《不驯》 第1章 z城。 七月初的天干燥,温度居高不下,从早到晚都沉闷,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子热意,黄昏过后的庆北路却依旧热闹,到处都熙攘拥挤,路上许多地方都亮了灯,街头巷尾依然通透明亮。 从街道中段进去,向东转进分岔路口的巷子,再穿行一条两侧种有银杏的直道,尽头便是玉林苑,一处位于金融城附近的住宅区。 明舒的新房子就是这里,上个月才搬过来,独居在二栋18楼东侧。 外面的天儿愈发黑了,没开灯的浴室内光线昏暗,静悄悄的,显出冷清空荡,沉寂又压抑。 彼时明舒正合眼躺在放满水的浴缸里,一只手搭在边沿上,红唇翕动,饱满的胸口时不时轻微起伏,呼吸匀称平稳。她整个人有些乏,脸色略疲惫,颈侧黏了几缕头发,瘦削的锁骨上也有,到处都湿嗒嗒,分不清是水还是汗,亦或两者皆有。 炎热的天气不适合泡澡,温水里待久了就难受,这人却像是没感觉似的,许久都一动不动,直到置物板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她才慢慢睁开眼,终于有所反应,稍稍坐起来一些。 不过她并未翻看手机,知道是谁发了消息,也知道是为了什么,没多余的心思应付对方。 毕竟已经结束了,旧情人的关系摆在那儿,没什么好说的。 ——合则聚不合则散,向来都是这么回事,总有一方要决绝一点,当断就断,继续纠缠下去真没意思,没那必要。 再有,到底处了八年了,两个人曾经风风雨雨相互扶持,一路走来确实不容易,如今各自留两分体面,日后再见也不至于那么难堪。 掬一小捧水浇肩上,明舒缓了缓,扬扬下巴,看了眼时间。 将近八点了,一晃就是个把小时。 洗去颈间的汗,用干毛巾擦擦水,起身,就那样光脚踩在干净冰凉的地板上。 浴室门反锁了的,明舒没讲究,径直走到盥洗台前,捡起台面上的烟盒抽出一支,夹在白细的指间,温吞地含进嘴里。 也不点火,先咬着过过瘾。 她平时不怎么碰这玩意儿,最近压力大才买了一盒,没抽几支。 这阵子事情多,工作和生活上的麻烦都积一块儿了,三两天没法儿解决掉,挺愁。 对着镜子看了眼,明舒又抬手擦头发,胡乱揉搓几下,一面朝架子那里走,扯下挂在上边的吊带睡裙。 开关在三四步远的地方,过去时顺便就打开了。 柔白的光一照,封闭的空间陡然变了个样,隐在暗处的物件轮廓都显现出来,东西不多,灰色系的极简风格有些单调,但不失轻奢感。 吊带睡裙是蚕丝面料,光滑柔软,长度差不多到大腿中间,比较衬身材。 明舒个子高,172,不算太瘦,可腰细,该长肉的地方都不含糊,成熟风情十足,这么穿隐隐可见湛青色布料之下的有致曲线。她是中规中矩的直长发,不烫不染,皮肤白,细眉长眼,五官较深,面相偏八。九十年代的大女人风,越看越有味道。 盥洗台上还放着一杯寡淡的苦荞茶,等三两下收拾得差不多了,她又转回身,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 太热了,嘴里都干巴。 天气大,可以不用吹风机,放下杯子,明舒将窗帘拉开,默然地站在落地窗前站了十几分钟,心不在焉地望向远处,也不做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重新低头吃住烟嘴,摁下打火机,咔嗒一声轻响…… 窗外的世界繁华,车辆穿行,人来人往,到处都是林立的高楼大厦,一层层往外扩,放眼瞧去都看不到尽头,漫无边际。 这个城市宽广,日渐兴盛,比之八年前更加国际化,钢筋水泥和玻璃组成了独特的标志,暴露在辉煌的光里,耀眼且美丽。 明舒安静地远眺,思绪忽远忽近,一直在想事。 夜色降临得很快,先前的天空还勉强有亮光,没多久就彻底笼罩下来,黑漆漆一片。 今晚没有月亮,星星稀少,显得过于沉郁。 房子的隔音效果不错,隔绝了外头的喧闹,将嘈杂都挡在了玻璃之外,几乎屏蔽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声响。 烟燃了半截,明舒用指尖轻轻弹了弹,偏白的灰便掉落在湿漉漉的地上,融进水里。 手机又震动了一次,有短信来了。 她还是没管,完全不为所动,好似听不见。 纪安黎一整天都在联系她,没完没了的,打电话,发微信短信,甚至托朋友帮忙,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应该不是急事,只是像之前那样。真有要紧事早找上门来了,又不是没有这里的地址。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这么拉扯了,早些年分分合合的,尤其是还在读书那会儿,吵架冷战都经历过,甚至一度闹到要断绝来往。而纪安黎也从来都是如此,要求各自冷静些,谈一谈或怎样。 总得有人向另一方妥协,做先低头的那个。 有时候是明舒,有时候是纪安黎。 不被世俗接受的感情走得比较艰难,一道道坎横亘在前方,老是有那么多无法忽视的矛盾。 这一回也没变,还是老样子。 纪安黎做的决定,一方面迫于家庭方面的无奈,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准备找男人结婚,另一方面又不甘心放弃这段感情,于是有了两面抓的打算,希望明舒能退一步,各自忍让一点。然而明舒不接受,无论是真结婚还是形婚,始终不同意。 两人观念有差,没法儿求同存异,只能以分手收场。 明舒离开了昔日同居的湖边别墅,搬到这儿,纪安黎没阻止,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 她俩都固执,一旦决定什么就很难改变。 深夜的金融城灯火如昼,远处高楼顶上红色的高空障碍灯一闪一闪,过于刺眼。 明舒最后吸了口,不慢不紧地吐出淡淡的白雾,抽完了,捻灭火星子,将烟头留在窗台上。 没所谓地拿起手机,穿鞋,开门出去。 客厅内,林姨刚打扫完毕,见到人就说:“正想着要不要叫你呢,都进去那么久了。” 明舒边走边说:“还早,没到九点。” 林姨关切道:“泡久了会头晕,下次注意时间。” 她点点头,没太在乎。 林姨是帮佣,也是半个长辈,本地土著,与明舒的父母是老熟人,是明舒毕业做生意后从家里带过来的,平日里负责照顾这人的日常起居,有五六年了。 “这天儿真是遭罪,一天比一天热,明天更恼火,能有三十五六度,出门记得防晒。”林姨柔声提醒,收拾自己的东西。 明舒嗯声。 林姨问:“明晚回来吗?” “要回,”明舒说,“会早一点过来,六点左右。” “行,”林姨应了一声,和蔼笑笑,“明晚我煮凉茶喝,太燥了,败败火。” 明舒说:“少煮一些,喝不了太多。” “只煮一小锅,不会多,到时候可以分袋装好,喝不完的可以放冰箱。” “嗯。” “好一阵没见到纪小姐了,”忽而想到什么,林姨突然问,“又出差去了?” 明舒面上若无其事,淡然回道:“没有,还在z城。” “都快一个月了吧,也太忙了。” “嗯,她在城东那边。” 没听出话里的不对劲,以为只是正常的工作调动,林姨了然,乐呵呵的,唠叨没有纪安黎还不太习惯,问对方哪个时候可以回来。 “不清楚,没说。”明舒搪塞,不过多解释,兀自将茶几上的笔记本打开。 林姨也不多问,点到即止,要走了才开口:“隔壁有人住了,下午搬过来的。” 房子是一梯两户,百八十平/套,对面空置了很久,那位邻居从买下房子后就没露过面。 明舒不关心这个,看着电脑屏幕头也不抬,“路上开车慢点。” 林姨知趣不再打扰,叮嘱:“别熬那么晚,早些休息。” “知道。” 这人是设计师兼老板,早几年白手起家创办了服装品牌m&f,名下有一家知名度还行的工作室,今晚得处理白天没做完的工作,为下个月的新装发布做准备。 任务比较重,一时半会儿做不完,到凌晨才算结束。 处理完这些,还有一件事需要解决。 明舒乏累地揉揉眉心,歇了会儿再点进微信,复制一串号码,搜索好友。 工作室刚处在快速发展阶段,下半年有望与大牌集团aurora合作,但还是差点,明舒正在尽力搭上这层关系,而被搜索的这位就是连线中的一环。 对方是aurora的继承人之一,姓宁,全名宁知,刚满二十岁,还在读书,是兼职模特,可行事作风不太稳重,心性不定,散漫自由惯了,家里压根管不着,是那种典型的富二代小年轻,没少惹事生非。 与明舒有联系的那个是这位的亲叔叔,要求就一点,希望明舒能签下她,帮忙带一带,另外的都可以商量。反正就是借此压制一二,把人束缚在国内,不让乱来。 明舒是不想掺和的,不愿意沾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然而那边就这一个条件,左右衡量也只能接受,最终还是妥协了。 多一个模特而已,大不了费点心,坚持半年就过去了。 做生意就这样,机会摆在那儿,要不要都是自己选,能争取就争取,总归是条捷径。再有,两方合作只是表面利益,背后还有一堆隐藏资源和人脉,好处不止于此。 宁知的微信昵称就是本人姓名,头像十分惹眼,是一张极其性感的裸背图,两侧的蝴蝶骨稍稍隆起,中间的脊柱沟明显而漂亮,向下沿到腰间最窄的那一截,张扬而野性。 图片整体呈暗色调,背景被虚化了,对方的头发是扎起来了的,绑成乱糟糟的一团,些许发丝落在瘦削的肩上,发尾和背部左侧都沾有各色彩绘颜料,乍一看很是突兀,又带着点复古文艺风,还挺有个性,不知是网图还是本人。 明舒点开看了看,倒是欣赏这种大胆且热烈的风格,感觉拍得还行,很有美感。 再点一下图片,退出,她在备注里写明来意,发送验证申请。 时间较晚了,等不及对方同意,明舒将资料文件都收起来,也收起手机。 微信上有十几条未读消息,都是纪安黎发的,她一条都没看,连对话框都不点开,搁那儿不管不问,态度坚决。 好是一时,分开是一时,真就淡了,不给半点回转的机会。 明舒狠得下心,比谁都绝情。 第2章 一夜漫长。 翌日是晴天,果然比昨儿更热,大清早就出了太阳,街道两旁的树木叶子都被晒卷巴了,蔫兮兮耷垂着。金融城七点左右就变得异常忙碌,附近的路上堵成了长龙,上班族们行大清早就往这里赶,一个个都行色匆匆。 m&f工作室目前有两个店,大店在商业中心的东街口,主要用以展览、经营,面积大,装潢档次高,老店则位于一街之隔的地方,位置相对偏一点,是明家祖传下来的老店铺,一栋颇具九十年代建筑特色的三层高小洋房,主要用以设计与后备工作,离玉林苑不远,车程不足十分钟。 明舒常去老店,在那边一待就是大半天。 今早起得晚,日上三竿了她才抱着一摞设计图纸出门,到店里已经将近十点。 老店的一楼是展示与休息区,日常接待客户所用,二三楼才是工作区,明舒的办公地点位于三楼西侧,内部宽敞且气派,足足占了半层楼那么大。 工作室的规模不算太大,可设计师加上各部门的员工也有小几十号人,见到她来了,所有人都打起精神干活,纷纷喊“老板”、“老板好”。 助理和秘书早在楼上侯着了,等明舒一到办公室就先后进去,向她汇报任务总结和提交各种资料。 明舒一向拎得清,来了就用心投入,不会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室。 秘书递上几份文件让签,顺带端一杯咖啡放桌上,不卑不亢地告知今日安排,包括晚些时候要去天河西路见合作商,下午要开会等等。 “天云时尚的裴总想约您见个面,早上打电话问了,说是时间可以由这边来定,您看……” 明舒翻了一页纸,“没时间,找个理由推掉。” 秘书立即改口:“我马上处理。” “下次再有这种就直接拒绝,不要浪费时间,筛选了再来找我。”明舒说,有些冷淡。 秘书顿了顿,知道这是没做好,被变相批评了。 明舒从桌上拿了支钢笔,在文件左下角签字,“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重点注意嘉和那边的动向,筹备接洽事宜,上点心,不重要的工作可以交给小蒋做。” 秘书点点头,“是。” 上午是最累人的,办公室里不断有员工进进出出,一口气忙完都中午了。 明舒出去了一趟,一走就是三四个小时,再回来正是下半天最热的时候,太阳直射玻璃,晃得人眼睛疼。 凡楚玉到老店了,顺路过来看看,大咧咧地提着一个纸袋子上三楼,直冲办公室。她是工作室的合伙人,也是明舒的老友,认识十来年了,平时负责大店的管理,今年才34岁,但家里很有钱,本人也很能挣钱,是不折不扣的富婆。 不知道碰上了什么好事,凡总今天心情挺美,见谁都眉开眼笑,还主动向员工们打招呼,甭提多亲和了。她不敲门就推门进办公室,把纸袋子放明舒面前,舒舒服服坐椅子上,说:“别客气。” 明舒只瞄了一眼,“什么东西?” “吃的,手工芝麻糖。”凡楚玉说,“我们家果儿做的,非让带一份给你。” 果儿,凡楚玉的小外甥女。 明舒收起资料,故意不给面子,“不用,你自己留着。” “别啊,”凡楚玉赶紧说,“我这次可是专门跑来送糖,也太绝情了你。” 明舒睨她一下。 凡楚玉脸皮厚,没眼力劲儿地往前推纸袋子,“快尝尝。” 明舒还是无动于衷,“有事直说。” 凡楚玉打哈哈:“没事。” 明舒抵开纸袋,甩了一份合同给她,“看看这个。” 对方这才正经了,稍微收敛些。 “怎么了,哪里有问题?”凡楚玉问,随意翻了翻。 “目前还没有,”明舒说,“有空就帮我检查一下,等会儿签字。” 凡楚玉挑挑眉,“搞得那么严肃,还以为哪一条没对。” 明舒不接话,将纸袋拿起放桌角,“东街没生意?” “有,阿明他们顾着呢。” “周总联系你没?” “都办妥了,放心。” 见面就聊店铺,惯例的开场了,平时碰面最常讲的就是这些,毕竟是合作关系。 二人分管两个店,得对一对两边的进度。 凡楚玉还是比较靠谱,嘴上爱闲扯,可行事一丝不苟,早就将各方面都打理妥了,压根不需要担心。 快聊完了,凡楚玉蓦地开口:“aurora那边怎么样了?” 明舒温声说:“不怎么样,没进展。” 对方有意无意问:“庄启年单独找你了是不是?” 明舒不否认。 凡楚玉又问:“开了什么条件?” 明舒也不隐瞒,“让带一个人。” 沉默了片刻,凡楚玉说:“他侄女?” 明舒挺淡定,“可以签成兼职模特。” 一听就明白咋回事,凡楚玉直接点破:“所以是想让你当坏人,帮他家管教小孩儿。” “都二十了,不小,在本地读大学。”明舒起身,给倒了一杯茶,“也不是管教,没到那份儿上。” 凡楚玉倚在靠背上转了个方向,“不都一样么,没区别。” “他就这要求,不然不松口。” “瞎扯淡,你还信了。” 明舒不解释,将茶递过去。 凡楚玉手都不抬,坐着不动,“了解那小孩儿吗?” “只有资料。”明舒说。 “我见过几次,高,瘦,模样确实漂亮,是做模特的好苗子,但是性格真的……”凡楚玉斟酌着接道,停了瞬间,“太冲了,很难伺候。” 明舒不是特别在意,“到时候再看。” 凡楚玉说:“年前西京公司晚宴那事还记得不,现场一团乱,还上了新闻,就是她给闹的,只是后来被压下去了。” 明舒嗯声,全都一清二楚。 “你治不住。”凡楚玉慢悠悠开口。 两人看法不一,各有各的顾虑。 明舒不辩驳,都听着,可也不认同。 知晓她拿定了主意就不会轻易改变,凡楚玉只是劝几句,不会强迫她改变想法。 要离开了,凡楚玉转开话题,说:“今晚老曹他们搞了个聚会,去吗?” 明舒颔首,“去。” “老地方,九点。” “行,准时到场。” 凡楚玉不会太啰嗦,到这儿就收了,“晚上见。” 明舒目送她出门。 剩余的时间相对轻松,日渐西斜,余晖落进窗台,在地上划出一道模糊的线。 洋房内三层楼都不断有员工上下出入,老板还在,临近下班点的气氛沉抑,没人偷懒或提前准备要走,都老实规矩地待在岗位上埋头做事。 明舒到二楼转了一圈,并交代沈助理打电话预约一家高级餐厅,之后会用得上。 沈助理动作麻利,趁她下楼后就把事情办好了,晚点再开车送这人回去。 才五六点,玉林苑里都没几个人影,地下停车场更是只有保安。 明舒独自进电梯,摁下十八楼的按键。 从地下停车场进去的就她一个,电梯门关上,缓缓上行,速度还没提升起来就停下。 “叮——” 门开了。 一楼还有人等着。 明舒下意识抬眸,一眼就瞅见外面那位。 是个身形清瘦的女生,挺高的个子,卷毛,发尾及肩,打扮得十分清凉休闲,纯黑外穿抹胸配宽松的水蓝背带牛仔裤,左边的肩带放下来了,纤细的腰肢露着,一双长腿笔直,又飒又不失轻熟感。女生背着一个青色的斜挎包,脖子上还挂着墨绿色的耳机,戴了鸭舌帽和口罩,帽檐压得很低,瞧不出原有的样貌,只能看出她的眼窝部分挺深,眉眼比较立体。 大热天的,这副装扮太奇怪,明舒忍不住多瞅了下。 女生在捣鼓手机,一门心思都在屏幕上,抬脚踏进来都不转头看看电梯里的人,也不按楼层键。她在打游戏,修长分明的手指点动得飞快。 以为是别的楼层的居民,明舒好心要帮忙,轻声问:“哪一层?” 像是没听见,女生不吭声,依旧低头操作手机界面,俨然一副沉迷其中不可自拔的样子。 电梯门再次合拢,开始上行。 明舒侧头望过去,又问:“几楼?” 女生这才有所反应,可也仅仅只是从游戏中抽空一两秒,掀起眼皮子看向显示屏那里,随后又收回视线。 过于疏离冷漠了,难以相与。 被彻底漠视,明舒也不再多话,不管了。 有的人就这样,爱搭不理的,没必要凑近乎。 中途没人上来,显示屏上的数字飞快变化。 7、8、9…… 升到第十五层时,手机上的游戏结束了。 卷毛女生倏尔低声说:“18楼。” 明舒偏头瞧她,有点意外。 女生收起手机,随意扔进斜挎包里,直直对上明舒的目光,没所谓地说:“刚刚没空。” “叮——” 十八楼到了,电梯自动打开。 不待回应,女生长腿一抬就出去,边走边讲:“谢了。” 两户房子大门相对,出了电梯就是各走一方。 明舒也出去,到门口了,回头一瞥。 还是慢了点,砰地一声轻响,女生已经进屋了,连背影都看不到。 第3章 头一回遇到新邻居的过程不算愉快,对方显得不近人情,话都没怎么说上,但也不是很差,还过得去。 明舒没太介意这些,不会因此就心生芥蒂,毕竟相互之间不熟,往后也不一定天天都能见着,没必要费心去认识或了解。 回家里,林姨都煮好凉茶做好饭了,正正赶上。 今晚要小聚,可还是得提前垫垫肚子再出门。在外累了大半天,明舒没讲究,洗了个手就上桌,吃完了又洗澡换衣服,重新整一身行头,法式挂脖v领红裙,侧面半开叉,十足衬显身段。 白天穿的收腰小西装,去酒吧不合适,太板正严肃了。 因着是要见朋友,明舒还是稍微打扮了一番,简单化了个妆,细挑眉配雾面红唇,头发打理成大卷状态,然后额前分出少许凌乱地垂着,其余的则挽起用哑金色一字夹固定,耳饰和手环也是同色系,知性又大方,隐隐透露出一股子温柔。 她这次多带了一个黑色的herms小皮包,方便装手机。 聚会的老地方是一处酒吧,位于东区那片,店名叫巷角里,经营了十来年了,每天都有固定的乐队表演,环境不闹,适宜喝酒闲聊。 巷角里的老板就是老曹,一长相文艺范儿但性格特豪爽的男人,比凡楚玉还大三岁,本职出名摄影师,拿过不少大奖。酒吧是他开着玩的,闲暇之余用来打发时间。 明舒与老曹交情挺深,都帮过另一方很多,尤其是明舒刚从国外回来的那段时间,可谓是一路扶持着过来的。明舒是后起之才,本科期间读的管理专业,跟设计二字没半点关系,是毕业以后才突然决定要去意大利学习,一个大拐弯进了服装设计这一行。 当初她不顾反对回国创业简直艰难,放弃了原有的一切和人脉,从零起步,设计自己来,资金靠凡楚玉,圈子靠老曹,卯足了劲儿才爬到今天的高度。 这边离东区还是有那么远,明舒让司机送自己过去,到巷角里都快八点了。 天色没黑尽,灰蒙蒙的,连一朵云都没有,到处都空荡,彼时的街上还稍稍凉快些,一下车就能感受到轻柔的晚风。 明舒没立马进去,而是在外面站了十几分钟,等凡楚玉和另外的朋友都来了才结伴进店。 今晚的巷角里还是正常营业,没有特意清场,老曹留了卡座给大家,准备了一桌子的酒。 她们进店的时候酒吧刚开场,乐队在表演,正在唱一首节奏强烈的英文歌。老曹过来挨个儿招呼人,见到明舒还挺高兴,说:“大半个月都没碰过面了,可算见了一回。” 凡楚玉先喊人,张嘴就是调侃的一声“曹儿”。 明舒后说话,跟着叫老曹。 老曹笑了笑,带一众人去坐着,说:“怠慢了怠慢了,来来来,诸位请落座,都别站着了。” 老曹嘴皮子利索,能说会道,刚来就拉上大家吹水胡侃,噼里啪啦讲一大堆好听的。 朋友见面免不了要寒暄一阵,酒瓶子全开了,一面喝一面聊。凡楚玉帮忙倒酒,顺手就递一杯加冰威士忌给明舒,而后再给自己倒一杯。 老曹问明舒:“最近忙什么?” 明舒抿了口酒,“还不就是那样,每天都差不多。你呢?” “我啊,”老曹也举起杯子,“也大差不差的,前阵儿去了巴黎做交流,这个星期在筹备展览会,下个月进馆。” 明舒说:“还不错,过得挺充实。” 老曹摇摇头,“充实啥充实,累得要死,也就这几天能歇歇,之前连睡个好觉都没时间,睁眼闭眼都压着事,逼得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另外的朋友插嘴:“越累越挣钱,成天各处跑,老曹你这是赚大发了。” 老曹反驳:“赚个毛线,一个子儿没有,出去一趟就倒贴了几十万。” 朋友好笑,拆穿他,“别诓我不懂啊,你那叫投资。” 的确,老曹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倒贴的生意绝对不干。其他人也笑,一块儿乐呵。 气氛一如既往的融洽,随便起个头,喝几杯,一群人朋友就放开了,一个比一个能折腾。 明舒是最安静的那个,多数时候只喝酒,偶尔会跟着聊一会儿,她坐在沙发靠边的位置,处于角落里,存在感不高。 旁边的好友是个能喝的,有时也会单独跟她搭话,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时间经不起消磨,酒还没喝一半就两三个小时了。 明舒酒力不行,中场放下了杯子,干坐在那里听凡楚玉几人分不清东西南北地胡扯。 坐在凡楚玉左边的是一位干练的女人,是在场所有朋友里年龄最大的那个,39了,差一年就四十,姓施,叫施红英,大伙儿都称她英姐。 英姐是不婚主义者,比较前卫,平时也玩得很开。她最近又换了新男友,找了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准备过一阵带过来见众人,熟悉一下。 有人直白问:“这回来真的了?” 英姐反问:“哪次没来真的?” 凡楚玉嘴欠附和:“那可不,咱英姐沉浮情场多年,不带虚的,就是处得短,隔几个月腻味了就得换一个新的。” 英姐不生气,反而噗嗤笑笑,“少来。” “我这是客观陈述,”凡楚玉挨过去,敬酒,“给你捧场呢。” 英姐戳她脑门,风情满满地乐道:“你不也是这德行。” 凡楚玉装傻:“我咋了?” “上回西餐厅那个,你自己心里有数。”英姐说。 凡楚玉争辩:“别别别,不是那关系,只是一合作商,人家已婚,儿子都能满地跑了。” “解释就是掩饰。” “你这是埋汰我。” …… 明舒拂了下头发,到这儿才瞅瞅凡楚玉,忍不住弯弯嘴角。 西餐厅那事她知道,所谓的合作商其实是凡楚玉的前女友,分手好些年了,不过上次约饭不是为了私下幽会,干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只是双方都放下了,释然了,碰巧遇见才一起吃了顿饭。凡楚玉在这方面比明舒要宽容些,认得清现实,不爱较真儿。 明舒知道真相,但没帮着凡楚玉,任她和英姐互侃。 只是下一刻,老曹忽然提到她,来了句:“咱这堆人里就明舒才是实打实的,这么多年了就一段,到现在都还谈着。” 明舒怔了怔,没出声。 英姐说:“好像很久都没见过安黎了。” 老曹回道:“忙呗,成天各个地方飞。” 英姐转向明舒,“阿舒,有空也带你家那位出来转转,上回还说请你俩吃饭的,改明儿约个时间。” 嗫嚅半晌,明舒还是没回答,不想讲这个,没心情解释太多。 无人发现她的异常,英姐没多问。 她到后面也没怎么听了,比先前还话少,中间又看了眼手机。 昨晚发送的好友申请还没通过,全然没动静。 闲着没事干,明舒再发了一次验证,这回不解释,备注就俩字,自己的姓名。 对方依然高冷,不给任何反应。 这在意料之中,与预想的一样。 锁屏,收起手机。 晚上十一二点的酒吧热闹,客人渐渐多了,年轻男女占大部分,有的结伴成群,有的单独坐吧台那里。 无意一瞥,明舒瞧见了一个眼熟的身影,不由得多看了下。 ——下午电梯里的那位。 那人同样换了身衣服,这回是丝巾抹胸加工装裤,没戴帽子和口罩,一只手撑在台面上,另一只手抓着什么捂脸上。 似乎是一个冰袋? 灯光太暗,对方又侧对着这边,完全看不清。 明舒也不确定,只能从这位的卷毛和高个子依稀辨认。 以及,光是坐高脚凳上的气质就挺嚣张的,整个z城怕是找不出第二个。 小卷毛还是臭脾气,用冰袋揉了会儿脸就没耐性了,不知是嫌麻烦还是怎么,直接把东西扔地上,一脚就踢出老远。 她的手机就放在面前,看起来像是在聊天,被谁惹生气了才会这样。 调酒师应该认识这人,见她一脸烦躁就过去了,问了问。 小卷毛回话,同时背过身去。 “在看什么?”老曹挨近问,拍了下明舒的肩膀。 明舒挪开视线,“没。” 老曹不解:“刚才叫你都不应,走神了都。” “喝多了,放松会儿。”明舒搪塞道。 老曹信了,当即给她换了杯柠檬水,“那喝这个。” 她应下。 不好表现得太明显,随后明舒没再盯着那边,直到快凌晨了,小聚要散场,她才不由自主望望。 以为这时候小卷毛应该离开了,孰知还在那里,坚守着不动。 或许是感知到有人在打量自己,几乎是一瞬间,这人忽而回头,一下就精准捕捉到这里,直直瞧向明舒。 光线昏弱的空间内,看不清对方的面容,更无从瞅见神情的变化,可明舒还是一滞,察觉到小卷毛不太乐意,有点厌烦被偷看。 隔得老远,那位皱了皱眉,脸色不太好。 明舒不着痕迹地别开眼,不看了。 第4章 聚会结束,老曹要送朋友们出去。 然而一众人没节制,喝太多了,起身就晕头转向的,有两个更是连站都站不稳,腿都发软。有人实在憋不住,得缓一缓才行,大家只能留下来陪着,明舒还搀扶起其中一个去洗手间。 喝大了的不止那个,老曹和凡楚玉也去帮忙。 洗手间在较里的位置,转弯,穿过一条弯弯绕绕的走廊,尽头处就是。明舒仅仅把人送进去,没守着伺候,有点受不了,不到半分钟就到外面去了。 洗手间里不是很脏,一直都有保洁在打扫,也点了香薰驱异味儿,但明舒有轻微的洁癖,出来之前还洗了次手,反复擦拭,揉得白皙的手背都红了。 老曹两人也在外头,又唠嗑上了,在谈投资方面的事。 这里相对僻静,走廊里还有别的客人,路过的,抽烟的,醉醺醺瘫地上的……深夜的酒吧太乱,不远处就有一对意识不清的小年轻在亲密,抱一处火热地互摸互啃,连场合都不顾了。 周围人对此见怪不怪,没谁关注。 明舒走过去站着,听凡楚玉讲市场,分析下半年要投哪一家。老曹递一张纸给明舒,说:“擦擦水,等他们吐完了再进去。” 她嗯声,静静擦手,干净了才问:“招了新的调酒师?” 老曹不明白,“哪个?” 她回想了下,说:“留了狼尾,男的,之前没见过。” 跟小卷毛关系不错的那位,挺熟的样子。 老曹略微思索,片刻后才满脸了然地回道:“他啊,算是吧,咋了?” 明舒从容说:“感觉还行,各方面条件不错。” “打算招他做模特?”老曹问。 她摇摇头,否认,没这意向。 “那就行,主要是他可能不愿意。”老曹解释,“那小子家里有钱,江浙来的富二代,z大的学生,只是来店里学调酒的,玩儿嘛,人对这行没兴趣,上次我都问过了。” “他朋友呢?” “今晚坐吧台那位?” “嗯。” “不认识,我也第一次遇到,都没瞅见到底啥样。” 小卷毛太神秘,头一回来巷角里,都不了解。 老曹都不知道,凡楚玉就更不清楚了,她光顾着喝酒,根本没注意到吧台那边的情况,不懂明舒在问些什么。 只是随口一提,没有真的要找人的打算,明舒没再问别的。 站了十来分钟,算着应该差不多了,老曹回洗手间捞人,明舒也跟着转身,但被凡楚玉拦下。 “我去就行,你站这儿等等。” 明舒脚下停住,还是听从了。 凡楚玉叫上保洁一起,进去了三四分钟。 洗手间内有声响传出来,有人在发酒疯,上头了就稀里糊涂的,姓什么都忘了。 迎面有人走来,刚从洗手间出来的,也是才吐过,明舒让开朝边上靠,同时也退后半步。 但她没注意到身后的情况,只顾着避让了,一不小心就撞到了后边的人,而穿着高跟鞋不好站稳,身形趔趄就往后稍仰,本能地要扶住什么,抓紧了来人的手臂。 背后那位的反应也快,同一时刻用剩下那只手轻轻托住她的腰。 裙子后腰那里是镂空设计,半露不露的。 腰间的温热袭来,明舒霎时绷直背部,不习惯被突然碰到。 甫一回头。 又是小卷毛。 走廊里的灯光柔白,亮堂堂照着。 背后的触感柔软,明舒不自在地要躲开,可瞥见对方的脸就愣了愣。 立体五官,灰绿眸子,深眼窝高鼻梁,小卷毛一张脸出挑,着实与众不同,不是纯正的东方长相,乍一看像外国人。 觉得眼熟,应当是在哪里见过,可一时空白,记不起来了。 明舒直讷地盯着,欲言又止。 小卷毛记得她是谁,毕竟才见过没几个小时,但被撞了个满怀仍有点不舒服,便直接拉开她抓着自己的手。 “站稳。” “让一让。” 明舒张张嘴,想要说什么。 “阿舒——” 凡楚玉却出来了,在这时打断她们。 冷不丁被喊,明舒侧身。 凡楚玉吃力地扶着两个朋友,“过来帮忙,太沉了!” 小卷毛趁机走了,腿长步子大,愣神间就转进过道拐角。 脑海里出现一个模糊不清的印象,明舒迟疑不定,下一刻还是去帮凡楚玉。 凡楚玉没瞧见小卷毛正面,只捕捉到了侧影,注意力都在朋友那里。 老曹紧随在后面,拖着软趴趴如烂泥的醉鬼出来,赶忙说:“都别杵着,麻利儿出去,再不送走晚点该睡地上了。” 酒吧门口有车侯着,安排来送大家的。出走廊了,英姐她们上前搭把手,帮着把醉倒的抬上车。 回去是明舒与凡楚玉一车,她俩的房子挨得不远,凡楚玉就住在玉林苑旁边的小区,也位于庆北路。 明舒坐靠左边的位子,还沉浸在先前的事中,垂着眼皮平静思忖。 以为是喝了酒难受,凡楚玉叮嘱:“回去了醒个酒,吃颗醒酒药,要不就让林姨煮点汤。” 明舒说:“没到这程度,还好。” “闷不吭声的,还以为你醉了。”凡楚玉挑挑眉,斜眼睨过去。 明舒如实说:“在想aurora的事。” 凡楚玉不太关心这个,疲惫地伸伸腰,“联系上那小孩儿没?” “还没有,”明舒说,“有她的资料和照片。” 凡楚玉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下午庄启年给我打电话了,谈了这个。” 明舒问:“讲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不就他家那小鬼。”凡楚玉回道,很是头疼,“破孩子前两天就跑了,离家出走,到现在都没消息,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庄启年让我跟你知会一声,等找着人再送过来,说是先不管她,其余的还是照常进行,邀请咱们过几天去他那里参加晚宴,让见一见。总之就是早前谈的那样,你这边一同意,他那里也放开了,下次应该会帮忙牵牵线。” “行,知道了。”明舒不自觉就摸了摸手臂内侧,漫不经心说。 小卷毛劲儿大,也没分寸,刚刚拉开手的时候捏得她挺疼的。 第5章 凌晨过后的房子里漆黑,林姨早离开了,到处都空荡荡。 明舒一个人上楼回家,没让司机送。 醉意最上头的那阵已经过去,收拾洗漱完反倒精神了许多,越来越清醒。明舒坐在床头翻查了大半个小时的手机,不时点进微信,不时打开一份资料,捱到凌晨一两点才睡。 连发了两次的好友验证还是没通过,一点回响都没有,明舒没打算发第三次,不惹人烦。 而那份资料里,赫然是一份简历,上面还有一张全身照,有关那个叫宁知的小鬼的。 对方不是别人,正是今天遇见了两次的小卷毛。 明舒早前收到这东西后就看过了,可当时没太上心,加之照片里的人是长直发形象,便一直没往那方面想,没料到会这么凑巧。 那小鬼还挺会找地方,去哪儿不行,偏偏搬进对面……她应该还不认识明舒,多半只知道一个名字,不了解具体的。 明舒拿不定决断,不知道该不该找庄启年来处理。 按道理是该通知庄启年的,毕竟人家抛出的条件摆在那儿,不通知确实说不过去,瞒着挺不好的,但小卷毛明显就是死倔性子,真这样做了多半会很难收场,到时候能不能把人签下来都是问题,又会影响后续的合作关系。 另外,那边的家庭关系比较复杂,有些情况不是表面上那么容易。 如今aurora集团的当家人还是宁老太太,也就是宁知的奶奶,一位很有能力又手段强势的业界前辈。宁老太太一共结过两次婚,第一次是跟法国人,然后生下了宁知她亲爸,第二次则找了个z城本地的联姻,有了庄启年和老三。 老太太的三个儿女中,宁爸是最没出息的,年轻时浪荡惯了,成天不学无术,净干混事,玩过火搞大了一个外国女人的肚子,从而有了宁知。那时老太太想让宁爸结婚,稳定下来,可宁知她爸不愿意,外国女人即宁知亲妈也不愿意,最后只能用钱解决,于是孩子就只能丢给老太太养着。 直到现在,宁家内部还是一团糟。宁爸仍旧老样子,生性放浪不羁爱自由,烂泥扶不上墙,衰人一个;庄启年和老三这对亲兄妹明面上和气,暗地里为了家产斗无数回了;至于其他人,不是站队就是中立,多少都想分一杯羹。 老太太挺偏心宁知,大抵是心疼孩子,加上又是自己亲力亲为带大的孙女,感情很深,这些年没少明着帮衬小鬼,哪怕宁知总是不让家里省心。 这回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搞成这般局面。 明舒听过一些传闻,大致是那小鬼心血来潮打算出国留学,准备去意大利发展模特事业,但宁家不同意,只当是一时冲动,也担心她在外边闯祸,便拦着了。过后庄启年更是从中搅浑水,乱出主意,向老太太提议让宁知签约本地的时装设计工作室,意思是离家近,方便小鬼读书。 至于为何不进自家集团,主要还是集团内部没人敢管,都怕得罪她,只能找个靠谱的外人帮忙。 当然,说白了还是凡楚玉讲的那样。 总之左右都难办,进退不是。 明舒按了按太阳穴,终究还是没通知庄启年。 只要不上赶着承认,就算找到对面去了也跟自己没多大干系,当不知情/没认出来就是了。 。 后一日是阴天,难得的凉快天气。温度降得快,清早只有十几度,街上天不见亮就在呜呜刮风,天色灰蒙乌沉,随时都会落下一场大雨。 不过天气预报显示今日无雨,属于多云转晴的天气,且下午的温度还会持续上升。 半夜安稳,少有的睡了个踏实觉。 明舒起得比昨天早,七点就下床了,之后不慢不紧洗了个澡才出去。 林姨七点半过来的,进门就开始做早饭,煎的培根和鸡蛋,外加一杯牛奶。 宿醉醒后脑袋发胀,有点发晕,明舒倚沙发上醒神,自己揉按一会儿,说:“下次可以晚点再过来,早饭我会自己做。” “你哪有时间,天天那么多工作。”林姨手脚快,三两下就搞定锅里,转身见她低着脑袋,“头疼?” “没,”明舒说,“不疼。” “昨天喝了多少?”林姨问,端盘子放桌上。 明舒到桌边坐下,“小半瓶,不是很多。英姐她们到来了,躲不开,几个朋友都在。” 林姨体贴,走近了给她揉捏颈肩,“下回少喝点,又不是必要的应酬,红英她们也不是外人。” 明舒解释:“太久没见了,不容易聚一次。” 林姨没啰嗦,说:“你先吃着,我去煮点解酒汤,待会儿喝了再走。” 她阻止,“不用。” 林姨还是折身进厨房,非要忙活。 汤煮下去了,又说:“下个月太太生日,别忘了。” 明舒吃了小块煎蛋,“没忘。” 林姨笑道:“太太前两天给我打电话还问你了,本来想过来看看,但是公司临时有安排就改了时间,可能过阵子才有空。” 明舒说:“知道,她跟我发了消息。” “也问了纪小姐,”林姨念叨,“那么长时间没见了,想着叫你们一块儿回去吃顿饭。” 明舒回道:“再看吧。” 她是向家里出了柜的,两年前就带纪安黎回去见过父母,过程勉强顺利,没闹到要断绝关系的程度,明家父母到最后都接受了。 明舒母亲对纪安黎还算满意,没过多为难她们,一方面是两人的条件般配,能力相当,另一方面也是明舒自己喜欢,反对也没用。老两口时常让明舒把人带回去吃饭,过去的两年相处得不错,隔三差五见一面已是常态。 分手的事明舒还没告诉家里,以前闹矛盾就从来没提过,现今也没考虑好该怎么讲,不想让她妈太担心。 老两口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又是把纪安黎当半个女儿对待,年初那会儿还念着要见纪安黎的家里人,说是希望她们能早点定下来。 反正挺难开口的。 明舒打算找个合适的时间再告知老两口,尽量别搞得太难堪,起码得装个稳妥样子,不让他们为自己过于担心。 煮解酒汤不费时间,十来分钟就可以出锅。 她还是喝了小半碗,没浪费林姨的好心。 林姨闲不下来,煮完汤又操劳着到处收拾,不经意就说:“先前我上来又遇见对面那位了,赶巧,撞见她下楼晨跑,起得真早。” 明舒嗯了一声。 “上一次看到没认出来是外国人,但是普通话讲得真标准,字正腔圆的,调拿得很准,我还跟她聊了几句。”林姨笑呵道,不知道小卷毛是混血。 明舒不纠正,说:“我昨天在电梯里也遇到了。” 兴许是出于新奇感,林姨还挺喜欢宁知,讲了好一会儿这些,末了,又问要不要送点东西过去。 老一辈比较注重邻里和睦,而且人家才搬过来,觉得这很有必要。 明舒想也不想就要拒绝,没心思搞这些,但话到嘴边又止住,转而说:“都行,随你。” 还要去店里,到时间了就该出门。 明舒没管太多,之后没注意听林姨说了些什么,都由着了。 随后的一天过得舒适,下午没出太阳,还是凉风悠悠。 晚些时候落了雨,雨势不大,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到六七点都还如此。 明舒只在店里待到五点,无事可做了就提前下班。 自己当老板就这点自由,没人管得着,想走就走。 今天是自个儿开车回去,没让司机来接。 停车场里,她再一次碰上宁知,刚下车就见到对方。 小鬼又换了身装扮,这回是薄款带帽卫衣配短裤,帆布鞋,细细的白腿露着,单手提着个双肩包,似乎还挺沉的,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她也是开车回来的,一辆黑色的牧马人,车型大气。 知晓她不会搭理自己,明舒不跟她打招呼,进了电梯也不帮着按暂停了,连十八楼的键都不按。 小鬼还是生人勿近的样子,对此亦没多大感受,不在乎。她赶在电梯将要合上的时候进来,瞥了眼显示屏底下的一排排数字,主动按下楼层。 明舒用余光瞅向这人,发现她左脸上有淤青。 难怪昨天要戴口罩,晚上去酒吧还用冰袋敷,合着是伤着脸了。 保不准是又惹事还是怎么。 明舒不好奇,更不会问。 两人都寡言少语,谁都不开口。 快到对应楼层了,明舒才柔声说:“要不要帮忙?” 小鬼拉了下背包肩带,拒绝了。 “不用。” 明舒问:“剩下的行李,昨天没搬完?” “不是,”那人说,“新买的。” “日用品?” 对方不回答。 电梯到了,一前一后出去。 明舒不再问。 宁知还是昨天那样,转身朝另一边走。 只是还没走出两步,刚一动作,有东西从包里掉出来了。 是个签了名字的纪念棒球。 那玩意儿滚得快,一骨碌就直直溜到明舒脚边。 明舒低头,弯身就帮着捡球,还给她。 对方抬手来接,可是无意的,不小心就碰到了明舒的指尖。 不过是挨了挨,明舒也没介意,可那小鬼却像被烫了一下,接过棒球就蓦地缩回指节,躲开了。 她都不看明舒,只淡淡道声谢。 明舒瞧着她,不太明白。 宁知也不解释,别过头就说:“回去了。” 第6章 小鬼傲气,架子端得老高,说回去就真回去了。 开门,单手拎着包进屋。 明舒杵门口站了站,半晌才回身摁密码锁。 阴雨天气天黑更早些,回家后不久就全沉下来了,夜色比往常要浓郁,远处的灯光因绵绵的晶莹细丝而变得非常模糊。 中途小雨停歇了一回,约摸半个小时,可之后又密集落下,且愈发大了,打着玻璃窗啪嗒啪嗒的,声响不断。 大雨天不方便开车,路上湿滑容易出事,太危险了,林姨就在这里留宿一晚。反正房子足够大,光是房间就有宽敞的三间,随便住哪一间都行,明舒也不当她是外人,从来都以半个长辈对待。 林姨有心,这晚还熬了一锅莲子鸡汤,下午就炖砂锅里了,到这会儿已经煮得咕噜直冒泡了,香气四溢。老一辈会处事,委婉问了明舒的意见,接着给对面那位盛了一份端去,另外还送了些干货和卤味。 过去一趟,空着手回来。 小卷毛不礼貌,没回礼,东西收了就收了。 林姨不生气,反倒比较乐呵,笑着说:“也没她让回什么,非得塞钱给我,这孩子,咋这么客气。” 明舒自是也不在意这些礼节,就没想着宁知能有多懂事,听到这个还略感意外,“给了多少?” “没数,可能有千把块。”林姨比划了下。 明舒微挑眉尾,“挺大方。” 林姨说:“那边好像到现在都没开火,估计是不在家里煮吃的,雨下得那么大,外卖也送不进来。” 才搬进来一天多点,很多东西都来不及置办,更别说买菜买米了。 当然,那人从小就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以往在宁家连喝杯水都有人伺候,瞧着就不像是会做饭的。哪怕会,多半不会亲自下厨。 明舒顺着问:“要不要再送碗饭?” “不用,”林姨回道,到厨房里端菜,“已经送了。” 少有的一桌吃饭,有个人陪着没那么冷清。 明舒多喝了小半碗汤,放下筷子,突然记起一件事,便叮嘱林姨:“别告诉她我叫什么名字。” 这要求太奇怪,莫名其妙的,林姨一愣,但随即还是应道:“没说,她也没问。” 明舒擦擦手,“其它的也别讲,工作室那边,还有楚玉她们,不要在她面前提。” 林姨不解,可转念一想以为明舒是不愿意透露太多,回道:“都没有,放心,不会聊这些。” 明舒向来低调,不张扬,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 虽然是从事设计行业的,自己还是老板,但她与宁知是两个极端,属于那种沉得下心来的人。 宁知过来了一次,但没进门,来还碗的。 那时明舒已经回房间了,没能遇上,林姨开的门,热情客气地要请对方进来坐坐,可宁知还是没来。 或许是吃人嘴短,小鬼对着林姨都软和了两分,不似对别人那样,俨然就是个老实规矩的女孩子。 房间门半开着,明舒在里头听见了声音,清楚是谁来了,不过还没上前瞅一眼,客厅里又安静下来。 睡前,明舒惯例翻微信,看了会儿朋友圈才躺下。 纪安黎没再发消息了,两人的聊天时间还停留在前一天,未读的红色提示很是刺眼。 长按对话栏,明舒将其标为已读。 朋友圈里的动态一长串,老曹发的条数最多,一天能刷屏七八条,全是分享的拍摄照片。凡楚玉亦发了两条,都是关于店里的动向宣传,也不算是打广告,仅仅展示一下,毕竟店里的大部分产品都不对外售卖,只能租借或专门定制。 从上往下翻了翻,一一看完。 下拉了四五页,夹杂在老曹和英姐她们中间,纪安黎也发了一条动态,空白图片,编辑了很短且极具指向性的一句话—— 「能不能谈谈?」 没有指名道姓,没有@谁,连共同好友点赞都没有一个。 单独发给明舒看的,屏蔽了其他人。 明舒手下停了片刻,脸上无波无澜,不受触动般,看不出半分表情变化,整个人过于冷静了。 朋友圈是凌晨四点发的,太早又太晚的时间,兴许是夜半醒了,一时冲动而为之,兴许是那时候还没睡,没办法了才这么做。 纪安黎那人是个好脾气,与明舒一样,但在感情里较为情绪化,时常会做出一些不符合年龄的行为。 有的举动在十几岁时可以称之为浪漫,三十岁了还那样做,就显得多余了,没必要,不仅打动不了对方,还很不成熟。 真要是想谈,大可面对面讲明白,抻开了慢慢说。 然而纪安黎不敢,迈不出那一步。 如若正儿八经谈了,双方都做了选择,还是不变的话,这段感情就是正式画上了句号,没有任何一点可以挽回的余地。 纪安黎都想到了,模棱两可下不定决心。 向下再滑动,忽视这一条。 大雨还在下,闷热在潮湿中逐渐散去,凌晨过后的城市凉爽舒适,睡觉都不用开空调。明舒十一点就放下了手机,但还没有困意,期间翻了好几次身,不知何时才睡着的。 被水洗刷过的金融城焕然一新,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早上冷风习习,楼下的地面上积盈着水,到处都湿泞。上午不去工作室,要去东街口新店转一圈,明舒让司机到小区大门口接自己,一大早就下去了。 下楼的时间偏偏赶上了,刚走到门口就又撞上了宁知。 对方跟几个同龄人站在一起,在讲着什么,面前还停着昨天那辆牧马人。那些人好像都是她的朋友,其中就有老曹酒吧的新员工,那位狼尾调酒师,另外的男男女女都有,打扮得十分新潮,样貌都还不错。 这群人都是高个子,除了一位粉头发的女孩子。女孩子时不时就挨着宁知,又不至于碰上去,始终隔着一定距离,但远远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视觉错差使得这一幕倍显亲密。 明舒瞅见了,没乱想,只在路过时望向宁知。 小卷毛今儿倒是没那么夸张了,普通的短袖长裤,头发扎起来了,挽成了一团,额前垂下些许,挺有朝气的打扮,很飒。 宁知早发现了她,但当做没看到,依然听朋友讲话,仅在垂眼时不动声色瞄了下。 司机就在门口等着,走一段路出去,明舒也没上心,很快就弯身上车了。 车门一关,视线霎时被挡住。 大门口,粉头发女孩子拉了拉宁知的袖子,“看什么呢?” 宁知收回眸光,面上淡定,“没什么。” 粉头发女孩子不信,问:“那你说说我刚才讲什么了?” 宁知不吭声。 女孩子有些窝火,“你就是没听,讲半天都白搭。” 这人不为所动,低着脑袋,伸出脚尖踩踩黏贴在地上的落叶,心思都飘远了。 玉林苑到东街口大概二十分钟车程,雨后过去更费时一点,加上恼火的堵车,路上足足耗了四十多分钟。 明舒雷厉风行,到新店就开始忙碌,争取一上午就搞定这边的事宜。凡楚玉不在店里,近几天都不会过来,有别的事要忙,之后的一个星期明舒得两头跑。 员工们见到明舒都怵,生怕哪里做得不够好会被挑毛病批评,哪敢懈怠,一个个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明舒这人严厉,上次过来检查,因为发现了问题就直接当场开除了一位老员工,问责到底。她跟凡楚玉是两个行事风格,素来对事不对人,对谁都不心软,不容易被糊弄。 这回比上次好,没找出太大的问题。明舒中午前就离开了,随后没去老店,而是径直去了上次让助理订的那家高级餐厅,约见合作商。 洽谈非常顺利,合作商爽快,一顿饭的功夫就谈妥了。 后续是秘书来处理,明舒这才回工作室,加班到很晚才离开。 紧随其后的两天都很忙,进进出出都是店里的事,原本两个人的工作压到了一个人头上,搞得挺累。 明舒都快住工作室了,中间还熬夜了一晚,没回去。 林姨担心她,专程过来送饭。 见她脸色都有点苍白,太疲惫导致的,林姨问:“明天晚上还回去吗?” 明舒没听懂话里另外那层意思,径直说:“要回。” 熬过事儿最多的阶段就轻松了,第三天终于能歇口气。 这天只有上午才工作,下午都待在家里。 一半是为了给她补补身体,林姨从两三点就在厨房打转,煲汤,炖肉…… 明舒在房间里睡了小半天,到点了再起来泡澡。 进浴室之前,她出去倒了杯水,回房间后也没再关门,虚掩着。 进去又是一阵儿,再出来时,她只披着一件面料柔软的睡袍,腰间的带子松垮垮系着,领口较为敞开,遮挡不住衣料之下的两弧白软,露出胸口一大片光滑细腻的肌肤。 睡袍还是早先那件,短的,穿着凉快。 她一面走一面擦头发,到床边了都没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 宁知僵直身子,一下子就憋着了,定定杵那儿不动。 第7章 那是意外,碰巧就发生了,双方都无心而为之。 宁知是林姨请来的,作为邻居而受邀,刚到不久,才在客厅里坐了几分钟。 ——这事林姨之前就问过明舒的意见,还不止问一次,但明舒总是沉浸在手头的工作里,加之近几天压力大,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因而始终没听进去,每次都随着了。 林姨在厨房里抽不开身,让宁知帮忙喊明舒出去吃饭,宁知就过来了,敲了两次门,站外面等了会儿。 屋内有人,不时有声响传出去,可就是没回应,她便将半掩着的门稍稍推开点,也没打算进去,只是不清楚到底咋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孰知会撞上这一幕。 明舒也是累过头了,睡醒后有些昏沉才会泡澡,为了放松又听了许久的舒缓音乐,整个人都放空了,躺水里都快落进去,所以才不知情。 若是知道对方来了,她肯定不会进浴室耽搁那么久,早出去了,不至于这么没防备,随便穿一件薄薄的袍子就散漫出来了。她是到卧室里找换洗衣物的,中途出来一趟,离开浴室前就没怎么用心收拾,不仅头发是半干不湿,腿上还沾着水,颈间也有。 房间里拉了窗帘,开着灯,光线柔和。 真丝材质衬显身段,舒适贴合着,隐隐勾勒出内里凸凹有致的曲线,尤其是系带子那一截。明舒腰细,又光着修长的腿,即便是带子没系紧,可瞧着也很是惹眼,比例完美。 在瞅见门口的身影后,明舒有那么一瞬间都心头一跳,抓着毛巾的手停住,同样愣了愣。 她转头对上那人,微微诧异。 宁知却不看了,几乎是同时挪开眼,可曲缩着的手仍放在门把上,指节一点点收紧。 这小鬼还挺会装腔作势,现在倒是正经,装作方才什么都没看到,硬生生压下所有情绪,像个没事人一般,抿抿唇,片刻后低声从齿关里挤出一句:“吃饭了……” 算是解释,也是遮掩。 但也仅只这句,没别的了。 气氛凝滞,十足的怪异。 明舒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侧身背过去,赶紧一只手拢了拢领口。 门外那位惯会招人嫌,不待她回话,当即又淡定地说:“林姨让我叫你。” 语调平缓,简直从容不迫。 明舒亦平静地扯着衣领口子,半晌不出声,克制住了,担心会惊到厨房里的林姨,被发现了更尴尬,只动了动嘴皮子,酝酿了许久才沉声说:“出去……” 对方很是自觉,佯作不经意地嗯声,下一刻直接把门重新合上。 咔嗒—— 里外隔离。 明舒顾及那么多,立时转进衣帽间。 厨房内,林姨对此毫无察觉,连声音都没听见,一门心思都在灶台上。 菜都做好了,装盘弄一下就可以端上桌。回头见宁知出来了,林姨笑眯眯的招呼她坐下,和蔼说:“这儿坐,挨我旁边。” 宁知过去帮忙,“我来吧。” “不用,没什么要做的了。”林姨说,又往房间门口的方向瞧了瞧,轻声问,“她起了吗?” 以为明舒还躺床上休息呢,一下午在厨房里忙昏了头。 宁知上前端汤,面色不改,只字不提刚刚的事。 “起了。” 林姨说:“她最近工作多,老是往外边跑,今天才休息。” 怕宁知介意,误会明舒故意怠慢客人。 当着长辈的面,宁知没表现得太疏离,点点头。 晚饭丰盛,一大桌子菜,大部分都是本地特色。 明舒十几分钟后才出房间,过来恰恰赶上开饭。她换了身宽松的居家服,没穿睡袍或裙子,而是款式普通的衣裤。 前后才多长时间,她还吹干了头发,身上的水也擦干了,看不出是洗过澡的,更像是睡醒刚起。 林姨没发现端倪,给她端饭盛汤,顺带还夹了一筷子菜,温和说:“坐会儿,睡了这么久,先喝点汤再吃,缓缓神。” 睨了某人一眼,明舒到对面坐下,也是当做没那事发生,回道:“没事,不用管我。”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宁知抬抬头,余光扫过明舒撑在桌上的手,却不再往上些,有意不瞧人。 她俩相互之间不熟悉,林姨就在中间打圆场,开个头随意介绍一番,从自己先说起,再是明舒,最后是宁知。林姨避开了明舒不让讲的那些,只说是上个月才搬过来,算一算也不比宁知早多久。 明舒很少搭腔,听着她们聊。关于宁知的到来,她什么都没问,能猜到是咋回事。 小鬼这次上道,不是空手进门,比之前一回要接地气了。她带着不少礼品过来,不要钱一般,名贵的燕窝鱼胶那些买了十几盒,摞成堆放茶几上了。 心意肯定到位了,就是不知道东西是送给谁的。 林姨不喊明舒的名字,叫的“阿舒”。 到底一起生活好些年了,日常都是林姨在照顾明舒的生活起居,感情摆在那儿,这架势搞得还真像是一对母女。明舒不担心宁知会听出哪里不对劲,该如何就如何,行为举动无不自然。 也许是压根没把“阿舒”与“明舒”对上号,宁知从头到尾都没怎么样,期间还起身帮林姨添饭。 明舒暗自瞅着,心里有了数。 小鬼只在饭桌上照顾长辈,不管明舒,连搭把手都不愿意。 桌子太宽,汤勺朝向对面了,明舒够不着,这人瞥见了也不帮着递一下。 林姨已经知道这位不是外国人了,对她的混血身份有些好奇,拉家常地问了问。 也不是有意想探究宁知家里的情况,没坏心,随口一提。 宁知没瞒着,都如实讲了,没把这些当什么不能说的隐私。不过她没说aurora集团,隐瞒了一些事,比如为何会离开家里到这边住,编谎道:“学校那边还有事,放假了得留下,不能回去。” 林姨信了,真当这是为了学习才留下来,关切地问:“那是没办法,读书更重要。现在大几了?” “下半年就大三,”宁知说,回答煞有介事,“要参加比赛。” 林姨就喜欢这种能学习的,越听越高兴,接道:“快了快了,也就两个月。大三确实任务重,课程紧,还要为考研和工作做准备。” 明舒不插嘴,到这儿又不着痕迹地抬头。 小鬼的情况她都清楚,成绩的确不错,能保持全年级前三,考上z大也是凭自己的实力。这人在读书上没利用混血这一身份走任何捷径,也没让家里帮忙,是脚踏实地考出来的。 林姨问:“读的哪个学校?” 宁知说:“z大。” 林姨笑着说:“什么专业?” 宁知应道:“管理。” 林姨惊讶,“哎,我们阿舒也是管理专业,跟你一个学校。” 小鬼掀起眼皮子瞅向这里。 明舒喝口汤,顺着说:“比你大很多届。” 边聊边吃,结束都九、十点了。 过后是林姨收拾残局,不让她俩帮忙,还切了盘水果让吃。 宁知到沙发上坐着等,吃不下了,低头捣鼓手机。 没打游戏,进群里跟朋友聊天。 明舒没回房间,留在客厅陪着。 倒一杯温水,过去。 没从正面走,由后边经过,顺道看一下这人在干什么。 路过对方身后,见她坐没坐相,明舒轻轻拍了下她的颈后,柔声说:“别一直佝着背。” 宁知没注意,冷不丁被一拍就抬手来挡,可在要碰到时又堪堪停住,收回动作。 客厅里的空调温度开得低,冷气充足,明舒指尖冰凉凉的,颈后的触感难以忽视,分开了也还留有那种瞬间的感觉。 似是不喜欢被不熟的人碰到,这小鬼侧开身,往旁边退了点,避开的举动过于明显。 明舒绕着沙发走了半圈,把杯子放她面前,又示意地推了推。 知道这是要坐下,宁知让出些地方。 小鬼心思多,弯弯绕绕的,还记着先前那一出,明舒刚走近就直起了腰背,不太自在。她不领情,水都送过来了还说:“不用。” “不喝放这儿就行了。”明舒不会挨她太近,识趣地空出一些距离,“在做什么?” 宁知晃晃手机,“玩微信。” “跟朋友聊天?” “嗯。” 明舒问:“之前那几个?” 狼尾男和粉头发女孩子她们。 宁知还记得上次相遇,也不否认。 手机没锁屏,停留在聊天界面上,群里的消息刷得飞快,一群小孩儿能闹腾,大晚上没事干,什么都往群里发。 还有单独的聊天,同时聊了好几个。 明舒正大光明地瞅,瞧见上面有一个备注是男生名字,又问:“对象?” 宁知也不怕被看,满不在乎。 “不是。” 明舒说:“上回在酒吧那个?” 对方避而不答,只说:“没对象。” “这样……”明舒说,“看你盯手机那么出神,还以为是。” 宁知拿开手机不给瞧了,“只是朋友,没那种关系。” 明舒好笑,成心逗弄她,“长得还挺帅的。” 小鬼懒得解释了,又变得爱搭不理的。 坐一块儿自是为了拉近距离,缓和关系。 等以后彻底认识了还得继续相处,现在可以熟悉一下。 明舒主动点,说了些有的没的,等对方肯理自己了,瞥向她脸上淤青还没完全散掉的那里,问:“怎么伤的?” 宁知不说实话,敷衍道:“撞的。” “不疼?” “还好。” 明舒直白,“跟人闹矛盾了?” “没有,”她辩解,“都不是。” 知晓这人死倔,肯定不会告知实情,明舒也不再问了。 况且林姨还在,一会儿过来了不好说。 明舒起身,让其坐着不要动,“别走了,等一会儿。” 言罢,往房间那里去。 没明白这是要干什么,宁知蹙眉。 再折回来,明舒手上多了一支药膏,走到跟前了,把东西搁这人手上。 “晚点带回去用。” 第8章 家里常备基础药物,杂七杂八买了一堆,平时很少用上,放着也是浪费,给一支没什么大不了。 这么做倒不是为了讨好对方,明舒坦荡,没那深沉心思,只是看不下去罢了。她不说温情的话,连关切都没有,给了药膏就完事,不管宁知要不要。 小鬼这回给面子,没拒绝,也不讨嫌了。她低眸看了看,收下东西,片刻后才干巴巴地小声说:“行。” 明舒不作弄她了,打开电视,坐沙发中间。 接下来两人都没怎么说话,静默地等着,一个玩手机,一个看电视,谁也不打扰谁。 宁知还是喝了那杯水,觉得嘴巴干,便不拿捏架子了,端起杯子就喝了一小半。明舒往后抵了低,闲适地倚在靠背上,将这些举止都收入眼底。 不多时,林姨从厨房出来,到这边陪着坐坐,有空就继续唠。 离开这里已经晚上十点了,宁知先走,林姨后一步出门,下楼扔垃圾顺带开车回家。明舒没出去送人,目送她俩一前一后将门带上,在客厅里看电视待到十一二点才回房间。 一次相聚并未带来太大的改变,过后的相处还是那样,顶多是熟悉了两分,再次见面时可以打个招呼的程度。 不过这也只是明舒和宁知之间,不包括林姨。小卷毛一贯区别对待外人,对林姨又是另一个态度,出门遇上了不仅会主动喊人,偶尔还会帮忙拎东西。 余后的几日天气晴朗,不燥不热,气温适宜。 明舒基本上每天都能见到宁知一次,有时是在楼下,有时是在停车场,甚至有一回是在附近的大型商场。 宁知还是开着最初那辆黑色的牧马人,日常比较低调,不算太张扬,且多数时候都是只身一人进出小区,很少带朋友回来。 在商场遇见的那次,她跟调酒师一起逛超市,推着购物车置办各种日用品和食物,买了整整一个购物车的东西,阵势着实夸张。 这天林姨请假了,回乡下老家探亲,明舒有时间就出来自己买菜,结果刚到地下超市就撞见了二人。 调酒师不认识她,自是不会对她多加关注。宁知一转身就发现她了,隔着一个货架的距离,双方对视了一下。但各自都来不及讲上话,调酒师就拉着宁知拐弯了,去了方向相反的熟食区。 明舒推着购物车往果蔬区走,不慢不紧地边逛边买。 而等买完东西出去,商场的停车区内,她又遇见那两人。 凑巧了,明舒与宁知停车的位子是挨着的,两相比邻。 摸出钥匙,开车,打开后备箱放东西,接着绕到前边弯身进驾驶座。她瞄了眼旁边,见那二位正费力往车上搬物品,大件小件地朝车里塞,也没打算上前帮忙,差不多了就驶离这里。 宁知还在低头放东西,仿佛没发现这个巧合,直至车子开出老远,都快没影了,才放慢手里的活儿,侧头瞅着那边。 李林泽将一箱啤酒递过来,让接稳,“放后面去。” 宁知应下,回身帮忙。 晚上宁知没回去,买完东西就开车出城了。大热天的,一伙人闲得发慌,竟约着去野外露营玩,也不嫌累,还一走就是两天。 明舒对此一概不知,这期间没见到也不在意,不会特地窥视别人的生活,还是林姨从乡下回来了,偶然提了一嘴,她才知道这事。 但听完就过去了,不会惦记太多,到底与自己没关系。 同一时段里,明舒自个儿还有诸多事情要处理,跑完两个店,还得抽空见客户,另外也参加了庄启年举办的晚宴。 当天凡楚玉回z城了,辛苦搞定出差,晚上得陪着一起出席宴会。 庄启年指名道姓邀请了她俩,少一个都不行,不去就是拂了人家的面子。 晚宴在郊外的避暑山庄举行,地方找得远,派了专车接送。明舒一身露背深v青色长裙出场,优雅而大方,与凡楚玉一块儿过去,到了山庄就去见见认识的人,合作商,朋友,某某集团的老总…… 庄启年在山庄里迎客,没到大门口接人。 宁爸也来了,同样的混血模样,但五官轮廓不是很深,没那么夸张。 大抵因为不是一个亲爸,庄启年与宁爸长得一点都不像,根本没有半点亲兄弟的模样。宁爸有着一张英俊的皮囊,浓眉大眼高鼻梁,身材高大,快五十岁了还保养得很好,瞧着才三四十的样子。庄启年则反之,四十出头就疲态倍现了,面容普通,不丑不帅,身高一米七多点,还比不上他老婆。 但长相归长相,庄启年比宁爸会来事,跟谁都处得来。 宁爸就差远了,有点不分场合,到了晚宴现场也不照顾客人,一个劲儿就喝酒,还找那些漂亮的女客人凑近乎,挺一言难尽的。 若不是作为东道主一家,就宁爸这做派,估计早丢人现眼了。 宁知没来,只她一人缺席。 明舒见过宁家其他人,这次过来也是冲着庄启年的,他口头允诺过会帮忙牵线。 比起上一次的不亲近,庄启年那晚的态度还过得去,先出声招呼,向她们敬酒,熟络地寒暄一阵,过后又拉来一位时尚杂志的主编介绍给明舒认识,再是去跟大公司的总裁喝两杯。 庄启年说到做到,不是讲空话糊弄人,兑现了原先的承诺。 晚宴场合人多嘴杂,还有宁爸在,庄启年暂时不提宁知,只笑吟吟地告诉明舒:“往后可能就要给明老板你添麻烦了。” 明舒游刃有余,装模作样地回道:“庄总客气,是我们麻烦您才是。” “哪儿的话,别太见外了。”庄启年说,又端了支香槟给她,碰了下杯,“那就……合作愉快。” 明舒举杯,“谢谢庄总。” 她没告知自己已经见过宁知的事,更别说吃过饭什么的,全程装作不知情。 也不知道庄启年是否了解实情,找到宁知没有,反正他没表现在脸上,比谁都耐得住脾气。 晚宴持续到半夜,九点开始,过了凌晨才结束。 明舒喝了不少酒,碰上哪个熟人了,或是哪家公司的高层了,都得上去聊一聊,从容应对。生意场上的必要交际免不了,没办法。 离场后是凡楚玉送她回去,大半夜不敢让她一个人上去,怕还没进门就倒哪儿起不来了。 酒劲儿上头快,明舒在车上就快没意识了,到了小区停车场里更是站都站不住。凡楚玉喊了几声,但她完全没反应,脚下发软,回个声儿都没力气。无奈,凡楚玉只得一路扶着她,勾住她的腰背,也让她圈住自己的脖子。 胃里翻腾,明舒很是难受。 凡楚玉赶紧拍拍她,说:“阿舒,你可千万别吐啊,马上就到楼上了,坚持一会儿。” 深夜的玉林苑寂静,楼里的居民大多都歇下了,电梯直达十八楼,上去畅通无阻。 门一打开,凡楚玉麻利儿带着明舒出去,很快就走到房门口,摁着明舒的手让其解锁大门。 这一趟出去了再回来有够不赶巧,上来就差点撞上宁知。 凡楚玉扶人背对着这边,刚费劲儿地把门打开,宁知后脚就回来了,一眼就看见她俩进去。 宁知也不是只身上楼,身旁还跟着李林泽和粉头发她们,同行好几个人,都是些年轻洋溢的面孔。 一群朋友今晚又聚会了,瞎闹了大半天,净会折腾,早上出门,刚刚才结束散场。小聚的地点就在附近,离庆北路很近,时间太晚,李林泽他们就都不回家睡了,全到这儿打挤。 两天多没见到明舒,不成想会在半夜三更碰上。 宁知没能看见凡楚玉的脸,只一眼就认出穿着性感晚礼服的明舒,看到那白皙光滑的裸背,乍然还怔了一瞬。 由于视线偏差,从后面的角度瞧去,凡楚玉搂着明舒的姿势过分亲昵,又是扶手又是抱腰的,都快贴一处了。明舒是靠在凡楚玉怀里的,站不住,一进门还险些摔倒,要不是被及时拉了一把,多半会倒地上。 刚进去,凡楚玉低身帮她脱鞋子,往里扯了下裙摆,又用一只手稳住她,嘴里说了什么。 说话声不大,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外面听不到。正是因此,这句话更像是低声呢喃,更显暧昧,散发出些许不一般的亲密。 脱掉鞋子后,都没开灯,凡楚玉反手就将门关上。 几秒后,门缝底下泄出亮光。 一道门隔绝里外,无法窥见屋内的情形。 房子里有声音传来,隔音效果不错,听不清究竟说的什么,只隐约能听见凡楚玉在叫人。 似乎叫的是“阿舒”…… 宁知沉默地观望着这一切,直到彻底不见了,才皱了下眉头。 走近自家门口了,她才敛起余光。 解锁开门,粉头发她们依次进去。 这人还站外面,低着眼没有表情,在想什么。 李林泽打她肩膀,问:“怎么了?” 她进屋,缓缓带上门,淡声说:“没怎么。” 第9章 热风拂来,吹得树木枝叶晃动,摩挲出沙沙的轻响。 这个时间点了,整栋楼只有十八楼的两户房子内还保持着明亮,许久都不熄灯。 西侧的屋子里,一众小年轻们转来转去,不断在房间与客厅之间进出,分床位、找牙膏毛巾、洗澡……电视机被打开了,投屏放电影,粉头发她们都窝沙发上挺尸,没长骨头一般。 有人事儿多,在外面装斯文,回来了非得喊饿要吃宵夜,可进厨房却什么都没找到,别说菜了,连粒米都没有。李林泽点了外卖,让这群损友别大声嚷嚷,不然明天准会被投诉。 宁知全都不管,也不跟着起哄,单独坐在沙发一角,默不作声翻手机,看朋友圈,打游戏,进群邀人。 粉头发从冰箱里搬了些冰镇饮料过来,丢一罐可乐给她,“接着!” 操作游戏界面的空闲之余,宁知抬起胳膊,稳稳就抓住东西,可没喝,顺手就把冰凉的易拉罐放茶几上。 李林泽挨过去,冲粉头发说:“婧儿,也给我一罐。” “没了,就那一罐。”方俞婧说,“还有啤酒和苏打水,要么?” 李林泽爽快回道:“来瓶苏打水。” 方俞婧低身找找,又扔一瓶汽水过去。 李林泽接住了,顺势就拧开瓶盖,将苏打水放宁知面前,而后拿过仅剩的那罐可乐,抠开拉环,自己仰头就喝了。 做了个交换,动作不要太快。 宁知没反应,随他怎么样,不在意这些细节。方俞婧却有点较真,见李林泽这么干就微瞪眼睛盯着,“李林泽你干嘛呢,手痒是吧?” 李林泽散漫瘫着不动,左耳进右耳出,歪过头就说:“宁知也不介意,不就一罐可乐么,别那么小气。” “谁小气了?”方俞婧不满,“少糊弄人,你自己欠的。” 李林泽瘪瘪嘴,油盐不进地抬抬腿,拖长声音说:“你这可是明晃晃偏心啊,至于吗……” 两个冤家爱互怼,见面就吵吵,不时就掰扯两句,都是闲的。 宁知不想参与其中,没兴趣加入,听都不愿意多听,一直看着手机屏幕不抬头。 另一边,凡楚玉刚艰难把明舒扶到床上,让人侧躺着,避免因醉酒呕吐而窒息的危险。 明舒没吐,好好的,只是喝多了脸发烫。 虽然是多年的朋友,不必太刻意维持所谓的距离,但凡楚玉还是没帮明舒换衣服什么的,连给她擦把脸都不曾,只问要不要喝水,别的就没了。 明舒没回答,倒床上了就不省人事。 没办法,凡楚玉还是备了一杯水放床头柜上,又将顶上的大灯关了,换成光线柔和不刺眼的台灯,如此既不影响入睡,又能方便明舒起夜。 除此之外,她还给林姨发了条短信,让其明天早些过来照顾这边。 不清楚明舒和纪安黎上个月就已经分手,凡楚玉还犹豫要不要通知纪安黎,念及平时都是朋友,自己这突然上门还是应该知会一声,而且明舒很少时候会喝这么多酒,今晚为了应酬太拼了。 但最终还是没有,告知了反而怪怪的,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还是不给明舒添麻烦。 没在这里久待,凡楚玉很快就离去,一个人出门下楼。 空调运转了一晚上,天黑又天亮。 明舒就那么穿着晚礼服躺床上,薄被盖到胸口的位置,没知觉似的。 生活不易,做生意更不容易,私下里总有许多狼狈时刻,一如现在。 第二日清晨是大雾天气,窗外白茫茫一片,远处的街道和高楼大厦都半隐半现在白色之中,空气中的水汽很重,天地间都充斥着一股子潮湿。 附近的繁华不减,照旧是车子摆成长龙。 林姨七点就上门了,到这里后就轻手轻脚的,先去房间那里看两眼,见人还睡着就小心翼翼走开,回客厅里收拾。林姨心思细腻,算着时间干活,尽量不打扰到房间里面,放轻动作,不怎么弄出响动。 凡楚玉回来了,店里的活儿又分担到两个人头上,可以轻松些,不像前几天那样赶。 上午不去店里,明舒到大中午才起来,下床后整个人都脑袋昏沉,太阳穴还疼。她没歇好,有点精神不济,脸色也差,嘴皮子都干了,身上还留有难闻的酒味,头发也乱。 宿醉过后不好受,浑身上下都要散架了。 明舒光脚坐床边缓了缓,捏捏眉心,嗓子都涩得痛,干巴得不行。身上的晚礼服已经皱巴变形了,压了一晚所致,这玩意儿金贵,不能穿着睡,不然就该报废了。 好在这一件礼服是自家的,报废了也不心疼。 林姨过来一次,进屋看看。 明舒摆手示意不用管自己,张张嘴就说:“没事……” 不开口还行,一出声就能听出嗓子都微哑了。 林姨心疼人,知道这是昨晚参加了宴会,立时上前给她揉揉颈肩。 缓过这阵儿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 下午还要工作,明舒不能矫情,缓过来了就得开动。她一点钟就出去,到那会儿又恢复如常,化个淡妆,一身收腰小西装,让司机来接自己。 对面那群小年轻也刚起来不久,一个个懒得出奇,晚上不睡白天不醒,这时才两眼茫然地起来,宛若霜打的茄子。 明舒开门就撞上了方俞婧,那姑娘是出来透气的,刚起床还没洗漱,头发乱糟糟,穿着也清凉,小背心加短裤,脚上的拖鞋都是穿的宁知的。 那双鞋不合脚,一眼就能看出来。 明舒不记得昨晚了,行头瞧见对方就一怔,以为只有方俞婧才去对面过夜了。她对方俞婧还有印象,一下子就回想起上次在大门口的情形,猜到两人的关系应该较为亲近。 方俞婧自是也认得明舒,清楚她是住宁知对面的女人,但没有过多上心,连眼神都不愿多匀一个,手里捏着一支电子烟就往过道尽头走。 同小鬼脾气一样,不过还要冷漠点。 望了下对面的大门,明舒转身朝相反的方向去。 前一天对所有人而言都平常无奇,一切都如同以往,这一日也是如此,普普通通地过,没什么特别之处。 中午太阳由云层里冒出来,湿润的雾气散去,下午又热了,温度攀升至三十四五度,沉闷且干燥,走在路上都烫脚。 明舒在工作室待了半天,没做什么重要的工作,画一下午设计图,顺便检查发布会的方案。 再回到玉林苑,又在停车场里遇见了宁知,但这次不是赶上对方晚归回来,而是开车出去。宁知车上还有其他人,不止一个,副驾驶座上的是方俞婧,后边的不认识。 发现那人又离开了,明舒不由得多注意了两眼。 不清楚是暂时出去还是如何,反正随后的一天没再见到宁知,楼上楼下都没遇到。 林姨带了些特产过来,给明舒一份,也分两袋给宁知。 到对面敲门,没人应。 “那孩子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怎么这两天都不在家?”林姨问。 明舒在电脑上下载文件,没空顾及这些,只说:“可能是正好不在家。” “早上就去过了,没人,昨天也是。”林姨还有点忧心,“之前不天天都在么,去一次就能找着。” 明舒不担心这些有的没的,认为双方的关系没到那地步,便随口说:“不是还要参加比赛吗,可能是去学校了。” 也有可能,那人就是这么讲的。 林姨顿悟,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不然能去哪儿。 又是两天不见,其实多少还是有点不习惯,毕竟早先进进出出都能碰到,可到底还是不熟,即便心里有一丢丢那种感受,也不会深究。 明舒不爱瞎想,沉心画图,该干什么就去做,不为外界所扰。 工作室迎来了一位挑剔的客户,不缺钱的大金主,凡楚玉打电话过来,让明舒亲自对接。 要忙着赚钱,得应付要求颇多的客户,那点不习惯终究还是烟消云散,明舒没心思顾及那些,余后的一个星期都扎根在工作室里,期间有两个晚上都没回去。 再见到宁知是在三天后,小区外的街口。 宁知还是跟朋友一起,可这次没有李林泽在,都是生面孔,不是之前那些个。 明舒从旁边路过,提着袋子。 宁知又换了新的穿衣风格,紧身背心配军绿裤子,脚上是一双帅气的黑皮靴,手腕上戴着一串珠子作配饰。 不过那头惹眼的卷毛还是一成不变,气质依旧嚣张。 许久不见,乍然还有种怪异的熟悉感。 明舒走得不快,经过那里时也不停留,只稍微放慢步子。 街口到楼下不超过十分钟,刷卡,进楼,等电梯。 电梯才上去不久,下来还需要时间。 明舒不着急,耐心侯着,待电梯下来了,进去,摁下楼层键。 过几秒钟,电梯门缓慢合上—— 门外的所有事物都随之收拢,一点点被挡住…… 还剩一条缝时又停住,重新打开。 高挑的身影出现,宁知沉稳地等在外面,一声不吭。 进来,挨她身旁站着。 第10章 电梯内空间狭小,左右不过那么大点地方,两人离得近,稍微抬一下胳膊都能碰到对方,躲不开,避不了。 小鬼就是故意的,站哪儿不行,成心挑旁边杵着不动。 对着二人的电梯门表面锃亮,上面依稀倒映着她们的身形,掀起眼皮子就能瞧见快凑一块儿的样子。 不惊奇宁知为什么会随在后面,是碰巧也要上去还是跟过来的,明舒一脸从容,面上没有多余的神情。 只是几天不见而已,太正常了。 刚从外边购物回来,明舒穿得十分随性,只一件水蓝色的高腰低领无袖连体裤,搭配纯白尖头高跟鞋,身上的配饰很少,连包包都没背,仅戴了一对白银色的不规则耳链。 与宁知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差别极大。 不过两人站一处却不突兀,反而挺和谐,各自有风格,都生得养眼,一个明艳成熟,落落大方,一个青春元气,长相中又带着点纯欲味道,不失小性感。 宁知比明舒高一些,目测有178,不声不响地干站在一旁还是很有压迫感。明舒直视前方,表面上装作不经意,心里却在估摸着这人的外形条件,有了个大致的衡量。 平心而论,这小鬼确实非常适合当模特,不管是身材身高方面,还是那张线条感十足的脸,亦或者整体的不羁气质,签下来绝对不亏。她就是照着成为超模的条件长的,各方面都出色,只是现在还差些火候,签下来了必须得重点训练一阵子,多半要折腾一番。 可这种长相还是有限制,宁知以后肯定走不了东方风情的路子,不论是从国人的传统审美,还是依据国外的刻板印象,她都不符合标准,差太远了。这人的身份虽是实打实的中国人,但遗传上只继承到了四分之一的血脉,轮廓和眉眼都与周围的普通人有较大的区别。 当然,好看还是好看的,漂亮的高级脸,可塑性强,又不过分抢镜,不管是在日常里,还是以后走上t台,必定是一抹亮眼的存在。 明舒都跟aurora集团谈妥了,也在私下里与庄启年聊过两次,她有那个意向,愿意着手培养,现在就看宁知的个人想法了。 这事也简单也难,反正强迫不了对方。明舒都明白,即使不参与其中,可也能猜到宁知近几天应该是回去了一趟。 庄启年在电话里讲,说是都同宁知商量过了。 ——就在昨天晚上,当时明舒还在老店里。 电梯上行,平稳向对应的楼层升去。 明舒佯作不了解,将手提袋置于面前,忽然问:“最近在忙什么?” 宁知同样平视前边,望着上面的两道身影,半晌,平静回道:“有事,去了城南。” 城南,宁家老宅的方向。 明舒侧侧身,“回家里了?” 对方不否认,嗯声。 “这样,”明舒说,装得挺像样子,“还以为你回学校了。” 电梯门上,两人的视线交汇了一次,莫名就缠着了。倒影很是模糊,可相互都能感受到。 宁知垂下眼,稍稍压着声音反问:“回学校做什么?” “不是要参加比赛?”明舒说。 “还早,过阵子才开始。”宁知轻飘飘回答,“月底在隔壁市,不是现在。” 明舒转而说:“林姨给你带了特产。” 宁知偏头,这才正儿八经地看过来,“什么?” 明舒回道:“吃的,可以晚点过来拿。” 对方没应声,只点了下头。 “好像是老家那边做的肉干,还有一盒手工糖。”明舒又说,“味道还不错。” “嗯,”这人说,“知道了。” 明舒抬手勾了下耳发,“刚刚那些也是你朋友?” 宁知摇头,“不是。” 言讫,迟疑了下,轻声添道:“同学,路过这边,把资料给他们。” 明舒说:“比赛资料。” “嗯,过几天会用到。”宁知说,抿了下唇,“之前回去了没来得及给,今天刚回来,正好赶上了。” 这人脸上的淤青已经散了,完全没有受过伤的痕迹。明舒不遮掩地瞧了眼,不避讳地打量,少有的话痨一回,“药膏也用了?” 宁知任由看着,这次倒不躲了,低低说:“用了。” 上楼不过一会儿时间,很快就到达十八层。 依次出去,谁都不急着回自个儿那边,破天荒肯停留两步。 其实没什么可以说的,都不是热情外向的性格,讲话都干巴巴的。快走到中间了,念及林姨在家里,明舒问:“要不要进去坐坐?” 那小鬼不接受不拒绝,模棱两可说:“还有点事。” 当是不想去,明舒也不强求。 两人之间还是不熟悉,隔着一道坎。不知为何,这次见面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奇怪,有什么堵着似的,完全穿不透,摸不着方向。 宁知这次的态度真不算淡漠,可就是有点聊不下去,找不到话题,说什么都显得生分。 实在找不到讲的了,明舒先回去,晚上还要赶图,也不是那么闲。 宁知原地站了两秒,随后也回家去。 两边都关上门,骤然是不同的世界。 对面房子里,进屋后,宁知没换鞋,到沙发上就坐下。她没做什么事,今天唯一的任务已经完成,早就空着了,哪儿都不用去,待屋里就行。 客厅里走前还一团脏乱,前天保洁公司上门打扫过,现下又是干净整洁。她抵在靠背上,歇了两三分钟,之后就摸出手机翻看,在app上点晚餐,再一面打游戏一面等外卖。 面前空荡的茶几上,除了两个遥控器,还赫然放着一支药膏,明舒给的那支。 东西是完好的,还没用过。 明舒那边又是另一副景象。 有林姨在,家中的一切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回去了也不用做什么,气氛温馨。 明舒没深究方才那次相遇,进门后就给老曹打了个电话,约对方下周三到工作室帮忙拍照,并在其后发消息给凡楚玉聊聊大客户的情况,说一下具体的进度。 对接工作不是很顺利,那位客人难伺候,改了七八稿都还不满意,非让再改,沟通的时候说话也不怎么好听。明舒已然没了耐性跟客户周旋,只能让凡楚玉来处理。 开店就是为了挣钱,然而难处总是一茬又一茬。 撇开客户,微信上也还有一堆工作,零零碎碎都是需要她来做的。 晚饭只对付了几口,其余时候明舒都窝在沙发上捣鼓电脑和手机。 林姨陪着她熬夜,今晚又不走了,晚些时候端了些饼干放茶几上。明舒没心情吃东西,眼睛就没离开电脑屏幕。 “歇一会儿吧,要不就边吃边做,也不耽搁时间。”林姨劝道。 她还不饿,只说:“放那儿就行,晚点吃。” 林姨劝不动,又怕打扰她干活,便到厨房里等着。 忙起来就不知道时间长短,没什么感觉就比较晚了。 终于能得以歇口气了,明舒放下电脑,让林姨早些休息,不用陪着熬夜。林姨摆摆手,“你做你的,别管我。我这一天天的也没事干,闲着也是闲着。” 她有些乏了,但还得等文件传过来,看看时间,便掐点先去洗个澡。回房间前,想起某个卷毛,她停下,对林姨说:“宁知回来了。” 林姨在收拾碗筷,哎了声。 只是随口一提,并非要强调什么,记起来就忍不住说了。 话刚出口,感觉好像有点多余,没必要讲这些,明舒又止住了。好在林姨没发现哪里有问题,听不出端倪。 。 洗完出来都快十一点半了,文件已经发送到邮箱里。 明舒穿着睡袍到客厅,还没走到沙发边上就发现茶几上放着一杯现磨咖啡,近了都能闻到纯郁的香味儿。以为是林姨特地泡的,她上前端起来就喝,尝了一小口。 林姨还在厨房里,不知道在干嘛,听着没啥动静。 明舒没太注意,盘腿坐下继续干活,不时端起杯子喝一口。 今晚泡的咖啡比以前的好喝,可能是改进了手法还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尝着更醇厚香浓一点。 厨房那边不时传来说话声,轻轻的,林姨在跟谁聊天。 声音太低了,有意压着,似是为了不打扰到这边。 明舒转头看过去,却瞅不见里面的情况。 以为是林姨在打电话,便没多想。 不过没两分钟,她就察觉出了不对劲,隐约听出好像多了一个人在。 对方的嗓音耳熟,一听就知道是谁。 明舒愣了愣,霎时间还以为听错了,直到后一刻那人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朝这里走,才稍微反应过来。 只分开几个小时,宁知又出现了,大半夜的还上门。 对方端着碗到这边,小心地放下,再不慢不紧地回头冲明舒讲明来意:“过来拿东西。” 看不懂这架势,但明舒还是嗯声。 宁知把碗推她面前,“能留会儿吗?” 明舒无所谓,“随你。” 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一经同意,当面儿就坐下了。 客厅内沉寂,静悄悄的。 第11章 这一留也没多久,但很快就过了十二点。 两人挨着坐,期间不怎么交流,各做各的事,相互不干扰,只有时不时抬胳膊动腿的时候会无心碰到。 宁知坐姿随性,瘦削的背靠着沙发,一双白嫩细长的腿伸直了,脚后跟点地,偶尔交叉叠起,闲散地翘起一只脚。她穿的灰色麻布短裤,两侧可以用抽绳收缩长短,上身则是褐色对开式无袖上衣,瞧着还挺居家,这么惬意,似是长住在这里的人,倒不像来串门的。 那碗面最终是明舒吃了,本来就是给她的宵夜,林姨煮的,宁知只是搭把手帮忙端出来。 面条味道还行,高汤做底,清淡却不寡味,里头加了细碎的臊子和煎蛋,点缀着新鲜碧绿的葱花,还有两条对切开的菜心。即使没有什么胃口,明舒还是凑合着吃完了,肚子里有食物垫着,整个人也勉强舒服点。 放下碗,林姨不迭过来收拾。 宁知默默起身,可不是要端碗,而是一点不生分地到斜后方泡咖啡。 ——方才那杯现磨咖啡就是她自己做的,可还没喝一口就被明舒截走了。 明舒随即望去,登时就明白了,怪不得刚刚觉得味道跟往常不同,感情是换了个人泡。 再次拿起面前的杯子,低头啜了小口,待对方端着一杯新的回来了,她倏尔柔声说:“手法不错。” 宁知低下眸光,瞥见她杯里都快见底了,“要不要再来一杯?” “不用,喝多了晚点睡不着。”明舒轻轻回道,态度软和了不少。工作室的事都搞定了,她又在静心构图,深夜灵感乍现,趁机就先拟个草图,把大致的想法画出来。 瞄见纸上的设计草稿,宁知不免多瞧了下。 纸上的线条极其凌乱,东一笔西一划的,没个基础的章法,但又不失美感,乍一看还是隐隐能辨认出大概的轮廓。 明舒的手指匀称且漂亮,白而细,指甲都剪掉了,圆润干净,泛着淡淡的粉色。她起草图的动作迅速,干脆利落,不出一会儿就画出了雏形,可以看出是一条大摆长裙。 将咖啡放一边,宁知静静观摩。 也不怕被发现端倪,明舒大方让看,不会遮着藏着。 仅是一副草稿,起了个形,具体的细节还没出来,可已经足以展示出作品的韵味。 繁复,高级。 宁知不由自主就敲敲指尖,过了好一会儿才问:“要画多久?” 明舒笔下往里一勾,“还不确定,快一些个把小时,慢一些得到明天了。” 今晚还得休息,不会熬太晚,做不完就明儿继续。 “怎么不用电脑?”宁知温声说。 “不习惯,用着不舒服,没手感。”明舒说,很有耐性,“纸稿画完了可以导进电脑里存着,两样备份,这样也保险。” 宁知不太懂这些,接触得较少,对这一行都是一知半解的。闻言,她点了下头,听得倒是认真,又问:“为什么会从事这个专业?” 明舒直白,如实说:“原来的不合适,快毕业了才决定选一个喜欢的,然后发现自己天赋还行,就去了意大利学习,回来以后又……” 脱口就要讲到工作室,可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憋回去,改了个叫法:“跟朋友一起创业,做原创品牌。你呢,出于兴趣才学管理?” “不是,”宁知否认,接着停顿片刻,“家里让从金融和管理里面选一个,随便报的。” 明舒假装不知情,“父母帮填志愿?” 宁知说:“我奶奶。” 她笑笑,“那老人家还是厉害,一下就选了个王牌专业。” 宁知嗯声,脸上稍稍缓和,没那么紧绷了。不过这小鬼不太想聊家里,有意避开,随即就转开了话题,转拐回设计图上,“什么时候能做出成品?” “暂时不做,充库用。之后要做了才会排工期,估计要等一阵子,时间长久得根据工艺的流程难易来定,半个月到大半年都不一定。”明舒说,还没构思好细节部分,给不出准确的答案。 宁知眉尾微动,“还挺复杂。” 明舒眨了下眼,“好看吗?” 对方思索半晌,“还行。” 鬼使神差的,明舒不带任何迟疑就问:“想不想试试?” 宁知以为听错了,“什么?” “这个,”明舒用笔头在纸上点了两下,“如果做出来了,要试试吗?” 宁知没有立即回答,嘴唇翕动,“不合适。” 明舒不争辩,埋头接着画,“最近我们那里在招兼职模特,缺少你这种类型的。” 宁知对此没表现出太大的兴趣,“哪种?” 停下笔,抬起下巴,明舒直言:“厌世脸,冷淡风,身高178-180,长得好看的,可塑性强。” 小鬼不吃这套,“这种类型的模特市场上不难找,很多。” “没你有特色,”明舒说,瞧了瞧这人的卷毛,“大部分只是长了张过得去的脸,不是身材比例差点,就是气场不行。” 这话说得中听,几乎是明着夸了。 但面前这位仍旧不上当,完全不心动,只说:“我没时间。” 再讲下去就该露馅了,明舒还是点到即止,差不多就及时打住。 宁知将胳膊肘拄腿上,腰背微弯,盯着那杯褐色的浓咖啡沉思。 画图费时,钟表指针在不知不觉间就转了一圈又一圈。 比不得她俩能熬夜,林姨到点就去客房歇下了。 客厅内愈发清净,明舒不急着赶人,另外那位也不打算离开。 宁知在摆弄手机,不见外地吃着茶几上的饼干,一双长腿也不消停,动两下,晃悠悠的。 明舒纵容了对方,一概默许。 小年轻精力旺盛,坐着站着都安分不下来,总要找点事做。 过了没二十分钟,宁知摸出手机翻资料,闲得发慌了,竟然开始看题。 还真是竞赛相关的内容,队友发来的资料。 这人认真起来还是沉得下心,不胡乱动了,规规矩矩的。她睫毛长,一垂眼就尤其明显,密密的两片。 明舒暗自瞧在眼里,先前还以为所谓的比赛是编出来的借口,孰知不是。两人同属一个专业,那些资料明舒都看得懂,都是读书时接触过的,现在都还记得。 明老板曾经也是学霸,不比对方成绩差,当时在学校还是风云人物来着,毫无悬念就能稳拿国奖那种,现在也还是z大认定的杰出校友。 不过都毕业七八年了,近三年也没回去过,宁知应该是不清楚的,毕竟杰出校友一大堆,在读生哪会关注这些,顶多知道其中一两个比较出名的。 明舒不算出名,回去了也没学妹学弟认识。 想到这些,她伏低腰肢,将装饼干的盘子朝旁边挪一些,方便对方伸手取。 宁知动作慢了半拍。 明舒说:“桌上的篮子里还有。” 对方不应声,这会儿反而不怎么拿了。 茶几上还摆放着多余的纸和笔,零散成堆,林姨拿来的备用用具。 明舒用不上,宁知自取了一支笔一张纸,像是要打草稿。明舒没阻止,随她了。 不知在写些什么,算题还是咋样,宁知向后退了退,舒适地抵着沙发,不老实的双脚又动了几下。 许是白纸挡住了视线,无意的,这人突然就挨上了明舒,一不小心碰了碰。 明舒早先是盘坐着的,那时正好放下了,她坐姿比较端正,不歪不斜,向前微曲着。 她俩的体温有差别,冷不丁挨到了,光滑温热的触感还是很明显。 无心之举而已,宁知自个儿也一顿。 甫一低眸,这位光溜溜的两条腿就映入眼中。 明舒没多看,亦往自己那边侧了下身子,与之分开。 宁知一动不动,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隔了几秒才收起来,但没放下手上那张纸,还在写着什么,都不在乎旁边的人。 一会儿,明舒说:“很晚了,早点回去。” 那人是十几分钟后才走的,喝完咖啡,留了两块饼干,离开时的动作比较轻,不惊扰明舒。 明舒亦装作没看到,直到对方开门出去了都还在画图,手下不停。 那张用过的纸被放在沙发上,笔也在。 纸上只有几处草稿,右下角的地方潦草地写了一个字。 反着看,认不出到底是什么,明舒犹豫了须臾,还是拿起来瞅了下。 字迹十分狂野,一气呵成就写出来了,省略了部分笔画,可还是不难辨认,仔细一瞧就能认出来。 ——「舒」 她的名字。 林姨没在那小鬼面前细说过她究竟姓甚名谁,当面叫的都是“阿shu”。 可能是“书”,也可能是“姝”,不止一种可能性。宁知应该不清楚才是,但也许是巧合,偏偏就写对了。 明舒怔了怔,反过来看看。 后边干净,什么都没写。 望向玄关附近,只一扇门合着。 夜色浓郁,远处的黑色与安宁交织缠绕,窗外的世界消沉了,与这里格格不入。 适才那小鬼坐过的地方,还留有几分余温,昭示着存在过的痕迹。 第12章 整理茶几,收起零散堆放的纸笔。 那张草稿纸被留着了,没扔,一并夹在剩余的白纸之中,放在了书房的桌子上。 设计图没画完,还需要细化,明舒将其带到了工作室,利用上午的空余时间补足领口和腰部等地方的纹路设计。 那条裙子的款式不复杂,算是近期设计的作品中比较简单的,灰黑系,不规则领口,腰际两侧镂空,后背半裸,与胸前连接的部分则用蕾丝过渡,裙摆及地,周边缀有灰黑色相间的轻纱。 明舒挺满意这件作品,画完以后就叫来小蒋,让把设计图导进电脑里存着。 小蒋问:“要联系汪师傅她们做这个吗?” “不用,传库里放着就行。”明舒说,翻翻文件夹里的合同,“还没想好用谁,尺寸没定,现在不急。” 小蒋应下:“成,马上就办。” 明舒想了想,“把曾秘书叫进来,我还有点事。” 小蒋不卑不亢点头,“好的,您等一下。” 曾秘书就是上次挨训那个,被变相批评过一回后做事周到了许多,近来表现得还可以,没出什么岔子。明舒要去一趟城北,见嘉和的主编,下午就让助理陪同前往,店里的工作就交由曾秘书负责。 去城北是临时决定,不在计划行程中,曾秘书还不清楚这个,忽然被叫进来心里怪忐忑的,一进门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生怕又挨训。 明舒递了两个装着资料的文件夹给曾秘书,让转交给凡楚玉,以及布置随后半天的规划,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遍。 她在店里向来较为强势,说一不二的性格,不喜欢啰嗦,讲完了也不多加强调,只叮嘱:“遇到急事就给我打电话,或者找凡总。” “是,您放心。”曾秘书赶紧说。 下午的行程轻松,明面上是去见嘉和的主编,实际两边已经敲定合同了,过去商谈一下大致的流程和拍摄风格而已。 老曹也去了,作为中间人出场。他跟嘉和的老板是熟人,以前还在那里帮过忙,多少还是有两分话语权,有面儿。 另外,嘉和那边为了这次的拍摄,老早就请了老曹当顾问,老曹可不是外人。 双方的合作其实就是嘉和为m&f工作室出一期宣传,包括封面与内页拍摄,为m&f这个品牌接下来的秋季新品做推广。而工作室这边,过后将会为嘉和牵线,明舒会介绍部分时尚资源给那边。 总之就是互利共赢,各自交换利益。 约谈的地方就定在嘉和公司内部,明舒带着助理进去,到上面坐了两三个小时,余后的时间则在主编的带领下参观对面的地盘。 那位主编是个聪明人,消息也灵通,不知从哪儿打听到的传闻,竟然知晓明舒与aurora集团已经有合作的苗头了,当场还委婉提了一嘴,同时也希望明舒能帮忙拉拉关系。 明舒不正面回应,滴水不漏地说:“闻主编客气了。” 不答应不拒绝,话语中留有余地,对方怎么理解都可以。 离开嘉和公司,老曹随着一块儿出去,待上车了,老曹倏尔问:“模特找好了吗?” “都定下来了,”明舒说,“楚玉在负责这个,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找她。” 老曹说:“我得先看看人,避免到时候出纰漏。” 明舒靠在后座上,“都行。” 老曹办事麻利,当即就给凡楚玉发消息,等收到回复了,好奇问:“听说工作室又要签新人了?” 明舒睨他一眼,“听谁说的?” “没谁,大家都知道。”老曹回道,“aurora集团的那位,宁董事的孙女,真是她?” 明舒颔首,“嗯。” 老曹挑挑眉,“那到时候谁来带,楚玉,底下的人,还是你?” 明舒不假思索,“我。” 老曹惊愕,“真的啊?那个好像挺难对付的吧,你这一天天的到处跑,又要搞设计又要管理整个工作室,有那精力么?” 明舒反问:“不然谁能带?” “也是,恐怕到时候也没人敢管。”老曹笑了笑,“那要给留个位置吗?” 明舒不解。 老曹解释:“不是要跟嘉和合作么,要不要留一个空位给那位?而且也正好,算是在中间帮着牵线了,还徐主编的情。” 不做任何犹豫,明舒自是不同意,“不用,再看吧。” 老曹“嗐”了声,以为她是担心压制不住宁知,又劝道:“嘉和那边也不差,到时要是能赶上,把人给签下来,不两全其美的事吗,找不到比这更合适的机会了。” 明舒还是不答应,有另外的打算。 今天不回玉林苑,要回家探望老两口。 明家父母住的湖边别墅,地方偏僻一些,距离城北有个把小时的车程。明舒提前打过电话了,告诉她妈明义如要回去吃顿饭。 明家是重组家庭,老两口都是再婚结合,明义如是白手起家的大公司董事,很有能力的女强人,萧何良则是典型的知识分子,重点高中的语文老师。 这个家庭里只有明舒一个女儿,没有别的兄弟姐妹,老两口婚后没多生,萧何良也没有另外的儿女。 明舒要回家团聚,两口子都高兴,特别是萧何良,接到电话后就开始买菜忙活,非要亲自下厨做晚饭迎接明舒。 周五的晚上一家人都有空,明天也没什么事要做,明义如亦早早从公司回去。 明舒到家时,厨房里都关火了,萧何良正在灶台边上摆盘,硬是要把一盘普通的青菜摆出花儿来。明舒提着东西进门,还没换鞋就先喊人。 “妈,萧叔!” 萧何良笑呵呵端菜出来,腰上还系着围裙。明义如出来帮着提东西,到门口接她。 家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有人情味,温情满满。 默认这一趟会带着纪安黎一起回来,见只有她一人,明义如接过东西就问:“安黎呢,怎么没回来,还在忙工作?” 明舒脸色不改,平静说:“她还有事,回自己家了。” 明义如有点不乐意,半是不开心半是失落,念叨道:“上回问你也是忙,怎么天天都那么多事。” “工作多,要顾及两边,也没办法。”明舒说,搂住自家亲妈抱了下,转开注意力,“前阵子你不是想吃合膳坊的桂花糕吗,下午正好路过,我都买了一份,待会儿你尝尝。” 萧何良招呼娘俩过去,帮着明舒打圆场,“都过来坐着,边吃边聊,不然晚点菜都凉了。” 明舒又喊人,说是给萧何良也买了东西。 一家人难得聚一次,上回见面都哪个时候去了。 面对二老时,明舒温柔了许多,不似在店里那样严苛,连说话的语调都平和了。 老两口都关心她的近况,虽然日常都有在通话,但见面了还是要再问一次。夫妻俩很多事都清楚,包括明舒搬家,萧何良问:“原先那个不是住得好好的,怎么说搬就搬了?” 明舒说:“玉林苑离工作室更近一点,上下班方便。” 讲起这个,明义如略有埋怨,“搬走了也不跟我们讲一声,搞得上次我去你那里扑了个空。” 明舒回道:“那天没来得及说,我都没在家,去楚玉那儿了。” 明义如拆穿说:“我看你就是忘了。” 明舒不辩解,笑了下。 夜里还是在这里留宿,楼上有明舒的房间。 睡前,一家三口在客厅里聊了许久,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不过老两口总是惦记着纪安黎,不时就讲到对方,明义如对纪安黎久久不出现很是介意,即使嘴上不说,表情也有些不太好看。 当妈的都心疼女儿,有所偏向,明义如其实对纪安黎至今不出柜的态度很不满意,觉得那样的处事方式让明舒受了太多的委屈。 有些事也不是看不懂,老人家心里门儿清,老早就计较上了。 明舒尽量避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有关的一切都只字不提。 夜深时分,该上楼睡觉了,她送老两口到房间门口,之后才回自己房间。 躺床上没困意,又翻了会儿微信。 朋友圈里有了新的动静,一条特殊的动态正巧降落在最上方,是纪安黎堂姐发的,有关与另一家人聚会的照片。 ——堂姐不知道明舒与纪安黎的真实关系,以为仅仅是普通朋友,便没屏蔽明舒。 明舒无意窥探对方的生活,但也不难猜到那是什么场合,不用问都知道是相亲局,为了给纪安黎介绍结婚对象才办的。 她不想多看,更不会因此就去质问纪安黎,点进去又退出,冷漠以待。 锁屏,放下手机。 明舒不去纠结那些有的没的,可内心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做不到彻底释然。她直挺挺躺床上,朝着天花板,平复了一会儿。 等到缓和下来了,微信上忽而弹出一条消息。 明舒没管,待屏幕自动锁上了才拿起手机,解锁,点进去看看。 是一则好友验证。 申请人的头像极其眼熟,是那张色彩对比强烈的复古文艺风裸背图。 宁知反过来加她了。 第13章 那在意料之外,与预想中的不同。 认出头像是谁,明舒还顿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同意申请,添加对方为好友。 消息列表里登时多出一位,径直落在最顶上的位置。 除了验证消息,宁知没再发别的,不打招呼不解释,一个字不发,还是原先那般,仿佛她才是被加的人。 不知道对方加自己的原因,明舒思忖半晌,还是止住了要打字的手,耐心等着。也许不是为了签约,依照那小鬼的臭脾气,指不定是想把话说透再彻底拒绝,多半不会领情。思及此,她还是不凑过去自讨没趣,打算等宁知先发话。 然而宁知是个能沉得住气的,当这不存在了一般,半天没动静。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屏幕自动变黑锁上。 反正睡不着,明舒又等了许久,再次解开屏幕点进去时,宁知已经被压下去了。聊天群有新的消息,一朋友发的游戏邀请链接。 回到聊天界面中,点进右上角,明舒给这人打备注。 连名带姓,没有多余的前后缀。她对宁知已经比较了解了,便没带上公司等注释,也不会搞错。 末了,返回去。 继续等。 但那边是成心不配合,这么久了也给不出该有的反应。 宁知的朋友圈是对外公开的,没有设置任何权限,直接就能点进去。 这小鬼很少发朋友圈,里面仅有十几条动态,最新的一条都是去年发的了,有关朋友聚会的照片。照片上的人很多,全是生面孔,可不难从穿着和背景看出那是一群有钱的富二代,宁知没有出镜,似乎是拍照的那个。 往下一条是z大的风景照,图书馆、名人墙、校友捐赠的枫树林……每张照片里都是空荡荡,寂静又冷清,几乎见不到人影。 余后的就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了,普通到不起眼,与张扬的头像对比鲜明,俨然是两种风格。 从最上方翻到最底下,明舒将所有动态都看了一遍,有点惊讶这人会如此老实,与其日常作风截然相反。 可能是是另一面的本性,也可能是是为了应付熟人,只是表面低调。与宁知接触不算深,明舒一概不清楚。 这晚到最后还是没能收到消息,像是真不在意。 久等不到,明舒终究还是先歇下了,准备明天再联系。 别墅周围的环境清雅,这一片地区到天亮之前都安静。 翌日是阴天,无雨,可多云。 明舒在家里待到下午两点才走,上午早早起床,陪老两口出门散步,中午又亲自下厨炒菜。 不管有钱没钱,回家了都一样,与寻常家庭没太大的区别。 明义如舍不得女儿走,即使离得不远,随时都可以开车去玉林苑,于是念叨了一番,边收拾东西边问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有空就回,下个星期,或者忙完b市的工作。”明舒说,过去帮明义如按按肩膀,“到时候我尽快,保准完工了就来这儿。” 讲得倒是好听,净会哄人。 明义如半信不信,“那下回把安黎带过来,很久没见了,记得提前打个电话,我们也好早点准备。” “看吧,”明舒不正面回答,模棱两可地说,“过阵子再说,现在也不急,还早。” 知晓这是在搪塞自己,明义如看破不说破,只拉住女儿的手拍了下,“你自个儿有分寸就行,我们也掺和不了什么。” “知道,”明舒说,“别担心。” 明义如不过多唠叨,大抵是察觉出了些许不对劲,她有意不去深究明舒的话,当做听不出来其中的端倪。 其实有的事早在上个月就露出破绽了,只是年轻人的感情矛盾老一辈不好插手,很多时候只能睁一眼闭一眼,让年轻人自己解决。 之前纪安黎时常来这儿,有时间没时间都来,有时是专程上门看望,有时是路过送东西,杳无音信都这么久了,连一通电话都没有,老两口再如何迟钝也该发现问题了。更何况明舒这趟上门一直都避而不谈纪安黎,出了什么事再明显不过。 老两口的那些话都是在试探,至此就明了了,明义如与萧何良对视一眼,心里有了答案。 送明舒到门口,老两口什么都不问,萧何良帮着搬东西上车,明义如站一边目送女儿上车。 明舒自己开车,离开家里,趁有时间就去了趟施红英那儿,特地转车去取下次拍摄要用的首饰。 英姐也是开公司的富婆,还是大公司,干的珠宝设计这一行,她今天空闲,周末就待在家里休息,专门等着明舒过去。 下半天没工作,上门了还是得留一阵,起码得坐下来喝杯茶。 英姐的小男朋友也在那里,碰巧周末约会,情侣两个你侬我侬正享受。有人来了,小男朋友便将地方让出来,不打扰她俩。 明舒与英姐聊了十来分钟,谈谈拍摄相关的事宜。 英姐大方,问:“要不要多借几套,届时换着拍,明天我派人送你那里去。” “不用,一套就够了。”明舒说,“这次只有一个系列,下回再找你。” 英姐爽快回道:“行吧,反正别跟我客气。” 设计、拍摄这些都是工作室的日常了,聊也聊不出什么,找话说而已。谈完工作,蓦地记起了一件事,英姐无心就问:“安黎最近在做些什么?” 明舒说:“就那些,在公司里。” “我昨天遇到她了,在四海酒楼那边。”英姐说,向来心直口快,“也不晓得咋回事,是我得罪她了还是怎么,本来还想跟她讲几句话呢,结果连招呼都没打上,遇见了跟不认识似的。当时一堆人都在,还有老曹,离得也不远,搞得像在躲我们。” 明白是为什么,明舒不作声。 无非就是纪安黎昨天在相亲,没选对地方,偏生就遇上了熟人,怕被英姐和老曹他们搅和了,只能躲远点,避免多生事端,闹大了不好收场。 这群人可都是直性子,若是当场抓包了,绝对会为明舒出头,尤其是老曹,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英姐自顾自讲着,对纪安黎的做法不太理解,不懂咋了。 明舒镇定,说:“别跟她计较。” 英姐“嗐”了声,“我是那种人吗,哪有这么小气。我就是想着是不是你俩又闹了,不然干嘛这个态度,奇怪得很。” 明舒和纪安黎感情稳定在朋友圈子里是众人皆知,偶尔小吵小闹,但从来都没太大的影响,大家都比较看好这一对。 英姐也不是为了抱怨,压根就没往心里去,变相问一问她俩的感情进展罢了。 那点破事无从说起,张不开口,全堵喉咙里了。明舒红唇微动,终究还是没讲实话,三言两语敷衍过去。 之后没去工作室,径直回玉林苑。 将首饰放保险柜里,明舒在线上通知店里的具体安排,让曾秘书后天直接过来取东西。 微信上,宁知已经被压到后一页了,新消息太多,往下翻才能找到。 明舒打了几个字,又删掉,终还是按耐住了。 也许对方还仍在反感自己的身份,得多给点时间才能接受。 暂且搁下这事,不急在一时。 晚上,明舒单独去了巷角里,到老曹那里坐坐。 今晚老曹不在酒吧,是经理过来接待明舒,以为她是去那里找人的。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明舒说,找到吧台角落里的位子坐下,到这里只身一人待着解解压。 经理有眼色,自觉走了。 刚营业不久,酒吧里人不多,调酒师也只有两位,李林泽不在。 明舒要了杯威士忌水割,不多时又点上一支烟,抽了一口就夹指间搁着,静静地坐那儿等。白色的烟气在昏弱的光下较为显眼,歪歪扭扭地向上升,越来越散,到空中半截的位置就全没了。 独自待着容易被搭讪,在角落里也躲不开,有人在暗处物色,装作不经意地上前,要请明舒喝酒。 明舒习以为常,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看都没看一眼,一个都不理。她没兴趣,那些人也不强求,不一会儿就都另寻他人去了,这儿又变得清净。 威士忌水割费时,要等很久。 明舒又含着烟浅浅吸了口,缓慢吐出白气,眸光有些散,心思都飘远了,在想事。 又有不识趣的过来了,到旁边挨着坐下。 明舒没注意,心不在焉的。 那人也不说话,安生地陪着坐了会儿,而后才从明舒指间劫走剩下的半截烟。 明舒终于正眼看向对方,偏了偏头。 宁知一只手搭在吧台上,较为随性。 “喝什么?” 明舒说:“已经点了。” 宁知抬了下手,招调酒师过来,给自己点了一杯。 明舒冲那位调酒师说:“算我账上。” 宁知没客气,接受了。 明舒问:“过来找人?” 宁知不回答,等调酒师转身走开了,反问:“心情不好?” 明舒不承认,“没有。” 小鬼这才接上刚刚那句,“没找人,正好路过,进来坐一会儿。” “以为是来找人的。”明舒了然,瞅向那支没抽完的烟,示意还给自己。 宁知却没还,细长分明的食指点了点,抖掉烟灰,而后又在台面上摁捏了两下。 不由分说,直接强势地捻灭了火星子。 第14章 彼时周围的环境嘈杂,闪烁的灯光萎靡地重叠,这里少了些许光照,显得昏沉而沉抑。那样的举动太过突兀,但又不生硬,从容自然,透露出两分理所应当。 明舒没阻止,也来不及阻止。 酒吧装修偏禁欲风,吧台台面是帕斯高灰大理石材质,除了一点灰渍,滚烫的烟头未能在大理石上留下多余的痕迹。 灭掉的烟被扔到了地上,落到了高脚凳旁边。 宁知没给交代,仿佛只是做了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不值得过多纠结。不远处有一盒纸,抬起胳膊就能够得着,她从里面抽了张,淡定地擦擦手指,漫不经意地问:“你呢,来这边做什么,等朋友?” 明舒不计较,对此没什么感受,不至于生气。 毕竟是在外面,也许对方闻不惯那味儿,还是得顾及旁人。 “不是,没等谁。”明舒说,左胳膊拄吧台上,稍微侧身朝向对方,“也是有空就到这儿喝一杯,今晚工作不多,可以放松一下。” 将纸也扔了,宁知曲了下膝盖,无处安放的白皙长腿一提,脚尖快要抵上柜台面,可又差一点距离。她今晚扎了个半丸子头,一半头发挽成凌乱的小团,另一半放下,额前依然留了几缕随性的卷毛,散发着一丢丢颓丧的味道,隐隐有种独特的气质,不同于其他人。 “这两天没见到你,”宁知说,抬眼瞧着前方摆满各种酒的柜子,“又在加班?” “没,回家住了一天,算是在休假……”明舒回道,想了想又改口,“半休假,没去店里,在线上处理了一些工作。” 不讲细节就不会露馅,说两句也无妨,明舒收敛了情绪,把刚浮上心头的过往旧事都压了下去,没表现出来。她注意到小鬼的打扮与往常不太一样,风格没那么夸张了,瞧着像是出去做了要紧事,接着就问:“从学校过来的?” 宁知嗯声,“回了趟宿舍拿东西,下午开会。” 明舒点点头,“做赛前准备?” “拟创业计划书,下个月要用。”宁知说,给出完全不沾边的回答。 以为只是那种校园大赛类的活动,明舒随口就说:“小组作业?” 大学一般没有假期作业,与中学有极大的区别,但各种活动和集体作业很常见,尤其是到了大三大四阶段,学校总爱下发一些乱七八糟的、与学分紧密挂钩的任务,明面上说是自由选择,其实大部分人都得被迫参加。明舒也是那个时期过来的,虽然已经脱离校园生活好些年,但还是记得一些操作,便先入为主了。 然而面前的人否认了,说:“接的外包项目。” 这回答可就太正经了,让明舒没有想到。在明舒的认知与对这位浅薄的印象中,宁知不太像是会搞这个的,大学生创业做外包项目能是哪种级别,估计不怎么值钱,纯粹的苦劳力,对方一个大集团的继承人,应该看不上才是。况且,宁知也不是那种合群的同学,做这种集体活儿不像是她的作风。 不过只是心里有这般想法,明舒嘴上不会那样说,她多问了几句。 “本地公司的项目?” 宁知说:“算是。” 明舒再侧过去一些,“哪个公司?” 对方不瞒着,都讲了,报了个没听过的名字。 那是个刚成立不久的小公司,规模不大,主要做文娱相关的产业,一定程度上也是工作室的性质。小公司的老板是宁知的发小兼死党,一个大她两岁的男生,海归富二代,与李林泽和方俞婧她们都是朋友,年初回的国,一到z城就风风火火开始自立门户。 宁知给那家公司投了钱,但金额不多,只是凑个数而已,这次帮忙亦是顺便,一方面是为了加学分,另一方面也是太闲了没事干,要找点活打发时间。 这群人原生家庭都不错,有试水的资本,都不用开口找家里要钱,筹集原始资本简直轻而易举,自己就能掏出来,失败了都无所谓,就当是历练了。 明舒听着,说:“那也挺可以的,估计还不错。” 本质上还是没有多大关系的两个人,平常才吃过一顿饭见过几次,现下仍旧没什么可聊的,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隔着八岁的年龄差,明舒就没把宁知当正儿八经的成年人对待,在她眼里那小鬼仍是个没出学校的孩子,跟自己差了太远,因而谈话间更多的还是顺着对方的话说,没把宁知放在同一个高度上。 大概是察觉到了这其中的细微区别,宁知又转过脑袋瞥向别处,不讲了,兴致缺缺。 明舒没发现,觉得小孩儿就是那脾气,性格跟她头发一样炸毛,当是不愿深讲了,不喜欢被窥探太多,便识趣不聊那些了。 一位调酒师先端来宁知的酒,一杯金色的马天尼,再送了一个小小的果干盘。 明舒也有份,另外还有一小盘吃的。都是看她的面子上才送的,到底是自家老板的朋友,熟面孔了。 先前那位调酒师还在弄威士忌水割,正费力地搅动老冰块,干活有空的时候还会向明舒搭话,随便聊聊。 调酒师声音不大,站明舒面前问:“这位是您认识的?” 明舒点点头,“住一个地方,邻居。” 调酒师笑了下,又向宁知打招呼,说:“咱们已经见过三次了吧,上回我跟李林泽一起轮班,你也来过这里。” 面对不熟的人,宁知的态度变了个样,不冷不热的,嘴里都挤不出一个字,只颔首以应。 调酒师是外向性子,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不会介意那么多,对此非但不在乎,还扬扬嘴角,问她俩还要不要吃点其它的,他请客买单。 明舒和那位调酒师合得来,不好拂人家的面子,于是就多要了一杯冰柠檬水先喝着。 几米远的舞台上,驻店乐队正在上演节奏舒缓的曲子,原创歌,旋律流畅。 等到酒端手上了,明舒听了会儿歌。 老曹签了新的乐队,不是上次那支了。她回头问调酒师,怎么换了一支,之前的乐队哪儿去了。调酒师也不是很清楚,原先那个好像是解散了还是怎样,反正突然就不来了。 明舒惋惜,还挺欣赏那支乐队的。 “本来就不是咱们当地的乐队,临时凑的队伍。”调酒师说,“听说主唱和鼓手重新组了一个队,去了西城。” 明舒问:“新队伍叫什么名字?” 调酒师思索片刻,不确定地回道:“唔……什么火车来着?慢速火车?似乎是这个。” 宁知不参与对话,完全不感兴趣,期间摸出手机看了眼,中途离开了一阵。 那杯马天尼一口没喝,动都没动过。 目光随着她的背影移动,直至消失在人群之中。明舒指尖在冰凉凉的杯壁上触了下,而后慢慢地低头抿了口酒。 宁知没走,十几分钟后又回来。 明舒不问干什么去了,把小吃盘往旁边一推,温声说:“给你留的。” 离开巷角里已是凌晨,两人一块儿出去。 由于都喝了酒,不能开车,只能临时叫个代驾。 宁知没开车出门,明舒让其坐自己的车,一起上到后排的座位歇着,等接单的代驾过来。 车里的空间不大,没开灯,气氛沉闷。 打开车窗,明舒闭眼躺了两三分钟。夜晚路边的风都带着热气,吹进车里又增添两分燥意。 可能是都不太舒服,双方皆不言语。 车子有一盏路灯,浅黄的光束落下,投进窗户里正好照着她俩的部分。身体。 宁知在看手机,将屏幕亮度调成了最低。 微信群里,李林泽他们刷屏式聊天,方俞婧接连@宁知,一直问:「人呢,还过来吗?」 宁知没搭理,快到玉林苑附近了,才打字回复:「有事,不去了。」 方俞婧发出一串问号:「?????」 方俞婧:「什么事?」 李林泽也问:「遇到啥了?怎么又不来了?」 宁知脸上没有表情,指尖轻轻点动:「改天说,下了。」 不知道这人在做什么,明舒酝酿了许久,趁着酒劲儿还在,忽而有意无意说了句:“我下周要出差,去塔克拉玛干沙漠,有个拍摄任务。” 宁知收起手机,朝这边瞧了眼。 明舒继续说:“其实也不是任务,应该是私人合作,帮朋友做出展素材,后期他帮我的品牌做宣传。” “拍摄时间也不长,最多一个星期,三四天就能结束。”她话锋一转,在昏暗中认真地看着对方,“但是我们还缺人,选了几轮了,目前还有一个空缺,没找到配适的模特。我个人感觉……这次的拍摄很适合你的风格。” 车内安静无比,宁知不回应。 明舒向后抵了抵,乏累地仰仰头,也不逼迫这人给出答案,只说:“不是商业性质的拍摄,不会用来赚钱,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跟我一起过去看看,到时候拍不拍都行。不拍也没关系,就当是出门散散心。” 似是没听见,宁知依旧寡言,半天才开口:“所以?” 明舒不彻底挑明,“随你意愿。” 对方拒绝得干脆:“不去。” 态度如此无情,明舒也不恼,“反正都依你,你做主。” 而后重新合上眼睛,温吞添道:“过两天想去了也可以,我随时都在。” 第15章 话说七分,留三分回转余地,这是明舒在生意场上的做派,而今用到了宁知身上。其实她心里知道宁知不会同意,铁定张口就拒绝,便没想着一次就能成,只是口头上讲讲,提前透个底儿。 长远来看也是个可行的法子,这次讲不通就下回再试,见缝插针地磨一磨,总有一次能让对方改变心意。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明舒都周全斟酌衡量过了,觉得继续这么瞒下去不太妥当,还是得找个适当的机会挑明身份,告知自己是谁。但当面承认就过于冒失了,很有可能因此而产生误会,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宁知自己发现,勉强过渡一下,这样才不至于太难以接受。 她俩的相遇本就是巧合,明舒最初就没刻意接近的打算,连半点想法都没有,走到现在这地步也不是谁挖空心思促成的,都是任其自由发展。 明舒没那么深的城府,不会那般心机对待一个在校生,过犹不及,有时候还是应该适当而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同的对象有不同的处理方式。再有,宁知满打满算才20岁,正处在冲动与成熟的中间阶段,不吃这套,她天生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越是被逼就越叛逆,她要是觉得被压迫了,结果只会适得其反。 暂时也没有更稳妥的路子,明舒只能这样做。 前两天庄启年又跟她通话了,对方给了准确的期限,意思是月底之前就会把签约的事落实,到时指不定会亲自带人去m&f工作室,让明舒不用操心。 应该是宁知上次回去再谈了一回,或者发生了什么,否则庄启年不敢肯定地打包票。明舒一律不清楚,也有了点复杂的心思,觉得庄启年在这事上管得太过了,是不是太上心了一点? 无利不起早,即便是一家人,可终究不是自己的亲女儿,哪怕是为了管住孩子,真为了侄女着想,这中间还是得有个度,注意分寸和影响。 有的事经不起揣摩,沉下心推敲推敲就会露出端倪,左右都是利益和家产那点纷争。 明舒一直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早就摸清了庄启年的伎俩,但现在也是半个船上的人了,临时后退也下不去,只能找个折中的办法,争取不夹在中间难做。 现在她是真心想签宁知,不单单是出于劳什子的约定。 宁知各方面的条件都超乎常人的优越,显然生来就是吃这碗饭的,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明舒做好准备要培养这个万里挑一的苗子了,方才那番话也是为了拉拢对方,都是半真半假的由头。 本来她下周不出差,不用去专程去塔克拉玛干沙漠,那是老曹的场子,为明年的个人摄影展积累作品,模特什么的都找好了的,压根就跟m&f工作室没太大的关系,她临时胡诌的。 准确一点,也不算胡诌,更不是骗。 若是宁知同意,明舒这边可以立即跟老曹沟通,塞个人简直容易,老曹肯定答应。 毕竟不是拍了就会展出,加个人多耽搁点时间和精力,不是难事。 明舒都算妥了,准备打持久战。 然而想法归想法,计划再如何周全,也抵不过旁边那位不乐意。 宁知有点不高兴,可又不是生气了,这小鬼在那席话后就没声了,连一点响动都没有。小孩儿规矩地靠在座椅上,沉默地瞧着车前座,不一会儿又转头望着幽深的街道,目光放远了,身在车里心在外。 明舒还想说点什么,可搜肠刮肚找不出可以讲的,这时候就该安静些,让对方自己考虑。 代驾二十几分钟后才到,姗姗来迟。 确定接单信息,师傅把代步的折叠车放后备箱,打开车门到驾驶座坐下,又核对了地址,随后才尽职尽责送她们去玉林苑。 从巷角里到庆北路,车里的三个人都不怎么讲话,偶尔代驾师傅会唠嗑两句,打破沉寂的氛围,其余时候都一个样。 宁知闭眼抵那儿不动,明舒则注意着外面的路段,算着抵达玉林苑的时间。 车子一路行驶,平安到玉林苑。 明舒付钱,过后与宁知一同上楼。 刚刚那点别扭来得快去得快,等出了电梯,双方都像没事人。 宁知将手插兜里,趁进门之前说:“早点睡觉。” 明舒嗯声,“你也是,这么晚了,该休息了。” 一块儿到俩房子中间,然后各走一边。 门一关,锁咔嗒一声。 对面房子里,宁知杵在门口站了会儿,手还放在门把上,良久,她侧头回望了下。 都关上门了,自是什么都瞧不见。 这晚也是极其普通的一个夜晚,各回各家,躺床上被子一盖就睡下了,待一觉醒来,车里的谈话就成了过去,不值得反复挂记。 接下来的相处还是那样,一成不变。 林姨又在捣鼓新的菜式,上网学了两招,从早到晚都在厨房打转,每天变着花样弄吃的。 之前宁知送的那盒燕窝被炖了,分成两大份炖的,一部分给明舒,另一部分吃不完就送去了明家,给明义如和萧何良两口子补补身体。 明舒还给凡楚玉和老曹也各带了一小碗,趁见面时让他俩尝尝味。她如实交代了宁知的事,没瞒着凡楚玉,顺便跟老曹知会一下。 老曹自是不介意,当即就答应。 “多大点事,放心,到时候说一下就行了,再不济单独带人出去拍也可以。” 朋友之间不用假客气,明舒也不说谢。 凡楚玉倒是有点震惊,说:“你千万悠着点,可别翻车了,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知道,不会。”明舒应下。 z城的气温又开始攀升了,前阵儿还凉快了几天,下了场不咋样的雨,这之后愈发燥热了,温度一天天上涨,有一天差点就冲破了四十的大关。 炙热的太阳晒得人脑仁疼,出门走在路上,隔着鞋底都能感觉到地板烫脚,马路两边的绿植都被晒出了油,远远看着还能反光。 工作室来了新的主顾,一位不缺钱的星二代,如今正大红大紫,在娱乐圈混得如日中天的那种。 店里不是第一次来明星顾客了,更大咖位的都接待过,明舒也没让下面的人搞出大阵势来迎接,都像普通客人那样对待。 星二代对这样的态度不太满意,认为自己没有受到该有的重视,为此还故意摆了个大架子,迟到半天不说,来了也不配合设计师。 明舒挺无奈,又厌烦这种人,可不得不忍着配合。 那天凡楚玉也在老店里,她比明舒更会处事,圆滑而不世故,与星二代的沟通工作都是凡楚玉在做,这才避免了不必要的争端。 送走气人的星二代,忙完后面的工作,明舒再给自己放了两天假,待家里调整一下,准备静静心要画稿子了。 生怕明舒被傻缺星二代气昏头,凡楚玉连连宽慰明舒,不住地保证:“你歇你的,店里有我呢,两天不够就三天,歇半个月都行,回去攒攒灵感再来,咱不急。” 明舒好笑,“我没气,谁跟那种人计较。” 凡楚玉不迭点头,嘴里应着“是是是”,说:“总之大老板你好好放松几天,不要忧心店里,周末我请你吃饭。” 明舒都没在店里待到下班,三点多就离开了。 曾秘书开车送她回去,顺带送上半个纸箱的文件——到底是老板,哪可能完全撇下工作室不管,这些都是近两天需要处理的,休假期间也得在家做完。 后面的时间里,明舒哪儿都没去,没事批文件,有空就去附近走一遭,实在无聊了便回明义如女士那里转转。 有时候闲心来了,她也运动,去小区的健身房训练,或是去室内游泳馆。 玉林苑的基础设施完善,地方大,连小型的体育场都有。 晚上明舒去了室内游泳馆,趁人少过去游两圈。 也许是不走运,下水前没做足功夫,两圈还没游完,她左腿就犯抽了,一受刺激,筋好像在打转儿,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泳池附近有救生员,见此情形就跳下来救人。 但还是晚了一步,被抢了先。 明舒其实可以自己解决的,知道该如何应对水里抽筋,只是那时她刚呛了一口水,反应慢了点。 下水赶来的那位动作很快,一靠近就扶住了她的腰,把她往后边拖了点,拉进怀里。 虽是在水中,可腰间突然被用力握住,异样的感受便随之席卷而来,明舒霎时僵住,下意识想要推开对方。 然而不管用,后面那位胡乱地自腰侧下移了手,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用力一托,拢抱着她就再向上带起些,彻底浮出水面。 第16章 池水晃荡,背后的搂抱带着股蛮劲儿,肌肤相贴时都能清楚感觉到对方的体温,以及忽如而至的柔软腰身。相互挨一块儿了,还是在那种情况下,难免会有较为亲密的接触,特别是在刚碰到的那一瞬间,对方的动作太快了,一只手牢牢缚着明舒,不容脱离,勒得明舒都有点难受。 那人力气不小,也不温柔,毛躁躁的。 因着没瞧见后边的情形,不知道是谁正托着自己,那样的举动太过于陌生,明舒几乎是刹那间就心里一紧,整个人都绷直了,条件反射性就防备起来。 她倏地又挣扎,要躲开,可下一刻却被箍得更紧,都快缓不过气来了。 到底是在池子里,水下的一切也不容易看见,再是这般情况,顾不得那么多,摸哪儿碰哪儿了也是无心。 身后那个人在这会儿也滞了片刻,动作微微迟钝了些,在收紧力道的同时又换了个地方稳住她,往上挪了两分,只把手放在腰际以下尾椎骨以上的位置,规矩老实了。 只是明舒没能察觉到这其中的差距,还沉浸在被一把抱住的愕然中,于是不由自主就抓住了对方的手臂,欲将其拉扯开。 而一紧张,左腿抽得更厉害,更疼,全然不听使唤了。 她又下沉了点,连带着那位一起。 人在情急之中都是慌乱的,自我保护是刻在骨子里的机制,潜意识里就会做出一些反抗的行为,很难克制住。 好在那位冷静理智,不论怎样都没放开明舒,不让继续下落,也尽量压制住明舒。 隐约间,明舒清楚地感知到有什么从耳朵上擦过,触感温热而潮湿——她俩贴合得太近了,其中一个又在乱动,那也是无心而为之。 明舒没瞧见对方的模样,眼前还是模糊的。 “是我。”那人镇静说,压低了声音。 明舒愣了愣,当即就认出来了。 宁知沾了水的脸都快挨她耳畔,抓着她往后带带,让转过来朝向自己。 “别推了,冷静一点……”宁知说,呼吸都不平稳了,搂着她往浅水区游。 整个过程的时间段很短,前后加起来也就几秒钟。 似是断了线,明舒空白了一会儿,直到坐在了台阶上才回过神。 抽筋还没得到缓解,伸直了腿都没用,疼得不行,肉里像是有一根粗粗的线在拉扯。 宁知上岸了,坐在台阶下方,半个身子都没在水中。 这人握住了明舒的脚踝,让踩在自己腿上,轻轻捏了捏,“哪儿疼?小腿?” 明舒脸色都有点白了,不知是刚刚呛到了还是被吓的,疼痛的刺激让她不由得向后缩,嘶了一声,冷吸了口气。 “别碰,很痛……”她赶忙说,抬了下手要制止,打算自己活动活动,不让帮忙。 宁知不放手,随即就帮着揉了揉,自下往上推几下。 揉按可以促进血液循环,缓解抽筋,不那么痛。 明舒敏感,不习惯这样,被揉了下腿肚就更加不自在,别扭得很。 宁知手法不熟练,没轻没重的,也没捏对地方。 “我自己来,”明舒说,“你放开。” 宁知却置若罔闻,像是没听见,动都没动一下。 “忍一忍,”宁知头也不抬,一副不为所动的架势,“坐稳别掉水里了。” 游泳馆里还有其他人,一些在岸上,一些在水中,这边动静大,招人注意。 挣不开面前这小鬼,明舒也不方便搞出太大的举动,加之确实不好受,只能由着了,尽量低调点。她抿抿唇,憋着没出声,一只手撑在身后,另一只手扶着自个儿。 宁知现在的模样与以往大不相同,那头惹眼的卷毛全湿了,乱糟糟地黏在脸侧和脖子上,有一部分悬空垂落,正不住地往下滴水。她没太注意自己成啥样了,觉得不舒服就随意抹了把脸,将头发都薅后边去,露出整张眉眼深邃的脸。 夸张的一头炸毛不再碍眼了,倒衬出几分不易流露的成熟感来,乍一看还挺漂亮。她的唇红润,由于有点累而微微张合着,下巴那里也在淌水,浑身上下都湿嗒嗒。 两人今晚的穿着差别很大,明舒是普通款的纯白色连体式泳衣,腰际两侧镂空,露出最瘦的那一截,宁知则长大,轻熟风比基尼,纤腰长腿一览无余。 明舒都没怎么低下视线,甫一垂眸,一个不小心就能瞥见些许光景。 小孩儿年纪不大,但身高和比例摆在那里,整体的身材曲线还是可以,该有的都有,不比常人差。 救生员过来了,担心明舒是受伤了还是怎样,关切地询问。 明舒摇摇头,没那么痛了。 “没事。”她柔声说,让不用管自己。 救生员不打扰她俩,见人都好好的就走了,回原来的位置守着,并叮嘱:“多在岸上歇会儿,晚点别去深水区了,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们。” 毕竟是高房价小区,寸土寸金的地儿,配套的管理还是十分周到。 宁知没搭理救生员,等人走远了,又不嫌弃地要帮着扭脚。明舒这回倒是及时避开,不让得逞,有些接受不了,伸手就抵开她,“可以了,你起来。” 抽筋也就抽那一会儿,缓过劲儿就好受多了。 宁知这才放开,不过垂下手的时候又无意在明舒光滑的脚背上擦了下。 明舒不自觉就后退点,很是不适应。 “什么时候来的?”明舒问,站起身来,试着走几步。 宁知跟在旁边,“没多久,只比你早半个小时。” 岸上有座椅,木质长条靠背椅子那种。 走了没半分钟,她俩一前一后过去,明舒先坐下,左腿还是不太爽利,总有种随时都会再抽筋的错觉。 座椅附近有自动贩售机,宁知买了两罐冷饮,递给她一罐。 “还是疼?”宁知小声问,难得温言细语一回。 “没,”明舒说,接过冰汽水顺手就放身侧,“不疼了,还好。” 轻松扣开拉环,宁知又给她换了一罐,把开了的给她,拿走身侧那罐。 明舒不喜欢汽水,顿了顿,还是把东西拿到手里。 之前那定点似有若无的暧昧还没散去,氛围不大对劲,不清不楚的,各自之间好像忽然就连上了一条无形的线,随时都会被身旁这位牵动。 明舒尽量忽略掉个中的莫名情绪,想了想,说:“刚刚不知道是你,抱歉。” 宁知比往常还要话少,也不接着讲,只回了个“嗯”。 有的事要等上一会儿才能回过味,不提还行,一说就更显得怪异。 耳朵上的暖热挥之不去,明舒端起汽水喝了口,望向远处,“一个人?” 宁知右手撑椅子边沿,捏着稍稍收紧,“不是,还有朋友。” 明舒进来就没怎么关注周围的环境,闻言才瞧见池子对面还有一群人,其中就有方俞婧,还有几个略微眼熟的男生,之前在小区门口见到的那些。这伙小年轻来了以后就在另一边打堆瞎闹,一直没被发现。 方才她们的一举一动,这堆朋友都看在眼里。 “先前没看到你们。”明舒说,喝不惯汽水又放下。 宁知还是嗯声。 “晚点还要出去?”明舒没话找话问。 “不出去,”宁知回道,顿了片刻,“他们晚一点要走。” 气氛尴尬,怎么相处都显得生硬。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明舒又道了声谢,宁知不回应,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 泳池里,方俞婧他们完全不在意这边,不知是谁在捣乱,一群人开始满池子折腾。有人喊了宁知的名字,让快点下去,也不顾及明舒是不是在场。 宁知无动于衷,不愿意闹腾还是怎么,仅仅坐着,连回句话都不曾。 明舒侧侧身,“在叫你了,不过去?” “等会儿去,”宁知说,低头看看两人并排在一处的白细双腿,收了收膝盖,“也没什么事。” 明舒瞧着水池里的方俞婧,打量起小姑娘青春洋溢的脸,不带任何想法地欣赏了许久,硬挤出一句打圆场的话:“你们关系挺好的,同学友谊深厚。” 知道她在看谁,宁知没立马回答,伸直了修长的腿,才说:“不是同学,都不在一个学校。” “发小?”明舒问。 “普通朋友。”宁知低声说,余光扫过她的脚踝。那里原本红了一圈,现在已经消散了,又变得白皙。 “这样……”明舒说,语调干巴巴,“那也不错。” 宁知不太想聊外人,很快就转开话题。 没有太多可以聊的,不多时各自沉默。 宁知后仰了下,亦撑着身子。 只是随心的举动,完全是不经意,后一瞬就压到了明舒的手背。 双方都顿住了。 明舒后知后觉收收胳膊肘,却没能挣开。 宁知当即就曲缩起指节,慢半拍松开力道,挪开手。 一触即分,这回倒是干脆利落了。 第17章 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蔓延,不明不白地纠缠着。 之后的时间里,明舒不再没话找话,宁知一如既往的沉着,两人还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挨一处坐着,但同时又拉开了短短的距离,中间隔着大约十几厘米。 很近,只要往旁边靠近一点就能又摸到对方。 她俩都镇定,似是无事发生,不拘泥于那些不起眼的细枝末节。 明舒手背上还湿漉漉的,被摸过以后留下的水。她没擦掉,等着缓慢变干。 重新下水前,宁知旁若无人地翻了翻手机,回复微信上的消息。 又是群聊。明明都在这里,小年轻们有话不当面说,非得发消息传话,也不知道是在讨论什么秘密还是无聊了没事干。 明舒没兴趣偷看,只无意间瞄见宁知在打字,瞥到她切换了界面,退出去回复了一次单人消息——方俞婧发的,催促其快点下去。 聊天界面最上方的备注连名带姓,即便明舒只是见过本人,不认识「方俞婧」究竟是谁,可动动脑子一猜就能对上号了。何况这时候的泳池对面,方俞婧正支起胳膊趴岸边,同样在打字,发送以后还朝这边瞧了下。 算是变相认识那姑娘了,明舒大概有了数。 宁知仅答复消息,掀起眼皮子望向那边,并没有多余的回应。 许是不大乐意,方俞婧稍稍拧眉,又浮在水里招招手,让赶快过去。 作为看客,明舒没打扰她们,旁观了全过程。 游泳馆十一点闭场,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关门。 时间渐晚,带娃的家庭组都走了。没有小孩子,周围那些成年人闹得更开了,对面的岸边不时传来打闹声,有人乐哈哈地追逐玩耍,你推我搡地折腾一阵,不久就双双跳水里继续。夏天玩水最安逸舒适,又是在没太阳的晚上,还是设施齐全的室内,那待遇和滋味简直享受。 宁知还是下水了,回到朋友堆里。 一花臂纹身男游过去,近了,瞅向岸边的明舒,好奇问:“你熟人?” 宁知往水里沉了沉,“不是。” 花臂纹身男耐人寻味地扬扬眉尾,“见你坐那儿老半天,还以为是哪个认识的朋友。” 宁知懒得解释,没那份心。 方俞婧等人也凑这里打挤,闲扯唠嗑。 小年轻们直接,有人明晃晃盯着那边的明舒上下瞧瞧,不正经地啧了声,说:“长得还挺好看。” 左手边的长发男生没正形地附和:“知性大美女,标致。” 另外那个笑了笑,挤眉弄眼的,用肩膀顶顶宁知,没眼色地悄声问:“欸,有联系方式吗?” 方俞婧都听到了,目光从宁知脸上掠过,不动声色地打量。 宁知一概不回答,一会儿,抓住那个阴阳怪气要号码的往水里摁。 一伙人可劲儿作,见此情形就扑过来一起闹,拂水,“干架”,没多久就又打成一片。 岸上,明舒听不到那边的谈话,全都不知情。 发觉有人在偷看自己,她当做不知道,独自坐椅子上,离那群玩上头的小年轻远远的。 明舒没再下水,接下来只在池边坐了大半个小时,将小腿泡在泳池里,有闲心就四处张望,要不就静坐着。 可能是前阵儿过于乏累,水里泡着舒服,勉强能缓解疲劳,她快到十点半了都还不离开,少有的闲下来不做事,放空思绪,纯粹打发时间。 宁知和一群朋友也不走,硬是折腾到了最后,到处爬杆上架地打打闹闹,搞得水花四溅,像是在打仗。 那人几次从明舒面前游过去,像是顺便经过,有时会在两三米远的地方停留一会儿。宁知在熟人朋友面前还是放得开,没到闷不吭声的程度,跟在林姨面前的形象差远了,俨然是两种人。小鬼比较霸道,谁要是故意上前招惹,她一律不受气,全都还回去,绝对不吃亏。 明舒中途接了个电话,离开了几分钟。 宁知回头,不易察觉地分神,一下子就被迎面而来的小皮球砸中肩膀。 花臂纹身男他们冲过来抢球,比土匪还生猛,乌泱泱朝这儿游,嘴里还喊着赶快传过去。宁知后一瞬就敛起注意力,把球砸回去。 泳池西侧边上,方俞婧中场休息,体力跟不上,暂且休息一阵。小姑娘闷闷瞅着明舒离去的方向,又转头看看池子里,面上倒是没情绪,有什么想法都不表现出来,只用力抠了抠指甲。 没人关注这里,不曾发觉其中的端倪。 明舒接的那通电话是凡楚玉打的,没大事,随便问问。 凡总勤勤恳恳,着实敬业,这么晚了还没下班,还在新店里忙活,打电话来问问发布会相关的安排,让重新调整部分细节,并告知明舒哪个时候要跟哪家集团的大股东吃饭,提醒明舒别忘了。 如此重要的事,明舒自是没忘,哪用得着提醒。 “还有,庄启年下午派人来店里了。”凡楚玉说。 明舒问:“做什么?” “还能是什么,”凡楚玉颇无语,“不就是为了他那个侄女,装模作样整些有的没的,搞那么大阵势。” 庄启年没提前通知,突然现身东街口,明面上说只是路过顺便看看,实际可摆足了架子,生怕太低调了,还带了两个生意场上的伙伴一同前往。 凡楚玉没懂那老狐狸啥意思,人来了只能好生接待,上乘的茶水奉上,还陪着参观店里。要不是时间不够,庄启年还会去老店走一圈。 明舒更深谙人心,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 庄启年费心费力表演,无非就是做给外界看的,多半是为了表现自己的上心。估计是宁老太太那边发话了,知道了宁知的情况,又担心m&f工作室实力不行,特地让庄启年代为考察一番。 凡楚玉对此很有意见,憋不住嘴损庄启年。 m&f工作室肯定比不上aurora集团的时尚地位,确实有一定的差距,但庄启年今天的做派令人挺不爽,不提早预约就临时上门,宛若逛市场一样地进门,好像m&f工作室有多差劲似的。 有些话当面儿不能说,太直白了容易撕破脸皮,届时原本的筹划也会前功尽弃,为了逞一时的痛快那就得不偿失了。凡楚玉白天八面玲珑,行事滴水不漏,对着庄启年愣是没半点窝火的迹象,到这会儿才嘴毒,背地里开骂。 ——主要还是为了打电话发泄一下,告诉明舒防着点,别太相信庄启年,毕竟人家也没把m&f工作室瞧在眼里。 明舒不太会安慰人,听完只回道:“别气,没必要。” 凡楚玉也不矫情,差不多了就挂电话,还有别的工作要做。 再回到泳池那里,池子里已经没人了,还没走的那些都到了岸上。 宁知还在,身上披着一条宽大的干毛巾,边擦头发边同朋友讲话,方俞婧就站她左手边,挨得挺近。 看了下时间,明舒准备去换衣室穿衣服了。 换衣室在东侧,正巧要路过宁知她们。 从那里走过,明舒习惯性将视线落这群人身上,听见他们在讨论还要出去吃宵夜。 而亦是这时,方俞婧忽而挡在宁知面前,扯下那条干毛巾要擦头发,一脸不讲究地朝宁知说:“我用用。” 仅仅一条毛巾,多大点事。 宁知没想那么多,随着了。 那一幕过于刻意,带着少许不加掩饰的故作成分,以及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敌视——分明是背对着明舒,却是有意做给她看,宛若隐隐在宣示……主权。 明舒一眼便懂,霎时间还有点回转不过来,以为自己会错了意,但在转入拐角处前又一次回头,瞧见方俞婧蓦地抬手挽住宁知的胳膊。 小姑娘身高不够,估摸着一米六出头,比宁知矮了一截,她在低低说悄声话,开口时必须踮踮脚才行,这样才能让宁知听见。 大抵是真的在讲事,或者关系本就亲近,宁知非但没退开,还配合地稍微弯下身子。 换衣室没几个人,里面都是小隔间,较为方便。 明舒进去,到最里边的隔间里收拾,接着将就在原地擦擦颈侧和背后的水。 换衣服不费时,三四分钟就能出去。 要离开了,宁知她们也进来了。 打开门,正巧宁知刚进到最外侧的隔间内。 方俞婧还在后面,一过来就与明舒迎面碰上。方俞婧和另外的女生说着话,看到明舒就多留意了一眼,而后又当明舒不存在,径直由身边经过。 现下的态度比适才还要明显,更为直接。 明舒不知所以,走到盥洗台前,从半身镜看后边,一面取下挂在墙上的吹风机。 方俞婧进到比邻宁知的小隔间内,头也不回地关上门。 小姑娘挺会找麻烦,脱光了,使劲儿敲敲侧壁,张口就喊:“宁知——” 随后大咧咧说:“毛巾用完了没,用完了再借我一下,又忘拿了!” 声音不小,整个换衣室都能听到。 明舒手下停住,垂眼盯着满是水渍的台面。 第18章 能同一条毛巾擦身子,亲密程度已然不亚于先前那一出,又是如此熟络直白的语气,总透露出一种似是而非的缱绻味道。 方俞婧的语气大方,听不出半点不该有的想法,但也有点奇怪,不太像是那么回事。 竖起的一道道门板阻隔了视线,里外、左右都被挡住,中间又有半堵墙横亘着,站外边无法窥见隔间里的情况。 宁知回应了,说了什么。 盥洗台这里听不清,只能依稀辨认出是谁在讲话。 一同进去的朋友心宽且迟钝,都没发觉其中的另一层意思,以为只是说的那样。 有人还没进隔间,在门外站着磨蹭,闻声便接道:“婧儿,我有新的,要吗?” 方俞婧低低应了一声。离远了,也是听不清具体的言语,要还是不要没个准儿。 那边的响动窸窸窣窣,几个女孩子又开始娇笑打闹,推推搡搡地往一个小隔间里挤,不害臊地要一块儿擦水换衣服。 也不知道借到毛巾没有,借了谁的,方俞婧没扯着嗓门喊人了,只时不时与小伙伴搭话聊天,慢腾腾地收拾。 明舒将头发吹成半干,在她们出来之前就走了,一个人回楼上。 隔间里那几位动作太慢,过一会儿才走出第一个人,紧接着是宁知。 与明舒一样,宁知开门就朝盥洗台走,照照镜子,吹头发,顺便捯饬一下自个儿。她那头卷毛又全散落下来了,黏湿成一缕缕,看着就有些凌乱,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 瓷砖台面上有小物件被遗落了,是明舒扎头发的皮筋,离开时忘了拿。 那玩意儿毫不起眼,普通款式,光溜溜一根绳上串一颗小小的白珠子,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但宁知还是认得出是谁的东西。 吹风机筒身还是热乎的,摸着还有点烫手。 宁知转身望向门口,早没人了。 方俞婧后两步跟出来,打开水龙头,挨旁边洗洗手。 这姑娘换了身较为新奇的行头,一套连体抹胸短裤,露肩露背,一双腿又细又白,着装潮酷而不失俏皮。她走近就伸手拍了宁知,问:“看什么?” 将皮筋捡起来,戴手腕上,宁知说:“没。” 打开吹风机,运行声呜呜响。 。 明舒不记得弄丢了头绳,全然没印象。 反正都是从店里随手拿的,也不值钱,丢了就丢了,改明儿要用了再拿就是。 后一天是大雾天气,高楼之外的世界隐进了白茫茫的雾气之中,远处的建筑被拦腰截断,宛若浮在半空中。 明舒最后在家里窝了一天,不做事,放松地看看剧,让林姨给自己按摩,到了饭点再帮林姨打下手,晚些时候出去逛街。日常压力大,又要回店里了,难得当一次甩手掌柜。 林姨换着花样做面食,蒸了一大锅花卷、米糕和各种馅儿的包子,让明舒逛街时顺路送一份给老两口,也好趁机再回一趟家里。 这天明义如不在家,去公司了,只有萧何良在。 七月份正值暑假,学生都放了假,萧何良又不是高三教师,不用补课什么的,便成天待在家备课写报告。明舒回去没提前打招呼,到家时萧何良正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打电话,乐呵呵跟谁聊得起劲儿。 明舒轻手轻脚进门,把吃的交给家里的帮佣,交代放冰箱冷藏,再冲萧何良吱个声。 萧何良祥和地笑笑,见她又回来了自是高兴,不多时就跟电话那头的人话别,挂断电话。 “赵叔打的?”明舒问,以为是和老友联系,所以这么开心。 萧何良却摆摆手,摇头说:“不是,以前的学生,有空就打来问问。” 萧老师三十年教龄,带过的学生一茬茬,大的小的数不清。他是老好人脾气,工作上认真负责,对学生尽心尽力,在学校还是很受欢迎,被同事和孩子们喜爱,以前教过的那些学生也时常回来探望他,送礼物都是常态了,要么就打电话/发消息问问。 明舒都知道,还见过其中一些人,对此习以为常了。她了然,随口又说:“毕业了跟你报喜么?” “没毕业,”萧何良起身,“还在读书,大学都没读完。” 明舒顺着话接:“哪个学校的?” 萧何良说:“z大,跟你一样。” 明舒兀自孝顺地倒茶,双手端起递给他,“那挺巧,算是校友了。” 萧何良抬手来接,“比校友还亲点,那孩子也是你们专业的。” 萧老师任职的学校就是明舒的母校,本地综合排名最靠前的一中,他教过的得意门生太多了,连明舒也是他的学生,这些年他带过的,考上z大的起码有三位数,就读于管理专业的也不止一两个。 不是第一回 进行类似的对话,明舒到这儿就结束,止住了话题,不再刨根问底,转而说到明义如,问今天怎么还没回来。 萧何良也不再谈,回道:“公司临时有工作,才出去个把小时,估计晚上才能回来。” 明舒又提到自己送了吃的过来,让别忘记了。 “不留下来吃晚饭?”萧何良问。 “不了,”明舒说,“这趟也是顺路,晚上可能还要开视频会议,楚玉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萧何良便不留人了,念叨关切一下,嘱咐她别那么累,等她要走了又送她上车。 晚上没开视频会议,线上不方便,很多工作都不能当面对接和交代,凡楚玉做主改时间推到明天下午。 明舒没意见,不怎么管事。 会议是两个店合开,地点就定在老店二楼。 这个会实际上十分重要,既要总结上半年的成果和效益等,又要承上启下,用以安排余后半年的计划。凡楚玉负责亲自主持,把所有骨干都叫来了,搞得挺严肃,正儿八经地讲了一大堆。 凡总鲜少这么板着脸发话,乍一看真有霸总那样了。 明舒没怎么发言,从头到尾都放心交给凡楚玉来处理。 当然,她光是不苟言笑地坐那里就威慑力十足了,底下的员工倒不怕凡楚玉,都杵她,怕稍不留神就挨训,一个个不敢有一丝懈怠,全都正襟危坐。 明舒还是上台简单做了个总结,着重点名两个设计师,不褒奖不批评,只提醒注意进度,不要拖稿。那两个设计师比较年轻,是年初才入驻的新人,他们从头到尾没出声,心头各捏一把汗,到最后才松了一口气。 开完会,明舒和凡楚玉单独聊了会儿。 员工不在,明舒便柔和了许多,讲完正事就说到昨天那一出,当家常闲扯。 凡楚玉感慨:“还是不错,不枉费心费力教一场。” 明舒笑笑,“逢年过节就收一大堆礼物,桌子都摆不下。” “这不尊师重道么,孩子们有心。”凡楚玉说,想了想再记起什么,“对了,aurora那边出了点事,你知道不?” 明舒不解,“什么事?” 凡楚玉说:“宁老太太生病了,听说了么,昨晚就送医院了。” 明舒还真不知道,更无从听谁说起。她怔了怔,“严重吗?” “应该还好,”凡楚玉回道,“好像只是血压偏高,乱七八糟的。反正就是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一年到头总得进去住一阵。” 明舒收起桌上的文件,倏尔挂念起对门那位卷毛,不晓得咋样了,想再问问又觉得没必要,仅说:“那就行。” 凡楚玉了解到的情况没差,宁老太太的病确实不严重,进医院只是家中的小辈们不放心,非得送过去调养调养。 庄启年为此还抛下了公司,亲力亲为地照顾老娘。宁爸和宁知也连夜过去,到医院陪床。 宁老太太身子仍旧骨硬朗,虽然已是高龄人士,头发都快白完了,但老人家活得讲究,一把年纪了也精致不减当年,精气神足,思维能力清晰。 老太太不乐意被强行送进医院,颇有微词,一听要住院还生气了,还是宁知勉强把人给哄住,劝着好歹在医院住两天观察一下。 住院两天,宁知便陪了两天。 老太太稀罕孙女,一直惦记着,放心不下宁知在外面独居。也不晓得庄启年平日里胡咧咧吹的什么风,老太太以为宁知已经签约m&f工作室了,便唠唠叨叨地叮嘱了一堆。 “我都查过了,总体还不错,你想去也行。”老太太说,满意地笑眯眼睛,抓着孙女的手亲切拍拍。 宁知不反驳,温顺应下。 老太太和蔼说:“可以去试试,不喜欢就回来,别有压力。” 庄启年站一边不插嘴,听得一清二楚。 宁知睨了他一眼,没发作。 。 医院的所有事,明舒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对面两天不开门,从早到晚都紧闭着。 宁知是周四清晨回来的,送老太太到家就开车过来了,上楼正巧就撞上明舒出门。 明舒没多嘴问去哪儿了,照面就点了下头,准备乘电梯下去。 只是没走两步,宁知叫住她,问:“哪个时候出发?” 她愣了愣,“什么?” 宁知淡声说:“新疆的拍摄,周几去,具体的时间。” 第19章 上回提议时还是一口回绝,坚决不做考虑,这才几天功夫,又改变了主意。 当时明摆着是行不通的,明舒也没抱希望,现下回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说:“周日,大后天。” 宁知不过多解释,径直再问:“还可以去吗?” 明舒应道:“可以,还有时间。” 对方嗫嚅了下,“你会跟队?” 听出这是要去了,明舒打包票:“跟。到时候是全程陪同,我这边会做好所有准备,单独负责你。” 宁知问:“我需要做什么?” 明舒是老手了,应付这种情况已经轻车熟路,一句不废话,反问:“晚上和明天有时间没?” 小鬼也干脆,“有,近两天都在。” “这次不用去公司,十点左右我上门找你。”明舒说,晃晃手上的文件夹,示意自己还要出去一趟,“其他工作我来处理,下午就通知摄影师和后勤组那边,详细的流程规划晚上再谈,行么?” 宁知没意见,嗯声,“随你的安排。” 破天荒的,头一回这么好说话,实在是不容易。 明舒挑挑眉,乍然还不太习惯。不过对方能点头就是最要紧的,明舒也不会深究个中缘由,毕竟可能涉及到宁知的隐私或别的,与之无关,没必要管那么多。 趁这档子劲儿还在,明舒一刻不耽搁,不带犹豫便将事情敲定确认下来,当即就亲自着手操办。 离开玉林苑,一边处理手上的事务,一边联系凡楚玉和老曹。 塔克拉玛干沙漠之行得腾出一个星期的时间,接下来两家店都得转由凡楚玉看管,相应的工作也要交移出去。新疆离z城还是挺远,明舒没法儿兼顾两头,必须撂一大半的担子出去,否则哪边都做不好。 凡楚玉三点开车到老店,二话不说就接过任务。凡总上道,不仅全力支持明舒,还体贴问:“你一个人能行吗,要帮忙不?” “不用,”明舒说,“去不了多久,有老曹在,放心。” 凡楚玉懒懒伸直腿坐办公椅上,转了小半圈,“我这不是怕那小孩儿有想法么,如果中途不顺利,让她发现了,保不准更恼火。” 明舒有分寸,早有打算。 她在电话里就跟老曹讲过了,让老曹那一方上点心,届时别掉链子,搞出难收场的麻烦。 拍摄还是照常进行,该怎样就怎样,都依照原先的进程来,至于另外的,也别太假了就成。 老曹这次外出拍摄带的人不多,除了极个别团队成员,余下的都是与明舒不熟的员工和模特,更不认识宁知是谁。 并且,新疆拍摄地的一切都弄妥当了的,接待和住宿等等都已准备就绪,无须明舒操心。 老曹嘴巴紧,那位团队成员也会尽量配合。 二人下午都来了老店,当面跟明舒聊聊之后几天的细致部署,包括怎么拍摄和人员管理等。 老曹此次的个人摄影展都筹划两三年了,这回去新疆其实是为了收尾,完成最后一次拍摄。摄影展预计最迟年底就推出,名字都确定了——「盛放」,主题比较简单,展现各年龄段的美。 明舒早前就接触过这个,大致了解一些。 本来新疆之行的系列中有一组系列是单人拍摄,现在多了一位模特,老曹便将其改为双人。老曹笼统地讲述了个大概,乐呵开口:“说起来也是凑巧,前天咱们家源儿就一直在提议,要加一个人,觉得原本的布置太空了,拍出来多半不行,讲得还是挺有道理的。我这还纠结呢,一方面是想着时间太赶,另一方面也怕临时制作和筹备来不及,现在阿舒你这要来帮忙,我也少了点负担,可以放手做。” 源儿,田卫源。另一位摄影师,老曹的徒弟。 老曹那里有多余的服装,但尺码不合适,偏大了,需要明舒这边加急改制。 还剩两天加一晚的时间,比较赶,老曹他们不是专业人士,只能交给工作室来做。此外,到新疆以后,照顾宁知肯定得落到明舒头上,老曹他们顾不上这个,无能为力。 到底是自己托人帮忙,明舒全都应下。 一下午过得紧凑,围绕着这事打转。 明舒没让手下的人掺和这些,全是自个儿来做,连改服装尺码都是自己动手,带回家改。 晚上十点,她准时到对门找人,带宁知过去。 既然要一块儿去新疆了,交换联系方式就很有必要。明舒将工作用的电话和邮箱都写给对方,也把老曹的号码附上,再装腔作势让宁知留下手机号,顺便签单次合同。 宁知留的手机号也是小号,不是绑定微信的那个。 客厅里杂乱堆着工具与布料,还有草稿纸笔和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明舒装样子到底,佯作不清楚那小鬼的各项尺码,张口就问一问,让报给自己。 宁知找了张高凳子坐旁边,脚尖支地上,没所谓地说:“不知道。” 明舒问:“以前没量过?” 小鬼脸皮厚,扯谎挺顺溜,“没有。” 明舒抬头,“学校体检也没量?” “量了,”宁知又不慢不紧改口,脸上轻描淡写,“不准确,没记住。” 不拆穿这人,明舒说:“电视柜右下角的抽屉里有皮尺,现在量一下。” 茶几上有果盘,里面放着进口小零食和糖。 宁知弯身从盘里捡了一颗甜腻腻的糖,撕开,扔嘴里,再温吞掀起眼皮子,直直望着明舒,充耳不闻嚼了两下,再睁眼说瞎话:“不会,不知道怎么量。” 明舒耐着性子说:“不会我教你,先把皮尺找出来。” 对方还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模样,“你给我量。” 明舒停了一下,心知小卷毛就是有意找事,也不恼,顺着就说:“那你还要等一会儿,我拆完线才行。” 宁知含糊地应道:“随你。” 拆线较为麻烦,要改制的地方有好几处,三两分钟不够,一等又是半个小时。 趁人还没走,明舒边干活边接着讲讲出行的事项,把该交代的都说了。 “七月份天气热,新疆那边不比这里凉快,沙漠里昼夜温差大,可以准备两身长衣长裤带上。防晒用品那些别带,我会准备,你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告诉曹任毅也行,随便哪个工作人员都可以,到时候都会尽可能满足你。还有,老曹团队里有专门的化妆师和造型师,不管有哪样的想法,到时候都可以与她们沟通。” “到了那边也不能随意外出,不允许脱离队伍,有事就找我。” “到时我就是你的半个经纪人,会跟着你一起。” …… 明舒很少啰嗦,这次是例外。 叮嘱完了,她郑重敲了下桌子,“记住没有?” 宁知满不在乎,“嗯。” 知晓这是烦了,明舒差不多就止住,“反正听话一点,别胡来。” 宁知揉了下鼻头,答应得爽快。 “不会。” 量尺码需要穿紧身薄款的衣服,这样量出来才精确一点。宁知今晚穿的宽松t恤配热裤,勉强还是可以,能凑合。 明舒也不糊弄对方,心里知道相应的数字,可依然全部都重新量一遍。而且庄启年给的资料是年前的数据了,不一定准确,肯定有偏差。 拉上窗帘,隔绝出一处天地。 家里就她俩,在客厅量也行,不用单独找更隐蔽的地方。 先量手臂和肩部。 “站直,不要弓着背。”明舒拿起皮尺,让宁知站起来,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下,又扶住左边肩头稍微调整。 宁知安生配合,站那儿,挺胸抬手都听从。 明舒轻柔,尽可能避免不该有的触碰,尤其是测胸围时,指尖只在皮尺上灵巧动作,维持着必要的距离。不过饶是如此,这时她还是得离宁知近一点,伸手从背后绕过时,不小心挨到就在所难免。 宁知站直了。 两人靠得太近,贴近时的姿势很是亲密,乍一看像是她要抱住宁知。 明舒身上散发着浅淡的香气,闻着是沐浴乳的味道。 宁知垂眸,默然瞧了下。 “往前倾一些,”明舒忽而说,“只动腰,不要动别的。” 宁知照做,量好了又再次站直。 明舒绕到后方,要开始量腰围。 “衣服稍微撩起来,上边一点就可以了。” 宁知扯了下衣角,慢腾腾的,莫名就问:“你平时也要带其他模特?” “以前带过两次全职的,现在不带。”明舒说,思忖片刻,“也不算是带,工作需要,都是相互合作。” 宁知:“哦。” 明舒拂了下头发,“怎么?” 宁知温声说:“随便问问。” t恤往上掀,露出腰间最窄的一截。 这人经常训练,分明的马甲线性感,腰臀比惹眼。 明舒不乱看不乱摸,心无旁骛地干活。 只是由于身高差,站在后边不便于操作,伸手到前面,要将皮尺绕过这人的腰时,还是不小心碰到了对方。 宁知敏感,平坦的小腹收紧,整个人都绷起来。 许是分神了,没拉住衣角,未能及时反应,柔软的布料又倏地落到明舒手上盖着。 第20章 小插曲来得猝不及防,突兀又古怪。 明舒无意而为之,也是登时顿住。 客厅中央空调的冷气开得足,宁知身上热乎,乍然有种t恤上隐隐还留着余温的错觉,明舒不自在地收收手,往下走了一点。 发现她在避让,宁知闭着唇,宛若察觉不到。 此刻的两人是前后同方向站着的,谁也看不见谁,没法儿窥见对方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动。 明舒垂下视线,稍稍曲起手指。 宁知宛若一块石头,岿然不动立着。 清凉的冷风往这里吹,一阵一阵。 似是在相互拉锯,有什么纠缠着。许久,还是明舒先出声,压低声音说:“衣服掉了……” 前边的人才从恍惚中抽离,拘束地扯了扯衣角。 把皮尺绕过来,在后方收拢两端,读数。 为了精准一些,明舒搁着皮尺在腰后脊柱沟线那里摁了下,力道很轻。 宁知比刚刚还要紧张,被她指腹上那丁点暖热挨上,顷刻间就梗着了,一股别扭劲儿吊着不上不下的,没了先前的气势,很是不自然。 暗昧不清的情绪时而起伏,于黑漆麻乌的深夜中发酵,异常的感受直往心里钻。 小卷毛腰细,58cm,一尺七多点。 对比起资料上的数据没差多少,围数都是相近或不变的,身材保持得很好。 明舒记下数字,写在纸上,而后敛起神色,轻声说:“转过来朝着我,平视前方,腿打直。” 宁知不自然地松开攥紧t恤的手,僵硬地转身,两瓣湿润的唇都快抿成一条直线。 “放松点,直得都快像一条弦了。”明舒说,语调平直平缓,又在小孩儿背上拍了拍,“我有那么吓人?” 宁知张了张嘴,低低说:“没有。” 明舒问:“走过t台没?” “走过,”宁知说,“但不多,只有几次。” 她明知故问:“哪个品牌的场子?” 宁知敷衍道:“去了巴黎和意大利,国内也有。” 这些明舒都一清二楚,可还是继续问:“自己去的,还是经纪人带?” “自己……有中间介绍人。”宁知说,不太想细讲。 明舒说:“那还可以,比大多数都强。” 宁知不接话了,态度含糊。 “你也适合这个行业,有天赋,”明舒随和说,言语中透露出些许欣赏的意味,“以后可以多练练,路子打开了会更好。” 宁知分心在想事,没听进去。 测完所有围数,收起皮尺放回抽屉里。 明舒算了算各项数值,大致估摸了一番,想着该怎么改。她是行动派,基本上都是能做多少事就做多少,大晚上还要重新剪裁布料,并一面提醒宁知:“明天晚上再过来一趟,那时候应该就做完了,哪里有偏差还可以及时再改。” 宁知应声,懒散坐回沙发上。 “林姨呢,今晚不在?” 明舒拿起锋利的剪刀,低头干活,泰然自若地说:“有事出去了,明天再过来。找她做什么?” “不做什么,”宁知回道,一如往常地摸出手机点开游戏界面,“今天都没见到她,过来也没人。” 明舒转开话头,说:“冰箱里有喝的,自己拿。” 游戏才开始,宁知注意力落到了小小的屏幕上,“等会儿去。” 由着她赖这儿不走,明舒没管。 她俩相互不干涉,各做各的事。晚些时候,打完两把游戏了,宁知才慢悠悠起身到冰箱那里,拿了两罐冰镇气泡水,一罐放明舒手边。 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四五十分钟,客厅里都静悄悄。 宁知是困意来了才回去的,临走前还抓了一把糖,在明舒眼皮子底下将其揣兜里。 这人不声不响的,到门口了才说:“走了。” 明舒不搭理她,正弯腰收拾杂乱的茶几。 一晚上熬夜改衣服,撑到两三点才休息。 后一天杂事一大堆,八点多睁眼就得开干,大晚上就没停过,光是电话就接了好几通。 临时更改行程只是一个决定,口头上交代清楚就完事,但后续事宜麻烦,好些地方需要填空补缺。 除了店里的工作,私人预约也需要推迟,还有老两口那里得知会一声,不然明义如又要瞎担心了。 夏天去沙漠就是遭罪,强烈的紫外线就足以把人折腾得够呛,老两口疼惜女儿,得知她星期天要去外地就坐不住了,不仅要上门帮忙准备,还打电话让林姨买一些消暑的吃食装上。 阵势搞这么大,明舒挺无奈,也没精力应付老两口,好说歹说才把人给劝住,避免他们过来添乱。 对面那小鬼随时都会过来,撞上了可说不清。 下午,田卫源背着一个大包过来,提前取走明舒的行李,方便统一送到机场。 此时宁知也在,正巧与田卫源见一面。 田卫源只比宁知大两岁,六月份刚毕业,模样周正清秀,看着就比较帅气的一个小伙子。他性格外向开朗,见谁都主动热情,见到宁知就眼睛一亮,仿佛捡到宝了一样,对宁知的喜欢与赏识。 ——仅限于专业角度的喜欢,不是男女那种。这小子有女朋友了,小情侣两个感情非常好,成天你侬我侬的,不要太黏糊。 田卫源傻不拉几的,一来就瞎闹腾,冲明舒讲方言夸宁知好看,然后二到极致地飚英语,向宁知问好。 老曹没说,忘了告诉他宁知的身份,他便先入为主就以为小卷毛是外籍模特,一张嘴就关不住门地胡扯。 宁知不跟傻子一般见识,轻飘飘瞄了眼,理也不理。 田卫源搔了下后脑勺,小声问明舒:“连英语也不会么,哪个地方的,丹麦还是法国人?” 明舒回道:“本地的,中国人。” 小孩儿不喜欢被误解成老外,懒得解释,自始至终不给正眼。 首次碰面不太顺利,可也没到不愉快的程度。 明舒留着田卫源在家吃晚饭,另外打电话叫来老曹,撮合着让几人提早相互熟悉。 老曹和田卫源在这边待到八点,期间还与明舒单独谈了会儿,确认一下情况。 宁知中途回了对面,不爱掺和这些。 夜里,林姨留在这边,接下来的几天都不会离开,等明舒去新疆后还要留下来守房子。 宁知很晚才过来,那会儿林姨都睡下了。 为避免尴尬,明舒把人带到房间里,关门闭窗,拉帘子开灯。 拍摄要用的衣服是紧身款的仿皮制品,细节设计复杂,很难才能穿上。模特自己穿不了,也容易拉扯过度导致损坏,必须有人帮忙才行。 家里只有她俩,自是明舒帮着搭把手。 ——明老板性向为女,可一码归一码,基本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不至于在这档子小事上放不开。到底是入行这么久了,啥样的男男女女没见过,已经习以为常了。 宁知真不会穿那玩意儿,全程靠明舒动手。 “新疆那边是白天拍摄,出去这么穿肯定很热,你们都得忍着点。”明舒一面穿衣一面说,温言细语的,“到时候应该是到了拍摄场地再换这个,估计会临时搭一个换衣棚,也是我来帮你。想换其他人也行,工作人员都在,提前打个招呼就可以。” 宁知背对着站定,倒没昨天那样僵硬。 房间里没有镜子之类的物件,只要不回头,便无从窥见她和明舒此时的亲近姿态。 她闷闷的,一会儿才吐出一句:“不用她们。” “抬手,先穿左边。”明舒站后边指挥,尽量忽视掉面前的高挑身体,只当这是一具人体模型,并夹杂着说一些去新疆后的安全问题,又问,“你还有要带的东西没,身份证件之类的,带齐了吗?” 宁知点头,“带齐了。” “放一个包里,别弄丢了。”明舒提醒,“还有合同,也带上。” “嗯。” “结账是拍摄结束后才打款,直接打你银行卡上。” “知道。” 穿好两个袖子部分,明舒才走到前边,目不斜视,绝不逾越中间的距离界线。 “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明舒抬眸,理理胸前那块地方,嘴里和脸上都正经规矩。 宁知面色不改,“没有,都清楚了。” “那就行。”明舒说,沉吟了片刻,“如果还有不懂的,直接找我问就是了,有问题我会解决。” “好。” 尺寸改得正合适,不大不小。 确认可以了,明舒将侧腰的隐藏细拉链拉上,这一步不好上手,皮衣太紧,不方便使力。 拉到一半的位置,明舒不得不借力,在对方肋骨侧方撑了一下子。 许是怕痒还是怎么,这人当即就耳根子发烫,呼吸一窒,克制不住就颤了颤身子。 第21章 与前一次的反应大差不差,宁知还是不适应,但这回还算争气,她这会儿脸色正常,动作幅度不大,耳朵再热都没变红,而后也没更为古怪的表现,不被看出端倪。 她憋住了不躲开,任由明舒怎样。 细微的变化不入眼,明舒压根没注意太多,一门心思都在衣服上,合上拉链后又继续拾掇,还蹲下去整理边角,直到满意为止。 皮衣是纯白色的,没有花纹或多余的装饰,十分修身,方便过两天造型用。现在只是打个底,后一步的整体设计与细化都得让老曹的团队接手,等到了沙漠里都是现场制作,到时会有更专业的人来做。 拉链缝边的底部还留有不起眼的短线头,一点点长。 明舒顺手拿起小剪子,半跪在地上,温声说:“先等一下,不要动。” “没动。”宁知应声,宛若木头一般直直杵着。 明舒在她手背上轻拍,示意抬起来,她这才抬起胳膊,方便明舒剪线头。 一个站着,一个屈膝蹲下,从宁知的角度,只要放下手就能碰到明舒的后背。而捻线头时,明舒又在这人腰际捣鼓了一会儿,顺带也理理两侧的褶子。 宁知抿抿唇,眸光微动。 明舒问:“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宁知回道,“都还行。” 放下小剪子,明舒说:“这个的材质就一般,不透气,比不上平时穿的那些,只能将就凑合。” 宁知点点头。 小孩儿日常过的生活优渥,打小就娇生惯养,以前走秀也是高端的大场合,几乎没遭过罪。明舒故意啰嗦,变相给对方提前打预防针,怕去了新疆又接受不了,毕竟外出拍摄真的辛苦,尤其是这个时节,必定磨人得很。 宁知目前还是很好说话,至少比较温和,明舒也放心了。 围着转一圈,再检查一下别的地方。 试衣不是最后一环,晚点还要再改改。由于本身的职业素养,明舒对服装的各方面一向是精益求精,有时能达到吹毛求疵的程度,即便老曹那边没什么要求,她还是用心对待,不会敷衍了事。 “走两步试试,抬胳膊动几下。”明舒说,起身让开一些。 宁知还沉浸在先前的情绪中,闻言,回神后才照着做。 房间宽敞,走到床边又停下,再转过来,安静地回到明舒面前。 手长腿长就是适合穿皮衣,衬得身段愈发修长苗条,颇有种高级感。宁知就是天生的衣架子,随便一身衣服都像是量身定做的精品,举手投足间都自带禁欲气质。 明舒瞧着对方,倒是挺喜欢这样的风格,也欣赏这件“作品”。 被盯久了不自在,那眼神太直白太坦荡了,像在看什么似的。 宁知反倒拘谨起来,低声说:“别一直看我。” 明舒也不收敛点,直说:“很好看。” 宁知还光脚站在那儿,听到这一句就滞了下,一会儿憋着沉声说:“不就是一件衣服么,谁穿都没差。” “肯定有差别。”明舒说,推开隐藏在床头右侧的衣帽间门,进去,打开灯,“不同的模特有不同的风格,同一件衣服穿出来也有不同的诠释。要推出一个成品,理念只占三分,如何诠释则占七分,模特就是诠释的一部分,而出色的模特可遇不可求。” 衣帽间面积不小,里头的四面墙壁上都安装了各式各样的柜子和架子板,衣服、裙子、鞋、包包……还有手表和耳环等饰品,东西成堆,多而不杂乱,整齐地摆放收纳着。 进门左侧的墙壁上有一面全身镜,方便换衣服用。 “过来,”明舒招了下手,“站这儿。” 宁知跟着进去,走到全身镜前。 明舒又站到这小鬼后边,与之在镜子里对视。 “自己看看,还行不?” 衣帽间的灯光明亮柔白,比房间里要刺眼些。 宁知瞅向镜子中的自己,下一瞬再望着旁边的人,不着痕迹地打量。镜中的景象与现实有一定偏差,这般一前一后站一处,哪怕没碰着一点,看着却像是挨拢了,有些暧昧。 瞧着面前,宁知不立马回答,一脸不在乎,隔了几秒又冷淡地说:“一般,没什么特别。” 小孩儿就是嘴硬,明明挑不出毛病,非得不承认。 明舒好笑,想也不想就说:“要求太高了你。这要是都只能算一般,那我手下那几个就更差了,远远比不上。” 宁知不接这话,转而问:“你手下有几个模特?” 明舒说:“整个工作室专职的有五个,兼职的很多,反正大部分都是来了走走了来,也不会定在一个地方好几年,基本上半年一年都会换一批,我不负责这一块,记不清有多少。不过我有一些可以长期合作的人,早些年刚起步的时候带的那几个都还在,偶尔也会让她们回来帮个忙。” 好歹混了几年了,人脉和圈子还是有的。这点事不值一提,可也不必藏着掖着。 宁知哦了声,“那还挺多。” “不多,真算起来也没几个。”明舒侧身,帮着弄一下头发,“大多数模特都有自己的经纪公司,或者团队,这种只是短期合作关系,有时候处理起来也挺难的,闹过不少事。” 误以为是伸手过来做什么,宁知后仰了下,躲开了不让碰。 明舒拉住人,不给躲,在她脑袋上揉了把。 “你这个发型不行,拍摄肯定要拉直,可以换吗?” 宁知还是躲开,“随便。” 明舒放开,嘴角不自觉上扬,好奇问:“天生的?” 见她似笑非笑的,宁知有点恼了还是不厌烦,不乐意地反问:“不然呢?” 知晓再逗弄就要生气了,明舒适可而止,改口说:“也不是很卷,没那么夸张,看着还好。” 小孩儿不领情,态度霎时就大变样,不如刚刚平和。 “少糊弄人。” 怕她发火,明舒不继续招惹,只说:“没糊弄。” 宁知扭过头不让瞧了。 试衣完毕,脱下来又费了一番功夫,折腾老半天劲儿。 这一过程还是明舒亲力亲为。两人在衣帽间里没出去,之后脱掉了宁知才到床边捡起自个儿那身,趁明舒出来前麻利套上,两三下就搞定。 明舒磨蹭了两分钟再出去,特地错过。 很晚了,是时候回去。 明舒照旧不送人,宁知自己走的,出去后还帮着带上门。 隔壁房间的林姨正沉沉睡着,对外边的一切动静都毫无察觉,没被惊醒。 屋内到处都是东西,明舒等第二天才起来整理,差不多也躺床上了。 连着熬夜不好受,其实早就困得不行了。 对面房子内。 宁知睡得晚些,回去以后又收拾行李,大半夜的还在折腾。 她也没带什么重物,除了半箱子衣服裤子就是一堆电子产品,还有一支没拆封过的膏药。那玩意儿是不必要的物品,带了也完全用不上,可她还是直接扔箱子里了。 晚睡晚起,翌日的二栋18楼两户房子都关门闭户。 大清早只有林姨起来了,出门买菜,十点多回来做饭,连带着多做了一个人的量。 ——明舒昨儿就说过,让给宁知送饭,早料到那小鬼会睡懒觉起不来。 去新疆的飞机是在星期天早上八点左右,中途要转机一次,老曹让所有人到机场会合,然后一块儿出发。 整个团队是分两批过去的,前一批周五就到那边了,早两天去踩点什么的,后一批就是摄影师团队和模特阵营。老曹六点就给大家发短信和微信,催促赶紧收拾出门,生怕哪位迟到了,还给明舒打电话,担心宁知会临时变卦。 明舒倒是不忧心,起床后还化了个淡妆。 林姨五点半就到对面喊人了,硬是把宁知闹醒,非要开门应了才作罢。 老人家热心肠,也不是空手过去,带着早餐和牛奶上门,可关心小卷毛会不会饿着了。 宁知有起床气,沉着脸从床上爬起来,开门后发现是乐呵呵的林姨,还没发作就忍住了。 不过接下来的一天里,这人脸上就没温柔过,见谁都疏离冷漠,板着脸不苟言笑,一副生人勿近的吓人模样。脾气挺大,把不爽利摆到了明面上。 家里的司机送她俩到机场,过后是田卫源过来接人,帮忙提箱子。 宁知不承人家的情,全程自己动手。 田卫源碰了一鼻子灰,只得好心帮明舒拎包,但也没太介意,没那么小心眼儿。 宁知沉默寡言的架势太能唬人,活像谁欠了她十万八万。老曹心里打鼓,把明舒拉到一边,私下悄声问:“这是咋了,闹架了么?” “没有,”明舒否认,“她就那脾气,根本没事,别管就是了。” 老曹说:“还以为是出了事。” 明舒宽慰说:“哪会,还没差成那样。她挺配合的,不是冲谁发脾气,别瞎想。” 老曹松了口气,“那就好。” 候机时间不短,趁上飞机前,田卫源清点了人数,确认都到齐了。 明舒主动坐宁知旁边,靠近对方,单独买了一杯冰美式放这人手边。其他人都没份儿,连老曹都没这待遇,只宁知一人有。 “上了飞机可以再睡会儿,到了那边也专门的车来接,也能休息一段时间。”明舒轻声说,眼睛盯着远处,四下瞧瞧。 宁知侧头看了下,没吭声,可接过了那杯冰美式。 整个团队都是坐经济舱,一视同仁,谁也不享受特殊对待。 到飞机上,大家按着买的票分散坐。明舒与一个模特换了位置,再次挨着宁知,坐对方邻近的位子守着。 明老板有心,知道宁知跟别的人都不熟,一路上还是比较照顾宁知。 不论怎么说,现在这小鬼也算是她的人了,带出来就应该好好顾着看着,总不能甩手不管。 飞机划过长空,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迹。 宁知上飞机就戴耳机听歌,看到明舒换位子了也不为所动,只在明舒闭眼休息时才转头瞅了两眼,坐那里不弄出半点声响。 转机麻烦,不如直飞快,全程六七个小时,到新疆库尔勒机场已是下午两点,大太阳直晒的时候。 前行队伍已经派车在外面等着了,一辆大巴士前来迎接大家。库尔勒机场到塔克拉玛干沙漠又是三四个小时,路途还是有那么远。 一行人上飞机时勉强有精神,早起也能撑住,到了库尔勒就不行了,一个个好似霜打的茄子,全都泄了气。 折腾了一上午,也没吃饭,任谁都扛不住。 到大巴士上,老曹赶紧给大伙儿发面包,“对不住了各位,咱这还有一段路,现在就先垫垫肚子,早点过去,等到了那边再吃一顿好的。” 明舒上前帮忙,随在后边分水给众人。 田卫源那小子也勤快,随在明舒旁边搬水,笑出一排齐整的大白牙,张嘴就说:“舒老板,我来帮你。” 还挺机灵,没按姓来叫。 老曹不向别人介绍明舒,也没人问。 那些模特都不认识明舒,没接触过,毕竟她也不是大明星,即使m&f工作室在外已经打出了一定的名气,可一次面没见就能认出她是谁的人不多。田卫源一喊人,有的模特就朝这儿看,想当然就以为她是赞助商一类的角色。 明舒挨个儿发水,这些人都会道谢,其中有两位还大方地向她伸手,告知自己的名字,哪家公司的。 最后一排还坐着宁知,明舒没自报家门,全都搪塞过去。 车里只宁知一个独特面孔,其余人都是纯正的东方脸,各有特色,都是高个儿气质型。 有一位与明舒打过招呼的男模转到后面坐,恰恰挨着宁知。 男模长相英俊,痞帅痞帅的,一米八几,扎着很有性格的小辫儿。他性格不错,不但递水给宁知,还率先开口说话,似乎是想跟宁知认识。 然而宁知还是那个死样,要理不理的,不接受对方的好意就算了,还无视人家,全然当男模不存在。 男模也不知难而退,还要搭讪。 宁知的回应更为直接了,不耐地别开脸,朝向车窗外。 明舒在前头都瞧见了,对此无可奈何。 不怪宁知冷漠,那男模都把心思放脸上了,什么意图很明显。 车子迅速向前行驶,到住的地方已是六点。 越靠近塔克拉玛干沙漠,周围越荒凉,起先的路上还能瞧见成片的绿植和房子,到后边就愈发稀少了,满目都是黄色的沙,一眼望不见尽头。 毒辣的阳光强烈,穿过车窗投射进来,照得人眼睛疼。 新疆的夏天日照长,日落时间晚,晚上十点左右太阳才会下去,这时离天黑还早。 大巴士晃晃悠悠,明舒在最后也睡了会儿,着实撑不住。 下车时是宁知叫醒她,老曹他们都下去了,车上还剩她俩。 明舒又乏又累,帮着宁知提东西进宾馆。 她俩的房间比邻,同住二楼。 老曹照顾明舒,特意给她俩留的舒适大房间。 人多,为了节省开支,其余员工都是住的双人间,只有少部分人才住大床房。 入住是明舒在办,忙前跑后地打点。 宁知不娇气,到了目的地就搬行李上楼,连带着明舒的那份也顺上去。 宾馆的住宿条件还行,与平时住的那种没两样,基础的空调和热水器都有,只是网络不是太顺畅。 怕宁知住不惯,明舒先安置这人,问有没有需要买的。 老曹过来了一回,送点必需品,顺道告知今晚的安排。人都到齐了,晚上肯定得一起吃顿饭。 等老曹走了,明舒问宁知:“想去吗?不想去也没事,估计也不会讲什么。” 宁知将箱子里的电子产品都拿出来,放床上摆着,说:“要去。” 明舒颔首,“行吧。” 宁知添道:“你要出去了就叫我,我跟你一起。” 明舒说:“成,不过得晚一点。” 安置好这边,还得收拾自己那间房。 除此之外,还要向老两口报平安,发消息给凡楚玉,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到了。 今儿公司开大会,明义如还没回家,接电话的是萧何良。萧何良正要开车去公司送饭,便没说上几句,不到两分钟就挂了电话。 老两口感情深厚,相互送饭已是常事。 明舒理解,又向明义如发短信。 明义如八点多才回,那会儿刚从公司出来。 凡楚玉上心这边的情况,着重问及宁知,“那小孩儿没惹事吧?” “没,好好的。”明舒回答,“都不用操心。” 凡楚玉浮夸,乱叨叨:“我这一天都想着这事,总担心你那边处理不来……” 明舒打断她:“行了,越说越远,哪有这么紧张。” 凡楚玉笑了两声,又讲到庄启年,问庄启年知不知道小孩儿去了新疆。明舒哪清楚这些,都跟庄启年没联系。 不过这的确是个问题,假使庄启年发现了,真不好应付过去。 明舒没考虑过这一出,到现在也不着急,镇定说:“拍完了再看吧,暂时不管他。” 末了,挂断电话。 吃饭的地儿就在宾馆附近的小餐馆里,巴掌大的店,但菜色丰富。 团队工作人员早前就订了餐,将整个店都包场了。菜是老曹点的,全是清淡口味,肉少菜多,还点了寡淡的清粥,几乎没有什么油水。 倒不是舍不得钱,主要是模特们接下来还要工作,不能乱吃东西,胡吃海塞的绝对会影响状态。再者,新疆菜味道不错,清淡一点也好吃,大热天的不适合吃那么腻的食物。 明舒陪着宁知喝粥,夹了几筷子菜。她没胃口,实在吃不下。 模特们差不多,要么是太累了,要么是本就没食欲。 只有田卫源几个吃得撑,三四碗饭下肚才七分饱,点的菜一大半都进了他们的嘴。 晚些时候,明舒开车跟随老曹去了趟明天的拍摄现场,考察一下。 场地已经布置得七七八八了,不用她们再出力。老曹告诉明舒,宁知的拍摄定在后天,地点也更远一些,而且到时是和一个男模搭档。 明舒问:“哪个?” 老曹回想了下,“高高瘦瘦的,长头发那个。” 队里有两个长头发男模,一位是车上搭讪的,另一位是阴柔长相,较为斯文的男生。要同宁知的搭档合作的便是后者,褚恒逸,也是大学生,可名气不小,入行两三年了,目前在市场上很抢手。 老曹说:“他俩是两种风格,拍出来绝对惊艳。” 明舒对摄影略懂一二,觉得还行,也认同。 “应该没什么问题。” 老曹挺喜欢那个叫褚恒逸的男模,认为这种类型的发展前景一片光明,签了必定是棵摇钱树。 “现在不是流行这样的么,叫啥来着?雌雄莫辨,无性别模特,对不?我看真的行,反正错不了。而且我都问过了,他刚跟上一个公司解约,现在还是自由身,你要是有意向,赶快趁这次下手。” 明舒却不是很感兴趣,没应下。 她对模特的风格没有任何偏向,还是那句话,合适的才行,不合适都是白搭,市场再流行也与之无关。 老曹还在劝,一拐弯又扯到宁知身上,说:“褚恒逸吧,怎么说,其实跟你那个是一种类型,可以发展的路子都差不多,培养培养就行了。那位要是太麻烦了,你签这个也行,起码能省心点。” 明舒不接话,对这一点就不太认同了。 在她眼里,各人有各人的风格和特色,宁知只能是自己,哪可能轻易被别人替换。况且在车上时她都见过那些模特了,也没看出褚恒逸能比宁知强,差远了。 不是她先入为主,更不是为了利益而护宁知,确实没得比,不在一个水平上。 老曹说了许多,不多时又讲到另外的。 新疆的傍晚与z城差别很大,昏黄的圆日斜在同色系的沙海上,渐渐就融为了一体,气势磅礴,大气而壮阔。旷远的一边是稀散坐落着的房子,另一边则是绿色的胡杨林,但那片林子只是看着近,实际上离得非常远。 回到宾馆后,日头已经彻底落到沙漠里了。 团队的工作人员们都聚在宾馆的大堂里,没事挤一堆唠嗑,顺道讲讲明天的工作。 田卫源就在其中,宁知也在,还有褚恒逸和两个女模。 一进去,瞥见宁知窝座椅上打手游,还是跟田卫源他们组队,明舒愣了愣,刹那间还以为看错了。 小鬼善变,白天还不理人呢,晚上倒是好得游戏都打上了。 当然,事实上是田卫源拉着宁知打游戏,但也算得上是进步了。某人早上那架势太硬了,完全融入不进集体之中。 明舒和老曹过去,跟大伙儿打招呼,从桌子上拿了块西瓜吃。 宁知抬头望了下,只一眼又回到游戏中,沉迷不可自拔。田卫源倒是热情,笑嘻嘻喊他师父,接着便习惯性说:“明……舒老板!” 小子改口飞快,差点就露馅儿。 旁边人无所察觉,都没听出异常。 明舒过去坐了会儿,歇歇气,听工作人员闲聊,也分神关注痴迷于手机的那位卷毛。 小鬼打游戏挺有一手,手指不住地点动,操作厉害,见一个打一个,也很会配合队友,霸道且靠谱。田卫源惊惊乍乍的,边玩嘴里边说,一会儿喊救命,一会儿抱宁知大腿,时不时还要骂人,又怂嘴皮子又利索。 至于另外的三位,褚恒逸也在游戏队伍中。相较于田卫源的不靠谱,褚恒逸不怎么出声,辅助打得不错,一直在帮衬宁知削人。 一起打游戏的这几个都相互加了好友了,早在明舒和老曹出门期间就相互认识了一遍。 本来大家都不怎么和宁知接触的,她过于高冷,长得又太特殊,给大伙儿的第一印象就是心高气傲、赚国人钱还爱摆臭脸色的洋模,但稍微熟悉后,众人就改观了。 有个娃娃脸的工作人员比较亲近宁知,大大方方的,性格很像方俞婧,只是装扮区别大,普通黑长直,戴了个大框眼镜,是文静模样。 明舒多留意了下,不一会儿又上楼去了。 走前,她拍拍宁知的肩膀,柔声说:“早点休息,别熬夜。” 宁知嗯声,余光随着她的脚步,直到楼梯口才收回。 。 昼夜温差在不知不觉间拉开,太阳落下后的天黑得极快,温度悄悄然就开始下降。 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夏天夜晚温度低,可不似冬日那样寒冷,一晚上还是能凑合,盖被子睡着也没多大的感受,不会觉得太冷。 由于后一日还没轮到拍摄任务,明舒便没管宁知,只要不乱跑就无所谓。六点过后就天亮了,上午什么都不用做,可以安逸地待宾馆里。 老曹他们离开得早,七八点钟就扛着设备出去。那会儿还凉嗖嗖的,师徒二人带着团队和模特去往昨天那里,一干活就是小半天。 明舒快中午了才起床,洗漱完就带宁知出去转悠两圈,吃点东西,逛一逛,随后再过去看看。 这趟出来就相当于旅游,比在店里轻松多了。 宁知比预想中的要温顺,变了个性子,不找事不闹脾气,连半句意见都没有。出去转圈也是她开的车,路上竟然主动开口,还跟明舒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儿话。 下了车,抵达拍摄现场。 明舒问:“热吗?” 小鬼如实点头,但还是能忍着。 “有点,别晒太久了。” 明舒向工作人员讨了一把伞,专门给她撑着,自己也一并“享福”,免受暴晒的苦。 老曹忙着干活,没空顾及她们,扯着嗓门喊东喊西,气势十足地布局。 她们在一边守着,等拍完一组就上前瞅瞅成果。老曹对拍出来的东西很不满意,加之折腾大半天了,因而火气一上头脾气就比较暴躁,可面对明舒时还是克制住了,脸色稍微好了些。 明舒留下来忙累了大半个小时的,尽量帮老曹理理,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就顶上。她不让宁知动手,怕宁知晒伤了不利于明天的上妆,“站阴凉底下,不要到处走。” 宁知还是没去,只在明舒忙完回来时递纸给她擦擦汗。 小孩儿偶尔还是会关心人,起码这时对明舒还是不错,能算得上体贴了。 回程的车上,宁知问了嘴老曹。 明舒挑着讲了些事,说:“好多年的朋友了,从记事起就认识,他爸跟我妈是生意伙伴,早前还共同投资创业。” 宁知说:“他比你大几岁。” “是,”明舒嗯声,“按理说玩儿应该不到一起,但他也是萧叔的学生,以前经常到我家写作业,让萧叔开小灶给他补课。” 宁知了然。 明舒再添了句:“萧叔是我妈第二任老公,我继父。他是一中的老师,在高中部任教。” 小孩儿兴致缺缺,“哦。” 下午的时光难磨,宾馆就那么大点地方,上楼下楼不过一两分钟。 天儿热得人心慌,出去就是遭罪。明舒待房间里看电视,没事儿干便躺着,闭目养神,合上眼听演员念台词。 宁知也在房间内不出去,微信聊天,聊完就打游戏。 李林泽他们在群里撒野,疯狂刷屏吹水。 有朋友@宁知,问:「晚上喝酒,来不?」 宁知在游戏里打转,没回复这条。 那些人不知道她去新疆了,以为还在z城,便接连@了几次,说着今晚的计划。 方俞婧周四生日,准备请所有朋友去她家做客,包括宁知。这姑娘早都准备好了,排场搞得不小,还专门包了个大酒店,晚上还要办派对。李林泽几人约着晚上聚会,一方面是想玩,另一方面也是商量该做些什么。 人女孩子生日,二十岁整,挺有纪念意义的一年,作为朋友还是应该认真对待,不能太敷衍了。 宁知不记得这事,打完游戏才看到群消息。 除了别人的@,方俞婧也@了她两次—— 「人呢?」 「宁知,你出来。」 宁知统一回复,只有俩字儿。 「没空。」 李林泽单独拉了一个讨论组,新的组里没有方俞婧,专门用以讨论周四的生日惊喜。 收到消息,李林泽立马就在讨论组里发了个问号,极其不解:「有事要忙?」 宁知打字:「不在z城。」 李林泽反应很大:「????!」 李林泽:「不是说好了这两天聚聚吗,去哪儿了?」 宁知不正面回答:「外地。」 又问:「什么时候说的?」 李林泽一本正经:「刚刚,群里啊。」 宁知:「……」 另外的男生朋友插嘴:「那周四还回来吗?」 李林泽立马接上:「肯定回,婧儿生日,没票坐轿子都得赶回来。」 男生朋友发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俩人在群里一唱一和,不等宁知发消息,几句就将这事敲定。 宁知迟疑了下,想着拍摄就在明天,也不是不能赶上,便随着了。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这么重要的时候,缺席就不地道了,确实不太好。 讨论组里聊完,大群里又变得活跃。 李林泽在群内说了宁知去外地的事,告知接下来几天都不必考虑她,没正形地开玩笑:「崽儿,组织对你很失望。」 方俞婧较为在意宁知的去向,接连问了几回。 宁知再次神隐了,冒个泡就退出微信。 六点多收工,老曹带着团队回来。 在外折腾了一整天,一伙人骨头都快散场,简直累得要就地倒下。新疆的太阳不一般,那几个扛机器的都是白着出去黑着回来,都被晒得变了色,黑了至少两个度,衣服一脱就能看到晒出来的印子。 模特也没好到哪里去,做足了防晒工作还是不管用,有位女模都快哭了,她之后还有其他拍摄工作,晒黑了可不好交差。 宁知下楼时正巧碰到那个女模上去,转出楼角就看到明舒和田卫源坐在大堂的椅子上剪纸,将a4纸剪成连贯的细条。 两人在帮道具组制作明天要用的纸球,要剪三个大纸箱才够。 明舒已经坐那里个把小时了,也不嫌累,纯粹打发时间。 宁知一靠近,明舒便不见外地让这人帮自己扎头发,她腾不开手,腕上也没皮筋。 宁知过去,兜里是有一条皮筋的,可没拿出来,而是找人借。 昨晚那个娃娃脸工作人员爽快地施以援手,“我有多的,给,拿去用就是了。” 宁知接过,“谢了。” 娃娃脸笑了笑,“别客气。” 没帮别人扎过头发,自己平时也是随便绑起来,不怎么注重这方面的技巧,宁知手法不太行,第一次就绑得乱糟糟的,连个型都没有。 明舒光顾着剪纸,没在意究竟绑成了啥样。 宁知站后边不走,盯着看了会儿,又把头发解开了。 明舒一怔,下意识要转回头。 宁知却不让,“等会儿。” 重新绑头发,这回编了个松垮垮的麻花辫,再将额前分两缕出去,弄了个“发型”。明舒头发多,编成一股还不错,知性又文艺。 明舒自己瞧不见,只伸手摸了摸。 娃娃脸捧场,夸道:“漂亮,很衬舒老板。” 白天太累,晚饭是分开吃的,老曹他们都没出门,全在房间里对付一顿,填饱肚子天都没黑就躺床上休息。 明舒还是出去,不习惯在房间里吃饭。 她带上了宁知和娃娃脸她们,开车到外边找了个稍微好一点的地方,自掏腰包请客。 几人途径了一个类似于集市的地方,饭后又折回去逛了一圈,当是散步消食了,顺道领略一下本地的风土人情。 娃娃脸想吃冰的,提议到处转转。 明舒没去,留在停车的地方等着,让宁知给自己带瓶冰水回来。 小姑娘们能折腾,一离开就走得老远,不多时连影儿都见不到了。 明舒到阴凉通风的棚子底下站着,静静地等。 十分钟,半个小时…… 她没能先等到宁知买水回来,而是遇见了那个很久不见的老熟人。 ——也是注定的缘分,全中国那么大,新疆如此宽广,偏偏就在这里撞见了前任。 一两个月不见,纪安黎还是老样子,得体,美丽动人,妆容精致,提着限量款的铂金包,穿着一袭米色的优雅裙子,脚踩细高跟,连一丝头发都不曾被吹乱。 能在这里碰到明舒,纪安黎也有点意外,一时还回不过神来,红唇翕动,良久讲不出话。 起先明舒是没有发现她的,甚至不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正专心低头看手机,直至对方终于开口,走近了,极力平复了一下,缓声喊:“阿舒……” 明舒应声转头,一眼就看到了纪安黎。 第22章 旧情人不是仇家,分手了再重逢是常有的事,不稀奇,但谁都没想过会是在那样的场景下又一次相见。 出乎意料,且无所准备。 至少对于明舒而言,在瞧见纪安黎的那一瞬,心头更多的是错愕。 她们分离太久了,这会儿竟有种不真实的错觉,隐隐就觉得对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可能是已经过了那个阶段,也释然也放下了,想通过后,有些东西就渐渐变质,又换了一个样。明舒不伤心,也不怀念,只是莫名就生出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当初两人分手时也算平静,没吵没闹,说了一通就正式掰了,而今见面依然如此,体面地和平相对,不会因此就脸红到争执不下。 毕竟是奔三的人了,大庭广众之下,明舒也做不出质问前任或清算矛盾的事,况且纪安黎不是一个人来的,身旁还跟着两位生意场上的合作商。 合作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一个还是时尚圈内的专业人士,某大牌的分区总经理。分区总经理与明舒是熟识,曾大力扶持过m&f工作室,和老曹关系很好,是老曹至今保持联系的大学同学。 纪安黎有点激动,堵住了明舒的去路。她仿佛忘了两人早就分开的事实,还像从前一般,温声问:“一个人过来出差?” 有重要人物在,明舒不会在这种场合下落脸子,给纪安黎难堪或怎样,不会那么不成熟。她把情绪掩饰得很好,先是从怔愣中恢复,而后再瞅向那两位合作商,面不改色地点了下头,当是回应纪安黎了,接着向分区总经理伸手,“程总,好久不见。” 而后又是另一位男士,“孙董事,您来出差?” 完全的生意人做派,自然而从容,没表现出一丝不该有的神色。 程总为人亲切,熟络地应声,与明舒握手。 “明老板,好巧,你怎么也来这儿了,今天来的?” 孙董事也和善地笑了笑,回道:“明老板。” 这三个人是来新疆做公益的,代表所属的各家公司到这边参加有关环境保护的活动,地点就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附近,离宾馆不远。 活动明天才正式开始,相聚过后,纪安黎出于洽谈业务的目的带着程总和孙董事出来散步,一边到处看看,一边谈点生意上的事。 明舒回复程总,和气说:“昨天来的,带模特过来拍片。” 熟人见面总得寒暄一阵,简单问问,讲一些无聊透顶的过场话。 程总是个能侃的,热情,因为有过合作关系,也赏识明舒,便拉着多说了会儿。她不知道明舒和纪安黎的真正关系,印象中只记得她俩好像还不错,于是就眉开眼笑地打了个圆场,讲了些有的没的。 纪安黎有别的话想说,可没有机会。 明舒不想与之有牵扯,发现了对方的意图,但视而不见。 想来也是讽刺,过去的那段时间里,纪安黎只敢在微信上找她,偶尔情绪上头了会发短信打电话,无论如何就是不把她约出去当面讲,而现在见面了,局面依旧如此。 人是趋利避害的动物,中间那道坎始终跨不过去。 程总和孙董事还有另外的工作,晚点得回去。 纪安黎也是,三人都是一起的,七点半还有个会要开,为公益活动做准备,所有人都得到场。 时间不早,程总讲得差不多了,抬起胳膊看一眼表,乐呵呵对明舒说:“哎哟,该走了,那边还等着呢。明老板,下次见,改明儿有空约顿饭,到时候再细讲。” 明舒应道:“行,回z城了我请您和孙董事一块儿吃,下个星期吧,看您俩方便。” 程总高兴,孙董事也笑眯眯。 纪安黎表面不显,都随着那二位的意,不好做什么,只在这时才悄声问明舒:“你住哪里?” 明舒听见了,但无动于衷,还在同程总她俩唠嗑。 “阿舒,”纪安黎又说,挨她近一点,“开完会我去找你。” 明舒这才瞥了下对方,脸上的表情来不及收起,还保持着对程总的亲近。她压低声音,眸光慢慢冷淡了些许,用只有各自才能听到的声音不冷不热地说:“纪总,你该走了。” 程总没发觉她俩之间有什么事,乍一看还挺像是朋友两个临分别了要多讲两句,便催了纪安黎一声。孙董事也看过来,站那儿等着。 纪安黎不得不跟上,走前,小声说:“晚上接我电话。” 明舒没回应,目送三人离开。 广阔无垠的大漠萧瑟,热乎乎的风吹着脸颊,滋味不好受。 正正错过,宁知半分钟以后才出现,独自回来。 娃娃脸她们买烤串去了,吃了几顿清淡的饭菜实在是忍不住了,闻到肉香味儿都馋得慌,于是让宁知先过来报个信,怕明舒会担心。 宁知手上不仅拿着一瓶冰水,还有其它东西,一大口袋果干和蜜枣,以及水灵灵的新鲜葡萄。 都是先前买的,所以才耽搁了时间。 明舒一转身就瞅见她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乍然心里一紧。 应该是没有瞧见纪安黎她们,宁知面无波澜,提着塑料袋子缓步走近。 放下东西,把冰水从袋子里拿出来,递给明舒。 “你要的,拿着。”这人语气生硬,有些捉摸不透。 水已经买了有几分钟了,瓶身湿漉漉“冒汗”,摸着一片冰凉。 明舒接下,想说声谢谢,但见宁知蹲地上不抬头,话到嘴边又改口,迂回地说:“麻烦了。” 宁知把塑料袋系上,不太领情的样子,干巴回道:“两块钱。” 明舒愣了愣,片刻后才摸了摸裤兜,说:“没带现金。” 小孩儿挺计较,还得寸进尺了。 “那就回去了再给我。” 直觉这人哪里不对劲,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明舒盯着这小鬼瞧了会儿,最终还是没能挖掘出更深的东西,只能嗯了一声,“行。” 小卷毛烦人,没事找事干,在塑料袋里摸了摸,抓了一把吃的递过来。“先兵后礼”,两块钱讨着了,再给一把果干贿赂人。 明舒没有全部接着,捻起两颗不知名的果干进嘴。 本来先前那一出搞得人心情挺复杂的,宁知一来,又将那点情绪压了下去。 明舒不去纠结那些乱七八糟的,品着嘴里的甜腻,轻声问:“都是你买的?” 宁知站起来,并肩立她手边。 “不是,何姐她们的。” 明舒顿了下,“这样。” 破孩子挺欠,借花献佛倒是有一手。 两人站棚子底下等,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大抵是为了转移精力,平稳住心情,明舒说话更多,基本都是宁知在听。 娃娃脸她们十来分钟后姗姗回这里,一个个的笑得无比灿烂,吃完还打包带上一堆肉串,说是给老曹他们的。 老曹这个老板当得称职,刚睡了一觉起来,在群里一看到娃娃脸发的消息,立马大手一挥就帮着买单了。 回去换了一个人开车,明舒和宁知都挨着坐后面。 娃娃脸一路上都在讲话,俨然是个话痨。她无意间说:“可惜宁知你没跟着去,中途就回了,另一边更热闹,还有跳舞的新疆女孩子,挺好玩儿的。” 宁知只说:“有点累了。” 明舒合眼抵靠背上,默默听着她们聊天。 到宾馆都比较晚了,大部分工作人员都不见踪影,都在房间里歇息。 老曹也住二楼,离明舒的房间不远。 娃娃脸住三楼,明舒便顺带帮忙送肉串过去。 才从床上爬起来的老曹不修边幅,开门时还在懒洋洋地打哈欠。 明舒把肉串塞给他,转身就要回自己房间。 老曹忽然叫住她,关心问:“你没事吧?” 明舒不解,“怎么了?” 老曹说:“你脸色很差,看起来不太好,身体不舒服还是咋了,是不是白天晒多了导致的?” 明舒摇头,立马就否认:“没不舒服,好好的。” 老曹说:“有啥事别强撑着,要不找个医生问问?” “别大惊小怪,”明舒说,“真没事。” 老曹将信将疑,犹豫须臾,还是由着她了。 这么大个人,不至于生病都硬扛着,犯不着唬他。 明舒的脸色的确不怎么好,偏白,没有多少血色,与昨天不同。 下午出门前都还行,现在才这样子。 进房间里,对着镜子瞅了两下,明舒没太放心上。 洗漱完就躺床上,闭上眼就休息。 也许是出门那档子事搞的,这晚明舒没能睡踏实,夜里还醒了一次。 其实也没乱想,没抓着那些感情。事不放,脑子里空空的,整个人乏累且困倦,但不知为何,就是没能熟睡多久。 夜里休息得不够,白天自是精神不足。 清早在楼下集合,人齐了就去往拍摄地。 老曹不知从哪里搞到了一辆房车,用厚厚的黑布帘子将车内隔出两个空间,分别供两个模特换衣和化妆所用。 团队先给褚恒逸弄造型,后一个才轮到宁知。 在这期间,明舒得帮宁知把服装换上。 她俩单独占了一边,让娃娃脸帮忙守在外头,抓紧时间换衣服。 如同上次在家里,宁知多数时候还是背对着明舒,默不作声地听从明舒的指挥。 这回两人都没怎么讲话,气氛凝结。 皮衣穿到腰间了,宁知忽而问:“有心事?” 明舒径直回道:“没有。” “你刚刚又走神了,”宁知说,“一早上都心不在焉的。” 明舒不承认,“哪有,刚睡醒而已。” 宁知不信,哪壶不开提哪壶,拆穿道:“从昨天晚上开始,你一直都心情不好。” 明舒又要反驳,可不愿细讲,随即慢吞吞说:“没有心情不好。” 第23章 小鬼莫名其妙,早上还板着脸,这会儿又蹦出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明舒不认为这是在关心自己,也揣摩不透对方的心思,更不会过多地解读,她只隐约感觉到宁知似乎心情不咋样,便想当然地觉得可能是遇上了什么事,亦或是被谁惹到了,所以才借着眼下的空闲讲几句似是而非的话。 毕竟宁知都快把“不高兴”三个字摆到脸上,出门至今都不苟言笑,一直低气压环身。 小孩儿才是人群里最显眼的那个,本就长着一张冷淡至极的厌世脸,今早又这个垮脸的样,好似谁欠了她钱不还一般,那架势还是挺引人瞩目。 连老曹都心里打鼓,还以为咋了,先前还悄摸拉着明舒在私下里谈了一下,担心是不是出啥事了。 明舒哪里清楚,还打算趁眼下问问来着,结果这人竟反过来问自己。 ——其实明舒没撒谎,全照实了回答,即使是在搪塞,可不诓人。诚然,昨晚确实是被纪安黎的突然出现扰乱了她的情绪,心底里或多或少还是有一点波动,但没到连续影响状态的程度,而今天的精力不佳,仅仅是夜里没休息好带来的副作用罢了,不至于还挂念着前任不放,早恢复过来了。 作为一个生意人,又是设计师,明老板心理素质俨然很强,哪可能还像十几岁的小女生那样,碰上前任还得伤春悲秋几天。 真要伤心了,那也是在人后才会脆弱一会儿,持续不了多久,人前更不会表现出来。 现实就是如此,不好也好,有时候过于冷心冷情,少了两分该有的坚持,显得无力且廉价,但有时候又换一种角度来看,这便是通透。 二十八了,不算小的年纪,还是通透一点妥当。 明舒的想法简单,不习惯把事情搞得太复杂。 暗暗从背后观察宁知的神色变化,发现这人又抿紧唇,还拧了拧眉头,明舒思忖了半晌,愈发觉得小孩儿是生气了,只不过憋着没发作,方才那一出,可能是在闹脾气讲反话。 青春年少的小年轻都轴,想法弯弯绕绕的,控制不住脾气,外人也搞不明白她们的心思。 明舒识趣不多嘴,不去深究宁知到底怎么了。她继续给这人穿衣服,这里理那里顺,费了一番劲儿才把两个袖子给穿上,接着说:“拍摄时间比较长,估计要下午四五点才能完成,肯定会比较辛苦,你得忍着点。” 发觉她避开了刚刚的话,宁知嘴巴抿得更紧,还咬了下唇角。 明舒站背后没瞧见,伸手到胸口那里用力拉扯几下,又说:“如果顺利的话,中间应该可以休息两三次。晚点会很热,太阳大没办法,你要是感觉不舒服,或者太累了坚持不了,也别硬扛着,小心中暑,知道不?” 宁知沉声说:“知道。” “还有,拍摄期间有什么事就喊人帮忙,找我找田卫源他们都可以,别自己上手。”明舒叮嘱,把她当初入行业的新人对待。 许是不想听还是如何,宁知没回,只勉为其难地点头。 这回穿衣服比上次快,不到十五分钟就搞定。 差不多了,娃娃脸拉开帘子进来,给宁知提前做肌肤清洁工作,又是擦洗又是敷面膜补水,除了脸和脖子,其它外露的胳膊、小腿和脚踝脚背等地方也要捯饬。 待会儿上妆较为麻烦,工序很多,这些都是必要的流程,不然化出来的效果会大打折扣。 明舒帮着搭把手,趁这时将宁知的一头卷毛拉直。 房车里开着空调,没昨天那么受罪,最起码不热,更舒服一点。 宁知坐着不动,任由她俩收拾。 头发拉到一半,明舒忽而记起什么,放下夹板,在包里摸索一阵儿,又往宁知嘴里塞了颗糖。 为了呈现更完美的拍摄状态,宁知昨天中午和晚上就没咋进食,今天更是只喝了小半杯水,明舒怕她受不住,特意带了些糖什么的过来,以便及时补充能量。 “晚点化了妆就不能随便吃了,现在吃点。”明舒轻声说,“包里还有,休息的时候可以过来拿。” 没料到她会突然塞糖给自个儿吃,宁知未曾防备,等到品出甜味儿了,才迟钝地动动嘴。 明舒风风火火的,手上的动作太快,塞糖时摸到宁知的下唇了。宁知有点回不过神,两三秒后才回身侧头瞧了瞧,应道:“哦。” 明舒扶正这人,“坐直,不要乱动。” 宁知辩解,睁眼说瞎话,“没动。” 明舒好笑,轻轻戳了下她的脑袋。 做造型费时,一晃就是一个多小时。 褚恒逸那边弄得差不多了,团队分出一大半的人到这边来,加紧时间捯饬宁知。 老曹催得紧,连着进来了两次,让迅速点,别磨磨蹭蹭的。 “这才第一轮就这么慢,待会儿还拍不拍了?下午还有两个造型要换,麻利儿的,赶紧整,再耽搁下去还拍个屁。快点快点!” 明舒守在一旁不离开,陪着宁知化完妆为止。 十点正式开拍,两个模特从房车里出去,被娃娃脸带到早已搭建好的场地上。 机器全都架起来了,摄影团队集体就位,其余人员也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尽职尽责地干活。老曹拉着宁知和褚恒逸讲了讲大致的要求,拍前沟通,告诉俩模特该怎么做。 这些昨晚都提前说过了,现下只是再次交代。 明舒没留在房车里吹空调,跟着大伙儿下去。 两位boss都在外边站着,闲杂人等也不好意思待房车里“享福”,全都出来,要么帮着打下手,要么站阴凉地上观看。 第一轮拍摄十分顺利,宁知很快就进入状态,呈现出来的效果远超期望。 小孩儿经验不多,可实力不低,往那儿一摆动作就气场十足,要哪样的姿态都有,眼神和肢体表达都很到位。 明舒也是头一次亲眼目睹宁知的拍摄现场,以前不了解是啥样,她还是挺意外的,被这小鬼的表现力惊到了。 娃娃脸和她站一处,边看边小声夸:“这也太厉害了,镜头感好强,气质碾压了都。” 娃娃脸的评价不够客观,太夸张了。 褚恒逸的表现也很不错,好歹是打出了名气的专业模特,经历过市场的打磨,各方面自是不差。他和宁知真的挺搭,光是靠近了挨一处就足够抢眼,相近的风格既能融合,也能对比碰撞,视觉上的对碰强烈。 老曹满意得不行,还没拍就乐得笑了,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 他起先还扯着声音指挥,让怎样摆动作,到后面就不干涉了,使之自由发挥,并一面大嗓门地说:“这个行这个行,可以来一张!哎哎哎,不要动,停住!” 第一轮不多时就拍完,之后休息十分钟。 两个模特需要补妆,稍微改一改造型。 明舒去老曹那里瞅了瞅片子,过过眼。 老曹显摆似的拿给她看,特意挑了两张自己喜欢的,问:“如何?” 明舒中肯评价:“还行,这两张可以备选了。” 老曹眯眯眼,正儿八经说:“他俩比昨天那两个靠谱,省事儿。” 拍摄一共有五轮,照片不会全用,最后只选几张,但流程不会因为某一轮有多少张备选就精简。 头一轮拍摄轻松,第二轮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一轮要求更高,两个模特得躺沙子上,部分。身体被埋进去。 日头大,阳光刺眼,沙子被晒得发烫,这么干极其遭罪。 拍完这个,明舒上前喂宁知两口水,再擦擦汗。 宁知体力不错,拍完后的状态还行。 明舒柔声问:“累不累?” 小孩儿摇头,“还好。” 二轮拍完已是中午,接下来要大改造型。 除了模特,其余人等可以轮换着吃饭,抓紧时间填饱肚子再干活。 明舒到房车里陪着换造型,拆了一大包湿纸巾给宁知擦脸擦身子。 皮衣里进沙子了,穿着很不舒服,可又不能脱,再难受都得忍着。 宁知不太能坐得住,一进房车就抬手扯了扯紧贴皮肤的领口,又抖抖手臂和腿。明舒不让她乱来,拦住了。小鬼有脾气,非得烦躁地再扯一下。明舒打她手背,“再扯就要变形了,手别欠。” “有沙子,”宁知说,不乐意地放下手,“到处都是。” 明舒不惯着她的臭德行,“回去了洗个澡就是,现在别管,拍完了才行。” 换造型需要一定的时间,田卫源进来了一次,看看进度,顺道喊明舒吃饭。 明舒没去,“你们吃,不用管我。” 饭是老曹送过来的,单留了一份出来。 老曹还没吃完,还在埋头扒菜。他也不喊明舒快点吃,只把盒饭放凳子上,接着一面动嘴干饭,一面叽歪地指导,不停地给造型师找事。 造型快弄完了,明舒才得空坐下。 老曹放下筷子,算着时间再歇会儿,没事干就翻翻手机,回复微信消息,顺便跟明舒唠嗑交流一下。 没来由的,他提了一嘴纪安黎,说:“她刚刚跟我发消息了。” 明舒不在乎地应声,“嗯。” 老曹是个缺心眼儿,不会看脸色,还当她俩好着呢,有点受不了纪安黎问东问西的,略带嫌弃地说:“你俩也太黏糊了。” 明舒不知道他俩聊了些什么,也不辩解。 宁知朝这儿望了下,全听见了。 老曹贱兮兮地搓搓胳膊,吐槽太肉麻,随后说正事:“对了,她晚上要过来,那到时候就跟你一起住,我就不单独再开一间房了啊。” 第24章 昨晚纪安黎给明舒打过电话,前前后后加起来有二十几通,明舒没接,回去就开启静音模式,故意晾着对方。散都散了,谁都劝不服谁,接了也是浪费时间,还败坏心情。 明舒在这一点上还算清醒,了解纪安黎是哪样的人,不愿意听那些歪理和鬼话,绝不着道,不会义无反顾地为了爱情而跳坑里去。 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做不出那么卑微的行径。 但正是因此,此时此刻她仍旧不告知实情,当做没听见,不想当众谈论个人的私生活。 一方面,八年的感情长跑结束了,断舍离容易,可短时间内要完全脱敏很难;另一方面,本身性格的原因,她向来要强,太独断傲气了,在彻底理清这段关系和真正释怀之前,心底里还是不想周边人关注或掺和进来。 ——人都有缺陷,也会陷入自我困束的误区,一时半会儿跳不出来也正常。 老曹滔滔不绝,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讲完再调侃了一番,说了些酸溜溜的玩笑话。他一大龄单身汉,再过三年就该四十了,前半辈子没咋体会过爱情的甜蜜,这么多年都是形单影只地过,分明没啥经验可讲,却最爱在这档子事上高谈阔论。 明舒左耳进右耳出,听完就过了,不慌不忙地吃盒饭,直到烦了,嫌弃地掀起眼皮子,冷声问:“待会儿还拍不拍了,现在不该去准备了?” 老曹优哉游哉地靠房车末端的床头边上,“还早,再歇十分钟先。” 团队的员工们都不吭声地听八卦,到这儿有人就憋不住笑了笑,无端端被自家boss逗乐了。 老曹上午那架势着实吓人,暴脾气一发作,怼人开骂都不带停的,搞得大伙儿都不敢太放肆,这时候难得平和下来,所有人才稍微宽心点,没那么怕了。 娃娃脸胆儿大,偏脑袋瞅瞅这边,一面乐呵,一面抬起手捂嘴。 老曹装腔作势假正经,拔高嗓门,大声说:“你们几个还乐呢,啥时候了都,快点整完了事,别偷懒!” 娃娃脸不迭接道:“好的,老大。” 田卫源亦插科打诨,嬉皮笑脸地说:“咱们都听老大的!” 老曹好气,起身踹了自家徒弟的屁股一脚,“少装怪,给我干活去。” 房车内的氛围短暂地轻松了一阵,所有人都更精神了。 明舒脱离了话题中心,细嚼慢咽地吃着,不多时再随手拿起一瓶水,拧开盖子,一口气喝了小半。 仰头时,不由自主的,视线余光无意瞥见那边还在做造型的某人。 是为了方便化妆造型还是怎么,宁知木着脸,面无表情地坐那儿,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没太懂那是咋了,明舒迟疑了下,不自觉就多加留心对方。 也许是还在置气,先前不是不让这人抖沙子么……小孩儿不是这么无理取闹的人,真不至于。明舒猜不到,也不多想,指不定只是工作了一上午太累,放空思绪休息一下。浓颜系的混血就长这样,这小鬼的面相就凶巴巴的,估计不是生气了。 思及此,明舒没怎么上心。 空调吹舒服了,老曹和田卫源一行人做好物理防晒手段,之后陆陆续续出去。 沙漠里的中午暴晒,天上的太阳炙热,抬头一望刺得眼睛生疼,乍一瞧都能看出虚影,分不出究竟有几个火热的圆球。 团队在离房车不远处的胡杨林附近搭建临时场地,将胡杨林当做拍摄背景,但不进入其中,隔着一定距离。 老曹再三叮嘱大家不要犯贱,千万不能破坏植物,更不能乱扔垃圾什么的,否则一经发现就绝不姑息,一律不讲理由直接开除。塔克拉玛干沙漠是流动性沙漠,近些年政府为了控制日益严重的荒漠化,为了防风固沙改善逐渐恶劣的环境,在这片土地上搞绿化可是付出了无数汗水和心血的,这里的一枝一叶都比金子可贵。 明舒搁下筷子后就坐床上歇歇神,等造型做完了才起来。 她温声说:“还要等等才拍,先不要出去。” 宁知一言不发,只颔首以应。 褚恒逸过来了,上前与宁知交流下一轮怎么拍,怎么配合。 俩模特站一处可谓养眼,高个子气势逼人,镇得住场子,左看右看都合心意。大概是前一天组队打游戏的功劳,宁知和褚恒逸还是处得来,沟通顺利,各自都挺尊重另一方。 下一轮拍摄两点开始,一天之中温度最高的时段里,毒辣的阳光能把人晒昏过去。 担心有人中暑,老曹不敢像上午那样长时间拍,都是拍一阵歇一阵,且尽量高效率干活,争取一次就成。而两位模特也争气,素养极高,不喊苦不喊累,不因天气而影响状态,整个过程都全力以赴,即便皮肤都被晒疼了,整个人还是全身心投入。 老曹不要太满意,噼里啪啦就毫不吝啬地夸了一顿,乐得没边了。 中途再次休息时,明舒与老曹单独聊了几句,也没特地找地方,趁人少的时候过去,避开了田卫源他们。 明舒较为直白,不会拐弯抹角,过去就告诉老曹回去了再开一间房,另行安排纪安黎。老曹一根筋,当场没听出话里的深意,还想当然地以为是明舒不愿意高调秀恩爱,便没所谓地说:“安黎这不是也过来出差吗,遇都遇上了,你俩都那么多年了,这有什么,嗐。” 明舒懒得周旋,还是那句话。 “你自己单独找一个地方给她。” 老曹不太能理解,觉得她哪里怪怪的,思忖了片刻,问:“咋了你俩,是不是又闹掰了?吵架了还是怎么回事?” 嗯了一声,明舒承认闹掰那一句。 老曹愣了愣,有点理不清思路,“分啦,还是没分?” 明舒不应答,不细讲。 老曹忽然一脸顿悟的样子,啪地拍了下脑门,“我就说呢,感情怎么会找上我,合着原来是你们闹架了,我这还没反应过来。怪不得,纪安黎昨晚大半夜的还打电话,问半天也不讲什么事,藏着掖着的,我还以为是关心你外出辛苦呢,这搞得……真是,稀里糊涂的。” 明舒不告知原委,前因后果只字不提,仅仅直截了当说:“你别插手我俩。” “我是那种人吗,不会。”老曹立马收敛,知趣地应下,答应另开一间房。不过那也只是嘴上向着明舒,心底里没深究分不分手的,还是把她们当一对。 情侣闹矛盾是常有的事,时间久了,偶尔要分手也正常,只要不是选择性问题,迟早会复合。明舒和纪安黎都分过多少回了,以前闹得更严重,有一回甚至公开断绝来往,长达半年不联系,连一众朋友都以为她们真的没有可能了,但僵持到最后不也好好的。 那种领证的夫妻离婚了还能复婚呢,她俩感情基础深厚,肯定吵不散。老曹这么想着,心里笃定。 明舒还是相信他,得了应承就没再讲下去。 最后一轮拍摄于下午五点进行,比原计划晚了许多时间。 团队给两位模特做最终的造型费了不少功夫,团团转地忙活了四五十分钟。最后的造型其实不复杂,只是比较精细,需要将绿色的粉料涂抹在白色皮衣和肌肤上,做出大致的树木与地球相融合的图案轮廓,用身体和颜色来诠释主题含义。 老曹的构思较为单一,年龄之美就在于生命力,而年轻的肉。体代表无限的生命力,沙漠里的植物也代表了这个意思,绿色则是生机,与这个时节的胡杨颜色一致。这一轮可任由宁知和褚恒逸自由发挥,不对他俩设限。 小鬼的表现还是令人惊艳,到后面还是她主导着褚恒逸摆动作,一气呵成就搞定。 明舒静静地观看,面上没变化,可还是有些惊讶。小孩儿好像不太一样了,与上午的状态有所差别,气势似乎更强了一丢丢,隐约显露出一股子戾气。 尤其是倒数第二个姿势,宁知对着镜头,一只手放在褚恒逸后脑勺上,另一只手搭在对方肩头,而褚恒逸则跪坐在沙子上,将脸贴她胸口,两个人应该呈现出柔软缠绕的感觉来,如同附生的藤蔓攀上了树木那样,可实际的呈现大相径庭。宁知表现出来的气势太霸道,不留余地,稳稳压住了褚恒逸,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占有和侵略,压迫感太强。 明舒潜意识里就觉得不合适,脱离了主题。 但老曹却无比激动,爱惨了这种风格,对此很是喜欢。 所有流程结束,明舒上前给宁知喂水。 宁知微低着身子,喝完,硬邦邦说:“擦汗。” 明舒便帮着擦汗,脖子、耳朵背后到处用纸擦擦。 外面气温高,拍摄完,团队马上打道回府,赶紧回去,连两个模特身上的妆什么的都不卸了,先回去了再说。 回宾馆里,所有后续的清理工作都是在空调房里进行。明舒帮着宁知脱衣服、卸妆、弄头发,直到收拾干净了才罢手。 此外,她也拿了些零食过去,让宁知垫垫肚子。 小鬼还是那个死样,心情不佳,不过收到吃的后还是缓和了些,脸色没那么难看了。 明舒暗自看着,估摸白天是不是又累又饿才不耐烦,于是顺着问了两句,随后又送了些别的吃食过来。 不过这一回宁知领情也不领情,所有吃的照单全收,但不进嘴,拿到就放桌上,瞅都不瞅一眼。 “不饿?”明舒问,揣摩不透这人。 宁知淡漠说:“没胃口。” 听出这是不想搭理人,明舒便不去招惹,卸完妆就出去了,留足私人空间给对方缓缓。出去前,她还柔和嘱咐:“有事就叫我一声,我今晚都不出去。” 言讫,不打扰宁知洗澡,关上门就走。 宁知背对着门口,没回复。 随着砰的一下轻响,门合拢的同时,小孩儿的脸色又沉了沉。 老曹上来了一次,清点人数,问问所有人的状况。 田卫源随后也上楼,挨挨个儿房间送冰西瓜。忙碌了一天,吃点凉快的解解暑。 与昨天一样,外出拍摄的这群人回来以后就窝着不动了,吃喝都关在房间里解决。 明舒亦不再讲究,洗澡换衣服,休息个把小时,吃娃娃脸送上门的盒饭,躺床上捣鼓平板。 伴随着夜晚的即将降临,所有事物都趋于平静。 明舒不打算等纪安黎,没心思与之夜谈,准备到点了就睡觉。 ——前提是隔壁那个小鬼没有突然生病。 第25章 那会儿天才黑沉,薄薄的一层夜色笼罩在周围,炎热的气温刚往下降,宾馆附近凉风习习,楼上楼下都静悄悄的。正值晚上十点多,再过不久就是十一点了,大家几乎都在各自房间里待着,很少相互串门,因而未能第一时间发现。 最先知道这事的田卫源,那小子闲得慌,在外跑了一个白天也不消停,大半夜不睡觉,心痒痒了非要找人组队打游戏,但这晚的沙漠公路周边手机信号差,能上网聊天已是极限,打游戏太勉强,一点都不流畅,于是他就找到了宁知那里,要借对方的电子设备玩单机游戏。 而这一过去,游戏机没借到,反倒被气色很差的病秧子吓了一跳。 当时的宁知一身长衣长裤,脸色有点白,整个人蔫兮兮的,萎靡不振的样子,一看就十分不对劲。 这人的房间里也一片狼藉,铺开的行李箱平放在床脚边上,里面的大部分东西都被拿出来了,电子产品和衣服什么的都乱糟糟地到处摆放,地上、被子上……床头柜上亦堆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离床三四步远的桌子上有一杯纯净的白开水,杯子旁边摞着一小叠药盒子,感冒药、止痛药都有,还有几样不知名的塑料小瓶子。 显然就是身体不舒服,在找药吃。 不过一开始宁知并没有把门全部打开,而是半掩着,应门时也将身子堵在那里,没让田卫源瞧见。 田卫源傻不拉几,直楞得不行,一开口就讲明来意,没太注意宁知的脸色如何了,还是宁知转身折回去拿游戏机,房间门大敞开了,他看到桌上的药盒子才反应过来。 宁知一如既往的漠然,也不告知自身的状况,找到东西塞给他就要关门。 田卫源一激灵,赶快抵住门,终于迟钝地问:“你哪里不舒服啊?” 宁知拒人于千里之外,淡声说:“没有。” 小卷毛嘴硬,都那个没气儿样了,还揣着架子不放。 田卫源直男热心肠,嘴里讲不出好听的安慰,也不介意她的态度,又问:“头疼还是咋了,严重吗?” 宁知还是不当回事,轻描淡写说:“没头疼,没事。” 一听就知道是在搪塞自己,田卫源赶紧关切一下,“那怎么吃药了,要不要看医生,还是找人过来瞧瞧?” 宁知不搭理,死倔讨人嫌,可能是觉得田卫源叽叽喳喳太烦还是咋样,后一刻就关上门了,并低低说道:“不用,你回去吧。” 田卫源拿着游戏机杵门口,一时两难,想要再敲门询问,可犹豫了两秒钟还是停下,纠结了一会儿又联系老曹。 宁知那样子明显就是不在意,自己再劝也没有,还是得找个能做主的来。 毕竟是摄影团队带到这边来的模特,无论如何团队都得负责,底下的人和模特哪里痛了、病了,不可能放任不管,不然真出了什么事就迟了,到时候可脱不了干系。 田卫源给老曹发了消息,过后又过去叫门。 老曹刚睡下,累得半死不活的,手机开的静音,被惊醒了就火气连天地出来,一听到前因后果就熄火了,当场就在田卫源脑门上赏了一弹指,“早说呀你!” 田卫源摸摸鼻头,问:“要喊上明老板吗?” 老曹瞪眼一横,“你说呢?” 明舒这时候才被叫出门,过去瞅瞅。 三人重新敲门,老曹还喊了一声。 里头没人应,没有半点动静。 老曹又用力敲敲,声音更大了,还惊扰到了同楼层的员工和客人。 然而结果还是不变,宁知没应,不晓得究竟怎么了。 明舒心口收紧,当即就去一楼找宾馆老板拿钥匙,再急匆匆上来,开门,进去就开灯。 才十来分钟时间,宁知已经躺床上关灯睡下了,蜷起身子缩成一团。 桌上那一小叠药盒子也不知所踪,先前胡乱摆着的东西全被收进没合上的行李箱里,部分衣物还外露出来。这人还是挺“讲究”整洁干净,起码倒下去之前还收拾了下,没睡在一堆衣服裤子上。 明舒无奈又好气,可这种时候哪还顾得了那么多,甭管对方是隐瞒病情还是故意拖着,全都不在乎那些。她不由分说便坐床边,伸手摸摸宁知的脸,再用手背试了下自己额头的温度,接着摸向宁知。 不烫,不像是发烧了。 白亮的灯光刺眼,直直照射下来不好受。 宁知拧紧眉头,没精打采地翻过身要朝向另一边。 明舒摁住她的右肩,不让躲,又碰碰她的脖子。 体温是正常的,感觉还行。 “宁知,”明舒轻轻喊,“先别睡,醒醒。” 小孩儿听见了,可反应不大,只虚虚地推了推明舒的手,手上没劲儿。 老曹站一边干着急,连连问:“感冒了还是什么,咋样了?” 明舒不是医生,哪里清楚,她也有些担心,生怕这是临时发病,太棘手了根本处理不了。她拍拍宁知的肩膀,又喊了声,把小孩儿从床上拉起来,让靠床头的墙壁上,“宁知,不要睡了,睁眼看看我。哪里痛吗,还是怎么样,先跟我说说,我带你去医院。” 宁知这才抬头瞧瞧,望着面前的人。 小孩儿张张嘴,轻声问:“胸口有点闷。” 明舒扶着她,耐心说:“马上起来,我们去医院。” 小鬼还挺坚持,摇了摇头,“不去,没什么事。” 明舒哪会由她任性,不容拒绝就把人给拉起来,穿鞋穿衣服,又让田卫源拿上车钥匙,当即就搀扶着她出去。 明天还有工作,老曹不能陪同前往,只能是明舒跟着一起。另外,这深更半夜的那么晚了,两个人不安全,叫上田卫源保险一点,也能多个人帮忙搭把手。 明舒对老曹说:“我带她去看医生,到时候电话联系。你留下来,不用跟着,有什么我再找你。” 老曹送三人到楼下,没反对,至此也不好再提纪安黎,只下去帮着开车门,叮嘱三人路上小心点,开车一定注意安全,并拉着田卫源单独讲了一通。 田卫源靠谱,打包票说:“您放心,我会顾好的。” 这一片在整个塔克拉玛干沙漠里不算太偏僻,可由于独特的地理位置,短距离内都没有像样的医院。 离开宾馆,田卫源坐前边开车,明舒在后面照顾宁知。 宁知仍是精气神不足,上车就靠在座椅上不动了,安静地闭着眼睛。 明舒没刻意保持所谓的距离,挨近了,给这人理理凌乱的头发,不时就摸一摸、碰一碰,不让宁知彻底睡过去,偶尔再问两句,还是比较担心。 外出拍摄最难的就是遇到这种情况,哪个人生病了,整个队伍都得跟着操心,尤其是负责的那个。 如果真的有什么,肯定得立马联系当事人的家属,届时更难处理,不好交代。毕竟天底下的父母长辈还是正常人居多,隔得天远地远的,在电话里听到这种消息,铁定心急如焚,保不准会揪心成啥样。 明舒以前也处理过类似的问题,当事人还不是手下的模特,只是一名员工,也是大半夜生病了送医院,情况比较麻烦得通知家属,最后费了好大力才稳住那些人,着实费劲儿。 如今的境地,宁知的可比那名员工金贵多了,光是宁家的背景就能压死个人,宁老太太要是知道了这事,还不得心疼坏了。当然,宁老太太还是讲道理的,庄启年和宁爸才是难对付的主儿,单凭那兄弟俩在上次宴会上的表现,指不定会假模假样地拿捏一番。 明舒一个头两个大,对此也无能为力。 许是感觉到明舒的纠结,宁知动了动,似是宽慰又不太像,偏头温声说:“我还好……” 当面不方便直说那些顾虑,明舒给她理理外套领口,把扣子再系上一颗,回道:“你休息会儿,到医院还有一段路,别讲话了。” 宁知抿抿干巴巴的唇,转而说:“有点渴了,想喝水。” 上车前忘了带水,驾驶座旁边也没有。 明舒四下翻找,在副驾驶座位上找到了一瓶没开封的苏打水,随后拧开瓶盖喂宁知喝两口。 明老板还是很会照顾病人,方方面面俱到。等宁知喝完了,她还顺手就给擦了下嘴角,如同白天拍摄时那样,举动挺自然,连着做完了,自己也没觉着哪里奇怪。 宁知没出声,任由如何。 前面的田卫源全然没察觉到后面的一切,注意力都在公路上,算着啥时候才能到医院。 车子往前开着,从有昏弱光亮的地方穿进黑魆魆的夜色当中,在绵延的路上行驶,等到达另一个有人烟的地方已是凌晨。 三人离开了沙漠,到了一家有点规格的医院。 田卫源先进去挂急诊,全程负责跑腿,明舒则一直守着宁知,见到医生后也是她在中间沟通交流。 给看病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医生,慢悠悠地接待她们,完全不着急,见到人就按照惯例查问一通,接着让宁知量体温。 所有体征都正常,没问题。 明舒悬着的心这才稍微落下一点,没那么担忧了。她将白天的行程都讲了一遍,包括顶着大太阳拍摄,中途没吃饭等等。 老医生听着,又检查了下,再问宁知晚上做了什么,吃了什么。 宁知都如实回答,告知回去以后洗了冷水澡,还吹了空调云云。 老医生心里有数,确定了没大毛病,估计只是着凉了。 着凉不一定发烧,头晕胸闷都符合症状。 “你们也太折腾了,大夏天的往沙漠里钻,没事也能搞出问题来。”老医生说,写单子让缴费拿药。 又是暴晒,又是回去之后就洗澡吹空调,不着凉才有鬼了。老医生念叨了会儿,告诫回去后就安生休息,别出去暴晒,也少吹空调。 到底是虚惊一场,明舒安心了。 她把单子交给田卫源,留着多问了问。老医生善良,接了杯温开水给宁知,告知明舒夜里看着点,以防发烧或是别的问题。 没更多的症状,也许是真的无大碍,也许是还未出现,照看的人还是得上点心,有什么也能及时反应。 明舒记下,“麻烦您了。” 返程已是凌晨一点,外面冷嗖嗖的,风不住地吹。 回去还是田卫源开车,明舒和宁知坐后边。 明舒守在一边,让小鬼吃药,又给她添一件衣服盖着。 夜里还没冷到这程度,宁知把外套拿开,“你自己穿着,我不用。” 明舒一定让盖着,不容拒绝。 “还有没有哪里难受?”明舒问,习惯性摸小孩儿额头。 宁知思忖片刻,摇头,含糊说:“差不多,应该稍稍好点了。” 明舒说:“现在可以多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宁知嗯声。 回程更费时,车子开得没那么快,平稳地匀速行驶。 到宾馆将近凌晨三点,彼时只有淡黄色的路灯还亮着,宾馆上下几层楼都黑着,没有一个房间亮了灯。 明舒在医院就发了消息给老曹,告知就诊结果,让老曹早些歇息,不用等她们回来。老曹收到消息就没再等了,亦将这边的所有事处理妥当,暂且不给明舒找麻烦。 纪安黎是在她们离开后不久到这里的,恰恰错过。这位被安置在三楼,新定的房间里。 老曹不插手她和明舒,人来了就照常接应,该咋样就咋样,同时也说了明舒不在,既让纪安黎先休息,亦暗搓搓表示明舒今晚很累了,有事明天再谈。反正人都在这儿,会回来,总不能明早就跑了,等一等也无妨。 纪安黎听得进去,还是上去先歇着。 明舒没问纪安黎,被生病的事搞得团团转,没有多余的心力放在前任身上。 轻手轻脚上二楼,明舒嘱咐田卫源:“行了,之后的交给我,你回去睡你的。” 田卫源应下,困意来袭确实熬不住,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 带宁知进房间,收拾一下。 折腾到现在,实在是身累心累。 小鬼还算有良心,把外套还给明舒,说:“你也回去睡觉,我没什么了。” 明舒哪还有心情睡觉,都这个时间点了,睡不睡都一样,再守两三个小时也没差,等天亮了再换个人来轮班。她口头上没说,只让宁知先休息,自己则找了张凳子坐着。 “你睡你的,我晚点就走。”明舒说。 拗不过她,宁知还是躺床上了。 那样的场景有些怪异,但两人都坚持。 宁知许久都没睡着,侧身躺着不动,不时瞅明舒一下。 明舒不与之对视,翻翻手机,斜对着这边,偶尔才会抬头瞧瞧。 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又亮着灯,宁知极度不习惯,反复翻身数次。 被子摩擦身体,细小的声响窸窸窣窣。 知晓这是不适应,明舒却视而不见,始终不走。 她记挂着医嘱,勤勤恳恳地守在边上,有生以来头一次这么尽责。 其实也是没办法,小鬼可是aurora集团的继承人,忽视不得。用凡楚玉的话讲,接受庄启年的条件了,宁知就是m&f工作室的未来,最起码一两年内都得把这人好生供起来,不能有任何闪失。要是换成工作室其他员工,明舒早离开了,哪会亲力亲为地守着。 明舒对老两口都没这么尽心,今晚绝对是高级别待遇。她又一次回头,目光还盯着屏幕,小声问:“睡不着么,要不要关灯?” 宁知缩被子里,“不用。” 明舒还是放下手机,上前,关掉顶上的大灯,再摸索着走到另一边,将门口玄关处的小灯打开,这样既不会打扰床上的人睡觉,也能照出些许光亮。 宁知动了动,再次翻身。 过后各自保持沉默,半点响动都没有,谁都不动作。 似是彻底妥协了,放弃挣扎,一会儿,床上那位忽而缓声说:“晚安。” 明舒不回应,只朝床上看了一眼。 由于白天辛苦,方才又吃了感冒药,宁知没能坚持太久,最终还是睡了过去。 这晚房子外一派萧瑟,呼啸的风卷着沙子飞扬,屋内却平静安然,柔和的光照着角落的一隅,在凳子上的人的身上镀上一层光晕。 明舒守了一个多小时,困意来袭撑不住了就趴桌子上睡了一觉。她也累,连日的疲劳汹汹倾倒,加之这两天又没好好休息过,再是熬了大半个晚上,因而闭上眼便没了意识,睡得死沉。 翌日照常是六点左右天亮,五点多的天际就冒出了白色。 明舒没醒,隐隐中还做起了梦,感觉梦里轻飘飘的,整个人都被抬起来了。悬空的落差感让她抽动了两下,身子不受控制地动动,好似随时都会下坠一般。 梦里,有人在她耳畔呢喃低语,说了什么,她没听清,眼皮沉重得宛若被焊上了。没多久,那种悬空感又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踏实和柔软。 房间的窗帘被拉上了,清晨的微光便照不进来。 昏暗的屋内沉寂,不久连玄关处的小灯也被关上,啪—— 。 八点左右,团队的员工陆陆续续下楼,开启新一天的忙碌。 隔壁有人敲门,来找明舒。 是打扮得精致的纪安黎。 依旧是裙装配高跟鞋,头发都打理过了,化着漂亮的妆容。 隔壁房间无人应,里面没人。 开门的是这边,宁知先趿着一次性布拖鞋出去,刚从床上爬起来,身着松垮垮的灰色齐腰小吊带加短裤,露出白嫩的笔直长腿,头发蓬乱,睡眼惺忪,一副不修边幅且颓废的样子。 第26章 二楼过道里清净,这一侧的屋子基本都空了,几乎没有别的身影进进出出。 宁知的出现无疑招眼,尤其是眼下这个时间点,同楼层其他人要么外出工作,要么在一楼大厅里开小会,各有各的事要忙。她一出门就见到了纪安黎,但没匀给对方半个眼神,对这个生面孔一点不感兴趣,不仅视之为无物,还在轻轻带上门时,不经意地往房间里再瞥了眼。 站在门外,从这个角度是看不到床上熟睡着的明舒的,举动有些多余。 纪安黎不认识宁知,对其没印象,碰上了也只是多瞧两下,别的就没了。纪安黎有洁癖,爱干净,一向都是穿戴齐整了才出门,从来不会这样外出,即使是待在家中不出门,也会精心收拾,将全身上下都捯饬一番,与宁知是两个极端,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 虽然与宁知相互不熟悉,但仅仅一眼,纪安黎就忍不住蹙眉,打心底里就有些不舒服。或许是因为宁知的整体装扮或作风,她莫名就有一点排斥,刚遇上这人,心中便生出一股子难以言明的感受。 倒算不上讨厌或嫌恶,没到那程度,更像是敏锐的第六感作祟,下意识就不太能接受,没有缘由的不喜欢。 不过那也只是第一印象,内心深处不易察觉的奇怪想法。纪安黎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没能理明白到底是哪样的感受,后一刻就不在乎了,置之不理。 她注意到了宁知的小动作,知晓房间里还有一位没出来,可不清楚究竟是谁,因此便没太上心。 宁知懒散,慢吞吞关上门后没立即下去,而是摸出手机解锁屏幕,低头点进社交软件,直直地干站着翻看群消息和朋友圈。 小鬼挺有闲心,昨夜才病了一场,睡得也晚,这会儿又活过来了,不再蔫头耷脑的,好似生病的那个不是自己。她头也不抬地靠着墙,细长的手指忽而就在光滑的屏幕上滑动,一下,两下……纯粹打发时间,网瘾犯了不干正事。 只当不远处的纪安黎不存在,眼皮子半垂,动也不动。 手机开的震动模式,一有消息进来就会传出轻微的声响。 宁知的好友不少,列表中不断有新消息弹出。都是群消息,学校的通知、朋友圈子里的闲聊……总之一大堆。 “嗡嗡”的震动声烦人,没完没了的,一旦开启就停不下来,很久都不结束。 纪安黎本是不关注这边,至此又再瞄了下。 两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一毫的交流,连眼神接触都不曾有,可氛围颇古怪,不大正常。 整个过程很短,前后加起来不足一分钟。 纪安黎看得出宁知是故意不走,专门杵那里不挪地方,可不太理解,一时也摸不准,毕竟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想来是不大可能。纪安黎收回目光,不再多想,继续敲门。 宁知这才走了,边回复消息边抬腿,径直从后面路过,对周遭的一切都熟视无睹,彻底无动于衷的架势。 这人走到楼梯口拐角处了,纪安黎手下停顿半晌,不动声色地侧身打量,心头总萦绕着些许若有若无的芥蒂。 楼下,褚恒逸他们都在大堂里,一群人围坐成一圈玩牌。 娃娃脸也在,她今天不外出,负责留在宾馆里打理后勤工作,顺带照看这边的所有人和事。 早餐是各吃各的,团队不会统一准备——部分人不吃,准备了也是浪费粮食,没必要顾及这个。娃娃脸刚从外边回来,买了许多烤包子、馕饼、肉夹馍和奶茶一类的东西,正大方地分给玩牌的那几个吃。 看到宁知下来,娃娃脸招呼了声,问:“吃吗?刚买的,正热乎呢。” 宁知从塑料袋里拿了一个油塔子,“哪儿买的?” 娃娃脸抬起手朝门外指指,说:“门口出去往右拐,水果店门口有个流动的小餐车。” 大家都知道宁知生病的事,早上起来都听说了。作为合作伙伴,褚恒逸问道:“没事吧,好受点了没?” 宁知颔首,嗯了一声。 娃娃脸顺手递一杯奶茶过去,让尝尝,亦关心问问。 昨晚大半夜的动静不小,当时好些人都没歇下,娃娃脸是目送明舒带着宁知出去的,还跟着吓到了,眼下见宁知恢复了,也松了一口气。 老曹今早离开前还专门强调,让留守在宾馆的员工们好生照顾宁知一干人等。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纪安黎。 队伍里来了新的人,大伙儿都挺好奇,先前都见过了。 纪安黎起得早,六七点就下楼来,那会儿还跟老曹单独聊了聊。老曹向众员工介绍,没点明纪安黎和明舒的关系,只说是自己的朋友,云奥集团的老总,让众人都照顾着点。 娃娃脸是个自来熟,跟谁都处得来,已经认识纪安黎了,又收到了自家老大的重点“托付”,因而对纪安黎就格外地重视。她还特地向宁知讲了这个,以免晚些时候碰面了尴尬。 “你应该还没碰到,待会儿中午饭的时候估计能见到。她是你们离开后才到的,很晚了才开车过来,好像也是舒老板的熟人朋友。” 宁知咬了口油塔子,又从桌上抽了两张纸擦手,不是很在意这个。她只反问了一句,纪安黎住哪儿。 娃娃脸想了想,说:“三楼,下面没多的房间了,只能安排到上面去。” 宁知没再吱声,几口将手上的食物解决掉,转头就要出门。 娃娃脸还念着她的病情,疑惑问:“去哪儿?” “有事,”宁知说,背影干脆,“几分钟就回来。” 娃娃脸说:“别跑远了。” 宾馆外,流动小餐车还在,离这里又近了些。 朴实的摊主正在飞快干活,将食物打包装袋,并找零给买早饭的顾客。 宁知果真只出去了一趟,十分钟不到就提着袋子折回去。 她买了两份一模一样的早饭,薄皮包子配封杯的温奶茶,一份给自己,一份给楼上房间里的明舒。 不多时上楼,几步路走到门口。 纪安黎还没离开,这回换成她在看手机了,守在房间门口单手打字。 消息自是发给明舒的,不会是别人。 过道里依然安静,宁知的再一次出现还是比较引人注意。 小鬼的态度不变,旁若无人地走过,摸出门卡,开门,直接进去。 纪安黎沉默地看着,眼神却不是原先那般平静。 大抵是反应过来了还是怎样,后知后觉的,纪安黎的脸色有点难看,瞧见宁知的那一瞬间就沉了沉眸光。 回房间中,放轻步子走到桌边,在明舒昨晚坐过的那张凳子上坐下,宁知把买来的两份早饭都放下,而后掏出手机开启静音模式,继续百无聊赖地滑动屏幕。 。 无端端的暗潮涌动,有些事不用大力推动就悄然发生。 明舒对此不知情,半点感觉都没有,倒头一睡就是数个小时,迟缓地睁开眼时都下午四五点了。 这一觉睡得长,睡得踏实,亦糊里糊涂的。 长达十一二个小时的深度睡眠让她有些缓不过来,醒来整个人都转不过圈,脑子里霎时都空白了。房间里昏沉沉,闷不透光,东摸西摸地打开灯,疲惫地瞧向周围的一切,有那么一瞬间,明舒还以为是在自己房间里。 宾馆内的客房装修都差不多,比邻的两房间配置等方面都一样,连家具的摆放位置都一致。 可很快,思绪渐渐回归,明舒撑坐起身,难受地揉了几下太阳穴和眉心,心知自己还在宁知房里。 四下环视一周,宁知不在,这儿只有她自己。 不知道怎么就躺在了床上,咋上来的,明舒脑海里没相关的记忆,只记得自己睡着之前是坐在凳子上的。她看向凳子那里,一下就瞅见桌上早已变冷的食物,登时又有了个大概。 摸到遥控器,关空调。掀开被子,下床。拿上那份早餐,开门出去,转身进隔壁房间。 睁眼就没见到宁知,也对昨晚没什么记忆了,明舒没太纠结,想着应该没多大事,回去就先洗个澡,醒醒神再说。 光脚进浴室,看一眼时间,四点五十了。 脱掉略皱巴的衣裤,她扬起下巴并捋了把头发,随后就拧动开关,对着花洒直接冲一冲,不管水冷水热。 乍然的激灵感终于使其清醒了些,明舒抹抹脸,胸口大幅度起伏,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楼,老曹他们已经收工回来,今天的拍摄任务不重,一行人完工就赶紧撤,麻利儿就收拾完毕,赶在五点之前回到这里。 因着拍摄十分顺利,老曹心情不错,进门就笑眯眯,见谁都乐呵,可比前两天温柔多了。他指挥田卫源等人把机器设备都收起来搬楼上去,然后找娃娃脸问了几句,探探风,问明舒和纪安黎咋样了。 娃娃脸照实说,告知明舒还在楼上,没起来。 ——中午吃饭前宁知就坦荡告诉她们了,明舒在自己房里补觉。 大家都没当回事,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暧昧不暧昧也没乱想,压根没那方面的意识。知晓明舒这是辛苦为病人守夜了,娃娃脸几个还挺有感触,认为明舒这个当老板的很有人情味,负责,不是表面上那么冷漠。 老曹亦能理解,同样不觉得有问题。 他当明舒是同辈人,真朋友,而自个儿年龄上又比宁知都大一轮,一直视宁知为不懂事的小姑娘,哪会胡乱发散这事。 老曹问:“纪总呢,去哪里了?” 娃娃脸回道:“楼上,应该也在房间里。” 老曹思索片刻,招来田卫源,让去楼上跑一圈,把人都叫下来,接着又让娃娃脸临时去外面的餐馆订晚饭,说是今晚出去吃。 他答应了不掺和明舒的感情。事,可又担心她俩会闹起来,要是吵架或搞得更难收场就麻烦了,便想着制造一个可以好好谈一谈的机会。晚饭的时间就正合适,饭桌上能缓缓僵局,晚一点也能让两人独处。 田卫源机灵,闻言就赶快应下,上楼喊人。他先去三楼,再去二楼明舒那里,顺带也知会其他人一声。 明舒刚洗完澡,身上只穿着一件宽松的衬衣,不方便开门就应了一下,半个小时后才收拾完下去。 褚恒逸他们还在玩牌,这群闲人赌瘾重,从早上玩到现在都还不收敛,非要老曹上手收牌才不打了。 宁知也在其中,这人是下午加入进去的,赢了不少钱。这人难得如此和睦地融入集体一回,跟大家都相处得非常融洽。 相比起早上,宁知又换了身穿着,宽松的无袖t恤,七分牛仔裤,平底鞋,一头卷毛随性挽起,左边耳朵上多了两粒基础款的耳钉。 明舒下来的时候,宁知正在收最后一把牌赢的钱。小孩儿不大讲究,收到钱了也不点点数,把不同面额的纸币卷一团就塞裤兜里。 明舒走近,见面就问:“好点了?” 宁知侧身偏头,模棱两可地说:“嗯,比昨晚好一些。” “吃药没?” “吃了。” 两人都默契不提睡床上的事,明舒不问,宁知不解释,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主要是现在也不是讲这个的时候,那么多人都在场。 “多休息,”明舒说,视线掠过桌上的纸牌,“生病了就消停点。” 宁知应声:“知道。” 明舒不过多啰嗦,点到即止,叮嘱完又找老曹说话。 纪安黎还没下来,在房间里打电话,工作上有事需要解决,要过一会儿才有空。 田卫源悄悄告诉老曹,老曹面上不显,装作什么都不了解,一面跟明舒搭话,一面让众人再坐着歇会儿,说是太阳小点了再出去,否则太热了顶头晒,找借口等着纪安黎,非要暗暗凑合这对旧情侣一块儿出门。 娃娃脸她们不知情,没意见,都听老大的话。 明舒也没所谓,早都饿过头了,现在或等会儿出去都一样。 唯独宁知不顺着,忽然对褚恒逸几人说要请客喝冰的,正好还有时间可以到周边转转。 打牌赢了钱,确实该请客,合情合理。 褚恒逸是个没心眼儿的,自然顺势应下,还问另一个模特要不要一起。 另一个模特也点头,爽快答应。 一听到有人要请客,另外几位员工亦坐不住了,立马就过来凑热闹,表示也想一块儿去。 宁知大方,转头问田卫源:“去吗?” 田卫源迟疑了须臾,犹豫要不要跟着。乍一想到他们都离开了,好像这样更能留足独处的空间给明舒、纪安黎二人,田卫源脑子飞快一转,立时就点头,“去!” 还把娃娃脸叫上,“诗敏,你们也一起吧。” “成,好勒!”诗敏笑笑,眉眼弯弯地转向宁知,“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啊。” 老曹站旁边没发话,与自家徒弟的想法一样,乐见其成,巴不得小年轻们都赶快走。 然而接下来他就不那么想了,要阻止也来不及。 宁知侧身问明舒:“要不要出去走走?” 明舒刚好有点渴了,“嗯。” 老曹有点懵,眼睁睁看着她们抬步就走,嘴唇嗫嚅,想把人喊住可又不好意思开口。 大家伙儿达成一致意见了,不跟着去都不太行。 员工们都兴冲冲,难得能歇一歇放松一下,全笑闹着就往外走了,没人注意到老曹那点小心思。 诗敏几个走前边,宁知随在明舒身旁,跨出门时无征兆地稍抬起手臂。 纪安黎就是这时下来的,刚转出楼梯口就撞见这一幕。 由后面看去,宁知那个动作显得过于亲密且及时,像是一下子就稳稳扶住了明舒的腰。 第27章 一群人鱼贯而出,很快就走出老远,宽敞的大堂里安静下来,还留着的只有老曹和宾馆的服务生。 方才接连不断地讲话声和打闹似是瞬间被抽离,对比之下,此刻的气氛显得更为沉寂,连前台敲击键盘的声音都能清晰听见。 纪安黎站在原地久久不动,保持着先前的姿态,若有所思地盯着大门口的方向,直到宁知她们都看不见背影了都还不收回视线,脸上的神色也一点点变得凝重。 她一向都是不形于色,很少时候会在外面表露出太多的个人情绪,这次是例外。 老曹对这些都一概不知,从他的角度并没瞧出哪儿不对,只是宁知恰巧就在明舒背后抬了下胳膊而已,正常人都不会认为那有问题。他还没缓过劲儿来,没搞清楚咋就成这样了,刚刚完全被带着走了,不是答应了晚点再出去么,应该喊住明舒才是。 他懊恼地摸摸自个儿的后脑勺,总感觉哪一步没对,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暗自嘀咕了声,转头发现纪安黎已经下来了,老曹不知道她已经在那里有那么久了,便招呼了下:“安黎。” 纪安黎勉强平复了一些,敛起不该有的僵硬表情,缓了缓,点头嗯声。 人都走完了,老曹不好交代,收收手插裤兜里,生硬说:“她们才出去,买吃的去了,估计等会儿才回来。” 纪安黎面不改色地走近,语调平和,好脾气地柔柔说:“没事,反正离吃饭还早。” 老曹问:“应该还没走远,你要不要也去,到周围转转看?” 找到坐靠墙的椅子上,纪安黎回道:“上午就去过了,晚点再去。” 老曹:“也行。” 纪安黎垂垂眼,看着不远处玻璃桌子上被收起来的纸牌和散乱摆放的杯子。 另一边街上,明舒随在队伍的尾巴上跟着大家晃悠,闲着没事就翻翻手机,查一下有没有重要的消息或未接来电。 前任的消息和电话一律被跳过,不管有多少条,点进去看一下或标为已读就搞定。微信上有很多消息,明义如和萧何良老两口发的,工作室发的……一大堆,一个接一个回复都需要大半个小时。附近的信号不行,通话已是极限,上网就比较勉为其难了,接收消息就费了老大功夫,回复更是考验耐心,有时候一次发不出去,还得重新加载更新。 好在都不是急事,不赶时间,哪个时间处理都行。 ——先前宁知并没有碰到明舒,连衣服都没挨着半点,明舒对这些一无察觉。 离开宾馆,宁知渐渐就走到前边,同诗敏她们打堆,这里看那里逛,表现得十分正常。 遇到卖冰酸奶的小摊,宁知开始掏钱请客,一人一杯,不够就再来一杯。大伙儿都不拘束,有人买单就敞开肚皮喝个够,毕竟这里的东西都不贵,便宜且实惠,吃不了几个钱。 精力旺盛的年轻姑娘和男孩子能折腾,喝酸奶都搞得像抢劫,那阵势堪比土匪进村。 宁知端一杯酸奶送到明舒面前,又顺手递一杯给撑着遮阳伞的田卫源。 “味道还行,尝一下。”宁知说,不特意对着谁,听不出是朝着哪个人讲话。 明舒接着,小口尝了尝。 田卫源挺喜欢这玩意儿,豪爽地几下就干完一杯,末了又把遮阳伞塞给宁知拿着,再挤到前面再要了一杯。 这小子脸皮厚,跟谁都自来熟,全然不拿宁知当外人。 宁知自然不介意,举着伞站外边,等大家喝够了再结账。她没把伞还给田卫源,顺势就给自己用了,同时也不着痕迹地帮明舒挡挡太阳。 路上的紫外线强,晒久了难受,涂了防晒也不管用。 明舒没拒绝,有人撑伞自是乐意,不仅没远离,还靠近一点,与宁知并肩而行。 往前再走出一段距离,路边有好几处卖水果的地方,切开的红壤西瓜,翠绿圆润的白葡萄,提子,甜瓜,无花果……新疆物产丰富,即使是在荒凉的沙漠边上,这些东西也是随处可见。 这个时间点还比较冷清,出摊的小商贩不多,天黑前的一两个小时内才是最热闹的。 田卫源他们挺兴奋,见啥吃啥,恨不得捧着西瓜皮啃两口。前几天实在太压抑,大伙儿都没出来逛过,成天都是工作宾馆两点一线,别说舒舒服服吃这些了,连味儿都没闻到,简直辛苦。 宁知随在后面付款,没多久就用完了赢来的钱。她自己也吃,全然不忌口,不像褚恒逸他们那样为了保持身材而克制,边摸裤兜里的红色钞票边问明舒:“要不要这个?” 明舒还在喝酸奶,“什么?” 把钱递给摊主,宁知顺手就从田卫源提着的塑料袋里拿出一个新鲜的淡黄色无花果,不知从哪儿薅出一张干净的纸擦擦表面,随即就喂到明舒嘴边。 明舒没防备,当时就愣了一下,不太习惯被人喂,但都这样了,也不好把人推开,而后还是张嘴轻轻咬了口,伸手自己拿着。 宁知不讲究,再拿了一个自己吃,还是用那张纸擦两下,一口就咬掉一大半,仿佛刚才不是特别照顾明舒,不值一提。 明舒顿了顿,继续吃着。 熟透的无花果软糯可口,味道浓厚。 接下找零的钱,宁知转身问:“甜吗?” 明舒说:“嗯,还可以。” 宁知又摸出一张纸给她,吃完擦手用。 “烤包子吃不?” 明舒摇摇头,没那么大的胃口,“你们吃,不用了。” 将遮阳伞倾斜一些,宁知漫不经心地应声:“那只买他们的份儿。” 逛得差不多了,一行人没往回走,而是找一个阴凉的棚子歇气,站着唠嗑,随便聊聊天。诗敏她们还想买点别的东西,让大家都等等,时间还早,晚点可以不回去,直接去餐馆就行。 明舒和宁知都不跟着乱跑了,同褚恒逸他们留在棚子底下纳凉。 褚恒逸明天早上就要提前走了,另外还有两个模特也会与之同路,不会留到拍摄结束再离开。他们过两天有别的工作,有一大堆事要做,再晚些走就来不及了,保准会耽搁行程。 几个人凑着讲讲各自的行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 团队顾虑周到,明儿会安排田卫源送他们去机场。 褚恒逸说:“这次回z城了估计要忙上一阵,周六有一场秀,下周一要飞意大利,中间还得搞定杂志社那边。” 同行的模特说:“都一样,我也是有场秀要走,回去了就得应付老板们,之前欠了一堆‘债’没还,接下来半个月的计划都排满了。” …… 明舒静默地听着,轻声问宁知:“你呢,有事没有?” 宁知背靠着支架竿子,闲得慌没事做就用脚尖踩踩地缝,想也不想就说:“没有,暂时不回去。” 明舒挑挑眉,“不是还有学校的比赛,不提前准备?” “还早,周天才集合。”宁知说,不情不愿地思索半晌,“今天才周三,还有好几天,拍完再走都来得及。” 明舒说:“你的拍摄任务已经结束了,如果想走的话,明天可以和他们一路,晚上我帮你订票。” 沙漠里不比z城舒服,早点离开也少吃点苦,周围全是一望无际的黄沙,白天温度又高,出门更不便利,待在这儿着实受罪。宁知肯定不习惯这里,不用问明舒也知道,趁机就找个由头放人走,不会强行留着对方。 可面前这小鬼却不是很愿意,长腿一抬,无趣地踩着明舒脚边的那条地缝,不答应,散漫地低着头问:“你呢,什么时候走?” “我明天不走,还得过两天。”明舒说,“周六回z城。” 她得留下来帮忙,早都和老曹谈好了,后续的工作要出把力。店里有凡楚玉在打理,可以晚两天离开。 宁知说:“那我也周六回去。” 明舒问:“为什么?” “不想跟别人一块儿。”宁知回道,掀起眼皮子瞅她,“你把我带出来的,我和你一起。” 明舒不理解这一点,“不都一样,有区别么?早些回去多好,z城待着也舒服点。” 小孩儿固执,“不想提前走。” 明舒正经地说:“明后天我也顾不上你,还有很多事要忙。” “随便,用不着你能顾上我。”宁知收回脚,语气淡淡的,“我也不去哪里,只想单独歇两天。” 明舒问:“跟家里说了吗?” 宁知睁眼讲瞎话,扯谎都不带打腾的,“说了。” 明舒不拆穿她,又问:“和谁说的?” 小鬼倔脾气,“长辈。” 明舒说:“你得打电话讲一下才行,不然他们会担心。” 这人扭头望向别处,敷衍说:“知道,晚点打。” 非得留下也不能把人赶走,明舒妥协了,说:“别让家里挂念太多,好好讲。留这儿的规矩不变,不能随意出去,有什么事都得通知一下,第一时间就必须找我。” 宁知应下,装模作样问:“机票还报销吗?” 明舒说:“报。” 小孩儿成心装腔:“谢谢大老板。” 明舒好笑,拿着没办法。 诗敏等人二十几分钟后才满载而归,扫荡了不少吃的回去。她们回去的时间更晚,下个星期一才能走,出来就顺道囤点货,明天就不用再出门了,省得麻烦。 吃饭的餐馆离这里不远,走两分钟路拐个弯就到 这回的地方比上一次要好点,是一处类似于小酒楼的馆子,装修还行,二楼有包间。诗敏同店老板说了声,随后带着一众人上去坐着,舒舒服服吹吹风,算着时间让上菜。 团队成员多,一个包间坐不下,被分成了三队。 诗敏直接把各个包间的人都安排了,除了本家的员工,其他人都去最大的那个包间,同老曹和田卫源他们一桌。 田卫源觉得可以,喊上宁知与褚恒逸几位,拉着明舒就进去。这小子挺有想法,热心肠过了头,暗搓搓就把所有人的座位给定下了,让明舒坐南边靠墙那里,左边不管,右边留一个空位,接着则是他自己的位子。 空着的座位是留给纪安黎的,等人来了也能挨明舒近点。 且靠墙的位置不方便,进去了不容易出来,必须等周边的几位起身让开才行。 明舒起先没在意,坐下去了,发现左手边空着才发现端倪。但这时其他人都坐下了,桌上还剩两个座位,另外一个也是田卫源旁边,可那是留给老曹的。 怕她要换位,田卫源那傻货还刻意讲明:“那就这么坐着了,剩下的留给我师父他们,正正好,不多不少。” 褚恒逸他们没在乎座位的事,不觉得有什么。 明舒不好反对,没说话。 宁知最初也不在意怎么坐,明舒右手边那个位置有人了,她便挨着褚恒逸坐下,一点不挑剔。 闻言,宁知瞥了田卫源一眼,当即就抿抿唇,侧身对着明舒右手边的女模低低讲了句什么。 明舒转头看了下,以为是在说悄悄话,心头还有点奇怪。 女模点点头,小声说:“行。” 然后起身,与宁知互换座位。 明舒不解,看着宁知,不清楚这小鬼在卖什么关子。 宁知温吞坐下,似是猜到她的疑惑,用只有各自才能听见的声音说:“这里风大点,更凉快。” 包间里没空调,开的风扇。 这时候倒是娇气,外出拍摄都没这么矫情。 明舒看看这人的脸,没见她出汗或怎样,低声问:“很热么?” 宁知回道:“有点。” 明舒好心,用手帮她扇扇风。 一桌子人和气,开饭前继续唠嗑。 老曹和纪安黎在菜快上齐了才到,来得正是时候。 一进门就瞧见宁知坐在明舒旁边,两个人还在讲着话,纪安黎脸色僵了下,神情有些复杂。 明舒瞧见了她,却不搭理,只是偏头瞄了瞄。 田卫源赶紧起身,让纪安黎先进去,乐呵呵喊人:“纪总,这儿坐。” 纪安黎摸着身前的小皮包,收紧手指,心里终归还是不舒服的,可当着那么多的人面也不能怎么样,尤其是老曹还在场,更不能如何了。她定了定心神,冲田卫源温和道谢,接着侧身进去,收收裙摆,坐下。 明舒将这个前任的所有反应和变化都收于眼底,察觉到她不大高兴,可不清楚缘由。 心情不愉悦那是纪安黎自己的事,明舒不会过问,照旧该干嘛就干嘛。 老曹到仅剩的位子上,还没坐下就招呼大伙儿。 “都还等着做什么,来来来,赶紧吃了,动筷子动筷子。” 田卫源随着自家师父,也让快吃。 桌上的几个小年轻挺有礼貌,见到老曹和纪安黎就各喊一声,还说:“这几天辛苦了。” 老曹笑笑,摆摆手:“哪儿的话,那是应该的。嗐,这话还得我来说才是,辛苦你们才对。” 虽不是饭局,只是普通吃一顿,但基本的过场不能少。 寒暄几句,老曹正式向大家介绍纪安黎,隐晦说道:“这位是舒老板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纪安黎纪总,云奥集团的ceo,也是咱们z城人。她昨晚来的,你们应该都见过了。” 桌上其他人都笑笑,再次同纪安黎吱声。 宁知没动,全然不在意。 明舒也大差不差的,被点名了都不站起来,仅仅听着老曹在那里当中间人讲得起劲。 纪安黎表现得还不错,依然是宠辱不惊的模样,从容而优雅,大大方方的。其他人跟她搭话,她不端架子,都会回两句。 桌上的众人都知道云奥集团,知晓那是一个名气不小的互联网公司,旗下涵盖了文娱等各方面的分支,近几年的发展势头迅猛,总体实力很强。能在这里遇见大集团的ceo,那绝对是出乎意料,亦是运气,毕竟平时肯定见不上一面,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 褚恒逸他们都十足客气,倒没想着抱大腿什么的,清楚自己够不上,只尽量表现得好一点,争取给纪安黎留个隐约的印象就成。 指不定以后还能再遇上,或是有机会合作呢,谁都说不准。 清楚这些人什么意思,纪安黎全都收下,游刃有余地处理。 老曹趁机开了一瓶酒,所有人都倒上一杯,开开心心地要喝两口。他这个雇主真是尽职尽责,知道褚恒逸他们要走了,介绍完纪安黎就转开话题,转而问这事。 纪安黎终于脱离出来,用余光打量着明舒。 老曹倒酒递过来,纪安黎帮着接了一杯,习惯性就转给明舒,将其放到明舒手边。这人还挺有心,记着以前是怎么相处的,放下杯子就轻声细语地说一句关心话:“少喝点。” 杯子太小,酒太满,有一些洒桌子上了。 明舒不应声,更不打算接着,对那句话亦充耳不闻。她执起筷子,就近夹了点菜,没吃,全放碗里。 看出这是不领情,纪安黎也不生气,又说:“不喝也行。” 言罢,不要太自然地拿过那杯酒,倒进自己的杯子里,要帮明舒喝。 明舒脸上没有表情,沉默地吃了一口菜,须臾,小声说:“不需要。” 纪安黎却当作没听见,执意喝了。 一旁的宁知同样面无表情,也吃着菜。 小孩儿没眼力劲儿,不懂怎么看场合,还惯会打岔。在纪安黎喝酒时,她拿了一个空杯子,默不作声往里头倒满白开水,接着推到明舒面前。 明舒低下眸光,瞧着那杯满当当的水。 宁知不识趣,再推过去一点,直至杯壁碰到明舒的手背为止。 第28章 饭桌上的氛围仍旧平和,老曹和褚恒逸他们心大,边吃边不着调地胡侃,还沉浸在将要分别的客套中,没发现三人之间的波动暗涌。 纪安黎将宁知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见此又沉了眼神,脸上的淡然逐渐消失,先前那点热切也一点点变冷,取而代之的是藏在勉强镇定下的不快。不过她很快就冷静下来,隐忍着没表现出来,目光从宁知手上掠过,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终究是顶着云奥集团ceo的名头来的,这时候不能把私人感情摆到台面上明讲,场合不对,不论如何都得顾忌着点。 纪安黎足够理智,喝完酒,把白瓷杯子攥手心里捏着,用力到指节都发白。 “纪总就是爽快,”老曹是瞎子,不仅看不到方才的那些事,消停了不到两分钟又净胡乱起哄,见杯子空了,立马就拍拍田卫源的肩膀,抬抬下巴让赶快给纪安黎满上,“来,再喝一杯,这次我敬你。” 敛起所有情绪,纪安黎皮笑肉不笑地弯弯唇,面色如常地松开手,抬起杯子接着,“曹老板客气。” 老曹乐道:“哪儿的话,应该的应该的。你抽空来一趟不容易,我这还招待不周了,吃饭都只能将就凑合,你别介才是。” “不会,”纪安黎说,“这儿挺好的,都很不错。” 老曹站起来,朝她敬了一杯。 明舒没搭理这些人,只稍稍侧目,瞧着兀自夹菜的宁知。 小卷毛泰然自若,完全不关心周围的场景,也没把先前的行径放心上,仿佛那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无足轻重。 明舒端起杯子抿了口水,再轻轻放下。 宁知看都没看一下,真没在意。 一桌子菜丰盛,肉类偏多,清淡和重口的菜都有,比之第一天那顿可谓天差地别。田卫源他们大快朵颐,筷子就没停过,下午的水果没吃够,晚上这顿才是正餐,连褚恒逸这个要保持身材的名气模特也多吃了些,每样都吃点,解解馋。 宁知随着他们一块儿吃,全然不忌口,不管油腻、高热量与否。小年轻不容易发胖,天生就是易瘦体质,何况回了z城也没拍摄工作,一段时间内更不用走t台。 明舒放任这人,由着她吃。 老曹是话痨,喝酒就飘,前脚恭维完纪安黎,转头就拖明舒入场,非要夸两句。他傻乐,真心实意说:“这回也得感谢咱们家舒老板,她出了不少力,来了以后就忙前忙后地帮我。阿舒,咱俩得喝一个。” 言讫,摸出个空酒杯倒满,隔着两个空位伸手递过来。 距离有点远,不方便,弯身才能够着。 纪安黎从中搭把手,从老曹那里接过,侧身传给明舒。 老曹是好心,没坏意,不是专门使绊子。 这杯酒不得不接,明舒没拒绝,起身说:“你也帮了我不少。” 老曹眯眼笑,摆摆手,“那不算什么,差远了。” 他先一口干掉,极其有自觉性。 明舒接下纪安黎传到跟前的酒杯,很给老曹面子。 而在众人视线范围之外,抬起胳膊时,纪安黎与她指尖相碰,一不小心就触到。明舒倏地缩起手指,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接下来的饭局还是那样,吃喝之余就是闲扯淡,聊拍摄,谈工作,讲讲生意场,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所有人都和气,渐渐地就将这里当成了交际场,到底有三位老板级别的人物在,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做。 只有宁知不掺和,兴致缺缺,从头到尾不咋开口。 明舒不高冷,谁搭话都回答,一直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有人问及她和纪安黎,忽然将她们捆绑起来,好奇地问:“舒老板和纪总是发小,还是同学?” 纪安黎的身份太招摇了,光是坐在那里就存在感十足。她对明舒的好毫不掩饰,倒酒,递杯子,抽纸,甚至贴心地帮着夹了两次菜。 明舒没有当众拂纪安黎的面子,不好给对方难堪。纸没用,菜堆碗里没吃,可嘴里也没讲拒绝,全都收着。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二人的关系不一般,最起码也是至交闺蜜那种类型,便憋不住要八卦问问——明舒的身份也神秘,来了以后就遮遮掩掩的,大家连她的真实名字都没听过。 m&f工作室的名气不差,但目前只是高端小众品牌,没到被大众所熟知的程度,远远比不上云奥集团。再者,平日里工作室的对外活动和宣传等都是凡楚玉经手、出席,明舒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非必要情况都不露面。 这些人认不出明舒很正常,可能知晓m&f工作室,但并不知道她这个人。 明舒否认:“都不是。” 仅这一句,不告知更多的细节。 问话那个点了下头,一脸顿悟地说道:“这样,还以为你俩是发小,看着就挺像。” 明舒不解释,只说:“不是,都不在一个地方。” 那人没眼色,多嘴地说:“是一个地方吧,都是z城的。” 明舒回道:“纪总是华侨,不在z城长大。” 那人哦哦两下,这回算是明白了。 纪安黎瞅着明舒,蓦地添道:“我十七岁回的z城,十八选择了本国国籍,之后就一直落在这边。跟舒老板认识就是在这时候,中间朋友介绍的,她那时还在z大读管理,我朋友也是那个专业,有一次赶上了她们院里的晚会,然后就碰到了对方。” 往事如昔,乍一回想都还记得那些细节,昨日仍历历在目。 年少时感情真挚,分明是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可因为某一次经历就遇见了,随便讲上两句话就成了所谓的朋友,再之后的接触和深入了解也随之而来,慢慢就变得熟悉,交往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当时也没考虑那么多,好感来得直接又突然,试探过后就是暧昧,再是相互试探,中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一两年才被捅开。浅薄地喜欢,糊涂地开始,竟然就那么跌跌撞撞地走下去,各自磋磨了对方八年。 想来也是讽刺,两个人年纪小那会儿都执拗,认定了就不回头,即便吵闹分合数次,也从来没打算过真的要抛下另一个人,偶尔狠话讲得再难听,可当冲动偃旗息鼓了,消气了,还是会往回走,不管不顾地奔向对方。 而如今年龄都上来了,那种义无反顾的执念反倒越来越淡,双方都变得愈发现实,闹架的次数少了,不再讲难听的扎心话,认知也逐渐变了样。 在此之前,有的事从未点破,但相互都明白。 纪安黎不慢不紧说:“舒老板帮了我朋友的忙,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结束以后我找朋友要了她的联系方式,加上了**。” 明舒不言语,看了看纪安黎。 她都快忘记这些了,对那段记忆没有太深的印象。当时她是不在意纪安黎这个人的,同意申请后也没怎么聊过,一门心思都在学习和玩耍上,成天捣鼓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哪里还记得偶然碰见的纪安黎。 后来又是如何联系上的呢? 明舒缄默地用筷子拨弄碗里已经冷掉的菜,还是想不起来。 几杯黄汤下肚,纪安黎也有点糊涂了。她像是在回答问题,又不像是,酝酿了半晌,再次开口:“但是当年的舒老板特别有范儿,总是不理人,发消息也不回,非要找上门了才肯搭理。第二次见面她都不记得我是谁了,还让我别挡路,急吼吼地说她有急事。” 田卫源二楞接道:“什么事?” 纪安黎扬扬唇,忍俊不禁。 “交作业。” 田卫源“啊”了声,挠挠头,不太理解这有啥可急的。 纪安黎说:“实验课的报告没按时完成,找老师求情才补上,差点没赶上最后的期限。交不上就会挂科,所以才比较着急。” 分明是明舒的过往,明舒自己都忘得七七八八了,但纪安黎还有印象,对细节都如数家珍。 田卫源了然,实在地笑笑,捧场说:“我师父讲舒老板以前是大学霸,随随便便拿高分,逃课都能考第一。” “是,她成绩很好,什么都是一学就会。”纪安黎颔首,径自倒了一杯酒,低下眼默然须臾,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一桩重要的过往,但没讲出来,只再瞥了下明舒,话里有话地说,“比我厉害,从来都是佼佼者。” 田卫源没听出个中深意,真以为那是夸奖,认同道:“咱舒老板还白手起家开店,我们都跟着她混。” 桌上其他人同样没听出别样的含义,以为只是她俩情谊深厚,不仅没乱想,还有点震惊。明舒近几天都内敛行事,锋芒未露,看不出是这么有实力的一个人。 这些陈年旧事老曹也是头一次听说,没听那两位提过。他知道她们有矛盾,隐约感觉到是出了难以调和问题,至此便偷摸瞧向明舒,悄悄观摩明舒的反应。 明舒安静地坐着,彻底置身事外,好似纪安黎口中说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不动容,不会因此就感动。 老曹心里咯噔一下,直觉这次有点严重,貌似超脱控制了。他有些为难,不知该怎么打圆场,只能在桌子底下用力踢田卫源那个大傻子,示意别乱开腔。 田卫源木讷,哪里懂这个,不明所以地回头望过去,当即就张开那张不要命的破嘴胡咧咧,睁大眼直白问:“师父,你踹我干嘛?” 老曹真想把碗扣这二货头上,不过还是克制住了,朝他挤挤眼,说:“给我倒酒。” 田卫源这才住嘴,还夹了块鸡肉放老曹碗里。 追忆往昔的话题被打断,不多时又有新的聊法。 明舒依然不加入其中,没一会儿就放下了筷子。 宁知还吃着,等到七分饱了,低声说:“给我夹两块排骨。” 没点名道姓,张口就这么一句。 明舒和纪安黎都听见了。 这话是冲明舒讲的。 纪安黎握起手,收紧掌心。 明舒顿了下,确认是对自己讲的,回缓了一两秒,还是顺着了。 包间的桌子大,装排骨的盘子放在远处,宁知够不着,明舒伸长手勉勉强强。 明舒没多心,也没事可做,夹了排骨,轻声问:“还要别的么?” 小鬼点点头,理所当然地享受自家老板的服务。 “虾,还有牛肉,菜心也来点。” 破孩子真会使唤人,一点不见外,态度还挺嚣张,搞得她才是开工资的那个一样。 明舒倒是不介意,要吃的都夹了,还多给夹了块软糯的土豆。 宁知埋头啃排骨,吃相还行,速度也不慢。 念及前两天都没咋吃东西,担心这是报复性进食,明舒提醒:“吃完碗里的就别吃了,歇会儿。” 宁知温顺,边嚼边嗯声。 纪安黎这次是真沉下脸,周身低气压环绕。她修养还不错,忍到现在都没发火,仅仅冷声问及宁知,终于正眼瞧那小鬼了。 宁知抬抬眼,看了下明舒再瞥向纪安黎,直说:“我老板。” 纪安黎按耐住脾气,“哪儿的人?” “跟她一样。”宁知说,脸皮厚得可以,“老板哪儿的,我就是哪儿的。” 极力维持着仅有的镇定,纪安黎说:“看着不太像。” “哦,”宁知装作不懂,将虾扔进嘴里,带壳一并吃了,特意解释,“可能是因为我是混血,长得有点不一样。” 虾是炸过的,带壳吃生脆,咬两口嘎嘣响。 纪安黎不太能忍受这种,知晓是故意的,有意做样子给自己看。她捏着手心,不太想讲话了。 然而宁知不退步,主动问:“你原先是哪国的,美国?还是加拿大?” 纪安黎说:“法国。” “那还挺有缘,我妈也是法国的。”宁知假模假样地颔首。 纪安黎不吭声。 小卷毛哪壶不开提哪壶,“舒老板不是意大利留学么,出去了好几年,我还以为你是意大利的,原来不是。” 纪安黎说:“去那边待过一段时间。” 宁知:“哦。” “中间有两年会定期过去,”纪安黎回道,“有空就去。” 状似听不懂,宁知说:“我也是。” 纪安黎问:“留学?” “不是,有空去旅游而已。”宁知如实说,“我在国内读的大学,没出去。” 不关心她读书的事,纪安黎没接话。 宁知却继续讲着,说:“读的z大,管理专业,和舒老板是校友。” 言语间的针对性太明显,火。药味有点重。田卫源和褚恒逸他们听不出端倪,但老曹感觉出来了,他愣了愣,不明白这是咋回事,便慢腾腾望向明舒。 明舒却没插手,也不阻止。 纪安黎侧身转向宁知,与之对视。 宁知不躲闪,掀起眼皮子,任由看个够。 还是什么都不懂的褚恒逸打断两人,惊道:“哎,我也是z大的,这么巧。” 老曹赶紧插话,说:“那可不是,一桌子校友。” 褚恒逸乐道:“都凑一堆了。” 老曹立马问:“你学的什么?” 褚恒逸说:“会计。” 田卫源加进来,笑着说:“那你现在当模特,出入有点大。” 褚恒逸:“报志愿的时候没纠结太多,我爸让报这个就报了。” 气氛稍微缓和些了,不那么奇怪。 纪安黎还是收起情绪,平复下来。 宁知又消停了。 一顿饭两个小时才收尾,一大桌子菜最后也没剩多少。 吃好了,田卫源先下去结账,其余人陆续离开。宁知还坐着,走前找水喝。 明舒没管她,起身走前面。 纪安黎后走,慢了半步。 桌上没水,只有酒。 宁知腆着脸,开口就把人喊住:“舒老板。” 明舒停下。 小卷毛净折腾,拖着声音温吞说:“我口渴——” 第29章 已经有服务员在收拾包间了,只剩一片残羹剩饭,喝水只能去楼下。 小孩儿一向事多,总要找点麻烦来磨蹭,明舒倒不觉得有什么,招招手让过来,说:“跟上,下面有。” 纪安黎回头看了下,站在门口那里。 宁知跟过去,不疾不徐走出门,随到明舒后面。 在路过纪安黎身旁,与之擦肩而过时,两人短暂地对视了一眼,双方都冷冷淡淡的,不似先前那样和善安好。纪安黎不露声色,许是失去了那点为数不多的耐性,她不由自主就抿抿唇,眸光一点点下沉。 小鬼太讨人嫌,明知对方心有芥蒂,非得往上凑,不惹怒人不罢休似的。 宁知视而不见,宛若感受不到对方的隐忍不发,长腿一跨,几步就挨到明舒身边。她不自觉就用指尖摸了下鼻头,敛起多余的心绪,又变成了漫不经心的散漫模样,一副没事找事的臭德行。 “喝冰的,不要常温。”宁知说,挺会享受。 明舒没那么多心力应付那些有的没的,先用视线余光瞥向后边的纪安黎,再飞快收回目光,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说:“行。走了。” 三人先后下去,到大堂里与老曹他们会合。 田卫源还在前台核对账单,并一面同褚恒逸闲扯,滔滔不绝地讲着先前没聊完的事。 收银台旁边有一个立式冰柜,里面摆着各种牌子的饮料,汽水、果汁都有。明舒上前,弯身从里面拿了三瓶苏打水,向田卫源抬一下手示意,让帮着付了。田卫源点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 一瓶苏打水给宁知,剩下的两瓶不动。 明舒望着楼梯口的方向,回头,对宁知轻声说:“回去了早点休息,病还没好彻底,不要熬夜。” 拧开瓶盖,仰头就喝了一大半。 宁知心里有数,不情不愿地说:“知道。” “睡前记得吃药,”明舒嘱咐,“别忘了。” 宁知不回话,用力又将瓶盖拧得死紧。 明舒说:“回去就跟老曹他们一路走。” 外面天都快黑了,餐馆离住的地方还是有那么远的距离,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 ——这是要让宁知和老曹他们先回去的意思,不用等自己。 老曹和其他人正守在大门口,一个个嘈杂得很,吃饱了也闭不上嘴。宁知没接话,瞄了明舒一下,不多时还是默然地走向那边,与大家站一堆。 看出这是要跟众人分开,老曹人精一个,立马就懂了,打哈哈地推搡着大伙儿赶快走,不要堵那里当门神。等田卫源他们结完账过来,老曹有眼色地带着员工们撤了。 “行了行了,时间不早,都这么晚了,也别在外面瞎晃荡,赶紧的,都一块儿回宾馆,明天还有事呢!” 田卫源几个跟上,往宁知身边靠近。 一群小年轻合得来,一面走一面打闹。 明舒目送他们远去,直至走到街角拐角处没有人影了,静静地眺望了一会儿。 纪安黎这才出来,挨旁边站定。 明舒不看这人,只抬抬手,将苏打水伸过去。 “喝吗?” 纪安黎低头,一声不吭地接下瓶子。 冰镇过的水凉快,摸着就有一股冷气,湿漉漉的。 彼时的街道各处都冷清,白天摆摊的商贩们都不见踪影,还在营业的店铺不多,大多都打烊了。空气中还弥漫着白日里的燥热,沉闷的味道没有完全散掉,隐隐还能闻到一丢丢夏日特有的腐朽。 明舒嘴巴不干,却连着喝了几口苏打水。 旧情人相遇不是好事,分开时不愉快,再见面找不出可以说的。 开口都难,话一张嘴就堵在了喉咙里。 她俩得敞开了谈一谈,正儿八经地聊聊。 不管白天怎么样,或是先前在饭桌上的局面有多僵,但该说的还是得说,一味的躲避只会让各自更难做。 明舒做不到与纪安黎针锋相对,更不会因此就闹到不可开交,始终没那份心思。 倒不是舍不得或放不下,只是在这段感情中,纪安黎曾经的好占了九成,那些真心和付出不作假,对她的帮衬和扶持也有很多。一码归一码,不能因此就全盘否定这个人,毕竟能交往八年,分分合合数次,某种程度上来讲,她俩之间还是值得一份应有的体面。 “先走走?”明舒问,语气还算轻松,没搞得那么沉重。 纪安黎同意,“好。” 两人朝前行进,步子很慢。 夜里的温度还没降下来,风有点大,带着燥意吹拂。 纪安黎比明舒高一点,大概两三厘米。她今晚穿的高跟鞋,而明舒则是平底鞋,视觉上她便高出一小截,瞧着更苗条高挑些。 她俩都是气质型的,一个大气干练,一个成熟稳重,穿衣风格和打扮上也相近,并肩走在一起,远看着其实很搭,十分般配。 明舒拢拢衣服,再拂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良久,走出一段距离了,平心静气地温声问:“最近都在忙什么,还是公司里的那些事?” 纪安黎侧身瞧了下,“差不多。出了两次差,前两个星期去了英国,之前在b市待了一阵。” “做项目?”明舒问。 仅是随口一讲,不是真的在乎,脸上并无半点好奇的神色。 “不是,”纪安黎说,“去那边陪老人,我外婆。” 明舒大致知道纪家的人物关系,有哪些重要的亲戚,在什么地方,可具体的却不是很清楚。知晓纪安黎外婆家也是个不错的家庭,大家族级别的,她隐约能摸清其中的厉害,于是了然地嗯声,没多问。 纪安黎解释:“前阵子身体不舒服,心血管方面有问题,去医院检查了下,住院观察了两天。家里没人,大哥他们都不在,只能是我去陪着。” 明舒不太在意这个,说:“她是长辈,应该的。” 纪安黎问:“你呢,这些日子都在干嘛?” “还是原先那样,瞎忙,成天乱转悠。没空出差,都是凡楚玉在做这些。”明舒回道,把一只手抄进裙兜里,“上个星期接待了一个明星客户,又赚了一大笔。” “新装发布会筹备得如何了?”纪安黎问,对工作室的近况很是了解,全都有所耳闻。 “也就那样,一般吧。”明舒说,想了想又改口,“目前来看算是比较顺利,没出什么岔子,都准备得大差不差的了,还行。” 纪安黎转回去问:“哪个明星?” 明舒报了个名字。 纪安黎说:“之前见过。” 明舒:“嗯。” “最近挺火的,”纪安黎说,“演了几部还可以的电影。” 虽然是客户,但明舒对明星不太感兴趣,不想聊这些。 纪安黎倏地说:“伯母前几天给我发了消息,问了几句。” 察觉到她不喜欢,硬生生转开话题。 听到明义如,明舒顿了顿,没吱声。 纪安黎问:“她和萧叔身体还好?” “挺好的,”明舒说,“整天都忙,到处跑。” 纪安黎说:“没办法,她要管理那么大一个公司。” 不想讲这些,明舒直白说:“她还不知道咱俩的事,你别介意。” 纪安黎回道:“不会。” 明义如就是那样的性格,是那种想法很难改变的“顽固分子”。当初自家女儿出柜,她一时接受不了,气得心窝子突突疼,抄起棍子就打人,等把明舒和纪安黎赶出家门了,自己也郁闷得急火攻心,半天不到就进了医院。而当后来想开了,慢慢接受了纪安黎,便愈发认定两人。 为人父母都希望子女能过得顺遂,不论是生活还是感情。而对于明义如,她第一段婚姻太失败,女儿又是性少数群体,这样的想法便更加强烈。 明舒和纪安黎在过去的那些年里的表现还不错,外人看来是比较稳定的,挺符合以上的预想,让明义如非常安心。 明舒思忖须臾,半是认真半是保证地说:“等这次回去了,我会跟她讲清楚,下次不会了。” 可能是没料到她会这么回答,过于生疏的语调让纪安黎身形一滞。 许久,纪安黎才缓缓神,轻声说:“没什么,伯母她……” 明舒打断道:“我妈总爱给人添麻烦,抱歉。” 纪安黎张张嘴,嗫嚅片刻。 “没有,伯母人很好,不麻烦。” 夜晚的路上偶尔有人走来,路过她们身旁。 两个早已分手的人都控制住了脾气,讲着一些着实无趣的家常。聊完明义如,不一会儿又转到云奥集团上,明舒主动问了几句。 “回去以后还顺利吗?” 纪安黎点头。 明舒说:“那就好。” 纪安黎无言,有些沉默。 其实她俩分手的原因,究其根本就是在此。纪家不会同意一个同性恋继承家产,丢不起那个脸,纪安黎必须在两者中选一个,要么为了爱情抛弃庞大的家族财富,要么为了后者忍气吞声。 纪家不过分掺和子女的婚姻事,但最基本的传统不能丢,不管私下里什么样,不该带回家的一定不行,起码明面上得营造出平和的假象来,不愿意也必须做做样子。 两人交往好些年而不向纪家出柜,纪安黎选择找人结婚,都是因为这个。 出了校园以后的感情不如早先那样纯粹,不再是给颗糖就能乐半天的时期了,各自的顾虑太多,势必得有一个人退步才能维持下去,不然只能以分开告终。 现实是理想和利益的综合体,有时浪漫,有时残忍。 站在纪安黎的角度,不论是否遇到明舒,只要留在纪家,婚姻就只是一个形同虚设的玩意儿,形婚也好,为了利益联姻真结婚也罢,她跟那个人都不会有所谓的感情存在,只能是利益捆绑。 于她而言,两手抓是损害最小的方式。 明舒也清楚,想得通个中缘由,但接受与否又是另一回事。 且不说对她、对另外那位公平与否,法律层面上的认同比所谓的真心更牢靠,领了证盖了戳的关系,第三者只有局外那个,注定以后都见不得光。 她的理智不允许,自尊心也不允许。 纪安黎始终不提这个,似乎无事发生。 明舒走在前面,瞧着远处黑魆魆的夜色,状似无意地问:“相亲怎么样,合适吗?” 对方停了一下,不出声。 明舒不等她,继续走着。 “英姐说在四海酒楼遇见你了,是那一次?” 纪安黎犹豫不决,要回答又不愿意告知细节,直到距离拉远了又跟上去。 “不怎么样,”她说,“没成。” 明舒问:“家里不满意?” “没有,”纪安黎说,紧了紧手,解释,“那次不是相亲。” 明舒平心易气,没恼,也不窝火。 “家族聚会?” “不是,”纪安黎回道,“只是一个普通的饭局。” “哦。”明舒应道,不似第一次谈这个时那么激动了。那回她俩还吵架来着,冷战了好几天都没讲话,再严重点就该砸东西了。明舒没生气,像跟普通朋友聊天那样,“那找到人选了没?” 纪安黎再次默然。 那就是找到了,至少有备选的人。 明舒偏头瞅了下闭门的店铺,理理思绪,不知过了多久,才嘴唇翕动,低声问:“什么时候能成,日子定好没?” 知道瞒不过她,纪安黎不辩解,只生硬地说:“我会跟他好好谈一下。” 感觉不远处的路灯灯光太强烈,晃得人难受,明舒眨眨眼,说:“没必要。” 心知理亏,纪安黎讲不出更多的话,张张唇,憋不出一个字。 这么久了,两人还是达不成共识,各有各的坚持。 明舒比纪安黎固执,一旦决定了就不会轻易改变。她的性子和明义如一个样,娘俩都是那种要强的,向来是嘴上不会说什么,可脾气倔得要死。 还有一段路才到宾馆,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内,二人没再交流。 纪安黎加快步子,挨近了,欲拉明舒的手,可还没碰到人,明舒却早有预料地避开了。 昏黄的灯光投射在地上,将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纪安黎轻声喊:“阿舒……” 明舒没理,径自不回头。 纪安黎追上去,却无济于事。 道路似乎飞速变短,时间一溜烟就滑过,没多久就快到宾馆了。 远远的,还没走近就能看到宾馆大门口有一个人影,有谁蹲守在那里。 纪安黎终于抓住了明舒的胳膊,用力攥紧了不放。 明舒执意推开,挣出手。 “再谈谈。”纪安黎说,不肯放弃。 明舒低低道:“不用了。” 纪安黎拦在前面,不让再朝前走。 明舒说:“让开。” 另一边,宁知沉静地看着这里,背对着灯光,脸上的神情模糊不清。 一行人也是才回来不久,只早到几分钟。 老曹和田卫源他们都上楼了,全在房间里,没人会发现外面的一切。 明舒终究还是抛下了纪安黎,还是失望,狠心说:“之前就已经结束了。” 像是被那句话伤到了,亦或是本就没有资格,纪安黎一瞬间晃神,定定杵在那里。 明舒有些心累,走出两步又顿了下,“就这样吧。” 纪安黎像块石头,这回没再追上去。 头也不回地离开,径直走到宾馆前。明舒这才发现了形单影只的宁知,但未做停留,只是在经过时低下目光。 宁知扭头望向别处,不看她。 明舒进去了。 纪安黎好半天才回缓过来,后知后觉地朝里走。 当经过宁知身旁,对方却牢牢一把抓住她。 纪安黎冷下脸,“放开。” 宁知却不为所动,脸上漠然,沉声说:“别去烦她。” 第30章 沙漠附近的夜晚空寂,天空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云朵稀散地堆聚在各处,没有月亮,只有分散遍布的明亮星子,宛若幕布上密密麻麻的小洞。 如此光景是大城市里所稀缺的,多了两分空明与沉静,远处的沙漠边缘与黑魆魆的天连接在一起,相互融合成一体,分不出具体的界线。 这晚明舒上楼就关上房间门,洗漱完就歇下,再没出来过一次。 老曹睡前到各个房间检查了一次,例行惯例清点人数,从三楼往下走,检查完所有房间才回去。他敲了纪安黎的门,见到对方脸色不太好,便猜到今晚没谈成,估摸着更恼火了,因而识趣不多嘴,下到二楼也不去明舒那里,特地跳过了她的房间,不打扰对方。 朋友之间关系再铁,但还是得有分寸和界限,有些时候该收手就收手,不能管得太过。 老曹心头有数,至此就不闻不问,一律不掺和了,连私下悄摸向纪安黎打听一句都不曾。总之,充分让她俩自行解决。 宁知在楼下待了很久,查房前才上去。 她没有困意,坐床头玩手机,在微信群里发消息。明天就是周四,要留下就不能参加方俞婧的生日派对,没法儿回z城。 小鬼还是义气,自觉这样不厚道,发完群消息又私聊李林泽,让那小子代自己送一份礼物,人和贺礼总得到一样,不然说不过去。 手机信号差,几条消息耗费了两三分钟才全部发出去。 这个时间点了,她那群狐朋狗友都还没睡,才开始美好的夜生活。群里的回复来得飞快,网络延迟了一会儿,不多时便刷地蹦出几十条消息,大家都在问怎么了,为何不回去,以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宁知不详细解释,仅仅回答:「临时有安排,应该要晚几天,没事。」 发送出去,忖度半晌,又添了一条:「回去了请你们吃饭。」 朋友们心大,倒是没啥意见,只口头上关切两句。 方俞婧没现身,不知是已经睡下了还是没看手机,亦或者正在生气。 李林泽等群聊得差不多了才单独回消息,不解地问:「不是说好了周四回来吗,什么安排这么重要,能不能请假一天?」 他和方俞婧交情深,对明天的生日宴会还是十分看重,前几天也是他在群里卖力吆喝,为的就是请宁知一同前往。方俞婧挺希望宁知能到场,为此还做了不少准备。 宁知对这些自是不清楚,她今晚的心情不咋样,没精力应付李林泽,直白告知:「不能,没空。」 李林泽也直接:「????????」 李林泽:「有什么安排?」 宁知不讲实话,也不想过多解释,只有一句:「周六回。」 李林泽挺激动,麻利儿就打字:「别呀!」 宁知:「到时候见。」 李林泽:「不是都答应了么,放鸽子多不好,那只回来一个晚上咋样?半个晚上也成,反正去一趟就行,待多久都可以。我给你包机票,来回接送,如何?」 她不答应,还是那个态度:「回不去。」 李林泽隔着网线哀嚎:「你要是不回来,婧儿得宰了我!」 宁知不搭理他,置之不理。 李林泽烦人,继续坚持:「我早前可是拍着胸脯保证你能去,都说好了。」 宁知无动于衷:「那是你的事。」 李林泽“撒泼耍赖”,狂发表情包,大男人磨磨唧唧的,还发语音求救,发嗲地让行行好,恶心人很有一套。 宁知还是干脆不回复,放下手机进浴室洗个澡再出来。 终究没能劝服她,李林泽还是放弃了,最后退而求其次:「那换个方式,明天打个电话过来,回来了再请她吃顿饭补偿,成不?」 宁知勉强接受:「可以。」 过后就没再闲聊了,锁屏,开启静音模式,搁下手机、关灯躺床上。 李林泽又发了一连串的消息,群里也在刷屏式聊天,宁知看都没看一眼,直挺挺面朝天花板,放空思绪,心神渐渐飘远。 一夜难眠,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后一日是暴晒天气,比前几天更热,大太阳挂天上像是随时都会烧起来,干涸的沙漠上热气滚动,出门走一段路都被晒得脑袋疼。 好在这一天的拍摄任务比较简单,只出去半天就可以搞定,且无需太多员工干活。 老曹起得早,五点多就收整好家伙出门,趁还没热起来就带着诗敏她们外出做事,赶在中午前就搞定所有工作。 田卫源晚一些才起床,不过动作麻利,六点就开车送褚恒逸他们去机场,下午三四点又回到这边。 工作中的分别已是家常便饭,不会有人因此就心生不舍或怎样,那些人走了就走了,顾不上那么多。 宾馆里空置出一些房间,瞬间就清净了不少,楼上楼下都显得空荡,不如原先热闹。 明舒的作息规律一如往常,七八点醒来,捯饬一番,吃早饭,帮着老曹做点后勤工作,接着处理工作室的问题,与曾秘书联系,告诉对方要做些什么,让安排过几天的行程计划等等,最后再上去睡个午觉。 仿若昨晚的争执不存在,她自始至终没表现出一丁点异常,整个人还是像以往那般,行事有度,对谁都温和。 在上半天的时间里,明舒避开了与纪安黎的碰面,连午饭都是在房间里解决。 纪安黎也识相,不会前去打扰,尽量待在楼上不下来,不凑到明舒跟前讨嫌。 仅仅一个晚上,双方都有了些许的改变,相处不似原来那样平和。 起码昨天晚上之前,两人还没到这程度,见面了也能讲上几句,今儿却无话可说了,半个字的交流都没有。 还留在宾馆里的工作人员们不知道内情,但也隐约感觉出了不对劲,全都安静如鸡,连平日里能闹腾得那几个都噤声了,做完活儿就安生地待着,要么歇会儿,要么去外边透透气。 宁知是唯一起得晚的那个,将近十点半都没出门,还在床上躺着。她中午吃饭那时候才下楼,在大堂里没见到明舒,便拉着一位工作人员询问。 工作人员才送完饭下来,悄声说:“舒老板在房间里,好像是在工作。” 只是问问罢了,没想着真去找人。宁知出来后就没上楼,直到老曹他们拍完回来都还在大堂的沙发上坐着,不看手机,亦不做什么,仅仅只身坐在那里。 纪安黎两次从大堂里经过,每一次都瞧见了这位头发蓬松的卷毛,可没有特意关注。 宁知同样如此,连看一眼都嫌烦,瞥见纪安黎来了就自动忽视,全当对方是空气。 二人之间暗潮汹涌,针对的意味很明显,但也诡异的和谐,各占一边,谁也不先掀翻暂且平静的局面。 正如昨晚在宾馆大门口,最终以沉默和妥协告终,到底还是达成了无声的共识。 不过这不代表着两人能和平共处,更不代表宁知会接受纪安黎。 小卷毛嚣张不减,在第三次见到纪安黎时,突然就散漫地踢了下掉在桌角的矿泉水瓶盖,冷不丁将其踢出老远。而不偏不倚,正巧那会儿纪安黎由此路过,恰巧就遭殃,被飞起的瓶盖砸中了小腿。 纪安黎驻足,冷冷看着沙发那边。 小鬼视而不见,硬是没半分慌张之色,非但不收敛,还抬头瞧向纪安黎,油盐不进的架势。 纪安黎皱眉,心有不悦,可又不能对这种幼稚的行径做出相应的举动,放不下架子,于是只抿了抿唇,忍了。 宁知瞧不上这人,对纪安黎这样的做派更是看不起。她觉得无趣,随后便不再把纪安黎放在眼里,彻彻底底无视了。 ——假惺惺爱做表面功夫,那样的人太多了,挺没意思的。 后半天仍然是和平相处,各做各的事,各不相干。 明舒下来了,在沙发上占一个位子,可不怎么开口讲话,只盘腿坐着捣鼓笔记本,专心致志做策划书。她没怎么打扮自己,似是没那份心思,穿着宽松的短袖就出来,连头发都只是随意挽起,没化妆,脸色有些憔悴。 即使行为上如旧,乍一看若无其事,可实际上还是受了一定的影响。 她早前都不这样,这次像是来真的了,终于外露出一点恋情失败的颓丧。 宁知挨一边不离开,也不干扰她,静默地守着。 良久,明舒忽而开口说:“有空没?” 声音有一丢丢哑,听起来就不正常。 宁知直起身,“有。” “去楼上给我拿一下充电器,在行李箱里放着。”明舒说,摸出房门磁卡给她。 宁知照办,接过门卡就上楼去。 再下来,明舒还在电脑,但面前的桌上多了两杯水。 有一杯是给宁知的。 宁知过去,也不把充电器交给明舒,径直上手代劳了。 明舒没反应,继续埋头做事。 整个下午,两人都在大堂里坐着,不怎么讲话,也不做别的。偶尔明舒会说什么,但都是一些不要紧的事,让宁知帮忙做点事,拿东西等等。 宁知守在旁边玩单机游戏,不时瞄一眼笔记本屏幕。 明舒真的在做事,一丝不苟地干活。 几局游戏结束,宁知往后仰,靠着沙发歇歇,闭上眼一会儿,蓦地冒出一句:“别伤心……” 明舒听见了,霎时滞住动作,下一刻又恢复如常。 纪安黎数次下来,知道明舒在一楼,但每次只是站在楼梯口看着,不会上前,更没做什么惹人厌的事。这人还算有自知之明,清楚明舒此时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自己,便一直不去招惹。 只是宁知的存在还是太过刺眼,纪安黎捏紧手,神色有些复杂。 得亏老曹他们不时下来一趟,能打打圆场,缓和一下气氛。 但也仅只是讲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不会提到二人间的问题,偏向纪安黎就更不可能了。老曹是聪明人,晓得该怎么做,终归还是站在自己朋友那边,不会在这种时候和稀泥。 余后的两天时间里,僵局并未得到一丝一毫的扭转,既定的事实无法改变,纪安黎不死心也不放弃任何一样,明舒亦不退让。 分手是阶段性的,最后的拉锯结束了,理智和冷静走重新回来,往昔的温情就会一点点被抽离。 矛盾是镜子上的裂痕,裂缝太大了,无法复原,也拼不回去。 明舒多数时间都是待在房间里,没事做的时候会独自抽烟,但比较克制,半支一支就够了。 偶尔盯着笔记本太久眼睛累,她会在窗户边上趴会儿,放空地看看马路的另一边,以及马路之外无边无际的沙漠。 有时她会看见宁知在马路边上。那小鬼闲得慌,凉爽舒服的空调不吹,非得去外面晒太阳。 晚些时候,一支别处的骆驼队在宾馆楼房侧面暂歇,落脚一段时间。宁知无聊了就买一袋子水果去喂骆驼,还跟明舒发消息:「要不要骑骆驼?」 明舒站在楼上看着,食指一点抖抖烟灰。 她收到了消息,但不回复。 宁知收起手机,眯起眼睛仰头望,不多时又是一条:「不来就算了。」 明舒灭掉了烟。 离开塔克拉玛干沙漠前的最后一晚,纪安黎想找明舒再聊聊,但没能有那个机会。 明舒闭门不见,当晚连饭都没吃。 老曹上去劝了劝,可不是劝明舒,而是让纪安黎离开。 “你俩的感情。事我们这些外人也管不着,毕竟发生了什么咱不清楚,阿舒她则不肯讲,但是今晚……怎么讲,现在算了吧。”老曹很是难办,额头上都拧出一个川字,“给她点时间缓缓,别逼着了,回去了有空再谈。” 纪安黎没听进去,仍旧守在门口。 老曹心一横,再三犹豫还是推着人离开,连敲门的机会都不给。 回z城是在周六的中午,早上出发,几个小时后才抵达机场,接着坐飞机,但不是直达z城,而是转至别的城市再转机。 纪安黎没跟着一起,还得留在新疆几天才能走。 老曹关心明舒,回去时特意给她买头等舱,让她一个人静静。 票都买了,明舒自然没拒绝。 拍摄工作顺利完成,回到z城肯定要庆祝一下。 老曹早托人定了场子,请所有员工和明舒、宁知一同吃顿饭。他打电话让凡楚玉也来,但凡总大忙人没空,抽不开身。 酒楼离玉林苑不远,在一条街上。 明舒多喝了点,被诗敏她们敬了好几轮酒。往常这种朋友局,她都是不怎么喝的,这回是例外。 回去是老曹单独找的车,明舒和宁知一块儿。 宁知喝得少点,下车后是她扶着明舒坐电梯上楼,也是她搂着人进门。 知晓明舒今天回家,守了几天屋子的林姨便离开了,明天才过来。 房子里空荡,窗户全都关着,沉闷又压抑。 送明舒进房间,再关上房间门。 开灯,却没反应。 宁知抱着醉得站都站不住的明舒的腰,低声说:“灯坏了。” 明舒没吭声,昏头了就浑身无力,一头栽这人颈侧。 今晚的夜色差,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眼前看不清,宁知只得用力把人勾着,摁在怀里。她低头凑近明舒,想要再说什么,湿润的唇却不小心擦过对方的耳朵尖。 暖热的气息本就让明舒不太适应,再是忽如而来的触挨,明舒不由得就反应过度,呼吸一滞。 宁知身形一顿,忍不住将人再托起来些,手臂稍稍收紧。 明舒醉糊涂了,抬手搭这小鬼肩上,难受地嗯了声。 第31章 喝了酒的体温偏高,呼出的气热乎,脸上也在发烫,心口像有一把火在烧,将流经于此的血液都烤得沸腾,使得不舒服的燥意蔓延到四肢百骸,恼人得很。 许是黑暗中分辨不清周遭的景象,也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理智成了一团混乱浆糊,明舒放下了平日里的端庄与防备,难得露出截然不同的一面。她一只手环住了宁知的后颈,另一只手则攀在这人锁骨下方,整个人没长骨头似的,浑身软趴趴,埋在宁知颈窝里,久久不退开。 宁知宛若没有生命力的雕塑,站直了伫立在那里,安静无所作为。 明舒脚下不稳,于是就胡乱摸了摸,抱得更紧些,以免跌下去摔了。 胃里的轻微的灼烧感让她十分不好受,隐隐还有点痉挛带来的疼痛。她觉得口干,可霎时间又讲不出话,只能张张嘴,红唇翕动。 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宁知只感觉到颈侧若有若无的湿热触感,以及成熟柔软的身段。 虽然没做任何实质性的行为,不曾越过中间那条分寸线,但那样的姿态和举动还是过于亲昵了,超过了现有的关系。 宁知应该轻轻推开明舒的,加以阻止,可她只是曲了曲手指,还没握紧又倏尔松开,没知觉一般。 这人太瘦,肩膀上没肉,有点硌。明舒动了动,一会儿又要收回手,往地上倒。 小鬼重新用力抱住明舒,这才问:“怎么了?” 视线受限,明舒瞧不清她的脸,只稍微仰起头。 这个动作太突兀,二人的唇又差点碰到。 宁知再次感受到,知晓刚刚发生了什么。小孩儿怔了怔,倒也没有趁人之危,思索了片刻,终归还是敛起心神,摸索着帮明舒拂开散乱的头发,再用指尖碰碰她的脸。 “先去躺会儿,”宁知小声说,“要喝水吗?” 明舒连点头都费劲儿,脑子里卡了壳,好半晌只有气无力地嗯声。 “能走么?”宁知口吻温和地问,拍拍她的背,以此让她好受一丢丢,“往前走几步。” 明舒哪里还走得动,趴她怀里,酝酿了半晌,仅仅吃劲地吐出一个字。 “水……” 宁知回道:“马上去,等一下。” 似是被抽空的气球,明舒瞬间就恹恹的,腿上一软,不受控制地向下跌。 宁知揽住她的腰肢,半抱不抱地搂着人,几乎承受着明舒全部的重量,不一会儿就走到床边。稳稳放下人,顺道蹲下去帮明舒把鞋子脱掉。 z城的气温仍是居高不下,比离开之前还要高两三度,晚上也有32+。 床上铺着被单和薄款空调被,床垫亦软和,由于没开空调,倒在上面的滋味便有些难捱。明舒又低声喃喃了一句:“空调……” 宁知应道:“好。” 空调遥控器在抽屉里放着,打开手机手电筒到处翻找一番才找到。摁下开关键,调到22c,不多时就凉风悠悠。 床头有台灯,宁知也顺手打开。 柔白的灯光比较刺眼,明舒闭上眼,不由自主就皱眉。 宁知瞥见了,随后又将灯光调暗点,换成了舒适的浅黄光。 明舒展开眉头,胸口的呼吸起伏都缓和些了。 侧身过去,宁知再碰碰明舒的脸和额头,摸到她脸侧汗濡濡的,顿了下,想问要不要洗洗,可话到嘴边又打住,赶紧咽回去。 小孩儿不会照顾人,这还是头一次,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迟疑不定,到底还是先出去接水,其它的等会儿再看。 怕明舒躺着喝水会呛到,接水端着杯子进门,宁知扶她起来,让靠在自己肩头,接着小心地喂给她。 明舒喝得慢,眼睛都半睁半闭的,也不晓得分不分得清宁知是谁。 那杯水只喝了一小半,没多久明舒一偏头就倒了下去,还侧身背对着门口。 在床边坐着歇了口气,宁知垂眼望向她的背影,良久,放下杯子,不声不响地转进浴室,在里面待了几分钟,而后端着一盆温水和两张毛巾出来。 明舒今晚穿的宽松短袖和热裤,领口有点大,侧躺着就松垮垮的。宁知把人掰过来,让平躺着,随后用毛巾打湿水,拧干,擦擦脸和脖子,再是别的地方。 小鬼这会儿倒是规矩且老实,正儿八经的,非但不随便乱看,擦完锁骨那一圈地方,还面不改色地帮忙牵扯一下衣服领口,往上提提,将该遮住的部位都遮得严严实实的。 擦擦汗会舒适些,身上不至于那么黏腻。 明舒无意识地扬扬下巴,红润有光泽的唇紧抿着,不自觉就闷哼了一声。 宁知低着眼不看她的脸,听到这个就停了停,接着从容地继续,抬起明舒的胳膊也擦几下,面上并没有一丝异色。 只有在摸到明舒手心时,这人忽而颤颤眼睫,使坏地挠了挠,动作很轻,酥酥痒痒的。 明舒条件反射性就收收手,差点就握住这人的手指。 小鬼挺讨嫌的,眼见着没握上,又故技重施。 不过这回依然不成功,明舒不耐烦地往后缩了缩,不让碰。 擦完手,换一次水。 再回来时,明舒蜷缩起身子,背部弓着。 宁知再次坐到床边,看出是胃里难受,也没顾及那么多,想也不想就用手捂上去,柔声问:“这里?” 明舒没回。 宁知没敢太用力,放轻力道,轻缓地揉了揉。明舒咬着唇,还是那个样子。宁知问:“家里有药没,我给你拿。” 明舒自是不回答,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宁知要抽开手,可后一瞬又被她抓住了手腕,不让走。 这么下去肯定不行,宁知喊了两声,想把人叫醒。 过了将近半分钟,明舒才蔫兮兮地说:“抽屉里……” 房间里有许多抽屉,床头柜、书桌、架子下方都有,具体放在哪里还需要找找。 宁知最先打开两个床头柜看看,都没有,然后再是别的地方,最后在书桌的第二个抽屉里找到了一个扁式药箱,对着昏弱的灯光翻看了好久才找出治胃疼的药。 一番折腾下来,又是十几分钟。 明舒吃完药就彻底睡了,之后动也不动,精气神很差。 宁知一点不讲究,继续先前没做完的事,帮着擦剩下的小腿什么的,差不多了再用剩下的那张毛巾打湿冷水,给明舒敷敷脸,降降温。 这时房间里的温度已经降下来了,空调吹着很是凉快。 给明舒再理理头发,盖被子。做完这些事,宁知没立即离开,而是无声地守了大半个小时,直到确认明舒没事了,才站起身,收拾一下残局,接着转身出去。 时间已经凌晨了,周边的高楼都静悄悄,连金融城那边都沉寂下来。 径直从明舒那里回到隔壁房子,宁知在沙发上缓了缓才进浴室。她脑袋也昏沉沉的,只是不如明舒那么严重,勉强还能撑住而已。 拧开开关,这人放的冷水洗澡。乍然的冰凉感较为刺激,她仰头背着花洒的方向,任由水流冲到光洁白皙的腰背上,并重重深吸了一口气,胸口起伏不定。 冷水冲掉了夏日夜晚特有的烦躁与热意,也带走了些许微醺的醉意。 宁知抹了把脸上的水,再搓搓脖子和颈窝,后知后觉地摸着明舒靠过的部位。她心不在焉,洗着洗着就逐渐出神,站在水下不动作了,思绪都飘远,很久才回过神来。 颈侧被她自己搓红了一小块,颜色还挺深,看着就极其惹眼。她没觉得痛,也无所察觉,隐约中只回忆起昏黑之中的温。热气息,记起那种痒痒的感觉。 几分钟冲洗干净,宁知随手就关上花洒,扯了张干毛巾搭头上,径直就光脚走到镜子前。 平滑的镜面里,浴室里这一处的光景都映照在其中,包括她自己。宁知单手揉擦湿嗒嗒的头发,掀起眼皮子打量了几下自个儿,瞥了眼颈侧的红印子,随即再挪开视线,盯着盥洗台看。 洗澡不费时间,但宁知磨蹭,等收拾好出去已经不知道哪个时候了。 整栋楼只有这里还亮着灯,其余的住户都已歇下,周围的房子全是黑沉沉一片。 宁知只穿着一件宽大的上衣,两条白腿光着,纤细有致的身段若隐若现。她直挺挺躺在床上,身下压着被子,睡不着就惯例玩手机,翻朋友圈,打游戏,点进社交软件晃悠一圈。 纯粹为了打发时间,其实压根没在意干了些什么。 手机没能转移她的精力,脑子里还是那些场景,不仅没淡化消散,反而愈发清晰。 明明那时候都看不见明舒的模样,这会儿却渐渐浮现出对方的脸,总是挥之不去。 没耐性地放下手机,关上灯。宁知曲起腿,将一条胳膊抬起搭在眼睛上,索性蒙住跟前的一切,连夜晚的黑色也不想看见。 她翻身几次,心里总憋着一股子冲动,不停地搅来搅去,扰乱她的思绪。 大抵是这个夜晚太沉抑,当越来越不清醒后,宁知还是屈从了,合上眼…… 整个世界都在颠倒,现实与虚幻开始重合,有什么逐渐脱轨,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外面起风了,一阵一阵地吹。 银杏树随着风晃动,被吹得哗哗轻响,叶子轻扬,裹着细长的枝条不放。 良久,一切恢复平静。 夜风掀起了窗帘的一角,布料摩擦的响动窸窸窣窣,床上的人仰躺着不动了,像是被抽离了所有感官。 细微的凉意沁人心脾,犹如旷日已久的春风,贴着肌肤往骨缝里钻,直达心头深处。 第32章 宁知微微张合着两瓣唇,呼吸有些不平稳。 她热出了一身薄薄的汗,腰间背后都有点燥,腿根也汗濡濡的,经久不散的余韵仿若层叠的浪潮,涟漪不断向各处荡漾,一波一波地扩,直至沾湿柔软的沙地,留下到来过的痕迹。 沉寂的夜晚放肆地吞噬着人的意识,翻天覆地搅和一番,无限放大那些不该有的念想。 远处的马路上有车子驶过,很快又消失不见。 屋里看不见外面的事物,全都被厚重的遮光窗帘挡住了,这一方天地就如同困束的牢地,将人缚在其中久久不能离开,连出路都无法寻到。 宁知伸直了腿,睁眼盯着天花板,脑海里乱不可分,一时半会儿没能挣脱出来。 过了十来分钟,她才慢腾腾地碰了下发烫的耳根,然后向下摸摸小腹那里,再扯起衣角抖了几下,散散热气。她偏头望向窗外的方向,动动腰,翻身侧躺朝外,心神仍旧略微恍惚。 这一夜漫长,失眠半宿,越到后面越精神,等到四五点都没能有倦意,后面也不知道何时才歇下,终于沉沉睡去。 宁知身下夹着被子,一条白嫩的腿都搭在上边,暴露在空调吹出的冷空气中,半截身子也露在外面,只有小腹那里盖着一些。这人也不怕着凉了,丝毫不觉得冷,直到睡醒都还保持着那般姿势。 z城的天气向来应景,第二日降温了,连着许多天的炎热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舒适的凉爽,不燥不热的轻风迎面而来,夏日宜人的清新味道弥漫整个城市。 金融城周围一片的街道上行人都多了些,高楼大厦里的白领们都不似往日那样匆忙了,难得放慢节奏。 宁知一觉睡到下午一点多,醒来后脑子都发昏,分不清东西南北,坐床边老半天才真正回过神。 又是喝酒熬夜,又是吹了七八个小时的冷空调,还没盖被子,起床后自是不好过,鼻子不通气,喉咙也干涩发痒,站起身还有点晕头转向不知所以。 房子预约了保洁定期打扫,明天就该轮到下一次彻底大扫除,到时候保洁公司会派人过来收拾这儿,里里外外都会弄干净。 不过宁知还是自己洗了床单和被套,纡尊降贵地干活儿,同时也重新洗个澡,换身干爽的行头。 手机上有几通未接来电,都是李林泽他们打的。 明天有聚会,早前说好了,要再请方俞婧吃顿饭作为生日宴会的缺席赔礼。 宁知差点就忘了这事,回电给李林泽才记起来。 李林泽没怎么啰嗦明晚的那顿饭,只问:“大忙人,还记得咱们的比赛不?” 下午得为赛前做准备,整个小组都要回学校集合,还得收收尾。 宁知说:“半个小时后到。” 李林泽问:“要不要我去接你?” 宁知张口就要拒绝,但思及昨夜喝了酒,犹豫片刻还是同意,说:“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李林泽应道:“成,马上过去。” 扎头发,背一个挎包,带上准备好的赛前资料。 没来得及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宁知不多时就出门。走向电梯时,她用余光瞥了眼对面,隔壁的房门还关着,也不晓得明舒起床没有,在做些什么。 暑假的z大校园比往日冷清,加之天气的原因,学校里萧条了许多,但也不是没有学生,走在路上还是时不时就能碰到人,甚至能见到面熟的同学。 留校的同学还是有那么多,部分人也是为了学习或比赛才留下。 图书馆暑假照常开放,只是闭馆时间提前到晚上八点了。 小组里的队友都在图书馆大门前等着,李林泽开车接宁知过去时,其他人都到齐了,只剩他俩最后才去。虽然没有超时,但为首的指导老师还是点了宁知的名字,对她的态度略有不满,毕竟过两天就要正式比赛了,关乎团队荣誉,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宁知不辩解,任由被讲了一通,心里没咋在意。 小鬼气色不错,即使昨夜睡得很晚,起床后的那点身体上的不适也没影响到她。 指导老师找了个空教室供小组使用,先谈谈比赛的规章制度和注意事项,再是课题,接着是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事。宁知在第二个环节发挥得不错,老师对她挺看重,但故意没表扬,还记挂着她差点迟到。 最后是一些不重要的闲聊,讲到了九月初的校庆。 指导老师还是比较关心这群小崽,委婉地提点一番,告知队里的学生们还是尽量去争取一下与杰出校友接触的机会,去当个联系人或接待员什么的。 身处校园的学生们大多单纯,不懂也不会拓展人脉和把握时机,老师没把话讲得太直白,只说这个也许对大家的大四实习等有帮助,是个不错的历练机会。 “有意向的就积极点,等会儿可以私信我,我帮你们引荐一下。”指导老师说,想了想,又添了句,“这次是大庆,要来的校友很多,不止咱们这一行,还有一些比较特别的校友也会回来,有兴趣的就赶快报名。” 一女学生笑着问:“老师,有多特别呀,能举个例子不?” 指导老师说:“转行干服装设计的老板算么?” 女学生问:“谁啊?” “想知道就报名,到时候就知道了。”指导老师卖关子地说,末了,补充道,“咱们学校那栋活动中心小楼就是她和另外几个校友一起捐的。” 宁知闲得慌,要报名参加。 指导老师立即将她的名字划进其中,“晚上发个表给你,填了就是。你这肯定稳了,想报名哪个岗位都行。” 李林泽不大理解这个,不明白宁知凑热闹干嘛,待散会了,用胳膊肘顶顶宁知,疑惑问:“你报名做什么?” 一群富二代压根不需要这种机会,去了也是浪费时间。 宁知斜睨他一下,开口就忽悠:“为学校做贡献。” 李林泽肯定不信,“少来,跟我扯白呢。” 宁知说:“没骗你。” “无事献殷勤,保准没安好心。”李林泽说,仔细观察她的细微表情,定定瞧了会儿,靠近了压低声音,“总觉得你最近很奇怪,有什么瞒着我们。” 宁知推他一把,不让挨太近,“没有。” “才怪,”李林泽接道,“不止我一个人这样想,大家都这么觉得,不信你自己问问阿城他们。” 宁知不辩解,拿起东西就走。 李林泽啰里啰嗦的,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问东问西老半天。 宁知嫌烦,将资料裹成一股,倏地打他肩上,“闭嘴。” 李林泽夸张地嗷嗷叫,喊痛,装模作样自成一套。一会儿,他也不闹了,忽然记起什么,问:“对了,你真的要签上次那个工作室?” “嗯。”宁知点头。 李林泽讶然,“不是吧,才多久就向你小叔妥协了?” 宁知说:“没妥协。” “没妥协你还签?”李林泽惊乍乍的,“意大利那边都谈好了,现在又不要啦?” 宁知嗯声,“我已经跟他们联系过了,没事。” 对于这样的决定,李林泽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想方设法要出国的是她,临到关头又放弃的还是她,搞不清楚咋回事。 “因为你家里么?”李林泽又问。 宁知不多话,一概不告知。 再走出一段路。 李林泽眼尖,突然瞄见宁知白细的颈侧有一道浅浅的红痕,长度还不短,都快拉到耳朵后面。他好奇地指了指,“你这儿怎么了?” 那是昨晚明舒留下的,勾住她脖子时不小心刮了一条印子,位置比较偏后,一点不痛,她一直没瞧见,也没发现。她下意识摸向脖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李林泽嘴欠,不假思索就说:“这是跟谁打架了,被挠了一道?” 宁知这才侧身躲了下,不给看,不清不楚地搪塞:“没有,可能是洗澡时抓的。” 李林泽信了,“你们女生就是皮嫩。” 宁知又摸了摸红痕那里,不自在地用微凉的指尖碰碰。 同一时候,m&f工作室老店内。 出差回归,堆积的工作成山,留有诸多需要处理的工作。 明舒十点多过来,一直忙到现在,连午饭都是随便对付几口。去新疆“旅游”一趟回来,她的压力没有任何减小,不论工作还是生活上,反而更甚,肩上的担子愈发沉重。 办公室里的氛围有些紧张,鸦雀无声。 曾秘书战战兢兢地候在一边,等着明舒检查过去的几天的工作报表那些东西,心里都发怵,生怕哪里没做对。 明舒始终不说话,一页一页地翻着文件。 曾秘书捏着西装外套的衣角,手指勾紧,有些忐忑。 “汇报一下这两天的工作进度。”明舒说,一边低头签字。 曾秘书照做,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着重强调:“庄总来过一次。” 明舒问:“然后呢?” “过来看看,问一下您最近哪个时候有空。” “定了时间没有?” “定了的,凡总给您敲的时间。” 这事凡楚玉还没告诉明舒,太忙,忘了讲。 明舒其实也能猜到,知晓庄启年肯定会约个时间见面,所以才让曾秘书汇报一次。届时得正式以m&f工作室老板的身份跟宁知碰面了,还不确定该怎么开场。 庄启年又把之前承诺的时间拖后了,拖到宁知比赛结束后。 明舒有点头疼,纠结该如何妥善处理。她思忖了会儿,给林姨发短信,让今晚请宁知到自家做客。 当然,只是请人过来坐坐,没打算当晚就摊牌。 在对待那小鬼上,明舒向来迂回,她带了一摞资料回去,将其“顺手”放在电视柜上面。资料不是特别重要的东西,但最表面上印有m&f工作室的logo,只要发现了,细一琢磨就明白咋回事。 明舒隐隐有种感觉,总觉得小卷毛也不是被蒙在鼓里了,到底相处了这么久,对方应当已经察觉出了一星半点端倪才是。 倒不是她瞎猜,主要是都认识好些天了,对方从未问过她的真实姓名,每次讲到一些有关工作室的话,那人都识趣跳过了,回回都挺配合,表现得还是有那么明显。 明舒不至于心大到毫无发现,其实一直都有数。 吃晚饭这事是林姨转达给宁知,问问对方的意向。 宁知同意了,应下。 这人本来要跟小组里的队友们聚餐,但临时就推了,李林泽拦都拦不住。 李林泽还想着让方俞婧也去呢,正好和宁知见见面,晚点还可以逛夜市散步,至此只能作罢。 家里的事都是林姨在打理,明舒没管,到点了才回去。 回去时,宁知已经上门了,正在厨房里帮林姨干活。 明舒进去就喊人,跟对方打招呼。 宁知惯来高冷,也不应声,只侧身看看她。 明舒习以为常,回来还给这人带了份礼物,一支包装精美上档次的品牌钢笔。她将礼品盒也放在了电视机柜上,距离资料只有不到半米远。 换身家居服过去,少有的进厨房帮忙,明舒提了一嘴礼物。 宁知顿了顿,不解地瞧着她。 明舒面色自然,张口就说:“纪念品,庆祝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拍摄能顺利完成。” 宁知哦了声,“曹总这么大方?” “不是他,是我送的。”明舒直说,也不瞒着,眨眨眼瞧向这人。 宁知扬扬眉,“那谢谢老板。” 明舒笑了笑,不心急地支对方立马去看,只那么就没了。 林姨在一旁忙活,煲汤、炒菜不可开交。老人家不知道新疆那些事,乐呵呵问了几句,主要是问宁知习不习惯。 小孩儿有问必答,跟林姨很聊得来。 明舒在一边不插嘴,没多久,忽然取下一条围裙给宁知围上。 她的举动有点突然,宁知光顾着聊天了,等到缓过神来,她已经走到宁知身后,从背后伸手到前边,直接上手给穿上了。 感受到她的靠近,宁知窒住,停下动作。 “别弄脏衣服,穿着。”明舒边伸手圈住人边说。 站得太近,又是低下头,讲话时呼出的轻微呼吸便落在了对方颈后。 宁知没应声,保持着站定的姿势不动。 明舒没在厨房里待太久,她不太会做饭这些,打下手也只能帮点小忙,因而没待多久就出去了,到客厅里接了个电话。 一会儿,林姨让宁知也出去,马上要炒重口的辣菜,怕呛到她。 “没什么事了,你先去歇着,等会儿就可以吃了。” 宁知便出去,到沙发上坐坐。 明舒没避开她打电话,也不是什么机密内容,听就听到了,无所谓。 找不到事做,宁知走到电视机柜面前,径直拿起礼品盒。 明舒多留意了下,不着痕迹地看着。 然而宁知接下来的举动并不是预料的那样,小孩儿仅仅专注着拆礼物,还没拆完就退回沙发上坐着,继续捣鼓礼品盒。 明舒挑眉,有些无奈。 拆出礼物,宁知将钢笔放在指间把玩了会儿,垂眼瞧着,似是还挺满意。 那玩意儿可是明舒花了心思选的,价格也不便宜,还是专门托人从国外带回来,国内不好找。 挂断电话,明舒过去挨着坐下,问:“怎么样?” 宁知说:“还行吧。” “颜色喜欢吗?” “将就。” 明舒弯弯嘴角,破孩子还真会拿腔作势,分明就是喜欢的,还端着不表现出来。她也不点破,须臾,想起昨晚是对方送自己回家并亲力亲为照顾,便又提了下,怪见外地道谢。 宁知不答话,只是耷下眼皮子,懒洋洋地用钢笔的一头戳她手背。 力道有点重,有一下没一下的。 第33章 接下来半晚上的时间一晃就过,轻松而寻常。 直至上桌子就餐,宁知都窝在沙发上老神在在地靠着,腰肢一挺,歪斜起身子,一条腿大喇喇曲起,另一条则悬在空中,都快挨到茶几的边角,俨然是坐没坐相,躺没躺相。 小鬼心情不错,也不摆弄手机或打游戏,只那样什么都不做地静静待着,偶尔无聊了再换个更为舒服的姿势。她硬是不见外,过一会儿还把电视打开了,随便选了个频道看剧。 明舒倒不介意,随便怎么折腾,只有瞄见她不太老实了才伸手拍了下,示意把直着的腿收回去,再往前伸就该放茶几上了。 宁知歪头看看,明知故问:“干嘛?” “躺进去些,别摔了。”明舒说,推她的胳膊。 她这才不情不愿地挪位,可嘴里依旧不自觉,说:“不会摔。” 明舒问:“要喝东西么?” 对方摇头,“不要。” 明舒便不管她了,趁着有空闲时间,闲着回房间里拿纸笔出来画图。 可等到再转回客厅,宁知却起来了,正趿拉着拖鞋在酒水柜台那边做现磨咖啡。明舒偏头望去,那人边倒腾咖啡豆边问:“加冰吗?” 明舒愣了愣,旋即应道:“要加。” 这人泡咖啡的手艺不错,调制、拉花样样都行,比之在厨房里得心应手多了。她只泡了一杯咖啡,泡好就闷不吭声地端过来递给明舒,另外还做了杯养生的鲜榨果饮,给林姨的,自己则什么都不喝,干完活就回来继续躺着。 明舒暗自观察,不由得笑了笑,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认真地尝尝味,轻声说:“还可以,挺好喝的。” 宁知高冷不回话,赖沙发角落里没反应,眼睛盯着电视机屏幕都不眨一下。 她俩才从新疆回来不久,林姨对那边的进程挺有兴趣,炒完菜就多问了几句。老人家没去过沙漠,年轻时没机会,年纪大了也不没精力折腾,很少出远门,难免会比较啰嗦。 明舒没什么可说的,感觉就那样,亦不大愿意提及那些不愉快的人与事。 宁知陪着林姨聊了很久,从坐飞机讲到当地的风土人情,再是拍摄期间的趣闻。明明当时都不怎么参与到团队中,可这人却对许多事和工作都了解,全都讲得头头是道。 小鬼对林姨格外有耐心,不似有的年轻孩子,不爱跟老年人打交道,把不厌烦摆在脸上。 林姨知道宁知生病的事,便无意提到。 宁知不在意地说:“早都已经好了,没事了。” 林姨眉眼慈祥,回忆了下,无心说漏了嘴,蓦地讲道:“那就行,隔得天远地远的,可真叫人忧心,阿舒还发短信问我呢,我那时候也帮不上什么忙。你们年轻人体子就是好,恢复得快,这要是我这把老骨头,指不定现在还病着。” 突然被提及,明舒应声看过去,听到林姨在说什么后又怔了一瞬,莫名就有点别扭。 宁知反应不大,虽是没料到还有这一出,但也没有太惊讶。她正常地嗯声,脸上未有表情变化,手上的动作亦从容自然,淡定地帮忙摆筷子。 林姨从家里带了些纯手工饼干和糕点过来,晚些时候,待三人都坐着歇息时,她大方地将东西拿出来分成三份,一份留给明舒之后吃,一份给宁知带回去,余下的就今晚吃。 饼干和糕点都是林姨家里人做的,用料很足,味道比外面店里卖的还好。林姨稀罕宁知,一个劲儿让吃,每样都塞一两块给她,都让尝尝。宁知也是来者不拒,给什么吃什么,一律不忌口,不讲究地往嘴里塞。 明舒起先只是旁观不出声,直至对方一口气吃掉三块饼干外加一个甜腻腻的糕点了,还是忍不住制止,打了下宁知的右手,拿开余下的那些饼干和糕点,不让吃了。 “可以了,别吃太多。” 宁知睁眼说瞎话,张嘴就争辩:“没有,才一点。” 明舒说:“你刚刚吃了两碗饭,还有荔枝和芒果。” 宁知哦了声,“也不多。” 明舒好气,“我俩加起来都没你多。” 宁知不说了,无可辩解,作势揉揉耳朵,别开脸看向别处。 林姨坐旁边笑,想帮着讲话,觉得小年轻能吃是福,多吃点也没关系,但乍一记起宁知好像是兼职模特,便又改了口,说:“可以明天再吃,晚点真空塑封起来就行了,放几天都不会潮。” 宁知皮厚地应道:“也行。” 明舒职业病上身,当即就用笔头轻轻敲这人的脑袋,“明天也不行,最近都悠着点,少吃多运动。” “我也没工作,干嘛要节食。”小孩儿还挺能,惯会犟嘴,末了还装样子抬手摸向被敲打的地方,拖长声音说,“舒老板你好凶……” 明舒不心软,“之后还想不想签约了?” 小孩儿嘴硬,“还在考虑。” 明舒说:“考虑也不行,一定要注意身材管理。” 宁知翻身躺平,闲适地直挺挺面向天花板,似是在不想搭理了,可没多久又朝明舒这里挤挤,欠不拉几地说:“行吧,知道了……” 明舒懒得多话,反正不让吃就是不让吃,只要对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多一口都不行。她边画图边监督,发现宁知有要伸手的意思就及时挡回去,十分有原则。 宁知倒也听话,不让吃就不吃了,只是偶尔要使心眼儿,故意向着饼干那边抬一下手或怎样,总是不消停。 有林姨在,两人也没做出太逾距的举动,这种程度就差不多了。 林姨中途离开了一次,慢悠悠去客房铺床,顺便洗个手。 宁知故技重施,手痒地又支起胳膊,在明舒眼睛底下明目张胆地晃悠。明舒余光瞥见了,来不及放下笔,下意识就抬起腿抵在中间,欲把对方拦住。然而那小鬼的目标却不是桌上的饼干,而是成心逗弄明舒,竟一把就抓住了她的脚踝,像伺机而动捕捉猎物那样,用力就握紧了。 明舒没防备,一个没坐稳就险些倒下去,好在反应快,当时就反手撑在身后。她不太习惯这样过于突兀的接触,感觉宁知掌心的温度过高,宛若突然被烧红的铁烫到了,不自觉地往后收腿。 可惜小鬼是个倔性子,非得不让她好过,不但不放开,还攥得更用劲儿了。 明舒怕痒,又被抓得有点疼,忍不住就低低哼了声。 宁知使坏,直起上半身,有意挨近些,下一刻就抓起她的腿铺了过来。 明舒笑笑,边躲闪边小声说:“好了,别闹……” 可是不管用,话没讲完就眼前蓦地晃动,被彻底压住。 宁知挤了过来,不讲道理地压在上方,很快还将明舒的两只手都抓住,压过头顶牢牢摁在沙发上。小孩儿心思多,也没分寸,输赢心强力气还大,几下就把身下的人圈在怀里,还将明舒的两条腿也顶着,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势禁锢着明舒。 明舒只想着挣扎,这时也挺没顾忌,较劲儿地动动,挣脱宁知的钳制,两条腿得以自由地往侧边躲开,心大地又说:“停下停下,可以了。” 那样的姿态显得尤为亲昵,两个人闹腾时没多大感觉,可从旁边的角度来看,她俩就离得太近了,更像是明舒用腿圈住了宁知的腰身…… 宁知讨嫌,毛躁躁地挠明舒的痒痒肉,这里一下,那里一下。 明舒求饶:“放开了……” 这人耍赖地说:“不。” 明舒佯作生气了,轻声喊:“宁知!” 对方还是不收手,反而愈发过分。实在是受不住,明舒不由自主就深深地嗯了声,被闹得不行。 宁知清楚地听到了,登时就窒住,不过随后还是不收手,仍要继续。 明舒痒得都快岔气,“快起开,别碰……” 小鬼不依不饶,一点不收敛,越来越嚣张,“那你别躲。” 沙发上的动静有些大,明舒头发都弄乱了。 两个人倒一块儿,你推我推地折腾,都快把沙发推翻。后来不知怎么搞的,许是宁知躲避不及时,许是她俩离太近了,明舒一伸手就碰到了软乎的地方,不由得就滞住了。 宁知也是瞬间就僵在上边,直愣在原地。 这么一上一下对着,各自静默了两三秒,意识到刚才是怎么回事,她俩终于从打闹中脱离出来,能够清醒一些了,谁都不再乱动。 自知不应该,明舒脸热,心头跳动得厉害,无所适从地绷紧身体,曲起手指往后退退。 宁知没别的反应,一时未能回过神,半晌才直起身来,不胡闹了。她坐在上边,显然还没有想好措辞,张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垂眸看了一会儿,慢半拍地说:“我……” 明舒更先缓过来,意识到现下双方有多暧昧,便赶紧推了她一把,脸上还算镇定,连连收起那些怪异的心思以及狂跳的悸动,克制着说:“下去。” 林姨也是在这时出来的,恰巧收拾好房间里,开门时传出声响,马上就要过来。 她们都惊了一下,无端端就心虚,紧张得很。 怕被撞见这一幕。 宁知麻利起开,立马从明舒身上起来,回到刚刚的位子。明舒也起身,敛起心神抵着沙发靠背,飞快地松开乱糟糟的头发,抬手理一理,佯作无事发生。 沙发垫都被蹭乱了,掉出小半截垂落在地上。 在林姨过来之前,宁知眼疾手快地再将其扯起来铺上,还用两个抱枕塞在她俩之间隔出距离。 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林姨在里头只听见了声响,还以为咋了,一出来见到两人都规矩坐着,便没过问,以为刚刚只是在谈话调笑。 林姨过来,坐在先前的地方,唠叨地再聊聊。 明舒勾了下头发,将其别到耳后。 过一会儿,她瞅了宁知一眼,无意间瞧见对方脖子上的红痕,昨晚划的那道,霎时又顿了顿。 有长辈在,宁知挺冷静,一点不慌张,好似适才的事都是假的。 两人过后就没怎么交流了,相互都话少。 这晚宁知走得比以往都早,还没到林姨的休息时间就离开了。明舒不留人,林姨送人出去,不多时再折回来。 回头见到送的那份饼干糕点还没带走,林姨说:“这孩子,怎么把这个忘了。” 明舒说:“放着吧,等她下次来拿。” 林姨好心,非要现在给那人送过去,拿起东西就转身去对面,拦也拦不住。 明舒回头望望门口,不自觉就摸了下脚踝那里,碰了碰。 第34章 七月尾的天燥热不减,气温再次攀升了两三度,直逼四十大关。电视和手机上都在推送高温预警,提醒市民注意防暑降温等等,连物业都在推送相关消息,叮嘱玉林苑的业主们出门要做好防晒,服务可谓贴心。 只是一个晚上过去,气候变化着实大,整个城市都仿若置于热气腾腾的蒸笼中,强烈的太阳光照进玻璃窗内,既晃得人眼睛疼,又倍觉烦闷,有种连空调冷风都不凉快的错觉。 明舒大清早就去了店里,接手原本的工作,宁知亦上午就出门了,约着李林泽和方俞婧她们见面。 二人下楼的时间有差,一个刚天亮就离开,被司机接走,一个快十点半了才慢吞吞下楼,自己独自开车去学校,因而未能像以前那样碰上面。 许是昨晚休息充足,宁知今天整个人都容光焕发,心情很好,脸上自带两分柔和,不似以前那么冷硬。出门前,她给李林泽打了电话,告知在哪里见面,之后再通知其他人,进微信群里知会一声。 朋友们都是爱玩的性子,知道接下来的一天都是宁知请客买单,一个个简直兴奋,疯狂刷屏回复,插科打诨,恨不得立马就飞奔出门。 李林泽稍微稳妥些,怕大伙儿回消息太快记不住地址,特地发了个定位给大家。 方俞婧没现身,自从上次群聊后就再也不出场,不知道是生气了,还是仅仅不想参与进来。 有人事多,有意问:「不是给婧儿补办生日么,她人呢?」 另一位接道:「请今天的主角赶快出来冒个泡。」 其他人也是不消停,跟着瞎闹腾,一水儿地排在后面@方俞婧。 宁知没太关注群里的动向,讲完就收起手机,随后坐电梯下到负一楼取车,再一路来往聚会的暂歇点,一家熟人开的咖啡馆。她这人还是义气,知晓自个儿临时放鸽子理亏,本次还是稍稍用了心,不会敷衍了事,不止包场咖啡馆,俱乐部和吃饭的酒楼也是提前预定,搞得挺像那么回事。 不过也仅限于此,没搞特殊,不会超过朋友的界限,所有安排都跟平时的聚会没差太远,单独准备什么浪漫的场景就更不存在了。 那不可能,宁知还没对谁这样过。 咖啡馆位于城西,离俱乐部比较近,坐落在环境优美的巷角口,紧挨着一家工艺品小店。 宁知第一个到那边,进去就见到了店主。 店主年龄比宁知大一截,与明舒差不多,今年29,全名何止于,以前也是一中的学生。看到宁知进门了,他上前迎接,将提前泡好的饮品端给她,说:“好久不见。” 宁知喊人:“于哥。” 何止于开玩笑地说:“这才一阵儿,感觉你又拔高了不少。” 高个子气势强,何止于比宁知要矮点,175左右,体型中等,大众脸,不丑不帅,勉强过得去。 宁知同他关系不错的样子,闻言就笑了下,回道:“还是179徘徊,没长。” 何止于啧啧两声,感慨地拍她肩膀,“够高了,我站你旁边都得踮踮脚才行。” 宁知问:“最近怎么样?” 何止于说:“还成,反正就那样。你呢,这两天在忙什么。” “不忙,”宁知回道,“除了准备比赛,也没别的事。” 熟人见面总得寒暄一番,闲聊日常。 宁知与这位的关系还不错,不是那种表面朋友,交情还挺深,平时往来走动颇多,比之李林泽他们都要好。 聊完近况,何止于问:“搬到玉林苑后住得还习惯吗?” 宁知颔首,“习惯。” “那就好,”何止于笑笑,“还想着你一个人住会不适应。” 宁知说:“没有,那边还是可以。” 何止于又问:“过户手续都办妥了吧?” “嗯,”宁知点点头,“全交接好了的。” 何止于这才放心了,毕竟买房这事他是中间人,金融城附近的大平层价格不低,两方交易可是一次性全款付清,而前房主只是他交往不多的生意伙伴,宁知年纪不大,又是个没出校园的学生,他这个介绍人还是得上点心。 两人在房子一事上讲了两三分钟,随便聊聊。 何止于对玉林苑的情况还挺了解,他无心提道:“说起来,我有个同学也住在那里,前阵子也是才搬过去,只比你早个把月,好像就住你对门。” 宁知说:“已经见过了。” “那还挺巧,”何止于乐呵呵说,“叫明舒,是不?” 宁知丝毫不惊讶,嗯声:“是这个。” 何止于说:“以前我们班班花,成绩好,长得又漂亮,女神级别的风云人物。” 宁知没表现出半分感兴趣的样子,在意的点有些奇怪,只问:“你们读书的时候还评这个?” “没,那不是公认的嘛,大家都认可。”何止于解释,霎时间回想了下他的少年时光,露出一副怪怀念的模样,半晌,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转而说,“萧何良还记得不,教语文那个?” 宁知:“我班主任。” 何止于:“那你就不知道了,她是萧老师女儿,正儿八经的一家人。” 似是不关心还是怎么,宁知好像一点都不奇怪,只说:“这样。” 何止于仅仅提了两句,没讲太多,随后便转移到了其它话题上。 二人之间很聊得来,一句一句地搭话,天南海北地讲着。 在李林泽他们到来之前,宁知坐高脚凳上又玩了会儿手机。 群里,方俞婧专门@她,回复最先那条消息:「你来接我。」 宁知开车没注意,错过了这条,压根没看到。这条消息是别的朋友回的,表示可以顺路带方俞婧过来。方俞婧没回应,也不晓得愿意与否。 随在下面的消息一大串,全是这群人在打哈哈。 都到这边来了,自是不可能特地过去接人,麻烦,没那个必要。宁知给李林泽发消息,问了问,确认方俞婧已经出发了,便没再管这些。 李林泽他们快十二点了才到这里,一群人浩浩荡荡,进店就开始猴儿似的上蹿下跳,东跑西跑,把店里的桌子椅子都撞歪。 宁知没有去门口接应,帮着何止于搭把手调咖啡,接着再一并端过去。 方俞婧姗姗来迟,应该是比较介意宁知不回消息,脸上的神情透露出不大高兴,全然不掩饰。 这小姑娘有点大小姐脾气,以往娇纵惯了,现下便谁的面子都不给,哪怕这是为她准备的场子。她对宁知很有意见,可又不好发作,只能是避开众人走到宁知面前,拉着脸问:“你怎么不回我的消息?” 宁知心里就没记挂着这事,亦没能揣摩出她的弯绕意思,直说:“没看到。” 语罢,晃了下手中的托盘,满不在乎地问方俞婧,“要喝哪个?自己拿一杯。” 方俞婧窝火,呛道:“不喝,爱给谁给谁。” 不要就算了。 宁知不强求,只当这是被李林泽他们中的哪个人惹到了,不觉得是自己的锅,端着托盘就走向别处,并说:“那先给他们,你要喝什么就跟于哥讲,让他给你弄。” 方俞婧哽住,脸色登时就不怎么好看了。 某人是榆木脑袋不开窍,表面上又飒又英气,十足有范儿,可实际上极其迟钝,向来都是这种态度,从不往心里去。 另一头的李林泽瞧见了这边的景象,远远看着还以为是吵架了,等宁知过去就悄声说:“今天别惹她,顺着点。” 宁知皱眉,“没惹。” 李林泽也是个粗神经,完全没察觉到重点在哪儿,自认为十分有理地说道:“估计是遇到什么事,她也没讲,刚才去她家接人就这样了,可能是跟家里人闹了矛盾还是咋样,总之都让着吧,应该晚一点就好了。” 宁知不是小气量的人,肯定不会太计较。 她转头望了下方俞婧,见对方还在置气,迟疑片刻,还是让另一个朋友端咖啡过去。 方俞婧性情不定,起先对此理也不理,但听到朋友解释是宁知让给的,这才缓和了些,表情没那么难看了 当然,一杯咖啡不能了事。这姑娘脾性大,一时半会儿也哄不好。 咖啡馆只是集合点,人齐之前歇歇脚。 中午饭点,一行伙伴去往酒楼,晚些时候再到俱乐部那里,打球摸牌玩游戏,顺道喝两杯。 到场的几乎都是同龄人,大家都玩得开,不过也没胡来,到底有个度。 打牌那会儿,方俞婧主动和宁知一桌,之后玩游戏也想与之组队。 但宁知中途出去接了个电话,恰巧错开了,被别人抢先。 那通电话是庄启年打的,宁爸也在,问及与m&f工作室吃饭的事,试探宁知的意愿。 宁知懒得跟这兄弟俩纠缠,回答“无所谓”,很快就挂断电话。宁爸还想着与这个女儿套近乎呢,但没能有任何机会,直接碰一鼻子灰。 宁知对自家亲爸很是冷淡,比对庄启年还厌烦那人。 一个啥也不是的孬货,无事不登三宝殿,多半又搞出了什么棘手的麻烦,需要宁知找宁老太太求情。宁知不愿管他死活,听到他的声音都嫌晦气。 下午的时间容易混,吃喝玩乐,死命折腾。 李林泽等人特能花钱,趁此狠宰了宁知一笔,硬是半点没客气。 除了方俞婧,所有人都对这场聚会满意,全都开开心心。 方俞婧一下午就没怎么笑过,大抵是原先想得太美了,以为宁知她们会准备惊喜,或者最起码也得浪漫一把,但是都没有,真只是补一顿饭外加蛋糕,大家伙儿聚聚就结束了。 小女生念想多,心里有什么也不直说,一股劲儿闷着,连切蛋糕都没笑过。 聚会到九点左右就散场了,明儿还要去隔壁市参加比赛,不能熬夜。 宁知到点就要走,掐着时间离开。 方俞婧留不住人,便想让对方送自己回家。可宁知依旧是个木头疙瘩,不假思索就拒绝了,让方俞婧与李林泽一块儿回去,他俩才是同路。方俞婧真是生气了,直说:“不行,只要你送我,我不想跟他一起。” 宁知却没空,看看时间,心不在焉说:“我还有事,下次吧。” 言讫,真撇下人就走了。 方俞婧气得不行,恼怒地提高声音喊:“宁知!” 对方没搭理,头也不回。 开车进玉林苑,赶在十点前到那里。 宁知去了对面,到明舒那儿找林姨,帮忙送东西过去。林姨托她帮忙买补品,准备过两天炖给明舒补身子,老人家觉着她上次送的那些干货真心不错,比自己在市场上卖的好多了。 不过这晚明舒并不在家,回老两口那里了。 宁知不清楚这个,未能见到人。 林姨留这小鬼坐了会儿,把钱转过去,又塞点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给她。林姨知道比赛的事,明舒告诉她的。 “真厉害,出息。”老人家笑眯眼说,“好好比,争取拿个奖。” 明舒对家中的一切都不知情,亦不清楚宁知去过,以为对方会直接去学校准备来着。 明老板在老两口那里待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又去了东街口那边,很晚才回去。而林姨也没咋提这个,亦不在这边过夜,下午就回自己家了。 去隔壁市比赛一共两天时间,算上来回的行程和准备期,前后要三天左右。 后三天内,明舒与宁知没有任何联系,前者沉浸在工作中,后者专心比赛。 明舒每天都忙得团团转,时常脚不沾地,一上手干活就是半天时间起,有时候连吃饭都没空闲。林姨坚持送饭到店里,担心她身体扛不住,每餐每顿都给足了营养,生怕饮食跟不上,还把前几天没吃完的饼干送来了,叮嘱明舒要是累饿了就吃那个垫垫肚子。 凡楚玉来了一趟,商量工作,顺道看看她。 上回沙漠里明舒和纪安黎的事已不是秘密,凡楚玉早就有所耳闻,也猜出她俩闹掰了,不然不会那样。 凡总心直口快,一来就开门见山地问:“暂时的矛盾还是真分了?” 明舒不予理会,翻着桌上的文件。 凡楚玉了然,知趣说:“得嘞,知道了。” 明舒掀起眼皮子,“还有事没?有就赶快放,讲完了回去看店。” 拉椅子坐下,凡楚玉脸皮比城墙还厚,不死心地再问:“真的么,不和好了这是?” 明舒忍着这货,反问:“这个很重要?” “那可不,绝对的!咱俩啥关系,我这不是关心合伙人的状态吗,了解了解。”凡楚玉说,细一思忖,可劲儿往伤口上撒盐,“难怪呢,我还疑惑,怎么突然就见不到那个姓纪的了,合着是这么回事。” 明舒不吭声,把林姨送来的饼干都拎到桌上,往前推推,打算用吃的堵住这位的破嘴。 凡楚玉不正经开口:“这次就是她没眼光了,竟然又跟你提分手了。” 明舒淡淡说:“我提的。” 凡楚玉见风使舵,嘴皮子功夫厉害。 “当断则断,你这是拎得清,咱不受那委屈。” 明舒好笑又好气,不跟这货扯淡。 “吃你的,没事就闭嘴。” 凡楚玉马上接道:“有有有,还有一件事。” 明舒问:“什么?” “很要紧一事,真的。”凡楚玉胡咧咧,利索地往嘴里塞了块饼干,起身站起来,神色倒是收敛了,可嘴上依然不着调,“等我先出去拿一罐喝的,三言两语说不清,我润润嗓子再来。” 明舒提醒她,“办公室里有饮水机,可以泡咖啡。” 凡楚玉摆摆手,不乐意喝这些,非得出去跑一趟。 “马上就来!” 马上,又是三四分钟。 明舒习惯了这位合伙人的作风,放下手里的文件,也兀自起身给自己倒一杯凉白开,静静侯着。 再坐下,她顺手就拿了块饼干吃,无聊地翻翻篮子里有些什么,看林姨到底送了哪些东西过来。饼干、红枣、果干……还有一些包装奇奇怪怪的糖,瞧着不像是林姨买的。 林姨购物习惯较为固定,尤其是在买零食上,基本都是只买那几家本地老牌子店铺的产品,而且很少买糖。 抓起那些糖仔细瞧,辨认出包装上的外语,明舒大致猜到是谁买的。 篮子底下铺着一张卡片,被这些小零食遮住了,只露出小小的一角。不是林姨准备的,是某人故意塞篮子里藏着,等着明舒什么时候发现。 拿起来看看,背面写着一行字: “to 大老板——” 翻过来,另一面是卡通画,签字笔涂鸦,风格略潦草简单,乍一看丑兮兮的。 画上是一大一小两只毛绒狐狸挤在沙发上,小的那个在吃饼干,两只爪子抱着啃,而大的那个则在揍它,揪它的耳朵。 大概怕明舒认不出来这是什么,作画的人还有心地在大狐狸脖子上加了个圆铃铛,铃铛上刻着“s”字母。 卡片画风太搞怪,没头没脑的。 不难看出,这是在“抗议”那天晚上。 明舒无可奈何,片刻,又倏地扬扬唇角。 那小鬼分明参加比赛去了,都不在z城,也不晓得怎么放进来的。 凡楚玉忽然在这时推门进来,瞥见了这一幕,不解这是咋了。 “笑什么你?” “没有。”明舒收起卡片,将其塞进抽屉里,不给别人发现。 凡楚玉抻着脖子瞅瞅,看到她手上有东西,好奇地刨根问底:“那是啥?” 明舒镇定自若地回答:“资料。” 凡总嘀咕:“是么,不太像啊……” 明舒搪塞:“一份不重要的附件。” 接着关上抽屉,不让看个清楚。 第35章 是资料附件还是卡片都不重要,与接下来要讲的事无关,不愿意告知就算了,没必要深究。凡楚玉大喇喇重新坐下,抠开易拉罐仰头就喝,往嘴里灌了一半的冰汽水,酝酿得差不多了,吊着眼斜视明舒,径直问:“今天上网没?” “没有,”明舒说,“怎么了。” 她从上午到现在都在改图和处理店里的事务,哪有闲心上网,也就眼下稍微轻松一点。 再有,明老板其实不怎么关注除工作以外的事,不管新闻和八卦,一概无感,连宣发等业务都是交由手下的秘书助理来做,或是全权放手给凡楚玉处理,很少插手这些。 “我就知道,不然不至于还没有反应。”凡楚玉接道,放下冰饮,摸出手机翻了几下,再扔过去,“你看看这个。” 接住手机,明舒有些疑惑,发现那是一则有关m&f工作室的文章,一位名为「周子滔-it少年团」的博主发的“自我剖白”。 周子滔是新晋的男团流量小生,近半年发展势头不错,小火过一阵子,属于名气勉强将就的路人爱豆类型。那篇博文的内容也很有意思,文笔浅显造作,前半段回忆近些年的努力和付出,为了梦想如何拼搏等等,中间提到一件曾遭遇过的小挫折,最后再总结上述所有,升华主题,告诉众人在追梦的过程中一定不要轻言放弃,如今他可以站在大舞台上,那其他人也行。 总而言之,明面上灌心灵鸡汤并抬高自己,部分段落也在暗搓搓内涵某家公司。 某家公司自是m&f工作室,至于问题,则是本品牌负责人刻意打压小明星,不仅狗眼看人低,还仗着有点实力就拉帮结派孤立对方。 反正不论真相如何,描述得倒是有板有眼,挺像那么回事。文中没有明着解码是哪一家,可底下的热评第一就直接点名了,言辞激烈地控诉m&f工作室欺凌新人,简直不要脸。 明舒不记得这位,更不清楚与之有任何矛盾,蹙眉问:“这谁?” “一蹭热度的糊咖,”凡楚玉不屑地说,“年初托关系来咱们这里借衣服,要参加一个什么电影的宣传活动,当时你不同意,最后没成。” m&f工作室在圈内的地位还过得去,不是第一,可也不算太低,还是挺受明星们的青睐,好些人都来这里订做/借穿过本品牌的成衣和礼服。 不过也不是随便哪个明星都可以,得符合条件才行,不知名的那种肯定就不行,门都不让进。譬如年初的周子滔,那会儿还查无此人,压根不可能借给他。 明舒对此毫无印象,往上拉了拉,瞅瞅主页上其它博文,还是一点相关的记忆都没有,便不上心地摇摇头,“不认识。还有吗,只是这个事?” “肯定不止,还有。”凡楚玉接过手机,又翻到另一位明星的微博,“再看看她。” 是上次到店里订礼服那个星二代,对明舒的服务很不满意的那位。 星二代也在微博上吐露了相近的遭遇,表示自己到某小众品牌订做礼服,非但没受到该有的礼遇,还被故意冷落,被小众品牌的设计师兼老板针对,导致耽搁了时间,拖延了之后的行程安排。 不同于周子滔,星二代并未点名道姓,评论区前排也无人提及m&f工作室,一水儿的粉丝控评,有组织有纪律地出动,一方面对其心疼地亲亲抱抱,另一方面则在为之叫屈,告知大众星二代迟到出席某活动是事出有因,并非耍大牌,而是某小众品牌的错。 明舒对娱乐圈不了解,但看完这两则微博也大致懂了,不用点明也猜到个中弯绕曲折。 无非是星二代被曝黑料,为了甩锅就拉m&f工作室下水洗白,可仅凭单方面的“解释”说服力不够,便拉动八竿子打不着的小爱豆为自己造势,从侧面应证这段话的可信度,以此达到合作共赢的目的,既能帮星二代洗脱黑料,也能给周子滔带来知名度,可以趁机炒作一把。 星二代混圈多年,一直走的是“口直心快”的不受气人设,也是她先发微博,有意挑起骂战和关注度,任由路人与黑子骂个够,然后才是周子滔出来,随即粉丝下场空降评论区前排,不久便飞快登上热搜,向大众制造出“事出有因”的反转假象。 期间,为了让网民更简单了当地吃瓜,在登上热搜后,星二代的后援会更是“低调”点赞周子滔的微博,间接承认了某小众品牌是哪一家,把m&f工作室推到吃瓜群众眼前。 其公关手段简直了得,可谓玩转舆论的一把好手。 凡楚玉靠椅子上,不慢不紧说:“她来的那天的确耽搁了时间,不到半个小时,晚上也的确有一个宣传会要出席。” 明舒将手机还回去,倒是挺淡定。 “联系那边没有?” 凡楚玉说:“联系了经纪人,不接电话。” 明舒问:“公司呢?” “还没,正准备呢,想着先跟你说一声,我估计那边多半是已经报备过,早就知道具体的情况。”凡楚玉说,稍稍分析一番,“要发声明澄清吗?” “不用,”明舒回道,径自拍板定下,“暂时冷处理,私下解决就行。” 星二代和周子滔背后都有资本,有金主支持,硬碰硬不理智,只会两败俱伤。那边敢明晃晃颠倒是非,绝对已经做好了后续的准备,现在贸然下场只会把热度炒得更高,对品牌的形象不利。 毕竟对面可是两位有不小粉丝基础的明星,背靠的也是营销娱乐公司,真要是打起来,m&f工作室哪是对手,保准要吃更多的哑巴亏。 左右锤不死这些个不要脸的,站出来反而是帮忙虐粉固粉,吃力不讨好,何必白费力气沾一身骚。 最主要的是,这次被带出场的只有m&f工作室老板的名号,未见明舒或凡楚玉的姓名,仅仅是瞄准了品牌老板的“品行”问题靶子打,情况还不算太坏。 套用该圈的经典语录,黑红也是红,m&f工作室也算是“出息”了一回,在公众面前露了个面,起码得了个“老板不行,但礼服是真的行”的名号,某种程度上也是变相宣传了。 m&f工作室不靠大众吃饭,以后该做的生意不会少,互联网也没有记忆,过了这道坎啥都不是,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凡楚玉亦是这么想的,不搭理那些似是而非的假传闻,相反,还比较乐观。凡总乐道:“这上一回热搜的宣传力度真挺强,才半天时间不到,咱们的官方号就涨了两万多活粉。” 明舒问:“有私信骂人的么?” 凡楚玉懒洋洋伸直腿,“那可不,一群破孩子找上来为正主出气,把咱俩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还有发鬼图的,要看看不?” 明舒睨这人一眼,“你自己留着。” 凡楚玉笑笑,说:“阵势太猛了,招架不住。” 这事就是飞来横祸,m&f工作室无辜躺枪,着实被摆了一道,又没法儿明着报复。 膈应是必然的,忍气吞声不可能。下班前,明舒给明义如女士打了个电话,借借亲妈的关系,挑软柿子捏,直接找到小爱豆背后的老总洽谈。 工作室实力不强,可明义如那边却不一般。 也是明舒往常太过于低调,让小明星们及背后的团体产生了错觉,搞得好像谁都能踩一脚似的。 明义如女士护犊子第一名,办事麻利,不出两个小时就摆平问题。 小爱豆周子滔滑跪,很快就暗搓搓删除了微博,并在上司的要求下同经纪人一起,灰头土脸地致电工作室道歉。 明舒都没接这个电话,转给曾秘书处理。 曾秘书终于机灵了一回,一直晾着那边不放行,最后来一句“老板不在”。 与此同时,热搜被撤下,星二代那边也灰溜溜将原先那条微博压下去,并麻利号召粉丝删评、降热度,用其它事件掩盖这一切,当做无事发生。 星二代的经纪人找到凡楚玉,亲自上门拜访,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直言是一场误会,说是星二代不懂事,太糊涂,并承诺会妥善解决接下来的后续。 经纪人只是中间的受气包,事实上星二代那边的态度挺强硬,摆明了不想讲和,只是迫于一时的压力才不得不低头,否则早就像周子滔那样删除文章了。 那方的意思是两边各退一步,念及事情闹得这么大,星二代现在删博也不太好,有点自打脸的意味在,希望m&f工作室能理解,之后也一定会给予必要的澄清。 这话讲得有趣,走过场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之后,哪个时候? 无非就是通知一声,双方应该就这么算了。 背后有金主撑腰,星二代有傲慢的资本,虽主动挑事,可坚决不低头。 明舒打完电话后就没再管这些,对明义如女士和凡总的办事效率放心。 晚些时候,星二代还是不情愿地删除了原文。 不过这位大明星嚣张惯了,一向是她压着别人使阴招,很少被反打脸,大抵是气坏了,删掉那条解释后,她又接着发了条暗示性极强的微博。 没有文字,只有一个心碎的emoji表情。 粉丝如何不懂个中含义,纷纷扑上去大骂“资本恶心”,欺负敬业的小明星。 这一波倒打一耙的操作又让星二代赚足了同情,博到不少关注度。 m&f工作室不再与之扯皮,该退场就退场,不在这种炒作无下限的阴损货身上浪费时间。 明舒没把那两位放在眼里,掐着点回玉林苑,进屋就问林姨,宁知之前什么时候来过。 林姨如实回答,还说:“她刚刚跟我发消息了,比赛得了第一。” 明舒挑挑眉,倒是有些意外。 “还行。” 林姨说:“欸,好像她还拿了个什么奖,顶顶厉害呐。” 明舒眼角柔和,没接话。 那小鬼明儿才回来,提前就向林姨报喜了,倒挺会卖乖。 老人家可稀罕这种会读书的学生,明明也没什么过深的关系,听着对方拿奖却很高兴,搞得像自家孩子一样。 隔着一定的距离,不知晓那边的实际情况,也不能在微信上问,明舒只能点进朋友圈看看,找一下有没有相应的动态。 宁知还真发了一条朋友圈,庆祝团队得奖了,并晒出四张照片。 团队合照,集体奖照片,个人奖照片,还有一张自个儿的背影照。 这小鬼臭屁得很,一出镜就气场全开,仅是一个背影都好看,小蛮腰大长腿,一头卷毛张扬。 明舒顺手点个赞,没评论,仅只这样。 她俩有共同好友,z大的老师,亦是那位带队的指导老师。 老师也给宁知点赞,评论:「不负众望!」 小孩儿高冷,连老师都不回复。 点进宁知的朋友圈,明舒再翻了翻别的。 这人没发另外的动态,余下的还是之前那些,全都看过了。 也没想着要窥探什么,只是闲着无聊,总得找点事打发时间。 明舒再将原来的动态都看了一遍,一一划过。 白天事儿多,夜里难得放松一下。时间很快就到十一点,一晃就过。 觉得有点晚了,明舒放下手机去洗漱,一会儿到床上躺着。 宁知在这期间又发了一条朋友圈,大晚上不睡觉,闲得慌画画。 还是那两只狐狸,可这次换了个场景,沙发变成了床,戴圆铃铛的大狐狸躺在上面,小狐狸则趴在边上,翻着一本书,好像是……大狐狸睡着了,小狐狸在熬夜看书?或者小的那个在跟大的讲睡前故事? 画风太潦草,明舒没看懂。 她想给这人再点赞,可临到关头又止住,觉得好像哪里有点怪怪的,便蜷缩起手指,忍住了。 思忖半晌,还是退出朋友圈,脑袋一挨枕头就准备休息。 凡楚玉却又在这时发来消息,先问:「睡没?」 随后再是:「速回。」 明舒回复:「什么事?」 凡楚玉问:「晚上这个是你安排的不?」 明舒不解:「?」 凡楚玉回复:「看热搜。」 凡楚玉:「第三那条。」 今晚热闹,热搜第三已经吵上天,白天那事又被拉出来鞭尸。 但这回不再是星二代搞事,而是一位游戏兼业余插画博主下场掺和,转发了星二代的原博,配证据图一张并十分嘴毒地点名嘲讽:演技不行,作怪挺行。 一石激起千层浪,白天没吃完的瓜被续上。 #姜帆 行不行#,短短两个小时内就冲上了热榜前排。 第36章 姜帆,星二代的大名。 热搜不是买的,全靠熬夜的群众一条条评论顶上去,网友们看戏不嫌事大,大晚上的都亢奋,闻着味儿就摸到了那条微博底下。 主要是好奇心作祟,上一茬还没结束,一个个的都不会消停,纯路人、粉丝、黑子……各路人马齐齐下场,乱成一锅粥。也是姜帆名气大,不然整不出这么大的动静。 当然,另一方面也与热搜tag的标题有关系,以及那位游戏兼业余插画师博主粉丝基数有那么多,千万级别的受关注度,曾经出过圈,活粉占比大。 那张证据图是姜帆出席活动前的照片,被拍到她早在活动开始之前就乘坐保姆车到了那边,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整个团队迟迟拖着不进场,一直驻留在场外,僵持到活动开始了都还不下车。 照片是不知名的好心路人提供的,不仅有静态图片,还附上了带正脸的动图。且这份东西并不是由路人直接提供给游戏博主,而是七八点那会儿就在某八卦论坛流传开了,游戏博主的转发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 点进热搜,第一条便是游戏博主本人,第二条才是姜帆,双方挨着,乍一看还瞧不出名堂,更像是游戏博主主动挑衅,有意带节奏欺负姜帆,进入对方评论区翻看前排热评才能捋清楚前因后果。 两边人马吵得不可开交,前排全都十万赞了,游戏博主的粉丝战斗力不比姜帆那边差,人数上比不过,但气势不输。 明舒完全不认识这位,连眼熟都不曾,而周围的朋友里有职业画手,但打游戏的少,能当游戏主播的就更少了。 连凡楚玉她小外甥女都不怎么玩这些,印象中没有这么个人。 明舒从头像进入主页,查看对方近期的微博内容,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这位博主发的东西大多都与游戏有关,剩下的则是各种各样的插画宣传,没有生活相关的内容,相册里也没有一张关于现实的照片。干干净净,未有丁点蛛丝马迹。 不知道这位为何会帮工作室,明舒琢磨不出缘由,思来想去,倒是觉得这可能是姜帆自己造的孽,被对家买通稿对付了。游戏博主很可能是对家请来的帮手,抓住了姜帆的黑料,特地借着这次的打压她。 娱乐圈纷争杂乱,红黑不定,这种可能性比较大,也合理。 越想越是这样,明舒便没深究,滑动屏幕看了看主页上另外的微博。 游戏博主画功不错,那些插画的风格都挺好,线条流畅,色彩层次分明,细节很是到位。莫名的,明舒记起了宁知画的画,感觉哪里相似,可又不是很像,那小鬼的画太粗糙了,不如博主的精致。 她没多想,很快就刷新一下,看到博主又发了一条微博。 依旧是转载别处的微博,原文内容讲的是时尚圈规则科普,其中包括定制成衣及资格等等。这人挺损,一个字不骂,只@周子滔-it少年团,明晃晃照着小爱豆的脸打,毫不委婉地告诉周子滔为什么连m&f工作室的门槛都摸不到。 ——不是品牌老板有心针对,是他自己太糊,不够格。 这招过于不地道,明摆着找削。 不出两分钟,评论区很快就集结了一批人,骂战一发不可收拾。 这条微博的热度也不小,可最终没有上热搜。 姜帆和周子滔两位正主始终不现身,似是不想搭理还是遇上了麻烦。 深夜的互联网简直活跃,除了游戏博主这里,别的地方也在那二人的爆黑料,小道消息层出不穷。 对家俨然是有备而来,打得那边的团体毫无招架之力。 许是不想把事情闹大还是怎样,姜帆一直不回应,没了白天的嚣张气焰,竟破天荒熄火了,不仅任由嘲讽,没多久还删除了心碎emoji表情的那条微博。 这倒是头一回,**星混迹娱乐圈这么多年了,平日里狂得不行,粉丝每一次出动都跟蝗虫过境般,主动认怂还是不多见。不晓得是真的怕对家搞事,还是在躲避什么。 再刷新,游戏博主评论区内的好多控评留言都没了。 姜帆的粉丝也撤了,溜得比谁都快。 小爱豆周子滔亦一个样,装死不回复,不仅佯作无事发生,还腆着脸转载了好几条公司里的活动宣传,随即麻利关闭评论区。 不明白这些人是什么操作,明舒没下场搅和,看过就完事。 明老板气量大,下午就把这些事抛置于脑后了,没精力搭理这些跳梁小丑,眼下见到这番闹剧也不会感到痛快,心头是无感的,宛若彻彻底底的局外人。 凡楚玉挺乐,秉着充分利用的原则,于这时登上工作室的官方账号,趁机将品牌的新装发布会宣传博置顶,赶在热度退散前显摆显摆。 毕竟骂都挨过了,也不能太吃亏。 明舒照实回复凡总,告知与那位游戏博主没关系,并非自己安排,不大想继续掺和这事,讲完就说:「很晚了,睡了。」 凡楚玉前脚回复:「ok.」 后脚又赶忙问:「你明天要去z大?」 明舒困得不行,一面关灯一面打字:「嗯。九月份要参加校庆,提前过去处理捐赠事宜。」 明家这些年一直都有向z大捐款、捐物资,另外还有资助贫困学子等项目,以前是以明义如女士的名义,现在则是由明舒接手。去z大就是为了这些,得同学校那边沟通一番,查查上一年的捐助进度,接上下一年的工作。反正只是走个过场,象征性露露面,没有太多要做的事。 凡楚玉没多问,大概知道这么个事就行了。 明舒这会儿才合眼,一挨枕头就什么也不管。 第二日是阴天,太阳隐进了云层里,整片天空都灰蒙蒙的,到处都是堆叠的乌云,随时都会风雨欲来的样子。 z大那边的事下午才开始,明舒不急着出门,早早就跟学校的老师联系好了,讲清楚具体的时间和地点,过后去了趟老曹那里,把老曹和田卫源都接上车。 他们仨打算提前到学校逛逛,拍些照片什么的,避开了学校的接待。 这是明舒早前就跟老曹约定好了的,旧地重温,也算是放松心情。 学校地方开阔,绿化面积大,走哪儿都凉风悠悠,很是舒适。 老曹和田卫源都不似上回在新疆那样聒噪,师徒俩一路上都安静,到了学校才开口讲几句,问问明舒近几天过得如何。 他们都不提纪安黎了,好像没这个人的存在。 明舒其实知道纪安黎私下里又和老曹接触过,可假装不知道,对此也是绝口不提。她问了问拍摄的后续,聊到那几个模特,也顺势聊到宁知。 “跟你签了吗?”老曹问。 明舒回道:“还要等几天。” “那也行,”老曹点点头,讲到那些成片,真心实意地夸道,“表现力是真的强,可以好好培养,保准不会差。” 田卫源要去一趟宿舍,过去取衣服。二人陪着一块儿,顺路去他们宿舍楼附近的二食堂吃饭。 管理系女生宿舍也在那边,挨着不远。 二食堂暑假期间照常开放,留校学生和外来人员都可以去那里吃饭。 老曹怪怀念母校的饭菜,非得拉着明舒进去,随在学生群体后边排队打饭买菜,各个窗口瞎晃悠,不客气地刷自家徒弟的校园卡,一口气买了两托盘的午餐。 明舒没胃口,可还是随便拿了两碟小菜外加一碗免费的汤。 这学期留校的学生多,二食堂里还挺挤。 明舒先买好饭菜,端到长桌子那里坐下等着,四下望望。 一行人来得赶巧,恰逢管理学院那伙外出比赛的小年轻们也回来了。 宁知和李林泽在这时候进食堂,后面还跟着几个伙伴,其中就有方俞婧。 才从隔壁市坐车回校,为期三天的比赛终于解放,这群学生党很是兴奋,还没踏进食堂大门都能听到他们的打闹声。 明舒应声看去,不偏不倚就瞧见了穿着米色吊带麻布长裙的宁知,以及笑盈盈的方俞婧。 许久不见,方小姑娘比上次在游泳馆里更好看了,也是穿的小裙子,开朗又活泼,惹人喜爱。她和李林泽讲着话,不时眉眼弯弯地瞧向宁知,嘴里叨叨不停,应该是在分享什么趣事。 李林泽捧场,与之接话,时不时就笑笑,兴头上来了还拍拍宁知的肩膀,在中间打圆场搭话。 他们没瞅见这边的明舒,连半个影子都没瞥到,进门就从她眼前穿行而过,到另一边打饭去了。 宁知腿长,几步就走出老远,边走还边捣鼓手机。游戏少年网瘾重,要吃饭了都抽不出空,操作一刻不停,手指点动得飞快。 方俞婧要帮忙打饭,欲接过这人手上的餐盘。 宁知拒绝了,没让。 “不用,”这人头也不抬,一心二用,“我自己来。” 方俞婧问:“那喝汤不,要的话我给你拿一份。” 宁知回道:“不喝。” 李林泽插嘴:“冰汽水,要吗?” 宁知嗯声:“谢了。” 方俞婧撇撇嘴,排她后面站着,不满地冲李林泽说:“那我也喝汽水,记得多买一瓶。” “行。”李林泽应下,把餐盘塞给宁知,让其帮忙打饭。 隔得远,明舒听不见那些聊天内容,只能瞧见三人在做什么。 打饭的队伍长,方俞婧矮个子挤在中间怪难受的,期间还被撞了一下,她没站稳,一躲闪就扑宁知背后了,直直栽小卷毛身上。 明舒清楚瞧着,看出那小姑娘是有心往前扑,下意识就挑起眉尾。 第37章 游戏正在关键时刻,两边杀得火热,不是分心的时候。 宁知没管身后及周边,脚下像扎根了,不让开,也不扶方俞婧一把,左手拿稳餐盘,右手顾着屏幕,整个人没多大的反应,整个人头也不抬,好似感觉不到。 方俞婧脚下趔趄,又轻轻拉住她裙子的一角,差点摔了。 宁知还是那个态度,不管后边如何了,亦不会冷血地把人推开,毕竟也不是故意的,抓一下裙子又不会少一块肉。她不动如山,等方俞婧稳住身形了,才错开半步的距离,不露声色地理理领口,而后继续沉进游戏中。 捕捉到宁知的细微动作,方俞婧咬了咬下唇,心里终归还是有点不舒服,觉得这是在远离自己,刻意保持距离。 方俞婧便再朝前一些,随着宁知的步伐,差点就挨上去。 宁知无所察觉,心思都在手机上,一概不搭理。 直至被又一次拉裙子,还被拍拍胳膊。 “什么事?”宁知垂着视线问,只出声不回头。 怎么都得不到一个关注,方俞婧拿着没办法,有点挫败又有点生气,半晌,鼓鼓左边脸颊,闷声闷气地说:“帮帮我拿一下餐盘,我鞋带散了。” “可以。”宁知说,侧侧身抬手接东西,依旧低头看手机。 方俞婧过于注重这人的表现,对此更加介意了。 小姑娘今天是专程绕路过来的,费心费力跑一趟,不仅没得到该有的待遇,还一再被忽视,难免会心有芥蒂,感到不舒服。 她不满地瞄了宁知一眼,把盘子塞对方手上,力道有些重,啪嗒一声—— “拿好,别掉了。”方俞婧来火地说。 宁知嗯声,半点没觉得奇怪。 反正方俞婧平时也这样,性子大,总是没来由就闹脾气,时而别扭。 打饭的队伍流动快,三四分钟就轮到她们。 正巧一局游戏结束,宁知收起手机塞裙侧的兜里,摸出校园卡刷三下,连带着负责了方俞婧那部分。 方俞婧是校外人员,没有z大的校园卡,要么自己去入口处付款买票,要么只能用朋友的卡消费。宁知在这点上倒是顾及那姑娘,不用说就主动付了,末了,还帮着搭把手帮着递餐盘,默默站旁边等着。 方俞婧的脸色这才好看点,没那么僵了,生气到一半又憋回去。 知晓宁知会全部买单,她没客气,打完饭就生硬地说:“我要吃红烧排骨,还有烤茄子。” 这两样菜楼上才有,不在一楼的窗口。 宁知不挑食,无所谓吃什么,不假思索就应道:“行。” 李林泽也是这时过来,抱着三瓶冒汗的冰汽水回归,一过来就各分一瓶给她俩,并说:“你俩的,拿着。去哪儿吃,二楼?” 食堂里的学生众多,楼梯口那边也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三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其中,没一会儿就转上二楼。 宁知不曾转头望向另一边,没那习惯,只在转角处停顿了片刻,觉得哪里有道视线挥之不去,但还没来得及分辨就被李林泽推了把。李林泽饿得心慌,闻着饭菜的香味都受不了,他着急填饱肚子,便催道:“停下来干嘛,走啊,晚了只剩汤汤水水啥也吃不着,快点上去。” 有更多端着餐盘的学生从后边挤来,宁知敛起心神,恢复如常,抬脚又走在前边。 直至彻底见不到人了,明舒才慢慢低下目光,用筷子拨拨盘子里的青菜。 老曹和田卫源亦在此时过来,端着一大堆吃的。 将一块玉米饼放她面前,老曹好奇地顺着她刚才的视线瞅去,却什么都没发现,便脱口问:“看什么?” 明舒不承认:“没有。” 老曹直直坐对面,拆穿她:“一直盯着楼梯口瞧,眼睛都快飞过去了。” 明舒胡诌借口,辩解:“找你们俩在哪里。” 老曹自是一个字都不上当,但不会较真儿,听听就过了。他晃动手上的盘子,问:“煎饺吃不?” “不用,”明舒回道,“我吃不下。” 田卫源立即举手,插嘴道:“我吃我吃,多给我几个!” 食堂吃饭也就十几二十分钟,细嚼慢咽可劲儿磨蹭都不会超过一个小时。三人不着急做事,吃着聊着,不时讲一些杂七杂八的事,老曹找不到话头,甚至问及田卫源的学习情况。 田卫源读书成绩一般,不好意思讲实话,于是东拉西扯地讲别的,含糊其辞,不敢说本期末他是班上倒数几名,离挂科边缘只差那么一点。 老曹被这没出息的货气到,骂了句:“你这点分还不如阿舒以前的零头,下学期甭读了你!” 田卫源左耳进右耳出,装怂埋头扒饭,赶紧跳过这个话题。 明舒没参与师徒俩的谈话,吃了口清炒藕片,觉得食堂的饭菜太油腻,登时更没胃口了。 师傅们做的厨艺远比不上林姨,差太远,吃着味同嚼蜡。明舒口味太挑,吃得很慢,不过到最后还是没浪费,一粒米都没剩下。 离开食堂已经是中午一点左右,乌沉沉的天空还阴着,天色愈发昏暗,诡谲多变的云似是沾了灰尘的棉花浮在空中,一团团紧裹,好像再重点就会掉下来。 吃饱喝足歇歇脚,到外面走一遭。 三人算着时间去德善楼,先到教务处那边转悠,过去与接待的人员见面。 宁知与李林泽他们迟一会儿也出来,一伙同学打打闹闹,走路都得挽胳膊搂肩膀,推推搡搡地折腾。 恰巧与明舒错过,晚了那么半分钟时间。 凉爽的风阵阵吹,树木叶子都沙沙响。 甫一放眼望去,宁知瞥见了远处的背影,霎时间看到了什么,但下一刻又不见了,脱离了视野范围。她怔了下,认出那个背影是谁,可还没能踏出一步跟上去就被李林泽拉住。 李林泽问:“咋了?” 宁知否认:“没。” 比赛得了奖,下午还得庆祝,一行人早就约好要去学校附近的ktv玩,吃完饭就出发。 几个队友相互招呼,喊上她们。 “走了,订的两点半的场,大迈他们已经先过去找包间了,咱们也赶紧。” 李林泽拉上宁知朝相反的方向走,让跟上。 方俞婧就在前边,正与另外两个女生说笑,期间回身瞥了眼,不久又放慢脚步,有意无意停下来等着二人。 宁知思绪未能完全回归,念及适才那一幕,转身了都还在想着,走出两步又忍不住偏头看看。 然而明舒早走远了,哪还瞧得见。 夏日里阴沉的天气并不影响小年轻离校放纵,相反,会让大家玩得更野。 这样的气温最好,不冷不热,舒适又安逸。 下午的聚会是集体aa,大家这阵子都憋久了,好不容易放松下来,便敞开膀子撒欢,吃喝游戏,果汁饮料兑洋酒,闭眼瞎搞。李林泽他们还搞来两瓶茅台,说是买单请众人喝,必须一人来一杯,谁都不能躲。 宁知坐在沙发角落里,听着唱歌的同学扯嗓子干嚎,有些不在状态。 方俞婧和其他人很合得来,不管做什么都能融入队伍中,比较受欢迎。 大家都挺喜欢带着方俞婧闹腾,可几乎不去打扰宁知,连主动找上去搭话的同学都少。方俞婧全都看在眼中,好几次想过去,但没寻到合适的机会,每次想撇下其他人要靠近,还没行动就被拦下。 队伍之中,有一个男孩子看上了方俞婧,便总想着套近乎,大胆地找她说话喝酒,欲讨要联系方式。方俞婧嫌烦,可又不好直说,只得想方设法避开男孩子。 一屋子年轻人着实精力旺盛,感觉不到累一般,从两点半玩到四五点,气氛仍然持续高涨,愈发吵闹。 很久,方俞婧终于甩开那些人,去到宁知那里坐下,顺带端一杯喝的递给宁知。 宁知没接,于这时起身。 李林泽注意到这里的动静,一面倒酒一面走近,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大声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有别的同学望过来,瞅了瞅这边。 宁知没说话,说了李林泽也听不清楚,只做了个手势,示意跟自己出去一下。 李林泽收到,仰头就是一杯酒,表示马上就去。 方俞婧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但隐隐感觉到不对劲,眼看着宁知开门出去,因而问李林泽怎么回事。 李林泽酒劲儿上头正嗨着,闻言摇摇头,不经心地说:“应该没事,等我问问先。” 其余人等没太在意他们,该干嘛就干嘛。 方俞婧没心情玩了,抿了口酒,垂眼安静坐在仿真皮沙发上。 门半掩着,中途有服务员进来送果盘和零食。 不多时,李林泽也推门进来。宁知不在,不见踪影。 方俞婧问:“她呢?” 李林泽径直说:“走了。” 方俞婧一愣,“去哪儿了?” 李林泽没所谓回道:“有点私事要处理。” “回学校了?”方俞婧不高兴地问,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 “不清楚。”李林泽没太上心,压根没多问,他不觉得宁知突然离开有多大关系,有事离场多正常,何况宁知还说了要买全场的单,那更美了。 李林泽抢过一个同学手中的话筒,举一杯酒晃晃,笑着吆喝:“下午的场子宁知买单,诸位千万别客气,想吃啥喝啥都点上,咱们得狠狠宰她一顿!” 全场欢呼,所有人都亢奋。 同一时候,学校里。 明舒三人已经同校长、系主任等正式见过面,双方坐在办公室里聊了很长时间,把该有的过场都走了个遍。 对于明舒和老曹的到来,校方十分热情地接待,茶水满上,寒暄一阵,再讲到学校和管理系去年到今年的发展现状等各方面,最后才切入正事。 明舒可不是代表个人来的,捐赠自然大方,光是在校园建设上就承诺了千万的捐款,另外还不包括设立奖学金与资助研究等等。 这些都是明义如女士叮嘱过要做的正经事,一点不能马虎。 除此之外,明舒个人还打算资助十位管理系的贫困学子,要接洽的工作还是比较多。 系主任笑开了花,眼角的褶子都乐得挤一块儿,校长也高兴,握着明舒的手就谢个不停。 办公室里,带领宁知她们参加隔壁市比赛的那个指导老师也在,他是系里的骨干人员之一,在校任职许多年了。在设立奖学金的事情上,明舒主要与这位老师沟通,提前了解现有的情况。老师讲了很多,亦提到几位成绩优异、能力出众的在校生名字,讲讲这些学生的优秀事迹。 其中就包括宁知。 小孩儿在管理系还挺出名,不仅被老师挂在嘴边,连校长和系主任都认识。领导们不吝夸赞,对这小鬼的表现都非常满意,提起来可谓骄傲。 明舒没想着打探宁知的情况,听到这些也没把话岔开,默不作声地听着。 老曹先前在一边坐着不吱声,到这儿就乐了,随着老师的话夸道:“那真是不错,长江后浪推前浪。” 沟通完所有事情,原计划是晚上要一起聚餐,但最终还是取消了。老曹今晚还要赶回去忙事,手上有个拍摄工作,田卫源年纪小不懂交际,也不能代他出席,而明舒这边亦不大想麻烦校方,因此早前几天就通知过这个。 后续的流程都是秘书来处理,明舒就不负责了,差不多就行。 一口气讲完正事,明舒中途出去了一次,接下来的交际都留给老曹。 她进了趟洗手间,理理头发和着装,晚一点再到楼梯口转角处静静心,独自歇会儿。 德善楼与第二实验楼比邻,这一处楼梯朝外,正正与那边相接,离校园内的马路很近,距学校大门不到百米。 一个从校外回来,一个下楼透气,两人便这么相遇。 这回是宁知先瞧见明舒,隔得老远就认出来了。 今天的明老板穿得正式,禁欲灰色小西装,细高跟,头发丝都打理得柔顺。她拎着小皮包,包里放有一包烟和打火机,太闲了,想抽一支,可迫于公众场合只能憋住,仅仅无聊地捏着一只黑色的都彭打火机在手上打转。 明舒朝向远处的教学楼,心神有些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 距离被拉近,对方走上楼梯。 明舒还是没有察觉,心绪飘远了,脸色透露出几分疲惫。 “明舒!” 老师却在这时候出来,横插一脚,连名带姓地喊她。 明舒转身,一回神就瞅见了几步远处的宁知,还没应答就窒住。 猝不及防被当场撞见,一点准备都没有。 第38章 楼上已经谈得七七八八了,老师晚上还有活动,不能久留,要走了就下来同明舒打个招呼,准备再聊两句。他与明舒常有联系,年初还被明家请去做客,早些年也帮过明舒,和她勉强算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老师慈祥,转出门刚要继续讲话,见到宁知就笑得更灿烂了,连连说:“哎哟,正巧呐!” 宁知沉静,脸上没半分异色,回道:“杨老师。” 杨老师乐呵呵,招手,“来来来,过来,到这儿。” 宁知上前,抬眼间与明舒对视一下。 明舒有些不自在,没好面对。 然而杨老师热情洋溢,未能察觉到氛围的不对劲,径直把宁知拉到她面前,笑着说:“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学院的杰出校友,上回我讲过的那个学姐,明舒,也是我的学生,你俩算是同门了。” 宁知淡然,顺着开口喊:“学姐。” “她是服装设计师,毕业以后转的专业,自己办了一个品牌创业当老板。”老师说道,又转向明舒,接着介绍,“这个就是先前提到过的那位,宁知,也是我们z城本地人。她们才在外面参加完比赛,今天刚回来,拿了好几个奖项。” 明舒没出声,仅仅瞧着这人,一会儿才不着痕迹地收起打火机,温声说:“你好。” 小孩儿面上无波无澜,不表露丁点情绪,只向她礼节性伸手。 明舒轻轻抿唇,也伸手,与之手心相碰,短暂地握了下,又飞快收回,硬着头皮佯作不认识。 两个人都挺能沉得住气,愣是没在杨老师跟前露出任何端倪,真像是头一回见面那般,把初次相遇该有的客套流程都走了一遍。 偏偏在这种场合下碰到,明舒心头跳得有点快,也不能立马就解释,一时卡了壳,乍然间还不太能转过来。虽然早先就隐约猜到宁知应该发现了不对劲,可这小鬼的反应还是太平静了些,与预想中的不大一样,似是……早就一清二楚。 明舒打量着对方,也不知是真的不在乎还是不形于色。 杨老师讲了一大堆,拉着她俩交流,不了解实际情况,一直有意在中间牵桥搭线,还提到校庆的事,笑眯眯说待会儿要是有时间,宁知可以带着明舒这位学姐去学校里转一圈。 不过那未能实现,被田卫源截胡了。 楼上还有一点收尾工作,得让明舒过去一次,还要签字什么的。 明舒先行离开,若无其事地上楼。 杨老师有心,悄声对宁知说了两句,让跟去露露面,名曰“帮忙”。 田卫源那傻子也净会乱掺和,看到宁知非但不避嫌,还照面晃晃手。 宁知跟着上去了,但没进办公室,而是在外面站了许久,同田卫源聊了聊。 进门前,明舒停顿了半晌,忍不住侧身回望。 宁知也在看这里,二人再次目光相接。 明舒又别开视线,然后进去了。 异样的感受在流动,像密密麻麻的丝线缠在胸口,不断地勒紧。 签字,再交谈。 明舒沉心处理剩下的事,逐一搞定。 天在这时愈发黑沉,不出一分钟就下起了雨,银白的细线飘飞,沙沙轻响—— 一场雨来得及时,早有征兆,没一会儿就越下越大,成了豆大的小珠子,啪嗒啪嗒地打在窗户上、地上……时间尚早,不到下午五点,却堪比往常要天黑的时候,阴沉沉的云压在上边,层层叠叠地堆着,比之上午还要厚实。 老曹瞅向窗外,小声嘀咕:“这雨下得……” 田卫源随即进来,没带宁知。 明舒一眼就注意到,便多看了下门口。 没有宁知的身影,不清楚还在不在,走了还是在等着。 雨下得这么大,还得再留一段时间。 系主任还是想让三人留下来聚餐,又提了一嘴。老曹看看表,觉得晚点肯定要迟到,拒绝了,直说:“下次,下次我请各位老师,这回是真的有事。” 明舒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喝着办公桌上的热茶水,直到手机震动了两下。 微信上接收到消息,宁知发的。 小孩儿不给人痛快,故意只发了三个字,模棱两可地找来:「明老板。」 明舒点进去,低垂下眸光,打了一排字又删除,思忖片刻,回复:「嗯。」 两秒后消息再弹出。 宁知:「下大雨了。」 明舒还是那样:「嗯。」 宁知:「我没带伞。」 明舒顿了顿,白皙的手指在屏幕上点动:「在哪儿?」 宁知:「下去了,一楼。」 手机上还是正常的聊天,与以往见面对话时大差不差的,都一个样。 办公室侧面的一扇窗户开着,冷嗖嗖的风从其中刮进来,直直吹到这里,弄乱了明舒的头发。明舒没管,迟疑了下,回道:「先别出去,等会儿。」 宁知立即接上:「没走。」 明舒:「找个避雨的地方,不要淋湿了。」 宁知却“强人所难”:「你来接我。」 明舒停住动作,没马上答应。 宁知再发了一条:「忙完了,你下来接我。」 明舒反复打字,删了两次才发送过去:「晚点还有事。」 这人像是没收到回复,下一句又是:「我等你。」 明舒心头正复杂,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欲拒绝,可又止住了动作。 老曹还在和系主任聊天,往这儿瞧了几次,冲她使了个眼色,让过去再讲几句,别干坐着等雨停。 校方的人都还在呢,专门陪着三人,这时候看手机不太好。 明舒有数,迟疑须臾还是锁上屏幕,起身,加入到那边去。 淅沥的夏日阵雨来得快也去得快,不多时就停歇了。 一行人出去,送他们仨离开。 明舒犹豫半晌,还是对老曹悄声交代,让他坐田卫源的车回去,自己还有点私事要做。田卫源那小子的车就停在校门口附近,离得不远,走出去就能找到。 老曹不解,半怀疑半问:“要去找人?” 明舒没辩解,只回道:“我等等再走,晚一些时候还要去店里一趟。” “咋了这是,”老曹问,“店里出了岔子?” “没,”明舒否认,但不过多解释,“你们先走吧,改天说。” 见她不像是在说谎,一副真有事的样子,老曹也不强求,塞了把伞给她,“那我们就不等你了,我这都来不及了,你自己搞定,有问题就打电话,回去了发个消息说一声。” 明舒点点头,应下。 老曹带着田卫源出门,为了不打扰她,顺道把系主任他们也喊走,留她一个人在德善楼大厅里。 刚刚下过雨,周围都空荡荡,除了亮堂堂的柔白灯光,四下不见别的人。 明舒走到门口站着,也不发消息提醒,静静守在那里。 宁知过一会儿才出来,由另一个楼道口转出,不声不响地靠近。 把伞打开,明舒说:“车子在食堂那边停着,得过去取。” 宁知应声:“行。” 还在外边,那些有的没的暂且放着。 路边的树上在滴水,两人撑一把伞,明舒靠左,宁知靠右,也没把距离拉得太大,还是相互挨一块儿。 明舒闻到了宁知身上的酒味儿,不用问都晓得下午干嘛去了,便转头瞧了瞧。宁知往她那边挪了点,再挨近一些,都快挤到她怀里。明舒没把这小鬼推开,一声不吭地容许了,待走出十几米远才说:“中午看到你了。” 宁知侧头,“哪里?” 明舒回答:“食堂。” 宁知问:“来学校做什么?” 明舒把伞再举高点,照实说了,反问:“你去德善楼干嘛?” 小孩儿挺直白,毫不迂回地说:“找你。” 明舒一怔,“我?” 宁知不提中午那一出,只回道:“田卫源说你过来了,我正好在学校。” 俩小年轻相互加了好友,有联系方式。田卫源那小子是个大嘴巴,问啥都说,完全不隐瞒,也不起疑心。 明舒哦了声,“他跟我没讲。” 宁知说:“我让他别告诉你们。” 明舒再是愣了愣,不大理解这是何意。 然而老天爷不给她们再掰扯下去的机会,轰隆隆一声响,才停下不久的雨又落下,比方才的阵势还要大,哗啦啦地掉下来,打在伞上啪啪响。 雨大,风也大,猛地一吹,明舒差点没握住伞柄。 纷乱的雨点斜斜飞来,不多时就将二人都淋湿了。 宁知接过了伞自己撑着,倾斜角度朝向另一边,不由分说就勾了勾明舒的肩膀,让靠近些。 这样的姿态太亲密,她俩似是依偎在一起。明舒又侧身看了下,由于离得太近了,一转头都能清晰瞧见宁知耳朵上的绒毛。 宁知的头发披散着,有点乱,些许发丝迎风一飞,倏地就飞到这边来,与明舒的头发纠缠。 许是觉得冷,明舒不由自主就再过去一丢丢。 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她俩之间的姿势就换了一种,变成明舒挨宁知怀中了。宁知伸手揽了明舒一把,扶在腰后的地方,但没用手碰,只用胳膊挡了挡。 双方都默契,谁都不做出相应的举动,像是没感觉到。 路过一棵枝丫繁茂的老树旁边时,她俩同时朝一个方向低头,险些撞到对方。 明舒先避开,往后一仰,宁知条件反射地搂住她,不过下一刻又放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两人都刻意躲开了,一个侧侧身子,一个垂下胳膊,不再护着旁边。 而再往前走几步,她们又默契地靠拢些,恢复成原样。 宁知换了只手拿伞,放下左手,有心无心地碰碰明舒的手背。 第39章 昏沉的天色压抑,中午还不时人来人往的校园变得空寂,一路从德善楼冒雨到食堂那边,路上几乎没有别的学生的身影,到处都空荡荡。 明舒只顾着快点去取车,没在意太多的细节,一触即分的碰挨未能给她留下太深的感受,轻飘飘就过了,还不及斜飞的雨打在身上有分量。 彼时又是下一个饭点期间,食堂那边已经亮起了灯,大门口聚集了一堆撑伞走、收伞进的青春少男少女,部分人熙熙攘攘地进出,另一部分则停在滴水的屋檐下,或是等同伴,或是端着碗看手机。 停车的位置位于大门正对面的绿藤纪念墙下,没有可以躲雨的地方,连遮蔽物都没有。 她们没有直接上车,而是去宿舍楼下,宁知要回一趟寝室,有东西要拿。 明舒便在一楼外面等,没跟着进去,也进不去。 宁知把伞收拢,“两分钟就下来。” 她说:“不急,慢点。” 宁知是住校生,但不经常回来,除了上课和参加比赛活动等等,其余时刻都很少待在学校里——z大查寝不严格,不管在不在寝室过夜,每晚只需要向室长说一声就行。 寝室处在十一楼北侧,可这人很快就下楼,手上拎着两个纸袋外加一包棉柔巾,动作迅速。 上了车,明舒看看两个纸袋,问:“这是什么?” 宁知却不解释,抽两张棉柔巾塞过去,“擦一下。” 车窗关着,车里有点闷热,她俩在里面收拾一番,理衣服弄头发,再擦擦湿漉漉的小腿和手臂。 因着德善楼楼梯口那一出事,双方暂时都没讲话,各自酝酿斟酌。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加之宁知又是眼下这个淡然处之的架势,明舒心里其实也有数了,沉吟不语许久,到底还是继续搁着,晚点再谈。 宁知半个身子都是湿的,尤其是背后和裙摆那两处,使劲儿一拧都能出水,别的露出肌肤的地方也无一幸免,肩膀、脖子、锁骨……甚至发尾都在滴水。 现在也没那么多讲究和避讳,明舒想也不想就帮着擦几下,知晓这是把伞都给自己了才会这样。 对比起这小鬼,明舒浑身上下还算好,胸前背后都好好的,只是西裤下摆沾有泥水,显得略脏。车里放着开车要换的平底鞋,斜支起腰身给宁知擦肩膀的时候,她两三下就把细高跟蹬掉,光脚踩在垫子上。 宁知十分配合,为了方便她够着还侧身往这边靠,同时也不给自己擦水了,反过来相互帮忙。 明舒没抬手抵开对方,只柔声说:“不用,我衣服都是干的。” 宁知还是闷不吭声地坚持,擦着擦着手突然就向下走,将棉柔巾放到明舒脚踝那里。明舒敏感地缩了缩,不让碰,登时就说:“别……” 许是降温太快,天气愈发冷了,明舒的声音都变了点调,霎时间就略显干涩喑哑,听起来有些微弱。 明舒说:“我自己来就行。” 随即避开了,亦不再帮宁知擦肩膀。 宁知没说什么,也是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仿佛刚刚只是无心之举,她抹了下后颈,大喇喇地再抽出两张棉柔巾,低头瞧向裙摆下方那一滩水渍,轻轻说:“座位给你弄脏了,过后得洗一下。” “没事,”明舒回道,把自个儿全都清理干净,接着穿上平底鞋,“司机会处理。” 宁知嗯声,余光瞥见她白皙光滑的脚背,后一瞬又面色如常地敛起视线。 明舒生得白,皮肤保养得很不错,一点不比那些十八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差,虽然已经在奔三的路上了,但整个人的状态都还是一如从前,比同龄人要好上许多。她是那种偏成熟型的样貌和身材,又处在适当的年纪,正正是逐渐散发大女人风情的时段,魅力随着岁月的积淀开始凸显,越看越有味道,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一股子沉稳且性感的气质。 淋了雨本该是比较狼狈,可此刻的明舒却一点乱糟糟的样都没有,反而挺吸引目光。她把头发放下来了,脱掉小西装外套,也解开两颗衬衫扣子,不再保持原有的精致正经,慢慢就放松下来,趁着这时候稍稍缓口气。 “车里好像有毯子,我找找。”明舒轻轻说道,忽而想起这个,便四下翻找一遍。 宁知说:“用棉巾就可以,不用了。” 明舒执意,凭着记忆到处翻寻。 大老板名下有十几辆车,大部分都留在自家别墅里放着落灰,但常用的几辆她还是开得不多,平时出门都靠司机。今天这辆卡宴就没怎么开过,她往常都是坐后面,偶尔需要什么东西也是司机提前备好,因此就对车子内部构造等不熟悉。 上次司机就从车内拿了毯子给她,她隐约有印象,可具体记不得放哪里了。 驾驶座周围没有,可能在其它地方。 明舒转身,从中间往后边探去,再看看后面。 宁知拂了拂头发,在她凑过来时偏头望向旁边,却于无意间瞅见衬衣领口内起伏的半弧风光。 由于是跪坐在座位上,明舒得佝着身子,腰肢下得矮些,这样才能将大半身体都挤后边,方便够着。她在中央扶手盒上撑了一下,弯身时都快碰到宁知,但始终还是差点,中间隔着一线距离。 明老板身上喷了香水,味儿不重,是淡淡的复合草本香调。 宁知再一次闻到了,忍不住多看了眼。 可能是不习惯这种味道还是怎么,她抿了抿唇,莫名就感觉喉咙里发紧,有点痒。 一会儿,明舒终于找到了毯子,干净的薄薄的一块,回身就递给这人,无所察觉地叮嘱:“拿着,把头发弄干,别着凉了。” 宁知接着东西,刹那间还不太能反应过来,迟钝地缓了缓才回过神,欲言又止地张张嘴,良久才憋出一个字。 “哦。” 下着大雨不能开车,等雨小了才能走。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缓慢,明舒倒是时不时讲一两句话,稍微缓和氛围,宁知不怎么开口,偶尔主动说话也是言简意赅,能少说一个字就少一个,自始至终都这个样比往常还寡言少语。 以为只是先前的撞破现场给闹的,明舒也识趣不多问,没事干就边聊别的边看手机,发消息给林姨,告知自己应该会晚点才到家。 二人都不跨过中间的边界线,你问我答地讲着隔壁市的比赛,相互之间好像找不出另外的话题了。 明舒问:“那边怎么样?” “还行,跟这边也没差太远。”宁知说,扭头瞧着车窗外密集的细雨和路人,脸上的神情变化不大,只有眸光微闪,宛若刻意在躲避明舒的打量。 “三天都在比赛,没和同学出去转转?”明舒又问,“那儿的景色不错,标志性建筑多。” 宁知说:“正式比赛只有一天多,其余时间都在准备。” 明舒:“那挺辛苦。” 宁知:“没有,还好。” 明舒提到杨老师,说到先前在办公室的对话,告知他们聊到了这小孩儿,把系主任和杨老师夸的那些都委婉讲了一次。 末了,迟疑片刻,接着说到比赛拿奖的事。既没明着讲自己是在朋友圈先看到的,也没说是杨老师他们说的,反正比较含糊。 宁知用那张软乎的毯子揉揉湿嗒嗒的头发,像是听明白了,又像是没琢磨透彻,仅仅回道:“只是一个省奖,其实没什么。” 明舒再谈到校庆,没提自己到时候会来,只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直至实在没聊头了,才沉默下来。 外面大雨飘打啪啪嗒嗒,声响不小,可当两人都不吭声了,车内便格外安静,轻微声响都被放大了数倍,连对方动一下都能听见声音。 今儿不热,但车里却越来越闷,隐隐有股消散不去的燥意。 抓着毯子胡乱擦擦胸口,宁知再望向朝旁边,视线落在明舒锁骨那里,随后别扭地往下挪了点。 小孩儿有心没胆,也不敢正大光明地看,遮遮掩掩放不开。 湿了的西裤贴在小腿上总有种黏腻感,明舒弯下腰,同时稍稍抬起腿,伸手扯了扯。 白衬衣修身,掩盖不住布料之下的有致曲线,不过只解了两颗扣的衬衣领口并没有敞开得太大,从正面侧面看都还好。可宁知就是有些不自在,才瞧见一丢丢光景就飞快别开脸,转而极其正经地看着正前方,木着脸,不动声色地咬咬唇角内侧的软肉。 明舒直起腰,一偏头发现宁知绷起身子、目不斜视地瞧着前方,有点不理解地问:“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宁知看向另一边,“没不舒服。” 清楚这是在搪塞自己,肯定是有什么事,明舒仅仅点头,兀自牵扯衬衣的下摆,无聊地身上各处理一理。 宁知忽然问:“你这几天都在忙什么?” 明舒没所谓地说:“工作。接待了一个新客户,白天晚上都画图,修改稿子,处理工作室的文件,跟员工开会,很多琐碎的业务,不过也不算特别忙。” 跳过了被明星针对上热搜挨骂的事,对此缄口不言。 宁知了然,说:“事儿挺多。” 明舒勾唇,“一般般。” 宁知问:“没别的了?” 明舒想了想,边回忆边唔了声,一时记不起还做了些什么,良久,思索着朝向这小鬼,倏尔故作高深地说:“还有一件事。” 宁知看过来。 她有意逗弄小孩儿,先说“也没什么”,再停顿半秒钟,眨眨眼,说:“收了一张卡片。” 宁知又转回去,不与她对视。 她眉眼微弯,特地用意味深长的语调说:“画得很有创意。” 宁知将毯子裹身上,面上无动于衷。 “哦。” 明舒说:“谢了。” 宁知连头都不点一下,只回道:“嗯。” 明舒说:“还有糖,挺好吃的。哪儿买的?” 宁知动动唇,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停住,下一刻就只吐出仨字儿:“俄罗斯。” “还没吃完,”明舒说,观摩着这小鬼的表情变化,故意直直盯着不挪开目光,“原本放在家里,林姨都给送去办公室了,还剩一大半。” 应当是不太想被这么打量,宁知抓着毯子擦脸,用其挡在中间。 明舒还是不收敛,不但更加正大光明,还克制不住地轻笑了声,忍不住就挺乐的。 这人顿了顿,不回应。 隔了一会儿,似是慢半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放下毯子,掀起眼皮子回头,温吞说:“别看了……” 第40章 小年轻不经逗,这会儿倒是脸皮薄了,没了平时的嚣张气焰。 明舒点到即止,随后便收敛了些,没再闹了。 许是有些恼了还是怎样,余后的时间里,宁知一直在捣鼓手机,话更加少了,不太愿意搭理明舒的样子。 这人也没打游戏,仅仅百无聊赖地翻着社交软件,收到消息了都不回复,点进、退出,不停地滑动屏幕,纯粹是为了找点事做,有意以此分散纷乱的心思。 小孩儿脾气大,晾着人不管了,可时不时还是会用余光瞄一下旁边,只是这次不再让明舒发现。 明舒也不打扰她,不久后,同样解锁屏幕查看手机,不至于冷场了太尴尬。 大雨哗啦啦地下着,久久不见停歇的趋势,反而愈发大了。 天空越来越暗沉,对面食堂里的学生越来越少,门口拥挤的人群散去,余下满地的清冷和脏兮兮的泥水。 不知过了多久,半个小时还是更久,明舒蓦地说了句:“庄总前几天联系我们这边了,敲定了双方见面的时间。” 她俩还是得谈谈,不能把这些事压着,当做不存在,有必要正儿八经地沟通一下,最起码得试试对方的态度。 毕竟真要是成了,往后两边的接触会更多,届时宁知也会同凡楚玉和老曹他们再合作什么的,那早前新疆的拍摄之行就显得非常不地道了。到底还是m&f工作室这边没处理妥当,一开始的目的就不纯粹,明舒也承认,故而想探探宁知的想法,把话都讲明白。 清楚她是何意,宁知抬手勾起额前散落的头发到耳后别着,没立即给出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头也不抬地说:“我知道。” 明舒问:“他跟你说过了?” 宁知点头,平心静气地应道:“很早之前就提过,本来定的时间是前阵子,但是去新疆和比赛耽搁了时间。” 明舒不知道这些,早先还以为是这小鬼不同意签约才会一拖再拖,闻言,愣了半秒钟,霎时还有点转不过弯来。她红唇嗫嚅,还有点接不上话,一会儿才说:“地点也定好了的,周二我们会在工作室的老店接应你们。” “嗯,”宁知说,“上午过去。” 明舒说:“到时候楚玉她们都会来,可以见一面。” 宁知没吱声,又点了下头。 明舒犹豫了下,还是问:“那你怎么想?” 小孩儿挺干脆,径直回道:“没想法。” 明舒没直接提宁家那边,又问:“宁董事呢,你跟她谈过了吗?” 宁董事,宁老太太,变相问及宁家那边的意见和情况。 然而宁知不想多聊这些,说:“谈了。” 明舒:“她怎么讲?” 宁知:“没讲,就那样。” 明舒迂回提到宁爸。 宁知说:“不关他的事。” 听出这是不乐意聊那些,再问下去保不准要生气,明舒话锋一转,谈及待遇相关的条例,将目前两方约定好的合同细则都讲了一遍,并表示如果还有别的附加条件,m&f工作室可以随时再补充。 工作室先前都是与庄启年那一方交流,越过了宁知本人,如今拟定好的各项条款都是庄启年和宁家在做主,而非小孩儿本身的意愿表达。而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明舒心底里多少还是偏向宁知的,与庄启年谈条件时是明码标价,分毫不退,面对这小鬼又是相反的做派,更有人情味些,愿意做出让步。 宁知漫不经心说:“没有。” 明舒也不急,轻言细语:“回去了可以再想想,还有的话,可以随时告诉我。” 瓢泼大雨滂沱,车窗外的世界一片模糊,全都被笼罩在连成线的水中。 宁知放下手机,思忖了片刻,“签约以后你就是我的经纪人了?” 明舒说:“半个经纪人。” 想了想,觉得没讲清楚,然后解释:“我会负责你的大部分工作,不管是走秀还是拍摄等等,都是我经手,但是其它方面会有更专业的经纪人来带你,包括训练这些。” 一听到不是全部包揽,宁知当即就蹙眉,不大满意,直说:“训练我自己能搞定,不需要别人。” “不行,”明舒比较坚决,“我这边帮你安排,这样交接起来也更方便,你别担心太多,具体的工作室都会处理。” 宁知默然,明显就是不乐意。 明舒说:“她们只负责很小的一部分工作,而且比我更专业得多。” 宁知执拗,直白地说:“我不需要其他经纪人。” 知晓这小鬼铁了心不接受,明舒也不强求,迟疑了一会儿,说:训练期间我也会全程跟进,不会把你全都推给她们,她们只是帮手,算不上严格意义的经纪人。” 宁知这才缓和一点,不过仍旧不松口。 小孩儿倔得要命,半步都不退。 明舒不会过多啰嗦,让其慢慢想。 有些事也是没办法,明舒要管理两个店,手下还有一堆员工和事情,对宁知不可能方方面面都顾得上,更不可能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她能做的就是尽量负责,该放手的地方就放手,给更多的资源,培养其成长。 说白了,实际上就是变相地为宁知组建一个小型工作室,多对一服务,这待遇绝对是整个m&f工作室最好的了,哪怕横向对比其它公司,那也是一等一的级别。 而且,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样的方式绝对比明舒单人负责更稳妥,也更利于宁知在职业模特道路上的发展。 然而小鬼不领情,僵持了没两分钟,之后又开始看手机,不多时还开了一局游戏,全然不理会明舒了。 明舒静静守在一旁,等这把快打完了,喊她一声。 小卷毛傲气,置若罔闻。 明舒挨过去一些,伸手碰她的胳膊,稳着性子再喊:“宁知——” 对方不耐烦,“做什么?” 明舒柔声说:“有空就理理我。” 宁知脸色还是不太好,嘴巴闭着,憋了两三秒才生硬地说:“没空。” 明舒温和开口:“别生气。” 宁知不说话。 雨一直下,接连不停,但六点左右变小了许多。 两人趁这时候来往庆北路,赶在下一场大雨来临前回去。 玉林苑房子里,林姨刚把汤炖好,一听到开门声就出来,见到她俩浑身都湿透了,立马找出两张干爽的浴巾,关切道:“哎哟,咋淋成这样,快进来快进来,赶紧换衣服!” 宁知杵门口不动,要进去不进去的。 林姨急性子,登时就拉小孩儿一把,也不管这人是不是就住在对门,连忙把浴巾披宁知身上,还上手帮忙收拾。 “我自己来,”宁知不习惯,往旁边躲了一步,“谢谢林姨。” 林姨说:“你站这儿,我给你拿吹风,别走啊!” 明舒站边上看着,还记挂着先前车上的事,也不想宁知回去,便叮嘱说:“再给她拿一身衣服,房间里有新的干净套装。” 林姨应下,拉着宁知就往客房走,找吹风机,找衣服,让在这边洗个热水澡,硬是不把宁知当外人,照顾得十分妥帖。 宁知没拒绝,走到客房门口了,转身再瞅瞅明舒,神情不大自然。 明舒当做没瞧见,待她俩都进去了,自己也赶快回房间收拾,迅速冲澡换衣,捯饬清爽了再出来。 想着是自个儿不占理,还是应该讨好一下性情不定的小卷毛,她一出来就帮着把饭菜都端上桌,特意盛了三碗饭,明摆着要挽留对方。 宁知磨蹭,在客房里洗了很久,等收拾干净再开门,明舒和林姨都坐桌边了。 林姨有眼色,看出她俩之间不对劲,便装作不知情地打圆场,不仅招呼宁知过去,还让这人挨着明舒坐。老人家会处事,做得滴水不漏,等吃完了,又麻利端出一盘水果放茶几上,笑着说:“今天下午才买的,又甜又新鲜,你俩都吃点。” 宁知坐沙发上,还是给林姨面子,但不动手拿吃的。 林姨没掺和太多,把人留下来了就不再管,笑吟吟地说要去洗碗,让宁知坐着歇会儿,晚点要跟她聊聊天。 把电视机打开,明舒也过去坐下,坐在离这人不到半米远的地方。 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晚间新闻,报道近期相关的经济动向等内容,没什么有趣的事件。 明舒换了个频道,调换到中央六台看电影。放遥控器的时候,她朝旁边挪了点,刻意挨近宁知。 宁知乜她一眼。 她问:“吃荔枝不?” 宁知不搭理。 她剥了颗白嫩的果肉进嘴,拿起饱满的一颗在这人面前晃晃,再问:“挺甜的,吃不吃?” 宁知颤了颤眼睫,眸光落到她沾有甜腻汁水的圆润指尖上,张张唇,很有骨气地说:“不吃。” 明舒把那颗荔枝也剥了,送过去,“尝尝,别浪费林姨一番好意。” 宁知向后稍仰,“不要。” 明舒像是没听到,直接把果肉送这小鬼嘴边,轻声说:“吃一口,张嘴。” 宁知抵开她的手。 “消消气,”明舒说,又喂近一些,都快碰到嘴角那里,“这次是我不对,你别计较了。” 宁知抿抿唇,终于有点松懈。 相互坚持了几秒,宁知还是凑近吃掉了递到面前的荔枝肉,不过她动作太突然了,吃的时候又不小心咬了明舒的指尖一口。 咬着也不痛,可明舒没有防备,突兀的温热湿润让她立时就缩开了。以为这是在报复自己,明舒马上就“还击”,捏捏这小鬼的脸,说:“干嘛啊你……” 宁知任由揉捏,不解释。 明舒笑了笑,“行了,反正以后还是我的人,别气了。” 这话乍一听歧义挺深的,宁知一窒,闷闷说:“没有。” 从茶几上抽一张纸擦擦手指上的汁水,明舒说:“这回是我的错,没处理好,下次一定提前跟你商量。” 宁知低眼看看,视线飞快掠过她的手。 “嗯。” 明舒再过去一些,与之肩挨肩,“那现在就这么说好了,行不?” 宁知抬头看电视,硬邦邦回道:“随便。” 小年轻还是挺好哄的,再生气也没超过半晚上,三两句话就搞定。 明舒再接再厉,又抓了把荔枝起来,轻轻问:“还吃么?” 小孩儿会错了意,以为是还要喂自己,想拒绝却没出息得很,张唇不发声,老半天才挤出一句:“要吃。” 明舒哪会看不出来这是什么意思,忍着笑了笑,把荔枝都塞这小鬼手里,“自己拿着。” 宁知挺不情愿。 明舒上手在其脑袋上薅了一把,再用力揉了揉,“想什么呢你!” 宁知弯腰就躲,险些憋红了脸,没底气地说:“放开……” 第41章 高楼之上的风裹挟着细密的水点,一阵阵灌进屋里,带走了白日的闷热,余下的皆是凉爽。 二人在沙发上闹腾了一会儿,直到林姨洗完碗出来。林姨高兴,年纪大了就喜欢这种惬意的氛围,见她俩如此和睦,不多时又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放茶几上,一个劲儿招呼宁知吃。 老人家稀罕小崽,可膝下还没有孙辈的孩子,对宁知比对谁都亲切,俨然当她是半个自家人。 在长辈面前,宁知也不忸怩,给什么吃什么,大咧咧趴沙发上,没半点正形样。 明舒跟着吃了几小块西瓜,旁听她们的唠嗑。 屋外的雨反反复复,时停时落,啪嗒啪嗒—— 宁知很晚才离开,走前将从宿舍里拿的那两个纸袋子留下了。 当时明舒正巧去了趟洗手间,等再出来已经见不到对方了,只有林姨还在客厅里收拾打扫。 林姨把其中一个纸袋交给明舒,眉开眼笑地说:“那孩子买的礼物,这个是你的。” 明舒怔了怔,真没猜到是那送给自个儿的东西,下午陪着宁知专程去宿舍取这个,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物品。 打开纸袋,里面是一个小巧精致的灰蓝色盒子。盒子里装的是一枚雪花型胸针,款式大方,做工精细,一看就是纯手工定制。 林姨那份礼物是一对铂金耳环,款式和纹路相对复杂一些,同样的纯手工产品,哪怕不识货也能认出这玩意儿肯定值钱。 林姨惊讶,以为是随便买的小物件才会收下,打开却是这么贵重的东西,她立马把铂金耳环放回去,念叨着得还给宁知,还怪不好意思地说:“真是……咋送这个,我还以为是纪念品摆件呢……” 盯着手上的胸针瞧了会儿,明舒又抬眼看看,犹豫了下,还是拦住了林姨,说:“她也是一片心意,你先收着,没事。” 林姨摆摆手,着实是过意不去,“那不行,这也太金贵了。” “改天我回她一份就是了,别还。”明舒说,“她有这份心也是好的,过两天跟她讲一下就行了。” 小孩儿不缺钱,送这种工艺品式的饰品自是用了心选的,指不定找工匠制作也费了不少精力和时间,直接还回去反而拂了她的心意,回赠价值相当的礼物才是最好的方式。 明舒做事向来周到,各方面都有所顾及。 林姨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听明舒的。 “那到时候你跟我提前说一声。” 连绵的阴雨天气持续到了后一天,翌日依然是凉爽的气候,不过雨点没那么大了,细密的丝线飘飞,整片天空都仿若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霾,到处都灰蒙蒙,远方的天地甚至宛如坠入了大雾之中,显得氤氲而朦胧。 周五的z城间歇性忙碌,金融城附近的早上还算冷清,过了中午就变得熙攘,来往的车辆和行人不绝,一波又一波地穿行而过。 明舒再一次去湖边别墅那里,过去探望老两口。 天气变化无常,明义如感冒了,今早就开始发低烧,整个人都很是难受。萧何良大清早就打电话给明舒,告知此事,一定让回去看看。 明女士是全家的宝,父女两个都关心她,虽是小病,但回家一趟很有必要。 明舒回家待了半天,忙前忙后地照顾亲妈。 明义如欣慰又好气,逮着萧何良就骂了一通,说自己本来就没什么事,是萧何良小题大做,非得把明舒喊回来。 萧何良也不恼,被训了还挺开心,当面拆穿明义如,表示明义如女士昨晚就在碎碎念了,一直记挂着女儿,今早发着烧还唠叨了很久。 “反正我这两天也清闲,没什么工作。”明舒说,夹在中间打圆场,接了杯水递给明义如吃药。 明义如不肯承认,用眼神剜了萧何良一下,要面子地说:“我也没事,上个月体检都好好的,所有指数都正常。” 明舒颔首,回头问萧何良的体检结果。 老两口生活作息规律,日常习性等都非常健康,定期体检更是必不可少,基本上半年一次。 萧何良的体检结果也还行,除了血压偏高没太大的毛病,一切都正常。 明义如问:“你呢,楚玉上回说你们工作室安排了集体体检,你没去,是不是?” “上个月太忙了,没时间,”明舒满不在乎说,“下回有空再去,过阵子吧。” 听出这是在敷衍了事,明义如不大满意,打了下明舒的手背,“体检能用多少时间,忙也忙不成这样的,你别口头上说得好听下次又忘了,一定记得去。” 明舒搪塞地嗯声,左耳进右耳出,压根不在意这个。 明义如啰嗦,见她油盐不进的样子,便讲了一大通谁谁谁生病出问题之类的话,说自己某个朋友如何,某个合作商如何。 金钱和工作都是其次,有时候没必要那么拼,明家也不缺那点。 萧何良站一边附和自家老婆,表示明义如说得在理。现在的青年一辈普遍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年纪轻轻就得病的小年轻一抓一大把。 老两口都比较关心女儿,念着上回那事,也念着明舒本人的感情问题。 时间都这么久了,老两口已经把问题琢磨透了,知晓明舒和纪安黎是怎么一回事,连分手的原因都摸得一清二楚。 即便她们不主动说,凭明义如的人脉关系,要查到纪安黎那边的情况还是不难。 早在得知真相那会儿,老两口是惊讶又愤怒,气得心口疼,尤其是明义如,差点就冲动地找纪安黎算账去了,得亏被萧何良及时拦下来,不然铁定得闹一场。 两口子窝火,比明舒还觉得憋屈,毕竟是费心这么多年才养大的女儿,而且当初明舒出柜的时候又搞得不可开交,千难万难才被同意,现今却成了这局面,纪安黎那做法的确太上不得台面了,骂她背信弃义都算是轻的。 不过这些都是私底下的事,此刻面对女儿,不管是明义如还是萧何良,两口子都没把这些情绪表现在脸上,问都没问一句。 总之,与前几次不同,明义如不再把纪安黎挂在嘴边,自打明舒进门后就没提过这人,仿佛纪安黎不存在似的。 晚些时候,等雨停了,明舒陪明义如去花园里散散步。 感觉到亲妈的改变,与以往大有不同,明舒还是能猜到怎么了,心里有数。她没直接提那些不愉快的经历,也不大想跟父母聊这事,只轻轻说:“这两年我那边的状况多,让你们操心了。” 明义如说反话:“我不操心你,就没操心过。” 明舒想了想,说:“妈,你别担心我。” “没担心,”明义如说,“瞎想什么。” 母女俩同心齐力,在这一点上还是能达成共识,都是干脆利落的性子。 以前是明义如快刀斩乱麻,前夫不忠,转头就带着女儿离婚,分了一半的财产出来自立门户,现在是明舒拿得起放得下,颇有明女士的风范。 两点左右,明舒被司机接走,赶在三点前回老店。 中途,路过商业中心那边,明舒让停了一次,进一家奢侈品店逛了一圈,想买一份回礼带上,可惜店里没有适合宁知风格的东西,没有买到想买的。 待回到老店的小楼里,坐在办公室中,明舒思索了许久,最终还是喊助理进来,让联系施红英那边单独定做一个指环。 英姐的手艺她放心,保准是精品,不会差到哪里去。 但定做首饰需要一定的时间,三两天肯定完不成,还得等一阵子。 英姐当天就打电话过来问情况,好奇给谁做的。 明舒如实回答,没瞒着。 “成,包在我身上,没问题。”英姐爽快答应,以为是为了合作的事才特地准备礼物,“反正我这几天没事,可以专门闭关给你做。” 余后的两天时间风平浪静,一场雨为整个城市降低了温度,连日的燥热消散了许多,不似早前那样沉闷。 马上要立秋了,再过几天就是下一个季节,但末伏未至,这天估计只是暂时凉快一阵子,之后肯定还会再热一段时间。 宁家出了点状况,宁爸又闯祸了,这不知羞的东西脑子不清醒,干了一件跌破三观的大丑事——他跟别人的老婆搞上了,俩臭不要脸的中年男女在背地里偷情,携手给某集团的董事戴了顶绿油油的帽子。 这回不仅仅是宁老太太气得半死,连庄启年都怄得两眼一抹黑,一大家子恨不得轮流给宁爸两耳刮子,把他打醒。 宁爸虽是离异人士还有个女儿,可好歹也是个自由身,平时花天酒地就算了,起码没这么荒唐,这次看上谁不好,偏偏要抢人家的老婆……庄启年火大,气性上头都要跟宁爸动手。宁爸人高马大,能抗揍,还一面辩解,表示那位董事也不是好人,比他老婆更早就出轨了,这一波互绿其实也没太大关系。 这番话着实有杀伤力,老太太几近晕倒,庄启年被噎得说不出话,哽得脸红脖子粗。 总而言之,宁家为这事闹得人仰马翻,成天都不消停。 宁知离开了玉林苑,去了城南的宁家老宅,回家里与宁老太太住两晚上,安抚一下老太太。 小孩儿走前跟林姨打了个招呼,但没告诉明舒,连微信上说一声都不曾。 明舒不清楚实情,一连两天都没见到宁知,心下还有些奇怪,以为是去学校了,结果周一上午才从凡楚玉那里得知了真相。 这事并未闹大,刚冒出头就被压下去了,宁家和那个集团都丢不起这个脸,双方都在低调处理。 也不知道凡楚玉从哪儿听来的消息,反正明舒听到这些后还挺惊讶,但转念一想,宁爸连在自家举办的晚宴上都是那个死样,能干出这种事也不奇怪。 有钱人的大圈子里,出轨都是小问题了,更夸张的事比比皆是,有的简直没眼看。 明舒对宁爸不好奇,只问:“影响很大?” “还好,”凡楚玉摇摇头,“估计那夫妻俩都不会离婚,毕竟女方家财力更雄厚,应该会冷处理,后续就当是无事发生了。” 明舒拧眉,不由得想到宁知。自家亲爸干出这档子恶心事,也不知道那小鬼会怎么想,指不定会被无辜波及。 凡楚玉也不清楚宁知的状况怎么样了,明舒亦不问,聊完了,还是默契地跳过这个。凡楚玉问:“新装发布会要不要给宁知加一个位子?” “不用,时间来不及,只能赶下次。”明舒回道,迟疑了下,又说,“观众席可以留一个,加在我旁边。” 凡楚玉应下:“可以,没问题。” “还有……”明舒打断她,“上回我让你找t台指导的事咋样了? 凡楚玉说:“已经搞定了,那边随时都可以,看这边的时间分配。” 明舒说:“周五先排一场训练,之后的我再安排。” “行。”凡楚玉说,反问,“那明天我什么时候过来,早上还是中午?” 明舒回道:“早上,签约的流程你来负责。” 明天宁知和庄启年他们会过来,今儿必须把所有事宜都处理妥当,不能出一点差错。 凡楚玉就是过来帮忙的,老店这边事情太多,明舒还得接待预约好的顾客,没那么多精力应付这些。谈完这些,两人各忙各的,明舒去到三楼待着画图,直到晚一点客人来了才下楼。 这天下午过得快,转眼就到了下班时间。 明舒没回去,留在店里加班,晚上也是在这边休息的。她提早给林姨发了短信,告知自己要熬夜赶图,明天才回,让不要做晚饭,也不用送饭过来。 知道她忙,林姨也没过多打扰,只说明晚给她煲汤,叮嘱别熬太晚了。 一般这时候就算是沟通完毕,但这次明舒并没有立即就放下手机,纠结了半晌,她还是发消息问林姨,宁知回玉林苑没有。 林姨好一会儿才回复:「在家里。」 明舒迟疑不决,想了半分钟,又发送消息,让林姨送一份饭去隔壁,给小孩儿做点吃的。 林姨倒没多想,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都没问原因。 明舒很少主动关心别人,这回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对小卷毛过于上心了,不太一般。 但是她自己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只念着凡楚玉讲的那个传闻,自认为这仅仅是该有的关切,不曾逾距。 今晚还有另一位客人过来,老曹介绍来的一位女老板,算是大顾客那种。 女老板长相还不错,漂亮大气,属于耐看型,身材也很标致,一米七左右的个子。这位对私密性等各方面要求高,特地点名明舒一个人为自己服务,连助理都不能多带。 明舒亲自接待对方,但是要求的事都做得极其周到,尽量让客人满意。 女老板不是本地人,是沿海一带来的,皮肤偏白,乍一看挺有江南烟雨美人的味道。她与明舒很聊得来,从进门开始就显得平易近人,中间一度主动找话跟明舒唠嗑,并在量尺寸的时候开了句暗示性较强的玩笑,眨眨眼,笑着问:“需要脱衣服吗?” 明舒淡然处之,温声说:“不用,你站着就行,能量准。” 女老板眉眼弯弯,对她很是满意,一会儿又心知肚明地问:“明总今年多大了?” 明舒说:“二十八。” 女老板:“已经满了?” 明舒:“满了。” “看不出来,你长得就显年轻。” “还好。” 女老板说:“我三十二了。” 明舒都了解,说:“您才是显年轻,看着像二十五六。” 女老板挺乐,“不用吹捧我。” 明舒说:“没,您长得好看,确实跟这个年纪的差不多。” 这种话谁都爱听,特别是明舒还讲得一本正经,不带半分虚情假意。女老板心情好,须臾,忽而直白问:“明总结婚没有?” 明舒照实说:“没有。” “那有男朋友了吗?” “也没有。” 女老板点点头,“女朋友呢,有么?” 明舒一顿,垂下目光,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可片刻后还是平静回道:“分了,目前没有。” 女老板似是而非地说:“那挺巧的,刚好我也没有。” 成熟的女人总要直接一些,不会拐弯抹角,有什么都是开门见山就说了,少了两分矜持与克制。 明舒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以往经历过很多,男的女的都有,有些是委婉试探,有些是直接追求,即便那时纪安黎还在,但部分人还是不介意,明里暗里的意思都是想与她试一试,开放性关系、情人包养……各种乱得不行的路子。 大抵是一旦过了某个阶段,人的感情就不会再如年轻时候那样纯粹,各种歪心思便层出不穷,底线就会一退再退,直至彻底没有。明舒不喜欢那样,也接受不了。 她不接这话,当是听不懂女老板话中的深层含义,接下来还是默默地量尺寸,问一些设计要求上的问题。 看得出这是被拒绝了,女老板也不置气,反而心情不错,还留了一张名片放办公桌上,美目一抬,说:“下次再联系。” 明舒颔首,“好。” 女老板说:“麻烦了。” 明舒不为所动,“不麻烦,应该的。” “有空一起吃饭,我请你。” “谢谢。” 十足的客套,直至送走这位。 明舒脸色复杂,有点排斥刚刚那一出所谓的试探,但当着助理的面还是没表现出来。她独自歇了会儿,关上门待办公室里缓缓,许久才执起笔干活。 那张名片被扔进了垃圾桶里,看都没看一眼。 画图到深夜,当乏累袭来靠着座椅休息时,明舒甫一低头又瞧见这玩意儿,鬼使神差的,她无端端就想起了宁知,记起对方。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位女老板的态度还行,甚至算得上礼貌,整个过程中并没有哪里不尊重,比之那小鬼刚搬到玉林苑时好多了,可明舒就是觉得不如宁知,更能接受后者。 古怪的念头产生得太突然,莫名就冒了出来。 怎么就把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放一起对比了……明舒当即就压下这种想法,赶紧打住。 她习惯性要看一眼手机,顺手就点进微信里,随即又往下翻到与宁知的聊天界面那里。 疲惫使人糊涂,总是做出一些没法儿解释的行为。 还没进入对话框,明舒克制地停下动作,不自觉就眉头一皱,而后迟缓地退出微信,强行放下手机。 第42章 后一日天晴,微风正好阳光不燥,天气预报显示日最高温度不超过29c,整个一天下来都将会比较安逸凉快。 大雨过后的z城焕然一新,云朵堆叠的天空澄明,街道各处都干干净净,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子宜人的清新味道,夏日特有的炎热腐朽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舒适和清爽。 m&f工作室九点才正式开始上班,且少数后勤人员才会实行打卡制,设计师、助理等的工作时间向来是弹性安排,不会强行固定,一般都是根据个人情况自行调整,只要在规定期限内完成任务就行。 今天较为特殊,大部分员工都收到了按时上班的通知,除要紧情况可以缺席外,其余人等必须过来,尤其是诸位骨干人员。 八点半左右,小洋楼里就陆陆续续活跃起来了,一楼二楼都十分忙碌,员工们全都打起精神认真干活,准备迎接aurora集团那边的人。 这次的签约对整个工作室都尤为重要,不仅是对两位老板有帮助,对其他人也一样,一定程度上也算是事业进程中的跳板了。毕竟一旦签约成功,aurora集团能给的资源不会少,工作室上一个台阶了,底下的人能分到手的自然不会太差。 小蒋她们全都打扮得美美的过来,平日里那些个不修边幅的也换了身行头出场,一个个的还把自己的桌子都整理了一遍,搞得很是正经,生怕哪点没做好。 凡楚玉掐点过来,整了条淑雅的中长裙,头发也打理得一丝不苟。 员工们纷纷向凡总问好,也不像往日那样笑嘻嘻的了,态度很是端正。 凡楚玉还有点不习惯,感觉氛围太凝重了,还怪别扭的。她在一楼和二楼打转一圈,四下巡视,确认都妥当了,思忖了下还是说:“行了,你们也别搞得那么紧张,该干嘛就干嘛去,还是稍微放松点,又不是上战场打仗,今天只是签个合同,走一下流程而已,不要那么严肃。” 巡视完底下,凡楚玉上到三楼找人,直奔明舒办公室。 明舒是全工作室最淡定的那个,不要太镇静,完全不着急,这个点才睡醒起来,刚在办公室附带的休息室里洗了澡,正不慢不紧地化妆弄头发。 办公室里很乱,桌子上零散地堆着草稿纸、笔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椅子也不在原位,地上还有许多纸团——都是没用的废稿。 都快九点了,这里的窗帘还密不透风地合着,只有顶上开了一盏大灯。 凡楚玉敲门进去,第一眼就瞥见桌上已经隔夜的冷咖啡,一不小心还踩纸团上了,差点没站稳。她很是惊异,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明舒,而且还是在即将签署新合同的时候。讶然地张望一周,凡楚玉都快说不出话,憋了半晌才感叹:“我的天,你这画图还是干架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抢劫现场……” 明舒精气神不是非常充足,脸色因过度熬夜而显得略苍白,她抬头看了凡楚玉一眼,解释:“昨晚留这边画图了,还没来得及收拾。” “还记得今天要做什么不?”凡楚玉问,蹲下。身帮着捡纸团,三两下就把地上的垃圾清理掉。 明舒平淡地嗯声,回道:“那边下午三点才过来,不急。” 凡楚玉好气,但见到桌上的草稿又不能再说什么,还是心疼这个合伙人兼挚友。把堵到喉咙的话又收回去,凡楚玉重新拿杯子给接了杯温水,放到明舒面前,顺便把桌子也收拾了,问:“准备得怎么样了?太累的话你就回去歇半天,下午我一个人也行,反正只是双方签个字,都有律师在,不碍事。” “不用,没关系。”明舒说,边讲话边对着镜子描眉,“没熬通宵,昨晚还是睡了有那么久。” 凡楚玉问:“吃完饭了吗?” 明舒回道:“还没。” 把草稿都摞起来放文件夹里,凡楚玉说:“那待会儿先别涂口红,吃点东西再弄。” 明舒应下,“过几分钟就吃。” 整理好草稿那些,再拉开窗帘透光,凡楚玉又问了问昨天那两位客人的进度,还特地提到女老板。 那二人都是大主顾,两单加起来的净利润六位数打底,能挣的空间很大。凡总是生意人,打从接到单子起就在盘算价格的问题,总在琢磨着能多挣点算一点,这样才对得起整个工作室的付出。 明舒悉数告知,但没提女老板试探自己那事,只说:“她那件的设计和做工都比较复杂,可能会花费更多的时间,定价的时候记得抬高10%。” 凡楚玉问:“图都画好了,这么快?” “没有,下周才出图,”明舒轻描淡写地说,“只是目前已经有了大致的构思雏形,估计工序方面会繁复一些。” 这话讲得挺在理,挑不出毛病。 凡楚玉未曾怀疑,比了个可以的手势,“成,到时候我会跟那边协商。” 上午的准备工作较多,接待的主要场地就在三楼明舒办公室里,晚一点,曾秘书专门带着人进去清理一番,并将要用到的文件交给明舒再过目一次。 中午那会儿,凡楚玉代表m&f工作室与庄启年那方通话,提前联系一下,确定aurora集团那边不会出岔子。 宁爸那事把局面搅和得一团乱,就怕会影响到这边的工作,谁也说不准。 明舒倒是没那么多担忧,私下与林姨联系,问及昨晚宁知的情况。 林姨表示一切都好,宁知也很好,小孩儿看起来不像是有事的样子,昨晚送饭过去时还在打游戏呢,甚至还邀请了两个朋友上门玩。 以为是李林泽和方俞婧,明舒不自禁就多问了两句。林姨说是两个身材高挑的女生,也是东欧面孔,交流时讲的英文。明舒没见过她们,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清楚不是方俞婧二人后便没再多问。 中午到三点时间过得缓慢,墙上的老式挂钟一分一秒地转动。 明舒这时候才有了一丢丢焦灼感,不再那么散漫。 不过这并不是因为要见到庄启年他们了才如此,不担心这个,只是没来由就有点不踏实,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细数从最先到现在,这份合作来得也不容易,但也不算难,好像自始至终都稀里糊涂的。本来还以为会有一场“硬仗”要打,可到最后还是没怎么费功夫,比预想中要简单许多。 在aurora集团的人抵达这边之前,明舒到阳台上吹吹风,过一会儿再让曾秘书帮自己整理仪容。 凡楚玉站一边旁观,笑道:“我说你这人,早上不是挺有底气的吗,现在整这么正式做什么,搞得我都有点忐忑了。” 明舒不予理会,兀自做自己的。 凡楚玉烦人,有意揶揄道:“你这架势就像那啥,见对象似的……” 话一出口又立即止住,倏地记起纪安黎,心知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颇有自知之明地闭嘴,讪讪地再笑了下。 明舒一个眼神刀过去,“你的事都做好了?” “妥了,放心吧。”凡楚玉说,“安排得明明白白。” 越临近时间点,楼上楼下就越安静。 aurora集团的人提前十分钟到场,阵势还算低调,只来了两辆黑色的商务车。 宁知和庄启年坐一辆车,另一辆车里的是律师和相关的集团工作人员。 这行人都是宁老太太手下的得力助手,老人家生怕孙女吃亏,恨不得把心腹全都派来。 小鬼今天的打扮还是一如往常,没有专门做一个闪瞎眼的有钱人家大小姐造型,也没有穿戴任何名贵的服装或饰品,简单而随性,只一套显身材的短款上衣配热裤,外加平底鞋、鸭舌帽,连配饰都没两样,只有左耳上那两颗基础款的耳钉。 庄启年也是休闲打扮,未曾西装革履,白色polo衫加长裤,典型的中年男人穿搭。 反倒是另外那几个律师与随行人员穿得极其正式,一水儿的西装西裤,浑身上下捯饬得那叫一个周正,像是要来参加国际大会一般。 明舒和凡楚玉亲自到楼下迎接,见面就先走过场地闲聊,寒暄一阵。 庄启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亲切,不摆架子不装腔作势的,简直难得。 凡楚玉是个会交际的,一见到人就上去握手,主持场子,甭管双方认识与否都相互介绍一番,和气地说:“欢迎庄总,欢迎宁小姐,欢迎各位,劳烦你们来一趟了,这边请,咱们到楼上坐着谈,请进请进。” 明舒站在凡楚玉身侧,得体而端庄,在宁知出现时就不动声色地瞧着这人,时不时看一眼。她既不告知庄启年他们自己早就认识宁知,也没装作不熟,态度模棱两可的。 宁知亦不主动提及,握手时还不安分地挠了下明舒的手心,面上则无比淡然,假模假样地说:“明老板,凡总。” 两方的人上楼,到办公室里商谈。 凡楚玉边走边讲话,不时问问庄启年最近忙什么,不时提到合作,还能抽出空档与宁知搭话,游刃有余地应付。 工作室里的设计师都到齐了,所有人都过来与宁知见一面,混个脸熟。 进展很是顺利,从头到尾都没遇到任何问题。相关的条款都是两边的律师提前过目了一遍的,各自都没有异议,谈得差不多了就该签字了。 明舒坐在宁知对面,眉眼间温和,偶尔会插话讲几句,多数时候都是旁听。 庄启年对各项事宜都满意,可整个过程都没发表太多的意见,都是律师在说话。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宁知与之不和,他的想法压根不重要,这次过来的作用也只是协助签合同罢了。 终归是在外面,宁知还是会给这位叔叔两分薄面,实在不想听他啰嗦了,便在桌子底下玩手机,还向对面伸直腿。 谈事的桌子是长条实木桌,不算太宽,大概一米多点的距离,只要是坐下了,不特意弯身低头就瞧不见桌下的景象。 明舒只瞧见宁知没心情继续听了,将手伸到着手的同时亦低着头,猜出这是在看手机,因而没怎么防备,直到脚尖被轻轻踢了踢。 她收收腿,往后挪了点,不与这小鬼胡闹。 好歹是重要的场合,被发现了可说不清楚。 然而某人成心折腾,非但不收敛,还愈发放肆,仗着自个儿腿长就不讲道理地乱来,又轻踢了明舒一下。 明舒面上平静,未表露分毫,仅掀起眼皮子对上这位的视线,目光相接后又若无其事地别开眼。 那小鬼还玩上瘾了,表面上一本正经,过一会儿却再次挨上来,造次地蹭了蹭明舒的脚踝。 乍然的温热和酥麻袭来,明舒宛若霎时触电,赶紧避开了,不让碰。 宁知再抬起头,却是直直地打量着她,一点不避讳。 明舒泰然自若,硬是没表现出半分不对劲,甚至还能回答对面律师的问题,用很是正经的语气讲着话,一字一句地陈述,并说道:“我们这边上个月就准备好了,接下来会让宁小姐参加几场活动,还有以特邀嘉宾的身份出席新装发布会。未来的一年时间里,我会全部经手与宁小姐相关的事务,具体的细则也会发给宁小姐看看,工作室会充分尊重、采纳宁小姐的个人意愿与想法,同时还会兼顾学校那边,适当安排时间。” 庄启年颔首,再翻了翻合同,挺有大家庭长辈的风范,自作主张地说:“还是要以她的学习为主,别的都不是第一位。” 应当是不乐意听庄启年假惺惺地放屁,宁知不耐烦地揉了下耳朵,没客气地对着庄启年问:“有完没完了,合同不是早就确定妥了,还要谈多久?” 被小辈当着这么多人的直直发问,庄启年脸色不大好看,有点下不来台。他这人就是事儿多,本来挺直接的一个流程,非得搞得像在签署什么重量级合同,半天都不结束。 其实这方的律师和员工也觉得可以了,可没好直说。 凡楚玉有眼色,当即就打圆场地开口:“快了快了,还有一条细则需要确认一下,马上谈完就可以了。” 明舒不加入其中,面不改色地观摩全局,一会儿,悄摸在桌下反过来踢踢宁知的脚尖,示意这小鬼耐心点。 宁知反应快,当时就瞥了明舒一眼,而后勾住她的脚,用两条腿夹住,不让退,不放过。 警告不成反被压制,明舒没敢弄出太大的动静,怕被当场逮到,便只能任由这人如何,动也不动。 小年轻体温高,不过是一会儿功夫,明舒就觉得有点热了,脚踝那里暖乎得要命,着实无法忽略。她挣了挣,想要脱离出来,可是不行,拗不过某人。 宁知力气大,不仅轻松就压住她,还又胡闹地蹭蹭。 两人在桌下僵持,没多久明舒的高跟鞋被挤掉,落在地上。 轻微一声响,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明舒紧紧手,可面上依然保持镇定,没露出一丁点不该有的表情。 庄启年他们正在讨论交流,凡楚玉一门心思忙着对付这些人,没谁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宁知这才收敛了,松开两条笔直的腿。 明舒赶紧勾着高跟鞋向后收,不着痕迹地退开。 脚踝那里有点疼,全拜对面那位不分场合的小卷毛所赐。明舒一时好气,但又不能怎么样。 对面那个厚脸皮心情还挺好,一点自觉性都没有,还嘴角上扬,动了动眉毛。 签合同只是其中一项内容,双方都谈妥了,明舒和凡楚玉还得带着这行人去各层楼参观。 工作室为宁知单独设立了一个私人的休息间,三十多平方的面积,位于明舒的工作区旁边,紧挨着一起。地方不算太大,但里面的设施还算齐全,衣帽间、床、茶水柜等一应俱全,顾及到了基本的休息需求,日常到这儿来过夜或学习都没问题。 其他模特,不论是专职签约还是兼职,都是没有这份待遇的,那些人都是共用一个换衣间和休息室。 这是明舒特别为宁知开的“小灶”,一方面是重视这人,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了日后,这样以后让宁知过来配合设计等也方便些。 宁知俨然对此非常满意,难得地说:“还行,楼上可以看风景。” 带他们参观是明舒负责,光是三楼就得逛小半个小时,工作区、展览墙……这些都是独属明舒的地盘,往后也是宁知的工作地带。 二楼是其他设计师的地方,分类挺多,一楼则没那么乱,主要用于陈列作品。 余下的事也顺遂。 庄启年晚上还有一场宴会要参加,没空留下来继续,接下来都是宁知自己处理。 双方还得吃顿饭,m&f工作室作为东道主,自是得拿出应有的礼节。 待庄启年一走,凡楚玉再带着宁知上去,让宁知再跟工作室其他人交流交流。 明舒上去站了会儿,没多久就腾地方给她们,知晓自己在场会让员工们更加不自在,便先上楼了,晚点再下来,顺便也把aurora集团那几个员工打发走,不让他们从中干扰。 工作室其他人都认识宁知,一早就收到过相关的指示,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亦了解宁知的情况和背景等等。 店里的年轻人也多,庄启年他们一走,大家也逐渐放松下来,都挺愿意与宁知接触。小孩儿长得好看,一张脸足够惊艳,身材又好,大伙儿都喜欢她这一款的模特,因而就比较热情。 二楼的气氛很是和睦,一群人围聚在一处,聊天,交换联系方式,拉宁知进群。 工作室那几个专职模特也在,模特们也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不存在年龄上的代沟隔阂。 明舒在楼上歇够了,算着时间再到一楼看看。 前台的美女帮她签收了几份快递与一束花,不知道是谁送来的花。 明舒时常收到这玩意儿,隔三差五就有客人或不相干的人送这些,她瞧都没瞧一眼,仅仅问了下谁送来的。 前台美女不清楚送花对象是谁,只说是哪家花店。 明舒没咋在意,让助理把快递拆了整理给自己,再顺手将花摆盆栽旁边当不要钱的装饰品。 宁知晚几步下楼,在众人的簇拥下到一楼参观作品,恰巧就撞见这一幕。 路过盆栽那里,她垂下眸光瞅了瞅,目光从那束大红色的火热玫瑰上掠过,随即就瞥见花束内侧还别着一张小卡片。 那张小卡片上没有一句情话留言,只有一个遒劲有力的“纪”字。 送花人是谁都不用猜,一眼便知。 第43章 傍晚时分的温度又降了几度,二十三四度的天最是适宜,室内不开空调风扇都可以,不似前阵子那样沉闷。南熏府路上的杏树绿油油,两排并行蜿蜒至道路的尽头,扭曲折进另一端看不见的天地。 彼时的小洋楼里刚刚亮起灯,上下三层楼都明亮。 白色的光从窗户内泻出,与马路边上的黄色光线融合交缠,分不出明确的界限。 那束娇艳的玫瑰最终还是无人问津,被彻底遗忘在角落里,颜色夺目,可没有太大的存在感,仿佛不曾被签收。 期间,众员工上楼下楼、进进出出,谁都没发现这束花的特别之处,更无从知晓别的信息,大家的关注点都在新人身上。 宁知一直被围观,三四个小时就与工作室其他人熟悉了,相互打成一片。小孩儿大方,很会做人,刚来就请同事们喝东西,连新店那边都有份,两家店都是外卖送上门。 工作室的大群里,凡楚玉带头刷屏,@宁知介绍给全体员工,并连发了十个200元的群红包。 群里极度活跃,连平日里几乎不发言的潜水党都冒出来了,纷纷跟着闹腾。有人把宁知的照片发群里了,这伙人来疯便愈发不受控制,消息轰炸快到网速都跟不上,带薪摸鱼不要太愉快。 明舒少有的窥屏许久,然后也随在凡楚玉后头发钱,一出手就是一连串200,金额加起来有小一万。她还私发了一个“开工红包”给宁知,转账8888元,寓意吉利。 宁知立马就收了,秒回:「谢谢老板!」 明舒回复:「不用。」 明舒:「欢迎加入m&f工作室。」 不止明舒,凡楚玉和几个设计师、店长都给宁知单独发了红包,但金额没这么大,两百到千把块不等。 宁知都收下了,接着转手就把这些钱都发群里,散财可谓爽快。当然,明舒给的那一份留着了,放在微信里不动,当是一个纪念。 群内炸开了,一水儿的“谢谢大老板”、“欢迎知知”……老曹也在里面,破天荒现身抢红包,还表示晚上会带着田卫源一块儿过来蹭饭。 师徒俩闲得发慌,一天天的找不到事做,有空就到处野。 明舒七点才又下去,重新带上宁知,领着这人去小洋房后边的后院转转,熟悉地形。 她俩一起出去,没别的人。明舒说:“小蒋她们有点闹腾,你别介意,工作室很久没有来新人了,她们有点亢奋。” 宁知摇头,“没,不会。” 明舒解释:“之前还走了一批,你是近半年来唯一一个加入的。” 宁知问:“辞职走的?” “不是,”明舒说,“正常的人员流动,不是辞职。” m&f工作室对内部员工要求高,能力不达标就容易被剔除,几番轮换下来,剩下的都是些能力还过得去的老员工了。店里的工资待遇高,比同级别的品牌都要好,因而基本上没人会主动选择离开,都是尽力争取留下。 两人一面走一面聊,谈谈店里的大致情况。明舒讲了许多,从店铺到服装风格,再到客户群体,先给宁知打个底,以防这人来之前没有做足相关的准备工作。 宁知都听着,等差不多了才问:“这是你的房子?” “我家的,目前在我名下,算是祖传下来的店铺,老房子了,年纪跟我妈一般大。”明舒说,“怎么了?” 宁知回道:“环境还不错,清雅安静。” 明舒弯弯唇,“你随时都可以过来,钥匙我都准备了一份。” 宁知说:“行。” 明舒顿了顿,再开口:“我多数时候都在这里,要不就在玉林苑那边,之后你要是有什么事,又联系不到我,可以到店里来找。” 宁知:“嗯,记住了。” 她俩在后院待了快半个小时,迎着昏黄的落日余晖,一块儿坐在花圃旁边的长条木椅上。 晚些时候,老曹与田卫源开车过来,赶在天黑前到达。 晚上聚会的地方位于同一条街的私房菜馆,一家服务还不错的老店,离m&f工作室大约两百米距离。为了更好地迎接宁知,明舒走个人账户包下整家店,提前就预订了,酒水菜肴都是点的最好的,很是舍得。 聚会持续到晚上十一点才结束,吃饭都是其次,主要是讲究那个氛围,所有人都高兴,饭间一直都是热热闹闹的。 有老曹师徒俩在,打从进店后就不曾冷场,这两个活宝能侃又能玩,还没吃上几口就开始瞎闹,变着法儿活跃气氛。 田卫源喝上头了,满脸通红地站起来敬酒,嘴里叨叨着一堆中二到不行的话,什么“自由”、“热爱”与“梦想”,酒劲儿发作都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实在是丢脸丢到家了。 老曹也是个人来疯,非但不阻止自家徒弟,还随着一并折腾,乐呵呵地让大家多喝点,敞开了吃,说是要榨干明舒的钱包,还说以后让大家都罩着宁知一些,不能让明老板欺负了。 工作室的员工们都哧哧地笑,乐颠到捂嘴。 也就老曹和凡楚玉敢在言语上戏耍明舒,平常大伙儿都不敢揶揄她。大老板太严肃了,不像是能开得起玩笑的领导。 明舒不参与其中,没喝酒,没跟着折腾,不过也不会阻止老曹他们,不至于在这时候扫兴。偶尔她还会开怀地笑一下,帮周围的凡楚玉她们倒酒什么的,或是临时点单再加两个菜两瓶酒。 而宁知就挨着她坐,虽然没怎么主动说话,但整个聚会期间喝了很多,啤酒、果酒,还有高度数白酒。小鬼不太会应付这种场合,来者不拒,让喝就喝,到后面醉得都找不着北了,眼睛里都有红血丝。 还是明舒护着她,让小蒋她们悠着点,适度劝酒。 大家这才规矩了,各自喝她们的,不再凑上来闹宁知一个人。 宁知这回是真的喝多了,脑袋发昏发胀,沉得都快抬不起来,一个坐不稳,整个人险些往下摔倒。明舒眼疾手快,顺手就扶住她,轻声说:“小心点,不行就往后靠着椅子,不要乱动就行,别又摔了。” 宁知只听了个大概,慢吞吞地点头,而后身子继续向这边歪斜,一下栽倒在明舒肩上,不管不顾地靠上去,还往明舒颈窝里挪。 明舒在桌子的遮挡下推推她的腰,低低说:“起开,别挨着我。” 小孩儿闭着眼一动不动,红润的唇张合着,呼吸灼热,“等会儿……” 明舒抬起手,故意捏她的脸。 宁知不耐烦,反过来抓住明舒的手,往下一拉,紧紧攥住不松开,还用力地揉了揉。 小卷毛挺霸道,明明是她不讲理,搞得却像是明舒应该的,被推了一下还有点憋屈了,非得找回场子才行。 明舒懒得跟这个醉鬼计较,只当她是喝多了不清醒,犹豫须臾,最终还是不推开她了,但抽开了手,不让乱摸。 宁知晕乎,不一会儿又在明舒颈侧蹭蹭,跟讨吃的猫一样,一下一下地磨着。明舒不搭理她,实在是不乐意了,才在无人会看到的桌子下方打她的手臂,低声说:“离远点,一身酒味儿……” 宁知不悦地皱眉,再次抓住明舒的手,甩都甩不掉。 对于她俩这一出醉酒依靠,桌上其他人也没多想,小蒋那几个年轻姑娘亦是这幅德行,醉意上头就往同伴身上靠,有的还直接扭着身子趴关系要好的同事腿上。 都是女孩子嘛,没那么多讲究,碰碰挨挨的不算什么,很正常。 对面的田卫源也没好到哪儿去,那小子不太能喝酒,几口白的下肚就彻底倒了,坐都坐不稳,直接软着身子向下滑,差点就大喇喇躺地上了。 还是老曹及时出手,拉住这丢人现眼的活宝,不让睡地上。 只有凡楚玉朝这儿瞧了一眼,乍然间感觉不大对劲,可又琢磨不出怪异之处。凡总心细,倒没怀疑明舒,对明舒太了解了,总觉得宁知好像藏着什么心思,但具体的说不上来。 聚会到最后,明舒去结账,再一一叫车送员工离开,随后亲自开车送剩下那几个回去。 到玉林苑时,林姨早离开了,房子里静悄悄。明舒没送宁知去对面,担心这小鬼醉过头了,半夜需要人照顾,要是真有事就麻烦了,思量一番还是把人带回去,让住在隔壁客房里。 这次与上回换了个样,两人轮换了身份。 明舒照顾人没那么精细,仅仅把人送上床再倒杯水放旁边就完事,擦身子之类的都没管,连给宁知洗把脸都没有。 客房里的小灯开着,暖色的橘黄光线轻柔。 夜里,明舒起来了几次,每次都到隔壁房间查看,发现宁知还安然睡着又放心地回去,如此反复直到天亮。 到了早上是林姨过来接替,明舒没空等着宁知睡醒起床,到点就出去了。 店里还一大堆工作积攒着没做完,今天还有一个合作伙伴要见,会比较忙,不能留在家里守着。 宁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一睁眼发现在陌生的房间里,一时半会儿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宿醉过后的滋味不好受,脑袋突突地疼,她坐在床上很久才缓过来。 穿好鞋子,开门,出去,径直遇上林姨。 林姨正打算做饭了,见人出来了便慈祥笑笑,指着桌上的解酒汤说:“刚好,应该可以喝了,快过来尝尝。” 宁知揉揉太阳穴,走过去,喊了林姨一声,问:“明舒呢?” 林姨说:“去店里了,早走啦。” 刚起床的记忆是细碎且断层的,霎时间还想不起来昨晚是怎么回来的,宁知回忆了一会儿,慢慢的才记起是怎么一回事。她有些难受,胃里很不舒服,站着都还有点晕。 林姨拉着她到桌边坐下,叮嘱道:“阿舒特意让给你做的,快喝了,喝完回去洗了澡收拾一下,洗好了来这边吃饭。” 听到明舒的名字,宁知迟钝地一顿,咬了咬唇。 。 。 这个星期余后五天的温度仍是不高,还一度持续下降,从周二的最高29c一路下跌,有一天甚至才22c。 末伏还没来,z城却早一步向着初秋进发了,凉意席卷整个城市,地板不再热烫,路边的树木叶子也不再被晒得泛出油光。 周三至周五的三天时间里,宁知每天都会去工作室报道一次,处理与本身相关的事宜,或是有空就开车搬点东西过去。 这人对接下来的兼职模特生涯接受良好,也对m&f工作室极其有归属感,不仅天天都请各位同事喝茶饮,还把自己的一些用品放进三楼的个人休息间里,俨然将这儿当做日后的常来地了。 每次到这边来,宁知都不会打扰明舒,有时会在一楼的接客区坐着打游戏,有时会去二楼找小蒋她们,帮着大家打打下手或唠嗑一阵。 小蒋等人对这小鬼的好感度直线飙升,起初不熟悉的时候还以为她会是那种难搞的大小姐,结果截然相反,完全不是预想中的那样。 年纪大点的姐姐哥哥们都稀罕宁知,念着她还在读书,有什么好事都会知会她,吃的、用的就更不用说了,都会留一份给她。 明舒对此都清楚,对店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一楼盆栽旁边的那束玫瑰花消失了,也不知道是被扔了还是被谁拿走了,不知何时就不见踪影。 这段时间里,花店那边每天都会送一束花过来,桔梗、百合、满天星……日日不重样。 前台美女全都签收,并通知明舒一下。 明舒对那些玩意儿没兴趣,从来就不喜欢这般所谓的浪漫方式,多来两次就没耐心了,直接让前台自行处理,再有那家店送来的花也不用通知自己。 前台美女机灵,知晓老板这是不高兴了,自此便将那些花都私下处理了,要么拆开放花瓶里养着当装饰,要么随意扔那儿,谁要谁拿走,或是让保洁来清理。 周五那天,宁知捧着一束月季上楼,径直到明舒办公室里放下。 以为又是那家店送来的,明舒看都没看一眼,边做事边淡声说:“拿下去,这里没地方放。” 宁知哦了声,抱着月季出去,拖长声音说:“行吧。” 明舒的心思都在纸上,在画设计图,便没管那么多,未曾察觉到这位的情绪变化。 三四分钟后,宁知回来了,还是捧着那束月季,但手上多了两个不规则形状的花瓶。 月季被拆开了,分两份放花瓶里。 明舒不解,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 宁知留下一个花瓶,拿走另外一个,勉为其难地解释:“不是别人送的。” 明舒问:“哪儿来的?” “学校宿舍门口摘的,”宁知说,晃了晃瓶子,“要换新品种的绿植,原先的就被挖掉扔了,我捡了一些回来。” 明舒听得一愣一愣,“捡的?” 宁知一本正经地说:“嗯,捡来包装了一下。” 明舒不记得宿舍楼旁边是否种有月季,印象中好像是有的,但都是在校门口附近了,离宿舍楼很远。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让宁知把花瓶放窗台那里,小心些别摔碎了。 周末不上班,店里大部分员工都休假。 作为老板的明舒不放假,两天都待在店里,连玉林苑都没回去,吃饭都靠林姨送。 宁知趁这时候回了趟家,回去陪陪宁老太太,顺带送那个糟心的亲爸去机场,送他出国“旅游”,避避风头。 许是被上回的事气得够呛,宁老太太身子骨越发差了,这阵子的精气神都不太好,肉眼可见地瘦了。 宁知比家里那几个更有心,回去一趟就带着老太太再去医院检查,看看医生,陪着散散心。 检查结果还好,老太太没病没痛,医生说是心情郁结导致的现有症状,不给开药,只让多疏导一下老人家的情绪。 为此,宁知又在家里多待了几天,直到老太太心情舒坦了,人也精神了,才抽空和李林泽他们聚了一次。 小团体里有人被甩了,初恋头一回,结果还没咂摸出味道就没了下文。 被甩的是个十九岁的男生,那位初恋对象则是二十八。九的女士,分手的原因也很简单,大姐姐认为小男孩不够成熟,再这么交往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于是长痛不如短痛,干脆就一刀两断了,说什么也不回头,转身得万分潇洒,求都求不回来。 男生动了真心,被伤得深沉,彻底掰了后便一蹶不振,成日消沉颓废,都有些自暴自弃了。 一众朋友拉着他出来透透气,轮番劝导。 李林泽站着说话不腰疼,骂道:“有没有出息,为了个女的把自己搞成这样,这个没了再找一个不就得了。行了,别板着个死人脸,哥们儿,好歹争口气。” 男生听不进去,眼泪花花都出来了,无法接受现实。 几个损友不能感同身受,对此不仅不同情,一个个还被逗乐了,憋不住笑了起来。 男生更加难过,一面抹泪一面说:“我都十九了,马上就二十岁,早都成年了,她硬说不成熟,非要分……” 李林泽来气,一巴掌拍男生头上,“人家随便找个借口而已,你还当真了。” 一损友噗嗤地“哈哈哈”,看热闹不嫌事大,赶紧补刀:“也不能这么讲,好像还是挺有道理的,你们想啊,往前推几年,人姐姐都大学毕业了,咱大部分还在读小学呢,确实太小了,差得有点多。” 另外一个朋友更嘴贱,附和地说:“的确。要是出生在古代,指不定孩子比我们家睿哥都小不了几岁。” 一群小年轻嘻嘻哈哈,越说越离谱,一个劲儿往男生伤口上撒盐。 闹腾到最后,那个男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站起来追着李林泽他们打。 全场只有宁知没笑,从头到尾都板着脸,感知不到笑点再哪儿。 再一次去m&f工作室时,宁知没开车,顺路坐明舒的车一同回去。 车上,明舒聊到过两天要去s市看秀,问宁知有没有时间。宁知嗯声,“有,这一周都空闲。” 明舒说:“那我就安排了,咱俩一起过去,待一两天就回来。” 过后再讲了些要注意的点,以及到时候工作室会为宁知提供服装和造型,等等。 宁知兴致不高,心思不在这里,快下车那会儿忽而转开话题,莫名就讲起陈钦睿的遭遇。她描述得比较简略,跳过了一些不必要的事,重点集中在因为年龄差大而分手上。 明舒对这种事不太感兴趣,听完以后亦没多深刻的感受,只说:“也算正常,不合适就及时止损,对两方都好。” 宁知张张唇,话到嘴边又停住,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好半晌才接道:“他俩感情其实还行,没怎么闹过矛盾,突然就分手了。” “可能遇到了什么问题,”明舒说,“家里或者个人方面的原因。” 感情的问题向来复杂,三言两语掰扯不明白,更深层次的原因明舒没好直说,毕竟陈钦睿是宁知的朋友。 两个年龄差太大的人谈恋爱往往不会有结果,几乎都是无疾而终,现实的压力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各自年纪不同而产生的认知与价值观上的差异,以及人生选择。说白了,这种恋爱方式的保鲜期短,一时的冲动固然刺激,多少带点对抗世俗的禁忌感在,但长久而言却很难走下去,双方压根就不是一路人,迟早会分道扬镳。 宁知似乎有心事,说:“也许吧。” 只当她是关心朋友,明舒宽慰道:“恋爱就是分分合合,走到最后全凭缘分,过阵子等他缓过情绪就好了。” 清楚讨论这种话题没任何实际意义,宁知转头看看明舒,兀自纠结了片刻,突然问:“那你呢?” 明舒反问:“我什么?” 小孩儿不自在地别开脸,盯着前方,说:“如果是你,你会不会因为这个分手?” 明舒怔了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思忖了一会儿,轻声回道:“应该……不确定,我没和年龄太小的谈过。” 宁知问:“那你谈的都是同龄人?” “嗯,”明舒点头,倒不避讳这个,“全是同龄的,差距不超过两岁。” 宁知:“有几个?” 明舒想了想,“得看哪种程度才算。” “只算正式确定关系的。” “那就一个。” 小鬼别扭地抠手指头,转回去瞧着明舒,像是接不上话了,酝酿了一会儿,生硬地挤出一句:“你有点花心。” 明舒好笑,“才一个也叫花心啊?” 宁知说:“不是还有没确定关系的么,都一大堆了。” “哪有一大堆,”明舒哂道,“你没早恋过?” 对方回道:“没有。” “暗恋的呢?” “嗯。” 明舒:“那也算。” 宁知说:“这不一样。” 明舒说:“中学时期总有那么一两次暧昧不清,肯定有,只是没说透罢了。” 宁知辩解:“没有。” 明舒侧身朝向她,半是逗耍半是作弄地说:“你长那么好看,追你的保准排成长队,送小礼物的,送情书的,应该收到过吧?” 宁知干巴巴说:“嗯,很多。” “跟你告白的,有吗?”明舒又问。 宁知坦诚,直白得过分,“有一些,但是我不喜欢。” 明舒成心刨根问底:“那你喜欢哪种?” 小孩儿遮遮掩掩,不讲实话,“不知道。” 明舒凑近些,“你有喜欢的人了?” 宁知不回答了,捏紧手,在座椅边缘使劲儿蹭磨两下。 第44章 终归是两个不同年龄层次的人,各自的阅历摆在那儿,在这种问题上的观念一般都会有较大的差别,很难达到一致。 现实中寻常人到了二十八的年纪,大部分都已步入人生的另一个阶段,不是结婚生子就是拼搏事业,爱情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俨然成了可有可无的生活调剂品,而二十岁则停留在怀揣着憧憬与朝气的时期,宛若一张空无一物的白纸,青春单纯且素净。 宁知没有回答明舒的话,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以沉默告终。 明舒也不是真的八卦,不说就算了,没继续追问。 随后的两天工作挺多,一如既往的忙碌,要搞定诸多去s市的筹备事宜,联系主办方、核对最后的名单、确认各种预约……当然,这些事不用她俩操心,全都交由助理和后备团队处理。 出发的前一天,m&f工作室为宁知建立了个人账号,为以后的宣传和商务合作等做准备。 团队早就为宁知规划了短期内的发展路线,往后的半年内将会迎来一大堆走秀与拍摄,既要大力冲刺t台,也要在商业场上立足,打出属于自己的天地。 凭借现有的交际网,明舒在签订合同后就为宁知拿到了两场国际大秀的面试名额,以及登上嘉和时尚杂志封面的机会,另外还有一些符合宁知本身风格的商业合作。 明老板不打算让宁知从底层干起,那样太慢了,也没什么意义,纯粹是浪费时间和精力,要给就给最好的,也要争取最好的,能走高起点路线就绝对不在下游摸索。 凡楚玉和老曹对此都认同,模特这行业吃的就是年轻饭,什么努力论、厚积薄发都是虚的,手里有资源就得赶紧砸,出名就应该趁早。 老曹还帮了明舒一把,将宁知引荐进自个儿的圈子,把这小鬼介绍给好几个出名摄影师认识,刷刷脸熟。 其中有位叫斯蒂文的大摄影师对宁知很有兴趣,光是见到照片就非常欣赏她,还亲自与明舒通话,双方约定下周见面,隐隐有要合作的意思。 斯蒂文是国外时尚大刊的御用摄影师,只要被他认可了,最起码也能拍个杂志内页,待遇不会太差。 明舒两头兼顾,接下来连着半个月都没能停下来歇口气,成天像个不停转的陀螺,从这里到那里,四处奔波。 s市的看秀十分顺利,之后再是参加宴会,见不同的人,名流、设计师、富商……啥样的都有。 明舒全程寸步不离地带着宁知出席,打从第一天起就挂上了温和的笑容,游刃有余地与这些人结交,把宁知推到众位业界人士面前露露面。 宁知也温顺,整个过程都挺配合,不会高高在上地装样子,遇到哪位知名人士或前辈了,该敬酒就敬酒,有时候还会主动攀谈两句,甚至是给明舒挡酒。 小孩儿的表现很不错,远超明舒的预计。 有的同行不认识宁知,见面就熟络地问明舒:“这是……” 明舒大方承认,偶尔会挽着宁知的胳膊,笑着接道:“宁知,我们家的模特,以后多多关照。” 两人一块儿挨着,同样的样貌出众、身体高挑,气质又都不一般,光是站在那里就足以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引得宴会上其他人纷纷看来。 明舒淡然处之,又带上宁知去见别的人。 回到z城,接着再是其它工作。 与斯蒂文的见面也没出岔子,宁知表现得不错。当晚,老曹做东,打着接风洗尘的目的请大伙儿聚了一次,拉上宁知轮番上阵,硬是把斯蒂文给磨了下来,让其答应帮忙带带路。 时尚圈就是个巨大的名利场,除了以上种种,自然还有许多不好的地方。明舒一直都护着宁知,把脏乱差的一面挡了下来,没让那些恶心的东西靠近宁知。 大老板魄力强,不容许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不管是对谁,从前或是现在,清醒且手段利落。 明舒还陪着宁知到国外参加了面试,全程陪同,亲力亲为地为其铺路。 宁知争气,当月就斩下了一个大秀的名额。 等到这事彻底敲定,工作室还庆祝了一下,毕竟是开门红,证明宁知实力真的很行。 庆祝的局上,凡楚玉打趣明舒:“你也太偏心了,一天天护崽似的。” 明舒斜睨一眼,不觉得自己哪里偏心了,问:“有么?” 凡楚玉指指胳肢窝那里,夸张道:“都偏到这儿了知道不,以前谁有这待遇?” 明舒说:“我都是一视同仁。” 凡楚玉撇撇嘴,回道:“可拉倒吧,净胡扯。” 回去的路上,宁知还是跟明舒一起,同坐一辆车。 明舒有些累了,便合眼靠在座椅上休息,缓缓这些时日以来积攒的疲劳。 宁知靠着她,亲近地与之肩挨肩,倏尔问:“这阵子我表现得怎么样?” “还行,”明舒笑了笑,其实很满意,但嘴上不说实话,“再接再厉。” 宁知用胳膊肘顶顶她,故意问:“涨工资不?” 明舒说:“发奖金,月底结算。” 团队为宁知从国外挖了专业人员过来做指导,一位指导她练体型,一位指导练台步。 明舒这才稍微甩手,把重心回归到工作室的业务上。 手上欠下的稿子有点多,为了尽快完成这些工作,明舒一连几天都留在店里,吃喝歇息都在三楼办公室中,几乎不出门。 宁知训练结束都会过来,没事干就窝隔壁的休息间里打游戏,等明舒不画图的时候再去办公室里转悠一圈,从明舒那里顺点吃的走,或者送一些小玩意儿给明舒。 明舒没空搭理这人,任由如何了,不管到底要做什么。 因着每天都会回玉林苑,宁知也会顺路帮林姨带东西到这边,有时是营养炖汤,有时是美味的炒菜。 林姨总是变着法儿做吃的,生怕明舒累着了,而且每次都会顺便多做一份给宁知。 宁知还处在训练期,自是不能吃那些高热量食物,但这小鬼也不会拒绝林姨,都是收下了带到店里来,再分给其他人吃。 久而久之,小蒋她们便天天盼着宁知去店里,到饭点就开始打望,有时候还会在大群里@宁知,问还来不来店里,哪个点到。 明舒都一清二楚,知晓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 一切都顺遂,慢慢沿着既定的轨迹向前。 至于个人感情方面,明舒与纪安黎分手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施红英她们都听说了这事,得知原来两人早在六月份就各走各的了。 不过大家都还不清楚她们分开的真正原因,连凡楚玉都不知道。 私下里,所有朋友都觉得惋惜,念及二人一路走来不容易,风风雨雨那么多年都扛过来了,冷不丁就分手了还是挺突然。 以为她们只是普通的闹架,还像以前那样,有人便好心地打听了一下,问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明舒不过多解释,仅仅表示是双方不合适,对未来的计划无法达成一致,所以和平分手。 纪安黎那边也不回应,模棱两可的,谁去问都不直接承认分手了,只说是有点矛盾。 有一天英姐到店里来了,当面也问了这个,不理解怎么就掰了。英姐说:“你的事我管不着,但是讲真的,你可不要学我这样。” 明舒问:“你哪样?” 英姐自嘲:“别三四十岁了都还定不下来,身边至今没固定的人。” 明舒说:“你那个小男朋友呢?” “他哪算,压根不可能,”英姐说,“我跟他能再谈半年都顶天了,谈着玩还行,走不到定下来那一步。” 明舒回道:“也不一定。” 英姐笑笑,“什么不一定,他小我十几岁,真要是有那个想法了,别说他家里不点头,我也不乐意好吧,我俩就不是一路人,不在一个层面上。” 明舒实话实说:“我现在不考虑这些了,目前还是把店里的事搞好。” 英姐说:“可以两手抓,相互不耽搁。” 明舒摇摇头,“算了,没必要。” 英姐认真地问:“真要分啊,没和好的可能了?” 明舒:“嗯。” “你俩光是认识都快十年了,交往七八年,舍得么你?” “舍得。” “别一时冲动。” “没冲动。” “我怕你将来会后悔。” “不会。” 英姐还是劝:“两个人在一起总会遇到大坎小坎的,有时候可能只是当时过不去。” 知道英姐是出自好意,明舒嗯声,说:“不了。” 像是看出了问题所在,英姐默然了一会儿,然后问:“是不是安黎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明舒不正面回答,只说:“以前我最艰难的时候都是她伸手拉我一把,帮了我许多,现在也什么对不对得起,都是个人选择。” 英姐算是听懂了,哪里还会不明白,震惊了一下,霎时间语塞。 当初都是纪安黎主动促成这段感情,连千难万难的对明家出柜也是纪安黎咬牙坚持,谁都没料到会是今天这个结局。明明当时那么努力地争取,中间也是明舒一度走不下去,眼看着再走一关就可以修成正果,纪安黎却转头就放弃了……英姐不理解,感觉一点不像是纪安黎的作风,可也不好再劝。 明舒坦然,还反过来说:“让你们费心了。” 英姐挺尴尬,自知不应该多管,讲这些无疑是往明舒心上扎刀子,她拍了明舒一下,“哪儿的话。” 晚一点,宁知进来。 明舒向英姐介绍:“这位,我手下的新人,才带的模特。” 宁知挺有自觉性,进来就报名字。 为了缓和气氛,英姐捧场地说:“不错,你俩搭着就很配。” 明舒没心眼儿地回答:“还行。” 第45章 自从英姐来过m&f工作室以后,再也无人到明舒面前多嘴,该问的、不该问的,统统都没了声,所有朋友都默契地达成了共识,至此不提那些有的没的。 昔日情人各奔东西无非就那点缘由,人生转折、新欢旧爱、变故以及家庭关系,至于同性恋,还得再加点世俗伦理。 所谓和平分手,不过是粉饰表面的借口,深层次的原因不言而喻,大家或多或少都能猜到——明舒和纪安黎从未真正地公开出柜,二人的关系只有明家老两口和部分要好的朋友清楚,连店里的很多老员工都不知道。如今她俩分了,既不是第三者插足,也不是闹架等等,那起因后果就十分明了了。 明舒难得清净了一阵子,不用再理会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亦是这段时间内,她也慢慢走出了原本的思想圈子,终于有种确实分开了的感觉了,从八年的过往里踏出去,不似原先那样自我困束,逐渐开始对上一段感情脱敏。 纪安黎还是照旧给她发消息,还是那些话术。 明舒对这人开启了消息免打扰,眼不见心不烦,过几天再拉黑了对方,彻底斩断仅剩的一丝情分。 与此同时,m&f工作室的新装发布会如期举行,排场搞得很大,有范儿且高逼格,又一次在国内业界打响了一炮,不仅登上了两家时尚杂志的推荐,还被知名时尚人士关注并青睐。 参加这场发布会的人不少,媒体人、编辑、明星、买手……还有国内外的同行,秉着交流学习的目的来的,其中一部分是明舒的旧识,特地赶过来为她镇场子。 aurora集团那一方也帮衬了这边,庄启年带着他老婆出席了本次的发布会,还有几名集团高层随行。 另外,庄启年他老婆请了两位名媛朋友过来,还是给足了工作室面子。 发布会现场远比预计的要好得多,m&f工作室趁此大赚了一笔,可谓名利与交际三收。 谢幕时,明舒不再是独自上去,而是把宁知一并带上了,二人齐齐站在众模特前边,朝向所有观众和来宾,正儿八经地亮一次相。 凡楚玉和老曹师徒俩在台下带头鼓掌,将全场都燃起来了。 凡总比谁都高兴,乐得差点绷不住,都快维持不住平静的心情。她这个生意人实在“心黑”,在过后的报价和商业谈判中硬是一点不客气,张嘴就是高价,一个劲儿往上涨。 明舒不管那些,设计之外的工作都交由凡楚玉负责,当晚参加完发布会就神隐了,连赚钱都没兴趣。 接连不断地干了那么久的活儿,大老板真的挺累,除了好好休息也不想别的,做完自己该做的就回去睡觉了其余的一概不理会,天大的事都让秘书和助理顶着。 由于发布会的顺利进行,工作室全体员工都跟着发了一次奖金,每个人都又得了厚厚的一沓现金。 凡总她人美心善且大方,不爱画饼,绝对不来虚的,一出手就给实打实的红票子,连店里的保洁都有份儿,一个都不会落下,甚至宁知这个新来的都得了一笔奖励。 新店老店都欢腾了好些天,庆功宴、团建、发奖品……凡楚玉精力过剩,兴奋劲一上头就搞出一些乱七八糟的小活动,说是要调动大伙儿的积极性,以便日后更好地努力。 发布会之后,店里的订单比之上半年翻了好几倍,过来定制服装的人都排到了后年,压根消化不了那么多。 工作室自然也不会是什么人的单子都接,不够格的都搁着了,一律婉拒,给多少钱都不行,留下来则是一些符合条件的顾客——也不是看不起谁谁谁,只是为了筛选客户群体,维持品牌的形象,相互成就。譬如上次的周子滔,那种人肯定是不行的,没背景没名气没品德,工作室压根不让这类人与自家品牌沾边。 等这些事彻底落定,明舒以工作室的名义向慈善基金会捐款,又从个人账上划走一笔钱,援助了一个帮扶山区女童就学的公益项目。 凡楚玉不知道后面那事,都是曾秘书偶然提起才听说。凡楚玉还有点不乐意,觉得明舒太见外,分得太清楚了,挺在乎地问:“你干嘛呢,当我不存在是不是,捐款还偷偷摸摸的,你这又不是做坏事,是怕走店里的账我会说什么?” “没有,”明舒否认,解释道,“一码归一码,店里还有周周她们,年底得分红,真不太好。” 凡楚玉说:“她们哪有这么小气,咱们每年赚多少,算下来才多少点钱。” 明舒说:“那也不合适。” 知晓确实是这个理,一分钱的账也是账,直接走工作室的账户就有点强迫的意思了,不管多少,总会让其他人不太舒服。凡楚玉想了一下,又说:“算了,讲不过你,反正下次别这样了,还是走工作室这边,其他的我会处理,不会少周周她们一毛钱,咱俩平摊就是了。” 明舒没继续争辩,同意了。 “可以。” 凡楚玉问:“宁知的训练咋样了,还行不?” “嗯,”明舒回道,“很有效果,各方面都在进步。” 宁知最近一直在做体型和台步训练,每天都是各种有氧运动,吃食方面也管控得很严格,日常基本都这些事占据了,连约朋友见面都没时间。 明舒已经跟进这人好些天了,有空了会去训练场地看看,陪着待个把小时,偶尔还会一起练练瑜伽什么的。 近些时日林姨不再给宁知送饭,知道她在训练期,连颗糖都不给吃了。 每次宁知到这边房子里来,林姨便格外上心小孩儿的饮食习惯,不让吃东西,不让喝饮料,连宁知歪斜身子窝沙发上都要管一管,连看电视的时候都得让挺胸抬头才行。 老人家不太了解模特这个行业,只晓得模特都注重身材和仪态管理,生怕宁知练不好,一旦瞧见她累了乏了,弯腰驼背地弓起身子,便忍不住要纠正宁知。 明舒一概不阻止,还暗示林姨应该严格点,不然某人总是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懒懒散散不成样子。 这一日她们一块儿跑步,宁知先运动了半个小时,明舒晚一点才过去。 天气闷,运动场所也不开空调,两人都热出一身汗。尤其是宁知,运动背心都湿透了,露出的半截纤腰上也都是薄薄的汗水,头发都粘脖子上了。 小鬼事儿多,嫌自己那一头卷毛太麻烦,中途几次停下来毛毛躁躁地扎头发,对自个儿本人都很没耐心。 明舒旁观了一会儿,眼见着再这么下去,某人非得自己薅下一撮毛不可,到底还是招招手,说:“行了,别扯了,过来。” 宁知听话地过去。 “低一点,”明舒柔声说,“稍微蹲一下。” 宁知低下。身子,方便她够着。 三两下就给扎牢,明舒没好气还捏这人的耳朵尖,斥道:“有点耐性,别老是炸脾气。” 宁知不承认,“谁炸脾气了?” “你。”明舒说,“不要辩解,这里就咱俩在训练,难不成是我么?” 宁知抬手摸摸鼻头,仍是嘴硬:“我没有。” 明舒有点恼,径直扯扯她的耳朵,“老实些,别作。” 宁知立马喊疼,比谁都娇气。 训练到一半时间,她们坐垫子上休息,顺便放松一下。 明舒帮着教练给宁知按摩小腿那些地方,缓解肌肉劳损什么的。 教练离开了一次,去拿东西。宁知闲着无聊,忽然拉住明舒的手放自己小腹上,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你摸摸这儿。” 摸上去就是一手湿漉漉的汗,触感温热。明舒挣了挣,“放开,不要闹。” 宁知脸皮挺厚,加重力道攥得更紧了,还问:“有没有觉得我瘦了,腰又细了点。” 明舒无奈地抬眼瞪她一眼,“天天都训练肯定瘦。” “更结实了是不是?”宁知问,突然朝这边凑近。 明舒用另一只手挡在中间,抵开她,“一身汗味儿,别过来……” 宁知说:“你不是也出汗了,还嫌弃我啊?” 小孩儿是个“两面派”,有时候别扭,有时候无赖,心思弯弯绕绕的,让人捉摸不透。 明舒也没想过要揣摩对方,只觉得她这幅样子太欠收拾,毫不犹豫就揉这人的脸,接道:“不要得寸进尺,待会儿还要再练练,快点躺回去,不要乱动。” 宁知躺回去,不过嘴上还是欠得很,啰嗦道:“大老板,对我温柔点,我可是你的御用模特,弄坏了怎么办……” 明舒惩罚地拍她腰侧,“闭嘴,不要讲话。” 卷毛讨人嫌,“嘴上没门把,关不上。” “翻过去,我给你按按背后。”明舒说,再拍了下腰,示意赶紧翻身。 宁知装怪地扭身子,“疼呢,翻不动。” 明舒拉长语调:“宁知——” 对方立马回道:“我在。” 明舒又戳了下她,“快点,别磨蹭。” 她这才不情不愿地动动,慢腾腾地转过去,堪比乌龟翻身。 明舒来气,但还是帮她按背。 宁知哼哼两声,矫情地说:“轻点……” 明舒再轻轻打她的背,“别出声,不要讲话。” 宁知还是那副样子,这不得劲那不得劲,一会儿喊疼,一会儿让按两侧的肩胛骨,磨人得很。 明舒都由着了,让怎么按就怎么按,纵容这位瞎折腾,直到按得差不多了,才捏一把对方的软肉,“报复”地拧了拧。 宁知这次不喊疼了,只转过身来,蓦地伸手就把她拉下去,一下子扯进怀里。 第46章 那样的动作太突然,明舒来不及挣开,连反抗一下都不曾,眼前一晃,等回过神来时,自己整个人已经扑到宁知面前了。 身下的人软乎,带着股热气。 冷不丁撞上去还有点痛,明舒当即就皱了皱眉,下意识想要起来。 然而宁知不让,用力地箍住了她的背,非但不让起身,还用另一只手压在她后脑勺上再是一摁,不讲道理地报复,直接将明舒整个人都控制住了。 明舒动了动,可拗不过这小鬼,越是挣扎反而被扣得越紧,只能吃力地说:“快放开……” 宁知不为所动,自下而上地又扒住她,八爪鱼一样地耍赖抱着她不放,回道:“你先动的手,刚刚掐我了。” “没有,”明舒辩解,“不要闹了,松手。” 宁知坚决:“不。” 明舒从这人怀中抬起脸,略带嫌弃,“你身上全是汗!” 小孩儿不服气,再次把她按下去,较劲儿地说:“你也有……” 实在是脱离不出来,明舒拍拍宁知的胳膊,“宁知,放开了,快点。” 许是玩心重,或者好胜心太强,宁知置若罔闻,胳膊牢牢压在明舒背后的位置,怎么都不松开。 两人扭一块儿,甚至在垫子上滚了几圈。 偌大的训练室里空荡,堆放器材的地方都在斜对面,离这边有一定的距离,她们这样折腾也不至于磕着碰着了。明舒不敌宁知,终究还是放弃抵抗,直挺挺倒垫子上不动了,拗不过对方。 宁知讨厌得很,怎么都不放过她,赢了也不作罢,又挨近了挠她痒痒,知道明舒怕痒,故意这里一下那里一下。明舒又憋着笑翻了几次,直接蜷缩起身子要避开。 “好了好了!” “你起开……” “宁知——” 明舒压根不是对手,左躲右闪都不管用,其中有一次好不容易挣脱出去了,结果还没离开一米远又被抓住了拉回去。 训练的地方位于庆北路附近,在玉林苑后边,但不是街边或人多的地界,而是靠近环境清幽的公园,周围都安静清雅。 她们的动静有点大,可不会惊扰到周遭的居民,并且二人谁都没有大声嚷嚷,连明舒求饶时也刻意压低了声音,不让外边的教练发现。 没有外人打扰,宁知愈发没得寸进尺,边抓住明舒的双手边嚣张地说:“明老板,我帮你按按。” 两只手都被举过头顶按住了,明舒抵抗不了,笑到后面脸都红了,整个人像是煮熟的虾子,又像是瘪了气的气球,软塌塌的瘫在那里。 她向来是一本正经的做派,矜持惯了,几乎没这样过,连跟朋友在一起聚会撒欢时都不这么闹腾,眼下便拿着宁知没有一点办法,说不听,比力气也比不过,除了受着被挠痒还是受着。 身上那小卷毛太会闹人了,总是不让明舒好过,没完没了的。明舒扭扭腰,憋笑憋得都快岔气了。 不知过了多久,宁知还是松开了一次手,稍微收敛点了,明舒赶紧推推这赖皮,支起身子往后退一些。 孰料某人只是有意暂时放开,下一刻又将明舒捞回去,扣住她不让动,继续挠。 忽如而至的腾空感让明舒很不适应,她打了宁知的肩膀一下,还挺用力。 后一秒,二人摔作一团。 明舒吃痛,再次没防备地嘶了一声。 无端端的,这场僵持渐渐就变了味,起先只是双方都不服输,想给另一个人一点“颜色”看看,到这儿就超脱了原本的轨迹,变得不大一样。 耳畔的气息若有若无,不多时再是右边脸侧的暖热触感袭来,宁知倏地就伏低下来,没来由就温和地挨挨她。 突如而来的蹭脸让明舒霎时一窒,脑子里瞬间就空白了,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在过去的几天时间里,她们的相处还是往常那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并没有一丝丝不妥,按理说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才是……可眼下就是这样了,毫无征兆,来得猝不及防。 “宁知。”明舒干巴巴喊道。 宁知轻声:“嗯。” 不理解这是要干嘛,明舒僵硬着身子,一时怔愣,像块木头一般望着纯白的天花板,感觉整个世界都颠倒了似的,接下来的一切都是稀里糊涂就发生了。 交错的呼吸在这时候被无限放大,一下,两下……分不清彼此。 世界都静悄悄的,针落有声。 不知道究竟是谁在出气儿,她自己,还是宁知,亦或是双方都有。 明舒有些紧张了,只觉得眼前的景物忽然被拉远,宽阔的训练室在这会儿成了一方独立的天地,明明外面阳光普照,里头却压抑而沉闷。 她们贴得很近,近得仿佛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每一次心跳。 宁知再下去些,将指尖轻轻挨在明舒颈侧的肌肤上。 细薄的汗水湿润,带着明舒独有的温度。 明舒身上还有另一种味道,一如往常的草木清香,宁知之前闻过的。 这回的感受比刚刚还要清楚,来得更为直接。 明舒挣了挣,反应有点大。 但宁知将她拦住了,困着不给躲开。 有些行为来得突兀,撞得人毫无招架之力,没法儿阻止。 明舒应该再坚决一点的,狠心一些,或是说一句话什么的,可她没有,仅仅是挣扎了几下就没了。 情绪支配着双方,她们都不够冷静。 两个人都在此刻沉默,一声不吭的。 宁知用一只手盖在了明舒的眼前,接着再用另一只手碰了碰她的鬓角,然后是耳朵后面…… 随后的时间变得很短,似脱了缰。 一晃而过,又漫长无比。 明舒记不得具体的了,只觉得周围的所有都变得虚浮,刹那间都恍惚了,心头砰砰地乱跳,快速而有力。 她不知所措,却又什么都没做,心底里好像清楚宁知要做干嘛,但是不确定。 忐忑不安,也不太能肯定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然而过了一会儿,宁知果真就亲了她,在她嘴上挨了挨。 其实也没做什么,可明舒还是颤了颤浓密的眼睫,想也不想就转开脸朝向窗外。 宁知捏住她的下巴,又靠近了一次。 这回还是亲亲唇角,蜻蜓点水般。 二人都魔怔了一般,都做出了不符合本身性情的行径,且一去不回头。 明舒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所有的言语都被堵住了,一个字都没能讲出口。 宁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势,不给半分可以躲避的机会。 直白,行为古怪。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投射进来,落在二人身上,在她们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燥热的风不停地吹着,一阵一阵地不停歇,搅得树上的叶子哗哗轻响。 下午的庆北路冷清,街上的行人和车辆都少,训练室附近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不会有谁会发现这里正在进行的事。 宁知放下了蒙在明舒眼前的手,往下挪了挪,用指尖碰着明舒的脸,不多时再摸向她的耳后。 这人根本不会接吻,只低头在明舒嘴巴上碰挨,啄几下就没了下文。 唇上乍然的触感终于让明舒恢复神智,意识渐渐回归,她脑子一热,想也不想就赶紧推开这人,不让继续乱来了。 对方这才停下,理智开始回笼归巢。 两人一上一下地对视,相互瞧着对方。 明舒头发都乱糟糟的了,看起来还略显尴尬。刚刚净瞎闹,现在不太能提得起力气,她曲腿坐在垫子上不言不语,心情有些复杂难喻。 明舒整个人都是懵的,似是断了线的木偶,意识世界顷刻间破碎,自己不能动也不能怎么样,好似所有行为都受到了怪异的支配。 许久,她稍支起上半身一些,脖颈与锁骨上的线条分明,隐隐还显露出白嫩肌肤下淡青色的筋,胸膛因生气而起伏。 宁知默然跪坐在上方,垂眼瞧着。 这小鬼也来不起劲了,安安静静地等着她发话。宁知颈侧凝着汗珠,头发比明舒的还乱,松垮垮的。 此刻的空气都凝滞了,有什么在无声无息地流动,牵扯着她俩的一举一动乃至心绪变化。 明舒换着气,好一会儿都未能从适才的事中平息下来,许久才直起身子,一只手撑在后面,不作半点犹豫就照着宁知的脸就是一巴掌——力道不重,但却是结结实实的一下。 宁知也不晓得要躲开,保持着原有的姿态动也不动,任由打了不说,还是直勾勾盯着她。 不慌乱,不心虚,没有一丁点冲动过后该有的愧疚或别的反应。 两人的唇都有些红,特别是明舒,乍一看还有点狼狈,形象都没了。 明舒想骂人,可找不出话来,喉咙里宛若哽着一块石头。许久,她又打了宁知的胳膊一下,不再收着力气,有些生气地质问:“你发什么疯,有病是不是?!” 宁知挺淡定,镇静地回道:“没病。” 明舒抿抿唇,摸了摸嘴角,骂不出更狠的话,只说:“我看你是病得不轻。” 宁知不反驳,又嗯了一声。 教练就是在这时候回来的,从楼下上来,不知情地转出楼梯口,立马就要推门而入。 明舒率先有所察觉,登时就不迟疑地再推了宁知一把,自己也连连后退,忽地拉开距离。 而宁知因为没有防备,往后一仰就倒在地上。 教练进门了,一眼就看见倒地的宁知,登时就用英文惊呼:“ning!” 明舒心里一紧,可还是没上前帮忙。 教练过来扶宁知起来,用蹩脚的普通话问:“没事吧?” 宁知站起来,摇摇头,“没事。” 教练疑惑地看明舒一眼,不明白这是咋了,还以为是在闹架或怎么了。 明舒别开脸看向别处,不搭理面前这两个人。 第47章 训练才进行到一半,没结束,还得继续。 因着刚刚那一出,明舒和宁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基本没有多余的交流了,连相互说话都少有。 宁知倒是想跟明舒讲两句,可无奈明舒不理会她,一直都离得远远的,不再过去随着练,更不会给她递水或如何。 总之,时时刻刻都有意保持着距离,直至训练完成为止。 外国人教练不知情,对她俩的关系也不了解,虽然发现了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可最终还是没插手这些有的没的,只顾着忙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 到点了,明舒提前去洗澡,之后收拾好东西就走,没等着宁知一同离开。 宁知还算识趣,勉强有点数,不至于跟上去惹人心烦。用毛巾擦擦汗水,她留下来听教练嘱咐了一番训练事项,接着才不慢不紧地去洗澡间冲凉,晚一点独自走路回去。 有些事来得名不正言不顺,随后的一些天内,自是会产生诸多的问题。 自从这一日起,明舒很少再去健身房那边,也不怎么关心宁知的个人情况与状态了,把相关的大部分工作都交给了曾秘书和小蒋她们,明面上还是亲自接手宁知的行程安排等等,但尽量避免与对方接触太多。 故意躲着,短期内不太想见面。 大老板最近乱得很,既懊恼,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当下的局面。 那天晚上回去以后她就失眠了,躺床上大半夜都睡不着,翻来覆去数次,脑总是念着白天的场景,反反复复地回想,理不出个合理的头绪。 她俩早前也不曾有过太逾距的举动,日常就那点平淡无奇的相处经历,前后加起来才认识多久,宁知以往的表现亦十分正常,看不出半分端倪,怎么就糊涂地亲上了……明舒挺在意这个,心里门儿清。 即使当时是宁知主动,可她自己也没明确拒绝,否则不会有后来的事,根本没可能会发生。 那种暖热湿润的感觉还没散掉,一连保持了很久。明舒不由自主就摸摸自个儿的唇,觉得荒唐,又有股子讲不出来的意味在其中,没法子解释。 是不是分手带来的后遗症,身边少了一个人,至今不习惯形单影只的,所以才会放任宁知那么做? 还是出于放弃的心理,认为纪安黎要结婚了,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会逐渐产生得过且过/无所谓的想法? 明舒对本身的性格、观念等等还是有一定的认知,清楚自己是哪样的人。 她对感情还是看得挺重,向来都是很认真地对待,不然上一段也不至于坚持了八年才放手,可健身房里的事却是另一个意外,完全不符合她惯常的行事作风。 明舒的心情比较矛盾,一方面觉得不应该,另一方面又有些后悔。想太多的后果就是到最后了,她还有些纠结那时下手是不是太重了点,好像反应太大了……毕竟宁知年岁不大,她俩又那样没分寸地闹,兴许对方也只是一时冲昏了头脑。 越回忆越离谱,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念头纷至沓来,好似一团解不开的麻线。 在没有彻底理清这事前,明舒多数时候都待在小洋楼里,要么就回老两口那里住几晚,回玉林苑都少了。她给林姨放了带薪长假,借口近来要回家陪陪父母,让林姨半个月以后再来,不必挂念这边。 林姨没怀疑,念及她确实隔一阵就会去湖边别墅住几天,倒也不多问,只在临走前把房子里都打扫了一遍,再贴心地准备了一大堆速食与半成品食物。 当然,那其中也有宁知的一份。林姨考虑周到,想着宁知时常过来,且明舒亦时不时让自己照顾对方,便理所应当地多备了一份。 明舒没制止,也可不会再请某人到家中吃饭。 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她将吃不完的东西都带去了老两口那里,一点不给对面房子里的那位留。 女儿回家长住,明义如高兴,萧何良也高兴,老口子天天都眉开眼笑,尤其是明义如,下班归家都比以前早了,能快点回来就快点回来。 萧何良亲自下厨做饭给明舒吃,每天变着花样弄面食什么的,偶尔还会拉着自家老婆一起进厨房,将明舒照顾得很好。 明舒不讲实话,没告诉老两口长住的真正原因,很能藏得住事儿。 别墅里和睦,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直至周二那天萧何良突然提起一桩事,无缘无故就问明舒店里是不是招了一个大学生模特。 店里的在读学生模特不止一位,明舒第一感觉就记起了宁知,可还是绝口不提这人,只问萧何良:“什么名字?” 萧何良笑着说:“姓宁,叫宁知,知识的知,长得高高瘦瘦的,看着像外国人,是个中法混血。有签她吗?” 萧老师对m&f工作室不够了解,往常鲜少过问那边,他只大概听说了这么一个事,可具体的细节都不清楚,更无从知晓明舒与宁知早就认识。 ——主要是林姨在电话里也没怎么提过,仅仅告诉老两口对门搬来了新邻居,其余的没咋细讲。 明舒装模作样,正经地颔首,一副不是很上心的架势,漫不经意地回道:“有,好像是月初签的。” “对对对,就是月初。”萧何良接道,“她跟我发消息讲过,说是签了哪个工作室,我一问,不就是你那儿吗,真挺巧的。” 明舒问:“她是你熟人?” 萧何良眼睛微弯,回道:“我班上学生,前几届的好苗子。” 明舒没接话,嗯了一声。 萧何良好奇问:“你感觉怎么样?” 随口一说,没另外的含义。 明舒怔了怔,搪塞道:“还行。” 萧何良似乎对宁知较为看重,满意那小鬼,便乐呵呵地夸了夸,讲了一些有关宁知读书时候的趣闻。萧老师记性好,几年前的事都还记得,忽而说:“那时候她们一堆孩子玩得好,还到咱们家来过几次,你还记得不?” 当年明舒正跟纪安黎谈得火热呢,成天不着家,三天两头就往外跑,哪还有印象,自是一丝记忆都没有。她愣住,全然不记得有这回事了,还反问:“有吗,哪一年?” “有,每一年都来过的。”萧何良说,边开口边摆摆手,“有两次过来你都不在家,估计全忘了。不过她们次次都是成群结队来窜门,人也多,你没印象也正常。” 明舒真想不起来这些了,她知道萧何良经常带学生回来做客,其中不乏一些出色的小孩儿,甚至还见过并了解部分人,但就是对宁知没有任何记忆点。 明义如也认识宁知,饭间聊天时还附和萧何良,说:“她肯定不记得了,当年吃饭都往外跑,心都野外边了,从早到晚都不着家,每次回来不是拿东西就是要钱。” 讲到一半,明义如还训了明舒一顿,又好气又心酸。 女儿大了管不着,二十多点就不撞南墙不回头地跟人家好了,结果白白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 明舒不顶嘴,思索着喝了口汤。 这两天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现在又惦记上了。 压下的情绪重新漫上胸口,那点怪异的别扭再次死灰复燃。 两人倒在一处的画面不断地浮现,她被蒙住了眼,还有亲密而没技巧的吻…… 老两口仅是无心提及宁知,不多时又聊到别的。 明舒心思飘远,不自觉就摸了摸有点发麻的下唇,总感觉今晚的汤味儿不对。 二人间的小插曲未传出去,双方从那天起都不谈这个,故而并未影响到店里的工作。 小洋房内,她们几乎每天都会见上至少一面,不能避开。 明舒还得带宁知去嘉和时尚拍摄封面,许多流程都要自己经手才行,因而还是会让宁知上楼到办公室里细谈。 但只要有宁知在的场合,她都会安排一位秘书或助理留下,要不就是让小蒋等人随便来一个,有意找事一并打发。 宁知还是原先那样,一成不变,挺沉得住气。 小鬼依然照旧,有时会带一些东西到店里分给大家,有时请喝水吃饭,与所有人都相处得不错。 关于冲动之下而产生的“意外”,宁知一句不解释,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小年轻就是从容,倒显得明舒太介意了,揪着那点只有各自才知道的秘密隐事不放。 宁知有两次找上了明舒,谈及拍摄、面试一类的问题。 且后一次就遇到凡楚玉过来,一同在办公室里撞见。 凡总是到这边来发员工福利的,表示明晚会在郊区山庄里搞一个聚会,号召大伙儿都踊跃参加,还再三强调明舒一定要出席。 这是工作室每年必办的团建活动,两位老板都得到场,一个不能少。 明舒已经应下了,明儿有空参与。她没告诉宁知这事,还在迟疑要不要通知对方,想着团建也不是特别重要,参不参加都没差。 可凡楚玉过于热情,直接做了决定,待宁知一进门就讲起这个,问:“你明晚有别的安排吗?” 宁知摇头,“没有。” 明舒径直对着凡楚玉胡诌:“可能学校那边……” “学校能有什么事,都放假了。”凡楚玉却立马打断,还从桌上抓了把吃的塞给宁知,“反正明晚一起,到时候再看,不行的话就让你明老板送你回城,都一样。” 明舒随即就要拒绝,凡楚玉又转回身,说:“明儿咱俩都有空,你们不是住一个地方么,那就你顺路带上她和老曹,我就不去接你们了。” 第48章 既然整个工作室都要参与,那就得顾及到每两个员工,不能故意冷落或扔下谁,没那道理。凡楚玉不清楚她们之间的弯弯绕绕,向来是对事不对人的性格,因此在自己负责的板块内就比较独断,早就把所有安排都打算妥了,没给明舒发挥的余地。 话都到这份儿上了,明舒没好再讲什么。 多说无益,反而会显得遮遮掩掩的,明眼人两看就知道这是藏着见不得光的私密事。 计划就这么定下,不会再变。 凡楚玉丢了张团建活动的时间表给明舒,随后又单独谈了几分钟,聊到本月两家店的营业利润等方面,再是传达部分顾客的需求。 宁知没在办公室里待太久,在两位合伙人谈事时就出去了,还要下去找其他人。 明舒从头到尾都没咋给这小鬼眼神,可在对方出门的瞬间还是用余光瞥了眼,将视线落到宁知背后,直至办公室的门合上。 凡总滔滔不绝地讲着,不在乎宁知走不走,转头见明舒略微发愣地望着门口的方向,伸手晃了晃,不解地问:“看什么呢你,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没有,”明舒回神,食指勾了下额前的头发,不假思索就辩解,“在想你刚才说的那些,构思该怎么改。” 凡楚玉两点不给面子,拆穿她,“魂儿都快没了,还构思呢,你就是出神了,压根没听我在说啥。” 明舒反驳:“听了。” “那你讲讲我方才在说什么?”凡楚玉问,老神在在地坐下。 明舒动了下嘴巴,讲不出来。 凡楚玉翘起两条腿,往后两靠,背抵着椅子,拖着嗓门说:“明大老板,我们这还在讲正事呢,你稍微用点心。” “用心,”明舒说,“你继续讲,我都听着。” 凡楚玉笑了笑,还是没有再损她。 郊区山庄离城中心有那么远,位于两座绿树丛荫的山上,开车过去也要三个多小时。 由于要过去的人较多,店里提前半个月就在筹备该活动,凡楚玉是主要负责人,小蒋和两名男设计师是主持,部分其他员工也有出力,只有明舒才是甩手掌柜,什么都没管,只负责顺路接人就行。 明舒想让林姨两块儿去山庄,林姨没去,年纪大了不能折腾,融入不了年轻人的群体。 出发前,林姨准备了两份解暑用品,明舒和宁知各两份。老人家送她们到楼下停车场,还帮着宁知提包放东西,末了,又为宁知理理衣领子,笑眯眯地说:“你这还是第两次参加店里的集体活动,去了那边也别拘谨,有什么就找阿舒,她会顾着你。” 宁知乖顺地点点头,“我们会早点回来。” 林姨慈祥和蔼地拍宁知肩膀两下,“别急,出去就好好玩。” 明舒站车子边上旁观,欲言又止,半晌,还是生硬地说:“走了。” 没有点名道姓,有意中断宁知和林姨。 林姨摆摆手,目送她们。 “去吧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开车小心点。” 上了车,宁知哪儿都不坐,偏偏挤副驾驶座位上。 明舒瞄了下,两面发车两面说:“这里有人了,你去后边。” 宁知不起开,不识趣地问:“谁?” “老曹,”明舒煞有介事回道,“他有点晕车,坐副驾驶好两些。” 宁知偏偏脑袋,要信不信的,盯着她瞧了三四秒才说:“等他来了再让,我先坐着。” 明舒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路,握住方向盘的手稍稍收紧,淡淡嗯了两声。 老曹师徒俩在自家店里,距离玉林苑几公里路,开车过去要不了多久。 路程太短,以至于车内的两个人还是两句话都没说上。宁知不开口,明舒也不打算重提那档子事,更不想缓和目前的关系。 到了老曹那里,田卫源已经提早到楼下等着了,身边还跟着他的女朋友。田卫源向她们打招呼,大方地介绍女友,并说:“我师父还在收拾东西,很快就下来。” 天上的太阳刚冒出头,露水才散去,外边有些热。 明舒没下车,只示意田卫源他们快上车,不用站外边等。 老曹很久才背着两个黑色的大包下来,手上还拎着三脚架之类的东西,把吃饭的家伙儿都带齐了。他也不嫌热,这种天气还穿着长衣长裤,说是注重防晒,不想出门两趟就更黑了。 他同明舒搭了会儿话,边打开后备箱边大声问:“楚玉她们呢,先走了?” 明舒回答:“她包车带小蒋她们,七点多就出发了。” 老曹问:“大巴?” 明舒:“对。” 人都来了,宁知还坐着不动,不准备让开。 老曹也没想着要坐副驾驶座,放好东西就走到后面打开门,挨着田卫源两起,高兴地冲着前面开口:“得嘞,齐活儿了!开车吧,我们也得快点了,不然什么时候才能到那边。” 明舒瞅了眼旁边那位,到底还是再次发动车子。 宁知转回身朝向后边,头两回主动招呼人。 老曹心情倍儿美,张嘴就胡咧咧,冲着宁知喊了声“小美女”,接着又对明舒说:“你们家台柱子也来了,之前问你你还不讲,我以为有事不来了。” 宁知接道:“这几天有空,都在家里。” “我就说,大学生放假了能有什么事,又不是中学生要做作业,还不都是成天哪儿也不去。”老曹回道,指了指田卫源,“跟我们家这个两样,成天不是谈恋爱就是打游戏,闲得慌。” 突然被点名的田卫源摸摸鼻子,听到“谈恋爱”仨字还不太好意思,下意识就望向女友。 女友捂嘴笑笑,歪头倒田卫源肩上。 老曹受不了小情侣的黏糊,瞧见了就搓搓肩膀,说:“车上还有三个人,你俩注意点影响。” 宁知也说:“我们都单身。” 言罢,再瞥了下开车那个。 这话不晓得是对谁讲的,附和老曹或是故意说给另两位听。 明舒不参与到几人当中,专心致志地开车。 有上回新疆的拍摄做铺垫,加之作品完成度又高,老曹对宁知的印象可谓极好,上车就话痨地聊了两大堆无关紧要的家常话,对着宁知问东问西的,话匣子两打开就关不上了。 而宁知也两改往常高冷的作风,自始至终都是有问必答,不管问什么都会回应。 老曹讲到她和褚恒逸拍的那组照片,透露了两些关于展览会的消息,表示自己过阵子就要邀请嘉宾以及发门票了,问宁知要不要参加。 “有空就去,”宁知说,“如果没课的话。我争取调调时间。” “爽快!”老曹乐道,“那我下个星期把门票给你,到时候放阿舒那里,你直接找她拿就是了。” 宁知颔首,“行。” 明舒寡言少语,听到这儿也没反对,仅是默默地抿抿唇。 路途长,期间车内安静了两段时间。 快到山庄那边了,老曹打量着前面,倏尔无心冒出两句:“阿舒,你们两个今天的穿衣打扮还挺两致,都是差不多的风格。” 纯属没话找话,没有过深的含义。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前头的明舒却不大自在了。她上车都没怎么看宁知,哪会关注到这个,至此才正儿八经地瞧向副驾驶座,憋了片刻,迟疑地张张嘴,说:“不两样,差别很大。” 老曹不以为然,哂道:“哪里差别大了,颜色都两个系列,都是衣服裤子,鞋子类型也类似。” 他还用胳膊肘顶顶田卫源,问:“你们看看,是不是?” 田卫源就是两大直男,哪懂穿衣风格,肯定是认同自家师父。 他女朋友也是粗神经,配合地说:“确实。” 其实差别挺大的,只是颜色相近而已,都是浅色系的灰黑青三色搭配。 明舒是浅v灰青色上衣配休闲裤,简单款平底鞋;宁知是灰色无袖露腰短t外加青色工装长裤,平底帆布鞋。两个轻熟稳重路线,两个青春性感,风格截然不同。 明舒懒得解释,知道说了他们也不懂,不浪费口舌,随便了。 郊区绿化面积广,青山绿水为邻,空气清新宜人,连日均温度都比城中心要低上几度。 山庄附近凉快,车子进入那两片地区就能感受到悠悠的微风和泥土的腥气,以及空中弥漫的不知名花香。 山庄里有凡楚玉的私人大别墅,也就是举办团建轰趴的地方。 派对午饭过后才开始,m&f工作室全体人员会在这边过夜,要玩到明天上午才回城——明天下午还会放半天带薪假,以便众员工收收心再干活。 五人抵达大别墅门口,在管家的带领下将车缓慢开进去,直接停在院子里。 小蒋和曾秘书在院内侯着明舒,等车两停就上前帮老曹搬东西,将摄影器材都拿进去。 迫于田卫源带了女友出场,明舒没好下车就走人,而是领着情侣两个加上宁知进去,带进门去见见其他人。 彼时凡楚玉和几个设计师、模特正在闲聊,每个人手上都端着喝的。见到她们来了,凡楚玉连连招手,亲自端几杯冰饮递上前,说:“你们还来得挺及时,刚刚正想着要不要给明老板打个电话问问。” 员工们都向明舒打招呼,要么过来露个面,要么喊两声。 别墅里的总体氛围还行,不似在店里那么正经,毕竟是出来玩,大家都比较放得开,不会太拘束,更不会因为明舒来了就变得什么都不敢做。 有两位模特与宁知交好,也过来站了会儿,之后把人带去了另两边。 明舒跟着凡楚玉两起,哪儿都不去。 小别墅四层楼,负两楼两层全是娱乐的地方,可以打桌球、玩牌等等,两楼则是休息和放松所用,大厅、茶水室,可以投屏看电影什么的,再往上两层就比较杂了,书房、主卧、客房……凡总有钱,买下这么大两个房子也没怎么住过,反倒是每年花两笔钱请专人看管,只有夏天或冬天会过来待两阵子。 楼上早几天就打理过了,已经铺上了足够的床位。 ——房间就那么点,工作室员工多,夜里大家都得挤挤。 凡楚玉心大,带着明舒上去看房间,并让其赶快换衣服,换成下午要穿的礼服。 众员工都穿得或美丽或帅气,多数人都打扮得光鲜亮丽,明舒这个大老板可不能穿得太随便了,晚点还得上台合照讲话,到时候不好看。 凡楚玉说:“知道你前些天没空,礼服我都给你准备好了的,衣帽间里放着,你自己换。” “不用,”明舒回道,“没必要,也没有外人。” 凡楚玉堵门口,“别废话,快去快去。” 明舒只能进去重新换两身,穿店里给自己准备的裙子。 裙子是挂脖款式,大胆熟女风,露出整个背部和纤腰两侧,既性感高级又不失优雅。明舒身材比例好,腰细腿长,裸背也光滑漂亮,能撑得起这两套。 凡楚玉进来帮她弄头发,夸道:“咱家的大美人,怎么都好看。” 明舒对着镜子扯了扯领口,左右转身看看,“好像太露了点……” “哪有,我觉着刚刚好,正合适。”凡楚玉说,往她头发上别了个小夹子固定发型,“这身跟你很搭。” 明舒再看看,犹豫了下还是没再纠结。 也没有别的礼服能换,将就凑合了。 收拾妥了,凡楚玉很是满意地打量她两番,“真的可以,这条裙子太合适你了,简直挑不出半点瑕疵。” 明舒问:“店里的?” “那是肯定,”凡楚玉说,“我还让其他人帮着选了,本来我想拿刚做好的那条开叉长裙,但是宁知认为不够好,就选了这个。” 明舒两怔,“她给我选的礼服?” 凡楚玉应道:“嗯啊,宁知选的。那小孩儿的目光还真不错,随便挑两身都很配你。” 明舒哑然,不知道为何会轮到宁知给自己挑礼服,但大概能猜到是凡楚玉自己找上去问的。她又看了下镜子里,瞧着直直站立的自己,发现的确挺适合自己,随即又垂下眼皮。 “对了,还有这个。”凡楚玉说,不知从哪儿摸出两双细高跟,“穿上,我们给你两起搭配的。” 明舒问:“也是让她选的?” 凡楚玉说:“没,不是。” 明舒:“嗯。” “她买的,送你了。”凡楚玉说,“给你的谢礼,上次去新疆不是你忙前忙后照顾她么,人家还记着呢,这次专门买份礼物送你。” 明舒顿了顿,再次愣住。 凡楚玉低下去理裙角,问:“还挺有心的,是不是?” 第49章 确实有心,有心到过了头。 去新疆都多久之前了,又是口头感谢,又是送纯手工胸针,这回再是一双昂贵的鞋,怎么看都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明舒不是傻子,都到这程度了,如何还不懂这其中的弯绕心思,稍加琢磨就明白了。 她没回答凡楚玉的话,只低头看着脚上做工精致的细高跟,认出那是某个大牌的新品,上个月才面世的高级货,刚出来就非常抢手,且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 宁知买鞋的品味还不错,款式和码数之类的都挑不出毛病,底子也软,穿着挺舒服,比明舒自己买的都还要合脚。 明舒往上提了提裙摆,沉默地思忖了一会儿,轻声说:“替我谢谢她。” 凡楚玉起身,满不在乎地回道:“她就在楼下,你自己谢去,哪能我替你,又不是给我买的。” 明舒说:“她不是把东西都转托给你了么,也一样。” 凡楚玉好笑,“什么叫转托,那是我自作主张多管闲事,想着这鞋子挺好看,要是当成礼物送到你手上,你今天肯定穿不了,总不能收到人家的东西就立马用上不是,多不礼貌,所以才帮你收了。” 明舒睨向这位,倒是没料到是这么个脑回路。 凡总不以为耻,反而挺骄傲,乐呵地自得:“她送了,也省得我再掏钱帮你另外买一双,谁送都没区别,咱们工作室一家亲。反正你之后记得找个机会回礼就行了,这鞋有点小贵,过些天你可以给她买一个包,找个值钱的新款,要不就送首饰什么的,都行。” “再说吧,现在不急。”明舒转身走到桌边,从包里拿出一对耳环戴上,心里知道确实该这么做,不太想顺着这些,有些心不在焉的。 一会儿,似是察觉到这其中的潜在问题,她回头直白地问:“你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凡楚玉没太懂,反问:“啥好了?” 明舒抬抬眼,“你说呢?” “这就叫好啊?”凡楚玉忍俊不禁,“不是一直都这样吗,我对她就没变过,打从一开始就这态度。人家可是带资入驻,可不得特殊一点,反而是你,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古里古怪的。” 明舒问:“我哪样?” 凡楚玉是个不见外的性格,开门见山就说:“你觉得你能是哪样,少装糊涂。” 明舒不理解地看过去。 “她得罪你了还是咋了,你干嘛对人家那么冷淡?”凡楚玉直截了当地问,“别说你没有,也别狡辩。我跟你讲,不止我觉得你俩有事,连店里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前两天还有人问我了,好奇你和宁知是吵架了还是如何,不然你怎么成天那个态度,搞得谁欠了你几百万一样。说吧,咋回事,闹矛盾了还是宁知个人的原因,还是庄启年那边找茬了?” 过去的一个多星期里,双方对待彼此的转变确实太大,全店都有目共睹,只是大家明面上都当做无事发生,谁也不敢当面问明舒,只能私下里向凡楚玉透透声儿,怕是出了什么事。 凡楚玉经验老道,对明舒十足了解,知晓个中缘由肯定不简单,否则明舒不会那样做。 明舒这人就是天生的温和脾气,用当下流行的话来讲就是佛系,很少与人为难,这么多年也没见得跟谁合不来。 这一次对宁知一个“外来金主”如此反常,铁定是事出有因,而根据双方的做法来看,既没有摆到明面上掰扯,又没有闹大,那多半是私人方面的原因。 凡楚玉故意将宁知拉来,让帮着选礼服,一方面是试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缓和二人的僵局,并趁机搞清楚到底怎么了。 无意窥视什么,只是探个底,怕真的闹崩了不好收场。 然而明舒还是不松口,不承认,面不改色地回道:“都没有,庄总最近没找我,没事。” “才怪,”凡楚玉接道,“我看你就是糊弄我。” 明舒否认:“没有。” “真不说?”凡楚玉挨近些,挑了下眉,“我俩什么关系,你还要藏着掖着的,多少年朋友了,还信不过我?” “没到那程度,”明舒说,“真的没什么。” 那点子事讲不出口,太难为情了点,她们在训练的间隙接吻了,还是明舒被压在身下,整个过程又那么……荒唐,说了反而会致使局面更加混乱。 总之,没必要告诉第三个人,不然更说不清楚。 凡楚玉愈发好奇,以审视的目光打量明舒。 “是不是宁知欺负你了?” 明舒又摸出口红对着镜子补妆,“不是,别瞎想,什么都发生,我跟她一点事都没有。” 凡楚玉说:“那就是你欺负她了。” 明舒:“没有。” “不是她咋那样?”凡楚玉说,俨然一丁点都不相信,直觉她这是在扯谎,还颇为感慨地啧啧两声,“可把人家委屈得……像个小媳妇儿似的。” 差点把口红涂歪,明舒手上的动作一滞。 “不要乱说。” 凡总不以为意,本来只是开个玩笑,可看到明舒是这个反应,倒有些当真了。心知那点问题应该不会影响双方的合作,凡楚玉拍拍明舒的肩头,也不再刨根问底了,半是认真地说:“别跟一小孩儿计较,看开点。” 明舒不争辩,嗯声。 在上楼换礼服的空档时间里,楼下已经嗨上了。 老曹和田卫源架着相机满场跑,几位模特围着宁知摆拍,小蒋那些个有活力姑娘也在找角度自拍,逢人就凑上去合影。 女孩子总是要外放一点,很快就能打成一片,一群人甭管熟不熟都享受这场活动。 俩老板半个小时后才下去,施施然入场。 此时老曹已然喝了几杯,乐颠颠有些找不着北了。一瞧见明舒和凡楚玉下来,他就开始人来疯了,丢脸地大声嚷嚷:“诸位,你们老大来了!” 明舒本就不打算中断员工们玩乐,结果被老曹这么一搅和,还没走下楼梯就被小蒋曾秘书她们围堵在中间,硬生生被带到大厅中间。 她被迫做了一个开场致辞,走过场地讲了两三分钟,大意是“辛苦全体员工,接下来的一年希望大家再接再厉”,最后再给大家发红包,寓意讨个吉利。 红包里都是同样的数,所有人一律五百,不分职位或入职年份的久远。 钱不多,但心意是实打实的看得见,如此开场便很是受用,连那些平日里见到明舒就发怵的人都挺捧场。 致辞结束,明舒下去,找了个偏角落的地方坐着。 余后半天都是凡楚玉在负责,领着大伙儿撒开了玩。 凡总新意多,花招层出不穷,一会儿游戏,一会儿玩牌,晚些时候又带着大家往后院里钻,非要去泳池边上散散热。 ——由于没带泳衣,多数人都穿着礼服,敢下水的不多。 凡楚玉把自家外甥女也带来了,就是上个月送明舒手工芝麻糖那个果儿。 这一家子简直是一脉相承的德行,果儿才十六七岁,但已然比她小姨更疯了。小姑娘满场乱跑,除了不能喝酒,不论是游戏还是打牌,甚至是直直往池子里跳,一样都没再怕的。她游得还不错,栽水里了还能臭美地摆动作,像鱼儿一般窜来窜去。 老曹喜欢小姑娘,突然就冲明舒说了句:“果儿跟宁知挺像的,有没有?” 明舒不解,没看出来哪儿像了。 “有吗?” 老曹说:“青春洋溢,有冲劲儿,性格也讨喜。” 瞅着远处高冷不言笑的人,明舒说:“没觉得。” 老曹:“哪条不符合?” 明舒:“性格讨喜。” “怎么就不是了?”老曹也看向宁知,“有谁跟她合不来吗?” 明舒想了想,摇头,“没有。” “那不就得了。”老曹摸出一包烟,抽一支递过去,“要吗?” 明舒接着了,没抽,夹在指间。 许是感觉到周围有人在看自己,宁知抬头朝向这边,一眼就捕捉到明舒的眸光。 明舒一瞬间就收回视线,不与某人对视。她把玩着烟,没心情碰那玩意儿,亦不想身上沾上味,一会儿还是把烟还给老曹,走开了。 还没聊完呢,忽然就起开了。 老曹一头雾水,喊了声,问:“你去哪儿?” 明舒指向前边,径直回大厅里待着。 下午的时光过得快,转眼就到了五点。 晚上还有活动,但有几个喝多了,得中场休息一下。 明舒换回原来那身行头下去,帮着搭把手扶喝醉的员工上楼。 其中就包括宁知。 凡楚玉把宁知交给她,让带到三楼最里侧那间房,也就是先前还礼服那间房。 明舒问:“她也睡那里?” “嗯,咱们三个一间,”凡楚玉说,“分床睡,她睡上边,我和你打地铺。” 明舒顿住,没想到是这么个安排,起先还以为自己能单独住一间,毕竟那间房面积大,上午进去时也没地铺。 她不确定地问:“我们晚上一起?” 凡楚玉肯定地点头,解释道:“房间不够,人太多了,又不是睡一起,勉强将就一下。小蒋她们还是两人一张床,六个人才能睡一屋,我这地方就这么大,没办法。” 凡总一向不拘泥于小节,虽性取向为女,但也不至于像对待男人那样对待同性,不会避嫌到那种程度。她自认为这么安排挺合理,一来能让明舒与宁知相处,二来也能照顾到宁知这个小年轻,可谓两全其美。 明舒迟疑地说:“我……” “你先送她上去,”凡楚玉回道,“我去看看老曹和田卫源,他俩还在后面。” 言罢,将宁知完全推给明舒,转身就喊上其他人一起。 明舒动动唇,可又不得不扶住怀里这位。 宁知身上的酒味不重,闻着还行,应当是没喝多少。但不晓得是酒有毛病还是人不对劲,这小鬼脚下就是站不稳,软趴趴的没劲儿,只能靠明舒肩上才行。 不只是靠,半个身子都倒上去了。 “自己站稳,”明舒轻声说,推这人的腰,“别乱动。” 宁知低头埋她颈间,将脸贴上去。 明舒定下心神,压着声音低低道:“宁知……” 某人才不作了,稍微收敛些。 她俩上楼,一路搀扶着上去。 明舒也没察觉哪里奇怪,进了房反手就把门锁上,扶着宁知慢慢走到床边。 由于怀里搂着一个人,看路时的视线就不那么清楚,快到那边了,明舒没能稳住身形,倏尔就被绊了一下。 身上一沉,两人蓦地倒床上,宁知直直压在明舒上方。 第50章 别墅里的床软和,弹性一般般,倒在上面就是一个大大的窝,会部分凹陷进去,如此一摔也不疼。 但身上的人有那么重,又是大高个儿,一下子就扑上来还是不太能受得住。明舒未能避开,眼前一个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已经被制住了,推都推不开那个装醉的厚脸皮。 宁知什么都没做,没有乱来,只是不让明舒起来。她一开始还假模假样地倒在明舒肩上,仅仅动手抓住明舒,到后面索性连样子也不装了,稍微支起上半身,直接把明舒的双臂压在两侧,霸道又强势。 房间门只是关上了,但并没有反锁,外面的人一拧把门就能进来。 彼时门外的走廊里时不时有人走过,依稀都能听见谈话声,有的远有的近,还有正往这边来的。 无征兆就来这么一出,明舒吓了一跳,比上回被亲了的反应还大,整个人先是空空地瞪大眼,而后感觉到血气直往头顶冲,接着才扭扭身子,不敢大声讲话,只轻轻说:“干嘛你……给我起开……” 宁知又低下去一些,与明舒脸对脸,嘴巴都快挨上了。 近在咫尺的气息微热,浅浅淡淡,轻柔落在唇上似羽毛拂过,骤然间有点麻又有点痒。 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明舒憋着一股气,霎时间耳根子一热,只觉得脸上烧得烫。 早前那事还没理清楚呢,本就梗在两人中间,好不容易快要淡忘掉了,还没来得及翻篇,再是这般……以为宁知是要故技重施,明舒挣扎得挺厉害,不似上次那样被动,这回不会是亲完了才知道躲开。 宁知没有那意思,不是这想法,冷不丁被重重推了一把,差点没压住明舒。 双方一见面就僵持上了,没有沟通的后果就是明舒一个劲儿挣动,宁知被踢了几下。 “你起不起开……”明舒说。 宁知做了个噤声的嘴型,小声回道:“之前的事,我们聊聊。” 明舒不信她,转了转手腕,“不聊,你给我让开些。” 宁知听而不闻,知晓这是压根没得谈的架势,赶紧说:“上次是我不对,太冲动了……” 当时那个吻已然是她俩间的症结所在,明舒简直一点就炸,不提还好,一提就上头了,不但脸热,脑子里也是轰地一声。兀自憋了片刻,明舒打断道:“闭嘴!” 宁知说:“是我的错。” 明舒哪有心思听这些,巴不得再也不提。 这种事哪能是能拉出来开诚布公地谈的,已经发生了,又不能倒回去改变什么,更何况还是这种场合,凡楚玉随时都会回来,很可能也有别的不长眼的推门而入。 大老板这时候最要脸了,明明早先在楼下都淡定得很,面对宁知也没表现出抗拒或太多的情绪,这会儿却不太平静了,甚至不如往常。 当然,她的反应亦不夸张,动作幅度不大,一直留有余力,不至于像在训练室那样抬手就是一巴掌。 宁知惯会爬杆上架,察觉到明舒的态度不是那么坚决了,便松开了明舒的手,改为撑着胳膊肘支在上边。 明舒继续推她,推动了,可是推不开。 “那天训练过度了,太热了,我脑子发昏不清醒。”宁知说,放任明舒捏了自己一下,眼神都没变,打定主意要趁这时把话讲清楚。 明舒只觉着遮在面前的那块布被扯下来了,恨不得缝上这位的嘴。她转开脸朝向墙壁那边,硬气地不看宁知,不想听这种所谓的解释,说:“待会儿还有人要进来,你站起身,别抓着我了。”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无非就那点事,说来说去都绕不开关键的地方,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越辩解越是怪异。 然而上边那个太轴,一根筋直到底,非得坚持到底。 “那你不要动了,等我讲完。”宁知勾住明舒的下巴,硬生生把明舒给掰回来,得看着自己才行,“一会儿时间,两分钟,你听我说完。” 明舒来火,“不要压着我了,你先站起来。” 宁知轻轻开口,挨近明舒的耳畔,“那你听着,我很快就讲完了。” 两个人都执拗,谁都不退步。 其实归根到底,还是她们间的相处不对劲,早就变了味,不是解释或想听与否的问题。眼下的姿态过于亲昵,虽然各自都规矩,连多摸一下都不曾,但还是暧昧了一点,与那天的场景着实相似,无时不刻地提醒着她俩当时是哪个样的。 一切都像是在逐渐回归,空旷的训练场地,薄薄的垫子,白色的天花板,窗外刺眼的阳光,温度与汗水…… “我那几天事情太多了,连着三个晚上都没睡好,精神有点紧绷了,加上每天都在训练,那时候就昏了头,然后就有些晕乎了。”宁知飞快地说,嘴唇张张合合,“我本来……本来只想着跟你闹一下,逗你玩,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当时有些不受控制,稀里糊涂的,没分清楚现实。” “我不应该那样的,虽然你打了我……” “回去以后我也后悔。” “第二天晚上我去你那边找过你,但是你不在,林姨说你回去了,她也要走。” “……原本我打算去店里找你谈,可是你又不理我了,总是躲着,办公室都不怎么让我进去,而且每次都有其他人在。” 明舒听不进去,只感觉身上这位太烦了,聒噪得很。 但不知道为何,她还是静下来了,一边听着宁知拙劣的掩饰,一边怔神,思绪慢慢脱离。 那天的一切与现在开始重合,埋在心底里的感受又浮了上来,一点点展开。 砰—— 砰砰—— 有种能听见对方心跳声的错觉。 宁知在扯谎,讲的话都是假的,她有些紧张,嘴角的弯度都没变过,整体的情绪也极力克制着。 小孩儿不擅长骗人,没有经验,漏洞百出。 那时候分明亲了好几次,一次比一次更嚣张,蛮横又不讲道理,躲都不让明舒躲,哪会是冲动。 宁知清醒得很,比明舒清醒多了,不然也做不出那些行为。 “你消消气,”宁知说,声音轻柔温和,认错的态度倒是挺积极,低姿态的话张口就来,都不带打腾结巴的,“就那一次,没有下回了。” 明舒生硬说:“你想都别想!” “我没想。”宁知说,“不会了,真的。” 明舒卯足了劲儿,终究还是挣开钳制,坐起身来。 大老板是文明人,平日里严厉归严厉,但不太会骂人,眼下亦不怎么会说狠话,连趁机训几句都开不了口。她要面子,觉得没必要再说出来,认错什么的就更是难以开口——还是宁知拉得下脸,眼下倒是装得温顺。 “今天离我远点,”明舒说,语气干巴巴,“好好休息你的,晚点别再装醉了。” 宁知也坐起来,“那你别生气了,压压火。” 明舒将手挡在中间,不让靠近。 “坐那边去,最近床头为止,自己找一条凳子。” 宁知干脆连坐都不坐了,立马乖乖地起身站着。 二人一上一下对视,相互干瞪眼。 宁知不会见好就收,得寸进尺说:“以后别不理我。” 明舒咬了下后槽牙,不吱声。 “我也不做什么,”宁知说,恬不知耻地盯着她的脸,“那回是意外,再也不会了,你不要一天到晚都躲着我。” 明舒受不住这种话,心头直冒小疙瘩,拿着简直没办法,只能输人不输阵地回答:“谁躲你了?” 宁知挺会集火,“你。” “我没空,忙着工作。”明舒说,“不是躲着你,你不要乱想。” 躲着可不就是心虚么,越是在意才越那样做。 真要是不在乎那一次,必定早就大大方方面对了,不至于是现在这个架势。 宁知勉强不拆台,只说:“都找不着你,哪儿都没人。” 明舒回道:“跟我没关系,那是你自己的问题。” 宁知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明舒不吭声,宛若听不懂。 “你准备哪一天回去?”宁知问,“明天回吗?” 明舒说:“都是我的安排,不关你的事。” 宁知:“林姨说你放了她半个月的假。” 明舒:“……” “还回去吗?” “……” 小鬼惹人厌,复读机似的,“你还回去不,还回不回去住?” 明舒斜睨这小孩儿一下,算是懂了为什么会给自己认错。 她不应答,宁知就继续叨叨:“回不回?” 明舒没好气地说:“不回了,以后不住那儿。” 好似听不懂人话,宁知直接跳过这一句,又问:“周几回?” 明舒还是那句话:“不回了。” 似是被堵住了,宁知僵了僵身子,半晌,从齿间挤出话来:“明天我还跟你一车,我们一起过去。” 明舒默然,没答应。 宁知伫立原地不动,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再度服软地憋出一句好听的:“没有你在那边,我不习惯。” 明舒曲起指节,攥住被子扯了扯。 “我俩不熟。” “一直都熟。”宁知说,很是坚持,“你得回去,不能一直待在外面。” 明舒说:“我那是回家。” 宁知:“你就是躲着我。” 明舒:“不是。” “是。” “不是。” 宁知胡搅蛮缠:“咱俩一码归一码,你应该分清楚。” 明舒抬起头,应道:“已经分清楚了。” 宁知抿抿唇,讲不过她,一会儿,收紧手心捏了捏自个儿,酝酿了好久,似是纠结了下才没头没尾地喊:“明老板。” 明舒嗯声。 破天荒的,宁知闷闷说:“我想林姨了……” 第51章 忽然的转变略显生硬,方才还在争执呢,现在却偃旗息鼓了,没了一开始的强势气焰,有一丢丢示弱的意思。 某人多变,一会儿一个样。宁知挺识趣,十足地贯彻“能屈能伸”的道理,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一番话说出来也不觉臊皮。 倒是明舒愣神了一瞬,有些招架不住,本来还要继续拒绝这小鬼的,打算强硬到底,可眼下就不太能招架得住了。 明老板不太会跟小姑娘相处,尤其是那种会服软的女孩子,譬如此刻的宁知。她在生意场上的性格向来是说一不二,与其他人也是直来直往,很少时候会这么拐着弯儿讲话,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小鬼心思多,嘴巴上一套说法,实际上又是另一层意思。 话到到这种程度上了,差一点就明着讲了,明舒自是听得懂对方话里的深意,清楚宁知究竟在讲些什么,她红唇翕动,想再讲一句合适的回答,可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宁知盯着她看,眼神赤。裸又坦荡。 未有半点掩饰。 走廊里再次响起交流谈话的声音,不时就有人路过门口,慢慢走近,又转个弯慢慢走远。小蒋等人也从外边走过,说说笑笑地进了不远处的房间,其中就包括早上与宁知玩得来的那几个模特。 隔着一道门、一堵墙,谁都未能窥见房间里的场景,不知道是哪些人在里面,亦无人关心。 凡楚玉半个小时后才上来,敲敲门,拧着门把手转动一下就进来。 这时宁知已经躺床上合上眼了,而明舒则静默地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操作手机,百无赖聊地扒拉店里大群的消息,围观员工们在群里打闹。 以为宁知睡着了,凡楚玉放低步子,轻手轻脚过去,拍了下明舒的肩膀,低声问:“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明舒晃晃手机,让其看看屏幕。 凡楚玉指向床边,小声问:“睡了?” 明舒转头瞅了瞅,瞥了眼宁知侧身的后背,回道:“应该是。” “不热么你们两个,咋进来这么久了都不开空调。”凡楚玉低低说,打开墙上的电器操控盒塑料罩,开启、调温。 凡总好心,顺手就取了条毯子扔宁知身上,刚好就盖住宁知腰腹那一截。 明舒坐着不动,淡然地旁观。 “要不要下去歇会儿?”凡楚玉轻声问,“老曹还在楼下,他还没醉倒,我俩刚才只把田卫源送房间里了。咱仨要唠嗑不?下去喝一杯?” 明舒收起手机,回道:“最近身体不行,不喝酒。” 凡楚玉说:“喝其它的也行,茶、饮料还是白开水都随便你。别坐这儿打扰人家休息,晚点醒了见你守旁边坐着,指不定得吓一大跳,走吧,跟我下去转一圈,散散心。” 明舒还是同意,不是很想待在房间里。 双方达成一致,一前一后出门,都到一楼客厅里找老曹。 房间门再次被关上了,咔哒一声轻响。 床上的人这才动了动,不再侧躺朝着亮堂堂的窗外,转而翻身平躺着,并随意地扯了下腰间的毯子,将自己盖得更严实点。 郊区的黄昏时刻唯美,秀气的山水景色,错落有致的大小不一的房子,天空上云朵飘忽不定,一团团地裹在一处,被山头上方的落日所晕染,在余晖的映衬下成了各种形状的红黄色棉球。 山间的风清爽,迎面而来沁人心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夏日独有的新鲜气息,带着似有若无的草木味道。 朋友三个在后花园的躺椅上边吹风边聊天,老曹心情大好,简直享受这种状态。他全身上下只穿着条花不溜秋的大裤衩,没骨头地瘫软在椅子上,一条腿曲起,一条腿垂落在一边,很是不修边幅。 中途,老曹分享了一组照片给她俩看,宁知面试时拍的。他一连讲了许多关于宁知的话,说是某某品牌对宁知有合作的意向,欧洲那边有个设计师看了这些照片后对宁知也很感兴趣,问明舒知道这些事不。 明舒恹恹的,觉得日落时的太阳还是大了点,没太注意听老曹究竟讲了什么,一面出神地抹防晒,一面心不在焉地回道:“她最近的相关行程和工作都是曾秘书在处理,我没怎么上手。” 老曹不解,“嗐,你这人……咋又不是你负责了,之前不是你在带吗?” “我近期内都没空,”明舒说,抹抹脖子前后,“暂时负责不了那么多工作。” “啥事能有她重要,人家都快成你家台柱子了。”老曹说,语气颇为感慨,“讲真的,她现在可抢手得很,你可得看紧点,小心被其他人截胡了。” 才签约多久,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明舒满不在乎,没精气神地应道:“放心。” 不知怎么了,老曹今天对宁知格外上心,不仅聊了以上那些,还拉扯出一些没营养的猜测,比如早前是宁家不同意宁知朝着职业模特的方向发展,一再阻拦,所以才耽搁了宁知,不然依照那人的实力,哪怕不依靠宁家也能凭本事走出一条路,指不定早就出名了。 老曹对此还比较惋惜,认为宁家那几个当事的都是老顽固,干嘛非得逼着后辈当生意人继承家业,这都什么年代了,思想还跟不上时代,不够开明。 凡楚玉也是个闲得发慌的,找不到事做,对这种八卦倒是挺有兴趣。她不认同老曹的观念,调侃道:“曹儿,你别说得那么轻巧,宁家什么家庭,这能是一回事,能比么?就算人宁知不是做生意的料,以后随便分一点都多少了,反正比当模特强。” 老曹说:“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有钱有个屁用。” “别扯犊子,装呢你,还有个屁用,以前你不也是这样,不赚钱撑不下去的时候就差回老家哭了。”凡楚玉拆台道,不客气地揭老曹的底。 老曹不生气,反倒笑了笑,说:“那不一样。” 凡楚玉问:“你说说,哪儿不一样?” 老曹一脸肯定,“她没我那么惨,有人兜底,家里不会不管。” 那倒也是,确实是事实。 凡楚玉也笑了,不反驳这一点。 二人东扯西扯,最后扯到明舒头上。老曹说:“其实咱们阿舒跟宁知还是挺像的,都差不多。” 冷不丁被cue到,明舒转头问:“关我什么事?” 老曹问凡楚玉:“她俩像不像?” 凡楚玉认真地思忖了片刻,点头,“确实有一点。” 明舒问:“哪里像了?” “你不觉得么?”老曹说,立马就列举出几点,“你俩的行事作风,对工作的态度,接人待物什么的。” 明舒真没觉得,拧了下眉头,说:“不像,一点都不。” “我感觉非常相似,虽然乍一看是两种风格,脾气不大一样,但实际上没差。”老曹说,“你不觉得你俩都挺轴的么,一旦认定了什么就死不回头,而且入行的经历也差不多,都是家里不同意,然后出来单干,只是你那时候更艰难些,得靠我们支援点才行。” 明舒还是不觉得自己与宁知哪里相像,可对老曹讲的那些都不否认。 凡楚玉忽而插嘴,哂道:“何止,她俩简直就是翻版好不。同一个地方长大,高中大学都同校,还都是一个专业,现在又住同一栋楼,还是邻居。而且吧,设计师和模特表面上是两个行业,但相互都少不了对方,是那什么来着……天作之合?” 老曹顿时没绷住,笑凡楚玉文盲不会用词,“什么天作之合,少乱用,人家那是相辅相成。” 凡楚玉不以为耻,嘁了声,“都没差,一个意思。” 老曹嫌她丢人,倒躺椅上乐不可支。 明舒不加入其中,寡言少语地躺着,一概不参与。她不太想聊到宁知,可又不好表现出来,一方面忍不住要听,另一方面又觉着老曹和凡楚玉太烦人了,干嘛总是揪着宁知不放。 这阵子真是奇了怪了,似乎所有人嘴里都会有那个人的存在,走哪儿都能听见,躲都躲不掉。 明舒心头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也不是烦躁,就是觉得……好像自己的生活已经完全被那小鬼入侵了,宁知已经彻底进入她的世界了。 乍然的感受来得猝不及防,异样又古怪。 太阳整个落到山后时分,已然七点半左右了。 云朵逐渐散开,天上的金色也一点点向山头那边收拢,直至丝毫不剩。 八月中下旬的天比上个月要黑得早些,不过才三四十分钟,天已经灰蒙蒙的了,等到八点半,夜幕完全落了下来。 别墅里早就被打扫干净了,客厅和后花园被重新布置了一番,换成了适合举办烤肉派对的场地。 灯刚亮起,凡楚玉就抛下明舒跑了,乐颠乐颠地带着她家果儿去生火串肉,说是要卷起袖子大干一场,准备造福所有人的胃。 明舒懒,不喜欢油烟味,不乐意靠近,连过去拿串儿都不想动。 有人上楼喊了一圈,把那些个还能动的都叫下来,实在醒不了的才放过。 今晚还有重磅游戏,必须有尽可能多的人参加。 晚上的主持换成了凡楚玉本人,小蒋她们都是陪衬。有老板在,整个场子都收不住了,比白天更加闹腾,一个比一个更加放得开。 凡楚玉本身就是个会玩的,放飞自我了就一发不可收拾,疯得没边。 为了调动开场的气氛,凡总着实大方,一挥手就是各种红包,自掏腰包给大伙儿发钱,三百五百,三千五千……散财童子似的,十分钟内就发了七八万。 凡楚玉喝了点酒,嗨上了,七八万收不住,洒洒水不心疼,没多久再是一笔笔红票子塞出去,要不是老曹上去拦着,她今晚能把底裤都当成奖励发给员工。 顶头老板这么大方,底下的员工自然高兴,到后面楼上仅剩的几位因醉酒厉害而睡觉的也被拉起来了。 宁知亦是这时候被强行拉下来的,由田卫源带到后花园里。 明舒隐身于角落里,眼看着宁知从自己面前走过。 余后的活动时间内,明舒与宁知未有接触,连碰面都没有。 宁知被一个模特拉走了,到斜对面那边去玩,过后又被小蒋她们围住做游戏,自始至终都抽不开身。 小孩儿受欢迎,被搭话,被敬酒,被女孩子们拉来拉去,全场到处晃悠……甚至有男的向她搭讪、示好。 这回团建来的人多,不止有常驻的设计师和员工,还邀请了几个有过合作的人,其中就包括部分已经签约了别的经纪公司的模特。 一位长相帅气英俊的男模对宁知很有眼缘,主动递一杯酒给宁知,不仅成功搭话,还要到了宁知的联系方式。 男模十分绅士,既会处事,又能说会道,比较注重交往的细节,是那种很容易就令小女生心动的类型。 明舒认识男模,大致了解他的背景,知晓他各方面的条件都还不错,家境优渥,学历高,人品德行方面亦没有多大的瑕疵。总而言之,那位要是放人群里,妥妥的男神级别的人物,属于男女通杀的类型,特别是对年纪不大的那些人,基本十拿十稳的程度。 眼看着宁知与之交换了联系方式,当场就加了好友,明舒不由得就蹙眉。 即使隔着一个泳池远的距离,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可光是看那样子就能猜到了。 宁知与男模聊得挺投机,似是讲到了有趣的话题,这人还笑了一下。 男模落落大方,趁机帮宁知倒了一杯酒,又站近了些,还稍稍低下头,方便听宁知讲话。 不动声色地看着那边,明舒端起饮料喝了一小口。 杯子里加了冰块,她不习惯喝太冷的东西,沾了点再立时放下,想也不想就推开了杯子。 曾秘书就站在旁边,发现她一连皱了两次眉,表情也僵着,以为是不喜欢喝那杯饮料,便柔声问:“要换成其它的吗?” 明舒回神,没听到曾秘书的话,愣了一下,脱口就问:“什么?” “这个,”曾秘书指指杯子,“要换成别的吗?” 明舒摇头,“不用。” 曾秘书观察仔细且体贴入微,轻言细语道:“我看您好像不是很喜欢这个,是不是喝不惯,我给你换一杯吧,汽水还是果汁?” 明舒没心思在意喝的东西咋样,也没觉得哪里不习惯,疏离地回道:“你玩你的,不用管我。” 曾秘书有眼色,发现她情绪有一丁点不一样了,似乎是不大开心,于是识趣地退开,让明舒一个人待着。 周围嘈杂,吵得不行。 幸亏这附近的别墅都是空置的,基本没人住,不然肯定会被投诉。 宁知与男模一块儿聊了十来分钟,之后也没离得太远,时不时还能递点东西给对方。 男模很会照顾人,整个相互过程重都得体而温柔,中间有一次还介绍自己在店里的朋友给宁知认识。 这边的明舒多数时候都是只身一人,偶尔老曹和田卫源他们过来了才会从众地随着大家,但玩闹的兴致不高,谁都不能把她带动起来。 派对到凌晨才结束,散场后的一楼一片狼藉,满地都是脏兮兮的垃圾。 凡总大财主喝多了,黄汤下肚就不知所以了,越喝越上头,直到站都站不稳,最终被抬着进房间。 明舒跟着上楼,被迫照顾这不靠谱的货,帮着擦把脸,然后扔凡楚玉去睡觉。 醉酒的凡楚玉是个典型的讨债鬼,分不清东西南北,也记不得自己做过哪样的安排,俨然将白天那些话抛到九霄云外了,一进门就往床上倒,呈大字型睡上去,坚决不让地方给宁知。 明舒力气不行,扯不动人,也没好当面让凡楚玉起来让开,犹豫了半晌还是随便了,反正只是一个晚上,宁知不至于那么娇气。 明舒没告诉宁知实情,等人进来了就直接指派床位,让宁知睡最边上的地铺,挨着自己。 宁知不介意睡地上,脑袋也有点昏沉,洗漱过后就钻被子里了。 一间房里三个人,只有明舒是清醒的,她没有立马就睡下,而是守着另外两位,确认没人要吐或咋样了才歇下。 关上灯,房间里沉寂,安安静静。 大家的睡相都还不错,没谁打呼之类的,倒还不错。 折腾了一天,又是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又是聚会闹腾,明舒躺下去不久就睡着了,即便打地铺也睡得很沉,天亮之前都没醒。 郊区的夜晚凉快舒适,凌晨过后降温快,下半夜时分还冷嗖嗖的。 许是不适应外面的环境,这一夜的明舒睡得不是特别踏实,一开始还行,到后面总觉得身上有热乎的东西压着。 她有点换不过气,但实在是太累了,怎么都睁不开眼睛,因而睡蒙了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这一夜难熬,较为漫长。 隐约中,像是坠入了无边的梦境,明舒老是感觉有谁在拱自己,朝她怀里钻。她无意识地推了推,可推不开身上的压制,反而碰到了软软的东西。 冷气不管用,空调温度不够低,被窝里愈发热了。 当第一缕阳光从窗帘缝里投进时,明舒缓缓睁开眼,醒了。 终于从梦境中挣脱出来。 一觉醒来,明舒手臂都发麻了,生生地疼,受罪到不行。她想收回手活动一下,但完全动不了,抽不开手,被某人压住了。 ——怀中的宁知还睡得死沉,不知何时就钻到了这边的被子里。 第52章 清晨的微风和煦,树梢枝头和野草上都凝着晶莹剔透的露珠,此时的室外温度不高,最是适宜睡觉的时候。 整夜过去,一睁眼发现面前挤着一个人,明舒下意识屏住呼吸,第一反应是停住所有正在进行以及要做的动作,不敢动弹,仿佛生了锈的老化机器一样,刚要运行就卡住了,无法顺滑地运转。 她眨了眨眼,还以为是没睡醒出现了幻觉,空白而迟钝地缓了几秒钟,才惊觉不是自己的问题,眼前的这一幕是真实的,宁知确实挨这边来了。 昨晚躺下前还是分别一个被窝,各自不干扰,眼下却抱成一块儿,那场景有够刺激,堪比用锯条粗。暴地磨着人脆弱的神经。 宁知挺会拱,身子半蜷缩起来,背部微微弓起,脑袋则压在明舒胳膊上,脸朝向明舒锁骨那一截地方,呼吸温热而平稳,胸口有规律地起伏。 不止如此,这小鬼的一只手还搭在明舒腰上,呈环抱的姿势,不安分的长腿也往这边支,硬是将明舒勾住。 整个人都快趴明舒身上了,哪儿暖和往哪儿挤。 某人虽然瘦,但个子有那么高,倒怀里了还是比较沉。明舒招架不住,宛若搂了块有温度的石头般,不仅胳膊麻痛,感觉连喘气都有点艰难了,着实承受不了这份“大礼”。 她不由自主就咬了咬唇内侧的软肉,悄摸地向后退了退,尽量不把宁知惊醒,克制着不弄出半点声响,避免待会儿四目相对太尴尬。 然而现实比预想的要困难许多,别说退后了,连抽出胳膊都很费劲儿。 明舒放轻力道,一点点地收手。 在此期间,她还用另一只手伸过去,小心地托住宁知的脖子与下巴,生怕一个用力就前功尽弃。 许是感觉到了不对劲,闭着眼的宁知突然动了一下,似是梦见了什么还是不乐意被惊扰,脸上隐隐出现了一丝不耐烦。 明舒憋着一股劲,停了片刻,等到这位舒展表情了才继续,又往后退了些。 过程缓慢,着实累人得很。 明舒本就没多大力气,这样坚持了一会儿就不行了,胳膊都快抬不起来。她低头看了下宁知的脸,勉强中断半分钟,缓一缓再来。 昨晚喝了不少,宁知身上还有浅淡的酒味,不算太难闻,但也不怎么样。 可能是宿醉的滋味不好受,又像是上火了,宁知的呼吸便比较重,吐出的气也热。 锁骨那里暖乎乎的,轻薄的气息一阵一阵地袭来,乍然还有点痒。明舒愣神片刻,不太自在地别开脸,兀自沉默一会儿,又忍不住转回去,轻轻地用指尖戳了戳宁知的下巴。 力道太轻了,宁知没感觉,一点动静都没有。 明舒手欠,再戳向对方的脸,摸似的碰碰。 宁知还是那样,睡得天昏地暗,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皮子都未曾颤动一下。 鬼使神差的,大抵是上瘾了,明舒再报复性地捏了捏,既气对方没分寸,又生出些许莫名的念头。她没敢真的捏,只是做个要捏不捏样子,发泄地碰挨了一回,之后再拿开手。 一而再,再而三,宁知这回自是感觉到了,因而紧锁起眉头,不舒服地将身子蜷得更厉害些。 明舒这下才收敛了,没再乱来。 差不多时刻,床上的凡楚玉也翻了个身,睡蒙了,换个安逸的姿势躺着。 被子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响动整个房间都能听见。 明舒的地铺位置挨着床边,上下有一定的高度偏差,躺在地上便不能看到床上发生了什么,尤其是她还背对着凡楚玉的方向,更加瞧不见了。 凡楚玉翻身时,明舒身形僵窒,还以为是凡楚玉醒了,当即就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好在之后没别的声响,屋内针落有声,明显就是都还睡着。 明舒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抓紧时间抽出胳膊,再愈发谨慎地推开宁知的腿。 两人的地铺并不是那种用厚床垫铺成的类型,底下只有一张不到两厘米厚的海绵垫,宽度也窄,一米多点点,不到一米五。 地上的两个铺位间隔距离不大,不足半米,所以宁知才会轻而易举就钻了过来。 彻底分开了,明舒扯扯被子,慢腾腾地将其掖了掖,在她俩中间隔出一道分明的界线。 ——面前是人,身后是床,明舒被迫夹在中间,几乎没有转身的余地,进退不是。 身前倏尔就空了,少了点什么,宁知慢半拍地摸索了下,很是不习惯,睡着了也不老实。 明舒戒备着,不让碰到,亦不碰着宁知了,时刻拉开距离。 时间过得煎熬,墙上的指针不停地转动,一圈,两圈…… 咔哒—— 咔哒—— 明舒迟疑了会儿,犹豫要不要立马站起身,可留给她的空地实在太少,只怕还没起来就把宁知弄醒了。 静默地观察了许久,确定宁知还睡着,明舒还是悄悄地掀开被子,站起来,接着一抬腿跨过下方的人,光脚站到另一边冰凉的地板上,然后将一次性布拖鞋穿上,最后回头看看。 可能是昨晚休息时间太少,脑子还没从一团浆糊的状态恢复过来,明舒自己都有点搞不清自己的心思,不明白干嘛要纠结成这样,躲着避着,刚刚那一系列行为简直不是本人能做出来的。 她没深究这些,思索了须臾,还是走向门口。 洗漱都不做了,打算去楼下随便找个地方解决。 又是咔哒一声,门被关上。 投进窗户缝的那一缕阳光变短了,从地上移到床上,变得更为刺眼。 许久,床上的凡楚玉再次翻身,睡得四仰八叉的,抓着被子就往头上盖,俨然不知道都什么时候了。 地上那位也在这时动了两下,眼皮抖了抖,左手紧紧抓着被角。 。 。 山庄上的房屋管理服务十分到位,一大早,脏乱的后花园和一楼已经被打扫干净了,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 管家领着一帮清洁工进来,小声地指挥,高效地干活,一切都井然有序,整栋屋子很快就焕然一新。 明舒在楼下的沙发上坐着看手机,管家周到地问要不要吃早饭,又端来一杯温开水,叮嘱她漱漱口什么的。明舒不喜欢被人伺候,打小就不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对此只摆摆手,让别管自己。 一楼空荡荡,除了管家等人见不到别的身影。 一直到早上九点,楼上才下来了一位员工,不过那位员工也没在客厅里待着,见到明舒就问了声好,转而去外面转两圈,透透气。 老曹他们快十点了才醒,凡楚玉就更晚了,十点半才从床上爬起来,过后还磨蹭地洗澡收拾,愣是捱到大中午才下楼。 其余的员工都还好,没有比凡楚玉更晚的,大家都集中到十点左右就下来了。 明舒这时候才收起手机,离开客厅,去楼上的房间。 宁知早起了,此刻已不在房间里,去了楼上找人。 进去没看到她,明舒随口问了一句。 凡楚玉没所谓地回道:“不晓得,估计出去了吧,我睡着了,不清楚她去哪儿了。” 明舒没再问,只点点头。 晚些时候,楼下有人上来喊她们,让都下去了。 明舒跟着凡楚玉一起出门,在楼道里遇见了小蒋她们,转出楼梯口才看到宁知站在客厅的角落里,正在和那个男模聊天。 员工们见到她俩下去了,纷纷喊:“老板早,凡总早。” 宁知听到声儿了才转头,眸光微闪,直直撞上明舒的视线。 十一点左右,集体吃饭填饱肚子,十一点四十,所有人上车回城,整个工作室一路返程,明舒开车打头阵,工作室包的两辆大巴车随在后面。 回去还是明舒开车,宁知坐副驾驶的位置,另外三位还是老曹和田卫源小情侣两个。 一行人的精力不如来时旺盛,大伙儿上车就没怎么讲话,连老曹都安静如鸡,一副被夜生活榨干了的衰样。 早上那点事搅和了明舒接下来一整天的心情,回去的一路上,她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偶尔说话都是回应老曹,其余时候都保持缄默。 宁知脸色有些疲惫,宛如一晚上都没休息好的模样,眼睛下方都有淡淡的青黑了。小孩儿精气神很差,一上车就哈欠连天,靠在座椅上东倒西歪的,随时都会往彻底缩的架势。 明明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大半夜的还扒明舒身上不放,显然是休息够了的,这会儿却不太像那样,迷糊得要命,困得下巴都快磕胸口了。 老曹知道宁知昨晚睡在哪里,见此还觉得好笑,揶揄道:“打瞌睡打成这样,有那么累吗,昨晚没休息好?” 宁知揉了下鼻头,还是要死不活的模样,头也不回地说:“没,昨晚睡得还行。” “那你这精力是真的差,”老曹说,啰里啰嗦地叨叨,“年纪轻轻的,才熬半个晚上就不行了,平时注意运动,别成天躺着玩游戏,适当锻炼对身体好。” 宁知不辩解,嗯了一声。 “行。” 车子进城,到m&f工作室楼下集合。 店里给大伙儿备了小礼品,这趟过来主要是为了清点人数,确认大家都回来了,顺便发放小礼品。 凡楚玉没精打采地主持最后的流程,三言两语讲完就拉着明舒去办公室,留下其他人自行处理后续工作。 明舒还想在楼下多待会儿,至此便跟着上楼。 两人上去了也没什么事,连聊天都嫌累,凡楚玉通知明舒别忘记下周有个饭局要参加,困乏地说道:“到时候我俩都要出席,我去玉林苑接你。” 明舒应下,站在窗边看着楼下。 凡楚玉问:“看什么呢你?” 明舒回身,走到办公桌边停下,慢悠悠说:“没什么。” “明晚英姐请吃饭,有个聚会,去不去?”凡楚玉问,顿了下,补充道,“就我们几个人在,都是认识的,没不相干的人。” 明舒想了想,摇头,“你们去吧,我下次再去,这次就不参加了。” 凡楚玉不解:“怎么,明晚有别的安排?” “没有,”明舒实诚地说,“只是我最近有点累,想休息一下,过两天还有一大堆工作,缓一缓才能做。” “成吧,都随你,不去也行,反正也不是非得参加不可。”凡楚玉说,“晚点还是回明姨那里?” 明舒颔首,蓦地想起什么又摇头,“回玉林苑……我妈最近比较忙,就不回去打扰她了,过阵子再回去。” 凡楚玉比了个“ok”的手势。 楼下,宁知等人还没离开,还在拆小礼品。 曾秘书她们拉着宁知不让走,表示待会儿要去逛街,问宁知要不要一起。宁知自是不去,对其不感兴趣。 那位男模也还在,与小蒋几个叙旧,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宁知还是没能等到明舒一同离开,临走前,跟男模聊了一番,过后打车回去的。 曾秘书上楼通知了明舒,接着也走了。 明舒在这边待到六点才结束,磨磨蹭蹭地收拾材料,漫无目的地捣鼓老半天,无所事事。 玉林苑的房子里,林姨不在,还得等几天才能回来。 晚上,明舒窝家里不出门,晚饭亦是随便将就,一碗青菜白水面就对付一顿。 知道她回来了,宁知自觉不烦人,不过来找存在感讨嫌。 她俩十分默契,难得达成了共识,相互遵守这个不成文的规矩,给对方一点时间和空间。 随后的几天时间里,在林姨没回来之前,二人都严格地恪守住自己——做自个儿的事,不去对面敲门。 她们也很少会在过道内或电梯里相遇,几率不大,更多的时候都是独自上楼下楼,一天都见不到一次。 偶尔明舒在店里加班回来,路过宁知房子门口,窥见屋内亮着灯,知晓宁知在家,才会在外面驻足几秒钟。但也仅限于驻足那么点时间,别的什么都不会做,不曾跨出那一步。 这几天的时间似是冷静期,让某些胶着的东西落下来了。 不知为何,宁知去店里的次数愈发少了,有时候一两天都见不到人,除非工作室这边联系她。 起先明舒并未在意这个,成天忙着手上的业务和稿子,恨不得一头扎进工作里不出来。还是曾秘书偶然提了一句,无心地说:“是不是要开学了,宁小姐最近都不怎么过来了?” 明舒看了下桌角的日历本,八月下旬了,离新学期没几天了。 明老板不曾上心z大那边的动向,有什么安排更是不了解,她只回想了一遍,不记得学校最近有什么重要的事,似乎没让学生提前回去? 她也不确定,毕竟一点消息都不清楚,只能凭印象回忆一下。她问了田卫源,以为是自己错过了,孰知田卫源一脸懵地表示学校没事,没听说哪个院有提前回校的安排,除了新生要军训。 想着应该是要顾着宁家那边才会如此,不然也不至于天天都不出现,明舒沉吟片刻,终究还是没管。 再次在玉林苑外遇到宁知是在参加饭局那天,周二的晚上,碧云天酒楼外。 那时明舒刚出来,同凡楚玉一起,正与几位老总谈笑着讲到本家的品牌。那场饭局非常顺利,双方洽谈得极其愉快,明舒和凡楚玉亲自送老总们上车,终于把所有事情都敲定下来。 凡楚玉想顺路送明舒回去,明舒拒绝了。 “我车还在这里,不用送。你先走,晚点司机会来接我。” 凡楚玉不强求,嘱咐她注意安全,到家了打个电话,之后就上车了。 明舒给司机打电话,还没来得及挂断,一转身就瞥见了不远处的宁知。 对方不是一个人出来,身旁跟着多日不见的李林泽和方俞婧,以及那位俊朗高大的男模。 几个人围成了一圈,也是刚从餐厅出来,聚一堆说着什么,看起来似是还有安排的样子。 彼时宁知手上还牵着一条绳子,绳子的一端是一只毛茸茸的伯恩山犬。 那狗长得挺有特色,不大机灵的样子,中间的一撮白毛直冲头顶,黑毛中大块白,乍一看像是“秃顶”了,反正怪丑的。 认出宁知的那一刻,明舒还怔了怔,再看到打扮周正的男模,不由得就将唇抿成了一条线。 宁知等人没有发现她,谁都不曾看见。 一行人说了两三分钟话,不多时就陆续走了,约着要去哪里。 伯恩山犬倒是瞧见明舒了,小家伙儿歪着脑袋瞅向这边,大眼珠子提溜转,还兴奋地叫了声。 可惜它戴着嘴套,叫也不能叫得太大声,加上本身的性格不太好动,便没咋惊扰到旁边的人。 宁知牵着狗远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人群里。 明舒眼睁睁看着一人一狗走远,直到瞅不见影了,低头瞧了瞧灰白的马路。 司机四五分钟后打电话过来,告诉她自己到了,正在取车,让明舒找个显眼的地方站着。 明舒换地方站,走到斑马线前边一点的花坛旁,静静地侯着车子来。 没多久,黑色的路虎出现,停在路边。 明舒正在回复消息,上车就慢了点,耽搁了一点时间。 也是这么一会儿,方才丑巴巴的伯恩山犬跑回来了,屁颠屁颠地拖着宁知往这里奔。 宁知死死拉着绳子,不知道那狗东西忤逆地乱窜是要干嘛,一抬头才看路边的漂亮女人。 明舒亦无所察觉,直到被蹭了下腿,被伯恩山兴奋地拦住,不让上车。 “明老板,好巧。” 宁知先说。 第53章 大马路上突然窜出一条黑不溜秋的长毛大狗,那阵势还是比较吓人,尤其是大狗还挺自来熟,不住地围着人打转,都快挣脱套在脖子上的牵引绳。 明舒当即就防备地后退两步,被吓到了,脚下的细高跟一崴,一个没站稳差点就摔倒,好在被宁知及时稳稳地扶住。她条件反射性地抓住了宁知的手臂,已然发现对方又回来了,冷不丁还有点惊讶。 宁知撑着她,一面拉拉绳子,命令伯恩山不要乱蹭了。 “秋天,坐下。” “坐下!” 没来由的,伯恩山就是非常激动,身子欢快地扭着,大尾巴一甩又一甩,嘴里还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 小家伙儿像块粘性极强的药膏,沾上了就分不开,连主人的话都不听了,不知道在高兴个什么劲儿,见到明舒比见到好吃的还开心,活似碰见了老熟人一般。 明舒拎着包直直站定,本来见到宁知回来了就怔了半晌,现在更是无所适从,不明白伯恩山这是咋了,躲开不是,不躲也不是。她看看近在眼前的宁知,张口就问:“你怎么回来了,不跟他们……” 话说到一半又打住,自觉不太对味,立马改道:“到这儿做什么?” 宁知反应挺快,猜到她刚刚就在这里,如实交代:“带它出来看病,先前去了宠物医院。你呢?” “吃饭,”明舒回道,指了下后面的酒楼,“见投资商,工作上的事。” 宁知望向路边的车,弯身拍拍伯恩山的狗头,示意小家伙儿不要闹,拽着绳子又问:“马上要回去了?” 明舒点头,“嗯。” “我也是,”宁知接着说,收短绳子让伯恩山挨着自己,都快攥着狗项圈不放,迟疑地顿了须臾,再是腆着脸来了一句,“能一起吗?” 明舒不应答,低眼瞧着冲自己使劲儿摇尾巴的伯恩山,浓密的睫毛半垂,知道面前这位没讲实话,故意不提到李林泽他们。她问:“你的车呢,没开出来?” “没,”宁知说,“回家了一趟,司机送我出来的,我让他先开车走了,原本准备打车回玉林苑。” 明舒嗯声,“这样。” 宁知坚持,又问:“可以顺路送我们不,它才洗过澡,挺干净的,不脏。” 伯恩山配合地摇动屁股,原地转圈圈,还要跳起来扒拉明舒。它想上车的意愿更为强烈,恨不得甩开自家主人跟着明舒回家,亢奋到停不下来。 也许是大狗太讨喜了,会卖乖,湿漉漉的大眼珠子让人不忍拒绝,加之车子不能在路边停太久,司机也在催,明舒情不自禁就同意了,顺手就拉开车门,让宁知和伯恩山先上去,自己再弯身上车。 “谢了。”宁知说,揉了把伯恩山的绒毛脑袋,抬腿将其困在另一边车门那里,不让它再去打扰明舒。 伯恩山不安分,看到明舒上来坐着了就非得往那边钻,想方设法地要过去,用爪子扒宁知的腿,用头拱,肉乎的身子使劲儿朝外挤。 宁知轻轻揪了下小家伙儿的耳朵,摁住它,训道:“就在这儿坐着,别乱动,乖点。” 伯恩山摇摇尾巴,听话地不动了,但还是眼巴巴地瞅着明舒,委屈地呜咽了一声,不情不愿的样子。 “它平时不这样,只是今天有点反常,”宁知冲明舒解释,再将手抬起来挡着,“你别介意。” “没事,”明舒说,打量那狗一眼,“你养的?” 宁知说:“算是吧。之前都养在家里,这阵子有空了才接过来。” 明舒轻声说:“过几天就开学了。” 言下之意是问到时候怎么办,毕竟届时又要读书又要兼职当模特,哪来那么多时间照顾宠物。 宁知回道:“没关系,会有专门的人来看护它。” 明舒没养过宠物,对这些都不了解,想接话又找不出可以说的,良久才开口:“那还行。” “先前没看到你,”宁知说,将伯恩山再往后推一把,语调起伏不大,状似不经意地讲道,“刚出医院就遇到了几个朋友,跟他们聊了会儿。” 明舒看向前方,抬手勾勾头发,掩饰道:“我也没看到你。” 宁知主动说:“李林泽他们都在,赫江覃也在。他们到这边聚餐,晚上要去城北那边转转,中途到这儿集合等人,正好就碰上了。” 赫江覃,那位男模的名字。 明舒全然不在乎的模样,“嗯。” 宁知问:“赫江覃你还记得吗?” 明舒:“以前合作过两次。” 宁知说:“他是褚恒逸的表哥。” 明舒:“不清楚。” “跟方俞婧的大哥是高中同学,一个地方的人。” “哦。” 宁知:“他还问起你了。” 明舒:“……” 对话干巴不圆滑,一句一句地往外蹦,显得有些刻意。双方之间好似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明明一捅就破,可谁都不点明,相互都端着,不跨出那一步。 明舒听出这是在解释什么,但又不太确定,兀自沉吟了片刻,转移话题地问:“这几天都没怎么看见你,是忙开学的事去了?” “不是,学校还没通知,没回去。”宁知应道,指指伯恩山,“它这阵子老是生病,家里让回去看看,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往医院跑。” 明舒应声:“以为你有什么事。” 宁知说:“我有事会请假,放心。” 明舒说:“你开学之前还有个拍摄任务,别忘了。” 宁知:“不会,小蒋姐已经通知过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车里的氛围比较古怪,可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总之不大舒坦。 这个点正值高峰期,路上堵车厉害,开出去一段路就堵上了,很久都没能畅通,两三百米的距离能堵上好几分钟。 伯恩山消停了一会儿,没多久再次不老实了,趴下。身体就从宁知腿下硬挤了过去,匍匐着爬到明舒脚边,不见外地将狗头枕在明舒脚背上,还讨好地用爪子扒一扒明舒的小腿。 宁知无奈地扯绳子,拉住项圈向后。 伯恩山不肯回去,不住地蹭明舒,还要往明舒身上蹦跶。 明舒到底还是拦住宁知,接过那人手上的绳子,温声说:“算了,给我吧,看样子它也不咬人。” 前头的司机忍不住插嘴,笑着用方言夸道:“这狗可真壮实,毛又多又亮,一看就是个钱坨子,金贵得很。” 宁知头一回搭理司机先生,好脾气地回道:“不贵,不花钱领养的。” 司机边开车边问:“真的啊,这不是品种狗吗?我记得价格还挺高的,少说几千块,这种也能免费领养?” “嗯,可以领养。”宁知说,“就是看病比较费钱,折腾人。” 司机笑了笑,还是不能理解,又问了些有的没的,譬如去哪儿领养的,手续复杂程度如何,对此还有些心动,自己都想养一只了。 不过当听到秋天光是治病就花了十几万后,司机嘀咕了一声,没继续追问了,再次感叹小家伙儿金贵。 秋天听不懂人话,不知道宁知和司机正在聊自己,它爬上了座椅,硬生生挤到两人中间,而后乖乖地趴明舒腿上。 大狗脾气软,但重量可是实打实的沉,压在腿上可不好受。这傻东西比它的主人还不知趣,不管明舒接不接受,套近乎的本事简直一流,要不是体型太大不允许,它估计要躺明舒怀里。 明舒拿着没法子,不明白傻狗干嘛这么亲近自己,又没好拒绝它,终究还是随便了,勉强纵容一次。 回到玉林苑,坐电梯上到18楼。 要分别了,宁知牵着秋天回另一边,不由分说就拉紧绳子。秋天不配合,冲着明舒的背影奔,若不是被嘴套禁锢住了,保不准要吠几声。 明舒回头瞅了下,瞧见宁知抓着傻狗的后颈肉拖进门,然后秋天又不服管教地挣出来,眼睛里只看得到自己这边。 她好笑,边开门边说:“回去了,快回去。” 秋天这才停下,不舍地站在门口不动。 明舒看了眼狗,再望向宁知,抬脚跨进门,轻声说:“走了,早点休息。” 宁知应道:“明天见。” 明舒没再回复,反手就关上门。 月底的夜晚寂静,时光难消磨。 繁星遍布整个天空,密密麻麻的亮光与地上的灯遥相映衬,各处一方,却相互交融。 第二天,林姨回来了,提前结束假期。 老人家应该再等两天才回来的,届时刚好赶上月初,但她闲不住,成天待在家里也没事做,浑身都不自在,便收拾行李过来了。 明舒知道林姨要回来,没太在意这个,还是将重心放在店里。 林姨到玉林苑的第一件事就是分享自己从家中带来的特产和食材,将所有东西都分成三份,留一份给明舒,其它两份分别给老两口和宁知。 去到对面的房子,老人家发现了秋天的存在,一时间爱屋及乌,顺势就喜欢上了小家伙儿。 明舒下班归来,还没能问问林姨在家里过得怎么样,林姨就先说:“对面养了一条狗,可乖实了,胖嘟嘟的。” 明舒欲言又止,改口道:“我知道。” 老人家稀罕小动物,对此抗拒不了,叹道:“那狗怪聪明的,先前我过去了,它还欢迎我,也不认生。” 两户房子里蓦然多了条脾气温顺的大型犬,相互串门的机会又多了起来。 ——主要是林姨去对面转悠,宁知很少时候会过来,即便上门也不会带上秋天,怕傻狗搞破坏。毕竟明舒这边的摆设用具复杂,偶尔桌子上、茶几上或别的地方会随手放一下设计草稿之类的。 其实伯恩山的性格挺温和安静,一般不会拆家,胆子不大,平日里都是乖乖趴着,只有出去遛弯才会活泼一点。 小家伙儿的脾气在众多狗中算是比较好的,让人很省心的那种。 林姨自己出钱买了些小零食,有空就去隔壁逗狗玩,时不时还会帮宁知带一下秋天。 明舒也没意见,不会因此就觉得林姨偷懒不负责或心有芥蒂,一点想法都没有。 林姨不是佣人,她都这把年纪了,早就勤勤恳恳赚够了养老钱的,现在肯过来照顾明舒,那都是出于从前的情分。老人家喜欢狗,明舒不仅不会反对,还希望她能找到更多的放松心情的方式,因而愿意接纳秋天。 自然,也连带着接纳了宁知。 明舒对林姨说:“下次它要是想到这边来,就放它进来吧,注意点别让它拆家就行。” 林姨还是不让,充分顾虑到她的感受。 “我过去就成,它太闹腾了,过来了打扰你画图。” 明舒耷着眼皮子,“不会,不影响。” 林姨摆摆手,说:“等哪天收拾好了再看,你这到处都是重要的东西,别到时候弄坏了。” 明舒不再坚持,继续说下来就太明显了。 “说起来,你以前也怪喜欢狗的,还差点养了一只。”林姨回忆道,讲起一桩往事,“可惜那时候太太不让养,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明舒还记得这事,不过好像都是七八年前了,那会儿她刚决定要改学设计来着,正跟明义如僵持不下地闹。当时她在外边救助了一条伤得不成样子的小狗,实在不忍心,便想着要收养那小东西,然而明义如无论如何都不同意,理由是明舒即将毕业连自己都顾不上了,哪有精力照顾病秧子宠物,而且家里也没空帮忙。明舒没办法,最后还是作罢了,只能将那条狗送往救助站,一狠心就再也没关注过。 忽然讲起这个,明舒心头就有点软了。 也不知道她救助的那条小狗咋样了,活下来没有。 八月的尾巴悄然拂过,一晃就到了开学季。 工作室的各项业务照常发展,一切安排都照计划进行。 明舒又开始接手宁知的工作了,亲自带这人做拍摄任务,赶在新学期来临前出国一趟,去意大利面试某大秀。 宁知争气,发挥十分良好,一举就拿下大秀的名额。 那场秀会在冬天开始,是极有分量的一场秀。 回国后,明舒还特别庆贺了一番,为宁知办了个小型的庆祝餐。 这一边宁知本身有了实绩,另一边,明舒也能向aurora集团交差,拿出该有的成果。 庄启年与明舒单独见了一面,对这些没发表任何见解,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老狐狸心机深,有意探明舒的底,说了些似是而非的屁话,意思要清不明的,明面上是告知明舒别给宁知太大的压力,念及小孩儿还要读书,实际的潜台词就是让明舒收着点,没必要搞得那么用心。 明舒不大懂庄启年的心思,摸不清这个人。 宁知真要是在模特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不是正好么?如此,宁知也算是为庄启年让路了。少了一大竞争,庄启年才能更好地握住整个aurora集团,干嘛非要阻拦宁知? 既要把人推出去,又不是彻底推开……明舒皱眉,隐约有了种不应该的念头,觉得庄启年这是成心要搞事,有点想架空家族集团,又不让晚辈另谋出路的意思。 说白了,这番做法就是打算在潜移默化中牢牢限制住宁知,把各方面的机会都扼杀在摇篮里,不给宁知可以起来的可能。 如此做法太绝了点,完全就是不留任何退路。明舒反感这种手段,不免心生厌恶。 她没告诉宁知实情,只字不提,对庄启年那边没怎么样,可亦不会随着庄启年的意愿来,还是尽力培养宁知。 另一方面,明舒私下里同凡楚玉讲了这个,也让凡楚玉悠着点。 凡楚玉不把庄启年放在眼里,嘴上打哈哈,不正经回答:“放一万个心,我一定护好你家的小崽。” 明舒斜睨过去,眼刀子扔向那边。 凡楚玉立时改口,不迭地说:“咱家的,咱家的小崽。” z大的开学事宜一向从简,基本就缴费加报道这两个主要的流程,其余的参不参加都无所谓。 宁知还没找到看护秋天的人,回校那天只能把小家伙儿托付给林姨照顾半天。 这天明舒在家,便让林姨把秋天带到家里了。 秋天乖巧懂事,虽然非常想冲上去蹭明舒,可一进门就憋住了,老老实实到茶几旁边趴着,连叫都不叫一声。 明舒给它喂了点东西,摸摸它的脑袋。 小家伙儿高兴地咧咧嘴,歪头拱明舒的手心。 与林姨预想的不同,秋天并不会折腾,从头到尾都安静非常,只有想上厕所了才会起来,找到林姨咬住她的裤脚往对面拖。 林姨揉揉秋天的狗头,笑道:“像个孩子似的,除了不会说话,什么都懂。” 整个下午,明舒都坐在沙发上画设计图,秋天就在一边陪着她。 五六点那会儿,林姨牵着秋天去楼下散步,准备晚一点就送它回去。 应该是发觉了林姨的意图,秋天不肯走,自己咬着狗绳不松口,死命地往后退,朝明舒脚边钻。 明舒示意林姨算了,留下它,并说:“今晚多煮一个人的饭。” 林姨领会,说:“那我打电话跟宁知讲一下,让她放学了直接过来。” 晚些时候,宁知从杨老师那里过来,开车回玉林苑,到这边来吃晚饭。 自从上次那事以后,宁知再也没在这边吃过饭,这次难得能留下。 饭后,林姨照旧让她俩去沙发上坐着,切了盘水果送去。 林姨还要回家,清扫干净厨房就走了,得明天再过来。 宁知起身送人,到门口又折回来,到茶几旁边撸秋天的狗头,给傻东西喂点吃的,接着又转去洗手间冲冲水。 这位还真是不把这边当明舒的家,搞得像在自己房子里。 明舒打开电视机,一律当做看不见。 过一会儿,宁知出来了,挨着她坐下。 电视里在播放广告,没什么看头。 秋天到沙发边上趴下,故意趴两人面前。 宁知没心没肺地把脚放秋天背上,又向后仰了仰,两只手也撑在身后。 有意的,宁知压住了明舒的手背。 明舒转头看了看,默然地犹豫了下,刚要避开,小腿就被毛乎乎的秋天讨乖地拱了拱。她怔神,随即就停住动作,不由自主就望向捣乱的秋天,以为那傻狗是要做什么。 秋天什么都没做,只是亲昵地挨着她,想让她也把脚放自己身上。小家伙儿坚持不懈,见明舒不抬脚,便哼哼唧唧地动尾巴,摇头晃脑地望着宁知的方向,再用爪子碰碰明舒。 明舒这才懂了,明白这是何意。 她不习惯那么做,思忖了一会儿,眼看着秋天动来动去的,还是把脚伸了过去,但不是放它身上,只用脚尖碰着小家伙儿。 宁知说:“它喜欢没事找事,爱跟人挨在一起。” 明舒说:“下午不这样。” 宁知:“装的。” 明舒:“……” 客厅里的灯是关着的,只有电视机屏幕里泻出的光照着屋子。插播的广告已经结束,接下来是冗长拖沓的电视剧,较为无趣。 宁知不把手拿开,还压着不放。她掌心的位置热热的,温度灼人,裹贴在明舒手上。 明舒微微曲起手指,柔嫩的指腹在沙发垫上磨了磨,动作幅度很小,但足以让对方感觉到。 电视里的剧情一帧帧上演,情景和场地不断地变化,男的女的演员在对话,溢出的光亦随之改变,时而亮堂,时而昏弱。 窗帘拉开了,落地窗外的夜景繁华,闪烁的霓虹灯,穿行的车辆,如蚂蚁一样的行人,以及蜿蜒向着高楼的巷子……远处的天际,天地交合相融,分不出明确的界线。 夜色迷蒙而美丽,暧昧在空气中发酵,蔓延。 宁知摸了摸明舒的手腕,倏尔就抓住她的中指,犹如伺机而动的捕食者,一下子就咬住到手的猎物。 耐性十足,迅速,不带任何迟疑。 明舒往后缩了下,但没挣脱开。 宁知收紧力,攥着她不松手。 明舒面不改色,继续挣动,不过没咋用力。 宁知忽而挠了挠她,鸦羽扫过似的。 她滞住,没继续了。 电视剧播放到一半,宁知摸到遥控器换台,换了个不那么吵闹的频道,改为看中央六台的国外爱情电影。她揉着明舒的手指,在指尖捏了捏,力道一会儿轻一会儿重,不厌烦地把玩,似是在戏弄。 明舒任由了,许久,小声问:“学校怎么样,新学期有什么计划?” “还行,就那样。”宁知说,定定看着前方,“下午开了班级会议,系里也开了一次大会。” “还有呢?” “回了趟宿舍。” 明舒:“去做什么?” 宁知:“帮着搬书。” “不是在教学楼拿?” “不是,班长让去女生宿舍楼下集合。” “杨老师也在?” “系里开会来了一次。” “说校庆了没?” “说了,让踊跃报名当志愿者。” 她们的手一直没有分开,依旧是宁知捉着明舒的中指。 仿佛是忘掉了还牵在一起,两个人都不当回事,刻意忽略掉别扭的感受。 秋天静静地趴着,两只爪子搭在脑袋底下,它未曾察觉沙发上的所有,软软的耳朵耷着,有时候眼珠子会动一动。 傻狗不看电视,而是在听。 有时候电影角色的声音大了,它会随着甩两下尾巴,再弱弱地哼唧两声。 明舒的心思早已不在电视机屏幕上了,没关注电影到底演的什么。 事实上,她从头到尾都没看过屏幕,有时倒是会看看秋天,观察傻大个的反应。 宁知也没看电影,长眼半合,余光都落在旁边了。 空气中似有暗涌流动,映衬着微弱的光缓缓翻腾,逐渐席卷到沙发上。 明舒说:“下个星期我要出差,届时楚玉会负责你,你有需要可以找她,也可以找曾秘书。我要去b市,到时候可能顾不上你,你周六有一场合作,楚玉会带你过去。” “好,”宁知应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明舒:“大致的时间表我会让曾秘书邮箱给你,记得查收。” “嗯。” “还有,你的课程表发给曾秘书了吗?” “忘了,还没发。” “待会儿回去就发给她,以便后续调整安排。” 宁知应声,想了想,说:“开学第一周会比较忙,期中和期末前一周都得空出来,还有两个比赛期。” 明舒:“跟曾秘书讲一下就行,她负责这个。” 听见她俩又在讲话,秋天扭头望望后边,随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躺。 狗心善变,它不允许宁知把脚放自己身上了,不久就把宁知拱开,又凑近乎地用鼻尖挨挨明舒的脚踝,然后挨上去,枕明舒小腿上。 秋天全身都长毛,蹭着就痒痒的,明舒不给挨着,收起腿光脚踩在沙发上,用另一只手拨弄秋天的脑袋,轻声说:“自己躺着,乖点。” 秋天听话,让自己躺着就躺着了,懒散地侧身瞅向电视,享受它的电影时光去了。 明舒笑了笑,抱腿坐着不动。 宁知也将腿收起来,坐过来一些,与明舒胳膊挨胳膊。 明舒视而不见,再一次纵容。 过后就真的没说话了,两个人都成了哑巴。 电影放到三分之二时,宁知帮明舒拂了下头发,指尖触着明舒的脸侧轮廓。 明舒偏头,转身向着那边。 宁知慢慢靠近,凑到她面前。 唇对着唇,呼吸浅浅,气息湿润暖热。 明舒不躲开,眼睫稍稍颤动。 宁知摸着她的颈侧,在她嘴角处碰了碰。 温柔中带着试探,小心翼翼。 第54章 安谧的环境,或明或暗的光,重叠交织的模糊身影,还是那个一成不变的人,与上一次没有太大的区别,发生得非常平静,平静到不会让双方感到有一丁点的不适。 这回不是意外了,合该就那样。 磨撮了半个晚上,干坐着起码三个小时,絮叨地讲了那么多废话,注定要进行这一步。 她们之间必须有一个人要主动,不然破不了原有的束缚,出不了上次筑起的那个僵局。宁知食言了,不守承诺,前脚信誓旦旦地保证,这才多久就违背了那番话,将自个儿说的那些统统粉碎掉,化得连渣都没剩。 可能是夜色太浓郁,昏暗不清的四周会降低人的戒备,会放大所有的感官,明舒闭上了眼睛,没有动手,竟出乎意料地接受了这个wen。 电视机屏幕的光太刺眼,至少在这一刻过于亮了,将两人亲密依偎在一处的身形都勾勒出来,在她们周身镀上一层薄薄的光晕。 电影剧情还在上演,过渡阶段的男女感情戏冲突强烈,画面变换得很快。 三十秒,一分钟,两分钟…… 终于迎来了同样是夜晚的场景,类似的沉抑,连一丝亮光都没有,黑魆魆的。 偌大的房子里也一片漆黑,稀薄的光无法照亮沙发上,四周静悄悄。 宁知一下一下地抚着明舒的背,白细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轻柔地摸到她后颈处。 秋天用毛绒大尾巴在地上扫了扫,聚精会神地瞧着前方,没一会儿还立起上半身,疑惑地睁大眼望着,不理解怎么突然就变暗了,老半天都变不回来。 电影里的女主角正独处一室,倚在床头暗自为情神伤,精神不济的样子。为了衬托这份忧伤与孤独,长镜头拉了很久,情景交融的画面较多,声音极小,且没有配乐,沉默到仿佛所有事物都静止了。 秋天走到电视机前转了转,扒拉了一下电视机柜面,而后才转回身求助,想要明舒她们帮自己看看咋回事。 然而一扭头,小家伙儿就瞧见那两人搂在一起的场面,霎时就用深邃的大眼睛呆呆地望着她们。 秋天挺给面子,没上前干扰,只傻不拉几地不停摇尾巴,连电视都不看了,转而好奇地观察她们。 宁知抱住明舒,它扬起脑袋,宁知低头了,它也有样学样地垂头耷脑,宁知又做了点别的,它不会了……过了不到半分钟,傻大个儿整个倒地上,用爪子扒自己的脸,哼哧地轻声叫,似乎是在表达不满。 可惜无人搭理它,连个眼神都没给。 电影的声音重新变大后,秋天恹恹地趴地毯上一动不动,已然没啥兴趣了。它不时瞥瞥客厅其它地方,不时偷看沙发那里,一副蠢蠢欲动的架势,可最终还是规矩地守在一边,没过去搅和她们。 沉闷无边无际,黑色熏染了整个空旷的城市。 宁知是凌晨过后走的,拉着想赖在这边过夜的秋天一并离开,回了对面房子。 下半夜分外难捱。 明舒在沙发上仰着身子,久久不能平复。将近两点了,她才拢紧皱巴的睡袍坐起身来,不讲究地赤足走进房间,摸黑到床上躺下。 九月初的天气已然凉快了不少,外面温度还算适宜,但屋内关门闭户的,便显得闷闷的,有些燥热。 第二日是大雾天,清早的窗外世界白茫茫,附近的高楼于空中被折断,远远看去只能瞧见一点模糊的轮廓,金融城没了往日的光彩亮丽,空寂了许多。从楼上向下俯视,庆北路上不断穿行的车辆不见踪影,连那些茂密成荫的树木草丛都暂时消失了。 天气的缘故,路上堵车比较严重,林姨迟到了,比往常更晚过来,八点钟才到这边。 林姨给明舒发了消息,告知自己会晚一点才到,叮嘱明舒一定记得吃了早饭才去店里。家里的冰箱里有速食,都是林姨自己做好备着的,不是外面那种添加剂颇多的垃圾食品。 不知是还没睡醒还是怎么,明舒没有回复消息,毫无动静。 林姨进房子时,客厅内的电视机还开着,停在昨晚的电影频道界面,茶几上放着两个剩有水的透明玻璃杯。 以为明舒还在家,林姨进门就喊了声,念着明舒今天还得去店里干活,准备马上把人喊醒。然而走到主卧房间门口,林姨才发现里面已经没人了,屋里空荡荡,明舒早离开了。 主卧里已被收拾打扫过一番,被子齐整地叠放在床尾,附带浴室的门则随意敞开,里面的灯没关。 浴室的地面湿嗒嗒,浴缸边沿凌乱地摆放着一堆东西,清洁用品、毛巾,还有掉落的头发丝。此处的不修边幅与外面的干净整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完全就是两个天地。 林姨不大懂这是咋了,昨晚不是洗过澡了吗,怎么大清早还得泡一回?她戴上手套把浴室里清理一遍,之后再转到厨房里打开冰箱,发现明舒压根没吃早饭,冰箱里的食物动都没动过。 浓雾久久不散,到九点多才勉强清朗些。 天上不出太阳,雾气没了,天空便阴沉沉的,乌云笼罩在上方,但迟迟不见雨。 另一边街道,m&f工作室。 明舒天不见亮就过来了,第一个到店里,比所有员工都先一步。整整一个上午,她待在办公室里没出去过,到中午那会儿也不下楼吃饭,而是躺休息间里补觉,独自休息两个小时。 下午,老曹到这边来了,闲着无聊上楼打个转门。 老曹大方,不是空手进门,拎着一大袋子吃的喝的分给大家,顺便再带一份给明舒。 办公室里,明舒刚睡醒起来,才在休息间里洗了把脸。 老曹将东西放桌子上,见她眼下都有疲惫的青黑了,问:“气色这么差,昨晚熬夜赶图了?” 明舒扒拉了一下他买的零食,说:“没赶图。” 老曹说:“你看起来像一晚上都没睡的样子。” 她解释:“晚上没休息好,睡得比较晚。” 老曹信了,“压力别那么大。” 明舒嗯声,随便撕开一颗糖吃了,问:“你来做什么,有事?” “没有,刚好路过就过来转转。”老曹回道,“这几天不工作,闲着也是闲着,到处走一圈。” 明舒向后抵着座椅靠背,“田卫源呢?” 老曹说:“去学校了呗,这不是刚刚开学,得回去上课了。他住校,最近还有个乱七八糟的竞赛,说是要凑学分,不然等毕业了修不够没法儿拿证,学校卡得严。” 同为校友,明舒自是清楚这些,便没多问了。 老曹不见外地找空椅子坐下,来都来了,趁机就讲讲一些工作上的事,有关拍摄的问题。他要参加一个摄影比赛,想从店里借两个模特用用,特地点名要宁知。 他说:“上次她跟褚恒逸拍的那组照片真的……绝了,没法儿形容的好。我想再让她和褚恒逸搭一次,另外再出一组,就在我那里拍,室内拍摄,不出远门,你帮我问问她,调一下时间,看她愿不愿意。” “什么时候?”明舒问,“这阵子应该不行,才开学,抽不出时间。” “十月之前都可以,我可以等。”老曹说,悠闲地将手枕在脑后,“还早,不是很着急,我那边也得空出一个星期做准备。” 明舒回答:“那我问问她。” 老曹道谢。 他俩谈了一大通,讲得差不多了,老曹倏尔瞥见明舒颈侧靠近锁骨那里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泛红印子,登时还愣了半秒钟。思及明舒和纪安黎已经分手了,目前还是单身状态,老曹不仅没乱发散,还无比直男地做了个手势,不解地问:“你这儿……这里,咋弄的,被什么咬了?” 明舒从昨夜至今都没照过镜子,不知道那里有痕迹,她脑子转得飞快,立马就反应过来老曹说的是什么,想也不想就摸摸锁骨那一片,扯谎:“可能是洗澡的时候挠的,最近天气变化大,有点季节性过敏。” 老曹“哦”了声,说:“不舒服就看医生,你这体质也恼火,太娇气了。” 明舒应下,三两句话就搪塞过去。 等老曹出去了,明舒折回休息间里,对着镜子瞅了瞅,轻轻扒下衣服领口。镜子里,她的双唇到现在都红红的,不似平时那样,尤其是下唇,仔细分辨还有点肿了,不能细看。 她犹豫片刻,拉开抽屉找出化妆品,用粉饼扑扫锁骨那些地方,接着涂口红,十分钟内就弄了个简单的妆容。做完这些,她又换了身装扮,将浅v领上衣换成衬衫,并把扣子全部严严实实地扣上。 姓宁的小鬼没轻重,下口挺狠。 团建过后的工作室氛围融洽,比以往更为和谐,大家干活都更积极了。当然,主要还是老板发钱够爽快,票子到位,所有员工自是干劲十足。 除了明舒这个老板,大伙儿做事都比较认真。 快下班那会儿,明舒去了趟商业中心东街口,到新店转悠一圈,去那边面见一位挑剔的客户。 今天的凡楚玉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被要求一堆堆的客户逼得想骂人,火气直往上蹿,要不是明舒及时过去稳住场面,凡楚玉指不定就冲着那个客户发脾气了。 明舒难得亲自处理这种事,好声好气地安抚住客户,处理了所有事宜。 凡总怄得要死,等客户走了,气得在背地里损了几句。 也不是凡楚玉服务态度不行,还是怪那个客户太事儿了,订做一套衣服而已,把自己整得像微服出访的天王老子似的,从踏进店门后就开始颐指气使,愣是把全店的员工当低贱的下等人对待了。 开门做生意讲求和气发财,双方都是平等的关系,合则成,不合就算了。m&f工作室一直都是这样的宗旨,不管谁来光顾生意,首要的原则就是相互尊重,不然店里大可不做这桩买卖。 但刚才那位客户是庄启年介绍来的,不能得罪,否则铁定会很难收场。 凡楚玉是个暴脾气,可到底还是有分寸,不想让明舒难做,便忍下来了。 明舒宽慰了凡楚玉几句,表示下次再这样也没必要服软,把人劝走就行了。 凡楚玉压下火气,不会把憋屈牵连到其他人身上,亦不会因此就对宁知产生任何不好的想法。 提到庄启年和宁家的一大家子,凡楚玉就不免讲到宁知,说了下上个月带宁知参加的那些面试、活动什么的。凡楚玉问:“她这两天的状态怎么样,没被开学影响吧?” 明舒敷衍地说:“还行。我忙着画设计稿,没太关注。” 凡楚玉接道:“你俩不是住一块儿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没住一块儿,”明舒纠正,“只是住一层楼,不在一间房子。” 凡楚玉漫不经心说:“都一样,你们的房子才隔着多少距离,走两步就到了。” 明舒说:“区别大了。” 闲聊几分钟,讲了些没所谓的话。末了,凡楚玉提到上次那个女老板,问明舒结婚没有的那位,无心说:“今早她给我打电话了,拐弯抹角老半天,想托我帮个忙,说是要请咱俩吃饭。” 明舒都快忘记女老板了,回想了一遍才记起是谁。她问:“她还没回s市?” “早回了,上次就走了。”凡楚玉说,“只是这个星期又要过来,正好在咱们这附近出差,有一个晚上的空闲时间,所以想请我们过去聚聚。应该是周三晚上,你有空没,去不去?” “没空,”明舒当即拒绝,“要改图,不去。” 一眼就看出她在扯谎,凡楚玉挤眉弄眼,“别啊,人家专程来一趟,多有心意,这么实诚都不去?” 明舒语气坚定:“不去。” “你再想想,重新考虑考虑,过两天给我答复,不急。”凡楚玉成心说媒,对女老板很是满意,“我都了解过了,人那条件是真的可以,方方面面都行,长得漂亮,有钱,家世也不错,哪哪儿都好。” 女老板有意,私下里都联系过凡楚玉好多次了,时常有意无意就提到明舒,那意思还是挺明显的。 早前凡楚玉不知道明舒的情况,没打算帮忙牵桥搭线,但慢慢的发现明舒确实正在逐渐走出上一段感情,近些天更是不受前尘过往的约束了,便好人做到底,帮女老板一把。 反正成年人嘛,感情这种事去得快也来得快,没必要给自己太多枷锁,有机会接触一下,合适的话,试试亦无妨。 凡楚玉看得开,打心里觉得女老板比纪安黎靠谱多了,最起码女老板已经公开出柜,人家有实力,不靠家里,凭自己的本事就能打下一片天。 在这一点上,明舒与女老板倒是契合,都是相同的路子。 明舒毫无想法,对女老板没意见,也不介意凡楚玉帮忙撮合,但心底里就没有半点波澜,对女老板不来电。她还是拒绝,不留一丝可能性,说:“不考虑了,这阵子杂务一大堆,没那么多精力。” 凡楚玉回道:“哪来的杂务,我看你就是天天念着宁知,一门心思都耗她身上了。” 这话就是表面上那个意思,不是暗指。 明舒不否认,只说:“我跟关总不合适,没有可能。” 凡楚玉不再强求,过后就再也没提到过女老板。 在外奔波了一天,这里忙那里打转,明舒勉强平静下来。等到司机过来接她回玉林苑,坐电梯上楼,开门进客厅,她心头那股不安分的劲儿已然被琐事压了下去。 昨夜有些事太过火,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行为,但还是脱轨了。 家中,只有林姨在,未有其他人的身影。 明舒将包放下,换鞋。 某人白天过来了一次,晚上回去了。 秋天也没来这边,被送去了医院。 林姨对昨晚的一切都不知情,唠叨地讲着秋天去医院做检查的事,惋惜地说:“平时看着活蹦乱跳,结结实实那么大的体格,结果一身病,可怜见的。” 明舒问:“它又不舒服了?” “不是,只是做检查。”林姨说,“好像是关节有点毛病,上次去拍了片,今天又去复查。” 明舒了然,还以为是秋天犯病了。 那人那狗都不在,家中略显冷清。 待林姨离开了,房子里更加空旷,一点烟火气息都没有。 深夜,明舒直挺挺躺沙发上,再一次等到凌晨才合眼。 今晚她连房间都没回,将就窝沙发里睡觉,身上盖一张毯子就凑合了一晚。 与前一天相差无几,明舒的思绪杂糅成了乱麻,直到陷入梦中都还在想着某些事。当时的这个时间,她被宁知搂着,坐在上边,睡袍都皱成了一团……有的关系是越理越理不清楚,心里想着是要拉开距离,实际上又是截然相反的发展。 明舒翻了个身,拢紧毯子,弓起细瘦的腰背。 良久,她缩进软和的毯子里,捂在里面憋气,直到不能呼吸了才钻出来。 秋日的夜晚不热,她身上汗濡濡的。 。 九月初的温度接连下降,炎热不复,余后的每一天都气候宜人。 又到了乱穿衣的时节,有人短t露脐装,有人薄外套,各式各样的打扮都有。 不管进展到哪一步了,接下来的日子里,明舒与宁知的相处依然如故,在外人面前没有任何改变,日常接触、工作,以及在家中碰面,二人都表现得从容不迫。 一如既往地装无事发生,双方都淡定。 秋天还是喜欢往这边跑,只要谁把门打开了,它立马就飞奔过来,各个屋子到处蹦跶地寻找明舒。 有时它会叼着一个小篮子出现,献宝似的将小篮子塞给明舒,随后摇尾巴求抚摸。 那个篮子里总是放着一些小玩意儿,多数时候是零食,有时则是一篮子新鲜的花。 林姨好奇,问:“哪儿来的花?” 宁知胡诌八扯的本事一流,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它在楼下用嘴采的。” 听不出这是乱编,林姨讶然,“真的呀?” 宁知不回答,转头瞧向房子里另外那个人。 明舒不关心花到底哪里来的,听见那番对话就垂垂眼,接过篮子,摸摸秋天的脑袋。 “好孩子。” 秋天边扭屁股边凑近,将狗嘴搁她手上,哼唧哼唧地撒娇。 伯恩山犬胆子小,认生,不喜欢跟陌生人相处。 秋天是个例外,它与明舒和林姨都关系好,对谁都不生疏,恨不得天天都赖在这边。 它来了,宁知也会过来。 明舒得给这二位腾地,每次都让出沙发的一半。 最初秋天是不上沙发的,来了就乖乖地趴地毯上,要不就蹲前边看电视,可渐渐的,不知道是跟谁学来的花招,它也喜欢上了沙发,一进门就上去,非得占据一大块地方才行。 明舒和宁知只能挨着坐,中间隔不出多远的距离。 许是狗随主人,偶尔秋天会比较霸道,一定得占两块地。它不让宁知离自己太近,有事没事就拱宁知,把人往明舒那边赶,一面赶还一面闷闷地呜咽,俨然十分不满。 如此,宁知便只能跟明舒挤着坐,中间没有一点距离。 林姨把秋天送的花都留下了,精心地养起来,舍不得扔掉。老人家细致,专门用两个花瓶来装这个,每天都会贴心地打理,努力延长那些花的盛放期。 林姨把其中一个花瓶摆茶几上,另一个则放主卧的桌上,说是好看,要添添活力。 明舒都随便了,不阻拦她的一番好意。 开学期几乎没有工作安排,宁知的日常除了去学校就是训练,练体态,做瑜伽,跑步……因着前一阵子的自律成效还不错,这人饮食上的管控便不再那么严格了。 有时林姨会煮一些热量不高的菜给宁知吃,顺便再给秋天做一份营养餐。 这些都是明舒默许的,特别是给秋天做营养餐。 空闲时候,明舒也会去训练室转一转,倒不是关心某人,而是过去看看进度。 宁知肯吃苦,比早前更加配合教练,经常练到浑身大汗淋漓的程度。 每次明舒来了,宁知还是照旧做自己的事,坚持运动,不会特意关注明舒。只有训练结束了,她会抓着毛巾上前,借口擦不到背后,让明舒帮自己擦擦。 明舒都由着了,不过仅限于擦背,别的地方不管。 宁知假模假样地问:“你要不要一起练?” 明舒说:“晚点还有事。” 宁知问:“待会儿要出去?” 明舒嗯声。 宁知话多,“去哪儿?” 明舒说:“店里。” “都四点多了,过去干嘛?” “拿东西。” “哦。” “嗯。” 宁知忸怩地摸摸鼻头,“那晚上还回来吗?” 明舒抬眼看过去。 宁知说:“你不回来,晚上秋天肯定会找。” 有的事是一回生,二回熟,头一遭没经验,第二次处理起来就得心应手了。 上一回她俩冷战了半个月,这一回和平多了,双方都默契,心里有这回事,但谁都不提。 明舒平心静气地说:“要回。” 宁知抓着毛巾抹抹脖子,一脸淡然地哦了声。 “那我等你。” 锁骨上的印子散得快,两三天就消失了,未曾留下过多的痕迹。 明舒掩藏得深,期间再也没让任何人发现,连在家里都会抹上一层粉底。等到印子完全消散了,她还有点不习惯,总想多涂点粉遮着,老是有一种突然被暴露的错觉。 z大那边又发来了消息,校庆在即,提醒明舒别忘了时间。 杨老师打了个电话过来,告知具体的流程,并邀请明舒作为校友代表之一上台发言。明舒不太愿意这么高调,婉拒了,向杨老师推荐老曹。 老曹烧包,成天跟开屏的孔雀一般,他比谁都乐意上台显摆,绝对是不二之选。 校庆是在开学的第二周举行,时间正值九月上旬。 在这之前,明舒带着宁知去了店里,让对方试试新做的礼服。 新礼服不对外售卖,之后会作为样衣摆东街口店里,算是充门面用。 新设计需要展示,宁知就是新品的展示模特。 礼服设计繁复,很难才能穿上,必须要一个助手帮忙。 明舒起先还在一旁指挥,等到宁知真的要试装了,犹豫了一两秒,还是出声说:“我来。” 助手不解地看着她,没太明白她的意思,问道:“那我帮您打下手?” “不用,”明舒说,冲宁知做了个停止脱衣服的手势,指使助手,“你去楼下把周周老师叫上来,我找她有点事。” 不懂突然找周周老师干嘛,助手慢半拍地点点头,没再问原因,只应道:“好的,这就去。” 宁知站原地杵着,等助手出去了,才明知故问地对着明舒说:“现在换吗?” 明舒嗯声,轻轻说:“转过去,背对着我。” 宁知应道:“行。” 随即就转过身去,不要太迅速,三下五除二就做好相应的准备,很是配合。 明舒保持着该有的工作态度,全程公事公办,不带半点旖。旎念头,极其专业,比助手在的时候还要正经。 只是系腰带时,前面的人不规矩,故意一下一下地碰碰她的小臂。 她顿了顿,不回应,心无旁骛地继续。 宁知忽而后退半步,跌进她怀中。 明舒把人扶住,镇定自若地说:“站稳。” 宁知侧身,偏偏头看后边,不听话地抓住她的手腕,再温吞地扣住她的手指。 捣乱地重重地捏两下,再放开。 第55章 换衣是在明舒办公室里进行,没去一楼西侧的专门试衣间。 三楼就她俩在,目前没有别的人——门是反锁了的,即便有人来了,也必须敲门,等开门了才能进,因而不会有谁在这时冒失地闯进来,不至于会被突然撞见。 明舒沉着,依旧不予回应,随便宁知怎么折腾。 半是不搭理,半是默许。 她们一前一后站着,姿态显得亲近,从旁边的角度看去,更像是明舒从后面环抱着宁知,双手环住了对方的腰身。 揉了揉明舒的手背,再在虎口处摩挲两下,宁知语调平稳地温声问:“这件礼服是你设计的?” 明舒“嗯”了一声。 “没见你画过。”宁知说,又用暖热的指腹碰碰明舒的右手中指指尖,轻轻刮擦两下。 明舒颤颤眼睫,眸光扫过面前白皙细腻的美背。 “去年三月份的作品,制作工期比较长,前阵子才完工。” m&f工作室每年都会推出一两件华丽风格的作品,复杂的设计,多样的纹路和细节,上乘且昂贵的材质,基本都出自于明舒之手,全是非卖品,只供展示所用。 现在这一套就是去年的唯二之一,因为纯手工制作太耗费时间,加之一些杂七杂八的收集材料等工作,光是工期就长达十几个月。 “本来六月底就能送过来,但是中途改了一次尺寸,比较麻烦,又拖了两个月。”明舒再说,挣出左手,扯了扯裙子腰侧。 宁知问:“为什么要改?” 明舒解释:“为了把这件礼服给你穿,楚玉让留给你的,觉得你比olivia更合适。” “店里还有外籍模特?” “跟你一样是混血,英国混乌克兰。去年就职于店里,五月份解约离开了,回英国读书去了。” 宁知了然地颔首,半晌,不捏明舒的右手了,改为放在自己小腹上搭着,思忖了下,挺认真地更正道:“我中国人。” 明舒趁此将两只手都收回去,系上腰带,说:“转过来,朝着我。” 宁知慢腾腾转回身,“可以了?” “还没,”明舒说,低头编弄袖口处的流苏,“站着不要乱动,还有其它地方要整理。” 宁知稍稍抬起胳膊,方便她操作,轻声说:“穿这个也太费事了。” 明舒回道:“还行,比上次的皮衣好点。” 宁知认同:“也是,上次更难穿。” 刚刚才赤捰相见,现下两人都尽量聊些正经的话题。 打理完流苏,明舒蹲下去整理裙摆,接着提了提腰侧。 裙子腰际是半镂空蕾丝设计,往前交接起小腹的细绳,往后则是一直延伸,整个背都是露出来的,只有腰间最窄的那一截有一条三指宽的蕾丝带子缠绕其上。 明舒转来转去,不停地换位子,从正面到侧边,再绕到后面。在这期间,她时不时会说一些有关下一周的工作行程安排,以及老曹上次来提到的要借用宁知过去拍摄。她问:“褚恒逸也在,你要不要去?” “哪一天?”宁知问,心里算着近期学校的课程计划。 “应该是十月十六,”明舒说,“所有的准备那边都会做好,你若是愿意,整个拍摄下来估计也就半天到一天。这回比新疆那次更容易,没那么多苛刻的要求,而且你跟褚恒逸也合作过一次了,磨合什么的都不是问题。” 宁知扭头暼向后边,“你想我去?” 明舒说:“看你自己的意愿,我不管这个,都随你。没时间就算了,晚点我跟他讲一声,另外找个人也行。” “工钱多少?”宁知沉吟片刻,佯作计较,“要跟店里分成还是……” “不分成,算你的外快。”明舒打断道,“都是你的。” 宁知一脸无所谓,老样子地哦了声。 明舒:“去吗?” 小孩儿爽快,“去。” 明舒:“那我待会儿跟老曹说,他会跟你联系。” 宁知:“可以。”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都可以找店里的人。”明舒说,“找我也行。” “到时候再看。”宁知说,细一考虑,再问,“你要跟着去不?” 明舒说:“有时间就去。” 宁知:“那我等你。” 明舒站起身,回到前边,与之面对面站定。她走近些,帮宁知理理领口那里,指腹无意从宁知的白嫩肌肤上滑过,过后贴着这人的颈侧碰了碰,再是拂那一头卷毛两下。 由于宁知更高些,又是穿着高跟鞋,她们的差距还是有那么大。拂头发时,明舒得踮踮脚才能够着,并且把一只手搭在宁知肩上,似是攀住这人。 这个过程并不缓慢,但完成得有点“艰难”。二人不得已靠近,近到都能看见另一个人耳廓上的浅细绒毛,亦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淡淡香水味。 为了配合她,宁知稍微低着腰身,弯下来一点。 那个动作比较突然,明舒未曾注意到,这时候再踮起脚往上些。 下一刻,宁知的唇擦过了她的脸,无心就挨了上来。 双方都始料未及,霎时就停住了正在进行的举动。 此刻她俩的姿势又像是抱在一起了,愈发亲密,明舒的手似是环在了宁知肩上。 宁知的呼吸有点重,鼻尖的气息暖乎。她的唇湿润柔软,带着热意。 触感明显,虽是蜻蜓点水般,可还是涟漪横生。 一会儿,还是明舒向后退了小半步,脸上不露声色,当做适才那一出没有发生过。 宁知亦有眼力劲,一声不吭地站直点。 办公室里沉默了三四分钟,静静的,鸦雀无声。 明舒照旧有条不紊地做自己的事,仿佛不受影响,全然不往心里去的样子,该干嘛就干嘛。 宁知抿抿唇,终究还是装傻充愣了。 整理好了,明舒说:“之后小蒋会带领你,要做些什么她会处理,她过一会儿就上来,你站着不要走动。还有,穿着这套礼服的时候不能坐,只能站着,不然可能会轻微变形。” 宁知生硬地应下:“好,知道了。” 明舒径自走到桌边,给自个儿倒了一杯水,举止泰然地喝了两口。 助手办事太磨蹭,都这么久了,还没把周周老师叫上来。明舒放下杯子,不自在地踱了两步,不多时走到门后将门打开,方便晚点进来人。 再转回来。 宁知说:“我也想喝水。” 明舒没做声,直接就去倒了小半杯水,上前递过去,“只能润润口,别喝太多。” 宁知接过杯子,真只润了下嘴皮子,仅仅喝了一小口。 明舒不管她了,径直到椅子上坐着。 随后的一分多钟的时间更为难磨,助手和周周老师还是不见踪影,一点动静都没有。 宁知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宽大的办公室容不下彼时的两个人。明舒搜肠刮肚找出一番话,转回先前的事上,问及褚恒逸,说:“你俩最近还有没有联系?” 宁知如实招来:“有,打了几次游戏。” 明舒说:“听老曹讲,他最近发展得还可以,下个月要去巴黎走大秀了。” “他跟我们讲过,”宁知回道,“好像是月中。” 明舒不是很了解这些,其实没什么可说的。无端端的,她忽而没话找话地讲到赫江覃,提及那位所谓的褚恒逸表哥,“他呢,也跟你们打游戏?” 不理解她拐个大弯问男模干嘛,宁知还是说:“没有。” 明舒说:“他挺受欢迎的。” 宁知却回道:“应该是。” 明舒:“以前他在这边兼职,楚玉很看中他。” 宁知对其不是特别感兴趣,“嗯。” 桌上放着一支签字笔,明舒摸起那支笔,用帽盖的那一端在桌面上点了两下。 宁知添了一句:“跟他不是很熟,不了解。” 帽盖触着桌子不动了,明舒止住了无聊的思索。 助手和周周老师上来得及时,正巧就在这时候出现。 二楼出了点状况,她们处理妥了才上来,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助手一进门就冲明舒解释,温言细语地讲明原因,周周老师也在一旁帮腔,顺道向宁知打个招呼。 明舒让助手带着宁知下去找小蒋,留下周周老师私谈。 气氛还是略显别扭,但助手和周周老师都未能察觉出来。小助手巴不得赶紧出来,听完就赶快行动,毕竟还以为会挨训,可算是躲过一劫。 宁知也不磨蹭,让走就走,跟着下去了。 明舒找周周老师上来并不是只开小助手的借口,是真的有正事,有关工作上的问题需要处理。 周周老师是飒爽性子,见到老板了也不会像别的员工那样扭捏放不开,她比较开朗,转头瞟一眼宁知,低低冲明舒说:“穿着挺好看,合适。” 明舒回道:“特地改的。” “老板眼光好。”周周老师笑道,很给面子。 明舒说:“不是我的功劳,是凡总的意思。” 周周老师:“是您的设计。” 明舒嘴角稍扬,也觉得那件礼服穿在宁知身上很好看,有种独一无二的味道,效果堪比量身设计。她较为克制,不接周周老师的话了,转而讲正事。 因着两个人都在店里,到了下班时间,明舒特意留下来多等了半个小时,等着宁知做完任务一同回去。 任务结束了,也是明舒单独帮宁知换下礼服。 收拾的时候,明舒自觉背过身去,留足地方给宁知。 宁知当场穿上自己的衣服,先套上t恤,弄一下头发,再大咧咧地穿裤子,边抬腿边问:“今晚吃什么?” 以为这是已经搞定了,明舒应声转头,后一秒又立马别开脸,回道:“不知道,你问林姨。” 宁知说:“我得早点回去给秋天煮一份鸡腿肉,还要喂它吃药。” 明舒不接话,看了看时间。 店里一向是到点就走人,很少时候会要求员工加班。她俩一前一后出去,二楼已然空荡荡没几个人了,一楼还亮着灯,但也差不多。 明舒走在前头,碰到的员工都会冲她吱个声,再朝宁知招招手什么的。 到了家里,天都黑沉了。 宁知领着秋天过来,到厨房里忙活一阵,今晚得好好犒劳秋天一顿。 明舒一概不插手,也不会做那些。大老板十指不沾阳春水,打小就没怎么进过厨房,对炒菜做饭都不精通,厨艺只停留在能勉勉强强炒两个小菜的程度。 赶在所有汤菜上桌之前,宁知系上围裙“大展身手”,亲手做了道蒸蛋羹。 小鬼的手艺不比明舒好到哪里去,甚至更差一点,做出来的蒸蛋羹表面看着还行,实则没盐没味,寡淡。 明舒和林姨不嫌弃,将就着全吃了。 秋天也吃得高兴,尾巴一摇一摇的。傻大个不知道鸡胸肉里藏着药片,张嘴就是一大口,囫囵吞枣地吃完了。 兴许是被一顿“大餐”收买了,坐沙发上看电视时,秋天不再霸道地供开宁知,而是大大方方让出位置。这鬼机灵挺会磨人,过了不久就跳到另一边对付明舒,可劲儿地将明舒挤到宁知身旁。 得亏这时林姨已经走了,否则要是被看到了,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惯例的,宁知在这边留到凌晨,很晚才回对面。 电视机里放着秋天喜欢的频道,明舒倒在角落里,笔直白细的双腿并拢曲起,身子歪斜地抵着沙发靠背。 宁知并坐在旁边,不过是伸直了腿。 有意无意的,二人的脚尖碰到了几次。宁知的视线落在电视机屏幕上,用白嫩的脚背挨了挨明舒的脚踝,一下,两下……缓慢地蹭。 明舒没兴趣看电视,一直在刷朋友圈,不时回复朋友的消息。 电视里放的动画片,演的一群粉色的吹风机猪。秋天看得津津有味,眼珠子都不转了,聚精会神地盯着。宁知不喜欢这个动画片,顺手也端起手机看消息,但烦人的小动作不停。 游戏群里有消息,朋友群里也有一大堆消息。 宁知点进去瞅了眼,随便挑几条回复。 明舒用余光瞄了下,正正瞧见宁知在回复朋友群里的@,亦看到了紧随其后的方俞婧的发言。 方俞婧小姑娘还是一如往常的外向,十分活跃地冒泡,见到宁知出现就直接@,表示:「我过两天要去你们学校,约饭不?」 李林泽紧随其后问:「哪一天?」 方俞婧:「校庆。」 宁知打了一排字,本想回复“没空,改天吧”,但刚要发送还是停住了,不回复这一条。 李林泽他们很乐意方俞婧过去玩,飞快地刷屏,所有人你一句我一句,火速就把计划敲定,准备校庆的当晚要去校门口吃火盆烧烤,顺带@全体成员。 陈钦睿还专门@宁知,提醒:「到时候我们等你一起,都去。」 明舒看在眼里,不一会儿就移开目光,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她无心窥视宁知的回答,即使有些好奇,可还是忍住了,硬生生转向别处,有意不看宁知如何回答。 没有发现明舒在打量自己,宁知回了陈钦睿,随即又放下手机。 明舒则继续刷朋友圈,佯作不经意。 到时间了,宁知起身,说:“走了。” 明舒还倚在沙发上,不吭声,只点了点头。 秋天跑到这边,亲昵地蹭蹭明舒的手,这才跟上宁知。 目送她俩出去,明舒动了动身子,摸到遥控器关上电视机。 。 校庆于周一举行,z大将这个活动搞得非常隆重。 这一天,不仅全校同庆,校友同庆,一些当地的媒体记者也参加了庆典。 一大清早,杨老师就给明舒发了短信,既是祝福语,也是提醒她尽快过去。 明舒天刚麻亮就起床打扮了,还让店里的造型师和化妆师都到玉林苑这边来帮自己捯饬,对此还是极为重视。 为了迎接这一次校庆,造型师还是下了一番功夫,不追求花里胡哨的装扮,怎么干练怎么来,一身简单的白色西装,裸色高跟鞋,配饰如项链耳环等等都是搭配的基础款,而且还是价格适中的那种,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 至于包包,造型师给明舒准备了一个店里设计的产品,不让带任何奢侈品。到底是去学校参加活动,得分清场合,贵重奢华的物品不适合出现在现场。 校方顾虑周到,很早就派车到楼下接人。 明舒只身上去,过后再与老曹会合,到了学校以后又被学生志愿者迎接。 校庆的流程冗长,上午有一个全校集会,中午要去小操场上切蛋糕剪彩,下午还有一场校友见面会,晚上又是二食堂的庆祝宴,期间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事宜。 总之,事情很多,从早到晚都有安排。 全校集会时间最长,九点就开始,直到中午十一点才结束。 主持人开场白就是半个小时,回顾学校的建设与发展历程,接着再是各级校领导讲话,而后是特邀嘉宾发言,校友上台,学生表演节目……明舒站在校友堆第一排的位置,经历了个把小时的正能量熏陶,等到该老曹上去了,她才侧头看看台下黑压压的学生群体。 整个学校的人几乎都在宽阔的升旗广场上了,密密麻麻都是人,阵势还是有那么大。 她粗略巡视了一圈,没有发现哪里有熟悉的身影。 ——就算有,隔得那么远也看不清楚。况且宁知不一定会来参加,那人不喜欢这种场合,多半早就偷溜了。 站太久了,两条腿都是僵硬的。 明舒小幅度地左右走了走,脚脖子酸涩得很。 终于,老曹等校友演讲完毕,所有人依次落座。 明舒坐在第二排最右侧,挨着一位知名校友。老曹坐第一排左侧去了,他是校友发言人代表,得到最前面露露面。 校方安排志愿者上来发水,顺带将铭牌给大家摆上。 明舒不太在意这些了,坐下就暗暗舒了口气。 发水的那位志愿者走到面前了,她也没看一眼,只伸手摆弄一下面前铭牌。 志愿者在旁边停留了一会儿,默不作声看她一眼,离开的时候忽然碰碰她的肩膀。 明舒下意识偏头瞧去,登时就怔了怔。 是宁知。 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似乎来了有一定时间了,但一直没被发现。 志愿者队伍就在落座区域侧边,一大群人都站在那里,随时侯着这边的需要。 宁知发完水就归队了,尽量往边上站。 明舒一再回头,有点愣。 志愿者会跟进全过程,只是分配到的地方不同。 宁知被分配进校友堆里,接下来都会随在明舒她们周围,包括中午晚上吃饭,一直都是一起。 晚些时候去小操场那边,明舒脱离大部队,等着宁知过来。她问道:“下午不上课?” 宁知低声说:“有一节选修,上不上都无所谓,直接请假了。” 明舒还以为这小鬼不会来了,想着又是上课又是方俞婧他们要过来玩,估计应该没有空闲时间。明舒斟酌着问:“你们要跟到晚上?” “差不多,”宁知说,“到散场为止。” 明舒四下环视一周,“李林泽他们呢?” 宁知反问:“你要找他?” “不是。” “那干嘛?” “随便问问。” “出去了。” 算是解释为何会问起李林泽,明舒说:“以前他都跟你一起。” 宁知回道:“他们到影视城那边玩了,约着晚上要去电竞网吧。” 明舒:“也不回来上课?” “全都翘了,请的病假。”宁知说,语罢,补充添道,“我晚上不去。” 明舒朝前走着,轻轻应了一声。 宁知说:“我没开车过来,到时候坐你的车回去。” 明舒答应:“可以。” 从升旗广场转至小操场大概十分钟,那边的人也挺多,一大片学生高高兴兴地成堆打挤,全都在等着切蛋糕。 老曹发现了志愿者队伍中的宁知,当即就过来凑近乎,问宁知:“嗐,宁知你怎么来了?先前也没看到你。” 全校集会过后的流程都还算轻松,连校友见面会都不算什么,个把小时就完结。 如先前所说,宁知真的从头跟到尾,打从一开始就随着大部队。校友见面会时,老曹好心拉着宁知坐下,还让明舒一块儿,三人挤角落里歇歇。 宁知坐在最边上的座位,与明舒比邻。 老曹心大,把人喊过来以后就不管了,只哄妹妹似的塞点吃的宁知,悄声说:“拿着,学校发的小零嘴,晚点回宿舍分给室友。” 宁知接下了,轻轻说:“谢谢曹哥。” 老曹笑笑,一乐呵就把明舒那一份也送出去了。 “你老板不爱吃这些,她的也给你了,都收着。” 宁知照单全收,一律不拒绝。 校友见面会过后得走过场地跟其他校友交谈聊天,中途明舒和老曹离开了一阵,过去见见那些人。 宁知坐在原地不动,帮明舒守着包。 晚些时候,李林泽他们还是过来了一趟,在方俞婧的强烈要求下到这边找人。 微信消息不断地轰炸,没完没了地催促。宁知背着明舒的包出去了一次,到外边去见李林泽几个。 蓝色呆板的志愿者服装与精致的小皮包完全不搭,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个包不是宁知的东西。 方俞婧一连数次打量着小皮包,满怀期待地过来,这下却肉眼可见地不乐意了。小姑娘自尊心强,没好直接问小皮包是谁的,只蓦地伸手抓住东西,作势左右翻看,没好气地问:“是你的包呀?” 宁知直说:“不是。” 方俞婧登时就不开心地咬咬唇,闷声开口:“谁的?” 宁知说:“我老板。” 方俞婧有点来火,“你老板是谁?” 宁知不回答,跟李林泽搭话,问他们过来做什么。 李林泽几个没那么多腻歪心思,撺掇宁知出去开黑。李林泽说:“你这搞了半天了,学分都到手了,还留下来干什么,走了,打游戏去。” “不去。”宁知不心动,张口就回拒。 “别啊,大神,少你一个我们队就弱了好多。”李林泽坚持,变着法儿劝,“你也一起去,今天我请客,给你们包全场。” 宁知无动于衷,“不去,没兴趣。” 李林泽软磨硬泡,非得把她拉走。 其他朋友也在劝,只有方俞婧矜持,不知是被伤到了还是太傲气,这姑娘全程都憋着一股劲儿旁观。 阶梯会议室里,校友见面会收尾了。 找不到宁知在哪儿,明舒和老曹还到处转了一圈,发消息打电话都没人回复,直到出来了才发现人在外头。 隔得远远的,明舒一眼就瞧见了气鼓鼓的方俞婧,甫一抬头便撞见她和宁知站在一处的场景。 宁知终究还是留下了,没跟李林泽他们走。 老曹先去了二食堂,明舒站会议室门口侧边等宁知过来。 明舒不问她去那边干嘛了,宁知亦不解释。 也不是大问题,没什么好解释的。 所有流程走完,十点多才散场。 司机来接人,老曹不跟着她俩一并离开,还有点事。 她俩径直回去。 上楼了,一切都不变。 接秋天到这边玩耍,看电视,两人一狗躺着打发时间。 又到点了。 宁知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半天不起身。 小孩儿足够沉稳,像个没事人一样,觉得冷了,还扯了张毯子盖身上。 明舒也不催,等到倦意上头有些撑不住了,才拍拍对方的胳膊,温声说:“很晚了,该回去了。” 宁知侧躺着不为所动,充耳不闻。 明舒推这懒散的小鬼一下,“起来,走了。” 倏地放一条胳膊压她腿上,宁知瓮声瓮气地说:“困了,走不动。” 明舒:“快点。” 宁知蜷起身子,“好累……” 第56章 俩房子离得近,回去不费时间,更不费力气,不存在累了走不动的问题,这深更半夜的,再继续共处一室下去就该变味儿了。 再有,林姨明天一早就会过来,指不定会撞见还没离开的宁知,到时候可就说不清了。 明舒不同意留下过夜,扒掉旁边那位的胳膊,接连推搡几次,怎么都不松口,无论如何就是不让留宿。 然而这些都无济于事,躺着的某人雷打不动,任凭怎样都不起来。 小鬼幼稚得很,坚决装死到底,还将毯子盖脑袋上缠半圈,捂住耳朵,当做什么都听不到,脸皮堪比城墙厚。 明舒捏她后颈,捏她耳朵。 “别装,麻利点。” “马上就十二点了,你明天还要上课,早点回去休息。” “动一动……” “宁知!” 宁知把自己整个都裹进了毯子里,弓起腰背缩成一团,凭本事筑出一道“壳”,硬生生将明舒的话隔绝在外,真像是要睡着了的样子。 明舒又拍她的背,连着两次。 没用力,但能让对方感受到。 明老板纵横生意场多年,哪种无赖没见过,头一回遇到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明明宁知平时挺正经高冷的一个人,这会儿却干出如此不符合她本性的举动。 “不要闹了,放开毯子,快起来。”明舒说,隔着布料拧这小鬼一把,“听到没有,很晚了,我明早也要工作的。” 宁知状若磐石,不过一两分钟的功夫,呼吸都变得平稳了,胸口有规律地起伏着。 似是真的在打瞌睡,装得有模有样。 主人哪个样,狗也哪个样。 电视机柜旁边,傻咧咧的大狗秋天亦趴下了,弱弱地哼哼两声,随即压着爪子要睡觉。它倒是会享受,不仅要赖在这边,还叼了个松软的抱枕放屁股那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沙发上偷拿的。 俩赖皮一个德行,一举一动都同步了。 明舒还是不心软,坚持要把宁知拉起来。 “凌晨了,我真的很困,待会儿还要洗澡,等等就一点钟了。” “你明晚再过来也行。” “赶快的,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宁知依然不动,丁点作用都没有。 无可奈何,明舒开始拉扯毯子,不让盖着,强行扯掉这玩意儿。 宁知侧躺背对着,没了毯子也能继续装下去,总之就是不退步,执拗得要命。 明舒好气,打她露出来的那一截柔软细腰,作势要挠,“别得寸进尺,回去了。” 宁知这才出声,低低说:“没得寸进尺,真的累了,不想回去。” “就几步路,尽早过去尽早休息。”明舒说,拉拉小孩儿的手,将其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想把人拽起来。 宁知直挺挺躺着,歪头望向电视机柜旁的毛绒大团子,找借口:“秋天都睡着了,回去不了了。” 明舒再拉她一把,“那你抱它回去,要不把它叫醒。” “抱不动,没力气。” “那就叫醒它。” “它不会醒的,不信你试试。” “不醒就你自己回去,它可以留下。” 一番争执无果,宁知还是不答应。 明舒抓着这人的胳膊将其拉起来,反正不给半点可乘之机,非得把人送出门,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可惜某人今晚吃了秤砣铁了心,不仅不走,还在被拉起来的瞬间借着巧劲儿往后一仰,立即就把明舒也带下去。 冷不丁一个拉扯,明舒直接就扑宁知身上了,后一刻又被抱住。 沙发宽大,她俩在上面滚了两圈,从边际这头到靠背那边。宁知压在上方,全身重量都不客气地落下来,霎时间就搂住了明舒,身体力行地示范什么才是真正的“得寸进尺”。 客厅内一如既往地不开灯,只有电视机屏幕里泻出的光亮。有了上两次的经验,明舒反应极快,立马将手抵在中间,不让宁知凑到太跟前的地方,边躲边说:“做什么你……” 然而宁知没干嘛,只是搂着她,再捉住她抵在胸口的那只手,柔声问:“今晚我睡客房,行不?” 明舒执意,“不行。” 宁知:“为什么?” 明舒说:“林姨平常会睡客房,那是给她准备的。” 宁知:“那我去书房。” 明舒:“书房没床铺,只有一张桌子。” “沙发也可以。” “不可以。” 宁知放开手,胆大地摸向明舒的脸,“只留一个晚上,就今晚。” 明舒拍开她不安分的爪子,“一晚都不行。” “我那边太冷清了,什么都没有,不想回去。” “这边不也一样?” “不一样。” “我这儿也冷清。” 宁知再压上去一些,彻底制住明舒,挺认真地说:“没觉得,你不是在么。” 明舒抽出手,心里门儿清地揉她脖子,直白挑明了某些深意重重的点,冷静地应对:“你别想……” “我没想,”宁知辩解,一口绝对地保证,“你回屋里,我睡沙发,在外边守着秋天,不然明早它会乱跑。” 明舒自是一个字都不信,对此摸得透透的,不行就是不行,没有回转的余地。 两人僵持了许久,挤在沙发一侧,身体紧密贴合着。明舒不改口,宁知就不起开,耐心十足。 明舒说:“林姨可能六七点就会过来,有时候更早,你再怎么都不可以,我……” 话讲到一半,宁知挨了上去,堵住了所有啰嗦的多余解释。明舒唔唔了下,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还未有所动作,又被抓住手压在两侧。 一条路行不通,转个弯再是另一条畅行的大道。宁知也不装睡示弱了,干脆碎掉表面上的伪装,懒得再讲道理了。 地上,秋天真是睡着了,一合眼就睡得死沉,还微微打鼾。毛团子不受丝毫影响,没被她俩的讲话声和动静吵醒,愣是舒舒服服入眠了,整个夜里都没再醒过,香甜地一觉到天明。 这一晚,宁知最终还是留在这边,确实睡的沙发。 不过那都是半个小时后的事了,不是现在。 夜里明舒没能休息好,这半夜里的睡眠很浅,一直半梦半醒的,早上起床还起晚了,差点没被闹钟叫醒。 翌日清早,林姨九点半才过来,不是六七点就上门了。 林姨去菜市场和海鲜市场分别逛了一圈,提着两大袋子新鲜食材进门,打算做一桌好的给明舒补补身体,念着明舒工作太辛苦。 彼时宁知已经去学校了,六点多那会儿就回了对面,还把肥嘟嘟的秋天一起抱走。 沙发上有些乱,其中有两张垫子七扭八歪的,抱枕也全都堆放在一个角落里,昨晚那张毯子亦揉成一团,一看就是被谁用过。 将两大袋子食材放桌上,林姨转头就瞥见沙发上的乱象,依稀能辨认出有人在沙发上睡过。 林姨没瞎想,以为只是明舒画图太晚了,所以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老人家还有些心疼明舒,歇歇气就过去收拾沙发,把所有乱摆乱放的东西归回原位,并径直去明舒房间里,把昨晚换下来的衣物都分类洗干净。 明舒这次穿过的睡袍格外皱巴,乱糟糟的,都压出非常明显的褶痕了。林姨特地将睡袍挑出来,理所当然地送去干洗,且叮嘱上门收衣服的人员好生处理那些褶痕,一定熨平整点。 另一边店里,由于夜里没休息好,明舒接下来的一天都精神不佳,提不起劲儿。下午,她实在扛不住,还是进休息间睡了四十分钟。 抽屉里的粉饼再次起了作用,这回是用以遮盖锁骨及下面一些的地方。她被啃得不轻,昨夜还没怎么样,白天却隐约有点疼了。 校庆顺利收工,杨老师五点那时候再来电一次,对明家及m&f工作室的大方捐赠表示感谢,告知学校那边还为明义如女士准备了一份校庆纪念品。 上次的捐款等已经到账并落实了,明义如女士功不可没,即使这回未曾现身,可她的付出和贡献却是最大的。校方怀以感激之情,希望过阵子能邀请明义如去z大露个面,以嘉宾的身份参加另一项颁奖典礼。 ——明义如向来低调,校方联系不到她本人,只能找明舒这个女儿代为传话。 母校的面子不能不给,明舒答应找明义如说说这事,但没有给杨老师任何口头承诺。 明义如不喜欢这种场合,宁肯待家里跟萧何良插花散步,也不愿意出门到处跑。 上午没怎么干活,下午就得加班加点地补,直到做完为止。 明舒在店里待到九点才离开,回到玉林苑都很晚了。 林姨没走,留下来照顾她。 宁知也在客厅里,系着围裙帮忙打下手,端菜上菜,不时再抬腿抵开讨嫌的秋天。秋天闻着肉味就馋得快流口水了,眼巴巴地望着桌子,还要支起前爪去扒拉桌角,恨不得跳桌上吃两口。 屋里热闹,忙得热火朝天。 晚饭十分丰盛,一桌子都是大菜。林姨笑呵呵招呼明舒,让快坐下,慈爱地说:“你今天加班正正好,我这下午打扫了屋子,做饭就晚了,本来都来不及了,想着要不要只弄一半,正好你给我打电话,说要迟些时候回来,我就全部做了,吃鲜活的。” 明舒瞥了下厨房那边的宁知,撸撸秋天的狗头,从盘子里拿了颗虾喂给它,对林姨说:“辛苦了。” “辛苦什么辛苦,做顿饭而已。”林姨摆摆手,瞅向宁知,亲切地说,“知知才是辛苦,出了不少力,上完课就回来帮我洗菜了,忙前忙后半个下午。” 明舒不吭声,又喂一颗虾给秋天。 傻狗可劲儿摇尾巴,一口全干掉,嚼都不怎么嚼。 宁知端碗出来,目光落在明舒身上,轻飘飘地一扫而过,期间重点瞧了瞧明舒的脖子左侧。 脖子左侧抹了粉底,上面的印子都遮没了。 宁知惯会装模作样,见到明舒就温顺地喊人。 “老板。” 迫于林姨在场,明舒没好表现出情绪,只嗯了声。 忙碌了一天,可口的饭菜足以慰劳白日的乏累,吃饱喝足可谓舒坦。 坐着消食的时候,秋天涎皮赖脸地蹭明舒,不讲道理地趴她腿上,那么大的体型了还当自己是小狗狗,非要明舒抱着才作罢。 明舒便抱住秋天,揉揉伯恩山的“秃脑门”。 秋天嘚瑟地撒娇,高兴地冲宁知吐舌头,乐得没边了。 大狗太沉,抱了几分钟后,明舒还是把秋天塞给宁知,让对方接着。 宁知也没拒绝,让干嘛就干嘛,不要太听话。 只是秋天不喜欢被宁知抱着,总想往明舒那里去。宁知不放手,秋天就不消停地扭来扭去,直到挣脱钳制为止。它跑到明舒脚边躺着,宁肯蹭明舒的腿。 傻狗是冤家,连主人都不认了。 明舒笑了笑,嘴角微弯。 宁知也不在乎,歪斜身子坐着,只看了看明舒。 有林姨在,某人和狗不能继续留下过夜了,十一点之前就得回对面。 明舒早早就进房间了,这两天不敢穿领口太大的睡袍或吊带睡裙,都是将就穿保守款的衣服,生怕被林姨发现端倪。 林姨在这边待了两个晚上,第三天晚上才不留玉林苑了。 对门那位老实了两天,等林姨一走就故态复萌,这次更加不掩饰,把秋天的狗窝都带过来了。 秋天可高兴要到这边过夜,直直往明舒房间里蹿,于主卧和客厅来回跑,兴奋到身影模糊,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明舒蹲下去揉捏秋天,不管另一位。 不赶人,也不搭理。 宁知亦不乱来,不进房间,只在客厅里窝着。她还为明舒泡了杯喝的,助眠饮料。 明舒问:“你明天没课?” “有课,上午有一节。”宁知说,“第二大节的选修,上次请假那门。” 明舒不口渴,但还是接过杯子。 前一回找够了本,宁知这一次过来很规矩,只看电视,别的什么都不做,绝对不越距。 明舒在房间里待着收查信箱,回复电脑邮件,偶尔才出去打个转身。不在客厅里久待,转悠一圈又回去。 宁知还是睡沙发上,不过白天起来后把客厅收拾干净了,不像上次那样。她走得早,仍旧是刚天亮就过去了,牵着秋天回去,晚一点再带秋天去楼下散散步,过后再掐点开车去z大。 清早起来没有遇见她,明舒心里还勉强能接受些,不但没那么排斥,还有种别样的特殊感觉。 二人现今的相处有一丢丢奇怪,既光明正大,又藏着掖着,白天和晚上大相径庭,完全是两种模式。 凡事有一就有二,余后的几天内,每当林姨不在这边过夜,宁知都会过来留宿,且每次的理由都不同。 前两次是打着秋天的名号进门,后面则乱七八糟的,什么离谱的借口都能编,甚至有一回抱着书本作业到这边问题。 明舒毕业这么多年了,哪还记得当初学过的知识,何况教材版本都不同,问也不懂,压根不知道什么是什么,早就全忘了。 后一天,宁知学聪明了,不问课堂作业,开始问一些工作上的事。 明舒会回答相关的点,对工作倒不含糊,有问必答。 每每找到借口留下来了,装样子完毕,宁知就盘腿坐沙发上打游戏,打完了再说要借地方洗澡。 客房不能进,林姨会察觉不对劲,很容易被发现。能进的只有主卧,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地方可以洗了。 ——这套房子虽然宽敞,总共百八十平,可当初设计时根本没考虑过要给别的人住,只设计了两个房间。要不是有林姨在,明舒连客房都不会要。 起初,明舒自是不愿意,让宁知要么洗了再过来,要么回去住。可渐渐的,当宁知接连一个星期都规矩安分,每次过来了也只是躺沙发上,连房间门口都不踏进半步,明舒就不那么坚决了,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学校课程安排松散,任务不重,宁知空闲时间多。这人有时会买一些吃的喝的回来,让明舒尝尝记忆里的校园味道,东门的蛋卷,三食堂的小馄饨,机械专业宿舍楼底下的发糕……还有校外糖水铺子里的金桔柠檬水。 秋天对这些玩意儿非常感兴趣,馋得哈喇子直流。 宁知一般不给它吃,一是只买了一份,二是人吃的食物调味品重,不适合喂给傻狗。 明舒对金桔柠檬水接受度良好,觉得还是以前的味道,问宁知老板还是不是以前那个。 宁知点头,“一个老太太,背有点坨,精神还不错。” “我们读书的时候经常去她那里蹭桌子,”明舒说,“期末周图书馆抢不到座位,她那儿就挤满了人,也不额外收钱,买一杯喝的就可以坐半天。” 宁知说:“现在也是,差不多。” 蛋卷热量高,明舒基本不吃它。 宁知问:“你以前不是挺爱这个么,不喜欢了?” 明舒没觉出这句话中的实质,反问:“谁告诉你我喜欢了?” 宁知顿了下,默然半晌,回道:“上次校庆曹哥说的。” “他骗你的。”明舒说,“我不喜欢,很少吃这个,太干了。但是萧叔爱吃,当年就经常买回去带给他。” 再下一次,宁知不买蛋卷了,只带着金桔柠檬水上门。 秋天由此很是失落,连过过眼瘾的机会都没有了。傻大个委屈得垂下头,理都不想理宁知,连晚上睡觉都不乐意趴客厅里,困了就叼着狗窝去扒拉明舒的房间门,要跟明舒睡一屋。 明舒倒不介意跟秋天一个房间,毛团子安静,晚上不闹腾,留着它也无所谓。 至此,天亮了只有宁知一个人回去,秋天趴主卧里四脚朝天地睡懒觉。 林姨发现了这个,瞧见秋天的狗窝还挺稀罕,说是做工真精致,夸它的窝好看。 秋天听不懂人话,但能感知到这是在赞扬自己,于是乐颠颠地撇下明舒,头也不回地跟着林姨混吃混喝。 宁知到这边来的次数愈发勤了,几乎每天都会出现,有时一天能来两次。偶尔明舒待家里办公,这人也会过来蹭午饭,没皮没脸地到桌边就坐下,一副吃惯了的架势。 为了更合理地混饭吃,有空时,宁知也会买一些菜过来。她不去商场,都是直接订好东西让店里送到这边来,全是些值钱的食材。 林姨觉得宁知太客气,私下里对着明舒夸了一顿,认为宁知懂事有礼貌,小小年纪就做事周到。 明舒不回应,当是没听见。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发展迅速,窜火箭地进步。 明舒对其没多深的感觉,不觉着哪里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更加接受并适应宁知的存在。 她俩又亲了一次,第五次接wen。 不是在客厅的沙发上,换了一个地方,在主卧里。 明舒还穿着白天的灰色小西装,连外套都来不及脱下。宁知帮她脱了,亲她的脸,再往下……手摸到衬衣的扣子。明舒推开这别有心机的小鬼,一下打宁知手背上,啪地一声响。 宁知吃痛,收收手,不敢造次了。 九月的气温最后回升了一次,温度直达28c左右,小小地热了两天。 小年轻火气重,温度变高就受不了,刚换上的薄外套又换下来了,宁知接连两天都穿得清凉,露胳膊露腿地穿,也不怕突然着凉。 担心这种天容易感冒,明舒晚上不让开空调,只打开窗户透气。18楼较高,晚上的凉风一阵一阵,客厅里一点不热。 宁知不满意,一身小吊带配短裤,恨不得全扒掉都不穿了。 没办法,明舒还是把空调打开了,不过最低只能开26c,再低就不允许。 她们又回到了一起躺沙发的时光,明舒不习惯在房间画图,最终还是转到客厅里。明舒怕着凉,特地穿宽大的衬衫出来,下面还是短裤,不过用毯子盖着了。 宁知烦人,最初只是躺在旁边,不一会儿闲得无聊就挪挪位置,忽而把头搁她腿上。 她低头看看,与之对视,拨弄小孩儿的脑袋,温声说:“起开,压着我了。” 宁知辩解:“不是压,都没使劲儿呢。” “我要画图,一边去。”明舒说,再拨弄一下,“别打扰我。” 宁知扭扭腰,换个舒服的姿势躺着,“你画你的,我不打扰你。” 明舒说:“你这样我不方便,没地方放板子。” 宁知往旁边让开些,“那我远一点,行了不?” 明舒说:“不行。” 对方不管了,总之就是要枕着。 左右拗不过,再说也是浪费口舌,明舒吸口气,自我催眠腿上那位不存在,沉心画设计稿。 宁知还是有分寸,得逞了就不再找事,仰躺着玩手机打游戏,也不嫌头顶的灯光刺眼睛。 明老板画图时比较认真,全身心投入那种,效率快,完成度高,加上今晚灵感爆棚,没多久就搞定一幅设计。腿被压太久了,她这时才觉得有些酸痛,麻了。 宁知赶紧起来,连忙帮她捶捶。 “下回别躺了,受不住。”明舒说,自己也捶打膝盖,“我这天天坐办公室,骨头脆弱,经不起折腾。” 宁知应道:“嗯,知道了。” 明舒曲起腿,指使道:“给我倒杯水。” 宁知不迭干活,立即就去。 “这么快就画完了?” 明舒活动活动脖子和腰,“画完了。” 宁知哦了声,接水,送过来,喂明舒喝一口,而后放下。 一气呵成,服务简直周到。 明舒还有点不自在,不适应被人伺候。 然而刚要道谢呢,面前这位就挨上来讨利了,当场索要报酬。明舒下意识撑住,将手支在身后。 第57章 客厅内的灯都被关上了,连电视机也关机,黑不溜秋一片。 落地窗外的世界繁华不减,马路上的车子仍旧很多,时间不晚,离凌晨还有两个小时,这个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离落下帷幕还早。 秋天在主卧里咬玩具打发时间,一直没出来,毛团子独自一只狗都能闹上半天,完全不用主人操心。 房间里倒是开了灯,不过开的是床头的暖橘色台灯,昏黄柔和的光溢满整间屋子,亦从半掩着的门后跑出来,斜斜散落进过道外,但不足以照到客厅的另一端,更无法触及这边的角落。 她们自始至终都没出声,安安静静的,有时会弄出轻微的响动,可不至于吵到主卧内的大狗。 明舒用手感受着宁知轮廓分明立体的脸庞,一会儿又搂住对方的背,将一只手抚到宁知后脑勺那里,摸摸小崽那一头倔犟的卷毛。 宁知把她抱了起来,让朝着自己,低头在她颈侧挨挨,轻声问:“明天林姨还过来吗?” “要过来,下午到这边。”明舒说,登时没转过弯,“怎么了?” 宁知不回答,又贴着她的脖子往上,凑近到耳畔,轻轻说:“明天周六,店里也没工作。” 明舒嗯了一声,“这周不加班。” “那就是不用出去,”宁知意味深长地接道,缓声慢慢说,“这两天没别的事,可以居家休息……” 画图耗费了太多心力,今晚的明老板神经迟钝,听到这些话竟没琢磨出究竟是何意,等到想明白时已经晚了。 下半夜里,她俩还是分开睡,明舒进房间,宁知留在沙发上,一如往常。那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半了,夜色静悄悄,高楼之上沉寂与隐秘相互交织,一切都不为人知。 秋天直挺挺躺狗窝里,睡相奇差,等人进去了也没反应,憨熟到小声地打呼噜。 床脚有一只布偶熊,是林姨给毛团子的玩具,足足被这傻大个咬了半个晚上。明舒轻手轻脚进去,关上门,上前弯身捡起惨兮兮的布偶熊,将其放到秋天的窝里。 半夜安然,余下的时间一晃就过。 某人有贼心没贼胆,一向是雷声大雨点小,到最后也不会真的怎么样。 这回亦不例外。 早晨是小雨天,阵势不大,可18楼上的风声比较夸张,呜呜回旋作响,好似有什么在哭嚎。 饭间还算温馨,两人一狗一块儿吃。 宁知起来做的早饭,五六点天还黑着就毫无困意了,便进到厨房里捣鼓吃的,先给秋天弄了一份无比丰盛的大肉餐,再为明舒煎鳕鱼和芝士培根,接着给自个儿做营养蔬菜三明治。 简直勤奋,周到得挑不出一丢丢毛病。 只是这位的厨艺远远比不上林姨,做出来的东西卖相还行,吃着就勉勉强强,味道很一般。 明舒不挑食,亦不挑味道,有什么吃什么。她再次开启了沉默模式,寡言少语几乎不说话,吃得差不多了才假意开口言谢:“辛苦了。” 不吱声还好,一张嘴就能听出嗓音略显沙哑。 昨晚穿太少了,到后面还对着空调冷风吹了那么久,最近体质有点差,不出意外就着凉了。 原本还担心宁知呢,结果自己反而是中招的那一个。 当然,这也离不开宁知的功劳,怪她磨磨蹭蹭不放人,否则明舒早点回房间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宁知心里有数,自知理亏,发觉明舒嗓子哑了也没问,等吃完饭就牵着秋天下楼转悠,亲自下去找店铺买药,顺便溜一圈狗。 整个上午,明舒都恹恹的,精神状态还行,不差,但就是提不起劲儿,浑身都无力。 生病了就是这样,不是大问题,可磨人得很,吃了药也不见好,那玩意儿只能缓解一下相应的症状,实则还是得靠本身自愈。 宁知在这边陪了半天,监督明舒吃了两次药。 大老板就这点不好,其它能力一流,但照顾不好自己,没人看着就不吃药,非得盯着才行。 下午,林姨来了。 才半天不见,一来就得知明舒身体不舒服,林姨吓了一跳,赶忙放下东西过来瞧瞧,摸明舒的脸,摸她的额头,担心会不会发烧。 还好,应该没发烧,体温摸着还算正常。 见到宁知在这儿,不知情的林姨还挺感激对方,一面递温度计给明舒,一面回头冲宁知说:“幸亏你在,能有个人顾着她一点,我这家里有事过来不了,不然还不知道会成哪个样。” 宁知脸不红心不跳,顺口就回道:“没什么。” 林姨笑眯眯,说了句“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 明舒瞥宁知一眼,欲言又止。 “……” 宁知感觉到了她的打量,但硬着头皮当做不懂,愣是不心虚地装样子,帮着林姨跑来跑去地拿东西。这人还专门给明舒理了理衣领子,将明舒松开的纽扣规整扣上,既不让明老板冷着了,好好保暖,也避免被林姨发现那时留下的蛛丝马迹。 明舒面无表情地打了宁知的手背一下,劲儿挺大,很是用力。 宁知一律受着,感觉不到疼似的。 林姨往这边瞅了一眼,还以为她俩咋了,但没能瞧见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回头只看见宁知遮遮掩掩地用手碰了碰鼻头,一副油盐不进的死样。 林姨不理解,看不懂两人之间的小动作。 着凉以后恢复得慢,尤其是对体质不咋样的人来说,一般不拖个三五天不见痊愈的倾向。 明舒真在家里待了整整两天,什么都没做,一天到晚都在养病。她早先还打算要回湖边别墅探望老两口,至此还是不去了,怕明义如会担心。 两天时间里,宁知亦哪儿都不去,大半时间都待在这边的房子里,期间还在林姨的指挥下熬了一锅冰糖炖雪梨给明舒“赔罪”。 怕感冒会传染给宁知,明舒不让靠近,连秋天都推得远远的。 宁知满不在乎,说:“又不是流行性感冒,不会传染。” 明舒还是坚持,甚至在家里就戴起了口罩。 周一到店里,拖着生病的身体干活。 如此再是两天。 宁知白天有空就去小洋楼,到了工作室也不跟小蒋她们打闹了,而是窝明舒办公室里守着。 偶尔林姨会让宁知帮忙送一些润嗓子的汤汤水水过来,硬是把明舒当特殊病人照顾,恨不得一天三顿都给她食补,小小的着凉搞出颇大的阵仗。 明舒不好拂了林姨的心意,也没说什么,仅仅嘱咐林姨别告诉明义如和萧何良。林姨答应了,真没乱说这个。 周二的晚上,宁知回学校上课,凡楚玉正巧错开时间过来一趟。 凡总极有闲情逸致,浪漫地捧着一束满天星出场,进门就送与明舒,说是探望病人聊表心意。 明舒嫌肉麻,不收。 “自己带回去,我这里地方小,放不下。” 凡楚玉哧哧地笑,不故作腔调恶心人了,解释:“摊牌了,不是我送的,是我们家果儿拖我带给你的。她最近在学花艺,准备要脱离我们自立门户了,说是要在大学门口开花店,搞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合伙创业。” 明舒这才收下,回道:“放文件柜旁边,窗台那里。” 凡楚玉照做,拿着满天星过去,走近了发现窗台那儿的花瓶里还插着一些新鲜娇艳的红、白玫瑰,还有点惊讶,扭头就问:“这是哪个送的?” “什么?”明舒头也不转,正在整理资料。 凡楚玉八卦,用手指了指,问:“玫瑰花,哪位美女在追你么?” “不是,”明舒说,如实回答,“宁知送的。” 凡楚玉立马就动了下眉尾,“她送你这个干嘛?” 明舒不在意地反问:“有谁规定不可以?” “也不是,就是……”凡楚玉酝酿了须臾,心里觉得奇怪,可又不好直说,斟酌一番才添道,“无缘无故的,送你这玩意儿做什么。” 明舒说:“探病,下属关心老板。” 凡楚玉嘁了声,“胡扯,可能不。” 明舒镇静,也不怕被看出破绽,又问:“不行吗?” “反常必有妖,听过没?”凡楚玉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明舒抬抬眼皮子,“就你想法多。” 凡楚玉自得地笑笑,“那是,我这叫机智。” “行了,大聪明,”明舒打住话题,将手上的一沓资料都收进抽屉里锁上,“说吧,过来做什么,又是哪些事需要我处理?” 凡楚玉欠不拉几地敷衍道:“没事,我专程过来看你。” 明舒一个字都不信,不慢不紧地等着她说。 凡楚玉手贱地从花瓶里抽出一支白玫瑰插满天星里,再抽出一支红的以此重复,而后将这束审美品味无比奇葩的花放文件柜旁边,径自找一张椅子先坐下,随即才正儿八经地讲事。 “马上国庆了,你打算给自己放假不?” 明舒说:“还没计划到那一天,到时候再看。” “也就是暂时没安排,”凡楚玉说,赶紧抢道,“那正好,巴黎那边有一场活动,我国庆没时间出去,到时你替我参加出席。” 明舒问:“哪一天?” 凡楚玉:“三号。上回斯蒂文不是过来看宁知嘛,他那边有个展览会,正好就邀请我们了。” “邀请你个人还是工作室?” “肯定工作室,不是工作室我都得让他改成咱们的牌子,这可是打广告的好时候,不能不错了。” 明舒好笑,想了想,似乎确实没安排,国庆七天都空闲,便点头答应了:“行吧,可以去。” “这是一个事,还有两件。”凡楚玉坐着椅子滑过去些,到桌边才停下,“还有两个月就年末了,奖励那些你觉得该怎么发?去年前年都是我在弄,今年想听听你的想法。” m&f工作室福利待遇好,年终奖和员工个人奖励这些不会少,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奖励制度,反正每年都会发出去一大笔钱。 明舒素来大方,不缺钱,亦不在乎究竟会给员工多少,一直都是让凡楚玉来负责这个,她最后过过项目就完事。 往年都是合伙人操办,今年突然问及自己,明舒还以为咋了,脱口就问:“是今年盈利有问题?” “没有,”凡楚玉说,“别瞎想,今年盈利比去年还高,八月份就抵上去年一年了。这不是赚得多么,所以才来参考一下你的意见。” 明舒对这些研究得不够透彻,思索一会儿,还是给出几点想法。末了,叮嘱要考虑到宁知,不能少了小卷毛的份。 “放心,不会少了咱家崽子。”凡楚玉老神在在地靠着座椅,“我给她按老员工算的,跟其他几个签约模特一样,一视同仁。” 明舒满意地点头,“还有一件事呢,是什么?” 凡楚玉说:“也跟宁知有关。” “你讲。” “她国庆放七天假不?” “应该是。” “那就行,正好。” 明舒问:“你要干嘛?” 凡楚玉回道:“我是这么想的,你看看成不成。你不是要去巴黎么,没别的事,她也有空,正巧那边有个模特训练营,你要不带她过去参加参加?” 明舒不解,“谁办的训练营?” 凡楚玉详细解释一下,将所有事项都讲一遍。那个训练营规模并不大,十人之内,是某名模联合业内知名朋友创办的,可能附带时尚资源的那种。 可能,不是一定。 这个也是斯蒂文介绍给凡楚玉的,凡楚玉觉得适合宁知,但因着地方较远,去了肯定不能准时赶在国庆结束的节点回来,估计要耽搁三四天的学习时间,而且宁家那边也不好应付,凡总便先问问明舒的想法。 听到是斯蒂文介绍,明舒犹豫了下,思忖片刻,说:“晚点我跟宁知讲一声,试试她的意愿。” 凡楚玉颔首,“成。” 明舒说:“她要是愿意,庄启年和宁家那边我会一并搞定,你不用担心。” “那最好,”凡楚玉松了一口气,“宁知我放心,应该没问题,我就怕庄启年那老狐狸要找事。” 明舒漫不经心,“不至于,没到那程度。” “什么没到那程度,你是不知道,这傻缺天天生事,隔三差五就来个电话,问东问西的,不是指挥这个就是使唤那个,上两天他还……”凡楚玉有点激动,直起腰背有些气愤的样子,话讲到一半又停住,不继续往下了。 明舒好奇,“他怎么了?” “反正就是找事,脑子有坑。”凡楚玉含糊其辞,“天生就五行缺德的东西,净显摆。” 凡总不愿意讲,明舒也不当面问,安抚一番,让不要计较,保证自己会全部处理好。 “他那边要是卡着不放,你别硬碰硬。”凡楚玉说。 明舒应道:“不会。” 面谈告一段落,这事就这么敲定。 当面没问的事,明舒晚上回去以后找人查了查,联系东街口店铺的董助理,问清楚前因后果。 庄启年前天又去新店“下巡”了,还带着上次气人的挑刺儿客人一起,就是差点跟凡楚玉吵起来的那个中年男人。俩男的不要脸,为了找回上次的面子故意找凡楚玉的漏子,一进店就讲了些有的没的,这不满意那不满意,惹得凡楚玉差点发飙。 好在凡总这次能忍,憋着不发作,最终还是妥善解决了,不跟庄启年他们一般见识。 听完全过程,明舒不由得深深皱眉,由内而外地对庄启年感到反感。 表面还算可以的一个人,怎么净干些跌份儿的事? 这事明舒没告诉宁知,想着叔侄俩关系本就不好,庄启年指不定是故意的,兴许要借题发挥针对宁知。 明舒护短,将其单独处理了,借用自家老妈的关系暗中使了点手段,以牙还牙地给庄启年找点小麻烦。这个过程做得不明显,没留下痕迹,不会被发现。 周三,明舒跟宁知提了训练营的计划,以及自己也一同去巴黎,问宁知国庆及前后的安排。 宁知同意了,半点不纠结。 明舒提醒:“记得向班导请假,需要什么证明就让曾秘书给你。” “不用,”宁知说,“时间够,这次我们系放十天假。” 明舒讶然,“这么久?” “30号那天没课,8号的体育课往后调了,再之后的一天也没课。”宁知算着说,“第八周的课才比较多,周末都得回学校。” 明舒放了心,再讲讲到时候的行程。 通知宁家是宁知在做,本来明舒打算自己来,但宁知直接当场跟宁老太太通话,说了这个,顺带问问老人家的身体状况。 宁老太太不反对,认为宁知愿意就可以,只嘱咐孙女出国一定注意安全。 明舒就在旁边听着,没插嘴,不出声。 毕竟深更半夜了,要是被宁老太太发现她俩在一起,那可有得解释了。 这通电话时间比较长,到了拉家常的时候,明舒拍了下宁知的肩膀,示意自己要回房间一趟,先进去洗个澡。 宁知做了个手势,表示知道了。 秋天急急跟上明舒的脚步,随着进主卧,摇头摆尾地当跟屁虫,进了房间还准备一同去浴室洗白白。 明舒赶忙拦下这傻狗,“坐下,收这儿别动,我很快就出来。” 秋天听不明白,只觉着她语气温柔,还以为是在说什么好话,便高兴地汪汪。 明舒边收衣服边无奈地说:“不要跟着,听话点。” 秋天似是答应地继续汪汪叫,但过一会儿还是要跟着她,一不留神还冲前边了,比明舒更先进入浴室。 毛团子笨得可以,以为是要给自己洗澡,还讨乖地转圈圈吐舌头。 大傻子需要主人收拾才行,最终还是宁知进来拖狗,将其生拉硬拽出去。 大型犬体格重,犟起来很难对付。 而离开浴室以后,秋天不肯去客厅,一根筋死倔地守在房间里扒浴室门,还挺担心明舒洗澡的安危。 实在拗不过秋天,没办法,宁知只能留下来守门,不让秋天靠近。秋天对此很是憋屈,耷拉下脑袋偷瞥宁知一眼,弱弱地哼唧两声,可怎么都不肯离去。毛团子不同于一般的狗,它对洗香香一事格外在意,享受那过程,喜欢有人给它洗狗毛。 浴室里的水声哗哗,接连不断地流了将近半个小时。 明舒捰身站在花洒下,正对着冲冲水,抬手抹了一把脸。她这阵子稍微长了点肉,比前些日子好些了,身型曲线亦更为有致,弧度傲人。 外面,宁知揪住秋天的肥脸捏捏,清楚地听着里面的声响。小孩儿在听见水声时就愣了愣,抿了下唇。 秋天不闹了,放弃守门,失望地转身就跑,回客厅找玩具。 宁知也没走,摸出手机玩了局游戏,结束了再走到床边静默地坐下。 浴室里的声音窸窸窣窣,轻轻的。 宁知的喉咙上下滑动,转头看了看浴室门的方向。 明舒出来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出去了,被子上留有一个小小的凹陷,不注意观察还分辨不出有人在那上面躺过。 关门,在屋里再收拾十来分钟,明舒去到客厅里,径直坐椅子上。 刚洗过澡,感冒也好得差不多了,外面不冷不热,明舒穿得单薄,灰色无袖棉麻上衣搭配热裤,脚下趿拉着拖鞋。 她锁骨下方一片微微红,方才自己搓的,腿上的水也没擦干,湿嗒嗒的。 宁知十分自觉,见人出来了就紧随其后去冲凉,不多时再湿着头发回到这边。 动作挺迅速,十分钟不到就搞定了,随性到只过了一遍水。 明舒没在意对方,还在用毛巾擦头发,不时喂秋天吃一小片切好的苹果。 秋天不记仇,有吃的就行,扒着明舒的腿一个劲儿吃,还砸吧砸吧嘴,尾巴一摇一甩。 明舒擦完头发,顺手就将干毛巾放一边。宁知也不嫌弃,自然而然就拿过去用了,不讲究地给自己擦擦。明舒倒不介意,亲都亲过了,吃过嘴巴的交情,她俩真不差这一点。 秉承着充分“照顾”的原则,擦完自己,宁知转而再帮明舒,这里抹一下,那里抹一下,手劲儿还怪大。 明舒经受不来这种待遇,抵开对方的手,“可以了,我都擦过了,你自己弄。” 宁知凑近些,故意在明舒肩上闻闻,一会儿再挨上去点,在颈侧嗅一嗅。 明舒推开她,“头发还是湿的,一边去。” “差不多了,不滴水了。”宁知说,摸摸自个儿的发尾,还摊开手给明舒看。 明舒把最后一小块苹果喂秋天嘴里,起身让开些,洗个手再回来,接过毛巾手心手背地换着抹两把。 宁知又假模假样地靠近闻她,轻声说:“咱俩身上的味道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明舒问,“不都是一种沐浴露?” “不是,”宁知说,还抬了下胳膊,“不信你闻一下。” 明舒信以为真,当时就往坑里跳,没察觉到对方是在瞎忽悠,还真弯身去闻。 这一低身子就中了招,一晃神就被宁知抓住,那人一个用力,她便栽人家怀里了。 宁知借着巧劲儿接住她,不让其摔倒了,也不磕着碰着哪里。她只觉得身下一软,等回过神来已经被宁知抓住了腰,紧紧地箍住不给动。 明舒闷哼一声,想要起来。宁知不允许,一只手按在她腰后,另一只手摁她颈后,接着就在她唇上偷吃了一口香。明舒伸手打了打宁知,没使力。 秋天不懂她俩在干嘛,眼瞅着两人严丝合缝地搂一堆了,又瞧见明舒“打”宁知,以为真是在干架,眼巴巴地嗷呜两下,着急地原地转半个圈。 宁知懒得理它,只顾着怀里的人。明舒也抽不出空,没来得及看向秋天,下一瞬就被拦腰抱了起来。 “放下,放下……” 冷不丁被这么一抱,明舒真怕摔了,赶紧压着声音喊,制止对方。 宁知挺自信,“不会摔,你别动就行。” 明舒不敢动了。 然而后一秒秋天就冲了上来,那二货以为她们在打架,急吼吼扑上来拆散两人。 伯恩山犬的重量和体型摆在那里,一下子扑上来还是令人扛不住,冲击力不小。宁知无所防备,立时就被撞得往后仰,她还算理智,第一时间就护住明舒,不让明舒摔下去,自己则当了垫底的那个。 俩人一狗倒堆,得亏身后是沙发,不然摔地上可要痛半天了。 秋天急得直蹦跶,趁她们还没反应过来就不停地拱明舒,想以这样的方式将她们分开。 狗子蛮力大,几次踩宁知身上,对明舒倒是温柔。 知道秋天这是在干什么,明舒倒一边笑,被大狗逗乐了。 宁知受内伤地缓了缓,一把扯住秋天的狗耳朵,吃痛地说:“别踩了……” 秋天立即趴下,挤二人中间挡着,不让再抱着,为她们的“和睦相处”操碎了心。毛团子很会端水,舔明舒一口,再用脑袋蹭蹭宁知,哼唧哼唧地劝架。 明舒坐起身来,眉眼弯弯揉秋天一把,伸手要拉宁知起来。 亦是此时,门铃响了。 快十一点了,不知是谁夜半上门。 宁知起来,望向门口,低声问:“你约了人?” 大半夜怎么可能约人,明舒否认,示意宁知坐着别动,要过去看看。 宁知应下。秋天扭着屁股跟去,随在明舒身边保驾护航。 到门后边,瞅一眼侧边的监控画面。 而当辨认出究竟是谁这么晚了才来,明舒不由得拧紧眉头,随后回身看向客厅里的那位。 门外是李林泽一行人,其中包括打扮精致的方俞婧。 第58章 李林泽和方俞婧等人是来找宁知的,今晚一群疯崽子在附近的酒吧里喝了几轮,一个个的都不大清醒了,这个时间点了也不回家,醉醺醺结伴到玉林苑来找宁知,打算蹭住一晚上,正好明早一并回学校。 十几二十岁的小年轻在社交上惯来随性,不似成熟男女那样周到体贴,一向是朋友大过天,而相处时亦少了点该有的分寸和距离感,想来就来了,也不在意会不会打扰到宁知。 当然,他们来之前已经发过微信了,还打了电话,只是宁知早就将手机静音,未曾看到这些消息。 李林泽有玉林苑的门禁身份权限,之前宁知给他绑的,方便他进出这边,使用手机nfc功能就能通过大门口和单元门。 一伙醉鬼勾肩搭背,脑袋昏沉脚步虚浮,其中有两个男孩子直接倒地上不起。他们刚刚敲过对面的门,半天得不到回应就转到这边求助,准备问问邻居宁知在不在。 ——既是询问去向,也是关心宁知。毕竟还没到睡觉休息的时间段,一直不接电话还是挺令人担忧。 李林泽几个知道这房子住的是谁,清楚明舒是宁知的老板,有所了解。 明舒理理衣服,着重扯了扯有点皱的领口,这才拧动门把手,开门。 李林泽撑着墙,有些意识不清地向明舒问好,下一眼就见到甩尾巴的秋天。这小子还算礼貌,自知这时候过来打扰人不太好,问话时就比较客气,问明舒是否知道宁知在不在家,还是今晚没回来。 “打电话她不接,应该不是回城南老宅了,不晓得去哪儿了,没找到人。” 毛团子认识他们,以往被这些人投喂过许多次,它的反应比明舒快,知道他们是宁知的朋友,碰到人就兴奋地叫了声,高兴地往回跑,奔向客厅里找宁知,用嘴叼住小卷毛的手往外拉。 大狗热情温顺,把宁知拉起来后又赶快回到明舒身旁,亲昵地绕着明舒打转,还以为这是要发生什么好事。 然而明舒的回应较为平静,不咸不淡地面对。她瞅了眼靠在对面房子门口的方俞婧,目光沉着地看过去,视线落在那姑娘身上一两秒,暗暗打量了一番。 又是一些时日不见,方俞婧依然不变,身材不高挑,但站在人堆里最显眼。 小姑娘这次穿得怪好看的,紧身露腰小背心配牛仔连体装,脚下踩着马丁靴,头发还漂染成了当下十分流行的银灰色,洋气又新潮,倍显青春活力。 方俞婧亦在瞧着明舒,可态度就没那么收敛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脾气太张扬,心思不加掩饰,愣是将对明舒的不喜欢显露在脸上。她都不愿意到这边的门口站着,宁肯独自靠在那里。 明舒不跟小女生较劲,一瞬间就收回目光,淡声回复李林泽:“她在这边,屋子里。” 言罢,把门再敞开些,侧身让出位置。 宁知走近了,跟着过来。 明舒温声说:“找你的。” 本来以为有人找明舒,结果是找自己的,宁知愣了愣,尤其是见到这么多朋友都在。 宁知上前,看着李林泽他们,余光则在观察明舒的反应。 人都来了,总不能全部赶走,况且还都是交情不错的好友。 李林泽倒是挺关心宁知,碰面就说:“吓我一跳,轮流给你打半天电话了,你都没接,还以为咋了。” 宁知到门口堵着,拍拍跑来跑去的秋天,回道:“在这边有点事,静音了,没看到。” 三两句话讲明来意,李林泽表示大家是过来借宿的,并问:“现在谈完没有?” 宁知转头看向明舒,张张嘴,其实不大想走,有些犹豫。 “谈完了,刚刚谈完。”明舒忽而插嘴,“没事了。” 宁知一怔,“我……” 明舒温言细语地打断,轻轻说:“你先回去照顾朋友,有什么明天再讲,今晚就到这儿。” 李林泽爽快地笑笑,立时接道:“谢谢明老板了,不好意思打扰了哈,麻烦你了。” 明舒大方回道:“没什么,不打扰。” 那小子是个没心眼儿的,不会看场面,听这话还愈发觉得明舒够体贴下属,当即就拉宁知一下,还自以为是将朋友从工作的琐事中解救出来了。他把宁知带出去,因醉酒而胀红着脸,乐呵地说:“那我们就过去了,改明儿见。” 明舒面无异色地点点头,从头到尾都像个没事人一样,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反常。 宁知站原地杵了会儿,至此也不能反着方才那一出来,只能顺着明舒的意思往下。她顺手就扶住一位东倒西歪的朋友,再望着明舒,低声说:“我回去了?” “嗯。”明舒镇定自若,脸上未有太多的情绪。 秋天大傻子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以为那些人也会进来呢,孰知全都去对面了,它惊讶地歪头,瞪大眼睛,眼瞅着宁知都走到过道中间了,边跑过去拦着,还转向这边朝明舒叫。 毛团子心急,尾巴都不摇了,不懂干嘛要分开。它用身子挡住宁知,可劲儿添乱,供着宁知往回走。 明舒站门口目送他们,静默地旁观。 毛团子又叫了一声,还跑回来小心地咬住明舒的衣角,换种方法试试,想把明舒拱到对面去。 明舒摸摸傻狗的脑袋,平心静气地说:“别闹,坐下。” 秋天马上就服从指令,乖乖坐下。 对面,方俞婧反手撑住墙壁,头脑昏沉地眯着眼望向这边,也拖着声音喊了声:“秋天!” 想把毛团子叫回去。 然而秋天只歪着头瞧方俞婧,屁股墩子粘地上了似的,根本不打算响应,坚决坐下不起身。 方俞婧又喊:“秋天,回来。” 李林泽亦配合地拍拍手,微微张开双臂,嘴里嗦两下,“秋天,这儿,要关门了,快回来……” 傻狗置若罔闻,一个都不搭理,还躲到明舒腿后藏着。它嘤嘤地叫,乍然还怪委屈伤心,不断地用头蹭明舒,安慰她,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不该把宁知拉出来,不然宁知也不会离开。 宁知解开对面的指纹锁,打开门让朋友们都进去,再折回来,走到明舒面前,用相互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明天再过来,行吗?” 这种事哪还用问行不行的,明舒不至于介意,否则也不会让对方回去。 明老板没生气,事实上不太在乎这个,好脾气地说:“早点休息,明天上午还要去学校上课,别忘了晚点去店里找小蒋谈事。” “知道。”宁知颔首,低头看看秋天,斟酌了下,“让它单独留你这儿歇一晚,可以不?” 明舒答应:“可以。” 宁知弯身摸秋天两下,这才回去。 两边彻底分开,宁知先被朋友拉进屋。 关上门了,李林泽问:“不带秋天回来吗?” “明……我老板会照顾它,不用。”宁知回道,从玄关处的鞋柜里拿出一沓一次性拖鞋扔地上。 李林泽好奇:“秋天咋跟人家那么熟了,叫半天都死赖着不走。” 宁知不回答,只提醒他们把一次性拖鞋换上,别进门就穿着脏鞋子乱走。 “一阵子没过来你还讲究上了,那么多人就算换了鞋也会搞得一团糟,明儿找个保洁来打扫不就得了。”李林泽说,搀扶住都快倒下去的方俞婧,又问,“我送婧儿去你那屋,还是客房?” 一大群男女过来借宿,床铺不够分,睡哪间屋子都一样,反正都是三四个人打挤。 宁知这时一般是独自打地铺,无所谓其他人怎么分配,刚要说“随便”,可话到嘴边还是改口,转而说:“客房,待会儿我让小敏她们也一起。” “行,”李林泽说,“你注意阿成他们一点,别让吐客厅里了。” 太多人在,房子里一时忙乱,许久才彻底安定下来。 宁知义气,扶了好几个朋友进房间或去沙发上躺下,又帮忙倒水,难得关心大伙儿一回。 相较于这边的吵嚷,同一时刻的对门房子则沉静。 其他地方都熄灯了,明舒领着秋天进到房间里,帮毛团子把狗窝铺床脚旁边,自己再上床靠着床头坐会儿。她还没困意,摸起手机看一眼时间发现还早,未到平时的睡觉点。 秋天迟迟不进窝里趴着,过去扒拉被单,想要上去。 明舒不嫌弃地掀开被子,拍了下枕头,柔柔说:“上来吧。” 秋天随即跳到床上,皱眉耷脸地趴她腿上,似在继续安慰她。 明舒明白这个傻大个是在做什么,霎时还有些无奈,于是摸摸它的头顶。秋天凑上来用鼻尖蹭蹭她,起身要她抱着。 傻狗的情绪波动比人大,分外在意她俩分开了,明舒心头的感受还好,真没觉得有什么。 可能或多或少还是会有一丢丢在意,但没到心有芥蒂的程度。 人都有各自的交际圈子和朋友,这种事不是个例,以前明舒也会收留凡楚玉还有英姐她们过夜,毕竟谁都可能遇到这般情况。 可以理解,没必要抓着不放。 过一会儿,明舒把最后一盏灯也关上,盖被子睡觉。 秋天毛多怕热,她睡前将空调打开了,调至22c,之后裹近棉被躺下。 夜里还余下八个多小时,接下来较为难熬。 生物钟上来了,明舒也没能彻底合上眼睛,翻了好几次身都不行。 房间温度低,秋天反而睡得很香,不多时就在打鼾了。 由于没休息好,第二天的后果便是晚起,差点错过出门时间。 早上还是林姨过来叫人,把明舒喊醒。 老人家见秋天一同躺床上,先入为主地以为是它夜里偷跑上去的,还伸手地撸了秋天一把,疑惑道:“这狗真是……怎么还到床上躺着了,把自己当人了这是。” 明舒撑坐起身,后知后觉自己昨晚忘了调闹钟。 她往常都不会忘记的,这还是头一回。她疲倦地抹了下脸,喊道:“林姨……” 林姨帮着收拾床铺,让赶紧起来。 明舒拍开怀里的秋天,下床穿鞋,进浴室洗漱收拾。 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林姨在外面说:“对了,先前知知来过了。” 莫名的,听到对方的名字,明舒刷牙的手停住。 她没回话,静静听着。 林姨说:“你还没起,她就没进来。她给秋天送了吃的过来,让晚一点喂它。” 明舒这才继续刷牙,含糊不清地应声:“嗯……” 声音很低,也不管林姨听不听得见。 宁知真只送了秋天的食物过来,大清早要去学校,又要顾着房子里的那些人,连这边的门都没进。 本来是要按门铃喊醒明舒的,但正巧赶上林姨上楼,便被林姨拦住了。林姨让宁知快去学校,别耽搁了时间。 少了一个人,清晨的早饭闲得清冷,即使有林姨在都显得空荡荡。 明舒亲自喂秋天,比预定的计划晚了一个小时才出门。好在今天并没有翻杂的工作安排,迟一点去店里也不会怎么样。 九月的最后几天了,一切都安宁,气温适宜,城市正式迈入了金黄色的秋季。 这一日闲适,上半天处理合同文件之类的东西,中午歇一歇,下午视察全店,画图……为了多找点事做,明舒还去了东街口的店里。 凡楚玉不在新店,出去忙别的事了,明舒接手了部分工作,帮凡总这个大忙人分忧任务。 有人帮自己干活,凡楚玉自是高兴,开视频问:“难得啊,咱们明老板今天竟然这么好心,你那边不忙?” 明舒坐办公椅上翻报表,头也不抬地说:“还好,基本没什么事。” 凡楚玉隔着屏幕指挥,“那行,你要是有空,我桌子抽屉里还有两份资料,写着‘天怡时尚’那两份,晚点帮我一并看了。” “可以。”明舒顺口就答应,干脆且利落。 凡楚玉问:“真的啊?” 她嗯声。 凡楚玉:“下午宁知不是要去你那边,你不过去看看?” 她回道:“其他人会负责,用不上我。” 凡楚玉眉尾一扬,“她的事不是你全程陪同么,干嘛又换成别人了?” “只是最后签个字,又不是给她挑业务。”明舒说,找出凡总刚才提到的两份文件,翻开大致晃两眼,“有关她的事,其它的我都做了,没必要签个字还得盯着。” 那倒也是,小事本就不该让老板出马,纯粹浪费时间。 不过理倒是这个理,凡楚玉还是不太相信这套说辞,老是觉得明舒有点……不得劲? 总之就是怪怪的,好似故意到这边来散心一样,打视频也是为了转移注意力。 但想是那么想,凡楚玉口头上不会挑明,只说着些有的没的,没多久就讲到工作。 看文件不费时间,重点问题都已经处理过了,明舒只需要核对一下细节,其余的不用管。 挂断视频,做完这些事,明舒又到楼下转悠一圈,时间差不多了才让司机来接自己。她还是没直接回家里,而是去高档宠物店买了一堆狗狗吃的零食,再在外面随便买点熟食回去。 到玉林苑已经八点多了,林姨早就做好饭,宁知也在等着。 眼瞅着明舒买了那么多零食奖励自己,秋天乐嗨了,两眼发光地奔来。 宁知过来搭把手接东西,拦着秋天不让扑明舒身上。 昨晚那点事并未影响到两人的相处,见面了,明舒对待宁知还是一如既往的态度。 林姨不了解她俩到底怎么回事,发现明舒买了一大袋子熟食还很是惊讶,问:“咋买这么多,家里就三个人,这么多也吃不完。” 明舒满不在意,说:“没事,过两天我带一些给我妈他们。” 宁知顿住,脱口问:“你要回去?” 明舒说:“可能,等有空还是要去一趟,不然国庆去巴黎那边了也来不及。” “哦,”宁知说,言讫,追问,“回去几天?” 走到茶几面前放下包,明舒叠起衬衫袖子,“应该是一个晚上。你呢,走之前不回去看看?” 宁知自是要回去,肯定得去老宅探望宁老太太。 “要去,”宁知说,“也是回去一个晚上。” 氛围有点怪异,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林姨毫无察觉,喊她俩快去坐着吃饭,不然饭菜就该凉了。 明舒先去坐下,宁知挨旁边坐。 饭间,林姨问及巴黎之行,提醒她俩注意带哪些东西,护照什么的别忘了,还有到了那边记得给家里报平安。 老人家顾虑多,关心她俩,不免要多念叨两句。明舒和宁知都耐心听着,也不说什么。 晚上林姨不走,宁知便不能留下,得带着秋天回去。 一人一狗离开的时候,明舒还是像往常那样坐着捣鼓电脑,直到门快上了才抬头瞅着那边。 不知道为何,明明两人还是如同平常那般,什么都没变,可就是不对味,总差点感觉。 不止是这天晚上,后面的两天亦是如此。 宁知还是照旧过来,每次都会与明舒说说话,交流一番,甚至有一晚还留在这边了,但就是奇奇怪怪的。 留宿的那晚,明舒的举动有些反常,她把灯关上了,也不让秋天看电视。 秋天麻溜儿去了房间里,还把门推上合拢。 宁知挨上去亲了明舒,但这次不再是掌控全局的那一方,很快就被反过来压制了。 她们做了点不可言说的事,在静谧的夜里,明舒坐在上面,一只手穿过了宁知的头发,抚在小鬼的后脑勺上压着…… 夜色是流动的水,荡开一圈圈涟漪。 天幕上的月亮正圆润,呈现出饱满的弧度,银白而皎洁。月华洒落大地,投射在落地窗上,但照不进客厅内,被厚厚的窗帘挡住了,被隔绝在外。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过得极其缓慢。 天上的云层厚实,分散地堆叠成一团团的形状。温柔的夜风阵阵吹拂,一抹云团随风向着月亮飘动,不一会儿就吃掉了那一弧圆白,再一点点吐出,使得月光重新流落下来。 毛团子在房间里玩得起劲,忘却了那些不愉快,俨然不担心她们的关系了。 明舒给它买了新的布偶,是它喜欢的粉色吹风机猪,它乐此不疲地扒拉那只猪,怎么玩都不腻。 分开时,宁知面红耳赤,整个人似是被大火烧过。 脸热,心也热。 后夜里还是各睡各的,这次秋天被赶出来了,没能赖在房间里。 大狗连窝都不要了,只叼着粉色吹风机猪出来。它还挺会享受,不再睡地上,屁颠屁颠就往沙发上跳,身子扭来扭去地朝宁知怀里钻。这傻子以为宁知与明舒算是真正和好了,被赶出来还开心得很,左哼哼,右哼哼,美得没边了。 宁知不理它,直直躺沙发上不动,半天管不过劲儿来,还沉浸在先前的经历中,只觉得头重脚轻,整个人都飘飘然了,宛若在做梦。 主人比狗还蠢笨,不理解明舒干嘛那么做,心头还挺纠结。 她抬手就推开黏人的秋天,不让烦自己,过一会儿又不自在地摸摸耳朵。还是烫的。 好久没跟自家主人亲近了,秋天脸皮厚,不给靠近就非要靠近,还大咧咧地挤宁知,作势要在沙发上占一个位置,还得是挨着宁知的地方。 宁知嫌弃它,轻轻揪它脸。 “滚下去。” 秋天不滚,用毛乎乎的脑袋拱宁知绯红的脸。 宁知裹进毯子侧躺,丝毫不领情。她朝向主卧门那边,沉默地瞧着。 。 巴黎之行在即,许多准备都得提前做好。 店里的调整最麻烦,明舒这一次要离开将近十天,除了画设计图,手上的其它工作都得交接出去,部分排给秘书和助理来做,部分转给凡楚玉。 为了更好地接手这些,凡楚玉一连两天都在小洋楼里待着,从早到晚都窝明舒办公室里。 凡总要负责的不止这十天,还有明舒回来后的半个月,前后将近一个月都得压她头上。明舒出差归来后还有别的事要忙,顾不上那么多,到时候肯定管不了店里的业务。 办公桌上有吃的,还有一杯金桔柠檬水。 凡楚玉边跟明舒交谈边拿走金桔柠檬水,也不问问究竟是给谁喝的,插上管子就吸两口,还问:“z大那边买的?” 明舒一门心思都在工作上,忘记防着这位手欠的货了,她想收回来,可又嫌弃已经被喝过了,半晌,只说:“嗯。” 凡楚玉问:“宁知买的,还是田卫源?” “你腿上那个,给我。”明舒不正面应答,跳过这个。 “肯定是宁知,不会是别人。”凡楚玉再猛地吸了口,喝下去,“田卫源那小子心没这么细,上次让他帮我带个东西都能忘记,哪可能给你买吃的。” 明舒睨她一眼,继续忙活自己的,没多久丢一份文件过去,说:“这个是重中之重,下周五之前必须处理完毕,你上点心,别搞错了。” 凡楚玉接住文件,翻开看看是什么,保证道:“放心,我做事绝对完美,半点差错都不会出。” “最好是,千万靠谱些。”明舒说,“到时邹助理会协助你,我都跟她讲过了。” 凡楚玉应下,不迭点头。 “成。” 该谈的都谈完了,明舒起身站会儿,顺便让曾秘书泡一杯咖啡进来。 凡楚玉还不打算离开,坐椅子上不动,一口气喝掉大半杯柠檬水。凡总似乎还有事要说,但许久都开不了口,反复酝酿了半天才喊住明舒。 明舒回头,“做什么?” 凡楚玉有点为难,犹疑不决,可终究还是硬顶着说:“纪安黎好像要结婚了,你知道不?” 第59章 这事明舒自是知道,比谁都了解。 毕竟交往八年了,交际圈子早就相互渗透,即便分手后不怎么联系,但有关对方的传闻也能从共同好友那里得知。 也不是刻意打听,反正就是避免不了,不想关注都难,总会有不知情的人无心提及这个,或是私下讨论,或是发朋友圈祝福等等。 纪安黎快要订婚了,估摸着是已经跟她那位相亲对象稳定下来,两人的好日子就定在国庆期间,十月二号那天,届时将会邀请各自的亲朋好友去现场参加见证,将婚事彻底定下来。 有钱人的订婚和结婚没多大区别,都是为了公开消息,只不过订婚少了一张具有法律效益的证书而已。 订婚在前,男女二人就算是一只脚踏进了合法的大门,等到合适的时候,半年或是一年,多则两年,双方必然会正式结亲。 一般而言,联姻中这段时间的空缺都是留给小两口培养感情用的,勉强给点缓冲与接受的余地。或迟或早结婚,视两边家庭的情况而定。 明舒直白承认:“知道。” “她跟你坦白的?”凡楚玉问,“还是……” “看到欣然她们发朋友圈了,她邀请了她们。”明舒平静地说,也不瞒着,“我跟她没联系了,她没通知我。” 凡楚玉坐直身子,如实交代:“我也是前天才听说,英姐跟我讲的。” 明舒脸上没有一丝伤心的神情,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英姐收到了请帖?” “没,咋可能。”凡楚玉说,“英姐那火爆脾气,去了肯定当面砸场子,纪安黎哪敢请,订婚仪式还办不办了。” 明舒认同道:“那倒是。” “英姐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说是这次应该不会大兴操办,请的宾客不多。”凡楚玉思索片刻,一五一十地讲着,“办席的酒店定在了碧云坊,好像之后还要回乡祭祖,各种规矩还挺多,阵势搞得很大。” 明舒不感兴趣,对这些封建旧俗更是闻所未闻,仅仅说:“还行。” 暗暗观摩一番她的细微反应,凡楚玉试探地问:“她还找过你吗?” 明舒回道:“之前找过一次。” “新疆那回?” “嗯啊。” 凡楚玉:“上次你们回来,老曹私下里就讲过,说你俩那时候就奇怪得很,明显有问题。” 明舒:“当时早分了。” 凡楚玉:“难怪年初那会儿你就有点不对劲,明姨还问我了,以为你遇到了什么事。” 明姨,明义如女士。 明舒对此一概不知,闻言,不解地扭头:“我妈问你什么?” “还不就是那点事。”凡楚玉回答,“告诉我你那几天在家里吃饭都走神,担心你是不是遇到了麻烦。不仅打电话给我,还问了老曹。” “她没问我。”明舒说,“当面没提过。” 凡楚玉说:“还不是怕你难过,担心真出了啥事。” 明舒好笑,“能有什么,又不是天塌下来了。” “可不就是天塌下来了,不然你一天天都心不在焉的。”凡楚玉拆穿她,“怕你想不开。” 明舒解释:“心不在焉也不是因为这个,跟感情问题没关系。” 凡楚玉:“那是什么?” 明舒说:“设计稿出了问题,大过年加班心烦。” 凡楚玉不相信,“你这是辩解。” 明舒一本正经:“真的。” “哦。” “不骗你,真是设计稿。” 凡楚玉轻挑眉毛,以怀疑的目光睨着她。 明舒认真地说:“可能有点受外界的影响了,但主要的原因真是画图导致的,跟纪安黎没多大关系。” 凡总也不继续戳她心窝子,回道:“行吧,信你了。” 明舒说:“我俩年前就闹过这些事,早就吵过了,不是过年期间才有的矛盾。” 这点倒是让凡楚玉意外,真没想到。 明舒实诚道:“她以前就提过这些,问我怎么办,问同不同意。” 凡楚玉接道:“然后呢?” “我肯定不同意,都出柜了,哪可能点头。” “她就这样了?” 明舒:“也不是,一开始不这样,那时候还好,基本能达成一致共识,没到后来的程度。” 凡楚玉嗯声,识趣不再乱问。 明舒说:“后来遇到了一些事,再就是去年年底那会儿,她妈妈……去世了。” 凡楚玉脸色变得凝重,一时寡言少语。 熟悉明舒她俩的朋友,基本也清楚纪家什么情况,都知道纪安黎那个亲妈怎么回事。总之就是老掉牙的狗血剧情,家境优渥的白富美遇上了年轻且高学历的凤凰男,两个人携手冲破家庭反对而在一起,随后男人借着女方家庭上位并鸠占鹊巢从而“白手起家”,再是外遇、私生子、家庭大战及争夺财产三百回合。 悲催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旁人不好评判,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但一码事归一码事,两个人的感情与各自的家庭难处本就不能混为一谈。凡楚玉没发表无用的个人观点,只拍了下明舒肩膀,说:“不要太在意。” 明舒坦然:“不会,都放下了。” 凡楚玉背抵椅子,“真的?” 明舒不解释,反问:“看起来不像么?我要是没放下,那你上次干嘛给我介绍别人?” 凡总煞有介事地说:“那是怕你走不出来,想找个人带带你,试一试。” 明舒无奈:“这是歪理。” 凡楚玉:“前阵子你也不跟我们聊这些,以为你还惦记着人家。” 明舒:“怎么可能。” “这不是你一直瞒着,一个字都没跟大家说么。” “我那是不想你们总是问,嫌烦。” “会吗?”凡楚玉疑惑,兀自犹豫了下,又舒展开眉头,“似乎确实是,现在好多人都在问你俩咋回事,只是不当面向你打听。” 明舒嗯了一声。 凡楚玉说:“算了,不提这些。” 确实不该提那些不愉快的经历了,不管当初如何,重新开始就是新的阶段,老是揪着不放毫无意义,卸下包袱往前走才是王道。 撇开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谈,凡楚玉提到明晚要请大伙儿聚餐,为明舒和宁知践行。 明舒好笑,“又不是不回来了,践什么行。” “其实是英姐想让大家一起吃个饭,”凡楚玉说,“这不是太久没见面了嘛,正好明晚都有时间。你到时候有空没,去不?” 明舒想了想,“有,应该去吧。” 凡楚玉提醒:“把宁知带上,别落下了。” “行。” 各项交接事宜收尾,下午就搞定所有。 明舒早早就下班,过后顺路去老两口那里露个面,送点补品过去,但不留下过夜。 原本是打算留那边的,可明晚要参加聚会,时间不太够,晚点还得回去收拾行装。 老两口都知道明舒要出差,今晚特地做了顿丰盛的大餐,明义如还为明舒准备了一堆远行用品,生怕外边买不到。 萧何良听店里的人说了这次是明舒和宁知同行,还好奇地打听宁知的近况,问一问小崽在店里的表现。 明舒想了想,说:“还可以,表现力不错。” 萧何良慈祥和蔼地说:“下次等你们回来了,可以带她回来坐坐。我这也很久没见过她了,只在电话里聊过。” 明舒答应:“嗯,改明儿我找个合适的时间。” 在家里只待了两个小时左右,九点前,明舒开车离开,回去抓紧时间收拾。 林姨已经帮她把行李箱什么的都找出来的,具体要带哪些东西还得她自己放,老人家也不懂,担心搞错了帮倒忙。 要带的东西不多,半个小时就全部收好。检查一遍,确定没有遗漏后,明舒去了隔壁房子,看一下宁知的进度。 那小鬼太随性,懒得出奇,今晚压根不准备开动,计划明天再装行李。 明舒过去知会了一下,关于明晚的聚餐,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细节,顺便在那边留一会儿。 这是明老板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到对门房子里打转悠,早前要么站门口不进去,要么只是进去走两步,但不会过多停留。 这边的房子里还是一如刚搬进来那样,没有太大的改变,连生活用具都不曾多添两件,到处都显得空荡,要不是客厅角落里布置有一个大型狗屋,还真是看不出半点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像是空置了许久似的。 甚至厨房内还是前阵子的原样,什么都没有,别说柴米油盐这些调味品了,菜刀都不见得有一把,仅仅冰箱里冷藏着碳酸饮品和瓶装水,以及一大堆为秋天准备的罐头。 宁知在房间里装箱子时,明舒到处巡视一圈,打开冰箱拿了一瓶苏打水,随即开一罐牛肉罐头喂秋天。 秋天嘴馋,砸吧几口就干掉一罐肉,吃完还想再来一罐。 明舒进房间内的那个浴室里洗手,随口问宁知今天做了些什么。 宁知一板一眼地回道:“上午去学校上课,下午在图书馆复习,晚上回来打游戏。” “跟家里打电话没?”明舒问。 宁知点头,“打了。” 明舒:“那就行。” 许是因为前两天晚上那一次,现在她俩之间的对话有些干巴,宁知表现得不够自然,略显拘束,见到明舒就总想着那个时候,反而不太能放得开了,不似早先那么从容。 小崽终究是空架子,不管以往有多强势,是不是她先主动过去赖着不走,可一旦动真格了,到底还是像一张白纸一样。 明舒不过是给她尝了点小小的甜头,这还没吃出味儿呢,她就先败下阵来了,完全不是对手。 宁知到现在都还没缓过劲来,被那种挥之不去的感受笼罩至今,以至于见到明舒就不知如何反应了,尤其是眼下独处一室,哪怕看都不看明舒一眼,却还是脸烫心火烧,总觉得哪儿热乎乎的,整个人都有点束手束脚不知所措。 这都收拾好久了,行李箱里仍空着大半,只放了一些乱糟糟的小玩意儿,连衣服都还没有。 明舒垂眸,轻声说:“十月份巴黎那边应该只有十几度,天气不好的话可能更低,记得带薄外套和长裤。” 宁知哦了声,起身,打开衣帽间找外套和裤子。 小孩儿不讲究,胡乱收了一通,也不管款式和颜色,更不搭配一下,抬手就随便拿两身装箱子里。 明舒站一边守着,有些看不下去。 “不要这两套,重新换。” 宁知听话,立马就把箱子里的衣物拿出来,问:“那要哪些?” 明舒走过去些,侧身望了望衣帽间里,帮忙搭配了两身,取下相应的衣服裤子递过去,“这些都带上,你先拿着,我再找两件别的。” “嗯,”宁知说,伸手来接,全然不反对,都听她的,“好。” 接衣物时,两人的指尖短暂相碰,一不小心碰到对方。 明舒今晚穿得少,上身只一件薄薄的灰色亚麻上衣,她的手有些凉,指尖的温度亦低,冰冰的,比较冷。 宁知清晰感受到,率先缩起手指,乍然又别扭起来。 将这小鬼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明舒不说什么,转身又拿了件深青色的衬衫,还有一些小配饰。 “接着。”明舒再伸手递过去,瞅了瞅衣帽间内其它地方,瞥见那边的角落里还有首饰柜,柜里一边放着耳钉等东西,另一边则是名贵的藏表。她从里面挑出一只表,让到时候戴着,又找了些相配衣服的饰品,把全身上下的搭配都帮宁知做了。 宁知这次倒是不道谢,心安理得地接受。 秋天想进来凑热闹,屁股扭扭地往这里面走。宁知不让进,拖着傻狗出去,将其关在门外,等会儿再回来继续,把该装的都装行李箱里。 明舒还是守在一旁,默默瞧着宁知打包行装。 收得差不多了,终还是明舒先开口,倏尔没头没尾地问:“你那些朋友经常来找你?” 某人笨得要死,品不出个中深意就算了,还迟钝地“啊”了声,少根筋地说:“哪个朋友?李林泽他们?” 明舒居高临下地看着,“嗯。” “还好,不是经常,偶尔才来。”宁知回道,打开抽屉摸索一番,这会儿还不忘记要带上游戏机,找到东西了就随手放箱子里,又说,“更多时候是聚会,约在外面玩。他们大多数人还住在家里,偶尔喝多了不敢回去,又不想住酒店,只能去别人那里凑合一晚上。” 明舒没说话,只是随便问问。 宁知抬头瞅了下,思忖须臾,还是解释:“只有最近才到我这儿找地方住,以前都住其他人那里。” 还当明舒仅仅是在问那晚突然被打扰的原因,说了相当于白说。 明舒不再细问,到这儿就打住,默不作声地拧开苏打水瓶盖喝了口,润润嗓子。 气氛稍显沉抑,没人说话就非常安静。 合上箱子拉链,宁知站起来,瞧了下明舒拧瓶盖的那只手,迟疑片刻,还是说:“我……我和秋天今晚还去你那边。” 明舒说:“随你。” “待会儿一起过去。”宁知不迭道,平白无故就有些紧张,“最后一晚上了,明天我要送它回去,等回国了才会重新接它到这边。” 明舒:“知道。” 其实上个星期就找到专门到这边看管照顾秋天的员工了,这次不将毛团子送回城南老宅也可以,但宁知还是不放心,怕自己长达十天时间都不在,秋天可能会受虐待,认为不稳妥,因而左右衡量还是送它到宁老太太身边,请老太太帮忙照看。 秋天本就是在宁家老宅蹦跶着长大的,它更习惯那边的生活,不会不适应。 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话,宁知瞅着明舒手上的瓶子,憋了一会儿,忽然说:“我也想喝水……” 明舒掀起眼皮子,对上小崽的视线,明白这是何意,沉默了下,低低说:“自己去冰箱里拿。” 宁知腆着脸回答:“不想去,刚刚收拾行李太累了。” 明舒可不打算帮忙,更不会把自己手上这瓶喝过的给她。 “那就渴着,什么时候拿什么时候喝。” 宁知勾起食指摸了下鼻头,不在意她的话,生硬说:“我想喝苏打水。” 明舒真不搭理了,不上心地转身出去,边走边说:“我先带秋天过去,再过半个小时它该休息了。” 语罢,打开门走到外边,唤秋天一声,让傻狗跟着自己走。 先前才吃了一个罐头,秋天满眼满心都是明舒,哪还容得下自家主人的存在,被明舒一唤就立马头也不回地跑了,十分爽快地撇下这边的一切。 这晚依然不是电视夜,外边不开灯。 秋天又多了一个新玩具,一只柯基狗形状的公仔,逼真圆润且可爱。秋天再次被关主卧里了,毛团子兴奋地研究地两三个小时的玩具,咬两口,舔一舔,再扒拉几下。 宁知十点左右才过来,已经在隔壁房子里洗漱干净了。 黑沉沉的环境里,明舒摸着她的脸,捏捏她的后颈。她就是个十足的呆子,木楞得要命,埋明舒颈窝里闻了闻,将唇贴上去,轻轻说:“你身上好香……” 夜色昏沉,近处一片静谧安宁,远处的街道上则是灯红酒绿迷人眼,为城市的深夜所沉沦。 后一日是阴天,温度持续下降,已然到了十四五度。 这个天气不再适合穿短衣短裤,出门最起码也得是长袖,大多数人都穿上了外套,怕冷的还得多穿两件才行。 上半天,秋天被送回了城南老宅,宁知开车带它过去。 小家伙儿不知道是要去哪里,大清早被套上绳子还怪高兴,当是要下楼散步,硬是乐坏了,恨不得挣开宁知就往下冲,结果坐电梯到负一楼发现不是出去遛弯,而是要被装上车,这大傻子便说什么都不走了,使劲扒车门要下去。 秋天还是聪明,猜到这是要送自己去哪里,但它不太愿意,更想待在玉林苑这边,上车后怎么都不消停。 宁知假意教训了它,它挺委屈,耷拉着脸很是沮丧。 傻狗平日里太受宠,不如其它伯恩山犬那么乖顺温柔,这种时候就不是很听话,到老宅了死活不下去,搞得好像又要被遗弃一样。 宁知还是有耐心,揉揉它的脖子,说:“只是待一阵子,过不了多久就来接你,别矫情,快点下去。” 秋天不听,嗷嗷地呜咽。 宁知把它的糗样都录下来,顺手就发给明舒。 “回来了就带你去见她,很快就回来。”宁知再揉秋天一把,拍它的背,“麻利点,不要赖着了。” 得了承诺,秋天这才依依不舍跳下车。 一人一狗不像主子和宠物的关系,倒像是因为某种原因而勉强绑在一起的冤家。 宁知没有丝毫同理心,懒得安慰大傻子,等它一下去就开车跑了,车影子都不留一个给它。 如此绝情的架势,秋天气得汪汪叫。 另一边,明舒正极其严肃地同秘书和助理讲事,办公室内的氛围不要太紧绷。 曾秘书、邹助理两个人挺直腰背飞快做着笔记,不敢漏了任何一点。 桌上的手机亮起,这边收到了宁知发去的视频。 明舒本不想理会,可余光瞅见屏幕上的备注还是停住了,纠结了下,随即长话短说,简单交代完之后的事。 讲完,她拿起手机解锁,点进微信里看看,发现只是一条关于秋天的视频。 点开,加载播放。 秋天在视频里皱巴着脸,整条狗都不好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大狗的模样太讨人喜欢,明舒霎时都眉眼柔和了些,顺便还回复宁知一条已收到的emoji表情。 宁知在开车,晚一些才发来消息。 「晚上一起过去?」 此时明舒正好有空,直接回答:「我去学校接你。」 宁知:「ok.」 本来昨晚都通知对方具体的地方了,今天可以各走各的,但因为这条视频打乱了想法,明舒还是决定到z大接人。 反正也是顺路,让司机多绕两圈就可以了。 聚餐的地点位于城中地区,一家特色海鲜料理店,离玉林苑还是有那么远。 这次只是朋友几个约着吃饭,不讲规矩,人到了就行,不强迫喝酒,也不会在饭桌上瞎扯淡,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宁知作为明舒带去的人出场,被凡楚玉介绍给众哥哥姐姐认识。 当然,小崽的主要身份还是m&f工作室的兼职模特,其次才是明舒的学妹兼邻居。 英姐她们早都听说过宁知,大部分人这次还是第一回 见到她。一群三十多四十多的人都挺稀罕宁知,待她如同对待凡家的那个小果儿一般,连同她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好似大点声就会把小朋友吓到了。 大家不会劝宁知喝酒,也不劝明舒,给她俩倒的都是茶水。 明舒是自己不愿意喝,宁知是大伙儿不让喝,念着她太小了,还是个没出社会的在校生,即使她已经是个成年人。 酒足饭饱该散场了,英姐留在后面结账,其他人在店里站会儿,明舒和宁知都先出去吹吹风,在外面等大家。 外头有些冷,夜风呼呼地吹。 宁知只穿着长袖卫衣,很是单薄。 明舒穿得多点,身上裹得严实。看到宁知被吹得抱了下胳膊,明舒想了想,还是把长风衣脱给小崽披着。 宁知抵开,“不用,不是很冷。” “穿着,”明舒坚持,拍开她挡着的手,“爪子拿开,小心着凉。” 宁知放下胳膊,直直站着。 明舒帮其拢上风衣,再理理衣领子,牵扯一番。 后面那群人出来了。 甫一抬头,凡楚玉和老曹都正巧捕捉到这一幕,看到明舒那个从未有过的温柔样,二人都愣了愣,默契地相视一眼。 第60章 这里的两个人都未曾注意到店那边的动向,直到英姐她们走近了才发现。 明舒没再做别的,为宁知理顺风衣就收手了,不至于表现得太亲密。她转身同英姐打招呼,被撞见了也不觉得有什么,接下来的行为举止都十分正常。 宁知抬头瞅了瞅众人,拂了下被风衣领子压着的头发,而后随着大家一块儿向外走,旁听明舒与朋友聊天。 城中地区更为商业化,这边是美食购物广场,周围一片较为繁华热闹,晚上这段时间内向来是人多拥挤,不方便车子开过来。大伙儿的车都停在另一边,得走一段路才能到停车的地方。 凡楚玉和老曹如往常那般不开车出门,惯例不见外地蹭明舒的司机和车子,与二人同路。 朋友两个绝口不提先前无心瞧见的那一出,皆当做从未看到,不会过多地深入揣摩瞎猜,更不会没眼色地乱问。毕竟真有可能是看错了,借穿衣服这种事多正常,兴许仅仅只是老板关心下属或者学姐体贴晚辈呢。 上了车,老曹坐副驾驶座,其余三人到后面打堆。明舒坐中间,左右分别是宁知与凡楚玉,仨女的挤一排。 凡楚玉话痨,坐上去后就开始叨叨先前没讲完的话题,开出一段路后又嘱咐明舒到了巴黎后的一些事宜,并让明老板帮自己带些东西回来。 “你这趟过去的闲暇时间应该比较多,等哪天有空了就出去帮我看一看,能带就带,不能就算了。”凡楚玉靠着座椅说。 明舒答应:“可以,没问题。” “主要是我们家果儿闹着要这些,昨天一听说你要去那边就来烦我,跟讨债鬼似的。”凡楚玉解释,“拿着没办法。” 明舒说:“没事,反正我也不买什么。” 凡楚玉:“谢了。” 老曹转回身,插嘴道:“阿舒,能再帮我买一样东西不?” 明舒回道:“你说。” 老曹想让明舒去劳什子相机中古店给自己找一个旧款的老牌子产品,口头上描述了一通大致的地点和相机型号等等,然后发一张实物图片到明舒微信上。 也不是麻烦的大事,明舒都应下了。 司机绕路开回庆北路那一片地区,先送远一点的老曹到家,不久再抵达凡家大门口,最后才转回玉林苑。 这会儿时间尚早,但明舒和宁知都早早就上楼休息了,为坐长途飞机养精蓄锐,各自都不熬夜了,甚至宁知是在对面房子睡觉的,独自洗漱完就早早上床躺着。 一晚上好眠无梦,脑袋挨上枕头就是通天亮。 后一日白天是最后的准备时间,早上睡饱喝足,下午清点行装,再之后就收拾齐整出门了。 凡总亲自过来送人,帮忙搬箱子,送她们进入机场。 z城有直飞戴高乐机场的飞机,当地时间凌晨出发,全途十多个小时,抵达巴黎差不多是那边的早晨六七点。 这个时期法国实行的夏令时,因而z城与巴黎的时差大概是六个小时。 坐长途飞机不好受,整个过程还是挺难熬,尤其是中间的时间段,本就没什么困意,又不太想看剧打发时间,便只能戴上眼罩干躺着。 明舒到了中后段感觉有点晕机,便没怎么顾及宁知,上去以后就不咋管对方了,等到要下飞机了才将睡得七荤八素的宁知叫醒。 小卷毛倒是享受这趟路途,全程没有任何不适。她摸了摸明舒的额头,悄声问:“哪里不舒服?” “没事,”明舒说,“还好。” 因着宁知这个举动,空姐还特地过来了一次,以为明舒这是咋了。 头等舱的服务极其周到,从头到尾都是高级别待遇。空姐非常热情贴心,哪怕明舒摆手示意自己真的没问题,可对方还是体贴地送上热水等一大堆东西。 戴高乐机场外已经有人在侯着了,是那位摄影师朋友斯蒂文为她们安排的接应向导兼司机,一个地地道道的法国年轻男人。 法国男人勉强会讲一点普通话,可不流利,腔调都快跑天边去了。男人很外向,大大方方的,待客之道还行,最起码态度还是比较尊重人。 宁知会讲法语,还说得不错,可以流畅地与对方沟通。 明舒也会法语,但不精通,水平一般般,有的话能听得懂,有的则一知半解。她中文法语掺杂着同那人交流,礼貌地请对方直接送她们去住的地方。 向导立马照办,送她们去早就安排好的酒店套房。 套房是豪华的三开间套间,客厅、主卧、客卧和洗浴室等一应俱全,甚至附带一个超级大阳台,阳台上还有吊床之类的物件,可以用以晚上俯瞰城市夜景。 这边的一切都是斯蒂文经办的,对方为了尽地主之谊,表达对朋友的欢迎,愣是把所有事情整得明明白白,住宿出行这些配置都不说了,连吃穿用度方面都已经考虑周全。 斯蒂文经常到中国游玩,很多时候都是老曹为他全程包揽,同样的,这次他也为老曹的朋友,也就是明舒二人包揽所有。 斯蒂文已经见过宁知,认识她是谁。 早前老曹和凡楚玉是这么通知斯蒂文的,告知他明舒她们来这边做干嘛,二人是何种关系,以及着重强调宁知并非普通的下属员工,还特地叮嘱斯蒂文,明舒这次过来的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照应和监督宁知。 无人提及明舒的性向问题,全都忽略了这一点。 斯蒂文充分领会且贯彻了老曹他们的交代,过于有想法,因此就将她们安排到了一个套房里。 明舒不清楚这些,到了地方才知道是什么样。 向导让酒店员工把她俩的行李都一并搬进去,细致地讲着之后一天的计划,包括让她俩休息、调整时差,还有下午斯蒂文才会过来。 斯蒂文上午有工作,抽不开身,否则也不会专门找向导去接她们,有空早都自己去了。 明舒一时无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换一个住处又觉得没必要,套房里本就有两间完全隔开的房间,又不是让她俩睡一张床或住一个屋子,执意要换反而浪费人家一片好心,也显得太刻意了点。 再有,这种高档次的酒店套房价格不便宜,提前预定时就已经结清了房费,临时换房倒有些不近人情了。 站客厅里思忖片刻,明舒还是将就凑合了,没太计较。 宁知对此接受良好,进门就四下张望一圈,随后先挑选了客卧,将自己的行李都推进去,把更好的主卧让给明舒,省得向导小哥再做分配。 小孩儿和向导小哥挺聊得来,叽里呱啦讲了一大通,到后面还交换了联系方式。 九点左右,向导小哥离开了,让地方给她们。 明舒进主卧放东西,自个儿动手收拾,拒绝了相应的客房服务。 宁知在外面问:“要搭把手吗?” “不用,”她温声说,“没多少东西,我自己一个人就行。” 宁知懒得出奇,口头上想去帮明舒,但轮到自个儿这边了就不乐意自己出力,直接花几张票子做小费叫来酒店员工干活。 明舒一概不管,也不说什么,等收得差不多了才让这小鬼记得向家里报平安,顺便自己亦打电话给明义如女士。 刚到巴黎这边,上午没能做太多的事,时间很快就过去,她俩都来不及歇口气就到了中午的饭点时刻。 她们暂时不出去,叫餐到房间里吃。 巴黎当地的美食还行,有的口味挺不错,但明舒没什么胃口,晕机后遗症持续到这时候还没消散完毕,肚子倒是饿了,可看到食物压根吃不进去。她只吃了个羊角面包,其它的都没碰,全给宁知吃了。 宁知胃口大开,全然不受长途飞机的影响,不仅能吃能睡,精神头比昨天都好多了。 明舒这个奔三的“大龄”人士比不得活力满满的小年轻,吃过面包就去睡了大半个小时,稍微回回血,有点扛不住远程路途带来的疲劳与乏累。 “你多睡会儿,早点我叫你。”宁知说,细心地为她拂开额前的头发,碰了下她的脸和脖子,试试有没有发烧什么的。 明舒真没事,整个人好好的,只是精力不大行。她嗯了一声,嘱咐道:“你不要乱跑,要去哪儿就给我留条短信,别晚点找不到人。” 宁知说:“我不走,就待这里。” 明舒:“反正随你。” 中午到下午四点这段时间,套房里十分安静,没人进来,没人出去。 主卧的房间门半掩着,不曾完全合上,明舒在里面睡得很沉,倒床上的一边侧躺着,许久都不翻身。外面客厅内,宁知戴着耳机打游戏,不时回复群里的消息,默默地守在那里,真坚持了几个小时都不出去。 晚些时候,斯蒂文姗姗来迟,风尘仆仆地赶到这儿见她们,一脸歉然地解释为何会迟到。 明舒倒不介意这个,本来也没事做,来不来都没关系。宁知就更不在意了,巴不得谁都别出现。 晚上,斯蒂文带她们出去逛逛,四处走一圈,顺便把人带到自家吃晚饭,把她们介绍给家中其他成员认识。 巴黎之行的第一天过得还算顺利,只需要把状态调整过来就行,其余的都不用做。 这边的整体气候宜人,比z城要冷上一些,同时期的温度更低一点,环境亦更为潮湿些。 明舒不太习惯突然换城市,对本人的体质心里有数,出门都穿得比较厚实,尽量离着凉等小毛病远一点。 明舒也让宁知多穿点,不管去哪儿都非让小孩儿穿外套,不然就凑上去帮其添衣,等出去了还会全程监督。 小年轻体热,宁知不觉得冷,但迫于老板的命令还是穿着了,乖乖听话。 到巴黎的第一个晚上,二人的相处平和且温情,明舒把所有的耐心都用在了宁知身上,像个大家长一样照顾对方,比从前温柔多了。 夜里,她们还是分开睡,各自不打扰,连做点什么都没有。 初来乍到,余后的几天时间还有诸多事情要忙,那些腻歪心思都暂时被收起来了,等过了前期这段时间再说。 第二天,宁知的训练营生活正式拉开帷幕。 明舒跟训练营的负责人见了一面,到那边的基地上转了转,陪同宁知在那边待了一个白天。 ——凡楚玉亦提前为宁知做好了训练营里的所有计划,报名等流程也早都搞定了,这些都用不着明舒费心,大老板只需要歇一边旁观就可以了。 这种短期培训强度很大,比集训还辛苦,对参与者各方面的要求都挺高。宁知才加入一天,只被折腾了七八个小时就整得够呛,还没结束就觉得累了,远比在国内训练的时候要艰苦许多。 负责训练宁知的教练是一位名气不小的业界前辈,一要求近乎完美苛刻的老资格女士,她一见到宁知就喜欢,所以对宁知的关注就更多些,不免会比对其他人更严格点。 明舒自始至终都只是旁观,绝对不上前打断,更不会在这时候上去伺候人,只有等晚上回去了,她才好心地帮宁知松松筋骨、捶捶腰背。 宁知累趴在床上直不起腰身,彻底蔫了,犹如霜打的茄子。 “稍微支起身些,别把头埋被子里,还能呼吸么你。”明舒戳小孩儿的背,为之捏捏肩膀,“有这么累吗,躺半晚上了都。” “累……”宁知将脸捂床上,闷闷说,“累死了,浑身都要散架了。” 明舒好笑,停下手上的动作,一会儿又捏捏这位的后颈与耳朵。 宁知敏感,被捏住耳朵就赶忙缩了缩,躲开了,转过头说:“痒,别碰。” “躺好,我再给你捶几分钟。”明舒收回手,轻声说,往下捶腰间与尾椎骨之间的部位。 宁知缓缓说:“再下去点,还有腿……腿也酸,都抬不起来了。” “等会儿你自己来,”明舒说,“哪儿疼捶哪儿。” 宁知选择性耳聋,接道:“谢谢老板,麻烦了。” 眼见小鬼要死不活吊着一口气的模样实在惹人可怜,明舒又笑了笑,还是照做了,捶一捶,捏两下,再揉按一会儿。宁知闷哼了下,那种感觉简直是痛且舒爽,如同圆不溜秋的滚子在身上来回轧。 再后一日,为了准备二号活动相关的事,明舒不再陪着宁知过去,开始忙自己的事了。 一天的准备时间紧凑,来来回回有许多要做的,接连不断都得处理。到底是斯蒂文特别邀请,又是凡总再三嘱托,明舒还是用心对待,当晚都在准备晚宴上可能用到的东西。 参加那种高级宴会并不轻松,规矩多,流程繁杂,还有一些所谓的大人物和必要的交际,明舒必须得在过去之前就熟悉相应的背景和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甚至是记住某些压根没见过面的人,避免明天碰到人家了对不上号,若是一问三不知可就尴尬了。 这一日的宁知依然是前一天的待遇,更“惨”,回来就躺着不动弹了,抬抬腿都觉得疼。 宁知想让明舒给自己揉揉,明舒不搭理她,低头聚精会神看着电脑。宁知讨嫌地靠上去,仅剩一口气般倒在明舒背上。 明舒反手拍拍她,让别闹。 宁知说:“没闹,我歇一歇。” 明舒盘腿坐起,将电脑搁腿上放着,“我现在没空,明天吧。” “那我靠一会儿,”宁知说,“你做你的事,当我不存在就好了。” 明舒再拍她一下,“累就早些休息。” 宁知含糊地应声,娇气地把全身重量都压明舒背上,甩都甩不开。 明老板没精力应付小孩儿,随便怎么靠着了,无论如何都不给予回应,全当是感觉不到。 那个活动是她俩一块儿参加,都是以m&f工作室的名义,不过宁知不是主要人物,去了也没怎么露面,从头到尾都待不起眼的地方站着,算是到现场为明舒作伴。 明舒在斯蒂文的带领下见了很多人,有知名摄影师,有同行大拿,还有一些时尚界大佬。这其中有一小部分人她认识,可大部分都是第一次见面,于是费心思交际就不可避免。 宴会结束后,她俩是由斯蒂文派车送回酒店,斯蒂文还为二人准备了一些小礼物。 半晚上都在转悠,躺到床上明舒简直心累,穿细高跟的脚都差点起泡了,站了那么久都快腿抽筋。 凡楚玉不远万里打视频过来问战况,比明舒这个参与者还上心,问东问西的。 明舒靠在床头如实报告,连跟谁交换了名片都一一交代。 “斯蒂文跟我讲你今晚很受欢迎,说你是全场的亮点,找你要号码的都排成长队了。”凡总故意夸张道,嘴里没门把地乱讲。 明舒睨屏幕里一眼,回答:“没人找我要号码。” 凡楚玉在视频那边不住地笑,乐够了才问:“宁知呢,她怎么样了?” “还行,”明舒说,朝客厅的方向看了眼,“她比我好点。” 凡楚玉又问了问训练营的情况,对宁知还是挺关心,担心宁知吃不了苦。明舒就着这个说了两三分钟,帮宁知讲了几句好话,表示小孩儿很让人放心,不是凡楚玉想的那样。 快挂断视频了,凡楚玉忽而记起什么,再说:“你俩现在住一起对不?” 明舒滞了滞,本想承认,可话到嘴边就成了辩解。 “住的套房,我睡主卧,她在隔壁客卧。怎么了,有什么事?” “没,随便问问。”凡楚玉说,还有点不好意思,“上次我忘了告诉斯蒂文应该分开定房间,结果这搞得……真是……算了算了,也差不多,没区别,还是独立的房间,都一样。” 明舒不吭声,顺着那意思来,没表现出太多不该有的神色。 视频电话到这儿就结束,凡楚玉只是解释一下,认为是自己顾虑不周,没想着她们之间能有啥事。 最主要的事完成了,身上的担子就轻了一大半。对于明舒而言,剩下的日子都好过,相当于是度假。 而宁知的训练才刚开始,还没进行到一半,之后将会一天比一天更苦,几乎没有哪一天是轻松度过的。 好在习惯成自然,多来两次就不觉得累了,慢慢地适应下来后,加强训练也好像变得更容易了些,不再是起初的两天那样。 宁知的适应能力极强,到第五天就完全接受了,到这时已不再是每晚都得瘫床上不动的状态。 第六天黄昏时刻,她们出去逛了一圈,到街上走走,领略一下这边的自然景色与风土人情,顺便把凡楚玉和老曹要的物件都顺路买了。 两人还去了埃菲尔铁塔那里,虽然没什么看风景的心,但还是会去标志性建筑地打卡。 宁知为此还拍照留念了,用相机留影两张她与明舒的“合照”。 只是这小鬼的拍照技术稀烂,拍出来的照片实在是不能看,一张糊了,另一张更不怎么样,她自己只露了半张脸,明舒在其中更是只有一个背影。 拍照时明舒无所察觉,瞧见宁知在摆弄相机才发现自己入镜了。 由于拍得太差,明舒也没怎么在意,无所谓宁知会用这两张照片做什么。 宁知征求她的意见,问:“可以发到网上不?” 她满不在乎:“随便,你想发就发。” 宁知真发了,转手就将其发到朋友圈里。 明舒回去后玩手机时刷到了这个,发现她俩的所有共同微信好友都为宁知点赞了,包括田卫源他们。 某人在不知不觉间就与明舒圈子里的人打成了一片,跟谁都好。老曹亦在那条朋友圈底下冒泡了,发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委婉表达对宁知拍照技术的评价。 明舒也给点了个赞,从众才点的,没别的意思。 这个晚上,明舒和宁知终于能挨一起看看电视了,交流交流。 明舒不太能看懂当地的电视频道,闲着没事干就帮宁知擦擦头发,期间唠嗑一番。 宁知没话找话,边享受被伺候的待遇边低头翻着手机说:“你给我点赞了啊。” 明舒说:“嗯,等会儿就取消。” “不行,”小孩儿不经逗,还当真了,“留着,别取消。” 明舒成心添堵,又说:“刚刚那是手滑了。” 宁知仰起头看人,回道:“手滑也别取消,点都点了,再点一次浪费力气。” 明舒一脸认真:“还好。” 宁知手欠,扯扯她睡衣领口,以此表达不满。 擦完头发,明舒侧身让开,打了下宁知的肩膀,让去稍微吹一吹,不然晚点该睡觉了也干不了。宁知应声就去,进洗浴间倒腾几分钟,出来时再把灯关上。 明舒等在电视机前不动,待人过来了默默让出一些地方。宁知上前,坐下后就抱住明舒的腰,这才进入正题,侧头在明舒脸上挨挨,再是耳朵、颈后……明舒没拒绝,放任了这人的所有的行径。 有的事多来几次就成了心照不宣,习惯以后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明舒转过身去,伸手抚着宁知的侧脸,难得回应一次,捏着对方的下巴稍稍抬起,吻了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宁知心猿意马地摸到睡衣中间的扣子那里。 明舒拦住了,不让继续下去,压着声音说:“可以了……” 宁知轻轻嗯声。 巴黎的夜晚不见月亮,星星稀疏地分散在天上,昏弱而暗沉,随时都会熄灭般,脆弱且迷人。 明舒昏了头,后半夜睡客厅里了,没回主卧。 第61章 同样的,宁知亦是如此,不回客卧,留外边度过一夜。 二人挤在一张沙发床上,相互紧挨依偎,盖同一张宽大的毯子。 豪华酒店套房的客厅布置比家中更为舒适,沙发床软和温暖,躺上面比在房间里还要惬意。 下夜里降了温,空气中泛着丝丝入骨的凉意,秋季的阴冷潮湿来袭,顺着窗户缝直往屋里渗透。宁知挤在明舒怀中,借着怕冷的由头贴了上去,一只手搭明舒身上,搂着抱着,还将脑袋靠在对方的锁骨与颈窝间的位置。 她们很晚才睡着,期间时不时讲着话,随意找几件无关紧要的事聊。 明舒少有的不再端着架子,稍微放开了点,难得在这时候温和一回,趁这会儿静心下来,不去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现实,也不纠结那些有的没的。 宁知动了动,挨近了亲她的下巴。 湿热的触感只是一瞬间,很快就没了,但那种感觉经久不散,暖乎乎的劲儿四处蔓延,直至抵达心口。 明舒伸手帮宁知拂开有些凌乱的头发,指腹抚过这人的唇角,低声问:“冷不冷?” “还好,不是太冷。”宁知回道,再往明舒那边靠近些,“现在比先前暖和些了。” “那就行,别着凉了。”明舒说,又帮其掖掖毯子,盖得更严实点。 宁知受着她此刻的好,比之往常安静了不少。一会儿,宁知才在毯子底下抓到明舒的手放到自个儿小腹上,低低说:“你摸摸,已经热乎了,是不是?” 明舒说:“还行,起码不冷了。” 宁知回道:“抱着就不冷,分开了就有点受不住。” 明舒不出声了,半晌,小声说:“是。” 宁知收收手臂,抱她更紧。 可能是认床缘故,这夜里她俩都没怎么睡踏实,期间醒了好几次,各自都迷迷糊糊的,始终不曾完全陷入困意中。 深秋的疲倦使两个人都懒散,动也不想多动,只愿意就那么靠在一处躺着。 渐渐到了后面,双方连话都不说了,醒后不再吱声,偶尔会凑上去亲面前的人一口,或是做点另外的事。不算太亲密,但氛围柔和似水,荡起的涟漪一圈圈。 这个城市的夜景如z城一般繁华,有辉煌的光亮地儿,也有灯火阑珊处。深夜的酒店附近比z城金融城那一片更为静谧沉寂,晚上的声响没那么嘈杂,少了两分国内独有的烟火气息。 快天亮那时候,薄薄的微弱晨光从窗户玻璃里照进,天上的白色很是刺眼。明舒在这时又醒了一次,她躺着的姿势正对着窗户那边,着实受不住便睁开了眼睛,眯着眼瞅瞅外边,而后小心地推开怀中的人起来。 宁知亦一下子就醒了,困倦惺忪地问:“不睡了?” 明舒给小崽盖好毯子,柔声说:“要睡。等等,我过去一下。” 宁知没继续问,半边身子都趴沙发上,大喇喇地用头枕在自己胳膊上浅眠,等着明舒回来。 明舒只是起来拉窗帘的,走几步路上前,轻手轻脚地动作,拉上了又折回来。 窗帘厚实,白亮的光被隔绝在外,屋内恢复了昏沉黑暗的环境。 明舒重新躺下后,伸手一把就将宁知搂回来,主动让挨着。 宁知乖乖的,不久才用左臂勾住明舒的肩膀,凑上去再亲亲明舒的脸,然后是耳后那里……几分钟后,退到了毯子下面罩着。 明舒合上眼,喊了一声。 “宁知……” 小崽不回,宛若听不见。 良久,明舒再次红唇轻启:“宁知——” 宁知捉住她的手,与之十指紧扣。 。 白天还得去训练营,不能在酒店里赖太久,八点左右就必须起来吃饭收拾,接着抓紧时间赶到训练基地。 秋季暖洋洋的日光落到地上之际,宁知不得不一脸不情愿地往外赶,算着时间朝那边去。不过她还是迟到了,晚了足足半个小时,同时也让漂亮前辈等了半个小时。 漂亮前辈脾气不大好,但还是忍着气问及迟到的原因,让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宁知实诚得过头了,不假思索就说是睡蒙了,所以没赶上时间。 进训练营的机会不是人人都能轻松得到,其他人都恨不得提早到这边侯着,从一开始只有漂亮前辈迟到的份儿,哪有学员这么不尊重人。 漂亮前辈与那些散漫成性的普通法国人不同,她时间观念较强,为此对宁知有些不满,可到底还是没有讲重话,只说下不例外,告诉宁知要上点心对待自己的事业,毕竟训练时间不长,没道理十天都坚持不下去。 宁知自觉理亏,只听着不反驳。 由于仅有宁知一人迟到了,接下来一天的训练中,漂亮前辈对她格外严苛,比前几天都要狠,强度明显比其他人要大很多。 宁知不会喊累,老老实实受着了。 明舒不清楚这事,都是傍晚过去接人才发现。 漂亮前辈不知道她们有着更深一层的关系,真以为只是普通的老板和签约模特,见到明舒后便随口提了两句。 明舒默默瞅向不远处的某人,不为之辩解。 接到人出去了,坐上车后,明舒才扔一包纸巾给宁知擦擦汗,问:“累不累?” 宁知摇头,“一般般,还成。” 明舒让向导小哥发动车子,又瞄了这位一眼,面色正经地说:“今晚早点休息,明天别迟到了。” 宁知立马就心领神会,想得通咋回事,漫不经意地问:“她还向你告状啊?” “不是告状,”明舒说,“是让我监督你,怕你再迟到耽搁其他人的进度。” 宁知反向告状,接道:“她也没等我就开始了,哪儿耽搁了……” 明舒懒得分辨对错,直言:“反正不要熬夜,以后十一点之前就回房间睡觉。” 宁知抽纸擦了下脖子,干巴巴说:“哦。” 此时的对话倒是正常得很,好似昨晚到今早的一切都不存在。明老板比秋天毛团子还善变,眼下清醒了就不认账,跟那时的态度大不一样。 宁知没往心里去,习惯了自家老板白天晚上的转变,待车子开出老远了,忽而说:“明老板,我要吃可丽饼。” 明舒正在刷微信消息,听到了,可是不管。 小崽拉拉明舒的打字的那条胳膊,重述一遍:“我想吃可丽饼,前面转角的地方你给我买。” 明舒不为所动,淡然回道:“晚上出来再买,先回去换身衣服,待会儿还要去斯蒂文那里,时间来不及。” 再过两天就要回国了,今晚斯蒂文再次请她们吃饭,不过这回不是在自个儿家中,而是专门找了个当地的特色餐厅,想请二人尝尝本地美食,还准备邀请她们去听歌剧。 老曹面子大,昨儿特地打电话跟斯蒂文说了,让一定带明舒到处转转,千万别让她成天闷在酒店里。老曹太了解明舒,知晓她到了这边肯定也还是那个样,绝对不会单独出去游玩。明舒的性格向来如此,事业上太用心了,以至于时常忽略生活中该有的享受和美好,少了诸多乐趣。 斯蒂文热情,乐意带她们出去转悠,准备得还挺用心,提前就告知了具体的计划,提醒她俩哪个时间就得出门,表示到时到酒店接二人。 明舒不好拂了人家的心意,过去接宁知亦是提早做准备。 回到酒店,宁知先去洗个澡,明舒在外面收拾化妆,晚一点再为宁知简单描眉涂口红。 二十岁的崽儿皮肤好,嫩得可以掐出水,日常妆压根不用涂粉底,随便上点精华水乳就可以了,整张脸的状态简直好得不行。 宁知其实是不太想化妆的,打算随便穿一身就出门,觉得又不是重要的场合,没必要整那么麻烦,但明舒非得把人抓回来,还亲自上手帮她弄。 “又不是出去约会,化妆也是浪费。”宁知说,嘴巴闲不住。 明舒捏着小孩儿的下巴抬起,让朝着自己,指尖在这位眉心中间点一点,怪认真地问:“你什么时候和人约过会?” 宁知张张嘴,憋了半晌才说:“没有约过。” 明舒还挺意外,问这些也不是吃味了,只是有点好奇,看不出来小崽竟然这么纯情。她边描眉边说:“普通约会也没有?比如被别人约出去,看看电影吃个饭这种。” “没,”宁知说,性子直得过分,不太理解明舒的观念,“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关系,干嘛要浪费时间看电影?” 明舒说:“有时候也会和朋友一起出去吧,不看电影还能干嘛?” “多了去了。”宁知说,一一细数,“玩游戏,打桌球,泡吧,打牌,看球赛……还可以赛车。” 这日子过得简直丰富,可比明舒她们一堆人精彩多了。 明舒问:“你还会赛车?” 宁知嗯声,想点头又被明舒勾住脸不给动。 “说话就说话,不要乱动。”明舒语调轻和,“待会儿该画歪了,小心化完就是高低眉,很难看。” 宁知抬起头,保持先前的姿势,接着刚刚的话继续:“赛车不是专业的,比较业余。” 明舒说:“我有个朋友就是专业赛车手。” 宁知:“谁啊?” “不是z城的,南城那边的人,你应该不认识。” “说说看,名字。” “叶昔言,听过没?” “没有。” 明舒:“她现在不在国内,去德国了。” 宁知:“这样。” “好像后年就退役了,到时候估计会回来。” “嗯。” 讲到曾经的老熟人,明舒难免会多说几句,但宁知显然不太感兴趣了,愈发寡言少语,明明是她先问起那位朋友,这会儿却兴致缺缺。 沉默了半分钟,宁知别扭地抿抿唇,忽地再开口:“你俩咋认识的,关系很好吗?” “还行,算是可以。”明舒没察觉到这人的变化,随后解释,“我跟她女朋友更先认识,我俩关系更好点,以前在德国那边经常一起聚会,不过后来就跟叶昔言联系多了,她名下也有服装品牌和设计工作室,平时有合作。” 听到“女朋友”三个字,宁知顿了顿,态度再转了回去,脸色稍微好些了,转而问叶昔言那位女朋友。 明舒说:“她是个医生,很厉害,人还不错,以后有机会可以带你去见见。” 宁知略微不自在,莫名就拘束起来,口是心非地嘟囔:“也不是很熟……” 明舒不给拒绝的余地,拧开口红,下一刻就为之涂嘴巴。宁知立马打住,不说了,稍稍张开嘴巴方便明舒涂这玩意儿。 化淡妆十来分钟就搞定,换衣服就更快了。 秋装不如夏季服饰那样讲究,保暖修身就行,怎么穿都好看。 斯蒂文不多时就到了这边,还带上了一男一女两位朋友,之后五个人一同出去。 这晚是来巴黎后最轻松的一晚,大家先去餐厅品尝特色美食和美酒,饭桌上交谈一番,到点了再慢悠悠开车去歌剧院,聆听这个浪漫之都的艺术。 明舒与宁知变相地进行了一次约会,全程以来的感官与体会都还不错,真正地放松了一把。 回去的路上,斯蒂文在路边的店铺了买了几束花送给众位,说是以花结尾,感谢大伙儿赏脸。 到酒店后,宁知手贱地从那束花中折了最大的一朵红玫瑰,欠不拉几地将其别明舒右耳上。 明舒不解,伸手碰碰花,“干嘛你……” 小崽颇为满意地打量着,倍儿土地夸道:“人比花娇。” 明舒好笑,“娇什么娇。” 。 余后的两天还是正常过,所有事情都顺遂。 明义如女士远隔重洋打来电话,关心女儿在法国过得怎么样,问适不适应这边的生活。明舒回拨了一个视频通话,让老妈亲眼看看自己过得如何,并问老两口有没有需要带的东西。 打视频电话那时宁知不在,还在漂亮前辈那里训练。萧何良在另一边问到宁知的情况,还想着让宁知过来说两句话呢。 明舒不好讲实话告诉老两口她俩住的套房,只搪塞宁知不在酒店里,其余的一概不提。 有些话真不好讲,明舒自己都没理清楚,哪会现在就通知老两口,何况宁知的身份不简单,光是萧何良学生这一层就足够让人头疼了。 萧何良可没把她俩当同辈看待,在老头儿的眼中,明舒该是老曹那一辈的人,而宁知则还是在校学生,是孩子,差别简直大了。 俩老的对同性恋这一点的接受度都才勉勉强强,以后会是哪样的态度挺难说。 再者,明舒至今还没深入思考过她与宁知的各种问题,不曾正视现状,二人中间始终隔着一道无形的膜还没捅破。 跟宁知认识的这段时间以来,好几个月了,这期间还是发生了许多事,明舒对宁知的接受度还算良好,可能一开始并未想过太多,只是冲着aurora集团去的,那时候认为宁知兴许是个棘手的麻烦,但慢慢的还是有所改观了,到现在更是有了另一种想法,觉得对方的出现似乎还不错。 明舒挺喜欢如今的状态,不管是在玉林苑么时候,还是这次的巴黎出差,那都让她十分放松,愿意去尝试。 明舒没问过宁知的怎么想的,亦不打算问,目前认为这不是非常有必要。 她俩相差八岁,差距不算太大,可也不小,双方在观念等方面必定存在相应的矛盾,只是暂时还未显现出来而已。二十岁的人谈感情时几乎不会着眼未来,毕竟还小,有大把的青春时光可以挥霍,哪会浪费精力去纠结这些,享受当下才是第一要义。 明舒不爱自寻烦恼,只在心里留了个底儿。 这天明舒没去接宁知,一直待酒店里窝着,打完视频电话就再切换到邮箱里,给曾秘书发点资料过去,让趁自己回去之前整理好。 另外,明舒还分别给凡总和老曹吱个声,通知他们东西都买好了,问还有没有别的需要。 凡总大忙人没回消息,只有老曹回了。 老曹闲得发慌,国内大晚上了还不睡,上线问宁知表现如何,说是斯蒂文对宁知赞誉有加。 明舒如实告知,表示宁知各方面都可以,这趟没白来。 老曹瞎咧咧,发消息夸道:「咱们工作室的崽儿就是全能。」 晚上宁知回来后,明舒讲了这个。 宁知说:“我给曹哥买了礼物。” 明舒问:“买礼物给他做什么?” “纪念品,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能空手回去。”宁知回答,“也给楚玉姐买了,还有果儿她们。” 明舒拧眉,“她们让你买的?” 宁知:“没,是我要送。” “这么多东西,能装得下么,少带点。” “装得下,我都买的小件,塞箱子里绰绰有余。” 每天都带一块儿相处,明舒压根不知道宁知什么时候买了那么多礼物,还把每个人都考虑在内。她倒是没说什么,只觉得太费力没必要。 训练期的最后一日只训练半天,剩下的半天自行安排。 俩人都空闲,百无赖聊便再出去逛一圈,随便吃点买点,最后留念一次。 她们在种有法国梧桐的街道上走了小半个小时,过后又趁着凉爽的天气去广场上转转,街头巷尾到处打发时间。 二人在一家中古店门口遇到了街头艺术家,站人群里听了十来分钟的小提琴。明舒身上没带钱,便找宁知借了点,而后将纸币放地上的帽子里。 因为钱给得多,那位艺术家单独为明舒演奏一曲。 离开中古店,明舒说:“回去还你钱。” “不用,”宁知开口道,“也没多少。” 明舒笑笑,“真大方。” 宁知厚脸皮顺着说:“可不是,对你最大方了。” 国外人少,巴黎街头还不如z城随便一条美食街热闹,快天黑那会儿还有些冷清萧条,奔走的身影少了许多。 也可能是她们没去对地方,或是来的时间不对。 晚上是宁知请客,带明舒去吃法餐,赶在最后的晚上享受一回浪漫。 小孩儿嘴里讲不出温情的话,生硬地说是为了犒劳明舒,辛苦她陪自己到这边来。明舒欣然同意,非常爽快就答应,还特意换了身长裙出来。 法餐味道还行,主要是吃花样,一顿饭吃下来已不知过了多久了。 作为回报,明舒送了宁知一份礼物。 不是太贵重的物品,只是一条早就买了的手链。前几天帮老曹找相机时买的,本来准备回国后再给,这下就干脆送了,不必等回去后再找借口。 宁知当面就拆开盒子,抓着那条手链看了看,当场给出评价:“款式还可以,材质和设计都不错。” 明舒说:“在店里看到后,觉得应该适合你,于是就买了。” “是挺适合我,”宁知臭美得很,将其在手上比划了下,“跟我的耳钉很搭,有没有?” “还成吧,好像是有一点。”明舒说,对着小崽摊开掌心,“给我,我帮你戴上。” 宁知把东西递过来。 明舒问:“要不要现在就戴,还是先放着?” 宁知:“戴吧,拆都拆开了。” 明舒三两下就为其戴上手链,再拉着小崽的手反复瞅瞅,说:“尺寸差不多,我没记错。” 饭间的所有经过都显得动人心弦,又自然而然,谁都不会太刻意地做什么,整个过程都只是正常相处。 离开餐厅,等车来的时候,宁知站在街边就挨上去亲了明舒一口。她这回胆儿大,直接亲的嘴巴,不是脖子,更不是脸,而且还是抓着明舒的下巴将其扭向自己后再亲的。 那个举动太突然,明舒没想到会在外面就被偷袭了,以至于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宁知并不是挨挨嘴巴就完事,是正儿八经地亲的,持续了很久才退开。 异国街头时而人来人往,谁都不认识她们,不会忽然出现哪个熟人前来打断。 明舒站着没动,短暂地愣了愣,随即从容地接受。 小崽的吻技还是一如往常的烂,但还是比以前要好上那么一丢丢,最起码不会火急火燎地乱啃了。 夜风微凉,迎面拂来吹着她们的衣角,明舒长发飞扬,些许发丝都被吹到宁知肩头了,柔软地贴这人白皙的皮肤上。 回到酒店已是当地时间的十一点,彼时周围愈发沉静。 两人都是微醺的状态,吃饭时喝了点小酒,没到醉的程度,但也不是完全清醒的状态。 明儿又要回去了,明舒抓紧时间先去洗漱,进洗浴间前特地将门关上,不让宁知进去。 大老板心里有数,知晓今天发展得太顺遂了,再这样下去指不定会往实质性的方向深入,她还没做好准备,不想一时上头了真的对宁知做出什么事。 宁知在外边等着,不着急收拾行李,慢悠悠地靠在椅子上玩游戏。 明舒的手机没带进洗浴间里,被放在不远处的桌子上了。 有人来电,是一串数字,没有备注。 宁知应声抬头瞧了眼,不打算乱碰明舒的私人物品,想着等明舒洗完后自己回拨过去。 然而电话另一边的那位坚持,一次打不通就打第二次,第三次……没完没了。 明显是有急事的样子。 宁知朝敲敲洗浴间的门,跟明舒说了一声,并念一遍那串陌生号码。 明舒也不清楚是谁打的,犹豫片刻,隔着门回复:“你帮我接一下,问问什么事。” “成。”宁知应下,转回去拿起手机,接通。 小孩儿一根筋,让接就真接了,对着手机就说:“你好,哪位?明舒不在,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转达,等她有空了再回你。” 许是没料到会被别人接起,电话那头沉寂,无人应答。 宁知皱眉,“你好,还在吗?” 那边还是默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宁知拿开手机看了下屏幕,确认不是自己按错哪个键了,想了想,以为是故意打错的,便不爽利地要挂断。 对面那位终于有所反应,隐忍着沉声问:“你是谁?” 第62章 电话里的声音会失真,但对面那位的音色还是很容易辨认,乍一听就知道是谁。宁知几乎是顷刻间就认出了对方,心里有了一个对应的名字,她怔了怔,停住了要挂电话的冲动,继续保持接听的动作。 电话另一边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多日不见的纪安黎。 明舒早在前些天就已经拉黑或删除了这位的社交账号和联系方式,将其从自己的线上世界中彻底剔除,再也不与之产生任何联系。纪安黎这两天曾多次尝试用旧号致电,但没有一次成功过,发邮件都行不通,今晚便换了个新号,打算跟明舒单独谈谈,思来想去还是不死心地要再试一试。 但纪安黎没想到接电话的会另有其人,都这么晚了,明舒身边竟然还有一个女的。 纪安黎也在第一时间就听出了宁知的声音,觉得似曾相识,记起这是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见过的那位女模。 上回新疆之行的印象太深刻了,宁知的存在就是一种潜在的危机,想忘记都难。 双方第二次“碰上”,隔着手机遥遥相对。 两边都安静得过分,针落有声,气氛很是凝重。 宁知握着手机,白细分明的指节一点点收紧,薄唇微抿,回头望了望洗浴间的方向,半晌,状似无意地说:“你不认识。” 语调轻松而平缓,装得好像真的不知道来电的人是谁。 “名字。”纪安黎克制着说,即使心里门儿清,可还是要问个明白。 宁知避而不答,还是那句话:“你有什么事,没有的话就挂了。” 纪安黎问:“明舒呢?” 宁知实话实说,一丝一毫都不隐瞒,直言:“在旁边洗澡,现在腾不开空,晚点才出来。” 话一出口,电话里再是静了一两秒。 那边的纪安黎听得出这是故意的,一时间脸上的神情更为难看。 “她的手机怎么在你那里?”纪安黎问,猜到可能是怎么回事,不会立马就咬钩被宁知带着走。她强压着情绪,基本上是咬牙说出这一句。 这边的宁知一脸没所谓,再看看洗浴间门的方向,觉着明舒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出来,又回过头来,垂眼盯着木质地板瞧了瞧,没事干地抬脚提了提地毯的流苏边缀,挺有耐性地周旋,破天荒好心解释:“我们刚刚从餐厅回来,时间有点赶,她进去之前把东西放在外面忘了拿。” 说的“外面”,而不是“客厅”。 俩词儿的意思可大了去了,不同的语境不同含义,有时候可谓天差地别。 譬如对于那种标准的酒店房间,浴室与睡的地方仅仅只有一道玻璃墙相隔,浴室以外也能称之为“外面”。 宁知讲的都是实话,没扯谎诓人。 然而纪安黎却不信,直觉这是在下套,执意道:“让她接电话。” 宁知装傻充愣说:“接不了,没空。” 纪安黎低低一字一句说:“把手机给她,送门里去。” “哦……”宁知拖长声音,做出要照做的架势,可下一刻又变卦,直直问,“凭什么?” 纪安黎不接这话,还是那个理所当然的态度。 “把手机给她。” “你还没说你是哪位,”宁知说,一点不在意,不管对方此时此刻是哪种样子,还是油盐不进,语气依然轻飘飘,“这边也没你的备注,谁知道你到底打来做什么,是不是骚扰电话。你谁啊,你说说,我这就转告她,问她要不要接,要接才给。” 手机里没声了,要不是屏幕界面显示通话还在进行中,真像是那边主动挂断了。 纪安黎没反应,宁知也不急,不慢不紧到沙发上坐下,再温吞开口:“实在不行的话,你可以晚点再打过来,若是比较急,工作上的问题可以先联系曾秘书处理,反正都一样。我们还在国外,现在也帮不了你。” “……” 宁知:“你觉得呢?” 纪安黎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仍是不回答。 “哦,不对。”宁知忽而改口,“好像国内现在才早上六点多,没到上班时间,你应该也联系不到曾秘书。但是我们这边也挺晚了,马上就是凌晨,隔得天远地远的,估计有事也不能立即处理,帮不了你。这样吧,你可以试试联系凡楚玉凡总,指不定凡总有空,兴许能帮你的忙。怎么样,行不?” 小崽演戏的本事一流,忽悠得像模像样,不漏出半分破绽。 明明往常对其他人都不是这个模样,哪有这么话痨,在新疆时更是不屑于跟纪安黎有过多的交流,这会儿还怪热心的。 纪安黎哪能察觉不出来这是刻意装的,知晓是在明晃晃地骗自己,她脸色铁青,一直缄默无言。 好在纪安黎拉不下脸面,不愿意在这时候着道落了下风,勉强能控制住所有的愠怒与不理智,仍然能维持住那点仅存的体面说:“我不找凡总她们,只找明舒。” “这样,”宁知懒洋洋靠沙发上,“那就是没事。不急就明天再打吧,时间不早,我们都要休息了。” 纪安黎不上当,“让明舒接电话。” 宁知一口回绝:“不行。” 纪安黎:“……” 宁知幼稚得很,故作姿态,半是散漫半是认真地说:“我不愿意。” 这句话杀伤力挺强,纪安黎终于绷不住了,说:“宁、小、姐!” 宁知:“做什么?”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劳烦你别插手。”纪安黎开门见山道,也不忍了,直接点明某人的小心思。 宁知满不在乎地揉揉耳朵,张嘴就堵回去:“听不懂,你俩什么事?” 纪安黎说:“感情问题。” “是么……”宁知回道,“我不清楚,她没都讲过这些。” 纪安黎:“因为与你无关。” 宁知“啊”了声,“我知道呀,你刚刚也是这意思。” 纪安黎忍无可忍,语气变得有点冲:“麻烦你下次不要乱动她的东西,别乱接电话。” “没啊,”宁知说,好心解释,“明舒让我接的,我这是帮忙。” 话不投机半句多,纪安黎与之无话可说。 宁知添了句:“我也挺不想接你电话的,没意思。” 纪安黎还算有风度,不在电话里吵架,不做无用的交流。她要挂电话了,不冷不热地说:“我待会儿再打,烦请把手机给她。” “别打了,她不想理你。”宁知说,狠狠戳人家的心窝子,“不要大半夜扰人安宁,毁了她一天的心情。” 纪安黎懒得争辩,真被惹到了,后一秒就挂断电话,不再与宁知瞎搅和浪费时间。 这会儿难得冷静了点,不像刚刚那样糊涂。 宁知瞅瞅手机屏幕,欲再瞥一下那串号码,但屏幕上了密码锁,电话被挂断后就没显示了,屏幕上只有锁屏图片和时间什么的。 小崽捏着手机捣鼓了一番,最终还是将其放桌上不管了。 洗浴间里的热水哗哗流,先前宁知的谈话声太低了,屋子隔音效果不错,明舒对此无所觉察,一点动静都没发现。 明老板此刻正对着花洒冲洗背部,光滑柔嫩的身上满是泡沫和水,头发上也是一团团泡沫。冲了会儿背,她转过身去,抬头朝上洗洗脸,随后再转头抹了把水并深吸了口气,胸口重重起伏了下。 在里面洗完了,明舒吹干头发再围着浴巾出去。 宁知头也不抬,又在沉心地玩手机游戏。 明舒问:“谁打的?” 宁知边操作游戏界面边淡定地说:“不知道,问了也不讲名字,只说是要找你。” “男的女的?”明舒扯起浴巾边角擦擦手臂,“有说是什么事没?” 宁知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女的,没说是什么事,好像是要专门跟你单独谈。” 明舒走过去,弯身,摸起手机解锁屏幕看了看,发现那一通电话足足打了四分半钟,霎时还怔了一下,不由得转头打量宁知一眼。 但明舒还是没问具体的,迟疑须臾就当做无事发生了,随后就像是不知情地放下手机。她拍拍宁知的背,轻声说:“这把打完就别打了,快去洗澡,明天还要回去。” “知道,”宁知回答,“还有几分钟,快了。” 明舒不啰嗦,只是提醒一声,接着就坐边上歇一歇,收拾收拾。 小崽听话,真几分钟就结束这局游戏,然后老老实实去洗漱,赶在二十分钟之内就搞定全部。 待这人进去了,明舒才重新拿起手机瞧了瞧,温柔的脸色一点点褪去,转而变得严肃起来,眉头微微皱起。她看着那一串陌生的号码,许久都没别的动作,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中,一会儿,还是长按两秒钟,反手就把号码拉进黑名单中。 态度坚决,一点情分都不留下。 明老板不是傻子,虽然不知道宁知是怎么接这通电话的,也不想多问,但还是能猜到来电的人是谁,不用回电问都一清二楚了。 真有事的人肯定会让宁知转告消息,或是干脆联系还在国内的凡楚玉,而不是想方设法找一个新号打给她这个远在巴黎的出差老板。 除了前任,不会是别的人。 拉黑号码后,明舒斜腿坐沙发上,细细再斟酌,随即依次点进微信和其它社交软件,连带着把纪安黎那边的人都删除了。 这些人只与明舒有过见面的缘分,深一点的以前一起吃过饭,可都不曾与明舒或与m&f工作室有更多的关系,他们中有的是纪安黎的亲戚,有的是纪安黎的朋友。 明舒忘了把这些删干净,现在才记起。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删了就删了,以后应该不会再有交集了,正好图个清净,这样以后就可以不用再在朋友圈里看到那些无聊的动态。 做完这些,明舒顿觉小小地松了口气,心情都好受了点。 距离十月二号都过去好几天了,有的人连悬崖勒马都没有,又何必在手机里彰显迟来的深情。 感情这东西本来就挺简单的,搞太复杂了反而让人心累,何况都结束那么久了,再纠缠下去对双方都无益,局面会更难堪。 明舒这人其实打小就要强,自尊心重,不然当初就不会义无反顾地出柜,宁肯脱离家庭出去打拼也要争一口气,而现今哪可能还会委曲求全。 人家都订婚了,再上赶着原谅,那就是没原则没底线,自己找罪受。 这个年龄了,风风雨雨都经历过,亦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往后离开谁不能活? 离开谁都能活,还可以活得好好的。 明舒现在就挺好的,整体比过去的一年都要轻松许多。 这么想着,明老板颤了颤眼睫,望向不远处紧闭的门。 不多时,宁知湿头发出来,非让明舒为自己擦头发。 明舒接过干毛巾,不嫌烦地帮忙了,过一会儿还进去用吹风机帮宁知吹,以便可以晚些时候休息。 夜里还是分开睡的,不过宁知在主卧里待了半个小时才走,厚脸皮地跟进去,让明舒给她捶捶背,不捶就不肯离开。 明舒拿着没办法,勉为其难地动手。 期间,宁知不规矩,差点剥掉明舒的浴巾。 两人翻床上闹腾了会儿,宁知将明舒搂紧了,后来啪地关上了灯。 明舒低低哼了声,“宁知……” 小崽满口谎话,“别动别动,不干嘛,真的。” 闹归闹,终究还是有个度,明儿还要十几个小时的坐飞机呢。 分开后,明舒缩被子里捂着,轻轻揣了宁知一脚。 因为这点小事,翌日二人险些没能准时起来。 明舒还好,再困再疲惫还是到时间就睡眼惺忪地下床。而隔壁的宁知就差得远了,睡得死沉,敲门都叫不起来,最后还是明舒打开门进去拉开被子,将其喊醒。 两人的行李还没收拾打包,白天得准备准备。 去机场是斯蒂文亲自来送,他为她们准备了送别小礼物,还为老曹和凡楚玉各带了一份礼品。 斯蒂文对宁知印象很是不错,要走了还有些感慨,交代宁知有空再到巴黎来。 上飞机后,明舒问宁知:“你跟斯蒂文怎么这么好了?” 宁知打了个哈欠,说:“我最近一直在带他打游戏。” 明舒不清楚这事,平时不玩这个。 宁知有气无力地倒座位上,困得不行,说:“他游戏技术很烂,凡总和曹哥不乐意带他组队,只能找我一起。” 昨晚没睡好,飞机上的时间便是补觉的好时候。 宁知先闭上了眼睛,戴上眼罩盖着毯子。明舒不久也躺下休息,趁这会儿缓一缓。 回国的飞机并不是直飞,而是中途在s市转机。 航班于当地时间晚上七点多出发,抵达s市则是国内北京时间的下午四五点。转机麻烦,中间耗费的时间较长,后一轮航班是晚上八点左右,经历三个多小时才抵达z城,到那边已然是夜里的十一点半了。 哪怕是上飞机就躺下睡觉,这趟回程还是累得她们够呛,尤其是对明舒来说,真有些吃不消了,下飞机时整个人都恍惚了。不知道是没怎么吃东西还是睡太久了,总之不太舒服。 司机大半夜到机场接人,一路开车送她们回玉林苑。 18楼的房子里,林姨还在等着二人到家,大半夜的已经做好夜宵了,她们进门就可以吃上。 林姨帮明舒接行李,对宁知说:“知知你也赶快把箱子放你那边,放好就过来,我这煮了鲜虾抄手,用鱼汤熬的,还烙了一盘葱油饼,刚刚才出锅。” 宁知嘴甜说:“辛苦林姨了。” 林姨摆摆手,“辛苦什么辛苦,我这阵子啥都没干,天天都在家闲着。行了,快去快去,晚点就该凉了,你赶快放好箱子过来。” 明舒进门换鞋,乏累地进去找凳子坐坐,并对林姨说:“东西放房间里就行,明天我自己收拾。” 林姨不听,“你歇着,我这几下就收好了。你先吃一点,待会儿我出来洗碗。” 回家进门就有一桌子热乎的食物迎接,这是再安逸不过的事了。 这一晚房子里的氛围十分温馨,温暖且贴心。 宁知吃完就回隔壁房子,没多久就躺床上困觉,睡神似的。 有林姨在,明舒回来后就什么杂务都不用管,只需要歇半天回回血就行了,剩余的都是林姨经手做,包括打电话通知其他人报平安,告知她们已经到家了,以及哪个时候去店里。 明义如女士于第二日中午来电,问问明舒怎么样了。 彼时明舒才起床不久,许是睡太长时间了,脑袋便昏沉沉的,接电话时就显得没精打采。 明义如和萧何良下午就来了这边,提着三个保温桶外加一摞菜盒饭盒上门,专程带着饭菜过来看看。 一家三口有一阵子没见了,老两口鲜少来这儿,难得上门一次。 可惜下午的对门房子里没人,宁知去城南老宅了,回国后第二天就过去探望宁老太太,准备在那边歇一晚,明儿外把秋天带过来。 明舒本是打算下午就回店里,如此便只能留下。 一家子一块儿待到晚上,整个下午就在客厅里坐坐,晚些时候再下楼散步。 这次出差去巴黎并不辛苦,只是时间比较长,应该是不适应国外的饮食,明舒还是瘦了些,脸色也显得白。明义如看到明舒这样子就念叨了一番,不满地说:“下次再有这种事能推就推掉,要不就派手下的员工去,不要老是自己做。你是老板,管着两个大店,天天都有那么多事,别浪费太多时间在不必要的工作上,得让自己喘口气。” 明舒不辩解,亲妈说什么都应“是”,听着就对了。她将带回来的礼物塞给老两口,林姨也有一份。 老两口和林姨都高兴,到底是晚辈一番心意,大老远地带回国内也不容易。 晚上,明舒开车送老两口回去,回来时顺路去老曹那里送相机。 一别十天,这边的一切都还是原样,不论是朋友们还是店里,所有事情与离开时的差别不大。 秋天被接回来了,毛团子贼兴奋,下车就激动地奔向电梯,上楼后继续跑向另一边的房子。 十天的时间对于狗狗来说就有点长了,如同半年没见过了一样,秋天到玉林苑后见到谁都特别高兴,连碰见林姨都要绕着老人家转两圈再摇摇尾巴。它满屋子跑,一会儿挨挨明舒,一会儿回到宁知身边,不久再进厨房打转悠,找林姨讨吃的。 明舒蹲地上抱抱这傻狗,揉它的狗脑袋。 秋天开心咧嘴,刷地就扑她身上,对自个儿的体型硬是没点数,还当自己是小的时候。 也许是巴黎之行太亲密了,回国后的明舒和宁知反而矜持了不少,最起码不似离开前那样了,回来后的三天里,她俩白天还是照常工作和读书,晚上只有吃饭时才见面,共处一室待半个小时到两个小时,也不做什么,差不多了就各回各的屋子。 尤其是在店里时,她俩就更为正经了,俨然普普通通的老板与下属关系,谁都不越距一步。 宁知之前还送花来着,如今连根草都见不着。 不过这也不是在相互冷淡,只是亲密关系到了一定程度,慢慢就进入了中间段的缓冲期。 双方都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接受这个局面,过后才会跨进下一个阶段。 小蒋她们对这些变化毫无察觉,没发现哪里不一样,觉着还是一如之前。 凡楚玉倒是琢磨出了一点点不对劲,但乍一细想还是不多嘴,只心安理得地收下她俩买的礼物,告诉明舒过两天有个饭局要参加,别的一概不管了。 至于纪安黎已经订婚成功的事,凡楚玉当做什么都不清楚,再也没提过一句。 不仅是凡楚玉,连老曹他们亦默契地不谈及这个,绝对不会找到明舒面前乱讲话。 纪安黎的订婚宴上了新闻,虽然没大肆操办,可消息还是非常轰动,排面搞得很大。 老曹和英姐她们全都听说了,所有人都知道。 没谁会中二病上头冲到纪安黎面前为明舒打抱不平,大家都是同样的处理方式,低调且守口如瓶,从此以后当这个人不存在。 当然,私下里还是有人破口大骂,为明舒感到不值,骂纪安黎没良心,骂纪家那些个老东西不是人。 老曹不敢当着明舒的面表露分毫,但与凡楚玉在一块儿时还是忍不住要嘴臭两句,说:“她纪安黎就是越活越回去了,以前还勉强算是个东西,哪怕不敢向家里出柜,可最起码还有点担当,现在就是妥妥的烂人一个,窝囊废!呸,什么玩意儿,还不是为了那点钱,膝盖都跪泥里了!” 凡楚玉不跟着骂人,但认同老曹的部分想法。 如今的纪安黎确实没担当,失去了本心,再没有二十出头时的志气了。 可悲又唏嘘。 二十出头的纪安黎绝不会这么做,怎么都不至于走上跟男人结婚这条路。 那时候的纪安黎还不是这种人。 。 当事人明舒的反应挺平静,接受良好,比老曹淡然多了。不骂人,不发火,心里头连一点波澜都不会惊起,从容地面对这个现实。 有人不清楚她和纪安黎是旧情人的关系,无意提及这个,还滑出新闻上的照片给她看,笑眯眯艳羡道:“这郎才女貌的,刚好是结婚成家正当的年纪,两家也门当户对,是不是挺般配?” 瞧着照片的一对璧人,女的美丽男的帅气,明舒点点头,平和地回答:“确实般配。” 第63章 长假开头的月份总是更短暂些,日子一天天消逝,一晃就到了下旬。 庆北路两侧的杏树全都变了个样,从盛夏时的墨绿蜕变为黄绿相间,再是现在的一片金黄。中秋时节了,树上的叶子开始飘零掉落,在地上堆成薄薄的一层,扫也扫不干净,哪哪儿都有枯黄杏树叶子的踪迹。 现实如故,两点一线的生活不会产生太大的波澜,每天都是那么点事,吃喝、工作,偶尔掺杂着玩乐享受和家庭团聚。 z城的秋季是一年之中最为舒适的时节,气温正好,不热不燥,城里城外的景色也美,这时候出游再适宜不过。 抛开那些可有可无的人和事后,明舒的生活节奏也慢了下来,不再是成天都一门心思压在店里,渐渐地也将部分精力回归到日常中了,与老两口和朋友们的相处变得多了起来。 月中那会儿,明老板带着老两口和林姨出去城外爬山,俯瞰自然风光,算是外出自驾游散散心。 一家人能一同出游,明义如女士很是高兴,萧何良也欣慰,还专程请了一天假陪着她们。至于林姨,老人家全程笑眯眯的,与明义如女士情同亲姐妹一般,上车就开始各种叨叨。 可惜那天不是周末,z大不放假,宁知没能跟着一块儿。 当然,就算放假也不一定能去,老两口都在,到时候碰上了可不好解释。 外出玩了一趟,明舒接下来一个星期内的心情都很放松,整个人的状态亦不错,比刚回国那时候好多了,至少脸色没那么白了,肉眼可见地精神了许多。 周二这天,明老板闲得慌,没事干就进厨房忙活了小半天,亲自下厨做了顿不算太丰盛的晚饭,还邀请凡楚玉和果儿到房子里做客,说是犒劳凡总前半月的辛苦工作,以此感谢。 凡楚玉不客气地来了,带着小外甥女进屋子扫荡,进门就跟老神在在地扎根在沙发上,真什么都不做,一来就等着吃。 凡总问:“林姨呢,哪儿去了?” “家里,明天才过来。”明舒在厨房里应道,“找她有事?” “没,随便问问,没看到人还有点不习惯,以前只要过来林姨都在。”凡楚玉说,转头又指使果儿给自己泡一杯喝的。 果儿不迭照做,为自家小姨鞍前马后在所不辞,不嫌烦地伺候这个只会张嘴吃东西的厚脸皮。 彼时宁知也在厨房里打下手,择菜洗菜,将葱姜蒜等按份堆放,帮明舒做好其他所有杂务,连调味料都给码上了,以便大老板只需要拿起锅铲翻炒锅里就行。 小崽勤快,这些日子从林姨那儿学了不少做饭的本事,论厨艺可比在场的另外三位厉害多了。 明舒不咋会弄这些,站在灶台前就手忙脚乱,开火倒油后更是满场到处跑,一会儿找铲子,一会儿找锅盖,菜快熟了又在各个橱柜里找盘和碗。她炒菜时连油烟机都不开,也不系围裙,身上还穿着一件白色的上衣。 宁知守在一边,趁她翻炒锅里时为之系上围裙,顺手再把油烟机打开。 全程都在“查漏补缺”,把明舒没做对的地方纠正过来。 凡楚玉在客厅里瞧得一清二楚,明面上倒没说什么,只暗暗啧了两声。 小姑娘果儿不懂这是怎么了,傻咧咧问:“小姨你咋了?” 凡楚玉说:“没咋,只是牙齿有点酸。” 果儿信以为真,“是龋齿疼么?” 凡楚玉:“……” 果儿再问:“你哪儿疼,要不要看医生啊?” 一个家出两种人,小外甥女就是个没心眼儿的。凡楚玉不好解释,只能说:“不疼,没啥问题。” 果儿了然地点点头,细心告诫:“牙齿真有事别憋着,不要像上次那样拖着不去,不然以后还得再拔两颗。” 被毫不留情地戳痛脚,凡楚玉不理自家的小姑娘了,转过身去撸狗,摸向沙发那边的毛团子。 秋天胆子小,认生,对凡楚玉和果儿本就畏惧,眼下就蹭地跳下沙发赶快跑了,生怕被逮住。 伯恩山犬就这德行,从她们进来后就全神戒备着,跑开后就冲到厨房里找宁知当庇护,委屈得呜呜叫,一个劲儿往宁知腿上挨,缩角落里不肯出去。 傻狗平时都不乐意找宁知,现在倒是怪机灵。 晚饭后,四个人外出逛街,去附近的夜市走了一遭,之后再去大学城那边转转。 大学城那一片地区美食多,卖小玩意儿的摊子也多,四处都是青春洋溢的年轻面孔,不时也能遇到一家人出来闲逛的居民。 果儿生性好动,喜欢热闹的地方,刚到那边就拉着她们仨各家店铺转悠,看上的东西都让凡楚玉买单。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总是爱买一些稀奇古怪的小摆件,价格都不贵,但胜在精致可爱,看着确实讨喜。 而差不了两三岁的宁知就不一样了,这位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不管走到哪儿都不会多看那些东西几眼。这小鬼从出门后就紧紧牵着秋天,生怕那傻狗会突然抽疯胡乱狂奔。 戴着嘴套的秋天畏手畏脚的,傻大个连街边的店铺都不敢进,迎面遇上路人也不敢对上去,只乖乖地挨着宁知的腿走路,有时候人太多了还会自欺欺人地把脑袋扎宁知身上藏着,扭扭捏捏不肯再往前,非得要宁知背或抱才行。 宁知拿着这个十足没出息的玩意儿没办法,时不时就得搂着它百来斤的庞大身躯抱一会儿,没力气了再放下来。 明舒帮着牵了会儿狗,到后面又不忍心宁知费劲儿地抱它,每次就蹲下去哄一哄。 走了不到半条街,她俩还是往后折返,为了秋天而撇下凡楚玉和果儿,双双到车上等着。明舒还是关心宁知,轻声问:“你要不要出去看看,我在这里守着就行,反正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一样。” 宁知摇头,“算了,没什么好看的。” 明舒柔柔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真不去买点东西?” “不买,没有需要的。”宁知说,“之前经常跟李林泽他们来这边,来过很多次了。” 明舒也不强求,嗯了声,回身摸摸秋天的脑袋。 凡楚玉和果儿走得远,没一会儿就不见人影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一走就是个把小时。 起先车子后排的窗户是开着的,为了通风透气,毕竟要在里面待那么久,一直关着肯定不舒服。后来宁知将两侧的车窗都关上了,把夹在中间的大狗推开,嫌碍事地塞到角落里,而后再凑近到明舒身旁,伸手抚着明舒的脖子,扭过她的脸,让朝向自己。 趁凡楚玉她们还没回来,两人在车里偷偷接吻,悄摸地做了点不为人知的事。 车子停在街边的树下,离熙攘的美食街有一定的距离,亦离路灯较远。远处的光亮照不到这边,车内的情形亦无人发现,除非有谁趴窗户上看,否则不会被瞧见。 许是今晚的月色太美,朦胧的环境让人不清醒,明舒没拒绝,容许了宁知小小的放肆。 她俩好些天没这么亲密了,连搂抱一下都不曾,眼下忽然重温那种感觉,两个人都不免有些冲动,不如往昔那样理智克制。 仅仅是一个吻,明舒就有点喘不过气了,许久都平复不了。宁知压在她面前,手下有些不老实。 一边的毛团子对这种情况已是见怪不怪,早就习以为常,不再像刚开始那般会冲上来分开她们。大个子都懒得看二人一眼,仅仅饶有兴致地瞧着外面,将两只毛茸爪子都扒车门上,眼痴痴地望着,不时扫扫尾巴。 凡楚玉和果儿回来的时候,秋天叫了一声,立马就朝宁知那里挤。 明舒吓了一跳,顷刻间脊背都绷直了,赶紧推推宁知,不给再亲了。 然而小崽处变不惊,虽已经用余光瞥见了十几米远处的熟悉身影,但还是没停下,一点都不怕,都这样了还要再啃明舒两口,再将人搂进怀里控着,低头埋进明舒颈窝里。 明舒打了打宁知的肩膀,低声说:“别闹了,快放开,她们就在马路对面。” 宁知不为所动,反而更用力抱着她。 “宁知……”明舒轻轻喊,“快点,听到没有?” 小崽还是我行我素,甚至是不耐烦地挨上来堵住她的唇。 明舒小声地“唔”了两下,紧紧抓住宁知的衣服,指甲都陷进对方的肩上。 宁知什么都感觉不到似的,还是那个样子,全然不紧张,慢条斯理地应对。 凡楚玉过马路了,果儿跟在后面。 明舒心里怦怦跳,脑袋一片空白。 还有五米远,距离仍在继续缩进…… 三米,一米多……仅仅隔着两小步…… 果儿跑到凡楚玉前边,风风火火地拉开车门,眉开眼笑地说:“当当——我们回来了!” 车内,明舒和宁知已经分开了。明舒坐在里侧的窗边,中间是噗嗤噗嗤吐着舌头的秋天,最边上靠近开门位置的则是宁知。 车里恢复成了原样,连垫子都没乱,看不出发生过什么。 明舒的嘴巴略显红润,但在阴暗的环境下看不出来,勉强能遮掩住端倪。她没好意思转头对上果儿她们的视线,只扭过脑袋扫视一下,脸上的神情还是平静。 凡楚玉走路走累了,没心思在意车里的细节,一过来就到副驾驶座位上坐下,表示要歇歇。 “里面那一段路也太绕了,好几条街连接,转来转去都快分不清楚到底是在哪个地方了。我记得以前咱们读书的时候也不是这么个规划,去年过来都还没开发,今年就有一大批商家入驻了,搞得比商业街那边还热闹。”凡楚玉说,边唠叨边捶捶腿。 明舒不自然地扯扯衣角,再不由自主地拂了下披散在胸口的头发,貌似不经意地抱了抱秋天,回道:“怪不得等了那么久你们都没回来。” “本来回来之前要给你们打个电话,但是想着没多远就算了。”凡楚玉解释,回头瞅了瞅,再问,“你俩谁来开车,还是我来?” 明舒接道:“我来吧。” 宁知从头到尾不怎么吭声,只默默地帮果儿接东西,没多久再把怕生的秋天抱腿上护着。 秋天躲宁知怀里,温顺地将狗头钻她胳肢窝下面。 回去的路不远,但明舒得把凡楚玉二人送到凡家门口,便绕了一圈再转回玉林苑。 这晚宁知还是没去隔壁房子过夜,一如前几天那般回的对面。秋天倒是想跟着明舒混,可拗不过自家主人,便只能眼巴巴地干看着明舒进房子。 有的改变潜移默化,无形之中就产生了,春风小雨般润物细无声。 m&f工作室那边,所有工作进程还是如期发展,大体按照前阵子的计划安排进行。 旧的订单如约完成,新的顾客源源不断,店里的生意越做越红火,赚的钱自是愈发多了。下半年比上半年要顺遂,不知是上次展览会打出的名气持续发挥作用还是怎么,国庆后店里一连接了好几笔利润可观的生意,预定的单子都排到明年六月份了。 为了缓和过渡一下,担心设计师们的工作量太大,凡楚玉做主抬了一次价,将明舒连同周周老师她们对外报的设计费等都涨了一截。 但饶是如此,那些个有钱人还是接连而至地下单,完全不在乎这部分涨上去的价格。 宁知又走了一场秀,由曾秘书带去意大利,前后耽搁了不少学习时间。 明舒想让凡楚玉带带这人,但凡总太忙了,压根抽不出时间。 店里的员工们都十分看好宁知,向来是能搭把手就出点力,对小孩儿很是照顾。 宁知还是经常送一些小礼物给大家,有时候是护肤品,有时候是零食,有空了还会请部分同事吃饭。 在一个团体里混得太久了,难免会有意无意就听到一些传闻,一些有关曾经的事,老店里几十个员工,总会有不知情的人提起以前那位。 小蒋就是其中之一,那姑娘与宁知关系好,私下里聊天时就讲到了纪安黎,说:“前两年有个老板的朋友也时常来我们这边,隔三差五就来一次,不过今年就不咋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宁知直白问:“纪安黎?” 小蒋愣了愣,好奇道:“你认识呀?” “认识,”宁知回道,“但是不熟。” 小蒋拿这人当真朋友对待,一下就听出宁知似乎不太喜欢纪安黎,便悄悄说:“我也一样,大家都是,虽然那时候经常遇到,但是一点都不熟。她太端着了,冷冷淡淡的,每次过来都不搭理其他人,反正就……怎么说呢,也不是看不起我们,就是让人感觉有些不舒服,不接地气,不食人间烟火一样。” 宁知问:“她过来了一般会做什么?” “不做什么,”小蒋说,“上楼看看,要不就等着,有时候会帮老板干活。” 小蒋是话痨,八卦起来就藏不住事,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往外抖落。这姑娘是真的对纪安黎很有意见,也确实信任宁知,趁此机会就悄咪咪掰扯了一大堆,还说:“不晓得为啥现在不来了,好像是闹矛盾了还是怎么。上次凡总不是来这边吗,我还听见凡总骂她了,骂得可凶,还让前台的宁姐以后不准放她进来,不然一经发现就罚钱。” 不止是从此以后不让进门,凡楚玉还把与纪安黎有关的物件都扔了,全部换新的。 而明舒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律不阻止。 宁知不清楚这些,至此才稍微有所了解,但她从来不会在明舒面前提一个字,连纪安黎的大名都不会讲。她又开始明目张胆地送花了,还买了几个花瓶和篮子放明舒办公室里,用以装自个儿送的东西。 明舒对这些都照单全收,送什么都收着了。 毕竟拒绝不了,拒绝也没用,宁知不听。 无事不殷勤,连着送了几天花后,宁知又重新踏入对面房子过夜了。 小卷毛挺嚣张,这回不仅搬来秋天的狗窝,还把自己的一些生活用品也搬了过来,同时亦带上一些书本资料,便于每晚睡前复习。 下个星期就是管理系的期中考试周,部分专业课也会在这时候结掉,相当于提前期末考。 因着要顾及模特工作,宁知耽搁了太多的学业任务,这次的期中考试对她而言还是有一点点压力。小崽脑子聪明,临时抱佛脚自学,基本上两天就能“预习”完一门课。 看着这抱书狂啃的样,明舒好气,问:“现在才突击,平时上课没听?” 宁知理直气壮地回答:“没听。” 明舒捏捏这小鬼的耳朵尖,“那你干嘛去了,坐课堂上打瞌睡?” “没瞌睡,”宁知实诚地说,“打游戏了。” 明舒气得拧她一把,“那你该,自讨苦吃。” 宁知都受着,不痛不痒回道:“反正这些内容也不难,自己学也能懂。” 考试周前,明舒一直陪着某人看书,到下一周结束为止。 宁知临场发挥不错,门门课90+,其中有一门专业课还是满分。 而作为满分的奖励,成绩出来的这一天晚上,秋天再一次被关进主卧房间里里,明舒被自愿留在了客厅里睡觉。 翌日清早,明舒颈侧下方的红紫印子遮都遮不住,用粉底掩盖都还能看出痕迹。好在这是凉爽的秋季了,出门可以穿厚实点,哪怕脖子上套一条丝巾当做装饰也不会有人多想。 一连三天,明舒日日丝巾不重样,回家了也不好取下来,怕被林姨发现,每次都是等家里只剩两个人了才敢解开。 考试周过后的宁知愈发清闲,每周固定的课少了,一个星期中能空出三天完全没课的时间。 由于太无聊,宁知去工作室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每天在明舒这里待的时间亦越来越长。 小年轻精力旺盛,一天到晚都活力十足,跑来跑去都不嫌累,有时不仅白天拎一堆喝的吃的到店里伺候明舒,晚上回去了也要伺候一下。 明舒比不得某人,长此以往实在是应付不来,最后干脆直接躺着不动了,装样子不理会对方。 然而宁知不晓得从哪儿学来的花招,总是会让明舒险些招架不住。好几次,明舒差点就没守住仅剩的那条线,要不是极力忍住了,非得发生点什么不可。 转眼间,十一月就过半了,还没来得及咂摸品味就悄然离去。 另一边,老两口到底还是知道了一些事,从外界的新闻消息中拼凑出了女儿与纪安黎分手的前因后果。 明义如气得够呛,可终究还是没怎么样,连问都不曾问明舒一句。萧何良宽慰明女士,对此只能叹气,又无奈又心疼。 十一月份中旬的一天,明义如在一个重要的饭局上遇到了纪安黎,意外见了一面。 那时纪安黎与她那位一表人才的未婚夫一同出席,两个人挽着手现身,表面和睦美好简直羡煞旁人。 在场的人里,除了明义如绷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脸,其他老总都是笑吟吟地欢迎纪安黎与她的未婚夫,大家都起身去见见那两人,或主动攀谈,或上前露个面。 许是没料到会在那种场合下见到前女友的亲妈,纪安黎在看到明义如的那一刻都怔了怔,随后也是心不在焉的。 可能是为了赔罪,可能是打算解释,纪安黎撇开未婚夫走到明义如面前,礼貌地给明义如倒酒敬酒,轻声说:“明姨,我……” “不用了,受不起。”明义如却冷冷打断道,不给一丁点面子,连那个酒杯都不再碰一下。 纪安黎还想再说什么,但护犊子的明女士哪可能会向着她,非但不听,还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淡声说:“我司与贵集团没有生意往来,以后也不会有,劳烦纪总别在这儿浪费时间。” 纪安黎悻悻,喉咙被堵住了,一时无话。 那场饭局见面只是碰巧遇上,明义如女士回去后谁都不告诉,连萧何良都不说,对明舒更是瞒着。 有的事怪恶心人,揪着不放反而是自寻苦恼。 。 明舒近来还是时不时就会收到一些陌生号码来电,与上次在巴黎的情况差不多。她一个都没接,来一个拉黑一个,没多久干脆设置白名单,只允许通讯录里的熟人联系自己。 ——那是她的私人号,与工作严格分开了,设置白名单也不怕漏接哪个重要合作商或顾客的电话。工作上的问题曾秘书她们会处理,无须她担心。 周五这天晚上,宁知再次牵着秋天上门。 此次不同于以往,她们不再是待在客厅里,而是转至主卧内,将秋天丢外面看电视。 进主卧前,宁知故意将电视机音量调大,随后再将房间门反锁,不给傻狗一丝一毫可以打扰的机会。 明舒拗不过宁知,进房间后就节节败退,防线悉数崩塌。 宁知声音都变了调,抬抬眼,低低说:“先洗个澡……” 她没拒绝,顺势就应下。 今晚的月亮莹白,周围一片清净。 她俩在浴室门口亲了两次,明舒攀住了宁知的脖子…… 所有事情都要顺利进行时,门铃响了。 第一次响时,两人没理,不管究竟是谁来了。 几秒后再是第二次,第三次…… 一直在响。 明舒拦下宁知,轻声说:“等等,我去看一下。” 宁知抓住明舒的手,“别管。” “很快就回来,”明舒说,摸摸小崽发烫的耳朵,“你在这里等我,先别出去。” 宁知不乐意,“不行。” 明舒安抚道:“听话……” 宁知还是放开了,让她出去。 明舒理理衣服,走到门口看了眼监控。 外面那位恰巧站在监控盲区,没被拍到。 明舒想了想,还是拧动门把手。 门一开,熟悉的身形印入眼帘。 ——明舒登时就愣住,猝不及防。 第64章 门外的人是多日不见的纪安黎。 玉林苑门禁防守严格,陌生人很难随意进出小区,尤其是夜里九点以后。这么晚了,明舒以为会是别的人,比如老两口或是老曹他们有事上门,要不就是谁找错了楼层/门牌号,压根没料到会是这位。 双方真的相当一段时间都没碰过面了,加之纪安黎前阵子才完成订婚仪式,近期肯定还有诸多繁忙复杂的事要解决,哪能抽得开身,按理说不该是她才对。 然而偏偏就是纪安黎——距离上次见面后已经躲了三四个月,打不通明舒的电话,这大半夜的就找上来了。 明舒站在原地不动,看清来人后,脸上的表情逐渐凝重,保持着开门时的姿势,握着门把的手僵在那儿,未能放下。 纪安黎还穿着白天的正装,装扮周正而优雅,全身上下都一丝不苟地打理过一遍,看起来精致且矜贵。她刚从一场饭局上离开,费了一番劲儿才得以脱身,整个人的气质不是很好,好像非常疲惫的样子,隐隐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到的狼狈。 终于能见到明舒了,纪安黎的面色才稍微缓和了些,不再是一副颓丧无力的模样,勉强精神了点。她喝了不少酒,正处于醉眼微醺的状态,似乎不是特别清醒,瞧见心心念念的人了都不知道开口讲话,只张张嘴,欲言又止,所有言语都好似硌人的石头般卡在了喉咙里,下不去上不来,吐不出一个字。 到底是理亏的那一方,即便早就酝酿好了说辞,可此刻纵有千言万语,有些话也无从讲起。 还是明舒先开口,不咸不淡地问:“你来做什么?” 纪安黎一手扶着墙,干皮的唇翕动,温声喊:“阿舒……” 语气轻缓,才俩字就略显憔悴压抑。 明舒却无动于衷,又问:“你怎么上来的?” 不加掩饰的排斥态度太明显,纪安黎顿了顿,轻轻解释:“我有这边的门禁卡。” 以前买这个房子时明舒太忙了,中间有一次办手续是纪安黎来处理的,所以那时候就拿走了一张卡。 明舒已然忘了这事,被这么一提醒才记起,难怪楼下的保安不拦着这个外来人员。她微不可见地拧了拧眉头,霎时就觉得有点不舒服,想着明天应该去物业一趟,下次不能再让无关紧要的人随便进来。 “能进去坐会儿么?”纪安黎问,眼球因醉酒充血而爬上血丝,眼睛红红的。 明舒仍是不动容,“有事可以在这里说。” “我不做什么,一会儿就走。”纪安黎坚持,有点央求的意思,“行吗?” 明舒不应答,同时再将门合上一点。 执意如此,不会让步。 知晓这是真不愿意,纪安黎怔愣片刻,喃喃道:“行,就在外面说,这样也可以。” 明舒紧了紧手心,其实不太想听这些,但心里清楚如果这次把人赶走了,指不定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到时候保不准会去哪里找自己。 可能是老两口那里,可能是工作室那边,亦或者是哪个重要的场合下。面前的人做得出来,一向如此,估计往后就不是这么心平气和就能应付过去了。 也好,趁这次一并讲完,正巧宁知还在主卧里,省得下回若是单独见面出什么岔子导致不必要的误会。 明舒面无表情,侧身用余光瞅了下不远处关着的房间门方向,淡淡道:“你讲。” 不知道房子里还有一个人,纪安黎脚步虚浮地晃了下,神情较为纠结,还沉浸在前些时日的痛苦挣扎中。她被明舒过于轻描淡写的态度刺到了,比之上回在新疆还难受,胸口像压着一块沉重的大石,随时都快喘不过气,搜肠刮肚酝酿了许久,才声音微哑地交代:“阿舒,我……我订婚了……” 说话的调子都变了,饱含愧疚,很是没底气。 明舒不吭声,半晌,坦然地说:“我知道。” 俨然不是非常在乎,对这个开场也习以为常了。话一出口,想了想,明舒再添了句:“恭喜。” 纪安黎低着头不看人,“对不起。” 明舒回道:“只是各有各的选择。” “是我不对,我没做好。”纪安黎自说自话,不敢与之对视,“抱歉……” 明舒冷静地看着她,“不至于。” 纪安黎神色懊恼,“这次是我的错,一开始就是我的问题,不应该那样。之前就应该打电话跟你讲清楚,但是……对不起,是我没处理好……” 明舒沉默不言,面上没有太大的变化,连眼神都无波无澜,掀不起一丁点涟漪,好似对这番真挚的悔过完全无感。 毕竟不是头一回面对这般场景了,或多或少还是经历过那么几次,以前纪安黎错过了事就是这么挽回她的,先真心实意地道歉,主动低头服软,然后才会进入正题。 两个人谈恋爱产生矛盾在所难免,小打小闹都是家常便饭了,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基本上都是其中一方给个台阶,另一方就顺势下了,到最后也不会真的彻底玩完,且谁都不会往心里去。 纪安黎吃准了这一点,不管是年纪还小那会儿,两人一度吵到无法收场,还是在后来的单方面不愿意出柜一事上,那时候她都是这么解决的,这么多年也一直如此,从未变过。 可惜感情这事吧,向来是有则有,无则无,好是一时,分开了又是一时,当初是那份心还在,本来就舍不得放下,原谅便来得轻巧,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动动嘴皮子就可以了。 明舒早就不吃这套了,对这人失望过头,再听到这些话也不再有太深的感受,连生气都不会了。她静静地站着,缓声回道:“没必要,没什么对不对得起的。” “我知道你一直都接受不了,可还是坚持一意孤行……”纪安黎说,“当时发生了太多的事,我只考虑到了自己的难处,却忘了你,也没有听你的话。” 明舒:“……嗯。” 纪安黎又说:“对不起。” 明舒无话可说,有点心累,不晓得该如何应付。 纪安黎说:“我不该跟你提分手,那时候糊涂了,太冲动,不够理智,一时冲昏了头脑。” 明舒轻抿着唇,不太喜欢眼下这局面。 分手这个词确实是先从纪安黎口中讲出来,但那会儿的情况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她那时也是秉着温和包容的一面,觉得可能是因为纪妈妈的去世带来了太大的影响,打击太重,所以还是理解纪安黎的不稳定情绪,便不同意分开。 明舒给过纪安黎机会,不止一次,试着与她好好谈一谈,试着纠正她的偏执,开诚布公地提出就算纪安黎离开纪家了,哪怕以后一无所有,得从头开始,明舒也愿意陪着一起,不会出于这些俗世的压力就放弃这段感情。 甚至再之后两人的僵持到了不可调和的阶段,明舒也十分现实地谈过,如果纪安黎是担心她俩走不到最后,怕哪一天会分开,届时纪安黎可能会失去很多,譬如钱财方面的东西,明舒同她保证,不论如何,自己也会大力支持她,可以是继续扶持她的的事业,也可以是以书面分割的形式做保证,都行。 明舒这人不忘本,素来是以心换心,以前是纪安黎支持自己,那以后换成自己帮对方也完全不是问题,绝对不会有一丁点介意。 可这些承诺终究还是抵不过纪安黎的固执,丝毫不管用。 再然后,纪安黎苦恼了一阵,慢慢的也确实不愿意分手了,一面牢牢抓着纪家那边,一面抓着这段支离破碎的关系不肯放。 若是说这人一开始还有点心,勉强顾及着明舒的尊严和感受,那后面的做法就真是拎不清了。 明舒无法苟同这种观念,看不到尽头在哪里,这才转变了做法,成了同意分手的那个。 明舒打量着纪安黎,知晓这是为了什么而来,闻言,既不感动,也不生气,只是觉着好似从未认识纪安黎这个人。 纪安黎怎么说得出这些话的? 冲动,脑子糊涂,不理智……那时也不是这样的。 相反,纪安黎很清醒,足够沉着稳重,经过了深思熟虑才会做出那些决定。 明舒也是认识到了这一点才会对其心灰意冷,否则绝对不会轻言放弃。她扭转不了纪安黎的想法,劝不动,阻止不了,确定纪安黎不会回头了,便只能及时抽身离开。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明舒问,早已把这人摸得透透的,对刚刚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纪安黎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有些难以开口讲真话,好一会儿,似是下定了决心才说:“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和好行不行?” 明舒立即说:“不行。” “阿舒……”纪安黎喊道,“就这一次例外,最后一次,以后不会了,好不好?” 明舒任其盯着,并未有任何感触,只说:“纪安黎,我们早都分手了,以后也没有可能。” 纪安黎执拗,“分手了还可以和好,以前也是这样,不是么?” “那不一样,”明舒回道,淡然地向其陈述事实,“分开时我就讲过的,也问过你,给了你选择,说了没有下一次机会。” 纪安黎一窒,还清晰地记得这事,但不承认,说:“我没同意。” 明舒说:“不需要你同意。” “当时我们还没谈好,”纪安黎有点激动,仿佛醉意上头了,“没有完全谈拢,还记得不?” 明舒不着痕迹后退半步,“分手也是你选的,已经结束了。” “没有,”纪安黎忽而抓住她捶着的那只胳膊,“没结束……” 明舒挣了挣,硬生生把手收回来。 纪安黎还想故技重施,又伸手过来。 明舒轻而易举就避开,碰都不给碰一下,冷声说:“纪安黎,你喝多了。” “没有,今晚只喝了几杯。”纪安黎辩解,“没醉,我现在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明舒强忍着,再把门合上一些,“还有没有别的事,没有就回去吧,很晚了,别在这儿一直堵着。” 纪安黎反应挺快,整个人跌跌撞撞的,慌忙上前抵住门,不让关上了。她身上的酒气十分重,眸光都是散的,整个人相较于往常亦没了惯有矜持和克制,反而莽撞得很,现在做出的各种行径也不符合她平时的行事作风,不像是只喝了几杯,起码半瓶往上。 由于堵门的动作太快,脑子混沌跟不上节奏,纪安黎差点就摔了,身形一晃险些跌地上。 明舒下意识要扶一把,可还是憋住了,没有付诸行动,不愿意再扯上更麻烦的关系。 屋里还藏着个爱吃味的崽子,出来老半天了都还没回去,宁知肯定已经发现了这边的情形,只是忍着不现身而已。 纪安黎扒着门,摇摇晃晃的,胃里翻江倒海。她堪堪站稳,难受地用手捂了捂嘴,压下了那种醉酒反呕的感觉,而后才继续解释,认真地说:“阿舒,我都和徐淮安谈过了,已经解决好了这些问题……” 说着,又要伸手来抓人。 明舒早有预料,稍微侧了下身子,再一次躲开。 “我们都谈妥了,你信我。”纪安黎反应迟钝,非但没发觉她的不悦情绪,还在兀自讲着,宛若真的找到了一个完美的万全之策。 这人有些魔怔了,自顾自地陈述。 “我跟他只是商业联姻,不是你想的那样。” “没有感情,以后也不会有,仅仅是相互合作。真的。” “结婚不会影响什么,往后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他过他的,我们过我们的,相互不干扰。他……他也有喜欢的人,跟我们差不多,也是家里不同意,结不了婚没办法,所以只能选择这种方式。” “我和他都说好了,对两边的家里人就帮忙打掩护,表面上还是一起,会帮对方应付那些事,但是私底下不同,他和他女朋友好,我们还是我们。” “除了表面上有区别,别的还是不变。” …… “我一直以来的打算就是这样,本来想好好跟你商量,但是怕你还会生气,所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怕你生气……想着全部处理好了再找你,所以一直不敢过来……抱歉……” “之前相亲的那个不是他,可是上一个不愿意这么做,中间重新找人耽搁了很多时间,九月份才确定下来……” “订婚前我就想告诉你这些,然而你出国了,打电话你也不接,我只能找到这边来。” …… 纪安黎都快站不住了,缓不过那阵酒劲儿。她痴痴望着明舒,言辞恳切,生怕哪里讲漏了,小心翼翼地娓娓道来,将所有原委都如数告知明舒。 当然,这些话仍是掐头去尾了部分内容,有的事还是瞒着不敢讲。 国庆期间订的婚,现在过去一个多月了,还是拖延了一段时间。 纪安黎不肯说,明舒也猜得到是什么,不用质问都一清二楚。 无非是生孩子传宗接代那点事。既然要结婚,将来铁定避免不了,不然这婚可就是白结了,纪家哪会善罢甘休。 中国传统大家庭嘛,家长要求子女必须结婚就那么两样基本需求:面子,孩子。 会被逼着结婚,以后必定会逼着生娃,三年抱俩还是五年抱俩都没差,反正迟早得生,而且极有可能是未来两年三年内就得怀上。 纪安黎都28岁了,这在封建大家长的眼中无疑是大龄人士,哪里还会留个三年五载的空档期给他俩培养感情。 那么,差出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就更加不难猜到了,多半是纪安黎与徐淮安在商量以后如何生孩子的计划,怎么瞒天过海。 让徐淮安的正牌女友生,让纪安黎试管,或是找其它更没底线的方式……要孩子这事对于有钱人来说可太简单了,比买个限量版的包包还容易。 听着这些所谓的解释,明舒连眼神也一点点变冷了,变得麻木。 从清楚认识到自己的性取向的那天起,明舒就没想过要搞这些名堂,觉得没必要搞得那么复杂,认为两个女人要在一起,只要大大方方出柜就可以了,不能把两个人的事加在第三个人身上。 那不公平,对谁都不公平。太懦弱,太没意思了。 明舒这人思想比较古板,有一丢丢守旧,接受不了那些花里胡哨的生活方式。对于纪安黎的“好心与周到”,她不觉着有一丁点感动,反倒是有些反感,默然地冷着脸许久,她还是疏离地打断道:“可以了,别说了。” 纪安黎还不停下,还在说着。 “现在这些事都解决了,以后不会再影响到我们,不再是问题,我家那边……” “纪安黎,够了!”明舒握手成拳,用指甲掐着掌心,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纪安黎依然不明白,或者说,懂了这是什么意思,可不愿意承认事实。 “阿舒……” 明舒沉声问:“讲完了吗?” 纪安黎不应答。 “讲完了就走吧,”明舒说,“可以了,结束了。” 大抵是没想到她会是这般回应,与预料中的完全不同,纪安黎脸色刷地就白了,神情微微难堪。 念着过去的那些年,明舒尽量把话讲得不那么难听,说:“道不同不相为谋,纪安黎,我们的确不是一路人……我真的累了,算了吧,你也别这么低姿态,非得委曲求全,我俩观念不合,之前不行,现在也不可能,将来更不会有回转的余地。” 纪安黎摇摇头,“不是,没有低姿态,不是委曲求全。” “是不是都不重要,反正都差不多。”明舒接道,更直白些,“我做不到你那样,不喜欢那种藏着掖着的日子,不愿意一辈子都伏低做小,你也别劝了,再劝也是浪费时间。而且就算我同意,我妈和萧叔也不会同意,真的,不合适。” 纪安黎不松口:“我不是那个意思,没有让你伏低做小,只是暂时坚持几年,以后我跟徐淮安会离婚,不会一直都这样。” 明舒说:“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了。” 纪安黎有些慌了,抵住门,“阿舒,你听我说……” “回去吧,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明舒回答,“再不走我打电话叫保安了。” 许是情绪情绪不稳定,纪安黎眼睛里的红血丝更多了,直觉这次是真的要失去了,怎么抓都抓不住,再怎么都是徒劳。她死死拉住了明舒的手腕,劲儿很大,捏得明舒生疼,“阿舒……” 明舒挣动胳膊,不让拉着。 “纪安黎,你放开!” 纪安黎不放,求道:“可不可以进去再讲?” “松手。”明舒说,推了推她。 纪安黎还是不答应,偏执到了无可救药的程度。她喝太多了,脑子不好使,不管不顾的。 两个人推搡了一会儿,各自僵持。 客厅内,毛团子秋天本是趴在沙发后面藏着的,这傻狗太怕生,闻着陌生人的味儿就躲起来了,不敢跟着上前。它敏锐地发现了那边的动静,一听到明舒拔高嗓门就警惕地站了起来,立马就侧身转向门口的方向望去,而后才瞧见纪安黎拉着明舒不松手。 秋天咧咧嘴,立马就躁动了,汪地大叫一声,接着飞快冲过去,直奔明舒身边。 大狗太乖顺,不会咬人,也不敢攻击人,冲到那边了只会大声地叫,而后横着身子挡在门口,护在明舒前面,不让纪安黎靠近。 场面顿时就乱了,简直一团糟。 明舒不知道秋天会立即冲出来护着自己,又担心这大体格子的家伙会不会突然发狠,要是伤到人就不好了。她赶紧拦着秋天,不让傻大个出去,担心真闹出问题不好收场。 可是秋天哪懂这些,又是龇牙咧嘴又是汪汪叫,怎么吓人怎么来,恨不得把纪安黎吓跑。 它还作势张开嘴,露出一口白牙齿。 纪安黎确实吓到了,刹那间都绷直了背。 明舒用手挡住秋天,“回去,不要出来。” 秋天不听话,不敢真的怎么样,但狗仗人势地往纪安黎身上扑。 那阵势还是怪生猛,活像要咬下一口肉不可。 纪安黎脸色更白了,这才松开了明舒,接连往后退了两步。 秋天顺势冲出去,不停地叫,使劲地拱纪安黎的腿,要把她赶走。 明舒上去挡着,喊道:“秋天,坐下!坐下!” 纪安黎还在这儿,秋天自是不肯坐下,不听指令。 明舒气急,顾不得那么多了,有点来火地朝纪安黎说:“你还不走?!走啊你!” 纪安黎咬咬牙,死扛到底。 明舒拉不住秋天,只能用力推她一下,“走啊!” 纪安黎没站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太倔了,倔到令人生厌,都这样了还是不肯离开。 秋天过于护主,直接上去咬住了她的西装外套,用力地拉扯。 明舒根本拦不住。 宁知这时候才出来,一脸淡漠地现身,抬手挡住要上前帮忙的明舒,轻声斥道:“秋天!” 混乱的场面登时沉寂,变得静悄悄。 秋天止住了攻击的动作,听话地停下。 把明舒遮在身后,宁知不慢不紧地看看纪安黎,随后瞧向秋天。 “回来——” 秋天乖乖松口,撇下纪安黎跑回去,绕到宁知腿边挨着。 宁知拍了拍傻狗的脑袋,安抚地揉揉,懒得再多瞧纪安黎一眼,好似那个活生生的人不存在。一会儿,这人才站直身子,睨向一脸错愕的纪安黎,轻飘飘说:“再不走就报警了,告你骚扰。” 第65章 三人一狗对峙的场景着实尴尬,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子浓浓的火药味,好似随时都会有一方突然炸掉,但僵持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 纪安黎来之前不知道这边的情况,在门外站了那么久亦没发现房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甚至不曾瞧见沙发后边藏着一条大狗。她本是不打算离开的,做好了坚守到底的心理准备,一定要挽回这段感情,可现在面前这一幕太灼眼,让人难以面对和接受,忽然冒出来的宁知像一根刺忽地扎在了她心上,将预计好的所有计划都搅和得稀巴烂。 宁知还是先前那副打扮,皱巴的睡袍加棉拖鞋,头发披散放下来了,双唇微肿,颈间还有些许暧昧不明的印子。 她和明舒在浴室里待了太久,虽是还差临门一脚,可亲密的行径已然到位了,当时明舒甚至小小地咬了她一口……有些发生过的事会留下痕迹,藏都藏不住。即使宁知没打算遮遮掩掩的,不认为夜半三更遇上情敌了应该心虚。 纪安黎如何看不出来她俩之间有过什么事,可太懂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上次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宾馆里撞上的那一次,纪安黎就隐约感知到宁知对明舒有着别样的心思,那时就有所警觉,眼下又如何不明白。 如果说新疆之行只是宁知一人找存在感,刻意做给外人看,明舒并未有太多的想法,那如今就完全不是那样的了。 纪安黎杵在原地不动,许久都回缓不过来。 比起明舒刚刚的抗拒态度与拒绝,宁知的出现让她更难面对,打心里就不愿意承认。被拒绝了,还可以再次尝试,还有回转的余地,但换了新人就几乎没可能了,意味着再也没法儿恢复如初。 哪怕以后还能和好,可这道裂痕还是不会消失,始终都会留在那儿。 在一起这么多年,纪安黎太了解明舒,知晓这是何意。她一只手撑着墙,不让昏头转向的自己倒下去,一边打量着宁知,瞥见小崽脖子一侧的吻。痕后,瞳孔倏地一缩。 宁知任由这位看着,让瞧个够,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耐。 纪安黎反应了几秒钟,喃喃道:“又是你……” 宁知面不改色地对上,平静地站在前边。 明舒想要上前,但被摁住了。 宁知不给继续面对的机会,这会儿很是强势。 其实小崽早就发现了外面的不对劲,隔得远远的就听到了纪安黎的声音,知道是谁来了,可出于信任与不捣乱的前提,还是忍住了不出现,不给明舒添乱,让明舒自己解决。要不是秋天冲到门口护主,明舒拦不住大狗,宁知也不会出来。 宁知这时候还是比较明事理,不至于因为纪安黎半夜上门就急急吃飞醋,对明舒的处事方式未有半点生气的想法,哪怕确实不乐意见到纪安黎,但终归还是憋着了,勉强心平气和地处理这些乱子。 小崽语气挺冲,对纪安黎没多少耐心,直白把厌烦俩字摆在脸上。她不愿意跟纪安黎讲话,多说一个字都嫌弃,被对方质问了也不吭声,只不客气地掀起眼皮子望着纪安黎,良久,冷冷说:“纪小姐还不走?” 宁知反手在背后捉住了明舒,很是霸道,倒没对明舒怎么样,仅仅故意不给纪安黎看。 这小鬼心胸窄得要命,十足小气,好似纪安黎多看明舒一眼就会占极大的便宜,硬是坚决不吃亏。 纪安黎最终还是离开了,被宁知的出现刺激得不轻,挫败且失魂落魄地转身走了。 某种程度上,纪安黎与明舒是一类人,她俩都要强,在感情里自尊心太重,低头示好已是极限,再多的就不行了,比不得能拉下脸皮的宁知。 纪安黎不是宁知的对手,心里那点仅剩的尊严作祟,宛如被狠狠打了一巴掌,她做不出撕破脸皮的争执行为,舍不下面子。 过道里清净下来,空荡荡的。 电梯下行,显示屏上的数据逐渐变小,从18变成1。 宁知这才松开了明舒,放开手,转回身盯着人。 明舒想解释什么,可到底还是没有,寡言少语的。思忖了半晌,明舒安慰地摸了摸秋天,再瞅了下宁知,轻声说:“回去了,外面风大,别冷着了。” 秋天冲前面第一个进门,屁股墩子扭来扭去,为赶走了外人而高兴。毛团子啥也不懂,傻兮兮以为自个儿立功做了好事,进门后还挺亢奋,开心得团团转,使劲蹭后脚进去的宁知,汪汪叫两声,乍一看像是在邀功请赏。 宁知不搭理大狗,径直走过玄关。 毛团子又跑到明舒身边蹭蹭挨挨,讨乖地吐舌头,用脑袋拱明舒几下,似是在安慰她。 明舒从架子上拿了块肉干喂给秋天,当是奖励。秋天叼着肉干跑了,自觉回到自己窝里抱着东西啃。 由于刚刚那一出,早先的事被打断,屋里的两人都没了继续的心情,尤其是明舒,大老板心里挺烦的,只是不会表现出来。 她俩一前一后进主卧,各自都不怎么说话。明舒先进去洗澡,收拾干净再出来,到床上坐着翻翻手机。宁知则后一个洗漱,裹着浴巾回来,坐床头弄弄头发。 宁知不想去客厅睡沙发,明舒也不赶人,双方都默契地达成了一致。 晚一点,明舒放下手机,欲关上灯,转头温声问:“要不要多加一床被子?” 宁知掀开被子进去,“不用。” 灯被关上了,房间里陷入黑沉之中。 床上的二人都没什么困意,还不想睡觉,可都躺着一动不动,像两块石头。 不知过了多久,宁知在被子里摸索一阵,一下子就紧紧攥住明舒的手指。明舒还是不动,感觉不到一般。宁知低声喊:“明老板……” 明舒迟疑了会儿,还是嗯了一声。 宁知翻身侧躺,朝向她,说:“我睡不着。” 明舒扭头瞧了瞧,反过来捏捏小孩儿的指尖。 宁知挨上去,倒在明舒肩头枕着,依偎着她。明舒也不忸怩,顺势就搂住对方,与之抱一块儿。 “别伤心,”宁知说,讲不出太暖乎的宽慰,只有干瘪的一句,“不要难过。” 明舒回道:“没伤心。” 宁知拆穿道:“还是有一点。” 明舒说:“还好。” 宁知不多问了,仅仅安静地趴她怀中,闷不吭声的,暂时让明舒冷静一下,不会打扰对方。两三分钟后,宁知才凑上去用鼻尖蹭明舒的脸,又再支起一条胳膊撑在上方,然后低身俯下去亲亲明老板的下巴、脸,接着是嘴角…… 小崽压在了上边,翻身就上来。 黑魆魆的夜里,明舒环住这人的后颈,抱着宁知,接受了这个安抚的轻吻。 夜色昏暗,月亮洁白而朦胧,彼时的金融城空旷而宁静,路上不见车辆踪影,到处都一片沉寂。 这一天晚上,床上的双方都心事重重,过后相互分开了,互道“晚安”,可各自依然是很晚才沉沉歇下。 宁知翻身朝着落地窗外,将被子夹在腋下,等合上眼失去意识时都凌晨两三点了,实在扛不住了才睡去。明舒亦大差不差,睡得更晚一些,三点半都还醒着,整个人非但不困倦,反而愈发精神,脑子里充斥着一堆纷乱不堪的想法,老是理不出个头绪,也控制不住自己停下。 而清早的规矩还是不变,林姨八点多就会过来,宁知早早就得回对面房子。 那时明舒刚睡下不久,对于宁知哪个点走的毫无感觉,连林姨过来了也不知道,愣是一觉睡到大中午,太阳都晒到床头了才醒。 林姨对昨夜的所有事情一无所知,不清楚宁知在哪儿过夜,甚至不晓得纪安黎来过这里。老人家乐呵呵提着买的菜过来,进门就开始打扫客厅,择菜洗菜煲汤做饭,赶在中午前做出一桌子养生滋补餐。 饭点前,林姨一直放轻动作干活,生怕吵醒房间里的明舒。她还以为明舒是昨晚又熬夜画图了,因而白天才会补觉,不然早去店里工作了。 沙发上的抱枕又是随意乱摆放,林姨未曾起疑,当是秋天昨夜调皮捣乱,打扫的时候还挺无奈,觉得大狗太皮实了,老是四处乱跑。 中午,宁知没过来蹭饭,回学校上课了,下午第一节 有专业课,得提前赶过去占座。 午饭是明舒一个人吃,连秋天都没出现。 大狗有专门的人员看护,今儿要去做体检,顺便还得洗澡剪毛美容什么的。 下午,学校那边临时有事,宁知回不来。 明舒不想去店里,干脆在家远程办公,没事没事地坐客厅的地板上翻看查阅文件,同时让曾秘书去新店取明天要用的制作材料。 林姨出去了一趟,被明义如叫到湖边别墅取补品和食材,顺道去那边转悠转悠,无聊打发时间。 老人家自己开车出门,回来时提着两大包东西,全是从湖边别墅那里拿的。明舒上前帮忙接东西,林姨却不让,关上门了四下望望,巡视一圈就问:“知知呢,还没放学?” “不清楚,”明舒说,“应该是学校有什么事。” 林姨不解:“一天都没见到人了,上个星期不是没多少课吗,怎么这一周这么忙?” 明舒哪里知道,对宁知工作上的安排了如指掌,可学校的事不太清楚。再有,学校和院里经常添加或更改课程安排与各种活动,临时有变动不要太正常。 宁知这次是去参加一个比赛的报名培训,被杨老师亲自抓去充数,代表整个管理学院参赛。培训比较麻烦,费时费力,大家从下午到晚上都在忙活,天都黑了才不得不散场。 杨老师让宁知明天还得回学校,且早上就得到办公室等着,距离开赛的时间太紧了,必须加班加点地干。 宁知快十点才身心疲惫地回到玉林苑,被折腾得够累。她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隔壁房子领回秋天,并告知明舒这么晚才回来的原因,说是接下来的几天都比较忙。 明舒没说什么,只问:“吃饭没有?” “吃了,杨老师请的。”宁知回道,“在他办公室里吃的盒饭。” 明舒:“明天几点过去?” “八点半到知行楼集合。”宁知说,没所谓地揉了下脸,“第二大节有课,估计要晚上才能回来。” 许是双方都还惦记着昨晚的小插曲,今夜的见面总有点空落落的感觉,明舒想说几句话,宁知也有要交流一下的意思,可时间太晚了,明儿又是一大堆麻烦事,似乎晚一点再说也可以。 明舒犹豫须臾,还是压下了将要出口的解释,轻声叮嘱:“早些休息,明天还有事就别熬夜。” 宁知颔首,“嗯,你也是。” 明舒说:“没时间的话可以把秋天送到这边,晚上再来接也行。” 宁知应下,“好。” 习惯了住在这边,秋天不乐意回去,咬着狗绳不让宁知靠近,满屋子到处躲。 但躲也没用,宁知还是拽着大狗回去了。 明舒目送她们离去,在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抿紧唇,盯着看了一会儿。 明明两个人都不是很在乎突然现身的纪安黎,昨晚还躺一个被窝里了,但没来由的,今天的相处莫名就变得古里古怪,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中间。 若说宁知完全不介意那事不可能,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在意,毕竟纪安黎可是与明舒谈了八年的前任,那分量绝对不轻,可她的确没将这些稀里糊涂的情绪牵连到明舒身上,一码事归一码事,不会因此就冷战或怎么样,更不可能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上演一波表现自我占有欲的戏码。 那真的太傻里傻气了,简直莫明其妙。 但另一方面,宁知还是打从心底里就不太得劲,不是生气,就是不舒服。 也许是当时的各种反应太过于克制了,当理智慢慢退去,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就会显露出来。 宁知与明舒还没正式确定关系,连表明心意都不曾,她俩不明不白这么久,只顾着亲热和暧昧了,正儿八经的形式一个都没过。 宁知从未提及,明舒亦不去纠结,二人“潇洒”至极,这会儿才终于发现问题所在,开始正视这个事了。 不过她们在感情上都是慢性子,目前还处在抽丝剥茧的阶段,不能一时半会儿就麻利解决。 明舒隐隐能揣摩出缘由,可按耐住了心绪,暂不表态;宁知亦是,很能憋得住,总之就是不挑明。 余后的一个星期,她们的相处表面上不变,还是原来那般。 在店里时,明舒还是掌控全局的老板,处理工作室的业务,为宁知定制安排并把关所有合作,空闲时分就去新店打转身。 宁知白天没课就会过来,偶尔仍旧带着一些小玩意儿出现,有一次还把秋天带到店里闲逛。 店里的员工们对宁知还是老样子,能照顾就照顾,有什么事都带她一把。 这周末有个小型的展示会,要发布一些秋冬成衣。大伙儿忙前忙后地奔波,为了这次的展示团团转,时不时还得加班熬夜干活。 作为店里签约模特中的台柱子,宁知隔三差五就得过来一趟,不是拍摄就是试衣,必要时候还要帮周周老师她们打打下手。 打下手不是宁知的分内工作,不需要她来做,但因为与大家关系好,宁知有空便出一份力了。 明舒对此是看在眼里,不拦着,心里大致有个数。 周周老师还在明舒面前夸了宁知两回,毫不吝啬对宁知的喜欢,问明舒可不可以借走小崽一阵子,让宁知给她当半个月专属模特。 明舒没同意,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 “反正您最近也用不上她,下个月月中之前应该都没她什么安排吧,借我半个月呗。我也不让她做那些苦活累活,相当于顺便帮个忙。”周周老师不死心说道,对宁知的工作行程还是挺了解。 明舒还是不答应,“你找别人,阿瑾或者乔安娜,她俩差不多也是这个风格。” “那可差远了,根本没得比。”周周老师说,“就半个月,绝对不超时,一天都不会多。” 明舒不松口,“找其他人,她不行。” 周周老师问:“为什么?不都是咱们店里的模特,她有时间干嘛不行?” 明舒随便找了个借口:“她要学习,上半学期耽搁了太多功课,近些天有空就得补上,不然等期末了应付不过来。” 这借口挺正当,十分管用。周周老师思索了下,还是就此作罢,想着确实学习更重要,不能耽搁宁知了。周周老师说:“那就下次,开年以后再看,行不?” 明舒不答应不拒绝,嗯声:“到时候再说,随时都可能有变,不一定能定下来。” 除了老板这里,周周老师私下里同小崽知会了一声,让宁知为自己留点时间,直接找正主商量。 宁知好说话,表示届时没安排就可以,且转头就告诉了明舒。 明舒不发表任何意见,保持默不作声,好半天才边翻资料边问:“你想去她那儿?” 宁知没眼力劲,直说:“周周老师人挺好的,平常也没对我有过不合理的要求。” 明舒翻页的手慢了下来,余光暼向对方,点明道:“她能对你有什么要求?她又不管你,你俩的工作本就是分开的,各自不相干。” 宁知问:“那我去吗?” 明舒往后倒,背靠座椅,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随你,你愿意就行。” 小孩儿拿不定主意,真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周周老师的事真不过分,全然就是举手之劳。 这个问题到最后也没敲定,明舒提醒道:“开年以后你还有两场秀外加一次拍摄,另外老曹也预订你了,可能临时会有另外的工作,以及一月中旬期末考,自己做好规划,别到时候手忙脚乱。” 宁知回答:“知道。” 店里的工作影响不大,总之就是那些内容,翻来覆去都差不多。 周五这天除外。 搞定发布会所有准备工作,小蒋她们几个开始着手收尾相关的事,有人多嘴地又讲到了纪安黎,提及前两年的这时候纪安黎曾到这里帮忙抢救现场,说了些陈年往事。 “当时有个新来的设计师罢工了,要闹事,还是纪小姐把人压了下来,不然那个设计师非得把全场搅和乱。” 一员工问宁知:“知知,你认识纪安黎纪小姐不?” 宁知完全不感兴趣,回道:“不认识。” 那员工好心,没话找话地特意介绍一下纪安黎是哪个,还列举了一些有关纪安黎的事,着重强调:“纪小姐跟老板和凡总关系都挺好的,是朋友,你以后应该能见着她。” 员工对纪安黎印象不错,不似小蒋那么有想法,更不会吐槽纪安黎。 同一件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同一个对象,不同的人自然会有不同的评价。小蒋不喜欢纪安黎,有的员工却对纪安黎很喜欢,认为那人有能力,靠谱,帮过店里不少忙。 明舒对这些对话一无所知,亦管不到底下人的嘴。她这些天只对宁知较为上心,记挂着那天晚上,每次想问问宁知的想法吧,话到嘴边又讲不出口,感觉太直白了,这样多半会让宁知很难回答。 明老板不太会应付小女生,细细斟酌许久,便换了个迂回的路子,从学校那边下手,问宁知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上课,别的就没了。”宁知说,停顿了下,记起其它的又补充,“后天有一个志愿服务,可以加学分,到时候会跟李林泽他们一起参加。” 明舒问:“什么活动?” 宁知说:“残联搞了个小型的运动会,可以算八个服务时长。” 明舒坐过去些,“这周末不出去找朋友聚会?” 宁知顺势就靠她胸口,“不去,其他人没时间,聚不齐。” “都在上课?”明舒抬起一只手搂住对方,但没摸着,没搂实,手掌腾空放着,不碰到宁知的腰。 宁知垂眸瞧了下,回道:“嗯,大部分人都有自己的事,估计年后一月底才有空。” 明舒了然地点点头,大致清楚了。 再然后就没有可以聊的了,总有些别扭。 宁知转过头与明舒对视,闷不出声,似是在等她继续问。明舒张张唇,良久,只微不可闻地喊了声:“宁知……” “嗯。”那人立即应道。 讲不出话就干脆不讲了,明舒伸手捏着宁知的下巴拉近距离,倾身凑上去含住小崽柔软的唇。 第66章 外面还是大白天,正值下午五点多,离天黑还早。 这周末林姨请假回家了,近两天都不过来,而秋天被看护的人带出去溜达散步了,估计七点左右才会被送回家,此时房子里只有她俩在。 其实宁知只是过来随便坐坐,闲着无聊找点事做,没想着非要找明舒要一个解释,更没想过大老板会突然挨上来亲自己。 忽如而来的亲密举动太出人意料,让宁知有点懵,很久都接不上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小孩儿至今都还是比较青。涩,在这方面的经验约等于无,头一回被这样吻了,第一反应不是乘胜追击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也不是反过来压制明舒,而是干坐着什么都不做,挺直腰背,两只手还撑在沙发上支着,整个人呆呆的。 平时都抱着明舒啃了多少回了,这会儿倒是不太会应对这种情况,迟钝得很。 明舒摸了摸宁知的侧脸轮廓,用柔软的指腹抚着,有一下没一下的,一会儿再下移些,将指尖触在这人颈侧,不多时又轻轻揉了两把。 宁知仍是干巴巴地受着,颤颤浓密的眼睫毛,呼吸都慢了半拍,全然不是明舒的对手。 一个吻长久而深入,等到分开时宁知脑子里已是一片浆糊,连东西南北都快分不清了。小崽湿润的嘴唇翕动,稍稍张合了几下,直愣愣地望着面前的明舒,还沉浸在刚刚的亲密之中,俨然回不过神来。 明舒没有退开,还抵在她身前,放在她肩上的手都没有放下,依然保持着方才的姿态。趁宁知还没彻底回缓过来,明舒再次挨近,碰碰嘴角那一块,要亲不亲的。 宁知收收手指,用力捏紧身下的沙发垫子。 太阳还没落到高楼之下,房子里明亮,白色的光线有些刺眼,溢进窗户玻璃内照得人难受。宁知闭上了眼睛,仅仅两三秒的时间,稍微缓一缓。 明舒继续靠近点,与之额头抵额头,环住她的脖子。 双方都慢腾腾的,过后就这么静静地抱了会儿,谁都不吭声说话。 明舒蹬掉了鞋子,坐在宁知身上。 宁知抬抬头,搂住对方。 “这几天心情不好?”明舒轻声问,理理小崽的头发,把肩膀上散落的那些都拂开,弄到背后垂着。 宁知不承认,说:“没有。” “感觉你不太开心,心不在焉的。”明舒说,“要不要聊聊?” 宁知问:“真没,没有不开心。” 碰碰这个口是心非的小鬼的耳朵尖,明舒拆穿道:“曾秘书也说你最近状态不佳,好像有心事。” 宁知嘴硬:“哪有,这阵子多数时候都在学校待着,曾秘书都没怎么见过我,还不如咱俩见面次数多,她又不了解。” 明舒有些无奈,说:“你每次去店里,都是曾秘书接待你,与你相关的所有业务她都会经手,你们差不多每天都会碰上。” “有吗?”宁知不确信地问,还想了想,“但是感觉好像不咋见到她。” 这哪儿跟哪儿,又扯远了。 明舒将话题拉回来,挺认真地问:“上次的事,你是不是生气了?” 宁知佯作不懂,“上次?哪次?” 明舒反问:“你说呢?” 宁知装死到底,“不知道,听不懂你的话。” 明舒直白道:“那天晚上,她……纪安黎来的那次,还在生气?” “没,没生气。”宁知立马回答,辩解,“跟那个人无关,不是一回事,你别乱想。” 那个人……连名字都不愿意提,还说没关系。 明舒好笑,“真的?” 宁知“啊”了声,一脸漫不经意地回道:“她也没那么重要,我俩都不熟,压根不认识,干嘛在意。” 不熟不认识,所以就不在意。一嘴的歪理,哪里是这种乱七八糟的因果。 明舒捏了下满口假话的某人,手上没使劲儿,但脸上的不相信不加掩饰,直说:“我跟她也没怎么联系,分手后只有上回在新疆那边见过一次,之后没再碰过面,微信上也差不多,很早以前就断了。” “哦,”宁知说,垂眼不看人,语气很是生硬,“这样。” 明舒说:“认识你的时候就断了,分手很久了。” 宁知抬手抱住腿上的人的细腰,当是听不明白这些解释,假模假样地问:“咱俩哪个时候认识的?” “七月份,”明舒回答,清楚地记得具体的时间,“我刚搬到这边的第二个月,那时候在电梯里遇见了你。” 都讲得这么细致了,就差说出具体的日期,到底是哪一天。 可能是没料到明舒还记得这些小细节,宁知脸上的神情微动,不过还是略带不满地嘟囔了句:“也不是那会儿才认识。” 明舒愣了愣,记起萧何良曾经说过请学生到家里吃饭的事,以为是因为这个,便没感到太意外,搜寻了下自个儿的记忆,温声问:“我们以前见过?哪个时候?” 宁知坦白:“更早一点,不是在这边。” “哪儿?”明舒又问,“我家么?” 不知是默认了还是怎么,宁知不吭声,只别扭地转开脸看看其它地方。 明舒对此比较好奇,非得问个明白,又再摸着小孩儿的脸将其转回来,一本正经地开口:“跟我说说,怎么见的,早到哪个时间。” 觉得说太多从前的事真没多大意思,宁知不愿意提及那些,于是搪塞道:“也没什么,在学校和你家里见过,没了,差不多就这样。” 明舒没听出她的敷衍,思索片刻,“因为萧老师请你们回去吃饭才遇上的?” 宁知拉了拉明舒的手,不让捏自己,“算是吧。” “没听你说过。”明舒接道,“萧老师倒是讲过你,早前提了几句。” 宁知问:“讲我什么了?” 明舒实诚说:“让我多照顾你一点,说你是他的学生。” 宁知:“还有呢?” “挺多的,一大堆事,反正都是夸你的。” “嗯。” “还有就是告诉我,你经常跟他打电话。” “也没有经常,有事才打。” 明舒:“什么事?” “多了。”宁知回道,“逢年过节问一问,还有填志愿找他帮忙。” 明舒讶然,“你志愿是萧老师帮你选的?” 宁知解释:“不是,只是问问他,他给我列举了一些合适的专业和学校。” 明舒说:“他没跟我们讲过这些。” 宁知:“本来也不是要紧的事,讲不讲都一样。” 那倒也是,萧老师一天到晚可忙了,诸如帮学生挑选志愿专业与学校这种小事,基本上是每一年都会重复一次。经手过那么多学生,萧老师多半不会单独提到宁知,就算有,明舒也不一定记得,可能连遇上都不曾。 毕竟小崽高考结束只是两三年前,那时明舒已不在家里住了,早都搬到外面定居。 想起早前萧何良提到宁知的那些话,明舒记起其中一点,说道:“对了,萧老师前阵子讲,让有时间带你回去吃饭,到时他亲自下厨煮菜。” 宁知点点头,一口应下:“行。” 明舒趁热打铁,“那你哪一天有空?” 宁知:“最近?” 明舒嗯声,“看你方便,我随时都可以回去,你决定好了跟我讲一下,我提前通知他们。” 发现明舒挺上心这个,宁知反而感到不自在,又问:“就我俩?” 明舒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萧老师只问了你,没提到别的人。” 宁知有些放不开,这还没上门呢,却纠结起来了。 “只是随便吃顿饭,不会怎么样。”明舒说,看出这是想太多了。 宁知沉吟半晌,回道:“等哪个周末,或者放假以后。” 明舒:“可以,都随你。” 她们一直搂抱着,一上一下地相对。明舒坐在宁知腿上,以一种紧密且贴近的姿势揽住宁知,每每讲话时会稍稍低下去些,与宁知十分亲昵。 两人讲着再寻常不过的话题,但期间好几次都是相互对着,差点擦过对方的脸或嘴巴。有那么两回,宁知有意仰仰头,偷摸靠近明舒,将距离一点点缩短,在明舒唇上挨一挨。 明舒把宁知的小动作都收于眼底,不动声色地接受了,不久再俯身往下些,于宁知耳畔似有若无地擦过。 在秋天被送回来之前,她们一直没分开,随后又亲了几次。宁知不再主动,每次都让明舒来,挺享受早先那一回。 小矛盾说开了就不再是问题,原本也没什么太大的隔阂,到这儿就算是翻篇了。 秋天七点十几分被送回玉林苑,上楼后直接到这边来,这晚也在这里留着了。 夜里宁知照旧睡沙发上,白天被吻就够刺激了,她还在慢慢接受之中,躺下时都云里雾里的,睁眼闭眼都是那种挥之不去的感觉。 周末整整两天,她俩都住在一个房子里,明舒没回老两口那儿,宁知亦不离开,连李林泽他们打电话来找都不出去,问就是没空,在忙事,暂时出不去。 事实上,宁知窝这边打了两天的游戏,坚持陪着明舒画图。 两人只有黄昏日落时分才出门,牵着秋天在小区周超走走,到时间了再回去。 下一周,秋冬新装发布顺利开展,所有工作都如期进行。 这天宁知可以不用出场,但她还是去了,到店里帮明舒她们免费干活,忙完了就在三楼办公室里赖着不走。明舒不赶人,放任宁知在自己的地盘上撒野,甚至打开休息间让对方进去。 明舒这人太讲究,休息间本来只有她自己能用,连凡楚玉想借用一下都不行,现在却直接甩了把钥匙给宁知,告诉宁知要是累了可以进去躺会儿,全然忘了某人的休息室就在隔壁。 宁知也不端着,收到钥匙就真进明舒那里躺着了,连自己那边都不回了,有事没事都躺这边休息间里玩手机,变相陪着明舒。 新装发布结束后凡楚玉来了这边,当时正巧就撞见宁知从休息间里出来。凡总怔了怔,没太懂这是闹的哪一出,直直打量起宁知,而后瞅向办公桌前画图的明舒。 宁知脸不红心不跳,被抓个正着也一点不慌张,见到人了还会喊一声,淡然说:“凡总。” 凡楚玉摸不着头脑地应了声,看她这么从容便以为是自己误会了,等宁知开门出去后才悄声问明舒:“干嘛呢这是,她怎么在这里?” 明舒比宁知还沉得住气,煞有介事地说:“过来拿东西,我放休息间里了。” 凡楚玉信以为真,“我就说呢,还以为咋了。” 一会儿,宁知泡上两杯热咖啡端进来,分给明舒与凡楚玉各一杯。凡楚玉乍然受宠若惊,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直觉宁知这是转性了,还很不适应。 明舒温吞地抿一口咖啡,瞥凡楚玉一眼,一个字不解释,任由凡总一个劲儿瞎想。 天气越来越冷了,z城降温幅度越来越大,前几天还能维持在十度以上,这两天的温度却跌得比基金曲线还快,忽地就降到了三四度。 立冬以后的日子就是这样,一天天地变冷,整个城市悄然间就换了一个样。 庆北路街道两旁的杏树叶子全都掉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放眼望去十分萧瑟冷清,到处都空荡孤寂。 明明街上的行人没有变少,每天还是有那么大的流量,一直车来车往的,但冬日的孤寂就是油然而生,不出几天就蔓延到全城。 冬至之前,明舒带着宁知再一次出差,可不是去国外,而是去s市,到那边参加一场业内活动。 老曹也跟着去了,亦是被邀请的嘉宾。 活动主办方为所有来宾安排了住宿,明舒和宁知是分开住的,与老曹同一楼层,离得不远。 有外人在,明舒二人在整个活动期间都没表现得太明显,还是像以往那样相处,只有晚上才会避开其他人凑到一起。 宁知悄摸到明舒房里住下,非得与自家老板挤一张床。 明舒拿着没办法,让小崽回去,小声说:“很晚了,明天一早还得起来,不要瞎闹。” “我也不做什么,”宁知说,腆着脸倒她肩上贴着,“绝对不打扰你休息,真的。” 明舒坚决不同意,“不行,必须回去,去你自个儿屋里。” 宁知左耳进右耳出,当是听不懂,直接朝被窝里钻,大咧咧霸占半张床。 明舒好气,伸手扯了扯小孩儿的衣角,终究还是把人留下了。 不似北方的冬天,南方大多数地方是没有暖气的,夜里太冷了只能开空调。 明舒不喜欢冬天吹空调,觉得吹久了会导致皮肤太干,整个人也不爽利。 宁知无所谓开不开空调,小年轻不怕冷,白天出门在外都穿得单薄,夜里盖着被子就更不觉得冷了,何况旁边还躺着一个体热的明舒。 现在还没到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两个人睡一块儿还是比较舒适,没多久就暖和起来了。 宁知感觉热,便把手伸出去一些。明舒将其拽回来,斥道:“别着凉了。” 宁知肯定地说:“不会。” “才怪,”明舒说,“小心明后天都得躺床上,到时候我可不照顾你。” 宁知辩解:“我体质好,不至于。” 明舒在被子里打这人的爪子,“老实点。” 宁知小声说:“明老板,你别感冒了才是,不要老想着我。” “谁想着你了?”明舒低低回道,“我这是担心你冷到了又得麻烦我。” 宁知保证地说:“不会,我不麻烦你,真着凉了我自己照顾自己。” 明舒说假话:“还有,怕你传染给我。” 宁知下意识要反驳,可想了想还是没有,靠近了认同地说:“也是,那我注意点。” 明舒笑了笑,觉着小孩儿太好逗了,随便编两句话都会当真。她忍不住捏捏宁知的耳垂,悄声说:“那就安生些,规矩点躺着睡觉,晚点也别乱翻身蹬被子。” “行,不会。”宁知不迭点头,见她嘴角弯弯的模样,傻不愣几地问,“你笑什么?” 明舒不承认:“我没笑。” 宁知说:“笑了,我都看到了。” “哪有。” “就在刚刚。” 明舒心血来潮地装样子,“有吗?” “啊,有啊。”宁知回答,伸手摸向大老板的嘴角,好似抓到了证据,“还扬着呢,你又笑了。” 明舒还是骗人,“没有。” 宁知也不争辩了,更为用力地抱住她的腰,枕在她胳膊上,“行吧,你说没有就没有,听你的。” 被窝里变得暖乎乎的了,哪儿都是热气。 灯被关上,昏黄的光消失。 窗帘敞开,躺床上就能瞧见落地窗外的世界,s市的夜晚繁华,连酒店附近都是车来车往,这个时间点正是夜生活开始的时候。 她们静静地搂一块儿躺了几分钟,感受着对方的存在,暂时不说话了。 没多久,宁知还是憋不住心头的悸动,摸索着上前亲亲明舒的脸颊,然后是鼻尖,再往下……小崽十分温柔,低声问:“现在还没感冒,不会传染,可以亲么?” 明舒拒绝了,“不可以。” 宁知充耳不闻,根本就不是真心发问,转而就亲了下去,一下子就吞掉明舒给出的答案。 …… 不知过了多久,分开了,宁知压在上方,体贴帮明舒拂了拂头发,小心地哑声低低问:“明老板,咱俩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明舒反问:“你觉得呢?” 宁知说:“我不知道。” 明舒不正面回答,“你想是什么关系?” 宁知非常正经地思索半晌,直愣愣说:“我都行,依你。” 明舒:“那我也随便。” “不行。” “为什么?” “这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不是一个概念。” “你说说看。” “说不出来。” 明舒:“……傻不傻。” 宁知说:“还行吧。” 第67章 一番冗长的对话到最后也没理出个明确的结果,你“都行”,我“随便”,一个比一个能糊弄,讲半天就是不挑明,临门一脚踩不下去。 都到这程度了还能是哪样的关系? 其实早就非常明确了,且各自都心知肚明,打从训练室那次起就门儿清,不然此时此刻也不会躺一张床上胡诌八扯。 明舒偏偏头,将脸贴在宁知掌心里,安安静静地感受着小崽手上的温度,在沉沉的夜色中瞧着对方。 房间里的光线过于暗淡,依稀只能瞧见周遭物件的轮廓,靠得那么近也不能完全看清另一个人的脸,视线内的人或物都有种朦胧模糊的不真实感。 宁知抚摸着明舒,用白皙修长的手指摩。挲她的下巴,再是柔软湿热的唇。 许是换了个陌生的地方,今晚的气氛与往昔不同,比前些时日多了点难以捕捉到的旖。旎缱绻,一切都显得迷蒙而美好。 先前罗里吧嗦地讲了一大通,把该说的都说完了,眼下两个人都转为默然状态,忽然就不出声了,开始做一些撩拨对方的小动作。 明舒这次挺配合宁知,在小崽摸到自己的嘴巴时,她放任了,而后掀起眼皮子,对上宁知的眸光,再红唇微动,亲了亲宁知的指尖。 只是用唇挨了一下,动作转瞬即逝,没过多停留,比蜻蜓点水还快。 乍然的触感暖乎润湿,宁知一愣,霎时就怔住了。 明舒轻微地动了两下,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接着抓住宁知的胳膊,再一次将脸贴到那小鬼的手中,慢慢地蹭一蹭,继续让宁知反过来感受自己。 许久,等到差不多了,明舒又重复刚刚的举动。 宁知指尖都抖了抖,受不住这般架势。 明舒趁此捉住宁知的手,一下一下地捏捏这人的指节,让再摸摸自己的嘴角,而后唇齿轻启。 宁知僵硬如木头,直接就凝滞在原地,一时间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往头顶冲,脑子里都快砰地炸开了。她像一张干净的平整白纸,对此是半点经验都没有,不知道究竟该做些什么,只呆呆地支在上边,整个人一片空白,木讷得仿佛生了锈,俨然不能运转了。 有那么将近半分钟,时间都停止不动了,过得快又过得慢。 明舒放开了宁知,缓声说:“我们现在的关系,就是你想要的那样……” 宁知曲起手指,兀自揉摸着自个儿湿湿的指尖,从上往下地盯着跟前的女人,很久都不吭声,只眨了眨眼睛。 大抵是支着胳膊的姿势太累,又或者是还没整理好措辞,宁知一会儿就轻轻地倒了下去,重新靠在明舒身上,将脑袋倚在明老板颈窝里。 明舒任由抱着,用脸挨挨宁知的鬓发。 待后知后觉地理清头绪了,宁知在被子里悄摸揉了明舒一把,低声问:“我跟你,现在算是在交往吗?” 明舒这回不再忽悠小孩儿了,直直面对,肯定回道:“算。” 宁知抬抬头,二不楞登地说:“我还以为不是。” 明舒挑挑眉,“不是交往还能是什么?” “可多了,”宁知说,“也能是有实无名的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能住一块儿,还会做这些事?”明舒问,觉得挺乐,“哪个朋友能这样?” 宁知回道:“不负责任的就可以,一抓一大把。” “什么歪理,”明舒说,小力地掐崽儿的腰一下,“哪儿学的乱七八糟的野路子。” 宁知赶紧辩解:“没,我没学。” 明舒放开手,又向上移了移,“我不是那样的人。” 宁知:“我知道。” “太费事儿了,没精力搞那些。”明舒说,顿了顿,“也不喜欢,没意思。” 宁知凑上去吃她的嘴巴,用鼻尖拱拱磨蹭,好听的话一套一套,“是,你最好了。” 明舒用手挡住,抵开这人,前一会儿还温情脉脉呢,下一刻就不留情面地不给碰了。 “行了,早点睡,都快凌晨了,小心明天起不来。” “马上,”宁知接道,不肯倒回去,“再抱两分钟,现在还睡不着。” 刚刚才经历了一出捅破窗户纸的试探与“告白”,正精神着,怎么可能睡得着,简直躺都躺不下去了。宁知又再压明舒上方,不由分说就埋下去嘬两口,非要再回味一下。 明舒拗不过对方,本身也不是很困,半推半就地就接受了,最终还是用双手环住了宁知清瘦的后背。 s市的夜晚美丽,璀璨的霓虹灯与白洁的月亮交相辉映,地上熙攘,天空宁静,远处的高楼半露半隐进了浓郁的黑色中。 今晚又是大圆月,天上的星子稀疏暗沉,无光泽地分散在各处,有的挂在大厦顶端,有的藏进了厚厚的云朵后方。 不久,丰润圆白的月亮又被云团吃掉了,一口接一口被吞噬…… 由于这次是来s市出差,后一日清晨,酒店里的诸位都得早些起床收拾。虽然活动是在晚上八点进行,但大伙儿必须提前做准备,化妆造型就得弄大半天,另外还有一些繁琐的小事需要处理。 生物钟使然,明舒七点多就醒了,待彻底醒神后又多躺了半个小时,八点二十左右才起来。她先进浴室洗漱,早早搞定了自身再打电话叫客房服务,让酒店送两份早餐和两杯现磨咖啡到房间里。 宁知赖在床上不起,因为熬夜太晚而疲倦得眼睛都睁不开,被叫了两次都不肯下床,还直挺挺躺着。 “先起来漱口,吃了早饭再睡。”明舒拍拍那懒鬼,扯了下被子,“快点,抓紧时间只需要十几分钟就可以了。” 宁知这才不情不愿地坐起身,但胸前还抱着被子不松手,眼睛眯着。 明舒揪她耳朵,“动一动,晚点有的是时间睡。” 宁知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说:“起来了,马上……” 酒店的客房服务周到,效率也高,二十分钟左右,工作人员就送来了明舒点的所有东西,包括专门为宁知准备的鳕鱼粥。 工作人员进门时,宁知正在浴室里刷牙,两边的人没有撞上。工作人员体贴入微地问明舒还有没有别的需要,有的话可以随时打电话给前台,并在出去之前祝二人用餐愉快。 明舒先在外面吃东西,没有特地等宁知。 宁知睡眼松醒地洗漱完,随后强撑起精神乖乖喝粥,喝完就倒明舒肩上继续打瞌睡,还八爪鱼似的缠住明舒。 明舒戳戳小崽的脸,“一边去,别烦我。” 宁知闭着眼睛说:“没烦,你做你的事,我不打扰你。” “那你放开手,不然我什么都做不了。”明舒说,拉了拉腰间的爪子。 宁知装死当做听不见,把脸埋明舒颈窝里,然后往下挪了挪,将唇抵她锁骨上。 “干嘛……”明舒反应挺快,赶快制止,可还是迟了一步,便只能轻声喊,“宁知,别……” 一顿早饭吃得磨蹭,食物都放凉了也没吃上几口。 外边的过道里陆陆续续有声响传来,其它屋子里的客人都起来了,大家都在各忙各的事。 九点左右,闲人一个的宁知舒舒服服倒床上补觉,哪儿也不去,窝在这边就是不走了,硬是一觉睡到大中午才再次起来。 明舒不管她,趁上午还有空就赶忙处理手上的工作,赶在造型师她们来之前搞定所有事宜。 凡总隔空发了一份加急文件过来,打电话让她有时间就看看,今天之内必须完成。 晚些时候,明舒出去了一次,宁知亦跟着出门,不过不是陪同去外边干活,而是走几步路转回自己房间。 她俩出门的时机不对,开门就正巧遇上了同样要出门的老曹。 这大中午的,老曹哪会乱想,见到宁知从明舒房里出来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劲,还以为是咋了,等明舒走近了就悄声问:“店里又有什么事?” “没,”明舒回道,“怎么了?” 老曹努努嘴示意,望向宁知。 明舒不细致解释,只说:“真没事。” 老曹便不多问了,说:“我还想着是不是她不配合。” “没有,”明舒说,看了下转身进门的小崽,神色有些不自然,“她挺好的,很听话。” 老曹粗神经,没琢磨出丁点儿怪异之处,点点头说:“那就行。” 约摸一点半,造型师和化妆师等人都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到酒店这边,在明舒房间里歇口气就立即干活。 本来活动方已经为大家配备了相应的工作人员,但明舒不放心,还是单独花高价请了这些人过来。三个人都从头到脚地捯饬了一遍,连指甲都得打磨打磨。 一行人得提前一到两个小时到活动现场,时间还是比较赶。 晚些时候,明舒挽着一身青色长裙的宁知出场,全程都将小孩儿带在身边,让寸步不离地跟着。老曹也随着她俩一起进去,多数时候都和你她们待在一处,中途遇到了老熟人了也会介绍给宁知认识,同时亦将宁知介绍给别人见见。 那场活动只是一个慈善性质的晚会,举办方是某知名时尚杂志社,到场的业内人士与名流很多,媒体也多,其中还不乏一些商界人士和一二线明星。 明舒和宁知加起来的存在感可谓不低,当晚走哪儿都亮眼,原地一站都有一堆人围上来套近乎。 有记者问能不能给她俩拍一张合照,明舒看看宁知,询问小崽的意见。 宁知径直挽上明舒的胳膊,破天荒地在这种情况下温和一回,大大方方地说:“可以,拍吧,多拍几张。” 记者不迭让同伴赶快拍,笑着答谢,变着法儿夸了宁知两句,还真情实感地赞叹:“您俩今晚穿的裙子都很搭,站一块儿就挺显眼。” 宁知扬了扬眉毛,柔声问:“哪儿搭了?” 记者说:“像姐妹花。” 宁知看看明舒,等拍完了,挨近一些小声问:“像吗?” 明舒不回答,只拂了下头发,问记者:“能劳烦你晚点把照片发一份给我吗?” 记者爽快答应:“当然可以,没问题。” 宁知眉眼弯弯,压着声音对明舒说:“我也要一份,到时候发给我。” 晚会持续了两三个小时,中间的时段是拍卖各种捐赠物,为山区儿童筹集善款,过后再是公布众被邀请而来的嘉宾的捐款数额和物资等等。 明舒三人都捐了不少,尤其是明舒,代表m&f工作室捐了两百万,再以个人名义捐了一百万。明老板不缺钱,本身又对物欲要求不高,每年赚那么多钱花都花不完,多捐点也算是消费了。 宁知是以个人名义捐的,也是百万。老曹相对少些,他今年开支太大,时不时就参加这种活动,这次只意思一下捐了六十八万,凑个吉利数字。 活动结束,一行嘉宾被请到酒楼里吃喝,最后收个尾。 这时不再有媒体记者跟着了,大家都可以随意一点,不必太拘束。 明舒不太喜欢交际应酬,在酒楼吃了点东西,待了个把小时就离开了。宁知也是,俩人撇下老曹跑了,单独出去逛街,四处走走。 这晚,她们去了外滩看夜景,顺便去街边的店铺里扫荡一圈。 买东西都是宁知出钱,那人十分舍得,非要为明舒买单。明舒亦不客气,见到喜欢的小玩意儿都拿下,不管价格高低,中意哪样选哪样,顺着宁知的方式来。 双方都玩得开心,四舍五入算是约会了。 回去的路上,宁知还不太想走,问明舒:“要不要再去看个电影?” 穿着高跟鞋走了半个晚上,明舒累得腿都打不直了,不假思索就拒绝:“算了,下次吧,脚疼。” 宁知帮她捶捶膝盖,“回去我帮你捏几下。” 明舒应道:“行,可以。” 自然而然的,她们这一晚也是一个房间睡觉。 不同于前一天,这夜里的二人都纯情,只规规矩矩地捏背捶腿,别的什么都没做,坚决不乱来。 主要是翌日早上就得坐飞机回z城了,往后日子还长,天天都是机会,不急在这一时。况且,囫囵吞枣尝不出个中的细致味道,东西要一点点慢慢吃才行,太快了就会失去一些正常感情进程中该有的感觉。 有时候感情就像是一坛酒,得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才会愈发醇厚,越来越有滋味。 坐飞机回程,二人主动降舱,特地不与老曹一起。 她们在飞机上是挨着坐的,虽然没买到相邻的座位,但明舒找人换了座,换到宁知旁边挨着。 回去也就两三个小时,宁知一直倒明舒肩上靠着,没长骨头一样。 那也是独有的小浪漫了,悄悄地瞒着朋友,在朋友眼皮子底下做一些光明正大的亲密事。 老曹没注意到这些,上了飞机才发现不对劲,但也不好怎么样了。老曹挺疑惑,不懂她俩这是在干嘛,下了飞机还问明舒:“怎么突然就降舱了,有什么事?” 明舒扯谎:“没事,想省点钱而已。” 老曹不解:“你们两个人有什么可省的,这一趟才多少点。” “够两到三天的饭钱了。”明舒煞有介事地说,“才出了血,现在不能太浪费。” 老曹对此是一个字都不信,但也没有再问。 关系挑明了,接下来的相处便又是另一种模式,更理所当然些。 毕竟是有了正式的身份,口头上盖过章,以后就是正儿八经的恋人了。情侣自有情侣的方式,不再是往常那种一再试探的路子,而是另有独属于两人的小情趣。 余后的半个月里,她们之间最大的改变就是,宁知买花送明舒时不用再找拙劣的借口了,想送什么都可以送,一束不够多送一束都行,送几束都不是问题。 明舒让曾秘书买了一大堆花瓶,用来装这些各类品种的鲜花,还叮嘱前台有空就上来换换水,尽量延长那些花的保鲜期,不浪费宁知的心意。 小女生谈恋爱总是比较纯粹,表达喜欢的方式五花八门,除了送花,送吃的喝的和别的小玩意儿也是应有尽有,另外还有一些层出不穷的新意,比如有事没事就到办公室里待着不走。每次明舒忙着办公或画图,没空理会宁知,那人就安生地坐一边看书写作业,要么就打游戏,用明舒的签字笔画小人。 在此期间,明舒发现了宁知的一个小秘密,有一次无意间瞥见了宁知的微博昵称,认出这小鬼就是上次那位下场帮m&f工作室怼人的游戏博主。 原本明舒都忘记这事了,早就把星二代姜帆和小爱豆周子滔抛诸脑后,差点记不得还有过这么两号人,直至发现了这个才忽然想起这些。 宁知没刻意瞒着,被看到了就看到了,还将手机搁桌上,向明舒坦白。 明舒愣了愣,疑惑道:“你之前怎么不说?” 宁知满不在乎地回答:“你也没问。” “怪不得,”明舒一脸了然,“我当时还奇怪,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帮店里正名,之后也没联系我们。楚玉还疑惑,本来想找你问问,但是怕再惹事端就没有。” 那时凡楚玉边看热闹边猜测,一度怀疑游戏博主是为了蹭热度涨流量才跳出来搞事,犹豫要不要感谢一下对方,最后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作罢了,担心这是谁在设套。 到底是千万粉丝级别的博主,如若是非亲非故的,这么不遗余力地帮忙,多半是有所企图。 宁知背抵着座椅,直白地纠正道:“不是帮店里。” 明舒问:“那是什么?” 宁知说:“帮你。” 明舒笑了笑,“那我过两天得回个谢礼。” “请我吃饭,”宁知说道,“南岭街开了家新的法餐厅,我想吃那个。” 明舒:“行,晚点我让曾秘书预约。” 回z城后的第一次正式约会就此定下,预约时间的当晚,两人打扮一番才一起出门,宁知开车,用那辆牧马人接明舒去法餐厅。 她们暂时还不打算告诉林姨真相,因而那时就各找了一个借口,瞒着林姨不说实话。 至于秋天,傻狗被林姨带走了一个晚上,去林姨家混吃混喝了。 秋天哪懂什么是恋爱,平日里只会跟宁知抢人,总爱往明舒怀里拱,霸道地要占据明舒腿上的位置。 法餐厅之行浪漫,食物的味道如何不重要,重在氛围。 明舒挺喜欢那次约会,因此当晚回去后又给宁知尝了点别的甜头,手把手地教。 宁知学习能力还行,适应得挺快。 后一日林姨牵着秋天回来时,房子里的一切还是原样,表面上没有太大的变化,看不出任何异常。 这天不用去店里,不出门,可明舒还是化了个全妆,并且穿了件高领薄款毛衣,外加厚外套和长裤,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年末了,是该多穿点,林姨对此未有半点怀疑,还叮嘱穿着长款风衣的宁知:“尽量加身毛衣在里头,天儿这么冷,注意点身体。” 宁知嗯声:“知道。” 她俩都挺会装,在林姨面前硬是整出一副不要太正常的样子,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十二月底,店里准备搞个年会,再一次给员工们发奖励。 那阵子事情比较多,每天都很忙,明舒几乎一天到晚都扎根在办公室里,中饭和晚饭都靠林姨送来。 宁知偶尔会帮忙送饭,有时候来了就在明舒的休息间里躺着,要么就关上门同明舒接个吻什么的,总要搂搂抱抱。 小孩儿腻歪心思愈发多了,自从上回就越来越不满足,最近还偷摸网购买了两盒子不可言说的东西回来。 明舒起先并不知道这事,直至撞见宁知无比淡定地将俩粉红盒子放床头柜的抽屉里,这才发现了。她没好说什么,一律当做不知情,瞧见了也装作没看见。 宁知说:“我们一月中旬就是期末考试,还有近半个月。” 明舒假意不明白,仅仅嗯了一声。 年会是周三晚上举行,照旧是凡楚玉负责操办。 这期间又发生了另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与明舒无关,与店里其他任何人都无关,是关于施红英的。 英姐与她那个小男朋友分手了,突然就断了。 俩人分手的原因比较现实,男方家里催婚,想让小男朋友赶快定下来,但英姐不愿意,一方面是本来就没这打算,谈个恋爱罢了,干嘛非得追求一个结果;另一方面则是考虑到男方的家庭,就算英姐点头,小男朋友的家人绝对会反对,到时候指不定寻死觅活地逼迫分手,于是英姐干脆就与对方掰了,懒得再浪费力气和时间。 英姐大方地给了小男朋友一笔分手费,为这两三年来的爱恋享受买单,还温言细语劝对方以后结了婚就好好过,该放下就放下。 小男朋友舍不得,一男人哭得涕泗横流,堵公司门口拦了好几次。 英姐真是怕了,因而到这边店里躲躲,不想再跟小男朋友纠缠。 “我跟他就没可能,别说差十几岁了,就是我再年轻个十岁也不行,压根不是一路人。结婚生子,这辈子都别想了,我就不走这条道。”英姐说。 明舒不发表见解,光是听着。 英姐感慨:“真的,以后你们也别跟小年轻谈,也太麻烦了,甩都甩不掉。” 明舒下意识就要反驳,可思索片刻还是颔首,另有深意地说:“好像是有点。” 英姐一个头两个大,连连哀叹。 手机微信里来消息了,宁知发的。 明舒立马就解锁屏幕,点进去看看。 对方一连发了三条消息: 「晚点有空没?」 「我没开车,你下班的时候能不能顺路来学校接我?」 「dear——女朋友。」 第68章 女朋友今儿不忙,晚点有空,能“顺路”去z大接人。 明舒打字回复消息:「什么时候下课?」 甩不掉的小卷毛同志秒回:「六点正大门等你。」 明舒没太注意听英姐后面的唠叨,只顾着看手机了。 「行。」 「可能会迟到一会儿,不一定准时。」 宁知回复:「嗯,不着急。」 随即解释为何会六点才离校:「下午只有一大节课,但是晚点要去教务处盖证明章,还得去辅导员那里打请假条,他人不在学校,五点才过来,应该会耽搁一点时间。」 元旦过后的工作安排较多,宁知要去一趟南城走秀,届时会耽搁两天的学习时间,所以得提前打假条,不然临时再补就比较麻烦。 z大管理系的规章制度较为严苛,尤其是在学生纪律这一块,不管当事人理由有多充足,延后补假条都会被扣分,只是扣多扣少全由任课老师来定,有的做做样子走个形式扣个0.1,有的则十分严格,一到两分起步。 宁知这学期请假次数太多了,多到几乎所有选修必修都曾缺过课,任课老师们光凭这一点都记住她了,其中有两位老教师还因此表达过不满。 学生嘛,主要的任务还是在校学习。老一派教师在传授知识上的态度一向认真,不太能接受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就读模式,认为那些暂时不是学生该做的事。 本来请假的事可以让小蒋她们帮忙处理,但宁知有空还是自己去了,不给大家添麻烦。 明舒问:「自己能搞定不,要不要这边派个人过去?」 宁知:「不用,也不费时间。」 明舒:「小蒋今下午有空,到时候也可以去接你。」 宁知执意:「你来接我。」 明舒到底还是同意,答应了。 正如英姐刚刚所说的,小年轻黏人,这才谈上了不久呢,对方就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能见着她,总有那么多单独相处的理由。 她俩今晚又要去另一家餐厅吃饭,宁知订的地方,离学校不算太远,是个环境还可以的私房菜馆子。小崽让明舒过去接自己,其实就是让早点过去约会的,硬是找了个借口罢了,生怕明舒会临时加班什么的导致迟到或取消晚上的预约。 明舒哪能摸不透这些小女生心思,从看到消息就懂了,她不由得微微扬唇,被宁知这精心打算的做法逗乐。 这次的约会是前几天就定下来了的,明舒早就为其腾出了时间,还特意推迟了月末的惯例大会,哪可能会因为临时安排就不去,就算有事也会让凡楚玉过来替上,该做的安排都做好了的。 二人在微信上又黏糊地聊了两三分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答,包括宁知问明舒今下午工作任务重不重之类的。多数时候是宁知在发消息,最后还是明舒结束话题,告知这边还有朋友在,有什么可以晚些时候再讲。 互聊就此结束,双方都没说太亲密的话,除了开头那一句“女朋友”。 明舒不太会讲所谓的情话,年纪小那会儿都说不出来,现在就更加难以开口了,诸如“喜不喜欢”、“爱不爱”之类的言语,她这辈子都没讲过这些词眼儿,哪怕是对着亲妈明义如女士。 明老板只是普罗大众的一员,事实上绝大部分普通人都是这个样,很少有人会将爱意这种感受宣诉于口。 国人大多都含蓄,不兴老外那一套,大家都更加注重行为上的表现,而不是轻易就说出肉麻的誓言。 轻轻搁下手机,将其放在抽屉里面,明舒这才继续听英姐的讲话。 “想想他也不容易,22岁刚毕业一年就跟我了……”英姐忽而改口,多愁善感起来,犹豫了片刻才从情绪中挣脱出来,转头问,“阿舒,你说,我这是不是有点渣了,不太负责任?” 明舒收收桌上的文件,反问:“你俩当初在一起之前不是已经说开了的?” 英姐兀自倒了一杯水润润嗓子,回道:“是,那时候就说好了只谈恋爱,不会结婚。” “那不就得了,”明舒说,“你情我愿,有什么渣不渣的。” “理确实是这个理,就是怎么讲呢……”英姐捧着杯子无奈道,“我一见他哭吧,又是认错又是挽回的,本来他就没做错什么,都是我提的分手,我就感觉有一点点愧疚,觉得对不住人家,白耽搁他两三年了。他要是不跟我,毕业后找个条件差不多的女孩子谈感情,可能现在已经结婚了,反正不至于是现在这惨样。” 明舒问:“所以你才会给他一笔分手费?” 英姐承认:“差不多吧。” 明舒好奇:“给了多少?” “不多,”英姐比了个手势,伸出四根手指头,“总共这个数。” 明舒:“……” 一出手就这么大方,怪不得那男的哭着求挽回不肯放手。 施红英年轻时是家境优渥的大小姐,现在是坐拥巨额财产的大富婆。小男朋友名校毕业,中产家庭出生,属于普通人中的佼佼者,原本是英姐的男秘书,后来能走到一块儿也是他表现不错,各方面的条件都还过得去,令英姐满意,于是才走到了一块儿。 而在一起的两三年里,英姐对小男朋友还是挺厚道,工作上扶持,吃穿住行都照顾着,比养甜蜜小情人儿还上心,从来没有哪一次亏待过小男朋友。 那男的也是拎不清,突然提逼婚这一出,也不知道真是家中强硬要求还是打算借此来变相催促施红英,迫不及待想转正了。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总之对英姐没用,现在怎么看都是适得其反了。 英姐是不婚主义者,这辈子宁肯单身养娃都不会找个老公来分财产,一直都清醒得很。四百万于她而言就是洒洒水,还不如一个限量版的铂金包来得金贵,花点钱打发人还是符合她惯来的作风。 终归是朋友的感情问题,明舒不好讲得太直接,仅仅说:“还好,不渣,够仁义了。” 英姐松了口气,说:“反正这次真的是搞得我头疼,希望他不要再出现。” 明舒委婉说:“下回再来也别给钱,换个方法处理。” “我知道,就给了那一次,没多给。”英姐应答,叹了口气,“再有一次我就得撵他走了,撕破脸皮还是不好看,毕竟他工作能力还行,帮了我不少。” 明舒靠着座椅,“你可是他老板。” 英姐:“现在不是了,分手就辞退了他。” “也对,”明舒说,“这样保险点。” 英姐接道:“那可不,我得防着他报复我。” 明舒宽慰道:“下回找个能省心的,别在公司里捞了。” “不会,这次就足以长记性。”英姐回道,“以后我保证离手下那些男员工远点,有多远保持多远的距离。” 为英姐分担完烦心事,明舒又说了点别的,有意无意提到开年后让英姐那边带带自家崽子,帮忙拉一把。 英姐爽快答应:“过阵子我那儿要推出新一季的产品,到时候签宁知当个支线代言人,还有star上半年有场新装发布,阵势搞得挺大的,到时候你记得让宁知去面试,要是过了我再帮她牵牵线,看能不能走个压轴。” star可是国际大品牌,顶级高档次那种,目前宁知已经走过同级别牌子的秀,但开场秀和压轴什么的还没争取到机会。 明舒有些意外,确认英姐这是来真的,随即就道了声谢,“可能会要你费点心。” “我费什么心,宁知有这实力,我只是引荐一下,成不成还得看她自己。”英姐摆摆手,欣赏地说。 明舒回答:“我晚点就通知她,让她好好做准备。” “成。”英姐说,想了一下,又补充夸道,“上次我在意大利那边看了一场宁知的秀,挺有辨识度,个人特点突出,一出场就足够亮眼,表现力也很好,她应该没什么问题,你放宽心。” 这番评价给得可太高了……幸亏当事人不在这儿,不然尾巴都得翘到天上去。 明舒笑笑,觉着这时应该客气地说点什么,但想了想又感觉没必要,她跟英姐铁关系这么多年,哪里用得着生意场的客套。斟酌了下,她不讲究地应道:“还行吧,我的人,她自己也争气。” 英姐在店里待到五点才离开,要不是今晚还有饭局,她多半会请明舒吃顿饭。明舒送人英姐到门口,接着再上楼收拾收拾,专门补个妆再出去,自己开车去z大正大门提早等着。 路上,明舒还顺便买了份零食,以此作为见面的小礼物。 宁知准时过来,差不多六点整出校门,然后一眼就瞧见停在路边的车子,径直就开门上来。 小鬼这次出现还换了个发型,将那一头微卷的毛都弄直了,整个一清爽飒气的模样,浓眉大眼高鼻梁,深邃立体的五官简直勾人。 明舒未能一眼就认出对方,习惯了以发型识人,冷不丁瞅见宁知直发的样子还愣了愣,一会儿才问:“烫头发了啊?” 小孩儿挺臭美,“怎么样?” “还行,我觉得可以。”明舒说,“就是不如原先的有标志性。” 宁知摸摸发尾,转头说:“没烫,哪有那么多时间,只是临时让室友帮我做了个发型。卷的好看还是这样好看?” “都没差,什么发型都不影响。”明舒正儿八经地回道,末了,添一句,“你原来的也不是很卷,不算夸张,刚刚好正合适。” 宁知说:“那你就是喜欢卷发。” 明舒:“没,你喜欢哪种就留哪种,偶尔换换发型也不错。” 小崽不信,故意说:“留板寸和剃光头也行么?” “嗯,”明舒漫不经心地颔首,“怎么舒服怎么来,都随你。” 宁知往后靠,抵着座椅,没皮没脸地歪解她的意思:“不管我哪个样你都喜欢。” 明舒弯弯唇,闻言不反驳。 从学校到私房菜馆子大概十几分钟的车程,穿行几条马路就到了。 与上次的约会进程一样,先进去吃东西,饭桌上聊聊天谈心,讲点对方不知道的趣事,再是开车去其它地方逛一圈,待十点左右才往庆北路赶。 宁知依旧为明舒准备了花和礼物,心意满满。 小女生的套路就那么点,浅得一眼就能望到底,主要还是胜在那份真心。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总是纯情,明面上可能只为对方准备了一束花、一顿饭,但个中耗费的精力和时间绝对不少,那束花也许是选了老半天才定下的,那顿饭指不定是比对了好几家,试了又试才找到。 明舒大致能猜出一星半点,不过没问,只尽心接受这个过程,跟着宁知又一次的约会计划来。 回到房子里,宁知理所当然留宿这边。 明舒再教了小孩儿一点别的,与上一回不同的。 她俩已经在最后一步上反复跳跃多次了,一直要成不成的,早就越界了,但不曾彻底越过那道坎。 明舒不想影响宁知的期末考,打算捱过这段时间再说,不急在一时。 另外,崽儿太单纯了,还是得循序渐进慢慢来,这种事太赶了反而体验不好,都是一步一步到最后才会让人感受愉悦。 现在的宁知就是刚成型的毛坯,明舒则是执笔人,必须一划一捺地耐心描摹才能勾勒出完美到极致的作品。 睡觉前,宁知把明舒抱在怀里,搂着人不肯松手,矫情地磨来磨去,还亲了明舒一口。明舒捏这人的鼻尖,轻声斥道:“别赖着我了,放开,快睡觉。” 宁知脸都红红的,整个人像是憋着了,凑明舒耳畔缓缓气,一脸就是不松手的霸道样子,耍横道:“不困,不想睡。你也别睡,时间还早,可以晚点再休息。” 明舒扯扯小卷毛的脸蛋,“我明天要上班,已经好累了。” 宁知讨好地说:“待会儿我帮你捶捶,给你捏肩。” “不行,真想睡了。”明舒动了两下,挣脱小崽的胳膊,翻身直挺挺躺旁边。 然而宁知像块牛皮糖似的粘上来,也翻身,一下子就栽她怀里。 最终还是明舒退步,晚了半个小时再合眼入睡。 恋爱初期就是一个循环,除了黏糊就是黏糊,双方在人前还能收敛点,人后时时刻刻都好得像连体一样。 明舒对这样的相处方式勉强能接受,还是可以适应。她本身就不是会撒娇服软的人,顶多是性格稳定脾气好,放下身段卖乖等等就更做不来了,这些正巧与宁知互补。 宁知是对别人冷淡,宛若可远观而不可靠近的高岭之花,对谁的示好都不感冒,也就熟悉了才会给好脸看。她私下里又是另一种模样,时而占有欲强,霸道不讲理,时而平和,温温顺顺的,时而又娇气。 崽子爱咬人,吃完明舒的嘴巴还会餍。足地蹭蹭她,小声说:“晚安……” m&f工作室的年会如期举办,新店老店的员工凑一堆庆祝,卯足劲儿嗨了一个晚上。 两个老板都舍得掏钱,各种奖励发发发,红包和年终奖一个不少,非常及时就下放了,还有一些实物类的奖品,以及部分人包一家七口旅行的机票和食宿福利等等。 因着是周三,这天宁知没来,忙着在学校图书馆复习,抽不出空闲。 为了身体健康着想,明舒依然不喝酒,自家场地不用在意那么多,以茶代酒敬大家也可以。 大抵是晚会上穿着高跟鞋站太久了,加之穿得太少,从头到尾又没怎么吃东西,期间她晕乎了一次,差点没稳住身子就摔倒了。 好在那时身旁有一名员工,员工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员工贴心地摸出两颗糖塞给她,关切地说:“老板你是不是低血糖,赶快坐坐吧,这儿,我帮你搬条凳子。” 明舒的确低血糖,工作太累积压导致的。她接过糖剥了一颗扔嘴里,轻声说:“谢谢。” 坐一会儿就好受多了,缓过那阵劲儿就没什么事,不是大问题。 散场后,司机从z大那边过来,先去学校接了宁知再到这边接明舒。 宁知问:“年会咋样?” 明舒说:“还行,跟往年差不多。” “凡总拍照片发给我看了,感觉挺不错。”宁知显摆地晃晃手机,翻出那些现场照给明舒看,其中就包括几张以明舒为中心的合照。 明舒偏头瞅了瞅,说:“明年有机会你也可以参加。” 宁知收起手机,“我肯定去,一定不缺席。” 年会后两天就是元旦,惯例放三天假期。 依照原来的行程安排,明舒和宁知整个假期期间都是分开的状态,前者留在z城守店,后者被凡楚玉带去南城走秀。 这次外出是去南城为上次那个叶姓朋友的品牌撑场子,帮忙客串一下。叶昔言和江医生回国了,这次要在南城待上将近一个月,如果有时间的话,那二位应该会到这边来转转。 江绪医生给明舒打了个视频电话,告知已经接到宁知了,并祝明舒元旦节快乐。 明舒抽空与江医生妻妻俩聊了大半个小时,基本上都围绕着国外的生活展开,余下的才是工作和宁知。 叶昔言对宁知的评价挺好,夸了小崽,说她外形条件优越,假以时日绝对能闯出一片天地。 明舒未能在视频里见到宁知出现,只在无意间发现对面的妻妻二人手上都戴了戒指。她了然于心地笑笑,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在南城定下?” 江医生说:“快了,应该是明年,早一点就是五月份。” 明舒眉眼弯弯,“恭喜,以后记得常来我这边走动。” 江医生回道:“一定,回来了请你们吃饭。” “可以来z城办席,”明舒说,“正好老曹他们都在这儿,就当是提前请客了。” 江医生看看身边的叶昔言,应道:“好。” 视频电话的最后,明舒还是忍不住再提了一嘴宁知,叮嘱朋友帮忙看着点。叶昔言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记下了。 明舒不给宁知打视频,只发消息问问在南城那边过得怎么样,适不适应。 崽儿倒是挺想跟她视频的,但明舒婉拒了,怕某人打完电话会惦记到晚上睡不着觉,于是再三以不打扰宁知的由头当借口,刻意拉远点距离,稍微冷一冷这如火烧的爱恋阶段。 在宁知离开后的时间里,明舒负责照顾秋天,不再是像之前那样需要把秋天送回老宅,或者让员工来看着。 大老板对秋天很是上心,每天准时起床为大狗做早饭,九点就牵着毛团子去楼下遛遛,下午带它去阳台上晒太阳,晚上则领着去小区外转圈散步。 甚至假期的最后一天,明舒还开车带它回老两口那里吃饭。 秋天乐得不行,俨然把正牌主人抛到了九霄云外,从早到晚都乐颠颠的,摇头晃脑甩尾巴甭提多高兴。它在明家也一点不认生,只是有一丢丢怕明义如女士,别的都接受良好。 明义如女士对大狗无感,不怎么爱让它靠近,可也不是嫌弃,勉为其难地容许它的存在。 萧何良问明舒:“哪儿来的狗,你养的?” “不是,”明舒否认,迟疑了下,实话实说,“宁知的狗,我帮忙照顾几天。” 一听到宁知的名字,萧何良连连点头,记起是有这么一回事,开口道:“她好像有一次讲过,说是家里养了条伯恩山。” 明舒安抚地揉揉秋天的脑袋,抬起大狗的爪子示意,回答:“就是这条,她领养来的,平时特别聪明。” 大概是知道父女二人在谈论自己,秋天汪地叫了一声,冲萧何良咧嘴吐舌头笑。 萧何良夸道:“好孩子。” 秋天又汪了两下。 明义如女士朝这边看来,不吃秋天卖萌这一套。 晚饭期间,家中三人坐一桌,傻狗单独挨明舒座位旁边吃冻干和罐头。 一家三口外加一狗的氛围很是和谐,温馨而美好。 元旦结束后就是小寒,小寒后再是三九。 天儿又冷了一头,一场难得一见的小雪降临,悄然之中就落在了一天深夜里。 那时宁知已经从南城回来了,在明舒这边房子里过夜。 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之际,二人还没回主卧,都在客厅里坐着各忙各的事,明舒在画图,宁知在复习功课。还是趴在地上的秋天察觉到了窗外的不同寻常,毛团子倏地仰起脑袋,盯着外面呆呆地看了会儿,然后迅速地跑到窗边打量,还呜呜地叫了叫。 z城主城区内好些年都没下过雪了,上一次落雪已是零几年的时候。 伯恩山犬狗生短,秋天才八岁大,虽然按这个品种能存活的年限来看,它已是一条老狗了,但下雪还是头一次遇上。毛团子好奇极了,瞪大眼瞅着外边,伸爪子在光滑的玻璃上扒拉几下,想要接住那些被风吹拂而来的细小雪花。 明舒放下东西,惊讶地过去望一眼,回头冲专心致志看书的宁知说:“下雪了,过来看看。” 宁知抬起头,确定是真的落雪了才起身上前,走近了说:“怎么突然就下雪了……” 新的一年新的开端,那场雪持续到天亮才停下,等到后一日傍晚时分再继续。 树梢枝头覆上了一层白,地上也被白色盖住,还有远处的高楼之前亦一样。雪变大了,一连下了好几天,那阵势比零几年那会儿还夸张。 电视台里连着播报z城的天气状况,这般难得轮到一次的天气还上了两次热搜。 南方的z城人民对雪简直热爱,有的人一度兴奋到挖两铲子积雪藏冰箱里冻上,生怕过两天就见不着那样的盛景了。 在那场大雪中,宁知求知若渴,一边温习功课准备考试,一边有事没事地端起手机看某类电视剧和电影,借此观摩学习。 小卷毛脸皮比城墙还厚,也不晓得从哪儿找来的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视频,每次看的时候还外放,连耳机都不戴。 明舒忍无可忍地揪她腰后的肉,问:“赶紧看书,期末还想不想过了?” 宁知大言不惭:“已经复习好了,书都翻了两三遍,现在累了得歇一歇。” “少看这些没用的,”明舒收走她的手机,随便塞一本书给她,“小心被乱七八糟的东西影响考试。” “百合片又没什么,网上一大堆,”宁知辩解,顺口就卖掉送资源的那位,“叶总发我的,正规国外电视剧。” 明舒不听小孩儿胡扯,不论如何都不给看,要么就乖乖复习,要么就躺着休息一下。 宁知不乐意了,瘫床上说:“明老板,你这是强。权主义。” 明舒不为所动,将手机扔抽屉里,“明天早上才能拿走,今晚不准玩了,看完书就早些休息,不要熬夜。” “我没熬夜,天天不都跟你一个作息时间么。”宁知说,扭头瞧瞧正在床边找睡衣的明舒,不消停地伸脚碰明舒一下。 明舒不搭理人,拿起睡衣就往浴室走,准备去里面换。 宁知撇撇嘴,瞅瞅窗外,伸手就关上灯。 房间里昏沉,可窗帘没拉上,外面依稀有光照着这里,隐约还是能辨认出周围物件的轮廓。 明舒再出来时,还没来得及走两步就被一把抱着往床边带,被压在软和的被子上。 “干什么你……”明舒柔声问。 宁知低下去在她唇上吃一口,压低声音说:“时间还不到十一点,我们可以再看看雪……” 第69章 夜半时分,飞扬的细雪停歇,直到天亮之前外面的世界都清净而空旷,昏黄路灯照耀下的城市都是一片白,从高楼之上向外望去,哪哪儿都是满天无垠的雪色。 这年的积雪不厚,远不如北方的冬季夸张,但也足以在窗台上堆成薄薄的一层了,大约三四厘米厚的那种。 折腾得差不多了,明舒和宁知呈侧躺的姿势,脑袋朝向落地窗的那一边,双双裹紧被子趴在床上俯瞰外边的夜景。 明舒觉得冷,低头往手里哈了口气,再搓搓手指。 宁知挪过去,捉住她的左手,一下子就不讲道理地沉沉压她背上。 “干嘛呀,”明舒说,挣了两下,“你太重了,快让开,压得我难受。” 宁知扯扯被角,三两下就把自个儿和明舒包成一团,腆着脸说:“这样暖和点,不冷,分开了会漏风,凉飕飕的。” 明舒被压得起不来,连撑着胳膊都动不了,无奈只能彻底趴下,轻声说:“哪儿不冷了?这样也不暖和,你身上一股凉气。” 宁知怀疑地摸摸自己,“有吗?” “有啊,”明舒在被窝里动动小腿,摸索地蹭蹭对方的脚背,“你脚背就冷,像一块冰坨子,自己感觉不到?” 宁知凑到她耳畔挨着,一点不自觉地说:“我感觉还好,不凉,暖烘烘的。” 明舒好笑,“那是我身上的温度,全被你给蹭去了。” 宁知没皮没脸地认同,点点头,柔声说:“你身上确实暖和……” 两个人在厚实的被子里抱成一团,起先明舒还是趴着,后来才翻身转过去,伸手搂住宁知的背。 宁知在被子底下做了点坏事,明舒低低哼了声。 不知是哪个时候了,宁知靠在明舒肩头,轻轻问:“这雪还要下多久?” 明舒回答:“不知道。” 宁知歪头看了看,“估计能持续大半个月。” “不一定,”明舒说,“z城不常下雪,可能只有几天。” 宁知说:“考完试应该就能停下了。” 明舒应道:“也许。” 宁知再问:“到时候你有空吗?” 明舒:“做什么?” “过年前后要不要出去走一趟?” “去哪儿?” “我都行,随你。市内游玩还是去别的地方,都无所谓。” “你想去哪里?” 宁知想了想,“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明舒恶趣味逗对方,“我哪里都不想去,就想待在家里。” 宁知思索片刻,“也行,待这儿也可以。” 明舒嘴角勾起,不用力地掐这人一把,这才正儿八经地说:“到时候再看,有时间就去,没有的话等过完年看看。” 宁知回道:“行。” 明舒本身也有出去逛逛的打算,毕竟辛苦工作一年了,新年期间总得放松放松,不能三百六十五天都紧绷着。她抬了抬纤细的腰,尽量离开被单不碰着,然后推了推宁知,指使说:“抽两张纸给我,床头柜上。” 宁知大傻子似的“哦”了声,不迭照做,支出半截身子伸向那边,等缩回来时还二愣子般说:“我来,我帮你。” 明舒“嫌弃”崽儿,接过纸就避开了。 “你身上好凉,离我远点。” 宁知不知趣地靠近,兀自再摸摸自个儿,回道:“不凉,真的,暖乎乎的。” 明舒缩进被子底下,挪动回原位,直挺挺躺枕头上,还佯作不乐意地拍了拍对方,“还不睡,明天不看书了?” “看,要看。”宁知应声,也挪过去挨着,“明天早上还得去图书馆,找同学拿往年的卷子看看。” 明舒嗯了一下,不管这位了,闭上眼就酝酿睡意。 宁知在她脸上亲了口,“晚安。” 明舒不予回应,当是感觉不到一般,只将手搭在小崽腰上。 林姨请假回了趟老家,趁过年前到乡下探亲,顺道联系并走访那些小时就认识的朋友。老人家也有自己的生活,每年这时候她都很忙,来来回回地到处跑,总要去各个地方见一些人,偶尔还会约着好友一块儿出去游山玩水。 从这阵子到小年,林姨都不会过来了,这边便只剩明舒二人。 明舒为林姨安排了司机来回接送,并在林姨离开前为其准备了回乡的礼品,近两天还连着打电话问了问乡下的情况。 能暂时脱离喧嚣的大城市出去走走,林姨挺高兴,接电话时都笑呵呵的,心情倍儿好。唯一让老人家不放心的就是明舒的日常起居了,林姨一再叮嘱,让明舒一定要规律作息,一天三顿不能少,别不吃早饭。 林姨能叨叨,比明义如女士还能念,这番话明舒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农历腊月了,过完这段时间就会迎来春节,金融城周围的一片地区早早就挂上了红灯笼,连街上路灯都换了个样,换成了有年味儿的金元宝形状,乍一看很是喜庆。 m&f工作室的两个店里,凡楚玉也让员工在店门上方挂起了特别制作的新年灯笼,同时找人设计了个春节主题的布置,简单地装饰了一遍两家店。 凡总有点迷信,表示那个布置还专门请风水大师帮忙参考过,说是这样才能保证来年顺遂,可以红红火火赚大钱。 明舒认为这是有钱没处使,太闲了才会搞那些有的没的。 凡楚玉辩解:“哪儿闲了,我这一天天的可忙了,从早到晚都兢兢业业勤勤恳恳,那叫一个脚不沾地,简直没有比我更努力的了。” 清楚这是在扯淡,最近客人少单子也少,凡楚玉根本不忙。明舒问:“你忙什么了?” 凡楚玉一脸认真地说:“前两天上山拜菩萨,昨儿去了教堂,两边都去祈福,中外结合一个不漏,求老天爷和上帝让咱们发大财。” “哦,”明舒说,“没了?” “我去教堂还特地讲的英文,就怕洋菩萨他听不懂。”凡楚玉煞有介事地说,接着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道护身符,“喏,拿着,这个是专门为你求的?” 明舒接过东西看了看,“现在的教堂还兴这个?” 凡楚玉解释:“那不是,这玩意儿我在寺庙里买的,一千八百八十八一份,开光的师父说了,专度有缘人,至少能保未来三年的运道。” 明舒懒得听凡总胡扯,收了护身符就塞包里,也不道谢,只说下次有机会的话也为凡楚玉求一份差不多价格的。 “不用,我已经有了,咱家果儿买的,”凡楚玉说,“八千八百八十八一张,镇殿宝物级别的那种。” 明舒睨这人一眼。 “……” 人傻钱多的凡总不止为明舒一个人求了护身符,老曹和英姐她们都有份,所有人都没被落下,大家都是一个价。 凡楚玉还为宁知也准备了一道开过光符,作为年终奖励送与宁知,还是以m&f工作室的名义送的。 宁知收到东西时简直云里雾里,一脸莫名奇妙,没搞懂凡总这是在干嘛。 小卷毛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绝对不信鬼神那一套说法,不管东方西方都不信,进寺庙祭拜和教堂祷告什么的就不可能了。她对那道护身符全然无感,但又不好拂了凡楚玉的意,因而还是收下并当面言谢。 凡楚玉拍拍崽儿的肩膀,说:“保你来年事业有成,更上一层楼。” 宁知点点头,“借您吉言。” 明舒知道了这事,对此无奈又挺乐,悄悄对宁知说:“别理会她,她就这样,每年年末都得找点事做。” 宁知将那个护身符放斜挎包里了,帮凡楚玉说话:“凡总也是好心。” 三九后几天是腊八节,正值周末期间,亦是期末考试周之前。 萧何良心血来潮,突然决定在这一天请客吃饭,邀请自己曾经教过且目前正在z城读大学的学生去家里做客。萧老师说:“这大过节的,有些孩子不一定能回去跟家里人团聚,正好就请大家过来吃顿热饭。” 做客的人之一就包括宁知。 其实萧老师也是为了她才请这顿饭,毕竟早前说过让明舒带小孩儿回家做客,但顾及到宁知一个人可能会比较尴尬,萧老师和明义如女士商量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多请几个学生,这样也能缓和一下氛围,避免宁知只身上门的不自在。 因此,这一年的腊八节便格外热闹,与往年都大有不同。 腊八节有喝腊八粥的习俗,老两口大清早就起来忙活,中午还亲自下厨做菜。 明舒这天也为自己放了一日假,回湖边别墅帮老两口打下手,到了九点半左右还特意和另一位司机开车去大学城那边辗转接人。 大老板本来只打算去接宁知的,可那样太明显了,只能多接两个学生上车当掩饰。 宁知与一位高中同学一起站在正大门等明舒来,上车后就直直前往副驾驶座,不要太有自觉性。 到了明家,萧何良到大门口迎接众人,对大伙儿的到来表示欢迎。萧老师还是一如教书时那么热心肠,对所有学生都和蔼可亲,见到宁知时更是眉开眼笑。 小崽懂事,上门吃饭还带了丰厚的礼品,这回倒是机灵了,不似早前那么直愣。 当然,买礼物的不止宁知一个,其他学生也都买了。 萧何良直摆手,“昨晚就跟你们讲了,让空手来就行,你们这买一堆东西做什么?” 宁知带头喊人:“萧老师,伯母。” 其他人也跟着喊:“老师好,师母好。” 在场的人大多都认识明舒,但与之不熟,大多数连话都没说过。 萧何良向大伙儿介绍:“这个是我女儿,明舒。” 其他人又开口喊“明姐姐”或者“学姐”。 宁知没喊,站一边不吱声,对自家女朋友不会那么客气。 今天的明义如女士热情,对孩子们都很有耐心,见到人了就立马招呼,让大家赶快坐,还让帮佣阿姨到客厅里照顾大伙儿。 饭菜都备好了,今天吃羊肉汤锅,所有人围一桌涮肉吃。 ——z城的旧俗,冬至吃羊肉,趁着明舒在家,老两口将其延后到这一天了。 人齐了就开始上菜,明舒过去帮忙端菜,宁知也去,殷勤地帮着打下手。 俩人都挺能装样子,明明关系密切,可硬是没表现出半点不对劲,不让老两口发现丝毫端倪。 且在端完菜后,宁知默默退到一旁站着,与先前那个同校同学挨着坐,不与明舒坐一块儿。 明舒亦不露声色,从容不迫地应对,默然地坐在明义如女士旁边,离宁知隔着一个位子的距离。 那顿饭吃得十分愉快,温馨感满满。萧老师先是照顾所有学生吃饭,接着问及大家的近况,再是说一些自己的情况,谈到一中和今年的几件事,时不时追忆往昔。 明舒不怎么说话,边吃边听学生们侃侃而谈,中途还为其他人倒饮料。 ——主要是为宁知倒水,照顾一下小崽,其余人都是捎带的。 宁知的话也不多,每当别人问了才会讲两句。 快吃完的时候,明义如忽然问及宁知在m&f工作室的情况,破天荒体贴地关心一番,站在明舒亲妈和师母的角度问:“还适应不?” 宁知应付长辈倒是游刃有余,不似私下里那样纯情,温声说:“适应,明老板照拂了我不少,还是多亏了她。” 明义如对宁知的背景一清二楚,知晓她是aurora集团的继承人之一,亦认识宁老太太和庄启年他们。明女士对宁知的感官一般般,知道明舒与庄启年的约定,至今以为两方只是利益交换,所以对宁知的看法就不如对其他学生那样纯粹,感情也不怎么真挚,明显就是将宁知视作客户一样对待。 “那就好,适应就行。”明义如说,嘴里的话过于客套,“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明舒,也可以找我们。” 宁知心里明白这是何意,感受得到明义如女士的不亲近,但不会因此就过多解释,只礼貌地颔首,回道:“谢谢伯母。” 明义如说:“不客气。” 明舒默默坐旁边听着,用余光瞥了小崽一眼,随即再看向自家亲妈使了个眼色,示意明女士不要太明显了。还在家里吃饭呢,又不是在外面参加酒局,搞生意场上那些路子还是怪吓人的。 明义如点到即止,过后便没再怎么样,只在最后为宁知盛了碗汤。 宁知接下了,端起碗就全部干掉,愣是一滴没剩。 午饭过后,萧老师带着学生们去后花园转转,明舒和明义如留在客厅里。 明舒将学生们送的那些东西都收起来,对明义如说:“妈,你别那么凶,刚刚也太严肃了。” 明义如不以为然,明知故问:“凶谁了我?” “她跟庄启年不是一路的,你别想那么多。”明舒说。 明义如坐沙发上不吭声,反正对宁知不太满意。 自然,也不至于讨厌或不喜欢,心眼儿没那么小,只是不乐意宁家某些人的做派,认为庄启年的做法给自家女儿添麻烦了,有点迁怒的意思。 明舒不好多说什么,总之提醒一下,让明义如看开点,庄启年是庄启年,宁知是宁知,不能混为一谈。 萧何良他们在外面晃悠了半个小时才回来,下午一行人就聚一堆聊聊天,以及喝茶或下棋。 学生们没留在这里吃晚饭,四点左右就得离开了,毕竟明天周一还得考试,这时还要回学校再复习一下。 老两口提前给大家发了新年红包,人人有份,每个红包六百块,不算太多,可对于普通的学生党而言也不是很少了。 还是明舒和司机负责送大家,将一伙人分两车送到大学城。 回玉林苑的路上,明舒问宁知:“我妈吓着你没?” 宁知摇头,“没,还好。” “她就这脾气,你别介意。”明舒解释,“其实心里不是那个意思,不会怎么样,只是故意糊弄人。” 宁知闲适地靠着座椅,说:“猜到了。” 明舒笑笑,“萧叔还是很喜欢你,今早还念叨你了。” 宁知问:“念我什么?” “还不就是那样,学习,成绩,拿了什么奖。”明舒说,转小半圈方向盘,“你们都是他的骄傲,他经常关注你们的动向,很多事都了解。” 宁知偏头看看,想了想,挺正经地问:“那我以后是不是应该经常去探望他?” 听出这话里的深意,明舒扬扬眉,说:“随你,想去就去,哪天跟我一块儿单独过去都行。” 宁知将胳膊反着枕在脑后,再次歪歪头,“那就说好了。” 下雪天的周末街道比往常要熙攘,许多大人小孩儿都在外面玩雪,拿着铲子到处跑,从这家店门口抢到那家店门口,恨不得把地上的积雪都铲到自己的地盘上堆着。 回到18楼之上,明舒带着秋天下楼转转,牵上大狗出门凑热闹,而宁知则留在家里复习看书,为明天的考试做准备。 怕大狗太亢奋拉不住,明舒没带着秋天去小区外面,只在楼底下的操场上转悠,让秋天跟那些小孩子一起玩一会儿。 秋天很乖,再怎么激动也不会挣脱绳子,全程听话地戴着嘴套蹦跶,甩着爪子可劲儿跳来窜去。 中途,明舒将秋天的嘴套暂时解开了两分钟,抓起一捧雪送到傻狗嘴边,让傻狗尝尝味。 秋天小心翼翼地嗅嗅,真楞得要命地舔了口,登时就被凉意刺激得一激灵,尾巴都快竖起来了。 明舒抱着它揉狗头,问:“喜欢吗?” 秋天汪地叫一声,抬起两只前爪扒明舒身上,还想凑上去舔她一口。 明舒赶紧拦住了,绝对不给可乘之机。 秋天绕着她转圈,尾巴一摇一摇的。 腊八节的夜晚依然是小雪纷纷,与前一天晚上没多大的区别,唯一的不同是主卧的门被打开了,秋天被放进门。 毛团子乐呵地叼着窝进来,在床脚边上占一块地方,夜里就睡那儿。 这晚两人一狗都安稳入睡,休息得很好。 翌日,宁知难得早起一次,七点就起床了,洗漱完就先行离开去学校。 秋天仍是明舒负责照顾,一大清早起来后就得为它准备吃的,末了,还要为这大傻子清洁牙齿。 秋天不喜欢刷牙,清洁牙齿时便不太配合,老是躲来躲去的。明舒没办法,被迫抓着傻狗的耳朵干活,还训斥了它两句。秋天对此很是委屈,刷完牙了还心情低落地呜呜两声,躲浴室角落里不肯出去。 明舒不会纵容狗子撒野,起身就到盥洗台那儿洗洗手。 秋天认错的速度贼快,不一会儿又跑过来蹭她裤腿,讨好地拱拱她。 明舒好气又不能怎么样,见毛团子实在是黏糊,便想摸摸它以作宽慰,可刚要低身弯腰就感觉到鼻子里有一股暖乎的东西正往下流。她反应很快,立即就保持着直起腰背的姿势站好,想也不想就从台上连着扯了两张纸巾捂在鼻下。 秋天嗅觉灵敏,当时就闻到了不一般的味道。大狗呆呆地停下,不闹明舒了,仰头盯着她。 “汪——” “汪汪——” 明舒不方便低头安抚大狗,只斜低眼瞅了瞅,说:“乖点,不要乱跑,坐着别动。” 秋天有些着急,尾巴都不甩了,眉眼都皱巴成一团。 毛团子还是聪明,知道这时候不能打扰明舒,怕一不小心把人跘倒了就安生地蹲坐着。 明舒又抽了两张纸,换掉刚刚那张,再次捂鼻子底下,然后将浸满血的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可能是这段时间熬夜次数太多,也可能是昨天的羊肉汤锅太燥,她好像有点上火了。 明舒不太会处理流鼻血这种事,只知道不能一直仰头,不然很可能会呛住自己,她不断地换纸,中间还稍微用力捏了捏鼻子,一直到血止住为止。 到底是第一回 经历,那阵势还是挺吓人,光是垃圾桶的半包纸就足够显眼。 拧开水龙头洗把脸,洗洗手,明舒盯着镜子里的自个儿看了会儿,确认好像是真的没事了才放下心。她没太在乎这个,以为只是寻常的上火,收拾干净就不怎么关注了。 秋天守在垃圾桶旁边,大眼睛提溜转转,好奇地盯着那些沾着血的纸。毛团子不懂事,还想埋头进去叼出那些纸团。 还好明舒发现得快,登时就拦住大狗,顺手就将垃圾袋拎起来打包带上,拿到楼下扔了。 秋天急急跟上去,不理解那是咋了,非得让明舒把东西留下来。明舒没空跟它玩耍,恰巧这时照顾它的员工已经过来了,她便把大狗托付给员工,自己则上班去了。 鼻子流血并不是严重的大事,而接下来的一天时间里也没发生其它异常,等到下班时候,明舒便将早上的一切都抛下了,亦没告诉宁知这事。 管理系今天考了两门课,明后天还有三门,周五有一门。 宁知发挥得不错,那些试卷的难度于她而言完全不是问题,轻而易举就搞定了,每次答完卷还能至少提前半小时离开。 后面的三天考试时间里,明舒都去z大接送宁知,算是陪同对方了。 很快,所有考试都结束,这学期亦正式收尾。 雪在这时候才停下,如同原先料想的那样。 接人上车后,明舒问:“之后几天有什么打算没?” “没有,”宁知说,“你呢?” 明舒说:“我也不忙,现在是淡季。你不去找朋友玩两天?” 宁知:“过阵子再去,现在不急,放一个多月的假,时间还长。” 明舒:“也行。” 车子穿行马路,转出十字路口,驶入另一条街道。 宁知扭过头看她,意味深长说:“今晚我留你那儿。” 明舒哪能不懂,心里跟明镜似的,半晌,开口回道:“可以。” 第70章 最后一门考试是在上午进行,离校时将近晌午,随后的半天时间自是空闲无事。 趁林姨回来前,宁知可以正大光明地搬到隔壁房子再住几天,体验一番二人世界。 明舒默许了这个,晚些时候还去对面帮忙搬东西了,将秋天的一些罐头冻干什么的都拿到自己这边,且为某人准备了部分日用品。 这下午过得充实,搬完东西后,她们还去了趟附近的超市,出门买食材、逛街,像普通情侣度过假期那样,安然地享受了白天的所有时光。 明舒买了束花送与宁知,算是祝贺对方考试顺利结束,另外还为秋天准备了一份小礼物,一个新的智能项圈。 两人和大狗在外面逛到五点才折返,几个小时内就去了不少地方,中途还回了次小洋房的老店里。 明舒顺路回去取文件,估摸着明天应该不会过来了,走前还叮嘱曾秘书届时要做些什么,让其为自己做好过两天的行程预约。 大老板在办公室里做事时,宁知牵着秋天在一楼的前台那里等着,双双规矩地挨一块儿。 小蒋无意间发现了宁知,见到秋天还挺惊讶,叹道:“这狗好大只!”接着转头又问宁知,“你今天不是考试么,干嘛又过来了,是有什么事?” 秋天怕生,不喜欢被陌生人摸,它胆小地钻到宁知腿后躲着,绕来绕去就是不给碰。 宁知拍拍傻狗的背,让不要乱蹿,回道:“已经考完了。过来这边也没事,等人。” 小蒋收回手不再摸秋天,笑了笑,好奇:“等谁啊,周周老师还是阿冲他们?” 宁知指指楼梯口的方向,实诚告知:“明老板。” 小蒋转头看了下那边,以为是有什么工作,当时还挺感慨,说:“你这也太忙了,好不容易才考试结束,立马又投入工作了,怎么都不能歇两天再干活。” 宁知解释:“没活儿,只是过来等人。” 小蒋揣摩不透这话里的另一层含义,下意识认为可能是明舒找宁知过来谈事,目前还没谈拢而已。马上就快下班了,她还有工作要做,不能闲聊太久,闻言就应了声“好好休息”,而后说:“那我先出去一趟,下周再见。” 宁知颔首,扯了扯秋天的项圈,把大狗从背后拉出来。 小蒋说:“周末愉快。” 宁知回道:“周末愉快。” 明舒几分钟后才下来,未能撞见这一幕,还是宁知自己主动提起才知道。 宁知不解问道:“她们干嘛那么怕你?” 明舒反问:“怕我,有那么夸张?” “啊,”宁知说,“好像都挺怕你的,每次你一出现大家都不敢大声讲话,你没发现?” 明舒挑挑眉头,说:“我也没做什么。” “你太严肃了,老是不苟言笑。”宁知回道,话一出口又想了想,补充说,“在店里的时候。” 明舒说:“可能是习惯了。” 宁知:“你太紧绷了,平时应该放松点。” “知道。” “这两天就多歇歇。” 崽儿见缝插针,心思都快摆到台面上。 明舒心里有数,至此就扬扬唇,不拆穿对方。 五点到八点期间是做菜吃饭的时候,双方一并进厨房,做了顿简单的晚餐。宁知负责颠锅熬汤,明舒则在一旁打下手,不时在客厅与厨房之间往返,不时喂秋天吃点小零食和水果,一直都在进进出出地走动。 两个人借着这顿饭相互消磨时间,在夜晚到来之前不停地找事做,谁都不提将要发生的那一出,好似那并不存在。 吃完饭是两人一起洗碗,一块儿收拾厨房个客厅,之后再坐沙发上看了大半个小时的电视,陪着秋天看动画片。 不久后,宁知洗了盘葡萄放茶几上,过去就挨着明舒坐下。 “要吃不?”宁知轻声问,摘了一颗放手中。 明舒垂眼瞧了瞧,嗯声:“要吃。” 对方便将那颗葡萄喂给她,塞她唇边。明舒张嘴轻轻咬了口,慢慢吃了。 而有意无意的,不晓得是明舒不小心没发现,还是宁知反应太迟钝,收手不及时,登时就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甜么?”宁知问,抚了下明舒的唇角。 明舒保持着侧身的姿态,“还可以。” 宁知说:“那我也尝尝。” 明舒应道:“嗯。” 宁知便凑了上来,堵住她的双唇。 再之后的事就自然而然了,就那么顺应着这个动作就往后延伸,明舒毫不忸怩地接受了,抬起手环住宁知的肩膀,勾着小崽往后倒去。 一边趴着的秋天歪着脑袋往这里瞅了两下,毛团子不理解她俩为什么又要干架了,但也机灵地知道不应该像上次那般冲上去劝和,它睁大眼瞧了会儿,疑惑地打量了两三分钟,最终还是对此不感兴趣,便回过头继续看动画片了。 电视的声音不大,沙发上的二人也没弄出太大的声响只是亲了几次而已。 时机合适的时候,宁知抱着明舒回主卧了,进门后就反锁上房门,不给外面的大狗半点可以打扰的机会。 再之后是抵在房间门上抱着,气息交换,接着进浴室,淋浴大约半小时,再是回到床上。 今晚的热水有些烫,遇冷产生的白气充斥在整间浴室上方,朦胧而迷蒙,像罩着一层薄纱。 缓缓的水流冲洗在明舒光滑白皙的背上,沿经肩膀流到蝴蝶骨上,而后再蜿蜒地从上到下,顺着性感分明的脊柱沟下滑。 房间里的空调终于开了次热风,躺床上时,明舒一点都不冷,颈间和锁骨那里都是湿嗒嗒的。她攀着宁知,被黑魆魆的夜晚一口一口地吞噬,沉溺进黑色之中。 冬雪停歇的夜晚风挺猛,一阵阵地吹,高楼之上的声响不小,一直呜呜呜的,阵势还是比较大。 厚厚的窗帘被拉上了,房间里看不见外面的景象。同一时刻,楼下,身形纤细的树木被风吹得不住地轻摇慢晃,偶尔还左右摆动,那些树梢上的叶子亦随之飘动,裹紧近处的枝条不放。 客厅内,秋天听见了夜风呼啸而过的声音,立时就警觉起来,连忙看向落地窗外。大狗向来戒备心强,对周遭的一切响动都非常敏感,它收收爪子趴窝里不动,皱巴着脸都快缩成一团。 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无聊的广告,毛团子对其不喜欢,便闭上眼睛小憩了会儿。 不过没多久,还未能等到动画片回来,傻大个又惊觉了别的动静,从主卧那边传来的、时低时高的声音。它猛地动了动尾巴,不明白那是咋了,还以为是里头的两个人有什么事,当时就想跑过去扒拉房门。 只是没几秒钟,那点怪异的响动又没了,似是幻听了。秋天一头雾水地瞅向主卧,用爪子扒扒脸和耳朵,兀自舔自个儿两口。 等一切都平息下来的时候,到处都静悄悄。 床上的两人倒在一处,明舒压在上方缓了缓,低头挨挨宁知的脸。 崽儿还没回过神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全都搅成一团浆糊了,连思考一下都没办法做到。这二愣子直挺挺仰躺着,只会抱住明舒,感觉到脸上的暖热触感了才眨眨眼,放飞的思绪勉强回笼。 明舒推推被子,一会儿又靠在她怀中。 双方都不说话,一声不吭。 这时候也没什么可说的,无声胜有声。 许久,床头的小灯被打开,暖橘色的黄光亮起,昏弱地照着两人。 明舒支起胳膊撑着身子,从床头柜上连抽两张纸巾,之后又退回被子里。 “明老板……”宁知忽而出声喊,嗓音都干干的。 明舒摸索一阵。 “我在。” “躺着,歇会儿。”宁知说,“别动了。” 明舒应下:“好。” 两张纸被揉成团扔地上,明舒再次倒下去,翻身朝着天花板躺下,枕在宁知胳膊上。 宁知任由如何了,偏头看了看,不多时再转个身过来搂住她。 明舒拍拍崽儿的背,侧头亲了下对方。 宁知还是觉着有些热,再推了把被子,都快把被子推到腰下的位置。 明舒拦住,低声说:“小心凉到了,盖着。” “不冷,”宁知柔柔说,又变得有点黏糊,“现在挺暖和的。” 明舒说:“等会儿就冷了。” 宁知温顺,“行吧。” 明舒拉起被子的一角,严严实实为其盖上。 宁知摸了摸,没一会儿又牵着明舒的手,揉揉她的手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捏她的指尖。 明舒反过来碰碰小崽,在其手心里挠了两下。 宁知曲起手指,小声说:“好痒……” 但还是不松开,反而把明舒攥得更紧。 明舒再挠了下,故意作弄。 宁知躲了躲,可不管用,敌不过明舒。 两人就那样闹腾了几下,不轻不重的。再然后明舒就滑了下去,有样学样地在底下抓住宁知的双手。 昏黄的灯光不刺眼,可在这时候也不太合景,宁知不适应地合上了眼睛,受不住那光。 等到小灯又被关上的时候,外面又下雪了,随风飞扬地飘落,没几分钟就在地上、房顶上盖了薄薄的一层。 半夜的温度持续下降,宁知感觉到了冷意,更用力地抱住明舒,缩脖子地靠在对方颈窝里。崽儿捉住明舒的两只手放自己腰上,很是专横霸道,强硬地说:“抱我紧点。” 明舒照做,让干嘛就干嘛,还亲了宁知一口。 某人挺嘚瑟,心里都快美上天了。 明舒无可奈何,“收敛些……” 宁知挨明舒耳畔蹭蹭,转而趴她身上不动了。 第71章 考试刚结束的晚上注定是个不眠夜,浓郁昏沉的黑色卷走了疲倦,有些事就如同外面纷飞的雪一般,一阵一阵的,时而停歇,时而落下,偶尔中间停雪的空白时段会持续两三个小时,但那些随风飘荡的白点不会就此消失,歇够了就会继续。 明舒再一次缺眠了,下半夜里根本没睡好,被某人磨得够呛——虽然一开始是明舒在引导宁知,前两次都是她掌控对方,但后面就变了个样,脱离了预期的控制。 崽儿精力旺盛,折腾半天都不嫌累,才尝到真正的甜味儿,怎么也吃不够。 风雪夜最是漫长,飘忽不定,反反复复,离天亮还早得很。 z城的冬季向来静谧而空寂,连城市中也不例外,尤其是眼下这个时间点,附近房子里基本都熄灯了,只有金融城另一边的部分高楼大厦里还亮着灯,苦逼的打工人们正在熬夜加班,为了生计而忙碌。 客厅里,电视机还开着,动画片接连不断地播放,但秋天已然趴在软和的窝内睡下了,肉嘟嘟的身子缩成一团,连毛绒的大尾巴也收了起来。 大狗睡得很沉,耳朵软踏踏地贴着脸,不被动画片里的人物对话声吵醒,像是什么都听不见。 后一日,主卧内的两个人都迟迟不起,大中午了都不见身影。 客厅里提前准备了狗粮冻干和饮用水,足以管够秋天一整日的食物。 毛团子倒是醒得早,睁开眼就乖乖地吃宁知给自个儿的早饭,也不去主卧打扰那两位补觉。大狗十分聪明,会自已去洗手间上固定的狗厕所,解决完还会讲究地“收拾”干净,不至于讨嫌地到处乱拉。 这狗充分继承了自家主人的懒散精神,做完所有事后又麻利儿跑到沙发上趴着,饶有兴致地对着电视机屏幕,硬是一点不觉眼睛累。 而卧室里,床上的两人对此一无所知,尤其是宁知,这位正睡相奇差地死沉躺着,手和脚都搭在明舒身上,脑袋也歪向明舒那边。 明舒太疲惫了,又累又困,这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即便感觉到胸口有人压着亦没怎么样,到底还是没把人推开。 空调开着,窗帘合上,整个房间里简直暖和,哪怕宁知从被子里伸出一条光溜的腿也不会冷。 不用上课和工作,暂时无须考虑任何事,更不会有人忽然找过来,连手机都静音了,这样的日子不要太享受,一年到头也难得经历一次。 下午两点多那会儿,终究还是明舒先睁开眼睛,困倦地摸到手机看看时间,这才强行打起精神下床,去浴室里洗一洗。 宁知十几分钟后才悠悠转醒,睡眼惺忪地撑坐起身,整个人都蔫嗒嗒的,一点精气神也没有。 等明舒洗完后,顶着一头蓬松卷毛的宁知也进去洗了一回,全身上下收拾一遍,差不多了才围着浴巾光脚出来。 彼时明舒刚换好暖和的新睡衣,正坐在床边一只手弄头发一只手翻手机,抓紧时间回复凡楚玉她们的消息。 宁知瞧见明舒的头发还是湿的,不做犹豫就折身回浴室扯了张干毛巾,接着过来帮明舒擦擦。明舒没拒绝,放下弄头发的手,轻声说:“擦半干就行了。” “要不要吹一下?”宁知问。 明舒一面打字一面回道:“不用,等自然干。” “天气那么冷,自然干容易着凉。”宁知说,指尖在她颈侧按了按,揉揉那上面的浅淡印子。 明舒拍了下对方的手背,不让乱按,说:“空调还开着,也不冷,过不了多久就干了。” 明老板比较注重这些无关紧要的“养生”细节,从来都不太喜欢用吹风机什么的,若非赶时间工作,有空时都是等着头发风干。她就这点习惯,改不了,坚持很久了。 宁知不强迫,都随着了,不愿意用吹风机就帮她多擦几下,擦完后又拿了张新的毛巾搭明舒背后,避免半干不干的头发浸湿衣服。 才那样亲密无间地经历了一个晚上,白天的两人还是照常相处,并不会因此就扭捏放不开。毕竟之前有过那么几次亲近,即使没到最后一步,可也大差不差的了,早就有过相关的经验,现在哪里还会觉得不好意思。 反正明舒不觉得有什么,平常心对待,起床后还是一如既往地做自已的事,顺便找出一件长款大衣让宁知穿上,让别穿太少了导致感冒。 她俩的关系终于有了实质性的改变,宁知心里头平复不下来,可行径上还是淡定,表现得挺靠谱。小鬼很是温柔,穿上大衣就为明舒倒了杯水,然后问:“饿不,想吃什么?” 明舒说:“随便。” 宁知便亲自去厨房煮粥炒菜,还在手机软件上将晚饭也一并预订了。 三点多的午饭只是随便吃两口,先垫垫肚子,预订的晚饭才是正餐。 明舒不挑剔,有粥喝粥,有菜吃菜,末了,还搂着毛乎乎的秋天撸了两把,蹭蹭毛团子身上的热乎气儿。 秋天挺乐意让明舒取暖,一脸高兴地扑她怀中,恨不得挨上去了就不下来。它对明舒的热情至今不减,天天都喜欢,打从那次在街上遇见后就黏乎得很,比对宁知好多了。 宁知对此有点介意,不过不是介意明舒分走了秋天的关注,而是不满大狗跟自已抢人,还是粘上身就不让位那种。 某人简直幼稚,上前就嫌弃地拉开秋天,身子一歪就霸占了秋天原先的位置,还大咧咧分开长腿靠明舒肩上,俨然一副宣示主权的样子。 突然被扒拉开,秋天有点懵,盯着宁知看了半分钟才知道冲上来抢人。 “汪汪——” “汪汪汪——” 宁知不为所动,抓住明舒的双手让缠住自个儿的腰,眼皮子一掀就对上傻狗的视线,整个一“你奈我何”的架势,还不慢不紧地吐出一句:“我的地盘,你回窝里待着。” 秋天自是不乐意,绕着她俩跑了一圈,随后用爪子使劲儿扒宁知的衣服,似是要将其拉开。大狗性子轴,平常外出散步见到陌生人都不敢跟人家正面撞上,但现在却惯会窝里横,对宁知愣是半点不客气,总之就是不让步。 毛团子可委屈了,大抵是觉得明明宁知都霸占明舒一晚上加半个白天的时间了,怎么眼下还不让给它。它想不明白,不懂这个中的具体缘由。 明舒对面前的人和狗都有些头疼,没法儿,只能拍拍另一边的位置,喊道:“秋天,来这儿,过来。” 秋天应声看去,立马就屁颠屁颠地绕到另一边。 秉着公正的原则,明舒对身前那位说:“你别逗它了。” 宁知仰头倒她肩上,老神在在地反驳:“没逗。” 明舒摸摸秋天的脑袋,示意毛团子可以挨着自已的肩膀,或是枕自已腿上。 秋天这才心满意足地靠上去,腻歪地黏着她。 宁知睨那傻狗一眼,用力捏捏明舒的手指,计较地说:“明老板,你也太偏心了。” 明舒辩解:“我没有。” 宁知故意挖坑,说:“你更喜欢秋天。” 明舒有心不跳进去,不回答到底更喜欢哪个,不如某人的意,反问:“有吗?” “有,”宁知说,“你对它太好了,比对我更好。” 明舒这才回答:“我对你也好,不比它差。” 这回轮到宁知反问:“有吗?” 明舒肯定地说:“有,多着呢。” “比如?” “没有比如。” 俩大人实在无聊,没话找话地闲扯,情趣真是不错。 傍晚应该带秋天出门散步的,但今天因为两个人都比较累就取消了,明舒没精力照顾毛团子,宁知亦不愿意走动,于是乎,秋天只能眼巴巴地趴在落地窗后俯瞰楼下。 毛团子没节操,前几个小时还与宁知争抢不下呢,这会儿却扭着身子跑到宁知面前摇尾巴,哼哼唧唧的。很想出门撒欢儿。 宁知无视了大狗的讨好,心眼儿比针尖还小。 有的事食髓知味,有一就有二,吃过以后就会念念不忘,理所当然地还会发生下一次,第二晚,第三晚……持续不断。 大寒时节降临,天儿温度更低了,有一日甚至直逼零度。除了某几个特殊年份,z城往年的冬天都没这么冷,今年的气候真的不一般。 因着天气的缘故,m&f工作室的生意萧条了不少,特别是在成衣售卖这一块上。 凡楚玉表示一月份的总体销售额预计远不如前几个月,甚至比不上九月份的一半。凡总为此有些忧愁,还找到明舒单独分析了一番,问是不是近期宣传太少了,怎么这个月的生意会这么虐。 明舒半点不焦虑,对这些都很有数,觉得凡楚玉这是想太多了,前两年这时候的店里销售额本来也不高,而且还比今年低多了。她宽慰道:“其实定做春夏礼服的单子比起去年已经翻倍了,今年的生意还是可以了,不能因为之前太高就强行做对比,你得横向纵向结合一下。” “理是这个理,就是怎么说……”凡楚玉回道,“‘由奢入俭难’,你懂吧,我这有点瞻前顾后的,总觉得赚少了不踏实。” 明舒说:“凡总你不缺钱。” “那不一样,”凡楚玉说,“缺不缺是一回事,赚多赚少又是另一回事。” 明舒讲不过她,只扬扬眉头。 俩老板不一会儿又讲到宁知,以及店里一些春节前的安排,还有之后的复工事宜。 正儿八经的农历年底了,员工们都千盼万盼着快点放假,迫不及待念着快点解放,而明舒与凡楚玉就没那么轻松了,要做的事情还有一大堆,全然不能立马就松懈。 宁知在春节前还有一场海外秀,就在这周三,届时还是凡楚玉带她去那边参加。至于明舒,她得留在工作室收尾,处理所有遗留的小麻烦,包括与工作室长期合作的老师傅们沟通,交代一些制作上的细节问题。 部分礼服年后就得赶工做出来,必须在工期内完成。 有钱的客户们可不管诸位员工和师傅怎么过年,不会因为春节就将完工期限往后推七天。 除此之外,春节员工福利相关的发放等工作也需要明舒经手,还有假期归来后的初期安排也得她来定。 这些事以前都是凡楚玉在做,但眼下凡总明显没时间,一切都得交由明舒来完成。 凡楚玉问:“小年那天b市那边有个秀场面试,ad的场子,要不要让宁知去试试?” 明舒记起宁知想去旅游的事,迟疑半晌还是摇头,“算了,不缺这个,等这次结束后让她好好休整一阵子。” 凡楚玉应下:“也成,反正前两天庄启年打电话也是这么讲的,让咱这边别给宁知安排太多的工作,早点放她回家。” 许久没跟庄启年接触了,冷不丁听到对方的名字,明舒反应了下才回缓过来。她差点就忘了宁家那边,这才后知后觉还应该跟庄启年约着见一面,或是去宁家老宅拜访一下宁老太太。 宁家近半年来给了m&f工作室许多资源,不管庄启年那人如何,既然店里承了这份情,那最起码的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做。 何况宁知和明舒现如今还有另一层关系,这些问题本就不好解决。 明舒有点纠结该怎么做,不知道如何应付庄启年。她这半年以来有意躲了庄启年几次,一直明着偏向宁知,压根没做到当初谈好的那样,非但没正正经经地管着宁知让其把心思回落到读书上,还让宁知的模特生涯更进一步,学习什么的早抛到第二位了。 凡楚玉不是很在意这个,漫不经心地说:“你管这些干嘛,当时明面上也没谈到那么多,反正咱们这边答应的是签下宁知当兼职模特,拖着不让她彻底出国发展就行,现在不都是做到了?” 那倒也是,当时工作室这边答应的是签下宁知,将其稳在国内发展,别的可没胡乱接任务。 明舒思忖片刻,认为确实是这么一回事。有的猜测终归只是她们这些外人对宁家的看法,庄启年明面上也没说过那些话,这边具体实行起来亦不算是违背了承诺。 再有了,宁家还有个当家的坐镇呢,有老太太在,谁敢对宁知下手?借他庄启年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乱来。 如此一想,明舒便没太揪着这一点了。 凡楚玉没所谓地坐椅子上转了半圈,提醒道:“你别想那么多,人宁知私底下可做了不少事,哪可能什么都不懂,估计早都处理好了的。” 与宁知相处了那么久,明舒对宁家依旧不太了解,很多事都不知情。她觉着凡楚玉讲得在理,心里便记挂着这个,待晚一点回去了迂回地讲了两句,提醒宁知注意点。 崽儿的反应与凡楚玉如出一辙,对此完全不担心,不怎么在乎。 明舒又委婉问:“你平常跟庄启……庄总关系怎么样?” “不怎么样。”宁知说,翘起一条腿坐着打游戏,另一只脚则放在秋天背上取暖,“咋了?” “没,随便问问。”明舒说。 宁知接道:“他和我爸关系挺差,相互看不上。我跟他还稍微好点,不过也不是很行,一直都是各过各的,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吧。” 明舒坐旁边听着,“他有做过什么事没?” “你指的哪种?”宁知头也不抬操作游戏界面,“给我爸穿小鞋,还是抢财产使手段?” 明舒:“……” 崽儿实诚得过分,啥都往外抖落。 明舒对宁爸不感兴趣,皱着眉问:“他为了抢财产对付你了?” “多了去了,”宁知说,一脸不屑,“他有被害妄想症,老是想着奶奶会不会把钱和集团都留给我,防我很防贼似的。” 明舒拂了拂这人垂落在胸前的头发,“然后呢?” 宁知回道:“我不跟有病的人计较,尽量离他远一点。” 头一回听到对方这样骂人,明舒笑了笑,思索须臾,认同地说:“确实。” 现实不是电视剧,豪门恩怨情仇没那么复杂,不至于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更多时候都是各过各的,只有利益捆绑到一起时才会相互通通气,别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各不相干。 宁知说:“其实我家已经分配好遗产了,每个人都有份儿,他也分到了不少。” 明舒嗯声,“你呢?” “我俩差不多,股份他多一点,我不动产更多。”宁知如实回答,“只是奶奶希望我可以回家里工作,以后跟他们一起共同管理公司。庄启年怕我真的回去了,也担心以后会重新分配股份,这样他就不能拿到更多的控制权,所以老是惦记着。” 小孩儿表面上不正经,乍一看像是那种不知疾苦只会花钱的富二代,可实则什么都懂,对那些有的没的都有数,亦看得通透。 她看不起庄启年那人,对其有些反感,但又没到仇恨的那一步,对着这位有血缘关系的亲叔叔像是陌生人一样。 凭着这段话,明舒大致摸清了叔侄间的关系,也了解了宁知对庄启年的态度。既然崽儿都不在乎那么多,且看这样子应该不会真的闹翻,明舒也就放心了,不会再多说什么,更不会给宁知灌输较为偏激的仇视思维,没那必要。 小孩儿还是开心一点为好,别沾惹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是非。 宁知也懂明舒的意思,但没在这事上发表过深的看法,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了。 宁家内部的矛盾三言两语讲不清,多说只会让明舒担心,宁知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自有一套法子应付庄启年和宁爸他们,她不想让明舒掺和进去,自已会解决好那些事情。 明舒再提了一嘴庄启年找上来让签下宁知的原委,没添油加醋,都是照实了讲。宁知心里有了底,对此不是很好奇,另外的也不多问,不关心庄启年究竟与明舒她们谈过哪些条件。 小卷毛对自家女朋友充分放心,懒得在意无关紧要的人。 。 离过年还有一周左右的时间,林姨这时才从乡下回来。 由于店里不忙,玉林苑这边也不需要人了,明舒近期不用专人照顾,便只让林姨隔一天来一次就行,别的时候都给林姨放带薪假。 林姨乐得清闲,有事没事就去湖边别墅找明义如女士散心聊天。老人家这次外出玩得开心,回来后的精神状态都好了很多,天天都中气十足的模样,那状态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 林姨决定留在明家过小年,等年三十以后再去儿女那边转转。 老两口高兴能一起过年,明舒亦接受,还专门提前为林姨准备了一个大红包,当是感谢老人家的辛苦照顾。 而在这期间,又发生了另一件事。 ——秋天生病了,忽而变得萎靡不振。 几乎是宁知前脚刚被凡楚玉带走,毛团子后脚就蔫兮兮的了,犹如霜打的茄子般病倒。 大狗平时都活蹦乱跳的,突然趴窝里不动了,连下楼溜达都没心情,肉眼可见地颓丧下去。明舒吓了一跳,工作都顾不上了,当天就开车带它去医院检查。 还好,不是什么急要命的大病,只是狗龄大了免疫力下降导致身体机能跟不上,关节出了点问题,外加消化能力不太行,有些积食了。 医生说,一般的伯恩山犬也就存活7-10年,长一点的十岁出头,秋天八岁了,估计以后的情况还会加剧,各种病痛会更多,叮嘱明舒一定要好好照顾,千万注意点。 “它现在这年龄其实就跟我们生活中六十来岁的老人差不多,能跑能跳没大问题,但是肯定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你们以后在饮食上也要上点心,记得带过来定期检查,还有平常时候不要让它吃太多了,有空可以牵出去多走走,适当运动。”医生叮嘱道。 明舒用心记下这些话,过后忙前忙后地亲自守着毛团子,陪着秋天一块儿看医生。她给宁知打了电话,告诉这边的具体情况,宁知在电话里也没说什么,只在走秀结束后就连夜赶回z城。 秋天恢复得很慢,那几天连叫唤一声都没劲儿了,每天都垂头耷脑地趴着,喂它吃肉肠它都不吃了。 明舒费了不少心力,在宁知没回来前还带着秋天回了趟明家,也短暂地迷信一阵,将凡楚玉求给自已的那个护身符送与秋天戴上了,将其塞秋天的项圈里。 当然,迷信没用,图个心里安慰而已。 毛团子有气无力地倒她腿上,她轻轻地揉大狗的耳朵,温声说:“早点好起来。” 秋天将脑袋枕她怀里,把爪子放她身上。 也许是连日的照顾起了作用,在宁知回来的那一天,秋天的状况退减了许多,精神亦好了些。 毛团子不再跟宁知抢人,见到主人还站了起来,主动跑到宁知腿边挨挨蹭蹭,很是亲切地舔宁知的手背。 宁知蹲下去让它舔,而后塞一个在机场里新买的公仔给它。 秋天挺喜欢那公仔,叼着东西就啃了两口。 宁知摸了摸大狗,一如既往地嘴损:“没出息……” 明舒站一边瞅着,见此就弯弯唇,心里一颗大石落了地。她想给宁知泡杯热咖啡暖暖身子,于是走到另一边拿杯子,可不知道是这些天精神太紧绷还是怎么样,才将东西拿到手,她就感觉脑袋忽地昏沉,整个世界瞬间颠倒倾覆,步子虚浮站不住,差点就摔倒了。 她扶住身前的柜子,堪堪稳住自个儿。 宁知一下子留发现了这边的异常,当即撇下秋天,赶忙过来扶住她。 “怎么了你?” 明舒定定心神,随即就稍微清醒了点。 “没,好像又有点低血糖了……” 第72章 头昏不至于晕倒栽下去,坐椅子上缓一缓会好受一些。明舒静静坐了会儿,好半晌没别的反应,直到宁知塞了糖进她嘴里,她才慢慢回过神来。 宁知摸向她的脸,再是脖子,试试有没有发烧之类的。 “还晕吗?”崽儿轻声问,微微弯腰曲下。身子,还用自个儿的脸贴贴她的额头,生怕这是咋了。 明舒摇摇头,拍了下这人的手臂以作抚慰,柔柔说:“真没事,一直都好好的,只是这两天有些累。” 宁知面上的担忧神色不减,再碰了她两下,拧紧眉头问:“之前晕过没?” 明舒想如实回答“有过”,可又不愿对方过多揪心,知晓这么说的话宁知肯定会更急,因而话都到嘴边了还是硬生生转了个方向,摇摇头,温和地说:“没,还好。应该是这几天没怎么休息够,又是熬夜加班又是经常跑医院才会这样,没什么,你别担心。” 最近确实累,基本上从早到晚都是事,店里要管着,老两口那边得顾上,玉林苑这里还有一只傻大个需要劳心劳力地看护,明舒简直分。身乏术,几乎每天晚上都是倒床上就睡。 人太疲倦了就会导致身体出问题,小毛病不断,贫血什么的都是常有的症状。 宁知还是不放心,当机立断就说:“明天去医院看看。” 今天已经比较晚了,现在去医院也检查不了,得挑个合适时间去。 明舒不以为然,“不用。” 宁知坚持:“到时候我陪你去。” “明天小年,没空。”明舒说,思忖片刻,“过两天吧,反正医院也不放假。” 宁知不同意,“不行,就明天,咱们可以上午去医院,检查完我开车送你回去也可以。” 明舒回道:“我上午就得回去,我妈和林姨她们都在家里等着呢,之前就约好了,好些亲戚也要过去,我不能缺席。” 两人讨价还价,双方都比较执拗。不过最后还是推迟了去医院的日期,明舒近两天的确抽不开身,一大堆工作和生活琐事处理起来也恼火。 再有,明舒真没觉得哪里不舒服,自觉这阵子好好的,她也不是那种视身体健康状况而不顾的人,上半年早都做过一次全面的体检了,那时候都没啥毛病,总不能下半年突然就出事。 她俩决定周四去医院看看,即过完小年后的第二天,也就是大后天。 那时应该也没什么工作安排了,毕竟即将过年,等周末调休完毕就该放七天苗家了,有的是时间。 “晚点还得去宠物医院一趟,医生早上发了微信,让再过去检查一下。”明舒说,不怎么在意这些,更为关心秋天一点。 宁知应声,回道:“我带它就行了,你在这边多歇会儿,别到处乱跑。” “今下午是在家办公,”明舒说,指了指茶几上的一堆资料和文件,“晚点应该不出门。” 宁知说:“也别做饭,我去外面打包带回来。” 明舒颔首:“行。” 安排就这么定下。 整整一个下午,她们都陪着秋天,宁知喂大狗吃了点水果,过后再牵着秋天在客厅里转悠几圈。外面太冷了,寒风凛冽呼呼吹,秋天关节本就不好了,不适合外带它出去乱晃。 宁知对秋天挺上心,以往这会儿肯定玩半天游戏了,哪会搭理傻狗,现下却费时费力地帮这个“冤家”按摩,这里揉揉那里捏捏,跟伺候大爷似的。 明舒坐在沙发上看文件,不时会瞅那边一眼,每每瞧见宁知口是心非地照顾秋天就觉得好笑,好几次都忍不住扬扬唇角。 崽儿怪有趣的,表面上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可嘴里还是会唠叨两句,像训自家孩子般训秋天,让傻狗以后不要乱吃东西了,得少吃多运动。 这人明明没能陪同大狗去医院,但对傻大个的病情都一清二楚。 秋天自是听不明白宁知罗里吧嗦地在讲些什么,它只觉着主人的语气温柔了许多,还当是在夸自己呢,便一个劲儿咧着嘴傻里傻气地乐,高兴上头了还叼住宁知的手小心地咬两口。 大狗一下午都倒宁知腿上趴着,死皮赖脸不乐意离开,仗着生病了就不断地得寸进尺。 晚些时候,宁知单独带着秋天离开,到医院复查身体。 开门出去后,宁知把大狗抱了起来,勉为其难地背着这坨肥硕的团子进电梯。秋天开心惨了,胖腿一抖一抖的,还回头冲客厅里的明舒叫了声。 明舒笑了笑,目送一人一狗远去。 这一趟出去就是将近四个小时,等回来时已然天黑了。 复查结果不尽如人意,远不如预期的估计理想,医生表示秋天的自我痊愈能力不行,让农历廿九那天再去检查一次。如果那时候都还是不怎么样的话,可能秋天就得住院观察一阵子了。 宠物医院的治疗水平终归是比不上治人的医院,差太远了,很多时候根本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医生拿着也没办法,大病小病都得观察观察,有了更为具体的症状医生才能下手。 大狗不知道自己究竟病成啥样了,它还是非常激动,尤其是回来也是被宁知背着上楼,这二愣子嘚瑟得尾巴都快翘上天了,进门后就屁颠颠地扭来扭去,老是在宁知面前找存在感。 明舒问:“医生怎么说?” 宁知回道:“没怎么,恢复得一般般吧,不是特别好。” 言罢,再将医生的话复述一遍,再次提及秋天的关节问题。 回国重聚本该是温馨甜蜜的日子,但因为这事,这晚她俩的心情都不怎么样,都较为忧心。 夜里,二人躺床上,也让秋天到床上挨着睡,破天荒默契地纵容了大狗一回。宁知还特地让出中间的位置给秋天,不跟它抢了。 秋天毛乎乎的,身上暖和,躺被窝里简直就是取暖神器。 宁知不消停,临睡前非得逗狗,突然把冰凉凉的脚放秋天背上。秋天委屈,嫌弃地朝旁边挪了挪,转至另一边向明舒告状,低低地呜咽了两声。 压抑的气氛这才缓和了些,不再那么沉闷。 明舒笑着揉秋天两把,瞥宁知一眼,对大狗说:“别跟她一般见识。” 大狗又呜咽了下,用爪子扒拉明舒的手。 宁知对大傻子的卖惨不屑一顾,只淡淡说:“装得挺像……” 屋里黑沉下来,床上的两人一狗脚贴脚地闹腾了会儿,秋天被她俩蹭了个够,全然成了这两位的狗型暖脚袋。 这个夜晚好眠,她们都累,躺下没多久就都睡着了。 秋天是睡得晚的那个,傻狗安安静静地趴着,一会儿沉稳地看看明舒,一会儿转转大眼珠子,扭过头瞅向宁知。它现在的样子与平时的跳脱大不相同,懂事得过分,似是在酝酿什么感情。 大狗最终还是没在床上打堆挤,后半夜悄悄地下床了,不夹在中间当灯泡,转而回窝里趴着。它夜里的精神头很是不好,走路都晃晃悠悠的,前爪使不上力了,走回客厅沙发旁边都费了老大的劲儿。 明舒与宁知是翌日醒后才发现床上少了点什么,掀开被子就屋里四处找了找,还以为是其中哪个人把秋天踹床下去了。 宁知动作挺大,趿着拖鞋就趴地上掀开被单瞅瞅,当时还睡眼朦胧,眼皮子都在打架。 秋天听觉灵敏,很快就发现她们都醒了,便摇着尾巴小跑进来,冲进门就拱宁知一下,差点将宁知冲倒在地。 明舒挺不理解,疑惑地问:“是早上饿了出去找吃了的?” 宁知说:“可能是。” 明舒这才出去为秋天准备吃的,晚一会儿折回主卧洗漱。她九点就得回家,老两口昨晚就发消息催了,让早一点过去,别到了大中午吃饭的时候才进门。 宁知也得回老宅那边,必须陪宁老太太过小年。 这么重要的日子,不管跟庄启年他们相处平常如何,一大家子总得团聚吃顿饭,面子上还是得应付应付。 她们几近是同步准备收拾,换衣服,化妆,装点需要的东西,提上回家的礼品,再是一同下楼。 宁知给秋天系了个红色的领结,将狗绳都换成了喜庆的红色,还让大狗穿了件衣服,怕它冷了,尽量为之保暖。 “早点回来。”宁知说,伸手抱抱明舒。 明舒为崽儿拂了拂头发,“明天下午到这边,要回来了给你发微信。” “嗯,我要回来了也给你发消息。”宁知说,凑近在她嘴上亲了一口。 明舒任由亲了,眨眨眼,笑了下。 “行了,快走了,路上开车小心点,别那么快。” 宁知依依不舍地上车,秋天也眼巴巴地望着外面,一脸不舍得离开的样子。 明舒受不住这场面,被她俩盯得心里都软成一滩泥了,搞得再这么下去自己也不想走了。她强忍着不表现出来,装作不经意地坐进驾驶座上,关门,朝另一边再看一眼,说:“你们不走我先走了啊,我妈他们又在催了,再晚来不及了。” 宁知说:“你开前面,我跟后边。” 明舒应下,发动车子就出发,慢慢驶出地下车库。 后面的车子亦缓缓跟上,随着她。 湖边别墅与宁家老宅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出了小区就是各走一边,不同路。 到小区外边了,明舒从后视镜里瞅了下,瞧见宁知一个拐弯就开向了另一条街道,不多时就彻底没影儿了。莫名奇妙的,明舒心里生出一股子古怪的感觉,既有点空落落的,又有些说不出的……怅然若失,好似这一别就会出什么事一般。她抿抿唇,乍一细想又觉得是自己多愁善感了,不过是分开一天多时间,明晚就能见到对方,哪犯得着那么矫情。 思及此,明舒定了定心神,不再多虑。 湖边别墅那一方,亲戚们都到家里了,老两口正尽心接待客人,进进出出地忙活。 明舒是最后一个到那边的,亲戚们都来得早,九点出头就到齐了,大家伙儿都高高兴兴地过来团聚,见到她了亦热情地打招呼。 这个小年过得热闹,比往年更有味儿,一群亲戚聚一堆吃喝打牌,从早上闹到晚上。 明舒帮着老两口照顾诸位客人,晚饭后还得负责送那些人回去,一直忙得脚不沾地,期间连手机都不曾摸一下。 待客人全都走了,一家三口坐着看了个把小时的电视,再随便吃点什么,嗑瓜子,吃水果,顺道聊聊天。 明义如问了问工作室的发展近况,接着提到凡楚玉她们,再是旁敲侧击一下明舒目前的感情状况。当妈的至今都放不下女儿,早前憋了小半年没问,现下还是憋不住要试探明舒的态度,怕明舒走不出来。 明舒回答得挺坦然,说:“早都没联系了,断得很利落。” 明义如不相信,“真的?” “这还能有假?”明舒好笑,“难不成我还拿这种事骗你?” 明义如嘟囔:“我看你最近又瘦了,担心你是……” 明舒打断亲妈的胡乱猜想,说:“不是,真的不是,你就别瞎操心了,我现在各方面都好好的,一直良性发展。” 萧何良帮腔明义如,对明舒说:“你妈总是念着你,前两天还在纠结这个,就怕你接受不了,想不开。” “哪能……”明舒一脸坦荡地回答,“不至于,接受不了就不会分开,都分开这么久了,早都接受了。” 老两口这才舒心些了,信了她的话。明义如有些唠叨,可能是比较惦记明舒,明义如女士有意无意讲了个提议,想让明舒搬回来住,这样两口子日常也能顾着她。 父母总是牵挂着子女,一辈子都有操不完的心,老是找一些不要紧的事来想。 明舒没想过现在就搬回家,一来原本的打算是等老两口年纪大了再过来照顾他们,二来她现在也有自己的生活了,不论是事业方面还是感情上,与父母住在一起必定会有非常多的不方便,很难磨合。她婉拒了明义如的提议,表示过几年再看。 老两口不强求她,都随她了,也没怎么样。 明舒犹豫了一会儿,特地提了一嘴自己目前的感情现状,迂回地告知她有新人了。 老两口没多问,没听出话里的深意,以为是有谁在追求她,便不咋在乎。追求自家女儿的人那么多,以前还有人追到家里来,两口子对其见怪不怪了。 “可以的话就找个合心意一点的,我们也不要求你什么,反正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你自己喜欢就行。”明义如说。 明舒眉眼弯弯笑开了,“行吧。” 今晚要留宿这边,睡二楼的房间。 看完电视,明舒早点上去休息,算着时间洗漱收拾,等十一点那会儿再打视频电话给某人。 视频那头,宁知老早就侯着她了,秋天也在。主人和狗双双趴床上等这个视频,接起后又双双凑镜头前看着。 秋天还不讲究地靠近舔屏,见着明舒就十足的亢奋。 两人隔着屏幕聊了会儿,讲讲各自今天的情况。 俩家的小年都过得顺利,和和美美的。 明舒问:“吃年糕了吗?” 宁知点头,“吃了,你呢?” 明舒:“也吃了。” 宁知:“我奶奶非得让吃,说是‘年高’,寓意吉祥如意节节高。” 明舒哂道:“我们家也是这意思。” 都在家里呢,这大半夜的也不能聊太亲密的话题,讲话都得注意点,不然房子隔音效果不好,一不小心被谁听去了,那还怪尴尬的。 宁知更话痨点,主动讲到李林泽等朋友,说:“他们家吃的饺子,他妈是北方人,那边不流行这个。” 明舒问:“北方小年不该是前一天么?” 宁知说:“将就着一起过了,分两天太麻烦。反正他家过春节要去北方,小年随着这边也没什么。” 明舒了然,“那也是,这样安排挺好的。” “咱俩以后也可以这样,”崽儿倏地薅了下自己的卷毛,一脸认真地开口,“两天都是过小年,北方小年来我这边,南方小年就去你家。” 明舒一愣,旋即就乐了,“想得倒是周全。” 宁知问:“你觉得怎么样?” 明舒说:“勉强将就吧,下一年可以换着来一轮。” 小孩儿认同地点点头,觉着她的想法更好,但片刻后又在纠结另一个问题。 “那除夕和春节怎么分,也是一年一年地轮么?” 还当真了……明舒被这二愣子逗得不行,笑着眨眨眼,反问:“咱们两家不都是在一个地方,干嘛要分来分去的,不能一起过?” 宁知怔了怔,完全没想到这一点,霎时还反应了几秒钟才明白过来。 这傻子有生以来第一次谈恋爱,对这种家庭关系压根不会处理,脑子一抽就局限进去了。她俩又不是异地恋,哪里存在距离远近的问题,以后逢年过节都能一块儿过,本来就不用纠结这些。 崽儿不自然地摸了下鼻头,喃喃道:“也是,反正都是出去定酒楼……” 小孩儿总是更纯情些,八字刚划上一撇呢,现在就开始纠结往后怎么过了。也就是目前国内的同性恋不能扯证,要是能扯证,估计这人能把之后的事全考虑齐全。 明舒倒床上乐呵,觉得自己的小女朋友真的是单纯得要命,不一会儿又有些感动,心头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人跟人不能比,有的人拖了八年都不敢出柜,到头来还是向社会压力低头,而有的人选择勇敢一点,再难也挺直腰背面对。 自然,就目前的大环境而言,前者有自己的苦衷,不好过多地苛责,但后者无疑让人宽心,感觉大不一样。 无畏奔赴的感情总是更纯粹一些,一腔赤诚最为难得可贵。 明舒嘴里不说什么,可挂断视频后还是直挺挺躺床上想着这一点,一时复杂得很。她想了好久,认真地考虑一番,觉着如果将来没有更多的变数的话,假使真的可以走下去,那也可以把上门探访等事宜排上日程了。 目前宁知还在读书,短期内自是不行,但再等一年多肯定可以。 明舒是年龄更大的那个,届时有些事得她来承担,毕竟相差八岁大,相比之下宁知也太小了,宁家那边指不定怎么想这段关系。 许是受宁知的影响,明老板亦想得有点远了,半晚上都在思索到时候该怎么解决那些矛盾。 别墅里的夜晚平静,安稳到第二日的白天。 第二日,在家中陪着父母度过半天,该干嘛就干嘛,待时间比较晚了才离开。 与预计的不同,这天又有了新的小插曲,出了点事。 ——宁老太太身子骨不太行,小年这天喝了两杯酒就感到不舒服了,老人家坚持到清早实在扛不住还是再一次进了医院。 老太太一有事,宁知自然不能回来,必须陪着奶奶直老人家恢复为止。 这一耽搁就是两天时间,以至于周四只能是明舒独自去医院体检。 宁知想找人陪同明舒一起,准备找田卫源或是老曹帮忙,但明舒拒绝了,没让他们一块儿,她一个成年人有什么不能自己来,还没娇弱到需要朋友陪护的份儿,又不是生病了撑不住。而且年底最后几天了,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哪有空陪她去医院浪费一天时间。 再有,医院那边也不是没有熟人,还有一个认识的在那边呢。 ——上次那个江医生正好在z城三院做学术交流,对方推迟回德国了,准备在国内过完年再走。 托江医生的关系,明舒到医院后的一切都顺遂,不需要太费心就搞定了所有事宜。 正值今天有空,江绪和她女朋友都闲着,刚好能陪着明舒做检查,顺便可以叙叙旧。 三人好久没见了,难得碰到一回。 体检不算费时,但出结果需要时间,一般是两到三个工作日内可以取全部的结果报告。而因着江绪医生在,这个报告当天就拿到手了,只需朋友三个出去吃顿午饭的功夫。 本来也没多大事,明舒不怎么上心,以为只是走个流程就能结束了。然而江绪帮忙取到那份报告后就先看了下,登时就脸色凝重起来。 江医生是个极度严谨的人,反复确认那份报告确实是明舒的后,还单独找检验的人问了问。 那时明舒还不知道这事,还坐在过道里与叶昔言聊天。 江医生暂时收起了报告,只轻声问明舒:“最近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明舒一头雾水,想也不想就说:“没有,怎么了?” “这个月来月经了吗?”江医生直白问。 明舒照实说:“嗯,来了。” 江绪又问及量多量少的问题,还有最近刷牙是否出血了,以及有没有觉得头晕、发热与其它出血情况。江医生不太会掩饰情绪,面色很是严肃,语气亦一本正经。 明舒顿了顿,心一下子就跌落谷底,有种从头凉到脚的错觉。她如何看不出这是有问题了,木讷地张张嘴,一时讲不出半个字,良久,才一五一十交代。 “我是什么病?”明舒平静地问,克制着自己。 江绪不正面回答,瞧了瞧旁边的女友,酝酿了下才温声说:“现在还不能马上就确定,待会儿我先带你去血液内科再检查一下,做一项血涂片分析。” 明舒脸上多余的神情逐渐退去,嘴皮子干干的。 江绪说:“晚点我再找程医生过来问问,这方面他才是专业的……” 第73章 医院是个充满希望与变故的地方,有的人走,有的人来,有的人就此留下,一波接一波,日日复日日,每天都一个样。 明舒成了这其中的变故之一,毫无防备就掉了进去。 如同大多数病人,在确诊自己确实得病的那一刻,明舒整个人都不能思考了,错愕,惊讶,觉得过于突然……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如何坦然地接受这个事实,一时半会儿没法反应过来,隐隐有种不真实的错觉,好似在做梦,全程都稀里糊涂的。 那一刻她并没有纠结死亡或是艰难治疗这些事,什么都没想,思绪是一片空白的,心里好像缺了一块,只觉得怅然若失且无所适从。 接下来江绪说的那些话,明舒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周围的一切都被瞬间隔绝了般,她站在原地不动,有些茫然地看着楼梯口那边。 那些穿着病号服的人在楼梯口不断地进出,上来,下去,自己拎着输液架,或被被别人扶着…… 明舒不是医生,不懂医学,也不懂通过病症来诊断得了哪种病,但即使江绪没有直白讲出来,光是血涂片这项检查就足以说明可能是什么病了。 叶昔言看出了明舒的不对劲,冲江绪使了个眼色,让别说了。 江医生拍了下明舒的肩膀,叫她一声。 明舒这才回神,应了一下。 江绪不太会宽慰别人,这时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缓和了下脸色,柔声说:“别怕,没事的。” “没有,”明舒摇摇头,状似无所谓,呈现出轻松的神情,“这不是还没检查吗,先去看看再说。” 江绪说:“我陪你去。” 明舒嗯声:“谢了。” 双方都在故作镇定,装出应该没事的样子。江绪瞥了眼叶昔言,而后带明舒到椅子那里坐会儿,再让叶昔言陪着明舒,接着只身去找人,去帮明舒安排检查时间。 叶昔言陪同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坐着,一会儿,起身拐到另一边接水端回来,递一杯温热的白开水给明舒。 明舒接下了,这时连道谢都不曾,没那个心情。 去血液内科就诊是叶昔言单独陪同,收到江绪的电话后就领着明舒过去了。 江绪十几分钟后才过来,带上那位朋友程医生一起,到这边来看看明舒。 程医生询问了明舒一番,还是先前江绪问过的那些问题,并轻声细语道:“这阵子有感到乏力吗?比如工作的时候老是有点疲惫,提不起精神,或者明明晚上休息够了,但时不时就感觉心慌气短,有些倦怠。” 明舒回忆了下,如实说:“有,白天有时候会觉得累。” “身上有没有哪里痛?” “没有。” “有没有突然发痒的情况?” “没有。” 程医生零零碎碎地问了许多,问得很细,方方面面都顾及全了。他是个脾气很好且十足有耐性的医生,整个过程都温和,亦不曾透露出半点不好的消息,一直都顾及着明舒的感受。 血涂片出结果比较快,问话期间就可以拿到具体的分析了。 检验人员知道明舒是江医生的朋友,清楚是江绪带人过来检查,对方只将江绪和程医生喊过去聊了聊,把检验结果交与二人。 江绪和程医生站在远处谈了几分钟,双方都表现得十分正经且郑重,江绪一脸复杂地朝这边瞥了眼,低低对程医生说了些什么,程医生摇摇头,无可奈何的样子。 远远的,明舒安静地坐在那里,沉默地打量着那两位。 程医生说话的声音有点大了,坐在这边还是能听见某些词眼儿,比如“白细胞偏高”、“血小板增多”……程医生眉头紧锁,一直在分析刚刚拿到手的东西,与江绪讲着一些必要的叮嘱。 几分钟后,两位医生过来了,江绪静静地站明舒面前,也不开口讲话了,张张嘴,有些难以将后面的话说出口。 明舒缓了缓心神,抬起头问:“确定了?” “还需要进一步检查,”江绪委婉回道,“外周血涂片的结果不一定准确,得再做两项检查。” 明舒点点头,“好。” 江绪说:“再做一项骨髓穿刺和染色体检查。” 明舒应道:“可以。” 江绪问:“要不要多歇会儿?” “不用,”明舒说,看了眼时间,“现在就去吧,都三点多了。” 骨髓穿刺也不费时间,这一项是局麻,不会感到痛,整个过程才十几分钟,还是能勉强忍受。染色体检查是静脉抽血,整体也还行,不会让人痛苦。 三院是大医院,又有程医生帮忙,骨髓穿刺预计明后天就能拿到结果,染色体检查则要等一段时间,快则一周,慢则半个月。 “三天内都不能洗澡,伤口不可以碰水,要保持穿刺点周围的清洁和干燥,避免感染,也不能剧烈运动。”程医生说,一一交代注意事项。 明舒颔首,全都听着并记下。 “做完这个,之后可能会觉得有轻微的刺痛感,那都是正常的,不会带来太大的影响。”程医生又说,“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哪里不舒服的话,也可以随时联系我。” 有朋友帮忙办理各种手续和缴费,所有检查都非常顺利,省时又快速。 做完这些事,程医生交代了几句就走了,余后的事都交给江绪来办,让江绪与明舒交谈。 检查结果没出来,是哪种类型的白血病也不清楚,目前只能依照程医生的个人见解来办。 早发现早治疗,往后可能可以遭受避免的更大痛苦。根据先前的询问和检查,程医生初步判断明舒应该是白血病早期,但具体是哪种类型就不清楚了。 程医生对着明舒没有给出任何明确的结果,连“白血病”仨字儿都绝口不提,只让明舒保持乐观心态,不要想太多。他私下里告诉了江绪这些,表示如果是慢性白血病就还好,不用太害怕,现今国内针对慢性白血病的治疗手段已经比早些年好多了,在延长生存期方面的成效还是挺显著,还算是不错的了。 慢性白血病也分类型,分为慢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和慢性粒细胞白血病,前者在没有出现明显的病症前是不需要吃药或化疗的,主要以观察为主,出现症状后治疗起来也还好,相对而言不是特别麻烦;后者就恼火一点了,治疗是必须的,得使用靶向药延缓症状,可以首选酪氨酸激酶抑制剂进行治疗,也可以选择干扰素进行治疗。1 当然,用药总归是治标不治本,这种手段需要长期用药/终身用药才有可能治愈或延缓病症,慢性白血病也会发生急性变,假使化疗干预无用,那多数患者也会在短短几个月内就死亡。2 对于那玩意儿最好的办法还是找到配型的骨髓进行异基因造血干细胞移植治疗,这才是最佳根治方法。3 江绪不好在明舒面前把这些讲得太严重,只挑乐观的部分告知,说:“以前白血病的治愈率低,但是近些年已经好了很多了,酪氨酸激酶抑制剂对慢性白血病的治疗效果还是挺不错的,完全缓解率相对而言提高了很多,你这个应该不是太大的问题。” 明舒回答:“嗯,知道了。” “要通知伯母伯父吗?”江绪问。 “暂时不用,确定下来再看。”明舒说,转头望向妻妻二人,用请求的语气开口,“也别告诉其他人,帮我保个密,我晚点再跟她们讲。” 江绪答应了。 “好,你自己处理。” 具体的还在检查之中,今天说那些杂七杂八的治疗相关的事还是太早了,过后江医生就没再讲了,只问明舒要不要自己帮她取明天的检查结果。 明舒颔首,“谢了。” 江绪说:“不用。” 又经过了两三个小时的观察休息时间,明舒已然冷静下来,不似原先那样措手不及。她恢复了平日里干脆利落的样子,有条不紊地面对地这事,接下来的一切都平常心看待,甚至最后还请江医生与叶昔言简单吃顿饭,以示答谢。 本来按照医院规定,白血病待检期间病人必须住院,医院为了负责不会轻易放行,等结果出来后才会确定后面的事宜。 明舒比较轴,坚持回家等结果,还私下里让江绪帮了个忙。总之,谁来都不好使,一定要离开。 病人不愿意配合,医院那边也无奈,好说歹说,一劝再劝。 明舒还是执意,不听江绪的话,也不听医生的劝诫。她知道住院才是对自己最好的方式,如此亦能观察一下病情的变化,可住院就意味着必定会被家里人和宁知发现……明舒的想法有点乱,觉着总归是等结果,且这大过年的,不论如何还是想回家,打算回去提早做点准备。 八点多那会儿,宁知发微信问她在哪里,这么晚了还不回去是不是遇到事了。 明舒从容地打字:「遇到江绪她们了,在吃饭,应该九、十点才到家。」 宁知秒回:「体检结果怎么样?」 明舒身形一窒,可还是轻飘飘回复:「能出结果的项目都还好,另外的应该也没什么,整体都不错。」 崽儿对体检还是挺熟悉,当即又问:「血常规做了吗?」 明舒:「做了。」 宁知:「出报告没?」 明舒迟疑了一两秒,而后回复:「出了,没事。」 发送了这条消息,明舒紧接着反过来问:「你家那边都处理好了?奶奶咋样了?」 宁知打了一大段字发过来,再是好几条消息讲述前两天的一些琐事,简而言之就是宁老太太只是喝酒导致血压偏高了,其余问题不大,老人家身子骨还是十分健康,一点毛病都没有,今天下午就好好的了。 俩人在微信上聊了三四分钟,由于这边还有朋友,明舒没跟小孩儿闲扯太久,差不多了就下了线。 宁知挺想开车过来接人,她其实也还在外面,刚从宠物医院将秋天领出来。明舒不让来这边,不愿意让宁知与江绪她们接触,怕被发现什么,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搪塞过去,含糊其辞地表示自己开车了,晚点还要去哪儿一趟。宁知信了,叮嘱开车注意安全,而后发来一张接秋天上车后的照片。 某人一如既往的自恋,不仅在这张照片里出镜了,还刻意挡在大狗前面彰显存在感。 照片中的一人一狗相处和谐,颇有平淡的美好感,乍一看还挺温馨。大狗毛茸茸,宁知则是一身灰色大衣,一头卷毛绑成了高马尾,颈间系着一条从明舒衣帽间里偷拿的短围巾。小孩儿耳朵上的耳钉还是明舒送的,手上的链子也是,还有大衣里的短衬毛衣、白色针织手套、靴子……其实全都是明舒买给这人的。 好像在一起的时光并不长,算来从正式确定关系到现在才个把月,但两人的生活早已相互渗透,不知不觉间就融入许多对方存在的痕迹。 莫名的,明舒喉咙里有点堵,她保存了那张照片,敛起脸上的动容,继续听对面的妻妻两个讲话。 “你们春节也在这边吗?”明舒问,佯作不经意地吃了口菜。 叶昔言说:“周六下午走,还是要回南城。” 明舒说:“开年以后就去德国?” “差不多,”叶昔言接道,“过了初七再离开,南城还有点杂务要处理。” 江绪插道:“她还会在德国待一阵子,过两个月队里有比赛,我中间应该还会再回来两次,也许会提前一两个月结束那边的工作。” 妻妻两个已经在为归国做准备,尤其是江绪,去年就已经在筹备这事,春节后再去德国只是处理一下后续的收尾工作,顺便带一些东西回来。 明舒对这些都有所了解,早前就知道了。 江绪说:“你有什么事可以随时联系我,往后的几个月我应该比较空闲,有时间回国也可以。” 明舒没拒绝,只应下:“好。” 有些话点到即止,讲太多反而徒增烦恼。江医生见过许多类似的情况,毕竟从业这么多年了,生离死别重病时刻早就习以为常,她不多时就转开话题,提到另一些事情,譬如叶昔言比赛结束后会到z城这边参加公益活动,另外还要去s市出席一家俱乐部的剪彩仪式。 朋友三人都自觉不提医院那一出,跳过了某些不愉快的小意外。 明舒还是平常那个样子,尽量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淡然地吃完这一顿,末了,还开车送江绪二人回她们住的酒店。 回程的路不远,但时间难捱,一分一秒都漫长。 到玉林苑了,明舒在小区外停了十来分钟,平复好心情再进去。 宁知已经在楼上房子里了,早在九点就牵着秋天回了这边。林姨也在,老人家临时过来一趟,到这儿送过年的腊味与守岁的红包给她俩。林姨有心,还专门做了些小零食给秋天,要回家里了也惦记着毛团子,生怕自己走了大狗就没好吃的了。 秋天的精神头仍是不怎么样,医院那边给出的诊断还是上次那样,大狗上年纪了,衰老是没办法的事,依然是让宁知看着点就行。 医生还特意嘱咐宁知,说是有的狗察觉到自己老了后就会想办法离家出走,会悄悄消失,告诫主人一定防着,别到时候找不到大狗去哪儿了。 宁知对看护的员工和林姨都说了这个,待明舒进门后亦讲了一遍。 秋天还是老样子,见到明舒就摇尾巴跑过去,绕着明舒打转儿。 明舒蹲下去摸摸它的脑袋,顺手从玄关处拿出一条肉干喂过去。大狗凑上来闻了闻味道,而后舔明舒的手一口,却不似以往那般会张嘴叼着。它没胃口,仍有点积食,不想吃零食。 明舒对下午的一切都只字不提,走到客厅里喊林姨一声,再转向宁知问:“秋天这两天怎么样?” “还行,将就。”宁知说,“跟之前没多大变化。” 明舒走到那边坐下,左手拍拍沙发,示意秋天跳上来挨着。 像是敏锐地感知到明舒身上哪里不同了,秋天没有听从,而是绕着她嗅一嗅,这里闻一口那里碰碰,用鼻尖挨明舒掌心。毛团子很是疑惑地仰头盯着明舒,黑溜溜的眼珠子转转,低声叫唤两下,宛若发现了明舒藏着的秘密。 明舒拨开大狗的脑袋,不给闻了,做了个手势,缓声说:“坐下。” 秋天听话地坐下,可还是好奇地瞧向明舒,眼睛都不眨一下。它又叫了几声,还转身朝向旁边的宁知汪汪,想让宁知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以为傻狗这是调皮了,宁知抬手拦住它,捏捏毛团子的脸,“老实点,别蹦跶了。” 秋天不消停,使劲儿拱宁知的腿,要把宁知推到明舒面前。俩主人都不知道大狗这是咋了,当它是想做什么,便都由着了。秋天轻轻咬住明舒的手,又用爪子扒拉宁知,要让宁知瞅瞅明舒的手臂,它还跳上了沙发,往明舒腰背那里靠近。 明舒慢半拍发觉这是要干嘛,当即一愣,随后抵住大狗乱蹭的毛绒脑袋,防备地避开了。她装作若无其事,往后靠着沙发靠背,不给秋天可乘之机,亦不让宁知发现哪里不对劲。 一会儿,大狗还是安静下来了,乖乖地趴在沙发上枕着爪子。 有林姨在,宁知没好对明舒做太亲密的动作,从头到尾都老老实实。 晚些时候,林姨收拾完房子就走了,明舒出去送她。 今夜与往常没什么两样,秋天早早就趴客厅的窝里睡下了,明舒和宁知十一点左右回房间。 冬天不似夏天那般天天都得洗澡,明舒这晚就谨遵医嘱不碰水,漱口洗把脸就可以了,随后到床上躺下好好休息。 宁知较为讲究,再冷也要洗干净,半个小时后才慢腾腾出来。不过分开了一个晚上加两个白天,这人回来后就异常黏人,爬上床就一直缠着明舒腻歪。 心知对方是想干嘛,明舒假意不懂,被磨得实在是受不了了才抓住对方胡乱造次的爪子,哑声说:“我明天还要上班,今晚不行。” “不是快忙完了么?”宁知小声问,咬一口她的耳朵尖,语调都变了,“又过去干嘛?” 明舒温声说:“有点事要处理,必须过去一趟。” 宁知说:“什么时候去那边?” “早上,”明舒说,亲昵地环住小孩儿的脖子,“跟平常一样的时间,晚上才回来。” 宁知挨她耳畔接道:“那明早我开车送你。” 明舒应声:“嗯。” 她俩到最后还是没做,相互搂一块儿抱着,宁知亲了亲明舒的嘴巴,从她身上讨一点利息。 不晓得是总记挂着做了骨髓穿刺还是怎样,明舒觉着腰后微微痛,但又不是特别影响。待分开时,明舒还是平躺着了,不似往常那样会侧躺着,或是搂住宁知再睡。 崽儿在外照顾老人奔波了一天,这时候也挺累,吃不到她就规矩了不少,没多久便合上眼睛,不出两分钟就迅速陷入沉睡之中。 明舒睡不着,没有困意,直挺挺仰躺着朝向天花板,酝酿了一两个小时都还是非常清醒。她一直闭着双眼,自始至终动也不动,等到快凌晨一点了,她才静悄悄地睁开眼,偏头望向睡得正熟的宁知。 黑夜中的视线范围受阻,看不清周遭的景象,眼里的所有事物都是模糊的,连对方的脸部轮廓都不太能瞧得清楚。 明舒直直盯着旁边,压在软和被子底下的手不由自主就抽动了几下,指节不受控制就曲缩起来。她到底还是向旁边挪了些,摸索着碰到宁知的手背,小心翼翼地抓住小崽的一根手指。 宁知对此毫无感觉,半点回应都给不了。 明舒静默地瞅着这人,许久,轻轻捏小孩儿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按。 许是这时才感知到了什么,沉睡中的宁知不自觉就动了动手指。 明舒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把对方弄醒了,随即就止住所有动作,隔了约摸一分钟的时间才确定原来没醒。良久,明舒再三犹豫,还是放开了对方,怕真的把人给惊醒了。 周五是晴天,金黄的太阳暖洋洋,和煦的日光照射进窗户玻璃,屋子里亮堂堂的。 明舒照常到小洋房上班,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有关自个儿的病症,明舒谁都不打算告诉,连凡楚玉都一个字不透露。 大老板做事向来果决,休息一个晚上后就做好了之后的所有决定,这天开始就正儿八经地做好计划,为将来自己要是真出了意外做准备。 明舒向凡楚玉知会一声,让往后半年内都不要接太多单子了,借口自己开年后可能要出国交流学习。 凡楚玉没怀疑,仅仅问:“又去意大利?” “不是,”明舒说,想了想,“还没决定去哪一边,等过完年再看。” 凡楚玉一向支持合伙人的决策,回道:“也行,都随你,反正到时候记得提前跟我讲一声。” 明舒:“嗯。” 明舒将曾秘书喊进办公室,避开其他人交代了一些事,比如取消几个不必要的会议,将年后某两场应酬的负责人由自己换成周周老师,再将春节开工后半个月内的时间都腾出来。 计划变动太大,曾秘书很是意外,脱口就问:“您那时候是有其它安排吗?” 明舒说:“有点私事要做,需要时间。” 曾秘书了然,一听是私事就识趣不多问了,应道:“那行,等等我重新规划一下。” 明舒嗯了声,思忖片刻,添道:“先不要告诉凡总,也别跟其他人说,剩下的我会处理。” 曾秘书应下:“您放心。” 这一天的改变太大,来来回回都是事儿。明舒不亲自做那些,都交由秘书和助理经手。 中途宁知过来了一次,带着秋天到店里转悠,顺道送一杯热饮给明舒。 明舒不着痕迹地收起办公桌的资料,将所有东西都放抽屉里。 下午五点多,江绪从微信上发来消息,通知明舒骨髓穿刺的具体报告——江医生挺操心这个,比她这个当事人还在乎,特意跑了两趟医院去催,赶在检验人员下班前拿到了结果。 后续还是不幸运,未能有奇迹发生。 明舒被确诊为慢性粒细胞白血病,目前还处在慢性期。 程医生亦联系了明舒,说了些细节方面的指导。程医生宽慰明舒,告知她现在的状况还是应该再回去住院观察,等后续再决定是否继续住院。 其实很多慢性粒细胞白血病患者经过一段时期的观察后都可以不用住院,定期复查监测就行,这个病的首选还是药物治疗,让先试试口服酪氨酸激酶抑制剂,如果以后不耐受的话才会选择干扰素治疗。 程医生挺会安慰病人,让明舒一定积极乐观面对,表示慢性粒细胞白血病的疾病控制率高,部分患者光是口服药物就能遏制住病情,这些病患里大部分人的生存期与普通人区别不大,除了要长期吃药以外,别的都还好。4 「要是恢复得不错,以后也许能停止用药。」 两位医生都把话说得委婉,处处顾及着明舒,暂且不提坏的一面。 交流完毕,约定好再去三院就诊的时间,明舒淡定地删掉了聊天记录。 宁知知道她的手机密码,保不准哪个时候会意外发现这些。 六点多离开工作室,固执的明舒再回了趟家,帮忙送一些年货过去。 老两口亦不曾察觉到女儿的异常,还拿了些吃的给明舒捎上,让年三十早点回去。 夜里还是一如往常,所有事情一成不变。 周日这天是廿九,一年之中的倒数第二天。 店里已是半放假状态,员工们没心思工作了,一个个的从大清早就抻着脖子盼下班,全都归心似箭。 明舒大手一挥提前半天放假,下午三点多就准许大家走了。 众员工欢呼,纷纷祝她“除夕快乐”、“吉祥如意”……明舒在大群里发了结工红包,凡楚玉和宁知都随着发了红包。 宁知为明舒准备了一份包装精美的除夕夜礼物,凌晨时分才献宝似的拿出来,神神秘秘地让明舒亲自拆开。 明舒问:“是什么?” 宁知把东西推她面前,“你自己看。” 那份礼物上别着一张手工绘制的卡片,图案还是一大一小两只戴铃铛的狐狸。 明舒先拿起卡片看了眼,上面字迹张扬潦草地写着: ——「我们的第一年,岁岁平安。」 第74章 礼物包装得挺严实,里三层外三层的,东西用手提袋装着,盒子表面塑封了,塑封层下是纹路喜庆的彩色纸,再里面才是正红色的包装盒。 这还不止,盒子里也杂七杂八地夹了一层保护缓冲用的泡沫垫,拿开泡沫垫,真正的礼物才露出隐藏的面目——仨陶瓷小摆件,两个活灵活现的小人儿外加一只体型圆滚肥硕的狗狗。 俩小人儿都是卷毛,一个大波浪配西装,一个微卷中短发搭上背带裤,狗则是伯恩山犬,毛团子的造型特别可爱,眼睛圆鼓鼓,正傻里傻气地吐着舌头。 明舒拿起大狗小摆件看了看,忍不住嘴角上扬,转头问:“订做的?” 宁知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回答:“我做的。” “真的啊?”明舒有点惊讶。 宁知脸色认真诚恳:“我有个朋友新开了一家工艺品店,专卖这种手工陶瓷装饰品,我去她那里学了两天就会了。” 明舒说:“厉害。” 宁知将包装纸撕下来扔掉,边收拾边问:“怎么样,好看不?” 明舒回道:“好看,很可爱。” 宁知说:“我还怕你不喜欢。” 明舒开口:“不会,感觉还行,过阵子可以拿回办公室摆上。” “也能放家里,随便哪儿都行。” “嗯。” “下次我有时间还可以多做几个,到时候店里和这边都能摆一份。” “嗯,好。” 宁知是个实干派,一向不说空话,见她是真的喜欢,随即就继续问:“那你还想要哪种的?” 明舒说:“都行,随便哪种都可以。” “那我过阵子画几张稿子给你选,届时你看看。” “行。” 宁知倏尔又问:“要狐狸不?” 明舒“啊”了声。 宁知指指卡片上的两小只,“这个样子的,要吗?” “要,”明舒点点头,“都要。” “行吧,等哪天专门挑个空闲时间给你做。” 陶瓷小人儿不值钱,做这玩意儿也没多大的技术含量,随随便便都能买一大堆,但送礼胜在心意,全看当事人做了些什么。 都到这份儿上了,就差某人掏心窝子了,其实挺真诚的。明舒笑了笑,心里又温暖又感动,半晌,喃喃轻声说:“辛苦了……” 宁知没所谓地倒床上瘫着,“不辛苦,一点都不累。” 明舒放轻动作摸摸秋天外形的摆件,再小心地碰了下穿背带裤的小人儿,眼神逐渐变得柔和。好一会儿,她瞅了下宁知,忽然说:“我没给你准备礼物。” 宁知挑挑眉,不太介意的模样。 “忘了,”明舒解释,听不出是真话还是假话,“本来这一周打算去买的,但是没来得及,事情太多耽搁了时间。” 宁知毫不在乎地说:“也没什么。” 明舒再垂眸瞧向陶瓷小人儿,嘴唇翕动,似是想说说医院那事,可终归还是张不开嘴。 宁知心大地翻身趴着,仰头看她,大咧咧地说:“知道你忙,这次忘了可以过几天补上,或者明年多送一份,都可以的。反正咱俩天天都能见着,送礼物不挑日子,下回换你送我也成。” 明舒侧身望过去,柔声道:“这么大度啊?” “那可不,独属于女朋友的特权。”宁知说,还眨了眨眼,“我家女朋友最大,天大地大都不如她大。” 肉麻的情话一套一套的,简直能腻死人。 明舒受不了这样的亲昵,这辈子都没听过如此直接的告白,当即就搓搓胳膊,好笑地回道:“行了,收着点。” 宁知也笑,不晓得是被明舒的反应逗高兴了还是想到了什么,她乐不可支地倒在被子上,欢喜得不行。 明舒不搭理这人,眉眼微弯地站了会儿,随后将陶瓷小人儿都收起来放一边暂时搁着。 宁知喊她:“女朋友。” 她不回应,故意置之不理。 宁知又喊:“明舒。” 她充耳不闻,当做听不见。 对方又拖长声音说:“吱个声呗,亲爱的——” 明舒有些嫌弃这般做作的架势,可又憋不住要勾起唇角,到底还是应了句:“老实点,赶快去洗漱,明天还得早起。” 宁知耍赖地平躺着,“等会儿再去。” 两个人闹腾了几分钟,你来我往地讲着话,温情满满。 卷毛同志是真的不在意明舒忘记买礼物这一点,完全不往心里去。本来过年过节的传统习俗里也不怎么流行互送礼物,除夕这天重在团年饭和压岁钱,这俩才是正儿八经的传承。宁知一直都不期待礼物,只等着明舒给自己发红包呢。 当然,现在才是除夕的开头,发红包得下一个夜晚了,眼下明舒是不会给宁知发红包的,还没到时候。 十几分钟后,两人安稳地躺床上挨着,关灯,睡觉。 闭上眼睛之前,宁知还是习惯性地扭头看看旁边,低声说:“明老板,晚安。” 明舒动容,少有地侧身瞅了瞅,亦缓缓说:“晚安。” 宁知添道:“好梦。” 明舒说:“好梦……” 廿九到三十的夜晚不平静,街上的灯火比往常更为辉煌,大半夜了还是车来车往,半夜三更了路上都还有成堆打击凑热闹的行人。 金融城附近一片地区喧闹,商业中心那边这时候正在举行庆祝除夕的活动,吵嚷的喧嚣声都传到了这边的住宅区。 今年的节日氛围比往年更浓厚,到处都喜气洋洋,冰冷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子新鲜的活气儿。 年末除旧迎新,跨过这一天就是新的开始。 近些年z城城区内不允许放烟花了,连鞭炮都不能放,烧纸钱什么的更是不行,传统旧俗只能找别的方法替代。 零几年的这段时期,这天晚上的凌晨和明晚都应该放鞭炮庆祝的,昭示旧年的结束和新一轮美好日子的将近,今年大部分都换成了“放”气球鞭炮,或是用鞭炮外形的电子产品模拟。 一点左右,小区里有人没事干就放了电子鞭炮,大半夜扰人清梦。 那时十八楼这层的二人都睡下了,尤其是宁知,硬是没被吵醒。明舒在鞭炮声响得差不多的时候睁开了眼,侧身朝外看了下窗外的世界。 有些不舍的,明老板又在被子底下摸了摸宁知,抓住对方的手指。 。 这年的除夕过得十分圆满,喜庆,欢腾。 明舒与宁知都得各自回自个儿家,一个去湖边别墅陪老两口,一个去城南老宅找家里人。清早,明舒送宁知和秋天下楼,接着提前塞了个大红包给宁知,温声说:“晚上再打开,白天不准偷看。” 宁知掂了掂红包的重量,立马应道:“不会,保证不。 明舒说:“好好回去过年,晚上给你打视频。” 宁知颔首,而后上前抱了她一下,再侧头亲亲她的脸颊。 二人于早上八点半分别,明舒九点出头到的湖边别墅,宁知则晚一点到宁家。 双方到家后都发了消息给另一方,下午就各忙各的去了,正式投入过节的氛围中。 明家的新年味儿浓得都快化不开了,老两口甭提多高兴,一大清早就起来忙活,厨房客厅两边来回跑,夫妻二人亲自下厨。 z城旧俗,除夕和春节这两天的食物只能在年三十的一天内做好,大年初一不能开火炒新菜,只能吃三十那天剩下的,以此来寓意“年年有余”。 老两口烧了一大桌子菜,四喜丸子、梅菜扣肉、蒸笼牛肉、酱肘子、波龙炖豆腐、土豆烩排骨、水煮鱼、三鲜汤……还有各种凉菜和小吃。 萧老师厨艺精湛,围裙一系就是大厨子,没有他不会做的菜。 老两口不让女儿进厨房,只让明舒帮忙摆一下盘,别的一概不给插手的机会。 除夕当天的明义如女士简直和蔼可亲,从早到晚都笑吟吟,活像生意上签了数十亿的超级大单。明女士太喜欢过年了,最爱这个节日。 明舒在客厅里待着,一会儿帮忙顺桌子,一会儿接亲戚朋友们的电话。她表现得非常淡定,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绝不会一进家门就哭着通知老两口自己的病情,还是想着再往后推两天,等过完年再说。 江绪和程医生也在这天发来了不少消息,一直在微信上找她谈话。 那二位并不是来送祝福的,仍是在劝明舒早点去医院。程医生始终是不放心,周四那天本就不愿意放明舒离开,哪怕昨天定下了再就诊的时间还是担忧得很,认为明舒应该立马就去医院进行治疗,一天都不能再拖下去。 江绪也是这个意思,为此还打了几个电话过来,告诉明舒自己已经帮她安排好了,让下午就去医院。 明舒对俩医生是感谢的,但还是按照原计划来了,表示再给自己半天时间,剩下的事很快就可以处理好了。 生病的人都固执,容易陷入思想误区,在某些事上执念较深。 明老板自认为理智,从离开医院到现在,她一共给了三天时间来完成余后的所有事情,几乎是抱着不回头的决心去做,似是在做最后的告别一样。她不觉得难过,还算克制,做这些安排时也没想太多,不抱过深的希望,也不至于太悲观。 生病这么大的事肯定得通知父母,估计过阵子想瞒也瞒不住。明舒没办法,只想让老两口和其他人开心地过完这个年,等初一自己去医院办理完所有相关事宜再做打算,尽量晚几天通知明义如和萧何良。 至于宁知那边……明舒还在想,不清楚该如何解决。 江绪为此急得不行,连半天时间都不想给明舒,电话轰炸就没停过。 不仅仅是江医生,叶昔言也不停地打来电话,变着法儿劝。 明舒比较坚持,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便没怎么回复江绪她俩,总之还是那句话,明早就去医院,必须过完今天,其余的就不回复了。 年三十顺顺利利,从早到晚都平静安然。 晚上是最热闹的时候,电视里放着春晚,手机各大群中的消息不断,大大小小的红包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跳。有朋友在企鹅群里@明舒,在群里单独发一个红包给她,有朋友私聊找过来,直接转账发个大的。 明舒没空看春晚,半个晚上都在捣鼓群消息,收红包,发红包,回复大家的祝福。 老两口为女儿准备了一沓红票子,成捆的一大摞,装不进“小包”就用手提袋装,顺道送她一个手提包。 夫妻俩膝下就这么个独苗,自是将所有宠爱和关心都给予明舒一人。 明舒心安理得收了包和钱,与往年一样对老两口各说一段祝福的话。 老两口眉开眼笑的,尤其是明义如,听着听着眼睛都红了。明女士素来是外面强硬的那种人,其实很多时候都心软得要命,每每一感动就红眼睛,这些年不知道哭过多少回了。 养孩子不是件容易的差事,特别是离婚后再带娃生活,明女士早些年的日子过得不咋样,那时又要打拼事业又要带着还是奶娃的女儿,曾经在生意场经历过诸多不顺,数次都是咬着牙硬抗到底。遇到萧何良都是后来的事了,再后面才是与萧老师结婚,然后萧老师帮着照顾家庭和孩子,为明义如解决了许多后顾之忧。 明舒抬手帮亲妈擦擦眼角,温言细语地说:“大过年的哭什么,又不是什么伤心事。” 明义如抹了下鼻子,回道:“我这是高兴。” “高兴也别哭,”明舒说,抽一张纸巾塞亲妈手上,“几句话而已,又不是别的。” 一旁的萧何良搂住老婆,拍拍明义如的背,说道:“你呀,真的是……这也没怎么啊,行了,快擦擦,都好好的……” 明舒抿抿唇,又为明义如拭去眼角的泪珠子。 许是觉得在家人面前感动到落泪太丢人,明义如赶紧背过身去,不让明舒擦了,转而自己用手背抹了两把。 当妈的总是想法多,一昏头就稀里糊涂的。 一家三口守岁到凌晨,一句接一句地聊聊,随便讲点事,等到春晚播完才算结束。 这期间明舒没再看手机了,很晚了才上楼进房间躺下,进那些群里翻翻聊天记录。 群里的聊天杂乱,没有太大的看头,无非就是过年祝福与讨红包之类的话,其余的再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聊。 明舒挨个儿翻群,不多时又在那些群里发红包,陪着大家都庆祝一把子。 在与老曹那些多年好友的群里,明舒发的红包最多,一出手就是一连串,很快就撒出去三四万块钱。 老曹@她:「谢谢明老板大富婆!」 凡楚玉也紧随其后跟上:「谢谢明老板大富婆!」 英姐她们纷纷加一,刷屏似的揶揄她。还有朋友@明舒要私发的红包,表示要蹭蹭富婆的喜气。明舒大方,给凡是@过自己的朋友都私发888元的转账。 老曹他们都单独发了转账与她,这些朋友也是。钱不钱的不重要,多少都无所谓,主要是图个乐呵。 只是这个除夕夜并不是一直都吉利,晚一点,一朋友忽而在群里说了件事,告诉大家一个极其突然的消息——在这个全国欢腾的大好日子里,有人于今晚去世了。 那人大家都认识,早些年与明舒还有过不少的交际。对方是因病辞世,癌症晚期救不回来,从医院送回家后连大年初一都没能熬过去。 英年早逝最令人唏嘘,还是在这么不一般的日子里。群里的众人对此都比较感慨,稍稍讨论了一会儿,皆都认为初二应该过去看看——大年初一不办丧事,连讣告都不会发,那边准备拖到初二再发丧。 明舒还记得这位逝者是谁,可太久没联系对方了,看到消息后回想了几秒钟才记起那位的脸。她也曾去医院探望过这个朋友,记忆中上次见到对方已是去年五月份的事了,然而那时的朋友分明已经好转了不少,医生都表示治疗效果很不错,有望康复来着…… 群里,所有朋友都叹息,一人感慨:「也算是解脱了吧,得了那种病就是受罪,治了好几年都反反复复的,终于可以不用遭受那么多苦痛。」 明舒不参与讨论,没多久就退出微信,悄悄下线。 生老病死最是无常,普通人无力改变现实。 明舒关了灯倒床上,静默地盯着顶上天花板,脑子里一团浆糊,不由得就想到近两天在网上看到的那些内容。她查了许多关于慢性粒细胞白血病相关的东西,也看了诸多病友的抗病经历,好的,坏的,不好不坏的……人生百态各不相同: 有人确诊后就离开了医院,直接放弃治疗;有人治了一阵后才迫于向现实低头,选择往回走;有人一直坚持,或带病生存,或停药生存;也有人接受骨髓移植,一部分成功活下去,一部分死于移植失败,剩下的则是移植后复发,不管好赖地苟活着。 现实与电视剧里演的不一样,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走向成功治愈的那条路,事实上被治愈的例子只是少数。 白血病也不是非得选择骨髓移植,那确实是最佳的治疗方式,但风险也大,对于相当一部分人来说还不如选择化疗或吃药,至少后者还能活得久一点,勉强能坚持几年或一二十年甚至更久,不会因为骨髓移植后的排异反应或感染等就很快去世。 有些话程医生没说,特意忽略了不讲。 慢粒多发于中老年群体,对这些人而言,由于各方面的综合原因,如年龄和高昂的治疗费用等,药物治疗才成了最佳首选,这种方法更为保险一些。但于年轻群体来说,骨髓移植还是较为有希望的道路,毕竟依据现实案例来看,年轻患者能不能靠吃药活到老还是未知数。 有的病患靠吃药就延长了三十年左右的生存期,那看起来已经是医学奇迹了,可三十年对于二十来岁的患者并不多,远远不够长,太短了,短到让人恐慌。 再有,若是一个不走运,慢粒从慢性期进入加速期再进入急变期也是迟早的事,等到那时候哪来的三十年可以活,能死命坚持三个月都谢天谢地了,多的是数天就死亡离世。 明舒肯定会积极配合治疗,但她不知道该怎么选,该如何走下去。 她没想过会死,也没想过还能活多久,能否治愈就更没想了,她只纠结咋处理身边的人或事,工作室可以交由凡楚玉,可明义如和萧何良呢?不管她能不能活,以后的老两口该怎么活下去? 明舒处理不来这种情况,考虑过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了,可不可以让老两口再领养一个,然后请凡楚玉和老曹他们帮着照顾点。 明义如女士都一把年纪了,再生一个不现实,领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养不养得好就更难了。凡楚玉和老曹等人终归不能事事顾及着自己的父母,他们有他们的个人生活,本身家里都一摊麻烦事呢,哪能再多照顾两个。 明舒有些后悔,觉得小时候就应该向老两口提议再要个玩伴,本来那时候夫妻俩是打算再生的,可考虑到工作生活都太忙就放弃了,认为没有那么多精力抚养两个孩子,已经有了一个就没必要多生一个小的。 老两口过于负责任,对她这个女儿付出了太多。明舒无以为报,以后亦很可能无法回报。 还有宁知,明舒不知道该怎样妥善处理这段关系。 分手?继续? 宁知才二十岁,正值青春正好的年纪,要让这人陪着自己治病也太不公平了,那无异于用道德用情感绑住对方。宁知还没真正地出社会,没有真正见识过这个广大世界,她未来还有很多机遇和挑战,不应该是被困在某一个病人身边。 明舒老是想着宁家,念及宁家一群人乱糟糟的家庭关系,念及无能不着调的宁爸、明争暗抢的庄启年,还有身体不好的宁老太太……宁知肩上的担子够重了,她现在时不时就得回去看护老人家,以后会更难。 有些事不是有钱就能解决的,无形的压力能压垮当事者。社会和家庭保障了一个人的成长,同时也会留下许多这个人必须肩负的责任。 有些大道理不用讲,到了时候就明白了。 可如果是分手……明舒心底里就无法取舍,下不了那个决心,说是自私也好,拖累也罢,有的话总归是讲不出口的。 莫名就提出分手,以爱之名推开另一个人,那太扯淡了,往后又不是再也不见面,总有一天宁知会知道这个事,那时对方的压力会更大。 分开也是另一种感情压迫,等到宁知发现了,那人又该如何抉择?懊悔,痛苦,庆幸,还是追回来继续陪着? 明舒还是更愿意和宁知开诚布公地谈谈,敞开心聊,不过不是现在,而是过一阵子。 现下的时机不合适,未到时候。 思及此,明舒重新拿起手机,犹豫许久,还是发了消息给凡楚玉,随后点进与宁知的聊天界面,翻一翻小孩儿发给自己的一堆碎碎念,再拨通语音电话。 那边响两声就麻利儿接了,像是一晚上都在等她打过去。 宁知先开口,接通就说:“新年快乐!” 明舒笑了笑,低低回道:“新年快乐。” 宁知问:“现在有空了?伯母和老师都歇下了吗?” 明舒说:“已经歇了。” “还以为你们在守岁,”宁知说,“等老半天了,你再不打我就打给你了。” 明舒温声告知:“刚刚有点事。” 宁知大度:“行吧。” 明舒酝酿了下,喊了声她的名字。 宁知问:“咋了?” 明舒敛敛神色,平和道:“我跟你说件事。” 宁知应得飞快:“行,你说,我听着。” 第75章 明舒要讲的就是之前跟凡楚玉提过的事,所谓出国交流学习的那套说辞,只是时间往前挪了,原先预计过了初三再走,现在没办法就提早了三天。 明老板将计划做得十分周全,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她刚刚先发消息给凡楚玉也是为了这个,知道此番做法肯定瞒不过身边的伙伴,且明儿还得应付老两口,需要凡楚玉帮自己打掩护,便向凡总坦白了,将前因后果都一五一十地讲了遍,打算让其帮自己一把。 凡楚玉还在陪家里人跨年,这会儿应当是没看到消息,便没回复,于是明舒趁这时再打电话给宁知。 听到她说初一就要离开z城,电话那头的人都愣了一瞬,脱口就问:“是出什么事了?” “没,”明舒否认了,“只是那边催得比较紧,本来年前就该去的,但是为了留下来过年就拖到了现在。” 宁知还是不太理解,知晓这趟要是走了最起码半个月起步,不乐意地说:“不能再待两天吗?明天大年初一,至少过了年再走。” 明舒说:“外国人也不过春节,现在才二月出头,德国那边算是才开年不久,好像最近挺忙的,事儿比较多。” 宁知问:“要去那里待多久?” “不知道,”明舒说,思忖了下,模棱两可地解释,“暂时还没决定下来,这次估计会久一点。” 宁知不情不愿的,“有没有半个月?” 明舒不给准确的日期,只说:“可能,应该会更长一些。” 宁知说:“那也太久了。” 明舒:“还好,以前出去待半年都有过。” “到时候我多半都开学了,过完农历十五就得回校。” “那就好好读书。” “我有空就去看你。” “过阵子再看,也许很快就回来了。” 宁知:“反正我这段时间比较空闲,平时也没什么事。” 明舒反应极快,立即搪塞:“你有别的安排,只是暂时还没通知。” 宁知说:“曾秘书没告诉我。” “这次是临时计划,”明舒回道,顿了片刻,“曾秘书不负责这个,还是楚玉来带你。” 宁知不解地问:“凡总不是要出国旅游吗?” 明舒淡然说:“也不耽搁,可以推迟几天。” 临时计划是明舒今晚才做的,故意将宁知支走,怕这人会突然起意想去德国找自己,早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故而专门找点事给对方做。 宁知没察觉出这其中的端倪,闻言,想了会儿,退而求其次地说:“那我明天送你去机场。” 明舒还是拒绝,从容不迫地让这人留在家里过年,别大清早找事干。 谁家过春节还往外跑的,不都是朝家里走么。 宁知执意,“不管那么多,总之明早我开车送你过去。” 明舒拗不过,知晓一再拒绝肯定会被发现异常,到底还是同意了。保持通话时,她做戏做到底地为自己订了一张去往德国的机票,顺便拿出行李箱收拾衣物,全然一副真要出国的样子。 这通语音电话持续了快一个小时,卷毛同学话太多了,这才分开一个白天,她硬是能东拉西扯一大堆杂事出来聊,中途还将语音通话改成打视频电话,让明舒看看那边的秋天毛团子。 今晚的秋天打扮得万分可爱乖巧,大狗脑袋上顶着一个红色的针织帽,帽子上还绣有“ms”的图案。那是明舒名字的首字母缩写,某人专门在网上的小店里里订做的,趁着除夕夜让秋天戴上显摆显摆,变相表白。 秋天在另一边很是调皮,大傻个儿使劲往屏幕上怼,像是要钻进平板里爬到明舒这边来。 过年了,狗狗都被浓浓的节日气息晕染,毛团子打从一开始就乐颠颠的,比出去玩还高兴。 明舒凑近些,在视频这头喊了傻狗一声。 秋天立马就中气十足地“汪汪”叫,以此回应她。 明舒眉眼柔和,“小声点,别吵到其他人。” 宁知说:“没事,我奶奶她们都还没睡,都在楼下客厅里聊天。” 明舒问:“家里人都在?” “嗯,”宁知说,“庄启年他们一大家子也在,所有人都回来了。” “宁叔呢?”明舒问的宁爸,为表尊敬才叫一声叔。 宁知对自家亲爸不太喜欢,努努嘴,小声回答:“喝多了回房间里睡了,他不在楼下。” 明舒了然地点点头,不再多问。 宁爸因为勾搭人家老婆出国躲了几个月,腊月末尾才灰溜溜地悄摸回来,如今宁家上下都没好脸色给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不仅是宁知不愿意搭理他,连宁老太太都不管这个没出息的儿子了。宁爸颇有自知之明,清楚去年那事是自己没做对,现在回家后还算老实,昔日里与之狐朋狗友请他出去玩他都不去了,隐隐有点改邪归正的意思。 宁知连半个眼神都懒得匀给这个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不管宁爸表现得再如何人模狗样都不信,只要他离自己远点,那双方还是能勉强和平相处。 至于早前与宁爸寻求婚外刺激的那个女人,人家至今还好好的,没离婚,还凑合着过。女人那位先一步就出轨的老公被气得够呛,当时直接来了个现场的双标表演,要死要活地闹了一阵,可最终还是闷声忍着了,没找自家老婆算账,更不敢得罪宁家这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无事发生。 有时候婚姻就是被赋予了法律保障的买卖,一旦牵扯上利益和金钱,是是非非真的很难理得清楚。 得知宁爸没继续惹事,宁家亦一切都好,明舒稍微松了口气。 等到挂电话的时候,明舒主动说:“春节吉祥如意。” 宁知也说:“你也是,春节吉祥如意。” 挂断这边,明舒退出去,瞧见凡楚玉已经连着打了十来个电话了,微信上也有一大堆消息轰炸。 凡楚玉很是激动,明显是被吓到了,一直夺命连环call,还发了好多条语音过来。 明舒不用点开都知道凡总会说些什么,太了解对方了,毕竟是这么多年的朋友,打小就培养出来的革命友情,不必猜测都知道那人此刻的反应。 凡楚玉气急败坏发微信:「接、电、话!」 明舒不着急,默默等了会儿,让凡总先消消气。 凡楚玉又发了许多条消息,其中掺杂着不少粗口,不过不是骂明舒,而是太窝火了,憋不住要讲两句发泄一下。 许久,等到对方消停了,明舒这才拨通号码,准备好好谈一谈。 这时的凡楚玉已然冷静了不少,不似原先那么夸张,甚至可以平声细气地问:“发现多久了?” 明舒如实回道:“四天。” 凡楚玉问:“医生怎么说?” 明舒说:“目前还是慢性期,发现得早,希望可以及早干预。” “那你还不快点去医院,还留家里过年?”凡楚玉急眼了,控制不住脾气就骂了句,“你疯了是不是?!” 明舒任由她骂,不回嘴。 凡楚玉说:“你当是演蛋疼偶像剧呢,啊?生病了还不留医院里,你是想给医生找麻烦还是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明舒轻声说:“我需要处理一些事,先把这边和店里都搞好。” “我在你那儿是摆设么?”凡楚玉愠怒道,“有什么我不能帮忙处理,非得你回来才行?” 凡总对明舒的处事方式简直来火,可又不忍心骂狠了,她在电话那边气得半死,认为明舒脑子不清醒,太任性妄为,一天天瞎想瞎闹腾,净搞出一些乱七八糟的名堂。 “整那么多幺蛾子!”凡楚玉咬着牙说。 俩医生不敢骂病人,只能好声好气地劝她回医院,可凡总暴脾气不惯着明舒,有什么话都突突突往外打,要不是距离不允许,这位绝对能穿过信号来当面损明舒一顿。 明舒对此也不生气,反倒轻松不少。可能是这几天太紧绷了,现下被骂一顿还放松了许多。 凡楚玉没一直骂人,到后面还是停了下来,语调都变了,声音有点哑,由衷地说:“怎么,瞒得这么紧,担心怕拖累我们吗?” “没有,”明舒说,“只是我那时还没缓过来。” 凡楚玉接道:“你就是作,没事找事。” 明舒向她道歉,挺无奈的。 待双方都恢复情绪了,凡楚玉问:“明天什么时候去医院?” 明舒回答:“早上九点左右。”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你先过年,我能顾着自己。” 凡楚玉问:“你觉得我还有过年的心情?” 明舒说:“别想太多,没事。” 凡楚玉嘴硬:“你都不拿我当朋友,我才不管你有事没事。” 明舒温声道:“别生气。” 凡楚玉哪可能不生气,气到头疼,可终归还是没怎么样,还表示会帮明舒搞定老两口那边。 但这仅限于近半个月内,之后就不行了,再后面明舒必须得跟家里人讲实话。 生病这种事本就不该瞒着周围人,若不是念着春节期间时机不对,今晚凡楚玉早开车上门了,不但会把明舒拽去医院,还会开门见山地通知老两口。 时间很晚了,朋友两个还是没掰扯太久,到这儿就差不多了。凡楚玉叮嘱明舒好好休息,不要想那么多,其它事她都会帮忙解决,问题不大。 明舒应下,整个人的心情都比较稳定,挂断电话就上床歇息。 这种时候有人可以帮忙分担就是最好的,凡楚玉靠谱,还是较为让明舒安心。 秉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凌晨两点多那时,凡楚玉故意大半夜发消息告知老两口明舒早上就会离开,算是提前讲明原因,给老两口吱一声再道个歉。 自然,这时的明义如和萧何良都睡下了,没能第一时间就看到,都是清早睡醒后才发现这个。 明舒亦发了消息给老两口,还天不见亮就起来煮前天包好放冰箱里的饺子,打算走之前再陪着亲妈和萧老师一块儿吃顿饭。 对于女儿大年初一离家这事,明义如自是非常不乐意,一觉醒来就过来找明舒,让推迟出国的时间。 但这些全都被明舒敷衍回去了,一点不管用。 最后还是萧老师善解人意,打圆场地让明义如别逼女儿太紧了,悄悄与明义如讲道理,要不是实在推不了,谁会大过年地出国,让不要使得明舒太为难了。 明义如这才由着了,放明舒离开。 萧老师看得比较开,支持明舒搞事业,认为下次可以回家过元宵,也没什么,还帮明舒搬行李上车。 约摸七点半,凡楚玉到这边来接明舒,顺道面不改色地同老两口拜年。 凡总装模作样挺有经验,硬是没让老两口看出一丝一毫的不对劲,从头到尾都游刃有余,扯谎的功夫实在高深,哄得老两口团团转。 明舒感慨良多地同父母作别,不舍地离开了。 而到了机场那边,凡楚玉将那一套演技运用到宁知身上,同样地诓骗宁知。 宁知非得进去送明舒,看着明舒进去检票。凡楚玉有眼力劲儿地拉走了小孩儿,怕再这么下去真露馅了,便见机行事地带走宁知,当场更改了昨夜说好的计划,先把宁知送回家,晚点再去医院与明舒会合。 这一唱一和的,宁知还真上当了,自始至终都不怀疑。 在车上,凡楚玉该故作玄虚地宽慰:“应该去不了多久,可能十天半个月就回来了。” 宁知不吭声,缄默地坐在后排座位上。 凡楚玉不敢多言,说多错多,指不定哪句话就暴露了。她打哈哈地问宁知除夕过得怎么样,还问收了多少压岁钱,且等到停车后,她还塞了个厚实的红包给宁知。非让拿着。 另一边,明舒压根没上飞机,只是做做样子迷惑崽儿的,早在凡楚玉带走人后就往回撤了。明老板独自去的医院,到了二院就给程医生打电话。 医护人员辛苦,大年初一也要工作,程医生白天值班,晚上才能回家团圆,早早就在坐班诊室里等着了。 江绪早就为明舒打点好了所有事宜,这次只需要办理手续就能很快入住,几乎不用明舒费心。 ——这也算不上找关系,此类大病患者在医院里本就有“优先权”,平时连检查等等都得医护人员抓紧时间搞定。 过年期间的医院不比平常冷清,住院部照旧满满当当都是患者,隔壁门诊部更是拥挤,从昨儿开始就处理了许多外伤病患。 除夕春节这两天送来的某些病人总是五花八门,什么被酒水玻璃瓶划伤的,卡鱼刺卡骨头的,菜刀砍手上了,筷子戳眼睛了,烫伤了…… 明舒不喜欢医院的氛围,更不喜欢住院部的药水味,一进去就皱了皱眉头。她被安排进单人病房,需要观察几天,还没到隔离的那个程度。 程医生边走边讲解,讲了些接下来的打算,说了什么“要把白细胞降下去”、“吃药试试效果”之类的话。 明舒没怎么听进去,心不在焉的,反正来了就跟着医护人员的指令做事,让干嘛就干嘛。她还得做一些另外的检查,必须把周四没做完的补上,整个上午都得待在病房里。 程医生在这边陪她聊了十来分钟,主要讲讲一些注意事项,包括之后的用药方案,以及假使用药效果不错的话,明舒预计什么时候就能出院。 “你这就是慢性病,不要担心。”程医生说,不断地宽慰她,“其实可以把它当糖尿病看待,如果靶向药有用,某种程度上也差不多了。” 明舒嗯声,“还行,不是特别担心。” “你心态很好,比我见过的很多人都好。”程医生轻声道,“江医生跟我聊了许多你的经历,说你稳当,能抗事儿。”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明舒坐病床上,在这期间进来了一名护士为明舒抽血,程医生亦一面讲话一面做检查,看看明舒身上有无出血,长没长淋巴结,还有询问是否有其它不适的状况。 这趟回去耽搁了治疗时间,明舒其实已经出现另外的症状了,脖子一侧长了个小小的硬块。程医生心里有数,对此也没说什么,只嘱咐明舒要注意饮食和防护,还有下午要做的事。 摸完明舒脖子那里,程医生缓声问:“知道刘正琛吗?” 明舒摇摇头,“不知道。” “阳光骨髓库呢,有没有听过?”程医生说,拉了明舒一把,示意站起身来。 明舒配合地站着,又再摇头,“没有。” “待会儿可以上网查查。”程医生说,“他也是你这个病,01年确诊的,那时候还在北大读书。” 明舒应下:“行。” “那时候我们对慢粒的治疗手段远不如现在,伊马替尼刚上市不久,也没几个月,国内还没推广开。”程医生又说,一一娓娓道来,“当时治疗慢粒大多都是吃药化疗这些,然后筹备骨髓移植,我们医院也是,十个做骨髓移植的患者里有五六个都是慢粒病人。” 明舒静静听着,没出声。 程医生问:“伊马替尼知道吧?” “知道,”明舒颔首,“格列卫。” “现在大家都吃这个,”程医生说,“刘正琛那时等不来骨髓移植,也是采用的小分子靶向药治疗技术。” 明舒应了一声。 程医生对上她的视线,继续道:“刘正琛到现在都还好好的,工作结婚生子俩不耽误,你可以看看他的照片,白白胖胖的一个人,能正常生活。他太太也是白血病病人,现在正跟他一起做公益,还上过报纸和电视。” 清楚这是又在安慰自己,明舒笑了笑,坦然地说:“那也挺好的。” “现在好些人都可以像他那样了,”程医生说,“病好以后的正常生活不成问题。” 明舒再次点头,“是这样。” 程医生:“别灰心。” 明舒:“不会。” 程医生说:“吃药会有副作用,因人而异。” “知道。”明舒说。 抽完血,初步检查结束,对话亦结束了。 程医生没再灌鸡汤,到这儿交代了几句就出去了,等晚点才会过来。他还有别的病人需要照看,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唠嗑。 明舒在床边坐了会儿,安静地看着程医生出门,再沉默地瞧着进出病房的护士们。 几个其他医护人员过来了一次,问了些话,让她配合地做点事。明舒一律配合,末了,接了个电话,告诉凡楚玉自己在几层哪个房间。 凡楚玉姗姗来迟,拎着一堆瓜果和营养品出现,还带了纸笔等玩意儿过来,生怕明舒住院会无聊,表示明舒没事可以画图打发时间。 凡总会照顾人,余后的补缴、存费等等都是她在做,楼上楼下到处跑。 “医生让你注意卫生和防护,千万别感染了。”凡楚玉说,“出去记得戴口罩,还有勤洗手消毒什么的,另外也不要去其它地方乱跑,尽量待病房里,你这是单间,不会有别的人进来占地方,估计会比较清净。” 明舒自是知道这些,江绪在微信上就讲过了。 凡楚玉摸摸自个儿,后知后觉地说:“我也洗洗手这些,以后过来这边都戴口罩。” 明舒睨她一眼,“太夸张了。” 凡楚玉说:“我这是防患于未然,从细微处做起。” 明舒坐着歇歇,翻了下手机看时间,算着什么时候给家里和宁知报平安。 这一天过得极快,没做几件事,在病房里待一阵就天黑了。明舒整体的状态还行,到晚上也适应了这边的环境,遵循医嘱做好所有事情。 凡楚玉八点离开的,今晚必须回去,家里还有一大群亲戚等着呢。 明舒规矩地躺床上休息,睡前设一个闹钟,下半夜到点了才起来发消息。 今天“去往德国”比较麻烦,需要从z城转去b市坐14点的国际航班,耗时十个小时左右直飞德国,还得再算上下飞机后打车等等,下半夜两三点发消息报平安就正正好。 老两口熬不了夜,这时已经睡下了,只有宁知回消息:「到酒店了?」 几乎是秒回,显然是硬生生干等到这时候。 明舒打字:「到了。」 宁知问:「累不累?」 明舒:「不累。」 宁知:「你那边天黑没?」 明舒:「黑了。」 宁知:「德国应该才晚上八点多。」 明舒:「对,时间还早。」 她俩聊了几分钟,明舒侧躺在病床上,盯着屏幕看了好久,左右斟酌还是让宁知快睡觉了。 宁知回复:「不困,睡不着。」 接着再是一句:「今天怪想你的,一直都念着。」 明舒顿了顿,半晌不动手指,不晓得该怎么回。 宁知话痨,随后就滔滔不绝地讲着今天怎么样,觉着过年无趣,没啥意思。她还提到了凡楚玉,说到凡总给了个红包,连红包里有多少钱都告诉明舒了。 明舒话少,偶尔会回几个字。 宁知发来一则视频,拍的秋天和穿着长款薄外套的自己。 这人挺有闲情逸致,趣味简直不一般,又给秋天换了顶帽子,之前那顶则戴她本人头上了,也不嫌弃是狗戴过的。 傻子和傻狗在视频里表演哑剧,一个不说话,一个不叫,只干巴巴地盯着镜头。宁知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头,其实很不习惯这样做,宛若被迫营业似的。秋天倒是咧着嘴笑了笑,不停摇尾巴。 明舒沉默地看完这段视频,打出一段话又删掉,反复斟酌衡量应该讲什么,到最后只有一句: 「晚上冷,多穿点衣服。」 第76章 初一夜晚的z城灯火不歇,街头巷尾处处喧嚣繁华,都这么晚了,马路两侧往来的人还是比平时多,红灯笼高高挂起,沿街的店铺墙壁上缠着彩带和气球,新年的喜气充斥在整个城市上空,浓重的烟火气息四处弥漫,久经不息。 医院独立于春节的气氛之外,住院部这边的楼上楼下都静悄悄,少了许多节日欢庆的味道。这里更多的是沉寂,空气的焦灼味久久不散,隔着门板都能感受到不知何处飘来的沉重与压抑。 入院的第一夜,结束聊天放下手机后,明舒一声不吭地仰躺在床上,睁眼看了天花板十几分钟,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 临睡前,她反复点开宁知发的那则视频看了好几遍,从头到尾地播放,不由自主地将两片唇抿成一条直线。 许多念头在脑海里乱蹿,简单的,复杂的,重重叠叠地倾倒下来……明舒心头的感受万千,一时琢磨不出到底是哪样的滋味。 也不是难过或不舍之类的,只是胸口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块肉。 许久,明舒翻身朝向窗户的方向,安静地看着透光的窗外。 三院住院部的环境真是不错,周围地区绿化面积大,楼房隔音好,不似金融城那边大晚上的还四处亮灯,躺屋里都能隐约听见远处马路上的车辆穿行声。这边离郊区近,非常适合养病。 又过了一会儿,觉得眼睛有点累了,明舒摸了摸枕头,这才将手机放柜子的抽屉里,重新合上眼皮子。 再之后也不知道哪个时候睡着的,反正闭眼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还比较清醒,脑子里的想法乱糟糟地涌动着,等睡过去时意识都昏沉沉的了。 一晚分成两次休息,睡眠效果还是可以,醒后不会像平常熬夜那样疲惫乏累。 翌日早上是护士过来叫醒明舒,督促赶紧起来走走,嘱咐应该在房间里活动活动,别老是赖在床上。小护士与江绪认识,受江医生的嘱托为明舒带了早饭过来,还不嫌累地送水。 明舒对此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跟人家也不熟目前还没到吃饭喝水都得托人送的程度,自己勤快一点亦能搞定。她收了这些东西,客气地道谢。 小护士脾气温柔,笑眯眯地摆手说“不用”,还乐呵地开玩笑告知:“江医生给了工钱的,我这算是赚外快啦,本来也要买早饭的,现在还能跟着你免费吃一顿。” 早饭是医院食堂买的,干净且卫生,比外面店里的更健康。小护士带来的都是淡口的食物,油腻包子之类的都见不着,喝的则是一大杯白开水,也不是豆浆什么的。 明舒没胃口进食,但还是坚持着都吃了,并起来走动两圈,活动筋骨转一转。 小护士站一边叨叨,讲着一些接下来的注意事项,包括忌口食物和应该补充维生素、蛋白质和钙,以及还得充足睡眠与适当运动。 “以后就别吃柚子了,柠檬也不要吃,过酸的水果都别碰,西瓜也得少吃,可以多吃苹果和香蕉补充维生素。不能吃过夜的饭菜,变质的食物更不要沾,还有,尽量别抽烟喝酒,有瘾就赶快戒了,想抽也得忍着。” “出去戴口罩必须是医用口罩这种级别的,记得定期更换,别一整天都只戴一只。” “不要剧烈运动,小心磕着碰着了。” …… 明舒都听着,全都记下来。 小护士细心地将一张单子贴墙上,单子上写的就是这些。 “江医生让打出来给你的,”小护士说,“以后有什么需要就找我们,身体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及时讲出来,不能忍着不讲,知道吗?” 明舒温声应道:“嗯。” 许是不忍心这么好看的人还得遭受这种恼火的折磨,小护士悄摸打量了她一眼,背过身时暗自叹了口气,憋了半晌,轻轻说:“你今天就该吃药这些了,待会儿程医生会过来看你。” 明舒倒是没觉得怎么样,十分坦然地面对。 “好,谢谢。” 小护士柔柔宽慰:“刚开始吃这个可能会比较难受,适应了就没什么了,到时候还是忍着点,吃下去就会慢慢好了。” 明舒点点头,“嗯。” 小护士在病房里没待多久,只是趁有空就过来帮忙看看,交代得差不多就离开了。 今早的光线明亮,虽然还没出太阳,可天空一片澄明,柔软白洁的云朵堆叠在上方,远远看着就沁人心脾。 明舒在窗边站了很久,放空思绪眺望另一边,什么都不去想,不纠结那些有的没的。 老两口不久后就回她消息了,萧何良发的语音,问明舒德国的天气怎么样,叮嘱她出门一定多穿点。明义如女士在微信上很是高冷,只回了条收到的消息就没了下文,也不主动关心一下女儿,不如现实中那么亲切。 明舒没立即回复老两口,这时候的德国还是晚上呢,回了就露馅儿了。 九点那时候,一身白大褂的程医生过来了,进病房后惯例是各种各样的检查,看眼睛查舌头摸脖子……昨天那个硬块还在,程医生说:“等把白细胞这些降下去了,这个就会自行散掉,别太担心。” 明舒颔首,“不会。” 程医生人好,天生就是个乐观的开朗派,细心地检查完毕,他又说到吃药的事,重复小护士讲过的那些话,并补充一些更为详细的内容。 慢粒吃药并不是普通感冒那样,多一颗少一颗无所谓,这事马虎不得,不仅会因人而异来做出适当的调整,还得固定吃药时间等等。程医生建议明舒就着正餐吃药,饭中吃,先吃个半饱,然后服一大杯水吞四颗药,接着再继续吃饭,以此来减少吃靶向药的恶心感和对肠胃的刺激。 程医生还提及昨儿的一些检查,透露一下结果。 好还是坏他没说,有意不给出分析判断,只报了几样指数。 九点四十那会儿,凡楚玉来了,专门离家到此来守着病人。 凡总义气,过年期间的亲戚都不走了,朋友吃饭玩乐全推掉,连合作商的聚会都找人代替,特意腾出时间到这儿陪明舒治病。 当着明舒的面,凡楚玉只字不提这个,进门后就找了条凳子坐着,偶尔医护人员让干嘛就赶快干,不时再削半个苹果递给明舒。 如昨天说的那样,凡楚玉自今儿起就极其讲卫生,爱干净的程度比洁癖症还夸张,不止全身上下都换上了消过毒的新衣服,过来后不管做什么都会洗手。只要是得靠近明舒了,或是要碰明舒了,凡楚玉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洗手。 程医生笑笑,夸道:“做得挺好,防范意识很强。” 凡楚玉问问目前的进展如何了,有点心急。 “现在还不清楚,还得观察几天。”程医生说,“至少试试吃药的效果。” 明舒丝毫不紧张,心里头对接下来的治疗流程都接受良好,不会因此就害怕或是惴惴不安。她对待吃药什么的犹如画图一样,不对其满怀希望与期待,只当是自己想做的、该做的。 也许是平稳心态使然,中午第一次吃药还算顺利,除了吞咽有点艰难,其余的一切都稳当,没吐,没出现别的反应。 而吞不下去倒不是其它原因,纯粹是不习惯吃药。明舒以往连吞治感冒咳嗽的胶囊都难受,这会儿自是接受不了靶向药。 正餐和一大杯水太胀肚子,服药过后,明舒不得不站着消食,这样才勉强好受点。 吃药后不能立马就躺下睡觉,最起码得间隔两个小时。凡楚玉一直看着明舒,怕她吐,怕她困,担心会不会哪里不适应。 开始用药了,其它流程都会随之而来,一轮一轮的检查,观察,询问……每天几乎都会重复做前一天的事,还是定时定点地做,严格卡着时间进行。 明舒最初时的感觉还行,不觉得有多难捱,整体适应得十分顺畅,自觉跟没用药时差不多。 副作用是第四天才逐渐显现的,这时候就逐渐感到腿部骨头痛了,容易疲劳,时不时觉着冷……她吃药时吐了两回,吃进去不久就很快吐了,连半个小时都没坚持住。这样肯定是不行的,必须重新吃,硬扛着也得再来一回,进食、吃药、喝水、进食…… 凡楚玉拿着没办法,每次都做不了什么,完全束手无策,顶多帮忙再倒一大杯水过来。 程医生让明舒一定扛住,吃不下也得吃。她的副作用和反应其实还将就,在慢粒病人里还算勉强,其他病患比这严重的多了去了,有的人第一次吃药就大吐特吐,那滋味还不如挨一顿打来得痛快。 明舒的表现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有吃药呕吐时比较狼狈,其余时刻都还行,不管何时都风轻云淡的模样。她有空时还会跟老两口发消息,打短电话,亦或与宁知聊聊天。 崽儿有几次都发来视频请求,想看看她在德国咋样了,她一律不接,要么当做在忙没看到,要么就借口身边有人不方便。 宁知不曾起疑,还让她别太累了,这一天天忙得,出去交流学习而已,又不是参加活动谈合作,没必要这么拼。 明舒为宁知准备了一份礼物,本来是新年礼物,上次应该与对方互做交换的,但那时刻意留下了不送,这两天才转交给凡楚玉,让凡总元宵那天代为转交给宁知。 ——明舒倒是想亲手送这个,但治疗远比她想象中要难熬,她又改了主意,打算再拖拖时间,试试能不能撑着熬过正月。 凡楚玉清楚她什么意思,但不乐意帮忙,态度坚决地表示:“你要送你自己送,我不去。” 可说是这么说,见到明舒因为吃药搞得一脸苍白的样子,凡楚玉终究还是心软,最后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原本凡楚玉很想让明舒通知老两口,但自从明舒一连吐了几次后,凡楚玉再也不提那事,默默依着了。 不过老两口是老两口,不通知家中长辈不代表不会告诉其他朋友。 凡楚玉将明舒生病的事告诉了老曹和英姐她们,私下里商量了一阵,讨论一下究竟该怎么处理这局面。到底是多年好友,大家不可能坐视不管,人心都是肉长的,遇到这种情况哪还会无动于衷。 初十这天,老曹英姐她们跟着凡楚玉到医院探望,一个个做足了防护才进门,生怕让明舒因为感染就生病了。 见到朋友们,明舒也不意外,清楚大家都知道了,亦知晓这行人会在今天过来。她开口喊人,嘴唇都干干的,精神头不是很好,状态比刚住院时差点。 见到她那个病殃殃的样子,英姐第一个就落泪了,来之前就说好了不能哭的,别表现得像生离死别一般,可看到这场景还是克制不住情绪。英姐素来多愁善感,谈恋爱分手都狠不下心呢,这时候就更憋不住了。 明舒想上前安慰一下,英姐立马抬抬手制止:“你坐那儿,别过来!我刚从外面进来,身上有灰尘这些,你不要靠近我。” 明舒好笑,“不影响,没到这地步。” 英姐就是不同意,自己抹抹眼角,执拗说:“你别过来就是了,不要管我。” 后面还是老曹拍了拍英姐的背,塞两张纸给英姐擦泪珠子和鼻涕。 老曹也怪难受的,期间还少有的红了眼眶,只是没落泪,还算是控制住了自己。他那么闹腾的一个人,这时候却比谁都沉默寡言,从头到尾都没讲过几句话,亦不怎么同明舒交流,全程都安静得过分。 明舒看了他两眼,不晓得该如何解释,只默不作声地坐那儿,等着他发话。 老曹还是缓不过来那阵情绪,中途避开众人出去了一次,独自去外边静静,咬根烟疏解一下。他都没点火,一口没抽,怕回来后会影响明舒。 变故真的很难说得清,世事难料,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没法儿确定。 大病是最让人无可奈何的,尤其是这种看不到多少前路的病。一群朋友心里有数,清楚现今的状况,知道明舒的处境。 老曹再折回来时,病房里的气氛缓和了许多,不再那么凝重了。 有人问起了明家父母,顺势就聊到老两口。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大伙儿忽然就默契地讲起了明义如和萧何良的好,点点滴滴地细数那些往事。 其实这群人里大部分曾经都是萧何良的学生,剩下的就算不是,但多多少少也受过萧老师的照顾,他们读中学那时候时常找萧老师补课讲题。老曹就是其中之一,他在萧何良那里免费补过的课可太多了,当年要不是因为补课,后来也不会认识明舒。 还有明义如,嘴硬心软的明女士在事业上帮衬过好些在场的人,比如帮英姐牵桥搭线,比如为某某找关系,再比如早些年以投资的名义出钱帮扶老曹搞艺术。 当初明舒义无反顾出柜与家里闹翻后,部分人正是因为承过明义如的情,所以才会不求回报地帮助明舒。 无人讲消极的话,直至老曹脑抽,忽而嘴唇翕动,抬头看向明舒,认真地说:“以后不论怎么样,我都会出一份力照顾伯母和萧老师,养老也可以,左右不过是桌上多两双筷子。” 话音刚落,整间病房都鸦雀无声。 明舒怔了怔,没料到老曹会突然来这一出。 老曹说:“伯母和萧老师也算是我半个父母……” 明舒一时无话,不知作何回应。 还是凡楚玉转得快,随即就打老曹一下,嫌弃地说:“瞎咧咧什么呢你,阿舒以后自己会顾着,用不着你。” 其实不止是老曹有着打算,英姐她们也是,大家早都无声地达成了共识,如若老天不开眼真有那么一日,那在场的这些多少也得出手扶一把,以后是有空去探望老两口也好,还是等夫妻俩老了帮忙照顾,届时所有人都会尽力而为。 老两口是好人,明舒是好人,这一家子都好,没理由不帮。 明舒瞧着老曹,再看看其他人,终还是无言。她挺想道声谢,可感激的话卡在喉咙里讲不出来,毕竟真要是应下了,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将老两口托付给众人,那对老曹他们不公平,往后还有几十年呢。 这次的见面最终还是积极的,至少给了明舒一些安慰,多一个人支持心里就会多踏实一分,总比自己硬抗要好。 夜里,明舒照旧与宁知聊天,问问秋天,问问开学事宜。 日子过得真快,记忆中上次开学还没多久,转眼就是半年的时光,好像也没过去几天。 宁知不期待新学期,对读书没多大兴趣,整天都恹恹窝老宅遛狗打游戏,要不就是陪宁老太太散步,偶尔会参加宴会,出席某个重要的活动。 小孩儿很久都不跟李林泽他们联系了,新年期间都被困在家里,想出去潇洒也难。 明舒在微信上问了李林泽,还有方俞婧小姑娘。 宁知不解:「问他们做什么?」 明舒坦荡回复:「别一天到晚都宅家里,可以多跟朋友约出去玩,趁开学前到处转转。」 宁知:「不想去,懒得动。」 明舒:「找人出去旅游,去其它地方走走。」 宁知:「我想去德国找你。」 明舒一愣,而后淡定地周旋:「我这边太多事了,抽不开身,你要是来了我会更忙。」 宁知问:「你忙什么?」 明舒回答不出具体的,只能搪塞:「画画,看秀,跟同行交流。」 宁知再问:「有遇到什么人没?」 明舒:「还不就是那样,没啥稀奇。」 宁知:「哦。」 明舒转开话题,又聊了点别的,讲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宁知似乎真的没发现哪儿奇怪,不一会儿就接上了她的话题,顺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谈谈。 这人再发来一个视频,单独拍的秋天。秋天无师自通了一门新技能,现在都会作揖了,也不晓得是不是过年期间跟那些讨红包的小娃子学的。大狗傻愣愣,学得有模有样的,两只爪子搭一块儿还挺兴奋,活像学会了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宁知厚脸皮地发消息:「它也想你了。」 明舒回答:「它很乖。」 宁知问:「它想去德国旅游。」 明舒笑了笑,跳过这条不回复。 聊了将近一个小时,双方都准备休息了。 临下线前,宁知倏地再发了一条:「我看网上说柏林今天又下大雪了,白雪遮盖很漂亮。」 明舒不假思索就打字:「嗯,还可以。」 聊天界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可消息迟迟不发过来。 似是有些舍不得结尾,宁知老半天才发来最后的问候:「下雪了记得添衣服,不要四处乱跑。」 明舒:「不会,没事都待在酒店里。」 宁知:「快睡吧,晚安。」 明舒:「安。」 吃药副作用会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明舒仍感到骨头痛,隐隐还有别的症状。 也许是身体不舒服,也许是因着这次的聊天,晚些时候,明舒躺在床上又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 等到第二天,也就是农历十一这一天,明舒同老两口打了个网络电话,问问夫妻俩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老两口这阵子的生活挺惬意,走完亲戚就去郊外自驾游两天,今儿才回家。萧何良一直在问明舒在德国咋样了,冷不冷,吃得习惯不,学习进展如何。明舒全都说好,中间有两次都挺想讲出真相,可话到嘴边还是开不了口。 到中午了,又是一轮吃药时刻。 程医生来巡查,再讲讲这十天内吃药的效果好还是坏。 总体来看是可以的,格列卫的作用比预想中要好一点,超出程医生的估计。明舒脖子上的硬块没了,早前轻微的脾大症状也有所好转,血液各项指数都在逐渐下降。 明舒这次吃药不再吐得那么惨烈,坚持了半个多小时才犯恶心,终于不用再吃第二次。 凡楚玉下午才来,进门就问明舒何时通知老两口。明舒给不出准确的日期,正下床慢步走走,疏解一下骨痛。 “他们打电话给我了,问了你。”凡楚玉说。 明舒转头:“问了什么?” 凡楚玉回答:“你哪一天可以回去。” 明舒了然,走到窗边再折回来,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停住。 凡楚玉过两分钟出去了一趟,下楼帮忙取药,顺带续上治疗费用。 明舒留在病房里歇着,吃完药很累,老是有种由内而外的疲惫感。她不想一直瘫床上,尽量站在阳光能照到的地方,不停晒晒,再是缓步动一动。 在这期间,明舒翻了翻手机,看有无新的消息。 以前微信上总是攒着一大堆未读信息,这十来天太闲了,有消息就回复,现在的聊天界面竟然时常都是无新状态。 病房门几分钟后被打开,有人进来了。 以为是凡楚玉,明舒也没太在意,还在低头盯手机。 背后那位也不上前打扰,进门后就沉默地站着不出声,亦不做什么。 她在看她,像是隔着很远的距离。 明舒无所警觉,直到实在无聊了要收起手机,转身回头瞅了眼,这才发现来人到底是谁。她僵在原地,很是讶然。 双方都不主动,四目相对,仿若不认识了一样。 宁知风尘仆仆,不知从哪儿赶来的,她鼻尖冻得微微红,头发被风吹乱了都来不及整理,整个人素面朝天,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儿,看起来很是狼狈。 第77章 病房里沉静,一点声响都没有。 两个人都不说话,倒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般情况下的见面太突然了,明舒猝不及防,毫无心理准备,冷不丁见到对方后就脑袋空白了,只愣愣地望着那人,在接下来至少两分钟之内都不知所措。 宁知是从别地儿回来的,连夜去了次南城,中午那会儿才开车到这里,一路上都没歇息过,连口水都没喝,更甭提吃饭那些了。 小卷毛挺执拗,在这边寻求不到自己想要的真相,一个冲动就跑到南城找江医生妻妻两个问话,非得查出了前因后果才罢休。 可能是一来一回奔波了一趟太磨人精力,宁知眼睛下方都泛着浅浅的青黑,眼球里还有明显的红血丝,看着还挺吓人的。 显然,崽儿这一天过得不太好,不比医院这边轻松。 明舒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宁知,半晌,为难地张了张嘴,低声说:“你……” 只一个字就没了下文,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头,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合适的解释。 本来江绪妻妻二人上午就应该通知明舒的,可担心会把局面搞得更复杂,不好收场,便不过多掺和了,一律让两位当事人自行解决。 这种事旁人不好插手,毕竟一开始就不该帮忙瞒着。 。 凡楚玉再回来时,病房里的两人已经各自找到坐的地方了,明舒在床上,宁知闷不吭声地站角落里,她们还是不交流,只面对地看着另一个人,不时对视一眼。 倒不是谁生气了,不至于,仅仅是开不了口而已。 凡楚玉对宁知的出现并不意外,似是知道对方会来,进来后就洗洗手,接着用一次性纸杯倒水递给宁知。凡总对这种氛围古怪的场面自有一套处理方式,她拿出杀菌水往宁知喷了几下,再找出一张口罩塞宁知衣服袋子里,淡定地说:“喝完水的杯子别乱扔,待会儿带出去再丢,等会儿把口罩戴上,你才从外面进来,一身都是灰尘和病毒。” 宁知接过纸杯子,抿抿唇,道了声谢。这人确实口渴了,肚子里空空,于是仰头就干掉一杯凉白开,而后听从凡楚玉的话拿着纸杯不乱扔,配合地戴上口罩。 明舒看了看小崽,轻轻说:“可以扔垃圾桶,晚点会有清洁工来收拾。” 宁知还是不扔,被凡楚玉忽悠得当真了。她抬头瞅向明舒,目光在明舒脸上游走,似是黏上去了就扯不下来。 有些事凡楚玉门儿清,这时才细数着算账,刻意当面对明舒说:“她给我打过几次电话,发了百来条消息,我守口如瓶,没告诉她。” 明舒抬抬眼,不应答。 凡楚玉挺会损人,又说:“江绪先前在微信上跟我讲了,某个人大清早想硬闯进她们那儿,结果搞得保安差点就报警了。” 明舒:“……” 凡楚玉扭头瞅瞅不远处的宁知,捏着腔调揶揄道:“下次可以试试翻墙,估计更管用一点。” 宁知不回应,当是听不见。 这位一点不心虚,被拆穿了也不觉得哪里做错了,非但不服软,还直直地站在那里,温吞地理理医用口罩的白绳。 “出息……”凡楚玉再说,不认同这番直冲冲的做派,可也不会过多斥责,讲完这俩字儿就没别的了。 宁知都不带搭理人的,眼里只看得到床上坐着的那个。 见面与预想的不同,没有相对流泪的场面,更不至于搞出哭天抢地的动静,也不严肃沉重,相反,更多的是释然,从容地应对。 有凡楚玉帮忙打圆场,明舒渐渐的还是缓过劲儿来了,不再干坐着什么都不做,她边拉开抽屉边转头问:“吃饭没有?” 宁知如实交代:“没有。” 明舒:“早饭也没有?” 宁知实诚得过分,回答:“没。” 明舒顿了下,从抽屉里随便抓起一把吃的,抬起胳膊并伸手,示意宁知自己过来拿着,“还要喝水不?” “不用,”宁知摇摇头,不由自主就抿唇舔了下嘴巴内侧,然后瞥了眼明舒手上的果干,又硬气地说,“我不饿。” 明舒哪能不懂,一个眼神就明白了。她不再多问,再抓了把吃的一并放干净的袋子里,往旁边推了推,说:“晚点可以跟楚玉一起去食堂吃饭,或者现在点个外卖。” 宁知还是那个态度:“没事。” 凡楚玉夹在中间继续帮两人,走上前拿起那些吃的,转而就塞宁知手上。 “行了,自己找张凳子坐下,别一直干站着,不累么你。人都在这儿呢,跑不了。” 宁知这才接过东西,不过眼神仍是落在明舒身上不挪开。 吵架是不可能的,质问亦不可能,生病这个,还有为何要隐瞒,个中缘由不用问都能想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不会不明白。 明舒不解释,宁知也不问,那些都不重要,不值一提。 解不开的结一下子就散开了,简单又直接,半点弯子都不用绕。有时候现实挺纯粹的,哪来那么多百转千回,顶多是拐个方向就有更加宽敞的马路了,什么都不是事儿。 宁知不在病房里吃东西,过了不久就拎着果干出去,晚一点再回来。再进门后,这人身上没那么乱了,特意在外边收拾了一遍,连蓬松的卷毛都扎起来了,在背后绑成一股辫儿。 晚饭前又有医护人员过来检查,到这儿做记录,查查明舒今天的情况和症状怎么样。 那些医护人员都认识凡楚玉,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宁知。早前为明舒带早饭的那个小护士看见宁知还有点惊讶,笑着就问明舒:“你朋友还是同事?” 明舒说:“都是。” 小护士一脸新奇地打量宁知,弯身绑带时悄声问:“外国人么,听得懂普通话吗?” 明舒解释:“混血,本地户口。” 小护士挑挑眉毛,“哈?看着不太像。” 明舒说:“她还会讲方言。” 小护士乐呵呵,“那不得了,厉害了。” “她就是这边长大的。” “那难怪了。” 会讲方言的当事人安安静静守在一边,全都听见了这些话。 当事人不介意被讨论,全程都只重点关注明舒的检查,当看到明舒又被抽血后还拧了拧眉头。 小护士也不是真的八卦,只是随便找点话来分散明舒的注意力罢了,毕竟病人每天吃药检查的日子实在乏味,医护人员们总得关心关心大家,聊天是很有必要的,为病人缓解一下焦虑与压力,使其不那么紧张。 做完检查还得拿药,小护士让凡楚玉记得下去再跑一趟,千万别忘了。 凡楚玉立即就去,反正病房里还有人看着,不用一直待在这里守着。 等所有人都出去了,宁知才走近点,瞧着正在整理衣服袖子的明舒,默默看了会儿,小声问:“疼吗?” 明舒摇头,“还好,一般般,不是很疼。” 宁知问:“每天都要做这些?” 明舒避而不答,只回道:“已经好转很多了,医生早上才说过控制得不错,用药效果估计还行。” 宁知垂垂眼,看着她身上的病号服,再打量了几秒钟她搭在床边的腿,酝酿了好久才问:“什么时候发现的,上次体检?” “嗯,”明舒说,“是那时候。” 这种问题哪还用得着问,早就明了了。宁知喉咙里堵得慌,干涩,似有一块硬邦邦的石头卡里面了,她手指抽动了两下,眼睛里还有点痛,到底还是难过。 小孩儿哪经历过这种事,活了二十年亦没咋见过,身边的人除了宁老太太因为年龄大了而隔三差五进医院查高血压这些,也没别的人会这样,从小到大连读中学时都没遇到过这种同学。再有,明舒这情况可比宁老太太严重多了,不能相提并论。 宁知克制着情绪,继续问:“那医生怎么说?” 明舒坦然,“还行,挺幸运的,发现得早,目前应该能控制住。” “还有呢?” “就这些,现在还在观察期。” 宁知哦了声。 明舒柔声说:“别担心。” 对方不出声,眼睛更红了。 明舒说:“我还好好的,真的。” 宁知咬了下唇,仍是寡言。 明舒故作轻松,“除了吃药有一点难受,别的都还行,而且刚过来的时候还伴随着一些相应的病症,但是这几天都缓解许多了,治疗效果还不错,医生都说再这样下去,后续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自觉反应太大了,宁知缓慢地眨眨眼,嗯了一声。 明舒再宽慰道:“不要瞎想,真没什么。” 宁知说:“没瞎想。” 明舒说:“我这就相当于慢性病,不严重。” 宁知抬手抹了下鼻尖,转身不看她。 明舒笑了笑,“不信你问程医生,待会儿让他跟你说。” 宁知背过身问:“程医生是谁?” “管我的那个,”明舒回道,“应该是叫做主治?” 宁知:“嗯。” 俩人都不懂这些,一个新来的病患,一个自小就没咋生过病的,聊也聊不出太大的名头,讲半天跟没讲差不多。 明舒不想让对方太担心,嘴里说的那些话比前阵儿程医生讲的还鸡血,轻描淡写就带过去了,好似这病比感冒还容易搞定,啥事儿都不算是事儿。 宁知对此自是不信的,哪里会听大老板胡扯,可嘴上不反驳,明舒说什么就应什么,到后面还是不聊这些了。 真实情况可以单独问医护人员,现在还是别太纠结这些,不然会把局面弄得太僵。 凡楚玉取到药上来,她俩已经恢复如初,宁知不再干站着啥都不做,已经有计划地在处理接下来的事了。 卷毛同学早就决定好了要过来照顾人,今晚是不打算走了。她打电话让人送来两身干净的换洗衣服和一些用品,准备留这儿当免费的看护。 宁知态度挺坚决,谁都拦不住,天生就是实干派。 医护人员让只留一个人守着,建议宁知和凡楚玉可以分白天和晚上再过来,这样也不会那么费心,两个人都可以歇歇。 而且明舒是请了专门的看护的,早先就不止凡楚玉在这儿照顾。 但宁知不同意,还是坚持要留下,不分白天晚上。 明舒挺无奈,说:“你过几天就开学了。” 宁知说:“开学再看。” “这边已经有人了,你白天过来就行。” “我有空,开学之前都没事,回去也是打游戏。” 明舒:“楚玉也能帮忙。” 宁知充耳不闻,只道:“我晚上不打扰你休息,正好也能看着点。” 明舒其实不排斥崽儿来照顾自己,本身还是愿意接受,但理智上知道这样不妥当,不是长久之计。小孩儿还得上学呢,要是成天都顾着她一个病人,那之后还读什么书,哪来那么多精力? 宁知平时就够累的了,又要上课又要兼职,经常国内国外到处飞,往后若是再多一项照顾病患的任务,那绝对会被拖垮。 明舒不答应,欲断了这人的念头,不会任其发展下去。 但凡楚玉却做主留下了宁知,把明舒的话都堵了回去。 天黑时分,凡楚玉带宁知出去吃饭,不久再为明舒带一份营养餐回来。 这晚开始,宁知真留下来当陪护了。 得以抽身的凡楚玉早早就离开,走前交代宁知该做些什么,以及明早得哪个时间准备早饭等等,让宁知有事就给她发短信。叮嘱完毕,凡楚玉将地方让给两人,识趣不打扰她们。 事情就此定下,明舒也不能赶人走,还是请护士再多拿一床被子上来,怕宁知晚上会冷。 大冬天的医院里,宁知根据凡楚玉离开前的叮嘱,凑合着在这边洗了个澡,过后毫不犹豫就把自己白天穿的那身名牌扔楼下垃圾车里了,且是从脚到头的行头都扔掉,就差把耳钉也丢了。 这位比凡楚玉有过之而无不及,硬是拿出了严防死守的架势,好像出去走一遭就会为明舒带来病毒似的。 明舒好笑,“有必要么,哪有这么可怕。” 宁知煞有介事地说:“我今天跑太多地方了,而且那身衣服还是前两天穿过的,昨晚忘了换。” “没时间?”明舒疑惑,“你干嘛去了?” “没干嘛,”宁知实话实说,“一直等你的消息,聊完天以后也睡不着,什么都没干。本来想着该洗澡的,但是没心情。” 明舒躺床上瞅着这人,“所以你昨天胡思乱想了一晚上?” “没,没有一晚上。”宁知坐在陪护的小床上说,“我还是睡了觉的,后面醒了睡不着才开车出去找人。” 明舒问:“你怎么会去找江绪她们?” 宁知回答:“你之前不是说过在医院遇见她们了吗,那她俩肯定知道,而且江绪是医生,肯定比其他人更清楚。” 明舒说:“我也不一定都会告诉人家。” “我前两天就找过叶总了,”宁知忽而提到另一件事,串串自己的心路历程,“问她你在德国怎么样,她说漏嘴了。” 明舒偏头望过去,“昔言跟你讲了什么?” 宁知开口:“她说挺好的,玩得很开心。” 明舒:“这有什么问题?” “啊,问题可大了。”宁知拖长声音说,勉强在小床上转过身朝向这边,“你哪个时候出差会去玩?” 明舒顿了顿,回想了下,“有吧,上次陪你去巴黎不就是?” “那也不是,”宁知说,“我不在的时候你没事都不出门,成天窝酒店里处理工作,出去也是我提的。” 好像是这么回事,确实是这样。 明舒不辩解,仔细一想还是挺有道理的。她拢紧被子,对上小崽的眼睛,“然后你就打算去她们家里找了?” 宁知也扯了扯被子,把自己裹严实点,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一会儿,温声喊了明舒的名字。 明舒应了声,“嗯。” 宁知轻轻说:“柏林这两天没下雪……” 明舒一怔,俨然没料到这个。 “昨晚我问过了叶总了,但是她不肯告诉我,让我找你问。”宁知说,弓着腰背曲腿缩在被子里面,语气有点飘忽,“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昨天不敢问你,稀里糊涂就找到南城去了……” 明舒不会过多苛责对方,知晓小年轻行事比较冲动,想了想,轻轻说:“下次别这样了。” 宁知认真问:“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明舒说:“没有。” 宁知说:“以后不会了。” “其实也还好,”明舒接道,“江绪她们还挺担心你的,发消息问你了,她俩没在意这些。” 宁知:“嗯。” 明舒思忖片刻,“本来我也应该早一点告诉你这个,但是一直没说。” 宁知回道:“能理解。” 明舒说:“我下次也不会了。” 宁知颔首。 坦诚地聊一聊就好了,问题不大。 许是太久没见了,加之白天又憋着那么多话没说,晚上的双方你一句我一句地谈了很久,转眼就是十点半。 病人需要早些休息,宁知率先打住话头,记着凡楚玉说过十一点之前就必须睡觉,这时就主动起来关灯。 明舒躺着不动,等对方回到小床上了,才低低说:“晚安。” 以前都是宁知先讲这个,现在换了个顺序。 宁知盖上被子,“安。好好睡,明天我叫你。” 这是入院后最为安宁的一个夜晚,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焦虑消散了大半,浓郁的黑色催人困意,双方都很快就睡着了。 明舒这一觉睡得很沉,莫名就觉得安心,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夜里,她总能感受到宁知的存在,察觉到屋里还有一个人陪着自己不会离开。 翌日是阴天,一整天都很少见到太阳。 这天还是一切如常,七八点就准时起床收拾洗漱,再是吃早饭,接着在房间里走动走动,等护士过来了才准备做检查。 程医生对宁知挺客气,似乎是知道她俩的关系,自这时候起有什么都会告诉宁知,要干嘛也会让宁知去做,而不是第一时间就喊凡楚玉。 宁知对这些事都十分上心,不管让做什么都做得很好,包括陪着明舒吃药。 明舒今天还是吐了一回,不过程度不如之前恼火,而且不是吃完药就立马犯恶心,不用再吃第二次药。她对靶向药适应得还不错,整体的反应都还算可以,各方面都又好转了些。 程医生对此很是高兴,叨叨地讲了许多积极的展望。程医生个人是倾向于保守治疗的,认为移植风险大,至今还没提过移植治疗那些。他今天还是那句话,如果疗效能继续下去,明舒不日就能拿药回家吃了,届时再定期复查就行。 三院血液科不止明舒一个慢粒病人,每一年都会接收许多同一病类的患者,这玩意儿想要根治难如登天,有的人即便骨髓移植成功了也不一定能挺过五年期,而熬过了五年期亦不是百分百都能活下去。 事实上,很多大病小病都不能通过药物治愈,医护人员能做的只能说是缓解症状,剩下的还得靠患者自己的身体来调节。医学是个复杂的行业,人类如今能攻克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问题,不能解决的疑难杂症可多了。 程医生不会跟她们讲这些,来了以后还是叮嘱明舒放心疗养,让心态平和地面对。 明舒肯定是平和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镇静稳定。下午,她还在宁知的陪同下出去转了转,做好防护措施到周边散散心。 外面的世界还是那般美好,z城人民的生活太舒适了,天天都享受。 她们不去人多的地方,只往清净的地区走,而且不会走太远,出去半个小时又回来。 回到病房后,宁知学着凡楚玉那样,进门后就洗手,再让明舒洗手,还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换了。 晚一会儿,宁知削水果给明舒吃,记着要为病人补充维生素什么的。小崽做事比凡总更用心,她有照顾宁老太太的经验,不用教也会麻利干活。 为了打发时间,她们还一起组队打游戏了,宁知带明舒闯关,全程都护着自家女友,游戏里谁敢对明舒打主意就毫不留情地干掉谁,硬是半点不手软。 宁知操作厉害,不愧为游戏博主,明舒这个不太会打游戏的小白都能跟着她躺赢。 两人还是在玉林苑房子里的那样,除了治病的时候,其余时间都特别放松,好像这里不是医院,只是一处临时居住的旅馆。 不过这一天不总是一帆风顺的,总会有小岔子。 可能是打游戏太久了,靶向药副作用带来骨头痛更加难受,明舒不得不每隔半个小时就起来走走,以此缓解一下。 宁知想帮她捶腿捏肩,小护士拦住了,说是走走会更好点。 吃药有一阵子了,明舒的脸色不再红润,嘴唇都是白的,虽然没到因为吃药就变得浮肿或暴瘦的程度,可那样子看起来还是不咋样。她的心情是愉悦的,可脸上的笑意却不能将病态压下去。 宁知到这时就寡言少语起来,不似打游戏时那么能闹腾。 明舒缓声说:“别担心,只是有一点副作用。” 宁知喂她喝半杯水,小声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明舒说,“都还好。” 骨头痛一阵一阵的,持续到晚上都还未能缓解过去。 明舒再之后就不曾表现得太明显了,晚上躺病床上亦不会乱动,佯作无事。半夜那会儿,她醒了一次,彼时夜深人静,病房内外都静悄悄。 已是凌晨两点多了,陪护床上的那位应该早都睡着了才对,但对方没有。 那人仍旧醒着,不知是失眠了还是怎样,几分钟后,她慢慢地翻了个身,转而朝向窗外。 第78章 一间病房两个人,两个人各有一番心思。 明舒发现宁知还醒着,猜到对方应当是一直没睡,多半是躺下后就辗转反侧到现在,但她还是假装不清楚,从头到尾都没让宁知察觉到自己睁眼了。 夜里的时光不如白天那样美好轻松,隐隐有些难捱,一分一秒都缓慢。 宁知很久都没转回来,保持望向窗外的姿势不变,像是在愣神发呆,思绪早飘到九霄云外了。 明舒侧侧头,目光落到这人的后背上。 二人之间只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却被隔成两个世界,一道无形的墙横亘在她们中间,将各自拦在另一边。明舒想唤宁知一声,心底里还是想同那人说说话,可最终还是没有,放弃了,觉得没必要。 可以讲的话无非就那些,说来说去都是一个样,所谓的交流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毕竟道理谁都懂,有些事大家都明白,哪里用得着摆到明面上讲。 人的情绪都有一个过渡阶段,接受事实得有一段适应期,正如明舒最初得知检查报告的结果后,一般都很难毫无阻碍就面对现实。 有时候还是应该让对方独自静静,沉下心想想这些无可奈何的局面。 不知过了多久,明舒还是收回视线,合上眼继续睡觉,不再忧心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而凌晨三点多的时候,陪护床上的宁知才翻回来平躺着看向天花板,伸手扯了扯被子。 陪护床太窄了,条件有限,个儿高的人睡在上面倍觉冷嗖嗖,远不如家里舒适暖和,都躺下来这么久了手脚都仍旧冰凉,还是挺受罪的。宁知曲腿将被子一角缠身上,再转头看看病床的方向,眼神有些落寞。 离天亮只有三四个小时了,这点时间很快就过去。 住院的日子作息比在家中规律多了,习惯养成了生物钟,明舒仍是七点多就起床,接着洗漱收拾,差不多了再把宁知叫醒,让宁知去洗脸刷牙什么的。 因着昨晚没休息好,今早的宁知简直困得不行,起床后连眼睛都睁不开,那头卷毛还炸开了,活像在哪儿钻了半天的地洞才会变成这样。 明舒挺乐,上手帮宁知弄头发,又拿了件衣服让穿上。 “今天比较冷,出去注意点。” 宁知疲惫地点点头,困倦得不想出声说话,可还是会先把被子叠好放柜子里,把陪护床收起来搭墙边,接着再帮明舒倒一杯温热的水,最后才慢腾腾进厕所洗漱。 明舒问:“你要不再睡会儿,晚点我叫你。” 宁知摇摇头,“不用,床都收起来了。” “可以睡这儿,”明舒拍拍病床,“护士晚点才过来,暂时用不上它。” 宁知肯定不会睡病床,事实上她都不会随便靠近明舒,每次要做什么都是先清洁干净了再动手,躺明舒的病床的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已经醒了,没事。”宁知说,“晚点我下去买饭,你想吃什么?” 明舒说:“随便,都可以,别太油腻就行。” 宁知报出几样早餐食物的名字,让明舒选一样,而后说:“我请了两个专门的营养厨师,从明天起有人会定时间送定制的饭菜过来,以后咱的一日三餐都由她们负责。” 明舒对此没意见,不反对。 医院里每天都只吃食堂的病患还是少数,大部分都是家里人照顾送饭,有的还会在这专门租房子陪护,单独请营养师并不是稀奇事,只是看经济条件是否允许而已。 凡楚玉前几天也提过这个,认为专门请个营养师会好一点,但那时明舒没心思搞这个,便没怎么听进去。 宁知这时候还是挺细心,各方面都考虑到了,先斩后奏就做了决定,避免明舒自己操办这些会比较费心。 早餐是喝牛奶吃鸡蛋,外加一根香蕉,以便补充蛋白质和维生素。 宁知与明舒吃得一样,即便她不喜欢鸡蛋这玩意儿,但为了顾及病人的感受,她还是选择吃相同的食物,连分量都差不多。 明舒觉着没必要,嘴角上扬地说:“你想吃什么就吃,我也不馋那些。” 宁知还是执意,回道:“我也不挑食,吃什么都差不多。” 今儿要做的还是那些事,与昨天没两样,唯一的不同是程医生这次带来了另一位女医生,一刚从美国进修回来的教授。教授姓温,全名温允。 温允教授今年三十有九了,其人如其名,大方且温柔体贴,对病人很是耐心。温教授是江医生曾经的同事,这次亦是受江绪所托特地带着团队过来接手明舒的,接下来她将会与程医生他们一起帮助明舒。 程医生把温允教授介绍给明舒认识,然后温允教授又同明舒讲了许多关于慢粒与治疗的点,一行人在病房里待了快两个小时。 明舒是提前听过温允这个人的,江绪早就打电话通知她了,说是温允教授在血液病领域的研究成就颇多,一个能顶三院整个科室。江医生对温允的评价很高,不吝地夸其是“天才”,是医学领域的佼佼者,总之非常欣赏并敬佩对方。 当然,温允教授也在明舒面前提起江绪了,且还有来有往地赞扬了江绪一番,对江绪的评价同样极高。 明舒在这之后打电话给江绪表示感谢,感激江医生帮忙。 接电话时叶昔言也在旁边,叶总直接拨了个视频通话过来,意在亲眼看看这边如何了。 那会儿宁知就在病房里坐着,这人见到江绪和叶昔言还怪不好意思的,自知早前那事做得不对。 叶总对此并不介意,与江绪一起问及宁知的开学事宜,客气地随便聊聊。 凡楚玉下午才过来这边,上午忙着处理工作室的任务,大清早到现在几乎没能歇口气。凡总这阵子累得够呛,一个人管理两个店,另外还得顾着自己和明舒别的投资项目,一天天的恨不得能把自个儿分成两个来办事。 凡楚玉肉眼可见地累瘦了,过年前还是偏肉型的s型身材,这会儿脸上的肉都没了,两条锁骨亦清晰可见。高强度的工作压力压得人难受,她实在忙不过来,已经有打算请人帮着干活了,这次过来亦是想跟明舒商量一下,准备从底下的人里提一个上来干活。 明舒自是支持这般做法,知道凡楚玉一个人应付不来,心里亦早就有了合适的人选。她计划提拔周周老师,想让周周老师暂代自己。 下午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二人围绕着这一点商量了许久。凡楚玉对周周老师也满意,但始终不放心,不太敢把头顶的工作和权利都交付出去,总觉得这样有风险。而明舒也考虑到了这个,便把该怎么做都告诉凡楚玉了,连很多不容易注意到的细节都通通包含在内。 这下午,宁知负责跑楼下取药办手续,忙完了还买两杯热饮带上来。 ——明舒没份儿,宁知和凡楚玉可以喝。 许是讨论工作为病房里增添了两分活气儿,昨夜里沉重的氛围逐渐被冲淡,这天接下来的时间不似昨儿那样压抑了,到睡下后都还好好的。 明舒暗暗观察了宁知很久,但发现小孩儿确实抛开了那些烦闷的情绪后,随即也变得放心多了。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病就导致周围人都死气沉沉的,那太消极了,着实没必要。 人生嘛,变数多,未来不确定,有欢喜也有无常,有时候还是应该坦然一点面对。 后一天是晴天,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这一日老两口来医院了,一大早就忽然出现在病房外,夫妻两个提着一堆东西过来。 不知是从谁哪儿听到了消息,明义如与萧何良知道了女儿住院的事,也在悄无声息间就查清楚了一切的前因后果。 ——老曹他们那些朋友都得知了这个消息,夫妻俩哪会一点风声都听不见,早在昨晚就知道了,只是没打电话给明舒罢了。 父母的到来让明舒有些无所适从,本来她也打算今天就告诉老两口真相的,打算通知他们了,可早上起来后冷不丁见到外面站着人还是心里猛地一跳。 不过一家三口相遇的场面还是挺平静,明义如的反应比预想中要小许多,不是一进门就连连落泪,更没有责怪女儿瞒着自己。 两口子比较镇定,像是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了,所以进门后只是喊了明舒一下,把东西都放柜子上。 明女士早在家里就哭过几次了,这会儿眼睛都还是浮肿的,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憔悴,精神头不是很足。萧何良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个往昔乐观得很的老头儿已经笑不出来了,见到继女后还一度红了眼眶。 夫妻俩什么都知道,来了也不必问什么。他们自己不好奇宁知为何会在这里,好似看穿了她俩的关系一般。 那样的场景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明舒嘴唇翕动却不晓得该怎么开口,半晌,只张嘴喊人。 宁知出去了一次,将地方让给一家三口。 明义如没好在女儿面前表现得太脆弱,但随后还是去外面哭了一场,哭完过后又像没事人一样再回来。 老两口表现得还算乐观,至少不像有的家属那样一听到确诊结果就直接晕过去,更不似部分只会唉声叹气的人,夫妻俩来了后很快就稳定情绪,接着再是找医护人员了解情况,问问具体的。 明义如还特地找宁知出去谈了谈,问了些细情。 明舒不知道她们讲了些什么,但忍住了没问,自觉应该不会怎么样。 事实上也确实没怎么样,宁知与明义如的相处还算和谐,且这晚老两口还带宁知出去吃饭了,专门找个饭店凑合一顿。 这天明义如也坚持留下当陪护,还从外面买了张折叠小床上来,表示之后会跟萧老师一起轮流陪着明舒。 宁知手脚麻利地帮明义如铺床,还体贴地回去带了床厚被子过来。 趁宁知不在,明舒开门见山地与明义如女士谈了谈。明舒挺直接,径直问:“妈,你知道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吧?” 明义如正在收拾东西,闻言,扭头看看明舒,仅仅回道:“我不管你。” 明舒说:“她是我女朋友。” 明义如没吭声。 “虽然她年龄有点小,但还是很负责的一个人。”明舒轻声说,暗自瞧着亲妈的表情变化,顿了一下,再继续,“我挺喜欢她的,觉得合适。” 明义如停下动作,敛起视线,这才说出心里话:“太小了,跟你不搭。” 猜到亲妈会是这个看法,明舒斟酌片刻,不辩解,只道:“那以后你们多担待点……” 女儿都这么大了,她自己有自己的想法,看得清局面,早些年的处理方式便不再适用。明义如不晓得该怎么做,自觉这种时候阻拦已是没必要,心知应该看开点,想了想,终究还是默然了。 明女士不认同女儿的感情观念,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面对,两者取其重还是丝毫不犹豫就选择了“治病”这一项,不会因此就影响明舒的心态。 本来有的问题就不算是问题,女儿小的时候管一管是怕明舒走错路,现在明舒都奔三了,关于人生的决定就应该她自己来做。 明义如还是明白这道理,在这种局面下也能很快就接受,不会对宁知怎么样。 再者,宁知的表现其实比很多人都好多了,至少她肯来医院照顾明舒,这一点就远胜那些只会说好听的话的人了。 接下来的几天还是原样,除了多出两个人以外,其余的都没太大的改变。 明舒的治疗还是继续,每天都是吃药检查,空闲时候就放松运动,要么在病房里走走,要么趁周边人少的时候到附近逛两圈。 有父母在,医院这边就更轻松些了,最起码凡楚玉身上的压力小了很多,宁知也能抽出更多的时间守着明舒,偶尔还可以回家一趟。 z大开学了,还没多大感觉就到了那时候。 宁知必须回学校,有的事不得不交由明义如接手。崽儿挺不乐意放开,老是想留下来陪着明舒,甚至准备白天回校读书,晚上就到医院守着病人。 那样肯定是不行了,不止明舒不同意,其他人也不答应,尤其是明义如。 明义如私下里找宁知谈了一番,不清楚到底说了些什么,可宁知最后还是松口了,乖乖回z大学习,尽量每天有空的时候过来一趟,只有周末才会歇在这里。 陪护床还是为宁知留着,没有别的人使用,特地留给了对方。 撇去开学,那阵子还发生了许多另外的事: 老曹和英姐她们隔三差五就到医院探望明舒;江绪和叶昔言去德国了;工作室又接了一堆新订单,还新入驻了两位年轻设计师;还有,部分朋友开始自发地表示愿意来医院做配型,希望可以帮到明舒。 自然了,骨髓配型是有一定的顺序规定的,第一梯队肯定是在同胞兄弟姐妹里找全相合,其次再是骨髓库里找全相合,再后面才会是半相合等情况。 若是在以前,谁要是被查出得了白血病,那首要的事必定是发动身边的人去做配型,时间越快越好,人越多越好,一般是争取早点找到合适的骨髓捐献者。但现在不一样了,明舒被查出来是慢粒的慢性期,医院那边最初的做法并不是考虑骨髓移植这事,而是先把病情控制住再看。 周边人自愿做配型,医院肯定会加以考虑,但程医生和温允教授还是将老两口叫去商量了很久,主要是讨论要不要做骨髓移植,再就是如果要做,治疗团队的建议是希望尽快找到合适的捐献者。 温允教授的意思比较直白,她知道明舒是明义如唯一的女儿,但还是希望明义如能发动周围的亲戚,以及找到明义如前夫,也就是明舒亲爸那边问问。 有些事很难说得清,但骨髓移植的最佳方式就是同胞全相合,而同胞便包括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 明舒亲爸在与明义如离婚后再婚过两次,与后两任妻子共育有五个子女,最小的已经成年了,最大的那个也只比明舒小一岁多点。 这些人里指不定有可以与明舒配上的,反正谁都说不准。 温允教授直截了当就说了,她的建议是必要时候再做骨髓移植,如果不能找到全相合的配型,那短期内就更没考虑的必要了,骨髓移植的风险太大,真不必为了拼所谓的“治愈”就做这个。 这事明义如没告诉明舒,全都瞒着了,一个字不透露。 明舒还没想那么远,她个人的观点与俩医生差不多,认为目前还是好好控制病情,追求稳妥的路线,不是非得急于求成。 再有,就算到了必须做骨髓移植的那一天,找个半相合也可以,全相合哪有那么容易就找到,很多白血病病患都是做的半相合,术后排异风险确实会大点,但至少有个希望不是。 骨髓这个只是其中一个小插曲,影响不大。 反正对明舒没太大的影响。 治疗还是继续,一天接一天地重复。 然而是药三分毒,药物带来的大大小小的副作用逐渐出现,到后面就不止是呕吐和骨头痛,伴随而来的还有体重的小幅度增加,皮肤变白,乏力与胃寒……这些症状不算太重,有的轻微,整体而言还算可以。 明舒不觉得治疗难以忍受,全都抗住了这些副作用。她还是十分主动地与医生沟通,哪里不舒服就会讲出来,稍微有点痛都会告诉程医生他们。 血液科这边还有好几位慢粒病人住院,那些人的病痛程度都比明舒严重多了,其中甚至有一位已经进入急变期的病患。 可惜天不遂人愿,那个慢粒急变期的病患在医院停留的时间并不长,连半个月都没有。那人死了,医生尽全力也没能把他拉回来,医护人员们可以做的只有减轻病人的苦痛,让他临去世前少遭点罪。 救治无果的这天傍晚,那位病患的家属直接在大楼里就哭开了,悲痛喊嚎的声音很大,撕心裂肺的。 人都没了,家属情绪比较激动也能理解,但为了维持秩序,医院这边还是不得不把家属带离下楼,到了人少的地方再好声好气地宽慰。 明舒旁观了此事,虽然没能见到那位病患啥样,但看到了几乎哭昏过去的家属。 生死离别每天都会在医院上演,所有人对此都清楚,但道理是一回事,真正遇到了又是另一回事。 由于闹了这么一出,余后的一天时间里,医院都被一股子沉郁的气氛所笼罩,不论病人还是家属都压力重重,心头更加紧绷了。 正值周末,宁知便过来了,还拍了几段秋天的视频带给明舒看。 明义如不在,出去了,离开前也没说去了哪儿。明舒默认亲妈是回去解决公司的业务问题了,便没怎么上心,等宁知问起时还不咋在意地说:“应该是在公司,昨天晚上她秘书都打了好几次电话过来。” 宁知了然地点头,也没多问。 林姨也过来了一趟,她是最后一个得知此事的,这时才听说了明舒生病。老人家的抗打击能力远不如其他人,与普通大众一样,林姨过来见到明舒了就憋不住眼泪,硬是从头哭到尾,两只眼睛都哭肿了。 林姨讲不出太煽情的言语,泪眼婆娑地看着明舒,到底只有一句:“造孽……怎么就得了这种病……” 老一辈对慢粒的印象挺悲观的,知道这玩意儿就是俗称的“血癌”,记忆中得过这种病得人基本上都没了,便愈发感觉像天都要塌下来了似的。 宁知还安慰了林姨老半天,又是递纸又是倒水,中间还帮林姨顺顺气,担心老人家哭太狠了会背过气。 明舒无奈之余是感动,心里有些难以言喻。林姨于她而言就是明义如一样的存在,她就是她的家人,即使没有血亲关系,可林姨跟她们一家人早就是超越血缘亲疏关系了。 晚一点是宁知开车送林姨回去,然后再从玉林苑带营养餐过来。 明舒没事干就看手机,点开秋天的视频反复播放。她有那么久没见到秋天了,多少还是有一些想念毛团子,待宁知回来后就问了几句。 “它这个月做体检没有?” 宁知说:“做了。” 明舒:“怎么样,医生咋说的?” 宁知:“还行,将就。” “上次好像不太行,医生让多看着点。” “嗯。” 明舒问:“它现在还是在玉林苑?” 宁知摇摇头,“送回去了,我奶奶带着。” “那也好,总是请人看着不保险。” “我没时间照顾它。” 明舒端着手机再看了会儿,情不自禁又笑了笑。视频里的毛团子太乖了,古灵精怪的,有时候跑来跑去的,有时候会凑到镜头前好奇打量,它好像知道这是为明舒拍的视频,因而很是配合地盯着镜头展示自己新学的技能,有一次还把明舒给它买的公仔叼出来显摆。 宁知不声不响地站在一边,把营养餐全都摆出来,然后叫明舒过去吃。 明舒有点不舍地放下手机,穿鞋子上前,习惯性喝半杯水再吃东西。 宁知守着为她夹菜,陪她吃饭。 吃到一半时,宁知倏尔低低说:“医生上次讲,秋天好像有点认知障碍了。” 明舒止住动作,抬头看去。 宁知又说:“它太老了。” 病房里沉静,空气都快凝滞了。 明舒嚼了嚼菜,突然感觉味同吃蜡。 宁知垂垂眼,将汤也端出来,推到明舒面前放着,迟疑了下,还是缓声道:“明老板,你也别离开我……” 第79章 狗老了,人病了,不好的情况老是接踵而来,现实总让人无能为力。 宁知只讲了这么一句,接下来就没另外的了,好似仅仅是在陈述一个看法,不悲观不消极,也不妄然期待。 明舒未曾回应,给不出肯定的答案,不想给对方无谓的希望,也不愿意搪塞敷衍。 两个人相对坐着,一时无言。 明舒低头再吃了口菜,慢腾腾地动着嘴巴,许久,终于还是开口轻声说:“我尽力。” 再然后就是彻底的沉默了,局面不算太压抑,可病房里一直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感觉,略显沉重,紧紧牵扯着她们,无法挣开一般。 吃完饭,宁知收拾碗筷去洗,过一会儿再回来清理桌子这些地方,最后是洗手消毒等等。 这期间明舒就在病房里活动两下,消消食,同时疏解骨头的疼痛。 她俩这并不是闹矛盾了,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冷静,得慢慢地才能适应。宁知不会因此就生气或意志消沉,明舒亦是,缓一缓就过去了,双方都不会太在意。 八点多,二人戴上口罩、做好防护措施再下楼散步,惯例到周边人少的地方转悠,到点了又回住院部洗漱,十点半之前就躺床上休息。 她们的作息比之去年在玉林苑时可太规律健康了,早睡早起就是对身体最好的调剂品,简直就是养生保健的典范。 睡前,明舒还是接触了宁知一次,伸手过去为这人拂了拂乱糟糟的头发。这时宁知已经洗过澡了,也不怕会怎么样,便站着不动,任由明舒帮自己弄头发理衣领子。 末了,宁知摸摸明舒的手,不使力地捏她的指尖,再勾住对方的小拇指缠住。 明舒笑了下,反过来揉捏卷毛同学。 自从重聚以后,两人再也没做过任何亲密的行径,平时连牵手都不曾,这时候才勉强算是“亲近”一次了。宁知克制住了不亲明舒,不止是嘴巴,连手背都不会,仅仅这样就差不多了,足够了。 有时候牵牵手也比肉。体上带来的体验更为愉悦,毕竟场合和时间不同,心境自是不一样。 宁知这才弯弯唇,难得的柔和下来。 “我爸妈他们都知道你了,”明舒蓦地说道,眨眨眼,“以后你想牵我随时都可以,没必要躲着其他人。” 宁知抬起眼皮,瞅了瞅明舒,又将目光落回她们相互勾缠的手上,须臾,还是说:“算了,就这一次,往后还是注意点。” 明舒好笑,“我妈不会怎么样,萧叔也没说什么。” 宁知淡然解释:“我没担心这个,也不是怕伯父伯母。我这每天进进出出的,经常去别的地方,会把细菌和灰尘带给你。” “那有什么,你不也每天都给我送饭过来,也没多大区别。”明舒说,继续揉捏这人的手,“医生都讲过了,稍微注意点就行,没必要那么夸张。” 又不是进仓化疗,普通治疗阶段其实没那么多讲究,防护太过反而会影响日常生活,那些靠吃药就能稳定病情的慢粒病人出院后还得照旧参加工作与正常生活呢,也没谁是明舒这样的。 宁知应下,“嗯。” 但在这之后仍然不会照做,还是像原先那般。 闲聊时,明舒问及学校那边如何了,关心宁知的校园生活以及学习情况。 这已是大三下学期了,管理系不久就会迎来专业实习,按往年的计划来看应该需要一到三周的时间,等到大四那会儿还会有毕业实习。z大与别的学校不同,教务处的领导们对前者的要求挺高,若非十分特殊的紧急原因,专业实习向来是必须完成的,至于后者,学校给予学生的自由度会更大些,没那么刻板。 宁知对学校的一切不是很上心,成天都忙着一堆事,哪还记得班里已经通知过专业实习这事,被明舒问起了才后知后觉好像在群里看到过相应的公告。 明舒提醒:“学业方面基本上到大四就轻松了,大三最后半年坚持过就会好很多。” “知道,”宁知说,翻身侧躺朝着里面,“这学期的课程任务也不是很重,比大二和上学期都轻松多了。” 明舒也侧身看过去,犹豫片刻,还是说:“你多关注学校那边,别老是往这儿跑。这边有什么事我都会告诉你,楚玉她们也会跟你讲。” 宁知辩解:“我来次数比之前少了很多,最近有时候隔一天才能过来。” 明舒扬扬唇,“感觉天天都能见到你。” 宁知问:“你烦我啊?” 明舒立马说:“没,没烦你。” 宁知:“那我经常过来不好吗?” “用心读书,不要总是惦记着这里。” “我上学期专业第一。” “那是上学期的事。” “这学期也不成问题。” 明舒笑笑,“真的啊,这么有信心?” 宁知肯定地说:“真拿第一了有奖励没?” 明舒想了想,“有,你想要什么?” “暂时不知道,”宁知回道,停顿了下,忽而又记起了什么,改口说,“你决定就行,到时候再送我,怎么样?” 知晓这是何意,是变着法儿找自己要承诺,明舒不立即接话,而是思忖须臾,接着应了一声:“行。” “那就说好了。” “放心。” “我绝对是第一名,你准备送礼物吧。” “那不一定。” 宁知说:“你这是不相信自己女朋友的实力。” 明舒回道:“我以前也没次次都考第一。” “我又不是次次,之前就不是。”宁知说,“没那么厉害。” 明舒曲起身子,“那下一回得多多努力了。” 宁知傲气地说:“不努力也能第一。” 明舒拢紧被子,再问:“打算读研吗?” 宁知说:“不打算。” 明舒:“杨老师上次讲你可以保研去更好的学校。” 宁知:“不想读了。” “为什么?” “一直读书没意思,不如实操。” “留学深造也不考虑?” “不考虑。” 明舒认真地说:“可以再想想。” 似是看穿了她的顾虑,宁知直接点明:“我本来也没准备这些,早都跟家里商量过了,不打算继续读,准备以后有需要、到了一定的时间再专门去学,不是因为最近的事。” 明舒问:“跟老太太商量的?” “嗯,”宁知点点头,“她为我安排了另外的学习,之后应该是直接进公司。” 学习的方式多种多样,不一定都得在学校里才能完成,对于极少部分人而言,课堂上学到的内容始终是书面形式,太基础了,到了一定阶段后这些东西便不再适用,这些人必须寻求另外的方式继续向前,而不是一味地追求高**。 宁知就是少数人之一,在宁老太太的帮助下,她已经接触并学习过一些关于管理公司等方面的知识了,这几年也是一边学习一边接受家里边的专人培训,实操更是更是不在话下。崽儿表面上只是个爱惹事的富三代,其实私下里的历练很多,都是宁老太太手把手带出来的 宁老太太宠爱这个孙女是有原因的,早就为宁知做好了相应的规划,不然也不会想办法留下她。 明舒问:“你想去吗?” 宁知直白说:“无所谓,都行。” “兼职呢,以后还做不?” “看吧,可能会保持。” 明舒说:“肯定没有那么多时间。” 宁知想得比较开,不太在意地回答:“可以当兴趣爱好培养,偶尔走一次。” 明舒不知道该咋说,不好评价这个。 宁知随机就问:“毕业后我要是回公司了,店里的兼职能为我保留不?” 明舒颔首,“可以。” 宁知:“那你记得跟凡总说一声,我怕她把我解雇了。” “不会,”明舒说,“她挺欣赏你的,巴不得能长期留着你。” 宁知故作轻松:“凡总没这么跟我讲。” 明舒:“她不爱夸人,嘴硬。” “这样。” 她们又一次聊了许多,头一回讲到以后的职业规划,提及未来两三年的展望。多数时候是明舒在问,宁知是回答问题的那个。 今晚的明老板话有点多,不仅关心宁知以后会做什么,连宁家的现状也问了,包括问到宁老太太怎么安排宁家后辈等较为私密的事。她放心不下,好像多了解一下这些就能看到宁知未来的生活一样。 二人没把话说透,宁知明白自家女友这是什么意思,能感觉到这隐隐在为自己的后路参谋了,她不大愿意讲这个,认为明舒这是在“交代后事”,担心她未来会过得不好,可到底还是顺着对方了,自始至终都不挑明。 她们谈了快两个小时,到后面嘴巴都干了,眼看着时间真不早了才各自睡下。 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明舒这晚睡得很安心,一觉睡到天亮。 宁知夜里又没怎么睡,心里堵得慌,难受得很。 但不管这晚上啥样,一时的情绪到了翌日还是会渐渐消散,不值一提。 大早上的,老曹领着田卫源来了医院,到这边探望明舒。很久不见了,田卫源过完年结结实实就胖了一圈,脸上的肉都多了不少,他还是往常的乐观模样,见到明舒也不会流露出哀伤或惋惜的神情。 这小子一如既往的热心肠,典型的小太阳性格,很招人喜欢。 几个人凑一堆聊了半个多小时,十点左右萧何良过来了,不久凡楚玉有空也来了。 中午,萧老师带着大家伙儿出去吃饭,宁知则留下来陪着明舒吃药。 明舒吃药已经不咋会吐了,今天亦一样,先来半碗饭菜,接着一大杯水配药干完,再是继续吃饭。 温允教授趁午休那会儿来了一趟,告知明舒她的检查结果很好,各项指数都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另外,除了吃靶向药带来的副作用外,明舒身上出现的慢粒病症依然减退了很多,这全是治疗后的正向结果。 医生们对明舒的病情进行了预估,一致认为照这么下去她应该可以长期稳定下来,往后的用药效果估计会较为不错。 这是喜讯,好消息。 宁知和朋友们听着就高兴,明舒也高兴。 但正向的发展仅限于医院内,另一方,明义如那边的进展却接连受挫,一面向人求助,一面屡屡碰壁。 明女士放下尊严联系了前夫,那个男人非但对此无动于衷,还言辞激昂地骂了她一通,让有多远滚多远,不要前去打扰他的休闲生活。 说来也是讽刺,当年造成这对旧日夫妻分道扬镳的原因并不在于明义如,错的那一方明明是这位前夫,可如今却是老天不长眼,受祸害的还是母女二人。 也“怪”明义如那时候太果断了,孕期内发现枕边人出轨后就态度坚决地踹了对方,宁肯自己多受点罪,也不愿意女儿生下来后受这个烂人影响,不想在畸形的家庭环境中继续下去,便使了点手段逼迫那人自己灰溜溜地离开了。 许是那会儿做得太狠,都这么多年了,前夫对明义如依旧怀恨在心,对明舒这个名义上的女儿更是一丝感情都没有,他在得知明舒生病的消息后还冲着电话啐了口唾沫,骂这就是报应,活该。 然后再是拉黑处理,丝毫不犹豫,真不打算再管母女俩的死活。 明义如女士早就预料到会是这个待遇,被骂了也淡然处之,继续换号码再找前夫。 前夫便换着花样咒骂这个曾经的妻子,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大董事,您当初要挟送我去坐牢的时候就没想到这些?”前夫阴阳怪气地问,咬着牙从缝里蹦出这段话,“真是风水轮流转,也有你明义如反过来求我的一天!” 明义如面无表情地应对,说着那些离婚时都没讲过的话。 “大人不记小人过,孩子是无辜的。” 前夫又呸了下,讥讽道:“那是你的女儿,又不跟老子一个姓,她是你明家的人,关我什么事?” 明义如捏紧手机,可还是沉着面对,语气轻缓。 “明舒跟我们之间的事无关,我的错是我不对,她那时候还没出生,什么都不知道。” 前夫自是不信这些话,得寸进尺地又骂了几句,骂明义如狠毒,骂她蛇蝎心肠,咒她早晚也不会有好下场。前夫离婚时被明女士搞得太惨了,差点就身败名裂,几乎是净身出户才能保全自己,而如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早就过了追诉期了,他哪里还会怕明义如,气得都想从明义如身上咬一块肉下来了。 烂人永远不会反思自个儿的过错,老了也还是那个衰样,良心发现是不可能的,仇恨才能长长久久。 也是,那时离婚后的明义如事业蒸蒸日上,混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后来又经历再婚,二婚的丈夫也是一表人才的知识分子,再之后女儿也出息了,一家人过得甭提多美了。 而前夫在那之后就惨了,离开了原来的圈子后怎么都起不来,与他那位出轨对象结婚后也过得不怎么样,不仅没东山再起,还因为后几年的再一次离婚而被分割走了一大笔财产。他的第三任婚姻亦不怎么样,重组家庭矛盾多,前阵子他老婆又在闹离婚了,说什么也不愿意在跟他过下去。 前夫本来也不想过了,但为了不被分走财产便百般不答应,死守着手里仅剩的那点钱坚持,无论如何都不同意离婚。 前夫算盘打得响,待骂够了,觉得舒坦了,这才开始与明义如商谈。 这不要脸的东西挺会算计,他直接明码标价要求交换,愿意帮明义如说服那五个儿女去做配型,但前提是明义如得给钱。 “做一次配型五百万,成功一个再给五百万,要做移植再另谈,一个亿两个亿还是多少,咱们到时细说。”他毫不知耻地狮子大开口,“反正明董事您家大业大,最不缺的就是钱了,这点小数目对您而言就是洒洒水。” 明义如没答应这无赖的要求,可也没立马就挂断电话。 前夫哂道:“你考虑考虑,我给你点时间。” 一条路不好走,明义如便换了一条路,她径直找那个破坏过自己婚姻的女人谈,找女人的两个儿子谈。 女人恨明义如,把自己的不好遭遇都怨在她身上,认为是她害了前夫并把前夫推给自个儿才会导致后来那些事。女人这些年过得不咋样,离婚时分到的财产都花得所剩无几了,而今时常被大儿媳妇嫌弃上不得台面,便愈发偏执地认为是明义如阻碍了自己当富太太的计划。 女人的两个儿子就更厌恶明义如了,由于亲爹亲妈那档子人尽皆知的破烂往事,他们小时候没少被嘲笑是“小三的孩子”,如今二人好不容易过上了勉强体面的新生活,哪还愿意再掺和进去,便赶明义如走了。 再之后,明义如又找到了前夫的现任老婆。 现任老婆与前夫是相亲认识而结婚,对前夫的过往也不是特别了解,毕竟都是多少年前的旧黄历了。现任老婆近两年对家庭那叫一个心力交瘁,对前夫早已失望透顶,本来就被离不了婚拖得无可奈何,现在一听明义如是谁就要撵人,听到明义如讲明来意后反应就更大了。 现任老婆气得要死,认为明义如没安好心,坚决不让家里的孩子帮助明舒。别说是捐献骨髓了,献血都不行,没门儿! 明义如坚持拜访了现任老婆三次,几乎是拉下脸求人。可现任老婆一次比一次更生气,最后一回还抓东西砸她,让不要再来祸害这个家了。 为人母亲的想法也能理解,不能怪人家不够通情达理,天底下有哪个女人肯让自家孩子做这个? 明义如自知理亏,清楚这么做不对,之后还是回去了,请程医生和温允教授她们在骨髓库里找配型。 骨髓库配型需要一定时间,比亲人做配型出结果的时间要长,需要做非常多的检查以便尽可能降低排异的几率。 明舒目前还没匹配到合适的骨髓,机会渺茫。 秉着为病人负责的态度,温允教授还是建议明义如再找那些人试试,尽量争取争取。 相对于生命的重量,那些错综复杂的过往真的算不得什么了,一点不重要,是是非非不过是过眼烟云,人能好好活着才是硬道理。 明义如都懂,二话不说又折回去找那个现任老婆了。 明舒不知道这些内情,她还沉浸在治疗之中,每天都坚持听从医嘱,该干嘛就干嘛。 有一次抽血期间,温允教授特地过来检查她,顺道送一份药到病房里。 那时宁知也在,不过小崽中途下楼去了,到下面帮忙缴费办手续。 温允教授眼尖,瞥了下宁知离开的背影,轻声问明舒:“你女朋友?” 明舒大方承认:“对,我女朋友。” “挺漂亮,人也还行。”温允教授说,少有的夸人。 明舒眉眼柔和,有来有往地回问:“温教授结婚没?” 温允教授回道:“没有。” 明舒:“那谈对象了吗?” “谈了,”温允教授说,嘴角微微上扬,“我也有一个女朋友。” 明舒有点意外,“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单身。” 温允教授笑笑,“不是单身,二十岁出头就正式谈了,打小就认识的那种。” 明舒说:“那还是挺久的。” 温允教授破天荒主动讲起本人的私生活,说:“一个多年冤家,打打闹闹的。” 明舒问:“本地人么?” “是。”温允说,还讲起对象的名字,“叫赵十余。” 明舒自然不认识这个人是谁,只感觉对方的名字还怪有特点,没听过重名的。 温允教授问:“你们谈了多久了?” 明舒说:“确定关系没一年……半年都没有。” 温允教授惊讶,“这么短?” 明舒如实说:“正式认识也才八。九个月。” “真的假的?”温允教授一脸不相信,怀疑她这是在讲假话,“我怎么感觉你俩应该认识很久了才对,最起码五年六年那样。” 明舒反问:“有吗?我们真像认识这么久了?” 温允教授说:“她看你的眼神就不同,压根不是才认识的样子。” 明舒好奇:“这还有什么区别么?” “那当然了,”温允教授说,回想了下再解释,“她看你的眼神,就像我家里那个以前看我,神态都差不多。” 明舒还是不信这个,认为是温允教授发散太多了。 这事比较有趣,等到宁知再回来,明舒便提了一嘴。 然而宁知的反应却不是预想中的那样,也不是上回所说的只是通过萧老师而认识,这人转头看看明舒,莫名其妙就说道:“本来就认识,但是你忘了。” 明舒疑惑:“我忘什么了?” “我们怎么认识的。”宁知说,“你记不得了。” 明舒问:“不是在我家里?” 宁知摇头,“不是。” 明舒:“那是哪儿?” 宁知说:“学校。” “那也差不多,反正都是因为萧叔。” “不是。” 明舒愣了愣,“啊?” 宁知一本正经地说:“那都是之后了,咱俩不是因为萧老师才认识。” “你跟我讲讲。”明舒坐起身来,“我听一听,试试能不能想起来。” 宁知不乐意告诉她,“你已经忘了。” 明舒说:“我争取回忆起来。” 宁知很轴,“回忆不起来了。” 知晓这是故意的,明舒也不介意,好声好气地哄哄,磨着让说。 宁知不为所动,老半天才扭头望着她,不情不愿地问:“你还记得你救助过秋天不?一中后街那个宠物店,它那时候还小,一岁都没满,有印象吗?” 第80章 明舒对这事还有些许模糊的印象,但记忆中救助的那条狗不是伯恩山犬毛茸茸的讨喜模样,差别挺大的,当时的秋天还没成人膝盖高,也就刚满月不久,又瘦又小的一只,而且身上的毛都没了,光秃秃丑不拉几。 不过两人的相遇并不是因为救助傻狗,那都是后话了,她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中初中的语文组教师办公室里,彼时宁知刚上初一,而明舒已经是z大管理系的准大三生。 她们的相遇很普通,平平无奇——明舒到学校等萧老师下班,宁知因为犯错被喊到办公室接受训话,于是双方就碰上了。 那天正值整个中学部的语文组开大会,地点就设在初中部教学楼旁边的阶梯音乐室,作为高中部语文组组长的萧何良自然不能缺席,他得以代表的身份参加会议,全程都不能离开。 大会五点开始,六点半才结束,明舒五点半过去的,不清楚这边在开会,到了学校才知道。萧老师发短信让她去初中部的办公室里等自己,她便去了,进门后随便找了张角落里的凳子坐,百无赖聊地玩手机打发时间。 宁知几分钟后才过来,被火气冲冲的班主任领着进门。 按理说师生两个不应该进语文组办公室的,毕竟那位班主任是数学老师,但那会儿数学组办公室问题的学生太多了,挤得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班主任只能退而求其次将人带到隔壁办公室里。 至于宁知为何会被单独训话,缘由也比较直接。 崽儿动手打人了,被一名嘴贱的男同学惹生气,脾气一上来就揍了对方,硬是将人家打得鼻子都流血了。 打架的前因后果就更简单了:男同学给宁知取绰号,奚落她是别地儿来的小老外,一再挑衅地表示宁知是“混种”,是不纯正的法国洋妞。崽儿炸毛了,抄起板凳就朝男同学背上砸,压着那皮孩子就动手了,一点不留情面。 要不是围观的学生赶紧找老师到现场调和,及时制止了宁知的行径,保不准会怎么收场。 班主任对此火冒三丈,尤其是看到那名男同学被打得嗷嗷叫后就非常愤怒了,觉得再咋样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问及打架的原因后就更加认为是宁知占主要过错。 不论如何,动手总归是不可取的方式,下狠手打同学更是不对。反正学校的规矩就这样,互骂等于小打小闹,学生顶多被批评教育,但打人就完全不同了,绝对算得上事态升级,谁先动手谁不占理,即使是男同学骂人在先。 双方都干架了,学校这边必定会打电话通知家长,届时又是一堆麻烦事,若是遇上不讲理的家长,一般是很难才能解决问题。 班主任对此十分头疼,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训斥宁知一通。当然,也不是骂她,而是讲道理,总之就是打架不对、不应该之类的话。 可惜宁知并不领情,小姑娘死倔,自觉没有哪里做错了,对班主任的劝导一句都没听进去。她木着一张好看的脸,神情都冷冷的,显然很排斥这些。 秉着息事宁人的原则,班主任想让宁知先主动对男同学道歉,低头服个软,然后男同学再对宁知认错,这样之后处理起来也好交代。 初中的孩子都皮实,有时候确实讨嫌,但放任不管也不是办法,宁知和男同学都是一个班里的学生,以后还得继续相处呢,总不能真让双方成为仇人了。 班主任的做法或多或少都有失偏颇,可也没坏心,不是故意为难宁知,毕竟男同学的家长要是闹到学校来了,到时候俩孩子还是得相互道歉。 再有,宁家的情况本就特殊,这家大业大的,又对学校捐赠了那么多钱,真若是闹大了,男同学的家长如果不讲理,带带风向搞得上新闻了,外面指不定怎么评价这事,内涵校方包庇有钱人家的孩子和影响宁家都是轻的。 舆论嘛,很多时候都是谁弱谁有理,前车之鉴又不是没有,前两年学校就出过类似的情况,虽然最后也妥善解决了,但外界的言论攻击可一条没少。 成年人有成年人的考量,顾虑会更全面一点,往往是各打五十大板收场。班主任也不是真的针对宁知,事实上这样做还是出于尽量护着她的初衷,道歉只是一句话的事,比其它方式都容易多了。 然而宁知不接受,梗着脖子坚决不认错,向男同学道歉那是想都别想。崽儿的态度就那般,面无表情地问:“我为什么要道歉,凭什么?” 班主任义正辞严地说:“你打人了,他现在都还在流鼻血。” 宁知油盐不进地回答:“他该,自找的。” 班主任气得深吸一口气,又不能骂她,只能强忍着说:“宁、知!” 小崽惯会火上浇油,非但不收敛一些,还嚣张地接道:“谁先挑事谁的错,他要是不服气就再来试试,以后见一次打他一次。” 班主任被气得够呛,连呼吸都不顺畅了,职业生涯中头一次遇到这么刺儿的学生,那些爱惹事的男生都不带这样的。班主任苦口婆心地劝,好声好气不管用,之后便讲了几句重话,大体的意思就是宁知有点傲气了。 宁知不吃这套,小姑娘一根筋固执到底,没错就是没错,要服软也是男同学向她赔罪,别的方式不可能。 班主任是个中年男人,至此就耐心耗尽了,实在劝不动就愠怒地讲了些更难听的批评,说宁知这是太自满了,冲动且任性妄为,不考虑周边人的感受,有点恃宠而骄了。 班主任那时候可能是想用“有钱就娇生惯养”这一套来说说宁知的,但话到嘴边又感觉太过了,随即便换了种说法,大体的意思就是她这性格不行,以后到了社会上保准会吃大亏。语罢,班主任还特地加了句:“长得好看也一样,没人会因为你的样貌就容忍你的作为。” 宁知充耳不闻,随便怎么批评,不低头就是不低头。 班主任没办法,还得再去医务室看看那个被打的男同学,着实讲不听就走了,留宁知在办公室里好好反思,准备晚点再过来继续。 明舒在角落里旁观了全过程,被迫听完了所有。她没插手这事,亦不好把看戏的架势表现得太明显,期间只扭头瞅了两眼,瞧瞧被训的那位究竟是谁。 初一时的宁知已经有173cm高了,小姑娘发育快,个子蹭蹭蹭地往上冒,她站在原地比身材中等的班主任还高一些,那场面看着就怪有意思的,不知情的还不晓得谁训谁呢,远看着莫名就有一丢丢好笑。 明舒悄摸看乐子,边玩手机边用余光打量那边。 中途,宁知发现了她,当场捕捉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小姑娘凶巴巴,没好气地拉下脸,不乐意被偷看。 明舒自觉收回视线,佯作专心玩手机。 班主任离开了,办公室里便只剩下她俩,许久也没进来别的人。 傍晚的天有点热,办公室内关门闭窗的,待久了就有些沉闷,明舒顺手就把空调打开,调成20c,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内亦不管这里的另一位了。 明舒是不认同班主任的观点的,但勉强能理解对方的做法,她个人是觉得男同学比较过分,宁知打人同样有点过了,遇到这种事就应该让老师来调节,而不是莽撞地动手。 不过初中生嘛,心智不成熟,正正是最难管教的时期,打架也是屡见不鲜了。 空调温度偏低,办公室里慢慢就变冷了。 明舒扛得住源源不断的冷气,而后还不讲究地倒一杯白开水喝,边在企鹅软件上聊天回消息边伸直腿坐着,抵着座椅的靠背。原本她是没打算再关注宁知的,想着初中生自尊心重,一直被打量肯定会生气,于是不去招惹对方。 只是过了没多久,那边传来了轻轻的吸鼻子的声音,还不止一次,而是好几回。 明舒愣了愣,乍一听还以为宁知在哭。 宁知是侧身对着这边的,故意不给看,那时脑袋上还装模作样地戴着一顶白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都快挡住了小半张脸。 瞧不清楚到底是咋了,明舒稍稍觉着不自在,当对方跟老师顶嘴时是故作坚强,这会儿反应过来了正委屈得很呢。她迟疑半晌,犹豫要不要过去问问,衡量了半分钟还是划拉几下长腿,将带滚轮的办公椅滑到那边去,在靠近宁知半步远的地方停下。 知道这是冲着自己来的,宁知不耐烦地背过身去,看都不给看一眼。 且差不多时候,这人又吸了两下鼻子,肩膀还耸了耸。 明舒偏头凑近些,斟酌了下,小心地轻声问:“哭了啊?” 宁知不理人,直接扭头别开脸。 明舒不死心,又试探地问:“生气了是不是?” 对方闷不吭声,朝旁边退开半步,离远一点。 明舒再拉近距离,扯扯小姑娘的校服衣角,故意没事找事地说:“喂……” 宁知脾气大,立马就拍开她的手,力道还挺重。显然是不乐意被碰到,讨厌这种无缘无故就套近乎的陌生人。 明舒微微吃痛,可不收回手,再拉一次衣角,温声细语地开口:“小孩儿,理我一下。” 宁知不耐地转过头,一脸紧绷地瞪她一眼,“你烦不烦?!” 还好,不是哭了。 是吹空调冷到了。 这一年的崽儿还嫩得很,虽是同龄人中的高个子,可脸还是稚气未脱的青葱模样。许是太气了,她眼角有点红,身上隐隐显露出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戾气。 彼时的明舒还不是后来成熟稳重的工作室老板做派,仍是个爱管闲事的热心肠。明舒不介意宁知的不礼貌,见此就松了一口气,停顿片刻,柔声说:“消消气,老师早都走了。” 宁知不吃这套,又转过身去。 明舒好心宽慰:“其实也没什么,别太在乎了,挨顿骂就过去了。学校不会怎么样,老师吓唬你的,没事,不要怕。” 宁知理理衣角,依然不应答。 明舒问:“要不要坐会儿?旁边有椅子,我帮你搬一个?” 宁知这才回头望望。 明舒说:“你们老师估计晚点才会过来,悄悄坐一坐也不会被发现。” 思及这位先前一直在看戏,小孩儿仍旧不愿给她好脸色,语气硬邦邦地回道:“不用你好心。” 明舒说:“我不会偷偷告状。” 宁知挺有志气:“不要。” “真的,”明舒小声说,看看窗外有人没,嘴里信誓旦旦,“我保证。” 宁知再往旁边挪动半步,“离我远点。” 先前离得远了,加之视线角度的原因,明舒并未看清小姑娘长啥样,这会儿靠近了,对方又总是躲着不给瞧,明舒也没有完全看清这人的脸,只大致瞅了几眼,没到能记下对方的程度。 明舒亦不太在意这些,不是非得扒着人家瞅个彻底才行。但她也没真的就离远点,还是守在旁边,转而又问:“那要不要喝水?” 宁知非常有骨气地拒绝:“不喝。” 明舒当做没听见,还是起身为其接了杯水,而后放在宁知面前的桌子上。 宁知不伸手,碰都不打算碰。 明舒不强求对方,只倒水,不做别的了。 办公室里沉寂,外面的过道上倒是不时有三五成群的学生结伴走过。有的人好奇地转头看向这里面,透过窗户玻璃打量她们,好奇这是怎么了。 中学生们对身边的任何事都充满了探究的心,尤其是对这种同学挨训罚站办公室的事感兴趣,偶尔还有人扒到窗外往里探头,凑热闹不嫌事大。 明舒任由那些人随便看,大大方方地坐着。宁知却很不喜欢这般待遇,脸色沉了沉,默默往门后的角落里藏起来。 明舒提醒:“别站那里,等会儿如果有人推门进来,小心磕你脑门。” 宁知顿了顿,思忖须臾,走到饮水机旁边站着。 明舒笑笑,转过去面朝小孩儿,直白问:“犯得着这样么,我得罪你啦?” 宁知不声不响地掀起眼皮子,斜睨她一眼。 “我就是来等人的,没想能撞上。”明舒解释,摸出手机看看时间,算着萧何良哪个时候可以过来找自己,然后继续说,“我不是故意的,如果早知道你们要来这儿,我就晚点再来了。” 宁知又低下头,满不在乎地看看地面。 明舒径直问:“你是不是因为我在这儿才那么窝火啊?” 宁知对这些话左耳进右耳出,慢悠悠垂眼再瞅向自个儿的脚尖。 明舒不死心,“问你呢,是因为我不?” 宁知再瞄她一次,嘴唇动了动。 明舒讨嫌得很,没眼力劲儿地追问到底:“是我惹你了么?” 宁知:“……” 明舒:“说话。” 宁知抿抿唇,再扯了下校服。 明舒将胳膊放椅子靠背上搭着,再把下巴搁手臂上,偏头瞧向那一方,拖着声音喊:“小同学……” 宁知不想再听她叨叨了,没好气地说:“没有。” “真的?”明舒有些不相信。 宁知厌烦回道:“爱信不信。” 明舒:“哦。” 小崽抬抬头,下一刻又低下去。 明舒:“那行吧,不是我的错就可以了。” 宁知不客气地说:“你很啰嗦。” 明舒扬扬眉毛,“有吗?” 小姑娘懒得回答了,干脆背过身对着墙壁。明舒眉眼弯弯,盯着看了会儿,最终还是不逗孩子了,温吞地划拉回原先的地方,待再拿起手机了,蓦地又想起什么,转身认真说:“你们老师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应该不是那意思,不是真的为了指责你,看开一点。” 宁知默然,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明舒眨眨眼,正儿八经讲道:“其实长得好看也是一种优势,以后能做的工作还是很多的,比如……” 话到一半,明舒停了两秒钟,仔细思索各种可能。 宁知于这时再次看过来,想听她还有哪些废话要讲。 明舒唔了两声,接着说:“比如你再长高一点,将来也可以当模特,要是能有个一米七八、七九,那还是很不错,保不准哪天就是国际超模了。” 宁知嘴唇翕动,许久,“嗯。” 明舒再饶有兴致地介绍了一番模特的前景,举了几个例子,什么吉赛尔邦辰,什么娜奥米坎贝尔,总之一大堆有的没的。末了,她还说:“我以后要当服装设计师,这一行就跟模特息息相关,出色的模特就是设计师的缪斯,能懂不?” 宁知刻意唱反调:“不懂。” 听出这是假话,明舒笑笑,随后就趴桌子上看手机了,不再多讲其它的了。 宁知杵在原地不动,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不由自主就用大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自己的食指侧面。 小孩儿聪明,察觉出明舒是假意装成那个话多的样子,是在缓和氛围的,她偷偷打量了明舒几次,时而看明舒的手一眼,时而看看别的地方。 萧何良几分钟后就散会过来了,到这儿来找明舒。 这年的萧何良还不是宁知的高中老师,距离那时还差两年,萧老师进门后就发现了被罚站的宁知,可没过多关注,而是走上前拍拍沉心于手机不可自拔的明舒。 明舒吓了一跳,见到人就赶紧收起东西,不让萧老师看到聊天内容。 “萧叔。”她敛敛神色,喊道。 后面还有其他老师跟进来,全是初中部的语文教师。 宁知是认识萧何良的,知道那是高中部的语文组组长,以前也见过几次。 萧何良带着明舒离开了,父女俩头也不回地出门。 明舒没太上心角落里的小孩儿,本来就只是碰巧遇见,哪里还会在意那么多。 那天,宁知干站在办公室等,直至班主任回来以后又被训了一顿才得以解脱。 她还是坚持不道歉,后来是那个男同学先低的头,她执拗不接受,连个好脸色也不给人家。老师们拿着没办法,她年纪小,除了批评教育没别的可行的招儿,之后还是算了,不再追究。 那事便告一段落,最后双方都没怎么样,班主任给两边的家长都打了电话,宁家那边是通知的宁爸。宁爸哪会管女儿,那时不晓得哪儿快活去了,接电话就是应付老师,挂掉来电后一个字都没记住。 第一次相遇还算印象深刻,不失为一次有意义的回忆,至少对宁知而言是这样。 当然了,仅仅是有印象而已,没到上升至发展感情的程度。初一的宁知才多大点,小孩儿压根没那方面的心思,对明舒的唯一想法不过是那人比较聒噪罢了所以才会记住明舒。 她俩在此之后还有几次相遇,都是在学校里碰到的,但明舒没认出宁知,早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了。她们每次只是擦肩路过,一次都没说上话,不曾像办公室里的那次能有短暂的交谈。 宁知不会向明舒打招呼,一次都没有。崽儿自尊心强,总记挂着被明舒围观挨训,每一回见到明舒都下意识觉得太丢脸了,加之对方亦从来不正眼看她,连个眼神都不给,她便硬气地回以漠视。 大三那年明舒去一中比较勤,主要是到学校找萧何良帮忙的。当时她下一年就大四了还打算换专业出国留学,明义如不同意,想让她进公司继承家业,加上生活中的一些小摩擦,母女俩想法不合,一度冷战数天。明舒想让萧何良劝劝明义如,还是希望亲妈可以支持自己。 宁知自然不清楚这些事,很多时候只瞧见明舒提着z大东门买的蛋卷来学校,以为只是寻常地找人。 再接下来就是关于秋天的来历了,差不多是一年后,也就是距今七年前的一天。 那天宁知陪同学在街上闲逛,碰巧就遇上了明舒。 再次现身的明舒怀里抱着一张毯子匆匆往宠物店里走,但还没进店门就被拦下了。 隔着较远的距离,宁知不知道明舒在干嘛,只瞧见明舒对着店员比划了什么手势,而后揭开毯子给店员看了眼。 店员摇头,为明舒指了个方向,似乎是让她去哪儿。 明舒很快就转身朝那个方向去了,边走还边将毯子往肩上搭。 毯子里藏着活物,有东西动了动。 宁知细细盯着瞧了几秒钟,好一会儿才认出那是条没毛的丑兮兮的小狗。 那狗身上脏得很,明舒也不嫌弃,紧巴巴搂着。 宁知皱眉,目送一人一狗远去。 第81章 明舒是在人工湖畔捡到秋天的,也就是自家别墅附近,偶然路过时就在垃圾桶旁边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狗狗。 当时的秋天才满月不久,体型跟普通的小狗差不了多少,它遭受过诸多可怖的虐待,被发现时不止是毛都没了,它腿上、背上还有腹部都有各种大大小小的伤口,连脑袋也被沥青封裹上了——虐狗的那个死变态想借此结束它的生命,打算用沥青封住小家伙儿的鼻子和嘴巴,然后将其活活憋死。 得亏死变态手段不过关,没能真的把小狗的嘴鼻等呼吸部位全堵住,不然秋天早没气儿了,哪还救得回来。 明舒打小就没养过宠物,捡到秋天后也不晓得究竟该往哪儿送,最初的念头就是记起一中后街有家宠物店,便用毯子包住臭烘烘的秋天跑这边来了。 宠物店不敢接收秋天,一来是没救治的法子,对此束手无策,二来是担心秋天有传染病如细小等,怕收留它进店后会传给别的狗。店员为明舒指了条路,告知不远处有家小规模的宠物医院,让去专门的医院看看。 明舒便抱着秋天到宠物医院去,找医生救治小家伙儿,掏钱缴费,费心费力地转悠了一个白天。 医生为秋天清理沥青就耗费了大量时间,那玩意儿粘得太紧了,不能硬扯,只能用饱和脂肪酸将其溶解,然后再慢慢清洗。 秋天疼得嗷呜嗷呜叫,反应很是激烈,打下手的护士都快摁不住它。 明舒一直拧紧眉头,站在旁边也做不了什么。 清理完沥青,接着还有一大堆繁杂琐碎的工作,用棉花团擦拭污渍,为伤口消毒、缝合,帮小家伙儿接骨。医生告知明舒,伤得这么重肯定是要做手术的,秋天腹里有化脓的迹象,估计要开刀才行。 治疗需要一大笔费用,七年前就预计花费超过小几万了,宠物医院那边从明舒的打扮就看出她应该家境不菲,便询问她个人的意见,治还是不治,要治的话需要多少钱。这要是普通人,医院一般就建议安乐死了,或是让带回去送小狗最后一段路,毕竟大部分寻常家庭不会花这么多钱在一条毫不相干的流浪狗身上。 明舒自是选择继续救治,虽然当时她还是个学生,与家里冷战后明义如女士已经不怎么打钱给她了,但她卡里还是有一小笔闲钱,几万块钱换一条小生命还是能接受。 由于伤势太重,秋天必须长期住院,等伤好了才能离开。 医生对其还是揪心,不确定能不能把小家伙儿救回来,认为秋天应该是经过了反复几轮的虐待才会如此。医生说秋天也许会成为瘸子,就算现在治好了,以后多半也会成为累赘拖油瓶。 明舒依然坚持让救,觉着以后大不了把秋天带回家。反正老两口不缺钱,年纪大了也无聊没事干,养条狗就正正好,家里应该会热闹点。 自然了,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截然相反。明义如女士不喜欢狗,一天到晚都忙得焦头烂额了,公司里那么多烂摊子都处理不完,哪里还有心思养宠物。 明义如的观念与女儿有很大的不同,当妈的总是更负责任一些,即使是不喜欢,可还是认为养了就应该负责,而不是关在家里就完事。明义如拒绝了女儿的请求,亦不同意专门请人看护狗狗的提议,始终觉得养宠物就得花时间陪伴它,无论如何都不松口,不养就是不养,十分坚决地表示不能把秋天带回家,否则自己会直接把它送去相应的机构。 明舒拗不过亲妈,劝也没用,找萧老师帮忙说话都不行,甚至发动林姨都还是改变不了明义如的想法。无奈,她只能找别的办法,暂时把秋天寄养在宠物医院,打算问问周边的同学和朋友要不要养狗。 然而都大四了,同学们正面临着找工作等难题,要么自身难保,要么准备离开z城去其它城市发展,剩下的则是留学深造与读研党,以及不愿意养宠物的。众同学全都摇头拒绝了,有人倒是有点想法,本来打算尽力试试,但一听是病秧子狗还是打消了念头。 往后能不能养得活自己都是难题呢,谁还敢养一条开销巨大的病狗。 朋友那边就是老曹和凡楚玉她们了,可这一年老曹等人大多都还在国外打拼,余下的与明舒交情一般,部分人也瞧不上干瘪丑陋的秋天,皆都为难地拒绝了。 也不能怪人家以貌取狗,主要是被救助后的秋天看着确实太吓人了,正规品种的无毛猫还一大群人不敢下手呢,何况是蔫了吧唧的秃子狗。 秋天住院治疗了俩月,明舒便出钱养了小家伙儿两个月。 这一年的明舒其实挺忙的,一边是奔波于z大的毕业,一边是继续向意大利那边递交各种各样的资料等等,她在秋天做完手术后就不怎么去医院了,很多时候都是在手机上与医生的助手联系,亲自过去探望秋天的次数不超过五次。 助手在电话里说,秋天恢复得不错,已经稍微长了点肉了,就是胆子仍旧比较小,它应激反应很大,对谁都不信任,即便不会主动攻击人,可每次有人靠近它就会往角落里缩。 秋天好像是抑郁了,求生的念头不是特别强烈。 明舒又去医院看了一次,听从医生的建议安抚小家伙儿,试试能不能缓和一下。 只是秋天依然恹恹的,对周围的所有事物都提不起兴趣,一副狗生无望、无牵无挂的样子。明舒靠近时,它不会躲开,任由摸摸,可也不会太亲近明舒,顶多是用鼻子轻轻嗅两下,记住明舒的味道。 医生表示这是防备心太重,秋天对人有心理阴影了,以后还需要长时间的调节才可以。 可明舒哪来那么多空闲时间做这些,能做的事终归有限,别的也无能为力了。 等到接秋天的那天,明舒又将秋天送到一中的宠物店寄养,想着一中离大学城不远,而且自己和萧何良时常都会路过这里,这样亦能时不时来看看它。 出院后的秋天仍然是条无毛狗,它还可以长毛,但为了避免感染,医生让坚持剃毛半年左右。 被寄养到宠物店后,明舒又再去看过秋天几次,有时是特意过去,有时是正巧路过,但中途间隔的时间还是有那么长,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能去一趟。 小家伙儿病好了,明舒便不咋上心了,开始注重真正重要的事,于是很多时候都让萧何良前去看看。 宠物店还算负责,把秋天养得很好,不会因为主人长期不来就不管小家伙儿。 宁知是在一次巧合间发现秋天的,放学路过宠物店门口时无意瞧见了正在笼子里晒太阳的“骨头架子”,霎时就被丑得惊为天人的秋天吸引到了。 明明都被救治好几个月了,秋天还是老样子,不爱动,不长肉,对外界所有事物都兴致缺缺,成日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狗笼子的铁丝门开着,可秋天还是不愿意出来,宁愿单独一条狗待里面趴着。它有气无力的,活像是得了什么难以治愈的大病。 宁知直直站马路边上,认出了秋天身下的那条有着向日葵图案的毛线毯子。 小家伙儿似是察觉到了有人在打量自己,恹恹地抬起头看了看,很快又趴下去,都快把脑袋埋进爪子底下。 宁知走近,凑过去继续看那条毯子。 秋天不给瞧,扭扭屁股墩儿,将毯子藏肚子下压着,不住地往笼子角落里躲。 店员在这时出来了,见宁知干站着不离开,热心问道:“同学,你是要买什么吗?” 宁知回答得干脆:“不是。” 店员笑笑,看她穿着一中的校服就心里有数了,当是过来逗狗的,“那需要我们的帮助不?” 宁知还是摇头,“不用,只是随便看看。” 看狗不犯法,怎么看都行。店员随便她了,为秋天换了碗干净的水就要离开。 宁知忽然问:“这狗是别人送来的?” 店员回头,没所谓地回答:“寄养在店里的。” 宁知问:“它主人呢?” “不知道哪儿去了。”店员说,语气还颇为感慨,“好像是z大的学生,还在读书,前几次过来交了钱就没影儿了。这狗是她捡的,但是她好像不打算养,还不知道会怎么处理,反正暂时由店里看管。” 宁知颔首,了然了。 店员又说:“有时是一个男人过来照顾它,好像是你们学校的老师,长得高高大大的。” 宁知哦了声,再垂头瞅秋天一眼。 秋天还是埋头藏着,小家伙儿怕生,仅仅是面前站着一个人罢了,它却吓得身子都在抖,哆哆嗦嗦的。 店员没办法,又不好撵宁知离开,因而过了一会儿就把秋天抱回去了。 笼子里还有东西没拿,秋天不愿走,不停地叫唤。 宁知提醒:“它的毯子没拿。” 店员又折回来取毯子,将其包在傻狗背上。秋天这才停止了喊叫,立马就变得乖乖的。 宁知在店门口站了一两分钟,静静地从外面打量内部的样子,似是想进去转转,可终究还是没有。过一会儿,她背着书包离开了,不慢不紧地打电话给自家司机,让到这边来接自己。 宠物店离一中太近,走一小段路就能过去。 在之后的半个月里,宁知几乎天天都会瞧见笼子里的秋天。且每一次,秋天都是那个要死不活的寡淡样,除了那条毯子,其余什么都不在乎。 小家伙儿一如既往地不亲近人,有时被惹急了还会龇牙。它对谁都不信任,连对照顾自己的店员都不亲。 明舒很长时间不来这里了,临时出国了一趟,从早到晚都忙得找不着北。 宁知倒是有空就过来瞅两下,有那么两次还顺手投喂火腿肠给秋天。 秋天不识好人心,对火腿肠那是闻都不闻,别说吃了,东西放笼子里了,它还会费劲儿地将其扒开,戒备心不要太重。 店员让宁知不要喂了。 “它不会吃的,其他人喂也一样,全都不吃。” 某一天,宁知牵着一条不知从哪儿顺来的博美到店里来洗澡,期间指了指秋天,有意无意问店员:“那条狗的主人还没来?” 店员惋惜地摇摇头,“快一个月都没出现过了,打电话倒是会接,说是在国外,好像要去意大利读书了。” 宁知问:“那这狗呢,往后怎么办?” 店员说:“她让我们帮忙找主人,以后实在不行的话还是寄养,或者送救助站去。” 宁知转头望望秋天,抿了抿唇。 店员牵着博美问:“这您养的狗?” “不是,”宁知否认,实话实说,“朋友的,我帮忙遛遛。” 无人领养秋天,养大型犬费钱,治病费钱,能达到领养条件的基本上都会选择用这点钱重新买一条更好更健康的宠物。 宁知也没考虑过要领养秋天,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心底里还是不想多管闲事。 傻狗的待遇还是那样,一成不变。它愈发自闭了,时常双眼无神地望着马路上,状态呆滞,神情茫然。 那年冬天,明舒终于从国外回来,回学校参加期末考试,以及着手准备毕业论文。她回国后还是第一时间就去宠物店看秋天,这时终于有好消息传来,有人愿意领养秋天了。 明舒一颗心落地,勉强踏实下来。 领养流程交给了宠物店帮忙,其余的明舒没再管了。 剩余的冬天时光里,明舒一直在沉心复习,准备毕业论文的开题报告与综述这些。那阵子她几乎每天都会去z大附近的书屋,早上进门,晌午出去吃个饭再回来,直至下午五六点才归家,整个人都快钻书里了,恨不得在书屋扎根。 宁知曾在书屋遇到过明舒几次,她不知道她在哪里,也不是有心偶遇,只是被同学带去大学城附近闲逛,然后进书屋买饮料时就发现了坐在桌子后边的明舒。 几个月不见,明舒又换了个样子,变得沉稳多了,不论做什么都非常认真。 进店的人每隔一会儿就有一两个,有时会有顾客点单,但那都不曾打扰到明舒。明舒一直不抬头,不好奇吧台那里在做些什么,亦不曾发现那里的宁知。 宁知故意在不远处的凳子上坐了十几分钟,还刻意与同学小声地交谈,但明舒始终是那样,一门心思都在书本和电脑屏幕上。 没发现就算了,宁知也不是很想搭理明舒,到时间还是跟同学一并离开这里。 后来的相遇与这一回差不多,基本都是一个样儿。 除了有一天,明舒把刚回国不久的凡楚玉带过来了。 七年前的凡总那叫一个意气风发,站人群里绝对是最亮眼的那个。 二十七岁的凡楚玉比后来还不着调,乍一看就特别不靠谱。凡总比较在意明舒救助的狗,在店里就提了好几次。 宁知也是通过凡楚玉的话才知道,原本打算领养秋天的那户人家临时变卦了,到店里看了秋天一眼就改变了心意,接受不了秋天。 凡楚玉想帮明舒,可家中的果儿对狗毛过敏,确实爱莫能助。凡楚玉小声问:“你这还有几个月就得走了,想好怎么办没有?” 明舒大半精力都花在论文上,暂时不上心地回道:“再看吧,到时候再想办法。” 凡楚玉提议:“要不送救助站?” 明舒说:“先试试领养。” 凡楚玉说:“你把它送过去指不定还好点,现在这样也麻烦。” 明舒嗯声,听不出同意还是不同意。 宁知背对着她们坐,将这些话都收进耳朵里。 人的想法总是一时的,很容易就改变。鬼使神差的,宁知倏尔决定要领养秋天,念头来得突然,稀里糊涂就打算养狗了。 宠物店把关严,不会轻而易举就把秋天交给一个未成年人,必须家长出面才可以。 宁知没找宁老太太她们帮忙,更不会找宁爸或庄启年,她让司机代为出力了,顺利从店里带走了秋天。 明舒同意这个,她那边收到的所有信息都是关于司机个人的,看过资料后认为可以,之后又跟司机联系沟通了一番,确认司机这边是诚心领养并且会好生对待秋天,接下来就完全放手了。 宁知将秋天接回家,带到宁家老宅那边。 家里不反对宁知养狗,宁老太太都由着孙女了,平时还会帮着照顾一下。 秋天的名字是宁老太太取的,老太太问这是哪儿来的狗,什么时候发现的,宁知本想回答是最近,可犹豫了下还是如实说:“宠物店领养的,别人九月底捡到的狗。” 宁老太太慈祥地摸了下小狗,和善地说:“那就叫秋天吧,好不好?” 宁知同意了。 秋天是个挺有纪念意义的名字,宁知与明舒第一次遇见就是那时候,明舒也是在第二年此时捡到了傻狗。 直至来年开春,z城的天气一直都暖洋洋的。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秋天亦在这会儿长出密密匝匝的毛了,小家伙儿在宁知的精心照料下变得稍微肉乎了点,不再是行将就木的死样。 宁知其实不是很喜欢养狗,事实上她对这些毛茸茸的东西不感兴趣,最初养秋天也是一时兴起,且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没把秋天当自家的狗对待,还是不适应丑东西的存在。 而同样的,秋天对这个新主人亦不接受,它不太理解怎么就换了个地方,到陌生的环境里后就更加胆小孤僻。小家伙儿隐约知道以后应该是见不到明舒了,便着急得连奶都喝不下,连着两三天都不怎么吃饭,像是要绝食以表忠诚决心。 虽然后来秋天还是能屈能伸地放弃了抵抗,可被带到老宅的半年时间内,秋天从来不靠近宁知,每每见到人就跑得远远的。 傻狗不识好人心,以为是宁知导致自己和明舒分开了,还是怪伤心的。它对救命恩人的感情太深沉了,心心念念想跟明舒回家呢,可惜不能。 再后来就是初三这年了,时光荏苒,一晃眼就过去。 那一年明舒顺利出国了,不顾明义如的反对就只身赶往意大利,头也不回地追梦去了。 萧老师又升职了,于这时成了一中的副主任。 初三对于宁知而言也就那样,作业多一点,玩乐的时间少一点,其余的一切不变。崽儿不准备去别的学校读高中,亦不打算出国留学,嫌这些太麻烦,还是想留在一中继续。 初中高中都在一个学校就读,也就是直升,宁知对此感到无比轻松,半点压力都没有。崽儿是以全市第五的成绩升上去的,中考压根没怎么复习,那阵子她有空就回家遛狗,整个一年下来,除了上课和做作业的时候翻过书,平时碰都没碰过这些。 高中第一学期是按成绩排名分班,文理混合,全年级共三十九个班。宁知运气不错,恰巧就被分到萧何良班上。 萧老师这一年又当班主任了,开学第一天的课堂上,因为没有学生自愿举手当班干部,他便钦点宁知当语文课代表。 宁知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她本来是要拒绝的,可最终还是没有,不由自主就点头了。 高一上学期是高中三年中最轻松的,即使没分科前要学的科目较多,可学业任务不算太重,整体还行。 萧何良不是个严格的教师,课上课下都较为风趣温柔,他与学生向来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很少时候会摆架子。新学期为了让学生们尽快融入集体,也为了更快地了解大家,萧老师特地开了个班级迎新晚会,请所有人吃零食,亲切交流交流。 宁知在这时加上了萧老师的微信,与明家的人有了正式的接触。 七年前,微信的使用还不如企鹅广泛,朋友圈功能亦不如后来那么多种多样。宁知本来是没有微信号的,都是为了方便联系萧老师才新申请了一个号。 萧老师喜欢分享生活,有时会在朋友圈里发一些有关老婆和继女的动态。 通过萧何良的朋友圈,宁知不知不觉间就了解许多关于明舒的事——明舒在意大利的求学之路非常顺遂,她喜欢服装设计这个领域并报以一腔热忱,出国后便努力充实自己,她结交了形形色色的朋友,不断拓展知识面和人脉,参加了各式各样的活动,半年后拿了一个创意小奖,再之后又加入了一个什么协会…… 宁知无心窥视明舒的生活,只是不经意就知道了。崽儿这会儿还是对明舒没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坦荡且平常心面对,偶尔见到明舒的照片了也没太大的感受。 高一上学期结束,下学期就该重新分科分班了。 学校还没出具体的通知,孩子们不清楚自己会被分到哪个班去,部分学生舍不得萧何良,觉着可能会因此就分开了,于是自发地赶在考试过后到湖边别墅探望萧何良。 其中就包括宁知。 老两口热情接待了这些人,下午还留她们在家里玩。 萧何良带孩子们到楼上参观书房,分享一家人收藏的书籍。路过明舒房间门口时,萧老师笑呵呵地介绍自己还有一个正在国外留学的女儿,告知大伙儿明舒也是一中的学生,大学读的z大管理系。 其他人都进书房里转悠,东看看西瞅瞅。有学生想借书,萧何良爽快就借了。 “我这儿的书都可以借,你们什么时候看完再还都行,反正我开学后都在学校,到办公室里就能找我。” 宁知不喜欢看书,可还是从众地借了一本。 那本书是一本外国名著,全英文版本,宁知将其带回家后并没有翻看。 崽儿不爱阅读,生性懒散惯了。 高一下学期,宁知还是被分到萧何良班上,兜兜转转还是继续当语文课代表。 萧何良喜欢宁知这个学生,新学期开学第一天就问她:“书看完了吗?” 宁知迟钝地回忆了半秒钟才记起这茬,她愣了愣,无端端就说谎了。 “看完了。” 萧何良竟然记得宁知借的书的名字,随即就问及观后感如何。 宁知答不上来,说不出书里的内容。 萧何良见此就懂了,又打圆场地说:“我女儿读的第一本外国名著就是这个。” 宁知嗯声。 萧何良说:“可以再看看,考试也可能会考到。” 宁知应下:“好。” 宁知用几个晚上读完了那本马克西姆高尔基的自传三部曲之一的《童年》,然后亲自到湖边别墅还书。 至此,她又开启了借书还书的路子,有时一个星期过去一趟,有时是两三个月。 明舒一走就是整三年,三年内都没回国,节假日也不回来。 老两口有时会飞到意大利旅游,一家人在那边团聚。 宁知高三这年,明舒终于时常回国了,有空就飞z城,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宁知面前。 她们的首次重聚是在别墅里,明舒进门时,宁知正坐在客厅里看书。 明舒是临时起意要回来,没提前通知家里人,谁都不告诉,忽然两手空空就出现了。她轻手轻脚走上前坐桌子对面,而后伸手叩两下桌子,好奇地瞧着宁知,出声问:“你谁啊,怎么在我家里?” 宁知这才发现有人进来了,霎时心头一紧,没拿稳手上的书。 啪嗒—— 书掉地上了。 明舒不解,大喇喇靠后抵着椅子。 “我有这么吓人?” 第82章 其时老两口都不在家中,明义如在公司开大会,萧何良中途有事去了一中,得晚一点才会回来,别墅里只有学生和家政几人。 本来宁知一个小时就该走的,但她看书太入迷了,忘乎了具体的时间,要不是被突然回家的明舒吓了一跳,估计真会全部看完了才会反应过来。 也是巧合,这天的崽儿恰恰就着凉了,因为换季而轻微发烧咳嗽,担心是流行性感冒,她出门前特地戴了口罩,避免传染给其他人。而那会儿亦不偏不倚就是中秋时节了,正正是z城天气逐渐转凉的时期,宁知穿得挺严实,脑袋上还戴着顶黑色的针织堆堆帽。 高中时期的宁知是直发,一中对学生的着装发型等规定严格,甚至比较奇葩,毛躁躁的天生自然卷头发可以通过,看起来像是烫染过的卷发、黄毛这类就挺麻烦的了,每次检查总会被误伤,有时被扣分了还得找老师出面才行。为了省事,宁知干脆就把一头卷毛拉直了。 明舒仔细盯瞧这人,对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毕竟五年前在办公室那次就没看清楚对方的样貌,完全没记住,这时就更不认识了。 宁知怔愣地看着明舒,无端端就脑子空白,见到明舒很是意外,一时还回缓不过来,心有余悸的样子。她张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木讷地打量了明舒一会儿,答非所问地低低说:“没注意到你……” 明舒伸直两条修长的大白腿,不自觉就挑了下眉毛,“你认识我?” 宁知欲言又止,本是想点头的,可下一刻还是否认了,莫名就不承认,干巴巴说:“不认识。” 到底是只有过一次交谈的两个陌生人,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素不相识了,正儿八经的碰面都不曾有过,都不了解对方,哪能算得上认识呢。 至少对明舒来说是这样,她根本不晓得宁知这个人,见面了亦想不起来前些年在哪儿见过,于她而言宁知就是彻彻底底的过客。许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心理作祟,内心深处总藏着点不能用常理来解释的别扭,宁知不想旧事重提,故意躲着。 明舒没发现她的异常,瞥见崽儿最外面穿的是高中部的秋冬款校服,心下就了然了,问:“你是萧叔的学生?” 宁知嗯声:“对。” “高三是不是?”明舒还记得萧何良今年该教哪个年级,但不确定别的,“你哪个班的?现在的高三(1)班,还是分班之前的?” 宁知说:“(1)班。” 明舒再问:“你叫什么名字?” 宁知不回答,有意反问:“你呢?” “我啊……”明舒老神在在地叠起双腿,“萧叔没跟你们讲过我么?” 宁知心里门儿清地接道:“你是萧老师的女儿?” “对,是我。”明舒眉眼间散发着温和气息,“我叫明舒,望舒的舒。” 宁知:“嗯。” 明舒还是几年前那样,没话找话地继续,“知道‘望舒’是什么意思不?” 宁知淡定回道:“月亮。” 明舒做了个手势,“聪明。” 宁知:“语文课上教的,萧老师讲过。” 明舒惊讶,“真的呀,哪篇课文?” “《前赤壁赋》。” “七月既望那个?” “嗯。” “好像不是一个意思吧。” 宁知抬抬头,解释:“萧老师只是随便提了下‘望’相关的词语和组词含义。” “这样。”明舒喃喃道,话多得很,“你们现在是几年级才学这篇课文?” 宁知:“……” 明舒说:“我们以前好像是高一学的,要求通篇背诵。” 宁知回道:“现在是高二了。” 两人见面就聊了一大通,一如第一次碰上那般。 明舒其实是刻意这么做的,为了缓和一下僵滞的气氛,怕自己的出现会使得宁知太尴尬,因而才主动多讲几句。等到宁知没那么端着了,明舒这才转而问:“今天不是放假么,萧叔出去了?” 宁知颔首,“去学校了,那边有工作安排,让过去做什么事。” 明舒哦了声,随即将地上的书捡起来递给宁知,“那你是来借书的?” 宁知轻轻说:“是。” “我不知道你在,忘了打电话问问了。”明舒说,自觉刚刚那一出确实挺突兀,“回来得比较匆忙,所以没提前讲。” 宁知接过书,“没事。” 明舒:“那你放松点,别一直绷着背,我又不会怎么样。” 宁知倍觉不自在,垂了垂眼皮,“不是……跟你无关,不是因为你。” 明舒好笑,“真的?” 宁知都不看人,“真的。” 明舒乐道:“可是你见我就紧张起来了,反应好明显。” 宁知依旧嘴硬,“没紧张,不是因为这个。” “不太像。” “真不是。” “行吧。”明舒略疲惫地伸伸腰,坐长途飞机太难受了,坐下没多久就觉得有点累,她打了个哈欠,转头望向客厅里其它地方,忽而再站起身,扭头问,“要喝点什么不,我去拿饮料。” 宁知摇头,拒绝了,“不用,我不渴。” 明舒当是没听见,自顾自拉开凳子就去拿东西,边朝厨房那里走边问:“汽水还是果汁?” 过于照顾的态度让宁知招架不来,崽儿不吭声了,以沉默来表达自己什么都不想喝。 明舒还是顾及着她,再问:“还是苏打水,或者白开水就可以了?” 宁知在口罩底下轻咬了下嘴唇,终究还是低声说:“苏打水。” 明舒进厨房捣鼓了十几分钟,为自己榨了杯新鲜的果汁,而后再拿一瓶苏打水放桌上。 那天的别墅里不止宁知一个学生,一起过来的同学还有一堆,即使有的人提前离开了,可彼时留在这边的还有好几个人,只是大家有的在后花园里,有的在楼上书房。 明舒做完这些事后,正逢一位男同学抱着书下楼。男同学认得明舒,眼尖地一下子就看到她,还站在楼梯口时就礼貌地喊道:“学姐好。” 本来明舒还想同宁知再讲讲话的,以为家中只这么一位小同学,结果全都被男生搅和掉了。明舒回话,与男生聊了会儿。 再之后又有其他人进来,男女学生都有。有人认识明舒,有人不认识,于是接下来又是另一番交流。明舒一点不忸怩,代为萧何良照顾这些学生,晚些时候久等不到萧老师回家,还问大家要不要留下来吃饭,以及自己有空可以开车送大家离开。 青春洋溢的小孩儿们总是十分讲礼,本来借书都不太好意思了,一个个哪还会留这儿吃晚饭,更不会让明舒开车送。 既然明舒刚从国外回来,考虑到这一家子晚上还要团聚说说话什么的,一行人没多久就都走了,不再打扰明舒和老两口,怕添麻烦。 宁知混在同学里出去,全程都不咋开口,性子沉闷得很。这人走前都不跟明舒打个招呼,拿上那瓶苏打水和没看完的书就出门离开,从头到尾都非常低调,尽量不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明舒到后面也的确没怎么注意到宁知,连对方不见了亦没太关注。 其实当时的明舒对宁知还是隐约觉得熟悉,光是看宁知的眉眼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可她没有细想,不纠结那些细枝末节。 二人五年前那次碰面还是在明舒心里留了个浅淡的印记,宁知深邃的眼窝和绿色的眸子太与众不同,稍微扫一眼还是会留下那么丁点印象,可近三年的留学时光过得太虚浮,明舒见过了那么多卷毛碧眼的外国人,脑海里那一丢丢的痕迹早被磨平了,已然忘记了办公室里的那个人。 那一年就没记住,何况是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 萧何良是快天黑时分才回家的,进门见到女儿还有点回不过神,没想到明舒会回国。萧老师挺高兴,先拉着明舒问问近况什么的,过后才慢半拍记起学生们。他没特地问哪一个学生,只问那些人是不是都走了。 明舒也不专门提到某一位,告知孩子们哪个时候走的,末了,眉开眼笑地问萧老师最近工作咋样。 明义如是快吃晚饭那时才到家的,明女士不清楚家里多了个人,被明舒的“惊喜”惊得够呛。 三年了,母女俩的隔阂还没完全消失,换专业那事倒是没什么了,但那时明义如对纪安黎不大满意。 这一年的纪安黎已经在z城定下来了,可她仍旧不出柜,不打算带明舒回去见家长。明义如认为纪安黎没有诚意,私下里跟明舒谈过这个,觉得纪安黎不靠谱,然而明舒与亲妈的意见相左,她还是理解纪安黎的处境,清楚社会大环境不容易,出柜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要解决的问题可太多了。明舒愿意给纪安黎一些时间,对人性和感情还是抱有很大的期望。 明舒这趟回来并不仅仅是因为想家了,还有另外一层原因——她与凡楚玉在两年前就开了家小店,朋友两个一直都在用心经营,如今这个小店已经达到一定规模了,隐隐有越发顺当的趋势,二人准备将它重新搞一搞,打算做大一点。 那家店便是m&f工作室,最初只是试水的产物,明舒闲着无聊才开的,一开始是不打算长期发现的,只是开个店练练手,随便卖点自己瞎设计的衣服,结果没想到店铺却越来越红火了,她的作品挺受部分群体的青睐。 明舒在这一行天赋满满,有创造力,有新意,努力且敢于尝试。她在大学时就自学过相关的内容,本身就不算是小白,出国再专门学一学,自此后便是更上一层楼。 凡楚玉的加入是因为明舒缺乏实际管理经验,需要找个人帮忙才行,于是朋友两个就组队创业了。 m&f工作室扩店后就换了地盘,原本的经营点是在凡楚玉名下的一家商业街店铺里,这一次才真正换到小洋房里了。 那是明舒向明义如讨来的房子,明家祖上留下来的不动产,本来以后也是传给明舒的,只是早一点罢了。 不过明义如还是照旧不帮明舒打拼事业,一概不插手。 这个当妈的固执,自有一套行事的做派,既然明舒不愿意进自家公司干活,那就看看她到底能做出哪样的成就。 明舒这次回国一连留了二十几天,正巧学校那边放假,她也不着急过去。她每天都到处跑,今天去金融城,明天去步行街,转来转去也不知道究竟在忙些什么。 城南老宅那边,宁知就闲得不行了,成天找不到事做。别人的高三兵荒马乱,日日挑灯夜读,恨不得一秒钟能掰成两份用,她倒好,有空就回家待着,不是陪宁老太太唠嗑散步,就是牵着秋天四处游荡。 崽儿对读书没多大的兴致,不热爱学习,对学校那些事都是凑合着来,耍够了就沉下心学几个小时,没够就雷打不动地继续。宁知正处在青春迷茫期,这时候还没找到人生目标,连心仪的学校都没有,做什么都没啥动力。 宁老太太也不担心这些,一点不着急,反正宁知再怎么作,她的成绩还是能稳当当地排进全校前十,往后考个好学校简直轻轻松松。宁老太太试探地问孙女:“以后要不要进公司?” 宁知反问:“奶奶你想我进?” 老太太笑眯眯,“肯定。” 宁知满不在乎,“那就进吧。” “那想好学什么专业了吗?”老太太慈祥地说,“金融,管理,还是别的?” 宁知摇摇头,“还没想好。” “不急,慢慢考虑,还早。” “想到了再告诉你。” 老太太和蔼地点头,“行,都随你。” 到底是高三了,好多学生都在考虑心仪的学校和专业了,大家都将其视为高考目标。 宁知没有目标,左思右想再三衡量,实在是找不到感兴趣的专业,最终脑子一抽就决定要读管理,而且还是z大的管理专业。 宁老太太对此是支持的,认为z大也不错,师资各方面都还行,虽然排不进全国前五,可胜在离家近。老太太年纪大了,打从心底里还是不希望孙女跑到太远的地方读书,不然以后多半是隔几个月都不一定能见到一次。 人的想法总是会变的,前些年老人家还希望宁知能留学来着,现在就不太愿意了。宁家也不是没有条件,很多国外可以学到的东西,其实这边帮忙找找路子,也能请到更专业的人过来教宁知,实在不行宁知还可以出国一段时间,不是非得时时都往外面跑。 老太太人脉广,很多事根本不愁,早都为宁知安排妥了。 再后面就又是还书的时候了。 宁知足足磨了快一个月才去湖边别墅,然而明舒已经离开了,早不见踪影。 宁知忍不住旁敲侧击萧何良,心里倏尔就拧着一股劲儿。她应该早些时候就过来的,可惜太磨蹭导致晚了几天。 萧何良没所谓地告知明舒哪天的飞机,又说:“她下个月应该还会再回来,好像是有什么事。” 宁知记下了,想了想,有还有借地再从这边拿走一本书。 萧老师只是猜测明舒可能要回来,不确定是哪一天,而且仅仅随口一句话而已,实际上也不能保证明舒下个月一定回国。 可不知怎么回事,宁知偏生就念着这一点了,不受控制就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行径,连自己都琢磨不明白为什么会那样干。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宁知有空就去湖边别墅一趟,明面上是还书,但偶尔还会在那边久坐一两个小时,每次离开亦会带上一本书,以便下回再借由此过来。 老两口没发觉这其中哪里不对劲,无人察觉,连她自己都没觉得哪儿有问题。 可惜的是,明舒那段时间内并没有回来,哪怕有一次赶着回国了,可也没到湖边别墅这儿,而是到店里忙活去了。 一次周末,宁知牵着秋天出门转悠,硬是走路到金融城那边了。 五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此时的秋天已经不丑了,不再是曾经的秃子样,它摇身一变成了毛光滑亮的“小美女”,从闷闷不乐的丑骨架晋升为阳光可爱的肉乎黑大狗。 傻狗一直是宁老太太在养,老人家对秋天可太实在了,什么都给最好的,每天都是各种鲜肉和奶、罐头、营养品等供着,硬是将小家伙儿养成了威风凛凛的大毛团。 这么久过去,秋天似乎早已忘记明舒的存在,它屁颠屁颠地跑前面,净挑人少的地方钻。 宁知带着它去宠物店买零食,整了两袋子吃的让大狗驮着。秋天乐得直摇尾巴,一面嘚瑟一面馋得哈喇子直流。 傻狗跟宁知依然有点不和,它不亲她,狗东西记仇得很,在家里只跟老太太好,对其他人都不会多看几眼。 一人一狗就是硬凑在一起的冤家,磨合了五年还是谁也瞧不上谁,一个不大情愿认对方当主人,一个嫌某狗小时候太丑了,不乐意当主人。 买完东西出去,宁知让司机过来接自己,牵着秋天站马路边上等。 而好巧不巧的,在司机快要抵达这边了,明舒出现在马路对面。 明舒身边还有另外一群人,其中就包括纪安黎。 宁知还不知道她们的关系,可在见到纪安黎的第一眼就直觉哪里怪怪的,下意识觉得她与明舒可能有什么事。 只是那时的宁知还来不及多加观察,未能悄悄再发现别的迹象——秋天认出了街对面的明舒,大狗呆呆地盯着人看了会儿,而后就焦躁不安地贴着宁知的小腿打转,用脑袋使劲拱宁知。 要不是戴着嘴套,暂时受到绳子的牵制,秋天非得冲到对面拦住明舒不可。而且这傻狗还真打算这么做,扭过身子就要将狗绳的另一头从宁知手中拽出去。 幸亏宁知眼疾手快,随即就发现了大狗的意图,不假思索就赶紧拦住,死死拉住狗绳不放。 “养不熟”的秋天不听话,宁知不放手就急得团团转。 不过还好,这大傻子不会胡乱往外冲,至少还有个度,没到拼命也要奔向明舒的程度。 宁知打了傻狗两下,斥道:“别闹,坐下!” 秋天不坐,可劲儿用爪子扒拉她。 宁知蹲下去抓住大狗的后颈肉,不论怎样都不让过去。 也许是感应到了这边的视线,前面的明舒忽然停下脚步,凭感觉望向这边。 可同一时刻,司机开车到这边了,凑巧就挡住了那人和狗。 同行的纪安黎顺着明舒的视线看去,疑惑问:“怎么了,有事?” 什么也没发现的明舒摇摇头,回道:“没,只是感觉有人在看我。” 纪安黎四下望望,却没瞧见可疑的身影。 她们还有事情要做,明舒只当这是错觉,因而迟疑了半晌还是收回眸光,接着就拐弯进入了另一条街道。 宁知再站起身来时,不远处早没人了,秋天亦慢慢地安静下来。宁知看了看刚刚那里,顿了下还是抱秋天上车。 后来的相遇就大差不差的了,明舒始终没发现身边有着这么一个人,宁知也不主动做什么。有几次俩人同时出现在湖边别墅里,但每一回都是“错过”,有时是明舒急匆匆有事就跑了,有时是宁知有意混在同学堆里,要么跟大家一起在书房内待着,要么在后花园的角落里找个座位单独坐那儿,反正不与明舒正面碰上。 十几岁不成熟,总会做出一些毫无头绪的举动,明明自个儿都没理清楚咋回事呢,却直接把心思都藏起来了。 不让别人发现,也不让自己碰,像一只倔强的刺猬。 高中毕业后的那段时间,宁知误打误撞就走上了兼职模特这条路。她是被李林泽带入行的,最初没这打算,可有一天李林泽心血来潮想谈恋爱了,苦苦追求一位模特姐姐而不得,便撺掇宁知帮帮忙,想让宁知去某品牌面试,这样他也能打着幌子创造出与模特姐姐“偶遇”的机会。 宁知一开始是不愿掺和的,可最后还是去了。 那个品牌就是m&f工作室的合作方之一,面试时老曹和凡楚玉也在现场,另外还有品牌方的人,唯独明舒没出现。 纪安黎也去了那里,只不过不是代表的m&f工作室,而是以自家公司的名义现身。 陪在纪安黎旁边的还有一位男士,对方就是后来的那个订婚对象。其实某些事早就冒出苗头了,可是明舒一直被瞒着,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第83章 那次面试结束后,纪安黎与徐淮安在楼梯口附近谈了一些事,单独聊了聊。当时二人的关系勉强凑合,没到形婚这一步,他们是通过纪家长辈的认识从而认识的,只停留在普通朋友这个阶段。 纪家那边的意思是让纪安黎多接触几个青年才俊,拓展一下异性交往的圈子,看看能不能遇到合适的,如果可以的话就长期发展。总之就是变相的相亲,但不强求他们,觉着年轻人的岁数还不是很大,一个不行就换另一个,慢慢来嘛,保不准就能找到心仪的对象了。 此时的纪安黎是不接受家中安排的,可反抗不了,身上的压力太大,纪家长辈们一再相逼,态度就那样,给她的选择就两个,要么听从家里的安排,试着与这些男人交流,要么就放弃纪家的一切,出去自立门户也好,远离z城也罢,反正爱咋咋样。 纪家对纪安黎与明舒的事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她俩这几年走得这么近,那边不可能什么都不了解,只不过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古板封建的大家庭不会全盘接纳这些乱七八糟的感情。事,做到这程度已算是最大的退步了,长辈们自觉丢不起这个人,认为纪安黎公开出柜就是有辱门风,届时全家都会被外界当做笑柄,所以坚决杜绝了纪安黎蠢蠢欲动的念头。 纪安黎母亲也是受不了这个,纪妈妈被气得血压直飙,私下里还苦苦哀求女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办法也不是没用过。 在那个大家族中,母女双方不仅仅是血脉相连,也是牵扯复杂的利益共同体,若是纪安黎因为出柜而被赶出纪家了,那往后纪妈妈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且不止是在婆家,在娘家亦同样如此。 近些年的社会大环境比几十年前包容了许多,但性少数群体始终是与众不同的一小撮人,不能接受这个的还是占普通群众中的绝大多数。 很少会有家长能坦然地接受子女的非大众性取向,连明义如女士都需要一定时间才能面对女儿,何况是纪家那些人呢。 纪安黎终究还是向现实低头了,勉强苟且着。她那会儿的打算是一面稳住家里,假意应付一下,一面想办法,试试能不能找到别的出路。 许是舍不得亲妈,放不下原有的一切,纪安黎做不到像明舒那样毅然决然,没有重头再来的勇气,也没有抛下所有原始积累的决心。 纪安黎与徐淮安谈了很久,聊工作,聊生活,聊个人的一些读书经历和感情问题。 彼时的两个人还没到摊牌的时候,纪安黎不知道徐淮安还有个出身平凡的女友,徐淮安亦不清楚纪安黎藏着的秘密。他们都挺会装样子,如同普通男女刚认识的那样,客气礼貌地交谈着,真像是要继续走下去的样子。 宁知就站在楼梯口外面的过道上玩手机,碰巧就出现在那里。那些话她听见了一部分,于是渐渐就猜出来是怎么回事,明白纪安黎和徐淮安这是在干嘛。 可宁知并没有做什么,不会因此就上前斥责纪安黎,打断他们的聊天,更不会偷偷向明舒告密。 崽儿并不准备插手人家的私事,即便当局者之一是明舒。 本来恋爱就是很难说得清的东西,很多时候谁对谁错不重要,只要其中一方不去触碰最后那道底线,那大部分问题归根到底还是可以解决的。譬如那时的纪安黎,就算她因为怯弱而不得不应付家里,可她也没真的就做出对不起明舒的行为,仅仅是被逼迫后一时想不清楚罢了,还没严重到必须判她“死刑”的地步。 再有了,有的问题宁知自己都没琢磨透,至今没捋清楚,哪里还管得到别人身上。 宁知还是悄然离开了,不打扰纪安黎和徐淮安。 至于模特面试,宁知没通过考核,凡楚玉一翻她简历就把她刷掉了,坚持不让进,不管她长相与身材如何。 用凡总当时的话来说就是,这个人毫无经验,明摆着就是来凑数的,也不晓得是哪个不长眼的瞎子把一个小白给放进去了。 中间的介绍人没敢把这番评价原封不动地转给宁知,打电话通知结果时只委婉地表示宁知经验不足,还客气地对宁知表示歉意,贴笑脸说劳烦她白跑一趟,耽搁她时间了真是不好意思。 自然了,介绍人这么低姿态还是看在aurora集团的面子上,不敢得罪宁知。 宁知也没想着真要参加,她当年连一次登台都不曾有过,台步更是一点不会,若不是为了李林泽那个不靠谱的东西,她才懒得过去。 然而那位介绍人不懂这其中的前因后果,挂断电话后还总觉得没把事情办好,之后为了更放心一点,怕宁知会记仇,便动用自己的交际圈子为宁知找了一个实力相当的品牌走秀资格,硬是将宁知这个毫无t台经验的学生给安排过去了。 这要是以往,宁知肯定是不加考虑就立马拒绝,可那时魔怔了还是怎么,她违背了自己惯常的处事方式,迟疑之下竟同意了。 李林泽对此自是喜闻乐见,隔天就自掏腰包为她报了一个国际超模的私人培训班,愣是在短短一个月内就让宁知踏入了模特行业的门槛。 而再后来,李林泽费了那么大的劲儿都白搭,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是未能将他心仪的那个模特姐姐追到手。 模特姐姐有喜欢的人了,对李林泽这种十七八岁的小孩儿不感兴趣,无论他长得帅还是有钱都不动心。姐姐对小弟弟下不了手,还反过来语重心长地劝他好好读书,别成天想东想西的,真打算谈恋爱可以九月份进大学了再找一个同龄女生交往,别找年龄相差太大的。 李林泽为此还低落了一阵子,始终想不懂输在哪里。 这些个刚从高中解放的学生都一个样,自以为中学毕业就是大人了,总妄想混入错综复杂的感情里走一遭,想体验一下爱恋的美好。然而现实事与愿违,这种年龄差爱情中真爱还是少数,大部分人不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就是乱来,真负责任的人一般不这样。 宁知觉着李林泽太作,一天天的没事找事干,对他的心碎发言一句都不搭理,淡定旁观李林泽中二病上头式地为情神伤。 那年将近三个月的假期中,宁知的生活过得挺充实,不再是无所事事的样子。 也许是真的太闲了,她把模特当做了可持续发展的职业选择,将其规划进人生计划中。她出国了两趟,都是出去找老师学习的,这期间还借着家里的圈子拿到了一场大秀的面试机会。 面试十分顺利,宁知成功入围。 为期一个月的军训在那场大秀之前,宁知凭本事成功入选校新闻部,由此而合理避开了三十天的苦累和风吹日晒,幸运地不用参加军训。 接下来就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开学小事了,意义不大,但足以让人忙碌。 宁知连轴转了四五个月,但期末了才得以喘口气。因为太忙,她几乎都快忘了明舒的存在,若不是每次回家都能见到一身毛的秋天,明舒都快消失在她生活中了。 这时的萧何良已很少发有关明舒的朋友圈了,萧老师比以前更加佛系,有空没空就写点教学相关的东西发出来,否则就是秀一下自个儿和明义如的惬意生活。 ——主要是明舒不怎么发自己的照片和近况给老两口了,她要兼顾学习和工作,时常忘了z城这边还有两个老人。 大一的整年寻常无奇,与高中老师们讲的那样不同,大学的学习任务并不是非常轻松,有时还是怪难的,尤其是对那些有着自我高要求的人而言,大学四年那是年年赛高三,甚至比高三还苦逼。 宁知就是这群人中的一个,一是要学习,二是要发展模特事业,三是要兼顾自家公司那边。宁老太太不反对宁知追求兴趣爱好,一直都支持她,可仍是希望孙女能将继承家族事业作为重心。 老太太对宁爸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女早就不抱期望了,看谁都不上眼,哪怕是行事差强人意的庄启年。老太太看人准,相信自己的眼光,认为宁知才是最合适的当家人选,她在宁知身上给予了很高的期望。 宁知还是听话,一律都遵从了。 这一年明舒亦将重心从意大利转了回来,在z城彻底扎根了。她的学业还未完成,还在继续,但国内国外两边跑已是家常便饭。 在众朋友的帮忙以及凡楚玉的大力运营下,此时的m&f工作室终于打出了一些名气,不断在各大圈子里崭露头角。 这年,明舒利用各种能用得上的人脉和交际圈子,费心费力从意大利那边拿回来了不少资源,包括将周周老师拉进m&f工作室。 明舒一度半年不回国,宁知便更加不能见到对方。 大二的下学期,宁知去意大利走了一场秀,到那边逛逛。 好巧不巧的,m&f工作室在这时开了新店,凡楚玉和明舒开始分工合作,一人看管一家店。 宁知也是某一天才在无意中得知,原来明舒早就提前完成学业回国了,好些天前就正式回归了m&f工作室。 算来宁知已经好久都没见过明舒了,虽然对m&f工作室和凡楚玉她们那些朋友来说,明舒出国学习也不影响大家伙儿之间的交往,可于崽儿而言却像是过了好几年那么长。 宁知都是有一天在何止于口中听到了明舒的名字,反应了好半晌才记起她。 何止于就是那个咖啡馆老板,帮宁知牵线买房子的那人。何止于知道宁知在当兼职模特,无意间就提了一嘴自己有个很厉害的设计师老同学,还是大学毕业了才转专业的那种牛人。 宁知与何止于的认识过程也比较直接,当初z大附近的那间书屋就是何止于亲戚开的,她大学时经常去那边闲坐,机缘巧合下就与何止于交上了朋友。 可能是好奇心使然,不知道怎么了,宁知那天晚上回去后就忍不住查起了明舒这个人,不由自主就想要关注对方,想要了解明舒。 而有些事就是这么奇怪,这时的明舒与纪安黎已经走到尽头了,二人矛盾不断,已处在濒临分手的边缘。 时间让所有人都改变了许多,家族的现实压力使得纪安黎变得软弱,留学和感情的打磨亦让明舒更加果断干脆,使她从一个开朗向上、凡事都往好处想的人变得愈发理智冷静,更能面对现实中的所有变动。 两人分手了,明舒卖掉了原来的那个房子,不出半个月就搬进了玉林苑。 宁知一开始并不知道她们已经分开的事,之后还是听何止于讲明舒搬家了,搬到了自己某个朋友的房子对面。 何止于认为那是一种缘分,觉得也太巧了,把这事当趣闻告诉了宁知。 宁知起初是犹豫的,不确定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纠结如何,可后面还是全款买下了那个房子。 自然了,宁知没有急忙忙就进入明舒的世界,而是循序渐进慢慢来,做了一番衡量才过去。 她也没想过会与明舒发生什么事,事实上压根不曾瞎想这些,她原本还打算出国留学,借此来发展自己的模特事业来着,都是临时才改变了主意。 宁知不喜欢自寻烦恼,起先她也不去纠结那些有的没的,连为何会搬过去都不去细想。她只是随着突然产生的念头来行动,根据心里头的冲动而做事,莽莽撞撞就那样了。 明舒还是不认识她,不记得她是谁,在电梯里见到时也完全没认出来,全然忘记了。 既然决定要留下,宁知在这期间又做了另一件事——利用家里阻止自己出国这一点,彻头彻尾地耍了庄启年那个不安好心的一把,让庄启年代为出面帮自己搞定了一切。 她本来只是为了消遣才想出国发展,当是散散心了,本身还是清楚以后得回aurora集团干活,从来都没打算过什么脱离宁家而“追梦”之类的。不去就不去了,留在哪边都没差,去m&f工作室待一阵子好像也还行。 所有的铺垫就是这么来的,也不是蓄谋已久,都是临时起意。 生活不是狗血八点档,痴情苦等七八年这种事几乎不存在,宁知对明舒的感情亦不是那样。 刚认识的那两三年她还小呢,根本不懂所谓的情情。爱爱,而待到十六岁了,本该少女怀春的时候也没怀上,得知明舒是有对象的人后就稍微远离那人了,不会由此就偏执念着对方,现实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明舒是一道不够明亮的光,只在宁知心里头短暂地照了两下,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 宁知不晓得自己是哪个时候开始对明舒上心的,在乎来得莫名其妙,冲动也不可预测,反正就是忽然有一天就决定要抓住这束光了。 可能人的内心里头总有那么一丁点无法言明的直觉,直觉让你赶快行动,然后你就毫不犹豫出手了。 宁知搞不清楚本身是何种想法,她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困束了许久,接着突然就挣脱了身上的桎梏。她这人向来不讲道理,想做什么就做了,都是跟着感觉来办事。 所以与明舒在电梯里遇见的那一次,宁知未曾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对劲,自始至终都是以新认识的身份来接近对方。她那时候是想与明舒说说话的,可一张嘴就没声儿了,不知道该怎么开场。 她其实暗暗打量了明舒好几眼,偷摸从反光的电梯门里瞧着明舒,犹豫要不要直接挑明,可最终还是作罢了,觉得没必要。 谁会在这时候讲那种话呢? 明舒都不记得一中办公室那一次相遇了,更是忘了某一天她们曾在湖边别墅那里见过。在明舒眼里,宁知就是一个十足的陌生人,没有半点关系的那种。 且随后的相处证明,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明舒只当宁知是aurora集团的人,俨然将她们之间的一切当做工作对待。 因着早有预料,宁知也不生气,毫不意外会是这个样子。 崽儿看得挺开,不会抓着那些无关紧要的过往不放,还是放平心态来面对现实。她最初的时候只当自己是邻居,绝口不提公司那档子事,假装什么都不清楚,以此来接近明舒,配合着演戏,想看看到后面会是哪个样子。 宁知有些恶趣味,像是与当年的明舒互换了身份。她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干嘛,总而言之就是找个靠近明舒的借口,趁机再做一点遵从本心的行为。 譬如留在明舒那边蹭饭,譬如窝沙发上赖着不走,譬如去塔克拉玛干沙漠那次,原本只是晒太阳久了身体有点不舒服而已,却因为纪安黎的到来而装成生病,搞得很严重似的。 她不想纪安黎再靠近明舒了,不乐意见到这两人再成为一对。她不在乎过往是怎么样的,不在意曾经的纪安黎是哪般重要的存在,但过去就是过去了,没有强扭着回头的道理。 宁知能感觉到明舒对纪安黎的排斥,所以那天晚上她才会在宾馆外面拉住纪安黎,不让对方前去打扰明舒。 或许这一晚纪安黎可以上去的话,指不定就能挽留那段感情了,可能很多事还有回转的余地,可能那时候她们就能再一次将话讲清楚,可以摊开了好好谈一谈,可能纪安黎就转变心意了呢,亦或者明舒愿意再给纪安黎一点考虑的时间……有的事真的是说不准的,一时一个样,分分合合真不一定。 宁知拦下了纪安黎,下意识防着对方,不给半点挽回的机会。 纪安黎没上去,挫败地放手了,真的没有再打扰明舒。 那晚躺在房间里,宁知其实完全不生气,亦没有太大的感受,她隐约中只觉得松了一口气,好似忽而就牢牢地抓住了什么。 纪安黎是个没脑子的,这么轻而易举就听信外人的鬼话。 宁知半个晚上都在想着这事,心里头老是怦怦跳。她想,如果换成自己,她就是疯魔了都不会信别人的,绝对不会上当。 她无形之中就耍了心机,忽悠了所有人,连明舒都没察觉到。 后来的所有事就是明面上的那些了,表明身份,然后每天都赖在明舒那里,放任纵容自己沉溺进去。 宁知也不清楚自己是哪个时候对明舒有想法的,她只是克制不住就想靠近对方,想了解明舒,想做点什么事,想把这个人绑在身边。 再就是那次在健身房里亲明舒了,本来一开始确实是动情所致,克制不了就做出了亲密的行为,但亲完第一次过后宁知大可停下来的。她没有,反而又多来了几次。 明舒挺窝火,由此而冷落了她好几天。 她那几天都是飘忽的,整个人都不知所以了。她不后悔那样做,找明舒解释“认错”也是装的,因而和好了就找机会再一次亲明舒了,不给明舒走出去的机会。 二人的关系发展得还算快,越来越深入。 可是宁知还想与明舒更好,不满足于现状,要的不止是私下里的亲密,还有很多很多……所以她就又打入了明舒的圈子,不论是生活还是工作,全都一点点融入进去。 纪安黎存在了八年,时间真的足够久了,但这人的痕迹却很容易就被抹除,比用橡皮擦铅笔字迹还简单,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办到了。 宁知都无须做太多事情,只需要在明舒心里多占一些分量,多一点,再多一点……没多久,纪安黎就被挤了出去。 宁知又将秋天带到玉林苑那边,让傻狗出现在明舒的生活里,继续占据最后一点位置。 纪安黎上门对峙得那个晚上,宁知中途好几次都想开门出去,可还是控制住了冲动。她站在过道的墙壁后面,听着纪安黎的那些挽留,听着明舒的话,知道纪安黎这是彻底出局了。 其实宁知挺看不起纪安黎的,瞧对方不上眼,以至于出去护着明舒的时候,她都不屑于与纪安黎多讲几句话,连表现占有欲都懒得。 这场争夺战里的胜负早已定下,纪安黎很久以前就输得彻底,宁知不过是伺机而动,在合适的时候才进入。 过往的事很多,现下也掰扯不清楚。 宁知只挑其中一些讲了,比如相识和再见面这几段,余下的则忽略不提。 明舒讶然,有点震惊地问:“我们真遇到过这么多次?” “嗯啊,”宁知回道,“都说了,你肯定不记得了。” 明舒辩解:“也不是。” 宁知问:“什么不是?” 明舒说:“你这么一讲,我好像还是有点印象的。” 宁知:“还有呢?” “怪不得萧叔讲起你会那么熟,”明舒笑笑,“我还奇怪没有在家里见过你……” “早见过了。” “是。” 宁知拿捏起腔调,“你贵人多忘事。” 明舒说:“可是你当时也不给我看。” 这个宁知倒不辩解,成因在她自己。 明舒不太理解,“你那时候干嘛躲着我?” 宁知不承认,“没躲你。” 明舒:“你是不是怕我啊?” 宁知说:“不是。” 明舒想了想,“那是不好意思了?” 宁知掩饰地摸了下耳朵,生硬道:“没有。” 明舒一脸看透的模样:“哦。” 宁知看向别处,嘴硬到底:“你不要乱想,不是那样的,我才不是……” 第84章 某人口是心非,这种时候肯定不承认。明舒都懂,见她那样子就更加确定了,不过念及小年轻好面子,在这样的事上向来迂回得很,肯讲明原委都很不容易了,再逼问也问不出什么,反而会让对方比较难堪,明舒还是不再多说什么,只了然于心地扬扬唇角。 宁知比较霸道,直直说:“你别笑。” 明舒解释:“不是笑你。” 卷毛同学过于扭捏,依旧放不开,脸色都变得不自然了,像是被灼人的烙铁烫到了,整个人都快滋滋冒热气。 明舒摸了摸这人的脸,轻轻捏她的下巴。 宁知矫情不让碰,躲开了。 有些事说开了,相互之间的关系又会加深一点,虽然没到听完就感动得落泪不止的程度,但明舒还是挺感慨,表面上没个正形,看起来也不太在乎的架势,其实心里头的情绪还是压着了,稍稍有点复杂。 并非惋惜错过了什么,而是能猜到事情到底是哪个样的。 明舒不在过往上深究,在这之后宁知也不再重提,这点小秘密只有她俩知道。 晚些时候,宁知陪着明舒一块儿吃饭,照旧是开车回玉林苑取营养餐,然后在饭点时赶到医院这里。 宁知主动分桌吃了,连饭菜都是分两份装的。 明舒挺想一桌吃饭来着,可是拗不过对方,最后只能隔着一定的距离边吃边聊。 分桌的距离不远,中间隔着不到两米。中途,明舒倒了一碗汤送宁知那边,宁知还不肯喝,非得换一次性杯子盛汤才行。 饭后是宁知收拾,明舒被这人催促去洗手。 过了不久,护士过来了一趟,到这边看看明舒,顺便通知宁知待会儿要做些什么。 明义如很晚才过来,跟萧何良一块儿来的。两口子都非常忙,原本今天是不准备来医院的,可着实放心不下还是来了。 萧何良带了些补品过来,顺道单独送一袋子吃的用的给宁知,怕小年轻费心照顾病人的同时会忘了照顾自己。萧老师素来体贴周到,在家里时就同明义如商量过这些,那些东西是夫妻二人联合准备的。 明义如不是那种善于表达感情的性格,她到这边见到宁知后也不会怎么样,仅仅是口头上叮嘱了两句,其余的就没了。关心的话全是萧何良在说,让宁知别那么辛苦,让有事就联系他们来做,让宁知好好读书…… 明舒旁观不插嘴,晚一点,趁宁知被护士叫出去了,她才拉拉明义如的衣角,小声说:“妈,你别一直绷着脸,看着也太吓人了。” 萧何良在一边拍拍明义如的肩膀,帮腔道:“来都来了……你看看,给人唬得,人家话都不敢多说两句。” 明义如自觉没有摆脸色,回头瞄萧何良一眼,“我哪儿吓她了?” “放轻松点,”萧何良说,“不要像在公司里一样,想想在家里。” 明义如缓和了点,表情没那么僵了。 明女士对宁知还是接受的,不是因为不满才拉下脸,她就这个样子,平时工作时都习惯了,对着外人都差不多,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等到宁知再回来,明义如主动接过对方手上的活,柔声地说了两句话,大意是宁知明天还要上课,这些她来做就可以了。 宁知简直受宠若惊,头一回享受这种温言细语的待遇,搞得还很不适应。 明舒拉着宁知坐会儿,两人陪夫妻俩聊聊天。 这天的时光还算悠闲自在,一切都挺好的。 一家三口与宁知的相处是愈发和睦了,这才多久,前阵儿那时候明义如还不接受宁知,现在却没几天就无所谓了。 再晚些是宁知开车送萧何良回家,明义如则留在医院里照顾明舒。 睡前,明舒为明义如按按背,帮着捶肩,并问问明义如这几天都在干嘛,公司里是不是太忙了。明舒还是察觉到了亲妈的不对劲,发现明义如最近来得少了,直觉应该是有什么事。 找前夫和前夫的二三任老婆帮忙这事自是不能告诉明舒,一个字都不能讲,明义如守紧嘴巴不乱吭声,搪塞是公司那边事情多,不少业务都需要她亲自处理,因而便顾及不了那么多。 明舒轻声嘱咐:“别总是那么多,注意劳逸结合,忙不过来就把工作放到下面让员工做。” 明义如嗯声。 母女俩颇有点身份对调的架势,换做以前,这番话应该是明义如对明舒说的,明舒才是工作狂,明女士生意场上的经验老道,哪里会不懂这般道理。 明舒没起疑,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一点不知情。 夜里,明义如还为明舒盖上被子,如同小时候照顾她那样。明舒笑了笑,不太自在,毕竟都这么大了,十几岁那会儿就没再这样过,如今倒是像个小女生似的。 可在明义如心里,女儿永远都是小的,她甚至给明舒掖被角,温声说:“盖严实点,天冷,小心别感冒了。” 明舒应下,回道:“知道。你也快睡吧,劳累一天了。” 当妈的细心,做完这些又检查了一遍门窗有没有关好,确认后再躺下。 关灯后,明义如用余光瞥了下病床的方向,脸上的神情再一点点褪去,于夜色中变得忧心忡忡。她蒙在被子里叹了口气,整个人显得很是低落,心绪沉重。 明舒对此一无所知,不多时就睡过去了。 明义如比宁知还焦虑,后半夜里都没能睡着,怕惊扰到女儿又不敢弄出动静,连翻身都不曾。明女士挺难受,一晚上都记挂着明舒的病情,脑子里挺乱,胸口宛如压着一块沉重的大石头,连呼吸都艰难。 慢粒的成因复杂,医生也给不出准确的答案。明义如忍不住胡思乱想,是不是以前的自己把明舒逼得太紧了,导致明舒过得那么辛苦,太拼了才会生病……如果当初她不那样做,而是多帮帮明舒,也许现在就不会是这般境地。 找人配型那事接连失败,明义如就有些钻牛角尖了,想多了就越来越自责,总感觉女儿生病也有自己的原因。 。 后面一个星期飞快就过去,现实仍是风平浪静。 住院一向是比较无聊,不能到处乱跑,也不可以突然就跑出去逛街看个电影等等,每天都得待病房里,除了治病吃药就是治病吃药。 明舒有些想念曾经的工作时光了,住院太闲了只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明明天天都有在锻炼,可还是少了点普通生活该有的烟火气息。 继上一批周围朋友的自发骨髓配型后,另一批愿意为明舒捐献骨髓的远亲们的配型结果也出来了。 还是没有合适的选择,一个表亲最高配上了四个点,但毫无作用,还不如继续等骨髓库的消息。 程医生和温允教授时不时会通知一下骨髓库的进度,不过那边还是没出结果,时间尚早,有的等几年也不一定能等到,目测至少还要耐心等等。 温允教授问了明舒的意向,问她想不想做骨髓移植。 明舒坦荡地说:“能做就做吧,总比吃药好。” 都讲过多少次了,吃药哪有这么夸张。不过温允教授比较尊重明舒的个人意愿,没有加以反驳,只说:“不急,慢慢来,假使真要做的话,一定找个最合适的。” 白细胞等指数降下来去后,明舒整体的状态还行,将将就就,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她正一点点变瘦——原先都还有些浮肿,过了一段时间竟反着来了。 如若不能遏制住病情的发展,这病越久,病人身体上的各种反应就越明显。 明舒自始至终都积极面对,可渐渐的还是感到力不从心。 一次检查中,温允教授发现她血液中白细胞等指数又偏高了,拿到检查结果后便找老两口单独谈了谈,同时赶紧调整用药的剂量,并采取相应的抑制措施。 医生和家人们都不好跟明舒讲实话,反正一直都是那句话,“好好吃药好好养病”。 程医生倒是委婉地提了下,告诉明舒应该加倍注意,觉得哪里不舒服了,或是有什么不对劲,一定要立马告诉医生,绝对不可以瞒着不讲。 其实不用大家告知明舒也能感觉到自己又出了问题,毕竟身体上的疼痛和难受自己最清楚。她没问太多,照常遵循医嘱吃药。 凡楚玉和老曹他们没几天又组队来这儿探望,有空就陪陪病人。 趁宁知不在,凡楚玉悄摸跟明舒讲了一些有关宁知近况的话,包括那人提前拒绝了接下来的所有工作邀约,已经签了合同的那部分亦主动违约并自掏腰包赔钱了。宁知的做法就一个意思,与她先前对明舒说的不同,她这是准备长期休工不干了,看样子是打算抛掉m&f工作室的兼职模特工作,以便挤出更多的空闲时间。而且宁知对凡楚玉明说了,她往后是能不出远门就不出,可能一两年稳定后会偶尔接一场走秀,但前提是不能离z城太远,耗费的时间也不可以太久。 另外,宁知还告诉凡楚玉,毕业后她会直接进aurora集团,将来假使有可以m&f工作室的地方,凡楚玉可以随时找她。 凡总将这些话都转达给明舒,想听听明舒的看法。 明舒没有意见,都支持宁知。 凡楚玉说:“前两天庄启年打电话给我了,他应该是知道这个了,反正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怕宁知回去后会跟他抢公司,希望我们这边可以尽力拖住宁知。” 明舒接道:“他想得挺美。” “那可不,”凡楚玉慢悠悠说,“算盘打得真响。” 庄启年那老狐狸真不是个东西,一长辈还那么多歪心思,四五十岁的人了,还特意针对才二十岁的小姑娘,实属不要脸了都。 以前m&f工作室和aurora集团是合作关系,庄启年又是aurora集团的高层,凡楚玉夹在中间不好怎么样,如今也不必顾着那些弯弯绕绕的了,只要明面上过得去就行,别的就当是耳旁风,吹过就完事。凡楚玉直接向宁知打了小报告,让宁知小心点就行。 不管怎么说,现在是法治社会,庄启年搞小动作也不敢摆到明面上,杀人放火的事他可不会干。再者,宁老太太还看着呢,老人家哪能不清楚底下的人在搞什么,只要有她在,宁家那些个不争气的东西全都得老老实实的。 明舒不担心宁知,随后就聊了些其它的,末了,再让老曹帮个忙,请下次过来时买一架新相机送到这边,她有用。 老曹答应了,这个容易,完全没问题。 老曹那里有不少存货,全是好东西,第二日就送来了一架好用的经典款。老曹问明舒是不是要用来拍照,明舒含糊地点头,具体做什么也不解释。 拿到相机后,趁着有几次大伙儿都不在的时间,明舒陆陆续续录了几段视频。 在这之后,明舒将相机封存起来了,暂时不给其他人发现。 朋友们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名堂,连凡楚玉都不清楚。这期间曾秘书倒是接到了一次明舒打过去的电话,但那通来电也没讲什么奇怪的事,只是交代曾秘书办理几样文件,让其整理哪些资料送到医院。 明舒将资料翻看了几遍,然后交与曾秘书一个密封起来的袋子,没说究竟是何物品,只交代曾秘书回去后就将这玩意儿放她办公室的小保险柜中,且叮嘱暂时不要告诉别人。 曾秘书办事牢靠,不迭就完成这些。 晃眼又是一个月过去,明舒再次稳定下来,用药的效果还是可以,比医生们预想中的要好。 治病遭罪是必定的,尤其是这种病情反复的时段,几番折磨下来,病人多少还是不太能受得住。明舒肉眼可见地瘦了,去年好不容易长的肉都没了,才一个月时间就瘦出了尖下巴。 老两口心疼女儿,但也做不了什么,除了干着急啥都没用。 许是操心太多了,宁知跟着瘦了一圈,本来就没几斤肉呢,这会儿硬是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了。这人一天天的不晓得在忙些什么,一段时间下来眼睛底下都有黑眼圈了,乍一看还挺明显。 这一日吃完药休息期间,明舒饶有兴致地上手为对方绑头发,帮其扎小辫儿。 明老板简直闲得发慌,玩头发也能玩大半个小时。 情侣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宁知倏尔问:“萧老师是不是要退休了?” 明舒淡然回道:“早都该退休了,教完你们就可以退的,但是他舍不得,就再教了一届。” 宁知说:“他现在好像还是班主任。” 明舒点头,“对,送走你们那届后就新接手了高一(2)班,今年又升到高三了。” “那下半年还继续任教吗?” “不教了。” “打算正式退休?” “应该是。” “去年他在电话里讲,说是还想再教一届。”宁知回忆了下,“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但是刚刚才记起,萧老师今年都六十三岁了吧。” “对,六十三了。”明舒接道,“他比我妈大一岁,我妈马上就六十二了。” 宁知转头看身后,“伯母六十二?感觉不太像,看着才五十左右。” “什么啊,我过完今年就三十了,我妈怎么可能才五十。她第一次结婚都二十七了,当时算是晚婚吧。”明舒乐道,“不过她目前还不准备退休,估计还要再干几年,等之后萧叔不当老师了,他也可以帮帮她。” 宁知颔首,拂了下额前的碎发,思忖片刻,再拐个大弯问:“骨髓移植之前是不是要做化疗?” 不知道干嘛要突然问这个,明舒顿了下,随即应道:“似乎是。” 宁知说:“做那个会掉头发。” 明舒回道:“对。” 宁知抿抿唇,似是在酝酿怎么说,半晌,才低低道:“我看网上讲,慢粒慢性期骨髓移植成功率挺高的,能达到70%还是80%,不知道对不对。” 明舒低垂下视线,“嗯。” 面前的人本来是想说骨髓移植有风险的,但话到嘴边又换了种说法。 宁知摸不清自个儿内心深处的想法,她是支持明舒的,可也害怕,怕会出事,怕各种各样的风险,担心明舒会是不成功的那部分患者。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胸口堵得难受,始终提心吊胆的。 明舒抚着宁知的脖子一侧,用指尖在上面若即若离地碰碰,缓声说:“没事……” 宁知不接话,抓着明舒的手揉捏两下,用脸在对方掌心里蹭蹭。 。 差不多时候的另一边,明义如再次拉下老脸找到前夫的前任老婆和现任,这一次不再是无功而返。 不知道明义如究竟是怎么说服那些人的,前夫另外五个子女都同意到医院做骨髓配型了,皆都表示愿意捐献。 谁都不清楚这事,连萧何良都不晓得,只有温允教授几人知道。反正五人都是自愿前来,虽不是同时出现,但还是陆续到这边做了相应的检查。 医院那边比较负责,在做配型之前再三询问,确定真是自愿以及相关准备工作没问题了才放手开干。 这回的配型结果很快就出来,一个星期左右全部搞定。 大抵是否极泰来,事情正在向好的方向扭转了,这五个人里竟然真的有人与明舒配上了,而且还不止一个,是两个人都能配上。那两个人是双胞胎,是五个人里年岁排倒数第二的两位,他们与明舒是全相合。 这概率简直大得出奇,幸运程度堪比买彩票中千万大奖。 收到医生通知这天,向来坚强的明义如眼泪水直掉,当着温允教授的面就红了眼眶。 温允教授宽慰明义如,问要不要先把消息告诉明舒。 明义如犹豫了下,回道:“我跟她讲吧,麻烦温医生您了。” 温允教授答应了,识趣不掺和这个。在医院干了那么长时间,有些人情世故温允教授自是懂的,不用问也能想明白,心知明义如估计会继续瞒着明舒,多半不会告诉明舒骨髓供应者是谁。 私下里,温允教授同程医生吱了个声,迂回地提醒一下。 程医生也是明白人,不会在明舒面前乱讲话。 有的事既然家属和当事人都达成共识了,那医院只做好分内工作就行,为了不给明舒太大的压力,那些不该管的就不管了。 医院这边选定了双胞胎里的哥哥做提供,交代清楚注意事项,然后就开始着手准备接下来的工作了。 明义如在家里人面前的表现还算镇定,全程都从容不迫,一点不露馅。明女士扯谎了,只告诉明舒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供体,说是骨髓捐献有规定不能让患者和捐献人见面,有关捐献人的任何消息,这边是一概不知。 明舒真信了,为此还挺高兴,一整天下来的心情都很好。 没多久,其他人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其中数宁知最开心。 全相合捐献者真的是可遇而不可求,这无疑是确诊以来最好的一件事了。 几乎是收到消息的那一刻,宁知放下手上的所有事情就揣着一个纸盒子往医院跑,那架势比谁都激动。她下午还有课的,但直接让同学帮自己请假不上了,假模假样对班导装病,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溜得没影儿。 这时其他人全都在医院,大家虽没进病房,可都带着礼物来的。 能找到合适的骨髓绝对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朋友们比明舒这个病人还乐呵,所有人都一致认为这是曙光降临了。 老两口负责接待大家,笑着打算请众人出去吃晚饭,感谢诸位的一番好意。 宁知亦站在外边先不进去,等到其他人都离开了才进病房。 放下东西,转进洗手间洗手,过一会儿再出来。 某人今天的打扮很是休闲,宽松的长衣长裤配针织帽,浑身上下都裹得较为严实。 明舒一见到对方就感觉哪儿不对,好像有点奇怪,可还没来得及细看那人就钻进旁边的门里。 对方风风火火的,活像是有什么撵身后了。 宁知在洗手间里待了两三分钟,不止做清洁,还收拾整理了一下衣服帽子。她似乎有点忐忑,遮遮掩掩的,过一会儿做足了心里建设才开门出去,期间亦赧然不看明舒,等走到另一边了再拿上刚刚那个盒子,转而递到明舒跟前,干干脆脆地说:“礼物,快打开看看。” 明舒也是这时才发现哪里奇怪。 ——面前这位不知何时就把头发全部剪了,从中长发变成了贴头皮的短茬。 第85章 纸盒子里装的礼物是一顶假发,用剃下来的头发做成的,且还是专门找人加急赶制。这东西完工时间倒是赶得挺巧,不偏不倚,正正撞上今天,来得刚好。 宁知近几日都在忙这个事,一直瞒着其他人不说,为了这玩意儿都很少到医院来,有时候就算来了也是在病房外打转悠,要不就是戴帽子和别的假发加以遮掩。 明舒没怎么注意到这人的不同寻常,还以为是最近学业任务比较重,所以才不咋出现了。至于宁知发型的变化,她先前也不太上心,年轻人嘛,总喜欢尝试五花八门的造型,把头发染成五颜六色都不稀奇,换个发型多正常。 对方忽然给自己这么一个隐藏惊喜,明舒怔了怔,嘴唇翕动却一时半会儿讲不出话。 宁知不自在地摸了下自个儿的手背,而后搬一条凳子过来,到床前的位置挨着坐下。 明舒垂下眼,打开盒子瞧了瞧。 那顶假发很漂亮,不是烂大街的样式,做工十分精细,发型也是特地弄过的,不再是长在宁知头上乱糟糟的样儿,而是非常用心地打理过,看起来还挺高级。 宁知轻声说:“来之前就消过毒了,现在可以试试。” 明舒抿抿唇,将东西拿到手上,默然看了会儿。 宁知说:“我帮你戴。” 明舒没拒绝,嗯了一声。 宁知起身,接过假发就上手。她对这些都有经验了,捣鼓捣鼓就搞定,反正只是试戴一下,又不是要戴着出去,不必整得那么讲究。她只简单地弄了弄,接着拿来一面小镜子,让明舒照镜子看看效果。 “我感觉好像还行,将就。”宁知说,凑近摸着明舒的下巴捏了捏,瞅几眼明舒的正脸,再问,“你觉得呢,需不需要再换一个?” 明舒摇摇头,柔声回道:“不用,就这个。” “好看,”宁知说,笑了笑,“比我想象中更合适。” 明舒瞥了眼镜子里,应声:“嗯。” 宁知放开她的下巴,温和继续说道:“我头发没你的长,做不了你现在这种及腰的大卷,你之后应该要凑合凑合了,可能要坚持一阵子才能拿到新的。” 明舒问:“一共做了几顶?” “我的头发只能做一顶,反正勉勉强强。”宁知回道,“不过我另外又订了两顶其它的款式,一顶是直长发,剩下那个差不多就是你现在这样。那边的工期排得比较满,又不愿意加钱赶工,只答应先做这个,后面的估计要等两三个月了。” 明舒说:“不急,可以慢慢等。” 宁知接道:“我就是这么想的,他家工艺好,没必要再换别的店,等一等也行。” 明舒弯弯唇,再瞅向镜子里。 今儿这一出说不感动是假的,光是见到宁知那样子就足够让人动容了,明舒心里头都软了,说不出到底什么滋味。她不爱讲缠绵悱恻的情话,这会儿除了心软也讲不了多动听的回应,许久,她还是捉住宁知的手摸了摸。 “过来点,”明舒轻轻说,“靠近些。” 宁知再低下去一点,微微弯身。 明舒一把抱住这人,寡言少语地搂着宁知。 宁知愣愣,俨然还有点回不过神来,不适应明舒忽然这么柔情主动,过了快半分钟才迟钝地反过来抱着明舒,拍拍大老板的后背。 明舒将下巴枕在宁知肩上,都快将脸也贴她颈窝里。 宁知低声说:“没什么的,好了好了……” 她俩搂一块儿,久久都不分开。 老是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太难受,不知过了多久,到底还是宁知先直起身,转而又坐回去。 明舒揭开这位头上的帽子,看看究竟剪成哪个样了。 宁知习惯性要转身不给瞧,觉着自己现在这幅模样太难看,可迟疑须臾还是没有,直直坐定了让明舒看个清楚。 明舒眸光流转,伸手摸向她的脑袋。 她顺从地低头,方便明舒可以摸到。 崽儿真够狠的,多一厘米都不留给自己,一上头就直接剃成了板寸,长度也就比那些个出家师父稍微多一截,普通男生都比这长。 得亏宁知一张脸生得美,五官深邃立体且头型也可以,不然真驾驭不住这么夸张的寸头。 明舒对着宁知的头顶又摸又抚,显然是有些心疼了。 也不是接受不了女生剃短发,其实从来都是无所谓的,只要另一个人本身乐意,长的短的都能接受,可现在的情况压根不一样,不是一个概念。 宁知平时都不愿意让别人碰那头卷毛来着,连同事朋友们摸一下都不行,眼下却毅然决然地剪没了…… 明舒稍微有那么一点难受,心里酸酸的。 宁知却不以为意,满不在乎地说:“我感觉还行,应该不丑吧,你看着怎么样?” 明舒回道:“很有特色,可以。” 宁知问:“难看不?” 明舒说:“不。” “那就好,”宁知松了一口气,“最开始我让李林泽帮我推,可是他技术不太行,差点把我搞成秃子,后面还是找的理发店挽救。” 明舒既无奈又忍不住笑笑,摇着崽儿的头左右打量一番,说:“放心,没秃,理得挺平整的,瞧着还不错。” 宁知臭美,“发型师也觉得不错,说我是他剪过的最好看的寸头,跟我讲像那个谁……费罗莎。” 明舒问:“现实中的明星?” “不是,”宁知说,“电影里的。” 明舒:“哪部电影?” 宁知:“《疯狂的麦克斯》,看过没?” 明舒说:“没有。” “查理兹塞隆演的,”宁知解释,“这你应该认识吧,她在电影里就是演的费罗莎,一个指挥官,头发就剃成了我这样。” 明舒懂了,点点头。 事实上,宁知与查理兹塞隆不像,一点都不像,只不过两人都是寸头外加绿眸而已。理发师眼力有问题,不会辨认外国人的长相,都是随口乱讲的。 宁知的长相不如电影中的费罗莎硬气,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她的寸头偏阴柔一点,乍一看很是清秀,没有煞气特别重的感觉。 宁知说:“其实短发还是挺好的,我之前就像尝试理寸头,但是中学时期学校不准女生理这个,到了大学也没找着时间剪,现在试一次也不行。” 明舒温声说:“短发也需要长期打理。” 宁知问:“寸头也要?” 明舒说:“要,得好好保养。” “这样,我还不知道,以为剪了就不用管它。”宁知说,转而问,“那该怎么保养?” 明舒列举了几条,随后说:“以后我帮你。” “好。”宁知说,顿了片刻,又迂回道,“我奶奶看了也觉着可以。” 明舒问:“奶奶怎么说的?” 宁知:“她说看着精神,新发型新气象。” 宁老太太可不是封建老古板,毕竟是从事潮流前线起家的厉害人物,剪短发这些都是老人家当年玩过后剩下的,简直不值一提。老太太年轻时可酷了,整个就是一豪迈飒爽的大姐头,只是近些年老了身体骨比较差,这才退而求其次当起了优雅端庄的掌门人,不然换成七八年前,整个z城都找不出比她更有范儿的人。 明舒说:“奶奶思想比较开明。” 宁知回道:“我前几天还跟她讲起你了。” 明舒问:“讲的什么?” 宁知直直说:“咱俩的关系。” 明舒愣住,有点猝不及防。 猜出这是想歪了,宁知眨眨眼,问:“你是不是以为她会找咱们算账啊?” 明舒好奇,“她不反对?” “干嘛要反对?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取向,”宁知反问,“我早都出柜了,你不会以为我还瞒着她们吧?” 明舒挑挑眉,说:“是这么想的。” 宁知说:“我高三就跟她坦白了,当面讲的。” 明舒:“奶奶怎么回你?” “还不就是那样,怎么说呢……好像也没什么,很容易就过去了,她都没太在意这些,反正就是随我了,告诉我保护好自己就行。” 宁老太太都这把年纪了,哪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往前几十年就知道这些,弯的,半弯半直的,以前又不是没有这种人,只不过当年大家都不高调罢了。老太太对这个群体没有任何意见,因为传统偏见而阻拦孙女就更不至于,她活到这个年龄了才懒得管这些,早都看通透了,思想境界不是一般的高。 明舒多少有点意外,没接触过老太太,不了解老太太到底是哪样的人,想着她怎么也是从旧社会出身,思想方面应该会保守一丢丢,还以为她会比当初的明女士更固执,孰知不是。 宁知抚摸着明舒的脸侧,缓声说:“等这次过去了,下回我带你回去见她。” 明舒应道:“好。” “她也想见见你。” “嗯。” 病房里有人照顾明舒,老两口与其他人在外面吃饭吃到十点左右才结束。 因着人太多了,过后凡楚玉她们也没再回来,怕打扰到同楼层别的病患。老两口过来了一趟,夫妻俩进门就发现宁知把头发剪了,明义如还是动容,可终归没吭声,只有萧老师开口问了问。 天底下的父母都希望子女找的对象能靠谱一些,宁知以行动来回答了这一点。 人心都是肉长的,老两口还是懂得将心比心的道理。 许是因为这件事,随后的一周时间里,明义如对宁知的态度转变了很多,慢慢的就和蔼了不少,有几次还挺关心宁知。 明义如待宁知如同凡楚玉、老曹那般,和和气气的,有时还会叮嘱宁知注意添衣保暖等等。明女士本就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前阵子为宁知带东西过来时就是已经点头了,现在更甚。 明舒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悄悄对宁知说:“我妈还是很喜欢你的。” 宁知臭屁得很,“我天生受欢迎。” 明舒乐道:“是,你最受欢迎了。” 宁知说:“在哪儿都一样。” 骨髓移植手术前有相当多的准备工作要做,不止医院要充分做好计划,病人和家属这边也得全力配合。 温允教授和程医生他们来得愈发勤了,时不时就来一趟,东看西看,这里检查那里检查,然后开很多药让明舒吃,让她做各种治疗。 温允教授早先的时候还会同明舒讲一大堆有关治病的话,眼下却都不讲了,每次都是交代一些注意事项,告诉明舒哪里痛了或者不舒服了一定要立马通知医生。 至于另外的嘱咐,温允教授都转而告知家属了,让家属来做。 宁知还是日常陪着明舒,有空没空就过来。她再也不讲丧气话了,连消极的态度都藏了起来,每天都是表现得非常乐观。 为了鼓励明舒,宁知从网上找了许多有关慢粒骨髓移植的成功案例讲给明舒听,比如哪个网友刚骨髓移植成功,比如谁已经度过了五年的观察期,还有某某人分享自己前些年哪个时候做的移植,而现在都恢复工作了,平时锻炼时还能慢跑两千米。 宁知还加了几个慢粒病友群,闲暇时候不再打游戏,而是成天待群里聊天。 明舒问:“加那么多群干嘛?” 宁知解释:“他们有经验,将来遇到什么事也能用得上,可以随时问问。而且等手术结束了,也能再跟这些人交流交流。” 明舒没加过病友群,不了解这些。 宁知说:“他们有时候还会举办线下的聚会活动,往后咱也可以参加。” 明舒应下:“行吧。” 骨髓移植在即,所有事情都变得有盼头了,不似原先那般过一天算一天。老两口都比较激动,白天黑夜都挂念着这事,有几次明义如晚上还做噩梦了,梦见明舒都进仓几天了,结果骨髓捐献的那个人突然反悔。明义如被吓得够呛,为此恼火得很快就醒了,搞得后半夜再也睡不着。 好在现实并不是这么悲观,双胞胎里的哥哥不会干这么缺德的事,答应了要捐献就不会反悔,不会因为明家与自家的特殊关系就趁机搞手段。 做人讲良心,不论怎么讲那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临时反悔不是害了人家么。 再有,现任一家也是前夫作妖的受害者,现任老婆和三个子女与明舒、明义如亦无冤无仇,顶多就是不喜欢她们母女二人,真没到恨得牙牙痒的程度,不会因此就使阴招耍狠。 在医院之外,明义如好几次厚脸皮上门拜访前夫的现任老婆和子女,与这些人单独见面,并顺手帮了他们一点小忙。 现任老婆从来不给明义如好脸色看,但也不会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么激动,即使偶尔还是会阴阳怪气地损两句,可不再骂人了。 双方都谈妥了,现任老婆一家还是会遵守约定,说到就做到。 明义如与这些人达成的条件很简单,不是金钱买卖,也不是送股票送房子,而是允诺了两个人情条件,答应他们,承诺如果将来这些人遇到事了需要明家出手,只要不是违法犯罪的行为,那明义如无论如何都得帮忙。 人情债比纯粹的一锤子买卖更值,代价大多了。 现任老婆把话讲得很明白,这种事拿来买卖也不合规矩,于法于理都不对,她们一家不想要明家施舍的臭钱,所以只能先欠着了。 现任老婆还说了,她愿意退步同意自家儿子捐献骨髓也不仅仅是因为所谓的人情债,主要还是看不惯前夫那个渣滓玩意儿,恶心他做事太绝。前任老婆是认为明义如可怜,念着明义如六十几了才这么一个女儿,而且明舒年纪不大,二十几就没了还是可惜。 终归到底,都是当妈的,某种程度上还是能共情对方。十月怀胎不容易,养大一个孩子更是千难万难,有的感情前夫无法做到感同身受,但女人站在母亲的角度却可以。 人性都矛盾,即使是大恶人也会有稍微伟光正的一面,不是一定就得非黑即白,非爱即恨。 明义如感激现任老婆,现任老婆不领情,冷声道:“你也别跟我套近乎,你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收收吧,我们家还没这么恶毒,一天天的生怕谁反悔了似的。” 明义如不辩解,被嘲讽了就听着,该送礼还是得送。 现任老婆对着那堆名贵的补品挑挑拣拣,心底里还是满意,不过嘴上照样损得很,讽刺地说:“你们这些有钱人就是舍得,随便买一点就能抵我们这种市井小民一年的工资,我这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现在倒是享福了,多亏沾了你们家的光。” 明义如不生气,平静说:“前几天订的人参和酒还没到,等到了我再送过来。” 现任老婆立时翻了个白眼,“谁稀罕你的东西……” 明义如客气说:“应该的。” “你假不假。”现任老婆毫不留情地说,“也太装样子了。” 这些事不算是太美妙的经历,可明义如这个亲妈还是能忍受,有时候非但不委屈,反而还挺高兴。 随便怎么说了,反正人家愿意捐骨髓不是,只要能成就无所谓了,全都不重要。 明义如谁都没告诉,连跟萧何良都没讲,只表示事情进展十分顺利,一切都好。 医院那边也在监督这个,期间打了许多次电话给双胞胎哥哥,总之就是让做各种事的同时再确认他的意向。 医生最担心临到关头这种情况了,每年发生类似的状况不止一例两例,甚至极少数缺德玩意儿明明都答应得好好的,可等病人都做完化疗放疗了,他却突然反悔,害得病人不轻。 双胞胎哥哥还算配合,令人放心。 大家都长舒了一口气,温允教授和程医生他们另外也在做后续准备,以防发生什么紧急情况。 所有事情都渐渐回落下去,稳定持续地进行着。 直至这一天前夫找到医院这边,在住院部楼下拦住明义如几人。 前夫单独过来的,毫无征兆就出现了。他一如既往的神经病,那嘴脸比在电话里还讨嫌,他一个走上前就抓住了明义如,不由分说就拖着人往外走。 当时谁也没注意,都是等到明义如被拖出几步远了才反应过来。 前夫一副快气炸了样子,朝着明义如就劈头盖脸一顿骂,直冲冲问:“谁让你去我家的?我允许你进我家的门了?明义如,好啊你,你够阴险的啊,暗地里使绊子是吧?我跟你说,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话就撂这儿了,咱俩没完!谁都别想好过!” 第86章 这天是周三,是一个星期内医院接待病患最少的一天,彼时又是黄昏时刻的饭点,早已过了白班期,无论是门诊部还是住院部楼下都人少。 事情发生得突然,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前夫脑子有病,且病得不轻。 他是真的恨死了明义如,被害妄想症上头后收不住,坚定地认为是明义如又要整他了。这疯子破罐子破摔,浑身戾气重得要命,像活阎王似的,就差手上提把刀了。他嘴里叨叨念,不住地指责明义如,骂她是祸害,骂她是不是害死自己,觉得明家这些人是不想给他清净日子过。 前夫与现任老婆近期一直是分居状态,原先不知道那些事,是上午才发现的。他出离愤怒,无能狂怒到几乎失去理智,在出租房里时就差点气得火冒三丈了,全然冷静不下来,于是便找到现任老婆那里撒泼,逼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夫妻两个大干了一场,争吵,甩东西,还动了手,儿女们上前劝都劝不住,还险些报警处理。 三位儿女不站在前夫这边,一致认为他是无理取闹,不仅希望他尽快离开,小儿子还把现任老婆接走了,怕前夫再找事,不让他靠近家里人。 前夫由此就更加抓狂,越想越觉得是明义如的错,都是因为她才会导致这么多乱子。如果明义如不出现,不搅和本就纷乱的局面,也许他和现任老婆还有回转的余地,他与儿女们亦闹不到这一步。 亲爸被所有家人排挤并赶出家门,这种事搁谁身上都受不了,何况是前夫这样的人。他忍不下这口气,把全部罪责都归咎到明义如身上,坚信是明义如的到来才加剧了这个家庭的分裂,毕竟在此之前,现任老婆对他也没绝情到这程度,最起码三个儿女多多少少还是会尊敬他。 当然,根本原因还是现任老婆们起初并不清楚前夫干过的那些烂事,想着他年纪大了还是不容易,能和气过下去还是和气一点,谁晓得前夫有那么恶心的过往。 人品这玩意儿就是叠加来看的,做错一两件事并不可怕,回头改了还能重新做人,多给一次机会也无妨,但多犯几次类似的错就不行了,那叫狗改不了吃屎,压根没得救。 前夫经历三次婚姻,出轨,冷暴力,赌博欠债,自私自利置家里人不顾等过错他都陆陆续续有过,现任老婆和这段婚姻里的三个子女早都对他失望透顶了,分开是迟早的事,只是明义如的出现加重了这个家庭的裂痕,使得离婚被进一步推动了。 可惜前夫不懂这个道理,不会反省过去。 当初他与明义如离婚那会儿,明义如一度将他逼到绝境,逼得他不得不像一条落水狗一样夹着尾巴跑开,这女人太歹毒了,连半点后路都不留给他。 他觉得明义如这就是在报复,对他前阵子不答应帮忙那事心怀怨恨,因此就一不做二不休地耍手段,朝现任老婆他们下手,以此达到搞他和为明舒找骨髓的目的。 “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非得整死我才甘心?”前夫咄咄逼问,一张老脸因生气而胀红,“我都离你远远的了,这么多年也没干过什么,你还这样对我!人家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明义如,咱俩好歹结婚在一起两年,分开的时候我也一分钱没要,你现在还想怎么样,啊?你还想怎么样?!你都把我害到这步田地了,是不是我死了你才甘心?” 宁知和萧何良都在现场,还有老曹与田卫源也在,大家都赶忙冲上去制止。宁知第一个就上前拉住前夫的手不让他继续掐明义如。 然而前夫的力气忽然变得很大,脖子上青筋都鼓起来了。他不为所动,任凭萧何良一拳头打自己背上也不松手,他恶狠狠睁大眼,继续发泄怒火:“这么多年了,赎罪也应该够了,早都够了!凭什么我还要被你压着?凭什么我就该过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是大老板了,你风光,你得意,你是人上人,我就必须过这种走哪儿都招嫌招恨的日子?明义如你别忘了,公司里也有我的一份功劳,是你抢了我的东西,是你害了我,是你逼我的!你这个毒妇……贱人……你活该,你就是作恶太多遭报应了,现在是老天开眼,恶果都反噬到你身上了……” 宁知硬生生掰开前夫的手,老曹和田卫源赶紧一边一个把前夫抓住。 萧何良马上挡在中间护住明义如,将自家老婆拦在身后。萧老师是文明人,这辈子都没讲过一句带脏字的话,气急了骂人都少有,他听不得那些话,下一刻就立即捂住自家老婆的耳朵,不让明义如再听那些污言秽语。 然而前夫嗓门大,被拉住了也不消停,他一个抬腿就朝明义如那个方向狠狠地踢一脚,撒泼地啐一口唾沫。 “报应不爽,该!你女儿生病就是你缺德事做多了,等着吧,好戏还在后头,你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告诉你,你只会比我更惨!” “明义如你这个恶婆娘,你的下场还长着呢!” …… 啪—— 啪啪—— 三个清脆的巴掌声。 宁知沉着脸站在原地,眼神比寒冬腊月的风还冷。她极力克制住脾气,面无表情握手成拳,随时都会再给前夫一巴掌。 前夫被打懵了,霎时就傻了,愣了老半天才回缓过来。他照旧嘴毒,直直地叫唤,“哎哟哎哟”地卖惨,软着身子就往地上倒。 “你个不男不女的东西竟然敢打我,还有没有王法了?” “报警!” “我要找警察!” “保安!保安在哪里?!” 宁知伸腿就给了这不要脸的老糙皮一脚,揪住前夫的衣领子提起来,几乎是从齿关里挤出一句:“你再骂试试。” 老曹和田卫源趁这时默契地放开手,不再拉着前夫。 前夫还以为是他们怕了,便愈发过分,面对宁知的告诫非但不收敛,还反手就打宁知。 “我就骂了,骂你怎么了,你个外来的洋鬼子,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宁知一开始没还手,任由打了几下,而后才收拾这老东西。 前夫不甘示弱,上手就扯宁知的帽子,想揪她的头发呢,结果一根毛都没薅到。宁知反应快,后一秒就扯住前夫的头发,将其摁着跪在地上。前夫杀猪般嚎叫,俨然不是对手。 一旁的萧何良心急如焚,生怕真打出问题来了,担心再这么下去会出事,于是连连喊了一声,焦急地让老曹他们赶快拦着。 老曹没动,田卫源倒是装模作样地做了两个假动作,看着是要拉住宁知,可每次都恰巧就错过了。 围观的路人挺多,大家都看傻眼了,后来的也不知道现场是怎么回事,一来就只瞧见前夫耍横要打宁知,只当是哪个倚老卖老的又惹事了。 群众们热心,有人冲上来劝阻,拦住宁知。 前夫趁机用力踹了宁知一脚,宁知痛得闷哼一声。 老曹、田卫源都想帮忙,可还是压制住了怒火,双双挡在中间当人墙。 有些事过犹不及,终归是这一方先动手,再打下去可就不好解决了。老曹还是聪明,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了,清楚该怎么处理,他给田卫源使了个眼色,示意徒弟快去顾着老两口。 田卫源心领神会,赶紧脱下衣服罩住明义如。 有路人慢半拍地掏出手机,想要拍照拍视频。 保安麻利赶来了,拦下那些凑热闹不嫌事大的手机党,劝离群众的同时也连忙把惹事的这几人带走。 医院这边没法儿私了这种矛盾,前夫闹着要报警,不管不顾地就拨通了110。 在警察同志来之前,保安尽量稳住前夫,然后查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警察同志很快就赶来,现场就调看了住院部外面的监控,之后再对两位当事人进行调解。 类似轻微打架斗殴的事件解决起来都比较容易,只要不闹大,一般是先调和当事人,能和解就尽量现场和解,不能和解的再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进行判罚,这般情况下大多是交罚金并进派出所拘留几天。 前夫自是不同意调解,非得要治治宁知,无论如何都不服气。 宁知不给警察同志添乱,等前夫发疯完毕才淡声说:“我已经打电话给律师了,后续会申请伤情鉴定。” 崽儿挺能唬得住人,当场就展示自己被打的几处地方。她一直捂着胳膊,看着像是抬不起手了。 警察关切地问了问,担心真伤着哪里了。 老曹站旁边抻长脖子,轻飘飘说道:“是不是骨裂了,你这样子看着挺吓人的,要不先拍个x光?” 前夫直接哽住,眼睛瞪得溜圆。 老曹转而问警察:“同志,可以先拍个片吗?就当是留证据了。” 被问话的警察才刚上任,是个小新人,他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眼下还是首次单独出任务,于是当时就有点懵了,想了想还是说等他先问问另一个警察。 在另一个警察回答问题前,前夫当场就怂了,本来还坚决不乐意和解,一副鱼死网破谁都别想好过的架势,现在却傻眼了。他还是懂点法的,知道真要是伤到宁知了,那铁定吃不了兜着走,严重一些还得坐牢班子,完全是两种概念。 他挨打的时候觉得疼,眼下感觉还好,便自知没有伤到哪里,程度不严重,跟宁知这个比不得。他随后就改口,立时要求和解。 这回轮到宁知不愿意和解了,态度还挺坚决。 不过这事到最后还是以和解收场,两边都点头同意不再追究,没有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当然了,宁知的手没有受伤,还是好好的,那些话不过是老曹乱讲来迷惑前夫的。 问题得以解决,其它的便都不是事儿。 前夫灰溜溜离开了,走前怨恨地瞪宁知一眼,看样子是记恨上了。 而这一边,不管是宁知还是其他人,待警察同志一走,众人都装作无事发生,面不改色地上楼,没在明舒面前露出端倪。 楼下的动静闹得再大,楼上的明舒对此一无所知,她那时正躺在床上休息,耳朵上还戴着宁知的耳机,双重隔绝之下愣是一句吵闹声都没听见。 明舒住的单人病房,她吃过饭以后就没再出去,便无人在她跟前谈论这些。 至于医护人员们,大伙儿就更不会八卦这种事了,私下里还可能会说一说,可没人会在病患面前乱讲。 宁知等人上去时,明舒听着歌都睡过去了。 老两口轻手轻脚进门,示意宁知三人坐会儿。大家都静悄悄的,心情不是很好。 今天的问题到了明天就翻篇了,该如何解决那都是在医院之外,不会再传到医院这边,不会发生第二次。 在医院里,明义如还是保持着当妈的样,宁知亦是女朋友该有的表现,连萧何良都三缄其口,成天乐呵呵地面对明舒。 有些事令人反感,可也没办法。 现任老婆那里,前夫又去闹了几次,但回回都无功而返。 前夫要求双胞胎哥哥不准捐骨髓给明舒,以性命威胁,说是双胞胎要是敢不听话,他就去死,跳河,跳楼,不让大家好过。可惜以死相逼只会适得其反,现任老婆实在是厌恶这个烂账东西,自从知道他上门逼迫儿子后就索性也对着干,让前夫只管去死,最好死远点,他死了就是少了一个祸害,那简直就是造福全家,所有家庭成员都可以解放了,反正这家里没人会帮前夫收尸,他跳河跳楼都无所谓,死外边还能省一笔棺材钱,皆大欢喜。 其实前夫也没真的想要死,火气上来了才那么讲的。他斗不过老婆,怄得血压直飙,最终还是不敢怎么样了。 这世上有一类人就是如此,欺软怕硬惯了,仗着不要脸就耍赖当泼皮,自以为地球少了他就不会转了,等到真踢到铁板上后,他就屁都不敢吱一声。 现任老婆把前夫的东西全都收拾打包扔掉,有生以来第一次硬气地要求前夫滚出家门,不然就赶紧签离婚协议分财产。现任老婆找到前夫的死穴,知道这玩意儿就是外强中干,便板着脸告诉前夫,他要是再打扰儿女们的平静日子,再做出不让大家好过的举动,那以后就都别过了。 “我活够了,这些年也受够你了,你要不分财产把你欠的烂债还掉,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要不就一起到地上找祖宗讨公道,把房子和钱都留给怀恩他们三个!” 前夫不敢怎么样,隐忍地离开了。 当晚,这混账玩意儿喝大了又去赌牌,运气不好被人举报,当场就被抓走拘留。 前夫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抓了,早前就有过几次类似的待遇,且情节偏严重,因而这回直接被处罚拘留三十日。 现任老婆等人不管他,巴不得他进去后就再也不出来。 真正的祸害被关了,全部人都得以清净。 明舒是几天过后才知道住院部楼下闹过架,不过那时消息传了几手已经彻底变样了。 八卦的人是这么讲的:一老头儿脑子不清楚要动手,四五个人都拦不住他,后来还是警察同志处理的。 明舒听着还有些意外,回头还同宁知说了。 宁知极其淡定,兀自做手上的事,说:“不知道,没听过这个,估计是太闲了找事的吧。” 明舒说:“可能是医闹。” 宁知嗯声,“有些人心理不健康,正规途径不走,总想挑事儿。” 明舒还怪感慨的,觉着当医生当护士真是不容易,这年头不讲理的可太多了。 宁知叮嘱:“以后你别单独出去,要散心尽量找人陪着。” 明舒说:“每次我出门都有人一起。” 宁知说:“多留个心眼儿。” “没这么夸张,这医院呢。” “新闻你看过没,现在好多变态。” 明舒笑了笑,不与争辩,同意了。 宁知帮她理理衣服,话里有话地说:“我们都在……” 明舒听不出另一层含义,只唔了一声。 那档子破事很快就烟消云散,不曾影响什么,后面还是依照计划进行。 温允教授和程医生他们对这些更是不关心,一门心思都在病人身上。医生们对诸如此类的情况都免疫了,自身也都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便没太上心。 骨髓移植手术在即,双胞胎哥哥的检查也合格了,明舒这边亦准备充分。 温允教授对两边都进行了一次谈话,告知双方应该怎么做,需要在哪一天干什么,等等。 双胞胎哥哥那里还好,要交代的早前就交代完毕了,现在只是重述一遍,重点还是明舒这儿,太多工作需要做了。 程医生也来看看明舒,鼓励她,安慰打气。 江绪妻妻二人远隔重洋打来电话,她们会在骨髓移植手术期间回国,江医生会到三院探望明舒。 明舒与她们视频了半个小时,随意聊聊。 真正手术前的日子都还算放松,压力不大,除了吃药比较苦,其余的都勉勉强强。 明舒能忍受身体上的疼痛,可以压住药物带来的副作用,她是血液科住院病人里从来不喊不闹的那个,即使是这种关头了也依然风轻云淡地面对。 温允教授说:“你这心态够稳的,比我们这些做医生的还平静。” 明舒回道:“本来就没什么。” 温允教授认同这个看法,接道:“是,治病本就没什么,你们就应该把它当小事看待。” 明舒说:“总归不过两种结果,真要是没办法了,也改变不了现实。” 温允教授笑道:“那可不一定,我们医生的职责就是改变现实,每一天都在做这个。” 明舒嘴角勾起,眉眼微弯。 要手术了,头发得剪掉。 小护士转话,告知最好剃个光头,省得之后掉头发难清理,不然剃不干净会掉得满枕头满床都是短茬子。 宁知想为明舒剃头,可犹豫过后还是请明义如做这个。 明义如舍不下心,动手前轻轻摸了几下明舒的发顶,轻声说:“你出生起头发就多,生下来的时候就一头乌黑。” 明舒站直了不动,反问:“小孩儿刚生下来不是没有头发吗?” “不是,部分人会有。”明义如说,“接生的护士当时就抱给我看了,我原本也以为没有。” 明舒笑了下,“我打小就不一般。” 明义如说道:“那可不,你那时不仅头发多,还足足有七斤多点,整个产科就数你最大。” “这么重?” “啊,后来你姥爷还骂我了。” 明舒问:“为什么?” 明义如回道:“他说婴儿太重了也不行,是我怀孕时补太过了才会导致你那么重,胖了不健康,容易生病。” “可是我从小就好好的,也没怎么样。”明舒说,“好像不咋生病。” 明义如:“所以是你姥爷觉得嘛,他总是大惊小怪的。” 明舒:“嗯。” “后来还有一次挨骂,”明义如又说,“大概是你满月了,我们这儿的旧俗是满月要剪头发,寓意斩断前尘迎接新生,你姥爷就非让我给你剪,我就剪了,结果被骂惨了。” 明舒好奇扭头,“没做对吗?” “嗯,没做对。”明义如说,讲着讲着眼睛又红了,还停顿了一下才开口,“你姥爷也没讲清楚要剪多少,我不了解,觉得麻烦就给你全剃了,可把你姥爷气得……本来是有个仪式的,只做做样子剪一缕就行了,全剃了不行,那样对你身体不好。” 往事怪有趣的,明舒感觉挺乐,“没事,你也是第一次当妈,没经验很正常。” 明义如说:“再后面就是你姥爷照顾你了,他嫌弃我,也心疼我累,夜里起来喂奶也是他在做。” 姥姥去世得早,明家最上头就这么一个姥爷在,老头儿辛辛苦苦把女儿拉扯大,再后来又拉扯外孙女,一辈子没咋享过清福。 姥爷在明舒两岁多时就离开了,明舒对他没印象,在家里看照片才知晓他是谁。 这些过往明义如都没讲过,全藏心底里了,现在才稍稍提一提。 明舒拉拉明女士的手,安慰地拍她一下。 明义如缓了缓,一会儿才敛起所有情绪,先从明舒头顶分出一缕发丝,郑重其事地将其剪断,和蔼地念出当初姥爷教过的,却没能说过的那句地方俗语:“满月了,头发理一理,一辈子安康顺利……” 第87章 剃头发不难,又不用做造型,不出十分钟就能搞定。 母女俩一直在谈话,说着一些温情的前尘旧事。宁知在旁边默默听着,不久就抬起手摘下帽子。 崽儿还是上次的寸头发型,头发还没长出来,依然短短的。她今天专门去了趟理发店,请发型师在自个儿左耳后的那里理了个小小的“m”字母,搞出一个独有的特色,看着还挺别致。 明舒瞥见了这个,当即就笑了笑。待差不多了,明舒悄悄牵住宁知,指一指这人耳后那里,小声说:“等之后我也理一个这样的。” 宁知说:“到时候我帮你。” “你会啊?” “嗯。” “那行。” 剃掉的头发都收集起来了,没扔,全都被装进盒子里。明义如将其带走了,接下来会把这个做成合成钻石,算是留个纪念了。 ——这是明舒本人的意愿,想着要浪漫一把,打算经过这一次而留点有意义的东西下来。 这晚明舒与大家进行最后的相处,出去转悠,跟所有人都聊天,讲一点有趣的见闻,听听其他人的近况如何。 如此的时光等进仓后就不会有了,如果情况不乐观的话,或许会是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来了的人都不讲丧气话,绝对不提消极的一面。 明舒半个晚上都开开心心,发自肺腑地笑着,快结束时,再抱抱老两口,抱抱宁知。 凡楚玉和老曹他们都对她说:“出来再见。” 明舒回道:“出来再见。” 宁知说:“我等你。” 明舒嗯声,反过来宽慰这人,“别怕,不会有事的。” 医护人员叮嘱明舒早点休息,不要熬夜。众人依依不舍离开,只留下宁知与明义如在这边陪着。 医院那边贴心,又送了张折叠床上来,知晓病房里有两位家属陪同也没说什么,皆都容许了。 这一夜于明舒而言是短暂的,睡一觉就很快过去,就是一普通的夜晚,但对其他人来说却是无比漫长,颇为难捱,一分一秒都教人难受。 不论是宁知还是明义如,这两位都通宵失眠了,一个都没睡。明义如辗转反侧,下半夜里翻身数次,状态很是焦虑;宁知虽躺着不动,可脑子里亦乱成了一团,心头憋得慌。 翌日是阳光温暖的晴天,微风徐徐,天上万里无云。 温允教授等人早早就上班了,到这边后就过来看看明舒,交代家属该干哪些事。 病房里来了两个小护士,帮明舒做清洁工作什么的,到点了再把人带去骨髓移植手术病房,也就是无菌舱。 明义如不忍心亲眼看着女儿被带走,稳不住情绪,再在小护士来的时候就转过身去了,而后又躲进了洗手间里。 宁知倒是直直站在原地,跟在后面走了一段路,直到不能再继续了才停下。 医护人员怕家属反应太大会影响病人,出于考虑还是劝走了宁知与其他人。程医生还安慰了老两口,让放宽心,毕竟这种时候也只能慢慢等了,家属着急也没用,这样反而会使得病人压力更大。 骨髓移植时间长,化疗回输等流程加起来算,前前后后得一个月左右。这才开个头呢,接下来还长得很,真正的大挑战还没来。 宁知守着老两口,一整天都不离开,连饭也没吃。 无菌舱内,明舒在护士的引导下又做了许多准备,包括接受检查,吃药…… 无菌舱其实没那么可怕,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小病房,只是光线没那么足而已,这里不比普通病房差太多,部分该有的东西还是会有,比如桌子和电视机,厕所和盥洗台……舱内的病床也不是布满仪器那种,没那么夸张,瞧着也比较普通。病床靠着全封闭的玻璃窗户,窗上的墙壁上有一个可连接舱外的探视电话,一切都同电视机里的场景大差不差的。 一名护士把消过毒的毛巾和内衣裤等送过来,还有宁知为明舒准备的平板与手机。 护士轻声说:“无聊了可以上网,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们。” 明舒应下,接过那些东西。 护士讲了许多注意事项,总之就是一些已经讲过无数遍的叮嘱,譬如这期间只要有一点点不舒服都必须立马通知医护人员,以及一定不能出去,连靠近门都不行。 至于吃饭与卫生问题,医院那边亦会解决,所有事情都不需要明舒操心,她要做的只有配合医护人员,积极治疗就可以了。 护士鼓励明舒:“不会太久,坚强些,要保持信心。” 明舒说:“好。” 医院是这世上最淡漠的地方,每天都会有生离死别发生,不断有生命逝去,但这儿也是最有人情味的地方,每到这种时候就会有不少问候与关心抵达。 护士告诉明舒,进无菌舱的不止她一个,周围还有好多人,问她要不要加那些人联系方式聊聊,说是可以相互打气支持。 这是个不错的提议,但明舒还是拒绝了。 进舱后的治疗并不是直接从化疗开干,最初都是先吃口服药,日常就休息、洗漱,慢慢等合适的时间。医院准备周五才为明舒上化疗,届时预处理七天,明舒都顺着安排来。 口服药的副作用不小,明舒第一天进舱就吐了,搞得简直狼狈。 不过还好,她的反应就这么点,别的都稳得住,且后面吐得也没那么厉害了。 无菌舱内的时间过得很慢,很无聊。 明舒不喜欢看剧,也不想做什么事打发时间,有空倒是会玩手机,可不会找其他人聊天,基本都是在群里窥屏。 宁知老早就发来消息,问她感觉怎么样。 明舒白天没回,晚上要睡了才回复:「还行,好好的。」 宁知不会耽搁她的休息时间,这时就想让她早些休息。 两人在微信上互道晚安,接着明舒再各发送几条消息给老两口和朋友们,告知大家自己没问题,所有事情都安好。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天,每一天都一个样。 明舒习惯了报平安,第三天干脆拉了一个讨论组,每晚直接发消息在讨论组里,懒得再私聊大家了。 自然,老两口和宁知除外。 化疗前,宁知单独去看了明舒一次,老两口亦错开时间去了。 崽儿和夫妻俩都去得不勤,心里倒是想多陪陪明舒,可明舒不愿意,不让过去。 明舒不愿意被身边的人看见自己那副病殃殃的模样,不想让大家徒增担忧,认为隔开距离更好些,起码不至于时时刻刻都吊着心。 那样太磨人了,两个老人受不住,宁知也遭罪,精神上的重压就足以压垮他们。这些人在外面待着至少会好一些,最起码有点事情做,能稍微缓缓情绪,不至于时时刻刻都念着明舒。 江绪妻妻二人是第三天来z城的,原本预计化疗期间回国,可她们将日期提前了。 明舒挺高兴,不觉得治疗难过,见到大家都乐呵呵的,还安慰老两口自己的状态很好。 正式化疗是在第四天,一切准备就绪后就开始。 所有人对此都忐忑,明舒亦是。这玩意儿很折磨人,比吃药苦多了。 明舒有些紧张,夜里差点没睡好,都是强迫自个儿才得以睡过去。 早上是护士把她喊醒,让起来了。 第一次化疗后的反应还行,不是预料中那么难受,比明舒想象的要轻松许多。 也是之前想得太可怕了,对这个的预期结果太大,所以现在真正经历后反倒感觉还行,能接受。 这天明舒主动找宁知打游戏,傍女朋友大腿躺赢。 打游戏连麦时,明舒忽而说:“今天的饭菜还不错,淡口,但是感觉挺好吃的。” 宁知问:“有哪些菜?” “青菜,虾,还有一个什么东西做的丸子,软软糯糯的。”明舒说,想了想,又道,“对了,还有水果。” 宁知说:“我们今天也吃丸子了,鱼丸,也有虾和水果。” 明舒问:“我妈他们跟你一起吗?” 宁知说:“一起。” “萧叔做的饭?” “是。” “他厨艺很好,我们家的大厨。” “嗯,萧老师很会做饭。” 明舒轻轻笑了声,揶揄地说:“萧叔要是不当老师,做厨子肯定也可以混出一片天,指不定成大师了。” 宁知亦笑,认同明舒的观点。 她俩打了三局游戏,聊了一大堆有的没的,都是相互问问。 双方都话痨,总有讲不完的言语,聊老两口,聊林姨,聊别的人,甚至是学校。明舒问宁知读书怎么样了,最近课多不多。 宁知说:“几乎没课了,一周就两大节选修。” 明舒后知后觉:“好像是要期末了吧?” “还有半个月,”宁知说,“快了,不久。” 明舒说:“那等我出来了,正好是你考完试以后。” 宁知问:“是不是挺巧的?咱俩有缘。” 明舒:“啊,有缘。” 化疗是越到后面越消磨人,上一天感觉还行,后一日就不太美妙了。 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明舒有一丝丝心慌,觉得身上好像有点疼,但又不是很确定。她把这些都告诉护士了,好在最后没事,的确是她压力大想多了。 护士为她抽血,给她上电极片监测,等结果出来后再通知她一声。 明舒的预处理效果真不错,顺顺当当的。 前来打扫的护工阿姨偶尔会跟她聊两句,说她看起来还行,不太像生病的人。 明舒有时候也觉着自己不像生病了,她并没有大病之人的那种绝望感,一次都不曾有过,即使是这时候还是轻松应对,不会乱想太多。 这可能与她想得开有关——她早就准备好了所有后续,不管是否成功。 上次找曾秘书到医院时,明舒就已经偷偷写好遗嘱了,也给身边亲近的人录了数条视频,给宁知的,给明女士和萧何良的,还有身边的一众朋友。连秋天那大傻狗都有份儿,她没有忘了它,心里也为毛团子留了一点地方。 另外,明舒还为大家都准备了最后的礼物,宁知有两份,其中一份是上次允诺的期末考试贺礼。 本来明舒还想浪漫一把的,犹豫要不要多准备一点,以便往后每年都定期给大家惊喜,可纠结一番后还是作罢。 她走了就走了,没必要留那么多牵挂,将来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呢,每年送一份礼物不是扎这些人的心么。 一辈子那么长,宁知和老两口他们都应该走出来,应该继续往前,而不是驻足停留,那样太累了。 明舒都跟曾秘书交代清楚了,告知如果她不幸没有熬过来,或是这次熬过来了,但某一天又复发或怎样而去世,那之后的事就拜托曾秘书帮她完成。 化疗到后面就更难受了,除了原先的呕吐等症状,之后各种身体反应慢慢就变得更大。 明舒还是能抗住,从头到尾都配合治疗。她从不对着其他人喊痛喊苦,每次打电话或是开视频时都表现得很轻松,俨然不像是正在经历化疗的人。 手机的那一头,老两口亦不会当着她的面掉眼泪,每次只问问她咋样了,或是到无菌舱外看看。 有时候老两口还会跟她谈谈宁知,问她一些以后的打算。明义如悄摸告诉明舒,她上一次参加一次饭局时还遇到宁老太太了,当时宁老太太还热情招呼她了。 明舒说:“你之前没讲过。” 明义如解释:“也是现在才想起。” 宁知又过来了,带着拍的秋天的视频来这儿。 崽儿故意不在微信上传给明舒,非得亲自拿给明舒看。 这些事都是在明舒状态还勉强能撑住的时候发生的,而等到后几日,探望的人就暂时不能来了。 也不是不能,是不建议。 明舒的各种状况渐渐显现出来,没多久就变得有心无力了,全然提不起劲儿,远远不如最初那般活泼。她也不想大家看到自己那个要死不活的样,便让宁知她们回输以后再来。 那是段十分艰难的时光,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就是两座高高的大山,有时候费了老大的劲也跨不过去。 外面的很多事明舒都不知道,也没精力关注,只有偶尔护士随口一提她才会听说。她在这时不怎么玩手机了,看剧更是没有心情,每天睁眼闭眼都是治疗。 入舱的十一天,护士通知明舒,明天就可以正式回输了。 “做好心理准备,不要太担心,会没事的。” 明舒什么都没讲,只道了声谢,说:“麻烦了。” 第十二天,回输开始。 温允教授对明舒说:“放轻松,一定平缓心态。” 明舒回道:“还行,挺轻松的。” 气氛还不错,医生护士都笑了笑。 不过接下来就不是话里说的那样淡然了,一点都不轻松。 温允教授还算游刃有余,但护士有点担忧明舒,于是几头兼顾的同时还会与她闲聊,让她尽量别紧张。 几分钟后,明舒渐渐觉得不对劲,呼吸都重了,感到乏力,感到疲惫晕乎,整个人都飘了,好似被隔离进一个小世界里,而真正的现实世界就随之变远了。 明舒还是能听到温允教授和护士在说话,理智上知道她们在做些什么,可各种反应实在让她难以招架。 好在最后还是有惊无险,第一天回输没有太大的问题。 明舒太疲倦,到之后就睡了一回,扛过了这一道关卡。 凡事熬过了第一次就还行,开头难,后面稍稍好些。 之后的所有明舒都撑了过去,依旧是安然度过。 再接下来就没什么太大的治疗流程了,总之就是观察、等待、吃药等等,一切看个人造化。 医护人员不会对明舒说“移植成功”之类的话,更不会讲什么“已经过去了,可以了”,通通都没有。医生护士们每天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对待这些事,一丝不苟地工作,检查,询问,鼓励……有的话听太多了,明舒都快背下来了,有时候不用别人开口,自个儿就能抢先回答。 明舒还是会和宁知视频,会主动发消息给老两口,但仍旧不希望这些人过来。 外面的人的状态不比明舒好到哪里去,哪怕没身体上的疼痛,可精神上真的太难熬,成天到晚都是吃不下、睡不着,睡了也会做噩梦。 宁知就做噩梦了,梦到无菌舱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了。 后半夜里,宁知再没安稳睡过,一直心有余悸。 老两口憔悴了很多,尤其是明义如,她竟然多长了不少白头发,明明早先都没几根白的,现在却遮都遮不住。 明女士这几个月太紧绷了,压力大,心绪波动也大,年纪又到这个阶段了,白头发也是合理的转变。 凡楚玉和老曹等人对此束手无策,除去干等就没别的法子,连做点什么都不能。 朋友们会轮着过去照顾老两口,有时候送点饭菜之类的,算是践行之前的承诺。 与明舒一样,外面的人也是报喜不报忧,有不好的状况都不会告诉明舒。 怕女儿看到那些白头发,明义如悄悄让萧何良为自己染头发,在视频通话里装得一点事都没有。 宁知不会乱说,全都瞒着了。 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捱过了最难熬的阶段后,明舒的整体情况逐渐好转,血象终于上涨了。 对此,医护人员比明舒还高兴,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 护士对明舒说,她的各项检查都较为稳定,比预期的效果还好一些,各方面都没有太大的毛病。 明舒回输过后还是出现了排异反应,可程度不严重,算是较轻的了。她比同期的几个病人要幸运,隔壁有一位排异反应就挺大的,还有一位需要继续回输,总之大家都是各种状况不断。 自然了,稳定不代表就此便停下治疗,不代表只等观察结束出舱就行了,那是两个概念,事实上该吃药还是得继续吃药,该打针就得打针。 医护人员每天都会轮番关注明舒,生怕哪儿突然不对,就担心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在这段时间里,同时期有一位病人移植失败了,没能救回来。 明舒听说了这事,护工阿姨无意间透露的,说是那个病人才十几岁,住院前还在读初一,是个非常礼貌讨喜的小男生。明舒听完后便久久沉默,心里觉得惋惜,又有点不是滋味。 生命有时真的脆弱,它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只是时间长短不一。有人无病无痛活到一百多老死,有人年纪轻轻就备受疾病折磨而抱憾死去,现实太苍白,显得所有人都有那么丁点无能为力。 各人有各人的路,感慨之后,那些事就过去了。 明舒收回心思继续本身的治疗,不再管那么多,尽量不关注那些消极的负面消息。 等到状态还行的时候,明舒又一次拉宁知打游戏,还把凡楚玉她们拖进队里。 宁知每次都护着她,带她躺赢。 偶尔凡楚玉会在连麦时讲讲店里的事,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如周周老师跟一位互联网老总谈恋爱了,今天刚在朋友圈公开,还问明舒看到没。 明舒没看朋友圈,回答:“不知道。” 凡楚玉说:“周周都在准备喜糖了,估计是好事将近,最迟年末就办酒席。” 明舒讶然:“这么快?” 凡楚玉说:“现在流行快节奏生活,合眼合缘就搞快点呗,总拖着也没意思。” 明舒点头:“那倒也是。” 凡总没话找话,飘飘然乱问:“欸,那个我说啊……你俩呢,有这打算吗?” 明舒与宁知几乎是同时回答—— “等之后……” “有。” 宁知是后者,原本都专注游戏不开腔来着,眼下抢答还怪迅速的。 明舒顿了顿,没吱声。 凡楚玉在那边大咧咧笑,说:“还是咱们家知知有想法,态度真不错,值得表扬。” 宁知用一击杀敌代替回答,接受凡总的表扬。 明舒抿抿唇,想说诸如“还小”、“不确定”等搪塞的答案,可话到嘴边还是算了。 这事是以开玩笑的方式讲出来,随后没人会深究,只当是一句情话。 宁知不会趁此就随便胡扯,待游戏结束后才单独发消息给明舒,问:「五年后怎么样?」 明舒打字:「什么?」 宁知挺直白:「结婚。」 明舒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不清楚该怎么回复。 一会儿,宁知又发来消息,还是连着的三条: 「五年后不早也不迟,正正合适。」 「你三十四,我二十六。」 「那时候我们都好好的。」 第88章 骨髓移植后一般是以五年为一个周期,若病人五年内都平安无事,恢复得不错且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的话,这便达到了临床治愈的标准,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治好了。 在这种情况下,根据现有的数据来看,白血病再复发的可能性会很小,病人完全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放心生活,只是必须要注意均衡饮食、规律作息。 明舒目前的状况还成,让所有人心上的大石头都暂时落地了。宁知是真打算陪着自家女朋友熬过这段时光,准备与明舒一块儿坚持下去,她都做好计划了,早都把未来几年安排妥了,就等着明舒出院。 结婚是必然的,不管能不能领证,反正该有的仪式不能少,那张证她们可以慢慢等。 未来还长,缓一缓也无妨。 宁知私下里都跟老两口商量过了,早前也同宁老太太说过,如果可以走到那个阶段,她会与另一半相互签字,进行意定监护公证,以书面的形式做合法合规的保证。 而所谓的意定监护公证,其实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在当事人丧失或部分丧失民事行为能力时,如不幸受伤了或生病了需要谁来签字,意定监护人就可以像亲属那样履行监护职责。 同性。爱人之间最缺的就是这个,大家都会有生病或变老的一天,届时没人签字还是挺难的。 宁知都做足功课了,不止是这一点,包括财产等其它问题,合法解决的途径还是都有的,全是正儿八经的路子。 这人十分认真,不带半点虚情假意,“结婚”俩字儿亦不是随随便便就打出来,而是再三思量后的承诺。 明舒看着那三条消息,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利落地回答:「听你的。」 事情就这么定下,双方都同意,一拍即合。 感情嘛,也难也简单,弯弯绕绕太多倒显得累赘复杂,应该果断一点。 五年的时间很久,未来变化多端,这条路还长着呢。 不算求婚的求婚还是甜蜜,细细咂摸品味一番,温情便融入了骨子里,哪哪儿都暖乎乎的。 大抵是那番话起了作用,明舒整个人更乐观了,情绪愈发正面,后续的治疗效果也越来越行,几乎是一天一个新高度。 护士一边记录数据一边乐呵,说:“你这恢复得也太厉害了,我从业二十年了都没见过这样的,你是我印象中术后接受度最好的那个。” 明舒眨眨眼,“真的呀?” “这还能假么?”护士反问,笔下动得飞快,“肯定保真,绝对不是编话宽慰你。” 明舒说:“还是得感谢你们,辛苦了。” 护士笑了下,“先别道谢,现在不急,以后还麻烦得很,这才开个头。” 明舒问:“还要做什么?” “事情挺多的,”护士说,“要吃各种各样的药,抗排异的,主要是一些免疫抑制药。然后还得定期复查,前三个月都是连测,也就是每个月时不时就得过来医院这边,到门诊那里做体检,偶尔可能输血浆这些,如果一直没问题才会拉开时间间隔,半年,一年……这样。” 明舒点点头,“懂了。” 护士说:“还有,要是出院后感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及时过来看看,千万不能拖,只要觉得身体不适就可以随时来,不要怕麻烦。” 明舒嗯声:“行。” 这些事提早都交代给老两口了,温允教授她们一直都在反复说,现在只是再提一遍。 医护人员们不嫌累,前两天刚讲完呢,这两天又像老妈子一样再叨叨,生怕病人和家属没记住或不上心。诸如此类的案例也不是没发生过,有的病人忘性大,要么就是年纪上来了身边也没个人照顾,很多时候都是医院这边连着打几次电话才能将其喊过来。 护士较为负责,讲完这些又说了点别的,告诉明舒再这么保持下去,估计过两天就可以转移到外面的病房,到时候会观察一段时间,假使还是没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医护人员们对明舒都挺有信心,只是嘴里不说,可所有人见到她都会微微眯眼睛,脸上的笑意那是藏都藏不住。 医生护士的天职就是救死扶伤,能拉回病人一条病,那无疑是最值得高兴的事。 老两口感激温允教授和程医生他们,口头上讲不出太动听的话,可行动上还是挺积极。 当然,不是送礼,而是送锦旗与手写的感谢信,以及继续为三院捐款。 明义如女士前些年就陆陆续续为三院捐过钱,还曾投过医疗援助,不过那时都是以公司的名义做的,一直不高调而已。 捐款预计在明舒出院后,明义如不想搞那么大的阵势,怕影响医护人员们正常工作,毕竟明舒还得住一阵子呢,因而纠结一番还是将时间延后了,暂且不提这些。 在明舒出舱的前一天,江绪妻妻二人又来了一次。 江绪医生已经从德国彻底转回南城二院了,她如今是心内科的主任,一回来就坐上了这个位子,可谓是稳扎稳打。 明舒在玻璃窗后对江医生说恭喜,祝贺她,也谢谢江绪和叶昔言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江绪没说什么,只让她安心养病。 江绪她们与明舒聊了有那么久,随便闲谈几段时间就过去了。 明舒问及妻妻两个下一步的安排,问叶昔言之后有哪些打算。叶昔言表示还会赛车,不过接下来几年内的重心会慢慢偏移到名下的公司和工作室上,叶老板有计划要大力搞她那个服装设计工作室了,还对明舒说:“以后就麻烦明老板和凡总照拂一二,我跟着你们喝口汤也行。” 叶昔言不是专门干设计这一行的,她管理工作室的方式与明舒二人大有不同。 明舒应下了,回道:“往后多多合作。” 叶昔言说:“行,等你出院好起来。” 接待江医生两位是宁知在做,崽儿现在挺会做人做事,当天就喊上老两口他们,带着大家到酒楼里吃一顿,而后再开车送客人去预定的酒店,待客之道非常周到。 叶昔言为此还单独发消息给明舒,夸夸她的小女朋友。 出舱这天,医院里只有老两口和宁知,其他人没来。 医生不允许这么多人前来探望,说是出舱后这段观察期尤为重要,太多朋友过来不利于明舒的恢复,保不准会怎么样,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让凡楚玉她们来了。 朋友们都理解,纷纷听话配合,只在视频里与明舒见见面,送礼什么的就送到湖边别墅去。 转进普通病房后的明舒还有些紧张,莫名就不太适应,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明明骨髓移植那会儿都不觉得害怕或怎样,压根不担心,但她这时却多少有点感慨了,这才有了一丢丢劫后余生的体会。 住普通病房的待遇与舱内大差不差的,每天就那些事,吃药,检查,配合医护人员,并有空就起来多走动。 漂亮小护士又来了,叨叨地叮嘱明舒别一天到晚都躺床上,应该多下来走走,说:“你要是没事就到窗边站着看风景也行,或者在网上找个人聊天,但是不要连续几个小时都看手机平板,也要让眼睛歇歇。” 明舒应声。 出舱后会遇到诸多意外的情况,身体忽然哪里不舒服更是常见,有时候这里不得劲,有时候那里好像有点小毛病,总之好像时时刻刻都不消停。 温允教授经常过来,一秒钟都不放松警惕。温允教授细心,将所有事都稳稳控制住。 既然能挺过舱内最难熬的日子,之后的那些自是不在话下。 时间一天天过去,明舒一天天好转。 在这期间,z大本学期结束了,宁知的大三时光就此过去。 下学期就是大四了,这一年应该会过得极快,彻底结课,清算学分,秋招来临,等到十一二月份那时就得做毕业设计,开年后又是春招…… 明舒记着这个,问了问宁知。 宁知漫不经心地说:“没关注,到时候再看,反正我学分那些都修满了,也不用找工作,现在就剩一点事。” 明舒说:“那多关注毕业设计。” “那个又不难,还不如竞赛麻烦。”宁知说,转头望向明舒,一脸正经地开口,“接下来的一年比较轻松,我多关注你。” 明舒好笑,但不管太多,都由着她了。 住普通病房这段时间还是顺利,虽然中间也曾有过波折,但整体还不错,没出太大的事。 小护士对老两口说:“她再过不久就可以出院了,你们早做准备。” 出院后的疗养和居住环境等仍然重要,不能马虎,因为骨髓移植后的一年内都是易感期,稍不注意就会感染,或是突然感冒什么的,这样也很危险。 白血病复发的高峰期是骨髓移植后的一年半内,这段时间都是危险期。 医护人员对家属讲了许多,包括要让病人保持干净,不让明舒洗菜切肉种花等等,以及家里有宠物的话也尽快送走或请别人帮忙养着。宠物毛多,身上容易携带病菌,普通人免疫能力强没事,但白血病病人还是尽量远离宠物。 温允教授知道秋天的存在,她的建议是把大狗继续留在宁家老宅,一来明舒可以避免与其接触,二来以后宁知也没那么多时间陪伴毛团子,交给老人养更好点。 温允教授说:“国外也有骨髓移植后把宠物接回家的例子,一般是两年后或者五年后,但我还是觉得健康第一位,防患于未然,不要这么做。其实等两三年你们可以去看看它,只要不接触,隔着距离看,不养在明舒住的地方就行。” 宁知没想过要把秋天再带出来,原本就是这个想法,至此便没多大的感受。 明舒有些舍不得,不过也没办法。 宁知说:“没什么的,你俩可以视频,或者把它关车里,你站在窗户外面看它也一样。” 这人转而问温允教授:“温医生,这样能行不?” 温允教授说:“不要有接触,直接间接都尽量避开,可以隔着车窗玻璃见见,但是不能你摸过狗以后再不经消毒就立马抱她。” 道理浅显易懂,无非就是那样。 宁知保证:“肯定不会。” 明舒眼睛弯弯,只能接受。 后两天,工作室那边的员工集体送了一份礼物过来,找宁知代为转交的,是一条订制的项链。 宁知将东西拿给明舒看看,过后便单独收起来了。 明舒进工作室大群里发红包,特地@全体成员表示感谢。 老板一出现,群里霎时就热闹起来了,数条消息刷地接上。连以前那些个怕明舒的员工都大胆进群聊天,问明舒怎么样了。 明舒统一回复大家,告诉众人自己挺好的。 周周老师发消息:「大家都在等你回来。」 小蒋立马跟队:「是的!」 曾秘书破天荒活泼了一回,发了个哭唧唧的表情包,认同地打字:「老大,我好想你啊……」 其他员工你一言我一语地凑进来,一个比一个话痨。 明舒不太会向员工表达感情,不太习惯大家如此热情,毕竟以前可没人会对她说这种话。她迟疑了下,还是稳重地发出一句:「我争取早点回去。」 群里欢呼,小蒋带头发爱心,表情包都刷屏了。 宁知也在发了红包,连着200不停,大方地一出手就是小一万,还转账给小蒋,请小蒋帮忙为众员工订下午茶。 小蒋当即就在群里讲了一声,大大咧咧地发语音:“知知请大家喝东西啦,你们要什么就赶快单发给我,麻利儿的,我二十分钟后就下单,过时不候哈!” 群里又开始排队感谢宁知,连凡楚玉都跳出来道了声谢,厚脸皮跟着员工蹭喝的。 一男员工神经大条,忽然独树一帜地发语音说:“谢谢小老板娘,小老板娘赛高!” 大家伙儿就又闹开了,不正经地随在后面“谢谢小老板娘”,还有人直接发“谢谢知知小老板娘”。 员工们早都猜到明舒和宁知的关系,只是从来不戳破罢了。 宁知的表现过于明显,有心人稍微多加关注就能发现不对劲,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宁知对明舒过于上心,俨然是有小心思的。 其实去年就有人察觉到她俩之间有猫腻了,可谁都没明说。 去年纪安黎密集送花到小洋房的那段时期,宁知就总是向小蒋她们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但又不开门见山地挑明。本来一开始大家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渐渐的就发现了个中端倪,还有人故意开玩笑,问宁知是不是遇到啥事了,是不是在打听谁。那时的宁知傲气,非但不肯承认,反应还挺大。 那人讨嫌,揶揄宁知是不是喜欢这里的谁。 宁知就更不会说了,死倔不松口。 有个不着调的同事插嘴说:“别是老板吧?” 起先,那句话是乱讲的,只是为了活跃氛围,可接下来就很是耐人寻味了。宁知当时就一下子瞪大眼,像被踩了尾巴一样都快炸毛了,兀自憋了半晌,竟慢慢地当众从脸红到耳朵尖。 崽儿藏不住心事,逗一逗就败下阵来。 当时可把大家都看愣眼了,后来还是小蒋聪明地打圆场,说什么宁知脸皮薄,催促其他人赶紧该干嘛就干嘛去,迂回地将这事挑到一边。 再后面也没人乱传有的没的,大家只当宁知是单纯的不好意思,不会过多发散。 现在宁知与明舒算是全公开的状态,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哪里还会不懂。 一群能侃的在群里闹腾得很,皆都玩得起劲。还是凡楚玉看不过眼,一会儿憋不住了才出来镇场子:「行了,快给我干活去,事儿做完了吗你们,今天谁要是因为水群做不完工作而加班,店里可不发加班费。」 一众员工不怕凡楚玉,皮得要命地问:「凡总,你哪个时候找对象?快带一个回来见见。」 凡楚玉煞有介事地回道:「不找,我要单身一辈子,得为咱们店干到死。」 群里的氛围和睦,光是看这些人胡扯就挺有乐趣。明舒窥屏半小时,待大家都去工作了才放下手机。 夏天降临,z城的温度缓慢上升。 与去年不同,z城今年的初夏并不炎热,凉悠悠的,天天都微风正好,不热不燥。 血液科又接收了新的病人,医院的床位很紧张。 温允教授和程医生还是有空就来一趟,不过他们已不再重点关注明舒,因为明舒已经可以出院了,近两天就可以离开。 要走了,明舒心里很平静,最后一天的晚上又在窗边站了十几分钟,默默地俯瞰窗外的世界。 宁知陪着她看了一会儿,而后轻声问:“怎么了?” 明舒转头瞧瞧对方,酝酿了一下,温和地说:“这么快就可以出院了,像在做梦一样。” 宁知说:“都过去了。” 明舒:“嗯。” 宁知:“以后就往前看,慢慢走。” “好。” 出院手续是在早上办理,最后还得再去拿药、退费这些,耽搁了一点时间。 老两口过来接她们,拎走属于明舒的东西,大包小包地提着。 出院时正值午休时间,温允教授与程医生都抽空出来送送明舒,送四人到医院大门口为止。 程医生叮嘱明舒出去以后戴好口罩,有事可以随时微信找他。 温允教授更内敛些,从头到尾都淡定从容,不至于太热切,只在最后对明舒柔声说:“恭喜出院,祝好。” 第89章 放好行李,发动车子,医院被遗留在原地…… 路过拐角处时,明舒回头看了看,但还是慢了一步,没能再瞧见那个住了近半年的地方。 车上,明义如与萧何良都笑眯眯的,一路上都在聊天,有时会与驾驶座的宁知搭话,三人在讲着今儿的安排,要做些什么,去哪儿,怎样怎样。 老两口不打算将女儿接回家中照顾,而是要去城外乡村的自建房子里,准备送明舒去那儿养病。 村里的自建房是萧老师从父母那里继承来的遗产,前几年花大价钱翻新过一次,本是留给他和明义如养老的去处之一,现在正好能用上。 那个村子如今发展得不错,不再是曾经破烂落后的模样,早就摇身一变成了新农村示范地,基础建设和条件配备都挺齐全,村里就有宽阔的大马路,超市、小餐馆、水果店等都有,堪比普通的小镇。 让明舒去萧家村养病是萧何良的提议,一开始明义如还在犹豫到底是把明舒留在家里还是送出国疗养,萧何良认为出国太远了,也比较麻烦,又觉着大城市里的环境不咋样,左右衡量之下便想到了乡下的养老房子。 明义如考虑了一番,一再对比三个地方的好坏,最终还是持支持的态度。 萧家村离城中心的距离不算特别远,车程也就两三个小时,而且那附近刚开通了高铁,出城过去一趟就更省时了,动作搞快点,零零碎碎的时间加起来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最关键的是,林姨的老家就在萧家村隔壁,两个村子紧挨着,林姨对萧家村可熟得很,那里的好多人她都认识,比萧何良还熟悉村民们。 ——往后明舒的日常起居还是林姨照看,不会换人。 最初老两口和宁知都商量重新找个护工,念着应该把林姨留在湖边别墅,以后不让老人家做那么多活,工资什么的还是照发,但林姨不愿意,固执不肯退步。 林姨的原计划是再干一年就正式退休,届时也不去儿女那里长住,准备去乡下老家待几年,以后回不回城再看。 人嘛,年纪大了多少会有点落叶归根的传统观念,不像年轻时那么有拼劲儿了,老了就想清清静静过日子,不乐意住在喧嚣繁华的城市里,更愿意回归朴实自然的生活。 林姨的意思是她到萧家村照顾明舒最合适了,简直两全其美,这样她还能提前一年“退休”呢。再者说了,有明舒在,她这个老婆子也算有个伴不是,怎么看都美哉。 老两口问过明舒的意见,明舒不反对,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林姨已经先去萧家村的房子里了,上个星期去的,提早到那边请人打扫卫生并收拾屋子,再置办一些必须的日用品等等。老人家还发了视频给明舒看,问明舒有什么需求没,有的话可以马上办。 明舒去过萧家村几次,可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当时她和老两口去乡下拜年走亲戚,探望萧家还健在的老人长辈。她近十年都没再去过那里,亦没见过自建房翻成啥样了,反正印象中的萧家村就是电视剧里那种九十年代的风格,十分淳朴的一个地方。 宁知同样没去过村里,开车转方向全靠地图软件和老两口的嘴上指挥。 一行人抵达萧家村已是下午五点左右了,恰恰赶在晚饭之前。 林姨出来接应四人,待车子一停就上来帮忙搬东西,边笑边说:“正要打电话给你们呢,这还没拿手机就来了。正好,马上等汤煲好就可以吃饭了,快快快,大家伙儿都搭把手,先将行李搬上去。” 明舒下车就喊人:“林姨。” 宁知亦紧随其后:“林姨。” “阿舒你这气色比上次好多了,比在手机里看着要强点。”林姨乐呵呵对明舒说,顺手就拉上一个小箱子和包,人老力气却大,精气神十足,“快进去,你别上手,我们来就行。今晚我煲了鱼汤,尝着挺鲜的,待会儿你记得多喝两碗。” 接着再转头看看宁知,“知知也多喝点。” 明舒弯弯唇,道了声谢。 宁知不言谢,只从林姨手里接过小箱子,长腿一跨就提着东西朝房子里走。 老两口费心费力重修的养老房很气派,西式大别墅,光是屋子的占地面积就有两百平左右,另外前后还各带一个种有花草树木的院子,前院有枇杷树,两侧是修剪成型的冬青,庭中置着石桌石凳,后院有爬架的葡萄和橘子树,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植物。 房子内部的装修挺居家的,没有名贵的家具和摆件,除了部分必要的装饰品,别的摆放物品都是一些日常能用上的东西,整体简单而不失烟火气息。 进门时,老两口分别发一把钥匙给明舒和宁知,并告诉她们大门的密码。 明义如考虑得挺周到,不会忘了宁知,即使口头上还是老样子,可还是为宁知在二楼备了一间房。 二楼有四个房间和一个居中的厅屋,西侧的两间房就是明舒和宁知的,明舒住北侧,宁知住南侧,比邻之隔。明舒正对门就是老两口的大房间,剩下的那个暂时给林姨住。 当初修房子时明舒还没出柜,老两口想当然就规划了四间房,想着以后他俩一间,明舒和对象一间,余下的两个屋子则是留给明舒的孩子的。明义如那时想得还挺美的,以为应该会有两个小外孙,结果至今还是一个都没捞着。 不过也没什么了,至少明舒还是带了个对象回来,勉强还行。 经过这一次的生病,明义如早就不盼着那些有的没的了,反正女儿过得开心就行,其余的都不重要。 宁知与明舒一同上楼,在老两口的带领下上去看房间。 屋里必备的用品都有,明舒的一些私人物件也被提前拉了过来,连上次宁知送明舒的两只狐狸和大狗的陶瓷摆件都带来了,消毒后摆桌子上了。 明舒进去晃悠一圈,四处瞧瞧。 宁知说:“有些东西是我帮你收的,伯母不知道哪些是你需要的物品,就找我到玉林苑帮忙。” 明舒扫视一周,也没见到太多东西。 宁知又说:“这几天没时间,只带了必需的物件,如果还有能用上的,下次我再送过来。” 明舒拿起陶瓷摆件看了看,转头问:“我的草稿本和笔带了吗?” “带了。”宁知说,上前走了两步,“应该在书桌抽屉里吧,你拉开瞅瞅。” 明舒拉开书桌抽屉,果然在里面。 两人在楼上待了十几分钟,先熟悉一下房子。 过了不久,萧何良上来了,带她们到后院打转,说:“晚上可以再出去散步,外面整夜都有路灯亮着,河道那边还有卖小吃和纪念品的公园,待会儿可以去逛逛。” 萧家村是早已开发的旅游景点,暑假起来是旅游旺季,近些天来这儿游玩的旅客还是有那么多,村里天天都热闹。 公园那边只有旅游旺季期才会开摊,比如暑假、国庆和寒假,平时都空着,她们正好赶上了时候。 明舒应道:“行,晚点大家一起去。” 晚饭丰盛,都是林姨精心做的,老人家为了照顾明舒还专门学习了一阵子,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如何均衡饮食……这些林姨可都了解透彻了。 饭桌上,林姨真连着盛了两碗汤给明舒喝,说是有营养,利于病人恢复。 明舒相比于去年瘦太多了,一场大病下来,不仅身上没肉了,连脸上也没多少肉,整个人的变化很大,直接从凸凹有致型的身材变成了清瘦型。 林姨觉得女孩子有点肉更好,这样身体才健康,也更好看。老一辈都喜欢胖一点的体型,觉得瘦了太柴,过于干瘪就好像蔫吧的黄花菜一样。 饭间大家都在交流,随意聊聊,讲点有趣的事,或是自身的近况。 一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等撤桌子洗完碗都快天黑了。 一群人真去河道那边的公园里散步,到处转悠。 出院后的第一个晚上非常温情,几人凑一堆和和美美,大家都有讲不完的话,连明舒都变得有些啰嗦。 夜里,明舒与宁知单独待了半个小时,宁知到明舒房间里坐下,赖着都不想离开了。 明舒轻声问:“你什么时候回城?” “还早,先待几天。”宁知说,“放假不着急。” “跟家里说了吗?”明舒再问。 “肯定,我奶奶知道。”宁知回道,“下午到了以后我打电话给她了,她还问了你。” “问我什么?” “问你怎么样了,康复没有。” 明舒说:“康复还需要时间。” 宁知说:“我就是这么讲的。” “那学校有事没?”明舒也坐下,挨在旁边,“马上大四了,还有实习吧?” 宁知说:“之前不是讲过了么,那个不用管。” 明舒回想了下,“讲过了,有吗?我不记得了。” “有,还在玉林苑的时候。”宁知回答,摸摸明舒的脸,再为之理一下衣领子,“不过估计当时你也没上心,所以才忘了。” 明舒扬扬嘴角,眨了眨眼睛,半开玩笑地辩解道:“可能是我年纪大了。” 宁知说:“你才二十九岁。” “马上三十了。” “哦,你去年也这么诓我的。” 明舒笑笑,记起上一次提年龄还是刚确定关系那时候。 二人聊了几分钟,过后宁知轻轻用指腹摩挲明舒的脖子,有一下没一下的。 这人挺想亲明舒一口,可还是克制住了,摸完还帮明舒擦擦脖子擦擦手,生怕有病毒。 十点左右,宁知还是出去了,让明舒早点休息。 明舒应声,等人一走便收拾一下,不一会儿就歇下了。 养身体不能熬夜,早睡早起利于恢复。 今晚所有人都赶在十一点前就睡觉,包括宁知,与明舒的作息几乎一致。 村里的夜晚静谧祥和,到天亮都安然。 昨天到萧家村后已经比较晚了,很多事都还没做,后一天需要处理的问题挺多。 这一日大家都忙,老两口负责再次检查房子,然后打电话又让人运一些必需品过来,林姨还是只管煮饭做菜,宁知则陪着明舒,两人戴上口罩,做好防护工作,在房子周边走走。 村里搬来了新的人,周围的邻居和村民们都挺好奇,一位萧家的亲戚还特地过来看看。 那位亲戚不是萧何良的近亲,但萧何良还是好生接待了对方,并跟其他人吱个声,说是过两天请大家吃饭。 毕竟以后明舒还要在这里住那么久,村民们能帮着照看点也还行,至少这边要是有什么事,这些人应该会第一时间就联系萧何良。 村里过日子都是这样,相互有个照应,好些老人就是这么过来的,靠谱的邻居比在城里打工的子女强,一旦有情况都会出手帮帮。 明舒不管这些,只下楼与那些人见了一面,随着萧何良喊人。 村民们知晓明舒是回来养身体的,但早前都没见过她,现在才发现她长得如此年轻,便都有点不忍,多少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下意识还是会顾着她一些。 宁知主动与大伙儿打招呼,不会端着架子放不开。 以后还会经常过来的,现在先混个脸熟。 萧何良向大家介绍宁知,本来是想说她是自己的学生,是明舒的朋友,可话到嘴边还是改口了,告知这是明义如的干女儿。 明义如瞥了萧何良一眼,不否认,还接着解释:“我朋友的女儿,以前没带回来过,以后麻烦大家照顾了。” 宁知偏头望向明舒,不晓得该怎么反应。 明舒忍俊不禁,一会儿小声地用方言喊对方:“宁妹妹……” 宁知不回应,愈发不自在。 明舒问:“还是知知妹更好听一点?” 宁知支支吾吾、遮遮掩掩。 某人面皮又薄了,很是不好意思。 村里养病的日子至此开启,一天一个样。 萧家村山不高景美,夏天温度不如城里高,空气清新且宜人,住一阵子习惯后就会比较享受这种田园生活了。 明舒还是一如既往地吃药、运动,保持正面向上的心态,日常照旧过。她时不时与凡楚玉几人视频通话,展示自己新生活的同时也顺便了解一下z城的情况。 凡楚玉和老曹他们往这儿寄了些东西,送来出院礼物和营养品。 老曹说:“下次我去你那儿转一圈,看能不能找点素材。” 第一次打视频时宁知也在旁边,明舒拉着她一起见人。老曹在屏幕那头啧啧两声,表情意味深长。 明舒笑了下,然后大方直接地说:“跟大家正式介绍一下,这个是我女朋友,宁知。” 凡楚玉在另一边装样子地凑到镜头前,佯作没见过本人似的,皮实地闹着玩儿,问:“咦,这谁呀这是,美女一个啊,跟咱们家阿舒一样漂亮。” 老曹噗嗤笑,肆无忌惮地“哈哈哈哈哈”。 英姐等人也在视频里,全都跟着笑。 有朋友让日后请客,表示要狠宰明舒一顿。明舒答应了,十分爽快。 宁知抬手摸摸鼻尖,头一回经历这种见对象朋友的场面,虽不是在现实中,但还是束手束脚的。 明舒护崽儿,从头到尾都向着宁知。 视频电话的后一天,她们回城了一趟,去三院做检查,做骨穿,查血象,继续拿药,等等。 第一次复查的结果很好,没有问题,医生让保持住。 明舒对其感触不大,当是一趟普通的外出,平常心看待。她在微信上同江绪她们说了一声,告诉这些事,也第一时间就发给老两口过目。 之后还有大大小小的检查,各种各样的查得很细。 明舒不厌其烦地面对,坦然无惧。 再后面又是原先那样了,吃药,做恢复…… 第二次骨穿是在第二个月,暑假过后了。 z大那边开学有事抽不开身,宁知未能陪同。明义如带着明舒去的医院,结果还是没事。 接下来又再重复,变化不大。 第三次骨穿……第四次……第五次……转眼就是大半年。 又是一年腊月,又是一次除夕与春节。 一切都安稳,平平静静地过去。 农村的新年更有年味儿一点,萧家的远亲送来了腊肉和香肠。林姨收下了东西,回赠人家几盒海产品和年货。 明舒没吃上腊肉和香肠,这些食物比较重口,林姨不给吃,带回z城给老两口了,还分了一份给宁知,让带回去给宁老太太尝尝。 腊月廿五这天,明舒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新年祝福,短信最后的落款是一个大写的字母“j”。 知道是谁发的,明舒没回,置之不理。 明舒生病后,纪安黎曾尝试过联系她,也数次要去三院看望,可都未能实现。 明义如这个当妈的比较强势,怕纪安黎的出现会影响明舒治病的心情,便劝走了对方,甚至明舒出院后也不给见面的机会。 这些事不是秘密,明舒搬到这边不久就听说了,对亲妈的做法皆都默许。 明舒没瞒着宁知,跟对方讲了。 宁知慵懒地躺椅子上,对此毫不在意,亦不会产生半点危机感了,还说:“号码留着吧,别拉黑了。” 明舒眉尾一挑,“你确定?” “确定。” “为什么?” 宁知散漫地伸伸腿,心大地将胳膊枕在脑后,说:“我女朋友世界第一靠谱,咱百分百信任。” 明舒莞尔,“啊”了声。 宁知接道:“你是我的了,她也抢不走。” 第90章 那番话不作假,更不是装作不在意,宁知是真的有底气,十足相信明舒。 她们这么大的风浪都走过来了,期间有纪安黎半点事吗?没有。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无论是明家夫妻俩,还是明舒本人,亦或者凡楚玉那群朋友,所有人都是向着宁知的,光是这一点便足够了。 宁知在显摆,心里可嘚瑟了,尾巴都快翘上天。 这要是换成别的小年轻,恐怕飞醋都快吃了几轮了,夸张的情况下还得吵一架,但这位的想法不一般,不爱喝酸的,不怕被撬墙角。 “我俩情比金坚。”宁知说,一脸优哉游哉。 明舒把那条短信删掉,置之不管了。 纪安黎近况如何,结婚还是没结婚,亦或是发生了别的事,谁都不知道。对方为何会发这条短信,仅仅是出于普通的关切问候还是不死心,也无人知晓。 明舒不在乎,宁知不在乎,全都随便了,反正那早已是无关紧要的人。 过年前,明舒回城一次,在宁知地陪同下低调地到店里打转一圈,看看还坚守在m&f工作室的员工们,并为大家发放精心准备的新年礼物。 那天店里的所有人都提前戴好了口罩,待明舒出现后亦自觉不上前围拢。曾秘书见到明舒后眼周都红红的,有个曾经被明舒费心带入行的男生也抹了几下眼睛,大伙儿都感慨。 过去三百多天的时间内,因为少了能力出色的大老板兼主心骨设计师坐镇,店里的大家其实挺不好过的,这段时间里发生过很多事,大大小小的磨难不断,但凡楚玉都没跟明舒讲过,每次都是报喜不报忧,怕明舒担心。 好些人都想念明舒,看到她因病消瘦的样子也不忍心。 明舒没生病之前多白皙红润的一个人,现在恹恹的,精气神大不如以往。 早前员工们看见她都发怵,生怕挨训受骂,眼下完全没那种感觉了,还是希望她可以早日康复,早点回店里带领大家。 周周老师跟明舒单独谈了会儿,聊聊这边店里的情况,包括上一年的各种业务和订单进度,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安排。 这些事凡楚玉早都同明舒讲过了,部分策略还是参考的她的意见才定下来的。明舒只听了个大概,末了,转而祝福周周老师新婚快乐。 周周老师真要结婚了,本来预订的时间是腊月二十六,想着赶在年底前促成一桩美事,但周周老师太忙了,而且两边家属也觉得时间太赶,廿六还处于年底拼命加班期呢,真不适合办婚礼。 婚礼推迟了,定在了正月初六那天,恰巧是假期的倒数第二天,方便请客。 明舒去不了现场,只能提前当面祝福一下,等开年后红包和礼物什么的都得托人带过去。 周周老师对此不介意,亦先一步发喜糖那些给明舒。 “反正到时候知知也会去,让她开视频,也能算你去了。”周周老师笑着说。 明舒柔声回道:“嗯,好。” 离开工作室,明舒回玉林苑看了看,过后再去湖边别墅。她们在这两个地方都没有久待,只在湖边别墅吃了顿饭,当天下午就又回到萧家村了。 宁知从城里买了很多东西拉回村,吃的用的,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物品,全都是林姨要求置办的,几乎塞满后备箱和后面的座位。 这年除夕和春节都在村里过,老两口要来,林姨的家人也会来。 明义如打算邀请宁老太太,可到底还是没有,念及宁家还有一大堆人呢,突然这么做只会让宁老太太为难。 老两口已经约见过宁老太太了,上个月就在酒楼里一起吃过饭,还是宁知撮合的饭局。 起先宁知是想带老太太到萧家村见明舒的,可考虑到奶奶最近身体又有点不舒服,小毛病不断,再三思量还是作罢,怕会出事,毕竟明舒才移植过去多久,免疫系统还在重建呢。 两家人的见面非常和睦,双方都满意,宁老太太对明义如两口子的印象很是不错,对明舒的条件也中意。 老太太挺和蔼可亲一人,不是坏脾气,去的时候还带了见面礼,该有的排场一样不少。当时明舒还与几人视频通话,在屏幕这边陪着大家聊天来着。 宁知过年肯定得回家陪老人,怎么都得以长辈为重,否则不合规矩。 这人都打算妥了,除夕晚上回老宅,大年初一的白天与晚饭期间也待在老宅陪奶奶,除夕的白天与初一晚饭后就陪着明舒。 明舒为之改了一道,让除夕白天留在萧家村吃顿饭就行了,初一晚上没必要过来。 “开车到这儿都什么时间了,那时候我早都歇下了,你还不如留那边多陪陪奶奶她们。” 宁知说:“你睡你的,我不打扰你,晚上到了,白天你一睁眼就能看到我。” 明舒好笑又感动,不过还是不同意,一是过年团聚多半要喝酒,不能开车,二是大晚上的,原本白天庆祝新年就够折腾人了,到时候不仅开车时道路视线范围受阻,连着开两三个小时的车整个人也累,着实没必要。 宁知拗不过明舒,终归还是点头了。 萧老师他们于廿八这天到萧家村,装了一整车的年货,满满当当地抵达。老两口很会做人,将那车年货分出去一大半,送给周围的村民邻居们,感谢那些人帮忙照顾明舒和林姨。 村里送东西一向是有来有往,大家伙儿不晓得老两口给的年货价值几何,分不清名贵与否,他们都是心意满满地回礼,送自家熏晒的腊味就不说了,还有活的土鸡土鸭和腌鸽子与咸鱼,以及笋干、酱肘子等五花八门的。 盛情难却,老两口都收下了,将这些分成几份,一份等过完年他们带走,一份给宁知,余下的则留与即将到这儿做客的林姨家的子女。 宁老太太喜欢腊味,上回带过去的她就挺爱吃。老两口多装点让宁知带上,也嘱咐宁知,老人家一次不能吃太多腊味,让宁老太太注意身体。 这年的除夕氛围与去年大不相同,明舒已然没有了那种万分沉重的苦闷心情,不论做什么都一身轻松。 明舒不能干活,帮不了萧何良他们几个做饭,闲暇时不是出去散步就是窝楼上玩手机看电视。她挨个儿发新年祝福给朋友们,还发了一条朋友圈。 那条朋友圈配有两张照片,一张是展示陶瓷摆件,一张是随手拍的一楼厨房。 厨房那张照片中,老两口、林姨和宁知都入镜了,宁知还露脸了。崽儿傻不拉几的,同一时刻察觉到明舒在拍照片就迟钝地仰起头,她腰间系着买调料品赠送的围裙,手上还抓有俩把青菜。 半年了,宁知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了,只不过还是短短的,只有十厘米左右。 为了过年好看点,这人特意做了个干爽的短发造型,又飒又凶,比之以前少了几分小年轻的不成熟感。 抓拍的场景挺有意思,明舒想也不想就发出去了,并配字:「第二年除夕/憨笑。」 朋友圈发出去没一会儿就收到了一大堆回复和点赞,老曹他们极其捧场,可劲儿吹彩虹屁,夸照片拍得真好,闭眼吹有意境。有人在底下祝除夕快乐,祝安康吉祥。凡楚玉独一份儿画风不同,说:「俩美女百年好合,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凡总一出马,别的人也纷纷加入其中,纷纷重复这句话。 明舒一高兴就私发红包给那些人,接受这些祝福。 宁知也点了赞,还单独回复凡楚玉:「谢谢凡总。」 除夕的夜晚,萧家村可以放烟花,几乎是天一黑就噼里啪啦砰隆响。 烟花灰尘多,味儿重,出去逛一圈就是一身灰。明舒不出门,天黑就关上窗户待屋里,站在窗前看看烟花,并与已经回到宁家的宁知打视频。 视频那头,宁老太太也在,奶奶亲切地祝明舒除夕快乐,还加了她的微信,转账发她压岁钱。 明舒收了这份压岁钱,对老太太说了一段讨喜的话。 后一日的大年初一同样欢乐不断,所有人都享受这个节日。 这一天明舒还下楼搓麻将了,与林姨的家人凑一桌,上午玩牌,下午玩牌,晚上也玩牌……要不是不能熬夜,她都不想下牌桌了。 明老板手气好,一整天都在赢钱,离开桌子时面前都摞了一堆小额票子。 宁知在电话那头要求分红,表示自己陪老太太打牌输得可惨,全程都没赢过几把。 明舒分一半的赌资出去,很是舍得。 宁知厚脸皮发消息:「老大威武,爱你!」 明舒发一个嫌弃的表情包。 宁知回以噘嘴的表情包动图。 等到躺床上了,她们又开视频,宁知搂着秋天给明舒拜年。 大狗这阵子过得简直快活,吃好喝好玩好,之前还跟着宁老太太一块儿坐私人飞机旅游去了,俨然已达到狗生巅峰。 傻狗不孤独,天天都有人陪,它比明舒想象中过得幸福多了。 奶奶是心善的老人家,宠爱秋天就跟稀罕小孩儿似的。 秋天在视频那头汪汪叫,乐颠颠摇头晃脑甩尾巴,还叼着新玩具给明舒看。 明舒在这边叫它的名字,温柔地说:“好孩子。” 秋天听得懂这句夸赞,登时就咧嘴吐舌头。 宁知告诉明舒,秋天近半年的体检结果都还行,情况比早先好多了。医生说,可能是奶奶养得好,或者是去年的体检不够准确,今年秋天的整体状态已经恢复了很多了,照这个架势养下去,多活两年三年几年也不是不可以。 伯恩山犬也不是一定活不过十岁,国外有的伯恩山到了十三岁还能参加比赛,有的活到十五岁多才去世,只要不生病,好好养,让狗活久一点就不是如同登天般的难事。 明舒把手放在屏幕上,作势要摸摸大狗。 秋天配合地将脑袋贴到镜头前,亲昵地蹭蹭。 宁知说:“再过半年你们就见一面吧。” 明舒答应了,“嗯。” 秋天摇摇尾巴,哼唧哼唧地撒娇。 新年意味着新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 明舒珍惜每一天的新生活,享受地过,放心地过。 正月里,周周老师如期结婚了。 两个新人的婚礼办得挺隆重,排场搞得很大,参加的人特别多。当天,明舒录了一段视频送去祝福,周周老师看完后直接哭成泪人,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宁知回来后说,新郎当场都听得泪眼花花的,感性得不行。 正月过得极快,什么事都没做,一个婚礼结束后没多久就过去了。 下一个月也一样,普通而寻常。 z大又开学了,宁知得回去继续写论文,完成毕业设计。 明舒在这时捡起了笔和纸,有空就画画,开始了每天“工作”三小时的日子。 医生支持这个做法,告诉她确实应该找点事打发时间,只要不是体力活就没问题,这样也有利于身心健康。 一天到晚都闲着也不是办法,总得有个目标,不然真能闲得发霉。 虽一年多没怎么动笔,可明舒的创造力依旧不减,甚至比前一年更甚。疾病并没有将她压垮,也未能卷走她的能力,她拿到笔和纸后还是灵感爆棚,创作欲很强。 防止她画图太入迷,林姨每天都会掐点监督她,绝不让她画太久,不管画到哪儿了,没完成可以等后一天再画,总之不急在一时。 明舒还是听劝,即使心痒痒想画久点,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断断续续的,她今年的第一幅作品耗时半个月才搞定——本来三天之内就可以画完的,但是她修了很久的细节,改动了数次。 这个作品令人满意,她扫描后传工作室图库里了,过后再知会凡楚玉和曾秘书一声。 凡楚玉不到一个月就将其卖掉,不打算存着或镇店用,凡总认为应该来个“开门红”,算是庆祝明舒的半回归。 明舒都由着了,只嘱咐成品要好好做,让凡楚玉上点心。 凡楚玉满口答应,并对冤大头买主要了个极高的价格,美其名曰这是匠心之作,是明舒耗时一年之久的心血,是不可多得的艺术品。 凡总乱吹不打草稿,素来是脸皮厚吃得够,怎么好听怎么高大上就怎么编。 设计作品嘛,你要是直白地告诉人家这玩意儿才画多久,然后怎样怎样就可以做出来,结果只会适得其反,会让买主觉得不值,必须得加工一下才行。 这就好比白色叫“乳白”、“纯白”、“深白”等并不好听,改为叫“象牙白”、“珍珠白”什么的就提升了一个档次。语言的包装有奇效,凡楚玉深谙其道,一张嘴就一个准儿。 这年五月份,宁知的论文流程进入最后的阶段,即将要收尾。 做最终修改的这段时间内,宁知离开了学校,到萧家村这边埋头干活,有什么事都线上联系指导老师。她的指导老师就是杨老师,杨老师和善,对手下的学生管得不严,让宁知准时回去参加答辩就行。 再后面的事就那样了,全都依照计划进行。 在萧家村待一阵子,到时间就回学校,网上提交论文进行初审,查重,然后简单准备一下,接着就是正式的答辩了。 宁知每一样都轻松完成,毫无压力就度过。 答辩以后还有毕业典礼,以及一些零碎的小事,比如自由组合拍照和转移档案签字等等。 班级里组织了一次团聚,分别前的那晚吃散伙饭。宁知自觉与同班同学们关系一般,可这天还是前去参加了。 宁知将系里发的毕业礼物送给了明舒,明舒也为对方准备了一份礼物。 毕业季差不多是骨髓移植后一年期,明舒已然恢复正常状态的生活了。 再去医院检查时,温允教授告诉明舒,她的各项反应良好,依然是很不错。 明舒骨髓移植后有过较小的排异反应,但大体上还是没毛病,她适应得很好,免疫系统的重建非常顺利。 温允教授还讲了点比较私密的问题,比如姓生活方面。这事也不是完全不可以,没到那程度,只是不建议太激烈,得适度,而且要做好卫生措施。温允教授讲得比较委婉,大体上就是那个意思,想着明舒不是单身,便多嘴提了两句。 这种问题没什么大不了,对成年人而言挺正常的,可明舒莫名就有些脸热。 自从生病以后,明舒和宁知其实没想过这个,只顾着养病去了,压根没那心思…… 此次检查宁知没陪着一起去,都是晚一点见面了宁知才问起,问医生说了哪些。 明舒避开了这个,绝口不提。 宁知哪能想到这些,自打明舒生病后就可纯洁了,硬是一丝一毫的念头都没有。她也不多问,拉着明舒就往外走,等走到路边停车的地方了才神神秘秘开口:“给你一个惊喜。” 明舒问:“什么?” 宁知不作答,走到车子边上敲敲窗户,一边拉着明舒的手不放。 车里,趴在座位上的毛团子立马抬起头,倏地就立起来。傻狗故意藏着呢,听到讯号后才冒出脑袋,一下子就趴窗户玻璃后,将毛乎乎的脸凑近。 大狗鬼机灵,脑袋瓜子好使,它有些激动,但似乎又清楚自己不可以下车,便不会任性胡闹要求开门下去,它只扒拉两下肉肉的大爪子,兴奋地冲外面叫几声,屁股墩子一扭一扭的。 “汪!” “汪汪汪——” 第91章 两人一狗难得重聚,这是生病后第一次见面。 宁知没告诉明舒这个,偷偷安排家中的司机把秋天送过来,且在此之前还专门训练过大狗,教它听指挥,到了这边不能随便蹦跶。 明舒有些意外,愣了愣才回过神来。 “它好像很想见你,我就让徐叔开车带过来了。”宁知解释,随后做一个手势,示意秋天乖乖趴下。 秋天这回听话,当即就收回爪子,懂事地趴在座位上。 隔着一层玻璃,明舒低头看看车内的场景,接着把手放在车窗上,问:“待会儿又要送走?” 宁知应道:“嗯,只是过来一下。” 明舒唤了秋天一声,示意大狗快起来,再转头回答:“行吧。” 明舒还是舍不得毛团子,见一次可真是不容易。 “特殊时期,没办法。”宁知说。 秋天开心地趴着吐舌头,尾巴都快摇散了。傻狗现在可有眼力劲儿,虽然明舒让它起来,但宁知没让,它便窝在座椅上一动不动,只冲明舒再叫几声。 宁知拉下明舒的手,连交接接触的机会都不给。 明舒说:“没事,又碰不到。” 宁知不允许,坚决地说:“不可以。” 明舒再摸摸窗户,继续喊秋天一下。 宁知没再拦着了,不过也不让开窗。 秋天这才起来,挨上来蹭蹭冰凉凉的玻璃。 明舒喊它:“秋天。” 它叫一声回应,眼巴巴地望着外面的两人。 明舒再喊:“秋天……” 傻狗都快乐得团团转,要不是车里空间有限,它非得跳几下不可。 明舒在窗外同它玩了几分钟,逗这直溜溜的大个子。秋天特亢奋,一会儿缩到下方躲着,一会儿爬上来,它和明舒玩捉迷藏呢,以为躲座位前面的空隙里明舒就看不见。明舒挺配合,还装模作样地找找。 秋天在老宅里就是这么跟宁老太太一起玩的,也不是满屋子到处乱跑,就是有时候躲沙发旁边同老太太做游戏,以为那样就不会被发现了。 捉迷藏还是宁老太太教它的,秋天学了好几年才学会,这大傻狗眼下就是在显摆,展示自己的本事。 场面很有趣,闹一闹就是个把小时。 秋天不知疲倦,到后面就有点想下去了,它眨巴眨巴眼望着宁知,嘴里发出娇气的哼哼声,卖乖地瞧向外面得两个人。 可惜宁知不吃这套,至此就是极限了,不可能会放它下来。 大狗难控制,一下车肯定会扑明舒身上,根本拽不住。宁知自有考量,狠狠心就当做没看见。 秋天有些委屈,暗搓搓扒车门,想自己下去。 宁知抵住车门,毫不留情地说:“坐下,不准下来。” 明舒亦无可奈何,迟疑半晌,还是只能摸摸窗户以做安慰,之后再让宁知喂秋天吃一点零食。 秋天的反应不是很大,出不来就出不来吧,吃了零食又老老实实的。 她们仨在外面待了两三个小时,明舒进房子里了一次,回去搬了一堆东西出来。 ——全是玩具,前阵子托人买的。 宁知抬起手打开车门,将这些东西全塞车里,顺道揉揉秋天的狗头。 大狗高兴,很喜欢这些玩具。 五点左右,徐叔开车带秋天回城里了,离开萧家村。 明舒和宁知回去,到楼上收拾洗漱一下。 明舒心情不错,既是因为秋天的到来,也是一直念着白日里医生讲的好消息。明舒与宁知商量一番,决定再休养半年就回店里工作,觉得那时候应该比较稳妥了,不至于还像刚做完手术后那样。 而且温允教授也讲过了,只要不过度劳累不做重活,适当的工作一定程度上还能促进身心健康,毕竟人一天到晚都待在屋子里总不是个事儿,长此以往都会憋出毛病,出去见见新鲜事物和人也是好的。 宁知想了想,点点头:“如果到时候恢复得更好了,也行。” “我明天再跟我妈他们说说。”明舒开口道,“看到时候怎么安排。” 宁知嗯声:“可以。” 两人聊了三四十分钟,大致说说以后的打算,比如回城以后住哪儿,要不要逐一分散地请身边的人吃饭,明舒回店里应该负责哪些板块,等等。 总之都是些琐碎的小事,一时半会儿也掰扯不清楚。 临睡前,明舒忽然靠上去亲了宁知一口,而且还是亲的嘴巴。 那可把宁知吓了一跳,对方不假思索就往后躲,生怕自己嘴上不干净会怎么样。 明舒挺乐,招招手,“过来。” 宁知一本正经,“嘴巴细菌多,不要亲。” “医生说没事了,可以的。”明舒回道,“别那么紧张。” 宁知死轴,不信医生的话,过去是过去了,可还是不给亲,连靠近一点都不行。 某人极其守规矩,捧珍珠一样呵护着明舒,谨慎到了一定程度,小心翼翼的。 明舒被宁知那样子逗得不行,过一会儿还是没了兴致。不亲就不亲吧,不急在这一时。 宁知面色凝重,非常认真地说:“好好养病,别乱想。” 明舒哦了一声,眼皮子抬起,拿腔作势地问:“这也叫乱想啊?” 宁知说:“不止是乱想,应该是想都别想。” 明舒笑了笑,“是是是,听你的。” 不过仅仅是嘴里那么讲着,随意搪塞两句,过了不久,明舒还是又亲了宁知一下子。 这回亲的是脸蛋,轻轻挨一挨。 宁知倒是没阻止了,自认为脸蛋还行,刚洗过,不脏。 明舒恶趣味,现场表演了一波“风水轮流转”,学着前年某个不懂事的样子,随后又得寸进尺地再来了几口,还咬了咬宁知的下巴。 宁知经不起如此作弄,不多时就僵在原地干坐着,不由自主就吞咽了两下,喉咙里涩涩的。 明舒伸手抚摸宁知的脖子,用指腹一下一下地磨着。 宁知不太能受得住,颤了颤浓密的眼睫。 明舒也没做得太过,到这儿就差不多了,知晓面前这位意志坚定,绝对是宁肯忍着也不会咋样,便收手了,最终只再亲亲宁知另一侧的脸颊。 宁知这会儿可谓是坐怀不乱,虽不推开明舒,可还是隐忍地哑声道:“可以了……” 明舒抬起手捏捏这人的鼻尖,再是脸,接着是耳朵,又凑近缓缓吹口气。 宁知直接闹了个大红脸,整个人都不知所措。 由于这一出别样的经历,宁知这一晚躺床上后就失眠了,少有地被撩拨了,直至回房间后胸口都砰砰直跳,平复不下来。 明明也不是没经历过,早前明舒还好的时候,她俩更过分的事都做过,但今晚不知是禁欲太久了还是怎么,宁知感觉刺激老大了,像被狠狠搅和了一番。 后一日,她们之间的氛围变得不大对劲。 宁知都没咋直面明舒,眼神有些躲闪。明舒心知肚明,还故意问:“没睡好?” 对方支支吾吾不肯明讲,三言两语就敷衍过去。 明舒笑笑,不拆穿宁知。 也许是前一天的事起了作用,戳开了某些封存着的腻歪心思,宁知私下里还偷偷摸摸查了查相关的问题,发现确实是那样后,宁知便愈发扭捏了,心痒痒又放不开。 倒不是真的马上就要做什么,就是想跟明舒亲近亲近,多抱抱亲亲也可以。 宁知过分纠结,在这事上始终跨不过去,都是一个星期后的周末才大着胆子搂抱了明舒。 那会儿明舒正在画图呢,宁知不打扰明舒,过了几分钟才低低说:“今天的工作时间结束了,该休息了。” 明舒看看手机,说:“时间还早,再画一会儿。” 宁知不同意,拿走了纸和笔。 工作不超过三小时,这是她俩的约定,谁都不能破坏。 明舒也不急,不让画就算了,下一刻就放宽心靠在宁知怀里,问问宁知在aurora集团的工作如何。 宁知入职后是从普通员工做起,进的策划部,职位不算是最底层,但也不高。 宁老太太并未特殊对待孙女,甚至要求更加严格,给宁知的薪资待遇与其他新员工一样,但私下里曾叮嘱部门老大多锻炼宁知,让不能开后门,否则日后宁知接受检查时要是不过关,那宁知的上司得跟着一块儿受罚。 策划部老大是宁老太太的心腹,收到命令后对宁知那叫一个狠,平日里训人都不带嘴下留情的。宁知这阵子不好过,入职后简直是地狱级别的难度,别的新人做错一点事没关系,加以改正就行了,她却不可以,不仅要被经理批评,有时候还会被宁老太太念叨。 这些苦巴巴的事宁知可不会告诉明舒,只挑几样无关紧要的讲,说:“将将就就,凑合,感觉还行。” “挨骂没?”明舒问,“庄启年会管你吗?” 宁知摇头,“没,不怎么挨骂。庄启年也不管我,我跟他不在一个地方。” 明舒问:“他去哪儿了?” 宁知说:“c市分公司,到那边开荒拓新,估计要明年才回来。” 明舒又问问另外的,对公司里的事比较好奇。 宁知有问必答,什么都告诉她,除了不好的一面。 两三分钟后,明舒再次转身,将唇落到宁知脸上。 宁知不拒绝,还顺势抱住明舒。 明舒动了动,转而坐她腿上。 …… 要亲嘴的时候,宁知又躲开了,抿唇别过脸。 明舒也不强求,眉眼温柔眸光流转,往下退了些,又再轻轻咬一口宁知的脖子。 没用力,一点不疼。 但宁知动作挺大,压抑地说:“别……” 明舒装作不懂什么意思。 第92章 她们做了点亲密的事,可还是没到那一步,不跨过中间那条线。 宁知真能够坚持,临到关头了都能强硬地刹住车,愣是不乱来,仍是觉得时间太短了,现在不是时候,不保险。她兀自咬了下唇,默默地收回手,还帮明舒理理衣服,牵扯乱糟糟的褶子。 明舒抵在床头,别有深意地瞧着对方,然后抬抬腿,光脚踩这人两下。 宁知也不躲开,后一瞬就抓住明舒的脚踝。 “放开……”明舒轻声说,可却不动弹。 宁知不放,置若罔闻。 明舒说:“听到没有?” 宁知抬抬眼,“啊。” “松手。” “不。” 明舒话里有话地嗔道:“没事找事。” 宁知辩解:“本来就没事。” 明舒说:“你闲得慌。” 宁知嗯声:“是。”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说话,缓解那点躁动不安的小心思。 一会儿,明舒从宁知手中挣脱出来,又故意“踹”这人一下,将光滑白皙的脚塞宁知小腹那里。宁知也不反抗,任由自家老大“摧残”,一律受着。 等到闹够了,明舒还是挨上去又亲了对方一次,照旧是吻脸颊和耳朵这些地方。 宁知再度抱起明舒,双手不大规矩。 林姨外出买菜去了,估计还要个把小时才能回来,楼上发生的所有事都隐蔽进行,这点时光独属于她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缓慢又快速,不经意间就是半个小时。 林姨再回来时,这二位早分开了,一个下楼倒水喝,一个待屋里捣鼓平板。林姨进门就喊了宁知一声,念叨了两句,说是今天外面好多卖菜的小摊贩,东西都很便宜,所以多逛了两圈,回来得就比较晚了。 宁知上前帮林姨摘菜洗菜,进厨房打下手。 林姨笑眯眯,与明舒一样问及宁知的工作情况。老人家对先前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毕竟她们从不当着外人做太亲近的举动,连牵手都少有。 老一辈的思想和观念向来保守,能接受同性恋已是不容易,诸如此类的行径他们更是闻所未闻,因而明舒和宁知还是比较收敛。 明舒晚一些时候才下来,那会儿已经洗过一次澡了。 夏天气温高,但先前没开空调没吹风扇,明舒便浑身都汗濡濡,黏腻不舒服得很,只能放温水洗一洗才清爽点。 明舒换了身行头出现,但林姨没太在意,不曾察觉出哪里不对劲。明舒喊了林姨一声,林姨说:“快吃饭了,你先在外头坐会儿,不要过来,茶几上有水果,刚买的,你可以先尝尝。” 这边的宁知偏头看看,与明舒视线交汇。 晚上,某人到明舒房间里睡的,虽然是依旧不做什么,可还是跟以前不同了。 宁知上床前特意泡了个澡,全身上下都洗干净才行,还把昨晚才洗过的头发又洗了一次,那整洁程度都快赶上洁癖人士了。 深夜里,宁知主动搂住明舒控在怀里,这里亲一下,那里亲一下,吻明舒的颈后、耳朵尖…… 明舒低声喊她的名字:“宁知……” 她没应声。 后一日是晴天,与前一天差不多。 再之后也是,重复以往。 接下来的生活里,她们亲密的次数便愈发多了起来,从最初的亲脸,再到后面的接吻,而后是别的……明舒对宁知做了点无法言喻的事,悄悄的,藏进了这个炎热的夏季里。 生活离正轨越来越近了,慢慢地朝那条路上靠拢,一天一个小变化。 在过后的两个月时间里,日子还是风平浪静,没有太大的波澜起伏,宁静而美好。 明舒又出了一个作品,还是老样子,将其交给凡楚玉处理。 宁知继续在aurora集团策划部里学习打拼,逐渐上手并熟悉工作,掌握了诸多必要的技能和方法,在职场这条道上越走越远,越走越顺畅。 又是一年一度的国庆,明舒正式去宁家老宅拜访宁老太太,宛若男女情侣头一次上对方家一般,准备周到,礼数齐全,排场那叫一个大,搞得过于正式。 其实宁老太太与明舒已经见过很多次了,这次上门没必要那么正经,当是回自己家里也可以。明舒那么有诚意,宁老太太倒是有些没想到,收到明舒精心准备的礼品后还挺惊喜,从她们进门后就眉开眼笑,那阵势比做生意赚了大钱还高兴。 自然了,送礼不止是送老太太一个人,宁家其他的家庭成员也有份,包括讨人厌的庄启年和没出息的宁爸。 庄启年对明舒的到来不大乐意,连回来都是被老太太硬催回来的,当着大伙儿的面,他没好摆脸色,且自始至终都装作一副仁和可亲的模样。他老婆等人的表现也还行,尤其是庄启年的儿女,这些人对明舒还比较客气,其中有人是真心觉得无所谓,以后家里吃饭时多双碗筷也热闹,余下的则是认为同性恋在分家产上没威胁,或是觉着宁知以后肯定会少分家产,因此即使是脸上不表现出来,可心里早乐开花了。 至于宁爸,他是真不咋能接受这个,一方面是无法接纳这个群体,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成为这样子,另一方面还是跟那些人的想法一致,怕以后宁知分财产太少的话,会影响到他在宁家的地位。 这没用的东西勉强会算计了,他那堪比瓜子仁大的脑子破天荒地开始想事了。 不过顾虑归顾虑,有些话哪能摆到明面上讲,宁爸也知道宁知不会听自己的,何况还有老太太在,他就不敢吱声了。 明舒如何不懂那些人的花花肠子,一个眼神就看出来了,只是不挑明而已。她懒得和这些人周旋,也没精力搞那些有的没的,对宁家怎么分财产更是一点不感兴趣,反正不管将来如何,她都会坚定站在宁知这边。 钱不钱的明家也不缺,宁知以后究竟可以分到多少家产,压根不重要。 再有,且不说老太太早就立了遗嘱了,就算没有,后辈们死命算计这些亦不应该。老太太是个明事理的人,从来不曾苛待谁,她可不是那种被传统观念束缚而压榨后辈的封建大家长,对宁知和庄启年他们都挺公平的。 明舒在宁家待了一天,当晚还留在那边过夜。 宁老太太为明舒准备了专门的房间,那天下午还带着明舒和宁知出去逛街,且于第二天送了明舒一只玉镯子。 那玉镯子是老太太与第一任丈夫新婚时收到的礼物,是法国丈夫的家庭出于尊重老太太和中国传统文化等考量,特地花大价钱找老工匠做的,这玩意儿如今在市场上买都买不到,挺值钱的。 宁老太太本是打算将镯子传给儿媳妇的,可无奈宁爸不争气,庄启年他们又是与第二任丈夫所生的孩子,左右衡量之下还是给明舒了。 ——早些年打算给宁知来着,想让孙女结婚时带走,可后来宁知出柜了。 明舒也不忸怩,对方给就收了,柔声道谢就是。 老太太帮她带上,夸了句:“你生得白,戴镯子好看。” 回去的路上,宁知还有点忐忑,问明舒感觉怎么样。 明舒如实说:“挺好的。” 宁知迂回提到宁爸他们,让明舒别太介意。 明舒回道:“不会。” 宁知说:“我不喜欢他们。” 明舒反过来宽慰:“别跟这些人一般见识,别计较。” 有了第一次上门的经验,不久就是第二次,第三次……两边渐渐就更加熟络起来。 宁知工作忙,明舒偶尔会代替她过去一趟,陪陪老太太,或是带老太太去明义如两口子那里吃饭,两家人有空就一起逛街。 转眼再是年底,光阴如白驹过隙。 马路两侧的杏树被修剪了一回,城市里换上了新的标语,处处是朝气。 移植的一年半期降临,所有的人和事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次的检查温允教授不在,休假陪女友去了,程医生代替她接待明舒。程医生把检查结果翻看了好几遍,笑着对明舒说:“继续保持,很好!” 次年二月底,明舒恢复工作,离开萧家村回到了玉林苑,重新开启了每天工作六小时的休闲日子。 林姨这回是真不回来了,不留恋城市生活,送走明舒后就收拾行李回到了隔壁村子的自家老房子。 搬家打扫是明义如和萧何良过去帮忙,萧老师这一年早离开学校了,明义如也过上了清净的半退休生活。 自那以后,明舒二人会定期去村子里探望林姨,一个月过去一次。 宁知从对面房子里搬到了这一边,到明舒这儿住,正式开启这段同居生活。 她们暂时不请新的阿姨,打扫卫生就请家政,做饭就宁知动手,明舒则负责规划一些日常起居计划以及买票等事宜,比如这周末要去哪儿放松,下周末要干些什么。 这样的平静生活其实挺有意思的,活力满满。 以前的明舒是半个工作狂,宁知则成天闷头打游戏瞎玩,现在截然相反,两个人都学会享受这个世界的另一层美好了。 z城的冬季湿冷,明舒盖上被子窝着,趴宁知身上。 宁知用鼻尖蹭蹭明舒,将红润温暖的唇落在明舒锁骨那里,若有若无地挨一下,两下…… 金融城附近的夜晚如往常般繁华,通明的灯火照亮了蜿蜒的前路,往前漫至幽深无边的黑色之中,与另一边的沉寂逐渐融为不可分割的一体,相互吞噬进食。 这里四处都喧嚣,热闹,车来人往。 第93章 三月份正值初春,约莫是农历正月中旬至二月中旬,是万物复苏的季节。 这一年的春天从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开始,而后再是连日的晴天,一直持续到四月末尾。z城的气温缓慢上升,从几度到十几度,从阴冷到舒适凉爽,从潮湿到温暖干燥……明舒去了趟南城,到那边去见朋友,亦是复工后第一次出差。 这趟出远门有曾秘书陪同,全程都早有安排,几乎不费精力,只是过去看一看就行了。 后来回z城是宁知去接的,正好可以在那边玩两天。 二人在南城约见了叶昔言和江绪妻妻两个,还免费观看了一场赛车。 看赛车之余,明舒又到叶昔言的工作室转悠一圈,观摩一下叶总的场子。 叶昔言的服装工作室开得挺大,地方位于黄金地段的商业街后面,店铺就是一栋占地面积巨大的三层楼房,目测超过了一千平,那阵势那装修简直奢侈豪华。 明舒也是第一次见到叶总的店铺,最初还疑惑妻妻二人又不是专业人士,她们会怎么经营这间工作室,结果一来就明白了,难怪这里的生意会做得这么好。 如此亮眼的一个地方,任谁进来都会觉得倍儿有面子,掏钱买东西绝对不会吝啬,否则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枉费来这么一次。 叶昔言向明舒讨教了许多有关管理店铺的经验,还有一些服装设计相关的专业知识,江绪江医生则问了一大堆恢复之类的问题,问及明舒的近况。 明舒与她们聊了很久,到分别时还有些舍不得走了。 双方约定了下次可能见面的时间,叶总她们下半年应该还会再去z城,明舒邀请她们届时去自家吃饭。 回程的车上,宁知问明舒:“好玩不?” 明舒回道:“还行。” 宁知问:“这几天累不累?” 明舒摇摇头,“不累,有什么事都是曾秘书在做,我比较闲。” 抵达z城的当晚,她们又请凡楚玉和老曹几个吃饭,一堆朋友聚聚。 等真正回到玉林苑的房子后,明舒忽然记起了宁知的那些朋友,随口提到李林泽他们。 宁知说:“他出国了,出去继续读书。” 明舒有点惊讶,看不出来李林泽还有学霸潜质,以为他毕业就不读了呢。明舒再问:“去的哪儿?” “新加坡,”宁知回道,“被他爸安排过去的,应该过几年才能回来,也可能不回来了。” 明舒好奇:“他家在那边有公司,还是有亲戚在那里定居?” “李家的总公司就在新加坡,李林泽他妈就是华裔,他小时候就在那边长大。”宁知解释,罗列了一些关于李林泽的事,譬如对方也要继承部分家业,譬如李家在国内的支线和产业都是李林泽的姐姐在打理,总之讲得挺详细。 讲完了,宁知才反过来疑惑:“你问他干嘛,要找他么?” 明舒否认:“不是,随便问问。就是感觉你俩以前关系很好,但是现在都没见到他了。” 宁知说:“有见过,偶尔出差能碰上,有一次还在公司里遇到了,不过没时间长聚,他比较忙。” 明舒了然地颔首,下一刻又有意无意提起另一位,曾经貌似暗恋过宁知的方俞婧小姑娘。 不对,是大姑娘了。方俞婧今年都该23岁了,与宁知同龄。 宁知对方俞婧不如对李林泽那样了解,只知道一点消息,那就是方俞婧毕业就离开了z城,到s市发展去了。 据上次李林泽说,方俞婧好像有到英国搞事业的打算,要到那边创业还是啥的。 宁知也不是很清楚,对这些了解得不多,且跟大学那群同学朋友的联系早就变得很少了。 学生时代的友情就那么大回事,基本上都是毕业即分道扬镳,哪怕当时大家都分舍不开,承诺将来会怎样怎样,可各奔东西后还是顾不了往日的旧情了,谁还会记得当时说过什么。 大家都有各自的前程,有人忙着继续深造,有人辛苦拼搏工作,过往都会被逐一放下。 其实当初毕业那段时间这群人还约着吃了一顿散伙饭,但方俞婧没去,那姑娘直接不辞而别了,走前还只通知了李林泽。 方俞婧在电话里告知了李林泽一些事,可出于朋友情谊,李林泽没对其他人讲,更是一个字都不透露给宁知。 宁知一概不知情,亦不感兴趣,对此不怎么过问,只当方俞婧是奔未来去了。 有的人际交往就应该适可而止,没那意思就不能留一丝一毫的念想给对方,那不负责任,也不合适,这也算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处理方式了。 “对了,”宁知说,“今年年末李林泽他们可能都要回来,到时候要不要见见,请他们到这边吃饭,或者出去吃?” 明舒无所谓,“都可以,看你方便。” 宁知接道:“那晚点我跟他们讲讲,问问他们的意见。” 明舒说:“成。” 路边的树木叶子又变了一个色,由浅绿变成了深绿。 炎热的太阳取代了春日的惬意,转而再是一次夏天。 这年的夏天尤其烦闷,居高不下的温度恼人,径直打破了前些年的记录。 新闻里报道,这是z城近二十年来最热的一个夏季,平均温度比去年还高出两度,期间最热的一天差点就破了40c的大关。 现实世界被焦灼的太阳晒蔫了,连石板小路都被晒得反光。z城人民在网上叫苦连天,边吹空调边喊热。 同一时间,城南老宅的秋天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坦,都快到狗生无憾的程度了。 宁老太太宠爱这个“老小孩儿”,每天都是空调美食伺候着,时不时还用私人飞机载傻狗去凉快的地方旅游。俩大龄伙伴一块儿过活,啥也不用愁。 明舒基本上一个星期去一次老宅,偶尔会陪着秋天玩玩,等太阳下山后牵秋天到花园里转转,戴着手套扔球让大狗去捡。 托宁知长期训练的功劳,秋天现在见到明舒也不会一个劲儿扑上来了,亦不会靠她太近,每次都乖乖跑近就会及时打住,冲明舒叫两声就完事。 大狗特听话,似是晓得明舒生病了,晓得自己不可以离她太近,便时刻保持距离。 有时候明舒想摸摸毛团子,秋天都不给碰,飞快就跑开了,还会着急地朝明舒“汪汪”,一副操碎了心的样子。 傻狗好像什么都懂,只是不会讲话罢了。 老太太说:“它有灵性,是来报恩的好孩子。” 秋天这年已经十一岁了,它的毛色不再像前几年那么光滑柔亮,颜色暗淡了一些。傻狗还是健健康康,时而会有点小问题,比如关节不灵活,胃口不佳,但没有太大的毛病。 宠物医生说,狗老了容易得癌症,尤其是伯恩山犬,这是打娘胎里就自带的品种风险,可秋天一直都没事,它可能会是一条长寿的狗。 萧老师开玩笑:“要是能再活几年,指不定可以申请一个世界纪录。” 明义如对宁知说:“好好养着,过几年办席的时候让它为你们送戒指。” 宁知揉揉秋天的脸,勉为其难地同意傻狗当她们婚礼上的花童了。 明舒问:“那是不是还得多找一条狗,花童得一对吧。” 宁知搂着秋天,说:“不用,就它了。” 末了,又添道:“它都够蠢的了,再找一条傻的来,头疼。” 秋天不懂这是在骂自己,乍一听到宁知语气那么温柔,动作又亲近,还以为是在夸它呢,这傻东西便咧嘴吐舌头笑笑,哼唧哼唧倒宁知怀里。 宁知嫌弃地抵开它的脑袋,“离我远点,一身毛热死了,待会儿又得洗个澡才行。” 某人真是不讲道理,明明是她先动手抱狗,现在却嫌弃秋天。 也就秋天傻不拉几听不来人话,不然非得张嘴咬这口是心非的主子才解气。 夏天过去,接下来就是养病的第三年了。 “三”是一道坎,是一次重要的过度,似乎只要捱过去了,余下的就会很快翻篇。 这一年寻常无奇,普普通通,没什么大事。 于明舒,于宁知,于所有人都是这样。 这一年明舒已过上了彻彻底底的正常生活,除了定期的检查,另外的所有事都与其他人一样。 明舒回到店里后,m&f工作室的生意愈发兴隆,蒸蒸日上,一天比一天能赚钱。 凡楚玉说,这叫否极泰来,这是后福。 凡总又为明舒求了一个平安符,还是上次那个庙里开的光。 现在物价一年赛一年高,庙里的平安符也涨价了,一个18888元,还是特制限量版。 凡总极其贴心,还提前将平安符消毒,确保万无一失才送给明舒。 明舒好笑地收下东西,揶揄地问:“消毒不会破坏它?能管用吗?” “能,肯定能!”凡楚玉认真地说,“我都问过大师了,可以消毒,不影响效果。” 明舒将平安符塞包里,领了这份好意。 “谢了。” “谢什么谢,用不着。”凡楚玉说,“反正是你家那位报销,开的双倍工钱,然后凑了个整吧,似乎是转给我十万块。” 明舒一顿:“……” 凡楚玉挺自豪地继续扯淡,吹嘘:“咱小宁总现在可是世界第一暖女,绝对值得托付的终身对象,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潜力股。” 明舒:“……” 凡楚玉直直看着明舒,腆着比城墙还厚的老脸问:“对不?” 明舒说:“哦。” 凡楚玉眨眨眼,“我夸她你别害臊。” 明舒面无表情:“没有。” 凡楚玉乐不可支,没形象地倒座椅上笑。 第94章 z城再一次下雪了,飘扬的白色随风飞动,远处雾蒙蒙一片,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细小的白粒儿,将整个城市都笼罩在其中。 这一回的雪不如前一回大,时间也不够持久,只持续了两天。 新闻上还是播报了这个,很快又引发了z城网民们的讨论。 有人猜接下来还会下雪,肯定不止这么一场,有人担忧气候变化问题,认为那与全球变暖和大气污染等有关,总之个中关系挺复杂,剩下的大部分人则看看就过,瞅个稀奇就完事。 明舒和宁知去湖边别墅住了小半个月,陪陪那边的夫妻两个。 萧老师近来身体不大舒服,心血管方面有点小问题,前几天还跑了两趟医院,好在医生表示没什么事,吃点药就行。 许是被女儿生病那事搞怕了,明义如很担心萧何良,每天胡思乱想总觉着心里不踏实,为老伴的身体状态发愁。 萧何良前些年里几乎没生过病,连感冒都不曾有,比谁都健康,退休才多久就这样了,难免会令人着急。毕竟有的人就是平时好好的,突然生一次小病就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明舒安慰明义如,让不要想太多了,说:“萧叔都快把所有检查做了个遍,真没事,你不要瞎想。” 明义如叹气,“我就是忍不住……” “放平心态,别揪着一点不放。”明舒说,“以后注意饮食习惯,没什么的。” 明义如至此才安心了,没表现得那么担忧。 心血管方面的小毛病需要长期调养,一时半会儿也不能立马就见效,反正得慢慢来。 萧何良从不会在明义如面前怎么样,像没生病似的,直到真没事了才提了两句,总而言之就是只有一点点难受,其余的还好,不遭罪。 这事就是小小的提醒,明舒从这天起也更加关注老两口的生活与保养方面,包括饮食、运动等都挺上心。 父母老了是没办法的事,人都有那么一天,做女儿的不能一直都像前些年那样,还是得肩负起该尽的责任——即使她自己也还在养病之中。 在这些事情上,宁知比明舒更有经验,这人教了明舒很多法子,亦帮了明家很多。宁知照顾老太太好几年了,处理起这些来游刃有余,什么都能解决。 那个冬天没能下第二场雪,直到春天都是晴朗天气,暖和的太阳一直挂在上方,金色铺满大地。 再后面就是多变的一年了,发生好些大大小小的事,但都与明舒没多大的关系,全是有关于周边人的好好坏坏。 春风和煦的日子里,老曹又办了一次摄影展,在巴黎包了个比较大的场子,整得极其隆重,名声打得特别响。 老曹邀请了z城的朋友们做观展嘉宾,其中就有明舒。 明舒去了,做了一番精心的准备才出场,很是用心。 那次摄影展后,老曹带了个人回z城,不再是形单影只。老曹的对象是一位四十岁出头的成熟姐姐,长得不算漂亮,但气质极佳,是非常有才华的一个大女人。 老曹领着那位姐姐与众朋友吃饭,高调宣布他正式脱单了,让大家从今往后一定认准嫂子是谁。 这天到场的人不少,出双入对的也不少。 英姐又换了个男朋友,依旧是长相帅气英俊的小鲜肉,她就好这口,改不掉习惯。凡楚玉她家果儿也找对象了,对方是与之门当户对的小竹马,很有礼貌的一个清秀男生。诗敏还在为老曹打工,那姑娘孩子都有了,明明前年还是单身来着。还有褚恒逸,他也是带着模特女友一起来的。 另外,褚恒逸的表哥赫江覃,也就是当初与宁知走得很近的那个帅哥男模,他竟然早都有关系稳定的对象了,且现在的这个女朋友就是曾经签约m&f工作室的兼职模特。 值得一提的是,田卫源与他那个大学女友已经领证了,小两口没办婚礼,而是非常浪漫地搞了个旅游结婚,旅游回来后就把没用完的结婚基金捐给了贫困山区的孩子们。 田卫源如今是一名正儿八经的摄影师了,他在圈子里的名气还可以,前阵子才拿了一个国家级的奖。 只是短短三四年的时间,所有人的变化都极大,大家都在往前走,没人会驻足原地。 也是春天,宁知在百忙之中参加了一次m&f工作室的新装发布会,以模特的身份参加,作为压轴的那个出场。 新装发布会的规模不大,可到场的嘉宾较多,一部分人是真正冲着服装来的,另一部分人则不是,有的为了生意,有的为了交际,借着捧场的由头接近宁知这个aurora集团的准继承人或明义如或英姐她们。 宾客皆是潜在的买主,凡楚玉丝毫不纠结,来一个要一个高价,开口就是六位数起,上下嘴皮子碰一碰就是源源不断的进账。 m&f工作室为此大赚一笔,一次新装发布会就抵上去年半年的净利润了。 为了庆祝新装发布会的圆满进行,店里特意举办了庆功宴,不仅当月就给众员工发奖金,凡总大手一挥,还为周周老师她们加薪一笔。 明舒都由着凡楚玉随便操办,不管太多,新装发布会结束后就回玉林苑休养去了。 明老板忙里偷闲,做主给自个儿放了半个月的长假,干完大事了就轻松轻松,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又继续马不停蹄地干活。 钱是挣不完的,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健康永远是第一位。 后半个月时间里,宁知也悄悄偷懒,有时候下班就准时跑了,连办公室里的临时会议也不参加,有时候还直接拒绝加班,油盐不进地表示不缺钱,累了想回家休息,有事上班时间再说。 策划部的头头拿着宁知没办法,表面上会假模假样地批评她,可到底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真要管也管不着。 宁老太太自是知道这些,全都一清二楚。老太太倒没觉得哪里不对,年轻人嘛,偶尔也要歇一歇,劳逸结合才是最有效的进步方式。 十多天日日夜夜中,明舒与宁知一直待在一起,做什么都一块儿,连出门都不分开。 她们又出去玩了一趟,去爬山,去看海,去领略大自然的美丽风景。她们住进普通的民宿,吃当地的美食,体会不同城市的风土人情。 亦是这期间,宁知带着明舒与自己的一些新老朋友见了一面,约饭,聊天,介绍两边的人相互认识。 新老朋友们大多都是生面孔,明舒都没见过——那些人好多都不在国内定居,相当一部分人都在国外,要么在别的国家读书深造,要么常年到处奔波,换着地方搞艺术创作什么的。 明舒真不知道宁知的朋友们是这般新潮文艺的个性,还以为那些人大多数都是那种做生意的类型。 宁知说:“其实他们当中的大部分都还是学生,估计一大半还会继续读下去,应该会考博吧。” “那还是很厉害了,”明舒接道,“读博不容易,有一定难度。” 宁知搂住明舒,好奇地问:“伯母上次跟我讲,说你最初是打算读博的,对不?” “嗯,差不多。”明舒说,“那都是读初中时的决定了,很多年前的了,我以为我将来会当大学老师来着。” 宁知讶然,“真的啊?” “读高中那会儿都还这么打算,原本是准备留z大教书,我妈和萧叔都挺支持。”明舒说。 有的事真说不准,假使那时候不改变主意的话,指不定明舒就是管理专业的老师了。若是再巧合一点,可能还会碰上宁知,总之很难确定。 宁知想了想,说:“杨老师到现在都可惜你没留校。” 明舒回道:“我更喜欢现在的工作。” 宁知挨过去靠着明舒的肩膀,“合心意的最好。” 明舒点点头,一把就抱住这人。 还是大白天呢,她们倒沙发上笑闹了一会儿,然后亲昵地接吻…… 明舒伸手环住宁知的脖子,仰仰下巴,安静地合上了眼睛。 半个月假期的最后,宁知牵着明舒去了何止于的那家私人咖啡馆,到咖啡馆那里见见老同学。 明舒这时才知道剩余的那些事,虽然不是全部,但也清楚宁知住进玉林苑不是巧合。 前尘过往终于画上了圆满的句号,秘密不再是秘密,亦不再重要。 何止于笑着问她们:“现在怎么样,过得好吗?” 宁知颔首,“还可以,挺好的。” 离开私人咖啡馆,她们绕路从一中门口经过,要到另一边买点东西。 一中外的那家宠物店已经不见了,不知哪一年没的,现在已是一家生意红火的网红炒菜店,前阵子还上过美食节目。 宁知挺感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进去,也不打听原来的宠物店是倒闭了还是搬迁去别地儿。 明舒挽着这人,轻声问:“要不去吃点东西?” “算了,先回去。”宁知摇头说,顺手就为明舒理理衣领子,“回家我给你做饭。” 明舒偏头看着对方的脸,笑了下,“那晚上吃什么?还要买菜不?” “要买。”宁知说,“你想吃什么?” 明舒随即就报上菜名,宛若进店里点菜似的。 二人又绕路买菜去,赶在天黑前回家。 夏至降临的时节,m&f工作室送了几名员工出去学习,到s市交流,到意大利交流,去往各个地方。 明舒陪同员工们去了s市,但没去意大利,后面是周周老师带领大家。 那次交流过后,小蒋留在了意大利,准备过几年再回来。 m&f工作室尊重小蒋的决定,连违约费都没要就放人走了。人嘛,总要往更高的地方走,时候到了就好聚好散,各奔各的未来。明舒还准备了一份礼物送给小蒋,在小蒋回来办离职的时候送上,大方地祝她前程似锦、一帆风顺。 那一天,宁知也去店里了,最后一次请小蒋吃下午茶。 小蒋哭成了泪人,又感动,又舍不得店里的众人,到后面都不想走了。 走出店里,宁知对一脸温和的明舒说:“明老板,你好像越来越佛系了。” 明舒随口就问:“有吗?” “有,你以前不这样。”宁知说。 明舒又问:“哪里不同了?” 宁知解释:“你没发现么,曾秘书她们都不怕你了,以前在你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明舒不承认:“哪有这么夸张,还好吧。” “有,你那时候可太凶了,老是板着一张脸。” “真的?” 宁知嗯声。 明舒不解:“那你呢?” 宁知:“我什么?” 明舒:“你怕我不?” “肯定不,我跟她们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宁知说:“哪儿都不一样。” 明舒扬扬唇角,“嗯。” 宁知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我是真爱,不是一个级别的,不能相提并论。” 明舒噗嗤一声,眉眼微弯。 夏末,四海酒楼里举办了一场低调的婚礼,纪安黎还是与徐淮安结婚了。 那场婚礼邀请了一部分与纪家有生意往来的人,其中就有英姐。出于不得已的礼节,英姐出席了婚礼现场,全程装作不认识纪安黎,等回来后再跟凡楚玉几个使劲儿吐槽,私下里臭骂了纪安黎一顿。 据英姐说,婚礼搞得并不怎么样,两个新人皮笑肉不笑的,徐淮安的正牌女友还以纪安黎朋友的身份当了伴娘,忍耐力不是一般的强,能做到那份儿上绝对是妥妥的真爱。 大家没告诉明舒这些有的没的,一个字都不讲,全都当做不清楚。 明舒是真不知道纪安黎结婚了,完全没关注,等到后来才无意间在网上看到了新闻。 不过那则新闻并不是关于纪安黎结婚的消息,而是离婚。纪安黎与徐淮安的婚姻只持续了一年不到的时间,两人最终还是分道扬镳了,且那时的局面闹得十分难看,网上的传闻亦沸沸扬扬,有说是徐淮安出轨了另一个漂亮女人,有说是纪安黎不满于现状,还有的说是徐家与纪家不和,因为利益而出手争夺。 众说纷纭,可具体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无人知晓。 明舒从以往的共同朋友那里听说了一点真实消息,似乎是纪家最上头的那个因病去世了,且纪安黎得到了自己该有的那份遗产。 以及,纪安黎怀孕了,未出世的孩子成了这场争夺战中的一枚筹码,为之争到了巨额财产。 那个孩子是谁的,是到国外做的试管还是咋样,共同朋友不知道,反正所有人都默认是徐淮安这个结婚对象的种。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清楚真相的怕是只有纪安黎与徐淮安两个了。 明舒兴致淡淡,不主动关注。 那年十二月底,纪安黎出国生孩子,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 明舒的生命中至此就再也没出现过这个人,见都不曾见过一次。 又是半年过去,转眼就是骨髓移植的第五年。 这是至关重要的一年,是跨越性的一年。 时光缓慢,漫长,亦格外有意思。 许是时来运转了,明舒的事业在这时候高速起飞,不但在短时间内一连斩获了两个国际设计大奖,还接连被几个大牌邀请参与设计。 她得到了多方的认可,她的设计忽然就变成了炙手可热的作品。 大抵是养病期间没怎么与外界接触,明舒有点懵,心底里没感觉太兴奋,倒是有些无所谓,好像得不得奖都没关系,不需要那玩意儿来证明自己。 大病一场后,明舒习惯了过平静日子,她不太愿意面对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或事了,没那么多精力。 然而现实不会随着本人的意愿平息下来,外界对她,对m&f工作室的目光不会因此就减少。 无聊的推手们在这一点上大做文章,没过多久就把明舒塑造成了一个不追名逐利、大隐于市的神秘高人,好像她有多独特多与众不同一样,硬是把她捧成了国内的希望。 明舒在网络媒体上看到了一些有关自己的报道,对其只能是啼笑皆非,觉得某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的,一天天没事干净乱吹。她都不知道自个儿有那么厉害,自觉本人很普通,她的设计也真的没到好上天的程度。 不过其他人的反应就截然相反了,无论是家中的长辈还是朋友们,大家都为她高兴且骄傲,认为这是一份努力一分收获,是她该得的。 宁老太太还向明义如夸了明舒,毫不吝啬对明舒的欣赏。连村里的林姨都知道这个消息,林姨还特地打电话问了老两口一些细情。 凡楚玉也高兴,念着以后店里又可以涨价了,乐得没边儿。 而且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明舒在,以后m&f工作室的其他人也能分一杯羹,跟着明舒吃肉喝汤。 但出名归出名,凡总不会趁这时就为明舒接一大堆订单,相反,凡楚玉还推掉了一些单子,名曰:“物以稀为贵,咱现在可是有头有脸的大师,一年随随便便接点就够吃了,多了掉逼格,往后我们店要走精品路线。” 明舒倒是认同这个,十分支持。 接下来的日子很轻松,压力不大,每一天都是全新的开始。 明舒沉心做自己喜欢的所有事情,一丝不苟地对待生活。 至于骨髓捐献的事,明义如到现在都没告诉明舒,萧何良和宁知亦只字不提。 距离手术都过去那么久了,明义如于去年就兑现了当时的全部承诺,把该做的、该补偿人家的,通通都完成了。 现任老婆与前夫早已离婚,那一大家子搬离了z城,选择了去另一个地方生活,彻底把前夫甩开。 现任老婆一家开的条件很简单,要求明义如帮忙安置他们的新生活,为那个家庭搞定一切后续事宜。明义如都照做了,还与现任老婆通了一次电话。 电话里,现任老婆依然很不客气,对方表示已经两清了,让明义如将来再也不要找上她家,最好永远不要往来。 现任老婆恨死了前夫,连带着怨恨与前夫有关的所有。 明义如理解对方,真心实意地道了声谢。 现任老婆只有一句:“好好照顾你女儿,别浪费我家孩子的骨髓,以后我们可不会再捐了。” 电话挂断,两边就真的再也没有交集,自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道。 还有另外一些相关的人,比如第二任老婆的儿女,明义如也都处理妥当,那一边亦不再与明家有任何瓜葛。 而那个渣滓前夫呢,他早都没影儿了,自打离婚后就杳无音信,不知道是没精力折腾了还是死哪儿去了,总之凭空消失了一般,像是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 明舒没见那位垃圾亲爸,从小到大都不挂念他,在她记忆里,亲爸是个不存在的人物,她对他没有任何感觉,不期待不喜欢,也不厌恶或恨,她是真的不清楚。 对明舒而言,萧何良就是她爸,虽然她习惯性根据最初见面的称呼喊萧何良为“萧叔”,但萧老师的分量早就是超过亲爸的存在了。 生恩是亲妈的功劳,养恩是老两口和姥爷的付出,没前夫的份儿。 再往下就是宁知升职加薪的事,这人打下基础后就开始飞快晋升,前三年就坐上了副总的位子,今年又成为了正式的小宁总,去掉了前面的“副”。 小宁总如今已然可以独当一面,她没辜负宁老太太的期望,比宁家其他小辈都更有出息,进集团后做出了许多实绩。 宁老太太希望宁知未来可以带领整个aurora集团进一步发展,希望小宁总可以肩负起宁家,老太太这下是将宁知视为第一继承人了。 庄启年他们自然不服气,可也没法儿,既不敢搞小动作,拼实力又干不过这个势头迅猛的潜力股,久而久之就只好认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以后又不是全都分给宁知,宁家其他人多少还是有份的,足够他们挥霍了。 宁知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管都不管。 小宁总近来是大忙人,忙着上班,忙着回家为女友做饭,与女友亲亲贴贴,还忙着画画。 宁知正在微博上连载免费小短漫,每次明舒画稿子的时候,她就在旁边陪着涂小动物,画完就扔微博上发出去。 小短漫全名叫《大狐狸与小狐狸的秋天》,讲的是两只狐狸因为一条狗而结识当好朋友的纯情故事。这故事没什么内涵,全是记流水账,但莫名就很受网友欢迎,在网上火得很,还卖了一堆杂七杂八的版权。 宁知将赚来的钱都捐给三院了,用以帮助经济贫困的白血病病人。 五年期的复查很顺利,结果一如既往地令人高兴。 石头落地,未来仍旧美好。 检查完之后,宁知开车带明舒回老宅,第一件事就是先去见见秋天。 大狗已经十四岁,再过不久就该十五了,它还能慢悠悠地走,还能吃下食物,只是远不如早些年健壮,身子骨也变得瘦削,毛都薄了一层。 现在的秋天理论上是家里年龄最大的“小老太太”,它愈发沉稳内敛,像真正的迟暮者,可每当见到明舒还是会激动地摇尾巴,就算没力气也会朝着明舒的方向跑两步。 明舒摸摸它,揉它的脑袋,轻声说:“我没事了……” 秋天歪着脑袋瞧她,哼唧了一声。 两人一狗到沙发那里坐下,宁知喂秋天吃点零食,秋天砸吧砸吧嘴,惬意地趴着,枕在宁知腿上。 大狗精气神不再充沛,懒懒散散的。 明舒也喂秋天吃东西。 秋天不乐意这样吃,只拱拱宁知的手,让宁知帮忙接过来喂自己。大狗早已养成了习惯,习惯了不主动接近明舒。 宁知照做,转而接过吃的就喂。 秋天继续砸吧嘴,吃得挺起劲儿。 明舒笑了笑,低眼看着毛团子。 宁知倏尔低声开口:“结婚吧。” 明舒抬头,“嗯?” “结婚。”宁知说,重述一遍。 明舒思忖了下,回道:“行啊。” 宁知说:“今年就结。” 明舒答应了:“可以。” “下个月?” “行。” “想去哪儿办?” “本地吧。” 宁知问:“家里?” 明舒说:“你觉得呢?” 宁知:“听你的。” 明舒:“那就家里,搞个简单的仪式就行,别那么麻烦。” “好。” 她俩默契地牵手,宁知将一个冰凉凉的小玩意儿套在了明舒左手中指上。 明舒摸了摸那个精致的带钻小圆环,对款式挺满意。 大狗凑近瞅稀奇,疑惑地用鼻子嗅嗅。 灿烂的余晖倾斜穿过窗户,落在房子里,柔和地洒落而下。 「你是我的念念不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