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试炼游戏》 第1章 “玩家k27216,唐措,新历2019年4月1日23:05,确认死亡。” “人间试炼游戏通关失败。” “生存时长二十四年零四小时十八分六秒,评级a,获得初始人物点数5。” “叮——请收取您的生存评估报告。” 一片朦胧的白雾中,唐措听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男性播报声,面无表情。他觉得他应该是死了,五分钟前死在大马路上,路边除了一个不省人事的醉汉就是条流浪狗,都在静静等他凉透。可眨眼的功夫他就到了这里,身上的血还在,伤却都不见了,也没有任何随身物品。 环顾四周,这里除了白雾还是白雾,肉眼能见度只有周身五米。 “叮——请收取您的生存评估报告。”播报声不像电子音,清澈、干净,一如青春少年。 作为一个私家侦探,哪怕是三流的,唐措也从不缺乏判断现状的能力,所以他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眼前的一切都是濒死幻想。 而且死人不需要报告。 “叮——请收取您的生存评估报告。”播报声继续催促,大有唐措不理会就一直报下去的架势。 唐措干脆坐了下来,因为站着有点累。过了一会儿,播报终于换了内容。 “玩家k27216,消极求生,警告一次,扣1分。当前人物点数6,请立刻收取生存评估报告。” 话音落下,一本堪比英汉大辞典的书重重砸在唐措面前,浓黑硬壳封面,用金色花体字烫印着唐措的名字和玩家。 唐措翻开来看了一页后,脸都黑了。只见书里密密麻麻记录着他的生平,某个词条里甚至还写着—— 唐措,七岁,2002年2月27日晚9点于苏州市姑苏区太监弄与恶狗打架。吓到过路行人,扣05分。拒打狂犬疫苗,扣5分。 “啧。”唐措就知道自己跟狗八字不合,但这个傻逼一样的扣分系统到底怎么回事?拒打狂犬疫苗竟然要扣5分,而且他最后还是被摁着打了。 他直接翻到最后,看到了这破报告对他短暂人生的评语——不服管教、消极懒惰、争做异端且勇于作死,建议珍爱生命,活过二五。 唐措的脸更黑了,啪的合上书,一眼也不想多看。可就在他合上书的刹那,眼前的景象忽然发生了变化。 一点金光出现在白雾之中,唐措抬头看清了它的本体——那是一只婴儿拳头大的金铃铛,钟形铃铛。 铃铛声响,白雾翻涌。 “叮——” “如果生存是一场游戏,你准备好了吗?” “请牢记永夜城第一法则生存即正义。” “祝您生存愉快!” 话音落下,唐措突然感到眼前一黑,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整个过程持续大约五秒,当唐措的视线再次恢复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圆形广场上面,周围黑压压的全是人,至少数千个。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距离唐措最近的是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瘦弱小姑娘,光头,瞧着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此刻正蹲在地上,紧紧地把自己的头捂住。 距离稍远的,还有一个满脸沟壑、头发花白的老头,一个浑身是血不停地确认自己四肢还在不在的神经质中年男人,一个神情不悦的红衣女郎等等。 广场很大,由一米见方的黑石板铺成,石板表面被打磨得很光滑。现在是晚上,夜色深沉,可广场上却很亮,因为广场正上方漂浮着一个巨大的金铃铛,铃铛里像装着个小太阳,把这里照得亮如白昼。 铃铛,又是铃铛。唐措莫名觉得这个铃铛跟刚才白雾空间里的铃铛是同一只。 继续往外看,四十九根黑色石柱环绕广场一周。这些石柱很奇怪,柱身很粗,最起码需要三人合抱,且至少三十米高。石柱的倒影在广场中央汇聚,形成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那是一种仿佛被神明从头顶窥视的感觉,灵魂被压迫在方寸之间,不断缩小、不断匍匐,直至变成一粒尘埃。 唐措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周围依旧嘈杂,不断有地方传来崩溃的哭嚎和越来越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像一万只鸭子在耳边疯狂叫喊。 红衣女郎轻嗤一声,却不发表什么意见,倒是那看起来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的老头,过来跟唐措打招呼。 “小伙子,你是哪儿来的啊?”他问。 唐措没有立刻回答,余光所及之处,一团白光闪光,留下一个神情呆滞、浑身是水的青年。他这才看向老头,说“车祸。” 老头微怔,随即摸了摸额头的皱纹,像是要把它们抚平一般,无奈笑道“看来你是个明白人,比我们都强多了。我老了,本来也没几天可活,活这么大岁数也算是寿终正寝,可谁知道睁眼就到了这儿呢。” 说着,他冲唐措伸出三根手指“大概三个多小时了。” 他又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其他人“小姑娘可怜,癌症,没救过来。那个身上都是血的也才来了大概半个小时,到现在还疯着呢,看来也是出了车祸。” 都是今天刚死的。 至于那个女郎,老头摇摇头,看来是没搭上话。可就在唐措看过去的时候,女郎却不耐烦地也看了过来,说“反正都死了,等着阎王爷判呗,该投胎投胎,该下地狱下地狱,有什么好聊的。” 老头却不怎么赞同,额头的皱纹又像风干树皮堆了起来“哪家阎王爷这么收人的?从古至今没得这个说法,不合老祖宗的道理啊。你们都听到那个声音了吗?说什么什么游戏——” 话音未落,却戛然而止,因为老头终于发现了唐措手中的生存评估报告,浑浊的双眼里满是错愕。 “您这……”他甚至不由自主地用上了尊称。 女郎也惊到了,她手里也有那么一本报告,可她年轻啊,不到三十年的人生就写了语文书那么厚,这还是她年少叛逆的结果。老头的她也见过,那么一大把岁数也就比她厚一点。 可眼前这位呢?他年纪比自己还小吧,短短二十几年人生他都干了什么? 两人都不说话了,一时间理不清思路。突然的寂静让车祸男和病号服小姑娘也都看了过来,于是大家一块儿沉默。 气氛有点尴尬。 唐措面无表情,不想辩解只想打人。而就在这时,一个中气十足的清亮嗓音突然插入,把沉默的气氛瞬间蹦碎。 “妈呀啊啊啊啊啊啊!”这声音不仅来得突然,还特别有活力,就像他的主人——一个穿绿恐龙连体睡衣的大男孩,十六七岁,面色红润,精神抖擞。 周围人齐刷刷地向他投去注目礼,乌泱泱一片好几十个人。他顿时卡壳了,稚嫩的青春脸庞上像被泼了五色的油彩,惊讶、紧张、害怕、欣喜一一掠过,最终定格为一句。 “卧槽?”他眨巴眨巴眼。 老头在揉太阳穴,人老了就是不禁吵,脑壳疼。其余人反应不一,大多数人都把头转了回去,不再投以关注,只有唐措从始至终没有变化。 恐龙男孩讪笑着摸了摸头,左看看,右看看,瞧着有些无措。老头叹了口气,朝他招招手,他就立刻凑过来。 “小伙子哪儿来的啊?” “包邮区、包邮区的,我昨天刚说要出门旅游,结果就游这儿来了,还挺远是不是?” “是……你咋死的啊?” “大概是猝死的吧!突然就死了,你看我还穿着睡衣呢,淘宝三十九块九包邮买的,珊瑚绒……哎我这都没来得及送医院呢!” “你这也死得挺冤啊。” “可不是么!” 唐措双手抱臂,仿佛听了一段相声。 老头又给两人互相介绍了一下,都是刚死的人,出门在外多交个朋友总是没错的。而也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广场上又多了几个人,越来越多的惊慌和嘈杂汇聚在一起,却不知要持续多久。 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唐措从来没想过。但让他最在意的不是这个世界的存在,而是播报中的用词。 播报声中的二十四年零四小时十八分六秒就是他短暂一生的长度,死亡时间、报告书里的生平都对得上,如果永夜城真的存在,那听起来就像是一个死后世界。 可人间试炼游戏,“游戏”从何而来? 唐措横死街头,所以游戏通关失败,那他二十四年的人生难道就是一场生存游戏吗?仅限于他,还是针对所有人? 这短短半个小时的经历太过匪夷所思,饶是唐措也无法判断。而这时的池焰已经把初来的紧张和恐惧抛到脑后,蹲在地上哄起了小姑娘。 “对了。”他忽然又灵光乍现,伸手抓住自己的睡衣帽子用力撕扯。刺啦一声,还把背后撕了一个口子。 附近的人都奇怪地看着他,觉得他可能是被吓傻了,脑子不正常。他却还乐呵呵的,把绿色恐龙头往小姑娘面前一递“哝,给你戴,晚上挺冷的。” 小姑娘怔住,捂着自己的光头,一时都忘了接。其他人也一样,愣怔过后,什么都没说的撇过了头。他们有的怅然若失,有的面露不忍,有的颓丧,也有人似乎从池焰的举动中得到了一丝安慰。 一个小小的善举就像黑夜中的萤火,总能让人好过一些。 时间悄然流逝。 等待是把生锈的钝刀,不断磋磨着可怜的神经。 “我受不了了!我要离开这里,我不能继续待在这鬼地方了,我要回去、要回去……我要回去!”一个额头带血的中年女人突然发疯,踉跄着撞开密密麻麻的人群,冲出广场。 唐措眯起眼,这里不是正常的空间,除了铃铛照亮的广场范围,其余都是一片诡异的浓黑。 跟随着中年女人一块儿消失的,还有她冲出广场后的脚步声。踏出光照的那一刻,她就像被黑暗吞没,凭空消失。 大家都被吓到了,一个个面露惊惧,内心担忧,可没有人敢跟着去看一看。而就在中年女人消失的两三分钟后,广场外的那片浓黑里突然传来了凄厉惨叫。 似鬼爪刮过玻璃窗。 整个广场的人都像被掐住了脖子,气氛陡然凝滞。下一刻,熟悉的铃铛声响起,将凝滞打破,也让所有人心头一跳。 “叮——” “实时播报20190401届,共6315位玩家完成人间试炼游戏。综合评级f,平均点数13。” “在这样一个美妙的夜晚,一日一度的永夜城入城仪式即将开始,下面让我们热烈欢迎伟大而善良的乌鸦先生发表讲话!” 话音未落,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突然插入。 “不,今天的乌鸦先生一点都不想要善良了,乌鸦先生很生气、非常生气!你们真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综合评级竟然只有f!平均点数竟然只有13!13啊,这是多么不吉利的一个数字!” 所有人都抬头看,惊疑不定地搜寻着声音的来源。很快,便有人在东面的一根石柱上发现了一只正气得跳脚的乌鸦。 “一届不如一届,真是一届不如一届!活得这么差,你们竟也好意思去死!让我看看,车祸、溺水、上吊……哦天呐,这里还有两个割腕殉情的,嘿,你们可真有意思。” 一对小情侣被当众点名,吓得握在一起的手立刻松开。 “乌鸦先生生气了,要惩罚你们。不能让你们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永夜城,那可对其他认真努力的玩家太不公平了。让我想想,我要怎么惩罚你们呢,让我好好想想……”乌鸦在石柱上走来走去、走来走去,翅膀背在身后,每一次摇头晃脑都显得滑稽又可笑。 可没有人笑得出来。 乌鸦很滑稽,在场绝大部分人的脸色比他更滑稽。 “有了!”乌鸦突然高高举起自己的一边翅膀,很高兴地宣布“我们来玩幸运大转盘!” 话音落下,一个半径十米的巨大转盘凭空出现在乌鸦上方。转盘共分七个不同颜色不同大小的扇形格子,每个格子内都写着不同的内容。周围一圈彩灯环绕,与游戏厅经常出现的那种大转盘别无二致。 播报声再度响起“触发彩蛋游戏——幸运大转盘。本期大转盘共分四轮,玩家根据转盘结果获得惩罚或奖励。生存不易,运气为先,游戏现在开始!” “等等,怎么就开始了?!” 广场一片嘈杂,乌鸦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大家越乱,他就好像越开心。他扑棱着翅膀,从这根石柱跳到那根石柱,再从那根石柱跳到另外一根石柱,每扇一次翅膀,转盘就转得更快。 迷幻的彩灯拉出残影,像一个五颜六色的光圈包裹着众人的命运。 池焰紧紧挨在唐措身边,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的袖子“哥,唐哥,你看到那转盘上写的惩罚内容了吗?那都是什么意思啊……” 唐措没有回答。 可池焰止不住话头,他分明看到那个转盘上大格子里写的都是什么“厄运十三点”、“万箭穿心”等等,哪一个听起来都不太妙。 可现实往往就是怕什么来什么,“叮”的一声,转盘骤停,红色指针赫然指着池焰看到的那一块——厄运十三点。 “嘻嘻!”乌鸦开心极了,目光扫过众人“我讨厌13,13不是一个好数字,我宣布所有点数为13的人,你死啦!” 下一瞬,惊叫四起。 一处、两处、三处,纯黑色的洞口毫无预兆地在大家脚下出现,像巨兽张开了嘴巴将人活活吞噬。只是转瞬之间,便有几十人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许多人甚至都没有看到被吞噬的过程,只看到那黑黝黝的洞口张着,一眼望不到底,然后——是凄厉的惨叫声。 还有那情急之下竟抓住了洞口边缘的,听着四周传来的惨叫声脸色煞白,一边挣扎着往上爬,一边疯狂求救“救我、快救我!救我啊!” 周围的人见了,或快或慢地反应过来,胆大的便冲上前去拉他。可还未近身,便听那人开始惨叫,表情惊恐甚至扭曲。 “谁在拉我?!放开我!救命啊啊啊啊——” 前去救援的人倏然僵住,下一秒,那人便似被什么东西拖了下去,惨叫声光速远去,远到传来回声。 “啊啊啊啊啊!”胆小的已经开始尖叫,恐惧的恶魔让他们脑补出了无数残忍而又可怖的画面。有时候看不见的,才是最可怕的。 池焰亦如坠冰窖,浑身僵硬,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唐措面色沉凝,眉头微蹙,目光里却不见害怕,只牢牢地盯着那只乌鸦。 乌鸦在笑,他又开始从这根石柱跳到另一根石柱,再从另一根石柱跳到下一根。像一个顽劣的恶童,摇头晃脑地说话“你们真是太胆小啦,胆小的人在永夜城可是活不下去的。这样吧,让伟大而善良的乌鸦先生给你们唱首歌,有了歌声就不怕啦!” 转盘继续转动,尖叫的海洋中,歌声倾洒而下。 “神灵、羔羊和乌鸦, 一起在悬崖快乐的玩耍。 他们唱啊跳啊, 石头里开出了鲜花。 神灵说,看呀 它是我的花。 一只羔羊吃了它, 快点去死呀。 神灵、羔羊和乌鸦, 世上再也没有花。 一只羔羊掉下悬崖, 两只羔羊掉下悬崖, 三只羔羊掉下悬崖, 四只羔羊掉下悬崖, 五只羔羊掉下悬崖, 六只羔羊掉下悬崖, 七只羔羊掉下悬崖, 都死啦, 都死啦。 乌鸦说, 不听话的孩子都死啦!” 一首歌并不长,但唱完一遍又一遍,永不停歇。欢快的语调加上诡异的歌词,让人灵魂打颤。 然后,是歇斯底里。 “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怎么办?我们都会死的、会死的!” “我害怕……” “不要唱了!” “不要再唱了!” 可是歌声仍在继续。 “…… 一只羔羊吃了它, 快点去死呀。 一只羔羊吃了它, 快点去死呀……” “叮!”转盘终于又停了,红色指针指向了一个标着2的蓝色小格子。乌鸦抬头看着,颇为遗憾地抖了抖羽毛“真可惜,全员点数减二。” 但很快他又开心起来,歪着脑袋说“没关系,我们还有下一轮!” 作者有话要说《神灵、羔羊和乌鸦之歌》 灵感来源——阿加莎·克里斯蒂《无人生还》 经典的恐怖童谣元素,大家如果感兴趣的话还可以去看看明星大侦探《恐怖童谣》和《又是漂亮惹的祸》。本文暂定每晚八点更新。 愚人节快乐! 第2章 死亡消消乐 唐措,两轮过后负债八个点。 第三轮开始,乌鸦依旧在石柱上踱着步,挺起胸脯,摇头晃脑。那戏谑的、傲慢的目光扫视广场众人,似有意无意地在唐措的方向停顿两秒,却又不屑地移开。 “让我们来看看下一轮的惩罚会是什么呢?”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绑架着所有人跟他一同抬头看。 转盘慢慢听了,指针指向一个硕大的黄色格——灵魂大摆锤。 “这又是什么啊?!”池焰抱着脑袋发出了来自灵魂的呐喊,却又不敢大声叫唤。他下意识地靠近唐措,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些安全感。 乌鸦拍起翅膀“大摆锤好,我最爱大摆锤了!三分钟的极乐时间,你们准备好了吗?” 众人惊慌地四处张望,只见石柱忽然有了异样,黑色的阴影在蠕动,从柱身分离出巨大的黑色摆锤。四十九个摆锤,以石柱为中心开始摆动,方向不一,先后不一,快慢不一,但似有一种奇妙的韵律。 说是摆锤,但那其实跟游乐园里的大摆锤并不一样,它更像法官手中的锤子,只是它很大,大到一锤能把十几个人一块儿掀翻。 “呼——”那摆锤抡起的劲风,隔着老远就能让人觉得脸颊生疼。 “快跑!” “躲开、都躲开!” “小心!” 四散的人们拼命躲避,可是刚刚从这里跑开,转头又迎上了另一只摆锤。“咚!”摆锤拦腰击中,鲜血还未迸溅,那人就被撞进了广场外的浓黑里,尸骨无存。 有人被吓得跌坐在地,浑身僵硬不能动,只有摆锤的倒影在瞳孔中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有人连滚带爬,双手抱头匍匐在地上,却侥幸躲过一劫。呼呼的劲风刮得他们耳膜刺痛,举目望去,四处都是摆锤晃动的阴影,根本无处可躲。 “咚!”“咚!”“咚!” 哀嚎遍野,鲜血四溅。 那些个已经死亡却未脱离广场范围的,身下便出现跟第一轮一模一样的黑洞,无声无息地将他们吞噬。 生命在流水般逝去,乌鸦却又唱起了欢快的歌。 “神灵、羔羊和乌鸦, 一起在悬崖快乐的玩耍。 他们唱啊跳啊, 石头里开出了鲜花。 神灵说,看呀 它是我的花。 一只羔羊吃了它, 快点去死呀……” 池焰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从地上爬起来了,不断来袭的摆锤让他根本无法停下来思考,只能跑、拼命地跑,脑子里的弦紧紧绷着,仿佛稍有松懈,自己就会被摆锤砸成肉泥。 可为什么会这样呢?! 池焰一个前冲又扑倒在地,大摆锤刮着凌厉的风从他头顶掠过,他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而背后已是冷汗直流。 西侧方的摆锤又晃过来了。 池焰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可就在这时,他看到那个病号服小姑娘就在不远处被人推了一把。那人急着逃命,眼见摆锤过来了,下意识就把身边人推出去挡着,可何曾想过区区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怎么挡得住一个庞然大物? “跑!快爬起来跑啊!”池焰也下意识地就想往那儿冲,可西侧方的摆锤还没晃过来,身后的却来了。他根本没注意到,当即便被劲风掀了个人仰马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止住。 他一阵后怕,只差那么一点他就直接被摆锤击中了,而此时此刻,小姑娘像是听到了他的叫喊声,抿着唇惨白着一张脸努力从地上爬起来。 她爬得很快,手脚并用,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也没有流下来,可大摆锤已经近在咫尺。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横飞过来一下把小姑娘撞出五六米远,两人翻滚着落地,堪堪避过大摆锤。 池焰瞪大眼睛,那人正是之前推了小姑娘的那个! 这又是怎么回事? 池焰急忙看向那人飞来的方向,就见唐措若无其事地拍拍手,仿佛随手扔了袋垃圾。感受到池焰的目光,唐措扫了他一眼,也没个特别的反应,转身就不疾不徐地往后走。 走出十步,正好站在两个大摆锤交错的空隙里。呼呼的风吹着的不是他柔顺的黑发,是他独孤求败的忧伤。 “卧槽?” 池焰心中惊叹,但又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左闪右躲地往他那儿跑。其实他躲了那么多次,也看出这些大摆锤的摆动是有规律的,可看出来是一回事,真正运用得当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跑到半路,他又想起那小姑娘,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头拉她,就发现她那儿似乎特别安全。 一个无锤光顾的盲点。 很快有人也发现了这个绝佳位置,纷纷向这里聚拢。 池焰不由得怀疑唐措是不是早就算好了,但此刻不容细想,他咬牙往唐措身边跑,决定先抱大腿。 大腿走位风骚,一只手拎着某位倒霉蛋的后衣领将人救下,另一只手还抱着自己的生存评估报告。倒霉蛋死里逃生,惊魂未定,刚想说谢谢,就又被唐措一把摁在地上,额头直磕地面。 大摆锤过来了,裹着呼啸的风从两人头顶掠过。 “哥!救命啊哥!”池焰终于有惊无险地抵达。 “先、先救救我。”倒霉蛋赶紧插话“我觉得我脑袋磕裂了,救命……” 唐措对此毫无表示,他抬头看了两秒,道“快停了。” 池焰“啊?” 抬头看,大摆锤的速度果然开始下降了。见到此情此景,池焰的大脑略微有点卡壳,隔了几秒才响起这游戏有时间限制来着。 三分钟,是该到了。 逐渐慢下来的大摆锤,危险性骤然降低。待它们终于停摆,池焰一屁股坐在地上,心中满是死里逃生的庆幸。 可很快,他又庆幸不起来了。 整个广场六千多人,此时只剩下了稀稀拉拉的一小半。 乌鸦有话要说“游戏还没有结束,你们怎么都坐下了呢?最后一轮游戏,猜猜会有什么惊喜?” 回答他的是一片死寂。 乌鸦很不满,在石柱上来回跳脚“你们真是太不好玩了,一点意思都没有,果然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玩家!” 说罢,乌鸦气得疯转转盘,彩灯再度拉出残影。 “叮!”所有人跟着一颤。 惊魂未定的众人抬头看,屏住呼吸,一颗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池焰更是在心里疯狂求中唯二的两个奖励格,一个点数+5,一个空白格,然而命运在此时给出了答案—— 幸运大转盘最后一轮,死亡消消乐。 这一次,乌鸦几乎是喜上眉梢,极度贴心地给出了游戏说明“本游戏为消消乐的终极版本,我知道你们在人间老玩这个游戏,怎么样?surrise!游戏规则很简单,根据你们现在的站位划分位格,每个格子里一个玩家。每一纵列、一横列,无论两位玩家相距多远,只要是相同死法且中间没有其他玩家相隔,便可消除。由我指定一位玩家作为初始位,如达成消除条件,则消除后,由最近的一位玩家继续游戏,直至无法消除为止。游戏结束后,余留下来的玩家进入永夜城。” “不、这不行!”当即便有人大声反对,其余人也都面面相觑,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崩溃和绝望。这世上死法千千万,可他们都是普通人,普通人的死法也就是很普通的那几样,如果真照这个规则来玩,大家都得死! 脑筋灵活的,此时已经开始跟周围人通气,企图通过变换位置来保证自己不被消除。可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的腿被定在了原地。 下一瞬,微光从黑石板的缝隙中亮起,将整个广场分割成大小均等的位格。凡是站在位格边缘的、或是几人同站在一个位格里的,都被一股不可抗力推入位格内或以远近强行分入旁边位格,眨眼的功夫,游戏已准备就绪。 乌鸦坏笑着,双翅背在身后,拉长语调“让我来看看,先从哪里开始好呢?” 他看啊看啊,从这根石柱跳到另一根石柱,左看看右看看,几乎绕着广场跳了一周,也没说出结果。 他像是故意的,故意折磨可怜的玩家们,他们越紧张越恐惧越绝望,他就会越开心。 池焰气得牙痒痒,内心崩溃,可却仍然不想放弃。他转头看着旁边的倒霉蛋,小声问“大兄弟,你怎么死的?” 倒霉蛋“我熬夜猝死的……” “好巧哦。”池焰对天翻了一个大白眼,差点又当场猝死。但他是个勇敢又善良的好少年,绝不会就此认输,于是他又问周围其他人。 其实不用问。 排在唐措前面那位断胳膊断腿的,浑身是血,一看就是出了车祸。池焰还记得唐措说他的死因也是车祸,妈的,通杀。 还不如不问。 “哥。”池焰幽幽地看向唐措“你说得癌症的几率大吗?” 唐措“?” 池焰“我俩都死了,好歹让人家小姑娘活下来啊,兴许在那个狗屁永夜城里她的头发还能长。” 唐措“……” 兴许是知道自己又要死了,池焰叨叨叨说个没完。 唐措觉得他很烦,遂问“你觉得他真的知道我们每个人的死法吗?” 池焰愣了愣“嗯?” 唐措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播报声和乌鸦有什么区别。播报声有很大可能来自于铃铛,是这个游戏的系统本身,乌鸦呢?是管理员还是nc? 不管是哪个,两者都是有区别的。 乌鸦刚才点出的那些死亡方式,车祸、溺水、上吊、割腕,都肉眼可辩。如果他并非系统本身,不知道所有人具体的死亡方式,那么这局游戏就会变得很简单。 思及此,唐措再度扫过站在他周围的这几个人。 正前方相距三格处,车祸。 左边相距两格处,病号服,身上无血迹,多半是病死。 右边是池焰,猝死。 后面那位看不出具体原因,但身上亦无血迹,至少有大半几率不是外伤。 “哥?你想到什么办法了吗?”池焰追问。 “你知道怎么骂人吗?”唐措反问。 “啊?”池焰懵了,挠挠头“我骂谁啊?” 唐措“乌鸦。” 池焰登时心领神会,这可能就叫临死前的疯狂吧。死都快死了,还一天之内死两遍,不成活那就疯魔呗,好歹骂几句表达自己对这狗屁人间的敬意。 “骂他鸟毛畜生。鸟毛畜生杂毛鸡,丢雷老母。”四川话、粤语双语骂人,就说酷不酷。 唐措略感失敬,从此对他刮目相看。但他觉得这句话还是有点太长了,像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于是他把它精简为—— “喂,杂毛畜生!” 全场哗然。 乌鸦差点一脚踏空从石柱上掉下来,不可置信地回头“谁?是谁在说话?!” 唐措举起手“是我在骂你。” 乌鸦“你骂谁?!” 唐措“杂毛畜生。” 乌鸦“杂毛畜生是谁,你给我说清楚!” 唐措“你。” 乌鸦怒了,如果说他之前只是在做戏,那么这一次伟大而善良的乌鸦先生是真的愤怒了。他扑棱着翅膀疯狂跳脚,气到头上的毛都在往下掉。 “你竟然敢这么说伟大又善良的乌鸦先生,我要惩罚你!我一定要惩罚你!我决定了,这轮游戏就从你开始,你!就是你!你去死吧!” 熟悉的铃铛声应声响起。 “叮——” “无法消除,游戏结束!” 乌鸦愣住了。 池焰愣住了,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游戏结束了?! “这不可能!怎么可能那么快结束!?”乌鸦飞了起来,在上空盘旋着发泄怒火。但他嚷嚷着、嚷嚷着,在某个瞬间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他明白了。 “你耍诈!你故意激怒我!”乌鸦怒视唐措。 唐措耸耸肩。 池焰后知后觉“哥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游戏就结束了,你……你你你不是出车祸死的吗?!” 唐措当然不是出车祸死的,如果是车祸这么普通的死法,他也不至于是负分。 乌鸦仍旧愤慨难当“你这个奸诈狡猾的玩家,竟然敢愚弄伟大又善良的乌鸦先生,我一定要惩罚你,你——” “叮——”铃铛声打断了他的话。 “恭喜各位玩家顺利完成彩蛋游戏——幸运大转盘,存活人数2315位。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庆祝永夜城入城仪式圆满结束!” “各位玩家。” “欢迎回到永夜城!”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视线开始模糊,意识逐渐剥离。只有乌鸦气急败坏的声音犹在耳畔“k27216,你这个狡猾的人类,我记住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无奖竞猜唐措究竟是怎么死的? 第3章 永夜城 当 当唐措的视线再次恢复时,他站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房间不大,大约十平米的地方配备了一张木板床,一个被扇形玻璃门隔开的简易卫生间,和一张很小的圆桌配两把椅子。看装修的风格,浴室很现代,还是干湿分离,圆桌和木板床却透着一股民国时期的味道,房间的地板也老旧得像是小洋房里的废弃阁楼。 奇怪的风格。 唐措只稍作思考,便快步走到了书桌前,因为这里有一扇彩色玻璃窗。推开窗往外看,一个陌生的城市跃然眼前。 思考再多不如亲眼所见,而直至此时,唐措才真正有了踏入另一个世界的实感。 一个巨大的黑色城市在夜幕下巍然矗立。 说它是黑色的,因为这个城市里所有的房子和道路都是黑的,整个城市的气氛庄严肃穆。但这也不够准确,因为部分房屋的屋顶铺着彩色的琉璃瓦,像一颗颗宝石散落在巨大的城市里。 而且这里,灯火通明。隐约的欢闹声从城市的各个角落里传来。好似每一盏灯火亮起之处,都有人影晃动。 这是一座活着的城市。 这里有西方的尖顶高塔,也有中式的层楼叠榭。 有古早的马车从前方的黑石板路上穿过,也有充满未来科技感的浮空轨道盘亘在上空,哐当哐当的声响中,一辆极具重工业风格的蒸汽列车顺着轨道直入云霄,一节节车厢里亮起的车灯像星辰的织带,又像一条腾飞的黑色巨龙。 现在是黑夜,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可唐措的视线依旧很清楚。因为不光街道上有路灯,远处的高塔尖顶上还缀着一枚巨大的发光球体。 那就像夜明珠,而且不止一颗,以唐措目测的结果来看,均匀且规律的分布在城市里。 唐措的房间在三楼,他所处的这一片像是住宅区,西式建筑,且都只有两三层的高度。楼下的黑石街道很长,不时有行人走过,男女老少都有,穿着打扮都挺现代,只是风格有点多。 破破烂烂的布条装、皱巴巴的斗篷、迷彩冲锋衣等等,应有尽有。这丰富多彩的时装秀,唐措只在大型网游的新手区见过。 这就是永夜城吗? 池焰他们又在哪里? 片刻后,唐措又再度把视线投向屋内,很快锁定了门口的衣帽架。那儿挂着一只金色的小铃铛,除了大小,跟唐措在白雾空间里看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但唐措不打算理会它,而是直接握上了门把手。往下一压,却推不开。 “叮——”铃铛自个儿响了。 “下面为您播报永夜城生存指南:请玩家打开系统面板,根据当前人物点数,完成基础设定,限时十分钟。如有疑问,请按1;如系统故障,请按4。生存不易,请珍爱生命。” 什么玩意儿? 唐措眯起眼,他可从头到尾没看到有什么系统面板。这个破游戏为什么这么烦,死都不能好好死,简直比活着还麻烦。 这么想着,唐措甚至想去床上先睡一觉。 他不耐烦地又在屋里找了一圈,甚至捋起袖子在手臂上找任何可以点的按钮,却一无所获。 或许这破系统是语音的。 “开。” 没有反应。 “open.” 看来也不是英文的。 “去死吧。” “请文明用词,共同创建美好永夜城。” 唐措吐槽都懒得吐,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却发现眼前多了一个全息显示屏。且无论唐措看向哪里,面板都显示在他的正对面,看来是跟着他的视线走的。 至于开合的按钮?或许是他闭眼的时间,三秒以上。 系统面板跟唐措玩网游时见过的差不许多,共分为三个部分,【人物】【技能】【任务】,可互相切换。最下方则是一条独立的装备栏,十个格子,但都是空的。唐措原想伸手去点,可他发现自己刚产生这个念头,【人物】界面就自己调出来了。 【人物】 编号k27216:唐措 初始人物点数:-8 武力:0 智力:0 魅力:0 评级:a 生命值:-- *酌情加点,反悔无效。生存不易,珍爱生命。 唐措:“……” 加什么点?负分往下减吗? 唐措又打开了技能和任务面板,发现都是一片空白。得,他又调回人物界面,对着这简单易懂的三条加点项,陷入难得的深思。 智力-8可能会变智障,魅力-8可能会变丑,所以唐措深思三秒选择了武力-8。至于均分是不可能均分的,唐措拒绝中庸。 “叮——” “检测到玩家完成基础设置,立刻生成人物形象!” 于是“咔哒”一声锁开了,“咚”的一声,唐措倒了。死亡时的痛苦在瞬息之间回到了他的身上,揪住他的五脏六腑,剥夺他的体力和精力。如潮水般的疲劳,接踵而至。 汗水很快就打湿了唐措鬓角的碎发,他缓了口气,也不急着坐起来,重新召出面板扫了一眼。 【人物】 编号k27216:唐措 当前人物点数:0 武力:-8 智力:0 魅力:0 评级:a- 生命值:15% *绝色多祸害,作死不可取。 【任务】 活着。 任务更新了,但简单到令人发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疼痛虽然回来了,伤口却没跟着一起来,只是虚弱而已。 可房间里没有任何吃的东西,没有换洗衣物,想要活下去,意味着唐措必须走出这间屋子。 哦不对,唐措也不是什么都没带来,他带来了一本生存评估报告。 过了一会儿,疼痛有所缓解,体力也有所恢复。唐措从地上爬起,重新拿起那本“板砖”。作为目前仅有的财产,唐措决定要带着它,必要的时候可以拿它当武器,而且他看过了,厕所里竟然连张厕纸都没有。 等等,这东西能放进装备栏吗? 唐措心念一动,那评估报告就从手上消失了。再打开装备栏,第一个空格里赫然多了一本书的图案。 他再试想着把它从装备栏里拿出来,眨眼间,它便又回来了。所以—— 它还真算是一件装备吗? 唐措想得出神,蓦地,笃笃的敲门声传来。 会是谁? 他微微眯起眼,眸中冷光一闪而过。但是很快,这抹冷光就被懒怠压下,他若无其事地上前开门。 “你好。”来人长着一张胖嘟嘟的脸,四十来岁,头发稀疏但笑得和善。身穿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工装,臂弯里挎着菜篮子,粗糙手掌上的每一个老茧都透露着平凡。 “有事?”唐措态度冷淡。 “你是新来的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陆文明,就住在这条街,我来是想问问你需不需要帮忙?”中年男人笑呵呵地从菜篮子里拿出一张宣传单塞给唐措,道:“你看看,点数兑换货币,一个点数兑换一万人民币,很划算。你现在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吧?这儿可以用人民币买,有了钱就可以在这儿活下去了。” 唐措拿着那张薄薄的纸,看不出情绪。 陆文明很有耐心,继续说道:“我也不瞒你,不图回报帮人在这里是没有的,但我也就从中收点手续费。我战斗力不行,做别的很难活,你们年轻人就不一样了,点数很快就能再赚。而且新人有保护机制,头一个月只要扣五个点。你现在在我这里换钱,无非就是多交了一点手续费,但我能给你提供点新人指引。” “指引?” “你们才刚过来不知道吧?永夜城到底是什么地方,点数怎么用,怎么做任务,去哪里买东西,这些你过段时间也能自己知道,但早一点知道就多一点准备不是?你看,我也没有隐瞒,咱们开门见山,诚信生意。” “赊账吗?” “啊?” 陆文明愣住了,他做这生意那么久,还是头一次听到新人开口赊账的。回过神,他眨巴眨巴眼睛,哭笑不得地看着唐措,道:“哪能赊账啊,永夜城从没有赊账这回事。毕竟谁都不知道眼前这人是不是明天就没了,赊出去的账怎么要回来?不能赊账,只能高利贷,五倍往上翻。” 唐措:“哦。” 也许是唐措的反应跟别的新人实在不一样,陆文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表情,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他斟酌着,问:“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唐措:“我考虑好了。” “你打算买了?” “不,我打算借。” 下一秒,趁着陆文明还没反应过来,唐措直接扣住他的手将他拖入屋内,关上门,摁在门板上,反剪双手。关门声很轻,唐措在门关上的刹那刻意收了力道。 菜篮子掉在地上,纸张散落一地。陆文明张口惊呼,却被捂住了嘴。 “你如果乖乖配合,就可以活。如果我猜得没错,大家都死过一遍了,再死一次,下场应该比死更惨。” “唔!唔!”陆文明疯狂点头。 唐措这才松开捂住他的手,但也只是往下移了一点。冰冷的指尖停留在陆文明的脖子上,仿佛只要用力,就能将它拧断。 陆文明冷汗直流。哪个新人刚来这里的时候不是状况百出的?不是根本摸不着头脑仿佛智障,就是被死亡的阴影笼罩吓破了胆,再心志坚定的人也需要适应的时间,稍微哄哄就能上钩,可他身后这位呢? 再回顾刚照面的情形,陆文明气得在心里捶胸顿足。他该在察觉到唐措与众不同的第一时间就离开的,是什么让他抱有侥幸心理呢? “我、我真的没有骗你,永夜城现在的兑换比例是一比两万,我收了手续费,还要上交一部分,最后到我手里的可能连一个点都没有!新人最后都会去换的,一个点一万虽然不多,但熬过头几天也可以了。我也是个讨生活的,您行行好,别跟我计较……” “人民币没用,点数才是硬通货。” 陆文明闻言怔住,因为唐措用的是肯定句,这一瞬间他几乎怀疑唐措是不是个新人,出手老辣,还能这么快察觉问题。他紧抿着唇僵持数秒,终于哆嗦着回答:“也不是真的没用……真的!生活用品和吃的大部分情况还是用钱买的,点数很珍贵,所以钱还是有用的,只是、只是……” “只是没那么有用。”购买力下降,但比厕纸好。 “对对对,就是这样。”陆文明连声应和,积极配合:“反正你还是要用钱的,我一个点按市价卖给你两万怎么样?一分不赚你,就当交个朋友,不不不,三万!三万怎么样?” 唐措终于放开了他,说:“两万,借三天。” 陆文明重获自由,夸张地抹了把汗。他这会儿也不跟唐措讨价还价了,陪着笑把菜篮子捡起来,从里面掏钱。他一边掏一边拿小眼神看唐措,待把两叠钱递到唐措面前,脸上的讨好快堆成山。 “您数数?”他说。 唐措没答话,看得陆文明心里发毛,捏着钱的手不由往后缩了缩。可就在这时,唐措却又伸手接了。 陆文明往后缩的手被牢牢拽住,心里咯噔一下,堆着讨好和害怕的脸便立刻露出凶光。转变是刹那的,陆文明松开人民币,闪电般从中抽出一张卡牌,怒喝一声朝唐措甩去。 “去!” 卡牌在半空旋转,落在眼中却如慢镜头播放,让唐措看清了牌面的内容。 塔罗牌,魔术师。 未知的战斗模式,意味着无穷的危险。 唐措飞快后退,与此同时手腕一抖,两叠人民币用力朝塔罗牌扔去。纸币哗啦啦散落开来,却在与塔罗牌擦肩而过时,倏然起火。 如果一张纸币是一团火,两百张就是无数团火。所有纸币无风自燃,下一秒,又倏然壮大,强劲的热浪让早早退开的唐措差点被当场烤熟,甚至还能闻到一丝头发烧焦的味道。 “傻逼!”陆文明阴沉着脸对唐措竖起了中指。对着火球术来一招天女散花,他就没见过这么傻逼的死法。 这个新人也不过如此,刚才不小心被他擒住,一定是那张小白脸太有欺骗性。明明是个放火打劫的恶棍,长得跟从小在国旗下讲话似的,真他娘的周正。 但想归想,陆文明此刻已谨慎许多,抬手召回塔罗牌转身就走,一点不想了解唐措被烧的全过程。然而就在他握住门把手的刹那,一个重物凌空飞来,正中后脑。 “咚!”陆文明又一头嗑在门板上,脑袋差点裂开,疼得他满地打滚。 火球术随着使用者的倒地而直接消散,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唐措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板砖”,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他看向陆文明:“傻逼。” 陆文明疼痛之余怒极攻心,他怎么也没料到唐措竟然能在火球攻击下毫发无伤,他还算是个新人吗?! 他惊恐地抬头,却见唐措的身后,卫生间的玻璃门敞开着。真相只有一个——唐措在大火烧身之时,险而又险地躲进了卫生间。而陆文明又急着走,没等大火漫进去,于是被当场ko。 想通了这些,陆文明顿时满脸灰败,他知道自己再没翻盘的可能了。论心智,甚至是运气,他都不如眼前这个年轻人。 唐措不是善茬,陆文明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毫无把握。 “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怎么怀疑我的?” “职业病。” 陆文明不可能知道唐措是个侦探,他观察一切,怀疑一切。 在这样一个处处透着不寻常的城市里,普通的人都不普通。陆文明看似老实地说出了吃回扣的事,以退为进,想一步步博得唐措的信任,可却不知道唐措对此向来吝啬。 陆文明也不知道唐措这一届新人在进入永夜城之前,还因为成绩太差触发了幸运大转盘,经历过一次游戏后,他们严格来说已经不是纯粹的新人了。 他更不可能知道的是,唐措的点数为负,这笔生意从一开始就做不成。 唐措没兴趣解释那么多,调出系统面板一看。 生命值:3% *您离死亡还有一步之遥。 作者有话要说永夜城基础设定会在接下去一一展开,因为这是个全新的世界,涉及的方面比较多,所以如果看到哪里没讲到的大约都排在后面了,都堆在一起会比较枯燥。 一言概括,这大概就是一个“暗黑色的乌托邦”。 第4章 乌鸦先生的黑名单 距离死亡还有一步之遥的唐措,麻利地搜刮了陆文明身上所有的钱财以及那张塔罗牌,然后剥下他的外套将他捆住。 最棒的收获当属陆文明口袋里的一小包肉干,唐措吃着肉干,去门外走了几步。 门外是一条走廊,左右两侧各有五扇门。唐措开门的时候,右手边第二扇门也开了,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看到了唐措,“你你你”了半天,又惊恐地缩了回去。 那男人身上都是血,看来也是个刚死的,同届玩家。 站了几分钟,并没有其他的麻烦找上门,唐措又回到屋内,开始审讯。 “真名。” “编号j19756,张兴。” “这里是死后世界?” “是,也不是。”张兴苦笑摇头:“我刚开始也以为是这样,有人给我评分,判断我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可每个来这里的人都会听到一句话,欢迎回到永夜城。之前的人生就他妈是一场进城试炼,是新手村、是前置剧情,死亡才是一切的开始。那你说我们现在到底算死的还是活的?根本没法算。” “进入永夜城,然后呢?” “活下去。” “?” “活下去,通过游戏任务赚取点数。只有获得足够的点数,你才能重新进入轮回。在这期间,你每月必须上交足够的点数才能存活。” 这是哪个鬼才发明的投胎筛选机制? 唐措觉得这有点问题,投胎之后的他都不是他了,他为什么要为了一个陌生人拼死拼活赚点数?如果一直留在这儿,岂不是能永生? “如果我不走呢?” 这个问题问出来,张兴却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嘴唇泛白:“a区的精英恐怕都不会有这样的想法,永夜城不是现代社会,这里杀人不犯法,没有道德没有法律,只有最基本的生存法则……在这里生活,你每个月必须上交点数,我刚才真的没骗你,新手有保护机制,头一个月只要交5个点,我就算再黑心,也不可能让你们一来就死啊。” 唐措却对此无动于衷。 张兴只得白着脸继续说:“除了点数,还有一个必要条件,就是做游戏任务。哪怕你有足够的点数上交,每个月至少也得做一次任务,不主动去做就会强制触发,逃不掉的。所有的强制任务都九死一生,想要安安稳稳地活着根本就不可能。它就是在不断逼你往前走,后退就是死。” “a区又是什么?” “是这里的区域划分。每个人刚来的时候,系统都会按照你的评级和初始点数把你投放到相应的区域,一共七个区,a区最强,f区最弱。” “这是哪儿?” “f区。新人基本都在d区往下,f区最多,我在这儿混了快三个月了,也还只是在f区打转。想要升上去太难了,而且升上去了,每个月要交的点数也会跟着上升,像我这样的人,呵……” 张兴说着说着,就陷入了莫名的颓丧之中。 唐措可没闲心照顾他的心情,该问的基本都问了,这么一个战斗力不强需要靠欺诈新人来赚取点数的中年男人,也不可能触及到什么核心。思忖片刻,他问:“初始加点,是在原有基础上的加减,对不对?” 张兴愣怔着,点点头。 唐措明白了。一般的网游中,初始值就是初始值,武力-8就该代表唐措菜如弱鸡,连新手村都出不了。可事实是,他还是那个他,只是套了个并不致命的debuff,所以这里的初始加点只是在原有基础上的增减。 这个原有基础,就是所谓的人间试炼游戏——唐措的前二十四年人生。 不过唐措最感兴趣的还是那张塔罗牌,还有张兴的战斗模式。 张兴的头还在痛,听他这么问,再没了隐瞒的心思。像唐措这样的新人他从未见过,哪怕自己不说,他也会很快知道,隐瞒也就没有了意义。 “塔罗牌是任务中拿到的,任务里面千奇百怪什么都有,魔法、武功、异能、各种装备,只要你有办法拿到。但是每个人最后形成的战斗风格都不一样,路数也不一样,我只是个小人物,别说自成一派了,根本入门的门槛都没摸到,只能靠塔罗牌这样的道具才能打……” 其实张兴觉得很奇怪,这么一个厉害的新人,为什么会被分在最弱的f区?偏偏让他踢到了铁板。 这么一小会儿,因为肉干的缘故,唐措的生命值已经恢复到7%。他站起身来,蹙眉看着身上凝固的血迹,决定先出门购物。 他暂时放过了张兴,但却没把人放走,打晕了事。张兴上头还有人,他怕张兴回去搬救兵,到时候再把他房子烧了。 开门下楼,这次唐措没再遇见任何人,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外面的黑石街道上。街边还有路牌,很常见的蓝色牌子,上面写着:f区东十字街。 唐措按照张兴给出的路线走,穿过一条马路,人忽然多了起来。 这里很热闹,一块块闪烁着霓虹灯的招牌挂在檐下,街边的窗户都开着,音乐和酒香从里头飘出来,年轻男女脸上的笑意和放肆的打闹看起来跟张兴脸上的恐惧毫无关联。 众人对于身上带血的唐措也没有投以丝毫异样的目光,前头,酒馆的门忽然被撞破。嘈杂声中,一场群架正在上演。 有人哭了。 有人在笑。 街边的人还在弹着吉他歌唱,唐措记得他,是曾经的一位十八线小歌手,几年前车祸去世。唐措的一位女同学很喜欢他,还为他买了一束花。 唐措驻足听了几句,不太好听,走了。 超市在三条街以外的地方,像古早时期的百货公司,外墙上挂着上世纪八十年代性感女郎的巨幅海报。唐措慢悠悠进去逛了一圈,一双袜子卖一千块,酸辣粉五千。 也就是说一个点数只能换四碗酸辣粉。 唐措不信这个邪,跟卖酸辣粉的大妈打听了一下。大妈就喜欢这种长得像从小在国旗下讲话的帅小伙,告诉他现在的兑换比是一比一百万。 因为冥币不值钱。现在的人什么都烧,烧宝马烧iphone烧充气娃娃,冥币更是烧了一叠又一叠,通货膨胀了。 唐措决定回去就打张兴一顿。 但唐措现在还不急着回去,也不想去寻找认识的同届生。吃饱喝足,在永夜城的街头走一走,路上看见一家古色古香的温泉汤,他就拎着新买的衣服进去洗澡了。 从张兴身上搜刮来的钱,正好够他泡一个小时。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舒舒服服泡澡的时候,永夜城中心区的游戏大厅里,正因为他而掀起波澜。 游戏大厅,即任务领取处。 永夜城游戏大厅的规模堪比拉斯维加斯最豪华的赌场,整体呈圆形,大概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高约三十多米,全黑钢架结构,镶嵌不规则玻璃晶体,又酷又贵气。而一旦你踏进游戏大厅,眼前的景象又会让你从拉斯维加斯梦回九零年代。 抓娃娃机、钓鱼、台球、赛车、太鼓达人、格斗机、幸运大转盘、跳舞机等等,从游戏厅出现以来几乎所有类别的设施这里都有。 整个大厅里人头攒动,而此时此刻,许多人的目光都定格在大厅中央从钢架顶部垂下的三块巨大虚拟电子屏上。 每一块电子屏都是一张长长的榜单,从一至九十九依次排列,众人此刻关注的那张叫做——乌鸦先生的黑名单。 名单如下: 第一名:a区,g79081 第二名:a区,e57456 第三名:b区,f66666 …… 第九十九名:f区,k27216 “k27216?谁??” “黑名单八百年没更新了吧,这又是哪儿冒出来的?现在f区的都能上榜了?” “不是哪位a区的大佬又被罚回去了吧?” “a区有这一号人物吗?” 众人议论纷纷,一个粉毛的小个子忽然灵光乍现:“这个时间段,不会是哪个新人吧?一来就吸引了那么大的仇恨值,厉害啊。” “怎么可能是新人呢?” “f区的新人不吓得尿裤子就已经不错了吧?” “就是!” “你们都忘了第一名那位吗?” “那不一样!人家一来就是a区的,能比吗!况且当初乌鸦先生多喜欢他啊,妈的特权阶级,哪有一来就上黑名单的……” “嘘!” 说话的人左瞧瞧右瞧瞧贼眉鼠眼,生怕被别人听见。周围的人似是想起什么,身子一个哆嗦,也都不说话了。 不多时,众人便都散了,唐措带来的波澜也逐渐平息。在这座城里,多的是昙花一现,一个黑名单的吊车尾而已,实在没什么可多留意的。 粉毛游鱼一般在人群里穿梭,饶有兴致地转了一圈,但似乎没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又兴致缺缺地走了。看他离开的方向,正是a区。 而f区的唐措,此刻正在思考。 他好歹也是a级的评定,怎么就被分到了f区?因为负分吗?这算不算是一种对于负分的变相惩罚? 如果是,那唐措接下来的日子一定不会很如意。按照张兴所说,点数只能从任务中获得,想要在永夜城里直接获得点数,除非去抢。而一旦唐措进到任务里,负分的存在一定会给他带来麻烦。 半个小时后,唐措的生命值已经上涨到13%,他便回到了东十字街。此刻的东十字街比唐措刚来时热闹许多,不时有人在楼上窗子里探头探脑,惊恐又疑惑地打量眼前的一切;路边也多了些胆战心惊的身影,只需要一只野猫的出现,就能将他们吓得魂飞魄散。 看来被分到f区的新玩家数量不少。 最差的一届名副其实。 唐措扫了一眼,却没看到池焰,但他也不甚在意,穿着崭新的风衣拎着一大袋生活用品若无其事的上楼,一个招呼都不想打。 其余人见了他,有人分明认出来了,却不敢上前打招呼,甚至还有人冲他疯狂摇头。唐措蹙眉,隐约察觉到什么,转身又走了几步,果然——楼道被堵了。 五个奇装异服的青年或坐或站,两个抽烟两个打牌,还有一个黄毛在把玩手里的铁棍。看见唐措过来,抽烟的粗狂男人挑眉扫了他一眼,语气不善:“长得跟个小白脸似的,就是他错不了了。” 黄毛随即笑着上前,走路一摇三晃,开口流里流气:“等你半小时了,现在的新人倒是心大,刚来就敢抢钱,抢了钱还有闲心去逛超市,都买了什么啊?” 唐措面无表情,懒得开口。 “哟。”黄毛提起棍子正对着唐措的心脏,笑得邪气:“有脾气啊,赶着回去睡觉呢?” “张兴呢?”唐措问。 “听见没,还关心张兴呢?”黄毛乐呵呵地对左右的同伴示意,而后又道:“张兴还在你屋啊,你要不要去看看他死了没?一个连新人都干不过的杂碎,死了也嫌占地方,要不你加入我们得了,就凭你这张脸,多少人愿意上当啊?” 其余四人哄笑一片,掐灭烟头、丢下纸牌,纷纷从背后摸出一把怪模怪样的武器,走上前来。眼中的暴戾和嘲讽几乎毫无遮掩。 唐措仍旧面无表情,回头朝街道上看了一眼。三三两两的人躲在不远处,朝这边探头探脑,但没人敢过来。 “你放心,没人会来救你的。”黄毛讥笑。 闻言,唐措只是平静地从超市塑料袋里掏出了一把黑钢剁骨刀,抓住刀柄掂了掂——是想要的手感。 黄毛脚步微顿,抬手拦住他的同伴,盯着唐措,道:“你想凭一把什么能力都没有的菜刀跟我们拼?你恐怕还不知道自己来的究竟是什么地方吧,小朋友,不想死得太难看的话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唐措问:“还有吗?” 黄毛一阵恼火,这个人、这张周正的脸、这云淡风轻的语气,都正中他的怒点。可他刚想说话,唐措暴起发难。 他快步前冲,只一眨眼便到了黄毛面前,侧身快打,手中剁骨刀拉出残影,“啪——”刀面横拍,一刀就打掉黄毛半口牙。 “哎哟!”被拍飞的黄毛撞得身后同伴人仰马翻,牙齿混着血沫脱落,脑袋更似被门夹过,又痛又晕。 什么异能、什么武功、什么招数,此时此刻都成了一团浆糊。 其他人到底还清醒着,伸手抓住武器、嘴里念念有词,就要开大。可唐措的剁骨刀根本没停,他的速度很快,比什么都快,还未等对方的招数使出来,厚重的剁骨刀便迎面拍上。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黑钢打造的剁骨刀,刀身与刀柄是一体的,暗黑无华,只有刀刃处泛着黯淡的金属光泽。并不锋利,但很大、很重。 一刀拍上去,神仙也归西。 新手村白板装备,杀人越货第一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订购,只要998 第5章 小丑先生 “砰!” “砰!” “啪!” “嗷!” “别打了别打了!” “我认输!” “救命!” 楼道里的灯在摇晃,灯光照着墙上的人影,张牙舞爪。叫喊声被碾压得支离破碎,穿透夜空传出老远,可没人来管。 新玩家们惴惴不安,不是他们太过胆怯,而是眼前的一切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有人大胆地冲上前去,想要去救唐措,看到的却是抡得虎虎生风的剁骨刀。 打完了,唐措听着一地哼哼唧唧,问“还要来吗?” 五人在地上扭动着疯狂后退“不不不不不不来了不来了!大爷,您是我大爷,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您行行好、行行好……” 黄毛更是脸肿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一张嘴还牙齿漏风,痛苦至极。 唐措又问“你们上头还有人吗?” 这世道,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打了老的还有更老的,烦死人。而此时此刻,经过一番激烈打斗后,唐措的生命值从好不容易恢复的13又降到了5,一朝回到解放前。 打开人物面板瞄了一眼,唐措不由黑了脸。 见状,五人没来由打了个寒颤,继续疯狂摇头,没了,这是真没了。他们要不是混得太差,也不至于来这儿欺负最弱的新人。 唐措这才拎起塑料袋,把剁骨刀往里一塞,走了。 等到他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楼梯转角处,五人连忙爬起来,互相搀扶着夺路而逃。楼里的、街道上的玩家们看着他们的背影,面面相觑。 唐措径自回屋,却发现门窗都开着。进去一看,他用来绑住张兴的衣服已经被撕成了碎片,而据说还在他屋里的张兴不见了踪影。 他去了哪里显而易见。 唐措放下塑料袋,走到窗边探出头往下看,正好瞧见张兴顺着下水管道往下滑。别看身材臃肿,动作倒挺灵活。 跑就跑吧。 诈骗团伙内部要怎么搞,唐措毫无兴趣,张兴要是不跑,他还要犯愁怎么把人丢出去。可就在他打算回身关窗时,隔壁忽然传来一道磁性却满含打趣的声音—— “没想到你还挺善良。” 唐措转头,看见一张小丑脸,眉头一跳。 小丑蹲在窗台上,穿着机车靴和风骚的流苏皮夹克,头发偏长,便撩起一点在后面扎了个小揪揪,露出额头。脸上的油彩也似是随手涂抹的,上扬的嘴角猩红一片。看到唐措转过来,他抬起一只手,微微歪头“晚上好。” 唐措眯起眼。这人最起码有一米九,宽肩窄腰,也难为他还能蹲在这直径十厘米的窗台上,轻松自如。 小丑见他不回话,也不甚在意,指了指张兴,含笑说“在f区,像这样的小团伙最起码有十来个,各自占据一片区域。新人被骗光了点数走投无路的不是没有,不愿意上当最后被打服的也不在少数,他们管这叫开学第一课。” 唐措“所以?” 小丑支着下巴,说“我在夸你,你听不出来吗?” “哦。”唐措直接关窗。 他不是很有兴趣跟对方聊天,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回去睡一觉。他这样想,也这样做了,回身把新买的床单被套铺一铺,准备先凑合一晚。 “咚。”什么东西砸到了窗户。 唐措本不想理,可“咚、咚”的声音接二连三,他只能再度走到窗前。开窗的刹那,一个东西直袭面门,他抬手抓住,摊开掌心一看——是颗彩色弹珠。 小丑还蹲在隔壁阳台,饶有兴致地抛着弹珠,说“你真信了他们的话,觉得不会再有人来找麻烦了?” 唐措“信又怎样,不信又怎样。” 小丑摊手“确实都不怎么样。但很少有新人像你这么淡定的,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死的?” 唐措不予回答。 “你不愿意说,那交个朋友怎么样?”小丑说“这么巧住在隔壁,如果你开口,我可以帮忙。” “不用,谢谢。”唐措还是关上了窗。 小丑说的话还是提醒了他,f区很大,确实不可能只有这么一个小团伙。在这样的地方,弱肉强食,黄毛如果守不住地盘,自然会有人过来瓜分。 按照一般的套路,唐措该把他们全部打倒,然后自己做老大,可他对做老大一点都不感兴趣。 “咚。”又来了。 唐措脑壳痛。 “咚。”还没完。 唐措深吸一口气,再次开窗,微笑“有事吗?” 小丑“你生气了?” 唐措“显而易见。” 小丑“以前有人告诉过你吗,你生起气来挺好看的。” 滚。 “你不是个新玩家。这里每天都有人死,每天都有新人加入,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你应该见过很多,又为什么要帮我?”唐措目光锐利,仿佛一眼就能刺进对方心里“像刚才一样看戏,不好吗?” 小丑挑眉“你怎么知道我以前没出过手呢?” 楼下愈发吵嚷,越来越多的新玩家大着胆子走出了房门,此刻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儿,肆意贩卖恐慌。 老玩家当然也有,但他们对于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通常只扫了一眼便兴致缺缺。 黑色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 唐措和小丑对视着,更像对峙。 一股怪异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唐措仔细审视着对面的男人,却摸不清心里这股怪异的源头在哪儿。 “好了,我不打扰你了。”小丑蓦地笑了“你这么看我,容易让我产生一些庸俗的联想,晚上睡不好觉。” 回应他的是一声无情的“砰”。 唐措觉得自己是有病才在这里跟他鬼扯。 与此同时,a区。 幽静的花园别墅内,萤火虫一般的悬浮灯沿着鹅卵石路绕整个别墅一圈,风轻轻吹过,它们便晃啊晃的落在树梢上、花叶上,偷偷的,像星星眨一眨眼。一只黑色的机械鸟在路的尽头独自站立,它昂着头,镂空的身体里有颗水晶的心脏熠熠闪光。 突然,一道惊呼从屋里传出,震得所有的悬浮灯都颤了颤,就连机械鸟都改变了昂首的弧度。 “老大他又又又被罚回f区了?!他又在副本里胡作非为了???”粉毛的小个子瞪大了眼睛,为了充分表达自己的惊叹,他甚至站到了沙发上。 对面正在涂指甲的女人手一抖,指甲油就涂到了外头,她幽幽抬头“你的又字用得有点多啊。” 粉毛摊手“那不然我用叕?” 女人耸耸肩,继续慢条斯理地涂指甲,很是无所谓。粉毛急了,连忙道“嗳你怎么那么淡定呢?这都第几次了,他又得从f一个区一个区升上来,又不是网游里开小号咯,还能双开。” “那你想怎么样?” “我就是不能怎么样所以我才急啊!” 女人不急,她一点都不急,抬起手欣赏着自己刚涂好的黑色指甲——嗯,这跟她的头发特别配。 粉毛看见她笑就发怵,黑指甲黑裙子黑长直,每天整得跟个暗黑魔女似的,偏偏又喜欢粉色的毛绒玩具,还强迫他把头发染成粉色,漂染漂得涕泪横流。 “你要是担心,那就去f区找他呗。” “嘶。”粉毛抱住胳膊,忽然打了个冷颤“他现在肯定还在气头上呢,我可不要去触他霉头。” “那就好好待着。” “我待不住啊,老大说好了这周带我一起去做任务的,结果他又被罚回去了!” 粉毛一屁股坐下来,真是又担心又气。他原想说说黑名单更新了的事情,现在又不高兴说了,因为比起突然杀出的第九十九名,持续作死的第一名显然更厉害。 厉害到快炸了。 左思右想,粉毛还是决定偷偷去f区探探情况。 永夜城是个极有规矩又极没有规矩的地方,它摒弃了人间的一切律法跟道德,却又对各区实行非常严格的管辖。除了各区都可进入的中心区,高级区的可以在低级区行走,低级区的想要去高级区,却只能赚够点数升级,或者取得临时通行证。 a区和f区之间只隔着一个g区,很近,但g区是永夜城的监狱,里头住着一个非常变态的典狱长,所以粉毛得先赶到中心区,再从中心区进入f区。 等他赶到的时候,都已经凌晨四点多了。 凌晨四点的f区依旧很热闹,失态的新玩家和习以为常的老玩家就像戏里恒定的两个主角,每天都在上演同样的戏码。 粉毛许久没来这种新玩家聚集的地方,难免有些唏嘘。同时他也有点想不通,老大明明已经安分挺长一段时间了,怎么今天又被罚?何况他答应要带自己做任务,不会无故爽约。 算了,想不明白不想了。 粉毛轻车熟路地避开人群往东十字街走。哪怕是同个区,不同的街道之间还是有差别的,东十字街就是整个f区条件最差也最弱的地方,甚至有人曾把这里戏称为——垃圾回收场。 靳丞,也就是粉毛的老大,作为黑名单上的第一名,一旦被罚必定会被当做垃圾丢在东十字街,而且每次都在同一间屋子。 东十字街包年用户,全永夜城仅此一位。 粉毛一边腹诽一边往前走,到了东十字街,却没有走楼梯,而是直接爬窗。三楼的高度对于他这种a区精英来说简直唾手可得,哪怕他还背着一个大包裹,也是秒秒钟的事情。 “砰、砰!” “老大!老大我来了!” “砰!” “老大!” 粉毛敲窗敲了半天没人应,不由加大了力道,结果他只是稍加用力,“咔擦”一声,玻璃竟然碎了。他惊恐地看着碎玻璃,又惊恐地望向屋里的人,惊恐地发现—— “你谁啊?” “你说我是谁啊?” 唐措黑着脸举起了床头的剁骨刀,一刀剁在窗框上,“咔擦擦”,剩下的一半玻璃也被震碎了。玻璃碴子就像冷冷的冰雨直往粉毛身上掉,把他的心戳得哇凉哇凉的。 “这位大哥你冷静、千万要冷静,我走错地方了,真的!我现在马上就走!”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好奇心,粉毛转身就想往楼下跳,可刚转过头,就看到自家老大从隔壁窗子里探出脑袋来。 “你干嘛呢?”他问。 “你干嘛呢??”粉毛反问。 “敷面膜啊。” “哎哟我操¥!” 粉毛一个激动掉下去了,摔了个四脚朝天。 一刻钟后,唐措的房间内。 粉毛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露出了有史以来最乖巧的微笑。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反正现在的情况挺诡异的。 他,闻晓铭,一个a区的精英,在f区的一栋垃圾楼里装孙子。房间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他老大,敷着面膜白得像鬼;一个是位不知名的新玩家,脸色阴沉黑得像鬼。 三人中间隔着一张圆桌,桌面上斜插着一把黑色剁骨刀,在昏暗的灯光里泛着阴冷色泽。 或许这个故事还有新解,叫《两个屠夫与一只待宰的猪》。 作者有话要说这对其实可以叫黑白无常hhhhh 不要忘记评论啊~ 第6章 过招 唐措有起床气,非常严重的起床气,会气到什么地步呢?气到刚刚恢复到8的生命值,又跌到7。 在死亡的边缘反复横跳。 但越是在这种时候,他越能保持耐心,连音量都比平时要轻,处于神经衰弱和暴起打人的微妙平衡之中。 “说吧,你们究竟有什么事?”他问。 我没什么事啊! 闻晓铭在心中咆哮,但他不敢说。他不由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靳丞,靳丞幸灾乐祸地冲他摇摇头,见他整张脸都垮了,优哉游哉地欣赏了一会儿,才开口。 他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上,姿态闲适“先来说说我们之间的事吧。” 唐措蹙眉。 靳丞问“编号k27216,是你吗?” 闻言,闻晓铭莫名觉得耳熟,冥思苦想好一会儿,恍然大悟——这不就是黑名单上出现的新人吗! 他略感惊讶地看向看向唐措,唐措却紧盯着靳丞。 唐措“有问题?” 靳丞“当然有。此时此刻我本来应该睡在a区的豪华别墅里,可就因为你惹恼了乌鸦先生,导致本该顺利完成任务的我——被迁怒,于是我就到了这儿。” 唐措“……” 靳丞“你这间屋子本来也是我住的,如果你往床底下看,还能看到我上次藏在这儿的一瓶红酒。” 闻晓铭的嘴巴张成了o型,唐措则终于明白刚才的小丑为什么盯着他不放,敢情还有这个缘故。 但那又怎么样呢? 唐措丝毫没有愧疚地说“哦。” 靳丞想挑个眉,可他敷着面膜只能僵着,遂只能用声音表达不满“哦是什么意思,你不打算负责了吗?” 唐措“你有证据吗?” 靳丞“红酒。” 唐措“就算真的有,谁能证明那瓶红酒就是你的?” 靳丞乐了,翘着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手肘搁在椅子扶手上,右手支着下巴,就这么饶有兴致地看着唐措,说“所以你打算耍赖?” “不。”唐措看了眼支离破碎的窗户,微微一笑“如果你更喜欢这间屋子,我可以让给你。” 靳丞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们换了房间,到时候如果有人来找你麻烦,那也会找到我的头上来,对吗?” 唐措反问“不是你说要帮我?” 闻晓铭彻底惊呆了,这是什么?黑名单榜首和吊车尾的终极对决吗?f区的新人到底怎么回事,这年头最弱的垃圾场里都能出这种人才了? 就在这时,靳丞话锋一转“我都这么帮你了,真的不交个朋友?” 唐措“不了吧。” “为什么?”闻晓铭比靳丞还要激动,一句话就引得两人侧目。他顿时气弱,但还是很顽强地把话说完“我觉得你们挺适合的,交个朋友,就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 靳丞屈指敲敲扶手“我们在吵架吗?” 你们不在吵架吗??? 唐措很无所谓,但他不想交朋友,他现在只想睡觉。可老天爷偏要跟他对着干,眼见这里的事都快完了,窗外忽然又闹腾起来。 闻晓铭是个坐不住的,当即跑过去看,激动道“老大,楼下打起来了!” “打什么呀?”靳丞依旧翘着二郎腿,一点儿挪地方的意思都没有。 “我看看。”闻晓铭又看了会儿,终于大致摸清了楼下的情况,说“f区好像内讧了。” “内讧?”靳丞忍不住挑眉,脸上的面膜便立刻发出抗议。他抬手抚平,一抹,都他妈快干了。 闻晓铭继续实时播报“打得正欢呢,最起码有五六拨人在打架。那个整得跟古惑仔似的我好像听说过,f区最近势头很猛的一个,看起来是格斗派的,哟,一拳下去轰趴一片,挺像气功的。不过他对面那个枪械师倒是眼生得很,这枪怎么一点准头都没有,玩蛋呢……嗳嗳嗳嗳那帮新人怎么回事?动刀子能拼得过人家吗?” 他回头看靳丞“老大我们管不管?” 靳丞这才走到窗边,垂眸看着楼下的场景,神色比永夜城的夜还要冷,又透着股漠不在意。闻晓铭深谙他老大的性子,继续说“这届新人很怪啊,一个个看起来弱得跟软脚虾似的,竟然还知道反抗。我看今晚这事儿,八成又是这帮犊子盘剥新人的时候搞出问题了。” 闻晓铭这话,几乎正中事实。 黄毛五人组被唐措打跑后,为了自保并未声张。但f区就是个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混乱之地,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里盯着,不怕没人抢,就怕抢不够。 大家赶巧凑在一起引发群架也是常有的事,可今晚的新生不大对头。往常新生都是吓得躲在一旁,等着被盘剥的,谁赢了就归谁。可今天,他们打着打着就发现不对劲了。 “操,谁他妈砍我!?” “新人哪来的武器?!” “拿个菜刀有毛病啊!” 看着楼下吵嚷一片,靳丞又瞟了一眼唐措,勾起嘴角。那些新人多半是在学他,虽然敢于反抗的只有两三个,还很快就□□趴下了,惨得很,但至少有血性。 靳丞不耐烦地扯了扯快干掉的面膜,问闻晓铭“带东西了吗?让他们都给我闭嘴,吵得别人睡不着觉。” “好嘞。”闻晓铭立刻去开包裹。他从a区带来了一大包裹的东西,里头除了靳丞的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小道具。 他拿起两个状似精灵球的东西,大喊两声就往楼下丢。 “看球!” 众人被他这一嗓子惊到了,许多人纷纷抬头。 “砰——轰——”双球落地,瞬间炸开的烟雾迅速弥漫整条黑石长街。众人下意识地捂住口鼻,可这烟雾无孔不入,没过几秒,咳嗽声便连成了片。 “咳、咳咳……” “这是什么东西?!” “咳、我操……” 闻晓铭颇为得意的打了个响指,跟靳丞炫耀“呛呛蛋第二号,覆盖范围增加到百米,无色无味,通过毛孔渗入,见效快、作用力强,可惜又是个失败品。不过我很快就可以研发到三号了,到时候一定能装进装备栏。” 靳丞不予置评。反正这种除了致人咳嗽外毫无作用的东西,他是死也不会用的。 听听这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比刚才更吵了。 靳丞回头看向唐措,他还坐在椅子上,盯着剁骨刀神色晦暗。他看起来脸色真的很不好,不是单纯心理上的不好,也有病理上的不好。 “你……”正说着,靳丞忽然感觉喉头一股痒意。他立刻想到什么,蓦然回头,锐利目光扫过闻晓铭又最终定格在楼下“你的覆盖范围是横向的还是全方位?” “啊?”闻晓铭一下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猛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咳咳咳卧槽我他妈咳咳、咳咳……”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了。 靳丞还在忍,忍着咳嗽,顺便忍着不把闻晓铭从窗户里扔出去。余光瞥见那破窗,又觉讥讽——这窗户可不就是被他和闻晓铭先后打破的吗? 屋子里的唐措也在忍。 妈的,忍不了。 “咳、咳咳……”他一只手扶在桌沿,一只手已经摸上了刀柄。紧蹙着眉打开人物面板,他的生命值已经从7再度跌破5。 之所以掉得这么快,是因为唐措还有低血糖的毛病。他在夜半时分横尸街头,紧接着又经历了幸运大转盘和暴打诈骗团伙事件,好不容易能够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吧,没到一个小时又被人砸破窗户叫醒。 这个世界跟他有仇。 “君子动口不动手。”靳丞一个箭步走到桌边,伸手按住了刀背。他用自以为最真诚、最温和的眼神看着唐措,但在唐措的眼睛里,他敷着快干掉的面膜像个脱皮的鬼。 脑壳疼,看着这样一张脸唐措真的脑壳疼,神经衰弱,喘不上气。他忍着咳嗽,用力拔出剁骨刀,回他一句“老子动手不动口。” 说时迟那时快,唐措一刀砍向靳丞肩头。 靳丞脸上还挂着无奈的笑,脚下却没有丝毫马虎,闪身避过、干脆利落,连脸上的面膜都没动一下。可就在这时,唐措忽然抬起左手,厚厚的“板砖”凭空出现,一个重击砸过来,打了靳丞一个猝不及防。 一丝诧异划过靳丞眼底,可他丝毫不乱,以快到诡异的速度避过这记板砖,后仰的同时单手撑在桌沿上,一个侧翻转瞬间便到了唐措身后。 唐措也很快,回身侧踢,腿风凌厉。 这叫泄愤,也叫试探。 一个莫名其妙的自称来自a区的老玩家,摸不清来历、摸不清性格、摸不清目的,全身上下连头发丝都值得怀疑。 “啪。”靳丞抬手挡住他的侧踢,手腕一转,便扣住了他的脚踝。唐措脸色骤变,因为他在踢上去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异样——靳丞的胳膊硬得像金属,根本无法撼动。 脚踝被他扣住,此刻就连抽身都办不到了。 “怎么样?还要试吗?”靳丞轻而易举地就猜出了他的目的。 唐措笑了,虽然脸色苍白还冒着虚汗,眼睛却很亮,右腿用力下压的同时整个人往靳丞身上撞。 又是一个出其不意。 平衡被打破,靳丞被迫松手,两人齐齐往后倒。他们倒得快,起得也快,甚至根本不等触地,手掌一撑就又站了起来。 看起来是势均力敌。 可一个气喘吁吁,一个游刃有余,唐措知道自己已经输了。刚才快要倒地的时候,他明明看到靳丞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不像是被迫倒地,而是顺势而为。 他的身体素质、反应速度、战斗意识,恐怕都在自己之上。 这还是在他没有动用任何异能、武技这类外挂的情况下,他是老玩家,又是a区精英,真实实力恐怕深不可测。 永夜城,当真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唐措有点兴奋,与高手过招又很畅快,可他的脸色愈发苍白,越来越强烈的咳嗽也再忍不住,仿佛下一秒就要嗑出血来。打开人物面板查看,生命值已剩下最后的2,生死一线。 靳丞蹙眉“你看起来情况不太妙。” “是啊。”唐措经过刚才的试探,已基本确定他没有恶意,态度倒是比刚才随意许多,随意到快死了才若无其事地问一句“这附近有医院吗?” 靳丞气笑了。 “闻晓铭。” “到!” 闻晓铭咳得肺都快吐出来了,还是忙不迭跑过来听候召唤。天知道老大已经多久没有连名带姓地叫过他名字了,忒可怕。 “药。”听听,连说话都开始简略了。 闻晓铭连忙从包裹里掏药,而唐措已经跪倒在地,扶着床沿开始猛烈咳嗽。靳丞眸光渐冷,扫过闻晓铭“谁让你拿那些实验品?用治疗药剂。” “好好好!”闻晓铭也是一时糊涂了,毕竟是救人,还是用永夜城正规出品的疗伤药剂才更保险。可他也忍不住在心里嘟哝,以前也没见老大这么紧张过,难道被罚的次数多了他终于决定好好做人了? 手指在空中一划,闻晓铭的手中便凭空多了一瓶淡蓝色长管药剂。他打开塞子刚想给唐措喂下,却不料被靳丞半道截胡。 闻晓铭愣住,眨巴眨巴眼睛摸不着头脑。 靳丞却不管他,兀自将药剂凑到唐措嘴边,虽然笑着,但语气冷硬“张嘴。” 唐措抬起头来,斜眼看他。 靳丞“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写着‘药’吗?” 唐措“你脸上写着‘找死’。” 靳丞“是你找死还是我找死?” 唐措“都有。” 闻晓铭眉头一跳,急忙劝架“两位大哥冷静、冷静,都是朋友,别吵架啊。” 靳丞一把将药剂塞进唐措手里,回头问“我们吵架了吗?” 闻晓铭闭紧嘴巴,弱小、可怜又无助。他只是个无辜的劝架群众,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看到。 那厢唐措喝下药剂,生命值降到悬而又悬的1,终于止步,咳嗽也渐渐停了,身体各项机能逐渐回升。 永夜城出品的治疗药剂,效果相当不错。 “多谢。”他重新站起来,神色坦然。 “谢闻晓铭。”靳丞头也不回走到窗边看了看楼下的情况,道“吵死了。” 闻晓铭突然被cue,又突然看到他发脾气,简直一头雾水。但长时间的相处让他深谙生存之道,立马响应“呛呛蛋的杀伤力比我想得要强,楼下那些人再厉害的都不过是f区的,现在恐怕都打不起来了,我马上下去处理。” 语毕,闻晓铭脚下抹油,立刻开溜。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可他刚跑出楼道,就又被靳丞叫住“等等,明天帮我准备一张面具。” 闻晓铭一个急刹车回头“老大你要面具做什么?” 靳丞站在楼道里,背后房间的门已经关上了。他撕下面膜,随手扔进垃圾桶,昏暗的灯光照得他的身影有些迷离。 “先给我备着,以后再告诉你。” “还有,暂时不要把我在这里的消息透露出去,我打算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唐措死了吗? 没有。 第7章 风雪夜归人(一) 六个小时的休息后,唐措的生命值恢复到30就不再上涨,明晃晃的“8”挂在那儿,无声嘲笑。看样子,只要他一天是负分,就一天恢复不了满状态,且永远都是这幅快死的衰样。 镜子里的青年脸色依旧苍白。 唐措从超市塑料袋里翻出巧克力豆倒了两颗在嘴里,再把盒子揣进口袋,走到窗边再度打量周遭的情形,发现—— 永夜城没有白天。 之所以会这么说,而不说永夜城没有太阳,是因为昨夜的天空中也没有月亮。 此刻的永夜城与昨夜毫无二致,但也许是新玩家们都去休息了的缘故,街上安静许多。唐措打算去游戏大厅转转,先做个任务练练手,顺便把负分给清了。 他虽懒怠又会作死,可毕竟不是真的想死,大多数情况下只是没顾得上或不那么有所谓罢了。 推门出去,隔壁的门几乎同时打开。 “早。”今天的小丑先生没有穿流苏皮夹克,换了套军绿色的工装连体裤配军靴,凌乱的头发依旧随意抓了两把扎个小揪,高挑帅气,只是脸上又多了块银色面具,遮住了鼻子以上的部分。 唐措点点头,对他并无恶感,也无特别的好感就是了。 两人一同下楼。 靳丞双手插在裤兜里优哉游哉跟在唐措身后,似乎是没睡好的缘故,他还打着哈欠。唐措并未在意,可等他走到东十字街,并且走出一段距离后,发现靳丞还跟着。 “你顺路?”唐措侧目。 “你忘记昨晚的事情了吗?”靳丞好心提醒“你害我从a区掉到f区,我不光得一级一级再升上去,昨晚还浪费一支药剂救了你一命,不赖着你赖谁啊?” 鬼话连篇。 唐措连他一根头发丝都不信。从张兴提起a区精英的语气来看,a区的玩家位于整个永夜城战斗力金字塔的顶端,哪怕从a区掉回f区,相信也可以很快回去。 赖着唐措这么一个毫无经验的新人,除了自找麻烦外没有别的好处。唐措也不相信仅仅两个照面,对方就看出自己有多厉害,要跟他交朋友。 至于伺机报复?这就更扯淡了。 不过他愿意跟就跟吧,路那么宽,唐措也管不了他走哪儿。此时大约是上午十点,永夜城虽没有白天,可早点铺子还是开着,就在东十字街的街角。 老板是个瞎了一只眼的中年女人,表情冷淡不甚热络,但做的包子特别香。门口黑板上写着,素菜包子八百块一个,肉馅的一千一个。 “老板,赊账吗?”唐措又没钱了。 “边儿去。”老板回答得很干脆。 靳丞在后面笑,而后在唐措的注视下买了六个包子,三荤三素,但一个都不分给唐措吃。 唐措转头就走。 靳丞腿长走得快,几步就又跟了上来,一边吃着香喷喷的包子,一边调侃“你有什么特长吗?如果有一技之长,或许可以去参加永夜城的特招考试,像刚才那个老板一样开家店,就不用去做任务了。” 唐措“你可以自己去。” 如果事情那么简单,那大家都去做了,何必在生死之间挣扎。 靳丞笑笑,也不说话了,慢条斯理地吃着包子,中途还又停下来买了两杯豆浆和几根油条。唐措可没等他,他看到路边有公交站台便凑过去瞧了一眼,可这车也得付钱才能坐,遂作罢。 这时靳丞又跟上来,晃荡着手里剩下的两个包子,含笑问“要吗?” 唐措若无其事地接了,丝毫没有芥蒂。 靳丞“不生气?” 唐措反问“为什么要生气?” 靳丞“因为我刚才没有给你,而且这是我吃剩下的。” “哦。”唐措只专注看着靳丞手里的袋子“那你剩下的油条和豆浆还吃吗?” 这是外人往往无法理解唐措的一个点。他做事从来不遵循普世的原则,脾气古怪,自成一派。 靳丞把剩下的早点全部递给他,顺手还帮他把豆浆的吸管给插上了。他似乎对唐措愈发好奇,目光就没从唐措脸上移开。 唐措吃饭呢,哪还管他,何况看就看了,也不会少块肉。 两个包子、一根油条、一袋豆浆,唐措吃了八分饱。大约半个小时后,两人就从f区进入了中心区,远远看到了游戏大厅的轮廓。 靳丞也猜出了他的目的地,问“这里有专门的装备店和药店,新人有折扣,不先去看看吗?” “不,我穷。”唐措说得理直气壮,走得头也不回。从张兴那儿搜刮来的钱已经都用光了,用点数买更是不切实际,最遗憾的是剁骨刀竟然不能放进装备栏。好在他还有一张塔罗牌,塔罗牌是可以放进装备栏的,关键时刻说不定派得上用场。 不过他暂时不打算告诉靳丞。 靳丞也不再废话,两人来到了游戏大厅前。唐措停下来,转头看了他一眼,两人便非常默契地互换了姓名。 “程晋。” “唐措。” 也不知道这狗屁默契是哪儿来的。 在进去之前,唐措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遮着脸?” 靳丞抱臂思忖几秒,仿佛在思考什么了不得的大问题,微微歪头,答“或许是因为我脸上有疤?” 说着他又笑了,用一种不甚在意的语调说“我仇人很多的,这张脸又长得太有辨识度,要是被人知道我掉回了f区,可不太妙。我虽然不介意动手,但和平一直是我的追求。” 唐措想翻白眼,但他忍住了。 游戏大厅里,热闹一如往昔。 靳丞轻车熟路地带着唐措走过一个个游乐设施,也不多介绍,反正就一句话——“这些游戏都挺无聊的,你要夹娃娃吗?里面藏了很多彩蛋,但也有些不太妙的debuff,致死的那种。” 唐措当然选择拒绝,而也就是这时候,他看到了悬挂在大厅中央的三块虚拟电子屏。正对着他的那一块,正是“乌鸦先生的黑名单”,k27216光荣吊车尾。 “很厉害嘛。”靳丞也看到了。 “你既然能被乌鸦迁怒,证明你有被迁怒的资本,所以——你是哪一个?”唐措问。 “你猜?”靳丞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嘴角含笑。他是真的希望唐措大胆猜一猜,可唐措没如他的愿,兴致缺缺。 他转头看任务。 游戏大厅的墙壁,又被称作任务墙,墙面似乎用某种黑色的晶体制成,上面滚动着成千上万条任务,远远看上去,像黑客攻击电脑时产生的数据流。整个大厅人来人往,不时有人走到墙边稍作驻足,神色或凝重或麻木,也有些许松快的,三三两两说着话,而后走入任务墙中。 黑色的墙体泛起波纹,人毫无阻碍地走进去,眨眼间便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这里的任务都是随机的,人数不定、内容不定、难度不定,但如果同时进去的话,很大概率就会被分进同一个副本。在永夜城,几乎所有人最后都会有一个固定队,单枪匹马很容易死。”靳丞解释道。 “昨天那个就是你的队友?”唐措说着,又灵光一现,问“不同区的不能一起做任务?” 靳丞抱臂微笑“是啊,先生,我现在只能跟你这个新人组队了。如果我升不回a区,那我们就只好一起死在游戏里了,同归于尽。” 唐措挑眉“你确定我们两个黑名单凑在一起,任务会更好过?” “看运气。” “我运气很差。” “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放过你吗?” “啧。” 唐措其实是好心提醒,因为他运气真的很差。但对方偏要作死,拦都拦不住,那就不关他的事了。而且说真的,他还挺想体验一下这黑名单的效用。 “走吧。”话不多说,唐措直接走进了墙里。入目是一片纯黑,伸手不见五指,甚至连身边的靳丞都失去了踪影。 大约五分钟后,熟悉的铃铛声响起。 “叮——” “检测到新玩家加入,触发优先级,开启系列任务暴风雪山庄之《风雪夜归人》。本轮游戏共八位玩家,目标——杀死英俊。” “祝您生存愉快!” 画面一闪,唐措发现自己站在一家旅馆的一楼大厅里。 这是一家青年旅社,柜台后挂着旅社的绿色杉树标志。环顾四周,整个旅社的装修精致又温馨,小巧的壁灯无处不在,暖黄灯光打在白色墙壁上,那里还挂着许多剪贴画和风景照。当然,还有每一个类似旅社都少不了的心愿墙。 旅馆里正在组织包饺子,包括唐措在内,这里共有四人。 时针指向晚上六点。 “这位客人,你要不要来帮忙啊?”服务员是个圆脸的姑娘,说话时带笑,长得很讨喜。 “我不会。”唐措镇静自若,目光扫过余下两人。这两位都穿着不同款式的冲锋衣,一男一女,约莫二十几岁,坐得很近。 唐措跟他们视线相对的那一刻,两人差点跳起来。 玩家无疑。 但这两位显然是认识的,迅速低头说悄悄话。唐措本也不打算跟他们搭话,径自走到旅馆门口,掀开挡风布帘往外看。 旅馆的门是老式的红色木门,可以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外面的情形。此时玻璃上已经结了冰雪,呼呼的风从门缝里拍进来,寒冷刺骨。 暴风雪山庄,推理作品中常见的一种孤岛模式。唐措在听到系统播报的瞬间就明白了任务的内容——新玩家是他,所以触发的是他的优先级——这恐怕是基于他的职业所生成的内容,目的是照顾新玩家。 唐措是个私家侦探,可在他短短两年的侦探生涯里,其实很少能接触到凶杀案。 倒是隔三差五就会有城里头的猫猫狗狗不慎走丢。 出轨偷情也是很多的,但唐措总会拍到些辣眼睛的照片,久而久之就专注找猫狗了。除了找猫狗,他还办反诈骗。 这年头的老头老太太们不信子女,就信外头的诈骗犯,但比起诈骗犯,他们更信唐措。不是因为唐措口才好,而是因为他长得好,五官英气且周正,俗称“学霸”、“别人家的孩子”、“他说了肯定对”、“爷爷奶奶的心头宝”。 不然也坑不了张兴。 服务员含着笑意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广播里说是要七天后,等风雪停了,修路的人才能来。原本我合约到期都要辞职下山了呢,就等新员工过来交接,现在也被困在这里走不了。不过不要担心,这儿时常有大雪封山,所以我们旅社不光自备了发电机,粮食也备了很多,就算待上十天半个月也完全没有问题。哦,还有热水,热水管够呢!” 唐措没有说话。 恰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冲锋衣男女警觉地抬头看,却只觉眼前一花,刚才还站在门边的小哥已经跑上了楼梯。两人急忙跟上,到了二楼,发现所有人都聚集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 这是一间公共浴室,入门便是两个台盆和一列更衣柜,往里走,是三合板隔开的四个淋浴间。不分男女。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围在更衣柜前,或惊愕或沉凝地看着左数第二个柜子。唐措走上前去,发现那柜子里藏着一具尸体。 男性,三十岁左右,短发、留有胡茬,穿一件黑色的毛领皮衣,体格精壮,死因不明。 再扫过周围的人,加上刚才的冲锋衣男女和唐措自己,一共八人。刚才播报里说本轮游戏共八位玩家,这里已经齐了,那程晋呢? 他没有进来吗? 唐措蹙眉的时候,一个穿着夹克衫气质沉稳的中年男人从尸体口袋里摸出了身份证。浴室里灯光很暗,但不妨碍他把身份证上的姓名准确读出—— “李英俊。” “英俊?!”一个学生模样留着寸头的男生急忙凑过去看,随即怔住“这、这次的任务不是说杀死英俊吗?怎么人已经死了?” 他不由望向身旁戴黑框眼镜的男生,男生推了推眼镜,说“暴风雪山庄,绝对不是杀人那么简单。” 两人看着像是认识的。 “没错。”中年男人扫视一周,道“敢问这里哪位是新人?大家应该都听到播报了,我们之中有新人,所以触发了优先级,这个副本应该是他擅长的。”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但没有人承认。 唐措本来很笃定,但他意外发现这里除了他之外竟然还有一个新人——昨天晚上在广场遇到的红衣女郎。 她正抱臂靠在门框上,对于唐措投来的视线视若无睹,但也没有拆穿唐措。 没人应答,中年男人微微蹙眉。 黑框眼镜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立刻检查起了尸体,“后脑有血,应该是被钝器所伤。其他地方暂时没有发现伤口,尸体僵硬,这里温度又低,所以死了可能有好几个小时了。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谁?” “那人不在呢。”短发的漂亮女生举起了手,又指了指留了条缝的窗“他跳窗出去了。” “还有一个人?”寸头眨巴眨巴眼睛,随即傻瓜点数似的一个一个点过来,问“这里不是已经八个人了吗?” 女生耸耸肩“你问我我问谁啊。” 寸头还要再问,可就在这时,一股寒风从他的后衣领倒灌而入,冻得他一个激灵。他蓦地转身,正对上一张戴着银色面具的脸。 那里正是窗户的位置,来人推窗而入,黑色军靴工装裤,身姿矫健得像猎豹。他抬头时,银色面具上还沾着几片雪花,右手一甩,一个奖杯大的沾着血的铜像便骨碌碌滚到尸体边。 “你找我?”他问。 作者有话要说靳丞,不走寻常路。 第8章 风雪夜归人(二) 十分钟后,所有人聚集到楼下大厅,包饺子。 圆脸的服务员看到尸体差点昏厥,到现在还惊魂未定,自然不能再承担包饺子的重任。但现场除了中年男人外其他都是小年轻,熟练掌握此技能的并不多,就连三位女士也束手无策。 红衣女郎还是独自坐在一边爱答不理的样子,穿着冲锋衣的姑娘则稍显怯懦,而那个短发的漂亮女生则要活跃得多,一直凑在服务员身边搭话。 最终,中年男人和那两个学生模样的男生接过了擀面杖。寸头一脸探究和凝重地搅动着搪瓷盆里的肉馅,仿佛要把它盯出花来。 “我说,这肉是干净的吧?”他问。 大厅里并不吵闹,他这一句话问出来,所有人都听到了,也都明白——黑店、人肉,常见的套路。 服务员哇的一声哭出来“你们怎么能这么说呢?” 寸头有些讪讪,求助的目光投向黑框眼镜。眼镜若有所思,放下饺子皮道“我去厨房看看。” 冲锋衣男也紧跟着站起来“我跟你一起。” 服务员更委屈了,短发女趁机问“你认识那个李英俊对不对?他是谁啊?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啊。”服务员小声抽泣着,说“他是我们这里最好的打柴人,平时的柴火都是他送的,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死在这里。我们这儿可就他一个打柴人,现在他死了可怎么办呀……” 打柴人。 唐措跟靳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探究。唐措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问“你刚才下去看到柴火放哪儿了吗?” 靳丞“后院。” 无需多言,两人立刻往后院走。 寸头赶忙问“你们去哪儿啊?” 两人都没有回头,靳丞摆摆手“看柴火。” 后院不大,一圈木桩围出了十多平米的地方,右侧则是一个盖着茅草的杂物棚。呼呼的风吹着,时不时刮下几根茅草落在地上,又很快被大雪覆盖。 从后院出去,就是茂密的山林。这旅社坐落在半山腰的一片缓坡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附近看不见任何人烟。 杂物棚是没有门的,但因为今天的风是从杂物棚背后刮过来,棚里并没有落多少雪。所有的柴火整整齐齐堆放在靠墙的位置,上面盖着一层防水油布,而棚子的另一边,是电锯、麻绳、斧子等一干用具。 唐措掀开油布看了一眼,这些柴火有新有旧,一部分堆放在外侧的都像是新砍的。只有一点很奇怪——这些木柴并不干,摸上去有一股滑腻之感,还有一股奇特的若有似无的香味。 “这是什么树?”唐措问。 “不像是常见的品种。”靳丞也蹲下来捡了一根查看,但这木柴的触感实在不怎样,他很快便把它丢开,嫌弃地掏出手帕擦手。 随即他望向后方的山林,道“如果想要知道,或许得进去看看。” 可无论在什么类别的故事里,都有这么一条定律——逢林莫入。 唐措没有莽撞地跑出去,目光扫过二楼窗户,找到了浴室的那一扇。再顺着那扇窗往下看,地面上雪白一片,已经没有了脚印。 靳丞道“雪很大,十分钟就能把脚印全部覆盖。” 唐措“你看见铜像的时候,它被掩盖住了吗?” 靳丞“铜像就在窗户的正下方,上面只盖了一点点雪。” 也就是说,铜像是在他们发现尸体前几分钟刚被人扔下去的。 思及此,靳丞道“我每到一个新地方,都习惯先在周围转一圈,所以应该没有人比我更早发现尸体。那么把铜像扔下去的人,要么是那个服务员,要么是隐藏在我们九个人之中的nc。” 唐措“他为什么要扔?” 靳丞还在慢条斯理地擦手,闻言含笑道“这就是你这个大侦探应该思考的事情了。” 他称唐措为“大侦探”,倒不至于是猜出了唐措生前的职业。唐措便也没放在心上,看看四周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在意的,转身进屋。 去厨房的黑框眼镜和冲锋衣男也回来了,两人都说厨房没什么异样,冷冻柜里装的都是最普通的猪肉和牛肉。他们甚至还找到了地下储藏室,看到了尚算新鲜的土豆、大白菜和萝卜。 总而言之,除了被藏在更衣柜里的尸体,这家旅社看起来就是一家普通的旅社。 众人心中稍安,这顿晚饭吃起来自然也没有什么心理障碍了。服务员依旧惊魂未定,躲回了屋里,冲锋衣女咬唇思量了一会儿,终于大着胆子主动接过了下饺子的任务。 “我、我去吧。” 不管在什么环境里,热腾腾的食物总是能让人心情愉悦的。大厅的隔壁就是休息室,配备了吧台、台球桌等娱乐设施,还有几张靠墙的小桌子,两间屋子相互贯通。大家三三两两地坐在这里吃饺子,气氛还算不错。 寸头最为活跃,率先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叫钱伟,这是我同学彭明凡,我们俩一直在一起做任务,成绩马马虎虎,希望大家多多关照哈。” 冲锋衣紧跟着开口“我叫赵平,这是我的同伴李双双,我们是同一届的玩家。” 是同伴,不是女朋友。唐措默默留意。 唐措看得出来,这些人都不是第一次玩游戏的,虽有个别很胆小,但都很谨慎,也不慌张。红衣女郎虽说是新人,可她一贯高冷,只吐了个名字—— “瞿丽。” 中年男人看了她一眼,道“章之逑。” 短发女则带着笑,爽朗大方“你们叫我安宁就行。” 待唐措和靳丞也自报家门,气氛又冷了下来。唐措正大光明地观察着,却没料到只是多看了几眼瞿丽,就换来对方一个白眼。 靳丞倒是乐了。 钱伟跟彭明凡交换了一个眼神,清清嗓子,道“所以我们现在……要怎么办?说是杀死英俊,可英俊已经死了,我们现在要找出凶手吗?” 安宁说“你确定凶手现在在我们中间?是那个唯一的非玩家?” “我可没这样说啊!”钱伟急得要跳起来。 “首先我们得知道玩家里面有没有人拿到了凶手牌,我们究竟算是外来者,还是这个故事里的一员。”彭明凡推了推眼镜,小小年纪却很有头脑,“暴风雪山庄虽然是个推理题,但永夜城的游戏不会只是推理那么简单,接下来一定还会有人死。” 中年男章之逑点点头“英俊死了却没通关,证明他要么没死,要么他根本不是英俊。” 赵平怔住,随即反问“可那个服务员也说他就是李英俊,更何况还有身份证能证明,如果他不是英俊,那谁会是英俊?” 他们这里一共九个人,谁会是英俊? 难道说英俊还没出现? 还是他能借尸还魂? 唐措和靳丞全程没有参与,两人坐在靠窗的茶桌旁,旁边就是贴墙而放的铁艺置物架,摆放着许多书和盆栽。 靳丞从一堆书里找到一盒拼图,拼图盒上印着一副印象派风格的油画,画着四棵黄昏下的树。他看起来挺满意,哗啦啦把拼图倒了一桌,极其霸道地占了大半张桌子。等到大家讨论完毕,他已经拼好了一个角。 讨论的结果是——等。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章之逑此时显露些领导本色来,“我们进副本的时候虽然是上午,但最好还是按照副本里的时间来走,否则容易关键时刻精力不济。现在是晚上了,大家都回房休息,但休息的时候尽量不要落单,可以吗?三位女士睡一间房,其他人至少两人一间。如果发生什么事情,立刻喊话。” 这没什么好反驳的,就连不怎么合群的瞿丽都没有反对。 这家旅社不大,房间多是宿舍风格的上下铺,另有一个单人间和一个标间。男士们把标间让给了女士,其余人也不去争那个单人间,纷纷选择了上下铺。反正大家都可以选择睡下铺,也挺方便。 最终结果是章之逑和赵平一间,两个学生一间,唐措和靳丞一间。 在回房之前,唐措又去公共浴室看了一眼。 李英俊的尸体还是跟刚才一样,肢体愈发僵硬,死得透透的了。靳丞抱臂靠在洗手台前,道“这不太像是f区的低端局。” 唐措回头“怎么说?” 靳丞“一般的低端局,新人莽莽撞撞,上来就死,但这样的游戏通常不会很难,情节设置略显粗糙。但这一局的玩家一点都不莽撞,看着水平不错,那个中年男人应该是使枪的,手上的茧子很明显。所以——系统对你的评估应该很高,你到底是怎么被分到f区的?” 这话题绕着绕着忽然绕回了唐措身上,他答非所问“你是说,系统触发优先级,根据对我的评估,给我安排的队友?” 靳丞“abtely” 放什么洋屁,唐措最讨厌说鸟语了。 “为什么不能是因为你?”唐措反问。 “因为他们还不够格。”靳丞道。 自恋是一种病。 唐措看他病得不轻,暂时不想跟他搭话,遂直接回房了。房间是随便挑的,墙壁是清新的海军蓝,瞧着倒是不错。 另一边,两个学生的房间里。 钱伟猴子似的挂在爬杆上,绞尽脑汁想着李英俊的事,说“你不觉得那个戴面具的很可疑吗?他最先发现的尸体,最先找到的凶器,还遮着脸,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试探他一下?” 彭明凡反问“那他旁边那个人呢?他们两个显然是认识的,但非玩家只有一个。” 钱伟哑然,隔了好半晌,又一拍脑瓜子“那岂不就是落单的最可疑?那个红衣服的,还有章之逑。” “落单的也有可能是新人。”彭明凡推了推眼镜,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进入游戏的时候才上午十点左右,什么新人那么厉害,刚来永夜城还没过二十四小时就去做任务?” 钱伟也终于反应过来,咋舌不已。想当初他们可是拖了一个多礼拜,做足了准备才敢接任务的,多的是新人拖到死线才被赶鸭子上架。 这次的新人,不简单呐。 他(她)会是谁呢? 同样的疑惑也在隔壁上演,但章之逑和赵平初次见面,又都忌惮着对方可能是那唯一一个非玩家,聊了几句便不敢多言。 一夜无话。 翌日,早上快五点半,急促的拍门声打破了旅社的宁静。 “快醒醒!出事了!”短发的安宁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拍门,如一阵旋风刮过走道,将所有人叫起。 昨晚大家都是和衣而睡的,所以起床的速度很快,短短五分钟便都出现在走廊里,互相询问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脸色煞白的李双双蹲在倒数第二间屋子的门口,见到大家过来,连忙站起“不见了!昨天晚上跟我们一起睡的那个瞿丽不见了,一点预兆都没有,我们谁都没发现,一觉起来她就……” 此时安宁又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喘着气说“楼下也没有。” 章之逑蹙眉“你们什么时候发现她不见的?” 安宁的脸色也不大好“醒过来就没见到人了,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的。” 章之逑“你们昨晚没听见声音?” 安宁和李双双都摇头,蓦地,安宁又想到了什么,说“我本来不应该睡那么死的,现在想想,我昨天好像连一个梦都没做。” 钱伟立刻举手“我也是。” 一圈问下来,昨天晚上所有人都睡得很死,透着一股诡异和不寻常。彭明凡沉思着,余光瞥见站在人群外围的唐措和靳丞,道“你们也没有?” 靳丞斜倚在墙上,勾起嘴角“小朋友,你在怀疑什么?” 彭明凡闭嘴不言,靳丞便也笑笑没再说话。 很快众人又把旅馆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但都一无所获,甚至连一个多余的脚印都没有,更别说什么血迹。瞿丽就像是人间蒸发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快六点,众人再次集中到楼下大厅。 服务员睡了一夜好似恢复过来了,笑着端出了一大锅粥,一边麻利地拿碗来给大家盛,一边宽慰道“别担心,她可能就是去外面的林子里散步了,我们这边的风景还是很好的,空气又清新。等吃饱了饭大家再去找找,兴许立刻就找到了呢。” 安宁盯着她“你不是说大雪封山吗?她又为什么会自己跑出去?” 服务员登时有点手足无措,磕磕巴巴地解释着“我、我也只是想安慰你们,我没有恶意的……” 安宁追问“那你说,我们该往哪个方向找?” 服务员又说不上来了,小声嘟哝“我也没去过外面呢,本来都要下山了又下不了,我怎么知道啊……” 闻言,唐措微微眯起眼,觉得哪里不对。 其余人也都从这句话里品出些别的意思来,各个都紧盯着服务员。靳丞倒是老神在在的,捧着粥碗一副看戏的模样。 “啪!啪!”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僵局,似狂风拍击门板,叫人心头一颤。 所有人齐齐望向声音的来源,隔着挡风布帘,他们看不到门外的情形,但能从隐约可见的门缝里看到一双皮靴。 “啪!啪!”一片雪花从震颤的门板缝隙里飘了进来,又迅速化为雪水。 “谁?”钱伟蹭的站起来。 李双双紧张地抓住了赵平的袖子。 圆脸的服务员却神色如常,脸上甚至还带着丝笑意。她伸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快步走向门口,一边开门一边轻快解释“应该是打柴的人来了。” 打打打柴的? 脑袋里紧绷的弦忽然被拨动,钱伟瞪大眼睛,下意识想要上前阻拦,可已经迟了。门开的瞬间,风雪倒灌而入,吹得桌上菜单疯狂翻动。 跟随风雪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高大的男子。三十岁左右,短发、留有胡茬,穿一件黑色的毛领皮衣,背上背着一捆柴,手里拎一把斧子。 正是李英俊。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自动发布老是刷不出来,以后决定都手动更新了,还是八点,可能上下有浮动,尽量准时。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夜谈朝华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nikiii18个;这货居然6个;唐朝栗子2个;伊伊、欠君二三、夜谈朝华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酒奈l50瓶;木瓜34瓶;山风鱼菜24瓶;青椒ii、light20瓶;夜谈朝华18瓶;渔夫、henrietta10瓶;城叶、灯荼子、墨子樱5瓶;彼岸无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风雪夜归人(三) 英俊死了,英俊又活了。他笑得憨厚,却是个哑巴。 众人看着服务员没事人一样把他迎进来,又看着李英俊朝他们友好地点点头,跑去后门放柴火,一直到服务员跑进厨房给李英俊下面,才炸了锅。 钱伟用一连串的“卧槽”表达了自己的惊讶,大家面面相觑。就在这时,唐措忽然道“尸体。” 彭明凡倏然色变。 章之逑、赵平等人也反应过来,立刻如炮弹一般蹿向二楼浴室。“咚咚咚”脚步声如雷贯耳,几人冲到更衣柜前打开柜门一看—— 尸体不见了。 彭明凡立刻去开旁边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铜像,铜像上还沾着血。尸体不见了,可是铜像还在,这是为什么? 赵平的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担忧“所以这个英俊会复活?他昨天晚上复活过来把瞿丽杀了,然后一大早又没事人一样从大门进来?” 章之逑道“应该不止是这样,那个服务员怎么说?” 安宁恰在此时进来,听到他的问话,答道“我问过了,那个叫小圆的服务员,根本不记得昨天李英俊被藏尸在更衣柜里的事情了。她说李英俊每天早上六点钟都会来送柴火,昨天还来过,不会有错。” “忌日快乐。”彭明凡忽然念叨了一句。 “什么?”钱伟问。 “一部电影,讲一个女大学生被人杀死之后又回到死亡当天的早上,陷入循环的故事。”彭明凡说着就往楼下走,他记得柜台后面的墙上挂着万年历。 他跑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又回到了楼下,可他死死盯着那万年历,却发现时间是在往前走的。 昨天他们来的时候墙上显示的时间是12月21号,今天是12月22号。 可如果不是死亡循环,又怎么解释李英俊死而复生,而小圆却浑不记得的事呢?这是一个推理副本,出现的一切不该只是为了营造恐怖氛围那么简单。 彭明凡一时想不明白,余光扫过跟下来的钱伟等人,蓦地发现唐措和靳丞不在了。他连忙问两人去了哪儿,却都在摇头。 最后是李双双怯怯地指向背后“我刚才站在后面,看到他们往后门去了。” 唐措和靳丞再次来到了杂物棚。 李英俊正在这儿码柴火,他把新打来的木柴整整齐齐地码上去,又取了些旧的放在箩筐中。天气虽冷,但他手脚麻利,一看就是经常干活的人。 此时天色刚亮。 李英俊把箩筐抱起,回身看到唐措二人,便笑着跟他们点头打招呼。明明是个高大魁梧的汉子,一举一动间却透着股傻气。 “你的柴火要抱去哪儿?”唐措问。 “啊、啊。”李英俊不会说话,伸手指着厨房的方向。他似乎是想告诉唐措这些柴火要用来做饭和烧水,可比划得总不太准确,因此有些着急。 唐措等他比划完,又问“你的柴火是什么时候打的?” 李英俊指了指天又“啊啊啊”一通比划。 唐措“晚上?” 李英俊点头。 白天挺尸,大晚上打柴,可以,昨天死的那个就是你了。 “可以带我去看看吗?”唐措问。 这一次李英俊却在摇头,一边摆手一边摇头,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他似乎想表达外面很冷,又很危险,极力想打消唐措的念头。 唐措再问他打柴的事,他也只反复地做劈柴砍柴的动作,什么都说不出来。 交流无果,唐措目送李英俊离去,又转身走到了厨房的窗户外。厨房里的小圆正哼着歌在做菜,突然看到外头那大到迷人眼的风雪里出现一张脸,尽管那张脸很帅,依旧吓得差点切到手指。 “客人你怎么跑外面去了?”小圆隔着玻璃惊呼。 “吹风。”唐措答。 小圆好心地提醒他小心着凉,然后笑笑,竟又若无其事地低头做菜去了。她在做面条,切了大白菜和牛肉在里面煮,比早上煮给客人们吃的白粥看起来美味得多。 不是黑店,胜似黑店。 回到大厅,所有人都在。 章之逑看过来,问“你们去哪儿了?” “去看柴火。”唐措若无其事地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说“李英俊说他在晚上砍柴,砍柴的地点应该离这里不远,我想去看看,有人要去吗?” 钱伟“是不是还能找一下瞿丽?她可能只是失踪,说不定正在哪里等着我们去救呢。这天寒地冻的,晚去一会儿说不定就真死了。” 赵平“这……” 有人跃跃欲试,有人犹豫不定。 李双双紧张地攥着衣角,目光扫过同为女性的安宁,却见对方眼睛亮得很。她站起来,说“我支持去外面看一看,服务员说大雪封山了,可李英俊既然能砍柴,说明还是有路可以走。哪怕不能走到外面去,那砍柴的地方也应该属于副本范围,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顿了顿,她又加了一句“人不见了,我们总不能不找。” 这时,靳丞忽然插话“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彭明凡投去视线“什么意思?” “杀死英俊啊。” “嗯?” 钱伟灵光乍现“对啊,这游戏任务不就是杀死英俊嘛,现在英俊是活的,我们把他杀了不就行了?之前英俊死了却没能通关,说不定是因为那一次不是我们杀的,所以不算呢。” 章之逑表示赞同“最重要的还是通关。” “那你们杀人,我出去看看。”唐措并无不可。 钱伟莫名从这话里感到一丝寒意,这哪里来的大兄弟啊说起杀人两个字云淡风轻的,好像是宰猪。 他悄悄扯了扯彭明凡的衣服,正要说话,便听章之逑沉吟着又做出了安排“那我们分头行动,不管要不要杀,旅馆里都得留人看着李英俊和小圆。每个组留一个,怎么样?” 章之逑说得在理,其余人都没有异议,但钱伟还是小声泛起了嘀咕。彭明凡见状,给他使了一个眼色,随即说“我留下来,钱伟跟着去。” 赵平和李双双的结果则显而易见,李双双太过胆小,战斗力看着也不行。当然,这是f区的副本,多得是惊慌失措、鲁莽冲动的人,李双双只是胆小了一点,也没什么。 “那我去吧。”安宁似乎浑然不怕,漂亮的杏眼毫不避讳地盯着章之逑“就剩我俩落单了,我去,你留下。” 章之逑没有异议。 钱伟忍不住提醒她“外面风雪那么大,很危险。” “是啊。”靳丞蓦地插话,却抬眸盯着唐措,面具下的眼睛含着笑“要不我出去,你留下?” 唐措抱臂坐在茶几上,扫过他桌上又重新铺开的拼图,直截了当地问“拼图不好玩吗?” 靳丞耸耸肩,很是无辜。 人员安排就这么定下来了,唐措、钱伟、赵平和安宁四人外出查探,其余人留在旅社里看着李英俊,制定杀人计划。 外出前,众人又把旅社搜刮了一遍,找来了军大衣、指南针、登山绳、手电筒和一干应急用品。但猛还是唐措猛,他直接从杂物棚那儿抄来了一把小型充电式电锯。 钱伟瞪大了眼睛“大哥你干嘛?” 唐措自顾自地把电充上,确定这电锯本来就是满电的,这才若无其事地按下开关试试手感。轰鸣声中,他回头看向钱伟“打柴啊。” 打柴你别把电锯对着我啊! 钱伟忍不住对着彭明凡疯狂眨眼睛——你确定我跟着他出去会没事吗? 彭明凡看了眼章之逑,隐晦地比了个枪的手势。钱伟明白了,枪比电锯杀人快多了,留在哪儿都不见得安全。 他们之中可还有一个非玩家呢。 “两个小时内一定要回来,如果遇到什么紧急情况就发信号。钱伟那儿有能发信号的东西,只要他发出来我就能收到。” 彭明凡的叮嘱声中,探索小分队一头扎进了风雪里,快步前行。只有唐措回头看了彭明凡一眼,他觉得——彭明凡最后那句话是说给他听的。 钱伟身上有收发信号的东西,关键时刻可以救命,所以至少要保证他的安全。 探索小分队是挑着风雪最小的时候出门的,可饶是如此,刺骨的寒风和漫过膝盖的积雪还是让他们的速度慢得像龟爬。 唐措走在最前面,风衣外头军大衣,头上再戴一顶雷锋帽,背着大红电锯和登山包,造型时尚。安宁和钱伟走在中间,赵平殿后,三人一路走一路喊着瞿丽的名字,可惜无人应答。 旅馆前面是一条下山的小路,李英俊是从这个方向来的,如果瞿丽自己跑出去,也应该往这边走,而不是冲进后山那片一看就阴森可怖的林子里。 可是走着走着,四人便发现小路通向了一片茂密的黑色树林。因为下着雪,所以天色很暗,那林子也瞧着阴沉沉的,树冠仿佛和天接在一起,沉闷、压抑。 “这是李英俊打柴的地方?”钱伟觉得不太妙“他大晚上在这种地方打柴?” 赵平则又大喊了几声瞿丽的名字,喊声震得旁边树梢上的雪都震落了,可依旧没有应答。他缓了口气,忍着哆嗦道“这里很不对劲,一只鸟都没有,天又冷,气温降得太厉害了,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冒险。” 唐措还未说话,安宁就出言反驳“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怎么能掉头回去?” 钱伟也冻得很,看着前面的林子有些发怵,但安宁说得没错——都走到这儿了,以任务一贯的尿性,如果瞿丽还活着,那多半在林子里。 不论是死是活,总得找到,否则大家就像个没头苍蝇,这游戏没法玩。 “唐哥?”钱伟已经用上了敬称,盖因这位姓唐的哥们明明脸上都冻得毫无血色了,竟然还步履如飞,不打一个哆嗦。 唐措没说话,径自往前走。 钱伟和安宁连忙跟上,赵平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回去,看着还是个小姑娘似的安宁都大步往前,狠狠抹了把快要冻僵的脸,也艰难跟上。 风雪越来越大了。 与此同时,青年旅社内,留守四人组还在讨论杀死英俊的一百零一种方法。当然,严格来说只有章之逑和彭明凡两个人在说话。 两位男士本不对李双双抱什么希望,至于靳丞,他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不合群”三个字。 而被讨论的主人公李英俊,此刻正坐在厨房门口的小马扎上吃面。只要有人看过去,他便憨厚地笑一笑。 这已经是他吃的第三碗面了。 正因为如此,彭明凡得出结论“下毒最简单。” 章之逑点头,但又道“他都能死而复生,下毒真的能毒死他?” “要试过才知道。” “你有毒?” 彭明凡很想反驳这句话,但他确实有毒,便只点头,没细说。永夜城的小道具五花八门,光毒·药品种就有上千种,中西荟萃、博纳古今。 打听别人的装备是不道德也不受欢迎的,章之逑明智地没有多问,但他提议“这个毒让李双双去下,她是女生,可以更好地接近服务员,方便下毒。而且只是下毒,她应该可以胜任。” 彭明凡没说话。 李双双骤然听到这个提议,神色抗拒,下意识看向门口,可赵平他们还没有回来。她真的想拒绝,因为见过太多人因为贸然动手而死在游戏里了,可章之逑说得又好像挺有道理,她也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做,坐享其成。 沉默片刻,她咬咬牙,刚要开口说话,却被彭明凡打断。 “先不急吧。”彭明凡推了推眼镜“万一她失败了呢?李英俊可是这个副本的boss,如果他暴走了,我们这里只有四个人。” 章之逑神色不变,道“我只是觉得下毒比参与战斗简单得多,让李双双去做这个,并不是在害她。” 彭明凡不予置评。 李双双忧虑重重。 靳丞还在拼拼图,他还是觉得拼拼图更有意思,时而也看一下窗外,感叹着唐措什么时候回来——怪无聊的。 此时的唐措正在伐树。 电锯开到最大功率,轰鸣声中,木屑与雪花齐飞。钱伟从没想到当个伐树工人还能这么帅气,操着电锯大开大合,末了抬脚一踹,“咔擦”,断裂的树干砸乱一地白雪。 唐措,面不改色。 如果这个游戏只是比赛伐树就好了,钱伟由衷期盼。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安宁忽然道。 “什么声音?”钱伟和赵平纷纷抬头,唐措则还在检查他砍下的那棵树。这片林子里长的都是这种树,黑色的,扭曲、怪异。因为是用电锯砍的,树的切面很平整,摸上去却有种滑腻之感,暴露在空气中后,还会散发出淡淡的奇特香味。 唐措把手指放在鼻下细问,仍旧说不出这是什么味道,但毫无疑问李英俊砍的就是这种树。 “真的有声音!”赵平终于听到了,而很快钱伟也听出了这到底是什么声音。三人齐齐色变,安宁大喊道“是熊,快上树!” 好在这里到处都是树,而且因为长得奇形怪状的缘故,攀爬难度锐减。三人分了三个方向爬上大树,再一回头,心脏差点从嗓子里眼里跳出来。 两只直立起来足有五六米的巨大黑熊笔直地向他们冲过来,有树挡道便一巴掌拍断,所到之处犹如狂风过境,寸草不生。 “咚咚咚”,大地在震颤,黑熊狂吼着,血盆大口可怖渗人。 跑!!! 屁话不用说,三人立刻弃树逃跑。这么大这么高的熊,上树根本没用,人家多撞几下就什么树都倒了。然而三人逃了之后才发现,砍树的那位猛人竟然老早就跑了。 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都怪你砍了树! 熊大和熊二都来了! 钱伟在心中咆哮,狂风刮脸上如刀,听着越来越近的熊吼声,连忙用上装备——足力健跑步鞋。 这鞋其实没啥特别的用处,就是跑得快,每跑一步鞋底还会发光、奏乐。百大怀旧劲曲,任你挑选。 “爱的是非对错已太多,来到眉飞色舞的场合~” 赵平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 幸亏安宁及时路过拉了他一把,两人险而又险地从熊掌下逃脱,狠狠瞪了钱伟一眼,继续拔足狂奔。安宁看起来用的是技能,轻灵地从这棵树跳到下一棵树,曲线行进,但速度很快。 赵平则要狼狈一点,他没有这些逃命的技巧,但他有异能。 幽蓝的光芒在赵平掌心汇聚,风雪打着旋儿凝成一个大雪球,并还在急速扩大。赵平一边跑一边咬牙发力,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急刹车稳住身子,双手举过头顶将雪球向后砸出。 “砰!”雪球砸在其中一只黑熊的身上,将它稍稍阻挡。可另一只黑熊依旧还在前冲,它看起来更愤怒了,仰天长啸,让赵平差点又一个趔趄。 此时唐措已经落到了最后,而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先跑的原因。 他是菜鸟,纯正的菜鸟。 庆幸的是他很会打架。 黑熊咆哮着扑过来时,钱伟等人才刚发现唐措跑最后去了,光顾着惊愕,根本来不及救援。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唐措竟然不退反进,在拼命逃跑没有任何减速的情况下,伸手揽住侧方树干,迅速绕树折返,而后一个贴地滑铲从黑熊胯·下钻过。 “吼——”黑熊扑上,力道大得直接将树拍倒,可唐措已然到了它的身后。 “咳、咳……”一口冷风灌得唐措忍不住咳嗽,脸色稍显苍白。但他片刻也没耽搁,迅速从地上爬起,一边跑一边从登山包里取出绳索,飞速系圈,扬手一甩。 正中五米外冒出雪地的半截树根。 这一手套圈技能看得其余三人目瞪口呆,而就在这时,黑熊已经再次反扑。唐措亦再次转向,在黑熊如闪电般扑来的瞬间,毫不顾忌形象地打滚避过,同时用力收紧手中绳索。 “唰——”绳索瞬间绷直,恰好绊住黑熊迈开的右腿。 黑熊虽体型巨大、速度很快,但身手并不灵活。从它们横冲直撞只会前扑的架势来看,智商就不怎么高。 一根小小的登山绳或许只能挡他一下,但只要这一下就够了。 失去平衡的黑熊轰然倒地,愤怒的它冲着唐措露出了獠牙,双掌用力挥舞着,几乎要刮到唐措的脸上。用不了几秒,它就又能从地上爬起,把这个可恶的人类撕成碎片。 然而这个时候,唐措的手里忽然出现一块“板砖”,不,准确来说是一本书,趁着黑熊张开血盆大口向他扑来的档口,狠狠送进它的嘴里。 “嗷——”坚硬的书角嗑到口腔内壁,瞬间划拉出伤口,卡入喉咙,激得黑熊双眼猩红,双掌乱舞,几欲疯狂。唐措因为靠得太近,被一掌拍在背上,砸入五米外的雪地里。 “咳、咳咳……”他嗑着血动了动,全身骨头快要散架。 另一头黑熊却在此时赶到。 “唐哥!”好在钱伟三人终于姗姗来迟,各显神通合力将它拦下。而那只被生存报告卡住喉咙的黑熊,正疯了似的把爪子伸进嘴里,企图把报告书抠出来。 唐措便在这时抬起手,一个响指。 “砰——!” 黑熊炸开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几乎将黑熊的惨叫淹没,漫天的血肉如雪花飞扬,爆炸产生的余波大得将所有人震飞。 塔罗牌,魔术师,火球术。 评估报告里夹着唐措从张兴那儿搜刮来的牌,上百个小火球被压缩在狭小的空间内迅速爆炸,简直完美。 唯一不完美的是唐措的生命值——5。 建议您直接自杀。 作者有话要说永夜城最强装备——生存评估报告。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nikiii2个;夜谈朝华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nikiii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夜谈朝华20瓶;啾啾呀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风雪夜归人(四) 唐措,一个在死亡边缘反复横跳的男人,今天也顽强地活了下来。 钱伟、赵平和安宁从地上爬起,看着另一只黑熊夺路而逃,一个个目瞪口呆。再转头看看周围的场景,洁白的雪地上铺着星星点点的血肉,远看似梅花,近看是五花,脚边还有熊掌半个,搬来烧烤架就可以立马开张。 目之所及,无处下脚。 “我滴妈。”钱伟惊叹过后,发现唐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忙不迭跑过去,哆嗦着手去探他鼻息。 唐措睁开眼冷冷看着他。 钱伟讪笑“我手贱、手贱。” 最终钱伟和赵平合力将唐措扶起,唐措没有药剂,便往嘴里塞了几颗巧克力豆,总算没一口气背过去。其余人倒不是不想给,而是看他这么厉害,以为那巧克力豆就是药丸,压根没想到他竟然是个穷光蛋。 “我已经给彭彭发过信号了,这里太危险,我们还是回去吧?”钱伟道。 “我赞成。”赵平连忙应和。 安宁这次也没反对,那黑熊太厉害了,谁知道林子里会不会藏着更多。而且他们闹出这么大动静,也没看见瞿丽半个身影,她多半不在这里或已经死了。 唐措没发表意见,因为他的目光都被不远处雪地里露出的一个书角吸引住了。他放开扶着钱伟的手,径自走过去将之捡起—— 是生存评估报告,且完好无损。 安宁看到了,眨巴眨巴眼,好奇且大胆地问“这是什么?” 钱伟“显而易见这是一本生存评估报告,我们每个人都有的那本,上面记录着我们的生平。” 赵平“……” 这么厚的吗! 唐措就知道是这个反应,面无表情地把它收好,又面无表情地从地上又捡起一根黑熊牙齿。放在手里掂了掂,揣进兜里。 安宁钱伟赵平“……” 算了,还是不问比较好。 四人按原路返回。 走了十来分钟,唐措又停下。 赵平蓦地又升起不详的预感,问“怎么了?” 唐措平静道“方向不对。” 闻言,安宁连忙掏出指南针,指针明明确确指向他们来时的方向。她微微蹙眉,直觉告诉她唐措不会无的放矢,可指南针又是怎么回事? “电锯。”唐措又道。 三人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黑熊突然杀出,电锯被遗落在砍树的地方,可他们回头都走了十来分钟了,电锯呢? 不光是电锯,砍过的那棵树呢? “鬼、鬼打墙?”钱伟只觉得自己的心比手脚更冰凉。 “有可能。”安宁点头,举目四望,“这里的树基本都长得差不多,太阳又被遮住了,我们本来就很难分辨方向。刚才被黑熊那么一闹,随便选了个方向跑,更乱了。” 赵平“那现在怎么办?” 唐措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赵平快冻死了,看到他一脸快死的病样还这么平静,心里恨不得有一千个小人抓着他疯狂摇晃——大哥你倒是说话啊,刚才不是很猛么! 唐措是猛不起来了,都快嗝屁了还猛什么,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彻底进入节能模式。 倒是安宁眸光微亮,猛然抓住钱伟问“你跟那个彭彭发信号的时候可以定位吗?他们能找到我们吗?” 钱伟也喜上眉梢,“可以啊!你说得对,我们出不去,但他们可以进来。从出发到砍树差不多过去四十分钟,那我们再等半小时就够了!” 节能模式,closed。 “发信号,能告知具体情况?”唐措问。 “啊,这个不行哦。”钱伟挠挠头。 唐措微笑。 钱伟看得心里发毛。 安宁反应过来,一巴掌拍在他肩上,“不行,他们要是不知道情况就进来了,什么准备都没做,下场就是跟我们一起被困在这里。” “你打我干嘛!”钱伟揉着肩,痛死。 紧接着,钱伟给彭明凡连续发送了三次信号。这是他跟彭明凡约定好的,如果情况有变不宜前往,就发三次信号。 随后他们又做了好几次方向测试,发现无论他们怎么走,指南针都坚定地指向回去的方向。三人面面相觑,不由望向唐措。 唐措缓口气,又倒两颗巧克力豆在嘴里,站起身来“走。” 探索小分队继续前行,这一次他们走了足足半个小时,依旧在林子里打转。寒冷渐渐剥夺了他们的体力,就连钱伟、赵平这样经历过好几次游戏任务的人都有些吃不消,更何况生命值只剩5的唐措。 这么一段路走下去,5又变成4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四人走着走着,竟然看到不远处有栋房子。钱伟激动坏了,大步流星地跑上前查看,这看一看,又看一看,惊讶回头“这不就是我们住的旅社吗!” 唐措定睛一看,绿色的屋顶、杉树标志,还有后院里熟悉的杂物棚,可不就是那家青年旅社。 他们从前门出去,又从后门回来了。 等等。 “屋里有情况。”唐措隐约瞥见窗口有打斗的身影,一个箭步从林中冲出,甚至顾不上开木栅栏的门,直接侧翻进去,又快又稳。 可没等他冲进屋里,一个身影便破门而出。破碎的门板冲着唐措的面门飞过来,他侧身避过,抬头看—— 被打出来的是章之逑。 他狠狠地砸进雪里,爬起来时,眸中阴冷一闪而过。但他注意到了唐措和后面赶来的三人,抬手抹了一把脸,喊道“boss暴走了,快帮忙!” 唐措却反而退了一步,神情淡然。 “你什么意思?”章之逑蹙眉。 这时,屋里的彭明凡快要坚持不住了。他气喘吁吁,手上拿着一把枪,但准头极差,堪称人体描边大师。但每次李英俊的柴刀快要砍到他身上时,都会莫名停顿一下。就是这诡异的一个停顿,让他迅速避开。 彭明凡左冲右突,眼看速度越来越慢,钱伟快步赶到。 章之逑也再度加入战局。 唐措看得分明,钱伟是个使剑,身手还算灵活,但剑术不佳。章之逑很会用枪,那枪的枪管很长,子弹打在椅子上能直接崩出一个大洞,不像是市面上常见的款式,不知道是不是永夜城特供。 “去院子里!”彭明凡大喊一声,率先转移。 此时赵平和安宁也出手了,几人合力,终于在李英俊恐怖的斧头攻击下将人引到了后院。 程晋呢? 程晋在屋顶。 唐措抬头找到了他,恰好看见他从屋顶跳到杂物棚上,降落的瞬间弯弓搭箭,瞄准,射击一气呵成。 “咻!”纯金属的长箭如雷如电,精准钉入李英俊的脚板,将他定在原地。 “咻!”又是一箭,刺破手掌,破除武器。 “啊!!”斧头脱手,李英俊痛呼着跪倒在地。安宁见状,抬手祭出一个红色的网兜,当头罩下。 只见红光乍现,那网兜倏然缩小,紧紧包裹住李英俊,令他挣脱不得。 大功告成。 安宁拍拍手,面露笑容。 其余人都瘫坐在地上,也松了口气。章之逑却面色凝重地看向了从杂物棚上跳下的靳丞,质问道“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短短一句话,又挑起了大家的神经。大家纷纷转头看靳丞,却见靳丞直接弯弓,箭尖对准了章之逑的脑袋,笑问“你对我有意见吗?” 一滴冷汗从章之逑额角滑落。别人或许不清楚,但经过刚才那一番战斗他无比清楚眼前这人的实力。 就像是猫捉老鼠,他们是满地打滚的老鼠,而他是那只矜贵的猫,只在自己感兴趣的时候伸手拨一下。 他不该冲动的。 深吸一口气,章之逑后退一步,举起手来,“我只是提出意见,没有恶意,你不要冲动。” “哦。”靳丞意味深长地盯着他,长箭直指,丝毫没有放下来的意思。钱伟看着这一幕,本能地想要去劝一劝,却被彭明凡拉住。 时间越久,章之逑的脸色越难看,他几度张嘴,终于快要忍不住时,靳丞却又轻巧地把箭收回去了。 他回头看向唐措,似乎极为不解地问“您这是又快死了吗?” 唐措想翻白眼,但他现在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裹紧军大衣径自往屋里走。他本不畏寒,但寒冷让他的生命值流失加快,于是他直奔厨房,里头有一个土灶,可以烧火。 门开的刹那,唐措和惊慌失措的李双双打了个照面。 李双双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我、我刚才……” 唐措“让。” 李双双愣怔。 唐措终于抬手将她拨开,大步流星走到灶台后的小矮凳上坐下,捣灰,加柴,点火,沉默而高效。 “水。”李双双忽然福至心灵,抹了把眼睛,转身打开水缸。她舀了一勺又一勺,直到把整个锅加满,这才小心翼翼地问“这么多够了吗?” 唐措背靠墙壁闭目不语,在温暖的火光中,静静挺尸。 “你没事吧?”李双双又问。 唐措微微蹙眉,快冻僵的手脚在温暖笼罩下逐渐恢复,可这种恢复极为缓慢。他有点累,不想说话,也不想被人打扰。 也许是老天爷终于听到了他的呼唤,李双双竟然真的不说了。厨房门被关上,钱伟等人陆续进屋的吵闹声也被隔绝在外。 唐措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恰在这时,唐措忽然听见一丝动静,近得仿佛就在他的耳畔。他心中警觉,闪电般伸手抓去,抬眸—— 跟靳丞四目相对。 “你做什么?”唐措问。话问出口,他也看到了厨房内的情况,李双双已经不在了,紧闭的房门内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觉得呢?”靳丞动了动被钳制的手腕,给他展示了一下手中的药剂。 唐措松开手,难得地被他噎住。 靳丞仍是把药剂抛给他,末了抱臂靠在墙上,说“我寻思着你的身手不差,钱伟三个都能安然无恙,怎么就你惨到快挂,永夜城给你加了什么限制?” 唐措“……” 靳丞“你不说话,就当默认了。” 唐措想默认就默认吧,打开药剂瓶喝了一半,另一半揣进了兜里。靳丞挑眉,大概明白了这限制的内容。 他又问“你们在外面遇到了什么?” 唐措稍稍恢复了些,反问“你看过熊出没吗?” 靳丞“???” 唐措惊讶于他的知识面如此狭窄,又或许是这位大哥死得太早,错过了这一旷世神作。靳丞觉得他表情不太对,眯起眼,“你在心里吐槽我?” 唐措“没有。” 靳丞“你有。” “啧。”烦死了。唐措黑着脸往灶里加了两根柴,说“熊出没就是——” 靳丞打断他“我知道。” 唐措“哦。” 靳丞“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吗?” 不然还要怎样?我连《熊出没》都给你解释了。 唐措有心想要把剩下那半支药剂还回去,但转念一想,何必那么矫情呢?于是就简短地把林子里的事说了一遍,接着问“你们又是怎么回事?” 靳丞“章之逑撺掇李双双给英俊下毒,彭明凡阻止了,但服务员提出让李双双帮她去厨房准备午饭,所以李双双还是下了毒。半个小时后李英俊毒发、暴走,就是你们看到的样子。他的斧头很厉害,破防极高,自身的防御能力也很极强,而且力大无穷。” 唐措回忆着刚才看到的一切,问“下毒对他有用?” “不能确定。”靳丞摇头,“至少没有出现明显的特征。” “服务员呢?” “她在李英俊毒发之前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回房休息了。我特地去看过,还在她房间门口和窗台上各洒了隐形粉末,粉末上没有足迹,至少说明——在这期间她确实安分的待在房里。” 隐形粉末?这倒是个好东西。 唐措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往灶里添柴。这柴正是李英俊打回来的那些,看着他们,唐措不禁又想起遗失的电锯。 可惜了。 “你能帮我把李双双再叫回来吗?”唐措问“我有话问她。” 作者有话要说放弃手动了,好麻烦,今天开始还是存稿箱自动发布,发到没存稿为止。 第11章 风雪夜归人(五) 李双双此时有些忐忑。 她来到永夜城一个半月,做过几次任务,遇到过很多人,但从没有见过像唐措和靳丞这样的。他们很强,哪怕只是站在旁边不说话,都让人无法忽略他们的存在。 刚才她躲在厨房里的时候,透过窗户看到了靳丞用箭对准章之逑的画面,便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她有点怕靳丞,但有唐措在,又安心不少。 “服务员让你帮忙准备午餐,是直接指名的,对吗?”唐措问。 “对。”李双双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情形,说“她说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就让我帮忙,可、可能是因为我是女生,所以她就找了我。我跟她进厨房之后就一直在这里忙活,直到她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要回去休息,这里就剩我一个人了。” 唐措又问“你们在这里的时候,她有跟你说过什么话吗?” 李双双一时卡壳,“就是一些普通的话……” “这很重要,你再细细想想。” “呃……她就说了一下天气,抱怨最近的天气很差之类的,暴风雪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等她快下山的时候来。其他的时候她都在说午餐的事情,还说李英俊喜欢吃土豆炖牛肉,我、我就把毒下在土豆炖牛肉里了……” 唐措微微蹙眉。 李双双以为自己说错了,紧张地看着他,便听他问“关于她要下山的事情,她还说了什么吗?” “她……哦对了,她还说了些新员工上岗培训的话,说新人不好带。我当时太紧张了,她也就说了那么一句,所以原话记不太清了。” 唐措便又换了个问题,“毒是谁给你的?” 李双双不假思索,“章之逑。” “好,你先出去吧。” 唐措看着人出去,屈指敲打着火钳,叮叮的声音中,思绪飞转。他记得刚入副本的时候,那个叫小圆的服务员就说过这么一段话—— 原本我合约到期都要辞职下山了呢,就等新员工过来交接,现在也被困在这里走不了。 她所谓的新员工是谁?已经到了吗?会不会就是他们之中的那个非玩家? 如果是,这个新员工作为nc,为什么会混在玩家之中?他(她)的目的又是什么?是瞿丽?还是表里不一的章之逑? “需要提示吗?”靳丞问。 “你有?”唐措抬头。 靳丞不知从哪儿搞来一个番茄在削皮,银色的折叠刀小巧精致,在他手里被玩出了花。但唐措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吃番茄削皮的,什么毛病。 “你这么眼巴巴地看着我,给你也削一个?” “谢谢。” 靳丞没料到唐措真会点头,嘴角抽了抽。但真男人,一个唾沫一个钉,从不食言,就是这么做未免有点无聊,于是他一边削一边说“我前前后后救了你两次,现在又给你提示,你说你该怎么感谢我?” 唐措面无表情,“我们都是玩家,都要通关,我为什么要感谢你?” 靳丞觉得这句话真他娘的有道理,于是他也讲了一句非常有道理的话“我可以等你们都死了,我再通关啊。”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乐意。” 唐措半个字都不信。 他干脆转过头去烧火,末了还不忘提醒靳丞,“别忘了我的番茄。” 你怎么这么幽默呢? 靳丞搬来一个小树墩坐下,仔细看了他一会儿,说“乌鸦先生这么看中你,可能是喜欢上了你的幽默感。” 哦。 唐措不予理睬。 “你对永夜城知道多少?”靳丞忽然正色。 “一无所知。”唐措答。 “也是,你才刚来,而且又被分在f区。”靳丞道“永夜城的有些规则是情报贩子不会对外贩卖的,只有你做多了任务,或升到高级区才会知道。这些说来也不算什么秘密,但知道了也无济于事。” 唐措也正色起来,“怎么说?” 靳丞“人在死后进入永夜城,被告知生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游戏。完成这场游戏,获得初始点数,是生存的第一步。永夜城的游戏任务就像是一个庞大的筛查系统,优秀的玩家逐级上升,最终赚够点数重入轮回,但那些在游戏任务中死亡的人呢?你觉得他们去了哪里?” “魂飞魄散?” “不,真正魂飞魄散的人其实很少,跟永夜城的任务比起来,魂飞魄散是一种解脱。很多低级区的玩家以为他们死了,但其实他们并没有死。他们可以是小圆,也可以是李英俊。” 唐措蓦地想到了幸运大转盘中那些被黑洞吞噬的人,有了靳丞的解释,这些人的去向似乎已经明朗。 “你的意思是,任务失败的玩家被困在副本里,小圆说她即将下山,是这种惩罚的时间到了?” “没错,这就是‘业’。你可以把它看作是职业的业,也可以是业障的业,每个玩家背负的‘业’不同,受刑的时间也不同,三年、五年甚至上百年,‘业’清完了,他们就自由了。” “自由?” “投胎。” “那在受罚的过程中,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不,他们只是nc。” 唐措明白了。 小圆的业即将清完,她就要离开这里去投胎。而接替她的新人,必定是又一个在任务中死亡的玩家。 也就是说在他们八个人里,有一个“死者”。 他(她)知道自己死了吗? “咕嘟咕嘟。”水沸了。 “笃笃。”敲门声几乎同时响起。 不等唐措和靳丞回应,彭明凡就推门走了进来,脸上多了块创可贴。他随手把门关了,走到两人面前,开口就是一句“我怀疑章之逑有问题。” 唐措也跟他单刀直入,“为什么?” “这是一个推理副本,李英俊又死而复生,哪怕钱伟这个单线条都能猜到李英俊不是那么好杀的,不能贸然下手。可是章之逑不光怂恿李双双下毒,刚才更是三番两次想要撺掇我们直接把他杀死。” 靳丞笑道“你说的不错,可章之逑这样做,不恰恰证明他很聪明?他希望李双双毒死李英俊,一计不成,又希望我一箭把他射死,他不需要承担任何风险。” 彭明凡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但如果他就是nc呢?比如杀死李英俊会触发某种惩罚,而我们就会一个接一个在他的怂恿下踏入陷阱。” “所以?”唐措直视彭明凡的眼睛,神色平静。彭明凡的心莫名颤了一下,但他还是无畏地直视回去,道—— “让章之逑自己动手。” 唐措和靳丞对视一眼,靳丞把切好的番茄放在碗里递给他,转头看向彭明凡,问“如果最后证明他不是nc呢?” 彭明凡沉默几秒,答“那下一次就由我来动手。任务要求是杀死英俊,总归有人要去做,不是你就是我。” “很好,有胆量。”靳丞擦擦手站起来,“你打算怎么让他动手?” 彭明凡显然已经盘算好了,立刻回道“投票。我跟钱伟两票,你们两票,票数已经一半了。” 这几乎算得上是变相的联合了。 唐措再次从心底打量彭明凡,这个学生模样的小男生恐怕才是最精明的。八位玩家中谁是最强者一目了然,他此举既试探了章之逑,又拉拢了他们,算盘打得不错。 不过彭明凡看着是个有底线的人,至少他曾有过阻止李双双下毒的举动,所以唐措对他的印象不坏。 三人先后回到大厅,彭明凡先走,唐措和靳丞再慢悠悠晃出去。晃出去的同时,唐措还在厨房里找到了白糖,往番茄碗里加了一勺。 靳丞看见了,一脸的不赞同。 吃个番茄居然还要加糖。 大厅里,服务员小圆正在惊声辩驳“怎么会呢!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一定是你们做了什么才会让英俊哥动手的,他这个人性格可好了,每天除了打柴就是打柴,连一只小动物都不会伤害,怎么会害你们呢?” 同她讲话的依旧是安宁,“可他就是动手了呀。” 小圆仍是不可置信的模样,而李英俊本人并不在这里。大家正商议着杀死他的正确办法,为了防止被他听见,所以把他关在了一楼厕所隔壁的布草间。 章之逑坐在休息区,静静观察着小圆和安宁的互动,看到靳丞和唐措时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举动。 “真的,英俊哥不会害人的,他都不会说话,你们不要这么对他……”小圆还在努力争辩。 彭明凡径直走到她面前,说“我们肚子饿了,午饭还没有准备好吗?” 小圆微怔,随即露出歉意“不好意思,我现在马上去准备,你们有谁能够……” 彭明凡打断她,“你自己去。” “好、好吧。”小圆这才离开。 大厅里只剩下八位玩家,彭明凡很快把投票的事情说出来,有人面露沉思,有人点头,也有人蹙眉。 章之逑想起刚才彭明凡主动去厨房叫唐措和靳丞的举动,如果还看不出来这里面有什么问题,他就白活那么多年了。 “我有异议。”他站起来,目光却看向安宁,“你们都是双人组,我跟这位小姑娘都是单人,这样的投票对我们似乎不太公平。” 安宁却粲然一笑,“我没意见啊,投票就投票。” 章之逑暗暗攥紧了拳头,面上却还算平静,说“你如果没有意见,那我当然也没有意见。只是为了公平起见,我提议盲投。” 盲投? 彭明凡深深地打量着章之逑,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但章之逑的要求合情合理,他们现在又没撕破脸,不好拒绝。 盲投开始。 彭明凡找了一张白纸裁成八等份,每人写下名字后折好放到一起打乱,再共同开票。唱票的人依旧是彭明凡,拿起第一张纸,上面写的是不出意外的—— “章之逑,一票。” “李双双,一票。” 彭明凡看了一眼章之逑,继续唱票。 “赵平,一票。” “彭明凡,一票。” “李双双,一票。” 越是唱到最后,彭明凡的语气越沉凝,几乎快要沉不住气。已经五票了,票数那么平均,而章之逑只有一票,这怎么可能! 他快速将其余几票拆开,赫然看到两张李双双和一张钱伟。 李双双竟然有三票! “怎么不继续唱了?”章之逑疑惑地问。 彭明凡攥紧了手里的纸条,没立刻回答。安宁和赵平等人也察觉出不对,目光扫过唐措和靳丞,又转回章之逑身上,一个个蹙起了眉。 彭明凡究竟是什么打算,他们还是能猜到一点的,所以他们几乎都投了章之逑。 安宁脑筋灵活,立刻上前把八张纸条全部看过,找到了自己写的那张——上面确实是她的笔迹,可名字却从章之逑变成了赵平。 “这票有问题。”安宁看向彭明凡。 彭明凡看向章之逑。 章之逑道“你们看我做什么,我已经配合你们完成了投票,可没有那么大本事在你们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赵平迟疑着,说“难道是系统?这游戏自己选好了动手的人?” 话音落下,李双双脸色煞白。 章之逑却没再说什么,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唐措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表意见,直到此时才小声跟靳丞说“永夜城的战斗体系里,有相应的能力吗?” 靳丞微笑,“有。” 唐措随即朗声道“公开投票吧。” “公开投票不是不可以,但大家都不是第一次玩游戏了,应该知道跟系统作对会是什么下场。”章之逑语气微沉,“你们难道忘了吗?这次的任务有新人触发了优先级,现在看来这个新人就是瞿丽。她很有可能是因为第一次做任务,什么都不懂就贸然行事,才会失踪了,否则我们怎么解释?” 闻言,赵平和李双双都面露迟疑,就连安宁都若有所思。 瞿丽的事情确实不好解释,被章之逑这么一说,竟真的有几分道理。 钱伟登时急了,“你怎么敢保证你说的就是对的?” “我不敢保证。”章之逑显得很诚实,“但你又敢保证你们的做法是对的?这是永夜城的任务,不是推理游戏更不是过家家,随随便便来个‘因为、所以’就可以过关的。” “你!”钱伟差点跳起来,侮辱他的智商可以,怎么能侮辱彭彭的呢,他那么闷,也就智商可以看了! 彭明凡拦住他,“那你想怎么样?” 双方对峙,气氛紧张。 靳丞抱臂观战,还有心思点评“小朋友还是不够硬,刚才你开口的时候就应该借势直接把章之逑压下去。任他舌灿莲花,管他系统真假,刚了再说。” 唐措侧目,“你刚一个?” 靳丞莞尔,正要说话,唐措却毫不留情地移开了视线,径自上前站到了这僵局的中央。他已经把军大衣脱了,保持着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的姿势,转头看向章之逑,道“你有一点说错了。瞿丽确实是新人,但触发优先级的是我。” 话音落下,错愕爬上每个人的脸。 钱伟更是满脸问号,你他妈刚才杀熊那么猛,你告诉我你是个新人??? “举手表决吧,谁票数最多谁动手,我陪他一起去。”唐措余光瞥见小圆从厨房出来,看来是午餐终于准备好了,便继续道“时间定在午餐后。”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想到一部剧,《推理要在晚餐后》,哈哈哈 第12章 风雪夜归人(六) 一顿午餐,八个人,各怀鬼胎。 午餐是炖得很烂的土豆炖牛肉,被李双双下了毒的那一锅,端出来之后满屋飘香,大家却只能闻着香味吃咸菜。 这叫自作孽。 靳丞对这样的午餐毫无兴趣,聊胜于无地泡了杯速溶咖啡,翘着修长的腿靠在扶手椅里,一双含笑的眼睛打量着屋子里的人。他屈指敲打着杯壁,似是很好奇地问唐措“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怀疑章之逑。” 唐措“有吗?” 靳丞“有。” 唐措看了眼章之逑,道“刚才的投票没有我们的名字。” 如果是系统操纵,投票的结果就不合理。李双双都有三票,唐措和靳丞这两个黑名单却一票都没有,而且只有他们两个没票。这更像是某人故意避开他们,或许是害怕他们出手,又或许是刻意讨好,总之带着股刻意的味道。 那厢,李双双心中忧虑,更加食不知味。举手表决要等到午餐后,这让她觉得很煎熬,因为无论怎么想最后的结果都会是她跟章之逑中的一个。 这就像头上悬着一把刀,看起来还能挣扎,可李双双又怎么挣扎呢?她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别太担心,多半不会是你的。”赵平安慰她。 赵平已经看出来了,这一次的任务跟以往不一样。如果换做他前几次碰见的那些队友,恐怕早就不管不顾地跟李英俊打上了,要么就干脆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而这些人还能保持理智不说,行为举止间还大多遵循着人类社会的规则。 可李双双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她知道自己的实力,如果不是赵平一直帮她,她不可能活到现在。 她不可能永远靠人帮忙。 “我去上个厕所。”李双双心思难平,便想去清醒一下。赵平也不好跟着,便点点头让她去了。 安宁在旁喝着咸菜汤,说“我看她不吵不闹自己也想得挺明白的,你越是帮她,她越弱。” 赵平哪不明白这个道理,可谁变强都需要时间不是? 这样想着,赵平答道“我知道,也许这次就是个机会。” 安宁耸耸肩,便也不说话了。十分钟过去,李双双还没回来,感受到其余人时不时看过来的目光,赵平便有点坐不住了。 “我也去上个厕所吧。”安宁站起来,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她先去了厨房,看到小圆一边洗碗一边嘀咕着什么,站了一会儿才转道厕所。厕所旁就是布草间,布草间的门上有一扇小窗,她又从小窗里看了一眼李英俊。 李英俊还被网兜捆着,见到她的刹那瞪大了眼睛,疯狂挣扎。 “唔、唔!” 安宁摇摇头,又迆迆然走向隔壁。 哗啦的水声中,李双双正在洗脸,她捧着冷水就往脸上泼,大口的喘气声中,眉间的软弱似乎少了一些。 “你没事吧?大家都在等你回去。”安宁道。 “抱歉。”李双双歉然地笑笑,“我马上就走。” “你先等我上个厕所呗。”安宁浑不在意地上了个厕所,走进隔间刚脱裤子,却感到一丝凉风吹过头顶。抬头一看,原来是这儿跟隔壁还连着一个通风口。 真是上厕所都不让人好好上,屁股哇凉哇凉的。 安宁迅速解决,而后跟李双双一起回到了大厅,回来之后才发现章之逑和钱伟也去了厕所,不过他们去的是二楼的厕所。 等了一会儿,两人还没回来。李双双忽然摸着口袋,略有些紧张地站起来,说“我好像有东西落厕所了,你们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说罢,李双双就往厕所的方向跑。 “什么东西啊……”安宁狐疑地嘀咕着,彭明凡也微微蹙起眉。只是这旅社里唯一的危险李英俊已经被关起来了,李双双又是个胆小的,倒也不担心什么。 唐措却觉得有些不对。 这时靳丞似笑非笑地凑过来,说“你刻意拖延那么长时间,就为了看这个?” 当然不是。 故意增加一顿午餐的时间,是想看看章之逑还有什么招。刚才他跟在安宁离开后去上厕所,意图就很值得揣摩。 这李双双…… “我去看看。” 唐措的直觉不太妙,而就在他刚步入通向一楼浴室的过道时,痛苦的挣扎声和重物撞击声就从前方传来。 是布草间! 他神色骤变,立刻加速。 “砰!”唐措一脚踹开布草间的门,却在踹开的刹那,迎面撞上喷溅的鲜血。他只来得及抬手挡住脸,再定睛看去,眼前的一幕令人惊愕—— 李双双压在李英俊身上,双手握着金属的扫帚柄,用力刺进了他的胸膛。她刺了一下,又疯魔似的□□再刺一下,鲜血不停喷涌,将她双手染红。 李英俊已经没气了,身体却还在抽搐。 “你在干什么?!”赵平的声音如平地惊雷,吓得李双双手一哆嗦,就松开了扫帚柄。她缓慢地转动僵硬的脖子回头看,目光扫过一张张震惊、错愕的脸,又迅速回头看了眼血肉模糊的李英俊,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我、怎么会这样?刚才突然就……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李双双崩溃地捂住自己的脸,眼泪和血水混在一起,沾湿了衣领。 这时钱伟和章之逑终于从楼上赶下来,看到这一幕,僵在原地。 “我的妈呀……”钱伟倒吸一口凉气。 章之逑也不遑多让,而就在这时,赵平突然对他发难。双手揪住章之逑的领口,赵平一把将他推到墙上,怒声质问“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你疯了!”章之逑奋力推开他,“我出去上个厕所都有人跟着我,我能做什么?!” 钱伟连忙劝架,好在赵平也并未丧失理智,他只是无法相信李双双那样一个人会做出这种事。她哪怕主动去对李英俊下手,一刀了结就是了,怎么会搞成这样! 彭明凡也万分的想不通,不由望向唐措和靳丞,“你们怎么看?” “先把人带回去,至少两个人看着她。”唐措指的自然是李双双,说着,他又问安宁“看到服务员了吗?” 安宁点点头“她在厨房。” 唐措“把她叫过来。” 安宁微怔,随即跑去叫人。钱伟则有些咋舌,“唐哥,也没必要特地把人叫过来看吧?多恐怖啊。” 唐措没回答,冷冽的目光瞥向靠在墙上优哉游哉的靳丞,道“你呢?” 靳丞摊手,见唐措还是盯着他,这才无奈地走过来,从布草间的置物架上寻找到一副干净的手套,蹲在地上验尸。 “骨头部分呈黑色,下毒有用,但见效不快。致命伤应该还是刺伤,心脏都被插烂了。”他道。 “你不是说他的防御很厉害?”唐措问。 “是很厉害,但也有意外,金系的就可以。” “譬如你的箭?” 靳丞点头,“没错。” 唐措明了,这还讲究五行相克。 其余人也很快明了,刚才李双双杀死英俊时用的就是金属的扫帚柄,而李英俊第一次被杀时的凶器是个铜像。 金克什么?金克木。 木,木头?打柴人? 钱伟怎么忽然又理不清这其中的关系了,正思索间,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他回头看,正对上小圆惊慌的脸,和失控的尖叫。 “啊啊啊!”她当场晕倒。 唐措后退一步,好险没被她砸到。 靳丞幸灾乐祸,道“现在你还想看什么?” 你好烦。 两分钟后,几人又回到了大厅。 彭明凡和赵平先带着李双双回来,赵平安抚着李双双,而彭明凡试图从她嘴里得到些线索。可李双双反反复复就说自己什么都记不清了,鬼使神差似地就进了布草间,再回过神时,已经是大家看到的样子。 “你还记得你折回去捡什么东西吗?”彭明凡尽量放缓语气。 “我、我……”李双双抱着脑袋很痛苦的样子,良久,才忽然想起“是铜像,是那个铜像!” 语毕,整个大厅顿时落针可闻。 唐措走进来,问“铜像在二楼,你去一楼找铜像?” 李双双便又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去找那个东西……” 唐措“那你为什么不用铜像杀人?” 李双双“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也许这就是系统的意思。”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的章之逑忽然开口,“铜像是触发剧情的一个关键点,不管用什么杀人,总之它预兆着李英俊的死亡。由谁去杀李英俊也不是我们可以选的,是系统指定好了的。” 彭明凡“我不认为是这样,这样的设定太简单粗暴了。” 章之逑眯起眼,“你非要玩你的推理游戏才显得高级吗?小朋友。” 彭明凡据理力争,“这是正常的逻辑。” 两人再次争锋相对,谁的脸色都不好看。唐措也无法下判定,因为线索太少,干扰项太多了。他需要再看看,才能把这一切都串联起来。 譬如,看看李英俊是否会再次起死回生。 “李英俊已经又死了一次,可我们还没通关。”赵平安抚好李双双,斟酌再三,终于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再争论下去也没什么用,我觉得接下来我们所有人都待在一起,尽量不要落单,一直等到明天早上。” 安宁难得赞同他,“这样的方法确实最保险,也最有效,谁有问题一眼就看得出。” 众人无异议,方案就这么定下来了。 此时是下午一点半,距离早上六点还有十六个半小时。 靳丞又开始拼拼图。 唐措则从二楼拿来了铜像,仔细观察。铜像上血迹还在,样式很像小金人,看了半天也无甚特别。他又开始翻看置物架上的书,可几乎每一本都翻过来了,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安宁也曾拿着铜像问过服务员,可她只说是店里的东西,其余并未多说。 “游戏里有的时候会给你提示,但需要你自己去找。”靳丞忽然道。 唐措抬头,“提示?” 靳丞把两块颜色相近的拼图放在一起,手指拂过,略作游移,便从中挑出了正确的一块嵌入拼图,“什么是迷惑项,什么是提示,你要自己分清楚。” “你在教我?” “是啊,你要是死早了还怎么报答我?” 您简直是讨债鬼才。 唐措继续研究铜像。 不一会儿安宁凑过来问他有什么进展,得到唐措否定的答复,便又回去了。彭明凡依旧坚持不懈地在搞推理,这次的课题是—— 假如明天李英俊还会复活。 钱伟“假如他还会复活,那就是我们杀死他的方式不对?” 安宁“那不如说我们讨论的是杀死英俊的正确办法,到底要怎么样,他才不会复活?” 赵平也积极地发表意见,就连章之逑也没落下。如果李英俊真的又复活了,那意味着死亡的循环一直存在,那失踪的循环呢? 还会有第二个人失踪吗? 彭明凡道“说不定我们杀的根本就不是英俊,他是李英俊,可能还有王英俊、赵英俊,而那个真正的英俊就是隐藏在我们之中的非玩家。” 他这么一说,倒也有理。可此时此刻他们觉得谁说的好像都有点道理,因为谁都拿不出证据,哪个推论都有可能。 贸然动手是不可行的,如果杀错了人,死的就是玩家自己。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真的只是个普通玩家,跟你们没有任何区别。”章之逑再三强调自己的身份。 谁也没有答话,但分歧暂时被隐藏在水面之下,谁也没有再挑起。 等待是漫长的,也是焦灼的。 十六个半小时过去三小时,好不容易又到了晚饭时间。 众人这才想起来,服务员小圆还晕在布草间门口。 “咳。”赵平站起来,主动说“双双还要休息会儿,我去做饭吧,有人来帮忙吗?” 环视一周,诸位大佬坐得稳当。也许是为了弥补自己受损的形象,章之逑主动起身帮忙,看见他要去,钱伟便也毛遂自荐。 六点一刻,晚饭终于上桌,晕倒在布草间的服务员小圆也神奇地醒了过来。她再次发出尖叫,惊慌失措地从凶案现场逃离,冲进大厅,然后看到——她的客人们相聚在一块儿吃晚餐。 “咕。”她的肚子敲响鸣冤鼓。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小圆哇的一声哭出来。 钱伟实在看不下去,他也本就是最热心肠的一个,便叫她过来一起吃。彭明凡有心要从她嘴里套些话,可她除了反反复复地抱怨天气,再表达对李英俊死亡的惊慌失措,就再没有别的话了。 “那来接替你的那个人呢?”唐措问。 “新人不好带啊,我就盼着能快点下山。”小圆说着,又委屈起来,仿佛祥林嫂上身,“英俊哥怎么死了呢?怎么会这样……” 念了一会儿,她又身体不舒服,告辞回房。 此时是晚上七点。 众人收拾好碗筷,又说了会儿话,便各自寻了位置休息,等待有一个明天。在闭眼前,唐措盯着李双双看了一会儿,她坐在靠近赵平的角落里,把头埋在臂弯里,又安静又憔悴。 “你现在看出什么了吗?”靳丞问。 “没有。”唐措闭上眼。 靳丞笑笑,拼上最后一块拼图。 不多时,整个大厅都陷入沉眠,连呼吸声都仿佛被黑暗吞没,直到—— “啪!啪!”熟悉的声音打破沉寂,似狂风拍击门板,将沉睡的人一个个从梦中惊醒。最早醒来的是唐措,他转头看向墙上的钟。 早上六点整。 小圆听见声音急匆匆从楼上跑下来,看到大家都睡在大厅,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即又笑着跑去开门,“肯定是打柴的人来了。” 大门打开,冰冷刺骨的风雪再次倒灌而入。 跟随风雪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高大的男子。三十岁左右,短发、留有胡茬,穿一件黑色的毛领皮衣,背上背着一捆柴,手里拎一把斧子。 又是李英俊。 转头看向大厅角落,李双双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记得留评哦~ 第13章 风雪夜归人(七) “啪!”一把银质的餐刀忽然插入李英俊身前的地板,刀身震颤着发出嗡鸣,阻挡了他的脚步。 熟悉的一幕让众人纷纷回头看向靳丞,这位爷姿态慵懒地坐在扶手椅里,支着侧脸像是刚睡醒。他对面的唐措站了起来,唇色依旧苍白,但神色冷厉,“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不要动。” 连续两天早上五六点被人吵醒,滋味不太美妙。 “啊、啊。”李英俊指了指背上的柴,仿佛不明白为什么这人拦着他,笑得憨厚。 其余人也很不解。 唐措看向靳丞,靳丞这才稍稍坐直了身子,抬脚一跺。咚的一声,地板微颤,无数粉尘被震起,又落下,在地上发出淡蓝的荧光。 钱伟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 靳丞微笑,“玩过网游吗?这叫显影之尘。” 钱伟看向彭明凡,彭明凡却也在摇头。 章之逑却倏然睁大了眼,因为他想到了另外一样东西——魔女的骨灰。靳丞明显是在开玩笑,他所说的显影之尘可能就是骨灰,可这不是f区的低端副本里能拿到的东西,这人究竟什么来头? “看,地上有脚印!”安宁惊喜的声音打断了所有的联想,众人纷纷向地上望去,只见淡蓝的荧光粉末里,嵌着一个又一个脚印。 严格来说,脚印共有三串。一串从李双双昨夜坐过的位置一路延伸至走廊,还有一串从走廊出来,一直通往后门。最后一串则一直跟着小圆,很明显是她刚刚从楼上下来时踩出来的。 “这是昨天大家都休息之后洒下的。”唐措道。 彭明凡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道“这脚印是李双双的?!” 钱伟咋舌,“不可能吧?她自己走出去了?” “两串脚印的大小是一样的,应该是同一个人。”安宁站在原地没有走动,但她蹲下来仔细观察着那脚印,说“入夜之后,我们跟昨天晚上一样都自动睡着了,这里除了两串相似的脚印,什么都没有留下。除了李双双自己走出去,还有别的解释吗?” 赵平脸色难看,“那昨天的瞿丽也是这样?” 彭明凡点头,“应该是。” “赵平、章之逑、钱伟,你们留下看着李英俊和小圆,其余人跟我去布草间。”唐措很快有了决断,“注意不要破坏脚印。” 其余人纷纷点头,对于唐措掌握了话语权这事,丝毫没觉得有问题。至于靳丞,这就是位游走的大爷,自不去管他。 几人循着脚印贴墙走,很快就来到了布草间门口。毫无意外的,布草间里的尸体不见了,而李双双的脚印到了这里后,又很快折返,通向后门。 彭明凡蹲下来仔细检查,“脚印虽然大小相同,但出去的脚印要比进来的深,所以是李双双主动把尸体扛出了旅社?为什么?她走就走了,为什么要带着尸体一起走?” 唐措没答话,若有所思地顺着脚印走到了后门口。打开门,门口的台阶上还有足迹,但后院里的风雪盖了一层又一层,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转头问靳丞“这种粉末有限制范围吗?” 靳丞“没有。” 没有范围,就意味着只要李双双的脚底还沾着粉末,只要她走过的地方有一处没有被大雪覆盖,就还有被找到的可能。 唐措心里有了思量,却不急着去找,回到大厅扫视一周,目光最终定格在钱伟身上,“麻烦你去把李英俊的鞋脱下来。” 钱伟“脱鞋???” 彭明凡“你是想检查他鞋底有没有粉末?” 众人看得分明,正门口那一小块地方是没有洒粉末的,而靳丞的那一把餐刀就把李英俊阻挡在了没有粉末的区域内。 钱伟明白了,立刻捋起袖子准备动手。赵平也上前帮忙,两人一个抱住李英俊一个脱鞋,三下五除二就把人鞋子给脱下来了。 而此时的李英俊弱小、可怜、无助,“啊啊啊”地光着脚站在那儿,袜子上还破了个洞。小圆阻拦不及,在旁看得一头雾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唐哥你看!”钱伟举着鞋子就跟唐措邀功,开心得像举起了奥运奖杯。 唐措接过,把鞋底朝上,其余人也纷纷凑过来看。这鞋是胶底的,因为李英俊一路走的都是雪地,所以鞋底相对干净,哪怕曾沾上什么污泥,这一路走来也都被大雪蹭干净了。 “什么都没有啊。”钱伟的声音略显失望。 “你以为那么简单呢?”安宁摊手,干脆又走过去跟小圆搭话,“你还记得昨天的事情吗?” 小圆挠挠头,“昨天什么事情啊?” 安宁“李双双杀人啦。” “天呐!”小圆惊讶地捂住了嘴。 “我们昨天把她绑起来了,可今天她又不见了,你看到她了吗?”安宁继续问。 “没有呢,我刚下楼就看到你们都在,她不会跑了吧?太可怕了。” “是啊。” 小圆的表现还跟昨天一样,把李英俊死亡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也不知道李双双的下落。安宁什么都没诈出来,撇撇嘴,又回头去看唐措。 唐措还在看那双鞋子,看着看着,他忽然走到李英俊面前,拔出了那把插在地板里的餐刀。李英俊似乎被他吓到了,“啊啊啊”地比划着,唐措却看也不看他,径自用刀尖刺入鞋底,鼓捣了几下,竟被他从里头撬出一颗比豌豆粒还小的石子。 安宁眼尖,“石子上有发光的东西!” 钱伟也跟着惊呼“这不就是那个显影之尘吗!” 一颗小石子嵌进胶底的鞋子里,因为个头过小又嵌得深,只在外头留下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孔。唐措紧接着把鞋底划开,这个小孔内部还残留着一点黑色的泥土。 靳丞笑道“还真被你发现了。” 唐措回头,“你觉得这颗石子是怎么嵌进去的?” “这胶底很硬,嵌这么深……”靳丞靠在茶桌上,抱臂,“砍树的时候,挥动斧头,脚底必然着力。” 唐措也是同样的想法,地上没有李英俊尸体的脚印,所以粉末必定是李双双带出去的。她一路走,一路留下粉末,而这粉末粘在小石子上,又恰好被李英俊踩到。他带着这颗石子去砍柴,在不断发力的过程中,石子被挤进了胶底里。 把鞋子还给李英俊,唐措以做早饭为由,支开了他们。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钱伟还有点晕,“那李双双呢?我们哪怕理清楚了这个,李双双又怎么说?” 没有人回答,彭明凡、安宁和赵平都在思考。他便盯上了章之逑,这人从刚才开始就很沉默,也不知又在搞什么鬼,“喂,大叔,你今天没有意见了吗?” 他语气有点冲,说出口后才觉得有点挑衅的意思,结果章之逑竟浑不在意,投向钱伟的眼神甚至带了点轻视。 钱伟登时火气就上来了,他不就是不如别人聪明吗?至于这么看人?他正想说话,可忽然间想到昨天章之逑说得话,灵光乍现—— “或许我们都错了!” 彭明凡被他吓了一跳,“什么错了?” 钱伟“这个游戏的通关条件是杀死英俊是不是?李双双杀死了英俊,又带着英俊的尸体离开了,然后英俊又回来了!” “然后呢???” 疑惑的不光彭明凡一个人,所有人都看向他。 钱伟深吸一口气,道“她通关了啊,所以她才没有回来。杀死英俊,她做到了,所以她通关了。我们都被迫睡着,只有她能自由行动。而李英俊死而复生,就相当于重置啊,因为我们还没有通关,boss就又刷新了!之前是我们想的太复杂,也许这游戏就是跟我们玩一个文字游戏,真正的通关条件就是这么简单!” 用最简单的逻辑去还原最本初的故事,确实很有钱伟的风格。 彭明凡一时愣住,章之逑也若有所思。安宁急忙摆手,“等等,让我理一理——那瞿丽呢?” 赵平也道“对啊,瞿丽又是怎么回事?” “昨天不是说了吗,瞿丽也是新人,做事肯定比较莽。”钱伟越说越兴奋,“李英俊第一次被铜像敲死,说不定就是她干的呢,杀死英俊嘛,所以她也失踪了啊。谁杀死李英俊,谁就失踪,失踪就有可能是通关,不对吗?” 众人对视几眼,不得不承认钱伟的推论很吸引人,也不无道理。可是风险太大了,没有人能证明这个推论的正确与否。 目光又被聚焦到唐措身上。 唐措有点烦躁,脸色阴沉,因为他的低血糖犯了。又因为那双眼睛黑白太过分明,当他盯着别人的时候往往给人以无限的压迫感。 众人下意识噤声,只有靳丞,盯着他的苍白的脸色蹙眉。 恰在这时,小圆端着早点出来了。今天的早点是牛奶燕麦片,煮鸡蛋和烤土司,虽然简单,但闻着也挺香。 唐措的目光瞬间被吸引,斩钉截铁道“先吃早餐。” 语毕,唐措便坐下开吃,且神情专注,旁若无人。众人面面相觑,也跟着坐下来——人是铁饭是钢,先吃饭也完全没毛病。 一碗麦片下肚,唐措觉得舒服多了,刚想伸手剥个鸡蛋吃,就发现碗里的鸡蛋没有一个是带壳的,各个光滑水嫩。 鸡蛋共分了三碗,放在三个不同的位置,唐措看向其他两个碗,那些鸡蛋明明是有壳的。 始作俑者,靳丞。 “你那么喜欢剥皮吗?”唐措忍不住问。 “是啊。”靳丞手里还剥着一个,剥了他还不吃,又给放回碗里,另外拿吐司抹果酱。唐措真是看不懂他什么毛病,番茄要剥,鸡蛋要剥,闲得慌。 像唐措自己就不会做那么麻烦的事。 有人剥了多好。 唐措毫无心理负担地把那一碗鸡蛋挪到了自己面前,又给自己倒了杯热牛奶,就着牛奶吃鸡蛋,味道也——还可以。 “打算怎么做?”靳丞问。 “再去林子里看一眼。”唐措咽下鸡蛋,又问“你去吗?” “你邀请我?” “林子里有熊。” 很好,很诚实。 靳丞保持微笑,把剩下的鸡蛋又拿了回来。 唐措也不在意,本来就是他剥的,他想吃就吃,天经地义。所以他不但没有异议,还能一脸正气地跟靳丞说话。 “我们带李英俊一起去,从后门走。” “复刻李双双走过的路?” 唐措点头,“钱伟说的至少有一部分是对的,李英俊第一次被杀应该是瞿丽的手笔。她跟我同一天到永夜城,但我并不确定她是否是活着进入永夜城的。” 靳丞“什么意思?” “我们触发了彩蛋游戏。” 幸运大转盘共分四轮,第三轮灵魂大摆锤,几乎打乱了所有人的站位。唐措可以确定瞿丽在第一轮和第二轮时都还活着,但这一轮就不确定了。 再结合靳丞所讲的“业”,瞿丽极有可能已经在彩蛋游戏中死亡,所以被发配至《风雪夜归人》副本接替小圆。 也就是说,她比任何人都要早到。唐措见到的瞿丽已经是个nc,她的所作所为都是系统安排的。 唐措道“如果她是一个迷惑项,那迷惑的对象就是我。我认识她,我会认可她是真正的玩家,进而怀疑别人。” 事实上,唐措却是在瞿丽和章之逑之间犹豫过。但章之逑的种种行为其实很符合一个玩家的样子,自私、精明,惯会用言语引导别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时,惊呼声乍起,“章之逑呢?!” 唐措和靳丞齐齐抬头,便见钱伟四处张望着,念叨章之逑不见了。 赵平连忙道“我刚才看到他去问小圆要牛奶,就没在意,一转眼好像就不见了。” 章之逑可是非玩家的重点怀疑对象,大家连忙分开找人。靳丞支着下巴看了一会儿,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唐措,“你不跟他们解释一下?” 唐措反问“我看起来像是个好人吗?” 章之逑虽然不是非玩家,可他的所作所为就像一根搅屎棍,唐措为什么要帮他澄清,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没过两分钟,章之逑回来了。面对大家的质问,他只说自己去找小圆添了点吃的,顺道去了个厕所。 彭明凡“我去厕所找过,你根本不在。” 章之逑“我先去的厕所,然后再去的厨房。” 双方再度对峙,彭明凡眼中的怀疑更浓。 唐措没兴趣观战,站起来轻飘飘一句“我去林子里再看一眼”,便起身往后门走。 彭明凡、钱伟等人也顾不上跟章之逑对峙了,当即跟上去。钱伟还是咋咋呼呼的,“唐哥,你怎么又去啊,那林子里有熊!” 唐措步履不停,径自去找李英俊。可当他看到李英俊的背影时,却蹙起了眉——李英俊睡着了,他趴在厨房的小圆桌上,手边还摆着一碗吃了一半的面。 小圆又不知跑到了哪里。 “醒醒。”唐措踢了一下他的凳子。 李英俊猝然惊醒,迷茫的眼睛扫视四周,看到唐措时,张嘴发出一个“啊”。他怔住,连忙又“啊”了几声,而后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脖子,面露惊恐。 “他怎么了?又中毒了?”钱伟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就去看章之逑,同样的招式还能用两遍? 话音落下,李英俊爆发出一阵惊天咳嗽,连连吐血。 “操!”钱伟急忙后退,彭明凡等人也连忙祭出武器,就怕李英俊当场暴走。而下一秒,李英俊果然红着眼疯了似地扑向他们。 狭小的厨房门口不利于躲避,众人挤成一团,落在最后的安宁和赵平可能还不清楚里面的情形。钱伟急眼了,大喊一声,“散开!” 谁料章之逑突然冲出,一把水果刀刺进李英俊的腰腹,快得钱伟都没来得及眨眼。 他插了一刀,又一刀,鲜血逐渐染红了他的衣服,仿佛昨日李双双的翻版。待李英俊彻底没了气,软倒在地上,他才仿佛回过神来,猛地丢掉手上的刀。 “你干了什么?!为什么突然动手!”彭明凡这才冲进来,恨不得当场宰了他。 章之逑喘着气,却不像李双双那么失态,只是盯着彭明凡,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我、想、通、关。” 彭明凡呼吸一滞。 章之逑继续道“杀死李英俊就有可能通关不是吗?像这样的副本,怎么可能好心到让所有人都顺利通关,一定有名额限制。瞿丽和李双双已经占了两个,我是第三个。” “你疯了!那只是一个推论!”饶是推论的提出者钱伟,都觉得章之逑是疯了。难道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吗?隐藏在自私小人面具下的冷血疯子? 章之逑却笑着,仿佛在嘲笑他们所有人的愚蠢。 “别理他了!爱找死没人拦着!”钱伟又被气到,余光瞥见唐措和靳丞,却见这两位大佬站在厨房的窗户旁自成一派。 颜值当然也是自成一派的。 “门口都溅着血了,我们从窗户出去?”靳丞真心提议。 唐措无语,这个人为什么怪癖那么多,不是爱剥皮就是爱爬窗。但门口都是血,确实不太好走,他便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两人遂开始翻窗。 安宁一个女生都顾不得那满地血了,踩着血迹跑上前,可还是没拦住,只得从窗口探出头去喊“人刚死呢你们去哪儿啊!” 很快又探出来一个钱伟,“两位大哥!死了人呢!回来啊!你们走了我们怎么办!” 大哥挥挥手,大哥没回头。 安宁赶紧拍拍钱伟,“快快快我们跟上去!” 钱伟“可是那林子里有熊啊!” 安宁斜了一眼章之逑,“这儿还有杀人犯呢。” 钱伟“说得也是。” 钱伟拉上彭明凡,安宁拉上赵平,一溜烟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大家激情演唱一首 哦大哥,大哥,大哥你好吗? 第14章 风雪夜归人(八) 半个小时后,六人小分队在林中停下。而此时距离他们离开旅社,才不过走了千米远。 寒冷拖慢了他们的速度,对于发光粉末的寻找更是让他们走了不少冤枉路。好在这林中大树参天,浓密的树冠挡掉了许多风雪,让他们不至于连一点粉末的痕迹都找不到。 但这么找着,大家的眼睛都要瞎掉了。 稍作休整,彭明凡望向来路,说“章之逑没有跟过来。” 钱伟“他心虚了吧?” 安宁“心虚什么?他那样的人还会心虚?他既然敢直接动手杀李英俊,说明他笃定自己可以通关,都能通关了还跑这破林子里干嘛?舒舒服服躺在旅馆里睡觉啊。” 钱伟挠挠头,“也是哦。” 安宁“当然了!” 三天相处下来,钱伟和安宁的斗嘴快要成为日常。赵平还惦念着不知所踪的李双双,脸色不是很好,但看着此情此景,心里松快不少。 他其实不太赞同钱伟的那个通关推论,章之逑会那么笃定,这让他很疑惑。这样想着,他走到彭明凡身边,问“你觉得章之逑有问题吗?” 彭明凡摇头,“我现在也不确定了。我刚开始怀疑章之逑是nc,可nc为什么要抢着杀李英俊?可他如果不是nc,行为又太让人怀疑。” 钱伟插话“总之他这人怪怪的。” 安宁“那是你见的还不够多。” 两人眼看着又要怼起来,前头,唐措和靳丞又找到一处粉末的痕迹,顺着这个方向继续出发。 唐措还穿着军大衣,昨天他顺手把军大衣脱在厨房,今天也很顺手地把它穿了出来。外面很冷,走了这么一会儿他的生命值就掉了1。 “你觉得我们最后会找到什么?”靳丞问。 “尸体。”唐措言简意赅。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相信那个通关推论?” “因为瞿丽不可能通关。” 靳丞忽然来了兴致,继续问“可瞿丽杀死李英俊,再失踪,跟李双双一模一样,这不就是在变相的佐证这种模式的存在?谁杀死李英俊,谁失踪,吓得玩家都不敢再动手,可实际上动手的人都通关了,这很符合永夜城的恶趣味。” “但是你没有发现吗?”唐措转头看着他,一双眸子黑白分明,“李双双和章之逑在动手前,都曾落单。” 两个杀人凶手,行动线都很诡异。 一个胆小怯懦,一个自私精明,毫无共同点。但他们都在落单之后,突然发狂杀死李英俊。 唐措又问“李英俊的战斗力怎么样?” 靳丞想了想,道“很强。” “他两次被杀,都是先中毒再被刺死。中毒固然可以削弱他的战斗力,李双双杀死他的时候他甚至还被绑着,可他连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吗?” 这很奇怪。 从第一次目睹李英俊的死亡开始,这种奇怪的感觉就一直萦绕在唐措心头,挥之不去,直到他看到章之逑又一刀捅死了他。 李英俊的战斗力为何忽强忽弱? 唐措不相信靳丞没看出来,他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半只脚跨在局外。靳丞耸耸肩,说“你说的也很有道理。” 你这说了等于白说。 唐措裹紧军大衣,继续前行。 靳丞慢悠悠跟上去,“其实我更在意李英俊本身。” 唐措不搭话,他是一个有脾气的人。 靳丞却心情渐好,继续道“打柴人、散发着特殊香味的木柴、旅社的杉树标志、甚至是李英俊金克木的自身属性,都跟木有关。最后的真相,也可能藏在这片林子里。” 闻言,唐措抬头遥望着不知尽头的黑色树林。 靳丞的声音还在耳畔响起,“我们的最终目的不是解谜,而是杀死他。只有找到正确的方向,才能活下去。” 正确的方向么…… 唐措咀嚼着这句话,脑海中却莫名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久远的记忆如浪潮翻涌,他转头看向靳丞,却只看到银色面具。 他宣布从此刻开始讨厌靳丞。 没有理由。 “我怎么觉着你看我的眼神不大对劲。”靳丞道。 “你看错了。”唐措一瞬间面无表情。 语毕,唐措开始加速,靳丞也开始加速,后边跟着的钱伟等人加速加得一头雾水,“大哥等等啊!” 又走了半个小时,中途修正了两次方向,六人发现一个山洞。到得此处,地上的发光粉末几乎已经找不到了,再往哪个方向走,是个问题。 山洞很小,没什么问题,但胜在干燥。钱伟第一个跑进去,跺着脚抖落肩上的雪,冻得直往手上哈气。 “你怎么那么怕冻啊。”安宁后脚进去。 “我这才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你们一个个都是非人类……咦?”钱伟说着,忽然又跑到洞口,拨开地上的杂草和积雪,“这儿有熊的脚印!” 其余人纷纷凑过来看。 彭明凡没有见过真的黑熊,骤然看到那么大的脚印,联想到昨天钱伟说的话,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靳丞却看得饶有兴致,问唐措“昨天的熊有那么大吗?” 唐措高冷地点点头。 “我忽然想到一个办法。”靳丞微笑,“黑熊是这片林子里的原住民,对这里最熟,我们可以让它来带路。” 大家面面相觑,这又是什么骚办法? 唐措便问“你确定它肯听你的话?” 靳丞摊手“打一打不就知道了。” “你打?” “你不帮忙?” “你没看到我快挂了吗?” 靳丞摇头,还真没看出来,您这快挂了的昨天才刚杀了一头熊。 总而言之,方案就这么定下来了。 钱伟等人毫无发表意见的机会,就连彭明凡这个智囊都只能分配到砍树这样的工作。安宁作为唯一的女性也没能逃过去,再加上一个赵平,四人被赶到山洞外,勒令他们砍树砍到把黑熊引来为止。 突如其来的劳工生涯。 唐措裹着军大衣坐在洞口的石头上监工,抄着手,余光瞥到靳丞又拿出了他的弓。那是一把银灰色的机械弓,弓臂是镂空的,依稀可见无数精妙的齿轮和配件,整体线条流畅,处处透着科技的美感。 这么一把弓,玩法应该不止射箭一种。 唐措对它很感兴趣,但没有多问,只思考着自己也该想办法弄到一件趁手的武器。 恰在这时,第一棵树倒了。 唐措抬头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毫无动静的林子,道“继续。” 四位劳工只能继续砍树,心里却在突突。昨天他们砍树之后没几分钟黑熊就出现了,今天保不齐也是这样,思及此,四人砍树的动作更快了。 “咔——”清晰的断裂声再次出现。 黑熊的怒吼也紧随而至。 “跑!”安宁一声断喝,四人撒腿就跑。跑路的同时他们不禁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看到—— 黑熊竟然也在跑! 它跑了! 掉头就跑! 四人一个急刹车停下,彭明凡不可置信地看着黑熊远去的身影,问“你们昨天到底对它做了什么?” 安宁钱伟赵平“……” “快看那儿!”钱伟突然指着侧前方的一棵大树惊呼。 三人定睛看去,只见一个矫健身影持弓从十几米高的树上跃下,脚下像踩着风,瞬间又到了另一棵树的树梢,几个起落,直逼黑熊。 “咻!”与他的速度同样快的,还有他的箭。跳跃的同时弯弓、搭箭,人在半空双脚还未落定,箭就已经出去了。 那一身军绿工装,可不就是靳丞么。 金属的箭杆刺破黑熊右耳,带着血花钉入地面。黑熊被逼停,嗷嗷叫着往另一个方向跑。然而靳丞已经到了它身后的树上,这一次他没有用箭,直接拉动弓弦,对准地面射了一支空箭。 “铮——”那竟是古筝的声音。 声波震颤,树叶齐鸣。 所有的积雪沸腾了,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树梢拍落,而黑熊痛苦地嚎叫一声,左冲右突,撞得周围大树根根断裂。 “铮——”又是一声,黑熊轰然倒地,抱着头在地上翻滚。 靳丞一个雀落从树上跃下,稳稳地落在它背上,手中凭空变出一个针管,对准黑熊后脑用力刺下。 黑熊瞬间安静。 匆匆赶来的四人目瞪口呆。 唯一平静的只有唐措,“什么药?” 靳丞随手把针管丢进雪地里,“强力镇静剂。” 闻言,唐措绕到前头跟黑熊面对面,果然看它还在挣扎,只是挣扎得不明显了,嚎叫也变成了呜咽。 紧接着,靳丞又拿出一个红色项圈套在了黑熊脖子里。项圈上拖着根绳,看着特像遛狗的。 钱伟大着胆子问“两位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做啊?” 唐措“你问他。” 靳丞挑眉“瞎走呗,我又不会说熊语。反正这熊天天在这儿溜达,还不让人砍树,李英俊砍树的地方它肯定去过,说不定走着走着就到了。” 黑熊也不知听懂没,呜咽着想要伸爪去够脖子里的项圈,可怎么都够不到。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钱伟等人见证了有生以来最丧心病狂的一件事——他们在一片黑色诡异树林里,迎着风迎着雪,溜熊。 兴许是熊太大了,强力镇静剂并不能使它陷入昏迷,没几分钟它就恢复了行动力,而这也正是它悲剧的开始。 黑熊是不会屈服的,它企图逃跑,拔足狂奔,但是无论它跑多快、往哪里跑,靳丞都牢牢拽着它脖子里的遛狗绳,脚下踩着片破木板,滑雪橇似的跟在后头。 “吼——”黑熊在怒吼,疯狂撞树,企图把靳丞甩出去。可靳丞踩着树干一个后空翻,转瞬间又降落在它的头顶,重重一击。 黑熊发出惨叫,再度屈服。 同样屈服的还有劳工四人组,他们在后面跟得气喘吁吁,用尽所有力气才勉强没有跟丢。尤其是钱伟,因为他背上还背着一个唐措。 唐措不是不想跑,而是他跑不快。作为一个新玩家,他屁道具没有,身上还套着debuff,不用熊回头干他,他就能把自己在这冰天雪地里跑死。 又半个小时过去,背着唐措的人变成了赵平。 “大哥!”钱伟朝着前方大声呼喊,累得舌头都快吐出来了,“您跑哪儿去啊!马拉松都、都——哎哟我操!” 钱伟一个倒栽葱摔在雪堆里,引发了后面的连环车祸。 靳丞只好又把熊溜回来,这时的熊也快变成死熊了,累到拿头哐哐撞树,企图自杀。唐措虽然没跑,可这一路颠下来也不好受,坐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最先爬起来的还是精力旺盛的钱伟,他自忖丢脸丢大发了,转头就在雪堆里找始作俑者,“什么狗东西绊我?” 找了半天,他找着一棵长到膝盖的小树苗,二话不说就要把它给拔了。可谁曾想这树苗长得异常牢固,钱伟使了吃奶的劲儿,□□的同时自己也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蹲。 他痛呼着去揉屁股,随手就把树苗又扔了。 树苗恰好扔到了唐措面前,他低头看着,神色骤变。 “这是什么?!”安宁也看到了,吓得一个激灵。 目光聚集,唐措把那树苗捡起来,大家便清楚得看到了那树苗根上密密麻麻的细如发丝的黑色根须,和根须上拖着的一块血肉模糊的皮。 唐措沉声说出了它们的名字“人皮,和头发。” 刹那间,所有人像过了电,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往外冒。钱伟甚至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头皮,面露惊悚。 靳丞亦微微蹙眉,只是他的目光很快就转到钱伟拔树的地方,拨开泥土和积雪一看——是个人头。 被撕掉了头皮的头。 “这、这是我撕的?”钱伟差点背过气去,但显而易见,这就是事实。 “放心,这人早死了。”靳丞说着,退开一步,道“想办法把他给挖出来,或许,李双双和瞿丽的下落我们很快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黑熊雪橇,十块钱一次。 第15章 风雪夜归人(九) 尸体被挖出来了,却是个陌生的男人。他被直立着埋在一个深坑里,人已经死了,可头发还在不断地向上生长,向上、向上,直至捅破地面,化作树苗。 这诡异又恐怖的一幕,让所有人失声。 唐措没有参与挖尸体,裹着军大衣在旁看着,“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应该埋了有一段时间。” 靳丞也是个坐享其成的大爷,抱臂说道“那就是上一批做这个任务的玩家。李双双和瞿丽如果也被埋在土里种树,树苗可能还没发芽。” “找一找就知道了。” 唐措一句话,又开启了劳工四人组的悲惨生涯。接下去的三个多小时里,他们以第一具尸体发现处为圆心,把半径一公里内所有的小树苗全部给挖了出来。 靳丞虽然也没动手,但他有熊啊,那么大的熊掌不用来刨土过于可惜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靳丞还支使黑熊挖了一棵大树,挖出来一堆白骨,也不知埋在地里多少年了。 “你觉得李英俊砍的那些木柴会什么会摸起来那么滑腻,还有股特殊的香味?”他问唐措,唐措回答得不假思索,“尸油,和尸臭。” 不远处挖累了正坐下休息的钱伟听到了,差点把早饭给吐出来。他们第一天到这个副本里就特小心地检查过厨房,没成想肉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木柴。这虽说木柴并非直接吃到嘴里,可用它烧出来的东西,跟在福尔马林里泡过有什么区别? 钱伟又忍不住去看周围的树,那些黑色的、扭曲的树干,此时看起来,可不就像挣扎着无力逃脱的鬼影? 东、西、南、北,整片林子里都是这种树,那得埋了多少人? 想想就叫人不寒而栗。 可他们挖了半天,依旧没有挖到李双双。大家都累瘫了,天气那么冷,又出了一身的汗,随身带的食物也都吃完了,再不回去不是饿死就是冻死。 永夜城的玩家们都有个习惯,身上一定会带一些肉干或压缩饼干之类的能填饱肚子的东西,不然指不定遇到什么情况。 唐措是个穷光蛋,他什么都没有,但大家各自分了他点,倒成了吃的最多的。 “回吗?”靳丞说着,丢给唐措一个巴掌大的暖手宝,里头装着自动加热的水,是可以喝的,“闻晓铭鼓捣出来的东西,没什么用。” 唐措拿着看了看,道“他是搞科研的?” “他有个绰号叫移动客服。” “为什么?” 闻言,靳丞似乎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嘴角带着笑,说“因为他的编号是10086” 唐措面无表情。 靳丞挑眉“不好笑吗?” 唐措“你没看出来是我的脸冻僵了吗?” 懒得理你。 唐措用暖手宝焐着自己的脸站起来,举目远眺,他总有种感觉——瞿丽没有死。她是来接替小圆的新人,按照小圆的说法,新人还在上岗培训,或许配合李英俊完善这个连环复活案就是她的培训内容。通过培训后,她还要在这里清“业”,所以不可能会死。 可如果她没死,她会在哪儿呢? 唐措还想再找,可钱伟等人的体力已经跟不上了,他自己的生命值也掉下了20。略作思忖,他便同意了回去的决定。 彭明凡问那些挖出来的尸体怎么办,靳丞和唐措对视一眼,终于发现了彼此的相同点——他们都是“管挖不管埋”派。 “李英俊晚上还要来砍柴呢,看见了肯定会重新埋的。”靳丞道。 其余人点点头,便也接受了他的这个说法,原因无他,他们实在是太累了,没力气再埋一遍。 随后靳丞放了黑熊,六人开始往回走。跟上次一样,无论他们怎么转向,指南针都毫无变动。但有了上次的经验大家都淡定得多,屁话不说闷头赶路。 走着走着,唐措的余光里忽然闪过一抹红。他霍然转头,便见左侧的林中好似闪过一道身影,可那身影跑得很快,眨眼便不见了。 “红裙子。”靳丞斩钉截铁。 在一片纯黑的雪林中,红色的裙子鲜艳夺目。 “是瞿丽!”唐措闪电追击。 靳丞比他更快,只一眨眼便从他头顶的大树上掠过,身形轻灵得连树梢上的一片雪都没惊动。待两人都冲出去,其余人才反应过来,纷纷追击。 唐措不出意外地落到了最后,可他跑没多远便提前转向,几次下来,竟是绕到了钱伟等人的前头。 跑着跑着,跟瞿丽迎头撞上。 四目相对,瞿丽满脸愕然,“你怎么在这儿!” 这时靳丞又从她后面追上来了,她咬咬牙,终于还是跑开了。她跑得很诡异,身影时隐时现,每每在快被追上时又消失不见。 这也印证了唐措的猜测,瞿丽没死,她作为nc只是在配合李英俊的演出而已。 五分钟后。 瞿丽彻底消失在林中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唐措问靳丞还能不能想办法把她找出来,靳丞摇头,他便也没再坚持。钱伟等人颇为懊恼,他却是平静得很,照旧赶路。 半个小时后,一行六人果不其然回到了旅社正门,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 大厅里只有小圆一个人,独自坐着,魂不守舍。几人去厨房看过,尸体还在,没被动过。 章之逑却不知道去了哪里,安宁问了小圆才说他一直在楼上休息。彭明凡便给钱伟使了个眼色,两人共同上楼,敲开了章之逑的门。 章之逑面色不善,仿佛连最后的伪装都不愿意做,“什么事?” “我们在林子里找到了尸体。”彭明凡也冷着脸,但还是把林子里的发现说了。说完他也不等章之逑回话,径自带着钱伟离开。 几秒之后,走廊里传来砰的关门声。 钱伟气得翻白眼,“彭彭你还跟这种人说什么,让他去死得了,我们又不欠他的。” 彭明凡“说不说是我的事,死不死是他的事。” “彭彭你好酷哦。” “……” 楼下的安宁正在纠结要不要洗澡,她出了一身的汗,急需洗个热水澡,可那淋浴房的水也是锅炉烧出来的。锅炉里塞的是木柴,不是煤炭。 唐措和靳丞却没有这个顾忌,先后进去冲了把澡,旅社还非常人性化地了换洗衣物,就放在更衣柜里,不同尺寸、男女款都有。 看到唐措清清爽爽地出来,钱伟却心有余悸,下意识嘀咕了一句“这些衣服不会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吧?” 唐措转头看向他,微笑,“你有事吗?” “我错了大哥。” 不管怎么说,钱伟是打定主意不去洗澡了。 等到靳丞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钱伟已经累得趴在桌上打起了盹儿。彭明凡依旧是最热衷于推理解密的那个,拿了前台上用来写今日菜单的小黑板涂涂写写,企图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至于安宁和赵平则去了厨房准备晚餐,因为小圆又又又罢工了。 唐措独自窝在休息区的扶手椅里看杂志,靳丞走过去敲了敲桌子,瞅着上边一摞的书,道“又在看书?” 唐措抬眸“你不也还在拼拼图吗?” 拼图已经完成了大半,剩下一小半散落在桌上。 靳丞拿起一块放在手里把玩,过了一会儿,说“这幅画是席勒的《四棵树》,画本身的含义跟这个副本应该没什么关系,但他画的是树。” “这也是所谓的某种提示?” “也许。” 唐措对于这种艺术的东西无甚研究,不过他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这栋旅社里还藏着什么没有被发现的线索,所以才又把置物架上的书重新翻一遍。 翻着翻着,还真被他看到了一点东西——是上次翻阅时根本没有的内容。 那是杂志内页上的一篇报道,标题叫《史上最优秀护林员一年打柴竟达百吨!荣获“自然之心”奖!》 配图是李英俊举着奖杯的憨厚笑脸,那奖杯正是酷似小金人的铜像。 一个优秀的护林员,为什么会去打柴? 唐措微微蹙眉。 不对,打柴打的是人的尸体,李英俊拿的奖叫“自然之心”。人类砍伐树木,最终被当成树木砍伐,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吗? 思及此,唐措又接连翻了好几本书和杂志,但都没有再看到相关的内容。他放下书,站起来就往楼上走。 “你去哪儿?”靳丞在后面问。 “找服务员。”唐措步履不停。 小圆作为旅社唯一的服务员,独自住在一楼。唐措敲开了她的门,开门见山,“外面的那片林子,或者说这座山,以前发生什么事情吗?” “事情?”小圆歪着头不明所以。 “事故。” “你说十年前的那场大火吗?几个驴友到山里来玩,不小心把火给烧着了,整片林子都烧秃啦。那会儿我还没到这里来呢,听说种树种了好久才把林子种回来的。” “具体是几个人?” “唔……应该是九个人吧?还是八个?好像是八个吧。” “哦。”唐措心下了然,又问了一句“你知道李英俊砍的那些是什么树吗?” 小圆笑着,“知道啊,那些可都是最高级的木材,煮出来的饭可香了。” 说着,她又想到李英俊的死,神色重新变得哀戚。唐措再问她其他的,她也答不上来了,反反复复说些“英俊哥怎么会死”、“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下山”的话,毫无用处。 关上门,唐措回头看到靳丞靠在走廊上,抱臂问他“都搞清楚了?” 唐措当然清楚了。 副本里的线索是触发式的。铜像确实算得上是一个提示,但昨天他明明已经把书都翻了一遍,书上却没有关于获奖的内容,小圆也没有解答关于铜像的故事。 可当他们在林子里发现了木柴的秘密后,线索就来了。 靳丞围观了全程,作为一个老玩家,他直言道“跟我当初判断的没错,这不是f区的低端局,以林子里的尸体数量来看,前几批的玩家近乎团灭,或许到死都没搞清楚真相。再看这线索的触发模式,最起码是困难级别的。” 唐措“因为黑名单加成?” 靳丞摊手,显然默认了这个说法。 两人不再多言,回到大厅把最新的发现跟其他人简单交代,看着一个个震惊得陷入沉默的脸,唐措也默然。 这四个人运气是有多惨,才能跟他们两个黑名单分到一个副本。 此时已经是傍晚五点一刻。 唐措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道“我打算去林子里过夜。” 他这句话是对着靳丞说的,靳丞也秒懂他的意思,“你是想避过入夜之后一定昏睡的条件?” 唐措点头,“李英俊说不定会把章之逑埋在李双双旁边。” 彭明凡听出了点意思,忙问“为什么一定要找到李双双,你发现什么了吗?” 唐措“还需要实证。” 彭明凡“那我跟你一起去。” 钱伟和安宁对视一眼,想起白天时被大佬二人组奴役的恐惧,挣扎良久,还是咬咬牙道“我也去。” “出去也可能会睡着。”唐措道。 “而且可能会睡在冰天雪地里,等不到天亮就成冻死鬼了。”靳丞继续威吓。 来自大佬的双重威吓不是没有用的,想想外面那条件,真在雪地里睡上一晚,说不定真的会挂。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赵平开了口,“那我们就先去那个山洞里躲着,等到过了睡着的那个时间点,再出来活动。” 钱伟三人诧异地砍了他一眼,赵平无奈苦笑,“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看这副本的内容分明是想把我们全部搞死,一起拼一把总好过在这里等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无需再说。 六人抓紧时间吃了晚饭,待所有准备做足,立刻出发。这一次他们行进的速度快了不少,因为那些发光粉末还没有消失,沿着这条路直达山洞。 林子里没有其他的木柴,为了生火取暖,大家也顾不得心里的那点忌讳了,找了很多干树枝点起了篝火,静待时间流逝。 七点,大家还未入睡。 七点半,有人感到了一丝困意,但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八点,他们没有等来扛着尸体的章之逑,却见那深沉的夜色中,惨白雪地上忽然出现一抹晦暗的红。 钱伟惊得站起来,“瞿丽!那是不是瞿丽?” 安宁“看起来挺像,这林子里除了她好像也没有别的红色了。” 恰在这时,那抹暗红的身影晃了晃,又出现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 安宁攥紧拳头,回身问唐措和靳丞“要不要追?” 彭明凡便道“也有可能是陷阱,她白天看到我们转身就跑,现在又为什么会再次出现?” “我去吧。”这时,靳丞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揉着脖子,步履轻松地走到洞口。目光所及之处,瞿丽的身影又远了一些。 唐措走到他身边,“一个人?” 靳丞“你在担心我吗?” “不。”唐措“我是想提醒你她快走远了。” 靳丞被他给气乐了,微微一笑,抓住唐措的手腕咔擦一声就给他套上一个手铐。唐措刚想说你有病吗,就看到靳丞也给自己套了一个。 “这是牵线用的,不准拿下来,要是待会儿我找不到回来的路,做鬼也不放过你。” 说罢,他摆摆手,留给众人一个潇洒的背影。 唐措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行吧,谁装备多谁是大佬。 八点零五分,靳丞和瞿丽先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大家还没有入睡,神色各异地望着洞口,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眼中的担忧。 除了唐措。 唐措一点都不担心靳丞,哪怕这个副本再难,也只是f区的副本,怎么能难倒a区精英。靳丞手上恐怕还有很多他们不知道的底牌,哪怕他们都死光了,他也不会死。 八点半。 靳丞还没有回来,众人也迟迟没有入睡。 山洞内的担忧又重了一分,钱伟忍不住提议出去找人。而恰在这时,唐措感觉到手铐似被牵动了一下,他站起来走到洞口。 “回来了。” 暗色的风雪中,靳丞扛着一个人往回走,他走得不快,但步伐并不沉重,临到洞口,还有闲心问一句—— “你在等我吗?” 唐措不是很想回答他。 而此时此刻,赵平认出了靳丞扛着的人,惊呼道“李双双!” “啧。”靳丞对被打断了有些不爽,但他看这几人还算顺眼,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就把人放下了。 准确地说,是把尸体放下了。 唐措第一眼就看李双双的鞋底,发现上面除了一些污泥之外没有任何东西。他抬头问靳丞“这是你从地里挖出来的?” 靳丞抱臂“没错,瞿丽似乎有意引我过去。我也看过了,坑底没有任何粉末残留。” “什么意思?”钱伟眨巴眨巴眼,跟安宁和赵平三脸相觑,这怎么又扯上发光粉末了?彭明凡倒似想到了什么,可一时又想不清其中关联,微微蹙眉。 唐措来不及解释了,他跟靳丞对视一眼。 靳丞眸光微动,“你的意思是……” 唐措“回去找章之逑!要快!” 说罢,两人同时往洞外跑。其余人还没想明白,但几天的相处已经让他们对两人产生难以言喻的信赖感,二话不说也跟着跑。 可就在唐措的脚刚踏上洞口边缘时,一股浓重的睡意直袭大脑。 “咚!” “咚!” “咚!” 六个人,一个不剩全部倒下。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揭晓所有的答案~ 第16章 风雪夜归人(十) 早上快六点,没有李英俊的拍门声,众人还是依次转醒。钱伟刚醒来就打了个大喷嚏,转头看到熄灭了的篝火,哆嗦着想要去把它点燃,却发现自己已经冻僵了,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赵平离篝火最近,勉强把它点上。待温暖重新降临,众人这才觉得舒服许多。 唐措却不大好。 他手脚冰凉,并不单纯是被冻的,也有自身体质的原因。勉强撑着坐起来,他摸出巧克力豆倒了两粒在嘴里,又把剩下的半瓶药剂当水,像吃药似的把巧克力豆都嚼了下去。 两粒之后又两粒,直到嘴里弥漫着甜味,生命值也恢复到10以上,唐措才面色稍霁。只是眉宇间的病色到底还是加重了些。 “还能走吗?”靳丞单膝跪在他身侧,蹙眉。 “死不了。”唐措语气平淡,顿了顿,他又从怀里摸出暖手宝晃了晃,“谢了。” 靳丞便没再说什么,转身拿出几块肉干丢给彭明凡,“拿去煮个肉汤吧,吃饱了再回去。” 这次他们准备得还算充分,不光带了肉干,还备了锅碗和调味料。做出来的东西虽然称不上美味,但在冰寒刺骨的天气里喝上一碗热汤,已经是莫大的享受。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李英俊恐怕早已打完了柴回到旅社,章之逑业已失踪,所以大家反倒不急了,喝着热汤追问起昨晚唐措急着回去的原因。 “为什么要回去找章之逑,你找到不让他失踪的办法了?”彭明凡问。钱伟等人也满含希望地看着他,这并非是关心章之逑,而是唇亡齿寒。 唐措道“那不是章之逑。” 钱伟“啊?” 安宁面露急切“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靳丞拉长语调卖了个关子,蓦地一笑,“李英俊根本没有死,他从来就没有死过,这就是为什么游戏一直不通关的原因。” 不是,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钱伟、安宁、赵平三脸懵逼,就连彭明凡也眉头紧蹙。 靳丞笑道“其实很简单。” 唐措捧着汤碗缩在军大衣里,自动开启节能模式,“你说。” 靳丞挑眉“怎么又我来说了?” 唐措“你没看到我快挂了吗?” 求求你们倒是说啊! 或许是吃瓜群众的眼光太热切,靳丞清了清嗓子,终于回归正题,“李英俊的行动路线很简单,每天一早六点回到旅社,杀死一位玩家,与该玩家互换身份,再假借这个身份亲手杀死由玩家假扮的‘李英俊’,瞒天过海。等到晚上所有人入睡,他再把尸体背出去,毁尸灭迹。” 等等,你在说什么? 钱伟瞪大了眼睛,舌头打结,“互、互换身份?到底谁杀谁?” “啧。”靳丞嘴角下压,露出的小半张脸上写满了不耐,“我说得不够清楚明白吗?哪个字你不理解?” 我每个字都认识但它们组合在一起就不认识了啊,大哥! 钱伟真想就这么喊上一嗓子,可这位大哥一副你敢说半个字就打死你的模样,让他生生憋住了。 唐措却是狐疑地瞥了靳丞一眼,这熟悉的语气词,熟悉的语调甚至是熟悉的讲述模式,都让他不可避免地响起一个人。 说起来,唐措有时也爱说“啧”,那是青春期受到的荼毒。 思及此,唐措把视线从靳丞身上移开,看向彭明凡,道“这确实是个推理副本没错,没有什么杀死李英俊就会失踪的设定,也没有什么死亡循环,身份互换的戏码虽然不合常理,需要借助某种异能或障眼法完成,但也给我们留出了破绽,我们需要做的,就是依靠这些破绽,揭开李英俊的犯罪真相。” 彭明凡嘴巴微张。 如果靳丞说的是真的,那么李英俊的杀人计划堪称完美,他成功地让所有玩家都以为是己方杀死了他,可实际上呢? 是李英俊一个一个杀死了玩家。 唐措继续道“迄今为止一共三个死者,瞿丽、李双双、章之逑。先说瞿丽,她只是一个幌子,是nc,根本不会死。李英俊之所以要借她设这个局,让我们在一开始就看到他的死状,并在第二天又死而复生,就是为了让我们有一个先入为主的判断。” 先入为主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它会直接影响人的判断,进而模糊真相。 “至于李双双和章之逑,他们在杀死英俊之前,都曾经落单。李英俊恐怕就是在这时候趁机与他们发生互换。再堂而皇之地顶着他们的脸回到我们面前晃一圈,然后杀人灭口。我们没能发现端倪,是因为李英俊是个哑巴,‘他’直到被杀死,都没有说出过一句话。” 闻言,安宁想起前天去卫生间找李双双的场景,忽然醍醐灌顶。 “我想起来了!那时候李双双去上厕所,我见她迟迟不回来就去找她,路过布草间的时候我从门上小窗往里看,那个时候李英俊冲我不停地啊啊叫,眼神无比惊恐。现在想想李英俊被我们捆起来的时候也没见他多慌乱,那个时候……那个时候里面的人就已经是李双双了?!” 话音落下,其余人头皮一阵发麻。 安宁却又想起别的来,“还有厕所隔间的那个通气扇!那个通气扇是通往布草间的!李双双去上厕所,之所以没能察觉没能呼救,说不定就是李英俊从那个通气扇钻进厕所,从背后神不知鬼不觉把她拿下了!” 至此,李双双之死已经基本明朗。她不管是被李英俊从背后捂住了嘴巴,还是直接弄哑,总而言之,她没能呼救。 李英俊将她伪装成自己丢进布草间,她曾向安宁求救,可安宁没有认出她。而后李英俊去而复返,用扫帚柄将她捅死。 “再说章之逑。”唐措放下汤碗,坐直了身子,“我们在厨房发现他的时候,他是睡着的。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也是神色惊恐。他中的毒恐怕不是别的毒,就是为了毒他的嗓子。后来你们所有人赶到厨房,他发疯朝你们扑过去,扑的不是别人,应该就是人群里的李英俊。” 彭明凡倒吸一口凉气,“没错,他哪怕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李英俊,可看到人群里又出现一个自己,一定也明白了什么,可他已经说不出话了,而这个时候——” 假的章之逑冲上前去一刀把他捅死了。 赵平喃喃“难怪……难怪他们前后都像换了一个人……” 说着,他又忍不住问“可单凭这点怎么能断定就是互换身份?” “因为粉末,也因为瞿丽。”唐措道。 “我在旅社里洒满了显影粉,可为什么李双双尸体的鞋子上一点粉末都没有?明明是‘她’把李英俊的尸体背出了旅社,就算一路上都被蹭干净了,也不至于这么干净,连埋尸的坑里都找不到丁点痕迹,反而是李英俊脚上沾到了。”靳丞终于说了几句人话,“原因只能有一个——李双双的尸体被李英俊背在背上,她的脚完全没沾过地。” 赵平微怔,随即哑然。 彭明凡忙追问“那瞿丽呢?” 唐措道“你们还记得昨天第一次遇到她,她看见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有人当时隔得远没听见,但靳丞听到了,她说——“你怎么在这儿!” “她看见我的时候很惊讶,不是惊讶于我为什么会在林子里,而是我为什么出现在这个副本。我们第一天见到的那个瞿丽也不是真的瞿丽,是李英俊。” 唐措起初真的以为瞿丽不搭理他、不揭穿他新人的身份,是因为性格使然。广场初遇时,瞿丽就是那样不爱搭理人的孤傲性格。 可在林中再次遇到她后,唐措就品出了不对劲。直到昨天晚上,瞿丽再次出现,引靳丞找到李双双的尸体,让唐措终于确定——最初的那个瞿丽是假的。 她在林中认出了唐措,也许是明白自己的处境而不甘心,也许是念着同届生的情谊,遂帮了一把。 靳丞说在任务中死亡的玩家会变成彻底的nc,但现在看来,瞿丽还在转化过程中,没有完全丧失自己的意志。 或许等那个新人上岗培训结束,她就会变成另一个小圆了。 唐措最后道“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李英俊作为一个战斗力不低的boss,能轻易被杀死了。还有,他根本不是个哑巴。” 至此,一切真相浮出水面,再无疑窦。 山洞里因此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尤以赵平为甚。任谁想到跟自己待了大半天的队友竟然是“死者”假扮的,自己还被对方玩弄于鼓掌之中,都不会好受。 这带来的不光是愤恨,还有恐惧。 “回去之后立刻围杀李英俊,要求只有一点——不能落单。”唐措语气凝重。一旦有人落单,就有可能被杀,如果他们一时大意,没有注意到有人落单,那么这个游戏就会变成猜猜我是谁。 更糟糕的是,唐措怕李英俊借系统开了天眼,已经知道他们猜出了真相。 因为昨天那场太过及时的“入睡”。 如果李英俊知道了,那他必然抛弃之前的做法,采取nb。把唐措放在李英俊的位置,这个nb就会是伺机替换一个玩家,混入玩家之中,一举反杀。 而李英俊是个具备高智商的boss,这毋庸置疑。 半个小时后,众人做好了心理准备,踏上归途。因为他们是从后门出来的,所以此次回去仍是从前门进。 跟上次一样,大厅里只小圆一个人。这次没死人,小圆开心地哼着歌在擦桌子,给他们开门时依旧没事人似的说“你们回来啦。” 安宁问“你知道我们出去了?” 小圆笑着,“我看你们不在,就知道你们肯定出去散步啦。” 闻言,钱伟登时翻了好大一个白眼,他做了好几次任务还是头一回碰到这么缺心眼的nc。不过小圆不是主要的,他忙问“李英俊呢?他打柴回来了吗?” “回来了啊,他去后面放柴火了。”小圆说着,望向他们身后,疑惑道“咦,就你们三个回来了吗?还有其他人呢?” 没错,进门的只有钱伟、安宁和彭明凡三个人。至于其他人去了哪里,彭明凡推了推眼镜,自然不会告诉她。 后门口,唐措和赵平蹲在杂物棚后面。他们虽然也是从正门来,可从正门绕到后门还是可以的,左右这栋旅社里只会有小圆和李英俊两个人,行事也不必太过谨慎。 两人仔细听着后门口的动静,可以确认李英俊也不在杂物棚里。 唐措不禁抬头向侧上方看,靳丞正身形矫健地从旅社侧面的窗户里钻进去。那扇窗户进去就是二楼走廊,右侧是楼梯。 六个人,兵分三路。在尽量不落单的情况下,从各处搜寻李英俊的下落。 静等五分钟后,靳丞又从窗户里探出头来,跟唐措摇摇头——李英俊不在二楼。 屋里传来钱伟的肚子饿的大声嚷嚷,看来李英俊也不在一楼。 唐措双眼微眯。 兵分三路其实是一个试探,试探李英俊是否改变了杀人计划。现在找不到他人,多半是故意藏起来了,只等着背地里下黑手。 可他会藏哪儿呢? 唐措沉思着,神色却依旧淡定。 赵平安静蹲着不敢打扰他,只一心留意着四周的动静。他还记得刚才靳丞对他的叮嘱,让他好好看着唐措。唐措虽然生猛,可看起来状态不太好。如非必要,他们这一组尽量不跟李英俊正面硬刚。 一分钟后,小圆走入厨房,出现在两人的视线里。从他们这个角度,是可以看到厨房窗户的,窗框四周虽然结了霜,但也能勉强看清里面的情形。 小圆哼着歌走到冰箱前,先是打开冰箱看了看,随后拿出了一些食材洗干净,来到案板前准备做菜。这一切都很平常,没什么特别的。 而就在这时,小圆拿起菜刀,握着刀柄掂了掂。这下意识的动作让唐措瞬间蹙眉,脑袋中灵光乍现—— “李英俊!” 唐措看到过小圆做菜,她没有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事实上也很少有小姑娘会在切菜前掂菜刀试手感。 想通这点,唐措立刻抬头望向二楼窗户,抬手跟靳丞比了个圆,又往厨房的方向一指。 靳丞会意,身影瞬间消失在窗口。 在赵平和唐措看不到的视野里,靳丞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米九的个子走得慢慢悠悠,从容之间带着点痞气。 不一会儿,他就下了楼梯,跟大厅里的彭明凡三人打了个照面。四人谁都没有说话,靳丞往厨房使了个眼色,彭明凡推推眼镜思忖两秒,带着探寻的目光又比一个圆。 靳丞点头,孺子可教也。 三人上前,就要跟靳丞一同前往。靳丞却在此时摇头,视线一一扫过,最终指着彭明凡和安宁,道“你们继续去找李英俊。” 找李英俊,意思就是找真正的小圆。为了最终的目的,放任任何纰漏的存在都是不可取的。 劳工四人组已经对唐措和靳丞产生了巨大的信任,立刻郑重点头。钱伟便跟着靳丞一起来到厨房门口,他又兴奋又有点忐忑,压低声音“现在?” 靳丞很是随意,直接推开了门。 “吱呀。”门开的瞬间,小圆闻声回过头来。 靳丞倚在门框上,笑吟吟问“今天吃什么?” 小圆挠挠头,“土豆炖牛肉啊。” 与此同时,唐措和赵平的身影出现在窗外。隔着一扇玻璃,唐措和靳丞对上了视线——现在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评论里不止一个人猜出来了,甚至从第一章开始就有人接近真相了,看得我心头一跳。本人酷爱推理但水平着实一般,欢迎大家继续在评论交流,这也是我第一次写无限流,如果有什么逻辑不严谨的地方请多多关照,给我留点面子。 爱你哟。 第17章 风雪夜归人(十一) 杀人这种事,宜早不宜迟。 几乎是在对视的瞬间,唐措和靳丞就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一个破窗而入,一个正面迎上。这么近的距离正面应敌,靳丞用的是——枪。 快如闪电的一枪。 “铛!”子弹直袭小圆面门,却被菜刀挡下,她歪头看着菜刀上的弹孔,狐疑地问“为什么要打我?” 靳丞毫不意外这样的结局,抬手又是一枪。 小圆侧身避过,动作之快近乎诡异,可就在这时,唐措已经杀到。他没有别的趁手的武器,就从杂物棚里摸来了一把斧头。 小圆一下被逼到墙角,面露惊恐,连声呼喊“你们干什么!住手啊!” 可唐措和靳丞都不爱废话,作为常年游走在作死边缘的先锋人物,他们深谙“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能动手的时候绝不瞎逼逼。 “咔!”唐措一斧头砍在厨房内的置物架上,瓶瓶罐罐顿时倒的倒、掉的掉。他当机立断飞起一脚,正中一瓶胡椒粉,迎面朝小圆砸去。 区区一瓶胡椒粉,小圆自不放在心上,可靳丞却在此时开枪。子弹瞄准的不是她,而是胡椒粉瓶。 砰的一声瓶身炸裂,铺天盖地的胡椒粉向小圆兜头而去,呛了她一个猝不及防。 “咳咳咳、咳……”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中,小圆的身手依旧敏捷。眼看着靳丞又举起了枪,唐措的斧头也近在眼前,她眸光微闪,竟朝赵平扑去。 赵平主攻异能,且是冰系异能,在这样一个风雪副本中本应是占了优势的,可奈何这是在狭窄的室内。他仓促之间凝出三根冰凌朝小圆刺去,可小圆闪避的动作太快了,几乎是瞬间便避了过去,手中菜刀直逼他的脖子。 “小心!”钱伟惊呼。 赵平咬咬牙,迅速凝出一面冰盾挡在身前,并在冰盾被劈碎之时,借助这个力道迅速后退。但他也没想着逃跑,他的身后恰好是水缸,后退的同时,一只手探入水缸暗自发力。 哗啦的水声几乎在刹那间响起,带着寒冰的气息,化作水龙袭向小圆。 可小圆呢? “操!”赵平看到那跳窗的身影,差点气死。电光石火间他也明白过来,小圆朝他扑过来就是为了跳窗逃走。 钱伟也很气,他到现在都没出过手呢,怎么boss就要跑呢? 不要脸! 钱伟和唐措几乎同时追到窗边,可小圆已经跳窗了,赵平的水龙只沾到她的衣角便没了后劲。 跳窗的刹那,小圆也变回了李英俊的模样,那憨厚青年挂上了残忍又狡诈的笑容,回头冲他们笑。 “有种别跑!”钱伟大喊。 李英俊可不听他的,转身就跑,谁料转身的刹那就迎上一支箭。他脸色骤变,哪怕躲避的速度再快,依旧被箭擦破了手臂。 鲜血飙射,他倏然望向箭的来处——靳丞赫然出现在门口,唇角带笑,极度嘲讽。 他在李英俊扑向赵平的时候就立刻奔向后门,时间掐得分秒不差。 此时唐措三人也追了出来,赵平双手触地,断喝一声,弧形的冰墙便拔地而起,沿着木栅栏将整个后院围住。 李英俊一时无法逃离,而靳丞的箭又到了。 三箭连射。 李英俊左支右绌,腿上很快又多了一道伤痕。可赵平的冰墙并不算多坚固,李英俊在闪避的过程中,顺利打出了一个豁口。 他正要冲出去,钱伟杀到。 钱伟是个剑客。 事实上在低级区,剑客、刀客这些玩冷兵器的并不多,因为上手很难,远比枪械要难得多,甚至不如学气功。但钱伟有一个当侠客的梦想,又正巧遇到过一个武侠副本,阴差阳错地学到了一些剑术的技巧。 当然,永夜城的剑术也带了点玄幻色彩,就像气功真的能打出冲击波,剑术也能激发出剑气。 钱伟的剑气是淡橙色的,道行不深,所以激发的剑气还不够强,但他话很多——“吃我一剑!” “再来!” “别跑!” 李英俊不把钱伟放在眼里,可架不住他很吵,这么吵着吵着,赵平又把冰墙给补好了。赵平喘着气,可见消耗之大,他到底不算多厉害,可还是咬牙又凝出了几根冰凌,配合着钱伟的剑向李英俊刺去。 谁料李英俊竟只是抬起手臂,就把那些冰凌打碎了。 是了,除非是金系的攻击,否则李英俊的防御几乎是无敌的。 钱伟虽然用剑,可他的剑气却并非金系,真正能对李英俊造成伤害的,还是靳丞。靳丞仍然打得游刃有余,两箭再次逼退李英俊,却不下杀手。 赵平不解,回头张望,蓦地发现唐措不见了。 时间倒退回三分钟前,唐措给靳丞使了个眼色,而后悄无声息地折回旅社内。他要靳丞牵制住李英俊,确保李英俊不会有杀人掉包的机会。 旅社正门口,彭明凡正蹲在地上仔细研究快要被积雪覆盖的脚印。安宁在旁警戒,看到唐措过来,连忙道“小圆可能出去了,我们找遍旅社都没找到她人。” 唐措问“这脚印是她的?” 彭明凡抬起头来,“大概36码的鞋子,除了她应该不会有别人。怎么办,要去追吗?还是就这样不管了?” “我们的目标是杀死李英俊,跟小圆没有关系吧?”安宁插话,“她之前一直把下山挂在嘴边,说不定是下山了?” 彭明凡却不这样想,直觉告诉他唐措也不这样想,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唐措很快有了决断,“安宁,去找油。” “啊?”安宁愣住,“油?做什么?” 彭明凡很快明了,错愕道“你要放火?” 唐措“烧山。” 大约五分钟后,彭明凡和安宁各自拎着一桶油跟唐措进了林子。安宁虽然叫安宁,可却不是个安分的人,在初时的惊讶过后,眼睛里呈现最多的还是激动。 放火烧山,这可是多大的手笔啊。 这时,唐措又问她“我看过你出手,你的技能跟风有关?” 安宁点头,“没错。唐大哥你放心,我懂你的意思,待会儿我会把火吹得越大越好,包你满意!” 说干就干。 三人没有走出多远,安宁和彭明凡就把油泼在了路旁的树上,用厨房顺来的火柴点燃。烈火燃起的刹那,安宁也没整什么花架子,直接双手叉腰,吸气,吐气。 “呼——” 呼呼的风吹起来了,烈火瞬间蹿起十米高,顺利从这棵树蔓延到另一棵树,转瞬之间,便连成了片。 今天还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雪很小,地上虽然有积雪,但天气干燥。这么多油泼上去,再加上一刻不停的风,火势越来越大,大到后院众人也看到了那熊熊燃起的烟和火光。 “那边怎么了?!”钱伟一剑劈歪,愕然回头。 赵平也喘着气望去,李英俊更是面沉如水,嗓子里发出如野兽般的怒喝,“你们怎么敢?怎么敢放火烧山!” “你们会遭报应的!” “你们都得死——” 怒喝声被一支箭蹦碎,靳丞站在杂物棚棚顶,看不见表情,“树是尸体上长的,烧也烧的是我们的同类,你嚎什么?” 这逻辑毫无破绽,李英俊竟听得愣住。 赵平和钱伟也面面相觑,这好像真的没毛病? 可李英俊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怒极反笑,“那又怎么样?你们把我的柴烧了,一样得死!” “啧。”靳丞就讨厌这样不讲理的人,这世上有他一个不讲理的就够了,多了岂不是要乱套。而且唐措那边既然已经搞出那么大动静,那他也不必再留手。 他笑着,再次拉开了弓。 李英俊预感到不妙,趁钱伟和赵平震惊于大火之时,迅速往冰墙的豁口走。没错,冰墙又被他打出了一个豁口,而赵平已经没有多余的能量再补一次了。 他跑得很快,可靳丞的箭更快。 那还是一支金属箭,看起来跟前几次没有什么不同。但李英俊不敢掉以轻心,余光紧紧盯着,提前便往旁边闪避。 然而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箭在半空中竟突然分裂成三支,封住了李英俊所有的躲避路线。 李英俊瞳孔骤缩,急速后退,可是依旧来不及了。三支箭,有两支狠狠刺进他的胳膊和胸膛,那力道大得将他整个人撞飞,狠狠拍在冰墙上。 “咔——”冰墙碎裂。 李英俊猛地吐出一口血,却还没有死。他愤恨地抬起头,眸中闪过一道冷光,正要说话,却听靳丞抢在他前头问 “你的斧头呢?” 李英俊再次怔住。 靳丞再问“你的斧头呢?” 唐措从杂物棚里拿了一把斧头当武器,但那显然不是李英俊的斧头。李英俊的斧头破防极为厉害,可他都快死了,斧头呢? 钱伟和赵平也反应过来,不知为何,背上出了冷汗。 难道是他们的判断出了差错,眼前这人其实不是李英俊? “咻!”又是一箭钉在李英俊的腿上,将他推出半米远。靳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再问“你的斧头呢?” 与此同时,树林深处。 消失不见的小圆正笑眯眯地把一柄黑色的斧子交到瞿丽手中,说“你接过它,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英俊了。恭喜你,正式上岗啦。” 瞿丽没接,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刺破掌心,用疼痛来保有自己最后的一点意志,“为什么?我明明是来接替你的不是吗?” “唔。”小圆可爱地歪着脑袋,说“我也不知道啦,总之乌鸦先生是这么说的。而且你做英俊也没什么不好呀,工期还短,我暂时都不能下山了呢,得等到下一个新人来才可以,冤死了。” “乌鸦先生?”瞿丽的脑袋里突然嗡了一下,再次想起了被灵魂大摆锤击中的恐惧。她不由后退一步,根本不敢去接斧头,而就在这时,她忽然看到远方一片红光,“那是什么?!” 闻言,小圆回过头,也终于看到了那熊熊燃烧的火焰,惊愕地伸手捂住了嘴。她慌了,是真的慌了,在这儿这么多年她可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 “快快快,烧过来了!”小圆二话不说把斧头往瞿丽手里一塞,拔腿就跑。瞿丽像接了个烫手山芋,下意识想把斧头扔掉,脑袋却传来钝痛。 熟悉的铃铛声紧随其后。 “叮!” “玩家k26453,正式进入清业程序。” 而不远处,一只乌鸦正在树梢跳脚。 “可恶!太可恶了!这两个该死的人类,他们竟然又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简直不把伟大的乌鸦先生放在眼里,不把至高无上的永夜城放在眼里,气死我了!!!” 他扑棱着翅膀,气到头顶掉毛。一时不察,树下火焰突然蹿起,差点烫到他的脚,他这就更气了,咻地飞起来,想骂人却又卡壳。 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 “气死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欢迎大家在线欣赏乌鸦跳脚。 第18章 风雪夜归人(十二) 在乌鸦先生暴跳如雷地咒骂时,旅社后院里的靳丞打了个喷嚏。他摸摸鼻子,抬头望天,料想着定是哪个混蛋又在骂他。 会是谁呢? 靳丞作为a区精英深谙系统的路数,要么就老老实实走推理,在李英俊杀光所有玩家之前发现真相,这时候李英俊的实力会大打折扣;要么就走爆破流,用绝对的实力碾压。 身手和脑子,你总得有一样。 可现在的情况很不对劲,李英俊的实力确实打了折扣,眼看就要死了,可他的斧头却不在这里——那这多半是乌鸦先生的手笔了。 也就是说,此刻的李英俊已经不是英俊,他们千防万防,boss还是换了人。以一种近乎作弊的方式。 这可真让人不爽。 于是靳丞一箭杀死了李英俊。 钱伟和赵平却没想明白,看到李英俊终于死了,还很高兴。可宣布通关的播报声迟迟没有响起,两人终于意识到什么,齐齐看向靳丞。 靳丞没有啰嗦,“去前边。” 两拨人马在火海前集合。 唐措往后看了一眼,“死了?” 靳丞抱臂,“死了。” 唐措“还有两个人,小圆和瞿丽,你猜哪一个?” 靳丞“猜来猜去太麻烦,不如都杀了。” 如果闻晓铭在这里,听到这话一定会跳起来。他们老大就是这样,别人顶多是破坏分子,他是爆破分子,虽说nc死了会刷新,没有影响,可也不能这么个玩法啊。 你这样,让系统怎么玩? 唐措不置可否。 靳丞耸耸肩,道“谁拿斧头谁就是英俊,小圆进林子多半是去找瞿丽,那瞿丽就是英俊。只是她跟你是同一届的,你下得了手吗?” 唐措反问“你觉得我杀得了?” 这是个好问题。 乌鸦先生插了手,新boss上位,必定很难打,以唐措目前的状况,恐怕还真的杀不了。 但唐措不杀人,他可以放火。 “安宁,风再大点。”他道。 “还要再大吗?”安宁抹了把汗,脸颊已经被热浪拍打得红扑扑的。 “再大。” “好吧。” 安宁咬咬牙,终是把全部力量都用上,不留余力地将风送出去。说实话,这风系的能力迄今为止也只是让她的身体变得更轻盈敏捷罢了,真要运用到实战中她还有点不熟练。好在鼓风是项完全不需要技术的活儿,一股脑儿地往前输出就行。 “轰——”热浪再度暴涨,像奔涌的海浪拍向树林。 赤红的火,黑色的林,红与黑的交织在这片雪白的天地间显得分外夺目。 钱伟护着彭明凡赶紧往后撤了些,以免被大火波及,看着靳丞和唐措的目光则愈发敬畏——这两位大哥怎么搞得跟反派似的呢? 一个杀人一个放火,后院里死的那个李英俊倒像是为了被焚毁的山林而奋起复仇的英雄,最终惨死在反派箭下。 那他们算什么呢? 钱伟一圈扫视下来,终于找准了自己的定位——反派的炮灰小弟。 这可真是太惨了,钱伟心疼地抱住自己的剑,不管正派还是反派,他的剑可不能再坏了。他们f区的装备根本禁不起修,修理费还很高,谁修谁知道。 可大哥有令,小弟怎敢不从。 靳丞“钱伟,跟我回后院。” 钱伟“回去做什么?” 靳丞微笑,“兔子马上要跑出来了,我们去守株待兔啊。我看你的剑,特别适合用来宰兔子。” 钱伟“……” 一刻钟后,大火已经席卷了大半的林子。扭曲的黑色枝干在火光中一片接一片地倒下,那股奇异的香味混杂着烟味弥漫在山林上空,愈发浓郁。 青年旅社的屋顶上。 钱伟戴着靳丞的面具、拿着靳丞的弓迎着风雪和热浪装逼,内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悲痛,那就是—— 小弟跟大佬果然是有区别的。 大佬的弓拿在手里特别重,但是大佬的面具竟然比他的脸小! 这不公平! 试问他区区一个小弟,为何还要站在这里承受这种侮辱,而且他也不是来宰兔子的,他就是等着兔子撞上来的那一个桩啊! 大佬自己呢? 钱伟低头看了眼身后,斜面的屋顶上,靳丞双手枕在脑后,仰躺在朝向正门的那一面,好不惬意。 “大哥,您觉得这真的能骗过boss吗?”钱伟觉得boss也不是瞎子啊。 “大概不行吧。”靳丞慢悠悠道。 “那为什么还???” “我就骗骗她,过把瘾。” 这也行吗? 钱伟完全无法理解大佬的思路,但大佬也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他便咬咬牙,硬上。又过了几分钟,林子里终于有了动静。 这动静大得,钱伟脸上的面具都差点掉下来。 瞿丽她骑个熊! 她骑个黑熊出来了! 手里还拿着把斧头! 这是哪里来的钢铁女战士! 我的妈呀! “吼——”黑熊在咆哮,可钱伟内心的咆哮比它大一万倍。他双腿哆嗦着用余光去寻求大佬的帮助,大佬脸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块面具,告诉他“不要动哦。” 语毕,靳丞掏出一面红色小旗子插在瓦缝里。风吹过,红色的旗子迎风招展,这落在黑熊眼中,眼珠子瞬间通红。 它突然不顾一切地朝屋顶扑来,可它并不会飞,猛地撞在墙上,墙体破裂,整栋旅社都颤三颤。 钱伟此刻才体会到“不要动”是什么意思,可这黑熊太大了,直立起来就到了二楼的高度,再撞几次楼都要塌了。 这小旗子是什么嘲讽技能么! 说时迟那时快,靳丞拔出钱伟的剑,从楼顶一跃而下。他双手持剑,跃下的同时剑气瞬间激发,照着黑熊的肩膀劈下。 那是银色的剑气,月华一般,是钱伟在f区从来没有见过的颜色。 “铛——”长剑砍入黑熊肩膀三寸,却又被瞿丽的斧头挡住。 靳丞及时抽剑,动作极快地与瞿丽在熊背上打了三个回合,铛铛铛的金属交击声不绝于耳,可却谁都没讨到好。 瞿丽果然很强,她已经是个nc,不是玩家了。那双眼睛里是同李英俊如出一辙的愤恨和阴狠,全然没了自己的模样。 嘲讽小旗子对她而言似乎也没什么用。 靳丞甩甩手,挽了个剑花。这一手看得钱伟又瞪大了眼睛,实在难以想象大佬究竟是什么牌子的大佬,为什么连剑术都会。 此时,前门四人组也闻讯杀过来,赵平和安宁虽然已显疲态,但还是当机立断上前援手。可唐措却拦住他们,“不要落单。” 彭明凡立刻警觉,“你是说——” 唐措没有答话,彭明凡的后半句话也没有说出来,但彼此心如明镜。混战之所以叫混战,这其中有个混字,一个不注意被人取而代之也是有可能的。 更何况,谁也没说现在拿斧头的那个就是真的英俊。 “砰!”那厢,靳丞终于将瞿丽打落地面,将铺满积雪的地面砸出一个深坑,可她几乎没受什么伤,立刻爬起。 这物理防御,恐怖如斯。 黑熊却还执着地往屋顶上爬,眼睛里似乎只有那面迎风招展的小旗子,就连站在小旗子后面的钱伟都被无视。 恰在这时,林子里又跑出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圆。她扶着树干猛喘粗气,喉咙更像是被烟熏到了,带着咳嗽。 众人的目光被她吸引,但还来不及有所反应,轰隆隆一阵惊天巨响,黑熊终于把旅社给撞榻了,漫天的烟尘和飞雪混杂在一块儿,铺天盖地,更有烟雾从林子里蔓延出来,霎时间竟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 不好! 唐措倏然回头看向钱伟,却见原本应该在废墟中的钱伟突然变成了靳丞,正抬起长剑架住瞿丽的斧头。 瞿丽满脸愕然,阴狠不复。 “怎么会——” “砰!” 靳丞一脚将瞿丽踹出,随即身形暴射而出,一剑刺入瞿丽胸膛。千钧一发之际,瞿丽侧身,险而又险地护住了心脏。 她愤而挥斧,在这样的伤势下,竟还能将斧头挥舞得虎虎生风,差点削到靳丞头上。 而此时此刻,钱伟呆呆地站在靳丞原本站立的地方,取下面具看到内壁右下角刻着两个小字——换影。 小字下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oeredby10086 他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始末。先不管这10086跟移动有什么关系,他原来真的就是个桩,故意让他矗在那么显眼的地方,故意让他戴这个面具,然后在关键时刻换人。 好粗糙的一个骗局,从一开始就摆明车马告诉别人他钱伟是个假货,极尽嘲讽,但boss还是掉阴沟里了。 “被骗的感觉好吗?”靳丞再次将瞿丽打落在地,身体滑出好几米直撞上黑熊。且不等对方回答,便一剑刺下。这让钱伟忽然觉得,大佬有无数种赢的办法,但可能就是真的想骗一骗对方罢了。 移形换影,可不就跟英俊的互换身份有异曲同工之妙么? 瞿丽口吐鲜血,双眼死盯着他,但已经说不出话了。靳丞微笑着拔出剑,瞿丽死亡,全场悄寂无声。 可播报声还是迟迟没有响起。 钱伟快疯了,“英俊还没死吗?!” 其余人皆面色凝重,这一来一回又一来一回,英俊死了无数次,太挑战他们的神经了。可如果连拿着斧头的瞿丽都不是英俊,谁还能是英俊? 小圆吗?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小圆身上,小圆面色僵硬,连连摇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们想干什么……” 她越这么说,越让人觉得有猫腻。可真的是她吗?还是说就在刚才所有人都模糊视线的时候,英俊已经悄然换人了? 这个人就在他们中间? 巨大的猜疑不可避免地在众人心里滋生,甭管有没有道理,逻辑成不成立,此时的情况实在让人难以冷静下来思考。 彭明凡“大家不要轻举妄动!” 没人敢动。 谁动谁有嫌疑。 可唐措动了。 他径自走上前去,低头深深地看了眼瞿丽,随后又看向昏迷着的黑熊。黑熊撞榻了旅社后就被砸晕了,巨大的身躯躺在地上,身上各处都是可怖伤口,汩汩地往外流着血。 他举起了手中的斧头,对准它的脖子一刀劈下! “叮!” “玩家杀死英俊,成功完成任务暴风雪山庄之《风雪夜归人》!” “现在开始结算奖励。” 整个后院,再次一片死寂。彭明凡眨眨眼,目光在黑熊和瞿丽的尸体上来回扫过,终于明白,或许这最后一次互换就发生在瞿丽撞上黑熊的那一刻。 靳丞提剑杀了黑熊。 唐措杀死的却是英俊。 谁能想到英俊到最后会是一头熊呢? 人和熊竟然也能互换,真是无耻之极。难怪瞿丽会骑个熊出来,恐怕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要不是唐措反应快,他们就得陷入无穷无尽的怀疑里,说不定还会自相残杀。 沉默,除了沉默大家还是沉默,一个个脱力似的坐在地上,心情不一。 这一场任务,真的是f区玩家不能承受之重,如果不是靳丞,他们恐怕连boss都打不过。可现在仔细想想,f区团灭的副本不在少数,这么难的任务却只死了两个人。 奇迹。 彭明凡推了推眼镜,庆幸之余,后背上还是出了冷汗。他想他以往还是太自信了,脑子不够,身手也不够。 赵平则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李双双,这个姑娘虽然胆小了点,帮不上什么忙,却从不给人添麻烦,这也是赵平肯一直带着她的原因。他忍不住想,那天李双双去上厕所前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挣扎,是否意味她也想要改变,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坚强。 思及此,赵平不禁抬头望向漫山的大火,目光幽远。 看到赵平这个样子,钱伟故作老成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其余人却没多话。在永夜城,离别总是多于重逢的。 他们能活着离开这个副本,已经是万幸了。 唐措和靳丞也在看山火,这两人脸上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多愁善感的表情。 蓦地,唐措问“你说任务失败的玩家需要留在副本里清业,那那些埋在林子里的人呢?” 靳丞看着他久久没说话,似乎要从他脸上盯出花来。 唐措也任他看,目光直视,坦坦荡荡,看得靳丞又忍不住笑了,说“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时说的话吗,你其实挺善良的。他们应该感谢你,树烧了,他们就能离开这儿进入清业程序,早一天开始,就早一天得到解脱。” 唐措了然。 彭明凡等人虽然不知道“清业程序”是什么意思,但也能大致明白靳丞的话。如果这些树都烧了是件好事,那就烧吧。 李双双和章之逑也在里头呢,烧了总比头顶长树要好。 片刻后,播报声再起。 “暴风雪山庄之《风雪夜归人》,难度困难,玩家参与人数八人,存活六人,评级a,获得人物点数18” “获得英俊的诅咒,持续时间七个自然日。” “其余个人奖励请玩家自行查看系统面板。” “欢迎回到永夜城!” 下一秒,众人眼前一花,熟悉的黑暗再度来袭。只有一道隐约的气急败坏的声音仿佛穿透黑暗从远方传来—— “气死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副本打完,回到主舞台~ 第19章 故人 再次睁眼,唐措又回到了东十字街的房间里,眼前悬挂着的是他的人物面板。 人物 编号k27216唐措 人物点数18 武力8 智力0 魅力0 评级a 生命值16 英俊的诅咒火抗80 生存不易,请再接再厉。 唐措瞧见那诅咒内容,不甚在意,他随即把八个人物点数加到武力值将负分清零,但剩下十点却没动。 负分清除,唐措的评级立刻从a变回了a。 切换到技能栏,三个镶嵌着物品图标的小方格立刻跳出来,看来就是系统说的个人奖励了。唐措的目光定格在其中一个方格上,物品信息便在方格下方显现。 黑熊利齿 分类素材 品质普通 黑熊的牙齿竟然被唐措从副本里带出来了,看样子还是可以用来制作装备的素材,或许也可以入药? 唐措略作思忖,又看向另两个格子,这两个格子里的却不是物品了,而是技能书。 疾跑 分类技能 品质普通 描述奔跑速度提升20 火球 分类技能 品质垃圾 描述以两秒一个的速度发射半径两点五厘米的火球,持续十秒。 唐措一时无语。 火球术这个技能,确定不是系统故意膈应他的?十秒发射五个小火球,比豌豆射手更豌豆射手,像是单纯为了嘲讽他在副本放火。倒是疾跑,看似普通,关键时刻却可以救命。 唐措毫不犹豫伸手点去,两本技能书便化作两道流光进入他的体内。 再看系统面板,技能下面已经多了疾跑和火球的图标。与此同时唐措也发现独立的装备栏下面又出现了一行素材栏,依旧是十个格子。 装备栏里孤零零的只有一本生存评估报告。 素材栏里孤零零的只有一枚黑熊牙齿。 “笃、笃。”有人敲门。 唐措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所以他不打算开门,直接从破窗溜出去,转瞬就到了楼下大街上。他因为不知道要去哪儿,所以他走得不快,纯属瞎逛。 早点铺子还开着,独眼的老板娘正在打盹儿。唐措囊中羞涩,但想数可以兑换货币,便打算先去换个一百万花花。 但这要去哪里兑换呢? 唐措一路观察下来,又结合前两次外出时得到的信息,基本可以判定与系统有关的职能部门都在中心区,譬如游戏大厅。而f区中的各个商铺多为玩家开办,譬如温泉汤、早点铺子和沿街的小酒馆。 他一路走一路看,走到半路,竟遇见一个熟人—— 10086 一条宽阔的商业街上,闻晓铭穿着大号黑风衣、阔腿裤,外加拖鞋,戴着夸张的墨镜和渔夫帽,鬼鬼祟祟地坐在路边摆摊。原本他穿成这样,唐措是认不出他的,可他那头粉毛实在扎眼,哪怕是宽檐的帽子都挡不住顽强探出头来的一缕粉红。 他正在跟一个路过的玩家谈生意,手里拿着酷似呛呛蛋的东西还用风衣挡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卖盗版碟。 那玩家说了几句就走了,闻晓铭还在后面喊“给你打九折啊!嗳,八点八折不能再少了!” 这生意最终还是没成,唐措顿了顿,走过去。走近了他才发现闻晓铭还戴着两个夸张的布艺耳环,一边绣着“诚信经营”,一边绣着“童叟无欺”。 真是个人才。 “这位朋友你要不要——”闻晓铭看到一双大长腿在他面前停留,话说到一半,惊讶地拉下墨镜看他,“是你啊!” 唐措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没说话。 闻晓铭倒是挺开心,“任务结束了?那我老大也回来了吧,他在哪儿呢?嗳我跟你说我可是天天都在这儿守着,光打架就看了好几拨了,最近的f区热闹得很。” 熟料唐措忽然问“你老大叫靳丞?” “是啊。”闻晓铭奇怪地看着他,都一起去做任务了,怎么还问他名字呢。但闻晓铭也不是个傻的,联想到靳丞问他要面具的事情,幡然醒悟。 卧槽这里面有故事啊,什么人能让老大那个变态老光棍又戴面具又改名字的?可他想收回刚才的话也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唐措露出微笑,特渗人的那种。 要糟。 闻晓铭虽有一颗八卦的心,但想到坏了老大好事的后果,当机立断卷铺子准备潜逃,“那个,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就不去找我老大了,你也不要告诉他在这里看到我了哈!” 语毕,闻晓铭把包裹往背上一扔,拔腿就跑。 没过三分钟他又跑回来了,神色慌张,死活拉着唐措躲进了街边的一家小酒馆里。酒馆里人声鼎沸,醉酒的客人们正在吵架,服务员却对此视若无睹。 闻晓铭走位灵活地避过这群醉客,找到位于角落里的绝佳位置,甩出一叠钞票,招手点了两大杯朗姆酒。 “你看到靳丞了?”唐措问。 闻晓铭忍不住给他比大拇指,这都猜得到,“大哥打个商量呗,你别跟我老大说是我告诉你的,我请你喝酒啊。” 唐措“你很怕他?” 闻晓铭“唔,我不怕他,但他很可怕啊!” 这又是什么逻辑? 唐措起身就要走,闻晓铭连忙拉住他,“别啊大哥,坐下来聊会儿天嘛,你看酒都上来了。”话音落下,穿着夹克衫的服务员果然端了两大杯酒上来,只是臭着脸,酒放到桌上时还晃出来一点,打湿了桌面,还不给擦。 闻晓铭却似习以为常,一点儿不生气。 唐措想起那个早点铺的老板娘,问“这些服务员需要做任务吗?” “要啊。”闻晓铭喝了一大口酒,满足地打了个嗝,才回道“跟永夜城签订契约的是酒馆老板,服务员只是在这里打工的玩家,有些玩家既没点数又没钱,就只好利用空余时间来打工了,否则饭都吃不起。” 原来如此。 唐措又问“点数去哪里兑换?” 闻晓铭继续喝酒中,“at机,不过在at机上取钱会扣手续费的,你要是不想交这笔钱,就得去中心区的银行。银行隔壁就是快递,以后如果有人给你烧纸,你就能从快递那儿拿到了。” 唐措不得不承认永夜城的服务齐全,本想问一问这快递是单向还是双向的,能不能往外寄东西。可转念一想,他在人间也没什么可寄信的对象,便作罢。 他转而拿出了那根黑熊牙齿,“你是做装备的?这个可以做什么?” 闻晓铭接过来仔细看了看,作为a区精英,再好的装备他都见过,自然不会对一枚小小的黑熊牙齿另眼相待,“这个啊,做武器上的配件,或许拿来炼药都行吧,不过只有一个也没什么用,干脆卖了得了。永夜城好多装备店,有官方的也有玩家开的,官方的价格最公道,但往往卖不了什么好价钱,你如果想碰碰运气,还是得去玩家开的。” 说着,闻晓铭神秘兮兮地指了指外头,“离这儿三条街的地方有家店叫黑帽子杂货铺,连锁的,各个区都有。那家老板脾气古怪,你的东西要是能入他的眼,给你开天价都没问题。” 但唐措想,一枚黑熊牙齿也不是什么稀罕货。 他反问“你怎么不去?” 闻晓铭“我跟他有仇啊,个黑心商人,永夜城就没有比他更黑的人了,我们老大都比他白多了!” 说曹操曹操到,靳丞正巧打酒馆外面过。 闻晓铭就像见了猫的老鼠,立刻缩着肩膀转头。可靳丞是谁啊,仿佛天生自带雷达的男人,一转头就看到了他们。 四目相对,唐措避也不避,就是神色过冷。 靳丞却笑了笑,转身走进酒馆。 醉酒的客人还在吵架,吵得声嘶力竭,唾沫飞溅。吵架又逐渐升级为肢体摩擦,不知是谁一个酒瓶锤下去,别人脑袋没开,桌子裂了。 靳丞脑袋一歪,躲过一片飞来的酒瓶碎片,却没理会这乱象,径自走到目的地,揪着闻晓铭的后衣领把他给拎了起来。 闻晓铭是真怂,“老大、老大您干嘛呀?” 靳丞没好气,“你占我位置了。” “你早说嘛!”闻晓铭连忙帮靳丞拉开椅子,恭恭敬敬请他坐下,随后自己又搬了把椅子过来,乖巧可爱。 靳丞仍是看他。 闻晓铭眨巴眨巴眼睛。 沉默数秒。 闻晓铭迟疑着问“我——应该在桌底?” 靳丞抱臂,“你怎么不干脆上天呢?” 闻晓铭挠挠头,笑得憨厚。这可不行,这有点像李英俊,所以靳丞直接把他打发去拿酒了,省得杵在这儿碍眼。 对面的唐措仍冷着脸,像是刚在冷库里冻过似的,又或许是副本里冻僵了还没好。 “认出我了?”靳丞问。 “很难猜吗?”唐措反问。 “那你在副本里怎么没拆穿我,回了永夜城却又躲着我了?” “你有意见?” 争锋相对。 闻晓铭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两个人各自抱臂靠着椅背,双腿交叠着,一个冷眼一个含笑,气场全开。 有那么一个瞬间,闻晓铭忽然觉得这两人很像。 靳丞“你还是那么不可爱,当初那一批小崽子里更张牙舞爪的也有,可只有你不服我。” 唐措不予置评。 靳丞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过于冷酷,却又仿佛紧绷着的表情,抬手摘下面具。面具下的脸眉峰凌厉,走势如刀,五官却俊美精致,比电影明星更具辨识度。 这样的一张脸,只要见过就必不会忘,可他的右脸上偏偏还有一道三公分长的疤,硬生生给他添了两分粗狂和野性。 “几年过去,连声教官都不会叫了吗?”靳丞笑着,气势却分外迫人。 唐措眯起眼,仍未答话。 闻晓铭却被这句话给惊到了,教官?什么教官?老大的过去他隐约知道一些,这就更令他好奇了,于是他忍不住问“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唐措“上过坟的关系。” 闻晓铭“什么?上过什么?上过床的关系?!” 因为太过震惊,闻晓铭的声音拔高了不止一把八度,于是整个旅馆的人都听到了他这句话,齐刷刷看过来。 喝酒的人不喝了,打架的人也不打了,一双双眼睛顺着闻晓铭看到靳丞和唐措,全脸震惊——哪怕是在永夜城,这样的事情可也不多见啊! 唐措的脸都黑了。 靳丞却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看向闻晓铭,真想给他鼓掌。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闻晓铭的耳背能背到如此出神入化呢? “你过来。”唐措看着闻晓铭。 “你、你想干嘛?”闻晓铭自知理亏,可他是真不是故意的。他一听上过什么,下意识就想到了那个,而他这人吧,还有个嘴快的毛病,总改不了。 他眨巴眨巴眼,企图装乖巧蒙混过关。 唐措不吃这套,他说—— “你过来,我打死你。” 作者有话要说问闻晓铭为什么总是要装乖巧? 答因为被打得太多了。 明天上午十点入v哦,入v当天三更,不要错过 (这篇文会很长,点击又那么菜,所以入v后应该会开防盗,希望大家理解。写城南的时候其实也想开来着,结果写着写着就忘掉了,再想起来文都完结了。) 第20章 菜刀帮 唐措十八岁入伍,碰到的第一个教官就是靳丞。那时候他就像一棵逆风生长的野草,草叶边缘还都是锯齿状的刺。 靳大教官据说是因为犯了错误,才被罚下来带新兵,二十四小时不到就又得了个“魔鬼教官”的名头。 仔细想想,当年的情形跟如今也有点像,唐措两次遇到他,他都被罚。 在那个时候,唐措是靳丞的重点关照对象。有人觉得他俩关系好,也有人觉得他俩有仇,各有各的看法。 三年之后,唐措通过重重选拔进入靳丞所在的队伍。报到第二天,就得到了队长在国外牺牲的消息。 四月的阴雨天,唐措撑着伞给靳丞上坟,送了一束花。 又三年过后的又一个四月,唐措也死了。死后睁开眼,他却来到了这个叫永夜城的地方,碰到了本该在坟墓里躺着的人。 千言万语,只能道一声—— “好巧。”靳丞大大方方地给唐措倒了一杯威士忌,看到这位昔日学员还板着个脸,不由笑问“你说给我上过坟,看到我墓碑上都写什么了吗?” 唐措“忘了。” 靳丞也无所谓地耸耸肩,“不过我很意外,你竟然还会给我上坟。” 唐措可不想跟他叙旧情,在他看来这人故意隐瞒身份跟着自己,恶趣味完全不减当年。你给他一把梯子,他能把天都给你捅破。 喝酒就喝酒吧,废话那么多。 他端起酒杯,主动碰了碰靳丞的杯子,“铛”的清脆声响中,他仰头咕嘟咕嘟把一杯酒干了,眉头都不皱一下。 “敬你的。”唐措放下杯子,擦了擦手,“前两年大李结婚了,说是欠你一杯酒。” 靳丞失笑,“你敬我的,怎么自己先喝了?” 唐措抬眸,“你爱喝不喝。” “是跟他那个青梅竹马吗?” “嗯。” 靳丞来永夜城三年,很少得到故人的消息,现在骤然听到这么一件喜事,心情挺不错。他也还记得大李那个青梅竹马,是个笑起来很甜的姑娘,说话带着吴侬软语的调调,每次大李跟她打电话都能让队里其他人好生羡慕。 他又想到什么,正想打趣打趣唐措,问他有没有谈恋爱,可转念一想,人都死了再问这些过于缺德,遂作罢。 余下的时间,两人便对坐着喝起了酒,有时争锋相对有时又相当平和,让闻晓铭都分不清他俩关系到底好不好了。 但闻晓铭是开心的,不管怎么说,都是故人嘛。 叙旧点到为止,小酒馆里人多眼杂,靳丞也不欲在这里多聊任务的事情,便提议换一个地方。 出了酒馆,两人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 闻晓铭站在当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靳丞回过头来,“你去哪儿呢?” 唐措也回头,“取钱。” 闻晓铭立刻补充说明“老大,他要去at换钱,你给支援点呗,点数换钱多不划算啊。都是认识的朋友,先给个两百万吧。” 靳丞嫌弃地扫他一眼,“你怎么还在这儿?” 闻晓铭“???” 最终靳丞果真掏了两百万给唐措,按他的话来说,傻逼才拿点数去换钱。唐措看在钱的面子上,暂时接受了这个说法。 钱也是可以收进装备栏的,甚至放在素材栏里也可以,因为必要的时候它可以拿来当柴烧。只是没等唐措把钱放进去,短短一个小时,那钱就又被花完了。 药剂、换洗衣物、生活用品,还有必不可少的巧克力豆,零零总总三个大袋子,两百万根本不禁花。 靳丞又给他贴了六十万。 当然,永夜城官方出品的药剂是必须要用点数购买的,一支初级药剂两个点,中级四个点,高级十个点。唐措买了两支初级药剂,花去四点,还剩下六点。 买完东西回去的路上看到at机,靳丞忽然有种那是自己同类的感觉,来到永夜城那么久,也就只有唐措敢这么花他的钱,还花得如此心安理得。 靳丞忍不住提醒他,“你打算什么时候还?” 唐措理直气壮,“不还,没钱。” 靳丞挑眉。 唐措也挑眉。 两人杵在大马路上,随时有干架的趋势。 闻晓铭躲在不远处的路灯柱后面,悄咪咪看着,越看越觉得开心。唐措这是什么神仙故交,竟然能让老大吃瘪,两百多万花出去连个响都没有。 他一定要回去把这件事告诉莉莉,让莉莉也开心开心。 这样想着,闻晓铭又看了一会儿,确定两人没有要打起来的意思,便心满意足地回a区去了。 那厢,靳丞和唐措还在街头对峙。早点铺子又飘出香味,唐措闻到那味道,再次果断地把视线从靳丞身上移开,花最后的五千块钱买了两荤三素五个包子。 一个都没有分给靳丞吃。 靳丞气笑了,“我看你就是乌鸦先生专门找来气我的。” 唐措不予置评。 靳丞也不指望这个小混蛋能良心发现,转头自己买了,买完又听唐措若无其事地问“乌鸦先生到底怎么回事?” 看,当年那个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还能一次次爬起来的倔强少年终于被岁月磨成了老油条,青涩的时光一去不复返。 靳丞想到过往,不自觉又宽容许多,“你可以在永夜城的任何一个角落里见到他。乌鸦的□□有三千个,每个都是他。他脾气很坏,但也不是每次都那么坏的,主要还是看运气。” “他是系统吗?” “不是,但他有很大的权限。” 唐措得到了确定的答案,但仍心存疑惑,“触发彩蛋游戏的时候,我听到了一首歌。” 靳丞立刻会意,并准确说出了歌曲的名字,“《神灵、羔羊和乌鸦之歌》,永夜城的城歌,随机出现,几乎到这里来的每一个人都听过。至于它是什么意思,跟乌鸦先生有什么关系,众说纷纭,但从来没有肯定的答案。” 说着,他抬头望向空中驶过的黑铁列车,说“那上面才是永夜城真正的核心,等你能坐上那辆车到上面去的时候,说不定就能知道了。” 唐措问“你上去过?” 靳丞耸耸肩“这可没有。” 唐措便也不问了。过早的窥探真相是作死的必经之路,他已经死过一次了,短时间内不想再死第二遍,不吉利。 靳丞也道“乌鸦先生最近几天的心情应该很不美妙,你暂时不要进游戏,否则任务就不是困难级别了,是噩梦。” 恰在此时,前方传来骚动。 两人齐齐转头去看,又齐齐后退一步,并肩站在马路牙子上,看一大波人浩浩荡荡地从长街上跑过。 他们有些拿着武器,有些穿着明显是特意定制的同款服装,气势汹汹,来者不善,且目标明确——就是不远处的东十字街。 “看来最近几天的f区真的很热闹啊。”靳丞道。 “副本里的时间流速跟永夜城内是一样的,对吗?”唐措问。 靳丞点头。 唐措便微微蹙眉,他们进副本大约不到四天的时间,永夜城里的新人应该都来了好几拨了。他上次来时碰到的最大的事情也不过是老玩家敲诈勒索,这次又是因为什么搞出那么大动静? 两人对视一眼,跟在人群后面来到东十字街。 还没靠近,唐措便听见一道清越的少年声跨越人潮而来,“大家不要慌,我们只要团结在一起,他们就不能拿我们怎么样!他们是厉害,可是我们人多啊,我们虽然没有多厉害的武器,可菜刀也一样能砍人!你们都忘了老大的英勇事迹了吗?!” “一个不行就上十个,十个不行就一百个,我们凭什么要被他们剥削?!一个月上交五个点才能活命,点数都被他们拿走了,我们连饭都吃不起,还不如拼一把!” 人心骚动。 慌乱和血性在互相角力,越来越多的声音就像海浪,冲刷着海洋中的孤岛。 穿着绿恐龙睡衣的少年就是这座孤岛,那身衣服看起来是那么的滑稽,睡衣的帽子都被扯没了,只剩几根线头迎风招展。 他高举手臂,神采飞扬,“f区什么最多,新玩家最多!我们每天都有人加入,为什么要怕?谁敢来盘剥我们,给我干他!” 霎时间群情激昂,一个又一个人高举着手里的菜刀、寿司刀、剁骨刀,汹涌的人潮对抗着刚才那一拨来势汹汹的老玩家们,混战一触即发。 “干他!” “谁敢来抢我的点数,老子跟他拼了!” “滚开、都给我滚开!” “干他!” “……” 唐措掉头就想走。 池焰却火眼金睛地发现了他,登时猛挥双手,惊喜大喊“哥!唐哥!” 他还不忘向众人介绍“看那边,那就是我们菜刀帮的老大唐哥,现在老大回来了,谁来都不怕,给我干他们!” 一呼百应。 “干他们!” “唐哥回来了!” “把他们都赶出去!” 仿佛一滴水坠入油锅,东十字街从街头炸到街尾,那一声声山呼海啸的唐哥,震得唐措都定在原地。 更有趣的是,因为他和靳丞是后来的,他们前面就是那群组团的老玩家诈骗集团。 大家齐刷刷往后看,灯光下的长街上,只有唐措和靳丞两个人大喇喇地站在路中央,又高、又帅、又拉风——标准的大佬出场姿势。 如果忽略他们手里拎着的超市塑料袋的话。 “啧。”这是不悦的二重奏。 唐措和靳丞又对视一眼,仿佛都在说为什么学我。下一秒,两人又默契地把塑料袋放下,抬腿就上。 这叫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嗷!” “砰!” “砰砰!” “啊——” 两个人,像两个人形炮弹打入人群,一个赤手空拳腿鞭凌厉,一个一手板砖出神入化。这又是混战,大大限制了异能、枪械等手段的使用,一个不慎就会被人放倒,防不胜防。更重要的是,唐措和靳丞的速度都很快,招式狠辣,又很默契,远非普通人在永夜城里玩几次游戏就可以比拟的。 f区,老玩家们再怎么厉害,也只是全永夜城吊车尾的水准。 只不过十分钟,老玩家们便哀嚎着倒了一片,以两人为圆心半径十米内,再无一个站着的。 唐措却在此时看到个熟人,对方正扭头钻进人群里企图逃跑,肥硕的身子灵活得像蚯蚓。唐措掂了掂手里的生存评估报告,用力扔出。 “砰!”正中目标。 那人倒下,周围的人骇于唐措和靳丞的实力,纷纷散开,深怕一个不小心也得罪这两位煞神。 唐措便走过去,抓住对方的衣领把他给拖到马路中央。 “大、大大大哥饶命!”那人抬起头来,正是张兴。 唐措可觉得他一点不惜命,转头看向靳丞,“有刀吗?借我用用。” 靳丞玩味地看着他,手里动作也不含糊,半点没犹豫地抛过来一把匕首。唐措接过匕首,抵在了张兴脖子上,“猜猜你有几条命?” 张兴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煞白,“这次真跟我没关系,我就是跟他们一起来的,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唐措“你老大呢?” 张兴哆哆嗦嗦地向人群中看去,目光所到之处,竞相躲避。黄毛没有出现,也不知躲哪儿去了,唐措冷眼看着,匕首在掌心打了个转儿,问—— “还不跑吗?” 这句话问得是如此的真心实意,似恶鬼在午夜的低语,待众人回神,背上已汗湿一片。僵硬的手脚恢复灵活,哗啦,人群作鸟兽四散。 新玩家们都惊呆了,一个个难以置信地看着唐措和靳丞,说不出话来。只有池焰兴奋上脑,拨开人群忙不迭跑过来。 可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四散的人群中忽然出现几道亮光,从四个不同的方位,化作流光袭来。那是什么攻击唐措无法判定,只是其中蕴含的强烈波动让他这个菜鸟都感受到了。 但他没动,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的教官。 靳丞被他看得很无奈,抬手取出机械弓,拨动空弦,“铮——” 无形的声波强势扩散,两股力量在半空碰撞、崩溃,几乎是刹那间,那四道流光便被震碎成星点,如雨落下。 而那星雨中,靳丞微笑着扫视全场,问“谁找死?” 老子成全你。 逃跑的人都僵住,那些个看到流光掠过正想杀回来的人,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攥紧了手里的武器,冷汗直流。大家都不是头一天在永夜城混了,当然看得出来靳丞很强,非一般的强。 靳丞见没人再回话,终于满意地点点头,回头看向唐措,“这次还死吗?” 唐措打开系统面板扫了一眼,负数清除后他的生命值已经恢复了正常,正缓慢朝100靠拢,而刚才那一番打斗也不过让他掉了3。 此刻他的生命值还有——56 再打十场都不成问题。 第21章 红宝石酒馆 还是东十字街,还是唐措那间破了窗户的小房间里,池焰,作为一个真的勇士,面临着跟当初闻晓铭一模一样的场景。 这叫《两个屠夫和一只待宰的绿恐龙》。 “唐哥,你听我解释——”池焰也在装乖巧,眨巴眨巴眼睛,企图换来大佬的垂怜。但唐措还是无情地打断了他。 “我让你开口了吗?” 池焰委屈地缩了缩脖子,唐措却还黑着脸。 方才在东十字街上,靳丞小露一手后,便再没有人敢出手挑衅。老玩家们纷纷退去,新玩家们激动不已,差点就要当场给靳丞和唐措拜码头。 好在两人反应快,抓了池焰就躲回楼里,这才脱身。 良久,唐措的气终于顺了一点,“说。” 池焰赶紧解释“我是被他们诓骗了!前两天我来f区找你,结果人没找到,就听说这儿成立了一个什么菜刀帮,再一打听,他们说的帮主不就是哥你嘛,所以我就加入了!” 唐措听到“菜刀帮”三个字,气又不顺了。还是靳丞笑着拦住他,微抬下巴示意,“你继续说。” 池焰“哎呀其实大家就是不想被老玩家剥削,有人带头反抗就有人响应。而且我们有武器了呀,超市的刀是真的好使!” 唐措的剁骨刀,是真的为大家指了一条明路。在新玩家们普遍没有武器傍身的前提下,超市的菜刀虽没有任何附加值,可刀就是刀啊! “我们还买了好多胡椒粉、辣椒粉、滋水枪、钓鱼竿,各种各样的东西,这些天打过好多次了,虽然输的居多,可我们每天都有新人来啊!”说着说着,池焰还自豪上了,“而且今天这一次有唐哥你们俩出手,稳了!” 稳你个头。 唐措是没料到竟然还有新玩家打着他的名号拉帮结派,拉帮结派也就算了,还取那么一个俗烂的名字。还有这个池焰,年纪不大,倒是敢上去振臂一呼,也不怕把自己手臂给折了。 靳丞对他挺感兴趣的,问“看你刚才喊那几句,挺熟练的,以前是做什么的?” 池焰登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红着脸道“嘿嘿,我就是在网游里建过公会,在学校里也爱参加些集体活动,刚才热血上脑就上去喊了两句。” 唐措可不觉得他是随便上去喊了两句,那几句话分明切中要点又颇有煽动性,池焰哪怕不是个人才也是个鬼才。 “你不是f区的?”唐措问。 “我被分到e区了。”池焰点点头,“e区新玩家不多,我没看到认识的,一个人有点害怕,就过来找你了。对了,哥你也是新玩家吗?你刚才那一手好厉害,简直酷毙了!” 这最后半句话,池焰是对着靳丞说的。 靳丞表现得相当和善,“我叫靳丞,不是新玩家,只是恰好认识你唐哥。” 闻言,池焰本想叫他靳哥,可靳哥听起来有点像郭靖,便干脆叫他“丞哥”。丞哥是个大好人,他不仅答应让池焰留下来,还把隔壁的房间让给他住。 不过片刻,靳丞在池焰心里的地位就直追唐措。 “对了哥,你有看到那小姑娘吗?”池焰稍稍正色,蹙着眉头,颇有点小大人的样子,“我在e区找过,也在f区找过,但都没找到她。她那么小又那么扎眼,永夜城是这个样子,我怕她会出事。” 唐措也想起了那个光头的小姑娘,她没逃过癌症,也没逃过永夜城,如今四五天过去,很难说会碰上什么事情。 靳丞便问“她是什么样的人?” 池焰连忙把他知道的都说了,靳丞略作思忖,道“在永夜城的评定机制里,评级代表着你的生存能力,点数则代表着你的成绩,生存能力高不代表成绩就一定好,两者并不对等。从f区到a区,虽然升级的条件是点数,可核心其实还是评级。你们说的那个小姑娘如果真的是得癌症死的,年纪又小,那意味着她的生存能力不会很强,多半被分在f区。” 靳丞说的与唐措推测的基本一致,他自己被分到f区,具体原因除了负分debuff应该还有乌鸦先生的缘故。就像靳丞被罚回f区一样。 池焰有所不解,“可如果她在f区,怎么好几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她不会一直躲在房间里不出来吧,也得吃饭啊!” “也许她已经死了啊。”靳丞这话说得格外轻巧。 池焰噎住,不由把目光投向唐措。 唐措若有所思,问“在永夜城死亡,跟在副本里死亡有什么区别?” 靳丞最喜欢唐措这一点,他很聪明,问问题总能一针见血,“永夜城七大区,a到f只有六区,剩下一个你们猜是什么?” 池焰乖乖摇头。 靳丞“是监狱。你们刚进游戏的时候应该都听系统说过一句话,永夜城第一法则生存即是正义。凡是在永夜城内死亡的玩家都违背了这一正义法则,你没有活下去的能力、或你没有活下去的勇气,都会遭到惩罚。” “那杀人的人呢?凶手呢?”池焰瞪大眼睛,“被杀的有罪,杀人的反而没事?” 靳丞摊手,唇边还带着笑,“这就是永夜城。” 池焰震惊到无语,对他这样的热血少年来说,这样的事实难以接受。而如果那个小姑娘被投入监狱,就更让人难以接受了。 “那我可以去监狱找人吗?”他忙问。 “g区的典狱长是个连我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变态,你如果嫌自己活得太好,倒是可以去他面前晃一晃。” 听靳丞这么说,池焰难免有点打退堂鼓。可想到那个小姑娘,池焰又于心不忍,好在被关进监狱只是个猜测,池焰觉得他还可以继续找找。 接下来三人又说回了菜刀帮的事情,唐措一点都不想当这个劳什子厨师帮派的代言人,靳丞却有不同的意见。 “有这么一股势力也挺好的,只是这名字得换一换。”靳丞饶有兴致地给池焰传授秘诀,池焰也听得格外起劲,连连点头。 唐措全程没有参与讨论,待池焰得了靳丞的真传,被靳丞打发出去具体操作的时候,他才开口问“为什么留下他?” 靳丞站在窗边,俯瞰着池焰重新混入新人堆,道“我和你两个人在f区太扎眼了,需要一个更扎眼的存在。” 唐措挑眉,“扎眼的只有你。” “这话可不对。”靳丞轻笑,靠着窗沿回过头来,“刚开始拿菜刀砍人的可不是我。” “那是剁骨刀。” “不都是厨房用具?” 唐措懒得理他。 靳丞这才恢复些正经模样,“有一点我没骗你,那就是我的仇人确实很多。高级区的虽然很少往低级区来,但我在这里的消息一定瞒不住,更何况刚才我已经出过手了。保险起见,我们得找两个固定队友,否则越往上越危险。” 唐措略作思考,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同区的人不能一起做任务,但并不代表靳丞的仇家就不能在副本里给他们捣乱,他们可以收买别人。 理论上,只要盯紧他们二人,紧跟着他们一起接任务,就有可能被分到同一个副本。 “可我为什么一定要和你一起?”唐措真诚发问。 “因为你还欠我钱。”靳丞也真诚地回答他。 唐措瞬间面无表情,转身走回床边准备休息。靳丞看他把超市塑料袋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又把剁骨刀塞进枕头底下,说“你是打算半夜谋杀教官吗?” 唐措回头,“我更好奇你为什么半夜的时候还会在这里。” 靳丞摊手,“因为我把隔壁让给池焰了呀。” 唐措“跟我有关系吗?” 靳丞“我说有就有。” 唐措想跟他打一架。 算了,打不过。 十八岁的唐措还能无所畏惧地出手,然后被教官按在地上摩擦,二十四岁的唐措已经开始讲究谋定而后动——比如半夜趁他睡着的时候下黑手。 靳丞眯起眼,直觉告诉他唐措在想些不太好的事情,就好比从前在军营里的时候。大李他们总调侃靳丞,你迟早有一天阴沟里翻船,被个新兵蛋子以下克上,不过靳丞不在乎。 他觉得唐措像只小老虎,迟早会变成百兽之王的那种,别人逗猫他逗老虎,多牛逼。 不过靳丞最后还是没在唐措房里住,怕被老虎咬了,没地儿打疫苗。他也没跟唐措说去哪儿,只径自走出房间,下楼,离开了东十字街。 唐措站在窗边看着,目光幽远。 半个小时后,f区红宝石酒馆。 “叮铃”的风铃声中,靳丞推开门走进去,轻车熟路地跟候在门口的服务员打招呼,“一杯招牌白兰地,你们老板在吗?” 服务员穿着干净整洁的西式制服,彬彬有礼,“在的,先生,19号包厢。” 靳丞点点头,便径自往19号包厢去。 这家酒馆跟其他的小酒馆不同,典型的巴洛克风格,奢华、浮夸,每一个角落里都透着金钱的气息。与之对应的是菜单上昂贵的价格,哪怕只是一杯普通的啤酒,都得花掉玩家四分之一个点数。 酒馆里几乎没什么客人。 靳丞在19号包厢等了一会儿,门开了,走进来一个穿着跟店内装修同样奢华的长发男人。他五官妖异,凤眼上挑,一身紫色西装独领风骚。 “我前天还跟黑帽子打赌,说你最近悄无声息的是在干什么大事,原来是又回被打回f区了?”他随手把一杯酒推到靳丞面前,大拇指上一枚红宝石戒指殷红如血。 “你们一天到晚废话怎么那么多?上辈子怕不都是哑巴。”靳丞接过酒喝了一口,语气戏谑又冷淡。 对方也不在意,背靠着卡座姿态慵懒,“说吧,找我干什么,你总不会对f区感什么兴趣吧?” “我为什么不能感兴趣?我要f区现有的玩家和任务情报,越全越好,着重两个人,一个叫安宁,一个叫池焰。” “你脑子坏了?” “你只要回答我有没有?” “情报我当然有,红宝石酒馆从不自砸招牌,但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上一次你被罚回f区,在这里待了一个礼拜就走了,你要那么多情报做什么?” 靳丞摇晃着酒杯,反问“你想从我这里套情报,什么价格?” 对方笑笑,“给你打八折。” “对半。” “你是商人还是我是商人啊,价开得比我还狠。” “你不知道吗?苏州人砍半价。” “你祖籍不是北京的?” “哦,我徒弟来了,他是苏州的。”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把你赶出去?” 对方快被靳丞气笑了,这是什么砍价歪理,不过靳丞的话倒是给他露了一个重要信息。他思忖着这声“徒弟”到底有几分真,末了,爽快道“就给你半价,两百个点。” 靳丞放下酒杯,“成交。” “我会打好招呼,只要是我的地盘,以后看见你这徒弟礼让三分,但你得告诉我你徒弟是哪一个啊。”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你不护犊子会死吗?你是老母鸡吗?” “关你屁事。” 靳丞仰头喝下最后一口酒,放下酒杯就拍拍屁股走人,来也潇洒去也潇洒,看得人又气又无语。 走到一半他又回头大爷似的叮嘱一句,“记得把东西给我送到东十字街。” 回答他的是一只凌空飞来的酒杯,靳丞歪着脑袋避过,“哐当”一声那杯子就砸在柱子上,好几十万大洋就这么没了。 靳丞耸耸肩,反正砸的也不是他的钱,一点儿不心疼。 离开红宝石酒馆,他又回到了东十字街。 街上的人都散去了,临街的房子大都窗户紧闭,偶有几个人探头出来看,也很快缩回去。但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各方的角落里都藏着好几双眼睛,在暗中窥探一切。 这些眼睛里,有池焰从靳丞那儿活学活用的结果。所谓菜刀帮说到底只是勉强聚起来的一盘散沙,距离真正立足还差得远,能守住东十字街这块地盘就已经够厉害了。 至于另一些窥探的目光,则来自更远的地方。 有关于东十字街的消息在夜色中一层层传递出去,有一部分归于沉寂,也有一部分掀起波澜。 f区靠近中心区的跃层住宅里,一个男人直接从吊床上摔了下来,捂着屁股问“你说什么?” “是个脸上有疤的男人。” “帅的还是丑的?” “呃……帅的。” “操。” 男人低声咒骂着,在房里来回踱步。过了片刻,他咬咬牙,道“你让人继续盯着,没事先不要招惹他。再告诉安宁他们,准备做任务升级,去e区。” 第22章 死者 唐措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醒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房间里又没有开灯,便有些分不清白天黑夜。隔了两秒他又想起来,永夜城本来就没有白天。 迷离的光从破窗里溜进来,在地上投下一个模糊的影子。唐措躺着没动,盯了那影子许久,才觉得那像是一个人。 望向破窗,靳丞侧坐在窗沿上,一条腿大喇喇地翘着,那远处高塔尖顶上的发光球体就像月亮,恰好悬挂在他的头顶,照着那一侧没有疤痕的脸。 他正在削苹果。长长的苹果皮从他指间垂落,像长发公主的头发,已经拖到了地上。 唐措记得自己睡觉前是把门锁好的,如今房门没有被撬开的痕迹,那靳丞肯定又是爬窗来的。 “你刚才说梦话了。”靳丞见他醒来,面露揶揄。 唐措从床上坐起,今天的起床气不是很重,但他依旧不想理会靳丞无聊的玩笑。他得起床吃点东西,再静静地坐一会儿,让自己心平气和的,迎接崭新的一天。 靳丞却告诉他,“你一大早脸色那么差,肯定是少吃了水果。从前我就跟你说一天至少吃个苹果,你又把话扔垃圾桶了?” 我一大早脸色那么差,是因为你在我房间里烦我。 唐措不信什么“一天一个苹果,医生远离我”这种鬼话,因为就是眼前这个人天天宣扬老年养生,可他自己从不这么干。 譬如现在,他自己削了苹果但他不吃,他要逼着唐措吃。 唐措不喜欢吃苹果。 “我他妈还没刷牙。”他甚至开始爆粗口。 “那就去刷啊。”靳丞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把苹果放进玻璃碗里,盯着他走进浴室。等到唐措真的开始刷牙,靳丞已经泡起了麦片。 他有一个电热水壶和一个烤面包机,跟他的红酒一起藏在唐措床底下,单身懒汉必备。永夜城超市里卖的烤面包机跟现实世界里的也不太一样,人家烤出来的吐司上面烫着笑脸,它烫出来的是骷髅头。 两人吃过早饭,唐措看向昨天刚买回来的闹钟,时间显示早上九点多。 靳丞道“那个跟你同届的小朋友来永夜城真的是屈才了,他要是不死,就是做神棍也一定都能混个风生水起。” 唐措语气淡然,“他又干嘛了?” “哦。”靳丞微笑,“他一早在开动员大会呢,热血誓师,勇闯永夜城。现在的东十字街几乎都是一个礼拜内来的新人,暂时不急着做任务,正好一块儿上上课。” 唐措走到窗边往下看,东十字街其实并不只是一条街,是两条交错成十字的黑石长街的统称,居住人口大约在五千左右。作为f区出了名的垃圾场,这里聚集的要么是新得不能再新的新人,要么是处于食物链低端的最弱者,如今这些人抱了团,也不知会引起什么反应。 池焰。 唐措在心里咀嚼着这个名字,他能看得出来池焰是真心想要帮忙,就像在广场时把帽子扯下来戴在小姑娘的光头上。 在那种情况下,善良是无法伪装的。 可他真的明白这会给他带来多少危险吗? 思及此,他回头问“你刚来的时候,这里是什么样子的?” 靳丞大爷似地翘着腿,“这你可就问错人了,我一开始就被分在a区,等我被罚回f区的时候,我已经是黑名单第一了。f区对我来说,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 你听起来还挺得意? 唐措不想接他的话茬,靳丞便问“所以我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死的?你的评级不可能差,不在a也是b,为什么会出现在东十字街?” 靳丞目光凛然,他有种直觉,唐措的死亡里藏着秘密。可唐措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转过头继续望着窗外,“死都死了,怎么死的重要吗?” 当然重要。 人生中除了生死本来就没什么大事,如果死亡都不重要,那还有什么事更重要?靳丞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他,比如他最后有没有通过入队考核,比如这几年他都在干什么,犹豫了一瞬,敲门声就响了。 两人齐齐回头,听见池焰在门外喊“哥、丞哥!” 靳丞去开了门,池焰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没等喘口气就说“有那小姑娘的消息了!刚才有玩家过来告诉我,前两天在北面的三合街看到过她,因为她是光头所以很好认,我看八成错不了,就是她了!” 池焰加入菜刀帮后,就托别的玩家替他留意小姑娘的消息,如今几天过去,可算有了点收获。 靳丞问“你要过去找她?” 池焰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啊,这不找到了嘛,找到了当然要去啊。” 靳丞又问“你跟她无亲无故,找到她了,然后呢?” 池焰倏然噎住。 找到了,然后呢? 池焰真没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只是恰好在死后的广场上遇到了她,觉得小姑娘很可怜,本能地想要帮她而已。 靳丞蓦地笑了,回头冲唐措使了个眼色。唐措嫌他无聊,也不理他,双手插进风衣口袋里,酷酷地往门外走。 “嗳,哥你去哪儿啊?”池焰忙问。 “不是你要去找人吗?”靳丞拍拍他的肩,迆迆然跟着走出去。池焰这才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连忙跟上。 三合街在距离东十字街三条街以外的地方,距离不算远,步行十五分钟的路程。这里的玩家比东十字街要厉害一些,居住条件也好一些,但也仅限于此。 池焰走得很快,那位给他线索的玩家就站在路口等他们。 双方会合,那玩家说“我大概是三天前看到她的,具体几点我也忘了。不过如果我没猜错她应该就住在那栋楼里,我在四楼看到她,只是不清楚她具体住哪一间。就是、就是我也不敢保证她还在那儿,就只能带你们过去看看,真的。” 有唐措和靳丞在,玩家显得很拘谨,还有点害怕。他可亲眼瞧见了昨天晚上的混战,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想把事情说出来,怕惹上麻烦。 池焰忙宽慰他几句,四人便来到了玩家所说的那栋住宅楼。依旧是临街的房子,一共五层,从楼梯上去遇到几个玩家,一个个都避开了没说话。 冷漠、疏离、戒备,这才是f区的常态。 “就这儿了。”玩家大概估摸着站到四楼走廊的某个位置,说“她那天好像就站在这儿,走廊里也没其他人,我住在五楼,下楼的时候刚巧看到她,因为很少有小姑娘是光头的所以多看了一眼。她好像被我吓到了,就没怎么动,我走的时候还站着呢。” 池焰问“你们说话了吗?” 玩家摇摇头,“我停了几秒就走了,真的就看一眼的时间。” 眼看是打听不出别的了,池焰决定直接找人。方法也很简单,一间房一间房地找过去,总能找到。 只是这任务最后还是落在了池焰头上,因为靳丞和唐措是两位大爷,他们一贯是能不动手就不动手的。 结果并不理想。 池焰敲了所有的房门,一共八扇,三个开了门,都不是。两个没开,隔着门说了几句话,听起来也不是。 还有三扇无人应答。 池焰又重新去找那三个开门的,凭借自己的交际天赋套话,又成功排除了两扇门。这些人似乎都不认识那小姑娘,但对于同楼层里住着什么人,进进出出的多少都会有点印象。 “就是这儿了?”池焰狐疑地看着走廊尽头的这间房,再次敲门,依旧无人应答。他也不知道小姑娘到底叫什么名字,喊不出来。 这时靳丞终于走上前,掏出一张卡在门上一刷,咔哒,门开了。 池焰张大嘴巴,“这门是电子的吗?万能房卡?” 靳丞笑笑没说话,唐措却看到了那张卡片上的标识——oeredby10086 真是无处不在的10086 唐措目不斜视,率先进门,私闯民宅的一把好手。靳丞紧随其后,同样大摇大摆。池焰和那玩家落在最后,进去一看,却发现两位大佬杵在房间里,正对着——地上一滩暗红血迹。 “血?!”池焰惊呼,“她人呢?” 房间里没有人,也没有尸体。 靳丞蹲下来摸了摸那血迹,半干不干,还有点粘稠。转头扫过房内各个角落,敏锐地看到床底下有个东西,拿出来一看,正是池焰睡衣上那缺失了的恐龙头。 “怎么会这样?”池焰拿过帽子,发现帽子上也沾着血,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不敢想象那小姑娘遭遇了什么。 他下意识想回头问那玩家还有没有什么线索,却见那玩家脸色比他还难看,一触及到池焰的视线,立刻辩驳“不是我,我真的只是带你们来看的!” 原本只是想给大佬留个好印象,谁知道还是惹上了麻烦,玩家想死的心都有了。池焰也不是怀疑他,见他这样,便只好作罢。 那厢,靳丞已经下了判断,“其他地方没有血迹,房间里也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多半是当场死亡,直接被传送进监狱了。” 池焰灵光乍现,“会不会跟我哥遇到的情况一样,她不愿意兑换点数,所以被杀?” 唐措却不这么认为。 张兴对他使出塔罗牌,归根结底是因为唐措先对他动了手。那小姑娘年纪不大,柔柔弱弱一个,会强硬到跟那些老玩家死磕? 这不合理。 “哥,现在怎么办?”池焰一时拿不准主意,只觉得手里的恐龙帽子有千斤重。 “进了监狱只有一条路,自己想办法减刑,或者等到刑期结束。想要赎人是很难的,前期就别想了。”靳丞慢悠悠地打开水龙头洗去手上的血迹,又掏出手帕来擦了擦,继续道“如果你觉得气不过,也可以把凶手杀了,送进去陪她。” 池焰听他说得轻巧,莫名感到一股冷意,“可我们根本不知道凶手是谁。” 靳丞摊手。 唐措忽然道“死者知道。” “嗯?”池焰微怔,随即茅塞顿开,“对啊,她在监狱里,她没有真的死掉,那岂不是我们只要见到她,就知道是谁杀她了?!” 可话音刚落,池焰又想起昨天靳丞的话来——g区的典狱长是个连他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变态。 “我如果只是去探监,应该没有问题吧?而且他堂堂一个典狱长,监狱里那么多人,也不会注意到我?”他试探着,大大的眼睛了充满了希望。 “你想多了。”靳丞把擦过手的帕子随手丢在地上,“永夜城的监狱没有狱卒,只有一个典狱长。你想要进去,必须从他面前过,而且会触发游戏。” 池焰的表情登时像吃了苦瓜,五官都快皱到一起。 唐措也微微蹙眉,随即问“这位典狱长是玩家,还是永夜城的人?” 靳丞挑眉,看,他徒弟就是这么聪明。 “玩家。”他肯定答复,“永夜城除了乌鸦先生,其余所有人本质上都是玩家。” 池焰和那人眨巴眨巴眼,一时没懂这话是什么意思。靳丞和唐措可没好心到给他们解释,两人交换一个视线,便往外走。 唐措的目光扫过一扇扇紧闭房门,但没有花时间再去打听。带他们来的那位玩家也很快离开,池焰看着他逃也似的背影,再看看手里的恐龙帽子,突然感到一阵挫败。 回东十字街的路上,他还在碎碎念,“她那么小,什么威胁都没有,为什么要杀她呢,这没有道理,也没必要啊……” 靳丞便道“世上死法有千百种,恶意也有千百种,谁说杀人一定有理由?” 池焰瘪着嘴,特不想赞同,可又说不出反驳的话。他以前只在社会新闻上看见那些令人无法置信的事情,哪怕是幸运大转盘带给他的,也是恐惧大过不解。 唐措看着,没说话。 不一会儿,三人便回到了东十字街,远远便瞧见一群人聚集在街上,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有人抬头看到他们,连忙跑上前,“池小弟!” 池焰眼皮一跳,“怎么了?” “有人被害了!”那人神色惊惶,又带着些许愤怒,“刚刚才发现的,有两个新玩家是认识的,住得也不远,刚才其中一个去找人,没想到房间里却只有一滩血,人不见了!” 其余人也纷纷凑上来,他们不敢在唐措和靳丞面前放肆,便都拥着池焰。 “是啊是啊,我们都找过了,就是没找着人!” “肯定是那群老玩家干的,这是在报复我们!” “肯定是他们!” “我们现在怎么办?”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有几个最为气愤的,当即就嚷嚷着要去找老玩家对峙。这话一出,其余人虽个个神色紧张,却都没反驳,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害的下一个,唇亡齿寒。 却是池焰斩钉截铁,“不行!” 少年的脸上满是坚决,“敲诈点数和杀人完全是两回事,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搞清楚了吗就去跟他们拼命?!出了事谁负责?!” 池焰这样子还挺能唬人,一群男男女女愣是被他一个小屁孩给震住,就连唐措和靳丞也有点对他刮目相看。 可等到池焰把这群人暂时安抚住,又回过头来找唐措和靳丞时,那小脸立马就垮了,“哥,我的亲哥现在怎么办?” 靳丞“你不是看起来挺有主意的吗?池小弟弟。” “又死人了啊!你们不觉得这跟那个小姑娘的情况有点像吗?怎么会那么巧?不会是有什么杀人魔在城里晃悠吧,这我可hold不住啊!” “查。”唐措言简意赅,“到底死了多少人。” 第23章 小喇叭 永夜城f区东十字街,突然变得风声鹤唳。 十三个人消失在自己的房间里,只留下一滩血迹,有些甚至早已干涸。凶手是谁,无人知晓。 而唐措直到走出东十字街,才发现东十字街以外的地方,气氛也不大对。而且,徘徊在东十字街出口的玩家也变多了。 唐措刚走出去,就发觉有好几道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他受过专业的反侦察训练,所以对此尤为敏感。 他又若无其事地走了几步,而后立刻折返。 靳丞再度占领了唐措的房间,正在看红宝石酒馆给他送来的情报。看到唐措回来,他仿似主人样抬了抬眼,“回来了?” 唐措“隔壁是没椅子吗?” 靳丞“被你猜对了。” 唐措“……” 靳丞这才解释“池小弟弟把那儿当大本营了,现在死亡人数已经达到14个,他待会儿可能就会哭着来找你了。” 唐措给自己倒了杯水,“你不是正在查?” “你说这个?”靳丞扬了扬手里的纸张,说“这可不是凶案的资料,而是池焰的,想看吗?” 唐措略显诧异,没想到靳丞这么快就去抄了池焰的底,不过转念一想——这是靳丞,是他曾经的教官,能做到这样也不奇怪。 池焰的资料只有薄薄一张,记录了他从e区到f区的基本动向,大致跟他自己说的差不多。余下的那些纸张记录的却是f区已知的副本内容,有些写得很详细,有些只寥寥几句。 靳丞道“永夜城的副本五花八门,这里的其实也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以我们的人品,恐怕很难碰到常见的副本,不过有备无患。你先看看,熟悉熟悉基本的套路。” 这些资料说穿了,就是一个又一个副本攻略,哪怕再语焉不详,至少也挂了钩。不过唐措也并没有多惊喜,因为从风雪夜归人这个副本就可以看出来,想要随机到自己恰好知道攻略的副本是很难的。 而且,这些攻略价格一定不便宜,恐怕普通的玩家根本买不起。 他粗略扫过,翻到最后一页,却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安宁?” 靳丞便道“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一个人独闯副本,胆大、心细,装备看着也不错,你不觉得好奇吗?” 我看你是闲的。 唐措对安宁或者是钱伟、彭明凡他们都没什么太大的好奇心,只要他们不给自己捣乱,他根本不在意他们是什么人。 不过这资料上写的东西倒是有点意思。 “哥!”这时,池焰又来了,进了屋把门一关,果然对着唐措喊救命,“太邪门了,又有人发现不见了,死了十好几个却连凶手的影子都没看到。” 谁知唐措又当头泼一盆冷水,“恐怕不止十好几,外头也有点不对劲。” “怎么说?”靳丞问。 “按血迹的干涸程度来看,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好几天了。之所以直到今天才被发现,是因为前几天新老玩家一直在打,风头太盛。而且,我想杀人寻仇、抢劫夺宝这样的事在永夜城应该很常见,哪怕天天有也不足为奇,除非像今天这样集中爆发。”唐措道。 池焰寻思道“难道是有一拨人在浑水摸鱼?趁我们谁都没注意到的时候,趁机杀人夺点?点数是可以直接抢的吗?” 靳丞“当然可以。你最好提醒他们都小心点,如果是无差别杀人,外面也有了动静,你可以约束他们不去找别人麻烦,不代表别人不会来找你们麻烦。而且杀人者能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得手那么多次,证明实力过硬。” 池焰倒吸一口冷气,觉得牙疼。待他风风火火地又跑回去,唐措眯起眼看着靳丞,“我怎么觉得你像知道点什么?” 靳丞摊手,“我知道很多,你想问哪一个?” 说罢,靳丞站起来走到窗边。今天的永夜城看起来过分安静,这让他想起了很多事,“永夜城是一个法外之地,你知道在这里最难的是什么吗?” 唐措难得的配合,“什么?” 靳丞“是在这里建立新的秩序。” 在这一刻,唐措像是看到了曾经的靳中校,哪怕不穿军装,背影也总是挺拔的。可下一秒,他又没个正行地靠在了窗沿上,“提起监狱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半年前六大区联合发布了一份通缉令,全城大围剿,大概送进去上百个人。算算时间,最近好像有人要出来了,他的刀法和行事风格很像犯罪嫌疑人。” 唐措“坐牢需要坐半年?” “当然不是。”靳丞微笑,“他出狱的时候我又把他给杀回去了。” 行吧。 唐措忽然觉得他应该去写张大字报挂在外墙上,就说靳丞住在这儿,点数多、仇家也多,使劲盯着他一个杀好了,省得让别人遭殃。 恰在这时,黑石长街上突然传来骚动。 靳丞和隔壁的池焰几乎同时探出头去看,只见长街尽头有人打起来了,其中有个走的魔法路子,场面格外绚丽。 “轰——”一团魔法元素轰然炸开,像过年的烟花,炸得周围人如炮仗乱窜。其中一个直直撞在路灯上,又弹回地面,抽搐几下就化作白光消散。 池焰瞪大眼睛,转身就往楼下冲。 靳丞的动作比他更快,单手一撑翻出窗户,整个人便如大鹏落地,稳稳当当站在长街中央。长街尽头的战斗还没有停,并且有升级的趋势。周围的玩家们躲的躲,喊的喊,场面一片混乱。 可还没等靳丞出手,一张红色巨网忽然从天而降,将打得最狠的那几个人兜头罩住。“唰”的一声,一个短发的俏丽女生出现在路灯灯柱上,用力握住手中绳索,将网收紧。 那几个被网住的登时挣扎起来,其中一个壮汉抬头看她,赤红着眼怒道“你干什么?!” 女生满面寒霜,“我才想问你要干什么?” 壮汉咬牙切齿,“我为老大报仇,你拦着我干嘛?你跟他们一伙的吗?!” “放屁!”女生从灯柱跳下,二话不说给了他一脚。那一脚踹在屁股上,看着凶狠,其实也并不伤人,她随即又一圈扫视过来,目光定格在靳丞身上。 “我可以解释。”她说。 “解释什么?”靳丞抱臂看着安宁,似笑非笑。刚才被打趴下的那些新玩家们纷纷爬起来躲到靳丞身后去,一个个对安宁怒目而视。 其中一人喘着气抢白“刚才你们突然冲过来就打,我们分明没惹你们,也根本没去外面动过手!欺人太甚!” “我们招谁惹谁了?!” “疯子,都他妈的是疯子!” “你们不如砍死我得了!” 刚到永夜城的新玩家,还没有经受过游戏任务的洗礼,快被这接二连三的危险逼疯。谁死了、谁又被害了,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可大佬也是个不近人情的,靳丞冷眼一扫,“闭嘴。” 安宁深吸一口气,正色道“今天一早我们老大被人下了黑手,f区的程克,您或许听说过。” 唐措也过来了。 安宁冲他点点头,继续道“他死得很蹊跷,房间里基本没有多少动手的痕迹,放眼整个f区,能做到的寥寥无几。之前又正好有消息说东十字街出了两个厉害角色,所以——他们冲动了。” f区的程克,唐措在关于安宁的那份资料上看到过。这大概是f区比较厉害的几位玩家之一了,有自己的队伍,安宁就是其中之一。 按道理说,他们这支队伍实力不弱,早该晋级e区,可程克是个求稳过头的人,一直压着不晋级。另一方面,他手下还有人,就是黄毛那一伙诈骗犯,通过骗取新玩家点数壮大自己,这可是在其他区没有的好处。 除此之外,程克还算安分。 “我很抱歉。”安宁这时才终于有了点副本里的模样,“之前我一听东十字街的消息就猜是不是你们,但等我知道他们要过来闹事的时候已经晚了。昨晚程哥已经决定去e区,没想跟你们起冲突,可谁知道会——” 靳丞打断她的话,“两个选择,二十个点或者去坐牢。” 安宁脸色微变,似乎没想到靳丞会这么不留情面。那壮汉更是剧烈挣扎起来,“别听他的!凭什么要交二十个点,有本事就把我送进牢里,我还能跟老大作伴呢!” “凭什么?就凭这是我的规矩。”靳丞嘴角带笑,但语气渐冷。 “你别说话了!”安宁气死,她是完全不相信程克被害跟东十字街有关的。靳丞是什么身份,他会在意一个f区的玩家? 那什么菜刀帮,恐怕也压根跟他们没什么关系。而且一个副本相处下来,安宁打心眼里觉得靳丞和唐措不是随便杀人泄愤的人。 “我交。”安宁一锤定音,无视壮汉等人的叫唤,坚决达成和解。她这样的态度,也让周围的新玩家们好受不少。 只见她随手在身前一划,一个交易框便跳了出来,正好二十个点。靳丞却没接,回头扫过池焰,“你来。” 池焰“我?” 靳丞“你先收着,等刚才那个被杀了的倒霉鬼出狱,再给他。” 此话一出,池焰不觉得有什么,安宁和壮汉这样的老玩家却都怔住。他们都以为靳丞是要自己收着,没想到还要给出去。 这就是他的规矩吗? 也许是靳丞的这个规矩太出人意料,壮汉他们也不再闹了,脑子被迫冷静下来,一个个都沉着脸不说话。 唐措道“带我去现场看看。” 安宁正求之不得,“这事儿蹊跷。程哥不明不白地被人送进牢里,我们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 池焰跟她把东十字街的情况一说,安宁先是惊讶,随即不解,“会是谁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虽是跟池焰说话,安宁的目光却望着唐措和靳丞,期待着他们能像在副本里一样给出答案。可靳丞不回答,唐措当然更无从解说。 一刻钟后,四人连同那壮汉来到了程克居住的跃层公寓。公寓里的情况一目了然,除了地上一大滩血迹,打斗的痕迹很少。 但很少,不代表没有。 靳丞抬手摸着桌角上的刀痕,仔细观察刀痕的走势,又顺着那刀痕扫视一周,找到了一些别的痕迹,至此,心里终于有了最终的判断。他找到纸笔唰唰写下几行字,又随手抛给池焰一样东西。 池焰接到手里才看清那是个红色的小喇叭,他又看向那张纸,疑惑地歪着脑袋,“孟——于飞?这又是谁?” “嫌疑犯。你只要按照纸上写的内容念,全区广播,你要能把他引出来,这喇叭就送你了。” 池焰一点就通,“全区广播,那不就跟网游里的公屏喊话一样?真能听到?” 靳丞怂恿,“你可以试试。” 池焰说干就干,想想还有些小兴奋。想当年他也是在网游里叱咤风云的人物,世界频道哪里会缺少他的英姿? “咳。”池焰清了清嗓子,却在看清纸上内容的时候,差点被口水呛到。安宁狐疑地凑过去看,不看不知道,一看也不得了。 唐措不知道他们到底看到了啥,但料想不是什么好话。果然,池焰紧随其后的播报证实了他的想法。 “下面插播一则寻人启事。” “下面插播一则寻人启事。” 全区广播下,池焰的声音通过喇叭无限扩张,回荡在f区的各个角落。 “孟于飞,编号h13131,您的生存评估报告掉了。请注意,您的生存评估报告掉了,请速来东十字街靳丞先生处领取。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和可信度,接下来每隔五分钟我们会公布一条报告内容,请孟于飞先生仔细确认。” “第一条孟于飞你个哈皮五岁还在尿床,扣5分。尿了床还栽赃嫁祸到狗身上,扣3分。” 唐措“……” 他忍不住转头看向靳丞,表情一言难尽。靳丞挑眉,说“我可没污蔑他,他上次生存报告没拿稳,一不小心就被我看到了。只是他没尿到五岁而已,可他确实尿了。” 我管他尿不尿。唐措觉得自己有病才会跟他讨论这个话题,同时也打定主意一定不让自己的生存评估报告给靳丞看到。 如果他看到了,当天的永夜城头版头条就会是《一本评估报告引发的血案》。 “请孟于飞先生听到广播速来东十字街,五分钟后我们将准时播报第二条。友情提醒您,您的qq空间留言板和贴吧账号都在我们手上,请务必留心。” 池焰播完第一段,自己都忍不住捂脸。不知道为什么,这明明说的不是自己的事,可念出来还是有一股巨大的羞耻感,让他情不自禁回忆起曾经的糗事,仿佛自己也被绑上了耻辱架。 当然,靳丞其实是没写那么详细的,句子也没那么正儿八经。是池焰在网游公会和学生会待久了,三天两头搞演讲,自然而然就给他润色了一下。 他还特地用了播音腔。 整个f区的人都听到了这字正腔圆的播报,知道了孟于飞五岁尿床还栽赃给一条狗的英勇事迹。 一股谜一样的尴尬弥漫在f区的大街小巷里,间或夹杂着几句“卧槽”和噗嗤笑声。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头的事情,喝酒的放下了杯子,正在打架的收回了拳头,甚至有些迷迷糊糊想睡觉的,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妈呀这谁啊,太羞耻了。”这么说着的人,却支着耳朵期待着接下来的内容。 突然火爆f区的孟于飞先生,在他的qq空间和贴吧里又留下了什么呢? 五分钟后。 池焰跟着靳丞和唐措往东十字街走,一边走一边调试喇叭,身旁还跟着安宁给他带了瓶矿泉水,就怕他说太多话会口渴。 “喂?喂?孟于飞先生您听得到吗?” “听到请回答。” “听到请回答。” “好的,您不回答,我们马上进行第二条内容播报——f区的各位朋友,孟于飞的头发是假的!请记住,他的尿床是真的,他的哈皮是真的,他的腿短是真的,但只有他的头发是假的!” “孟于飞有一百零八个假发套。” “每一套假发都不一样。” “有一次孟于飞和教导主任走在一起,突然刮来一阵大风,风力4级,东南方向。问孟于飞和教导主任的假发哪个掉得最快?哪个吹得最远?” “……” 池焰牌小喇叭叭叭叭,不停地叭叭叭,一路走一路叭,沿街玩家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这操作太让人震惊了,简直生平仅见,震惊得让人忍不住跟在他后面,看看他还能说出啥。 不一会儿,四人小分队后面就跟了一大波人,而且人数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唐措面无表情。 他造了什么孽要被人这么围观。 靳丞的心情却很好,他觉得池焰真是个天才,以后没钱了可以让他跟闻晓铭一起在街头说相声,保管大赚。 他还问唐措“你怎么不笑呢?” 唐措“脸在副本里冻僵了,没好。” 你真幽默。 靳丞正想夸他一句,余光突然瞥见右侧房屋的屋顶闪过一道寒光。跟那光芒同样一瞬即逝的,还有靳丞眼里的杀意。 “来了。”话音落下,靳丞召出长弓一箭射向虚空,出手如电。 “铛——”金属的剑尖直击刀身。 唐措抬眸,恰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半空,一刀斩落长箭。伴随着金属落地声响起的,还有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靳、丞!” 第24章 决胜魔鬼城(一) 靳丞和孟于飞的战场从半空转移到楼顶,又从楼顶打到长街上,快得人目不暇接。原本跟在四人组身边的玩家一窝蜂散了,生怕被波及,又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从各个地方探出头来看。 而池焰和安宁在这时候才明白,靳丞之前展露出来的实力可能还有所保留。 池焰收起喇叭不敢再叨叨了,凑到唐措身边咋舌道“哥,丞哥究竟什么来头,怎么那么强?” 唐措“你想知道?” 池焰疯狂点头,安宁也竖起了耳朵。 唐措“自己问去。” “嘤。”池焰忍不住来了个恐龙嘤嘤,恶心得安宁想打他。 那厢唐措又面无表情地发出了灵魂拷问,“你们不去帮忙吗?” 池焰和安宁心说大佬这么厉害,他们想帮忙也插不上手啊,可唐措拷问的视线也很厉害,两人一个激灵,拔腿就上。 唐措自己是不上去帮忙的,他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还在节能模式中。最重要的是他到现在都没件趁手的武器,生存评估报告还不敢拿出来了。 此时战局已经离唐措很远,靳丞的身影在远处的高塔顶端闪现,挺拔的身影如画镶嵌在他背后的发光球体中。拉弓,松手,箭矢如流星,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直逼孟于飞面门。 孟于飞一个后仰躲过,单腿勾住挂着酒馆旗帜的房檐,似蝙蝠倒挂,又极快侧身,避过紧随而来的第二箭。 “砰!”金属箭钉入酒馆墙壁,轰开一个破洞。刹那间烟尘四起,惊得酒馆里的醉汉们四散逃窜。 唐措抄近路靠近战场,仔细观摩。 孟于飞是个刀客,刀法路数唐措暂时还摸不清楚,但靳丞的箭明显比副本里厉害得多。那箭上面附着一层淡淡的银光,杀伤力很大。 孟于飞的刀有点邪门。 唐措凑得近了才看到那柄酷似弯刀的刀身上有血槽,这似乎能解释为什么凶案现场都会留下一大滩血迹。孟于飞的刀很快,钱伟的剑有剑气,他的刀也有刀意,他的刀意是暗红色的,浅浅一层。 重要的是,他的刀能斩断靳丞的箭。 这是唐措第一次看到有兵器能断靳丞的箭。 靳丞看似是远距离弓箭手,但两人的打斗从始至终都没有拉开很远的距离。那把机械弓能射箭,也能当趁手的武器来用,咔哒一声机簧弹开,机械弓便被他从中间断开,分成两截——恰似两柄弯刀。 以弯刀对弯刀,不同的材质、不同的路数,仍是靳丞更胜一筹。 因为他有两柄刀。 孟于飞挡得住一刀,却挡不住第二刀,胳膊立刻被划开一道血口。他咬着牙后退,双脚蹬在墙壁上,竟似在平地上行走,完全背离了地心引力,甚至还能诡异地扭转身子回头挡下靳丞的箭。 咔哒一声,靳丞又把长弓恢复原状,双箭齐射逼得孟于飞不得不迅速改换位置。 打着打着,两人离东十字街越来越远。唐措则继续抄近路,灵活地在各个大街小巷里奔跑,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人后头。 池焰和安宁比唐措靠得近一些,安宁偶尔还能见缝插针地给孟于飞使点绊子,池焰则是纯粹打酱油——因为他动手之后才发觉自己啥都不会。 一腔热血涌上脑,是要害死人的。 可池焰总不能啥也不干啊,他的正义和勇敢之心不允许他这样做,于是他想啊想啊,又掏出了小喇叭。 “喂?喂?秃头孟于飞在吗?在吗?” 孟于飞要气炸了。 他一刀狠狠向靳丞斩去,被靳丞用长弓架住,可他正在气头上,力道奇大无比,竟撞得靳丞后退了半步。 “把我的评估报告还回来!” 靳丞却笑了,“我早还给你了,你忘了?” 孟于飞哪能忘,但靳丞早就记住上面的内容了。他记住也就罢了,偏还只记一半,另一半靠添油加醋,简直缺德至极。孟于飞自忖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不会那么缺德。 “我特意宰了程克,你们竟然没打起来。我搞不懂,靳丞,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作对?”孟于飞停下来喘了口气,双眼紧盯着靳丞,眸底暗红一片。 “你不知道一句话吗?”靳丞毫无影响地弯弓搭箭,箭尖直指他的眉心,“反派死于话多。” 靳丞最讨厌别人跟他打的时候还瞎哔哔,有话不会早点说,可靳丞永远无法体会别人在面对他时不吐不快的憋屈心理。 孟于飞“你杀不死我的,靳丞,我不会再让你得手了。” 靳丞“你好烦哦。” 孟于飞气着气着也就习惯了,冷笑一声,突然挥出一刀,那刀意延伸出约莫半米,差点刺到靳丞身上。 靳丞侧身避过,孟于飞手中却突然出现一条光鞭。长鞭一甩,球状的闪电自鞭上脱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靳丞袭去。 “球状闪电!”安宁惊呼,同时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这是个技能,而且是卡牌型消耗技能,有使用次数的限制。而这球状闪电分明是程克留在关键时刻保命的,竟然也被孟于飞夺走了。 那厢靳丞几个起落,以风骚的走位避过一个个闪电光团,只听“噼啪”的声音中,那些光团砸在街道两侧的屋顶、墙面上,轰出一个个焦黑的坑。 整片天空登时亮如白昼。 靳丞被余**及,虽未怎么受伤,可衣角也烧焦了,手肘也有刺痛。而正是因为这波攻击,孟于飞已经再次跟他拉开距离。 可跑在最前头的是唐措。 他趁着两人酣战,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前头,等到孟于飞过来,立刻一把剁骨刀飞出去。“铛——”剁骨刀毫不意外地被孟于飞拦住,可也就是这么一拦,靳丞又从后头杀过来。 孟于飞恶狠狠地盯了唐措一眼,却来不及出手,被迫转向。不知不觉间,战场竟是从f区跑到了中心区边界。 远远的,游戏大厅已然在望。 孟于飞眼珠子一转,脚步急转,竟直接朝游戏大厅飞奔而去。 中心区也不是什么安全之地,来来往往的玩家看到这一追一逃的身影,习以为常。只是有些人看到了靳丞的脸,认出了他,惊呼声便扩散开来。 认出了靳丞,自然也有人顺势认出了孟于飞。 “嚯,那不是孟于飞那个疯子吗!” “啥?!” 有知道内情的立刻给旁人做起了科普,孟于飞,曾经横行低级区的杀人疯子,生性疯狂,又冷血。永夜城内杀人不致死的规矩更让他无所顾忌,通过杀人取点一路升上c区,直至碰到被罚回f区从头来过的靳丞。 他没想过有人的升级速度比他还要快,上来就把他给踹进了监狱。 第一次进监狱,他很快就被放出来了,可没想到又碰上全城大围剿,孟于飞在那张通缉令上排第十三个。 于是他又被靳丞杀了一次。 他出来一次,就被杀一次,坐牢的时间越来越长,惩罚越来越重,直至被打回f区从头来过。 这是他第三次出狱。 他原想着要杀到a区找靳丞报仇,可杀着杀着发现靳丞就他妈的在f区,天助我也。于是他灵机一动把程克送进监狱,想要给靳丞制造点麻烦。 麻烦没搞成,他又被靳丞追杀。 唐措在人群中穿梭,一边留意着耳边的话,一边快速靠近游戏大厅。抬头看,孟于飞刚巧从头顶掠过,靳丞也紧随其后。 他没急着跟上去,环顾四周,站到了任务墙旁边。 “靳丞,我说过不会再让你得逞,下次再碰见你,一定不死不休!”孟于飞站在一个夹娃娃机顶上,笑得狰狞。说罢,他随手一甩又是一道球状闪电。 这可是中心区,各个区的人都有,孟于飞敢在这里出大招波及到别人,暴躁的各区玩家们当然不会放过他。 霎时间,整个游戏大厅一团乱。 爆炸的光束中,各式各样的招数混杂在一起,靳丞瞬间失去了孟于飞的身影。一片嘈杂中他也没办法再听出孟于飞的声音,目光巡视一周,他跟唐措对上了视线。 唐措朝任务墙的方向歪了歪头。 靳丞挑眉,迅速追上。他知道唐措什么意思,他不同意,可他刚想把人给拽住,人就呲溜一下钻进去了。 靳丞只得跟上,进入任务墙的瞬间,系统播报无缝连接。 “叮——” “恭喜玩家开启任务《决胜魔鬼城》,本次游戏共十二位玩家,基础目标——存活三小时!个人奖励按照最终名次颁布!” “祝您生存愉快!” 视野恢复光亮,欢呼声如排山倒海直冲耳膜。 靳丞没理会,第一时间搜寻唐措的身影,终于在距离大约百米远处发现了他。两人隔着一、二、三、四五六七个人,遥遥相望。 唐措默默地转过了头。 “你看哪儿呢?”靳丞难得的板着脸,虽然隔着那么远,声音还是毫无阻碍地传过来,让唐措无法忽略。 唐措只好又转过头来,面无表情。 靳丞“你是不是非得跟我对着干?” 唐措“是哦。” 靳丞气死了。 站在他隔壁的钱伟也气死了,气到以头抢地。看到大佬仿佛根本没看到他,还在隔空撩骚,他更气了,“大哥!我说这位大哥,你们怎么又进来了???” 靳丞挑眉,“你有意见?” 我不敢有意见但是我很崩溃啊! 钱伟特别崩溃,他跟彭明凡出了《风雪夜归人》副本后,一致认为大佬虽然牛,可跟他们一起下副本危险系数太大。至少他们在此之前根本没碰到过那么难的副本,所以他俩特地等了一天再去接任务,就为了跟大佬错开时间。 他们觉得这么牛逼的大佬,要么一个任务接一个任务的上,直接飞升到e区,要么游刃有余先休息几天,可谁能想到呢? 谁能想到! 钱伟和彭明凡进入任务墙时,孟于飞和靳丞还没打进游戏大厅。他们是闲散玩家,不似安宁那样有自己的消息来源,也不知道副本中的程晋就是东十字街的靳丞。他们只以为这次稳了,再做一次任务就能上e区,谁知在任务墙里等了几分钟,叮的一声,进入副本一看—— 怎么又是你们??? 比钱伟更崩溃的是孟于飞,他左看看,右看看,看到靳丞和唐措的时候差点心肌梗塞。他如果此刻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就可以直接自裁了。 唐措他不认识,但去游戏大厅的路上他出过手。就是因为他那一次出手,孟于飞被迫改变行进路线,这才冲到了中心区。 仔细想想,靳丞也在有意识地把他往中心区赶,打的恐怕就是逼他进入游戏大厅的主意。 进入游戏大厅之后能干嘛?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到,进入副本就可以避免追杀。f区的副本可比靳丞给人的危险要小,而孟于飞一点都不怀疑自己打副本的能力。 可靳丞和他的同伙也进来了,他们进来干嘛? 杀人。 在永夜城杀人不致死,但在副本里就可以。 果然,孟于飞望向靳丞,就见靳丞抱臂看着他,微笑宣判“你死了。” 靳丞的心情很不美丽,他原先让唐措配合自己把孟于飞逼入副本,可没让唐措一起跟着进来。他早就警告过唐措,这时候不宜进副本,可他偏偏不听。 孟于飞,罪加一等。 这时,周围的喧闹声愈演愈烈,终于打断了玩家之间的暗潮汹涌,让大家的视线回到游戏上来。 一个头上长角、背上长翅膀的红皮小恶魔飞在众人头顶,穿着西装小马甲拿着麦克风激情讲话,“欢迎大家来到一年一度的魔鬼城宠物大赛!本次比赛共有十二位大人的爱宠参赛,分别从一号到十二号,各位可以尽情地为自己喜欢的宠物呐喊加油哦!” 欢呼声,冲破云霄。 唐措环视一周,他们正站在一条异常宽阔的崎岖大道上,道路并非笔直,前方有弯道,更有斜坡。两侧的黑色房屋如积木堆叠,怪异、荒诞。而且这些屋子上到处都是不规则的窗户,像一只只奇形怪状的眼睛,里面站着密密麻麻的奇怪生物,头上长角的、满口獠牙的、浑身长毛的、如软体动物蠕动在墙壁上的,应有尽有。 这些怪物正在为他们打call,嘴里嗷嗷怪叫,混杂着好几种语言。 魔鬼城宠物大赛,十二位参赛者,就是十二位玩家。永夜城的套路大致如此,人类烧山就反过来把你当柴烧,人类养宠物就反过来把你当宠物,恶意满满。 此时此刻十二位玩家在宽阔街道上一字排开,每人间隔的距离都是相等的。唐措站在右边第一位,寻思着往左边走了几步,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拦住。 十二位玩家,十二条赛道,互不相通。 脚下有字,写着红色的“12”,应该就是赛道号码。唐措一个个看过去,孟于飞在8号,隔壁是7号的彭明凡。 钱伟在5号,靳丞4号。 其余赛道上的都是陌生玩家,暂时无法判定他们彼此之间是否认识。 红皮小恶魔在头顶巡视一周,略显满意地高举发令枪,“想必大家都已经期待已久,也对各位参赛宠物有了初印象,选好了要ick的小可爱。废话不多说,下面就让我们开始第一个关卡的比赛——趣味障碍跑!” “砰!” “比赛开始!” 第25章 决胜魔鬼城(二) 发令枪响,玩家们还没搞懂比赛规则,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没错,就是飞出去,背后像是突然出现一双手,重重一推。钱伟被推得差点咳血,瞬间的腾空更是让人崩溃,他好不容易调整好姿势准备落地,余光向后一瞥—— 他妈的地狱魔狼啊! 每个赛道一头狼,双眼猩红,獠牙外露,浑身肌肉鼓胀,凶残迅猛。它们追着玩家跑出来,还没靠近便带来一阵腥风,仔细看那獠牙上甚至还挂着没吃干净的生肉。 钱伟一个激灵,刚一落地就忙不迭往前跑,并第一时间用上了装备“足力健跑步鞋”。惊呼声在两侧响起,钱伟知道彭明凡的速度不如自己快,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每个人落地的时间都不一样,这刚开始的一推等于给了他们一段安全距离,钱伟落得不快不慢,左侧的靳丞借力飞出老远,右侧的陌生玩家却稍显手忙脚乱。 “咻!”靳丞凌空一箭,落地之后紧跟着又一箭。一箭射中自己赛道的狼,另一箭阻了彭明凡那边的。 玩家不能越过赛道,攻击却可以。 彭明凡落地翻滚,来不及道谢,拔腿就跑。 那魔狼中箭后也只是稍稍停顿,哪怕靳丞的箭扎在腿上,奔跑起来也几乎没有什么影响,甚至因此嚎叫着喷出愤怒的火焰。 那火焰如冲击波,喷出去最起码有五六米远,直追靳丞的衣摆。靳丞飞速后退,与此同时甩手又是一箭,破开火焰,正中魔狼张开的血盆大口。 钱伟可没有靳丞这种正面刚的勇气,也没有移动射箭的本领,他只能拼命地跑。前方却是一个弯道,钱伟深吸一口气,不敢大意。 他可还记得这第一关卡叫“障碍跑”。 可饶是如此,当障碍来临的时候他还是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因为本就不平整的路面突然变成了波浪形,并且还在不停翻涌。 钱伟好险才稳住身子,动作滑稽得像在跳四小天鹅。 “操操操操!”钱伟边跑边骂,再看旁边的那位穿吉利服的大兄弟,已经摔了个大马趴,眼看着就要被波浪路面传送到魔狼嘴里了。 钱伟看了就着急,“快跑啊!” 吉利服能不知道要跑吗,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可这路面让他根本无法保持平衡,还没站稳又摔一跤,嘴皮都快磕破了。 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拿出一个火箭炮,扛在肩上冲着魔狼就来了一发,甭管中不中,巨大的后座力将他瞬间推出十米远。 “这也行?!”钱伟还在跳芭蕾。 好在魔狼也被这路面影响了,速度有所下降。钱伟匆忙间看向靳丞,期待这位大佬能不能再帮他一把,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波浪路面在前,靳丞干脆停下了脚步,直接折返。弯弓、搭箭,三箭连射,且次次瞄准魔狼的同一部位,精准、粗暴。 “嗷——!”魔狼的腰被射到几乎断裂,血口有碗那么大,但系统给出的nc哪有那么轻易就死,奔着靳丞的腿就发狂突袭。 靳丞一脚蹬在赛道间的透明屏障上,一个空翻险而又险的避过,这么近的距离来不及搭箭,他反手一张弓套住魔狼的脑袋。 弓弦抵在魔狼脖子上,翻转,绞杀! “4号选手!4号选手成功反杀了!”小恶魔在半空激情配音,“天啊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一位选手,让我们期待它接下来的表现!” 赛道两侧的怪物们一时群情激昂,一只只或猩红或碧绿的眼睛盯着靳丞,挥舞着双手,嘴里流出口水来。 小恶魔也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靳丞身上,语气夸张,“oh,它还没停下,让我们看看这次又是哪只可爱的小狼会遭殃呢——是12号!” 12号是唐措。 游戏还未正式开始,唐措便立刻打开人物面板进行加点,六个点全部加在“武力”一栏。加点即时生效,唐措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素质有些许提高,譬如基本的握力、弹跳力等等。 再加上“疾跑”加持,那魔狼虽然一直在身后三米处紧追不舍,可始终没能咬上他。 喷火似乎是个触发技能,魔狼没有受到袭击便不会出现。 波浪路段,唐措的反应跟靳丞一脚蹬在透明屏障上相似,毕竟是他曾经教出来的学生。这一招,通俗点说叫飞檐走壁。 每条赛道大概十米宽,唐措的一侧是透明屏障,另一侧是积木状堆叠的房屋。他频频在屏障和房屋墙面上借力,整个人呈“之”字形跳跃式前进,只有距离不够时,才会在波浪路面上短暂触地。 唐措还跑得很有节奏,一点也不急,因为有靳丞在。这位教官的脾气差是出了名的,护短也是出了名的。 相隔百米,靳丞远距离支援,“咻咻”两支分裂箭齐发,给12号魔狼来了个天女散花。魔狼躲无可躲,甚至被刺中了一只眼睛,痛到喷火。 唐措极限躲避,但仍被热浪撩到,烧了两根头发。打开系统面板一看,生命值掉了2——来自英俊的诅咒,火抗80。 他转头望向靳丞。 靳丞耸耸肩,抬手给了孟于飞一箭。 “我去你妈的靳丞!”孟于飞就看不惯靳丞这骚操作,满场花蝴蝶似的乱飞就算了,你他妈乱飞的时候还有空搞我! 冤冤相报何时了。 孟于飞反手一道球状闪电送给唐措。 唐措跟他隔了三个赛道,球状闪电到他跟前的时候都只剩一两个了,其余的全落到了中间赛道。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我说你们能不能停下来再打?!”10号赛道是位彪悍的长发小姐姐,她一人顶了三个闪电球,差点把她头发都给电秃噜了。 电光石火之间,她一个闪现避过,三个闪电球两个送给了身后的魔狼,把它炸了个皮开肉绽,因祸得福。 9号和11号纷纷效仿,看得孟于飞郁闷至极。 另一边,靳丞又唰唰两箭给钱伟和彭明凡身后的魔狼,替他们解了燃眉之急,自己却因此落到了最后。 此时距离游戏开始,才不过六分钟。 “啊啊啊!”左侧忽然传来惨叫。 众人看去,只见1号不知何时冲过波浪路段,跑到了最前面,可恢复平整的地面忽然弹出密密麻麻的钢刺,瞬间钉穿脚掌。 “卧槽。”钱伟眼看自己也快到那儿了,登时一个急刹车。可他速度太快,惯性太强,刹不住了,咬咬牙学着靳丞和唐措的样子一脚蹬在屏障上。 “小心!”彭明凡见状疾呼。 钱伟也当心着呢,他蹬得不够远,根本飞不过钢刺,于是拔剑怒斩。剑尖触地,剑身弯曲、反弹,一下把他弹出去摔了个嘴啃泥。 摔倒了他也顾不上身上的伤,连忙检查自己的剑,剑上果然多了条裂缝。 钱伟欲哭无泪,其余人却在他和1号的接连提示下各显神通,顺利飞跃钢刺。唐措的方法很简单,依旧是飞檐走壁。 他的右侧是墙,墙上有窗,窗里有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看戏群众。唐措没办法了,距离不够马上要落地了,抓着其中一个探出的长鼻子,荡秋千似的荡了过去。 “12号!12号是什么惊天大宝贝!”小恶魔拍打着翅膀笑得前仰后合,那个长鼻子怪物则心疼得抱住自己的鼻子,看上去特想找唐措拼命。 “咳。”小恶魔清了清嗓子,“我们现在看到1号选手已经站起来重新往前跑了,这受伤的小模样真让人心疼呢,我们可爱的魔鬼城居民有没有想要偷偷ick它的呢?请给它爱的支持哟!” 现场发出嘘声。 1号听得冷汗直流,忍着痛往前跑,一回头,那魔狼还跟在后头。纵身一跃,就越过了钢刺群。 他赶紧拿出药剂来灌下一口,眼看着大家都要跑到他前头了,心里一急就冲着靳丞大喊“4号!4号帮个忙啊!” 可靳丞没有理会。 前方是一个将近九十度向上的斜坡,坡面光滑如镜,靳丞三步并作两步瞬间登顶,却又倏然止步。 斜坡之后是走钢索,钢索之下是万丈深渊。 深渊里是蠕动的巨兽,挤挤攘攘大概十几只,仰头张着长满利齿的嘴,就等玩家掉下去。刺骨的风一吹,空气里都是腥臭。 前有巨兽后有魔狼,2号、3号见此情形,纷纷拿出武器杀回去。至少靳丞刚才的行动证明狼是可以被杀的,如果他们上了钢索却被魔狼追尾,那不如直接跳崖自杀。 1号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折返,忍着脚痛爬上去,却是死也不肯下来了。魔狼紧随其后,爪子刺进坡面,发出指甲刮玻璃的刺耳之声。 “救我、快救我!救我啊!”1号死死盯着魔狼,双腿拼命往下蹬企图把魔狼蹬下去,余光却不断往靳丞那儿瞟。 靳丞不进也不退,只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1号崩溃了,脑袋里的弦眼看就要绷断,靳丞却又突然出手,一箭把魔狼射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再不看1号一眼。 此时,钱伟、彭明凡、唐措、孟于飞和6号的吉利服和10号的姑娘都已经到了钢索前,试探着伸出一只脚试了试,但没有一个敢真的踏上去。 “不要往下看不要往下看不要往下看……”钱伟仿佛在念咒。他此时已经把鞋子换下来了,走钢索那么心惊胆战的时刻,如果耳边再响起百大劲曲,是要死人的。 6号的吉利服依靠地利,扛着火箭炮对准身后魔狼一顿猛轰,几炮轰下去终于把狼给轰死,还支援了一把隔壁的钱伟和彭明凡。 钱伟和彭明凡的魔狼本就被靳丞的箭伤到了,再被这么一搅和,不死也半残,眼看是爬不上斜坡。 与此同时,10号的长发姑娘祭出了某个纸船模样的道具,片刻之后神色骤变,“这里禁空,没办法飞过去。” 唐措的魔狼却在此时杀到。 “嗷!”魔狼冲上斜坡,张开血盆大口朝唐措咬过去。唐措二话不说跳上钢索,几个摇晃后稳住身形,又很快上前三步。 魔狼冲他低吼咆哮,却没有追上去。 随后赶到的9号和11号眼看着要被魔狼追上,见此情形,不管三七二十一上了钢索再说。只是他俩没有唐措那样的水准,风一吹,趴在钢索上怂得像鹌鹑。 小恶魔盘旋在空中,颇为惋惜地进行播报,“又一个都没死呢,这一届的选手们看起来运气都不错啊,可惜都不太会咬人,一点都不符合我们魔鬼城的民风。不过钢索不是那么好走的哟,看到底下萌萌的可爱小虫子了吗?它们吃不到食物会很生气的,到时候我们魔鬼城就又要地震啦,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你们谁主动跳下去呢?” 话音落下,所有玩家集体噤声。 唐措眯起眼,再次望向孟于飞。 孟于飞再也忍不住了,怒道“我跟你有仇吗?!靳丞是你爹啊,你次次都要帮他?!” 唐措听他这么说就不开心了,“你好烦。” 孟于飞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脸涨成了猪肝色。可他能在低级区横行那么久,可不是轻易会丧失理智的人,所以他到底忍住了,没有出手。 靳丞和唐措也没有出手,他们毫不怀疑孟于飞会拉所有人陪葬。 场面僵持,距离对岸只有百米远,从深渊下刮来的风却越来越大,吹得钢索摇摇晃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唐措仔细观察着每个人的反应。其实走钢索对于他这种行伍出身的人来说并不难,如果有滑轮的话,更可以直接吊在上面滑过去,不费吹灰之力。可在场的玩家看起来没有一个人拥有这样装备,也不曾做过这种训练。 小恶魔在半空桀桀怪笑,似在期待着什么,而两岸的怪物观众们则一个个伸长了脖子,高声起哄。 突然,9号一脚踩空,惊叫着往下掉。 怪物观众顿时发出欢呼。 下一秒,9号眼疾手快抓住了钢索,险而又险地挂在了钢索上。 怪物观众们又失望叹息。 这一起一落,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起。9号试着回到钢索上,却怎么都使不上力,而寒风吹得钢索上冰冷刺骨,如果就这么吊着,他绝对撑不过十分钟。 回头看,魔狼站在岸边虎视眈眈。 2号和11号跟他认识,见状都快急疯了,可一个离得太远,一个也在钢索上站着,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这时,一支箭凌空飞来将魔狼打下斜坡,隔壁9号的姑娘也当机立断抛给他一截绳子。9号成功脱险,紧接着11号的魔狼也被解决掉。 可大概是深渊底下的巨兽等不及了,脚下忽然一阵地动山摇,差点把刚刚爬上来的9号和11号又给晃回去。 唐措还在钢索上站着,他低头看着下面暴动的不断哐哐撞大墙的巨大虫子,又抬头看红皮小恶魔。 小恶魔继续引诱,“只要有一个人跳下去,大家就都可以过去了哦。” 唐措若有所思,眯起眼盯着孟于飞。 被那黑白分明的双眼盯着,孟于飞心里咯噔一下,他又想到什么,猛地回头看靳丞。靳丞也盯着他,甚至拉开了手中的弓。 “你敢!”孟于飞寒毛根根竖起,弯刀出鞘,“你们要是敢动手,我就敢拉这里所有人一起陪葬!” 靳丞撇撇嘴,真没劲。 唐措也觉得没劲,遂又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徒留孟于飞一个人拿着刀激动得像个二百五。 孟于飞脸色铁青,可又不敢真的在这里发难,只得又收起刀,按捺住快要爆炸的脾气。 靳丞却又咔哒一声将机械弓拆成两截,来到岸边,二话不说把钢索给砍断了。断掉的钢索被他抓在手上,甩甩试了试手感。而后在众人惊愕的视线中,纵身跃下。 “大哥!!!”钱伟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 下一瞬,钢索绷直,烈烈风中,靳丞的身影像个摆锤迅速荡过深渊,直至崖壁处。底下的大虫子们以为是加餐到了,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张大了嘴巴嗷嗷待哺,却不料靳丞只是在它们头顶掠过。 “砰!”他抬脚蹬在崖壁上,屈膝卸力,但还是把崖壁给蹬出了好大一个坑。碎石扑簌簌往下掉,靳丞却好像一点伤都没有,毫无障碍地开始向上攀登,身手矫健,速度极快。 大虫子们失望之极,又开始哐哐撞大墙,撞得岸边的玩家们东倒西歪险些站不住,靳丞却还爬得稳当。 “4号!天呐快看看我们的4号小可爱!”小恶魔夸张地捂住自己的嘴,仿佛瞬间乌鸦先生附体,“它又干了件多么有趣的事啊,这可真是我见过的最有意思的玩法了!4号,请大家记住4号,它真是个小可爱!” 怪物观众们也异常兴奋,不管是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都挤在窗前拼命探头,仿佛随时都会从里面冲出来。 “嗷嗷嗷嗷!” “4号……” 一片听不懂的欢呼和尖叫声中,万众瞩目之下,靳丞爬上了对岸。他潇洒地拍拍裤子上的灰尘,丢掉钢索,冲唐措示意。 来吗? 唐措面无表情,他觉得靳丞这操作酷是挺酷,还很快、效率高,但就是骚了点。 第26章 决胜魔鬼城(三) 唐措素来生猛,拥有98的生命值也底气十足,但这一次他还是选择直接从钢索上过,免得撞在崖壁上拍成肉饼,死相太难看。 他自己心里有估算,6个点数提高了他的身体素质,但比起靳丞来还是差远了。f区的玩家大致都还是**凡胎,不禁打。 孟于飞生怕他过去之后跟靳丞联合起来搞他,眼见唐措出发,他也紧跟着走上钢索。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孟于飞全程神经紧绷,一只手牢牢握着弯刀,但凡靳丞有所异动,他就对唐措出手。 双方暂且相安无事。 “现在我们看到8号和12号都已经出发了,它们走得很稳哦,已经过三分之一了。让我们期待下一个勇敢的小可爱会是谁呢?”小恶魔拍打着翅膀,不怀好意的目光在剩余玩家中来回穿梭,“哇哦,10号出发了,5号和7号也不甘示弱,大家记得要给它们加油哦!” 5号和7号分别是钱伟和彭明凡,两人打定主意抱大腿,自然要紧随大腿的步伐。靳丞的方法对于他们来说也有点过于勉强,便选择了唐措的法子——吊在钢索上,双脚勾住钢索,迅速爬过去。 这种办法他们在影视剧里看到过,又有唐措示范,倒不是很难。 10号的姑娘就生猛许多,她选择了靳丞的法子,在快要撞上崖壁时,突然一掌轰上去,成功获得缓冲。虽然受了伤,但问题不大。 6号吉利服如法炮制,等他们抵达对岸时,唐措和孟于飞也到了。 靳丞掏出一把左轮抛给唐措,这正是他在《风雪夜归人》里用过的那把。这位徒弟到现在都没个趁手武器,实在太惨了。 唐措接过枪,抬手就对准了孟于飞。 孟于飞瞬间头皮发麻,但他还没动手,就看到靳丞拿出绳子,一头绑在自己腰上,一头绑在箭上,弯弓对准了深渊。他很快明白过来,唐措是在给靳丞当警卫员,警告他不要捣乱。 剩下的玩家里也有过得不那么顺利的,趴在钢索上缓慢地朝这边挪动,譬如胆小的1号。 唐措也是在这时发现,只有1号是散人玩家。2、9、11是一起的,3、6、10又是一组,且隐隐以10号为主。 2、9、11对视一眼,也选择了更稳妥的办法,他们三个实力一般,比1号强一点,但比不上钱伟和彭明凡。这样一来速度明显拖慢,而深渊底下的大虫子们已经等不及了。 孟于飞也不想等。 “你们想等那些胆小鬼就继续等,我可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孟于飞一边说一边后退,双眼戒备地盯着唐措和靳丞。 他还记得任务要求,最终的个人奖励可是和比赛名次挂钩的,鬼才理会那些垃圾。 唐措没有出手,询问的目光看向靳丞。 恰在这时,深渊里的大虫子一块儿发疯了,地面剧烈震动,即将抵达的钱伟一个没抓住,直直往下掉。 就连紧紧趴在钢索上的9号也再次打滑。 靳丞当机立断,一箭射出。弓箭上拖着绳索,速度比人下落得更快,瞬息之间来到钱伟身侧。钱伟也算是个机灵的,一把抓住,身子在崖壁上连磕好几下,终于在变成口粮前停住。 他痛得简直快晕过去,抓着绳子的手掌都被磨出了血,全身上下的骨头都疼。可他随便往下看一眼,就发现自己的脚都快荡到人家嘴巴里了,那血盆大口腥风阵阵,熏得他一个激灵。 “快!快拉我!大哥救命啊!!!”钱伟一边往上蹬一边喊,全身寒毛倒竖,冷汗直流。 那厢9号还在钢索上挂着,他也想喊救命,可一张口就灌满嘴风。好不容易钱伟被拉上去了,靳丞才腾出手来也给他递了根绳。 “哇哦,这可真是和谐友爱的一幕呢,这在我们恶魔城可不多见。”小恶魔延续着他的夸张语调,却满含讥讽,“8号已经到第二关卡了哦,现在让我们来聚焦8号吧!第二关,主宠默契大考验!” “8号究竟能不能保持领先,第一个到达终点,获得至高的荣耀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说罢,小恶魔就哼着歌飞到前头去了。道路两侧依旧是奇形怪状的房子,窗户里的怪物观众们对唐措等人指指点点,似乎不大满意他们刚才的表现。 可他们又着实喜欢靳丞,唐措听到那一大串叽里呱啦的鸟语中不时掺杂着“4号”这样的字眼。 此时,爬钢索的玩家也终于抵达,一个个躺在地上大喘气,浑身脱力。9号被靳丞救了两次,爬起来刚想说谢谢,却见靳丞收了绳子转身就走,端的是潇洒如风。 跟他一道走的还有唐措和钱伟、彭明凡,10号的姑娘略作思忖,也打断了休息,跟同伴追上去。 一行人走得飞快,转眼就走过了街角。 前方出现一个巨大的宛如古罗马斗兽场的地方,形形色色的怪物观众坐满了台阶,正翘首期盼他们的到来。 “8号!调皮的8号又没有完成主人的指定任务,萨利夫人要生气了,这次她会给8号什么样的惩罚呢?”小恶魔开心得上下翻飞,“oh,萨利夫人拿出了她的擀面杖。打是亲骂是爱,擀面杖打在爱宠身上,疼的可是主人的心呢。” 只见斗兽场中,一个穿着围裙、身高足有两米的壮硕大妈正挥舞着擀面杖朝孟于飞当头砸下。她的皮肤是蓝色的,围裙下面是无数蠕动的触手,足足十几条,让孟于飞根本无处可逃。 “啪——”孟于飞被一杖拍飞在地上,猛地吐出一口血,又被触手捞起。萨利大妈心疼地将他抱在怀里,完美贯彻“打是亲骂是爱”的宗旨。 钱伟看着孟于飞身上那黏糊糊的样子,差点没吐出来。其余人的反应也不遑多让,那一双双惊恐的眼睛扫过场中其他的怪物,很难说服自己这些怪物比萨利大妈好多少。 斗兽场依旧分了十二条赛道,1到6往左边,7到12往右边,互不干扰。每个跑道都站着一个怪物,正充满慈爱的看着他们。唐措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主人”,一条黑鳞的长着爪子的巨蛇。 钱伟的是一只浑身长满眼睛的巨鼠。 彭明凡的是头上长角的半人马。 靳丞就厉害了,他碰到一只会飞的双头火焰鸟。英俊的诅咒,火抗80,可能都诅咒到他一个人身上去了。 最害怕的却是钱伟,他看着那浑身眨巴着眼睛的老鼠,翻个白眼就能晕过去。末了,问“我能不能自杀?” 彭明凡“不能。” “看来我们剩下的选手都到了哦。”小恶魔又重新关注他们,高举麦克风,“来吧,你们心爱的主人已经等候多时了,现在就开始你们的默契大考验!” 话音落下,除了孟于飞外其余十一个赛道同时弹出一个光屏,显示着考验内容。唐措那块赫然写着——为黑魔大人烹饪一顿可口的晚餐。 他再看其他人的,靳丞被安排跟火焰鸟玩钻火圈,彭明凡需要给半人马挠背,钱伟就厉害了,系统让他给主人戴墨镜。 倏忽间白光一闪,钱伟手上就多了一副巨无霸墨镜,但这墨镜的款式除了特别大、镜架是绳子之外,跟人类戴的没什么区别。 他看看墨镜,再看看那只浑身是眼睛的巨鼠,难以置信“他长那么多眼睛只有两只是真的吗?其他是摆设吗???” 不过钱伟再看旁边的6号吉利服要给屎壳郎洗澡,心里一下就平衡许多。 此时孟于飞的第三次考验也开始了,光屏上显示——萨利夫人需要出一趟远门,可是她没有一件合身的裙子。为了不让心爱的主人伤心,请参赛选手为她缝制一条漂亮裙子吧! 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台老式缝纫机和一大筐碎花布。 孟于飞要疯了,他疯了靳丞就开心了,冲他友好地挥挥手,转头就去找火焰鸟玩钻火圈。火焰鸟有两个头,一个喷完另一个喷,一喷一个大火圈,叠起来就是奥运五环。 靳丞耍杂技的时候,唐措就站在灶台前思考人生。 他真的只会烧水煮泡面,可这一堆生肉,该怎么办? 叫黑魔的大蛇游过来,龙爪似的手扒在灶台上,神色亲昵地对着唐措吐舌头。唐措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做得不合他胃口,他就会立刻翻脸。 要不干脆毒死他? 可是很多蛇本来就带毒,下毒毒得死吗? 唐措有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天马行空一顿乱闯,片刻才回神。左右他不可能在短短几分钟内进化成星级大厨,他干脆把肉整块整块地放进大铁锅里,再按直觉把桌上的佐料都加了一遍,放水,生火,盖锅盖。 完美。 “好的,12号大宝贝已经率先盖上了锅盖,不知道它做的晚餐味道究竟合不合黑魔大人的心意呢?大家如果喜欢它,可以给它刷礼物哦!” 小恶魔从这个赛道飞到那个赛道,花蝴蝶似的到处解说。 “10号也很快哦,不愧是本届比赛唯一的雌性选手,它给玛莎阁下化的妆看来很讨玛莎阁下的欢心呢。看看这华丽又不失阳刚的妆容,我想它一定会在我们魔鬼城掀起新的风潮!” 钱伟听到这溢美之词,忍不住回头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夸张的紫色眼影和大红唇,还有堪比水墨大师的晕染技术,让钱伟觉得自己这个直男上去都比她化得好。 可偏偏观众们反响热烈,在小恶魔的带领下,一波又一波的欢呼朝10号涌去,甚至有怪物往她的赛道里扔礼物。 “本届比赛第一个礼物诞生了!恭喜10号!” 有一就有二,短短几分钟10号收到了三个礼物,虽然不知道这些礼物有什么用,但她明显化得更起劲了,手里的化妆刷甚至刷出了残影。 钱伟继续犯难,抖着手不知道该把墨镜往哪儿戴。 巨鼠先生已经有点不耐烦了,眨眼的速度快过闪光灯,而就在这时,两股奇异的味道从右侧赛道飘过来——像是隔夜的馊饭又重新放进锅里煮,还煮糊了的味道,里头还混杂着一股屎的芬芳。 隔壁屎壳郎在洗澡,这钱伟知道。 可另一股味道又从哪儿来? “12号!惊天大宝贝的惊天晚餐出炉了!黑魔大人闻到味道直接晕了,我的天呐,它竟然在里面放了千面蜘蛛的唾液,那**的味道——我的天呐!”小恶魔一边叫着一边捂鼻子撤退,也亏得唐措是个猛士,到现在仍站在灶台前屹立不倒。 “啪!”一个礼物从观众席扔到12号赛道,送礼的观众还骄傲地站了起来。 那是一个背着蜘蛛壳的流浪汉,不,或许是体内藏着流浪汉的蜘蛛。 反正花钱的都是大爷。 唐措盖上锅盖向蜘蛛点头致敬,弯腰捡起礼物一看,是一捆白色的蛛丝。他试了试,蛛丝可以放进素材栏,估摸着是个好东西。 远处的钱伟看了,心想着做道黑暗料理都能拿礼物,把心一横,找准巨鼠脸上原有的眼睛位置就把墨镜给绑上了。 “5号考验失败,主宠默契度0!”小恶魔的嗓音突然尖利,随即幸灾乐祸地飞过来,站在巨鼠的脑袋上说“巴比伦先生看起来格外生气呢。” 巨鼠巴比伦当然很生气,他的眼睛明明在脖子上,这只该死的宠物却还是不记得。于是他一把扯下墨镜,戴墨镜的眼睛里登时射出两道激光,把钱伟从跑道的这一头射到另一头,再撞上弯道屏障弹回来。 钱伟艰难地摸出治疗药剂给自己续上,一把眼泪一把血,哭得真情实感。 三分钟后,10号的姑娘第一个顺利通关,紧接着是民间钻火圈杂技表演艺术家靳丞。火抗80的属性让他不可避免地损失了一些生命值,可杂技这个东西无论放到哪个世界都是很受欢迎的,所以他一边嗑药一边收了不少礼物。 譬如一朵食人花、一块鳞片,和一堆从某个怪物嘴里吐出来的破铜烂铁。 光屏上很快刷出了他们第二轮主宠默契考验的内容。而此时的唐措呢?他盘腿坐在他的12号赛道里,无所事事。 因为他的主人,晕了。 第27章 决胜魔鬼城(四) 唐措等了十分钟,大蛇还没有醒过来。 彭明凡、6号吉利服等人相继完成了考验,刷背、搓澡这样的任务没什么大惊险,但也没有任何奖励。 场上最受关注的是靳丞和唯一雌性选手10号,两人都碰到了问答题。 问靳丞,第一题,火焰鸟约克夏大人最喜欢什么运动? a钻火圈 b在极地冰川游泳 c炭烤小精灵 d玩躲避球 三短一长选最长,靳丞选b。回答错误,被火焰鸟追着满场跑。 第二题,火焰鸟约克夏大人的初恋是谁? a魔女乔安娜 b伊丽莎白小姐 c小精灵** d甲虫骑士 小精灵做错了什么,一会儿是初恋一会儿被炭烤,因为是逝去的初恋所以被炭烤了吗?靳丞这个老光棍不是很懂,果断选择d。 回答错误,靳丞再次被愤怒的主人追着跑,但只要他跑得够快,火焰就烧不到他的屁股。 “哈哈哈哈哈!”小恶魔看得特别开心,鼓动全场观众一块儿看戏,但随即他又发现另一处宝藏,“快看12号啊!我们的大宝贝12号,它是多么的善解人意,竟然亲自给黑魔大人喂晚餐了!” 唐措不想等了,端起铁锅撬开大蛇的嘴就往里倒。咕嘟咕嘟,奇异的味道又飘散开来,熏得全场心醉。 大蛇终于有了动静,尾巴倏然绷直,蛇身翻滚着,身体里似乎有什么在涌动。 唐措丢开铁锅迅速后撤,退开十米远,大蛇猛地吐出一大堆东西来。食物残渣、废铜烂铁,各式各样的东西,一直蔓延到隔壁赛道。 11号吓得一溜烟跑开。 观众席齐齐“噫——”地移开视线。 “黑魔大人醒了!”小恶魔也拍打着翅膀飞得远远的,直至自己变成天上的一个小点,才捂着鼻子继续播报“黑魔大人看起来很生气啊,他一点都不喜欢这顿晚餐的味道。好的,我们看到12号已经跑了,他跑得非常快但是没、有、用!哈哈哈哈!” 唐措被大蛇咬中肩膀,立时觉得自己头顶绿油油的。打开人物面板一看,显示中毒状态,生命值上限减少30。 “啧。”唐措面无表情地表达不满,转头看到远处的靳丞站在火海中淡定喝药。靳丞连错三题,整个4号赛道已经变成一片火海,避无可避。 这种时候,比的就是谁药多。 很快,唐措看到了他的第二项考验——黑魔大人是一位学识渊博的魔药学教授,今天他需要配出一份变身药剂,可是助手临时生病了。作为他的爱宠,请参赛选手协助黑魔大人完成配置。 魔药? 唐措看着灶台变试验台,药臼、全套的试管、水晶量杯、坩埚、毛刷,应有尽有。实验台旁的置物架上则放着许多的材料,有不知名的叶子、树枝、羽毛、各类矿石等等,颇有点中世纪黑魔法的意味。 魔药学,不出意外的话着就是永夜城职业体系中的一个分支。闻晓铭能够自主研发药剂,可能就和魔药学有关。 唐措来了兴致,神色也认真许多。 试验台上放着变身药剂的配方,大蛇的蛇尾卷着一个沙漏放在地上,按照流速,大约能坚持半个小时。 也就是说唐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来完成这项考验。 半个小时过去,其他玩家可能都去第三关了,但无论唐措成功与否,他都获得了这份配方,所谓的有得必有失么? 唐措略作思忖,便不再浪费时间,抓紧配药。他不知道置物架上的药材分别对应什么名字,所以只能通过外形、气味来判断。 五分钟后,“砰!”坩埚冒出黑烟,无法相容的半成品药剂爆炸开来,把唐措的衣袖都炸出一个洞。 “哇哦,12号真的是个胆大无比的大宝贝呢,瞧瞧它竟然将龙须根和星沙放在一起,黑魔大人的脸都绿了。大家可以来猜猜他最后会炸几次锅呢?猜对了也没有奖哦。” 这时,孟于飞终于完工,给萨利夫人展示出自己疯狂踩缝纫机的成果——一个两头贯通的碎花破布袋,迎风招展的线头比袋子上的碎花还要多。 萨利夫人没有立刻翻脸,她好脾气地拿着破布袋往自己身上套,但这布袋是xxxl的,而她得穿xxxxl。 “¥¥¥……¥!!!”胸口卡住了,萨利夫人恼羞成怒,对着孟于飞疯狂辱骂,再加上触手鞭打,带着海腥味的唾沫星子差点喷到隔壁的彭明凡。 彭明凡招谁惹谁了。 左边屎壳郎,右边章鱼怪,高贵的半人马还要跟他玩抛接球。如果他接不住,那被当成球抛的就变成了他自己。 “砰!砰!砰!”唐措还在不停炸锅,生命值从70不停往下掉,一次掉个8、9,踏上了靳丞喝药扛伤害的老路。 靳丞迎来了最终考验——猜猜我是谁? 火焰鸟约克夏有两个头,这两个头其实是孪生姐妹。靳丞作为她们的爱宠,当然得分清楚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 回答的机会只有一次。 不靠智力,只讲运气。 靳丞的运气很极端,要么很好,要么很差。左右是五五开的情况,他随便报了一个答案,竟然猜对了。 “恭喜4号!三关考验成功两次,主宠默契度高达60以上,不愧是我ick的小可爱,让我们一起为它献上热烈的掌声!” 第一个完成考验的是孟于飞,虽然他失败了整整三次,可他成功活了下来。通过之后他也不敢多做停留,愤愤地瞪了靳丞一眼,转身就走。 可他刚走出十来步,小恶魔的恭喜声响起。他心里咯噔一下,猝然回头,一支金属长箭在他瞳孔中放大。 “靳、丞!”孟于飞狼狈滚地,额角划出一道血痕。 “我警告过你。”靳丞持弓对准了他,“如果你再敢出手,我一定宰了你。” 孟于飞“我杀的又不是你!那些低级区的垃圾跟你有什么关系,更何况他们根本就没死!” 靳丞“他们死不死关你屁事。” 孟于飞“你!” 两人再度交手。4号和8号赛道虽然隔着一定距离,无法近身作战,可靳丞是个弓箭手,这样的限制反而是他的优势。 再加上孟于飞刚被章鱼怪揍过,状态不佳,靳丞此时出手,正是典型的趁你病要你命。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圆形广场。 这丝毫没有打扰到唐措,他依旧专心致志地炸着自己的坩埚,用排除法确认每一种药材的名字,不断往正确答案靠拢。 他随身带了两支初级药剂,已经喝掉一支,现在还剩一支。 很快,其他玩家陆续完成考验,有三次考验都没通过纯靠硬抗的,譬如钱伟。有三次都侥幸通过的,譬如10号的姑娘。其余人或多或少都失败了一到两次,身上挂彩。 3号、6号、10号略作商议,立刻紧追靳丞和孟于飞而去。这一组的综合实力要比钱伟和彭明凡要更高一些,看样子是要去争一争最后的名次。 2、9、11也随后跟上。 原本钱伟和彭明凡应该快他们一步,但彭明凡看了眼唐措,说“我们等一等,一起走。” 场中只剩下钱伟、彭明凡、唐措,和倒霉蛋1号。1号已经连错两次,整个人痛苦得蜷缩在地上,被他的主人打得肺都要咳出来了。 光屏上刷出他的第三题,他睁着青肿的双眼不敢去看,拼命朝隔壁赛道爬,“救我、救我!求求你们救我啊!” “你自己站起来答啊!”钱伟刚磕了药缓过一口气。 “我不行了,不行的!”1号的脸上又是血又是泪,“我本来就是被拉来做强制任务,我没有办法,你们救救我啊!” 强制任务。 听到这个词,便是唐措都忍不住转头看。 张兴曾经说过,赖在永夜城不主动做任务的玩家会触发强制任务,以一个月为限。所有的强制任务都九死一生,或许不是指这个任务本身有多恐怖,而是对于被拉进强制任务的玩家来说,任务的难度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难怪这个1号连队友都没有。 “哎呀呀,看来1号已经坚持不住了呢。这关的考验是要按照主人指令完成指定动作哦,再不爬起来的话主人可要生气了。整个魔鬼城都知道塞维斯大人的脾气不太好,我们可怜的1号能不能承受他的怒火呢?”小恶魔看起来也不怎么喜欢1号,还在煽风点火。 塞维斯是个标准恶魔样,红色的眼睛、头上长角,身材魁梧。 1号光是看着他的模样就吓破胆,而他除了逃跑什么都不会。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1号见没人来救他,愈发崩溃,踉跄着从地上爬起,转身想跑。 可是他的拖延已经惹怒了恶魔塞维斯,抬起巨大的脚就像他踩去。 千钧一发之际,唐措忽然举起左轮,“砰!” 一声枪响,子弹打在塞维斯脚踝。 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人体描边大师彭明凡也打中了塞维斯的小腿,擦破了点皮。塞维斯的动作稍稍停顿,1号就地滚开。 “!”塞维斯大怒,观众席也一片躁动。 “这一届的选手果然都太友爱了,一点都不符合我们魔鬼城的精神面貌。敬告各位小可爱,你们这样子可是会得不到礼物的哟。” 回应小恶魔的,是唐措面无表情的第二枪。 塞维斯皮糙肉厚,寥寥几枪并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他打不到唐措,便把怒气都洒在1号身上,更用力地向他踩去。 钱伟看得心惊胆战,但他没有什么远程攻击的能力,所以只能看着。令他最惊奇的是唐措一只手开枪,另一只手竟然还在往坩埚里放药材。 “砰!”坩埚随着枪响一块儿炸了。 唐措腾出手来,双手持枪。可距离太远,子弹有限,唐措只能在关键时刻开枪阻一下,1号逃得惊慌失措无法有效配合,还是没能逃过被踩中的命运。 “啊啊啊啊!”塞维斯的大脚直接碾断了他的一只胳膊,惩罚也到此结束。 钱伟被那惨叫声刺得心里突突,他下副本好几次,却还是无法习惯这种场面。彭明凡推了推眼镜,神色还算平静,但却转过了头去。 唐措没说话,收起枪立刻开始配药,此时距离时限结束还有——七分钟。 小恶魔的心情又好起来,“12号这个不听话的大宝贝又会怎么样呢?你可得抓紧时间哦,你是最后一名了呢。” 唐措头也不抬,手里的动作却快了几分。只见他拿起药材看都不看就往坩埚里放,一连好几样,似乎成竹在胸。直到最后拿起一瓶星沙往里倒时,他的脸上才显出凝重来。 但他并不犹豫。 3g星沙,只要一点点,五彩斑斓的沙子洒进咕嘟咕嘟冒着黑色泡泡的坩埚里,瞬间就与药液发生反应。 黑色在迅速褪去,与沙子同色。唐措按照配方上要求的不停搅拌、搅拌,那斑斓的颜色继续褪去,直至变成透明。 可就在他以为要成功了的时候,坩埚又炸了。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是小恶魔似乎听到了远方的动静,脸上流露出惊喜,“看来前面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了,小恶魔大人不陪你们这些吊车尾啦!我们第三关见!” 说罢,小恶魔朝前飞去,不多时便消失不见。 怪物观众们发出嘘声,似乎也都在催促着唐措抓紧时间,他们可不爱看这么磨叽的比赛。 唐措重新开始配药。 还是一样的操作,还是一样的结果,距离时限结束还有三分钟。唐措蹙眉,他心知自己是配不出药了,也没有那个天赋,便干脆一脚踢翻了沙漏。 “嘶——”黑魔吐着蛇信发出危险的信号,可他还没行动,一只手忽然伸到他嘴边。 唐措“快咬。” 黑魔怔住,钱伟和彭明凡也怔住。 唐措的骚操作却还没有结束。 被咬第二口后,唐措的生命值上限再次减少20,比第一次中毒少扣10,掉到了50。光屏很快刷出他的第三关考验,跟靳丞如出一辙的不知所云问答题。 唐措看都不看选项,三题全部盲选c,一题正确两题错误。 黑魔怔愣着,又被他催着咬了第三口。 整个过程唐措总共耗时四分钟,生命值上限掉到40,一朝回到解放前。唐措挑了挑眉,随即招呼钱伟和彭明凡,“走。” 端的是一个雷厉风行。 两人回过神来,好不容易跟上大佬的步伐,却见大佬忽然又停下来。 唐措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东西,那是一个长了绿绣的指环,绿绣层层叠叠,已经把指环原来的样子遮掩住了。这东西显然是第一关考验时黑魔吐出来的,唐措本不想捡,可就在刚才他不小心踢到它时,耳边响起了熟悉的铃铛声。 “叮!” “恭喜玩家触发隐藏任务《月隐之国》,本任务为连环任务,可选择单人或组队模式,请玩家决定是否即刻进入?” 唐措略作思忖,选择了否。心念一动,播报声立刻消失,那没生锈指环静悄悄躺在他的掌心,仿佛从未出现过异样。 “唐哥,怎么了?”钱伟在5号赛道喊着,看样子他们都没听到播报声。 “没事。”唐措将指环收起,没有声张。 1号还瘫在地上,痛苦地哼哼。钱伟叫了他两声,提醒他赶快出发,他也没动。双方隔着几个赛道,钱伟也不可能再停下来等他,咬咬牙转身就走。 五分钟后,三人踏上了一条满是怪物尸体的宽阔大道。这些怪物长得都很相似,尖鼻子尖耳朵,皮肤呈青黑色,个头很小,手里拿着刀,有点像网游里经常出现的小怪哥布林。 这大道上死亡的哥布林数量极多,越往前越多,密密麻麻到处都是。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了赛道与赛道之间的限制。 钱伟终于跑到了唐措身边,声音发紧,“这些都是被前面的玩家杀掉的吗?” 彭明凡“估计是,我们得快。” 三人不再多言,全速往前赶。而唐措在这时又回头看了一眼,路的尽头,他们来的地方,已经死亡的小怪又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加速。”唐措冷声。 小怪刷新了。 第28章 决胜魔鬼城(五) 十多分钟的赶路后,唐措三人终于追上了大部队。 最先传入他们耳中的仍然是小恶魔的声音,“哇哦、哇哦,看看我们的4号,它真的是超棒的!看看这矫健的身姿,看看这凶悍的招式,我们魔鬼城里难得有这么棒的宠物,它的血统一定很纯!8号也不错哦,不要气馁哦,被打倒了就要爬起来咬回去,你可以的!” 孟于飞仍在抵抗。 他的一只胳膊已经负伤,背上、腿上也都是伤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狼狈至极。靳丞一箭袭来,他连忙闪身往小怪堆里撞,让成群的小怪为自己打掩护。 他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前几次被靳丞送进监狱的情形,而这一次,是真正的生死存亡。他不能死,哪怕真的要死,也绝不能死在靳丞手上。 小怪嗷嗷叫着向靳丞扑去,它们单个的杀伤力并不强,但胜在数量巨多。放眼望去,路的尽头密密麻麻都是小怪,杀死一个,就会涌上来一大群。 玩家们几乎无法在道路上站立,稍有不慎就会被小怪包围。而在这个时候,6号吉利服的火箭炮就成了杀怪利器。 “轰——”一炮轰出去,根本无需瞄准,小怪倒掉一片。 他的队友3号就在他旁边捡漏,看到哪个倒在地上还没死,就上去补一刀。10号的姑娘则要彪悍得多,她的能力是常见的火系异能,一个又一个火球往外砸,杀怪效率也很高。 2、9、11比不上他们三个,稍显手忙脚乱,身上也有挂彩,但暂时都没有什么生命危险。直到唐措三人赶到。 “后面的小怪开始刷新了!”钱伟大喊一声。 其余玩家们心里登时一咯噔,前面的小怪还没杀完,终点不知道在哪里,后面刚杀完的小怪就又刷新了? 前后围攻,这可怎么玩。 “加快速度!”10号姑娘的反应跟唐措如出一辙,如果后面的小怪要杀过来,那他们只能全速前进。 不前进,就是死,哪怕不被小怪围殴致死,也会被耗死,往前至少还能拼一把。 所有人加速杀怪。 唐措落在后头,他只有一把枪,枪里只剩一颗子弹了,自然不会逞强。此时他的武器是从地上捡的哥布林掉落的大刀,一刀一个虽然不快,但聊胜于无。 比起前后夹击的困境,他的思绪又有点跑偏,忽然想起孟于飞的刀意和钱伟的剑气来。张兴曾经说过,高手都有自己的能力,而像他那样的小虾米,只能依靠卡牌这类的道具作战。 可唐措至今也还没有入门。 他一没异能,二不会魔法,更不要说什么刀意和剑气,屁都没有。所以触发的条件是什么?是需要获得什么秘籍,还是跟nc拜师学艺? 思索间,唐措又一刀解决一个小怪,后退一步。 前头的靳丞在小怪脑袋上跳舞,从这里跳到那里,转身一个天女散花般的连射,唰唰唰小怪就倒了一片。 靳丞的箭,破防和杀伤力都很强,一只小怪根本挡不了,洞穿一个,箭去势不减,瞬间又中第二个。而小怪又那么密集,所以靳丞的一支箭往往能杀两到三个小怪。 这两到三个小怪倒地时又撞倒一两个,数目就极为可观了。 孟于飞抓紧一切机会想逃。 “铮——”靳丞一招出手,强大的声波攻击让小怪们纷纷被压倒,孟于飞也脚下一个趔趄,吐出一口血来。 他立刻抽刀回身,“铛!” 弯刀斜斜看在靳丞的箭上,这一次,没能砍断。 孟于飞已经快脱力了,满头满脸的汗跟血混在一起,刺得他眼睛疼。用力甩出最后一道球状闪电,孟于飞瞅准机会,竟是往后逃。 他虽被逼到穷途末路,可大脑还算清醒。 往前冲是不可能的,终点根本不知道在哪里,而那么多小怪势必会拖慢他的速度,消耗他的体力,被靳丞追上是分分钟的事情。 不如往后撤。 孟于飞就不相信那么多玩家,个个都是靳丞的帮手。靳丞不是爱锄强扶弱吗,他不是很伟大吗?那么多玩家混在一块儿,倒要看看他怎么动手。 其余玩家看到孟于飞突然后撤,果然没有出手阻拦。他们根本都不认识孟于飞也不认识靳丞,自然不会贸然出手。 钱伟犹豫了一下,而就是这犹豫,让他差点直面孟于飞的刀尖。 斜里忽然飞出一把刀,再次将孟于飞拦下。孟于飞偏头去看,又是唐措,那个可恶的12号。 唐措扔了一把刀,又捡一把刀,一刀捅了一只哥布林,抬头问“你想挟持人质吗?” 话音落下,其余玩家纷纷警觉。 唐措一句话戳破孟于飞的心思,将他叉到各位玩家的对立面,这让孟于飞恼怒不已。他二话不说朝唐措扑去,今天如果他逃不了,那至少也要拉个垫背的。 “小心!”钱伟急忙去拦。 唐措的动作也不慢,他特别有吊车尾的自觉,抓起一只哥布林就往孟于飞的刀尖上送。 孟于飞杀得眼红,二话不说抽刀斩落。下一瞬,又是一个小怪迎面飞来,他根本来不及细想,又一刀将之斩下。 “¥!”冲入耳膜的却不是哥布林尖利的惨叫,而是咒骂声。 孟于飞的刀顿了一下,仔细一看,才发觉这哪儿是哥布林小怪,是魔鬼城的怪物观众!是那个可恶的12号从窗户里拽出来的! 霎时间,整个魔鬼城群情激昂。声浪如排山倒海向中间道路上涌去,震得所有玩家都一个恍惚,脑子差点炸掉。 那个被唐措拽出来的怪物观众,一刀没被砍死,更是愤怒的、发了疯似的朝孟于飞扑去,血盆大口一下咬住他的胳膊,直咬下一块肉来。 “8号玩家发疯了,它竟然对着我们魔鬼城的各位大人们出手,违背了它作为一只宠物的原则!天啊,这是何等令人震惊又痛心的一幕!”小恶魔拍打着翅膀飞过来,气急败坏之中,也不乏一丝幸灾乐祸。 话锋一转,“12号大宝贝的举动也很耐人寻味啊,让我们看看它究竟想干什么呢?” 唐措不想干嘛,他只是灵机一动。 靳丞可以作证,唐措的灵机一动有很大的不确定性,是生是死全在一念之间。他是一个小混蛋,同样也是个小机灵鬼。 孟于飞最终还是把怪物观众杀死了,一不做二不休,而道路两侧的声势虽然浩大,却没有哪个真的冲下来打人。 可在这一刻,孟于飞对唐措的愤怒值瞬间超过了靳丞。 恰在这时,被6号吉利服一个火箭炮轰趴下的小怪群中,忽然升起一个绿色像素小方块,停在距离地面大约五六米的地方。 唐措、钱伟、彭明凡三人不明所以,其余人却似都知道那是什么东西,3号一个箭步冲过去,蹬在墙壁上用力跃起,用身体撞上那小方块。 小方块瞬间碎裂,化作光点散落,而3号的头顶闪过一个“20”的字样。 “超级马里奥么!”钱伟瞪大眼睛吐槽。 彭明凡则很快明白这游戏的玩法。看不见尽头的赛道,密密麻麻的小怪,大约1520分钟的小怪刷新时限,决定了这条路的艰难。任务要求说最起码存活三小时,他们在前面两关用去差不多一个小时,那剩下的两个小时就会花费在第三关。 小怪群中隐藏着特殊小怪,杀死他们就能触发像素小方块。这些小方块可以补血,或是别的什么,保证玩家的续航能力。 3号他们一路杀过来,应该已经触发过几次了。 弯刀又至,唐措闪身避过,同时眼疾手快地从地上捡起两把刀,转身格挡。双刀交错,将孟于飞的弯刀架住,孟于飞发狠,用力压下,却压不动。 唐措擅长近战,他的格斗技巧是靳丞手把手交出来的,在同年龄段中鲜有敌手。微微用力将刀抬起,唐措一脚踹在孟于飞肚子上。 小怪们却在此时蜂拥而至。 唐措一个错步杀入小怪群,学孟于飞,用小怪来给自己打掩护。孟于飞死死盯着他,他原打的就是挟持人质的主意,可唐措的实力超出了他的预期。 这简直是又一个靳丞。 在这个时刻,唐措和靳丞的身影几乎重叠,让孟于飞心里不由生出一丝忌惮。他迅速切换目标,转而朝着彭明凡杀去。 彭明凡的能力很古怪。 作为一个持枪者,他的枪法很烂,格斗能力也不行,但孟于飞的刀快要砍到他身上时,他瞳孔骤缩,那刀尖便倏然顿住。 彭明凡立刻滚地躲开。 孟于飞接二连三吃瘪,神色已极度难看,再回首看靳丞,他竟然全然没有过来追自己,反而冲在最前面大开杀戒。 整个玩家队伍开始全速前进。 靳丞是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还是太相信后面这些玩家能拖住他? 孟于飞再忍不住了,直接开大。刀尖凝聚起旋风,他咬着牙一刀抡圆,刀意猛然疯长至两米,无差别向四周攻击。 这一招,叫旋斩。 “躲!”唐措断喝一声。 钱伟和彭明凡等人亦满目错愕,相继往侧方扑去。9号倒霉蛋不幸中招,跟周围的小怪一起像麦子一样被割倒,只是他到底是玩家,那刀只是在他腰上割开一道口子,并没有直接剥夺他的行动能力。 “操!”他不由咒骂一声,却不敢反击。 此刻的孟于飞太过可怕。 小怪群中再度升起一个红色像素小方块,孟于飞快步上前接取,刹那间,弯刀上的刀意殷红如血。 唐措蹙眉,红色的小方块提升的难道是战意值?他当机立断,“往前!” 钱伟和彭明凡已经到了唯命是从的地步,二话不说爬起来就往前冲,也不管前面乌泱泱到底有多少小怪。 前冲之时,靳丞迅速后退,双方于眨眼之间完成换位。 “咻!”靳丞一箭杀到,眸光扫过唐措,“退。” 唐措退了。 靳丞身影如电,拆解长弓化作双刀,追着孟于飞就把他打退数十步。两人的战场迅速远离大部队,“砰砰砰砰”的交手声不绝于耳。 而这时,刷新了的小怪们终于从后方赶来。 靳丞凝眸,又是一刀砍在孟于飞的刀上,两人互相角力。下一秒,靳丞突然前冲,无视孟于飞的所有抗力,似炮弹一般推着他砸入小怪群。 “噗。”孟于飞一口老血喷在刀上,他怎么忘了,靳丞的瞬时爆发力几乎无解。就是这么突然给你来一下,钢板也给你打穿。 孟于飞几乎能清楚地听到肋骨断裂的声音,整个背部重重砸在地上,视野范围内除了靳丞就是小怪的刀。 说时迟那时快,孟于飞的掌心突然出现一个形似□□的玩意儿。 靳丞火速退开,可也来不及了。 “轰——”爆炸的余波掀翻了他的衣角,被炸飞的碎石和□□碎片划破他的大腿,就是喉咙里都忍不住泛起一丝痒意。 烟尘四起。 靳丞抹掉脸上沾到的一丝血,微微眯起眼,蓦地,耳边吹过一缕风。 孟于飞的刀破风而来。 靳丞侧身躲过,连退两步,不敢轻易触碰到那疯狂的刀意。孟于飞是真的发狂了,乱刀斩下,各种道具层出不穷。 其余玩家彻底不敢靠近,钱伟更是咋舌,不知道他到底哪儿来那么多东西。f区的玩家哪怕天天下副本,恐怕也攒不来这么多吧? 唐措也不知道孟于飞到底杀了多少人,抢了多少东西,但此情此景,可见一斑。 “你的手段呢?你就想这么跟我拼到最后吗?”孟于飞捂着心口,愤愤地盯着靳丞。 两人的身边满地浮尸,他们都没有刻意再去杀小怪,但如此激烈的比拼之下,根本没有小怪能撑得过去。 靳丞没说话,他早说过了,打架不要瞎哔哔。 可孟于飞不甘心,咬牙切齿道“我不明白。” 你为什么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那些垃圾,死就死了,而我本可以活到最后。 “哐铛!”靳丞一箭射在他手腕上,孟于飞的刀掉落在地,一只胳膊彻底报废。然而靳丞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一箭之后又一箭。 小怪们趁机蜂拥而上,孟于飞左支右绌,终于用光了身上能用的道具。 可他还是没能挡住靳丞的脚步。 最后一击,靳丞大步上前,一刀刺下。 鲜血喷涌的刹那,孟于飞倏然倒地,眼前只剩下魔鬼城惨白的天。靳丞牢牢握紧刀柄,冷厉的脸上溅着几滴血。 他在这时才有闲心告诉他“他们比你弱,你杀他们,合你的理。那我比你强,我杀你,天、经、地、义。” 整个魔鬼城,群情激昂,山呼海啸。 “最激动魔鬼心的一幕出现了!我们魔鬼城的比赛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啊!”小恶魔嗓子里暴起青筋“4号,记住4号!请大家为它致以最热烈的欢呼,绝对的冠军候选4号!” 第29章 决胜魔鬼城(六) 孟于飞死了。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一件又一件礼物被抛下,甚至有观众直接抛下了像素小方块,绿色的、红色的,还有蓝色的。 其余玩家看得心痒难耐,可没人敢上前抢夺。 “别分神。”彭明凡跟钱伟背对背,出言提醒。钱伟赶紧回神,一面惊叹于大佬的牛逼,一面继续打小怪,羡慕是有的,但他不敢嫉妒。 钱伟如此,其他人更如此,整个赛场突然变得沉默,只有小恶魔继续兴奋地叨叨叨,看着靳丞的眼神像看着什么稀世珍宝。 10号等人都下意识离靳丞远了点。 唐措也离他远了一点。 靳丞有时真的不知道这位徒弟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你躲什么?” 唐措“随大流。” 靳丞“你给我过来。” 唐措“哦。” 靳丞被他给气笑了,唰唰解决了几个靠过来的小怪,指着地上的东西让他捡。唐措浑不在意,问“这里有能解毒的吗?” 靳丞“你中毒了?” 唐措“生命值上限掉到40了。” 靳丞“你成心来气我的吗?” 唐措真不是成心的,就是这破比赛,比着比着就这样了,理不直气也壮。但眼前这堆东西里真没有能解毒的东西,于是靳丞自己掏了一支解毒剂给他。 这一支药剂在永夜城官方药店里卖3个点,唐措没舍得买。 喝了药,唐措的生命值上限缓慢回复,他也老老实实地捡起了东西。靳丞自己拿了绿色和红色的方块,把蓝色的让给了唐措,那是加防御值的。 至于地上的东西,两人也没有细看,把能捡的都捡了,转身又杀入小怪群。 此时,钱伟等八位玩家还在前方不断推进,靳丞和唐措便留下断后。唐措没有范围攻击的大招,所以他主要负责——捡漏。 捡漏也是个技术活,如何在不干扰到队友的情况下拦住所有漏网之鱼,既考验他的灵活机动性,又考验两人的默契度。 队伍持续推进。 整整半个小时,钱伟等人打得毫无后顾之忧。 可无休止的杀怪,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已。 “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9号喘着气,看着仍望不到尽头的路和成群的小怪,头皮发麻。 10号的姑娘再次祭出纸船模样的道具,企图跟队友一起飞过去。这儿倒是没有飞行限制,可三人刚刚登船起飞就吸引了小怪的全部仇恨值,哥布林们双眼放红光,齐齐向飞船掷刀。扔了刀还不算,它们一窝蜂地叠起了罗汉,堆成小山样拼命去拉飞船。 三分钟不到船就坠毁了,正掉在小怪堆里。 钱伟看着那仿佛被潮水淹没的一幕,背上不由渗出冷汗。等到10号三人组从小怪堆里杀出来,不死也脱了层皮,战力大减。 “怎么办?”钱伟看向彭明凡,“那个要用吗?” 彭明凡的状态比他稍差一些,但神色还算冷静,“再等等。” 又十分钟过去,队伍推进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变慢了。 此时距离任务要求的三个小时,还有最后的四十五分钟。 6号吉利服扛着火箭炮,双手已经在发颤,开火的频率也逐渐下降,“不行了,能量快不够了!” 小怪堆里又升起一个绿色方块,10号的姑娘去接了,回头道“这里没办法休息,再撑一下!” “看来大家都快到极限了啊。”小恶魔居高临下地看着,满意地欣赏着一张张狼狈的脸,拉长了语调说“还有多久才到终点呢?你们猜我会不会告诉你们呢?哈哈哈,我不告诉你们!” “继续杀吧!” “打吧!” “魔鬼城的宠物一定要有最锋利的爪牙,最凶猛的姿态,只有坚持到最后的,才能获得丰厚的奖励!才值得最热烈的掌声!” “各位。”小恶魔又高高飞起,“让我们一起期待吧!” 观众们沸腾了,它们越是激动,小怪们也越是激动。那一双双赤红的眼睛盯着玩家们,更疯狂地朝他们扑去。 靳丞和唐措便在这时大步冲上,与其余玩家再次完成互换。这样一来,冲在最前面的就变成了他们两个。 靳丞拉满弓弦,神情难得的肃穆。 “铮——”琴声响彻,带起了风萧萧兮的悲壮。弓弦割破手指,血滴蹦碎的刹那,声波被二次放大。 那是如海浪般汹涌澎湃的攻击。 霎时间,小怪们被掀了个人仰马翻,足足清出十余米的空地。又因为前面还有小怪在不断涌来,被声波攻击掀飞的和还在涌上来的撞在一起,竟堆成了一堵墙。 小怪们吱哇惨叫着,殷红的血顺着这面墙流下来,唐措迅速翻墙杀上,双手各持一把刀,手起刀落。 靳丞也紧随其后,但他没有多做停留,独自杀到前头,再如法炮制。 一面又一面的小怪墙竖了起来,有时也像个小土包,已经死了的压着还活着的,前面的挡了后面的,成群成群的小怪们被分割开来,而后被唐措迅速收割。 钱伟的嘴巴张成了o型。 彭明凡也吓到了,但他向来比较沉得住气,猛地一拍钱伟的肩膀,“别发呆,后面还有!” 其余人也纷纷醒悟,后头的小怪被靳丞和唐措清了不少,可随着小怪不断复活,杀是一定杀不完的。靳丞和唐措的迅猛激励了他们,刚刚落下去的气势有所回升。 “杀啊啊啊啊!”6号开始为自己打气,打着打着火箭炮熄火了,只能自己上。 此时距离三个小时还有最后的二十八分钟,终点未知。 怪物观众们看得起劲,礼物和小方块陆续被丢下,但大多都是无用货。玩家们拼死拼活地在打小怪,还要花心思去辨别礼物,一个头有两个大。 彭明凡好不容易捡着一个有用的,还是一筐看不出具体材质的黑色煤球似的东西。10号的姑娘是火系异能,方才一点火星渐在这上面,那煤球竟炸了开来。 “有炸·药!过来帮忙!” 大家一听炸·药就来了精神,纷纷聚集过来,就以这一筐炸·药为防线,疯狂往小怪群里投掷。 “砰、砰、砰!” 从后方赶来的哥布林们不断被掀飞,防线守住了,但气味不大好闻。钱伟绿着脸,忍不住说“这一筐不会是哪个怪物的屎吧?” 10号的姑娘“闭嘴。” 钱伟闭嘴了,他觉得自己可能天生跟女人犯冲。 前头的唐措也祭出了道具,正是他从刚才捡的那波礼物里挑选出来的——一张水墨卡牌,流星飒沓。 唐措双指夹着卡牌,竖于胸前。心念一动,卡牌上顿时泛起光亮,漫天的流星便如雨落下,拖着璀璨的炫目的尾光砸在小怪群里,杀伤无数。 这是唐措观摩孟于飞出手后得出的使用方法——卡牌无需掷出,也可发动。 当然,孟于飞出手更老练,随手一挥技能发动,发动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也几乎没人看到那张牌在哪儿。 永夜城的卡牌都属于消耗品,但使用次数并不一样。唐措当初拿到塔罗牌时,使用次数仅剩一次,这是手指接触卡牌时能够直接感应到的。 孟于飞从程克那儿拿到的球状闪电使用次数较多,但它们的初始值是几次,唐措就不知道了。 这一次的水墨卡流星飒沓,使用次数为3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唐措收起卡牌,跟随靳丞再度杀出。 后头的玩家们凭借一筐“炸·药”顺利为自己赢得了喘息的机会,吃下几个像素小方块后,重整旗鼓继续推进。 此时距离三个小时的基础目标,还有最后的十三分钟。 9号快坚持不住了。他在走钢索环节两次打滑,本就用了太多的力气,实力也不算强。这一个半小时不停歇的打怪不止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更让他负伤累累。 治疗药剂和小方块能吊住他的生命值,可频繁的受伤磋磨的不仅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意志。精神上的疲惫往往是无法消除的。 “咚。”9号倒了。 2号和11号作为他的队友,连忙过来拉他,这才避免了他被小怪围殴的局面。两人手忙脚乱地把9号拖到身后,精神业已紧绷到极限。 “兄弟坚持住啊,马上要到了!”路过的6号吉利服也累如死狗,与其说是在给他们加油,不如说是在给自己鼓劲。 每一个人都气喘吁吁,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刺得伤口生疼。 唐措的鬓角也被汗水打湿了,双手握着刀,稍微喘口气,眼神依旧冷厉。他在想一个问题,“终点还没出现,三个小时一到,游戏会结束吗?” 靳丞“也许不会。” 唐措嘴唇紧抿,不说话了。 靳丞看了眼身后的玩家,道“通关的触发条件可能是有人抵达终点。” 永夜城一大特色——通关永远靠猜。 “你去?”唐措挑眉。 “你不想跟我一起去?”靳丞也挑眉,“如果三小时还没通关,后面那些人可能就垮了。” 唐措手上动作不停,接连砍倒几个小怪,浑不在意,“你一个人更快。” 靳丞微笑,“这倒也是。” 永夜城的战斗模式与现实中不一样,以唐措现在的水平,跟过去恐怕会给靳丞拖后腿。两人都不是爱废话的人,也不兴“youjuiju”腻腻歪歪的那套,一旦有了决断,身影就交错开来。 靳丞全速前进,不再想着给后面的人开路,速度自然就快多了。唐措则稍稍后退,与钱伟和彭明凡汇合。 “大哥他去哪儿啊?”钱伟略有些着急。 “终点。”唐措言简意赅,目光扫过其余人,道“撑过三小时不一定能通关,去终点有名次奖励,你们自己看着办。” 语毕,任凭其他人怎么说,唐措也不再管。 10号的姑娘面露沉思,一边打怪一边有意识地瞟着唐措,几分钟后,终于决定向终点拼一把。她一直很有拼劲,两个同伴虽面露犹豫,但还是把某样道具掏给了她,给她打掩护送她离去。 2号急了,“他们都走了我们怎么办?!” 3号也很急,但10号是他的队友他当然出言维护,“能怎么办?继续打啊!有本事你也争名次去!” 说话间,又一波小怪扑过来,几人打的打、躲的躲,没了两个战力,打得愈发艰难。唐措看得分明,这些人实力本就不强,又消耗过大,再继续往前冲恐怕也冲不了多远,只能求稳。 2号滚地间啃了一嘴泥,眼见两只小怪齐齐看来,连忙去挡,胳膊上划开好大一个口子。他痛得直叫,哆哆嗦嗦地摸出治疗药剂喝下,伤还没好,小怪又来了。 “我去你妈的!”2号抬腿就踹,却一个不小心把怪踹到了3号那里去。 “你什么意思?!”3号瞬间发怒。 杀不完的小怪阻止了这场差点爆发的内讧。 6号吉利服连忙冲到两人中间将他们隔开,这时候内讧显然是极度不理智的,伤人伤己。可大家的精神已经到极限了,而此时此刻,头顶的小恶魔又开始发笑,笑声尖利又刺耳。 “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要打起来了吗?我最喜欢看这种狗咬狗的戏码了,魔鬼城的观众们,你们喜欢吗!” “嗷嗷嗷嗷呜!!” “¥¥!” 回应他的是山呼海啸。 距离三个小时的基础目标,还有五分钟。 唐措没兴趣当和事老,抬手一道流星飒沓轰开一片净土,转头问彭明凡“还能打吗?” 彭明凡喘着气,仔细思量几秒,才肯定地答“能打,但最多能撑二十分钟。我们还有个群攻大招。” 二十分钟。 以靳丞的速度,或许够了。 唐措飞快扫过两侧,道“如果撑不住,去窗子躲一躲。” 钱伟看着那窗子里挤挤攘攘的怪物观众,心里发怵,“这能行?” 唐措“试试。” 钱伟咬牙“行,试试就试试!” 谁还不是个勇士呢! 最后的拼搏拉开帷幕,五分钟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大家都提着一颗心等待着熟悉的铃铛声响起——可是没有。 五分钟过去,什么都没有。 “这要我们打到什么时候?!”2号要崩溃了,刚才已经倒下过一次的9号更是出的气比进的气多,瘫坐在地上好半天没爬起来。 钱伟光顾着听声音,也差点被小怪打到,灵机一动响起唐措的话,闷头就往路旁窗子里跳。 怪物观众们完全没料到这茬,被他硬生生挤开来,一片哗然。钱伟自己也冷汗直流,毫无把握,生怕被打。 叽里咕噜的语言他也听不懂,这个有毛的那个没毛的触感也十分奇怪,他一边胆战心惊地往里挤,一边头顶炸毛,内心念咒。 一只怪物朝他伸手,他一个激灵,鬼使神差地握住,上下大力摇晃,“你好、你好!好久不见!” “卧槽???”6号吉利服都惊呆了,更让他惊呆的是窗子里的那些怪物观众竟然真的没对钱伟出手。 可以啊兄弟! 6号紧跟着也往窗子里挤,2号、11号等人纷纷效仿。 小恶魔急眼了,“嗳你们怎么能这样呢?这是违规的、不行的!比赛还没有比完呢,你们怎么能这么耍赖?!” 没有人理会他。 小恶魔又把矛头对准了唐措,“12号!!!” 唐措一个跳跃挂在离地三米多的窗沿上,再一使劲,撒手跳进前方小怪群里,一脚一个小怪踹飞,学靳丞在小怪肩膀上跳舞。 跳着跳着,他又跳到了窗台上。 一屋子的怪物观众被他堵在背后,场面一度非常混乱。小恶魔继续发癫,“12号!!!你给我下来!下来!” 唐措之所以这么大胆,是有依据的。 他之前就试验过两次,一次抓着某个怪物的长鼻子荡秋千,一次送给孟于飞当挡箭牌。两次试验下来,窗里的怪物都没有暴走。 哪怕第二个被孟于飞杀掉了,也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12号!!!”小恶魔已经被气到除了12号什么都不会喊了。 与此同时,几千米外的前方。 靳丞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终点,却在看到它的时刻,面露古怪——因为他又回到了第二关的斗兽场。 1号仍如死狗样躺在赛道里,跟唐措离开时没什么两样,但他看到了去而复返的靳丞。那一瞬间他以为靳丞是来救他的,终于燃起了一丝生的希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靳丞却没有看他,他一脚踏进斗兽场,赫然发现此时的赛道没有了阻隔。也就是说,他可以去到任何一条赛道。 那么终点到底在哪里? 第三关是在走回头路吗? 思虑间,斗兽场上方忽然弹出光屏,与此同时一个内部装有铃铛的镂空宠物玩具球当空落下,滴溜溜滚进赛道。 “叮铃铃。” “开启冠军争夺战,捡到球者为胜!” 小恶魔似是急匆匆赶过来,身影“啵”的一声在半空出现,火急火燎地念着光屏上的比赛规则。完了他还瞪靳丞一眼,让靳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是乌鸦先生的远亲吗?怎么都说爱就爱,说不爱就又不爱了。 “你们这些不听话的宠物,合该下地狱的!”小恶魔扇着翅膀,总算稍稍恢复些高傲姿态。 靳丞的嘴边顿时露出一抹玩味,不听话?是那小混蛋又作死了吗? 1号则目瞪口呆,因为那玩具球滚着滚着,竟然滚到了距离他不过五米远的地方——胜利,唾手可得。 第30章 决胜魔鬼城(七) 转瞬之间,1号的心里闪过无数念头。 播报声响起的时候他就知道靳丞不是回来救他的了,失望滋生恶念,胆气又重回胸腔,他蓦地面露狰狞,不顾一切向玩具球扑去。 胜利是他的! 凭什么他就不能赢一次呢! 可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玩具球时,一支金属箭凌空飞来,一箭刺进玩具球镂空的缝隙里,将它牢牢钉在地上。 凌厉的风割破了1号的手指。 “你最好不要动。”靳丞善意警告。 可他还在场边,还没有过来。1号踉跄着爬起来,眼睛里只剩下那颗玩具球,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只想要拿球。 他再次伸手,眼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对胜利的渴望。 还差一步,还差一步说不定他就要翻身了!这个副本的奖励一定很丰厚,如果他能得到那些奖励,他一定也能变得像其他人那么厉害—— “砰!”靳丞一脚踢碎了他的妄念。 1号重重倒在地上,捂着心口痛苦地咳嗽,那双眼睛却还盯着玩具球,求而不得。随即他赤红着眼瞪着靳丞,“为什么不让我拿?!你们都那么厉害了,为什么不肯帮帮我,为什么……只要你们肯帮我一把,我怎么会变这么惨?!” “啧。你自己都不帮自己,我为什么要帮你?”靳丞冷冷地看他一眼,十成十的反派样。但他又想起自己刚才在钢索前救过1号,登时觉得有点打脸,心情就更加不美丽了。 1号似被人扯掉了最后一层遮羞布,张着嘴想大声说话,喉咙里却卡着血,一张脸涨成猪肝色。靳丞一记手刀劈晕他,干脆利落。 弯腰拔出箭,玩具球勾在箭上被一同带起。靳丞没有碰它,回头笑着问后脚赶到的10号,“你要来试试吗?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公平公正。” 10号紧紧盯着那玩具球,神情却颇为忌惮。她几度想上前大胆一试,但看着靳丞含笑的脸,终于还是退却了。 “不用,你先到,那就是你的。”她道。 小恶魔终于又忍不住说话“真的不拿吗?比赛可是有大奖哦,在魔鬼城,只要你敢,没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你们知道什么样的宠物最受欢迎吗?这可是魔鬼城,魔鬼最憎恨和平!” 可他越是这样说,10号的态度反而越坚定,甚至后退一步。小恶魔气得拿鼻孔瞧人,但他又无法干预,只能作罢。 “那我就拿了。”靳丞也干脆,伸手将玩具球从箭上取下,取下的刹那,熟悉的播报声响彻魔鬼城。 “叮!” “第七十二届魔鬼城宠物大赛圆满结束,恭喜各位玩家,成功完成任务《决胜魔鬼城》!” “现在开始结算奖励。” 所有玩家齐齐抬头,唐措从窗台上跃下,看向前方。密密麻麻的小怪们开始撤退,像来时一样,奔涌如潮水。 劫后余生的喜悦亦如潮水,冲刷过玩家们的心。 “《决胜魔鬼城》,难度中等,玩家参与人数十二人,存活十一人,评级a,获得人物点数14。” “所有玩家生命值上限永久增加点数10。” “其余个人奖励请玩家自行查看系统面板。” “欢迎回到永夜城!” 副本结束,熟悉的黑暗遮住眼帘。而在剩余十一位玩家全部传送出副本后,魔鬼城第三关的赛道上,却又响起熟悉的系统声。 “检测到玩家携带乌鸦先生的羽毛,触发复活条件。” 永夜城,f区东十字街。 唐措打开系统面板,检查此次的收获。获得的14点暂时不急着加,唐措的心思全在个人奖励上。 这次一共弹出了9个小方格。 变身药剂配方 分类技能 品质普通 描述可变身成任意物种,持续时间30分钟。 空中漫步·初级 分类技能 品质普通 描述滞空1秒,冷却时间1分钟。 流星飒沓 分类技能 品质高级 描述系列卡牌“诗仙李白”之十二。可激发技能流星坠,对敌人进行范围攻击,攻击半径5米,持续5秒。 三个技能类的奖励方格,药剂配方果然被带了出来,唐措思忖着自己学不会还可以卖掉。空中漫步的具体效用还要在实战中检验,而让他最好奇的是卡牌“流星飒沓”,这居然还是套牌。 流星飒沓,出自李白的《侠客行》? 唐措学历不高,但对于大名鼎鼎的李白还是知道些的。 继续看下去。 蛛丝 分类素材 品质高级 描述千面蜘蛛的蛛丝,它做成的衣服很难被刺穿,但是记得不要用它上吊。 一块破抹布 分类素材 品质垃圾 描述萨利夫人丢弃的厨房抹布。 青铜匕首 分类武器 品质垃圾 描述一把生锈的匕首。 哥布林大刀 分类武器 品质普通 描述一般般的刀。 蟒蛇 分类武器 品质高级 描述左轮手枪。固定弹匣,内装7枚子弹,空匣状态下每五分钟自动补充一枚子弹,直至满匣。 夜莺 分类武器 品质传说 状态已绑定 描述全大陆最受欢迎的吟游诗人兰斯洛特先生的戒指,据传当它沐浴在月光下时,你能听到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歌声。镌刻技能“月光潮汐”,冷却时间24小时(修复完成后可使用)。 蟒蛇是靳丞给唐措防身用的左轮。夜莺,则是唐措在第二关捡到的戒指。这个戒指触发了隐藏任务“月隐之国”,没想到竟然还是传说级别的物品。 可是修复该怎么做? 唐措思考间,走到窗边往下看。发现楼下又聚集着一大波人,这里一堆,那里一堆,平静的表面下有些暗流涌动。 “看来我们不在的这三四个小时里,这里又发生了些别的事。” 靳丞的声音从隔壁悠悠传来,唐措转头看到他,他还像重逢时一样蹲在窗台上。唐措问“怎么说?” 靳丞“孟于飞一手昏招搞掉了程克,以程克的谨慎程度,他暂时无法出狱,那就一定不会让安宁他们继续留在f区,等他们一走,f区必定又要重新洗牌。” 唐措从靳丞给的那叠资料上看到过,程克确实是个极度谨慎求稳的人。他早两个月前其实就可以升上e区,但就是拖着不升,拼命攒攒装备提升实力。 谁能想到拖着拖着反而把自己拖死了。 “这样的洗牌大概多久一次?”唐措若有所思。 “最多三个月。”靳丞跳到唐措房里来,“f区是淘汰率最高的地方,不断有人来,不断有人走,高淘汰率带来高流动性,大半新人熬不过前三次副本,而有实力的人一定会往上走。今天刚崛起一股势力,可能明天就死一半,再走一半,崩盘速度太快,最后能活下来的都是精英小队,人越少,越容易维系。” 唐措明了,“所以你让池焰把范围压制在东十字街?” 这大约叫做概念转换,用区域的概念取代帮派的概念。 菜刀帮是属于某个人的菜刀帮,它一定会有一个头领。但东十字街是玩家的东十字街,维稳的核心是规矩、是律令。 一个帮派可能分分钟垮台,但东十字街不会,只要属于东十字街的规矩能够立得住。 最关键的是,这样可以确保靳丞和唐措不会被什么所谓的帮派拖住手脚,保持距离。靳丞虽然也有闻晓铭、莉莉丝那些队友,但他本质上跟唐措一样,不爱聚众。 这样想着,他打趣道“那天我跟池焰说话,你一点不搭理,这不是都听进去了吗?” 唐措心想我要你管。 靳丞耸耸肩,继续道“池小弟有点儿天赋,但他还是太嫩了,不一定压得住。现在f区重新洗牌,上面也许会伸手下来,浑水摸鱼。” “高级区?” “永夜城弱肉强食,你知道f区在高级区的大多数人眼里是什么吗?是人人都可以割的韭菜。” “你想跟他们打擂台?” “不,明明是他们想打我。” “我忘记问,你说孟于飞杀人取点,杀一个人能从对方手里拿到多少点数?” “未加点的一半。” 杀人取点这事儿也看运气,如果一个人他把点数全部加掉了或用掉了,账上一个点都不剩,那杀了也什么都得不到。 如今的f区哪条鱼最肥——靳丞。 唐措专注地看着他,竟有一点点心动。 靳丞日常在心里骂他小混蛋,欺师灭祖、以下犯上。不过唐措转移话题的速度也是一绝,“刚才系统奖励说,所有玩家生命值上限永久增加十点,每个人的生命值上限都不一样?” “当然,这跟你的武力值挂钩。” 唐措目前的武力值只有六个点,脆皮,血薄。 靳丞抱臂靠在窗边,笑着问“你想知道我有多少点吗?” 唐措沉默,他一点都不想被打击到。 靳丞“永夜城三大力,武力、智力、魅力。武力决定你的血条厚度和身体素质,智力决定你的精神力,加点可以有侧重,大概就是战士和法师的区别。” “魅力呢?” “提升nc好感度,可以更容易得到副本线索。当然,它最重要的是可以返老还童。” “返老还童?” “你没发现到了永夜城之后,几乎看不到老人吗?” 老人不是没有,有很多超过六十岁的,哪怕评级不高,可他们有点数。六十岁是一个分水岭,只要活过六十,就可以拿到相对多的点数。 靳丞“能够升上高级区的老年玩家一定是可怕的,他不光有强悍的实力,还有远超年轻人的人生阅历和城府。哪怕他顶着一张少年人的脸。” 闻言,唐措不禁想起了广场上碰到的那个老头。思及此,他又问“那婴儿呢?出生没多久就夭折的,和已经有行动能力和基础认知能力的,怎么分?” 靳丞“小孩子纯净无辜,他们绝大部分会直接进入清业程序,且清业的时间很短,只有极少数特殊案例才会被送入永夜城。给你一个来自教官的忠告,在永夜城,绝不要小瞧老人和小孩儿。” 唐措深以为然。 至此,他也大概明白了永夜城的运转模式。它看起来冷酷无情,却又透着一股荒诞的公正,后期加点赋予了所有人所有的可能性,一切都围绕一句话——生存即是正义。 转身倒了杯水,唐措不再多想,拿出戒指,道“我触发了一个隐藏任务。” 第31章 十二乐章 对于隐藏任务,靳丞作为混迹永夜城三年的高端玩家,并不陌生,但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连环任务。 “隐藏任务一般都是单个的。”靳丞把玩着那枚戒指,说“月隐之国,全大陆最受欢迎的吟游诗人兰斯洛特,听起来像一个独立又完整的世界。不过我从没听说过相关的内容,恐怕之前没有人碰到过,或者有人做过,但也是很久之前了。” 唐措“怎么修复?” 靳丞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我让闻晓铭试试,如果他不行,那就去找黑帽子。这种连环的隐藏任务可遇不可求,比中彩票更难,就这么放着太可惜了。” 最重要的是隐藏任务的奖励很丰厚,哪怕只有一件,都有可能是普通副本里遇不到的极品,譬如靳丞的弓。虽说戒指不修复也可以进副本,但触发任务的东西一定是关键物品,关键物品不修复,副本恐怕不好打。 靳丞拿了戒指,说“左轮你先用着,等找到了合适的武器再换。” 唐措点点头,忽然又想到一点,“这一次副本的难度是中等,乌鸦先生没有来捣乱?” 靳丞也觉得奇怪,但乌鸦先生的秘密不是他们这些玩家可以窥探的,他出现或者不出现,都没有任何的规律。 两人不再多言,唐措照旧没有跟靳丞打听他的奖励。靳丞去联络闻晓铭,他就在房间里休息。 《决胜魔鬼城》副本虽然过得快,但消耗太大,这三四个小时不停歇地打下来,唐措的低血糖又要犯了。 强撑着去洗了个澡,唐措头发都没擦干就倒在床上睡着了,这一睡就是八个半小时。 八个半小时以后的东十字街,出奇的安静。唐措一时还有些不习惯,正巧有人敲门,是池焰来给他送酸辣粉外卖。 “丞哥说你差不多该醒了,就让我过来喊你。”池焰终于脱下了他的绿恐龙睡衣,换上一身草绿色休闲装,他对绿色似乎有着异常的执着。 “他在哪儿?” “中心区。” 不用唐措细问,池焰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他们进副本后这十几个小时之间发生的事都讲了一遍,“安宁姐那边有人去闯过监狱了,他们那位叫程克的大哥让他们继续按原计划去e区。孟于飞一死,他们更没有必要留在这里,结果他们走了之后f区就又乱了。” 这情况跟靳丞预料得分毫不差,只是这一次的乱比先前东十字街新老玩家对立的乱还要大。 池焰咋舌“他们打得特别狠,一下就送进监狱好几十个人,负伤一大片,到现在都还没结束呢。跟他们比起来,我们那简直就是小屁孩儿互相吐唾沫。” 这短短十几个小时里发生的事,对于东十字街的新玩家和池焰来说,相当于一次震撼的再教育。那些嚷嚷着要去找老玩家报仇的,顿时屁话没有,看见了恨不得绕道走。 池焰经历过幸运大转盘,全程观摩了f区的动乱,又被靳丞科普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永夜城规矩,整个信仰世界都快崩塌了。不过少年人的愁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转头又跟安宁搭上了线。 “安宁姐说到e区以后可以带我下副本,第一次副本比较难打。” 你可真是个交际鬼才。 唐措看看闹钟,又看看外面永远不变的夜幕,登时不想管现在到底是几点了,擦了擦嘴,问“中心区有事?” 池焰老实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唐措便不再问,把酸辣粉的盒子重新打包起来处理好,就跟池焰一块儿出门。临出门时,门口的小铃铛忽然响了。 “叮。” “您有一个快递,请注意查收。” 快递? 唐措还没反应过来,池焰先开心上了,“快递啊,哥有人给你烧东西了。我身上这套衣服就是我爸妈给我烧的,今儿早上我刚去拿,怎么样,好看吧?你看我脚上这双鞋,aj限量版的!” 池焰没有说的是,今天他去拿快递的时候,看到那一堆东西,哭得像个傻逼。 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已经死了。他跟他的父母天人永隔,而他永远也没办法想象他的父母在给他烧这些东西时是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唐措这才想起永夜城还有这么一个设定,快递点好像就设在中心区。算算时间,他跟池焰死了都快七天了,是该过头七。 他没有说话。 池焰只当他伤心了,便识相地闭嘴,但其实唐措只是在想,到底是谁在祭奠他。想了半天,没有答案。 从东十字街到中心区,需要穿过程克原来所在的区域,但这片区域现在极度不太平,于是池焰提议绕道走。 他热血的时候是真热血,该怂的时候也是真怂。 到了中心区,唐措没急着找靳丞,慢悠悠地就走到了快递点。永夜城的快递点是一家正儿八经的店铺,中式的装修风格,门口一块大牌匾上写着——永夜物流。 下边还有一行英文花体字,aradiseexress 走进店里,里面的布置很接地气。 足足四十平米的门店像一个大仓库,货架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从各类电子产品到瓜果菜肴,靠窗的地方甚至停了一排玛莎拉蒂、劳斯莱斯、兰博基尼等一系列豪华跑车。但是最显眼的莫过于钱,一叠一叠的钞票和堆成了小山的金元宝就这么大喇喇地堆在货架上,没有保险箱,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惹人眼红。 “取货吗?”店员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端着搪瓷茶杯晃晃悠悠从柜台后冒出来,眼珠子浑浊泛白,幽灵一样。 唐措问“怎么取?” 老头“报编号,扣一个点数做快递费。” 唐措转身就想走,池焰拉住他,“哥、哥你去哪儿呢?” 唐措“我没有父母。” 池焰“……” 唐措“也没有兄弟姐妹。” 池焰“……” 唐措“朋友也不多。” 池焰“……” 唐措“说不定是仇人给我寄炸·药包。” 池焰“哥你别说了,这一个点数我给你出好不好?我出了!” 唐措当然不能让池焰给他出这个点,他只是适当地表达一下对快递收费的不满。9102年了,快递应该由寄方付费,而不是到付。 人都死了还要付快递费,这破店迟早要倒闭。 一番折腾后,老头递给唐措一个文件袋。 唐措看看这薄薄的纸袋,又看看货架上成堆的钱和金元宝,很想把自己那一个点要回来。但他到底没那么做,旁边还有个池焰,不能教坏小朋友。 拆开文件袋,里面是一封信,浅粉色的信纸,掉出一朵白色雏菊。信上只有两个字——谢谢。 唐措看着信,愣怔了几秒,又平静收起。 池焰抓耳挠腮好奇得很,但他没凑过去看,想问又拼命忍着,可憋死了。唐措就让他憋着,把信塞进口袋里,迆迆然走在前头。 靳丞在中心区的居酒屋里,这家店里还卖兰州拉面。不怎么正宗的居酒屋卖着不怎么正宗的兰州拉面,所以生意也寥寥。 唐措掀开门帘走进去的时候,靳丞正在跟老板娘调笑打趣。老板娘是个用簪子绾着头发,眼角有了几丝细纹,但仍风韵十足的漂亮女人。她化着妆,一双手却很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靳丞坐在吧台前,老板娘站在里面给他倒酒,不知道说了什么,老板娘斜睨了他一眼。也就是这时她发现又有客人来了,笑盈盈打招呼,“生客啊,小哥喝点什么?” 唐措“我找人。” 靳丞回过头来,看到他面无表情的脸,“谁又惹你了?” 唐措没答话,径自在吧台前坐下,跟靳丞隔着两个位置。池焰挠挠头,到底没敢坐到两位大哥中间去,跟靳丞问了声好,坐在了唐措隔壁。 老板娘回过味来,朝靳丞抬了抬下巴,调侃意味十足,“这就是你说的那位?” “可不是么。”不知道又在发什么脾气呢。 靳丞看着这宛如天堑的两个空位,不由失笑。 唐措倒是很淡定,他刚吃过酸辣粉,现在不怎么饿,所以只象征性地点了一份天妇罗和梅子酒。池焰咋咋呼呼的这个想吃那个也想吃,拿着菜单万分纠结,最后点了一份兰州拉面。 他想喝酒,被老板娘给拒绝了。 “小朋友不要学那些满身臭毛病的男人,姐姐请你喝酸梅汤。” 池焰也是好打发,一杯酸梅汤就让他忘了酒,捧着杯子小口嘬着,乌溜溜的眼睛在唐措和靳丞之间来回扫。他觉得气氛有点不大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 靳丞支着下巴看他们,“路上没碰见什么事?” 唐措“?” “已经有人按捺不住了。”靳丞说得轻松,“我在f区出手的那几波人里隐隐约约看到了好几个人的影子。” “有人从高级区下来了?”唐措问。 “不是,是装备。” “你是说,交手的那些人里,有人的装备水平超出了f区的应有水准?” “b”靳丞打了个响指。为什么唐措那么气人,靳丞还喜欢带着他,就因为他从不需要自己多说话。 靳丞好为人师,可他总嫌别人悟性差,自个儿脾气又不好,没耐心。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小盅酒,一边摆弄着碟子里的花生米,一边说“f区突然冒出些新面孔,拿着强力的装备,把原有的局势破坏得一干二净。东十字街按兵不动,但如果这场洗牌比预料的完成的时间早,想动也动不了了。” 唐措不明白。 靳丞的脾气虽说容易得罪人,可他的人缘其实并不差,仇家也并没有遍地走。如今这个局面,更像是那些人有什么必须要对靳丞动手的原因,甚至不惜把f区搅得天翻地覆。 靳丞扫过唐措蹙着的眉头,笑了,“还记得那首歌吗?” 池焰听到“歌”这个字就条件反射,“那首乌鸦和羊的歌?” “嗯。”靳丞扫了眼居酒屋的其他客人,继续说“永夜城有一样很特殊的物品,叫十二乐章,乐章上印的就是《神灵、羔羊和乌鸦之歌》的曲谱。乐章只是薄薄的一张纸,没有别的任何效用,但它可以——制定规则。” 制定规则是什么意思?池焰的小脑瓜子一想,就瞪大了眼睛。 唐措立刻问“你有?” 靳丞竖起一根手指“乐章共十二份,我有其中之一。” 难怪、难怪那么多人想要对靳丞出手,唐措什么都明白了。 靳丞在a区时,有自己的队友,下的也都是高端副本,实力强悍,那些人可能还忍着,可靳丞一朝掉回f区,给了他们太多可以下手的机会。 无论是用f区的普通玩家牵制他,还是在副本里搞破坏,都是可行的办法。而永夜城不同区不能一块儿做任务的设定,和高级区玩家可以去低级区、低级区却不能擅自前往高级区的设定,保证了靳丞哪怕动怒,也暂时无法找到他们头上。 十二乐章的吸引力太大了,这是哪怕自己得不到,也不能让别人得到的东西。 唐措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永夜城存在那么久,难道没有其他人拿到乐章吗?” 话音落下,不光是池焰,居酒屋里其他的客人也都竖起了耳朵。老板娘却似早就知道了,继续慢条斯理地炸着天妇罗。 “当然有,但是一旦乐章持有人进入清业程序或轮回重生,依靠乐章制定的规则就会被打破。乐章也会重新出现在副本里。” 没有人知道永夜城究竟存在了多久,十二乐章出现过多少回。在那些语焉不详的前辈们留下的记载里,有人依靠乐章带来光明,有人洒下黑暗,也有人妄图颠覆永夜城的统治。 在靳丞看来,十二乐章更像神灵偶尔抛下的小玩具。 “目前已知的只有三份,一份被用掉了,一份在黑帽子手里,一份在我手里。” 唐措问“你为什么不用?” 靳丞将装有花生米的碟子推到他面前,“因为时机没到。” 闻言,唐措看向那碟子。花生米一粒粒个大饱满,在碟子上罗列成了笑脸的模样,最骚的是这些花生米都被剥掉了红色的皮。 第32章 电车大飙客 居酒屋的客人陆续离开,店里只剩下了唐措、靳丞和池焰三人。 老板娘给唐措端上天妇罗,瞪了靳丞一眼,“你看看你,把我的客人都赶跑了。” 靳丞耸耸肩,“说不定人家是嫌你手艺不好。” “今天料理涨价了,收双倍的钱。” “啧。” 靳丞最终为自己的嘴贱付出了代价,他要是敢说个不字,老板娘的寿司刀可能就会插在他脑袋上。 池焰第一次看到大佬吃瘪,觉得新奇极了,等出了居酒屋就迫不及待跟靳丞打听。靳丞看了他一眼,“你没机会的。” “我才不是那个意思呢!” “哦。” 靳丞最后还是为他们说了一段八卦,因为他觉得如果不说,自己的清白就要保不住了。唐措那小混蛋的眼神到底怎么回事? “老板娘以前是黑帽子的情人,不过他们已经掰了,你们可不要在她面前提起。永夜城的八卦,要有命才可以看。” 池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觉得如果不是碰上这两位大佬,他也听不到这种等级的八卦。而且这几天观摩下来,他深深觉得自己的实力太低了。就像一个低级小号在不停蹦跶,哪怕是在网游里也迟早要完,更何况是在永夜城。 他正纠结着,靳丞先开口了,“你先回东十字街,让所有人想活命的就不要出来。” 池焰“啊?” 靳丞“你们太弱了。” 池焰“嘤。” 池焰哭唧唧,配上那一身绿色场面一度非常清新,但他还是很听话的,让他去就去了,也不多废话。 唐措等他走了,才问靳丞“刚才你是故意在其他客人面前把十二乐章的事情说出来的?” 靳丞“十二乐章的事情在高端玩家里不是秘密,该知道的都知道。但对于普通玩家来说,就有点难了。” 唐措“你想把它用在f区?” “什么都瞒不过你嘛。” “过奖。” 靳丞双手插在工装裤兜里,不紧不慢地往f区走着,神色散漫但仔细看又藏着一股难得的郑重,“我拿到的是十一乐章,编号越大,乐章的效用越小,规则能覆盖的范围越小。传说中的一号叫金色乐章,据说能影响到整个永夜城,但到现在都没人见过。” 唐措听着,越想越觉得靳丞被罚回f区可能是他有意为之。 前方,就是程克原先所在区域,也是如今f区最乱的地方。这一次唐措和靳丞没有再绕路,大大方方地走过去,从头到脚写了四个字——牛逼轰轰。 谁能不注意到他俩呢?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十二乐章是死亡即掉落的物品,所以你可得跟紧我啊,万一我挂了,你还能捡回来。”靳丞道。 “他们不会继续杀我吗?”唐措道。 “要死一起死啊。” “我拒绝。” 两人就这么慢悠悠地散步聊天,走着走着又在街边车站停了下来,光看着,也不动手。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前方刚要火拼的两拨人马更是因为他们的到来谨慎停手,停得不尴不尬的。 靳丞不太满意“怎么不打了?” 唐措“你吓到他们了。” 他们在车站里坐下,靳丞翘着二郎腿,唐措则开始研究乘车费。永夜城的公共交通系统很有特色,交通工具从自行车到电车到魔法列车应有尽有,但半天也不见开过一辆,而且收费奇高。 他忽然想起快递点那些豪华跑车,不知道能不能开。 前面的人最终还是没打起来,唐措和靳丞所在的这整条街陷入了诡异的和平之中。两人又等了一会儿,一辆旧上海式的电车叮当叮当地开了过来。 电车员是个穿着制服的小平头,看到他们的时候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时候还有人在这里坐车。 “去东十字街,多少钱?” “二十万,或四分之一个点。” 太黑了,黑得唐措都懒得跟他说话。靳丞却是个财大气粗的,直接付了两个人的钱,径自往车上走。 可就在他一只脚跨进车门时,一道攻击突然从天而降。靳丞迅速闪身避过,背靠在车厢上,抬头望向某个方向。 唐措眸光微凝“狙·击枪。” “走。”靳丞一把拉住唐措的胳膊,两人迅速躲进车内。余光扫过电车员,靳丞声音冷厉“开车。” 电车员这才反应过来。大概他从业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碰上这样的场景,神色之间竟还有些小兴奋。 “叮当、叮当——”电车又开了起来。 唐措打开车窗,徐徐的晚风吹进来,里头夹杂着一点若有似无的血腥气。黑石街道沉默无言,一盏盏路灯拉长了电车的影子,像一只长长的怪物。 “砰!”第二枪来了,正从洞开的窗户里打进来,削掉了半张座椅。唐措看着那焦黑的截面,猜想这子弹上应该也附着了某种力量。 就像靳丞的箭一样。 “看到他在哪儿了吗?”靳丞问。 “换位置了。”唐措从前跟靳丞一起做过狙击训练,靳丞是狙击手,他是观察员。此时他手里没有了望远镜,靳丞却拿起了弓。 弓这个东西,跟狙·击枪、跟导弹倒有点儿像。 “你能做定位攻击吗?” “定位箭,价格不菲。” 意思就是用在这里有点不值。 唐措也就是随口一问,这时那躲在暗处的狙又开了第三枪,当然还是没中。靳丞不大满意,“就安排一个来点杀我吗?哪个混蛋这么埋汰人?” 他从车头走到车尾,扫视一圈,在车尾最后一个座位的后面看到了一台留声机。他饶有兴致地放下唱针,娓娓的歌声便随着唱片的缓慢旋转流淌而出。 “那南风吹来清凉, 那夜莺啼声细唱, 月下的花儿都入梦, 只有那夜来香, 吐露着芬芳……” 《夜来香》,邓丽君。 唐措瞥他一眼——你有病吗? 靳丞挑眉——这不是挺好的吗。 唐措不想跟他说话,他想下车。他是造了什么孽要跟他在《夜来香》的bg里被追杀,歌还没唱到一半,一道攻击像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向列车砸来,光芒璀璨。 这彗星倒映在靳丞的眼里,眸光微亮。他抬手勾住车窗,一个翻身便上了车顶,极限速度弯弓搭箭。 “轰!”金属箭在攻击抵达前正中彗星,那星光炸开来,化作强烈的波动在半空扩散,震得整个电车都颤了颤。 唐措探出车厢去看,那爆炸的星光恰似一场绚丽花火。 “夜来香我为你歌唱, 夜来香我为你思量。 啊,我为你歌唱, 我为你思量。 啦啦啦啦……” 电车员大概是邓丽君发烧友,所以才会在车上备着她的唱片,甚至此刻一边飙车一边跟唱。唐措仿佛误上贼船的小可怜,在这歌声里无处容身。 “坐稳了,前面转弯。”电车员适时提醒一声,手中方向盘急打、打死,疯狂打死。电车一个标准九十度急转弯,叮当叮当的声音如惊涛拍岸。 唐措直到现在也没搞清楚这电车的运行原理,他看着跟有轨电车差不多,可它没有轨道。 算了。 唐措拿出左轮,抬手就对着街边砰砰两枪。一个正要从暗巷里冲出来的男人被打中,捂着流血的肚子倒在地上, 结果倒了一个,里头又冲出一群。 唐措果断缩回去,拿起车上的拖把戳了戳车顶,“快打。” 靳丞打开车顶天窗,“你到底对我有什么意见?” “那给我几个雷。” “你怎么那么不可爱。” 唐措抬手就要拿拖把戳他,靳丞便给他扔了几个精灵球下来。这精灵球跟闻晓铭的呛呛蛋很像,唐措仔细查找,果然在底部看到了oeredby10086的字样。 “它叫爆爆蛋,不是呛呛蛋,能用。”靳丞道。他把唐措的戒指交给闻晓铭时,特地跟闻晓铭拿的。 这什么见鬼的取名风格? 唐措面无表情地对着窗外甩手就是一个爆爆蛋,爆爆蛋砸入人群,似精灵球一般从中间打开喷出白烟,下一秒,“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把袭击者炸了个人仰马翻。 好了,唐措接受爆爆蛋这个名字。他试了一下,爆爆蛋还可以放进装备栏,应该是闻晓铭研制的武器中比较成功的一个。 电车一路开,音乐一路飘扬,爆爆蛋不断在道路两侧炸响,喷出的烟竟还有彩色的。白的、红的、黄的、绿的,一朵又一朵像极了粉末开出的花。 唐措竟不知闻晓铭还有这样的艺术细胞。 突然,电车晃了晃,而且晃动有愈发剧烈的趋势。 唐措眉头微蹙,大步走到车尾透过车窗往外看,只见黑石长街突然从中间开始蜿蜒龟裂,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他不认识,靳丞却认出来了,弯弓时嘴角还有一丝讥笑,“傀儡师都用出来了,怕我真看不出来是谁么?” 与此同时,中心区,游戏大厅,人声鼎沸。 “果然打起来了!” “这次他们真的能得手吗?” “对面可是黑名单第一的那位啊,a区那么多人都不是他对手,人现在哪怕掉回f区,实力也还在吧……” “妈的太刺激了,我刚刚碰到人从f区过来,整条街都炸了!” “……” 说着说着,话题又扯到了十二乐章上。 “那什么十二乐章真的这么牛逼吗?” “永夜城至高乐章,那可是跟独立宣言一样的东西啊!你们可别小看那一张纸,我听说大概在百年前有人拿到过第三乐章和第五乐章,两章在同一个人手上,整个永夜城差点变成地狱!” “嘶,那么可怕?” “永夜城不本来就是地狱吗?这有什么区别?” 立刻便有人嗤笑,“那算什么,你做任务打副本或许还有活路,在那个人手上不是没活路的问题。我听说当时整个f到c区,所有的任务都变成强制任务,而且是无缝连接,走在大街上你根本看不到活人,因为全都在副本里,能活着回来的根本没几个。” 这话说出来,有人胆寒,也有人表示怀疑。永夜城从不会给你看它的历史,也甚少有文字记载传下来,这人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谁也不知道。 闻晓铭戴着帽子乔装打扮穿梭在人群里,嘴里还含着棒棒糖,一边吃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向。 老大拿到十二乐章其实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了,刻意瞒着,但还是没瞒住。现在的局面说好也不好,利弊很难权衡。闻晓铭是思考不了这么复杂的事情,他甚至想过让老大干脆把乐章卖给黑帽子,可老大没答应。 “咔咔”两声把棒棒糖给嚼碎了,闻晓铭叼着糖棍坐到角落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类似打地鼠机的小玩意儿开始鼓捣起来。 不一会儿,唐措的名字也开始出现在游戏大厅里。 k27216,唐措,乌鸦先生的黑名单排行榜上倒数第三名。因为《风雪夜归人》副本,他终于不是吊车尾了。 “操!现在的新人都这么猛了吗?” “你也不看看是谁带出来的,我从红宝石酒馆那儿听到风声,说这个27216是第一名的徒弟……” “他们不能到a区去吗?老子现在都不敢回f区了!” “炸了炸了,又炸了!” 眨眼间又是几个人风风火火从外面冲进来,其中一个来不及喘口气就吊着嗓子大喊“他们把乌鸦先生的铜像都给打掉了!” 全场倒吸一口冷气,此起彼伏的“卧槽”声不绝于耳。 f区,热闹非凡。 乌鸦先生又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站在被砸毁的铜像上跳脚,头顶的毛都快被气得掉光了,“你们这群可恶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杀千刀的玩家!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飞驰的电车却已经行驶在回东十字街的半路上。 先前从地下钻出来的是一条傀儡巨蟒,而它的主人则躲在暗处,叫人遍寻不得。永夜城有几个比较特殊的战斗路数,傀儡师就是其中之一,他们本身实力不强,混迹在人群里一点儿不扎眼,可操纵的傀儡却很厉害。 傀儡都是机关物品,基本都在副本中获得,极难到手,所以大半的傀儡师还没成长起来就夭折了,但只要一千个人里有一个能成功,那这个人就必定很厉害。 靳丞连射七箭在巨蟒身上,卸了它的关节。巨蟒失去行动力,庞大的身躯重重砸在街边的建筑物上,这才砸坏了乌鸦先生的铜像。 这也怪他自己太臭美,铜像竖哪儿不好,非要竖在十字路口。 曼妙歌声还在飘荡。 电车的车顶已经被砸毁了一半,像一堆奔跑的破铜烂铁,别有一番风味。唐措握紧手里的枪靠在尚算完好的车壁上,抹掉脸上一丝血痕。 靳丞从车顶跳下来,拍拍电车员的肩,“兄弟,绕点儿路。” 电车员回头,“绕路加钱啊,一公里半个点。” 黑,是真黑,不愧是永夜城的公务员。 第33章 bs101 “真是丧心病狂!” 永夜城某位吃瓜玩家的一句话,概括了靳丞和唐措接下来一个多小时的所作所为。这两位坐着电车一路从f区边缘杀回东十字街,又在半路改道,改成了f区巡回演出,将《夜来香》的歌声播撒在每个角落。 f区的各位从没觉得这首歌有这么洗脑过。 巡演过程中,电车也从原先的“叮当叮当”变成了“哐当哐当”,但无论它变得怎么破、破到下一秒就要散架,它还依旧坚·挺地开在路上,风驰电掣。 唐措渐渐原谅了它高昂的车费。 “哐当”声中,电车终于驶向最后的目的地——东十字街。 靳丞还是没有找到那个傀儡师在哪儿,他也许其貌不扬,也许是路边的任何一个人,唯一能辨别的只有他手指上缠绕的丝线。 可永夜城毕竟是个夜幕笼罩的城市,哪怕灯光再亮,也会影响视线。 这次来的大多是远攻手和控制系,再加上各种道具,真正冲上来打的很少。街边的暗巷里、各个窗户里、楼顶不知藏了多少人,无数的人各怀鬼胎,但始终没能对靳丞和唐措进行什么毁灭性的打击。 乌鸦先生在持续跳脚。 永夜城有自动修复功能,今天打了个稀烂,明天一觉起来还是原样。放在以往,乌鸦先生从不计较玩家对城市的破坏,甚至津津有味地在旁边看戏,他们打得越凶,他看得越开心。 可今天不一样。 两个黑名单招摇过市,还砸坏了他的铜像,偏偏这不是在副本里,他又不能对他们做什么,便只能从这个屋顶跳到那个屋顶,企图咒死他们。 骂着骂着,他又不免怜惜起来。 看看这79081,多么凌厉的身手,多么惹人厌又讨人喜欢的性格,他从前是多喜欢他呀,可他偏不听话。 再看看这27216,瞧瞧这充满正气偏又面无表情的小脸蛋,放火动刀都不在话下,真是让乌鸦先生又爱又恨。 真气鸦。 气死鸦了。 这些披着羊皮的玩家果然没一个好的,哼。 “你们等着吧!伟大而善良的乌鸦先生早晚有一天把你们一个个啄死!”乌鸦先生扑棱着翅膀,想了想,又觉得不妥,立马改口道“不,我要把你们串在树上!当我的展览品!就是这样!” “我要把你们做成雕像,竖在永夜城的大街小巷里,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伟大哈哈哈哈哈哈!” 乌鸦先生越说越快乐,心情变好了,毛也不掉了。 唐措抬头遥望他,问靳丞“他失心疯了吗?” 靳丞还未回答,乌鸦先生立马回头,“你说什么?!27216!我听见了!你以为我听不见吗?我听见了!” 唐措闭嘴。 乌鸦先生恨不得啄他一口。 这时,电车终于驶进了东十字街,唐措能明显感觉到周围隐藏的杀意淡了许多,窥视的目光也少了许多。 那种如芒在背的紧张感,正在缓缓退去。 电车员把他们送到距离唐措住所最近的公交站台,便挥挥手走了。他还没听厌那首歌,破旧的车厢里也只有一台留声机还完好无损,被时光浸染的歌声飘荡在永夜城的夜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东十字街,清冷寂静。 玩家们在池焰的警告下一个个龟缩在房里,只有胆大地敢走出楼道或探出窗外查探,心里却仍惴惴不安。方才外面的动荡他们都听见了,东十字街就像狂风暴雨中的孤岛,看着安全,可谁知道下一个浪头会不会打过来。 此时的安全,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池焰也不敢大声喧哗,从唐措的破窗里探头朝他们挥手,点点头表示“一切安好”。靳丞收了弓,和唐措并肩往楼道里走。 楼道里也没有人,偶有几个开着门缝看的,眼神带着点害怕的也没有说话。直至二楼,才有人终于走出来,隔着一段距离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孟于飞真的死了吗?” 靳丞看过去,微笑“是啊。” 那人随即红了眼眶,哽咽着说“跟我一块儿来的人被他杀了,我、我也不敢为他报仇,谢谢你们、谢谢……” 这时池焰听到声音从三楼楼梯转角处探出头来,正好看到他们,“哥!” 唐措和靳丞齐齐抬头,而就在这时,那位说着“谢谢”的玩家忽然对准他们丢出一张卡牌。池焰看得分明,瞪大眼睛惊呼出声“后面!” 话音未落,卡牌在空中翻了个面,牌面上光芒一闪而过。 靳丞却似早有预料,转身的刹那抬手一把飞刀扔过去,“叮!”,正中卡牌。 可是预料中的攻击并没有出现,刺鼻的浓烟从飞刀刺中卡牌的地方扩散出来,几个呼吸时间便弥漫了大半个楼道。 “闭气!”靳丞神色忽变,迅速退往三楼。 刺鼻的烟雾几乎追着他们的脚步往上蔓延,唐措只是吸到一口,就觉得脑袋有点发昏,状态不对。他立刻屏息,眼见池焰慢了一拍,捂住嘴直接拖走。 踏上三楼最后一个台阶,靳丞急转身,手中也倏然多了一个红色的小型灭火器。转身的刹那他对准楼梯打开灭火器,无穷无尽的泡沫喷射而出,眨眼间就将楼梯口堵了个严丝合缝。 “烟雾暂时上不来了,你守在这儿。”靳丞把灭火器往唐措怀里一丢,目光又移向池焰,“用喇叭,让楼下所有人跳窗。” 语毕,靳丞二话不说,转身冲入唐措的房间,从破窗里一跃而下。池焰见状,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还没缓口气,就被唐措一巴掌拍在肩上。 “回神。”唐措道。 思绪归位,池焰抹了把冷汗,赶紧拿出喇叭来吆喝。他刚才只是被吓到了,回过神后脑子依旧灵活,张嘴就来“楼里有毒气弹,一楼、二楼所有人马上跳窗!不要走门,直接跳窗!快!” 与此同时,靳丞迅速掠至一楼楼梯处,正巧跟仓皇逃离的卡牌玩家打了个照面。 “不是让你跳窗吗?你走什么楼梯?”靳丞嘴角带笑,眼神却冷得出奇,身形暴射,上去就是一脚。 “砰!”玩家撞上楼梯,铁制的扶手瞬间弯曲。他吐出一口血来,痛苦倒地,然而靳丞已经又到了跟前,膝盖压住他的胸膛,咔哒一声机械弓拆成两截,两柄弯刀呈交错状架住他的咽喉。 “谁让你来的?”他问。 这一瞬的靳丞,在永夜城万年不变的深沉夜色中,阴冷得像个魔头。卡牌玩家吓得浑身哆嗦,一哆嗦就疼,话都说不利索,“不、不是,我不是……” 弯刀割破皮肤。 “我我我我说!我说,是一个男的,穿夹克衫的男人,大、大概二十几岁,他说只要我对你们用出那张牌就能给我装备带我离开f区。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大哥饶命、我在东十字街很久了,再这样下去我永远都去不了e区了,你可怜可怜我、可怜可怜我,我真的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男人不停地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的恐惧,而此时弥漫的烟雾终于从二楼飘下。烟雾都是往上走的,下潜的速度比上行慢得多。 一楼、二楼的玩家听到池焰的紧急喊话,纷纷跳窗逃生,一时间,整个东十字街像下饺子似的,到处都是跳窗玩家。 甚至不止是东十字街,也不止一楼、二楼。 三楼及往上楼层的玩家听说是毒气弹,一时惊慌,于是也跟着跳。而池焰是在探出窗口看到这跳窗盛景时,才想起——这喇叭他妈的是个全区广播。 也就是说,整个f区都听到了他的警示。 没人知道中了毒气弹的究竟是那栋楼,所有人都以为是自己那栋。 全区广播啊。 听听这声音有多么急促多么情真意切。 不用多问,赶紧跳了。 f区的玩家因为自身实力较弱,一向是最为惜命的,跳出去之后才发现不对——诶怎么你们隔壁楼也跳了?! 满大街的跳楼玩家,满大街的目瞪口呆。 震惊的余波一路扩散至中心区。由于《夜来香》巡演大获成功,所有人都关注着f区的动态,这么壮观的一幕在出现的第一秒,就有人大呼小叫地往外传。 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游戏大厅时,变成了—— “靳丞把f区玩家逼得集体跳楼了!!!” 角落里的闻晓铭错愕抬头,眨巴眨巴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下一秒他直接从地上弹起来,竖起耳朵又听了几句,便立刻火烧屁股似的往f区赶。 不是他不相信他们老大,而是他觉得老大真的干得出这种事啊! f区,东十字街。 靳丞最终把卡牌玩家给绑了,又堵住了一楼的楼梯口。因为玩家都是跳窗,各自的房门都关着,所以烟雾暂时都被封锁在了楼内。唐措和池焰是最后从楼里出来的,还给靳丞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有几个人晕在里面了。” “?” “恐高,没跳,走的门。” “……” 靳丞微笑着问“我现在看起来好吗?” 唐措如实回答“不太好。” 靳丞拿回灭火器,觉得自己肺都要气炸了。作为全场唯一一个有防毒面具的,他只得重新返回楼内,一个个把晕倒的玩家背出来,再顺手用泡沫把所有可能的通风口堵上。 楼里一共晕了六个人,背出来时脸色泛青,看着已经不太好了。 池焰不敢直接上手摸,担忧地问“这到底什么毒这么厉害?他们不会有事吧?” “这不是普通的毒,是病毒。”靳丞沉声“普通的毒不会传染,但病毒会。” 唐措此时终于明白靳丞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因为这一招太过阴损了。如果不是靳丞反应得快,恐怕中招的不止这几个。 黑石长街上的人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但也人心惶惶。他们知道靳丞和唐措这些人都很厉害,能让他们都面露沉凝的事情,必定不是什么小事。 有人壮着胆子上来问,池焰却一个激灵,下意识就站到了靳丞和唐措前面挡住他,脸蛋紧绷着,“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那人本就是想问个情况,原先也都是池焰在跟他们交流,便跟池焰说了。可就在这时,靳丞的身子突然一晃,手就搭在了唐措肩上,眉头紧蹙,看着有点不太好。 唐措微愕,随即反应过来,冷厉目光扫向那位玩家“抓住他!” 池焰快炸了。 怎么来了一个还有一个,有完没完?!他赶紧招呼其他玩家一块儿把人制服,那人很是惊慌失措,几乎没怎么反抗就被生擒,直喊冤枉。 靳丞便在此时重新抬头,似是缓过了一口气,但他的脸色仍不好看。池焰紧张地问他有没有事,被他抬手按下,指令更是一条条下达,迅速、果决。 “把他关起来,审过再说。” “中招的人全部隔离,不要用手碰,穿防护服。其余人注意自己的变化,但有异状立刻上报。” “东十字街全面警戒,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出入。” 说罢,他从装备栏拿出一套防护服扔给池焰,这件事自然由池焰去安排。众位玩家们哪见过这阵仗,纷纷噤声,一时间倒也忘了刚才被迫跳楼的事。 东十字街,风声鹤唳。 池焰去做事,唐措和靳丞进了隔壁的一栋楼,临时借用了一位玩家的房间。哪知门一关,唐措脸上的沉凝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抱臂看着靳丞,“你再演。” 靳丞耸耸肩,转身在椅子上坐下,“你不是配合得很好吗?” 唐措有时觉得靳丞是个天才,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什么在卡牌发挥效用的短短两三分钟时间里,就能制定出这么一个完整的计划。 让池焰通过喇叭进行全区广播是第一步,既能疏散无辜玩家,又可以把这件事扩散出去,告诉幕后黑手——你的人动手了,还有可能得手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假装自己中招,甚至把无辜玩家当成另一个杀手,是在明确告诉对方——我中套了。 紧随其后的一系列指令,把事情搞得越严重,对方相信的几率就越大。而他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以万全的准备等他们上门。 “你坐电车招摇过市,又来这一招,是想把他们尽可能都引到东十字街,一网打尽?”唐措道。 “你说的都对。”看着唐措清明的目光,靳丞忽然不气了。比起一个黑心肝的敌人,还是默契的搭档来得更重要。 “你手上有十二乐章,如果它真的这么厉害,那些人真的敢来?以他们对你的了解,会不怀疑这是个圈套?” “如果我没有中招,他们不敢,也没必要冒险,只会不断用别的手段削弱我的实力,最后再一举杀了我。可我中招了,而且这个病毒的debuff很厉害,十二乐章的诱惑之下,总会有人忍不住出手的。” 来一个是一个,两个不嫌多,一个不嫌少。 顿了顿,靳丞又道“最关键的一点在于——那些会因为十二乐章来杀我的人,本就不相信我会草率地把乐章用在东十字街这么一个垃圾场,不相信我会放弃权利做善事。而那些相信我的人,或有底线的人,根本不会来杀我。” 唐措被说服了,这逻辑真的强。 靳丞换了个更悠闲的姿势,继续道“不过病毒比较麻烦,这种debuff套在人身上,普通的治疗药剂和解毒药剂都没用,得先确认到底是哪一种。我现在不方便露面,你给池焰带个话,让他去找闻晓铭。” 闻言,唐措打开人物面板瞧了一眼,直接告诉他“它叫‘bs101’,临床表现为生命值上限以每分钟1往下掉,武力、智力、魅力三个属性栏和技能栏全锁,传染程度应该很强。” 靳丞“???” 你又对你的生命值上限做了什么? 第34章 不要自杀 闻晓铭紧赶慢赶地来到东十字街,没看到自家老大被愤怒的f区玩家打死的场景,倒是又看到了病恹恹的唐措。 这一幕,跟初见时何其相似。 敢情被永夜城制裁的是这一位啊,不愧是黑名单吊车尾的新人。 唐措的症状其实不算重,他只是因为站得近,所以在烟雾散开的刹那不慎吸入一口,远没有到昏迷的程度。 闻晓铭道“bs101系列的病毒,中文名就叫必死的一百零一种方法。我看外面那些比你症状严重的,是肯定要去监狱报道了。而且这种级别的病毒,不是简单隔离就可以防得住的。” 闻晓铭一语成谶。 池焰火急火燎地从外面跑进来,“不好了,有个感染的玩家直接化成一滩脓水消失了!附近也有好几个出现了症状,速度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反应。” 闻晓铭“这又是哪位?” “你好我是池焰,池塘的池,火焰的焰,寓意是水火双全。”一听到有人问他是谁,池焰的交际魂就开始熊熊燃烧,但现在这不是重点啊,他赶忙打住,“就,那个,现在怎么办?” 池焰眨巴眨巴眼,闻晓铭也眨巴眨巴眼,转头看靳丞“老大,你新收的小弟啊?” 闻晓铭是靳丞第一次被罚回f区时,在f区的一个副本里捡的,故有此一问。 不过池焰现在最多算编外人员,靳丞还没决定要不要组他入队,便避过了这个问题,问“这个系列有疫苗吗?” 闻晓铭答“一百零一种呢,有些有,有些没有。c区有个疫苗研究所,可以去问问。” 靳丞“官方挂牌?” 闻晓铭“不是,玩家自己搞的,那个人的药剂学很厉害,据说还是独立玩家,不过现在有没有被招揽我就不知道了。” 最终闻晓铭和池焰分头行动,闻晓铭去c区跑一趟,池焰被派去黑帽子杂货铺碰运气。那儿的东西卖的杂,或许会有疫苗贩售。 与此同时,a区。 跟靳丞同款的豪华大别墅内,一个男人拿着张纸从外面走进来,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人,恭敬又带着点激动地说“靳丞果真中招了。蜂鸟传回来的消息,东十字街已经开始死人,过不了多久可能就会死一大片,到时候人心惶惶,靳丞自顾不暇,正好动手,还能趁机收割一波点数!” 房间里却传来反对意见,“靳丞那个人阴险狡诈,城府又深,你怎么就能断定这不是圈套?” 男人蹙眉“我们把bs101都用出去了,下了血本,难道还能有错?你不要把靳丞想得太厉害了,他一个人在f区,难道还能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厉害?我看你们都被那个黑名单给吓怕了,第一名又不代表实力第一。” “你以为你能在他手上走过几招?” “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你以为我是孟于飞那个傻逼吗?” 两人说着说着,火·药味渐浓,但提出反对意见的男人从始至终都靠在窗边,冷着脸,语气漫不经心。 屋里还有其他人,见状纷纷劝和。 坐在沙发上的高大男人终于开口了,“bs101都已经用出去,没有这个时候收手的道理。江河,你要明白,现在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叫江河的正是窗边的男人,他闻言没有再说话。 “十二乐章我一定要拿到手,不管拿着它的是靳丞还是谁,挡我路的就得死。” 同样的讨论发生在高级区的各个地方,不同的人得出了不同的结论,甚至是低级区的许多人也在观望。 譬如刚刚升到e区的安宁小队,有人琢磨着,按捺不住心动地说“要不我们偷偷去东十字街探探情况,他们大佬斗法,说不定我们能浑水摸鱼。” 安宁气得一脚踢上去,“你就算拿到了十二乐章,你保得住吗?想死别拖上我们所有人。” 外面如何喧嚣,此刻正在东十字街的唐措都听不见。 靳丞又在削苹果,他削苹果是一刀流,果皮从头到尾不断,能有多长就有多长。唐措坐在他对面,觉得那颗苹果就像自己的头,时刻有被削掉的风险。 “你不要去做准备吗?”唐措问。 “我在做啊。”靳丞微笑,“我打算用苹果毒死他们。” “……” “怕了吗?” 我好怕怕哦,唐措面无表情。 靳丞实在拿他没办法,说到底,唐措中招这事儿也算是被他拖累的。站起来,靳丞把销了皮的苹果丢到唐措手里,终于出去干正事了。 临了,他又回过头来警告“不准给我扔了。” 门关上,唐措撇撇嘴,咔擦咬了一口——甜的。 时间缓缓流逝,唐措瘫在椅子上,慢慢从亚健康患者变成了一具还在喘气的尸体。池焰风风火火从黑帽子杂货铺回来的时候,推开门吓了一跳。 “哥你怎么了哥!”说着他就要去探唐措的鼻息,唐措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但池焰跟他没有那个默契度,无法体会。 你的哥哥从节能模式迅速切换至暴躁模式。 “我没死呢。”唐措坐起来。 “哦哦,杂货铺里也没有疫苗卖,这个杂货铺不太行哦,完全不像外面传说得那么牛逼啊。不过它还挺先进的,无人售货,老板都不在。”池焰说。 老板在,你可能就被打死了。 唐措打开人物面板看了眼生命值,上限掉到63了,但还能活。他其实一点儿不担心,死了也不过去监狱走一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池焰完全把他当病人看,又是倒水又是问他难不难受,过一会儿出去转一圈看了看情况,回来又巨细靡遗地把情况说给唐措听。 “才半个多小时,最早感染的已经全部死掉了,后续又感染了几十个,人数越来越多,太可怕了。”池焰说这话的时候,身体都不禁抖了抖。虽说那些人只是去了监狱,不算真正的死亡,可化成脓水而死比被人用刀杀死更让人恐惧。 许多玩家被科普过监狱的可怕,不敢继续待在东十字街,想要离开。可这时候又有谁敢让他们出去? 东十字街的各个路口明里暗里都多了许多人,有人手里明晃晃地攥着刀,谁敢出去,恐怕立刻就是被杀死的命运。 恐慌逐渐滋生,肆意扩散。 “早知道就去做那个什么任务了,哪怕在副本里也比现在好吧?” “我受不了了,为什么我要来到这么一个鬼地方?还不如让我直接死了!” “我是人,不是什么玩家,谁来告诉我这究竟是不是一场噩梦?” “我想回家呜呜呜……我想回家……” “……” 无数压抑的呜咽声中,终于有人从楼上一跃而下,“砰”的一声变成地上的一滩血花。 这次,是真的跳楼。 “啊啊啊啊啊!”有人捂着嘴巴尖叫。 突如其来的死亡让东十字街的恐慌加剧,街外的玩家们远远看到这一幕,脸色微沉,却没有多大的震惊。 新玩家大多心理承受能力不强,尤其是东十字街,跳楼是正常的,而且往往会引起连锁反应。 跳楼的,割腕的,上吊的,总有办法去死。 可真的那么简单吗? 有人在嗤笑,有人保持沉默。 池焰听见尖叫声推开窗望出来,看到地上的尸体和血,突然神色大骇。他蓦地想起第一次见面那天晚上,靳丞告诉过他的话。 刹那间手脚冰凉。 “不要自杀!不要自杀!”他立刻拿出喇叭大喊,大半个身子都恨不得钻出窗去,“自杀会比死更惨,相信我,不要自杀!” 永夜城第一法则生存即是正义。 在如此强调求生的永夜城,自杀这个选项,是大罪过中的大罪过。 池焰的惊天一嗓,吓得正在窗台边缘想要往下跳的小姑娘愣住。她呆愣愣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 “你们看,尸体没有消失。”池焰尽量保持冷静,可当他看到尸体的变化时,声音还是忍不住发抖,“他会变成怪物,不能去坐牢重新来过,也不会真的死掉……”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那个跳楼的玩家已经变成了怪物。他染血的背鼓了起来,一只镰刀状的爪子破开皮肉从中钻出,紧接着是第二只。他的脸庞开始扭曲,牙齿变得锋利,嘴巴咧到了耳朵根,喉咙里发出野兽的低吼。 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掉,短短十几秒钟,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变了个样。 “啊啊啊啊啊!”小姑娘捂着嘴尖叫,拼命摇头。可却一个不慎,直接从窗台摔落。 所有人呼吸一滞。 一个身影忽然从楼顶跃下,以更快的速度掠至小姑娘身侧,将她拦腰捞住。“唰”,绳子瞬间绷直,那人这才缓缓松手,带着小姑娘安全落地。 正是靳丞。 “这就是我为什么讨厌你的原因,79081,你为什么非要救他们呢?”乌鸦先生一贯高傲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众人齐齐抬头去找,就见他站在一座塔楼的顶端,像人张开双手一样张着黑色的翅膀,背后正是作为光源照亮永夜城的巨大宝珠之一。 靳丞也看过去,触及到他的目光,乌鸦先生歪着脑袋,蓦地开心起来,“一起来打怪吧!谁能杀死东十字街的那个怪物,就可以得到丰厚的奖励哦!” 他笑着飞起来,在东十字街盘旋着,欣赏一个个玩家们的丑态。 “哇哦,那儿也有一个呢,那边还有一个,啧啧,四个怪物,四种宝物,你们谁能拿到手呢?” 动手的还是靳丞。 整个东十字街的心都在烈火中煎熬,连自杀都不可以,这绝对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哀。有人崩溃,有人绝望,也有人眼神如刀。 一连四个怪物,靳丞以最快的速度将他们斩杀,中间没有丝毫停顿。怪物一死,他的身下就出现一个黑色的洞口,将尸体吞没。 他们消失了,但是那可怖的身影,永远留在了在场玩家的心里。 乌鸦先生颇为无趣地拍了拍翅膀,想说点什么,可看到底下玩家都丢了魂似的,顿时失去了说话的兴趣,怪笑一声便消失不见。 而靳丞就在他消失的那一刻,身体突然晃了晃,猛地吐出一口血来。他面色惨白,抬眼时眸光冷厉,吓坏了周围的玩家。 那小姑娘更是吓得后退一步。 靳丞没说话,缓了口气,随手抹掉嘴边的血迹,径自翻窗回到唐措所在的房间。他这一系列举动当然还是在做戏,关上窗,回头就对上唐措黑白分明的眼睛,“他们进入清业程序了吗?” “是,也不是。一般的清业程序中,玩家忘了自己是谁,哪怕一遍遍被杀,他们也根本不会记得。但像刚才那几个,他们去的是特殊副本,在痛苦中保持清醒却无法逃脱,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靳丞自问自答“这叫——生不如死。” 再听一遍,池焰仍觉得胆寒,凉意一股一股从脚底冒上来,让他都不敢去看桌上的那四样东西。他不可遏制地想,如果靳丞没有出手,而是由玩家蜂拥而上将他们杀死,又会是怎样残忍的一幕。 永夜城的规则会逐渐泯灭人性,为了宝物杀掉变成怪物的玩家,恐怕得手的人还会哈哈大笑吧。 在争斗中,又会有人死。死亡又催生死亡。 多天真啊。 池焰这样想着从前的自己,他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他真的看清楚了吗? “没时间了,那些人如果想杀我,应该快要过来了。”靳丞转身又往窗外扫了一眼,微微蹙眉。闻晓铭还没回来,不知道这趟去得顺不顺利。 他不是很想让唐措进监狱,有些惩罚能不受就不受,没那个必要。 此时唐措的生命值上限还剩下44,一个不怎么吉利的数字。 “咦?外面怎么起雾了?”池焰揉了揉眼睛,蓦地又想到什么,后退一步,“这不会又是什么毒、毒气吧?” “不是。”靳丞语气笃定,“a区精英小队‘天志’的军师,雾影刺客,江河。” 唐措“不是傀儡师的那个?” 靳丞“那是另外一个。” 唐措“哦。” 靳丞“我说过了,仇人真的很多。” 第35章 令 雾气越来越浓,恐慌加剧,敌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唐措的生命值还在1、1地往下掉,可他步履沉着地走在楼道里,神色依然平静。池焰紧跟在他身后,手里攥着靳丞给他的爆爆蛋,时刻戒备。 攻击还未显现,他们需要转换场地,以确保自己不会被瓮中捉鳖,不会拖靳丞后腿。靳丞本想让他们悄悄离开东十字街,被唐措拒绝了。 “整个东十字街只有我们最扎眼,三个不见了两个,对方必定起疑。” 池焰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上了贼船的,好像自从他那一晚振臂一呼后,就再也下不来了。既然下不来,就只好跟着哥哥们往前冲,干他丫的。 “哥,待会儿你说丢谁咱就丢谁,我都准备好了。” 唐措想说别了吧,你太弱了,但看着少年诚挚的双眼,默默压下了心里的话。两人从这个楼跑到那个楼,翻窗、爬楼梯,就是不走正门。 五分钟后,两人终于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藏身地点——独眼大妈的早点铺。 这家店离唐措原先居住的地方很近,而唐措素来大胆,奉行“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那一套,浑不怕死。 恰好永夜城的店铺都是不下卷帘门的,此时是晚上,独眼大妈不在。 靳丞那边还没有打起来。 唐措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微微蹙眉。这有点奇怪,那些人既然都决定要出手,当然是打靳丞一个出其不意为最佳,速战速决。为什么要先宣告自己的到来,让靳丞有了警惕,却迟迟不动手? 唐措想不通,池焰就更想不通了,此时外面的黑石街道上基本没什么人影,雾蒙蒙的。所有玩家都窝在自己房里,一人一个房间,倒是能最大程度地隔绝病毒。 可等着等着,他们没等来攻击,却看到有人从楼道里被推到了街上。他踉跄着倒在地上,咳嗽着,面容灰败。 “感染了就不要待在楼里,你想拉着我们一起死吗?!”愤怒的话语从楼里传出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没有第二个人说话。 被推出来的男人也垂头坐在地上,好像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只是捂着脸,佝偻着背,肩膀在抖,却没有声音。 永夜城的夜很寒冷,突如其来的雾更是给它蒙上了一层冰冷的面纱,让人的每个呼吸仿佛都带着冰碴子。 池焰紧抿着唇,眼睛里的火在翻涌,但他忍住了。 迷蒙的雾气逐渐将那个男人包裹,雾变浓了,两人的视线变得模糊,寒意也逐渐侵袭至包子铺内。 黑夜,长街,路灯,冷雾,绝望的男人,像一幅画。 唐措忽然明白了对方的打算,他们在刻意地拖时间。迷雾可以制造恐慌,死的人越多,靳丞的压力就越大。 如果靳丞真的中招,那么他也一定会死,只要他拿不到疫苗。疫苗必定从东十字街外头带进来,那些人肯定会想方设法阻止,而靳丞一旦死亡,十二乐章即刻掉落。 攻守双方瞬间反了过来,现在是靳丞要想办法找出他们,而不是他们主动出手。否则,靳丞迟迟不死,骗局立刻拆穿。 那个叫江河的军师…… 唐措忽然对他有了点兴趣,据靳丞说那是个长相非常普通的男人,丢进人群里都没人能认得出来。看起来不好对付。 与此同时,东十字街的各个角落里,江河的名字也被反复提及。 “那天志的江河到底什么意思?拖着不动,是想让别人先动吗?他们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有可能,江河一贯阴险狡诈。” “那我们动不动手?” “再看看。” “无道的傀儡师据说也来了。” “本人吗?” “不知道,但有人看到了他的机关傀儡,也有可能是假托别人的手。他上次不是已经在靳丞手上吃过亏了吗,不一定敢亲自来吧?” “江河会不会在等他出手?” “无道、天志,还有哪个也来了?” “我看到了b区的欧皇,黑名单第三的那位。” “操,他怎么还没死。” “狗日的66666。” “……” 暗影处,天志的其他人也在骚动。 “妈的,江河那混蛋到底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我就说直接动手,别整那些弯弯绕绕的,万一被其他人得手了,偷鸡不成蚀把米!我们整个天志都会成为a区的笑话!” “相信江河,再等等。” 他们等得,靳丞等不得,他跟江河交过几次手,比唐措更早意识到江河的打算。如果让江河得逞,那靳丞现在做的一切都白费了,但直接找上江河也是不明智的,那等于告诉对方——你猜对了。 所以靳丞的目标是其他人。 白雾隔绝了双方的视线,唯有江河自己能不受阻碍。靳丞不知道他究竟在哪里,所以他没动,只是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类似打地鼠机的东西,按下上面的红色按钮。 “咔哒、咔哒”的怪声立刻从雾中传来,仔细听,它遍布于东十字街的各个角落,虽然不大,但却很有规律。 “咔哒。” “咔哒。” 间或还夹杂着一些齿轮转动的声音,像是什么小东西在地上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池焰心中紧张,忍不住轻轻露出一只眼睛去看,只见那蒙蒙的雾气中,一个巴掌大的小东西在跳跃前进。 它跳得不高,灰色的,身后还拖着一根尾巴。 “老鼠!”看到它的人睁大了眼睛。如果有人从上空俯瞰,就会发现无数的机械老鼠从东十字街的各个阴暗角落里钻出来,蹦跳着向街外进发。 几十个里,总有那么一两个恰好撞上敌人的藏身之处。 “咔咔咔咔咔咔!”老鼠的眼睛发着红光,像红外线探测仪,探测到前方有活物,立马怪叫起来,下一秒,“砰!” 一只老鼠炸了。 又一只老鼠炸了。 分散潜伏的敌人们各自为政,互相都不清楚对方的打算,听到其他地方传来爆炸声,立马怀疑对方动手。 “哪个龟孙?!” “不能等了,冲进去!” 牵一发而动全身。 东十字街瞬间乱了,而那些散落各处的机械老鼠但凡探测到有人活动,立刻爆炸。爆炸产生的烟尘融入江河的白雾中,两层烟雾,把江河的视线也给搅乱。 “风!”呼呼的狂风立刻吹起来,众人各显神通,浓雾被吹散只是时间问题。而且大家心里都清楚,江河已经在了,代表天志已经在了,想要抢在他们前面杀死靳丞得到十二乐章,只能快。 天志对十二乐章志在必得,哪能让他们得逞,狂风刚刚刮起,某处楼顶便传来浑厚男声,借着风刮遍东十字街。 “靳丞,我手上有bs101的疫苗,你如果不想让这里所有人给你陪葬,就主动把十二乐章交出来。” 天志的老大,崇延章。 有人听出他的声音,冷哼一声便抢先答话“崇狗你简直不要脸!用低级玩家来换十二乐章,打你妈的如意算盘呢?” 另有一人也阴笑道“我每人补贴他们十个点,让靳丞把十二乐章交给我好不好啊?” 两个声音一东一西,像唱了一出双簧。 崇延章沉着脸,身边的人立刻就要出声,被他拦住,“你们按江河的计划,全力去找那两个新人,要抓活的。” “可是——” “没有可是。” 崇延章眼神如刀,那人立刻噤声。其实他们已经有人去找了,崇延章此刻却让他也去,摆明了信任江河胜过他。 那人咬咬牙,眼神几度变幻,终于退下。 这时机械老鼠的爆炸还没有停,所有东十字街的土著玩家都缩在房里不敢出去,有些胆小的甚至搬来床和桌椅顶着门。 原先被推到街上的感染玩家也躲到了墙角,瑟瑟发抖。 蓦地,整个东十字街地动山摇,剧烈的爆炸把剩下的机械老鼠都被震了出去。受到震动最强的是唐措和池焰,池焰瞪大眼睛看着巨大的冲击波席卷烟尘,被炸掉的正是唐措的住处! 整栋楼! “妈妈呀。”池焰好险没有大声叫出来,幸好那楼里的玩家都因为病毒逃出来了,否则这一死就死一大片。 等等。 玩家不在里面,可病毒在啊。 “哈哈哈崇狗,我帮你一把!”一道嚣张笑声在不远处响起,带着万分的狂妄。附近的人齐齐色变,当机立断掏出防毒面具戴上。 咒骂声四起。 “操!哪个狗日的你过来老子弄死你!” “有病啊!” “疯子!” 这一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病毒从楼里释放出来,无差别攻击,而此刻在东十字街最活跃的的是哪批人? 可不就是他们这些十二乐章争夺者么! “是苗七!苗七那个疯子!” 捣乱者的身份被戳穿,咒骂声却小了下去,大家似乎都有所忌惮。那苗七笑着,竟大大咧咧地出现在一处楼顶,对准下面又是一炮。 那身影瘦长,穿一身黑色的衣服,系红围巾,肩扛重型火箭炮。 “哈喽。” 他打个招呼,就送你一炮。 类似“疯子”的咒骂声此起彼伏,让大家一时都摸不清他到底是来抢十二乐章的还是单纯来捣乱的。 “苗七,我好像没有得罪过你。”崇延章出现在楼房的废墟处。 “我也想拿十二乐章玩玩,不行吗?”苗七反问。他倒没有对准崇延章轰一炮,让池焰非常遗憾。 “林砚东知道你来这里?”崇延章沉声。 “你管他知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到现在还没有逼出靳丞呢。” “不用你操心。” 崇延章显然服用过疫苗,哪怕没有防护措施也敢站在病毒最浓厚之处。苗七没有靠近,笑眯眯地后退几步至安全距离,扬声道“靳丞,我跟你做个交易怎么样?我不要十二乐章,只要你能让我杀你一次,掉落的乐章我双手奉还。” 此话一出,崇延章的脸色瞬间阴沉。 苗七继续嚷嚷“怎么样?与其让崇狗和江狗杀你,不如和我做交易。” 回应他的是崇延章直接的杀招。 崇延章是个异能师,没有固定的武器。徒手接炮弹是什么画面,池焰没在现实生活中见过,但现在见到了。 金系异能,霸道刚烈,那拳头用力挥出时带出的金色劲气差点迷了池焰的眼。“轰”的一声苗七的炮弹被崇延章打中,冲击的余波连躲在早点铺里的池焰都感受到了,而崇延章依旧毫发无损。 一支箭恰在此时破空而来。 “靳丞!”有人眼尖认出了箭身,霎时间,数道身影往这里赶,而这些人自然也看到了箭攻击的对象—— 不是苗七,更不是崇延章,而是躲在墙角的那位瑟瑟发抖的玩家! 怎么回事? 池焰在心里低呼,唐措则在瞬间明了。那玩家有诈,他不是f区的感染者,而是江河。果然,当金属箭刺中那位玩家时,他突然变成一蓬烟雾破散。 狂风已经把东十字街的烟雾吹得差不多了,此时任何的雾气翻涌在这里都极为明显,而就在十几米远处,一个身影在雾气缭绕中显现。 正是江河。 唐措还是没看清江河的脸,但在江河出现的一刹那,他立刻抓紧池焰,“走!” 两人从早点铺后门离开,唐措跑得太快,池焰差点一个趔趄,但好歹跟上了。急速跑动中,池焰也来不及问为什么,只听唐措又一声断喝“往后扔!” 扔?扔什么? 池焰慢了一秒反应过来,急忙把爆爆蛋往后扔,回头一看——卧槽追来了! 被雾包裹着的身影若隐若现,上一秒出现在这里,下一秒就往前挪了好几步,闪现前进,根本让人捉摸不透他的行动路线。 池焰的爆爆蛋只炸到他的衣角,引得雾气翻涌,屁用没有。 唐措毫不犹豫用出流星飒沓。 半径五米内,漫天的流星以极快的速度坠落,终于把江河从雾中逼得现形。真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长着一张普普通通的脸,就连穿的衣服都灰不溜秋普普通通。 “咻!”靳丞的箭也到了。 江河落地翻滚,硬顶着流星坠的伤害避过靳丞的箭,甩手一把流星镖飞出,不打靳丞,仍是追着唐措和池焰而去。 池焰哪挡得住那天女撒花似的飞镖,瞳孔骤缩,看着被吓到了,却又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骚里骚气的九十度拐弯,一下拐进了旁边的小巷。 拐得人猝不及防。 因为那里灯光太暗,以至于唐措都没发现那儿有条仅融一人通过的巷子。而池焰进去之后,紧接着就疯狂投球。 爆爆蛋接连被扔出来,“砰!”“砰!”竟也打乱了江河的步子。 靳丞终于现身,拦在江河和唐措之间,一道分裂箭逼退江河。江河是刺客,论正面拼杀,完全不是靳丞的对手,手臂轻而易举就负了伤。 但这毫无疑问落实了他对唐措的猜测,这个人在靳丞心里很重要。 只要重要就够了。 江河拼着受伤,强行雾化,与此同时一道烟花从他消失的地方升起,在东十字街上空炸开。池焰看到了,眼皮狂跳,但他知道自己出去也只是拖后腿,旁边正好堆着几个破旧木箱,他灵机一动用箱子罩住自己。 他得隐蔽,趁现在没人注意到他,尽快逃跑。 池焰确实没人遗忘了,一条杂鱼没有被记住的必要。而唐措才向前跑出几步,一人便从右侧楼房跳窗杀出,攻击差点削到他的鼻子。 唐措急刹车,抬手的刹那召出哥布林大刀,“铛!”大刀架住了对方的长刀,力道大得唐措手臂发麻。 那是个陌生的阴狠男人,对方一脚向唐措踢来,唐措旋身避过,左手持左轮,瞄准对方胸膛,“砰!” 男人一个侧身,但是距离太近,被打中肩膀。 唐措从不低估永夜城的玩家,所以以他那样精准的枪法、这么短的距离,依旧对准面积最大的胸膛,而不是脑袋。 靳丞杀到,跟唐措前后夹击。 说时迟那时快,消失的江河陡然在靳丞身后出现,手中匕首对准靳丞后心狠狠刺下。唐措瞳孔骤缩,枪口瞬间调转。 “叮!”子弹打偏了匕首,但靳丞背上仍被划拉出一道血口。 鲜血流淌,靳丞的脸色愈发难看,他似是强撑着一口气,额头上都是汗,动作也稍显迟缓,否则以江河对他的了解,他本可以避过的。 “动手!”持长刀的男人正是崇延章的手下,也是先前跟江河发生过争执的那位,名叫陈柳。他一心想要杀死靳丞,看到此情此景,哪里还能等。 江河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到底没说,而就在这时,一抹黑云压顶,突如其来的阴影笼罩过来,让几人的动作稍顿。 抬头,江河面露沉凝——傀儡师,姚青。 他终于还是亲自来了。 机械鸟从半空俯冲而下,巨大的翅膀张开来,恰似两片黑云,而它的目标正是靳丞。陈柳哪里肯让,提刀便打。 崇延章也终于甩开苗七赶来,眸光一扫便拦下姚青,让陈柳和江河继续打靳丞。姚青作为傀儡师,拥有的机关傀儡当然不止这一个,几个机关傀儡再加上高手混战,打得街上的黑石板都寸寸龟裂。 江河却觉得有点怪。 哪里不对劲。 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苗七那个疯子,这么简单就放弃了?他为什么没有追过来?还有刚才的那条杂鱼呢?江河这才想起池焰来,再一扫,唐措也跑了。 江河立刻去追,却摸不准唐措的逃跑方向。 是左?是右? 与此同时,东十字街外,气喘吁吁的闻晓铭终于赶上了趟。他抹了把汗,兜里揣着疫苗,却没有立刻往里闯。 他拿出一定黄色的工装帽往头上一戴,那帽子上还有一根翘起的天线,天线顶端一闪一闪地发着红光。 “滴滴滴滴!”天线在叫,指向某个方向。 闻晓铭二话不说掏出爆爆蛋就往那儿扔,等炸出人来就问“你们咋不进去呢?” 对方气炸了,刚想说“关你屁事”,就有人认出了闻晓铭。靳丞的走狗,精灵球大师,移动客服10086。 战斗眼看一触即发,闻晓铭却歪头一笑,突然扯出一块银灰色的布把自己罩住,在大家眼皮子底下表演了一个原地消失。 “量子隐身衣!”有人道破玄机,无数攻击朝闻晓铭原先站立的地方砸去,可什么都没砸出来。 闻晓铭已经跑了,他不擅长打斗,但他擅长跑路。一边跑一边探测东十字街外潜伏人员,半条街没跑完,炸出一长串。 这些被炸出来的人眼看着是隐藏不了了,大部分都干脆冲入东十字街,打算浑水摸鱼。永夜城的资深玩家,不缺谨慎,更不缺大胆。 只要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那谁都有赢的机会。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混战之中,战局的中心,靳丞终于直接对上了崇延章。崇延章的实力自不用多说,a区前十必有他一席之地。而靳丞的实力虽然也深不可测,但他中了bs101,实力大为减弱。 “砰!”靳丞被崇延章一拳砸中,身体撞入左侧楼道,直把墙壁撞出一个大窟窿。 “咳、咳。”他捂着心口站起来,崇延章却已再次杀至。两人进入近身战,从底楼一路打上去,震耳欲聋的声响光是听着就让人胆颤。 崇延章的手下们则已调转方向,开始为老大拦住其他人。 姚青冷哼一声,骑着机械鸟悬于高空,却是暂时收手。他不欲与底下的那些杂鱼多费体力,目光紧盯着崇延章和靳丞,仍然寻找一击必杀的机会。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楼内的对战上,不敢有丝毫分神。 江河却依旧觉得不对劲。 人太多了,为什么忽然又来那么多人? 远处的爆炸声又是怎么回事? 蓦地,他灵光乍现,终于想明白心里的不安是什么。他霍然看向已经打到楼顶的崇延章和靳丞,看到靳丞又吐出一口血来,张嘴就要喊。 “砰!”一个子弹阻截了他的话。 是唐措。 江河冷眼望过去,见他站在隔壁楼的一扇窗前,冒烟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竟避也不避。两人遥遥对峙,唐措毫不犹豫扣下扳机,又一枪。 楼顶。 崇延章胜利在望,余光瞥见姚青似有异动,冷声道“你最好不要过来,姚青,否则我一定第一个灭了你。” 姚青脸色铁青,但终是没敢异动。说到底靳丞还没死,他对靳丞太过忌惮,总觉得不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心里不踏实。 不如等崇延章杀了靳丞,让他们鹬蚌相争,他再从崇延章手里抢十二乐章。 跟姚青有同样想法的不在少数,比起武斗派的崇延章,他们更忌惮靳丞,哪怕他看起来快死了。 “有诈!”江河石破天惊的一声,刺破了夜风。 姚青等人蹙眉看去,知道发声的是江河,都不禁留了个心眼。这是江河在提醒他们,还是在诈他们? 是靳丞真的有诈,还是他江河有诈,故意吓跑他们,好让崇延章动手? 江河万万不会想到是自己给靳丞添了一层保护色,甚至连崇延章都有片刻的怀疑。但不管怎么说,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陈柳亦急得大喊“别听他的,动手啊崇哥!” 崇延章再不迟疑,用尽全力一拳挥出。金色的劲气包裹着他的拳头,身上的衣服也迎风鼓胀,他目光坚决,势在必得。 可就在这时,两道流光闪电来袭。一道袭向崇延章,一道袭向靳丞。 崇延章脸色微变,但拳头去势不减,一拳将那道流光轰碎。他霍然转头,看向突然出现在半空的男人。 a区,e57456,冷缪。 乌鸦先生的黑名单第二名,大魔法师。 “等你很久了,缪缪。”最先开口的竟然是靳丞,他直起身来,染血的嘴角忽然勾起,“我说你怎么就那么沉得住气呢,缪缪。” 左一个缪缪,右一个缪缪,玩味,恶劣。 冷缪本该生气,可靳丞的前后反差让他瞬间变了脸色,也让在场所有人都意识到——江河说的是真的。 姚青转身就跑,毫不犹豫。崇延章却咬咬牙,眸中冷厉更甚以往,一不做二不休,再度一拳轰上。 “令。”靳丞只简简单单一个字,空气倏然凝滞。 一滴冷汗从崇延章额角滑落,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挡在拳头前的那一张薄薄的泛着莹润光泽的纸,浑身僵硬。 冷缪亦沉着脸收起魔法,他刚刚以最快的速度想要施展空间裂缝术离开,却发现空间已经被锁住了。他抬头看,现在整个东十字街、甚至可能是整个f区,因为靳丞而聚到此处的人,恐怕都被困住。 十二乐章。靳丞能做到这点,他一定早已把律令写在了乐章上,只等此刻生效。并且他能笃定这些律令一定能生效,否则若被打回,前功尽弃。 这一切都是他算计好的,拖到现在,就为了等他冷缪现身。想通这一切,冷缪咬牙切齿,几乎要保持不住脸上的冰冷。 空灵却诡异的歌声便在此时倾洒而下,跟唐措在幸运大转盘时听到的一模一样。 “神灵、羔羊和乌鸦, 一起在悬崖快乐的玩耍。 他们唱啊跳啊, 石头里开出了鲜花。 神灵说,看呀 它是我的花。 一只羔羊吃了它, 快点去死呀……” 乌鸦先生在歌声中出现,他高傲地昂着头颅,看到拿着乐章的是靳丞,冷哼一声,但还是开口道“玩家g79081,宣布你的律令吧。” 靳丞微笑致意,“是,乌鸦先生。” 靳丞“令f区内所有玩家,不论来自何区,凡杀人者,以头顶红色数字光标区分。若杀人者被杀,双倍判罚。” 乌鸦先生“可。” 一个念,一个判,在这一刻,靳丞好像跟乌鸦先生才是一伙的。周围的人都沉默听着,纵然怒不可遏、拳头紧握,也不敢放肆。 而就在乌鸦先生的“可”字落地时,所有人的头顶几乎都弹出一个红色的虚拟光标。杀了几个人,就是数字几,清晰明了。 a区的几乎没有一个低于三位数,就连靳丞自己的头顶都有。 靳丞“令f区东十字街为安全区,安全区内死亡豁免。” 乌鸦先生“可。” 靳丞“令任何携带有红色标记的非f区玩家不得进入安全区,一旦进入,即时入狱,以杀人多寡作为判罚裁定。” 这一次,乌鸦先生没有立刻回答。他饶有兴致地扫过众人惊变的脸,怪笑起来,“真有意思,哈哈哈,伟大的乌鸦先生准了!” “那我能再提一个吗?” “闭嘴!” 伟大的乌鸦先生,今天也是说翻脸就翻脸。 “叮!” “检测到第十一号乐章,持有者g79081。” “律令在规定权限内,审核通过,即时生效。” “下面进行全区播报。” 系统的播报声中,《神灵、羔羊和乌鸦之歌》传遍全城。 有人茫然抬头,有人还思考不清这三条律令的意义。而东十字街的这批玩家,反应过来之后忍不住疯狂咒骂,骂到一半,却又被命运掐住了喉咙,一个接一个化作光点坐牢去。 尤其是冷缪,他刚来,就走了,气到仰倒。 眨眼间,整条黑石长街上,空无一人。 唐措靠在窗边打开人物面板,生命值上限剩下4。数字是不太吉利,但可喜可贺,怎么作都死不了了。 第36章 诗人之死(一)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靳丞在东十字街外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正在伪装蘑菇的闻晓铭。他问闻晓铭“你怎么不进去?” 闻晓铭指指头顶的红色数字“这不是进去就坐牢么,我可还是a区的,老大。” 十五分钟前,闻晓铭一出极限炸鱼运动,沿着东十字街外围把能炸进东十字街的都炸了进去,但他自己是不敢进的。 靳丞有些惊奇,“你个搞后勤的,哪来的人头分?” 闻晓铭蹭的一下从地上蹿起来,“我也是跟着你一路打上a区的,老大你不要瞧不起我!” 靳丞摸摸鼻子,在闻晓铭幽怨的目光中,伸手道“疫苗呢?拿来了吗?” “拿来了。”闻晓铭认命地叹口气,自己选的老大,跪着也要跟他打天下。他拿出了疫苗,又继续往外掏东西,碎碎念着“以后我都不能来东十字街看你了,老大,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这些东西你先拿着,以后不够了我再来街口找你。” 瞧您这说的,好像坐牢的是我。 靳丞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爆栗,收起东西挥挥手,走得潇洒如风。闻晓铭捂着额头看着他的背影,唉声叹气,慈祥如父。 分发疫苗的事仍是交给池焰去办。闻晓铭带来的疫苗数量不多,但f区玩家普遍血薄,一个人用不了一整支疫苗,大家分分也够了。 靳丞护短,所以唐措拿到了一整支。 “有备无患吧,谁知道你哪天又对你的生命值下手了。”靳丞如是说。 唐措不予置评。他用了疫苗,又喝了一支治疗药剂,总算把生命值加满,但低血糖使他屈服,他必须得休息。 靳丞虽说没有被感染,但为了做戏,他还是受了不小的伤,也正需要好好休整。而街区的破坏需要等永夜城自我修复,两人回不去自己的房间,便干脆继续待在借用的那间屋子里。 池焰是个劳碌命。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位大哥都去休息了,而他这个最弱的还要举着个喇叭沿街发疫苗,“走一走看一看了啊,新鲜出炉的疫苗,有感染的朋友赶紧出来。一针疫苗,你打不了吃亏,你打不了上当。本次活动费用全免,先到先得,最终解释权归东十字街所有……” 在池焰深情的呼唤下,玩家们终于大着胆子走出房门,陆陆续续的,街上有了点人气。东十字街渐趋平稳,但是f区外,第十一号乐章带来的风波才刚刚开始。 在重复出现的“卧槽”、“太狠了”和两者的结合体“卧槽太狠了”中,靳丞这个名字,再次响彻永夜城,荣登玩家最不想惹第一名。 a区,全永夜城玩家最少的地方,此刻看着更少了。一栋栋少了人的别墅,诉说着一个个悲伤的故事。 苗七扛着他的炮,在各路玩家打量、探寻的目光中,大喇喇地走进某栋爬满蔷薇的院子。院子里,花架下,坐着一个正在看书的男人,大约三十二、三岁的模样,穿着棉麻的纯白家居服,面容清俊,气质温雅。 “先生,你怎么又在看书?”苗七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水,有靠背椅不坐,偏捡了张小板凳。 “回来了?”林砚东抬头,合上书本,说“还顺利吗?” “我都没跟靳丞说上话,他那律令一出,我都进不去东十字街了。” “也好。” 林砚东摩挲着烫金的封面,思虑片刻,道“律令的范围比原先定下的三条律令范围要小,看来他又做了修改。十一号乐章的权限不够大,谨慎些也没错。接下去不论是a区还是f区,应该都会平静一段时间,你跟其他人趁这段时间多去下几次副本,好好攒点点数,别又花光了。” 苗七好奇问“先生,你跟靳丞算是结盟了吗?” 林砚东摇头,“不算,他只是借此试探我一下。” 苗七“试探?” 林砚东微笑,拍拍他的头顶,“你以后会明白的。” 苗七撇撇嘴,他就讨厌这种聪明人打机锋的样子,搞得他好像很笨似的。随后林砚东又问了些东十字街的具体情况,苗七一一说了。 末了,他问“靳丞到底想干嘛?当救世主吗?” 林砚东微笑“不是,这叫撬动命运的杠杆。” 中心区,山寨居酒屋挂上了打烊的牌子,屋里却还有两个人在喝酒。 红宝石酒馆的主人依旧一声骚包的紫色西装,摇晃着手中的小酒盅,说“就是你非要来这儿喝酒,我好好地留在f区看热闹,有什么不好?你看人老板娘都不搭理你。” 对面的人戴着顶黑色巫师帽,帽檐遮着眼睛,肤色苍白,笑起来阴恻恻的。他不说话,紫西装便无趣地继续喝酒。 后厨传来重重的剁肉声,间或伴有一声冷哼,似乎在表达老板娘对他们滞留于此的极度不满。 “你的那份乐章是几号?” “五。” “什么打算?” “嘿嘿。” 黑帽子轻轻一笑,却没说话。 如林砚东所料,接下来无论是a区还是f区,都迎来了短暂的太平。这两区太平了,其他几区自然都相安无事。 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还是b区赫赫有名的欧皇,编号f66666的余一一。他不止编号非常欧,本人的运气也非常欧,这次明明他也去了东十字街,可他就是在律令颁布前一分钟离开了,幸运躲过一劫。 而至今为止,被关进大牢的还没有一个被放出来。 东十字街,唐措也在问靳丞“判罚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靳丞惬意地窝在椅子里喝着茶,说“不知道。我只给出框架,具体怎么判、判多久,那是永夜城的事情。十一号乐章的权限还是太小了,我只能做出适当的让步,免得阴沟里翻船,白忙活一场。” 唐措遂不再多问。 靳丞道“准备下副本吧,闻晓铭刚才传来的消息,说戒指的修复已经有眉目了,他只需要再找一样材料。隐藏任务不需要去游戏大厅,也不需要跟陌生人组队,到时候还是我们两个进去,等我们走了,就让池焰回e区找安宁。” 对于靳丞的安排,唐措没有什么意见。 一天后,闻晓铭果然送来了已经修复好的戒指。那是一枚造型古朴的铜戒,雕刻有夜莺和某种花的花纹,大小正好能戴在唐措的食指上。 靳丞瞧着那修长手指套上戒指,还挺好看,这样想着,他对唐措伸出手,道“走吧。” 唐措眼神古怪,“干什么?” 靳丞“抓着我的手啊,不然你要怎么把我带进副本?” 唐措“其实我可以一个人。” 靳丞蓦地笑了,仗着身高优势,抬起手肘搭在唐措肩上,打趣道“你还害羞了吗?” 唐措面无表情,只想打人。 靳丞见他又臭着脸,终于不逗他了。其实也不是非牵手不可,只要两人有肢体接触,就能一起进副本。 “叮!” “恭喜玩家开启隐藏任务《月隐之国》,本任务为连环任务,第一环诗人之死。当前参与人数2,开启双人模式。” “请玩家时刻查看任务面板,按照指引完成任务。” “祝您生存愉快!” 黑暗褪去,唐措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 玫瑰色的夕阳里,金黄的沙漠拥抱着断垣残壁,那硕大的红日恰好落在一处城墙的缺口上,把缺口处丛生的白色月季晕染出红晕,似黄昏时的美人,娇羞、婉约。 圆形的城市里,到处开着这样美丽的花,似神明遗忘在沙漠中的后花园,任黄沙侵蚀,花朵也顽强的开着,荒凉之中透着股别样的生命力。 也许是入目的场景太美,让唐措一时忘了自己身处何处。待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站在城市西侧一处高耸的塔楼里。 塔楼的最高处四面镂空,尖顶上挂着一个铜钟,铜钟上刻着半月形标志。半月形标志,月隐之国,这会有什么联系吗? “这像是一座死城。”靳丞的声音从旁传来。 唐措径自打开任务面板查看。 月隐之国 第一环诗人之死 主线找到吟游诗人兰斯洛特 支线 这隐藏任务跟普通的副本任务果然不一样,竟然还分了主线和支线,原本唐措听到“诗人之死”这四个字以为又是推理副本,但现在看来像是个探索副本。 唐措重新往城里看了一眼,确实没看到任何人影。他伸手摸了摸栏杆,没摸到多少灰尘,这城市看着破败但并不像荒废已久的样子。 塔楼有旋转楼梯一直通到底楼,底楼的门没锁,推门出去,就是石砖铺成的街道。大概是城市不怎么大的缘故,这里的街道也不宽,大约只能容两辆马车并行通过。 这是一座典型的西幻风格的城市,说不清具体哪个年代的,墙体业已褪色,看不出本来面貌。 唯有到处开着的白色月季生机勃勃,可这儿看着也没有什么大的水源,不知是怎么长的。 “到处走走吧,或许会触发什么,反正这副本没有时间限制,我们也不急着出去。”靳丞今天又换回了他的皮夹克和机车靴,自由、散漫。 唐措也正是这个打算,两人沿着街道走走停停,看到了很多小商店。商店的门窗大多开着,不用进去就能看到里面的情景。 面包店、小酒馆、铁匠铺,等等,大都是些常见的地方,而走过这些,前方突然出现一家魔法屋。 唐措停下脚步,毫不犹豫拐了进去。 这家店不大,左侧是个柜台,柜台后有一整面墙的置物架,上头摆满了各类药剂瓶和卷轴,还有些稀奇古怪的不知道什么作用的小东西。 右侧是张小桌子,小桌子上摆着一个水晶球。其余三面墙上则挂满了属于魔法师的小物件,譬如巫师帽、斗篷、魔杖等等。 靳丞随手把一根魔杖拿下来,放在手里把玩着,说“看来这是个魔法与剑的世界,你想当个魔法师?还是骑士?” 唐措反问“魔法跟异能有什么区别?” 靳丞道“其实本质没有什么区别,不论是魔法、异能还是武功内力,能量来源都是永夜城,是一样的,区别只在于它们的表现形式。譬如火系的魔法,和火系的异能,其实看起来差不多。” 唐措明白了。 不过这些先不去管它,能拿到手的才是真的。 唐措二话不说绕过柜台拿起了置物架上的药剂瓶,试了试,发现不能收进装备栏。他的心情顿时不怎么美丽,靳丞便笑说“这么多呢,要是真能带走,永夜城不得破产?” 唐措“不能带走,至少可以用。” 置物架上的药剂,除了普通的疗伤药剂,还有安眠药剂、解毒药剂、迷幻剂等等不同种类的,瓶身上都有标识,且都是中文字。 永夜城难得有这么贴心的时刻,无奈的是唐措的口袋不够大,装不了多少东西。他便捡着实用的拿了几瓶,其余的可以后来再取。 靳丞热衷于研究水晶球,又在店里找了半天,没发现什么药剂配方或魔法咒语似的东西,颇为遗憾。 置物架上的卷轴看着倒是像,可他们打不开,怕弄坏了所以只能搁置。 “这么一家店竟然没触发任务,不科学。”靳丞道。 “这里没有科学,这是魔法。”唐措吐槽他。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下一家店,没成想刚走进店门,就听熟悉的“叮”的一声,任务来了。 “触发支线任务——塞西莉亚的面包店。” “异乡的旅行者啊,欢迎来到月隐之国。一年一度的花朝节又要到了,美丽的塞西莉亚要去时光之井取水,暂时无法看顾她的店铺。请你们帮助她将客人订购的面包送达,她将不胜感激。” 闻言,唐措看向店内,靠窗的货架上摆着一层层香喷喷的面包。柜台上放着三个竹编的篮子,篮子里盖着蓝色的碎花布。 往里一些是烤面包的地方,炉火还烧着,阵阵香味从里面飘出来。 打开任务面板。 月隐之国 第一环诗人之死 主线找到吟游诗人兰斯洛特 支线塞西莉亚的面包店 将竹篮中的面包分别送往客人处(03) 真是简单明了,靳丞发誓他进永夜城以来从没碰见过比这还简单的任务。送面包,简称送外卖,又称跑腿。 靳丞“这座城里真的有人吗?” 唐措拿起各个竹篮里贴心留着的小纸条,上头记录着每位客人的名字和地址,小杰克、安娜大婶、吉伯特先生。 “去看看就知道了。”他道。 第37章 诗人之死(二) 唐措和靳丞作为异乡人,人生地不熟的,在城里转了许久才找到第一位顾客“小杰克”的住所——贝壳街27号。 那是一间很小的屋子,门口用豆腐块大的铜牌刻着门牌号,如果不是唐措眼尖,可能还看不到。 屋子里依旧没有人,可就在唐措提着竹篮进屋的那一刻,耳边又想起“叮”的声音。打开任务面板一看,支线任务进度已显示为(13)。 靳丞“看来这个任务真的很简单。” 唐措在屋里唯一的桌子上放下竹篮,不太信这个邪。靳丞其实也不信,目光扫过床头摆着的一个相框。相片上是一对母子,都穿着最普通的麻布衣服,妈妈系着围裙,儿子斜跨着一个小布包,一头红棕色的卷毛,鼻梁两侧长着许多小雀斑,笑得很开心。 这大约就是小杰克了。 小杰克可能有一个音乐梦想。 唐措从床下的木箱里找到一把小竖琴,小竖琴已经很旧很旧了,但它被保养得很好,甚至连装竖琴的箱子都擦得纤尘不染。 小竖琴下面还压着一份曲谱,边角已经泛黄,字迹也开始模糊,想来年代久远。唐措看不懂谱子,但他认出了曲谱作者的名字——兰斯洛特。 全大陆最受欢迎的吟游诗人兰斯洛特。 “所以这小杰克是兰斯洛特的迷弟?”靳丞说着,递给唐措一份报纸,“你看这个。” 报纸的头版头条在讲一个叫青藤同盟的组织,标题叫——《凯瑟琳夫人接受青藤同盟授勋,成为青藤同盟第十三位仲裁者》。 近日,青藤同盟**罗岛总部颁布消息,正式授予凯瑟琳夫人仲裁者之位,代号“生命秩序”,以表彰她在七月玫瑰事件中作出的巨大贡献。 “观察者”罗杰里德阁下表示,青藤同盟将继续追踪玫瑰教派的消息…… 据悉,兰斯洛特先生已将七月义演的所有收入全部捐赠给七月玫瑰事件受害者,赞美永远善良而正直的兰斯洛特先生…… 报纸叫《渡鸟日报》,日期为西西里特大陆历1228年7月30日。 唐措翻看过其他内容,除了知道一些地名,并没有其他值得留意的地方,他问“今天是几号?” 靳丞“9月1号。” 小杰克有记日期的习惯,他自己画的日期格子,每过一天就画个叉。9月1号还没有画叉,更用红笔圈出来,旁边写着花朝节。 除此之外,屋子里没有其他有用的信息,唐措和靳丞便不再停留,往下一家去。 安娜大婶住在两条街外,居住条件比小杰克好一些,但她的屋子显得更拥挤,角落里堆着很多需要浆洗的衣服。男女老少的都有,大多是粗麻的,也有些棉布的——这可能是她的工作。 门口就有那么一堆浆洗到一半的衣服。 房间里虽然拥挤,但所有东西都归置得井井有条,叫人一眼就知道什么东西应该放在什么地方。 唐措找了一圈,一无所获,最终把目光对准了那堆衣服。可他刚想伸手,靳丞就递过来一根魔杖,这是他从魔法屋里顺来的。 靳丞在某些时刻,会突然得一种叫“洁癖”的病。 唐措面无表情地接过魔杖,把它当棍子在衣服堆里翻,翻着翻着,还真被他翻出点东西来。“咚”的一声,一枚徽章从某件衣服里掉出来。 靳丞将之捡起,看了看,说“银月标志,可能是家族纹章,也可能是什么信物。我看月隐之国多半就只有这么一座小城,这就是皇室或城主的章。而且你发现没有,我们一路走来,除了白色月季没看到第二种花,这些月季看着还都是相连的。” 丛生的月季,遍布城市的各个角落。它们开在面包店的橱窗上,开在小杰克的房檐上,缠绕着塔楼,甚至填补了城墙的空缺,那长满尖刺的藤蔓绕啊绕的,很难让人分清它们的来处,但毫无疑问——它们的根不在这里。 这整个月隐之国都用大块大块的石砖铺就,几乎没看到泥土路,月季总不会从砖里长出来。 “你的意思是,月季跟这座城里的古怪有关?”唐措问。 “多半是。”靳丞说着,摘了一朵从洞开的窗子里探进来的月季,微微挑眉“我只是好奇为什么是月季,而不是玫瑰。” “玫瑰?” “你没看过王尔德的《夜莺与玫瑰》吗?你手上的戒指就叫夜莺。” 我是个文盲,谢谢。 唐措不爱读童话,那是悲惨世界里的乌托邦,太假。但他也不爱看《悲惨世界》,太惨。总而言之他就是不爱读书。 靳丞的文艺细胞则像他的洁癖一样,随机生长。 十分钟后,两人到了最后一个客人吉伯特先生的住所。 吉伯特先生家资丰厚,住着双层的独栋小楼,楼下甚至还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没有马,车厢的门开着,里头堆放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吃的、用的、玩的,甚至还有一摞信。 马车外边也还有一框东西,旁边搁着一个脚凳。看样子,像是谁正在往马车上搬东西,东西没搬完,人就不见了。 唐措先看信。 这些大多是家书,有求学在外的游子写给父母的,有远游的冒险者写给心爱姑娘的,有琐碎小事也有冒险趣闻,辛酸、思念、爱慕,都在信里。 翻着翻着,唐措看到了安娜大婶的信,信是他的儿子写的。 母亲,又是一年春天到了,不知您身体安好。 法兰虽然是个小公国,但这里很美,母亲,您上次担忧我无法习惯这里寒冷的气候和法兰人与生俱来的傲慢,但这里的春天开满鲜花。只要是开着鲜花的地方,总不会太难过的。 我找了一份计时的工作,在一家钟表店帮人维修旧钟表。老板是位很和善的先生,他时常将家中多余的面包分给我,所以您真的不必担心我,也不必再为了我的学费而让自己过度操劳。 去年底我还有幸见到了兰斯洛特先生,他还是那么的温柔、善良,他的音乐也愈发的美妙。他同我问起了家乡的事情,还鼓励我勤勉向上,我真开心,母亲,他还记得我。 赞美银月。 想念您,我的母亲。 待我明年学成归来,定为您带一朵最美的花。 ——您最爱的儿子路易斯 合上信,唐措压下微微泛起波澜的心绪,打开了下一封。这封信的收件人又是个熟人,开面包店的塞西莉亚。 亲爱的塞西莉亚 很抱歉这么久才给你回信,你知道的,月隐之国与百花王国之间山高路远,我很难将第一手消息传给你。 关于你拜托我的事情,我只能怀抱最大的遗憾告诉你兰斯洛特先生暂时没有回来的打算,他刚刚接受了青藤同盟的邀请,打算去**罗岛在凯瑟琳夫人的授勋仪式上演奏他的新作《小夜曲》。 亲爱的塞西莉亚,或许我不该这么说,但你该用你那双美丽的如星辰般的眼睛看一看别的男子,他们是如此的爱恋着你,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你的塞恩大叔 靳丞也看了信,打趣道“看来这位美丽的塞西莉亚还是兰斯洛特先生的暗恋者。” 唐措却开始在意第二次出现的**罗岛和青藤同盟。报纸的日期是7月30号,今天的日期是9月1号,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兰斯洛特从百花王国去往**罗岛,遇到了什么事情? 诗人之死,他真的死了吗? 月隐之国的异象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如今看来,月隐之国无疑是兰斯洛特的故乡,这里处处都有他存在的痕迹。而家资丰厚的吉伯特先生看来是个行脚商人,他往返于月隐之国和其他地方之间,为这里的人带来货物和信件。 马车里的东西,带有不同的标识,唐措根据信的内容分辨出一些。譬如来自百花王国的干花书签,精灵之森的玉石等等。 把装有面包的竹篮放进吉伯特先生的屋里,“叮”的一声,支线任务顺利完成。同时还有系统播报响起 “恭喜玩家完成支线任务‘塞西莉亚的面包店’,获得奖励‘一把黄铜钥匙’。” 唐措打开系统面板,果然看到了奖励的东西。他随即看向靳丞,靳丞对他耸耸肩,看来这奖励只落在了戒指持有者唐措身上。 此时两人已经离开城西到了城南,又转道往城中心走。唐措在塔楼眺望时,看到城中心有一座爬满月季的小宫殿,兰斯洛特极有可能就在那儿。 可到了地方,两人却有点傻眼。 宫殿不大,没有围墙,但层层叠叠的藤蔓缠绕着宫殿,花团锦簇,把所有的门窗都给堵住了。而且那藤蔓上到处是尖刺,根本没有下手的地方。 靳丞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取出机械弓对准大门射了一箭。 “咻!”金属箭刺破藤蔓,擦伤了一朵月季。而就在那花瓣被破开之时,所有的藤蔓像是活了过来,疯狂地对着金属箭拥去,将它牢牢拖住。 唐措眼尖,看到破开的花瓣上流下了殷红的血。 “咔擦。”金属箭被藤蔓折成两截,仿佛脆弱不堪。 “走!”靳丞当机立断,拉着唐措就往回跑,速度极快。唐措比他慢了半秒,但也跑得头都不回。 太可怕了。 整个宫殿的月季都活了,成百上千条荆棘藤蔓像鞭子似的甩过来,一鞭下去,哪怕不死都被脱层皮。 唯一庆幸的是其他地方的月季都没动,否则此局无解。 “啪!”几根藤蔓齐齐打来,唐措飞快越过屋顶,却还是被打中衣摆。刺啦一声,衣摆瞬间被撕裂。 靳丞及时替他阻了一下,两人飞速逃离,终于在跑出宫殿千米范围时,逃出生天。 藤蔓缩了回去,纯白的花再次拥抱着宫殿,静悄悄的,像呵护着沉睡的爱人。 唐措稍稍喘口气,也不去管破了的衣摆,先打量四周。他们原先在城西,这会儿跑到了城南,城南的格局跟城西差不多,往前看,那儿似乎有个小广场。 此时太阳终于要落进金黄的沙海里,天色昏暗,月亮在远方冒了个尖儿。 “宫殿暂时去不了了,连我的箭都拿它们没办法,恐怕还需要找到别的什么通关物品。”靳丞深谙副本套路,说着,目光扫过唐措手指上的铜戒,说“我怎么觉得你的戒指上还差点什么。” 唐措抬起手“什么?” 靳丞“譬如一颗宝石。” 唐措仔细看了看,那雕刻着花纹的地方倒真有点像空着点什么,不过真有什么宝石的话,也是很小一粒,去哪里找? 他又不禁看向月亮,戒指上镌刻的技能叫“月光潮汐”,不知道与真正的月光有什么关系。永夜城里没有月亮,如果要验证的话,也只有在副本里了。 或许用月光潮汐轰开宫殿大门? 不,这样做危险系数太大了。 唐措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两人沿着街道继续前行,走到了小广场。 小广场真的很小,直径不过十米,但这广场上竖着一座铜像——一个怀抱小竖琴、盘腿坐在地上,闭目唱歌的年轻男人。 唐措很少看到雕像是坐在地上的,男人穿着衬衫、马甲配长靴,腰间挂着匕首,头戴一顶侧面帽檐卷起的费多拉帽,帽子上簪着形状漂亮的羽毛,头发卡在耳后,露出一张英俊侧脸。 他是笑着的,脚边蹲着一只白鸽,身前堆满鲜花——当然,这些也都是铜做的。 靳丞在铜像前蹲下,看到了他右手上戴的戒指。雕像把戒指还原得很好,而在这枚戒指上,花纹处果然有一颗很小的宝石。 除了这个,雕像的心口还有个钥匙孔。唐措用塞西莉亚的钥匙试了,但匹配不上。 靳丞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些,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一些陈年旧账“爱尔兰小竖琴,我记得你刚入营那次篝火晚会我就弹了这个,所有人都给教官捧场,就你不在,你去哪儿了?” 唐措不想说自己其实听到了,只是他坐在角落里,靳丞没看见。其他的教官最多吹个口琴,就靳丞抱个竖琴独领风骚,一点不给别人出风头的机会。 “上厕所。” “啧。” 如果说靳丞对这个学生有哪里不满意,就是他没有一点艺术细胞,太煞风景。 唐措不想多聊这个话题,转而道“时光之井。” 靳丞会意“时光魔法?” 唐措“支线任务里说,今天是花朝节,所以塞西莉亚要去时光之井取水。这个月隐之国的时间像是停滞了,永远停在花朝节这一天,而且留下来的都是死物。” 靳丞“除了那些诡异的月季花。” 整座城里,或者说整个国度里,除了月季花,一个活物都没有。甚至没有树。 花必得扎根于泥土中,必得有水源滋养,如果月季花由那时光之井里的水浇灌长大,时光之井蕴含时光魔法的话,一切倒可以解释得通。 问题是——这个时光之井在哪里? 第38章 诗人之死(三) 唐措和靳丞继续在城里瞎转悠,陆续又接到了几个支线任务。譬如“托克先生的小玩具”、“玛丽的烦恼”等等。 这些小任务都没什么难度,但任务内容与“塞西莉亚的面包店”一样,彼此之间都有着细微的联系,为唐措和靳丞逐渐描绘出一幅属于月隐之国的生活画卷。 这是一个没有花也没有树的地方,沙漠里长着一个小小的石头城,与大陆的其他地方都相距甚远。就连最富有经验的行脚商人,都要走很久很久,才能抵达离他们最近的法兰公国。 更不要说在大陆的最南端,那个四季如春的百花王国。 靳丞拿着点火器,一路走一路将沿街的油灯点亮。这些灯罩着彩色的镂空琉璃罩子,据说这种琉璃只在大陆北面最繁华的小风车海港才有得卖。 月隐之国的上一任国王耗费了很多心思才将这些灯罩运回来,他将这些灯罩装在街边,同他的国民说“灯亮起来的时候,五彩的琉璃像花一样盛放,我的国民便不必再整日看着风沙了。” 此时他们正在做的任务,叫做“比利的花”。 比利是个独居的瞎子,入夜后从不出门,但他依旧希望门前的长街上能每晚都亮起灯火。长街共有九十九盏灯,两人做完任务,拿到了一盏可以提在手里的琉璃灯作为奖励。 这些任务里的奖励物品也是互相关联的,譬如这个任务的奖励物品可以用在别的任务里,只看你想不想得到。 虽然完成了任务,可靳丞还是不停地在点灯,他突发奇想,说想看看全城都亮着灯的样子。唐措随他去,他虽然不解风情,可对于美的事物还是有基本的欣赏能力的。 像这样走在神秘国度的长街上,一路点灯一路探寻,一点点将碎片拼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感觉挺不错。 这也是他进入永夜城以来,心里最平静的时刻。 “瞧这儿。”靳丞的语气忽然带上了一丝兴味。点燃的灯照亮了夹在两栋建筑之间的一扇绿色小门,他念出门上钉着的铜牌“**罗岛青藤同盟驻月隐之国办事处。” 月夜之下,这绿色小门真的不起眼。办事处也像开在巷子里,小得可怜。门锁着推不开,靳丞仔细看了眼锁孔,转头问“塞西莉亚的钥匙呢?” 唐措也早想到了,钥匙已经拿在手上。他上前一步将钥匙插入,旋转,“咔哒”一声,门开了。 屋里没有灯,这么狭窄的地方,自然也没有窗能让月光透进来。唐措便拿出琉璃灯,点亮了带进去。 办事处虽小,但五脏俱全。正对着门口就是一个接待处,右侧挂着块黑板,贴着许多告示和纸条。黑板下面是一个书报架,靳丞从上面拿下一份报纸——正是《渡鸟日报》。 “看来小杰克的报纸就是从这儿来的。”靳丞道。毕竟他们走了那么多地方,也没看到哪里有报纸卖。 “最新的报纸也是7月30号?”唐措问。 靳丞快速翻看,而后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这儿除了7月30号的报纸,还有往前整整一周的,往后就没有了。根据已有线索来看,应该是路途遥远,运输不便,所以月隐之国的整体消息要比大陆其他地方晚一个月。这样想着,靳丞干脆把报纸都拿了下来,绕到柜台后的椅子上坐下来慢慢看。 唐措见他拿了报纸,便开始研究黑板,两人分工明确。 黑板上基本都是关于青藤同盟的内容,而唐措也是在看过之后才知道,青藤同盟是一个赏金猎人组织。这个组织的总部**罗岛跟小风车海港相隔着一个黑加仑海峡,而它的办事处则遍布大陆各地。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存在不超过百年,但实力非常雄厚的、能让各国皇室都礼待有加的组织。 这有点像唐措认知中的冒险者公会,只不过把冒险者改成了赏金猎人,而这些赏金猎人在加入组织后,也必须维护青藤同盟创立的初衷——消除一切邪恶。 黑暗又指什么? 唐措想起报纸上说过的“七月玫瑰事件”,玫瑰教派。这样想着,唐措加快了浏览速度,果然在一行行小字里找到了它的痕迹。 上月,据“监察者”罗杰里德阁下汇报,玫瑰教派在法兰公国活动加剧…… 法兰公国? 这不是距离月隐之国最近的地方吗?“监察者”罗杰里德,在七月玫瑰那件事的报道中也出现过,应该是青藤同盟的高层了。 唐措找东西,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这黑板上贴着的纸张又贴得层层叠叠的,所以他看一张便取下一张,直到——黑板上露出一个标志。 金色倒五芒星,中间是一朵盛开的红玫瑰。 玫瑰教派。 可玫瑰教派的标志为什么会出现在青藤同盟的办事处里?难道说他们的势力已经蔓延到这里了? 唐措的目光不由看向门外,9月1号,花朝节,应该正是人潮涌动的时候。再加上之前提到的法兰公国的消息,故事的轮廓似乎已经清晰。 “你那里有什么收获?”唐措回头问。 “没有。”靳丞耸耸肩,“那一周里除了七月玫瑰似乎没什么值得报道的大事,不过有很多花边新闻,你要听吗?” 唐措当然不要听。 靳丞非要讲给他听,“兰斯洛特有个好基友叫西奥多,百花王国的世袭公爵,是位正直、勇敢又英俊的骑士先生,你猜他俩到底有没有兄弟情?” 唐措“……” 你这个死直男真的烦得很。 靳丞丢下报纸,翘着二郎腿,手肘撑在柜台上支着下巴,说“真的不猜一下?赌金十个点。” 唐措“我猜没有。” 为了十个点,唐措屈服了。 靳丞对他的答案不太满意,中规中矩,没有刺激。不过他也见好就收,说“你找到什么了?” 唐措便把玫瑰教派的事情说了一下。 靳丞走上前去看,“玫瑰教派、时光之井,花朝节,活过来的月季、死去的城市,似乎都能关联上了,问题还是时光之井的位置。以我俩的运气,我猜它也许会在那座宫殿里。” 唐措“你也可以不要这么乌鸦嘴。” 靳丞耸耸肩,他也不是故意的,主要乌鸦先生就是只乌鸦,他老是诅咒靳丞。 两人遂又离开办事处,决定去找找有没有图书馆,图书馆里或许会有月隐之国的平面图,能够确定时光之井的具体位置。 一个小时后,两人没找到图书馆,却找到了一所学校。刚踏进校门,“叮”的一声,新的系统播报又来了。 “触发支线任务——伊芙的书签。” “小伊芙是个粗心大意的孩子,但她也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哪怕再伤心难过,也只会偷偷躲在角落里独自哭泣。异乡的旅行者啊,请帮她找到丢失的书签,让这个可怜的孩子能够安心上课。” 靳丞先去点灯,顺带吐槽“这隐藏副本到处充满了人文关怀,不是永夜城出bug了,就是想让我们放松警惕,然后用月季把我们捆起来,丢进时光之井淹死。” 你可闭嘴吧。 唐措扭头就走,不想理他。他的目的地很明确,就是音乐教室。这个副本里所有的支线任务几乎都与兰斯洛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书签所在的地方可能也与他有关。 可这学校太小,没有专门的音乐教室,而唐措走着走着,竟看到了遍寻不到的图书室——对了,城里可能没有专门的图书馆,可学校里一定会有图书室。 “吱呀。”唐措推门进去。 屋里没有灯,但月光很亮,他便没有点灯,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硬壳书,借着月光看清书上的字——《西西里特大陆植物百科全书》。 翻开书本,书里不光有详细的注解,还给每种植物都配了插图。中间夹着一张借书卡,上面用不同的字体写着借阅人的名字。 唐措没看到熟悉的名字,暂时将书放下,又换了另外一本。 《莉莉安游记》,仍是万分详尽的内容,文风生动有趣,配着可爱风格的手绘插图,一点点地描绘着主角莉莉安在大陆上的见闻。 《精灵的十四行诗》、《湖上秘闻》、《西西里特童话》等等,每一本书都言之有物,好像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一个历史悠久的西西里特大陆。 唐措甚至还找到一本《魔法通则》。 “我想我们碰上一个史诗级大副本了。”靳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怎么说?”唐措回头。 “你不觉得这个世界的设定太详尽了吗?人文、地理,包括这些书,还有数不清的细节设定,如果只为了让我们找到兰斯洛特的尸体,太浪费了。” “这才只是第一环。” 唐措有近乎变态的直觉,这个第一环只是故事的开端而已,真正的冒险还在后面。他不禁又低头看向手里的书,这本《魔法通则》相当于魔法入门指导书,先从基础冥想法开始,再介绍简单的入门咒语。 比较艰深的魔法阵则一笔带过,魔药则是另外的分支。 成为一个魔法师? 唐措想起了冷缪,a区赫赫有名的大魔法师,他还擅长空间系魔法,能够以最快速度从a区抵达f区。 这时,靳丞又道“想听听教官的意见吗?” 唐措回头,看到他抱臂靠在书架上,依旧没个正形。可唐措知道他很可靠,于是他诚实地点头。 靳丞嘴角微弯,“初期点数不多,最好专攻一个方向。相较于远程职业,你更适合近战,不过技多不压身,魔法这个东西也可以学一学。不用多,挑几个适合自己的施术要求不高的魔法,辅助作战。” 唐措也是这个想法,先前犹豫,只是因为魔法的道路已近在眼前,而选择近战的话,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缘。 k27216,毕竟是个喜欢拿刀砍人的猛士。 “永夜城的战斗路数,无论是什么方向,战士还是法师,大体分为两种成长途径——自学成才和填鸭教育。” 霸道教官上线,月光下,靳丞的眼神里透出几丝认真和威严,就连脸部线条似乎都刚硬起来。 “自学成才就是像你现在这样,自己在副本中找到门路,去探寻成为魔法师的可能性。你也许会成功,也许会失败,天赋、努力、运气缺一不可。” “填鸭教育更简单,任务通关,系统奖励,无须钻研,包学包会。你应该也拿到过。” 唐措想起了技能栏中的“火球术”和“空中漫步”,这两个技能无需练习,学会了就是学会了,直接用出来就是。 “高手和普通玩家的区别?”他问。 “不一定。”靳丞却摇头,“永夜城有无限的可能性。越困难的副本,通关时就越有可能会奖励高级别技能。但你要记住,能活到最后的真正的高手,一定是自学成才,因为他们够稳。” 靳丞虽是个好剑走偏锋的人,但作为他曾经的学生,唐措却知道他有多强调稳扎稳打。只有基础够强,才有剑走偏锋的实力。 “选择自学成才的人,他不一定有结果,但他有努力的过程。哪怕最后不成功,他的整体素质在这个过程里都得到了提升,永夜城对他生存能力的评估自然会有所提升。当然,这条路需要机遇,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副本里找到入门的途径。这种时候,只能先退而求其次。” 生存即是正义。 唐措又想起了这句话,在这个拥有无限可能的永夜城里,哪怕最差的玩家也有活下来的机会。就像靳丞说的,天赋、努力、运气,都至关重要。 “再说看起来比较相似的魔法和异能,这两者孰优孰劣,很难有标准的判定。魔法需要咒语,需要法杖,异能却不用。但异能者不能选择自己的属性,觉醒成哪个系就是哪个系,魔法师则更灵活。虽然大多数魔法师专精一系,会让自己在这一系上变得更强,但别系的魔法也不是不能用。”靳丞道。 “永夜城里的异能者好像比魔法师多很多?”唐措问。 “那是因为关于魔法的副本少,而且它上手更难。你在永夜城待久了就知道,异能多如狗,枪手遍地走。”说着,靳丞的语气又带上了一丝调笑。 “那你呢?” “弓箭算是武学的一种,不过我也修了一个异能,你应该也猜到了——声波。” 靳丞以弓弦奏琴音,声波震荡,真正的无差别范围攻击。唐措挺爱他这一招,但他没什么音乐细胞,想想还是算了。 “按照一般的设定,正统的骑士教育都被贵族垄断,这种小学校里恐怕不会有。趁现在没有人打扰,你先学魔法,我去找书签。” 霸道教官再次给唐措安排得明明白白,唐措懒,也乐得被安排,拿着书就找了个洒满月光的角落盘腿坐下,尝试冥想。 靳丞继续翻书。 这个副本里的支线任务都很简单,或许书签就夹在书里。图书室不大,一共六排大书架,全部快速翻一遍也不是什么难事。 顺便再找一找地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人互不打扰,只有唰唰的翻书声静静流淌。 第39章 诗人之死(四) 魔法是一门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的学科,唐措闭上眼,按照书上教的“月光冥想法”成功感知到环绕在天地间的魔法元素。 与异能者的自然觉醒不同,魔法师讲究元素亲和度。魔法分那么多系,什么系的跟法师本人亲和度更高,就更容易被吸收,该系的咒语也会释放得更快。 唐措感知了一下,发现周围的魔法元素都挺高冷。如果魔法元素有表情,那它们的表情跟唐措的表情应该如出一辙,那就是——没有表情。 魔法元素吸收入体内,就化作魔力。 十分钟后,唐措感知着自己体内数量几乎持平的各系元素,继续面无表情。他的加点都加在武力值那一项,智力为零,就算有原先的基础打底,能够储存的魔力也不多,均分下来,每个系的够不够施展一个魔法都未知。 这一步完成,还有咒语。 咒语生涩拗口,简单的入门级咒语句子很短,只几个音节,可唐措刚刚张嘴,体内的魔力就开始翻涌,脑海中传来点点刺痛。 他面色不变,又尝试了几次,断断续续地把一个火球术的咒语念完。 话音落下,他的身前出现一个小火球,跳跃着晃动了几下。“啵”的一声出现,又“啵”的一声消失。 唐措面无表情,低头看向手中的法杖。 这法杖是靳丞在魔法屋里顺的那根,胡桃木的。他的火球这么快就消失了,一定是法杖太差的缘故。 于是他又凝了一个火球,这次他看清楚了,他的魔法元素表现得一点都不积极,消极懒散,即刻罢工。 靳丞听到声音,从书里抬起头来,恰好跟他四目相对。唐措静静地看着他,倒要看看这位教官又能说出什么话来。 靳丞说“你这个火球,挺亮的。” 唐措“……” 等到靳丞终于弄明白了唐措存在的问题,他也没多话,只道“你确实适合近战。” 唐措眯起眼,“你是不是在心里笑?” 靳丞“污蔑教官你知道是什么罪吗?” 唐措“永夜城没有这个罪。” 啧,小混蛋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靳丞合上书,说“你以前没看过玄幻小说吗?男主角就跟你这样,全系法师,不能专精。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废柴,嘲笑他,辱骂他,结果人家热血逆袭,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唐措“……” 靳丞没有说,永夜城针对这些全系法师、全系异能者,还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一顿操作猛如虎,近看全部是纸糊。 唐措信他那套走上人生巅峰的鬼话,才有鬼。但他本来就没打算当一个魔法师,便也谈不上失望。 “你找到书签了吗?”他问。 “还没有,不过我从很多借阅卡上都看到了兰斯洛特的名字。”靳丞抽出其中一张,双指夹着扔给唐措。 唐措接住,扫过上面的名字,又翻到背面,发现了一行字。 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找到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一朵花,把它带回月隐之国。 这个笔迹跟兰斯洛特的签名一模一样,年代看着也比较久远,应当是他在这里上学时写下的。吟游诗人兰斯洛特的愿望,他最终实现了吗? 唐措不禁望向窗外,白色的月季在月光下盛放。 兰斯洛特在借阅卡上的留言暂且还不能确定有没有用,靳丞又飞快把剩下的书翻了一遍,终于找到了伊芙的书签。 它夹在一本游记里,书签上也写着字。 想要当一个伟大的冒险家,就一定要勇敢啊,伊芙。 排列并不整齐的小字,字迹也歪歪扭扭,还有错别字。这像是伊芙写给自己的,也可能是她藏在心底的话,不曾给别人说过。 生于沙漠之中的孩子,向往着宽广的大陆,想要做一个冒险家。正是因为这样,书签才会夹在一本游记里吧。 而在靳丞找书签的时候,唐措也把书上剩下的几条入门级咒语学了,分别是光照、水球、风刃、闪电、和地动术。其余几系的魔法看起来都不大适合初学者,也不太实用,唐措便先放下。 令人遗憾的是,他们还是没有找到月隐之国的地图,无法确认时光之井的位置。 离开学校,两人走着走着,发现自己又走回了城西的塔楼。此时大约是凌晨一两点,月亮正高悬在天上,靳丞把塔楼前的灯点燃,便又信步走了上去。 城西塔楼是月隐之国的最高处,这里拥有整个月隐之国最好的视野。 清冷月光下,天地都安静下来,茫茫黄沙彻底变成了一片海。海中的孤岛上开着无数纯白的花,花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萤火。 这些萤火并非都是暖白色的,它们有着彩色琉璃那样梦幻的色彩,同徐徐的晚风一块儿,交织着一场五光十色的梦。 在这样美丽的风景前,便是靳丞都变成了一个纯粹的优雅的观赏者。他提着那盏任务奖励的琉璃灯,灵活地爬上了塔楼的顶端,站在倾斜的瓦片上,单手抱着高高的塔尖举目远眺。 “你看,所有的灯都亮起来,就是一朵花。”他说着,声音被晚风吹得悠扬悦耳,带着一丝愉悦和满足。 无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他总能找到点闲情逸致,譬如点亮全城的灯火。 月隐之国的城市是圆形的,它的街道也并非直来直去,而有一定的弧度。白日时还不太明显,现在沿街的灯都亮了起来,就会发现这些街道连接在一块,就是一朵盛放的花的样子。 瞎子比利的任务里说,上一任的国王告诉他的国民“灯亮起来的时候,五彩的琉璃像花一样盛放,我的国民便不必再整日看着风沙了。” 果真是这样。 “砰!”忽然,头顶传来声响。唐措抬头去看,便瞧见一道流光升上夜空,划过那弯弯的月钩,在漫天繁星的夜幕中,绽开一朵烟花。 唐措微怔,随后问“花朝节的烟花?” 支线任务“托克先生的小玩具”,他的玩具箱里放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哄小孩子开心的玩具,也有为花朝节准备的各色烟花。 靳丞又点燃一根烟花棒,说“今天既然是花朝节,不放烟花太可惜了。” 唐措不予置评。虽说种种迹象表明,城里的时间停在了花朝节当天,可不代表今天就是花朝节。他们两个异乡的旅人闯入这里时,说不定距离那一个花朝节已经过了数百年。但唐措也不总是那么煞风景的,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只静静看着。 他想起那一个个支线任务。 暗恋着兰斯洛特的美丽的塞西莉亚;辛苦做着浆洗工作送儿子求学的玛丽大婶;仍然向往光明的瞎子比利;心怀梦想的伊芙和小杰克,等等。虽然没有看见他们的人,可这里到处都是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月隐之国里,究竟还隐藏着多少像这样的支线任务? “你不上来吗?”靳丞从上面探出头来。 “我为什么要上去?”唐措道。 “还有两根烟花,你不来放一下吗?说不定这就是触发任务的关键。” “哦。” 我信你个鬼。 唐措不信,但过了几分钟,他还是爬上了塔顶,跟靳丞并肩坐在上面,放起了烟花。靳丞把那盏琉璃灯挂在了塔尖上,随着晚风轻轻晃着,光影便随之摇摆,迷离梦幻。 头顶是漂亮的烟花,身边是朦胧的灯影,唐措沉默着,余光瞥见靳丞的侧脸,不是很明白他这么会,为什么一把年纪了还是单身。 靳丞死的时候,三十二岁。 唐措在军营里的时候,常听别人说谁谁谁暗恋教官,哪个长官又想给他做媒。靳丞出身好,学历高,长得又好,前途一片光明,他便也觉得他总有一天会跟一个同样优秀的人结婚。 谁曾想这人忽然就死了,三十二岁,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记得见面那天我就说过。”靳丞支着下巴偏过头来,笑说“你这么看我,容易让我产生一些庸俗的联想。” 闭嘴吧,直男,骚死你得了。 唐措决定要治一治他,于是沉默数秒,忽然说“我是中意你。” 靳丞挑眉,他是真的始料未及,以至于愣在那儿。熟料唐措一个大喘气,面无表情地补充道“的点数。” 靳丞气笑了,把最后一个烟花棒怼进唐措怀里,说“省省吧,一个也不分给你。” 唐措不稀罕,随手把烟花棒点了。朦胧的光影里,谁也没有看到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又很快放下。 “砰!”烟花又绽开了,两人都抬头去看,漂亮是真的漂亮。 与此同时,永夜城g区监狱。 因为f区的一系列风波,往常至少有一半牢房空置的监狱大牢,入住率直线提升至80以上。这间房里的和那间房里的打个照面,大半几率还是老熟人。 又因为监狱分房时并不根据玩家所属的区域来分,所以a区的精英们和他们口中的f区的垃圾混在一起,住着同样的房间,吃着同样的东西,谁又比谁高贵。 同为天志成员的江河和陈柳被分到了隔壁,同一个区域的还有大魔法师冷缪和两个面熟的a区玩家。至于崇延章和傀儡师姚青,则被分到了稍远处。 f区和其他区的玩家混在这群大佬里,个个缩在角落恨不得隐身。不过g区都是单人牢房,大佬们阴沉着脸,也没有动手的心思。 江河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右手边是墙壁,左手边是陈柳。冷缪在他斜对角,而他正对面的那间牢房里,住着一个光脚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全程躺在地上背对着他们,身体蜷缩着,头上戴着个滑稽的绿色恐龙头帽子,像是从什么衣服上撕下来的。 江河一直在看她,因为从进来到现在,那个小姑娘一动未动,衣服上到处都是暗沉的已经干了的血迹。他看了许久,才看出那是件病号服。 陈柳一直在废话,说得江河想杀人。 “江河,说实话,你是不是一早就看出靳丞的阴谋了?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你是不是早就看我不顺眼了,为了跟我作对所以故意隐瞒不说,好让我跌一个大跟头。这样一来,我就——” 江河终于忍无可忍,沉声道“你也配?” 陈柳气急站起来,隔着墙壁他看不到江河,但这无碍于他倾泻自己的怒火,“江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不就想当二把手吗?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资历,你一个半道加入的,有什么资格跟我争?” 闻言,江河闭上眼,忽然就失去了跟他理论的想法。 陈柳却咄咄逼人,“你为什么不答话?心虚了吗?呵,我告诉你江河,有我在一天,你就休想耍什么花样!你以为就你一个人聪明吗,你还不是被靳丞耍得团团转——” 话音未落,一道魔法攻击突然从对面牢房袭来,穿过铁栏杆,直打得陈柳的胳膊皮开肉绽。陈柳慌忙避过,愤怒的目光刺向对面,却在触及到冷缪的脸时,硬生生按捺住。 “吵死了。”冷缪神色冰冷。 陈柳垂着胳膊不说话了,崇延章不在这里,他根本不敢跟冷缪硬碰硬。 冷缪也不想搭理这个蠢人,余光扫过犹如老僧入定的江河,心情极度暴躁。这暴躁不针对江河,针对的自然是靳丞。刚才也就是陈柳又提到靳丞,才让他失态。 牢里的味道不好闻,隔壁的血腥味大概飘了好几天了,浓郁得令人作呕。 冷缪不想忍了,抬手就是一道空气囚笼将隔壁封住。有了这道空气囚笼,他终于感到舒服了一些,也不管是不是心理上的自我安慰。 过一会儿,江河突然看过来,说“你这样,里面的人会缺氧而死。” 冷缪冷笑“你可怜她?” 江河“我想堂堂大魔法师冷缪,尽管想拿十二乐章,也不是随便杀玩家取乐的人。” “天志在f区投毒,送进来多少人,你跟我谈这个?” “下毒只是让他们坐牢,在这里杀人,是真的杀人。” 江河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在陈叔一个事实。 陈柳手臂痛得发抖,听到他的话,又恨到牙痒。他最讨厌江河这一点,好像面对什么人都不卑不亢的,崇延章也说他有什么大将之风。这一次对靳丞出手,陈柳提议用bs101,也是江河第一个反对。 都是a区的老玩家了,谁还不知道谁,装什么道德卫士,虚伪恶心。 陈柳只希望冷缪也讨厌这么虚伪的人,这位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冷硬,很少有人能讨得了他的好。 可冷缪深深地看了一眼江河,竟将空气囚笼撤了。江河对他点头致意,双方再未讲话。 陈柳气了个仰倒,脸色忽青忽白,但到底没敢质问冷缪。他转而愤愤地看了眼小姑娘,见她忽然抽搐似地咳嗽了一下,很快又悄无声息。 “叮铃铃——”一阵急促的电铃声忽然响起。 陈柳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就把小姑娘抛到了脑后,因为——电铃声响,典狱长要出巡了。 属于永夜城g区监狱的噩梦,再次降临。 第40章 诗人之死(五) 副本里,唐措和靳丞无聊地放了半晚上烟花,终于迎来了一个日出。 两人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去塞西莉亚的面包店吃了点面包垫肚子,便又继续无头苍蝇似的在城里瞎逛。 靳丞说“最后我们可能不是被boss打死的,而是渴死的。” 城里没有水,不用说洗漱了,吃面包都得谨防被噎死。 唐措不想浪费自己的唾沫,于是明智地选择闭嘴,切换至节能模式。靳丞说了一句也不多说了,手里拎着盏琉璃灯,天亮了也不放下。 接下去的大半天,两人依旧在支线任务中度过。修一处房顶、找几样物品,再跑个小腿,从城西跑到城东,中途又去城中心的宫殿晃了一圈。 玩家不动手,藤蔓就不会突然活过来。两人顺利走到宫殿大门前,试了所有支线任务的奖励物品,包括夜莺戒指,都没有触发效果。 目前已有且还未用掉的奖励物品有一盏琉璃灯、一面巴掌大的小圆镜、一块手帕和一支羽毛笔。 还有几样东西比如塞西莉亚的钥匙,则在打开青藤同盟办事处后便消失不见了。 靳丞不信邪地又绕着宫殿走了一圈,企图找到另外的突破口,却还是一无所获。看来这副本是非要他们把所有的支线任务都做完,这样想着,靳丞偏头跟唐措交换一个眼神。 两个没水喝的倒霉鬼,节省着身体里的每一滴水,靠默契取代了说话,继续去做任务。 大约十五分钟后,靳丞却又忍不住开口了,说“这个马克不太行,给心爱的姑娘写情书居然还要代笔,难怪塞西莉亚更喜欢兰斯洛特。” 唐措“你写?” 支线任务“马克的情书”,玩家需要替马克给他心爱的塞西莉亚写一篇情书。可怜的马克,为了写这封情书,他的头发都快掉光了。 马克小屋的桌上就有纸笔,地上还有无数揉皱的纸团,都是他的失败作。靳丞捡起来看了几篇,表情一言难尽。过一会儿他大约摸清了马克的行文思路,拿起羽毛笔就要在纸上涂抹,熟料这笔根本写不出来。 换一支,写不出来。 再换一支,还是写不出来。 唐措心领神会,拿出了奖励物品——一支羽毛笔。 这一次,羽毛笔沾上墨水,写得极为顺畅。靳丞没打草稿,嘴角带着笑,唰唰几下就把情书写好了。 亲爱的塞西莉亚 月隐之国没有花, 吟游诗人便要将世上最美的一朵带回来, 寻遍大陆,不知归期。 而我是如此幸运, 因为在我心里,你就是月隐之国最美的那朵花。 ——爱你的马克 对于靳丞这酸不溜秋的诗,唐措不予评价,他的关注点在于——“马克也提到了兰斯洛特的愿望?” 靳丞“没错。我猜兰斯洛特那么有名,全大陆都知道他的愿望。” 唐措“……” 靳丞“安娜大婶的儿子路易斯、上一任国王,再加上马克,都提到过要把花带回这里的事情,可见月隐之国确实没有花。现在在这里盛开的月季,只能是兰斯洛特带回来的了。” 唐措若有所思,“兰斯洛特觉得月季最美?” 靳丞抱臂,“月季和玫瑰很像,但如果把两者作比较,通常人们都会觉得玫瑰更美。它代表爱情,浓烈、炽热,可在这个故事里,玫瑰代表邪恶。如果是玫瑰开满月隐之国,那我就不得不怀疑兰斯洛特才是幕后**oss了。” 情书能的线索有限,靳丞把信装进信封,任务就算完成了,奖励了一把裁纸刀。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两人继续在城里扫荡支线任务。用这个任务的奖励物品,去完成那个任务,就像在解一个连环扣,谁也不知道解到最后一环会是什么。 有时他们接到支线任务,却因为缺乏某个关键物品而无法完成,便将它暂时搁置。最多的时候他们的任务面板里同时挂着六个支线任务,在做这个的路上顺便完成另一个,满城忙活——就是没有水喝。 月亮再次升起时,两人完成的支线任务总数已达59个,徒步环绕月隐之国整整三圈。 唐措黑着脸,已经不知道触发这个隐藏任务到底是自己的幸还是不幸。而真正的强者,总能在逆境中另辟蹊径,譬如——在没水的时候,喝治疗药剂解渴。 最早是靳丞这么干的,他财大气粗,不缺治疗药剂。 唐措见状,也面无表情地掏出一瓶从魔法屋里顺来的药剂,没病喝药,滋味也挺不错。 一边喝药一边吃面包,滋味就更不错了。 但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还将持续整整三天,而越到后面,支线任务的触发越难。有时他们要在城里晃悠整整四个多小时,才能找到一个支线任务。 因为它可能藏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的某块破碎的石板下。 连环支线任务第98环,查理的怀表。 破碎的石板下面,藏着一块旧怀表。怀表上镌刻着一个留音魔法阵,它能刻录下这世上任何美妙的音乐。钟表匠查理想要把这块怀表送给他的叔叔当生辰贺礼,但他唯独还缺一段音乐。 如果说这世上有谁的音乐最能打动人心,那当然是全大陆最受欢迎的吟游诗人,兰斯洛特。 可兰斯洛特已经死了。 靳丞和唐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小杰克。” 第一个支线任务“塞西莉亚的面包店”,其中一位客人小杰克的床下藏着一把小竖琴和兰斯洛特的乐谱。 幸运的是,靳丞恰好会弹奏小竖琴。 两人再次回到小杰克的家,找到了床底下的木箱。靳丞拿起小竖琴试着弹了几下,音色不错。 他看向唐措,唐措拿出怀表,按下怀表上的小按钮,说“这得注入魔力才能用。”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唐措一本正经说着“注入魔力”的表情,靳丞忽然想到了巴啦啦小魔仙。他偏过头,忍住笑。 唐措眯起眼,当场识破。 想打人。 算了,嘴唇干得都快起皮了,省点力气吧。 唐措继续钻研怀表,尝试把自己有限的魔力注入进去,激活魔法阵。但他是初学者,对于魔法阵的运转原理知之甚少,靳丞虽说是老玩家,可不是走魔法这条路子的,也帮不上什么忙。 两人便搬了屋里的小矮凳坐在小杰克家门口,一个翘着二郎腿学谱子,一个低头鼓捣怀表,丛生的月季爬过窗沿垂在靳丞的肩侧,远处,金黄的海上又迎来了一轮日落。 靳丞抱着小竖琴,轻轻拨弄,怡然自得。 从这里望出去,城西的塔楼高高耸立,爬满月季的城墙和面包店的烟囱都隐约可见。当玫瑰色的夕阳从塔尖一路洒落至唐措的脚边时,他终于成功激活了魔法阵。 “嘀嗒、嘀嗒。”指针复苏,怀表的表盘像留声机上的黑胶碟,也开始了缓慢的转动。 唐措看向靳丞,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靳丞挑了挑眉,指尖拨动琴弦,悦耳的琴声便从他的指尖流淌在玫瑰色的夕阳里。那是遥远大陆上的异乡的声音,神秘、悠扬,裹挟着某种不知名的感动,溢满心房。 唐措不禁又想起那次篝火晚会上的琴声,他弹了一首陌生的北欧民谣。隔着火光,什么都看不真切。 靳丞弹得尽兴,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放松地坐在夕阳里,静下来弹一弹琴,或者干点别的什么了。 永夜城那个地方,距离生活很远。靳丞虽然有同伴,可以交托后背的那种,但他们不曾参与他的从前,便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有了音乐,月隐之国的街道上也多了几丝鲜活的气息。流动的风不再透着股尘封已久的味道,纯白的月季也在风里轻轻摇晃着,仿佛下一秒钟,街角处就会出现一个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着从花朝节回来的年轻姑娘。 兰斯洛特的这首曲子,叫《黄昏恋人》。 唐措静静听着他一曲弹完,再次按下怀表上的按钮,“叮”,支线任务完成,奖励物品——一把钥匙。 又是钥匙。 唐措看着掌心的钥匙微微蹙眉,过了几秒,忽然觉得这钥匙的形状有点眼熟,灵光一现,“铜像!” 兰斯洛特的铜像,他的心口位置有一个钥匙孔。 两人迅速起身,奔赴雕像所在的小广场。 大约二十分钟后,兰斯洛特的铜像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还是那副微笑拨弦的模样,只是在夕阳中,面色更显温柔。 “叮!” “触发支线任务——兰斯洛特的心。” 唐措刚刚迈进小广场范围,系统播报再次响起。这是上次来这儿是没有的,那么触发的关键就是这把钥匙。 “异乡的旅行者啊,欢迎你们跨越时间长河,最终来到这里——月隐之国。你们准备好聆听最后一个故事了吗?” “请摘走兰斯洛特的心吧。” “让这位全大陆最受欢迎的吟游诗人,亲自讲给你听。” 连环支线任务第99环。 唐措和靳丞对视一眼,没有说话,但很有默契地走到了铜像前。拿着钥匙的唐措半蹲下来,稍显郑重地将钥匙插入兰斯洛特心口。 “咔哒。”完美契合。 打开心门,里面是一颗红色的宝石。宝石很小,小到可以镶嵌在唐措的戒指上,仿佛它本来就应该在那儿。 靳丞“九十九个支线任务,最终的奖励就是这个,我想我们现在可以去城中心的宫殿了。” 支线任务中拿到的奖励物品还剩几个,因为有些任务并不需要额外的物品通关。但唐措同意靳丞的观点,九十九是个特别的数字,也是个特别的任务。 他把红宝石放到戒指上,宝石自动契合,支线任务结束。那一瞬间,唐措终于在这枚戒指上感觉到了魔力的流淌,只要他心念一动,就能立刻用出镌刻技能“月光潮汐”。 任务奖励——一把金色的小剪刀。 “走吧。” 两人都不想再等,全速赶往宫殿。 此时月亮已经升起,满城的月季沐浴在月光下,静静吐露芬芳。唐措戴着完整版的夜莺走在路上,明显感觉到一股不一样的气息缭绕在四周——是善意。 这满城的月季,对他释放出了温和的善意。 这一点在抵达宫殿前得到了完美的验证,因为当唐措走到宫殿大门口时,那些缠绕着的藤蔓似是感应到了什么,自动退往两侧,露出了被重重遮掩的大门。 靳丞忍不住调侃“这是主角才有的待遇。” 唐措“我可以让你开门。” 你确定不是怕门里突然射出箭来? 靳丞在心里腹诽小混蛋,身体还是诚实上前。“吱呀——”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尘封的时光便在此刻开始了流动。 然而宫殿内什么都没有,只有正中央一口井,和井里生长着的月季花。 唐措“时光之井。” 第41章 诗人之死(六) 大殿中央,孤零零一口井,沐浴在清冷月光下。 月光从穹顶的镂空花窗中洒落。 纯白的月季从井中探出头来,一路向上、向上,直至探出窗外,却还留了缝隙给那月光。花窗正对着井口,月光便似舞台上的追光灯,独独把井照亮,待人探寻。 唐措和靳丞走到井边,齐齐往里看,终于第一次在这月隐之国里看到了水。 月季生长在水中,深得看不见根。 缠绕着的藤蔓长满尖刺,开出的花朵却是纯白的,挂满了枝头。它的枝条并不粗,很难想象就是这一株月季,开遍了全城。 唐措很笃定,整个月隐之国就这一株月季。 他能感应得到。 “没有触发,看来还需要做点别的。”靳丞非常识相地没有伸手触碰月季,他看向唐措,“譬如——破除魔法。” 唐措会意,拿出了金色小剪刀。 月季是boss,一旦暴走连靳丞的箭都可以折断,那系统给出这把剪刀的意图就很明显了。而如果兰斯洛特的愿望是把花带回月隐之国,那唐措自然也不能将之完全破坏。 权衡之下,唐措挑了一朵离他最近的月季,谨慎、小心地将它剪下。 “咔。”一朵月季落在唐措掌心,断口处没有流血,藤蔓也没有发生暴·动。就在两人狐疑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时光之井忽然泛起波澜。 两人齐齐向井中望去,却见那长出藤蔓的水面上瞬间光芒大放,耀眼夺目。唐措连忙伸手遮挡,几秒钟的失明后,耳边忽然传来轻快笑声和隐约的集市的喧闹。 他下意识循声望去,眼前也终于有了点跳动的光影。 “嘿,小杰克,你没把你的竖琴带出来吗?今天可是花朝节啊,不正是表演的好时候吗!” “美丽的塞西莉亚,你可真是位心善的姑娘,谢谢你的面包。今天老约翰又赖床了,我们急匆匆出门,怕错过了取水的好时候,可不就忘了吃早餐了么。” “托克!托克!烟花准备好了吗托克!” “听说吉伯特先生终于赶在花朝节回来了,我想我托他带的发饰一定也到了。如果我的妹妹收到这个礼物,她一定会是花朝节最幸福的姑娘。” 不同的话语,此起彼伏的欢快的语调,充斥着唐措的周遭。他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看着眼前的模糊光影变成了一个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像走马灯一样。 塞西莉亚是个金发的穿着长裙的漂亮姑娘。 小杰克跟照片上一样,但更有朝气。 托克大约喝了酒,醉醺醺的,难怪会忘记自己把玩具箱的钥匙放在了哪里。 瞎子比利还坐在门口,永远望着街上的琉璃灯。 西西里特大陆历1228年9月1号的花朝节,无比真切地展现在唐措面前。 他没有试图伸手触碰,也没有喊任何人的名字。那些身影远远地从他面前跑过,或像雾一样从他身上穿过,让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幻影。 靳丞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良久,唐措的眼前忽然如玻璃镜面一样出现裂痕,“咔擦”的声响中,裂痕越来越大,纵横交错。 又化作碎片剥落。 万物的真实出现在眼前。 仍旧是那个空荡荡的只有时光之井的大殿,大殿里也依然盛开着纯白的月季,但那古老的井边,却出现了一口棺材。 棺材紧靠着井口,有人闭目靠坐在棺材旁,一身破损了的骑士盔甲,银色长发,英俊的脸上沾着几滴血,色泽鲜艳,仍如活着一般。 纯白的月季,就在他的心口盛放。 不是从井里。 整个大殿就是一个巨大的魔法阵,金色的阵纹随着唐措的靠近而慢慢浮现,而魔法阵的阵心,就是那口井。 靳丞似乎比唐措早来一步,站在棺材边上,问“你觉得他是谁?” “西奥多。” 名叫夜莺的属于兰斯洛特的戒指戴在唐措手上,看见那张英俊却陌生的脸,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包裹了他的心脏。 他又看向那口棺材,棺材里,兰斯洛特静静地躺在里面,旁边放着他断了弦的小竖琴。 诗人之死。 现在又添了一个,骑士之死。 “是月季。他胸口的盔甲上,有月季的徽章。”靳丞露出难得的正色,蹲下仔细看着那个家族徽章,再三确定那不是玫瑰,是月季。 月季是西奥多,所以开在他的心口。 百花王国的公爵阁下,家族徽章是花完全不奇怪。 唐措沉默着,他的心绪被影响了,难以名状的悲伤让他难以冷静思考。兰斯洛特的愿望是把世上最美的一朵花带回月隐之国,现在花开了,愿望达成。 所以是西奥多把他的尸体带回来,完成了他毕生的愿望吗? 可又是谁杀死了他们? 兰斯洛特是死后才回到这里,还是为了阻止玫瑰教派的野望而回来? 思绪太过繁杂,唐措强行压下心里的悲伤,目光又缓缓移到了西奥多手边的剑上。那是一把造型古朴的骑士长剑,黑色剑柄,银色剑身。 鬼使神差的,唐措弯腰拾起了那把剑。握住的刹那,一股力量从掌心传入,冲刷着唐措的四肢百骸,让他差点没站稳。 靳丞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手臂,沉声“怎么了?” 唐措摇头,心里的悲伤和力量的冲刷让他不得不靠着靳丞站立,但他的目光还紧紧地盯着西奥多。 这个副本的主人公是谁? 刚开始唐措以为是兰斯洛特,现在他却觉得是西奥多才对。 下一秒,魔法阵泛起微光。西奥多和兰斯洛特的血肉开始化作光点消散,像风中的尘沙,也像月夜下的萤火,渐渐的,只剩下伤痕累累的枯骨。 被尘封的时光,都回来了。 宫殿布满灰尘,头顶的花窗到处都是风吹雨打的痕迹,就连时光之井本身都长满青苔。唯一不变的只有纯白的月季,缠绕着枯骨,也呵护着陈旧的棺材,一路往上、往上,钻出花窗,直至开满全城。 “出去看看。”唐措缓过一口气,目光坚定。 靳丞本想让他坐下休息,但看着他的眼神,还是没说什么,随他一块儿走出了宫殿。破旧的大门再度开启,灰尘震落,甚至还有很多蛛网。 两人却谁都没有去拨一下,因为眼前的一切都太过震撼,让他们的脚步僵在原地,迟迟没有迈开。 满地的骸骨。 西西里特大陆历1228年9月1号的花朝节,原本是一个举国欢庆的日子。有人准备了烟花,有人换上了漂亮的裙子,有人等着远方的来信,也有人心心念念着要给妹妹送一个发饰。 节日的彩带还挂在树上,树枯萎了,人死了,一个个沿街的美食摊子无人再光顾,角落的乐器也蒙上了厚厚的灰。 良久,唐措和靳丞才迈动步伐,缓缓走过那一具具或堆叠在一起、或散落各处的白骨。他们有时会停下来看一看,从白骨的旁边捡起一个东西。 那也许是瞎子比利的一根拐杖。 也许是塞西莉亚的一根蕾丝发带。 如果没有那九十九个支线任务,唐措想,他的脚步不会踟蹰。 从城中心的宫殿,走到城西的塔楼,唐措和靳丞走了足足一个半小时。塔楼已经倒了,挂在塔顶的铜钟跌落在废墟上,长满了绿锈。 月季从废墟上爬过,拥抱着铜钟,画面破败又美丽。 来到吉伯特先生的马车前,一具白骨半趴在敞开的车厢上,肋骨缝隙里插着一把剑。靳丞把剑拔·出来,摩挲着剑柄上倒五芒星镶嵌玫瑰的标志,眸中一片冷光。 越靠近城墙,城里的黄沙越多。月季保护着这座城,但终究无法护得密不透风,此时距离1228年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百年之后,月隐之国就会彻底被黄沙掩埋,就连月季也将不复存在。 登上城墙的那一刻,唐措和靳丞回望着这座沙漠之城,系统播报声终于再度响起。 “异乡的旅行者啊。” “当你走到这时间的终点,当你拾起象征着勇气与正义的长剑,请你永远保持热血的滚烫、坚定心中的信念,不要忘了自己来自何处。” “现在让我们回到一切的开始。” “叮!” “恭喜玩家成功完成连环任务《月隐之国》第一环诗人之死。难度普通。支线任务完成度100。评级a。获得人物点数2。” “个人奖励请自行查看系统面板。” “欢迎回到永夜城!” 熟悉的黑暗过后,唐措又回到了东十字街的房间里。 这次他没急着检查奖励,在房间里静坐良久,直到心里那股悲伤慢慢淡去,才打开系统面板。 这次弹出的格子挺多,但大多是支线任务的奖励,标注的是任务物品,无法在其他条件下使用。 除去这些,还有不限制使用条件的。 一朵白色月季 分类素材 品质稀有 描述西奥多的月季,蕴含极高的时光魔力。 裁决之剑 分类武器 品质传说 状态已绑定 描述百花王国西奥多公爵阁下的佩剑,拥有第十三代精灵王哀弥夜的赐福,附魔武器(已损)。据传当裁决圣辉光耀大地时,所有黑暗都将无所遁形。 两样物品,品质都很高,可一个是暂时用不上的素材,一个是已经损毁的。唐措不确定损毁的裁决之剑能发挥出多少威力,不过比起哥布林大刀来,传说级别的武器仍是仰望的存在。 能不能修复另说,能用就行,还能唬人。 除此之外,还有“火球术”等魔法技能,让唐措获得了一个“见习魔法学徒”的称号。这些技能后面都跟着熟练度,应该就是技能升级的关键。 回到人物面板,加上这次的奖励,唐措共有点数16。 既然已经确定了未来的战斗路数,他也不再把点数留着,10点加在武力值,4点加在智力,魅力值暂时不考虑。余下2点留着买药,以防万一。 等他做完这些,靳丞也过来了,怀里还抱着把断弦的小竖琴。如果唐措没记差,这把琴应该在兰斯洛特的棺材里。 唐措“你拿的?” 靳丞“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唐措“一个靳丞的形象。” 靳丞“一个?” 靳丞是什么形象? 贼不走空,靳不留手。 唐措不想跟他探讨用词的问题,怕引发战争,于是拿出一捆蛛丝放在桌上,“试试,决胜魔鬼城的奖励。” 靳丞挑眉,心里清楚他想转移话题,但这蛛丝确实引起了他的注意。高级的蛛丝,或许可以修复琴弦。 “小竖琴是任务奖励的。”靳丞大大方方地把蛛丝收了,说“现在的情况有点妙,你拿了西奥多的剑,我拿了兰斯洛特的琴,你猜第二环会是什么?” 唐措“角色扮演。双人模式,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那就是初遇。” 靳丞微笑,靠在窗边往下看了一眼,说“现在看来这个第一环只是引子,只要够细致,基本没什么难度。下一环必定开新地图,角色扮演不好做,一旦偏离剧情就会受到惩罚,轻则受伤重则死亡。” 唐措“什么惩罚?” 靳丞“被雷劈吧。” 唐措“……” 其实靳丞有点遗憾为什么唐措不是兰斯洛特,他还挺想听他唱歌的,听说巨难听。地狱歌声,在线索命。 “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我以前跟冷缪碰巧一块儿进过一个角色扮演副本,我是大侠,他是花魁。” “……” 缪缪想杀你,现在看来不足为奇。 唐措愈发坚定了绝对不能把自己的生存评估报告给靳丞看的决心,末了,又想起另一桩事情,“我们进副本那么多天,牢里的人出来了吗?” 靳丞摊手,“多半有人要出来了,所以我们还是老老实实留在东十字街做连环任务吧,我可没有第二份乐章了。” 话音落下,靳丞对着窗外发了一枚信号弹。 唐措的眼皮跳了跳,“你做什么?” 靳丞微笑,“我跟红宝石酒馆的老板做了份买卖,只要有人出狱就记下来,整理成名单。我现在不得告诉他我回来了吗?好让他给我送过来啊。” 唐措无话可说。 这位教官刚刚还说要老老实实留在东十字街保命,转头就大张旗鼓地告诉仇人我回来了,生怕别人不知道。 刺激。 第42章 风吟之歌(一) 靳丞这么明目张胆地宣告回归,极尽嚣张,但就是没人来杀他。 三条律令之下,非f区玩家进入东十字街只有坐牢这一条路。而想要炮制bs101惨案也几乎是不可能的,靳丞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 大家只能咬牙切齿地祈祷他赶快升到e区。 根据红宝石酒馆的情报,目前为止出狱的人都是些小虾米,不足为虑。但有一点让靳丞很疑惑,他做这笔买卖的时候,忽然想到池焰说的那个小姑娘,便顺嘴提了一句。 可情报显示,那小姑娘到现在都没出狱。 一个f区的新玩家,手无缚鸡之力的十来岁的小姑娘,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干,就因为被杀而坐牢,顶多关几天就出来了,怎么会拖那么久? 靳丞觉得疑惑,但也不至于亲自去牢里查,于是便让红宝石酒馆继续留意。 休整一天后,靳丞用蛛丝暂时代替琴弦,修好了小竖琴,两人再次开启连环任务。 “叮!” “恭喜玩家开启隐藏任务《月隐之国》,本任务为连环任务,第二环风吟之歌。当前参与人数2,开启双人模式。” “请玩家时刻查看任务面板,按照指引完成任务。” “祝您生存愉快!” “西奥多?西奥多?” 系统播报声刚刚落下,唐措的视线还没有恢复,便听到有人在耳边叫西奥多的名字。他只觉大脑似乎不太清醒,迷迷糊糊睁开眼来,瞧见一张带着笑的陌生脸庞。 那人长着一头棉絮一样的茂盛的红发,在他眼前挥挥手,打趣道“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庆典快开始啦!今天来了好多人啊,特别热闹,你听到风中的歌声了吗?” 唐措听见了。 徐徐的微风里,传来了空灵又缥缈的歌声,带着某种异国风情。那歌声里还有小竖琴和笛子的声音,轻快的鼓点和着木吉他,像风在跳舞。 透明的白纱帘在他眼前飘荡,那是从高高的建筑顶端垂下的飘带。乳白色的圣堂似的建筑将这一方小小的集市围绕成一片小天地,而他就坐在角落的花坛边,望着满目繁华,在这风和日丽的午后不小心睡着了。 他不禁低头看向自己,宽袖的棉衬衣,领口塞着着纯白领巾,黑色马甲、鹿皮长靴,腰间还佩戴着骑士长剑。 裁决之剑。 唐措握住剑柄,夜莺还戴在他的手指上。可既然是角色扮演,这不该是兰斯洛特的戒指吗,为什么还会在他手上? 来不及细想,唐措就被那红头发拉起来了。两人拨开飘带,一路混入人群往最热闹的地方走。 穿过集市,外面是一条宽阔的大道。红头发高兴地指着行进的花车队伍,说“你看,待会儿大公的马车就会从这里走过,我们站在这里,一定就能看见啦。” 唐措没有回答,他赶紧打开任务面板扫了一眼。 月隐之国 第二环风吟之歌 主线保护大公 刺杀? 唐措瞬间产生联想,而就在这时,他在马甲内袋里摸到一枚徽章。 青藤做底,两把长剑相交,是青藤同盟。 西奥多原来是青藤同盟的成员么?那他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就是受青藤同盟指派,前来保护这个所谓的大公? 这儿又是哪里? 红头发一直在踮脚往马路对面看,似乎在找着谁,过一会儿他略显遗憾地跟唐措说“兰斯洛特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原本说好了要介绍你们认识的。西奥多,相信我,只要你听过兰斯洛特的音乐,你一定会喜欢他的,那可真是世上最美妙的音乐了。或许只有月隐之国那样神秘又遥远的地方才孕育得出那样的音乐吧,跟我们法兰公国一点都不一样。” 法兰公国。 唐措敏锐地捕捉到关键点。法兰公国是距离月隐之国最近的地方,如果这里是法兰,那代表兰斯洛特可能刚刚离开故乡开始闯荡,还没有成为名扬大陆的那个吟游诗人。 他变成了西奥多,那靳丞就是兰斯洛特,他会在哪儿?唐措也往人群里扫了几眼,但都没瞧见。角色扮演任务,两人的任务线极有可能是不一样的,什么时候能碰头也不好说。 不过靳丞那么厉害,唐措并不担心他,目光扫过人群中一张张陌生的脸,右手一直搭在剑柄上没有离开。 花车缓缓从面前驶过。 红头发站到了路边的花坛边上,登高远眺,终于,惊喜道“大公的马车来了!” 身穿银色软甲的亲卫队在前方开路,一辆黑色马车跟在花车后徐徐驶来,坐在里面的法兰公国大公向民众挥着手,头发花白,肃穆的脸上没有多少欢笑,尽显威严。 人群在欢呼。 许多人自发的虔诚地低头,把手放在胸口,几乎要匍匐在地。大公同样致以颔首礼,看得红头发激动不已。 “西奥多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大公。哦,我永远敬爱他。赞美法兰,赞美这片被神风眷顾的大地!” 唐措没有应答,被人群挤着跟着马车往前走。而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马路对面的两个中年男人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目光,那藏在长袍中的手上多出了两根法杖。 不好。 唐措当机立断,一把抓住红头发迅速后退,与此同时大声喊道“敌袭!” 石破天惊的一嗓子,让整个亲卫队倏然警戒。人群也骚动起来,音乐戛然而止,而那两个中年男人见行事败露,竟没有选择退去,反而高举法杖。 “以□□义,制裁!” 澎湃的魔力瞬间自法杖上涌现,而同样的魔法刺客不止两个。唐措飞快扫过人群,两个、三个、四个,最起码有六个人,都穿着黑色长袍,戴着兜帽,高举法杖。 “这怎么回事!?”红头发惊呼着,满脸错愕。 亲卫队反应迅速,已经架起了盾墙,防止有人浑水摸鱼靠近马车。而此时,魔法攻击如期而至,那是无数散落的银光,如利剑般大范围地向下砸去。 “银光落刃!”靠近马车、盔甲规格最高的那位大概是亲卫队队长,一口叫破了魔法的名称。亲卫队便立刻变阵,将盾牌举过头顶。 队长更是直接跳上了马车顶,提剑将银光斩落。 大公的亲卫队里当然不止有骑士,也有魔法师,而且就坐在马车前充当车夫。他当即抽出法杖,嘴中念念有词,法杖顶端便迅速举起光亮。话音落下,法杖倏然往前一甩,一道橙色光盾迅速张大,将还未落下的银光悉数挡下。 大公坐在马车里,未见丝毫慌乱。 唐措却在蹙眉。 刺杀,讲究精准的定点攻击,这种大范围魔法很难达到目的,除非敌人留有后手。他当即顾不得红头发了,趁乱混入人群。 骚乱持续了很久,几个魔法刺客甩下银光落刃后迅速撤退,醒目的长袍一脱就犹如鱼游大海,不见踪影。 亲卫队戒备着,却也不敢离开大公进行追击。 “继续前进。”长久的戒备使人精神紧绷,队长大手一挥让队伍继续开拔。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道寒光就从马车底部刺向大公,队长在车顶根本没有发现,魔法师紧急吟唱冰冻术,却只能阻上一阻。 千钧一发之际,唐措一个滑铲从旁杀入,裁决之剑横扫,“铛!”把人逼出车底。 唐措亦翻滚着从车底杀出,那人怒极,转身就朝唐措砍来。唐措提剑格挡,他的银色长剑秀气,对方的大剑宽阔厚重,可就在双剑交击之时,裁决之剑上忽然泛起一层淡淡的月光一般的光辉,瞬间将对方逼退。 这是武器描述中提到的裁决圣辉? 唐措来不及细想,趁胜追击。 挥剑的次数越多,他感觉体内的气息越顺畅,而他第一次拾起剑时受到的力量冲刷,似乎让他的身体素质更强了,速度也更快。 这是一把会呼吸的剑,一呼一吸之间,剑与主人心意相通,如臂使指。让并没有专门练过剑术的唐措,看起来也挺像那么回事儿。 不远处正焦急寻找唐措的红头发眼中就异彩连连,在他看来,骑士就应该像唐措这样,挥起剑来干脆利落,没有那么多花招。 这可真是太酷了。 他保护了大公,那就更酷了。 唐措却又想起了别的事。 释放魔法需要法杖,但这么快节奏的厮杀中,突然掏出根法杖来太突兀了,一个不慎就会死于念咒。俗话说,反派死于话多,魔法师死于念咒。 不过裁决之剑是附魔武器,它可以代替法杖吗? 想归想,唐措却没有时间验证。 近身的刺客不止车底的这一个,一波接着一波,连环攻击。拥挤的马路,惊慌的人群,给了他们太多的便利。而那批魔法刺客亦再度出现,铺天盖地的魔法攻击让整个亲卫队都疲于奔命。 唐措喘着气,稍稍退开,可刚退到马路边上,耳边就响起铃铛声。 “叮!” “叮!” “叮!” 勇敢而正直的骑士不会抛下同伴。 唐措怕被雷劈,死相太惨,只好又杀回去。 大公的马车并未停在原地不动,那相当于摆个靶子在那儿,等着别人来杀。唐措的任务目标是大公,便只能跟着马车跑,一路杀一路躲避攻击,束起的长发随风飞舞,背上业已沁出了汗。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头发竟然是栗色的,可西奥多不该是银色长发吗? “咻!”就是这么一分神,一支长箭擦着唐措的脸颊过去,差点让他破相。唐措冷眼扫过去,又一支长箭袭来。 唐措抬手就把箭砍了,干脆利落,非常凶猛。 打人不打脸。 打脸就搞你。 电光石火间,唐措祭出哥布林大刀,找准弓箭手的位置,一刀飞过去。中不中另说,唐措余光瞥见魔法的光芒,一个后空翻从马车顶上掠过,“砰!”踢开了一个正企图杀入车中的壮汉。 他回头,“大公陛下,请下车,车上已经不安全了。” 大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扫过他手中的刀,只犹豫两秒,便立刻照做。唐措感谢他的配合,紧紧护着他退往路边。 就在这时,唐措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这边!”他站在一处门前朝唐措挥手,那嘴角含笑的表情,熟悉的语气,不是靳丞是谁?当然,他现在的身份是吟游诗人兰斯洛特,怀里抱着小竖琴,穿着打扮与小广场上的铜像如出一辙,只是没戴帽子。 唐措带着大公迅速退往屋内,待他们进屋,靳丞立刻关门。他的动作虽快,但透着股从容不迫,甚至还有闲心向大公行礼。 “下午好,大公陛下。” 唐措想踹他。 忍住了。 三人转移至地窖,这里头有条密道可以直通白叶区。唐措不知道白叶区在哪里,靳丞也没多解释,但大公的表情看起来稍显凝重。 在自己的城池里,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有人挖了一条密道,而自己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趁着没人发现,唐措和靳丞护着大公迅速转移。大公虽然没摆大公的架子,但他毕竟年迈,腰间的长剑看着也是摆设。 三人的速度不可避免被拖慢,唐措便趁这时又打开了系统面板。 主线任务护送大公和兰斯洛特前往白叶区。 他不禁看向靳丞。 靳丞歪着脑袋微笑,“你好,我叫兰斯洛特,一个吟游诗人,很高兴认识你。” 第43章 风吟之歌(二) 沉闷的地道里,没人说话。 大公有大公的骄傲,而且他看起来心情不佳。 唐措也有唐措的骄傲,他是一个高贵的、英勇的骑士,不能跟一个举止轻浮、吊儿郎当的吟游诗人做朋友。 吟游诗人有点委屈。 他刚才不是故意在旁边看热闹的,事实上他很想帮忙,可他的弓被系统封印了,而他想用别的,系统就给他疯狂弹提示音,大有“你只要敢动,我就敢搞死你”的架势。 靳丞敢动吗?他不敢动。 他的主线任务是——等待时机,接应大公。 唐措带大公离开马车就是这个时机。 地道也是任务提示。靳丞直觉他们会在这条地道里发现什么,果然,在走出大约一刻钟后,他在地道的墙壁上发现了熟悉的玫瑰教派的标志。 金色倒五芒星,内嵌红玫瑰。 唐措看着地道里每隔十米就有的魔法灯,再看看这玫瑰标志,说“我们得快一点,如果这地道是玫瑰教派的,敌人恐怕很快就会追上来。” 刺杀大公的敌人是不是源自玫瑰教派,唐措无法确定。但在这个副本故事里,它无疑扮演着最大反派的角色,刺客就算拐弯抹角也会跟它扯上关系。 大公的脸色愈发沉凝,“看来他们图谋的不止是我的命,城里也恐怕不止这一条密道。” 靳丞耸耸肩,关于这些,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吟游诗人可以发表意见的了。 三人继续赶路。白叶区似乎很远,走了大约半个小时还没有到,而身后的敌人倒是快追上来了。唐措作为英勇骑士西奥多,当然得负责断后。 “你们先走。” “好。” 靳丞拉着大公走得毫不迟疑,让大公都不由多看了他一眼。靳丞可没空解释,前面恰好是个转弯口,他一边跑一边问“大公陛下,您知道这里距离白叶区还有多远吗?” 大公跑得有些气喘,“最起码还有半个小时。” 靳丞把手放在小竖琴的琴弦上,再次尝试使用声波攻击,但“叮、叮”的提示音如约响起。 “看来我们得加速了。”靳丞嘴角还挂着笑,但眼神渐冷。说完,他也不等大公回答,一把将人扛在肩上,快速前进。 大公到底是大公,虽然被吓了一跳,这姿势也极为不舒服,但他愣是一声不吭。抬头看向落在后面的唐措,说“那个年轻人不能因为我而死。” 靳丞“您放心,只要您不死,他也不死。” 唐措目前状况良好。 追来的刺客不多,只两个人,一个魔法师一个剑士。唐措不知道该不该也把他称为骑士,在贵族的世界里,这里面或许还有讲究。 唐措暂时没办法一边用剑一边施法,但他除了自学魔法,还有系统奖励的小火球术。垃圾品质的技能,以两秒一个的速度发射半径两点五厘米的火球,持续十秒。 这小火球没有丝毫杀伤力,但用来打断施法却足够了。 对方的魔法师压根没料到唐措还能用魔法,大喇喇地站在队友身后念咒,谁曾想咒语念到一半,一个火球当面砸来。 “啪!”他下意识后退,举起法杖就要施展冰冻术。那火球却在冰冻术出现之前就消失不见,仿佛跟他开了一个玩笑。 他登时脸色铁青。 就在这时,又一个火球砸来。 “你竟敢愚弄我!”他哪还能忍,认定了唐措是在用火球羞辱他,因为再差的魔法学徒,火球术都不会差到这个地步。 唐措面无表情,反手又是一个火球术,跟上一个无缝衔接。 “铛!”剑士再次将唐措拦下,他急着追击大公,但面对唐措却多了一分谨慎。这位年轻骑士的剑有古怪,看着平平无奇,但每次交击之时泛起的那层光辉过于霸道,仿佛带着某种不可抵抗的力量,几次交手下来,震得剑士手腕发麻。 唐措的打法大开大合,他没学过精妙的剑术,那就只有劈、砍、挑这些基本动作。仗着神剑在手,又横又野。 进攻、进攻、再进攻,以绝对的进攻代替防守,用剑的威力掩饰自身短板,给对方不断施加心理压力,然后—— “咔!”对方的剑裂了,表情也跟着裂了。 唐措步步紧逼,一个错步绕过错愕的剑士,直奔魔法师。此时距离他施放火球术才不过半分钟,魔法师一心想要放个大威力魔法把唐措碾碎,咒语刚刚念完,便迎上了唐措的剑尖。 “噗。”唐措的剑刺入魔法师心口,可已经释放的魔法也收不回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唐措反向逃离。 “轰!”魔法在前方炸开,震得剑士都被波及。唐措却一个滚地向后方避过,狼狈是狼狈了些,手臂上的伤口也被撕裂得更大了,但至少没有添新伤。 半瓶治疗药剂喝下,唐措不回头,继续提剑往来时的方向杀去。 因为新的敌人又来了。 至于那剑士,剑都断了,如果他还要追着靳丞而去,那就让他去吧,左右不过是去送死。 剑士左右权衡,咬咬牙,最终还是追大公去了。这条地道通往白叶区,白叶区是三教九流聚集的贫民区,比内城区更好动手。哪怕他自己杀不了,但至少得把大公的下落传出去,务必让大公不能活着回到王宫。 可他跑出没几分钟,唐措又从背后杀上来。 “铛!”剑士匆忙用断剑抵挡,心中大骇。他分明瞧见自己的同伴也进来了,而且不止一个,这年轻骑士怎么会那么快就追上来? 他哪里知道,唐措一看人多,转头就跑。 唐措虽在逃跑,可打得依旧凶悍。 剑士拿着断剑,根本不是裁决之剑的对手,被震退到一边后,眼睁睁看着唐措继续往前跑。他跑得飞快,身体素质提升后再用上“疾跑”技能,速度比一些成年的骑士还要快。 愣了愣神,剑士这才追上。 落在后面的他的同伴们也在这时与他汇合,双方来不及说话,一起往前追。 唐措且战且退,身上的伤越来越多,后头追着的人也越来越多,足足十五六个。 前方又是一个弯道,唐措一脚蹬在墙壁上,提剑削掉魔法灯。灯光暗下的刹那,他的身影也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众人心中警觉,但他们人多势众,队伍里还有魔法师。一个光照术驱散黑暗,他们继续往前追去,速度分毫不减。 可就在他们转过弯道时,一点光亮忽然在打头的那人眼中放大。 那是什么? 他人生的最后一个念头就这么诞生了,而后,那光亮在他眸中越放越大、越放越大,直至将他整个人淹没。 似月夜下的潮汐,带着梦幻的色彩。 所过之处,一切化作月光消散,不惹一丝尘埃。 唐措从弯道后绕出来,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上的戒指。传说级戒指夜莺,镌刻技能“月光潮汐”,冷却时间二十四小时。 传说果然是传说,这效果,霸道绝伦。 二十分钟后,唐措在出口处与靳丞和大公汇合。靳丞已经去外面打探了一番,正好唐措赶到,便跟唐措商量接下来的路线。 “外面情况不太妙。出口处是一家小酒馆的库房,如果我猜得没错,这家酒馆就是玫瑰教派的秘密联络点,否则地道不可能在这儿。我们一旦被人发现,可能就是瓮中捉鳖。” 唐措“假装客人呢?他们应该不认识我们。” 靳丞摇头,“可行性不高,哪怕我们是生面孔,可还有大公。而且库房的位置不好,那里离后门比前门更远,也不是客人会走到的地方,来往都是酒馆内部人员。除非——有人把他们引走,剩下两人再离开。” 两人眼神交汇,迅速得出结论——靳丞去引客人,唐措带大公离开。 大公默默在旁看着,不知道这两位年轻人到底是怎么通过一个眼神就分配好任务的。但他的性命此刻都寄托在他们身上,便也不好多废话,只道“去教堂,彼得牧师是我的人,他能联络到卫队。” “好。”靳丞点头,“一个小时后我们教堂见。” 时间紧迫,后面不知道还有没有敌人追上来,所以靳丞立刻行动。库房里存着大量的酒,他随手拿了瓶朗姆,猛灌几口,又往衣领上洒了些,这才抱着小竖琴推门出去。 他走得摇摇晃晃,像醉酒的客人,没走几步果然撞上一个拎着水桶的服务员。服务员看到他,立刻蹙起眉,神色戒备。 “你是谁?”他放下木桶,一只手已经背到了身后。 “我是谁?我找厕所啊。”靳丞双眼眯起,好似因为醉酒而无法聚焦。蓦地,他绊到了什么,一个趔趄差点扑在水桶上。 服务员并未因此失去警惕,背后的刀已然泛起寒光。他却不知道,自己此刻阴冷的表情全印在水面上,被靳丞尽收眼底。 “噔!”一个音符响起,服务员拿刀的手一顿,眼神挣扎。 “噔、噔!”又几个音符接连响起,服务员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而这时,靳丞直接一记手刀将之劈晕,打开旁边的房门推进去。 开门,再关门,行云流水。 刚才那旋律,叫《安魂曲》,而也就是在分头行动离开地道的那一刻,靳丞发现自己的主线任务变了,声波攻击也能用了。 只是弓还被封印着。 角色扮演游戏,一切以不违背角色本身设定为前提。兰斯洛特是个使用魔法的吟游诗人,小竖琴就是他的魔杖,并不会用弓箭。 当前主线任务掩护大公和西奥多撤离。 靳丞喜欢这样的任务,把主动权攥在自己手里才符合他的性格。于是他弹着琴一路从库房走到大厅里,嘴里还哼着小调,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是一个实打实的吟游诗人。 可靳丞的安魂曲作用范围有限,他也是第一次用小竖琴弹奏它,难免不太熟练。心怀鬼胎的服务员们看谁都有鬼,警惕着呢,自然不会各个中招。 酒馆里顿时乱了起来。 唐措和大公便在这时出现在库房里,他看着满屋子的酒,本想放火,可听着前面的动静又放弃了这个危险的想法。 这时,守在后门的人也都赶到了前面去,只留下一人看守。 “走。”唐措当机立断,带着大公直奔后门。 一个人是完全挡不住唐措的,他根本不管这个人是不是会出声引来别人,上去就打,打完就跑,等前面的人终于分·身赶来,后门口哪还有半个人影。 酒馆后门出去是一条狭窄的巷子,巷子一侧是低矮的民房,另一侧则都是店铺后门,到处都堆放着杂物,在初夏的天气里散发着一股难言的味道。 几个中年妇女坐在小板凳上洗着成堆的碗筷和杯盏,对于巷子里突然出现的两个跟这里格格不入的人,面露戒备。 “大公陛下,我想您得换一身衣服。”唐措道。 一刻钟后,唐措和换了平民服饰的大公出现在距离酒馆三条街远的地方。唐措自己没有换衣服,只套了件跟自身风格比较搭的外衣,用以遮住身上的伤和血迹。因为他必须保留自己的佩剑用以防身,而一个平民是不可能拥有一柄骑士长剑的,也更不可能当着大公的面把剑收进装备栏。 所以他们此刻的身份是——来贫民窟寻找乐子的贵族少爷和他可怜的老仆。 当前主线任务前往教堂。 唐措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贵族少爷,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自然也发现了潜藏在人群里的可疑分子。 越靠近教堂,这种人越多。 “大公陛下,您对那位牧师保持绝对信任吗?”唐措问。 “人心总是易变的。”大公望着教堂的方向,神色稍显肃穆。尽管穿着平民的衣服,但是他眉眼中的威严犹在,偏头看向唐措,说“但是我相信他,他是一位正直且善良的先生,他的坚守一直令我钦佩。” “坚守什么?” “坚守在这片苦难滋生的土壤里。” “这片土壤也是您的国土。” “年轻人,你要知道有些东西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神说要有光,世上便有了光,但光一定与暗同生。” 唐措想学着靳丞耸耸肩,但到底还是面无表情更适合他。他不确定大公逃往白叶区的消息是否已经传到了这里,如果敌人知道了,并且清楚大公与牧师的关系,那么很有可能来这里守株待兔。 事实证明教堂确实已经被盯上了,唐措只能祈祷那位牧师没有叛变——因为他不能掉头。 系统在不断调整他的前进方向,一旦他偏离前往教堂的路,就给他疯狂弹提示音。唐措不认为西奥多是个明知前方有危险还一意孤行的人,那么在原来的剧情里,他一定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比如,教堂里有什么依仗,只要进去就一定能保住大公。 还有青藤同盟。 西奥多营救大公的行动到底是个人行为还是同盟授意?如果是后者,为什么其他人还不出现? 剧情提示还是太少了,唐措边走边想,仍无法将全局看清。而就在他远远看见教堂尖顶时,他感知到一股澎湃的魔力从那里散发出来,似水晕,并以极快的速度向四周扩散。 不好。 他顾不上系统提示了,抓住大公就往后撤,可人的速度怎么比得上魔力扩散,转瞬间,已近在眼前。 唐措只能尽可能将大公护在身后,横剑在前,全力激发裁决圣辉,希望能有点用。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出现,一个透明的光圈忽然从天而降,罩在两人身上。 “嗡!”水晕般的魔力波纹撞上光环,发出嗡鸣。嗡鸣声中,唐措只觉精神震荡,但到底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唐措抬头看向,半空中忽然出现一道身影,黑色双排扣长款礼服、黑色手杖。因为他背对着唐措,唐措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隐约看到右眼戴着黑色眼罩。而手杖似乎就是他的魔杖,他抬手平举,手杖顶端黑宝石瞬间光芒大放。 没有张嘴,瞬发魔法。 大公松了一口气,“监察者罗杰里德阁下。” 第44章 风吟之歌(三) 监察者罗杰里德。 唐措记得这个名字,《渡鸟日报》和青藤同盟驻月隐之国办事处的小黑板上都提到过他,或许他就是那十三位仲裁者之一。 这么一来,西奥多带大公来教堂的原因就有了——因为罗杰里德在这里。 能够瞬发魔法的魔法师,而且这魔法看起来还不是低级魔法,他的实力一定很强。大公也因此露出了放松的神情,唐措收了剑,护着他避到一边,继续观战。 可以看得出来,罗杰里德的魔法大都是光明系的,魔法的光辉普照时,好似一切阴影都将无所遁形,自带圣光buff。 出现在教堂尖顶上的敌人则身穿红色法袍,戴着兜帽看不清脸,神秘莫测。红色的法袍,红得像血,也像玫瑰。 他一出手,风格也极其明显。 那大约可以称为玫瑰炸弹。 玫瑰炸弹,招如其名,地面突然出现的魔法阵印刻着玫瑰的花纹,金光乍现,那些花纹如有生命般从魔法阵中剥离,似花朵盛放,而后倏然炸开。 “砰!”教堂里冲出的人差点被炸了个人仰马翻。 这些人大约都是青藤同盟的,有魔法师也有剑士,穿着打扮风格不一。而从教堂的各个窗户里掠出来的,还有身穿刺客同款的黑法袍。 双方发生了激烈的打斗。 玫瑰炸弹却似连环,一个又一个互相叠加着,从教堂门口一路铺到罗杰里德脚下。罗杰里德神色冷酷,一串长长的咒语洒下,手杖前指,黑暗的光芒便如星辰洒落。 那黑色的光点落在玫瑰舒展开的花瓣上,玫瑰便立刻枯萎。 光暗双系。 唐措再次刷新了对罗杰里德实力的判断,对面那个红法袍能跟罗杰里德斗法,实力也不容小觑。他还穿着独一件的红法袍,那就应该是玫瑰教派的核心人物。 只是他们为什么会在白叶区的教堂打起来?今天的焦点不应该在大公身上么,还是说他们早就料到大公会被逼至白叶区? 唐措观察一切,怀疑一切。 很快,青藤同盟的人占据了上风,而白叶区的卫队终于姗姗来迟。红法袍见势不妙,冷哼一声,终于挥手撤退。 罗杰里德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追了上去。 “西奥多!”青藤同盟的其他人都留了下来,其中一个看到唐措,连忙挥手。 唐措遂带着大公过去。他不是一个好演员,也根本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为了避免穿帮,便最大程度地保持高冷。 好在西奥多好像本身就是个高冷的人,众人将大公迎进去,刚才挥手那位便主动问起“你怎么会带着大公出现在这里?你们不是在内城吗?” 唐措简略地交代了剧情。 对方听到地道,若有所思,随即说“等罗杰里奥阁下回来,他会有定夺的。至于你提到的那位吟游诗人,我们待会儿或许可以见上一见。” 兰斯洛特虽然救了大公,但他为什么会知道地道,还需要再进行确认。 交谈中,唐措知道了对方叫凯尔特,跟西奥多一样是个正统的骑士。随即他又打开系统面板瞧了一眼。 月隐之国 第二环风吟之歌 主线与罗杰里奥交谈 罗杰里奥还没有回来,那就只能等,而此时的大公正独自站在教堂里,面对着一个垂首跪在血泊里的身影,沉默无言。 那跪地的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牧师袍,如果唐措猜得没错,他就是大公说过愿意相信他的那一位。 唐措走上前去,却没有说话,单手搭着剑柄像个沉默的骑士。 大公一身粗布衣裳,近看时,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里似乎都写满了苦难。但这种苦难是肃穆的,无言且沉默。 令人敬佩的友人,究竟在何时背弃了信念,总是叫人无从说起。 凯尔特说这位牧师投靠了玫瑰教派,今天的刺杀也有他的参与。原本青藤同盟的注意力确实都放在内城,但罗杰里奥阁下敏锐地发现了这里的异样,于是紧急抽调人手对玫瑰教派进行围剿。 那个红袍法师,是玫瑰教派的祭司。白袍主教,红衣祭司,黑袍则是普通的教众。 良久,大公单手放在胸前,对死去的牧师致以最后的问候。不失声质问、不痛哭流涕,就像他看见众生苦难时那样的平静。 唐措则想起了靳丞,他们约定好一个小时后在教堂见,但现在一个小时已经到了,靳丞却还不见踪影。 他难道触发别的剧情了? 唐措猜得没错,靳丞确实触发了别的剧情,而且又是一个支线剧情。经历了月隐之国的九十九个连环支线任务后,现在的靳丞看到支线任务都有点头皮发麻,可这一个不一样。 它的奖励物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标在任务说明里,叫做——乐章残片。 乐章? 是十二乐章,还是兰斯洛特的乐章?亦或两者是同一个东西? 靳丞哪会放过这个机会,哪怕让他再做九十九个连环任务,也不可能放弃。而且这支线还有时间限制,应该就是“在不耽误主线剧情”的前提下,给支线预留出的时间。 支线任务名称——未完成的画。 触发地点——距离酒馆五分钟路程的偏僻后街。 彼时靳丞正被酒馆的人追杀,弓箭被封印的状态下,他可不想仅凭一把小竖琴跟土著们硬拼。于是他正面刚也刚得潇洒,掉头跑也跑得潇洒,太过潇洒的后果就是不小心撞上了别人在出殡。 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扛着用草席裹着的尸体,被靳丞一撞,那尸体就从草席里滚落,支线任务触发。 场面一度很尴尬。 靳丞随即一首安魂曲送两位壮汉入梦,再蹲下来检查尸体。尸体是位年轻的女性,穿着暴露,涂着劣质脂粉,算不得漂亮,身上也有很多青紫,但看不出具体死因。 任务要求靳丞补完她未完成的画,限时一小时,可靳丞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唯二的知情者又睡过去了。 此时追兵已至,靳丞只好先撤,溜了一圈再回来,那俩壮汉也醒过来了。两人愤愤地咒骂着,想打人却找不到始作俑者,便只好扛起尸体继续走。 靳丞原想把人绑了问情况,但心思一转,又悄无声息地跟在他们身后。 白叶区的人对于大白天有人扛着尸体招摇过市的事情,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人们的脸上只有麻木,偶尔有人露出同情、悲哀的目光,也很快移开。 靳丞一路跟着,最终看到他们进了一个门口停着木板车的院子。 巧得很,木板车上也有一具草席盖着的尸体,拖着板车的中年男人正跟一位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小胡子男人讨价还价。 “先生,再多给五个铜币吧。我的父亲虽然已经年迈,但他的身体一向很健康,到死也没有生过什么大病,这在白叶区可是很少见的。” “可他已经老了。” “五个铜币对于您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却可以让我的孩子们填饱肚子,先生,您行行好吧。” “你爱卖不卖。高贵的死灵法师们可不喜欢老头子的尸体,我们送到洛克王国,光是运输费就要一大笔钱。收你的尸体只是可怜你,这是在做慈善你知道吗?” 两人争执着,这时壮汉扛着尸体到了,小胡子男人便摆摆手,先看起了年轻女人的尸体。他对这个似乎颇为满意,很快以一个银币的价格成交。 大汉高高兴兴地扛着尸体进去,屋里便出来个人,拿着一个印章动作麻利地敲在女人的后脖颈——阿拉伯数字56,代表56。 靳丞蹲在隔壁的屋顶上瞧着,忽然想起了现世里猪肉身上的那种章,也是蓝色的。 这时拉板车的中年男人终于咬咬牙放弃了五个铜币的加价,深怕小胡子男人反悔,火速完成了这笔交易。他得到了60个铜币的钱,而老人尸体上多了个57的章。 由此看来,数字是尸体的数量。 靳丞托着下巴静静看着,一直看到大汉高高兴兴地拿钱折返,也没有什么动作。他只是在离开前又多看了一眼那院内,敲章的人正往陈列着的尸体上抛洒粉末,似乎是用于防腐。 他无从置喙。 在填不饱肚子的情况下,道德是廉价的。 但与板车男人买卖自家老人尸体不同,那两个壮汉显然不会是女人的兄弟,所以靳丞在摸清尸体的去向后,转头就把他们给绑了。 从他们口中,靳丞得到了女人的住址和职业。 一个风尘女子,独自租住在白叶区,两个大汉是负责看场子的打手,也负责处理尸体。女人是猝死,她本就得了病,活不长。 此时距离一个小时的时限还剩下最后的二十多分钟,靳丞火速赶往出租屋,刚打开门,一副巨大的壁画就闯入眼帘。 女人生前在画画。她空出正对着门口的那面墙,把所有的家具和杂物都堆放在另一侧,一边整洁一边杂乱,一边色彩鲜艳一边暗沉。 画上是一片盛放的红玫瑰,只剩下最后两朵花还没有涂色。画笔和颜料盘就放在桌上,旁边还有一封未寄出的信。 尊敬的彼得牧师 我想我快死了。 恭喜我吧。 我不知道这世上是不是真的存在一种叫玫瑰的花,我从未见过它,但如果它真的如您所说那般美丽,愿它能实现您的愿望。 我却是不必了。 ——丽莎 靳丞沉默了两分钟,才放下信拿起画笔补画。可就在笔尖触碰到墙面时,那鲜艳的红色倏然在靳丞眼中放大,占据了他的所有视线。 像红色的泼墨,从墙上泼洒下来,瞬间将靳丞笼罩。 另一边,唐措没等来靳丞,等到了罗杰里奥。 玫瑰教派这次潜伏在白叶区的人死了一多半,红衣祭司也被罗杰里奥重创,但最后还是被他逃掉了。罗杰里奥回来后,跟凯尔特交代了几句后续的事情,便主动找上了唐措。 “地道的事情你再跟我说一遍。”罗杰里奥面容冷酷,大约四十岁左右,两鬓剃掉留了个很利落的发型。他的发色也是这个世界里少见的黑色,再配上那黑色眼罩和蓝色眼睛,让他冷酷的脸更显严厉。 两人走到教堂的院子里,唐措正打算把对凯尔特说过的话重复一遍,以不变应万变,熟料罗杰里奥又换了种严厉但不失熟稔的语气。 “西奥多,你带着大公走地道,太莽撞了。你的哥哥让你来这里历练,但并不希望你出什么事。” 哥哥?西奥多还有哥哥? 唐措心中狐疑但面色不显,“我知道了,罗杰里奥阁下。” 罗杰里奥微微蹙眉,“拜师的事情还要再放一放。我会给公爵阁下写信,如果你将来要留在青藤同盟,就必须要经受更多的历练。你没有轻易向别人提起你的来历,这很好,西奥多。身为一个骑士,你要为自己高贵的出身感到骄傲,但不可以傲慢,也不可以停止前进的步伐。” 唐措了然,这原来还是一个贵族子弟隐瞒身份下乡历练的故事,难怪西奥多的头发换了颜色。 不过有一点让唐措觉得奇怪。 如果西奥多还有一个哥哥,那在这样一个正统的贵族骑士家庭,袭爵的就会是长子。按照罗杰里奥说的,他来青藤同盟历练,欲意拜罗杰里奥为师,以后可能还要留在青藤同盟,这是一条和袭爵不同的路。 可为什么最终成为公爵的会是西奥多,他的哥哥又去了哪里? 他死了吗?还是出了别的事情? 唐措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也不去问为什么他一个骑士要拜魔法师为师,点点头,保持着他的高冷人设不动摇。 于是凯尔特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大一小两个冷脸,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挠挠头,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打扰。 第45章 风吟之歌(四) 凯尔特过来告诉罗杰里奥,大公请他过去谈话,商量地道的后续处理问题。他用的词是“请”和“商量”,这里虽然是法兰公国的首都,但监察者罗杰里奥在西西里特大陆的地位,不比一位大公逊色多少。 等罗杰里奥一走,凯尔特小声跟唐措说“地道的事情一出来,接下去我们又有得忙了,希望玫瑰教派不要再搞什么幺蛾子。风吟的时候可是丰收的季节,我远方的佩吉姑妈还要邀请我去她的农场喝新酿的麦酒呢。” 唐措高冷地点头。 凯尔特似乎也习惯了西奥多的正经和无趣,继续说“对了西奥多,你说你的家在百花王国?百花王国可比法兰大多了,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法兰是百花王国统治范围内的一个公国,虽然面积不算小,可到底也只是一个公国而已。唐措知道他什么意思,但他得保持人设不崩,于是继续高冷道“为了信念。” 凯尔特久久无言。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西奥多明明年纪不大,身上却有古老贵族般的坚守。有时瞧着太古板太正直了,冷酷不易接近,但像现在这样说出“为了信念”这四个字的时候,凯尔特还是小小地感动了一下。 虽然他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西奥多的话茬。 姗姗来迟的兰斯洛特拯救了他。 这位吟游诗人像是刚从哪个暴风眼里流浪回来,裤子、衣服上划拉了好几个口子,衬衣领口也不羁地敞着,头发凌乱而飞扬,抱着琴嘴角带笑,还有那么点帅气。 看到他的第一眼,凯尔特就知道这肯定是那位带大公走地道的人了,主动上前,“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靳丞耸耸肩,“一不小心踩中了魔法阵。” 凯尔特立刻警觉,“魔法阵?” “对。”靳丞神情严肃,随即报了丽莎的住址,道“我怀疑白叶区不止一个这样的魔法阵,而且多半跟地道里那个玫瑰五芒星标志有关。” 闻言,凯尔他哪还站得住,立刻着手去查。 靳丞便终于和唐措有了独处的时间,开门见山,“我触发了一个支线任务,拿到一块乐章残片。” 唐措微怔,随即问“兰斯洛特的乐章,还是十二乐章?” 他的问题跟靳丞所想的一模一样,靳丞不由勾起嘴角,说“暂时还不清楚,或许得等到收集得多了才能看到乐章的原貌。” 随即靳丞把整个支线任务的内容跟唐措简略说明。 墙壁出现异样后,靳丞整个人被吸进了壁画里。壁画的世界里到处都是带刺的玫瑰,铺天盖地地对靳丞发起了攻击,所以靳丞的衣服才会被划开那么多道口子。 不过在这个壁画世界里,靳丞的弓也恢复了使用,他抢着时间从里面冲出来,赶在最后一刻提笔将画补完。 “魔法阵应该跟一个叫彼得的牧师有关系,一个普通的女人可不会光凭画画就画出一个魔法阵来。你们的人去找就可以找到她给彼得写的信。”刚才靳丞没说太多,是怕说多了会让人怀疑兰斯洛特,给副本增加难度。 “彼得就是大公说的牧师。”唐措道。一个叛变的牧师,会搞一些幺蛾子出来并不奇怪。不过这既然是支线任务,不影响主线,那么哪怕靳丞不触发这个任务,接下来也会有副本nc推进。 但事关乐章,他们往后还得留心才是,否则辛辛苦苦集乐章,集到最后发现漏了一块,可不前功尽弃。 说着,靳丞又双手抱臂靠在柱子上,饶有兴味地说“有一点我觉得很有意思,丽莎给彼得的信上说,她不知道这世上是不是真的存在一种叫做玫瑰的话,也没有见过它。不知道,没见过,这很有意思不是吗?西奥多来自百花王国,他见过玫瑰吗?” 唐措反问“那你为什么知道那条密道?” 靳丞耸耸肩。 这不就得了。唐措不知道西奥多见没见过真的玫瑰,靳丞也不知道兰斯洛特为什么知道密道,两人在角色扮演的副本里抓瞎,难兄难弟一对。 这时罗杰里奥过来了,两人赶紧止住话头。 罗杰里奥扫了一眼兰斯洛特,兰斯洛特微笑而恭敬地给他行礼,“午好,监察者阁下。” “你认识我?” “全大陆的吟游诗人想必都吟唱过关于您的诗篇,在这里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很好,又不动声色地拍了个马屁。 唐措实在佩服靳丞的演技,但罗杰里奥是个冷酷的人,并不吃他这一套。他又看向唐措,吩咐道“待会儿你跟着卫队一起护送大公回宫。至于你,青藤同盟感谢你的援手,但事关重大,我们希望你能继续留下来配合行动。” 这就是变相的看管了吗? 靳丞心念一转,继续微笑道“乐意效劳。” 罗杰里奥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交代完就走了。靳丞和唐措对视一眼,齐齐打开任务面板,主线任务果然发生了更新。 这一次他们终于并成了一条线——护送大公回宫。 卫队在半个小时后启程。 凯尔特调查过丽莎的房间后,又急匆匆赶回来,得知罗杰里奥已经走了,大为懊恼,“我要是回来得再早一些就好了。那魔法阵一定与玫瑰教派有关,这次的事情恐怕还没完。罗杰里奥阁下这样的大人物,一贯行踪成谜,等他主动出现又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 语毕,凯尔特又风风火火地跑走。 唐措却忽然想起一个人,就是他来到这个副本后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红头发。他说要给西奥多介绍兰斯洛特,那他一定认识兰斯洛特。 或许他会知道兰斯洛特和地道的事。 凯尔特行色匆匆,暂时没有空管兰斯洛特,于是靳丞便被安排和唐措一块儿加入卫队。前来迎接大公的正是亲卫队的队长,正确地说应该称他为骑士长。 骑士长对唐措很有好感,对兰斯洛特却有所戒备,态度说不上冷淡,但也没什么话说。兰斯洛特就像一个异类,在一大群严肃正经的骑士旁,抱着琴笑眯眯,还穿着绝无仅有的时尚破洞裤。 队伍开拔。 唐措原想着主线任务是护送回宫,路上可能又会发生什么意外,但没想到这一路都风平浪静。 王宫在望,骑士长也不由松了口气。 这一路上唐措和靳丞都没再跟大公说上话,大公坐在唯一的马车里,还是那个威严沉肃的大公。 不过就在两人准备离开时,一位内官跑过来,恭敬行礼,道“大公让我转告二位,今日感谢二位的援手,不论何时,你们都是王宫的客人。谢礼会在稍后送往青藤同盟办事处。” 靳丞还礼,“多谢大公。” 唐措则矜持地点点头。等内官离开,两人的主线任务齐齐变成了“前往集市”,一下从难兄难弟变成了副本观光客。 靳丞打趣道“可能是永夜城终于看不下去,把乌鸦先生制裁了。” 唐措不予置评。他内心觉得以靳丞的人品,如果乌鸦先生被制裁,那可能就是永夜城想要亲自对他动手了。所以还是让乌鸦先生活着吧。 大公虽然遇袭,但局面已经稳定下来,庆典得以继续进行。些微的恐慌还留在人群中间没有消散,但在这样欢闹的日子里,大家还是愿意抛开烦恼好好乐一乐的。 喧闹的集市上摆满了小摊子,在这一天,公国不会收取任何的摊位费。各种陶器、铜器,或精巧或粗糙的小物件,还有精灵之森的石头,来自百花王国的花种等等,一直摆到马路边上。 两人的第一站,自然就是地道的入口,也是靳丞进入副本的地方。这也在集市范围内。 那是一处民宅,卫队封锁了各个入口,不让任何人靠近。两人没有贸然前往,隔着一定距离打量着,唐措问“你进副本的时候,旁边有人吗?” 靳丞“没有。看里面的情况应该是一处出租的房子,上下两层,租住着好几户人家,今天是庆典,大家应该都出门了,房门都锁着。不过我敢肯定兰斯洛特不住在那里,他是去找人的。” “为什么?” “他身上没钥匙,而且他很穷,这地段不便宜吧。” 这理由真是强大到让人无法反驳。 “红头发?” “有可能。” 推测不足以定真相,但在没弄明白兰斯洛特为什么知道地道之前,还是不宜跟卫队和青藤同盟有过多接触。靳丞固然可以靠小聪明糊弄过去,但信口胡诌也不是个好办法,万一穿帮,罗杰里奥一个魔法就可以送他们归西。 可唯一的希望红头发仍不见踪影。 两人便尽可能往人多的地方去,想要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人主动上前打招呼,或能不能触发什么新的支线。 恰好路过一个卖花的摊子,靳丞停下来问花匠“有玫瑰吗?” 花匠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好似在看一个不好好穿衣服还乱问问题的神经病,“年轻的小伙子,你是故意的吗?算了,今天可是个好日子,我不同你一般计较,要是不想买花就赶快走吧,我想你该去换一身衣服再来。” 靳丞摸摸鼻子,转头朝唐措摊手。 唐措也觉得靳丞这身破洞装有碍观瞻,可靳丞摸遍全身的口袋,只有五个铜币。他可怜巴巴地摊开手掌,把五个铜币展现给唐措看。 唐措面无表情,一模口袋,金币两个。 正可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靳丞花起唐措的钱来也丝毫不手软,而且非常理直气壮。两人去逛成衣店,光试衣服靳丞就试了半小时。 唐措双手抱臂靠在铜镜边上,被迫给出意见,而且必须是发自内心的、不糊弄人的、审美在线的意见。 金发的店员姑娘一直在捂嘴偷笑。 最终靳丞挑了一套跟原来差不多、只是料子穿着更舒服的衣裳,唐措也换了一身。他原先受了伤,喝下药剂之后伤慢慢恢复了,但衣服可不会恢复原状。 两人穿着新衣服从店里出去,前方又传来欢快的歌声,还有风琴的声音,飘扬着,好像飘在天上。 风吟之歌。 唐措想起这个副本的名字。 如果说诗人之死是一切故事的终结,风吟之歌则是开始,那这个连环副本从庆典开始也从庆典结束,巧得很有仪式感。 两人接连又向几个路人打听了玫瑰的事情,发现这片大陆上真的没有玫瑰这种花。更确切地说,玫瑰只存在于书上和吟游诗人的歌声里。 普通的民众并不会去追寻这背后的原因,对于他们来说,玫瑰大概就是一种以前有过后来绝种了的花。 这似乎也没什么难以理解的。 唐措和靳丞却知道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而牵扯到秘辛一类的记载大概率不会出现在人人都可以接触到的图书馆,最有可能存在于青藤同盟的办事处或王宫。 当然,现在还是以找红头发为主。 走着走着,靳丞忽然有了主意,“你不是说那个红棉花喜欢兰斯洛特的音乐吗?他今天要把兰斯洛特介绍给西奥多,说明兰斯洛特也会到这里。一个吟游诗人,在这样的庆典日子,他会干什么?” 唐措“演奏。” 在街边演奏,是靳丞会干得出来的事情。 小竖琴是现成的,他只需要从路边的杂货摊子上淘一顶便宜的帽子,再找个有花有微风的好地方,把帽子往地上一摆,音乐自来。 唐措就坐在旁边的花坛上,视线望出去,仍是从高高的建筑顶端垂下来的透明的白纱飘带。 靳丞也会唱歌,唱一些记忆中的很有异域风情比较舒缓的歌,但他不记得歌词,所以他在乱唱。什么音节押韵就唱什么,自由发挥,随性装逼。 越来越多的人在他面前停留,攥着糖果的孩子、年轻的男女、亦或是端着木盆的中年妇女和老人。他们有些来了又走,有些往帽子里丢一两个铜币。 这些人或许会在遥远的未来想起这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他们曾驻足聆听过西西里特大陆最受欢迎的吟游诗人的演奏。 第46章 风吟之歌(五) 兰斯洛特大受欢迎。 短短四十来分钟,他就赚到了八十六个铜币。 “嘿,这不是兰斯洛特么。”为他驻足的人群里也终于出现一个认识他的人。那是个蓄着络腮胡的富态大叔,上下打量着他,用带着惊奇的夸张的语气说“没想到你还真是一位吟游诗人,你的音乐是如此美妙。赞美法兰,小巴兹这下可不用输钱了。” 靳丞保持微笑,以不变应万变。 络腮胡大叔继续感慨,“哦,兰斯洛特,一场风寒没有打垮你。现在看来你在刚来到法兰时就生的那场病是上天对你的考验,你成功了,成功地完成了考验,还赢得了人们的喜爱。但是你要知道,兰斯洛特,那些怀疑你的人并非出自恶意,谁能想到你还这么年轻,竟真能演奏出如此美妙的音乐呢。” 这人热情地说了半天,靳丞和唐措却一致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因为他一个铜币都没舍得往外掏。 太小气了。 靳丞问“那你见到巴兹了吗?我在找他。” 络腮胡大叔“我刚刚还瞧见他在流浪者酒馆前帮人搬东西。你知道的,兰斯洛特,他之前为了帮你筹措药费打着两份工,非常忙碌。” 此时唐措打开任务面板。 月隐之国 第二环风吟之歌 主线寻找巴兹 跟络腮胡大叔分开,两人迅速赶往流浪者酒馆。 现在看来巴兹应该就是红头发,而兰斯洛特在刚到法兰公国时就生了病,受到了这位巴兹的帮助。至于以络腮胡大叔为代表的其他人,好像并不看好兰斯洛特,他们或许曾对他的病袖手旁观,或许曾嘲笑他,都不得而知。 这也代表着,兰斯洛特刚刚那场演奏,应该是他的首秀。 流浪者酒馆距离这里并不算远。 大约十分钟后,一家门口挂着风铃的酒馆出现在两人视线里。靳丞上前询问,话还没说出口,酒保看见他的脸,立刻笑道“嘿,这不是我们的大吟游诗人兰斯洛特吗。” 这话七分打趣三分嘲讽,看来兰斯洛特来到法兰公国后的日子确实不是那么顺利。 这时,两人身后又传来一道惊喜声音,“兰斯洛特、西奥多!” 是巴兹。 头发像红棉花似的巴兹欣喜地朝他们挥着手跑过来,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过,“你们怎么一起来啦,我还想介绍你们认识呢,没想到你们已经遇上了?这可真是奇妙的命运啊!” 唐措“……” 靳丞微笑,“可不就是么。” 酒保见巴兹来了,撇撇嘴,转身离开。 巴兹这才露出一丝后怕来,对唐措说“刚才大公遇袭可把我吓到了,幸好有西奥多你在,我可看见了,西奥多你真是位英勇又果敢的骑士。不过后来我就跟着人群一起被冲散,找卫队打听也只告诉我已经没事了。西奥多,你没受伤吧?” 唐措摇头,“轻伤,不碍事。” “轻伤也要好好护理啊。”巴兹对于伤病很有发言权,说着,他似乎想到什么,担忧地说“我刚才去打听的时候看到艾伯特医生的住所被卫队围起来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怪叫人担心的。哦对了兰斯洛特,刚才你跑哪儿去了,我找好久都没看见你。” 巴兹似乎没看到最后靳丞接应唐措和大公的画面,便自然而然地认为兰斯洛特没有卷进这件事里。而他话中透露出来的意思让唐措的思绪豁然开朗——艾伯特医生。 兰斯洛特去那栋出租屋,可能就是去找这位艾伯特医生。 唐措和靳丞交换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猜测。 靳丞问“巴兹,你今天看到艾伯特医生了吗?” 巴兹摇摇头,“没有啊。艾伯特医生很忙的,许多贵族老爷们都愿意找他看病,而他又是那么的善良,也愿意接待我们这些平民,甚至可以减免药费和上门看诊。兰斯洛特,我们真该找个好日子专程去谢谢他。” 随后巴兹又问了唐措和靳丞凑到一块儿的原因,靳丞见他什么内情都不知道,便隐瞒了地道的事情,只说他俩都来找他,恰好遇上。 巴兹不疑有他,随即给了兰斯洛特一把钥匙,“兰斯洛特,今天我可能又要很晚回去。你知道的,在这样的日子里酒馆会开到很晚,这里离白叶区的东街又很远。或许你可以和西奥多四处转转,再一起吃点贝贝屋新出的果酱馅饼,那味道真是棒极了。” “我们一定会去尝尝的,谢谢你,巴兹。” “哈哈,兰斯洛特你可真奇怪,朋友之间从来不需要道谢。还有句话我一定要告诉你,兰斯洛特,不要着急,你的才华总有一天会被人看见的,不是今天,就一定是明天。” “刚才我已经在集市上表演过了,大家都很喜欢我的音乐。” “是吗,那可真是太棒了!” 巴兹看起来很高兴,发自内心的。这时酒保又从酒馆里出来,大声地叫巴兹去工作,巴兹便只好挠挠头,歉意地对靳丞和唐措笑笑,让他们一定好好享受庆典的下午。 靳丞和唐措目送巴兹离开,阳光下那头蓬松柔软的红发透着光,颜色可真讨喜。 主线任务变更——前往青藤同盟办事处。 既然艾伯特医生这个关键人物浮出水面,那关于地道的事情,靳丞也有了说辞,可以光明正大地去青藤同盟晃一晃了。 只是巴兹给的钥匙又让他产生了新的联想。 “巴兹和兰斯洛特也住在白叶区。”他道。 “因为房价便宜。”唐措对答。 很好,有理有据。 靳丞将钥匙收起,反正现在他俩也没办法去白叶区查探,便干脆把这个抛到一边。 青藤同盟驻法兰公国办事处位于城中心的圣保罗区,三层楼高,门口悬挂着大大的青藤同盟标志,建筑风格也与周围乳白色的圣堂建筑不太一样。 那或许是**罗岛的风格,透着股自然原始的味道。 这么一看,月隐之国的那个办事处大概只有这里的一个厕所那么大。 入门是一个接待大厅,与常见的冒险者公会并没有什么两样,有任务发布区也有休息区,地上绘着一个巨大的同盟标志。 大厅里人来人往,大多是穿着皮甲的剑士,间或也有两个魔法师。而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普通。 青藤同盟是一个相对松散的赏金猎人组织,如果把它比作一棵参天大树,那么这些应该就是依托于这个庞大组织赚钱生存的普通成员,是树叶。 像凯尔特那样的才是真正的核心,是树枝。树叶可以脱落,今年掉了明年再长,可树枝却不同。 唐措的目光扫向二楼,“我们上去。” 百花王国高贵的公爵家的小儿子,怎么也不可能是一片普通的树叶。果然,两人刚上楼,远远就听到有人叫他,“西奥多,你可回来了!” 是一位活泼可爱的留着麻花辫的姑娘。 靳丞打趣似的看向唐措,换来唐措面无表情。 二楼的格局跟一楼差不多,但地上绘制的同盟标志变成了一个巨大魔法阵,来往的人也少了许多。姑娘站在服务台前朝唐措招手,“王宫的使者给你送来了谢礼,西奥多,快过来看看吧。” 唐措遂过去。 靳丞靠在一旁等他,等待的间隙他又打开了任务面板,恰好看到了主线任务变更的瞬间。当前主线任务——活下去。 不好。 靳丞立刻环顾四周。系统给出这么直白的任务,代表这次的危险程度一定很高,可危险又会藏在哪里呢?他下意识的把目光放在来来往往的人身上,可直觉告诉他不对。 这时,唐措已经拿到了他的谢礼,那是一个正方形的精致的巴掌大的木匣子。看起来普普通通,毫无魔法波动。 “别开!”靳丞倏然大喊。 二楼大厅里的人被他吓了一跳,服务台的小姑娘甚至惊得拍了拍胸口,唯有唐措能接收到靳丞的警示。 可这也已经晚了,匣子刚刚已经被他打开了一条缝。而就是那一条缝,让唐措看清了里面的东西——一个很丑的拿着一柄伞的布娃娃。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布娃娃忽然咧嘴一笑。 唐措毫不犹豫地、飞快地将匣子重新合上。 “哐、哐、哐!”合上的匣子剧烈地颤动起来,像是那布娃娃活了过来,拼命撞击匣壁,想要从里面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服务台的小姑娘一脸惊恐和不可置信,青藤同盟有这大陆上数一数二的静默法阵,可以消除这世上绝大多数的魔法,更别说这是在防御更严密二楼,一些咒术类的东西根本不会起作用。 唐措死死摁住,可那力道大得根本不是人可以抗衡的。思绪飞转,他果断放弃,松手的瞬间拔出裁决之剑,一剑劈下! 长剑破开匣子的刹那,裁决圣辉倏然大放,耀眼的光芒让周围所有人都暂时失去了视线。 靳丞赶到,一把将服务台的小姑娘摁进柜台里面,又把另两个靠得近的给踹开。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踹得重不重了,而就在他清场的同时,耀眼的光芒终于消散。 一柄黑伞从破碎的匣子里伸出来,伞尖抵住了唐措的剑尖。 唐措面色凝重,目光从伞尖移到伞柄,再移到那只握着伞的骨节分明的手,背上已经渗出了冷汗。 太强了,这股力道让他根本没有办法反抗。裁决之剑虽说处于破损状态,可到底是传说级别的武器,什么伞能够跟它媲美? 而就是这心念飞转的一两秒钟内,拿伞的人渐渐显露出了真身。先是那只过于白皙的手,随后是他的肩膀,再然后是整个身子。他从那破损的匣子里缓缓走出,像个古老的绅士,每往前走一步,就将唐措逼退一步。 他戴着银色面具,一身纯白礼服,长长的黑发用一根黑色蕾丝发带在后面束起,右耳还垂着一枚流苏耳环。 “我说是谁坏了我的大事。”他微微勾起嘴角,偏头看向靳丞,那流苏耳环便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原来是你啊,兰斯洛特。” 说罢,他将伞尖轻轻往前一推,唐措便被一股强大到无可抗衡的力量推出去,直直撞在大厅的柱子上。 蓦地吐出一口血来,肋骨似乎都断了一根。 也就是这时,唐措才看到主线任务的变更。“活下去”三个字,简单粗暴,但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任务艰巨。 他不由看向靳丞,靳丞挑着眉,看样子很想骂娘—— 兰斯洛特啊兰斯洛特,怎么哪儿都有你的名字。 地上的魔法阵终于有了反应。 暗金的纹路似水波潋滟,澎湃的魔力便在此刻涌现,向流苏耳环扑去。然而他只是将伞尖朝下,当成手杖轻轻触地,那涌动的魔力便被按下。 他双手交叠着放在弯弯的伞柄上,整个人就是一根定海神针,任魔法阵如何咆哮,也不能动他分毫。 靳丞只得保持微笑,“这位先生,我认识您吗?” “你这样说可真让我伤心。”流苏耳环笑着,手中伞柄一转,一道绚烂的魔法便挣破魔法阵的束缚,向唐措打去。 千钧一发之际唐措绕柱避过,与此同时全力激发裁决圣辉,一剑破开魔法的余波。他喘着气,肋骨生疼,再抬头时,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 当然,他的脸色很不好,非常不好。 靳丞招惹的你,你打我? 第47章 风吟之歌(六) 唐措觉得这个世界对他真的非常不友好。 流苏耳环好似现在才看清他的模样,目光落在他的剑上,藏在面具下的脸上露出恍然的表情,说“原来是白骑士家的小子,你说我现在杀了你会怎么样呢?一定会很有趣吧。” 唐措拄着剑,只盯着他,没说话。 流苏耳环继续道“杀你可比杀大公有趣多了,我想那位大公也一定宁愿死的是他自己,而不是你。” 唐措明白他什么意思。 法兰只是百花王国属内的一个公国,如果西奥多死在这里,他的家族一定会追究法兰王室的责任。更何况,这个匣子是被当做大公的谢礼送过来的,原本被刺杀的也是大公。 这一招确实妙。 唐措却更好奇这个人跟玫瑰教派是什么关系。他这么厉害,如果由他来对大公动手,他们根本不可能有救人的机会。 大约是他的目光太直白,流苏耳环蓦地笑了,“我很喜欢你的眼神,跟你的哥哥很像。” 可他表达喜欢的方式就是——杀了你。 强大的魔法攻击再次袭来,唐措这次却没办法再避过了,只能用裁决之剑硬接。硬接的后果就是他又吐出口血来,全身像被碾碎一样的痛。 “咳、咳……”他单膝跪地,拄着剑的手都在颤。 靳丞想出手,可他的技能列表和装备栏几乎都是一片被封印的灰色,而他的手刚碰到小竖琴的琴弦,流苏耳环便看了过来。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动。” 靳丞“或许我们可以谈谈条件?” 流苏耳环“你觉得你有什么条件可以跟我谈吗?” 靳丞“看您想要什么。” 流苏耳环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久久都没有回答,而那伞尖已经提起,对准了唐措。 生死一刻。 所有的空气仿佛都被压缩在方寸之间,不是无法呼吸,而是那空气已经完全堵塞了气管,不断膨胀,挤压着血液原有的位置,让人的大脑无法思考。 服务台的小姑娘战战兢兢地捂着嘴不敢出声,被靳丞清出魔法阵的其他人也似被掐住了脖子,一个个定在原地动弹不得,仿佛砧板上被拍晕的鱼。 一滴冷汗从唐措的额角滑落,他直觉靳丞的语言交涉可能并不管用。果然,流苏耳环复又看过来,说“现在这个时候,还是杀死白骑士的后裔更让我感兴趣。” 他在笑,而唐措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不过无论是唐措还是靳丞都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作死和认命完全是两回事。 唐措仍旧盯着流苏耳环,属于西奥多的眸子没有那么的黑白分明,但眼中的执着是如出一辙的。 在那伞尖的威慑下,他握着剑柄的右手悄悄下滑,利刃割破掌心,鲜血瞬间流淌。 这叫赌。 在所有的带有奇幻色彩的故事里,无论东方的还是西方的,血液都是能唤起更强大力量的重要媒介之一。 西奥多的血滴在裁决之剑上会是什么效果? 唐措不知道,但他可以赌。 鲜血顺着裁决之剑流淌而下的时候,流苏耳环挑了挑眉,张嘴发出一个音节,绚烂的如万花筒般五彩缤纷的魔力便在那伞尖汇聚。 下一瞬,魔法的洪流向唐措席卷而去。 靳丞却也在这时动了。 手指迅速波动琴弦,原本用在弓弦上的那一招音波攻击被他强行嫁接过来,“铮——”琴声中,锋利的蛛丝做成的琴弦割破他的指尖。 血珠飞溅,又被声波震碎。 强大的声波同魔法洪流撞在一块儿,似风搅动晚霞,美则美矣,骤然爆开的劲气却将所有在场的人全部震到吐血。 “轰!”地面寸寸龟裂,魔法阵的暗金光芒疯狂闪烁,将大部分冲击吸收,但似乎也无法完全抵挡。 唐措咬牙。 将裁决之剑用力刺入身前地面,将自己牢牢定在那儿。与此同时手掌用力握住剑身,鲜血几乎将银剑染红。 “铮——”又一道琴声,二次冲击。 靳丞本人却没有去救唐措,反而朝着流苏耳环冲去。快要近身时他弯腰利落地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匕,寒光乍现,匕首飞出。 这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三秒时间内。 “滴答。”一滴鲜血从唐措的手腕滴落在地,发出轻响。轻响在他耳边无限放大,魔法的洪流亦近在眼前,而这时——裁决圣辉终于再次暴涨。 强烈的白色圣光与璀璨的魔法洪流撞击在一起,其中还夹杂着琴声的余音,刹那间,整个二楼都被席卷在内。 唐措失去了视觉,很快也失去了听觉。五脏六腑好似都充斥着破裂的血管,屏蔽了他所有的感知。他只能紧紧握着自己的剑,用尽全力不被击倒。 这个过程很漫长,但也可能仅仅只过了一瞬。 一瞬过后,“哐铛”窗户的破裂声强行插入。 “伊索!”冰冷的怒喝伴随着温暖降临。 唐措勉强睁开眼,看到一个熟悉的光环套在自己身上。他不敢张嘴,怕泄了这口气就倒下了,但他的目光还能看到那个穿黑礼服的身影。 罗杰里德。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打了起来,罗杰里德和他口中的伊索几乎旗鼓相当。而靳丞终于有机会靠近唐措,当机立断一瓶高级治疗药剂给他灌下去,拉住了他疯狂下跌的生命值。 “咳、咳……”唐措总算缓过一口气,打开人物面板一看——熟悉的3。 靳丞其实也受了不小的伤,伊索的魔法攻击虽然是朝着唐措去的,可靳丞胆敢近身袭杀,便是直接闯进了风暴中心。 “走。”靳丞背起唐措,二话不说立刻撤退。他可不去管罗杰里德和伊索打成什么样子,保命要紧。 令人迅速退至一楼,而此时一楼的赏金猎人们都被两位大佬的打斗吸引了目光,暂时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 可两人刚到楼下,系统就开始疯狂弹提示音。 “叮!” “叮!” “叮!” 靳丞立刻打开系统面板,发现主线任务已经从“活下来”变成了“营救同盟成员”。英勇而正直的骑士西奥多,和善良的吟游诗人兰斯洛特,一定不会对旁人见死不救。 哦,这该死的、充满人道关怀的角色扮演副本。 为了不被雷劈,靳丞只好又背着唐措回去。 二楼已经倒了一片,在刚才那样强烈的冲击下,大家虽然没死但个个受伤。靳丞把唐措放下,动作迅速地给每个人灌药, 忙完这一切,主线任务再度变更。 当前主线任务告诉罗杰里德事件的真相。 hat? 真相?什么真相? 靳丞的头顶瞬间挂满问号,而就在这时,罗杰里德回来了。他还是从破窗进来,手里拎着一个破损的布娃娃,独眼扫过受伤严重的唐措,一张脸上满是寒冰。 “怎么回事?”他问。 靳丞只犹豫了三秒,“叮”,系统就又给他弹提示音。 生死问答题。 靳丞面不改色,答“是艾伯特医生。刚才那位被您称作伊索的人,化名为艾伯特医生潜伏在法兰。那条地道我就是从他那里知道的,先前没有直接说出来,是因为我并不确定——艾伯特医生是个好人,他给我看了病。” 闻言,罗杰里德又问“他为什么会把地道告诉你?” 靳丞随即严肃道“他想拉我入伙。” 罗杰里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不出信还是不信,但他没再追问,系统也没有继续给靳丞弹提示音,靳丞便知道这关算是过了。 至于伊索是不是艾伯特医生,靳丞没有十足的把握,说到底还是在赌。 末了,靳丞看着他手里的布偶,忍不住问“罗杰里德阁下,那是?” 罗杰里德“魔偶。伊索本人不在这里,如果他亲自来,你们早就死了。” 靳丞没贸然询问伊索的身份,像这样厉害的大人物,或许跟监察者罗杰里德一样闻名大陆,没听过的才比较奇怪。 很快,罗杰里德又离开了。 凯尔特风风火火地赶回来,看到二楼的一片狼藉,整张脸都垮下来。再得知罗杰里德已经走了,更是捶胸顿足,“我怎么就赶不上呢!” 据凯尔特说,白叶区果然又发现了几处魔法阵,都带有明显的玫瑰教派的风格。这些魔法阵的具体用途还在继续调查,不过好在发现得早,不管什么用途都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凯尔特说起来时满脸庆幸,唐措却不这么觉得。 他打开系统面板,主线任务又变成了——回到白叶区。 凯尔特还在说“现在不光是一位红衣祭司,连反叛者伊索都出现了,法兰只是个小公国,真不知道他们都聚集到这里做什么?我得尽快通知总部,让他们多派人手过来才行。” 反叛者伊索。 靳丞眼珠子一转,问“他很有名吗?我刚从月隐之国来,好像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凯尔特不是罗杰里德,并未多想,反而是听到“月隐之国”这几个字时显露出几分兴趣,说“我在法兰这么多年也很少见到月隐之国的人,那儿真的很远啊,没听过伊索的大名也正常。他原先是一国的王子,身份尊贵,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投靠了玫瑰教派,成了邪恶的化身。反叛者伊索大名鼎鼎,论实力与罗杰里德阁下都不相上下,你们以后见了他可要当心啊。” 此时药剂已经发挥了作用,唐措的伤虽然还没好,但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他站起来,对凯尔特说“匣子是大公派人送过来的,这件事应该立刻通知王宫。” 凯尔特一拍脑瓜子,“瞧我,这么重要的事怎么给忘了。” 语毕,凯尔特立马去办。唐措和靳丞交换一个眼神,趁没有其他人过来搭话,立刻找机会离开办事处,按任务指示前往白叶区。 中途唐措又换了身衣服,他时不时受个伤,衣服的报废率太高了,便干脆又多备了两套。 “伊索和红衣祭司是一拨人,但他们的行动方针不一样,恐怕关系也并不密切。”唐措一边走,一边说。 “怎么说?”靳丞道。 “假设伊索就是艾伯特医生,那他潜伏在城中心那么久,以他的实力,直接闯进王宫动手也未尝不可。而那批刺客花费那么大精力,还是没能成功,而且当时艾伯特医生并不在家。” “伊索和红衣祭司的实力哪个更强?” “伊索。” 唐措靠直觉下的判断,但他很笃定。那个红衣祭司一手玫瑰炸·弹看着很厉害,也确实有办法从罗杰里德手中逃走,可伊索给人的感觉更恐怖。仅凭一个魔偶就能做到绝对的实力碾压,强得让人不知该如何反抗。 靳丞道“伊索看着确实像游离于玫瑰教派之外,不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行事风格都跟先前那拨人不一样。或许是他们出现了分歧?伊索有伊索的打算,但红衣祭司趁他不在时,率先实施了自己的计划。伊索可能不会为他出头,但他一定会恼怒于地道的泄露,所以才有了刚才的事。” 唐措“问题是,彼得牧师是哪一派?”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彼得跟红衣祭司应该是一伙的,但世事无绝对。 白叶区。 卫队在四处巡逻,但如今大公已经不在这里,亲卫队随他回去了,能分到这里的人手便也不多。离开办事处时,唐措看到凯尔特以青藤同盟的名义紧急发布了一条悬赏任务——让青藤同盟的普通成员们,在公国各处,包括但不局限于白叶区,搜索玫瑰教派魔法阵的痕迹,凡找到者,都可以得到一个金币的奖励。 这让唐措对青藤同盟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它不但人多势众,还很有钱。 两人进入白叶区,主线任务却没有更新,便决定先去看看兰斯洛特和巴兹的住处。从巴兹的话里得知,他们应该住在一个叫东街的地方。 靳丞说“我们跟带有‘东’字的街道总是格外有缘。” 东街很好找,出租房最多的地方就是,所有屋子都挤挤挨挨地靠在一块儿,像混搭的黑色积木,好在还算干净。 以巴兹的热心肠程度,靳丞确定这里的人应该大多都认识他,于是找路边不怎么重要的老太太nc套了话,成功得到巴兹的具体住址。 东街128号。 128号是个群租公寓,十几户人家住在这里,采光不是很好,过道也只有一米宽。靳丞手里的钥匙打开了走廊尽头的房间门,那是个面积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的屋子,唯一的窗户上挂着一串蓝色小风铃,旁边甚至还有个简易厨房。 一个炉子、一个锅,还有块挂在墙上的菜板。煤和各种杂物则整齐地堆在角落里,一点都不显脏乱。 房间里只有一张简易单人床,靳丞又在床下找到了可以拖出来的地铺。被子是用碎布拼接的,但都是棉料,摸上去还算柔软。 除此之外房里没有多余的家具,衣物都堆放在一个大藤条箱里。箱子被当成了桌子,上面用破了洞的陶壶当作花瓶,插着几朵新鲜的野花,花香稍稍冲淡了房里缭绕不散的药味。 靳丞拨弄着野花,说“巴兹确实是个很好的朋友。” 唐措深以为然,不过他还以为会在这里触发什么支线剧情,转了一圈,却毫无收获。靳丞时而望着他略显苍白的侧脸,见他看得差不多了,摸摸肚子,说“出去吃,还是在这儿开火?” 唐措回头。 “你不饿吗?” “。” “你刚刚仿佛回了我一个句号。” “你看出来了?” 靳丞摊手,他觉得唐措的表情简直过分好读,看不懂的人可能都是傻。 唐措继续面无表情,他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心思老是能被靳丞看穿。长此以往,他都不好在心里偷偷骂人了。 最终,两人决定出去吃,免得把巴兹辛辛苦苦收拾的房子弄乱,临走前还难得良心发现地把地铺归位。 “走吧。”靳丞拍拍手站起来。 唐措却还蹲在地上,伸手摸着地板暗色的纹路,微微蹙眉。 靳丞疑惑,“怎么了?” 唐措没立刻答话,只是动作迅速地又查看起其他地方的地板,最终用指甲在一条地板缝里刮过,再放到鼻下—— “血的味道。” 第48章 风吟之歌(七) 地板上的血迹已经完全被擦干净了,唯有渗进地板缝里的还有些许残留。而这出租屋的地板不知被多少人踩过,颜色暗沉、年久失修,又很顺利地掩盖了血的颜色。 靳丞用匕首从地板缝里刮了点木屑下来,仔细看过,说“血迹存在的时间应该很久了,至少不是近期。” 唐措则继续在房里搜索,最终,他得出一个结论,“你看这血迹的分布,像不像一个魔法阵?” 这说法引起了靳丞的兴趣。 他干脆舀了盆水过来,以水代笔,将所有的血迹串联。等到串联完毕,他摸着下巴仔细端详着这幅图,说“这确实有点像魔法阵,而且你知道像哪个吗?” 唐措会意,“未完成的画?” “啪。”靳丞打了个响指,“就是它。虽然有些血迹补不全了,但照这个总体分布来看,这个图跟画里的魔法阵很像。” 可这又指向什么呢? 虽说这血迹已经存在一段时间了,或许是上一任租客留下的,可这么明显的线索,如果不是指向巴兹,有点说不过去。 可巴兹这么一个善良热心又开朗的人,怎么会跟玫瑰教派的魔法阵扯上关系? 靳丞和唐措随即给出租屋来了个更加详细的二次大搜查,最终在床板的夹缝里找到了一张信纸。准确来说,那被叫做遗书。 今天终于是晴朗的一天,风推开了窗子,风铃又响了。叮当叮当的,真好听。 寒冷总会过去的吧。 等这个冬天过去,大街上就又会响起好听的音乐。贝贝屋的果酱馅饼也会有新的口味,因为约克郡的果子又要成熟了。 我如此盼望着。 一切都会变好。 而我死去的消息,希望只有风知道。 这是一封不算遗书的遗书,没有交待后事,也没有落款,但唐措和靳丞一致觉得它的主人就是巴兹。 推开窗望出去,黑色的杂乱房屋仿佛时刻都有倒塌的风险,而住在里面的人就像一根根杂草。哪一根杂草会真诚地期待音乐降临,并挂念着贝贝屋的果酱馅饼呢? 头发像红棉花一样的巴兹啊。 “他应该生了病,快死的时候写下了这封信,时间就在去年的冬天,也就是半年前。”靳丞说着,目光又落回屋内唯一的木板床,仿佛在那儿看到了缠绵病榻的巴兹。 他继续道“这就能解释他为什么会认识艾伯特医生。艾伯特医生又跟玫瑰教派有关,所以他的房间里出现了魔法阵。” 线索被一一串联,真相逐渐浮出水面。可如果这一连串的事情是个连环,那他们还缺几个重要的节点。 譬如是不是艾伯特医生最终治好了巴兹,所以魔法阵被擦掉了。又譬如巴兹的事情跟丽莎的事情有没有什么关联,以及彼得医生的派系问题。 两人随后离开出租屋,在街上买了点吃的,边吃边商量接下来的行动。主线任务还没有更新,可能就是要让他们在白叶区进行调查,等调查出什么结果才会触发接下来的剧情。 靳丞很没有形象地蹲在马路牙子上,问“你是侦探,你说接下来去哪儿?” 作为一个高贵的骑士,唐措自然还站得笔直,哪怕吃着最廉价的饼子也无损于他的气质。想了想,他道“同样都有魔法阵,丽莎死了,巴兹却活着,你觉得区别在哪儿?” “引导者不同?丽莎对应的是牧师彼得,巴兹对应的是艾伯特医生,也就是说,他俩不是同一个派系的?” “也许。” 唐措咬下最后一口饼子,说“我要去看看丽莎的尸体。” 二十多分钟后,两人顺利抵达收尸体的小院。 还是一样的路线,靳丞和唐措齐齐蹲在小院隔壁的房顶上,从高处将里面的情形收入眼底。然而靳丞只瞧了一眼,就道“尸体被运走了。” 此时已是黄昏,距离靳丞发现尸体买卖过了大约五个小时,尸体被集中运走也是有可能的。按照那个小胡子男人的话,尸体会被运往洛克王国,卖给高贵的死灵法师。 “用尸体实验死灵魔法?” “除此之外好像没有别的解释。西西里特大陆的死灵法师似乎不像有些西幻故事里那样人人喊打,他们还会用钱买尸体,虽然这买卖听起来不太人道,可仔细想想,他们没去刨坟,也没用活人,还挺正规。” 语毕,靳丞眼珠子一转,干脆大大方方地下去敲门。 唐措依旧在屋顶上看着。 来开门的是负责给尸体撒粉末仿佛的那个仆从,靳丞装出一脸苦相,说自己有尸体要卖,来问问价格。仆从报了价,他却不满意,说要见老板。 仆从态度冷硬,又夹杂着几丝不耐烦,最终只说老板去码头送货了,就把靳丞打发出去。 码头就在白叶区。 法兰公国有一条横贯大半国土的宽阔河流,叫蜜风河,整个公国大半的货物运输都靠这条河流。往东可以抵达小风车海港,往南可以前往白花王国,比陆路更好走。 两人随即又赶往码头区。 入夜之后的码头依旧灯火通明,仿佛整个白叶区的灯火都被聚集到这里,成了黑夜中的唯一一片光亮。穿着粗布衣裳的苦工们来回搬运着货物,一船又一船,一车又一车,远远地还能听见码头管事在大声训斥。 “都给我小心点,要是不小心把货摔了,贵族老爷们怪罪下来,你们赔得起吗?!” 隔着很远,唐措看不清那人的具体面容,晚风里夹杂着淡淡的河水的腥味,还有汗味,不是那么的好闻。 两人找了很久没找到目标任务。旁敲侧击地找nc打听,也没打听出买卖尸体的船走没走。 倒是抽着劣质烟草的老船工提醒他们,“年轻的小伙子,不要打听那么多,否则尸体没找到,你们可能自己就要变成尸体了。” 唐措若有所思。 靳丞便去附近的酒馆买了一瓶酒给老船工送去,笑眯眯地说“我就问一个问题,您真没瞧见运尸体的船?” 老船工收了酒,也咧嘴一笑露出黑黄牙齿,“可不么,我在这儿十几年了,也从没见过有什么运尸体的船。” 靳丞和唐措对视一眼,有猫腻。 两人起身往回走,唐措道“有人撒谎。” 靳丞抱着臂,饶有兴致,“你觉得谁撒谎?” 唐措“收尸体的人。” 靳丞“你觉得他们根本就没有把尸体运出法兰?” 老船工只是他们随意挑的一个路人nc,不是关键人物,没必要撒那样的谎。“从没见过运尸体的船”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商家放弃了更方便快捷的水路,选择了陆路。 尸体可不是烛台那样容易运输的东西,如果走陆路,他们得准备多少辆马车?带着一大堆尸体在路上走,也过分诡异,有脑子的人都不会选择陆路。 所以,尸体一定还在法兰,而那些人买卖尸体的真正用途就很值得怀疑了。 这真的跟洛克王国的死灵法师有关吗? 大公刺杀案、教堂袭击、被运走的尸体……这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逐一在唐措脑海中闪现,他蓦地蹙眉,拔腿就往刚才那个小院赶。 靳丞大约也猜到他在想什么,两人迅速回返,却发现还是晚了。 小院已人去楼空。 唐措黑了脸,不知道究竟是他们把人给惊走了,还是这些人早就准备好撤退。 这时靳丞慢悠悠从后面跟上来,看到此情此景忍不住挑眉,随即又灵光乍现,笑盈盈地问“你不是想看尸体吗?你知道现在的白叶区还有哪里有尸体吗?” 唐措“教堂。” 牧师彼得于今日大公刺杀案后,被杀死于教堂内。他的尸体由卫队处理,教堂也被卫队暂时接管了,短短半日过去,尸体应该还在教堂。 唐措怕去晚了又生什么变故,甚至用上了疾跑技能。月夜下两个身影在房顶跑酷,极限十五分钟内从小院跑到了教堂,把守门的士兵都吓了一跳。 唐措雷厉风行,把青藤同盟的徽章拿出来在他眼前一晃,便径自推门进去。士兵慢了半拍反应过来,但也没上前阻止。 青藤同盟的人么,上头说过了,这件事本就归他们管。 寂静的教堂里,只有几个士兵抱着剑在打瞌睡。急促的脚步声将他们惊醒,他们吓得拔出剑茫然四顾,正对上西奥多英俊的脸。 “彼得的尸体呢?”他问。 “在、在庭心,我们刚把他埋了。”有人认出了他,定了定心上前,“大公吩咐的,就让他葬在这座教堂里,我们还给他准备了棺材。” 已经埋了? 唐措微微蹙眉。 那人见状,小心翼翼地问“不知道骑士大人您想要他的尸体做什么?彼得的尸体已经被检查过了,并没有什么异样,否则我们也不会把他下葬的。” 唐措没答话。 靳丞的声音却从他身后传来,“埋了就挖出来,挖出来大不了再埋回去。” “啊?” 卫队的疑惑,一直持续到月上中天。 五个士兵一人一把铁锹,卖力地在庭心挖土,把埋了的棺材又重新挖出来。而那两位非要在晚上挖坟的老爷,一左一右站在旁边全程监工。 气氛相当诡异。 更诡异的是,当他们合力将棺材盖推开,发现棺材里面是空的。 “尸体呢?!”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看见他被埋进去的!” “见、见鬼了!” 士兵们丢了铁锹,一个个吓得后退。唐措却走到棺材旁,伸手仔细地在棺材壁上摸过,又观察着棺材底部沾到的血迹。 靳丞给他提着灯,“彼得的伤口在后心,这血迹位置是对的,血迹的干涸程度也没什么问题。” 唐措“你觉得他去了哪儿?” 靳丞耸耸肩,“也许正在某个角落里偷窥我们也说不定。” 这说法过于惊悚,几个士兵被吓得又后退几步,四下张望着,好似下一秒就会有鬼从旁杀出。 唐措打开系统面板,发现主线任务终于变更。 靳丞也看到了,问“我的是寻找彼得并将线索告诉凯尔特,你的是什么?” 唐措不想说话。 月隐之国 第二环风吟之歌 主线回出租屋养伤,等待巴兹 第49章 风吟之歌(八) 唐措被迫停工,在系统不间断的“叮、叮”声中,回到巴兹的出租屋。 在原来的剧情中,西奥多可能真的受了不轻的伤,需要休息。另一方面,兰斯洛特和巴兹是好友,巴兹曾那样热心地帮助过他,如果巴兹有问题,兰斯洛特一定不好处理。由西奥多去等候巴兹,也可以避免这一尴尬情况。 可一个人在出租屋里等候实在是件无聊的事情,唐措便干脆躺了下来。俗话说得好,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 节能模式,on。 靳丞虽然乐于让唐措休息,但放唐措一个人待着,他还是有点不放心的。于是他加快步伐,先赶回青藤同盟找到凯尔特,将尸体不见了的消息告诉他,然后立刻折返白叶区。 回去的路上他忽然又想到什么,中途改道,去了趟流浪者酒馆。 人声鼎沸的酒馆,生意比白天更好。 酒保忙得脚不沾地,巴兹也像个小陀螺似的不断在后面忙活。有时是帮忙洗餐具,有时是帮忙搬货,还有的时候需要负责将醉酒的客人送上板车。 这可不是个轻松的活。 身材肥胖的客人在骂骂咧咧,那肚子比巴兹的腰粗了整整两倍,整个人的重量骤然压到巴兹身上,让他差点摔倒。 好在小巴兹身经百战,力气也比看起来大多了,跌跌撞撞地把人送到板车上,他抹了把汗,还能笑着跟拉板车的车夫说话。 “麻烦你了啊,琼斯大叔。” “别那么客气,小巴兹,这是我的工作。倒是你,你该好好地休息一会儿了。” “我知道,我不累。” “累不累可不是嘴巴说了算的。好了小巴兹,我得出发了,这些客人可真是喝得臭熏熏的,我得赶快把人送走。” “好的,注意安全!” 巴兹挥着手,一直目送板车离开,这才在酒保的催促下跑回去工作。 靳丞也目送着他,他无法靠近,因为系统不让。但目前来看,巴兹还在工作且没有表露出任何异常,至少代表唐措那儿暂时没什么危险。 回到白叶区,靳丞却不知道要去哪里寻找彼得。 白叶区鱼龙混杂,想要在这里找人本就不简单,更何况这还不是个人,而是一具尸体。他到底是被人偷走了,还是诈尸自己跑了? 转了一圈没找到人也没触发什么剧情,靳丞又绕回了东街。 “咚。”一颗石子砸中了巴兹出租屋的窗户,惊扰了正在休息的唐措。 唐措真的很不想爬起来,但这熟悉的情形让他想到了东十字街房间里的破窗。他还记得这是在别人的屋里,强忍暴躁爬起来走到窗边。 靳丞翘着二郎腿坐在阴暗潮湿的窄巷里,屁股下面是一个被丢弃的木箱。巴兹的出租屋在走廊尽头,窗户正好堆着这条隐蔽的巷子。 “嗨,晚上好。”靳丞抬手跟他打了个招呼。 唐措觉得他脑子可能有毛病。 夜色太暗,靳丞看不清唐措的表情,但想也知道这小混蛋心里不会有什么好话。他抱臂,说“兰斯洛特一定很想证明朋友的清白,大半夜不去睡觉,非得在街上转悠。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我恐怕一整个晚上都不能休息了。” 唐措“所以?” 系统将唐措困在出租屋里,又将靳丞拦在出租屋外,一个被迫休息,一个被迫熬夜。刚才靳丞想试着走进楼里,被“叮、叮、叮”疯狂轰炸,耳朵里都快出现忙音了。 他开始苦中作乐,“你说我们现在这样像不像牛郎织女?” 唐措觉得他脑子可能真的被叮坏了,面无表情地关上窗,就要去睡觉。靳丞抬手就是一颗石子扔在窗上,“回来。” “有事吗???” “你不是侦探吗,给我指个调查的方向啊。” “哦。” “哦是什么意思。” 唐措想了想,真情实意地说“你既然这么空,不如去把白叶区的坟都给刨了,统计一下诈尸的人数。” 靳丞“你是不是以为我真舍不得打你?” “那你来啊。” “……” 一个出不来,一个进不去,打什么打。 靳丞气死了,不过唐措的话也显露出了他的猜测。靳丞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问“你真觉得那是诈尸?” 唐措“是。” 靳丞“那巴兹呢?他也是死而复生的?” 唐措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 刚才他躺在巴兹的出租屋里,又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忽然想到这是个连环任务。连环,代表着它的故事都是相关的,于是他想到了时光之井。 现在距离1228年的花朝节还有很久,在那一年9月,青藤同盟驻月隐之国办事处的黑板上写着——玫瑰教派在法兰公国的活动加剧。 而在这一切故事的开端,玫瑰教派也在法兰公国活动。 法兰有什么特殊之处? 唐措不认为它有什么特别,因为故事终结于月隐之国,而非法兰公国,也就是说玫瑰教派最后的目标有很大概率是月隐之国。 那法兰公国最特殊的一点在哪儿,在于它是离月隐之国最近的地方。 月隐之国有什么?有时光之井。 时光之井中蕴含丰富的时光魔力,唐措不知道这个副本里的时光魔法能有多厉害,但时间这个东西是最能影响生死的。 已经写了遗书却还活着的巴兹,不翼而飞的尸体,指向什么呢?唐措认为他们都死了,却又还活着。 “我刚才又去看了巴兹,他跟普通人看起来没什么两样。”靳丞道。 “这不是很好吗?大公说彼得牧师是一位正直且善良的先生,他的坚守一直令人钦佩。这样一个人,扎根于最贫苦的白叶区,如果没有足够的东西打动他,他为什么会叛变?”唐措说着,转身靠在窗台上,“也许巴兹就是打动他的那一点。” 靳丞摸着下巴,越想越觉得这走向有趣,“照你这么推理,玫瑰教派的理念似乎还不坏?” 唐措不予评价,评价是件极其无聊的事情。一件事、一个人,要如何去看,唯心也好、唯物也罢,没有统一的标准。 因为标准都是人定的。 而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需要标准的生物。 “好了,谈心时刻结束了,我觉得我真应该按你说的再去刨几个坟。”靳丞对于挖坟的兴趣说来就来,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找到了一片墓地,根据巴兹遗书的时间将搜索范围定在半年内,并且是年轻男女。他想玫瑰教派就算要普度众生,目光也应该暂时不会放在老头老太太身上。 距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 另一边,唐措终于等到了晚归的巴兹。 巴兹已经很累了,原本蓬松的头发都耷拉了下来,可看到唐措的那一刻,欣喜还是在他眼中绽放,“西奥多,你怎么在这里呀!” 唐措“我受了点伤,兰斯洛特让我在这儿休息。” “原来是这样,你的伤要紧吗?”巴兹赶紧让唐措坐下,得到“没事了”的答复后,他才松了口气,问“那兰斯洛特呢?” 唐措“青藤同盟有点事找他帮忙,他出去了。” 巴兹不疑有他,但还是稍显担忧“可是这么晚了啊,兰斯洛特的病才刚好,可不要再累着。” 唐措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没说什么。 因为疲劳的缘故,巴兹很想直接睡了,可余光瞥见坐得笔直的唐措,又犹豫着拿出了洗漱用的木盆。他挠挠头,笑着说“今天忙了一天了,身上有点臭,西奥多你可不要介意。楼下有个水房,我去那儿洗洗。” 说罢,他拖着疲惫的步伐出门去。 过了十秒,唐措悄无声息地打开门,远远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进入水房。没过多久,哗啦的水声就从里面传来,唐措靠在二楼的栏杆上,静静思考。 片刻后,他又回到房里,站到了窗前,想看看靳丞回来没有。 靳丞他没看到,看到了一张模糊的给人几分熟悉的脸——彼得! 牧师彼得就站在巷口斜对面的路旁,从唐措的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这也意味着彼得也能看到他。 四目相对。 彼得眸光微闪,立刻后退隐入黑暗。唐措的速度比他更快,二话不说推窗追出去,然而就在他落地,准备从暗巷追出的刹那—— “叮!”该死的系统提示音再度响起。 唐措没有管,径自追上。 “叮!”提示音更显急促,如狂风骤雨袭向唐措的脑海。 唐措咬向舌尖,借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眼见追不上了,立刻喊话“你为什么要杀大公?彼得,杀了他对你的信念有什么帮助?” 彼得原要离开,听到这话倏然回头。 两人隔着一条月夜下的长街遥遥相望。 彼得仍是一身月白色的牧师长袍,长着一张慈悲宽厚的脸,目光却很锋利。他问“你是谁?” 唐措“一个追寻真相的骑士。” 彼得“那你该去问他。” 唐措“可他说他相信你。” “叮、叮、叮”的提示音在疯狂作响,唐措面上不显,极限装逼。 彼得深深地看着他,似乎在辨别他话语的真假,可他多拖一秒,唐措的状态就越危险。三秒后,他终于道“他是大公,是这片土地上制定规则的人。如果不杀了他,谈何改变?” 唐措沉声“那你认为玫瑰教派真的能带来改变吗?” “也许吧,总要做了才知道。”彼得说着,身影再次隐没在黑暗中。 唐措没再追,待他身影彻底消失,转身就撤。提示音已经在他脑海中连成了片,他用了最大的速度逃离。 生死时速。 唐措的身影快到拉出了残影,可巴兹的房间在二楼,无论从楼梯走还是爬窗,都需要一定的时间。 “咔!”雷电已经下来了。 唐措极限闪避,脚蹬在靳丞刚才坐过的木箱子上,迅速跳到一楼窗台上,背部紧紧贴着窗 户,看着那电光从眼前劈过。 待这道雷电劈过,第二道雷电已经在酝酿,唐措赶紧爬上二楼,险而又险地在第二道雷劈下时,打开窗户跳进去。 “咚!”地板差点没被他蹦穿。 与此同时,还在墓地挖坟的靳丞抬起头来,远远看着天边亮起的电光,蹙眉。他随即又望了望头顶的星空,天气很好啊。 哪个混蛋遭天谴被雷劈了吗? 不会是唐措吧。 靳丞仔细辨别着电光的方向,发现还真有可能。他这位徒弟,真的是个猛士,靳丞觉得如果自己是个女的,说不定会爱上他。 会为了他撒泼打滚、大喊“好帅”的那种。 思绪跑偏了,靳丞好不容易给它拉回来,继续填土。挖坟工作基本已经结束了,他打开了三个棺材,一个空的两个还在。 因为采样不多,所以靳丞也说不好这比例算大还是小,但无论多少,尸体呢? 或者说诈尸的人呢? 他们去了哪儿? 这厢靳丞填好土准备离开,那厢,唐措等到了洗漱完毕的巴兹,决定跟他开门见山。巴兹还在疑惑,刚刚洗澡的时候明明听见打雷了,出来一看又发现天气好着呢,可真奇怪。 西奥多也很奇怪,他居然问自己,能不能让他在手上划一刀。 “西奥多,你怎么了?发烧了吗?”巴兹面露担忧。 “我没事。”唐措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我需要做一个实验,你能帮我吗?巴兹。” “这……好、好吧。” “谢谢。” 巴兹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来,最终咬咬牙,偏过头去。 唐措的剑很快,只一瞬便在巴兹胳膊上划开一道小口。不深,也不会很痛,但足以流血。鲜血很快顺着巴兹的胳膊流下来,巴兹发现并不是很痛,还挺高兴。 唐措却在蹙眉,这血的味道不对。血腥味趋近于无,反而有一股令唐措觉得十分熟悉的味道。 “巴兹,你在去年冬天的时候是不是生过一场病?”他问。 “是啊。”巴兹挠挠头,“西奥多你怎么知道?不过艾伯特医生都给我治好啦。” “你没闻到你的血里有别的味道吗?” “哦,这个啊,艾伯特医生说这是因为我喝了药。他真的是个好人呢,如果不是他我一定已经死了,也不会遇见你和兰斯洛特。” 不,巴兹,你应该已经死了。 唐措沾了一点鲜血在指尖仔细感知,毫无意外地感知到了浓厚的时光魔力。这与西奥多的月季上传出的魔力是一样的,鲜血的味道也和唐措从井里闻到的味道一样。 第50章 风吟之歌(九) 巴兹看起来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老老实实地把看病的经过都给唐措说了一遍。 “那个时候我的积蓄都花光了,没钱再买药,也不知道该问谁去借。冬天又可冷了,我本来以为我熬不到开春,所以连遗书都写好了,嘿嘿。没想到有一天艾伯特医生突然来敲门,他说他给隔壁的劳伦斯太太看病,恰好闻到我屋里传出去的药味,所以就来看看。” 说起艾伯特医生的时候,巴兹还是一脸崇敬。 唐措却在想,主动上门,这不就是现代的推销吗。想想他还活着的时候,替小区里的老头老太太们斗过多少诈骗团伙,没成想进了副本还能遇到这一遭。 “他是怎么给你看病的?” “吃药啊。” “只有吃药?” “唔……好像也没别的?有时艾伯特医生会给我做检查,不过我并没有觉得哪里有异样。” 唐措略作思忖,继续问“做检查的时候,你的意识是清醒的吗?” 巴兹挠挠头,歪着脑袋仔细回想着,好半天才说“有两次我好像睡着了,迷迷糊糊的记不太清。这很重要吗?西奥多,艾伯特医生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哪怕他可能另有所图吗?” “可他还是救了我啊。” 巴兹眨巴眨巴眼睛,用他最简单的思维,得出了最简单的答案。 那一瞬间,唐措明白他可能并不在乎艾伯特医生究竟有什么隐藏的身份,究竟有什么图谋,重要的是他救了他。 在那个绝望的没有人来帮助他的时刻,对他伸出了援手。 就这么简单。 “我知道了,巴兹。”唐措没有再多说什么。 巴兹太累了,眼皮都在打架,他也确实不知道更深的东西。唐措看着他躺下休息,再度走到窗边。 天亮了。 熹微的晨光将天边照亮,但那白像是画上去的,是冷色调的苍白。风铃摇晃着,清脆的声音打破夜的宁静。 靳丞还在大街上转悠。 清晨的白叶区已是一番忙碌景象,没有任何从平静到繁忙的过渡,仓促中又充满着不安的躁动。靳丞跟着一对父子从居住区一路走到码头,在那儿买了一块黑面包配土豆浓汤,面包又干、又硬,土豆浓汤也真的只有土豆,体验十分糟糕。 但靳丞还是坐在路边把早餐吃完了,而后抱着小竖琴支着下巴,看人来人往。 路过的人都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吟游诗人,黑面包店的老板擦擦手,从店里走出来问他“你为什么在这里?有事吗?” 靳丞抬头,“我不该在这里吗?” “吟游诗人的诗篇都是歌颂伟大的那些大人的。” “什么人才伟大?” 黑面包店的老板被他问出了,半晌才答道“当然是伟大的人。” 靳丞觉得这回答很有意思,但老板可能生气了,嘴里不知嘟哝着什么,板着脸回到了店里。他开始弹琴,就这么盘腿坐在地上,随手拨一拨琴弦。 路过的老头古怪地看着他,靳丞便问他“要点歌吗?” 老头没理他,走了,他可能觉得一大早碰到了神经病。 靳丞也不在意,他就是想弹弹琴转换心情,顺便梳理一下思路。左思右想,他觉得破局的点还在巴兹那儿。 因为只有巴兹是以“活着”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的。 但系统显然把伊索、也可能是艾伯特医生,和彼得牧师两条线分别安排给了唐措和他,他没有办法去插手巴兹的事情,只能继续寻找彼得。 此时他还不知道唐措已经见过了彼得,一首曲子弹完,他拍拍屁股站起来,决定去找凯尔特。 凯尔特如今在圣彼得区和白叶区两头跑,靳丞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教堂。 “嘿,兰斯洛特,早上好。”凯尔特对靳丞的印象不错。 “我可一晚上没睡,亲爱的凯尔特。”靳丞耸耸肩。 “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可不是么。” 两人寒暄着,凯尔特把靳丞拉到一旁,问“西奥多呢?他没事吧?” 靳丞摇头,“他正在休息。凯尔特,你有彼得的消息了吗?或者说,你找到任何失踪的尸体了吗?” 凯尔特“暂时没有。” 靳丞“那我有一个主意。” 凯尔特眸光微亮,连忙追问靳丞有什么好主意。靳丞便说“你们找到的画着魔法阵的地方,有的还没有死人对吗?我要你传消息出去,就说有人死了,并且又死而复生了。青藤同盟为了彻查清楚,把人关在了——” 靳丞朝四周扫了一眼,“就关在这间教堂里。” 凯尔特也不是笨人,一点就通,“你是想引玫瑰教派那帮人上钩?万一他们听到消息,加速撤退了怎么办?” 靳丞“至少彼得不会,我觉得他不会轻易离开白叶区。而且,如果他们就此撤离,那恰恰能说明我们的怀疑方向是对的,不是吗?” 凯尔特被说服了,立刻着手去办。可他离开教堂前,又被靳丞叫住,请他多派人手去东街,秘密潜伏。 而此时的东街,一位不速之客正敲响巴兹的窗户。 巴兹睡得很沉,没醒。 唐措站起来,转头看到了窗外的来客,心中一凛——伊索的魔偶。它还是昨天见过的那副打扮,流苏耳环,拿着伞,但五官都是歪的,针脚也缝得奇差无比。那双纽扣缝制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唐措,红线缝的嘴巴咧着,又丑又吓人。 当前主线任务与伊索交谈。 看起来不算危险。 唐措定定神,镇静自若地走到窗前把窗打开,“有事?” 魔偶仰头看他,高举着手里的小黑伞,一张口便是伊索含笑的声音,“你不怕我吗?” 唐措“我打不过你。” 魔偶咯咯地笑起来,迈着笨拙的步子越过窗框,跳到屋里,动作滑稽地迈着两条短腿跑到窗边,沿着床脚爬上去,站在巴兹身边,低头看他。 它左看看,右看看,歪着脖子看,撅着屁股看,眼睛几乎要贴到巴兹的脸上去。 唐措虽然推断现在没有危险,但一只手还是牢牢搭着剑柄,以防万一。蓦地,魔偶回过头来,“不要动哦。” “你想做什么?”唐措问。 “谈个交易怎么样?”魔偶一屁股坐在床上。 “你昨天还想杀我。”唐措道。 魔偶再次咧嘴笑起来,伊索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愉悦,“你比你哥哥有趣多了,你叫西奥多,对吗?” 唐措没有答话。 魔偶继续自言自语,“相信我,你会答应的。我不需要你杀人,也不需要你做任何违背骑士准则的事情,我只要你答应我——不要让巴兹落到玫瑰教派的手里。” 唐措心中微讶,面色不显,“为什么?你不也是玫瑰教派的?” “是啊,但这并不重要。而且这本来就是你要做的事情不是吗?” “既然我本来就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你想告诉我什么?或者通过我,告诉罗杰里德或我的哥哥什么?” 伊索没有立刻回答,魔偶盯着唐措,良久,才忽然歪着头说“或许你可以让罗杰里德不要追着我跑了,如果不是他紧咬着不放,我就可以亲自保护巴兹。让我们内讧,这对你们来说不是更有利吗?” 说罢,魔偶从床上跳下来,原路返回窗台,准备离开。但它用小黑伞顶开窗户后,又回过头来,说“那条地道算我送你们了,你们可以再去查一查,或许有些意外的惊喜。” 话音落下,魔偶打开小黑伞,欢呼一声,纵身越下。 唐措连忙探出头去看,小黑伞已带着魔偶飘远了。唐措根本不是伊索的对手,自然不会去追,双手撑着窗沿蹙眉思索着刚才的对话,一时搞不清楚伊索到底是投诚还是另有所图。 此时他的主线任务又刷新了——带巴兹回到青藤同盟办事处。 这是要把他保护起来了吗? 迟则生变。 唐措果断将巴兹叫醒,巴兹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唐措没办法跟他解释那么多,只说兰斯洛特有事,便糊弄了过去。 巴兹对自己的朋友向来是关怀备至的,闻言也没多想,急急忙忙就换了衣服跟唐措出门。 两人直奔圣彼得区。 为了减少路上所花的时间,唐措甚至雇了一辆沿街停靠的马车,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马车是专门载人的,车内不止他们两个人,坐了一会儿,唐措就听到了几条很有意思的消息。 “听说小岩街那儿有人死了又诈尸,太可怕了。” “真的吗?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有青藤同盟的人在呢,你们不用担心。” “哦,赞美法兰,希望不会有事吧。” 唐措不动声色,巴兹却听得又担心又好奇,忍不住与他们搭话。这一番问下来,让唐措确信这出自靳丞的手笔。 青藤同盟不应该会把消息主动透出来。 这让他不由得有了点别的主意。 恰在这时,唐措忽然感知到一股强烈的魔法波动袭来。他虽然魔法实力很差,但他的感知很强,千钧一发之际,他踢开车厢门,将巴兹和其他人推下马车,同时抽出裁决之剑,对准魔法袭来的方向一剑劈出。 长剑破开了魔法的光芒,唐措滚地避过,余光瞥着身后,“巴兹,跟紧我,不要乱跑。” 巴兹连连点头,心脏却紧张得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他虽然爱看骑士与魔法师的故事,也爱听吟游诗人的不朽诗篇,可他本人不会任何剑技和魔法啊! “嗳嗳嗳嗳!”他看到那魔法再次袭来,仿佛要打到他的脸上。 一个矫健的身影从他身前掠过,双手持剑,迅如猛虎,再次将魔法打散。巴兹看得眼中异彩连连,恨不得为他叫好。 唐措却暗自凝眸,思绪飞转。这次的袭击来势很猛,但却不致命,因为敌人的目标很明确——他们要带走巴兹,而不是杀死他。 下一秒,唐措抓住巴兹的手腕,“走!” 他决定带巴兹走地道。 酒馆距离遇袭的地方并不远,唐措护着巴兹且战且走,故意把动静弄得很大,顺利招来了正在巡逻的卫队和被凯尔特派往东街的青藤同盟成员。 “在那儿!”这波人来得很及时。 见人越来越多,唐措又悄然隐入人群,拉着巴兹飞速撤离。 负责看守酒馆的人认得西奥多,稍作询问就放行了。唐措便借由他们的口传话,让他们通知靳丞,他带着巴兹走了地道。 并留下一张纸条。 待一切安排妥当,进入地道前,唐措忽然又停下,回过头问巴兹“巴兹,待会儿可能遇到危险,你还要跟我走吗?” 巴兹愣了愣,随即爽朗一笑,“西奥多,虽然我现在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相信你。” 唐措看着他,没再说话。 大约十五分钟后,靳丞收到了唐措带着巴兹走地道的消息,也看到了那张纸条。纸条上只有一个字——饵。 饵是什么意思,凯尔特并不知道,但靳丞知道。再结合唐措特意让人传过来的消息,靳丞就推出了大概。 关键词巴兹、地道,和饵。 诱饵是谁? 毫无疑问是巴兹。 唐措带着作为诱饵的巴兹去走地道,可地道现在被青藤同盟牢牢把守,玫瑰教派的人想要冲进去抓人是很难的。一旦两头被堵上,很有可能就被瓮中捉鳖,所以地道绝不是一个好的动手场所。 但唐措简简单单一个“饵”字,似乎笃定对方会上钩,那就代表这条地道里有猫腻。 这就是唐措真正想要传达的。 靳丞把这个推断告诉凯尔特,凯尔特却很疑惑,“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他不说清楚一点?西奥多可不是会故弄玄虚的人。” “凯尔特,你相信站在你身边的所有同伴吗?”靳丞反问“彼得牧师可以背叛大公,你的同伴也可以背叛你,玫瑰教派的耳目遍布各处。” 闻言,凯尔特下意识地蹙眉,尽管很不想承认,但他却无法反驳,只能说“我相信我的同伴。” 靳丞耸耸肩,“但这并不妨碍我们谨慎一些。” 靳丞想起了青藤同盟驻月隐之国办事处黑板上的玫瑰标志,青藤同盟里一定已经被敌人渗入了,哪怕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 他想唐措一定也想到了这点,所以才会这么谨慎。 “可我们已经仔仔细细把那条地道搜查过了,都没有发现异样,更没在别的地方发现第二条地道。”凯尔特仍然保持怀疑,他不是不相信西奥多,他是不相信兰斯洛特。 他只是一位吟游诗人,还是一位怪怪的、跟反叛者伊索有过交集的吟游诗人。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凯尔特——假如那些不见了的尸体真的在玫瑰教派手里,他们想要用这些尸体做点什么,尸体会藏在哪里?” “当然是隐蔽的地方。” “对,隐蔽的地方,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发现的地方,你再想想?” 靳丞循循善诱,凯尔特被他牵引着,又想起唐措传过来的消息,蓦地灵光乍现,“地道?!” 靳丞打了个响指,“没错,地道。你们之前也有过推测,地道不止一条,对吗?没有发现,不代表它不存在。” 凯尔特不由得被他说服了,“那我们现在怎么做?” 靳丞“我们得更改计划,配合西奥多的行动。” 第51章 风吟之歌(十) 唐措选择走地道,其实是受了靳丞的启发。 靳丞想要用一个假消息引出彼得,唐措则在考虑伊索说的地道里的惊喜。他的主线任务是将巴兹送回青藤同盟办事处,可一旦送过去,任务可能会发生改变,系统限制下,唐措能不能再回到地道里就成了问题。 最好的办法是在送回去的路上就把地道的事情给查清楚。 但这里又有一个问题,唐措已经走过一遍地道,那地道没有任何岔路,也没有魔法阵的痕迹,平平无奇,那所谓的惊喜又在哪里? 青藤同盟接管地道后,必定也仔细检查过,可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所以,唐措在马车上察觉到靳丞的计划后,灵光乍现,决定用巴兹来破解地道的谜题。 唐措对于地道的猜想跟靳丞不谋而合,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在想那些不翼而飞的尸体去了哪里,彼得又躲在哪里,直到听见了伊索的话。 如果法兰的地下存在一个四通八达的地道网,那一切就都可以说得通了。伊索让唐措再回地道查一查,那就代表这条地道里就有通往别处的通路。 可唐措和青藤同盟双方都无法发现的通路,必定隐藏够深,最快的方法就是让敌人自己将它暴露出来。 马车遇袭,唐措带巴兹改走地道,合情合理。玫瑰教派不应该猜到伊索已经将地道的秘密暴露,那么他们极有可能会通过地道来抓走巴兹。 这叫出其不意。 所以唐措也打算给对方来个出其不意。 沉闷的地道里,魔法灯拉长了两人的身影。 唐措走得并不快,一边走一边用剑柄敲击着墙壁。虽说他做局引人上钩,但对方会不会来还是个未知数,所以唐措还是决定自己找一找。 巴兹好奇地问“西奥多,你在干什么?” 唐措“地道里可能藏着东西。” “哦。”巴兹还是头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左右张望着。唐措刻意放慢的步伐也给了他张望的时间,可他望了半天也没望出什么名堂来,便继续问“西奥多,这是哪儿?我怎么从没听说过这样的地方?” 不等唐措回答,他又挠着头说“我是不是不该多问?” “没事。”唐措并未多言。 他在这个故事里,越是深入,越觉得这像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巴兹不同于小圆不同于英俊,不同于魔鬼城的那些奇形怪状的生物,他有着自己的故事、自己的情感,这让唐措很难把他单纯的当做一个nc来看。 而且不止是巴兹,这个副本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样。 或许角色扮演副本的奥义就在于真实。 “巴兹,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时的情形吗?”唐措问。 “记得啊。”巴兹开心地打开话匣,“西奥多,你一直是位英勇且善良的骑士。那时候我的病刚好,没了积蓄,只好接点长途的送货工作。你知道的,这比在酒馆打工赚得多,可我的身体还不是太好,沉重的货物快把我的背压垮了,是你过来帮了我一把。” 说到这个,巴兹眉飞色舞,“一位尊贵的骑士先生帮我运送了一箱葡萄酒,我向大家提起这件事时,他们总不相信我。不过没关系,西奥多,这不能改变我们是朋友的事实。我们是朋友了,对吗?” 唐措“对。” 巴兹很开心,他为自己拥有一个吟游诗人和一位骑士做朋友而开心。他还总记挂着贝贝屋新出的果酱馅饼,再次说道“西奥多,你跟兰斯洛特去吃了吗?那可好吃了。” 唐措摇头。他跟靳丞忙着做任务,并没有走街串巷寻找美食。 巴兹略显遗憾,随即说“那下次我们三个一起去吃吧,再过几天我就能拿到我的报酬了,虽然不多,可几个果酱馅饼还是买得起的!” 地道很长,他们速度又不快,过了大半个小时两人也没有走出多远。中间唐措在墙上看到一个玫瑰教派的标志,便问巴兹认不认识,巴兹摇头。 对于普通民众来说,玫瑰教派还是一个很陌生的名字。 继续往前。 又十分钟后,唐措停了下来。按照推算,这里应该快到白叶区的边缘,可地道还是没有任何异样。 难道是判断错误了? 还是伊索有意戏弄他? 恰在这时,地道里突然刮过一阵阴风,竟将魔法灯吹灭了。唐措瞬间警觉,拔剑将巴兹护在身后。 可变故就是发生在眨眼之间的事。 “啊!”身后的巴兹突然惊呼。 幸好唐措时刻记得敌人的真正目的,二话不说立刻抓住巴兹的手腕,同时提剑向他身后斩去——巴兹身后的墙上忽然出现一条岔路,一个身穿黑色魔法袍的人抓住了他的另一只手腕,企图把人带走。 唐措一剑斩去,那人没料到唐措的反应这么快,只得暂时后退。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那人退入岔路后,岔路自动消失。沉闷的地道里只剩下唐措和巴兹两个人,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刚、刚刚那是?魔法吗?”巴兹惊讶不已,甚至忘了刚才遭遇过的危险。 唐措蹙眉,没有答话。岔路出现和消失的时候确实有细微的魔法波动,但现在又没有了,哪怕唐措把手贴在刚才岔路出现的地方,也没有感知到任何东西。 他又用剑狠狠砍向墙壁,墙壁破损,露出里面坚硬的石块。 岔路不见了,这或许意味着,它是活动的。 可以移动的通道,没有办法确定具体位置,难怪青藤同盟没有查出端倪。可通道开启的秘诀掌握在对方手上,除非趁通道出现时闯进去,否则无解。 唐措紧握着剑,思忖几秒,当机立断带着巴兹离开。 既然已经知道了地道的秘密,那现在的首要目标就是完成主线任务,让剧情进行下去。 可敌人显然不想让唐措带着这个秘密离开。 “轰——”岔路又在前方闪现,魔法攻击同步释放,熊熊烈火扑面而来。 来不及后退了,唐措立刻横剑在前,剑上圣辉一闪,一个透明的镌刻着繁复魔法阵纹的光盾便从剑身上弹出,旋转着在两人身前放大。 这是唐措对抗伊索时,把自己的血抹在剑身上触发的技能,他后来在巴兹的出租屋里休息时查阅系统面板发现的,名字很通俗易懂,叫做——圣光护盾。 火焰打在护盾上,强烈的劲气吹得唐措衣衫猎猎,但没有一丝火焰能穿过护盾。 敌人没料到这招,眸中掠过一丝诧异,随即又再次遁入通道,消失不见。唐措却不敢有任何的放松,甩了甩剑收掉护盾,余光一直留意着四周。 蓦地,“铛!” 唐措回身一击,恰好架住一柄砍来的大剑。 这一次,通道在两人身后闪现。 巴兹紧紧躲在唐措身后,不敢远离又不敢靠得太近,看到那剑上闪过的寒光,他一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浑身僵硬。 可对方有备而来,又是剑士与魔法师的搭配,一个牵制住唐措,另一个则直奔巴兹而来。暗处不知道还有没有,危机四伏。 “西奥多!”巴兹惊呼。 唐措一剑荡开剑士的攻击,转身回防。他的动作很快,方寸的距离被他用上了疾跑,只眨眼时间便拉着巴兹后退。 当然,如此变态的技能使用让他的大脑都有点晕。疾跑又疾停,晃得晕。 唐措的脸色因此变得有些苍白。 巴兹的脸色也有些白,被吓的,因为唐措的剑正架在他的脖子上,只要他低头就能扫到那泛着寒光的剑刃,森冷、可怖。 “西、西奥多?”巴兹喉咙干涩。 敌人也被惊到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唐措。 唐措面无表情,持剑的手更紧几分,语气冰冷,“别动,再动我就杀了他。” 整个地道顿时落针可闻。 唯有“叮、叮”的系统提示音在唐措脑中响起,这是系统在提示他违反人设了。但唐措没有理会,依旧沉着镇定。 这时,对方的魔法师忽然嗤笑一声,收起惊愕,说“别想唬我,你根本不敢动手!” 可他话音刚落,巴兹的脖子里就多了一条血痕。唐措挑眉,属于西奥多的英俊而正直的脸上出现一丝冷漠的挑衅,“你可以试试。” “你!”对方脸色铁青,“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可是你的同伴!” 唐措“如果放任他落在你们手里,不如杀了他。你们想带他去做什么?继续你们邪恶的勾当吗?我并不觉得他落在你们手上会比死更痛快。” 如此说着,唐措脑内的提示音减弱了一些。 唐措摸到了关键,继续说“我不会让我的朋友成为令邪恶蔓延的工具,我宁愿杀了他,再为他报仇。” 与此同时,唐措的另一只手偷偷抵在巴兹的背上写字,告诉他这只是计策。 字写完,“叮、叮”的提示音彻底消失。 敌人已经彻底愤怒,但却不单单为唐措威胁他们的这一举动,而是他口口声声的“邪恶”,“你们这些愚蠢之徒,永远无法看见真正的光明。你的朋友早就已经死了,在白叶区寒冷的冬夜里暴毙于苦难之中,可他现在还站在这里,为什么?” “因为他得到了不死的王赐予的永生。” 闻言,巴兹错愕得睁大了眼睛,甚至忘了脖子里还架着一柄剑,迫切地想问怎么回事。他一动,鲜血就更往外流,散发出淡淡的时光之井的气息。 “是吗。”唐措语气冷淡,抓着巴兹的手却兀自用力,将巴兹的理智唤回。他能感觉到巴兹很惶恐,他的手在抖,想要回头从唐措这里汲取到一丝希望,可剑还架在他的脖子上。 接下去该怎么办? 唐措定定神,目光紧盯着对方,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一位骑士,向来只遵循事实。” “你可以亲眼去看。只要你愿意迷途知返,你也可以获得永生的赐福,跟随不死的王创造伟大而不朽的事业。” 也许是唐措的问话使魔法师收敛了愤怒,他张开双臂,极尽蛊惑地露出微笑。提到“不死的王”这几个字时,那眼中的崇敬与狂热便似燎原的火光,仿佛能燃烧一切。 双方僵持,气氛凝滞。 良久,唐措冷着脸,“我要亲眼去看。” 此时通道还未关闭,魔法师和剑士对视一眼,齐齐让出路来,让唐措带着巴兹进入。他们让得很小心谨慎,心里有窃喜但也有疑惑。 唐措也很谨慎,一直挟持着巴兹没有放,而这反而让两人稍稍放心。 双方刻意保留着一段距离。 在唐措和巴兹看不见的地方,魔法师拼命给剑士使眼色——援手呢?其他人呢?怎么只有我们两个! 剑士亦忧心忡忡,本该按计划赶到的援手没来,必定是被拖住了,这让他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 第52章 风吟之歌(十一) 地面上,大战一触即发。 十几分钟前,靳丞说要配合唐措的行动,于是让凯尔特找来了红色的颜料,就像丽莎屋里用来画画的那种颜料一样,劣质的、充满着刺鼻气味。 找来颜料他也不做别的用途,就是让人画画,画在教堂的外墙上,手绘一幅巨大魔法阵,大到几乎覆盖了整面外墙。 这魔法阵跟青藤同盟找到的那些魔法阵一般无二,虽说靳丞特意叮嘱让不会魔法的人来画,画出来的没有什么具体的功效,可能还有些地方是错的,但这幅画那么的红那么的扎眼,在画下第一笔的时候,就牢牢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骚动,在各个隐蔽的角落里滋生。无数双眼睛盯着教堂,凝视着青藤同盟这近乎渎神的举动,各怀鬼胎。 凯尔特一直在出冷汗,他虽然在青藤同盟有些权限,但架不住靳丞那么会搞事。好在青藤同盟是个赏金猎人组织,并非神的拥趸。 可饶是如此,凯尔特的脑袋也有点晕,甚至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被靳丞蛊惑,答应他这个出格的计划。 “兰斯洛特,我会被总部惩罚的。”他忍不住对靳丞吐苦水。 “为了消除邪恶,凯尔特,你不愿意为此做出小小的牺牲吗?”魔法阵画好了,靳丞拎起剩下的颜料桶,优哉游哉地往教堂的阁楼上走。 “他们可能会认为我俩就是邪恶。” “哇,那可真有意思。” 靳丞说着,脚步不停,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看凯尔特,趴在楼梯的栏杆上,笑说“放心,凯尔特,我会为你谱写一首赞美诗的,整个大陆的吟游诗人都会传唱你的诗篇。” 凯尔特“……谢谢。” 片刻后,靳丞站到了阁楼的窗户前,推开窗俯瞰着墙上的大作,在这个角度下,一整面墙红彤彤的甚是壮观。 但靳丞还是觉得不够红。 于是他拎起颜料桶,“哗啦”一声把剩余的颜料顺着墙壁倾洒而下。 “你做什么!”凯尔特震惊了,忙不迭冲到窗边望下去,只见红色的颜料像瀑布冲刷着魔法阵,似罪恶的鲜血,触目惊心。 原本在楼下看着的人也一个个震惊错愕,暗处的骚动骤然炸开,变成明面上的火花,连成了片。 不要这么惊讶。 靳丞这么想着,屈指敲了敲自己的脑壳,系统又在给他弹提示音了。善良的吟游诗人好像不该做这种危险分子才做的事情,所以靳丞决定要挽回一下自己的人设。 譬如,在给玫瑰教派泼红油漆之后,再给他们来一首温暖的曲子。 没错,靳丞就是在给他们泼红油漆。他又找不到玫瑰教派的大门开在那儿,所以只能画个魔法阵代替,再一桶油漆给你泼上去。 对于一个有狂热信仰的教派来说,这种行为大概比杀了他们更难受。 “这样你的总部就不会认为你是邪恶了,跟邪恶作对的,都是光明。”靳丞理直气壮地跟凯尔特解释。 “我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凯尔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放心吧,凯尔特。”靳丞拍了拍凯尔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这个教堂是彼得牧师的教堂,彼得投靠了邪恶,教堂也肯定已经被邪恶污染了。我们这么做,是为了更快地抓住他们,不让更多的人被他们所害。” 事已至此,凯尔特也只能这么想了。 下一秒,靳丞果然又拿出了他的小竖琴,单臂撑起靠坐在窗台上,抱着琴起了个调。他想了想,最终弹奏了一首《安魂曲》。 没有用上声波攻击的,纯粹的安魂曲,用以超度死去的亡魂。 安魂曲的声音很快就从教堂的阁楼上扩散开来,不管是白叶区的普通的民众,还是躲在暗处的玫瑰教派的成员,都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惶惑、惊惧、愤怒。 有人不可遏制地低下了头颅,有人紧紧握住了剑柄,而阁楼上此时又来了一个人。一头蓬松的红发,远远望去就像巴兹。 凯尔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随即问靳丞“你确定这样能行?” 靳丞道“他长得不怎么像,不过他只需要在这个窗口晃几下就可以了。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就会生根发芽。唯一需要担心的一点是——如果待会儿来的敌人太过强大,我们要怎么活下来。” 这可说到凯尔特的长处了,他拍拍胸膛,说“你放心,我已经在各处布置好了魔法阵和陷阱,除非有反叛者伊索或红衣祭司那样级别的人物前来,否则一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闻言,靳丞忽然想起了什么,“你说罗杰里德阁下正在追踪伊索?” “是的,伊索的危险程度大概比两个红衣祭司加起来都大,但他神出鬼没,这次好不容易抓到他的尾巴,罗杰里德阁下怎么也不会放弃。” 因为靳丞与伊索有过正面的接触,所以凯尔特并未将这个消息隐瞒。他也在观察,观察靳丞听到这个名字时的反应,来判别他的真实立场。 靳丞听到这个消息就放心多了,伊索被罗杰里德拖住,至少不会再突然杀出,可另一个红衣祭司呢? 期望他不会出现在地道里。 而就在靳丞的担忧浮现心头时,被他惦记着的红衣祭司,正在城外的某个葡萄酒庄园里。头顶是烈阳炙烤,他整个人蜷缩在地上,不住地捂着喉咙咳嗽着,红色的祭司袍上满是污浊和血迹。 他的一张脸也早失去了原来的样子,脸颊肿胀,嘴里的牙也掉了几颗。 “咯咯硌!”丑陋又滑稽的魔偶在笑,用力地在他疼痛难忍的身体上蹦跳,还不断地拿手里的黑伞戳他。 魔偶的主人则坐在庭院的遮阳伞下边,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摇晃着葡萄酒杯,流苏耳环被风吹着,在阳光下露出金色的光泽。 过了好一会儿,红衣祭司已经进的气多出的气少,他才放下酒杯慢悠悠站起来,拄着伞走到他身边,弯腰看着他,笑说“你现在知道得罪我的下场了吗?” “你、伊索……你不要太猖狂……主教大人不会放过你的、咳、咳……”红衣祭司艰难地睁开眼睛,断断续续地说“你这样做,分明是反叛!” 伊索在笑,“我本来就是反叛者伊索,不是吗?” “你、你会被惩罚的……” “那又怎样?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们不要来干扰我的行动,因为你们,我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刺杀大公?你们以为杀了他,扶持那位脑子只有针尖那么大的王子殿下上位,就能将法兰控制在掌心吗?愚蠢是多么可怕啊,竟能令你们在罗杰里德的眼皮子底下动手,制造出这么一桩笑话。” 红衣祭司大口地喘着气,说不出话来了。 伊索继续道“我知道你们的打算。你们知道我的实验成功了,所以想提前动手,抢走这个功劳,好安到自己的头上去,对吗?我知道你们这一批人,向来将我视作异端,甚至想要将我除去,主教大人早就与我说过,让我不要与你们计较。” “可你们怎么不听呢?”伊索疑惑着,笑容愈发乖戾,那伞尖抵在红衣祭司的心口,只要他一动,就能刺破对方的心脏。 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 “你如果、杀、杀了我……主教大人也不会放过你的!”红衣祭司快疯了,赤红的眼珠子紧盯着伊索,又恨又怕,“伊索,你迟早会被钉在十字架上!” “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了。”伊索把伞尖往前递了递,红衣祭司便痛得蜷缩起来,发出惨叫。然而就在这时,伊索蓦然转身。 “罗杰里德。”他念出这个名字。 真烦人。 简直阴魂不散。 与此同时,唐措挟持着巴兹走进了通道深处。他们拐过几个弯,慢慢地越走越偏、越走越偏,周围的温度也慢慢降低。 但唐措一直记着走过的路,他的脑内有一张自动生成的地图,如果他这地图画得没错,那他们仍然在白叶区打转。 十分钟后,四人来到了教堂附近。 唐措不动声色,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出来,蹙眉问“你们究竟要带我们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再耐心一些,我们还要走一会儿。”魔法师走在前头,越是往前走,他的步伐越快。虽然这种提速很不明显,但怎么也瞒不过唐措的眼睛。 这是一条死路,前方是一堵结实的墙壁。魔法师靠近时,右侧墙上毫无意外地出现了一条通道。 这与先前的情况一般无二,通道总是这样突然出现的。可现在这个位置让唐措警觉,这里几乎处于教堂的正下方了,他们走到这里,真的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吗? 还是说,前面就是目的地了,而魔法师在撒谎? 思及此,唐措又悄悄打开技能面板瞧了一眼,余光瞥过手上的夜莺戒指,心中有了思量。 他停下来,转头看向跟在后面的剑士,冷声道“你走前面。” 剑士蹙眉,“你不要再耍什么花招,我们带你来这里,已经表现得足够有诚意。” 唐措却并不理会,直接收紧手中的剑。巴兹吃痛,脸色越来越惨白。 剑士沉下脸来,但他还记得上头的叮嘱,便只好按照唐措说的走到前面去。魔法师与他交换一个眼神,眸中的阴狠一闪而过。 这时,巴兹已经快吓到麻木了。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脖子上的伤还在流血,疼痛成了他唯一保持清醒的途径。 对了,他还相信西奥多。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西奥多不会害他,于是壮着胆往前走。 恰在这时,唐措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待会儿我一松手,你就往后跑。” 闻言,巴兹想要回答,唐措的警告声又立刻将他制止,“别动,不要声张。” 巴兹闭紧嘴巴,不敢动了。 唐措再度看向前方,眸光冷冽。 魔法师已经步入通道,剑士也已经站到了通道口,从唐措的角度根本看不到通道里面的情形。 “你怎么了?我们快到了?”魔法师提醒他。 “我怎么知道前面有没有埋伏。”唐措道。 “如果我们要动手,早就动手了,更何况——”魔法师看向巴兹,“他还在你手上,不是吗?你可真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骑士,敢于用同伴的性命来威胁敌人。你放心,我的同伴绝不会像你一样。” 唐措沉默片刻,这才带着巴兹走上前。 魔法师和剑士见他跟上,这才继续往前走,很快,唐措走到了通道口。而也就是在这时候,他忽然松手把巴兹往后一推。 巴兹谨记唐措的话,根本不敢往前看,撒腿就跑。但就是在转身的刹那,他瞥见了那条通道里密密麻麻的身影,和层层叠叠的魔法阵的绚烂光芒。 他的心猛地一跳,拼命遏制住冲动,才没有回头看唐措。 而唐措仅仅是抬起了自己的手。 “轰——”夜莺戒指光芒大放,魔法的洪流冲入通道,在魔法师等人错愕的眼中席卷而来。刹那间,月的光华掩盖了所有魔法阵的光芒。 不论是火的赤红还是水的幽蓝,都在那曼妙的月光下化作乌有。那些密密麻麻的身影,甚至连惨叫和惊呼声都来不及发出,便归于尘土。 月光潮汐。 唐措从没有假意投诚当卧底的打算,有表演人格的是靳丞,不是他,他一向是个喜欢提刀砍人的猛士。 月光潮汐的冷却时间有二十四小时,二十四小时前,唐措护送大公走地道,第一次使用了它。二十四小时后,冷却时间结束,他也恰好在地道里。 完美。 “西奥多?”巴兹听见这边没了动静,隔着老远的距离小心翼翼地喊他。 “你再等会儿。”唐措不确定通道里面还有没有敌人,便提着剑先行探路。事实证明里面的敌人可能都来这通道口堵他了,走了几分钟都没碰见一个。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开阔的圆形密室。由黑色砖石铺就,一盏又一盏魔法灯把这里照得亮堂堂的,而它的整个地面就是一个巨大的魔法阵。 魔法阵中心有一个高台,高台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唐措走近了看,根据她的穿着打扮和外貌,他有理由怀疑这就是靳丞在支线任务里碰到的那个丽莎。她死前给彼得牧师留了一封信。 举目四望,墙壁四周堆叠着许多的铁笼子。每一个铁笼子里都有一具尸体,僵直的、快要腐烂的,还有不知因何活着的,面色青白、像丧尸一样发出低吼。 这就是那个魔法师说的,不死的王赐予的永生吗? 这位不死的王怕不是个死灵法师。唐措想。 第53章 风吟之歌(十二) 很快,巴兹也进入了密室,看到了密室中令人惊讶的一切。他不由想起那位魔法师说过的他也已经死了的话,脸色发白,腿脚打颤。 “西、西奥多,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唐措在月隐之国时,翻阅过学校图书室里几乎所有的魔法书籍,再结合来到法兰公国后见识过的东西,说“巴兹,你听说过洛克王国的死灵法师吗?” 巴兹下意识摇头,随即又想起什么,说“我知道!我听其他的吟游诗人和行脚商人说过,他们总跟尸体打交道,还能操控亡灵,而且常年不见光,很可怕的。” 说着,他意识到什么,猛地后退一步,“这、这就是那些死灵法师的实验室吗?” 唐措摇头。 这倒不一定,玫瑰教派的魔法很有自己的风格,但并未跳脱出常规的范畴。而且有时光之井的因素在里面,这不会是单纯的死灵魔法。 唐措走到一个铁笼边上,拔剑在尸体手臂上割开一道口子。这具尸体保存得相对完好,脸上青白不重,也还没有开始腐烂,更重要的是,他还能流出血来。 那血是温热的,带着点熟悉的时光之井的气息。 他随即又回到高台旁,仔细端详着丽莎的尸体。丽莎无疑是这所有的尸体中最像活人的一个,脸上甚至还有一丝红润。 伸手摸上去,尸体也还保有余温。唐措如法炮制,再次从她身上感知到了时光之井的气息。 这代表什么? 如果巴兹跟他们是一样的,那他就是唯一一个成功活过来的、行为与常人无异的人,作为成功的例子,玫瑰教派想要抓住他就很好理解了。 不死的王赐予永生,这应该就是玫瑰教派的信仰所在。 反叛者伊索不是最纯粹的信徒,他是中途叛变过去的,信仰应该并不纯正,而就是这样一位反叛者,成功地复活了巴兹。 那么红衣祭司那一批人就是所谓的最忠实狂热的信徒,他们与伊索有分歧,也很好理解。唐措仔细代入对方的角色揣摩他们的心理,觉得或许对于他们来说,巴兹在谁手上,不死的王在人间的权柄就握在谁手上。 永生,那可是神灵的禁区。 死灵魔法归根结底只是操纵亡灵而已,从最低等的骸骨到腐尸再到巫妖,都谈不上是真正活着的。 相比之下巴兹实在太成功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亡。 “哐、哐!”半人不鬼的“丧尸”们还在不停地装铁笼,喉咙里发出低吼,脸上的腐肉一块块往下掉,甚至还混着口水。 丽莎仍如活着一般,可也没有丝毫醒过来的迹象。在支线任务里,她的画并未完成,唐措觉得她是醒不过来了。 从那封信看,彼得牧师与她有较为亲密的接触,他可能对丽莎寄予厚望。可丽莎却在信中说——也许玫瑰能实现彼得的愿望,但她却不必了。 她并不想活着。 彼得的愿望是什么?是创造一个没有死亡的国度吗? 唐措兀自沉思,巴兹却已经怕极了,极力忍着才没有夺路而逃,“西奥多,我也会变成他们那样吗?我、我只是生了一场病,我没有死,对吗?” 他哀求地看着唐措,可唐措无法欺骗他。谎言早晚会戳破的,巴兹已经站到了这个命运的岔路口,他必须走下去。 在唐措的沉默中,巴兹的心理一点点崩溃。唐措看着他绝望、无助,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几乎要失声痛哭,终于忍不住说道“巴兹,你依然是我和兰斯洛特的朋友。” 巴兹猛地抬头,“真的吗?” 唐措刚要回答,余光忽然瞥见密室的墙壁上又出现一个通道,就在他的后侧方。他瞬间警觉,回头——正与通道里冲出来的几个人打了个照面。 “退后。”唐措冷声叮嘱巴兹,二话不说提剑就打。 对方也很错愕,似乎没料到密室里会站着一个陌生人。但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再扫过蹲在地上的巴兹,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里的才是真正的巴兹!”一人大喊着,其余人都冲上来。也有人疑惑留守在这里的人呢,可唐措的剑可没给他们留出太多思考的时间,他们只能一边打一边咒骂—— “那个该死的渎神者!” 唐措不知道他们在骂谁,但想也知道靳丞应该给他打了配合,否则他遇到的阻碍不会那么小。 双方打得愈发凶猛。 对方人多势众,唐措靠着裁决之剑和圣光护盾,颇有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可他必须要保护巴兹,因此多了很多掣肘。 恰在这时,密室上方忽然传来一阵天摇地动。 “怎么回事?!”有人惊呼。 唐措却根本没管,趁着他们被头顶的异状吸引目光,闪电般杀入敌阵,剑起银光,瞬间带走一人。 “轰!”震动却又加强了,似地震一般,让所有人都跟着踉跄。唐措抽身退回,抬头扫了一眼,再次加深了心里的猜测。 他们肯定是在教堂的正下方,教堂里发生了什么? 会是靳丞吗? “要塌了!” “快躲!!!” 惊呼声中,密室的顶部轰然出现裂缝,灰尘和砂石扑簌簌往下掉,迷了众人的视线。厮杀被迫停止,唐措当机立断带着巴兹退入通道。 离开前,他再度回望高台。丽莎的尸体还躺在那儿,平静、安详,破开的密室顶部有光洒落,照着她涂着脂粉的脸,竟也明艳动人。 下一秒,唐措转身离开,无边的碎石落下来将她淹没,再不复见。 地面上,青藤同盟和玫瑰教派的交火已经趋近白热化。 愤怒的玫瑰教派一来就开了个大的,直接摧毁了被红色颜料泼满的整面墙壁,教堂轰然垮塌。但他们并未料到凯尔特在教堂里安排了那么多的魔法阵和陷阱,教堂垮塌之时,这些东西全部被触发,于是不止地面上的建筑也倒了,地上还被直接炸出个窟窿。 靳丞跑得快,教堂倒塌之时他已经跑到了对面的楼顶,抱着小竖琴将一切尽收眼底。 蓦地,他看到街角有个身影独自站立。那一身纯白的牧师袍虽然隐在黑暗中,依旧像一盏黑夜中的灯火,指引着靳丞的方向。 牧师彼得,终于出现了。 靳丞原以为引不出他了,没想到他竟然在最后一刻出现,便立刻追过去。 彼得也发现了他,目光再次深深地凝望了一眼教堂的废墟,似乎要透过那里看到深深的地下。在靳丞近身前,他果断转身,飞速离开。 可靳丞来得极快,系统虽然限制了他的技能,但没有限制他本身的速度。他还抽空看了眼系统面板,主线任务终于刷新了。 当前主线任务与彼得交谈。 “彼得,巴兹还没找到,你跑什么?”靳丞瞅准时机从楼顶跃下,拦在彼得身前。他神情轻松,手指却仍紧扣琴弦,没有丝毫放松。 “你们好像都喜欢追着我跑。”彼得停下。 “你们?”靳丞琢磨着这两个字,微笑道“别管这些了,彼得,你藏头露尾的,到底想做什么?” 彼得“事已至此,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靳丞“我当然不明白,但我看出来了,你也不是玫瑰教派忠实的信徒。刚才那么多人恨不得把我杀了,你看见我,却一点愤怒感都没有。或许你可以去跟反叛者伊索谈谈,会很有共鸣。” 彼得不予置评,他的神情从最初的戒备慢慢变得平和,再次与靳丞四目相对时,他又再度变得慈悲而宽厚。 “我认得你,你是巴兹的朋友。他死而复生,你不应该感到开心吗?还是说,你们的友情、他给你的关怀,并不足以让你打破世俗的偏见,真心接纳他。” 靳丞“你在对我说教?” 彼得摇头,“难道你不为他感到开心吗?在这个白叶区,像巴兹一样悄无声息死去的人每天都有。人们挣扎、绝望,却没有办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逝去。人的一生中总有那么一两个重要的人,不是吗?” “所以你到底是看见众生苦难,还是说,你看见了某一个人的苦难?”靳丞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眸光陡然犀利,“你想复活谁?” 彼得的笑容愈发悲悯,他抬手放在心口,如同像神明祷告一般,虔诚地说出三个字——“我自己。” 靳丞蹙眉,“你?” “众生苦难该如何?我以血肉之躯,终无法改变什么,就像他贵为大公,却仍旧被多方掣肘,无法实现心中的理想。但神就可以。” “你,成为神?” 靳丞感到了一股巨大的荒谬。 他没想到彼得的野望竟然如此之大,他是不是疯了? 但彼得没有再回答靳丞的问题,他反问道“兰斯洛特,你来自月隐之国,对吗?” 这一次,靳丞没有回答彼得的问题。他开始重新审视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牧师,同时心里也诞生了一种猜测——彼得跟他说那么多,或许是因为他来自月隐之国。 彼得投靠玫瑰教派,必定是因为玫瑰教派能达成他的野望。那么这个所谓的“死而复生”就一定不是复活那么简单,玫瑰教派的魔法阵和月隐之国的时光之井,哪个才是关键? 答案或许是时光之井。 彼得见靳丞若有所思,亦不再多言,缓缓后退几步。这时,几个玫瑰教派的教众从后方赶来,将彼得牢牢护在其中。 双方对峙。 彼得冲靳丞点头致意,随即转身离去。 靳丞没有追,因为他发现自己的主线任务已经更新了,变成了——回到青藤同盟办事处,寻找巴兹。 对了,巴兹! 靳丞忽然醍醐灌顶,巴兹和彼得一样啊,他们都是死而复生的人,如果彼得的野望是成为主宰一切的神,那巴兹呢? 伊索又在他身上寄予了什么? 思及此,靳丞立刻甩开玫瑰教派的人,赶往青藤同盟办事处。 另一边,唐措终于带着巴兹走出地道,顺利回到了办事处。办事处里相较上次显得空旷许多,因为就连普通的成员都被凯尔特调走大半,只剩下一些留守的。 为了巴兹的安全,唐措带着他直奔二楼,而就在踏上二楼的那。 但他还来不及查看更新,一股钝痛就袭击了他的大脑。 “叮!” “检测到玩家任务线发生更改,根据原有剧情,骑士西奥多连番打斗后身负重伤,玩家立刻进入‘昏迷’模式。” 唐措倒了,他还保有自己的意识,能感知到周围的一切,但他的身体就这么倒在地上,眼睛被迫闭着,整个人动弹不得。 巴兹惊慌失措地摇晃着他的肩膀,其余人也纷纷赶过来,将他背到房间里。西奥多在办事处是有自己的临时住所的。 待一切都被安排妥当,唐措躺在床上,依旧无法动弹。 “西奥多,愿神灵庇佑你,你可千万要没事啊。”巴兹的双眼紧紧盯着唐措,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唐措只能听着,什么都做不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唐措不知道西奥多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焦灼。他猜测西奥多的身体是在与伊索的对战之后就一直没好,再加上一路护送巴兹回办事处,这才倒下了。 可系统之前都没让唐措倒,非得在这时倒,代表着什么? 唐措想打开任务面板看一眼,可他闭着眼,根本看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敲窗声传来。唐措蹙眉,这声音对他来说太熟悉了,他今天早上才在巴兹的出租屋里听过。 他想叫巴兹不要理会,可他做不到,刚才还稍显清醒的意识这时也模糊起来。 “吱呀。”这是窗户打开的声音。 巴兹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唐措的意识也渐渐模糊。过了一会儿,他能感到巴兹又坐回了他身边,强打起精神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话。 “西奥多,我真开心你能成为我的朋友。你跟兰斯洛特一样,你们都是这个世界上难得的好人,能遇到你们,是我的幸运。” “西奥多,这段时间是我最开心的时候,我从不曾想过自己已经死了,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但是我不后悔。你们让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 “西奥多,贝贝屋新出的果酱馅饼真的很好吃。”最后的最后,响起的仍是他充满期待的声音,那里面似乎也有哽咽,但唐措听不见了。 他陷入了彻底的昏迷。 时间飞快流逝。 “唐措?唐措!”唐措再有意识时,他听到的是自己的名字。思绪在那一刻回笼,他猛地坐起来,环顾四周,却没看到巴兹的身影。 床边只有靳丞一个人。 “巴兹呢?”他问。 “他走了。”靳丞说着,将一张纸条递给他。纸条上是跟遗书一样的字迹,字写得歪歪扭扭不太好看,但透着股顽强的生命力和淳朴气息。 致我亲爱的朋友西奥多、兰斯洛特 我走了。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原谅我的自私和懦弱,因为我没有办法去面对接下来的一切。愿你们一切都好。 不要找我。 ——巴兹 唐措默默地捏紧了信纸,那信纸皱巴巴的,也不知被多少泪水打湿过。他沉默片刻,道“是伊索,伊索带走了巴兹。” 靳丞对这个答案不感到意外,他瞥了眼门口,说“罗杰里德也回来了。” 罗杰里德一路追踪伊索的行踪,从城里追到城外,又从城外的庄园追回城内,可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半个小时后,唐措和靳丞在办事处的楼顶找到了他。 罗杰里德拄着他的手杖临风而立,目光所及之处,是圣保罗区宽阔整洁的大道。但他的目光穿过这些大道和乳白色的圣堂建筑,一直望向远方,远到白叶区,甚至是整个大陆。 听到两人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说“风暴就快要来临了。” 两人对视一眼,靳丞已经跟唐措互换过所有信息,略略挑眉,问“罗杰里德阁下,我能问问,不死的王究竟是谁吗?” 罗杰里德这才回过头,冷冽目光扫过他们,良久,才道“这是一段本该被尘封的秘闻,但既然你们已经接触到了,我就告诉你们。但你们要切记,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忘了自己踏上这片大陆时最初的信念。” 闻言,两人齐齐点头。 罗杰里德复又转头看向天边那似乎隐藏在云层深处的,不知何时会来的风暴,说“玫瑰教派源自黑暗年代的图察王朝,在那个时候,玫瑰是王室的图腾。图察王朝的最后一任国王叫做路易十四,也就是玫瑰教派口中所说的——不死的王,不死的玫瑰。” 靳丞“这跟时光之井有什么关系?” “你已经联想到了,月隐之国就是图察王朝曾经的都城。”罗杰里德紧握手杖,“时光之井关系着永生的秘密,那是神灵的禁区。路易十四乖戾自负、残暴不仁,并妄图窥探禁区,致使整个王朝覆灭,月隐城也被永久地隔绝在黄沙之中。而作为王室图腾的玫瑰,自此消失于西西里特大陆。” 顿了顿,罗杰里德又道“但是大陆上一直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千年之后,时光轮转,不死的玫瑰必将重新绽放——他要回来了。” 哇哦。 靳丞没想到这走向越开越大,这才是第二环,下一环岂不是会更难。他不由问“怎么回来?以什么方式回来?” 这一次,罗杰里德却没有立刻答话。他转过身,背对着天边愈来愈明显的风暴,独眼深深地凝视着唐措和靳丞,神情肃穆。 良久,他道“根据总部刚刚传来的消息,玫瑰教派的魔法阵镌刻着灵魂献祭仪式。也就是说,你们的朋友巴兹,或者彼得牧师,也许就是玫瑰的载体。” “你们有这个心理准备吗?当下次再遇见他时,该怎么面对他。” “轰隆——” 话音落下,风暴也终于露出真容。恐怖的黑云逐渐蔓延了整片天空,闪电和雷雨也在大张旗鼓的酝酿,如此声势之下,不论是圣保罗区还是白叶区的人都齐齐抬头,忧心忡忡。 哗啦啦,暴雨很快就下来了。 唐措和靳丞没能在楼顶待多久,罗杰里德也不再多说。关于白叶区的一系列动乱,他出乎意料地没有责怪靳丞,只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便匆匆去处理别的事了。 所有的烂摊子又堆到了凯尔特身上。 凯尔特为此叫苦连连。 可唐措和靳丞是没什么良知的甩手掌柜,自不会为他分担丝毫,而且他们的主线任务终于再次统一。 当前主线任务弹奏一曲《风吟之歌》。 曲谱是系统随任务附送给靳丞的,手写曲谱,落款就是兰斯洛特的名字。靳丞看着那曲谱上略显仓促的、不断被水渍涂抹的笔迹,大约可以想见兰斯洛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首曲子。 “走吧,我们得挑个适合演奏的好地方。”靳丞道。 此时,暴风雨恰好停了。 两人并肩走着,不知不觉又来到了白叶区。风雨洗刷了这里,经年的污垢和脏乱被冲进暴露在外的地道里,一切看着杂乱,又似乎变干净了许多。 有人在倒塌的废墟前哭嚎。 有人在点着脚尖好奇地窥探地道。 每个人都像一棵杂草,东倒西歪的以自己的方式活着。 令人惊喜的是,卖果酱馅饼的贝贝屋还开着。 贝贝屋的门口也挂着一串风铃,唐措推门进去的时候,风铃声响,圆脸的可爱姑娘从忙碌中抬起头来,说一声“欢迎光临!” 两个果酱馅饼,掏空了唐措和靳丞身上剩余的所有钱。在递过馅饼时,姑娘认出了他们,笑容又真切几分。 “是你们啊,兰斯洛特,还有一个叫西、西奥多对不对?巴兹跟我提过你们,好多次呢。他总说要带你们来吃最新口味的果酱馅饼,可说了好多次也不见你们来,今天可算见到你们了。” 顿了顿,她又微微红着脸往门口张望,“巴兹呢?怎么没看见他?” 唐措忽然语塞,什么话都不想说。 靳丞接过了馅饼,说“他有事,出远门了。” “这样啊。”姑娘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随即快速地拢了拢耳边的头发,装作忙碌地低下头去。 等她再抬头时,店里已经没有人了。 唐措和靳丞带着馅饼,继续走街串巷,路过东街,又绕过去看了看倒塌的教堂,最后来到了因为暴风雨暂时停工的码头。 此时的码头与平时很不一样,无数的工人们都蹲在墙角,像墙角发霉后长出来的灰色的蘑菇,连成了排。 “就这儿吧。”靳丞拿出小竖琴,坐在船家用来绑缆绳的矮柱上,把最后一口馅饼丢进了嘴里。 那家主打·黑面包和土豆浓汤的早餐店老板探出头来看到他,嘟哝着这个奇奇怪怪的吟游诗人怎么又来了,但这次他没出言打扰。 他忽然觉得,在这样一个平静的时刻,来点音乐也不错。 悠扬的音乐很快就在码头上空飘散开来,带着自由的风的味道,又包裹着一股不自知的哀伤,在这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带来一丝清凉。 宽阔的湖面上,渺渺的风里,隐约可见高高的帆扬起,又一艘船踏上了旅途。 而我死去的消息,希望只有风知道。 唐措又想起了巴兹遗书中的这句话,《风吟之歌》,这个副本的名字也在这时变得无比贴切。他面无表情地想着,拿起快要冷了的果酱馅饼咬一口——其实这个味道,有点太甜了。 “叮!” “恭喜玩家成功完成连环任务《月隐之国》第二环风吟之歌。难度困难。支线任务完成度95。评级a。获得人物点数30。” “个人奖励请自行查看系统面板。” “欢迎回到永夜城!” 第54章 小老虎 人物 编号k27216唐措 人物点数30 武力16 智力4 魅力0 评级a 生命值98 生存不易,请再接再厉。 回到永夜城第一件事,唐措先把点数给加上了。22点加在武力值,6点加在智力凑了个整,剩下2点给了魅力,试试效果。 加完点后的奖励格子才是重头戏。 圣光护盾 分类技能 品质稀有 描述裁决之剑辅助技能。利用裁决圣辉激发护盾,持续时间15秒。 青藤徽章 分类装备 品质高级 描述青藤同盟颁发给核心成员的徽章,镌刻技能“瞬间移动”。伟大的青藤同盟是一个很人性化的组织,为每一位成员量身打造专属徽章,但很显然,无论是**罗岛还是西奥多的哥哥,即现任公爵大人,都认为“瞬间移动”这个保命技能更适合他。瞬间移动,能让玩家瞬间转移至周身百米范围内的任何地方,不受任何技能限制,冷却时间24小时。 又是一个冷却时间二十四小时的技能,移动距离不算大,难怪品质只有高级。不过瞬间移动确实称得上保命技能,用来应急不错。 一封诀别信 分类任务物品 品质普通 描述巴兹给西奥多和兰斯洛特的诀别信。 唐措在出副本前,确实把诀别信塞在了口袋里,没想到也带出来了。两环任务下来,他已经有了好几样任务物品,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派上用场。 检查完奖励,唐措走到窗边往外看了一眼。 东十字街的人变多了,黑石长街上到处都是来去的身影,还有许多站在路边讲话的,脸上少了些惶惑不安,多了点镇定。 安全区,终于慢慢发挥出了它应有的效用。 不过东十字街的人口终有饱和的时候,原本住在这里的人,也终有一天要离开。东十字街只是一个开始,一个命运的缓冲区。 看了几眼,唐措就收回视线,准备洗澡。这次的副本时间很短,任务紧凑,他跟靳丞压根就没好好休息过,更遑论洗漱。 可唐措刚脱了外套,靳丞就从窗户翻进来了。 “我的房间里是没有门吗?”唐措诚心发问。 “你不觉得窗户更近吗?”靳丞摊手,往后一靠倚在窗台上,说“而且乌鸦先生是在报复你吗?你这破窗一直都没复原,畅通无阻。” 是吗,你看起来跟乌鸦先生是一伙的。 唐措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正要脱衣服的手揪着衣摆,问“你不是很喜欢翻窗吗?现在请你翻回去,我要洗澡了。” 靳丞挑眉,“都是男人,洗个澡有什么不能看的?” “那你洗。” “我又没有要洗澡。” 那你的洁癖呢?突然又好了是不是? 唐措真的想打他。 靳丞偏又在这时妥协了,“好了,不逗你了,你看起来很想打我。我得去一趟红宝石酒馆,要过一会儿才能回来,你先休息,不用等我。” 谁要等你? 唐措保持面无表情,目送他离开。没成想他都翻上了窗台,又回过头笑着问“要给你带个窗帘吗?” 唐措“劳驾。” 靳丞“不客气。” 唐措“……” 窗帘代购终于走了。 唐措花十分钟洗了个澡,别人洗澡都能洗去一身疲惫,他倒是把疲惫都给洗出来了。洗完澡他也没吹风机吹头发,直接倒在床上睡觉,很快就进入梦乡。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五个小时后。 靳丞又又又在他房间里。 唐措抱着被子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眼睛也睁不太开,眯着。靳丞回过头来看到他这幅样子,问“你睡前去搞爆破了吗?” 唐措嫌他吵,干脆把脸又埋进被子里。 靳丞觉得他这满后脑勺的乱发像拔丝糖球。 过了好一会儿,唐措终于清醒了。他若无其事地掀开被子下床,再若无其事地沾水把头发捋顺,而后扫一眼已经装好的窗帘,在心里默默感谢靳丞,但他拒绝说话。 靳丞一直等他开口呢,总也等不来,便问“你又跟我闹什么别扭?” 唐措还是没说话。 靳丞挑眉,却在这时看到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忽然福至心灵,“你低血糖又犯了?” 唐措点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盯着靳丞。而后又掏出他的巧克力豆盒子,当着靳丞的面晃一晃,放到小茶几上——它空了。 “好好好,我去给你买吃的,行吗?” “行。” 靳丞无奈地起身出门,买了最近的豆浆和包子,回来时毫不意外地看到唐措瘫在椅子里装尸体。 “起来吧。”靳丞实在拿他没办法,自己的学生,跪着也要伺候。不过看到唐措吃着自己买的东西,腮帮子鼓鼓的样子,靳丞还有点该死的成就感。 他一高兴,就帮唐措把豆浆的吸管都插上了。 “这次的点数奖励得挺多,再做几个副本,我们就可以去e区了。”靳丞道。 “f区升e区,需要多少点?”唐措问。 “加点和未加点的总数达到100。”靳丞说着,忽然想起来,“你好像还不知道各区升级的具体标准?” 唐措耸耸肩,他还是个f区的菜鸟,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 “升级对于普通玩家来说,其实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永夜城虽然是个混乱之地,又没有太阳,可它有酒馆、有百货公司、甚至还有电影院,有些人习惯了在这里的生活,渐渐麻木了,就不想离开了。他们就像永夜城的低保户,每个月主动进一次任务墙避免触发强制任务,再按要求上缴点数,幸运的话,就这么一直活着。” 唐措又想起了他在永夜城碰见的第一个人,张兴。 靳丞继续道“拼尽全力往上爬的瞧不起这些浑浑噩噩度日的,而安于现状的人又觉得那些努力的人很可笑,不明白他们这么努力做任务是为了什么。永夜城一直强调生存,可很少有人明白生存的意义。” 唐措便问“你明白了?” 靳丞耸耸肩,他可不是个哲学家,不过他很好奇,叉开腿趴在椅背上,问“你都来了半个多月了,副本也下了好几次,怎么都不问我为什么不直接把点数分给你,好让你加点?” 唐措反问“如果你分给我有用,为什么不主动分?” 靳丞“你这个逻辑真的毫无破绽。” 靳丞不知道该感谢唐措对自己的信任,还是该气这小混蛋的理直气壮。他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下,“点数可以交易,但非副本得来的点数无法加点,只能在永夜城中使用。用来升级也是可以的,不过越往上副本越难,盲目升级不是件好事。” 作为教官,靳丞还是希望唐措稳扎稳打。 “那你呢?”唐措问。 “我?”靳丞眨巴眨巴眼,很无辜,“被罚回f区的人,之前的点数可以用,但不能用来升级。想要升级必须得重新赚,这是惩罚。” 唐措嘬着豆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持续盯着他。 靳丞跟他四目相对,狭小的房间内没人说话,静悄悄的。被他这么盯着,靳丞恍惚间又想起了军营里的时光,唐措不肯服软的时候就这么直直地盯着你,跟头小老虎似的。 特想给他撸毛。 “说吧,又想干什么?” “没药了。” “你的点数呢?” “加完了。” 靳丞除了给他,好像也没别的选择。他当场划了一百个点过去,再看看自己账上可怜的几十个点,突然有种一朝回到解放前的感觉。 不过他这么穷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从红宝石酒馆拿到了最新的出狱名单,缪缪太惨了,他什么也没干,但到现在都没放出来。据出狱的人说,典狱长每天跟他们玩游戏,紧张又刺激。” “他出来一定第一个找你寻仇。” “那是你不了解缪缪,短时间内他不会再轻举妄动了。反倒是天志的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就算崇延章不想来,他手底下的人也不会甘心。” 唐措还记得天志的军师江河,以及那个跟江河明显意见相左的男人,但他不知道他叫什么。正想着,靳丞便提到了他们。 “不过江河快跟天志掰了。上次跟你对打的那个叫陈柳,天志的元老,本来是崇延章最信任的左膀右臂,可后来来了个江河。崇延章越是倚重江河,陈柳的心眼就愈发的小,矛盾不可调和,崇延章势必要在他们俩中间选一个。” 唐措略作思忖,道“他会选陈柳。” “没错。”靳丞微笑,“选择江河,他会得到一个聪明的军师,但会失去大半个天志。天志的那帮元老比重太大了,哪怕心里知道是陈柳意气用事,可一旦崇延章放弃陈柳,就必定会遭到反弹。崇延章看着强硬,但他依旧没有魄力,承担这个破而后立的损失。” 闻言,唐措问“你去红宝石酒馆就打听了这个?” 靳丞摇头,他的脸上忽然出现一丝正色,“你还记得池焰想找的那个小姑娘吗?有人证实她还被关在牢里,而且跟江河、冷缪在一个牢房。但是很奇怪,她只不过是个患癌症死亡的十来岁的小姑娘,却到现在都没被放出来。典狱长虽然变态,可不是那么不守规矩的人。” 唐措蹙眉,“你觉得她有问题?” 靳丞“不是觉得,是肯定。你在幸运大转盘的时候救过她,对吗?” 唐措没有否认。 靳丞继续道“在永夜城这个地方,恩情是廉价的。我希望你下次见到她的时候,尽量谨慎一点,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吗——老人和孩子最可怕。” 唐措默然。他其实已经不记得那小姑娘的脸了,只记得她的光头,或许一开始他对她的判断就出现了错误。 仔细回想,那小姑娘的病号服上好像沾着几滴血。 可无论后续如何,都是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唐措惯不会为了这种事发愁。随手把空了的豆浆扔进垃圾桶,他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唰。”楼下的黑石长街还如先前一样。 靳丞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往下望着,“说起来,我还打听了一件事。” 唐措偏头,“什么?” 靳丞放松下来,抱臂靠在窗沿,“月隐之国啊。这破连环副本的情报花了我上百个点,发现以前还真有人做过。” “谁?” “林砚东。” 唐措搜寻记忆中的内容,花了几秒将他对上号,“疯子苗七的老大?” 靳丞点头,“老人和孩子最可怕,这个老人指的就是林砚东。不过他跟一般的老人不一样,我说他老,只是因为他进入永夜城的时间很早,在a区很少能见到比他资历更老的人了。” “他究竟什么时候死的?” “49年以前。” 1949到2019,整整六十年过去了,竟还有人待在永夜城吗?唐措有点惊讶,也有点好奇这个旧时代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靳丞继续道“林砚东触发任务的方式似乎跟你不一样,他的不是连环副本,而是单一任务。不过情报说他那里有一个从副本里带出来的东西,我们或许可以去会一会他。这个连环副本太大了,越往后肯定越难打。” 唐措没有意见,便都听他的。 其实他到现在还有点陷在副本的剧情里,因为副本里的人都太真实了,真实得仿佛与楼下的那些玩家没有什么不同。 “你觉得兰斯洛特和西奥多的死,会跟巴兹有关吗?”他忽然问。 “谁知道呢。”靳丞耸耸肩,余光瞥着唐措后脑勺上用水压下去之后又再度翘起来的不屈的头毛,终是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 末了,他还点评一句,“下次你该吹干头发再睡。” 唐措黑着脸,“我没有吹风机。” 靳丞“给你买还不行吗?” 唐措“那你可以把手放下来了。” 靳丞“哦。” 靳丞的心情忽然有点微妙。 第55章 养生达人 唐措和靳丞没急着去找林砚东,反正短时间内两人不打算再开连环副本,这事儿可以先放一放。 目前靳丞回到东十字街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所以这里相对太平,不一会儿,闻晓铭得到红宝石酒馆的通知,背着包裹来f区送温暖了。 双方就在红宝石酒馆见面。 “老大你回来得可真巧,再晚一些我就要被莉莉拉着去下副本了。”闻晓铭还是戴着渔夫帽穿着人字拖,一头褪了色的粉毛配耳环,背着大包裹的样子像是个行走在时尚前沿的流动小摊贩,地摊一收明天就要去巴黎时装周。 “莉莉丝还好吗?”靳丞问。 “她好着呢,天天在家里敷面膜。对了老大,她还让我给你带了几片,有美白的还有保湿的,你要哪个?还有衣服,都是新款。” 唐措原本还在想那位总是出现在两人对话中的第三人到底是叫莉莉,还是叫莉莉丝,听了闻晓铭的话,觉得名字不重要了。 他看向靳丞——你们这个组合,是美妆区的吗? 靳丞挑眉,“你可别这幅表情,你以为等你以后见到她,会逃得了敷面膜的命运吗?我看你这头发也得烫一下,锡纸烫就挺适合你的,去去你那一脸的正气。” 闻晓铭“我觉得可以哦。” 唐措“……” 我觉得不可以。 唐措不喜欢拾掇自己的头发,对他来说剪得清爽一些就可以了,弄发型太麻烦。他也不是很想在这里跟靳丞和闻晓铭讨论美妆话题,那太超出他的知识范畴了。 好在靳丞放过了他,转而跟闻晓铭打听起a区的近况。 闻晓铭事无巨细地说了一堆,但都是些小事,总体太平。末了,他忽然想起什么,说“我想起来,昨天去游戏大厅的时候,听b区的人说欧皇好像要进军a区了。” 那位b区吃瓜群众的原话是——“欧皇不愧是欧皇,a区的各位坐牢的坐牢,被罚回f区的罚回f区,剩下的都是像林砚东那样不经常搞事的,a区大和谐啊!他在这时候去a区,顺风顺水,等到靳丞那个黑名单狂魔回去,他都站稳脚跟了,简直66666!” 欧皇余一一为什么会在乌鸦先生的黑名单上,一直是永夜城未解之谜。以他这样逆天的运气,分明是鸦选之子才对。 闻晓铭实话实说,“我有点想跟他做朋友。” 靳丞挑眉,“那天他也在东十字街外面晃悠呢,他想杀我,你想跟他做朋友?” “那他不是最后走了吗,没有出手啊,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做朋友的机会的,老大你说对不对?我们团人品太差啦,急需中和一下。” “你说什么差?” 闻晓铭立刻闭紧嘴巴,乖巧摇头。 他这人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心里想什么就要说出来,可这也是事实啊。他们团,一共就几个人,老大是黑名单第一就算了,板上钉钉的新成员唐措也在黑名单的路上一去不复返,莉莉那个暗黑女魔头就更不用说了,凭他一个小小的后勤保障人员,真的带不动。 他前段时间见过唐措后,甚至异想天开到想要打造一个好运模拟器,类似好运buff套在头上,但毫无意外地宣告失败。 不过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会成功的,这是来自装备大师的自信。 临别前,靳丞叮嘱道“你找机会去见一见林砚东,告诉他,我有事找他。但具体什么事得等到见了面才能说。” 闻晓铭点头应下,随即打道回府。 唐措和靳丞就带着大包裹回东十字街。两人没刻意遮掩,走得大大方方又很随意,于是不一会儿,大家就都知道他俩回来了。 放完东西,两人又去了趟百货大楼,因为靳丞要兑现自己的承诺——给唐措买吹风机。 永夜城的百货大楼是个很神奇的地方,你不光能在这里买到各类生活用品、牛羊生鲜,还能看到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服务。 比如捏脸。花费价格不一的点数,就可以让技师在线整容。虽说通过魅力加点也可以让人重获青春,可它毕竟不会让一个丑八怪直接变成大美人,而永夜城的捏脸服务可以。 唐措略显好奇地看了一眼广告牌上的标语——永夜城微整,您最佳的选择。 再看价格,双眼皮十二个点、垫鼻子十八个点,最贵的是秃头克星“拯救发际线”,竟然要三十八个点。 太黑了。 除此之外还有长得像巨型鸡蛋一样的造梦机。 唐措以前在商场见过类似的设备,叫做vr体验机,顾客戴着vr眼镜坐上去就行。但这个造梦机给人看的显然不是普通的vr影像,而且这造梦机前排的队伍是最长的。 “他们在看什么?”唐措问。 “在做梦啊。”靳丞抱臂靠在柱子上,目光幽深,“这台机器能给你编织一个你还活在现实世界的美梦,在梦里面,你或许还能实现生前的愿望,走上人生巅峰。” 唐措明白了。 造梦机就像一个逃避现实的港湾,吸引着一个又一个人来到这里,越是沉浸在梦中,就越是难以面对现实,而后继续沉沦,恶性循环。 一次造梦需要十个点,当玩家把点数都慢慢投进去,他们离崩溃边缘也就不远了。 可现场排队的人依旧很多,甚至已经拐过了弯。 忽然间,唐措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他略略挑眉,给靳丞使了个眼色。靳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决胜魔鬼城》中的那个1号,排在队伍的中段。 1号是触发了强制任务被送进副本的,一直试图让别人救他,最后留在第二关卡自暴自弃。结果天降狗屎运,第三关卡又绕回了第二关卡的场地,差点被他捡漏。 在造梦机的队伍里看到1号,靳丞一点儿都不意外。 距离《决胜魔鬼城》已经过去十几天,或许再有个十几天,1号还是会因为逃避现实,被系统强制送进副本。 他这次能不能活下来,就很难说了。 “走吧。”靳丞曾搭救过1号,可他显然并不想自救,靳丞便也没那个圣心再去普照他。他跟唐措继续慢悠悠地往楼上走,不多会儿就到了二楼。 两人站在岔路口停下扫了一眼,一个往右走,一个往左走,各自的目标都非常明确。 “你去哪儿呢?”靳丞回过身,无奈。 “买巧克力。”唐措道。 “你不能跟我一起买完吹风机再去买别的吗?” “哦。” 唐措转身,又走回靳丞身边,双手全程插在风衣口袋里,神情高冷,又酷又潇洒。逛超市对于他来说其实是件比较陌生的事情,他十八岁就入伍,退伍之后又热衷网购,实在不行就去楼下小卖部解决,很少进大型超市。 仔细想想,他每次跟别人一块儿逛超市,这个别人好像都是靳丞。 靳丞不知道这个,但他多少知道唐措的过去。正好看见前面有辆空着的手推车,他便伸手将他往唐措身前一推,“替我推着。” 唐措微微歪头“?” 靳丞顺手从货架上拿下几个杯垫放进推车里,而后是一个玻璃瓶、一把刷子、还有一堆动物造型的可爱挂钩。 唐措在后面默默地给他推车,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半天没什么想买的。他简直不知道靳丞这旺盛的购物欲是从何而来,但他也不想发表评论,直到—— 靳丞买了一个养生壶。 “我不要这个东西。”唐措说得斩钉截铁。 “谁说是给你买的,这是我自己的。”靳丞趴在推车的另一头,好笑地看着他,末了又话锋一转,“我买了,煮给你吃。” “我拒绝。” “拒绝无效。” 靳丞,一个自己从不养生但要强迫别人养生的养生达人。 双方在电器区就这么杠上了,靳丞非要买,唐措非不要,两个长腿高个大帅哥杵在那儿,惹得路人频频侧目。 最终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还是以唐措的妥协告终,因为谁掏钱谁是大爷。 靳丞觉得唐措此刻的神情特别有趣,就像一只明明很凶狠的小老虎摆出了一张厌世脸,放弃抵抗当起了猫。 等你摸上去,说不定他又挠你一爪子。 超凶的。 想着想着,靳丞的嘴角就情不自禁地勾起。唐措瞥了他一眼,觉得他这个人真的怪怪的,一定又在想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他便推着车先走了。 靳丞优哉游哉地跟在后面,看着唐措的背影,慢慢的、慢慢的,心里那点微妙在扩大。 一个小时后,两人拎着两个大袋子满载而归。 唐措买到了很多巧克力豆,稍稍冲淡了养生壶带来的抑郁心情。回去的路上又吃了酸辣粉,酸酸辣辣的感觉使人开胃也使人心情愉悦。 回到房间,唐措刚进门,门口的铃铛忽然响了。 “叮!” “您有一个快递,请注意查收!” 闻言,唐措不禁想起上次那坑爹的快递费,着实不太想再被坑一次。可这次,这事儿被靳丞知道了,靳丞挺好奇,“谁给你寄东西了?” 唐措面无表情,“可能是我的仇人给我寄刀片。” 靳丞报以微笑。 你这招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第56章一束花 再次来到快递店,招待他们的还是那个七八十岁、双眼浑浊的老头,开口就是一个点数的快递费。 唐措现在是怀揣一百个点数的大款,自然不会吝啬这小小的一个点,但他看着自己的快递包裹,还是迟迟没有付钱。 “是谁给你送玫瑰花啊?你来这儿之前谈恋爱了?”靳丞调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唐措看过去,见他抱臂倚在货架上,笑盈盈的,可声音莫名有些冷。 “我没谈恋爱。”唐措说。 “那就是有人暗恋你。”靳丞说着,拿起那束玫瑰仔细查看,但没发现任何卡片之类的东西。不过说来也是,谁给死人上坟还写张贺卡啊。 唐措却觉得这不是什么暗恋者给他送的花,因为包裹里除了花,还有别的很接地气的东西。譬如钱、水果,和一锅煲好的牛骨汤。 打开锅盖,熟悉的香味飘出来,唐措瞬间就清楚了它的来源——大李的老婆。 大李是唐措的战友,他在与靳丞重逢时提到过,大李两年前跟青梅竹马的女朋友结婚了。结婚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大李退伍后就回老家做起了小生意,日子过得虽然平淡,但也算不错。 唐措改行当侦探之后也曾见过他一次,他不知道唐措为什么忽然当起了三流侦探,看唐措孤身一个人,也曾邀请唐措去他的城市,大家有个照应。 唐措拒绝了,而在那次短暂的相聚中,他印象最深的就是桌上的那一锅汤。 大李一向是个实心眼的人,他记得唐措爱喝那个汤,就带了一锅汤到他的坟头。他记得唐措说过喜欢红玫瑰,所以又送了他一束红玫瑰。 可唐措其实是骗他的,只有大李那样脑筋不会拐弯的人,才会相信那样错漏百出的谎言。 “说起来,我刚到永夜城的时候,也收到过一束玫瑰。”靳丞忽的想起过往,语气里带着一丝唏嘘,余光却注意着唐措的表情。 “哦。”唐措反应冷淡。 啧。 靳丞有点小脾气了。 这点小脾气一直持续到两人回到东十字街,进屋前,靳丞又忍不住说“你确定真的不是有人暗恋你?又是煲汤又是送花,我都要感动了。” 唐措大步进去,再回头,“这是大李送的。汤你喝不喝,不喝我关门了。” 靳丞挑眉,愣了三秒,随即斩钉截铁一个字,“喝。” 两人在回来的路上又带了外卖,配上汤就是一顿丰盛晚餐。不过喝汤的时候靳丞还是忍不住嘀咕,“大李什么毛病,给你送汤就算了,为什么要送玫瑰?” 唐措“你能不提玫瑰了吗?” “为什么?”靳丞突然凑近,帅脸在唐措面前无限放大,让唐措下意识往后靠在椅背上。他干脆放下碗筷,保持这样的姿势看着靳丞。 这个人今天真的有点怪。 “这是一个误会,大李以为我喜欢玫瑰,所以才送的玫瑰。”他这样解释着。 “你们还能有这样的误会?” “为什么不能有?” “那这么说你不喜欢玫瑰?” “也不讨厌。” 靳丞终于不再追问,他又优哉游哉地翘起二郎腿,继续喝汤。等到晚餐结束,他抱起那束玫瑰花,说“既然你没有很喜欢玫瑰,不如送给我?” 唐措“随你。” 靳丞就这么把花带走了。 回到隔壁,他把花插在从超市买回的玻璃瓶里,放在桌上。可过了一会儿,他又觉得那花碍眼,把它挪到了床尾的地板上,眼不见为净。 又过了十分钟。 他想着好歹也是大李一片心意,又把花挪回了桌上。如此往复三次,靳丞累了,干脆拿出道具绳,把花挂到了窗户外头—— 还是让大家一起来欣赏吧,这么新鲜漂亮的花,不该私藏。 一夜好梦。 八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过去,唐措醒来时,看着窗外的夜幕,已经完全失去时间的概念了。他简单地洗漱一下,泼了把冷水在脸上,捋起额前的头发抬头看向镜子时,又想起了昨晚的梦。 他梦到了从前在军营里的那段时光。 军营里的时光是什么颜色的?想来应该是迷彩的颜色,有泪水也有汗水,有无畏的拼搏和奋斗。可昨晚的梦是玫瑰色的,是青春和躁动的荷尔蒙的颜色。 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唐措走到窗边往外看,余光忽然瞥见一抹绚烂的红,转头一看——靳丞到底是什么毛病,为什么要把玫瑰挂在窗外? 恰在这时,隔壁的窗户开了,靳丞刷着牙从里面探出头来,问“早餐吃什么?” 唐措面无表情,“麦片。” 靳丞“不如来一壶养生粥。” 唐措理都不理他,唰地拉上窗帘,并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开,打算去东十字街外头一个人吃酸辣粉。 靳丞听着隔壁的动静,就知道这小混蛋铁定跑了,但没关系——他的养生壶是可以预约定时的,不怕他喝不到。 另一边,独自出门觅食的唐措如愿吃到了酸辣粉。 卖酸辣粉的是位一脸福气像的大妈,她进入永夜城时正好赶上一年一度的公务员考试,本以为自己没念过什么书,根本没戏,没想到就凭借一手煮酸辣粉的绝活被录取了。 据她跟唐措说的,她一个副本都没打过,简直是除了欧皇之外的另一位鸦选之子。 “小伙子,你是咋进来的啊?跟阿姨说说呗,别看阿姨天天做酸辣粉,但阿姨见过的人可多了,说不定能给你提些建议。”大妈除了卖酸辣粉,唯一的生活乐趣就只剩跟人唠嗑了。可永夜城里的玩家要么被副本逼到崩溃绝望,要么冷漠麻木,没几个能真正听她说话。 唐措这小伙子好啊,一看就是个正经、善良的好孩子,大妈就喜欢这样的。 可在这样的鸦选之子面前,唐措怎么好意思说他是负分玩家、黑名单实力角逐者?大妈可能接受不了这样的反差。 “我就是一个普通玩家。”唐措如是说。 “哎,什么玩家不玩家的呢。”大妈忽然伤感起来,“我在这f区都多少年了,天天盼着能再见我家老头子一面,可想想,还是不见的好。不见就代表他可能还活着,活着好啊,我小孙子现在都上小学了吧。” 唐措默然,只听着。 末了,他才问“阿姨,你的工期还有多久?” 大妈顺嘴一答“满打满算还有十年呢。” 十年,真长。 吃完酸辣粉,唐措也没急着回去,他打算去训练场看看。这些训练场是专门为玩家开设的,因为玩家们的技能路数五花八门,有些威力大的,很难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施展开,就是枪械师也需要专门的靶场。 唐措想要测试魔法与裁决之剑的的兼容性,如果能有个隐蔽性好的大空间,是最好的。 f区的训练场在靠近中心区的地方,入口只有一个小的接待处,看着毫不起眼。接待处的前台也是人类nc,唐措向他说明具体要求后,他在满是光屏的操作台上按了几下,抬头道—— “509,先生,每小时三个点。您直接进去就行了,系统自动扣款。” 听到这价格,唐措对永夜城的物价终于有了一个整体的印象,最终得出结论——强者越强,弱者越弱。 想要通关副本获得更多点数,就必须变强。 可想要变强,就得加点,就得买药,还得训练,而这三者都需要点数,且价格不菲。点数从哪里来?副本。 这是一个循环。 永夜城的大部分玩家,都是生前连打架都不会打的普通人。这里也不是进来就能觉醒异能的地方,想要变强只能自己努力。 唐措依靠在人群中拔尖的战斗力,和靳丞这样强力的伙伴,到现在也才积攒了五十个点数。如果没有靳丞拨给他的那一百个点,他靠什么训练?靠什么买药?他总不可能放弃加点,更何况每个月还得上供。 最糟糕的是,有人也许得不到从人间寄来的快递。没有钱,就得花点数,点数不够花,就去酒馆之类的地方打工。一边打工一边还得下副本,生活在痛苦之中煎熬,还不能求死。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在副本中死亡也算一种解脱。 可系统的监控无处不在,一旦被判定消极求生,甚至被认为是自己求死,会不会有别的惩罚? 这时,前台又问“先生,会员可以打九折哦,办卡吗?” 唐措被打断了思路,面无表情地看着前台。前台继续微笑,两人大眼瞪小眼,过了几秒,前台继续问“办卡吗?现在办卡可以享受——” 唐措“不。” 他直接转身走向办事处的玻璃电梯,电梯是往下走的,一共十三层,509就在地下五层。 电梯开门的时候,办事处里又来了两个人,熟门熟路地跟前台打了个招呼,就跟着唐措进了电梯。 他们去四楼。 永夜城的玩家大多没有与陌生人打招呼的习惯,互相戒备地立于电梯两侧,谁也不理谁。可过了几秒,那两人似乎认出了唐措。 其中一个暗地里推了推另一个,另一个一脸退却,几秒后,两人齐齐转过头来,“唐、唐哥。” 唐措“……” 菜刀帮不是没有了吗?怎么他还是享受到了黑·帮老大的待遇? 这时,四楼到了,两人冲唐措点点头,而后飞也似地离开了电梯。唐措一句话没说,全程高冷,倒是完美符合了黑·帮老大这个人设。 他想,这一定是靳丞的锅。 很快,五楼也到了。 位于地下的训练场宏伟壮观,从玻璃电梯里就能看到各层都有开放的擂台。一层一层下去,不同的人、不同的面孔,都在这里释放着原始的战斗本能。 像一个斗兽场。 唐措神色自若地走出去,远离公共区,来到了私人训练室。这里的训练室都是封闭的单间,他顺利找到509,推门进去时,毫不意外地触发了系统提示音,告诉他开始计时。 因为是第一次来,唐措也没有知会靳丞,便只打算体验一个小时。 今日体验项目火球术。 唐措有系统奖励的垃圾小火球术,也有学习魔法得来的初级火球术,作为一个跟火球术杠上了的男人,他当然还是得从火球术练起。 这火球术还得配上裁决之剑,因为唐措没有法杖。 法杖是什么? 唐措认为它只是一个导体。 归根结底,魔法是由魔法师本身的精神力和体内凝聚的魔力催生,再通过一个媒介将它引导出来。 罗杰里德的导体是手杖,伊索的导体是黑伞,这就证明这个导体并不局限于常规的木头法杖,所以唐措只要将魔力引导到裁决之剑上,理论上来说就可以施法了。 可唐措试了几次都不行,难道他施法的姿势不对? 唐措干脆盘腿坐下来,把裁决之剑放在膝盖上,仔细感知魔力的流动。 第57章一本书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唐措不断地将魔力导入裁决之剑,再仔细感知它们的去向,终于在进入房间第43分钟的时候,找到一点窍门。 关键是导入魔力的时机和咒语释放的时机,两者需要配合。 唐措的元素亲和度实在不高,他没办法更随意地使用它们,那就只能不停地训练。像排兵布阵一样,让这些魔法元素记住自己该在的位置。 又五分钟后,唐措终于凭借裁决之剑凝聚出了一个小火球。火球虽然小,而且存在时间不长,但这无疑是个好的开端。 这时,一个小时的时限快到了,唐措又练了会儿便主动退房,往电梯走。 可正当他穿过公共擂台区时,迎面走来一群人正好挡了他的路,他微微侧身避过,余光就扫到了五十米开外的某个擂台边的身影。 因为隔得远,唐措真的没仔细看清,可就是那瞬间的一瞥,让他眉头紧蹙。 那人怎么长得那么像孟于飞? 唐措果断追上去,可喧闹的人群一下将他和目标任务隔绝开来,再望过去时,那儿哪还有疑似孟于飞的人? 人群里也有人认出了唐措。 唐措可不想应付那一声声“唐哥”,高冷地点点头,便果断离开了训练场。 走出接待处大门,他又回望了一眼,而后快速回到东十字街,敲开靳丞的房门。靳丞很意外他竟然会主动来找自己,问“永夜城出太阳了?” 唐措看着他脸上的面膜和手里的书,一时无言。 十分钟后,靳丞洗掉了面膜,一边慢条斯理地擦着脸,一边靠在水池跟唐措说话,“你是说,看到疑似孟于飞的人了?” 唐措“是,但不能确定。” “永夜城确实有复活道具,孟于飞手里有没有我不知道,但如果你真的看到了他,那他极有可能没死。” “那你打算怎么做?” 靳丞既然已经对孟于飞下手,那留着他就是个大麻烦。以孟于飞那样的性格,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既然没死,复活那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肯定有意隐藏,不会轻易被我们找到。像上次那样把他引出来恐怕也不行了,跟死比起来,丢点脸算什么。”靳丞善于揣摩人的心理,做出的判断基本不会有错。 孟于飞按兵不动,短时间内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相比之下,靳丞更关心唐措的问题,“训练的结果怎么样了?” 唐措大致跟他说了,靳丞听过后,道“你还缺一点剑技,要我教你吗?” “你会?” “不要小瞧你的教官。” 靳丞的剑技并非来自永夜城,而是他本来就会的,不算精通,但至少能让唐措使剑使得更顺手,纠正一些常识性错误。 唐措便问“来永夜城之前就已经学会的技能,永夜城是怎么评定的?” 靳丞答“你得用出来,系统通过判定之后,就会以技能奖励的方式将它归入你的技能栏。” 原来是这样。 唐措懂了,但剑技指导不急于一时。那厢闻晓铭托红宝石酒馆传来消息,林砚东答应见面了,约他们在中心区的一家书咖碰头。 书咖位于中心区一条不起眼的偏僻街道上,街道依旧是黑色的,两侧都有木栅栏围着的花坛,开着些不知名的白色和红色的小花。整条街上没什么行人,幽静,清雅。 唐措从不曾走到过这里,不知道永夜城还有这样的地方,而那家开在街口的书咖则更脱离永夜城的画风了,像现实生活中开在文化街区的那种网红打卡店,门口和窗户上都有爬藤的花,几只机械鸟蹲在花丛里,镂空雕花的心脏里亮着暖色的灯,一切都很精致。 “这是林砚东的地盘?”他问。 “他从前的一个同伴开的,那人工期到了已经去投胎了,不过不管老板怎么换,这里确实一直是林砚东的地盘,从没变过。”靳丞道。 林砚东是个很有手段的人,在永夜城那么多年,他也是最熟悉系统运转的那一个。论怎么在不触犯系统的情况下行事,他比靳丞厉害。 前来开门的是苗七。 他今天没有扛着他的炮,但那条红色围巾依然围在他的脖子上,鲜艳夺目。他挑着眉,神情一如那夜的嚣张、乖戾,却并未隐藏什么敌意。 “进来吧,先生在等你们了。”他提起“先生”两个字时,语调也会不由自主地放缓。 林砚东其实就坐在窗边。隔着玻璃他微笑着与唐措和靳丞点头致意,一身米白色棉麻料子的衣服,面容清俊,气质优雅。 唐措注意到他手上还戴了串佛珠,而且他坐的那个位置视野很好,不光能看到门口的一举一动,还能瞧见那列黑色的魔法蒸汽列车,遥遥向天上驶去。 待苗七领着两人过去,他比了个请坐的手指,主动开口“好久不见。” 靳丞大大方方地在他对面坐下,那言行举止间透露出的一点痞气跟林砚东的雅意碰撞在一起,就像烈酒和清茶的区别。 “是好久不见,那天要不是你派苗七过来,我都差点以为你对十二乐章的事情不感兴趣了。”靳丞道。 唐措和苗七则分别在两人身边坐下。不过唐措是坐在靳丞旁边的,苗七则拿了张小板凳出来,偏要坐在小板凳上,不知道什么毛病。 林砚东笑笑,没有说话。 这时服务员过来点单,唐措和靳丞便一人点了杯招牌咖啡。 “开门见山吧,林先生听过西西里特大陆吗?” “听过。” 两人的对话出乎唐措意料的直爽,甚至没有谈任何条件。林砚东端起咖啡小酌,又道“我以前做过一个任务,是有关西西里特大陆的,你们也碰到了?” 靳丞点头。 林砚东“那个任务也没什么不好说的,讲的是一位骑士的最后一战,是个剧情向的打斗副本。” 骑士? 靳丞和唐措都第一时间想到了西奥多,可林砚东的答案却出乎意料——“那人是百花王国白骑士家族的公爵阁下,叫做埃德温。”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意外,也很快反应过来这个埃德温是谁。西奥多有个哥哥,在他与兰斯洛特初遇时,他的哥哥才是公爵。 靳丞随即问“你说是最后一战,是否跟青藤同盟和玫瑰教派有关?” 林砚东对于他们能准确说出那两个名字,毫不意外,“埃德温死于玫瑰教派手中,那一次大战还有一个特殊的名字,叫做‘七月玫瑰’。” 七月玫瑰,那竟然就是七月玫瑰事件。 唐措的心中微微泛起波澜。如果埃德温死于七月玫瑰,那西奥多继承爵位,成为新的公爵就很顺理成章了。 靳丞又问“玫瑰教派的人中,有叫巴兹或者彼得的吗?” 林砚东却摇头,“虽说是剧情向,但其实剧情交待得并不多,人物介绍也语焉不详。那是场恶战,玩家也很难有时间去打听这些。” 靳丞“那西奥多和兰斯洛特呢?” 林砚东“这我倒是听过,兰斯洛特是位很有名的吟游诗人,对吗?至于西奥多,埃德温死的时候念过这个名字,应该是他很亲密的人。” 顿了顿,他又道“对了,玫瑰教派的那个人,叫做伊索。” 唐措和靳丞心中了然。伊索是认识西奥多的哥哥的,或许从前交过手,或许在他反叛前曾有过交情,不得而知。 这两人的对决,无疑是恶战。 轮到林砚东反问“这个任务有什么特殊的吗?” 靳丞微笑,“连环。” 在这时,靳丞又不那么直爽了。他虽与林砚东就十二乐章一事进行过友好交谈,但支线任务奖励乐章残片的事情,还不到告诉他的时候。 可他却没想到,林砚东接下来又抛给他一个重磅炸弹,“我有一份十二乐章的消息。” 靳丞端起咖啡杯的手微顿,抬眸,“几号?” 林砚东屈指敲了敲桌面,“六号。” “在哪里?” “e区,特殊触发副本。” 闻言,唐措面色依然平静,心底却泛起疑惑,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是特殊触发副本。 好在林砚东知道唐措是个新人,靳丞便也没刻意避讳,直接解释道“特殊触发副本,意味着达到指定的条件就可以触发,不过相同的副本每个玩家只能进一次,防止刷分。而且特殊触发副本的存在都有时限,也许是一周,也许是一个月,过后就自动消失。” 林砚东耐心地等他解释完,才道“这次的副本出现于四天前,最早发现的那批人窥探到了十二乐章的踪迹,把消息瞒得很好,我也是意外得知的。但既然我知道了,其他人早晚都会知道。” 靳丞眯起眼,“你说,会有多少人刻意犯禁,把自己罚回e区?” 不同区的人不能在一块儿做任务,e区的任务,那就只能e区的玩家接取。十二乐章可不是能够假手于人的东西,谁拿到它,谁就有可能在永夜城称王。 更何况那是排名靠前的六号乐章。 “不知道,但一定会有。”林砚东微微摇头,略作沉吟,道“我们当初预判得没错,自第一份乐章被使用之后,其余的乐章出现的频率会越来越高,直至十二份乐章全部出世。” 靳丞“十号、十一号被使用,五号在黑帽子,如今又出来一个六号,四分之一已经出现。或许还有别的,我们还没有察觉到的。” “所以一定要快,你们得尽快升到e区,防止被其他人拿到六号。” “那你呢?林先生又要稳坐幕后了吗?” 靳丞嘴角含笑,眸光却陡然锋利,似出鞘的剑,锋芒毕露。 林砚东不惧这样的锋芒,但也稍作逼退,他垂眸看着腕上的佛珠,半晌,道“我可以给你们交个底——我不能离开a区,这是永夜城对我的限制。” 靳丞眯起眼,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林砚东却似放松了下来,笑着看了眼苗七,道“让苗七一个人去,我不太放心。靳丞,你是我信得过的人,所以我把消息告诉你,怎么选择,是你的事。” “先生。”苗七适时表达不满,什么叫让他一个人去不太放心,他怎么不让人放心了。林砚东便拍拍他的脑袋,让他又安静下来。 唐措看着这一幕,莫名觉得苗七特像条家养的小狗。没有骂人的意思。 “我看林先生刚开始好像没有特别要告诉我的意思。”否则也不会等到靳丞主动邀约才现身。 “我一向不做任何规划。规划就代表着有迹可循,而当我觉得应该告诉你的时候,就是计划最好的时候。” 末了,他又笑了笑,说“争夺乐章,本来就是你要做的事。不过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可以将《七月玫瑰》副本里带出来的一件东西借给你们。” 靳丞挑眉,“借?” “那是一本书。想必你也知道,我林砚东活了这么多年就只有看书这一个爱好。还请二位在通关后,务必将书归还。” “我要是不还呢?” 靳丞碰到这种要求,总要作死地挑战一下。 林砚东温和地看着他,不说话,但也有种“你要真的不还就让你悄无声息从这里消失”的大佬派头。 靳丞耸耸肩,“那本是什么书?” 林砚东“《西西里特童话》。” 靳丞无语。 原来你是这样的林砚东,一把年纪还看童话。还什么还,这种书就应该捐出去送温暖,你以为东西到了我靳丞手里还有还回去的一天吗。 与此同时,孟于飞出现在了f区的百货大楼里。 他的脸不如靳丞和唐措那么扎眼,f区的玩家们对于他的记忆也不深,所以一路走来都很少有人对他投以目光。他脸色稍显阴沉,心里还在想刚才在训练场遇见唐措的事情。 那就是两个疯子,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疯子骂疯子,总是格外咬牙切齿。孟于飞现在没有第二根乌鸦先生的羽毛了,一点不希望再被疯子咬一口,于是终于把目光投向了最后的保命手段。 五分钟后,他把心一横,坐在了服务台前。 “捏脸,我要最贵的。” “好的,先生。” 第58章击鼓传花(一) 林砚东邀请靳丞合作,让靳丞承担抢夺乐章的风险,但他同时也放弃了乐章的所有权,甚至为靳丞了他知道的所有情报。 从表面上看,他好像什么都得不到,磊落大方、温文尔雅,像个慈善家。 靳丞便问唐措“你觉得他是哪种人?” 唐措想了想,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连用两个成语,这绝对是自认文盲的唐措的高光时刻了。 靳丞虽然惊讶唐措跟林砚东第一次见面就对他评价那么高,但想到他眼光一向毒辣,便点头道“永夜城对他来说就像一张棋盘,高明的棋手,总是在最后一刻才让对手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林砚东为人低调,不事张扬,很少主动走到台前来。我观察了他三年,只能说——可以合作,但需谨慎。” 唐措缺乏接触,也不多发表评价。 此时两人正走在回东十字街的路上,靳丞便又带着唐措去了趟红宝石酒馆,悬赏孟于飞的消息。 唐措却忽然有个疑问“如果你买别人的消息,同时别人又在买你的消息,红宝石酒馆会怎么做?” “那就看谁关系硬呗。” “?” “红宝石酒馆的老板是个讲究钱货两讫的商人,一旦他接下你的单子,就会把生意做好,但他选择跟谁做生意,全凭好恶。” “……” 那你们能做那么多次生意,可能是臭味相投吧。唐措面无表情地想。 靳丞便忍不住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你跟我用脑电波交流呢?” 唐措顶着乱发黑着脸,“你不是看得懂?” “……” “。” 靳丞再次败北,他挑着眉,无言以对。但过了一会儿,他又从这对话里品出点什么,嘴角有了丝笑意。 唐措已经先一步走了,靳丞快步追上,又若无其事地讲起了特殊触发副本的事情。 “按林砚东说的,这个副本很难,甚至有队伍团灭,哪怕通关了也不一定能触发十二乐章的奖励。我们抓紧时间,说不定真能赶上。” 消息说副本里有十二乐章,是玩家确确实实在里面找到了它的踪迹。十二乐章既然出现,那就必定是可以被玩家带出来的,但现在无一人达成。 从f区到e区,唐措还差五十个点,靳丞也差不许多。但靳丞还是不打算马上就去刷任务升级,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他得先让唐措再练练,才能争取以最快的速度通关。 至于那个特殊触发副本,e区的人恐怕对它无能为力。而高级区的人想去e区,也需要时间。 这事儿看似争分夺秒,但其实还有缓冲。 “走,去训练场。”靳丞一锤定音,手痒,心也有点痒,看着唐措的眼神便有点邪气。在这一瞬间,唐措终于想起了曾经被魔鬼教官支配的恐惧。 这样想着,他身体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又上来了。 跟靳丞切磋,其实真的是件很畅快的事情。 半个小时后,私人训练室。 靳丞把基本的剑技演示给唐措看后,便拆了他的弓作刀,给唐措喂招。时间太短,容不得唐措一招一式练起来了,只有实战才能最快地释放出他的天赋。 跟靳丞对招,还是用自己并不擅长的剑技,唐措无疑是被压着打的那一个。 “再来。”魔鬼教官勾勾手指,嘴角含笑,偏又冷酷无情。他纵然护短,愿意在其他方面处处照顾唐措,但唯有这点不会放水—— 想要从他手里讨教,就得做好被打爆的准备。 唐措眼中就只剩下战意。 甩了甩手中的长剑,他目光凌厉地盯着靳丞,下一秒,身影便如电蹿出,双手持剑,瞬间斩至靳丞头顶。 靳丞不闪不避,却又再次轻巧地用弓箭拆分的双刀架住了他的剑,还有余力点评,“速度挺快,但力量不够。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得有个‘巧字。’” 双方再度分开。 “巧”字落地,唐措就一剑挑开了靳丞的双刀,再一个侧踢过去,成功将靳丞逼退。敌退,我进,唐措打法刚猛,哪怕用上了剑,也依旧大开大合。 “铛!” “铛!” “铛!” 刀与剑的交击声中,唐措再度被靳丞打退,直至右腿抵在墙角,才堪堪站稳。他喘着气,抹掉下巴上滴下的汗,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盯着靳丞,深邃如浓夜。 靳丞被他这样看着,再次回想起了从前。那无数次的训练,无数次的爬起再来,少年的倔强是青春的韵脚,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哪怕现在这份欢喜有点变了味。 “还要来吗?”靳丞微笑着,不吝于用自己的强大去挑衅他。 “来啊。”唐措缓过一口气,难得微笑,还是露齿的那种。 靳丞被那一口白牙晃到了,心跳漏掉半拍,而唐措却在这时攻过来,差点打了个一个措手不及。 这可真有意思。 “你都学会跟我玩心眼了?”靳丞再度将唐措打退,活动活动手腕,终于打算动真格的。 “那你刚才——是在看哪儿呢?”唐措可不是靳丞总那么多废话,说打便打,没说打也要打,一时间训练室里只剩金属交击声和汗水落地的声音。 这样的训练,一直持续了整整四个小时,直至唐措完全脱力。 靳丞虽也大汗淋漓,可黑名单狂魔的实力也不容许他在这里倒下,他甚至还能站着,双手抱臂欣赏一下小徒弟倒在地上的狼狈样。 唐措一脚给他踹上去,没踹成,倒把最后一点力气用光了。遂脾气很大地翻了个身,继续躺着恢复体力,不理他。 “好了。”靳丞弯腰,一手撑着膝盖一手向他伸出,“回去洗个澡再休息,我们明天就出发去做任务。” 闻言,唐措忍着疲惫,终于握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一夜无话。 翌日。 两人再度出现在游戏大厅,而他们甫一露面,各种悄声细语就从游戏大厅迅速扩散至整个中心区,甚至是全城。 与此伴随的,必定是六号乐章出世的消息。 从林砚东把消息告诉靳丞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四个小时,这十四个小时里又有多少人得到了消息,靳丞不知道。 那些人或许躲在暗处窥探,或许已经急吼吼地钻进了任务里,而知晓内情的人也必定猜到靳丞也会去插一脚。 遮掩是没有必要的,反而要大方出没,震慑住对手,或许还能吓退几个。 唐措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两人一副大佬派头,走得要多潇洒有多潇洒。进入任务墙时,靳丞甚至还回头朝大家挥了挥手,看那口型,像说了句—— “再见。” “叮!” “恭喜玩家开启任务《击鼓传花》,本次游戏共十二位玩家,目标——让鼓声停下或撑过四十九轮游戏。乌鸦先生说过,实力和运气,你总得有一样。” “祝您生存愉快!” 话音落下,视野再次恢复。 唐措第一次没有急着打量周遭的环境,而是仔细搜索自己的记忆,因为——这个副本就在当初靳丞从红宝石酒馆买来的副本资料上,且交待得很清楚。 《击鼓传花》,是一个非常简单粗暴、致死率也很高的副本。游戏的玩法跟传统的击鼓传花很像,玩家围成圆圈坐下,其中一人手捧大红绣球花。 另有nc蒙着眼睛站在圈内敲鼓,鼓声停,花在谁手上,谁就要上台表演或回答问题。表演失败或回答错误者,死。 通关方法有两种,除了强撑过四十九轮,另一种的关键在于找到红绣球中藏着的纸条。纸条的数量为四张,每张纸条上写着单个的字或词语,一张取出后,另一张才会刷新,且并不是每轮击鼓都会出现。 当所有的纸条都被玩家收集,玩家需要将这些字或词拼成完整的一句话,并对着击鼓的人大声念出,鼓声停止,游戏结束。 每轮击鼓开始前,击鼓的人都会大声问一句“你们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这就是系统给出的提示了。 但需要注意的是,玩家共有十二位,参与游戏的却可能有几十个人。系统并不会提示你哪个是玩家,哪个是nc,一旦藏着纸条的红绣球被nc获得,作为单纯在玩游戏的nc,他并不会去查看红绣球中是否藏着纸条。 那么这个纸条就被错过了。 一句完整的句子缺失了一个字或一个词,也许最后能猜出来,但也可能导致全军覆没。所以,哪怕接到红绣球会让玩家面临死亡的风险,他们还得去接,而且是想尽办法要让红绣球落在自己手上。 环视四周,游戏地点是一个废弃的挂满蛛网的空旷厂房。所有游戏参与人员都已就位,唐措自己也坐在一把扶手椅上。在游戏过程中,他们是不能离开椅子的。 圈内正中央,是一面红色大鼓,敲鼓的人暂时不在。 唐措数了数,一共五十六人,十二比五十六,将近五分之一的比例。而这五十六人包括他自己都穿着统一的蓝色工装制服,制服背面写着“宝乐机床”四个字,还有一个很大的lo。 lo与厂房墙上的喷绘图案一模一样,显然这里就是所谓的宝乐机床厂。唐措又低头看了看所有人的脚下,没看到影子。 废弃的工厂,死去的员工,诡异的游戏—— 唐措觉得这可能是地狱推出的新型团建。 靳丞坐在唐措的斜对面,两人交换一个眼神,都知晓对方已心里有数。而这简单粗暴的副本,也该有简单粗暴的玩法,于是靳丞清清嗓子,直接来了个信息共享。 f区的玩家们,大抵不会有靳丞那样的阔绰,可以从红宝石酒馆买到副本情报。也不会有多大的人脉关系,能够从别处、恰好知道这个副本的内容。 这时突然有人站起来把通关信息告诉他们,他们本能地会怀疑、会戒备,可他们面对的是靳丞。 这个时候的f区,还有人不认得靳丞那张脸吗?答案是没有。 赫赫有名的黑名单狂魔,a区来的大佬,有欺骗他们的必要吗?而且能够跟靳丞和唐措分配到一块儿的玩家实力不会垫底,他们当然能看得出一手打造了安全区的靳丞,对普通玩家没有恶意。 “我赶时间,急着通关,所以不希望有人在这里拖后腿。”靳丞翘着二郎腿,抱臂靠在椅背上,眉眼含笑,话语直白,“现在,请所有玩家举手。” 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nc们不会理解靳丞刚才的那一长串话,疑惑是正常反应。 不一会儿,十一只手陆续举起,一个不差。 靳丞挑眉看向唐措,“你举什么,怕我不认识你吗?” 唐措“随大流。” 靳丞“我怎么不知道你变得这么合群了?” 唐措“因为你死得早。” 唐措从不认为自己不合群,他只是不爱聚众。想当年他还活着的时候,可是个能够面不改色地跟小区里大爷大妈们聊天的青年。 其余的玩家们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在惊疑——两位大佬的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这不是在吵架吧? 这个大腿抱得不是很安心啊。 “吱呀——”恰在这时,厂房的破旧铁门被人打开了。 一个同样身穿蓝色制服,但戴着红色臂章的光头大汉拿着鼓槌从门口走进来,游戏正式开始。 第59章击鼓传花(二) “你们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光头大汉发话,在场无一人回答。所有玩家保持冷漠脸,第一次体会到了拿着攻略打副本的感觉,仿佛全员开启上帝视角。 而光头大汉说出这句话,这就更加证明——靳丞没骗他们。 此时,红绣球在某个玩家手里。大汉扫了他一眼,蒙上眼睛,举起鼓槌,“咚!咚!咚!” 绣球传起来了。每个nc都是最好的玩家,全神贯注地投入游戏,一拿到绣球就迫不及待地往下传,又兴奋又紧张。 鼓点声中,传球的速度只快不慢,不少nc激动得吱哇乱叫。叫声回荡在空旷的厂房里,配合着鼓点,营造出紧张气氛。 很快,红绣球就传到了靳丞手上。 纸条是必须要鼓声停止之后才刷新的,但靳丞还是仔细检查了一遍,眼见为实。按照游戏规定,绣球在每个人手上不得停留超过五秒钟,且必须传给下一位,不能有间隔,所以尽管他很想直传给唐措,还是不得不放弃。 唐措则一直盯着敲鼓的大汉,观察他每一个动作,仔细听他的每一个鼓点。因为攻略里说,鼓声是有规律的。 在打鼓过程中,敲鼓者会有连续的双槌敲打左右鼓边的动作。这样的动作一共会出现四次,不管他敲得快还是慢,旋律是什么,只要这个动作出现第四次,鼓声停止。 这就是给玩家的提示。 红绣球在每位玩家手上不得停留五秒,而这五秒就是关键。 唐措一直等到第三次敲边鼓出现,朗声道“所有玩家,以我为,从左至右依次排序。我是一号,红衣服二号,明白吗?” 玩家们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用意,但有靳丞威名震慑,又都存了抱大腿的心思,于是都十分配合地点头。 唐措继续“现在,听我口令。” 此时红绣球正好传到了唐措手上,他抱着绣球刻意停留了三四秒,直到五秒时间到,才传给下一位。 二号跟他隔着五个人。 鼓声不停,唐措仔细竖着耳朵听,目光则追随着红绣球,一直看着它传到二号手上,“二号,停留五秒再传。” 二号赶紧点头,抱着红绣球默数五秒,正想传,发现绣球已经到了下一位的手里——系统果真强硬,一秒都不给你多留。 “三号,继续。” “四号,继续。” 在唐措一声声的指令中,玩家们没来由地开始紧张,不少人偷瞄靳丞。靳丞则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恰在这时,鼓声突然加快。 “五号,快!”唐措立刻变换指令。 五号一个激灵,刚碰到绣球就往旁边扔,仿佛在扔一个烫手山芋。 唐措目光锋利,看着那绣球以快速传递,而五号和六号之间,隔着五个人。每个nc传花的速度在平均两秒左右,而六号和七号是连在一起的,他原想控制绣球的传递速度,让六号或七号拿到它,他俩加起来有十秒的时间,足够了。 可鼓声突然加快,那他也必须要快,而就在这时,连续的敲边鼓紧跟着出现。 此时红绣球已经传到了距离六号两个人的位置,唐措抬眸看向靳丞。靳丞会意,手上银光一闪,机械弓已经拉满弓弦。 “咻——”鼓声将停之时,靳丞的箭射中六号身边的nc,巨大的爆破力直接将他射倒在地。而原本要传到他手中的红绣球,就这么落了空。 “捡。”唐措斩钉截铁。 六号后知后觉地回神,而后像触电似的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扑到旁边就把绣球给捡了起来。捡到绣球他紧紧抱在怀里,惊疑的目光看向靳丞和唐措——他怎么就成第一个拿到球的了? 这时,光头大汉解下蒙眼的红布,回过头来,“你是选才艺表演,还是回答问题?” 靳丞收起弓箭,“回答问题。” 六号紧张到变成复读机“回答问题。” 光头大汉扫了眼靳丞,但没有说他违规,清了清嗓子,他便开始宣读题目—— “巍巍古寺在云中,不知寺内多少僧。 三百六十四只碗,看看用尽不差争。 三人共食一只碗,四人共吃一碗羹。 请问先生明算者,算来寺内几多僧?” 六号整个懵掉,这是什么?你们这个做鬼的公司不是搞团建吗?这他妈到底是语文题还是数学题? 其余玩家也面面相觑。 靳丞再度出声“六百二十四。” 六号复读机“呃,六百二十四。” 光头大汉“回答正确。” nc们纷纷喝彩,掌声如雷。 玩家们也都惊了,大佬不愧是大佬,在他们普遍只能心算一百以内加减乘除的时候,竟然这么快就得出了答案。 靳丞报以高深莫测的微笑。 唐措也懒得告诉大家,这只是因为他有答案——他作弊。 但遗憾的是,这次的绣球里没有夹带纸条,他们只能继续进行下一轮游戏。 与此同时,永夜城g区监狱。 冷缪入狱的第十三天,对面的陈柳依旧聒噪得像只苍蝇。牢里的人陆续都被放出去了,可陈柳只是崇延章手下一马仔,竟然还没被放出去,可见他杀的人确实有点多。 而今天,江河即将出狱。 陈柳又开始作妖。有冷缪在,他不敢大声嚷嚷,但他会冷嘲热讽,“我说你们这些所谓的聪明人,所谓的军师,就会借刀杀人。江河,因为你死掉的人肯定不少吧,大家不是都说你厉害吗?可你竟然比我早出去,真是可笑。” 没有人回答他。 冷缪早用魔法屏蔽了所有的声音,闭目靠坐在墙边,不理会任何人。 江河正在安静等待牢房的门开。坐牢这件事,来的时候靠传送,出去的时候却要靠自己的腿走出去,所以如果有仇家的话,特别容易被人在g区外面埋伏,再被送进来。 时间到了,“咔哒”一声,房门终于自动弹开。 江河站起来,拍拍身上沾到的灰尘,大步走出牢房。隔壁的陈柳听到声响,不甘心的牢骚骤然变成了口头威胁。 “江河,你今天离开这里,要是敢在老大面前胡说八道,等我出去了我一定饶不了你!你给我记着,就算我不能拿你怎么样,其他人也不会任凭你爬上去的!” 话音落下,江河恰好走过他的牢房,隔着铁栅栏,他转头看向陈柳。 那是充满冷漠的一眼。 陈柳不知为何,一股冷意从尾椎骨直达头皮。他的心不可控制地颤了颤,随即又为自己这样的反应而觉得羞耻,大胆地瞪回去,“你那是什么眼神?江河,你在想什么?我警告你,你——” 江河直接打断他的话,“我在想,我是着了什么魔,要留在天志跟你这种傻逼做同伴。崇延章对我的恩情,这一年来我应该已经还清了。” 陈柳懵了。 江河的言外之意无非是要散伙,他主动离开,陈柳却没有感受到丝毫愉悦。这很奇怪,他愣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江河“说你傻逼。” 陈柳毛都快炸了,“江河!你别想拿退队来威胁我,你以为这样老大就会求你回去,捧着你了吗?你别忘了,当初你被人追杀,是老大救了你,是整个天志当了你的避难所,你才能有今天!” “可你也忘了,当时的天志有如今的地位吗?如果不是我,你们通通不过是二流子。”此刻的江河,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嚣张和自傲。 他用言语打击陈柳,用眼神鄙视陈柳,却在陈柳气到脸色涨红时,又截断了他的话,“哦,我知道你听不懂,因为傻逼听不懂人话。” “你!!!”陈柳捂着心口,差点心肌梗塞。 “回去告诉崇延章,留你一条命,是我还他的最后一笔债。”江河再不理他,径自转身离开。 陈柳一下扑到栏杆前,抓着栏杆喊江河的名字,指责、怒骂,却换不回他一个回头。喊着喊着,陈柳理智回笼,忽然感到一丝后怕。 对面的冷缪却在这时睁眼。 他幽幽的目光望着江河的背影,只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江河的打算。其实他挺好奇天志最后的走向,所以刚才撤了魔法听到了两人的话。 江河跟天志决裂,这不出所料。但冷缪意外的是,江河在最后一刻还在为崇延章着想。他主动退出,并用言语刺激陈柳,故意摆出那副嘴脸,是要让崇延章可以没有愧疚地面对他的离开。 崇延章不需要再左右为难,甚至可以把气走江河的过错推到陈柳头上,利用这次的机会,打压一下队内的元老。 这算盘,打得真是妙。 可冷缪依旧不看好天志的发展,崇延章没有壮士断腕的勇气,难成大事。而且陈柳和江河一起被关在这里,整整十三天,他明知道二人不合,都没有现身探望。 这恐怕才是促使江河放弃天志的决定性因素。 没了江河的天志,已经没有什么看头了。不过冷缪忽然想起前两天被关进来的玩家透露出的一个消息,关于e区副本出现十二乐章的消息。 如果崇延章能在这个时候依然具备破釜沉舟的勇气,去e区搏一搏,那天志或许还有翻身的机会。 可他会吗? 冷缪陷入沉思。 另一边,江河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出了牢房。永夜城是个圆形的城市,所以它的每个区都是扇形,g区也不例外。扇形的两侧和弧形部分都是高耸的牢房,像巨大的围墙将g区与其他区隔绝,而中央部分,却是一块空旷的大草坪。 这块大草坪就是平时典狱长和犯人们玩游戏的主舞台,有时他也会把游戏安排在牢房里,但那是有时。 此时的草坪一片绿草如茵,一个人影都没有。 江河不紧不慢地走着,过了五分钟,他却发现自己错了——这里不是一个人影都没有,而是有人倒在了草丛里。 她太瘦了,全身上下几乎瘦成了皮包骨,单薄的衣服上斑斑点点的全是血迹,贴着她的身体,以至于这草根本不高,也几乎要把她的人遮住。 江河认得她,她是关在对面牢房里的那个小姑娘。 一天前,她被典狱长带出去玩游戏,就再也没有回来。江河以为她死了,没想到还会在这里碰到她。 他不由蹲下来,探了探她的鼻息。 鼻息微不可察,江河都无法判断她这个样子,到底算活着还是死了。 正当他犹豫着该直接离开还是做一做善事的时候,小姑娘忽然抬起那双瘦到骨头突起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脚踝。 江河瞬间戒备,匕首出鞘。 小姑娘勉力抬起头时,那刀尖就正对着她的眼睛,寒光倒映在她空茫的眼底,逼出了几分清醒。 “带我出去。”她嗓子沙哑,像被粗粝的砂石磨过,失去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该有的音色。她的眼神也很可怕,带着浓浓的怨恨和戾气,滑稽的光头又平添几分可笑。 她说一句话,便要缓上一缓,仿佛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她的手还牢牢地抓着江河的脚踝,像抓着最后一根稻草。 “带我出去。”她又重复。 “你出去做什么?”江河问。 “做什么?”小姑娘忽然笑了,笑容牵动了伤口,一边咳血一边倔强地说话,“我生来弱小,所以没有活下去的资格,对吗?所有人都可以踩上一脚,哪怕我死了,都没有人要放过我!凭什么?!” 与歇斯底里的质问一同落下的,还有眼眶里忽然溢出的泪水。 她最后看了一眼江河,忽然放开他,开始自己往门口爬。 江河看着她,又望向她来时的路,那草丛里隐藏着的血痕,或许是她一路想要往外走的证据。 但她既然能出现在这里,能往外走,说明她的刑期也到了。 江河又低头看了看鞋面上沾到的眼泪。 他是从不会哭的,哪怕失败地离开天志,重新成为一条丧家犬,也是不会哭的,但小姑娘的眼泪让他莫名的有一丝触动。 于是他弯腰,将根本没爬出多远的小姑娘抱起,大步向外走。 小姑娘挣扎着,似乎不想再接受他的施舍和怜悯,但她确实已经没了力气,很快便在他怀里不动了。 走着走着,江河忽然感觉背后有人在看他。他蓦地回头,视线扫过牢房的最高处,即西面拐角处的一座塔楼,但塔楼上空空如也。 能站到那里的,在整个g区只有一个人——典狱长肖童。 会是他吗? 江河疑惑蹙眉,但小姑娘再不治可能就真的要死了,他只得当机立断带她离开。走出监狱的那一刻,江河忽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便问“你叫什么?” 良久,小姑娘有了回答“郑莺莺。” 这其实是他们在牢房里比邻而居到现在,第一次说话。 第60章击鼓传花(三) 就在江河带着郑莺莺离开g区时,副本中的靳丞和唐措已经又玩过了两轮游戏,成功获得第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一个字——门。 大汉再度回头,“你们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只有一个字,当然凑不成整句,于是游戏继续进行。 鼓声响起,十位玩家继续按照唐措的指令传递绣球,而靳丞负责救场。nc们传花的速度基本不变,一轮游戏很快结束。 这一次,红绣球里没有纸条,而拿到花的玩家根据靳丞的指令继续选择回答问题。靳丞的知识储备极其丰富,除非是像《决胜魔鬼城》那样的无厘头问题,他基本都能答上。 f区副本,问的问题也不会超出一定难度,而且他还可以靠攻略作弊。 下一轮游戏很快开始,四轮过后,唐措明显感觉到鼓点的快慢变得越来越没有规律了。它会突然加快或变慢,而敲边鼓出现的时机也越来越不凑巧。甚至有一次,后两次敲边鼓连续出现,让唐措根本没办法控制红绣球的落点。 好在靳丞反应够快,在急速的鼓点中连续清除掉三个nc,一通极限操作后,堪堪将绣球送到了玩家手上。 此时他们拥有了第二张纸条——忘了。 忘了?忘了什么?忘了关门? 两张纸条上的字看似有了关联,但依旧不足以冒险。 此时游戏过去七轮,还缺两张纸条。 尽管绣球的落点已经越来越难以掌控,但唐措依旧没有放弃,因为这是双保险。纵观全场,nc玩家已经被靳丞清理掉六个,这些人掉出椅子后就消失了,周围的人虽对此无动于衷,唐措却担心清理太多会触发惩罚,拖慢速度,得不偿失。 第十三轮,得到第三章纸条——关。 在第一轮表现良好的六号立刻欣喜道“忘了关门嘛!多么通顺!朗朗上口!” 被大佬带飞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隔壁七号却连珠炮似地发问“可纸条有四张,还有一张写着什么?那会是个像‘哦’一样的语气词,还是一个名字,譬如‘你’?还是‘又’之类的词?忘了关门哦、又忘了关门、你忘了关门?你说到底门是怎么关的?” 六号一瞬间觉得头脑发胀,刚才碰上数学题,这怎么又考上语文了?老老实实让大佬带飞不好吗? 他幽怨地扫了一眼七号,“我自闭了,不要跟我说话。” 七号可能是个语文课代表,继续说“而且这可能还是个倒装句,譬如不是忘了关门,而是门忘了关?” 其余玩家集体冷漠脸。 靳丞看向唐措。 唐措面无表情,“别看我,我是个文盲。” 其余玩家“???” 大佬您说什么大佬?您再说一遍?为什么说自己是文盲的语气会这么理直气壮? 这时光头大汉再次回头问“你们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回答错误会有惩罚,于是此轮依旧ass。 接下去连着六轮,第四张纸条都没有出现,而场内的游戏人数总和已经从五十六减少到四十一。 十五张椅子空荡荡地摆在那儿,格外惹眼。 靳丞忽然有点不好的预感,以他和唐措的人品,万一纸条在第四十九轮爆出,那么他们跟硬撑过四十九轮的玩家有什么不同? 还费尽心思在这里猜个什么劲儿? “我有一个问题,门是什么门?”唐措忽然打断了他的思路。 此时游戏还在以不可抗力继续,大汉卖力地敲打着鼓槌,而nc们也依旧全情投入地玩着游戏,只有玩家们不断开小差。 唐措觉得“忘了关门”这句话的关键,不在于是谁关了门,在于这究竟是一扇什么门。永夜城的副本大多都是有逻辑可循的,依照攻略来看,这个副本里每次出现的话虽然都不同,但都有一个标准——这话很重要,所以大汉才会匆匆停下游戏。 譬如攻略里记录过的曾经出现过的一句话,就是——锅炉房出事了。 所以,是什么样的一扇门没有关,才令人惊慌失措?哪怕“忘了关门”这句句子里缺失的是一个主语,是没有关门的人,那这个人也必定指向特定的门。 譬如看守库房的某某,关键在于库房。 靳丞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他心念一转,没直接提关于门的问题,而是指着敲鼓的大汉,面对所有nc问“他是谁?” nc们奇怪地看着他,七嘴八舌地回答“这是锅炉房的大金啊。” 他再问“锅炉房有什么门?” nc们面面相觑,这能有什么门,就是门咯。玩家们则摸到点思绪,说不定是这个锅炉房的门出了问题,所以光头大金才停止游戏赶了过去。 七号再度发言,“锅炉房还有阀门。” 恰在这时,第三次敲边鼓响起。唐措心分二用留意着红绣球的位置,继续发令,“五号,慢。” “六号,慢。” “七号,慢。” 唐措说着,复又看向靳丞,问“能试吗?” 靳丞活动活动手腕,余光扫过离他越来越近的红绣球,说“可以。” “咚!咚!”第四次敲边鼓再次出现,唐措让所有人加速,红绣球就正好落到了靳丞手里。靳丞搜罗一番,没有纸条。 光头大汉转过身,问“你是选才艺表演还是回答问题?” 靳丞“回答问题。” 光头大汉又开始吟诗,“甲赶羊群逐草茂,乙拽一羊随其后。戏问甲及一百否?甲云所说无差谬,所得这般一群凑。再添半群小半群,得你一只来方凑,玄机奥妙谁猜透?请问甲有多少只羊。” 话音落下,玩家们纷纷觉得头大,六号更是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开始怀疑人生——因为他这次连题目是什么都没听懂! 上一道数学诗他好歹听懂了的! 所有人都将希冀的目光投向靳丞,唐措也在看他,因为这道题并没有出现在攻略上。 靳丞没有急着回答,调笑地看着唐措,问“你觉得我能答出来吗?” 唐措“你不是参加高考了?” 靳丞“你没参加?” 唐措“落榜了,谢谢。” 唐措只有初中毕业,但靳丞不是故意要戳他伤疤的,他是真不记得了,也没特意关注过别人的学历问题啊。 靳丞摸摸鼻子,“没关系。你看他们,看着都像参加过高考的,也还是答不出来。” 其余玩家“???” 人身攻击,举报了。 唐措其实能答,但他这次站其他玩家,坚决打击学霸势力。 靳丞感受到了孤家寡人的寒冷,摊手,又无辜又无奈。不过他也终于稍稍正色,看着大汉答道“甲有三十六只羊。” 大汉“回答正确。” 玩家们决定放弃思考,就让这个问题翻篇吧,谁爱解谁解去,反正他们死也不会做数学的。不,不对,他们现在已经死了。 那就是死了也不做数学。 这时,大汉又问“你们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一句话,让所有玩家瞬间抛掉刚才的数学问题,集体紧张。靳丞说可以试试,那或许通关与否就看这一轮了。 靳丞也不负众望,简单直接。 “我想对你说你忘了关门。” 这是所有推测中最顺口的一句。 可惜回答错误,大汉瞬间暴走,抡起鼓槌就朝靳丞打去。靳丞早有准备,但他没用制胜的箭,反而将弓拆成双刀,与大汉进入了贴身近战。 随着刀光闪现,纸条上的字被他用不同的组合,不断砸入大汉耳中。 唐措上身微微前倾,看得专注。 其余玩家逐渐看出名堂,靳丞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在惩罚结束前将所有组合试验完毕。简单、粗暴,又快。 可这样的方法或许只适用于靳丞,因为大汉的战力太强,硬扛伤害对f区的玩家来说太难了,一个不慎就要嗝屁。 而拿着红绣球的玩家,因为有表演才艺的可能,所以这也是他唯一可以离开座椅的机会。 “啪!”半截鼓槌被靳丞削落在地,原本已经要回去的大汉再度暴走,转身抡出另一根完好的鼓槌。 鼓槌迎风放大,靳丞一个后空翻极限闪避,落下时,脚尖正好点在鼓槌上。双刀在那一刻合并为弓,他搭箭,瞄准,微笑着告诉对方—— “阀门忘了关。” “叮!” “游戏结束,恭喜玩家成功完成任务《击鼓传花》!” “现在开始结算奖励。” 系统播报声如约响起,靳丞的箭却也没停,在“奖励”二字落地时,正中大汉,强大的冲击力将他撞飞至红皮大鼓处,发出“咚”的巨响。 做完这一切,他收起弓箭,偏头朝唐措勾了勾唇角。 唐措面无表情,莫名觉得他像只开屏的公孔雀。骚是骚了点,可也许是唐措本身是个有点沉闷、无趣的人,所以他偏爱这样张扬的色彩。 其他玩家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都沉浸在躺赢的喜悦里,不可自拔。 “《击鼓传花》,难度困难。玩家参与人数十二人,存活十二人,评级a,获得人物点数25。” “其余个人奖励请玩家自行查看系统面板。” “欢迎回到永夜城!” 回到东十字街的房间后,唐措粗粗扫了一眼奖励,没发现什么特别的装备和技能,迅速加点后便出门继续前往游戏大厅做任务。 谁知房门刚打开,一朵大红绣球花就被扔进了他怀里。 靳丞倚在门口,说“系统奖励给我的,送你了。” 唐措“……” 他在想靳丞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直男,能送得出大红花这种奇妙的东西。仔细一看,这绣球花居然还是高级装备。 大红花 分类装备 品质高级 描述宝乐机床厂用以奖励年度最佳员工的大红花,戴上它,就能获得通关奖励点数翻倍的特殊buff。(消耗物品,剩余次数23) 唐措内心是拒绝的,可这个buff却让他心动,他随即问靳丞“你奖励翻倍了?” 靳丞微笑,“没错,25翻倍就是50个点,我还差两个点就可以升级,所以下一个副本你必须得用上大红花buff,否则我俩就得分开了。” 我选择分开,谢谢。 与此同时,e区副本内出现十二乐章的消息愈传愈烈。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亦或故意为之,这回是连普通玩家都有所耳闻。 而随着《击鼓传花》副本结束,那十位玩家回到f区,靳丞和唐措在副本里带躺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双重刺激之下,中心区的游戏大厅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逐渐达到了今年的顶峰。 第61章红榜 唐措选择分开,那当然是不现实的。他最终还是收下了大红花,再次与靳丞前往游戏大厅,一块儿进入副本。 至于游戏大厅聚集的那些人,他们都没有理会。系统选着谁做队友就是谁,这大约就是来自大佬的自信和从容。 a区,苗七正蹲在家里的窗台上,拿着一个双桶望远镜偷窥远处的天志大本营。他几次捕捉到对方窗口走过的身影,末了,回头跟正在看书的林砚东说“先生,崇延章还在呢。” 林砚东没有抬头,目光仍旧落在书页上,语气淡然,“崇延章既不去挽留江河,又不肯自罚到e区搏命,天志——就止步于此了。” 苗七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问“先生你既然赞赏江河,为什么只派人去监视,而不干脆把人拉拢过来?如果是先生的话,他肯定愿意的。” 林砚东这才抬眸,“你也知道什么叫拉拢了?” 苗七撇撇嘴,“先生,我不是真的笨。” 林砚东微笑摇头,“我既然选择跟靳丞合作,那就不需要多一个江河了。记得靳丞身边那个新人吗?他就不比江河弱。” 苗七还真没看出来,因为除了一开始菜刀帮的事,唐措似乎没展露出什么具体的才能。他如今的名声大多是黑名单和靳丞给他带来的。 良久,林砚东又说“冷缪倒是可以考虑。” 另一边,e区。 程克早已出狱,并从f区升到了e区,但以他的谨慎程度,自然不会去抢十二乐章。尤其是在他跟安宁详细打听过靳丞和唐措的事情后,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凡人就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了。 “那个池焰你好好带他,约束好其他人,如果你收集到什么乐章的情报,悄悄透露给池焰。卖他们一个人情,总不会错的。” 程克打定主意要跟靳丞交好,也因此高看安宁几分。安宁这小丫头,果敢又大胆,看来确实是个好苗子。 安宁点头应下,这时,有人敲门进来。此人正是当初知道程克遇害后气冲冲去东十字街寻仇的那个壮汉,他脸色有些凝重,开口就是“又一个队伍团灭了。” 程克不由咋舌,自从十二乐章的消息传开来后,这都多少人送死了?这次的特殊触发副本大致通关时间在二十四小时,超过三十个小时没回来的,那大概就是回不来了。 “千万要盯紧其他人。”程克再次叮嘱安宁,“十二乐章不是我们能碰的,不要把小命碰没了。” 与此同时,一道道惊呼自中心区的游戏大厅响起。 “天呐,快看红榜!” “荣弋掉级了!” “卧槽连这位都出手了吗,之前东十字街的事情他可都没有插手,e区的水现在也太深了吧……” “这哪是掉级,这是两段跳啊!” 与靳丞一下子从a区被罚回f区不同,这次的十二乐章出现在e区的副本里,a区的玩家想要让自己进e区副本,那就必须得罚回e区。 如何精准被罚到e区是个问题,于是为了保险,这位被提及的荣弋来了个两段跳。先从a跳到c,再从c跳到e,两级两级往下掉。 有新来的玩家不知道红榜和荣弋,聚集到这里的吃瓜群众便给人科普—— 永夜城游戏大厅一共有三块榜,分别是黑榜、白榜和红榜。 黑榜自然就是“乌鸦先生的黑名单”,榜首是雷打不动的g79081靳丞。 白榜是装备评估榜,也时常被玩家称作“神器榜”,靳丞的弓也赫然在列,不过并不算很靠前。 红榜则是玩家综合实力排行榜,名单如下 第一名a区,a28377 第二名a区,d22422 第三名a区,c01724 第四名a区,e57456 第五名a区,g79081 …… 在这一水的a区玩家中,排在第一的以a字开头的编号就是林砚东,所以哪怕他很少露面,也依旧是一座不可撼动的大山。 第二的d22422就是荣弋。 第四冷缪,第五才是靳丞。 “怎么那个靳丞才排第五?他不是很厉害吗?”新玩家不解。他进入永夜城后,听到的都是靳丞的事迹,黑名单狂魔如雷贯耳。 “那是你不懂。”老玩家高深莫测,“综合实力排行榜并不能代表一切,这是根据玩家的点数、装备所有加权在一块儿得来的。那排行榜上靠前的几个,真正打起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新玩家似懂非懂地点头,就听人群里有传来一个声音,“嗤,靳丞才来三年,对于a区那帮老变态来说,他也算是个新人吧。你们等着看,再过两年,这张榜单还不知道要怎么变呢。” 不多会儿,就有人兴致勃勃地科普了靳丞初入永夜城时,空降a区,以一个绝对新人的身份连续下克上,在半年内冲入红榜前十的事迹。 靳丞,一个自带流量的男人。 唐措目前在红榜上还查无此人,被笼罩在靳丞的光环下,虽偶有被提及,但也因为信息不多而被省略为—— 一直跟靳丞在一块儿的那个男的,或是靳丞的徒弟。 而他目前在黑名单上的位置,是第88名,一个相当吉利的数字。 不多时,有人又琢磨出点别的味道来,“上次坐牢的那一批,好像都没人动啊,倒是荣弋这样的古墓派动了。” “是啊,红榜第三那位不知道会不会也插一脚。” “冷缪和江河那些人不都还关着?” “我听说似乎有人出来了,他们不会是被靳丞吓怕了,不敢出手了吧……” 嘈杂的议论声,充斥着游戏大厅的每个角落。十二乐章这样的东西,普通玩家连边都摸不到,但这却更加深了他们内心的担忧。 乐章落在谁手里,会导致什么样的结局,完全是个未知数。第六乐章权限又大,它会给永夜城带来什么呢? 命运的大刀,已悄然降临到所有普通玩家的头顶。 “我宁愿是靳丞拿到它。”有人在角落里小声嘀咕,怯懦的眼神扫过那一个个进入任务墙的玩家,充满戒备。 与他有同样祈愿的不在少数,而接二连三的团灭的消息,则多多少少带来了一些——庆幸。 “想要拿十二乐章,也要看看自己是不是有这个命啊。” “要是被这些人拿到了,永夜城岂不是要乱?他们死在里面才好呢。” “贪心不足蛇吞象。” “死吧,都死了才好,我就不信那些人拿到乐章之后会干什么好事!” “我真是受够了!” “……” 有人担忧,有人肆无忌惮地释放着恶意,但更多的人还是保持沉默。无数双眼睛密切关注着任务墙和e区目前的动静,就怕有人抢先将乐章拿到手。 短短一夜之间,靳丞和唐措还在副本里没出来,e区的势力已经发生了大洗牌。 “哥,一直跟我们作对的那伙人也没了。六个人,一个都没从副本出来。” “我们退出。” “哥?” “这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事情,退了吧。虽然永夜城的生活很糟糕,但我不想死。” 在死亡面前,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后退。可也有那些选择孤注一掷的,像红了眼的赌徒,把自己的命摆上赌桌。 “横竖不过是死,反正我都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又怎么样?难道继续留在永夜城做任务就是条好出路吗?都他妈是狗屁!” 此时此刻的唐措和靳丞又在做什么呢?他们在末日小镇打丧尸。 丧尸袭城,经典元素,唐措原想着什么时候会遇到,冷不丁就撞上了。这样的副本比起《击鼓传花》来更简单粗暴,游戏以击杀丧尸数评定最后的成绩,不管玩家是想苟到最后还是大开杀戒,只要存活十二小时就可以通关。 此时距离通关还有最后的一小时。 为了拿到更多的点数,为接下来的特殊触发副本做准备,靳丞和唐措选择了最刚猛也最危险的站桩式打法。 两人先是在小镇捡装备,洗劫了一家武器店后,就物色了一个绝佳的站桩位置,即小镇的电视塔。 这是一个西方的小镇,电视塔有电梯和楼梯两条路通往最上层的观光区。唐措和靳丞就在这里蹲点,通过鲜血的味道和电视塔内的巨大扩音器,吸引丧尸前来。 本轮游戏还是十二位玩家,除了靳丞和唐措外,其余十人分散在小镇各处。打着打着,他们就发现周围的丧尸越来越少,赶到电视塔附近才发现——原来是碰到了带飞的大佬。 可这丧尸副本其实难度不高,战斗力不强的,苟一苟也能活。大家原想着多挣些点数的,现在只能仰望大佬,呜呼哀哉。 有人甚至苟在角落打起了牌。 电视塔上。 靳丞扫了眼楼下的情形,回头问唐措“累了吗?” 唐措提着机枪转过头来,冷酷的脸上沾着几滴血,“你说什么?” 靳丞刚要说话,唐措又听到了楼梯处传来的声响,果断转回去,“咔咔咔咔咔咔!”对着楼梯口一通扫射。 霎时间硝烟弥漫,弹壳叮叮当当落了一地。劲气刮起了唐措风衣的衣角,而他面不改色。 靳丞选择闭嘴。 电梯早就被破坏了,在连续不断的火力压制下,楼梯也已千疮百孔。靳丞把大部分人头都让给了唐措,唐措也不矫情,照单全收。 一个小时后,副本终于临近通关。 其余的十位玩家们都很好奇电视塔的战况,他们不敢上前打扰大佬,从大佬手里分一杯羹,但这无碍于他们通过各种手段偷窥。 只是让人非常不解的是,在“叮”的声音响起时,唐措忽然面无表情地变出一朵大红花拿在手里。 咋的啊? 这年头杀丧尸都得有大红花奖励了?别说,这花还真红艳艳的,特有年代感,仿佛下一秒他就能再推出一辆二八大杠来,车头还得挂一大喇叭。 万万没想到靳丞的搭档是这样的喜好,失敬。 电视塔上,靳丞也在憋笑。 唐措那样具有欺骗性的周正英俊的脸,配上大红花真是太妙了。如果不是唐措拿机枪对着他,靳丞觉得自己一定会拍张照,以作留念。 回到永夜城后,两人验收成果。 靳丞自然是攒够了升级的点数,而唐措除了靠大红花获得更多点数之外,还意外收获了一把加特林机枪。重火力武器,稍稍冲淡了他被迫拿着大红花庆贺的忧伤。 加完点后,他的人物属性是 编号k27216唐措 人物点数18 武力72 智力34 魅力8 评级a 生命值35 生存不易,请再接再厉。 余下的18点唐措留着买药,所谓药多不压身,关键时刻还得保命。 下一关,特殊触发副本。 第62章黎明之前(一) 六个小时的短暂休息后,靳丞和唐措踏入e区。 升级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只要玩家攒够点数,踏入高级区的那一刻,升级自动完成。而从这一刻开始,东十字街的那两间屋子就不再属于靳丞和唐措了,想要在永夜城继续住下去,他们需要——重新租房子。 对,租房子。 永夜城只为第一次入城的新玩家分配住房,除此之外所有人都需要自己找房子并用点数支付房租。靳丞在a区的大别墅也是这样。 不过两人并不急着租房,大喇喇地在e区招摇过市后,便再度与闻晓铭在e区的红宝石酒馆碰头。 闻晓铭带来了触发特殊副本所需要的物品,还有林砚东给的最新情报,“这次的副本我听着就觉得很复杂,不是单纯靠武力就能解决的,而且触发物品竟然是打火机。永夜城官方商店里卖的那种价值五万块的普通打火机。” 靳丞道“这不奇怪,触发物品大多都是所有玩家都能接触到的东西,你带了几个?” 闻晓铭给他们每人准备了两个,有备无患。 这次的副本名字叫《黎明之前》,跟唐措第一次碰到的《风雪夜归人》类似,《风雪夜归人》属于系列任务“暴风雪山庄”,而《黎明之前》则属于“密室逃脱”。 闻晓铭说着,脸色不由凝重,“根据情报,副本是民国背景,要求玩家在天亮前逃出一个叫于公馆的地方,但里面的时间和空间似乎是乱的,是空间重叠还是时间穿梭也不能确定。而且,迄今为止成功从里面逃出来的只有三个人,一个可能藏到副本里去了,根本找不到人;一个完全是侥幸靠运气,误打误撞,连副本到底怎么玩的都没搞清楚。这两个都是e区的,还有一个刚刚通关的是a区降级,傀儡师姚青的同伙,但既然是a区的竞争者,那就不可能指望他透露什么消息出来。” 总而言之就是两个字——抓瞎。 靳丞点点头,他本也不指望能得到多少线索,“十二乐章呢?” 闻晓铭“说是里面有个琴房,有人会在那里弹《神灵、羔羊和乌鸦之歌》。想要拿到乐章,肯定得进到这个琴房里去。” “对了。”闻晓铭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他们,“这是林砚东让我交给你们的,说是副本里可能会用到。” 纸条上写着三个数字——062。 是密码还是房间号? 靳丞问“这是从那三个人的哪个手里拿到的情报?” 闻晓铭答“躲起来的那个,十二乐章的消息一开始也是从他那儿泄露的。后来侥幸逃出来的那个,也证实他听到过乐曲声。” 说着,闻晓铭把目前收集到的情报都汇总在纸上交给他们。虽说他相信老大的记忆力,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况且,靳丞带出来的人,总是不缺谨慎与周到的。 唐措快速浏览,把大致内容记在脑海中,便又递给靳丞。 闻晓铭最后叮嘱“因为可能存在时空重叠,玩家进入游戏后会分散,那个侥幸逃脱的就是落了单。而且荣弋也到e区了,你们千万要小心。” 唐措好奇,“荣弋?” 靳丞友情解惑,“编号d22422,玩家综合实力排行榜排行第二,一个浑身都是二的男人。” 唐措听他这语气,问“你跟他关系好吗?” 靳丞“好像不太好。” 唐措“那你跟谁关系好?” 我看你跟谁关系都不好。 靳丞眨巴眨巴眼睛盯着他,“我跟你关系好啊。” 唐措沉默,无言以对。 对面的闻晓铭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的好奇与纯真。他不在的这几天里,这两位之间发生啥了? 他肯定错过了什么。 情报交流完毕,靳丞和唐措没耽误时间,买好药后直奔游戏大厅。在这里,两人又碰到了在任务墙前蹲守的池焰。 池焰为他们带来了安宁收集到的副本情报,虽说基本与闻晓铭的重叠了,没什么用,但好歹是份心意。 “哥,你们可千万要当心啊,我听说去的了就没几个能活着出来,忒可怕了。”池焰很担心,但要让他下副本,那他是不敢的。 末了,他又从身上摸出一个护身符递给唐措,“哥,这我从庙里求来的,你带着吧,或许能有好运光环呢!” 唐措“庙?” 池焰“对啊,副本里的庙,我这次进副本当和尚去了!” 哦,你看起来还挺开心的。 此时,游戏大厅里的其他人都注意到了靳丞和唐措的到来,无数双眼睛盯着这个小小的角落,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靳丞抱臂,轻笑一声,随即偏头对池焰说“出去之后马上回去找安宁,最近没事儿别出来,也什么都不要打听。” 池焰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垫着脚打量四周,他鬼灵精地吐了下舌头。他刚才在这儿蹲了老半天了,没半个人搭理他,现在倒好,万众瞩目。 “那我先回去了啊,哥、丞哥。”池焰走了,跟安宁下了几次副本后他身手看起来好了不少,游鱼似地穿梭在人群里。 走到半路,唐措看到他又回头大力地朝他们挥手,看那嘴型像在说“加油!” 待池焰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靳丞和唐措对视一眼,淡定地转身步入任务墙。而人群中,也有几个人悄悄走出来,趁周围人不注意,闪身进入。 “叮——” “检测到特殊任务物品,恭喜玩家触发系列任务密室逃脱之《黎明之前》。本轮游戏共六位玩家,目标——在天亮前逃离于公馆。” “祝您生存愉快!” 系统的播报来得如此之快,几乎在唐措进入任务墙后直接响起,这让唐措不由微微挑眉。要知道他第一次触发《风雪夜归人》时,可足足等了五分钟。 是抢着进入副本的人真的那么多吗?还是就有人盯着他俩,专门等他们一起进入? 唐措倾向于后者。 重要的是,唐措落单了。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站在一个老旧的阁楼上。阁楼并不算低矮,顶部房梁处垂下一盏小小的白炽灯,勉强将屋子照亮。西侧的角落里堆满了木箱子,而东侧窗户旁则有一张简易的木板床,和凌乱摆放的小茶几等物什。 窗户是很好看的用彩色玻璃做的花窗,透过窗户可以发现外面是黑夜,暂不知具体几点。而且窗户推不开。 唐措拿起桌上茶杯用力砸过去,茶杯碎成几瓣,窗户纹丝不动。 那这就是系统封的,代表此路不通。 阁楼另有一扇门通往楼下,可门是用插销锁着的。不光如此,唐措还透过门缝看到那门外缠着几层铁链,至少绑了三把锁。 阁楼又明显住着人,所以,他(她)是被关在这儿的。 唐措转身继续搜查。 房间靠墙的位置还有一个五斗柜,打开抽屉,入目都是男子的衣物,料子和做工都不错。唐措开了柜子又去翻木箱,十分钟后得出大致结论—— 男,大约二三十岁左右,身高175往上,鞋码40。 唐措又分别从地上和枕头边捡到一根头发,黑色短发,微卷。目光扫过茶几上放着的纸笔,再看向摆在窗边的搪瓷杯和牙刷——左撇子。 于公馆,代表这是个大户人家。这个男人会写字,屋里甚至还有英文书,哪怕不是主人家的,至少不会是下人。 唐措甚至在墙角的一堆书里面发现了手写的乐谱,乐谱没有落款,但看笔迹应该跟阁楼的住户是同一人。 乐谱,琴房,十二乐章? 唐措觉得自己应该先去探探琴房的位置,可他要怎么出去呢?这个任务让他们在黎明之前逃出房子,既然窗户不能走,那必定是要下楼的。 门却是从外面锁的,也就是说,要么楼下有其他的玩家可以帮忙开锁,要么暴力破坏。 密室逃脱副本,恐怕不会允许后者。 唐措抱着实践精神试了试,果然,门根本无法破坏。可唐措都进副本十五分钟了,如果楼下的是靳丞,早该找上来。 多半是别人。 “啧。”唐措难得对系统表示不满。不过他可不是想念靳丞,而是担心别的玩家心怀恶意,不给他开门。 那他就只能等靳丞突破重重险阻,过来英雄救美了。 等等。 我他妈在想什么? 唐措觉得自己跟靳丞待久了,脑子开始出现问题。也有可能是被靳丞孔雀开屏是那靓丽的色彩给闪瞎了眼睛,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所以他的心灵受到了污染。 百无聊赖,唐措在床上坐下,开始摆弄床头的收音机。这台收音机还很新,是最早的那种款式,而按照收音机传入中国的时间来看,现在应该是1923或1924年之后。 刚才那些书的出版年份也与之吻合,最晚出版的一本书,是1922年。 遗憾的是,收音机无法使用。 唐措将收音机放回原位,余光瞥见桌上的墨水,忽然蹙眉。桌上有两瓶墨水,一瓶黑色一瓶红色。 可唐措只看见黑色钢笔字迹,红墨分明已经用了三分之二,用哪里去了? 唐措再次审视阁楼。 能够查找的柜子、木箱他都粗略翻过,边边角角也都仔细看过,剩下的只有——床底。他刚才只弯腰扫了一眼,屋里灯光不够亮,见床下并没有东西他便移开了视线。 思及此,他又重新回去看了一眼——床板上好像写着什么,是红色的。因为灯光很暗,所以看上去像是暗红色。 唐措果断钻入床底,平躺着往上看,入目的景象令人惊讶。 那是无数的红色的“正”字,从最早的已经被灰尘覆盖的暗红到看着尚算新鲜的正红,一笔一划记录着无数个日夜。 粗略数过,大概有三十多个,换算成时日,就是半年左右。 也就是说,阁楼的住客是在半年前被关进这里的吗? 恰在这时,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断了唐措的思路。他凝神细听,那应该是从楼梯上传来的,由远及近。 不过片刻,门外的锁链就被拨动。 “有人在里面吗?”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充满试探和戒备。 唐措没有回答。 “别装了,我在下面听到了。你是玩家吗?我也是玩家,我们是同伴。现在整栋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开锁,把你放出来,你保证不动手,怎么样?” 唐措依旧没有回答,他发现床底是个挺好的藏身地点,于是干脆躺着没动。他要等门外的男人自行开门。 这不是角色扮演副本,他们的着装打扮没有变。只要那个男的一进来,唐措就能立刻分辨他是玩家还是nc。 等了五分钟,门外终于传来了开锁的动静。那人也是没办法,整栋屋子就他一个人,连个鬼都没有。 他一边开,一边透过门缝观察屋里的情形,神情戒备,言语试探,“我可开了啊,你千万不能躲在门背后偷袭我。我知道你一定是为了十二乐章来的,可我们现在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十二乐章还没出现,我们斗个你死我活对谁都没好处。” 唐措基本同意他的话,但并不想跟他发展队友爱。 能在现在这个时候闯副本抢十二乐章的,要么就是荣弋那样实力强悍,无所谓组队不组队的散客,要么就是亲友团。 本次游戏共六人,刨除唐措和靳丞还有四人。门外的男人,听脚步声就可以听出不是个多么厉害的高手,另外一定有队友。 男人说了半天得不到回复,心里的疑虑已经堆成了山。但他还是大着胆子把门打开了,紧握武器,谨慎地走了进去。 没人? 他微怔,可左右看看都没半个人影,而就在他往里走出几步,正欲再度开口时,他察觉到身后有什么动静。 蓦然回首,黑黝黝的枪口正对着他。 “玩家?”唐措面无表情。 “千真万确!”男人立刻点头,一滴冷汗差点从鬓角滑落。 “为什么跟我们进副本?” “你、你说什么呢?” 男人讪笑,可架不住唐措目光冰冷,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能看透他的心。可男人真没有恶意,他们想拿乐章,又不想死在副本里,于是找了个折中的办法——跟靳丞和唐措一起进,抱大腿。 他们一致认为,如果是这两位大佬,至少不会在副本里向队友下黑手。这也是他敢在判定对方不是原来队友的情况下,还敢开门进来的原因。 可现在看来,这位大佬跟他们想的有点不一样。 下一刻,唐措做了一件更让他错愕的事情。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颗褐色药丸抛过来,冷声道“把它吃下去。” 男人接住,“这是什么?” “延时发作的毒,只要你乖乖听话,就不会死。” “你、你逼我吃毒·药?” “你也可以选择现在就死。” “你!” 男人霎时间如芒在背,因为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唐措眼中的杀意,而唐措的手指已经扣上了扳机。 只要一枪,他或许就能爆掉自己的头,而自己能躲过吗? 这可是赫赫有名的靳丞身边的男人! 男人开始怕了,被唐措的眼神盯得下意识想后退,好不容易才稳住没崩。可他已经进退两难,周遭的空气也近乎凝固,耳边全是他的心跳和愈发粗重的呼吸声。 “三。”唐措开始倒数。 “二。” “我吃!我吃总行了吧!”男人把心一横,张嘴就把药丸吞下,连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待唐措把枪放下,他总算舒了口气,复又狠狠瞪他一眼,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位大佬岂止跟他们想的有点不一样,是完全不一样! 而如果靳丞在这里,他一定能看出来,刚才那粒药丸是唐措的巧克力豆。甜的,一口咬下去还挺脆。 第63章黎明之前(二) 唐措用一颗巧克力豆换一个小弟,这笔买卖怎么算都不亏。而且这位小弟受到的打击太大,没怎么怀疑就接受了现实。 至于为什么吃了药,人物面板那儿却没显示中毒,大佬都说了这是延迟发作的,还要怎样? “开门的钥匙从哪儿拿的?” “楼下,管家的房间。” 小弟叫齐辉,进入副本时就在管家房,很顺利地拿到了房门背后挂钩上的钥匙。钥匙用一根弯成圆形的钢丝串着,拿在手里叮叮当当一大串。齐辉开阁楼门时用到三把,还剩两把不知道对应着哪里。 于公馆是栋二层带阁楼的洋房,按照一般的设定,主人家住在二楼,佣人们在一楼。唐措沿着楼梯走下去,脚步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房子里,隐约还有回声。 这毫无疑问是栋富丽堂皇的豪宅,兼有中式的大气,又有西式的奢华。走廊的木地板上铺着地毯,头顶是垂下的水晶灯,每隔几米还有挂画。 只是走廊两侧的房间都关着门,唐措用余下的两把钥匙试了,没用。 从二楼到一楼,几乎所有的房门都关着,没关的只有厨房、杂物间、管家和丫鬟的房间。除此之外,便是一楼客厅这样的公共区域。 二楼还有一个露天阳台,但通往阳台的门也被封死了。而且这不仅仅是系统禁止通行,主人家在这里加装了一道铁栏杆,封得死死的。除此之外,所有的窗户外头也有铁栏杆,做得很精美,还有复杂的漂亮的花纹,但这不能改变它是栏杆的事实。 整个于公馆,就像个囚笼。 一楼的正门和位于厨房的后门也都被锁死了,唐措转了一圈,大致摸清了现在的处境,站在厨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黎明之前》是密室逃脱副本,但又跟普通的密室逃脱不一样。一般而言,密室逃脱游戏是不断解锁新区域,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最终解锁整张地图,逃出生天。可现在这个于公馆,它的区域在于空间的重叠或时间的迁跃。 恰在这时,刺耳的电话铃响起。 齐辉吓了一跳,刚想说闹鬼了,眼前一花,唐措就已经冲出了厨房。他赶紧跟上,看见对方精准地找到了声音的来源——客厅花架旁的电话机。 唐措镇定地拿起话筒,“喂?” 话筒里传来靳丞含笑的声音,“听这声音,请问是唐措唐先生吗?” 唐措“说正事。” 靳丞“找你不是正事吗?” 唐措“挂了。” 靳丞“别,我可好不容易打通这电话的。你要是给我挂了,我俩就真的只能像牛郎织女那样一年一度鹊桥相会了。” 唐措无言以对。 靳丞终于正色,“这里是1926年的于公馆,北京时间晚上七点。初步观察,这儿的磁场很不稳定,电灯在闪、鬼魂在哭、阴风阵阵,更关键的是——这里只有我一个玩家。” 说这话时,靳丞正抬头看着从天花板上探出头来的一个中年女鬼。一人一鬼四目相对,靳丞靠在花架上悠然自得,女鬼攀附在吊灯上虎视眈眈。 灯光在闪,摇晃的金属支架发出嘎吱嘎吱的令人牙酸的声音。九个灯头已经破了四个,剩余五个把这原本富丽堂皇的大厅照得阴森可怖,环顾四周,沙发上、楼梯上,到处都是灰尘和蛛网。 电话里,唐措在问“你怎么打过来的?” 靳丞“花架旁边有号码簿,我找的。既然我们分散了,那就证实了时空重叠的可能。但这不是单人通关副本,我们是队友,不同时空必定有能够相通的地方,我找来找去,似乎只有这台电话。” 于是,靳丞做了件看起来很违背逻辑的事情——在于公馆打于公馆的电话。 他试了整整十分钟,电话里一直传来滋滋的电流声,无法接通。直至最后,信号终于稳定下来,里面传来了唐措的声音。 “你记着,号码是1446。”说完,他又问“你那边呢?” “我的时间应该在你之前,也就是1923到1926之间,于公馆保存完好,暂时没有异样。包括我在内两位玩家,没有鬼。” “也就是说还有别的时空。” “至少还有一个。”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既然不同的时空之间能通话,那就代表他们各自所需的线索可能在对方手里,需要互相帮忙。但唐措目前还没找到什么需要坚持帮忙的,唯有一点他需要提醒。 “时间不对,我这里是晚上十点。” “十点?”靳丞挑眉。 “没错,我的日出会比你早三个小时。”唐措这样说,靳丞立刻便懂了。 任务要求他们在天亮前逃离于公馆,如果每个时空天亮的时间都不一样,那靳丞还没等到天亮,唐措就嗝屁了。唐措所在时空的线索自此断绝,那靳丞有很大概率也会死。 思及此,靳丞道“但这跟我们得到的情报不符,那三个人的通关时间,最长的有二十四小时左右。两种可能,时间可以调整,或玩家可在不同的时空间穿梭。” 唐措基本同意这个推论,而就在这时,电话里传来滋滋的电流声。他蹙眉,正要说话,靳丞就打断他“我得挂电话了,这里有个女鬼想要和我跳舞。” 唐措“……” 靳丞“佣人打扮,年龄四十左右,国字脸,胸口有伤——嘟——” 电话挂断。 最后的那一刻,唐措能听到撞击声,应该是打起来了。他随即放下电话去找电话簿,但是没有找到。 齐辉终于找着机会凑上前来,“唐哥,刚才跟你打电话的那个是靳哥吗?你们这么快就找到通话的办法了?” 齐辉很有做小弟的觉悟,还没见着靳丞呢就喊上靳哥了,对着比自己小的唐措喊哥也没什么压力。 唐措反问“你们没找到门路,就来打副本?” 齐辉语塞,不好意思说他们的门路就是抱大腿。 唐措也没再问,靳丞的话给他指了个方向,就是化鬼的中年女佣。之前他们简单搜查时,只看到管家和丫鬟的房间,丫鬟房的衣橱里都是年轻姑娘的衣服,也就说,如果存在一个中年女佣,那她住在另一间房。 多半在丫鬟房的隔壁。 唐措找到那间房,从门的样式和房间大小来判断,应该就是这间屋子了。再过去那间房明显比较大,不可能是佣人住的。 关键在于钥匙,钥匙在哪里呢? 地图太大了,想要找一把小小的钥匙很难。唐措吩咐了齐辉去找,地毯式搜查,而他自己则不急不缓地在走廊里踱步。 片刻后,他又到了管家的房间。 管家房除了必备的床、书桌和柜子外,基本没有多余的装饰。墙上挂着块小黑板,黑板上用工整的粉笔字记录着一天的时间表。 六点准备工作 七点早餐 九点半接待客人 十二点午餐 三点为小姐准备下午茶 六点晚餐、为夫人煎药 十二点琴房 从这时间表来看,于公馆有小姐、夫人,那应该还有位老爷。除了夫人生病,其他暂时看不出来什么。 不过“十二点琴房”这一条是什么意思?这个时间点未免太过诡异。 此时距离十二点还有一个半小时。 琴房应该在二楼,这种大户人家的琴房不会很小,一楼没有类似的房间了。可二楼的房间也都是锁着的。 他又回到客厅,拨打“1446”,电话毫无反应。 看来这是单线联系。 那厢齐辉还在翻走廊掀地毯,真·地毯式搜索。唐措抱臂看了几眼,随即转身走进厨房,翻箱倒柜找药。 夫人生病要喝药,那药包应该放在厨房才对。管家是个男人,不可能每天在夫人房里进进出出,所以端药伺候这种事,多半是中年女佣或丫鬟来。 不一会儿,唐措从厨房的柜子里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皮盒子,里头散发出微弱的中药味。这是个密码箱,四位数字的密码。 这很奇怪,什么药需要用密码箱来保管?怕被人偷?还是怕被人看见? 密码是什么呢? 唐措看着那锁,双眼微眯。设置密码的人一定是每天负责煎药的人,负责端药的不一定是管家,但煎药的一定是他。 否则他不会特地把这件事记录在黑板上。 唐措抱着密码箱,又重新回到管家房寻找线索,可这位性格古板、严谨的管家,房间里的东西真的少得可怜。 服装只有同款式的西服,书只有一本《道德经》,也不像经常翻阅的样子。他也不写日记,不知道生卒年,没有任何关于数字的线索。 等等。 唐措将《道德经》翻到扉页,上面有人用钢笔写了几行字。 阿沛 这是你来到于公馆的第一天,将此书赠予你,望你能有所得。甲寅年六月初六,于望年 于公馆,于望年。 这不是于公馆的老爷,就是于公馆的少爷,甲寅年则是1914年。1914的六月初六,唐措仔细回忆着那一年发生的历史事件,阴历和阳历对照,再推导到六月初六——应该是7月28日。 管家进入于公馆工作的第一天,被主人家赠予书册一本,他还将这唯一的一本书放在床头,可见这个日子对他很重要。 唐措随即用0728去试密码锁,“咔哒”一声,没想到第一次就开了。 “卧槽。”这一幕深深震撼了齐辉的心灵,哪怕是在现实世界里玩密室逃脱,他也很少看到有人能一次破解的。 唐措没理他,径自查看箱子里的东西。里面共有五个药包,还有一把钥匙。 见齐辉凑过来,唐措随手把钥匙丢给他,让他去开门,自己却拆开了药包查验。五包药都是一样的,里面有常见的人参、黄芪等东西,至于其他的唐措就不认得了。 这时,齐辉在门外喊“唐哥快来,门开了!” 女佣的房间,大小、格局与管家房类似,但东西就多了很多,满满当当都是杂物。齐辉进了副本后什么都没干就在找东西,一直在找东西,想到下面可能还要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顿时觉得这副本跟他想象得不太一样。 可他正想搜查,唐措忽然叫住他,“你去煎药。” 齐辉愣怔,“煎药?做什么?” 唐措“叫你煎就煎。” 齐辉简直一头雾水,他们是来打副本的,怎么突然就开始煎nc的药了?不过他的小命掌握在唐措手里,他也不敢反抗,只好悻悻然提了药包去厨房。 十分钟后,唐措把女佣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为了节省时间,他用的是最暴力省事的方法,不管什么东西都往外扔,直到清空为止。 这么一找,还真被他在衣橱深处找到了一个被压着的蓝色碎花小布包。这其实是一块手帕,手帕里包着好几样东西——一根银簪子、三块大洋、一颗珍珠、一根旧了的宝石项链,还有一块金色怀表。 这些东西,可不像是一个女佣能拥有的,也不像是主人家赏赐的。 唐措仔细检查过簪子和宝石项链,没发现什么端倪,随即拿起了怀表。怀表尚算八成新,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材质应该是纯金,而且表盘镶着宝石,价值不菲。 可这表已经坏了,表盘碎裂,而且链子上依稀沾着暗红的血迹。这血迹应该已经被擦过了,只遗留下一点点,可这也足够引人注目。 这是唐措在这栋公馆里看到的第一处血迹,更准确一点说,是1926年之前的于公馆。 靳丞所在的时空,1926年的于公馆,已经变成了鬼魂的住所。可如今的于公馆还完好无损,那在这两三年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唐措重新看向怀表,又在怀表背面靠近底部的地方,发现了两个镌刻的小字——y。 y,是谁的名字缩写吗? 没有头绪,唐措暂时把怀表收起,转而搜罗其他。可这房里东西虽多,有用的却寥寥无几,半天下来,唐措除了知道她的名字叫文娟,一无所获。 齐辉趁着这段时间把药煎好了。他正疑惑得紧,还在猜测是不是夫人房里有nc,这药是煎给nc服用的,以此来避免她化身boss进入暴走状态。 可他万万没想到,大佬的行为比他揣测得更令人错愕。 “你、你怎么自己喝了?!”齐辉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唐措则淡定地放下药碗,抹掉嘴边残余的药汁,而后打开人物面板,验收成果。 人物 编号k27216唐措 人物点数0 武力72 智力34 魅力8 评级a 生命值99 于望年的恨意附加虚弱值,全体属性10 生存不易,请再接再厉。 破案了,这根本不是治病的药,是使人虚弱却不致命的毒。 阁楼的住客、被铁栏杆封住的窗户、生病的夫人、偷东西的女佣,这富丽堂皇的大宅里到底藏着怎样的阴私? 蓦地,电话声又响。 第64章黎明之前(三) “查到什么了?” “于望年给夫人下毒。” 打电话来的还是靳丞,他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有些失真,还略有些喘,可见刚才经过了一番恶斗。 “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于望年就是于公馆的老爷。”他道。 唐措问“你那边怎么样?” 靳丞“鬼魂杀不了,或许需要超度,但我的安魂曲不怎么管用。二楼全黑,鬼气森森的什么都看不见,恐怕是有厉鬼。如果那个夫人真被自己丈夫毒害,倒是有可能。” “有办法上去吗?” “你这是给我出难题啊。” 靳丞还没碰见过这么操蛋的副本,这得是所有的boss都集中到他一个人这里了,完全不带商量的。 “啪!”头顶的吊灯不堪重负,再次爆掉一盏。原本就昏暗的客厅更显阴森了,呜呜的风从窗外吹过,似恶鬼的低语,又似哭泣。 不,是有鬼真的在哭。 二楼的方向。 靳丞挑了眉,嘴上却还在调侃,“你知道我这副本该叫什么吗?叫《鬼宅心慌慌》。” 唐措只能道一声“恭喜。” “琴房也在二楼?” “基本断定。” 靳丞知道自己是不得不上去了,也幸亏是自己在这里,否则这局玩完。他定了定神,瞥向厨房半掩的门,那里面有一只鬼。 刚才被打跑的女鬼也还在,退到一楼厕所不见了。还有个穿西装的中年男鬼在走廊游荡,看他的年龄和穿着打扮,应该就是于公馆的管家。 “滋滋”的电流声再度响起,通话随时都有中断的可能。但令靳丞最在意的是,游戏已经开始一个小时,从头至尾只有他们三个玩家,还有三个呢? 唐措也在想这个问题,但他们谁都没有在电话里提,又互通了些其他的信息后,电流干扰加大,通话被迫中断。 齐辉忙凑上来问怎么了,唐措没多解释,径自上二楼。 二楼是房门是全锁的,除了走廊尽头的公用厕所。一堆锁着的房间里只有这一间是开着的,难免让人在意。 先前齐辉搜过一遍,没搜出什么东西来。唐措再看,却看出了端倪。 浴缸的出水口里,有一点碎肉。 肉是生肉,还算新鲜,但血已经被水冲得很淡了,要凑得很近才能从出水口闻到点血腥味。什么肉会出现在这里? 答碎尸时留下的肉。 整栋房子的窗户都是关着的,也唯有这间厕所的窗开着,或许是为了通风换气。 死的又是谁? 等等。 这个副本里是有鬼魂存在的,人死之后就会变成鬼。如果这里真的发生过一起碎尸案,那这个人死时必定抱有极大的怨恨,百分百变鬼。 鬼在哪儿? 唐措霍然抬头,像无数恐怖片里演的那样,望向镜子。 “啊啊啊啊啊!”最先发出尖叫的齐辉,对着镜子抬手就是一枪,子弹几乎擦着唐措的头顶飞过去,“咔擦”把镜子打成碎片。 碎裂的镜子里,仿佛无数血淋淋的尸块拼凑在一起的鬼影也分裂成无数个,那脸一半青一半白,双目赤红,因为脸也是几块拼凑的,还拼凑得不完整,所以连男女都差点分不出来。 “操。”齐辉拿枪的手都在发抖,迅速又开了几枪,同时全神戒备地打量着四周,就怕有个鬼突然出现。 唐措静静看着,忽然想到什么,又弯腰在厕所内大肆搜索。 这时镜子碎成了稀巴烂,鬼影总算消失不见了。齐辉抹了把冷汗,下意识地靠近唐措以获得微弱的安全感,“唐哥,你不怕吗?你还在找什么呢?” 唐措“秘密。” 齐辉“这还要保密吗,唐哥我可是你的人了……” 唐措没闲心解释。 他说“秘密”,不是要对齐辉保密,而是在找这个厕所里藏着的秘密。那人在厕所被分尸,是否是因为他在这儿发现了什么呢? 管家的小黑板上有一条记录 九点半接待客人 从碎肉的新鲜程度和厕所里残留的血腥味来看,杀人案发生的时间不会太早也不会太晚,上午九、十点那个时间刚刚好。 鬼影虽然形状可怖,难以看出本来面貌,可唐措仔细观察后,是男是女大致什么年纪还是可以判别的。 那是个男人,头发偏黄,不卷,年纪应该介于青年和中年之间。 已知的于公馆的男性里,只有于望年、管家和阁楼住客是男性。阁楼住客是个卷发,排除;根据靳丞的描述,在走廊游荡的管家鬼是黑发,也排除,那就只剩下于望年。 在不排除于公馆有另外的男性人物存在的情况下,于望年和九点半的来客依然占据最大嫌疑。 可于望年是于公馆的主人,他如果被杀死,可不是单单用碎尸能掩盖过去的。唐措的直觉告诉他,死在这里的是那个倒霉催的客人。 没几分钟,唐措在碎裂的镜子碎片中找到了半截纸条。这纸条是被撕坏了的,尾部勾在镜子后面凸起的一枚小钉子上,看上去像是有人要将纸条从镜子后扯出来时,不小心落了小半截在里面。 纸条上有字。 ——起离开,可好?你的婉婉 前面的字没有了,“起”字只剩半截,但大致还看得出是哪个字。看这几个字的意思,像是“婉婉”要和谁私奔。 可私奔的小纸条为什么会藏在二楼公共厕所的镜子后面?婉婉又是谁? 唐措捏着纸条走出厕所,站在走廊上打量左右。这里是走廊的尽头,右手边是墙壁,左手边是通往阁楼的路。 阁楼里没有浴室,只有帘子遮住的简易马桶。那位住客被关在里面半年,不可能不洗澡,所以他最有可能的洗澡地点就在这里——这叫定时放风。 “婉婉是谁啊?她要跟人私奔?嘶——”齐辉倒抽一口冷气,“刚才那个不会就是奸夫吧,这是被老爷发现然后把奸夫杀了?” 奸夫的推论听起来也合情合理,但在判定此人不是阁楼住客的前提下,又冒出来一个奸夫,那这故事未免太横生枝节了。 而且唐措觉得这纸条上的字也怪怪的,说不出的别扭。 齐辉又说“那鬼不会还要跑出来吧?物理攻击万一对他没用怎么办?我可不会精神攻击啊!” 这话倒是提醒了唐措,靳丞都没办法杀死的鬼魂,他们恐怕更没办法。距离十二点也还有最后的四十来分钟,他们连琴房的门朝哪儿开都还不知道。 此行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十二乐章。 “如果你怕鬼,那就用火。”唐措一边说,一边快步下楼。 “用火?怎么用?”齐辉追在身后。 “你不是有打火机?” “打火机是用在这儿的吗???” 唐措猜的,反正猜一猜又不会死。 齐辉再三权衡,还是决定相信大佬的话,但一个打火机能打多大的火啊,他又跑厨房去拆了扫把,用布裹在扫把杆子上,再淋上油,做了一个简易火把。 甭管好不好用吧,好歹是个心理安慰。 唐措眼瞅着他那架势,怕是要把整栋房子给烧了,冷冷一瞥,“去找线索。” 齐辉大佬真可怕。 两人找线索的途中,唐措几次路过客厅,余光总下意识地瞥向电话,可电话迟迟未响。几次过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最近有点太过于依赖靳丞了。 摇摇头,他又转身进了丫鬟的房间。 这个房间干净过头。不是说打扫得有多干净,而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唐措来回在这里找了两遍,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可他不信邪,转头又回来,盯着满屋子翻找过后的狼藉,抱臂深思。 一个年轻的二十来岁的丫鬟,在这个于公馆的故事里,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她的价值会体现在什么线索上? 最终,唐措把目光投向了那一堆衣服。这些衣服有她自己的,料子、款式明显偏差,另有几件主人家的衣服,扣子掉了或是有些小的破损,由她进行缝补。 唐措拎起一件衬衣和一件旗袍,仔细比对。衣服上没有任何血迹和污点,也没有什么夹带,唯一能让人注意的是针脚。 同样是丫鬟补的衣服,属于男性的白衬衣缝得针脚很密,相当用心,而旗袍就稍显马虎。这能说明什么? 综合唐措以前看过的电视剧和各种佚闻来看,这丫鬟是看上了老爷? 对于男女之间的感情问题,唐措一直不是很懂。以前做侦探时,能找上他的感情问题,不是出轨就是劈腿,基本没啥好事。 丫鬟是不是真的看上了老爷想攀高枝,暂且不论。唐措真不信这房里没有别的线索,干脆拔剑把床板和衣柜通通卸了。 齐辉正打客厅路过,听见房里传来拆家的声音,还吓了一跳,以为那鬼跑出来跟唐措打上了。正要上前帮忙,急促的电话铃声乍响。 “怎么都赶一块儿呢!”齐辉赶紧一个箭步冲过去接起电话。 “喂?靳哥吗!” “你谁?” “我是唐哥的搭档啊!嗳甭管这个了,唐哥跟鬼打上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得去帮忙——”齐辉霍然转头,刚想放下电话,却正对上唐措面无表情的脸。 “卧槽。”齐辉心脏都差点吓爆了。 “给我。”唐措伸手。 齐辉颤颤巍巍地把电话递给唐措,目光还不断往他身后瞟,“鬼、鬼呢?打跑了?” 电话里。 靳丞听到那边的动静,问“怎么样?” 唐措“没事。” 靳丞“你什么时候换搭档了?” 唐措“?” 靳丞听不到他的回答,就知道他又在试图用脑电波跟自己交流,无奈又忍俊不禁,“我看不见你的表情,或许你可以给我形容一下?” 唐措“……” 沉默几秒,他回答“没换。” 靳丞挑眉,“既然没换,为什么他自称是你的搭档?你的搭档不是我吗?” 唐措“因为你不在。” 靳丞“哦。” 突然无话可说。 两人遂进入正题。 靳丞说“我去二楼看过了,大部分的房间都锁着,我进了没锁的,但没找到琴房。管家的钥匙确实可以打开阁楼,我在阁楼的墙上看到了一些零碎的用血写下的五线谱。” “十二乐章?” “没错。” 十二乐章记录着《神灵、羔羊和乌鸦之歌》的谱子,并没有歌词。刨除歌词的话,那诡异的旋律出现在哪个恐怖故事里都不违和。 “床底有正字吗?” “有。二楼的鬼太厉害,我来不及数,但一眼扫过去大概有一百五十多个,只多不少。” 一百五十多个,那就相当于两年的时间。从这儿基本可以判定,被关在阁楼里的一直是那个人,他一直在做记录。 唐措看到正字时,正字已经有三十几个,再到靳丞的1926年,正字有接近一百五十个,那么此时唐措的时间就是1924年左右。 这与他最初推断的一致。 “有一点很奇怪。”靳丞的语气里难得的透出一丝凝重,“我在二楼只碰到两个鬼,一个是杂乱尸块拼起来的男鬼,还有个女鬼。” “男鬼我也碰到了,我怀疑他是造访于公馆的客人,撞破了宅子里的秘密,所以在二楼走廊尽头的公用厕所被杀害。” 靳丞一路撞鬼一路打,每一刻都是恶鬼惊魂,根本来不及翻找线索。唐措说的厕所他没进去,因为那个碎尸鬼就在厕所里。 两个鬼各自占据二楼的一端,看起来关系还不大好。靳丞便干脆拿自己作饵,引诱女鬼到了男鬼的地盘,让他们打起来,这才趁机跑上阁楼,有了查找线索的机会。 “按你所说,如果男鬼是客人,那阁楼住客、于望年和这家的小姐呢?鬼魂是可以穿墙的,除非是用什么邪异的阵法困在某个地方,否则不会被区区门锁关在屋里。”靳丞道。 “也许有人没死,逃出去了,也许有我们还没发现的空间。”唐措答。 “这也有可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阁楼里关着的人叫于望月。” “望月?” 唐措忽然想到了他在女佣房里发现的怀表,怀表背面刻着两个字“y”。于望月,望月,不就是y吗? 靳丞这便详细说起他在阁楼发现的东西—— 阁楼的住客在被关了两年多后,已经快要发疯。无论是墙上那些用血写下的杂乱无章的五线谱,还是床底比划越来越重的正字,都暴露了主人愈发不稳定的精神状态。 整个阁楼里一片狼藉,书本散落一地,唯一的一面镜子也被打碎了扔在地上。 靳丞可以确定那是被人打碎的,因为打碎镜子的镇尺就落在一旁,上头还沾着玻璃的碎屑。而碎镜子的旁边,靳丞还捡到几根中长的卷发。 房间里的其他东西虽然散乱,但还算完好,只有镜子被打破了,为什么?是那个男人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无法接受现实,所以把镜子打破了吗? “于望月呢?你怎么知道他叫望月?”唐措问。 “地上有被撕碎的纸,一个叫林婉的人给他递信,说要放他出去。”靳丞捡到碎纸时,已经拼凑不出全文了,但收信人跟落款都看得清楚。 再听唐措讲起厕所的碎尸案,都对得上。 问题在于——于望月和于望年是什么关系? 唐措转着从丫鬟房里最终搜出来的一支旧钢笔,道“从名字来看,这是兄弟。” 靳丞了然,“嫂嫂和小叔子?” 两人正说着,滋滋的电流声再度出现,通话眼看就要切断。靳丞知道他那边也出现了鬼,正要抢时间叮嘱几句,电话里却突然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 “喂?有人吗?!救命啊!!!” 第65章黎明之前(四) 突如其来的第三人,让唐措和靳丞都心中一凛,而那惊声的求救穿透话筒,连齐辉都听见了。 “周大海!”他又惊又喜,猛地扑到电话旁,看样子恨不得钻到那话筒里去。 “齐辉?是你吗齐辉!快救我,这里有鬼!”两个队友隔着电话线隔空呼唤,一个更比一个声嘶力竭。 唐措受到双重声波攻击,耳膜都差点被震破了。靳丞稍好一些,果断发问“周大海,冷静一点,你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闻言,齐辉也想问,被唐措直接扣住手腕,冷眼扫过去——你再敢说一句话试试? 齐辉遂闭嘴了,大佬真可怕。 那厢周大海也总算恢复些理智,连忙答话“我不知道啊,我一进副本就在一个地下室里面,他妈的这里是个灵堂!有棺材、有牌位还有鬼!!!我好不容易逃出来,那鬼还在呢,卧槽卧槽卧槽——” 周大海不知道又看见了什么,一连串的“卧槽”伴随着重物倒地的声音,叫人眉头发紧。齐辉更是紧张得攥紧了拳头。 靳丞“周大海?周大海?” 漫长的十几秒过后,电话那头终于有了回应,“妈的吓死我了,我好不容易从地下室跑出来,那鬼也跟着跑出来了!这里就我一个人,太可怕了……” 靳丞忙问“地下室里是谁的灵堂?” 周大海不假思索,“于、于望月啊!我好像看到牌位上是这个名字!” 靳丞“你那里是几几年?” “不知道啊,这我咋知道!” “你——” 靳丞再要问,滋滋的电流声打断了他的话,电话被迫中断。 唐措和齐辉也失去了所有的联络,四目相对,齐辉无比担忧道“周大海那边只有他一个人,他不会出事吧?” 唐措反问“既然知道会出事,为什么还要来?” 齐辉语塞,他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 唐措也没有再问,低头扫过手里的旧钢笔,将它暂且收到口袋里,便开始四处搜查。齐辉愣怔过后,忙跟上他的脚步,“现在找什么?” “地下室。”唐措言简意赅。 “对哦,地下室!”周大海说过,他一进副本就在地下室。 既然是地下室,那入口肯定在一楼。两人搜寻着所有可疑的角落,最后终于在餐厅的壁橱处发现了端倪。 这里有一个机关,转动壁橱上的一个动物摆件,就可以移开壁橱。 壁橱后是一个向下的楼梯,里面很黑,伸手不见五指。唐措拒绝了齐辉的自制火把,找来烛台点燃,率先走了进去。 齐辉紧随其后。 大约三分钟后,两人终于走到平地上,可前面依旧是一扇门挡住去路。 齐辉看着上锁的门,使劲推了几下推不开,不免有些抓狂,“这怎么又要找钥匙?我们不会永远都在找钥匙吧?” 唐措“刚才剩下的两把钥匙呢?试试。” 齐辉一拍脑瓜子,醍醐灌顶。他随即掏出管家的钥匙串,用剩下的两把钥匙去试,第一把不行,第二把却正正好! “开了!”齐辉用力推开门。 唐措举着烛台走进去,借摇晃的烛光看清地下室的情形,不由皱眉——这里如周大海所说,确实是一个灵堂。 黑色的棺材前,白色的菊花摆在案头,簇拥着一个牌位,上面写着“亡弟于望月之灵位”。 于望月是于望年的弟弟,于望月死了,他哥哥给他立了牌位,这不难理解。唐措骤然从周大海嘴里听到于望月的名字时,还以为他所在的时空在自己之后。于望月死了,所以他的尸体从阁楼到了地下室。 可现在看来,阁楼里住着一个于望月,地下室里又死了一个于望月。 到底谁才是真的于望月? 唐措走到棺材前,随手把烛台放在案头,便要开棺。齐辉虽然有些怕鬼,全程戒备着周大海所说的地下室里的鬼魂,但在正事上却不马虎,连忙过来帮忙。 两人合力,棺材很快被推开,一具干瘪的尸体出现在眼前。与此同时,一股混合着尸臭和古怪香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咳、咳……”齐辉下意识捂住口鼻,抬眼,却见唐措面不改色,甚至已经探手去摸尸体。大佬不愧是真大佬。 “尸体经过特殊处理,保存很完好。但是看这干瘪的程度,至少已经死了几个月的时间。”唐措越看,心里的疑惑越重。 于望年哪怕再变态,关押自己的亲弟弟,给自己老婆下慢性毒·药,也不至于偷偷给个假弟弟立牌位。不过这具尸体单从身高、年龄,和头发来看,都很像阁楼住客。 另外,地下室的钥匙在管家手里,说明这里除了于望年之外,还有管家知道。管家一定是于望年绝对的心腹,参与了几乎所有的事情。 “这里好像没有鬼,鬼呢?”齐辉庆幸又疑惑。 “这里没有,那就在别处。”唐措说着,翻开尸体身上的衣服口袋,从里面摸出一把钥匙。他现在没法判断周大海和自己这两个时空的先后顺序,但有了钥匙就好办了。 于公馆里一定有于望月的房间。 “走。”唐措迅速前往二楼,路过客厅时扫了眼墙上的钟,距离十二点还剩最后的九分钟。他不由加快脚步,直奔主卧旁的房间。 于望月是弟弟,不可能住主卧,那就从次卧开始试。 试到第二间,“咔哒”,房门开了。 齐辉觉得自己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卧槽”来表达自己对大佬的崇敬之情,保持镇定跟着唐措进屋,却在进屋后的第一秒,又脱口而出一句,“卧槽!” 屋里有鬼,而且是长得跟棺材里的尸体一模一样的鬼,站在窗边,缓缓回头看。 “于望月。”唐措叫出他的名字,不闪不避。 于望月的目光却只在他身上停留一秒,双眼无神且空洞。很快,他就像感应到什么,眼里终于恢复了一些神采,而后飘啊飘的,穿过墙壁飘了出去。 “他、他怎么回事?不打吗?”齐辉小声询问,手里的枪已经上膛。 唐措摇头,他心里渐渐有了一个猜测,但还需要实证。于是他跟在于望月身后,沿着走廊慢慢地走,终于到了一扇门前。 于望月飘了进去。 “这是哪儿?”齐辉左右打量,忽然福至心灵,“琴房?” 唐措没有回答,他在心里默数。 “十。” “九。” …… “三。” “二。” “一。” “铛——” 客厅里的壁钟整点报时,十二点到了。诡异、欢快的钢琴声也从面前的房间里传出,正是《乌鸦、神灵和羔羊之歌》的旋律。 齐辉不禁打了个冷颤。 唐措则透过门缝窥探着屋内的情景,他看不到钢琴,但能看到斜对着门的那扇窗。窗户仍是被铁栏杆封住的,但铁栏杆封得住人,封不住月光。晚风吹开了白纱帘,月光便如水般洒落一地。 现在看来,管家在小黑板上写的“十二点琴房”,指的应该就是午夜十二点时,琴房里突然响起的琴声。 身份尊贵的于公馆的少爷死了,他的哥哥却秘不发丧,阁楼上甚至还被关着一个疑似“于望月”的人。 他一定含冤而死,鬼魂终日游荡在这里,在夜半时分奏响乐曲。 “鬼、鬼!”齐辉的叫喊再次打断唐措的思绪,他蓦然回头,发现那个碎尸鬼也出现在了走廊上,定定地看着他们。 不,或许也可以说是看着琴房。 唐措不敢托大,立刻祭出裁决之剑。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一阵诡异的力量波动,像是——磁场! 对,他记起靳丞提过的这个词,目光再扫过周围空气中隐约可见的波纹,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电光石火间,他抓住齐辉的胳膊。 下一瞬,两人眼前一黑。 一阵天旋地转后,齐辉愕然地看着眼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刚想问怎么回事,一股阴森寒意就从背后袭来,激得他头皮发麻。 火球术! 唐措仓促之间用出魔法,一个拳头大的小火球颤颤巍巍地袭向身后,照亮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 女鬼身穿白衣,肤色惨白,双眼赤红,嘴唇更是殷红如血,乍一见,能吓得人魂飞魄散。 火球打在她的手上,被那双如同枯枝的鬼爪一拍即散,屁用没有。 “走!”唐措猛地将齐辉推出,自己却迎上了女鬼。 “唐哥!”齐辉没想到关键时刻唐措竟然会保护自己,又感动又害怕,最终咬咬牙,还是举枪回射。 “砰!”子弹穿过女鬼的身体,对她根本造不成任何伤害。齐辉心里咯噔一下,而就在这时,他看到又一个身影从眼前掠过。 那人一脚蹬在墙上,端的是身轻如燕,左手一扬,星星点点的光芒便从他指缝洒落,直扑女鬼。 那星光甫一触及女鬼的身体,便立刻化作火焰燃烧。女鬼厉声惨叫,胡乱地拍打着将火灭去。 来人则趁机抓住唐措的手腕,带着他快速撤往楼下。 齐辉后知后觉自己被落下了,连忙追上,“等等我啊!” 片刻后,一楼客厅。 齐辉缩在电话旁,仍不敢置信眼前看到的一切,“我们这是到1926来了?到底怎么回事?刚刚不是还有琴声吗?琴声呢?” 琴声没有了,眼前只有淡定如常的唐措和含笑的靳丞。 靳丞现在的心情是真不错,看了两个多小时的鬼,终于看见自家小徒弟的脸,觉得他愈发英俊。这个时候,他的眼里自然是瞧不见什么齐辉的,甚至挡在了齐辉和唐措中间,占着唐措全部视线,问“你怎么过来的?” 唐措“之前有过推论,玩家可在不同的时空间穿梭。我的时间比你早两个小时,琴声响了,我就过来了。” 时空穿梭这个推论是从两人的时间差推导出来的,如果这个推论成立,那么必定有一样东西,是可以贯穿所有时空的。 这个东西也一定很特殊,甚至可能是造成于公馆一切异象的最初的源头。 十二点的琴声响起,空间出现波动时,唐措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他来不及细细分辨,大胆地在心中默念“1926”的时间,结果顺利穿越。 齐辉听得一头雾水。 靳丞却已了然,“那照这样看,于望月之死就是源头。他的鬼魂每天晚上十二点在琴房弹琴,玩家可以借由他的琴声穿梭在不同的时空里,解开谜团,逃离于公馆。” 唐措“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阁楼里的到底是谁?” 靳丞“我的直觉告诉我,线索应该不在我们这儿。除了周大海,还剩两位玩家,不是被困住了没办法接听电话,就是故意猫着呢。” 听到这儿,齐辉终于忍不住插话“我的队友不会这样的,他们不是这样的人!” 靳丞笑着反问“谁说那是你的队友了?你确定吗?” 齐辉怔住,他这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一直以为他们四个跟着靳丞和唐措进任务墙,那就是四个都进来了。 可当时的游戏大厅里,盯着靳丞的只有他们四个吗? 副本共六人,靳丞、唐措还有他和周大海,剩下两个是谁?这么久都不出声,大概率是敌非友。而且他们刚刚打电话的内容说不定已经被全部听去了,对方不需要出声就得到了线索,甚至可能已经找到了通关的办法。 更重要的是,既然他们能到靳丞这里来,其他人当然也能。 这么想着,齐辉的冷汗当场就下来了。 第66章黎明之前(五) 唐措记得刚到永夜城时靳丞就说过,他的仇人很多,一旦得知他被罚回f区,需要重新做任务升级,多半会在副本里给他捣乱,所以才会把池焰列为备选队友,以待考察。 如今的情况还不能断定说副本里一定有敌人,但特殊触发副本的难度已经超越了e区应有水准,猪队友的杀伤力无穷大。 但唐措怵吗?不,他完全不怵。 真的猛士,话不多说就是干,目标——仍是地下室。 靳丞所在的1926,于公馆已经变成一座被鬼魂占据的凶宅。厨房、走廊、各处都有鬼魂游荡,只有电话机旁算是一个暂时的安全区。但如果在这里停留时间过久,鬼魂也会主动攻击。 好在从电话机旁到壁橱的路畅通无阻,三人很快就打开了机关,进入地下室。 这次唐措没用烛台,因为靳丞拿出了他在《月隐之国》副本中拿到的琉璃灯。这东西没什么大用,就只能照明,但因为是任务物品可以收在装备栏,取用非常方便。 地下室的门仍是锁着的,齐辉口袋里就有从另一个时空带来的钥匙,但唐措若有所思,仍问靳丞“管家的钥匙还在吗?” 靳丞“开阁楼用了三把,还剩一把。” 唐措“一把?” 因为时空变了,所以相应的线索也发生了改变吗?唐措思忖着,让出位置给靳丞试钥匙。靳丞拿出仅剩的那把钥匙一试,打不开。 也就是说,管家手里的那把地下室的钥匙,在1926年的时候,已经不在他手上了。 话不多说,唐措用手里的钥匙打开了地下室。开门的瞬间,齐辉很是戒备,但由于在之前已经开过一次地下室,所以他并未有多害怕。 可入目的场景,依旧令他错愕。 地下室里除了棺材,还有两具倒在地上的尸体。 靳丞蹲下身,将一具背面朝上的尸体翻过来,只一眼,便道出了他的身份,“管家。”他又看向另一具尸体,“于望年。” 唐措则继续开棺,目光扫过棺中那具更显干瘪但还能辨认出容貌的尸体,平静道“于望月。” 齐辉咋舌,“灭门了?” 唐措转头问靳丞“夫人和其他人的尸体在吗?” 靳丞“至少打开的房门里没有。” 唐措点点头,又去检查地上的尸体。很快,他蹙起眉,道“这两个都是刚死的,身上只有普通的磕碰,没有致命伤。” 靳丞摊手,“那就是鬼杀的。夫人林婉含恨而死,于是杀丈夫满门,一般的鬼故事的套路。” 可这不是一般的鬼故事。 唐措正要说话,余光瞥见角落里闪过一道鬼影,神色骤变。靳丞的反应比他还要快,一把星光粉尘撒过去,将鬼逼退的同时,也看清了他的脸。 “于望年。” 齐辉一个激灵,赶紧躲到两位大佬身后。唐措则迅速给两具尸体搜身,不管搜到什么东西,总之一股脑儿往兜里揣,而后迅速撤离。 五分钟后,三人回到客厅电话机旁。 唐措这才有空问靳丞“你刚才洒的是什么?” 靳丞微笑,“佛前香炉里的灰啊,没什么大用,但能驱鬼。不过这东西我可只有一袋,洒完就没了。要想活着从这里离开,还得靠你啊,我的大侦探。” 唐措不理会他的口花花,径自验收此行的成果。他一共从管家和于望年的尸体上搜到三样东西,一把钥匙、一把枪,和一本巴掌大的陈旧的小册子。 钥匙和枪都是从于望年身上搜来的,枪里少了两发子弹。 小册子则是管家的,翻开来,里面记录了一些日常工作的注意事项,暂时没看出什么名堂。 “我们得去二楼,于望年的钥匙,说不定能开他的卧室或书房。”唐措道。他说这话时,目光是看着靳丞的。 靳丞抱臂,“你可真是给我出难题啊。” 可行的方法只有一个,靳丞牵制住二楼的鬼,唐措负责查找线索。至于齐辉,唐措和靳丞齐齐看向他。 齐辉忽然打了个冷颤,为大佬的默契感到害怕。 唐措“你守着电话,一直打,直到打通为止。” 齐辉不想一个人,但他扫了眼黑漆漆的二楼,想到那个可怕的女鬼,又想到周大海,最终还是答应了这个方案。 “可要是电话打通了,我该说什么?” 唐措不假思索,“就说靳丞死了。” 靳丞“???” 唐措偏头看他,没说话。 靳丞“你不解释一下吗?” 唐措反问“你现在不是看到我的脸了?” 我解释了啊,在我充满正直的英俊的脸上。 靳丞被他气笑了,抬手狠狠地揉了把他的脑袋,非要把人头发揉乱似的。唐措被他弄得整个人都晃了晃,余光瞥着他——你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还特别幼稚。 齐辉赶紧劝说“两位别吵架啊,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靳丞一个眼刀飞过去,“我们吵架了吗?” 齐辉“没有吗???” 靳丞打心眼里不想跟这么没有眼力见的人说话,抓住唐措的手腕就把人拖走了,“你给我过来。” 唐措面无表情,但完全没有反抗。 齐辉更担心了,怕他们打起来,但他真的不敢再劝。 步入通往二楼的黑漆漆的楼梯,靳丞便放开了唐措的手。他倒是想多牵一会儿来着,可这不利于战斗。 唐措已经拿出了裁决之剑。 “你想诈一诈剩下的那两个玩家?”靳丞问。 “池塘炸鱼,这不是你的拿手好戏?”说话间,两人已经走上了二楼的最后一个台阶。漆黑一片的走廊里,阴风阵阵、鬼气森森,隐约有女子的哭声从前方传来。 靳丞压低声音,“这些鬼的攻击性各有不同。夫人是厉鬼,但凡有人踏入她的领地,必定遭到攻击,她的力量也最强。其余的大多算小鬼,还可以应付,厕所的碎尸鬼介于两者之间,但他的攻击性不如夫人强。还有一点,一楼的鬼不会到二楼来,他们害怕夫人。” 这都是靳丞在前两个小时内通过数次实战总结出来的,唐措一一记下。 两人贴墙而走,因为都受过专业训练,脚步声近趋于无,连呼吸声也调整得微不可闻。整栋屋子里,顿时只剩下鬼魂自怨自艾的哭泣声,和一楼大厅齐辉拨打电话时弄出的声响。 齐辉紧张极了,他看到扮演的厨房门内有鬼在飘荡,地下室里还有于望年,走廊里、天花板上,都有鬼魂出没的可能。 “啪!”头顶的吊灯又爆掉一盏,只剩三盏忽闪忽灭。 二楼上,唐措已经开始试第一扇门。他的动作很轻,但又很快,一扇不行再试下一扇,毫无迟滞。 靳丞护在他的身侧,黑暗中,两人的肢体偶有触碰,像冰天雪地里迸溅的一点小火星,带着灼热的温度。 可现在不是瞎想的时候。 靳丞仔细听着女鬼的呜咽,蓦地,拿出小竖琴抬手就是一段《安魂曲》。香灰只剩半袋,是得省着点用。 与此同时,唐措开锁的动作陡然加快。他飞速奔向下一扇门,钥匙精准地插入锁孔,“咔哒”,对了! 这是一间书房。 唐措脚步不停,只匆匆扫了一眼,便直奔书桌。翻书、开抽屉、找暗格,所有动作犹如行云流水,又快又稳。 走廊里已经打起来了。 唐措没时间抬头去看,余光瞥见角落里有个布袋,立刻将所有他觉得有用的全部扫到布袋里。而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进入于公馆后见到的第一张照片。 旧时代的黑白照片,照得不是很清楚,但可以看出那是一家四口的合照。照片是在公馆外的草坪上拍的,于望年和夫人林婉坐在一起,林婉怀里抱着个笑容甜美的可爱小姑娘,而于望年身后则站着温文尔雅的于望月。 唐措将照片从相框中抽出,看到了照片背后的日期1923年1月3日。 从照片上来看,1923年初,这一家人还是其乐融融的模样。 将照片收好,唐措又把目光转向书房深处的一扇小门。小门通往另外的房间,唐措仔细观察锁孔,灵光乍现。 他火速冲回门口,“钥匙!” 靳丞会意,一道声波攻击打退女鬼,转身把管家的钥匙串整个抛来。唐措稳稳接住,又快步回到小门前,顺利开门。 门内是个小卧室,不难看出这是于望年平时住的地方。色调偏暗,毫无装饰,透露着主人的古板和严谨。 “叮。”唐措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发现是把钥匙。 地下室的钥匙。 这副本变得愈发有意思。地下室的钥匙在书房的小门里,小门的钥匙虽然就在管家的钥匙串上,可想要打开小门,必须进入书房,而书房的钥匙却在地下室里。 如果唐措不带着地下室的钥匙从别的时空过来,这就是一个无解的环。 难怪进入副本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团灭。 时间紧迫,不容唐措细想。他迅速开始查找线索,而绕过卧室内的床,他就发现了一具尸体——丫鬟的尸体,穿着大开衩的旗袍,领口盘扣已经解开一颗,看样子是精心打扮过,嘴上还涂着口脂。她捂着心口双目圆睁,仿佛到死都没料到自己的结局。 她的死因是胸口中弹,一击毙命。 唐措想到于望年那少了两颗子弹的枪,又想起丫鬟藏在房里的旧钢笔,破碎而凌乱的线索开始勾连,露出故事的一角。 卧室里东西很少,唐措很快折返,拎着布袋回到了走廊上。 靳丞又引着女鬼跟碎尸鬼打架,完美炮制了上一次的打法,虽然过程并不如上次那么顺利,但好歹把两个鬼都牵制在了远离唐措的另一端。 唐措匆匆扫了一眼,将情况收入眼底,而后果断冲向于望月的房间。在来到1926前,他已经拿到了这房间的钥匙,在里面邂逅了于望月的鬼魂。 1926,门开的一瞬间,唐措与他来了个二次邂逅。 于望月坐在窗边,神色空茫,表情平淡。他再度回望,动作也依旧缓慢,神情没有丝毫波澜。 “于望月?”唐措企图跟他说话,可于望月仿佛一个锯嘴葫芦,既不主动攻击人,也没有任何交流的兴致。 唐措便干脆不管他,径自在房里搜罗。 靳丞好不容易将两个鬼暂时打退,缓口气,探头进来查看情况时,看到的就是一人一鬼各占一边,泾渭分明又和谐相处的一幕。 “你俩交朋友呢?”靳丞心说我在外面跟鬼打了三百回合了,从进副本打到现在,您这还和谐友爱呢? 我的印堂有点发黑,头还有点绿。 唐措解释“你不信打他一下,他也不打你。” 靳丞“……” 唐措又道“你有没有发现,夫人也不打你了。” 靳丞“…………” 他回头看,还真是。 黑漆漆的走廊里,再度恢复了平静。碎尸鬼被女鬼打怕了,暂时缩回了厕所里,而那女鬼遥遥看了眼站在于望月房间门口的靳丞,竟没有上前。 无限的怨恨像潮水,潮起潮落,留下一地哀伤。她就用那样哀伤的、不可名状的神情望着这边,随即转身隐入墙壁。 夫人林婉和于望月,果然有点什么吧。 靳丞正想着,楼下忽然传来齐辉的惊喜呼喊,“通了通了!大海是你吗?我是齐辉啊!” 齐辉喊这么大声,就是为了给楼上的两位报信。靳丞回头跟唐措交换一个眼神,两人迅速下楼。 “你先别着急,你那边到底怎么样了?”齐辉一边安抚周大海,一边使劲给唐措挤眉弄眼。 唐措没答话,翻出从书房找到的日记本,再用丫鬟的旧钢笔在上面写下问题给齐辉看。 齐辉会意,比了个“ok”的手势,对着电话里问“你那边只有你一个人是吗?现在我这儿也只有我一个了,那个唐措突然间消失不见吓死我了!” 周大海不疑有他,紧张地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齐辉“现在只能先靠我们自己了,大海我问你,你在地下室看到的于望月是不是刚死的?你找到凶手是谁了吗?” 周大海“凶手我哪儿知道啊,但看样子是刚死的。你那边没事吧?我发现那个于望月的鬼魂好像没有要主动攻击我,我现在躲在电话旁边,暂时没事。” 齐辉“你那儿是什么时间?几几年?晚上几点?” 周大海“我看到桌上的报纸了,1923年12月25号,现在是晚上九点多。不过我看报纸上写的不对啊,于望月不是死了吗?报纸上说他出国留学去了!” 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听筒传出,唐措听了,终于确定了三个不同时空的时间线。 周大海1923年12月25日,于望月死亡。 他和齐辉1924年,厕所碎尸案。 靳丞1926年,于公馆灭门。 三个不同的时间段,都有凶杀案的出现。值得注意的是,根据阁楼床底正字的记录,于望月死亡的时间或许能跟阁楼住客被关押的时间对上。 第67章黎明之前(六) 通话的最后,唐措让齐辉告诉周大海,让他想办法探查阁楼。这周大海能被区区一个地下室困住那么久,还被于望月这个没有攻击性的鬼吓到半死,可见也不是个多靠得住的。 “我们先整理一下目前的人物关系和时间线。”唐措转而拿出布袋,把书房和于望月房间里拿到的东西一一取出。 三人靠着电话机围成一圈坐下,唐措刚开始分析时齐辉还能听得懂,越往后他就越一头雾水,不得不进行提问。 “等等,你说丫鬟想爬老爷的床我能理解,碎尸案怎么就跟丫鬟有关了?” 好歹是队友,一条绳上的蚂蚱,唐措耐着性子拿出镜子后收获的那半截纸条和丫鬟房里的旧钢笔,说“你写两个字。” 齐辉狐疑着随便写了两个字,写得不是很顺畅,因为旧钢笔的笔头有些开叉了,写折钩时容易勾住纸面。 但这又代表什么? 齐辉仔细看那半截纸条上的字,两相对比,终于发现了一点端倪。那纸条上的字也像是这破钢笔写出来的,如此一来,丫鬟确实有嫌疑。 “可或许是她代笔呢?丫鬟不应该跟夫人比较亲吗?夫人生病了,或许已经拿不动笔了。”齐辉问。 “但这字像是描出来的,比划停顿得不合理。”唐措道。一个人随心意顺畅地写字,和描别人的比划,写出来的东西是不一样的,如果丫鬟是代笔,那根本没必要刻意伪造夫人的笔迹。 丫鬟偷偷藏起旧钢笔,伪造夫人的书信与阁楼那位暗通款曲,为的无非就是夫人这个位置。这与她死前曾精心打扮勾引老爷的动机一致,可惜老爷似乎并不领情,一枪把人给杀了。 眨巴眨巴眼,齐辉顺着唐措的思路推下去,“那纸条被客人发现,难道也是刻意安排的?家丑不可外扬,如果这事被外人知道,那夫人一定会死很惨。” 唐措没有答话,但他在破案时,从不吝啬于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摩罪犯的心理。丫鬟必定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但她也低估了老爷对夫人的爱意。 尽管那爱里已经掺杂了无穷的恨。 “丫鬟的尸体边掉落了于望年的日记,很多纸张被血污染了,不过有几页还是看得很清楚。”唐措拿起了日记本,翻到其中一页,念道“1924年6月24日,我恨她,但我还是爱她。我知道她的心或许不在我身上,但必将与我葬在同处。” “咦。”齐辉听着这宛如葬爱宣扬一样的话,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靳丞会心一笑,“你觉得1924年6月24日,就是你们所在的那个时空?” 唐措点头,“没错。” 齐辉更好奇那错综复杂的多角恋,“所以夫人和于望月还是阁楼那位,到底有没有……呃,过界的爱?” 靳丞耸耸肩,“如果没有,那于望年把自己家搞得像个铁笼似的,还给自己老婆下毒,在阁楼关人,多半是民国安嘉和。” 齐辉“安嘉和?谁???” 唐措“《不要跟陌生人说话》。” 闻言,齐辉终于想起了这部童年噩梦般的电视剧,哪怕身为男人,他都打了个冷颤。 唐措又拿出一家四口的合照,继续说“1923年1月3日,于公馆四人健在,至少表面上和乐融融。还是23年的12月25日,于望月死亡,哥哥于望年在地下室为他设置灵堂,却在报纸上散播他出国留学的消息,显然于望月的死是被瞒下来的。1924年6月24日,客人发现丫鬟的纸条,撞破于公馆内的阴私,遂被灭口。” 靳丞接话“1926年,丫鬟勾引不成反被杀。合理怀疑于望年已经知道纸条是伪造的事实,哪怕事发的时候他怒火中烧不能仔细分辨,但那是他老婆的笔迹,是他最熟悉的人,他宁愿杀人也不愿事情传出去,也不接受丫鬟的爬床,不会那么久都发现不了笔迹的真假。” 双重原因导致了丫鬟的死,她在临死前看到于望年的日记,得知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达成所愿,可能是被活活气死的。 唐措“管家是于望年的心腹,他参与了所有的事情,这点毋庸置疑。夫人在这于公馆里应该也有个能帮她做事的人,这人多半就是中年女佣。她虽然贪财偷东西,但既然贪财,就代表可以被利用。” 齐辉“她帮夫人做什么事?” 唐措“传纸条。” 齐辉“不是说那是丫鬟伪造的吗???” 唐措抬眸看向靳丞,靳丞秒懂他的意思,两人眼神交错间,齐辉一头雾水。 靳丞心情不错,于是主动解释道“我不是说过了吗?在这个1926的时空里,阁楼有撕碎的纸条,是林婉写给于望年的,说要放他出去。” 唐措点头。这张纸条其实也是丫鬟伪造书信的力证之一,因为两者的落款不一样,一个是刻意亲昵的“你的婉婉”,另一个是“林婉”。 从林婉的鬼魂对于望月的态度来看,他们之间哪怕有感情,也趋向于是林婉单方面的。如果没特殊感情,那林婉就是出于愧疚。 “这还证明一点。”唐措道“于望年确实隐瞒了于望月的死讯,因为就连林婉都以为真正的于望月被关在阁楼。” 齐辉“那阁楼里那个呢?” 靳丞歪着脑袋想了想,“一个替身?” 那这替身也太惨了吧,齐辉由衷替他默哀。 这时,靳丞又让齐辉站起来打电话,打了两次终于通了。那边周大海跑得气喘吁吁,但总算为他们带来了一个相对有用的线索。 “床底还没有正字,不过阁楼的地板缝里有血哦。我爬进床底去看的时候,还在里面捡到了一个用过的针头,抽屉里也有药,不过我只认识一个阿司匹林。” 阿司匹林是西药,在民国时期全靠进口,价格非常昂贵,获取的渠道也少。唐措不觉得于望年会对一个替身好到这个地步,结合床底还没有出现过正字,那之前被关在阁楼的确实是于望月。 阁楼住客是在他后面被关进去的,时间也对得上。 可哪个倒霉鬼会这么倒霉呢?他跟这个故事又有什么关系? 话不多说,周大海继续去找线索。 唐措则拿起了他从管家尸体上找到的工作小册子,小册子很小,所以只记录了近一个月内的事情,且用词非常简练。 仔细翻看,唐措终于看到点有意思的。 1月6日 为夫人更换新药 加固门窗 1月7日 招募新女佣 一连两天的记录,在小册子的最后一页,这说明1月7号可能就是管家的死亡时间,也就是今天。 当然,也有可能是1月8号。 更换新药、加固门窗、招募新女佣,这三件事情都指向一个信息,那就是——林婉想要放走阁楼住客的消息泄露了。 靳丞道“这么看,女佣可能是1926灭门惨案里最早被杀的那一个。她的行为触怒了于望年,他不舍得杀自己老婆,于是杀了佣人。” 唐措若有所思,心里也基本认可这个推论。 女佣的死或许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缠绵病榻的林婉迟迟等不到她的归来,应该意识到了事情的败露。而新药的药效必定更重,林婉于绝望中死去,化作厉鬼。 不过林婉的死因仍然存疑,因为她的鬼魂身上显露着外伤,绝不是单纯的因为换药而死。 丫鬟不会在成功爬床之前就杀死夫人,女佣和管家更没有可能,阁楼那位还被关着,那林婉是谁杀的? 什么人杀死了她,会让她抱有如此大的怨念? 唐措渐渐觉得故事在往一个极度阴暗的方向发展,他再把小册子往前翻,又留意到一条信息。 8月8日 小姐说她想弹钢琴,我偷偷为她找了一位新的钢琴老师,却撒谎说小姐去上德文课。 这条记录很特别,因为管家是个严谨到无趣的人,他所有记录的文字都简明扼要,只有这条写明了前因后果,甚至还有情绪流露。 明明是偷偷做下的事情,他却还是把它完整的记录下来,为什么?因为他心里有愧,所以干脆把谎言暴露在于望年可以发现的地方,等待命运的审判吗? 不过他是什么心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姐在学钢琴。 家里明明有琴房,却要偷偷去外面学,说明学琴在于公馆是个禁忌。一方面,是因为午夜琴声,另一方面,是因为旧的钢琴老师吗? 管家的用词也很有意思,“一位新的钢琴老师”,那之前必定还有一个。 “被关在阁楼的那位?”靳丞挑眉。 “如果你的替身论真的成立,于望月会弹琴,钢琴老师也会弹琴。假定于公馆之前曾有过一位钢琴老师,那这样的大户人家,老师必定是来家里教学的。”唐措道。 故事的一角,又被补上了。 不过这些目前都只是猜测,没有实证。唐措复又收起那一大摊东西,决定再回于望月的房间看一看。 他刚才匆忙下楼,还没怎么仔细搜过,而且那里有于望月在,也算是个暂时的安全区。 齐辉仍被留下看守电话。 看守电话的工作是枯燥而惊悚的,一楼虽然没有林婉那样的厉鬼,可小鬼们在各自的区域来回飘荡,有时也会过来串个门。 靳丞给了齐辉一点香灰防身,可这并不能减轻齐辉的恐惧,因为他看到于望年的鬼魂也在壁橱上探头探脑。 他现在一看到于望年,就想到安嘉和,头顶的灯泡还在闪,愈发昏暗和阴森的环境配上二楼时不时传来的呜咽声,冷意直钻脚底。 齐辉只能疯狂打电话,没人接就一直打。打着打着,他觉出点不对劲来。 周大海呢? 如果说于望月的鬼魂没有攻击性,那么周大海所在的时空应该是相对安全的。他哪怕正在查找线索的途中,错过了第一个和第二个电话,那第三个呢? 第四个呢? “周大海出事了!”齐辉连忙朝楼上大喊。 与此同时,周大海所在时空内。 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从背后抵在了周大海的脖子上,周大海浑身僵硬,不敢回头,“你是谁?玩家还是nc?要做什么?” 来人有一口烟嗓,判断不出具体年龄,“你不需要知道,只要你乖乖配合,不轻举妄动,我就不杀你。” 周大海连忙举起双手,“我不动,保证不动!” 身后这位必定是玩家了。 周大海这么想着,却摸不清他到底是本来就在这个时空里,还是从别的时空过来的。他从齐辉那儿得到的情报有限,到现在还云里雾里。 而就在他看不见的背后,来人拿出一个怀表,五指张开,怀表垂下,自然晃动。“滴答、滴答”的声响于刹那间响起,周大海看不见,但他的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张表盘,迅速转动。 时针、分针、秒针,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拉出了残影。 周大海一个恍惚,差点迷失在这时间的幻梦里,直至—— “铛!” 客厅的挂钟发出整点报时,午夜十二点到了。 二楼的琴房亦在此时传来诡异又欢快的《神灵、羔羊和乌鸦之歌》,那令人熟悉的旋律让周大海激起一身鸡皮疙瘩,脑内瞬间恢复清明。 他一时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蓦地发现脖子上架着的匕首不见了。 再回首,不速之客也不见了。 “妈呀。”周大海抹了一把冷汗。 另一边的齐辉也不好过,他不知道究竟有几个队友进了这副本,唯一一个能联络上的周大海还身处危险,让他心急如焚。 唐措蹙眉深思,靳丞则眯起眼,似是想到了什么,冷厉目光扫过四周。唐措见状,递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靳丞眨了两下眼睛以作回应。 唐措看懂了,齐辉没懂,不由痛心疾首——都什么时候了大佬你们怎么还在眉来眼去?! 此时距离1926年的午夜十二点,还有五十六分钟。 齐辉的焦灼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靳丞忽然穿过身,面朝着空旷客厅和二楼的方向,朗声道“荣弋,别躲着了,出来吧。” 无人应答。 靳丞抱臂,笑问“你要学那个五岁还在尿床的孟于飞,搞偷袭吗?” 齐辉听见孟于飞的名字,只觉得耳熟,而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楼梯的拐角处,缓步走入三人视线。 齐辉瞪大了眼睛,没想到那里竟然真的藏了个人! 荣弋! 他想起这是谁了,红榜第二啊! 齐辉差点又是一个“卧槽”脱口而出,硬生生忍住。 靳丞则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荣弋,目光瞥过他手中的怀表,说“我就说是谁那么阴险地猫着呢,原来是你。红榜第二,堂堂时间掌控者,不必要这样做吧。” 荣弋表情冷酷,但他的冷酷跟冷缪不一样。冷缪是从名字到人,发自内心的冷酷,而荣弋是带着愁苦的冷。 一脸苦相,忧国忧民,你从他身上找不到半点的快乐因子。 “对象是你,就有必要。”荣弋一开口,烟嗓又自带沧桑效果。他停在楼梯上没有下来,用行动充分表达他对靳丞的忌惮,而后道“做个交易吧。已知的三个时空,除了这里,所有的时间都已经被调到十二点,琴声已经过去,接下来只有天亮。” 靳丞微笑,“所以?” 荣弋“你们还不知道另外两个时空的准确坐标,对吗?如果我把这里的时间也调到十二点,你们就彻底失去了去往别处的途径。” 靳丞反问“你觉得有我在,你还会有机会出手?” “但就在这里,你还杀不了我。只要你杀不了我,我就有出手的机会。”荣弋说着,目光落在唐措身上,“你觉得你的这位搭档,能在我出手前,找出准确的时间坐标吗?” 第68章黎明之前(七) 面对荣弋的威胁,唐措就像被夏天的蚊子叮了一下,有点痒,只想拍死了事。不过荣弋话里传递出的意思更让他在意,他直视着荣弋的眼,说“另外两个时空,除了你来的那个,还有一个?” 靳丞也注意到了。如果荣弋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六个玩家,分了五个时空,除唐措和齐辉外,其余全部落单。 系统可真是太会玩了。 荣弋神色不变,“这就是交易的内容。等到十二点,我可以带你们去我的那个时空,按照这个副本的规则,当一个时空内的所有玩家都离开后,它的时间会重置到玩家第一次进入的时间。也就是说,你们在那里还可以有一次时空穿越的机会。” 靳丞“那你需要我们做什么呢?” 荣弋“我想要用乐章赎一个人,终结他的清业程序,让他直接投胎。六号乐章权限很大,完成这件事,你们还能做别的。” “哦,听起来很有意思。”靳丞饶有兴致,“你要赎谁?我来永夜城三年,可从没听说过你有什么老相好在副本里当nc。” 荣弋“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靳丞遂无辜地看向唐措,耸耸肩,说“你看,他一点都不配合我。” 面对靳丞的告状,唐措也不怎么想配合他,太幼稚了。他的余光一直留意着齐辉,看到他在荣弋说要赎人的时候表情微变,想来他和队友们此行的目的也与之有关。 想了想,唐措再度看向荣弋,道“按照你的说法,我们也可以去1924。” 如果一个时空内所有的玩家离开后,该时空的时间会重置,那现在1924一个人都没有,时间就会回到晚上十点前。 “只要找不到新的时间坐标,你们就无法获得全部的线索,无法通关。去1924也只是拖延时间,因为你们摆脱不了我。”荣弋并没有轻视唐措的意思,普通的玩家可能只会看到靳丞的光环,而忽略光环下的唐措,但a区的精英们绝对不会。 根据从f区传回的情报,唐措这个人绝对不简单。一旦他成长起来,他跟靳丞的这对搭档将会是所有敌对玩家的噩梦。 面对荣弋的再次威胁,靳丞却笑了,朝唐措的方向偏头说“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唐大侦探有个秘技,叫反复横跳。” 荣弋“……” 唐措“…………” 他很想敲开靳丞的脑壳,看看他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靳丞很无辜,因为他说的是实话啊。唐措说可以去1924,那不就是第一跳么,哪怕荣弋可以跟着过去,直接把时间调到十二点,他们还可以从1924跳回1926。 荣弋再调,那他们就再从1926跳1924,无限循环。反正只要保证每次大家一起跳,不要留人就可以了。 从理论上说,他们可以永远在1924和1926之间反复横跳,跳到天荒地老。 哪怕荣弋留在1926,让他们无法再从1924跳到1926,那不正好么?他们完全可以在1924找线索,两三个小时的时间,靳丞相信以唐措的聪明才智,一定可以找到新的时间坐标。 荣弋是不知道还能有“反复横跳”这么骚的办法,他自是不可能一个人留在1926,放任唐措和靳丞去找线索,但如果真的跟他们一起跳,那得多傻逼?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没有人开口说话。 良久,荣弋终于看了一眼一直被忽略的齐辉,说“你们可以这么做,但你们能保证他跟你们绝对一条心吗?” 唐措和靳丞齐齐看向齐辉。也是,只要齐辉不跟着一起行动,那反复横跳就不可能实现了。 被三位大佬齐刷刷注视,齐辉冷汗都要下来了。他急于跟唐措和靳丞表忠心,可话到嘴边,他又蓦地想起了其余的队友,硬生生改口,“如、如果我跟你们一起行动,你们能答应我一个条件吗?” 靳丞挑眉,这出戏他倒是没预料到。 齐辉刚说完就后悔了,看到靳丞的表情,更是心跳如擂鼓。他知道以自己的实力完全没资格提条件,但话已经说出口,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讲下去,“我跟我的队友进副本找十二乐章,为的也是救一个人。他、他也是我们队伍里的一员,前段时间死在副本里了,他是为了救我们才死的。” 靳丞“他为了救你们而死,所以你们为了救他,也要来死一死吗?” 靳丞说的话很不好听,齐辉登时涨红了脸,但又无法反驳。任务进行到这里,他已经深刻意识到这个副本绝不是靠他们几个人能通关的,如果没有唐措和靳丞,可不就是找死? 恰在这时,齐辉对上了唐措的视线。 唐措看着他,没有说话,目光沉静而幽深。在这样的注视下,齐辉突然想起了被他遗忘掉的一件事——他被唐措逼着吃下了毒·药。 齐辉倏然瞪大眼睛,是他大意了,是唐措和靳丞对他宽和的态度让他自动遗忘了这件事。思及此,他急忙打开人物面板查看,却发现属性仍然没有任何变化。 为什么呢?他都趁机提条件了,为什么毒·药还没发作? 靳丞却不知道毒·药的事情,目光又回到荣弋身上,道“你们是把十二乐章当食堂留言簿么,一人写一条,一张不够写啊。” “那你想怎么样?”荣弋反问。 “我们交换信息,公平公正。谁拿到十二乐章就是谁的,从这个副本出去后,也保证不对对方动手,愿赌服输。”靳丞说得斩钉截铁。 荣弋不怀疑靳丞的话,这人虽然诡计多端心又脏,可确实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什么是承诺什么是奸计,荣弋还分得清。 可这样一来,他很怀疑自己还能不能拿到乐章,因为他并不是个脑力玩家。他又把目光投向齐辉,齐辉冷汗直流。 他何曾料到,大佬们的一场博弈,胜负点竟落在了自己身上。 齐辉倒向靳丞,则“反复横跳”,荣弋无可奈何。齐辉倒向荣弋,那“反复横跳”不可实现,逼着靳丞接受荣弋的条件。 到了此时,齐辉再度看向镇静自若仿若局外人的唐措,哪还有什么不明白——根本就没有什么毒·药,那是唐措诓他的。 可齐辉也没想到,靳丞很快给出了另一个解决办法,“别看他了,你再看他,我就把他杀了。” 荣弋蹙眉,语气却很笃定,“你不会滥杀无辜。” 靳丞微笑,“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可你忘了十二乐章吗?照你说的,六号乐章权限很大,我完全可以在最后将他复活。就算我不复活,那又怎样,他有胆子背叛我、威胁我,就得有勇气承担后果。” 在这一刻,靳丞气场全开,每一个字都像有千斤重,狠狠砸在齐辉心上。 他这才真正认识到自己面对的究竟是谁,赫赫有名的黑名单狂魔怎么可能是善茬,哪怕他确实不曾对普通玩家表露过恶意,甚至一手缔造了东十字街安全区,可又怎么能容忍别人威胁他? “我……”齐辉不敢说话了。 荣弋看到他的反应,就知道这条路已经被堵死,他思忖片刻,终于点头答应了靳丞的提议。既然答应了,那他便不再浪费时间。 “你们有什么情报能跟我交换?”他问。 “我用一个三位数的密码,交换你的空间坐标。”靳丞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是林砚东给的情报。” “林砚东”这三个字无疑为这个情报的可靠性和有用程度做了个保证,但荣弋无法判断靳丞到底是不是在唬他,正如靳丞也无法确定荣弋情报的真假。 这个时候只有赌。 两人四目相对,眼神的交锋无声无息。 片刻后。 “1936。” “062。” 交易达成。 既然决定公平竞争,荣弋有操纵时间的开挂法门,自然不会跟靳丞和唐措一起行动。于是双方达成协定——由荣弋出手把时间调到十二点,靳丞、唐措和齐辉前往1936,荣弋前往1924,分头行动。 很快,客厅的壁挂时钟发出整点报时,二楼又传来琴声。 画面一闪,唐措眼中便失去了荣弋的身影,环顾四周,鬼宅还是那个鬼宅,只是更破旧、更昏暗,到处都被蛛网缠绕,家具上更是蒙了一层厚厚的灰。 1936,距离灭门惨案已经过去了十年。 在这个时间点,又发生了什么呢? “找尸体。”唐措言简意赅。 “你觉得这里也有人死?”靳丞问。 “你觉得系统为什么会挑1923、1924、1926这三个时间点作为时空坐标?它们的共同点只有一个——刚刚发生过凶杀案。” “那你觉得现在是谁死了?” 唐措“在1926侥幸活着的人。” 活着的可能有两个,小姐和阁楼住客。 此时是晚上八点三十四分,三人分头行动,唐措和齐辉去较近的地下室,靳丞艺高人胆大,独自去二楼。 这个时空里的于公馆也是有鬼的,管家、女佣、丫鬟等人的鬼都见到了,而如果这里也发生过凶杀案,那便如唐措所说—— “哪怕找不到尸体,找到他(她)的鬼魂也可以。” 齐辉因为刚才的事情变得沉默很多,也更小心翼翼。但唐措对他没什么意见,他也从不给别人设置什么标准,只要齐辉不捣乱,他就无所谓。 只是他也不会特意安慰就是了。 十年过去,地下室的尸体已经变成了白骨,但数目没变,尸体身上携带的东西也没变。唯一有变化的就只有香炉里的香灰,那香灰是新的。 说明有人不久前在这里上过香。 地上的两具尸体还保留着原来的姿势没动过,那么来人上香的对象只能是——棺材里的于望月。 如果是祭拜于望年和管家,那至少得把人尸体摆正吧。 除了香灰,此处没有别的线索,唐措便带着齐辉去二楼找靳丞。 靳丞正在于望月的房间鼓捣,但奇怪的是这一次于望月却没有在房间里。听到脚步声,靳丞回头,说“你猜于望月会在哪里?” 唐措“阁楼。” 齐辉完全摸不着头脑,怎么就知道在阁楼了? 但这一次,唐措没解释,靳丞也没解释。齐辉不敢多问,便只有跟上。林婉的鬼还在房中呜咽,三人一靠近,她就又出现了。 靳丞拖住她,唐措和齐辉便直奔阁楼,而这一次,阁楼的锁是开着的。 齐辉看到开了的锁,下意识便看向唐措,因为他知道唐措肯定又说对了。荣弋离开1936后,这里的时间进行了重置,那么这个时空里所有的东西应该也都恢复了本来的样子。 阁楼的门不是被荣弋开的,那就只能是nc。 推开门,屋里坐着两个鬼,正在下棋。 一个是于望月,另一个是从头发、身高、面容都跟他有几分像的男人。不是特别像,但看着看着,便让人觉得很神似。 两个很神似的鬼,齐齐回头看过来。 与此同时,靳丞也到了。 第69章黎明之前(八) 看两个鬼对坐下棋,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尤其是在一个废弃多年的布满蛛网和灰尘的阁楼里。 阁楼的床上还躺着一具新鲜的尸体,有多新鲜呢?唐措无视两个鬼看过来的目光,旁若无人地走过去摸尸体,发现尸体还有余温。 他不禁又看向坐在于望月对面的男人,毫无疑问,这位就是床上躺着的那个,也是十年前被关在这里的阁楼住客。 于公馆被灭门的十年之后,他又回到了这里,死在了这个曾经困住他两年之久的阁楼里。于望月的鬼魂可能就静静地站在床边看着他死,等他死了,鬼魂离体,两个鬼便坐着一块儿下棋。 这太诡异了。 阁楼住客死时的表情还很安详,双手交握放在胸前,身上没有明显外伤。那他是怎么死的?明明活着离开了于公馆,为什么又要回来? 面对这种种的疑问,唐措这样的猛士,当然选择——直接问。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回来?” 鬼魂看着他,目光平和,跟于望月一样没有主动攻击的意图。可这个于公馆里的所有鬼都是锯嘴葫芦,玩家休想从他们口中得到一点线索。 该怎么办呢? 当然是继续找线索。 废弃的阁楼里,两个鬼继续下棋,他们无需触碰棋子,棋子自动走位,“啪嗒、啪嗒”的声响中,黑白双方杀了个势均力敌。 唐措和靳丞两个大活人则在阁楼里若无其事地翻找,走过来又走过去,靳丞偶尔还抱臂站在棋盘边看两眼,啧啧摇头。 齐辉觉得这一幕比刚才更诡异。 这时,唐措从床头的抽屉里摸出了一个小铁盒。铁盒是新放进去的,因为盒子上没有落灰,打开盒子,里面是两支注射剂和一个注射针管,以及一些不知名的白色药片和一小卷纱布。 唐措拿起一支注射剂放在灯光下仔细看,看到瓶身上有一行英文字——herzon。 “这是什么药?”靳丞问。 唐措怎么可能知道,至于那些白色小药片,那就更不可能认识了。但这些能说明一个问题,阁楼住客可能死于疾病。 他立刻想起周大海说的,1923年的那个时空里,于望月死前也在服药。他在阁楼里找到了针头和药品。 于望月的死因是什么? 他的尸体上也没有明显外伤,也不像是被鬼所杀,难道都是因为生病吗? 唐措下意识掠过那两张略显相似的脸,若有所思,但他觉得自己还缺一个实证。很可惜,这个实证可能会在周大海那儿。 可周大海的时空里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如非万不得已,不能过去。 回到一楼客厅,电话也无法打通,那是来自1926的单线联系。 “你怀疑他们是兄弟吗?”靳丞问。 “他们死前都在服药,又长得相像,是兄弟并患有家族遗传病的几率很高。”唐措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厨房,“譬如私生子。” 一个不被待见的私生子被关阁楼,倒也说得通,但靳丞还是没放弃“替身”的这个猜测,因为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走进厨房的刹那,靳丞余光瞥见于望年的鬼魂出现在楼梯口,抬头仰望着二楼的方向,却并不上去。 于望年的鬼魂不常出现,他如此举动,叫人在意。 “你觉得他是不想上去,还是上不去?”靳丞干脆倚在门口,抱臂看戏。 “二楼有夫人。”唐措也走出来看了一眼。以林婉对于望年的恨意,再结合现状,正应了那句话,叫死生不复相见。 于望年每天听着二楼传来的林婉的呜咽,遥望着二楼却不得上,会是什么心情? 弟弟们还有闲心在阁楼下棋。 而于望年的出现也引起了一楼其他鬼魂的骚动,这些小鬼们神智看起来都不大清明,大约是做鬼做久了便会丧失人的记忆,逐渐变得浑浑噩噩。可没过多久,当她们认出于望年后,尖利的叫声便震落了天花板上的灰尘。 女佣和丫鬟两个女鬼双眼赤红,齐齐扑向楼梯口的于望年,仿佛要将他撕碎。 靳丞抬手护住唐措的当口,管家也出现,再次忠心耿耿地护在于望年身前。 于望年没有动,他依旧望着二楼的方向,对周遭的一切都无动于衷。可二楼黑漆漆一片,除了偶尔传来的呜咽,什么都看不到。 齐辉已经缩进了厨房,只探出一个脑袋来看戏——他只听说过活人给鬼演戏,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看到鬼魂们的爱恨情仇。 “啊啊啊——”女佣张开血盆大口,抓着管家的头发,疯了似地咬在他的的肩膀上。可见生前不会打架的人,哪怕做了鬼也只会那么几招。 管家满脸怒容,刚要挣脱开来,却被丫鬟一发簪插入后脑。 鬼魂是没有血的,也没有实体,虚幻与虚幻之间的打斗,被剥夺了属于人间的鲜活的色彩,整个画面诡异、暗沉。 他们的身体在打斗中不断扭曲,尖利的嘶吼和鬼哭声刺得整个一楼的灰尘都在震颤,仅剩的几盏电灯也在不停闪烁,不知何时就会爆掉。 齐辉听得脑袋刺痛,胳膊上也冒出了鸡皮疙瘩,而就在这时,于望年终于转身,默默地往地下室飘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壁橱后,这边的打斗也终于平息。女佣和丫鬟的眼神逐渐恢复茫然,而后又按照从前的轨迹,继续在各自的区域漫无目的地飘荡。管家则稍显疲累地坐在了地上,他的手臂几乎断了,后脑上还插着那根簪子,浑身是伤。 至此,地下室、一楼、二楼、阁楼四个区域的鬼魂分布已彻底明朗。 “这一家子可真有意思。”靳丞点评道。 此时一楼客厅里的灯已经只剩一盏还亮着了,客厅大门紧闭,把屋外的月光也给挡在外头,让于公馆看起来更像个囚笼。 靳丞回头看向唐措。昏暗的灯光下,唐措的眼睛便是这混沌空间里最亮的存在,叫人忍不住细心探究,而后愈陷愈深。 唐措是不知道他又盯着自己看什么,黑灯瞎火的能看出什么名堂。 “你的琉璃灯呢?”他问。 “在这儿。”靳丞回过神来,拿出琉璃灯点亮,又听唐措问“你刚才在看什么?” 靳丞微怔,随即笑着提起琉璃灯照亮了唐措的脸,仔细瞧了瞧,说“嗯,这样看果然比黑灯瞎火的要好看。” 他身体微微前倾,低着头,凑得很近。 唐措没躲,大大方方的样子让靳丞有一丝挫败感,但也让靳丞好奇,如果他这时候亲下去,唐措是不是还能保持平静。 而唐措以为自己表现得很明显——他能让靳丞靠那么近、那么肆无忌惮地打量,除了对他有意思,还能有别的解释? 至于脸红是不可能脸红的,毕竟唐措是一位猛士。 他只会小小的紧张一下,肢体略微有些僵硬,心跳变得有些快,简而言之,就是——鲜活的灵魂在冷硬的躯壳里横冲直撞。 这让他的眸光愈发的亮,于是他不得不微微垂下双眼,以防情绪太过外露。这不像他了。 靳丞却终于从这个微小的动作中找到令人愉悦的痕迹,他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但心情很好。 齐辉旁观了一切,觉得大佬们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眉来眼去的,似乎缺乏对鬼屋基本的尊重,但他不敢说。 恰在这时,一道光芒扫过齐辉的眼角。他下意识伸手去挡,挡住的瞬间才忽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光是从哪儿来的? 现在是晚上九点半,一楼除了仅剩的一盏灯和靳丞的琉璃灯,没有别的光源。 思及此,齐辉霍然看向窗外。客厅是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的,只不过窗户被破烂的窗帘遮住了,只有窗帘的破洞里透着惨淡月光。 “外面!是外面的光!”齐辉兴奋大叫。 唐措和靳丞哪用得着他提醒,话音未落,两人便来到了窗边。帘子掀开的刹那,灰尘扑簌簌往下掉,而刚才的光就在这时重新出现,将漫天飞舞的灰尘照亮。 一切就像慢动作,灰尘慢悠悠地飘舞着,站在杂草丛生的庭院中的红裙少女也慢悠悠地转过身来。 她有一双肖似林婉的漂亮的眼睛,红裙子、黑皮鞋,长发微卷。 “小姐!”齐辉再次惊呼,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脚下,瞪大眼睛,“影子,她有影子,她是活着的!!!” 《黎明之前》副本唯一一位活着的nc,出现了。 唐措却在蹙眉。 在一大群活人中突然出现一个死人,意味着出事了;在一群死人中忽然出现一个活人,也不是什么好事。 更糟糕的是,小姐的手上拎着一个很大的塑料桶,而那道光是她的手电发出来的。她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屋里的他们,兀自拎着桶走到墙边,打开桶盖开始倾倒。 隔着窗户和惨淡月光,唐措看不清那桶里的究竟是什么,但这不妨碍他发挥基本的想象力。 “她不会是在倒油吧?她要放火把于公馆烧了吗?”齐辉也猜到了。死亡的威胁忽然逼近,让他下意识后退一步。 依然没有人回答。 靳丞眼尖,借着光看到小姐腰间挂着的东西,蹙眉道“那是钥匙吗?” 唐措点头。 出现在唯一一个活人nc身上的钥匙,一定很关键。要么是大门的钥匙,要么是琴房的钥匙。 这时,小姐的脚步顺着墙壁渐行渐远,她似乎真的要把油洒遍于公馆外的每个角落,把这里整个烧掉。 唐措却又想到了荣弋。 在这个1936的时空里,时间才过去一个多小时,而距离他们进入副本已经好几个小时过去了。荣弋一定已经见过小姐,知晓了她要烧掉于公馆的事情,他可以操纵时间避过大火,可别人不能。 妈的,被阴了。 第70章黎明之前(九) “小姐!于小姐,看这儿!里面还有人啊!”齐辉开始拍窗户,焦急地大声呼喊。可不论他怎么喊,红裙的少女都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齐辉喊到嗓子发干,手都拍痛了,自己回头一看——唐措和靳丞不见了。 刹那间,他汗毛倒竖。 齐辉急忙去找,大声喊着两人的名字,正当他以为自己被丢下时,唐措从厨房探出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齐辉立刻噤声,唐措便又转身回去。 深吸一口气,齐辉定了定神,这才跟上。谁知他刚跟上去,唐措便回头说“你继续喊。” 别啊,请让我跟着你啊大佬! “去。”大佬一个字,小弟只能遵命。 齐辉战战兢兢地回到窗户前,几度回头望向唐措,那不舍、那留恋,看得刚从管家房里出来的靳丞不由轻啧。 “啧。”就那么轻轻的一声,吓得齐辉恨不得趴到窗户上,再不敢看了。弱小、可怜,又无助,只能继续呼喊窗外的于小姐。 “小姐!小姐你开门啊!” 你有本事浇油,你有本事开门啊! 靳丞这才放过他,跟从厨房出来的唐措打了个照面,说“管家的小黑板上有人用粉笔写了字。” 唐措挑眉,立刻跟靳丞过去看,才发现那块本该布满灰尘的黑板被人胡乱擦了一下。不怎么干净,但能看得出上面的字是新写上去的—— 193668 一切终将结束 1936年6月8号无疑是今天的日期,“一切终将结束”指的是“阁楼住客死亡、烧毁于公馆”的这个结束吗? “这笔迹有点秀气,不像阁楼那位,倒像是门外的小姐。”靳丞是见过阁楼住客的笔迹的,因为1926年的时候,阁楼墙上有他写下的零碎乐谱,阿拉伯数字的写法不一样。 “这就证明小姐也进来过。”唐措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灭门惨案的十年后,两位侥幸活下来的当事人又回到于公馆。一个安详死去,另一个写下结束语,跑到门外纵火。 关键是,这两位似乎是一起回来的。 靳丞抱臂靠在尚算干净的门边,问“你觉得小姐这么多年,是谁养大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有点显而易见,唐措没有回答。现在时间紧迫,也由不得他们停下来慢慢推理,“夫人和小姐的房门到现在还没打开。目前已知四个时空,每个时空里都能找到一两把钥匙,这里应该也可以。” 1924年,唐措在那里找到了地下室和于望月房门的钥匙。 1926年,又找到了书房和书房小门的钥匙。 1936呢?按照这个副本的规律,也应该有所收获才对。 还有,唐措在1924时,从管家的钥匙串上拿到了五把钥匙。三把用来开阁楼的锁,一把开地下室,另一把又要用在哪儿? “这里没有管家的钥匙串?”唐措问。 “被拿走了。”靳丞已经检查过原本挂钥匙串的地方,那里缺了一点灰尘,证明原先挂过东西但刚被取走。 唐措瞬间想到小姐腰间的钥匙。 可这不对。 1924和1926的钥匙串上挂的钥匙有所不同,那是因为这两年间,管家还活着。管家活着,钥匙串上的钥匙发生变动是很合理的。 可管家已经在1926年死了,在这十年里,钥匙挂在那儿,是不该有任何变化的。也就是说,小姐拿到的那串钥匙,应该就是靳丞在1926拿到的那串。 三把对应阁楼锁,一把对应书房小门。 “去书房。”唐措当机立断。 靳丞跟他心有灵犀,他一说去书房,就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还是按照上次的方法,唐措直奔书房,靳丞负责牵制鬼魂。 书房内,除了多了些灰尘,一切与1926没什么两样。 唐措直奔小门后,绕到床边看到了丫鬟的白骨,也与之前没什么两样。他环视一周,企图找到小姐留在这里的痕迹,可什么都没有找到。 难道小姐取走钥匙串,仅仅是帮阁楼住客打开阁楼的门锁吗? 唐措不信,继续查找,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想起自己遗漏了什么——于望年的日记本! 丫鬟死前看到了于望年的日记,日记本上沾了她的血,所以只有几页是看得清的。可现在那本日记呢? 不同时空里的物品,不会因为在上一个时空中被玩家拿走了,在下一个时空中就消失。日记本不见了,只能是被nc拿走。 可nc拿走一本已经被血污染的日记本做什么?是那些没被血掩盖的日记内容,有什么关键信息吗?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齐辉的大喊“她又在看表了!我觉得她马上要点火了,怎么办?!” 闻言,唐措立刻闪身出门,在走廊上与靳丞碰头。 两人打了个照面,眼神交错,而后齐齐往阁楼跑。夫人的鬼魂在后头追,她可能被靳丞三番两次的挑衅给激怒了,愈发凶狠,呼出的森冷鬼气几乎就在唐措后脖颈吹拂。 “先走!”靳丞推了他一把,转身便是一抔香灰,犹如天女散花。 可香灰仅有震慑的功能,面对夫人这样的厉鬼,一次管用,两次就不够看了。二楼没了于望月,夫人也似乎更容易暴走,双眼赤红、指甲尖利,发出的低吼都刺人耳膜。 此时两人已经到了通往阁楼的楼梯上,唐措一路向前没有回头,靳丞则一脚蹬在楼梯扶手上,一个利落的转身,怀中小竖琴发出悠扬琴音。 “咚——” 声波这样的精神类攻击,面对鬼魂这样的精神体,犹如实质。夫人被迎头痛击,整个身体往后退出好几米,神情痛苦,也更歇斯底里。 她再度冲上来,可这时唐措已经打开了阁楼门,门开的刹那,他侧身让靳丞进来,而后抬手一个小火球,正中夫人面门。 “啊!!”夫人捂着脸,伤得猝不及防。 与此同时,唐措和靳丞却已经进了门,虽然门挡不住鬼魂,但里面有于望月和阁楼住客,倒也不怕夫人再闯进来。 两人也没管屋里的鬼,快步走到窗边,往下看。 小姐还站在杂草丛生的宽阔庭院里,脚边是空了的油桶,而她的手里还握着块怀表。隔得太远,两人看不太清她的表情,只见她幽幽望着于公馆,茕茕孑立。 靳丞“她在犹豫。” 唐措“心有挂怀。” 靳丞“你觉得她真的听不到我们的声音吗?” 唐措“那就诈一诈她。” 说干就干。 靳丞微微一笑,鬼点子立刻浮上心头,用力敲了敲窗玻璃,朝楼下大喊道“喂,楼下的漂亮小姐,阁楼这位还没死透呢,他又活过来了,你要上来看一看吗?” 小姐没有回应,更没有抬头看。但唐措一眼不错地盯着她,还是从她身上看到了一丝僵硬——她听到了。 靳丞继续说“看来他注定是要跟我们死在一块儿了,不过——我们都要被烧死了,怎么能让他死得太轻松呢?大侦探,你说对不对?” 唐措极其勉强地配合道“嗯。” 靳丞顿觉有趣,“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做?” 唐措“听你的。” 从唐措嘴里听到这句话,靳丞真是受宠若惊,哪怕他知道这只是为了唬人。 “这样吧。”靳丞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不如用于望年的枪杀了他,那把枪里不是还有子弹吗?” 于望年作为小姐的父亲,却让女儿从小生活在这样一个压抑的囚笼里,小姐恨他吗?靳丞认为是恨的。 夫人常年卧病在床,小姐能够得到的来自母亲的关爱一定大打折扣,而她的父亲又是那样一个拥有极端控制欲的男人。 她不能自由地学习钢琴,不能拥有正常的家庭,甚至亲眼目睹了灭门惨案。 恨是一定会恨的。 那她对阁楼住客又抱有怎样的情感呢? 线索太少,靳丞没办法做出准确的判断,但很快他就会知道答案了,因为小姐突然抬头看向了他。 她的眼神里有愤怒。 这佐证了靳丞的猜想。不管小姐对阁楼住客抱有怎样的感情,有多复杂,这种感情必定是正面大过负面的。 抓住这一点,他们或许可以牵制住对方。 然而,森冷的鬼气忽然在背后爆发,不用回头,呼啸而来的劲风可以告诉他们——身后的鬼,因为他们的举动而暴走了。 “哇哦。”靳丞感叹的同时,迅速将唐措护在身后,小竖琴来不及拿出来了,他咬破舌尖,一个爆裂的字符从舌尖绽放。 强大的音波如水晕扩散,千钧一发之际,将袭来的鬼影拦下。 唐措看得分明,暴走的是阁楼住客,而且他的攻击力比夫人还要强。 两人迅速退往二楼,唐措也祭出了裁决之剑。 鬼魂虽然没有实体,无法进行物理攻击,但裁决圣辉对一切邪恶之物都有压制效果。鬼魂不能说都是邪恶的,但绝不能算作是光明阵营。 糟糕的是,夫人虽然没有追上阁楼,但她一直在二楼的走廊游荡。走廊尽头靠近楼梯旁的厕所里,还有一个碎尸鬼。 他们此时下去,可谓是前后夹击,避无可避。 只消一眼,唐措便对现状有了基本判断,疾声问“你能把他们引到一起吗?” 靳丞与他背靠着背,“当然。” 语毕,两人迅速分开。一个大步流星地冲向前方,一个却稍稍落后,在阁楼住客即将追上时,忽然急停、折返。 折返的自然是唐措,他用出了系统奖励的、但到现在都没用过的一个技能——空中漫步。 空中漫步·初级 分类技能 品质普通 描述滞空1秒,冷却时间1分钟。 唐措在墙壁上借力跃起,靠着那一秒的滞空时间,整个人倒挂在天花板与墙壁的直角上,一剑挥出,从背后将阁楼住客打向靳丞。 一秒过后,他潇洒落地。 阁楼住客想要回身打他,可靳丞的攻击也到了,吸引了更大的仇恨值。 靳丞的引怪能力一向冠绝永夜城,无论什么副本,就没有他吸引不了的仇恨。此时三个鬼追着他打,一个比一个厉害,阁楼住客更是**oss级别的,浑身鬼气缭绕,直把两人的视线全部遮住。 整个走廊里,一片令人心悸的浓黑。 鬼哭声伴着阴风,毛骨悚然。 唐措的脸色稍显严肃,但依旧镇静,因为他的同伴是靳丞。他只消喊一声靳丞的名字,他就会知道自己的想法。 “靳丞!” “来了。” 不过五秒,那道熟悉的声音便一个滑铲从浓黑中冲出。 唐措提剑冲上,两人错身而过,一个进一个退,于刹那之间完成互换。而后,唐措激发了圣光护盾,透明的护盾散发着浓郁的神圣光芒,瞬间将走廊照亮。 光芒刺眼,鬼魂们下意识地伸手遮挡,眼中亦流露出难得的恐慌。 有效。 十五秒的护盾,每一秒都很珍贵。唐措当机立断朝前推进,逼得三个鬼魂连连后退,而就在他们退过楼梯口时,唐措和靳丞立刻转向——下楼! 走过楼梯,还剩五秒。 一楼还有鬼,唐措干脆避也不避,直接用护盾开路,以极快的速度杀到客厅落地窗边,把齐辉惊得张大了嘴巴。 靳丞又默默地站到了两人中间,冷漠地瞥向齐辉,把人给吓退了。 “大、大哥,屋外……”齐辉深感惶恐。 “放心,她暂时不会点火。”靳丞语气笃定。他望了一眼窗外,正与小姐四目相对,便痞笑着挑了挑眉,满脸挑衅。 想要牵制住小姐,就得摸清副本中很重要的一个设定——活着的nc,到底能不能见鬼。 小姐无法看到阁楼住客的鬼魂,那自然就无法判断他的生死。而从他们还在地下室上香祭拜等种种迹象来看,活着的nc应该是看不见鬼的。 靳丞又看向唐措,“你在书房有什么收获?” 唐措“于望年的日记本被拿走了。” 靳丞“你还记得上面写了什么吗?” 唐措“当然。” 靳丞“完美。” 过目不忘,是一个侦探的基本素养,哪怕他是三流的。 第71章黎明之前(十) 于望年的日记本上共有五页较为清晰的内容,分别记录着不同时间段发生的事情。只是这五页纸上也沾了几滴血,把一些零碎的信息挡住了。 191年10月日 我从未见过那般像丁香一样的姑娘,她必将我的心神掠走了,否则我怎能如此辗转难眠? 19年月10日 今日之喜,喜结连理,喜不自胜。 1920年2月6日 2岁的囡囡,会叫爸爸了。 我为她准备了最好的礼物,存在金城银行私人保险柜,待她十八岁时再行取出。 1922年 望月即将从大不列颠归来,甚喜,团圆之日可盼矣。 1924年6月24日 我恨她,但我还是爱她。我知道她的心或许不在我身上,但必将与我葬在同处。 于望年的记事风格也很简略,不常记,且每次也只有一两句话。而这五篇里,除了最后一篇被唐措判定为是他刚进副本时所在的时空,另外四个无法断定。 不过唐措有种直觉,剩下的那个未知时空,就藏在这几篇日记里。 “1936的日记本已经被拿走了,所以荣弋没有在这里见过它。”靳丞道。 “对。”唐措点头。荣弋想要看到日记,除非他复刻唐措走过的路,或者他在进副本前就知道了情报。但如果他一早知道,那根本不需要再与靳丞做什么交易,所有时空全部解锁,他占的优势太大了。 他继续道“1922年,于望月回国,1923年初,他们一家四口拍了合照,时间对得上。现在三个时间点,初遇、结婚、回国,你觉得哪个是关键?” 至于1920年那个,时间给得太准确,唐措反而将之排除。 靳丞略作思忖,“从1920倒推回去,于望年和林婉的结婚日期应该在1918年以前。1916和1917最有可能。” 闻言,唐措眸光微亮,“1920年时小姐两岁,于望年为她准备了礼物放在银行,等到十八岁时再取出。现在是1936,她正好十八。林砚东给的情报,062,会不会是保险柜的柜号或者密码?” 靳丞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那这样说,小姐特地找日记本,或许就为了这份礼物。我们得抢在荣弋之前拿到它。” 齐辉听到了,终于忍不住小声问“可那礼物在银行啊,我们怎么取?难道说小姐已经把它取出来了?” “可以打电话。”唐措此刻的思路极其通顺,“日记说了,是金城银行,民国时期有名的私人银行之一。电话簿上应该有银行的号码,我们打过去或许就能知道些什么。” 可现在的问题是,电话能打出去吗?就算能打出去,大概也只有1926年的电话有用,电话簿也在那儿。 此时距离半夜十二点还有一个半小时。 三人没有荣弋的开挂能力,只能等。在等待的时间里,靳丞负责拖住小姐阻止她放火,唐措和齐辉继续寻找线索。 二楼鬼魂凶残,单凭他们两人有些吃力,他们便从一楼开始,一间房一间房重新搜索。 1926和1936两个时空里的于公馆大体上是不会有什么变化的,因为于公馆被灭门了,能够对这里做出改变的,只有小姐和阁楼住客这两位nc。 所以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找不同。 厨房没有明显变化; 地下室的香炉里多了几支香; 管家房的黑板有变动; 女佣和丫鬟房里没有明显变化; 转了一圈,唐措又回到客厅,面对靳丞投过来的询问的视线,摇摇头。 此时屋外的小姐已经快失去耐心了,她本就对靳丞的话有所怀疑,时间拖得越久,怀疑越重。她再度遥望着阁楼的方向,看那样子,是知道阁楼住客死在那儿的。 蓦地,她笑了笑,冰冷又带着些许愤怒的目光看向落地窗内的靳丞。 这可有点糟糕。 靳丞鬼点子再多,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有点束手无策。唐措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所以他非常干脆地把难题丢给靳丞,转头开始搜查客厅。 于是当靳丞无奈地回头看向他的大侦探时,看到的就是唐措拿着根断掉的桌腿、撅着屁股在壁炉里捣灰的画面。 有一点点的可爱。 “于小姐。”靳丞抱臂靠在玻璃窗上,一边用余光欣赏着唐措捣灰的英姿,一边跟窗外的小姐喊话,“我知道你想一把火烧了这里,结束这一切,可是你确定烧了之后,故事真的就结束了吗?” 小姐没有答话。 靳丞继续说“不会结束的,等到很多年之后,你也不可能忘了今天晚上的大火。那是另一个痛苦的开端,不是吗?” “所有人都死了,不管是被动的还是自愿的,可就只有你留着。只有你独自承担这一切,你把这里烧了,也就不可能再有人能知道这个故事、去理解你了。” “你会孤独。” “孤独一生,痛苦至死。” 靳丞与其说是在劝阻,不如说是在诅咒,齐辉听了都觉得想打人。 小姐的脸色果然沉了下来,她盯着靳丞,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满是深邃的透不进光的黑暗。她也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懂什么。” 这是一个陈述句。 靳丞耸耸肩,“我是不懂,但我有说错吗?” 小姐不欲与他废话,她越是心中动摇,越想快些结束这一切,不给自己动摇的机会。她很快便掏出一盒火柴,不再看靳丞,径自将火柴点燃。 唐措却在这时从壁炉那厚厚的灰里捣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把金色的小剪刀,像是女人做针线活时用的。掂了掂分量,挺重,看成色似是纯金打造。 值得注意的是,这把剪刀上有血,而且血迹已经干涸,并未黏着灰尘。也就是说,这把剪刀是在血迹干了之后才被扔进去的。 在前两个时空里,唐措不是没有检查过壁炉,但都没见过这把剪刀。 “靳丞。”唐措叫了靳丞一声,待他回头便把剪刀丢过去,直言“凶器。” 靳丞接住,挑眉,“杀谁的?” 唐措“夫人。” 靳丞“你确定?” 唐措眨眨眼。 靳丞明白了,兵不厌诈嘛。 于是靳丞拿着剪刀继续跟小姐说话,“你还记得这把剪刀吗?” 小姐神色骤变,手里的火柴都掉在地上,很快便在草丛中熄灭。 靳丞一看有戏,心里也明白了些许真相,微笑道“你看,你根本什么都没放下。你杀了她对不对?就用这把剪刀扎进她的心脏,从那一刻开始你就放不下了,无论于公馆是否还存在。” “你住嘴!”小姐大叫一声,捂住了耳朵。在这一刻,冷漠的外壳裂开一条缝,露出皮肤下藏着的暗疮。 靳丞的话就像针,无情扎下,暗疮便开始流脓。 “你懂什么?你不过就是一个闯空门的贼,像你们这样的人,什么也不会懂。” 听到她这句话,靳丞才算明白了玩家在这个副本里的定位,原来是贼。神他妈是贼,老子还不乐意做这贼呢。 “贼亦有道,小姐。如果你放我们出去,我们不会把在这里发现的事情说出去。但如果你非要放这把火,你烧得死我们,烧得掉这把剪刀吗?我的同伴一定会来找我们,真相也总有大白的一天。” 小姐咬着牙,冷笑,“但到了那一天,你们早就变成枯骨了。” “鱼死网破确实也可以,不过——”靳丞又问“你真的不想再见见她吗?她就在这栋屋子里,你杀了她,现在又要再杀她第二次,真的能下得去手?” “你说什么?”小姐不敢置信。 “我说她就在这里,在看着你,而你,她亲爱的女儿,又要杀她第二次。” “这不可能!” “她有一双漂亮的杏眼,跟你一样,对不对?她已经死了,房门锁着,我不可能见过她。你也可以说我看过她的照片,可照片不会告诉我,她死时穿着白色的衣服,胸口有血。” “住嘴,你住嘴!”小姐要疯了。她怎么能相信这世上有鬼,可当她忍不住看向二楼的窗户时,却仿佛真的看到有鬼魂站在那儿。 她知道那是她的想象,是假的,可她的大脑管不住她的慌乱的心,多年前的一幕又在她的眼前反复上演。 血。 她的手上到处都是血,怎么擦都擦不掉的血。金色的剪刀落在地上,哐当一声,床上的女人痛苦的呻·吟着,渐渐失去了呼吸。 回忆在折磨着她,神经传来钝痛,让她陷入疯狂,“她根本不配做我的母亲,如果不是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靳丞的神色却愈发冷漠,仿佛一个袖手旁观的看客,“哦,可她生了你,她就是你的母亲啊。” “可她的心里只有她的爱情,她要爱情,父亲要爱情,他们都要爱,唯独不爱我。”小姐说着,抬头望着黑沉沉的天幕和愈发惨淡的月亮,疯狂逐渐变成低喃,“他们到最后也没有选择我。” 痴男怨女,随爱情生随爱情死,却多把痛苦留给别人。 靳丞看着她脆弱的样子,余光不由瞥向唐措。其实在他短短三十多年的人生里,他从未觉得爱情是伟大的。 既然是私人的感情,那就称不上大,快乐与苦痛都是自己的,只为自己服务,与他人无关。不过美是美的,痛苦有时也可以是美的,恰如破碎的心洒落一地。 想到这里,靳丞忽然发现他最近真的无论什么事都能想到唐措身上,恋爱综合征吗? 可他都还没开始谈恋爱呢。 爱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影响力怎么这么大。 “咳。”唐措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干脆走到窗边打断了他的注视。屋外的小姐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宛如定格,唐措没兴趣跟人探讨爱情,开门见山地问“林婉到底爱谁?她爱于望月吗?” 小姐这才看他,歪过头,哂然一笑,“是啊。她爱谁不好,偏偏爱的是他。求而不得,便要将人毁了。” “小叔叔是个很好的人。” 她顿了顿,又说“我这些年住在他旅居国外时生活过的地方,碰到了他的主治医生。医生告诉我,如果他不坚持回国,还可以活十年。” 说这些话时,小姐虽然看着他们,目光却没有落在实处,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他是一个无线电专家。” 话音落下,小姐陷入长久的沉寂,而于公馆的二楼,传来了女人凄厉而又哀婉的哭嚎。这其中夹杂着的悔恨、痛苦和绝望,就像一千根针刺在人的心上,密密麻麻。 唐措深吸一口气,盯着小姐,继续问“那阁楼那位呢?他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小姐也痛苦地蹲下来,抱着头,终于脆弱又无助地哭起来。她也许真的知道,只是不愿意说,也许是真的不知道,不愿意再追究。 所有人都死了,只剩她一个了,追究又有什么意义。 于公馆内外,只剩人和鬼的哭声,隔着阴阳两界相互呼应。 齐辉一时消化不了小姐吐露出的真相的一角,唐措和靳丞也还在思考,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至少小姐现在不会急于放火了。 这一劫避过,只待十二点过后,回到1926打电话。 此时距离十二点还有最后的四十三分钟。 唐措和靳丞重新回到二楼,打算再把二楼搜索一遍。托小姐的福,夫人可能被刺激到了,不知躲到了哪里,没有再出现。 碎尸鬼倒是还在,但不靠近他所在的区域内,他也不会主动攻击。 “小姐和夫人房间门的钥匙还是没有找到,琴房也还没开。”靳丞边走边说。 “我现在在想一个问题,于望月既然是个好的,他为什么会在死后还留在这栋宅子里,每晚弹一首古怪的乐曲。”唐措道。 “你觉得这有特殊的意图?” “也许。” 两人在二楼转了一圈,来到通往阁楼的楼梯口,却没有上去。靳丞抱臂望着半掩的阁楼门,徐徐道“我忽然想到一个办法,或许能拿到小姐腰间的那把钥匙。” 唐措问“什么?” 靳丞却卖了个关子,笑着说“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大约十分钟后,靳丞和唐措又回到了客厅。齐辉还留守在这儿,见两人过来,忙让出落地窗前的位置。 靳丞便从口袋中掏出一封皱巴巴的还沾着灰尘的信,冲屋外的小姐挥了挥,说“我们刚才上去又找了一遍,发现一封你叔叔留下的信,想看吗?” 小姐霍然抬头。 靳丞继续说“看不看随你,不过,鉴于你刚才想放火烧死我们,你得拿个东西来交换。就用你腰间的那把钥匙怎么样?” 闻言,小姐下意识地握住了钥匙,“你以为这是大门的钥匙吗?” 靳丞摊手,“赌呗,你换不换?”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 “我都说是赌了,不过如果你想要验证一下,我也可以让你凑近了看一眼。” 靳丞表现得如此磊落大方,倒叫小姐一时拿不定主意。半晌,她终于迈步靠近,看到了那封被靳丞拿在手里的信。 月色朦胧、灯光昏暗,她看不太清信的内容,但那字迹确实很像小叔叔的。 靳丞很快又把信收回去,问“你换不换,不换我就烧了。左右我不认识什么于望月,留着对我也没什么用。” 小姐犹豫,钥匙握在掌心,迟迟没有做出决定。 唐措静静等着,余光瞥着客厅墙上的钟,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离十二点还有最后的十九分钟。 “我换。”天籁终于响起。 靳丞却又临时反悔,“晚了,除非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小姐既然答应,便不可能在这时放弃,咬牙道“什么问题?” 靳丞“你父母是哪一年结婚的?” 小姐“啊?” 这什么鬼问题。 第72章黎明之前(十一) “1916,我的父母于1916年成婚。” 小姐从门缝中塞进来的钥匙匹配琴房的钥匙孔,而此时距离十二点还有最后的十一分钟。唐措和靳丞不敢耽搁,火速冲往二楼,也不去管小姐拿到信后的反应。 齐辉跟不上他们的速度,只好留守客厅,等待十二点琴声响起,再与他们一同穿越到1916。 二楼。 空荡荡的琴房里,只有一架钢琴孤独地沐浴在惨淡月光中。它的琴键上有几个明显的手指印,证明小姐肯定进来过。 琴凳是可以打开的,唐措从凳子里又找到一把钥匙。 但除此之外,琴房里真的什么都没有,更别说十二乐章。两人走遍了琴房的各个角落、拍打墙壁,也没有找到任何密室或触发任何剧情。 “十二乐章如果不在这里,会在哪里?”靳丞道。 “先去开门。”唐措当机立断,两人便又回到走廊上,用琴凳里的钥匙去开夫人和小姐的房门。 恰在此时,楼下传来了小姐愤怒的叫声“你们骗我!” 信是靳丞伪造的,字迹远看着像,但仿得仓促,做旧的效果也不好,近看就会穿帮。被愚弄的小姐自然怒不可遏,于是紧跟着传入两人耳中的便是齐辉的惊呼。 “她开始放火了!好大的火,烧起来了!” 唐措和靳丞对视一眼,眼中是同款的淡定。还剩几分钟,小姐要烧便烧,反正时间一到,他们拍拍屁股走人。 继续开门,被打开的是小姐的房间。 这是一间风格很明显的大户人家小姐的闺房,偏西式,床上还摆着两个破旧的穿公主裙的洋娃娃。 唐措看到洋娃娃这个恐怖片常见元素,二话不说就把它拆了。靳丞听到了清脆的布帛撕裂声,略感到牙疼。 唐措可不管他,开启疯狂拆卸模式。短短五分钟,小姐的闺房就变成了一个垃圾回收站,恐怖的气氛荡然无存。 他还会嫌弃靳丞的效率。 “你找到什么吗?” “没有。” “。” “你刚刚是在嫌弃我吗?” 我再重申一次,我们还没有开始谈恋爱,你就嫌弃我,是不可以的。 唐措不想跟他说话,他撕了洋娃娃后,又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个小竹筐。竹筐里放着各种蕾丝发带和碎布,还有针线包。如果把壁炉里找到的金色小剪刀放进去,正好是一套。 这大概就是小姐杀害夫人的证据之一了,如果玩家无法从小姐那儿得到答案,那这就是佐证。 小姐的房里还有一个保险箱,藏在她的衣橱里,六位数密码。 还有最后的两分钟,唐措动作快,脑子转得也快,十指如飞地输入密码180206。因为在于望年的日记本上,他这样记录着 1920年2月6日 2岁的囡囡,会叫爸爸了。 我为她准备了最好的礼物,存在金城银行私人保险柜,待她十八岁时再行取出。 赌一赌,2月6日就是小姐的生日,往前推两年,就是1918年2月6日。 “咔哒。”保险柜开了。 “来不及了,快。”靳丞的提醒也随之响起,唐措顾不上看,一股脑儿把保险箱里的东西拿走,而后跟靳丞回到琴房。 他们还想看一看十二点时琴房的变化。 踏进琴房的那一秒,“铛!”客厅的钟声如约响起。两人齐齐看向钢琴,看到于望月的鬼魂站在钢琴前,却没有坐下来弹奏。 无人弹奏的钢琴没有任何变化,自然也没有琴声传出。 唐措不由蹙眉,此时于望月恰好转过头去,他便顺着于望月的视线看出去,看到了穿墙而来的阁楼住客。 两个鬼遥遥对视着,于望月忽然稍稍退后,把钢琴前的位置让了出来。 这倒是有意思了。 靳丞和唐措都不敢出声打扰,便都抱臂靠在门边看。此时齐辉也因为一楼的大火跑了上来,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被靳丞抬手拦住。 “嘘。” 齐辉赶紧定住,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那厢阁楼住客终于走到了钢琴前,抬手在钢琴上轻轻抚摸着,目光幽深而复杂。大火已经蔓延上来了,火苗从窗户的缝隙里探进头来,仿佛要把月光都灼烧,而走廊里,也渐渐传来了热浪。 噼里啪啦的声响中,这栋年久失修的废弃的老宅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响,玻璃碎裂、梁柱倒塌,毁灭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火光在阁楼住客的眼中明灭不定,他遥遥望着、望着,似是想起了遥远的过去。良久,他终于坐在了钢琴前,抬手,按下了第一个音。 《神灵、羔羊和乌鸦之歌》,诡异又轻快的曲调,在愈来愈旺盛的大火中,被那热浪托着传遍整栋宅子,而后向上、不断地向上,一直飘到那惨淡的月亮上。 到得此时,唐措和靳丞反而不急着走了,任热浪如潮、大火汹涌,两人专注地看着弹琴的阁楼住客。 他弹得很忘我,表情痛苦又快乐。曲子虽然诡异,但配着他的表情和这大火中的老宅,竟分外贴切。 回头看,夫人、碎尸鬼、管家、丫鬟和女佣都因为大火而慢慢聚集在这里,最后出现的是于望年。 鬼魂们没有再互相厮杀,他们好像都知道一切都要结束了,神情或哀戚或解脱,复杂不一。于望年和夫人隔着鬼魂们遥遥相望,但终究没有说上一句话。 1926。 乐曲即将结束的那一刻,靳丞和唐措、齐辉来到了这里,一边往楼下客厅走,一边开始抽丝剥茧。 靳丞“在这个副本里,六号乐章作为剧情的一部分,已经融入了故事里。它必定有自己的来源,原先我们都以为这首曲子是于望月的,可现在看来,它跟阁楼住客有关,否则于望月为什么要在最后让他来弹?” 唐措快步走过楼梯,“没错,也许这首曲子就是阁楼住客写的,于望月死后每天晚上弹奏它,是在提醒。” 让唐措做出这种判断的,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从已知的信息来看,于望月确实是个好人。 他身体有病,家境富裕,依靠国外的医疗可以活十年,但他仍然选择回国,因为他是一个无线电专家。他去国外学了先进的技术,必定要回国,将它用到该用的地方上去,这是志向。 心怀远大者,很少囿于后宅阴私,恰如于望月,哪怕他做了鬼,也依旧平和。这样的人,跟《神灵、羔羊和乌鸦之歌》这种乐曲太不搭调。 当然,这些目前只是推测,他们首先要做的还是打电话。 1926没有玩家,所以时间被重置了,三人很快就找到了电话簿,翻到银行的号码,顺利播出。 等待接通的时候,齐辉紧张地盯着话筒,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刚才进行时空穿梭的时候,他其实很想去找周大海,但他不敢说。 靳丞给人的感觉太可怕了,老是突然间瞪过来,让齐辉很担心自己的小命。 “您好,这里是金城银行,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蓦地,电话里传来甜美的女声。 竟然真的通了! 齐辉激动地看向靳丞,靳丞保持微笑,说“你好,我姓于。几年前我在你们银行的私人保险柜存了一样东西,现在我想提前把它取出来,请问需要办理什么手续?” “请问柜号是多少?” “062。” “请稍等。” 过了片刻,那边又有了回复“于先生,经核实,您保险柜里的东西已经在一个星期前被取出,办理手续的是您的管家。” “他取出来的是一个箱子,对吗?” “很抱歉,我无法为您解答。” 靳丞随即又问了几个问题,对方都答不出来,只好挂断电话。他回头看向唐措,唐措若有所思,“如果是管家在一个星期前取走了东西,那这个东西应该还在这里。系统既然安排了这段剧情和这个可以接通的电话,没道理找不到。” 齐辉疑惑,“可我们不是已经把这里都找遍了?” “不。”唐措斩钉截铁,“我们又有了小姐的房间和琴房的钥匙。” 话不多说,三人迅速回到二楼。 依旧是分头行动,靳丞带着琴房的钥匙去引开两只鬼,唐措便和齐辉去开小姐的门。小姐的房间看起来和1936时差不多,唐措目标明确——先开保险柜。 保险柜的密码没变,唐措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摆在地上。再把从1936带回来的保险柜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对照着摆。 它们分别是珠宝首饰一盒,字画一幅,以及一些零碎的小孩子的玩具。两个时空的保险柜唯一不同的就是1926的多了一本日记。 看来于望年和小姐这对父女俩,记日记的习惯倒是一样的。 1936的日记本应该是被小姐本人取走了,而1926的这本,因为被所在保险柜里,相对保存完好。 翻开日记本,小孩子歪歪扭扭的字迹跃然纸上。 唐措是从头开始看的,最初的日期是1923年9月8日,距离于望月的死亡日期非常近,只相差两个半月。 1923年9月8日 叔叔送了我一支笔! 从这一条开始,接下去十几页都简单记录着当天的天气和吃食。此时的小姐只有五岁,虽说出生于大户人家,识字较早,但还是有很多的错别字,有一些字不会写,便用简笔画代替。 大概一个多月后,日记的内容变了。 1923年10月11日 囡囡喜欢新来的老师,母亲也喜欢他,囡囡很开心。 1923年11月9日 母亲总是和老师在一起。 1923年11月11日 母亲今天又在琴房,她说她也想学钢琴,囡囡可以跟母亲一起学,很开心。 1923年11月13日 母亲好奇怪,她总是看着我的老师发呆,都不看囡囡了。 1923年11月17日 母亲说不可以把她经常去琴房的事情告诉父亲,为什么呢? 1923年11月26日 叔叔一直在吃药,囡囡不认识瓶子上的字,好奇怪哦,长得像小蝌蚪。父亲说爷爷也有一样的病,是人的心生病了,可心为什么会生病呢?囡囡看着叔叔吃药,心也会痛痛的,囡囡也生病了吗? 1923年12月15日 父亲和母亲吵架,我偷偷地看到了。可是每日跟母亲在一块儿的明明是老师,母亲为什么说是叔叔呢,囡囡不懂,他们有点像,可是囡囡都分得清呢。 叔叔捂住了囡囡的眼睛,他说囡囡不要看,囡囡不要怕。 囡囡不怕。 1923年12月16日 我的老师不见了,我问父亲,父亲说他走了。 1923年12月17日 叔叔也不见了,父亲说,他也走了,走了是什么意思呢,囡囡不懂。 1923年12月18日 母亲生病了,她要喝很苦很苦的药,囡囡很心疼。 1923年12月20日 母亲一直在哭,是不是药太苦了?囡囡给她糖,母亲不要。 1923年12月25日 半夜有琴声,囡囡害怕 1923年12月26日 囡囡害怕 1923年12月27日 囡囡想要和母亲一起睡,可是母亲一直在哭,囡囡很害怕 1923年12月28日 囡囡害怕,叔叔 …… 接下去的内容里,“母亲在哭”和“囡囡害怕”交替出现,虽然每一页都只有寥寥几字,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那可能就是她的全部生活。 新来的钢琴老师应该就是阁楼住客,他在教学的过程中跟夫人产生了私情,可这事儿为什么又会牵连到于望月呢? 唐措忽然想起小姐说的,夫人喜欢的是于望月。她爱而不得,所以瞧见一个跟于望月很相似的人,产生了移情吗? 最后事情败露,她又因爱生恨,干脆嫁祸给于望月保住情人? 这倒与靳丞说的“替身论”很像,可11月26的那条日记又可以作为“私生子”的佐证,因为小姐在旁边画出了药瓶上的蝌蚪文,仔细辨认,就是herzon。 爷爷也有一样的病,而且是心生病了,那就是遗传的心脏病。 私生子、替身、于望月和夜半琴声,从最初的牺牲者到最后的灭门,这种种串联在一块儿,唐措突然有了一个与痴男怨女的爱情故事截然不同的版本。 如果,这一切都是精心策划的阴谋呢? 第73章黎明之前(十二) 唐措在研究日记的时候,靳丞过来了。他一边防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夫人的鬼魂,一边道“琴房里什么都没有,也没有钥匙。” 这么说,小姐房间的钥匙只有在1936年才能获得。这副本环环相扣,少了哪环都不行,对于玩家来说太不友好。 这时,唐措终于又看到几条有用的信息。 1924年6月4日 二楼的浴室里有血,我看到了。 我问父亲,父亲说林医生也走了,他又为母亲换了一个医生。 1924年6月9日 我又做噩梦了。 囡囡害怕,叔叔。 1924年7月11日 我终于偷到了阁楼的钥匙,可里面是我的老师,不是叔叔。 我没有告诉母亲。 接下来是最后一条,大半年后。 1925年3月4日 囡囡再也没有见过叔叔。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但谁都知道,小姐还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是什么促使她拿起了那把剪刀,已经不需要再深究了,因为当一个孩子用纯真的双眼去打量世界时,世界是什么样子,就会在她的心里投下什么样的影子,毋庸置疑。 唯一令唐措好奇的是“林医生”这个人。 原先唐措不知道他的身份,只将他当做一个倒霉的不小心撞破秘密的普通客人,可他如果是医生就不一样了。 这位林医生还在为林婉治病,那林婉吃的有毒的药是不是就出自他的手?如果是,他必定对于公馆的事有所了解,说不定就是于家的家庭医生,而他被灭口,也不单单只是因为撞破私情了。 “于望年真正想要隐瞒的,或许不是林婉的私情,而是他弟弟的死。”唐措道。 “这也有可能。”靳丞摸着下巴,“林婉的私情这整个于公馆的人都知道,但于望月的死却被瞒得严严实实。” 唐措道“12月17日,小姐说叔叔不见了,可见他是这一天被关起来的。仅仅过了一个礼拜,12月25日,于望月就死了,这么短的时间、再加上他身上没有外伤,很大概率是死于心脏病发。也就是说,可能是于望年把他关起来的举动,不幸导致了他的死亡。” 靳丞“于望年只是想略施惩罚,根本没想让弟弟去死,所以他会愧疚,因为无法接受弟弟的死亡,甚至把尸体保存下来,不让任何人知道,不断地折磨自己、也折磨林婉?” “这样一来,你的替身论就彻底说得通了。”唐措把日记放下,“故事的前半段,林婉把阁楼住客当成于望月的替身。故事的后半段,于望年也把他当做于望月的替身,他从始至终都是替身,永远没有自己的名字。” 靳丞顺着他的话头继续接下去,“最有趣的是,第一个把他当替身的林婉并不知道故事的后半段,她把这个替身当成了真正的于望月。” 齐辉听着他们一唱一和,脑袋里的水晃荡得太厉害都快蒸发了。恰在这时,夫人的鬼魂又出现,靳丞随手一把香灰洒出去,再度开打。 唐措继续搜索,因为管家从银行拿回来的礼物还没找到。 可小姐的房间和琴房都找过了,其他的房在不同的时空也都搜过不止一遍,难道说礼物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所以被忽略了? 还是说礼物放在唯一还没打开的夫人的房间? 可管家在一周前刚把东西拿回来,它可能存在的时空只有1926和1936。而且这副本里还有荣弋,他们不能耽搁太长时间,等十二点一到,必须去1916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唐措的眉头渐渐蹙起,齐辉更是心急如焚。他终于大着胆子跟唐措提议打电话给周大海,问问他那边的情况。 周大海在1923,但他那里的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穿越过去只能等天亮,而且会把自己当前的位置暴露给荣弋。可1923或许还有什么重要的线索被遗漏了,他们不过去,就只能找周大海。 齐辉正是想到这点,所以才充满期待地看着唐措,希望他能答应。 唐措看了他几秒,才道“不要说多余的话,一切听我指令。” 齐辉重重点头。 不多时,电话通了,周大海焦急又欣喜的声音从电话传出,“阿辉是你吗?!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我这里都过凌晨四点,还有一会儿就要天亮了,怎么办!” 闻言,齐辉心里的那块大石不禁又沉重几分。 距离1926的十二点,还有四个多小时,等他们过去,周大海那边早天亮了。这么一想,周大海竟必死无疑。而一旦周大海死亡,1923的时间将会被重置,唐措和靳丞再过去将毫无阻碍。 可唐措仍答应了齐辉现在就打电话的举动,这让齐辉的心里终于感受到一丝暖意。 这时,唐措拿出纸笔写下了他要齐辉问的话。齐辉看见了,错愕地看着他,却只看到他从容镇静的模样。 来不及多想了,齐辉赶紧照着纸上的念,“大海,你先别急,仔细听我说。我们现在暂时没办法过去,也没办法在一两个小时里通关,你想躲避天亮只有一个办法——找荣弋帮忙。” 周大海“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帮我!” 齐辉“那就要看你手上掌握着什么关键信息了。” 周大海“这……我、我——” 齐辉“你先别急着说。” 语毕,齐辉清了清嗓子,又道“荣弋,你在听吗?你还没有找到通关的钥匙对不对?还有十二乐章,你不知道十二乐章,哪怕通关都毫无意义。我们再做个交易怎么样?” 电话那头没有应答。 周大海那边倒是几度想说话,但他也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不敢打断。齐辉继续喊话,余光却一直留意着唐措,好像看到他那么镇定,自己也能镇定下来。 就这么一直喊了十分钟,就在周大海都快绝望的时候,荣弋终于出现了。 “靳丞呢?” 齐辉下意识看向唐措,唐措面无表情,黑白分明的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仿佛要看进他的心里,把一切都看破。 “没有靳丞。”齐辉咬咬牙,“这是我和大海跟你的交易,我们要活下去。” 话音落下,唐措这才提笔继续写字。 荣弋似乎略有些惊讶,隔了两三秒才回复“你想交易什么?” 齐辉“我们可以给你一些情报,换你去帮大海把时间调到十二点前。” 荣弋“你能有什么情报给我?” 齐辉“琴房,你还没有打开琴房,对吗?” 荣弋没有答话,而这时,靳丞也过来了。他跟唐措站在距离电话较远的地方说悄悄话,两人凑得很近,连齐辉都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荣弋再度出声的时候,唐措的指令也来了。 “我答应你。” “好。但是你得先帮大海调时间,等到确认他那边的时间变了,我再把情报告诉你。” “你确定你有资格跟我讲条件?” “就是因为没资格,所以才要讲。如果我给你的情报是假的,你完全可以把我们两个都杀了,轻而易举,但如果你拿了情报却反悔,我们毫无办法。” 说这话时,齐辉的掌心都在出汗,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大佬,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荣弋沉默着,但他没有动怒。唐措敢让齐辉这样说,便是已经摸准了荣弋的性格。荣弋可以阴靳丞、可以使手段,但那是副本里的正常较量,他已经算是a区脾气很好的一位了。 甚至比看起来温文尔雅的林砚东更好打交道。 如果是疯子苗七或冷缪、姚青等任何一个人在这里,齐辉这么说,那就是在找死。 最终荣弋答应了齐辉的条件,短短十分钟内就帮周大海调好了时间,齐辉便把剪刀和获取小姐腰间钥匙的信息透露给了荣弋。 荣弋知道小姐腰间有把钥匙,但他没能阻止小姐放火,是通过不断调整时间来避过火灾的,自然没拿到钥匙。他听齐辉那么说,心里便信了七分。 待双方挂断电话,齐辉激动得眼泪差点都要掉下来,看向唐措的目光更是感激不已。虽说唐措和靳丞没出声,可他们相当于让出了自己的情报,成全了周大海。 好人! 大大的好人! 齐辉为自己先前的恐惧和猜忌感到羞愧,连连道谢。唐措却无动于衷,他的目光盯着客厅的钟,依旧与靳丞说着悄悄话。 大约二十分钟后,唐措再次望向电话,“就现在,再打给周大海。” 齐辉已对他全然信服,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电话很快接通,那头的周大海也激动不已,语气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大海,你在1923还发现了什么,赶快说出来。一定不要有什么遗漏,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齐辉叮嘱道。 周大海也不含糊,“我又重新检查了一遍地下室,发现地下室有关押过谁的痕迹。墙角似乎摆过一张小床,床脚的拖痕还在,而且地上有头发,看着不像是于望月尸体上掉下来的。” 闻言,唐措立刻道“你问他,是不是比短发稍长一些的卷发。” 齐辉问了,周大海给了肯定的答复。 唐措和靳丞对视一眼,答案显而易见。被关在地下室里的是阁楼住客,12月16日,阁楼住客被关地下室;17日,于望月被关阁楼。这个时候于望年虽然受了老婆出轨的刺激,但还没有丧心病狂到杀人,他只是把他们关了起来。 一个礼拜后,25日,于望月死亡,于望年便把两人调换了位置。 那厢周大海又说“地下室的墙壁上隐约有写过什么的痕迹,但是很淡很淡了,基本上看不太出来。我看得眼睛都要瞎掉了,也只看出一些线条和歪歪扭扭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原先应该是红色的,好几年前写的了吧。” 线条?是乐谱么? 另一边,1936。 荣弋调快了时间,与小姐隔着落地玻璃窗相遇。他按照齐辉给的线索,成功拿到剪刀跟小姐搭上了话,但因为演技不够、忽悠能力有待加强,过程不如靳丞那么顺利。 小姐要么拒绝与他交换钥匙,要么直接怒而放火,荣弋只得一次又一次把时间倒回去,从头来过。 可调整时间不是无节制的,次数太多,荣弋也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如果超出了原有限制,他被削弱太多,那后面再遇上靳丞,就只有认输的份了。 一滴一滴的汗顺着荣弋的鬓角滑落,电话响起,他也来不及去接。 唐措打的就是这个算盘,琴房里没有十二乐章,泄露这个消息不会损失根本利益,但却可以暂时拖住荣弋。 就算荣弋顺利进入琴房,拿到小姐房间的钥匙,那也得回到1926才能拿到日记本。而想要打银行电话,也得在1926。 就看他有没有那个胆量过来硬刚。 “你确定荣弋的时间操控是有限制的?”他看向靳丞。 “当然。”靳丞保持微笑,“你知道荣弋有个很著名的座右铭吗?” “?” “荣弋,我活得不怎么容易。” 第74章黎明之前(十三) 距离1926的十二点,还有最后的两个小时,唐措依然没有找到管家从银行带回来的礼物。 三人又回到电话旁。 齐辉积极思考,“说到底,管家为什么要提前把礼物取出来?是于望年授意他这么做的吧?” 靳丞抱臂靠在花架上,见他越来越上道,“继续说。” 齐辉“于望年是不是已经预料到惨案的来临?大家一起在于公馆这个牢笼里生活那么久了,精神到极限都快崩溃了吧。他可能察觉到了什么苗头,所以提前把礼物取出来送给女儿,就像、就像料理后事一样?” 这话说得不无道理。 从各个鬼的表现来看,夫人被亲生女儿所杀,死前又一直在服药,怨气最重,所以成了厉鬼。而本该最可怕的于望年却跟小鬼们是一个级别的,可见他死时的怨气一般。他或许是真的预料到了于公馆的结局。 对于于望年来说,这何尝不是一个解脱呢?弟弟被他间接害死了,夫人也死了,所有的爱而不得和愧疚悔恨都会因为死亡而烟消云散。 可说来说去,礼物还是下落不明。 唐措又去了趟管家和小姐的房间,而后再去于望年的书房,几乎要把所有房间的墙皮都剥下来了,也没找到任何线索。 到底遗漏了哪儿呢? 唐措最终站在于望月的房间深思,大门开着,从这里他可以遥遥望见夫人的房间,但礼物会在那里呢? 夫人的房间打不开,钥匙多半在最后一个时空里,难道要去那个时空拿了钥匙再回来开门? 小姐在1936取走了日记本,多半是为了日记本上记录的礼物的信息,她并不知道礼物已经被提前取出。 可见礼物还没交到她手上。 管家去银行取的东西,那东西极有可能仍被管家保管着,他会放到哪儿呢?这么重要的东西…… 唐措再度望见夫人的房间,灵光乍现,火速奔向厨房。 齐辉正站在客厅通往厨房的必经之路上,看到唐措几乎是踩着楼梯扶手滑下来,急忙让开。随后他又跟上去,“唐哥,怎么了???” 唐措言简意赅,“密码箱。” 装药的密码箱。 在1924年,唐措在厨房找到一个带密码锁的铁皮盒子,里面装着夫人的药。他将它打开后便弃置一旁,因为一个装药的箱子,实在没什么可注意的。 他下意识地忽略了它。 可如果在1926年,这个箱子里装的东西已经改变了呢? 很快,唐措在原来的位置找到了箱子,用第一次打开的密码去试,已经打不开了。 齐辉兴奋起来,“密码换了,里面的东西肯定也换了吧!” 唐措没有答话,专心地破解密码。他先是用小姐的生日试了,打不开,又试了取回礼物的日期,依旧打不开。 靳丞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晃出来,倚在门边,说“既然是十八岁的礼物,可能于望年仍然希望女儿在十八岁那天打开,你试试那天的日子呢。” 这真是个奇妙的思路。 小姐的生日是1918年2月6日,那十八岁时就是1936年2月6日,唐措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输入“360206”,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齐辉目瞪口呆。 唐措也沉默了两秒,随时又淡定地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八音盒。八音盒很重,纯银打造,镶嵌着十几颗红色和蓝色的宝石以及水晶,造价不菲。 底下还压着张卡片,上头用钢笔写着——爱你的父亲,于望年。 唐措把八音盒打开,上了发条,却没有音乐传出,于是唐措决定把它给拆了。 齐辉觉得这也太猛了,忍不住问“这不要紧吧?拆了还装得回去吗?” 唐措没说话,只是抬头看向靳丞,眨眨眼。 靳丞觉得他可爱,一时被冲昏头脑,“拆吧,我给你装。” 唐措遂看了一眼齐辉,又低下头继续拆八音盒。齐辉觉得怪怪的,有哪里不对,但究竟什么不对又说不出来。 总之怪怪的,而且觉得自己很多余。 五分钟后,八音盒已经变成了散落的一堆零件。唐措盘坐在地上鼓捣,靳丞就蹲在他前面支着下巴看。 等到唐措终于确定八音盒里没藏着东西,他就把零件一股脑儿推到靳丞面前,靳丞便无可奈何地给他装。 两人全程没说一句话,但那自然流淌的默契把齐辉足足劝退到十米开外,守着电话孤独寂寞。 比他更孤独寂寞的是1936的荣弋,他不光孤独寂寞,还身心俱疲。1936的这些nc真的动不动就暴走,动不动就放火,靳丞和唐措是黄金搭档,两个大脑两幅身手,他就只有一个人,疲于应付。 好不容易拿到了钥匙,也绞尽脑汁开了小姐房间的保险柜,联系之前得到的线索,他知道自己得回1926,但想到1926有靳丞和唐措,心生犹豫。 此时过去,劣势太大。 想了想,荣弋有了决断。最后一次调整时间,十二点的琴声一响,荣弋的身影瞬间消失在1936。 另一边,唐措收好八音盒,开始跟靳丞进行最后的线索整理。只剩最后一个时空,故事的大体样貌已经出来了,整理得清楚些就可以节省接下来的时间。 想必荣弋也已经掌握了大部分的线索,那么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抢时间。 一个多小时后,十二点到,三人顺利穿越到1916。 1916的于公馆是跟其他时空的于公馆稍显不同的存在,这里宽敞明亮,所有的灯都亮着,窗户外也没有加固的栏杆,处处整洁如新。客厅的茶几上还摆放着许多的糖果,门上贴着喜字,红得喜人。 骤然从鬼屋切换到窗明几净的大宅,齐辉一时有些恍惚,好在唐措很快就把他拉回了现实——“找尸体。” 齐辉瞪大眼睛,“尸体?” “每个时空都有凶杀案,这里当然也不例外。”唐措简单解释一句,转身就往地下室走。他走得很快,开壁橱、下楼梯,一气呵成。 可他被地下室的门给挡住了,因为钥匙不匹配。 靳丞弯腰仔细看那钥匙孔,“锁换过,这不是后来的那把锁。” 唐措又敏锐地闻到地下室里传出的血腥味,问靳丞要来琉璃灯,照着半指宽的门缝望进去。齐辉也凑过来看,却在看清的第一眼吓得跌坐在地。 “眼睛!有人、有一只眼睛在看我!!!”齐辉惊魂未定,说话都在大喘气。真的太可怕了,门缝里那只眼睛瞪得老大,布满血丝,仿佛眼珠子都快从里面弹出来了,就好像、好像有个人在里面扒着门缝拼命想出来。 唐措没被吓着,但脸色沉凝,“是玩家。” 齐辉怔住。 唐措回头,“你再看一眼。” 这话是什么意思? 齐辉一时没明白,或者是拒绝明白,但唐措已经给他挪开了位置,他只能硬着头皮凑上去看,心跳如擂鼓。 “孟、孟平?”齐辉在看清那人眼角的痣时,终于认出了对方。他不可置信地喊出这个名字,随即陷入疯狂,“孟平?你怎么了孟平?你回答我啊!” 唐措和靳丞没有说话,静静地等齐辉发泄完,接受孟平已经死了的事实。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怎么就悄悄死在这里了?”齐辉抓着头发,虽然情绪已渐趋平稳,可依旧很崩溃。 “副本一共六位玩家,你、我、唐措、周大海、荣弋,只有五个人,那当然还有第六个。他不在我们之前的时空,就只能在这儿,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应过电话。”靳丞道。 唐措接着说,“没有回应,除非他像荣弋那样有实力,否则就是被困住了。而我们进入副本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天亮了,他必死无疑。” 闻言,齐辉哪还能不明白,他只是一时无法接受。如果说孟平是在打boss过程中不幸身亡,那还好接受一些,可他现在分明就是活生生在里面被困死的! 他死的时候该有多绝望、多崩溃,电话响了那么多次他却一次也无法把自己的呼救传出去,那画面,齐辉想都不敢想。 “里面应该还有尸体。”唐措又扔下一个重磅炸弹。 “怎么说?”靳丞问。 “每个时空以死亡开头,死的是nc而不是玩家,孟平只是恰好死在了这里。但1916这个时间点是婚礼前后,这么热闹喜庆的日子出现死人,如果你是主人,你会怎么做?” “暂时瞒过去?” 唐措点头。 想要瞒过去,就得把尸体藏起来,于公馆适合藏尸的地方,除了阁楼就是地下室。寻常的客人一定不会去这两个地方。 鉴于周大海说,地下室的墙壁上有涂写过什么的痕迹,所以地下室里一定还隐藏着什么故事。这便是唐措倾向于尸体在地下室的原因。 两人随即前往阁楼确认,1916的阁楼根本没有锁,推门进去都是杂物。而这个时空里也没有管家的钥匙串,但他的黑板上记录着不同的内容。 六点准备工作 七点早餐 九点送二少爷离开 十二点午餐 三点下午茶 六点晚餐 九点清理杂物 很正常的时间表,但最后一行让唐措分外在意。什么杂物需要到晚上九点才清理?这种大户人家,管家在九点后开始做清理工作,未免太不合理了。 “现在几点?”他问靳丞。 “九点二十八。这个清理杂物多半是处理尸体了,如果死了人,尸体总不可能一直放着。”靳丞说。 言下之意是,唐措要找的尸体或许已经不在了。 那鬼魂呢?抱着这样的疑惑,唐措和靳丞又相继探查了其他的房间,主要是于望年的书房。此时的于望年是新婚,与夫人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绝不可能分居。所以他应该与夫人同住,书房就只是书房。 他们在书房里找到了于望年的日记本,这本日记虽然没有1916之后的内容,但同样没有污损,补全了之前缺失的部分。 1915年10月8日 我从未见过那般像丁香一样的姑娘,她必将我的心神掠走了,否则我怎能如此辗转难眠? 1916年2月13日 婉婉之心不在我处,可我仍旧无法放弃。 只是不知是怎样的男子,能得她垂怜? 1916年7月2日 我终于打动了婉婉,天不负我。 1916年10月7日 婚期在即,一位重病女子自称父亲原配出现在于公馆,并带着一个瘦弱少年,希望能让他留下。 这着实出乎我之意料,我必得派人回老家好好查探一番。 1916年10月8日 他叫于望日。 1916年10月10日 今日之喜,喜结连理,喜不自胜。 1916年10月11日 我本无意害死她,只怕她病气沾染到我的婉婉,也无法对一众宾客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便叫他们先去地下室避一避。 只是一个晚上,她竟去了。 少年许是无法接受母亲之死,心脏病发,未能救回。林医生虽有过错,但大错在我,若不是我将他们安置于地下室,林医生必不会待他们如此轻慢。 悔之晚矣。 于望年的日记记得不多,有用的就这几篇,大致能勾勒出一个完整的故事。靳丞合上本子,闲适地坐在椅子上,屈指敲打书桌,“这故事看到最后,没想到还是个原配之子的复仇大计。” 阁楼住客如果是于望日,那他隐姓埋名回到于公馆,必定为了复仇。那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就有了完美的解释。 1916年,于望日虽说心脏病发,但必定是没死的。于望年误以为他已经死了,把尸体送离了于公馆,也为日后埋下了祸端。 多年之后,于望日隐姓埋名,作为小姐的钢琴老师重新回到这里。他必定知晓了林婉真正爱的是于望月,所以凭借自己与于望月有几分相像的容貌,刻意勾引林婉。 林婉弥足深陷,而两人私情的爆发,也多半是于望日故意泄露的了。 这件事就像□□,彻底引爆了于公馆接下来的一连串悲剧。于望日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他引诱了林婉,可林婉栽赃给于望月的话可是她亲口说的,这是因爱生恨。 丫鬟之死,死在贪婪,女佣也差不离。 至于林医生,他的傲慢和冷漠间接导致了于望日母亲的死亡,那他的死也必有于望日的手笔。当时丫鬟假借夫人名义与阁楼的于望日通信,企图栽赃给夫人,于望日或许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导致了医生的被害。 医生被害的厕所,离他的阁楼很近。阁楼没有浴室,于望日要洗澡的话,必定是要去那里的,他完全有动手脚的机会。 可直接杀死医生的也不是他。 他玩的是人心,不杀一人,可于公馆被灭满门,而他就静静坐在阁楼上,看着底下的人互相残杀。 最后,全身而退。 这其中的凶险不必说,一步踏错,事情可能就会败露。他与于望月相似的脸是他最好的工具,也是最大的破绽。 靳丞“这么说来,于望月也是死后才知道真相的了。这个副本里的nc不能见鬼,于望日就不会防备一个鬼魂。” 唐措点头。 于望月知道真相后,开始弹奏于望日作的曲子,希望能提醒还活着的人。可惜没用。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开门。” 故事大体清晰了,可于公馆仍旧大门紧闭,地下室的门也打不开。唐措把这故事所有的细节反复又捋了一遍,又将手头没用掉的道具一一摆开。 分别是八音盒,以及唐措在1924年管家的钥匙串上拿到的一枚钥匙。 未打开的门还有三扇,一扇于公馆大门,一扇地下室的门,一扇夫人的房门。 没办法,只能继续找。 唐措现在对手上的这把钥匙最好奇,这可是他刚入副本时就拿到的钥匙,但到现在都没用出去,太奇怪了。 他找啊找啊,在大宅里走了几个来回,蓦地,忽然有个东西从他身上掉了出来。他仔细一看,才发现风衣口袋破了个洞。 掉出来的是池焰送他的护身符,据说可以带来好运。它被门缝吹进来的风带着,落进了放着电话机的柜子的下面。 唐措弯腰去捡,抬头时,却望着头顶的电话机怔了怔。 “怎么了?”靳丞问。 “灯下黑。”唐措立刻直起身子,拿起电话机翻过来一看,电话机底部竟然有个锁孔。他把锁孔展示给靳丞看,眸光难得的亮。 靳丞莞尔。也难怪,他们都快把于公馆翻个底朝天了,就只忽略了这台一直在打的电话机,可不就是灯下黑么。 唐措把1924的那把钥匙插入,完美契合。 电话机底部的暗格里,藏着的还是一把钥匙,于公馆大门的钥匙。仔细想想倒也挺合逻辑的,很多人都习惯把大门钥匙放在靠近玄关的地方,鞋柜上或者其他方便之处。 放电话机的矮柜也恰好符合,因为它距离大门不过五六米。 这大概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唐措是完全没想到,这副本的通关方式原来这么简单。 可十二乐章还没拿到,他们不可能现在离开,于是由靳丞收起钥匙,两人继续寻找打开地下室和夫人房间的办法。 唐措看向客厅的钟,现在是晚上十点半。 “荣弋现在在哪里?” “大概还在反复横跳。” “你确定?” “放心,他不如你聪明,又活得那么不容易。” 靳丞总是肆无忌惮地在背后说人坏话,特别缺德。说着,他又从兜里掏出一颗巧克力递给唐措,“尸体被处理了,那鬼呢?” 唐措接过,“你哪来的?” “客厅茶几上顺的啊,于望年和林婉的喜糖吧,沾点喜气。”靳丞理直气壮。 你怕不是在诅咒我。 唐措腹诽,但这巧克力看着不错,还是进口的,便还是把它拆出来吃了。一边吃他一边解答“尸体不在,所以鬼魂不在。于望年、管家这些人,尸体都留在于公馆,医生被碎尸,肯定也有零星的一点残存,只有于望日的母亲,她的尸体被整个清理出去了。” 靳丞点头,这样也说得通。 恰在这时,齐辉跌跌撞撞地从地下室门口跑上来,大声喊着“我看到钥匙了!孟平的尸体旁边掉着把钥匙!” 唐措和靳丞连忙往地下室跑。 可就在这时,靳丞眉头微蹙。 电光石火间,他召出机械弓,回身便是目标明确的一箭。“咻——”长箭划过客厅,穿过吊灯的缝隙,直指楼梯。 荣弋的身影出现在那儿,闪身避过。他手里的怀表因此而不规律地晃动了一下,但他的施法并没有因此中断。 唐措明显感到身体忽然变得沉重,空气如有实质,在阻挡他的前行。在最后一刻,唐措回头看向墙上的钟。 “哒。”秒针停止转动。 唐措、靳丞和齐辉被定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上,因为时间停了。 荣弋却也猛地吐出一口血来,他撑着楼梯扶手,把嘴角的血抹掉,再抬头时脸色苍白。但他目光坚毅,没做丝毫停顿便越过了三人,甚至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他径自来到地下室门前,透过门缝确认了钥匙的位置,而后拿出一把剑从门下将钥匙勾了出来。 拿到钥匙,他迅速试了地下室的门。打不开,他便直奔二楼。 唐措不能动弹,眼睁睁看着他离开。而就在荣弋的身影消失于楼梯转角处时,靳丞忽然朝唐措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齐辉还沉浸在同伴死去的悲伤和被定住的错愕中,骤然看到这一幕,只恨不得自己眼瞎。 被定住的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半个小时,荣弋终于又回来了。他步履匆匆,脸色似乎比刚才又白几分,迅速穿过三人前去开门。 唐措不能回头,但能听到钥匙开锁的声音。 靳丞笑了。 他慢悠悠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再慢悠悠地转身,弯弓、搭箭,笑着威胁“把钥匙给我放下,再不放我就打人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秒,停滞的时间重新恢复了流动。 这次换荣弋定住,身体僵硬,但也只是一瞬。他尚算平静地回过头来,说“以我现在的状态,确实困不住你。” 靳丞“所以你又阴我。” 你这又什么无辜少女似的语气。 荣弋蹙眉,那表情像吃了一吨黄连。 “你早防着我。” “那是,因为我比较聪明。”靳丞拿出闻晓铭在进副本前给他的干扰时间的一次性小道具,扔在地上。既然都知道时间掌控者可能会进副本,他怎么可能什么准备都没有,之前没拿出来,只是没到时候罢了。 荣弋放弃了跟靳丞交流,跟这个人说话,简直比副本失败还令人难受。 靳丞摊手,面向唐措求安慰。 唐措无视了他,径自上前打开了荣弋开到一半的门。只是在走进去之前,他又回头问荣弋“夫人的房里有什么?” 荣弋“你可以自己去看。” 唐措“我懒。” 你信不信我现在表演个当场吐血。 荣弋着实是个好脾气,深吸一口气,仍解释道“夫人房里除了地下室的钥匙,还有她夹在书里的忏悔信。结婚的前一天,于望日撞见了她向于望月表白,于望月拒绝了她。第二天,地下室那位病重,是林婉心虚,故意叫走了医生,医生顺水推舟,这才害死了人。” 唐措了然,难怪这整个惨案里,下场最惨的是夫人林婉。 躺在病床上日复一日的折磨,还被亲生女儿所杀,死后化作厉鬼无法超脱。 思及此,唐措转身走进地下室。目光所及,是还没来得及擦拭的满墙用鲜血描绘的红色乐谱。 于望日,那个与病重的母亲被困地下室、求救无门的少年,于悲愤中写下了这首乐曲。 这可能是他对于公馆另类的诅咒吧。 可乐谱已经在这里了,要怎么把它变成十二乐章呢?唐措想着,拿出了唯一还没有用到的八音盒。 这时靳丞走上前来,“把发条上了,放在地上试试。” 唐措照办。 下一瞬,八音盒开始了转动,那缺失的音乐也终于响起,正是《神灵、羔羊和乌鸦之歌》。音乐声中,满墙的红色乐谱仿佛活了过来,鲜血顺着墙壁滴滴答答流淌而下,慢慢汇入八音盒底。 恐怖,又绚烂。 旋转的圆盘上,逐渐散发出圣洁光芒,一页薄薄的纸张在光芒中浮现。 “叮!” “恭喜玩家获得十二乐章之第六号乐章!” 第75章六号乐章 拿到十二乐章后再通关,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但因为唐措和靳丞已经升至e区,却没有及时在e区租房,所以当他们回到永夜城时,直接流落街头。 玩家们对于突然出现的人毫无特殊反应,靳丞却在第一时间戴上了面具,并且揽过唐措的肩,带着他迅速离开。 唐措稍有些不自在,别过头望向街边,问“去哪儿?” 靳丞笑着,“别紧张,我们现在直接去找林砚东,六号乐章不宜在我们手里久留。” 闻言,唐措立刻没有心思想别的了,“你想好怎么用了?” 靳丞“有了一个大致的方向,但还得让林砚东参谋参谋,对于永夜城的规则,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得透彻。” 前面很快就转过一个弯,靳丞也自然地放开了唐措,两人直奔中心区。唐措瞄了一眼自己的肩膀,没说话。 今日的中心区仍旧暗潮汹涌,走在路上,来自街边或角落里的打量目光明显增多。就像一片静谧丛林,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惊起一群飞鸟。 六号乐章已经出世的消息还没扩散出去,等到消息扩散,这林子就该烧起来了。 但唐措没有料到的是,消息暴露的速度比他想象得要快。 彼时他们已经跟一直等在中心区的闻晓铭碰头,交换了信息后,便直接来到林砚东的书咖。闻晓铭负责去找林砚东,唐措和靳丞便在书咖里等候。 等候的间隙,两人聊起了此次副本的收获。 因为是特殊触发副本,而且是困难级别的,所以系统直接豪爽地奖励了50个点。唐措又在最后关头拿出了大红花,50翻倍成100。 其他的奖励虽然少,但少而精。 时间坐标 分类技能 品质高级 描述花费生命值的50设立一个可回溯的时间坐标,24小时内有效(限副本内使用)。 恐怖娃娃 分类装备 品质高级 描述向敌人扔出娃娃,释放范围十五米的惊声尖叫,造成持续5秒的精神震荡。 金剪刀 分类武器 品质普通 描述于公馆小姐的金色小剪刀,它能剪断五彩的丝线,但剪不断悲剧的延续。 剪刀先不去管它,“时间坐标”和“恐怖娃娃”都算是出其不意的实用类技能,唐措还算满意。 大约半个小时后,林砚东出现,为他们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十二乐章被拿走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这么快?是荣弋?” 靳丞蹙眉。林砚东却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仿佛无论什么事情都无法令他失态,他招手让服务员上一杯清茶,这才缓缓道“你们拿走乐章之后,特殊触发副本就关闭了。有人恰好想进去,却触发了一个快速通关的打斗副本,等他从副本出来,消息就瞒不住了。” 原来如此。 靳丞屈指敲打桌面,“等到乐章生效,全区通报,他们早晚都会知道,也不差这一会儿。” 林砚东略有诧异,“决定了?现在就用?” “我在林先生心里,就那么喜欢搞事吗?” “不,我喜欢把它称之为——利益最大化。” 靳丞喜欢这个说法。 不过他刚在f区搞过一次,再在e区搞一次,未免太过招摇。而且第六号乐章的诱惑力是十一号的几何倍数,一个不慎就容易阴沟里翻船。 “林先生有什么建议吗?” “我的建议是点数。” “减少升级所需的点数,加快整个流程的进度?” “是,也不是。每个区任务的难度摆在那里,让玩家加快升级固然好,但如果他们自身的实力没跟上,那就是拔苗助长。” 靳丞略作思忖,“降低物价?” 林砚东“官方的药品店、训练场,价格至少可以减去半成。玩家每月上交给永夜城的点数,也可以削减三分之一。” “你这是虎口夺食啊。” “系统本身并不靠点数运转,不是吗?” “还有呢?”靳丞微笑。他抱臂靠在沙发背上,姿态闲适,语气散漫,不像是来谈事情的,倒像是来听取林砚东的报告。 一直跟随在林砚东身侧的苗七忍不住瞪他,林砚东却并不在意,“完善你上次定下的红名系统,重新制定入狱的规则。” “你想把入狱的对象反过来?” “不,让他们一起入狱。” “够狠。” “在永夜城,生存是一个课题。玩家实力不济被杀,入狱是给他们一个教训;滥杀者罔顾法纪,也得有一个教训。永夜城没有法纪,那就给它立一个。” 闻言,唐措想起了靳丞以前说过的话。他说在永夜城,最难的是建立秩序,而林砚东所说的这一系列措施,没有一个像上次靳丞送大批精英坐牢那么轰动,但却一点一点地改变着永夜城的规则。 做个比喻,这就像在搞基建。这些规则对于精英们来说也并没有多大的影响,真正惠及的还是普通玩家,而且见效的时间会比较慢。 谈话的最后,靳丞问“还是当初的那个问题,永夜城可以被关闭吗?” 靳丞第一次问出这个问题时,是在他进入永夜城的一年后。林砚东只是笑笑,却没有回答他。 如今林砚东依然笑着,回答说“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必须了解这个世界真正的构成。神,真的存在吗?” 这又是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 靳丞挑了挑眉,没再追问。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重新恢复闲适姿态,“介意我在这儿召唤我亲爱的乌鸦先生吗?” 林砚东“请。” 书咖本来就没有客人。 靳丞再度与唐措交换一个眼神。他不问唐措的意见,是知道唐措向来直言不讳,有什么问题自然会主动提出。 唐措点点头,靳丞便明白他的意思了。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拿出六号乐章。这次没有其他玩家阻挠,他便没有事先在乐章上写下律令,直接说出了那个字—— “令。” 这一声,冷静、果决。 空灵诡异的歌声再度洒下,以书咖为中心,迅速笼罩整个中心区,进而扩散向各区扩散。无数玩家齐齐抬头,尤其是刚刚知道六号乐章被拿走这个消息的玩家们,面露错愕。 “神灵、羔羊和乌鸦, 一起在悬崖快乐的玩耍。 他们唱啊跳啊, 石头里开出了鲜花。 神灵说,看呀 它是我的花。 一只羔羊吃了它, 快点去死呀……” 乌鸦先生在歌声中出现,落在书咖的花架上。他高傲地昂着头颅,看到拿着乐章的又是靳丞,语气又顽劣又充满兴致,“玩家g79081,你真是从来不让我失望,这次你又想做什么呢?伟大的乌鸦先生很期待。” 靳丞微笑致意,“那我现在可以宣布我的律令了吗?” 乌鸦先生翅膀一挥,“当然。” 靳丞“令各区玩家每月上缴点数削减三分之一,官方药品店、训练场等一应服务类场所,价格减半。” 闻言,乌鸦先生没有跳脚,但很是不满地瞟了他一眼,似乎觉得这很无趣。不过靳丞提的又不违反十二乐章的使用规则,他便漫不经心地答道“可。” 靳丞“令凡在永夜城内杀人者,与被杀者一同入狱。” 乌鸦先生歪着脑袋,听到坐牢他终于有了点兴致,爽快答道“可。” 这前面两条都是林砚东的提议,靳丞照单全收,毫无芥蒂。接下去的内容,林砚东略显好奇。 唐措和苗七也都看着他,而书咖外,还有很多玩家在寻找乐曲的来源。想必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成为整个永夜城瞩目的焦点。 靳丞“令废除自杀惩罚模式,所有自杀者直接进入清业程序。” 乌鸦先生立刻色变,“不行!这不可能!g79081,你这是在挑战至高无上的永夜城的权威!” “真的不可能吗?”靳丞神色不变,甚至直视着乌鸦先生的眼睛,反问他“这可是六号乐章,您确定它没有这样的权限?” “你!”乌鸦先生语塞。 乌鸦先生不喜欢懦弱自杀的胆小鬼,他可不喜欢了,这个讨厌的79801,就喜欢做这么不讨喜的事情! 气到跳脚! 其实靳丞心里也不确定,六号乐章虽说权限很大,可这一次他所有的律令针对的都是整个永夜城,覆盖范围很广。而上次的十一号,基本只作用于东十字街罢了。 好在乌鸦先生跳了一会儿,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可可可可可!”他看起来想啄靳丞一口。 哪知靳丞还有话,“令——” 乌鸦先生急忙打断“怎么还有?!你给我闭嘴,你已经超过了!” 靳丞微笑,“真的超过了吗?” 乌鸦先生“伟大的乌鸦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这个奸诈的、无耻的玩家,竟然怀疑我的权威!” 靳丞不为所动,“我要你两根羽毛。” 乌鸦先生“休想!” 靳丞立刻转头跟唐措打小报告,“他不给我。” 唐措“那就是他违反了永夜城的规则。” 靳丞“你说得对。” 唐措“嗯。” 靳丞“他如果不给我,永夜城一定会拔光他的毛作为惩罚。” 乌鸦先生疯狂跳脚,“你们两个该死的得寸进尺的无耻的玩家!伟大的乌鸦先生才不会秃毛!你们才秃!你们生生世世都秃!” 气死鸦了。 气到秃毛。 可乌鸦先生无可奈何。靳丞的要求并没有超出六号乐章的权限,他本想吓退他,可靳丞不吃这套,还不怕他。 如果不给,违反规则的就变成了乌鸦先生自己,那可是很糟糕的,比秃毛还糟糕。 “哼!”乌鸦先生重重出气,但最终还是用嘴巴拔了两根毛下来,丢给了靳丞。待靳丞拿到东西,他立刻消失,一点都不给靳丞再提要求的机会,只留下一句狠话—— “你们给我等着!” 林砚东看得莞尔,而就在这时,蜂拥而至的玩家已经出现在书咖外。好在他提前让苗七关了门,所以这些人只能拥堵在外面,透过大大的玻璃窗窥探里面的情形,又慑于靳丞的威名不敢靠得太近。 喧闹,如沸腾的水,充斥整片空间。 “靳丞、又是靳丞!” “果然是他!” “他怎么现在就用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还、还有林砚东,他们这是结盟了吗?” “卧槽这可是大事啊……” “……” 玻璃阻隔不了所有的声音,林砚东早知道靳丞把地点选在这里的用意,却也顺水推舟,淌了这趟浑水。 靳丞不会允许他永远躲在幕后,这位后生可是个不吃亏的狠角色。 “叮!” “检测到第六号乐章,持有者g79081。” “律令在规定权限内,审核通过,即时生效。” “下面进行全区播报。” 系统的播报声暂时压下了外头的喧闹,玩家们听着律令内容,错愕、哗然、激动,在永夜城的各个角落上演。 书咖内,靳丞端起咖啡杯,仿佛端着的是一杯高档红酒,对着窗外的玩家微笑致意。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大佬模样,优雅又带点痞气。 坐在窗边的是唐措。 他一抬眼,看到的就是靳丞含笑的侧脸,脸颊那道疤透露着无声的野性。他忽然有点口渴,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神色平静。 靳丞跟他靠得很近,毫不掩饰的亲密关系,让对面的林砚东若有所思。 可林砚东不是那等煞风景的人,他自然地从唐措身上移开视线,对靳丞说“我没想到最后会有那条律令。” 靳丞“逃避也不失为解决问题的一个办法,不是吗?生存和死亡,我选择自由。” 第76章租房 “操!” 气急败坏的咒骂,和着八音盒的乐声在于公馆的地下室里响起。音乐趋近尾声,十二乐章却没有出现,这还能说明什么? 被人捷足先登了! 再回头望向倒在地上的尸体,这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姚青黑着脸,他刚出狱就听到了十二乐章的消息,为了进e区副本又费了好大周章,本以为掌握了有利的副本线索,这次一定能成,哪想到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东西没拿到,队友死了两个,他还得从e区重新往上升,气得人吐血。 离开副本后听到拿了乐章的又是靳丞,更不想活了。 与姚青抱有同款心情的不止一个,对于高级区的精英来说,回e区重新来过,跟坐牢又有什么区别? 像姚青这样连坐两次的,现在听到“靳丞”和“十二乐章”这样的字眼就觉得脑壳痛。 “靳丞绝对是个祸害。有他在,我们都得被压得死死的,更别说拿到十二乐章了。姚青,少爷说了,一定要想办法在副本里搞死他,我们不能再让他活着回a区。他现在不知道怎么的又跟林砚东搞上了,如果让他回去,以后a区还不都得听他们的?这可不行啊!” “我他妈要你来教训我!你去搞一个我看看?!你要是不被靳丞打成死狗,我跟你姓!” 姚青彻底暴躁。 都是一群蠢货,他可是在游戏大厅看到荣弋了,连荣弋这个时间作弊机都拿靳丞没办法,谁他妈去上赶着找死?! 不过想起靳丞刚颁布的三条律令,姚青又陷入沉默。靳丞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其实一直都没看懂。 这人邪气,出手着实是狠,可拿了十二乐章这样的大杀器,却在做善事。他做善事就做吧,偏又取消了自杀禁令。 姚青走到窗边往外看,今天的永夜城,气氛很诡异。 你见过有人在一片轻松的气氛中,满含激动或喜悦地去死吗?姚青在今天见过了。靳丞的律令像开启了打开了生死的阀门,隐约还有收不住的趋势。 其实姚青也能理解,许多人他本就普通,不能要求他们在永夜城这样的地方还依旧保持坚毅,选择死亡是一种解脱。 可这人数太多了。 永夜城的气氛为何总是那么紧绷、压抑,因为玩家没有自主选择生死的权利。任何自杀行为都会引来惩罚,变成怪物被玩家猎杀不说,还会进入特殊副本,在清醒中一遍又一遍遭受折磨。 可现在呢? “永夜城我□□!”对天比中指的男人就从姚青对面的楼顶一跃而下,顷刻间变成一滩血污。 自杀人数节节攀升。 唐措曾经光顾过的卖酸辣粉的小店里,一个年轻的姑娘正笑着跟店主大妈打招呼,还不忘叮嘱道“阿姨,多放点葱花和醋啊,要多多的醋哦。” 大妈有些恍惚,这姑娘前几天还是一副宛如行尸走肉的样子,怎么今天就看开了?过了一会儿,她又见对方突然哭了。 她一边哭一边吃,大妈看着不忍心,给她递了一张餐巾纸。 “谢谢。”姑娘又对她笑了笑,笑比哭难看,看得人心窝子疼。大妈忽然明白,这姑娘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了。 也有人无法接受这样的选择,质问同伴为何要放弃?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对方轻飘飘一句“我累了”,就再没话说。 在自杀禁令被解除的冲击下,酒馆的生意倒是直线飙升。 唐措和靳丞走过好几家酒馆,家家爆满。很多人在醉酒,又哭又笑,还有不少人打架斗殴,还是用最原始的方式。 像是在发泄。 两人这次一改之前的招摇做派,尽挑灯光暗的地方走,没让人认出来。别人选择生还是死,那是别人的事情,他们也有自己的事情做,比如——租房。 在永夜城租房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房租日结,明码标价,奈何某位追求生活品质的大爷太挑剔。 不是嫌弃房子的朝向,就是嫌太小。 “马马虎虎,三室一厅吧。” “你要那么大干什么?” “不要三室一厅,你想跟我睡一间房?” “……” 唐措陪他看了几个小时,几乎要把整个e区都逛遍之后,开始大彻大悟,“我为什么一定要跟你住在一起?” 他转身就往回走,决定租一个f区那样的单间。 靳丞仗着腿长拦在他面前,“你真要抛弃我啊?” 唐措不为所动,继续往前走。 靳丞便干脆倒着走,非得跟他面对面,双手抱臂,嘴角含笑,“我说你就不能顺着我一下?别人看到了,以为我俩又在吵架。” 唐措遂停下来,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才问“那你还租不租了?” “租。”靳丞虽说是妥协,但语调轻快,半点没勉强,刚才分明就是在逗趣,“你想租哪个就租哪个,我听你的。” 唐措真是懒得理他,立刻回身把刚才看的那套公寓给租了。两室一厅一卫,空间不大但设施齐全,价格也还算过得去。 永夜城的装修风格一贯是偏冷色调的,以黑白灰为主,工业风,倒是挺适合两个单身男人。 但是这稍显冷硬的工业风,在闻晓铭送来一个大包裹后,被破坏得荡然无存。 “杯子、果盘、冰箱贴、抱枕,哦还有这些小摆件,莉莉可挑了好久呢。”闻晓铭一边往外掏东西,一边说“还有这个被子,又轻又薄,还很软!” 唐措是不知道永夜城卖的东西那么齐全,他从那一堆杂物中拎出一沓大红喜字,问“这是什么?” 闻晓铭“红双喜啊。” 唐措“所以我问你这是什么?” 闻晓铭挠挠头,又眨眨眼,蓦地歪过脑袋嘿嘿一笑,选择装傻。 算了,唐措告诉自己打他也没用。 唐措不是一个会过日子的人,他也从没有把任何一个地方当做他的家。如果只是他自己的居住的屋子,那多半就是f区单间的那个样子,除了一些必需品,空空荡荡。 可能家里最多的东西是外卖盒子。 但现在看着四处忙活的闻晓铭,和优哉游哉靠在厨房烧水的靳丞,唐措有了点不一样的感觉。 想着想着,唐措坐在沙发上,略有些出神。 不一会儿,靳丞端着水杯走过来,站在沙发背后揉了把唐措的脑袋,“累了?喝点水,去洗个澡休息吧。接下来我们不急着升级,你可以多睡会儿。” 唐措被他揉得整个人晃了晃,却罕见的没说什么,接过水杯径自回了屋。 闻晓铭立刻凑过来,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小声问靳丞“老大,你跟我唐哥究竟怎么回事啊?” 靳丞“你唐哥?” 闻晓铭“口误、口误。” 靳丞“我找他处对象呗。” 闻晓铭震惊、错愕,又觉得在意料之中。就是“处对象”这个说法,比起“交往”、“谈恋爱”这样的词,多了点匪气。 “那唐哥喜欢你吗?愿意跟你处吗?” “用用脑子。” “啊?” “他要不乐意,你现在就已经被打死了。” “啊???”闻晓铭简直一头雾水,你们处对象,为什么要打我?我为你们劳心劳力,又当爹又当妈,我做错什么了? 唐措在屋里听了全程,因为这房子隔音真的不大好。从外面那个男人信誓旦旦说要跟他处对象开始,唐措就陷入了沉思。 他没吃过猪肉,但好歹见过猪跑,总觉得——别人的恋爱好像不是这么谈的。 要不还是别处了,就当青春喂了狗。 抱着这样的胡思乱想,唐措睡着了。他是真的有点累,《黎明之前》副本虽说耗时不长,打斗占比不大,可太费脑子,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累。 不过唐措也明显感觉到自己体质的加强,三四十个小时没有休息,也只是脑子感觉到有点累而已,甚至还能爬起来打一架。 一觉醒来,已是八个小时后。 闻晓铭早走了,厨房传来煎蛋和烤土司的香味,是靳丞懒洋洋地靠在料理台上,施展他并不精湛的厨艺。 如果不是窗外的天还是黑的,那一瞬间,唐措还以为这是在现世。 靳丞闻声回过头来,他今天穿得很清爽,一声米白色的家居服,过长的头发也随意扎着。如果不是脸上那道疤,看起来就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还是篮球校队队长。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他端着早餐走到餐桌旁,抬手搁在椅背上,身高腿长,又是一道风景。 唐措被他问住,顿了几秒,才说“训练场。” 靳丞“今天不行,训练场降价了,人肯定很多。我们现在太扎眼,等什么时候空了,我再陪你练。” 唐措“所以?” 靳丞勾起嘴角,“去看电影怎么样?电影也半价。” 唐措面无表情。 昨天睡觉前他还在想,靳丞这对象处得跟别人不一样,可不过一个晚上,怎么就变成看电影的老套路了? 毫无新意。 “去不去?” “。” “爱情片还是恐怖片?” “爱情。” 副本没打够吗,看什么恐怖片。 第77章突变 永夜城的电影院生意并不好,毕竟在永夜城这个地方还能有闲心看电影的人也并不多,不过这里的电影五花八门,不论是二十年前的老电影还是刚刚上架的新片,都能找到。 影厅也分两种,一种是正在放映新片的大放映厅,一种是可以私人点播的厅。 靳丞挑了一部唐措死后才上映的爱情片,主演是他不认识的两个年轻演员。他问唐措,唐措也不认识。 说起来,他不光不认识大部分的明星,连电影院都没进过。以前混迹街头的时候,听说这行来钱快,他倒是想过靠这张脸赚点钱,不过后来发现那星探给人家女孩子下套,唐措把人干翻了,就走了。 人生岔路千万条,唐措也不知怎么走到最后,就碰到了靳丞。 他们本来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是出身优越的天之骄子,一个是挣扎在社会底层的野孩子。通过考核进入靳丞所在队伍的那一刻,是唐措觉得他俩靠得最近的时候。 他原先其实不叫唐措,措是错误的错,因为他的生母觉得他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福利院的院长觉得这不好,非要给他改了,但他不知道,唐措原先也不姓唐。 唐措早慧,四岁的年纪已经能记住所有的事,但他说自己忘了,还给自己随便安了一个姓。院长总想着能帮他找到父母,但唐措其实一直都知道她住在哪儿。 被抛弃的同时,唐措也抛弃了对方,因为他从小就是一个酷guy。 酷guy活着的时候,其实也没有想过要跟靳丞在一起。他们的关系很简单,不远不近,没有暧昧,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 所有的感情都是藏在心里的,唐措并不打算把它宣之于口。哪知他们一个比一个死得早,活着的时候可能会面临的阻碍、约束,在永夜城却是都不存在了。 可靳丞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呢? 他以前说喜欢玛丽莲·梦露,后来又爱斯嘉丽,总之都不是唐措这一挂的。 一场电影,唐措有一小半的时间都在看靳丞。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还没被挑破,他自然不会直接问,所以他一直在思考,思考之余觉得——电影里的主角还没有靳丞好看。 不管是男主角还是女主角,都没有他好看。 剧情还很智障,每一秒钟都在挑战唐措的忍耐极限。 “不好看吗?”靳丞转过头,压低了声音问他。 “哪个?”唐措反问。 靳丞眨眨眼,影厅昏暗的灯光下,他觉得唐措这话问得他有点心动。电影里正好放到男女主解开误会后的甜蜜场景,两人抱在一块儿,额头抵着额头,嘴角都带着腻死人的笑。 镜头开始三百六十度慢动作旋转,风吹着女主角的头发,给了她一个眼睛里点缀着璀璨灯光的大特写。 “你爱我吗?” “爱。” 男主角的回答响起的时候,侧前方的一对小情侣,女生把头靠在了男生的肩上,两人双手交握,安静又腻人。 全场只有四个人。 唐措抬头看着靳丞,靳丞也看着他,“好不好看”这个话题没有了后续,但暧昧在发酵。所有的欲语还休,都变成了爱情的铁证。 十几岁的少年或许会羞涩,但唐措从来没有那样的时候,他只是觉得有点热,还有一点点些微的紧张。 和细胞颤栗的刺激。 他们这是在玩谁先移开视线谁就输了的游戏吗? 唐措不是很懂。 靳丞却玩得很开心,他干脆把手肘撑在座椅扶手上,身体愈发靠近,“我要是问你觉得我好不好看,你怎么回答?” 你有事吗? 要告白就赶快,不要光顾着孔雀开屏。 唐措面无表情,视线稍微有点移开,就见靳丞对他摊开了手掌。唐措疑惑,低头看过去,就见他掌心里放着一颗酒心巧克力。 “觉得电影太难看就吃点甜的吧,下次我租个碟,在家里给你放。” 唐措拿过巧克力,“我没有特别想看。” 靳丞笑着又靠回了自己的椅背上,“那就当陪我。我喜欢看电影,也喜欢摄影,偶尔画个画,还会点乐器。原本我是要出国学艺术的,但我哥出了点事故退伍了,我就只好去接班。” 唐措还是第一次听他谈及家里的情况,当然,他不是一点都不知道,只是那都是听别人说的。 “你哥?”他问。 “亲哥。他手伤了,不过不影响正常生活。这人除了过于严厉,其他没什么毛病,做事比我周到,也更懂人情世故,有他在我也不用担心父母。我死的那一年年初他终于交了个女朋友,如果顺利的话,现在可能孩子都有了。” 唐措“嗯。” 靳丞“嗯是什么意思?” 唐措“好的意思。” 靳丞“我妈有段时间热衷于给我相亲。” 面对这话题的忽然转换,唐措一时有些愣怔。 靳丞挑眉,“我知道你们有段时间都在传我交女朋友了,那是我妈朋友的女儿,我好不容易安排了假期回去探亲,没想到探到了相亲桌上。我们只见过那一次,我跟她说的话,还不如指导你一次训练来得多。” 到了此时,唐措终于明白靳丞是在干什么。把该交的底都交了,该解释的误会都解释了,可他们需要这么郑重吗? 这里是永夜城,没有了人类社会的法度和一应约束,每天考虑的都是生死的问题,其他的似乎都不重要了。 这两天唐措一直在想,如果靳丞跟他告白,那就接受。很干脆。他不需要任何别的东西,只回归最原始最纯粹的情爱。 灵魂相依的伴侣,亦或是完整的家,那是他无论生前生后,都不曾期待过的东西。 “我是认真的。”靳丞又说。 唐措没说话。电影进行到尾声,男女主角分分合合之后,在初遇的地方重逢,没有对白,只是互相看着。唯美的慢镜头下,音乐开始流淌。 侧前方的小情侣还沉浸在电影里,完全没注意到后面发生了什么。 唐措心跳得有些快,别过头,脑子一时有点短路。他这时候确信人在恋爱的时候确实可能做一些降智的事情,电影的剧情也没有那么的智障。 “我——”干脆的话到了嘴边又不干脆了,唐措好不容易定了定神,打算一锤定音,没成想另一首乐曲忽然开始飘扬。 两种乐声叠加在一块儿,让人神色骤变。 《神灵、羔羊和乌鸦之歌》。 靳丞蹙眉,什么暧昧什么旖旎都在顷刻间烟消云散。前方的情侣更是惊得站了起来,其中的女生略显紧张地抓着男朋友的胳膊,“昨天不是才响过一次吗?今天怎么又来?” 男生也很惊诧,“你先别担心,也许是别的事。” 可女生还是很惶恐,紧紧挨着男朋友。男生便只好继续安慰她,“你看昨天不是也没事吗?我们现在都能来看电影了,证明事情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别害怕,再怎么样,你也还有我。” 可靳丞和唐措都知道自己手上没有第二份乐章,歌声再度飘扬,意味着有什么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果然,五分钟后,熟悉的系统播报声带来了最坏的消息。 “叮!” “检测到第五号乐章,持有者在编玩家d11119。” “律令在规定权限内,审核通过,即时生效。” “下面进行全区播报。” “令强制任务触发时限从一月改为一周。” “令从即日起,所有副本通关奖励中,黑龙麟、苍白之心、德拉克宝石、宽恕火种尽归在编玩家d11119所有。” “律令即时生效。” 系统播报要连续播三遍,这第一遍播完,前方的女生就哭着坐在地上。男朋友连忙去扶她,可还没来得及安慰几句,女生就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影厅中。 “南南!”他略显惊慌,整个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随即想到什么,立马往外冲。 女生一定触发强制任务了。 “在编玩家d11119,黑帽子。”靳丞语气微沉。 黑帽子持有五号乐章的事靳丞、林砚东这些人都知道,可他既然已经是公职人员,只要等到工期结束去投胎就可以了,竟然会赶在靳丞颁布六号乐章之后紧跟着搞这一出,令人猝不及防。唐措略作思忖,问“你不是跟他有来往?事先没有任何征兆?” 靳丞“黑帽子和k不一样,他并不经常跟别人接触,很少露面。这个人的脾气也很古怪,我跟他做过几次交易,没摸清过他的底细。如果说有谁能了解他,那就只有k和居酒屋的老板娘,林砚东或许也能知道些什么。” k就是红宝石酒馆的老板。 现在的情况很不妙,大部分普通玩家不可能连着进副本,中间间隔时间超过一个礼拜的比比皆是。而五号乐章一出,不知得有多少人触发强制任务。 靳丞和唐措快步走到电影院外一看,街上果然比刚才萧条许多。人人脸上都带着惊慌和浓重的忧虑,昨日才刚缓和的气氛,今天又紧绷起来。 可就在这时,本该停了的乐曲声再度续接,让玩家们如遭雷劈。 “叮!” “检测到第十二号乐章,持有者在编玩家d11119。” “律令在规定权限内,审核通过,即时生效。” “下面进行全区播报。” “怎么回事?!怎么还有一张!” “天呐——” “停下,求求你快停下!” “不要念了!” “……” 哀求、吵闹,都停止不了系统冷酷无情的播报。 “令从即日起,黑帽子杂货铺将开始梦幻无限市场,欢迎各位玩家光顾。” 第78章梦幻无限市场 黑帽子不仅拥有五号乐章,竟还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了十二号,两份同时使用,着实令人惊讶。 事已至此,靳丞暂时摸不清黑帽子的意图,贸贸然找上门去肯定不行,于是当机立断——先去红宝石酒馆找k。 红宝石酒馆跟黑帽子杂货铺一样是连锁店,e区自然也有。 服务员认得出靳丞那张脸,恭敬地迎上来,却又在靳丞询问k的踪影时,摇头说“抱歉,先生,我家老板现在不在e区。” 靳丞挑眉,“你确定他不在吗?” “他真的不在。” “好。” 一个“好”字落下,服务员还没松口气,如有实质的威压就降临在他的头顶,“你去告诉你老板,我等他十五分钟。” 说罢,靳丞径自带着唐措进了最近的一个包厢。 关门,落座。 唐措直言,“k摆明了在回避你。” 靳丞“这很正常,他跟黑帽子的交情比我要深得多。但这并不代表他跟黑帽子就是一条线上的,他或许知道十二号乐章的事情,但不一定知道黑帽子拿了乐章到底要做什么。” “黑龙麟、苍白之心、德拉克宝石、宽恕火种,这四样东西有什么用?”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我才来永夜城三年。” 靳丞摊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四样东西一定至关重要,有着我们不知道的效用。而且从字面来看,这些东西可能来自西幻副本。” 唐措立刻想到了《月隐之国》。其实黑帽子这件事最让他在意的是时机问题,黑帽子不是第一天拿到五号乐章,可为什么偏偏挑在这个时候颁布律令? 在几天前,唐措和靳丞触发隐藏副本的消息刚巧透露给了k,k才为他们带来了林砚东与之有关的消息。 k与黑帽子有来往,而黑帽子恰恰提了那四样从名字看很像西幻副本产出的东西,这其中会有什么关联吗? 靳丞也有了这个猜测,但没有实证的事情,多说无益。再者,黑龙麟这些东西是副本产出,能让黑帽子用十二乐章作为代价来换取,必定极其稀有,暂时可以抛开一边。 倒是他用十二号乐章提的那条广告,很有问题。 “十二乐章不可能仅仅只是打广告那么简单,这个梦幻无限市场多半是依托于永夜城的一个物品交易系统。”靳丞问。 “黑帽子为什么会开杂货铺?”唐措忽然问。 “大约七年前,但他并非一来永夜城就考了公务员,而是升到a区之后才转行的。” “他认识林砚东。” “没错。”靳丞打了个响指,“不论是玩家还是在编玩家,一定有比我们更接近真实的存在。林砚东、黑帽子、k,相比起他们,我们知道的事情还是太少了。b区还有个隐居的占卜师,那人很邪乎。” “占卜师?” “他也是在编玩家,能力是预言。他开了一家占卜室,但三个月才开一次门,且每次只招待三个人。我去过一次,她告诉我,在今年的4月,我的人生将会迎来一次重大转折。” 4月?可不就是唐措来永夜城的日子吗?也是一切的开端。 唐措不禁又想起了电影院里未尽的话,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提这个的时候。而就在这时,包厢的门终于被人敲响。 “哟。”k走了进来,骚包的紫色西装几乎成了他的标配。他往左右看了一眼,下意识就要坐到唐措身边,因为他不想跟靳丞一起坐。 可他刚要坐下,靳丞大长腿一伸就拦住了他的去路。而后更是直接站起来坐到唐措身边,而后冷着脸示意k坐在两人对面。 “你至于吗?”k无语。 “至于。”靳丞翘起二郎腿,抬手搭在沙发背上,整个一讨债的大爷。k知道他的脾气,无奈摊手,“黑帽子干的事,你可不能算在我头上。” 靳丞笑了,“十二号乐章难道没你的份?” k“我是个生意人,谁跟我买情报,只要出得起价钱,我就给谁。你压根没问过我有没有十二号乐章的线索,怎么能怪我呢?” 靳丞“那还是我的错了?” k摊手,嘴角含笑。 两个笑面虎隔着桌子对峙,谁都看不穿对方心里的真正打算。蓦地,靳丞说“你敢保证你没有把我这边的情报泄露给黑帽子。” k“这有违我的职业道德。” 靳丞“但是k,黑帽子的这两条律令,可不是道德不道德的问题。你该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后果,纵然普通玩家怎么样,你无所谓,也不需要有所谓,但你真的要为了黑帽子跟我作对吗?你觉得——剩下的七份乐章,是会落在我的手里,还是黑帽子手里?” k笑容微敛,目光中透出一丝冷厉。 靳丞依然从容自得,眸光微垂看着自己轻轻敲打着桌面的指尖,“我要搞死他,也就是一份乐章的事情。你真觉得我用前两份乐章做了善事,我就是个善人了?” 赤·裸裸的威胁。 k能在永夜城立足,专做情报生意,自有他独特的能力,哪怕林砚东都不敢轻易拿他怎么样。放眼全区,也就只有靳丞这样的狂人敢当面说杀就杀。 可k也不得不承认,靳丞有这样的底气。 “我确实没有把有关于你们的情报刻意透露给黑帽子,他也没问过。今天这一出,我也很意外。”k缓和了语气,“以前我问过黑帽子要用五号乐章做什么,但他没有回答我,他这次搞你们一个措手不及,事先肯定不会让消息泄露。你们想打听,还不如去问老板娘。” 靳丞“那四样东西有什么用?” k挑了挑眉,“这可就要花点数买了。” 靳丞反问“你真有相关的情报?” “这倒没有。” “那就都赊着。” 两个赊账的人,语气一个赛一个的理直气壮,唐措算是知道他们究竟怎么搭上线的了。 “梦幻无限市场呢?如果你连这都不知道,关门吧。” “啧。”k开始学靳丞,他发现这个词真的特别能表达他内心的情绪。不过他也不能自砸招牌,跟靳丞的生意还是得做的。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道“这条算我免费送你们的。梦幻无限市场其实是一个赌盘,你们也可以把它看做是一个在永夜城内的特殊副本。” 靳丞没说话,却是唐措开口了,“玩家是赌徒,赌的是什么?跟谁赌?庄家又是谁?” k看着这位从头至尾都很镇静的靳丞的小徒弟,很感兴趣,“赌你所拥有的一切。可以跟系统赌,也可以玩家对赌,庄家是黑帽子,他会在每场赌局中抽取一部分利益作为佣金。” 唐措“他不下场?” k笑了笑,他发现唐措每次都能问到点子上,“不排除这种可能。” 靳丞却问他“你脸抽筋吗?” k“???” 靳丞“抽筋就去治。” k“你有病啊?” 我都那么配合了,还说我抽筋?k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翻个白眼,恨不得直接把人赶出去。 靳丞可也不稀罕在这儿待着,这骚包的基佬紫一看就不怎么直,还对着唐措笑。他刚才说的那些话,靳丞也不全信。 永夜城的玩家,都是骗人的鬼。 末了,靳丞丢下茶水钱,说“告诉黑帽子,不要犯到我头上来。” 离开酒馆,靳丞脸色沉凝,唇边的笑只剩下一点点,还冷得可怕,那眼神更是看谁谁死。唐措难得见他这样,问“事情很糟糕?” 靳丞“非常糟糕。” 唐措“?” 靳丞“耽误别人的人生大事,是要遭雷劈的。” 黑帽子那个杀千刀的老狗,早不搞事晚不搞事,非要挑在他告白的时候搞事,活该被情人踹了,单身一辈子。 唐措无言以对。 靳丞又在大街上,大庭广众之下,堵住他,“你就没点什么要说的?” 唐措“?” 靳丞“比如看我心情非常糟糕,哄哄我。” 唐措环顾四周,街上的人更少了,每个人行色匆匆,更有甚者抱着头蹲在路边一动不动,既痛苦又无助。他道“其他玩家的心情看起来比你更糟糕。” “可只有我心情好了,才能更好地想办法去解决问题,不是吗?”靳丞也看到了周围的情形,但他从不陷于他人的苦难之中。 唐措觉得这逻辑真的无懈可击,但要让他哄人,他也做不到,于是冷酷无情地绕过靳丞继续往前走,说“闻晓铭该找你了。” 闻晓铭确实已经到了e区,他听到系统播报后便立刻赶过来,并带来了黑帽子的消息。 “我来之前苗七找到我,说他们正在查黑帽子的事情,还说让我们先不要动,林砚东会亲自去会一会他。” 这倒是出乎意料,靳丞没想到一个黑帽子能把林砚东从幕后钓出来,这俩人以前一定认识。黑帽子要那四种材料的用意,或许他知道。 靳丞摸着下巴,问“你几天没进副本了?” 闻晓铭“三天。” 靳丞“先别急着进,卡着时间就可以。接下来几天你去找池焰,委托安宁和她的队友去看着杂货铺。记住,我只要他们盯着,把黑帽子的行踪记下来,其他一切都不需要他们管。酬金部分,你自己看着办。” “行。”闻晓铭应得利落,又问“各区的杂货铺都要看吗?” 靳丞“重点看a区和e区的,a区的让莉莉来。” 得了指令,闻晓铭风风火火地走了。靳丞和唐措便直奔中心区,再度来到了那家不怎么正宗的居酒屋。 居酒屋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差,两人撩开帘子走进去的时候,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老板娘靠在水池边抽烟,娇艳的口红粘在烟嘴上,身材还是那么火辣。 她低垂着眸,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余光瞥见客人进来了也不招呼。等到靳丞走到近前,笑眯眯地敲了敲桌子,她才看过来。 “他不在。”三个字,干脆利落。 “他是谁?”靳丞笑问。 “明知故问。”老板娘斜了他一眼,弹去烟灰,说“十二乐章的事情跟我无关,你最好少拿这事儿来烦我,否则就算你俩长得帅,老娘也照样赶你们出去。” 靳丞摊手,无辜地看向唐措。 唐措便道“我们不问这件事,只想跟姐姐你打听一个人——林砚东。” 老板娘吐出一口烟,挑着秀气的眉略显讶异。 唐措露出点笑意,“姐姐认识林砚东,对吗?林砚东说他不能离开a区,又跟我们做交易,我们想知道他跟永夜城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怕他坑我。” “你这小帅哥可真有意思。”老板娘说着,便要伸手摸唐措的脸。那笑容妩媚,含笑的眼睛里更像带着勾子。 可她的手刚伸到一半,就被靳丞截住,“老板娘厚此薄彼啊,亏你以前夸我那么多次,也从来没上过手。” “切。”老板娘拍掉他的手,“就你?你不如出家当和尚去。” 老板娘哪是没撩过,是这没心没肺的死直男,根本撩不动。她想起来就有气,于是看唐措愈发顺眼,瞧这脸蛋,长得多周正、多俊。 只是靳丞护崽子的意图太明显,老板娘也不讨没趣,只笑盈盈看着唐措,说“我承你这声姐姐,嘴甜的孩子有糖吃。” 第79章无名之匕 “林砚东救过他一次。” 老板娘继续吞云吐雾,目光透过迷蒙的烟雾,好似又看到了从前,“那是一次几十人的大副本,我没去,具体情况我也不了解。但最后活下来的就那么几个人,黑帽子的队友全死光了,他通关之后就开了杂货铺。几年过去,永夜城里的人换了一茬,也就没什么人记得当初的事情了。” 靳丞“他没跟你提过?” 老板娘讽刺地笑了笑,“我不过就是他的一个情人,他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你们要问不如去问林砚东,怎么好好的一个人进去,出来就性情大变。他跟他那些队友平时称兄道弟的,可后来人死了,也没见他再提起过。” 唐措若有所思,问“你觉得他队友的死,跟他的性情转变有关系吗?” “谁知道呢。”老板娘对着唐措,复又笑盈盈的,“反正我跟他都掰了,他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不过姐姐也提醒你们一句,小心林砚东。黑帽子再有什么打算,他都是在编玩家,没办法直接对玩家下手,林砚东可不一样。” 唐措微笑“多谢。” 靳丞可看不下去了,把手边的柠檬水放到唐措面前,又接过了话茬,“最后一个问题,当年活下来的除了林砚东和黑帽子,还有谁?” 老板娘“b区的占卜师,不过这家伙常年躲在b区不出来,你们要想见他可不容易。” 这倒是个令人意外的答案。 片刻后,唐措和靳丞离开居酒屋返回e区。回去的路上,两人又顺道拐去黑帽子杂货铺,站在街对面看了一会儿。 两人没有遮掩,就这么正大光明地打量。一个抱臂站着,一个斜倚在路灯柱上,路灯的光将他们的影子重叠,稍显亲密。 “这儿的人不少啊。”靳丞道。 连续三份乐章颁布,玩家们又是出现自杀潮又是触发强制任务,永夜城为之一空,可往日冷清的黑帽子杂货铺周围却聚集了很多人。这些人大多在周围晃悠,鲜少有试探着往里走的,许多更是躲在两侧的楼里,悄悄窥视。 靳丞不知道安宁的人到了没有,到了也是藏在暗处的。他和唐措却是明处的人,这么光明正大的出现,就是要让黑帽子看见。 唐措“你觉得林砚东和这次的事情有没有牵连?” 靳丞“如果有,他不至于把六号乐章拱手让给我。但当年的那个副本很关键,里面发生了什么,林砚东不一定会对我们全盘托出,我们得绕过k,查一查以前的事情。” “担心他给黑帽子通风报信?” “防人之心不可无。” 原本k是个很好的情报来源,虽然要价高了点,但用得趁手。这次不光得弃之不用,还要绕过他,事情就会麻烦许多。 靳丞还是头一次感到这么约束,来永夜城三年,他的根基还是太浅了,一旦牵扯到这些老玩家和从前的事情,他就迅速落于下风。 眼瞅着玩家在杂货铺外面徘徊,却半天都没人进去,靳丞又说“黑帽子现在大概在a区。” 唐措“怎么说?” 靳丞“艺高人胆大嘛,黑帽子搞这么一出,a区的各位精英们一定坐不住。搞不了我靳丞,难道还不敢进一间杂货铺吗?a区这么热闹,身为杂货铺老板的黑帽子怎么会不去验收成果?” 更何况,在编玩家的身份就是黑帽子的免死金牌,玩家再厉害,除非用特殊手段,否则也无法对他动手。 唐措点点头,基本同意。 可两人这次却猜错了,a区的杂货铺里确实热闹,很多人都被炸出来了,可等他们到了才发现——黑帽子根本不在这儿。 时间倒退回一个小时前,f区。 一片万花筒般五彩缤纷的空间里,头顶、脚下、四周的墙壁上都是不规则的无限重复的彩色几何图案。而且这空间并非正常的六面体,而是一个十二面体,每一面都挂着铃铛,所有铃铛自然垂下,完全违反重力法则。 “叮!” “欢迎来到梦幻无限市场。” 十二个铃铛齐颤,十二面墙像是led屏,那些不规则的几何图案开始旋转、切换,下一秒便都换成了白屏。 白屏闪烁,一顶黑色巫师帽出现在每一块墙壁上,帽子下面是一张戴着纯白面具的诡异笑脸,没有身子。 其中一张面具开口了,他望向空间内一大一小两个人,笑容几乎要咧到耳根。 “没想到我的第一位客人会诞生在f区,二位想要点什么?首单有优惠哦。” “我要藏在神明书中的那把匕首。”小的那个开口了。她裹着麻料做的红披风,露在外面的光着的脚纤细、柔弱,藏在兜帽中的小脸也透着股病色的苍白。 如果池焰和唐措在这里,一定能认出她就是当初的那个小姑娘,郑莺莺。站在她旁边的,自然就是江河。 “无名之刃。”这次开口的,却又换成了另一个巫师帽。巫师帽滑稽地转了一圈,帽尖朝下,倒掉着看向他们,说“这可不便宜。” 郑莺莺“多少?” 巫师帽“这不是价钱可以衡量的,不过看在你是我第一位客人的份上,我可以勉为其难给你开个价。” 郑莺莺“你说。” 巫师帽“我要你的半颗心、一只眼睛和一根小手指,且永不可再生。” 闻言,郑莺莺蹙起秀气的眉,第一次露出了犹豫和怀疑的神色。旁边的江河也面露警戒,立刻打断道“没有了心会怎样?” 巫师帽“放心,这里是永夜城,灵魂高于一切。**只是储存灵魂的容器罢了,它可以无限变强,切除半颗心当然也不会死。但她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江河“既然是买卖,就应该说清楚。” 巫师帽桀桀怪笑着,再开口时,却是江河脚下踩着的那个说话了,“你可真有意思,不知道吗,永夜城从来不包售后。” 江河下意识拉着郑莺莺退开,退开的刹那,头顶的巫师帽也开口了,“那可是无名之刃,你们一来就开口要这东西,胆子也很大。如果不想买,你们现在就可以走了。” 话音落下,墙壁上又开始浮现那些不规则的几何纹,绚丽的色彩包围着那十二顶巫师帽,像怒放的花又像振翅的蝴蝶翼,不断变幻,无穷无尽。 巫师帽下的面具上表情也在变幻,一秒变一个,表情如定格,充满了怪诞气息。那左右摇摆的铃铛里更是传出了简易版的《神灵、羔羊与乌鸦之歌》,没有歌词,只有叮当叮当的铃铛声。 听到这铃铛声,郑莺莺藏在披风里的身子抖了抖,但她的目光却因此变得更坚决,“我买。” 铃铛声骤停,变幻的缤纷图案也卡住,正前方的巫师帽咧开嘴,“我还得提醒你一句,梦幻无限市场是命运的赌盘,你买的只是一个拥有的机会。” 光芒一闪,郑莺莺面前出现两个光团。 “一个代表有,一个代表无,一旦做出选择,交易即刻达成。” 江河面色凝重,有心想要阻拦,可目光扫过郑莺莺的脸,又被她坚决的目光给打住。郑莺莺咬牙,目光死死地盯着两个光团,再看不见其他。 片刻后,她终于伸出手,把心一横,点了右边的那一个。 “叮!交易达成!” 播报声响起的刹那,郑莺莺立刻捂着心口跪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缩起来。江河急忙扶住她,就见他捂着心口的手上鲜血直流,一根小手指赫然已经不在了。 再看她的眼睛,竟似被生生挖去,只剩一个流血的空洞。 江河悄然攥紧拳头,而这时,一个戴着巫师帽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两人面前。他左手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正是郑莺莺缺失了的一根手指、一只眼睛,和半颗跳动的心。 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睛,只露出咧着的嘴。他随即摸出一把匕首抛在郑莺莺脚边,“恭喜你,赌对了。” 可郑莺莺实在太痛苦了,鲜血几乎要将她半边身子染红。 江河想要代她去捡,却听黑帽子阴笑着提醒“那可是被神诅咒的匕首,你如果不怕死,可以碰碰看。” 江河的手立刻顿住,电光石火间,他想起了有关于这把匕首的传说。这是把弑神的匕首,传说有人将它藏在书册里,企图去刺杀神明。 这个故事是哪里来的,存在于副本世界中还是其他地方,都不可考,但唯有匕首是真实存在的。神杀死了弑神者,将诅咒施加在匕首上,从此之后,这把匕首便有了一个特殊的能力——吞噬。 凡是被匕首刺中的人,都将被吞噬一部分灵魂为匕首的主人所有。除非主人死亡,否则这匕首谁碰谁倒霉。 “我自己来。”郑莺莺终于缓过一口气,虽然依旧痛苦得直不起身子,但她还是抬起头,充满渴望地向前伸出了手,而后—— 牢牢地攥紧了匕首。 命运,终于被她掌握在自己手中。 永夜城各区,梦幻无限市场陆续开张,迎来了自己的客人。但除了f区的郑莺莺,再没人见到黑帽子本人。 半个小时后,当唐措和靳丞刚刚离开居酒屋时,黑帽子其实就在中心区,距居酒屋一条街外的私人会所内。 他甚至是坐在窗边看着靳丞和唐措离开的。 “这就是你千挑万选的盟友吗?”他回过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林砚东。 “不好?”林砚东反问。 “永夜城存在这么久,能登顶的人千千万,不止靳丞一个。这些人大多都是昙花一现,或者太过保守,到时间就去投胎了,你就能肯定靳丞是特殊的一个?” “加上唐措就可以。” 黑帽子歪着脑袋想了想,又耸耸肩,没再说话。 林砚东左手捻着佛珠,说“十二乐章的事,不给我一个解释吗?” 黑帽子“我要开梦幻无限市场,你不是一早就知道,更何况,我们又不是一条船上的。跟你一条船的刚刚才从这里走过去,你就不怕我把你知道梦幻无限市场的事告诉他们?” “你大可以去说。”林砚东从容淡定。 “嘿。”黑帽子轻笑一声,“你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靳丞可不是好糊弄的人,小心他到最后把你杀了。” “这就不牢你操心了,说吧,这次的事你想怎么了结?” “我不觉得你有立场来跟我讨债。” 林砚东抬眸,捻着佛珠的手暂停,微笑道“你忘了当年的事了?我还救过你一条命。” “你最好提都不要提。”黑帽子却是瞬间变得暴戾、阴狠,“林先生,我可从来没有让你救我。” “那你或许可以去死。” “……” 林砚东轻飘飘一句话,成功把黑帽子的话给堵住。如果是在当年那个副本里,黑帽子或许会选择死也不会再回来,可几年过去,他的想法早发生了改变。 良久,黑帽子又恢复平静,阴恻恻地笑着,说“那好吧,我可以免费给你们一条其他乐章的线索,怎么样?靳丞都让k来警告我了,我也不想跟你们现在就撕破脸。” 又半个小时后,池焰找上了唐措和靳丞在e区的住所。他带着个小包,把东西交到唐措手上的时候不由松了口气。 “小铭哥让我送来的,说是一个叫林砚东的人给的东西,你们看了就会知道。杂货铺那儿有安宁姐他们看着,他先回a区去了。” 唐措打开包裹,发现是两张b区的通行证。 靳丞瞧见了,靠在沙发上,说“林砚东不想亲口说出真相,送来两张通行证,这是打发我们去找另一个当事人啊。这样看来,他暂时也不会见我们了。” “我们去居酒屋的事情,他应该知道了。”唐措思忖着,又问“你说那个占卜师每三个月见一次客,下次见客是什么时候?” 靳丞算了算时间,“巧了,就是明天。” 语毕,靳丞看向一头雾水的池焰,余光又瞥见敞开的房门,蓦地计上心头,微笑问“池焰啊,好久没见了,你唐哥搬了新家,今晚要住下来吗?” 池焰挠挠头,“啊?我可以住吗?” 唐措“……” 第80章哥哥 池焰最终还是没能住下来,因为当唐措提出要跟他住一间的时候,靳丞忽然翻脸,把他赶走了。 大门关上的那一刻,池焰都没闹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这位哥哥受什么刺激了? 门内的唐措不发一言,他就抱臂靠在沙发背上,静静地看着靳丞作妖。 靳丞被他这么看着,倒也不心虚,反而端起教官的架子来,说“时间宝贵,距离明天还有十几个小时,闲着也是闲着,去训练场练练吗?” 唐措“行啊。” 靳丞终于看到唐措对他笑了,只是感觉不太妙。他好像真的把这头小老虎给惹毛了,对方正摩拳擦掌地要咬他一口。 对于唐措来说,没有什么是打一架不能解决的,尽管他打不过。 靳丞这个无耻的话又多的家伙,在打架的时候格外的帅。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对你笑,也可以对你进行冷酷无情的段位压制,从容自信,游刃有余。 唐措当初就是这样日渐沉迷,他爱靳丞的强大,哪怕一次次被打趴下,只要靳丞还站着,他就好像能再从地上爬起来。 换成别人,他就不爬起来了。一次次爬起来多麻烦,他会等自己变得比对方更强大,然后一拳把对方干翻,多省事。 练到最后,结局毫不意外是唐措脱力躺在训练室的地上,而靳丞盘腿坐在他身旁,给他递过去一瓶水。 唐措整个人汗涔涔的,喝了水总算缓过来一点,却仍是躺在地上不想动。靳丞却在这时抓住他的胳膊,让他下意识进行反击。 “啪!”靳丞压下他扫过来的腿,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压下,俯身看着他,嘴角含笑,“别紧张嘛,我只是看看你手上的伤。” 唐措面无表情,可高强度训练过后,他的头发都被打湿了,脸上还带着自然的红晕,他再怎么不想有表情,看起来都很青春有活力,眼睛还特别亮。 “我没受伤。”他反驳道。 “你确定?”靳丞一把将他的袖子捋下,露出手臂上大块的淤青。唐措这下没话说了,可他真的没注意,不是刻意隐瞒。而且在永夜城受的伤,那能叫伤么,喝点药就完事了,疤都不给你留一个。 说起来,唐措一直不知道靳丞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一直不去掉。 “别盯着哥哥看。”靳丞又开始不要脸。 唐措默默地转过头去,还真不看了。靳丞却又不乐意了,一边摸出闻晓铭自制药水给唐措涂在淤青上,这么点伤没必要喝治疗药剂,一边说“你刚才那么看我,不是有话想问?” 唐措“不感兴趣。” 靳丞“那你说说,我哪里让你不感兴趣了?” 你这个思想很有问题。 唐措被他烦死了,蹭地坐起来,转头问“我说了又怎么样?” 靳丞支起下巴,微笑,“我给你提点建议,说不定你就能改过来了呢?” 不是自己改,而是让唐措改,能说出这么牛逼的话,世上仅有靳丞一人而已。唐措差点爬起来再跟他打一架,但想想又算了,再打三百场,靳丞也还是那个靳丞。 唐措持续发送死亡凝视。 靳丞摸摸鼻子,知道自己也不能把人逗得太狠了,又开始转移话题,“你刚才是在看我脸上的疤对不对?这疤是我刚到永夜城那年留下的,吃个亏长个教训,我就没把它去掉。要是你不喜欢,也就几个点数的事情。” 去不去疤倒是其次,唐措很好奇,“什么人能让你吃亏?” 靳丞“刚来的时候找的队友,副本里被阴了一把。” 唐措“你不像那么没有防备心的人。” “因为他救过我。”靳丞说得轻描淡写,“不是所有的相处都是有阴谋的,在那个副本之前,他确实算得上一个合格的队友,不说正直善良,但至少挺有底线。只有当变故来临的时候,你才会发现底线的存在就是用来被打破的。” 唐措“?” 靳丞“他想救人,这个人在他心里很重要。所以当我跟这个人同时被摆上天平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牺牲我。如果是我俩同时身处险境,必须二选一,这也没什么,但那是一场魔鬼的交易,他为了救那个已经死掉的人,把我的名字写在了交易单上。” “后来呢?” “他死了,交易就失败了。” 强大的人并非一直强大,靳丞也有错信的时候,哪怕如今提起来再怎么云淡风轻,只要脸上的疤还在,那件事就永远存在。 这并非是靳丞耿耿于怀,而是他从不否定任何时刻的自己。 唐措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好像应该说点什么,但他一向不善于表达,如果说“我不会放弃你”这样的话,又太过肉麻。 良久,他说“疤不要去了。” 靳丞等了半天等来这一句,略显狐疑,“为什么?” 唐措“因为帅。” 话音落下,化作惊喜在靳丞眼中绽放。他没想到唐措会打直球,平时闷葫芦似的,一开口这么酷——就是一只很酷的闷葫芦。 “那你考虑好了?”靳丞单手撑在身侧,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唐措稍稍后仰。 “读取失败,重来。” “我答应你了。” 语毕,靳丞还来不及高兴,唐措一个大喘气,又说“跟你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靳丞的心情就像过山车,硬生生被唐措抛了个三百六十度大回旋,气得他扣住唐措的手腕就把人压倒在地。看着对方油盐不进的淡定脸庞,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只能咬牙说“你是要气死我。” 唐措眨眨眼,“哥哥。” “咻。”名为靳丞的气球泄气了。 当年的青葱少年终于变成了老油条,岁月诚不欺我。 现在能怎么办?亲上去就对了。 事实证明这样强硬的办法对唐措才最管用,说太多、迂回太多,只会适得其反。卖惨也是没用的,这没良心的小混蛋哪怕心疼你,也能怼你一脸。 可这个晚上,靳丞还是没能实现同居一室的伟大愿望,因为唐措说他受伤了。 被靳丞打的。 靳丞背靠着蹲在他房门口,手肘撑在膝盖上支着下巴,再次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翌日。 唐措一个有起床气的低血糖患者精神尚算不错,靳丞却一副没睡好的样子,气压相当的低。看到唐措出来,他又瞬间变脸,站在那儿一脸无辜和委屈。 你是个少女吗? 唐措腹诽,躲又躲不开。靳丞占据着身高和武力两大优势,他没走几步就被堵在墙角,让他亲了一口才算完。 什么是生活的艰辛,这就是了。 吃过早饭,两人立刻出门。 因为他们只有b区的通行证,所以得先到中心区,再从这里进入b区。系统检测到两人手中的通行证,就会自动放行,不需要办理任何手续。 一个小时后,占卜室的大门已经在望。 b区是仅次于a区的高级区,这里的建筑不论从规模还是建筑风格来说,比起e区都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占卜室也不例外,因为它就开在一栋带花园的别墅里。 “一个人只能来这里占卜一次,我上次来过,所以这次只能你上了。”靳丞道。 “客人的标准是什么?”唐措问。既然占卜师一次只见三个客人,总不至于是根据先来后到吧。 靳丞摊手,“没有标准就是她的标准,等到了门口你就知道了。” 唐措遂没再问。 别墅门口已经到了不止一个人。唐措仔细观察,发现这些人大多只是上前站了一会儿就走开,也有人突然面露愤怒,用力摇晃着别墅的铁门,但门内什么回应都没有。 还有一些散客不远不近地站着,不像是来占卜的,倒像是在记录情报。 唐措和靳丞到的时候,因为唐措走在了前面,大家一时还没认出来。等到靳丞那张极具辨识度的脸出现在众人视线里,他们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视线的焦点。 靳丞视若无睹,笑盈盈地嘱咐唐措,“你去门口站着就行,如果你是他的客人,门就会自动打开。” 唐措二话不说直接走到门前。 其余人蠢蠢欲动,不知心里在打的什么鬼主意,可靳丞余光一扫,这些心思就像阳光下的泡沫,瞬间破裂。 而就在这时,从早上到现在一直紧闭的大门,突然开了。 靳丞走到唐措身边,“看来我们这位占卜师先生,一早就料到你要来。” 唐措问“你上次也是这样?” “差不离。” “那走吧。” 两人无视周遭惊诧或羡慕的目光,大摇大摆地走进去。而就在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鹅卵石路的拐角处时,大门又缓缓关上,阻挡住其余人的步伐。 有人不死心地扒着门往里看,可除了郁郁葱葱的树木,什么都看不到。 另一边,唐措和靳丞顺利走到真正的门口,这一次,门又自动开了。随之响起的还有一个冷冰冰的女声,“靳丞,你也跟着进来干什么?我不招待你。” 靳丞“陪家属。” 对方陷入沉默,隔了三秒,才说“你在楼下坐着,让你家属一个人上楼。” 第81章占卜 唐措一个人到了二楼的书房,但他还是没见到人,因为书房被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隔成了两个空间。 他在幕布的这头,占卜师在幕布的那头。 靳丞说,占卜师叫言业,女性,来永夜城的时间超过十年,但她升到b区后就开了这家占卜室,从未到过a区。 这么多年她就一直躲在这幕布后,像是在极力逃避什么,上一次靳丞来,就连她的脸都没见到。 “你想占卜什么?过去还是未来。”冷冰冰的女声从幕布那头传来。 “是你主动请我进来的。既然你知道我要来,也应该知道我要占卜什么。”唐措的目光盯着幕布。房间里没有风,幕布就像是凝固的画,动都不动。 “你不亲口说,占卜就不会灵。”她回答。 话不好套。 唐措想了想,道“我想知道黑帽子、林砚东和你一起经历过的那个副本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言业“这与你无关。我的占卜,只占卜你个人的命运。” 唐措“黑帽子连用两份乐章,乐章关乎每一个玩家,当然也关乎我。” 言业“强词夺理。” 双方陷入短暂的沉默。 唐措问“你在害怕什么?” 言业冷笑,“你这狂妄的语气也是跟他学的吗?” 唐措“是的。” 许是他太过坦率,毫不犹豫地让靳丞背锅,反倒让言业语塞。她不答话,唐措就继续说“秘密之所以太过沉重,就是因为知道的人太少,每个人背负的东西过重。一旦说破,压力自然转移。” 言业“你说得轻巧。” “所以你可以选择让我不那么轻巧。十二乐章现世,黑帽子走上舞台,再加上林砚东、靳丞,等等,命运之轮已经开始转动,现在就是说破的最佳时机,你还在等什么?” 对面迟迟没有回答,良久,才道“你跟靳丞一样,嘴皮子利索,性格却不那么讨喜。” 唐措颔首,“多谢夸奖。” 可他说那么多,言业还是没有松口的迹象,甚至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想占卜什么,过去还是未来?” 唐措便反问“为什么是我?” “命运告诉我是你。” “你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又怎么能参透他人的命运。被命运摆布的傀儡,怎么知道你预知到的,一定是正确的呢?” “出去。”她似乎真的被触怒了,声音像掺着冰碴子。 唐措不为所动。 双方僵持着,亦或说,言业单方面僵持着。整整十多分钟后,幕布后又传来声音,“不知者无畏。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你和靳丞能走到一起了。” 唐措忽然好奇,“这也是命中注定吗?” 言业“所有已经发生的事,都是命中注定。” 唐措一向认为所谓的“命中注定”只不过是心理作用,但这是永夜城,神明都有可能存在,那虚无缥缈的命运就更不好说了。 “我选未来。”他道。 “唐措,你的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言业给出的答案却似乎与她刚才说的话相悖,她语速很慢,中间又顿了顿,才道—— “我只能叮嘱你一句,当你有朝一日拿到金色乐章,记得向永夜城兑换一个彩蛋游戏。那个彩蛋游戏的名字叫做神的礼物。” 语毕,对方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那反应之大,仿佛要把肺都给咳出来。唐措蹙眉,一个箭步走上前去,正想撩开帘子,便被厉声喝止“住手!” 唐措停下,对方的语气这才稍稍温和,“不要越界,唐措。” 唐措在斟酌。目光紧盯着黑色幕布,思绪飞转,快速判定情况,足足五秒,这才缓步后退。 “你可以走了,唐措。”言业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疲惫,“不过看在你这么配合的份上,我最后给你一个建议。” “你不是好奇黑帽子的目的吗?不要把目光执着于黑帽子的过去,必要时也可以看看自己的手心。人与人的命运千丝万缕,循着关系性找过去,你会有惊喜的发现。” “这个惊喜在副本里?”唐措问。 言业轻笑着,却没有再回答。 五分钟后,唐措和靳丞汇合,离开了占卜室。 别墅外面还是等着许多人,言业开张一次要接待三个客人,现在还剩下两个名额,其余人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回去的路上,唐措把他和言业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说给靳丞听,末了又问“金色乐章是指哪个?是所有乐章集齐后的产物,还是指特定的某个乐章?” 靳丞“是一号乐章,又称金色乐章。” 顿了顿,他又琢磨着,说“这么看来,关键线索在《月隐之国》里,我在第二环触发的支线任务,或许做到最后真能搞出一个乐章来。” 唐措点头,“三者连通的关系性,只有它了。” 在黑帽子这件事里,黑帽子、林砚东包括靳丞和唐措,他们的相通点在哪里?唐措想来想去,除了大家都是玩家外,只有《月隐之国》。 林砚东和他们跟《月隐之国》的关系就不必说了,黑帽子所求的那四样东西,看着也像是西幻副本的产出。 绕来绕去,他们还是得去副本里走一遭。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得先去试一试那个梦幻无限市场。”靳丞道。 “嗯。”唐措说着,又确认一遍“那是个赌盘?” 靳丞“k是这么说的。” 唐措“那就带池焰一起去。” “为什么?” “因为他运气好。” 池焰给的平安符帮唐措直接找到了于公馆大门的钥匙,这份运气,毋庸置疑。 这天下午,他们果然找到了池焰,说要带他去杂货铺。池焰是个对唐措无条件信服的弟弟,根本不需要多忽悠,就跟着一起走了。 去的路上,靳丞想着要关心他一下,“你现在的能力是什么?入门了没有?” 池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唐措还是头一次见他不好意思,刚要问,就见池焰捋起袖子露出了一条大花臂。那暗金的色泽、那龙腾虎跃一般的图纹,不叫声大哥都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哥,你可千万别误会啊哥,我没有去混社会!”池焰急忙解释,“这叫麒麟臂,很玄学的,暴击率特别大!” “暴击?” “就是我一拳下去可以发挥出几倍的实力,还很有可能击中对方命门,不过这个得看几率啦,有的时候只有零点几。它最厉害的是还有好运buff,用这条手臂来开箱子捡东西,手气真的行,杠杠的!上次的那个平安符就是我这么捡到的哦!” 唐措和靳丞对视一眼,开始沉默。 运气真的是一门玄学。 中心区,游戏大厅。 唐措和靳丞出现在b区占卜室的消息已经传开,玩家们三三两两地议论过后,大致都能推断出他们拿到了通行证的事实。 唐措这个名字,也再度被提及。 “永夜城那么多人,三个月开一次,一次招待三人,一年也才十二个。而且因为占卜室在b区,几乎没有低级区的新人进去过,唐措这次能拿到名额,我怎么觉得这么不简单呢。” “根据可靠消息,唐措跟靳丞一起进的特殊触发副本,他的实力不比靳丞差多少。” “嘶,这年头的新人太恐怖了吧?” “人家连十二乐章都敢伸手,老玩家在他眼里也是个屁。” “……” 不一会儿,唐措和靳丞进入黑帽子杂货铺的消息传来,又掀起了一阵波澜。许多人坐不住,纷纷前往e区凑热闹,说要看看这场“乐章争夺者的正面交锋”。 不过唐措三人早就进去了,梦幻无限市场又在一个异度空间,他们自然什么也看不着。 踏进杂货铺的第一秒,三人就发现了周遭的变化。摆满货架的杂货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色彩缤纷的十二面体空间。 整个过程就像是进入任务墙,触发了副本。 “叮!” “欢迎来到梦幻无限市场!” 十二个铃铛、十二顶巫师帽,跟郑莺莺和江河遇到的情形一模一样,但唐措此时并不知道他们也来过这里。 靳丞掏了很多东西给池焰,交代他待会儿的交易由他出面完成。即赌资由靳丞,赌的却是池焰的运气。 不得不说,池焰的麒麟臂是少有的让靳丞觉得眼红的技能。他得试试。 巫师帽下的面具开口了,“请问各位需要点什么?请大胆地、充满想象力地说出你的需求哦。” 靳丞挑眉,“我要十二乐章,有吗?” 回答的瞬间切换到距离他最近的侧边墙壁的巫师帽,笑着说“这位客人,你的想象力一般,但野心很大。十二乐章属于禁品,无法贩售,只可在玩家内流通。” 靳丞“如果我只买它的消息呢?” 巫师帽“你可以预定,先生。如果有玩家将十二乐章的消息作为货品放入市场,本店可为二位开启交易空间,双方无需担心身份泄露,即可完成对赌。” 对赌? 看来这也不只是买进卖出那么简单。 靳丞看向唐措,唐措会意,开始给池焰下指令。 池焰仔细听着,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而后清清嗓子,开始点单,“我要一颗梦想宝石,什么价格?” 头顶的巫师帽突然阴恻恻的笑,吓了池焰一跳。他抬头,便瞧见那张诡异的白色面具盯着他,眼睛里是一片黑色的空洞,“梦想宝石,由巨龙出品,克一切幻境、提升佩戴者精神力,你得至少三件高级装备。” 池焰立刻用余光瞥向唐措,见他点点头,便从靳丞给自己的东西里挑挑拣拣拿了三样,试探着推了出去。 十二个巫师帽齐齐看过来,白墙上再次浮现出不规则的几何纹,不断变幻,盯得久了,便让人产生一种头重脚轻、仿佛整个人都在旋转的失重感。 “别看。”靳丞抬手按住池焰的肩。池焰赶紧回神,身前却忽然出现两个光团。 “一个代表有,一个代表无,一旦做出选择,交易即刻达成。” 咽了口唾沫,池焰犹豫着伸出手。他的麒麟臂已经处于激活状态,被袖子遮挡的暗金纹路间或有淡淡的流光闪烁。 池焰相信自己的运气,但这毕竟花的不是他的装备,他还是略显紧张。快要触碰到光团时,他再度回头朝两位哥哥确认。 就这个了? 靳丞冲他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你。 池焰把心一横,果断伸手抓了右边那一个。探进光团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成了,摊开掌心一看,可不就是鸽子蛋那么大一颗流光溢彩的宝石么! 靳丞和唐措再度交换一个眼神,而后齐齐道“再来。” 第82章弟弟 “罗纱羽衣。” “《奇门遁甲》。” “蒂奇的铅皮水桶。” 一样样东西被放上赌盘,而后又被池焰准确无误地从光团中抓出。唐措不知道黑帽子是不是躲在墙壁后面气得跳脚,但那些不规则几何纹的变幻速度明显加快,十二顶黑帽子有时像过电般抽搐,滑稽又怪诞。 不过梦幻无限市场好是好,凡是他们想要的这里几乎都有,可光换了这几件,池焰那儿的存货就快见底了。 如果没有池焰的麒麟臂,说不定血本无归。 “一颗什么用都没有的魔法石头。” 池焰报出这名字的时候,心里还很疑惑,什么魔法石头前面还要加“什么用都没有”这样的前缀?更离奇的是,他抽别的都一发击中,抽这破石头竟然失败了? 巫师帽很开心,十二顶帽子齐齐旋转起来,铃铛更是摇晃得厉害,奏响了《神灵、羔羊和乌鸦之歌》。 “哥,怎么办?”池焰急忙示意。 “继续抽。”靳丞又丢了几件东西给他。三年多下来,他积累了很多好东西,但大部分都是重复且无用的,要么是占着“高级”的名头没有“高级”的实力,要么不符合自己的战斗路数。靳丞也一直有意识地让自己和身边的同伴不要过分依赖装备,而有了闻晓铭这个装备大师后,就有更多的东西闲置了,拿来换东西算是物尽其用。 池焰立刻又试了一次,这次他成功了。摸着手里那块平平无奇的黑色小石头,他心情复杂——进副本好几次了,他运气那么好,都没见过多少高级以上的装备,可就这么块破石头,竟然耗费了七件。 他有种想要把它供起来的冲动。 靳丞还不太拿这块石头当回事,随手抛给了唐措,说“给你加元素亲和度用的,加不了太多,聊胜于无。” 听听、听听这叫什么话,聊胜于无! 巫师帽又开始发癫了,十二张面具齐齐盯着他们,齐齐开口,“还来吗?还来吗?还来吗?还来吗?” 靳丞很冷酷,“不来了。” 池焰觉得黑帽子可能会被气死。 离开杂货铺时,三人毫不意外地撞上了蹲守在外的一干有心人士。靳丞和唐措依旧走得旁若无人,也不会有人有那个胆子拦住他们问情况,池焰则绷着脸跟在他们后面,像个称职的小弟。 只是没走几步,靳丞忽然看到个熟人。 “哟,这不是小弋弋吗。” 荣弋原本正向他们走来,听到这话顿时停下脚步,目光幽深。池焰好奇地看他,小脑瓜子仔细想了想,才想起名字里有个“yi”字的可不就是荣弋。 “你找我有事啊?”靳丞笑眯眯。 荣弋一出现,周围的玩家立刻躁动,目光热烈了十倍不止。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荣弋虽然一副想干掉靳丞的表情,可他还是走过去,跟靳丞一起离开了。 别说斗个你死我活,就是象征性的交手都没有。 “难道他们在副本里抢夺乐章的消息是假的?”有人不禁提出疑惑,怎么想都想不通——永夜城的大佬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平和了? 那厢,处于舆论中心的主角们只管讲自己的。 荣弋因为要进特殊触发副本,先前降至e区,所以现在也是e区的一员。他来这里找靳丞,纯粹是想开诚布公地和他谈一谈。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a区?”他问。 “不急,有些事情回了a区反而束手束脚。”靳丞也很坦然。 “合作吗?” “你不怕我再坑你一把?” 荣弋不予置评,径自说“冷缪出来了,我可以说服他暂时不跟你作对,甚至在必要时可以出手帮你。林砚东似乎也有跟他接触的意思。” 靳丞“你跟缪缪到底什么关系?” “你可以不用叠字吗?怪恶心的。” “不可以。” 荣弋想翻白眼,忍住了。 靳丞继续说“我既然跟林砚东合作,也不缺你一个。” 荣弋“但你猜得透林砚东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而我的目的只有一个——一个复活的机会。” 诸如“乌鸦先生的羽毛”这样的复活道具,是只有在玩家刚死时才有用的,想要复活一个早死了的人却不那么容易。 荣弋考虑得很清楚,先前在副本里靳丞不答应他的条件,那是因为双方已经处于对立的立场。但如果他们在副本外就达成合作,或许可行。 况且只是限定情况下的合作罢了,他也不算跟靳丞捆在一根绳上。 “我答应你。”靳丞回的干脆,比起林砚东,荣弋确实算得上一个比较可靠的合作对象,不过他转念一想,又道“不过你得先付出一些筹码。” 荣弋“什么?” 靳丞把池焰拎到他面前,拍拍池焰的肩,说“把这位弟弟带上,你不是降到e区了吗?正好,只要他不死,我们的合作就可以进行下去。” “嗳???”池焰完全状况外,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看靳丞又看看荣弋,最后定格在唐措身上,“哥!” 闻言,荣弋看向唐措“弟弟?” 唐措本想说实话,但看着池焰不知所措的表情,又把话给咽下去了,权当默认。荣弋遂点点头,说“我可以带他下副本。” 直到荣弋又跟靳丞聊了会儿,转身离开的时候,池焰还有点懵。他们约定好了,荣弋会在明天过来接他,双方住得还挺近。 “我、我我就跟他走了吗?”池焰拉着唐措的衣袖,活像个被抛弃的小可怜。 靳丞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也可以选择拒绝。” 池焰依旧小可怜样,“那、那别了,红榜第二呢。不过哥,你们不会是要我盯着他吧,我需要留意什么吗?” “不用。”唐措说。 “你太弱了。”靳丞又说。 池焰原本只是装可怜,现在是真的觉得自己可怜,这两位哥哥矢志不渝地走在打击他的道路上,哪怕他刚刚给他们抽出了好几个ssr。 随后靳丞又去了趟红宝石酒馆,唐措便带着池焰前往训练场。唐措暂时打不过靳丞,但虐一个池焰还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半个小时后,池焰被虐到怀疑人生,唐措却也有点诧异。 池焰的能力应该属于异能一类,除了麒麟臂,其他并不值得一提。但这个麒麟臂确实很邪乎,仿佛自带瞄准镜,明明池焰是个毫无功底的普通人,出拳飘忽、力道不足、下盘不稳,可偏偏有好几次,唐措都差点没躲过去。 如果被击中,又触发暴击,那可就丢人了。 渐渐地,唐措有了一个猜测,于是丢给池焰一瓶治疗药剂,“起来再打。” 池焰已经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可他冷酷的唐哥并不会有丝毫心软。他只慢了一拍,对方的拳头就砸过来了。 他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匆忙应战。 又差不多二十分钟后,靳丞办完事过来,唐措才终于放过他。两人并肩看着躺在地上大喘气的池焰,唐措抱臂问“运气类别的技能,应该算什么?” 靳丞“控制系。” 唐措点头,“我试过了,他这个麒麟臂是吸取对方的运气来增强自己。但他是近战,前期太吃亏。” 靳丞挑眉,没想到这麒麟臂会是这么蛮不讲理的技能。不过唐措说得没错,池焰底子不好,光用拳头很容易被人打死。 “我觉得他缺一个灭霸的拳套。”靳丞道。 唐措不是很理解他的幽默感。 靳丞耸耸肩,又道“荣弋是时间掌控者,也算控制系,没想到我这乱点鸳鸯谱还挺准。不过池焰跟着他能学到多少,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说着,靳丞拿出梦幻无限市场中换来的罗纱羽衣,丢给了池焰,“拿着吧,穿在里面,防御用的。” 池焰急忙摆手,“这很贵的,给我哥用啊!” “少年。”靳丞抬手揽着唐措的肩,笑得痞气,“在永夜城,机遇和危险是并存的。你承担了风险的同时,也要学会抓住机遇。你很聪明,应该明白如果自己没有足够的实力,继续出现在我们身边,只会加快你的死亡。直到死,你也不可能真正站在你哥的身边,因为我不会允许。” 靳丞的话,真实、残酷,又坦然。 池焰攥着纱衣,久久没有说话。但唐措和靳丞却不担心他受到打击或钻牛角尖,因为他眼睛很亮。 唐措复又偏头看向靳丞——你教育小朋友,揽着我的肩干什么? 靳丞读懂了他的意思,随即对池焰说“还有一点,你知道为什么我把纱衣给你不给你唐哥吗?因为你唐哥有我啊。” 池焰“啊???” 他看看靳丞,又看看唐措,目光最终停顿在靳丞揽着唐措的手上,那清亮的目光里先是流露出疑惑,再是错愕、震惊,好像明白了什么。 十秒后,池焰默默地把纱衣收好,背对着他们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不动了。 十八岁的池焰,还没有谈过恋爱。 心情有点复杂。 谁知两位哥哥并不管他,兀自聊了起来。 唐措问“有消息了?” 靳丞“暂时没有。” 靳丞去红宝石酒馆找k,是为了跟他买占卜师客人的情报。今天会有三位客人,除了唐措,靳丞也想知道另外两个是谁。 他虽对k留了心眼,但正常的合作还是要有的。 那厢池焰见没人理他,只好又乖乖地自己坐起来。 这天晚上,池焰去跟安宁告别后,就留在了唐措和靳丞的家里,睡沙发。靳丞的如意算盘再次落空,因为唐措又换了一个新理由拒绝他——这房子隔音不好。 “我上次在房里听到你跟闻晓铭说,要跟我处对象。” 靳丞无言以对。 翌日。 荣弋一早就登门领人,被靳丞吐槽他是老年人作息。荣弋不想跟他说话,并把带来的早餐递给了唐措。 “来都来了,怎么不带个果篮啊?”靳丞还在后面挑三拣四。 “闭嘴。”永夜城水果最贵,一个苹果就能卖出高价,荣弋就是拿水果去喂猪也不会买给靳丞。 待荣弋把池焰领走,靳丞也拿到了占卜师的客人名单,红宝石酒馆的服务员特地给他送来的,态度恭敬,服务周到。 靳丞看过名单,却挑了挑眉,转手把它递给唐措。 “身份不明?”唐措蹙眉。 “k很少给出这么不靠谱的消息,这个人肯定用了什么改变容貌并且能够屏蔽探查的道具。”靳丞窝在沙发里,怎么都不觉得k有必要在这件事上撒谎。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这时候突然冒出一个不明人士,不是太妙。 而且情报上说,这是一个二人组。 至于另一位客人,靳丞倒是认识,欧皇余一一。这人一天到晚搞玄学,他出现在占卜室再正常不过。 但为了保险起见,靳丞依旧找到闻晓铭,嘱咐他多留意余一一,以防万一。随后他又把从梦幻无限市场换到的《奇门遁甲》交给对方,这本书据说可以帮助玩家自制装备,具体效果如何,还要闻晓铭自己判断。待一切安排妥当,就到了进副本的时候了。 隐藏任务《月隐之国》第三环,精灵之森。 “叮!” “恭喜玩家开启隐藏任务《月隐之国》,本任务为连环任务,第三环精灵之森。当前参与人数2,开启双人模式。” “请玩家时刻查看任务面板,按照指引完成任务。” “祝您生存愉快!” 第83章精灵之森(一) 进入副本的第一眼,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便闯入视线,从浅绿到青绿到深绿,百米高的参天古树撑起了森林。夕阳穿过树的缝隙,跋山涉水而来,却不像月隐之国那样是烂漫的玫瑰色,它被包裹在细纱一样朦胧的迷雾里,高贵、神秘又泛着一股冷意。 在那迷雾和树木的双重掩映中,唐措依稀看到远处有一些树屋和宫殿的尖顶。藤蔓做成的云桥将所有的树木和建筑连接在一块儿,有些藤蔓上开着花,白色的、粉色的,模糊不真切。 精灵之森。 唐措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环顾四周,却没发现靳丞的身影。很显然,他们再次被分开 了。 打开任务面板。 月隐之国 第三环精灵之森 主线探访秘湖 秘湖在哪儿,唐措不知道,周围有迷雾也不好随便乱走,所以他还是决定先去前面有人的地方一探究竟。 他走得不快不慢,一直留意着周遭的情形,而没多久他就发现,那些树屋和尖顶的宫殿看着好像就在不远处,可走起来却很远。 这森林有古怪,也许是布置了什么迷阵,也许是迷雾所致。 蓦地,唐措听见右侧方有隐约有人声传来。他顿住脚步,略作思忖,便果断朝声音的来处寻去。 拨开丛生的灌木,他看到了面对面站在树下的年轻男女。巨大的古木如同参天华盖,将夕阳摇碎了,洒在他们肩头。那繁盛的枝头还倒挂着风铃一样的花,随着晚风轻轻摇曳。白雾如纱,唯美烂漫。 他们一个是有着银色头发和尖耳朵的女精灵,身材高挑、容颜天顾,气质虽稍显清冷,可她泛着红晕的脸颊冲淡了疏离感,将高贵与少女感完美相容。那双碧色的瞳孔更像是会说话,轻易便能将你收作裙下之臣。 另一个背对着唐措,但唐措不用看到他的脸就能猜到他的身份,哪怕他此刻是以别人的身份存在。 靳丞。 原来在这里。 所以这是捉奸现场吗? 唐措面无表情但丝毫不气,甚至自动进入看戏模式。他没有出声,静静靠在树上,观赏着远处的男女。 精灵拿了一个东西给靳丞,又跟他说了什么,隔得太远,唐措没听清。 靳丞接了,可精灵却突然失落,好似听到了什么不想听的话。不过片刻,她便转身离开,提着裙摆越跑越快,转身的刹那,眼角似乎还有泪光。 唐措想,靳丞如果是个百分百直男,一定注孤生。 “出来吧。”靳丞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唐措挑眉,不确定靳丞是知道自己来了,还是单纯听到有人靠近。思考间,靳丞回过头,目光准确地落在他身上,嘴角勾笑。 好吧。 唐措耸耸肩,大大方方地走过去,问“怎么知道是我?” 靳丞“你的脚步声跟别人不一样。” 唐措姑且接受这个解释。经过永夜城的洗礼后,靳丞的听觉已经达到变态的程度,能够听出来也很正常。 “你的任务是什么?”唐措直接切入正题。 “探访秘湖。”靳丞说着,抬手抵在树干上,将唐措去路阻截,“你就不问问刚才的事?” “哦,刚才那位nc是谁?” “不对。” “她送了什么任务道具给你?” “不对。” “你触发任务剧情了?” “还是不对。” 语毕,靳丞微微俯身,双方的距离无限拉近,呼吸可闻。他还刻意压低了嗓音,用更磁性更撩人的声线循循善诱,“你再仔细想想?” 如果说刀疤给他添了些成熟男人的魅力,那他此刻的举动就像个幼稚的热恋少年。非得让你吃醋,非得让你称他的心,否则就跟你闹,还将他的刻意摆在明面上,不怕你看不到。 唐措身为一个理智且大气的男朋友,不得不配合他,“你刚才偷偷摸摸跟那个女精灵在说什么?为什么收她的东西?” 靳丞笑了,“你在吃醋吗?” 唐措面无表情,“对。” 靳丞遂低头亲了他一口,那眉眼含笑、风流不自知的模样,让唐措觉得他可能只是想耍个流氓。 不要脸。 好在靳丞没有得寸进尺,两人的话题又重新回到正事上。 刚才那位精灵名叫索菲亚,是精灵一族的公主,身份极其尊贵。她似乎看上了吟游诗人兰斯洛特,特意约他在这里见面,并送了他一根吊坠。靳丞也从她口中,知道了西奥多和兰斯洛特出现在精灵之森的原因。 精灵之森位于西西里特大陆中部,若从偏北的法兰公国前往南方的百花王国,有大半几率会从这里经过。 但精灵之森是精灵族的地盘,精灵高贵,如果不是他们认可的朋友,一般不被允许踏足这片神圣之地。精灵之森本身也蕴藏着丰富的自然系魔法元素,致使这里时常有雾气弥漫,寻常旅人若不小心误入,很容易迷路。 所以尽管许多的旅人会从这里经过,真正能够进入精灵之森的,寥寥无几。它在西西里特大陆所有人的心中,代表的就是神秘。 可是前不久,精灵之森碰到了些麻烦,通过青藤同盟发布了悬赏任务。于是西奥多这个隐瞒身份在青藤同盟办事处历练的年轻骑士,就领取任务来到了这里。 至于兰斯洛特,他可能是跟随西奥多一起来的。 “你说精灵之森的变故就出在秘湖?”唐措若有所思。 “对,秘湖在森林深处,似乎是精灵族的圣地。但三个月前,那里的迷雾突然加重,以至于精灵王庭跟秘湖失去了联系。他们始终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才不得不向外求助。明天一早,我们这批人就会出发前往秘湖。”靳丞道。 “秘湖的变故会对精灵之森产生什么影响?” “她没说那么详细,只是反复强调明天的行程会很危险,劝我不要去。我的主线任务是探访秘湖,当然只能拒绝,她就给了我一根吊坠,说这上面有精灵王的赐福,希望它能保佑我。我看过了,这吊坠暂时不能收进装备栏,也不知道具体效用,可能是任务触发物品。” 精灵王的赐福?唐措忽然想起裁决之剑的描述中也有类似的话——百花王国西奥多公爵阁下的佩剑,拥有第十三代精灵王哀弥夜的赐福,附魔武器(已损)。 “现任精灵王是谁?” “也没说。” 线索中断,唐措和靳丞商量过后,便继续往树屋那儿走。这次两人一起,虽然还是走了很久,中途似乎因为迷雾绕了些路,但好歹顺利抵达。 迷雾在这里逐渐散开,视野恢复明朗,将一副天赐的精灵画卷徐徐展开。 精灵,无论在哪个故事里都兼具高贵与美丽的种族,隐居在神秘的迷雾森林中,鲜少为世人展示他的真容。 而当这一切无比真实的展现在唐措眼前时,他不得不承认,这确实很美。美得让人生不出一丝亵玩之心,仿佛那就是高天的月亮,就该高高地挂在那儿,不沾染人间的一丝尘埃。 于是又开始生出一股不真实感。 三三两两的尖耳朵的精灵,穿着束腰的纱衣,光着脚,拎着竹编的果篮或抱着水壶,从岩石铺成的小径上走过。他们大多有着金色和银色的头发,碧色瞳孔,皮肤白皙,容貌俊美。 外围还有许多作卫队打扮的精灵,身穿长靴和造型精致的藤甲,护住胸口、手腕部分,背上则背着弓箭和箭袋,英姿飒爽。 树屋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四周,全然看不出任何斧凿的痕迹,仿佛就是由树枝和藤蔓天然长成,却又在墙壁和窗户上点缀着复杂而曼妙的花纹。 而那云梯的分布、从门口垂落的花、甚至是一只陶碗上的图纹,都彰显着精灵独特的艺术审美。 “西奥多!兰斯洛特!” 前方忽然有人叫他们的名字,唐措循声望去,发现是老朋友——青藤同盟驻法兰公国办事处的凯尔特骑士。 凯尔特站在一间树屋的走廊上向他们招手,唐措和靳丞便直接从盘绕树干的旋转楼梯走上树屋,与凯尔特汇合。 只是在走上楼梯时,靳丞回头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微微蹙眉。 “你们到底去哪儿了?害我担心半天。”凯尔特带着他们进屋。 “没什么,第一次来,四处走走。”唐措道。 “也是,精灵之森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进来的。”凯尔特一双小眼睛四下张望着,随即关上门,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我发现一点问题。” 唐措“什么?” 凯尔特“刚才我不是去找你们吗,怎么找都找不到,便想问问精灵卫队的人有没有看到你们出去。但我发现他们之间的气氛特别紧张、严肃,好像一直在防备什么,忧虑很重。” 靳丞“他们担心秘湖的变故,不是很正常?” 凯尔特“本来我也觉得很正常,所以看到这个任务没多想,就跟西奥多一起来了。但我刚才在床底发现了这个。” 摊开手掌,凯尔特给他们看的是一枚很小的镶着羽毛的胸针。 他随即解释道“这是小风车海港近几个月内才开始贩卖的新货,看到上面的羽毛了吗?据说是度猎鸟胸口拔下来的羽毛,很昂贵。” 唐措了然,“这是客房。近期才开始贩卖的胸针出现在这里,你怀疑在我们之前,就有人来过精灵之森。” “没错。”凯尔特蹙眉,“可是我们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靳丞眼珠子一转,问“那其他人呢?” 因为悬赏任务来到精灵之森的肯定不止他们三个人,问凯尔特比较快。凯尔特不疑有他,道“你说小风车办事处和黑山办事处的那几个人吗?我们虽然都是青藤同盟的,但隶属不同的办事处,我也说不准他们知道多少。” 看来这次前往精灵之森帮忙的人不在少数,光青藤同盟就来了三个办事处的人。靳丞蓦地想到什么,“我记得小风车海港离这里很远?” 凯尔特不疑有他,“是啊,谁知道他们正好路过,就跟我们一起进来了。瞧那身金光灿灿的装备,生怕别人不知道小风车海港喝的水都是蜜做的。” 正好路过? 唐措跟靳丞交换一个眼神,又看了眼凯尔特手中的那枚胸章。从凯尔特的语气来看,青藤同盟各个办事处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太和谐。 略作思忖,唐措试探着说“但无论怎样,我们都隶属于青藤同盟。” “是啊。”凯尔特泄了气般坐下来,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谁让我们都是青藤同盟的呢?哪怕我们是偏远乡巴佬,他们是振翅的白海鹰。在那些德鲁伊、矮人和零散的冒险者眼里,我们就是一伙的。要是在这里出了差错,我们法兰公国办事处明年的经费又得削减了。” 凯尔特兀自发愁,看来他是真的很讨厌小风车办事处那几位。 唐措不愁,可对于目前的情况也不甚乐观。其一,秘湖之行参与人数众多,情况便很难把控;其二,精灵族似乎对秘湖的情况有所隐瞒。再加上胸章的出现和公主的话,此行的危险程度直接上三颗星。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次的主线任务过于简单。 不是说任务的难度,而是给出任务的方式。前两个副本里,系统给唐措的任务提示都是一步一步非常详细的,譬如保护大公后走地道,走完地道又去教堂,连路线都规划好了。 可这次呢?只有一个探访秘湖。自由度太高,反倒让人不安。 唐措后退一步,与靳丞避着凯尔特说悄悄话,“你觉得呢?” 靳丞抱臂,“刚才上楼梯的时候,似乎有人在看我。现在距离明早出发大约还有十二个小时,我觉得我们得做点什么。一旦进了秘湖范围,可能就回不来了。” 唐措基本赞同。 两人的目光遂齐齐落在凯尔特身上,唐措冲靳丞挑眉示意,靳丞摊手,做无辜状。这么眉来眼去好一会儿,靳丞拿出一个精灵球。 晕晕蛋——oeredby10086 第84章精灵之森(二) 凯尔特被迷晕,趴在了桌上。 唐措在他被放倒后才想起来,他忘了问凯尔特现任精灵王的名字。如果还是给裁决之剑附魔的那个哀弥夜,那他们相当于多了一重保障。 现在也没办法问了,两人抓紧时间出去探查情况。 此时天色渐暗,森林中的迷雾越来越浓,云桥上便逐渐亮起了灯火,将周围点亮。那灯火是冷色调的,许是因为迷雾的原因,朦胧得像月光。 月亮也终于在迷雾中露了个脸,却很不真实。因为那月亮很大,大得像是梦中才会出现的,有种冰冷的美感。 抬头看到门口垂下的一盏灯,唐措才发现那不是真正的灯具,而是一朵朵或盛放的、或含苞待放的纯白的花。这花很像昙花,随藤蔓开遍各处,花蕊就是灯芯,而它的每一片花瓣,都散发着月一般的荧光。 “是魔法的气息。”唐措兜里放着“一颗什么用都没有的魔法石头”,元素亲和度得到提升,感知也因此变强。不过这花不像是被人施了魔法,而是凝聚着很多魔法元素,自然发光的。 靳丞“这片森林不寻常,寻常草木也不能小觑。如果跟人交手,一定得小心。” 十分钟后,靳丞大大方方地敲开了隔壁树屋的门,微笑询问“晚上好,很抱歉突然过来打扰你们。” 里面住着的是人类客人,胸前并未佩戴青藤同盟的标志,看来是零散的冒险者。他们认得兰斯洛特,对他的态度也比较友好,“是兰斯洛特啊,有什么事吗?” 靳丞举起手里的纸笔晃了晃,“你们知道,我是个吟游诗人。难得有机会来到精灵之森,怎么能不写一首美妙的乐曲呢?所以我想来听听你们的感触。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这会对我的创作很有帮助。” 这番话合情合理,而且一个能够对普通冒险者真诚相待的艺术创作者,总能得到尊敬。 靳丞顺利进门,而就在屋内的两位冒险者都聚集在靳丞身边与他说话时,唐措绕到树屋后,轻车熟路地避开精灵卫队的目光,撬开卧室的窗户,翻进树屋。 他的目标很明确,找找客房里有没有像羽毛胸章那样的疑似上一位客人的遗留物。卧室不大,他很快就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而外面的客厅就由靳丞负责,他会假借着思考的样子在屋里走动,不动声色地完成这个任务。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分配,完全是角色问题。 唐措身上的标签明显,青藤同盟的身份会给他带来一定的便利,也会带来麻烦,因为别人必定会怀疑他的目的性。而且如果他不小心敲开了小风车办事处的门,场面恐怕也不好看。 相对而言,吟游诗人的身份就非常好用了。 可没了池焰,两人的运气一朝回到解放前,连着敲了两扇门,找到的都是零散的人类冒险者,没套出什么话,也没找到任何东西。 出师不利。 第三个总算小有收获,因为开门的从人类冒险者变成了蓄着大胡子、拿着酒瓶喝得醉醺醺的矮人。 视线下移的那一秒,靳丞迅速切换模式,双眼亮晶晶地盯着他的酒瓶,说“好香的酒,我从没闻到过如此美妙的香味。” 矮人成功收获酒友一枚,开心上头,就透露出一些消息。 “精灵跟我们矮人虽然世世代代都是邻居,他们在精灵之森,我们在朔风峡谷,但高贵的精灵可看不上我们这些矮人。我这次要不是跟人打赌,也不来领这个任务,我可不想被高贵的精灵大人用他长在头顶的眼睛瞧我,可没想到——嘿,他们竟然把我招进来了,还给我喝这么美味的酒,回去之后我可能跟他们吹一辈子呢!” 此次队伍中的矮人只有这位汉谟一人,他拉着靳丞又胡吹了一通,醉醺醺地睡着了。靳丞仔细思索着他的话,抬头,视线对上正好从卧室走出来的唐措。 “找到什么了吗?”他问。 “没有。”唐措摇头,“但是从他的话来看,这次的秘湖之行确实有很多猫腻。秘湖如果真的那么重要,变故出了那么久还没有解决,精灵族为什么不直接像罗杰里德那样的大人物求助?反而有点来者不拒的意思。” “这确实是个问题。”靳丞道。 两人随即离开了矮人的屋子,而后用同样的理由敲响了精灵的房门。精灵不如其他种族那么好说话,他们高贵且骄傲,举止优雅有礼,但待人总带着股淡淡的疏离。 不过这可难不倒靳丞,如有必要,他可以表现得比这片大陆上任何一个人都像位古老的贵族—— 一位来自被黄沙包裹的与世隔绝的神秘国度、拥有真正古老贵族血统、非常具有艺术天赋并以成为西西里特大陆最受欢迎的吟游诗人为目标、真心仰慕精灵并打算为他们写诗赞美的高贵的贵族。 他举止优雅、长相俊美,谈吐幽默却不轻浮,用实力证明他有资格成为精灵的朋友。 “兰斯洛特,期待你的乐曲。或许你有所耳闻,我们精灵族天生热爱音乐。自然之神赐给我们与众不同的一双耳朵,一定是为了让我们聆听这世上最美妙的声音。” 说话的男性精灵眼睛里闪着灵动的光,动作却还很矜持,只微微颔首。 靳丞以贵族的礼仪回复他,从容自在,没有一丝勉强。拜别他之后,靳丞又连续拜访了几位精灵,得到的反馈却大同小异。 精灵们对他的态度确实都算不错,可他们似乎真的不了解秘湖发生的事情。 这么探访了半天,收获寥寥,靳丞坐在树下的岩石上略作休息。唐措很快从树后转出来,说“你刚才走了之后,那两个精灵在卧室里嘟哝,埋怨上次的客人太无礼,没跟他们打个招呼就走了。” 靳丞摸着下巴,“看来精灵之森确实来了不止一波人了,只是消息的传播被局限在某个范围内。那两个精灵说客人没打招呼就走了,你怎么看?” 唐措“多半是死了。” 靳丞“所以是精灵的高层瞒下了这个消息?那他们极有可能把秘湖的真正情况也瞒了下来,甚至连大部分的精灵都被蒙在鼓里。而我们这些接了悬赏任务前来的,真正的任务内容可能是——” 唐措“送死。” 话音落下,靳丞忽然给他使了个眼色。唐措立刻警觉,余光扫过附近走过的精灵卫队以及远处的哨楼。 精灵卫队果然如凯尔特所言,过于严肃、戒备。 靳丞倒是有心想绑一个问问,但大致的情况他们都摸出来了,也不必多此一举。而且这是在外围,精灵的高层、亦或说是王族不在这里,真相也一定不在这里。 “公主提到过一个词——精灵王庭。” “在前面?” 两人神色坦然地说着话,卫队走过时,靳丞甚至笑着冲对方点了点头。没办法,贵族就是要这么自信且优雅。 卫队停下来,回礼,为首的精灵道“明日一早就要出发,还请二位早点回去,再过一会儿便会有我的族人为您送上夜食。愿二位用过我精灵之森的露酒后,能睡个好觉。” 短短几句话,把靳丞去王庭一探究竟的算盘打碎。送露酒,这就相当于查房,凯尔特又晕着,他们必须有人留在屋里。 权衡过后,两人暂时回到树屋,由唐措留下应对,靳丞单独出巡。 没过一会儿,送露酒的精灵果然来了,唐措将凯尔特安顿在床上,又用道具制造了靳丞也已经入睡的假象,成功糊弄过去。 可一直到月上中梢,靳丞也没回来。 他不会又触发什么支线剧情了吧?唐措想。 事实正如他所料。 靳丞凭借其强大的实力,顺利绕过所有的巡逻卫队和哨楼,成功靠近王庭。可等他靠近了才发现,那些尖顶的宫殿和拱卫四周的树屋之间,隔着一道深深的天堑。 天堑呈圆环形状,像护城河将整个王庭环抱其中。站在悬崖边眺望对岸,远看着近,其实距离足有两三百米。且天堑两侧都是裸露在外的坚硬岩石,寸草不生,底部则氤氲着浓雾不断向上飘荡,将整个王庭衬托得宛如云上之城。 王庭的建筑风格却与四周的树屋很不一样,那是黑色的建筑,古老恢弘、庄严肃穆。 唯一能通往王庭的路,只有四条云梯,但都有重兵把守。 靳丞不信这个邪,于是绕着崖壁走了很久,企图找到另外的路,结果没走多久,就触发了支线剧情。 “叮!”的一声,他绝对不可能听错。可“叮”了之后就又没了,他狐疑着改变了自己的站位,绕着刚才触发的点走了一圈,才又听到声音。 “叮!” “恭喜玩家触发支线任务——绝望的麦考恩。今天是麦考恩掉下去的第七天,在这七天里,他每天都跪在地上真诚地向神明祈祷,有没有人来救救他呢?” 此时的靳丞站在崖边一块突出的石头上,踏错一步就会掉下去。但听系统的意思,就是要让他往下跳。 他抱着小竖琴,只想吟诗一首—— 亲爱的措措,永夜城想让你守寡。 糟糕的是,精灵卫队的人朝这边过来了。悬崖边还没有遮挡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留守树屋的唐措眉头愈发紧蹙。等了那么久靳丞还没回来,这让唐措确信他一定遇到了什么。 唐措没有莽撞地出门寻人,他和靳丞两个人,必定得有一个去执行探访秘湖的任务,这才是最主要的。 于是唐措就这么等啊等,一直等到了第二天破晓。 一夜不睡对于现在的唐措来说,造不成多大的负担,更何况他只是在屋里坐着,也算是休息。只是靳丞现在情况未知,他纵然对他再有信心,脸色也不会太好看。 凯尔特习惯了西奥多的高冷表情,倒没有生疑,只是揉着脑袋嘟哝自己昨晚怎么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此时天刚破晓,晨光将浓雾稍稍驱散了些,走到树屋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蕴含着的浓郁的自然之力让人不禁精神一震。 凯尔特由衷赞叹,“不愧是精灵之森啊。” 这时,两个精灵卫队的人来到了树屋下,礼貌颔首,“两位客人,日安。长老已经在前方等候,是时候出发了。” 凯尔特点头,“好,待我们稍稍准备一下,马上就到。” 卫队随即离开,去通知其他的人。 凯尔特这时才发现靳丞不在,忙问“兰斯洛特呢?” 要不要告诉凯尔特,这是个问题。 唐措其实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只稍作停顿,便道“他昨晚察觉到一些异样,确定这里已经来过其他的客人,精灵族对我们隐瞒了事实。我跟他分头出去打探情况,但他到现在也没回来。” “那这怎么办?”凯尔特登时蹙眉,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担忧,“不行,我们得尽快找到他。精灵之森太大了,我们对这里又不熟悉,兰斯洛特一个人太危险了。” 唐措却摇头,“不,队伍马上出发,来不及了。凯尔特,记住我说的话,不要把实情透露给精灵,你只需要告诉他们——我们是早上才发现兰斯洛特不见了的。” 凯尔特稍有所悟,“你是说,把责任推到精灵头上?” 唐措“对,一定不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什么。” 第85章精灵之森(三) 当凯尔特先发制人,带着怒气找上精灵卫队,质问自己的同伴为何不见了的时候,他其实是心虚的。 正直善良的骑士,毕竟不擅长骗人。但只要一想到精灵对他们也有所隐瞒,他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对方的反应如唐措所料,错愕是一定会有的,但他们沉下来的脸色里似乎还夹杂着点别的什么东西。 凯尔特再三要求他们一定要找到兰斯洛特,对方答应了下来,但依旧要求他们尽快归队,不要耽误队伍出发的时间,还要求他们不要把消息对外扩散,以免引起恐慌。 凯尔特假意应下,回到唐措身边后,说“肯定有问题,我们得小心点了。” 但不管怎么说,队伍还是如期开拔了。由一位看不出具体年纪但据说已经是长老的男精灵带队,配备六名精灵卫队。 除此之外,队伍的构成如下——青藤同盟驻法兰公国办事处两位、小风车办事处三位、黑山办事处两位,零散的人类冒险者共八位,矮人一位、德鲁伊两位。 人类冒险者中有一位叫多恩的,昨天跟靳丞两个人相谈甚欢,看到他不在,便问了一句。凯尔特正不知怎么回答,唐措便道“他有事,不去了。” 多恩挠挠头,随即会心一笑,“兰斯洛特是个吟游诗人,做这种任务确实不太适合他。那我就期待他的大作了,兴许等我们回来就能听到。” 看来他以为靳丞不去是在潜心谱写乐曲,唐措便干脆默认了。 矮人汉谟在一旁嘟哝。他可没有多少音乐细胞,对他来说最悦耳的莫过于铁锤敲打在金属上的声音。一边嘟哝,他一边拍了拍挂满腰间皮带的酒壶,听到那酒水晃动的声音,他不禁露出了微笑。 这也很好听嘛。 小风车海港那三位则完全无视了这边的情况,三个人凑在一起不理旁人,稍显傲慢。黑山办事处的沉默而肃穆,对上唐措的视线,微微点头。 唐措把这些人的反应都一一记在心里,而随着队伍逐渐向森林深处走去,他的目光又看向了远处的王庭。 他们的路线绕过了那个地方。 越往深处走,迷雾越浓,不过个把小时,不论是树屋还是远处的尖顶王庭,都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整个森林里静悄悄的,明明是白天,林子里却很暗沉。那雾像是把阳光都遮住了,所有的树看上去都黑沉沉的。 一股紧张的气氛悄然在队伍中流淌。 “咕嘟。”矮人汉谟解下一个酒壶,旁若无人地喝了一大口酒。 小风车海港的一位单眼皮男子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嫌弃地走远了些。而人类冒险者多恩则忍不住上前与精灵交涉。 “精灵阁下,请问我们还有多久能抵达?” “你可以叫我伊凡斯长老。”这位长老态度温和,“我们大概还需要一个自然时才能到达秘湖区域的边缘。但是到了那里,我们就不能进去了,需要你们自行查探。” 多恩点点头,任务的内容他们都有所了解,到了这里也不能打退堂鼓了。但为了保险起见,多恩还是又问了一句“里面没有大的危险,是吗?” 伊凡斯点头,“是的,秘湖本是我们精灵族最初诞生的地方。但自从它被迷雾笼罩,我族便逐渐失去了与它的联系,现在更是被排斥进入。身为外族人的你们却没有这个顾虑,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打破陈规,将你们请来的原因。” “伊凡斯长老,以前真的没有外族人去过那里吗?”小风车海港的单眼皮男子不知何时也走了过去。 “有,但千年来也只有三位。”伊凡斯笑着,“各位若能成功探查到秘湖的异样,为我族解决这一麻烦,那你们就将成为精灵最亲密的朋友,王庭的大门也将为各位敞开。” 这几句话,听得多恩激动不已,只有悄悄攥紧拳头,才能压抑住内心的翻涌。成为精灵族的朋友,进入王庭,那是多大的荣耀啊,哪怕他们没有从这里获得多丰厚的报酬,回到人类国度后,自有贵族会邀请他们成为座上宾。 到时候,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如果哪位贵族大人肯教习他们真正的骑士之道,那他们的命运、甚至是子孙后代的命运,都将得到彻底的改变。 其他人虽不如多恩那么激动,但多多少少都流露出向往。唯有汉谟还自顾自地往嘴里灌酒,毕竟他来这里也不过是想回去之后吹个牛逼。 多么单纯的愿望啊! 锻造之神一定会庇佑他的! 汉谟如此想着,情不自禁又多喝了一口酒。 唐措听到两人的对话后,则瞬间脑补了许多,譬如进入秘湖区域后他们这些人的一百零一种死法。不过最令他感到不安的,还是一直没有任何变化的任务面板。 他不动声色,继续往前。 又一个小时过后,队伍终于停了下来。所有人望着前面仿佛凝成实质的浓雾,不由心生警惕。 伊凡斯转过身来,面对大家道“前面就是秘湖区域了,大家进入后一直往北走,大约半个自然时就能抵达湖边。请原谅我们无法同行,但自然之神必将代替我们,洒下庇佑。” 闻言,单眼皮男子越众而出,单手置于胸前,回了一个贵族礼,“多谢伊凡斯长老。” 伊凡斯点头示意,随即让开来,做了个请的姿势,“请大家依次进入,我将以自然之□□义,为你们赐福。” 精灵的赐福。 唐措不由搭上了腰间的剑,若有所思。而这时,单眼皮男子已经第一个走上前去,低下头,让伊凡斯在他头顶洒下神圣的光辉。 那大概是一个魔法。 唐措能感觉到周围的魔法元素朝伊凡斯抬起的那只手上汇聚,再幻化成光点洒落,却不能判定这魔法的具体功效。 很快,轮到唐措了,他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恭敬低头。在这个过程中,他察觉到赐福似乎有一瞬间的停顿,再抬头时,却没有发现伊凡斯脸上有任何异样。 前方的凯尔特特地停下来在等他,唐措为了避免露出破绽,神色自然地转身离开。只是在进入浓雾前,他又回头看了眼伊凡斯。 伊凡斯也正好在看他,四目相对,唐措的目光深远,伊凡斯则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恢复成一汪难以看清的深潭。 双方点头示意,仿佛无事发生。 这时候唐措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个副本的名字不该叫《精灵之森》,应该叫《演员的诞生》。 他可能是被靳丞荼毒了。 进入浓雾后,唐措看了眼走在前面的队伍,立刻拉住凯尔特。他与凯尔特是故意落到最后才进来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方便行动。 “凯尔特,我给你打掩护。你趁大家不注意,立刻原路返回,盯着伊凡斯。”唐措道。 “可我走了,这里不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不行,我们已经丢了一个兰斯洛特,不能再让你落单了。”凯尔特严词拒绝。 “这里不只有我一个人,我不会落单。但凯尔特,我能真正相信的只有你。”唐措态度强硬。 凯尔特仍是不放心,可无论他怎么说,唐措都不松口,“好了,凯尔特,你的任务并不比我轻松。暂时的分开,是为了更好的重聚。” 凯尔特只得无奈妥协,“那好吧,西奥多,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事不宜迟,为了避免精灵们走远,唐措立刻掩护凯尔特离开。好在这里浓雾弥漫,能见度只有周身十五米,凯尔特的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 静等三分钟后,唐措快步上前,大喊“等等,凯尔特不见了!” 他没有表现得太过惊慌,因为这与他的人设不符。 听到他的话,其余人纷纷转过身来,脸上的惊讶与凝重不似作假。多恩最先发问“怎么回事?他不是跟你一起进来的?” 唐措沉着脸,“没错,我们本来走在一起,可我只是稍微走快了几步,再回头就发现他不在了。” 多恩深深蹙眉,其他的冒险者也都略显紧张。黑山办事处的那两位一路上都沉默不言,此时终于开了口,“还有其他异样吗?” 这两人都是黑发黑眸,这在西幻世界里很少见,而且他们是一对双胞胎。 唐措“其实在今天一早,我的另一个同伴兰斯洛特就不见了。我们将事情上报给精灵卫队,希望他们帮忙寻找,但并未料到进入这里后,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此话一出,众人齐齐色变。 单眼皮男子立刻蹙眉,“你为什么不早说?” 唐措语气淡漠,“因为你没问。” “你!”对方被噎住,恰在此时,矮人汉谟打了个酒嗝,便更让他下不来台,差点恼羞成怒。他的同伴及时拉住他,沉声道“我们都是青藤同盟的人,出了这样的事,你理应先告诉我们。” 唐措抬眸淡淡扫了他一眼,说“兰斯洛特不是同盟的人,他只是我的朋友。” 对方再次被噎住,看着唐措的目光愈发不善。双方僵持,黑山办事处的那两位便道“此时的争吵都是无意义的。” “应该先想办法。” 兄弟俩你一句我一句,语气表情都如出一辙。 单眼皮男蹙眉看过去,“黑蒙、黑斯,我们并非是在争吵,你们难道没看出来是有人故意隐瞒吗?” 黑蒙黑斯“没有。” 单眼皮同伴们“…………” 唐措看出来了,小风车办事处的人,真的不太招人待见。他略作思忖,道“没能及时说出来,是我的失误。我可以向大家致歉,但正如二位所说,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 黑蒙和黑斯对视一眼,又齐齐望向德鲁伊,其中一个问“德鲁伊自古以来是精灵族的朋友,两位有什么想说的吗?” 两个德鲁伊都摇头,“我们跟你们一样,都是单纯来帮忙的,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事实上德鲁伊虽然跟精灵族交好,但居住在不同的森林,今天是我们第一次来这里。” 闻言,几个冒险者纷纷表露出明显的担忧。商量下来,大家决定先在这附近找一找凯尔特,再前往秘湖。 寻找的结果当然是令人失望的,气氛逐渐凝重,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众人犹豫过后,还是决定继续往前走。 越往前走,迷雾越浓,能见度从周身十五米逐渐缩小为十米。为了避免再有人消失,大家都自觉靠近,二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人再消失,但他们也没看到秘湖的踪迹。 “那位精灵长老说,进来后大约再走半个自然时就能到秘湖,可现在我们走了已经快半个自然时了。”多恩语气凝重。 “再往前走走。”唐措道。 一行人再度出发,又过了十分钟,还是没看到任何湖水的影子。 单眼皮男“我们走错路了?” 德鲁伊摇头,“不会,德鲁伊不可能在森林里迷路,我们走的方向确实是一直往北的。” 闻言,众人心里不由诞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测,那就是精灵给了错误的信息。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正当大家疑惑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谁?!”多恩立刻拔剑。 “是我!”略显熟悉的声音令唐措蹙眉,他凝眸望去。浓雾中,快速跑来的身影逐渐清晰,赫然就是已经离开的凯尔特。 他跑得气喘吁吁,抹了把汗,解释道“抱歉,刚才是我不小心走散了,往了反方向去,好不容易才追上来。” 众人虽然心中仍有疑惑,但看到他回来,还是松了口气。唐措却在蹙眉,待凯尔特回到 他身边,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 凯尔特“我出去的时候那些精灵就不在了,怎么找都没找到人,没办法,我只好回来找你。” 唐措看着他,没再说话。 他又重新打开任务面板。 月隐之国 第三环精灵之森 主线探访秘湖 没有任何变化。 第86章精灵之森(四) 因为迟迟没有找到秘湖,众人不敢再贸然前行,决定先休息过后再出发。 黑蒙和黑斯熟练地生起了篝火,火光稍稍驱散了一点雾气,大家便围着篝火席地而坐。唐措理所当然地跟凯尔特坐在一起,看着他专心烤肉干的侧脸,突然问“你读过《精灵的十四行诗》和《湖上秘闻》这两本书吗?” “嗯?”凯尔特仔细想了想,说“十四行诗我倒是读过一些,只是我又不是当艺术家的那块料。至于你说的《湖上秘闻》我就没看过了,跟秘湖有关吗?” 这两本书,是唐措在月隐之国魔法学校的图书馆里看到过的。他当时粗略看了几眼,《精灵的十四行诗》毫无疑问是精灵的赞美诗,而《湖上秘闻》,讲的是一个人类居住在湖畔木屋时发生的事情。 那是一本杂记,记得很琐碎,唐措也记不得许多,只清楚记得那本书作者的笔名是——l。 现在细细想来,杂记里所描述的没有名字的神秘湖泊,很像是精灵之森的秘湖。关键字雾。 飘满雾气的森林,神秘的湖泊,那个人大约在每年的盛夏即将过去、秋天快要来临的时候来到这里,独自在湖畔小屋住上几天或半个月的时间。 而现在的时间,恰好是夏末秋初。 精灵就算隐瞒了秘湖的变故,但对于秘湖有没有外族人进入的事情应该没有说谎的必要。千年来就几个人,那这几个人必定不是普通人,“l”又会是谁? 唐措环视一周,干脆装作好奇的样子发问“刚才伊凡斯长老说,除了我们,千年来只有三位外族人到过秘湖,你们知道是谁吗?” “其实我也有点好奇。”多恩善意地冲唐措点头,“我们既然都到了这里,也该对这里有所了解。” 单眼皮男“呵,你们现在了解会不会太晚了?” 多恩蹙眉,想说什么,却没有张嘴,似乎忌惮着小风车办事处的人。坐在唐措对面的德鲁伊适时开口,“我们德鲁伊虽与精灵交好,却从未听闻族中哪位先人到过这里。但我曾听人提过,人类中,百花王国白骑士家族的公爵阁下,似乎到过秘湖。” 唐措“白骑士?” 黑蒙“是百花王国除了王室外,最有权势的大贵族,王国上下最锋利的一把剑。他们先后为王室培养了三位王后,白骑士,又名花中王后,家族徽章就是一朵白色月季。” 黑斯“据不可靠记载,白骑士家族还拥有精灵血脉。” 黑蒙“公爵阁下造访秘湖,合情合理。” 黑斯“但不知道是哪一任公爵。” 唐措发出“白骑士”的疑问,但他并非全然不知。在听到这个词的第一秒,他就想到了林砚东曾描述过的副本——七月玫瑰事件。 他很清楚地说过,西奥多的哥哥埃德温,是百花王国白骑士家族的公爵。 也就是说,是西奥多的先祖、某一任的公爵阁下,到过秘湖。 思及此,唐措一直搭在腰间剑柄上的手不禁暗自摩挲着,又问“其他两位呢?” 德鲁伊摇头,黑山办事处的两位也摇头,那些零散冒险者就更不知道了。“嗝”突如其来的一个酒嗝闯入众人耳中,矮人汉谟抬起他那双总是被酒气侵染得稍显浑浊的眼睛,说“你们青藤同盟自己都不知道吗?**罗岛的那位就去过。” 单眼皮男“谁?” 汉谟“当然是最厉害的那一位。” 单眼皮男的同伴连忙道“罗杰里德阁下?” “才不是他呢。”汉谟翻了一个白眼,“我说最厉害的,那就是最厉害的,反正不是叫什么罗杰里德的!” 具体是什么名字,伟大的矮人工匠可不记得了。 青藤同盟的诸位登时都露出思索神情,不过片刻,黑蒙和黑斯灵光乍现,默契地说出了一个名字,“创始者奥古斯汀。” 单眼皮男“奥古斯汀现在还活着吗?他已经有超过一百多年没有出现了吧。” 凯尔特蹙眉,“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奥古斯汀阁下都是青藤同盟的创始人,你应该学会尊重。” “我哪句话不够尊重?凯尔特,你又以什么身份与我说话?我可是——”单眼皮男面露讥讽,这让黑蒙兄弟也不由蹙眉。 小风车的另外两位连忙拉住自己的同伴,“霍克,够了。” 霍克这才不情不愿地闭嘴。 黑蒙投去淡淡的警告目光,道“奥古斯汀阁下是我们青藤同盟永远的引路人,任何人,都不应对他妄加揣测。” 黑斯则看向矮人汉谟,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证实。 可惜汉谟抱着酒瓶,竟醉得睡过去了。 唐措的大部分注意力却在凯尔特身上,凯尔特刚才几乎没什么话,只在奥古斯汀的问题上义正言辞。唐措原本在怀疑他的身份,可他的这一举动,让人更加生疑的同时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恰在此时,一名冒险者忽然惊喜地站起来,指向唐措背后的方向,“看那儿!雾有点散开了,那儿是不是有个湖泊!” 所有人齐刷刷看过去。 多恩更是直接爬树,登高远眺,为大家带来了好消息,“真的是个湖!我们再往前走一会儿就到了!” 最早发现的冒险者与同伴激动不已,“原来就在附近啊,我们刚才要是再往前走点就好了,白等了那么久。” “是啊,不过现在去也完全来得及。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吧。” “走!” 秘湖近在眼前,谁也不想落后,齐齐向湖边奔去。唐措的动作也很快,抓起汉谟的后衣领把人甩到凯尔特背上,“看好他。” 话音落下,唐措已跃出好几步。凯尔特活像个苦力,背着矮人落在了最后面,却又反抗不了□□者的霸权。 湖边,缭绕的雾气终于稍稍散开,让大家得以窥探到秘湖的一角。那是一片巨大的黑色的湖泊,湖边岩石嶙峋,而那雾隐的深处,有隐约的咯吱声传来。 “那是什么声音?” 周围的能见度还是不高,谨慎起见,大家还是决定集体行动,避免落单。循着那声音沿着湖畔往前走,不多时,一个黑色的庞然巨物便映入眼帘。 黑蒙“这是——” 黑斯“矮人的黑铁熔炉!” 只见那烟波浩渺的湖上,一个巨大的黑色熔炉矗立骑上。熔炉下方则是错综复杂的金属支架一直延伸到湖底,无数的齿轮、大的小的,密密麻麻上百个,维持着熔炉的运转,也似水车将水从湖中带出,灌入熔炉中。 白色的雾气便从熔炉中袅袅升起,扩散至整个湖面,继而是整片森林。 方才大家听见的咯吱声,就是齿轮转动的声音。 “还有那里,那湖里站着的是不是还有炼金巨像?!”霍克一边说着,一边抑制不住激动跑过去。他几乎是跪在湖边,难以置信地看着从水中冒出小半个身子的钢铁巨人,张大的嘴久久无法闭合。 他的同伴也不再管他的失态,因为这真的太令人惊奇了。 黑铁熔炉、炼金巨像,这都是存在于矮人传说里的东西了,如今的矮人虽说仍掌握着最顶尖的锻造技术,可早就没了昔日的辉煌。 黑蒙兄弟下意识看向汉谟,可这位心大得没边的矮人,正趴在凯尔特背上睡得直流哈喇子,怎么叫都叫不醒。 多恩对于矮人族的事情并不了解,看了眼凯尔特和汉谟,他主动来到了唐措身边,道“看来那第三个来过秘湖的外族人,应该是矮人族的先辈了,你觉得呢?” 唐措“也许。” 多恩复又看向还在不断往外冒雾气的黑铁熔炉,道“秘湖的变故应该就出在这熔炉上,熔炉出了问题,所以秘湖的雾越来越浓。” 黑蒙“你说的有道理。” 黑斯“但一定不是全部的真相。” 兄弟俩依旧你一句我一句,默契十足。两个德鲁伊也走过来,说“精灵的秘湖里装着矮人族的黑铁熔炉,这很奇怪。” 确实很奇怪。 唐措看着那不断冒着雾气的熔炉,微微蹙眉。熔炉出了变故导致秘湖被浓雾笼罩,这合逻辑,可却不合情理。精灵是崇拜自然之神的种族,怎么会将这些人工打造的东西安置在自己的诞生之处? 环视四周,湖畔也没有什么小木屋。是它已经被拆除了,还是在唐措没有走到的湖的另一边,亦或是说,书上记载的根本不是秘湖? “啊啊啊——”一声尖叫打断了唐措的思路,同时响起的还有扑通的落水声。唐措心中一凛,急忙冲过去,湖面上却只剩下了隐约可见的几缕头发。 那水,像是煮沸的滚烫热水,咕嘟咕嘟地往外泛着泡泡,人掉下去没扑棱几下就往下沉,最后连头发都看不见了。 “山姆!” “山姆!” 他的同伴连声呼喊,却不敢下水救人。因为变故发生得太快了,以至于还有人没反应过来,怔在湖边。 眨眼间,湖面已恢复了平静,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神啊,这不是湖水,是吃人的岩浆吧!”一人吓得后退,不敢继续站在湖边。 “我们还是赶快走吧,只要把这里的情况如实跟精灵汇报,他们也不会为难我们的,对吧?说什么没有危险,这可都死人了!” “矮人、这该死的矮人,他怎么还不醒?” “这可是他们矮人族的东西,说不定就是他在搞鬼!”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唐措神色平静,余光留意着凯尔特,也没从他脸上发现什么端倪。那个叫山姆的是想靠近炼金巨像所以主动跳进湖里的,暂时也看不出什么猫腻。 多恩提议返回,他虽不是与山姆一起来的,但大家都是冒险者,难免兔死狐悲。 小风车海港的三位立刻出言反对,“好不容易到了秘湖,都没好好调查,怎么能回去?况且,那个叫山姆的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的贪婪,与我们无关。” “你!”山姆的同伴气得双眼瞪圆。 多恩把人拦下,沉着脸看向唐措和黑蒙兄弟,“几位怎么说?” 出乎意料的是,表现得沉着冷静的黑蒙兄弟趋向于留下继续调查。唐措没说话,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 有一点可以明确。 小风车海港距离精灵之森十万八千里远,却那么巧合地出现在这里,现在还不肯离开,必定有所图。 “不是我们不想离开,而是现在肯定出不去。”唐措说着,走到汉谟身边用力推了推,汉谟依旧没醒。 这睡得也太沉了。 一醉不醒的矮人、黑铁熔炉和炼金巨像、消失的小木屋、诡异的湖泊,似乎指向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另一边,靳丞还在崖底仰望天空——下来之后要怎么上去,这是一个问题。 时间倒退至昨晚。 靳丞在精灵卫队发现他之前,跳下了悬崖。以靳丞的能力,跳崖不在话下,到达底部时摔掉了大半管血,喝瓶药剂就了事。 崖底怪石嶙峋,连根草都没有。 靳丞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手上磨出来的血,一边走一边喊任务中提到的名字,走得闲庭信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来跳崖一日游。 “麦考恩?” “您跟哪儿待着呢?” “听到吱个声儿。” “吱!” “哟。” 靳丞没想到对方还真给他吱个声,那声音还是从自己脚底传来的,低头一看,真是好大好肥一只老鼠。 成精了吧。 “麦考恩?” “吱吱吱吱!” 老鼠疯狂扭动,因为它的尾巴被靳丞踩住了。靳丞干脆揪住尾巴把它倒提起来,仔细打量,“您要是告诉我您就是麦考恩,把您剁了。” 老鼠登时吓得发抖,绿豆眼水汪汪的。 靳丞乐了,系统可真他娘的是人才,叫他跳崖来救一只老鼠?这是鼠王还是一只耳啊? 不对。 靳丞扯着老鼠耳朵,忽然察觉到一丝魔法气息,这倒霉的家伙不会是被人施了变身咒吧?左腿沾着血好像已经断了,大概率也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你是人?是就吱一声。” “吱!!!” 得到肯定的答案,靳丞摸着下巴仔细思索。在这个西幻世界里,什么人或是什么族群最擅长变身? 德鲁伊? 第87章精灵之森(五) 靳丞带着老鼠麦考恩在崖底走了一晚上,几乎绕着王庭兜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可以上去的通道。 可他试过了,这天堑不能从上面离开。无论他使用什么道具,在靠近崖边的时候,道具都会自然报废,仿佛有股力量封印着这里。 如果不能从上面走,那下面必定有路,否则崖底不会那么干净。靳丞走了一遭,一具骸骨都没看见。 精灵王庭存在那么久,哪怕真没往这儿抛过尸,总不会连林中的鸟都没死过一只吧,除非是都被人清理干净了。 他问麦考恩,可麦考恩只会“吱吱吱”。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麦考恩突然开始慌张,他疯狂地挥动双手做飞翔的姿势,并挡在靳丞面前不让他往前走。 “你是说飞出去?”两人默契堪忧,以至于靳丞愈发怀念唐措,甚至想作诗一首。 而就在麦考恩连比带划终于把自己的意思表露清楚时,天边终于透出光亮,将浓雾稍稍驱散。 靳丞抬头,就见浓雾散开之处、高高的崖壁上,隐约挂着一个巨大的鸟巢。有着玄金色羽毛的庞然大物正在安睡,头埋在翅膀里看不见,但那长长的尾巴垂在外头,足有两三米长。 “吱!”麦考恩呲溜一下掀开靳丞的裤腿躲进去,抱着头瑟瑟发抖。这可怜的小家伙在前几天可能已经见识过对方的厉害。 靳丞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巢穴那么大,或许里头还有鸟蛋,可以当早饭,也可以孵幼崽。西幻故事里总有这样的桥段,而且作为男主角,没有拉风坐骑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哗。”对方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于睡梦中抖了抖翅膀。仅仅只是这样微小的动作,周围就刮起一道劲风。 麦考恩抖得更厉害了,恨不得整只鼠都钻进裤管。 下一刻,巨大鸟兽缓缓抬起头,露出鹰一般的嘴巴和漂亮的金色瞳孔,那锐利的目光扫过下方,充满了不可一世的狂傲和冷漠。 四目相对,靳丞情不自禁吹了个口哨。 这一举动毫无意外地触怒了对方,它仰天长鸣,巨大的翅膀张开来,扇起的劲风隔着老远将靳丞的头发吹乱。 靳丞当机立断将麦考恩放进衣兜,几个起落跃上崖壁,在空中腾挪的同时取出机械弓,抬手就是一箭。却不是往对方去的,而是正中崖壁,为靳丞了新的落脚点。 呼呼的风吹着,靳丞如同展翅的大鹏,收翼落在箭杆上。他就这么姿态轻松地蹲在上面,唇边带笑但眸光冰冷,强大的战意毫无遮掩。 抬手,从虚空中再次抽出一支箭,靳丞双眼盯着在半空盘旋的对手,仿佛化身成了对方的同类。 空中大战,就此拉开序幕。 全身都舒展开的鸟兽,看形状很像是狮鹫。它有狮子的身躯和利爪,还有鹰的嘴巴和翅膀,靳丞不知道他在西西里特大陆的食物链中如何排行,但想来是不差的。 只是不知道它算是精灵族的邻居?还是宠物? 尖啸声打断了靳丞的思绪,狮鹫向他俯冲而来,他立刻单腿勾住箭杆,后仰着躲过利爪。与此同时,一箭迅速射出,就着这个姿势射向狮鹫较为柔软的腹部。 可狮鹫到底是个庞然大物,凶猛、迅捷,再加上翅膀卷起的劲风太强,箭偏了一些,斜刺在崖壁上。 初次交手,一人一兽最近的距离不过两三米。狮鹫巨大的身躯几乎将靳丞头顶所有的光都遮住,危险的气息将他笼罩,紧张又刺激。 十分钟后,靳丞的箭已经布满了崖壁,初看杂乱,实际上错落有致。彼此之间不会靠得太近,但百米之内必定会有落脚处。 靳丞在这人造的箭梯上如履平地,甚至于天堑这两三百米的宽度都并未对他造成什么阻碍。 “轰——”巨大的冲击波轰打在崖壁上,靳丞及时躲开,又借着强力的余波被高高抛飞,于半空中,弯弓搭箭。 “咻!”金属箭划破长空,又在临近敌方时骤然分裂成三支。狮鹫怒啸,庞大的翅膀扇落了两支,却终究还是被刺中了前肢。 而此时的靳丞,一个漂亮的空翻,已经在对面的崖壁上落定。旋身,又是一道干脆利落的分裂箭。 不,是连珠箭! 一支分裂箭可分为三支,连珠齐射,靳丞仅凭自己一个人一把弓,就造成了“万箭齐发”的景象。 狮鹫根本躲不了那么多的箭,双眼赤红,彻底被激怒。劲风与长啸齐齐上阵,那恐怖的声波将崖底的怪石和崖壁上凸起的岩石齐齐震碎。 刹那间,碎石当空,尘土飞扬。 千钧一发之际,靳丞的食指迅速划过弓弦。弓弦割开指腹,“铮——”的金戈之声饱含杀伐,如有实质般,将所有的碎石和尘土倒卷而回。 “砰!”本就被乱箭射中了的狮鹫一时大意,狠狠砸在崖壁上,砸出一个巨坑。咔擦之声响起,也不知是哪根骨头断了。 不过靳丞也还是被漏掉的石子划破了脖子,鲜血顺着伤口流淌下来,一直划过锁骨。他顾不上擦,因为狮鹫已经重新杀了回来。 刚才的撞击给它带来了一定的伤害,可还完全不能影响它的活动,它的速度甚至更快了,隔着五十多米就能让人感受到疾风。 如此凶悍、野蛮的打法下,靳丞反应再快,都免不了被打中。 “砰!”落地的前一刻,他强行调整姿势,双脚屈膝卸了一部分力,又拆了机械弓刺入地面,也还是滑行了十多米才停下。 可见狮鹫力道之大,若是真被那双利爪抓住,等待他的就是被撕碎的下场。 靳丞喘了口气,汗水滑过伤口,带来些微的刺痛。他抹掉唇边的一丝血,甩了甩手臂,又笑了笑。 这大鸟打人真痛,带劲。 不过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狮鹫再次俯冲而来,带血的爪子在阳光下泛着凌厉的光。靳丞极限躲避,一脚蹬上旁边的怪石,又重新回到了崖壁上。 他的速度很快,趁着狮鹫因为巨大的惯性刹不住车,几个起落跑出老远。狮鹫怒啸着追上去,靳丞贴着崖壁跑,它便浑然不顾坚硬的岩石会刮伤它的翅膀,紧追在他后面,好几次都险些抓破靳丞的背。 碎石扑簌簌往下掉,靳丞回头扫了一眼,突然猛踩崖壁,一个后空翻向上高高跳起,而后向狮鹫的背部坠落。 狮鹫也急忙拔高,追着靳丞向上飞去,但它到底不如靳丞灵活。在他向上疾冲时,靳丞已经抓住了它的毛,单手挂在它背上。 狮鹫怒不可遏,猛烈拍打翅膀、摇晃身躯,不断变向,希望把靳丞给甩下来。见甩不掉,干脆用背往崖壁上撞去。 靳丞挑眉,光芒一闪,他空着的那只手上就出现一把匕首,对着狮鹫背部狠狠刺下。 “吼——”狮鹫吃痛,翅膀都为之一缩。可撞击崖壁的势头已经不可阻了,靳丞顾不得将匕首拔出,立刻松手,翻滚着跌落地面。 这滋味可不好受,靳丞的生命值直接跌破20,身上也多了很多伤口。 狮鹫比他更惨。 它撞在崖壁上之后又砸向地面,震得地上的碎石都被弹起来。它痛苦地嘶吼着,拼命想要再站起来,可前肢刚站起,便摇晃着又倒下。 这倒不是它真的伤得有多重,而是因为中毒。 靳丞不是个侠士,侠士不会下毒,可他会。所谓战斗,是求生的斗争,平时跟玩家打,他不会用毒箭,但在副本里可就不一样了。 只是狮鹫躯体太大,毒箭发挥作用的时间长了点,效果也差强人意。 拿出一瓶药剂灌下,靳丞静静观察了一会儿,确定狮鹫没有再发动攻击的能力,便把目光投向了远处的鸟巢。 掏鸟蛋,靳丞是专业的。 另一边,秘湖。 几个人类冒险者执意要走,多恩都没拦住。队伍至此分散,七位冒险者分为了两派,一派五人选择离开,一派以多恩为首选择留下。青藤同盟的人也都选择了留下,矮人还睡着,两个德鲁伊却要跟着冒险者一起走。 “德鲁伊是亲近自然的种族,我们战斗力不强,不如早早出去汇报情况。” 唐措不予置评。 小风车海港的人微微蹙眉,但也没说什么。 湖边仅剩十人。 大家分散开来各自探查,唐措却蹲在矮人汉谟身旁,盯着他陷入沉思。凯尔特问“你在想什么?” 唐措“我在想怎么才能把他叫醒。” 凯尔特“为什么一定要叫醒他?他很重要吗?” 唐措没有回答。他解下汉谟腰间剩下的酒壶,试图用酒香唤醒他,但是失败。他又在汉谟胳膊上划了道口子,试图用疼痛唤醒他,也失败。 最后,他把目光又投向了黑铁熔炉和炼金巨像,这两样东西,据说是矮人族的两大神器。 唐措信步走到湖畔。鉴于之前的死亡事件,此时大家都跟湖畔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靠那么近的,只有唐措一人。 他托着手肘,思索几秒,便开始在自己的装备栏翻找。在这个副本里,为了符合人设,许多超出这个时代的东西都不能用,剩下的那些——夜莺、青藤徽章、裁决之剑等等,他想找个远程攻击的武器。 似乎都不太合适。 夜莺的镌刻技能“月光潮汐”或许有用,但唐措想把它留作底牌。 唐措退而求其次,选用水球术。很快,一个小水球飞快朝黑铁熔炉砸去,砸在熔炉上,“滋啦”一声化作白烟消散。 一个小水球不顶用,唐措接连释放了二三十个,以最快的速度砸过去,“滋啦滋啦”的声音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他的脑子被史莱姆入侵了吗?”霍克一脸不解。 “别理他,法兰公国的乡巴佬能查得出什么。”他的同伴说着,很无所谓地继续沿着湖畔走。 “我们真的能找到吗?那到底是个人还是件物品?” “不确定,总会找到的。” 那厢唐措丢了上百个水球,黑铁熔炉毫发无损。他便转头问凯尔特,“隔这么远,你能打掉它吗?” 凯尔特摇头,“不能。” 这时黑蒙兄弟走过来,听到唐措的话,疑惑道“为何要将它毁去?黑铁熔炉是神器,矮人族都不一定能有第二个。” 唐措表情冷酷,“打假。” 黑蒙和黑斯不能理解他作为一个现代人的幽默感,但也能从这两个字猜到点什么。黑蒙蹙眉,“你说这是假的?” 黑斯“你确定吗?” 唐措“我觉得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凯尔特略显诧异。 唐措看向他,问“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刚开始明明找不到秘湖,才生了篝火坐下休息,可矮人睡着之后,秘湖忽然就出现了,湖里还尽是矮人族的东西。” 黑蒙眸光微亮,“阁下的意思是——幻境?我们现在都在汉谟营造出来的幻境中?” 黑斯立刻接话,“击碎黑铁熔炉就能打破幻境?” “或许你们也可以尝试杀死汉谟。”唐措真诚建议,他觉得这个方法可能是最快的。 话音落下,三人都瞪大了眼睛齐刷刷看着唐措,不可置信。唐措耸耸肩,他都这么说了,系统都没给他警告,不会是罢工了吧。 “咳。”黑蒙打破沉默,“我们先尝试击碎熔炉。” 黑蒙兄弟俩一个是剑士一个是魔法师,水平都很不错。魔法师的远程攻击手段最多,几个大杀伤力魔法砸下去,黑铁熔炉终于裂开了一条缝。 而此时此刻,小风车海港那三位早已走出视线范围内,不知去了哪里。 黑斯再接再厉,唐措却忽然想到什么,转头望向来时的方向,微微眯起眼。德鲁伊和那几个冒险者离开挺久了,按照唐措的猜测,他们不可能顺利走出这片林子,甚至不会离开太远,因为他们还在幻境里。 可林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出事了吗? 就在这时,黑铁熔炉终于炸成了碎片,铁块沉入湖中,湖面上泛起波澜,久久不能平静。黑蒙回头看到睡着的汉谟似乎蹙起了眉,立刻让黑斯继续攻击炼金巨像。 没过一会儿,炼金巨像也倒下了。 地上的矮人呻·吟一声,迷雾忽然开始翻涌,遮住了所有人的眼睛。再次恢复视野时,眼前的景象骤变——他们都站在林子里,四周是参天古木,什么秘湖什么黑铁熔炉,都不存在。 大家都有些惊疑,远处还传来多恩等人的询问和惊呼声。他们刚才走得远了些,因此并未听到唐措和黑蒙兄弟的谈话。 唐措却没理会,看了眼缓缓苏醒的汉谟,径自往来时的方向走。他走得很快,没过几分钟就找到了熄灭的篝火。 再继续往前,又迎面撞上两个惊慌失措的德鲁伊。 “人不见了!我们刚才在迷雾中走散,一转眼人就不见了!”德鲁伊大喊。 唐措蹙眉,正待询问,余光却瞥见南边的方向,隐约有一片黑色的湖。他心中一凛,直接改道跑过去。 秘湖,跟上一个完全不同的秘湖,又出现了。 第88章精灵之森(六) 这次的秘湖风平浪静,除了依旧缭绕不散的浓雾,似乎与普通的湖泊没什么两样。但唐措没有贸然靠近,停在距离湖畔十多米的地方,回头看向跟过来的其他人。 凯尔特、汉谟、黑蒙兄弟俩,再加上两个德鲁伊和以多恩为首的三位冒险者,一共九人。小风车海港那三位却不知去了哪里。 汉谟还有些不清醒,用力揉着眼睛,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秘湖!” 话音落下,他心急火燎地就往湖边冲,惊喜得连他的酒瓶子都不顾了。唐措见状,抬脚一颗石子踹过去将他拦下。 “鲁莽的人类,你在做什么?!竟然打你汉谟老爷的屁股!”矮人被石子打中屁股,气得跳脚。他真想让这些光长个子的人类好好学一学矮人的谦逊,可他发现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奇怪,望着他的背后震惊莫名。 哗啦啦的水声和某种怪物的吼声亦在此时冲入他的耳膜,他霍然转身,待看到翻涌的湖面时,差点吓得跌坐在地,“锻造之神啊,这是什么……” 一条双头巨蟒冲破了湖面,庞大的身躯搅动迷雾,还未完全伸展时就有二十多米高。它似是被打扰了安眠,很恼火,猩红的眼睛在湖边扫视一周,定格在湖畔众人身上。 下一刻,两个头齐齐张开血盆大口,对着湖畔愤怒咆哮。 带着腥气的风吹散了迷雾,那强烈的冲击抵达岸边,将草叶全部斩断。汉谟没站稳,一屁股跌坐在地,抬手抹了把脸,脸上还有几滴水,不知道是湖水还是它的唾沫。 “退后!这是深渊巨蟒!”黑蒙一口叫破它的名字,众人纷纷色变,退了个干净。 多恩满脸抑制不住的惊恐,“深渊巨蟒不是在猩红高地吗?怎么会到这里来?这个秘湖又是怎么回事?” 汉谟“是啊,它怎么会跑到精灵的诞生地!” 黑蒙兄弟随即将幻境的事告知,大家这才恍然。一名冒险者战战兢兢问“这么说,深渊巨蟒也是假、假的了?” 另一个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可确实有人死了!” 矮人的秘湖,死者人数为一。 此话一出,大家又后退了几步,直到确定深渊巨蟒并未往湖畔来,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唐措看向两个德鲁伊,“跟你们一同返回的冒险者,确定是走散了吗?” “你怀疑什么?”其中一个德鲁伊扫过众人,“你们中间,似乎也有人不见了。” 黑蒙“先不管他们。” 黑斯“我们打不过深渊巨蟒,这是猩红高地的霸主,只有罗杰里德阁下那样的大人物才有一战之力。” 如果摧毁或杀死湖中的东西,可以打破幻境。他们能够毁掉没有自主攻击力的黑铁熔炉和炼金巨像,可拿巨蟒怎么办呢? 又是谁触发了这个幻境?是失踪的五名冒险者,还是小风车办事处那三人?此地的大家都还醒着,总不可能是他们。 汉谟后知后觉,“你们毁了黑铁熔炉和炼金巨像???” 多恩好心提醒他这是假的,可汉谟已经听不进去了,那可是圣物!是矮人族梦寐以求的想要再造的神器,哪怕是假的,他都渴望能有看一眼的机会,现在都没了! 矮人捶胸顿足,差点哭出来。 没人有空理他,当务之急还是解决幻境。可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了半天也没什么好办法,面对太过强大的深渊巨蟒,他们似乎只有永远被困在幻境里这个选项。 唐措问凯尔特“深渊巨蟒没有天敌吗?” 凯尔特点头,“有。” 唐措抱臂,示意他继续往下说,凯尔特便告诉他,“是龙,龙是所有生物的天敌。” 如果不是凯尔特的表情很认真,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唐措觉得自己可能会马上打人。他略做沉思,余光瞥见两个德鲁伊,眸光微亮,“德鲁伊是不是擅长变身?” 德鲁伊突然被点名,稍显戒备,“什么意思?” 唐措“你们可以变成龙。” 德鲁伊脸都黑了,他们怀疑唐措是在借机讽刺。多恩连忙打圆场,解释道“西奥多阁下,德鲁伊虽会变身,可变成巨龙实在有点强人所难,更何况是与深渊巨蟒作战。” 黑蒙兄弟却若有所思,两双眼睛齐齐看着唐措。 唐措慢悠悠地在他们面前踱步,“这是幻境。既然有假的深渊巨蟒,为什么不可以有假的巨龙?你们有两个人,巨蟒有两个头,你们也可以合体变成一条双头巨龙。” 天方夜谭。 德鲁伊长这么大,从未听说过这么胡闹的法子。这是对德鲁伊的羞辱,哦不,是对巨龙的羞辱,不对,也不是,反正—— “这是不可能的!”德鲁伊忍不住大声反驳。 “你们没试过,就说不可能,这才是不可能的由来。”唐措停下脚步,侧身看着他们,义正言辞“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唐措觉得他们应该要接受一下现代教育。 两个德鲁伊还是无法认同,他们不由把目光投向此处看起来最冷静沉着的黑蒙兄弟,却见对方沉思过后,道“可以一试。” 德鲁伊登时沉下脸,“你们青藤同盟果然都是一路的。可即便我们成功变出巨龙,真的打得过吗?你们却什么力都不用出。” 凯尔特蹙眉,忍不住提醒“你们刚才已经逃跑了,又跑回来的,在上一个幻境中你们也没有出力。” 德鲁伊被噎住,脸色难看。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浓浓的担忧和骑虎难下的窘迫,说到底,还是深渊巨蟒太令人恐惧。即便知道这是幻境,是假的,依旧生不出可以战胜它的念头。 远处,小风车办事处的三人躲在树后,悄悄窥探。 “他们难道吵起来了?” “吵起来正好。” “可如果这是幻境,我们要找的东西肯定不在这儿,要等他们把幻境破了吗?” “大人说过,秘湖代表着未知,这里的每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哪怕是幻境,也不一定代表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霍克听两位同伴说着,目光紧盯着唐措,道“那人有古怪,我从未听说过法兰公国办事处里有这号人物。” 同伴“他是个骑士,哪个小贵族家的少爷?” 另一个同伴道“我却觉得他的同伴和那两个德鲁伊更可疑,那个凯尔特从一开始就走散了,又突然出现。德鲁伊明明跟冒险者一起离开,怎么就他们两个回来?他们是精灵的朋友,说不定知道什么内幕。” “我们得去找找那五个冒险者。” 霍克微微蹙眉,如果可以,他实在不想管那五个胆小的蠢货,可想起此行的目的,他还是按捺下来,说“这次的行动一定不能失败,只有办成了,父亲才会帮我想办法说服罗杰里德,让我当他的弟子。也只有这样,我们在**罗岛才能掌握足够的话语权,这都是为了小风车办事处,明白吗?” “明白。”另两人点头应和。 闻言,霍克又眯起眼睛盯着唐措看了一眼,冷哼一声,旋即转身离开。另两人在他后面跟着,眸光微敛,里面稍有些不耐和厌烦。 小风车三人组的离开没有引起任何注意,湖畔,德鲁伊正在尝试双人变身之双头巨龙20。第一次变身毫无意外地失败了,别说双头巨龙,他们连龙都变不成。 最后变了个龙身蛇尾的四不像。 如果是靳丞在这里,一定会饶有兴致地观赏这出变身大秀,但唐措是个雷厉风行的猛士,抄起矮人的酒壶就扔给对方。 “喝。”失去系统限制不怕崩人设的唐措,也愈发冷酷了。 德鲁伊接住酒壶,一头雾水。 “让酒精麻痹你们的脑子,你们需要一点想象力。”说着,唐措最后又给对方来了剂猛药,“知道想象力是什么吗?世界由你创造,你就是神。在这个世界里,人类可以操纵黑铁铸造的巨物在天上飞、深渊巨蟒也不过是餐桌上的一道菜,煎炸烹煮全看心情,龙又算什么?” 这一次,连黑蒙兄弟俩都怔住了。德鲁伊被唬得一愣一愣,有心想反驳,可却又觉得没啥可说的,只得喝口酒压压惊。 待他们把酒都喝完了,还沉浸在悲痛之中的汉谟反应过来,悲痛叠加至双倍,“我的酒!!!” 你这个人、你这个可恶的长腿的人类,跟你汉谟老爷有仇么! 唐措当然是无动于衷。 汉谟嚎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凑过来问“你说的那个在天上飞的黑铁巨物是什么?真的会有这种东西吗?” 唐措“相信自己就可以。” 汉谟若有所思,神情稍显缓和,但随即他又吹胡子瞪眼,“你别以为讨好我我就会原谅你的!” 唐措“……”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在讨好你? 恰在这时,前方忽然光芒大放。唐措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待那光芒敛去,一个庞然大物投下阴影,将他们所有人都笼罩在内。 “龙!真的是龙!” “黑龙!” 或许是醉意上头,也或许是被唐措蛊惑的,两个德鲁伊竟真的合二人之力化身成龙。成功的喜悦冲淡了忧虑,黑龙仰天长啸,啸声惊扰了湖中的巨蟒。 湖水开始剧烈翻涌,巨蟒咆哮着,恨不得将水波拍散,但那猩红的眸子中,似乎隐隐有一丝忌惮。 大战一触即发。 唐措拔出裁决之剑,偏头看向凯尔特,忽然问“你觉得打得赢吗?” 凯尔特微怔,随即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剑,道“能。” 唐措笑了笑。 凯尔特这是第一次看他笑,目光不禁追随着他的身影,直至他提剑杀出。矫健的身子像正在捕食的猎豹,全力之下,一剑斩入湖面。 刹那间,裁决圣辉暴涨,直将湖水斩断,大浪滔天。那凌厉的剑光一直延伸至距离岸边百米处,虽然还没能斩到巨蟒身上,却也逼得它不得不留心防备。 黑蒙见状,立刻冲德鲁伊大喊“快进攻!我们给你牵制!” 龙吟震天。 黑龙拍打着翅膀,迅速俯冲而下,张开嘴朝巨蟒的脖子咬去。 湖畔的黑斯亦取出法杖,开始吟唱晦涩的咒语。当光芒在杖尖点亮,一场魔法的风暴逐渐成型,而后在何时的时机,迅速释放。 “大冰冻术!”寒冰的气息从湖畔开始蔓延,以极快的速度,一寸寸将湖面冰冻,并不断推至巨蟒处。 以黑斯的实力,释放出足够冰冻整个湖面的冰冻术是不可能的。他神色肃穆,紧盯着冰面,只期望它能稍稍困住巨蟒。 下一秒,一道如风的身影掠过视线,黑斯凝眸,就见唐措已经踏着冰面冲出。 紧随其后的是他的哥哥黑蒙,还有凯尔特。 多恩等冒险者咬咬牙,也跟着拔剑。 与此同时,靳丞果然在鸟巢里发现了一枚黑色带暗金纹路的鸟蛋。鸟蛋很大,足有一个橄榄球那么大,所幸可以暂时收进装备栏,带着不是问题。 他又给狮鹫注射了镇静剂,像上次在《风雪夜归人》溜熊一样,给狮鹫套上了绳,决定骑着它离开。 老鼠麦考恩已经晕了,靳丞那样的战斗风格让他仿佛坐了趟夺命过山车,能活着就不错。 可靳丞好不容易驯服了狮鹫准备离开时,崖底忽然传来了说话声。他立刻警觉,拍拍狮鹫的脖子命令它回到巢穴,而后自己也躲在里面,悄然窥视着声音的来处。 不多会儿,脚步声出现,且越来越近,说话声也变得清晰。 “之前我们明明已经搜过一遍了,什么都没有发现。” “正因为什么都没有发现,所以才要继续找。王庭里已经找遍了,云桥四处都有卫队把守,他不可能凭空消失。不在这里,又会在哪里?” 走过来的是精灵卫队,共五人。 靳丞听着他们的话,下意识地想到了麦考恩。 卫队找得很细致,但这空旷的天堑里出了怪石什么都没有,所以他们行进的速度依旧很快。走到狮鹫巢穴这段路时,领头的那位忽然停下,蹙眉,“这里怎么有打斗过的痕迹?” 所有的箭都被靳丞回收了,所以他们看到的也就是崖壁上砸出来的坑和满地乱石。 另一人便不假思索道“是狮鹫又发狂了吧,它一向如此,哪怕一只路过的飞鸟都能令它躁动。” 队长略显狐疑,抬头遥望狮鹫的巢穴,看到它还像平常一样睡着,爱答不理的样子,这才稍稍放心。 “这是伊凡斯长老的坐骑,不得怠慢,回去就向他报告。” “是,队长。” 队伍继续前进,很久都没有再说话。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出靳丞视线时,不太清晰的对话声又传来。 “队长,王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王子殿下究竟犯了什么事,为什么……” “不该问的不要问。” “可是……” “王子殿下他……我们左右不了……明白吗?” 后面的话,靳丞已经听不清楚,但仅有的信息已经让他倍感震惊。他低下头,正对上刚刚苏醒的麦考恩的绿豆小眼—— 你他妈还是个王子吗? 第89章精灵之森(七) 老鼠是精灵王子这个事情,给了靳丞不小的震撼,因为在他的印象里,王子都是要变青蛙的。而且麦考恩这个名字,怎么也不如莱戈拉斯更像一个精灵王子。 这样想着,靳丞又打开了任务面板。 支线任务还是没有变化。 靳丞看着麦考恩,联系到他的身份和精灵对于秘湖一事的反常操作,大致判断麦考恩变成这样或许与秘湖脱不开关系。 王庭里一定发生了什么,精灵卫队不会无缘无故抓捕自己的王子。 最关键的是,崖底真的有通往外面或者王庭的路,否则精灵卫队又是怎么下来的?总不见得跟靳丞一样跳崖。 待卫队走远,靳丞果断带着麦考恩朝他们来时的方向走。只是在离开前,他又喂了点东西给狮鹫,这才遗憾地放弃了这只拉风坐骑。 为了防止有另外的卫队出现,靳丞贴着崖壁走,这样也更方便他寻找通道。按理说,通道应该在靠近王庭的这边,那这个天堑就可以用来处理某些不方便当众处理的人。 靳丞找得很仔细,每一寸崖壁都不放过,十五分钟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某处崖壁离地大约十多米的地方找到了通道。 通道被魔法遮掩了,如果是一个不懂魔法的人根本发现不了。而且它离地十多米,寻常人找通道,都会下意识地以为通道都是贴地的,哪想到会吊在上面?这个距离恰好避开了世人的认知范围,又不至于过高造成摔伤。 通道的入口没有关闭,想来是卫队还要回去,这里又只此一条路,便没有关。靳丞大摇大摆地走进去,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后,便瞧见了向上的石阶。 这果然是通向王庭的路。 “吱。”麦考恩抓着靳丞的衣服口袋,目露哀伤。随即他又顺着靳丞的胳膊滑下来,抬手指着那条石阶,激动地又吱了几声。 “你带路?”靳丞终于跟他有了点默契。 麦考恩猛点头,一人一鼠这便踏上了去往王庭的路。 这条路并不短,因为石阶并不笔直,七拐八绕的,有些地方很宽阔有些地方又很窄,两侧完全没有护栏。而这个位于王庭正下方的空间,实际上是一个中空的地下牢房,这些错综复杂的石阶将一间间牢房相连,牢里基本是空的,四周也没有守卫。 越往上,空间越小,靳丞也终于看到了关押的犯人,而且基本都是精灵。 有麦考恩带路,靳丞并未浪费时间一个个盘问,只是他会尽量从牢房门前过,看能不能触发什么任务。 麦考恩目标明确,很快就将他带到了一扇牢门前,里面躺着一个卫队打扮的奄奄一息的青年精灵。 “吱!”麦考恩身子小,一下就钻了进去,用头拱着那精灵的脸,企图把他唤醒。 靳丞直接掏出一支治疗药剂丢给他,小老鼠热泪盈眶,用力鞠了一躬,这才颤颤巍巍地抱着比鼠还高的药剂凑到精灵嘴边。 精灵还有点残存的意识,嘴巴微微张着,这才让他把药剂灌了进去。只是身为一只老鼠,灌药的动作对他来说太过吃力,一瓶药剂有一半都倒在了外面,急得他差点哭出来。 “好了,他不会有事了。”靳丞这么说着,又查看了一遍支线任务,任务依旧没有变化。躺在地上的人也暂时没有恢复的迹象,靳丞不再耽搁,招呼麦考恩离开。 麦考恩点点头,爬到精灵腰间叼出一串钥匙,这才依依不舍地钻出牢房。 钥匙被交到了靳丞手里,靳丞挑眉——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很快,一人一鼠来到了石阶的尽头。这儿有扇石门,令人惊喜的是,石门上的魔法机关设在外头,他们可以毫无阻碍地从内部打开。 但更令人惊喜的是,门外有人,谈话声穿过石门的缝隙传了进来。 “伊凡斯长老,秘湖那边怎么办?这个人胆敢跟踪你,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把他关起来就行了,好好盘问一下他那个同伴的来历。” “是那位年轻的骑士?” “嗯。我给他赐福的时候,隐约在他身上感知到了一点精灵血脉的气息。” “这……” 对话中断,说话的那人似是陷入了沉思,又或许是骤然想到什么,没再往下说。片刻后,伊凡斯又问“我们的王子殿下呢?还没找到?” 对方回答“没有,已经加派人手去找了,但是长老您吩咐过,不让我们惊扰到其他人。尤其是菲尔加罗长老,他似乎到现在还不愿相信秘湖的变故与王子殿下有关,如果被他发现是我们动的手脚,那——” “哼,菲尔加罗那个妄图颠覆精灵血脉的蠢货,他怎么就能容忍一个混血的精灵登上王座,这将是精灵族的耻辱!放心吧,现在我们谁都进不去秘湖,靠那些外族人又有什么用,他们绝对不可能唤醒真正的秘湖。” “伊凡斯长老,秘湖现在变得如此凶残,那么多外族人一个都没有回来,我们从——那些人手中得到的方法,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听到这里,靳丞忍不住蹙眉。 这人提到“那些人”时,话语里有明显的停顿。先前伊凡斯说麦考恩血统不纯,反对他登上王座,这大约就是一系列变故的源头了。身为长老,伊凡斯为了维护血统的纯粹,不惜暗害麦考恩,甚至对秘湖动手脚。 “那些人”,就证明他有同伙,麦考恩是从别人手中得到了导致秘湖产生变故的法子。而从对话中提到他们的语气来判断,多半是精灵族以外的人。 靳丞微微眯起眼,联想到这个西幻世界的大致设定,心里有了个猜测。 “别想那么多了,找到麦考恩才是关键。”说到这里,伊凡斯的话里透出一丝疲惫,“将他带下去吧,关在最底下,别让人接触到他。” 闻言,靳丞立刻带着麦考恩离开石门前。地牢内没有很好的隐蔽之处,他便干脆找了间空的牢房,背对着躺下。 几乎就是在他躺下的瞬间,石门被打开了。脚步声由远及近,没有停留,直接略过了大半身子都躺在阴影里的靳丞。 待他们走过去,靳丞悄悄睁开眼,看到那个被两名卫兵拖着离开的身影——凯尔特。 与此同时,秘湖边的战斗终于进入尾声。 众人合力之下,深渊巨蟒发出一声哀嚎血洒秘湖,庞大的身躯逐渐沉入湖底,幻境自然也就破了。 这是一场恶战。 巨蟒虽死,大家也都或多或少受了伤。尤其是两位德鲁伊,浑身染血脸色惨白,瘫坐在地上直喘气,脸上满是后怕和庆幸。 一直留守湖畔远程助攻的黑斯是受伤最轻的,他把黑蒙和多恩等人都扶到一块儿休息,看到唐措走过来,说“在刚才那个幻境里,巨蟒的战斗力应该比真的削减了一半。” 黑蒙也点头,“确实如此,否则我们不可能打得过。” 唐措也装模作样地点点头,随即道“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我们看见的都是幻境,真正的秘湖又在哪里?” “咳、咳……”多恩捂着心口咳嗽了几下,也道“如果没办法找到真的,那我们这么一个幻境接一个幻境的破,恐怕撑不了多久。” 队伍一共十余人,如果每人都带一个幻境,这才第二个。 闻言,黑蒙和黑斯的神情亦沉凝起来。 唐措留意着凯尔特和德鲁伊,前者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后者的眸光在听到他们的对话时有些闪烁。 德鲁伊,在隐瞒什么吗? 小风车海港和那五个冒险者至今不知所踪,谁是敌?谁是友? 唐措不知道的是,距离此处大约两公里处,正被他念叨着的两拨人马相遇了。只不过小风车海港的人是悄悄躲在树后面,没有出声。 五个冒险者或坐或站,其中一个似是刚刚醒来,揉着脑袋。霍克跟同伴对视一眼,都猜到这人多半就是刚才那个幻境的主人了,就跟矮人汉谟一样。 “刚才怎么睡着了?我明明很小心,也没像那个粗俗的矮人一般喝酒。”揉着脑袋的那个满是不解。 其余人道“先别讨论这个了,我们得赶快行动。趁早把人都杀了,我们好回去复命。” “刚才我们把人推下去,没人发现吧?” “应该没有,否则他们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开。” 此话一出,躲在树后的霍克三人差点发出声音。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在矮人幻境里死掉的冒险者,竟然是被人推下湖去的。 而他们话中的意思更让人惊讶,这是要把所有人赶尽杀绝吗? 为什么? 霍克瞪大了眼睛,而接下来,更让他震惊的一幕出现了。五个冒险者凑在一起不知道又嘀咕了什么,其中一个身上发出光芒,光芒一闪,那人就变成了唐措的形象。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活动了一下脖子,说“这个叫西奥多的看着最不好对付,我先去会会他,你们都藏着暂时不要出来。” “记住,不要再轻易睡着了。” 五人又商议片刻,便转身离开。 树后的霍克三人走出来,神情复杂地看着五人离开的方向,摸一摸后背,已经渗出了冷汗。其中一人道“现在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回去提醒他们?如果他们都被杀了,我们也逃不了吧。” 霍克蹙眉“这些人是谁?” 另一人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看他们变身的样子,很像是德鲁伊。如果他顶着那个西奥多的脸回去,两个西奥多对峙,会怎么样?另外两个德鲁伊已经在那儿了,剩下五个都是人类冒险者,他们不会怀疑这五个里面还有能变身的德鲁伊。” 霍克“可那个西奥多不是还有同伴?他的同伴难道没有办法分辨?” 同伴反问“你不觉得那个同伴也怪怪的?他是第一个跟我们走散的人,为什么不怀疑他也被人掉了包?这样一来,他们两个身份都存疑,信谁?” 谁都不可信。 “不过他们既然说要回去复命,说明还是有办法从这里离开的。我们悄悄跟上去,先不要声张。” 最终,霍克采用了同伴的建议,三人尾随假唐措的身后,远远看着他装出慌张的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最为镇定的黑蒙兄弟都怔住了,两个西奥多,怎么可能? “他是假的,他一定是秘湖幻境幻化出来欺骗大家的,大家都离他远一点,不要上当了!”假唐措说完,又愤怒地指向凯尔特,先下手为强,“我明明一开始就跟凯尔特走散了,你又是谁?是不是他的同伙?!” 唐措冷眼看着这出闹剧,静静观察着每个人的反应,不做应答。 对方冷哼一声,“你不说话,是不是心虚了?说,你假冒我混进队伍里,到底什么意图?我跟凯尔特走散,是不是也是你搞的鬼?” 这一手栽赃嫁祸,玩得可真是炉火纯青。 唐措都忍不住想给他鼓掌,因为手痒。而且他确实不想跟对方多废话,于是他直接拔剑,在所有人包括对方都没有反应过来时,一剑刺穿了对方的心脏,端的是迅疾如风。 对方下意识伸手握住了剑身,却并不能阻挡分毫,只碰到满手的血。那张跟西奥多一模一样的脸上,满是震惊、错愕,甚至是莫大的荒谬感。 他怎么就被捅了呢?! 唐措可不会跟他解释,猛地抽出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倒下。 四周,鸦雀无声。 想了想,唐措觉得还是得说点什么,于是一边掏出手帕擦拭剑上的血,一边看着倒在地上的人,说“我不会像你那么聒噪。” 其余人下意识后退一步,但面对现在的状况,却不好判断。而等到唐措擦完了剑上的血,假唐措也终于死了,死后的身躯光芒一闪,恢复了原貌。 这既不是西奥多的脸,也不是五个冒险者的脸,是头上长角的德鲁伊。 所有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定格在两位德鲁伊身上。 第90章精灵之森(八) 两位德鲁伊从没有面临过如此窘迫,所有怀疑的目光都堆叠在他们头上,让他们百口莫辩,“我们真的不知情,也根本不认识他!德鲁伊虽然不是一个庞大的种族,但我们也不可能每一个都认识啊!” 可无论他们怎么解释,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以多恩为首的三位冒险者更是以绝对的距离跟他们划清界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黑蒙走到唐措身边,问“发现什么了吗?” 唐措检查得很仔细。德鲁伊恢复本体形态后,身上也穿着甲衣,他毫不犹豫地把甲衣扒了,几经翻找,终于在他后背肩胛骨的位置找到了一个不怎么起眼的标志。 倒五芒星,内嵌玫瑰。 “这是啥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汉谟好奇地凑过来,歪着脑袋,不太认识。 黑蒙身为青藤同盟的一员,不会不认得,而在看清这个标志的刹那,他脸色骤变,立刻回头盯住了两个德鲁伊,想叫他们把甲衣脱下来验身。 可他的动作快,德鲁伊的动作更快,他们几乎是在标志暴露的瞬间便挟持了离得最近的一位冒险者,厉声道“别动,否则我杀了他!”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 “你别伤害他!”多恩拔出剑,却不敢上前,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冷静点!”另一个冒险者也急红了眼,他哪里能料到呢,怎么就突然翻脸了?!那个标志究竟是怎么回事! 青藤同盟的诸位还稍显镇定,德鲁伊的反应说明一件事——他们身上也有玫瑰教派的标志,逃不掉,所以先下手为强。 那秘湖这一系列事情的幕后黑手,便是玫瑰教派无疑了。 凯尔特呢? 唐措又看向他,发现他面露追忆,嘴里喃喃地念叨着“玫瑰”两个字,好像想起了什么。那厢黑蒙已经跟德鲁伊发起了谈判,“放开他,我让你们走。” 德鲁伊怀疑地看着他,又深深地看了眼唐措,道“那你们退后。” 黑蒙和多恩交换一个眼神,双方开始齐齐后退。德鲁伊也押着人质后撤,等待撤出一定距离,正要撒手,却听唐措忽然问—— “反叛者伊索,在吗?” 德鲁伊一愣,其中一个想说什么,却被另一个制止。两人死死盯着唐措,掐着冒险者脖子的手稍稍用力,差点掐出血来。 下一秒,他们用力将人推出,转身逃离。 “咳、咳……”冒险者捂着脖子跪倒在地,整个人都还是懵的,只背上全是冷汗。 多恩急忙上前搀扶,矮人汉谟挥舞着他的锤子脾气暴躁地追了几步,回头看到大家都没追,便又暴躁地回来了。 黑蒙思索着刚才唐措的话,忍不住问“为什么会问他?” 唐措“这是精灵的诞生地,意义重大,玫瑰教派不可能派一条杂鱼过来办事。” 当然,真正的原因是,唐措只认识戴流苏耳环的伊索啊。至于巴兹和彼得牧师,他怕这些德鲁伊地位不高,根本不认识。 黑蒙点点头,沉声道“事情似乎比我们想象得严重,玫瑰教派不仅渗透了德鲁伊,还秘密混入精灵之森,必定有所图谋。我们得赶快将事情上报给**罗岛。” 唐措反问“怎么报?” 黑蒙语塞,顿了顿,他又道“现在幻境已经破了,没有新的秘湖出现,如果这时候原路返回,能不能行?” 唐措没有回答,他抬头望着四周参天的古木和仿佛永不会散去的迷雾,良久,才说“我们真的已经破了幻境吗?” 多恩蹙眉,“什么意思?” 唐措却不好解释。他还没有关键的证据,线索无法准确串联,大半都是直觉罢了。思忖几秒,他道“我们先往回走走。”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隐蔽的灌木后,霍克三人持续沉默。德鲁伊的阴谋已经叫人惊讶了,唐措的凌厉反杀更让人震惊,现在竟然又牵扯到玫瑰教派。 良久,霍克终于打破沉默,“法兰公国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狠角色?他还认识反叛者伊索吗?” 同伴们纷纷摇头,他们哪里会知道! “我看我们还是现在跟他们汇合吧?至少他看起来很强。” “但我们现在过去,他们会相信我们还是原来的我们吗?那个西奥多,不会也一剑把我们杀了?” 霍克听着同伴的讨论,心情真是糟糕透了,“那要怎么办?我们只是来找东西,可没想摊上这样的事!” 三人商议后,决定还是——尾随其后,静观其变。 前方,唐措一行七人沿着来路返回,走了大约十五分钟后,不得不停下来,因为前方又出现了一个全新的秘湖。 更糟糕的是,刚才被德鲁伊挟持的那位冒险者,也开始犯困了。 有人犯困,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怎么会这样?”多恩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是一早出发的,现在太阳还没有下山,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下,怎么还会有人犯困? 黑蒙“难道是迷雾的问题?” 这时,黑斯眯着眼迟疑片刻,说“我好像也有一点困。” 接二连三有人犯困,肯定有鬼。 唐措开始想他们到底接触过什么、被什么影响了,如果是迷雾,那所有人都在这迷雾里,受到的影响应该是一样的,为何会有先后顺序? 体质不同? 唐措蓦地想到什么,问“你们吃过什么东西吗?” 黑斯和那位冒险者仔细回想,纷纷摇头。黑斯道“我跟我哥哥吃的都是同样的东西。早餐是精灵族的,午餐是篝火旁的烤肉干,我和哥哥各自吃了两根外加一块干面包,喝的水也是从精灵之森带过来的。” 如果大家吃的喝的都一样,那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等等。 唐措仔细琢磨着“精灵族”这几个字,灵光乍现,“昨晚是不是有精灵去敲门,给你们送了露酒?” 众人微怔,随即点头。 唐措又问“你们都喝了?” 他问这话时,汉谟正好想给唐措展示自己藏着的最后一壶酒,刚打开壶塞,闻到酒香没忍住就又喝了口。 “咕嘟。”美酒下肚,他仰头看着唐措,“你问我?” 唐措不问了。 “露酒里加了料,每个人感受到困意的顺序,跟喝酒的量有关。”唐措说着,又补充道“我和凯尔特没喝。” 话音刚落,犯困的那位冒险者扑通一声睡倒在地。那头磕着地面的声音,谁听了谁疼。 这不由让唐措想起《风雪夜归人》副本中山洞那一晚,也是系统强制入睡,万年不变的套路。 可如果入睡的人数变成了复数,这时候呈现出来的幻境会是什么样子? 唐措忽然有点好奇。 不一会儿,多恩背起了入睡的同伴,七人全部抵达湖畔。这一次的秘湖,较之前两次有了很大的变化。 成群结队的动物在这里喝水,许多都是唐措没有见过的、或许只能从神话传说中见到的,占据了湖畔的各个角落。 众人不敢太过靠近,便都站在灌木后观望。 “湖里有人!”黑斯忍着困意睁大眼睛,音量也下意识拔高。 “你小声——”黑蒙的训话戛然而止,因为他也看到了湖里的人。那是一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仿佛天神般高贵、漂亮的女子,她穿着金色的纱裙从湖边款款走过,头顶花环王冠,雪白的赤足踏在青草地上,无论是高傲的独角兽还是圣洁的白鹿,都向她俯首。 只是多看一眼,黑蒙就感到了由衷的羞愧——他不该这样直视她的脸。 “这、这是……” “神啊,谁能告诉我我究竟看到了什么?” “难道是……” 没有人再顾忌声音的大小,心神都被那个女子牵引着,都有种隐隐的猜测,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敢往外说。 那是亵渎。 只有唐措是个猛士,“精灵女神?还是自然女神?” 凯尔特一本正经回答他“自然女神,辛西亚阁下。” 旁人都不说话了,哪怕暴躁如矮人汉谟,都是不敢直视神的容颜,直呼神·的·名讳的。这两个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猛? “如果她是那位,难道我们要去……哪怕是假的,也不可能办到。”黑蒙欲言又止。而他没有说出口的两个字,唐措明白——屠神。 对于唐措这个无神论者来说,屠神只是一个词,但对于黑蒙他们来说,这意味着不可能。 怎么办? 唐措歪头看向凯尔特,“你看起来跟她很熟,以前认识?” 凯尔特“……” 唐措“?” 凯尔特“我只见过她的画像。” 唐措“在哪里?” 面对唐措的追问,凯尔特沉默片刻,说“在一个人的画册里。他以前偶尔会来秘湖小住,就住在湖畔的小木屋里。” 湖畔木屋,《湖上秘闻》。 唐措觉得真相似乎马上要浮出水面了,这个他在副本第一环偶然获得的线索,却在这里实现了它的价值,或许这就是连环副本的意义所在。 “他叫什么名字?” “路易。” 路易,l。 唐措又骤然想到另一个名字,不死的玫瑰,路易十四。 “那是多久之前?”他又问。 “我记不清了。”凯尔特的目光望向湖面,穿过缥缈的迷雾,仿佛看到了遥远的过去,“总之是很久很久之前了,大概是你们的曾曾曾曾曾祖父都还没有出生的时候。” 唐措无力吐槽他这个以曾祖父为单位的时间轴,正色道“所以,你有办法破除这个幻境吗?或者说,你有办法把真正的秘湖展现给我们吗?” 凯尔特想了想,又想了想,而后很认真地告诉唐措“我的脑子好像有点不清醒。” 恰在这时,不远处的林中突然传来异响。 唐措当即顾不上清醒不清醒的问题,快速前往查看,然后在灌木丛里捡到了两个睡着的人和一个尚且清醒但脸很臭很臭的霍克。 又有两个人睡着了,大不妙啊。 另一边,靳丞带着麦考恩与真正的凯尔特说上了话。 隔着铁窗,凯尔特看着毫发无损的靳丞,又惊喜又觉得憋屈,忍不住扒着门说“兰斯洛特你去哪儿了啊?我还想着要去找你呢,结果你倒来牢里看我了。” 这可真是,人生的大起大落。 “哦,我就跳了个崖。” “你说什么???” “咳。”靳丞总算收敛了些,“没什么,你怎么会被关进来的?西奥多呢?” 凯尔特遂把一路上的事情都告诉他。他跟唐措分别后,因为还未深入秘湖范围,所以顺利地出来了,并跟上了伊凡斯。可他没跟多久,伊凡斯就发现了他。 “我已经很小心了,隔着很远的距离,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凯尔特诉苦。 “也许是他趁赐福的时候,在你们身上做了什么标记。”靳丞说着,弯腰仔细看了看锁孔,回头,正对上麦考恩邀功似的小表情。 “钥匙?”靳丞挑了挑眉,掏出麦考恩从青年精灵身上获得的钥匙,插进锁孔——咔哒,门开了。 凯尔特喜极而泣。 第91章精灵之森(九) 带上凯尔特重新回到石门前,这一次,石门外终于没人了,两人一鼠顺利打开门出去,发现外头是一个酒窖。 略作查探后,靳丞道“这里应该还是在地下。” 凯尔特点头,酒窖一般都在地下室,要么被锁着要么有人把守。他小心翼翼地凑到门边一看,果然,外头有两个精灵卫兵。 王庭里的卫兵不止配备了弓箭,手里还握有长矛。 靳丞问麦考恩“你原来做王子的时候,知道这里连通着地牢吗?” 麦考恩疯狂摇头,靳丞便明白这是他变成老鼠后才发现的了。凯尔特则目瞪口呆,“他还是个王子殿下吗???” “吱!”麦考恩双手叉腰,他可是个正儿八经的王子,哪能容忍这接二连三的质疑。但他随即又想起什么,两只耳朵耷拉下来,陷入低落。 凯尔特还以为自己哪儿冒犯他了,挠挠头不明所以。这时靳丞一把抓走麦考恩,说“现在是你这个王子殿下出手的时候了,看到外面的守卫了吗?你从门缝里钻出去,在他们面前跳一段舞,再钻进来,引他们把门打开。” 等等! 他可是个王子殿下啊! 凯尔特心惊胆战,可刚要开口劝阻,靳丞一个眼神扫过来,“不然你去?” 凯尔特闭嘴了。 王子麦考恩就这么被塞出了门缝,差点被挤扁。他回头看向门内,那两个人类还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跟他坐着“快去快去”的手势。 欺鼠太甚。 麦考恩在心里默念一百遍“他们是好人”,转头把怒火洒在两个精灵守卫身上,昂首挺胸“吱吱吱”一通训斥,而后在他们反应过来前,撒腿就跑。 “老鼠!” “是可恶的老鼠,怎么会有老鼠混进王庭的,快把它抓起来!” 守卫一矛刺出,差点刺中麦考恩的屁股,好在他身子小动作灵活,房间里的凯尔特又及时出手,一下把它拉了进去。 靳丞则一直贴在门边,仔细留意着门外的动静。 守卫毫不意外地开始掏钥匙开门,一只老鼠跑进地牢没什么,万一破坏了酒窖里的酒,那可就损失大了。 “咔哒。”门开了。 两个守卫几乎同时进入,靳丞和凯尔特也几乎同时从大门两侧蹿出,一人一个从背后捂住守卫口鼻,拖入黑暗中打晕,并直接堵住嘴拖进地牢关在牢房里。 大约十分钟后,两个精灵卫兵关上门,重新出现在酒窖外。只是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他们的两只尖耳朵很不自然。 麦考恩躲在靳丞的口袋里,依旧为他们指路。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伊凡斯长老的住所,如果能直接找到伊凡斯与外人勾结对秘湖动手脚的证据,无疑是最好的。 凯尔特担心他们又会直接撞上伊凡斯,“如果他真的借赐福在我身上做了标记,难保他不会察觉到我们的靠近。” “那正好。”靳丞无所畏惧,“我们可以直接把他抓了,省事。” 刚才不动手,只是顾忌凯尔特还在对方手里,不了解情况不好动手,现在可没这个担忧了。 与此同时,唐措把霍克带回去,众人一同看着秘湖幻境发生了新的变化。原本的秘湖只是有很多动物亦或说是神兽、和自然女神罢了,现在的秘湖,湖里又多了一艘通体黑色、充满神秘的大船。 氤氲的迷雾中,船上隐约有人影晃动,似是海上传说中的鬼船一般。 毫无疑问,这是小风车海港那两位入睡者的杰作。 见状,霍克的脸不是一般的难看。 黑蒙没心情管他,弟弟黑斯越来越困,眼看着就快要撑不住了,他不由看向最能够让他安心的唐措,问“现在怎么办?” 唐措又看向凯尔特,“你说呢?” 黑蒙还不知道唐措与凯尔特之间的那段对话,但他对凯尔特也不是没有怀疑,看到他沉默,怀疑更重。 凯尔特沉默片刻,道“我不知道。” 唐措倒也没指望他能立刻说出解决办法来,如果事情那么简单,秘湖的异状也不会维持了三个月还没有解决。 “其实我们在进入秘湖范围时,就已经身处幻境了,这是属于你的幻境。刚才那个德鲁伊有一点没说错,你根本不是凯尔特。”唐措直视着凯尔特的眼睛。 假的凯尔特到底是谁? 唐措倾向于他是秘湖的守护人,或者说,是秘湖这千万年来诞生的灵魂。玄幻故事里常有这样的设定。 经他这么解释后,其余人都很快理解,霍克更是突然瞪大了眼睛。他看着凯尔特,满是错愕。 唐措扫过他悄悄攥紧的拳头,若有所思。 那边,黑蒙蹙着眉深思,“也就是说,现在有双重幻境,大的幻境里套着很多小的。那我们能不能直接将他唤醒?” 这个他指的就是假凯尔特。 这在理论上当然是可行的,唐措道“我们之前打破幻境的方法,是破除幻境中与入睡者对于的特殊物品。可这个大幻境里,这个物品对应的是什么?” 所有人都答不上来,就连假凯尔特自己都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片混沌,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也就是在听到奥古斯汀的名字以及提起自然女神辛西娅和路易时,想起了一点模糊的片段。 唐措哪怕作为一个外来者,也大概了解神对于西西里特大陆来说,已经很遥远了,千年来从未有过神迹显露。 “你还记得图察王朝的事情吗?”唐措问。这是路易十四的王朝,千年之前,路易十四因为妄图勘破永生的秘密、窥探神灵禁区,导致整个王朝覆灭。 那是谁有这么大的能量,让月隐城永困黄沙之中,并将玫瑰从西西里特大陆上抹去?当然是神。 路易十四这个不敬神灵的狂妄之徒,自然干得出把神的真容画在自己画册上的事情。而这也证明一个事实——路易见过这位神。 图察王朝时期的西西里特大陆,与现在的西西里特大陆是两个纪元。 “图察……”假凯尔特喃喃自语,“我好像又记起来一点,路易那时候还是个王子。他与哀弥夜是好朋友,所以经常会来秘湖小住。” 千呼万唤的哀弥夜终于出场了。 唐措问“哀弥夜在那个时候,也还没有登上王座,对吗?” 王子与王子,相当的地位和年纪,成为好友的概率更大。 凯尔特歪着脑袋想了想,迟缓地点了点头,“大概是吧。” 唐措又问“奥古斯汀呢?他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假凯尔特的眼中瞬间流露出一丝迷茫,他想啊想啊,脑袋里出现一丝钝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制着他,他想要冲破那层压制,但很吃力。 良久,他才终于在那层压制上找到一丝缝隙,回忆的画面让他的语气染上哀伤,“路易已经很久没来了。” 这个很久是多久,假凯尔特也说不清楚。 “有一天哀弥夜带着还是小男孩的奥古斯汀过来,说他也即将回归女神的怀抱。奥古斯汀留了下来,他陪着我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 回归女神的怀抱,意味着死亡。 唐措听到这里,大致理清了故事的脉络。千年前,路易十四与精灵王哀弥夜是好友,路易冒犯神灵遭到天谴,王朝覆灭,但是哀弥夜还活着。 在这之后,图察王朝的余孽建立玫瑰教派,妄图复活路易十四。 哀弥夜带回的奥古斯汀长大成人,成立了青藤同盟。 昔年好友反目成仇? 如此一来,玫瑰教派对秘湖出手的原因倒是有了。不论这里有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总之是个与路易十四有关的地方。 可奥古斯汀又是何方神圣呢?他能被哀弥夜带回这里,又创立青藤同盟,不可能是个突然冒出来的角色。 关于这一点,假凯尔特说不清楚。也许是哀弥夜并未跟他解释那么多,或许是他忘了。 “最后一个问题。”唐措认真直视着假凯尔特的眼睛,问“你为什么会变成凯尔特?在这三个月里,每一次有人进入,你都会幻化成某个人的模样混进队伍吗?” 假凯尔特摇头,“不,是我从你身上感受到了哀弥夜的气息。你唤醒了我,所以我来到了你的身边。” 唐措没想到是这个答案,看来是裁决之剑上的哀弥夜的赐福帮了忙,撬动了禁锢的一角。他没想到的事,伊凡斯长老肯定更想不到。 顿了顿,唐措又问了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问,把对方问住了。在假凯尔特的眼里,唐措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成了他全部视线的焦点,那双眼睛里有——真实。 我叫什么名字呢? 我是谁? 假凯尔特越想脑袋越痛,可他知道,自己应该是有一个名字的。拥有了名字,他才能知道自己是谁,他应该无数次在湖水中看到过自己的倒影。 可他现在连自己本该是什么模样都记不起来了。 他可以是任何人,但却唯独记不起自己。 唐措见他流露出痛苦表情,不再追问。他猜想是有人给假凯尔特下了咒,或者是在真正的秘湖畔布置了什么魔法阵,总之,是有一层禁锢在的。 破解禁锢的前提是要找到它,可它会设置在哪儿呢? 此时还醒着的有唐措、黑蒙、多恩以及已经睡过一次的矮人汉谟,黑斯也摇摇欲坠,眼看着快要不行。 令人惊奇的是霍克也精神得很,除了脸特别臭,没有别的问题。唐措还以为像他这样的公子哥,不会看着精灵族的美酒而无动于衷,而他很快就会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多喝一点酒。 “轮到你了。”唐措直接拔剑,“你有两个选择,说或者死。” 霍克沉默且僵硬,因为唐措一言不合拔剑捅人的画面,开始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但他余光瞥着一旁的假凯尔特,还想挣扎,便道“你们不担心那几个失踪的冒险者吗?我刚才在林子里看见他们了。” 唐措“哦。” 霍克“你什么意思?” 唐措好心解释,“哦就是不担心,来了就杀了。” 霍克“……” 矮人汉谟觉得唐措说得真的非常有道理,摆弄了一下他的大铁锤,附和道“不错,鬼鬼祟祟的肯定都不是好人!矮人老爷一锤子就把他们脑袋打飞!” 霍克“…………” 我姑且认为你不是在骂我。 霍克忍住,“刚才那个假冒你的德鲁伊就是他们其中一个,那些人摆明了都是玫瑰教派的,现在也肯定还在暗中窥视。我好心告诉你们,别到时候出了事,还要来怪我没提醒。” 唐措“所以你们鬼鬼祟祟的,又在窥探什么?” 霍克闭紧嘴巴,可黑蒙兄弟和多恩他们都齐齐看过来,让他无所遁逃,只得道“事关青藤同盟,我不能随便说出来。” 这事好办,唐措看向汉谟和多恩,“得罪了,请稍作回避。” 两人识相离开,连一贯暴躁的汉谟都没什么意见。假凯尔特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形。唐措随即向霍克示意——你可以讲了。 霍克咬咬牙,终于妥协,“我们是来找湖心的。” 湖心? 唐措和黑蒙、黑斯齐齐蹙眉,霍克说都说了,也不差几句解释,“湖心就是秘湖千万年来诞生的灵,也许是个人、也许是件物品,得到它,将会获得无穷无尽的好处。” 黑蒙“所以你们想趁这次机会,悄无声息地把它从秘湖带走?带回小风车海港?你们把事情上报给总部了吗?还是说想独吞?” 面对黑蒙一连串的提问,霍克能预想到回去后,黑山办事处一定会就此事对小风车发难,可就算他在这里说破嘴,结果恐怕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黑山办事处的人,脾气又臭又硬,闻名整个同盟。 当然,前提是他们都能活着回去。 唐措却更关心“湖心”的问题,不出意外,假凯尔特就是这个湖心了,难怪刚才霍克看他的神情那么奇怪。 原来是一直在找他,找了半天,发现人就在自己身边,自己却没发现。 不过有黑蒙在,小风车办事处的这个算盘终究是打不响了。 湖心被偷走对于秘湖来说会怎么样,不用想都知道。除非青藤同盟想要跟精灵族撕破脸,否则事情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而此时,黑斯也终于抵挡不住困意,睡着了。随着入睡的人越来越多,幻境中的秘湖也发生了更多的变化。譬如岸边开出的美丽的花,譬如不断延伸至浓雾中的栈桥,那黑色的平静的湖水里,也仿佛藏着大凶险。 大家更不敢随意靠近。 时间缓缓流淌,大家分散开来,或四处寻找可能存在的禁锢,或大着胆子靠近湖畔探查,可都一无所获。 两个小时过去,多恩也睡着了。 目前仅剩唐措、黑蒙、霍克以及矮人汉谟。 唐措就是那个大着胆子跑到湖边的,他站在一只驯鹿附近,那鹿正低头在湖中喝水,偶尔抬头看看他,大大的鹿眼里满是好奇。 穿着金色纱裙的自然女神已经到了栈桥上,她沿着栈桥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进那浓浓的迷雾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一头白色的独角兽亦趋亦步地跟在她身边,偶尔用角亲昵地蹭着她的手。 唐措不停地思考、不停地思考,如果把他的脑子具现化,那大概就是一个不停旋转的陀螺。他低头看着湖水,湖水里便倒映出他的所思所想,铺开一张画纸任他描绘。 这些当然只是他的想象,别人都看不到,但如果靳丞在这里,他大约会畅想一下唐措的思维地图到底是什么样的。 又来了。 在这么深度的思考当中,唐措也还是会想起靳丞,正验证了那个道理——恋爱使人发昏。 靳丞又在做什么呢? 他这位亲爱的教官大人,不会真的遇上什么事了吧,否则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唐措这样想着,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突然灵光乍现。 他回头看向假凯尔特,问“是不是无论我在睡梦中怎么描绘秘湖,幻境都会把一切如实呈现出来?” 假凯尔特愣了愣,随即点头。 唐措又问黑蒙“西西里特大陆,有什么存在是能够忽视一切障眼法、还原真实存在的?”他原想说照妖镜,但西西里特大陆应该没有这个东西。 黑蒙冥思苦想,但一时真的想不出来,假凯尔特也没有任何头绪。汉谟却眨眨眼,用一种“你们竟然不知道”的眼神突显出自己的博学,“真实之镜啊,由矮人族赫赫有名的第九代锻造宗师杰拉德米·冯·阿斯卡·怀特……” 矮人的名字,真的比老太太的裹脚布还要长。 唐措打断他,“把你的酒给我。” 汉谟立刻警惕地捂住酒壶,“为什么?” 唐措“醉酒,入梦。” 汉谟其实不笨,大体能猜到唐措什么打算。他可以在幻境里呈现真实之镜,让假凯尔特在镜子里看到真实的自己,从而真正唤醒他,打破幻境。 犹豫再三,汉谟忍痛把酒壶丢给了唐措,而后气鼓鼓地插着腰转过身去,不敢再看。多看一眼,他可能就后悔了。 唐措喝了酒,稍微有些醉意,却不可能立刻入睡。于是他把酒壶还给汉谟,又拔出剑甩了甩,决定趁这时间干点别的。 霍克看到他拔剑都快产生阴影了,立刻问“你想干什么?” 唐措微笑“你不是说还有四个躲在暗处吗?未免他们趁我睡觉的时候来砍我,我先把他们砍了。” 我喝了酒,超凶的。 第92章精灵之森(十) 当唐措提着剑满林子逮人的时候,靳丞也正在王庭开启他的异世界跑酷。兜里揣着麦克恩,后头跟着凯尔特,漫天的羽箭飕飕的,像下雨,愣是将深秋带进了黄梅季。 事情是这样的—— 有麦考恩带路,靳丞和凯尔特有惊无险地抵达了长老们居住的区域。可就在他们即将抵达目的地时,王庭的戒备突然变得森严,似乎发生了大事。 两个冒牌货差点就要被发现,千钧一发之际,公主出现救下了他们。 麦考恩看到索菲亚,激动不已,恨不得立刻表明身份。 略作思忖,靳丞立刻放弃了寻找伊凡斯的念头,在索菲亚的掩护下撤离危险区。索菲亚将他们暂时安顿在自己的房间,还贴心地为他们准备了吃的。 据凯尔特跟靳丞小声科普,这位公主殿下与麦考恩其实并不是亲兄妹。上一代精灵王云游大陆时,爱上了人类女子,不顾族人反对与她成婚,但那女子身体不好,生下麦考恩之后便去世了。 精灵王为此郁郁寡欢,不等麦考恩成年,便被召回了自然女神的怀抱。但在他去世前,他似乎预感到了自己的离开,于是将同样父母双亡的索菲亚收作养女,让她陪伴麦考恩长大。 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经由吟游诗人的口传遍整个西西里特大陆,尤其受贵族小姐们的喜爱。 靳丞倒不觉得别人的爱情如何美,但麦考恩和索菲亚瞧着感情不错的样子,而系统也终于在两人相认后,给他弹了“支线任务已完成”的提示。 既然支线任务完成,那靳丞也不打算继续在这边耗着。聆听完别人的爱情故事,他也该去找自己的了,毕竟一百个伊凡斯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唐措。 可就在靳丞打算离开时,他看到索菲亚的床头摆着一个丑得别具一格的布偶。 上一次看到那么丑的布偶还是在法兰公国,它的主人是一个戴着流苏耳环穿着白色礼服、撑着把黑伞的变态——反叛者伊索。 靳丞微微眯起眼,视线又落回索菲亚身上,而后神色自然地走过去,将麦考恩从她面前的桌上拎起。 “吱!”麦考恩疑惑地瞪着他的绿豆小眼,索菲亚也不解地抬头望着他,脸上露出纯真的笑容和恰到好处的羞怯,“兰斯洛特,怎么了?” 靳丞微笑,“没什么,就是觉得该跟王子殿下谈谈报酬的事了。我救了他,精灵王庭应该要给我丰厚的回报吧?” “兰斯洛特。”凯尔特连忙对他眨眼,报酬这种事怎么能当面提出来呢,而且事情还没结束,现在说是不是太早了? 靳丞不为所动,仍旧微笑。 索菲亚连忙起身,“那是一定的,你救了我的哥哥,还识破了伊凡斯长老的阴谋,整个精灵族都会感谢你。” 靳丞“可是你们有伊凡斯长老这样的人物,我不能全然信任,所以在事情结束之前,还是让王子殿下跟我待在一起吧。这样也能更好地保护他的安全。” 凯尔特怔住,兰斯洛特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啊,他一向善良大方,怎么会……等等,事出反常必有妖,凯尔特悄悄握住了剑柄,往靳丞身边挪了一步。 索菲亚似乎受到了打击,望着靳丞久久没有说话,神色稍显黯然。 靳丞心里的怀疑却在加重,不止是因为布偶。仔细想想,索菲亚怎么会那么巧出现在长老居住的区域,还顺手救下他们,她一个公主殿下去那里做什么? 如此一来,她昨晚对兰斯洛特表白的事情就更值得商榷了。如果布偶真的与伊索有关,伊索是认得兰斯洛特和西奥多的,他甚至知道西奥多的真实身份。 “吱。”麦考恩在靳丞手心直起了身子,拍拍胸脯,眼神中满是诚恳,似乎在保证他不会忘记靳丞对他的恩情。 靳丞觉得这可真是个傻的,余生可能做只老鼠都比当王子有前途。 “我的同伴还在等我去找他,我们该走了。”靳丞当机立断,眼神示意凯尔特,而后状似无意地往窗外看了一眼——他站的地方离窗很近。 “可你们现在出去,万一又被卫兵发现了怎么办?再等等吧,我已经派人去外面查探了,待会儿我亲自送你们出去。”索菲亚劝道。 “不了。”靳丞把麦考恩放回口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凯尔特!” 话音落下,靳丞立刻跳窗,凯尔特紧随其后。索菲亚登时色变,急忙追到窗边往外张望,回头大喊“人跳窗跑了,快追!” 等候在外的卫兵破门而入,足有十几个。而门外还有更多的精灵,从别的路包抄。 哪怕是逃亡路上,凯尔特还不忘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实在是太好奇了,虽然相信靳丞所以跟着一起跑了出来,可公主殿下怎么就忽然倒戈了呢! 靳丞一边跑,一边摸出索菲亚送他的吊坠,“她不是倒戈,是一开始就不是自己人。” 语毕,他想要把吊坠扔了,但又迟疑了一下。 伊索的魔偶突然出现,意味着伊凡斯口中的“那些人”可能就是玫瑰教派的。伊凡斯妄图杀害血统不纯的麦考恩,那索菲亚呢? 他不一定会因此而支持索菲亚,因为索菲亚根本不是前代精灵王的女儿,没有王族的血脉。甚至于她的血脉可能还比不上伊凡斯自己。 也就是说,索菲亚可能跟伊凡斯不是一路的,她或许在伊凡斯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投靠了玫瑰教派。 玫瑰教派一方面接触伊凡斯,另一方面又将索菲亚作为暗桩,双管齐下。等到伊凡斯除去麦考恩,玫瑰教派也掌握了秘湖,这时候再把不可能完全臣服于玫瑰教派的伊凡斯反杀,清除后患。 索菲亚就成了安全的那一个,一个完美的傀儡。 眨眼之间,靳丞把真相猜了个七七八八。这时一道羽箭飞来,靳丞侧身避过,翻过屋顶,顺着黑色的琉璃瓦滑下。 他又把吊坠收了回去。 飕飕的羽箭追着靳丞的身影越过屋顶,呈抛物线落下。靳丞疾冲至屋檐,纵身一跃,跳上了隔壁的塔尖。 抬手勾住那尖尖的塔顶,靳丞转了个身稳稳落定,抬手朝凯尔特坐了个下压的动作,拿出小竖琴就是一出十面埋伏。 西西里特大陆的精灵们不可能听过这首名曲,小竖琴也做不到将原曲全部展现,所以这是靳丞的改良版。 他把这招命名为——音爆。 金戈铁马的铮铮之声中,音波急速扩散,无差别掠过所有迎面而来的羽箭。下一秒,所有的羽箭,“砰、砰、砰”全部爆裂。 凯尔特早已按照靳丞的指示藏在屋脊后,见此情绪也还是抬手捂住了头,生怕那爆炸声落在他头上。 兰斯洛特的魔法可真厉害啊。 凯尔特由衷感叹着,见靳丞收招,连忙再度跟上。麦考恩仅仅趴在靳丞的口袋里,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小小的绿豆眼里满是泪水。 变故来得太快,但他已经什么都明白了。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给靳丞拖后腿。 “我们去哪儿啊!”凯尔特大喊。 “去送个礼!”靳丞再次跳过一处屋顶,矫健的身姿看起来比那些精灵还要轻盈。他有点手痒,如果这时候能用弓就好了,可惜。 往下看,越来越多的精灵跑出了宫殿,或站在窗内探出头来,看着从他们头顶跃过的靳丞和凯尔特,一片哗然。 卫兵们紧追不舍,不断有精灵从侧方包抄,但怎么都围不住靳丞。只苦了跟在靳丞后头的凯尔特,几乎是拼了老命在跑,跑得差点断气,有时还需要靳丞回头救他。 这样的动静,很快引起了其他王族的注意。 “公主殿下!”一个身穿长袍的老者在走廊上拦住了索菲亚,“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索菲亚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露出一丝微笑来,“菲尔加罗大长老,有外人入侵王庭,但只有两个,人数很少,卫队已经去追了。您身体还没有好,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请勿为了这点小事操劳,否则索菲亚会担心的。” 可菲尔加罗不吃这套,“王子殿下已不见数日,现在又有外人入侵,我怎么还能安心去休息。伊凡斯呢?让他来见我!” 索菲亚见糊弄不过去,心生一计,“他们似乎正往伊凡斯长老那儿去,或许此事跟伊……请大长老放心,我马上派人过去!” 伊凡斯不能留了。 那个兰斯洛特肯定察觉到了什么,如果他跟伊凡斯见面,自己或许会败露。 索菲亚提着裙摆匆匆离开,脚步声在长长的走廊上回荡,像极了她越来越快、越来越不安的心跳。 菲尔加罗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幽深,他随即又望向窗外,看着外头的喧闹,蹙眉。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如果他在发现秘湖异常时就立刻向**罗岛求援,而不是固守着精灵的骄傲,不愿让外族窥探到精灵族的势弱,那……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菲尔加罗沉下脸,大袖一甩,“去查。这几天里伊凡斯和公主殿下都在做什么,还有,立刻封锁精灵之森。” 没有人看到,一只丑丑的布偶正掀开窗帘的一角,从索菲亚卧房的窗户里爬出来。它动作迟缓地从口袋里抽出一把黑色小伞,打开,而后撑着伞从窗台一跃而下。 此时靳丞终于靠近了原先的目的地,即长老们的居住区。身后又是一波羽箭袭来,他余光瞥见凯尔特已是满头大汗,立刻抓住他的后衣领,带着他退往屋脊后。 凯尔特累得趴了下来。 “我们分头行动,待会儿我把他们引走,你往王庭外撤退。”靳丞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凯尔特连忙抬头,想说他还可以撑一撑,却见靳丞已经冲出去了。 咬咬牙,凯尔特遵循了靳丞的提议,往反方向冲。 前方,伊凡斯终于出现了。 靳丞微微勾起嘴角,速度不减反增,几个起落跳到一处塔楼,双手攀住塔顶边缘,一脚把里头的卫兵踹倒。 打晕、夺弓,所有动作一气呵成,靳丞再次拿出吊坠绑在箭尖,拉弓瞄准出现在大约两百米外另一处塔楼上的伊凡斯。 “咻——”羽箭带着吊坠,精准地钉在伊凡斯身后的墙上。 卫兵们牢牢护着伊凡斯,却没料到这箭根本不是冲他身上来的,都稍显愣怔。还是伊凡斯反应最快,取下箭上的吊坠,蹙眉。 这吊坠看着像是精灵族的东西,但很普通,伊凡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靳丞就朗声给了他答案。 “公主殿下送我的吊坠,伊凡斯长老认得吗?” 伊凡斯刚要呵问他是什么意思,一个卫兵冲过来,竟拔刀向他刺去。塔楼上乱做一团,伊凡斯心惊之余,意识到有什么脱离了他的掌控,立刻吹响脖子上挂着的哨子。 哨声尖锐,刹那间刺破长空。 不多一会儿,远方就传来了狮鹫的回音,那是嘹亮的响遏行云的啸声。 弥漫的云雾开始翻涌,巨大的狮鹫朝这里飞来,张开翅膀时投下的阴影大得能将一整个塔楼都罩住。 伊凡斯目露欣喜,欣喜之余还有一丝阴狠——到底是谁要杀他?刚才那人突然甩来一个据说是公主殿下的吊坠,又是何用意? 不论如何,先乘坐狮鹫离开,躲过这场混乱再说。 可令伊凡斯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狮鹫在塔楼上方盘旋一周后,竟弃他而去,飞向了别处。他急忙追过去,就见那个把吊坠给他的男人轻松爬上了狮鹫的背,随即扬长而去。 临走前,他还微笑着转过头来挥了挥手。 “停下!停下!”伊凡斯暴跳如雷,疯狂地吹响哨子,可狮鹫只是稍稍摇晃了几下发出几道啸声,没有回头。 而恰在这时,他手中的吊坠发出光芒,一道略带磁性的优雅男声从里面传出来,“咦?这个气息怎么不对?” 伊凡斯没来由打了个冷颤,立即将吊坠扔在地上,“谁?!” 那人轻笑着,“是你啊,伊凡斯,看来被识破了。” 听见这笑声,伊凡斯显然也想到了对方的身份,再联想到靳丞的话,脸色骤变,渗出一身冷汗。 哒哒的脚步声从旋转楼梯上响起,他蓦地转头,发现——索菲亚公主殿下到了。 另一边,事了拂衣去的靳丞骑着狮鹫飞离王庭,中途接上了凯尔特,在凯尔特的指引下,前往秘湖。 第93章精灵之森(十一) 秘湖,依旧浓雾缭绕。 狮鹫盘旋在森林上空,却迟迟没有降落。 凯尔特抱着麦考恩,顶着高空的风大声说话“先前送我们进去的精灵说,秘湖现在排斥精灵族的进入,王子殿下怎么办?” 靳丞现在对精灵族的一切话语都抱怀疑态度,但也没必要拿麦考恩去冒险,于是道“你跟它留在这里,我跳下去。等我给你发信号,你们再下来。” 凯尔特现在已经对靳丞言听计从,“好!” 靳丞随即跳下。 呼呼的风刮过耳边,他的身影穿过浓雾,逐渐看清了下方的湖水和密林。稍稍调整位置,他准确降落在湖畔一颗大树上,接连踩断好几根比大腿还粗的树干,这才止住下落的趋势。 湖畔没人。 靳丞正落在最后一根树干上,摘去身上粘到的树叶,打开人物面板一看,这么一跳跳掉了百分之七十多的生命值。 掏出药剂灌下,他四下打量一二,蓦地听见远处的林中好像有什么声音,便追过去。 大约跑了十来分钟,前方的林子里冲出两只长着蓝色毛发和獠牙的巨大猛兽。它们逃得仓皇,身上还带着新鲜的伤口,随着跑动不断地往外流血。 看到靳丞的那一刻,两只猛兽眸光骤亮,竟然口吐人言,“救命!快救命,后面有个疯子!!!” 靳丞挑眉,很快反应过来这大概是两个变身巨魔形态的德鲁伊,是队伍里那两个吗? 思及此,靳丞并未立刻出手,而是往旁边一站,目光越过他们看向他们身后。树影晃动,一道鬼魅般的身影从中蹿出,几个起落便追了过来,身姿矫健,出手如电。 “噗!”他的速度快得拉出了残影,一剑刺入一只巨魔的背部,再利落拔出。 滚烫的鲜血溅在他的侧脸上,慢慢往下滑落。他抬起头来,虽然脸上有血,可那张英俊的且周正的脸看起来还是那么的正气凌然,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满是坚定。 仿佛只要他说这人该死,那这人就该死,杀他杀得毫无错处。 此时,另一只巨魔看见同伴被杀,更吓得肝胆俱裂,拼命往靳丞那儿跑。他认出靳丞了,甚至喊出了“兰斯洛特”这个名字,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向他伸出手。 “救我!”他拼命大喊,拼命前冲。 靳丞也向他伸出了手,他大喜过望,可是紧接着,他就看到对方的手上变魔术似地出现一把匕首,刺进了他的心脏。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身体慢慢滑落,至死都没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做什么了,把人吓成这样?”靳丞绕过尸体,来到了唐措面前。 “玫瑰教派的。”唐措没多解释,反正靳丞都懂。他只觉得困意终于出现了,混杂着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疲乏,让他快要站立不住。 或许还有眼前这个男人的原因。他的出现让自己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困意便在这时攻城略地。 “怎么了?”靳丞觉得今天的唐措有点奇怪,就这么定定地看着自己,有点呆。他忍不住伸手替他擦去脸上的血,结果刚伸手,唐措便往前倒,一头嗑在他肩膀上。 “唐措?”靳丞急忙抓住他的胳膊,以为他受伤了。 “别吵,我要睡觉。”唐措闷闷的声音从肩膀处传来,声音还是冷的,可却被困意掰弯了尾调,让它听起来似乎带着那么一丝撒娇和埋怨。 靳丞抓着他胳膊的手不由放轻,就这么任他靠着,问“累了?” 唐措“喝了酒。” 靳丞挑眉,“你跟谁喝的?” 这是重点吗? 唐措随即忍着睡意简单讲了一下来龙去脉,但他实在太困了,脑袋和眼皮都不可控制地越来越重,整个人几乎都靠在了靳丞身上。 靳丞便干脆把他背到背上,一边与他小声说话,一边去找其他人。 “原来是幻境,早知道我应该把梦幻无限市场兑换的那颗梦想宝石给你,或许能轻松点。” “嗯。” “……” 不一会儿,唐措彻底睡着。 湖畔,霍克、黑蒙和汉谟留在这里看守其他的入睡者,以防玫瑰教派偷袭。听到林子里传来脚步声时,三人还以为唐措回来了,便齐齐看过去,谁知看到了靳丞。 “站住!”黑蒙立即拔剑,他虽然看到了他背上的唐措,但仍不敢掉以轻心,戒备着问“暗号呢?” 唐措临走时,为了方便确认身份,是留了暗号的。一个来源于现代的绝对不会被识破的暗号。 靳丞刚想说,独自蹲在湖畔望着湖面发呆的假凯尔特回过头来,道“他是真的。” 霍克闻言,不由松了口气,气氛便松弛下来,不再剑拔弩张。矮人汉谟很高兴,靳丞可是他的酒友啊,能在这里重逢岂不是一件美事,可惜没有酒了。 想到酒,他就又忍不住瞪唐措一眼,蹬蹬蹬跑过去绕着他转了一圈,说“他酒量可真差,一壶酒就醉了!” 靳丞微笑——我说是谁的酒呢,原来是你的。 这时,黑蒙终于想到正事,快步走到假凯尔特身边,问“西奥多既然已经睡着了,真实之镜呢?不会失败了吧?” 按理说,入睡之后幻境就会有变化,可他们刚才毫无所觉。 假凯尔特摇摇头,抬手指向隐入浓雾中的栈桥,“真实之镜在那儿。” 遥远的栈桥的尽头,自然女神半倚栏杆而坐,雪白的赤足荡在水中,湖面泛起波纹。那只白色的独角兽依旧依偎在她的身旁,闭着眼,似在安眠。 不知何时,她的手中出现了一面镜子,她垂眸看着镜子,风轻轻吹着她波浪一般的头发,如画一般。 “我要过去了。”假凯尔特说着,径自往栈桥上走去。 霍克见他离开,急忙上前一步,眼里流露出一丝不甘心,但碍于黑蒙和靳丞在场,他还是忍住了没有动手。 黑蒙和汉谟并肩目送,暴躁的矮人此时也不再暴躁,显得平和。 假凯尔特沿着栈桥走,走得不疾不徐,莫名透着股仪式感。渐渐的,他的身影被浓雾遮掩,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身影,走向了高贵典雅的女神。 他把手放在胸前,向女神恭敬行礼。 女神便把镜子给了他。 他低下头,看到了镜中的自己。那真实的容颜在他瞳孔中渐渐放大,掀起波纹,波纹又从他的脚底扩散至整个湖面。 湖面开始沸腾。 饮水的动物们散了,湖中的黑色鬼船开始沉没,栈桥也寸寸断裂,被沸腾的水波吞噬。 靳丞见势不妙,立刻奏响小竖琴。 巨大的狮鹫闻声而降,刮起劲风,凯尔特从狮鹫背上探出头来,看到湖中的异样不由心惊,“兰斯洛特,快带着西奥多上来!” “等等,捎上你汉谟老爷啊!”矮人蹬着小短腿也跟着往上爬。 靳丞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便默许了他们跟上的举动。黑蒙对他感激地点点头,随即将黑斯、多恩等人全部送上狮鹫。 霍克也想上去,可他刚刚靠近便被靳丞拦下,“你的同伴还没上。” 霍克咬咬牙,立即回头把同伴捎上,于是他便成了最后的那一个。 下一瞬,地动山摇,湖畔忽然开始塌陷。 “来不及了!”凯尔特大喊一声,霍克连忙用力将最后一个同伴往上推,而后抓住狮鹫的爪子,在最后一刻被带上半空。 “哗啦!”地面彻底塌陷了,听着那巨大的水声,霍克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可就在他忍不住低头往下看时,却发现下面哪儿有什么塌陷、哪有什么灾难现场,有的只是一片烟波浩渺的巨大湖泊。 那湖泊是黑色的,一眼望不到边,湖上氤氲的雾气没那么浓,所以那神秘的黑色里也透着股仙气。 秘湖,这才是真正的秘湖。 这么大的湖泊,意味着当他们进入所谓的秘湖范围时,其实就已经身在湖中了。如果不及时离开,恐怕现在所有人都在湖里。 “吱!”麦考恩从凯尔特的口袋里探出头来,看着下方的情景,喜极而泣。靳丞则一直护着唐措,抬手替他当着风,一直到他悠悠转醒。 黑斯、多恩,所有睡着的人都依次醒了。 不多时,狮鹫降落在真正的湖畔。在距离降落点不远处,沿着湖畔走大约十分钟的位置,有一座门前挂着风铃的小木屋。 风轻轻吹着铃铛,发出清脆声响,它愈清脆,便衬得秘湖愈静谧,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这清脆声响。 一只纯白色的独角兽,从湖中心的迷雾里,踏着水波而来。 “它就是湖心?”霍克忍不住问。 矮人汉谟挠挠头,觉得这也没啥惊奇的,不就是头独角兽,黑铁疙瘩都比这好多了,中看不中用。黑蒙、多恩等人则保持敬畏,毕竟这可是秘湖,西西里特大陆三大圣地之一,精灵族的诞生地。 独角兽走到岸边,轻松地跃上了湖畔。它并未说话,只是径直走到凯尔特面前,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凯尔特微怔,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独角兽找的不是自己,于是连忙把麦考恩从口袋里拎出来,放在独角兽面前。 独角兽的眼神不禁温和许多,再次低了低自己的头,似乎在示意麦考恩什么。 麦考恩紧张地用小眼睛偷瞄靳丞,得到他耸肩的回答,这才壮着胆子伸出手摸在它的独角上。 光芒自独角上绽放。 白色如果是绚丽的,那或许就是眼前的色彩,它将麦考恩笼罩在内,随即越来越大、越来越盛,直至变成一个俊美少年的轮廓。 他有着金色的长发,澄澈透明的碧绿瞳孔,俊美恍如天赐般的容颜,两只小小的耳朵比起精灵来似乎没有那么尖,但稍微圆润一点,更显可爱。 “麦、麦考恩!”凯尔特做足了心理准备,可也没想到一只老鼠变身美少年的冲击会如此巨大。 一只黑不溜秋的老鼠,怎么会这么俊这么可爱呢! “凯尔特!兰斯洛特!”这么俊这么可爱的少年,声音听起来也像泉水叮咚,清脆悦耳。他差点惊喜得跳起来,但想到自己是个王子,又矜持地忍住了。 其他人可不认识他,骤然见到老鼠变少年,都惊奇不已。待凯尔特解释过后,才一个个恍然大悟。 唐措则反复琢磨着“王子殿下”这几个字,双手抱臂,面无表情地看着靳丞,特别像在看一个死人—— 前面刚走一个公主,现在又来一个王子,不愧是西西里特大陆未来最受欢迎的吟游诗人。 靳丞摸了摸鼻子,直觉自己此刻的处境似乎不太妙,可他刚想解释,余光便瞥见不远处的小木屋前似乎有人影闪过。 “有人!”他立刻追击。 唐措亦没有丝毫迟疑,两人一前一后赶到小木屋,正碰上伊索推开门从里面出来。双方打了个照面,伊索微笑着抬起手中的书跟他们挥了挥,“好久不见啊。” “是好久不见。”靳丞不着痕迹地挡在唐措面前,落落大方地直视着他的眼睛,“敢问伊索先生,我的朋友巴兹,最近还好吗?” 伊索歪着头笑笑,流苏耳环晃啊晃,“放心,他很好。比起你来,巴兹真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从不会给我添麻烦。托你的福,伊凡斯死了,索菲亚也暴露了,我在精灵之森的精心布置,被破坏得干干净净。” 靳丞“是您先算计我的,先生。” “不过你们真的认为,那个半血的孩子,真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精灵王吗?” “至少秘湖认可了他。” “呵。”伊索轻笑着撑开了他的伞,见靳丞和唐措退也不退,似乎一点都不害怕,不由略显赞赏,“给你们吊坠,只是想跟你们打个招呼,我对杀两个小辈没有兴趣。你们要不领情,就算了。” 靳丞可不信他的鬼话,而这时,唐措发现了任务面板的变化。 月隐之国 第三环精灵之森 主线任务湖畔小屋 那厢伊索已经打算离开,凭靳丞和唐措两个人,自然留不住他,更不可能主动寻死。于是双方友好地道别,甚至还互相行了个道别礼。 两人目送伊索离开,靳丞问“你看到他手里的书了吗?” 唐措“《湖上秘闻》,路易十四写的书。” 这本书是不是存放在小木屋中被伊索拿走的,暂且不知。但它能被伊索拿在手中,证明它必定有某种指向。 可惜这是月隐之国魔法学校里的书,唐措当时并未带走。 小木屋陈设简单,跟普通的林中小屋没有什么两样。唐措和靳丞转了一圈,几乎把整个小木屋翻遍了,都没找到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可查看任务面板,主线任务还是“湖畔小屋”。 这时,麦考恩从外头跑进来,当着两人的面推开屋中的小火炉,撬开地板,从地板底下拿出了一个古朴的木匣子。 他打开木匣子,献宝似地把它递给靳丞,“谢礼!刚才阿默告诉我的,它也谢谢你们。” 阿默? 唐措和靳丞齐齐向门外看去,独角兽站在湖畔回过头来,向他们点点头。看来它真的已经找回自己的名字了,思及此,两人又不禁看向地板——他们刚才分明什么都没有发现,这木匣子到底是怎么藏的,难道他们两个眼瞎么? 不,如果他们眼瞎的话,伊索也眼瞎。 毕竟他也没发现。 而这被麦考恩随意送出的木匣子里,装着一块红色宝石、一支笔、一幅画和一个装着水的小玻璃瓶。 “叮!” “恭喜玩家成功完成连环任务《月隐之国》第三环精灵之森。难度困难。支线任务完成度96。评级a。获得人物点数45。” “个人奖励请自行查看系统面板。” “欢迎回到永夜城!” “叮!” “检测到德拉克宝石一枚,根据五号乐章颁布律令,此物品划归在编玩家d11119所有。” 第94章吃醋 回到永夜城的靳丞和唐措,同时出现在客厅里。两人隔着茶几对视,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微笑骂人。 “杀千刀的黑帽子。” 不过这也证明靳丞和唐措的猜测没有错,黑帽子要的那四样东西,就存在于西幻类副本中。甚至可以说,就藏在西西里特大陆。 靳丞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大爷似地翘起了二郎腿,“你觉得黑帽子跟林砚东之间,到底有没有猫腻?” 时机很重要。黑帽子在那个时候颁布律令,除了正好拿到第十二号乐章的原因之外,未尝没有他们触发了《月隐之国》副本的缘故。 泄露消息的不一定是林砚东,也可能是k,但k会知道得那么详细吗?靳丞自问没有透露那么多。 “你可以找林砚东试探。如果四件东西都出自《月隐之国》,我们没办法违抗律令,但要不要做这个任务,主动权在我们。”唐措也在对面坐下。 “这倒是,不过还有一点很重要——”靳丞竖起一根手指,“你觉得林砚东知道《月隐之国》里可能藏着十二乐章的事情吗?” “直觉?” “直觉。” “不知道。” “看来我们想的一样。” 唐措和靳丞所谓的直觉,其实并非是全然玄乎的东西。它是大脑经过无数次推导、论证之后,根据旧有的经验得出的答案,是概率。 相信直觉,其实是相信自己。 紧接着便是验收奖励。 德拉克宝石已经被划给黑帽子,唐措连它的具体作用都不知道,就与它失之交臂。唯一能让人略感安慰的是,剩下的东西里也有不错的。 路易十四的自画像 分类素材 品质普通 描述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在湖边顾影自怜时画下的画像,以供世人瞻仰。 秘湖之泪 分类素材 品质高级 描述秘湖的眼泪,具有强烈致幻效果。 阿默的礼物 分类素材 品质稀有 描述彩虹独角兽幼年时蜕下的角壳,磨成粉洒在铁匠的熔炉里,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龙炎 分类武器 品质高级 描述据说是用龙骨做成的笔,坚不可摧。用它来书写咒语,效果是念咒的十倍。 除了这些,当然还有些垃圾物品,此处不表。而再次加点后,唐措目前的人物属性如下 编号k27216唐措 人物点数34 武力125 智力65 魅力35 评级a 生命值85 生存不易,请再接再厉。 麦考恩挖出的木匣子里的东西几乎都在唐措这儿,靳丞那边的收获自然就没有他那么丰富,但他完成支线任务后,又得到了一块乐章残片。 “目前还是不知道乐章残片一共有几块,不过以永夜城的尿性,最后一块一定在最后一环。”靳丞道。 唐措点头表示赞同,随即又稍显认真地问“你不累吗?不休息一下?” 靳丞难得听唐措那么关心自己,还一连问了两句,简直受宠若惊。心里啧啧两句,这小混蛋不是转性了,那就肯定是在闹别扭,虽然这闹别扭的方式与众不同。 “进了副本之后就没休息过,我确实有点累了,不如我们一起回房间睡觉?”今天的靳丞,也很不要脸地游走在被打的边缘。 睡什么睡,我看你一会儿公主一会儿王子殿下,舞得风生水起。唐措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说“累就回去躺着,我去训练场。” 靳丞可不敢让他一个人去,怕他去了之后自己就得回归单身了,于是优哉游哉地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中途两人被酸辣粉店的大妈叫住,进去嗦了碗粉。 唐措对酸辣粉是真的爱,爱到靳丞都要往后排。 靳丞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他吃,如此少女的姿态放在一个一米九的刀疤脸帅哥身上,竟也毫无违和。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如果流落荒岛,你带我还是带酸辣粉?” 唐措“……” 靳丞“说啊。” 唐措“你有那么无聊吗?” 靳丞“我很有聊啊,所以我在跟你聊天。” 那你可以闭嘴了。 唐措很不理解,为什么酸辣粉都堵不住靳丞的嘴。“流落荒岛带酸辣粉还是带靳丞”,怎么会有这么无聊且幼稚的问题? 可靳丞偏要唐措回答,于是唐措也不得不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如果不回答,这茬根本过不去。 你永远也无法真正了解靳丞的难缠到底有多难缠。 “我带你。”他回答。 “为什么?”靳丞追问。 “因为你会给我带酸辣粉。” “说到底我只是个酸辣粉袋吗?” 没错,酸酸辣辣就是你。 靳丞很不开心,那眉头一蹙,嘴唇一抿,双手抱臂,不爽似大爷,幽怨似少女,直勾勾地盯着你,仿佛在梦里也不会将你放过。 嗑瓜子的大妈观赏了半天,忍不住劝说“小唐你哄一哄嘛,谈恋爱就是要哄的!” 唐措“…………” 唐措气得在桌底下踹了他一脚,靳丞这才收敛,嬉皮笑脸地跟大妈打趣,“阿姨您放心,我跟他闹着玩儿呢。” 大妈也笑呵呵,“我知道,我知道。” 离开酸辣粉店的时候,唐措走得特别快。靳丞仗着腿长优哉游哉地跟上去,说“待会儿去训练场,要不我让你打一顿出气?” 唐措理都不理他的。 靳丞也不气,因为这分明不是去训练场的路,他明知还要顾问,“不是去训练场吗?怎么又往回走了?” 唐措很酷,言简意赅“累了。” 靳丞觉得他酷得很可爱,抬手就要去摸他的头,结果迎上对方一记死亡凝视。那只蠢蠢欲动的手便只好落在他肩上,轻轻一勾,就把两人间的距离抹平了。 唐措虽然还是没什么笑模样,但没避开,被靳丞带着往前走,看起来又变温顺了。靳丞兀自笑着,嘟哝着困了累了,把身体的重量放在唐措身上,唐措也一声不吭,神色如常。 靳丞忽然想,或许不管他生前还是生后,他需要的都是这么一个可以承受他全部重量的伴侣。 谈恋爱真的使人多愁善感——by靳丞 回到住所,两人进行了短暂的休息。 唐措睡得晚也起得晚,等到他起床时靳丞早出门了,在桌上留了张字条说去中心区见林砚东,时间是一个小时前。 一时半会儿,靳丞可能还不回来,唐措便也给他留了张字条,径自去了训练场。 在训练场待了差不多四个小时,唐措才回到住所。靳丞不出意外的已经回来了,还打包了饭菜等唐措开餐。 唐措去洗了个澡出来,刚在饭桌前坐下,便听靳丞说“林砚东那个老狐狸,拿一条十二乐章的线索来堵我的嘴。” “几号?” “还不确定,但大概是七、八、九里面的的一章。” “在哪儿?” “g区。” 永夜城监狱。 唐措没料到是这么一个答案,如果乐章在g区,那他们必定得对上那位赫赫有名的典狱长,大凶。 “而且林砚东还毫不避讳地告诉我,这个消息是他从黑帽子那里得来的。我猜哪怕我们把黑帽子杀了,他都不会眨一眨眼睛。”靳丞又道。 “黑帽子能杀吗?”唐措问。 “能,但是很难。”靳丞屈指轻叩桌面,“在编玩家有系统保护,我们是不能随便对他们出手的,除非满足两个条件。一,他自己犯错,被开除;二,我们拿到绝杀牌。两个条件任意满足一个,就可以动手。” “绝杀牌?” “就像从低级区去往高级区的通行证一样,一次性消耗物品,只能在副本里拿到。” 靳丞顿了顿,又道“黑帽子暂时还不能死,梦幻无限市场留着有用,难保以后不会拿来救急。而且他身上还藏着太多的秘密,不把它们挖出来,对不起他那一通骚操作。” 唐措“那我们去g区吗?” 靳丞却摇头,“没必要为了进监狱而进监狱,等到合适的时机再进。如果乐章在肖童手里,那短时间内绝不可能被玩家拿到。” 肖童,就是典狱长的名字。 唐措点头。对于永夜城的事情,靳丞比他了解更深、更广,在拿主意这样的事情上面,唐措乐得偷懒。 不过他忽然又想起件事,“那个小姑娘呢?没有消息了吗?” “她失踪了,也许是彻底死在了牢里,也许是已经出去了。但如果她出去了,凭她一个人,怎么瞒得过k的耳目?”说起她,靳丞不由蹙眉。他很少在永夜城里见过这么奇怪的个例,那小姑娘身上就像笼罩着一团迷雾,碰不到、看不破。 现在她失踪了,莫名叫人不安。 唐措也跟他有同样的感觉,“或许可以从g区找答案。” 说了这么多,饭菜都快凉了。靳丞怕唐措又低血糖,监督着人吃了满满一碗饭,这才满意点头。 唐措说他这叫喂猪。 靳丞反问“猪可以吃,你呢?” 唐措觉得这个“吃”怕不是有另外的意思,假装没听懂,并起身回房。刚要走,靳丞拉住了他的手,盘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着他,“我把影碟租回来了。” 上次电影院之行被黑帽子打断,这次靳丞学乖了,把影碟租回来搞家庭影院。家里就他们两个人,黑灯瞎火的,最适合培养感情。 这次不看爱情片了,靳丞选了古装片,高评分、大制作,最重要的是男主没有他帅。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在男主角耍帅的时候告诉唐措—— “我穿古装比他更帅。” “哦。”唐措也盘腿坐着,姿态慵懒地靠在沙发背上,闻言抬了抬眸,神情冷淡,“缪缪见过吗?” 靳丞愣住,这关冷缪什么事? 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之前跟唐措说过他跟冷缪一起打过一个古装的角色扮演副本,他是大侠,缪缪是花魁。 这也代表着—— “原来你在吃醋吗?” “没有。” 唐措迅速否定。 靳丞迅速领悟。 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单手撑在沙发上,欺身过去,在唐措控制不住板起的脸上亲了一口,随即又笑倒在他身上。 唐措终于没绷住,恼羞成怒。 至于最后为什么没把靳丞踹下去,反而被其压制,究其原因只有一个——打不过。 第95章渠成 看电影的后续,最终以靳丞的得偿所愿而告终。 说是他一个人得偿所愿也不准确,唐措不是扭扭捏捏的纯情少年,也不想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对于这种事,他很坦然。 感情到了,气氛有了,被吸引、想拥有,水到渠成。 只是永夜城有一点很不好,永恒的黑夜让人失去时间的概念,无论什么时候醒来,都好像没到起床的时候。 窗外明明没有光,唐措还是拿被子罩着头,在床上缩成了一个小鼓包。 靳丞冒着被他踹死的风险把人从鼓包里挖出来,往他嘴里喂了两颗巧克力豆。那一瞬间,脑子还没清醒但依旧警惕的唐措还以为有人给他喂毒,感受到靳丞的气息,忍住了,再舔了舔嘴里的巧克力豆—— 甜的。 甜味安抚了他,一身杀气收敛,抱着被子显得人畜无害。过了一会儿靳丞在他耳边说要出去买早餐,让他在家里等着,他还“嗯”了一声, 靳丞今天心情好,被一个简单的“嗯”字就给取悦了,高高兴兴地出门,半路遇见傀儡师姚青,还不计前嫌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按照十二乐章颁布律令,现在无论谁杀谁,双方都得去坐牢。姚青不担心靳丞对他突下杀手,但他从a区掉到e区,又没拿到十二乐章,现在正是最痛苦的时刻,看到靳丞满面春风地出现在他面前,可不心肌梗塞么? 这个人,为什么就不能活得低调一点? 关于这个问题,姚青终究是不会得到答案了,因为靳丞跟他打完招呼后,又若无其事地略过了他,一点儿都没期待他的回应。 姚青气得转身就走。 回到家里,唐措已经起了,歪在沙发上养精蓄锐。靳丞一边准备碗筷一边说起了碰见姚青的事情,与其说是在讲姚青,不如说是在汇报自己的行程。 唐措泰然处之,不予置评。 接下去的一整天,唐措和靳丞难得地陷入了无所事事的境地。 不管是闻晓铭还是池焰,此刻都在副本中没有出来。甚至可以说,永夜城的大部分人都在副本里,因为黑帽子的十二乐章颁布后,强制任务的时间被缩短为一个礼拜,为了避免触发强制任务,大家难免会主动一些。 靳丞刚才出去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了街上的冷清,看姚青行走的方向,应该也是要去游戏大厅的。 “自杀的势头倒是止住了,那些想死的一开始就跳了,不想死的犹豫到现在,也就这么苟着了。”昨天靳丞去见林砚东的时候,也顺道走了趟红宝石酒馆。 k虽然是个黑心肝的奸商,但这些属于公共情报,他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也未尝不可。 蓦地,唐措想起什么,问“乌鸦先生最近好像很少出现?” 靳丞“这确实有点奇怪,我们两个黑名单次次副本都凑在一块儿,但它除了颁布律令的时候出现过两次,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要么它是被系统制裁了,要么——它是碰见什么更好玩的事了。” 靳丞说得轻松,但这个猜测的背后,代表着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正在发生。未知的感觉总是不妙的,唐措蹙了蹙眉,决定还是去训练场待着。 靳丞把他拉住,“今天休息。” 怎么休息?继续看电影吗? 唐措不干。 靳丞无奈,往他手里塞了本书,道“差也不差这一时片刻,听教官的话,要劳逸结合。” 唐措一看那书的封面,《西西里特童话》,是从林砚东那儿拿回来的书。他也不是非要那么勤奋,说穿了他只是讨厌被人打倒的滋味,所以致力于打倒别人。 除此之外,唐措很懒。譬如此刻,他看书必须躺下,要么就瘫着。 不洗碗。不做家务。拒绝喝水。 靳丞跟只会说“你多喝热水”的直男真的并没有什么两样,他还拒绝了唐措午饭想要吃酸辣粉的提议。 一场家庭战争眼看就要打响,好在安宁及时敲门,将刚刚燃起的战火扑灭。 她是来汇报黑帽子的情况的。 在靳丞和唐措进副本的这段时间里,安宁和她的同伴们依旧尽心尽力地监视着黑帽子杂货铺,紧盯黑帽子的一举一动。 “盯着他的人很多,但是他很少露面,即便露面了也是去高级区,我们很难追踪到他。”因为内容实在太过枯燥,确实没什么可讲的,安宁粗略几句带过,但有件事让她觉得有点在意,“有个去杂货铺的客人,有点奇怪。” 靳丞抬眸,“哪里奇怪?” “他的刀,我看着有些眼熟。”安宁详细地描述了那把刀的形状,双眼期待地看着靳丞和唐措,果不其然,得到了她预想中的答案。 靳丞“是孟于飞的刀。” 安宁“我不太敢确定,所以只能来问你们。如果那真的是孟于飞的刀,为什么会在那个人手里?孟于飞不是死了吗?他的刀应该也被系统回收了才对啊。” 闻言,靳丞挑着眉要笑不笑,似乎想到了什么滑稽的事情。唐措看他一眼,很快便猜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去捏脸了?” 靳丞耸肩,除了这个可不会有别的答案。万万没想到啊,五岁还在尿床的孟于飞,居然是个怂货。 “看到他最后去哪儿了吗?”靳丞多好奇啊,他现在就想当面采访一下孟于飞,捏脸的感觉怎么样。 “我派人跟着他了。不过他挺警惕的,好像察觉到有人跟着他一样,没有回自己的住所,而是直接去了游戏大厅。大厅人多,进去就找不到人了,我们只好在外面守着,到现在都没看见他出来。” 靳丞“他进去多久了?” 安宁“昨天大概下午三四点进去的,我觉得八成是进副本了。” 安宁的猜测不无道理。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他如果还留在游戏大厅,那迟早会被人发现。 靳丞略作思忖,便道“别盯着了,那是孟于飞,对你们来说还是太危险了。我会找人继续盯着,你让人撤回来,不要耽误下副本。” 孟于飞的事情,靳丞还是打算交给k。k跟黑帽子有交情,跟孟于飞可没有,区区一个孟于飞也不会被他放在眼里。 而此时此刻,被他们说起的孟于飞,已经如同一条死狗趴在甲板上。冰冷的夜雨拍打着他的伤口,给他带来钻心的疼痛,狂风和海浪更是一步步将他拖向死亡的深渊,他只有牢牢拽住船上的绳索,才不至于让自己滑落海中。 周围都是尸体,有玩家的也有nc的,血水从摇晃的船体上不断流入海中,转瞬间便消失无形。 “咳、咳……”他惊恐地感受着一切,却又不得不抬头看着,努力伸出手抓住面前人的脚踝,“别杀我!” 那是一只很纤细的脚踝,白得能看清青色的血管。 雨越来越大,孟于飞用尽全身力气抬着头,却依旧看不到她藏在兜帽中的脸。可看不见的才最可怕,这场夜雨、这身红色的斗篷,就像钢印烙在孟于飞的心上。 兜帽下藏着的脸在看他,但是没有回答。 孟于飞被雨水呛了一下,余光瞥见被风吹开的斗篷里、匕首一闪而过的寒光,急忙喊道“我对你有用!别杀我,我是孟于飞、孟于飞!” “孟于飞?”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孟于飞身后响起,带着点惊讶。脚步声随即响起,男人走到了孟于飞身前,缓缓蹲下,掰过了他的脸。 “我换了脸。”孟于飞不敢隐瞒,他看着眼前的男人,莫名觉得他有点眼熟。电光石火之间,他想起了对方的身份,双眼睁大,“江河?你是江河对不对?” 江河放开他,没有答话。 孟于飞“那你一定知道我是谁,你们不是要对付靳丞吗?别杀我、我可以帮你们!我会对你们有用的!” “我们不是要对付靳丞,只是想要十二乐章。”江河解释了一句,末了,又觉可笑,自嘲道“我已经不是崇延章的手下了,你跟我说这些,没用。” “可你们不要十二乐章了吗?想要十二乐章,就不可能不对上靳丞!”孟于飞愈是喘气,声音就愈发的大。 一个大浪拍过来,船身剧烈摇晃。 孟于飞抓着脚踝的手猛地松开,整个人撞上货箱,五脏六腑都差点移位,离死大概也只剩一口气了。江河看着他,神色稍显冷漠,转头问“你要杀他吗?” 郑莺莺的匕首从始至终都藏在斗篷下面,她抬头,似在解释“他们要杀我,我才杀他们的。” 江河没有答话。 郑莺莺复又低下头,幽幽说道“他们都该死。” 船依旧在晃,嘎吱嘎吱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远方黎明尚早,黑夜的暴风雨还在酝酿下一轮演出。 一只乌鸦站在倾斜的桅杆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的一切。 孟于飞以为自己要死了,但他还是活了下来。披着红斗篷的小姑娘在他面前蹲下,这一次,孟于飞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她说“我不杀你了。” 惊喜在孟于飞的瞳孔中扩散,可下一秒,郑莺莺的话便让他顿住。 “但你必须用你的名字来交换,从今以后你不叫孟于飞了,你叫欢欢。我家的小狗就叫这个名字,我很喜欢它,虽然它咬了我一口。” 第96章天志~第97章 bs055 靳丞把孟于飞的事情交给了k,可整整四天过去,毫无进展。好像他进了副本之后便人间蒸发了,再寻不到一点踪迹。 他也有可能是死了,可能够在靳丞手上活下来的人,会这么快就死在副本里吗?无论是k还是靳丞,都不会这样认为。 为了这事儿,k的脸这几天都有点黑。他可不想因为孟于飞砸了自己的招牌,因此花了更多的精力去查,想要赶在靳丞进下一次副本之前查出点头绪来。 结果令人失望。 可他没查到孟于飞,倒是发现了另外一件事。 天志的陈柳死了。 那个仗着自己是元老,总是排挤江河,最终导致江河离开天志的男人,于四个小时前死在g区监狱。 陈柳是个很会得罪人的性格,他被人杀到坐牢,很正常。如今的天志也不比从前了,因为被靳丞送去集体坐牢伤了元气,又丢了江河,只能堪堪在a区立足罢了,那些以前不敢对陈柳下手的,现在却敢。 是以陈柳的牢狱之灾起初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连崇延章都没放在心上。 他甚至感受到一丝久违的快意。 江河的出走,陈柳是主因。 崇延章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十个陈柳捆起来也比不上一个江河。但江河已经离开,他只能稳住陈柳、也稳住其他元老。这次陈柳又坐牢,崇延章只希望他能得到教训,不再给自己招惹麻烦。 谁曾想,陈柳彻底死在了监狱里。 消息目前还没传到a区,k的耳目从监狱里出来的人那儿得到了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k。k正好跟靳丞聊孟于飞的事儿,略作思忖,便把消息卖给了靳丞。 “算作是延期的利息。”k因为黑帽子的事情,近期变得大方了许多。 靳丞照单全收,而他听到消息后的第一反应是——“天志要完。” k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嘴角流露出一丝讥讽,“崇延章为了那些元老舍弃了江河,可现在江河走了,他连陈柳都没保住。人心散了,什么都完了。” 唐措这次也跟着靳丞一起来的,听两人嚷嚷着“天志要完”,他忽然想起一个被忽略的问题,“江河去了哪儿?” k看过来,“想要查江河的行踪可不简单,他是雾影刺客,最适合永夜城的黑夜了。” “就问你知不知道。”靳丞屈指敲着桌面,“废话那么多。” k赏他一个白眼,“我跟唐措说话呢,有你什么事儿。” 靳丞挑眉,“那你到底知不知道?一个两个都不知道,我看你趁早关门歇业了。” “三天两头咒我关门,你跟我有仇吗?” “这是爱的关怀。” k拿起酒杯就要往靳丞脑袋上砸,但想到这酒杯价值不菲,又歇了这个念头。这一来二去,他什么脾气都被搞没了,深吸一口气,说“大约十天前有人在f区看见过他,至于他现在在做什么、为什么出现在那儿,却没人知道了。江河现在是散客,想要把他招入麾下的人多得很,据我所知,无道就派人在找他。” 无道就是傀儡师姚青所在的组织。 靳丞略略一想,便笑道“你把这个消息卖了个好价钱吧?” k笑笑,没作答。不过这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消息,消息在k手上,他总能找到合适的买家卖个好价钱。也许他还知道些别的,但靳丞目前的重心并不在江河身上,也不欲花费太多的点数在这里。 不过江河他再怎么样,也是a区的精英,他是被靳丞安排去坐牢又不是降级,怎么会再次出现在f区? 靳丞看向唐措,唐措也所有所思的样子。片刻后,他抬头问“在监狱里杀了陈柳的是谁?是在永夜城杀他的那一个,还是另外的人?” “很大概率是同一个。”k眯起眼,“他是在中心区被杀的,那人下手很快,周围人都没反应过来,陈柳和那个杀手就化光了。他紧接着在监狱里又被杀了第二次,中间间隔不超过一个小时,不是对方盯着他杀又是什么?” “不知道具体身份?” “对方做了伪装。” 永夜城能人辈出,想要不被人认出来有无数种办法,暂时查不到也很正常。这事儿说穿了就是天志的事情,靳丞和唐措并未多表示。 闻晓铭已经从副本里出来了,每天点卯似地来e区报道。靳丞把天志的消息告诉他,让他盯着a区的局势变化,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可谁曾想,仅仅一天之后,更大的变故发生了。 此时距离靳丞和唐措触发强制任务还有十六个小时。 闻晓铭刚从e区回去不到两个小时,又风风火火地从a区回来,进门还来不及喝口水,便道“崇延章为了给陈柳报仇,亲自去监狱了,谁想到监狱暴动,把他给乱拳打死了!” 靳丞满头雾水,“你说什么?” 闻晓铭“崇延章啊!在监狱!被围殴死掉了!” 靳丞“这他妈都行?” 闻晓铭疯狂点头。 唐措“为什么会发生暴动?典狱长不管?” 这是一个好问题。 靳丞认真地思考几秒,回答道“因为他变态。我们高高在上的典狱长,就喜欢看大家使劲蹦跶但怎么都逃不出他掌心的样子。事实上,他不是很喜欢乖巧的犯人。” 这理由很强大,唐措不由的被说服了,转而道“陈柳和崇延章接连出事,两者之间一定有关联。” 靳丞点头,略微收敛点散漫姿态,“崇延章再怎么说,也曾经是红榜排名前十的玩家,以这么戏剧性的结尾落幕,实在匪夷所思。” 至于为什么曾经是,因为东十字街一战后,他直接从红榜前十掉了出来。 末了,靳丞道“我们得去监狱走一趟了,看看这监狱里到底藏着什么牛鬼蛇神。不过在此之前,我很想知道江河现在在哪儿。” 唐措“你觉得江河跟这件事有关?” “江河一定不会对崇延章下手,以他的性格,除非陈柳自己找死,否则也不会主动去杀他。但江河才刚离开天志,这件事儿无论跟他有没有关系,最后也一定会扯上关系。” 顿了顿,靳丞又道“天志散了,剩下的那些人要么变成垂头丧气的流浪狗,要么变成到处咬人的疯狗。陈柳被杀,第一嫌疑人一定是江河。” 靳丞对于天志的评价一向不是很高,好像除了江河,连崇延章都不怎么放在心上。 语毕,靳丞当即让闻晓铭跑一趟红宝石酒馆,继续打听江河的下落。至于他自己,他觉得光凭他和唐措两个人去闯监狱还不够,得找个保镖。 唐措怎么瞧他都不像是乖乖认怂的模样,笑得不怀好意,听到他说保镖是谁之后,更是情不自禁地看向了他身后。 靳丞“怎么了?我后面有东西?” 有,有条大狼尾巴。 你找冷缪当帮手,理由是他坐牢有经验,不是要气死他吗? 荣弋听到靳丞的这个要求后,也沉默了很久。他开始思考,当初在黑帽子杂货铺外跟靳丞寻求合作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你找他当帮手,他可能会在半道上就忍不住捅你一刀。” 靳丞“缪缪是魔法师,不用刀。” 荣弋“……我试试。” 荣弋说的“试试”,仅是代为转达。但他觉得代为转达已经是非常大胆的举动了,因为这意味着他可能会失去冷缪这个朋友。 果然,在听到他的话后,冷缪直接捏碎了一只杯子。 “他有毛病吗?” “看起来没有。” “那就是隐性的,看不出来。” “我赞同。” 池焰一直跟着荣弋,荣弋也没刻意避着他。两位大佬说话,他不敢插嘴,但在心里疯狂记仇,并打算回去打小报告。 此时距离靳丞和唐措触发强制任务,还有十三个小时。 闻晓铭没能从k那儿获得更多的江河的消息,倒是a区的动荡不断扩散开来,从中心区辐射全城。 永夜城已经很久没有像崇延章这样的大人物真正死亡了,实力强悍者,必定有很多保命的手段,轻易不会死亡。而且a区的精英们到了这个位置,出手很有分寸,除非是死敌,否则没必要下死手。 饶是如此,唐措还是觉得这消息传播的速度有点过快。 “浑水摸鱼?”他道。 “摸的哪条鱼?”靳丞反问。 “譬如你。” “那这不叫摸鱼,这叫炸塘。” 靳丞懒散地躺在沙发上,怀里抱着抱枕,没个正形。他仰头看着从沙发前方走过的唐措,继续说“永夜城的古墓派还是很多的,到底有多少人藏在幕后搞事情,恐怕连林砚东都无法完全确定。像荣弋这样还算正派的人,只能活得不怎么容易了。” 唐措不予置评。 末了,他问“为什么选冷缪?” 靳丞微笑,“空间掌控,这是个很有用的技能。” 与此同时,a区。 稍显清冷的长街上,路灯都显得零零落落,灯光昏暗。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灯光下走过,灯光照不出他具体的轮廓,他就像被包裹在雾中,随时都有随风飘散的趋势。 前方忽然热闹起来,暗处有无数双眼睛在看,而那无数道目光汇聚的焦点,低沉的喝骂与气急败坏的吵嚷混杂在一起,陡然爆发。 那是天志的大本营。 模糊的影子是江河,他跟那栋令他无比熟悉的别墅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就这么看着,觉得愈发的远了。 他有些晃神。 崇延章竟然死了。 江河到现在都觉得很不真实。他曾对崇延章怀抱感激,也曾在牢里时生出过一丝丝的怨怼,但他最后想的不过是桥归桥路归路,可没想到天志会这么快就垮掉。 “陈柳死了、老大也死了,这一定是报复!除了江河还会有谁?还有谁对我们有这么大的恨意?!”屋里传来这样的声音。 江河的心里没有一丝波澜,只觉得过去一年的记忆忽然淡了,明明才是半个多月前的事情,模糊得像是去年的。 过了很久,他想起分别前郑莺莺跟他说的话,“你如果想清楚了,就去监狱外面等我出来。我不强迫你跟我一起。” 小姑娘很偏执,瞧着也有点赌气的成分。 “强扭的瓜,不甜的。” 第97章 bs055 距离触发强制任务还有最后六小时的时候,唐措和靳丞来到了g区入口。g区与a区、f区比邻,但整个g区都被高耸的围墙包裹着,想要进去,只能通过面朝中心区的监狱大门。 大门足有五十多米宽,真真正正的黑铁巨门,常年开着,但少有人闯。就连门外的那条黑石长街都略显冷清,玩家们似乎都不想从这里过,远远就避开。 唐措看了眼周围的小猫三两只,预感到他俩进去后,这里大概就会热闹起来了。也许还会有人开个盘口,赌他俩会什么时候出去;也许有人跟他们抱着同样的想法,也想进去闯一闯。 但现在,唐措只想说:“你确定冷缪会来?” “会吧。”靳丞了解冷缪的性格,但世上又没有百分百有把握的事情,“还有六个小时了,如果他不来,我们也不等他。” 六个小时是个完美的时间长度,如果他们触发了典狱长的副本,那就绝对不会触发强制副本。如果没有触发,六个小时也足够把事情处理完,再回到中心区进副本。 如果六个小时后他们没能离开监狱,那就是被困住了,强制任务正好可以将他们带离。 又等了十分钟,就在靳丞不打算再等时,冷缪终于出现。他的表情很冷,人如其名,没半点笑模样。 见了靳丞他也不打算打招呼,只跟唐措点了点头,算是见过了。 靳丞耸耸肩,难得的没有开他的玩笑,因为唐措在。他怕唐措吃醋,而冷缪这个人看起来gaygay的,万一对方落井下石,不好解释啊。 也亏得冷缪不知道他正经的脸庞下到底在想什么,否则可能当场跳起来跟他同归于尽,还省得走路进监狱了。 不过这两人有一点很一致,那就是都不太想跟对方挨着,于是唐措就被迫站在了中间。唐措面无表情,抬腿便往里面走。 靳丞和冷缪仿佛左右侍卫,一个红榜第五,一个红榜第四,给足了他排面。 这就看得其他人一愣一愣的了,消息被传开后,唐措这个名字迅速在游戏大厅登顶,风头甚至盖过了刚刚死亡的崇延章。 不过大家更好奇的还是靳丞和冷缪为什么会凑在一起,他们又为什么挑在这个时间点进入g区,与崇延章的死有关吗? 事情的发展完全没出乎唐措的预料,而他先前所说的有人在浑水摸鱼,被他们这么一搅之后,水也越来越浑了。 此时此刻,三人组已经站在了江河当初捡到郑莺莺的那片大草坪上。无数盏自围墙上照射下来的大灯打在草坪上,为他们照亮。 冷缪抬眸望着围墙转角处的塔楼,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当时,我、江河、陈柳关在一个区,陈柳那么聒噪,江河都没杀他,现在更不可能杀他。” 唐措:“不是江河,谁会对天志有那么大的恨意?” 这话是同时问靳丞和冷缪两个人的,冷缪直言不讳:“譬如,你们。” 靳丞也并不反驳,因为东十字街的事情,他确实有毁掉天志的动机。不过他既然站在这里,自然就排除嫌疑了。 “今天有点慢啊。”靳丞抱臂,也抬眸扫了一眼塔楼。 唐措看出来了,典狱长肖童应该会在那里出现。可这里除了大灯照射下来的强光和眼前那暗黑色的沉闷压抑的牢房的主体建筑,一点人声都没有。 冷缪蹙眉,“现在应该还不到典狱长的游戏时间。” 闻言,唐措忽然想到什么,看向靳丞问:“监狱的暴动确定结束了吗?” “不确定。”靳丞被他提醒了,嘴角勾起,露出一抹玩味笑意,“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不——或许正是时候。” “叮铃铃——”一阵急促的点铃声响,为靳丞的话做了最好的注释。那是从前面的牢房里传出来的声音,比冷缪之前坐牢时听到的更尖锐、更急促。 “走,直接进去。”靳丞当机立断。 电铃声,典狱长出巡。 冷缪这时也顾不得他跟靳丞之间的相看两生厌了,跟着便往里冲。三人的身影迅速掠过草坪来到牢房真正的入口处,也不挑哪个区域,门开了就进。 “吱呀——”铁门发出声响,喊叫声、脚步声登时铺天盖地而来,将门内和门外完全隔开两个世界。 暴动,是真正的暴动。 监狱里灯光昏暗,杂乱的人影似地狱里钻出的魑魅魍魉,在墙上投下令人心悸的画面。整个牢房都是钢结构,就连楼梯、地板都由黑钢打造,脚步踩在上面,“咚、咚咚”的声音似惊天的鼓,只是惊的不是天上的仙人,而是地下的恶鬼。 所有的牢房门都大开着,“恶鬼”出匣,相互撕咬,好一副地狱惨相。 冷缪只是走快了一步,飞溅的鲜血就脏了他的鞋面。他满面沉凝地收脚,目光扫过眼前的场景,又一脚把正要提剑向面前人砍去的男子踹飞。 “砰!”他砸在钢架上,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入耳。 可这似乎也为他找回了一丝理智。 唐措在他面前蹲下,靳丞则找上了那个被冷缪救下来的,同时问话:“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忍着痛哆哆嗦嗦,说不出利索的话,其中一个还躺在地上直抽搐。靳丞蓦地变出一个铅皮水桶,一桶水浇在两人头上,才逼出了一句话—— “bs055!有人把bs055带进了监狱!疯了,都疯了!” 闻言,唐措不了解,靳丞和冷缪却瞬间色变。靳丞立刻为唐措解释,“bs055,bs系列的又一大作,学名叫‘狂犬’。” 狂犬? 唐措挑眉,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词。 靳丞又追问肖童的踪迹,可这两人只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并不知道多余的事情。三人便只好放弃他们,赶往其他区域查看。 也幸好bs055虽然是可吸入气体,但已经挥发完毕,是以三人能行走自如,而不担心也被感染。 一路走一路看,地上到处是血,但不见尸体。只有两种解释,要么人只是受了伤但是跑了,要么已经死了进入清业程序。 这里的情况,大多应该是后者。 也有很多人杀红了眼,对三人组动手的。不用唐措出手,靳丞和冷缪就干脆利落地把人解决了。 “看样子是所有人都被放了出来。”靳丞再次打开一扇牢门,看到里头杂乱的情形,断言道:“我们的典狱长大人一定插手了。” 唐措现在深有感触:典狱长真的是个变态。 “可他现在在哪儿?”冷缪道。 “别管他了,我们的目的可不是真的要对上典狱长。”靳丞答。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真那么好心来调查天志的事?” “你又为什么答应来这里?” 两人互甩问题,但谁都不回答,扯平。 走着走着,唐措忽然问:“你们上次入狱,邻近的牢房里除了你们三个,还有谁?” 左思右想,唐措还是觉得行踪成迷的江河跟这件事儿有着必然的联系。他消失,又出现在f区,为什么? 冷缪想了想,随即道:“没什么特别的人,不过有个小姑娘,也许现在已经死了。” 小姑娘? 不止是唐措,就连靳丞都霍然看向冷缪,把冷缪看得怔住。他再傻,也该知道这个小姑娘不一般了,仔细回想,说:“她比我们早进来,受了很重的伤躺在最里面的牢里,没有说过话,也没有露过正脸,要说唯一有一点很特殊:典狱长似乎对她很关照,几次把她单独提出去。” 末了,他又加了一句:“陈柳奚落过她。” 口头上欺凌一个快要死了的小姑娘,确实像陈柳做得出来的事情。可仅仅因为几句奚落,她就把陈柳杀了吗? 唐措直觉这个小姑娘就是他在进入永夜城时见过的小姑娘,否则同一时间段,永夜城哪里再来第二个这么邪性的? “她是光头?” “是。” 那就没跑了,全中国的小姑娘都找不出多少个光头的。 冷缪心领神会,“你们是为了她来的?她是谁?” 得到小姑娘的消息完全是意外之喜,但靳丞不打算纠正冷缪,顺水推舟,“我们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有过一面之缘。你只要知道,她是个新玩家,见到她最好不要掉以轻心。” 冷缪略有些惊讶。 他完全不曾想过,当初被关在他隔壁的那个快要死掉的小姑娘,会以这样的面貌重新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陈柳会是她杀的吗? 如今想来,典狱长多次单独提她出去,就已经预示了她的不凡。可惜当时冷缪正被靳丞坑到怀疑人生,见那小姑娘奄奄一息的,料定她不能活着出去,就没有再管。 他又想到什么,冷凝的脸上露出一丝了然,“江河。” 当时在牢房里,他嫌隔壁的血腥味太重,难闻,所以施展了一个空气囚笼。是江河制止了他,说这样会让小姑娘窒息而死。 冷缪看在江河的面上,把囚笼撤了。 “也就是说,江河也算救过她?”唐措听完冷缪的话,终于将所有线索串联。小姑娘、江河、陈柳、天志,甚至是肖童,彼此之间都有关联。 不论陈柳和崇延章的死跟小姑娘有没有关联,他们死在牢里,肖童一定是知情的。 这也意味着那小姑娘很有可能现在就在牢里。 而就在此时,“嗒、嗒”的皮靴声突然响起,三人迅速循声回头——典狱长肖童,终于出现了。 第98章人间(一) 永夜城的典狱长,穿着一身黑色的军装制服,戴军帽、着军靴,衣着笔挺,身姿修长。帽檐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他走得不急不缓,手中的甩棍也甩得不急不缓,那伸缩的棍子甩出去,重重敲在旁边的钢架上,又缩回来。 “砰!” 每敲一下,墙上那些杂乱的人影便颤一颤。 “砰!” 这是死神的警告,又像是某种催促。而在这声音里,唐措还听到一串串悦耳的清脆铃铛声。那是数个小铃铛撞在一起的声音,很小、很细碎。 待肖童走近了,唐措才发现那串珍珠大小的金色小铃铛挂在他握着甩棍的右手手腕上。 他每甩一下,铃铛就响一下,而他缓步自黑暗中走出,微微抬头露出那双藏在帽檐下的上扬的丹凤眼,嘴角微微勾起的模样完美诠释了四个字——斯文败类。 “稀客。”他看向靳丞。 “典狱长大人没有出门来接,我就自己进来了。”靳丞上前一步,抬手放在胸前,致礼,“好久不见。” 肖童“我以为你不敢再来了。” 靳丞微笑,“哪里。” 肖童再次手痒地甩了甩棍子,但这次却没敲在钢架上,只那么轻轻一甩,语气也略显轻巧,“我说过,只要你敢再踏进这里,就得做好永远都回不去的准备。” 此话一出,不止唐措,连冷缪都略显惊讶。跟靳丞打了三年的交道,冷缪可从来不知道靳丞跟肖童也有过节。 这个男人怎么到处跟人结梁子? “在动手前,我只问大人一个问题。” “崇延章?” “不,是一个光头的小姑娘。” “你跟她有关系?” “哦。”靳丞笑笑,“她欠我的人一条命的恩情,我想要讨回来。” “你的人?”肖童的目光在冷缪脸上略过,摇摇头,又停在唐措脸上。他这才露出点打量神色,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唐措面无表情,这又不是在见家长。 “这样吧。”肖童甩棍直指唐措,“你把他留下陪我三天,我就告诉你。” 靳丞毫不犹豫地拒绝,“这可不行,我们可是同生共死的关系。生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死一定得同年同月同日死,大人可不能把我们分开。” 闭嘴吧你,骚死你得了。 冷缪的表情却很古怪,挑着眉定定地看着他和靳丞,仿佛没看出来他们是这种关系。比他知道小姑娘不简单时的表情还要诧异三分。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不知是哪几个犯人用上了大规模爆破性武器,硬生生把墙体炸开一个大洞。 霎时间,烟尘弥漫,凌乱的脚步声和咒骂声充斥耳膜。 “她来了!” “她朝这边来了,快跑!” “谁拖住她啊!!” “艹!不过就是一个小姑娘,你们怎么都吓破胆了我¥+……别过来!” “快上啊、上啊!” “……” 她?小姑娘? 唐措眸光微亮,立刻转身追过去。他一转身,靳丞就自动上前挡住了肖童,默契无间。而肖童再厉害,也不可能一招就把靳丞干趴下,从而追上唐措。 更何况,靳丞还找了个帮手。 冷缪自觉地站到了靳丞身侧。这也就是为什么冷缪明明参与了东十字街事件,靳丞仍放心找他当帮手的原因。 他很有分寸。 冷缪能和荣弋成为朋友,身上也必有共通之处。 “你们觉得这就能拦住我吗?”肖童笑问。 而此时,唐措已经消失在三人的视线中。武力点数增加后,唐措的速度又比从前快了一点,再加上这几天天天泡在训练场,对于自身的各项能力运用得更加得心应手。 很快,他就在这七拐八绕、错综复杂的牢房里接近了爆破点。 中了bs055的玩家依旧红着眼,仿佛狂犬病发作的病人一般,克制不住体内的战斗冲动,厮杀作一团,完全失去了冷静和理智。但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他们都下意识地远离一个方向,神色里藏着一丝惊惧。 唐措望过去,却只看见红斗篷的一角,飞快消失。 他追上去,那些人却恰好挡着他,直冲他扑来。在这里下死手就是真的杀人了,唐措与他们无冤无仇,知道他们是中了bs055才变成这样,自然不会下这个狠手。 狭路相逢,唐措跃起抓住顶上的钢架,踩着前面一人的肩迅速掠过。跳下之后立刻回身飞踹,将一人踹飞,又带倒一片。 “哎哟!” “我¥+÷……” 人群一片惊呼,唐措却没有片刻停留。“咚、咚”的脚步声回荡在长长的走廊里,他看到一片红色的衣摆再次消失在转角。 犹豫半秒钟,唐措继续追上。 另一边,靳丞三人却还没有打起来。因为肖童微笑打量着二人,忽然说“你们其实不是为了崇延章,是为了十二乐章来的,对吗?” 典狱长肖童,他有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靳丞对此并不意外,他也没指望能一直瞒住。冷缪心中一凛,隐晦地看了一眼靳丞,但面上还是保持冷漠。 肖童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的反应,见他们两个没吵起来,颇为遗憾。 “既然如此,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来了,典狱长的游戏时间。 靳丞和冷缪都不由打起精神,靳丞更是隐晦地扫了眼唐措离开的方向——不知道那边怎么样,虽说那小姑娘肯定比不过肖童的一根手指头,但太过邪性,让唐措独自对上她,靳丞还是有点担心的。 “让我想想我们来玩什么游戏呢?”肖童又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甩他的伸缩甩棍,末了,将它当做教尺,拍向掌心,“啪”的一声,有了定论。 “你们从人间来,我就送你们回到人间吧。刚才跑掉的那个小朋友不是刚刚从那儿离开吗?我想他会很怀念的。” “叮!” “恭喜玩家成功触发副本《人间》,本次游戏为多人多重限时求生游戏,共九十六位玩家。请所有玩家注意,游戏通关方法有二。一,存活六小时;二,幸存人数低于六位。” “祝您生存愉快!” 听到播报的内容,靳丞心里就咯噔一下。在画面切换前,他最后一眼看向肖童,只见肖童对他挥了挥手,面带微笑,满含恶意。 多人限时生存游戏,参与人数九十六,也就是说监狱里还活着的玩家可能都被拉入了副本。两个通关办法的内容证明这游戏绝不简单,第二个办法更是充斥着弄弄的恶意,因为—— 玩家可以杀人。 只要把其余人杀掉,保证自己成为剩下的那六人之一,岂不就可以通关了? 环顾四周,他们已经来到了一个分岔路口。 荒野里突然出现的y字型路口,岔开两条笔直的一眼望不到头的寂寞公路,左右各有两块路牌,上面没有路的名字,只有两个熟悉的标志。 男性,和女性。 “人生的分叉路?”靳丞琢磨着,目光在两个标志上来回打转,又瞥向出现在这里的其他玩家。 这些玩家在进入副本时也听到了系统播报声,但对于眼前的一切仍稍显惊奇和错愕。仔细看,他们眼中的赤红慢慢淡去了,可见进入副本这个举动抵消掉了bs055的药性。 “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在牢里吗?怎么又触发副本了???” “现在该怎么办?这是什么副本?” “那、那是不是靳丞?!” “还有——” “卧槽!” “……” 靳丞和冷缪毫无意外地被认出来了,盖因靳丞脸上的疤实在太惹眼。永夜城赫赫有名的刀疤美人,只要你见到就会知道。 冷缪依旧冷着脸,对其他玩家稍显冷漠。他也没跟靳丞商量,兀自站到了男性标识前。 靳丞想了想,又想了想,嘴角含笑,走向了“女性”的那条路。 冷缪看着他,冰山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表情——你有病吗? 靳丞耸耸肩,“不要低估永夜城的恶意,你以为的简单模式也许不简单,hard模式,也可能绝境逢生。” 成为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在人生的道路上会面临什么样的困难,是被讨论了千百年的话题。 哪个更艰难,只有亲自走了才知道。 冷缪没有说话,其他的玩家看到两位大佬产生了意见分歧,一时都不知道该跟着谁走。而且他们之中男玩家占了多数,在永夜城存活下来的玩家中,也是男玩家占了多数,所以理论上而言,选择成为一个男性好像确实更容易一些。 大家跃跃欲试地想要往冷缪那里走,可为首的几人刚迈出步伐,他们就看见冷缪走向了靳丞那条路。 大家傻眼了,大佬你怎么叛变了! 一时间,男玩家们都不敢动了,想要跟着大佬走,又不想走那条路。女玩家们则纷纷松了口气,快速跟上。 靳丞见她们跟上来了,稍稍收敛起玩笑表情,再度看了眼那块粉色的女性标牌,而后大方且坚定地迈出了步伐。 男玩家们面面相觑,犹豫片刻,随即咬咬牙,也跟上去。只是在他们心里,这更像一条不归路,走得很是忐忑。 冷缪断后,默不作声地数了数在场的人——一共二十八位。 与此同时,被拉入副本的唐措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墓园里,四周都是排列整齐的墓碑。只是这些墓碑很奇怪,全部都是手机的样子。 长方形的手机,恰好与墓碑的形状相同。一个个巨型手机树在那儿,显示屏有些亮着有些没亮。 很奇怪,这里只有唐措一个玩家,其他人呢?那个穿红斗篷的小姑娘呢? 蓦地,系统的播报声又来了。 “欢迎玩家来到灵魂公墓,此处共埋着九十九个可怜、可悲又可叹的灵魂。请玩家通过查看墓碑的方式,找出还活着的三个灵魂,并开棺验证。” “请注意,开错棺会有惩罚哦。” 话音落下,唐措侧前方的一块墓碑发出“叮咚”的信息提示音。他看过去,只见那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微信的画面。 一条新的朋友圈被刷新出来了。 泡泡琦 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加油! [咖啡·jg][阳光jg] 第99章人间(二) 活着的标准是什么? 唐措仔细翻看泡泡琦的朋友圈,发现无非就是一些鸡汤和精致生活的图片。美好的一天从早上开始,伴随着咖啡和卖相很好的轻食,以及摆盘精致的晚餐,和偶尔出现的丰富夜生活。 这看似是一个活得很充实的人,当然,唐措无法确定真假,也不确定她是否享受其中。 唐措干脆走到前头,从第一个开始看。 第一个大概是个上班族,手机界面是未完成的t。t是关于2未来发展前景的,前面几页还是很认真地在分析,表格清晰,文字简洁,可从第七页开始,做t的人就开始暴躁了,满页都打满了“去死”两个字。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红色小字,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第二个是个外卖员,手机显示的是送餐界面。十二点半应该送到的外卖,手机已经显示十二点四十七了,未接来电六个。 “叮铃铃——”电话又响。 唐措滑动接听,电话竟然真的通了,里面传出一个略显暴躁的男人的声音,“喂?打了你几个电话了怎么不接啊?外卖还送不送了?已经超时了你知不知道!” 唐措“抱歉,路上有点堵。” 男人“堵也得送啊,我都饿了很久了!要不是外面下雨我也不会点外卖,你赶紧给我送来,不然我投诉你了!我的时间很宝贵的,你再不送来我就来不及吃了!” 话音落下,电话当即被挂断。 唐措琢磨着“下雨”和“来不及吃”这几个字眼,暂时判断不出什么,于是又看向下一个。 下一个的手机屏幕是暗的,唐措在侧边找到按钮点亮,显示电量26,时间是6月25日下午1330,周二,锁屏屏保是一张情侣自拍合照。 照片是经过处理的,右下方添加了一行字——2019年6月12日,认识的第一百天! 没有面部识别、没有指纹,那就只能用密码。从6月12号往回倒,两人相识的第一天应该是3月5号。 密码,190305。 开了。 打开的界面是聊天记录,女孩和她的男朋友已经开始闹分手。男生给她发了无数条信息挽留,句句诚恳,简直低声下气。 可他的话里也透露出一个事实——他劈腿了。 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 女生说话毫不拖泥带水,虽然看起来对男生还有情意,但态度坚决,绝不回头。两人最后的对话结束于1159,是女生说的两个字——没门。 男生没有再挽留,是放弃了?还是没看见? 唐措又接着看了几个,他们的身份、性别各不相同,从外卖、快递、学生到白领,什么都有。能够查到的都是些生活琐事,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 手机墓碑共有九十九块,看来这是一场持久战。 与此同时,走在寂寞公路上的靳丞等人,终于迎来了变化。一群怪物忽然出现在路中央,挡住了所有人的去路。 它们长得奇形怪状,长满锯齿的、头上有角的、站立的、用四肢行走的,或大或小,什么样子的都有。 冷缪却觉得它们看起来有些眼熟,不由微微蹙眉。 靳丞也看出来了。 怪物们对他们低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卡着,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它们虽然长得不一样,可神情都一样的痛苦、绝望,红着眼睛,其中夹杂着诸多的愤怒和恨。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眼神,混沌之中偶尔闪过一丝清明。 “清业程序,特殊副本。”靳丞得出了结论。 其余人,除了冷缪外却都愣住,什么清业程序特殊副本?在g区监狱触发的副本与其他地方的有一个很显著的不同,就是各区人员混杂,并没有强制分区。这里有a区的冷缪,也有e区的靳丞,也会有f区的菜鸟,他们可能连清业程序是什么都不知道。 靳丞略微跟他们解释了一下,总而言之——这里的怪物,就是自杀禁令解除前,在永夜城中自杀的那些人。 他们沦为怪物,被分派到这些特殊副本,在清醒中一遍又一遍地体会被杀死的痛苦,却又无法作为一个人将这种痛苦表达出来。 他们只有一个选择——杀死面前的玩家。 恨吗? 绝望吗? 无法挣脱、无法逃离,那些怨恨就会化作无穷无尽的杀意,将其他玩家也拖入痛苦的深渊。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一个人能够再保持理智。 新人菜鸟们,脸上浮现出不忍。可怪物们不会理会,它们张着血盆大口朝玩家扑来,腥风扑面的同时,眼尖的人还能看到它们牙齿缝里卡着的肉块。 众人急匆匆拔出武器的同时,虚空中浮现一行闪光大字——第一关出生。 “靠!难产吗?!” “难产也不需要几十个怪物一起上吧,现代医学那么发达了!” “滚你丫的,堕胎看不出来吗?” 一个长马尾的姑娘使一杆枪,一枪打中十米开外的一个怪物的脑袋,暂时结束了这个话题。可很快,跟她背靠背的一个男生就气喘吁吁地说“所以你们女生堕那么多次胎干什么?这不造孽呢吗?” 这俩人看起来是同伴,但此话一出,女生差点一枪托打向他后脑勺,“堕你妈个狗日的,你要是在我肚子里老娘就先把你堕了,给我闭嘴再逼逼崩了你!” 也许是这番话太过凶狠,男生吓得闭嘴了,周围也很久都没人说话。事实是大家也没有了说话的空闲,五六十个怪物一起扑过来,哪怕现场有二十八位玩家,也忙于应付。 这还是靳丞和冷缪为他们挡住了至少三分之一的结果。 在永夜城选择自杀的人超过99实力都不强,可变成怪物之后又经过一遍又一遍的副本摧残,它们的实力已不可同日而语。 强,真的很强。 笔直的公路没有任何遮挡物和借力处,靳丞遂放弃弓箭,选择用刀。两把弯刀在他手里,就是杀伤力最强的利器。 怪物长得奇形怪状,一刀下去也许刺不到心脏,那就两刀。右手一刀刺进去,左手立刻又补一刀,有时也需要三刀,尽是最干脆利落没有痛苦的死法。 靳丞出手如电,身影翻飞,迸溅的血却没有沾到他的衣角分毫。 冷缪更干脆利落,因为他擅长空间魔法,一个空气囚笼罩下去,远程就把怪物搞死。打了好分钟,愣是没有一个怪物能近他的身。他的身影也如鬼魅,一步踏出,可能就已经到了十米开外,根本无法捕捉。 两人几乎没有配合,各打各的,但也很快。大约一刻钟后,怪物终于被消灭了,可众人还没喘过一口气,又一批怪物出现。 “怎么还有?!”有人惊呼。 “堕胎只是筛选,现代医学那么发达,生产也还是会有意外的。”靳丞甩了甩握刀的手腕,活动活动关节,不等怪物攻来,再度杀上。 冷缪也不废话,抬手一个空爆术在怪物群中炸开,炸得周围一圈怪物人仰马翻。 队伍持续推进。 在靳丞和唐措的这两个游戏关卡外,还有第三关卡——人间信息转接公司。 一个纯白色的巨大房间里,没有出口没有门窗,五成五列的格子间依次排列,共二十五位玩家坐在电脑前,头戴耳机,疯狂敲打键盘。 凑近了看,每个人的电脑屏幕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对话框。对话双方分为红蓝两色,左边两列格子间里的人负责输入蓝色方,右边的负责输入红色框。 对话内容的提示在耳机里。 房间里静得只有敲打键盘的声音,还有玩家在焦急时无意识发出的语气词。过了大约二十来分钟,玩家们额头上的汗已经顺着脸颊滑落,更有甚者青筋暴起,眼睛里已经出现了红血丝。 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耳机里听到了什么,有人试着将耳机拿下,但却怎么摘不下来,越是摘不下就越是急,那疯狂的模样仿佛一场滑稽的默剧表演。 “别再骂了!别骂了!”他终于开始崩溃,大脑仿佛遭受着什么强烈的精神攻击。 下一秒,他的脑袋倏然炸开,化作红黄混合的血浆喷满了他所在的格子间,甚至溅到了旁边玩家的脸。 那玩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惨相,过了好几秒,猛然惊醒,颤抖着指尖回头继续疯狂输入。 快! 再快! 一个对话框输入完成,屏幕上立刻出现喷着彩带的“bo!”的字样,而后化作一股清凉抚慰紧绷的刺痛的精神海。 “大家小心,这关是精神攻击!每一句话都是!智力点数加得不够的要格外注意!”靠近角落的位置传来了玩家的大声提醒,他也不管其余玩家戴着耳机是否能听见,继续大喊道—— “撑不住的立刻喝药,在脑海里构想自己的武技,尝试把它们转化为精神攻击抵御耳机里的声音!” 而那个因为玩家爆头而掉落在血浆中、沾着脏污的耳机里,此时此刻还在不断地传出声音。满怀着纯粹恶意的谩骂、诅咒,或许有时还带这些幸灾乐祸、一些趾高气昂,尖利如刀。 “你妈死了。” “穿成这样不是发骚是什么?哪个正经女孩穿成这样?活该。” “油腻、恶心。” “要死早死了,谁还会在这里矫情啊?有本事你就真的去死啊!去死啊!你这不是没死呢吗?嚷个屁!” “最恶心的就是你们这些脑残粉,你妈生你的时候没给你脑子是吧?满嘴喷粪。你们偶像认识你吗你就在这里吠,真是够贱的。” “……” 不同的声音,不同的语调,男女老少,肆无忌惮。 第三关卡外,还有第四关卡,《世界是个精神病院》。 穿红斗篷的小姑娘坐在医院外墙挂着的红十字上,荡着两条纤细的小腿,嘴里哼着陌生的不成调的歌谣。她垂眸看着医院后花园里躁动的人群,末了,喃喃自语道“又回来了呢……” 系统播报声随之响起。 “欢迎各位玩家入住精神病院,请所有玩家现在立刻回到各自的病房内,等候医生查房。在此之间请勿随意走动,违者将受到严重惩罚。” 玩家们面面相觑,他们怎么就被关进精神病院了?听这规则,待在病房会有医生查房,不待在病房会有惩罚,无论哪个都不好吧? “怎么办?” “到底回不回去?” “话说我们到底是怎么触发任务的,不该先搞清楚这个吗???” 众说纷纭中,有人透过二楼的窗户,看到了走廊里走过的身影,立刻抬手,惊呼“那是医生?!” 其他人也纷纷抬头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几个跟靳丞碰到的那些如出一辙的怪物。只是这里的怪物各个穿着白大褂,脖子里挂着听诊器,手里还拿着巨大的礼炮似的针筒。 针筒折射出寒光,让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冷颤,觉得午后的阳光都变冷许多。 回去还是不回去,这是一个问题。 郑莺莺从红十字上站起来,风吹起她的红斗篷,露出她被黑色眼罩遮住的独眼。她缓缓地、缓缓地抬手抚上那黑色眼罩,另一只完好的眼睛里流露出自我怜惜和淡淡的哀伤愁绪,但随即又被决绝覆盖。 一只乌鸦站在对面的屋顶遥遥窥视,它把翅膀背在身后,倨傲地昂着头颅,但掩饰不住它对窥视对象的喜爱和赞赏。 “杀吧,尽情地杀吧,不需要过多的怜悯,杀吧……”它这样低语着。 四个关卡,内容不同,共享的却是同一套通关规则。一共九十六位玩家,要么待满六个小时,要么死剩六个人。 目前死亡人数1 唐措完全不知道另外几处的情形,他还孤独地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墓园里,做他的坟头调查。“叮咚、叮咚”的信息提示音不断响起,九十九块手机墓碑已经亮了七十七块。 一块因为电量不足,已经自动关机。 “砰——”电量告罄的那一刻,坟墓突然炸开。乱石和尘土拍了唐措满身,如果不是他本就保持着警惕,身手又灵活,恐怕要被当场埋进坟头。 生命值,骤降至44,真是个不吉利的数字。 第100章人间(三) 不顾满身尘土,唐措第一时间检查坟墓。不出所料,棺材内没有尸体,而是升起一个淡蓝色的光团,静静漂浮在坟墓的正上方。 灵魂公墓,埋葬者的自然都是灵魂。 永夜城认为灵魂的颜色是蓝色吗?还是说每个人的颜色都不一样? 唐措试探着向光团伸出手,甫一触碰,那光团就被自动吸入他的体内。随之而来的是冲入脑海中的一些的记忆和情绪,来自于这个光团的主人。 这是一个十几岁的高中生,唐措在检查他的手机墓碑时就大致了解过他的生平。没什么大的烦恼,只是因为喜欢网络主播,给主播打赏被家长发现,受到了责骂。手机最后显示的就是他继续偷摸着看游戏直播时的画面,一条未发出的评论躺在输入框里。 6666666666666 淡蓝色的灵魂,虽然稍有些灰,不是那么的干净透明,可看着还算清爽。唐措随即打开人物面板查看属性—— 人物 编号k27216唐措 人物点数10 武力125 智力66 魅力35 评级a 生命值85 灵魂动荡指数3 生存不易,请再接再厉。 智力点数加了一点。 灵魂动荡指数又指什么,是因为接收了别人的灵魂光团,所以导致自身灵魂不稳吗?唐措略作思忖,闭上眼,仔细感知着光团带给他的那些记忆和情绪。 如果精神是片海,那此刻灵魂光团的主人就从他的海里冒出头,大声地嚷嚷着他要看直播、他要玩游戏。 这是个任性的孩子,他的呼喊掀起了海浪,让唐措原本平静无波的精神海出现了些微的动荡。影响不大,但总归不是什么好兆头。 唐措面无表情,试着去操纵那片属于自己的海,试了几次,发现真的能影响海水的流动。于是他又花十分钟时间用海水凝聚出一只巨大的手掌,一巴掌扇过去,把那吱哇乱叫的孩子头朝下扇进了海里。 他挣扎着,还想冒出头来,唐措又一巴掌扇过去。 世界清静了。 回头再看一眼人物面板,灵魂动荡指数归于“0”。很简单,没有难度,几乎白收一个智力点。 也许是这个灵魂光团的主人本身太菜了,否则如果墓碑爆开后给他带来的伤害仅有这么多,还能拿点数,那根本无需破案,直接等屏幕都炸开好了——唐措如是想。 正坐在监控室里喝着咖啡静静观赏的肖童却不由微微挑眉,他凝眸看着唐措若有所思的脸,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g区的副本,其实还是在g区里面,并未脱离这个区域,所以肖童对于副本里发生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此时此刻,四个关卡的情形就化作监控画面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抬手一点,属于唐措的画面就被放大。 唐措拍拍身上的尘土,又若无其事地查看下一个手机墓碑去了。 肖童屈指轻叩杯壁,道“他的灵魂似乎格外强大,这么点攻击对他来说不痛不痒,甚至比当初的靳丞还要强一些。” 房间里明明没有第二个人,他却像在跟谁说话。过了几秒,一个乌鸦出现在他身后的书架上,抖了抖羽毛,说“你看起来对k27216很感兴趣,还特地把他弄到单独的关卡,你是想证明你的眼光比伟大的乌鸦先生还要好吗?” 肖童转过椅子,姿态闲适地看着他,道“他既然是负分进来的,你一开始就该把他罚到g区。” “你这个三心二意、朝三暮四的典狱长!你不是已经看上k26404了吗,太贪心了,伟大的乌鸦先生不允许你这么做!” “反正是上了你黑名单的人,你也不喜欢,不对吗?” 乌鸦先生像被卡住了脖子,虽然一张黑脸看不出脸色涨红与否,可他就是气啊。不过他眼珠子一转,便又得意洋洋道“他可是跟g79081一路的,79081当初拒绝了你,他也不会答应你的。人类说的恋爱关系,就像绑定的装备一样,你扒不下来,哼。” 肖童“你还知道恋爱关系了?” 乌鸦先生骄傲地挺起胸脯,“本乌鸦先生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肖童放下咖啡杯,又转回去看向唐措,眯起眼看了会儿,随即遗憾摇头,“可惜了,比起跟着靳丞,他更适合留在这里,成为一个合格的典狱长。” “你两年前面对79081时也这么说。” “呵。” 乌鸦先生似乎找到了嘲讽肖童的乐趣,清清嗓子,背着翅膀在书架上跺着老爷步,“你还有一年才走呢,在这一年里你可以慢慢找你的接班人,善良的乌鸦先生也会帮你留意的。你不是还有k26404?难道说26404也拒绝了你,嘿。” 肖童一个冷漠眼神瞥过去,乌鸦先生便扭过头,高高地昂起自己的头颅,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说。 良久,肖童都没有再说话。那表情似笑非笑,眼睛里时而有寒芒乍现,时而又深邃如黑夜,阴晴不定。 乌鸦先生看着他,终于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走?” 肖童蓦地笑了,“因为时间到了。” 乌鸦先生歪过头,“时间到了也可以留下,你是永夜城的典狱长,除非永夜城强制你离开,还有谁能让你走?再说了投胎有什么好的,人类又愚蠢、又无知、又多情,人间也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说不定你过个十几年又死回来了,嘿,到时候还会再碰见我!” 可你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就能尽情地折磨你啦! 这么想着,乌鸦先生觉得让肖童去投胎的想法也不错,真的不错。但他又担心,再次回来的肖童不是现在的这个肖童,又弱又无聊,那可多没意思。 人类,真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物种。 “你就没有想过要去人间看一看吗?”肖童反问。 “人间?”乌鸦先生不由看向那四个监控画面,似乎非常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问,“这看起来一点都不好看,又难看又无聊。” 末了,他又开心起来,“我还要在这里等他回来呢,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他”,肖童知道他指的是那个“祂”。传说中创造了永夜城的神,《神灵、羔羊与乌鸦之歌》中的那个神,可祂又去了哪儿呢? 祂离开人间、离开永夜城又有多久了? 至少这世间已经毫无祂的踪影。 肖童想着,忽然又听乌鸦先生略显兴奋地看着监控说“看看26404这个小可爱,这才是最适合接任典狱长的人啊!” 精神病院内,一场杀戮已经拉开了帷幕。 郑莺莺独自游荡在走廊里,从破碎窗户里吹进来的风刮起了她的斗篷,露出斗篷下过于纤细瘦小的身体,那脚踝,看着一折就断。 她看起来也确实不强,但她的斗篷和披风都很古怪。 “聪明的乌鸦先生还以为你会更看中27216和79081,可是你都没有把‘万象’给他们,反而给了404。”乌鸦先生觉得自己聪明极了,他会喜欢404,也只是因为她比靳丞和唐措更心狠手辣一些,对于生存有着极其强烈、强到让人无法忽视的渴望,这样的人,很让人期待她最后会走到什么地步。 可比起靳丞来,她本身的实力还是很弱。 万象,指的就是那件红斗篷,具备一定的伪装效果,且防御极强。在永夜城所有的防御类装备中,它一定可以排进前十。 “我跟她打了一个赌。”肖童笑笑,双腿交叠着优雅地坐在扶手椅里,抬手抵着下巴,说“她想活,想要靠自己活,去拼、去抢,而不愿意直接留在g区。所以我放她出去,三天之内,无论她用什么办法,只要能拿到一百个点,我就把万象送给她。” “吓死个人的典狱长什么时候开始做慈善了?你们人类管这个叫做慈善,对吗?对吗?”乌鸦在书架跳来跳去,好奇得很。 三天,一百个点,换“万象”这样的神装,在乌鸦先生看来,无异于做慈善。更何况郑莺莺现在还握有“无名之匕”,万象加上无名之匕,再加上郑莺莺那样的心性,这得打造出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不过乌鸦先生也猜得到郑莺莺离开g区时,肯定只剩一口气了,典狱长哪怕要做慈善,别人也不是那么好接的,他又问“她怎么办到的?” 肖童却只神秘一笑,道“天时、地利、人和。” 当时所有玩家的注意力都在e区的特殊副本上面,忙着抢夺十二乐章,无人注意到郑莺莺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甚至连号称分·身三千的乌鸦先生都没有分给她一个眼神,这是天时。 靳丞一手打造了东十字街安全区,郑莺莺身为一个手上还没有沾过人命的新玩家,正好可以躲在这里,这是地利。 她本来会死,因为点数被孟于飞夺走,她连买药的钱都没有,更遑论挣到那一百个点,但她在没出g区前就碰到了江河,这是人和。 江河带她离开了g区,所谓送佛送到西,不仅送了她一瓶药剂,更给她了一个赚点数的法子——红宝石酒馆的k。 郑莺莺用一条关于典狱长肖童的情报,换了正好一百个点,又用这一百个点,空手套白狼从肖童这儿拿走了万象斗篷。 肖童本该掐死郑莺莺,不过他欣赏郑莺莺是个狠人,够狠,才能在永夜城活下去。况且于郑莺莺而言,她并没有违反打赌的规则。 说了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成,那就是百无禁忌。 至于k,有江河在,郑莺莺卖情报时一定做了伪装。不过k老练毒辣,他有没有看出什么,亦或是看出之后有没有选择对外隐瞒,这就不是肖童关心的了。 他很期待这一切的后续。 唐措、郑莺莺,这两人同一天来到永夜城,走了两条完全相反的路子,也不知道最后鹿死谁手,又会把永夜城带向哪条路。 很让人好奇,不是吗? 第101章人间(四) 在肖童和乌鸦先生的注视下,郑莺莺握着匕首游荡在精神病院的走廊里,却不直接找怪物医生硬拼。 她的战斗力还是太弱了,即便有万象和无名之刃加持,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变强。所以她选择了另一种方法—— 利用万象把自己伪装成怪物医生的同伴,然后用无名之刃下黑手。她本身实力虽然不强,但下手又狠又快,毫不迟疑。 怪物医生们虽也都是玩家变的,还保有自己作为玩家时的记忆,可到底无法时刻保持清醒,绝大多数时候都能被她得手。 “404这是把所有点数都加在智力上面了?”乌鸦先生作为一个不怎么合格的看客,在书架顶上蹦蹦跳跳的,尤其聒噪,“无名之刃有吞噬灵魂的效果,她每杀死一个人,就能变强一点点,杀得越多,她就越强。到了后期,哪怕她不会任何技能,光靠吞噬来的力量也足够把别的玩家锤死了。嘿,无名之刃,她可真敢,真可爱。” 肖童支着下巴,“无名之刃不是那把企图杀死祂的匕首吗?乌鸦先生还说得那么起劲?” 乌鸦先生冷哼一声,“匕首是匕首,玩家是玩家。只有邪恶的玩家,没有邪恶的武器,你以为伟大又聪明的乌鸦先生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顿了顿,他又说“更何况无名之刃已经被加了诅咒,诅咒受到攻击的人,也诅咒它的主人。404吞噬的灵魂越多,越有可能遭到反噬。这叫什么呢?用你们人类的说法,叫——贪心不足蛇吞象。蛇和象多无辜啊,为什么要被你们拿来做比喻?” 肖童“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叫乌鸦嘴。” “可恶的人类!”乌鸦先生又跳脚了,“你们总是肆无忌惮地调侃本乌鸦大人!!!你们是活该要受到诅咒的!诅咒你们!” 这可真是实实在在的乌鸦嘴了。 肖童勾着嘴角,见他跳脚,自己的心情就挺不错。反正他又不算是玩家,就算是乌鸦嘴也得落到靳丞和唐措他们头上。 他拭目以待。 “我也诅咒你!”乌鸦先生跟他打了那么多年交道,哪会不知道他笑着的时候在想什么,气到恨不得在他头顶拉屎。 要不是他们是同僚,肖童这位典狱长一定是他黑名单上第一名。 分分钟在副本里搞死他。 这厢乌鸦跳脚、莺莺阴人,唐措则还在坟头蹦迪。 在这过去的短短十几分钟时间里,又有一块手机墓碑因为电量告罄而爆炸,这次唐措特意提前站远,等到灵魂光团升起后再去收取。 这个灵魂比起之前一个的颜色就深很多,且颜色驳杂,看着不怎么干净。收取之后,唐措加了三个智力点,又花了几分钟平复精神海的动荡。 连续两次之后,他已算掌握了这个关卡的套路。两个通关条件,六个小时或幸存六人,唐措自然不会去考虑后者,那就只剩下前一个。 可根据这个灵魂公墓里不同型号手机电量的流逝速度,哪怕是电量最高的一块墓碑,都撑不了六个小时。 除非唐措提前通关,否则这些墓碑全部会炸开。 系统提示说,只有三个坟墓里的灵魂是活着的,需要玩家将其找出并开棺验证。如果开错棺,就会受到惩罚。 这跟棺材自动爆开应该不一样,那这个惩罚会是什么呢? 唐措作为一个无所畏惧的猛士,当然是要试一试的。 与此同时,人生的分岔路上,靳丞和冷缪等二十八位玩家已经顺利通过出生关卡,并来到了一个密密麻麻犹如树状图分布的分岔路口前。 这就是区域选择。 “神他妈的北上广!” “还有江浙沪啊卧槽,为什么永夜城都要这么分,还给我们包邮吗?我们不买快递了,直接去风景好点的地方养老行不行啊???” “不如去成都搓麻将。” “不要北京不要北京不要北京,老子这辈子都不要再北漂了……” “你脑子有病吗?是让你出生在北京谁让你去北漂了?当个首都人民不好吗?” 一道区域选择题,让大家的心思都活络了起来,气氛也不像之前那么沉凝。每个人,在出生时否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如果现在可以选,岂不是很爽? 可是很快大家就吵了起来,几乎没有人认为别人的选择就一定是对的。 北上广太挤、生活太难;三线小城市又太小,庸庸碌碌。如果生活是座囚笼,那区别好像只是囚笼的大小。 自由也只是个伪命题。 “都别吵了!我们现在想的只能是怎么容易通关,在哪个地方遇到的阻碍更小。那选一个生活相对简单的地方不是更好吗?出生北上广,你他妈占得到学区房吗?” “你以为现在哪里不要学区房?你去山区好了,坐等别人捐款!义务教育只是扫盲,你去更好的地方、上更好的学,打下更好的基础,后面的人生才能顺,遇到问题才有能力去解决。平淡的日子算个屁,一场大病、一次事故就能搞死你全家!活着的时候千难万难,求爷爷告奶奶活得像个孙子还屁用没有,小城市里谁都跟你讲人情到最后谁都他妈不顶用,一上微博人人光鲜亮丽年薪百万,凭什么我死了以后还要在这里想这些?!我都被这狗屁人间折磨得死了一遍了,操!” 说话的中年男人很激动,看起来是个新玩家,也不知死前到底遭遇了什么,说得唾沫横飞甚至恨不得抱着头蹲下来哭。 其余玩家纷纷语塞,转念一想,是啊。 死了以后来到永夜城,想到的都是人间的好,那些美好就像镜花水月,把难处都掩盖了。现在重新面对这些,那些窒息感便又扑面而来。 靳丞和冷缪旁观着没有说话,一个的眼睛里是冷静,另一个的眼睛里是冷漠。冷缪不爱听人间的那些话,比起那个人间,他宁愿待在永夜城。 于是他转身便走,挑了正对着他的一条路。 北上广、江浙沪的交叉点,上海。 死前的记忆已经太过遥远,但冷缪其实就是上海人,住在小弄堂里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平时没啥别的爱好,就喜欢油条配奶茶。出了弄堂口,左边老字号早餐店,右边新式奶茶店,都要排队。 他至今记得逼仄的楼房里,住在楼上那对夫妻的争吵和尖叫,以及小孩儿的哭声。对门的大爷天天坐在门口抽烟,熏得他满身的烟味,去学校时老师认为是他偷偷躲起来抽了,痛心疾首地批评他并罚站。 冷缪倒是宁愿罚站,因为走廊里凉快。 他的举动让所有人一愣,那个激动的中年玩家抹了把眼睛,狠狠心,这就跟了上去,再不看其他玩家一眼。 其余人便纷纷看向靳丞,靳丞摊手,“这才刚开始,你们就觉得难了吗?” 众人微怔,目光望向前方那一条条不知通向何处的寂寞公路,随即恍然。是啊,人生才刚刚开始。 在这片寸草不生的荒原上,除了眼前的路什么都没有,所以只能往前走,不管会遇见什么。 靳丞随即抬脚,跟上了冷缪的步伐。 典狱长的监控室里,肖童好整以暇地看着众生百态,又给自己续了杯咖啡。乌鸦先生已经走了,他要近距离地看看郑莺莺,因为小姑娘虽然够狠,但持久力不行,一次没得手就被怪物医生抓住了,抓着脚拖进了诊疗室。 那地上一道血痕,看着还挺触目惊心。 肖童喜欢看陷入绝境的人挣扎反击,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但此刻他的注意力却还是在看起来没什么特殊情况的唐措身上。 他越看,越觉得喜欢,因为这四个关卡里,看来看去似乎只有唐措是认真地在玩这个游戏。 靳丞和冷缪游刃有余、经验老到,以自身实力就可碾压;郑莺莺走的是邪道,她很独,自然也不会认真参详什么游戏规则来达成目的。 信息转接公司的那些人中规中矩,频频爆头没什么亮点。 只有唐措,他有打破规则的勇猛和无畏,也有看破规则的聪明才智,善于观察、不断验证,不似靳丞那样张扬夺目,但这样的人,只要他想就可以活到最后。 譬如此刻,肖童可以确认唐措已经找到了不止一种破关的方法,而且也辨别出了其中获利最大的一种。 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被肖童收入眼底。 于唐措而言,他懒,但不会在关键时刻偷懒,因为这必定意味着事后要花更多的时间去弥补损失。 用暴力破坏所有坟墓,或者等坟墓因为电量不足全部炸开,是最轻松的法子,但既然这是个任务关卡,了通关的办法,那么通关所给的奖励一定比暴力破坏要来得强。 他试了一次主动开棺,结果开出来的是一个极具攻击性的魂体。他需要与这个魂体作战,赢了,魂体才会变成灵魂光团被他吸收。 与魂体作战很麻烦,因为它没有实体,所以唐措直接祭出在《黎明之前》副本中获得的奖励——恐怖娃娃。 向敌人扔出娃娃,可释放范围十五米的惊声尖叫,造成持续5秒的精神震荡。 魂体受到精神震荡,唐措再提剑砍去。裁决圣辉瞬间暴涨,将魂体拦腰斩断。魂体发出凄厉尖叫,那身影扭曲着,很快又从新凝聚成一团,只是颜色比刚才更透明。 唐措毫不手软,再次攻上,三剑将之彻底打散。 魂体的精神攻击当然也给他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但正如肖童所说,他的灵魂强度很高,这么点损伤很快就可以恢复。 此次获得点数2,可见主动开棺拿到的点数比起电量告罄而爆炸相差不多。 略作思忖,唐措便选择——智取。 重新查看手机墓碑上的内容,因为已经看过一遍,脑海中对所有的墓碑都有了初步印象,所以这一次唐措很快就发现了这些墓碑中隐藏着的关联。 首先是时间,2019年6月25日。 时间是最早被发现的点,看过一些墓碑之后就能知道——这是同一天。 同一天的不同时刻,从当天零点到晚上十二点,什么时段的都有。既然时间相近,那这些墓碑的主人之间必定存在关系性。 譬如,那个因为下雨没来得及送餐的外卖员,订餐a的界面可以显示当前定位。他停在了一条叫西山路的地方。 那个因为男友劈腿所以决意分手的女生,最后一条信息的定位也在西山路。唐措又在相隔十几个墓碑的地方,找到了一段对话框里隐藏的信息。 西山路,发生了持刀杀人的恶·性·事件。 出了事故,救护车、警车纷纷赶到,还有围观群众,再加上下雨,路口必定被堵。被堵在路口的除了外卖员,还会有谁呢? 这场雨,又持续了多久? 唐措记起有个手机屏幕上好像显示着当天的天气预报,一整天的都有。他连忙回身去找,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一个正在直播的屏幕上,闪过一道冷光。 他蹙眉,立刻看过去。 一个女生在做游戏直播,一边跟观众调侃还不时停下来吃着海鲜炒面。她笑得很爽朗,而她背后被落地衣架挡住的阴影里,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穿着黑衣的模糊身影。 “怎么有水声啊?” “主播你家里漏雨了吗?” 评论区有人提出了疑惑。 “滴答、滴答——”雨水,顺着那人的衣角低落地板。女生却还没有察觉,笑呵呵地说刚搬进来的,房东人很好,新装修过,怎么会漏雨。 话音落下,屏幕黑掉。 尖叫。 持续高昂。 第102章人间(五) 雨水,从中午十一点半开始一直下到晚上的七点半。下雨天,天是暗的,照得人心里也暗沉沉的,易低落,易暴躁。 正在直播的女生在出租房里遇害了,凶手是谁无人知晓。 唐措看着暗掉的屏幕,好几秒钟都没有动。因为屏幕暗了,可声音还在,暗掉是因为有人遮挡了镜头。 他能清楚地听到女生被捂住的呼救声、挣扎中椅子倒地的声音,还有她被拖走的声音。 时间是下午一点零三分。 游戏主播,这与之前那个因为给主播刷礼物而被父母责罚的学生有关联吗?唐措蹙着眉,觉得耳边似乎也响起了雨声,气温骤降,微寒。 他站起来,遥望整个公墓。手机组成的墓碑方阵诡异又荒诞,公墓外则是化不开的黑暗,就像他刚死那天去到的广场一样,根本逃不出去。 须臾,他的目光又落到手机屏幕上。 凶手是谁?死者是谁?他暂时找不到另外的关联,于是果断放下,重新拾起外卖员那条线继续追查。 他的动作似乎变快了一点。 肖童支着下巴认真看着,想喝一口咖啡,却发现咖啡已冷。他蓦地笑了笑,把咖啡杯放下,又重新认真、仔细地打量起唐措。 认真玩游戏的小朋友,总是格外讨喜。 画面里,唐措在不断走动中思考。如果外卖员因为西山路的事故没能及时送餐,点餐的人没能及时吃上这一餐,又会发生什么连锁反应? 过了一会儿,唐措经过仔细排查,终于找到了疑似点餐人的墓碑。 手机界面上显示的是他的工作群,领导在训话,员工们在发鲜花和鼓掌的表情,一溜儿的复制黏贴,整整齐齐。 他没有出声,于是领导了他,问他为什么不答话。 王总陈俊,看到消息了吗?怎么不回话,是不是对我刚才的话有什么异议?可以说出来。 王总我们是一个包容的像大家庭一样有爱的公司,允许员工有不同的意见。 财务莉姐陈俊,是啊小俊,王总说的都是很重要的话,你作为年轻人,更要听到心里,这会对你以后有帮助的,知道吗? 李监莉姐说得对鲜花 …… 名叫陈俊的年轻人不出意外地炸了。 陈俊我有什么意见?我没什么意见! 陈俊我一天天的忙得要死要活连中饭都吃不上了,还要在微信群里给你们捧臭脚拍马屁。每一天!每一天都跟我说年轻人要加油干,为了梦想为了未来,不要计较钱钱钱!拿手机说你上班摸鱼,不拿手机听你们训话还要说我不合群,合你大爷的微信群! 于是不合群的陈俊被开除了,他一气之下,投诉了外卖员。 唐措找啊找,步履如风,神色坚毅。 身后又有一个墓碑炸开,他头也没回,目光迅速锁定一个手机屏幕,半蹲下查看。那是微博界面,有人发了一条短视频,地点正是西山路。 蹲在地上哭泣的外卖员,衬得今天的雨格外无情。 微博的措辞很激烈,充满了气血上涌的正义感。背景是拥堵的人群,探头探脑地看向某个方向,唐措猜那就是事故发生的地点。 大雨模糊了一切,让人看不清雨中正发生的惨剧。唐措却眼尖地看到外卖员背后的街角,有个高大的黑衣服的男人穿着雨靴走过。 他推着一辆运货的小推车,推车上装着两个大的白色泡沫箱子,箱上盖着一层黑色防水布。 所有人都在看事故现场,没人注意到身后的他,就连十米之外的外卖员都没发现——那两个泡沫箱子里可能藏着尸体。 雨靴男也被堵住了,他停下来静静望着人群聚集的地方,帽子遮着脸,看不清面容。 视频很短,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内容。点开底下的评论,刚开始是满屏的谴责和心疼,后来又多了些说外卖员也许也有错的言论,双方毫无意外地吵了起来。 唐措快速浏览。他看东西很快,上学时就练就了迅速抓取关键词的技能,至少提速百分之五十。为了不漏掉关键信息,他几乎把能翻到的评论都看了,却没能看到什么有用的。 “叮咚。”墓园里又响起了信息提示音,一声接着一声。 唐措依次查看,看到他第一个查看的手机屏幕时,发现这个名叫“泡泡琦”女生又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泡泡琦 好可怕,西山路出事了,据说是男女朋友闹分手,男的把女的给捅了惊吓唉,这男的也太冲动了,女的也是,怎么不好好说呢?还是像我这样好啦,独立自主的新女性,才不需要男朋友! 自拍jg自拍jg自拍jg 又见西山路。 唐措忽然有种大胆的猜测,难不成这公墓里九十九个人,全部到过西山路吗? 与此同时,精神病院内,被拖进诊疗室的郑莺莺正被金属的镣铐困在病床上。此处共有三个怪物医生,一左一右还有床尾各站一个,但他们没有立刻出手,而是像模像样地凑近郑莺莺,似在检查一般,摇头晃脑地打量着她。 一股带着腥味的恶臭袭击了郑莺莺的鼻腔,她闻着这令人作呕的味道,看着那三个怪物医生奇形怪状的丑陋的脸,却没有挣扎。 很快,右侧的怪物医生翻开手中的病例册,开始宣读她的诊断报告,“偏执型人格障碍,有严重的暴力倾向,不宜与他人接触,建议隔离治疗。” 闻言,郑莺莺的脸色却倏然变了,不是因为他们说要隔离治疗,而是这个诊断。她听过一次,没想到还会再听见第二次,什么人格障碍、什么暴力倾向,这些人根本不了解她,就要仅凭一句话把她关起来。 “不是我推他的!”她死死地盯着那个怪物医生,还完好的那只眼睛里满是愤怒和怨恨,“我得了癌症本来就要死了,为什么还要污蔑我?!” “按住她!准备注射镇静剂!”这里的怪物医生智力水平远在靳丞那个关卡之上,不仅能口吐人言,还有基本的行为套路。 两个怪物齐上,一左一右将挣扎着的郑莺莺按住,另一个拿出巨大的针筒,针筒里的镇静剂却是红色的。 像血。 那一点泛着寒芒的针尖在郑莺莺眼中不断逼近、放大,她强烈挣扎起来,身体却被按得死死的。 可这怎么行呢? 针尖猛地刺进皮肤的刹那,怪物医生嘴里发出“嗬嗬”的怪笑。刺痛让郑莺莺的挣扎达到了顶峰,她咬着牙,不顾手上的疼痛硬是把一只手从金属的镣铐里抽了出来——那只手上缺了一根小手指,本就残缺,再蹭掉点皮肉,血液作为润滑,终于让她重获自由。 脱困的那一刻,她立刻翻出匕首,一刀刺进最近的那个怪物医生的胸膛。她的手受了伤,力道不足,匕首只刺进两三公分,便再难存进。 不过无名之刃霸道、恐怖,即便只是刺入一点点,也足以让怪物癫狂。它的灵魂像被撕扯,莫大的痛苦席卷全身,每一处皮肉、每一处骨骼都似在承受凌迟之苦。 郑莺莺鼓足力气将它推出,再反手一刀刺向另一个怪物医生。可那怪物已经被同伴的惨状刺激到了,不退反进地朝郑莺莺扑去,郑莺莺一下子倒回病床上,匕首只割破了它的胳膊。 与此同时,床尾的那个怪物医生也重新抓住了郑莺莺的脚踝。 “啊!”郑莺莺觉得自己的腿骨好像断掉一般,怪物的爪子刺了进去,痛得她眼泪登时就下来了。 她哆嗦着手,在疼痛中保持着清醒,勉力将匕首扔出。 无名之刃擦过那位怪物医生的脖子,划出一道血缝,而后掉落在地,发出“哐当”一声。 怪物们被这声音吸引,纷纷回头看向地上的古朴匕首,眼里有着恐惧和渴望,但谁都不敢伸手去捡——那是出于动物对危险的本能感知。 两个怪物医生都被匕首伤到,但伤得不深。最早那个被刺中的此时也缓了过来,嘶吼着要往病床上来,看那赤红的双眼,似是想要把郑莺莺撕碎。 千钧一发之际,郑莺莺扯住斗篷裹住了自己那只脱困的手,挡住了它的血盆大口。那缝里的獠牙要在手臂上,却咬不破斗篷,甚至差点蹦碎它的牙齿。 郑莺莺眸光微亮,那匕首又重新出现在她的掌心,手腕翻转,立刻刺入怪物下颌。 连着被刺中两次,怪物彻底疯了,痛苦地倒在地上,再不能爬起。 郑莺莺一边用斗篷护着自己,一边跟另外两个怪物搏斗,但斗篷虽然防御很高,毕竟不是坚硬的盔甲,她的骨头断了、内伤也不断累积。 怪物医生终于又将她重新压制,巨大的针头再次戳进她的体内,将红色药液推进她的体内。冰冷的药液让郑莺莺身体一个哆嗦,她又在疼痛中恢复了一丝神智,剧烈挣扎起来。 她越是挣扎,针头就越不稳,注射再次中断。 周而复始。 她在赌。 诅咒是持续效果,那两个怪物医生在与她搏斗时又被她乱刀划到几下,只要她撑得够久,它们就会先倒下。 更何况无名之刃有吞噬效果,它们的力量也会源源不断地补充到她身上。虽然它们实力不够高,补给很少,但对于现在的郑莺莺来说,无异于甘露。 终于,扑通两声,怪物医生倒下了,身上被无名之刃割出来的伤口呈浓墨一般的黑色,光是看着,便有种心神都被掠夺的惊心感。 病床上的郑莺莺却也不动了,红色的血沾染在红色的斗篷上,一时让人分不清那到底是血的颜色还是斗篷的颜色。 巨大的针筒掉在地上,里面的药液大约还剩四分之一。 一只乌鸦在窗外的树干上摇头晃脑地看着,但他没有靠近。 蓦地,诊疗室的门被人推开,一个打扮普通的男玩家走进来,站在病床前神色复杂地看着郑莺莺。 显而易见,他已经在门外等了很久了,但他听着里面的动静,一直没有进来。 此时此刻,他的目光从郑莺莺的独眼上滑落,最终定格在她虚握在掌心的匕首上。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再次不确定地打量着她的脸,迟疑地伸出了手。 他的指尖慢慢地、慢慢地靠近了无名之刃,从最初的迟疑变成了坚定,眸光也愈发透亮。可就在他马上就要拿到匕首时,郑莺莺忽然睁开眼坐起来,肩膀狠狠撞在他身上将他撞倒在地,而后不管不顾地从床上扑下,将他压住。 男人心中大惊,一只手立刻摸向腰后企图抽刀,可郑莺莺的匕首已经抵在了他的脖子上,让他动弹不得。 一滴血,从郑莺莺的下巴滴落在他脸颊。 “欢欢。”郑莺莺声音嘶哑,被打得肿起的嘴角咧开来,笑着说“你不乖。” 第103章人间(六) 不乖的欢欢,被刺穿了掌心。 这是惩罚。 郑莺莺喝了药,终于缓过一口气,无名之刃吞噬来的力量也抚慰着她疲惫不堪的身体。但她实在是太累了,两条手臂都像断了,抬不起来。 她戒备着孟于飞,想着江河跟她说过的有关于孟于飞的话,深呼吸,闭上眼,冷声道“你过来,给我把绑带系好。” 眼罩在刚才的打斗中脱落了,歪歪斜斜地挂在她耳朵上。 孟于飞捂着伤口忍受着无名之刃带给他的痛苦,面对比他更狼狈不堪的郑莺莺,却生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哪怕她现在闭着眼,看起来毫无防备。 不,她越是没防备,孟于飞就越觉恐惧。他的灵魂在颤抖,细小的颤栗遍布全身,让他只能选择臣服。 片刻后,他膝行上前,拿起了那块黑色的眼罩。 乌鸦先生站在窗外的树枝上怪笑一声,歪着脑袋,仿佛看了一出好戏似的蹦蹦跳跳。下一瞬,他又出现在典狱长的监控室里,昂起胸脯说“怎么样?404的表演好看吗?” 肖童回头看他,“要不我把她让给你?” 乌鸦先生“我要一个玩家干什么?哼,伟大又善良的乌鸦先生是永夜城独一份的,才不需要什么接班人!” 肖童笑笑,没有接话。 乌鸦先生觉得他这个典狱长真的愈发无趣,于是抖抖翅膀,决定去寻79081的晦气。这可是他黑名单上的第一名呢,好久没有跟他玩儿了,他一定特别想他。 肖童还在看唐措。 唐措已经确认至少二十九人在西山路的事故现场出现过,通过他们上传在社交网络上的信息以及实时定位。 这越来越能证明他的猜想也许是对的,即这九十九个人都在西山路出现过,那么,那个穿雨靴的凶手也应该是这九十九人中的一个。 想要找到他,可以用排除法。 可这游戏的规则并非是找出凶手,游戏主播遇害也只是6月25日这一天内发生的其中一件事而已。 问题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还活着的标准是什么? 既然是灵魂公墓,那判定的标准也许不是简单的肉·体上的生与死。 一场由爱生恨引发的悲剧,在大雨的推波助澜下,导致九十九个人在西山路路口滞留。这里面有杀人凶手,有外卖小哥,也有爱发朋友圈的普通女性。 手机是窥探一切的媒介,是灵魂的新住所,是一切善与恶的新舞台。唐措在刚上学的时候,受那个严肃认真的班主任影响,觉得人与网络隔了一个屏幕,说出去的话需要经由手指输入,多了道工序,自然就会更严谨。 后来他发现事实与之相反。 你所做一切伪装,哪怕装得再好,永不可能有拆穿的一天,那也是你虚伪的证据。虚伪,即代表了你人格的一部分。 那也是真实的你。 区别只在于你把哪一面放在最前面。 唐措并不很讨厌虚伪的人,甚至是自私、冷漠的人,这是个人的自由,是人基于内心的选择和判断。 他讨厌的是失去灵魂的空壳。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他蓦地想起这句话,《灵魂公墓》这道题,考的是这个吗?可这个的标准未免太过模糊,永夜城的系统介绍副本时虽然总是说一半留一半,可关于通关的标准都是很清楚的。 唐措觉出点不对劲来,亦或是说从他发现自己是单独一个关卡时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他不由举目四望,又抬头看了看暗沉的天。 是谁,在注视他吗? 肖童见到他的举动,会心一笑,后仰靠在椅子里,屈指敲打着椅子扶手,道“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他了。” 乌鸦先生虽未现身,幸灾乐祸的声音却从空中传来,“我要告诉79081,你想撬他墙角,他会来找你拼命的!” “我们不是一伙的吗?” “才不是!伟大的乌鸦先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上地下独一个,才不跟你是一伙的,才不是!” 肖童的目光随即落在靳丞身上,他还在打。 求学是条很漫长的路,各种各样的问题轮番上演,等到了高考,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过选了上海有个好处,重男轻女这个现象在这样的发达地区会好很多。 这中间他们又遇到了很多分岔路,你可以选择辍学,也可以选择继续深造,还有恋爱选项。而且走过越多的岔路口后,碰到的怪物越多,甚至站在路口就能看到等在前面的拦路虎。 既然要选,那当然选最好的。二十八位玩家开启学霸模式,一路打到研究生,想要继续往前走,玩家提出异议。 “念到博士就不好找对象了,刚才我们已经看到过结婚选项了,现在还不选,后面想选的时候一定很难。” “谁说一定要结婚了?你要结你去结啊。” “就算不结婚,念到博士干嘛?搞研究吗?” “搞学术研究总比当个打工仔好吧?说不定熬过这关,后面的人生就比较顺了呢?不求大富大贵,我们可以为人类做贡献嘛。” 这就太过虚伪了,令其余玩家纷纷侧目。 冷缪对于他们的争论一贯兴致缺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继续深造这条路。因为他死前就是个博士,博士本士,再念一遍又如何。 靳丞耸耸肩,笑着看向几位女士,做了个“请”的姿势。他可不管冷缪选什么,把选择权交到女士手里,尽显绅士风度。 几位女士稍作犹豫,对靳丞点点头,跟上了冷缪。 乌鸦先生出现在路牌上,毫不留情地拆靳丞的台,“你们不要被他骗了,这个人有对象!嘿,我要告诉27216,你背着他撩妹!渣渣!你必将接受惩罚!” 今天的乌鸦先生,格外热衷于告状。 众人微怔,脑子里还在想“27216”是谁,就见靳丞停下来,转头笑着看向乌鸦先生,说“乌鸦先生既然这么热心,不如帮我搞个全区公告?宣布一下我谈恋爱的事情?” 众人继续怔住,啥?你说啥? 大佬你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跟谁? “27217、27216……”有人喃喃念叨着这个编号,蓦地灵光乍现,“这不就是黑名单上的黑马吗!唐措啊!” 卧槽之声此起彼伏。 靳丞从容自若,抬手比在唇边,“嘘。” 所有人噤声,一时拿不准大佬到底是个什么章程,这到底是要公开啊还是不公开?靳丞便笑了笑,“我刚追到手,别声张,省得给我把人吓跑了。” 冷缪翻了一个白眼。 那厢,唐措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动出柜,接连三个坟墓因为电量告罄而炸开,吸收灵魂光团费了些时间。 坟墓炸了,属于这些灵魂的线索便也没有了,好在唐措的记性很好,基本都还记得。 他把可能存在的窥视者暂时放到一边,很快又找到了一个关键线索——某个手机显示的监控画面。 监控摄像头是可以连接手机的,这个手机的主人就在楼道里安装了摄像头。监控画面里,一个女生拎着超市塑料袋从电梯里走出,走到走廊左侧的一扇房门前,按下密码开门。 正是那个被杀的游戏主播。 唐措又按返回键,发现监控摄像头不止这一个,且分别装在不同装修风格的楼里,角度也都很刁钻。 这不像是物业装的,是有人在暗中窥视这些年轻的独居女性。 装摄像头的是凶手吗? 如果是,那他的职业一定很特殊,可以让他自由穿梭在这些小区装摄像头而不被人怀疑。他肯定配备着工具箱,明面上的身份是水电工或锁匠之类的。 唐措便又从这些监控出发,寻找这个繁杂的关系网里下一个连接的对象。他又将所有的监控视频开倍速看了一遍,从4倍加到8倍再加到32倍,蓦地,他暗下暂停键。 是那个喜欢发朋友圈自拍的泡泡琦。 泡泡琦,单身,现在看来还是独居。没什么防范意识,发朋友圈从不关定位。 她肯定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大难临头。 紧接着,唐措又找到了关于西山路杀人事件的第二段视频。先前泡泡琦的朋友圈透露,这起事件的起因是情侣闹分手,男生把女生给捅了。 唐措推测就是之前那对在聊天记录里说分手的情侣,男生劈腿,女生要分手,男生不答应,遂由爱生恨。 唐措找到了那个男生的墓碑,发现他留在手机里的一段视频。视频是他从家里出发前拍的,说他要去挽留自己的女朋友,神情里透露着一股偏执和狂热。 他也确实带了刀。 但重点不在于此,而在他最后展示给镜头看的女朋友的照片——那是游戏主播的脸。 唐措的心像是突然被人敲了一下,他霍然转身,望向属于游戏主播的那块手机墓碑。下雨天、模糊的视线、雨靴男、监控、失去理智妄图用暴力挽回恋情的男生…… 种种的线索在唐措脑海中串联,他生出一个可怕的推论——男生杀错了人。 一位无辜的女性,被杀死在大雨天的路口,也许她只是恰好出现在那里等一个红灯。 游戏主播逃过了前男友的刀,但没逃过这世界上最纯粹的来自于陌生人的恶意。 下一个,是谁? 大雨还在下。 唐措的神色已然变得肃穆而凝重,他微微眯起眼,扫过剩余的九十一块墓碑,耳边忽然又想起警笛声。 坐在路过公交车的群众,拍下了警车从西山路路口开过的画面。 唐措抬手撑在墓碑上,利落翻越,追着那警笛声而去。有人报警了,报警的那块手机墓碑上显示的拨打时间是一点十五分,正好是游戏主播遇害后的第十二分钟,时间对得上。 应该是观看直播的观众报的警。 可凶手此刻就在西山路路口! 警车被红绿灯拦下,视频里,那个穿雨靴戴帽子的男人抬头看了警车一眼,又很快低头,推着车混入人群。 两者相距不过十几米。 视频很短,视频的最后,拍视频的人漫不经心地吐槽了一句今天是什么日子,这里刚出了事故,警车又开往了别处。 背景里还有其他乘客的议论声,有位母亲在教育自己的小孩儿,以后出门一定得当心。 唐措越看,真相越清晰,他的眉头就蹙得越深。 无论这个关于西山路的故事有多惨、多令人心痛,他终归还是要通关的。可通关的标准如此模糊,他又该怎么判定? 还是说,是他想差了,判定生死的标准另有其他? 第104章人间(七) 心存疑惑的唐措,只能选择继续追查。或许在以西山路的事故为中心节点的这个故事里,还有另外的牺牲者。 是等待被害的泡泡琦,还是又一个无辜群众,亦或是凶手被绳之以法? 可随着一个又一个墓碑因为电量不足而炸开,吸取灵魂光团拖慢了他的速度。好在这些灵魂光团里包含了主人的一些记忆片段和情绪,他也能从中找到些线索。 譬如他发现了西山路的第三个牺牲者,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狗。 狗主人的灵魂光团里充斥着他对狗的眷念以及失去它的悲痛之情,把唐措的精神海搅得天翻地覆,差点刮起了海上风暴。 唐措好不容易将他压制下去,仔细感知,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狗主人养了一条土狗,虽然是土狗,那也是打过疫苗办过身份证而且串了狼狗血脉的土狗。狗的鼻子很灵敏,当狗主人牵着他路过西山路,被这里的围观人群吸引,也想来凑个热闹的时候,它突然对着杀人凶手的方向狂吠。 大雨之中,一条仅有膝盖那么高的黑背黄毛小土狗对着马路对面拼命地叫,任凭主人怎么安抚、怎么拉住绳子也不顶用。 周围人大惊,纷纷让狗主人管好自己的狗,连警察都看了过来。狗主人连忙跟大家解释自己的狗平日里都很乖,一时没牵好狗绳,那狗就蹿了出去。 雨靴男在听到狗叫时就已经预感到不妙,双手紧紧地抓着推车扶手。此时人群终于稍稍疏散,他立刻推着推车转身离开。 可狗已经冲过来了。 雨靴男可不敢让它撞倒推车上的泡沫箱子,也怕他咬住自己,情急之下一脚踹在狗身上,狠狠将之踹出。 “嗷呜!”狗被踹到了路中央,红灯闪烁变成绿灯,一辆车子刚起步便急刹车,下雨天路又滑,直接造成后面的车子追尾。 一扇扇车窗被打开,接连有司机探出头来,嘈杂的咒骂声被大雨打碎在潮湿的空气里。汽笛声四起,人心,愈发浮躁。 刚刚疏通的西山路,彻底堵住了。 “那边怎么回事?!都不要冲动!”负责西山路事故的警察连忙往这边赶。他们快,狗主人更快,不顾危险冲到路中央去救自己的狗。 狗被狠狠踹了一脚,又撞上了汽车,躺在地上直哼哼。鲜血从它的身下流出来,迅速融进雨水里,赤红一片,触目惊心。 “是它自己冲出来的,这可不能怪我啊!”司机急忙辩解,因为没撑伞淋了满头满面的水,颇有点色厉内荏,“是你自己没拴好绳子,我的车还被撞了呢!” “大毛、大毛、大毛!”狗主人却只顾着喊狗的名字,见狗丝毫没有回应,霍然转头看向雨靴男的方向。 人呢?! “抓住那个推车的男人,他害死了我的狗!”狗主人放下大毛,推开司机冲了出去。他隐约还能在人群里看到那个雨靴男黑衣的一角,他还把他的推车留在了原地,可能是怕推着不好逃走。 这怎么能让他逃走呢?他可害了一条命! 路口拥堵,狗主人拼命往前追,一边跑眼泪一边夺眶而出,咬着牙非要把人追到不可。可人群实在太过拥堵,现在又出了追尾事故,人群惊呼着,一把又一把黑色的、彩色的雨伞互相交错,将视线挡得更加严实。 “不要冲动!停下!” “大家注意保护好自己,谨防踩踏!都注意安全!” 警察操碎了心,声音喊到几近嘶哑,“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砰!”挤挤攘攘之下,有人撞到了雨靴男留下的推车,两个泡沫箱子被撞倒在地。里面的东西从中滚了出来,被黑色的防水布遮住大半,但还有一小半露在外面。 一个穿着柠檬黄雨衣的五六岁的小男孩儿也在这乱局中被推倒在地,他没有摔痛,因为他直接坐在了从泡沫箱子里滚出来的东西身上。 软软的。 他睁着好奇的、还挂着泪水的眼睛低头看,小手抓起脚边的一个东西,愣怔几秒,似被吓傻一般。直到他的家人喊着他的名字急匆匆奔过来,他才倏然放声大哭—— 周围的群众亦被吓得后退几步,甚至跌坐在地。外围的也被小男孩儿的哭声吸引,纷纷垫着脚看过来。 冰冷大雨中散落一地的,是被肢解的尸体。头颅还在地上滚,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惊恐。 穿着柠檬黄雨衣的小男孩儿坐在这人间惨象中,成了此间唯一的亮色。 唐措透过狗主人的记忆看到了这一幕,也许是他的情感太过浓烈,也许是这一幕太过冲击,哪怕狗主人的灵魂光团已经消散,唐措的大脑还是受到了穿刺一般的攻击。 他整个人猛地摇晃一下,及时抬手撑住旁边的手机墓碑,这才稳住。 甩甩头,连做两个深呼吸,唐措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平复。 监控室里,肖童等待他恢复的间隙,暂时把目光从他身上转移,落到了一直被冷落的第三关卡——人间信息转接公司。 这个关卡几乎毫无悬念。 在永夜城,精神的强大并不等同于灵魂的强度。灵魂的强度有很大的先天因素,譬如肖童十分赞赏的靳丞和唐措,就是先天强大的类型。 进入永夜城后的智力加点,可以增强精神力,但对于灵魂的增强其实是有限的。进入第三关卡的人灵魂强度都是普通人的水准,如果智力点数加得不够,那就只有爆头这一个下场。 一共二十五位玩家,现在只剩十三位,死亡人数——十二。 白色的房间内,已经到处是红白相间的血浆,许多空着的格子间里躺着无头的尸体,旁边的人却不敢多看一眼。 只需一眼,都是对自己的动摇。 无端的谩骂和恶意还在从耳机里不断传出,越到后面,大家越麻木,可那些恶意也越来越深重,总有一句,能戳到你的点。 有人崩溃大哭,有人还在咬牙坚持。 肖童忽然想,如果把唐措安排在这一关,会是什么样的画面?他可能会全程面无表情,仿佛在听高考听力。 至于靳丞…… 算了,不想了。 肖童对于再三拒绝自己的男人没兴趣,他到现在还活着,一定是因为自己太过仁慈。而且肖童觉得第三关卡实际上是最简单的,只要能熬过去,万事大吉。 可很显然,这剩余的十三位玩家大多也到了极限。 “啊!!!”有人终于忍不了了,腾地站起来。他是金属系异能者,站起的瞬间便凭空凝出一根三棱锥,红着眼不顾一切地朝着旁边人的脑袋刺去。 “住手!”后面的人急得大喊。 千钧一发之际,旁边的人一脚蹬在桌子上,整个人从椅子上重重摔倒在地,这才避免了被三棱锥刺中的风险。他又慌忙从地上爬起,怒而质问“你干什么?!” “不是说只要死剩下六个人就可以通关了吗?我受不了了!”金属异能者面露癫狂,掌心再次泛出金属光泽,“你成全我吧、成全我!” “你疯了!”那人连忙闪避,可耳机连在格子间的电脑上,耳机线总长不过三四米,且根本取不下来。 两人在这狭窄的范围内厮杀,大脑还不断承受着耳机里的精神攻击,苦不堪言。 “别打了,我们这里一共才二十五个人,不是说这个副本有九十六人吗?就算我们都死了也不一定通关啊!” 有人劝着,也有人根本无暇分心。 可这人说得对,哪怕这里的人全死了,其他关卡的呢?说不定一个都没死! 那他们岂不是为别人作嫁衣裳? 闻言,金属系异能者终于有了偃旗息鼓的架势,可他的精神本就已经极其不稳定了,否则也不会突然杀人。再加上耳机里堆积的精神攻击过多,停下没几个呼吸,就爆头而亡。 “砰”的一声血浆炸开,旁边那人死里逃生,却生不出一丝欣喜。 他甚至来不及抹去脸上沾到的血,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就这么站着,十指在键盘上疯狂输入。 快、再快,一定得快,他不能死,不能就这么死了。 即便是死,也不能是这么个窝囊的死法! 肖童看到这里,总算看出点乐趣来,抬眸扫了一眼墙上的钟——此时距离副本开始过去正好一个小时,死亡总人数二十五。 第三关卡死亡十三人。 第四关卡死亡十二人。 《世界是个精神病院》。 郑莺莺和孟于飞在短暂的休整过后离开了诊疗室,但其他的玩家就没那么幸运了。有些人选择了听从系统安排,从一开始就回到了病房老实等待,也有些人藏在外面,企图苟活。仅有很少的两三个人,选择像郑莺莺那样反杀。 没人敢说自己的决定一定是对的,就算是郑莺莺,也只是在搏命。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孟于飞小声地询问她的意见。怪物医生被郑莺莺杀了七个,又被其他玩家杀了四个,孟于飞自己也杀了一个,可还有很多游荡在各个楼层和病房里。 “不能回病房。”郑莺莺目光坚决。那半针镇定剂入体后,她发现自己被套上了削弱敏捷度的debuff,现在行动略显迟缓,已经不能跟先前比了。 回到病房,得到医生诊治,那肯定也得吃药。根据病症的不同,得到不同的debuff。也许怪物医生打完针之后不会亲手杀死玩家,可每个小时都会有查房,玩家一次次被削弱,只会自取灭亡。 更关键的是,郑莺莺讨厌这种任人宰割的感觉。 又虚弱地咳嗽了几声,郑莺莺的眸中闪过一丝狠色,“我继续伪装成他们的同伴,把药拿到手,你负责接应。” 以郑莺莺目前的状态,硬拼肯定不行了,但偷个药剂她相信还是可以的。孟于飞心念微动,“以牙还牙?” “对,你把我拿到的药分发到各个病房。要怎么做,看他们自己。” 肖童看着,嘴角噙着笑,却还是不怎么满意。如果郑莺莺一开始就这么做,她会省事很多,太狠了、拼过头了,也不明智。 看来她跟k做生意空手套万象那一招,功劳大半都在江河身上。只是不知道江河又会怎么选择?如果他跟郑莺莺就此分道扬镳了…… 肖童眯起眼,蓦地,对虚空道“江河在做什么?” 乌鸦先生傲娇的声音随之响起,“你当伟大的乌鸦先生是你的仆人吗?” 肖童莞尔,“那无所不能的乌鸦先生,您能告诉我吗?” “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告诉你,但是你得把你的甩棍借我玩一玩。” “你要甩棍做什么?” “你管我!”乌鸦又开始嚷嚷。 “好吧。”肖童耸耸肩,无可无不可地把甩棍放在桌上,随即问“江河呢?” 乌鸦先生现身,一爪子将甩棍抓住,又飞快隐入虚空。身影消失的刹那,它高兴的声音才传来,“他在家里煮泡面啦!” 肖童“……” 十分钟后,第一关卡,人生的分岔路。 刚结束一场战斗的玩家们躺的躺、坐的坐,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可是紧接着,又一波敌人来袭。 博士毕业后,婚姻、事业两大难题摆在前面,紧接着还有生孩子的问题,根本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那、那根棍子怎么那么眼熟?不会是……”蓦地,有人指向前方的敌人,瞪大眼睛看着那个最大号的怪物手中拿着的黑色甩棍,不敢置信。 “那不是典狱长的棍子么!”霎时间,所有人都回忆起了被典狱长支配的恐惧。气氛陡然僵硬,众人的心齐齐往下沉。 靳丞亦甩了甩手中的弯刀,不由回头望向了刚刚过去的路牌。 一只乌鸦在路牌上欢快地跳脚,从左脚跳到右脚呀,再从右脚跳到左脚,格外开心。他看到靳丞看过来,就对他咯咯笑。 “嘿,你打呀!本乌鸦先生期待你的表演!” 第105章人间(八) 典狱长肖童的甩棍,名叫“无戒”。 肖童在永夜城当了那么多年的典狱长,这根黑色的甩棍就是他的标志,要么挂在腰间,要么拿在手里,从不离身。 甩棍的适用长度与身高和手臂的长度有关,肖童身高一米九往上,他的甩棍自然也比较长。无戒通体由类似黑钢的永夜城特殊材质打造,共分三节,不用时只一把扇子那么长,甩到最长时则有26英寸,即65。打击范围广、力度大,附带电击。 当然,无戒的技能远不止电击那么简单,它最重要的一个功效来自于它的精神压制。 威压。 这是一个在各路小说里老生常谈的词汇,看不见摸不着,却在此处具现为无戒的自动触发技能,而且是无差别压制。每个人受到的压制强弱不同,越弱的玩家被压制得越厉害,甚至直接跪地臣服。 无戒在肖童手里,就是g区最至高无上的权杖。此刻到了怪物的手里,效果虽大打折扣,但也不容小觑。 毕竟这是在永夜城三大榜单之一的白榜上,排行第三的装备。 “不要紧张,典狱长阁下不会亲自出手。”靳丞深谙永夜城副本的套路,肖童不可能亲自出手当副本boss,乌鸦先生把他的武器弄进来,已经是走了后门。 他说着,把两柄弯刀又咔哒一声重新组装成机械弓,抬手从虚空中抽出一支金属箭,拉满弓弦,道“无戒,忌近身战。” 话音落下,“咻——”长箭离弦,拉开了战斗的序幕。 威压也分区域,越靠近无戒,受到的压制就越强,那自然选择远程攻击最佳。众人可不敢怀疑靳丞的话,闻言纷纷与手持无戒的怪物拉开距离,有那几个小心思多的,干脆远远躲开,专挑别的怪物下手。 靳丞也根本不在意,咻咻几箭跟那怪物对上了,一个人放风筝似地把它带离了大部队。 冷缪难得地给他打了个配合,一道空气囚笼阻断了那怪物与其他人的路,将无戒的威压影响降至最低。 当然,这不是他突然看靳丞顺眼了,而是他也很讨厌被压制的感觉。 这下,可就换乌鸦先生不乐意了。可他无法对玩家直接出手,再作弊一次那可就得被系统制裁了,于是只能气得在路牌上跳脚,嚷嚷着要去跟唐措告状,说靳丞在外头瞎搞。 靳丞收弓,一个利落地转身,抽空回他一句,“你去啊,如果他吃醋了,烦请告诉我一声。” 今天的乌鸦先生,也要被靳丞气死。 另一边的唐措,终于从灵魂震荡中恢复了过来。他发现震荡过强的话,生命值也会有所下降,而且下降的速度会呈百分比增快。 数一数身上还剩四支治疗药剂,得省着点用。 此时墓园里还剩下八十七块完好无损的墓碑,唐措着重查看了一下那些电量过低的,对所有的内容都已了熟于胸。 重要的是线索的串联。 各个手机上还是不停地有信息提示音响起,可见有些线索还没浮出水面,需要等。 雨靴男从西山路逃窜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这时候,一条隐藏在纷乱信息中的推送吸引了唐措的注意力——xx省一小伙赶赴千里外见网恋女友,竟发现女友是男的! 点开链接是一篇充斥着浓浓微信软文风格的情感故事,花了八百字描述xx省小伙内心的纠结和痛苦,一看就像是假的。 还有这文中配图的小伙照片,双眼被打上了马赛克,脸却还算清晰。不过唐措没看到过这张脸,觉得眼生。 紧接着,西山路的两起事故都被传播到了网上。一是持刀杀人案,二是碎尸案,两起案子一出,立刻在网上引起了广泛关注,“叮咚、叮咚”的信息提示音连成了片,营造出一股非常紧张的气氛。 唐措在各个墓碑之间穿梭,看到了不下三个版本的故事。有稍微贴近事实的、也有把两件事混为一谈的,还有大把的“现场观众”,添油加醋地把故事放大,差点传成了都市怪谈。 尤其是微信上,在大家的口口相传之下,故事更是歪到了不知哪里去。 有人再把看到的朋友圈的截图发到微博,二次传播,越传越扑朔迷离。没过多久,据说是当事人的微信就被扒了出来。 她发在朋友圈里的照片、个人信息无一幸免,被曝光于大众视野之下。 但是唐措从中感觉到了一丝违和。被扒出来的这个女生,二十几岁的模样,化着妆有些网红脸,爱自拍、爱晒奢侈品,发在朋友圈的话时常透着股优越感,是最容易被网友攻击的类型之一。 她很瘦,身材娇小,大波浪卷发。而且在最近的一张自拍里,她把头发染成了茶色。 违和感就来自于这个女生本人。 西山路的杀人案里,唐措没有看到被害女生的正脸,也没找到她的手机墓碑,但他从别的视频里隐约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过她躺在血泊中的身影。 她要比网上扒出来的这个女生高大很多,而且是黑色的长头发。因为大雨和视频画质的不清晰,唐措无法说出更多的细节,可直觉告诉他——这是两个人。 为了进一步确认,他又去翻找了之前的视频,结果不出所料。 信息在传播过程中出错,这是很正常的。先不论那个无辜被拉出来示众的女生到底是谁,唐措现在更想知道受害者的身份。 他连凶手的手机墓碑都找到了,却一直没找到受害者的,这不合常理。 难道说是那些已经爆掉的墓碑的其中一个? 唐措把不厌其烦地重新找过,找了大约一刻钟,一无所获,倒是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情。这来源于某人的微信群聊天内容—— 听风者我把她的微信爆出去了,让她也好好体会一下被人问候的滋味吧,嘻嘻。 贪吃的小狐狸这不太好吧…… 诗和远方她上次只是无心之失,也不是有意要嘲讽你的。这事儿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这么把人家微信爆出去,咒人家被捅死啊? 听风者那你们代替她啊? 听风者那臭婊·子一看就不干净,谁知道背地里有没有做什么让人唾弃的事情,今天不出事明天也会出事,我只是提前让她有点危机意识啊,又没真的害她。再说了,真正传播开来的是那些最喜欢博人眼球的yxh啊,关我什么事? 听风者你们不是跟她好闺蜜么,有本事去告状啊。 听风者嘻嘻。 听风者你们背后也说了她不知道多少坏话,别以为我不知道,谁更高贵呢。 泡泡琦好了,都别说啦,我相信大家都不是真的心怀恶意的,我们都是朋友啊,不是吗? …… 唐措看得微微蹙眉。 泡泡琦跟这些人是朋友,那个被爆出来的女生跟她们也认识,那这些人去过西山路的几率就很高了。塑料姐妹花,总是能神奇地保持明面上的友谊,一起出门玩耍。然后各自发朋友圈,互相屏蔽,再背后捅刀。 别问唐措为什么那么了解,他当侦探时接过一个小案子,为了调查,假扮当事人聊了一个月的微信。 熟练掌握“嘻嘻”、“嗯啊”、“不要啦”、“爱你哟”等词汇,穿梭于七个不同的微信群,而这些都被如实记录在他的生存评估报告里。 还不如天天被狗咬。 思绪回归到事件本身,爆出虚假信息的幕后推手和动机都有了,瞧着跟西山路的事故本身并没有关联。但这整个灵魂公墓呈现出来的故事,与其说是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件连着一件引发了连锁反应,不如说像一张蛛网。 每一件看似不起眼的、无关联的事都是网上的一个节点,谁也不知道它还会不会连接到其他的丝线。 也许这张蛛网,就应该叫做互联网。 思及此,唐措果断推翻了之前关于生死标准的判断。每个人都是网上的一个节点,选取片段呈现于这个故事里,如果仅仅依靠这些去判断此人灵魂的生死,是不严谨的。 正如那个出现过几次的泡泡琦,她的话很假、自拍很假,说着漂亮的场面话,透着一股自私和对他人生命的冷漠。可仅靠这些去判断她这个人是否已经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还是不够妥当。 而且,唐措始终对手机墓碑上展示出来的信息,保持基本的怀疑。大胆怀疑,合理假设,这是一个侦探的必备素养。 如果判定生死的标准没有唐措之前想的那么玄乎,那问题就反而变得简单了。灵魂公墓里有九十九块墓碑,代表九十九个跟西山路事件有关的人,可除非天降陨石或油罐车大爆炸之类的事情,现代社会,怎么可能发生大规模死亡? 副本要求找出三个还活着的灵魂,那就代表死了九十六个。 如果反过来看呢? 唐措想起了他第一次进入永夜城时听到的话——欢迎回到永夜城。 他当时就很在意,到底为什么是“回”到永夜城,“回”这个字眼代表了什么? 好的猜测还需要实证,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找到那两个被害女生的手机墓碑,开棺验证。可现在西山路那个被捅死的至今身份不明,游戏主播的墓碑也还没找到。 唐措是在别人的手机屏幕上看到她的直播界面的,而并非她自己的。 至今为止,唐措已经查看了这些墓碑不止一遍,可现在两个都没找到,越难找到就越说明他的方向可能是对的。 人间试炼游戏只是前置剧情,回到永夜城才是真正地活着,所以——死即是生的开端。 可任务要求里有三个活着的灵魂,也就是说,还有第三个被害人。狗是不可能拥有手机的,所以暂且将之排除。 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第三个被害人,再用排除法确定他们各自的墓碑。唐措确定了思路,目光也不由变得更加坚定许多。 肖童看着他的变化,猜到他可能已经明悟了通关的方法,笑了笑,稍稍移开视线。如果说唐措带给他惊喜,那么对郑莺莺,便是进一步的审视了。 此时的郑莺莺,正面临选择。 在此之前,郑莺莺已经靠万象再次成功混入怪物医生的队伍里,拿到了几瓶药,并暗度陈仓交给孟于飞。这里的怪物医生们会口吐人言,遵循一定的行为套路,但智力依旧低下,发现药不见了只会寻找、发狂,却不会对同伴下手。 郑莺莺每次都装成最弱小、神智最不清楚的那一个,他们做什么她也做什么,险而又险地混过去。 孟于飞跟她配合得很好,虽不算多默契,但至少没有搞什么幺蛾子。可就在郑莺莺打算继续这么干下去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前头标着304号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撞开,一个踉跄的身影从里面摔出来,明明是很重地砸在地上,可那个年轻的大约二十出头的男人竟还在笑。 他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想爬又爬不起来,因为他全部的力气仿佛都快要被抽空了,全用来笑。 “哈哈哈哈哈——”他就像被点了笑穴,一刻不停地笑着,脸上的表情也像是被夹子固定住,嘴角上扬,所有的肌肉都往上提,维持笑脸。 可他又是那样的痛苦,笑声里藏着崩溃和无力,似笑还哭,于是那表情看起来就格外扭曲了。 “哈哈哈哈杀、杀了我哈哈哈哈……”他看到怪物医生靠近,眼中没有露出恐惧,反而靠过去,向它们伸出手,卑微地祈求着“杀了我哈哈哈哈哈杀哈哈哈哈……” 怪物医生们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好奇地将他围住。郑莺莺也跟过去,但她有万象伪装,玩家也认不出来。 可无论他怎么祈求,怪物医生们都不动手。他们收到的指令似乎就只是给玩家打针并制服所有反抗的病人,眼前这个明显不在此列。 他们不动手,男人愈发崩溃。他已经笑得快脱力了,眼睛里飙出眼泪来,样子又滑稽又狼狈。 郑莺莺可以杀他,但她很好奇,如果他一心求死,为什么不自杀? 永夜城早没有了自杀禁令。 突然,男人乱舞的手抓住了郑莺莺的脚踝,他祈求的目光投向了这个看起来最像人形的妖怪,再次重复那些话语。 熟悉的画面,让郑莺莺不由想起了她跟江河。当初她抓住江河的脚踝,是想让江河救她,让她活命,可现在这个男人是为了求死。 “铛——”医院大楼里的挂钟发出了整点报时。 怪物医生们每隔一个小时查房,这就意味着新的查房时间又到了,病人们该吃药了。围着男人的怪物医生们立刻流露出喜悦,七手八脚地将男人重新拖回病房,把他摁在床上,而后齐齐回头看向郑莺莺。 药剂在郑莺莺手上。 为首的怪物医生拿出病例报告,像对郑莺莺那样宣读他的判词,“自闭、孤僻,不合群,建议注入微笑基因,禁止独处。” 话音落下,最晚进入病房的郑莺莺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多人病房。这个精神病院的病房大多是单人的,多人的反而少见。 病房里一共三个床位,靠门的是狂笑的男人;靠窗的也是男的,但比他更年轻,全身上下插满电线;中间是个女人,腹部高高隆起,像是怀孕了。 这副本里还有孕妇吗? 饶是郑莺莺,也不由楞了一下,但为了不暴露自己,她立刻回神,并拿着针筒和药剂靠近了男人。 该怎么做呢? “你想死吗?”她忽然问。 其他的怪物医生都抬头看她,眨巴眨巴浑浊的眼眸,似乎不太理解这个同伴为什么会问出指令以外的东西。 “想!”男人终于发出一个单字的音节,硬生生将笑声忍住。 郑莺莺点点头,却依旧把针头推向他。男人见状大惊,笑声再次从他嘴里迸出,却变了调,他恐惧又愤怒,在笑声中质问,并开始挣扎。 “想活只有一条路,死法却有千千万。”郑莺莺歪着头,举起针筒微笑,“你不是想死吗?” 我成全你。 “不!不!!!”男人彻底挣扎起来,他就是受不了这什么微笑基因才想死的,怎么还敢承受第二针。 可那泛着寒光的针头已然到了他的手边,他绝望着,却又在绝望中生出一丝疯狂。那是陷入绝境之人,怎么都无法挣脱之后的,最后的疯狂。 他咬着牙,牙根甚至渗出血来,整个人从床上弹起,重重地撞在离他最近的一个怪物身上。那怪物又不小心撞到了郑莺莺的胳膊,于是郑莺莺的针头来了个夸张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插进了她身侧那个怪物的手臂。 “手滑了。”她哎呀一声,用力将药剂推入它体内。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针筒太大,不等药剂全部推入,郑莺莺便立刻弃针下蹲、前滚,以一个非常不熟练且非常狼狈的姿势逃入隔壁病床的床底。 怪物医生们都被她这套操作弄傻了,愣了两秒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扑过去想要抓住她,却连她的衣角都没有抓住。而床底那么狭窄,凭它们那庞大的身躯根本钻不进去。 它们开始怒嚎,而那个被针剂刺中的怪物,已经不可控制地发出了笑声。一个奇形怪状的怪物被迫保持微笑发出毛骨悚然的笑声,这是何等刺眼睛的画面,病房里的玩家们可算是见到了。 整个病房里都乱了套。 怪物医生们因为要抓郑莺莺,放弃了对男人的钳制。他略显错愕地坐起来,虽仍然止不住要笑,可经过那么长的时间,药效已经有所减弱。 他咬咬牙,终是祭出武器,从怪物的背后扑了上去。 “哈!”他大叫着一刀砍向怪物的背,虽砍中了,却也被对方重重拍飞。砰的一声撞在中间的病床上,把正躺在床上的女人都撞了下来。 那女人原是昏迷着,所以才一直没动。此刻她捂着肚子清醒过来,身下已然开始大出血,剧烈的疼痛让她差点再次晕过去。 一回头,带着腥风的怪物正朝她探爪。 “老娘跟你们拼了!”她要疯了,不管不顾甩手就是一道火焰攻击,这么近的距离,正中怪物面门。 这也导致躲在她后面刚从病床底下爬出来的郑莺莺,差点被烧了眉毛。 幸好她是个光头,否则头发肯定保不住。 其实怪物是想去抓郑莺莺的,谁曾想女人突然从床上滚落,挡在了中间。郑莺莺见状,趁着女人正歇斯底里的时刻,抓着匕首从她肩膀上方刺出去,不管准头只管乱刺,又给了怪物一刀。 火焰攻击再加上无名之刃的诅咒之力,那怪物一时被弄得颇为狼狈,怪叫着后退。 恰在这时,最后一张病床上的少年跳起来,一个猛虎下山扑在它身上,一手一个电击器,用力压向对方的脑门—— “让你电我、让你看不起游戏宅,老子电死你!” 如果唐措或靳丞在这里,一定认得出来,此人正是《风雪夜归人》和《决胜魔归城》副本中碰到过的钱伟。 第106章人间(九) 304病房里,一场厮杀即将进入尾声。 钱伟、郑莺莺、孕妇和狂笑的男人,再加上中途从窗户翻进来接应的孟于飞,五位玩家联手,终于在引起其他怪物的注意前,让病房里重新归于平静。 狂笑男已经彻底脱力了,再加上药效差不多快要过去,嘴里的笑声变成了轻声的哼哼,一口药剂灌下去,劫后余生。 可就在大家的精神都松懈时,孟于飞忽然拔刀对准了钱伟,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你干什么?!”钱伟也立刻拔剑,满身戒备。他已经认不出孟于飞了,纵然觉得孟于飞的刀有点眼熟,可一时间哪想得起来。在他的印象里,孟于飞可是被靳丞杀了的,他当时就在那个副本里,错不了。 所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敌意,他真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郑莺莺也略感好奇,抬眸看他。 她此时已经解除伪装,重新拢好了红斗篷,把自己的脸藏在兜帽里,跟所有人都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孟于飞神色冰冷,看着钱伟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死人,道“他跟靳丞是一伙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露出错愕神情,当事人钱伟更是脱口而出一个“卧槽”。他冤啊,是真的冤,他不就是跟大佬凑巧一块儿打了两个副本了,怎么就被打成一派的了? 等等。 “你怎么知道?”钱伟瞪大眼睛。 那两个副本里没这号人物啊! 可话一出口,钱伟就知道坏了,他这么问等于变相承认。彭明凡多次警告过他,不能对外透露他们认识靳丞的事情,他们就是两个小透明,没想过要抱大佬大腿,那就越低调越好。 在永夜城,大腿可不是那么好抱的,一个不小心就得嗝屁。 更何况两位大佬现在可都不在这里。 孟于飞见他眼神闪烁,更笃定他跟靳丞是一伙的,冷笑出声“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只要知道,靳丞该死,你也该死。” 《决胜魔归城》副本里的所有人都该死。 钱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该死了,但他知道这个男人或许是目前病房里实力最强的,他打不过。 苍了天了,他本来今天就要出狱,结果碰上监狱暴动。暴动还没结束,又被拉进副本,进了副本没被怪物电死,却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试问谁能比他更惨? “兄弟,有话好好说啊,我跟靳丞真的不熟,也就是在副本里见过的交情。真的!如果我是靳丞的人,我他妈能混得那么惨吗?你看看我这剑,比白板装备好不了多少,再看看我浑身上下哪点有高人风范,就算我想投靠靳丞,人家堂堂a区大佬也看不上我啊……”钱伟迅速装怂,余光下意识地瞥向窗口,随时准备跑路。 他可不寄希望于另外两位病友救人,永夜城没那么多善心人士。 熟料孟于飞压根不吃这套,钱伟也根本不会想到,不管他跟靳丞有没有关系,他出现在《决胜魔鬼城》副本里,孟于飞被杀,他却活着,这就是他的原罪。 他一步步逼近,钱伟便一步步后退,另外两位病友对视一眼,却都犹豫不定。 钱伟和孟于飞孰强孰弱一目了然,他们如果帮钱伟,那就势必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可如果钱伟真的是靳丞的人,他们见死不救,以后万一遭到靳丞的报复怎么办? 还有这个拿刀的,他真的不会杀人灭口吗? 大家各有各的思量,病房里只剩下钱伟急促的声音,气氛降至冰点。 钱伟有意识地向窗户靠近,孟于飞也不阻止。如此的顺利却让钱伟心里生不出一丝高兴,因为这代表要么对方是个傻的,要么太有自信。 答案显然是后者。 “我不知道你跟靳丞什么仇什么怨,但其他的怪物医生可能马上就要过来了,你确定要现在动手?不怕把它们都引过来吗?”钱伟咬咬牙,握着剑的手已经开始蓄力。 孕妇的眸中也闪过一丝冷芒,藏在背后的手上凝聚出一丛小火苗。 “那我正好送你去死。”孟于飞已经忍不了了,他被靳丞杀了好几次,连唯一的复活道具都用掉了,还被迫整容,此仇简直不共戴天。 心里的怨毒时刻灼烧着他的心,他要是连一个小喽啰都不敢杀,那他就不是孟于飞! 思及此,他立刻出刀。可就在这时,一只瘦小的、缺了一根小手指的手按在了他的胳膊上,那熟悉的红斗篷令他的动作倏然顿住。 “你认识靳丞?”郑莺莺上前一步,“那你也认识唐措?” 钱伟怔住。 孕妇也急忙收住自己的火焰攻击,差点把自己憋出一口血来。 “我认识。”钱伟知道隐瞒也没有用了,也隐隐察觉到,这两个人中大概这个小的才是拿主意的那个。眼珠子一转,赌了,“其实我们跟唐哥才比较熟。” “你们?”郑莺莺问。 “是啊,我本来今天出狱,我朋友就在监狱外头等我呢。唐哥第一个副本就是跟我们一起下的,我们觉得挺有缘的,就喊他一声哥,嘿嘿,我们本来约好了出狱之后要聚一聚的。”钱伟开始半真半假说胡话,反正这儿也没人能戳穿他。 不过他心里还是紧张得要死,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掌心里都是汗。他故作镇静地想要观察郑莺莺的神色,但她的眼睛被兜帽挡住,下半张脸又藏在阴影里,根本啥都看不到。 就这么忐忑着、焦虑着,钱伟的心越跳越快,孕妇掌心的火苗越来越烫的时候,郑莺莺终于发话“你给我说说你们一起下副本的事情吧,说的好我就放了你。” “为什么?”孟于飞沉着脸眼睛快要喷火,与其说愤怒,他更觉得荒谬。郑莺莺什么时候跟靳丞和唐措有交情?怎么看他们都是会成为敌人的两类人吧? 郑莺莺凉凉的目光扫过他还未愈合的掌心,孟于飞瞬间想起被刺的那一刀,受伤的手又不可控制地开始轻微抽搐。 “我不需要跟你解释,欢欢。你只要知道,你可以跟靳丞有仇,但你不能动唐措,你敢动他,我宰了你。” 这样的发展,不止惊了孟于飞也让肖童挑眉。肖童知道郑莺莺和唐措是同一天来到永夜城的,但他真不知道他们还有额外的交情,能够让郑莺莺放过钱伟,还要听他讲故事。 他再次召唤了乌鸦先生。 乌鸦先生正聚精会神地看靳丞打架,站在路牌上跳着脚扑棱着翅膀,恨不得冲上去自己跟靳丞打。 至少他坚信如果自己能打,肯定比这些拿着无戒还打得这么菜的小怪物们要打得好,真是气死鸦了。 今天的典狱长也特别的烦,一点都不如平常那么高冷,比人类的大妈还要嘴碎。 “你又有什么事?乌鸦先生可是很忙的,不要老是叫我。”乌鸦先生因为太烦了,所以只从虚空中探出一个头来。 “郑莺莺和唐措认识?”肖童直奔主题。 “他俩同一届的啊。”乌鸦先生回答得理所当然,可肖童再问他两人具体有什么交情,他却答不上来了。 他当时的注意力全在唐措身上,唐措又救了不止一个人,他哪儿记得一个像只蚂蚁似的随时能被踩死的郑莺莺啊。 郑莺莺正式进入他的视线,还是因为在g区被肖童特殊关照的原因。肖童问他,他问谁? 答不上来,他便有些恼羞成怒。 肖童懂了,挥挥手让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这可戳了乌鸦的肺管子了,恨不得当场拉坨屎在他头顶。但拉屎到底不太雅观,所以乌鸦先生决定暂时不把无戒还回去了。 肖童的注意力却已经不在他身上了,任凭他怎么叫骂,一双眼睛都只看着唐措。他不得不承认,唐措给他的惊喜越来越多了,他也越来越舍不得就这么把人放回去。 此时的唐措丝毫不知道外面发生了多少事情,他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游戏主播的手机墓碑。 耗时二十分钟。 之所以花那么久,是因为这手机上根本没有任何其他的信息,只有一个订餐界面。手机的主人在下午十二点一刻时订了一份海鲜炒面,并于十二点五十五分收到餐点。 游戏主播遇害时,恰好在吃一份海鲜炒面,被害时间为下午的一点零三分。餐点和时间都对得上。 当然,这不能算是实证,但唐措还可以开棺验证。 他不愿意拖时间,所以动作很快,裁决之剑上圣辉暴涨,一剑就把整个坟都劈开了,端的是干脆利落。 “咔。”手机整整齐齐裂成两半。 变故却在此时发生,一束强烈的光从劈开的坟墓里爆射而出,带着极强的攻击力和杀气。唐措早有准备,脚步急退,瞬间与之拉开距离。 既然是活着的三个灵魂回到了永夜城,那说的不就是进入永夜城的玩家吗?被安排在副本里的玩家,就是副本的nc了。 出现在唐措面前的是跟其他两个关卡大同小异的怪物,只是唐措面对的这一个更像人形,实力更强,眼神也更清明。两米左右,背上有尖刺、头发像钢针,全身肌肉夸张得像是充了气,布满青紫的粗大血管。 “是谁打扰了我的沉眠?”他说的话,也更像个强力boss。 一对一,唐措甩了甩手中的剑,正好拿他试试最近的训练成果。 怪物看过来,双方四目相对,下一秒,唐措悍然出手。怪物的两只脚还站在坟堆里,被泥土和破碎的棺材板压着,无法动弹。 他干脆避也不避,徒手去接唐措的剑,这叫硬碰硬。 “铛!”唐措一剑砍在他手上,竟砍出金石之声,震得唐措的手腕酸麻。可裁决之剑到底是神器,唐措用力压下,还是割破了他的皮肤。 怪物血管粗大,且全部暴起,出血几乎是呈喷射状的,带着股浓浓的腥气。他却似乎感觉不到痛,另一只手立刻向唐措抓去。 唐措进则刚猛,退也迅疾,转身便到了三米开外的一个手机墓碑上,临风而立。可他退得再快,身上还是溅到了几滴血,而那血甫一接触皮肤,便如硫酸开始腐蚀皮肉,好在扩散的范围不大。 这无疑给唐措敲响了警钟,此时怪物挣脱坟墓大力攻来,他提剑格挡时,迅速打开人物面板确认情况。 腐蚀降低防御2 唐措可以肯定,如果他沾染上更多的血,那他的防御就会被削弱得更厉害。这种打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而这个怪物明显是高防血厚的类型,能撑很久。等到了后期唐措的防御越来越弱,只要一个不小心被他打中,就有可能翻船。 所以,要快。 还要尽量避免被血溅到。 “刺啦——”怪物的利爪如刀锋,速度也很快,一不小心被他近身,衣袖就被划破了。唐措反手一剑攻他下盘,裁决之剑重重点在他膝盖上,虽不能击碎他的膝盖骨,但也让他摇晃了一下。 他立刻向唐措伸手抓去,唐措的身影却像鬼魅那样迅速,眼前一花,他没抓住唐措,手里却多了个很丑的带血的布娃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布娃娃突然睁开眼,张嘴大声尖叫。那恐怖的令人牙酸的声音直刺他的耳膜,甚至直捣精神海。 怪物连忙把布娃娃丢掉,捂着耳朵痛苦低吼。 唐措出手如电,接住布娃娃的同时反手就是一枚爆爆蛋。怪物根本来不及躲避,刚睁开眼就看到一颗圆溜溜的球向他砸来,而后—— “砰!”爆爆蛋炸开,将四周的手机墓碑都炸到裂屏,怪物虽然防御很高,但因为猝不及防也被炸得摔倒在地。血流之处,无论是地上的花岗岩还是杂草,都被迅速腐蚀。 但唐措的攻击还没有结束。 爆爆蛋炸出的烟尘还未落下,怪物刚想从地上爬起来,他便拿出了一杆枪。这是打丧尸副本时拿到的奖励,加特林机枪,重火力武器。 “哒、哒、哒、哒、哒!”唐措面容冷肃,提起机枪疯狂扫射。普通品质的子弹肯定没办法攻破怪物的防御,可一发不行,就一百发;一百发不行,就三百发。 怪物被这毫无人性的集火给硬生生往后轰了三四米,小山般高大的身躯委屈地缩成了一团,直面火力的那部分身体差点成了筛子。 可他还活着,还不知道痛,唐措的子弹打完,攻击一停,他就嚎叫着冲上去,眼睛迅速染上赤红,双拳出击,还没有近身就裹挟起一阵刮得人脸颊生疼的劲风。 唐措一退、再退,身形轻灵地在墓碑上腾跃,一次都没有落地。而且正在观战的肖童能发现,他从始至终都在固定的一块区域内活动,没有把战场扩大到整个墓园。 怪物虽然尚有神智,速度也不慢,但他的出招之间还是有迟滞,大半时间都是靠本能在打,自然被牵着鼻子走,跑不出唐措给他画的圈。 此时唐措的防御值降低5,生命值降低16,情况良好。 怪物则稍显狼狈,身上多处受伤,血流不止,又因为血液的腐蚀效果,简直像是个行走的丧尸。 可他不知疲倦、不知疼痛,速度比之刚开始没有丝毫减缓。恰在这时,唐措再次从他头顶越过,他抬头,便见那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几乎遮住了他的大半视野,衣衫猎猎如大鹏展翅,握着剑的手朝下—— “铛!”他急忙出手阻挡,但挡得仓促,且手臂本就受了伤,那剑破开他的防御直砍到他的骨头上。 唐措借助自身的重量用力下压,将怪物压得膝盖弯曲,全身青筋暴起。剑刃切割着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滚!!”怪物大怒,用尽全身的力气要将唐措轰开。可在他发力前,唐措又果断抽身,一掌拍在他的头顶,借力抽剑,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地。 怪物很气,他那见骨的伤口上竟还有火。火球从唐措的剑上迸发,在伤口炸开,虽然只是一颗小火球,但给怪物造成的二次伤害不是简单的一加一那么简单。 “我要杀了你!”怪物彻底被激怒了,双手交叉在胸前,全身蓄力,仿佛要放什么大招。可就在此时,唐措单膝跪地,将没有持剑的左手抵在地面,咒语发动。 地动术。 大地开始震颤,仅有半径五米的范围,但恰好把怪物笼罩。怪物被搞得一个踉跄,蓄力没有中断,但也让他气血翻涌,喷出一口血来。 唐措见状,眸中掠过一道冷芒,没有再贸然上前攻击。跳上墓碑借力跃起,到最高处时,他整个人诡异地在空中停住,而后来了个二段跳,迅速升至离地大约十五米的地方。 技能,空中漫步。 就在这时,怪物的大招也发动了。他仰天怒吼,全身肌肉膨胀,从原来的两米巨汉长成三米多,一脚跺下,整个地面都在抖。 不,他还在膨胀! 血管炸开了! “砰——”无数条血管爆炸,漫天的血雾刹那间笼罩了他周身十五米范围。唐措心中一凛,立刻挥剑,激发裁决圣辉,将迎面扑来的血雾荡开。 可他不能在空中久留,因为空中漫步的冷却时间长达一分钟。思绪飞转,他再次取出加特林机枪,机枪很重,在拿出的瞬间便让他的身子一沉,坠落的速度加快。 千钧一发之际,他迅速压枪,对地炮轰,借反作用力在坠落的前一秒,将自己推出血雾范围。 唐措和机枪都重重砸在地上,但只有一些擦伤,生命值掉了5,不碍事。可忽然间,唐措似是听到了一丝破风声。 那是什么? 他霍然抬头,只见一点血色的寒芒在自己眼中放大。 来不及挥剑了,唐措迅速滚地,只听“叮!”、“叮!”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那是一根又一根长达十厘米的黑色尖刺,追着唐措刺入坚硬的花岗岩地面。 唐措想起来,怪物的背上有刺。血雾遮掩了刺的行踪,完美的暗器,完美的绝杀。 “咔——”唐措默念咒语,冰盾出现。 小小的冰盾很薄,根本拦不住黑刺,可唐措也只需要阻挡那么一下下而已。冰盾、土墙,交替出现,虽然都是初级的小魔法,可挡的时机却恰到好处。 黑刺数十发,唐措只中一根。 仅仅是一根,让他的防御值瞬间跌破50,生命值跌破20。唐措眼中的战意却在这时达到了顶峰,他的眼睛很亮,右手紧握剑柄,回身,反击。 怪物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他伤了唐措,同样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此时的他愈发不宜靠近,但唐措的速度比之前更快。 只要他够快,怪物的血就溅不到他的身上。 十分钟后,怪物轰然倒地。 唐措甩了甩剑上沾到的血,微喘着气但神色依旧平静地结束了他来到永夜城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场个人战。 不过战斗还没有结束,因为刚才的大战损毁墓碑共五块,这五座坟墓里有五个具有攻击性的灵魂体,都对他虎视眈眈。 这也是唐措为什么要把战斗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不往外波及的原因,之一。 第107章人间(十) 唐措继续与灵魂体作战时,肖童在监控室里,噙着笑,有一下没一下地给他鼓掌。他抬起穿着军靴的脚搁在桌面上,身子后仰靠着转椅,看得津津有味。 整个副本中唯一的单人关卡、最厉害的三个boss,全被肖童特意送给了唐措面前。现在boss倒了一个,故事推了一半,但肖童觉得他已经能看到结局了。 一个毫无悬念的结局。 唐措作为永夜城的新人,能拿到裁决之剑那样的神器,熟练运用各个道具、技能,还是魔武双修,已经是百年难得一见。肖童敢肯定他还有很多底牌没有用出来,而他能打得那么游刃有余,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有脑子。 无论是通关方式的选择还是限制boss打斗范围的举措,都指向一点——他确实已经找到了最佳的通关方式。 即尽可能在不破坏其他墓碑的情况下,找出正确的三座坟,并打败其中的boss。保留下来的墓碑越多,奖励越大。 事情也正如肖童预料的那样,唐措成功打败了五个灵魂体并吸收了他们的灵魂光团。这次因为光团过多,给他造成的灵魂震荡指数叠加之后达到了37,所以他休息的时间更久。 又半个小时后,他重新睁开眼,虽然恢复了,但脸色还是有点苍白。 此时距离进入副本,已经过去了两个半小时。 唐措重新从那五个灵魂光团里又得到了新的线索,譬如神通广大的网友们通过视频截图,在最短的时间里扒出了雨靴男脚上穿的那双雨靴的牌子。 那双鞋子很值钱,某品牌的限量款,而且国内没得买。像这种东西,店家卖给了谁,都会有记录。 只是这份记录是不会被普通的网友查到了,而且唐措怀疑这双雨靴根本就不是凶手自己的。一个日常扮演着普通工人穿梭于各个小区装监控摄像头的人,会特意给自己买一双这么贵的需要从国外代购的鞋子吗? 装监控的目的是入室杀人而不是偷窃,可见凶手的目的根本不是为财。不是为财,不图物质上的享受,那这双鞋是他本人所有的概率就很小。 如果警方顺着雨靴这条线查下去,或许还能查出另一个案子。这个案子里,会藏着第三个受害者吗? 唐措思忖片刻,有了方向——他记得这九十九块手机屏幕里,有一块属于一个代购。 代购正在去机场的路上,但毫无意外地,他因为西山路的追尾事故堵在了路上。刚才唐措看过他的手机界面,无非就是在跟朋友抱怨着该死的下雨天,不知道会不会耽误他飞往国外的行程。 此时唐措再回过头去找,信息已然刷新。 小甜甜欧洲代购图片卧槽我看到了什么?!这是我卖出去的鞋子!!!商标底下有个不太明显的污点,我记得一清二楚! 泡泡琦怎么了? 泡泡琦别担心呀,你只是卖了鞋子,又不是杀人犯,没关系的。 小甜甜欧洲代购可那鞋不是假的么,你知道的!他们如果按正品去查,根本就查不到,查不到就知道是假的了,最后万一找到我头上,我这生意岂不是黄了! 小甜甜欧洲代购说不定还有一大票人来退货、赔款,完了完了完了…… 小甜甜欧洲代购等等! 小甜甜欧洲代购你可别说出去啊! 泡泡琦放心啦,我们是朋友,我怎么会说出去呢吐舌头 …… 一个赚黑心钱的代购,卖的假鞋穿到了变态杀人犯的脚上,为此惴惴不安。但这不是唐措关注的重点,他关心的是——泡泡琦怎么又出现了。 他立刻返回查看泡泡琦的手机墓碑,点开她的微信通讯录,快速划至底端。一划,发现还没到;再一划,发现还没到。 唐措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划了多少下,终于见到了通讯录最底端的那行小字——1001位联系人。 泡泡琦,加了1001个好友,这还不包括群聊。 如果不是她出现得太频繁,唐措绝不会想到要去翻她的通讯录有多少人。而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知道微信里能加那么多好友。 对于唐措这种不喜欢聚众的人来说,太过可怕。 跟谁都是朋友的泡泡琦又在这个故事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等等,她的这么多好友里面,有没有凶手? 唐措蹙眉。每个人的手机墓碑上显示的东西都是特定的,并不是说每个手机都会有微信。有些人只有订餐界面、有些人只有微博界面,而凶手的只有监控内容。他如果有微信,会叫什么名字? 1001个好友,要找一个连名字都不确定的,无异于大海捞针。可转念一想,凶手的监控里出现过泡泡琦的身影,也就是说她是凶手的目标之一。 这就证明凶手跟泡泡琦应该并不认识。 唐措眯起眼,蓦地想到什么,快步前往凶手的手机墓碑前,重新调出监控查看时间。这些监控录像的时间跨度很大,最早的可以追溯到一年前,最晚的是一天前。 属于泡泡琦的那个监控,时间停留在5月17号,而西山路事故发生在6月25号,这中间有一个月的时间差。起初唐措并未特别在意时间的问题,可现在想来—— 监控里拍到的那个泡泡琦,真的还活着吗? 凶手为什么在5月17号之后就不再监控泡泡琦?是他放弃了,还是说他已经把人杀了?如果顶着那张漂亮脸蛋的泡泡琦已经死了,那现在还在发自拍的又是谁? 或许,这个人不止说的话很假,属于这个账号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他)盗了别人的照片。 这个别人早就不在人世,不会于6月25日出现在西山路附近,所以她的墓碑不会出现在灵魂公墓。 之前唐措曾推断说雨靴或许能引出另一个案子,那这个雨靴的线,会跟监控里的那个女人是一条线吗? 凶手到底杀了多少人? 思及此,唐措的深色不禁又冷了几分。这时他想起刚进入副本时接到的那通外卖电话,灵光乍现。如果他能跟电话里的人进行交流,那发微信呢? 他立刻回到泡泡琦的手机墓碑前,找到代购的账号,点开聊天框,发现真的可以输入内容。 泡泡琦你到底把鞋子卖给了谁? 泡泡琦我觉得你还是主动给警察线索吧,网络那么发达,你所有的交易记录和聊天内容都会在网上留下痕迹,他们早晚会查到你的。作为你的朋友,我不希望你出事。 对方迟迟没有回复,但唐措很有耐心。过了大约十分钟,一条回复终于弹了出来。 小甜甜欧洲代购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真是个正经代购,假货就卖了两三次,而且都是a货,质量很好的…… 小甜甜欧洲代购雨靴是个叫“深情少年”的男人买的,付钱付得贼爽快,看着也不像是坏人。为了做回头生意我还送了他一个解压魔方,那东西可也好几十块钱呢,哪知道会出这事儿! 紧接着,代购发来一张截图,来自“深情少年”的朋友圈,上面不只有深情少年的自拍,还有他最新的两条说说。 唐措一见那张自拍就蹙眉,觉得眼熟。两秒后他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篇狗血推送里的可怜小伙儿么。 xx省一小伙赶赴千里外见网恋女友,竟发现女友是男的! 他发的那两条说说也很有意思。 深情少年爱他就要送他最好的!雨靴图片 深情少年我不管你是男是女,我花了那么多时间付出那么多感情,一颗真心不容践踏!就算你是个男的,也得跟我在一起!老子就算硬着头皮也要谈这个恋爱!啊! 真不愧是个“深情少年”。 既然他把雨靴送出去了,又是从外省来见网友的,那他是凶手的概率就很低了。可凶手难道是他那个网恋男友吗? 亦或是与那个男友有关系? 与此同时,第一关卡的靳丞等人已经来到了生育关卡。从出生到生育,他们走了将近三个小时。 玩家二十八人,减员一人。 无戒就像接力棒,一个怪物死了,就有另一个拿着它继续出现。持续不断的威压压制着玩家们的精神海,让他们本就疲惫不堪的身体,更加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靳丞也想过将无戒夺过来,但系统此时还默认无戒为肖童持有,这是一个bug,无论靳丞将它夺过来多少次,只要有乌鸦先生在,无戒就又会回到怪物手中。 这一来一回,让靳丞冷笑,倒也不再费那破功夫。 等到他们打过生育关,再坐月子、带娃,重回职场,辛辛苦苦干掉各种妖魔鬼怪,紧接着又来到一个分岔路口。众人看着左侧那块路牌上写着的明晃晃的两个大字“二胎”,差点吐血。 “我操还要再来一次,让我去死吧……”有人气喘吁吁地跪倒在地,双手撑着地面,累得都快把肺吐出来了。 不止一个玩家开始怀疑他们跟随大佬选择“女性”道路的正确性,可如果此时分道扬镳,又没人觉得自己能活到终点。 前路虽艰险,可大佬的大腿必须抱啊。 冷缪则在此时终于悟出点什么,冰冷的眸子紧盯着靳丞,问“你现在还想选二胎对不对?为什么一定要走这条最难的路?” 明明有更轻松的路,可他却要选最难的,为什么? 打副本,用最简单的思路去想,最难意味着——最丰厚的奖励。 “不笨嘛,缪缪。”靳丞笑道。 “你进入g区,目的到底是什么?”冷缪追问。 “这就不能告诉你了。不过你既然答应了帮忙,可不能最后反悔,反悔的人是小狗哦,缪缪。”靳丞说着,活动活动筋骨,随即坚定地走向了二胎路。 踏上岔路的前一秒,他又回头道“三十而立了,各位,该有自己的想法了。接下去要跟我走,还是自己走,请自行抉择。” 话音落下,一小半玩家不假思索地跟上去,其余人却犹豫地把目光投向冷缪。冷缪思忖片刻,倒是真想走另外一条路,看看他和靳丞哪个先到达终点。 靳丞有句话说得对,在永夜城的副本里,看上去最难的也许是最简单的,不是吗?丰厚的奖励会落到谁的手上,还不一定呢。 虽然他还不知道那奖励会是什么。 可就在他即将跨出那一步时,乌鸦先生站在路牌上叽叽喳喳,“嘿,79081在哪里,无戒就在哪里,而且人越多遇到的怪物越多。你们跟他一路,都不要命了!一个个都要被电成烤羊!” 闻言,冷缪伸出去的脚又收回来,果断跟上了靳丞。 “为什么!”乌鸦先生很生气,气到掉毛。 冷缪为人这么冷,当然不会回答——他只是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指手画脚,偏要跟人唱反调罢了,尤其是面对伟大而善良的乌鸦先生的时候。 去死吧。 他如是想。 这厢靳丞和冷缪行走在二胎的道路上,那厢苦逼的说书选手钱伟还在给郑莺莺讲《我和两位大佬不得不说的孽缘》,第二部。 孟于飞抱臂靠在窗边,面黑如锅底。 “然后他就死了。”这是结语,钱伟给孟于飞的结语。 永夜城很多人都知道靳丞追着孟于飞杀进副本,彻底铲除了这个祸害,所以钱伟也没隐瞒,大大方方地把这段说出来,说得那叫一个热血沸腾、唾沫横飞。 “然后他就死了”,听听这结语,又是多么的普通,仿佛靳丞只是踩死了路边一只蚂蚁。 孟于飞差点没克制住,手都握上刀柄了,郑莺莺的话又如一盆凉水当头泼下。她说“他确实该死,杀了很多人呢。” 这个很多人里,也包括郑莺莺。 郑莺莺原是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听钱伟说话,此时忽然抬头看他,露在外面的下半张脸上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看得孟于飞毛骨悚然。 孟于飞不敢动了。 郑莺莺收回视线,又问钱伟“他们就两个人吗?没有带其他人啊?” 钱伟盘坐在地上,因为郑莺莺态度很友善,他略微放松了些警惕,闻言摆摆手说“靳丞老大不是被罚回f区的么,f区除了唐哥,还有谁有那个实力跟他们一道下副本啊。” 郑莺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多问。 钱伟却是有点好奇,犹豫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你认识他们啊?” 郑莺莺摇摇头,“他们是好人,我仰慕他们啊。” 孟于飞“…………” 我孟欢欢真是信了你的邪。 恰在此时,那个怀孕的女人忽然捧着肚子痛呼。她本是坐在地上的,此时竟是连坐也坐不住了,倒在地上连连大叫。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要生了吗?”钱伟吓得一个弹跳从地上跃起,对他这样的半大小伙来说,亲眼目睹生产过程可是头一遭。 都是血啊,太可怕了! 其余人也纷纷围过去,大笑男见她如此痛苦,想起刚才的自己,眼里不由流露出一丝心疼和不忍。 钱伟更是忙不迭安慰“我这儿还有治疗药剂,你忍忍,啊不对,是用力,肯定能生出来的,你别怕——” “生、个、屁!”女人突然爆粗口,一把揪住钱伟的衣领,红着眼睛瞪他,“我根本就没怀孕生什么?!生出一个怪物吗!” 女人进病房的时候,钱伟已经被电晕了,所以不知道这肚子是在注射了药剂后鼓起来的。而女人这么一说,其他人看着那肚子的表情就有些怪异了,尤其是看到那肚子里似乎还有东西在鼓动之后。 “这、这怎么办?东西在她肚子里我们也没办法啊!”大笑男紧张得手都在出汗。 “不行,我不能把它生出来,我不要,我不要……”女人咬牙说着,眼泪忽然就下来了,情绪瞬间失控。她不是不爱孩子,只是希望能自己做主,如果这也有错,那她宁愿错到底。 “我死也不要生一个怪物!”她的目光逡巡一周,抓住了现场唯一一个小姑娘,“你帮我,你帮帮我……” 郑莺莺这次回应得很干脆,抬起握着无名之刃的手置于她的肚子上方,说“我一刀下去,肯定能杀死它,但你也有可能会死。” 女人在哭,痛哭流涕,无法回答。 钱伟看得揪心,连忙掏出一瓶治疗药剂递到女人嘴边,眼神则望着郑莺莺,“你、你轻点捅,我马上灌药剂下去,说不定能行。” “我这儿还有。”大笑男也咬咬牙拿出了一瓶,他拿出来的时候手还是抖的,没人知道他下了多大的决心。 孟于飞冷哼一声,别过头没有说话。 女人哭得更厉害了,但终于点了点头,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服,闭上眼,“来吧。” 所有人的心被提起,目光紧盯着女人的肚子。 郑莺莺抬起匕首,一刀刺下。 第108章人间(十一) 第二关卡,灵魂公墓。 唐措在寻找“深情少年”的手机墓碑途中,又经历了一次墓碑爆炸。此时墓碑还剩73块,另有五块的电量已经不足5。 在这些墓碑里,唐措肯定没有一个叫做“深情少年”的微信账号,也没有在某个围观群众拍的短视频里看到过深情少年的脸,可他肯定到过西山路附近,也就肯定在公墓里。 还有什么跟深情少年有关呢? 没有,唐措找不到任何有关的线索,倒是又看到了那几个塑料姐妹花的微信群聊天记录。但这一次,泡泡琦不在里面。 听风者你们谁能让那个泡泡琦给我闭嘴?什么我相信大家都不是真的心怀恶意的,什么我们都是朋友啊,就她会说话吗?我听得都快吐了。 诗和远方贪吃的小狐狸,你跟她比较熟吧? 贪吃的小狐狸不是你把她拉进群的吗? 诗和远方可她说跟你是朋友我才拉她的啊! 贪吃的小狐狸我跟她不熟,见都没见过! 听风者等等,合着你们都跟她不熟??? …… 几人经过一番讨论,最终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 听风者泡泡琦到底是谁?你们都没见过她?那她怎么在我们群里的? 一连三个问号,堪称灵魂拷问。她们都以为是另外的人跟泡泡琦熟,才把她拉进群,最后证明谁都没见过泡泡琦,甚至不知道她姓甚名谁,那就令人匪夷所思了。 紧接着,便是细思极恐。 一个陌生人,混在她们的群里,口口声声跟她们是朋友,相处了月余。在这过程中她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跟谁都熟。 听风者看起来是个暴脾气,立马去群里泡泡琦,质问她是谁。 泡泡琦很快回复。 泡泡琦我是你的朋友啊。 听风者放屁!老娘哪来你这号朋友?! 泡泡琦你不要当我的朋友吗? 听风者你快给我滚出我的朋友圈,不认识你加我干嘛,有病啊? 听风者说到做到,想要把泡泡琦删除好友。唐措正在看的,就是她的微信界面,他亲眼看着解除好友关系的操作在屏幕上出现。 可是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无论听风者怎么尝试,这个账号都无法删除。它就像病毒长在了她的手机里,不,它或许就是某种植入的病毒。 而听风者的手机在经历了这一系列操作后,跟泡泡琦的聊天框突然弹了出来。 泡泡琦你不要跟我做朋友了吗? 泡泡琦为什么要把我删掉?我只是想跟你做朋友。 泡泡琦为什么? 泡泡琦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泡泡琦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泡泡琦你一定是手滑了对不对?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对不对? 听风者你疯了!你是疯子吗! 泡泡琦我不是疯子,我是你的朋友啊。 泡泡琦我们继续做朋友吧,好吗? …… 满屏的字,并且还在不断刷新,看得人突然心生寒意。 唐措眯起眼,看着那些大同小异的话语,他突然起身,回去找到泡泡琦的手机墓碑。他快速找到群发功能,编辑一条内容,点击发送。 泡泡琦你们认识我吗?知道我是谁吗? 不过半分钟后,铺天盖地的回复就差点把微信挤爆。当然,灵魂公墓里的墓碑不会有卡机的风险,唐措迅速浏览过那一条条回复,不需要一个个点开来看,只看预览就能知道大致的内容。 刚开始大家的回复都还很平常你不就是泡泡琦吗? 可紧接着,泡泡琦又是谁? 许多人开始回过味来。 焦糖布丁卧槽你谁?为什么会在我通讯录里? 代号007你是谁? 等等阿呆说你不是他的朋友,你到底是谁?! 永动鸡问了一圈我的朋友都没人认识你,我这号可是只加身边的朋友的!你怎么会混在里面?我记起来了,你上次还跟我说生日快乐,说要给我寄东西,我还把地址给你了卧槽,可我根本没见过你啊! 白日梦想家快递?搞推销的?不回复我可把你删了啊! …… 无数的质问和怀疑充斥着手机, 唐措尝试在心里勾勒泡泡琦真正的形象。作为一个三流侦探,他没学过什么心理学,不会画犯罪心理画像,但大致能想象得出她(他)是什么样的人。 先暂且将她设置为女性。 她没有朋友,也许常年躲在一间没有光的房间里,不修边幅,对自己的容貌也缺乏自信。但是没有关系,她在网上找到了很多的“朋友”。 她肆意入侵他们的朋友圈,单方面宣布成为他们的朋友,维持着一个美好的假象,因为她很孤独。 她做了什么具体的坏事吗?好像也没有。 这更像是一个生活的窥视者。 信息是唐措群发的,泡泡琦当然不会回复。而就在唐措打算离开时,一条信息回复引起了他的注意。 阖家欢乐佳佳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发那条消息啊佳佳? 阖家欢乐你不要吓爸爸啊 阖家欢乐语音 阖家欢乐语音 两条语音都超过了一分钟,此人又自称泡泡琦的爸爸,唐措猜测这可能是跟她现实中唯一有关联的人。 他立刻点开语音,焦灼的带着点粗粝的中年男声冲入耳膜。 “佳佳?你没事吧佳佳?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听到消息马上回复爸爸知道吗?是不是你在网上看到什么了?还是又听邻居说什么了?佳佳,不要多想。你是个好孩子,只是有点内向而已,他们不了解你,他们说坏话所以他们都是坏人,你是好孩子,所以不要听,知道吗……” “佳佳,爸爸还在开出租,等拉完这个客人,我马上就回去了,在家里等着爸爸,知道吗?现在外面正在下大雨,前面西山路堵车了,爸爸回来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所以你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门知道吗?不管谁来敲门也不要开,如果有什么事情就打110,爸爸一定很快就回来了——” 话还未说完,语音里传来了开车门的声音。车门打开的刹那,雨声骤然放大,可见那时的西山路还在下大雨。 应该就是因为追尾事故堵车的时候,那一长串的车子里,有一辆属于泡泡琦的爸爸。 这是一位出租车司机。 从他的话来看,他的车上已经坐了一位客人。那两段语音里也确实夹杂着一个年轻男人略显焦灼的自言自语,还有不知道什么东西发出的很细小的咔哒声,可这时候门忽然开了。 车门打开,大雨飘进车厢,一位不速之客闯进了已经载客的出租车。之所以说是有人上车,而不是客人下车,是因为在语音的最后,出现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那是一个冰冷的“别”字,伴随着衣服的摩擦声和年轻男人的抽气声,语音戛然而止。 “别”字后面会跟什么?别动?别出声? 西山路附近,大雨中的不速之客,除了凶手唐措暂时想不到其他的人选。凶手因为一条狗暴露了身份,弃尸逃离。 大雨和雨伞的海洋给了他很好的掩护,他一路逃,慌不择路中上了一辆出租车。 他想做什么? 车子被堵在路上,但如果凶手能在这时上车,那么这辆车停在紧靠路边的那条车道上的概率就很大。哪怕路被堵了,也可以往非机动车道上开。 穷凶极恶的杀人凶手可不管什么交规。 接下来是——追车大战么? 等等。 唐措忽然想起什么,把语音重新点开又听了一遍。他听得很仔细,一遍之后又一遍,直至他将那背景音中的小小的“咔哒”声从中摘出来。 “咔哒。” “哒。” “哒、哒、哒。” “咔哒。” 这些声音不尽相同,有些比较清脆,有些比较连贯,听着像是——解压魔方。唐措记得小甜甜欧洲代购曾说过,他想留住买雨靴的豪爽客人,于是送了他一个解压魔方作为小礼物。 唐措也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小玩意儿,跟核桃差不多大,可以拿在手里玩。魔方的每一面都不同,有滚珠、小齿轮,还有摇杆等等,发出的声音略有不同。 也就是说,深情少年在车上,他就是车上原来的那位客人。 深情少年买的雨靴又穿在凶手身上,凶手又恰好上了他的车,这是偶然还是特地接应?唐措一直不觉得深情少年会和凶手是一伙的,但他同样不觉得他出现在西山路附近是偶然。 所以,他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唐措摸着下巴,再次开始推演——从凶手被狗撞破到他上出租车,前后时间一定不长,这是在短时间内发生的事情。 网上的信息传递是需要时间的,也就是说,此时雨靴的线索还未被扒出。关于那一箱碎尸的事情也才刚开始流传。 车上一共三个人,泡泡琦的爸爸,深情少年,凶手。 这里面,唯有泡泡琦的爸爸看起来跟这件事毫无关系。唐措对“阖家欢乐”这个微信号没有印象,但是他看到过一个手机墓碑里有相关的账号。 一个地图软件,登录的名称就叫“阖家欢乐”。地图软件跟出租车司机也很配。 他很快找到了这个手机墓碑,打开地图软件看到了实时定位,地点就在西山路拐弯之后距离一公里处的一座桥上。桥上还有红色标识,注明此处发生了事故,已致一人死亡,提醒车主谨慎驾驶。 而此时的时间是,下午的一点五十四分。 重新梳理时间线。 13:03,游戏主播遇害。 13:15,观众报警。 紧接着,是凶手推着装有尸体的泡沫箱子出现在西山路口,接到报警的警察也从这儿过。综合凶手碎尸的时间以及出警的时间,这时最起码在13:30之后。 13:54分,出租车已经停在了距离西山路不远的一座桥上。也就是说,如果凶手真的在出租车上,那他根本就没有逃出多远,又停下了。 不论是出租车出了事故,还是有事故拦下了出租车,这个线索最重要的价值都在于——第三个死者终于出现了。 谁死了? 如今的地图软件很发达,在大数据的支持下,关于事故预警的更新是很快的。如果是出租车打滑撞在路边,造成事故和拥堵,也会很快反应在泡泡琦爸爸的手机上。 唐措更倾向于是车里这三个人的其中之一死了,而不是某位无辜路人。 大胆的推理过后,便是暴力求证。 唐措决定赌一赌,什么都靠推理、讲证据是很慢的,作为一个三流侦探,就得不走寻常路。 眼下凶手和泡泡琦爸爸的手机墓碑都已找到,在相信自身判断的前提下,三分之二的概率,可以一试。 此时距离副本开始已经过了三个半小时,距离通关还有两个半小时,进度过半。 第一关卡,人生的分岔路,二十八位玩家,剩余二十四人。 第二关卡,灵魂公墓,一人健在。 第三关卡,人间信息转接公司,二十五位玩家,全灭。 第四关卡,世界是个精神病院,四十二位玩家,剩余二十三人。 一共九十六位玩家,死亡四十六,剩余四十六,正好一半。 肖童也是难得看到那么凑巧的数字,觉得这可能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神明非要让他做点什么,不做都不好意思。 可就在他从座椅上站起,伸手探向唐措的那个监控画面时,他忽然感应到了什么,回头望向监狱大门的方位。 良久,他笑了笑,意味深远。但同时他也收回了手,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第一关卡中,眼尖的玩家也发现乌鸦先生忽然不见了。靳丞回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但敌人在前,他没空去深究。 无论发生了什么,也只有等他们副本通关之后才能知道了。 没有了乌鸦先生,无戒在持有者死亡后,再度回到了肖童手上。靳丞没妄想能留下无戒,说到底,他们玩家和永夜城的nc并非对立关系,没必要为了一件装备交恶。 而无戒消失之后,所有人的压力骤减,队伍推进速度加快,二十分钟内连过两个岔路口。 伤亡当然也在所难免。 当前方的那条笔直公路,在中年危机来临时出现多条岔路时,众位玩家看着那一个个不同的路牌,心里再次出现了动摇。 “能不能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一个满头是汗的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朝前方的靳丞喊话,他喘着气,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手还在轻微地颤抖,尚未从战斗中恢复过来。 此话一出,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靳丞,面露期盼。靳丞回过头来,神色平静,说“不能。” 男人的脸色变了变,焦急道“为什么不能?我们已经连续打了快四个小时了,大家都已经到极限了。再有两个小时就能通关,休息一下也可以吧?” “是啊。”另一人连忙帮腔,“没必要这么赶啊,如果不能休息,后面的伤亡会更重的!” “我需要对你们所有人负责吗?”靳丞反问。 玩家们愣住,一时没人说话。 “这条路很长,我知道大家都很累,你们可以选择休息,但是我要到路的尽头去。我想去,就一定要去。”靳丞说着说着,蓦地笑了,耸耸肩,“你们不去,可不能不让我去啊,对不对?” 众人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靳丞也根本不给他们再废话的机会,转身就走,干脆利落。冷缪从始至终不发一言,表情也没多大变化,他甚至走得比靳丞还要早。 两位大佬走了,剩下一干玩家面面相觑。没过几秒,几个玩家咬咬牙站起来,带着点儿一条道走到黑的坚决,跟了上去。 剩下的玩家却在犹豫中迟迟没有迈动步伐,不知到底该走向何方。大家讨论着、讨论着,就因为意见不合吵了起来,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几个明显是一个团队的玩家脱离大部队,走向了最左边的他们认为最简单的路。 “乌鸦先生说,人越多遇到的怪物越多,我们分散开走也好。而且没了靳丞和冷缪,我们现在的实力都比较均衡,应该不会再出现无戒那样的东西了。” 队伍自此分散。 二十一位玩家,分了三条路。但岔路之后还有岔路,最后会有多少条路,就不得而知了。 第三关卡,世界是个精神病院。 女人最终活了下来。郑莺莺那一刀下去,成功把她肚子里的东西杀死了,她肚子还大着,但至少不会再痛,连着两支药剂灌下去,也吊住了她的血线。 经过这件事情,病房里的气氛好了些,不再剑拔弩张,可郑莺莺最终还是没有与他们组队。一方面,她有信心压制孟于飞一次,却没有信心一直压制他,最后钱伟可能还是难逃一死。另一方面,难道304病房里的人真的不会反过来对他们下手了吗? 未必吧。 趁着一个小时时限又到,怪物医生们忙于查房之际,郑莺莺带着孟于飞直奔顶楼的院长办公室。小怪眼看着是杀不完了,再碰到一次像304病房那样的情况,拖的时间太久,那不如干一票大的,擒贼先擒王。 当年她被关在里面,因为年幼和弱小无法逃离,如今她手持无名之刃,就像一个复仇者,她不仅要从这里逃出去,还要杀出去。 她没那能力把所有怪物一个个杀了,但只杀一个,不行也得行。 第109章人间(十二) 就在郑莺莺寻思着干掉boss时,唐措的开棺大业已进入尾声。 泡泡琦爸爸和凶手的棺材已经被劈开了,没有实体的boss出现,都是灵魂体。唐措接连与他们作战,泡泡琦爸爸好对付,但凶手毕竟是凶手,花了他一番功夫。 紧接着吸收灵魂光团,唐措又费了些时间,但收获同样丰厚。凶手的灵魂光团涨了他十点的智力,截止目前,他的智力点数已经从原来的65涨到104。 等到副本通关,他的智力点数恐怕会立刻超过武力值。而突破一百大关后,唐措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对魔法的掌控更自如了。 而两次开棺也帮助他直接锁定了死者的身份——。 这不仅是因为排除法,更因为吸收灵魂光团时,唐措还能看到他们的记忆碎片,从而得知现场的真实情况。 西山路的这场大雨,下得真的比依萍找她爸要钱那天还要大。 明黄色的出租车冲上非机动车道,撞开路边的垃圾桶,掉头逆行。这么大的情况,哪怕雨下得再大都是掩盖不过去的,警察又恰好在附近。 警笛声很快响起,泡泡琦爸爸被凶手逼得一脚油门踩下,眼看着就要上演一出生死时速,给他平凡的人生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熟料深情少年忽然看到了凶手脚上穿着的雨靴。 代购说过,这鞋子国内只有一双!他送给默默了! 深情少年瞪大了眼睛,目光移到凶手抵在他腰上的水果刀,再联想到他跟默默约在西山路见面的事情,倒吸一口冷气。 此时凶手虽用刀挟持着深情少年,但他的注意力大半在后面的警车上。见到警察开着摩托追过来,他暗骂一声,掏出了手机。 他也许是想用手机联络谁,为自己安排后路,可他刚把手机拿出来,就看到了一条推送。他微愣的当口,面部识别将手机解锁,这个时候,他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错愕、震惊。 下一秒,他迅速将那条推送点开,甚至没有去理会后面的追兵,抵着深情少年的刀也稍稍松懈。 那是一条关于西山路凶杀案的消息,是最早的路口捅人案,与凶手其实并无关联。可凶手沉着脸看得专注,而深情少年也在震惊过后,扫到了手机屏幕。 他恰好看到了推送中的现场图片,看到了对于死者的体征描述,以及对于凶手的描述。 网上的信息,真真假假,在这么短时间内发出来的消息,没有经过查证,完全将恰好出现在路口的凶手与捅人事件混淆了。 在深情少年眼里,就是凶手杀了那个无辜的女生,而那个人——是默默啊! 身高有173,黑色长发,穿着白色连衣裙和高跟鞋,背一个小熊图案的单肩包,跟默默出门前给他发的照片上一模一样! 刹那间,一道惊雷劈在神情少年的脑海里,将他的理智瞬间蹦碎。他瞪大的眼睛里除了震惊、泪水,还有愤怒。 “你杀了默默、你竟然杀了他!!!”他怒了,怒火让他忘记了抵在腰间的刀子,也忘了恐惧,一把将凶手推开,并且毫无章法地抓住他的肩膀和后衣领,用力将他往车门上撞。 凶手正在看那则消息,完全没有预料到一辆出租车上的普通乘客,还是被他用刀抵着的弱鸡一样的男生,会突然发难。 “砰!”一腔怒火加持下的大力撞击,将凶手的脑袋直接开瓢。也许是他撞到的地方很巧,车门虽未被撞开,但车玻璃碎了。 碎裂的玻璃嵌进凶手的脑袋,大雨瞬间从破碎的窗口倒灌而入,裹着鲜血和碎玻璃,扑了深情少年一脸。 他愣住了。 玻璃划过脸颊划出一道血口,他也没反应,只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难以相信这是自己做的。 泡泡琦爸爸也愣住了,车子刹那间失控,一个打滑就要撞上桥墩。 凶手却在此时反应过来,不顾满头满脸的血,千钧一发之际,揪住深情少年的衣领,打开车门拽着人跳出去。跳出的刹那,车头撞上桥上护栏,一声巨响后,仍未能止住前冲的势头,一头扎入河中。 “砰——”出租车入水。 在泡泡琦爸爸的记忆里,瞬间的失重和恐惧几乎掐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但后面的车门是开着的,大雨无情地拍打着他的后脑勺,冰冷触感让他又回过神来。 女儿小时候送他的唯一一件礼物,一个平安扣就挂在他的车里,他用余光瞥着平安扣,想起自己的女儿,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勇气来,解开安全带、放下椅背,不管不顾地往后爬。 车头已经入水,他打不开前面的车门了,情急之下看到后面的门开着就往后爬。河水也在这时从后面灌进来,他一把扒住破碎的车窗,也不管碎玻璃扎进掌心,用力地拉、用力地踢,终于从车里挣脱出来。 另一边,凶手抓着深情少年滚落桥面,也不去管坠桥的出租车,揪着深情少年喝问“你跟默默什么关系?告诉我!默默怎么会在西山路?!” 深情少年差点被他晃晕了,大雨砸在他脸上,又让他差点睁不开眼,“放、放开我!你这个杀人凶手!是你杀了默默!” “你闭嘴!”凶手一拳打得深情少年后脑勺嗑在地上,他痛极,又痛又怒,理智再次下线,跟凶手扭打在一起。 凶手的刀却落在了车上,两人都手无寸铁,变成了最原始的互相殴打。 唐措一边看着一边忍受着灵魂光团给自己造成的震荡,脑子一抽一抽地痛,眉头也不禁蹙起。 两人打得实在难看,你给我一拳我还你一脚,但总体而言还是凶手占了绝对的上风。他传达给唐措的情绪,已经是歇斯底里。 “默默”这两个字显然刺激到了他,尤其是当深情少年喊出“你杀了默默”这句话时,他情绪波动之大,在唐措的精神海上掀起了狂风骤雨。 深情少年不知道实情,但凶手是知道的。他没有杀西山路那个人,他只是推着尸体路过,远远地站在那儿看了几眼。 人群太拥挤,雨又太大,他根本没看到那人的脸,只是冷漠地看着,像往常一样用高高在上的如神祗般的姿态俯视着周围那些无知的人群。 可是这个人说什么? 默默死了? “你闭嘴!闭嘴!”他越打越狠,用了十成十的力,想要对方将嘴巴闭上。 深情少年差点儿被他打死,好在警察及时赶到,将两人拉开,并将凶手制服。围观群众都躲得远远的,在车里、亦或是周围的商铺里小心观望,还有很多人举着手机在拍照录像,但谁都不敢出来。 “默默是我弟弟!我怎么会杀他?!他不可能死,是你在撒谎!”凶手被警察摁在地上,双眼仍死死地盯着深情少年,咬牙切齿。 深情少年嘴角流着血,躺在地上,别人也不敢随意动他。他听见声音看过去,看见那双凶兽一般的狠厉却又绝望的眼睛,用全部的力气说“你、你骗人……” “默默那么……好……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 说完他就痛苦地咳嗽起来,一位警察过来帮他挡着雨,焦急地呼叫救护车,彻底隔绝了凶手的视线。 凶手已经被铐起来了,他听见那句话,瞪大眼睛安静了数秒。就在警察以为他束手就擒时,他忽然发出绝望的大叫,挣扎着要冲向西山路的方向。那瞬间爆发的力道太大了,大到竟挣脱了束缚,跑了出去。 他刚从那儿逃出来,现在又要回去。 警察急忙大步追上,两个人一起用力将他掼倒在地,死死压制,再不允许他踏前一步。他叫着、挣扎着,眼睛死死望着西山路路口的方向,“放我过去!让我去见他!” “放开我!!!” “放我过去!” “默默!” 他越是挣扎,就被钳制得越厉害。大雨打湿了所有人的衣服,血水混在雨水里流淌,从桥边坠落,似珠帘,即将去河里流浪。 “默默啊……” “求求你们让我过去,让我看他最后一眼……” 怒吼变成了哀求。 从他闯入出租车逃离到这里,其实不过短短一两公里的路程。但别说一公里,现在就是一百米他也去不了了。 至此,凶手落网,但死者不是泡泡琦爸爸也不是重伤的深情少年,而是最早的西山路案件中,那个错把无辜路人当女朋友捅死的男人。 他捅死了人之后,大约是慌了,又发现自己杀错了人,丢下刀转身就跑。很凑巧的是,他跟凶手的逃跑路线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他是靠双腿走的,走得并不快。 他越跑腿越软,尤其在听到警笛声后,跑不动了,又慌乱,最终一屁股坐在了桥边。桥边有个失意青年,喝醉了酒,见他如此落魄,揽着他的肩要跟他称兄道弟。 醉鬼说人生太难了,他太丧了,所以要跳河。 “丧啊,你看天都给我哭丧呢。”这是唐措在另一个西山路围观群众的手机里看到的。“丧”这个词,在所有人的故事线里,出现的频率仅次于“的地得”和“你我他”。 男人喝了醉鬼的酒,喉咙里火辣辣的,终于感觉到了一点暖意。理智回笼,他深深地后怕起来,又站起来想继续逃。 就在这时,一辆失控的出租车冲上石桥,把他连人带桥栏撞进了河里,快得他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卧槽——大兄弟你怎么自己跳了呢?到底我跳还是你跳?!”醉鬼被那车子飙过的劲风一带,人也差点掉进河里。好在他本就抱着桥栏,离男人也不是很近,堪堪站在了那破损处的边缘。 他眨巴眨巴眼睛,又抬手用力揉了揉,晕乎乎的脑袋被冷冰冰的雨水一拍,好像清醒了些。 “诶?”他看到凶手和深情少年在互殴,又回头看看河里的出租车,吓出一身冷汗。 唐措看到了别在他胸口上的工作铭牌,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和职位——市场推广部,陈俊。 这不就是那个因为工作忙碌和外卖员误点导致没吃上饭,怒怼上司,结果被上司开除的社畜陈俊吗? 唐措记得他在发给朋友的信息里说,心情不好,要去买醉。 现在看来,这场醉酒终将教会他生命的可贵。 唐措则在理清事情的所有来龙去脉后,不可避免地感到了一丝荒诞。 这三桩案子,排除所有与当事人无直接关联的偶然因素,譬如外卖员、狗主人、泡泡琦、陈俊等等,实际上是一个不断回还的双箭头。 劈腿的渣男因为挽留女友不成就要杀人,却误杀了无辜路人。 无辜路人的哥哥是个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犯,他恰好杀了渣男的前女友。 两人杀人的时间是差不多的,杀人之后逃跑的路线又是差不多的,也就是前脚跟后脚的关系。最终,凶手乘坐的出租车撞死了渣男。 因为冲动杀人的男人,也因为他人的冲动而丧命。 穷凶极恶的凶手虽然活了下来,但他将接受法律的审判,在无穷无尽的悔恨和折磨中度过最后的时光。 因果报应,屡试不爽。 可逝去的生命不会再回来了,这么一想,唐措的心情就变得不怎么美妙。永夜城的副本对玩家总是抱着诸多恶意,玩家在人间作的“恶”,它总要放大十倍来给你看。 如果硬要说,唐措觉得从踏进永夜城的那一刻开始,所谓的清业程序就已经启动了。人们所背负的罪,远不止生存评估报告上写的那些。 连番打斗后,唐措虽然成功把灵魂动荡指数调整为零,也喝了药恢复生命值,但他本就有低血糖的毛病,脸色还是略显苍白,也愈发的冷。 很快,他找到渣男的手机墓碑,速战速决。 战斗几乎同时在三个关卡打响。 靳丞是一直在打从未停过,越到后面怪物越强,难度堪比西天取经。郑莺莺和孟于飞顺利避开绝大多数怪物医生的巡逻,经过几次小打之后,摸到了院长办公室。两人一左一右站在门口,屏息凝神,倒数三秒。 “三、二、一!” 却不是冲进去,而是把两根点燃的爆竹塞进了门缝里。这是他们从楼下上来时,从一个玩家那里拿到的。他们杀了正要抓走玩家的怪物,再拿走了爆竹,很公平。 两声爆响中,房间里传来怪物的低吼声,还有重物倒地的撞击声。孟于飞立刻踹门而入,郑莺莺则拿起了走廊里的灭火器,后退一步。 她得积蓄力量,寻找机会用无名之刃给怪物致命一击。 肖童同时留意着三处的情形,相比较而言,单打独斗的唐措反而是结束得最快的。他脸色的苍白程度和凶性似乎是成正比的,脸色越苍白,凶性越强,打得越狠。 这第二个boss的实力跟第一个差不多,但在他手底下走了十五分钟就倒下了,这还是在战斗波及到附近两块墓碑,召唤出两个灵魂体共同作战的情况下。 但这一次,唐措没有急着吸收灵魂光团。大战过后他状态不稳,如果立刻吸收会使糟糕的状态叠加,不利于恢复。而且他的治疗药剂也只剩下最后一支了,得省着点用。 他决定先去找默默的墓碑,找到之后再吸收光团。 可默默的墓碑藏得很深,半个小时过去,唐措连深情少年的墓碑都找到了,愣是没找到默默的。 深情少年的手机界面是支付宝,能看到他的历史账单,其中有一笔是雨靴的钱。唐措又用泡泡琦的号从代购那里套到了雨靴的交易价格和具体的时间,对得上。 默默到底是哪个呢? 唐措站在最前头的一块墓碑顶上,目光再度扫过整个墓园。此时的墓园已经因为数次战斗而变得狼狈不堪,昏暗的天光里,残余的手机墓碑散发着幽幽蓝光,适合拍鬼故事。 副本没那么容易通关,关于默默的线索一定就藏在细枝末节的地方。而他之所以不好找,是因为关于他的信息太少了。他又是个会男扮女装的,手机里的内容很难用性别去界定。 此时距离六小时时限还有最后的一个半小时。 唐措不想浪费时间,但他也不急,觉得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先去吸收灵魂光团。在渣男的灵魂光团里,他终于看清了默默的正脸。 这是一张偏中性的脸,戴了假发之后很英气,身材又高挑,像个模特。虽然穿着女装但胸还是平的,走路自信大方,眼神看着也很干净。 默默跟深情少年的故事,唐措并不想知道。他跟他哥相依为命的故事,他哥又是怎么走上连环杀人犯之路的,唐措也不想知道,但默默给唐措的观感很好。 这大概是所谓的眼缘吧。 记忆的画面一闪而过,唐措仔细回忆着他身上的细节,跟剩余的手机墓碑作比对。 他抽烟,从包里掏东西的时候,露出过烟盒一角。 他用tf的黑管口红,手上戴着的应该是tiffany的镯子。 他皮肤很白,保养得很好,但手上有茧。看茧子的位置,不是常年敲打键盘敲出来的,是当笔磨出来的,两者略有不同。 画家?设计师? 还遗漏了什么? 唐措仔细回忆,目光扫过面前这许多的手机墓碑,忽然灵光乍现——默默的手机界面是什么? 渣男拿刀从后面捅他的时候,他正好拿着手机站在路口等红灯。一刀刺中,他蓦然回头,手机就从手上掉了下去。 屏碎的那一刻,唐措记得瞥见过手机的屏保,是一张图。如果说这灵魂公墓里的手机墓碑显示的都是真实的界面,那代表默默的那块墓碑,显示的应该就是那张图才对! 唐措看不清那张图上具体是什么,但知道大致的颜色和感觉。那是蓝色和粉色交织的画面,单凭颜色,唐措就能将范围缩小至五块墓碑。 他又迅速将那五块墓碑用排除法一一排除,直至剩下最后一块。 浅粉色的天空和淡蓝色的海,铺满了整个屏幕。这是一张看了能让人平静下来的画,笔触很柔和,画面简单却不单调。 手机里只有一个备忘录,备忘录里藏着一段现代诗。 是笔在绝望中开花 是花反抗着必然的旅程 是爱的光线醒来 照亮零度以上的风景 唐措自诩文盲,除了课本上的就没读过什么诗,当然也不知道这诗的出处,不过大致的意思他都看得明白。 豁达又乐观的默默,大约是跟他哥哥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可惜。 带着些微的遗憾,唐措拔剑,利落地向映着诗文的墓碑砍去。“咔擦”一声,墓碑碎了,唐措又一剑,将坟劈开。 光芒乍现,尘土飞扬,如同前两次一样,一个有着实体的身影在那光芒中出现。 唐措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不等光芒散去,便先发制人。裁决之剑亮起圣辉,一剑狠狠劈下,却似劈到了什么金属物体,“铛!”裁决之剑被稳稳架住。 就在这时,唐措看清了boss的脸,心中一凛。 “典狱长阁下。”唐措立刻抽身,拿剑的手自然垂下,大拇指悄悄抚摸着手上的夜莺戒指。 他凝眸,脸上的表情却还平静,直视着从那光芒里走出来的人。 “k27216,唐措。”肖童拿着无戒,不疾不徐地从破裂的棺材里走出,唇边挂着微笑,“我们终于正式见面了。” “典狱长贵人多忘事,我们刚刚才见过。”唐措答。 肖童看他这一脸平静还自带正气的模样,跟个英雄似的,就觉得好玩儿,不禁问“你这是天生的吗?” 唐措明白他问的是什么,面无表情道“也许。” 肖童笑了笑,握着无戒的手背在身后,悠闲自得地走到唐措身边,偏头看他,“不需要这么防备我,如果我想害你,你现在已经死了。靳丞应该告诉过你,你们对上我,没有胜算。” “所以典狱长阁下想做什么?” “跟你做笔交易。” 第110章人间(十三) 典狱长肖童的交易,肯定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不论得到什么,付出必定巨大。 唐措不知道靳丞跟肖童之间有什么过往,但结合刚才见面时肖童对靳丞说过的话,以及那光头小姑娘在进了监狱后发生的一系列变故,唐措怀疑——肖童所说的交易,与靳丞和小姑娘的事或多或少都有点关系。 “有兴趣留在g区当典狱长吗?”肖童问。 果然。 唐措虽然没想到是找接班人,但也不怎么意外,反问“永夜城应该还不需要你们自己找新人接替吧?” “是不需要,但是我坐过的位置,要什么人来坐,由我自己来决定。永夜城——”肖童蓦地笑了,“你难道也希望什么都听永夜城的吗?它让你生就生,让你死就死?” 唐措“这不是一回事。” “在我看来这就是一回事。”肖童轻轻一甩,甩棍伸长,点地,就变成了一根手杖。他拄着手杖眺望整片墓园,说“我看得出来,你跟靳丞是一种人,你们不都想知道永夜城的秘密吗?只要成为典狱长,你就能接近那个秘密,甚至——成为这个秘密的主宰。” 主宰,这两个字听得唐措心中一惊,看来永夜城确实藏着什么,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既然阁下知道我们是一种人,就应该猜得到,他拒绝你,我也会拒绝你。”唐措道。 肖童“都不听听我开出的筹码吗?” 唐措“十二乐章?” 听到这话,肖童终于挑了挑眉。这接二连三的,唐措每每都似提前知道了他要说的话,再配上那一张充满正气的脸,如果是他的对头,恐怕得气到吐血。 “十二乐章也无法打动你,是吗?”肖童语气轻松,没有以势压人,看起来也不似生气模样。 “怪靳丞。”唐措道。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让肖童再度挑眉,他隐约明白了这话的弦外之音,但并不想接话。唐措很有礼貌地为他解释“乐章见得多了,就不稀罕了。” 肖童气笑了。 他现在可算是明白为什么靳丞跟唐措能走到一块儿,这说话的气人程度,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绝配。 “看来是我多此一举。”肖童不生气,他真的一点儿都不生气。他其实知道唐措一定不会答应,但试一试,逗逗小朋友,可不就是无聊生活中的一点乐趣? 而且,这样的小朋友最不乖了,见了长辈总喜欢绕着走,一点都不乐意陪他玩游戏。好不容易逮到一次,不让他掉几滴眼泪怎么能开心? 肖童越云淡风轻,唐措心里的警惕就越重。尤其是当肖童的嘴角又再度勾起的时候,唐措心里的戒备达到了。 他不由得握紧了剑柄,而这时,肖童也终于有了下文,“三分钟。只要你在我手里撑过三分钟,就算你通关。” 话音落下,肖童给唐措做了个请的姿势。甩棍未动,手腕上的那串小金铃铛却随着他抬手的动作而叮当作响。 不知怎的,唐措就想起了反叛者伊索。两个给人的感觉很相似,但毫无疑问,肖童要比伊索可怕得多。 “叮铃。” 铃铛声响,甩棍提起又重重点地。 “叮铃。” 一股莫大的威压扩散开来,唐措脸色骤变,想要调动精神力去对抗,可那铃铛声却似毫无阻碍地穿透他的脑海,给他的精神海带来紊乱。 唐措无法全力抵挡那威压,整个人便似被千斤压顶,身体重了不少。 “叮铃。” 唐措再不迟疑,一剑挥出,强行破局。 肖童面对唐措的剑尖,不闪不避。在剑尖马上要刺中他的胸膛时,他才侧身避过,整个动作看起来犹如闲庭信步,可唐措的剑根本沾不到他分毫。 “啊啊啊啊啊——”恐怖娃娃发功,暂时抵挡住铃铛的声音。唐措也根本不指望一剑就能伤到肖童,反而借肖童闪避时,迅速与他拉开距离。 转身,卡牌出手,流星飒沓。 李白系列主题套卡之一,仅剩最后一次使用机会。 漫天的流星如雨落下,拖着璀璨的炫目的尾光将肖童周身五米范围笼罩。可肖童抬起甩棍,也不见他用出什么花哨的招式,黑色的棍子便将一颗流星击碎。 一颗之后又一颗,那些流星根本不能近身。下一秒,他将一颗流星朝唐措打来,速度几乎是流星坠落的两倍。 唐措借力在墓碑上跃起,双手持剑,跃下的同时一剑斩下,将流星斩碎。说时迟那时快,肖童的身影就在此时冲破流星的覆盖范围,那黑色的棍身眼看着在唐措眼前不断放大。 “铛——”棍与剑交击,骤然爆发的冲击力将周围的烟尘都全部扬起。 唐措只觉手臂发麻、胸口仿佛受到了重击,嘴巴里也尝到了一丝甜腥味,哪怕那根甩棍根本没有直接打到他的身上。 “去。”肖童发力,唐措便被直接击飞,后背重重撞在一块手机墓碑上,这才堪堪停住。 他抬手抹掉嘴角的血,黑白分明的眸子紧盯着肖童,丝毫不怯,反倒充满战意。 与此同时,郑莺莺与院长**oss的打斗也已趋近白热化。 孟于飞负责主攻,而她则在场外游走,用灭火器作为远攻武器牵制对方。当然,她在那灭火器里加了料的,否则也不可能对boss产生多大伤害。 终于,她寻到一个空门,毫不犹豫冲上去,对准boss的下腹就是狠狠一刀。为了防止boss防御过高,造成刀脱手的情况,她还用布条把刀绑在了自己手上。 果不其然,boss的防御比之前的怪物医生强了不止一倍,但郑莺莺几乎是把自己所有的重量都压在这一刀上面,再加上无名之刃本身的逆天属性,还是破开了boss的皮肉,狠狠刺了进去。 “嗷嗷嗷——”boss发出痛苦的怒吼,一掌向郑莺莺拍去。郑莺莺想要将刀抽出来,却一时抽不出,又无法做到弃刀,只能尽可能借boss庞大的身躯隐藏自己的身体,将自己挂在boss身上。 一掌之威,哪怕隔着万象斗篷,boss还是差点拍碎了郑莺莺的肩膀,但同时他也误伤了自己。孟于飞趁机出手,接连两刀在boss身上捅了个血窟窿。 第一关卡,在经历了人生的种种抉择后,靳丞终于看到了最后一块路牌——死亡。 这一条路与以往的路都不一样,前面是一条路分了很多个岔路口,需要玩家去选。而现在,是许多的岔路在这里汇集,变成唯一的一条路。 到底有多少条岔路汇集到这里呢?数不清,因为岔路之上还有岔路,就像一个大树繁盛的枝桠,无穷无尽。 “殊途同归。”沉默了一路的冷缪说出了这四个字。 跟在后头的五位玩家相互搀扶着,望着那多得数不清的岔路,都不禁生出一股解脱之感。殊途同归,不论怎么说,他们都走到尽头了。 五人一下子脱力地坐在地上大喘气,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不小的伤,形容狼狈。 整整五个多小时,不停地打、不停地做选择,他们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这完全是模拟人生,走最艰难的路,打最难打的怪,回头望向来路,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撑过来的。 生平第一次,看到“死亡”两个字,竟叫人喜极而泣。 “接着。”忽然,靳丞扔过来几瓶治疗药剂,正好一人一瓶。 玩家们此时哪还跟他瞎客气,赶紧喝了,生怕靳丞一言不合又去前头开怪。不怕敌人太强大,就怕队友太生猛。 喝下治疗药剂后,几人总算缓过一口气,这才有闲心去想其他的玩家。那些人跟他们走了不同的道,也许走着走着又在别的岔路口分散了,也不知道现在走到了哪里,是否活着。 思及此,有人下意识地去看其他的岔路,可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来的样子。 “走了。”前头,靳丞果然没有留出太多的休息时间,自顾自说了一句,便坚定地踏上了“死亡”之旅。 玩家纷纷强打起精神追上去,走了大约五六分钟,终于看到了这最后一关的boss。 两个青皮怪物,一左一右挡住了去路。它们身形高大,目测有三米多高,小腿发达,耳朵很大,双手是巨大的镰刀,再看那巨型脚掌。 靳丞微微眯起眼——敏攻型boss。 敏捷攻击型,速度快、瞬间爆发力强,是所有类别的boss中靳丞最不想碰到的。因为对于他这种远程弓箭手来说,这会大大降低他的命中率。 不过好在他带了冷缪。 “各位朋友们,偷懒的时间到了。”靳丞回头,笑着跟后头的几位玩家眨眨眼,“如果不想死,最好躲得远一点,接下来,是我们这位冷缪大魔法师的shoti。” 冷缪侧目,真想直接打死他。再回头看,五位玩家在大佬冰冷的目光中,齐齐后退三步,而后又讪笑着,再后退五步。 只是两个呼吸的功夫,五个人已经回到了路口。 “怎么了大魔法师,你还需要他们帮忙吗?”靳丞在一旁说风凉话。 “闭嘴。”冷缪黑着脸。 “这我可闭不了嘴。”靳丞摊手,随即取出机械弓,放在手里掂了掂,余光瞥向那两位守关大将,道“你用魔法限制他们的活动范围,我主攻。” 冷缪,擅长空间系魔法,成名绝技“空气囚笼”,是一切敏捷系boss的克星。靳丞带着他,原来是看中了他的“大裂缝术”,如果肖童执意不肯放他们离开,可以用大裂缝术进行空间转移。肖童再厉害,也没有十二乐章能够禁锢一整个区域那样强大的威力,想要逃还是能逃得掉的。 只是没想到,在这最后一关,冷缪的魔法还能有大用。 冷缪虽然脾气臭,可动起手来绝不含糊。见靳丞已经有了主意,也不再跟他多废话,法杖从袖中滑出,出手就是一道空气墙,将两个boss分割开来。 紧接着他又是一道空气囚笼,将其中一个boss罩住。 怪物被触发,两只镰刀状的手立刻挥向囚笼,速度极快,只几下就让那透明囚笼出现了裂缝。但与此同时,靳丞的金属箭出手,还是分裂箭。 冷缪一眼不错地盯着,等到金属箭即将进入怪物五米范围内,立刻撤除囚笼,给箭让道。怪物的反应也不可谓不快,但它再快,也快不过分了三个方向包抄而来的箭。 “噗!”一支箭插入怪物肩膀,差点将之洞穿。 退至路口的五位玩家看到两位大佬轻轻松松地就拿下第一滴血,饶是跟着打了一路,脸上也不免露出惊讶的表情。 另一边,唐措的生命值却已经掉到了21。 此时距离开战,才过了三十秒。 短短的三十秒,唐措的大脑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每一次出招都是推演了无数方案的结果。 这也归功于那几十个灵魂光团给他增加的智力点数,虽说不能提高智商,但在那短短的一秒时间里,唐措精神海上时间的流速好像变慢了,能够容许他思考更多。 三分钟,听着很短,但肖童攻击力太高,只要被他全力击中一下,可能就是生命值直接归零的结果。 唐措有什么呢? 恐怖娃娃?这对那串金铃铛的抵制效果有限。 疾跑?空中漫步?火球术?这些小手段对于肖童来说好像都不顶用。卡牌已经用完了,左轮手枪、加特林这些也不能对肖童造成什么伤害,剩下的只有—— 月光潮汐! 骤然爆发的魔法洪流,来自传说级装备的攻击,让肖童也不得不迅速避退。此时唐措也顾不得保存更多的墓碑了,月光潮汐追着肖童而去,所到之处一切都化作齑粉,溶解在月光中。 肖童退得再快,也快不过这瞬间爆发的洪流,眨眼间他便被月光淹没。 唐措却不敢放松警惕,晦涩的魔法咒语从他口中念出,只几个呼吸的时间,他的周遭就凝聚了许多的小火球。 因为智力点数的增加,还有“一颗魔法石头”的增幅,他如今制造火球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几乎可以瞬发,念咒语只是辅助。面对肖童,他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大约十五秒后,月光消散,肖童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墓园里。身上的衣服虽然有多处破损,脸颊上也有一丝血痕,但他拄着黑棍站着,嘴角噙着笑,看起来还是那么的云淡风轻。 “还有吗?”肖童问。他看了唐措前两场战斗,知道他肯定有底牌,只是没想到他会那么早拿出来,还是个大的。 传说级别的装备,果然很带劲。 尽管有心理准备,但看到肖童几乎毫发无损地出现在眼前,唐措的心还是往下一沉。这三分钟,与其说是平等的战斗,不如说是一场逗趣。 肖童见他不答话,也不在意拖这一两秒,目光扫过他周身那些火球,脸上露出一丝玩味,“星火燎原?不对,只是些小火球。” 一些小火球能弄出什么名堂?肖童很期待,但唐措不动,那就只好他来动手了。 “咻!”唐措只觉眼前一花,本来站在墓园另一端的肖童就出现在他眼前。黑色甩棍如一道电光袭来,重重砸向他的脑袋。 千钧一发之际,唐措硬生生将身子侧开,同时抬剑格挡。但这一击的力量太大了,裁决之剑跟无戒刚刚接触,唐措就觉得一股巨力拍向整个身子,骨头都要断掉,更别说因为这一击,肖童手腕上那串金铃铛又开始作响。 “叮铃。” 唐措立刻咬破舌尖,强行让自己保持镇定,与此同时那些环绕周身的火球突然爆开。 小火球,哪怕有一千个,肖童也丝毫不放在眼里,可就在火球爆开的那一刹那,肖童却从火光中闻到一丝令人不安的味道。 再看唐措,他突然收力,借肖童刚才的那一击被震出火光范围。 有诈。 肖童也立刻抽身,可就在他退出十米开外,落定时,他忽然感到眼前一阵晕眩。而且以他这么强大的实力,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将这种晕眩驱除脑海。 “这是什么?”他看向唐措。 唐措拄着剑单膝跪地,偏头吐出一口血沫,这才抬头看他,答道“致幻的东西。” 秘湖之泪,《精灵之森》副本出产,独角兽阿默送给他的礼物。这本是一种具有强烈致幻效果的高级素材,是用来做药剂或做装备的,但唐措向来不走寻常路,把一滴泪混进了突然爆发的火球里。 永夜城的高级素材,可不会被区区火球术直接蒸发,但大火可以将这滴泪蒸发成水雾,以最快的速度扩散开来。 此时时间过去一分四十六秒。 肖童兴致大增,唐措则借着这个机会把最后一支药剂灌下。没办法,他的生命值经过刚刚一击仅剩3。 而随着他点数的增加,一支治疗药剂能够补充的生命值比例也越来越少了。一整支灌下去,也才恢复到95。 “还有一分多钟,你要怎么撑过去呢?”肖童轻点额头,大脑还是有点晕乎,但这不影响他逗逗小朋友。 唐措“硬撑。” 肖童没想到他还真回答了,这答案真有猛士的风格,而这一来一回,又是五秒钟过去。肖童甩了甩棍子,微笑,“拖的时间也够久了,接下来我可要动真格了。” 第111章人间(十四) 典狱长肖童的实力到底有多恐怖,唐措可以在三十秒内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你。 短短三十秒,唐措因为治疗药剂而补充的生命值,直接被打到30以下,这还是他用出了圣光护盾的结果。 唐措也到此时才明白,刚才的肖童确实留手了,而且留的不止一星半点。 从肖童说动真格的开始,他所有的攻击都被附上了雷电效果,不禁威力翻倍,被击中后还会造成麻痹。 关于这些,其实靳丞在来g区之前都跟唐措讲过。但听到是一回事,真正亲身体会又是另一回事。 肖童把伸缩甩棍收至最短,再一甩,甩棍没有变长,反倒甩出了一根电弧长鞭。那鞭子随着肖童的甩动,最长可有米,且威力极大。 唐措的圣光护盾就是被这鞭子逼出来的。护盾可存在十五秒,唐措用它抵挡肖童的攻击,刚开始还好,可三鞭之后,护盾上就有了细微的裂缝。 “咔!”第十一秒,护盾破裂。 唐措闪得快,但手臂还是被鞭子扫到,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雷电便从这道伤口进入,钻入血管,所以他受的伤远比表面上看上去还要重。 还剩三十多秒,29的生命值,该怎么办? 而肖童说要动真格的,好像就真的不打算留手了,电鞭毫不留情地朝唐措挥去。他的步伐也快如鬼魅,明明上一秒还在五米开外,下一秒就到了近前。 这不是瞬移,因为原地还留着他的残影,是速度过快的缘故,快到你的肉眼看起来,他只是在走。 闲庭信步般跨出一步,就来到几米开外,微笑着扬起电鞭,一鞭甩下,便能打得你魂飞魄散。 唐措被逼得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甩手扔出恐怖娃娃为自己挡下一击,但一击过后这道具也就作废了。 恐怖娃娃之后是加特林机枪,接连两个道具为他争取的时间只有六秒。 “啪!”唐措还是被电鞭抽中,砸在地上。一道可怕的鞭痕从肩膀一直延伸到腰际,鞭痕两侧不止血肉外翻,更有焦黑。 尽管唐措能忍,但极度的疼痛还是让他的肩膀轻微颤抖。雷电附带的麻痹效果更是让他无法第一时间站起来,勉力抬头,便见视野里出现一双锃亮的、到现在为止都没沾染上几粒尘埃的皮靴。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要不要留在g区?”肖童的声音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声响起,让唐措的大脑一片混沌。 他甩了甩脑袋,掌心用力握紧,让一颗石子刺入血肉,借疼痛保持清醒。他再度反问“你不觉得,g区对于典狱长而言,就是一个牢笼吗?” 典狱长是g区的主宰,但他永不能踏出g区半步。 正如林砚东,他是a区的无冕之王,是资历最深的老将,谁都要卖他一个面子,可他却不能离开a区。 个中缘由唐措并不知晓,但对他和靳丞这样的人来说,不自由毋宁死。 听到他的话,肖童笑了,不是像之前那样充满斯文败类气息的微笑,而是笑出了声。他一脚踩在唐措的伤口上,俯身看着他,说“说实话,我很欣赏你,哪怕是靳丞也不敢第一次见面就跟我说这种话。” 唐措瞄了眼生命值,已下降到6,他喘着气,疼痛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还有什么招呢?我很期待。”这样说着,肖童再次扬起了电鞭。他的动作很慢,似乎真的在等唐措的后手,又像是种慢性折磨。 “啪——”一鞭挥下,却扑了个空。电鞭打在地面,将坚硬的花岗岩打成了粉末和细小的碎块,唐措却不见了。 这一下,肖童眼底的兴致终于被彻底点燃,他环顾四周,最终确定了一个方位,拖着电鞭走去。 唐措就在那个方位的某块墓碑后面,跪倒在地,无声喘气。 刚才那一招,是青藤徽章的镌刻技能,瞬间移动。让玩家瞬间转移至周身百米范围内的任何地方,不受任何技能限制,冷却时间24小时。 此时距离三分钟时限,还有最后的九秒钟,唐措能用的道具、技能和装备几乎全都用过了。 第八秒。 肖童一鞭打掉了唐措藏身的那块墓碑,但唐措提前转移,避过了这道攻击。 第七秒。 肖童的鞭子追着唐措而去。 第六秒。 唐措狼狈逃窜,生命值降到4。 第五秒。 地动术、冰盾、火球术等等,所有能用的小花招全部用上,为唐措又争取了宝贵的一秒。 第四秒。 肖童一鞭缠上唐措的脚踝,将他掼倒在地,“抓到你了。” 第三秒。 一蓬烟雾忽然从唐措身上炸开,只一瞬,肖童便再度丢失了唐措的身影。他起初还以为这又是一次瞬移,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不过是变身。 唐措变成了一只黑猫,凭借娇小的身体从电鞭的束缚中逃脱。但这不是技能,而是来自于唐措从《决胜魔鬼城》获得的奖励——变身药剂配方。 他把药剂配方交给了闻晓铭,闻晓铭经过大半个月的时间,用他那还不算多成熟的魔药学技能,炼出了唯一一支变身药剂,并作为配方的报酬给了唐措。 第二秒。 肖童的电鞭再次阻截了黑猫的去路,在变身药剂的作用下,唐措一时还变不回去,就连裁决之剑也无法施展。 最后一秒。 一鞭落下。 扑了空。 “叮!” “恭喜玩家完成单人关卡《灵魂公墓》,难度噩梦,评级a,获得人物点数80。” “当前关卡为第一通关关卡,获得点数奖励加权20……” 听着播报声,肖童看着地上被打出的裂缝,微微挑眉。他回头,看到黑猫出现在他右侧五米开外的一块墓碑上,鲜血顺着他的猫掌落下,在还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滑出殷红血痕。 这又是怎么回事? 肖童收起鞭子,仔细在这空气中嗅了嗅,终于嗅到点不同寻常的味道,“是时间的味道……时间掌控?” 黑猫没有回答。 “不。”肖童又摇头,“不止是这样,还有治疗魔法的气息。” 唐措虽赢了,但还是感到心惊。肖童着实可怕,他已经拼尽全力,可肖童还是能在短短几秒内就说破他的计划。 如果肖童再谨慎一点点,唐措今天就死在这儿了。 没错,他在最后那一秒里用的技能就是时间暂停和治疗术。 时间暂停暂停时间一秒钟,在这一秒钟内,玩家本人可自由活动。冷却时间一小时,仅限副本使用。 唐措的这个技能出自《黎明之前》副本,与同副本的时间掌控者荣弋相比,暂停一秒根本不够看,但在这样高强度的战斗中,一秒就可以定胜负。 但这还不够,因为哪怕躲过了最后一击,唐措的生命值还是差了点。所以他用出了压箱底的技能,前面哪怕生命值掉得再厉害都没有暴露的——初级治疗术。 唐措,是个全系法师。极限治疗,回复生命值1,在最后一秒堪堪把自己这口气给吊住。 这叫决胜一秒钟。 “啪、啪。”肖童忍不住给唐措鼓掌,眼里的赞赏毫不遮掩。 唐措可不敢有任何松懈,即便他赢了,谁又能说肖童就一定遵守规则呢?况且他现在只剩1的生命值,哪怕从这墓碑上掉下去,可能都得摔死。 就在这时,肖童忽然抛出一支治疗药剂,“拿着吧。” 唐措愈发看不清他了,刚才把自己打得半死,现在又大方送药,喜怒不定。不过到手的药剂不喝白不喝,唐措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怕肖童下毒。 一支药剂下肚,唐措的生命值终于又恢复到100,看来肖童送的还是高级货。 “你这变身药剂持续时间有多久?”肖童又问。 “?”唐措戒备。 肖童笑着,一个箭步来到唐措身边将他拎起,完全不给他任何反应时间。这猫么,只要抓住他的后脖颈,自然把他制得服服帖帖的。 唐措被他拎着,被迫与他平视。 肖童笑得他脊背发凉,“可怜的小猫走丢了,让你的主人来领你吧。” 话音落下,肖童带着黑猫唐措消失在墓园里。 对此毫不知情的靳丞还在打boss,有冷缪这位空间系大魔法师在,两个boss活动范围受限,优势被无限削弱,哪怕不能像唐措三分钟结束战斗,十三分钟也足够了。 两人也算不上多默契,但到底都是高手,凭借超强的战斗意识,配合得也算不错。至于守在路口的那五位玩家,就只有目瞪口呆的份了。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明明是最后关卡的**oss,怎么打起来看着比之前的小怪群还要简单。 十三分钟后,两个boss一前一后倒地。 “叮!” “恭喜玩家完成关卡《人生的分岔路》,难度困难,玩家参与人数二十八人,存活七人,评级a,获得人物点数40。” “当前关卡为第二通关关卡,获得点数奖励加权10。” “请等候其他关卡通关。” 接连的播报让玩家们心惊,存活七人,代表跟他们分头行动的其他玩家全部死亡。这让他们无比庆幸跟着靳丞走了这条路,同时也生出一股后怕。 可更让人惊讶的是他们的通关序列,在两位大佬开路的情况,他们才排第二?另外几个关卡的人是开挂了吗? 相比较这五位玩家的惊讶,靳丞和冷缪就镇定得多。 冷缪双手抱臂站在路边,又纡尊降贵地开口了,“是你那位?” 靳丞喜欢这个称呼,因此笑得格外真诚,“我不敢确定,但他确实有这个能力。如果不是我早来三年,论综合通关能力,我或许还比不上他。” 冷缪侧目。 他看得出来靳丞和唐措关系挺好,彼此之间很信任,但在他看来,靳丞这样实力强大又自信骄傲的人,怎么也不会轻易认输。 爱情果然容易上头。 当然,冷缪不认为靳丞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他回忆着进入副本前的情景,微微蹙眉,“光头的小姑娘到底是谁?” 靳丞笑而不语。 冷缪直视着他,“我可以拿情报跟你交换。” “哦?什么情报?”靳丞笑得欠揍,“先说好了,一般的情报我可看不上眼,你知道的,我跟k关系很好。” 冷缪“林砚东。” 靳丞挑眉,“林砚东去招揽你了?” 冷缪沉着脸,一看这模样就知道被靳丞猜中了。靳丞遂耸耸肩,轻笑道“你这个情报对我没用,林砚东能招揽你,就跟我找你帮忙是一个道理,缪缪,端看你最后上谁的船。” “你跟林砚东不是一伙的?” “是不是一伙的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只能告诉你,我跟措措是穿一条裤子的。” 冷缪“…………” 靳丞摸了摸鼻子,好似这才感觉到一点不好意思,“不是我不跟你做这笔交易,关于那个小姑娘,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我托k查过了,但得到的消息有限,目前只能猜测她跟江河混到了一块儿,至于他俩的组合会是什么路数的,暂时还不清楚。” 闻言,冷缪蹙眉。 靳丞又道“小姑娘这事儿,或许还牵扯到典狱长,崇延章的死如果跟她有关,那就死得不冤。” 至于再详细的,关于典狱长在找接班人这事儿,靳丞没有再说。 又过了十来分钟,距离六个小时时限还有最后的二十一分钟时,播报声终于再度响起。 “叮!” “检测所有关卡已顺利结束,恭喜玩家成功完成任务《人间》。难度困难,玩家参与总人数九十六人,存活十七人,评级a,获得人物点数50。此奖励与关卡奖励点数叠加。” “现在开始结算奖励。” 96:17,超过五分之四的死亡率。分岔路、精神病院,所有幸存的玩家都不由自主地抬头。 永夜城的玩家们,总觉得那播报声是从天上来的。他们对那暗沉的天空感到害怕、惶恐、愤怒,有时又觉得无助。 恰如此刻,惊惧是他们的心跳,庆幸则是背上渗出的汗。 可这丝庆幸还没维持多久,一道铃铛声再次打破平静。大家原以为这是惯例的“欢迎回到永夜城”,听清内容后,却一个个张大了嘴巴。 “叮!” “恭喜玩家触发彩蛋游戏——躲猫猫。本轮游戏共十七位玩家,一人躲藏,十六人抓捕。游戏双方均可在四个关卡内自由移动,成功躲藏或抓捕即为胜利,胜利方立刻刑满释放,失败则原有刑期翻倍。” “限时三十分钟。” “生存不易,运气为先,游戏现在开始!” 突如其来的彩蛋游戏,让所有人都懵了。刑满释放这个奖励听起来是不错,失败也没说会死,可永夜城的彩蛋游戏是那么好打的吗? 靳丞更是直接蹙眉,他敏锐地察觉到这游戏的设置问题。 系统说“游戏双方均可在四个关卡内自由移动”,说明人间副本有四个关卡,彩蛋游戏的地图就直接建立在这四个关卡之上。 这还是一个对抗游戏,十七位玩家分成两队,1v16,那个倒霉的1是谁? 唐措还是小姑娘? 靳丞毫不怀疑这个人选一定在唐措和那小姑娘之间诞生,毕竟这是典狱长肖童的地盘,他可不认为还有哪位玩家能有这种“好运”。 游戏要求他们找人,可靳丞环顾四周,分岔路那么多,地图那么大,半个小时根本来不及。更不用说这还只是其中一个关卡。 “你能感知到传送门在哪里吗?”靳丞问冷缪。既然玩家能在各个关卡之间穿梭,那就一定有传送门之类的存在。 冷缪早就在找了,闻言干脆闭上了眼仔细感知,片刻后,法杖前指,“路牌。” 靳丞二话不说向路牌奔去,另外的五位玩家还在路口,见他过来,连忙迎上去想问问接下来怎么做。可靳丞急着找唐措,眼里哪还看得见别人,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他就消失在路牌前。 冷缪紧随其后。 两人来到的是第三关卡,人间信息转接公司。 望着满地血污却不见半个人影的纯白色房间,靳丞拿起地上掉落的耳机听了两秒,便大致猜到了这个关卡的套路。随即他又看向墙上唯一的一扇门,打开门走进去,门内是同样空无一人的墓园。 此时的灵魂公墓已经一片狼藉,所有的墓碑东倒西歪,还立着的没剩几块。不过比起信息转接公司来,手机墓碑无疑新奇许多,靳丞在那些还亮着的屏幕前快步走过,估摸着这大概又是一个推理副本。 从地上散乱却大小几乎一致的脚印来看,这个副本里似乎只有一个玩家。 冷缪见他忽然蹲下,走到他身后。 靳丞指着地上的脚印,说“这是军靴的印子,我们的典狱长阁下来过这里,地上还有鞭痕。” 语毕,靳丞又在墓园里绕了一圈。他循着那些战斗留下的痕迹,边走边停,不一会儿,就从地上捡起一个坏掉了的破布娃娃。 他记得这是唐措在《黎明之前》副本里得到的奖励道具。也就是说,如果这真的是个单人关卡,那么在这个关卡里的就是唐措。 “猫爪印。”冷缪的声音亦从身后传来。 靳丞回头看过去,见到那小小的梅花印,蓦地想起什么,微微眯起眼。单人关卡、典狱长肖童、彩蛋游戏,还有那1v16的设置—— “我说躲的什么猫猫呢,原来是我的猫。” 第112章躲猫猫 “这是违规。” 一只黑猫面无表情地坐在花架上的小铁笼子里,左边是一盆绿萝,右边是一盆龟背竹,衬得他的身体格外娇小。至于为什么一只黑猫能看出面无表情,那当然是因为黑猫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没有表情的灵魂。 有人管这叫高冷,唐措管这叫节能。 此处是肖童的监控室,他又坐回了椅子上,泡了杯新的咖啡,加了很多很多很多的糖。对于唐措的指控,肖童抿了一口咖啡,略显愉悦地回答道“我的地盘,当然由我来制定规则。靳丞不是很厉害么,如果你们真的心有灵犀,那无论你在哪里,他都会找到你。” 末了,他又问唐措“喝咖啡吗?” 能甜死人的咖啡吗?唐措抬起猫爪表示拒绝。 随即他又看向正对面的那四块监控光屏,光屏上的画面让他明白这可能是个独立于关卡之外的空间,是肖童的私人场所。 肖童把他带到这里,紧接着彩蛋游戏被触发,可如果这里真的独立于关卡之外,那他这只“猫”就永远不可能被找到。 这不是违规是什么? 此时唐措看到靳丞已经到了第四关卡精神病院,不出意外地话他会在这里遇见钱伟,但小姑娘郑莺莺已经到了分岔路,两人恰好错过。 刚开始看到钱伟的时候,唐措也有点惊讶,但他的目光很快被郑莺莺身边跟着的孟于飞吸引。 孟于飞换了脸,因为不需要打斗,他也没佩刀,跟在郑莺莺身后像个新收的马仔。唐措没认出他来,但隐约从他身上看到一点点熟悉的影子。 在永夜城,唐措见过的并且留下深刻印象的,好像也就那么几个。 这其中,孟于飞是最有可能也最不可能的一个,因为他曾经杀死过郑莺莺,将她送进了牢里。 唐措思考间,靳丞和钱伟终于碰面。 钱伟看到靳丞,那真是犹如看到了天神下凡,恨不得把自己挂在他腿上。时间紧,靳丞没空停下来听他说话,他便一边走一边把遇到小姑娘和孟于飞的事情说了。 至此,唐措可以断定跟在郑莺莺身边的就是孟于飞了,除了他,还有谁认识钱伟并且对靳丞抱有那么大的敌意? 靳丞也猜出来了,但他现在没空管。时间已经过去整整十一分钟,可这精神病院里似乎也没有唐措的身影。 钱伟虽然依旧是个没头脑,但他只要知道这个游戏是在找唐措就好了,其他的也不去问,反正有大佬在。 倒是冷缪一针见血,“你确定唐措还在这个副本里?” 靳丞蹙眉“你觉得典狱长已经把他带出去了?” “这符合他的一贯作风。” “确实。只要把他带走,我们永远都不可能赢。但哪怕是典狱长,也不可能更改永夜城的基本规则。” 靳丞说得很笃定。 唐措听得若有所思。他来永夜城不久,至今无法准确界定乌鸦先生与永夜城之间的关系,当然也不知道典狱长到底拥有多大的权限。 靳丞的话点醒了他。 不管彩蛋游戏是怎么触发的,真正颁布游戏的是永夜城。恰如唐措刚死的时候经历的“幸运大转盘”一样,哪怕乌鸦先生再怎么跳脚,他都无法阻碍游戏进程。 最终唐措赢了,当然,也因此上了乌鸦先生的黑名单。 乌鸦先生尚且被规则限制,典狱长肖童呢?他的权限能大到直接把玩家之一带离副本,让游戏出现那么大的bug吗? 典狱长,也不过是个在编玩家。 肖童轻笑着,微微挑眉,“看来你们都猜到了。” 唐措没有立刻回答,环顾四周,再次审视这个没有门窗的监控室,过了几秒,才下了决断“我们在精神病院。” 如果典狱长没有那么大的权限,那这个房间一定就在副本内。唐措已经借监控画面看到了四个关卡的详情,能够藏得下这么一间屋子的,只有精神病院。 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向靳丞传递这个信息。 “说出来,不怕我现在杀了你?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在副本内杀一个玩家,顶多是我工作失误,至少你的尸体还在这里,他们找到尸体也能算作胜利,与规则并不冲突。在这方面,我可比乌鸦先生自由得多。”肖童放下咖啡,微笑地看着唐措。 唐措毫不怀疑肖童的话,甚至在他那含笑的眼睛里,捕捉到一丝一闪即逝的杀意,叫人脊背生寒。但越是这样,就越不能避。 “杀了我,游戏就不好玩了。”唐措道。 “是吗。”肖童的笑愈发浓烈而渗人,他就那么略显慵懒地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着,右手屈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甩棍打量着唐措,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动手。 唐措满心戒备,但依旧不动如山。 空气一时都有些凝固。 肖童敲打甩棍的速度越来越慢,似乎快要有所决断,然而就在这时,他似乎察觉到什么,抬头望向前方,双眼微眯,似乎能穿透墙壁看到什么。 “看来你交了个好运。”他说着,站起来,一步就消失在房间里。 走了? 唐措没有轻举妄动,等了一会儿确认房间里没有任何异样,才抬起一脚蹬上笼子——没蹬动。 这笼子似乎是特殊物品,看着都生锈了,普普通通篮球大小的一个,愣是有千斤重。唐措变成猫之后,不光使不了刀,力道似乎也被这具小小的身体局限了,踹了半天没挪动一厘米。 面无表情的猫,又变成了一只很累的爪子还在淌血的猫。 唐措不是很想叫靳丞看见自己这个模样,但既然是对抗游戏,就必定要有一方胜出、一方落败。 如果唐措不出去,靳丞和其他十五位玩家就得接受惩罚,这里面还有钱伟这个倒霉蛋。唐措是不知道他怎么会被关进来,刑期还剩多久,但由唐措成为落败方显然更划算一些。 因为他身上并无刑期,哪怕翻倍,还是0。 思及此,唐措没有迟疑,搓了个火球术试探着向精神病院那个光屏扔过去。猫爪搓出来的火球术,没有了法杖或附魔物品的加持,摇摇晃晃、摇摇晃晃地靠近光屏。 “啵”的一声,竟然真的进去了。 “轰——”的一声,精神病院上方掉下一颗火流星,炸掉了楼外的半边雨棚。 “啥?这是啥?陨石吗???” “天罚吗?不是说躲猫猫吗!” “快看快看又来了!” “哎哟我去!” 幸存的玩家们一个个从不同楼层的窗户里探出头来,看到又一个火流星砸下来,齐刷刷缩回去、关窗,一气呵成。 另一边,唐措看到监控里的画面也愣住了,正在搓火球的两个猫爪子僵在那儿,搓也不是,不搓也不是。 等等,孟于飞呢? 唐措迅速找到还在第一关卡找人的郑莺莺和孟于飞,这两位应该还不知道目标人物是他,所以只是随着感觉走。 “去。”唐措一个冰锥,扔向了孟于飞。 “操——”孟于飞看到当空砸下的“定海神针”,错愕得语调都劈叉了。他急忙往旁边躲避,可路就那么宽,冰锥砸在地上,碎冰四溅,刮得他脸生疼。 郑莺莺裹紧了万象斗篷,站得远远的。 冰锥也给了唐措一点灵感,他连忙又凝了一个小冰珠,带血的猫爪往上一摁,再丢进靳丞的光屏。 “咚!”好一阵地动山摇。 所有玩家再次开窗,小心翼翼地探头看向那颗掉在院子里,小半都砸进土里的、还散发着森森寒气的巨无霸冰球。尤其是冰球上还绘有鲜血图案,恐怖又血腥。 “那图案是啥啊,一朵花吗?” “是什么猛兽的爪印吧!要不就是外星人!” “彩蛋游戏难道还有boss吗?” 议论声中,靳丞翻窗从二楼跃下,稳稳地落在冰球上。他蹲下来,低头去看那个梅花状的血印,确定这是猫爪的形状。 唐措……这是变成一只史前巨猫了?闻晓铭的变身药剂有这么不靠谱吗? “唐措?你在哪儿?”靳丞对天大喊。如果唐措能用这个冰球来提醒他,那或许他正注视着这边,能听到自己的话。 此时距离三十分钟时限结束还有十三分钟。 唐措确定靳丞明白了现在的情况,略作思忖,便立刻拿出龙炎笔和人民币。龙炎笔是《精灵之森》副本的奖励,用来书写咒语,效果是口头念咒的十倍。人民币则是唐措一直放在物品栏里的,日常所需。 两只爪子夹着笔,唐措用笔尖沾了自己的血在纸币上写字,再将纸币团成一团扔进光屏。 很快,靳丞就捡到了他的传信。 这次的信纸总算没有变大,大约是不具备攻击力的缘故。靳丞把纸团展开看到歪歪扭扭的血字,差点以为唐措被绑架了,这是绑匪抓着他的手逼他写的—— 只见上面画着个红十字,旁边备注“窗x”“门x”,意为医院里没有窗也没有门的房间。懂是挺好懂的,就是奇丑无比。 “大佬,怎么样?是我唐哥吗!”钱伟凑上来,垫着脚尖想要看纸笔上的内容。比起靳丞来,他还是觉得唐哥更靠谱、更沉稳,是真猛士,话不多说就是干,而且看面相就是个好人。 “看什么看,这是你唐哥给我的情书。”靳丞随手就把纸笔揣进兜里。 钱伟“哈?” 偷偷摸摸跟过来的其他玩家“情什么?什么书?” “这到底是在干啥?” “永夜城版飞天传书吗?” “我们到底在玩什么游戏?” 众人的疑惑如海浪,一浪更比一浪高。但再浪也浪不过靳丞,他算算时间还剩不到十分钟了,于是决定用最快的法子——强拆。 “通知所有人撤离。”靳丞叮嘱了钱伟一句,又转头看向冷缪,“他就在这里,但一定不是我们肉眼能找到的某个房间,否则不会到现在还没被发现。我拆,你注意感知,速度得快。” 冷缪酷酷的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法杖。 这厢三人分头行动,另一边,唐措又开始搓火球搓冰锥,还给孟于飞来了场雷电风暴,从一只很累的爪子还在淌血的猫又变成了没得感情的杀手猫。 孟于飞疲于应对,已经没空去想为什么自己会遭受这些了。他刚躲过一枚大冰锥,迎头又赶上火流星,连忙滚地避过,却差点把门牙磕了。 唐措出手不留情,转瞬间又是一个系统奖励的瞬发火球术。 “啊啊啊啊啊!”孟于飞气到大叫,抽出刀狠狠朝着火流星劈过去,竟也将它劈散。只是那瞬间爆发的高温和火星溅在他身上,也不好过。 他剧烈地喘着气,生命值急速下降,却连敌人是谁都摸不着看不到,可不是憋屈到里外都是火。 “谁?到底是谁?!”他一边挥刀一边大喊。 回应他的是更猛烈的攻击。 孟于飞匆忙召出一个木头的护盾,看着很破烂,竟也挡住了一波攻击。可很快,护盾也碎了,他被力量爆炸的冲击波拍飞,整个人重重砸在十米开外的地上,肋骨都断了好几根。 千钧一发之际,一张红色的斗篷飞过来罩住了他。刹那间火流星和冰锥接踵而至,将他和斗篷一块儿淹没。 唐措看到那个斗篷,微微眯起眼,但此刻他所在的房间终于发生了晃动。一声又一声的爆破声从外头传来,而距离时限结束也就只剩一两分钟了。 正事要紧。 唐措停下了攻击,这么多魔法洒出去,他本也已经到极限了,此刻脑袋都有点抽痛。 下一秒,轰隆一声巨响,房间的天花板似被什么东西从上面重击,突然垮塌。漫天的烟尘和墙体的碎块中,靳丞持弓跃下,正好跟唐措打了个照面。 “叮!” “找到目标,抓捕方获得胜利!” “恭喜各位玩家顺利完成彩蛋游戏——躲猫猫。本轮游戏参与人数十七人,存活十七人,因检测到失败方无刑期,惩罚无效,全员出狱。” “欢迎回到永夜城!” 第113章深红 话音落下的刹那,唐措和靳丞几乎是立刻被传送出副本,出现在e区的家中。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唐措仍然待在笼子里,没能变回人形。 一人一猫四目相对,沉默了大约三分钟,靳丞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摸。 “嘶。”被狠狠挠了一爪子。 “打开。”唐措抬爪拍着笼子,把笼子拍得哐哐作响,很是冷酷。但这不是靳丞不帮忙,而是笼子有古怪。 笼子没有门,自然也没有锁,且坚固无比,靳丞试了好几种武器都拿它没办法。 “这应该是件装备,既然带出来了,就是你的了。我待会儿让闻晓铭过来看看,里头一定有什么窍门。”靳丞嘴上说得冠冕堂皇,手里却已经拿了颗巧克力豆,伸到笼子边,试图引诱。 唐措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他。 靳丞摸了摸鼻子,终于收回手,把巧克力豆丢进了自己的嘴里,起身就要去找闻晓铭。可他刚站起来,唐措却又叫住他。 “先不要去。” “嗯?” 唐措解释道“我觉得事情有古怪。” 靳丞又重新坐下,“怎么说?” “最后一个彩蛋游戏,结果是什么?” “全员出狱。” 这么一说,靳丞明白了。这个彩蛋游戏根本没有任何玩家受到损失,反而因此获益。不是说这样不好,而是太好了,好得让人以为典狱长在做慈善。 虽说游戏设置得并不简单,肖童还特意将唐措关了起来,但他不会不知道冷缪的技能是什么。有冷缪在,再加上唐措和靳丞,肖童会猜不到最后的结果吗? 唐措随即把灵魂公墓的事、以及肖童的突然离开都讲了一遍,道“我觉得肖童并不想杀我,彩蛋游戏也是他故意放水,现在的g区,已经一个玩家都没有了,对吗?” 靳丞“照你这么说,肖童的突然离开有问题。” 唐措“还有十二乐章,肖童手上应该确实有一份乐章,但不在我的奖励格里。” 靳丞检查过自己的副本奖励,其中也没有乐章的影子。思及此,靳丞又想到了小姑娘和孟于飞,问“你透过监控看到孟于飞了?” 唐措“我出手了,但他应该没死。他和那小姑娘到底怎么混到一块儿的,匪夷所思。” “如果他真的跟那小姑娘走了,小姑娘跟江河又没拆伙,倒是暂时不用管他。有江河在,他还翻不出什么浪花。”靳丞说着,微微眯起眼,“我在打副本的时候,倒是听其他玩家说起了另一件有趣的事情。你还记得我们去g区最初的原因之一吗?” 唐措“崇延章。” 靳丞打了个响指,“对。崇延章死在了g区,天志彻底崩盘。根据之前得到的情报,崇延章是在监狱的暴动中被围殴致死的,可里面的玩家告诉我,造成暴动的bs055,是崇延章自己带进去的。” 唐措略显诧异,“他自己害死了自己?” “很不可思议是不是?崇延章虽然不是个多么聪明的人,但也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靳丞刚开始听到时,也像唐措这般诧异。 现在这么一分析,就觉得更有问题了。g区、肖童、崇延章,甚至是a区,可能正在发生什么他们还不知道的事情。 简单的交流过后,两人心里都有了数,唐措留在家里等闻晓铭上门,靳丞则出门打听消息。 离开前,靳丞给唐措倒了杯蜂蜜水,还贴心地插上了吸管,以免他待在笼子里喝不到。另外他还用毛巾叠了个小垫子塞进去,虽然唐措身上的伤可以靠药剂治愈,但靳丞看着他带血的猫爪,还是觉得那坚硬的铁笼会给他带来二次伤害。 唐措拗不过,便听之任之了。 等待的过程中,唐措检查起了自己的副本奖励。这一次灵魂公墓给的智力加点非常丰厚,截止副本结束,智力点已叠加至141。 再加上唐措是所有关卡中第一个通关的,奖励的点数最多,还有第一名的加权,足足给了他170个点数。 将170点酌情分配后,唐措目前的数据如下—— 编号k27216唐措 人物点数50 武力187 智力146 魅力88 评级a 生命值85 生存不易,请再接再厉。 至于装备,恐怖娃娃、加特林机枪、卡牌流星飒沓等全部报废,秘湖之泪用掉了一滴,其余所有强力技能都处于冷却状态,可谓损失惨重。 其中最让唐措感到可惜的就是恐怖娃娃,这个小道具虽然只有发出尖叫这一个功能,但很好用。 相对的,系统给的奖励虽然不多,但质量还不错。 雨靴 分类装备 品质普通 描述一双a货雨靴,防腐蚀。 厄运魔方 分类装备 品质高级 描述魔方有六面,面面不一样。每一面魔方都代表着一项厄运,可以给敌人带来不同的debuff,但具体是哪一面,需要听从运气之神的指令。六项厄运分别为防御30、技能封锁、禁空、技能反弹、生命值减半、中毒,前三者持续时间为五分钟。 雨水 分类技能 品质高级 描述系列卡牌“二十四节气”之二。可激发技能“弱水”,对敌人进行半径五米的降雨打击,持续5秒。凡中招者三分钟内防御减半。 灵魂震慑 分类技能 品质高级 描述对敌人进行灵魂震慑,具体效果视双方实力差距而定(使用时需直视对方双眼)。 疾跑(升级版) 分类技能 品质高级 描述奔跑速度提升40 唐措没想到“疾跑”这么一个技能居然是可升级的,40的加成能够将他的速度提升一个台阶,可谓是意外之喜。 看完所有的奖励,唐措有些累了,便干脆趴在毛巾垫子上休息。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 唐措在副本中受到的灵魂震荡虽然都平复了,但还是留下了些许的后遗症,让他的疲惫更甚以往。整个人好像无根浮萍飘在自己的精神海上,无法反抗,只能随波逐流,等待风浪的平息。 透过那深沉的海,唐措看见了从前的画面。有很多,小时候在孤儿院的画面、与靳丞初次见面的场景,兜兜转转,又定格在他死时。 他其实本可以活下去,杂草自有杂草的顽强。 是什么斩断了他最后一丝求生的意志呢?也许是那通拨出去的永远没有回应的电话。 千言万语汇成两个字——算了。 意识逐渐昏沉,也不知过了多久,唐措闻到一股饭香,这才悠悠转醒。他抬头四下张望,在厨房的方向看到了一个系着围裙拿着锅铲的快乐身影。 是闻晓铭。 唐措愣了一会儿,想起他有万能房卡,出入自由。 正在做菜的闻晓铭,是真的快乐,小小的个子,哼着歌摇头晃脑,不说破是真的看不出来他比靳丞还要大。 唐措又扫视客厅,果然在角落里看到了闻晓铭的大包裹。里头鼓鼓囊囊的,不知道又塞了多少东西。 过了一会儿,闻晓铭端着菜出来,看到笼子里的猫已经睁了眼,连忙跑过来,连手里的菜盘子都没来得及放下,“你醒啦!” 唐措假装没看到他突然放光的双眼,问“靳丞呢?” “老大还没回来呢。”闻晓铭这才把菜放下,跪在茶几前凑近了看着笼子里的唐措,说“唐哥你这变身效果真的不错诶。” 唐措“……” 闻晓铭“莉莉见了一定喜欢。” 唐措“你可以不要告诉她。” “咳……我已经告诉她了,她还说要亲自过来看。”闻晓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随即又补救道“不过她现在暂时走不开,a区出了点事。” 唐措“什么事?” 闻晓铭“林砚东不见了,苗七到处找人,没找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进了副本还是怎么的。老大说a区肯定要出事,就叮嘱莉莉在a区坐镇,轻易不要离开。” 林砚东失踪? 唐措立马联想到已经清空的g区监狱,不知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对了,我刚才趁你睡着的时候已经检查过笼子了。根据它的材质和特性来看,这应该是g区专门用来关押重刑犯的黑铁囚笼。囚笼会根据犯人的体型来变幻大小,还有很强的压制效果,这也是变身药剂的药效明明已经过去,可你还没恢复的原因,笼子就那么大,想变也变不了。不过黑铁囚笼不都在地下的水牢里吗?怎么会用来关你呢?” 闻晓铭说起这话时略显困惑。 “g区还有水牢?”唐措问。 “对啊,普通玩家都不知道的哦。g区的监狱其实有两重,一重关押的是普通犯,另一重是恶行犯,都是触犯了永夜城核心规则的玩家关押的地方。水牢说是在地底,不如说是在一个异度空间里,玩家被关进去,没个三年五载根本不会放出来。像这样的黑铁囚笼好像一共才十三个,每个都有编号,不同的编号对应着不同的口令,用口令才能打开笼子。我看看你这个是——13号!” 十三是繁体的十三,字很小,又被铁锈覆盖,所以唐措和靳丞之前都没发现。 闻晓铭摸着下巴,盯着编号继续嘟哝“这可是个好东西啊,一个笼子罩上去,大罗神仙也跑不了,绝了。不过口令只有典狱长知道,刚出监狱,难道又得回去……” “还有一个地方兴许也知道。”唐措道。 “咦?哪里?”闻晓铭登时凑近,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求知欲。 “梦幻无限市场。” “对哦!” 闻晓铭心思瞬间活络起来了,他可是个技术帝,对于黑铁囚笼这样的东西好奇得很,怎么也得搞过来研究一下。 思忖几秒,他就有了主意,“我可以找池焰焰一起去,顺便还能换几样我中意的素材!让我想想,该换什么好呢……” 闻晓铭疯狂给自己画饼的同时,唐措却蹙起眉陷入了深思。从彩蛋游戏出现开始,他就觉得事情不简单,现在又出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黑铁囚笼。 肖童到底想做什么? 唐措坚信黑铁囚笼的出现一定有所指向,只是他还不知道这个指向是什么。闻晓铭对于各种装备、道具如数家珍,但对于其他的隐秘,他知道的就少了,帮不上什么忙。 好在等了大约一刻钟,靳丞终于回来了。 闻晓铭邀功似的跟他说黑铁囚笼的事情,谁知靳丞听完之后神色微变,反问“你们知道十三号笼子里以前关着谁吗?” 闻晓铭愣住,“谁啊?” “深红。” 只一个名字,闻晓铭也神色骤变,似乎听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 唐措立刻问他是谁,靳丞便沉声道“你上次不是问过我,红榜第三是谁吗?就是深红,前十里头唯一的女性,我们都叫她——深红魔女。一年前全城大围剿,她是通缉榜单上的第一名,由林砚东亲自做局,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送进监狱。” 唐措不知道深红,但他记得全城大围剿这事儿。靳丞跟他提过,大围剿是对一些穷凶极恶之徒的肃清,防止永夜城彻底堕入无序深渊,孟于飞就曾在这次围剿中被送进监狱。 如此,许多事情终于可以串联起来了。原本关着深红的十三号囚笼突然出现、崇延章死亡、林砚东失踪,这是不是代表—— “深红出狱了?!”闻晓铭差点原地跳起。 “恐怕不止这么简单。深红的刑期明明还没到,为什么已经出来了?林砚东能把深红送进监狱,他的实力本就深不可测,为什么会突然失踪?深红不过坐了一年牢,她有这个能力悄无声息地把林砚东干掉吗?还有,肖童为什么要特意提醒?” 靳丞接连抛出三个问题,把闻晓铭整懵了。他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深红绝不能出来啊。 “莉莉会疯的!”闻晓铭一脸担忧。 “你马上去找池焰,如果他从副本出来了,立刻带他去梦幻无限市场。”靳丞神情肃穆,指令下得飞快又果断,“如果荣弋也在,让他去找冷缪,一起到红宝石酒馆等我。至于莉莉,先瞒着她,小丫头怕会发疯。” “我马上去。”闻晓铭得了指令,转身就要走。靳丞却又叫住他,“等等,先把量子隐形衣给我。” 闻晓铭也不多问,立刻掏出来给了他。靳丞随即把隐形衣罩在黑铁囚笼上,抱起笼子,后脚出了门。 “事情急,我们现在去红宝石酒馆,一边走一边跟你解释。” 第114章情报 在去红宝石酒馆的路上,唐措得知了莉莉丝和深红之间的恩怨。 “莉莉丝的本名其实叫夏莉,莉莉是她的昵称。她原先还有一个弟弟,叫夏橙,只比她小一岁。” 靳丞没见过莉莉丝刚到永夜城时的模样,但他见过夏橙。那是个年纪不大但很稳重的少年,人也聪明,很有战斗天赋,提起姐姐时总是一脸温柔,好像那不是姐姐,而是需要他呵护的妹妹。 他总说要保护姐姐,让她可以不要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丧失自我、失去快乐。靳丞那会儿还是独行侠,挺欣赏他,还约着一起下副本。 可没过多久,他就跟夏橙失去了联系。在永夜城,一个人的消失根本不需要理由,人来来去去,都是过客。 靳丞没有特意去打探,因为他自己也碰上了事儿,就是他脸上那道疤的事情。等他处理好一切,再次得到夏橙的消息时,夏莉已经变成了莉莉丝。她的性情跟夏橙描述过的已经大相径庭,总是穿一身黑色的衣服,久而久之,大家都开始叫她“黑萝莉”。 深红魔女与黑萝莉,永夜城a区一大一小两个女魔头,仇深似海。 深红魔女名列红榜第三,比荣弋还低一位,但她的可怕程度大约是荣弋的十倍。 “他们在副本里碰到了深红。深红的路数,严格来说像是死灵法师。玩家想要杀死她,单单杀死她的肉身是不够的,必须杀死她藏起来的命匣,否则她就可以无限重生。她还能在副本里将刚刚死去的玩家复活成战斗傀儡,夏橙,也是其中之一。” 在那个副本里,深红杀死了夏橙,又复活了他,让本就崩溃的莉莉丝,不得不将他亲手杀死。 “照你这样说,深红岂不是钻了永夜城规则的漏洞?只要她把命匣藏在永夜城内,无论在副本里死多少次,她都可以无限复活。而在永夜城内杀死她,也只是让她去坐牢,除非——你们在监狱内毁了她的命匣。”唐措道。 “没错,我们刚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永夜城内走死灵法师路线的不止她一个,但能无限复生的只有她,命匣这个东西,也是一件传说级的装备。深红靠这件装备立于不败之地,装备来自永夜城,她的行为又符合‘生存即是正义’的铁律,所以永夜城可以默认她的存在。但她毕竟钻了漏洞,所以当她被关进g区时,才会受到最严重的处罚——在此之前,水牢已经很久没有开放了。而她一旦被关进去,只要掌握命匣,我们就绝对可以杀死她。” 全城大围剿几乎动员了a区超过半数以上的玩家,这场由占据绝对实力高地的红榜玩家们牵头的肃清活动,甫一开始就犹如雷霆暴击,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也只有很少的几个人才知道,这次行动的真正目的就在于深红。 “她到底做了什么事,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唐措问。 “那时候的深红,已经到了杀人取乐的地步,只要有她在的副本,不管多少人,最后都只会有一个幸运儿能存活。因为深红要他活着出来把一切都告诉别人,大家越是怕她,她就越开心。”靳丞道。 闻言,唐措沉默片刻,问“莉莉丝,就是这个幸运儿?” 靳丞没有回答,便是默认。顿了顿,他又沉声道“更糟糕的是,深红拿到了二号乐章。” 二号。 唐措心中一凛,二号乐章仅次于一号乐章,威力恐怕超出预料。他不敢想象,如果是深红把它用出来,会是什么效果。 “我们布局整整一个月,终于把她杀进监狱,也得到了命匣的线索。但当我们找过去的时候,命匣不见了。” 时至今日,靳丞提起来时还是语气冰冷。再结合现在发生的事情,不用唐措问,他就主动提出了疑点,“当时知道命匣线索的,有我、林砚东、荣弋和崇延章。” 如今看来,问题多半出在崇延章身上,可他已经死了。 唐措又问“二号乐章呢?” 靳丞摇头,“跟命匣一起消失了,如果它还在深红手上,那就糟糕了。” 说话间,两人到了红宝石酒馆门口。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k竟然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等他们,似乎料到他们会来。 “就你一个人?你那徒弟呢?”k看了看靳丞的身后。 靳丞可不想跟他解释,径自走进包厢。笼子很重,也就是靳丞这样的实力再加上金属系异能的加持,才拿得动,放到桌上“咚”的一声,把k吓了一跳。 “你带什么东西了?”k到底是个搞情报的,眼睛毒辣,很快就猜到东西上裹了隐形衣。但他猜不到靳丞会这样回答他—— “携眷出席。”靳丞掀开隐形衣,再把笼子挪了挪,好让唐措能离他最近。 “你他妈有毒吧?”k左看右看,那都是一只猫。惊讶过后又反应过来,永夜城可没有任何动物的存在,于是更讶异,情不自禁伸手去摸。 一只杯子飞过来,差点砸了他刚捏的鼻子。 k侧身避过,“你至于吗?” 靳丞在他对面坐下,“至于啊,收回你那恶心的视线,我们措措还没吃晚饭呢。” “啧。” “啧什么啧,去拿吃的过来。” k真想跟他当众翻脸,他开的是酒馆,可不是饭店。但他都多少年没见过活的猫了,让一只可怜的小猫咪饿肚子可是不道德的,哪怕小猫的身体里其实住着靳丞男朋友的灵魂。于是k不情不愿地找来服务员让他去准备餐点。 至于唐措,进了酒馆之后就保持高冷,再没说一句话。 此时此刻的他总算能够理解广大猫友,为何总说地球人愚蠢。他要真是一只猫,喵都不愿喵。 打发走服务员,k坐下来,正色道“我知道你来找我做什么,林砚东突然失踪,我只能告诉你我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也不敢保证——” 靳丞打断他,“我不是来找你买消息的,我是来卖消息的。” “卖?”k挑眉。 “一条大鱼,就看你出不出得起价。”靳丞嘴角含笑。 k做生意做那么多年,也不是没从外头收过情报,但看靳丞这样子,是要狮子大开口啊。他屈指敲打着桌面,思忖两秒,问“我要怎么相信你,不会随便拿个消息坑我?” 你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儿。 靳丞便敲了敲笼子,将那个“十三”指给他看。 k看到那编号,脸色立刻变了。沉默几秒,他道“你想要什么价?点数,还是用情报交换?” 靳丞“三条情报。一,我要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林砚东和黑帽子当初一起下的那个副本,是不是跟我触发的那个西幻副本有关。” k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已经基本确定了,再否认也没意思,“《七月玫瑰》,隐藏副本。副本的触发物品一开始是黑帽子和他的同伴们找到的,你知道永夜城的隐藏副本很多都并不限制人数,后来林砚东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主动找过来说要加入。至于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这是k的口头禅。靳丞可不信他,又问“b区的占卜师言业呢?” k“这算第二条情报?” 靳丞“你说呢?” k翻了一个白眼,“他是林砚东带过去的,你可别再问我他俩什么关系,我是情报贩子不错,可我也不是全知全能的神。” 靳丞见好就收,又竖起两根手指,“第二条情报,二号乐章。” k没有立刻回答,他拿起桌上的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才慢悠悠问“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知道?我要是知道了,还在这里听你叨叨?就算深红现在站在我面前,我也不鸟她。” 靳丞“你可别忘了,当初深红拿到二号乐章的消息,就是从你这里透出来的。你因此大赚一笔。” k“这也不能说明我现在还知道它在哪儿,而且你们为什么从来不怀疑,二号乐章在一年前就已经易主了呢?” 靳丞“林砚东?” k耸耸肩,“为什么觉得是他?” “除了他,永夜城还有谁能拿二号乐章压箱底?” “你说得很有道理,但这些终究只是猜测。深红的命匣和二号乐章同时失踪,谁也不知道它们被谁拿走了,当然,我也不会知道。”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唐措终于开口,“崇延章也许知道,他知道了,江河也有可能知道。” “嗯?”k挑着眉看向他,眼里充满了好奇和惊讶,“你怎么会想到崇延章和江河?” 唐措面无表情小黑猫一只,反问“江河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崇延章身边的?” k“众所周知,一年前。” 唐措“深红是什么时候坐牢的?” 靳丞“众所周知,一年前。” k不干了,放下酒杯,翘起二郎腿,抱臂,“我怎么觉得你俩在合起伙来鄙视我的智商?” 唐措转头看向靳丞。 靳丞清了清嗓子,道“这些终究只是猜测而已,我们也只是随口一说。崇延章现在死了,十三号黑铁囚笼却在这时出现,林砚东又突然消失,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巧不巧我不知道,但二号乐章我是真不知道在哪儿。江河当初跟崇延章,确实是因为崇延章救了他一命,但他跟深红认不认识,我不能确定。如果你们想知道,我可以去查。”k说道。 这时服务生敲门,送上了准备的餐点。靳丞一看还是刚煎好的牛排,半点不客气地让服务生把牛排都摆到了自己面前,拿起刀叉慢条斯理地切下一小块,喂到唐措嘴边。 笼子的缝隙太小了,再小的盘子都塞不进去,那可不得直接拿叉子喂么? k看着他这一系列骚操作,吃牛排的心情都没有了。他希望唐措能争气点给他一爪子,但没料到唐措已破罐子破摔,张嘴就吃了。 唐措是真饿,肉都递到嘴边了,焉有不吃的道理。 再说了,不让靳丞喂,难道还真像只猫一样,低头在盆子里舔吗? “好吃吗?”靳丞问。 “。”唐措嚼着肉,没空回答。 那就是好吃了,靳丞又读懂了,熟练地将牛排切成小块儿,又在果汁里插好吸管,免得他口渴。 k看得一脸的难以言喻,他都不知道靳丞谈了恋爱会是这德行。靳丞看到他这表情,还挑了挑眉,嘴角带笑,吊儿郎当,一副“你管得着吗”的大爷样子。 唐措权当没看见两人的表情大战,专心吃肉。只怪这猫嘴太小,嚼了没几块肉就觉得累,麻烦。 靳丞趁唐措喝水的时候,拿出手帕擦了擦手,“那就去查吧。第三条情报,我要你告诉我关于典狱长肖童的消息。不论是什么,只要是关于他的。” k眼珠子转了一圈,笑道“关于他的消息,我这儿倒确实有一条。不过,你是不是也得先跟我交个底,深红真的出狱了?仅凭一个黑铁囚笼,不能说明什么吧。而且如果她真的出狱了,永夜城很快就会乱起来,到时所有人都知道了,你卖给我的情报,一文不值。” 闻言,靳丞却看向了唐措,闲聊一般地问起“你知道我刚才出去碰见谁了吗?” 唐措“?” 靳丞“欧皇余一一。” “他?”唐措还没出声,k倒是惊讶起来。欧皇这个人,运气逆天到像是bug一样的存在,简直不科学。 靳丞“大概十多天前,b区的占卜师言业接待了三拨客人。一拨是我和唐措,一拨是两个神秘人,剩下那个就是余一一。余一一碰见我,说他从占卜师那儿知道了深红命匣的存放地点。” 这话一出,唐措和k都不由凝神。k更是双手撑在桌面上凑了过来,生怕自己漏听了一个字。 靳丞故意卖关子,拖着不说,还笑出了声,把k惹得翻白眼,“你说不说?” “好好好,我说。”靳丞又给唐措喂了口吃的,这才道“深红的命匣藏在某个副本里。” k“副本???” 靳丞“是不是很妙?藏东西的人真是个鬼才。谁能想到一位玩家的命匣,会藏在副本里呢?永夜城的副本千千万,有些副本可能十年、十几年才会出现一次,哪怕是玩家经常碰到的副本,也不可能去探索它的每个角落。如果藏得好,藏到地老天荒也不会有人发现。” 唐措也觉得这个办法真是剑走偏锋的妙,大胆又心细,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 “等等,余一一为什么要把消息告诉你?”震惊过后,k开始怀疑,双眼盯着靳丞,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见撒谎的痕迹。 “这叫祸水东引。”唐措斩钉截铁。 “还是我家措措聪明,你以为余一一为什么能那么一帆风顺?固然有他本身运气好的成分在,还取决于他规避风险的能力。”靳丞道。 闻言,k沉默片刻,终于有了决断,“关于肖童,根据我得到的情报,他的身体好像出了问题,每天都会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再出来时,身上都是血迹,手都会磨破,像是自己弄出来的。具体情况不明,但他或许是因为这样,才急着找接班人。关于接班人这点,恐怕你们也知道了吧。” 这条消息是从郑莺莺那儿收来的,但情报贩子的话,多透露一个字都是损失,他自然不会多说。 靳丞挑眉,“就这些?” k老神在在地翘起二郎腿,“你还想怎样?你给我的情报,难道又是什么准确消息了?深红的命匣到底藏在什么副本里,你总不会一点都不知道吧?你敢说不,我现在就把你赶出去。” 靳丞这次倒是回答得干脆,“特殊触发副本,触发物品卡牌类道具,具体不明。” k还想再问仔细点,但荣弋和冷缪终于到了,这个话题便被暂时压下。 第115章祸水东引 冷缪见到靳丞的第一眼,便开门见山“深红出来了?” 靳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k,做了个请的手势。k耸耸肩,这才站起身慢悠悠地往包厢外面走,临走时还绅士地带上了门。 “各位慢聊,有什么事叫我啊。店里最近新推出了一款酒,折后只要88个点。” 黑心商贩,一如既往。 冷缪和荣弋落座,话题直奔中心。只是在开始前靳丞又让冷缪下了一道静音结界,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隔壁包厢的k听见他们忽然没了声音,撇撇嘴,特没意思。他随手在旁边对着空气轻敲两下,那什么都没有的空气里竟然出现了一扇银白色的仅融一人通过的门,门上雕刻着复杂的迷宫图案。 k推开门走进去,那门便自动在他身后消失了,入目是一个银白色的圆形空间。所有墙壁内嵌书柜,有一道楼梯绕着书柜螺旋而上,望不到顶,而空间的正中央,则是一个巨大的黑色棋盘。 黑色棋盘上是银白色的纹路,棋子错落有致地摆放在棋盘上,仔细看,每个棋子上面都写着一个人名。而那银白纹路也不是简单的方格线,是人物关系图谱。 棋盘的南、北两侧,各放着一个蒲团,蒲团旁还摆着尚未完全冷却的茶水,遥遥相对。 k绕着棋盘走了一圈,手里又多了一根一米多长的推杆。目光在所有棋子上饶有兴致地一一扫过,他伸出推杆放在写着“崇延章”的棋子上,用力一敲,那棋子便被敲成碎片,继而化光消失。 随即他的目光又移到这枚棋子的上方,写着“深红”的棋子上,推杆轻轻一推,将她推到了棋盘正中间偏下的位置。 “深红”一动,整个银白图谱发生变化,而代表着天志的那片网络更是彻底瓦解。原本与天志还有一丝微弱光线连接的江河,完全独立开来。 k微微一笑,用推杆勾住江河,将他下拉至另一颗棋子旁。两颗棋子互相吸引,很快就诞生了一根新的线条。 那颗棋子叫郑莺莺。 郑莺莺这棵棋子,又分出几条线,连向肖童、唐措、池焰和孟于飞。k的目光在郑莺莺、江河和深红三者上面辗转,面露思量。 “这里会不会又有条线呢,郑莺莺,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姑娘。至于你,江河啊江河,你这兜兜转转,最后究竟给自己挑了个什么样的主子呢……”他拄着推杆,喃喃自语。 很快,他的目光又转向了一颗游离在外的棋子,余一一。 “祸水东引么?”要说k最看不透谁,这个余一一是其中之一。运气好到逆天,看起来也没什么背景,迄今为止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只能用玄学来解释。 余一一得到了命匣的线索,怕惹祸上身,干脆转给靳丞。靳丞又把这消息卖给k,k的职业操守不允许他对外透露消息的来源,到时候,大家只会知道消息是从k这里传出去的。 这祸水引啊引,最后可不到k自己身上了么? 除非k不把这个消息往外卖,但那可能么? 谁都不笨,谁都把算盘打得啪啪响,可k有什么可害怕的,他可是在编玩家。蓦地,他勾起嘴角笑了笑,又走到棋盘的另一边,将写着林砚东的棋子,推进了g区,跟肖童撞在一起。 “你们两个,又在密谋什么?” g区。 “你们今天一直在坏我的事。”典狱长肖童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手捧咖啡,哪怕是在牢房最深处的走廊里,依旧稍显优雅。 与他隔着铁窗相望的是盘腿坐在草席上的林砚东,他一身棉麻的家居服,半边身子染着血,手里盘着的佛珠却还纤尘不染。 “我可也是被杀进来的。”林砚东苦笑。 “林先生,你这话也就骗骗别人。深红在我这儿关了一年多,她现在的水平,还不足以直接把你杀死吧。”肖童反唇相讥。 “不欢迎我?” “说吧,来找我什么事,我可特地为你清空了监狱,就专门招待你一个。” “你应该知道的,四年前那个副本后,永夜城给了我很多的限制。我能来这里见你,也实属不易。” “呵。” “我想让你送我进一个副本,只有g区的副本,才没有限制。” “你堂堂林砚东,进副本还需要我送?” “那是一个c区的副本,我在a区,鞭长莫及。而且我必须亲自去。”林砚东平和而坚定地看着肖童,眉宇间自由一股叫人信服的力量,却莫名叫肖童恼火。 “你说送就送,你当我这里是中转站吗?” 话音落下,气氛有些僵硬。 良久,林砚东打破沉默,“十年没见了,肖童。我在a区,你在g区,哪怕只有一墙之隔,我都遵守当年的君子约定,不再见你。现在十年过去,我想时间已经够久了。” 肖童却突然笑了,“什么狗屁的君子约定,你林砚东算什么君子,不过就是一个登台唱戏的戏子。来永夜城那么多年,快忘了怎么唱了吧?这样,你再给本少爷唱两句,我就答应你。” 林砚东的脸色骤然沉凝,看着肖童,却又隐而不发。 肖童只是笑,像旧时浪荡的贵公子,仿佛一切都只是他掌中的玩物。 气氛持续僵持,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最后还是林砚东叹了口气,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和,道“我已经忘了。” 肖童冷哼一声,却没再说话。他沉默地打量着林砚东,眼神如刀,良久,道“我也不是不能帮你,顺便还可以再附赠你一个消息——靳丞用十二乐章定了律令,从乐章生效之日起,在永夜城内杀人者需与被杀者同罪论处,是吗?” 林砚东看着他,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肖童“你说是深红杀了你,但你来了,深红却没来,她肯定靠什么手段逃过了刑罚。我不知道你们把我这儿当旅馆来来去去的到底在设什么局,但你有空留在这里打副本,深红就有空把你的人屠个一干二净。” 闻言,林砚东果然蹙眉。 肖童抿了口咖啡,又饶有兴致地问“现在,你还想进副本吗?” 另一边,靳丞刚把深红的事情跟冷缪和荣弋交代清楚。事关深红这样棘手的人物,靳丞没有丝毫隐瞒,毕竟当初的大围剿,荣弋和冷缪也是参与者。冷缪虽没直接对深红出手,但照深红那性子,参与了行动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至于余一一那段,靳丞直接省去了他的名字,直接说了命匣的线索。 荣弋蹙起眉,“这么说,崇延章或许是深红的人?他自知天志已经走到头了,所以铤而走险,带着bs055进入监狱,制造暴动,趁机放出深红,只是自己不小心也死在了里面?” 唐措“不,崇延章也有可能是被人利用的。” 冷缪看着他,“可你们不是说,深红命匣的线索,当时只有靳丞、林砚东、荣弋和崇延章知道?” 唐措“除了崇延章,还有另外三个,不是吗?” 冷缪可不爱这样的狼人杀游戏,在这些自诩聪明人的脑子里,好像谁都有嫌疑。四个人,如果排除掉在这里的荣弋和靳丞,那不就只剩崇延章和林砚东。 不是崇延章,那难道是林砚东? 林砚东当初大费周章地把深红送进监狱,如今又把人放出来,图什么? “总而言之,得搞清楚林砚东到底在哪儿。如果他已经被深红复仇得手,那按照先前的律令,两人应该都在g区。如果是这样,那情况并不算糟。”荣弋认真地分析着,继续道“我们还有机会抢在深红前面找到命匣,彻底除去隐患。” 靳丞抱臂,“但a区还是不得不防,当初参与围剿的,大多是a区的人。你我现在都暂时回不去,能回去的只有——” 冷缪瞬间黑脸,“你们都看我干什么。” 唐措嘬着吸管喝了口果汁,面无表情,只管看戏。 冷缪真是信了靳丞的邪了,两次、已经连续两次了,他莫名其妙就被拉上了贼船,荣弋身为他的朋友还在背后推了他一把。 谁能想到一个多月前,冷缪还为了十二乐章对靳丞出手结果反被他送进监狱呢? 荣弋“你有大裂缝术,对上深红比我们更有把握。” 冷缪“……” 朋友,你知道你为什么活得不容易吗?就是因为你这个人说话太实在。冷博士在心里发飙,面上也冷得掉渣,连这唯一的朋友都不想搭理了。 靳丞权当他应下了,“记得看好我家莉莉和10086,小丫头发起疯来六亲不认,她要暴走了,马上一个大裂缝术给我丢过来。” “关我屁事。”冷缪拒绝得斩钉截铁。 “合作才有共赢。”靳丞往后靠在沙发背上,面带微笑,“而且,如果莉莉和10086出事了,我就是下一个深红。你确定你们能挡得住?” 冷缪黑着的脸慢慢变成冷肃。 靳丞就是这样,谈不拢就开始明晃晃地上威胁,一身匪气。但偏偏他说的话确实让你忌惮,如果靳丞变成下一个深红,再加上唐措,绝对比深红可怕一百倍。 这时,荣弋按住冷缪的胳膊,看着靳丞和唐措,语气平和却坚定,“你不会。” 靳丞“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不会是深红,那是因为我比她聪明,想要杀人,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们死得让所有人拍手称快。” 这话,堵得荣弋也说不出话来了。他不由看向一脸正气的唐措,结果看到一张黑黢黢的猫脸,啥正气都没有了。 唐措冲他高冷点头,“他说的是对的。” 冷缪冷哼一声,双手揣在法师袍里,起身就走。 荣弋忙叫他“你去哪儿?” 冷缪头也不回,“a区。” 看来是答应了。 靳丞目送他离开,等门重新关上,这才对荣弋摊手解释,“刚才其实都是开玩笑的,我靳丞,人美心善。” 荣弋“……” 荣弋也很快告辞,继续跟靳丞和唐措待下去,容易英年早逝。离开红宝石酒馆的时候,他还鬼使神差地在心里想容易?荣弋?荣弋英年早逝? 活着真的很难。 人都走了,靳丞和唐措也起身离开。出门时没看到k,略微狐疑了一下,不知道他又跑去了哪儿。 回去的路上,靳丞依旧用量子隐形衣包裹着笼子抱在怀里。唐措舒舒服服地窝在垫子上,半点不费力,随即又问起了余一一。 “余一一明明可以直接找k把消息卖了,中间加个你,他是想卖你一个人情?” “差不多。” 来的时候太匆忙,靳丞没空把余一一的事情从头细讲,此时重新梳理一遍,靳丞最疑惑的却是言业。 到底是占卜师主动把消息给了余一一,还是余一一问她的? “我们是从黑铁囚笼的编号和林砚东的失踪,推断出深红的消息。命匣的线索却不是,余一一说是占卜师言业告诉他的,那就是十多天前。早在那时候,关于深红的消息就开始慢慢浮出水面,就好像知道她快出来了一样。余一一和言业,其中一定有人跟深红这件事有关。” 唐措基本同意靳丞的推断,今天这事儿,背后必定有人在布局。 而此时的余一一呢,正和队友躲在e区黑帽子杂货铺外的一条暗巷里,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探头往外看。 “出来了。”他稍稍往后躲了躲,看着闻晓铭和池焰从杂货铺门口出来,两人脸上还带着喜色,有说有笑。 “鱼儿,人走了,我俩跟上去吗?”队友问。 “跟个屁啊,那可是靳丞的人,不要命了。”余一一把棒棒糖咬得嘎嘣响。 “那我们回a区?” “那更要命了,今天出门看黄历,有血光之灾,我可不想去坐牢。” “那咋办?” “我们也去梦幻无限市场碰碰运气,淘换点保命的东西。” 队友一听要碰运气,立马点头,他们别的没有,运气绝对不差。等到闻晓铭和池焰走远了,两人便大大方方地从暗巷走出来,一边走,队友一边感慨 “这梦幻无限市场好像真的挺牛逼啊,什么都能换。我看10086换的肯定是什么好东西,否则怎么笑那么开心?” “牛逼是牛逼,但碰运气的事情,哪能单说一个牛逼。” 余一一抬头看着牌匾上歪着的黑色巫师帽图案,眯起眼,“这可是个潘多拉的魔盒。” 第116章活尸 闻晓铭因为牵挂莉莉丝,所以把池焰送出杂货铺范围后,就回a区去了。池焰惜命,更何况他还换到了打开黑铁囚笼的口令,急着赶回去拯救他唐哥,所以在路边打了个摩的。 永夜城的公共交通,方便起来很方便,垃圾起来也很垃圾,主要看运气。 池焰的运气好,站路边五分钟就来了辆大摩托,黑色的,特别炫酷,轮子还能发光。开摩托的驾驶员是个潮流青年,金属项链、大墨镜,车头上还用红绳挂着个老旧收音机,一打开——邓丽君。 “以前没见过你啊,哥们儿,你这车真酷。”池焰这个自来熟,看见人就想唠嗑。 “我刚从f区升上来呢。” “你们nc也要升级啊?” “这叫升职。” “那敢情好啊,可喜可贺。” 驾驶员听着很高兴,但没有给他打折。从杂货铺到唐措的家,开车十来分钟的路,要三个点,比公交车贵了一点。 池焰虽然心疼这三个点,不过也不妨碍他跟别人交朋友,从跨上车开始那张嘴就没听过,哪怕风再大,只要有心,就能说话。 可说着说着,一滴水忽然迎面拍在他脸上。他狐疑地抬手抹了把脸,“下雨了吗?永夜城还会下雨吗?” 驾驶员没听清,大声问“啊?你说啥?” “我说,永夜城还会下雨吗!” “下什么雨啊!永夜城从来不下雨!” 那这是啥?有人洗了衣服没拧干?还是站在楼顶迎风撒尿呢?池焰一想到这个可能,整个人都不好了,忍不住低头去看自己的手。 整个永夜城灯火通明,可摩托奔驰在路中央,两侧灯光昏暗,视野依旧不大好。池焰眯着眼看到那水的色泽好像有点不大对,再一闻,怎么有点血腥味? 恰在这时,又一滴水低落在驾驶员的肩头。池焰忙凑过去闻,脸色立刻变了,“血,卧槽!是血!” 他猛地抬头,却没发现任何异样,只有那列魔法列车还如往常一般,如腾飞的钢铁巨龙从头顶飞过。 驾驶员却在这时一个急刹车,刺耳的轮胎摩擦声中,池焰一头撞在他背上,脑瓜子都在隐隐作痛。揉着脑袋抬头,驾驶员正对着前头喊话 “你干啥啊?横穿马路会出人命的知不知道!” 池焰从他身后探出头去,就看到一个人踉跄着倒在摩托车前,浑身上下都是伤,鲜血淋漓的,都快看不出本来样子了,忒惨。 “朋友你没事吧?”池焰多嘴一问,问完又觉得今天的血光好像有点多,眼皮有点突突。而当他终于看清那人面容的时候,就不止眼皮突突了,心都开始突突。 “傀儡师姚青?!” 姚青被他这一嗓子叫回魂,看到池焰,认出这是靳丞和唐措身边的那小子,顾不得爬起来,连忙喊道“快去找靳丞!深红在e区!” 池焰倒吸一口冷气,他在去杂货铺的路上就被闻晓铭科普过深红此人,原想不会那么快碰上,哪知他才打了个摩的,就碰上了呢! “快快快快,我们快走!”池焰狂拍驾驶员的肩膀。 “好嘞。”驾驶员调转车头避过姚青,一脚油门下去,带起一地尘土。姚青被呛得肺都要咳出来了,这么一嗑,感觉血又灌进了肺里,赶紧一口药剂灌下去,总算喘过一口气。 抬头看,魔法列车恰好经过那巨大月亮的下面,月光给它镀上一层淡淡的莹光,也照亮了列车底下挂着的东西。 池焰也看到了,乍一看像是一排腊肠,仔细一看是尸体。刚才池焰滴到的水,估摸着就是从尸体上掉下来的。 思及此,池焰整个人像过了电一样,头皮发麻。发麻后便是彻骨的寒意,冻得他脑子发僵。等他终于摆脱这种状态,用他那还算聪明的脑瓜子一想—— 在永夜城杀人,人死的一瞬间立刻坐牢,几乎不存在尸体堆积的情况。可现在怎么回事?尸体、尸体他妈动了! “诈、诈尸了!”池焰一下揪住驾驶员的衣服,“快开!” 只见一具、两具尸体接二连三地从那列车上掉落,像下饺子似的,坠入城中。可那又不是简单的坠落,因为尸体在坠落过程中还在动,像是突然被人唤醒,骨骼发生异变,落在地上,一砸砸出一个大坑。 “砰——”一个坑恰好拦在前路,池焰亲眼看见尸体从坑里站了起来。 电光石火间,他想起闻晓铭的话——深红,本质上就是死灵法师的亲戚。 “转弯!”池焰可不敢硬碰硬。 与此同时,永夜城的其他人也都发现了天空的异样,更被那巨大的砸地声惊扰。还在屋里的,推开窗来看;走在路上的,纷纷向那些大坑聚拢。 “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回事啊?” “快看那列车下面挂的是什么?!” “妈呀……” “那、那些是尸体吗?也太渗人了吧?” 议论声四起的时候,列车上挂着的尸体还在往下掉,“砰!”、“砰!”、“砰!”的声音从永夜城各处传开,并不拘于e区。 整个永夜城,开始躁动。有人刚一抬头,就像池焰一样接受了血雨的洗礼。惊呼还未出口,身后忽然传来骚动。 他回头,看到那怪异的、全身青筋暴起、死而不僵的尸体,将一个玩家徒手撕碎。 飞溅的鲜血波及到了周围一圈人,血滴落在地的时候,尖叫声才响起。玩家们后知后觉地开始反击,有人却还望着头顶,宛如痴傻。 深沉的夜幕中,那巨大月轮不知何时染上了一点朱砂。缥缈的云层也像被那点朱砂的红晕染着,有了点与以往不同的色彩。 另一边,g区,林砚东终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送我进副本吧。”他看着肖童,被阴影遮挡的半张脸上似乎潜藏着悲悯。肖童却冷漠讥讽,“你可真无情。” 语毕,他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林砚东望着他的背影,只余苦笑,手中佛珠滚动,他缓缓地闭上眼,等候几秒。 “叮!”副本张开了通路。 离开后的肖童径自来到了监狱外的大草坪上,他此刻的心绪有一点点乱,抬头看到月上的朱砂,又想起刚刚从这里出去的靳丞和唐措,心情才好了一点。 自己已经做出了提醒,希望这两位小朋友不要被杀得太惨才是,毕竟一边倒的游戏没什么看头,势均力敌才好玩。 “你就放任深红在永夜城大开杀戒?”蓦地,他望向虚空。 “特赦令能交到她手上,她能出来,不是你刻意放水吗?”乌鸦先生出现在围墙上,抖了抖翅膀,语气高傲,“况且她又没有违反规则,玩家互殴可是永夜城的经典曲目,伟大又善良的乌鸦先生,从来不去打扰他们的兴致。” “你听起来很开心。” “当然,01724我可是很喜欢的,你看她,每次出场都那么的富有艺术感,她怎么就能想到把尸体挂在列车上呢,多棒啊,制造恐慌的一把好手,为永夜城而生的天才玩家!如果可以,我真想现在就为她颁发一枚特殊贡献奖。” “那喝杯咖啡庆祝吗?” “不喝。” 乌鸦先生想起那甜腻的咖啡就觉得喉咙里不舒服,毫不留情地扭过了头,下一秒,他的身影又出现在e区一栋塔楼的塔尖上。他往下看,玩家们正在四处逃窜。 混乱、嘈杂、尖叫,成了此间的基调。 因为玩家们忽然发现,被那些尸体,暂且称之为“活尸”杀了的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坐牢。 他们变成了新的活尸。 这下子,玩家们都不敢硬拼了,谁都不知道变成活尸后到底算是生还是死,还能不能再复活,于是纷纷往两侧的建筑里躲。 可饶是如此,活尸的数量还是越来越多。 靳丞和唐措就在不远处的楼顶,靳丞面色沉凝,望着那月上朱砂叫出了她的名字,“深红。” 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林砚东失踪,深红也没有重新被关进g区。他们因为在《人间》副本里耽搁了时间,再加上需要搜罗情报整合信息,已经完全失去了先机。 深红还是那个深红,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那么多人,又刻意贩卖恐慌,造成全区动乱。如果她不搞那么大排场,隐而不发,杀的人一定更多。 复活死尸、尸毒传染,这些都是她的招牌技能。 莉莉丝的哥哥夏橙就是死后被复活成活尸,再被莉莉丝亲手杀掉的。这种活尸身体里,会产生一种尸毒,作为母本。 被活尸杀死的人,感染了尸毒,就变成新的活尸。最初那批被挂在列车上的尸体,应该就是她亲手制作的母本。抢在尸体化光而去之前,发动复生术,深红做得到。 可她到底是怎么逃过十二乐章所定下的律令,可以不用去坐牢的?通过某样道具?靳丞百思不得其解,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因为唐措还没恢复人形。 唐措还非常冷静地告诉他一个坏消息,“我所有的大招都在冷却状态,想要恢复最起码需要二十个小时。” 靳丞“我觉得我们现在需要荣弋。” 时间掌控者荣弋大师,调cd的一把好手。 唐措“在深红的仇恨列表里,林砚东之下,是不是就是你了?” 靳丞“大概吧,毕竟大围剿时的最后一刀是我补的。” 唐措“真厉害。” 靳丞“多谢夸奖。” 三秒后,唐措面无表情地亮出了猫爪,“她看过来了。” 第117章射日 “深红射线!” 遥远的天空中,一道红色射线自那月上的朱砂射出,笔直地打向城中的某个方向。苗七扛着他的炮立于a区的最高点,一座教堂式建筑的楼顶,视线追着那道射线而去,说出了它的落点,“e区。” e区都有谁?答案不需要说都知道。 “你不去帮忙吗?”苗七又看向站在对面楼顶的莉莉丝,那一身黑裙一头黑长直,整个人从头黑到脚,看着比夜色更浓。 此人擅使双刀,暴力开山流,刀柄上垂着长长的流苏,持刀的双手涂着红色指甲油,大概是身上唯一的一点亮色。 “关你屁事,你还是好好想想你主子吧,那老女人搞这么大排场,你觉得你主子还活着吗?”这位的脾气也火爆得很,话还没说完,一刀飞出插在一个活尸脑袋上。 那活尸正从楼外爬上来,四肢贴着墙壁像只大蜘蛛,身手异常灵活,结果刚露头就被一刀毙命。 被深红控制的活尸,命门不在心脏,而在于脑子。 莉莉丝走过去,在活尸坠落前将刀拔出。 苗七可也不是什么好脾气,但他牵挂着林砚东,根本没心思跟莉莉丝争吵。他也不想靳丞出事,因为万一林砚东出事了,他思来想去,好像只有靳丞能帮上忙。 先生也曾特意叮嘱过,如果遇到什么问题,而他又不在,就去找靳丞。 可现在…… 苗七蹙着眉,手里的炮火不停,紧随着莉莉丝的脚步将下边街道里出现的活尸一个接一个轰飞。两人的移动速度很快,像扫怪一样迅速推进。而且a区人少,都是精英,被活尸杀死感染尸毒的比例是全区最小的,所以情况并不严重。 其他玩家见两位这么猛,或观望或不甘落后,但无论是谁,只要是a区的人,都比其他区的更明白深红的可怕。 很快,两人杀出a区。 从a区进入中心区后,人流一下子多了起来,仿佛一脚从僻静郊区跨入了闹市。无数的玩家从各区涌来,跑向游戏大厅的占了绝大多数。 “妈的,永夜城还不如副本里安全!” 苗七听到擦肩而过的玩家在低声咒骂,心下了然。如今强制副本触发时间缩短为一周,既然永夜城那么乱,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不如提前一点进副本。 而越往低级区走,情况越乱。 实力越差的玩家,越容易被活尸感染,也越慌乱。而且苗七愕然发现,低级区投放的活尸竟然比高级区更厉害。那么强的活尸掉进人数众多的低级玩家群里,那造成的杀伤力不可估量。 也许深红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低级区。 抬头,月上的那点朱砂愈发殷红,深红的射线不断打向e区的位置,隐约可以从射线的落点窥探到一丝战斗轨迹。 站在中心区,也隐约能听见那边传来的巨大爆破声。 战斗越激烈、越焦灼,没有足够自保能力的低级区玩家们就越乱。活尸被清除一批,又感染一批,源源不绝。 苗七内心愈发烦躁,一炮轰下去,也不管别的玩家是否被波及到了。 “你有病啊!” “瞄准点打啊!操!” 一炮激起千层浪,苗七厉声一句“闭嘴”,红围巾随风飘荡,成功叫周围人都散开。 “疯子!”莉莉丝在不远处喊他。 “干嘛!”苗七脚步不停,这就要杀向e区。 “你的炮极限距离有多远?能打中她吗?”莉莉丝追上。 苗七转头看她,不出意外地在她眼中看到一丝疯狂,他倏然停下,“你想做什么?” 莉莉丝“把你的炮借我。” “太远了。” “我有浮空技能。” “那可是深红,你想去送死吗?” “就说借不借,别给我废话,怕死就一边待着。” 莉莉丝眼中的疯狂犹如燎原之火,愈发地压制不住了。苗七觉得如果自己不借,她就敢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个疯婆子。 这炮可是他的主武器! “你要就给你!”苗七用力丢过去,没好气道“不把她打下来,跟你没完。” 莉莉丝接住炮筒,手中一沉。这炮平时看苗七扛来扛去的轻如无物,实际最起码有几百斤重。 苗七没看到她出丑,却见她把炮利落地往肩上一扛,脚下发力,整个人立刻如离弦之箭向那巨大的月轮冲去。升至半空,足尖轻点,裙摆飘扬的刹那,她似落在实地,借力再次跃起。 圆舞曲。轻若无物,翩若惊鸿,著名浮空技之一。 月轮很高,那点朱砂更像遥不可及的梦。 扛着炮的黑裙少女像个追梦人,哪怕扛着炮也身姿轻盈,令人心生向往。下一秒,那炮口却积蓄起幽幽蓝光,把这梦幻的画面轻易击碎。 “轰——” 巨大能量光束划过长空之时,靳丞的箭也追着那点朱砂而去,双方没有事先沟通过,却胜在一个巧字。 实际上这么远的距离,靳丞的箭是达不到的,而且他为了保护唐措,不得不带着沉重的黑铁囚笼且战且退。 唐措不能使刀,只能用魔法辅助靳丞。而在深红射线的攻击下,普通的冰盾、土墙等防御术根本不堪一击,幸好靳丞有防御类的道具,这才避免他从一只黑猫变成死猫。 靳丞本想找到荣弋,可e区闹了那么大动静,也没见到他的身影。 “啪!”又是一道射线,精准打击。 高速的运动中,靳丞已经抱不住笼子了,闪身避过的同时,右手袖中甩出一根细锁链缠绕的铁钩,钩住笼子用力一拽。 笼子被大力拽动,避过射线,滑向屋顶边缘。 深红射线类似激光,其威力大约能把永夜城的楼房捅个对穿。 靳丞和唐措所在的楼顶登时多了个三米多宽的大洞,楼体虽未晃动,但这洞一直穿到了地底。 楼下的玩家正躲在屋里,谁曾想到天降射线,直接凿在他脚边。他吓得站在原地没动,抬起僵硬的脖子往上看那还在掉着碎石的洞口,恰好看到靳丞路过。 “打扰了。”靳丞冲他笑了笑。 靳丞的身影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眨眼间便从楼顶跃下。袖中的铁索持续拉长,绷直,“唰!”黑铁囚笼也被拖下。 黑铁囚笼巨重无比,瞬间即落地,而靳丞却在此时上了天,因为楼顶边缘有一根探出的金属水管,靳丞在跳下的瞬间将铁索挂在这水管上。 铁索的一头连着靳丞,一头挂着黑铁囚笼,这便是杠杆。靳丞以囚笼的重量撬动自身,只用半秒钟,囚笼落地砸出深坑,靳丞又被拉上去。 水管承重不够,但支撑半秒钟足以。 靳丞升空的同时放开铁索,弯弓,搭箭,待升至最高点,箭指深红,一气呵成。箭名“追踪箭”,搭载技能——射日。 就在此时,莉莉丝的炮也来到了深红面前。 “魔法武装炮筒”,这是苗七这支炮的名字,开最大功率,可输出一个相当于魔法禁咒级别的能量炮。但是无法定位,需自行瞄准。 深红射线这样的大招也有弊端,那就是必须站桩攻击,释放过程中不得移位,否则中断。 躲与不躲是个取舍,但在靳丞的追踪箭下,深红不得不进行躲避。没人能躲得过靳丞的追踪箭,只能硬抗。 于是在众人的视野里,朱砂急速下坠,很快就脱离了圆月范畴。她中断射线躲过了莉莉丝的这一记炮,但靳丞的箭紧追不舍。 刚开始没人看到这一支箭,夜幕深沉,它毫不起眼。 可深红主动出手阻截后,箭尖骤然爆发出的能量光团,犹如太阳一般耀眼。月亮在上,太阳在下,日月同辉,这样的奇景,哪怕是在永夜城也是头一遭见。 “我滴妈——” “末日大战吗!”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日月的光辉吸引了全区的注意力,所有人都在此刻抬头,当然也包括身处战局正中央的唐措。 抬起猫爪抹掉嘴边的血迹,唐措不得不承认此刻的靳丞很帅、很酷,很令人心动,没有谁会不爱他。 除了深红。 很快,靳丞落地,第一时间把笼子从砸进地里的深坑中捞了出来,“还好吗?” 唐措“。” 靳丞“不是故意摔你的,回去再给你跪搓衣板儿。” 唐措“闭嘴。” 这时,太阳的光芒终于散去,强光似乎令朱砂的颜色黯淡了些许,但她还未完全坠落。而下一瞬,已经黯淡的朱砂突然又变得鲜红,红到在夜空中发亮的地步。 朱砂越来越亮、越来越鲜艳,直至——轰然炸开。 “不好。”靳丞脸色骤变,唐措亦警觉地看向四周。 因为靳丞忙着对付深红和保护唐措,并未花太多精力在清除活尸身上,所以他们四周大约有四五个活尸。此刻这些活尸都齐刷刷仰头望着深红的方向,低吼着,全身肌肉发出红光,并开始膨胀,眨眼的时间就从大了一倍不止。 而且他们都看过来了。 四五双赤红的眼睛齐刷刷看过来,远处或许还有更多。这让唐措立刻想起了深红的战斗路数,复活死尸的下一步,不就是操控么? “砰!”靳丞一个爆爆蛋出手,二话不说带着唐措撤退。 他一动,活尸们也跟着动。爆爆蛋炸掉了两个,但还有三个,跑过一个十字路口,又跟出来一群。 靳丞已经消耗了部分体力,又被过重的黑铁囚笼硬生生拖慢了速度,一时间竟是无法甩开。而且这e区四面八方都有活尸,数量大概是全区之最,不管往哪个方向跑,都像在池塘炸鱼。 这与《决胜魔归城》时的哥布林大军可不一样,那都是拿着白板大刀的小怪,不禁打,而这里的活尸每一个都是玩家,招数层出不穷。 “我看荣弋八成在躲懒。”靳丞一边跑一边吐槽,胜在心态好。 唐措持续措火球,时而再放个治疗术,聊胜于无。两人再度拐过一条街,隔着一群活尸,跟安宁和她的队友们打了个照面。 “大佬!”安宁有心想帮忙,但看着数量远胜于她们的活尸,头皮发麻。 抬头看天空,朱砂不见了,但深红死了吗? 不可能。 敌人在暗,更可怕。 靳丞深知这点,所以压根没和安宁打招呼,翻身入楼,眨眼间就消失在众人视线里。他从楼中穿过,从对面出去。 唐措思量过后,提议道“不如先把我放在这里,活尸锁定的应该是你,我暂时没有危险。” “不行。”靳丞直接否决,“你现在的状况,一旦被发现,乌鸦先生都能一口啄死你。你要死了,我上哪儿再找个合心意的对象去?” 语毕,靳丞也不等唐措回话,径自翻窗出去。 被路过的摩托扬了一脸灰尘。 靳丞正想戳爆他轮胎,定睛一看,“池焰,你给我回来!” “诶?!”池焰回头,看到靳丞立马猛拍驾驶员的背,“快快快掉头!” 这时,附近的活尸们又循着靳丞的气味追踪而至,从巷子里、路口,甚至是楼上的窗户里探出头来。 池焰吓得一个激灵,等不及下车,立刻双手合十开始大声念咒 “诸神在上,听我号令。赐尔回还,百无禁忌——开!” 话音落下,清脆的“咔哒”声自唐措耳边响起,他还未看清眼前的变化,就发现自己已经变回了人形,掌心多了一个核桃大小的黑色小铁笼。 第118章计时 从唐措恢复人形,到他提剑加入战局,中间只过渡了两秒钟。 摩托车一个急停,池焰从车上滚下来,还没站稳身子,就见唐措的剑光从他身侧掠过,唰唰几下将一个活尸斩于剑下。 活尸挣扎着,很快就不动了,但没有化光而去。 此时的唐措在池焰眼中,那就是猛虎出笼。他唐哥只有更酷,没有最酷。 “哥我来帮你!”池焰捋起袖子就上,但他没有武器,只有右手手腕上一个紧扣的黑色金属环。 挥拳的同时,黑环发出咔哒声,忽然分裂开来,化作装甲残片重新组装。只一个呼吸的时间,池焰的右手就被全副武装。 “砰!”池焰单膝跪地,一拳砸向地面。 坚硬的黑石地面寸寸龟裂,以池焰为圆心周身十米范围内所有活尸,全部晃倒。此时唐措恰好在空中,落下时无一敌手。 他飞快补剑,趁活尸们爬起来前将他们结果。回头扫一眼池焰,略显诧异,“你那是什么?” 池焰立马献宝似地抬起胳膊给他看,“副本出产,未来骑士专属铠甲套装,叫神圣守护。” 好中二。 唐措虽然腹诽,但也觉得这机械臂格外适合池焰。而且这看起来只是套装的一部分,如果集齐全部,防御值和杀伤力应该都不低。 这时,靳丞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两位骑士,聊天之前是不是先来搭把手?” 唐措抬头,看到靳丞蹲在二楼的窗台上往下看,笑眯眯的,手里还拎着一个垂死挣扎的活尸。 “来了。”唐措甩了甩裁决之剑,转身朝四周再度涌过来的活尸杀去——老虎不发威,真当他是只猫。 池焰紧随其后,他那机械臂看着酷炫,又牛逼轰轰,却并不往前冲,只见缝插针地在后面捡漏,竟被他打出了几次配合。 他的预判很准确,当然,也可以归功为他的运气很好。 摩托驾驶员身为永夜城的nc,当然两不相帮,停在路旁看戏。靳丞、唐措再加上一个池焰在这里,奉献出的战斗格外精彩,他看得津津有味,以至于三人打远了才想起来—— “喂,那边的小兄弟,车钱还没付呢!” 驾驶员一脚油门追上去,而与此同时,一场大战正在中心区上演。 莉莉丝一击未中,但她认得靳丞的箭,看到深红坠落,眼中还是闪过一丝快意。她随即将炮还给苗七,猜测深红可能会找靳丞,于是果断向e区跑去。 这种事儿哪能少了苗七,他连忙追上去,却陡然瞥见一道红光从侧面袭向莉莉丝。 “小心!”苗七一炮轰出,可那道红光没有实体,炮竟拦不下它。 莉莉丝听到苗七的示警,也感知到了袭击的来临,来不及回头,便立刻扭身闪避。可那红光太快了,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她近前。 是深红! 莉莉丝熟悉这股能量,她又惊又怒,心里又生出一股喜意,正打算拼着受伤也要把深红揪出来,回头,眼前忽然出现一道黑色裂缝,像裂开的巨口,将红光吞没。 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那裂缝中探出,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开。 莉莉丝猝不及防间被推了个踉跄,猛地抬头看,就见那只手的主人从裂缝中走了出来——是冷缪。 “你做什么?”莉莉丝沉声。 “走开。”冷博士此人,面对男人时很冷,面对女人时更冷。 莉莉丝气死了,却又硬生生忍下来,“你救我,老娘谢谢你。但我怎么样,轮不到你管。” 冷缪“是靳丞要管,不是我要管。” 说话间,冷缪举起法杖又挡下一道攻击。也不再理会莉莉丝,回头看向攻击袭来的方向,终于看到了那个穿红衣的身影。 “深红。”此话一出,周围的玩家都吓了一跳。尤其是站在深红附近的,猛的看到身边出现了这么一个人,登时脊背发凉,纷纷退开。 深红也不阻拦,大大方方地站在人群空出来的地方,一袭破烂红裙,手上脚上还有未除去的镣铐。她的脸色很苍白,头发长得不知多久没有打理过,隐约露出的锁骨处纹了一只蝴蝶。 左肩有大片血污,新鲜的,应该是靳丞那一箭造成的伤口。 看到深红的那一刻,莉莉丝的眼里的杀意几乎凝成了实质,双手紧握着刀柄,骨戒泛白。 率先发难的却是苗七,“深红,先生在哪里?你把他怎么了?!” 深红却根本没有理会,她兀自看着冷缪,往前走一步,身上的镣铐就叮当作响,“叮当”、“叮当”,伴着她略显沙哑的嗓音,“冷缪,你什么时候也跟他们混到了一起。我还以为你独来独往,跟他们是不同的。” “别废话。”冷缪二话不说立刻开打。 深红和冷缪这个级别的高手过招,周围的玩家一退再退,根本不敢靠近。而莉莉丝再恨,也没有恨到失去理智,她与冷缪毫无默契,战斗路数也不一样,此刻上去只会打乱他的节奏,于是抬手一发信号弹打上夜空。 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炸开,提醒了远在e区的靳丞。 “是莉莉的信号,应该是碰到深红了。”靳丞蹙眉。 此时唐措和靳丞刚清理完一条街道上的活尸,背靠背喘了口气,而池焰则被摩托车驾驶员追上了,正在肉痛地付车费。 先前街上的活尸越来越多的时候,池焰想到靳丞和唐措应该不可能继续待在家里了,于是让驾驶员开着摩托带他满街跑。 这一跑,人是找到了,点数也跑掉了不少。 “深红这么做,纯粹是为了打击报复吗?”唐措感到一点蹊跷。深红才刚出来,先是搞掉了林砚东,紧接着大打出手,那么大排场,可谓疯狂至极。 可是能爬到红榜第二、让全a区玩家忌惮的人,怎么会只有疯狂? “这些尸体或许是答案。”靳丞蹲下来将离得最近的一具尸体翻过来,活尸明明已经被杀死了,却没有化光坐牢。 那么多尸体滞留在永夜城内,会产生什么后果? 或者说,深红想要拿它们做什么? 说话间,新的活尸又从四面八方赶到。源源不断,前赴后继,仿佛永无终结。他们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靳丞,连唐措也分不到他们一丝眼神。 过多的活尸将他们拖在此处无法离开,唐措却在打斗之时,分心看向了两侧的住宅楼。 e区那么多玩家,被活尸感染的终归只是一小部分,可留在这条街上杀敌的有几个? 三个。 唐措、靳丞和池焰。 池焰毕竟实力较弱,这么一会儿已经打得气喘吁吁,他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一边打一边还忍不住嘀咕,“他们为什么都不出来帮忙?” 他这么一分神,就差点挨了活尸一爪子。靳丞眼疾手快将他拉开,偏头笑着回答他“因为好人都不会长命。” “丞哥你怎么还笑呢?”池焰觉得生气。 “不笑难道要哭吗?”靳丞反问。 池焰没脾气了,因为这话毫无破绽。但是如果哭有用的话,池焰会哭的,他哭完还会记仇,当代青少年,就是要爱憎分明。 “好了,准备撤离。”靳丞说着,与唐措交换了一个眼神。 唐措点头,卡牌出手。 雨水,“二十四节气”之二。可激发技能“弱水”,对敌人进行半径五米的降雨打击,持续5秒。凡中招者三分钟内防御减半。 哗啦啦的大雨瞬时间倾盆而下,唐措这个施术者却在第一滴雨降下之前,抓住池焰闪电撤退。 同一时间,靳丞拨弦,“铮——”空灵幽远的琴音在雨中激荡,将雨滴悉数震碎,原本覆盖范围只有五米的雨水,便被扩散开来。 “铮!” “铮!” 靳丞踏着活尸的脑袋且走且退,琴音越来越急,连续的音爆如同镰刀,将防御减半的活尸迅速收割。 方才靳丞和唐措战斗之余还能说几句话,是有意留手,待活尸聚集到周围,再集火清空。池焰看得嘴巴张成了o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知道还能这么打。而唐措的脚步却没有停,抓着池焰一路冲出路口,看到停在路旁的摩托车,眸光微亮。 “靳丞!” “来了!” 靳丞走位风骚,手中一段“金戈铁马”,以充满杀伐的琴音将最后追击的一批活尸击倒,几个起落,就到了唐措身边。 “走。”唐措话不多说,转动车把手,机车轰鸣。 靳丞挑了挑眉,有心想坐驾驶位,但怕唐措一脚把他踹下来,于是大长腿一跨就坐上了后座。 池焰在一旁弱小可怜又无助,刚想问他坐哪儿,就被靳丞一把拎起,搁在了最后边。 “抓紧了,掉下来可不会捡啊。” “好、好吧——嗳!”池焰屁股还没碰着坐垫呢,车子便如离弦之箭飞了出去,他赶忙抓住靳丞的肩,好险蹲了下来。 胆战心惊地回头看,恰好看到驾驶员拿着卷饼从路旁的小饭馆里追出来,“我的车!!!” 池焰赶紧回头,“偷车没关系吗?不会被系统制裁吧?” 靳丞啧啧摇头,“管他呢,你看你哥骑车的样子多帅。” 池焰成功被他带跑,小心翼翼探出头看到唐措专注又英俊的侧脸,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他哥,真是好酷一男的,人帅腿长,开起摩托来特别帅。 唐措“闭嘴。” 摩托行进的路线很明确,正是信号弹升起之处。可是还没等三人赶到,一道沙哑的声音就在空中响起。 那就像系统的全区广播,却换成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靳丞,杀得痛快吗?” “那是我送给你的礼物,用来跟你换取另一样东西。” “一年前,你、林砚东、荣弋和崇延章四个人,拿走了我的二号乐章。现在崇延章死了,林砚东也被我杀回了g区,我不管二号乐章现在在谁手里,我限你和荣弋二十四小时之内把它送回我手上。否则,躺在地上的那些人就真的死了,不入g区,永不复活。” 话音落下,池焰瞪大了眼睛,错愕得差点从摩托车上掉下去。而就在这时,他看到两侧楼房里的人纷纷打开了窗子探出头来。 无数的人、无数的目光,开始聚集。 女人还在笑,“你不是很聪明吗?计时现在开始。” 第119章二进宫 深红的威胁和玩家们打量的目光,并未延缓摩托行进的速度。唐措猛加油门,众人只见那辆超载的摩托轰隆隆绝尘而去,只留下尾气供人瞻仰。 车速太快,风大得池焰眼睛都睁不开,想说的话也憋在了心里。等到了中心区,信号弹升起的地方,这里的情形却有点出乎意料。 飚速的摩托让玩家们自动让开了路,唐措一路开到人群聚集之处,看到冷缪的身影,这才停下。 此时的冷缪状态不怎么好,因为跟深红大战的缘故,他固然伤了对方,可自己也面白如纸,肩上也负了伤。 但最令人注目的是一旁的黑裙少女,她手持双刀,一刀插在一位玩家的大腿上,一刀抵在他脖子上。玩家躺在地上痛得满头大汗,却愣是不敢哼哼一声。 想来这就是莉莉丝了。 莉莉丝神色冷厉,隐隐带着股不屑和愤怒,转头看见了靳丞和唐措的到来,却仍不忘对地上的玩家说话,“再让我听见你叨叨一句,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语毕,莉莉丝收刀,鲜血登时从玩家的大腿流出,血流如注。他眼中怨毒,嘴上却不敢有丝毫怨言,连声说着“不敢了、不敢了”,捂着伤口一瘸一拐地飞快逃离。 玩家们似乎慑于莉莉丝的威吓,尽管交头接耳,声音却都不大,还离得远远的。此时靳丞下车,众人的目光看着他就更复杂了。 靳丞只当没看见,径自走到冷缪面前,问“深红呢?” 冷缪沉声“跑了。” 靳丞耸耸肩,也没心情打趣他,又转头看向莉莉丝,语气稍微严厉,“你又是怎么回事?” 莉莉丝抿着唇,没有说话。 冷缪破天荒地替她解释了一句,“那个玩家怂恿别人讨伐你,让你把二号乐章交出来。” 闻言,靳丞抱臂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周围的玩家,里头带着审视和一如既往的张扬。玩家们触及到他的目光,有些低下头选择了避退,也有些大胆地望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朗声道“你们可真是天真,如果我拿到了二号乐章,整个永夜城都是我的天下,我凭什么拿给深红?在你们眼里,我靳丞就是这么一个愚不可及的人吗?” “可你——”人群中登时有人忍不住反驳,却又当即被靳丞打断。他望过去,眼神如刀,嘴角是带笑的,说出来的话却冷得入骨三分。 “二号乐章给我用,你们还能寄希望于我会救他们。一旦给了深红,你们想全部跪在她脚下当她的活尸吗?如果你们有这个癖好,我当然——二话不说。” 此话一出,玩家们想通了其中关键,登时如坠冰窟。他们刚才都震惊于深红话中的意思,被二号乐章冲昏了头脑,可不代表他们真的蠢,能在永夜城活下来的,基本智商还是会有的。 深红还是靳丞?这用选吗? 玩家们都不说话了,不少人暗自抹了把冷汗,庆幸自己没跟靳丞对上。但同样有很多心思活络且大胆的,目光四下瞟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唐措将这些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但他没动,坐在摩托上,单腿点地,像个冷酷车模。 靳丞继续加料,“你们现在应该做的,是找到二号乐章的下落,而不是在这里跟我对峙。当然,如果你们怀疑二号乐章在我手上也可以,就看你们有没有那个胆子来问我要了。” 话音落下,玩家们踟蹰着,目光在靳丞、冷缪、莉莉丝和唐措身上来回打转,终究还是没人敢站出来。枪打出头鸟,这话可不假。 不少人偷摸着后退,很快就消失在人群里。此时深红已跑,可活尸还在,这么多玩家聚集在这里,活尸进不来,可外面的还在扩散。 “走,必须马上把那些活尸杀了,不能让更多的人被感染!”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呼一声,玩家们立刻呼啦啦散开。 莉莉丝看得眼中冷笑不已,一转头,却发现靳丞也在看着她笑。 “我离开前怎么跟你说的?”靳丞歪着头,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忘了。”莉莉丝别过脸,目光落在唐措身上,眸中的冷厉都敛去不少。她冲唐措点点头,释放出一丝难得的善意,唐措便也回了她一个颔首。 靳丞在旁吃味,“你们一个两个对着他倒是好脾气,讨好他我就不打你了?” “不是吗?”莉莉丝一句话把靳丞噎住,随即她看到池焰,又想起什么,问“闻晓铭呢?他不是去找你们了吗?” 靳丞“他没回来找你?” 莉莉丝蹙眉,从出事到现在,她可一直没看到闻晓铭。池焰听到他们的对话,忙道“我们离开黑帽子杂货铺后就分开了,他说要回a区的。哦对了,我之后还碰上了姚青,他被打得半死不活的,应该是那个深红动的手。” 这就奇怪了,闻晓铭去了哪儿? “荣弋也不见了,从红宝石酒馆离开后,他就没有再出现过。永夜城闹那么大动静,你觉得他会去哪儿?”靳丞看向冷缪。 “我怎么知道。”冷缪喝下一支药剂后,脸色已经好看不少。荣弋毕竟是他唯一的朋友,他不欲与靳丞多扯皮,商议过后,便有了定论。 冷缪去找荣弋,靳丞去找闻晓铭,期间各自留意深红和二号乐章的消息,不论找得到找不到,两个小时后红宝石酒馆见。 莉莉丝也与靳丞一同回去,靳丞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a区。苗七看到他们都要回e区,当然不肯独自离去,扛着炮跟在后面,问他就说要找他家先生林砚东。 “你要找林砚东,应该去牢里找他。”靳丞道。 “那我只能自己栽进去,还不能救他出来。”苗七看着做事不经大脑,没想到这倒看得清楚,“我就跟着你,你能救他,还要杀深红。深红必须死。” 看着他这信誓旦旦的样子,靳丞都怀疑林砚东是不是在背后吹了他的彩虹屁。 “好啊,想要我救你家先生,可以,你先帮我找到闻晓铭。”靳丞嘴角一勾,唐措就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便宜算盘。 苗七心知此刻自己没有跟靳丞讲条件的资格,顿了顿,便点头答应。 为了更快地找到人,靳丞决定分头行动,苗七便自然被分了出去。等他走了,唐措问靳丞“你把他支开,想说什么?” 靳丞“还是措措懂我。” 唐措“。” 靳丞“好好好,我说。苗七这人,一向以林砚东马首是瞻,林砚东虽然不在这里,但谁知道他是不是林砚东安插过来的棋子,有些话还是不要让他听到为好。” 唐措“深红?” 靳丞“对。” 唐措了然。 刚才靳丞三言两语就解了自己的危局,可不是这危局有多难解,而是事实如此。深红会想不到吗? 在这永夜城里,任凭谁拿到二号乐章都不可能将之交出,被人威胁又怎么样?二号乐章可以搞定一切。 但深红偏偏就是这么做了,所以她的目的只可能有一个——她猜到乐章不在靳丞手上,所以她一方面想给靳丞制造点麻烦,另一方面,想把真正拿走乐章的人给诈出来。 池焰习惯了两人打哑谜似的对话,莉莉丝却是头一次见,两只眼睛不停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要不是急着找闻晓铭,她一定搬张凳子喝着果汁看一天。 靳丞抬手给她一个爆栗,目光却依旧看着唐措,“我们往黑帽子杂货铺的方向找?” 高冷如措,仿佛一家之主般点点头,再次赢得了莉莉丝的注目。 另一边,同样是e区。 钱伟从监狱出来后,第一时间去找彭明凡汇合,谁知彭明凡因为强制任务触发时限快到了,不得不进入副本,只在家里留了张纸条给他。 钱伟被《人间》副本折磨得没了脾气,在沙发上倒头就睡,直到——活尸挠破了他的窗户,扑倒在他身上与他来了个亲密接触。 “啊啊啊啊啊!”梦中的**美女变成了活尸,钱伟吓得一脚把人家蹬飞,坐在沙发上惊魂未定。 过了几秒,他又猛地弹起来,冲到窗边往下看,恰好看到日月同辉的壮丽场景,还没来得及惊叹,视线往下又看到游荡的活尸,以为自己又进了副本。 一直到他出门,他都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他认出了自街角走过的红斗篷。只不过这次红斗篷身边多了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从二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钱伟想了又想,他一边忌惮孟于飞,一边又按捺不住心中好奇,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看看,而就在这时,他被那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发现了。 直到被孟于飞按在地上,钱伟都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被发现的,总结起来可能就两个字——点背。 “这可是你自己找上来送死的。”孟于飞笑得阴冷。 “别别、别啊!”钱伟急忙举手求饶,“我们好歹是一起下过副本的关系,何必非要搞得你死我活呢?” “你自找的!”孟于飞把刀架在了钱伟脖子上,余光却还瞥着郑莺莺,没有立刻下手。 郑莺莺看着钱伟,兜帽遮住了半边脸,表情莫测。钱伟可把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了,见她迟迟不开口说话,心里急得慌,而就在这时,郑莺莺身旁的男人开口了。 “你如果当初不那么冲动,就不会进监狱,也不会差点又被靳丞杀死。”男人自然就是江河。 孟于飞被踩了痛脚,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陈柳和他的队友不该死吗?我他妈帮你们杀的人,你们反过来骂我?” 江河“这不是骂,是讲道理。” 钱伟算是听明白了,孟于飞和那个小姑娘进监狱,是因为杀了陈柳和他的队友。钱伟听彭明凡提起过“陈柳”这个名字,他那位学霸同学分析起永夜城的局势来总是头头是道的。 只有郑莺莺知道,江河这话,其实是讲给她听的。他在指责自己,当初杀陈柳的时候太过冲动,以至于把自己弄进了监狱。 可如果重来一次,郑莺莺还是会动手。 “他骂你。”郑莺莺抬头看着江河。 江河微怔。事发时江河并不在,他以为郑莺莺杀陈柳,只是因为陈柳曾在牢里奚落过她,没想到还有这个原因。 良久,江河说“我不在乎。” 第120章乌鸦嘴 也不知道是不是郑莺莺的话打动了江河,钱伟觉得江河的表情似乎变得柔和了一些,可他接下去说出来的话,又让钱伟错愕。 “你带着她,去找靳丞。” “我?”钱伟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江河:“对,就是你。你不是认识靳丞和唐措吗?带她去找他们。至于去找他做什么,等你们见到他就知道了。” 钱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是当俘虏了吗?怎么又让他带人去找靳丞和唐措,就不怕他到了地方立刻反水? 等等。 “你们到底认识吗?”钱伟急忙看向郑莺莺,他就觉得郑莺莺在病房里的举止有些奇怪,分明是认识他们的。 郑莺莺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江河,问:“为什么?” 江河:“你我之间,是一个双向选择。我选择了你,现在轮到你来选择我。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如果顺利,事情结束后我会去靳丞那里找你,到时候你可以自己决定跟不跟我走。” 一旁的孟于飞蹙眉,不知道江河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听到这里他的心思不由又活络起来,江河没提到他,他反正是不可能去找靳丞的,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自由了? 正这么想着,江河突然望过来,道:“你跟我一起走。” 孟于飞撇撇嘴,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只冷哼一声。 郑莺莺看看他,再看看钱伟,半张脸始终藏在兜帽的阴影里,看不出表情。良久,她似乎终于下了决定,点点头。 末了又加了一句,“如果你不来,我不会原谅你。” 江河难得地笑了笑,“好。记住我给你的东西,不要轻易拿出来。” 钱伟突然任务加身,却又无法反抗,只得跟着郑莺莺离开。好在郑莺莺没让他带路,他只需要跟在后面。 此时街上还有活尸游荡,但托靳丞的福,所有的活尸都向他那边靠拢,其余人走在街上,除非踏入活尸五米范围内,否则就不会遭到袭击。 钱伟察觉到这点,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能紧紧贴着郑莺莺走,怕进入活尸的攻击范围。远远看过去,将近一米八的大高个跟在一个一米五都没有的小姑娘后面,还不如人家小姑娘走得挺拔,略显滑稽。 郑莺莺救过钱伟,按理说他该对郑莺莺感恩戴德,可看着郑莺莺的背影,钱伟就是觉得心里突突,很不安。 结果没走出多远,深红的声音传遍全区。 钱伟惊讶得张大了嘴巴,“这也太狠了吧,这女的是谁啊?” 郑莺莺蹙眉。江河只粗略跟她讲过深红和一年前的大围剿,除此之外,她对深红也并不了解。现在听这个声音,事情显然没江河说得那么简单。 她下意识就想往回走,钱伟急忙叫住她,“你去哪儿?现在回去他们肯定早走了!” 话一出口,钱伟立刻后悔。他这是干啥啊,让人回去他不就自由了么,去找大佬的话说不定就会被卷进更大的危险里去。 现在可好,一时口快。 果然,郑莺莺紧紧攥着拳头,在原地顿了几秒,又转身大步往前走。钱伟内心纠结得很,还在想要不要跑路,便见郑莺莺转过头来,“跟上。” 钱伟只得继续跟上。 郑莺莺并不知道靳丞的具体位置,也不把希望放在钱伟身上,看到周围的活尸似乎都在朝同一个方向进行,便干脆跟在他们后面。 她想得很简单,活尸行进的方向与信号弹升起的地方是大致重合的,而靳丞那样的人,哪里最瞩目,他在那里的几率就越大。 可是这一路却并不顺利。 首先他们离中心区很远,几乎是位于e区边缘的位置,又因为不想招惹到活尸,所以走的都是偏僻小路。 其次他们还没走到一半,活尸的方向忽然变了,他们就陷入了是否改道的抉择中。 此时前方正好发生了战斗,几个玩家在打活尸,钱伟躲到了路旁的垃圾桶后面,探头看着,觉得有点奇怪——那几个人打活尸就打活尸,怎么还鬼鬼祟祟的? 竟然还有人在望风? “要不……我们换条路走?” “再看看。” 郑莺莺说着,万象斗篷变幻形态,将她伪装成一个普通的年轻女生。她继续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没过多久,前面的战斗结束了,几位玩家打败了活尸,却留了一个活口,绑起来套在麻袋里,鬼鬼祟祟地运进了旁边的住宅楼。 风中传来他们的谈话中,隐约还有“靳丞”的字样。 “他们这是干嘛呢?”钱伟有点看不明白。 “走。”郑莺莺握紧匕首,没有上前查看,而是走小路绕到了住宅楼的后面。沿着住宅楼走了一圈,郑莺莺找到一扇半掩的窗户,确定里面没人,立刻翻身进去。 钱伟趴在窗沿上,压低了声音问:“喂,你进去做什么?不去找大佬了?” 郑莺莺回头,手中诅咒之刃掠过一道寒芒,“闭嘴。” 钱伟欲哭无泪,只能跟着爬进去。 郑莺莺走到门边贴在门板上听了半天,听见外头好像有杂乱的脚步声,等到那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打开门往外看了一眼。 楼道里很空,刚才的脚步声往二楼去了。 郑莺莺复又关上门,没有贸然出去,蹙着眉思索刚才看到的事情。一回头,发现钱伟已经坐下来吃上了东西。 钱伟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思,正好看到桌上有吃的,干脆先拿起来填饱肚子。见郑莺莺看过来,举起手里的饭团问:“你吃吗?” 郑莺莺:“……不。” “你不吃那我都吃了啊,我醒过来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呢,刚才的活尸可吓人,害得我都做噩梦了,反胃。”钱伟一边吃一边跟郑莺莺说话,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忘记自己俘虏的身份,心不是一般的大。 “嗳,你说刚才那些人提到靳丞大佬,抓了活尸又不杀,不会是在密谋什么吧?” 说着他又觉得不可能,“怎么那么巧会被我们碰上呢?那个活尸肯定是他们的朋友,不忍心动手所有干脆捆起来。” 郑莺莺不予置评,她依旧站在门边,耳朵贴着门板仔细留意着外面的动静,时而通过门缝望几眼。 十分钟过去,钱伟已经填饱肚子,还给自己烧了壶水。壶水烧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他倒了杯热水,走到郑莺莺身边想递给她,就见郑莺莺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钱伟登时警觉,开始做口型——怎么了? 郑莺莺指了指门外,钱伟便把耳朵凑上去,果然听到外头有脚步声响起,还有隐约的说话声。 “……没事吧?” “没事,你们怎么突然都过来了?” “不是深红出现了吗?我们当然要过来看看情况,而且还有二号乐章,那可是二号——” “别骗我,从深红出现再到二号乐章,一共才过去了多久,你们就能全部聚集到这里来?说,你们到底背着我在搞什么?” 其中一人突然停下了脚步,两人似乎发生了肢体冲突,语气也陡然激烈了起来。 “姚青,注意你的语气。”另一人也停下来,但压低了声音,“你可以提意见,但无道不是你一个人的无道,我们这样做自然有我们的理由,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姚青:“知道个屁,深红跟靳丞斗法,你们插手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两人又争吵了几句,但话说得太快,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听不清楚。饶是如此,钱伟就已经够震惊了。 原想不可能那么巧的,谁家密谋干大事能被自己这小喽啰不小心碰上,没想到还真就那么巧。他再仔细听,没听出完整的句子,但听到了“崇延章”三个字。 完了完了。 钱伟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要你乌鸦嘴,乌鸦先生的嘴都没你那么臭。他开始疯狂朝郑莺莺眨眼间,待门外的脚步声远去,连忙说:“我的学霸同学告诉我,想活命,就得压制好奇心。我们现在走还来得及。” 郑莺莺:“你知道姚青是谁?” 钱伟:“不就是无道的人吗?a区的各个精英小队都有自己的诨号,无道就是其中一个,姚青绰号傀儡师,据说很厉害。他的机关傀儡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郑莺莺:“比起天志怎么样?” 钱伟:“马马虎虎吧,天志已经垮了,无道还好着呢,而且人多。也就是因为姚青上次对上靳丞,被坑进了牢里……” 说着说着,钱伟就没收住。往常都是他在彭明凡面前当学生,听他讲,难得一次有自己装逼的机会,那话完全没进过大脑就说出来了。 等他发现郑莺莺的眼睛越来越亮,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可为时已晚。 “我们潜进去看看。”郑莺莺一锤定音。 与此同时,唐措和靳丞已经来到了黑帽子杂货铺附近。 因为残余的活尸数量依旧可观,而靳丞还是他们的绝对目标,所以莉莉丝带着池焰走了另一条路。唐措和靳丞则一直在屋顶跑酷,占据高地,以免被活尸拖住手脚。 闻晓铭依旧下落不明。 “最糟糕的情况,是他已经被尸毒感染了。”唐措站在天台边缘,往下看。 “闻晓铭实力虽然不够强悍,但装备大师的名头不是吹出来的,人又机灵。失去理智的活尸应该还动不了他,除非——他是被人杀进了g区,或抓了起来。”靳丞道。 深红给的时间不多,此时去g区查探显然不是个明智之举。因为如果闻晓铭被关在g区的牢房里,反而安全。 如果是被尸毒感染,那就只能是躺在地上当尸体了,不等这事儿解决都没办法救他。唯一令人头痛的可能就只有一个——他被人抓了或被困在除g区外的某处。 从唐措和靳丞的角度看出去,黑帽子杂货铺赫然在目。唐措看着看着,忽然道:“如果我们去梦幻无限市场兑换二号乐章的线索,能换得到吗?” 靳丞摸着下巴,“你这主意听着很不错,角度刁钻,不过梦幻无限市场应该只换实物或咒语之类的客观存在的东西,这线索类的,恐怕不行。” 顿了顿,他又勾起嘴角,幸灾乐祸道:“不过试试又不要钱。深红想钓鱼,鱼还没上钩,不管是谁都得多点耐心。说不定深红现在就在某个角落盯着我们,我们去杂货铺走一遭,把黑帽子也拖下水。” 唐措没说话,但觉得这提议不错。 两人遂下楼,往黑帽子杂货铺走去。因为靳丞唐僧附体,全区无论是谁,只要察看活尸前进的方向就能知道他的具体位置,所以两人半点儿不低调,直接从楼顶跃下,一前一后,身姿矫健、潇洒自由。 楼下正聚集着一堆活尸,两人还未落下,一个拔剑,一个弯弓,唰唰几下带着剑气与箭影冲入活尸群,只是眨眼的功夫,那周围的活尸便如秋收的麦子齐刷刷倒下,看得四周玩家一愣一愣的。 战毕,唐措利落收剑,靳丞笑眯眯地站在他背后,抬脚将最后一个活尸踹倒。 两个人,是双份的霸气。 四周伸长了脖子在观望的人登时把头缩回去,心惊肉跳。一个靳丞就已经让人忌惮了,怎么现在又来一个?而恰好从梦幻无限市场出来,想要走出黑帽子杂货铺的余一一,立刻拽住队友的胳膊将他拉回去。 “靳丞和他对象怎么来了?他对象什么时候变这么厉害了?永夜城到底靠什么分配武力值,靠脸吗?”余一一趴到窗口偷窥,左思右想,觉得此时出去都不是个明智之举。 如果靳丞继续追问命匣线索的消息,他该怎么答呢?这种聪明人惯会联想,给他一只蝴蝶都能联想到西伯利亚的寒风。 “我们再进去躲躲。”余一一很快下了决断,拉着还在懵逼的队友,重新进入梦幻无限市场。 反正不同批次的客人都不会进入同一个空间,只要他们躲在里面,天王老子都找不到他们。 第121章对赌 梦幻无限市场里,同时接待了十几波客人。这十几波客人互不碰面,有些是像余一一一样进来躲难的,有些是有所求的,还有像靳丞和唐措这样不怀好意的。 “叮!” “欢迎来到梦幻无限市场!” 还是那个犹如万花筒一般的十二面体空间,靳丞刚进去,就试着叫黑帽子的名字,可惜没有人应答。 墙上的巫师帽就像客服,虽然有问有答,却不是黑帽子本人。 靳丞无趣地耸耸肩,转头示意唐措发问。 唐措开门见山:“我想要藏有深红命匣副本的线索,想要进入副本,需要哪一张卡牌?” 根据余一一给的情报,深红命匣藏在特殊触发副本里,副本触发的关键是一张卡牌,却没有说是什么卡牌。 头顶的巫师帽掉了个个,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说:“两位客人,本店不出售这样的货品。” 这样的回答在预料之中。 唐措没什么失望的情绪,但也不能刚进来就走了,便打算淘换点其他的东西,没想到巫师帽紧接着又说:“但是有位客人恰好在本店寄存了此货品,如果你能提供等价的东西,我可以为两位开启对赌。” 闻言,唐措和靳丞立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梦幻无限市场的对赌设定,上次来的时候两人都已经知道了,可他们都没料到竟然真的有人将线索当成货品放了进来,还恰好是他们需要的那个。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靳丞立刻道:“我可以提供三样物品给对方挑选,一个可孵化的狮鹫蛋、一份乐章的线索和一件传说级武器的线索。” 巫师帽:“亲爱的客人,看在你诚意十足的份上,我将为你第一时间通知对方,请稍等。” 无限梦幻市场依托于系统,系统的通知片刻即达,实时连线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靳丞和唐措丝毫便压根没有想到,那个客人此刻就在杂货铺里。 “你说什么?有人要跟我对赌?”余一一也是奇了怪了,他刚把消息寄存在这里没超过十分钟吧,怎么就有人要买? 怔了怔,他想起靳丞和唐措,恍然大悟。 总是慢半拍的队友也反应过来了,“靳丞和唐措要买?不是吧,这么巧?” 余一一摸着下巴,眯起眼,他也不想这么巧,可事实摆在面前,不得不信。他随即问巫师帽,“能不让对方知道我的具体身份吗?” 巫师帽桀桀怪笑,“当然,本店严格遵守保密条款。” 余一一稍稍放心,略作思忖便答应了这场对赌。他是很会规避风险,但有的时候,富贵险中求。 于是片刻后,两方人马所在的空间开始重叠,双方眼前都出现了两个模糊的被白雾笼罩的身影,能交流,但看不真切。 双方中间摆着张白色长桌,靠近余一一这边的放着一个小盒子,靠近靳丞这边的放着他两个盒子以及一颗狮鹫蛋。 可见那盒子里存放的就是没有实体的线索类物品。 “对赌规则如下:对赌双方将货品存入梦幻无限市场,即认可梦幻无限市场的代理权,且默认自身可能受到的一切损失。” “最先提供货品的为甲方,另一方为乙方。甲乙双方仍以判断有无的方式完成交易,若交易失败,则该货品归梦幻无限市场所有。” “消息、线索类货品,因其无实体的特殊性,梦幻无限市场在收取后,按规定抹除客人的相关记忆。” 规则念完,甲乙双方全部陷入沉默。 唐措看不到对面的表情,但看得到靳丞的。靳丞挑着眉,眼含戏谑,说了五个字,“空手套白狼。” 货品都是玩家的,如果双方运气都差,没一个猜中有无,那两样东西全部被梦幻无限市场收走。 余一一却丝毫不惧,因为他是欧皇。他听到的靳丞的声音,是被系统处理过的,因此也无法判定这声音来自靳丞还是唐措。 定了定神,他镇定道:“我准备好了,货品就选传说级武器的线索。” 头顶的巫师帽再度睁眼,“友情提醒,双方提供线索皆为模糊指向,仅缩小范围,未确定最终答案。但本店保证,双方线索——等价。若无异议,对赌立刻开始。” 双方自然无异议。 对赌开始的瞬间,桌上的货品就不见了,出现在双方面前的是一模一样的两个光团。左右各两个,一共四个。 双方同时伸手抓取。 靳丞选得快,放得也快,手掌摊开,空空如也。他耸耸肩,转头看向唐措,一脸的无辜和纯真。 唐措面无表情,抬眼看向对面,虽然看不到对面人的表情,但能看到他们手上拿着的盒子。 你说人与人之间的运气,怎么就差那么大呢? 对赌结束,两个空间即刻分离。 唐措看向巫师帽,问:“对方的货品既然已经被你们收回,那现在,我们可以直接从这里买,对吗?” 巫师帽歪着脑袋,“没错,客人真聪明。” 靳丞也冲他眨眨眼,满含夸赞和讨好。唐措丝毫不吃这套,说:“我来选,你退后。” “我怎么觉得你很嫌弃我?” “你是对的。” “信不信我嘤给你看?” “。” 靳丞觉得这次的句号,有杀气,嘤嘤虽可爱,生命价更高,遂闭嘴。 唐措干脆不理他了,径自跟巫师帽做交易。可他的运气其实也就一般,换了三次才把东西换到手。与巫师帽做交易,给出去的东西就都是实物,六件高级装备换了一条线索,看着还有点亏。 线索的答案是——系列套牌《七宗罪》。 “七宗罪,那就只有七张,七分之一的概率。”靳丞抱臂。 “这七分之一一定在藏起命匣的那个人身上,他要把命匣藏进去,必定要用到卡牌。”唐措稍微一想,就得出了答案。转念一想,又道:“你上次不是说,相同的副本每个玩家只能进一次?那代表这个人已经不能再进去了。” “没错,如果我是他,我会把这张卡牌销毁——前提是我真的对深红忠心耿耿。否则,这张卡牌就会成为深红的催命符。”靳丞说着,愈发觉得这个藏命匣的人,真是个人才。 从藏匿地点的选择,到触发物品的选择,每一步都走得妙不可言。 唐措和靳丞在这边分析卡牌时,余一一也还没有离开梦幻无限市场,因为就在他收起盒子忙不迭想要跑路时,黑帽子忽然出现了。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选乐章的线索?”黑帽子抄着手,巫师帽遮住大半张脸,皮肤有些病色的苍白,笑起来阴恻恻的。 “我连红榜前十都没进,十二乐章这种东西,也得有命拿吧。”余一一答道。 “你不是号称欧皇,别人没这个命,你有。” “那是你太看得起我了。” 余一一姿态谦逊,又表现得毫无野心,任谁都不能从他那张笑盈盈的脸上看出什么来。黑帽子盯着他看了半天,又说:“靳丞和唐措迟早会猜出来,甲方是你。” 余一一呵呵两声,不答话。 黑帽子:“明哲保身是不错,可当乐章过度集中到一人手上时,未必是件好事。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们在潜意识里总是相信靳丞,好像乐章到了他手上,他就不会拿来害人。一个东十字街安全区、一条自杀禁令,就把你们都收买了?” “没有啊。”余一一矢口否认。 “那又是为什么?”黑帽子此刻是真心发问,因为余一一确实算得上一个游走在边缘的局外人,哪方势力都不沾,他很想听听他的心声。 “首先靳丞现在是两个人,不是一个人。” “……” “其次,不信又怎么样?大家都是凭本事抢的乐章。除了靳丞,永夜城里拿到乐章最多的就是黑帽子先生您了吧?您不愿意拿乐章干好事,别人干了,您也不能埋汰人家啊。说不定靳丞这么做,是想积点阴德,以后投个好胎呢。” “…………” 黑帽子觉得自己倒是小看了余一一,看着惯会打太极,实际上牙尖嘴利。这是讽刺他不积阴德么?刚才又是谁在他这里换了不少好东西?转头就翻脸。 双方最终不欢而散。 离开杂货铺时,余一一还是鬼鬼祟祟的,确定外头没有靳丞和唐措,才走出去,并火速离开。 队友一路小跑跟上,等到了偏僻处,才问:“刚才黑帽子说那番话干嘛呢?” 余一一:“挑拨离间啊。他就是不希望靳丞做大吧,万一靳丞真成了永夜城的无冕之王,回头就把他做了怎么办?他这人,我看着挺记仇的。” 队友:“那干嘛让我们去拿乐章,他自己去不就好了。” 余一一:“笨,他是npc又进不了副本,乐章还不得从我们玩家手上拿!” 队友这才恍然大悟,“对哦。” 余一一摆摆手,目光扫过四周。活尸都被靳丞引走了,玩家们大半都在副本里,又因为深红折损了不少,此刻街上略显空旷。 街边有几个活尸的尸体被人摞到了一起,这样的情形每隔一段路就会有,也有的尸体甚至还散落在路上,压根没人管。 略作思忖,余一一决定先去副本里避避风头。他刚得了传说级武器的线索,正好趁此机会去拿回来。 与此同时,靳丞和唐措跟安宁碰上了头。 他们刚从黑帽子杂货铺出来,就有人从杂货铺斜对角的暗巷里朝他们招手。唐措觉得他眼熟,稍微一想就想起曾在安宁身边见过他。 “大姐头让我们一直在这里看着呢。”那人解释道。 让安宁帮忙看着黑帽子杂货铺,这是好多天前的委托了,不论是唐措还是靳丞,都没想到安宁办事会这么靠谱。 那接下来的事,或许也可以让她办,靳丞略一思忖,便道:“带我们去找她。” 那人一边在前头领路,一边跟他们汇报这些天的进展,“黑帽子杂货铺天天都有人来,我们刚刚还看见了欧皇。” 靳丞挑眉,“你们还认识欧皇?” 那人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那不能啊,是大姐头怕我们一个都不认识,拿了很多肖像画过来让我们认的。” 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欧皇,对于普通玩家来说,冷缪和荣弋加起来都不如他有吸引力,可不就记住了么。 靳丞随即和唐措对视一眼,看来刚才那个消息准确无疑是从余一一那儿来的了。这个欧皇,把一半的消息当人情送给靳丞,又留了一半卖给梦幻无限市场,真鸡贼。 不过消息已经到手,其他的无关紧要。等见到了安宁,靳丞立刻把新的委托交给她。 “你们让我散播消息,说二号乐章的具体线索在黑帽子那儿?”安宁吃惊得杯子里的水都差点晃出来,一时不知道靳丞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她问,靳丞却不明着回答,“是真是假不重要,你只要悄悄把它传出去,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闹得人尽皆知,最好让深红也知道。” 安宁便不再追问,转头就让人去办。传播消息这种事儿她的队友很拿手,去客流比较大的酒馆和游戏大厅随便说几句,不怕办不成。 此时距离深红的二十四小时时限,刚刚过去一个小时。 唐措和靳丞后头跟着的活尸数量已大大减少,变成了小猫三两只,可偏偏无论是唐措还是靳丞,都不愿动手了。 两人就这么溜着那几只小猫,招摇过市,转头又拐进了一家饭馆,喝酒吃菜。 饭馆里的玩家们一个个坐立难安,看看靳丞和唐措,又看看趴在门窗上拼命想往里头挤的嘴角留着哈喇子的活尸,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什么丧尸副本,食难下咽。 外头也有很多玩家在朝这里观望,一个个探头探脑,可偏偏也没有人当出头鸟,上前干掉那几个活尸。 两位主角倒是跟没事儿似的,靳丞慢条斯理地盛了一碗骨头汤,递到唐措面前。见他嘴角沾了一点冰激凌,又忍不住伸手帮他抹掉。 唐措抬眸,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 “冰激凌好吃吗?给我吃一口。”靳丞手肘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叉,笑吟吟的。 “你不会再点一份?”唐措道。 “你的看起来比较好吃。” “我记得你不喜欢吃甜食。” 靳丞歪着脑袋仔细想想,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笑意渐浓,“你这都记得啊,看来当初的某个人很关心他的教官嘛。” 唐措:“。” 靳丞:“害羞了?” 唐措:“我只是关爱大众。” 靳丞好似这才注意到周围坐着好几桌人,笑眯眯地看过去,玩家们纷纷低头吃菜,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第122章降诞 不喜欢吃甜食的靳丞,最终还是从唐措那儿讨到了小半碗冰激凌。在丧尸的“垂涎欲滴”和其他玩家的酸味里,吃完了。 永夜城的很多人都对靳丞咬牙切齿,大抵就是因为他常干类似的事情。譬如现在,深红一出,活尸大闹永夜城,所有人都在为二号乐章激动、紧张、担忧,身处旋涡中心的靳丞却在——谈恋爱。 玩家们恨不得揪着他的衣领跟他说“永夜城没有爱情”,但看着看着,心里就不自觉泛出酸味,因为爱情它好像真的存在。 唐措,一个敢于跟大佬谈恋爱,并且在气势上完全不输对方的奇男子,一次又一次刷新着他在玩家心里的印象。 譬如他把剩下小半杯冰激凌推给靳丞时,身后的玩家不知道嘀咕了什么,他冷冷的一个眼神扫过去,便叫对方闭了嘴。 对面的靳丞优哉游哉地吃着草莓味的冰激凌,靠着椅背翘着腿,勺子咬在嘴里,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还挺自得。 玩家们心里都在骂“死基佬”,门外的活尸拍门拍了一百遍,终于被看不下去的玩家合力放倒。 最终,跟唐措隔了三张桌子的一个玩家站起来,攥紧了拳头鼓足了勇气走到他们面前,问:“敢问两位现在到底是什么章程?深红这个人太可怕了,我们得想办法在她前面找到二号乐章啊,万一真被她拿到了,我、我们……” 靳丞慢悠悠抬头,唐措却还在若无其事地吃东西。靳丞欣赏了一会儿,这才慢条斯理地问那个玩家:“你代表你自己,还是代表谁?” 玩家微怔,随即望了一眼饭馆里的其他人,大多数人都没吭声,但也有人站起来,说:“我也想知道。” 这时,被活尸堵住的门打开了,门口、窗边站满了玩家,一个个脸上都充满求知欲。 开口的却是他们不怎么熟悉的唐措,“深红已经说清楚了,一年前对她动手的有四个人,靳丞、林砚东、崇延章和荣弋,想要知道二号乐章的下落,你们不该只盯着靳丞一个人。” 他语气平缓,神色镇静,再加上那张天生具有欺骗性的脸,很容易让人平静下来,相信他所说的话,跟着他的话继续想下去。 “可其他人……”玩家们都面露难色。 “当然,副本也不一定就在他们四个的其中一人手里。当时情况那么乱,有人浑水摸鱼也是正常的。”唐措话锋一转,又让众人面面相觑,只得听他继续说:“靳丞跟我说过,当时有另一个人在,可能是他拿走了乐章。对吗?” 这最后一句,唐措是问靳丞的。 靳丞眨眨眼,接收到唐措的信号,点头,“确实是这样,他手里有张卡牌,热力学四定律之第二定律:熵增原理。因为这卡牌是具有唯一性的,独此一张,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玩家们纷纷露出懵逼又了然的神情,卡牌他们知道,可什么热力学什么原理就听着让人头痛了。 唐措不管这些人会不会真的自发去找,他只是想炸鱼。深红想炸出二号乐章,他就用二号乐章来炸命匣。 热力学这张卡牌,在靳丞自己手上,除了自己队伍里的人,没有外人知晓。卡牌是真,具体牌面是假,拿着卡牌藏起命匣的人也不一定是拿走二号乐章的人,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用来炸鱼最适合不过。 只要暗中的人听到消息产生慌乱,乱则出错。 闻晓铭如果真被人绑了,城里的动静越大,他也越安全。 与此同时,g区副本,《降诞》。 漫天的黄沙中,灼灼烈日下,林砚东正如一个苦行僧般徒步前行。他走得不快,一步一个脚印,神情坚毅而面带悲悯。烈日灼烧着黄沙,进而灼烧着他的脚底,灼热的高温让他的额头沁出汗水,滴落黄沙之中,立刻刺啦一声化作水雾消散。 他一直在往前走,毫无停留,宛若一个朝圣者。 烈日像是一种刑罚,时间被无限拉长,失去了原有的度量单位。不知过了多久,当热浪开始模糊视线时,远方沙海与地平线的交接处,终于露出一丝黑暗的阴影。 那阴影是锯齿状的,起初很小,逐渐扩大。就像一只趴伏在天地边缘的远古凶兽终于张开了它的深渊巨口,让人一窥黑夜的真容。 但仔细看,那锯齿是莲花的边。 此间的天是一朵巨大的重瓣红莲,花朵朝下,每一片莲花的花瓣,都有遮天蔽日那么大。莲心是天空的太阳,那是明黄色的、散发着灼热光芒的、让人无法直视的神圣存在。 林砚东虔诚地低垂着眼眸,在花下行走,直至那阴影的出现,给他的眼眸染上一丝深沉。 莲花在转动,阴影不断放大,慢慢的,露出了藏在阴影中的参天石像。那是一个个脚踩深渊、头顶高天的魔,他们动作不一、表情不一,或手持圆镜、或三头六臂,天生佛相却又面目狰狞。 在这些巨大的身影面前,人就如一粒沙子般渺小。灵魂被无限压缩在这沙子里,恨不得匍匐在地,沉入地底。 林砚东却在这时抬起了眼,他直视着那些巨大魔像的眼睛,梵音便在此时响起。 金刚狮吼般的六字真言在四方响起,似拿着巨大的鼓槌在敲打天地这面大鼓,震得林砚东心神俱震。 莲花终于全部隐没,他捂着心口举目四望,参天的魔像环绕四周,一双双怒目圆睁的眼睛俯视着他,和着那六字真言的声音,仿佛在质问他什么。 不断地压迫、不断地质问,直至让他嘴角溢出血丝。 莲日时天有多热,此刻就有多冷。 林砚东终于停下脚步,盘腿坐在地上,腕上的佛珠褪下来,挂在虎口,闭上眼,宛如老僧入定。 《降诞》,单人副本,熬过七七四十九个莲日,即可通关。 永夜城内,孟于飞跟着江河漫无目的地走,不知道他到底要去哪儿。此时外头基本没有新的活尸出现了,平静再次降临,可那平静之下又仿佛暗潮汹涌。 孟于飞蹙着眉,脸色不大好。 “喂,我们到底要去哪儿?”他对江河,可没有对郑莺莺那个忌惮,尽管江河的武力值其实比郑莺莺要高。 江河没有回答,继续往前走。其实他只是在乱走,根本没有明确的方向,因为他知道那个人迟早会找上他,不是现在,就是不久之后。 孟于飞见他不回答,撇撇嘴,抱着弯刀也不再搭理他。 很快,两人离开了e区,进入f区。 f区对于孟于飞来说可是个伤心地,他在这里跟郑莺莺结下孽缘,又被靳丞杀进副本,着实没留下什么好回忆,所以进入f区之后,孟于飞的表情就变得特别臭。 他甚至想丢下江河独自离开,可每次他离得稍远一些,江河的目光就扫过来了,而孟于飞的实力,还不足以打得过雾影刺客。 他不想再去坐牢了,但也不想就这么一直跟着江河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心里憋屈。于是他脚步一转,就进了路边一家酸辣粉店。 坐着,不动了。 江河回头看过来,他挑起眉看向卖酸辣粉的大妈,“一碗酸辣粉,记他账上。” 这个他自然是指江河,孟于飞也不是被吓大的,谁怕谁啊。 出乎意料的是,江河并未出声反驳,在屋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走进店里坐在了孟于飞对面,也叫了一碗酸辣粉。 “你有病吗?”孟于飞问。 “不吃就闭嘴。”江河自顾自拿了筷子,并用纸巾沾了水仔细擦干净,看他这样子,倒是比孟于飞更像是专门来吃酸辣粉的。 片刻后,酸辣粉上桌,两人隔着汤碗里升起的雾气嗦粉,场面一度很和谐,直到某位不速之客又推开了玻璃门。 店里原先只有江河和孟于飞两位客人,生意不是很好。 第三位客人穿一身破破烂烂的红裙子,长发没过腰际,面色苍白但那双眼睛格外的明艳。最特别的是她手腕、脚腕都带着镣铐,稍一走动便叮当作响。 深红。 孟于飞整个头皮发麻,酸辣粉呛在喉咙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天大咳嗽。他捂着自己的喉咙,咳嗽咳得满面通红,双眼却还瞪着深红,愣是说不出话来。 “小哥哥怎么了?呛着了吗?”他这样子倒是把深红逗乐了,倚在门口的桌子上,笑出了声。 可深红的笑声落在孟于飞耳朵里,只有惊悚。那声音本来轻佻又妩媚,偏偏又像带着牢里的阴气。 “你出来了。”江河回过头,静静地看着她。 “好久不见,你怎么对我这么冷淡呢?”深红又走近了些,甚至抬手抚摸着江河的脸颊,只是那眸光里闪动的不是深情,而是让孟于飞都感到胆寒的杀气。 江河不为所动,伸手抓住深红的手腕,说:“我一直这样。” “哪样?我还是喜欢你从前那样,可惜世上的男人大多都是负心汉。我进去那么久,你都不来看我,我只好出来找你了。”深红顺势坐在了他腿上,眸光却瞥向了孟于飞,说:“你说对不对?” 孟于飞觉得,不管对不对,这事儿跟他没关系才对。 第123章酸辣粉 深红和江河的关系,吓坏了孟于飞。他这一年虽然一直处于“被靳丞追杀——坐牢”这样的状态里,但对江河的事还是有所耳闻的。 天志的二把手,崇延章的左膀右臂,素有“军师”之称的雾影刺客,长相普通但足智多谋。据说他是因为报恩所以才留在崇延章身边,在他与天志分道扬镳这件事里,舆论大多也在可惜江河,奚落崇延章。 除此之外呢? 孟于飞忽然发现自己对江河一点都不了解,他在加入天志之前是干什么的?他过往的履历真的像他的脸那样平平无奇吗? “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深红。”江河此刻就像戏文里坐怀不乱的年轻和尚,怀里坐着貌美撩人的狐狸精,仍然不为所动。 “那我的东西呢,既然没关系了,你总不会还留着我的东西,睹物思人吧?”深红笑着,纤细的手指搭在他脖子上,似情人间温柔的触摸,却又像时刻能切断他的动脉。 “东西已经不在我这里了。” “你觉得我会信?” “深红,如果我想你死,一年前我就会交出命匣。” “说得好听。” 深红突然冷笑一声,站起来,“我倒是不知道,你竟然投奔了崇延章。他跟林砚东那几个人想要杀我,你却给他卖命?” 江河:“别人不知道为什么,你不知道吗?” 说话间,江河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也站起来,直视着深红的眼睛,面色稍显沉凝,“是你要杀我,如果不是崇延章正好路过救了我,我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我会差点死在你的手上。即便如此,我依然没有把命匣的位置说出去,深红,我对你仁至义尽。” 这句话像是刺激到了深红,她的面容变得有一丝丝扭曲,“是吗?可到头来,崇延章还不是抛弃了你?你就像条丧家犬不是吗?” “你被抛弃一次,又被抛弃第二次,没有人真正把你放在心上。” 深红的话像锥子,尖锐、可怕,饶是孟于飞这个局外人都觉得过分扎心。他看到江河撑在桌上的手骨节都在发白,可见是多么用力。 孟于飞也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失态。 深红却还没说完,她笑着,笑容残忍又明艳,“而且你不知道,崇延章最后竟然把我放了出来,他最终选择了我。你在意的一切,终将与你背道而驰。现在你还想对我说那句话吗?道不同,不相为谋。” 江河终于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深红就想看他痛苦,也做好了准备,可当所有的伤口都被狠狠撕开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是没有想象得那么强大。 “深红。”他的嗓音变得沙哑,再睁开眼时,所有的情绪已经被收敛,“不要让我那么恨你。” 四目相对,深红略带讽刺的笑了笑,却也在江河平静的目光中,冷着脸不发一言。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沉默着,店里的气氛将近凝固,让孟于飞这个局外人坐立难安。 他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而按照一般的套路,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往往会被灭口。 就在这时,一道爽利的饱含热情的声音打破了僵局。酸辣粉店的大妈端着一碗新鲜出炉的酸辣粉走过来,重重地摆在桌上,“小年轻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嘛,大家在永夜城讨生活,今天不死明天死,有什么过去不的坎儿?先吃一碗酸辣粉啦。” 孟于飞:“…………” 深红终于又噗嗤笑出声来,店里的气氛为之一松。她朝孟于飞抬了抬下巴,孟于飞慢了半拍反应过来,立马让出位子。 深红在孟于飞的位置坐下,孟于飞在她旁边,江河在他对面。见两人都站着,她单手托腮,另一只手屈指在桌上敲了敲,“坐啊,酸辣粉要趁热吃。” 孟于飞可不想坐,眼睛偷瞄着江河,看他要怎么办。可江河沉默片刻,还是坐下了,孟于飞便也只能跟着坐下。 三个人,就这么吃起了酸辣粉,气氛一度诡异到孟于飞想自杀。 时间缓慢流淌,永夜城的肃杀之气越来越重,大批玩家选择提前进入副本,游戏大厅人满为患。 同样的,各路消息也被玩家们带到这里,不断发酵。而其中被提及最多的名字,除了“深红”和“靳丞”,就是“黑帽子”。 “你们都听说了吗?” “黑帽子吗?” “嘘。” “嘘什么嘘,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二号乐章到底是不是在黑帽子手上,怎么这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睛的?可如果二号在黑帽子手上,他怎么到现在都不用呢?之前可以连用了了两张啊。” “你怎么知道黑帽子在想什么?那可是把强制副本触发时限硬生生缩短到一周的人,肯定不怀好意!” “就是啊,黑帽子能做出什么好事?” “我看他八成又有什么阴谋!” 相似的议论在游戏大厅的各个角落上演,玩家们交头接耳,自以为说得很隐蔽,殊不知大家早就已经传开了。 黑帽子的消息传开后,紧接着“热力学卡牌”的消息也急速扩散,玩家们深怕深红真的靠二号乐章主宰永夜城,所以除了一部分躲进副本的,都一眼不错地盯着永夜城的动静,就怕一个不小心漏掉了什么。 “我知道,靳丞和那个唐措刚才还去过黑帽子杂货铺,有人看到了!”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喊一声。 大家都不笨,把两个消息稍作联想,黑帽子就又被推上风口浪尖。不管事实如何,反正黑帽子肯定有问题就对了。 越来越多的人把目光对准了杂货铺,不少胆子大的,更是直接闯了进去。反正黑帽子是在编玩家,他们不能把黑帽子怎么样,他也不能直接对玩家出手,至少安全是可以保证的。 他们必须要找到黑帽子,哪怕当面对质。 这黑帽子坑了他们一次,难道还要坑他们第二次吗?简直欺人太甚! “他说不定跟深红就是一伙的!”人群里时不时爆发出的喊声,把群众即将爆炸的情绪推到了顶点。 待整个游戏大厅犹如油锅被点燃,许多原本想要躲进副本的都收回了脚步,跟队友商量着,眼神中满是愤怒和不平。 其中就包括余一一。 余一一到了游戏大厅后,没有立刻进入副本。反正传说级别的武器,普通玩家根本不可能轻易拿到,晚去片刻也没有关系。 他跟队友稍作伪装站在角落里看了好一会儿,将整个游戏大厅的乱象收入眼底,看着看着,便暂时打消了进入副本的念头。 “黑帽子惹祸上身了,我们等着看好戏。”余一一摸着下巴,笑得幸灾乐祸。 “乐章不会真是他拿的吧?”队友充满好奇。 “谁说得准呢,你看这里面,八成有小虫子在乱跳。”余一一对危险的感知、对时局的敏感度一向很强,他一直觉得自己如果不来永夜城,肯定是当大官的料,牛逼坏了。 说着,他的目光又在人群中巡视一周,尤其是靠近门口的位置。很快,他便看到有人悄悄从人群中退出来,小心翼翼地四下打量几眼,迅速离开。 很快,这个人就回到了e区,略显激动和兴奋地跟安宁复命。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也还有几波人迅速离开了游戏大厅,散往各区。 其中有一波就来到了钱伟所在的街区。 钱伟还躲在原先那间藏身的房间里,耳朵贴着门板,一颗心忽上忽下,坐立难安。他已经躲在这儿好一会儿了,郑莺莺却在十分钟前离开,用那个神奇的红斗篷伪装成一个男人,摸上了二楼。 至于那个男人本人,此刻正昏迷着被钱伟塞到了床底,手脚也被绑住。 一刻钟前,两人趁那个男的走过,突然开门出去,偷袭得手。 此时此刻郑莺莺出去了,钱伟大可以直接离开,可他几次走到了窗边,手都放到窗户上了,还是缩了回来。 郑莺莺再胆大、再邪性,钱伟始终记得她是个年纪不大又瘦小的小姑娘,还曾在《人间》副本救过他,就这么丢下她离开,钱伟做不到。 可现在只能等吗? 钱伟有心想要去找靳丞和唐措,找援手,可又怕郑莺莺回来了找不到他人,万分纠结。此时窗边恰好有个玩家路过,钱伟灵光乍现,连忙推开窗,小声地伸手招呼。 “嘿,朋友!朋友这边!” 与此同时,两个小时约定时间到,靳丞和唐措又回到了红宝石酒馆,与其他人碰头。 池焰和莉莉丝到得很准时,冷缪也在时限到来时通过大裂缝术赶到,但他们要找的人,无论是闻晓铭还是荣弋,依旧下落不明。 正当莉莉丝蹙眉,思忖着闻晓铭这家伙究竟会在哪里时,唐措问:“苗七呢?有谁看到他了?”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又等了十来分钟,苗七还是没有出现。 这下可好,一个没找到,又丢一个。 第124章无间 苗七其实也想按时去红宝石酒馆碰头的,可他却在半道遇到了埋伏。 靳丞和莉莉丝四人往低级区走之后,苗七就独自往a区去找闻晓铭。a区玩家少,又是苗七自己的地盘,他轻车熟路地去靳丞的别墅看了看,又在附近找了一圈。 苗七做事不是个多有计划的人,找人也不讲究什么章法,a区没找到他就往别的地方找。再加上他心里牵挂着林砚东,难免烦躁,就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异样。 当他发现自己越走越偏的时候,也没有立刻返回。深红既然已经杀了林砚东,不可能还大费周章对他一个小喽啰下手,而对上其他人,苗七都有一定的把握能逃走。 可偏偏他碰到的是一群人,还碰上了躲在暗处用道具的阴损小人。 陷阱“天罗地网”,再加上带毒素的蛛藤,让苗七的炮还没发挥威力,就被拿下。而且苗七万万没想到,他们的目标是掳走他,而不是直接将他杀回g区。 “哗——”苗七被水浇醒的时候,还头痛欲裂,双手被反绑在椅背后面,僵硬得他差点以为自己手断了。 自从跟了林砚东之后,苗七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受到过这种侮辱了,抬头看向泼水的人,眼中的暴戾和杀气吓得人硬生生后退一步。 “你怕什么!”旁边的同伴气得差点踹他一脚,随即瞪着眼睛看向苗七,警告道:“给我老实点儿!” 苗七扫了一眼屋内,看这房间的装修,应该属于低级区,屋子不大,也没那么高档。四周或坐或站大约七八人,大多是陌生面孔,有一两个感觉似曾相识,但也说不上什么时候见过。 他记性一向不大好,而且他只记关于先生的事情。 “你们把我绑来干什么?”苗七沉声。 “那就要问你了,林砚东把二号乐章藏哪儿了?”回答的还是原先说话那位,他长相就是永夜城平均水平的帅气,仿佛刚从韩国回来,站在人群里就可以玩现实副本连连看,帅得毫无特色。 苗七就不爱跟这种没特色的人说话,“关你屁事。” “连连看”抬起一脚踹在苗七肚子上,踹得苗七屁股下的凳子都翘起一个角,晃了几下,差点倒地。 苗七硬生生受着,没流血没吭声,湿哒哒的头发挂在额前,狼一样的眼睛盯着对方。 “你最好老实点,你以为现在还是林砚东坐镇a区的时候吗?他都被杀回g区了,保不了你了。识相地把二号乐章的下落说出来,还能少受点苦。”连连看说着,给靠在墙边的壮汉同伴使了个眼色。 壮汉随手打个响指,苗七的脸色就突然变白,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仿佛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怎么样,不好受吧?”连连看蹲下来,欣赏着他痛苦的表情,说:“我们在你体内种了一颗蛛藤的种子,它会慢慢发芽、长大,直到爬满你身上所有的血管,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 苗七咬着牙,暴戾的目光看向墙边壮汉,难以想象一看就是力量型选手的人,会是一个植物系的异能师。 蛛藤寄生,这么阴毒的东西也会有。 这些人到底是谁? “二号乐章根本不在我家先生身上……你们这么做,也是白费力气……”苗七脸色越来越白,他能感受到蛛藤似乎从他的丹田处发芽,那些长着尖刺的藤蔓正顺着他的血管,逐渐往四肢延伸。 “你说他没拿他就是没拿?说不定他根本就没有告诉你呢,你再仔细想想,他有没有藏过什么东西?”连连看继续威逼利诱,“林砚东那个老贼,城府那么深,二号乐章那么重要的东西想也知道他不会轻易告诉别人。你只要好好想想,随便提供给我们一点消息,我们就放过你,怎么样?我们跟你可没仇……” “呸!”苗七一口带血的唾沫啐在对方脸上,“凭你也配提我家先生,也不去照照镜子,丑成这样不如抹脖子自杀!” 骂人的时候,苗七说话倒是利索,疼痛都不能阻挠他半分。 “我日你*……%¥#*%%!!!”连连看彻底被激怒,脸上的唾沫都来不及擦,就把苗七踹翻在地。 连续踹了好几脚,旁边的同伴赶忙过来拉住他,这才将人劝住。其中一个瘦高个很干脆地挡在了苗七面前,吊儿郎当地说:“你把他打死了怎么办,跟着一起去坐牢啊?话都没问出来呢,至于这么着急?” “他都朝我脸上吐唾沫了,你以为他会说?就他妈是林砚东的一条狗,只会咬人!”连连看愤恨地看着苗七,谁曾想苗七听到他这评价,竟然还在笑。 他都被打得那么狼狈了,倒在地上、身后还绑着把椅子,蛛藤搞得他肌肉抽搐,可你说他是条狗,他竟感到骄傲。 “有病!”连连看转身就走。 瘦高个转身在苗七面前蹲下,说:“怎么样,真不说?” 苗七嘴唇紧抿,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往下掉,显然是痛苦极了。瘦高个见是真问不出什么,便让人把苗七带到隔壁关起来。 “不杀了吗?”有人问。 “杀他干什么,留着还能有点用,杀了他让他去g区跟林砚东汇合,顺便打小报告吗?”瘦高个双手抱臂,眯起眼,忍不住又道:“去林砚东住所搜查的人也说没有,难道二号乐章真不在林砚东手上?深红都出来了,他们留着乐章不用能干嘛?受虐吗?” 一屋子人,在这个灵魂拷问下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有人道:“如果靳丞和林砚东真的都没拿,那难道是荣弋?” 立刻有人反驳:“不会吧,上次荣弋抢六号乐章都没抢过靳丞,我不信二号乐章会在他手上。” 其余人纷纷点头,最先泼水的那位道:“我看还是在靳丞手上,靳丞奸诈啊,论奸诈谁能诈得过他?心脏得很。” “可靳丞不好下手,你们想当初的东十字街,多少人一起动手,最后全被他坑进了监狱。如果二号乐章真的在他手上,我们过去就是送死。” “还有个唐措。” “我想到一个办法……” 几人纷纷凑到一起,低声开始商量起来。末了,有人迟疑着问:“深红那儿……我们要主动联络她吗?” 瘦高个蹙眉深思,还没给出个答案,房门忽然被踹开。所有人回头,差点把武器□□,看到来人的脸,纷纷松了一口气,但瘦高个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 “姚青,你干什么?”他问道。 “我干什么?你们又在干什么?”姚青声音冷得掉渣,“深红对吗,我没有听错吧。” 姚青完全是质问的语气,丝毫不留情面。瘦高个面露怒色,但很快他又恢复了那吊儿郎当的样子,说:“我们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可你不是在e区吗,就没跟你提前商量。” “是不方便商量,还是压根不想跟我商量?我三番两次警告你们这段时间不要轻举妄动,结果一来就给我来个这么大的?” “姚青,那是你。”瘦高个语含讥讽,“是你被靳丞打怕了,不是我们。省点力气吧,我们好歹是队友,如果你不想背叛无道,就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 话音落下,姚青的神色愈发难看。他本就受了重伤,喝下药剂后刚刚恢复,骤然听到这么个消息,鼻子都要气歪了。 其余人纷纷打圆场。姚青可不像江河在天志那样受人排挤,他是元老,战力又强,是真正的核心之一。 只是姚青能明显感觉到,自从他坐牢又降级后,有些事情在逐渐脱离他的掌控了。 深吸一口气,姚青迫使自己平静下来,说:“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你们真的觉得能在深红手里讨得了好吗?” 瘦高个:“我只知道有靳丞和林砚东在,我们永远也讨不了好。无道明明是永夜城人数最多的队伍,我们的人横跨各区都有,你就甘心让他们骑在脖子上?只要林砚东和靳丞死了,只要我们拿到二号乐章,一切都不是问题。” 借刀杀人。 姚青觉得他们疯了,要借也不能借深红这把刀啊。而就在这时,关于黑帽子的消息终于传到了这里。 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想到黑帽子还能在这里插上一脚。 瘦高个思忖片刻,很快有了主意,“留两个人继续‘照顾’苗七,我跟佩佩想办法去会会那个唐措,再出几个人盯着黑帽子。” 佩佩就是那个植物系异能师,他道:“我觉得可行,只要想办法把靳丞引开,我有很大把握能把唐措制服。如果乐章在他手上,他都藏了那么久了,应该不至于为了一个姘头用掉二号乐章,反之,如果乐章不在他手上,我们还可以用唐措来威胁他。” 另一人问:“怎么引?” 大家各出己见,姚青则沉着脸,眸光忽明忽暗,既不出言反对也不参与讨论,不知在想些什么。 瘦高个悄悄打量着他,心有计较。 这时,房门外忽然传来呵斥声,“你在这里干什么?” 所有人警觉,就连姚青都蹙眉望过去。离门最近的是连连看,他立刻打开门出去,看到熟悉的队友在走廊里拦下了一个男人。 “怎么回事?”他问。 “外围负责放风的一个小成员,跑上头来了。”队友回答着,又凶神恶煞地盯着男人,问:“你跑上来做什么?不知道现在是特殊情况吗?我数三下你答不上来,立刻崩了你。” “别!我、我在外面看到点情况,想着赶紧汇报就上来了,真的!”男人连忙解释,恭敬之中带着惧意。 “那你说,什么事。”队友的枪还是指着他。 “外面好像有人在窥视我们,我刚才就看到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再追过去就没了。” “谁?” “不知道,但我就看到是个穿红斗篷的,大概一米八那么高,很魁梧。” “红斗篷?魁梧?” 队友回过头去看连连看,连连看蹙着眉,下意识觉得这小子是不是耍人,红斗篷加魁梧他只能想到超人。 可恰在此时,外头竟然真的传来了奇怪的声音。那声音时远时近,铿锵有力,且动感十足,两人都凝神去听,总算听到了内容。 “爱的是非对错已太多,来到眉飞色舞的场合……” “操,什么鬼。”连连看立刻回屋,此时屋里的人也注意到了外头的情形,纷纷走到窗边往外看。 他的队友也忍不住跟过去看,就没留意到男人低下头时,眸中隐约闪过的一丝惊讶。 不一会儿队友回来,再问:“你确定是个穿红斗篷的魁梧大汉?” 男人郑重点头,“我确定。” “你跟我来。” “是!” 几乎是同一时间,各区的黑帽子杂货铺都受到了玩家的冲击。无数的玩家聚集在这里,他们不进梦幻无限市场,而是在找黑帽子。 黑帽子不现身,杂货铺就遭殃。 聚众往往能给予人们寻常无法拥有的力量与勇气,甚至是恶意,他们肆意地对杂货铺进行破坏,想要以此逼出黑帽子,但都无济于事。 可这也愈发让他们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肯定是心虚了!” 这样的声音占据了主导,但也有人在人群中满含担忧地出声阻挠,“那可是黑帽子,万一真的惹怒了他,他用二号乐章真正把永夜城带入地狱怎么办?” 立刻便有人啐道:“说得好像他本来会干好事一样!” “那你想死,也别拉着大家一起死啊!” “我就他妈想不明白,有你们这么怕事儿的吗?你们到底在永夜城怎么活下来的?黑帽子如果现在拿出二号乐章来,是不是还得给他跪下叫爹?怕死就滚开,滚你的副本里躲着去。” “砰!” “咔——” 吵闹声中,杂货铺的牌匾被砸成了两半。玩家们乱做一团,不时有人化光坐牢。 一场闹剧。 第125章背叛 杂货铺被毁,g区再次开始大规模迎客,整个永夜城乱做一团,到处都能听见吵嚷的声音。可无论是深红还是靳丞和唐措,想要炸的鱼到现在都没有半点儿消息。 冷缪不关心这些,他只关心深红和至今没有消息的荣弋。 红宝石酒馆的碰头会没开多久,冷缪就先行离开,压根不给靳丞继续忽悠的机会。他有他自己的做事方法,可不会一直听靳丞的调遣。 唐措和靳丞的行踪因为活尸暴露于大众视野之下,很多人看着他们一群人进去,还在惊疑冷缪怎么三番两次跟靳丞一块儿出现,没过一会儿,就看到他离开。 冷缪走的正门,表情冷酷,旁若无人。有玩家偷偷跟着他,可擅长空间系的大魔法师,走几步就消失在视线里,根本不是普通玩家能跟得上的。 而令人奇怪的是,冷缪离开之后的很长时间里,红宝石酒馆都没走出来第二个人。 不少玩家就坐在酒馆里面,忍痛点了一杯菜单上最便宜的酒,焦灼等待。可等着等着,靳丞所在的包厢一直没什么大动静传来,过了半个小时,终于有人觉得不对劲了,大着胆子去敲门。 门开了,里头是唐措和莉莉丝在下棋。 “啪!”一颗棋子擦着玩家的耳朵飞出去,打在大厅的花瓶上,花瓶应声破裂,敲门的玩家也出了一身冷汗。 “出去。”莉莉丝收回手,语气不耐。 玩家哪敢多留,可他退出去后,外面的玩家就炸锅了——靳丞和另外一个少年模样的玩家不见了! 面面相觑之后,大家又发现,活尸被大规模清除后,他们已经无法在捕捉到靳丞的行踪。 “可他们是怎么离开的?” “隐身道具?” “我们现在怎么办?这完全摸不着头脑啊……” 跟着靳丞的玩家,除了一部分来自各方的窥视者,大多是没什么主意的普通玩家。他们看不透这件事背后的较量,想插手也插不上,那就只有一个笨办法——跟着靳丞走。 包间的门再度关上,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 这时,包间另一侧的墙壁上忽然又开出一扇门,k推开门走进来,说:“消息已经送过去了,但我不能保证他一定会来。” 唐措神色淡然,背靠沙发,手里把玩着棋子,“有劳。” k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愈发好奇,抱臂靠在门边,问:“你是怎么知道我这里还有一扇门的?” 唐措:“情报贩子的地盘如果没有后门,证明他很业余。” k耸耸肩。 他这后门开了好几扇,不到万不得已从不使用。刚才靳丞原本打算用量子隐身衣离开,谁知唐措拦下他,直接让他走后门。包间的后门也不是酒馆的后门,出去之后还要走一段安全通道,不至于被酒馆后街的玩家立刻发现。 “我说你们真的越来越过分了,把我的酒馆当成自己的大本营了吗?动不动就到我这里来谈话,别人还以为我跟你们是一伙的。”k真实无语。 不等唐措开口,莉莉丝就给他怼了回去,“你也可以请深红进来坐坐咯,开门做生意,来者是客。” k不想跟小女生吵嘴,继续看着唐措,道:“靳丞自己走了,把你留在这儿当靶子,你就这么配合他?” 小女生又笑着回答他:“实力不够的人才叫靶子,我家哥哥这叫守关阎罗。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闭嘴。” “是,您会说话您多说点儿。冒昧问一句,我拆您家祖坟了?” “你他妈在拆我cp。” k翻个白眼,掉头就走。 与此同时,无道的秘密基地里,严密的排查正在进行中。 因为不见踪影的“红斗篷大汉”以及外面突然响起的诡异歌声,瘦高个下令全楼彻查,每一个房间都不能放过。但他们也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可能的窥探者身上,不多会儿,瘦高个和植物系异能师佩佩就出发去找唐措。 另有一波人去黑帽子杂货铺打探消息,连连看和他的队友则留下继续负责排查,兼看守苗七。 钱伟一直躲在房里,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这栋楼里的闲散玩家可能根本就没几个,绝大部分地方都被那些可疑的家伙占领了。 排查很快就会靠近他所在的房间,可现在外头也有人把守,他如果此刻翻窗出去,被发现的可能性大约是百分之百。 什么叫进退两难,这就是了。 百大劲曲的歌声早就已经停止,钱伟刚才也就是灵机一动,想起彭明凡曾经跟他说过的“声东击西”,于是咬咬牙把自己的足力健跑鞋拿了出来,想要给郑莺莺打掩护。 路过的玩家根本不知情,突然碰到个傻逼说要送他件装备,代价只是让他穿着在周围跑一圈,当然乐呵应下。 只是永夜城的玩家大都没什么信用可言,跑出钱伟视线后,脱下鞋子立刻跑路。 至此,钱伟觉得自己大概真的不太适合玩战术。这丢了一件装备不说,“声东击西”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效果,到头来,反而把自己陷入险境。 简直令人郁闷,郁闷到想要撞墙。 这怎么能是自己干出的事儿呢? 不管了。 听着排查的声音越来越近,钱伟忍痛在手臂上割了道小口,出了血就往脸上抹,再搞点灰尘在脸上,最终闭着眼往地上一躺——装活尸。 与此同时,三楼。 没有外出执行任务,隐隐被排挤在核心之外的姚青,走到了关押苗七的房门前,冷着脸道:“开门,我要见他。” “这……姚老大,要不等楚哥他们回来?” “我的话现在是不管用了吗?连你们都不听我的了?” 姚青怒气外露,守门的两个人对视一眼,连忙换上讨好的神情,“哪能啊,这不是要谨慎嘛。你尽管进去,我们俩就在门口给你守着。” 姚青进去了,连连看在走廊另一头看见他进屋的背影,微微蹙眉,但终是没有上前阻拦。他转头看向队友,忽然警觉:“刚才那个男人呢?” “啊?”队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说刚刚那个,我让他跟着一起去搜查了,这里只有他见过那个穿红斗篷的男人。” “你是蠢货吗!”连连看立刻暴躁上线,“他可不可疑还没掰扯清楚呢,马上把人找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至于发那么大脾气吗。” 队友不甚在意,嘟哝着,眼里也有一丝不爽,大家都是平级的,没道理他被人这么训。不过连连看这么一说,他也觉得这事儿办得不太妥当,立刻转身去找。 可此时的大楼里,哪儿还有男人的身影。 “砰!”郑莺莺一记背后偷袭,将正在搜查的无道成员敲晕,而后踢了踢在地上装尸体的钱伟,“快起来。” 钱伟一骨碌爬起,“你怎么才回来!” “我差点被发现,这里不能留了,你马上去找靳丞和唐措,就说无道可能跟深红有勾结,他们还抓了一个戴红围巾的。”郑莺莺语速极快地交代着。她本觉得奇怪,自己那会儿分明已经被抓包了,可外面忽然响起奇怪的歌声,恰好给她解围。 不过此时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她把床底下藏着的那个拖出来,跟地上晕着的这个放在一起,而后把诅咒之匕塞到其中一个的手里,握着他的手,狠狠刺进另一个的胸膛。 下一瞬,两人同时化光而去。 钱伟看得目瞪口呆。靳丞的律令下,在永夜城内杀人者需与被杀者同时坐牢,这限制了那帮穷凶极恶的玩家,同样限制了他们的反击。 可此时此刻,郑莺莺竟然能想到这样的法子,太狠了。 “我掩护你出去,快。”郑莺莺拢了拢斗篷,又换了刚才进门搜查的那个无道成员的样子。语气坚决,根本不容钱伟反驳。 翻窗太惹眼,一旦被看见会被立刻判定为奸细。郑莺莺艺不高人却胆大,带着钱伟直接穿过走廊从大门离开。 钱伟走得小心翼翼,压低了声音边走边问:“戴红围巾的是谁啊?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我在房间外面不能靠太近,听得不是很清楚。” 郑莺莺能听到“深红”这两个字,还得益于姚青与瘦高个的对峙。无道毕竟由a区精英领导,不是办事马虎的阿猫阿狗,提起针对唐措的计划时刻意控制了音量,以至于这些关键信息,郑莺莺都没有听到。 可她听到的那些,已经足够让人惊讶了。瘦高个那两拨人已经出发,郑莺莺直觉他们的目的一定不简单,此刻最重要的就是尽快把钱伟送出去,给唐措报信。 两人保持着表面的镇定,一边走一边假装搜查。可钱伟不是一个好的伪装者,迎面看到两个人走过来,下意识别过头去。 这么一别,立刻让对方起疑。 “喂,那边那个!”对方大步走过来。 钱伟心急,但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他反而急中生智,迎着对方走过去,“太好了,正好遇到你们,快来,刚才那个房间里有人晕在里面了!” 对方愣住,“谁晕了?说清楚?” 郑莺莺悄悄瞥了钱伟一眼,诧异于他的急智,随即帮腔道:“是那个说自己看见了红斗篷的,快过去看看吧,里头晕了两个呢!” 闻言,那人心里咯噔一下,当即顾不得思考钱伟身上的异样了,快步往他们指的房间冲去。 见他毫无防备地转身,郑莺莺本想动手,可此时楼上已经传来了响动,恐怕是无道的人终于发现了“红斗篷壮汉”的真相,要来抓她了。 “快走。”郑莺莺叫上钱伟夺路狂奔,两人顺利冲出大门,可大门外也有人把守。 双方打了个照面。 钱伟把心一横,打算故技重施,可就在他开口的刹那,楼上传来一阵惊天巨响。“轰——”像是大炮轰鸣,钱伟抬头看,就见巨大的烟尘从三楼的窗户里喷涌而出,将两侧的玻璃都齐齐震碎。 “我的妈呀——”钱伟惊叹着,守门的无道成员亦惊愕不已。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大喊:“人跑了!快拦住!” “谁跑了?!”守门的一头雾水。 “一定是那个戴红围巾的!”钱伟开始放飞自我,急吼吼地,仿佛他才是无道的真成员,操碎了心,“赶快去拦啊,被他跑了我们就完了!” 焦急的情绪会传染,门口的无道成员一听这话,那还得了。而此时此刻从楼上窗户里飘出来的红围巾似乎也验证了钱伟的说法,那虽然只是一条围巾,可整个永夜城只有一个人会不分寒暑地戴那么一条又丑又村的红围巾。 “快进去帮忙!”所有人呼啦啦往楼上跑,钱伟也跟着瞎起哄,只是他故意落在了后面,跟着跑了几步,又一个急刹车回头。 很快,钱伟终于顺利逃出了大楼,一直跑到街对面躲进暗巷里,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可他刚停下,就发现郑莺莺真的没有跟过来。 一瞬间,头皮发麻。 这位小姑奶奶到底要干嘛! 钱伟谨慎地探出半个头观望,眨眼间,又是一声炮响。而此时此刻,他终于想起了戴红围巾的是谁,彭明凡跟他科普过。 a区这帮人是在内讧吗? 钱伟的脑瓜子实在想不明白了,正如他想不明白郑莺莺和唐措究竟是敌是友,咬咬牙,他拔腿就跑,去传信。 与他的脚步声同时响起的,是炮声中的怒喝。 “姚青!你真的要背叛无道吗?!”连连看顶着半边烧焦的头发,怒目圆睁。此时此刻他对姚青的怨恨远远超过了苗七,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 姚青站在他对面,身边是脸色苍白、皮肤都开始沁出血珠的苗七。苗七扛着自己的炮,气喘吁吁,身子都快挺不直了。 可毫无疑问,姚青选择了站在他那边。 “是你们先不听我的劝,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姚青嗤笑着,后退一步,抓起苗七就往走廊尽头的窗口退。 连连看哪肯放过他,立马招呼人手追过去。 一场大战即刻上演。 红宝石酒馆内,唐措也终于等到了自己的客人——黑帽子。 黑帽子从包间的后门进来,仍是那副常年晒不到月光的阴恻模样,巫师帽遮着眼,仿佛刚从哪个坟堆里爬出来。 莉莉丝起身站到了唐措身后,黑帽子就在唐措对面坐下。双方没有寒暄,直奔主题。 “是你们的手笔吧?教唆玩家砸了我的店。” “我们跟你做笔生意。” “嘿嘿。” “德拉克宝石、宽恕火种、黑龙麟、苍白之心,都是《月隐之国》系列副本出产,对不对?” 黑帽子低头拨弄着茶杯,“哦,原来那个副本叫《月隐之国》吗?” 唐措:“别装傻了,这笔生意你要做,就说实话,不做就出去。” 许是唐措的强硬超出了黑帽子的预料,他抬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才道:“你砸了我的店铺,还想做跟我什么生意?” 唐措:“进出月隐之国的东西在我手上,你想要剩下的三样东西,只能求我。” “你威胁我?” “对。” “……” “告诉我崇延章或是深红,从梦幻无限市场拿了什么东西?” 黑帽子心里忍不住来了个诧异三连,面上还笑呵呵的,“你怎么断定他们去过梦幻无限市场呢?” 唐措依旧神色平静,莉莉丝在旁边给他倒茶,双方地位一目了然。 “深红刑期未到,却能出狱;活尸被杀,却不坐牢;甚至是崇延章带进监狱的bs055,都不是凡品,除了梦幻无限市场,还有哪个地方能同时提供那么多具有特定功效的高档道具?更何况,深红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梦幻无限市场一开,她就出来了,你不觉得巧?” 第126章天才 唐措几句话,让黑帽子开始觉得这两个人从踏进梦幻无限市场的那一刻开始,就在心里算计他。 不,或许是在更早的时候。 “我要的东西,哪怕你不给,我也可以等。我背靠梦幻无限市场,你觉得我非要求你吗?”黑帽子仍旧嘿嘿笑着,看着丝毫不为所动。 “如果梦幻无限市场里真的有那四样东西,你就不必要颁那条律令了。”唐措直言。 “那我大可以想办法杀了你,那件东西自然会掉落。” “抱歉,那是绑定的。而且我有复活道具,你杀不死我。” 唐措把黑帽子的话一句句给堵上,半步不退,随后话锋一转,又道:“崇延章死了,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去帮深红,他都已经死了。你是在编玩家,完全没必要为一个深红保守什么秘密,不是吗?这并非你的目的。” 黑帽子:“那你说,我的目的是什么?” 唐措:“四年前,《七月玫瑰》副本。你、林砚东、占卜师言业还有其他的队友,在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或发现了什么。四年后你借十二乐章开启梦幻无限市场,集齐那四样东西的目的,一定也与这个副本有关。我猜,当时林砚东带着言业突然加入,与你们并不是一伙的。哪怕他后来救过你,时至今日,你们所做事情的目标一定也不一致。” 黑帽子默然,他都不知道唐措已经了解得这么多了。 唐措盯着他被帽檐和过长的刘海遮住的眼睛,继续道:“《七月玫瑰》只是《月隐之国》的其中一环,真正可能窥见这个副本全貌的、探寻到某种真相的,只能是我和靳丞。最终能够帮你达成愿望的,也只能是我跟靳丞。该选择谁,不清楚吗?” “你都帮我选好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那个副本,关乎‘神’。” 唐措一句答非所问的话,终于让黑帽子嘴角的笑意稍稍收敛,问:“还有呢?” 可这一次,却轮到唐措闭口不言。他就这么坐着,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身旁站着高挑明艳的莉莉丝,帅哥靓女,一方大佬。 这人做事绝对不讲什么情面。 这是黑帽子的直观印象,但转念一想,他黑帽子和唐措确实也没有什么情面可讲。双方僵持了许久,黑帽子终于道:“特赦令,僵直毒素和bs055。” 果然,连bs055都是从梦幻无限市场里拿的。 “崇延章?” “没错。”语毕,黑帽子神秘莫测地又加了一句,“至于是不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那我就不知道了。” “僵直毒素和尸毒有什么关系?” “嘿嘿。” 黑帽子不再答话,他可以告诉唐措一些消息,可不代表他就得包办一切。崇延章从他那儿拿了什么就是什么,至于更多的,关他什么事。 “你这么神通广大,还是自己去查吧。” 离开时,黑帽子碰到了守在包厢外的k,没给他好脸色看。k耸耸肩,笑着埋汰他:“吃瘪了啊?” “下次别叫我。”黑帽子拂袖而去。 k看着他的背影,又转头看着包间的门,意味深长。 包间里,莉莉丝又重新坐回了唐措对面,说:“僵直毒素我没有听说过,如果是闻晓铭在这里的话,或许他还会知道。” “没关系,这里有人知道。”唐措说着,略提高了声音,朝门外喊道:“k先生,还不进来吗?” k是真的不想进,他不是很想跟靳丞和唐措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人聊天,因为他发现自己总是在明里暗里地吃亏。 尽管有些亏是他自己愿意吃的。 “又叫我什么事?”可他最终还是开了门。 “僵直毒素。”唐措言简意赅。 “你可真把我当下属在使唤,靳丞还记着要付我钱呢。” “赊着,他付账。” k一时无言,最终只憋出一句,“我服你。” 对面的莉莉丝仿佛吃了糖,笑眯眯。 k跟她气场不合,抱臂靠在门边也不进来,说:“僵直毒素其实我也不了解,从名字来看很普通,但又从没听说过,应该是个偏门的东西。不过我可以给你们指条明路,c区的疫苗研究所。” 唐措知道这个研究所,因为天志当初在东十字街使用bs101时,闻晓铭就是从这个研究所带回了解毒药剂。 尸毒是深红原有的技能之一,那么僵直毒素应该与活尸被杀后没有坐牢的原因有关,看来还是得有人去这个研究所走一趟。 或许,这就是破局的关键。 唐措让莉莉丝去,可莉莉丝一口回绝,“老大让我在这儿守着你,我就不能离开,否则他回来一定宰了我。” 唐措道:“你听他的,他听我的,你去。” 莉莉丝&k:“……” 这逻辑竟毫无破绽。 k现在相信唐措真的是靳丞的真爱,他可以制服靳丞,制得服服帖帖的。莉莉丝则还在犹豫,她不愿离开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担心唐措的安危,另一个是担心自己会再次碰上深红。 那时候她可不敢保证自己是否还能保持理智。 唐措便又在这时开口,仿佛能看穿她顾虑似的,“你出了这里,径直往c区去,路上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停下。只要圆满完成这个任务,我告诉你我跟靳丞的爱情故事。” 莉莉丝:“成交。” k简直叹为观止。 等到k和莉莉丝都相继离开,唐措想了想,又把通往酒馆大厅的包间门打开了。门外的玩家一看——刚才还有俩呢,现在就剩一个了。 这里面是在玩大变活人吗? 刚巧抵达红宝石酒馆外,混在人群中偷偷打量的瘦高个和植物系异能师佩佩却觉得有些可疑,没有贸然上前。 两人沉默观望。 另一边,发生在无道秘密据点里的战斗即将接近尾声。 姚青和苗七毕竟只有两个人,而且苗七身受重伤,体内还有蛛藤没有去除,战力大打折扣,竟成了个拖后腿的。姚青的实力也还没有恢复,傀儡都没有用出来。 最终苗七一炮掩护了姚青,姚青跳窗逃走,苗七却没能出去。 “给我狠狠地打!”连连看被苗七的炮搞了个灰头土脸,头上仅剩的几根头发都没保住,怒不可遏,“灌药剂,吊住他最后一口气,我让他生不如死。” 语毕,他又一脚踹在苗七肚子上,“跑,体内种了蛛藤还这么能跑,你倒是跑啊!” 苗七痛到晕厥,紧接着又被药剂硬生生灌醒。可疯子之所以是疯子,就是他看见连连看那可笑的光头,还能说一句,“丑。” 连连看肺都要气炸了,幸好他的同伴及时拦住他,“再打他就真的死了!” “放开!”连连开用力挣脱,但到底没再下死手,追到窗边往外看,已经跑出老远的姚青回过头来在冲他挥手。 连连看到底没忍住,刚才受的伤在此时一并发作,竟然让他气到吐血。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赶紧过来一口药剂给他灌下去,生怕他化光了。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连连看和苗七身上时,郑莺莺假扮的无道成员,悄悄走向了一个门口紧闭的房间。 郑莺莺一直没忘记她最初觉得这里可疑的原因,是有人把一个活尸装在麻袋里运了进来。她趁乱走遍了所有的地方,大多数门都因为动乱而开着,里头没有活尸的身影,而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关着的且一直有人看守的房间,就是这间了。 现在,留在这里看守的人也被姚青和苗七引走。 郑莺莺凑在门边仔细听,似乎能听到活尸被堵住了嘴巴的嘶吼声,但门上被下了魔法锁,她打不开。 强闯还是继续潜伏? 郑莺莺的手下意识地摸上了刀柄,但无道的人反应极快,也很谨慎,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决定全员撤离,更换地点。 她只得暂避,但无道开始撤离,意味着这间房里如果关着什么的话,也会被转移。 十分钟后,郑莺莺终于验证了心中的猜测——里头果然关着活尸。 无道究竟为什么关押一个活尸?他们想做什么?怀着这样的疑问,郑莺莺一路混在他们的队伍里,走向新据点。 大约是被连续的间谍和背叛刺激到了,无道的人各个神经紧绷,但没有怀疑一直在队伍里的郑莺莺。 黑夜很好地掩护了他们的行动,这里是靠近e区边缘的位置,灯光也不是很亮。 谁都没有说话,稍显疲乏。 连连看和他的队友走在最前面,因为只有他们这些核心的成员,才知道秘密据点的位置。当然,姚青也知道。 “他不会彻底把我们卖了吧?”队友压低了声音,唯恐这话说出去,惑乱军心。 “先转移。这么多据点,他们不可能一个个找过来,时间都来不及。而且哪怕姚青去投靠靳丞,靳丞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相信他。”恢复冷静的连连看,智商终于开始占领高地。 可就在这时,走在他后面的人突然抬手前指,倒抽一口冷气,“那、那是不是姚青?” “啪。”连连看看清那张路灯下的脸,脑袋里那根绷紧的弦,又突然断了。此地已经离新据点不远,姚青等在这里,是还嫌刚才那刀捅得不够深吗?! 简直岂有此理! “杀了他,不能再让他坏事了!马上动手!” 话音刚落,无数的攻击就向姚青倾斜而去。 感到愤怒的可不止连连看一人,对于无道来说,姚青就是可耻的背叛者。此时此刻他们哪里还能想起姚青曾为他们做过的一切,只有背叛的绿色光芒在天空大放异彩。 “等等,我是姚青!” “打的就是你!” 双方的交火发生在一瞬间,姚青只来得及喊那一句,就被五彩斑斓的能量光团淹没,其中还有子弹和剑光,众怒滔滔,无可抵挡。 不出意料的,姚青化光而去,甚至没能做出什么有效的反击。打出最后一击的无道成员也跟着去坐牢,但这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可恶的背叛者去坐牢了! 连连看出了口恶气,神清气爽,“姚青去坐牢,暂时没人能知道我们据点的位置了,我们赶快转移,要快。” 众人纷纷响应。 唯有郑莺莺觉得奇怪,刚才她分明在姚青的眼睛里看到一丝错愕。 一个已经跑掉的背叛者,为什么又忽然拦路?他死前在错愕什么?他能错愕什么?郑莺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余光瞥向被人背着走的昏迷着的苗七。 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逐渐在郑莺莺心中成型。 所有人都没看到,不远处的楼顶,有人正在偷笑。 g10086闻晓铭,把一个空了的药剂瓶丢进了垃圾桶,拍拍手,下巴微抬,像是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你们总不信我是个药剂学的天才,嘿,我真的是个天才。” 改良版变身药剂,持续时间一小时,变化形态从动物进阶至人形。他用这一小时,顶着姚青的脸骗过了所有人。 而真正的姚青,甫一露面就自己的队友集火杀死,此刻正坐在牢房里怀疑人生。 长久的沉默过后,他缓慢吐出一句,“狗日的。” 第127章魔方 闻晓铭嘚瑟完之后,立刻跑路。 原本他并不想那么快就“自爆”的,如果一直潜伏下去,说不定干掉的就不止姚青一个了。但他听到了无道针对唐措的计划,生怕出事,只能选择撤退。 此处距离红宝石酒馆,全速奔跑大约需要二十分钟。 被许多人牵挂着的唐措,此刻在唱空城计。 敞开的包间门没有再关上,所有人都能看见包间里坐着下棋的唐措,知道他在故弄玄虚,可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玄虚。 此间的绝大部分人,对唐措是没有敌意的,他们只是在看。而且许多人都坚信,唐措在这里,那么靳丞最终还是会回来。 这俩人自从在f区相遇后,几乎从来没有分开过。 酒馆内外的气氛过于和谐。 唐措唱空城计,可不是要完全吓退敌人。在他的猜测中,深红除了崇延章,一定还有别的帮手。永夜城的玩家,为了十二乐章一贯是豁得出去的,更何况是能与深红走到一起的人,怎么会不想办法对付靳丞? 不管靳丞手里有没有二号乐章,他都一定是夺取乐章道路上的一大绊脚石,而对付靳丞最好的办法,不就是从他身边的“弱点”入手? 唐措不信自己这么好一个靶子立在这儿,对方会无动于衷。 可他等着等着,竟等来了谈合作的。 酒馆走进来一个瘦高个和一个肌肉壮汉,众目睽睽之下走进包间里,坐下跟他谈话,“唐措是吗?我代表无道来跟你们谈合作。” 唐措见对方未请入座的举动,就知道自己在对方眼里恐怕还上不了台面,于是继续摆弄着棋子,说:“你应该去找靳丞。” 瘦高个:“他不是不在吗?我们跟你说也一样。” 语毕,瘦高个看了眼外面,说:“能把门关上吗?我想我们的谈话内容不适宜外泄。” 闻言,唐措抬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们,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能看到他们的心里。瘦高个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虚,而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暴露了的时候,唐措忽然又说:“可以。” 瘦高个并不敢因此有丝毫放松,让佩佩去关了门,态度反而愈发慎重。 “深红这件事你也知道,牵扯广泛,永夜城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我为上次姚青在f区对你们出手的事情道歉,希望你们能不计前嫌。姚青一个人的行为,不能代表我们整个无道。” “他要对付的是靳丞,不是我,我无权接受你们的道歉。” 瘦高个没想到唐措这人油盐不进,登时语塞。他又不是真心想要道歉,唐措这样,可不是让他下不来台? “那是我倏忽了,下次见到靳丞,我一定当面跟他道歉。” 至于道的什么歉,那就不一定了。 “现在可以谈合作了吗?”瘦高个又问。 唐措只做了个请的手势,态度不咸不淡。瘦高个兀自忍耐,心里越气脸上越要笑,吊儿郎当的,“你们知道的消息多,而我们无道人手多,想要对付深红,我们联手会更有把握。” “那二号乐章怎么分配?” 唐措又靠一句话,把瘦高个噎住。 一直沉默着的佩佩开口了,“我们只是想阻止深红,你没必要多想。如果说我们对二号乐章一点觊觎都没有,那肯定是假的,但现在制止深红才是最紧要的,不是吗?不管二号乐章最后落在谁的手上,我们可以争、可以抢,但只要不给深红,一切都好说。” 瘦高个点头,“是啊,我们也不要求你把所有的情报都共享给我们,但如果需要人手阻止深红,你不该把我们排除在外。” 唐措摩挲着棋子,若有所思,良久,吐出一句:“你们说得确实挺有道理的。” 佩佩和瘦高个心里一松,瘦高个当即让佩佩又开门出去叫来服务员,点了菜单上最贵的一瓶酒。 唐措和瘦高个两人对坐,佩佩就站在旁边给两人各倒了一杯酒。 瘦高个举起酒杯,“就当祝我们合作愉快,不论如何,一定阻止深红。” 唐措稍显随意,拿起酒杯晃了晃,凑到了唇边却又停下。瘦高个心里一紧,面上却不显,“怎么了?” “不是,我想起来我不喜欢喝威士忌。”唐措道。 “你不是又反悔了吧?”瘦高个终于露出点不耐烦来,把酒杯往桌上一放,“靳丞在哪里?我看我还是找他来谈。” 唐措笑笑,也没说什么,径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就在他刚刚把酒喝下去的时候,钱伟冲进了酒馆大门,急吼吼问靳丞和唐措在哪儿。 懵逼的玩家往包间门口随手一指,钱伟顾不上许多,跑上去开门,门一开,他跟守在门边的佩佩四目相对。 “卧槽。”钱伟仿佛被当头泼下一盆冰水,透心凉、心飞扬。 “动手!”瘦高个一掌拍在桌面上,甩手便是一道火鞭打向唐措。佩佩亦伸手向钱伟抓去,那么近的距离,面对那双足以覆盖钱伟整张脸的粗粝大手,钱伟鬼使神差般下蹲,再往前一滚,竟滚到了桌子底下。 佩佩一掌抓空,也不去管桌底下的钱伟,阴狠目光钉向唐措。 唐措刚刚躲过火鞭,但在这么狭小的包间内,他的躲避范围有限,再加上二人夹击,情况对他很是不利。 瘦高个就是看准了这点,哪怕包间外的玩家们已是一片哗然,可变故就发生在瞬息之间,外面的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就算反应过来了,他们难道就会出手帮助唐措吗?永夜城里的人,冷漠和自私这两样品质可是刻在骨子里的。 “啪!”佩佩的黑色蛛藤取代了火鞭,抽得墙上都出现了裂缝。他为了堵住唐措,原本就站在了靠近门口的位置,唐措无法从门口逃脱,最终还是被蛛藤打中了右臂。 瘦高个则收了手,像个高傲的驯兽师站在旁边观看,必要时再挡一下钱伟。 “别抵抗了,你的体内已经被种了蛛藤,不想吃苦的话就乖乖束手就擒。” “什么蛛藤?”钱伟惊呼。他不知道蛛藤是啥玩意儿,但一听就很不妙,他看着唐措受伤,想要帮忙却完全帮不上。 瘦高个轻笑一声,却不欲理会一个小喽啰,目光仍盯着唐措,“当然是你啊,唐措,那杯酒我还以为你不喝呢,没想到你还是中招了,看起来你也不过如此,真不知道靳丞看上你什么。” 他还认真想了想,继续诚恳发问:“脸吗?” 闻言,唐措脸色微沉,不顾受伤硬是徒手抓住了蛛藤。鲜血从他掌心滑落的时候,他偏头看向瘦高个,说:“还真是。” 瘦高个没想到他这时候都要逞口舌之快,脸色快跟连连看一样臭。他当即给佩佩使了个眼色,佩佩会意,抬手打了一个响指。 “啪!”清脆一声响,让钱伟心中警铃大作。 肯定要出事! 他再次急中生智,见佩佩和瘦高个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这个小喽啰身上,扑向门外大喊:“无道投靠深红了!无道个狗屎投靠深红了!投靠深红了!” 那嗓门之大,节奏之妙,堪比《江南皮革厂倒闭了》。 众玩家原本在观望,大佬们打架,岂有他们随意出手的道理,是不是?可钱伟一嗓子完全改变了形势,无道竟然投靠深红,他们企图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掉唐措,就是现成的铁证啊! 霎时间,群情激愤。 可等他们冲到包间门口,里头的情形却让人目瞪口呆。 一个魔方在空中滴溜溜的转,六面亮了一面。 佩佩甩出的蛛藤和瘦高个打出的火龙齐齐倒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在他们各自的身上,将两人重重击飞,撞在墙上。 咔擦的骨裂声伴着吐血的声音响起,还有发丝烧焦的可怕味道。 瘦高个不顾疼痛撑起身子,看着唐措的表情满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没有中蛛藤?!” 唐措,一个没有感情的冷酷杀手,抬手召回魔方,提剑就上。 佩佩连忙阻拦,他皮糙肉厚,武力值加得非常高,本可以拦下唐措这一剑,但就在他与唐措近身时,两人四目相对,佩佩的大脑如遭针刺。 “啊!”他痛呼一声,手中的蛛藤都握不住。 唐措一个错步避过他,却并不杀瘦高个,而是飞起一脚将他再次踹飞,再反手刺入佩佩的背部。 一个晕了,一个倒了,双杀。 他抽出剑,鲜血渐在他的裤腿上。转身回眸,包间外的玩家们齐齐后退一步,看着他的眼神满是震撼和错愕。 只有钱伟是单纯的高兴,恨不得拍手称快。 “唐哥,你怎么做到的!” 其实很简单。 唐措从这两人出现开始,就在怀疑,交谈过程中所有的试探和不信任都是做戏。对方真正露出马脚的地方不是那杯酒,而是代姚青道歉。 永夜城什么玩家心胸宽广到可以为了铲除共同的敌人,而对昔日对手道歉?还是代别人道歉。 及至那一杯酒出现,唐措假装犹豫了一下,其实偷偷用了技能。时间暂停:暂停时间一秒钟,在这一秒钟内,玩家本人可自由活动。冷却时间一小时。 唐措在这一秒种内,若无其事地把酒倒掉,再若无其事地当着他们的面假装已经喝了。 两人见他喝下了酒,又恰逢钱伟闯进来,果然立刻翻脸。 唐措再抛出厄运魔方,六分之一的概率抛到了“技能反弹”,可见这两个人的运气本来也不够好。至于阻挡佩佩的那一招,是“灵魂震慑”。 不过唐措不能对钱伟解释,只推脱道:“运气好。” “有实力的人都说自己运气好。”钱伟摇头赞叹,随即望向地上的瘦高个和佩佩,瘦高个晕了,可佩佩还在挣扎,捂着刺痛的脑袋想要爬起来,却又摇晃着倒下。 “他们怎么办?”钱伟问。 唐措原本没想好,此时看着钱伟想起池焰,灵光乍现,拿出黑铁囚笼随手往佩佩身上一抛。光芒一闪,黑铁囚笼自动放大,将佩佩关在了里头。 钱伟惊奇地张大了嘴巴,唐措则略显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肖童给的这个礼物真的还不错。 “两、两位,现在怎么办?无道真的跟深红勾结在一起了?”这时,包间外的玩家们终于大着胆子走了进来,表面忐忑,心里更忐忑。 唐措看着他们,微微眯起眼,心里却想起了靳丞。 不知道他那边顺不顺利。 而此时此刻,距离红宝石酒馆大约两条街的一条暗巷里,闻晓铭紧盯着前面出口处的红裙女人,神色凝重。 他又往后看,一个年轻男人提刀堵住了来路。 如果唐措和靳丞在这里就能看出来,此人正是捏脸后的孟于飞,但闻晓铭并没见过这张脸。 “好巧,竟然在这里碰见了。”深红面带微笑。她是真觉得巧,刚从f区过来就碰见了闻晓铭,不过这还得感谢孟于飞,如果不是他眼尖,深红还发现不了。 毕竟一年不见,她对于闻晓铭这样的小角色,记得不是很清楚。 闻晓铭一颗心愈发往下沉,他看着站在深红身后的江河,问:“你跟她是一伙的?是你在背后捣鬼?” 江河蹙眉,但没有说话。作为一个刺客,他比孟于飞更早发现闻晓铭,如果不是孟于飞横插一脚,那么闻晓铭就会跟他们擦肩而过。 偏偏是孟于飞。 有深红在侧,孟于飞心里的复仇之火又被点燃了,顿时恶向胆边生。哪怕郑莺莺现在在这里,恐怕都压不住他。 郑莺莺呢? 江河不由想起她和钱伟,不知道有没有顺利跟靳丞和唐措碰头。如果被深红碰见郑莺莺,江河简直难以预估后果。 “杀了吗?”江河开口,语气冰冷,毫无起伏。 这话让对面的孟于飞听着很高兴,深红却偏头看向他,挑着眉若有所思。末了,她勾唇笑笑,“不啊,说好了给靳丞和荣弋二十四小时时限,时间还没到,我们先请他回去做客吧。” 江河:“你有地方可以去?” 深红:“碰巧收留了一群小朋友而已,陪他们玩玩。” 听到这里,闻晓铭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脸都绿了。 狗日的。 他刚从那儿出来,不会又要回去吧? 第128章推手 闻晓铭果然被带回了无道的新据点,深红与无道之间好像有什么特殊的联络方式,让深红顺利地找到了这里。 无道的人同样不知道深红与江河之间的纠葛,看到江河出现,个个神情戒备。闻晓铭暗搓搓地希望他们打起来,最好打个你死我活,可最终没能如愿。 闻晓铭心里苦,只能继续演戏,假装自己根本不知道姚青的事。 混在人群里的郑莺莺见到江河和深红一起进来,两人还站得那么近,也错愕万分。好在她有万象斗篷做伪装,又及时低头,这才没露出什么马脚。 只能忍住。 郑莺莺悄悄握紧了拳头,垂下眼挡住眸中的一闪而过的暴戾,看起来低眉顺眼的。没想到这幅样子取悦了连连看,他大手一挥,点了郑莺莺,让她和另外三人一起押送闻晓铭到苗七隔壁的屋子关起来。 “是。”郑莺莺最后隐晦地扫了一眼江河,这才押解着闻晓铭离开。 时间往前推,被唐措记挂着的靳丞带着池焰进了b区。搞到通行证不算件麻烦的事情,他先前就让闻晓铭备了一些,正好用上。 至于为什么独独把池焰带出来,一方面是因为这次要去见的人是占卜师言业,池焰有好运光环笼罩,以玄学对玄学,说不定会有奇效;另一方面,唐措留在红宝石酒馆有很大的概率会成为靶子,与其让池焰留在那儿,不如就留唐措和莉莉丝两个,他们实力都强,逃跑起来也更自如。 池焰听说过b区的占卜师,好奇得很,等到了门口就迫不及待地往里张望,问:“不是说占卜师三个月才接一次客吗?距离上一次接客好像才过去没多久啊,万一她不见我们怎么办?” 靳丞耸耸肩,“所以我们得敲门。” 池焰心说敲门不是正常步骤吗,转头就见靳丞拿出了机械弓,后退一步,弯弓搭箭,箭尖凝聚起白色光旋,放手——“砰!” 大门门锁被金属的羽箭直接洞穿,门开了。 池焰目瞪口呆,这就是大佬所谓的敲门吗??? “进了。”靳丞迆迆然走进去,池焰赶忙跟上。 穿过院子,还有一道正门,相比这里,外面那道院门就是摆设。上一次靳丞和唐措来时,两道门都是自动开的,但占卜师言业深居简出那么多年,这里的每一处都设置了魔法防御,不是一般人能随意闯入的。 靳丞继续弯弓,箭尖对准了门口,眸光微凝,就要放箭。冷冰冰的女声适时响起,在他放箭的前一秒阻止—— “靳丞,你要是敢再弄坏我一扇门,我跟你翻脸。” “你早说啊。”靳丞压下箭尖,手却依旧没放,“如果你大大方方开门请我进去,我不就不需要破门了吗。” “三个月还没到,我不见客,这是我的规矩。” “但这不是我的规矩。你知道在永夜城,没有几扇门能拦得住我,除非你已经打算彻底放弃这个地方了。”靳丞说着,又笑了笑,“我强闯进去,你跟我翻脸;你不让我进,我跟你翻脸。二选一,选一个吧。” 对方迟迟没有回答,隔着门,池焰还是感到了一丝紧张和一丝莫名其妙的兴奋,仿佛自己是站在傅文佩家门口的雪姨。 靳丞轻啧一声,再度将箭尖抬起,就在这时,门开了。 言业最终选择了妥协。 两人推门进去,门内没有人,像上次一样,双方在二楼的书房见面,隔着黑色的幕布谁也看不见谁。 “我要卜卦,定位。”靳丞开门见山。 “我是魔法占卜师,不是算命的。”言业的声音不由带上了一丝怒意。 “不管魔法还是算卦,能找到人的就是好挂。” “……” 言业似乎花了一点时间来平复心情,才问:“谁?” 靳丞:“二号乐章。” 言业:“定不了。这是能够颁布律令、改变永夜城的东西,凭我的实力,根本无法对它进行占卜。” 靳丞:“那你能干嘛?” 言业干脆不说话了。 靳丞这才退了一步,耸耸肩,道:“那闻晓铭和荣弋呢?不过就是两个玩家,你能找到他们的位置吧?” “先说清楚,我为什么要帮你?你只是我从前的客人之一,我也从不为任何人破例。” “难道你不是林砚东的人?”靳丞状似疑惑,非常疑惑,“林砚东被杀去坐牢,现在深红还要进一步来迫害我。苗七都知道要找我帮忙,你不搭把手?” 黑色的幕布毫无波澜。 良久,言业声音微沉,“谁告诉你我是林砚东的人?” 靳丞:“黑帽子。” “你没有凭据,更何况我一直待在b区,林砚东在a区,我们这些年根本没有交集。就算上次唐措提到的四年前的副本,我跟他一起去了,也不能代表什么。” “好吧,你说不是就不是。” 靳丞似乎无意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现在你可以替我找人了吗?” 言业也退了一步,“等着。” 语毕,幕布后面很久都没有再传来声音。 池焰不敢说话,免得他不小心把什么消息泄露出去,只能用眼神跟靳丞交流。靳丞跟他不再一个频道上,但池焰最后一个动作他看清楚了——他往自己头顶画了三个问号,大概在cos某个表情包。 靳丞冲他摇摇头,不管他在问什么把,反正暂时按兵不动就对了。 池焰点点头,又比一个ok的手势。 根本不在一个频道的交流终于结束后,两人又等了会儿,幕布后依然没有动静。池焰有些诧异靳丞怎么又讲起规矩来,进来的时候那么强硬,此刻却在一块小小的幕布前止步。 靳丞当然有自己的思量,因为他怀疑——幕布后根本没人。 无论是谁走进这里,都会跟言业隔着幕布见面,可这几年来,从没有哪位客人真的能看见他的脸。 言业的住所有三道门,外头一道象征性的院门,中间一道布满魔法陷阱的防御门,再就是面前这块幕布。 这是一道心理防线。 它很好地将来访的客人与言业分割开来,营造神秘感。言业深居简出,像个永夜城的扫地僧,再加上他异能的特殊性,没有玩家愿意与他主动结仇,自然都不会不守规矩去掀开那块幕布。 就连靳丞也不会这么做。 上一次唐措来这里时,曾试探过他,但也被其喝止。这种种都证明言业能看到这屋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不论你站在哪个地方、说什么话。 而这其实才是靳丞止步于这第三道门前,不愿与言业撕破脸的原因。你很难判别言业对这栋房子的掌控究竟到了什么地步,如果这也是像黑铁囚笼一样的存在呢? 那可就抓瞎了,你一动,对方可能立刻给你现场表演一个“瓮中捉鳖”。 靳丞很倾向于这样的猜测,尤其是在知道言业与林砚东可能有关系之后。这两个人,一个说是被限制在a区,无法前往低级区。 一个龟缩于b区内,这栋房子就像他的堡垒。 他在怕什么?还是躲避什么? 这是,言业的声音再度传来,“闻晓铭在e 区,荣弋无法探知,也许是在副本这样的地方,我的能力不足以窥探到。” 靳丞:“e区?具体哪里?” 言业:“应该是靠近南部外围的区域,具体位置就不知道了。但我在水晶球里看到那块区域的能量波动很强,应该有不止一个高级别的玩家在。” 闻言,靳丞微微蹙眉。言业应该不至于在闻晓铭的消息上对他说谎,可如果这是真的,f区必定在发生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不过靳丞并未急着去一探究竟,他忽然拍拍池焰的肩,对着幕布说:“来都来了,你再给这位小弟弟看一下吧。” “谁?” “新一代欧皇。” “……” “我说真的,不然你跟他pk一下玄学?” 这话说得池焰多不好意思,忙摆手说:“我也就是运气好一点。” “小朋友谦虚一点是好事。”靳丞笑眯眯,眼珠子一转,说:“这样吧,请尊敬的占卜师阁下给他算一算未来,看他什么时候能干掉余一一,当上新的欧皇。” 言业:“你似乎意有所指。” 靳丞:“指的是什么?” 言业没有回答,回答就是不打自招,但靳丞突然扯到余一一,那一通敷衍之际的说辞,不是故意的又是什么? 靳丞抱臂,慢悠悠地在房里踱步,“余一一从你这里拿到了深红命匣的线索。你不是说你只占卜一个人的过去和未来,深红与余一一毫无关联,你又为什么把这条线索告诉他?” 言业:“这是占卜的结果,我只是按照占卜的指示,把线索告诉给了指定的那个人。靳丞,我不能跟你解释这里面的原理,因为它没有原理。” “是吗。”靳丞眯起眼。这所谓占卜的指引,指引者究竟是虚无缥缈的神秘力量,还是具体的某个人? 神和神棍只差一个字,占卜师和骗子,也只有一线之隔。这个名头太好用了,什么都可以推到占卜上去,她要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全凭她自己决定。 占卜,这可不就是绝佳的掩护吗? 如果她背后真站着林砚东,那么她把命匣消息给出去的举动就很值得深究了,林砚东还这么轻易地被深红杀去坐牢…… 深红出狱的幕后推手,恐怕不止崇延章那么简单。他不过就是一颗注定会牺牲的棋子罢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得等他们掌握的信息再多一点、再多掌握一些主动权,暂时先敲打敲打就够了。 思及此,靳丞叫上池焰,决定先去e区找闻晓铭。 出门的时候,靳丞又仔细留意了一下房子内的情形,没发现什么异常。 池焰也东张西望地看,不过他纯粹就是好奇,想看看屋子里有没有什么占卜用的东西,比如水晶球啊大蒜啊骨头之类的,可惜这就是一栋普通不过的房子,装修称得上平平无奇。 等出了门走进院子里,池焰习惯性地拿出一根类似温度计的东西看了一眼,惊奇道:“咦?我以为我们进去很久了,没想到才过了十八分钟啊?” “你说什么?”靳丞霍然转头。 “就……过了十八分钟啊。”池焰挠挠头,解释道:“这是我跟着荣弋哥下副本的时候他教我的,不管去哪里、做什么,都要给自己计时。可能因为他是时间系的异能师,对时间这方面看得格外重视,他还跟我说过一句挺有哲理的话,反正我听着觉得挺牛逼的,叫、叫——” 他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你的感官会欺骗你,但时间不会。” 时间。 时间不对! 靳丞可以肯定他们进去绝对不止十八分钟了,而他前两次进去都没有发现时间不对等的情况,也就是说只有这次,这栋屋子里存在着什么影响了时间流速的东西。 再联想到刚才言业说无法探知荣弋的存在,靳丞脸色骤变,转身就往回冲。 光芒一闪,机械弓就已经出现在他手上。 可就在此时,这栋如同堡垒一般的屋子,四周的墙壁上、房门上,所有的魔法防御阵纹全部被点亮。 五颜六色的璀璨光芒充斥整片视野,也照亮了夜空,让附近的玩家们都齐齐抬头张望,面露错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靳丞当机立断一箭射出,结果却非常糟糕。他全力的一箭,竟只让阵纹产生波动,防御法阵互相串联,通过水晕一般的波动,把他的攻击层层卸除。 他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言业,躲在这里四年到底叠了多少层魔法阵上去,但手上的攻击也不敢停。 池焰赶紧上前帮忙。 屋内,某个房间里,魔法阵的光芒比别处都要亮,但这里没有门也没有窗,竟连一盏灯都没有。 而哪怕是魔法阵光芒强盛,也依旧有照不到的地方,一只手就从那黑暗的阴影里伸出来,掐住了荣弋的脖子。 “说,二号乐章到底在哪里?这地方到处是禁制,你就算现在想用,也用不了了。” 仔细看,这双手细小如十岁孩童,却又枯瘦如八十老妪。 第129章审讯 荣弋真的觉得自己活得很不容易,他心里苦,可是却被掐住了脖子,一句话都说不出。 在这个奇怪的房间里,他的能力都被压制了,竟让他逃不出一只鸡爪似的手。 言业还没拿到二号乐章,自然也不想弄死他,等他只剩一口气了,便又稍稍松开,说:“我知道二号乐章在你手上,占卜的结果不会骗我。你是怎么拿到二号乐章的,又是为什么隐而不发,我统统不感兴趣,我只要你把乐章交出来。” 可·荣弋只是闭上眼,不答话。 言业的声音愈发尖利,“别痴心妄想了,你以为你使点把戏,让靳丞察觉出异样,他就能救你了?你错了,就算他把我的房子毁了,也不可能找到你。你不可能逃得出去,也不会有人来救你,我更不会杀你,让你得以逃到g区。你只有一个能逃出去的办法,那就是自杀。” 她忽然又轻笑两声,“你要自杀我不拦着你,我尊重你死亡的权利。” 荣弋明白她的意思。 在永夜城内,玩家哪怕被杀死千万次,依旧只是坐牢,只是刑罚轻重的问题。可一旦自杀,那就是真的死了,毕竟永夜城不喜欢这种行为。而十二乐章是非绑定物品,他一死,乐章自动掉落,可不就便宜了言业? “那你为什么不追到监狱去杀了我?”荣弋反问,他是真的好奇,“你到底在怕什么吗?”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言业的声音又冷了下来,短短几分钟内,她的情绪几多变化,不复往日里高冷的占卜师形象。 “你怕林砚东?”荣弋却开始不依不饶。 “闭嘴。”言业冷声。 “你是林砚东的人,对不对?你一直在暗地里为他做事,可你明明能通过占卜知道二号乐章的位置,却不告诉他,偏偏等他去了g区以后,立刻对我下手。你想反水独吞乐章?还是说你从一开始就想摆脱林砚——” 言业再度掐住了荣弋的脖子,她像是被荣弋的话刺激到了,整个人一步从阴影中跨出,掐着他,把他抵在背后的墙上。 借着魔法阵的光芒,荣弋终于看清了她的脸,瞳孔因为惊愕倏然放大。 那根本不像是个正常人的脸。 皮肤松松垮垮满是褶子,一双眼睛却又灵活生动,像是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身体瘦弱,头发枯槁,宛若侏儒。 在能够捏脸随意改换面貌的永夜城,需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能长成这样?! “害怕吗?”言业的眼中半是怒气半是讥讽,“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龟缩在这里不出去了吗?林砚东救了我一条命就能自诩我的恩人,拿捏着我的把柄让我替他做事,可他以为我就甘愿顶着这样一个身体,龟缩在这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活得像只阴沟里的臭虫吗?” 她说话时,愈发地咬牙切齿,听得荣弋心惊。看来四年前副本里的事情绝对不简单,言业变成这样却无一人知晓,证明她一定是在副本之后才产生变化的。 言业又嗤笑一声,“如果这也算活着,那就当我是活着吧。可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想办法让自己活得好一点?为什么不呢?” 荣弋抓住她的手腕,目光紧盯着她,“所以你密谋放出了深红,想借刀杀人?到底是你策划了这一切,还是林砚东?” 言业:“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语毕,荣弋又被她丢向墙角。但荣弋虽然活得艰难,毕竟是红榜第二,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角色。 他假装自己被压制得厉害,无非是在示敌以弱,套她的话。现在话已经套到了一半,靳丞也发现了这里的异样,是时候出去了。 “嘀——哒——” 金色的怀表在荣弋指尖垂下,荣弋咬破舌尖,强迫自己的精神力在一瞬间攀升至最强,怀表停下——时间凝固。 言业的身影定在原地,保持着伸手抓向荣弋的动作,再配上那侏儒一般的身材,略显滑稽。荣弋脸色微白,喘了口气走上前去,想要看个仔细。 然而就在他即将靠近时,言业忽然转头,对着他粲然一笑。 荣弋心中一凛,闪电般后退,言业却也没有追过来,而是化作一碰黑烟消失在房间里。整个房间是黑的,唯有魔法阵散发着绚烂光芒。 言业去哪里了?荣弋毫无头绪。 还是轻敌了。 荣弋全神戒备,心里却不由想起了他跟靳丞、唐措等人在红宝石酒馆门口分开的场景。言业应该早就盯上了他,他刚走出没多远,就有一个玩家跑过来给了他一封密信。 密信上写着,言业邀请他去b区见面,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荣弋本就对言业这个人有所怀疑,再加上艺高人胆大,不见得他红榜第二去见个占卜师还要找帮手,于是直接赴约。 谁知他刚进来,眼前一花就到了这间屋子里,对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给他。刚开始房间里黑漆漆的,他能听到言业的声音,但一直没能看清她的模样。言业一直在逼他交出二号乐章,□□弋虽暂时逃不出去,也不可能被一个占卜师逼着就范。 双方僵持许久,终于,靳丞到了。 言业怕事情败露,不得不出面应付靳丞。荣弋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当机立断干扰时间,来提醒靳丞。 可听言业的意思,哪怕靳丞真的把房子拆了,也不一定能找到他。 事实也正是如此。 就在荣弋小心防备着言业攻击时,靳丞终于靠“暴力开山流”,极其简单粗暴地将整栋房子给轰成了废墟,甚至是掘地三尺——反正荣弋那么厉害,总不见得被房子压死,死了也是死回g区,无伤大雅。 可废墟里连半个活人的影子都没有。 “难道他们不在这里?不应该啊……”池焰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他又叫了几声荣弋的名字,也没有任何回应。 这时,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看到靳丞含笑的脸,莫名有点紧张。 “哥?” “看你的了。” “我???” “我敢肯定人还在这儿,不可能悄无声息地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如果言业还绑架了荣弋,那就更不可能了。可我们根本看不见半个人影对不对?没有确切的办法,我们就得相信玄学。” 哥,我觉得你比我更适合玄学。 池焰压力山大。 与此同时,e区的红宝石酒馆里,正在上演一场公开审讯。 审讯人:唐措 受审者:瘦高个和佩佩 助手:钱伟 陪审团:k和众玩家 直到审讯进行过半,钱伟才逐渐明白唐措为什么要把佩佩关进黑铁囚笼,而把瘦高个单独留在外面。 一来,可以防止他们互杀,以坐牢来达到逃跑的目的;二来,在其中一个接受审讯时把另一个关起来,将二人分开,造成信息不对等,可以很好地进行套话。 而这场审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它的特殊,因为唐措走的是公开审理的路子,用的却是变态典狱长的手段。 为了保证审讯的顺利进行,他还让所有的玩家都站到了酒馆外,隔着大大的落地窗和门玻璃,静静观赏。 透过玻璃往里看,唐措身姿挺拔,面容冷俊。他微微低头看着笼子里的佩佩,只是看着他,只这么看着,佩佩的眼睛里就忽然流出血来。 他像是受到了什么大的刺激,捂着脑袋痛到大叫。众玩家看得心悸,可隔了几秒,佩佩忽然又像个没事人一样,露出迷惑的、仿佛不知身处何处的表情。 而后玩家们又看到唐措转头看向钱伟,叫他把关在包间里的瘦高个拖出来。 瘦高个还在昏迷中,钱伟打了盆水来把他泼醒。而佩佩一看到瘦高个,神情立刻高度戒备,全身肌肉都处于紧绷之中,眸光狠厉,逐渐有疯狂之态。 这时,唐措又张了张口,不知说了什么。 佩佩立刻就像疯了一样,蛛藤从他的掌心钻出,刹那间便衍生至七八米长,从黑铁囚笼的缝隙里钻出去,将瘦高个牢牢捆住。 瘦高个刚刚醒过来,便面对如此危局,待看到捆住自己的是蛛藤,立刻惊声怒喝:“你干什么?!看清楚我是谁!” 佩佩却红着一双眼睛,似是已经失去了理智,甩手便是一道光团打入了瘦高个张开的嘴中。 瘦高个差点疯了,挣扎着想要把嘴里的东西抠出来。可他的手脚都被蛛藤捆住,于是只能干呕。佩佩却仿佛真的不认识他了,一副要搞死他的架势,打一个响指,瘦高个就突然抽搐起来,仿佛体内有什么东西在钻,让他额头青筋暴起,仿佛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而他身上才刚被水泼湿,那狼狈的、扭曲的模样,让所有玩家都觉得脊背发寒。 尤其是他们看到唐措还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那张一看就像好人的脸和黑白分明仿佛毫无杂质的眼睛,比经典的反派脸看着更让人觉得胆颤。 可事实上唐措只是在故技重施。 【灵魂震慑】加【秘湖之泪】的组合,让佩佩的精神海彻底被唐措搅乱,甚至留下了血泪。唐措获得了掌控权,引导他将瘦高个当成了敌人。 唐措的灵魂强度远高于普通玩家,再加上《人间》副本的锤炼,对付一个佩佩不在话下。 第130章自作自受 没过多久,佩佩因为精神受到的刺激太大,承受不住晕了过去。瘦高个体内的蛛藤失去了主人的掌控,却没有因此停止生长,反而愈发肆虐,让瘦高个蜷缩在地上不断痛苦哀嚎,涕泪横流。 唐措大概明白了,刚才佩佩就是把这东西下在了酒里,想让他喝下去。 自作自受。 可酒馆外的玩家们不知道这茬,他们只觉得有一点点害怕,因为唐措的表情实在太过镇静。他甚至没有趁机逼问,只是静静地看着瘦高个崩溃、痛苦、挣扎。 k也倚在包间门口看着,但他看的是唐措,饶有兴味。 良久,瘦高个终于受不了了,挣扎着看向唐措,“救、救我……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我告诉你!” 唐措这才给钱伟点了点头,钱伟一个箭步冲上去,一瓶药剂灌下,修复他被蛛藤破坏的身体。 瘦高个稍稍缓过一口气,整个人像被从水里捞出来的,汗水、泪水混在一起,皮肤下面都隐隐有血在溢出。 唐措在他面前半蹲下,“说罢,究竟想要做什么?” “是崇延章找到了我们……不、不关我们的事、是他!是他撺掇我们的……”瘦高个说话断断续续,虚弱无力。 在他的讲述里,是崇延章主动找上无道,跟他们密谋放出深红,拿回二号乐章,掌控永夜城。他们的分工不一样,崇延章负责去g区找深红,无道则负责在外面接应。 “可崇延章死了。”唐措道。 崇延章会去找无道合作,并不让人觉得意外。双方都曾在东十字街对靳丞出手,有可以合作的前提。而且大家都是a区精英,对彼此的野望也有一定了解。 只是崇延章死了,瘦高个的话已死无对证。 “相信我、我说的是真的!”瘦高个忍着痛,“我没有回头路了……深红不会放过我的、她会杀了我的!” “那与我无关。”唐措站起来。 “唐措!!”瘦高个大怒。 “你们要办事,必定有秘密的联络点,在哪里?”唐措完全无视他的愤怒,只平静发问,让瘦高个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最终,瘦高个报出了一个地名。 唐措看向钱伟,钱伟点点头,“我就是从那儿过来的,哦对了,除了那个小姑娘,苗七也被关在那里。那儿最起码有十几个人,还是二十几个?反正很多,我都打不过!” 唐措明了,但狡兔尚且三窟,他并不认为无道只有这么一个联络地点,必定还有备选方案。瘦高个看似妥协,但他说出来的信息其实没什么实际效用。 他和佩佩的被俘,已经证明无道与深红勾结。他点头承认并拖崇延章下水,也不过就是坐实了这个罪名而已,并试图甩锅而已。至于抛出一个可能已经被放弃的据点,就更无伤大雅了。 不过这也不要紧。 唐措又深深凝望着瘦高个的眼睛,问:“那根据你们得到的线索,二号乐章在谁手上呢?” 瘦高个刚想答话,体内却似乎又发生了变故,让他发出一声痛呼。他用力甩着头,表情狰狞,那吓人的模样让钱伟都忍不住后退一步。 “回答我。”唐措却还步步紧逼。 “我……”瘦高个剧烈地喘息着,神情越来越痛苦,在昏迷的前一秒,他终于吐出了一个名字,“林砚东,是林砚东!” 四下哗然。 唐措扫过酒馆外那一张张震惊错愕的脸,心里不由对肖童生出一丝真切的感激来。感谢典狱长,【灵魂震慑】这个技能真的很好用。 一直站在唐措身边的钱伟都没发现唐措动的手脚,还以为瘦高个说的是真话。只有k若有所思地看着唐措的眼睛,但他只是个情报贩子,可没有科普真相的义务。 “唐哥,二号乐章真的在那个林砚东身上啊?”钱伟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他只是个小人物,有自知之明,但现在他竟然站在了风云的中心,听到了第一手消息。 “如果真是被他拿的,那二号乐章要么被他带去了g区,要么在苗七手上。”唐措说话时并未压低音量,堪堪让酒馆外的玩家们都能听见。 话音落下,就有好几个人偷摸着离开。 唐措点到为止,让钱伟重新把瘦高个关起来,随后又单独将佩佩带进了原来的包间。他要单独审问佩佩。 包间门关上时,k跟着进来,点了根烟倚在门边,问:“你怀疑林砚东?” 怀疑什么? 是怀疑二号乐章在他手上,还是怀疑有关于深红的一切都是林砚东在背后捣鬼? 唐措看着k,一本正经地回答他:“我只是怕他在监狱里孤单,让大家给他送温暖。” 闻言,k差点被一口烟呛到,隔着烟雾挑眉看他,愈发觉得这人跟人一旦谈了恋爱,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始同化。听听这话,多像靳丞说出来的。 “对了,k先生一定知道无道有哪些成员,对不对?劳烦你给我几张画像,分发给外面的那些人。”唐措道。 “核心成员倒是都认识,但我哪怕是个情报贩子,也不可能天天盯着那些小喽啰吧。”k笑着说。 “你觉得能画几张就画几张,点数先欠着。” “还记靳丞账上?” “对。”唐措回答得理直气壮,而就在k心里腹诽这群死基佬时,唐措又说:“记得打对折。” 这次k是真的被烟呛到了。 k:“咳,你说什么???” 唐措:“无道的人在红宝石酒馆里发难,不仅砸坏了你的桌椅,还影响了你的生意,你不该向他们讨债吗?” k:“话是这么说没错——” 唐措打断他,“所以,我请你给出画像,清绞无道,也是在帮你的忙,你不该打对折吗?” k真他妈无言以对。 十分钟后,红宝石酒馆的服务员果真拿出了一叠a4纸大小的画像,由钱伟带领着分发给酒馆外的玩家们。 钱伟得了唐措的指导,当然不会直接怂恿玩家们去对付无道,而是反复提醒大家当心画像上的人。 “要小心哦,你们还记得天上掉下来的活尸吗?遇见他们要赶快跑,否则小命不保。” “深红太可怕了,她的手下一定也很可怕。我唐哥怕你们不小心着了他们的道,特意给你们画像让你们认认脸,记住画像上的人哦,小心别跟地上的那些尸体一样连坐牢都不能坐,一辈子都只能当歪嘴尸体了。” “如果看到画像上的人,赶紧把消息传出去……” “……” 包间里,唐措单独审问佩佩。 他给佩佩灌了药剂,又将他强行唤醒,开口第一句便道:“你的同伴已经把南六街的地址卖给了我们,无道完了。” “你撒谎!”佩佩脑袋还未清醒,火气就蹭蹭蹭往上冒,脑袋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迅速绷紧,并且时刻有断裂的趋势。 “我有必要对你撒谎吗?”唐措轻笑着讽刺,拿出从服务员那儿借的表在佩佩眼前一晃,“你已经昏迷三个小时了。” 三个小时能干什么?如果动作快的话,据点早就被抄了! 理智告诉佩佩这不可能,他们精心谋划了那么久,无道的成员也都是精挑细选的精英,不可能那么快崩盘,但表上的时间就像一根丝线勒着他的脖子,,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时,唐措又说:“你还记得你在昏迷前干了什么吗?你把用来害我的东西用在了你的同伴身上,你在众目睽睽之下背叛了无道,你回不去了。” “你!”佩佩的瞳孔倏然增大,显然他被唐措刺激得记了起来,“是你陷害我!你陷害我!” “那又怎样?”唐措语气轻慢,“就算你能解释,你觉得你的同伴还会再信你吗?” 闻言,佩佩倏然语塞,仿佛喉咙里堵了棉花。他心里清楚,一旦背上了“背叛者”的嫌疑,他哪怕解释了,也必定不会好过。 姚青不就是前车之鉴么?连续两次行动失利,让他直接被排除在核心之外。无道就是这样的地方,尊崇实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佩佩原先觉得这样很好,讲义气在永夜城是行不通的,只有实力才是王道。可轮到自己碰上这样的情形,只觉心里发凉。 “还有,你别忘了深红。你们坏了深红的事,哪怕无道的人念旧情,能相信你,你觉得深红会听你解释吗?无道又会为了你,对抗深红吗?”唐措接连发问,一句比一句凌厉、一句比一句冷,如锋利的刀切割着他脑袋里的神经,让他迅速崩溃。 “你闭嘴!”他大喊。 “我为什么要闭嘴?我只是在跟你说话,可你的同伴恨不得杀了你。他已经被你的那根诡异藤蔓折磨得死去g区了,只要他能把消息传出去,我想很快就会有无道的人来清除你这个叛徒了。你猜,他们会觉得你是临阵倒戈,还是根本就是——卧底?” “不是的,我不是叛徒!你给我闭嘴,闭嘴!” 佩佩除了“闭嘴”,已经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了。他看着唐措,就像在看一个可怕的魔鬼,而自己倒映在他瞳孔里的身影,是个被折磨得七窍流血的可怜虫。 “啪——”理智的弦终于绷断了,佩佩的精神海也如同被狂风暴雨席卷而过,这次不止是针扎般的刺痛,也不止眼睛里流血,耳朵里也有温热的液体流过。 精神接连遭受重创,他的承受力已经到达极限。 堂堂一米八几的壮汉,全身无力地倒在黑铁囚笼里,粗重喘息着,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打捞上来。 这时,唐措的话又变得轻柔起来,带着一丝循循善诱,说:“你只有一条活路。配合我们,杀死深红。” 佩佩没说话,双目无神。 唐措也不急,继续说:“你可以告诉我,无道除了南六街,还有那些据点?你们又是怎么跟深红联络的?对了,再告诉你一声,苗七已经被救出来了。” “苗七”这个名字,终于让佩佩有了丝反应。他的手不可控制地颤了颤,转头再度看向唐措,沙哑着问:“你能保我不死?” 唐措:“我能。” 佩佩:“我能相信你?” 唐措:“能。” 第131章时间炸·弹 相比起唐措的顺利,还在搞玄学的靳丞遇到了点麻烦。 他在b区搞出那么大动静,言业和荣弋还没找到,废墟四周就已经围满了人。b区玩家是仅次于a区的精英,可不像低级区的那么怕他,当即便有人上前说话。 靳丞让池焰尽管去找,他却被拖住了手脚。而人一多,言业就有可能混在人群里离开。 “言业跟深红逃狱的事情有关,谁要是在这里阻挠我办事,我就认为他跟深红也是一伙的。”靳丞言简意赅,半句不多解释。 “靳丞,靳老大,你这未免太霸道了吧?”对面的男人开玩笑。 “霸道?深红比我更霸道,你们可以跟她讲理去。”靳丞眉梢微挑。 “别啊,我们这不是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男人话音未落,人群里又走出来一个面色惨白但眉宇间缭绕着阴沉气死的女人,蹙眉看着靳丞,道:“靳丞,归根结底深红是你们招来的,无论你用什么办法,你都得为地上躺着的那些人负责,你得救他们!” “哦,我都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这么有爱心了?”靳丞反问。 “那里面有我的朋友。”女人攥起拳头。 “那就帮忙,不帮就滚。” “你——” 女人未竟的话,消失在靳丞的箭尖之下。靳丞拉满弓弦,笑着警告道:“我拒绝道德绑架,再说一句送你坐牢。” 语毕,他扬声道:“池焰,找到了吗?” “没有!”池焰大声回应。他为了响应靳丞的玄学号召,麒麟臂一直处于发动状态,就用这只手臂在废墟里翻找,可是啥也没找到。 周围的玩家们不可能光看着,已经有不少人进入了废墟范围,或在观望,或加入搜索。靳丞面前的男人也终于站出来给女人打圆场,笑着说:“好了,别管其他的了,至少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对不对?我们先找到言业再说。” 靳丞心知自己不可能拦得住那么多人,动手就更不明智了,便只冷眼看着周围的玩家进入,没有说话。 没说话,便是默认。 男人拍了拍女人的肩,女人也终于点点头。而后小心翼翼地后退两步,这才绕过靳丞,跟其他的玩家一道行动。 可即便是那么多人一块儿找,把废墟里的每一块砖都翻过来察看了,都没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就在大家都怀疑靳丞是不是在诓骗他们时,池焰退了出来,缓了一口气。他此时脸色不太好,因为一直发动着麒麟臂导致消耗太大,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但他的不太好跟其他人不一样,脸蛋红扑扑的,满头大汗,看着就像个刚打完篮球的活力少年。 靳丞看了他一眼,没去管他,也没有加入搜查。他抱臂站在废墟边缘,像个监工,目的当然是为了防止言业逃跑。 玩家们一看他这大佬模样心里就不太舒服了,他们明明是来帮忙的……就算有点别的心思,那也是在帮忙啊,怎么靳丞这个当事人做起甩手掌柜了? 这人就是这样,忒欠揍,又打不过。 气人。 现在池焰也退了,玩家们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人家大佬不动手就不动手吧,你一个小弟怎么也去歇息了呢? 还有没有点身为小弟的自觉? 而就在这时,池焰忽然轻咦一声,弯腰在身后的草丛里摸索。言业的房子被靳丞掀翻了,可院子只毁了一半,靠近外围的草木还都活着。 池焰在那草丛里掏啊掏,竟被他掏出一个黑色的金属圆球来。他挠挠头,正疑惑这是什么东西,转过来一看,球的背面有一串倒计时——00:57 “定时炸·弹?!” 一声惊呼,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靳丞更是瞬间出现在池焰身边,目光触及到那颗黑色金属球的瞬间,眸光一凝。 “时间炸·弹。” “什么?!”刚才的男人脸色骤变,另有几个识货的,也纷纷变了脸色。其余人不知道“时间炸·弹”意味着什么,纷纷发问。 男人深吸一口气,道:“是荣弋的东西。炸·弹不伤人,但一旦爆开就会扭曲时间,进而影响因果律。” 时间一旦被扭曲,事情的前后顺序可能都会因此改变,因果自然也会跟着发生变化。哪怕只是很微小的变动,可能都会招来完全不同的后果。 “大家都退后,炸·弹影响的范围有限,都退开,它快炸了!”男人大喊,话音未落,他自己转头先跑了。 池焰心里也好一阵紧张,瞪着眼睛看着时间一秒一秒过去,靳丞却没有后退的意思。嘴角甚至慢慢露出一丝笑意,意味深长。 还是那间暗房里。 言业的身影重新出现,脸上闪过一丝惊怒,“是你放的炸·弹?” 荣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言业,与她分据房间的两端。靳丞在外面搜查时,他也在找言业的身影,可她似乎藏起来了,只有声音在耳边回响,不断逼迫他把二号乐章交出来。 他们互相拿对方没办法,但只要言业还把荣弋困在这里,那就是她掌握了主动权。可现在,靳丞发现了荣弋留下的时间炸·弹。 其实这炸·弹被不被发现,都会炸,只取决于荣弋想让它什么时候炸。作为活得不怎么容易的红榜第二,荣弋再怎么轻敌,都不会失去基本的谨慎。 他在进入言业的房子之前,将一枚时间炸·弹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在了草丛里。不论言业要对他做什么,只要炸·弹爆炸,就能改变因果。 因果律武器,效果霸道,非玩家的能力可以抗衡。如非必要,荣弋也不会轻易使用它,因为后果是不可控的。 他不知道它具体会扭曲哪个时间节点,又会改变哪一段因果,说到底,纯靠运气。 运气是一门学问。 仅剩十秒时,靳丞把时间炸·弹重新塞回池焰的手中,“真正考验你运气的时候到了。” “别啊,哥!”池焰握着炸·弹仿佛握着烫手山芋,想把它丢出去吧,又不敢。短短十秒,他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从最初的紧张、错愕、担心、焦虑,到十秒结束,黑色金属球裂开,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将废墟及周围十米的区域淹没。 池焰的脸上露出一丝祥和。 事已至此,还是给自己念一段“南无阿弥陀佛”吧。观音大士、如来佛祖、十八罗汉、斗战胜佛,不管你是什么神什么佛,保佑我吧! “开!”池焰又突然鸡血上头,大喝一声,仿佛那炸·弹是听他口令炸开的。 暗房里,言业发了疯似的不顾一切地扑向荣弋,想要阻止这一切,但时间炸·弹的光芒很快将她的身影淹没,直至充斥整个暗房。 所有人都被剥夺视线,下意识地闭上眼去遮挡那耀眼的白光,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不能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一分钟,当大家的身体恢复正常,再睁开眼时,都怔住了。 言业的房子又恢复了原状,只依稀能透过窗户看到内部的一些破损,而原本站在废墟之上的玩家,都出现在房子的四周。 大家惊疑地四下张望,忽然听见大门处传来惊呼,便纷纷围拢过去。 “天……” “这是啥情况?!” “那是谁?!” “卧槽——” 惊呼声中,围拢过来的玩家们看到了视线中心的池焰,再看到他手里抓着的人,一个个也不由自主地加入惊呼的人潮中去。 池焰比任何人都懵逼。 谁能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时间炸·弹到底改变了什么?为什么他一睁眼手里就抓着个人?虽然说他的麒麟臂自带好运buff,能打出暴击又有诡异的命中率,哪怕是a区的精英在他面前,也有中招的风险,可他怎么抓了这么一个人? why??? 被池焰抓着的,正是言业。 言业从没这样憋屈过,哪怕中了时间炸·弹,他也不该这么倒霉。哪怕是被靳丞或者荣弋抓着,他都认了,可偏偏是池焰。 这么一个小喽啰,哪来的资格抓他?! “滚!”言业一字出口,犹如音爆弹,正中池焰胸口。池焰猝不及防间被打得倒飞出去,差点喷出一口血来。 好在靳丞及时将他救下,而这时,消失许久的荣弋终于出现在房门口。 靳丞和荣弋对视一眼,目光又齐齐落在言业身上,二话不说,立刻动手。 与此同时,唐措审问完佩佩,得到了几个无道据点的地址,立刻借由现场玩家的嘴散播出去。 他不能保证玩家会不会对无道下手,也不能保证这会不会打草惊蛇,现实的难题是他们人手不够,所以只能借玩家的手去对付无道。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送佩佩和瘦高个一起去坐牢,而后带着钱伟奔赴南六街。 在他看来,无道多半已经从南六街的据点撤离,但现在城里形式那么紧张,他们一定不会选择走太远,所以先去南六街确定情况,再以这里为起点,向四周搜寻。 钱伟则一路都在想刚才唐措送佩佩和瘦高个去坐牢的情形,聪明的狠人果然都一个样,他让佩佩和瘦高个互捅刀子,可不就跟郑莺莺的做法一模一样! 破案了,他们肯定认识,说不定关系匪浅,否则怎么这么心有灵犀?钱伟不禁拍了拍脸,警告自己不要再多话,甚至想中途溜走。 再想想,算了,来都来了,正义的斗士不会逃避。 可两人赶到南六街一看,原先的那栋楼早就人去楼空。因为在预料之中,所以唐措并不如何失望,又很快赶往下一个地点。 第132章旧事 此时距离深红的二十四小时时限,将将过去了五个小时。 无道新据点内,只有核心成员才能上来的三楼,连连看点了根烟站在侧对着楼梯的房间门口,看着走廊尽头的房间,目光略显阴鸷,隐约还透露着一丝忌惮。 其余人也跟他差不离,目光总有意无意地往那个房间瞟,而后与同伴交换一个视线,却不敢大声说话。 因为那个房间里有深红。 深红到了无道后,没有询问他们办事办得怎么样了,也没有下达什么可怕的命令,只让他们准备了一间房,而此时此刻,她还在房里泡澡,并要了一篮新鲜的花瓣。为了这一篮花瓣,无道的成员硬是冒着风险跑了三家超市才买到。 无道的人摸不清她到底要干什么,但毫无疑问,江河一定跟深红有一腿,因为他也在房里。 “那个处理掉了吗?”连连看压低了声音转头问同伴。 “处理了。”同伴亦小声回答。 连连看不禁松了口气,两人继续凑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又转身进了隔壁房间。那里面关着苗七,再隔壁则关着闻晓铭。 没有佩佩在,他们的审讯进行得不是很顺利,而苗七体内的那根蛛藤也过了生长时限,逐渐开始枯萎。 苗七刚开始没妥协,现在更不会妥协。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闻晓铭,看着弱鸡一个,还是个白斩鸡,没想到竟是块硬骨头。 这不是说他多硬气,而是无论什么攻击落到他身上,效果好像都只有原先的一半,而且这人血厚得很,搞了半天一口药剂都没喝,竟然还没死。 他不死,但他会哭,哭得让你以为是在欺负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他痛他就要哭,你不打他他也要哭,吸吸鼻子,嘴巴一瘪,眼泪不要钱似地往外流,哭得脸颊红红的,哭得隔壁的苗七都觉得烦。 “有本事你们去打我老大啊,打我算什么真本事——嗝!”闻晓铭,哭到打嗝。一头漂染的粉毛已经褪了色,耳朵上的耳钉却还闪闪发亮,又弱又烦人,怎么看,都跟“高手”两个字沾不上边。 “这真的是靳丞的队友吗?”打他的人都开始嫌弃。 “据说他还比靳丞年纪大,是他们队里年纪最大的。”另一人说道。 “哈?” “是真的。” 闻晓铭听着,真是悲从中来。童颜不是他的错,要怪就怪大家长得老。 连连看走进来,黑着脸吩咐:“把他嘴给我堵上!” 屋里的人赶紧照办,可堵完了又觉得不对,回头问:“这堵上了我们还怎么问话?” “问个屁!”连连看说完,又警觉地闭上嘴,压低声音道:“深红在这里,我们哪怕问出点什么也是给她作嫁衣裳。先等佩佩那边的消息传过来再说,你们只要把人看好了,这人鬼点子多,又是道具大师,小心别着了他的道。” 闻言,倒在地上的闻晓铭不由松了口气,如果再审讯下去,他都要撑不住了。看来这无道跟深红是真的不是一条心。 这样就好办了。 与此同时,被安排在楼下无法上到三楼的郑莺莺站在窗边,冷眼看着隔壁窗口里爬出来两个人,肩上还扛着个大麻袋。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麻袋里装着活尸。无道的人费尽心思把他抓起来,又从原据点带到这里,为什么又要转移? 因为深红?他们不想让深红发现? 郑莺莺看着那两人扛着活尸闪身进入隔壁楼,蓦地警觉,赶紧蹲下。这时,那两个人去而复返,往这边扫了几眼,没看到什么异样,这才又回去。 静等几秒,郑莺莺又抬头望向楼上,仿佛能透过天花板看到三楼的男女。那只仅剩的独眼里,黑色压制着所有奔涌的情绪,晦暗莫名。 大约十来分钟后,在二楼溜达着,正在犹豫要不要趁机逃跑的孟于飞,被人用匕首抵住了后背。 “欢欢。”熟悉的略带沙哑的低语,仿佛敲开了孟于飞的天灵盖,给他泼下无边冷气。 孟于飞不用细想就知道是谁,可他稍稍一动,匕首就刺进了他的后腰,一点点推进。熟悉的诅咒之力扩散开来,孟于飞打了个冷颤,不敢动了。 郑莺莺用斗篷挡着匕首,假装跟他说话的样子,把他带进了走廊一侧的空房间。 门关上,孟于飞才看到郑莺莺的脸,暗自懊悔自己的大意。他怎么就没想到,郑莺莺有万象斗篷,可以易容换装。 可郑莺莺明明跟钱伟去找靳丞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楼上那两个人什么关系?”郑莺莺问。 “不就是……”孟于飞眼珠子一转,“不就是旧情人关系吗?我刚开始也很惊讶,没想到江河能瞒得这么好。” 郑莺莺没有答话,但孟于飞能明显感觉到她周身的气息更冷了,冷得像刚从停尸房出来。孟于飞不禁幸灾乐祸地想:以这位的脾气,说不定过段时间江河就真的变成停尸房一员了。 孟于飞虽然严格来说跟江河没什么仇,可他也不喜欢这种玩脑子的聪明人,衬得别人很傻似的。 这么想着,孟于飞把刚才路上碰到的事情都跟郑莺莺说了,甚至添油加醋了一番,最后道:“我看江河八成是要回到深红的身边了。” 郑莺莺眸中寒光乍现,“闭嘴。” 孟于飞闭嘴了,心里却还得意,可谁知得意没几秒,郑莺莺忽然一刀刺入他的小腹,再踮起脚一记头槌顶在他下巴上。 端的是一个出其不意。 明明是下巴遭到攻击,可孟于飞也觉得眼前一黑,再加上诅咒之刃的吞噬能力,都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倒了下去。 郑莺莺伸出双手托住他,把人轻轻放下,没有发出大的声响。 孟于飞昏迷前看了最后她一眼,怎么也想不明白,郑莺莺会忽然对他出手。 郑莺莺当然也不会解释一句,她又故技重施把孟于飞藏到床下,而后用万象斗篷幻化成孟于飞的样子,直接往楼上走。 深红的房间里,她穿着黑色的丝质睡袍赤着脚从浴室里出来,头发没有擦干,还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姿态闲适,只是手腕脚腕上的镣铐依旧没有除去。 “劳驾?”她把毛巾扔给了站在窗边的江河。 江河沉默片刻,终是走过去,给她擦起了头发。 深红坐在床上,江河立于床侧,两人靠得非常近,近得江河一低头就能看到水珠滑落在深红的领口。他的动作不快,沉稳中透着一丝熟练,可见不是第一次做。 这么近的距离,江河的手指难免有时会碰到深红的后颈。他的手指冰凉,深红的皮肤却很灼热,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碰撞在一起,带来异样的触感。 没人说话,呼吸声便主宰了这片不大的空间,让室内的气氛都变得黏着起来。 深红全身都放松下来,仰起头看着江河,姿态略显慵懒。她抬手,似是想要去触碰江河的脸,却被江河偏头躲过。 他微微后退一步,道:“请自重。” 深红的手顿住,眸光瞬间转冷,“我已经给你机会了,江河。” 这次江河干脆放下了毛巾,说:“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只求你收手,不要再去争夺乐章。” “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拿不到乐章,林砚东和靳丞那些人,会放过我吗?在这个永夜城里,有人会放过我吗?” 江河默然。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出来?哪怕我被关在最深的地牢里,也还有人要算计我,把我当成一颗棋子。说关就关,说放就放,借我的刀杀人,用我的命博出路,有谁真的想给我一条出路吗?”深红满含讥讽,抬手指向门口,“就连外面那些小喽啰,怕也在心里算计我,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江河,不是只有你才聪明。” 江河直视着她的眼睛,神色依旧镇静,“这不是你自己作出来的吗?你不把别人的命当命,别人当然不把你的命当命。” 闻言,深红蓦地轻笑一声,低下头来。那些讥讽、那些愤懑,在此刻好似烟消云散,她抓住江河的衣摆,好像心里只剩下了一个问题,她问:“你也这样吗?” 江河反问她:“我该信你吗?深红。” 深红又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江河:“你说别人算计你,把你当一颗棋子,可我又怎么能判别得出,你现在对我示好,是不是也想利用我?” 深红微怔,随即笑了,“你还在气那一刀对不对?当初我只是太生气了,你说要跟我分道扬镳,可我不愿意。你了解我的脾气,得不到的东西我宁愿毁掉,所以我刺了你一刀。可实际上,哪怕我当时失去了理智,你也不过是去坐牢而已,我并没有真的想杀你。江河,你对我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不过是去坐牢而已。 江河看着那双因为浴室热气蒸腾而重新染上红润的唇,听着她嘴里说出来的话,明明是在跟他解释,心里却愈发的寒冷。 还带着一丝迷茫。 与深红分道扬镳,是当年的江河给深红下的最后一剂猛药。他实力不够,没办法阻止深红杀人,但在他心里,深红会变成这样,万恶的永夜城负一部分责任,死灵法师的特殊性也负一部分责任,是所有因素的推波助澜,才让她走上了不归路。 江河想保住她的,哪怕所有人对深红喊打喊杀,但在当时的江河心里,他从没想过要背叛他。所谓的分道扬镳,只是他的筹码。 他要用自己来赌一赌,赌他在深红心里的地位,赌她会不会因此收敛。 最终他赌输了,当深红那一刀刺过来时,江河在她眼中看到了明确的杀意。至少在那一刻,江河相信深红是真的想杀了他的。 即便如此,在紧随其后的大围剿里,江河依旧替她藏起了命匣。 如今想来,他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见江河迟迟不回话,深红重新伸手攀住江河的肩膀,近距离地看着她,与他呼吸交闻,言笑晏晏,“如果你真的忘不了那一刀,那我让你也刺我一刀怎么样?这样一来,我们就扯平了。” 江河被她握着手,向她身上引导。 蓦地,他的手放在了她脖子上,慢慢收紧。 深红却还在笑,也不挣扎,“你看着我的眼神好可怕,你知道我以前为什么留你在身边吗?你看起来只是人群中平平无奇的一个,除了聪明一点,还没露出什么特别的地方。你知道为什么吗?” 江河声音低哑:“为什么?” 深红:“因为你的眼神。你有的时候会突然露出很可怕的眼神,就像现在一样,很突然的,很可怕的,让人心悸,却又有点行动……” 她不顾自己脆弱的脖颈还在对方手中,情不自禁地抬手抚摸他的眼角,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迷恋。 气氛暧昧又危险。 像缠绕着玫瑰花的毒蛇,吐着信子。 江河的手越收越紧,两人在对方的目光中,却又好似越陷越深。可就在这时,深红神色微变,眸中陡然闪过一丝冷冽神光,挥手,一道劲风撞开大门。 “谁在那里?!” 断喝声中,一个男人被门板撞飞,重重砸在走廊对面的墙壁上,捂着心口,脸色一片惨白。深红放开江河,几步便到了门口,面沉如水。 她几乎不给那人任何申辩的时间,张开五指,略一收紧,那人便被一股大力吸到了她的掌下。 略长的指甲刺入他的脖颈,鲜血很快涌出,他整个人抽搐起来,双眼翻白。深红嫌弃地将他丢开,而没过一会儿,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具活尸。 听见动静赶来的连连看看到这一幕,脸色铁青。他当即想冲上去理论,却被队友死死拉住,“看清楚那是谁,别冲动!” 连连看咬紧牙关攥起拳头,怒火冲天,就在这时深红忽然一眼扫过来,仿佛冰凉的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他瞬间清醒。 队友见状,赶紧上前,“深红大人,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深红蹙眉,她似乎感觉到那边有个人正用可怕的眼神盯着她,但看过去的瞬间却没了。难道是她的错觉吗? 至于连连看,不过是条咬人的狗而已。 “把他丢出去。”深红轻飘飘地宣布了活尸的结局,无道的人敢怒不敢言,只能趁着活尸还没发狂,赶紧把人押走。 而就在距离连连看十米远的楼梯口,郑莺莺躲在墙后,额上、背上已是冷汗一片。 刚才的那一眼,是她看的,门外那个人也是她情急之下推出去的替死鬼。仅仅只是一眼,没有跟深红对上,她就体会到了深红的可怕。可越是如此,郑莺莺的拳头就攥得越紧,咬着唇,眸子里的浓黑剧烈翻涌。 深红穿着睡袍出来,身后还跟着江河,这意味着什么? 江河已经选择了她,她不允许出现这样的事情。 她的东西,一丝一毫也不许别人染指。 不可以。 不应该。 是她的,死也是她的。 郑莺莺蓦地勾起嘴角,露出整齐的白牙——深红必须死。 第133章尸毒 想要杀死深红,郑莺莺知道仅凭自己是做不到的。现成的帮手就在三楼,苗七和闻晓铭,但两人现在都被关着,想要在深红和无道的眼皮子底下把人救出来,很难。 最重要的一点是,郑莺莺觉得哪怕加上那两个人,他们也杀不死深红。 毕竟深红的命匣不在这里。 也不知道钱伟现在怎么样了,到底有没有见到靳丞和唐措。如果他们能找到这里的话,双方里应外合,说不定能暂时压制住深红。 郑莺莺此刻内心极度暴躁,但又不得不压制自己。她怕自己继续留在这里,会克制不住冲出去刺深红一刀,于是眼珠子一转,干脆去追查刚才的活尸。 无道秘密囚禁了一个活尸,那个活尸大概是永夜城内最后的一个活尸了,现在深红又送了他们一个。如果他们真的想要用活尸做什么文章的话,那这第二个说不定也会被秘密囚禁起来,更何况这还是他们自己的队友。 于是郑莺莺秘密跟上了那两个打晕了活尸拖着他往外走的无道成员,果然见他们把活尸也带去了隔壁楼。 她悄悄靠近,本以为要花点时间才能探查出什么,没想要赶巧目睹了一场凶杀案——最早把活尸装在麻袋里运过来的两个无道成员,在走廊里偷袭了一个普通玩家。 一个负责捂住嘴,一个负责捅刀子。 中刀的玩家却没有死,他也变成了一个活尸。两个无道成员对视一眼,眸中掠过一丝欣喜,随即把活尸杀了。 普通玩家的尸体两人可没心情收拾,更何况现在永夜城遍地活尸,根本不会惹人怀疑。等他们走了,郑莺莺上前查看。 活尸的尸体没什么异常,致命伤就是喉咙处的一刀。但郑莺莺发现了地上的一滴血,这滴血不是从伤口处喷出来的,而是自匕首低落。 暗红色,还带点儿绿。 尸毒。 郑莺莺灵光乍现,突然明白了无道私藏活尸的目的——他们在想办法从活尸身上提取尸毒,只要把尸毒抹在武器上,就能直接杀死敌人,而不用担心自己坐牢。 这种尸毒应该是只能在活尸还没被杀死前提取,否则这遍地活尸,也不需要特意囚禁一个。 难怪他们要避着深红了,这完全就是在盗取深红的技能,如果被深红发现,怕是讨不了好。思及此,郑莺莺忽然有了一个注意。 无道不是想瞒着吗,她就偏要把它曝出来。 于是约莫十五分钟后,无道新据点隔壁的住宅楼,忽然起火了。 彼时深红已经重新穿上了红裙,一边坐着涂指甲,一边听连连看汇报情况。连连看瞒下了活尸的事情,对于佩佩等人的行踪却没有隐瞒,反正都是瞒不住的,得让深红知道他们在认真办事。 “他们去了挺久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来。”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那个唐措呢。”深红满意地看着自己涂好的红指甲,回头问江河:“你见过吗?” 此时的她好像已经浑然忘了刚才发生在房里的事情,看向江河的表情自然而带着股亲昵。 “见过,不熟。”江河道。 “你们要是真能把人抓到,把他带来见我吧。”深红轻笑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连连看觉得这笑格外渗人,心里不禁为唐措点蜡。 可就在这时,隔壁突发大火。 连连看心里一惊,下意识怀疑这场火有猫腻,会暴露他们的位置。但他没想到更让他心惊的在后面,那个被深红搞成活尸的队友,从火场里跑出来了! 深红听见动静,走到窗边将一切收入眼底,唇边立刻露出了饶有兴味的笑。 完了完了,她肯定开始怀疑了。 连连看心跳如擂鼓,掌心开始出汗,哪还有那个闲心去思考这场大火的由来。深红也不出手,就静静地看着隔壁浓烟四起。 永夜城能人辈出,很快就有水系异能的玩家出手将火扑灭。不知情的普通玩家们一边对此议论纷纷,一边往这里聚集,再顺手把那个跑出火场的活尸干掉,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 没有人注意到郑莺莺混进了人群,兜里还藏着几支从活尸关押处偷来的尸毒试剂。 那厢,连连看急中生智,对深红说:“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马上转移吧?万一被人发现就是功亏一篑啊!” 深红一手搭在窗框上,转头问:“你们安排了几个联络点?” 连连看迟疑数秒,答:“五个。” 深红又问:“你说他们已经出去超过一个小时了?” 连连看:“是、是啊。” 深红:“那多半失败了。” 连连看心中一凛,刚想张嘴问为什么,就被深红截断了话头。她当机立断,“转移吧,如果你不想全部崩盘的话。” 这句话正中连连看下怀,但他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他本是想转移深红视线的,可深红这话是什么意思? 哪怕佩佩他们那边不顺利,还有一队人去打探黑帽子杂货铺的消息了啊,难道这也会出问题? 不应该啊! 可现在的情况就是一个人都没有回来,连连看越想越心焦,赶紧安排所有人转移。这次外面来了那么多普通玩家,不能一起转移了,只能化整为零。 此时郑莺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据点内,卧底那么久,她已经轻车熟路。可她没等到深红大发雷霆,却等来了转移的消息,微微蹙眉。 现实跟她预想的有些差别,如果是这样…… 郑莺莺趁大家忙着转移,又找到了被她藏在床底下的孟于飞。孟于飞还昏迷着,郑莺莺一刀划在他手臂上,匕首抹了尸毒。 她怕孟于飞会拆穿自己,也怕深红会察觉到孟于飞的失踪而找过来,让孟于飞成为活尸无异于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片刻后,孟于飞尸化,丧失理智冲出房内,见人就咬。 楼道内好一阵骚乱,与之形成强烈反差的是步行下楼的深红。红色长裙高跟鞋,洗过的头发不像刚出狱是那么凌乱,手上还涂了指甲油,明艳动人。如果不是她手腕和脚腕上的镣铐太过显眼,这便是一个举手投足间就能让人倾倒的女人。 楼道里的骚乱与她无关、众人的惊愕与她无关,她就这么款款走过,高跟鞋“哒、哒、哒”地响,所到之处所有人退避三舍。 连连看跟在后面心里急得慌,又不敢越过深红去。在他看来深红如此高调,深怕别人不知道她在这里似的,也幸亏这里都是无道的人,没有旁人发现她。 如果被发现了,那他们无道都完了。 不,不对,深红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死活! 都到这份上了,连连看哪还看不出深红的态度。他们想借深红的刀,可没想到对方也根本没把他们当回事,偏偏连连看还没办法这时候跟她翻脸。 一是打不过,二是他们既然上了贼船了,这时候下来,两边不讨好,纯粹作死。 仅存的理智让连连看稳住了心神,他不敢去想怎么二十四小时时限才过去四分之一,无道就走到了这么危险的境地,只能急声催促:“马上撤离,都不要待在一块儿了,散开!” 无道的人今天一直在奔波,又被孟于飞这疯狗咬了,好不容易把他打死,此刻听到连连看这么焦急的命令,哪里还敢多留? 只是转瞬间,楼里的人散了七七八八。 深红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连连看,思忖着这人也不算笨得出奇,便冲他招了招手。 连连看一见她招手就觉腿软,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并在心里不断腹诽佩佩二人,他娘的怎么还不回来。 “帮我找个人。”深红道。 “谁?”连连看深怕她提起活尸的事情。 “你知道一个光头的小姑娘吗?前段时间一直跟江河在一起的。”深红说着,余光瞥向江河,唇边还带着笑,“把她给我找回来吧,毕竟是个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闻言,江河面色微沉。 深红是故意当着他的面提起郑莺莺的,她在威胁他,为了命匣。这是软的不行来硬的了。 等连连看离开,江河沉声道:“我说过了,命匣已经不在我手上,更不会在郑莺莺手上。她只是个差点死在牢里的小姑娘,我已经让她离开了,她不会再回来。” 深红:“是吗,可能我只是觉得她比较投缘。” 江河:“深红,她只是我一时心软救的人,你一定要把无辜者再牵连进来吗?” 深红:“可你救了她啊,她这条命不就是你的了么?而且我只是想见见她,你如果不在意,为什么那么紧张?” 江河沉默,良久,忽然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救她?” 深红笑问:“为什么?” “因为她像你。” 简短的五个字,让深红的笑容缓慢凝固。她像是还在笑着,却又像被触动了回忆,眸中情绪纷杂,不可探究。 她知道,江河说的这个“你”,不会是现在的她,而是曾经。 “真的吗?”深红眨了眨眼。 “信不信在你。”江河说着,径自向前走去。 深红看着他的背影,半边身子被阴影笼罩,脸上笑容褪去,晦暗莫名。他们两个人的话,真真假假,反复试探,信任脆弱得像玻璃,一击即碎。 可玻璃做的东西本身又很美,深红钟爱这样脆弱又美丽的东西。 再说连连看,马不停蹄地把深红的命令吩咐下去,又安排了信任的人去打探佩佩等人的消息。无道有自己的消息网,永夜城也不止k这么一个情报贩子,想要得到一些消息,还是不难的。 很快,接二连三的消息反馈到了他的手上。 连连看气到要吐血,没吐出来,差点憋死。 “莫城和佩佩怎么会被抓呢?!” “去黑帽子杂货铺的人怎么也被杀了?这不可能!” 永夜城没有手机,没有便捷的通讯网络,一切回归到原始,就造成了不可避免的时间差。连连看万万没想到自己等来的消息是这样的,背上冷汗涔涔,这才明白为什么深红说不想崩盘就赶紧撤离。 他只能庆幸自己照做了,还让所有人都分散开来。 可很快他就知道,他庆幸的还是太早了,因为第三道消息紧接着传到他耳朵里,就如同一支箭插入他的心脏,让他那口没吐出来的血终于顺利吐出。 “唐措杀过来了???”队友赶紧扶住他,一口治疗药剂给他灌下去。 连连看得到的消息是——最早撤离出新据点的那批人,半道上碰见了唐措。唐措原本是不该认得他们的,可谁知双方只是打了个照面,唐措就提刀了。 他并不杀人,无道的人也不敢杀他,因为都怕坐牢。 可路上那么多玩家呢。 唐措直接挑破无道和深红的关系,这些无道成员,就被愤怒的玩家杀回了g区。霎时间街上一片光芒闪现,大家结伴坐牢。 “唐措是从红宝石酒馆过来的对不对?一定是k,一定是k把我们的人员情报泄露给了他!那个骚里骚气的情报贩子!”连连看愤怒之余,误打误撞猜中了真相。 “现在不是k不k的时候,我们赶快回去告诉深红,唐措敢来,就让他有去无回!”队友也咬牙切齿,两人一合计,立刻掉头。 此时的郑莺莺呢? 她跟着押解苗七和闻晓铭的人,打算趁机动手。两人都是被打晕了带走的,为了不引起注意,分开押送,郑莺莺略一思忖,便选择了闻晓铭。 原因无他,闻晓铭这人看着更机灵。 果然,郑莺莺还没出手,闻晓铭就突然醒了过来。他本是被人头朝下扛在肩上的,手还被绑着。睁眼的同时,他额头上、手臂上青筋暴起,竟硬生生把捆着手腕的绳索挣断。 “啪”的一声,闻晓铭趁无道成员还没反应过来,立刻落地,用断掉的绳索勒住他的脖子,背对着他一个过肩摔—— “砰!”二十四根肋骨大概断了一半。 负责押送的无道成员共有四个,此时一个躺在地上哀嚎,另外三个震惊加错愕地看着闻晓铭,完全搞不懂——他妈的一个白斩鸡怎么变成霸王鸡了! 这个闻晓铭不是道具大师吗?怎么挣得断这么牢固的道具绳? “来啊,我打不过深红,我还干不过你们吗?”闻晓铭对他们勾勾手指,摆了个李小龙的帅气pose。 很少有人知道,道具大师10086是个靠力量取胜的格斗家,因为他很菜。除了血厚耐打力气大,毫无优点。 所以他还是选择——靠道具。 见到那三人冲上来,闻晓铭立刻就把李小龙抛到了脑后,一手一个爆爆蛋扔出去,“去你的!” 第134章追踪 永夜城e区,继活尸暴走后,再次陷入了动乱。这场动乱以黑帽子杂货铺的打砸为开端,以红宝石酒馆里唐措对瘦高个和佩佩的审讯为爆点,最终被无道新据点旁边的大火彻底点燃。 不,更准确地说是被唐措的半路截杀点燃的。 无道的反应已经很快了,趁玩家们的视线被大火吸引,火速完成撤离。但唐措已经到了附近,戳破了无道与深红之间的交易,又借普通玩家的手将几个无道成员送进监狱。 越来越多的人被牵扯进来,不管是出于自愿还是被迫的,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无法脱身。 永夜城的人团结吗? 不。 永夜城的人善良、正直、热心肠吗? 好像也得打个问好。 所以连连看想不通,无道纵然勾结了深红,又是怎么走到这人人喊打的地步的?永夜城难道已经被统一了吗??? 就算是一年前的大围剿,普通玩家也根本没怎么出手,都是a区精英带的头! “我他妈&*%¥#*%@*&%!”连连看又是一串标准国骂,因为太过粗俗,被永夜城自动打码。 骂人骂不出来,他更憋屈,尤其在搞清楚为什么派去黑帽子杂货铺的人也全军覆没后,气到手抖。 是他们正好撞上了黑帽子,黑帽子认出了无道的人,反手把他们卖了。那时黑帽子刚跟唐措谈完,被一个新人出口威胁,还被逼得就范,心情不爽。 无道的人刚好撞在他枪口上。 这完全是运气问题。 可连连看不知道这茬,“黑帽子肯定跟靳丞是一伙的,好啊,他们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大棒加甜枣,把整个永夜城耍得团团转!我看二号乐章肯定在他们手上,先趁机把我们全部搞死,然后再拿出乐章来当英雄,我呸!” 队友深以为然,否则怎么解释现在发生的事情呢? 消息传到深红的耳朵里,深红却没有对两人的推断做什么表示。她只是琢磨着“唐措”这个名字,回眸问江河:“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做?” 江河:“撤。” 连连看忙插嘴道:“撤是什么意思?你让我们损失那么多人以后直接认怂?!” 江河冷淡地瞥他一眼,“看到现在,你难道还想跟唐措玩战术?” 连连看:“那又怎么了?” 江河:“你不如直接自杀。” 连连看还没说话,队友赶紧抱住他,免得他跳起来打人,反被打。队友满头大汗地看着深红和江河,道:“如果我们避了这次,还有下次呢?现在我们的关系已经曝光了,搞那么大动静却还是被逼退让,靳丞还会全力去找乐章吗?所有人都会看我们笑话,活尸造成的恐慌也就都没用了。” 这话说得还有点意思,深红笑着反问:“所以?” 队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退可以退,但得先把唐措杀了。” 根据得来的情报,唐措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竟然比靳丞还高,靳丞却不知跑哪里去了。无道既然已经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那当然不能任凭唐措做大。 要在他成为第二个靳丞之前,把他扼杀在e区。 思及此,队友又补充道:“如果不能追去g区把人彻底杀死,那就让他变成活尸,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 深红却又看向江河,“你说呢?” 江河摇头。 深红:“为什么?” 江河:“目标既然是二号乐章,其他就都不重要。你根本没想过要让靳丞和唐措找到乐章,对吗?你只是想让真正拿着乐章的人浮出水面,但如果你杀了唐措,靳丞跟你不死不休,那真正拿着乐章的人,只会在暗地里偷笑。” 此话一出,连连看和队友都愣了愣,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深红勾起嘴角,眸中带着审视和怀疑。江河说的有道理,但深红却不能确定他到底站在哪一边,是真为她着想,还是借这个由头保住唐措? 这时,连连看一拍脑瓜子,似乎才想起来,“还有一个消息,是关于命匣的。” 深红的眸光陡然凌厉,“你说什么?” “命、命匣。” “说。” 突如其来的压力让连连看心惊,他赶紧把卡牌的事情说了,却不敢直视深红的眼睛。深红冷笑着,“你真的是现在才想起来?” 连连看:“真的!消息太多了,我真的是一时没想起来——” 未竟的话断在深红的掌心里,红色指甲刺在连连看的脖颈上,只差一点就能刺破他的皮肉,让他变成一具丧失理智的活尸。 “你最好是没有骗我。”深红说着,在连连看惊惧的目光中,又像丢垃圾一样把他丢在了一边。 紧接着,她道:“我想我大概知道命匣在哪里了,卡牌‘贪婪’,七宗罪之一。” 连连看和队友两人面面相觑,他们明明告诉深红的是热力学卡牌,怎么到了深红嘴里,变成什么七宗罪了? 江河则心下一沉。 七宗罪这张卡牌是他跟深红一起下副本的时候得到的,深红又那么了解他,能那么快辨别消息的真假,猜到正确的卡牌,并不奇怪。 可这张卡牌确确实实不在江河身上。 “你又要告诉我,卡牌不在你身上了,对吗?”深红一语中的。 “我把它毁了。”江河道。 “这么好的一张卡牌,毁了多可惜啊。”深红嫣然一笑,语气却在发冷,微微偏头看向连连看二人,“去吧,让所有的人动起来,一个小时内我要那个小姑娘出现在我面前。” 江河毁了卡牌? 深红不信,当时他们已然决裂,那么好的一个把柄,江河这样办事周全又谨慎的人,会把它毁去吗?他又不是爱她爱到无法自拔。 他一定会将它攥在自己手里,就算要转移,也一定是顾虑到她会来找他,刚刚转移的。 江河不动声色,看不出虚实。 深红冷眼看向连连看,“还不去?你们把那个小姑娘找来,我立刻杀了唐措。” 闻言,连连看和队友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从卡牌又怎么牵扯到的小姑娘,但有了深红这句话,他们心里轻松不少。 只是对付一个小姑娘而已,可比对付唐措轻松多了。 两人迅速离去,江河深深地看着深红,预感到事情快要脱离掌控了。 另一边,唐措和钱伟终于赶到了无道的新据点,但这里已经人去楼口。唯一留给唐措的,是孟于飞的尸体。 “嘶。”钱伟见到他的惨样,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这么惨,钱伟就大发慈悲地不揍他了。但转念一想,如果最后这些躺在地上的活尸都被救,那孟于飞岂不还会活过来? 他活过来了,下次碰见又要喊打喊杀的,多不好。于是钱伟灵机一动,用绳子把孟于飞给绑了,又扯下来窗帘布再给他裹上,末了还嫌不够,把这“木乃伊”往某个空房间的衣柜里一塞,再用桌子堵上。 见到唐措看过来,钱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解释道:“这样他复活的时候,说不定还以为自己在坟里,安心躺着呢。” 唐措不予置评,但他大概明白为什么他们能和钱伟三番两次地碰上了,因为气场问题——这看起来就像是靳丞会做的事。 楼里早没了人,但唐措并未急匆匆地赶往下一个地点,反而以最快的速度开始搜查。钱伟一开始还不明白他在做什么,直到唐措在三楼的某间屋子里找到了闻晓铭留下的标记。 “还真有东西啊。”钱伟惊讶。 唐措想的很简单。闻晓铭不见了,如果不是在g区就是被困在某处,找一找总不会错的。 闻晓铭留下的标记也很简单——他的粉毛。 无道的人走得匆忙,不会去注意掉在地上的一小撮头发。永夜城内除了闻晓铭,也不会有谁再去染这么粉嫩又张扬的发色。 可他们离开之后,又将闻晓铭带去了哪儿呢? 还有那小姑娘去了哪儿? 唐措没有迟疑,他猜测无道现在应该已经分散了,不会再往一处去,于是循着动静最大的一个方向走。 而就在他和钱伟离开据点时,深红和江河又出现在楼顶,目送他们离去。 “就是他吗?”深红喃喃地道。 “是。”江河语气平静。 末了,深红忽然想到什么,微笑道:“原来是靳丞的猫啊。” 江河不明所以,深红也不解释,她只是觉得有趣。 “猫丢了可不好,我们帮靳丞一个忙,看着他。” 唐措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他走了很久,没看到闻晓铭和郑莺莺,却发现街上又出现了活尸。 “这怎么了?深红又出现了?!”钱伟觉得自己又受到了惊吓。 “不一定。”唐措蹙眉,迅速往活尸来的方向去。 越往前走,活尸越多,原本只有零星一两个,到前面竟然出现了三四个扎堆的情形。唐措利落地把他们解决了,心里却愈发觉得这不是深红的手笔。 尤其是当他救下一个无辜玩家,从他嘴里听到具体的情形时,这种猜测就成了真。 “肯、肯定是深红!刚才那个人穿着红色的斗篷,一出手周围的人就变成活尸了,肯定是深红!” 玩家言之凿凿,眼中还透露着惊惧。唐措却知道,穿红斗篷的不是深红,是那个小姑娘。 她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掌握了深红的技能。再看地上那些活尸的尸体,唐措从中发现了一张无道成员的脸。 “还有其他人吗?”唐措追问。 “有、有个粉毛,他们跑了!”那人回答。 闻言,唐措和钱伟立刻往玩家指的方向追去。而远远跟在后头的深红和江河,各有各的心思。 深红也不急着追上去,笑着偏头问江河:“你说这是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135章卡牌 唐措越往前走越觉得不对,有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就连他的灵魂都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来永夜城的时间久了,他越来越能感觉到“灵魂”这个东西的存在。他有时会想,这也许是肉身已经在现世死亡,进入永夜城的只是灵魂的缘故。 言归正传,唐措留了个心眼,但他没有大张旗鼓地四处张望,而是直接放了一个信号弹。信号弹在夜空化作烟花,格外醒目。 “唐哥你这是给谁报信啊?靳丞老大终于要过来了吗?”钱伟的话里透着一丝丝激动。 “等着。”唐措没多解释,继续检查四周散落的活尸的尸体,让人摸不清他到底在干什么。 约莫十多分钟后,长街前方忽然出现一道空间裂缝,冷缪从中走出来。风尘仆仆、面色冷凝。 “找到了?”唐措开门见山。 大约两个小时前,冷缪从红宝石酒馆离开,单独行动,但双方也约定好如有紧急情况,以信号弹联络。 “b区,占卜师言业,靳丞和荣弋都在。”冷缪依旧惜字如金。他其实刚到b区,具体的情况还不了解,只看到一场大战。 言业深藏不露,面对靳丞和荣弋的联手攻击竟还能苟延残喘,至于她本身的长相,对于冷缪来说倒全无所谓。 他本想插手,可紧接着就看到了信号弹。也亏得10086出品的信号弹够大够醒目,能让他在b区就看到绚烂的烟火。 意外得到了靳丞的消息,唐措心里稍稍放松,但随即又正色道:“我怀疑有人在暗中窥视我,你沿着活尸来的方向走,我们分开行动。” 冷缪不多问,酷酷地点了点头,便径自走了。在这一点上,他无疑是一个极好的合作者。 “我们走。”唐措带着钱伟往另一边走,双方迅速分开,让跟着的深红陷入了短暂的迟疑。 “你说他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深红问。 “也许。”江河回答得模棱两可。 深红也不在意,反正现在无论江河说什么,她都不会全信。她问,也不过是基于以前的习惯,再说了,逗一逗江河也很有趣。 最终深红选择了冷缪,她要先找到那个小姑娘。 不过片刻,唐措便发现被人窥视的感觉逐渐淡去了,等再走出一段距离,便彻底消失不见。但唐措还是相当谨慎,又走过一条街后,他带着钱伟走进一条暗巷,从巷子里的小窗翻进隔壁住宅楼,再从住宅楼的另一边离开。 钱伟跟着他七拐八绕地走,差点都绕晕了,等回到主路上,挠着头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唐措却像在脑子里装载了一副地图,认准一个方向就坚定不移得往前走。钱伟看着他的冷峻侧脸,想问,但想了想还是闭嘴—— 祸从口出啊,钱伟你一定要记住! 可跑出去不过十来分钟,钱伟就被远处的巨大声响惊得出声,“卧槽,那边怎么了!?” 唐措亦眉头深蹙。为了彻底摆脱窥视,唐措绕了点远路,虽然最终还是朝着原来的方向前进,但依旧落下了不少距离。而此刻发出巨大声响的,正是那个方向。 不知道究竟是谁跟谁打了起来。 既然选择了绕背,就得把绕背的优势发挥到极致。唐措带着钱伟火速赶到现场,但却没有过分靠近,而是选择了一个隐蔽处猫了起来。 这里已经位于e区的商业街,战局中心是挂着巨幅民国女郎画报的百货大楼,而对战的双方——深红和冷缪,就在百货大楼的上方交战。 这两人都有一个技能——浮空。 冷缪的浮空来源于他对于空间的掌控,深红的就不清楚了。唐措躲在百货大楼西南面一家按摩洗浴中心的楼顶,借巨大水箱遮挡着自己,举目四望,一场乱战。 百货大楼是个玩家聚集处,深红与冷缪在此大战,早让这里乱作一团。百货大楼里、街道上,到处都是仰着头往上看的玩家,或惊慌或义愤或满目思量,不一而同。 很快,百货大楼内部也发生了骚乱。 冷缪不是深红的对手,他能暂时拖住她,但却不能将她打败。深红抵挡住了冷缪,还能留出余力对下面的玩家出手。 活尸再次出现,而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是百货大楼中的某一个人。 那个小姑娘! 唐措面色微沉,目光再次从人群中掠过,没看到闻晓铭的身影,但他发现了江河。如此一来,刚才跟在他后面窥视他的,应该就是深红和江河了。 他们果然在一起。 而如果深红和江河是老相识,根据先前的推断,藏起命匣的百分百是江河。深红、江河、小姑娘、命匣,这四个词组合在一块儿…… 恰在这时,深红那独特的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在半空响起,“江河,现在到你选择的时候了,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此话一出,众玩家一片愕然。 “江河?” “江河?!” “这怎么又跟江河扯上关系了?是我想的那个江河吗??” “这尼玛什么惊天大瓜……” 一片嘈杂声中,江河抬头看着那抹红色的靓丽身影,面色沉凝。深红在逼他,要么选她,要么选郑莺莺,这是道送命题。 他不回答,深红又道:“如果你回头,我可以原谅你先前所做的一切。” 玩家们面面相觑,一时适应不了这突变的言情剧画风。而站在江河附近的玩家终于发现了这位男主角,却愣是什么都不敢问,也不敢动。 江河的脸色愈发沉凝,看着深红的目光里情绪复杂,却唯独没有迟疑和挣扎。 他转身走向了百货大楼。 “江、河!”深红怒而发笑,一道深红射线从天而降,直劈江河的天灵盖。可下一秒,江河的身影化雾而去,射线洞穿黑石长街,却没留下一滴血。 深红还欲出手,冷缪的魔法又到了。 冷缪哪里能容忍深红一而再再而三的轻视,跟他对战还能这么分神,冷博士打心里觉得不行。 可此时的深红是无敌的,而且被江河这么一刺激,她暴走了。 无数道深红射线同时爆发,似骤然盛放的花朵,以深红为中心,对四周进行无差别范围打击。 这样的攻击几乎防无可防,冷缪躲得再快,依旧被一道射线洞穿了肩膀,登时血洒长空。底下的玩家们更无法抗衡,死伤一片。 不,更准确地说深红的所有攻击都带上了尸毒,她本身就是一个毒原体。所有死去的玩家都变成了活尸,百货大楼被射线打成了筛子,目之所及,一片惨象。 “我尼玛——”钱伟吓得捂住自己的嘴,瞪大了眼睛只敢在心里咆哮。 太恐怖了,这个女人太恐怖了,更恐怖的这样的攻击竟还不是结束,这仅仅是个开始。那双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那身漂亮妩媚的红裙,即将成为所有人心头最深的噩梦。 她还在笑,声音沙哑又添上一丝粗粝。 “你们以为我这一年待在牢里,就毫无长进吗?”她话音落下,伸手在虚空中轻轻捻起一根红色丝线,就这么一拉。 冷缪愕然低头,发现自己的手脚不知何时都缠上了红线。 “都死吧。”深红的眸中陡然闪过一丝狠厉,手中红线绷直,下一秒,竟甩着冷缪狠狠砸向百货大楼。 冷缪越是挣扎,红线就捆得越紧,就连大裂缝术都施展不出。 “砰!”那一抹黑色的身影砸破楼顶,又将二楼的地砖全部震碎,才堪堪止住了下坠的趋势。 冷缪的身体抽搐一下,猛地吐出一口血来,眼见射线再次袭来,一团黑雾从旁蹿出将他救下。 与此同时,e区边缘靠近中心区的位置,又一颗信号弹升空。 深红却恍若未闻,她的瞳孔已经变成了赤红,也不再去管冷缪,而是一步步走向了出现在二楼自动扶梯旁的郑莺莺。 “告诉我,江河给你的东西在哪里?” 深红的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狠狠敲在郑莺莺的心上,让她本就因为活尸围攻而受伤的身体,隐隐有支撑不住的趋势。 可她心情很好,因为江河最终还是选择了她。 “你想知道吗?”她反问。 深红冷哼一声,五指微张,正要将她抓来,江河却又出现在郑莺莺面前,挡住了她。两人面对面,一道裂缝横亘在中间,且有不断扩大的趋势。 整个百货大楼在摇摇欲坠,可现在还留在里面的人,根本无暇理会。 “你就为了她,要再次背叛我?”深红眼底是压抑不住的疯狂杀意。 “你还是不明白……”江河攥紧拳头,说到一半,却又忽然泄气。因为说什么都没用了,都不需要了,眼前这个人永远也不会明白的,她永远不承认—— 一年前,他没有背叛她。 但究竟是谁先对谁举起了屠刀,这又有什么重要的呢?重要的是现在。 “深红,不论过去怎么样,现在我背叛你了。”江河抽出了他的刺客弯刀,“你要杀她,就先杀我。” 深红:“你以为我下不了手吗!?” “不,你下得了手,你从始至终都下得了手。” “江河,你在逼我。” 江河却不再答话了。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从前的深红不会为他回头,现在的深红更不会。 只能死战。 站在他身后的郑莺莺耳朵里却响起了江河的话,“我拦住她,让冷缪带你走。记住我说的话,去找靳丞和唐措。” “不行!”郑莺莺下意识伸手抓住他,却只抓住一片转瞬即逝的衣角。江河主动迎战,那黑色的雾像雨又像风,转瞬间便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让周围一片昏暗。 那黑色之中,还有红色在流淌。黑与红交织在一处,美丽又危险,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那偶尔从中溢出的一缕风,便能斩断百货大楼的柱子。 轰隆隆的声音中,碎裂的石板和砖块不断往下掉,扶梯也从中断裂了。天花板全部垮塌,却没有光透进来。 “走!”黑暗中,冷缪抓住了郑莺莺的手将她拉入空间裂缝,显然他也得到了江河的秘密传音。 可郑莺莺反手就是一刀刺在他手背,迫使冷缪松手。她跌跌撞撞地从裂缝中跑回来,对着深红的方向大喊:“你不是要那张卡牌吗?江河把它给我了,只有我知道它的下落!” 黑雾中红光微顿,下一秒,席卷向郑莺莺。 冷缪看着这小疯子恨不得把她给宰了,但思及她话中的意思,还是毅然出手。跟他一块儿拦住深红的还有江河,但此时的江河状态很不好,气喘吁吁,头发凌乱,身上还多了几个血洞。 “说。”深红身上也受了伤,但明显好于另两位。 “你先让我们离开,我再告诉你。”郑莺莺死死盯着她,虽然被深红的气势压迫,双腿打颤,但眼神依旧凌厉。 这样的眼神让深红很恼怒,她不由想起江河说的那句“她像你”。 像什么? 不过就是一个山寨货! “我不是在跟你谈条件。”深红甩出红线缠上二楼唯一还挺立的一根柱子,轻轻一拉,柱子崩裂,砸向三人。 江河赶紧护着郑莺莺后撤,郑莺莺却忽然笑起来,那笑声里有讽刺有争锋相对也有一丝幸灾乐祸。 “你再不去追,就晚了。” 深红蹙眉,“你什么意思?” 郑莺莺拨开江河的手,毫无畏惧地走到他前面,再次直面深红,“我说——你再不去追,就晚了。” 这一次,深红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倏然色变,“你把卡牌给了谁?!” 郑莺莺以染血的笑回应她,左手握住无名之刃的刀柄,右手自刀刃上划过,让利刃割破掌心,鲜血滴答。她划得那么深,骨节都泛白,说出来的话更是一字一句带着深深的杀气。 “我诅咒你。” 深红顿觉不妙,想阻止,可誓约已成。红色的诅咒之力自匕首上冲出,于郑莺莺身前凝结成一个圆形的玄妙图案,并迅速打向深红。 深红急退,但还是没有避过,被打入身后的一间商铺。轰隆一声,商铺垮塌,碎玻璃和灰尘四溅。 “你、该、死!”一个区区诅咒阵纹,当然不能把深红打败。怨毒的声音像毒蛇绕耳,可怕又令人胆寒。 郑莺莺用出了大招,整个人都晃了晃,面白如纸,但在那毒蛇近身前,她又一次提醒—— “咳、咳……你不去追吗?” 冷缪和江河都紧紧盯着商铺的方向,严阵以待。但深红终究还是退了,她阴狠地扫了三人一眼,转瞬便消失在破裂的墙口。 她根本无需多问,因为命匣在副本里,进出副本的钥匙是卡牌,所以拿到卡牌的人只会去一个地方——中心区游戏大厅! 与此同时,唐措正在全速赶往游戏大厅的路上,甚至不惜暴露自己,完全直线前进,不饶一点弯路。钱伟已经跟不上他的速度了,遂跟他分了两条路。 卡牌不在唐措手上,但他看到了闻晓铭的信号弹。就是刚才深红打入百货大楼时,升起于e区边缘的信号弹。 10086出品的信号弹分很多种,以烟花为讯,自有一套排列组合可以传达不同的信息。在没有通讯网络的永夜城,这是最便捷的传信方法。 唐措用来通知冷缪的是一种,闻晓铭放的又是另外一种,它传递的信号代表着——卡牌。 闻晓铭从一开始就跟唐措分开了,得到的信息有限,所以他并不清楚那张卡牌的具体作用。郑莺莺也并不清楚,但江河郑重地将它交到她手上,并让她在适当的时机选择是否交给靳丞,就点明了这张卡牌的不同。 她敏锐地察觉到这张卡牌或许是制胜的关键。 于是她把卡牌交给了闻晓铭,她自己留下来想办法制造混乱,拖延时间。 郑莺莺做决定,只需一秒钟。 “砰!”又一道烟花当空绽放。 来自于唐措的信号,告诉等候的闻晓铭,去游戏大厅。 传信烟花有个弊端,那就是容易暴露自己的位置,也有被破解的风险。但情况紧急,已经容不得唐措再做周密的安排,他只能跟深红抢时间。 卡牌只有一张,只要他能顺利拿到卡牌进入副本,胜利的天平就会向他倾斜。 第136章床下有人(一) “都让一让、让一让!” 焦急的呼唤声中,一个身影如炮弹,砸破街边商铺的玻璃窗,撞入室内。玩家们急忙散开,再望过去,只见那满地的碎玻璃和桌椅残骸中,一个染着头嚣张粉毛的娃娃脸扶着腰爬起来,抖掉满身的灰尘,又捡起地上的扫帚火急火燎往外跑。 “让让,我赶时间!” 此人当然是10086闻晓铭,很快有其他玩家认出了他,纷纷猜测这又是发生了啥。闻晓铭可不比靳丞那样让人畏惧,当即便有人上前询问,可看到闻晓铭跨上扫帚的举动,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乐回去。 “驾!”闻晓铭扶着扫帚柄,一声令下,那扫帚尾巴就像拧开的煤气灶喷出蓝色火光,咻的一声送他上天。 速度过快,刹车不易,最骚的是这扫帚还是声控的。 “左、往左!”道具大师闻晓铭疯狂热爱皮卡丘和哈利波特,立志于骑着魔法扫帚扔精灵球,只是这扫帚还在实验阶段,容易造成交通事故。 这不,一个没把住就撞了。 可为了赶时间,闻晓铭拼了,反正撞着撞着也就习惯了,总比走路快,而且回头还可以跟老大报销材料费。 而且闻晓铭所在的位置本就在e区边缘,距离中心区不远,撞个一两次就远远地看到了游戏大厅的轮廓。 闻晓铭心中一喜,正要冲过去,西南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他赶紧刹车,搞得好一阵天旋地转这才堪堪让扫帚停下来,头朝下挂在扫帚上定睛一看—— 那不是他唐哥吗! 唐措跟闻晓铭虽然都是从e区来,但走的不是一条路。此时唐措在建筑物的顶端奔袭,黑夜之下身姿矫健、风衣猎猎,谁看了不得在心里赞叹一声,可这赞叹很快又被他身后追来的一抹深红覆盖。 “深红!”闻晓铭想起刚才被俘后受到的非人对待,就觉头皮发麻。 电光石火间,他联想到唐措的信号弹和郑莺莺给他的卡牌,再看后头追来的深红,暗道不好。 “降!”趁着深红还没发现他,闻晓铭立刻高空下降,开始贴地飞行。他不能贸然露面,被打事小,丢了卡牌事大,他得先去游戏大厅等着。 与此同时,唐措眼见深红快追上来了,从高高的塔楼顶端跃下的同时,果断回身抛出厄运魔方。 魔方有六面,面面均不同。这一次唐措触发的是——禁空! 光芒闪现,深红的身影迅速下坠,那道刚刚发出的深红射线也因此没了准头。唐措顺利躲过,一个前滚翻落在前方的天台,而后片刻不停地继续往前跑。 深红的速度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这种能够掌握浮空技能的玩家在追击方面太占优势了,就是自行车和摩托的区别。 此刻游戏大厅已然在望,唐措却仍不敢放松警惕,因为抵达游戏大厅后还会产生另一个问题——卡牌触发的副本,归属于哪个区? 上次出产六号乐章的《黎明之前》,是e区副本,一众高级区精英们为了进这个副本不惜降级至e区,荣弋就是其中之一。 此时再去问江河已经来不及了,唐措只能赌。赌他带着卡牌进入任务墙之后,哪怕因为分区不对,无法使用卡牌触发副本,他也能带着卡牌进入常规副本,避过深红的追击。 如此一来,卡牌在他手上,主动权就还在他手上。问题是,必须在他进入任务墙前把深红拦下来。 禁空的时限是五分钟,深红哪怕被迫落地,速度依旧不比唐措慢。而唐措今天一整天都在奔波途中,【疾跑】这个技能更是时刻开着,无论体力、耐力都有所下降。 可作为一个能够在生命值归零边缘反复横跳、能正面硬刚典狱长的猛士,唐措只会越挫越勇,譬如—— 用圣光护盾直面深红射线。 射线厉害,但护盾也不是普通护盾,面对典狱长的攻击尚能坚持几秒,挡一挡射线也不成问题。而且唐措的目的根本不是抵挡攻击,而是借东风。 强大的冲击之下,圣光护盾没有破,但唐措却被击飞。那身影在空中急速掠过,本该是被狼狈击退,却直直地退向了游戏大厅的方向。 “砰!”唐措如同流星砸在游戏大厅外部的钢架上,把钢架上嵌着的不规则玻璃晶体都给震碎。 游戏大厅内的玩家纷纷震惊抬头,不知是谁打到了这里来。外头的玩家则亲眼看到了那个穿黑风衣的身影,见他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迹,那通身的大佬气场,一时都没人认出他来。 直至躲藏在人群中的闻晓铭一声惊呼,“小心后面!” 唐措拔剑回挡,却没听到预想中的金属交击的声音,有的只是缠绕在他剑上的几根红线。那红线很细且近乎透明,看着很脆弱,可裁决之剑都无法将其割断。 红线绷直,深红的身影几乎瞬间出现在唐措面前,那嫣红的指甲在唐措眼前划过,差点让他破相。 这就不太好了。 唐措的大脑飞速运转,将所有能用的道具和技能一一过滤,电光石火间拿出了一把金色的小剪刀。 “咔擦”一声,红线断裂。 【金剪刀】 于公馆小姐的金色小剪刀,它能剪断五彩的丝线,但剪不断悲剧的延续。 深红的红线,可不也是丝线的一种么? 深红微怔,着实是没想到唐措能随随便便拿出剪刀来把她的红线剪断。而就这么愣神的功夫,唐措丢出一枚爆爆蛋,并趁机跳下钢架,眼看着就要遁入游戏大厅。 “砰!”爆爆蛋炸开,深红挥手拨去烟雾,闪身追上。 只差一步,唐措就要冲进去。 游戏大厅的门口却忽然冲出两个玩家,一冰一火两个异能师,直接将他拦下。唐措心中一凛,后退便对上了深红。 闻晓铭再不敢躲着,连忙出手帮忙。 门口登时混乱一团,各色攻击此起彼伏,光芒璀璨。 唐措没料到游戏大厅也有无道的人潜伏,而且实力不弱,单凭他和闻晓铭两个人,想要摆脱围攻顺利进入任务墙,太难了。 更可怕的是深红还故技重施。 射线横扫,活尸又出现了。在连番的大消耗下,深红喘着气,面色发白、唇角流血,新换上的红裙子又变得脏污破损,可她不怕死啊。 她微微笑起来,活尸便朝闻晓铭扑去——能与那小姑娘接上头,又恰好出现在这里的卡牌持有者,除了他还会有谁。 闻晓铭咬咬牙,手上光芒一闪出现个银色的哨子。他迅速将哨子塞进嘴里用力一吹,尖锐的哨声中,周身十五米范围内多有玩家和活尸全部神情恍惚,手里的动作也为之一顿。 “唐哥!”闻晓铭大喊一声。 两人迅速靠拢,闻晓铭又反手抛出一个红色小圆球。圆球在众人上空划过一道优美弧线,落向远处,众人以为它会炸开,却不料那就是一个弹力球。 “咚、咚!”那球在地上弹了两下,越弹越远,那些被哨子声音影响的玩家和活尸被吸引了目光,接二连三地追着球跑。 大门口为之一空,可还有更多的活尸因为站得远,没有被哨声影响,尤其是无道的那两个异能师。 深红的攻击也到了。 唐措咬破舌尖,强行激发出圣光护盾,再次拦下了这一击。战场也终于从游戏大厅外打到了大厅里面。 “冰封!”无道的冰系异能师双手触地,断喝一声,寒冰便以他为中心开始向四周扩散,并直追唐措和闻晓铭而去。 与寒冰一同来袭的是巨大的火镰,火焰凝成的死神镰刀,足有七八米长,挥舞起来热风阵阵,光那高温就叫人心悸。 唐措消耗大,圣光护盾无法长久维持,只能灵活躲避。闻晓铭看得心惊,各种道具层出不穷地往外扔,拦得住两个异能师,却拦不住深红。 “哒。”高跟鞋的声音响起,深红走进了游戏大厅,目光扫视一周,露出了久违的神情。她有心想叙叙旧,可想起唐措是个新人,似乎也无旧可叙。 那就尽早结束吧,逮到了猫,也好让猫主人来领。 深红对唐措伸出手,无数的红线从她的袖中激发,化作天罗地网向他罩去。唐措不闪也不避,眸光凌厉,眉峰如刀。 “进任务墙!”他一手将闻晓铭推出,另一手微微抬起,却是召唤出了黑铁囚笼。 深红看到这熟悉的笼子,眸光微闪,露出一丝怒意,但她也不得不收回红线转而拦住囚笼。“铛——”囚笼重重砸地,发出巨响。 笼子没罩住人,但也帮唐措挡下了这一击。 再次感谢典狱长肖童先生。 此时闻晓铭已经朝着任务墙拔足狂奔,深红再顾不得唐措,急忙追去。两个异能师也拖着受伤的身体出手,千钧一发之际,一支金属箭破空而来。 这一箭钉在深红面前,如果不是深红躲得快,就能削掉她半个脑袋。但饶是如此,她的耳朵也破了一个大口子,甚至划破了她的脸。 鲜血滴滴答答往下掉,瞬间的痛让深红几欲发狂。 “老大!”闻晓铭惊喜出声。 人群里,有人也眸光微亮,叫上身边的同伴,突然出手。 “啊!”冰系的异能师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应声倒地。其余人看过去,只见他后脑被贴上了一张符纸,血色的符文还在微微发亮。 符纸,符文师,欧皇余一一! 余一一吹了个口哨,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而他的队友则出现在另一侧,背后偷袭,将另一个火系异能师放倒。 众人一片哗然,看得目不暇接,唐措却只扫了一眼便移开视线。余一一不愧是个极其擅长规避风险的人,他肯定一早就在这儿了,早不出手晚不出手,偏偏等靳丞到了之后再锦上添花,左右不吃亏。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个人抉择,唐措从不置喙。 此时靳丞也终于出现在大厅门口,接连几箭彻底将深红拦下。像他这样的远距离弓箭手,拦人比唐措在行。 唐措隔得远远地与他交换了一个实现,略一点头,便立刻朝闻晓铭奔去。 闻晓铭看到靳丞来了以后就没急着进任务墙,作为一个后勤保障人员,单独闯副本那叫事急从权。看到唐措过来,闻晓铭立刻把卡牌交给他,并一股脑儿塞给他一堆道具防身。 唐措也不浪费时间,拿东西、进任务墙,一气呵成,前后花了不过三秒钟。 三秒钟,尘埃落定。 “啊啊啊啊啊!”深红发出愤怒的尖叫,靳丞便抬手拨过弓弦,立刻一记音爆回赠给她。 深红被震得吐血,眸中的疯狂终于变成了无法熄灭的燎原之火,朝着靳丞反扑而去。靳丞且战且退,将战场引到外面的开阔地。 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进入任务墙的唐措却暂时摆脱了外面的喧闹,熟悉的铃铛声响起,这场赌局的结果也终于展示在他眼前。 “叮!” “检测到特殊任务物品,恭喜玩家触发任务《床下有人》。本轮游戏为单人模式,请玩家大胆、仔细、认真地查找通关线索,完成任务。” “祝您生存愉快!” 赌赢了。 视线恢复,唐措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硬板床上,入目就是上铺的床板。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正对着唐措的窗户里投进惨白月光,将屋内的情形展现在他眼前。 这是一间宿舍,准确来说是男生宿舍。入门一边是厕所一边是衣柜,里面则是常见的上下铺,两边各四个,一共八个床位。 《床下有人》,这听起来像是个灵异惊悚副本。 唐措没什么赌赢了的欣喜,顶多只是在心里给自己默默地点个赞,再一脸镇定地从床上坐起来,掀起垂下的床单往床底下看。 如果床下有人,或床下有鬼,或许可以跟他sayhi。 很可惜的是他的床下什么都没有,但他在低头的时候,余光瞥见了窗户下面书桌上摆着的一面镜子。 他仔细回想着镜子里一闪而过的自己,微微蹙眉。 下一秒,他果断起身走到桌前,拿起镜子借着月光打量自己——肤色惨白、自带眼影、唇上一点朱红,殷红如血。 再抬起手,指甲变成了黑的。 敢情自己才是鬼。 第137章床下有人(二) 唐措照了好一会儿的镜子,抬手把唇上的朱红抹掉,抹来抹去抹成了咬唇妆,但好歹看上去自然了一些。 蓦地,背后传来一声响动,唐措警觉转身,手中的镜子做刀,瞬间便抵在了对方的咽喉处。 对方瞪着一双圆溜溜的无辜的赤红双眼,手里还举着把梳子,嘟起嘴,说出来的话颇为娇气,“你干嘛!你都照了好久的镜子了,就不许我梳会儿头吗?就你爱臭美!” 唐措:“……” 视线下移,唐措发现两人都没有影子,可见真的是鬼了。略作思忖,他把镜子给了梳头鬼,并礼貌地让出了桌前的位子。 梳头鬼矜娇地坐下,对着镜子开始梳头。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其他床位的兄弟也都起来了。住在唐措上铺的是个吊死鬼,脖子里到现在都还套着绳索;对面还有两个病死鬼,一个骨瘦如柴一个臃肿肥胖,也算各有各的特色;最后一个从唐措隔壁床下来的是个溺死鬼,他睡的是水床,走一步路留一滩水,颇受鬼嫌弃。 八个床位,算上唐措在内六个鬼,剩下两个床位空着。 转头看向墙上的钟,还差三分钟就午夜十二点,这可能是鬼的起床时间。 果然,十二点一到,窗内窗外都亮起了灯。 准确来说那是鬼火,幽蓝色的火光并不亮,也不灼人,哪怕你把手伸过去触摸也不会有任何痛感,只会感到穿透灵魂的凉意。 宿舍里的鬼火悬浮在天花板上,窗外的鬼火则沿路亮起,宛如路灯。远处教学楼的顶端还有四个亮着的大字——孟鬼学院。 这个学校的鬼难道还修习孔孟之道吗?唐措淡定地腹诽一句,过了两秒,才注意到孟鬼其实是猛鬼,反犬旁没亮,可能是年久失修,坏掉了。 猛鬼学院,有点意思。 见一众鬼友对自己的存在接受良好,唐措试探道:“我们学院都是鬼,没有人,对吗?” 话音落下,鬼友齐刷刷看过来,梳头鬼更是直接爆发出一声尖叫,梳子都丢了,“啊啊啊啊啊你怎么可以大晚上的提起人呢,你吓死鬼家了!” 两个病死鬼也齐齐哆嗦一下,瘦子说:“大晚上的还是不要讨论这种话题好不好,很可怕的。” 胖子点头,“是啊,你们还记不记得上周老师给我们放的电影,活人太可怕了,我们鬼那么善良那么柔弱,坐我前桌的小桃都吓哭了,肠子流了一地,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 “好了,你们别自己吓自己。”溺死鬼捡起梳子还给梳头鬼,安慰道:“我们可是猛鬼学院,而且安保一向很好,我觉得活人不会混进来的。” 梳头鬼接过梳子,复又瞪了唐措一眼,这才离开了镜前,气呼呼地去洗漱了。 没过片刻他换了一双花盆底,“哒哒哒”地从厕所走出来,脸上的粉涂得比墙还厚,梳子插在头上,不知搞得哪门子鬼界时尚。 吊死鬼则打开他的衣橱对着衣架上挂着的一排套头绳索犹豫良久,最终选了一个皮革的套在脖子上,恰好看到梳头鬼出来,问了一句:“好看吗?” 梳头鬼:“好看的呀。” 吊死鬼:“你今天也很好看,换新的粉饼了?” 梳头鬼:“是啊,前两天刚买到的骨粉,听说是千年僵尸的骨头上刮下来的,特别美容养颜。” 吊死鬼:“现在假货多,你当心点……嗳,到点儿去上课了,我们赶快走吧。” 唐措后悔了,他觉得应该让靳丞来闯这个副本,他们会有共同语言。 此时的靳丞还在跟深红大战。 深红虽然受了郑莺莺的诅咒,又受了伤,战力大减,可靳丞跟言业一战也消耗巨大,两人一时打得旗鼓相当,难分胜负。 其实最聪明省事的方法就是等唐措回来,可深红已经彻底疯魔了。 靳丞把这称为“临死前的疯狂”。唐措拿着卡牌进副本,极有可能直接拿到命匣置深红于死地,而且这卡牌是江河亲手交出去的,深红想不疯都难。 毫无疑问,这是个死也要拖所有人一起陪葬的典范。 深红的攻击并不集中于靳丞一人身上,能杀一个是一个,这被杀的人中了尸毒变成活尸,还会感染更多的人。不一会儿,地上的尸体就堆了起来。 “一人军队”,这是a区的玩家们过去私底下给深红的评语,她一个人就相当于一个军队,红榜第三,是实至名归的红榜第三。 至少比荣弋那个活得不怎么容易的,要符合得多。她的排名为什么在荣弋后面,至今是个谜。 深红发了狠,靳丞也没有留手。 靳丞作战,惯常是不依赖道具和一些绝杀的,譬如此前对深红射出的【射日】技能加追踪箭,他被罚回f区后也就用了那么一次。不是不能用,而是刻意收敛。 谁也不知道能在进入永夜城的第二年就爬上红榜第五的玩家,究竟有多强的实力。玩家们熟知他,还是因为他黑名单第一的头衔,以及那格外突出的搞事能力。 此时此刻,所有玩家都见识到了。 深红的红线缠绕住靳丞的胳膊,瞬间绷直。但他竟然完全不受影响似的,反手就抓住了那些丝线,将它们握在手中。 深红的眸光已经被疯狂浸染,但这不代表她就失去了思考能力。见状,她的脸上不由闪过一丝惊愕,比看见唐措拿出剪刀来更惊愕。 剪刀克制丝线,那是永夜城的规则使然。可深红知道自己的丝线有多锋利有多坚韧,靳丞握住丝线,竟然一点事都没有? 下一秒,靳丞忽然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经在几十米开外,速度快得仿佛瞬移。 红线绷直,深红猝不及防被拽飞。靳丞再一个转向,“砰!”红线拽着深红直直地撞上一座高塔,将塔尖都撞碎。 这还没完,深红吐着血,还没爬起来,靳丞的身影又如流星天降,速度快得众人只能看见他周身包裹着的金色流光。 “咚——”又是一声巨响,那流星砸在破损的高塔上,将深红连同整个高塔直接贯穿,发出的却是震彻九天的古朴钟声。大地震颤,漫天的烟尘中,轰隆隆的倒塌声不绝于耳,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惊天的动静,一时都忘了言语。 良久,众人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他不是弓箭手吗?哪来这么强悍的肉·体力量?!” “技能、一定是技能!” “那声音是怎么回事???” “深红呢?深红死了吗?!” “深红——” 嘈杂声中,又是一道钟声震得所有人心头一颤。也就是在这时,烟尘终于稍稍散去,站在四处高楼上观战的人看到了那道模糊的红色身影。 眼尖的人也终于找到了钟声的出去——靳丞的脚下。 他每一次落地,便如铜钟震响,如果把他比作钟杵,那大地就是铜钟。巨大的声波从他脚底扩散,震得地面寸寸龟裂。 而他一个利落的转身,弯弓,搭箭。 “咻——”金色的箭矢划破夜色,一箭刺入深红的胸膛,却又在即将洞穿时,尾部突然分裂出倒钩,牢牢勾住深红。 箭矢趋势不减,将深红钉入游戏大厅的外墙。 外墙的黑色钢架被砸得陷进去,深红双手抓着那根箭,却怎么也拔不出来。满身狼狈,鲜血淋漓。 整个中心区能看到游戏大厅的地方,鸦雀无声。甚至是匆匆赶到的江河、冷缪等人,都惊诧于靳丞的强悍。 在场只有闻晓铭知道他这一招的名字。 【无射】,五音十二律中的第十一律,也用作钟名。 靳丞在箭术之外,还修了声波异能,无射这个技能正好与他匹配。以身为乐器,奏天地之音,其音之大,可破一切。 当然,这一招使出来的副作用极大,耗损也极大,所以靳丞平时不用它并非完全出于藏拙,而是风险太大。 此刻靳丞的身体晃了晃,五脏六腑都像被震得移位了,嘴巴里一股咸腥味,但好歹忍住了没倒下。 从外表看,他神色如常,抬手抹掉嘴角溢出的一丝血,那动作跟先前唐措站在游戏大厅顶端时一模一样。 只是一个冷峻,一个匪气。 是那种老子天下第一的张扬的匪气,霸道,偏又不正经。 深红看着他,真是觉得格外刺目。她咬紧牙关,发着狠,哪怕挖出自己一块血肉来,也要执着地把箭从胸膛里拔·出来。 拔出的瞬间,她坠落在地,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脚上的高跟鞋早不见了,她踏着满地的碎石,提起最后一口气,说:“你杀了我又能怎么样?感谢你的律令,你杀了我,也得跟我一起去坐牢……” 话还没说完,她似是支撑不住了,踉跄着跪在地上,胸口流出的鲜血几乎把她整个人染红。可她还死死地盯着靳丞,哪怕气若游丝,依旧要说:“就算你在牢里又杀我一次,又能怎样呢,唐措不回来,我就能复活,我会永远活着!我可以直接复活回来,但你却还在坐牢,到时候你还能阻拦我吗?我会杀了江河、杀了那小姑娘,杀了你们所有人——” 疯了。 这人真的疯了。 四周的玩家们看着她歇斯底里的眼神,尽管没有正面对上,依旧感到毛骨悚然。可就在这时,一个略带烟嗓的声音从旁响起。 “你确实会永远活着。” 来人是荣弋,普普通通荣小弋,踩着一地碎石块慢吞吞地出场,一点儿都没有红榜第二该有的风范。 可他抬起手,金色怀表在他指间荡下时,深红神色骤变。 “嘀。” “哒。” 深红的时间被往回调了三分钟,她本该立刻死去了,可她还活着,也只有她一个人的时间被调了回来。 靳丞会意,再次弯弓,箭尖对准了深红。 时间掌控者荣弋如是说:“我赐你永生。” 第138章床下有人(三) 荣弋用三分钟的时间,向大家解释了为什么他在红榜上可以压深红一头。大家也终于明白,“时间掌控者”这五个字究竟有多可怕。 三分钟之后又三分钟,普通玩家们除了惊惧外再没有旁的想法,诸如靳丞、江河这样的精英玩家却能看出些门道来。 众所周知,诸如时间掌控、大裂缝术这种强力技能,都是有使用限制的,越厉害的技能限制越大。 荣弋刚刚跟言业大战过一场,已经有所消耗,可此时竟然还能牢牢掌控住深红的时间,甚至让人摸不清他的极限到底在哪儿。 这可比他在《黎明之前》那个副本里所展现出来的实力更强悍许多。思及此,靳丞不由偏头打量了荣弋一会儿。 如果荣弋的时间掌控已经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他对六号乐章还有一争之力,为什么又甘愿放弃了? 靳丞在心里给荣弋打了个问号,手上的动作却不含糊,又一箭洞穿了深红的肩膀。 深红已经是强弩之末,哪怕荣弋一次次将她的时间往回调,她的状态也不可能完全随着时间的倒退而恢复,因为精神负荷太大了。几次过后,她甚至连手都已经抬不起来,手指在发抖,脑袋刺痛,身上的红裙又脏又破,每一次呼吸感觉都是种折磨。 可她还是死不了。 何其讽刺。 可无论她如何痛苦,那双赤红的眼睛依旧能一眨不眨地盯着靳丞,里头没有一丝悔意,“我不是输给了你……靳丞,如果……” 如果我一开始就对江河下手,迫使他把卡牌交出来,我不会输。 深红到底没把后半句说出来,蓦地又笑了笑,笑容牵动伤口,让她眉头紧蹙。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她又支撑着从地上坐起,像个被扔在垃圾堆里的破布娃娃似的,塌着双肩,狼狈又难看,“你就算赢了又怎样呢……永夜城的人啊……升米恩斗米仇……哈哈……” 她低低地笑着,未竟的话语里似乎藏着很深的故事,但靳丞不打算听。他收起弓箭,目光扫过人群里不停探头的闻晓铭。 闻晓铭立刻会意,大步流星跑过来,附耳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全部讲给靳丞听,着重讲了卡牌和无道的事情。 “原来如此。”靳丞暂时把深红交给荣弋,目光扫过一周,让每一个触及到他视线的玩家都心里咯噔一下。如果硬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个眼神,应该叫“天凉王破”。 果然,他朗声道:“无道三番两次要搞我,不光搞我,还搞我男朋友,实在是——那个词怎么说呢?” 靳丞似乎真想不起来了,苦恼地点了点脑袋,好不容易想起来,笑道:“丑人多作怪。我不知道这里还有没有无道的人,如果没有,麻烦各位帮我转告他们:我不接受道歉,不接受调解,请主动坐牢。” 闻晓铭心直口快:“就只坐牢?” 靳丞:“毕竟我人美心善。” 闻晓铭:“可他们还打我呢!” 打人可不太好。靳丞遂又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那你可以赶在他们坐牢前,打他们一顿。” 闻晓铭:“那老大你能不能规定一下,一定要让我打一顿才能去坐牢,否则不算。” 众玩家:“…………” 你可真是个复仇鬼才。 另一边,唐措已经跟着他的鬼友们来到了教室上课。 这教室跟人类的教室没什么两样,只不过讲台换成了棺材,课桌换成了香案,这群鬼在上课前还得给自己上三炷香,不知道是哪来的邪门规矩。 唐措面无表情地给自己上香,然后又被迫跟着学了一堆有的没的鬼界知识。如果隔壁的饿死鬼不是一直在吃东西并且还砸吧嘴的话,学习氛围还是很浓厚的。 课上老师还教他们剪纸人,剪了纸人写上生辰八字再用针扎,前面的同学一扎扎了八个,也不知道对谁那么大恨意。一边扎,她一边念念有词,两只空洞洞的眼睛里拼命流血泪,都流到了唐措脚下。 血是很黏糊的,腥臭、阴气。唐措自然而然地把脚翘起来,却又被老师点名批评,“那位同学,上课怎么能翘二郎腿呢?” 唐措环视一周,这吃东西的吃东西、用窗玻璃磨爪子的磨爪子,后排还有两个同学在拿别人掉出来的眼珠子打乒乓,怎么训都训不到他一个跷二郎腿的。 如果不是他胆子巨大,他就不会只是跷二郎腿,而是表演一个当场死亡。 “老师我——”唐措刚想说话,广播突然响了。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 “我是校长黑无常!” “刚刚得到消息,校保卫处侦查到有活人混进学校,人数不明、行踪不明,现立刻关闭校门,全校进入紧急状态!” “请所有同学注意,务必保护好自己!” 校长话音未落,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就差点掀翻屋顶。唐措没被各种鬼相吓到,却被这尖叫搞得脸色发白,差点失聪。 “呕——”病死鬼说过的小桃又开始呕吐,肠子流了一地,滑倒了三位同学。 唐措第八百遍催眠自己“我是一个鬼”,一个错步避过贞子她远方表姨,回头却正好对上一个青面尖牙、脸上都是血色纹路的女鬼,在她放声尖叫前,干脆利落地把她打晕。 因为这,唐措的暴躁指数直线上升。 如果这时候靳丞出现在他面前,那唐措会称呼他为“天仙”,天仙你真美。 因为大家都很慌乱,老师更是直接躺进了棺材,“砰”的一声棺盖盖上,与世隔绝,所以唐措打晕同学的行为没有得到什么关注。 全校进入紧急状态,课当然是不能继续上了,广播又开始引导学生们回宿舍,尽量不要在外活动,以免发生意外。 同宿舍的鬼友找到唐措,要跟他一起回宿舍,唐措本想答应,却又听广播提起组建巡逻队的事情,眼珠子一转,有了决断。 “我要去参加巡逻队。” 根据唐措套到的话,他现在的身份是个吃药自杀的自杀鬼,鬼设就是寡言少语,冷酷又忧愁,所以他不需要过多伪装。而且这不算角色扮演副本,他也不需要担心ooc。 这次的任务要求他自己寻找线索通关,连具体的通关要求都没给,目前来看,通关应该与混入学院的活人有关。找到他,或杀了他,都有可能。 而且唐措进副本最大的目的是找到命匣,加入巡逻队无疑能让他去到更多的地方,获得更多的讯息。 巡逻队的报名处就在校保卫处,唐措跟鬼友分开后径直过去,结果刚到地方就看到保卫处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鬼。 幽幽鬼火下,奇形怪状的鬼们交头接耳,四周阴风阵阵,寒意直冲天灵盖。 十分钟前,保卫处的处长被发现死在了房间里。倒在地上,身体蜷曲,胸口插着一根桃枝,桃枝顶端一朵粉嫩桃花静悄悄绽放。 他死得很安详,明明四肢极度扭曲,有非常明显的挣扎的痕迹,可脸上的表情格外平静、祥和。这让众鬼们感到由衷地恐惧,谁都不敢接近他的尸体,也不敢拔出那支桃花。 蓦地,一道略显平静的好听的男声在室内响起,“凶手行凶时躲在床底下。” “嗯?”众鬼齐齐看去,就见门口不知何时进来一个男鬼。面白、唇红,乱发、英俊,哪怕是在鬼界,这也该是校草级别的长相。 他径自绕过尸体走到床边,掀开垂下的床单扫视一眼,又伸手抹了把灰尘,道:“床下有躲藏过的痕迹,而且凶手留下了半个脚印。根据脚印的大小推测,凶手男性,身高大约在175往上。” 众鬼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末了,一个中年男鬼走上前来,问:“你是谁?” 这倒把唐措问住了,沉默三秒,他才平静开口:“猛鬼三班,李好帅,我来报名参加巡逻队。” 中年男:“原来是好帅同学,你好你好,巡逻队就需要你这样的鬼才啊!” 大家都是鬼,说一声鬼才,完全不为过。 唐措暂且接受了这个设定,并迅速进入角色,“既然决定招我进来,那我先给个提议——凶手躲在床下,并且还有可能再犯,我们先把所有宿舍楼搜一遍。再检查所有同学的衣柜,以免有人躲在里面。” 《床下有人》,没想到就是字面意思的床下有人,任务标题即最大提示。 “对对对,你说的有道理,得赶紧全部搜一遍!”中年男人就是保卫处的副处长,大腹便便,生前可能是个富贵命。 他转身时唐措还看到他后脑贴了张泛黄的符咒,不知是哪年的僵尸,怎么跑这儿来当保安了。 在僵尸男去下令搜查的档口,唐措的目光又转移到了尸体身上。他缓缓蹲下,拿了张纸巾趁在手里,直接拔出了那根桃枝。 他能感觉到握着桃枝的地方一阵灼痛,桃枝辟邪,还有桃木剑这种东西,凶手用它来杀鬼倒是很正常。 反正先收着吧,或许有用。 于是围观众鬼就看到唐措把桃枝用纸巾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好,揣进了兜里。他是如此的淡定,让大家不由去看他的脚下—— 没有影子,不是活的,放心了。 第139章床下有人(四) 学院不大,据说是初级猛鬼学院,宿舍楼只有两栋,一栋男鬼宿舍、一栋女鬼宿舍,后面还有一个畜舍,专门养些动物鬼,分配得非常合理。 唐措顺理成章地加入了一个巡逻小队,并成为了队长,大大方方地进入宿舍搜查。 有保卫处下达的命令,大部分的鬼学生都自发打开了衣柜让巡逻队检查,少部分不怎么配合的,费些功夫也能解决。 唐措忽悠他们打开衣柜,主要是想找命匣。藏命匣的是江河,他那么聪明,唐措也无法推断出他会把命匣藏在哪儿,只能慢慢找。 其实该问过江河之后再进来的,可惜时间不允许。 他们先搜的男鬼宿舍,从一楼往上搜,共四楼。自杀鬼李好帅的宿舍就在四楼,唐措进去的时候,他的鬼友们正在做法驱邪。 这是一个相当诡异的画面。 梳头鬼盘坐在地上,头发都撩到了前面挡住脸,头顶鬼火,周围一圈白蜡烛,照得他鬼气森森。他闭着眼,手里拿着串骨头做的佛珠念念有词,两个病死鬼则跪倒在他面前,不住磕头。更有意思的是上吊鬼和溺死鬼,他俩站在后面仿佛哼哈二将,挥舞白幡,上书四个血色大字——社畜退散。 唐措一时无言。 巡逻队的其他成员却赞叹连连,直夸奖他们仪式做得好。梳头鬼不免有些骄傲,撩开头发说:“你们搜可以,不能妨碍我们做法哦。” 唐措本就是这个宿舍的一员,不去管他,径自开柜查验。但很可惜,这里也没什么收获,反倒发现了病死鬼藏在床底下的臭袜子,以及吊死鬼新款的套头绳,带铆钉很朋克的那种。 再一搜,唐措发现了“自己”藏在床缝里的艳鬼写真。 “嘶,好帅你喜欢我们校花啊。” “校花真美啊,兄弟我们理解你。” “这不是那套已经绝版了的写真吗,给我也看一眼!” “……” 一片鬼哭狼嚎中,唐措保持着面瘫脸,并不想多看照片上的艳鬼一眼。倒不是他家教严,而是这实在不符合他的审美。 唐措正想走,恰在这时,对面的女鬼宿舍楼忽然传来一阵尖叫。那叫声格外尖锐,像针直直地扎进唐措的脑海,又带着点指甲划过玻璃似的尾韵,激得人手臂上起鸡皮疙瘩。 众鬼纷纷惊诧,唐措更是大踏步走到窗边,看到被鬼火照亮的对面宿舍楼里鬼影攒动。有两个鬼更是直接被吓得从窗户里爬出来,像壁虎一样挂在墙上。 “走。”唐措转身往对面赶,到了楼下,恰好跟另一支巡逻队迎面撞上。 双方打了个照面,没多说话,一起冲到三楼,发现所有的鬼都聚集在一间宿舍门前。宿舍的门是被撞开的,里头七个女鬼倒了一地,跟保卫处长一模一样的死状,四肢扭曲、面容祥和,胸口插着一枝桃花。 细长的花枝上,仅开着一朵粉嫩小花,娇俏可爱。 “床、床底下也有痕迹!”床下藏着凶手的消息传开后,已经有胆大的鬼去查看过,见巡逻队来了,赶紧说话。 其余鬼也纷纷七嘴八舌的交代情况,“刚才突然就传来尖叫声,我们听到里面的鬼在求救,可是门根本打不开!” “就是,太可怕了,只能听到里面的声音却看不到人,等我们终于把门撞开的时候,里头死了一地!” “我今天肯定得做噩梦了!” 唐措蹙眉。 这里都是鬼,而且是众鬼聚集的宿舍楼,一个大活人想要在此藏身难度系数太大,而且还要在犯事之后逃得无影无踪。 可永夜城的副本本就千奇百怪,唐措一时摸不清这就是这个副本的坑爹设定,还是说是需要推理的部分。 如果是设定,那就完全不需要考虑凶手究竟是怎么躲藏又怎么消失的,可如果不是设定,难不成床底下还有什么玄机? 唐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上了黑名单又曾以负分入城的缘故,永夜城的副本对他总是不太友好。他问过池焰,他碰到的副本没有这么坑爹的,连通关规则都不给你讲清楚,让人心生暴躁。 “你们都是鬼,不能穿墙?”他忽然问。 “你在说什么鬼话?”巡逻队长奇怪地砍了他一眼,说:“这里是阴间,阴间的墙是不能穿的,又不是阳间那种垃圾水泥墙,比豆腐还渣。” “哦。”唐措淡定点头,又问:“八个床位,死了七个,还有一个呢?” “我、我在这里。”一个娇小的女鬼抱着自己的头从鬼群里钻出来,战战兢兢地把头朝上看着唐措,说:“我刚才去洗衣房了,就没、没看见。” 行吧。 唐措现在对新时代鬼怪们的日常生活接受良好,径自把房间检查了一边,又把桃花枝收起。 这里有七根桃花枝,加上唐措原先的那根,就有八根了。八根加在一起的杀伤力对于唐措这个鬼来说有些大,哪怕被层层包裹,依旧能灼痛唐措的掌心。 可唐措不愿放手,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桃花枝一定有蹊跷。 这么想着,他转头看向窗外,“孟鬼学院”自个大字赫然在目。 楼下忽然跑过一支巡逻队,吸引了唐措的目光。他们跑得很急、神情焦灼,看前进的方向应该是要去办公楼。 “他们急匆匆的去干什么?”唐措装作不解的问了一句。 巡逻队长凑过来,扫了一眼,连忙大喊:“喂!发生什么了!你们那边也有鬼死了吗?” 其中一鬼停下脚步,大声回答:“不是,花开了!花园里的花开了!” 语毕,那鬼又匆匆离去。 巡逻队长挠挠头,一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转身,却见唐措忽然正色,问:“花园在哪儿?” 巡逻队长指了个方向,唐措立刻追过去——他是直接从三楼跳下去的。 “好帅!!!”巡逻队长趴在窗台惊呼,一时分不清他到底在叫唐措的名字,还是在夸他。因为楼下那条道恰好在男女宿舍楼中央,这么大的动静,把所有的女鬼、男鬼都给吸引得探出头来。 只见夜风呼啸,吹得道路两侧的鬼火都轻轻飘荡。矫健的身影如猎豹,从三楼一跃而下,衣衫猎猎,从容落地。 男鬼女鬼都惊呼,只有撩动鬼火的唐措本人,冷峻如常,郎心似铁。 他跑得很快,不是因为众鬼惊呼的场面过于可怕,而是桃花枝不能在身上久留。顺着巡逻队长所指的方向,他很快就找到了校园一角的小花园。 花园很好找,因为这就是一个墓园改建的,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来得阴森。而在花园的正中央,种着一棵桃树。 桃树约莫三米高,不大,树枝上缀满了花苞,有几朵开了,粉嫩的花瓣在黑夜中散发着淡淡荧光,让整棵桃树都似笼上了一层光的纱衣。 抬头看,这里的月亮是血色的。 一、二、三、四……七、八,树上正好开了八朵桃花。 唐措看着手中的八根桃花枝,不禁想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刚才那巡逻队的人说“花开了”,可见花原本是没开的。 略一思忖,唐措召出裁决之剑,试着去斩断树上的花枝。可那桃树上散发的荧光似是一层保护膜,裁决之剑斩上去,竟如同斩在什么金属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根本斩不动。 恰在这时,又一朵花开了。 唐措瞬间警觉,蹙眉凝视着那朵花,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尖叫声。那声音大约还是宿舍楼那边传来的,但唐措没回头。 树上有九十九朵花,如今开了九朵。 这副本是要他在九十九朵花全部开放之前,抓住凶手吗?类似倒计时?唐措又绕着树走了一圈,没发现其他的端倪。 巡逻队的其他鬼姗姗来迟,看见这桃树个个惊讶不已,显然是从未见过这玩意儿。 巡逻队长看了眼天色,面露为难,“快到阴阳交界时了,往常这会儿已经下课,我们也该回宿舍休息了。” 唐措:“一定得回去休息?” 巡逻队长:“那当然,活人不也得休息么?阴间虽然没有太阳,但白日里阳气还是太重,会晒伤我们的。” 那这应该是系统设定了。 可如果大家都回去休息,一个白天过去,这桃树上又会开几朵花?唐措略作思忖,没有明着提出质疑,道:“刚才又死了一个对不对?这些死掉的鬼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巡逻队长:“特别的地方?” 唐措:“譬如生辰八字。” 一个副本,哪怕连最基本的通关条件都不给出,也还是要遵循通关基本法的。如果是无差别杀鬼,凶手又来无影去无踪,九十九个名额,杀起来就是一个白天的事情,根本无解。 越是搞玄学,越是搞迷信,越讲究仪式感。仪式感就代表了规律。 只要掌握了规律,再把自己替换到这规律的其中一环,唐措就能直接对上凶手,寻求直接通关的机会。 当然在此之前,他还得把命匣找到。 唐措又转头看向“孟鬼学院”的招牌,很奇怪,好似他无论站在什么地方,都能从同一个角度看到这块牌子。 又大又亮。 第140章床下有人(五) 天快亮了,唐措跟着巡逻队回到宿舍。他没有刻意去挑战副本设定,因为他觉得这副本给出的线索太少,从头至尾都透着股诡异和荒诞,许多事情彼此之间并无关联。 譬如桃树和那个让他觉得奇怪的学校招牌,又譬如校花的写真、社畜退散的仪式,太零散。 回到宿舍后,他把桃花枝都插在了花瓶里,随手放在窗边的桌子上。他的床位是靠窗的,只要躺在床上,花瓶和窗外的“孟鬼学院”的招牌都在视线里。 巡逻队长没让他失望,很快就给他送来了那几个“死鬼”的资料。“死鬼”,死去的鬼,就像“鬼才”这个词一样,形容得过分贴切。 这个副本激发了唐措前所未有的幽默感。 资料显示,这几个人都是纯阴的八字,阴年阴月阴时生人。唐措看了一会儿,蓦地灵光乍现,翻出了李好帅的生日,发现他竟然就是纯阴的八字。 这么凑巧的吗? 唐措眯起眼,此时天色已大亮,刚刚还叫嚣着害怕的鬼友们已经躺在床上准备入睡,校园里四处升起的鬼火也逐渐熄灭了,唯有“孟鬼学院”的招牌还亮着。 梳头鬼敷完面膜从浴室出来,唰的一声把窗帘拉上,宿舍里便重归黑暗。 “睡了睡了,我们已经做了法事,那人肯定不会来找我们了,还是睡觉要紧,睡着了就什么都不怕了,我的皮肤也要休息……”梳头鬼嘟哝着,也回到了自己的床位上。 唐措没说话,只随大流地在床上躺下,眼睛却还盯着桌上的桃花,若有所思。 宿舍里静悄悄的,很快就只剩下了鬼友们的呼吸声,以及浴室里传来的水龙头滴水的声音。 “滴答。” “滴答。” 那水龙头像是坏了。 走廊里的脚步声若有似无,有鬼的梦语似是婴儿啼哭,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无限回弹。唐措等啊等,一直在等床下有人出现,刚开始他的意识还算清醒,后面却渐渐模糊,直至睡着。 睡着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可再睁眼时,唐措就发现外头已经天黑了。他猛地拉开窗帘,看着窗外依旧亮着的学院招牌,抬手揉了揉眉心,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眼前的一切是否是虚幻。 可桌上的桃花枝还在,这似乎又是真的。 梳头鬼、溺死鬼等等也接二连三地醒过来,唐措再不迟疑,大步流星地打开门走出去。刚到走廊上,熟悉的尖叫声响起。 男女宿舍无一例外。 最近的尖叫声就在隔壁宿舍,唐措冲进去就发现里头死了一个,还是同样的死状,同样的桃花枝。 其他几个舍友纷纷说他们睡着了,什么都没发现。 这不对劲。 很不对劲。 迄今为止没有一个鬼见过凶手,他来无影去无踪,除了最初的那半个脚印,几乎没有任何痕迹留下。 唐措再次透过窗户望向对面的女鬼宿舍,看着那鬼影重重,他转身往楼下跑。 他又在楼下碰到了昨天的那个巡逻队长。 两人对视一眼,话不多说,巡逻队长又要往楼上跑。唐措却忽然拽住他,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学校的招牌坏了,你们为什么不修?” 巡逻队长:“啊?” 他又挠挠头,很疑惑唐措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可他自己又答不上来,好似这本就是一个无解的答案。 唐措不再追问,转头往挂着招牌的教学楼跑。 可那栋教学楼明明很近,却又很远。唐措跑了好几分钟,明明早该到了,抬头看,那招牌好像还在原来的位置,动都没动过。 所谓的望山跑死马。 这样下去,无论他跑多久,都永远到不了招牌所在的位置。 这副本果然古怪。 唐措又利落地调出系统面板扫了一眼。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睡了一个白天,时间都已经过去了,他的大招终于全部冷却完毕。 这就好办了。 唐措不假思索地拿出了青藤徽章。 【瞬间移动】,青腾徽章镌刻技能,能让玩家瞬间转移至周身百米范围内的任何地方,不受任何技能限制,冷却时间24小时。 不受任何技能限制,结果证明也不受副本限制,唐措眼前一花,便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那栋楼的楼下。 抬头看,招牌就立在天台边缘。 三分钟后,唐措终于抵达了招牌处。那是被焊在钢架上的led灯管,开关就在钢架的下面。“猛”字的反犬旁不亮,也不是坏了,而是那一排开关的第一个就是关着的。 一个充满玄学色彩的校园里,出现了唯一一件遵循科学原理的东西,那这一定是关键。 唐措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那个开关,反犬旁被点亮,耀眼的白光刹那间糊了唐措的眼,让他下意识闭目。 再睁眼时,他又躺在了床上。 这是哪儿? 房里没有开灯,但有幽幽蓝光从前面传来,那是电视的光。女主播正操着一口流利的播音腔,满含沉重地播报最新的消息:“近日,我市连环杀人案又添新的受害者……” 唐措猛然坐起,目光盯着前方的电视屏幕,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脸。节目虽然给受害者打了马赛克,但从大致的面部轮廓和身形可以判断得出,保卫处长、那七个死去的女鬼,都在其中。 怎么回事? 唐措立刻开灯,余光瞥见床头柜上的相框,拿过来一看,又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梳头鬼、溺死鬼等宿舍鬼友,跟他自己勾肩搭背,好不亲昵。 房间里,没来得及洗的臭袜子、挂在墙上的女星照片,似乎都能和猛鬼学院宿舍里的东西对应上。电视前的小方桌上,甚至摆着跟“社畜退散”仪式类似的白蜡烛和佛珠等物品。 唐措蹙眉,光着脚下床,径自走到这房里唯一的一扇窗户前,“唰”的一声拉开窗帘,第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一栋楼顶的霓虹招牌。 句狗乐园。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狗狗乐园,第一个字的反犬旁没亮。 难道说猛鬼学院的一切都是梦境吗? 这个副本是不是在讽刺国产恐怖片的套路,当一切无法解释时,主角不是神经病就是在做梦。 唐措又转身,翻箱倒柜地找到了李好帅的身份证,生日也是一样的。低头看,自己的脚下有影子,他还没死。 如果梦境是现实的折射,那么唐措就跟连环杀人案的其他受害者一样,是凶手的潜在目标。房里有蜡烛和佛珠等物品,就是他心生害怕而做的简易驱邪仪式。 这个副本里到底有鬼吗? 唐措一时陷入了沉思,越想越觉得这个副本有些诡异,但拨去这层诡异外衣,单从任务的标题来看—— 床下有人! 警铃乍响的刹那,一只冰凉的手突然从背后抓住了唐措的脚踝。寒意从脚踝顺着皮肤往上蹿,瞬间便叫人头皮发麻。 唐措的反应不可谓不快,拔出裁决之剑一剑向后刺去,脚踝却没能挣脱。那只手用力一拽,唐措倒地,这才看清了“来人”的面貌。 是鬼! 不止一个! 浑身滴水的溺死的水鬼、脖子里套着绳子的吊死鬼、肚子破了个大洞往外流肠子的鬼、面黄肌瘦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唐措张开了嘴的饿死鬼,无数的鬼从床下爬出来,张牙舞爪地朝唐措扑来。 “啪!”头顶的灯忽闪几下,很干脆地罢了工。 电视里则从正经的新闻播报变成了异闻详谈,“因为凶手至今没有落网,被害者又死状诡异,许多网友纷纷脑洞大开,猜测此次的连环杀人案与鬼怪有关,在此提醒各位,切勿封建迷信……” 见鬼的封建迷信。 唐措匆忙召出圣光护盾,堪堪挡住了饿死鬼流下的哈喇子,脚踝却还是被厉鬼的爪子抓出几道血痕。 可鬼魂穿墙入地无所不能,圣光护盾只护得住一面,护不住四周。黑色的鬼影如潮水,很快就将大半个房间填满,不断挤压,不断向唐措扑去,张牙舞爪。 哀嚎声、低语声,桀桀的怪笑声,如拍岸的浪潮击打着他的耳膜,剥夺着他赖以生存的空气。 那些鬼影甚至互相挤压着,渐渐的所有鬼的面容和四肢都开始扭曲、变形,唯一不变的就是扑向唐措的动作。 唐措以圣光护盾为屏障,以火球术和光照术配合裁决之剑使用,生存空间依旧被不断压缩。而且他看见床底下还不断有鬼在爬出来,房间的地上一片血和水的混合液体,间或还夹杂着一些不知名物体,叫人作呕。 过多的鬼聚集也让房内的温度急剧下降,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玻璃上已经凝结了冰花,唐措甚至能看到自己嘴里呼出的热气。 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唐措果断破墙而出,甚至都顾不上走门。他一走,众鬼蜂拥而上,沿着走廊黑压压一片,紧追不舍。 走廊更开阔,无数鬼魂的声音汇聚在一起,甚至形成了回声。那是最阴冷的精神攻击。 唐措只觉自己的天灵盖被打开了,无数的鬼在往他的脑子上吹冷风,那些不震动声带的低语像冰凉的指尖拨动神经,逼着他速度再快、再快。 这栋公寓楼没有电梯,高度跟猛鬼学院的宿舍楼差不多。唐措拐过一个弯,下楼梯,下了楼梯后他也没再下一个楼层停留,一直往下跑。 跑了两层之后他骤然停下,望向楼梯旁的走廊。 走廊里空空荡荡,只有靠近走廊的一盏声控灯亮着。几只飞蛾的尸体躺在灯罩里,新的飞虫神经质一般地撞着灯罩,“啵、啪”的声音中,声控灯灭了又亮。 鬼魂就在后面追着,唐措继续往下跑,但是——鬼打墙了。 楼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住户。 他从四楼下来,走过房间门口的时候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419,跟他宿舍一样的门牌号。可无论他怎么走,都走不到一楼。 那就跳窗。 唐措转身踹开一扇房门闯进去,直奔窗台,开窗跳下,一气呵成。 结果二楼变成了四楼。 “砰!”唐措重重砸在楼下停着的一辆汽车顶上,把汽车砸出一个大坑。但四楼的高度对于如今的他来说也并不算什么,他收了力,稳稳站定,却又忽然觉得眼前一黑。 再睁眼,他又从床上醒来。 疾步下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句狗乐园。 他还在梦里? 思及此,他霍然转身,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床下。 与此同时,深红被荣弋的三分钟折磨得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靳丞便让闻晓铭用道具绳将她捆了起来,暂且收押。 围观的玩家们见识到了红榜大佬们真正的威力,哪还敢说半句废话,纷纷退散。 各位大佬也终于有了坐下来好好聊一聊的时间。 不过还不等诸位转场,靳丞就盯上了江河,“命匣是你藏的对不对?那个副本到底讲的是什么?” 江河受了重伤,才缓过来,又因为深红的事情心情跌入谷底,听靳丞这么问,难免多嘴问一句:“你问命匣,还是唐措?” 靳丞挑眉,“你说呢?” 江河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苦笑,但也很快收敛,“你不用担心,如果是他的话,副本困不住他。至于具体什么内容,解释起来很长,你哪怕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命匣其实就藏在显眼的地方,他能通关,就一定能看见。” 这时,池焰也终于姗姗来迟。刚才靳丞看见信号弹,担心唐措所以走得急,池焰就落到了后面,好在大家都被中心区的大战吸引了目光,也无人注意到他一个小喽啰。 冷缪看到他,这才又想起先前他在b区匆匆一撇时,从言业口中听见的话。他蹙眉看向靳丞,“你们找到二号乐章了?” 靳丞环视一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第141章床下有人(六) 时间倒退回一个多小时前,靳丞和荣弋合力围攻占卜师言业。两人的打算是一样的,他们生怕言业走极端自杀,又不想跟他一块儿去坐牢,于是打算稳扎稳扎,将其活捉。 可他们还是低估了言业,言业既然敢对荣弋下手,就已经给自己留了退路,即——隐藏副本。 隐藏副本贯彻了“隐藏”二字,无需到游戏大厅触发,譬如唐措的《月隐之国》系列,只要手上有触发物品就可以。 副本一旦被触发,就连荣弋的“时间掌控”都毫无挽回的办法。但言业在进副本前,留下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我所预言的都是真的,我可以隐瞒,但不能说假话。” 第二句是:“小心林砚东。” 第二句话暂且不论,言业和林砚东之间的事情还没掰扯清楚呢,谁知道是不是在攀咬。但如果他第一句话是真的,他先前口口声声说占卜到二号乐章在荣弋手上,又该怎么说? 没想到的是,荣弋竟然老老实实地承认了。 “二号乐章确实在我手上。” 依旧是红宝石酒馆的包间里,隔音结界内,参与会谈的有靳丞、荣弋、冷缪、江河以及郑莺莺。池焰和闻晓铭在隔壁负责看守深红。 令靳丞诧异的是,他试探着问欧皇余一一要不要一起来,余一一微笑拒绝了,摆着手说自己惜命。荣弋没说话,却转头邀请了郑莺莺。 没错,他邀请的是郑莺莺而不是江河,江河只是顺带。 “我知道你们很疑惑,为什么二号乐章在我手里,我又为什么把它藏起来。”荣弋还是那副平平无奇的老实模样,他主动给在座各位都倒了杯酒,连郑莺莺都没有漏掉。 他把酒杯放到郑莺莺面前,“这件事还要从你的匕首说起。” “我的匕首?”郑莺莺兜帽遮着大半张脸,坐在角落里小小一个,浑身上下都透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无名之刃,屠神的匕首。我想你们或多或少都曾经听过那个传闻,百年前曾经有一支精英小队靠十二乐章站上过永夜城的顶峰,他们抵达了神的面前,妄图杀死他。可后来他们失败了,那把差点屠神的匕首被下了诅咒,小队里的人都死了,神也自此消失在永夜城。”荣弋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冷缪蹙眉。 靳丞微微挑眉,转念一想就明白为什么是冷缪第一个坐不住了。荣弋是他在永夜城最好的朋友,但他现在说的这些,显然没跟冷缪交代过。没得感情的冷博士没跳起来打人,靳丞都想夸他一句好涵养。 荣弋略显无奈地看着他,说:“别着急,听我慢慢讲。” 冷缪:“你讲。” 荣弋:“你知道我的异能跟时间有关,我有一次进一个单人副本,侥幸通过回溯时间窥见了一点那个传闻的事情。但那到底是在副本里看见的,永夜城对于过去的事情一直语焉不详,我找不到佐证,不能确定真假,所以才一直没说。” 冷缪持续释放冷空气,不予置评。 靳丞好整以暇地喝了口酒,反问:“这跟二号乐章有什么关系?” “严格来说并没有直接的关联,但这正是我拿走二号乐章并把它藏起来的原因。”荣弋平静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脸,道:“神是不可战胜的,一旦失败,将会给所有玩家带来灭顶之灾。十二乐章与其说是权利的象征,不如说是神给出的另一场试炼。玩家因乐章而生出贪欲,以为掌握了乐章就可以无所不能,甚至屠神。这种贪欲最终会毁灭他们自己,也会毁灭其他人。” 说着,他微微沉声,道:“我看见了那样的场景,为了不让悲剧重演,我必须确保乐章落在合适的人手里。” 江河反问:“这个合适的人,为什么不是你自己?” 他也开始怀疑荣弋在争夺六号乐章时刻意放水,就像他明明有二号乐章却不用一样。靳丞也很好奇,难道说荣弋千挑万选,最终挑中了自己? 他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受欢迎。 “建设永远比毁灭难得多。”荣弋答非所问,“更何况,一个神死了就会诞生新的‘神’,被贪欲吞噬的人一旦登上那个顶点,就很难说未来会不会比从前更好。” 靳丞屈指敲打着桌面,“所以你这是看到了激进派的下场,决定走温和维·稳的路子?譬如分权?” 将十二乐章分散开来,放在不同的人手上,彼此制衡,这听起来像是个不错的思路,但也容易玩脱。 江河直言:“还有一号乐章。” 一号乐章的权利是最大的,谁也不敢说单凭这一份乐章,是不是就能抵过其他十一份的总和。如果是这样,那先前布局再好都是一场空。 再者说了。 冷缪抱臂,“这关我什么事。” 冷博士独行侠人设不倒,没兴趣做什么正义之士。永夜城爱怎么样怎么样,谁杀他他砍谁,简单粗暴好生活。 角落里的郑莺莺不发一言,看起来也不甚关心。 靳丞噙着笑没说话,他看起来是此间最轻松惬意的一个,心里却又想起了言业。言业曾为唐措做过占卜,叮嘱他“如果有朝一日拿到金色乐章,记得向永夜城兑换一个彩蛋游戏。那个彩蛋游戏的名字叫做——神的礼物”。 金色乐章就是一号乐章,言业敢这么说,极有可能是在占卜中预测到一号将会出现在唐措手上。 而在他们的推理中,那个诞生一号乐章的副本,正是《月隐之国》。这个副本不光连接着他和唐措,还连接着林砚东、黑帽子和言业。 言业的占卜虽然不能确定说百分百正确,但至少代表了一定的几率。他说小心林砚东,是在暗指他会抢夺吗?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他说的是真话的基础上。 靳丞当然不会把这些说出来,神色如常,道:“林砚东跟我合作的时候也是一副温和派的模样,你们说,这次深红的事情会是他一手主导的吗?就为了把二号乐章逼出来?或者是趁机去g区搞事?” 冷缪侧目,“那是你跟他的事,不要拖别人下水。” 靳丞:“你今天吃枪药了?” 冷缪:“关你屁事。” 靳丞轻啧一声,“深红的事就算跟你没太大关系,也跟荣弋有关系,怎么,你跟他单方面割袍断义了?” 冷缪:“闭嘴。” “不。”靳丞微笑,“我就要拖你们下水,一个都别想跑。” “操。” 论搞事能力,靳丞说第二,永夜城没人能排第一。他拍拍手站起来,说:“先不去管那神不神的,老子哪怕来了永夜城也是个坚定的无产阶级斗士,不搞封建迷信。现在的问题是——” 他看向荣弋,“你想怎么处置二号乐章?永夜城可还躺着那么多活尸呢,隔壁那位红衣服大姐,一定不会给你表演个幡然悔悟。” 靳丞暂时还不知道莉莉丝已经去调查尸毒的事情,但如今深红被抓,以莉莉丝的实力,靳丞并不怎么担心她的安危。 他更想这位平平无奇荣小弋,经过了这么漫长的铺垫之后,到底有什么打算。 荣弋道:“你不是怀疑林砚东吗?现在除了你们,没人知道二号乐章在我手上,我们可以用它作饵,来试一试林砚东。” 闻言,靳丞挑眉,就连冷缪都若有所思。 江河扫视一圈,深红还没死,为了防止她逆风翻盘,此刻在包间里的这些非敌非友的人,绝不会为了抢夺乐章而出手。 平衡,意味着可以暂时达成同盟。 冷缪诸事不理,但真要对峙起来,他应该还是站在荣弋一边。自己跟郑莺莺对比其他人缺乏话语权,只能旁观。 最终的决策者还是靳丞和荣弋。 果然,靳丞轻松下了决断:“我想办法跟这位小姑娘解决活尸的问题,你跟冷缪去g区会一会林砚东和典狱长,怎么样?” 荣弋:“好。” 冷缪虽冷着脸,但最终没有反驳。 江河心里也有了思量,荣弋此人,内里比表面上要精于谋算。 末了,荣弋又将目光投向了郑莺莺,“我请你一起来是还想劝你,趁早放弃无名之刃,那会毁了你的。” 郑莺莺抬眸:“哦。” 靳丞却忽然疑惑,他一直关注着郑莺莺,都不知她手上有无名之匕。还是在《人间》副本时,钱伟向他描述郑莺莺的武器,他才有一丁点的怀疑。 刚才郑莺莺和江河赶到现场时,匕首是收起来的,荣弋又怎么知道她有无名之刃? 冷缪告诉他的? 另一边,唐措第三次从公寓的床上醒来,再次验证了自己的猜测——他跑不出这栋公寓。句狗乐园的反犬旁还是没亮,难道说这又是一重梦境,需要把反犬旁点亮才能离开? 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唐措心里怀疑着,动作却不迟疑。既然跑不出去,瞬间移动又进入了冷却,他干脆留在公寓里一间房一间房地找命匣。 临进副本时闻晓铭塞给他的一堆道具派上了用场,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里头有仿照冷缪的空气囚笼做的透明防御罩,有能够释放超声波攻击的胶囊cd机等等,当然少不了的就是升级版的爆爆蛋。 爆爆蛋对于此刻的唐措来说帮助不大,但那个胶囊cd机却有奇效,这是闻晓铭在他们经历过《黎明之前》副本后有了灵感新做的。把它往走廊的墙壁上一粘,被特殊处理过的超声波震得空气中都开始出现水纹。 这样的声音人的耳朵听不见,但灵魂会受创,对于鬼魂来说是最好的攻击。 许多小鬼受不住,捂着头发出尖利的啸声,那啸声痛苦到极致,便让自己的头跟楼道里的声控灯一起爆炸。 “砰!” “啪——” 声控灯的玻璃碎片划过耳畔,但唐措作为一个真正的猛士,向来不会回头看。利落地打开一扇门闯进去,开柜子、掀床板,一气呵成。 搜查,他是专业的。 一间又一间房间搜下来,唐措的额头和背上已经全部是汗。床下的鬼真的是无穷无尽,冰花从他原本的房间开始蔓延,整个公寓气温不断下降,冷得让人的脚步开始变得沉重。 声控灯一盏盏爆掉,视线越来越暗。唐措且战且走,搜查到二楼时,四楼聚集的鬼就已经挤挤攘攘地几乎要如潮水般往下流淌。 那都是没有实体的鬼,互相挤压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们扭曲着、挣扎着,或怪笑或阴鸷,似黑色的浪头要把唐措淹没。 唐措喘着气,哪怕有裁决圣辉护体,身体还是控制不住地开始哆嗦,因为太冷了,冷得快要握不住剑。 说实话这些鬼魂单个的攻击力都不高,但胜在数量巨大。数量一大就容易形成气场,或者说是磁场更准确,这种“场”困着唐措,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临近极限,唐措当机立断开窗跳下,再次从床上醒来。 俗话说失败乃成功之母,这次唐措直接把胶囊cd机黏在床底下,就等鬼魂冒头。做完这个他看着自己的掌心,掌心有汗,是冰冷的。 如果继续这么下去,他不一定能撑过几次。 打开人物面板,生命值仅剩17%,灵魂震荡指数飙升至18,都不太好。 不过唐措在意的却不是这个,他摸出一支治疗药剂喝下,又在床上安静地坐了会儿。情况越是糟糕,他越是镇定起来。 他在想,这个所谓现实里的东西与猛鬼学院的大部分都对得上,但桃花呢? 桃花在哪里? 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入的梦?又是在哪个时刻醒来的? 他现在是醒着的,还是梦着的? 第142章床下有人(七) 鬼魂从床下涌出,唐措再次陷入了循环。 他心分三用,一边搜查剩余的房间,一边抵挡鬼魂攻击,一边还在不停思考。如果他的大脑是一颗飞速转动的陀螺,那他就是那个在旁边抽鞭子的人,思考,一点儿也不影响他腾出手脚来办事。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此刻的公寓也不是真正的现实,只要他还在重复醒来的过程,那他就还陷在所谓的梦境里。 此刻的情形像是梦中梦,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不断在梦里醒来,却又逃不开这个梦。他不断下跌的生命值可以证明这不是简单的时间重置,因为生命值没有重置,技能cd也没有。时间在往前走,只是他被梦困住了。 如果说猛鬼学院是一个梦境,点亮反犬旁即可离开。公寓也有反犬旁,两者的反犬旁招牌都无法轻易靠近。 前者是被设置了绝对距离,后者则干脆出不了公寓大楼,相似的设定,是否意味着两个梦境都能通过点亮反犬旁的方式离开?只是难度的提升? 这样的猜测似乎很合理,但唐措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桃花固然是一个疑点,但另有一股疑惑萦绕在唐措心头,让他无法忽视,却又说不清到底是什么。 眼看着整栋公寓楼都快被他搜完了,还是没找到命匣,唐措也不再犹豫,掏出来自闻晓铭的另一件道具——迷你手·弩。 弩·箭破风而去,直奔“句狗乐园”的招牌,快如闪电。 可不远处的招牌,纹丝未动。 唐措蹙眉,他是盯着弩·箭飞出去的,招牌又离得近,绝不可能失手。他随即又射了几箭,只听破风声连成了线,招牌依旧完好。 这太奇怪了,如果连弩·箭都靠近不了招牌,他岂不永远被困死在这里?这个副本的难度有那么大吗? 归根结底这只是个e区的副本。 “招牌……”唐措低声琢磨着这个词,恰在这时,一只鬼又扑过来抓住了他的脚踝。他稍一停顿,其他的鬼便立刻蜂拥而上。 寒意封住了他的关节,他猝不及防间被扑倒在地,肋骨好像摔断了,喉咙里也一片腥甜。好在他及时伸手抓住了桌角防止被拖走,回首一个瞬发火球术,让抓着他脚踝的鬼吃痛放手。 借着肋骨断裂的痛苦,唐措的脑中瞬间清明,终于明白了问题在哪儿——是招牌,招牌根本就是个烟·雾弹! 这是一个思维误区。 唐措在“孟鬼乐园”的招牌处找到了开关,打开开关就在公寓的床上醒来,所以他下意识以为招牌是逃离梦境的钥匙,猛鬼学院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可如果反过来,光怪陆离的猛鬼学院才是真实呢? 时间倒推,他随着巡逻队长回到宿舍,得到了那份写着极阴命格的资料,推断出自己有可能是凶手的下个目标,所以躺在床上假装入睡,等待凶手。 后来他迷迷糊糊睡着了,再醒来时,他发现了新的死者,自己却没有事。而后他又觉得招牌有问题,前往查看。 在这个过程里,他已经经历了入睡和醒来。 如果他根本没醒呢?凶手趁他入睡时找上门,他此刻经历的一切,都是人为铸造的“梦境囚笼”。 猜测再正确,还需要实证。 所有的思索都发生在转瞬之间,唐措捂着伤口站起来,面色苍白,眸光却愈发明亮。他瞅准机会跳楼回到房里,再次苏醒。 生命值又再度跌破10%了。 唐措动作娴熟地拿出药剂一口闷,目光打量着四周。如果真是凶手在操控梦境,企图将他杀死于此,那凶手此刻在哪里? 他也在这个梦境里吗? 不,刚才唐措已经把公寓里里外外都搜遍了,这里根本没有第二个人的身影。而且他完全可以等着唐措困死在里面,不必以身犯险。 这才是目前为止,为什么凶手可以顺利逃脱的最合理的猜测,因为他动手之后根本不必等目标死亡。 可到底要怎么才能摆脱梦境呢? 凶手是一定不希望他逃出去的,所以哪怕有逃生的通道也一定隐藏得很好,或许根本就没有出路。 鬼魂再次从床下涌出,唐措却没有第二个胶囊cd机来拦路,于是再次开启公寓逃亡之旅。此时他的身体已经很疲乏了,双脚像灌了铅,指尖没有一点温度。 好在他的火球术日渐熟练,系统奖励的基础火球术和魔法火球术同时丢出,呼啸的火团朝着鬼魂们迎面而去,又散作流星炸开。 “啊啊啊啊啊!” 尖利的叫声像天上下的针雨,无处不在。唐措大脑刺痛,脚下打滑,手里的剑却不满分毫地刺出去,一个上挑破开女鬼的肚子。 倒下的瞬间,他利落地调整姿势改为滑铲,单手撑地迅速爬起,可一抬头,却见那女鬼的肚子里又掉出一个血肉模糊的肉团。 肉团落地的瞬间分出四肢,回头,睁眼—— 四目相对。 是鬼婴。 唐措看着那仿佛被福尔马林泡过一般肿胀的大脑袋,和畸形的四肢,心中警铃大作。一滴汗从他鬓角滑落,又迅速被锋利的剑刃切割,唐措的身影如风,冒着被鬼魂包围的风险,全力激发疾跑技能,一剑刺入鬼婴大脑。 婴儿的啼哭骤然作响,唐措的手不可控制地抖了抖,眼神却依旧坚定。他手腕一转,裁决之剑在鬼婴脑袋里用力搅动,与此同时裁决圣辉暴涨,瞬间光耀整个走廊。 “轰——” 双方齐齐被轰飞,唐措紧接着【空中漫步】,九十度拐弯顺着楼梯扶手滑落,眨眼间就从四楼到了三楼。 看着黑黝黝的走廊,唐措步履不停。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一盏盏亮起,却依旧跟不上他的脚步,只能像一个追光者永远追在他的身后。 光影变幻中,唐措在想:梦境的真实是什么? 是虚假。 梦虚无缥缈,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它在一定程度上也以现实为基底,可虚假就是虚假。这里是谁的梦? 是唐措自己的。 如果靳丞在这里,他一定会说:老子的梦老子做主。 思及此,唐措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嘴角,觉得自己中毒颇深。否则怎么在死亡边缘舞成这副德行,还能想到靳丞。 想到靳丞他就想到了装备栏里一个至今还没用过的道具【乌鸦先生的羽毛】,决定赌一把,反正死了也能复活。 简直无所畏惧。 事不宜迟,唐措拿出仅剩的两滴秘湖之泪,倒了一滴在嘴里。这东西一直被他用来对敌,这还是第一次用在自己身上。 他还没尝出什么味儿,强烈的晕眩感就让他单膝跪在了地上,拄着剑才未倒下。 【秘湖之泪】,具有强烈的致幻效果。他勉力抬起头,视线所及之处,走廊开始弯曲,紧追而至的鬼魂也如同滴入水中的墨团,开始模糊。 这感觉就像八百度的近视眼喝了假酒,有点上脑。 此时唐措的精神震荡指数已经飙升至38,精神海里狂风骤雨,却又染上了一丝醉酒般的粉色,从灾难片进化为意识流文艺片。 运镜的是唐措,他要光便有光,他要星星就不会有月亮,他要裁决圣辉光耀大地,就不会留下一丝黑暗。 【裁决之剑】,百花王国西奥多公爵阁下的佩剑,据传当裁决圣辉光耀大地时,所有黑暗都将无所遁形。 唐措拿到它时,它还是破损状态,至今还未修复。但在致幻和梦境的双重作用下,唐措说它修好了,那就是修好了。 他重新站起来,举起完整版的裁决之剑,用力斩下。光芒自剑尖绽放,弯曲的走廊、扭曲的鬼影,尽皆消散。 直至将唐措也整个吞没。 “!”唐措猛地从床上坐起,甫一睁眼,便瞧见了窗边的桃花枝和被夜风吹动的窗帘。视线越过半开的窗户,“孟鬼学院”的招牌赫然在目。 他果然回来了。 来不及去管满身的冷汗,唐措立刻俯身往床底下看,里头空空如也。 不,角落里日光照着的地方,分明有一片桃花瓣。 凶手刚刚就在这里! 是窗户! 唐措顾不得穿鞋,闪身翻窗而出,落地的刹那,目光锁定前方小路上一闪而过的黑色身影。他紧追不舍,对方的速度却也很快,不多时,他便追着对方来到了小花园。 泛光的桃花还静静地开着,如梦似幻,人却不见了。 此时已经是下午,靠近傍晚的时候,日光不再强烈,但照在唐措这个鬼身上,还是犹如火烧。他却还淡定,取出《人间》副本获得的雨靴穿上,又戴上闻晓铭出品的墨镜,坚定地走在时尚前沿。 在小花园里转了一圈,他都没找到人,目光便又落在了桃树身上,若有所思。 但正如他先前试过的那样,无论他怎么砍,桃树毫发无损。 他决定再去招牌处看一看。 当然,在去之前他得先找个地方躲一躲日光。打开人物面板,生命值已经重新跌破10%,药剂却所剩不多了,再这样下去,靳丞可能要守寡。 第143章床下有人(八) 在阴凉处休息的时候,唐措又在草丛里搞到了一把大黑伞,也不知道是哪个粗心鬼遗落在这儿的,打开来里头还挂着一个平安符。 从秦广王殿里求来的,画着血色字符的平安符。 考虑到自己现在也是个鬼,唐措没有把平安符拿掉。休息了一会儿,等到生命值恢复了些许,他就撑着大黑伞带着墨镜穿着雨靴招摇过市,任谁都看不出他是个生命值不足30%的“残障”人士。 这一次他很顺利地走到了招牌旁,但很可惜的是,这里既没有梦里的开关,也没有命匣。他绕着招牌走了一圈,仔细搜寻过每一个角落,都没有触发任何剧情。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招牌就是普通的招牌? 唐措不信邪,他很相信自己的直觉,或许是这招牌里面有什么玄机呢。于是他用剑柄在还亮着的招牌上敲打,里面似乎是镂空的。 “笃、笃笃。”敲打声中,孟字招牌闪了一闪,竟也坏了。这下“猛鬼学院”变成了“鬼学院”,倒也没什么不对,反而更接地气。 这也从侧面证实招牌真的就是普通的招牌,它只是因为处于学院的正中心,且又高又大又亮,所以唐措无论站在哪个地方都能看见它。 唐措也知道按照正常的思路,这时候他该放下招牌,走出死胡同努力追查凶手。 可他偏不。 撑着黑伞的猛士离开了楼顶,又从宿舍楼下走过,在学校里转悠了一圈,找到了后勤部。后勤部其实距离宿舍楼不远,但掩映在高大的树木后,就像个无人问津的小木屋。 小木屋门窗紧缩,从窗帘的缝隙往里看,里头就一个昏昏欲睡的死鬼老头。 唐措重重拍了几下门,都没把他吵醒。转而在旁边搜罗了一圈,从废弃的旧物堆里找到了一台破风扇,又从破风扇里拆出了一根铁丝。 他回到后勤部的门前,把铁丝插进锁孔,几秒之后“咔哒”一声,门开了。 “砰!”门板拍在门上又重重弹回,老头终于惊醒,浑浊的眼睛看向唐措,那眼眶像是快要溶解,眼珠子一半都落在了外面。 “同、同学?”老头惊疑不定。 “学校的招牌坏了,为什么不修?”唐措言简意赅。 “啊,你说那个啊,前几天突然坏了,来报修,可老头子不会修啊,坏就坏着咯。”老头摇着脑袋,摆摆手,说:“老头子画个符还行,电工什么的是当不了了,这辈子都当不了了。同学我看你很年轻啊,你要不要去试试?” 唐措:“可以。” 老头:“那你等等,我记得我有个电工的工具箱来着,我找给你。” 语毕,老头便在这不大的小屋里找起来,他低着头,眼珠子好似时刻都有从里面掉出来的风险。这屋子里的东西也不知堆积了多久,翻找的动静一大,便满是灰尘。 好一会儿,老头才终于从角落里扒拉出一个工具箱来,回头,却见唐措站在门后的阴影里,刘海遮着眼睛,一张惨白的脸上面无表情。 “哎哟!”老头捂着心口惊呼一声,眼珠子终于从眼眶里掉了出来,在地上弹啊弹的,弹到了唐措脚下。 他出声埋怨:“你吓死我了。” 唐措:“…………” 唐措的脚在“要不要踩爆他的眼球”之间犹豫,目光却盯着老头手里的工具箱,倏然顿住。那是一个木制的长条形盒子,比装红酒的那种木匣还要小上一些,黑胡桃的颜色,盒身绘制着繁复的红色花纹,就像—— 深红的命匣。 他当即走上前夺过工具箱,仔细查看上面的花纹。 老头则急忙去捡地上的眼球,末了回头瞪他:“你这个同学怎么回事,一点尊老爱幼的心都没有,我的眼球掉了,你不帮我捡就算了,还踢它……” 唐措充耳不闻,径自半跪在地,把木匣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终于在木匣的底部发现了一个红色印章,印章里刻着的正是深红的名字。 他沉默良久,任老头在后面如何叫唤都没有应答,只觉得——江河真是个藏东西的鬼才。 唐措原想直接把木匣毁掉,免得夜长梦多,但想到深红身上可能还藏着什么有用的情报,便暂时把木匣收起。 随后他又拜别了老头,拿着工具返回楼顶修招牌。 你要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把招牌修好,他会回答你这属于侦探的直觉。唐措虽然高中没毕业,但他是个杂学家,算卦、撬锁、修电灯,他都会。 半个小时后,招牌终于全部修好了,“猛鬼学院”四个大字全部点亮,光芒更甚以往。抬头看,恰逢血月初升。 唐措收起伞,站在楼顶往下看,学院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两栋宿舍楼里陆续有学生醒来,刚开始醒的并不多,只小猫三两只,显然是时间尚早,没到大家正常的起床时间。 可紧随其后的尖叫声打破了平静,又有鬼被发现死在了宿舍里。 白日的遇害者,不止唐措一个。 可学校里的氛围与昨日有微妙的不同,昨日的尖叫声里充斥着慌乱和紧张,今日的尖叫声却显得格外暴戾、阴冷。 整个学校鬼气森森,就连夜幕都变得格外沉重。 唐措用心体会着这种变化,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修好的招牌。昨日与今日唯一的不同就在于招牌,由“孟鬼”变为“猛鬼”,难道就是字面意思的不同? 就如同副本标题《床下有人》一样。床下有人是真的有人,猛鬼学院也是真的全是猛鬼。 思及此,唐措灵光一现,再度打开系统面板。 【人物】 编号k27216:唐措 人物点数:0 武力:187 智力:146 魅力:88 评级:a 生命值:99% 灵魂震荡指数:9 威猛先生:获得猛鬼buff,全体质加成30% *生存不易,请再接再厉。 唐措略挑了挑眉。 副本原来还有这种玩法。猛鬼buff下他不光得到了30%的加成,灵魂震荡指数直线下降,就连生命值也恢复到99%。同时全校鬼魂都得到加强,也就是说,这群胆小可爱的鬼同学,现在或许不怕人了。 真有意思。 躲在暗处偷窥的乌鸦先生,因此气歪了嘴巴。他低声咒骂着唐措,也低声咒骂着江河,就是这些自诩聪明的玩家,老是耍小聪明走捷径,一点都不尊重副本。 虽说副本也不是他设置的,可乌鸦先生还是气啊。 他觉得自己的黑名单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 可乌鸦先生又不能质问永夜城,质问永夜城那就是质问他尊敬的神,他只好把一肚子牢骚倒给自己的同事。 “你说说你,堂堂典狱长大人,为什么总是躲在小小的监控室里,偷偷地看呢?你的乐趣一点都不光明正大。” 还是跟上次一模一样的监控室,监控的画面从《人间》换成了《降诞》。第五个莲日,林砚东依旧盘坐在黑夜下的沙海,双手合十,虎口处挂着一串佛珠,闭目祷告。 巨大的魔像遮天蔽日,似一座囚笼将他围绕。金刚狮吼般的六字箴言亦不断压下,每一个字似乎都有千斤的重量,压迫着他的头顶、双肩,直至将他压入黑暗的地底,压碎他的每一寸骨头。 他的嘴角溢出了血,只短短五个莲日,便已形容枯槁,鬓边生出了白发。那宽大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便如同裹着一具骷髅架子,风吹过撩起衣摆,肋骨根根突起。 只有他的神色依旧平和,好像无论什么苦难都不能将他压垮。 肖童没有回应乌鸦先生的话,他的目光落在林砚东鬓边的白发上,手里端着咖啡,咖啡早已冷却。 乌鸦先生锲而不舍地在旁边发出噪音,肖童忍无可忍,终于把咖啡杯扔出去,差点泼了他一身。 “你这个坏脾气的典狱长!”乌鸦先生生气大叫。 “你不去看你的深红,来这里做什么。”典狱长烦躁起来,疑问句直接变成陈述句,冷得乌鸦先生都一个哆嗦。 “01724都快被他们搞死了,你还让乌鸦先生我看什么?看他们如何开心吗,真是可笑!”乌鸦先生双翅叉腰,愤而指责,“你就不该把01724放出去!” 肖童冷冷瞥他一眼,“我还没问你,你为什么给黑帽子放水,让他拿到了十二号乐章。如果没有乐章,他就不可能开得了梦幻无限市场,崇延章也不可能从梦幻无限市场拿到特赦令。” 乌鸦先生顿时语塞。 肖童坐直了身子,夺人的气势直逼乌鸦先生,“梦幻无限市场不仅卖出了特赦令,还卖出了无名之刃。黑帽子经历过什么副本,我不相信你不知道,你一直在暗中推波助澜,是想找到祂,对吗?” “你懂什么!” “恼羞成怒,看来我说对了。” 乌鸦先生再不愿与他攀谈,恼羞成怒、怒而逃跑,逃跑时还不忘撂下一句狠话,“他们马上就来g区找林砚东了,你还给林砚东开后门,哼,我看你怎么应付他们!” 语毕,乌鸦先生消失在监控室里。 肖童却并不在乎他的话,他又回头望向监控画面里的林砚东,目光再次落在他的鬓角,沉默良久。 看到他鬓角斑白的那一刹那,肖童久违地有了时光荏苒的感觉。那些被深锁于脑海的记忆再次被翻出,恍如昨日,却又久远得都褪了色。 他们来到永夜城真的已经很久了。 几十年光阴眨眼而过,容颜不朽,灵魂易老。 第144章床下有人(九) 典狱长肖童起身应付前来g区找林砚东的荣弋和冷缪时,靳丞在跟深红吹唐措的彩虹屁,吹到对方吐血。 “唐措进入副本的那一刻,就已经定了你的死期。你都要死了,难道真的不想再拉几个当垫背的吗?譬如,崇延章背后到底站着谁。” 深红被捆着,靠在包间的墙壁上,闭目不答。 靳丞苦口婆心:“不要有侥幸心理,唐措手上还有乌鸦先生的羽毛,他就是随便玩玩,丢一条命,也能把命匣找出来。” 闻言,深红终于睁眼,嘲讽地看着靳丞,说:“你把那个小姑娘杀了,我就告诉你。” 靳丞反问:“为什么不杀江河?” 深红:“你应该去问他,如果我死了,那个小姑娘也死了,他跟着的所有人都死于非命,他会不会还有勇气活着。” 靳丞:“真毒。” “过奖。”深红一笑,就牵动伤口。目光瞥向旁边挂着的点滴瓶,她觉得可笑之中还夹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佩服——靳丞大约是个天才,才能想出用点滴瓶给她输治疗药剂的法子,既能在痛苦中吊着她一口气,又不至于让她恢复太快。 如果她还能动,一定杀了他千刀万剐,以表谢意。 “其实你不该恨我的,我对付你向来光明正大,你失败,那是你技不如人。”靳丞轻描淡写地说着让人吐血的话,“你该恨的是把你当棋子的人,你死了,他们却还好端端地活着,不气人吗?如果是我,我就是死了也得气活过来。” 深红翻了一个白眼,她现在就能被靳丞气死。 靳丞继续说:“我知道你肯定在想,死了以后管他洪水滔天。你宁愿把秘密带进坟墓,也不想让我们任何人好过。但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最后的胜利者一定属于我,区别只在于花多少时间。” 深红倒是有点好奇他的自信从何而来,“为什么?” 靳丞:“因为我跟唐措绝不会像你和江河那样,胜负未分,自断其臂。在成为恋人之前,我们先是战友,我可以给他的信任,大过我的命。” 语毕,靳丞又笑了笑,说:“或许有一天他不再爱我,但不会背叛我。” 闻言,深红沉默着,久久没有说话。 她无法理解所谓的可以大过生命的信任到底是什么样信任,因为她不曾拥有。不,或许她曾拥有过,但她在发现之前,就抛弃了它。 对她来说信任是脆弱的,她喜欢一切脆弱又危险的东西。是蝴蝶的翅膀,是夏日里的泡沫,是男人口中的承诺。 靳丞的话能信吗? 越是帅气的男人,越有一张花言巧语的嘴。但深红看得见他提起唐措时眼睛里的光,在那一瞬间,她竟然有点想相信他的话,并由衷地产生了一丝羡慕。 这种羡慕终止于靳丞的下一句话。 “但他不可能不爱我的,毕竟我人美心善又强无敌。” “你去死吧。”深红对他说出了友好的祝愿。 “那很抱歉,暂时死不了。”靳丞抱以歉意,绅士地倒了杯茶放在深红面前,说:“所以,要不要来合作?你把幕后主谋的名字报给我,让我能在称霸永夜城的路上少花点时间。作为交换,我让你亲手杀他。” 深红的眸中出现一丝意动,但她终究还是闭上了眼。 靳丞也没指望一次就能说服她,“你好好想想,想好了,我答应让你再见一次江河。” 深红睫毛轻颤,被绑在身后的手悄悄攥紧,复又无力松开。 而此时的猛鬼学院,已经变成了真真正正的猛鬼学院。锋利的爪子挠着窗户,猩红的眼睛躲藏在窗帘的后面,头发缠绕树藤,洗衣房的水龙头里,哗哗地流出了腥臭的血水。 天上的血月更亮了,花园里的桃树的花苞已经开了小半,散发的光芒被月光浸染,隐约也带上了一点淡红。 唐措回了一趟宿舍,见到了自己的五个鬼友。 吊死鬼把自己吊在了窗户上,梳头鬼的头发长到了两米长,两个病死鬼身上散发着黑色的雾气,像是疫病在扩散,瞧着让人心惊。溺死鬼则脸朝下地趴在破了的水床上,水流了一地,他整个鬼被水打湿了,面色青白,像一具浮尸。 唐措一进门,五双鬼眼齐刷刷看过来,就连原本背对着他的吊死鬼,都慢悠悠地转过身来,双眼突出地瞪着他,忒吓人。 这个时候,唐措觉得自己作为一个自杀鬼,应该割一下动脉以示敬意。不过他也没有自残的癖好,直接道:“刚才宿舍里藏着个活人想杀我。” 鬼友们瞬间暴躁,梳头鬼尖叫起来,头发无风自动,声音震得玻璃应声破裂,“是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他破坏了我的美容觉!” 吊死鬼却忽然盯着唐措手里的伞,红着眼睛问:“校花的伞为什么在你手里?” 唐措蹙眉,“校花?” 两个病死鬼也垂死病中惊坐起,“是啊,这不是校花的伞吗,我见过她撑这顶伞!说,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校花,什么时候跟她搞到一起的!” 校花。 唐措瞬间想到他藏在床缝里的那张写真,再到他捡到那把伞、鬼友们的激动反应,校花一定有问题。 他立刻夺门而出,奔着女鬼宿舍楼而去。可就在他抵达女鬼宿舍楼底,刚要往里冲的时候,一个白色的身影忽然从头顶坠落,就直直地砸在距离唐措一米远的地方。 劲风刮过他的鬓角,迸溅的鲜血和脑浆溅在他的雨靴上,极快的变故之后是时间被无限拉长的慢镜头。 唐措转头看到地上的尸体,心脏剧烈跳动,一时间让他的耳朵里只剩下心跳声,眼里只有那张流着血的睁着大大的眼睛无力看着天空的脸。 是照片上的校花。 她是仰躺着摔在地上的,后脑破裂,四肢都摔断了,呈现扭曲的诡异的弧度。就像一个破损的玩偶,虽然坏了,却还是显露出惊人的美貌。那张脸画着淡妆,一点儿鬼的样子都没有,只眼睛失去了神采,变得空洞,又仿佛蕴藏着无限的哀伤。 “啊啊啊啊啊——”尖叫声打破了唐措的慢镜头播放,他倏然转身,只见两侧宿舍楼里几乎所有的鬼魂都探出头来,黑压压一片,仿佛阴云笼罩。 校花之死仿佛刺激到了他们,他们尖叫着、疯狂地跑动、撕扯,歇斯底里。道路两侧的鬼火因此而颤抖,忽明忽暗,压抑的气氛让唐措一度感到窒息。 窒息是字面意思上的窒息,他觉得喘不过气来,仿佛被困于一个无法挣脱的囚笼,又或是被按在冰冷的水里,没有自由。 可鬼魂们叫归叫,却没有一个鬼围上来。 唐措深吸一口气,动作利落地蹲下来检查尸体。校花的死法跟其他的鬼都不一样,但她又不可能是那个凶手,因为唐措虽没追到凶手,但从他的背影看得出他是个高大的男人。 而且校花已经死了。 唐措粗略检查过校花身上的伤,确定她死于坠楼,伸手想解开她衣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伤口,却又顿住。 众目睽睽之下,哪怕是在副本里,哪怕人已经死了,这样的举动似乎也过于冒犯。而就在他犹豫之时,他瞥见校花敞开的衣襟里,似乎藏着一点红色。 那不是血的红,比血要淡一些。 唐措当即掀开看,发现她锁骨下方胸口稍微偏上的位置,有一个花形的淡红胎记。校花、胎记、桃花、梦境、杀人凶手……唐措的脑海里迅速闪过关键词,而后迅速往顶楼跑。 如果他没判断错,从她掉落的位置来看,应该就是从顶楼坠落的。 宿舍楼里的情形已经非常混乱,称得上是群魔乱舞。唐措一路狂奔,以最快的速度在鬼魂中穿梭,没作任何停留,不一会儿,便出现在楼顶天台。 天台边缘果然有她掉下去的痕迹,而且是自杀。 自杀,跳楼。 她站在天台边缘,背对着楼下,张开双手自然坠落。 线索在唐措脑海中不断拼凑,他喘着气,隐约觉得摸到了一些真相的边角,于是又马不停蹄地跑回楼里,找到校花的房间。 校花住着单人间。 唐措在房间里找到她的学生卡,生日是阴年阴月阴日,极阴命格。 可为什么她的死跟其他鬼都不一样呢? 或许极阴命格也只是个幌子。 这时房间里闯进了许多的鬼,唐措感觉到阴气转头看,目光瞥见门口一闪而过的某个熟悉身影,立刻追上。 裁决之剑瞬间出鞘,唐措蹬在墙壁上,一个空翻越过众鬼落在那鬼身前,剑指她的咽喉,“你跑什么。” 女鬼睁着双血色的眼睛,阴戾之中透着股惊恐,“你拦我干什么!” 唐措逼近,“你跟校花什么关系?你的舍友死的时候,为什么只有你一个在洗衣房?” “我怎么知道!”女鬼就是昨天侥幸逃脱的那个,起初唐措并未怀疑她,因为凶手就像是瞄准了极阴命格的变态杀手,能杀一个是一个,根本无需考虑他的杀人动机,也不太可能有帮手。可现在看来,不尽然。 “你刚刚为什么出现在她房间门口?”唐措继续问。 “她原来也是我们宿舍的,才搬出去没多久,我看一眼怎么了!”女鬼越说越激动,神情狰狞,眼看着就要恼羞成怒,继而狂化。 唐措及时收手。这里都是鬼,万一引发众怒,他可能会被当场撕碎。好在他还有个巡逻队的身份傍身,亮出身份,再主动后退,这才避免了一场厮杀。 “她为什么会从你们宿舍搬出去?”唐措控制语气,平静发问。 “搬出去就是搬出去了,她自己要搬的,搬的那天好多男生都来帮忙呢,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你不是也藏了她的照片吗?你没来帮忙?” 话音落下,其余鬼魂纷纷附和。 见状,唐措心里生出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觉,面上却还保持着平静,又问:“那她胸口有一个胎记的事情,你们知道吗?” 女鬼忽然笑了,“知道啊,我们所有鬼都知道。” 众鬼点头。 唐措看着那一张张突然笑起来的鬼脸,终于明白心里的那丝不舒服来自哪里。太奇怪了,一个校花的胎记,为什么全校人都知道。 还有最早死的那个保卫处长,他跟校花又有什么关系?藏着校花照片的李好帅呢,女鬼反问他有没有过来帮忙搬宿舍,他又参与了什么吗? 四周的鬼脸又扭曲起来,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唐措当机立断退出宿舍楼,再次来到了保卫处的案发现场。这里已经没什么鬼看着了,巡逻队也散在学校各处,所以唐措很顺利地推门进去,把屋里又翻了一遍。 约莫一刻钟后,他在床底下找到了一个血指印,还有一截卡在床板缝里的断掉的指甲。指甲和指印在靠近床沿的地方,但都很隐蔽,所以唐措第一次搜查 时并未发现。 他以为《床下有人》,就是单纯的指的床下有活人,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这个副本处处都藏着文字陷阱。 从指印和指甲的位置和形状来看,这就像是一个人被别人从床下拖出时,用力抓住床沿留下的。 这指甲上还有透明的指甲油,合理推测为年轻女性。 她拼死抵抗,指甲扣进了床板里,但还是抵不过身后的大力,于是指甲断裂,鲜血将指印也染在了木板上。 刚才检查校花的尸体时,她左手食指的指甲也有断裂痕迹,是旧伤,但还没好透。 校花就是床下的女人。 《床下有人》,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唐措握着那半截指甲,直起身,回望着花园的方向,想起那半树开放的桃花,陷入沉思。凶手,是要复仇的意思么? 如果是,那猛鬼学院恐怕也不是现实。 他还在梦里,从他在猛鬼学院第一次睁眼时,就已经在凶手构筑的梦里了。 思及此,他再度转身,取出校花的黑伞,打开。 挂在黑伞中的护身符自然垂下,他抬头看着,蓦地转了转伞柄,伞在他手中滴溜溜地转着,护身符便也转起来,像一只飞舞的蝴蝶。 第145章床下有人(十) 唐措重新回到了宿舍,开始翻箱倒柜,寻找李好帅跟校花更多的关联。可找来找去,他都没找到更多的信息,手里只有那张校花写真。 他又开始走访更多的人,那些跟他同样有极阴命格,被凶手杀了的鬼,慢慢拼凑出了一个大致的故事轮廓。 这个人藏着校花的发卡。 那个人给校花写了一首诗。 人人都爱校花。 她搬宿舍的时候一大群人去帮忙,她不仅住着单人的宿舍,就连在教室里都坐着后排的单独的位置。 她的课桌上,画满了红色的爱心,课桌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物。 如果不是唐措口袋里还放着校花的指甲,他差点也要相信,这是一个“人人都爱校花”的美丽故事。 宿舍楼里还在不断传来尖叫声,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鬼再次被杀死。这造成了极大的混乱,尤其是当鬼魂们被校花的死刺激到以后,整个学校都被阴云笼罩。 愤怒滋生暴力。 恐慌带来混乱。 没有一个鬼能置身事外,觉不睡了,课不上了,叫嚣着要抓出凶手,却只能看着同伴一个个死去。 唐措却不再着急,他撑着伞站在教学楼的走廊里看着学校里的乱象,手依旧无意识地转着伞柄,神色平静,乃至面无表情。 他在想一个问题,如果李好帅跟其他的死鬼没什么两样,他只是凶手众多报复目标中的一个,又为什么会被系统选定为主角? 这个副本的通关条件,又到底是什么。 在进入永夜城的第一个副本《风雪夜归人》中,靳丞曾跟他说过,系统给出的一些线索会是触发式的。 这次的校花之死,就是招牌修好之后才出现的剧情。对,剧情,唐措认为这是一段剧情,它并非是凶手复仇的一环。 因为校花不是仇人,应该是受害者。 那这通关的条件,到底要怎么才能触发呢?唐措总不可能一个个去试,而且这副本太多反转,万一走错一步,直接把自己通关的路给堵死了。 更关键的是那个凶手滑不溜秋根本抓不到,桃花树又无法毁去…… 等等。 桃花树、胎记、校花? 唐措单手撑在走廊栏杆上,利落地翻身跳下,黑色大伞撑在头顶,脚踩【空中漫步】,几个眨眼便滑行到了前方的亭子顶上。 他避开了骚乱的鬼魂,挑了条僻静小路来到花园。 桃树上,花苞又开了几朵,看着更繁盛,也更美了。 唐措驻足看了一会儿,摘下伞中的护身符挂到了树上,熟悉的铃铛声随之响起。 “叮!” “恭喜玩家触发主线c:善恶终有报。任务要求:协助潜藏在猛鬼学院内的活人完成复仇,当前进度4899,完成任务即可通关。” “祝您生存愉快!” 唐措是没想到,这个副本能给他反转到这个地步,正反立场直接调转。如果他没有突发奇想地把护身符挂在桃树上,没有触发主线c,而是按照先前的思路想方设法除掉凶手,那是不是就等于自己把自己ko了? 不,也不对。 既然有主线c,那就一定有主线a和b。 难怪这个副本从一开始就没有给出通关要求。 唐措觉得这条主线选得非常合心意,收起黑伞,“哐呛”一声拔出裁决之剑,活动活动脖子——是到了杀人了结的时候了。 哦不,也不是杀人,是杀鬼。 红宝石酒馆内,郑莺莺也在问江河关于副本的事情。唐措是她在永夜城内仅有的投以关注的几人之一,更何况这次还关系到深红的命匣。 江河无奈,“这真的没办法细说,故事是同一个故事,但主线任务也许有差别。我相信以唐措的实力肯定能通过,但不能保证他的过程和我一样。” 郑莺莺:“那你是怎么过的?” 江河:“打完**oss,就过了。” 这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但因为涉及到命匣,所以江河记得尤为清楚。他藏好命匣后,也修复了招牌,触发了猛鬼buff和校花之死,但并未捡到黑伞。 他最终触发的是主线a,凶手在杀满99个鬼,桃花开满枝之后自动现身,化身为**oss。只要打过boss,这个副本也算过了。 江河也觉得既然有主线a,那应该就有主线b甚至是主线c。a大概就是所有主线当中最普通也最容易过的,也是其他的路堵死后最终一定会触发的,他能过,唐措自然也能过。 只是主线a的条件下,剧情补充得并不完整。譬如他到最后也不知道李好帅究竟为什么会成为副本的主角,他在校花自杀这件案子里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郑莺莺闻言,没再多问。末了,她又看向深红所在包间的方向,沙哑着嗓音,说:“你想去见她吗?” 江河没有直接回答,他蹲下来,看着郑莺莺被兜帽遮着的脸,问:“你希望我去见她吗?” “你可以见她的尸体。” 郑莺莺垂着眸轻声回答,似喃喃自语,又蓦地笑了笑。江河选择了她,她开心得像个孩子,虽然说她本来就是个孩子。 但江河毕竟跟过深红,两人之间的牵扯那么深,如果连最后一面都不见,岂不是很绝情?那以后江河会不会对她也绝情呢? 可郑莺莺又不想让深红见到江河,不想让她用她的眼睛再看属于她的东西,所以,就让江河见一见尸体好了。 刚死的尸体,还是热的呢。 江河看着郑莺莺的笑脸,微微蹙眉,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可就在这时靳丞过来敲了敲门板示意,“出来干活了,一个人跟我走,一个人留下,你们自己决定。” 郑莺莺没说话,她对靳丞的态度很冷淡。江河略作思忖,问:“你留了谁看守深红?” 靳丞:“闻晓铭和池焰。” 江河点点头,“我跟你去,让莺莺留下。” 关于池焰和郑莺莺的事,江河也知道,留他们俩在一块儿,至少不会出什么问题。在这些事情的安排上,郑莺莺也一向愿意听他的,没有反驳。 待靳丞和江河离开,池焰也很快出现在房门口,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郑莺莺。他似乎想进来,一双眼睛闪烁着兴奋和惊喜的光芒,但又不敢进来。 郑莺莺看着他,忽然歪头问:“你怕我了吗?” “没有!”池焰几乎是立刻就跨进了门,随即又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你换了衣服,我这不是一时间没敢认吗……” 见郑莺莺只是安静地坐着,身上的红斗篷下摆都破破烂烂的,与当初那个穿病号服的可怜的小姑娘似乎没有什么区别,池焰终于还是把那什么“无名之刃”还是“无名之匕”的抛到了脑后,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可惜我唐哥不在,否则我们愚人节三剑客还可以坐下来交流交流永夜城副本心得,我跟你说,唐哥可厉害了……”池焰仿佛巴啦啦小魔仙,吧啦吧啦说个不停。但他没跟郑莺莺说他曾找过她,也一直在打听她的消息,对池焰来说,看到郑莺莺还活得好好的就已经很开心了。 郑莺莺进了永夜城之后还是头一次听别人说那么多话,愣了一下,才问:“愚人节三剑客?” 池焰:“我们不都是愚人节那天死的么,这日子是挑得多么的牛逼啊!” 郑莺莺:“……” 池焰:“对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池焰,池塘的池,火焰的焰,我爸妈希望我——” 郑莺莺:“水火双全。” 我知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是这么介绍的。 “你都会抢答了!”池焰总是能从细微的地方发现快乐,他又从兜里摸出一块糖果来递给郑莺莺,告诉她:“这是10086给我的,你知道10086吗?他可好玩了,有特别多有趣的道具,还很会打扮,那头粉色的头发酷毙了,我下次一定要染个绿的……” 郑莺莺垂眸看着掌心的糖果,认真听着,良久,终于回答了他之前的问题:“我叫郑莺莺,草长莺飞的莺。” 闻晓铭从门口走过,透过半掩的门看到里面的少年男女,担忧之余又觉得有点欣慰——年轻真好啊。 另一边,靳丞和江河正走在前往c区的路上。 莉莉丝前去c区拜访疫苗研究所的事情,只有莉莉丝自己以及唐措和k知道。k做个顺水人情把消息告诉了靳丞,靳丞算了算时间,莉莉丝也该回来了。况且刚才中心区出了那么大动静,以莉莉丝对深红的恨意,为什么到现在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靳丞开始有点担心,江河却还在想刚才的事情,问:“你觉得还会有人来救深红?” “问那么清楚做什么,你不最后还是跟我出来了吗?”靳丞反问。 “我只是好奇你对林砚东的判断,深红这件事,他在背后操控的嫌疑最大。但你现在似乎又在怀疑另有他人。” “金字塔不是一个人能造成的。” 靳丞笑笑,随即又解释道:“我可没说不怀疑林砚东,莽夫抽刀砍人,聪明人借刀杀人,方法不同,本质一样。不过深红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已经是颗弃子了,我放着她是想钓另一个人。” 江河:“谁?” 靳丞却不答话了。 与此同时,红宝石酒馆内,关押着深红的包间里,一扇隐蔽的暗门被打开。k走进来,在深红面前蹲下,“晚上好,女士。” 第146章疫苗研究所 确认池焰和郑莺莺相处愉快后,闻晓铭蹲在红宝石酒馆的靠近暗巷的隐蔽墙角,一手能量棒,一手朗姆酒,嘴里还哼着愉悦的小曲儿。 吨吨吨、吨吨吨,不一会儿,半瓶酒下肚,闻晓铭扶了扶头顶的渔夫帽,语调微扬:“晚上好,先生。” 他的耳朵里传来的是k对深红的问好声,清晰得仿佛亲耳所闻。这来源于闻晓铭偶然鼓捣出的一种叫“机械小蛊虫”的东西,作用类似蛊虫,但确实机械产物。 它很小,如果不凑近了看,肉眼几乎无法识别。所以闻晓铭把它掺在了深红的药剂里,透过点滴输入她的体内,就连深红自己也发现不了。 k是个很谨慎的人,又是红宝石酒馆的老板,一道静音结界下去就能隔绝所有的打探。但闻晓铭的小蛊虫并非普通的窃听器,它潜伏的地方是玩家的精神海。子虫在深红那儿,母虫在闻晓铭这儿,它们通过精神力交流,而不需要物理的震动。 当然,闻晓铭还是很谨慎的,所以他干脆躲到了酒馆外的墙角,以防酒馆里还有k的耳目。 “我真是个天才。”闻晓铭忍不住再次自夸,可听着听着,他脸上的嘚瑟慢慢变成疑惑。 k对深红说:“我来找你不是为了问这次的事情,这些情报对我已经来说已经是废料了,你就算主动卖给我,我也不会收。” 深红没有答话。 k继续说:“不如我们来聊一聊你,关于你的来处、你和江河的故事,你又为什么走上现在这条路。” 这算什么? 请说出你的故事? 闻晓铭一边腹诽,一边按捺着听下去。 深红显然跟闻晓铭怀有同样的疑惑,闻晓铭暗忖她可能正用看傻逼的目光看着k,沙哑着嗓音,说:“滚。” k语气含笑,“不要这么快拒绝嘛,相逢就是缘。我可从没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情,也不需要你再付出什么,只要你把你的故事告诉我,相信我,我会是整个永夜城里最好的听众。” 良久,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闻晓铭等得抓耳挠腮,他还以为会听到什么惊天大秘密呢,结果就给他听《永夜城818》?818就818吧,你好歹往下说啊。 也许是老天爷终于听到了闻晓铭的祈求,深红终于问:“你有什么目的?” k:“我说我只想要你的故事,你信吗?你很快就会死了,深红,在进入清业程序的那一刻起,其实‘深红’这个人就不复存在了。” 永夜城的玩家,不论是普通玩家还是在编玩家,提起生死时总是过于直白。而k接下去的话,让深红和闻晓铭齐齐陷入沉思。 “我们所有人在进入永夜城时听到的第一句话,都是‘欢迎回到永夜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有些人在永夜城生活的时间,甚至可能比活着的时间都长。在永夜城,时间的刻度也不一样了,我们还活着的时候,十几年弹指一挥,可在这里,度日如年,久而久之谁还能想起从前的自己是个什么模样呢?那更像是一个美好的梦不是吗,梦醒了,永夜城才是真实。” 深红:“你到底想说什么?” k:“我想说,你不想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留下点什么吗?永夜城是一个没有历史的地方,过往的一切都无从探寻,而每个玩家的死亡都像泡沫,留不下任何痕迹,你不觉得可惜?” 深红讥讽:“你难道还想给永夜城编一部史书?” k:“这主意听起来也不错,如果我活得够久的话。” “你到底是谁?” “我?我只是一个情报贩子。” 墙角的闻晓铭,一头雾水。 另一边,靳丞和江河终于来到了c区。可一进c区他们就敏锐地感觉到了此处的异样,而且越靠近疫苗研究所的位置,这种异样越明显。 c区太空了,不光是玩家的数量少,就连街上的活尸都寥寥。玩家少还可以解释为躲起来了或躲藏在副本里,可活尸呢? 活尸躺在地上如同死了一般,如果无人搬动,他们能去哪儿?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加快速度往疫苗研究所奔去,到了地方却发现这里早已人去楼空。 疫苗研究所是一栋二层的小楼,外挂“白十字”标志,别看体积不大,里面却细分了十几间小型实验室,颇有点私人研究机构的样式。靳丞和江河兵分两路,迅速将检查过所有房间,发现活人是没有了,但活尸剩了一大堆。 这些活尸各有各的形状,有些被开膛破肚,有些则被开了脑子,也不知道最后还能不能再活过来。 实验室的柜子里还存放着许多半成品药剂,还有更多的原液和不知名药剂素材被随手丢弃在地上,一片狼藉。 现场还有打斗的痕迹。 靳丞伸手摸过试验台上的刀痕,微微眯起眼,眸中寒光乍现。就在这时,窗外有一道烟花闪现。 那烟花离得很远,几乎听不到声音,肉眼看过去也只是很小的一点。但靳丞看清楚了,那是闻晓铭做的报信烟花。 是莉莉丝! “在中心区。”江河也看到了,并迅速判断出了烟花的方位。 “走。”靳丞当机立断。 两人又迅速离开疫苗研究所,赶赴中心区。与此同时,刚刚经历过深红事件的中心区游戏大厅,再次迎来了一场混乱。 玩家们原以为深红被擒,剩下的就是a区大佬们的事情了,于是游戏大厅的气氛又活泛起来,各式各样的消息在这里合流,所有人都在猜深红最终的下场,甚至有人开了赌盘,赌她究竟还能活多久。 可谁料到深红还没死,死亡的阴影又重新降临在他们头顶。 “坑了我就想跑,你们问过姑奶奶我了吗?!”两道刀光如巨型弯月,又交叉如十字,伴随着一声清亮的呵斥,直斩去游戏大厅的一角。 轰隆的倒塌声中,游戏大厅外结构上的钢架重重砸下,险些把两个来不及闪躲的玩家给砸中。对方怒骂,抬头看到那黑发黑裙的俏丽身影,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a区的黑萝莉,又一个煞星。 “操,怎么又来!?” “那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深红不都被抓了吗?!” 玩家的疑惑永无止境,莉莉丝的目光则紧紧盯着他们口中的“那些人”,握紧了刀柄。 那些人就是c区疫苗研究所的人。 莉莉丝听从唐措的安排赶到c区后,c区的异状还不明显。她本没有把区区一个疫苗研究所放在心上,径自上门。里面的负责人接待了她,起初也没有表现出异样,直到莉莉丝发现了被临时藏在桌子底下的活尸。 一个活尸,哪怕疫苗研究所想要研究,大大方方研究就是了。研究所这样的存在,赶巧碰上活尸研究研究疫苗,莉莉丝还是能理解的。 可他们遮遮掩掩的,反而让人怀疑。 莉莉丝本想暂时离开,不打草惊蛇,谁知研究所的人不想放过她,对她下黑手。他们将莉莉丝骗进一间实验室,说是有关于尸毒的研究成果给她看,谁知里面全是活尸,进去就是一个死。 于是莉莉丝也变成了活尸的一员。 研究所的人以为是。 他们并不知道,整个永夜城对深红的死灵法师技能研究最为透彻的不是林砚东也不是靳丞,是时刻准备复仇的莉莉丝。 哪怕深红被关在g区的深牢里,她也从未忘记过自己的复仇大计。如果说永夜城能有一个人对深红的尸毒免疫,那就只有她。 因为她在某个西幻副本里借助血族的仪式,换过自己的血,强行激发了特殊体质。一个已经不能称之为纯种人类的玩家,血液异于常人,自然不会简单中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百毒不侵。 莉莉丝本是个火爆性子,但跟靳丞和闻晓铭在一块儿待久了,别的不会,演戏还是在行的。她发现被骗时,原想抽刀杀个干净的,但眼珠子一转,随即又假装中计。 激发特殊体质后的莉莉丝,外貌恰如吸血鬼模样,虽然跟其他的活尸有些不同,但也混得过去。 她原想搞潜伏,后来发现搞不起,因为研究所的人做事非常干脆又彻底。他们打算直接再捅莉莉丝一刀,让她彻底变成活着的尸体。 如此一来,莉莉丝无法向外透露任何信息,他们也不用担心去坐牢。 可彼时莉莉丝甚至都还没摸清他们的底,没听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气死姑奶奶。 她还没听到靳丞和唐措的爱情故事,就要被捅死在这里,导致她直接暴走。研究所大乱,莉莉丝原以为这会是一场恶战,没成想刚才想杀她的人,发现她没被尸毒感染,双眼放光,竟又不打算杀她了。 “别杀她,要抓活的!” 这话出口,莉莉丝心中疑窦丛生,摸到信号弹的手便又缩了回去。她几经思量,最后还是铤而走险,佯装被擒。 这些人很快从她身上抽了几管血,不过一个小时,便兴奋得大叫“成功了”,并带着她直奔游戏大厅。 如果被这群人闯进副本,事情可就彻底失控了。到了这时莉莉丝哪还看不出来这疫苗研究所有大问题,于是瞬间暴起,先放信号弹,再出手阻拦。 第147章乐园计划 疫苗研究所的目的很明确,他们要带莉莉丝进副本,而且很可能是特定的某个副本。莉莉丝虽然抢着放了信号弹,但为时已晚。 双方人数太过悬殊,想要拖到靳丞看到信号赶来,太难。 混战之中,莉莉丝一脚踹翻一个研究员,黑色的皮靴顶端弹出刀刃,不死也放你半斤血。她再大步压上,膝盖重重按在他伤口,双刀绞上他脖子,厉声问:“说,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对方痛得面色惨白,却咬牙不松口。其余人围攻上来,莉莉丝却毫无惧色,道:“你们敢,我就杀了他死遁。” 杀人,坐牢,这也是脱身的一个方法。 对方果然被震慑住,可下一秒,被莉莉丝擒住的那个人竟突然开始抽搐。莉莉丝瞥见他似是在嘴里咬破了什么,连忙捏紧他的下巴,却还是迟了。 他整个人突生大力,似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般,将莉莉丝掀开。 活尸。 莉莉丝心下一沉,这群瘪犊子实在难缠,跟深红一样,都是人不人鬼不鬼的破烂玩意儿,简直该死。 可令莉莉丝更惊讶的不是这些人为了不让她死遁甘愿变成活尸,而是从一开始就像死士一样在牙齿里藏了尸毒,行事周密、手段阴毒。而且这群人的实力,也完全不像是c区的实力,至少都是b区精英的水平。 疫苗研究所,最不缺的肯定是各种药剂和生化类道具,属于永夜城不多见的剑走偏锋类型。莉莉丝虽是a区精英,又有靳丞教导,但在这样的攻击下也节节败退。 周围的玩家们眼睁睁看着莉莉丝被他们拖进了任务墙,这变故快得他们都来不及反应。走在最后的还抛出一样东西,大声道: “告诉靳丞,尸毒的解药在这里。我们并非故意跟他作对,一样东西换一个人,两清!” 尸毒的解药?! 玩家愕然,整个游戏大厅如同掉入了清水的油锅,瞬间炸开。所有人紧紧盯着被研究员扔在地上的小小玻璃瓶,目光中有贪婪也有忌惮。大家互相打量,跃跃欲试,但却没人上前。 半分钟过去。 一分钟过去。 就在大家都以为局面要这么僵持下去时,一阵风突然刮过,卷起玻璃瓶越过众人头顶。这就像一个讯号,发令枪响,所有运动员冲出起跑线。 只一个呼吸的时间,五彩斑斓的技能的光芒便淹没了大半个游戏大厅。又一个呼吸的时间,已经被莉莉丝斩掉一角的大厅外墙,再次垮塌一半。 靳丞和江河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乱哄哄的糟糕场景。正欲蹙眉,人群里突然挤出一个人,先是劫后余生似地松了口气,随即看到两人,憨厚地笑了笑。 是欧皇余一一的队友。 “二位,聊一聊吗?” 时间回到十分钟前,蹲在游戏大厅一角,像蘑菇一样在这里扎根的余一一和他队友,惊讶地看着莉莉丝引发大战。 惊讶过后,余一一说:“你看,我就说留在这里准没错,这叫守株待兔。提前占好位置,不怕看不了戏。” 队友怼他,“你这守得哪门子兔,你又要出手帮忙吗?这都卖了靳丞两次人情了,一次命匣的情报,一次出手帮唐措,到底图啥?图他长得好看吗?” 余一一小学生打架似的拍了他一掌,“你不懂,看到那些人了吗?c区疫苗研究所的人,科学狂人不像我们搞玄学的那么佛系,个个都是潜在的疯子。他们跟莉莉丝对上,我看这次活尸的事情,八成跟他们脱不了干系。就算不是幕后黑手,肯定也掺了一脚。” “那又怎么了?” “我得跟上去看看。” “你什么时候变这么热心了?” “屁,这叫命运的指引。本欧皇出现在这么关键的场合,其他人都不在,说明什么,说明该我上场了。” 队友是很不懂余一一的出场法则,但看在他玩了这么久还没把自己玩脱的份上,暂且信他了。 余一一也不硬来,拍一张符咒贴在自己额头,【隐身咒】持续时间5秒。 他悄悄跟上去,悄悄进入任务墙,悄悄把手搭在一名研究员的肩膀上。 “我们明明是十二个人,怎么有十三个玩家参与副本?!” 副本里,惊怒的声音响起,所有人警戒,可一圈看下来,都是熟面孔,根本没发现有多余的人混进来。 “是不是副本设定?”有人迟疑着提出疑问。 “是啊,也许是副本设置的陷阱,我们之中混了一个npc。” 一番讨论,无果。几人分散开来在周围查探,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为首一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蹙了蹙眉,道:“正事要紧,其余不必在意。就算有人混进来了,短时间内他也不可能从这里出去,送死而已。先做事,动作要快。” 末了,他又添一句:“注意防范。” 余一一躲在暗处,脸上已经贴满了明黄的符咒,得用手把符咒撩开才能看到远处的情形。他一边看一边狐疑,研究所的人带莉莉丝进这里干什么? 如果说他们想躲避可能到来的靳丞的报复,但又想扣住莉莉丝做什么事情,进副本是一个办法。从他们把尸毒解药丢出去的行为来看,好像也确实不愿跟别人结仇的样子。 可余一一还是觉得奇怪,而很快,副本里的变化就给了他最好的解释。 莉莉丝被两个研究员看守着,其余人则分散开来,不断掏出药剂往地上倾洒。这里是普通副本里的一处野外,远处就是个炊烟袅袅的小村庄,依稀还能看到人影。但看这些人的模样,根本不关心他们来到了什么副本,也不关心通关的要求。 很快,地上的草木开始枯萎,呈现出诡异的青黄色。空气中更是开始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像缭绕着灰蒙蒙的雾。 一只鸟在头顶飞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死了。 余一一看得心惊,连忙捂住口鼻,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不出一个小时,副本就完全变了个样,宛如地狱。草木尽衰、鸟兽死绝,远处的村庄里不断传来惨叫声,那些四散惊逃的身影像极了——丧尸! 妈的,生化危机么?! 余一一的心里瞬间闪过无数种猜测,每一种都很可怕。他蓦地看向那个从始至终都像定海神针一般站在莉莉丝不远处的眼镜男,他正缓缓摘下自己的眼镜。 这人长得不是很出众,戴了眼镜,最多夸一句斯文秀气。可他此时把眼镜摘下,那双细长的丹凤眼立刻锋芒毕露。 余一一正在想他到底何方神圣,忽然听到熟悉的铃铛声。 “叮!” “恭喜玩家达成废土成就,触发彩蛋游戏,模拟沙盒系列之《永恒绿洲》。本次游戏没有时限,请玩家们大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建造属于自己的乐园吧!” “祝您生存愉快!” 播报声落下,余一一看到虚空里开始出现马赛克,四周的景物也开始闪烁,就像游戏正在加载。 他知道,这里已经不是原来的副本了。 彩蛋游戏,模拟沙盒。如果他没记错,沙盒游戏是创造**,玩家可以在游戏中种树、造房子,甚至是打造一个新世界。 这游戏还没有时限,那岂不是…… “成了!真的成了!” “乐园计划是真的……书上说得没错,我们真的成功了!” “新世界、我们真的能在这里创造新世界了吗?真的不用再回到永夜城了吗?” 瞬间的惊喜冲破了内心的束缚,所有人的情绪都变得难以自持。丹凤眼是现场唯一一个还保持着冷静的,只有那双眼睛里隐隐露出些激动。 待所有人的情绪终于稍稍平复,他走上前,道:“没错,新世界即将到来了。《永恒绿洲》是一个丧尸世界,我们掌握着疫苗研究所所有的研究成果,现在又有了‘天使一号’,在这里生存,再适合不过。” 说着,他的嘴角缓缓露出一丝笑意,表情变得柔和,这让他那张略显薄情的脸露出一丝神圣来,“这个游戏没有时限,按照书上说的,我们能在这个新世界里永生不朽。不用留在永夜城担惊受怕,不用继续穿梭在一个又一个副本里,我们,就是这个新世界的主宰者,是神,是一切臣民的王。”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露出神往的表情,攥着拳头,激动、紧张,但又难免担忧。 有人大胆地说出了隐忧:“万一别的玩家发现这里了呢?留下那本书的前辈肯定也实施了乐园计划,他们最后的结果怎么样了?永夜城会不会觉得我们脱离了掌控,就……” 丹凤眼道:“不用担心,永夜城是一个没有历史的地方,不是吗?那本书也是我们偶然发现的,不可能再有第二本。至于永夜城,只要我们的行为没有违背副本规则,就不可能有事。” 另一人马上道:“是啊,不会有事的。而且我们做了那么多的准备,不就为了今天?放出深红取得她的尸毒,现在又绑了莉莉丝得到了天使一号,哪怕后者是偶然得到的,不是成心,可随便哪件事暴露出去,永夜城的人,那个靳丞,都会想办法撕了我们吧?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就算有人也通过某种手段达成了‘废土’成就,他跟我们触发的副本也不会是同一个了。”丹凤眼一锤定音,偏头又看向昏迷着的莉莉丝,嘴角微微勾起。 听到他们的谈话,躲在暗处的余一一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过于震惊的心情。他只觉得心跳过快、掌心发冷,攥紧拳头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细细梳理—— 从他们谈话的内容来看,这群人应该是偶然得到了一本书,书上记载着一个叫“乐园计划”的东西。他们开始实施这个计划,计划的第一步,就是放出深红,获得尸毒。刚才他们倾洒在地上的,应该就是尸毒的加强版或改进版。 余一一心里清楚,深红的尸毒虽然厉害,但也只是辅助控尸术的手段,并不可能造成刚才那地狱般的景象,疫苗研究所的人一定对尸毒进行了加工。 而乐园计划应该是曾经的老玩家留下的东西,他们生存的年代不可考,99%的几率不认识深红,所以深红是疫苗研究所的人自己选定的目标,就为了达成那个“废土成就”。 废土达成,触发彩蛋游戏,创造新世界。 他们本身掌握着尸毒,又有那个天使一号,估计是解毒的。两者相加,可不就像掌握了这个世界的命脉,如果还能留在这个副本里不出去…… 可不就像来到了乐园? 一个虚假的,但可以尽情享乐而不用被迫刷副本、唯我独尊的乌托邦。哪怕余一一觉得这过于荒诞,但也不得不说,想出乐园计划的那位前辈,真他娘的是个求生鬼才。 不远处躺在地上的莉莉丝,心里也在翻江倒海。 她其实早醒了,但她不敢睁眼、不敢有任何异动。天使一号,就是研究所的人从她身上抽血之后研究出来的药剂名称。 这些人不怕麻烦地把她带进来,就是要把她药引子! 一群该千刀万剐的破烂玩意儿。 莉莉丝的演技全队最烂,眼看着怒火就要绷不住,一双手忽然抚上了她的脸颊,让她一个激灵。 丹凤眼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是磁性的,带着点笑意的声音,“你好像在发抖,很害怕吗?不用担心,只要你乖乖配合,不会有事的。” “你叫莉莉丝,对吗?” “这听起来就像一个美丽的天使的名字,你会很喜欢这里的,我的天使小姐。” 副本外,靳丞和江河听着余一一队友的话,齐齐蹙眉。 现在看来,疫苗研究所与深红事件有关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可他们绑架莉莉丝躲进了副本,事情就不好办了,可能还得回去从深红身上寻找突破口。 原本顺利的事情突生波折,这滋味不好受。 另一边,来到g区的冷缪和荣弋也进展不顺,因为他们没见到林砚东。肖童看起来心情不好,他说林砚东进了副本,两人也不敢表露出太大的怀疑。 只能等。 唯一还算顺利的是k,他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子,终于从深红那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故事。在靳丞和江河回来前,推开门又回到了专属于他的银白空间。 这是他的思维迷宫。 还是跟上次一样的场景,覆盖着所有墙壁的望不到顶的书柜、中央的巨大棋盘,只是这次棋盘的旁边只摆了一个蒲团,也只有一杯茶。 k绕着棋盘走了一圈,将一个名叫“计宁”的棋子推到棋盘中央,又斟酌着改动了其他几个棋子的位置,这才放下推杆,走到了书架前。 他取下一本空白的书,从虚空中随手抽出一支羽毛笔,唰唰几笔将深红的故事写下。这里是思维迷宫,写故事只需几秒,写完之后他又将书塞回书架上。 退后一步,看着满墙的书,满意点头。 第148章床下有人(十一) 七十八。 七十九。 八十。 当第八十个鬼死于唐措剑下时,日头已西斜。他偏头看了一眼被夕阳晕染的窗帘,眼睛感到了一丝酸涩,疲乏也从四肢百骸里钻出来,直攻大脑。 归根结底,唐措在句狗乐园那个梦境里消耗太大。而且回到猛鬼学院后,他又变成了鬼,在白日活动多有不便。 可白日时猛鬼入睡,是最佳的动手时机,唐措怎么也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而且八十个鬼也不全是他杀的,凶手先杀了将近五十个,他再触发任务帮忙。 他愈发笃定这是凶手构筑的梦境囚笼,因为他每杀一个鬼,对方的胸口就会长出一支桃花。桃花应该才是构筑梦境的关键,而他到现在为止还没见过凶手的真面目。 目标的名单则是唐措去教务处翻出来的,极阴命格的学生很多,差不多有七八十个,但还达不到任务数量。唐措便又找出了教职工名单,发现这些人里拥有极阴命格的人,除了那个保卫处长,还有老师,甚至是宿舍阿姨。 这么多人凑在一起,牵扯范围扩大到整个学校,除了校园暴力,唐措想不出别的故事了。而且这不会是简单的学生之间的暴力事件,校花身上并无什么明显的受到殴打的痕迹,她在保卫处长那儿受的伤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恢复了。 保卫处长想要对一个漂亮的女学生做什么,不用想都知道。 出了事之后学校究竟是怎么处理的,真相又是如何对外公布,才最关键。第一个死者是保卫处长,唐措合理怀疑他是这整件事的起因,所以他死得最快。 同寝的舍友理应是校花最亲密的朋友,她出了事多半瞒不过她们。她们又在里面扮演了什么不光彩的角色,以至于成了第二批被杀的呢? 唐措没念过大学,也没住过校,但他知道当你被孤立后,你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学校确实是一座象牙塔,尤其是对于住宿生来说,围墙隔绝着校园和外面的世界。 一个小丛林就此诞生,外头的人远远看着,以为这里只有春暖花开,但丛林自有丛林的规则。 柔弱的兔子不能生存在豺狼的领地,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唐措上学时,从来都是上课打架两不误的,虽然有的老师总明里暗里讽刺他以后保管坐牢,混不出人样,是社会的渣滓,但他还是能时常在课桌里收到情书和零食,因为他长得帅。 还有很多老师关心他,希望他认真学习,走上正轨,因为他成绩好。他就是这么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学生,坚持自我,从不悔改。 其实唐措并不热衷打架,也嫌麻烦,但他有一孤儿院的弟弟妹妹需要罩着。他在ktv打工,也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青春期的毛头小子们总愿意用打架逞能来彰显能力,唐措哪怕什么都没做,还是会被人堵在校门口。 一传十、十传百,激动的女生们都跑来看,她们觉得唐措打架很帅。但唐措其实怕痛,也怕受伤,受伤了还得出医药费,他不愿意付别人的,当然也不能让别人付他的。 孤儿院的院长总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你要学会跟别人和解,跟自己和解。唐措想说自己没跟这傻逼世界结什么解不开的结,看到院长的发际线,犹豫一下又点了头。 吵吵闹闹的青春期,就这么过去了。 及至后来他高考缺考,又入伍,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如唐措这样的人,当然是不可能被孤立的。他之所以清楚被孤立的感受,是因为他在当私家侦探时接的最后一单就有关于此。 有一个女学生雇佣他跟踪自己的舍友,最好掌握她的交友信息,并拍下一些不好的照片。那时候唐措自己手头的事情本来已经接近尾声,两年潜伏,终于有了成效。 他正打算事情结束之后就关门,也没有要把店铺经营下去的意思。后来想想,他那时可能就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根本没考虑身后事。 女学生的单子,就成了他作为私人侦探经手的最后一单。事情牵扯到学校里的学生,太麻烦,唐措本打算拒绝的,可看到女学生给出的舍友照片,他又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那位舍友的眼神很干净,带着点懵懂和胆怯,如果唐措不接这个单子,他也不知道这双眼睛会变成什么样。 故事的最后,唐措永夜城收到了来自于这位舍友的一个快递。她送了唐措一朵白色雏菊和一封写着“谢谢”的信,还有信上的两滴眼泪。 李好帅呢? 李好帅不是唐措,他到底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他并非第一批死的鬼,排名不前不后,可又偏偏被选中当了副本主角,难道是系统随机选的? 唐措一边思考,一边继续寻找目标。 第八十三个。 天色渐暗。 第八十七个。 月上中天。 鬼学生们渐次醒来,唐措便适时退下,趁机休息。他也不敢再多用治疗药剂,免得用光了无法救急,只不停往身上丢初级治疗术,慢慢恢复。 目标还剩最后三个的时候,唐措将他搜罗到的所有有关于校花的物件在地上全部排开,仔细挑出了“写真”一类的东西。 他发现这些写真似乎都是同一个人拍的,无论是构图、取景的角度,都大同小异,ps的风格也一样。 校花还是个学生,当然不可能拥有明星一样的精美写真,这些照片就是学校里的人偷拍的,私下传播或贩卖。有些离得近有些离得远,但看得出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都能看到校花的脸。 让唐措在意这些照片的点还是李好帅,因为他跟校花的关联就这么一张照片。他试过用火烧、用水浸、放在阳光下看,甚至是寻找原片,最终在校花的发卡上发现了端倪。 那发卡竟然是p上去的,上面的花纹是一个英文字母l。 l,李好帅。 他是沉默的大多数,也是整件事情从头到尾的见证者。因为那些照片分明来自不同的时期,校花的头发由长变短,衣服也有着四季的变幻。 收起照片,唐措又来到了桃花树下,静等最后时刻的到来。 任务目标共有九十九个,这是从一开始就定好的,因为桃花有九十九朵。李好帅本是其中一个,触发主线任务后跳反,成了帮凶,那他现在是死还是不死呢? 这个副本到底是基于梦境还是基于现实构造?如果他死在猛鬼学院,是代表他玩家本体的死亡,还是李好帅能从梦境中醒来,回到真正的现实? 思索间,唐措干脆坐下来,反正杀鬼的事情有凶手,也不差他一剑两剑。良久,他似有所觉,抬头看向头顶的桃花。 第九十八朵桃花,开了。 系在枝丫上的护身符随风飘荡,打着旋儿,跟落下的花瓣擦身而过。 唐措又想起了压箱底的【乌鸦先生的羽毛】,反正有复活的机会,哪怕靳丞知道了,也不会怪他的吧。 如果他赌赢了,靳丞就根本不会知道了。 完美。 唐措面无表情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明明不是光棍了,但依旧把光棍心理发挥得淋漓尽致。他没多做犹豫,只一秒钟,拔剑,自尽。 他本想用枪的,用枪更快,但枪都在跟肖童的对战中报废了,只能用剑。 当然,这些都不能告诉靳丞。 他会很烦。 剧痛之后是天旋地转,唐措眼前一黑倒在地上,捂着伤口浑身发冷,甚至没有力气调动系统面板确认自己的情况。意识换散前,他只看到最后一朵桃花在视线中缓缓开放。 头顶血月当空,晚风摇晃着桃花一树繁盛,美得令天地噤声。 再次醒来时,天边夕阳如火、瑰丽绚烂,可照在身上还有点灼人。唐措一时间分不清今夕何夕,待大脑终于清醒,便开始疑惑。 他还是鬼?还在猛鬼学院? 唐措猛地坐起,却发现自己轻飘飘的,低头一看——他从身体里飘出来了。 哦,确实是鬼。 唐措:“。” 只有句号能表达唐措此刻的心情,他看了眼面露惊恐、死状诡异的尸体,再看到尸体的影子,确定自己真的是回到现实了。 “叮!” “九十九个目标达成,恭喜玩家成功完成主线c,通关任务《床下有人》!” “现在开始结算奖励。” 赌赢了,唐措不由松了口气,这才真正有心情打量起四周的景物。 这是一个跟猛鬼学院格局一模一样的学校,不远处的招牌上写着四个大字“孟槐学院”,而他的身后,也是一棵桃花树。 桃花正开着,很美。 不远处有一对小情侣躲在灌木丛后说悄悄话。 “听说一连死了好几个了,躺下去就没再醒过来,好像在梦里被人杀了一样,死状好可怕。” “你怕什么,这跟你又没有关系,又不是你把她逼死的。再说了,谁没有在背地里说过八卦,口嗨几句啊,又不是成心的,她又不会少块肉,难不成让全校人给她陪葬?她是自己想不开的,心理素质不过硬怪谁啊!有本事就去报警,跳楼给谁看!” 眼见男生说得越来越过分,甚至有点气急上脑收不住了的样子,女生急忙打断他,“你别说了!人都死了,那你不怕晚上做噩梦吗!” 男生这时才恢复点理智,不免有些懊恼,“这世上哪有鬼啊,你别自己吓自己。” 恰在这时,唐措走上前去,仗着自己腿长,把手搭在他脑袋上,轻轻那么一掰。 “啊啊啊啊啊啊!有鬼啊!”男生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女生也不遑多让,尖叫着跑开了,压根没管自己的男朋友。 唐措迟迟没等来奖励结算,干脆飘去学校里逛了一圈。 夕阳下的学校,透着股缭绕不去的压抑气息。救护车和警车在这里来来去去,学生们慌乱不堪,校门口还有家长在闹。 一张照片从宿舍楼里飘出来,被晚风吹着,飘阿飘啊落在了唐措身前。 他低头看,校花的脸上用红笔写了“校花”两个字,但字却被双引号圈着。此校花非彼校花,人人都爱校花,人人都爱听笑话。 笑话这两个字,就写在校花的下面。 这个副本,还真是处处充斥着这种文字游戏。 第149章床下有人(十二) 欢迎回到永夜城的系统播报迟迟未响,唐措逛着逛着,就把整个学校都逛了一圈。像是在一路拾遗,再结合猛鬼学院里得到的线索,逐渐把校花的故事补全。 这不是个复杂的故事。 校花是贫困生,需要学校资助才能完成学业,而保卫处长跟高层沾亲带故,两人的事情一出,校方为了护住学校的声誉,选择了掩盖事实。 时间一长,证据全部毁灭。而学校里各种针对校花的流言,黑白颠倒,从被胁迫变成了刻意的勾引。她被舍友从宿舍驱逐,课桌里塞满了侮辱信以及各种吓人的物件。 原罪是穷。 学生之间的穷富观念,有时比社会上更赤·裸。 可唐措转了一圈,还是没发现那个复仇者的真身。 最终唐措又回到了桃花树下,一边休息一边回想他进入永夜城后经历过的各个副本。 这次的主线c的小标题起得很直白,《善恶终有报》,这么一起恶□□件,放在现实中也许不会那么轻易解决,许多人会想办法脱罪,如同李好帅这样的角色,多半只会受到不痛不痒的谴责。也只有在副本里,他们很干脆地被杀死了。 玩家们总是说,永夜城对他们有着莫大的恶意。恶意毫无疑问是被放大的,但仔细想想,这种恶意针对的是玩家本身的“恶”。 以恶制恶,这才是副本的核心理念。 《风雪夜归人》,故事背景是驴友纵火烧山,于是有了砍柴人李英俊的复仇。 《决胜魔归城》,人类饲养其他种族为宠物,这是一个族群对于另一个族群的优越体现,副本反其道而行,这叫换位思考。 《黎明之前》、《人间》、《月隐之国》这些没有明显的指向,但大抵逃不出人性的罪恶这一范畴。生老病死、贪嗔痴怨。 永夜城,就像一个大型惩罚系统。 人间试炼游戏就像一个评估考试,永夜城为每一个人打分,再根据分数的不同决定你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在这之后还有清业程序,清除所有业障之后再回人间。 生存即是正义,与其说这是永夜城的铁律,不如说是对所有罪恶的总结。 他随即又想到那首歌,《神灵、羔羊与乌鸦之歌》。这首歌在永夜城内反复响起,必定有所指向,如果说乌鸦是指乌鸦先生,羔羊是指玩家。 羔羊吃了神灵的花,神灵让它去死,于是羔羊掉下悬崖,不听话的孩子都死了。 难道说正如歌词所言,是人类违背了神灵的意志,于是受到了惩罚,这才诞生了永夜城? 神灵真的存在吗? 那朵花又指代的是什么? 乌鸦先生并非系统本身,他更像一个高级别的npc,而他又出现在歌里,他在这个故事里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唐措越想,越觉得摸到了一点头绪,可又无法确定。眼前像蒙了一层白纱,真相在白纱后若隐若现,可就是无法看清。 这时,一片花瓣打着旋儿拂过他的眼睫。他怔愣着从思考中回神,抬头看,透过繁花的缝隙看到初升的月亮。 熟悉的播报声再次响起。 “《床下有人》,难度:困难。玩家参与人数:一人。评级:a,获得人物点数……” 永夜城内。 靳丞、江河跟余一一的队友了解完大致情况,却没有去管尸毒解药的事情。按靳丞的说法,就让他们自己抢去,一个个看到麻烦都躲得远远的,看到好处又冲上去抢破头,怎么这么能耐。 江河见他噙着笑的讽刺模样,识趣地没有开口。 余一一的队友名叫张三,人如其名,路人模样。现在余一一追着莉莉丝进了副本,他自然要跟紧靳丞,以获取副本的第一手消息。 回到e区后,靳丞径自去找k,开口第一句话,言简意赅就五个字:“疫苗研究所。” k笑着倚在墙上,手里还拿着瓶喝了一半的酒,说:“中心区的事情我知道了,但你不会怀疑我跟这个研究所有关吧?我好心给唐措指条路去查尸毒的事情,都没有收费。” “你不觉得你很可疑吗?” “不觉得哦。” “你自己当然不觉得了,没有杀人凶手会承认自己是凶手的。” “嘿,你最近赊账是不是赊着赊着把自己赊成大爷了?” k拿起酒瓶子就要给他开个瓢,靳丞握住他手腕,痞里痞气地笑着,“赊账归赊账,那是另一码事。你不让我怀疑你,那疫苗研究所的资料你总有吧?” k:“点数呢?钱呢?” 靳丞耸肩,“你不是说赊账吗?” k:“我赊你大爷!” k叫来服务员,好好给靳丞算了算他现在欠下的情报费。在得知唐措也给他欠了不少的时候,靳丞挑了挑眉,迎上k的戏谑目光。 “怎么样,有个败家徒弟的滋味好吗?”他问。 “一般般。”靳丞摇头,“谁让是我的呢,除了宠着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 k爽利地翻了一个白眼,并悄悄地把价格上浮了十个百分点。 靳丞看破不说破,把后勤主管闻晓铭叫来,自己做了甩手掌柜。这实在是因为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队里原先三个人,多余的点数都集中在闻晓铭那儿,让他能放开手脚搞装备研发。他做出了成品,还能拿去卖,现在他的小金库里有多少钱,那是靳丞都不知道的。 闻晓铭嫌弃他和莉莉丝,一个只知道买买买,一个只知道美妆,都是会花但不会理财的主,所以从不跟他们透底。 这会儿闻晓铭成功跟k要到了优惠,又定下了研究所情报的价格,付账时还是一阵肉痛。他觉得心里很苦,因为唐措看起来也是个很能花钱的主,他太难了。一个人做点小生意养活全队,真的太难了,难到眼中常含泪花。 靳丞却不理会他几乎要贴到脸上的内心os,拿起到手的情报翻了一下,立刻转身去见深红。 深红靠墙坐着,手臂上还挂着点滴,闭着眼,双肩颓然。脚步声靠近,她也没有任何反应,如果不是她还有呼吸,看起来就像个失去了生机的尸体。 “计宁。”靳丞把资料拍在她面前,“你认识吗?” 深红终于抬头,轻笑道:“你都查到了,还来问我?” 靳丞没有答话,只静静地看着她,把她所有的表情变化都收入眼底,似乎在斟酌着什么。深红艰难地换了个姿势,动了动因为打点滴而变得冰冷又僵硬的手,继续说:“你没抓到他,对吗?” 这话里有嘲讽,但比起先前,她看起来已经平和很多,更多的是坐山观虎斗的轻松与戏谑。 靳丞:“永夜城能人辈出,他都能把你当棋子,摆我一道也很正常。” “计宁。”深红低低地念叨着这个名字,复又抬眸看向靳丞,“你没把他抓来让我杀,我也没有义务告诉你太多。但有一件事我倒是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指使崇延章放我出来的,确实是他。” 计宁,红榜排名第五十三,疫苗研究所的所长。这并非永夜城的官方机构,就像言业的占卜室一样,都由玩家组成。 疫苗研究所在玩家中小有名气,但因为落户在c区,成员都是中级区的实力,所以大家对他们的关注有限,也很少有人会特意去记红榜排名五十开外的玩家的名字。五十名到一百名的名单,隔三差五地更新,淘换率很高。 “江河认识他吗?”靳丞又问。 “你为什么不去问他自己呢?”深红笑得神秘莫测,多的确实一句都不肯说。靳丞知道八成是问不出什么了,但还是不死心地多问一句,“林砚东呢?” “我确实把他杀回g区了。这位林先生跟一年前相比,还是那么的——温文尔雅。你猜他跟我说什么,他说只要我愿意放下过去,他就可以既往不咎,真是位好先生,不是吗?” 深红越说,语气越轻,“所以我就把他杀了。” 靳丞不予置评。 深红的思维永远是他们无法理解的,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也根本不必互相理解。他起身欲走,想了想,又回头问:“你想再见一次江河吗?” 深红闭上眼,没有回答。 靳丞也不再问,出了门就碰上等在外面的闻晓铭,闻晓铭把他拉到酒馆外,小声跟他说了k和深红见面的事情。 “他奇奇怪怪的,也不问今天的这件事,反而跟深红打听她从前的事情,搞得好想要给她出书立传一样。” “出书立传?”靳丞挑眉,这倒有点意思。 与此同时,g区。 还是那个监控室,肖童望着监控画面里的林砚东,深深蹙眉,右手更是攥紧了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好似要把所有的细节都看个清清楚楚。 最后一个莲日过去了,铃铛声响起,副本通关,系统开始结算奖励。可就在这时,一尊魔像忽然裂开,那粗糙的石头的外壳寸寸龟裂,从苍穹坠落,震得大地发颤。 黄沙飞扬,劲风刮过林砚东的身侧,在他脸颊刮出一道血口。但他的目光一直盯着魔像的底部,当整个魔像全部裂开,最终展露在他眼前的,是一个人。 他就像是被活生生封在那魔像里的,保持着跟魔像一模一样的动作,闭着眼,神色悲苦又隐约透着一丝狰狞。 肖童能看出他是一个进入了清业程序的玩家,那些魔像里的每一个都是如此。 下一秒,他却睁开了眼。 林砚东向他走去,与此同时掌心翻出了一个摇铃。他每走一步,摇铃震荡,发出清脆声响。 魔像里的人被声音吸引,看到了林砚东。起初他的眼里迷茫、混沌,可随着摇铃一声声作响,一点清明在他眼中复苏。待林砚东走到他眼前,他终于开口问: “你……是……谁?” 林砚东看着他的目光温和而悲悯,抬手轻轻放在他的头顶,金色如细砂般的光点便从那人头顶向他的掌心聚集。 “我是来渡你的人。”他说。 肖童隐约觉得这人或许大有来头,却看不透林砚东到底想做什么,而就在这时,乌鸦先生的尖叫突然出现,“啊啊啊啊啊他怎么可以!” “他怎么可以!” “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该死的!” “这个该死的渎神者!” 第150章双榜第一 乌鸦先生兀自发癫,聒噪的声音刺得肖童耳膜生疼。他随手把咖啡杯丢过去叫他闭嘴,却换来更汹涌的喷发。 “你阻止他,快阻止他!”乌鸦先生拉扯着肖童的肩章催促。 “这是我g区的副本不假,可副本已经通关进入结算,不是我能再出手干预的。”肖童神色偏冷,反问:“你能吗?” 乌鸦先生顿时卡壳,便似一头扎进了死胡同,又疯又气,气得羽毛一根根往下掉。 等乌鸦先生终于冷静了一些,肖童又问:“他是谁?你说渎神者,跟无名之刃有关?” 乌鸦先生冷哼一声,“除了他们还能有谁,他们就是挫骨扬灰,本乌鸦先生都能认出他们来!可他竟然还在、竟然还在!” 肖童了然。 事情已经过去了百年,乌鸦先生看见无名之刃重现都并不如何激动,可见时间早已将许多事淡化了。当年那个屠神小队的人,恐怕也早已经由清业程序轮回转世,没想到这里还剩一个。他的刑期如此之长,应该是队长之类的关键人物。 林砚东找到他、唤醒他,却并不像要救他的样子,更像是——掠夺。 他从那人头顶吸取的金色光点越来越多,那人的皮肤便开始寸寸龟裂。裂开的纹路里流淌着金色的细沙,随着时间的推移金光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直至被林砚东全部吸收,那人便化作一捧黄沙落地,归于虚无。 一声喟叹,林砚东双手合十,神色是难言的平和。 他从那人身上掠夺了什么?是他的记忆,还是技能? 肖童蹙眉,他忽然感觉与林砚东分道扬镳的这十年中他错过了太多。他不该刻意回避林砚东的消息,否则也不至于这么抓瞎。 这时,乌鸦先生沉声报出了一串数字,“00109.” 肖童微怔,随即反应过来这可能是那个人的玩家编号。00109,这个编号非常靠前,只是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乌鸦先生是很少称呼玩家的名字的,他的思维更趋向于系统,先认编号再认人。 说起编号,肖童怀疑,不,是肯定在启用a-z的这一套编号之前,永夜城应该还有一套旧时代的编号系统,只是随着时代更迭而消失了。 毕竟永夜城是一个没有历史的地方。 乌鸦先生不说,即便g区的典狱长也不会知道过去的事情,也不知道00109到底叫什么名字。 他再次看向林砚东,屈指轻敲着椅子扶手,道:“乌鸦先生觉得他想做什么?” “不管他想做什么,伟大而忠诚的乌鸦先生绝对不允许他们对神灵再有任何的亵渎!决不允许!”语毕,乌鸦先生消失在监控室内。 肖童眯起眼,品悟着“忠诚”两个字,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游戏大厅里的玩家们忽然发现大厅中央的榜单发生了变化。 “黑、黑名单更新了!” “卧槽卧槽卧槽第一名变了!” “看第一名!” “a28377是谁?谁能把靳丞给挤下去?!” “天呐……” 众人一时没想起来,望着身边惊疑的脸,都觉得不可思议。就在这时,一道更响亮的惊呼声飞越所有人的头顶,打在天花板上,又直直落回耳中乍响。 “a28377!林砚东!” “双榜第一!” 所有人齐齐抬头,就连刚踏进游戏大厅的人都错愕地看向中央大屏。红榜、黑榜双榜第一名:a区,a28377。 这变化着实令人震惊,因为自从靳丞上位后,黑榜第一再没变过。林砚东为人低调,哪怕占着红榜第一的名头,玩家们也时常将他遗忘,可他现在竟然挤掉了靳丞直接登上黑名单第一,他究竟做了什么? 卧槽之声此起彼伏,过了许久,震惊的玩家们才发现了榜上其他的变动。 唐措由原来的黑名单五十名开外蹿升到第十三名,更以低级区玩家的身份直接闯进红榜,虽然是红榜吊车尾,但也依旧让人心惊——他才来了永夜城多久? 其他的变动不大,崇延章的名字消失后,补了另一个a区的人上来。欧皇余一一则上升到红榜第十三名。 但大家都知道,深红的名字即将从这个榜单消失,届时从红榜第四名开始所有人都将自动往上提一位。 游戏大厅的变动暂时还没有传播开来,一直等候在监狱内那片宽阔草坪上的冷缪和荣弋终于迎来了探监的机会。 牢房的大门向他们敞开,但令人疑惑的是,典狱长肖童竟然就这么直接放他们进去了,没有任何刁难。 两人对视一眼,都很诧异,但这点诧异还不足以阻挡他们的脚步。很快,他们就在牢房里见到了从副本归来的林砚东。他出了副本,但刑期还没满,所以仍盘腿坐在牢房里,等待释放。 看到林砚东那形容枯槁但神色平和的模样,荣弋又忍不住蹙眉。 “林先生看来吃了点苦头?”他道。 “都到了牢里,哪能不吃点苦?”林砚东笑得云淡风轻,倒叫荣弋不好接话。 冷缪却很直接,“言业是你的人?” 林砚东竟也承认得干脆,“是。” 语毕他又笑着问两位:“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荣弋道:“荣弋占卜出了二号乐章的位置,她抢走乐章躲进了隐藏副本。” 闻言,林砚东终于露出一丝凝重,道:“言业确实跟我有旧,我跟她一直有联系,你们也可以说她是我的一个眼线。但我不知道她占卜到二号乐章的事情,深红出现得猝不及防,我没来得及做什么布置。她跟深红有联系?” 荣弋:“这倒是没有。我们还想问林先生,言业为什么要这么做?既然她是你的眼线,为什么要瞒着你?” 林砚东沉默良久,冷缪略显不耐烦。蓦地,林砚东苦笑了一下,说:“她应该是恨我。你们知道她抢走了乐章,那应该是见过她了。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需要负一部分责任。” 荣弋:“什么责任。” 林砚东摇头,“这就是我跟她之间的私事了,我不能告诉你们。” “难不成你以为就这么几句话,就能说服我们相信你?”冷缪听他们试探来试探去就觉得烦,他此刻看谁都不是很顺眼,语气冷硬,“那余一一呢,你怎么解释他从言业那里得到了命匣线索的事情?这难道不是你安排的。” 余一一得到线索是在占卜当天,那是距离深红出狱还有好几天。这消息原本靳丞没告诉他们,是他们来见林砚东之前才透露出来的。 “我并不知道。”林砚东仍是摇头,脸上也没有多少被怀疑的愤怒,像一颗沉默的黑色石头,表面却又有着玉一般莹润的光泽。 荣弋有一种感觉,林砚东较之以往好像变得更让人捉摸不透了。那双眼睛里有一种沉静的力量,任风吹不动、雨打不到,心如磐石。 冷缪轻啧一声,不太愉悦。 荣弋心知他们肯定是套不出什么话来了,林砚东道行太深,轻易不会上钩。或许他根本不相信二号乐章在言业手上,又或许他从刚才的对话中推断出言业并未泄露太多信息,有恃无恐。 而言业现在躲进了副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就算出来了也不一定能再碰上,可以说死无对证。 荣弋最后问他:“你知道言业进的是哪个隐藏副本吗?” 林砚东:“这个问题你们或许可以回去问靳丞和唐措,你跟他们说,他们自然就明白了。” 这倒是个意料之外的答案。荣弋思忖着,扯了扯黑着脸的冷缪,干脆利落地告辞离去。既然套不出话,那就避免过多的交谈,否则容易被反套。 林砚东却又叫住他们,“无论如何,苗七是不知情的。那孩子心思单纯,只一心想要保护我,请不要为难他。” 荣弋回头,便见林砚东向他点头致意。目光温和,并无半分虚假。 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这样的林砚东时,荣弋忽然有一种若有似无的熟悉感,以至于他快要走出监狱时,还忍不住回头遥望牢房的方向。 可明明林砚东还是那个林砚东,他们之前也并无过多的交集。 这又是怎么回事? 冷缪看他这三步一回头,又什么都不说的样子,脸更黑了——啧,谁稀罕跟你们做朋友。 待两人的身影终于消失在监狱大门外,肖童出现在牢房的阴影里,抱臂靠在墙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林砚东。 他不说话,最后还是林砚东打破了沉默,“你一定有很多话想要问我。” 肖童:“别自作多情。” 林砚东笑笑,“你问吧,只要我能答的,我都告诉你。” 肖童侧目,“你这句话说出来,自己觉得能信吗?” 林砚东:“也许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说着,林砚东摘下了手腕上的佛珠,看着上面的刻字,目光里流露出几丝怀念,“再见到你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时间真的已经过了很久了。我的过去只有你知道,十年不见,再也没有人跟我讲过去的事了。” 肖童原想讽刺他一句,可话到嘴边,却又被他左一句“过去”右一句“时间”挑起了久远的回忆。心里翻涌的情绪像旧日戏台上的红绫,缠绕了一圈又一圈,既美又令人窒息。 “过去的事情你不是该拼命忘掉吗。”肖童最终还是说了。 那些对于曾经的他来说是充满怀念、仿佛盛在七彩琉璃盏里的过去,对于林砚东来说却可能是不光彩的、屈辱的、甚至想要抹去的记忆。是谁否定了谁,其实不重要了。 月有两面,有光必有暗。 重要的是现在,肖童手痒难耐地握住了腰间的甩棍,将眸中多余的情绪压下,再问:“你进那个副本,究竟想做什么?” 第151章殒命 唐措离开副本后,看了眼时间,距离他进入副本堪堪过去了六个小时。可能是因为梦境的缘故,副本里时间的流速并不正常。 此处是他跟靳丞在e区的家,唐措掀开窗帘看了看外面的情形,发现外面的气氛似乎和缓许多。没之前那么紧张、压抑,街边的活尸也大多不在了。 看来尸毒的问题已经解决,唐措略作思忖,便放了一个代表“事成”的信号弹出去。他没急着去找靳丞,先检查了一下系统面板,完成加点。 【人物】 编号k27216:唐措 人物点数:50 武力:212 智力:161 魅力:93 评级:a 生命值:25% *生存不易,请再接再厉。 完成加点后唐措照旧留了50个点用于购买药剂,至于其他的零碎,有闻晓铭这个装备大师在,倒不至于担心。而截止目前,唐措的总点数已经超过了500点,远高于从e区升级到d区的要求点数,即300点。 事实上《人间》副本后,唐措就已经达到了升级要求,只是临时出了深红的事情,便暂时搁置。 永夜城的升级要求是呈倍数增长的,f区到e区是100点,e区到d区是300点,d区到c区就是700点,以此类推,差值分别是100、200、400、800、1600。 唐措觉得或许可以再多下一个副本,直接升c区。 匆匆扫了眼奖励格,《床下有人》的副本奖励一般,但有一样东西让唐措比较在意,就是—— 【校花的护身符】 分类:装备 品质:普通 描述:运势道具,有25%的几率触发“绝对防御”,隔绝一切攻击。持续时间3秒,冷却时间1小时。 唐措相信,这个东西如果在池焰手上,触发几率可能有75%。不过这趟副本之行最大的收获不在副本,而在触发副本的卡牌。 【贪婪】 分类:装备 品质:稀有 描述:七宗罪系列卡牌之五。吞噬半径5米内所有玩家的一半点数以及全部技能为己用,技能使用效果折半,持续时间5分钟。反噬效果:使用过后玩家所有状态减半。(剩余次数23) 这么强悍的卡牌到了手上,当然没有再还回去的道理,权当是解决深红的酬金了。唐措转身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又往嘴里丢了几颗巧克力豆,看见自己在水中的倒影,脸色没比死鬼李好帅强多少。 接连两个副本对他的灵魂冲击都有点大,虽说最后必定获益匪浅,可短时间内的病色是避免不了的,其最显著的症状就是脸色苍白。 用热水揉了把脸,唐措又去照了照镜子,看着毫无起色的脸颊,他面无表情地选择放弃。 算了。 转身出门,唐措不确定此刻靳丞在哪儿,便径直往红宝石酒馆去。路上的玩家见了他,不乏有认出他的,都下意识地绕开走,并不敢招惹。 永夜城的一系列变故让这些普通玩家们都谨慎许多,路边的活尸就是前车之鉴。而当他们看到靳丞出现后,更庆幸自己绕开走的举动。 “回去了?”唐措看到靳丞,小小地讶异了一下,因为看他走的方向,分明是要回家。他们一个去找人,一个往回走,可不正好半路碰上。 “还是没赶上。”靳丞勾起嘴角,“我本来想在你出来前到家的,省得你再跑出来。” “怎么了?” “不怎么,是你该休息了。” 靳丞一打眼就看到了唐措略显苍白的脸色,其实从《人间》副本出来后,他俩都没怎么休息。先是忙着应付深红,连番打斗,后来唐措又进了副本,不用想都知道负荷有多大。靳丞来永夜城久了,身体被不断强化,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节奏,可唐措毕竟是新人。 “走吧。”靳丞见他不说话,就当他是太过感动以至于说不出话来,抬手搭上他肩膀,半推半抱地勾着人往回走。 唐措双手还插在风衣口袋里,偏头看他一眼,“深红呢?” 靳丞边走边说:“还在酒馆,我留了江河半个小时的时间,半小时足够他们话别了。到时候我们直接毁掉命匣,这叫远程操作。” 唐措:“我还有话想问江河。” “很重要?” “也许。” “那就不如睡觉来得重要。”靳丞语气上挑,明明是一句关心人的话,愣是被他说得死不正经。 唐措无语。 靳丞便又哄着,把他进副本后发生的事粗略讲了一遍,最后补充道:“莉莉丝和林砚东那儿都需要时间,暂时都回不来。趁现在养精蓄锐,我们或许得抓紧时间把《月隐之国》给打通了。” “月隐之国?” “看林砚东的意思,言业进的那个隐藏副本或许跟它有关。” 在牢里时,荣弋问林砚东知不知道言业进的是哪个隐藏副本。林砚东没明说,却让他回去问靳丞和唐措,只说他们会明白。 隐藏副本,又跟靳丞和唐措有关的,就只有《月隐之国》了。再加上乐章和林砚东、黑帽子等都与这个副本有关,通关必得提上日程。 对于靳丞的决定,唐措自不会有什么异议。只是纵观这整件事情,他最觉疑惑的不是疫苗研究所的计宁,不是林砚东,反而是荣弋。 “你相信他说的话吗?他在副本里通过时间回溯看到了屠神小队的事。”他问。 “聪明的措措怎么看?”靳丞挑眉。 “。”唐措不说话了。 “唐先生?先生?”靳丞改口,末了又刻意凑过来,仗着身高贴在他耳边吐气,“你知道先生有丈夫的意思吗?” “滚。” “嗳。” 靳丞口头答应,行为依旧故我,还要伸手去揉唐措的头发。唐措觉得他过分腻歪,但也不把人推开,双手插兜走路带风,只当身上挂了个大型配件,总之很酷。 靳丞就很喜欢他的酷。 “荣弋肯定还隐瞒了什么,但屠神小队的事情应该不会是假的。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有种预感,旧事重提之后历史说不定会重演,我们得想办法先把旧事给摸清楚。只是隔得太久远,恐怕还得费点功夫……” 两人说着,终于回到了家。靳丞催促唐措去洗澡,唐措便把命匣先取出来丢给了他,“你看着办吧。” 靳丞掂着手里的木匣坐到了沙发上,偏头看向墙上的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拿出了一个类似胡桃夹子的士兵玩偶。 他给玩偶上好发条放到命匣旁边,士兵便抽出腰间的佩剑,一下又一下机械而重复地砍着木匣。那力道虽小,但无数次的叠加依旧会给匣子造成伤害。 与此同时,红宝石酒馆内。 江河抱臂靠在包间门口,沉默着,眸光微垂。包间里是郑莺莺和深红,郑莺莺终究还是没让江河进去。江河本来也不想让郑莺莺跟深红独处,怕她听见什么不该听的话,被深红影响,但郑莺莺坚持。 房内,一大一小遥遥相对,却也没人说话。 时间缓缓流淌,直到靳丞给的半小时时限还剩最后五分钟,深红终于抬起头,睁眼看向对面的小姑娘。 “我马上要死了,对吗?”她已经预感到了从命匣处传来的灵魂的震荡,唇边不由露出一丝嘲讽,“我都要死了,他也不敢来见我。” 这丝嘲讽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是对自己,还是对江河。但她的心里竟奇迹般的非常平和,丝毫没有即将面对死亡的恐惧。 或许这得归功于k。她到现在还很诧异自己竟然会把过去对k和盘托出,就像他们不曾认识,就是简单的倾诉者与聆听者。借着讲述,深红回忆起了许多她已经忘记了的事情,也想起了自己刚来到永夜城时的模样。 江河说郑莺莺很像当时的她,也许是吧。 恰在这时,疼痛袭上深红的脑海,她登时脸色煞白,但还能忍着,没有表露出痛苦。郑莺莺见状,终于开口道:“我不让他见你。” “呵。”深红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你手里拿的,是无名之刃,对吗?” 郑莺莺蹙眉。 深红继续说话,可疼痛令她蜷缩,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只那双漂亮的眼睛死死盯着郑莺莺,“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那也不关你的事。” “你以为我在挑拨离间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拿着无名之刃,以为会比我好多少吗?江河会放弃我……自然也会……放弃你……” 说着,深红低低地笑起来。可疼痛又让她猛地吐出一口血,整个人趴伏在地上,一边咳血一边笑着,状若疯癫。 郑莺莺听不得“放弃”这样的字眼,右手下意识握住了刀柄,目露狠色。江河却在此时打开门走进来,握住了她的手腕,对她摇摇头。 深红听见脚步声,用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来,看到江河护着郑莺莺的样子,眼泪忽然就下来了。 这么多年,江河只见她哭过一次,在初见的时候。 现下是第二次。 他怔住,眸光撞进泪眼,稍有动容,深红却又笑起来。她哭着也笑着,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们两个,嘴里喃喃重复着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哈……道不同不相为谋——” 最后一个字,卡在了她的喉咙里。 玩偶小人敲碎了命匣,一代魔女自此殒命。 江河的心像是被人揪住,忽然透不过气来,因为深红还看着他,那最后的一句话,就像一个诅咒盘旋在他的脑海。 这原是他对深红说的话。 郑莺莺抓着江河的手在发紧,疼痛让江河回过神来,转头对上郑莺莺偏执的目光。“你不准看她。”郑莺莺道。 房间外,蹲守在墙角的闻晓铭和池焰交流着八卦心得,听到里头的动静,不免唏嘘。很难相信深红就这么死了,死前多轰轰烈烈,死时就有多无声无息。 怎么说呢,还是他们老大和唐哥牛逼。 摇摇头,闻晓铭把这点感慨抛诸脑后,眸光又瞥向刚才冷缪和荣弋离开的地方。 “你说苗七怎么不见了?”他问池焰。要不是刚才冷缪和容易死提起,闻晓铭都差点忘了这位一起被无道绑票的难兄难弟。 “我咋知道啊,说不定跟那个孟于飞似的,也变成活尸躺哪儿了呢。”池焰道。 “哎哟我去,还有个孟于飞呢。” “是啊。” “你说现在去找到他补一刀还来不来得及?” “我觉得行,太行了,补刀我很擅长。” 这厢闻晓铭和池焰正商量着补刀大计,那厢,被他俩惦记上了的孟于飞,正瞪大双眼错愕地看着迎面刺过来的刀。 “噗。”刀刃入肉,孟于飞伸手想抓住对方,可却徒劳无功。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变成活尸躺在地上。可再怎么样,这都是郑莺莺下的手,郑莺莺有本事,他认了。 但现在呢?他竟然被一个自己可以随便碾死的小喽啰杀了! 钱伟! 一个连名字都这么普通的小子! 对方还特意给他解了尸毒,再把刀塞进别的活尸的手里,趁他刚刚清醒,借活尸的手一刀把他杀了,自己还不用坐牢! 孟于飞目眦欲裂、愤怒至极,可这也无法改变他马上去坐牢的事实。 待他化光而去,钱伟一屁股跌坐在地,拍着胸口冷汗涔涔。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才扭动僵硬的脖子看向站在一旁的彭明凡。 “彭彭,他这样子,不会出狱后还来找我报仇吧?” “当然会。”彭明凡肯定地回答他。 “那怎么办?真要打起来我们可都打不过他啊!”钱伟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几个小时前,他原是跟在唐措后头往中心区赶的,但他速度慢就落在了后头。后来唐措跟深红大战,靳丞随后赶到,又一场大战,他一个小兵篓子哪敢跑上前,就一直躲在外围。 等到事情尘埃落定,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跟靳丞打招呼,好在彭明凡恰好从副本里出来,两人在游戏大厅外碰面。 看到彭明凡,他就像看到了失散已久的亲人,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他不在时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哪知彭明凡听了,一改往日的低调作风,当机立断从别的玩家那里搞来了尸毒解药,再带他来杀孟于飞。 尸毒解药最终被b区的一个队伍抢到了,用水稀释后分批高价售卖。当然,永夜城的玩家都不是任人盘剥的洋葱头,这队伍的生意没做多久就被人掀了摊子。 一场混战。 此刻,彭明凡摘下眼镜擦了擦上面溅到的血,再重新戴上,道:“孟于飞是个疯子,你已经跟他结了仇,除了不死不休没别的办法了。我让你小心谨慎,别出风头,不是让你回回都挨打。” 钱伟挠挠头,似懂非懂,“哦、哦……” 第152章苍白之心(一) 深红死后,永夜城迎来了难得的和平期。各区酒馆的客流量在一日之内暴增,多的是玩家喝酒打架,吵吵嚷嚷的,竟也让人生出一份怀念。 池焰和闻晓铭便是其中一员。 愚人节三剑客的聚首终究变成了空谈,池焰和闻晓铭寻思着去找孟于飞补刀,人没找到,再回去时,郑莺莺和江河也走了。 池焰觉得小姑娘没义气,说好了要聚一聚的,结果走的时候连个联系方式都不留。闻晓铭则不断回想着深红死时的那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觉得不见面也挺好。 只是话到嘴边,又变了样,“谁跟你讲义气,又不是要跟你拜把子。” 池焰觉得委屈,便要去找他唐哥诉苦。闻晓铭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露出老父亲式的无奈表情,心里叹了口气,转身继续去搜罗有关于疫苗研究所的信息。 一个小时前池焰已经陪他去梦幻无限市场淘换过,但收获甚微,这才有了酒馆之行。坐到酒馆里的时候,闻晓铭才知道今天是池焰的生日。 这位总是咋咋呼呼、中二又热血的少年,在永夜城里迎来了自己的成人礼,喝了人生第一杯酒。 “晓铭哥!”跑出几步,他又回过头来招手。闻晓铭疑惑地看向他,便见他比了个“六”的手势,晃一晃,大声喊: “会有好运的!” “知道了!”闻晓铭被他感染得唇角上翘。 他此刻终于品出余一一的欧跟池焰的欧有什么不同来,欧皇大多靠的是自己的审时度势再加上他运气好,而池焰这位弟弟,就是纯粹地相信好运气。 再说池焰,他跑去找唐措,正赶上唐措在睡觉,还没起。靳丞给他开了门,问清楚外头的事情,便让他在这里陪唐措,自己出了门。 池焰原本精力旺盛,还不觉得困,哪知沾了沙发就睡意上涌,没多久就睡了过去,甚至都来不及挪去客房睡大床。 再醒来时,昏天黑地。池焰看向窗户外仿佛更古不变的圆月,揉着鸟窝头坐起来,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他下意识地眯着惺忪睡眼去找唐措,走到门边,却听见里头传来隐约的暧昧声音。求生欲使他止步,蹑手蹑脚做贼一样逃离房门口,速度极快,背后仿佛有人在追。 到了玄关处,池焰看到脱在地上的鞋,确定是靳丞回来了,池焰忍不住脑补这样那样的情景,成功把自己闹成了大红脸。 穿上鞋,夺门而出——他是去给他唐哥买吃的,绝不是逃走的。 过了许久,池焰还没回来。唐措去洗了个澡,出来看到靳丞斜倚在窗边抽烟。指间一点猩红,背后圆月如玉,转过头来,脸上刀疤显眼,裤子松松垮垮地勾着髋骨,上本身没穿衣服,精瘦又结实。 刀疤美人,美则美矣,就是太野。 “掐了。”唐措爱看美人抽烟,但讨厌烟味。 靳丞笑着,勾过唐措的腰,不由分说灌了他一嘴的烟,非把人呛到了,才认错。他的认错就像耍无赖,从背后抱着唐措的样子像一个大型树懒,能一直挂在树上,从卧室挂到客厅,然后跟买饭回来的池焰撞上。 池焰:我的欧皇buff仿佛出了问题。 靳丞则完全没有被撞破的尴尬,大大方方地扫了眼他手里拎着的外卖,唇角一勾,说:“弟弟,你哥今天不能吃酸辣粉,你买错了。” 唐措脸都黑了,但他骨头发软,懒得打人,冷飕飕地瞥了靳丞一眼,用眼神宣判他的死亡。 池焰战战兢兢地把碗筷摆好,一边摆一边忍不住拿小眼神瞄。他觉得靳丞能那么作死,很大一部分来源于他唐哥的纵容。 你看他脸都那么黑了,还能让人靠那么近呢。 唐措最终还是没吃酸辣粉,吃了池焰特地去f区买的东十字街的包子,还有据说是新开业面馆的招牌牛肉面。 吃完饭说起正事,靳丞原打算让池焰暂时跟着闻晓铭,池焰却摇头。 “我想跟钱伟和彭明凡一起下副本,可以吗?”他眼巴巴地看着唐措和靳丞,眼睛里充满了希望得到认可的神情,“我刚开始跟着安宁姐下副本,后来荣弋哥又带了我一段时间,我觉得我成长很多了。钱伟和彭明凡的实力跟我差不了很多,我运气又好,应该不会分到很难的副本。” 闻言,靳丞挑了挑眉。小弟弟不错,有自己的打算了。 跟着安宁和荣弋,池焰已经学到了很多新人接触不到的知识,少走了很多弯路。但也因为如此,他的磨砺不够。现在是时候让他出去独当一面了,一个人太危险,难免有人认出他是靳丞和唐措的小弟,或许会给他带来麻烦。钱伟和彭明凡在低级区玩家中实力不错,又不至于太过突出,跟他们结伴是最合适的。 唐措也是同样的想法,“你跟他们说好了?” 池焰连忙点头,“先前阿伟和彭彭来说孟于飞的事情,我就跟他们说了,彭彭让我来问问你们的意见。” 唐措:“你自己决定。” 池焰:“行!” 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定下了。 距离池焰触发强制任务还有三天的时间,彭明凡刚出副本,钱伟也不急,于是三人决定先去训练场磨合,熟悉彼此的技能,再出发。 令唐措感到些许惊讶的是,荣弋和冷缪还在查苗七的下落。不过与其说他俩在意苗七,不如说在意的是林砚东。 林砚东让荣弋不要为难苗七,可苗七在与无道的混战中,失踪了。 “荣弋之前对林砚东的事并没有那么在意。”靳丞抱臂靠在窗前,偏头看着外头的永夜城。唐措站在窗的另一侧,说:“他可能在监狱里发现了什么。” 靳丞:“不过有他盯着,我们正好偷个懒。最近太忙,我们连约会都没有时间了。” 唐措:“。” 靳丞管《月隐之国》的双人模式叫做“约会模式”,而且是公费出游,就像他坚信西奥多和兰斯洛特之间是爱情一样。 唐措不予置评,因为他深谙与靳丞的相处之道。有些时候你就得顺着他,你越反驳,他越起劲。 事实证明靳丞真的是个在坟头都能面不改色谈情说爱的人。 进入《月隐之国》第四环的第三天,唐措和靳丞被围困于地下陵墓,面对亡灵大军。 严格来说,是西奥多和兰斯洛特误入了传说中图察王朝的最后一任国王,“不死玫瑰”路易十四的陵墓。 陵墓位于洛克王国内。 在第二环《风吟之歌》中,唐措就听过这个地名。洛克王国是死灵法师的聚集地,也曾是黑暗年代,图察王朝统治时期的一个重要行省,路易十四会选这里修建陵墓,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西奥多,他在离开精灵之森后不久,就从青藤同盟驻法兰公国办事处离职了。彼时他已经在那儿待了一年,一年期满,他开始按最初的计划游历大陆。 兰斯洛特在精灵之森获得了精灵王子麦考恩的友谊,一场森林音乐会让他名声大噪。吟游诗人兰斯洛特之名,逐渐在西西里特大陆传播开来。 缘分让两人在游历途中相遇,于是干脆结伴而行,来到了洛克王国。 能被系统截取出来作为副本任务的故事情节,一定少不了玫瑰教派的身影。是他们让传说中的陵墓重现天日,这么大的动静瞒不了所有人,于是许许多多的冒险者和赏金猎人聚集到这里。 其中就包括了乔装打扮的西奥多和兰斯洛特,他们在这里还遇见了老朋友,来自《风吟之歌》的巴兹和牧师彼得。 不死的王赐予永生。 这是玫瑰教派的信仰所在。 在《风吟之歌》中,兰斯洛特的朋友巴兹和牧师彼得都借助玫瑰教派的献祭法阵,死而复生。按照青藤同盟的说法,他俩极有可能成为路易十四复活的载体。 【千年之后,时光轮转,不死的玫瑰必将重新绽放】 流传于大陆的语言如是所说,但最终是巴兹还是彼得,暂且不知。 唐措猜测玫瑰教派打开陵墓的目的,就是为了迎接路易十四的归来。这至少是归来的重要一环,如此一来,巴兹和彼得齐齐出现在这里就解释得通了。 可路易十四的陵墓哪有那么好闯的,哪怕是玫瑰教派,亦无法将里面的机关和陷阱全部破除。更遑论这里还有亡灵大军压阵,致使无论哪一方都损失惨重。 对于唐措和靳丞来说,打斗和破解机关都属擅长,所以局势虽乱,尚算轻松。令唐措最在意的是这第四环的标题,《苍白之心》。 黑帽子在颁布乐章时列出了四样东西,黑龙麟、苍白之心、德拉克宝石、宽恕火种。其中德拉克宝石是副本第三环《精灵之森》的出产,还没拿到手就被系统自动划到了黑帽子手里。 苍白之心,这不就是那四样东西的其中一个吗? 这就注定他们又要给黑帽子打白工。 可他们还想看看黑帽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然不会故意捣乱。副本继续推进,闯入陵墓的幸存者们终于打开了最后一道门,看到了路易十四纯金打造的棺材。 圆形的墓室里,高高的穹顶上嵌着镂空花窗,很像是月隐之国的风格。金色的棺材摆在正中央,棺身上刻着繁复的玫瑰花纹,而地上的魔法阵,与月隐之国时光之井那儿的如出一辙。 棺材打开来,里面是空的。 众人惊疑着路易十四尸骸的下落,如果他不在这里,那会在哪里?他们拼死拼活损失了那么多人,就找到了一个衣冠冢? 就连玫瑰教派的人,似乎也没有预料到这个状况。 彼得牧师紧紧地抓着棺材边缘,骨节泛白,青筋暴起。他的神色还算平静,一双眸子却晦暗莫名,叫人觉得可怕。 蓦地,头顶传来“咔擦”的破碎声。他抬头,便见那花窗被打破了,一张熟悉的带着笑意的脸出现在窗畔。 “咦?是空的。”反叛者伊索。 他的身后还站着人,虽然穿着红色的法袍还戴着兜帽,但从身形和那隐约露出来的一缕红发可以看出,此人正是巴兹。长着雀斑的红头发的巴兹。 他曾是个贫穷但快乐的少年,但如今兜帽遮面,露出的下巴略显紧绷,嘴角也没了笑模样。 唐措和靳丞躲在人群外围看着,没有轻易上前。看到巴兹的那一刻,唐措的心里又想起他遗书上的那句话—— 【我死去的消息,希望只有风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是整个副本里给唐措的触动是最大的。他永远记得阳光下迎风奔跑的巴兹,头发毛茸茸的,像一棵蒲公英。 这样的巴兹,在难捱的冬夜里写下了遗言,那时他一定想不到自己会死而复生。 就像愚人节的唐措,一定想不到他今天会跟靳丞站在这里。 巴兹没有发现他们,但伊索嗅到了空气中若有似无的熟悉味道,笑盈盈地看过来,“让我来看看,我们可爱的两位小朋友,又见面了。” 众人惊疑,不知道他说的是谁。 彼得霍然转身,却很快找到了藏在人群里的唐措和靳丞,识破了他们的伪装。他微微沉声,“是你们。” 眼看瞒不下去了,两人这才卸了伪装排众而出。 “巴兹。”靳丞看到巴兹的肩膀颤了颤,藏在袖中的手握紧拳头,似乎想上前,但终究越不过伊索。 伊索轻笑着,流苏耳环随着他的动作晃啊晃,晃得人心烦意乱。 “做个交易,你们把彼得杀了,我就让巴兹跟你们单独见一面,怎么样?反正彼得也是玫瑰教派的人,你们本来就要杀他的。”伊索微笑建议。 “伊索,你这是明目张胆的反叛。”彼得深吸一口气,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和,沉静地抬头看着伊索,与他遥遥对峙。 伊索摊手,“你们是第一天认识我反叛者伊索么?” 彼得语塞。他知道伊索有恃无恐,玫瑰教派内部已经产生了分歧,有一部分人站在伊索身后,支持他的主张。他如果仅仅针对自己,教派内部绝不会清算他。 值得庆幸的是,教派的大部分人还是倾向于自己的。思及此,彼得拿出了一颗类似于干枯龙眼似的东西,黑黢黢的,但是比一般的龙眼大。 唐措和靳丞不知道这是什么,伊索却认得,眯起眼,道:“苍白之心。他们果然给了你。” “苍白之心?!” “那就是路易十四的苍白之心???” 惊呼声中,唐措和靳丞隐晦地交换一个眼神,都没料到这东西会是这个模样。而从伊索的反应来看,这个苍白之心或许是玫瑰教派此次陵墓之行的关键。 唐措不动声色地打开任务面板又看了一眼,主线任务一直未变——毁掉魔法阵。 电光石火间,伊索悍然出手,全然不顾这里有其他玫瑰教派的人在场,黑伞直指彼得。可这些人又怎会轻易让伊索得手,连忙上前阻拦。 下一秒,彼得划破掌心。喷涌的鲜血浸润那颗“龙眼”,不过眨眼的时间,它像是活了过来,似心脏蓬勃跳动。 “扑通、扑通……”那跳动的频率起初很慢,而后逐渐加快。“龙眼”吸食了鲜血,亦逐渐膨胀,黝黑的表皮也透露出丝丝暗红来。 很快唐措就发现,那真的就是一颗心! “放弃吧,伊索。”彼得手握心脏,心脏上滴下的血渗入镌刻在地上的魔法阵,暗金的纹路开始发光。他望着伊索,又越过他看向还在穹顶之上的巴兹,目光充满悲悯,“你就算拿到了苍白之心,那位瘦弱的小朋友,又怎么承受得住玫瑰的传承呢?” 伊索冷哼一声,黑伞震开两个拦路者,“那要试了才知道。” 第153章苍白之心(二) 墓室里陷入了一场混战。 普通的冒险者和赏金猎人们虽然不知道玫瑰教派的人为什么要内讧,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此间武力值最高的,是伊索。 玫瑰教派的人根本拦不住他多少时间,冒险者们也不愿直接跟他对上,再说了,苍白之心在彼得的手上,他们当然都去围攻彼得。 彼得正在唤醒魔法阵的途中,根本无法离开魔法阵范围,如此大规模的攻击下,他不可能抵挡得住。但他知道,伊索也不会放任苍白之心落入别人手中,这可是传承的关键。 果然,撑开的黑伞落在彼得身前,防御魔法全面张开,将所有的攻击尽数拦下。当然,彼得也没讨到好,伞柄突袭,直接撞在他握着苍白之心的手腕上,将那颗砰砰跳动的心直接撞飞。 “快抓住它!” 惊喜的叫声中,一个冒险者小队的人悍然出后。四个人去拦住伊索,还有一个直奔苍白之心,急不可耐地伸出手想接住它。 恰在此时,被忽视的彼得祭出魔法杖,杖尖画圈、前甩,咒语出口。一只透明的大手在虚空成形,瞬间抓住苍白之心,重新将它夺回。 局面又回到了原点。 唐措和靳丞在混战前反而后退一步,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的目标是摧毁魔法阵而不是获得传承,根本没必要趟这趟浑水。 这时,巴兹的身后突然出现一个红衣祭司,匕首架在他脖子上,厉声让伊索停手。伊索冷笑一声,“红衣祭司亲自对候选人出手,你也不怕坏了规矩。” 对方目露厌憎,“文森特是你在法兰公国外的庄园里杀死的对不对?不要以为你所做的一切都能瞒过去,你这样的叛徒、败类,我要代表教派清除你!” 闻言,唐措心中微动,文森特、法兰公国,这应该是第二环《风吟之歌》中出现的红衣祭司,后来被伊索杀死。 文森特又是跟彼得一伙的,伊索与他们之间隔了死仇,看来这内斗程度很深,不是轻易能化解的。 “那你就陪他一起下地狱吧。”伊索身影一闪,便出现在半空,以伞为杖,伞尖聚集起绚烂的魔法光芒,毫不犹豫地向对方轰去。 红衣祭司大惊,不明白为何巴兹在他手上,伊索还能如此无所顾忌。恰在这时,他觉得手里一松,低头一看——一个巴掌大的丑陋布偶躺在他掌心,对他咧嘴一笑。 魔偶替身! 中计了! 电光石火间,伊索甩臂将伞尖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轮转,对准了彼得。魔法洪流瞬间喷薄而出,正对上彼得惊愕目光。 红衣祭司闪身去拦,可身形刚动,他便察觉到一股危险自身后袭来。法杖后挡,他惊怒间回头,“执法队?!” 红色臂章,黑甲骑士,一共六位。 “你勾结了执法队!?”红衣祭司被打得撞在棺材上,肋骨都断了一根,目光却还死死地盯着伊索。 “执法队负责肃清一切阻碍教派发展之异端,你们不就是吗?”伊索笑着,左手撑着黑伞,右手置于胸前,优雅知礼,“请上路吧。” “你们敢?!”红衣祭司断喝之下,法杖前指,接连几道火墙竖起。熊熊烈火中,他站在火焰中心,怒目而视。 法杖上再次泛起光亮,看那架势——是玫瑰炸·弹! 唐措还记得这玩意儿的威力,暗忖这红衣祭司够决绝,竟然想玉石俱焚。但执法队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他们那身黑甲似乎根本不怕火,一半人冲向红衣祭司,一半人负责截杀剩余的玫瑰教派成员。 彼得虽然侥幸在伊索手上活了下来,但此刻已狼狈至极。苍白之心还在他手上,可魔法阵还未完全唤醒,他眸中闪过一丝厉色,突然把苍白之心抛向唐措的方向。 祸水东引。 伊索眯起眼,清楚他的盘算,但伞尖还是转向,对准了唐措。唐措和靳丞再无法作壁上观,无需多言,两人立刻分开,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极速的跑动中,靳丞拨动小竖琴。音波震荡,却轻缓悠扬,没什么杀伤力,却巧之又巧地将苍白之心吹出。 红色的还在跳动的心脏划过墓室上空,所有人的目光随之而动,一个个迫不及待地伸出手,竭尽全力向它扑去。 可就在这时,玫瑰炸·弹爆开了,剧烈的冲击将所有敢于近身者全部击飞,口吐鲜血。 弥漫的烟尘中,一串布偶忽然以猴子捞月的方式,从穹顶花窗上荡下。摇晃着,伸出粗短的双手,一把抱住了飞过的心。 “咯咯。”布偶咧嘴笑了,十几个布偶,各有各的笑声。笑声叠加在一起,再加上那丑陋的外表,夸张的咧到耳根的嘴,让人毛骨悚然。 “拦住它们!” 有人迅速反应过来,一道攻击打向布偶,可却被黑甲骑士的长剑果断拦下。布偶们哼哧哼哧地往上爬,一个拉一个,一眨眼便回到了花窗之上。 一只长着茧子但看得出属于少年的手出现在众人视线里,从布偶手中取过心脏。他像彼得一样划破掌心,鲜血包裹心脏,又从心脏处滴落,穿过破碎花窗,渗入魔法阵。 这才是真正的巴兹。 唐措分神扫了他一眼,转身,提剑格挡住两位黑甲骑士的攻击。对方全力压下,唐措被迫屈膝,却又趁这时突然出腿横扫,从下路攻击,瞬间破局。 一步转身,两步前冲,三步破甲,唐措用最刚猛的方式,瞬间废掉一个黑甲骑士。 另一边的靳丞单独对上了伊索,其余的冒险者和赏金猎人们则已死伤大半,幸存者寥寥。就连红衣祭司都如死狗躺在地上,要不是胸口还有起伏,就如死了一般。 比他们更惨的是那些玫瑰教派的成员,被执法队以极其惨烈的方式全部肃清,无一个活口。长剑上尚滴着血,执法队又盯上了彼得。 彼得捂着心口踉跄几步,却顾不上他们,抬头看向巴兹,正与他打个照面。 眸中有火在燃烧。 “把它给我!”彼得向巴兹举起了法杖,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魔法阵即将被唤醒,哪怕拼着最后一口气,他都要完成传承。 巴兹的眼中出现一丝慌乱,握着苍白之心的手抖了一下,底气非常不足。 彼得的攻击最终还是没落到巴兹身上,伊索在千钧一发之际轰开靳丞,赶回去挡在了他的面前。黑伞张开,倔强的防御让所有的攻击自动从伞的两侧滑落,伊索蹙眉看着彼得,一丝乱发从脸颊滑落。 打到现在,除了这缕乱发,他的衣着还是丝毫未乱,不得不让人感叹反叛者伊索的强悍。 彼得功亏一篑,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黑铁骑士举剑杀去,却在关键时刻被靳丞横插一杠。那被面具遮盖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骑士冷冷地看向靳丞,靳丞笑着耸肩,手里的动作却不含糊。 鹬蚌相争,一方死了,渔翁还怎么得利?西奥多和兰斯洛特终究不是伊索的对手,彼得一死,伊索一定杀他们灭口。 玫瑰教派再怎么内讧,伊索应该也不希望他诛杀彼得和其他玫瑰教派成员的消息透出去。 战斗再次打响。 “兰斯洛特!”唐措一声断喝,靳丞会意,立时后撤。后撤同时,一枚滴溜溜旋转的魔方与他擦肩而过,落在仅剩的三个黑甲骑士中央,大放异彩。 【厄运魔法】,触发技能:中毒。 见状,伊索眸中掠过一丝惊艳,不知这是什么法器,竟然有这功效,因为连他自己都中招了。他立刻去取,熟料背后又传来变故。 他陡然回头,怒道:“罗杰里德!” 来自青藤同盟的监察者罗杰里德阁下,收到西奥多的传讯而来。 罗杰里德人狠话不多,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伊索,黑色手杖径自打向巴兹拿着苍白之心的手。 巴兹被他的气场锁定,身体僵硬得动弹不了,但也正是因为害怕,他手一抖,苍白之心竟从掌心掉了下去。 赤红的心脏穿过破碎花窗,在昏暗的天光中,径自落入了金色的棺材里。 魔法阵已然大成。 苍白之心似乎就是最后的开关,当它落入棺材后,棺材外壁上镌刻的那些玫瑰都活了过来。鲜血的红,浸润了金色的纹路,一朵朵红玫瑰悄然绽放。枝条舒展,那玫瑰攀爬过棺材,又顺着魔法阵的阵纹向外扩散,只眨眼间便弥漫了小半间屋子。 罗杰里德眸光微沉,伊索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彼得和巴兹都给苍白之心喂过血,那传承到底算谁的? 思及此,伊索不禁狠狠瞪了罗杰里德一眼,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他现在就把彼得杀了,以绝后患。 可倏忽之间,玫瑰的扩张又停了。 幸存的诸人齐齐看向玫瑰停滞的方向,唐措单膝跪地,双手将裁决之剑插入魔法阵,死死地将玫瑰钉在地上。 玫瑰无法前行,魔法阵的光芒忽闪忽暗。下一秒,藤蔓竟又开始顺着裁决之剑往上攀爬,丝毫不顾锋利的剑刃会割伤它自己,而很快,玫瑰的刺亦戳破了唐措手上的皮肤。 小竖琴的琴音适时响起,那是日暮时分情人的絮语,温柔、平和,似有一双手在抚慰着你的伤痛,让你渐渐放松下来,不再彷徨。 罗杰里德亦抓准时机出手,他要尽快解决伊索,将这里毁去。好在伊索已经被连番战斗消耗了不少,落于下风。 彼得已经被玫瑰淹没了,花窗上一直没下来的巴兹则紧张地看着下面的唐措和靳丞,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但只有靳丞看到,唐措的血顺着剑刃滑下,低落在玫瑰花瓣上。那花瓣,轻颤了颤,红色在发光。 光芒看似一闪而过,却被不断地传递回棺材里。饱食了鲜血的心脏跳动得更快了,它似乎有点兴奋。 “扑通。” “扑通。” “扑通。” 那心跳逐渐跟唐措的心跳同步,让唐措的脸颊上都出现了一丝红晕。 靳丞心中一凛,瞥见伊索和罗杰里德似乎都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形,立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唐措。 好在唐措的异状并未维持多久,他很快清醒过来。 出乎意料的是,当唐措将裁决之剑从地上拔起时,玫瑰忽然从外围开始枯萎。魔法阵的光芒也逐渐衰弱。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二话不说,全力出手。 空灵琴音配上裁决圣辉,代表邪恶的玫瑰自然不敌。至少在彼得看来,是这样的。 “不!!!”彼得从枯萎的玫瑰丛中支起身来,奋力向棺材伸出了手。 靳丞却比他更快一步,几个起落来到棺材边,随手捞起黑甲骑士掉落的长剑,一剑向棺材斩去。 唐措紧随其后,路过一个因为重伤和中毒昏倒在地的黑甲骑士,利落补刀,一击毙命。 两人顺利在棺材边会师,借着互相的遮掩,靳丞悄悄将破碎棺材板中的心脏收起。就放在系统的装备栏里,神不知鬼不觉。 只是两人背靠背抬头,发现巴兹看到了一切。 “怎么办?” “。” “你说我们要是杀了巴兹,系统是不是会直接降道天雷把我们劈死。” “你可以不说话。” ooc不可怕,可怕的是男朋友的乌鸦嘴。 杀人毕竟是不好的行为,人美心善靳小丞还是决定当个好人,于是冲巴兹充满暗示地眨眨眼。巴兹赶紧捂住嘴,拼命摇头,似乎在保证自己不会说出去。 那小可怜样儿,看了都让人心疼。 “这副本怎么打着打着,我俩有种当大反派的气质?” “。” “玫瑰啊……”靳丞忽然想到什么,乐了,“所以我坟头的那束玫瑰,到底是不是你送的?你从很久之前就开始暗恋我了,对不对?” “闭嘴。” 唐措别过头。 “叮!” “恭喜玩家成功完成连环任务《月隐之国》第四环:苍白之心。难度:困难。评级:a。获得人物点数:80。” “个人奖励请自行查看系统面板。” “欢迎回到永夜城!” “叮!” “检测到苍白之心一个,根据五号乐章颁布律令,此物品划归在编玩家d11119所有。” 第154章裁决之剑(一) 客厅里,唐措和靳丞面对面坐着。求生欲让靳丞放弃了追问玫瑰花的事情,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正事,“出副本前我抢着看了眼苍白之心的描述,那就是路易十四的心脏,死之前挖出来的。” 唐措:“他自己挖的?” 靳丞点头,他记得那描述有一长串,倒是把苍白之心的具体来历都给大致讲清楚了,就像西奥多的夜莺和裁决之剑一样。 “路易十四窥探永生的秘密,妄图踏足神灵禁区,惹来神灵震怒。他应该是提前预感到了神的惩罚,于是在惩罚到来前挖出了自己的心脏,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唐措:“可为什么最后接受传承的是西奥多?” 靳丞摊手,“西奥多的家族徽章是什么?” 唐措:“月季。” 靳丞:“月季和玫瑰,其实同宗同源。” 那这就诞生了一个很有趣的猜测——如果西奥多是玫瑰。 唐措又想起第一环《诗人之死》,在被黄沙包围的月隐之国里,到处都可以找到吟游诗人兰斯洛特的踪迹。魔法学校图书馆的某本书里,夹着一张兰斯洛特年少时写下的书签。 【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找到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一朵花,把它带回月隐之国。】 兰斯洛特最终带回了月季。 西奥多就是月季,他们一块儿死在了时光之井畔,而后月季开了满城。 月隐之国又是图察王朝曾经的都城。 “彼得和巴兹都放了不少血,他们还是所谓的候选人,有力竞争者,可最终还是没有敌过西奥多。这像是血脉问题。”唐措道。 “西奥多一定也很疑惑,而想要解开这个疑惑,他一定会回到百花王国,去向自己的家族寻求答案。”靳丞摸着下巴思忖着。 西奥多要回去,兰斯洛特作为他的朋友,也是唯一的知情者,一定也会陪他回去。那么《月隐之国》的第五环,多半就定在百花王国了。 多猜无用。 因为已经进副本三四天的时间,两人便决定先去外面吃个饭,打探打探永夜城的情况,再开下一环。 半小时后,沙县小吃。 唐措是不知道靳丞怎么能找到这么一家藏在犄角旮旯里的、风格如此正统的小店。恍惚间,他以为自己还活着,出门就可以看到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转头看到菜价——哦,原来是死了。 一盘鸡腿饭,哪怕在物价飞涨的2019年,也要不了八千块。 靳丞通过邮局给闻晓铭递了消息。邮局是永夜城官方开的,价格死贵,但想要在各区进行更方便快捷、更私密的联络,这是唯一的途径。 永夜城毕竟没有网络,而各类道具中也缺乏通讯类物品。只有邮局依托于系统,可以准确地在玩家中传递消息。 闻晓铭就立志于研发出永夜城版通讯仪,哪怕做不到智能手机那么方便,至少也做个bp机。 又过了大半个小时,两人等到了闻晓铭,还买一送一等到了张三。张三,余一一的队友,因为长相和名字都太过路人,反而令人印象深刻的神奇存在。 这两人正在一块儿追查疫苗研究所的事情。 张三开门见山:“我们查到疫苗研究所的计宁跟言业认识,而且不止是占卜师和顾客的关系,在这之前,他们就认识了。” “没错。”闻晓铭点头,“所以言业到底在替谁办事,还需要打个问号。” 计宁?还是林砚东? 林砚东知不知道言业和计宁的关系? 靳丞屈指敲着桌面,问:“还有呢?没查出点别的?” 闻晓铭道:“在此之前疫苗研究所一直很安分,就是一个专攻药物类道具的玩家队伍。平时卖卖药剂,赚点钱、换点装备,也没哪个不开眼的去找他们麻烦。这研究所里招的成员也都是这方面的高手,倒是有别的队伍想要挖角,没挖成,产生过一些摩擦。可这种打打闹闹的事情,永夜城多了去了。” “言业跟计宁认识,或许是因为她的衰老症。”这时,唐措开口了。他抱臂靠在墙上,冷静分析道:“言业既然敢对荣弋出手,抢夺乐章,那就证明她并不甘愿一直躲在占卜室里不见天日。放眼整个永夜城,疫苗研究所是最有希望的地方。” 靳丞摸着下巴,“这也说得通。言业恨林砚东,她完全有可能跟计宁联手,放出深红摆他一道。两人各取所需。” 只是靳丞还是不知道计宁的需求是什么,他绑了莉莉丝进副本,副本里有什么吗? 没有更多的信息,暂时推导不出来。张三却给了他们一个意外的消息,他看向唐措,道:“还记得上次占卜室开张的时候吗?言业接待了三位客人,一位是你,一位是鱼儿,最后一位你知道是谁吗?” 唐措:“郑莺莺?” 张三稍稍诧异了一下,“你们都知道了?” 唐措:“刚猜的。” 张三:“……” 唐措:“你又怎么知道?” 在k给出的情报中,第三拨客人有两位,其中一个是正主,一个是陪同,就像他和靳丞一样。那两人的身形跟郑莺莺和江河对不上,但郑莺莺有万象斗篷,而江河是雾影刺客,尤其擅长伪装。 如果说永夜城里还有谁能值得言业开门迎客,那就是这二位了。 “我们当然有我们的渠道。”张三点到为止,这就是不方便说了。 唐措没有追问,转而问道:“你知道占卜的内容吗?” 张三:“这就不知道了。不是你们跟她更熟么?我只是觉得这个消息或许对你们有帮助。” 靳丞便问闻晓铭:“你们有再见到她吗?” “没有。”闻晓铭摇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看八成是在副本里。荣弋也找过她,似乎还想劝她放弃无名之刃,但我估计悬,小姑娘肯定不会听她的。” 闻晓铭岁数摆在那儿,说起郑莺莺时颇有一颗慈父心,又带着抹不去的担忧。只是他长得嫩,看起来就像个故作老成的小大人。 “苗七还没找到?”靳丞挑眉。 “是啊,邪门吧?永夜城里没看见他,监狱里也没有。他的名字还挂在红榜上,证明他还活着,可就是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如果说他进副本了,游戏大厅那边也没人看见过他,除非他进的隐藏副本。可隐藏副本什么时候烂大街了,人手一个?而且他那个一根筋,不急着救他的林先生,怎么会躲进副本里?” 闻晓铭真不得其解,对于这位跟他一起被无道绑票的票友,只有深表同情。他觉着他八成是又被绑票了。 事实确实如此。 愤怒至极,只剩郁闷。苗七被绑着手又蒙着眼,身上的技能被禁了七七八八,就像只软脚虾一样不知被丢在什么房间里,郁闷到想骂娘。 骂娘也需要力气,骂了一阵,他就歇菜了。 没有人理他。 他打算等人来了,再骂。 不知过了多久,房里终于响起了脚步声。苗七霍然转头,“你到底是谁?放我出去!” 来人像是开了变声器,电子合成音让他的声音听起来雌雄莫辨。苗七虽然不是很聪明,但也不至于猜不出来——这人或许他认识,所以才会刻意蒙住他的眼睛,又给声音做伪装。 “不要着急,等林砚东出来了,你就有机会出去。” 苗七心中一紧,挣扎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人呵呵笑着,“一听林砚东的名字就开始紧张了,真是条好狗。你猜,林砚东到时候会不会救你呢?” “你想用我去威胁他?” “bingo.” “你以为抓住我又能怎么样,先生不会上你当的。这里是永夜城,就算你抓住我,杀了我,我也只不过去坐牢——”苗七说着,喉咙突然被人掐住。 对方道:“这不用你担心。” 苗七双目瞪圆,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发黑。就在他即将晕过去时,脖子里的那只手终于松开,苗七心里怒极,用力咬一口舌尖让自己恢复清醒,而后——不管不顾地向前扑去。 那人还未退开,猝不及防间被他扑倒,惊怒之余,竟被苗七一口咬在耳朵上,差点没把半只耳朵咬掉。 “疯子!” 苗七被一脚踹出,后背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重响。再次抬起头来时,满嘴的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都是对方的。 “呸。”他偏头吐出嘴里的血沫,咧嘴一笑,“你敢设计先生,我就敢咬死你。” 说话间,他心念一闪。 刚才他扑过去时跟对方产生了身体接触,对方的身形,似乎有点小。 房内房外,两个世界。 苗七舌尖发苦,唐措和靳丞却又开双人副本约会去了。 “叮!” “恭喜玩家开启隐藏任务《月隐之国》,本任务为连环任务,第五环:裁决之剑。当前参与人数:2,开启双人模式。” “请玩家时刻查看任务面板,按照指引完成任务。” “祝您生存愉快!” 睁开眼,他们来到了一个童话王国。 这里是一条宽阔的西式大道,五彩的琉璃瓦和高高的烟囱装点着蔚蓝天空,而道路两侧、甚至是屋顶无处不在的鲜花和绿藤将这里打扮得格外明媚,灯柱都胖乎乎的,憨态可掬。人们步履轻快,笑容明媚,就连打扮最得体的老贵族都会停下来与路边的小花匠说话。 百花王国。 第155章裁决之剑(二) 【月隐之国】 第五环:裁决之剑 主线:前往花令街14号,寻找罗杰里德 主线任务已刷新,唐措发现自己的发色也变回了银色,伪装已卸除。那么此刻行走在百花王国的,就是现任白骑士家族公爵阁下的弟弟,而兰斯洛特—— 还是那个吟游诗人兰斯洛特,只是身上的装饰品越来越多。那大约是精灵之森的石头和各地的宝石串起来的珠串,绕了几圈缠在手腕上,脖子里挂着根羽毛项链,棉麻的白色衬衣敞着领口,帽子戴得歪歪斜斜,怀里抱着小竖琴,鹿皮长靴里藏着匕首,很有点浪荡不羁的意味。 只可惜顶的不是自己的脸,靳丞对此颇为遗憾。 唐措不理他,径自去问路。 卖鲜花饼的小贩很热情,“花令街?尊贵的骑士先生,你真该去街角的书店坐一坐,那家的黑森林蛋糕味道好极了,整个百花王国找不到第二家……” 花令街离这儿并不远,走过去大约十五分钟的路程,中途路过一个喷泉广场,魔法喷泉小巧精致,而喷泉池正中则矗立着一个手捧鲜花头戴王冠的女性形象。 自然女神辛西娅。 看来百花王国跟精灵族一样,也信奉这位女神。 再转过一个街角,两人看到了小贩口中的书店,花令街到了。 这条街上的花比其他街道上都多,且多是藤本月季。一丛一丛茂盛的月季花攀爬在沿街的民宅和商铺上,淡粉色的、红色的、香槟色的、橙色的,应有尽有。花香虽然浓郁,倒也不呛人。 书店里客人很多,几位绅士打扮的男人站在书架前看书,更多的则聚在柜台前排队。柜台后边的陈列柜上摆满了一块又一块小蛋糕,黑森林、红丝绒等等,颜色丰富,应有尽有。 排队的队伍从柜台一直延伸到店门口,拄着拐杖的白胡子老头正和前面拎着花篮的小姑娘说话,脸上都带着笑意。 这场景让唐措不由想起了网红奶茶店。 唐措自然不会去凑这个热闹,沿着这条街往前走,很快就找到了14号。这是一座独栋的二层小楼,靳丞上去敲门,来开门的是个瘸腿老仆,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梳得一丝不苟,身上也穿得体面,彬彬有礼。 他看到唐措的银发,似乎认出他来,但没声张,微笑道:“两位是来找我家老爷的对吗?请屋里坐吧,他很快就回来了。” 入门便是客厅。 水晶吊灯、魔法壁炉,有点儿文艺复兴时期风格的地毯,以及无处不在的挂画和零散摆放的几本书、一个动物木雕、一只八音盒、一个鹿角帽架,充盈又不杂乱,处处透着文艺气息。 老仆名叫威廉,请唐措二人在铺了羊毛垫子的沙发上坐下,便转身去倒茶。 靳丞饶有兴致地看着墙上的画,说:“没想到那位监察者私下里是这个风格。” 原先他还以为花令街14号是青藤同盟驻百花王国办事处,可现在一看,这就是私宅。老威廉称呼罗杰里德为老爷,墙上还有他的肖像画。 唐措也没想到。 罗杰里德冷峻严肃,几次见面,都是黑色双排扣礼服加黑色手杖,一只眼睛带着黑色眼罩,像个古老的绅士,不苟言笑。 “喵。”一只黑猫忽然从沙发底下探出头来,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两位陌生来客。靳丞见猫心喜,又想起唐措曾经变幻过的小黑猫,便忍不住去逗它。 “你看它像不像你?”靳丞把猫从沙发底下抱出来,它也不反抗,只是抱出来之后才发现——这真的是好肥一只猫。 “像我?”唐措面无表情。 “像闻晓铭。”靳丞瞬间改口。 这时,老威廉端着茶出来了,远远的唐措就闻到一股奶香。近了一看,果然是奶茶,加了奶的红茶。 入口香甜,又不失茶味。 黑猫似乎看上靳丞了,温顺地躺在他大腿上,把自己摊成了一张猫饼,还发出轻微的呼噜声。老威廉便笑着解释说:“这是老爷养的猫,叫查理二世。” 靳丞捏了捏它的后脖颈,问:“二世,那还有一世?” 老威廉:“是啊,它爸爸是一世,不过已经去世了。二世是它自己从外头叼回来的,瞧着像是它的孩子,老爷便一块儿养了。” 敢情这真是祖传的名字。 老威廉是个很健谈的人,从查理二世谈到街口的书店,兴致勃勃。靳丞有意套关于罗杰里德的信息,他却又守口如瓶起来,只说:“老爷三天前来的信,说是今天日落之前回来,两位请耐心等待。” 语毕,老威廉转头看了看墙角的自鸣钟。已经快四点了,距离日落只有不到一个钟头,他便提了篮子出门,去采办食物。 靳丞和唐措被留在屋里,老威廉似乎也不担心他们会在屋里干什么。而等唐措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时,他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不担心,而是无需担心。 楼梯口有个魔法锁,根本上不去。通往后院的门倒是开着的,但那里就是一个四五平米的小花园,并没有什么特别。 回到客厅,靳丞还抱着猫站在挂画前。他似乎真的很喜欢画,在《风雪夜归人》里也是这样,闲来无事就拼拼图,还能准确说出拼图上那副画的名字。 唐措便翻起了置物架上的书。他觉得书很关键,它们并不起眼,但也许就藏着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譬如他在月隐之国魔法学校里发现的《湖上秘闻》。又譬如林砚东给的那本《西西里特童话》,虽然不知道这本书最终会派上什么用场。 闻晓铭说k得到了深红的故事,似乎想要为她著书立传,这也很有意思。 不多时,周遭安静下来,整个花令街十四号,只剩下轻微的翻书声以及偶尔响起的几声软软的猫叫。 靳丞回过头,唐措还站在置物架前看书。夕阳正好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肩头,侧脸被晕染得有些朦胧,恰好让西奥多的脸模糊起来,慢慢变成了靳丞脑海中的唐措的那张脸。 看着看着,他不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上,手里捏着查理二世的肉爪,继续看。但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抓着查理二世隔空跟唐措打了一套猫猫拳。 唐措余光瞥见他的小动作,心里在想他是不是疯了。 同时他也有点恍惚,这样温和平静的时光,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他想着,循着记忆慢慢往前追溯,好像是在副本第一环《诗人之死》的时候。 他坐在小杰克的门前修怀表,靳丞坐在旁边弹竖琴哼歌。 明明是不久前的事情,但是想起来好像已经是遥远的过去。永夜城的节奏太快了,也太紧绷了,常常让时间失去原有的流速。 倒是靳丞,总是不紧不慢、从容不迫。哪怕是闻晓铭失踪、莉莉丝被擒,他好像都没有很紧张的样子。 他合上书,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继续翻书。他换了本新的,抽出来一看,是老伙计《西西里特童话》。 这书在魔法学校里有,林砚东那儿有,这里也有,想来是大陆畅销书目。魔法学校那边他没仔细看,只知道书名,林砚东那本却已经熟记于心。此刻他手里拿着属于罗杰里德的这本,本打算随便翻翻,看了几页,倏然顿住。 两本书的内容有点微妙的不同。 靳丞见他蹙眉,走过来问:“发现什么了?” “你看这里。”唐措指着书上的一处段落,“这个故事叫《幸运的小铁匠》。讲的是在一个小城镇里,身为孤儿的小铁匠意外继承了师父的铁匠铺,遭到他人嫉妒,被污蔑偷盗,最终自证清白的故事。这上面有两处不同。” 第一处,罗杰里德的这本童话里,小铁匠被人诬陷偷盗,可林砚东的那本里,他被污蔑杀了他师父。 第二处,小铁匠通过诚恳的自辩获得了清白,而另一本里则写着他斩断了自己的一根小手指。 童话的故事都不长,两处差别也仅仅只是几句句子的问题,可给人的感觉就大不同了。唐措紧接着拿出林砚东的那本《西西里特童话》,这本书一直被他放在装备栏里,随身携带。 两本的装帧也有差别。 罗杰里德的这本是暗红色的,字体烫金,是很漂亮的花体字。林砚东的这本是黑色的,书脊处和书的四角都印着繁复的花纹,金色花纹,配红色标题。 “这看起来不像是同一时期的装帧风格,字体不一样,这本黑色的更华丽。”靳丞说着,随即又想到另一本,问:“月隐之国那本你还记得吗?” 唐措:“跟罗杰里德的这本差不多。” 靳丞:“唔,那林砚东的这本也许是图察王朝的风格,路易十四治下,风格偏华丽、浮夸。黑暗年代么,故事内容也更暗黑一些。图察王朝毁灭之后,后人应该对这些东西进行过改编,出了新版。” 唐措点点头,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如果是真的,那么黑暗年代距今已过去千年,连偏远的月隐之国都推行了新版,林砚东的这本,很可能是孤本。 恰在这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唐措不动声色地将书收起,跟靳丞一同看过去。只见罗杰里德缓步从楼梯上下来,手杖触地,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肃。 “罗杰里德阁下。”两人主动行礼。 “你们来了。”罗杰里德平静的目光扫过两人的脸,最后在唐措身上落定,问:“我已去拜访过你的哥哥,跟他商量了收你做学生的事情。但是根据青藤同盟与各国签署的《大陆公约》,凡世袭大贵族或王室成员,都不能在青藤同盟中出任仲裁者。做我的学生,就意味着必须放弃你的出身,所以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可愿意?” 原来还有这个规定。听罗杰里德的意思,西奥多一旦当了他的学生,就会被当做下一代仲裁者培养。 可后来西奥多还是继承了爵位,可见他哥哥不仅英年早逝,还没有后代。否则青藤同盟也不会轻易放人。 “我想好了,老师。”唐措抬手置于胸前,表露出郑重。 “那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学生了。”罗杰里德微微点头。 第156章裁决之剑(三) 罗杰里德是通过传送法阵回来的,法阵镌刻在他的书房内,平时是隐藏状态。传送法阵并非烂大街的货色,所需用到的魔法晶石和绘制纹路的墨水就不是凡品,是以这样的传送阵,在整个百花王国的都城也没几个。 以上,是罗杰里德这位新出炉的老师告诉唐措的。 但罗杰里德并没有急着给唐措开课,老威廉采办食物回来了,他不光买了一篮子的蔬菜和肉食,还带回来三块精致的小蛋糕。 唐措看到罗杰里德略微僵硬的表情,和老威廉给蛋糕换上精致磁盘再摆上猫爪小银勺时的熟稔动作,心中明了。 尊贵的监察者罗杰里德阁下,不仅爱猫,还喜欢吃甜食。 三块蛋糕,自然也有唐措和靳丞的份。两人有幸品尝到了排队需要排很久的百花王国当地网红美食,味道是真的很不错。 靳丞看看罗杰里德又看看唐措,心道不愧是师徒,这么一看还挺有师徒相。他随即又象征性地吃了两口蛋糕,便把它推到了唐措面前,“你替我吃吧,我不爱吃甜食。这么好的蛋糕,别浪费了。” 唐措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晚餐是蘑菇烙饼、鹅肝、炖牛肉、百合浓汤以及一道时蔬,百花王国特产小叶菜。菜品不是很多,但胜在色香味美。 老威廉甚至在餐桌上摆上了一瓶从后院刚刚剪来的鲜花,还给查理二世系上特制餐巾,端上了香喷喷的小鱼干。 毫无疑问,这是唐措进入永夜城以来吃得最好最有情调的一餐,好得让人以为他们是来度假的。 等到月亮升起,罗杰里德就亲手打破了这种幻想。 “你还需要一场入门试炼。西奥多,你已经是位骑士了,正直、勇敢、忠诚,是一位骑士的基本品格。在过去的一年里,我很高兴从你身上看到了它们的影子,但你还需要一项更基础的东西——实力。战斗是最好的老师,你身为我的学生,青藤同盟的一员,未来的仲裁者,也该知道自己守护的究竟是什么。” 三人站在二楼的露台上,罗杰里德双手交叠放在手杖上,目光平静地看着灯火璀璨的都城。 语毕,他轻轻提起手杖,又重重点下,魔法的光圈从杖尖开始扩散,以花令街14号为中心,辐射全城。 光圈所到之处,房屋变成废墟,一盏盏琉璃灯熄灭,欢声笑语也戛然而止。不过片刻,童话般的百花王国就成了废土。 唯有花令街14号还完好无损,门口的灯亮着,任晚风吹都不晃动分毫。 “玫瑰还在时,世上不曾有百花。一千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流离之地,因为距离图察的王都很远,它贫穷、落后,每当太阳落下,大地上就不会亮起一盏灯。因为这里的人连一盏最起码的鱼油灯都买不起,每一天都会有人饿死,而绝大部分的青壮年都被送去了洛克行省,替路易十四修陵墓。” 说着,罗杰里德声音微沉,“陵墓里的那口金棺,是万民棺。路易十四一声令下,每一户人家必须上缴一枚金币,全部熔了,打造了那口纯金的棺材。” 唐措和靳丞都静静听着,没有出声打扰。 罗杰里德的声音因为冷酷而缺乏情感,但却很适合当做历史的旁白,尤其是当他们亲眼面对着这一片废土的时候。 一枚金币,或许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路易十四追求永生的行为触怒了神,但图察王朝的毁灭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反叛军从这里诞生,最终又回到了这里,你们现在所看到的,就是最终决战的战场,路易十四的折戟之地。” 蓦地,唐措脑海里想起一个词:人神共愤。 靳丞则更具浪漫情怀,废土上开出百花,听起来有种残酷的美感。 唐措问:“路易十四的尸骸,到底在哪儿?” 罗杰里德摇头,“根据史料记载,路易十四兵败荒集,于撤退途中遭到神罚,最终葬入金棺。我们都以为尸体在他的陵墓里,而路易十四虽然召集许多人造了陵墓,但并未对外宣布陵墓在哪儿,那些建造的工匠也一个都没回来。青藤同盟也是最近才知道,陵墓在洛克王国。” 事情过去了一千年,青藤同盟想要复原历史,已殊为不易。因为王朝覆灭初期的人们,几乎是疯了一样的想要抹除图察王朝的痕迹,能留下来的东西少之又少。 可路易十四死了,又诞生了一个玫瑰教派。他们野心勃勃地想要复活玫瑰,再现图察王朝的黑暗统治,这让青藤同盟上下忧心忡忡。 定了定心,罗杰里德抬起手杖指着眼前的废土,对唐措道:“你现在看到的,是我跟你的哥哥按照史籍中的只言片语,合力构筑的魔法秘境。每晚七点到第二天的早上七点,当年的那场大战会在这里重演。在这里你会受伤,但不会死,我给你七天时间,去杀死玫瑰。” 杀死玫瑰。 唐措微凛。现任公爵和罗杰里德对西奥多果真寄予厚望,他们花费那么大心思来磨练他,恐怕是为了将来玫瑰一旦复活,能有人做那柄杀敌的剑。 可为什么是西奥多? 唐措想起这个副本的标题,目光不由扫向腰间的剑。 罗杰里德看到他的动作,语气微微放缓,带着一丝勉励,“裁决之剑。这是第一代白骑士阁下的佩剑,西奥多,你的哥哥将他给了你,这是无上的荣光,也是重担。” 唐措颔首,“是,罗杰里德阁下。” 也许是眼花,唐措看到罗杰里德似乎笑了笑,这对于这位不苟言笑的监察者来说,可是稀罕事。但唐措没有探究,因为时间到了。 “去吧。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出现,你只需记住——不论什么时候,都要有一颗永不后退的心。” 在罗杰里德的叮嘱声中,唐措走出了花令街14号。 靳丞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等人走了,他微笑着看向罗杰里德,问:“监察者阁下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兰斯洛特只是个吟游诗人,罗杰里德不仅留他在这里,还让他听了那么多隐秘,不合常理。 果然,罗杰里德道:“凯尔特说,你拒绝加入青藤同盟。” 哦,好忽悠的凯尔特。靳丞想起他来,青藤同盟驻法兰公国办事处的成员,挺热情的一个小骑士。听罗杰里德的意思,兰斯洛特拒绝加入,那靳丞也不好随意ooc,于是点头称是。 罗杰里德:“玫瑰教派不会放过你。” 靳丞:“确实。我同西奥多一起阻拦了他们许多事,他们肯定会对我下手,但吟游诗人热爱自由。我相信哪怕我不加入,依然能与青藤同盟站在一起,毕竟我是西奥多的朋友。” 闻言,罗杰里德深深地看着他,靳丞也大方对视。两人很久没有说话,直至金戈铁马之声划破长空,忽然降临大地。 两人齐齐转头,便见大战已经上演。 身穿暗金盔甲、手持小圆盾和骑士长剑的,是路易十四的皇家护卫队。这是一支装备精良的队伍,盔甲几乎覆盖了全身,就连脸都遮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玫瑰教派的黑甲骑士沿袭了这一风格。 除了这些精锐,外围还有拿大盾的重甲步兵、以及轻装上阵的弓箭兵,最中心还有被层层保护的魔法师,红袍黑袍都有。 相比起来,反叛军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这群人中的大部分人连套像样的盔甲都没有,这缺一块那缺一块的,手里的武器也五花八门。本该被保护起来的魔法师甚至像个骑士一样冲锋陷阱,挥舞着棍子似的法杖,必要时能用来砸人,排兵布阵看起来毫无章法。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字,乱。 但靳丞行伍出身,一眼就看出了这散乱中的“紧凑”。 拿乌合之众对精良之师,显然是没有胜算的。黑暗年代那样的环境,也不可能允许反叛军进行大规模集训,而且当整个王朝的资源都被贵族势力所掌控时,平民可能连文字都无法习得,就更别说学会什么精妙的剑术和魔法。 那就化整为零,打巷战。 先示敌以弱,用乱象迷惑对方,再利用城中错综复杂的街道,强行将对方齐整的队伍打散,拖入巷战。反叛军应该大多是平民出身,从小混迹于阴暗街巷,对这种地形再熟悉不过。他们以三到五人一组,放冷箭、敲闷棍、撒药粉,阴招损招齐上,放大自己的优势去攻敌军的短处,哪怕不能缩小装备、实力上的差距,也可一搏。 靳丞就是打巷战的一把好手,他还有个外号叫“街头小霸王”,反正不提也罢。 这时,罗杰里德又开口了,“你不加入也可以,只要你不向黑暗屈服,青藤同盟的大门就永远为你敞开。但我希望你能做一件事。” 靳丞:“什么?” 罗杰里德:“为曾经的英雄们谱写诗篇,将它传唱于整个西西里特大陆。” “叮!” “恭喜玩家触发信仰系统!” 突如其来的系统提示音让靳丞愣了愣,他随即保持适当的疑惑,一边跟罗杰里德周旋,一边快速眨眼,调出系统面板。 “能为英雄谱写诗篇,是我的荣幸,我必将尽我所能,让它们早日流传。但阁下能告诉我,这么做的目的与玫瑰教派有关吗?” “是。玫瑰教派在暗地里不断发展教众,而普通的民众对于他们知之甚少,甚至不知道玫瑰的存在。我们有必要提前做好准备,将玫瑰的恶行揭露。” 靳丞明白了,直接揭露恶行难免造成恐慌,但把英雄的事迹传唱却不会。既能赚一波眼泪,又能让大家对玫瑰产生警惕,不至于轻易被蛊惑。 思索间,靳丞也看到了那个信仰系统。它被加在【人物】那一栏下,全称为“信仰之力”,目前是0。 主线任务也更新了。 【月隐之国】 第五环:裁决之剑 主线:七天内,收集一万点信仰之力。当前进度:010000 第157章裁决之剑(四) 七天一万点信仰之力,这个神棍不好当。靳丞最后看了一眼唐措的方向,再怎么想欣赏男朋友的英姿,也不得不遗憾离去。 罗杰里德手杖一挥,将他送出了魔法秘境,并告诉了他青藤同盟驻百花王国办事处的地址,让他有需要可以去那里寻求帮助。 唐措没有发现靳丞的离去,他已经摸到了战场边缘,躲在一处断墙后观察情况。此时他的主线任务已更新为“杀死玫瑰”,时限为七天。 如无意外,这个副本的主线就是打boss。 可npc没有说明路易十四的战斗路数,也没说他究竟什么时候出现,是已经在这里,还是要到后半段才出场。 一切都得靠唐措自己来打探。 他没急着往前冲,猫在外围静静观察了大约半个小时,为自己做了初步规划,谓之——磨刀计划。 在这个副本里,他不是统帅,无需对所有人负责,所以计谋暂且可以放下,他需要给自己来点硬的。 这里既有战士又有魔法师,对于唐措来说是天然的试炼场。而正如罗杰里德所说,战斗是最好的老师,尤其是在战场上,特殊环境造成的压力会大大激发人的潜能。 路易十四和他的士兵,就是唐措的磨刀石。 当然,他不会傻到去相信罗杰里德说的在这个秘境中不会死亡这种话。也许故事的设定原本是这样,但这是永夜城的副本,怎么会轻易出现死亡豁免。更别说还有乌鸦先生这只作弊鸡在。 试炼有七天,但秘境开放时间只在晚上,恐怕到了第二天,一切都会从头来过。所以前几天唐措完全可以先适应这里的战斗节奏,积累经验,摸清玫瑰的位置,等到最后再奋起一搏。 有了成算,唐措不再迟疑。此时恰好一队士兵从前方的拐角处冲出,唐措眸光微敛,目光迅速从他们身上扫过。 两个身穿暗金盔甲的皇家护卫队精锐骑士,两个刀斧手,一个弓箭兵。重甲步兵似乎都留在了后面,拱卫王帐。 对方人多,唐措眸光一闪,便翻进断墙,借夜色和墙面掩护自己。战场中心是沸腾的,这里却安静得落针可闻,任何一点声响都可能招来杀机。 唐措屏住呼吸,猫腰在阴影中悄无声息地向他们靠近,待双方即将错身而过,他立刻从端墙后杀出—— 如猎豹突袭。 属于唐措的夜拉开了帷幕,靳丞则抱着他的小竖琴走上了街头。 夜晚的花令街与白日的花令街呈现出两种不同的格调,白日唯美似童话,到了夜晚,又浪漫如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百花王国,无疑是整个西西里特大陆的中心。无论是神秘的精灵之森,还是富饶流金的小风车海港,亦或是强者如云的**罗岛,都不能掩盖它的风采。 几个副本走过来,靳丞总是能从路边小贩口中、从其他吟游诗人的诗篇里、从冒险者的感叹声里,听出他们对百花王国的向往。 四季如春的南方国度,是被神眷顾的地方。没有人知道它曾是个被苦痛滋养的流离之地,泥土下埋着无数先烈的遗骸。 靳丞一边走,一边自然地与人攀谈。 百花王国的街头也有不少吟游诗人和冒险者,赏金猎人们则多半佩戴着青藤同盟的徽章。这些外来者们自由自在地行走在百花簇拥的大街上,偶有贵族的车马路过,从他们行的礼可以看出来,这些人中还有不少是贵族出身。 也是,西奥多贵为公爵阁下的弟弟,正统骑士出身,也以赏金猎人的形象游历大陆。这是一片包容、开放的土地,哪怕是被困于黄沙之中的月隐之国,也在努力生活。 走着走着,靳丞又来到了白天时路过的喷泉广场。一个年轻的吟游诗人在弹琴,他有一个女伴,伴着琴声在唱一位女骑士的故事。 靳丞站在人群里听了一会儿,颇有感触,于是找了处没人的路灯下席地而坐,掏出羽毛笔和羊皮纸,低头唰唰写着。 没过多久,笔尖又倏然顿住。 靳丞挑起眉来,眼中露出一丝惊讶。他原打算借鉴的,因为时间紧迫,他又不是专业人士,吃不了这碗饭,只能靠世界名曲。可谁知他写着写着,旋律就自动到他脑子里来了,他很肯定自己没有听过,也不是自己想出来的。 那就只能是属于兰斯洛特的。 眨眨眼,靳丞承认这个副本真的很特殊,其细节之完备实属罕见。兰斯洛特再怎么样也不过一个npc罢了,系统竟为他量身打造了那么多乐谱。 月隐之国小杰克那儿有几份,在法兰公国时为巴兹所做的《风吟之歌》又是一份,如今又来几份,人物鲜活饱满,宛如真实。 摇摇头,靳丞把羊皮纸上刚刚写下的东西全部划掉。一边哼着脑海中的旋律,一边把它们如实写下。 与此同时,永夜城。 冷缪已经和荣弋冷战很多天了,当然,这几乎可以算作是冷缪单方面的战争,具体表现为他不跟荣弋讲话。而荣弋还像从前那样,这让冷缪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今天也一样。 冷缪直觉荣弋有事瞒着他,可他不稀罕问,问了荣弋也不会答。如果他能答的话,压根就不会瞒,就这么简单。 荣弋表现得有点心不在焉,时常出神,这种症状大概是从见过林砚东之后开始出现的。现在他甚至还想再去一趟g区,并委托冷缪,想办法找到郑莺莺,看着她。 “为什么?”冷缪终于开始问出了口。 “我怕郑莺莺拿着无名之匕,早晚会出事。”荣弋眉头微蹙,一张脸顿生愁苦,“如果已经预感到危险,那就要阻止它。” “你到底知道什么?” “一个悲剧。” 说着,荣弋揉揉眉心,把褶皱抚平,宽慰似地拍了拍冷缪的肩,“放心,我真的只是在想屠神小队的事情,我怕历史重演。永夜城藏着很多秘密,不是我们能一一看破的,我们根本斗不过它。” 冷缪:“你所谓的秘密是什么?” 荣弋抬头,“就说最明显的,你知道那趟魔法列车的终点站在哪里吗?” 冷缪被问住了。他随着荣弋的目光一起向上看,魔法列车恰好从远处的天空飞过,哐当哐当的声音隔得老远听不真切,但它穿过云层的样子,是每个永夜城玩家都熟悉的。 云层之上,魔法列车的终点站,是永夜城真正的核心。这是精英玩家们默认的事实。 可有谁真的上去过吗? 好像没有。 良久,冷缪从思索中回神,说:“你太悲观。” “也许吧。”荣弋露出一丝苦笑,随即又正色道:“未雨绸缪也不是坏事。” 最终,冷缪还是答应荣弋去盯着郑莺莺。荣弋的委托是一方面,冷缪自己对郑莺莺和无名之匕也有点兴趣。而荣弋则再次来到g区门口,望着监狱宽大的铁门,却迟迟没有进去。 他在犹豫,双手握着拳,看起来还有点紧张。 时间不知不觉间过去很久,他还是没能跨出那一步,反而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他拉好窗帘,关好门,拿出一张黑色的类似请柬的卡牌,在虚空中敲了敲。 明明是敲在空处,却有实质的声响,“笃、笃。” 他等了片刻,一扇银白色的刻着复杂迷宫图案的门便出现在他面前。推门进去,里头是一个摆满了书架的圆形空间。 正站在梯子上整理书架的k回过头来,熟稔地跟他打了个招呼。瞥见他略显凝重的神色,问:“是什么事让堂堂时间掌控者都露出了这种表情?” 荣弋没有回答,他径自走到了中央的巨大棋盘边,低头看着上面的棋局走向。 k慢条斯理地从梯子上下来,挥手召来一壶热茶,亲自倒了一杯,隔空送到荣弋面前,“坐吧。” 话音落下,一个蒲团出现在荣弋脚边。 荣弋接了茶,在蒲团上坐下,两人隔着巨大棋盘遥遥相望。荣弋这才开口,道:“我在林砚东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k:“嗯?” 荣弋:“你跟肖童做交易的时候,确定把该隐瞒的消息都瞒住了?” k轻笑,“你怀疑我吗?” 荣弋蹙眉。 林砚东身上的变化是进入g区后才有的,要么因为肖童,要么因为g区的副本,反正跟肖童脱不开关系。而无论放出深红的事情林砚东有没有插手,他被杀回g区,一定有故意放水的成分。 他故意到g区去,身上又出了那样的变化,显然有所谋划。 “那笔交易都已经过去三四年了,你翻什么陈年旧账?”k给荣弋倒茶,自己喝的却还是酒,烈酒,就得大口喝。 抬手抹掉唇边沾到的酒液,他继续道:“我做交易的时候,按照你的要求,隐去了你的名字和屠神小队的事情,肖童知道的就只有那条规则。肖童应该相信了,所以这三年来一直在找接班人,刚开始是靳丞,现在是郑莺莺,他是真的打算离开永夜城。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觉得他跟林砚东是一伙的吗?虽然两人是旧相识,但矛盾也不是一般的深,那是几十年都无法斩断的旧怨,否则也不至于十年不见面。” 荣弋:“现在他们又见面了。” k耸耸肩,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说林砚东身上有熟悉的气息,是屠神小队的谁?” 荣弋:“我不能确定。” k:“要不要来打个赌?” “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荣弋陡然严肃起来。 “啧。”k无趣地喝了口酒,抿着酒香,他摇晃着酒杯微微眯起眼,说:“你们一有事就怪到我一个情报贩子的头上,实在是不太好。林砚东那样一个老狐狸玩家,想要知道屠神小队的事情,自然有他的办法,譬如——” “譬如?” “譬如言业啊。她能占卜到二号乐章在你这里,为什么不能占卜到屠神小队的事情?占卜师是不可以对占卜结果撒谎的。她再恨林砚东,也只能说真话。” 第158章裁决之剑(五) 谈话的最后,k告诉荣弋,“林砚东应该快出来了,就在这两天。想要知道他在g区究竟做了什么,去试一试他不就知道了?二号乐章在你手上,只要金色乐章不被人获取,你就立于不败之地。” 荣弋道:“我试过了,他不会轻易上钩。” “那还有苗七。”k笑着,身子往后仰,背后便出现无数个软蓬蓬的抱枕将它接住。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道:“那个倒霉蛋肯定出事了,无道的事情后我仔细排查过各区,再结合他失踪的地点,你要找人的话,着重在d区和e区的交界处,靠东南方向。我们就赌一赌——林砚东到底还有没有心。” 荣弋了然。苗七出事,背后的人多半想针对林砚东,林砚东肯不肯为苗七做让步,这是个未知数。 思及此,荣弋又问:“疫苗研究所的那个计宁,你接触过吗?” k笑了,“早跟你说别一有事就怀疑到我头上,你这样我会伤心的。” 荣弋面无表情,不想再与他开玩笑,遂起身离开。可他刚转身,k忽然又问他:“你真的不打算先把乐章用掉吗?” 荣弋斩钉截铁一个字,“不。” k撇撇嘴,真是无趣。 时间如流水,很快就到了林砚东出狱的日子。 这几天肖童都没有去见林砚东,那天他问林砚东进《降诞》是为了什么,林砚东回答他:是为了更好地活着。 这跟许多年前的答案没有什么不同,林砚东还是那个林砚东。 肖童站在塔楼上目送他离开,不知不觉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那是他父亲的葬礼,挂满白幡的大帅府里,挤挤挨挨都是前来吊唁的客人。 林砚东穿一身月白长衫,一声不响地站在角落里,可依然有许多人因为他的存在而窃窃私语。一个戏子,实在不该出现在这里。 急匆匆归国的肖童连围巾都来不及卸下,就赶去了灵堂,进门的时候刚好与林砚东擦肩而过。 那时肖童只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终于死了的混账爹,便没放在心上。后来再见到他时,他在西苑的戏台子上唱戏。 大帅府是征用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宅院改建的,这户人家从前做过官,家里不仅宽敞气派,还专门建了个戏台子。 那天晚上肖童失眠,隐约听见远处有唱戏的声音,就循声走了过去。 后来大哥跟他说,父亲夸过他戏好,所以请他来再唱几段,告慰亡灵。夜半的戏台上,一个看客都没有,只一盅没人喝的酒,和台上的戏子。 肖童素来是个大逆不道的,自顾自在台前坐下,抢了他爹的酒喝。 那一年肖童十七岁,林砚东却已有二十五。二少爷年轻气盛,又喝了几年洋墨水,自诩眼界开阔、思想超群,可在林砚东面前,总有种还是孩子的气短之感。 他原以为自己受的西式教育,也更爱开明自由的西方,平日里一见那些穿长衫、马褂的就觉头疼,更听不了“之乎者也”,唯有林砚东是个例外。他身上自有股文人风雅,不上台时爱穿长衫,有时戴副眼镜,手不释卷。 如果非要用一个字来形容他,就是“儒”。 肖童也知道他有许多流言缠身,里头甚至包括他那死鬼爹,但他更讨厌嘴碎的人。他能把人从二楼打到戏台上,台上的人作鸟兽四散,唯有林砚东还镇定地站着。 被打者嗷嗷惨叫,肖童抹了抹脸上沾到的血,转头朝林砚东伸手,“把你的帕子给我。” 自此之后他们就成了朋友,二少爷交朋友,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意。后来发生的那些事,他大多记不清了,反而越久远的越清晰。 他死得甚至比林砚东还要早一些,那是个乱世,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死了以后进永夜城,一年又一年,他遇到过很多出生在新时代的人,听他们描绘过很多新奇的东西,譬如手机,可他从未亲眼看过,外面的人也带不进来。 k跟他做交易,把情报告诉他的时候,他突然就萌生了去新世界看一看的念头。 去他娘的林砚东。 去他娘的永夜城吧。 此时此刻,他目送着林砚东的背影,再度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所有爱恨都没有终点,但二少爷如今想当个灭霸。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个电影里的角色是叫这个名字。 林砚东似有所感,回头看向塔楼,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他握着那串佛珠站了好一会儿,塔楼都空空如也,肖童再未出现。 他不会再出现了。 林砚东忽然有这种感觉,他一直把肖童当小孩,可这个小孩处理起事情来,比他更果决。 离开g区后,林砚东径自回了a区的住所。 苗七不在,这让林砚东稍稍蹙眉,但他很快就知道了原因。门口的邮箱里,有一封邮局寄来的信,信上只有一个地址,以及一根红色。 这红,看质地和颜色,是从苗七的围巾上剪下来的。 林砚东略作思忖,决定赴约。 另一边,唐措的试炼已经进行到第四天的尾声。 在这四天里,罗杰里德会在他认为适当的时机出现在唐措身边,对他进行魔法和剑术的指导。冷酷的监察者阁下,奉行的是棍棒教育,所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自然不会多温柔。 “你的魔法太差了。” “你的剑术怎么也这么差。” 这后面一句,是罗杰里德发自内心的真诚提问。白骑士家族以剑术精妙出名,可唐措的剑术,虽有点化繁为简的意味,但却算不得高超。 唐措无法作答,不过罗杰里德又自动给他找好了借口,“你的裁决之剑破损了?” “嗯。”酷哥高冷发言。 “什么时候?”罗杰里德蹙眉。 “在陵墓里。” “我知道了。我会与你哥哥商量的,不用担心。” 可见有个老师的好处还是不小的。 “但你的剑术和魔法依旧要苦练,尤其是你的魔法。魔法除了勤学苦练,没有别的捷径,把我刚才教你的火焰荆棘施放一百遍,我再教你别的。但是切记,在战斗中不可以将自己的法力抽空,这对于魔法师来说很危险。施放魔法时,多注意精神力的配合使用,这可以有效减少魔力的消耗,提高魔法的效用……” 当老师的罗杰里德,话比平时多了大约一百倍。 除了必要的施法技巧,唐措从他那里学到了三个中级魔法,分别是火焰荆棘、冰蛇、土遁。他最爱土遁,这是个逃跑技能,虽说跑不远,且土里无法呼吸,不能久留,但关键时刻非常管用。 经过四天的努力他也终于摸清了路易十四的位置,他并不在层层护卫的王帐里,而是一路杀敌,直取反叛军领袖首级。 路易十四,是一位好战的王。他勇猛、果敢,所向披靡,甚至真的杀掉了反叛军的首领。 成堆的尸体上,他一把割下了那人的头颅。暗金的盔甲映照着火光,他回过头来,脸上、剑上都沾着血,强大得令人两腿打颤。 “吾王!”皇家卫队的骑士们纷纷单膝跪地,左手置于胸前,向伟大的王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还有狂热。 “路易!!!”反叛军还在愤怒地呐喊。魔法似烟花炸开,一个又一个血肉之躯奔赴刀尖,以前仆后继之势向他扑去。 火光中,路易十四高举长剑,白皙的脖颈上一朵红玫瑰妖冶艳丽,从锁骨盛开至下颌。那是天生的胎记。 “杀!”剑尖前指。 忠诚的骑士拔剑起身,令行禁止。 这是一场极度惨烈的战争,双方实力根本不成正比。 被杀掉的叛军首领是一位大魔法师,他本想用禁咒与路易十四对抗,但还是失败了。罗杰里德又出现在唐措身边,道:“你的先祖也曾在这里,他用你手中的裁决之剑刺伤了路易。裁决,意为审判,这把剑因此得名。但既然你拿着剑出现在这里,他就不会再出现,你必须代替他——打败路易。” 可路易十四实在太强,而想要近他的身,必须得先解决随行在侧的皇家护卫队。这些穿暗金盔甲的骑士实力也不弱,甚至比玫瑰教派的黑甲骑士还要强一点。 唐措拼尽全力破开了他们的围杀,但重伤的状态下,对上路易十四,只不过是一招败走的命。 唐措早有预料,也谈不上失望,倒是路易十四在他败走时,忽然蹙眉。 “竟然……” 竟然什么? 唐措没听清楚,他退得快,路易竟也没追。此时时间到了,罗杰里德便带着唐措离开秘境,开始例行修整。 花令街14号,靳丞刚起,正坐在沙发上喝兰斯洛特定制版微糖奶茶。黑猫查理二世则卧在他大腿上,沐浴着早晨暖洋洋的日光,继续睡回笼觉。 忽然,它的“坐垫”动了,无情地将它掀翻在沙发上。它喵呜一声睁开眼,就看到“坐垫”又去向他的同类献殷勤。 “喵。”每天都这样,毫无新意。查理二世如此想着,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靳丞瞧着唐措略显苍白的脸色,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冷的。不由问:“我给你放好热水了,你要先吃东西,还是先泡个澡?” 唐措不说话,只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靳丞明白了,“你先去洗吧,我端给你。” 唐措点点头,你真的非常聪明。 一旁的罗杰里德见了,莫名觉得这两人的相处模式有点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怪怪的。 第159章裁决之剑(六) 唐措泡完澡坐在客房吃早餐时,靳丞就在旁边弹琴。他坐在了窗沿上,琴声舒缓悠扬,抚慰着唐措紧绷了一夜的神经,也吸引着路过的人们抬头张望。 窗外就是丛生的月季,迎着朝阳开得正盛。早晨还有微风,偶尔有一两片花瓣飘进来,掉在唐措的餐盘。 唐措也没把花瓣拨开,自顾自将最后一口荷包蛋塞进嘴里,舔去嘴角沾到的一点点流心蛋黄,而后放下刀叉,换一个舒服的姿势在扶手椅上瘫一会儿。 靳丞偏头看到他那懒洋洋的样子,不由勾起嘴角,跟他聊起了副本的事情。 “我见到路易十四了,很强。不过那是在魔法秘境里,他的实力应该没有被全部还原,总体上比肖童要弱一些。”唐措说。 当初唐措在肖童手底下走了三分钟,如今更强大的唐措要杀死比肖童弱一些的路易十四,依旧很难,胜率不足10%。 靳丞略作思忖,道:“角色扮演副本,系统不会给你安排一个完全无法战胜的对手。再等等,或许罗杰里德还有话要说。” 唐措点点头,表示赞同。 “你呢?” “才99个点,你要看吗?” 靳丞耸耸肩,信仰之力真的不好收集,你得真的触动到听众的心,跟他们产生灵魂上的共鸣,让他们发自内心地对诗歌中传唱的英雄人物产生崇敬之情。当然,靳丞在实验过后发现,如果是单纯的崇拜兰斯洛特本人也可以。 对英雄的崇敬和对偶像的狂热,虽不能相比,但都是信仰的一种。那99点信仰之力,靠得就多半是兰斯洛特的影响力。 “我写的那些曲子,蒲公英的小家伙们基本都会唱了。我给他们每人配了个三角铁,走街串巷地去唱,如果能带回一个小伙伴加入我的唱诗班,就额外奖励十颗来自小风车海港的漂亮糖果。目前来看,效果还不错。” 蒲公英是西西里特大陆的福利院,也叫做“流浪者之家”,里面不仅有孤儿,还收容无家可归的人。 靳丞想得很明白,靠他一个人,七天,集齐一万点信仰之力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音乐虽然有感染人心的魔力,但演唱者、地点都很重要,所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于是他把目光瞄准了小孩子。 小孩子纯洁无辜,他们有这世上最干净最真的声音,能更轻易地打动人心。靳丞便仿照唱诗班的形式召集了一批孩子,给他们讲故事,教他们唱歌,再借他们的口传播出去。 事情进展顺利,还要多亏青藤同盟。 靳丞谱好曲子后,就去了青藤同盟办事处。罗杰里德已经打过招呼,所以他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帮助。由青藤同盟出面与蒲公英的管事沟通,也省了他很多力气。 再者,青藤同盟财大气粗,不仅能提供漂亮糖果和三角铁,还能协助他准备最后的公演。他打算在第七天,也就是最后一天,于城中心的春日广场举行公演。 至于宣传方面,靳丞借用了罗杰里德的大名。 青藤同盟是一个庞大的组织,从上至下,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只要他们知道了,就相当于大半个都城的人都知道了。 靳丞再适当透露给他们“监察者阁下也会到场”的消息,相信会吸引一大批的人,甚至会有贵族到场。 当然,这事是靳丞瞒着罗杰里德干的,先斩后奏,罗杰里德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除此之外,靳丞还给其他的吟游诗人发去了邀请函,并附上乐谱。要搞就要搞大一点的,一万点信仰之力必须在第七天搞定。 “能有这个荣幸邀请你观看我的演出吗?”靳丞笑着跟唐措打趣。 “如果赶得及的话。”唐措认真作答。他确实挺想去看靳丞的演出,他知道靳丞惯会搞这些东西,作为男朋友,他该去捧场。 顺便看看他又出去撩了多少人。 靳丞被他的态度取悦到了,指尖换了个节奏,拨弄出轻快的旋律。他也很喜欢这样的早晨,温和宁静,阳光普照。 百花王国真的是个宜居的国度,如果他和唐措能一直住在这里,倒是很不错。他这样想着。 试炼继续。 唐措睡了几个小时就起来了,借用罗杰里德的书房画了战场的示意图,开始规划最佳的进攻路线。 “磨刀计划”进入后半段,他不打算在小怪上消耗太多。还剩三天,他有两天的时间熟悉路易十四的战斗路数,最后一天必须取胜。 傍晚,靳丞外出归来,唐措正想跟他这位行家探讨一下战场的情况,还没说几句话,便听楼下有客造访。 唐措隐约听到公爵阁下的字眼,很快,来客出现在书房门口。 百花王国白骑士家族,艾德温公爵阁下,西奥多的哥哥。那一头及腰的银白色长发很好认,用一根墨绿色的丝绒带子松松系着,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温润如水。 他的脸与西奥多也有七分像,但西奥多偏周正英气,他却似被月光眷顾,更显矜贵。 “西奥多。”艾德温的声音也比西奥多更显亲和。 “哥哥。”唐措从书桌后走出来。他没想到艾德温会亲自来这里,但仔细一想,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他随即又为艾德温介绍了靳丞,靳丞跟他打过招呼,便识趣退下。 艾德温此行主要是为了裁决之剑。 家族的传承宝剑事关重大,艾德温亲自看过之后,眉头微微蹙起,道:“没有明显的硬伤,可能是能量溢散的问题。每把剑都有自己的能量场,时间久了或遭受了什么严重击打就有可能不稳,造成能量溢散,使得剑的威力大打折扣。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问题?” 唐措:“在路易十四的陵墓里,我用裁决之剑毁了他的魔法阵。” 路易十四,一个完美的背锅侠。 不过这也不算冤枉他,此时的裁决之剑本该是好的,但唐措手里这把是他从故事的最后,已经死去的西奥多手里拿来的。剑的破损一定与西奥多的死有关,西奥多的死又与玫瑰教派有关,所以算来算去还是路易十四的锅。 艾德温不疑有他,“这不是什么大问题。等你明天从秘境归来,我便请百花王国最好的铸剑师出手帮你修复。恰好我机缘巧合得到了一块星空石,加进去或许能让裁决之剑变得更强。” 唐措心中微动,“谢谢哥哥。” 艾德温随即又拿出一卷羊皮纸递给他,“我还听罗杰里德叔叔说了剑技的事情,这个东西也是时候给你了。裁决之剑神圣又霸道,其实并不适合白骑士家族的精妙剑技,你看看这个,或许对你有帮助。” 唐措接过,以沉默来掩盖内心的波澜——艾德温,出场仅十分钟,已荣获年度好哥哥头衔。 “记住,西奥多。无论你做什么,在哪里,永远以自己的安全为重。”艾德温拍拍唐措的肩,语气温和但坚定,“哥哥在家里等你。” “好的,哥哥。”唐措这声“哥哥”,喊得情真意切。 兄弟俩又聊了会儿家常,多是关于白骑士家族的事情,唐措什么都不知道,便只以简单的“嗯”、“是吗”、“知道了”作答。好在西奥多本就不是多话的性格,艾德温也只是笑笑,感叹他还和小时候一样。 末了,艾德温忽然问:“你又见到了伊索?” “是,他似乎认识哥哥?”唐措记得,初次见面时伊索说过他和艾德温的眼神很像。 “我在北地求学时曾与他打过交道,那时他还没有被称为反叛者伊索。很少有人知道,伊索的志向是当一位医生,他虽然喜怒无常,但不是滥杀的人。” 唐措知道,《风吟之歌》时伊索化名为艾伯特医生潜伏在法兰公国。那时候他的风评很好,人人都说艾伯特医生是位善良的好人。 否则巴兹不一定会跟他走。 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伊索? 唐措忽然生出一丝好奇。 艾德温事务繁忙,待不了多久便要离开。下楼时,两人在客厅遇到了罗杰里德和靳丞,他们正在商讨三天后的公演。 “罗杰里德叔叔。”艾德温的口吻,是晚辈对长辈的口吻。 罗杰里德拿起一旁的帽子站起,道:“你要去王宫见你姑姑吗?我跟你一起。” “好。”艾德温回头又叮嘱了唐措一句“注意安全”,再跟靳丞点点头,甚至对替他们开门的老威廉致以微笑,这才出了门。 老威廉目送两人离开,蓦地叹了口气。 唐措有点在意艾德温和罗杰里德的关系,但他可是艾德温的亲弟弟,不该不知道。好在靳丞是个神奇的人,他非常自如地跟老威廉聊起了八卦。 “罗杰里德阁下打算一直不娶妻吗?”他问。 “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老威廉摇头,非常苦恼但又无可奈何,“别看我家老爷总是冷着脸,可他是非常受欢迎的。可爱的小姐们就算看在查理二世的面子上,也会想要与我家老爷说一会儿话。” 唐措从这只言片语中大概推断出了八卦的内容,随后靳丞也证实了它。他这几天混迹街头,听到了不少有趣的事情。 “现任王后是艾德温和西奥多的亲姑姑,也是罗杰里德的青梅竹马。罗杰里德是某个小公国的贵族后裔,但比起百花王国的白骑士家族来说,还是很低微。据说原本要嫁进王室的应该是你们俩中的一个,可你们都是男的,所以只能从旁支找人。那位姑姑比国王大了几岁,已经是能找到的最合适的人选了。” 闻言,唐措又想起《精灵之森》时遇到的青藤同盟其他办事处的人。想要当罗杰里德学生的大有人在,罗杰里德最终选中了他,现在看来并非全因天赋。 回头看看时间,还没到六点。在等待罗杰里德归来开启秘境的这段时间里,他可以先钻研一下好哥哥给的羊皮卷。 打开一看,里头写的果然是剑技。 永夜城内,d区,林砚东正面临抉择。 “你选吧。选他,还是选你自己。要是选他,你就自断一臂,涂上这个毒药,断臂永不再生。要是选你自己,我就让他自杀,彻底死亡。” 经典选题,永不过时。 林砚东微微喘着气,捂着心口,嘴角还有一丝血迹。此处是d区边缘处的一个隐蔽库房,他来这里赴约,就见到了全身包裹在黑袍里的言业,以及被绑着的堵住嘴的苗七。 他猜到了言业,但没猜到言业竟还能对他造成伤害,这四年,看来她真的恨他。 “你的毒药,是从疫苗研究所来的?”林砚东在来之前,已经把坐牢期间永夜城发生的事情都打听清楚。 “是啊。”到了此刻,言业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可他们还是治不好我的衰老,我活着,每天都像在受刑。你救了我,要我感恩戴德,可你有没有想过,我变成这样本来就是因为你。” 她说得咬牙切齿。 林砚东沉默数秒,“你有没有想过,我并没有逼你感恩戴德。我请你做事,是请,不是胁迫,你完全可以拒绝。” “你现在这么说,不觉得太晚了吗?当初要不是你带我进那个副本,我又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切都是因为你!” “是你自愿进去的。” 林砚东说着,终于微微蹙眉。他直视着言业的脸,虽然有黑袍阻隔,但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还是牢牢捕捉到了言业的眼睛。 “那个所谓的时光之井的水,我提醒过你不要喝,是你自己无法抵挡诱惑,一意孤行。” 言业语塞,进而歇斯底里。她捂着自己的脸,似乎想起了痛苦的回忆,发出令人抓狂的尖叫。 叫着叫着,那声音又变成了笑声。笑声越来越低,她又抬起头来,眼神中一片清明,“你以为我会被你三言两语就刺激得失去理智吗?做选择的时候到了,林砚东,你逃不过。” 闻言,被绑着的苗七疯狂挣扎,“呜、呜呜”地拼命给林砚东使眼色,想要让他马上离开。可林砚东只看了他一眼,便果断移开视线。 他深吸一口气,神色还算平静。 言业继续说:“不要以为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就可以骗过所有人,甚至骗过你自己。林砚东,虽然深红的事情你没有插手,但你事先真的一点都不知情吗?你一直这样,自以为躲在幕后,就可以清清白白、堂堂正正。你这样的人,最虚伪。” 顿了顿,她又好像才想起什么,“我忽然想起来,你跟肖童当年分道扬镳,就是为了一个选择题,对吗?” “你现在选什么呢?” 第160章裁决之剑(七) 言业其实说错了,也并不十分了解,十年前林砚东面对的并非单个的选择题,那个副本叫做——《断舍离》。 当时他跟肖童的矛盾日积月累,偶有爆发,但还没有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他们仍然是知根知底的旧识,是可以托付后背的队友,至少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为了缓和关系,他们减少了一起下副本的时间,中间隔了整整三个月,正好赶上永夜城的庆典活动,才一块儿进了一个大副本。 那是个史无前例的超大副本,被拉进去的玩家足足有一千人。但这个副本的游戏内容却很简单,就只是爬山。 所有玩家都出现在山脚下,需要背着系统发放的行囊爬到山顶,成功即为通关。行囊都是相同款式,系统出品,可纳万物。一件衣服、一本书、一瓶水,甚至是一辆代步车,只要你想就能在系统安排的补给仓库里找到,并且塞得下。而每样物品都有明确重量,其中甚至包括你的七情六欲,你所有的社会关系,和你的灵魂。 行囊,其实就是每个人生来背负的包袱。 你在人生的旅途中捡起什么,又放弃什么,最终都会体现在这个包袱上。有人选择轻装简行,却在碰见危险时没有抵抗的能力而死亡。 有人什么都想带,最终活生生把自己压死。 在那一年,断舍离在现世也还是个新的概念。林砚东看这三个字,更像是在看佛教的禅语。但那个时候他并未多想,也完全没料到,这个副本会改变他的人生。 人的行囊里什么东西是最轻的? 答案是灵魂。人的灵魂只有21克,它既轻又不占空间,是最容易被忽略和丢失的东西。 林砚东捡起了很多东西,也丢掉了很多,他曾不计较得失,却又不得不直面失去的痛苦。在g区重新见到肖童时,他动摇过。 可事实证明他终究无法回到从前,肖童也不会再回头。 他只能继续走下去。 “你放了他,我把手臂给你。”此时此刻,林砚东看着言业,再次做出了他的选择。 言业既意外又不意外。她沉默了几秒钟,忽然低声笑着,说:“如果人虚伪能虚伪一辈子,把自己都骗过去,也挺好的。” 苗七怎么能答应呢?这可是他最尊敬的先生,他本该保护他的,怎么能让他为自己丢失一条手臂?更何况还是自己将它斩断。 他挣扎着,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使劲,脖子里青筋暴起。可他越是挣扎,身上的绳索就越紧,甚至因为他太过用力而让绳子磨进肉里。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那滋味宛如凌迟,绳子上好似还涂了什么药物,让苗七开始意识涣散。 “唔!”他还想抗议。如果眼神能杀人,他已经杀了言业一万次。 “赶紧动手吧。”言业看着他的眼神却充满同情,转头又似笑非笑地看着林砚东,道:“我给苗七用的是有指定效果的魔药。等药效彻底生效,他就会直接自杀,根本不用我再下什么暗示。系统也无法判定为他杀。” 闻言,苗七咬着牙,几欲择人而噬。可他的意识已经涣散,模糊的视线中,他只看到鲜血飞溅,一条断臂掉在地上。 一串佛珠散了,圆润的珠子滴溜溜滚了一地,轻轻触碰到他的脸颊。 佛珠上还沾着血,带着淡淡的血腥气。 “如你所愿。”林砚东斩下手臂,又按照言业的指示涂上防止断肢再生的药,脸上却并无什么痛苦之色,只稍微有点苍白。 言业也很痛快,一针扎在苗七身上,解了他的毒。 林砚东没料到她这么干脆,更没料到的是,言业直接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的眼神里有解脱,也有平静。 “我知道我杀不了你,也知道在你看来我的恨很可笑。但像你们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永远无法理解我日复一日只能躲在阴暗地下的痛苦。你们每个人好像都有盘算,都有什么惊天的说出来很了不得的计划,像我这样因为一时贪婪下场凄惨的人,很可笑吧?可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本来不该卷进你们的事情里,我只是恰好有占卜这个技能,只是想要在永夜城活下去,活得像模像样一点……” 我真的累了。 活着很累,恨也累。或许恨林砚东也只是一种宣泄,她总得找个支撑着活下去的点。可一番折腾,最终还是一场空。 林砚东没有说话,这么多年过去,他不再劝人回头了。 说了那么多,言业的背似乎更佝偻了一些,握着刀的手上满是枯槁的纹路。她勉强站着,语气决绝,“就这样吧。” 本来就是最后一搏,没什么可再留恋的了。 语毕,言业直接抹脖,干脆利落。 尸体重重倒下,不多时便化光而去,只留下地上一滩血,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站着一个人的事实。 恢复了神智的苗七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滩血,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在心里骂了一声“疯婆子”。 林砚东过去给他松绑,但因为只剩一只手,还不太习惯,他的动作看起来有些笨拙。苗七看得眼眶泛红,低下头,虽然能说话了,但还是一句都不说,连头发丝里都传递着丧气。 忽然,温热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脑袋,林砚东宽慰道:“没事。” 苗七:“先生……” 林砚东:“你不是一直说要当我的左膀右臂吗?正好,以后换你来保护我了。” 苗七终于抬起头,看到林砚东微笑的脸,心里像被什么温热的东西填满了,堵得他说不出话来。可他仍然不敢去看他空落落的左臂。 言业死了,他想报仇都没得报。 她怎么就能死得那么干脆呢? 苗七不明白,林砚东也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想不通,也不逼他,只道:“我们先回去吧,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两人随即离开,走出库房大门时,林砚东朝某个隐蔽的角落扫了一眼,但他的脚步没有停留。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附近,荣弋从那个角落里走出来,神色复杂。林砚东为了苗七断一条手臂,这是他没想到的。 苗七这个人,从头至尾好像都在状况外,对于深红的事情毫无所知。要么是林砚东将他保护得太好,要么是他故意放出的烟·雾弹。 荣弋原本倾向于后者。苗七是最接近林砚东的一个人,他在林砚东入狱后的表现,能直接影响别人对这件事的判断。他表现得无辜,可以降低大家对林砚东的怀疑。 但这并不能保证苗七的安全。他的表现不似作假,如果他全然不知道深红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个人在外头,很危险。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更像林砚东的一颗棋子罢了。 可现在林砚东能为他断臂,这让荣弋对自己的猜测产生了怀疑。他或许真的只是预感到了危险的来临,所以叮嘱苗七一旦出事就去找靳丞。 深红出狱,本与他无关。 而且这一次,荣弋在他身上感到的熟悉气味已经趋近于无。接下来该怎么做,荣弋也有一丝茫然。 带着这样的茫然,荣弋回到了自己在e区的住所。 一路上他还在想林砚东。言业死了,林砚东肯定猜到二号乐章不在他身上,自己的谎言被戳破,那林砚东或许很快会怀疑到他。如果他还想拿二号乐章,说不定会主动找上门来。 恰在这时,荣弋发现他家里有一封邮局寄来的信。打开信封,入目的内容让他眸光微凝—— 占卜人:郑莺莺 占卜师:言业 占卜结果:三号乐章,副本《全民造星运动》 荣弋攥着信,目光紧盯着信上的落款“言业”二字,内心掀起巨浪。他跟k都知道郑莺莺是占卜师的客人之一,但并不知道占卜的具体内容。 这封信应该是言业死前寄出的,她在最后留了一手。虽然没有得到二号乐章,但永夜城也必将因为这封信掀起巨大的风浪。 荣弋几乎毫不迟疑,立刻出门去找冷缪。冷缪这几天都在寻找郑莺莺的踪迹,但都没什么收获,大约一个多小时后两人终于碰头。 “有人看到她和江河进任务墙了。”这是冷缪最终得到的线索。 “糟了。”荣弋蹙眉。 三号乐章可能要出世了,还很有可能落在郑莺莺手上。那个小姑娘,手里拿着无名之刃,很有点邪性。 永夜城风波再起,副本内的唐措却无暇他顾。 路易十四真的强,很强,非常强。在这第五天的夜里,唐措终于跟路易十四正儿八经地交上了手,但几乎全程被压着打,鲜少能够伤到对方。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他终于听全了路易十四的那句话。 “竟然是他的赐福,竟然连他都站在我的对立面。”路易十四说这话时,语气带点自嘲又有些低沉,几乎是喃喃自语。 唐措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赐福,裁决之剑上有精灵王哀弥夜的赐福。精灵之森的独角兽阿默曾说过,路易十四年轻时经常去秘湖小住,他与哀弥夜是好友。 察觉到被好友背叛的路易十四,无疑是愤怒又心痛的。天欲其亡,必令其狂,这位帝王走到如今这个众叛亲离的地步,无疑是个疯子了。 但他的疯狂,狂的成分更多一些。所以他敢于渎神,敢于在此刻下令,踏平精灵之森。 唐措听到这个命令从他口中说出来时,内心已经毫无波澜,对他来说,这反而是一次机会。因为路易十四被好友的背叛扰乱了心绪,他的气息乱了,露出了一个微小的空门。 机会稍纵即逝,唐措迅速扑上,全力激发裁决圣辉,朝那空门刺去。 裁决圣辉光芒大放,路易十四终于没有避过去,身上的盔甲也没能帮他拦下这一击。唐措成功将剑刺入他的胸膛,但还是偏了。 剑尖被肋骨卡住,唐措收剑不及,慢了一拍。这一慢便坏了事,路易十四抬手抓住了裁决之剑,任剑刃割破他的掌心,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另一只手立刻挥剑斩向唐措。 仅仅一个身位的距离,唐措看到他的眼神,疯狂被压制在冰冷湖面之下,令人遍体生寒。 千钧一发之际,唐措触发青藤同盟徽章的瞬间移动技能,堪堪避过。可路易十四不打算放过他,一道魔法打过来,让唐措站立的地方成为一片焦土。 路易十四也是魔武双修,他的魔法也比唐措来得更高级,圣光护盾在这一记魔法攻击下没撑满一般时间便碎了。 “咳、咳……”唐措捂着心口,嘴里一股铁锈味,甚至还在自己身上闻到了烧焦的味道,整个人异常狼狈。 好在罗杰里德又适时出现在他身侧,替他挡下了一轮攻击。 “刚才表现不错,你可以学新的魔法了。” “是,老师。” 就这么反复的磨练中,唐措又撑了半小时,终于熬到早上七点。这一次他的消耗太大了,如果不是在魔法秘境中受的伤回到现实后都会消失,铁定得垮。 可他还不能休息,因为艾德温请的铸剑师到了。 对方又重新看过裁决之剑,说出了跟艾德温一样的话,“……除此之外暂时看不出大问题,请容我回去再细细看一看。公爵阁下已为我提供了许多材料,如果只是能量溢散,今日之内就能复原,我会在晚上七点前将它送回。” 唐措看着对方自信的样子,忍不住又拿出了其他的东西。 【阿默的礼物】 彩虹独角兽幼年时蜕下的角壳,磨成粉洒在铁匠的熔炉里,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请再试试这个。”现成的铸剑师,还是全国第一,不用白不用。 铸剑师接过角壳,先是愣了愣,随即露出狂喜,“这、这可是独角兽的角壳,天啊,这真是太难得了!感谢您,尊敬的骑士大人,让我能有幸一睹这绝品材料的风采。我一定会好好使用它的,绝对不负所托!” 唐措清了清嗓子,“不谢。” 第161章裁决之剑(八) 铸剑师在晚上七点前准时将剑送回,修复好的裁决之剑看上去与原先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属性无疑增强了一大截。 只用肉眼看,它能激发的裁决圣辉就比之前的更耀眼。 可打开系统面板一看,唐措的眉头不禁蹙起。 【裁决之剑】 分类:武器 品质:传说 状态:已绑定 描述:百花王国西奥多公爵阁下的佩剑,拥有第十三代精灵王哀弥夜的赐福,附魔武器(已损)。据传当裁决圣辉光耀大地时,所有黑暗都将无所遁形。镌刻技能【星坠】【幻影】。 先不说那两个多出来的镌刻技能,明晃晃的“已损”二字实在扎眼。是铸剑师撒谎,他根本没修好吗? 唐措摇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他更倾向于无论是艾德温还是铸剑师,都没能真正看出裁决之剑的问题所在。 这个副本的名字就叫做《裁决之剑》,它必定暗藏玄机,难道说这个玄机就藏在这里? 唐措一时想不明白,便先抓紧时间试那两个镌刻技能。系统没多描述,但唐措大致能判断得出,【星坠】来自艾德温说过的星空石,【幻影】则来自彩虹独角兽的角壳。 花令街十四号地方小,施展不开,唐措便干脆到了魔法秘境中去试。 【星坠】,是个跳跃击杀技能。从高处往下跳时,可激发平时200%的能量,达到最大暴击。 【幻影】,全称应该叫幻影剑,顾名思义,剑如幻影,模糊敌方的视线,让敌人无法判断它的具体指向。 这两个都是蓄力技能,裁决圣辉积累到一定程度时,可激发。一个【星坠】,大概相当于三个【幻影】,五个【圣光护盾】。 至于裁决之剑其他方面的提升,系统没有做出说明,需要唐措自行体会。他随即又拿出了艾德温给他的羊皮卷,一刻不停地开始练习剑技。 剑技的名字很长,叫“神圣图图察尔王朝秘传剑法总纲”,并非单一的剑技,而是一套基础且非常正宗的骑士剑诀。一招一式干脆利落,很适合唐措的路子。 神圣图图察尔王朝,应该就是图察王朝的全称,以艾德温的地位,能拿出这么一卷东西来也不奇怪。 除了剑技,唐措还有罗杰里德教他的新魔法。试炼还剩最后两天,他必须抓紧时间,像一块干涸的海绵努力吸收水分,为最后一战加重砝码。 练个大约四个小时,唐措又找了处僻静的地方喝下一支药剂,稍作休整。两个小时后,长夜已过去一半,他又以饱满的姿态奔赴战场。 另一边,靳丞也没闲着,他的唱诗班已经从原来的二十来人扩展到七八十人,越来越多的小家伙们抵抗不了漂亮糖果的诱惑,加入了他的队伍。 在这第五天,靳丞也开辟了新的作战地点——酒馆。他用一招“金钱的诱惑”,将英雄的故事以最快的速度借由那些酒鬼的口传播。教歌肯定是来不及教的,靳丞也没那么多会唱歌的人手去各大酒馆现场表演,但讲故事,人人都会。 也无需大家一字不落地传递下去,这是一个命题故事,但是开放式行文。只要扣中标题中的“英雄”二字,就能拿高分。 靳丞需要在大家心中种下一个英雄的影子,而最后一天的广场公演,就是影子成真的催化剂。 时间就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终于来到了试炼的最后一天。 唐措在下午起床,找遍了屋子却没看到靳丞。恰好碰见老威廉拿着水壶从后花园回来,说:“兰斯洛特一大早就出去了,原本中午回来了一次,可是王宫派来马车把他接走了。” “接走了?” “是啊,他可是位小有名气的吟游诗人呢。听说王室的各位大人们很喜欢他最近新作的曲子,所以请他去做客。等他从王宫回来,那他就不是小有名气,而是闻名大陆啦。” 老威廉,有他自己的幽默感。 唐措没想到靳丞折腾着、折腾着,还能把自己鼓捣到王宫里去。又或许这是剧情设定,兰斯洛特本该走此一遭。 站在沙发前跟查理二世沉默地对望了一会儿,他俩谁也不想理谁,于是唐措又高冷地回了二楼。不多会儿罗杰里德通过书房的传送阵回来,于是唐措又开始了自己的求学生涯。 晚饭时靳丞终于回来了,王室的马车将他送到门口,吸引了左邻右舍的艳羡目光。 唐措跟查理二世一起看着他,抱臂,问:“公主美不美?” 靳丞认真思考片刻,答:“是有一点点。” 唐措:“。” 靳丞噗嗤笑了,“如果王子殿下愿意换上女装的话,我想百花王国的臣民们或许会很欢喜他们拥有了一位公主殿下。” 唐措不懂,这个人在笑什么。 你自己是个基佬,你忘了吗。 王子不是比公主更要不得。 真直男假基佬的靳丞一时还摸不着头脑,因为唐措的表情看起来比句号更句号,是句号的二次方。等进了屋,他才终于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破解了这个谜题,抓起查理二世把他当唐措狠狠揉了一把脑袋。 查理二世:“喵?” “王子殿下只有一米七五,大概只比艾德温高那么一点点。”靳丞又抛弃查理二世,凑到唐措身边。 唐措斜眼看他,一时分不清他这句话是在黑王子殿下,还是在黑艾德温。 艾德温是不高,堂堂百花王国公爵阁下,大约才173。那天见面时,唐措惊讶地发现自己比他高一个头。 公爵阁下挺实诚的,他竟然没有垫鞋垫。 说起来,精灵王子麦考恩也不高,这难道是西西里特大陆的贵族特色吗? 唐措暗自腹诽,面上不动声色,他径自接过老威廉端来的奶茶,喝一口甜甜的,转头说:“王宫没留你吃饭?” 靳丞:“没有,他们想聘我为宫廷乐师,我拒绝了。王后托我向你问好。” “还没有触发支线任务?” “没有。” 接连两个任务都没有触发支线任务,这让靳丞颇有点担忧,他们是不是错过了乐章残片。但转念一想,言业既然提醒唐措要拿金色乐章换一个彩蛋游戏,那就证明在占卜中她看到唐措拿到了乐章。没触发,只是代表这个副本里没有罢了。 两人说着话,话题自然而然地过渡到正经事上,毫无违和。罗杰里德下楼时,看到的就是年轻人们对坐论事的场景,目光里不由露出一丝欣慰。 “晚餐准备好了。”老威廉笑着喊了一声,三人便又移步餐桌旁,一起享用了一顿丰盛晚餐。 这大约会是他们在花令街十四号的最后一餐。 查理二世一边吃着老威廉秘制风味烤鱼干,一边时不时抬头看桌旁的人。最严肃的那个是它的老爷,笑起来很好看的那个是它的新宠,他们都很爱它。 只是每次当白毛出现时,他们的目光都会被白毛吸引,这让查理二世有点吃味。它低头,又舔了舔身上的毛——明明黑毛更帅的。 人类真是不懂得欣赏。 晚餐过后,最后的试炼就要开始了。唐措没什么可交代的话,转身就要跟罗杰里德离开,没走几步,就听靳丞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记得来看我的公演?” “。” 唐措很酷地回头给了他一个眼神。 靳丞知道了,这就是“get”的意思。 十分钟后,魔法秘境内。 罗杰里德开始了他的试炼最后一课,“现在,把你觉得最适用、最拿手的魔法释放出来。用最短的时间,不要留余地。” 唐措思考两秒,释放了一个——瞬发小火球。 罗杰里德并无惊奇,“这就是你觉得最适用、最拿手的?” 唐措:“是。” 罗杰里德:“恭喜你,你至少拿到了及格分。” 在分秒必争的战斗中,不过分追求高阶魔法,是一个成熟战士应有的素养。更何况唐措还是一位骑士,罗杰里德并不希望他放弃近战,主攻魔法。 这在对阵玫瑰时,会吃大亏。 “我最后要教你的,是压缩。火球术是初级中的初级,任何一位魔法学徒都能学会它,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它是可以进阶的。用你的精神力将火元素压缩,假如一颗初级火球术中有一百个火元素,那么进行过压缩后,它就可能有五百个、一千个,杀伤力成倍增长。” 罗杰里德拄着手杖立于废墟之上,抬手,一颗火球便跃于掌心。他随即握拳,将火球牢牢抓住,再打开,呈现于唐措眼前—— 火球外层的火光在跳跃着,火焰的颜色从普通的橙色突然开始泛红,变成了一个仿佛凝聚着高温的赤红小火球。 “看好了。”罗杰里德将火球抛出。只见那火球轻飘飘地从夜空掠过,再飘飘悠悠地落于不远处的断墙内。 “轰——”一声巨响,地上被砸出一个冒着白烟的大坑。 “你要做的,不仅仅是压缩。看到我刚才的施法速度了吗?释放一个刚才那样的高阶小火球,需要达到瞬发小火球的速度,才具有意义。” 否则,其他高阶魔法完全可以取代它。 唐措点点头。 没事,搓小火球,他是专业的。 第162章裁决之剑(九) 专业搓小火球表演艺术家唐措,凭借其强大的高于常人的灵魂强度,以近乎蛮横的姿态将周围的火元素收拢到麾下,然后疯狂压缩。 对于此刻的火元素来说,他就像一个残酷的暴君,两者之间的亲和度因此降低。但唐措并不在意,一个小火球,他只需要它存在一秒。 “去。”压缩完毕,唐措立刻将小火球抛出。火球因火元素的不配合而时刻有崩溃的迹象,但一秒钟足以让它击中目标。 “嘭!”对面的墙壁炸出一个大洞,威力虽比不上罗杰里德那个,但也很可观。 罗杰里德眉头微跳。这么短的时间,这样大的威力,天赋骇人。可太过简单粗暴的方式,很容易遭到反噬、精神受创,他转头——唐措面色如常。 好吧,白骑士家族的后裔,确实有乱来的资本,而且这还是他罗杰里德的学生。 思及此,罗杰里德又严肃起来,“压缩的速度还是太慢了。” 唐措揉了揉微微发麻的手腕,乖巧点头。他的小火球颜色驳杂,橙色和赤红互相交错,这是不稳的体现。太过不稳,就会拖长他压缩的时间,根本谈不上瞬发。想要克服这一难题,只能一遍一遍地练。 可唐措还赶时间。 “老师,有什么更快的方法吗?”唐措问。 “贪图捷径不可取。”罗杰里德蹙眉。 “我答应去看兰斯洛特的公演,遵守诺言,也是骑士的基本素养。” “……” 罗杰里德又感觉到了那股怪异,来自于他的学生和那个年轻的吟游诗人之间。他们总是挤在一个房间里。 算了。 今天是试炼的最后一天,目标是让西奥多熟悉玫瑰的战斗路数,磨炼他的战斗意志,基础练习以后再做不迟。 “我这儿有一块能够增强元素亲和力的魔法石头,你拿着,能让施法速度更快一些。”罗杰里德摸出一块石头递过去。 唐措沉默。 罗杰里德:“怎么了?” 唐措:“没什么,谢谢老师。” 这块石头,不就是他和靳丞曾经从梦幻无限市场里买到过的吗?他装备栏里现在还躺着块一模一样的。 唐措接过石头,随即又扫了眼装备栏——好吧,罗杰里德的石头比梦幻无线市场的强一点,后面跟着【加强版】三个字。 有这块石头增幅,唐措的施法速度果然提升了一个台阶,压缩过的小火球也比之前更稳定。 一刻钟后,罗杰里德的最后一课终于接近尾声。看着从头至尾神色都没什么变化,只沉默而高效地展示着自身天赋的学生,罗杰里德说不出是欣慰还是别的什么。 末了,他犹豫片刻,还是伸手略显僵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样亲密的动作对于监察者阁下来说,不太习惯。 “西奥多,困难并不可怕。”他的声音沉肃,“老师和你的哥哥最希望看到的,是你面对黑暗永不退却的心,和一往无前的勇气。” “去吧,去打败他,我就在这里等你。” 唐措就此踏上了征程。 月光如水,灵活的身影似游走在暗夜中的猫,从这处的矮墙到那处的屋顶,六天的厮杀已经让唐措对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了如指掌。 他没有直接去找路易十四,路易十四太强,他需要更多的帮手来为他消耗对方的实力。 于是唐措借助地形的掩护,顺利穿过小半个战场,找到了叛军首领所在的低矮屋舍。 他们藏得很好,地下甚至还有挖的地道,但这都没有用。因为路易十四根本不在王帐内,他正带着一队精英朝这里杀来。 论实力,他们比不过路易十四。 论谋略,他们仍然比不过路易十四。 如果不是所有人抱着必死的决心,不计代价地用血肉之躯去填,他们不会见到胜利的曙光。 哪怕如此,他们也只是重伤了路易十四而已,并没能夺走他的生命。 明灭的火光中,惨烈的厮杀还在继续。唐措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写有信息的羊皮纸,裹上石头,扔进屋里。 没多会儿,屋里传来骚动。唐措将动静听在耳里,最后看了眼窗户,闪身离开。 他要去救人。 十分钟后,叛军方面有一位大骑士,会被围杀于万人坑内。 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唐措加快脚步,疾跑加空中漫步,让他的身影快得拉出了残影。黑夜将他庇护于羽翼之下,只有无形的风捕捉得到他的行踪。 刀剑在地上凿出血花,风一吹,摇曳花丛中的人们抬起头来,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只有乌云压顶。 总攻的号角在远处吹响,浑厚的声音震颤着此间所有的灵魂。 无论是活着的、将死的,已经死去灵魂尚未离体的,都齐齐一颤。热血开始沸腾,灼烧着皮肤,游走于四肢百骸,借呐喊喷薄而出,激荡夜空。 “为了自由!!!” 拿起刀剑。 “为了正义!!!” 我将慨然赴死。 “必胜!!!” 誓不回头。 浩大声浪席卷夜空,乌云被震散了,露出一轮皎洁明月。 明月当空,一道黑色的矫捷身影从那颗天的泪珠上掠过,双手持剑,如流星坠下。 【星坠】,跳跃击杀技能。可激发平时200%的能量,达到最大暴击。 “砰——”发光的长剑斩落,号称无坚不摧的重甲战士被一剑劈成两半。 尸体自左右分开,迟了半秒才喷出鲜血,溅在后面的另一个敌人身上。他错愕得瞪大了眼睛,顿了顿,才低头看向胸口的剑痕。 下一秒,他重重后仰,倒地。 双杀。 唐措神色平静,甩了甩剑,回头。 受了伤的大骑士拄着剑单膝跪地,他勉力抬起头来,看着唐措的目光里透出一丝欣喜,“你、你是南汀格尔?!” 南汀格尔,夜莺。 唐措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上的戒指,确定这位大骑士是在叫他,可南汀格尔听起来是位女性的名字。 无论是埃德温还是罗杰里德,可都没告诉他拿着裁决之剑的先祖是位女骑士。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万人坑,顾名思义,是葬着万人尸体的大坑,区别只在于这些人是刚死的。整个万人坑,几乎无处落脚。这里头大部分是反叛军,甚至是许多没什么战斗力的平民。 此时整个万人坑里还能站着的,只有唐措和大骑士,以及周围一圈虎视眈眈的暗金骑士。 唐措当机立断抛出卡牌【雨水】,而后拿出一瓶治疗药剂丢给大骑士,“跟我杀出去!” “好!”大骑士也不含糊。生死关头,他突然得到治疗恢复战斗力,那怎么还能在这里倒下?他扛起重剑,一步踏出,几乎是瞬间就冲到了唐措的前面。如同一枚炮弹,狠狠砸进前方的包围圈里,瞬间把对方杀到人仰马翻。 唐措紧随其后,此时一个弓箭兵被那重剑击飞,正朝唐措飞来。唐措侧身避过,抬手就是一剑飞速补刀。 他对自己的手感非常自信,也不去看他到底死了没,拔剑就走。 “钟楼见!” 他冲大骑士喊了一声,握剑的掌心泛起魔法的光芒,剑尖即刻刺入地面。大地涌动,一条巨大的足有一米宽、十多米长的冰蛇破土而出,载着唐措冲向钟楼。 钟楼是唐措选定的决战地点,他给叛军首领送情报、救大骑士,都是为了保留叛军的有生力量,在路易十四占据绝对的优势前,反杀过去。 夜风如刀,唐措站在冰蛇的头顶,抬头看了眼月亮。 今晚的月亮其实很圆、很大、很亮,也很美,原谅他没有丰富的词汇,写不出一首赞美诗。但唐措很爱月亮,清冷又孤独,像位诗人。 “咻!”几道箭矢忽然破风而来。 唐措空翻避过,却因为这小小的耽搁,从蛇头落到了蛇尾。弓箭兵,他微微蹙眉,要杀路易十四,这些小兵总是麻烦。 不过没关系,唐措经过几天的实践,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而这也是他选择钟楼的原因。 “咚——” “西十五!” 古朴的钟声和声嘶力竭的大喊几乎同时响起,远处的钟楼楼顶聚集起幽蓝的光芒,刹那间,那光芒如利剑射出。 “轰!!!”远方不知是谁被从空中射落。 城中唯一剩下的一把魔法弩,就在钟楼。这里是仅剩的还在叛军控制中的几个区域之一,而狂傲如路易十四,并没有因为这个就把钟楼从自己的行进路线中绕过去。 除此之外。 “在那边!” “拦下他们!” 隐蔽的地道里、干草堆下、废墟之中,一个又一个身影从里面翻出来,瞅准机会就把敌人带走。 一名弓箭兵原本好端端地站在院墙上,拉弓对准了唐措。忽然,背后伸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握着匕首对准他的腰窝子就是一刀。 “唔!”喊声如同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院墙上,如同一滴水落入大海,悄无声息。 这里躲着一堆叛军的散兵,挖地道、钻狗洞,没有他们不能干的。 冰蛇的存续时间有限,唐措指挥着它撞上前方一栋民宅。屋顶塌了,墙壁倒了,露出里边藏着的几个路易十四手下的侦察兵。 破碎的冰蛇,直接将毫无防备的他们冻成了冰碴子。冰蛇这个高阶魔法,可不仅仅是让唐措当坐骑来用的。 钟楼前,叛军首领,那位大魔法师已经带着人成功阻截到路易十四。魔法的光芒似缤纷海洋,几乎要把半个钟楼淹没。 唐措提剑,加入战局。 与此同时,百花王国春日广场上,公演最华彩的乐章即将上演。 鲜花堆筑的高台上,靳丞怀抱小竖琴,面带微笑地看着周围人头攒动。坐在路口马车里的贵族小姐们撩起帘子看着他,拿着酒瓶斜倚在街头的冒险者和赏金猎人们看着他,百花王国随处可见的花匠们看着他,手捧蜡烛天真无邪的唱诗班的孩子们也看着他—— 他抬手致礼,“下面请欣赏英雄的赞歌,《来自西西里特大陆》。” 第163章裁决之剑(十) “咚。” 小竖琴率先起了个调。 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摇起了摇铃。 她随着音乐摇晃着脑袋,周围一圈半大的少年们相视一笑,打起了手鼓。“咚咚、咚咚”的鼓声,还有坐在角落里的酒鬼弹木吉他的声音,共同拉开了乐曲的序章。 空灵、悠远,欢快、轻扬,这是靳丞,或者严格来说是兰斯洛特心目中的西西里特大陆。这里芳草茂盛,民风淳朴,哪怕是被黄沙包裹的月隐之国,都像一朵顽强生长的沙漠之花,越绽放,越美丽。 “你问我从哪里来吗? 异乡的旅行者啊。 如果你为我驻足, 那就请听一听我的故事吧。 让我为你献上一杯酒, 告诉你, 告诉你, 那里有一条蜜做的河, 那里有一片风车的海, 那里是我梦中的故乡。 你问我从哪里来吗? 异乡的旅行者啊。 如果你拨开杂草, 那就请擦一擦我的墓碑吧。 让我为你讲一个故事, 告诉你, 告诉你, 为何星辰会这样璀璨, 为何大地会开出百花, 为何我没能回到故乡。 ……” 欢快的余韵中,小提琴声加入。乐曲在靳丞变幻着嗓音、逐渐低沉的歌声中,带上一丝绵延的哀伤,转入第二乐章。 厚重悠扬的管弦乐器开始奏响,但那声音却高高地飘在头顶,显得遥远又开阔。众人的心尚在欢快的气氛中跳跃,又情不自禁地循着那直击人心的声音望去。 靳丞去一趟王宫,巧舌如簧借来了宫廷乐师,但他并未直接把这个排场摆出来。这看起来太隆重、太过肃穆了。 他一直觉得,吟游诗人的音乐会,更自由、更贴近大众。所以他将宫廷乐师们安置在广场周围的各个房屋的阁楼里,恰好围着春日广场一圈。再请青藤同盟为他们每个人绘制扩音法阵,到了演奏当日,只要推开窗,音乐自然流淌而出。 那是从头顶飘下,直击天灵盖的声音。巨大的声场扼住了每位听众的心神,将他们牢牢地锁在歌声里。 一周的时间,其实并不允许他们进行多么精心的排练,但好在这是个魔法的世界,而靳丞正好辅修了声波异能。 他能给自己的声音施点魔法。 第二乐章奏响,哀伤如淡淡云层笼罩,他的声音却像穿破云层的箭,带着朝气和一往无前的决心。 正如此刻在魔法秘境中,悍不畏死地扑向路易十四的每个人。 “路易!去死吧!!!”挥舞着重剑的大骑士燃烧了自己所有的能量,冲向路易十四。他的每一步,都能在地上踏出裂缝,咆哮着、怒吼着,一步踏出,双手持剑,旋转,剑出—— “铛!”声音震耳。 路易十四缠绕右臂的金属护臂上,倏然弹出暗金色的盾牌,将这一剑挡住。劲气从剑与盾交击之处溢散,如同冲击波,将周围一圈人全部吹飞。 两人脚下的石板几乎同时崩碎,嘴角齐齐溢出鲜血,僵持不下。 叛军首领,那位大魔法师见状,连忙挥开替他疗伤的副手,重新拿起法杖,一段复杂玄奥的咒语脱口而出。 强袭魔咒。 顾名思义,是并无任何花招的攻击魔法。幽蓝色的魔法光芒从法杖顶端激发,朝路易十四电射而去。 可路易十四冷哼一声,手腕一转,便将大骑士震开。 大骑士到底受过伤,实力又不如路易十四,他这燃烧自己的一剑,到底没能拖住对方。而就在这时,唐措杀上。 【火焰荆棘】,高阶魔法。 三条如荆棘藤蔓般的火焰从唐措的剑上激发,他手中的剑就成了火鞭,剑之所指,火鞭所至。那火鞭足有七八米长,高温、不灭,硬生生阻挡了路易十四的退路,将他逼回去,受了那个强袭魔咒。 路易十四闷哼一声,终于吐出一口血来。他抬手捂着心口,却没看伤了他的大魔法师,锐利的眼神紧盯着唐措,仿佛要将他撕碎。 他脚步微动,下一秒,便一剑钉穿了刚才唐措站立的地面。 好在唐措早有防备,及时躲开,这才让他一剑扑空。路易十四霍然转身,眨眼间便又重新锁定了唐措的位置,再度追上。 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快得让人难以捕捉。 几次转移之后,唐措突然停下脚步,以圣光护盾挡下路易十四一剑。两人近距离面对面,隔着透明的护盾,唐措直视他的眼睛—— 【灵魂震慑】 路易十四猝不及防,下意识闭眼。 唐措便趁这时接连使出【厄运魔方】和【土遁】,魔方的光芒闪现时,他已然从路易十四面前消失,快得路易十四根本没看清他的去向。虽然这是角色扮演副本,他不得使用与剧情设定相违背的技能和道具,但卡牌和魔方都是可以掩藏的东西,只要使用得当,都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也许是因为神都厌弃了路易十四,他很倒霉地触发了“生命值减半”的厄运惩罚。 路易十四感受着身体内忽然流失的生命力,再看空荡荡的身前,眸光微沉,唇边却勾起些微的弧度。 他举目四望,没找到唐措的身影,可下一秒,他又突然一剑刺入地面。 金色的光芒从那剑尖暴涨,逼得唐措现身。 唐措也不好过,喘着粗气,脸色苍白。 【灵魂震慑】的效果视双方实力差距而定。他的实力原本就弱于路易十四,几次交手下来,对方的灵魂强度也令人咋舌,所以刚才的过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路易十四太强了。 可正因为如此,唐措不能停,要趁着魔方打下的优势,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也不能给自己留任何的余地。 要往前。 继续往前。 直到胜利。 远处的火光如同大战的背景板,照得路易十四脖颈处的玫瑰图案隐约闪着流金的光泽,妖冶、瑰丽。 他嘴角的笑看起来有点残忍,看着唐措的样子,如同一个打不倒的魔头。 唐措惯会跟魔头打交道,因为对于曾经的他或者说他的很多战友来说,教官靳丞就是那个魔头。 “铛——”两人再度交手,快速的辗转腾挪中,金属交击之声不绝于耳。唐措知道路易十四为什么紧盯自己不放,因为裁决之剑。 因为哀弥夜。 所以他在过招时,会突然靳丞上身,露出一丝嘲讽,说:“你觉得哀弥夜现在在做什么?如果他要你死,你会去死吗?” “滚!”路易十四果然震怒。 唐措被他一剑划破胳膊,狼狈后仰。可他并没有倒地,没受伤的那只手撑在地上,一个空翻又利落地出现在路易十四身后。 【幻影剑】 路易十四被唐措的嘲讽乱了心神,哪怕只有很短的一瞬,他再回头对上幻影剑,依旧吃亏。 与此同时,靳丞的乐章终于进行到高·潮。 爆裂的鼓声汇入了音乐的海洋,那不是少年们的手鼓,而是军鼓。无处不在的鼓声,如惊雷,如暴雨,踩着激昂的节奏,一声声,把众人推上无法自控的浪头。 他们好像连呼吸都被音乐掌控,那是一双有魔力的手,轻轻在他们眼前拂过,就好像让他们从鲜花簇拥的春日广场,到了喊杀声震天的战场。 他们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屏住呼吸,下一秒,提琴组的声音如烈马嘶鸣,突然杀入。那瞬间扬起的战意,和突然回落时低沉厚重的悲伤,让所有人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有人睁大了眼睛,嘴巴微张,惊叹的话即将脱口而出,却又被四处起伏的吟唱声阻截。 那不是靳丞的声音,甚至不是属于一个人的声音。 他们有些沙哑,粗粝如砂石;有些低沉,悠扬而伤感;还有些充满力量的、甚至是高亢的,混杂在一起,从低沉到高昂,没有歌词,也没有复杂的旋律,只是重复唱着一句。 反反复复,一句叠着一句,不断推进、不断向前,像战场上前赴后继的战士,唱着生命最后的声音。 这真是一句简单的旋律,简单到任何人听了两三句,就能跟着一起唱。 靳丞打心眼里佩服兰斯洛特是一位天才,西西里特大陆最受欢迎的吟游诗人,他能用音乐俘获人心。 站在人群中唱歌的,是收到过邀请函的其他的吟游诗人,以及在酒馆里听过英雄故事的冒险者和赏金猎人们。 而几句之后,歌声开始一圈又一圈地向外扩散。从热泪盈眶的小花匠,到守在马车外的贵族老爷们的随行骑士,都忍不住融入了吟唱的海洋。 他们衷心地祈祷着战争的胜利。 如果歌声能冲破阻隔传到战士的耳中,他们必将,全力以赴。 “撑住!还差一点了!” 高举着叛军旗帜的侦察兵站在高高的钟楼上,放声大喊。魔法弩已经到了即将解体的最后一刻,一名叛军咬着牙发射出最后一箭,便脱力地倒在地上,甚至没有力气去确认它的落点是否正确。 他望着钟楼顶上绘着的漂亮花纹,努力地伸出手想要触碰什么,可目光却在渐渐涣散,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直至悄无声息。 “你怎么了?!”侦察兵急忙跑回来,用力摇晃着同伴的身体,却得不到丝毫回应。此时外面又传来巨大声响,一阵地动山摇后,他又奔回栏杆边。 地面塌陷了,又是一个巨坑,像大地的伤疤,触目惊心。 大骑士站在巨坑的正中央,拄着剑,身体微微摇晃,脊背却挺得笔直。 下一秒,他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砰!”烟尘四起。 尘埃落下的时候,哀嚎四起。 有一柄剑,却还在笔直地、不做停歇地挥向敌人。 所有人的心神都不由被那柄剑吸引,仿佛那是他们最后的希望。那是南汀格尔,称号夜莺,黑暗年代最后的女骑士。 当然,现在是唐措。 清冷月光下,【月光潮汐】发挥到最大功效,如同洪流将路易十四淹没。可那是玫瑰,不死的玫瑰,当所有人都提起一颗心,祈祷着奇迹发生时,唐措没有。 他不祈祷奇迹,他只相信自己。 果然,潮汐还未散去,暗金的光芒便冲破束缚,反杀向唐措。那是几乎无法躲避的一招,凌厉、强劲,快如闪电。 唐措瞳孔骤缩,电光石火之间,他握住了青藤同盟徽章,触发【瞬移】。 他的身影骤然出现在百米上空,犹如月上的一点朱砂,双手高举裁决之剑,无缝衔接技能——【星坠】。 “砰!”绝杀的一剑,唐措压着路易十四,硬生生将他打入地面。 可路易十四还是接住了这一剑,双方角力,握着剑的手腕都在发颤。唐措咬破舌尖,强行压下,压着路易十四的剑切入他的肩膀。 肩甲崩裂,鲜血流淌。 路易十四已是强弩之末,但绝境之下,这位不可一世的王还是爆发出了令人咋舌的能力,一点点将唐措反压回去。 双方终于再度分开。 路易十四喘着气,抹去唇角的血,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吗?”语毕,他剑尖下压,空着的左手凝聚起魔法的光辉。 所有人看得心下一沉,他们都忘了,路易十四还是一个惊才绝艳的魔法师。 可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能怎么样呢? 又能怎么样呢? “死战,不退。”叛军首领已经不知道第几次从地上爬起来,捡起他沾满灰尘的魔法杖,摇摇晃晃的,用他那充满决绝的目光盯着路易十四。 “不退。”这是他最后的话。 最后的战斗打响了,所有还能站着的人都拿起武器,怒吼着扑向了路易十四,宛如飞蛾扑火。 火焰的玫瑰自路易十四脚下绽放,一根根藤蔓如同灵蛇在地上蜿蜒生长,瞬息之间便扩散开来。 玫瑰与蛇。 烈火如风,吹得他长发飘扬,脖颈里的玫瑰图案愈发殷红,几乎要淌下血来。 那些向他扑去的叛军,甫一接触到那玫瑰的藤蔓,便被烈火缠身。每一朵花苞的绽开,就是一枚炸弹,瞬间夺去一条生命。 唐措看得眸光微凝,如果他没猜错,这就是玫瑰教派那个“玫瑰炸弹”魔法的前身。 可即便他猜得出来,面对这样霸道的魔法,他也无可奈何。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越过他,奋不顾身地扑了出去。 是叛军首领。 他很狼狈,几乎是一头栽倒在那火焰玫瑰的范围内。双手紧紧握着法杖,杖尖插入地面,他咬着牙,忍受着烈火灼烧,张嘴念出咒语—— 不同的死亡时间和地点,相同的死亡方式。 他要跟路易十四同归于尽。 以命搏命的扑杀中,朵朵玫瑰炸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大的震颤使得不远处的钟楼都不堪重负地开始倒塌。 “轰——” 钟楼倒下,魔法师身死,但他为唐措创造了机会。 “抱歉。” 唐措踩着他开辟出来的路全速前冲,向路易十四挥出了最后一剑。事实上他也已经是强弩之末,魔力已经不足以支撑任何一个高阶魔法,而他的技能和道具,除了不能在这个副本使用的,几乎都已经进入冷却。更要命的是,他的药剂都用完了,生命值只剩下15%。 被震退。 再冲。 无论是唐措还是路易十四,都已经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刻。 路易十四咬着牙,面色惨白,但他怎么也不相信他会被一群所谓的叛军打败。他有自己的骄傲和自信,他是路易十四,他就绝不会死在这里。 最后一击,路易十四魔法再出,但他支撑不了刚才那么大的魔法了,火焰玫瑰附着在他的剑上,精准地向唐措刺去。 唐措回应他的,只有一个小火球。 路易十四微怔,但分秒必争的战斗容不得他停下来细想,只能继续。 唐措已然伤重,全力扔出小火球后,只来得及往旁边闪避,却躲不开路易十四的这一招。路易十四亦然,可那到底只是个小火球而已。 只是一个小火球而已。 他这么想着,火球却倏然在他身前爆炸,那强大的冲击力和灼热高温将他胸口炸得血肉模糊。 双方同时倒地。 幸存的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一时都不知道到底谁赢了。脚下更像生了钉,动弹不得,不知所措。 好在这时,唐措忽然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从地上坐了起来。他随即摸出一个护身符,定睛看了一秒。 【校花的护身符】运势道具,有25%的几率触发“绝对防御”,隔绝一切攻击。持续时间3秒,冷却时间1小时。 小火球加幸运的25%,他赢了。 但唐措还没有丝毫放松,他拄着剑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到路易十四身侧,果然看见他还在喘气。 于是唐措提起剑,一剑刺下。 路易十四双目圆睁,这位不可一世的王,终于自此谢幕。鲜血浸润了裁决之剑,剑上微光乍现,又立刻归于平静。 迟来的欢呼声成了这片大地的主宰,也连接着两个不同的时空。 春日广场上,乐曲进入终章。 金色的阳光穿透了厚重云层,大战落幕了,伤痕累累的英雄长埋于此,但终究还是胜利了。那些一开始就捧着蜡烛站在靳丞身侧的孩子们,开始了最后的吟诵。 “你问我从哪里来吗? 异乡的旅行者啊。 如果你为我流泪, 那就请去一趟我的故乡吧。 让我为你献上一首歌, 告诉你, 告诉你, 故乡在那遥远的西西里特大陆。 那里芳草如茵, 那里寸土流金, ……” 干净的如同天使一般的声音,抚平了创伤,但却止不住眼泪。 多愁善感的小姑娘们已经躲在人群里泣不成声,就连终日与酒为伴的冒险者们,都不禁湿了眼眶。而他们的每一滴眼泪,都化为点数不等的信仰之力,在“叮、叮、叮”的声音中不断反馈到靳丞处。 泪眼朦胧中,天上忽然下起了花瓣雨。 所有人齐齐抬头看着那纷纷扬扬的花瓣,魔法灯的灯光将它们照得那般美好、绚烂,让一颗颗心落回了这烟火人间,却更加无法忘怀刚刚经历的一切。 “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 “……” 欢呼声冲破云霄,西西里特大陆最受欢迎的吟游诗人兰斯洛特,终将载入史册。 可很快人们就发现,这位吟游诗人不知什么时候溜了。大家东张西望地找他,更有贵族小姐坐在马车里羞红了脸,暗暗下定决心,要将他请回城堡去参加春日晚宴。 到那个时候,一定要请他为自己作一首新曲,那她必定就是全场最受瞩目的姑娘了。 而被所有人惦记着的靳丞,此刻正悄悄穿过人群,来到了广场的偏僻一角。在那里,一个青年骑士靠在路灯柱上,神色平和,但略显疲惫。 “啪、啪。”他拍了拍掌,一贯吝啬于言语的人,说:“演出很棒。” “感谢捧场。”靳丞笑着将他拥入怀中,跟他咬耳朵,“再悄悄告诉你,我男朋友更棒。” 第164章裁决之剑(十一) 长夜还没有结束,靳丞的一万点信仰之力还差最后的几百点,正在稳步增长中,所以两人还有时间沿着魔法灯照亮的街道走一走。 唐措有点累,所以他们走得很慢。靳丞想要背他,被他冷酷拒绝。 “路易十四——” “你确定要在这时候聊别的男人?” “他修好了裁决之剑。” “你们不是去决战了吗?” 这件事,说来也不话长,唐措道:“我杀了他,剑就好了。” 唐措确定这是在路易十四死后才有的变化。彼时他正打开系统面板确认副本进度,忽然福至心灵,查看了一下裁决之剑的描述。果然,“已损”两个字没有了。 闻言,靳丞想起在上一个副本时,唐措拔剑毁掉魔法阵,他的血滴落在玫瑰花瓣上让那玫瑰发光的场景,不由微微眯起眼。 当时两人都猜测西奥多可能就是玫瑰。 唐措又说,路易十四死的时候,剑上好像有微光闪过。 “也许是路易的部分灵魂附在了剑上,就像剑灵一样,所以之前无论怎么修复,没有剑灵,裁决之剑都是残缺的。”靳丞道。 唐措点点头。 现在的问题是,拥有裁决之剑的西奥多,算什么呢? “我倾向于西奥多已经被玫瑰部分同化了,否则在墓室里,西奥多、彼得和巴兹三个人都在场,而当时的裁决之剑还是破损的,剑灵不在,为什么是西奥多得到了传承?因为他自佩戴裁决之剑开始,就在被剑灵一点一点影响。”说着,靳丞又想起了流传于西西里特大陆的那句话—— 千年之后,不死的玫瑰必将重新绽放。 “也许千年的这个时间点,对应的就是西奥多。甚至可以大胆猜测,玫瑰教派也被路易十四骗了。他故意放出献祭法阵这个烟·雾弹,一方面是让玫瑰教派的人继续永生的研究,另一方面,是为了保护真正的‘自己’,也就是西奥多。” 唐措因为累,所以愈发惜字如金,全程都是靳丞在说。两人也有足够的默契,靳丞说的,基本就是唐措想的。 按照正确的时间线,路易十四虽然被南汀格尔用裁决之剑刺伤,但他并没有立刻死亡。这时候他或许已经预感到了神罚的来临,所以将部分灵魂附在了裁决之剑上。 这是他布局的开始。 如何才能避过神的耳目,给自己留下一线生机,是这个布局的命题。 玫瑰教派和裁决之剑,一明一暗两条线,确保了生机的延续。 选择西奥多会是一个极佳的决定。先不说白骑士家族的天赋,很大概率比玫瑰教派撒网式找到的人强。就说西奥多的身份,他会是正义方的核心成员,一旦路易十四在他身上复活,以他的心智和城府,可以用最小的代价将青藤同盟亦和白骑士家族瓦解。 但说到底,这是一片有神存在的大陆,命运的力量犹如一双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推动着一切。这不是靠推理就能解释得通的。 原剧情中的西奥多必定也窥探到了一丝真相,但不会是全部。因为在这场试炼里,他的裁决之剑是完好的,所以不会有唐措这样的经历。 他会何去何从? 思索间,两人又走回了花令街。街角的书店竟然还亮着灯,美丽的金发姑娘正在收拾柜台,准备打烊。 靳丞看了眼唐措略显苍白的脸色,说了句“等我一会儿”,便径自跑进书店。唐措站在路边等着,看他跟那姑娘说了好一会儿话,又笑着指了指外边的唐措,引得那姑娘莞尔一笑,这才捧了一块蛋糕出来。 “店里最后一块了,本来是不卖的,我磨破了嘴皮子,人家才愿意让给我。”靳丞眨眨眼,开始邀功。 唐措直接放弃询问他都跟人家姑娘说了什么,反正肯定不是什么正经话。但他没急着回去,顺着靳丞的意在花坛边坐了下来,一边吃蛋糕一边听他说话。 他其实也有那么一点点、只是一点点的想要把时光留住的想法。不用去想副本,不用去理会永夜城,只有他跟靳丞两个人,悠闲度日。 说起来还有点小清新。 不是很适合他这样的猛人。 于是没过一会儿,靳丞忽然感到肩膀一重,偏头,就看到唐措靠在他身上睡着了。柔和的灯光下,疲惫在他脸上显而易见。 低头看,蛋糕倒是吃完了,右手指尖还沾了一点巧克力粉。靳丞拿出手绢来,握着他的手给他擦了擦,随即又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开始研究他的掌纹。 研究着、研究着,就十指相扣。 唐措其实没睡着,他就是累了,闭一会儿眼。靳丞也知道他没睡着,两人都心照不宣,谁也没多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喧嚣渐渐淡去,靳丞的信仰之力也收集得差不多了。花令街的转角处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唐措这才睁开眼看去。 绘制着月季图案的马车,是埃德温的座驾。 为埃德温赶马车的是位气质沉稳的大骑士,他认出了唐措和靳丞,遂拉紧缰绳让马车停下。埃德温掀开帘子望出来,温声道:“正想去找你们。” 两人站起来,“哥哥(公爵阁下)。” 埃德温点点头,目光落在唐措身上,“我要出趟远门,怕短时间内不能再见面,所以专程来看一看你。” 唐措注意到他的轻装简行,以及身上的银白斗篷,问:“哥哥要去哪儿?” 埃德温:“约克郡。” 这是个有些耳熟的地名,但具体在哪里听过,唐措一时想不起来。埃德温见他蹙眉,便宽慰道:“不用担心我,我很快就回来了。西奥多,哥哥不在的时候,要听罗杰里德叔叔的话,知道吗?罗杰里德叔叔虽然严厉了些,但他其实是位宽厚的长辈,必要的时候,跟他撒一撒娇也是可以的。” 唐措:“……” 埃德温笑着摇摇头,这位温文尔雅的公爵阁下,似乎因为开了弟弟的玩笑而心情愉悦。他随即又看向靳丞,“今晚的演出很棒,期待下次见面,兰斯洛特先生。月光城堡欢迎你的到来。” 靳丞回礼,“荣幸之至。” 埃德温又叮嘱了唐措几句,便告辞离开。哒哒的马蹄声中,马车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出城的方向。 唐措这时终于想起约克郡是什么地方。 “七月玫瑰。”他声音微沉。 “没错,那是七月玫瑰事件发生的地方。”靳丞同样想了起来,更意识到一点,“林砚东说过,七月玫瑰是一位骑士的最后一战,那位骑士就是埃德温。以埃德温为主角的副本,我们不一定能碰上。” 也就是说,七月玫瑰可能不是《月隐之国》其中的一环,或许仅仅是个背景板。 刚才的那一面,就是永别。 这种滋味不是很好,哪怕埃德温只是个出场时间不长的npc。唐措和靳丞都没了继续在外面约会的心情,恰在这时,靳丞的信仰之力收集完毕,熟悉的系统播报声再度响起。 “叮!” “恭喜玩家成功完成连环任务《月隐之国》第五环:裁决之剑。难度:困难。评级:a。获得人物点数:120。” “个人奖励请自行查看系统面板。” “欢迎回到永夜城!” 被弹出副本,两人又回到了e区的家。 a的评级让靳丞惊讶了一下,随即看向唐措。唐措用25%的概率赌来的胜利,混个a不为过,但他觉得不能告诉靳丞。而且靳丞的公演也不是一般人能搞得出来的,因此这a有一半得算在靳丞身上,唐措就觉得自己更不需要多解释了。 理不直气也壮。 靳丞无奈,但也拿他没办法。他扫了眼系统面板,这一次系统给的奖励颇为丰厚,唐措那儿就更丰厚了。 罗杰里德教他的魔法、埃德温给的骑士剑诀等等,都是奖励的一部分,更别说他还有完整版的裁决之剑。 这是早有预料的,唯一没有预料到的奖励,是一份【老威廉特制奶茶秘方】。 靳丞笑着打趣道:“你拿着这个秘方,等下一个永夜城公务员考核的时候,说不定还能混个官方奶茶店老板当当,它一定会很受欢迎的。” 唐措:“不用了。” 这厢两人说着笑,那厢,永夜城游戏大厅里,新一轮的惊讶正在上演。 自从上次林砚东突然在双榜登顶后,就有不少玩家养成了时不时瞄一眼榜单的习惯,生怕什么时候又有了惊人的变化。 今天也一样,有人只是下意识的那么一瞥,就看到一个玩家编号像坐火箭似地往上蹿。 “卧槽卧槽卧槽又来了!他们又来了!” “k27216是谁啊?这个编号怎么那么熟???” “妈的靳丞!” “是靳丞的那个!” “进前三十了!他进了!” “前二十了……” “这是红榜吗?这还是我认识的红榜吗?这个榜单是纸糊的吗?!” “日啊。” “第十了!!!” 不同于林砚东的突然出现,这次众人可是亲眼看着唐措下克上,一路飙升。那酸爽、那刺激,简直令人咋舌。 尽管唐措的编号在冲到第十名后就停了下来,可那是全区的第十名,而唐措到现在还是个低级区玩家! “他到底干什么了,怎么短短几天时间实力翻了那么多?” “靳丞帮他作弊了吗???” “乌鸦先生呢?乌鸦先生呢?有没有人出来解释一下啊!” “太jb凶猛了,这都什么人啊……” “……” 众说纷纭,游戏大厅的天花板都差点被声浪掀翻。过了大约十来分钟,终于有眼尖的玩家从另一张平时大家不太关注、也不太发生变化的榜单上发现了端倪。 那一张榜单是武器排行榜,也叫做白榜。肖童的甩棍、靳丞的机械弓、荣弋的怀表等等,都赫然在列。 而现在,榜单上出现了一件新的武器,而且是在非常显眼的位置。 第三名:裁决之剑(传说) 传说级别的武器,再加上突然上升的红榜排名,这把剑的持有者一定是唐措没跑了。众人轻而易举地推出了真相,可那又怎么样呢? 剑是唐措的,唐措是靳丞的。 再看一眼靳丞的排名。 “妈的这狗比怎么跑冷缪前面去了!?” 大家太过关注唐措,以至于没发现红榜前五名的变化。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深红死后从榜单消失,靳丞又挤掉了冷缪,所以他现在是——红榜第三。 “再看看、再看看……”有些玩家捂住了心脏,目光继续在榜单上游离,不知道还想再看什么,可就是觉得还想再看看。 这一看,还真有其他的变化。 “j90007,这是不是黑萝莉?我记得这个编号,是不是她!” “第十六名……” “她不是被那个什么疫苗研究所的挟持进副本了吗?她不是被挟持进去的吗?怎么没死反而飞升了???” “副本里究竟发生什么了?” 巨大的困惑和错愕再次席卷整个游戏大厅,一位玩家的话说出了大家的心声,“这一个两个的,他们下一步是要全面屠榜称霸永夜城吗?” 可不是么? 唐措、莉莉丝、靳丞,这些不都是一伙的?而且不是短暂的同盟,是货真价实的一条船上的人。其中两位据说还是一张床上的。 众人紧接着又急吼吼地在榜单上搜寻闻晓铭的编号,看到他还安安分分地待在原来的位置,这才松了口气。 看,这里还是有个正常人的。 正常人闻晓铭刚从副本出来,听到周围玩家们的评语,不由悲从中来,捂着心口蹙着眉,仿佛随时都能厥过去。 永夜城对他这样的后勤保障人员真的太不友好了,总有一天他要造出一件神器在白榜登顶,把这些嘴碎的全给突突了。 真是气死本天才。 不过闻晓铭更觉欣喜,因为莉莉丝。原本他一直在查的,但都怪黑帽子缩短了强制副本触发的时间,他不得不先刷副本,结果一出来就听到好消息。 莉莉丝的排名既然往上升了,就代表她在副本里状况不错,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可喜可贺。 第165章秘密 游戏大厅的消息最终传回唐措和靳丞耳朵里,靳丞沉吟片刻,得出了结论:“我挤掉冷缪,或许是因为信仰系统。” 唐措:“你带出来了?” “嗯。积攒的一万多点信仰之力都还在,只是不知道怎么用。”靳丞也有点诧异,原以为这个信仰系统是副本特产,没想到还能带出来。 红榜前五的位置少有变动,而他们这些所谓精英,想要在实力上再有什么突破,其实比唐措这样的新人要难得多。这个信仰系统能帮他直接挤掉冷缪,不容小觑。 唐措道:“以后的副本不一定能碰上兰斯洛特那样的角色,信仰系统如果这么厉害,试试能不能在永夜城收集。” 靳丞便打趣道:“这是要培养我当神棍?” 唐措还真的认真想了想,最后发现,靳丞恐怕真的有这个天赋。 左护法池焰,右护法闻晓铭,一个提供嘴炮支持一个提供技术支持,这个组合足以称霸永夜城。 靳丞难得看到唐措出神,颇为新奇,尤其是唐措忽然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似的。 “终于发现你男朋友帅了?” “。” 帅是真的,自恋也是真的。 唐措径自回房休息,靳丞笑眯眯地跟上去,愣是像个树袋熊从背后扒着他,半哄半赖地跟着人进浴室。 重死了。 唐措恨不得一记头锤把他锤走,但想到这人胸口硬邦邦的,遂放弃。 “这么小的浴室你不挤吗?” “那下次给你换个大的?” “烦死了。” “啧。” 那你还不是要继续爱我。 毕竟我人美心善。 另一边,同样得到了消息的冷缪臭着个脸,仿佛刚刚被靳丞偷了八百万点数。自从因为东十字街的事情被靳丞送去坐牢后,他就再也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利的。如今他好端端在榜单上待着,又被靳丞超车,呕死。 荣弋还说要去找他,跟他商量事情。 “你自己去。”冷缪说完,又想:他跟荣弋虽说是朋友,可又不是在搞对象的那种朋友,干嘛非要一起行动? 因此他更斩钉截铁:“我不去。” 语毕,他直接打开空间裂缝,走了。 荣弋无奈摇头,动身去找靳丞。他也不知道他们回来了没有,如果能见到,得先把郑莺莺和三号乐章的事情告诉他们,商量一个对策出来。 独自离开但又不知道该去哪儿的冷缪最终回到了a区,路过原先崇延章的别墅,他停下来看了几眼。 别墅已经换了新的住户,是几个生面孔,大约是刚升上a区的,这才新租了房子。而随着这群人的入住,属于崇延章的痕迹彻底被抹去,相信用不了多久,永夜城就会彻底忘记这号人物——哪怕他也曾是红榜前十的佼佼者。 怪没意思的。 冷缪这样想着,拂袖而去。 再往前走大约一刻钟的地方,是林砚东的住所。觉得没意思的冷缪本不想去打探什么,可他到了附近,却发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 其实说意外也不意外,因为那是乌鸦先生。 乌鸦先生号称有分·身三千,永夜城里处处都有他的踪迹,他出现在这里,本无可厚非。可是他站在树梢上盯着花园别墅的行为,分明像监视。 他在监视谁?林砚东? 乌鸦先生也发现了冷缪,可他冷哼一声,骄傲地昂起头颅,并不在意。一人一鸟就这么安安静静的,互不打扰,达到了诡异的平衡。 冷缪更坚信乌鸦先生是在监视林砚东,因为这只鸟平时可聒噪,吵得像只尖叫鸡。现在这么安静,不符合他的鸡设。 如此一来,刚刚觉得没意思的冷缪,又觉得有意思起来。 乌鸦先生很恼怒,这个冷冰冰的玩家一直盯着他看,眼神里既没有对乌鸦先生该有的崇敬也没有畏惧,简直是冒犯至极。 他终于忍不住呵斥:“再看,小心本乌鸦先生把你的眼珠子啄掉!” 果然是只鸡。冷缪想。 乌鸦先生没得到回应,但他似乎从冷缪的眼神中读懂了什么,冷哼一声,“不要妄想用这招来跟我套近乎,伟大又聪明的乌鸦先生才不会上你们愚蠢玩家的当!” 冷缪:“你想错了。” 乌鸦先生:“你竟然敢说我错了!” 冷缪:“……” 刚巧推门出来的苗七一头雾水,他怎么看到冷缪在他家门口跟乌鸦先生对骂?这件事的迷惑程度简直可以列入永夜城十大怪谈。 乌鸦先生见别墅里出来人,当下也顾不得跟冷缪继续吵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拍着翅膀消失无踪。 苗七一脸的莫名其妙,随即看向冷缪,“我家先生请你进去。” 冷缪:“林砚东要见我?” “你进去就知道了,请吧。”苗七做了个请的姿势,表情虽然不带笑,也不热情,但较之以往,脾气已经收敛了不少。 看来是林砚东的断臂刺激到他了。冷缪这样想着,略作思忖,便大大方方地跟着苗七走了进去。 爬满蔷薇的院子里,林砚东穿着一身素白的家居服坐在花架下。尽管只剩下一只手,可他泡茶的动作依旧从容优雅。 “请坐。”林砚东笑着,在冷缪走到他面前时,刚好把一杯茶递出去,时间掐得分秒不差。 “找我来做什么?”冷缪开门见山。 “荣弋。”林砚东知道冷缪的脾气,便也不跟他绕弯子,“我有一个关于荣弋的秘密,换你去帮我取回一份乐章。” 冷缪倏然蹙眉。 林砚东微笑,“不用急着回答我,你可以好好考虑。你也不用担心因为乐章跟别人起冲突,我让你去取的这份乐章还在副本里,没有被旁人发现。至于荣弋的秘密,你可以选择一个人听。” 冷缪:“什么秘密?” 林砚东:“秘密说出来了,就不是秘密了。” 冷缪很怀疑。林砚东老谋深算,他们之前去牢里看他时,他半句废话没多说,现在却单独把他叫到这里做交易,他图谋的是什么? 仅仅只是一份乐章吗? 他又是怎么知道荣弋的秘密的? 冷缪:“我凭什么相信你?” 林砚东:“你当然可以选择不相信我,但当你走出这里后,交易自动作废。你知不知道荣弋的秘密,对我而言都没有差别,不是吗?” 冷缪:“你就不怕我出去以后就把交易说出去?” 林砚东无奈,以冷缪的性格,这还真有可能。但他也只是无奈,端起茶杯闻了闻茶香,撇去浮沫,说:“那就权当我送你们一份乐章了。” 冷缪不由沉默,林砚东能这么云淡风轻,他却不能。事关荣弋,他没办法做到完全淡定,否则他也不至于在知道荣弋有秘密瞒着他后,还跟他做朋友。 至少冷缪相信这个秘密对他不是有害的。 “我拒绝。”冷缪这次回答得不是那么斩钉截铁,但依旧没多少迟疑。林砚东倒也不诧异,只问了一句:“为什么?” 冷缪:“不为什么。” 多说无益。 林砚东笑了笑,“我不逼你。不过既然你不做,我就只能找别人了。” 冷缪瞬间眯起眼,“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要那份乐章,你不帮我,我自然只能找别人。至于荣弋的秘密,我没有义务替他保守。冷缪,你有你的朋友,我也有我的朋友,荣弋的秘密,已经把肖童牵扯进去了。” 肖童? 冷缪愈发狐疑,明明是荣弋的事,怎么又扯上了典狱长?难道荣弋的所谓的秘密真的干系重大吗?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了…… 这厢冷缪还在挣扎,被他气走的乌鸦先生又杀了个回马枪,站在隔壁的屋顶悄咪咪看着他们。 “哼,这群贪心的不安分的玩家,真是一刻也不消停。”他小声嘀咕着,随即用翅膀在身前的虚空中划拉了几下,似乎在查看什么。良久,他乐得咧开了嘴,“三号、四号……七号在典狱长那儿……一个个都出现了啊,哈哈。” 他又摇头晃脑起来,“他们说的还没被别人发现的又是哪一份呢?八号?九号?” 要不是乌鸦先生也没有那么大的权限,他真想一翅膀把剩下的两份乐章也给扇出来。让这些可恶的玩家们去抢、去斗,乱成一团,那才好看呢。 蓦地,他忽然怔住,随即望向虚空某处,瞪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等他终于感知到遥远的副本里发生了什么,他开心地跳起脚来,在屋顶来回踱步,“哈哈哈哈哈八号也出来了!本乌鸦先生真是个伟大又神奇的预言家!” 如此,刚才a28377提到的就是九号了。所有的乐章不论有没有被人拿到,至此全部浮出水面,乌鸦先生只要想想这些可怜的羊羔们接下去争抢得头破血流的画面,就觉得开心。 开心。 特别开心。 最好都死光光,这样就没人再敢对他敬爱的神明大人不敬了。 站在院子里抱臂望天的苗七很不解——这只鸡最近到底怎么了,天天在他家附近发癫,今天尤甚。 肯定没好事,可先生说不用理会,苗七便只能看着。 这时,冷缪终于做出了决定,“我答应你。但你必须保证,荣弋的秘密只告诉我一个人。” 第166章图穷匕见 时间倒退回半个小时前,游戏大厅里,池焰、钱伟和彭明凡三人组悄悄退到靠近任务墙的角落里,看着依旧激动不已的玩家们,啧啧赞叹。 “大佬不愧是大佬啊,这手笔——”钱伟搜肠刮肚,只找到一个字,“牛!” 池焰与有荣焉,“那是,那可是我唐哥和我丞哥!” 彭明凡相对镇静,瞥了眼开始狂吹彩虹屁的两人,等他们说到兴头上,再一盆冷水泼下去,“再大声一点,所有人都知道大佬的跟班小弟在这里了。” 池焰&钱伟:“……” 彭明凡:“还进副本吗?” 池焰和钱伟对视一眼,齐齐点头。他们本来就是来进副本的,从组队开始,这是第三次了。 他们刷副本的速度并不比唐措和靳丞慢,因为副本难度不同,不过他们出副本的时间跟唐措不一样,所以一直没再碰面。池焰猜测他唐哥可能从副本出来了,但此刻他已经在游戏大厅,也没必要特意回去见他。 如果他这么做了,彭明凡一定会推着眼镜问:你还没断奶吗? 因为此前种种,譬如深红的事,譬如孟于飞的事,三位少年想要增强实力的决心很大。话不多说,他们即刻进入任务墙,可却迟迟没进副本。 “嗳?”池焰狐疑地东张西望,可任务墙内就是一片纯黑,啥也看不到,所以只能等。 这一等,就等了足足半个小时。等得池焰抓耳挠腮,都开始在心里预演“池小焰的第一百零一种死法”时,熟悉的系统播报声终于响起。 “叮!” “恭喜玩家开启任务《桃源镇》,本次任务为多人大型对抗类生存游戏,游戏参与人数:500。” “本次任务没有时限,抵达终点即为通关。” “祝大家生存愉快!” 池焰,傻眼了。 他不是丞哥亲封的下一代欧皇吗?多人大型对抗类生存游戏是什么鬼?参与人数500人又是什么鬼? 左看右看,池焰发现自己在一个堆满杂物的出租屋里。 应该是出租屋?床、电视机、姑且算是开放式厨房的摆着电磁炉和微波炉的瘸腿桌子,以及被不怎么干净的塑料帘子遮住的廉价抽水马桶,这些东西都挤在一个屋子里,怎么看,这里都是一间出租屋吧。 “滴答、滴答……”出租屋里的水龙头还是坏的。 屋里采光不好,暗沉沉的,池焰听着这声音,还以为自己来到了一个灵异副本。而且这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叫了好几声钱伟和彭明凡的名字,都没有任何回应。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想要看看外面的情形,手刚碰上门把手,突然看到门板上贴了张宣传海报。 【桃源镇新春运动会开幕啦! 请所有的居民即刻起带上所需物资,前往位于镇中心的桃源镇大剧院,前三名可以获得超值大礼哦! 为了增加运动会的趣味性,镇长大人特意在此次新春运动会中加入新玩法……】 “咦?这怎么那么像副本介绍?”池焰兀自嘀咕着,继续往下看。 【整个桃源镇已被划分为三千乘三千的方格大棋盘,所有参赛者需在方格内按照游戏规则进行移动。规则如下: 一,方格棋盘分为白格、绿格、蓝格、红格,分别消耗格数1、2、3、5。当参赛者格数归零,或持有格数不足以前进至下一格时,无法移动。 二,格数由触发任务或pk获得。 三,绿格为安全格,此格禁止械斗。 四,红格为杀戮格,此格惩罚与奖励皆为双倍。 五,蓝格为随机传送格。 六,每一个小时参赛者自动获得一个格数。 七,请随时检查手机,有不定时红包掉落哦。 八,每位参赛者获得初始格数:十 “卧槽,这都是啥?”池焰来不及细想,急吼吼地打开房门往外一看。逼仄狭小的院落里,望出去的天也是狭窄的。 远处的百货大楼和电视塔将天空切割开来,而最显眼的莫过于纵横排列的虚拟光屏。蓝色的、红色的、绿色的,还有隐约透着乳白色的,它们一直从地面延伸到云层之上,将整个城镇整齐地划成方格。 出租屋所处的这个方格是白色方格,从四周光屏间的距离来看,每个方格大约有二十乘二十米那么大。 池焰开门的时候,这个院落里其他的租户们也纷纷推门出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三秒后,又“砰”地关上门。 钱伟和彭明凡果真不在这里,或许“出生”在了别处。只一点是肯定的,他们是同时进入的任务墙,又在里头等了半小时,肯定进了同一个副本。 这么一想,池焰的心就稍稍安定下来,开始思忖当下的处境。 五百个玩家分散城中,从不同的地点涌向城镇中心的剧院,怎么规划合理的路线是取胜关键。可这个副本坏就坏在有pk机制,路上可能还会碰到各种各样的麻烦,说不定就得绕远路。 池焰又想起游戏规则里提到的手机,赶紧在屋里找,最终在枕头底下找到了一只苹果,是他死时还没有发行的新款。他小小地激动了一下,抱着万分之一的可能按下了他妈的电话,电话里传来的都是忙音。 悲伤在瞬间袭来,让池焰差点没忍住哭出声。 好在他是个强心脏选手,哼哼唧唧地抹掉眼泪,不一会儿又是一条好汉。他重新检查手机,发现这手机除了不能打电话、不能连通外部网络,是可以在桃源镇范围内部交流的。 桃源镇自己就有一款app,上面会发布镇上的最新消息,以及专门的聊天板块。这有点像微信和论坛的结合体,可以有公众号可以有群聊,也可以开贴子。 池焰匆匆扫了眼,参赛选手五百人,群聊有一千零一人。此时已经有手脚快且胆子大的在群聊里发了消息,但每个人都是匿名发言,看不出真实身份。 头大。 头巨大。 池焰想起刚才院子里看见的那几位邻居,又想想这群聊里多出来了五百多人,一个头有两个大。而且这桃源镇看起来挺大的,从外头看也挺繁华,玩家分散城中,从不同的地方出发,可为什么就他被分到了贫穷的棚户区? why??? 不是说好的天选之子吗? 池焰第一次对自己的运气产生了怀疑,怎么想都想不通,只好作罢,转身又走到门口查阅游戏规则。规则上说“请所有的居民即刻起带上所需物资”,是要他们就地取材吗? 他环视四周,这破出租屋里能有什么好带的? 本着贼不走空,哦不,是绝不浪费的原则,池焰从简易衣柜里翻出一个春运爆款蛇皮袋,开始疯狂往里塞东西。 换洗衣服、方便面、手机充电器、手电筒等等,凡是觉得有用的,全部带走,统统带走。 约莫一刻钟后,这个坐落于棚户区的破败小院终于又有了动静。一位玩家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门缝,看到池焰戴着口罩和帽子,扛着个大蛇皮袋鬼鬼祟祟往外走,仿佛是去逃难。 他沉默片刻,回头看向自己刚刚收拾出来的一个背包,想了想,还是回去又塞了点东西,反正——有备无患嘛。 那厢池焰出门一看,傻眼了。 逼仄的只容一人通过的小巷通向两个方格,左边一个蓝格,消耗格数3,右边是个红格,消耗格数5。随机传送or杀戮,二选一,池焰现有格数:10。 哭了。 欧皇都是假的。 他忍不住又拿出手机打开群聊板块看了一眼,一位代号为考拉的匿名用户一连发了十几条信息@他的不知名队友。 【匿名】考拉:@跟班小弟,在吗? 【匿名】考拉:@跟班小弟,在吗? 【匿名】考拉:@跟班小弟,在吗? …… 【匿名】考拉:收到请回话。 亲人! 我在这里啊! 画面切换回永夜城,在池焰想办法跟彭明凡和钱伟对暗号时,从a区出来的冷缪,也走向了游戏大厅。 只是他走到一半又顿住,调转方向走向了中心区的大邮局,给荣弋寄了封信。告诉他,他暂时去了副本,不用找。 荣弋还在跟靳丞和唐措商量郑莺莺的事情,当然,还有林砚东。 靳丞喝着刚泡的咖啡,面露凝思。唐措则黑着脸,满脸都是被人打扰了睡眠的不悦,那黑气缭绕,仿佛分分钟能暴起杀人。 亏得荣弋坐得住,和和气气,稳如磐石。 “照这势头,十二乐章全部出世也就是近期的事情。”靳丞最终下了定论,“不,或许已经都出来了,只是我们还不知道。” 唐措抱臂不语,荣弋蹙眉。 靳丞继续道:“莉莉丝和余一一、计宁在副本里,郑莺莺和江河也在副本里,甚至还有池焰和闻晓铭,在副本里,就意味着有拿到乐章的可能性。一个副本通关时间从几个小时到几天不等,时间长的,甚至几个月都有可能,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荣弋:“你的意思是?” 靳丞:“有一份乐章在g区,上次我们带冷缪过去,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它。不过后来碰上《人间》副本,走得匆忙,最后也没能从肖童那儿得到确切的消息。现在,你去拿。” 荣弋:“你们为什么不自己去?” 靳丞耸肩,“因为没空。” 这个理由真是很强大,荣弋无奈地看向唐措,希望他说点什么,但这位哥直接闭上眼睛,歪倒在了沙发上,全身写满抗拒。 荣弋知道他们肯定在忙连环副本的事情,这是k透露给他的,但他不能说,因为靳丞和唐措并未跟他仔细谈过。 “你们真的不担心我最后拿了乐章,跟你们分道扬镳?”荣弋问。 靳丞摇头,随手给唐措喂了一颗巧克力豆,又看着荣弋道:“你这话说得不严谨,我们本来就没在一起过。如果你想加入,不如拿二号乐章当敲门砖,我可以大方地收下这份见面礼。” 荣弋:“现在还不能交给你。” 靳丞挑眉:“以后就能了?” 荣弋顿了顿,答非所问:“你知道当初屠神小队的队长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愿闻其详。” “在我看到的故事里,他叫燕云,编号甲00109,他是个跟你一样非常有人格魅力的一个人。” 唐措睁开眼,他似乎听到有人当着他的面夸他的男朋友有魅力。 靳丞没注意到,他的心思都在一个字上,“甲?” 荣弋点头,“应该是在英文字母之前的编号系统,他的年代比林砚东还要早很多,是别的编号不奇怪。” 靳丞没再说什么,比了个“继续”的手势。 荣弋:“我要跟你们讲的,是一个图穷匕见的故事。匕首就是那把无名之刃,那是燕云的武器。他得到了金色乐章,见到了神,想办法把匕首藏在了一本书里,假借献书的名义,想要杀了他。” 闻言,唐措彻底精神了,“书?什么书?” 荣弋:“一本童话。” 《西西里特童话故事》,唐措和靳丞的脑海中几乎同时蹦出这本书的名字。如果说永夜城里还有哪本童话够分量,那就是这本了。 但两人都不动声色,靳丞更是反问:“为什么他会向神进献一本书?这本书有什么特别的吗?” “我也不清楚,因为我只看到了结果,没看到前因。”荣弋道。 “那你为什么跟我们提这个?” “我的重点不是那本书,而是燕云。屠神小队的初衷是杀死神,毁掉永夜城,终止一切。可到了最后,他改变了他的初衷——他不仅仅想杀死神,他还想取代神。图穷匕见,现的不仅仅是他的杀意,还有他的野心。” 听到这里,靳丞的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紧接着他就收到来自荣弋的试探目光。他问:“你呢?你煞费苦心争夺乐章,建立东十字街安全区,你的目的是前者?还是后者?” 第167章燕云 “我两个都不选。” 靳丞几乎没怎么思考,就给出了这个答案。他反问荣弋,说:“既然燕云能够在最后改变初衷,那么无论你之前得到什么答案,都是没有意义的。你不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才不把二号乐章交出来吗?” 停顿一下,他又补充道:“当然,前提是你自己没有野心。” 如果荣弋装出一副人淡如菊的样子,是打算留着二号乐章在最后搞事情,那么他当然不会把乐章交出来。他完全可以等待时机,只要想办法搞掉权力更大的一号乐章,他就赢了。 荣弋:“所以我在解释,我不把二号乐章交给你们,也不会交给其他人。” 靳丞耸耸肩,不予置评。 唐措便在这时问:“林砚东真的因为苗七断了一条胳膊,且永不再生?” 荣弋点头,“是我亲耳听到、亲眼所见的,而且几天过去了,他的胳膊确实没再长出来。这几天我有留意他的动静,但没什么发现。” “那你知道林砚东有本书吗?那本书就是童话。”唐措凌厉的目光逼向荣弋,将他所有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 可令他失望的是,荣弋什么破绽都没有。 他摇摇头,“我不清楚。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唐措:“见过。” 话题终止。 他们互相都从对方身上套不出更多的话,谈话自然结束。等到荣弋离开,唐措琢磨着他刚才的话,说:“他在撒谎。” 靳丞:“怎么说?” 唐措依旧保持着躺在沙发上的慵懒姿势,言简意赅,“他提起燕云的语气太过熟悉。” 这是人下意识的行为,不是刻意伪装就能完全掩盖的。当然,这也不能证明荣弋说的完全是错的,唐措更倾向于他只是隐瞒了部分事实。 靳丞随即跟闻晓铭取得了联络,闻晓铭上门来,把最近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还道:“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去了趟红宝石酒馆,想问问k有没有关于莉莉丝和计宁的最新情报,没问着。但k倒是告诉我一个额外的消息,他说,最近乌鸦先生一直盯着林砚东。” “乌鸦先生。”靳丞咀嚼着这个名字,转头看向唐措。 唐措:“屠神小队。”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存在神,那神就是永夜城存在的基础,是乌鸦先生的顶头上司。靳丞在黑名单当了那么久的榜首,乌鸦先生被气得跳脚那么多次,他都没得到这样的待遇。如今林砚东得到了,那多半触动到了乌鸦先生内心真正不可侵犯的东西。 多半与所谓的神有关。 而近期他们发现的与神有关的人或事,就是屠神小队。 靳丞秒懂他的意思,面露沉思。闻晓铭则看着他们又开始打哑谜般的交流,在心里为自己好一阵呜呼哀哉,转身去厨房忙活。 他饿了。 至于身后那两位大爷显然都不是肯为他下厨的主。 良久,靳丞道:“如果林砚东手里拿的真是那本图穷匕见的书,他从《七月玫瑰》里将这本书带出来,独独把它留在身边,那他的意图或许真的是屠神。现在他又把书转给我们,这是想鹬蚌相争,他渔翁得利?” 唐措提醒:“林砚东有书这个消息,是谁告诉我们的。” k。 靳丞勾起嘴角,这事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他眼珠子一转,抬手搭在沙发背上,转头笑看着唐措,说:“既然书是从西西里特大陆来的,这个副本那么特殊,你觉得我们能在这个连环副本里找到神的踪迹吗?” 唐措:“也许。” 如果真的有神,唐措还真想见一见,满足自己那并不怎么旺盛的好奇心。 不一会儿,闻晓铭端着香气扑鼻的咖喱饭出来,三人正吃着,就又得到了冷缪的消息。这是另一个情报贩子送来的,虽然不如k那么神通广大,但盯几个人还是能做得到。 闻晓铭人虽看着不是个城府深的,但也精明着,冷缪、荣弋、林砚东这些他统统在情报组织那儿挂了号,反正他小金库很充裕。 “看来大家都进副本了。”靳丞勺子敲着碗边,等荣弋去了g区,那就只有林砚东还在外面。 思及此,他叮嘱闻晓铭:“注意盯着林砚东和荣弋。” 唐措又补充道:“不要把我们盯着荣弋的消息告诉k。” 闻晓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时大家都吃完了,闻晓铭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你们身上的道具还多吗?快用完了的话我这里还有呢,我都给你们带过来了。还有药剂,要不是最近太忙我都把改良版的弄出来了,药效可以提升20%呢……” 他一个人碎碎念,从道具药剂说到衣食住行,唐措和靳丞就翘着个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听他念。听着听着就容易犯困,以至于闻晓铭忙活完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到唐措已经靠着靳丞的肩睡着了。 靳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动作轻柔地抱起唐措回房。 闻晓铭目送着他的背影,独自一人站在客厅里,蓦地双手叉腰仰天长叹——做人难,做单身狗更难啊。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比起当单身狗,做留守儿童更难。 大家都去刷副本了,只有他独守空城。 唐措和靳丞顺利开启了《月隐之国》的第六环,荣弋也没耽搁,稍作准备就去了g区。在见肖童之前,他望着红宝石酒馆的方向犹豫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把这份犹豫抛到了脑后。 因为肖童来了。 “听说典狱长这里有一份乐章。”荣弋开门见山。 肖童仍然站在高高的塔楼上,望着站在那片开阔大草坪上的荣弋,稍作打量。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隔得那么远,声音却还听得一清二楚。 也不会被第三个人听见。 肖童承认得爽快,“所以呢?” 荣弋微笑致礼,“斗胆请典狱长大人把那份乐章让给我。” 肖童挑眉:“凭什么?” 荣弋:“就凭我知道你为什么急着找接班人。” 闻言,肖童眯起眼,下一秒他就出现在荣弋身前。四周的草叶无风自动,为他空出一条路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肖童蓦地笑了笑。 “知道。”荣弋神色如常,“k与你做了交易,但他没有告诉你那个消息的来源是谁,对吗?” “是你?” “是我。” 得到确认,肖童的表情顿时变得玩味了起来,手中甩棍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掌心。他没急着追问更多,脑子里把荣弋和k以及他们周围所有人的关系到盘点了一遍,享受着真相抽丝剥茧的快·感。 他突然想起深红的事情,荣弋似乎也牵扯其中。 肖童虽然常年待在g区,并不能外出,但g区里多的是各区赶来坐牢的人,他还是能从他们口中得到许多其他区的消息。 荣弋此人,普普通通、无甚特色,提不起肖童半分兴趣,可此时肖童发现自己好像低估了他。或者说,是对他的判断出现了根本上的差错。 “你到底是谁?”他问。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我们来谈谈林砚东吧。”荣弋稍稍正色,“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燕云的气息,甲00109,屠神小队的队长。这个变化是在g区发生的,我想你一定知道其中的原因。” “那又怎样?” “他敌不过燕云的,我怕他终有一天会遭到反噬。到时候站在你面前的是林砚东,还是燕云,根本无法判定。” 闻言,肖童下意识蹙眉。可随即他想起那天送林砚东离开时的场景,眉头又骤然松开,透出一丝冷漠来,“这关我什么事。” 荣弋微怔,没想到肖童会是这反应。如果肖童对此真的无动于衷,那事情就难办了。他略作思忖,道:“林砚东断了一条胳膊。” 肖童再度蹙眉:“我说了跟我无关。” 荣弋:“也许吧。但你不想在离开之前,看看故事最后的结局吗?哪怕你跟林砚东划清界限,可过去几十年的纠葛不是轻易能斩断的。哪怕你离开了,往后的几十年里,你依旧会不断回想起在这里发生的事情,无法挣脱,而你等得到回来的那一天吗?等你回来,这里早就物是人非。” “物是人非”这四个字,荣弋说得格外沉重。 肖童的心也不由得跟着他的语气一块儿沉降,他讨厌这种感觉。物是人非,在他过去几十年的人生中,经历的还少吗?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会想要再去新世界看一眼。 那是他对自己的交代。 可·荣弋的话,无疑给他预设了一个糟糕的未来。他的眸中掠过一丝戾气,看着荣弋的目光也愈发不善,那根甩棍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无形之中散发出的威压让荣弋肩头一沉。 它在迫使他下跪。 荣弋打起精神抵抗,“我只想要乐章,你既然打定主意离开,拿着它也没用。” 肖童不语,只是盯着他。 四周温度骤降,草叶都开始颤抖,尤其是当甩棍化作手杖插入地面时,它们齐齐地向外倒去,不敢沾惹分毫。 唯有荣弋依旧站得笔直。 良久,肖童终于松口:“那你说,你能用乐章换什么?” 荣弋暗自松了口气,“我可以给你提供燕云的信息。不管你要不要把它告诉林砚东,都由你自行决定。” 肖童摩挲着手杖,沉默片刻,一个“好”字落入风中。 站在塔楼顶上俯瞰一切的乌鸦先生不耐地怪笑一声,他已经不像刚开始看到00109时那么一惊一乍了。 只是这群玩家,今天你把我当筹码,明天我把你当筹码,勾心斗角,真是好不无聊。他又看了一会儿,在肖童将荣弋送进副本后,又一个闪现出现在肖童面前。 一人一鸦又回到了那间熟悉的监控室。 乌鸦先生站在花架上,歪着脑袋看肖童,“你们刚才在打什么哑谜,d22422是谁?他不就是d22422吗?” 肖童淡然地瞥他一眼,耸耸肩,转身去泡咖啡。乌鸦先生追在他身后,扑棱着翅膀落在咖啡机上,“你竟然想瞒着伟大的乌鸦先生!” 肖童浑不在意,“你既然这么伟大,可以自己猜。” 乌鸦先生被他轻慢的态度气死了,他就知道这些玩家永远改不了自己的劣根性,哪怕当了典狱长那么久,还是这么会气鸦。 “哼。”自己猜就自己猜。 乌鸦先生不想再看肖童这张脸,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把他抓花。想了一圈,他还是觉得郑莺莺看起来更顺眼一些。于是身影一闪,又出现在副本中。 第168章伊甸之城 郑莺莺的副本很酷,乌鸦先生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 它欢快地在以红蓝两色为主的霓虹灯上跳跃,纵横交错的电线和大大小小的广告牌将空间切割成无数不规则的几何小块,对于乌鸦先生来说,就像来到了一个缤纷游乐园。抬头看,远处是富有科技感的高楼林立,厚重的云层里没有星星,但有飞行器的灯光闪烁,交织出一片人造的璀璨星空。 乌鸦先生欢快地跳着、跳着,天空突然下起了细雨。他仰起头看了几眼,一滴雨落在他的眼眶里,让他怪叫一声,麻溜地躲进了屋檐底下。 屋檐上方挂着的是小诊所的电子牌匾,下了雨,诊所隔壁的不见光的小巷子里便传来阴暗潮湿的下水道的味道。这里的楼层不高,挤挤挨挨的,像一个个铁笼子的堆叠,灰暗莫名,仿佛所有的光亮都被无处不在的霓虹灯掠去。 几个穿着兜帽衫的青年踩着地上的水洼跑过,他们拎着棒球棍,正在追杀一只迷路在钢铁丛林里的猫。 高贵的乌鸦先生伸长了脖子看戏,他有预感,这几只小羊羔要倒霉。 果然,那几个青年踢翻垃圾桶,闯进前方的暗巷不久,那里头就传来几声闷响。黑暗中,那声音被雨点打碎,听得不是很清楚,但乌鸦先生能看到暗红的血液从那巷口流出来,在雨水的冲刷下,流进地下管道。 不一会儿,几具尸体被拖出来,丢进了被踹翻的垃圾桶。处理尸体的人戴着鸭舌帽和黑口罩,动作熟稔,看来不是第一次干。 而不论是哪一伙人,他们露出的手腕上都有一个电子手环。黑色手环,造型简单,屏幕上显示着或大或小的数字,在尸体被丢进垃圾桶时,倏然跳动。 乌鸦先生啧啧摇头,蓦地,他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抬头看向侧前方那些铁笼子中的其中一个。那窗口亮着灯,厚重的窗帘被拉开了一条缝,隐约可以看见窗后站着的一个红色身影。 郑莺莺,正冷眼观望着外面的一切。 《伊甸之城》,这是她和江河这次触发的副本的名字。以等级森严、贫富差距悬殊的未来社会为背景,构筑了一个反乌托邦式的虚拟世界。 刚才那些人的电子手环她也有,屏幕上记录的数字是这个世界的虚拟货币。 在这个伊甸园里,有一条基本法则,即:一切皆可贩卖。 从普通的商品,到人的器官,再到生命,只要你愿意付出,就可以交易。如果说这里还有哪个地方有所谓的文明存在,那就是位于伊甸之城中心的“诺亚”,也就是刚才乌鸦先生远眺时看到的那些富有科技感的高楼大厦。 “诺亚”,是富人聚居区,这里的人遵循着另一套法律,至于“诺亚”之外的人,对他们来说都是商品。 副本通关条件,三十天内攒够一百万。 屋里,江河在鼓捣从黑市上弄来的武器。伊甸之城虽说是个未来社会,可它的武器风格是高科技与低端杂糅的。 梦幻的光剑被陈列于橱窗内,可普通的手·枪和小刀也还在使用。除此之外还有些奇奇怪怪的带着些想象色彩的东西,得细细琢磨才能顺利使用。 按江河的话来说:“这个副本时间长达一个月,如果三号乐章注定会被你得到,那就应该在这里。” 言业为她做了占卜,只说她将会得到三号乐章,但具体是哪个副本、在什么时候,不知道是她占卜不出来,还是刻意隐瞒,总之并不确定。 这是他们来到这里的第七天,目前郑莺莺的存款为9658。她原本攒了一些,但很快就被江河花掉了,换成了地上的那一堆武器。 严格来说是破铜烂铁,郑莺莺不知道他还能把它们玩出什么花来。 “几点了?”江河突然问。 “六点半。”郑莺莺瞥了眼墙上的钟。 江河这才停下手头的动作,站起来去卫生间稍作整理,片刻之后,戴上一个类似v字仇杀队那样的面具出来。 两人没多说什么,像前几天一样,沉默地出门。 郑莺莺还是那身红斗篷遮面的打扮,缺失了的那只眼睛用黑眼罩遮着,纤细的胳膊仿佛一折就断。江河撑起了透明的雨伞,那雨伞的材质不知是什么做的,像是电子显示屏,显示着天气情况。 今日小雨,23c,湿度70% 乌鸦先生远远跟着他们,穿过七拐八绕的暗巷,终于来到了一扇仿佛黑网吧入口的铁门前。一个光头的凶厉壮汉给他们开了门,里头是向下的台阶,进去就是另一番天地。 喧闹的人群、四处弥漫的烟草和酒精的味道,穿着暴露的兔女郎和满是纹身的大汉在一块儿**,而正中央的舞台上,正上演着原始杀戮。 这里是地下搏击场,由诺亚的大财团控股,来钱最快的地方。 郑莺莺握着无名之刃,跃跃欲试。 江河再次提醒她:“我带你来这里的目的,不是要让你臣服于杀戮。你的目标在二楼,记住,除此之外,克制自己,不要被一把匕首控制、也不要被任何人控制,坚守本心,不要随便对别人出手。” 二楼都是贵客,江河选择的通关方式是——暗杀。 在永夜城的副本里,杀戮是在所难免的,而他们又偏偏分到了这么一个副本。江河不希望郑莺莺成为第二个深红,也将荣弋提醒过他们的话放在了心上。无名之刃附有诅咒,或许会毁了郑莺莺,但此刻叫郑莺莺放弃它,无异于痴人说梦。 江河隐隐有些后悔当初带她去梦幻无限市场的行为,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只能寄希望于成为牵制郑莺莺的那根缰绳,让她不要迷失方向。 郑莺莺没有说话,她的目光瞥向舞台对面的一个面黄肌瘦的高个男人。那人也是玩家,就在昨天他输掉了自己所有的钱,不得不卖掉了一个肾脏。 伊甸之城有很好的医疗技术,现在动手术,过会儿就可以下床。 进入副本一共十二位玩家,普遍都混得不怎么好。但也有例外,譬如有人剑走偏锋,靠一张脸搭上了诺亚的贵客。 还有人靠着从永夜城带来的某种新型药剂,打开了黑市的市场,以此来谋取暴利。玩法不同罢了。 这样想着,郑莺莺没来由的感到一丝兴奋。无名之刃好似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古朴无华的刀刃上透着股内敛的寒光。 蓦地,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压在郑莺莺肩膀。 郑莺莺从这种奇异的状态中惊醒,抬头对上江河的眼睛,半晌,说:“我知道了。” 江河隔着斗篷摸摸她的脑袋,“别担心,有我在。” 与此同时,冷缪也来到了副本里。这位以冷酷著称的大魔法师,此刻正一脸杀气。眼珠子一瞪,便可止小儿夜啼。 而他的对面,一个染着奶奶灰扎着苹果揪的十八岁青春无敌美少年,正流着泪抽抽搭搭地向他哭诉:“我也没有办法的嘛!他说要请我吃饼干我就吃了一小块,谁知道我吃一口饼干都会胖,可是那个饼干真的很好吃,我也没有办法啊呜呜呜呜我真的太惨了……” 副本《全民造星运动》,一百位参赛选手,经过一周pk,最终选十人成团。当然,玩家们并非参赛选手,而是他们的经纪人。 通关方式也很简单,确保自家的选手进入前十就行。 冷缪,生前是个博士,死后是个魔法师,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开辟出第三职业,当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的经纪人。 这个小屁孩不仅能吃、会哭,还很话痨,痨得冷缪接手没十分钟就想叫他原地死亡。 “闭嘴。” “你竟然叫我闭嘴,我不就是吃了一块小饼干,小饼干有什么错呜呜呜呜呜……你说你会一直支持我陪着我走花路的,你还说我是你的小可爱,花还没开呢你就让我闭嘴了!” “……” “呜呜呜呜呜呜我的小饼干,我的花——” 操。 冷缪没忍住在心里飙一句国骂,他现在满脑子的小饼干和花,都快被洗脑了。而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这位“小可爱”已经跟吹气球似的又胖了一圈。 一块小饼干能有这威力? 冷缪忍无可忍,直接拎着小可爱的后衣领,把他拎到电子秤上称重。小可爱低头一看,58kg,差点当场晕倒。 他彻底崩溃了,捂着脑袋在电子秤上蹲下来,“我应该去参加变形记而不是参加选秀,我变成一个大胖子了,如果胖到一百二十斤我还有什么脸继续待在这里。哪怕我真的是个仙子,也会因为太胖从天上掉下来的我真是太惨了,我的小饼干我的花——” 冷缪果断用一块马卡龙塞住了他的嘴。 他算是明白了这个副本的套路。 小饼干应该被加了料,吃下就会发胖,发胖很可能会导致直接出局。这些参赛选手之间明争暗斗,今天可能是加了料的小饼干,明天就可能是掺了毒的饮料,甚至是塞了针的衣服鞋子。想要保证自己的选手进前十,光靠才艺可不行,还得有命。 “谁给你的饼干?”冷缪想明白了,低头去问当事人,结果这位自称过一百二就会从天上掉下来的仙子,已经吃光了一整个马卡龙。 冷缪直接把他从称上拎下来,又拎上去,重新称过,数字停在了惊险的——59.9kg。 小可爱吓得屏住呼吸,头顶的小揪揪都不敢轻易晃动。 冷缪恨不得把他拎去马桶里冲掉,但为了通关,只能忍。余光扫到休息室里有一台跑步机,他立刻打发人去跑步锻炼,自己则重新拿起了茶几上的选手资料,开始翻看。 姓名:林偶尔 性别:男 身高:178cm(净高171cm,鞋跟3cm,鞋垫2cm,发型增幅2cm) 特长:发射可爱光波 秘技:吃完一整只大闸蟹后还可以用壳将大闸蟹复原 初选排名:88 我宣布你即刻淘汰。 最后进副本的荣弋,来到了一个单人副本。 g区的副本,典狱长亲自开的门,自然不会有其他的玩家,但这里有许许多多的npc。 《自杀许可证》,在什么都要靠办·证的人生里,自杀也需要许可证。通关方式很简单,什么时候考到证,什么时候通关,无时间限制。 但这副本最荒诞的一点在于:你想要自杀,先得考证。但在考证的过程中,你必须得躲过各种杀机,拼命活着,才能拿到证,然后自杀。 熙熙攘攘的办·证大厅里,荣弋坐在等候区的长椅上拿着自己的号牌思考人生。排在他前头的是一个中年妇女,穿着很普通的衣服挎着很普通的山寨包,纹着半永久的眉毛,拿着八成新的国产机,加了大概88个中老年聊天群。 排在后头的是个少年,脸上大概写了四个字——生人勿近。 等了许久,工作人员终于叫到了荣弋的号码,“44号!” 荣弋上前,跟着面色不善的工作人员离开大厅,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这走廊没有任何窗户,光线很暗,只有两侧墙壁上有几盏小壁灯,勉强照亮前路。 墙上贴着很多标语。 【死也要死得远一点,不能给别人带来麻烦】 【自杀的人都是自私鬼】 【她明明过得很好,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自杀呢】 【他就是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 【好死不挡道】 【心里有问题就该去看医生】 【矫情】 【累赘】 【想想你的父母吧】 【懦弱】 【胆小】 【你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真奇怪】 …… 也许是灯光太暗,那黑色的大字标语如同鬼影,莫名渗人。荣弋目不斜视,从容不迫地走过这条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终于看见了光亮。 走廊的尽头是一片黑海,黑海边静静停泊着一叶小舟。工作人员指着那船,说:“你上去吧,划着船到对岸就算通过了。” 对岸很近,隔着弥漫水雾能看到影影绰绰的轮廓。 对岸又很遥远,因为它在雾的另一头。 第169章巨龙之崖(一) 彼岸有多远,看得见却摸不着罢了。 划出半小时,荣弋回头看向来处。岸边已经很遥远了,工作人员也早已经离开,茫茫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 但这一路航行过来,却没碰到什么危险。 荣弋举目四望,又低头看了看水面。水看起来很清澈,但能见度只有两三米,再往下便一片黑沉沉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可那黑色的水似乎有魔力,让荣弋一时移不开视线。而看得久了,他就看到水面之下似乎有黑色的影子在游动。 那影子很大,大得像是无边无际,而荣弋只有幸看到一个边沿。 他的心里陡然生出一丝危机来,划着小船稍稍远离了那片黑影。就在这时,那黑影动了,水下的波纹忽然开始涌动,小船前方不到百米的地方被拱起了水包,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破水而出。 荣弋握紧了桨,又退了些许,但他并不慌乱。红榜第二的实力让他能从容站着,静静等候变故的发生。 那是很快的,平静的海面翻涌起巨浪,明明没有风,可海水化作雨珠,足有弹珠那么大,拍打在他的小船上。 风雨飘摇。 雨点打湿了荣弋的裤管,但他并不在意,还抬头望着,直至看到那巨大的黑影终于在这风雨中现身。 它跃出水面,庞大的身躯遮天蔽日,一眼竟望不见全貌。 翻涌的浪头几乎要将荣弋的小船掀翻,木板与木板间传来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就在这时,荣弋的指间垂下怀表。指针滴答,时间静止。 小船保持着几近九十度垂直的姿势停在浪头上,那个黑影也保持着跃出水面的姿势停留在半空。荣弋走上船头,站在小船翘起的船尖上,这才看到了黑影的全貌。 那是一条鲸鱼,大约比现存的最大的蓝鲸还要大。 黑海、巨鲸,在这样的场景前,人类往往会对大自然生出敬畏之情,进而感叹自身渺小。荣弋在副本里见惯了各种怪物boss,也曾在现世里走到过许许多多的地方,在南极湾见过跃出水面的蓝鲸。 眼前的一幕让他不由想起了还活着时的场景。 这个副本也让他想起了自己。 《自杀许可证》,何其应景,他已经说不出这是巧合还是命运的必然。因为“深海见鲸”就是他死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他就是自杀的。 在目睹了那样的唯美和壮阔以后,他选择到此为止,投入了冰冷的海水。 再睁眼,就回到了早已物是人非的永夜城。 “燕云……”荣弋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有一瞬间的晃神。而就在这时,巨鲸忽然发出哀鸣,那超强的声波让荣弋脚步一顿,神色微变。 下一秒,被凝固的浪头滑落,时间解禁,小船也被掀翻在水面上。 巨鲸摆尾,像一座移动的小山向荣弋拍来。 荣弋闪身避过,一眨眼,人已出现在高空。他垂眸望着巨鲸,怀表再次垂荡于指间,“滴答、滴答”,绽放出微光。 再说唐措和靳丞,两人顺利开启了连环任务的第六环,西西里特大陆的冒险故事也终于进行到中段。 在这个副本里,西奥多和兰斯洛特继续以游历大陆之名,阻挠玫瑰教派的阴谋。青藤同盟和玫瑰教派的争斗也开始了由暗至明的转变,整片大陆暗流汹涌。 又因为这是个适合硬刚的打斗副本,并没有很复杂的剧情线,所以唐措和靳丞打得很快,甚至用不了多久就能通关。 唯一让通关速度有所拖慢的是靳丞还在试验他的信仰系统。 永夜城内,闻晓铭一边让情报组织盯着林砚东和g区的动静,当然,他也没放过k和黑帽子。另一边,他又开始了前段时间被迫搁置的药剂研发。 疫苗研究所的事情给了闻晓铭不小的刺激,如果不是在药剂方面有所掣肘,说不定莉莉丝也不会被他们绑走。 他要研发的是两种药,一种是加强版治疗药剂,保证后勤。还有一种是新药研发,他这段时间又攒了些珍惜素材,说不定能鼓捣出什么好东西。 唐措也把剩余的【秘湖之泪】给了他,来自独角兽阿默的眼泪,具有强烈致幻效果。它能对典狱长肖童起作用,做出来的药剂一定不差。 闻晓铭的实验室就坐落在a区的别墅里,靳丞给他在一楼专门划了两间房,打通后就成了他的专属实验室。 在a区也有个好处,方便监视林砚东。 时间就这样不急不缓地往前走,闻晓铭发现乌鸦先生确实一直在林砚东的别墅外出现,而林砚东也恢复了从前的样子,深居简出,很少能看得到他。 倒是苗七又进了副本,闻晓铭暗忖着,他是触发强制任务的时限到了。 闻晓铭等啊等,没等到林砚东有所动作,也没等到荣弋从g区出来,却等到了唐措和靳丞。 他们的第六环过得很快,区区二十多个小时就从副本里出来了。从闻晓铭这儿确认永夜城没有什么新的变化后,二话不说又投入了新的副本。 第七环,《巨龙之崖》。 一看到这个副本的名字,唐措便立刻想到了黑帽子提的那四样东西。其中苍白之心和德拉克宝石已经得手,剩下黑龙麟和宽恕火种。巨龙之崖,是否会跟黑龙麟有关? 这一次西奥多和兰斯洛特来到的是——朔风峡谷。 唐措在《精灵之森》时听矮人汉谟提到过,矮人族就世代居住在这里,这里有最好的矿脉,以及最适合酿酒的果子。虽说酿出来的是果酒,可一点都不比人类的烈酒来得差劲,也不输给精灵之森的精酿。 作为兰斯洛特的酒友,汉谟还曾邀请他去矮人族做客。 数月之后,西奥多和兰斯洛特应约来到朔风峡谷,目的自然不是为了做客,而是寻找传说中的巨龙之崖。 谁能想到这片大陆上曾经的主宰,也是体型最庞大的生物,会跟体型最娇小的矮人族是世代相依的邻居呢?在口口相传的故事里,巨龙之崖位于这片大陆的最高处,至于这个最高处究竟在哪儿,却无人知晓。 但此时此刻,唐措手里就有一份来自青藤同盟的路线图。这是罗杰里德郑重交给西奥多的,他要西奥多凭借这个路线图,找到巨龙之崖。 从山崖上下去,就是龙族的埋骨之地。据说在那坟墓里,有能够克制时光之井的存在。 虽说有了路线图,可这路线图太过简陋,只大致画出了朔风峡谷的轮廓,再添了条歪歪扭扭的线。想要找到通往巨龙之崖的正确的路,难上加难。 于是西奥多和兰斯洛特就找上了当地土著,即矮人汉谟。 汉谟很欢迎他们的到来,尤其在收到据说是小风车海港最新热卖的烈酒作为礼物后,更是开心得拍拍胸脯表示:包在我身上。 西奥多和兰斯洛特都不愿意声张,所以此次巨龙之崖一行,只有他们和汉谟三人。 一路上,汉谟叨叨叨地说个不停,满是自豪地给他们介绍朔风峡谷的风貌。什么漂亮的岩石、据说是从黑暗年代存活至今的古树,如数家珍。 唐措的注意力却全在那张地图上。他时不时就会拿出那张地图看一眼,与周围的环境作比对,但靳丞知道,他并不一定只是在看路线。 “看出什么了?”他问。 “你看落款。”唐措递给他。 靳丞接过。也许是年代久远,羊皮纸上的字已经模糊不清了,而那落款本身就小,更加难以分辨。但如果用记忆里的人名一个一个去对照,还是能对得上的。 “奥古斯汀?”靳丞翻出了这个只听过一次的名字。这还是在《精灵之森》时,他从唐措那里听来的,自己却并没有亲耳听闻。 唐措点点头。创始者奥古斯汀,青藤同盟的奠基人,但他失踪了。 对外的说法是,奥古斯汀的实力遭遇瓶颈,于是在大陆某处闭关修炼。可谁闭关能闭一百年,就连青藤同盟的普通成员们,都开始怀疑奥古斯汀还在不在人世。 只有罗杰里德等核心成员知道,奥古斯汀遭遇瓶颈,遂独自一人游历大陆,寻找突破的契机,这是真的。 他生死未明,也是真的,因为他失踪了。 没有人知道奥古斯汀究竟去了哪里,他是否已经突破了瓶颈,亦或是已经死亡。这一百多年青藤同盟从未放弃过对他的寻找,可是徒劳无功。 此时唐措拿着这份地图,又想起了独角兽阿默的话。 奥古斯汀是精灵王哀弥夜带回秘湖的那个孩子。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点,但从阿默的讲述来看,那个时候哀弥夜应该已经与路易十四分道扬镳。他从外面带回了奥古斯汀,奥古斯汀长大后,又一手创立了青藤同盟。 哀弥夜反对路易十四,甚至给裁决之剑赐福,让这把剑最终刺入了路易十四的胸膛。在这两人的纠葛中,奥古斯汀又扮演了什么身份? 既然他能画下这一张路线图,代表他极有可能来过这里。如果这里真的存在能克制时光之井的东西,奥古斯汀为什么没有把它带回青藤同盟呢? 这一百年里,他究竟遭遇了什么? 思及此,唐措看向连绵的远山,或许巨龙之崖能给他答案。 第170章巨龙之崖(二) 矮人汉谟言之凿凿,朔风峡谷里并没有很高很高的山崖。地图上的路线也被一片瀑布阻截,前面没路了。 “汉谟老爷说得没错吧?你们这地图根本就是假的。”汉谟酒一喝多,就总改不了自称老爷的毛病,“我们矮人族在这里住了几千年了,对这里了如指掌。” 靳丞笑问:“那你们去瀑布后面看过吗?” 汉谟怔住,扯着自己的大胡子问:“瀑布后面能有什么?” 靳丞微笑不语,高深莫测。 世界通则第一条:崖底一定有宝藏。 世界通则第二条:瀑布后一定有山洞。 果然,瀑布后面就是一个大约一人高的山洞入口。三人鱼贯而入,穿过一条长长的通道,待光线越来越暗,靳丞点亮了他从月隐之国带出来的魔法琉璃灯。 这灯陪他们走过了六个副本,当之无愧的实用性第一名。 灯光驱散黑暗,待唐措看清洞内的情形,他这才明白第七环的真正内容——迷宫。这是一个迷宫副本。 四通八达的洞穴如同蛛网分布,岔路之后又连着岔路,每个路口似乎都有微弱的气流在涌动,似乎都能走得通。 黑黢黢的迷宫里也没有任何的照明设备,除了靳丞手里的魔法琉璃灯。 所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唐措和靳丞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选了个方向,大步往前走。 另一边,闻晓铭的药剂研究终于有了新的进展,治疗药剂的药效提升了20%不止。他还用【秘湖之泪】研制出了新的致幻药剂,但这致幻药剂与普通的不太一样,它只有一个功能——让服下药剂的玩家在五分钟内说真话。 99%的情况下,这药剂有点鸡肋,还用掉了不少珍惜素材。但闻晓铭转念一想,他队里那两位大佬对审讯这回事情有独钟,说不定就是那剩下的1%。 除此之外,针对林砚东的监视行动颇为不顺。不止是他,凡是闻晓铭怀疑的有猫腻的几个人,都很安分。 k和黑帽子倒是去中心区的居酒屋喝过酒,但居酒屋的老板娘是黑帽子曾经的情人,他们去那儿喝酒倒是常有的事,不足为奇。至于他们说了什么,这却无从知晓。 他们越安分,闻晓铭心里的怀疑就越重,最后终于按捺不住,悄咪咪地跑到了林砚东的别墅外面,想要亲眼看一看。 赶巧,他碰上苗七从副本回来。 “先生!”苗七从屋里推门出来,跑进花园里。 林砚东还坐在花架下泡茶,闻言抬头,看到他脸上明显的喜色,问:“遇到什么好事了?” 苗七兴冲冲地跑到他面前,双手却还背在身后,“先生猜猜?” 林砚东莞尔。因为他的断臂,苗七最近的情绪总是不太好,今天见他这么高兴,林砚东的眼中不由流露出一丝欣慰。 苗七接收到这丝欣慰,鼻头一酸,赶忙把藏在背后的东西拿了出来,“哝,这个副本奖励了我一本书,不过不是什么好书,不知道先生喜不喜欢……” 说话间,苗七小心翼翼地打量林砚东的神情,就怕他流露出一丝失望。因为那本书着实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本花卉养殖大全,学好了说不定能做个花匠。 林砚东接过书,语气温和,“谢谢,我很喜欢。” 苗七这才放下心来,绕到石桌旁接过刚才林砚东斟了一半的茶壶,说:“上次那本书先生借给靳丞和唐措了,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还回来。我就一直想能不能拿一本新书回来,没想到副本里……”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好像要把最近憋着没说的话,一股脑儿全给说出来。他心里愧疚,可面对林砚东的断臂,却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哪怕是一本花卉养殖大全也好,只要能短暂地让林砚东开心,他就开心。 苗七是个没心没肺的,对看书也毫无兴趣。只是林砚东很喜欢,他便也时常留意着各类书籍的信息。 “先生看腻了,还可以放到书咖里,书咖已经很久没有新书上架了。”中心区那家书咖里的书,就是这么一本一本集齐的。有些是苗七和林砚东从副本里带出来的,有些是从其他玩家那里收购的,这么多年,也才收集了四五十本。 但若问苗七,林砚东最喜欢哪本书?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那本《西西里特童话》。” 苗七跟了林砚东几年,见他拿过各种各样的书,但唯有一本是一直放在手边的,也从未拿到过书咖里去。 谁能想到那是一本童话呢? 其实苗七打心眼里认为,他家先生更适合拿《论语》或《悲惨世界》那样的书。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时间就到了傍晚。苗七放下茶壶,准备出门买晚餐。他和林砚东都不会做饭,所以平时的餐点都是从相距不远的餐馆里定的。 因为定的次数多,所以以往都是人家送餐上门,但今天苗七想自己去拿,顺便可以多加一个林砚东喜欢的菜。 林砚东无奈地叫住他,苗七便又回过身来,“怎么了,先生?” 林砚东:“你不必这样。” 苗七在他面前蹲下,像以往的无数次那样,抬头仰望他,“先生,我想对你好。” 林砚东摸摸他的脑袋,微笑:“你不是说以后会保护我的吗?这就很好了。” 可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保护你,只能做这些很小很小的事来讨你欢心。 苗七很担心,他最近总觉得惶恐。 “别担心。”林砚东替他整了整颈间的红围巾,说:“你一定能保护我的。” 也许是这句话让苗七吃了定心丸,他深藏在眸中的惶恐似乎少了些许。重重地点点头,他站起来朝林砚东挥挥手,便兴冲冲地出了门。 林砚东望着他的背影,唇边的笑依旧温和,眸中却晦暗莫名。良久,他收回视线,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想要喝一口,茶却已经冷了。 他摇摇头,蓦地叹了口气。 闻晓铭在别墅外监视着,论监听能力,身为装备大师的他比起永夜城绝大部分的情报贩子都要专业。可被监听的人不给力,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看着苗七从别墅里走出来,买了饭又走回去,两人和乐融融地吃了一顿丰盛晚餐,留他一个人在外头喂蚊子。 哦,永夜城没有蚊子。 闻晓铭颇为受挫,挠挠头回去了。不过他也不是全无所获,当即让人去书咖里把所有的书都翻了一遍,只是没找到什么可疑之处。 书,一定是个关键信息。 闻晓铭闲来无事,躺在自家别墅的摇椅里,一遍遍想着能跟“书本”扯上关系的人物。可每每觉得快要想到什么时,思路又断了,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他干脆把自己实验室的大黑板拉出来,满满当当地列了一黑板的人物关系图,希望能从中看出点端倪。 而正当他沉迷于这种解谜游戏时,一个关于苗七的消息让他愣住。 “他又进副本了?”闻晓铭诧异。 “这倒还没有,不过他往游戏大厅去了。你不是让我们盯紧点吗?这不一有动静我就来通知你了。看在我这么敬业的份上,这次的酬金可不能少啊。” 闻晓铭哪还顾得上跟他谈什么酬金不酬金的,答应他多加了一百个点后,立马往游戏大厅赶。他觉得有点奇怪,苗七才出来没两天,怎么就又进去了? 什么副本这么着急? 林砚东又想做什么? 为了赶时间,闻晓铭又用上了魔法扫帚,飚速冲入游戏大厅。 “哎哟!”两个玩家躲闪不及,被来不及转弯的魔法扫帚一头撞上。闻晓铭一叠声的“抱歉抱歉”,给他们一人塞了一个大苹果,人就溜了。如同游鱼,灵活地穿过人海,最终看到了他的目标。 苗七只差一步就要进入任务墙,在闻晓铭发现他时,他似乎有所感应,回头看了一眼。 双方隔着人群相望,只是一瞬,时间却因此凝固。 那是多么深沉的眼神,眼底仿佛藏着深不见底的寒潭。闻晓铭心里咯噔一下,如坠冰窟,可他眨眨眼,再想探究时,刚才的那股寒意却完全不见了。 苗七还是那个苗七,他的目光轻如无物般地从闻晓铭身上掠过,好像根本没看到他,而后扯了扯颈间的红围巾,大步走进了任务墙。 闻晓铭本想追过去,可那种遍体生寒的感觉还留在他体内,让他一时没迈动步伐。等他再想追时,已经晚了。此时再进任务墙,恐怕已经跟苗七错过。 到底怎么回事? 闻晓铭仔细回忆着刚才的情形,实在诡异,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怀抱着这样的疑惑,他又来到了林砚东的别墅外。小心翼翼地操控着小如蚊蝇般的监视器飞进院墙,利用精神力避过屋里设下的屏障,闻晓铭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翻阅花卉养殖大全的林砚东。 他监视了多久,林砚东就在那沙发上坐了多久,期间除了喝几口水,没什么特别的举止。 巨大的迷雾渐渐笼罩了闻晓铭的心,他蹙眉深思,可怎么都无法把这迷雾拨开。 这一来二去,属于闻晓铭的强制任务触发时限也快到了。眼瞅着唐措和靳丞还不回来,他只好留了一封信,先进副本。 他前脚刚走,冷缪后脚就从副本出来。 一周的时间过去,他耗尽心思,终于顺利通关,也拿到了九号乐章。出来之后他没做任何停留,径直来到林砚东的住所,让他履行约定。 林砚东在花园里接待了他,“茶还是果汁?” 冷缪蹙着眉,神情要比以往更冷硬。因为《全民造星运动》这个副本对他的精神折磨实在太大了,他听了整整七天的哭哭啼啼,忍受了整整七天的明争暗斗和可爱光波,此刻不想多说一句废话。 “乐章我拿到了,现在换你履行约定。” 林砚东笑笑,还是给他端上了一杯果汁,并作了个请的姿势。 冷缪只好坐下,但看着那橙黄的果汁,一口未动。林砚东也不勉强,又随口夸了一下今天的天气,这才切入正题。 “关于荣弋的秘密,其实只有一句话。” 冷缪不语,只盯着他。 林砚东笑笑:“他还有个名字,叫燕岐。” 第171章巨龙之崖(三) 不论外面发生了什么,副本内的唐措和靳丞,还专心致志地走在通关路上。瀑布后的迷宫极其难走,又没有足够的照明设施,他们在黑暗中摸索,困了好几天才终于抵达出口。 出口外是另一个世界。 矮人汉谟张大了嘴巴惊讶得无以复加,指着前方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长串的:“龙、龙龙龙龙——是巨龙!” 第七环《巨龙之崖》,唐措和靳丞见到了真正的龙,传说中在西西里特大陆上已经绝迹的龙。 眼前是一片绿草如茵的峡谷,两侧的山峰高耸入云,而他们此刻站立的地方,位于一处悬崖的崖壁上,大约一块棺材板那么大的突出的平台。 或许这才是朔风峡谷真正的模样。 巨龙在天空盘旋,举目眺望,那些龙有着不一样的形状。有长着巨大翅膀的,也有尾部拖着长长火焰尾羽的,它们自由地生活在这里,是天空和大地的主宰。 唐措记得在路易十四所著的《湖上秘闻》里看到过,年少时的路易有一个愿望——他想拥有一条龙当坐骑。 当他成为一个帝王时,生性狂傲的路易十四,会想办法实现这个愿望吗? 唐措思忖着这个可能,觉得自己或许能解开龙族消亡之谜。可如果它们都死了,现在看到的又是什么呢? 罗杰里德明明说,克制时光之井的东西在龙族的墓园里,墓园又在哪里? 矮人汉谟可不知道什么墓园不墓园,他只知道他突然发现自己有点恐高,下意识地抱住了兰斯洛特的大腿,牙关打颤,“哦,我的锻造之神啊。神明在上,我可从来不知道朔风峡谷还有这样的地方。不……就是伟大的族长肯定也不知道,巨龙、这可是巨龙啊,如果有坚硬的龙鳞,矮人族的工匠们一定能造出这片大陆上最强的铠甲!” 靳丞莞尔,这位酒友竟有点可爱。 就在这时,远方的天空中忽然传来隐约的笛声。细细聆听,那笛声愈发清晰,清脆、悠扬,带着旷野之风的味道。 可靳丞仔细比对,却不像是他知道的乐器能发出的声音。他不由仔细寻找那声音的来处,汉谟也被笛声吸引,小心翼翼地抬头张望。 唐措最先找到,望着西南方向,道:“在黑龙的背上。” 黑龙一身黑色龙鳞,巨大的双翅张开,自天边滑翔而过。它看起来比任何一条其他的龙都要身姿矫健,蜷起的利爪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龙角傲然挺立,明明是条龙,远看竟能看出一丝帅气。 而黑龙的背上,盘坐着一个小不点。 那是个人类的孩子,大约七八岁的模样,手里拿了片细长的叶子在吹。风吹起他及肩的头发,吹得稍稍有些乱,但他一点儿都不在意,轻轻摇晃着脑袋,美妙的音乐就从唇缝间流出。 黑龙带着他又很快飞远,迎着阳光突然空翻,换来孩子抱着龙的脖子咯咯的笑声。 “奥古斯汀?”靳丞挑眉。 “看来只有这个解释。”唐措道。 奥古斯汀曾是巨龙养大的孩子,路易十四为了自己的野望而对龙族进行征讨,龙族不敌,随着黑暗年代的落幕而彻底埋葬于朔风峡谷。精灵王哀弥夜收养了这个可怜的孩子,将他带回秘湖。孩子长大,创立青藤同盟。 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奥古斯汀会有通往巨龙之崖的路线图,因为这里就是他的故乡。 既如此,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唐措想通这个关键,便大胆地往前跨出一步。汉谟看到他这个举动,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你不要命啦,掉下去会——” 一步,唐措稳稳地在空中站立。 汉谟错愕地瞪大了眼睛,而没等他的疑惑脱口而出,眼前的景象就从唐措脚下开始变幻。似被火烧过的羊皮纸,火苗吞噬着纸张,一点点向外扩散,直至露出世界的真实。 随风摇曳的绿草不见了,温暖的太阳不见了,那些盘旋的巨龙也不见了。他们就站在平地上,眼前是一片黑夜笼罩下的骸骨墓地。 到处都是巨龙的骸骨,有风恰好吹过一根空心的骨头,发出“呜呜”的声响。 “锻造之神啊……”汉谟除了呼唤神·的名字,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因为眼前的骸骨都属于巨龙,哪怕是最细小的一根骨头,都比他高上许多。 他行走其中,就像走进了巨人林。 “前面有东西。”靳丞道。 月光照耀的墓地深处,几头巨龙的骸骨趴伏在地上围成一圈,似是在拱卫着什么。三人走进了看,穿过一条龙的胸膛,从它深深的眼眶里走出去,看到那巨龙拱卫的正中央开着一片无名的白色小花。 有点像小雏菊,却又比雏菊的花瓣更圆润一些,叫不出具体的名字。 一根形如弯刀的肋骨插在这花丛的正中央,肋骨的顶端挂着一卷用红绳系着的羊皮纸。 唐措大步走上前,确定四周并没有什么魔法禁制,便直接将羊皮纸取下。快速扫了一眼,他将羊皮纸递给靳丞,道:“字迹像吗?” 靳丞:“像。” 奥古斯汀的字,虽然在路线图上写得不清楚,但他某个笔划的书写方式跟别人很不一样。而这张羊皮纸上写着一行字—— 【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毫无疑问,奥古斯汀一定回来过。他留下了这张羊皮纸,信息直指月隐之国,因为那是时光之井的所在,图察王朝曾经的王都。 唐措和靳丞这两个从大结局过来的人自然知道,西西里特大陆的传奇故事最终会绕回到月隐之国去,与奥古斯汀的指引不谋而合。 如果奥古斯汀希望后来的人能发现这张羊皮纸,并前往月隐之国,那他自己会不会也去了那里? 唐措问靳丞:“我们在月隐之国的时候,有看到任何关于奥古斯汀的信息吗?” 靳丞摇头,“没有,我确定。不过月隐之国的魔法学校里有一本书角《巨龙图鉴》,你还记得吗?” “嗯。” “上边有龙骨的插画,我在你练习魔法的时候看了几眼,大致记住了几条龙。” 其实当时靳丞只是自己感兴趣罢了。不管是男孩还是男人,对于巨龙啊超人啊这些生物,总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的。 思及此,他敲了敲身旁这具骨架,道:“这应该这就是冰霜巨龙,它骨头的颜色跟别的都不太一样。” “还有那个,是黑龙。” “旁边的是火焰巨龙。” “……” 靳丞一个个名字报过来,让矮人汉谟不由对他这位酒友刮目相看,露出崇拜神情。说到最后,他又顿了顿,才不怎么确定地道:“我记得还有一头很特别的龙,叫时间之龙。它拥有掌控时间的特殊魔力,如果说这里真的有能克制时光之井的存在,那很大几率就是它。可我看了一圈,这里都没有相似的骸骨。书上说时间之龙相较于其他巨龙来说体型较小,成年的龙还不如狮鹫大。” 闻言,唐措略作思忖,道:“你漏了一根骨头。” 语毕,他拔出了那根插在花丛中的肋骨,抬手抚过它光滑的没有沾惹一丝尘埃的骨面。这根骨头长约一米,且没有明显的截断,可见是根完整的骨头。 对于一头巨龙来说,这根骨头短了点。 靳丞乐了,“那就先收着吧,反正是白捡的。” 一听“白捡的”这三个字,汉谟的心思便又活络起来。他这会儿可顾不上害怕不害怕的了,站在平地上也不再恐高,那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扫视一周,就要去搜罗能够锻造的材料。 靳丞和唐措有意放任他找,最终三人分头行动,在墓地里找到了一大堆骨头零部件,以及叫不出名字的石头若干。 唐措绕了一圈,捡了两块圆溜溜的婴儿拳头那么大的圆石,又走回了那片开满小百花的花丛。系统的播报声响起时,他鬼使神差地俯身摘下了几朵花。 “叮!” “恭喜玩家成功完成连环任务《月隐之国》第七环:巨龙之崖。难度……” 远处,汉谟举着一块比他的脸还大的鳞片,兴奋得手舞足蹈。他回过头来,“快看,我找到龙鳞了!” 唐措和靳丞齐齐抬头,目光于半空交汇。 风吹过旷野,空心的龙骨依旧呜咽,像在哭泣,千年不止。唐措听着那呜咽声,余光瞥过刚才那肋骨斜插之地,蓦地看到一丝金属的冷光。 他的心中闪过一丝疑窦,立刻拨开草丛和泥土,将那点冷光挖了出来。 那是一截已经锈了大半的快要看不出本来面貌的断剑。 唐措摩挲着断剑上的花纹,非常笃定那是玫瑰花的形状。他见过这样的花纹,在路易十四以及皇家护卫队的佩剑上。玫瑰教派的玫瑰图纹,就脱胎于此。 果然,巨龙一族覆灭的秘密与路易十四有关。 “叮!” “检测到黑龙麟一枚,根据五号乐章颁布律令,此物品划归在编玩家d11119所有。” 不出所料的截胡,让唐措和靳丞都没再表示任何惊讶,两人甚至没多说一句废话,各自迅速查看奖励格。 尤其是唐措。 【龙牙】 分类:武器 品质:稀有 描述:据说是时间之龙身上最靠近心脏的一根肋骨,在死亡时,转移了它身上超过50%的魔法能量。命运的魔法师啊,或许你能找到它的用途。 【龙之眼】 分类:素材 品质:稀有 描述:龙的眼睛化作的石头,将它磨成粉炼成药剂,或许可以给失明的孩子一个希望。 【魇草】 分类:素材 品质:高级 描述:生长在时间之龙巢穴附近的草,开着西西里特大陆上最平平无奇的小白花。一根草,代表一个梦境,就像小女孩手中的火柴。吃下它,就能梦见你想拥有的一切。 三样东西,分别对应着肋骨、唐措捡到的圆石以及小白花。除此之外还有些在迷宫中捡到的矿石,以及细碎龙骨,都是素材类的东西,回头可以交给闻晓铭。 靳丞那边收获的也大致相同,他没有多看,略略沉吟过后,问:“你觉不觉得迷宫之后的剧情,过得有点太轻易了?” 唐措:“你是指没有魔法禁制?” 迷宫虽难,耗费些时间,总是能过的。他们根据奥古斯汀的路线图走,却也并没有走多么偏僻的路线,而巨龙之崖隐世千年,难道在这千年里都没人找到过?这个副本无论怎么看,都有些太过简单。 靳丞又道:“我觉得小奥古斯汀用树叶吹的那个旋律有点熟悉的感觉。” 唐措:“兰斯洛特?” 靳丞耸肩,这就代表不确定了。不过有个好消息是,他们的点数都超过了七百点,可以连跨两级,从e区直升c区。 两人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趁着这时候没人知道他俩回来了,直接像往常一样出门,打算去c区。 出门时,靳丞看到了邮局寄来的信。在路上一边走一边拆开来看,也不浪费任何时间。 “林砚东、苗七……”靳丞琢磨着这两个名字,转头询问唐措的意见。 “林砚东这段时间真的都足不出户,谁都没见过?”唐措深感怀疑。 “这好办。”靳丞勾起嘴角。两人在路上拐个弯,去了趟红宝石酒馆,打算会一会多日不见的k,看看他现在又是个什么玩法。 k笑盈盈的,照例损了靳丞几句,却也不把上门的客人往外推。靳丞点了杯马天尼,换来一个情报——冷缪去过林砚东的别墅。 再结合闻晓铭的留信,不难从时间上猜出冷缪是在见过林砚东后才进的副本。 唐措抱臂,心里有了决断,“去g区。” 荣弋去了g区,g区还有肖童。用荣弋对冷缪,肖童对林砚东,不管他们能翻出什么花来,也总有办法制住。 只是在离开前,唐措忽然回头问了k一句,“k先生真的不知道黑帽子颁布五号乐章的目的是什么吗?” k微怔,随即笑笑,“恕我爱莫能助。” 与此同时,《自杀许可证》副本内,荣弋终于看到了彼岸。他不禁长舒一口气,捂着身上不断流血的伤口,随着快要散架的小舟继续向前漂去。 第172章九号乐章 荣弋没料到他能在海上漂那么久,这或许又验证了那句话,活着要比死艰难得多。当彼岸的工作人员把自杀许可证交给他时,荣弋苦笑了一下,但还是跟对方礼貌道谢。 可副本通关的播报声迟迟没有响起,荣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或许得持证自杀才算过关。 这可真是有够折腾人的。 荣弋累了,想速战速决。尤其是在海上航行的过程中,他回忆起了太多过去的事情,让他的精神更加疲乏。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尖利的叫声,“不!我不想死!放开我,我不想死了!” 荣弋看过去,发现是在办·证大厅里排在他前头的那个中年妇女。她已经站在了绞刑架下面,脖子里也套上了绳索,但最后一刻她后悔了,开始拼命挣扎。可两个工作人员一左一右抓住了她的胳膊,而她脚下站着的凳子也已被撤去。 她尖叫一声,脖子被绳勒紧,很快便发不出任何声音,只余一双腿在空中乱蹬。 工组人员松开她,任凭她胡乱扯着脖子里的绳索,把手上的皮都磨破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也无济于事。 他们冷漠地看着,像戴着面具的傀儡。等那中年女人咽了气,他们又齐齐回过头来,看向了荣弋。 荣弋平静地拿出枪,对准了太阳穴。扣下扳机的那一秒,他忽然开始想自己当初在死前是否有犹豫过。 答案是忘了。 “砰!” 一声枪响,荣弋又回到了g区,出现在监狱前那片空旷的草坪上。他的伤很重,哪怕服用了药剂依旧还有血顺着手臂流下来,滴落在草叶上,顺着叶的脉络滑下。 “乐章拿到了?”肖童的声音响起。 荣弋抬头,呼吸渐趋平稳。不过两三秒的时间,他颤抖的指尖便恢复平静,点点头。乐章是他在一只海怪的肚子里找到的,激烈的战斗让他差一点错过了乐章的气息,而在那样险象环生的情况下将海怪开膛破肚,再找到乐章带离,着实不易。 但肖童也没有提醒他的义务,荣弋知道,所以不必多言。 肖童微笑着,“现在轮到你揭开你的筹码了。” 荣弋深吸一口气,脊背稍稍挺直。他没有立刻说话,似乎是做足了心里建设,才正色道:“燕云有一个技能,叫——夺舍。” 闻言,肖童面露凝重。 他和乌鸦先生亲眼看到林砚东将被困魔像中的燕云吞噬,当时林砚东说,他是来渡他的。可现在听荣弋这么一说,到底是谁渡了谁? 肖童不认为林砚东会打无准备的仗,他敢去找燕云,证明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林砚东对燕云的了解,也一定不会比荣弋更深。 “你既然是归来的人,为什么要来这里告诉我?你难道不想让燕云回来吗?”肖童眯起眼,“一份乐章,比燕云重要?” 荣弋摇摇头,反问:“他原本在副本里,也许刑期将满,就要去投胎获得新的人生。为什么会认为回来会比新生更好?” 肖童:“他可是大名鼎鼎的屠神者,不一定会这样选。” “是啊。”荣弋轻笑了笑,余光瞥看向高悬的圆月,眼角流露出几缕哀思和淡淡的自嘲。不过他又很快坚定起来,朝肖童礼貌地点了点头,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他利落地转身,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道:“他有他的选择,我也有我的。” 待荣弋的背影彻底消失在g区门口,肖童望着微风拂过的草坪,久久没有说话。 这片草坪迎来送往很多人。有郑莺莺和江河,有冷缪和荣弋,有林砚东,也有唐措和靳丞,肖童见的最多的就是分别。 以前他与林砚东还活着的时候,一度离散,因为战乱隔了天南海北。那时帅府倒了,林砚东也不再登台,他们都失去了彼此的消息。 再见时,是在江南的一艘游船上。林砚东抱着三弦唱了一首半新半旧的曲子,叫《君心已远》,倒是很应现在的景。 他该弄一个喇叭装在这里,每天二十四小时循环播放这首歌,好叫永夜城的大家也都听听。 不过荣弋最后的那句话,让肖童心里的担忧减了不少。 担心林砚东做什么呢?他从来不需要别人的担心。荣弋分明已经离开了永夜城,却又自杀回来,如果他跟燕云不再是一条心,接下来的戏可有得看。 却说荣弋离开g区,刚走出监狱大门,就碰上了唐措和靳丞。荣弋顿住脚步,“这么信不过我?” 靳丞摊手,“其实我们也刚到。” 荣弋笑笑,直接把乐章抛给了靳丞,毫不含糊。 靳丞确认了乐章的真假,也毫不犹豫地把它收起,随即对荣弋做了个请的手势。双方的信任进一步加深,靳丞也直接跟他交了底。 “冷缪去见过林砚东了,两人之间或许有什么交易。另外,黑帽子要求的那四样东西他已经集齐了三样,接下去得防着他了。” 荣弋微怔,随即蹙眉,“冷缪怎么会去见林砚东?” 靳丞:“你跟他关系最好,你都不知道,我们怎么会知道。” 荣弋沉默,片刻后,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去查清楚的。黑帽子那边可能得拜托你们了,我跟他打交道不多。” 靳丞:“一言为定。” 双方又很快分开。 唐措看着荣弋离开的方向,说:“荣弋知道《月隐之国》的事。” 靳丞:“怎么看出来的?” 唐措:“观察。” 也许是因为靳丞把冷缪的事情放在了黑帽子的事之前,荣弋骤然听到好友的消息,因为担心,再加上身体太过疲乏,所以并未能保持惯有的冷静和周密。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对各类消息的反应会比平常更真实,而他听到黑帽子的消息时,过于平静了,甚至没有多问。 这代表此事并未超出他的预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已知《月隐之国》副本的知情者为:林砚东、言业、黑帽子、k,言业已死,剩余三人。荣弋会从哪里得到相关的消息? 唐措:“我一直觉得k隐瞒了很多消息,他知道的远比我们想象的多得多,且涉猎广泛。他不仅能知道肖童的事情,也能知道林砚东和黑帽子的事情,甚至在深红那件事时,也是他一句‘疫苗研究所’,引导我把莉莉丝派了过去。但他也不过是个在编玩家,权限不会高于肖童和乌鸦先生,他的消息来源在哪里?” 靳丞:“你觉得他跟荣弋私下里有来往?” 私下有来往和买卖情报的关系是不一样的,前者要比后者深得多。唐措的理由也很简单,“直觉。” 直觉是基于经验的判断。 一个荣弋身怀秘密,甚至带着二号乐章,却能在永夜城一众大佬的注视下隐藏得那么好。一个k掌握着各类情报,仿佛在暗地里引导一切,却偏偏绕过了荣弋,没有对外透露出关于他的一丝消息。唐措没有实证能证明他们私底下有来往,但如果说他们互相在暗中有谁策应的话,彼此都是不二人选。 至于k跟黑帽子,看起来更像是塑料朋友。 靳丞很相信唐措的直觉,不过谁都有点不愿意说的小秘密,一旦说破,或许反而招来麻烦,不利于其他事情的推进。 从旁侧击是个好办法,譬如去找黑帽子,这位塑料朋友或许知道点什么。 两人一边商量一边来到了黑帽子杂货铺,可自从梦幻无限市场开张以来,很少有人再见到黑帽子本人了。 唐措和靳丞也毫不意外地没见到人,一连跑了两个区,都没有。 两人干脆先去了c区,完成升级,而后转道中心区,打算去居酒屋走一遭。居酒屋的老板娘是黑帽子的情人,她跟k也是认识的。 居酒屋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唐措和靳丞掀开门帘进去的时候,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老板娘背靠在料理台上抽烟,纤细的手指夹着烟嘴,神情在缭绕的烟雾中稍显寂寥。 “叩、叩。”靳丞屈指敲了敲桌面,抱臂倚在吧台上,笑着打趣:“这是怎么了?又是哪位不长眼的客人当着你的面说浑话?” 老板娘回过头来,看清靳丞和唐措的脸,嗤笑一声,“敢当着我的面说浑话的,可不就只有靳丞你一个吗?” 语毕,她斜了他一眼,干脆转头招呼唐措,“这位小帅哥可很久没来了,今天想吃什么?姐姐请客。” 唐措:“牛肉拉面,多加一个蛋,溏心的,谢谢。” 老板娘失笑,“你还真不客气,等着。” 靳丞莞尔,等老板娘捋起袖子做面,他便开始大喇喇地点单。从天妇罗点到寿喜锅,凡是想吃的都点上一份,差点被老板娘一把寿司刀剁手。 “今天只做面,爱吃吃不吃滚。” 靳丞耸耸肩,转头又跟唐措寻安慰去了。老板娘看着一点儿也不避嫌的两人,心绪翻涌,手指动了动,忍不住又想点烟。 正要找烟盒,一根烟就递到了她面前。她抬头看到靳丞笑盈盈的脸,终是叹了口气,接过烟点上,深深吸一口,五脏六腑都重新熨帖起来。 靳丞和唐措都没打扰她,良久,她掸了掸烟灰,道:“刚才黑帽子过来了。” 靳丞挑眉:“他来找复合?” “屁!”老板娘暗骂一声,“我知道最近永夜城事多,你俩也不会无缘无故来看我,总归又是因为他的事情。我一个跟他分了手的,本来也没什么可告诉你们的,不过刚才他说的话,倒像是在跟我告别。黑帽子那个混蛋,以为老娘稀罕他,怎么不干脆死了,省得来碍我的眼。” 告别? 唐措和靳丞对视一眼,一时猜不透黑帽子的用意,而就在这时,熟悉的《神灵、羔羊与乌鸦之歌》响彻全城。 “神灵、羔羊和乌鸦, 一起在悬崖快乐的玩耍。 他们唱啊跳啊, 石头里开出了鲜花……” 两人齐齐色变,歌声响起,意味着即将有乐章颁布。是哪份乐章?又是谁不声不响地瞒着所有人直接颁布? “叮!” “检测到第九号乐章,持有者在编玩家d11119。” “律令在规定权限内,审核通过,即时生效。” “下面进行全区播报。” “令:开通在编玩家部分权限,从即日起,所有在编玩家可进入副本。” “律令即时生效。” 黑帽子,又是黑帽子! 第173章宽恕火种 在这一刻,永夜城内的所有玩家齐齐抬头,不约而同地流露出错愕神情。黑帽子,怎么能又是黑帽子呢? 就连靳丞那个曾经的黑名单狂魔,亦或是林砚东这位新晋的双榜第一,都还没颁布下一份乐章,怎么又是那个神经叨叨的黑帽子得手了? 在编玩家d11119,最近的一个月里,这就是一个让普通玩家们咬牙切齿的名字。骤然缩短的强制任务时限,让所有人在各个副本间疲于奔命,许多原本可以活下来的人,都在副本中死去。 现在他又开放了在编玩家的权限,让他们也能进副本。 “他难道非要把所有人都弄进副本才开心吗?他脑子有病吗?!”诸如此类的疑问在各个角落响起,唯一知道真相的冷缪,却比任何人都要疑惑。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份由他拿回来的九号乐章最终会落到黑帽子手上。 为什么? 林砚东为什么要把它交给黑帽子? 冷缪怎么也想不通,越是想不通,就证明这件事背后隐藏着的阴谋可能就越深。思及此,他的脸彻底冷了下来,冷气嗖嗖往外冒。 他原本是要去见荣弋的,可林砚东告诉他的话一直在他心中盘旋,他一直静不下心来,这才犹豫到现在。现在好了,冷缪干脆掉头去见林砚东。 他一定要弄清楚。 可他注定要扑个空,因为林砚东此时已经在中心区。就如同上一次黑帽子颁布律令后,他与黑帽子两人在距离居酒屋一条街外的私人会所碰面的情景一样,他们还坐在原来的位置,看着唐措和靳丞从居酒屋离开。 只是林砚东没有再盘他的佛珠,转而叫了一杯果汁。 他对黑帽子说:“你太操之过急了。” 黑帽子阴恻恻地笑着,“那又怎么样?让他们先乱一乱不好吗?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只要我进了副本,谁都抓不住我。况且,我不先把乐章用了,你怎么能安心把东西交给我呢,对不对?” 林砚东不予置评,只是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玉瓶推过去,道:“宽恕火种。” 黑龙麟、苍白之心、德拉克宝石、宽恕火种,这下子四样东西都集齐了。黑帽子接过玉瓶,意料之外的冰凉触感让他略感错愕,但随即又被眼底的狂热所取代。 四年了,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你要的东西我已经给你了,现在我们两清。”他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就要离开。林砚东却叫住他:“你这一去就是永别了?” 闻言,黑帽子顿住脚步,第一次挑起帽檐转过头用那双常年不见光的阴郁眼睛盯着他,说:“林砚东,其实我搞不懂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要救我,也看不透你到底是伪善还是真的善良。我、言业,我们这些人说到底是因为贪婪,咎由自取,哪怕死在副本里也是自找的。你明明救了我们,但很奇怪,我对你生不出一丝感激,甚至怀疑你的动机。” 林砚东莞尔,“难得你对自己竟有一个清醒的认知。” 黑帽子怔住,随即明白过来这“清醒的认知”是指什么。他不由感到一丝被讥笑的怒意,又觉语塞,最终道:“看在你曾经救过我的份上,我最后奉劝你一句——小心阴沟里翻船。” 语毕,黑帽子压下帽檐,如同幽魂远去。 林砚东没急着走,哪怕是插着吸管喝着色泽鲜艳的果汁,他的动作依旧优雅从容,透着股老派韵味。 半杯果汁下肚,他光明正大地看着不远处躲在花架后头窃窃私语的服务员,极佳的听力让所有的声音难以逃过他的耳朵。 “老板刚才好像发火了……” “所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在编玩家也可以进副本,他们进去干什么?” “像黑帽子那样的人进了副本就是个祸害吧,我可千万不能碰上他……” 不是所有在编玩家都接受黑帽子的“馈赠”的,而且不接受的比例惊人的高,譬如这家会所的老板,又譬如卖酸辣粉的大妈,他们原本在永夜城过得好好的,如今黑帽子横插一杠,还不知道要将他们的命运导向何方。 “个杀千刀的。”酸辣粉大妈一刀跺在案板上,不光把葱斩断了,连案板都裂开一条缝。 唐措和靳丞冷眼看着永夜城内的变化,先安排了人去游戏大厅蹲守。他们倒是不指望能在任务墙前逮到黑帽子,黑帽子既然敢玩这一手,必定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该做的防备还是要做。 随后他们又去了趟红宝石酒馆,k表示对此一无所知。 “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这一套甩锅三连下来,行云流水。k笑眯眯地倚在桌边,亲自给他们开了瓶红酒,隔空招来酒杯,一边熟练地倒着酒,一边说:“别那么着急嘛,再等等,答案自见分晓。” 语毕,他将酒杯推向靳丞,快到他手边了,又转了个弯,给了唐措,“今天我请客。” 唐措没接,单手搭在桌面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说:“给我一个喝这杯酒的理由。” k摊手,“我还以为你会比靳丞这个混球更好说话一些。” 唐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k:“…………” 靳丞鼓掌,“说得好。” k翻了他一个白眼,重重把酒瓶放在桌上以表达他的不满。但对面那两位显然不会顾及到他的心情,他生气给猴看。 “我只能给你们一个保证,黑帽子做的事情,大概率不会影响到你们对十二乐章的收集。如果保证失效,以后你们来我这儿买情报,我给你们打对折。” 唐措:“点数与乐章的价值,不能比。” k挑眉,“那你想怎样?” 唐措:“用别的情报换。” k便笑了,说:“我都给你们做了保证,相当于已经送了一条情报给你们,证明黑帽子干的事与乐章无关。你现在还要我一条情报,这个买卖未免做得太划算了吧?好像自从你来了之后,我就净做这些亏本的买卖。” 唐措依旧气定神闲,“所以你做不做?” k也是被他搞得没脾气,干脆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下肚,顿觉舒爽,“我只能再告诉你们一点:最近我查了很多资料,有迹象证明你们的连环副本或许具有唯一性。” 唐措:“唯一性?只能进一次?” k稍稍正色,“不,唯一性不是指副本的唯一性,而是指副本所处空间的唯一性。也就是说,无论《七月玫瑰》和《月隐之国》所处的空间里,诞生多少个副本,这个空间是唯一的。即所有的副本相互关联,它们都发生在那个空间里,只存在时间上的差异。” 唐措明白了。 理论上来说,如果黑帽子重新回到了《七月玫瑰》副本,唐措进了《月隐之国》,哪怕他们进入的副本并不一样,只要他们所处的时间节点一致,就能够在副本中相遇。因为他们本质上,都在西西里特大陆。 先前唐措曾有过推测,《七月玫瑰》可能不是《月隐之国》的其中一环,但它发生的时间极有可能与其中一环相撞。 是第几环?第八?第九?还是更后面? 如果他在那一环赶去“七月玫瑰”的发生地约克郡,是不是就能撞上黑帽子? k看着唐措深思的神情,就知道他想明白了。他仰头把剩余的酒喝尽,放下酒杯,说:“该说的我都说了,接下去要怎么做,看你们自己的。” 唐措不再多言。k能把这个情报告诉他们,一定早有准备,哪怕刚才唐措不逼他,他也会找机会说出来。 果然是塑料朋友。 下一秒,这位塑料朋友又开口了,“我只有一个请求,如果你们碰到了黑帽子,要打要杀,也请在他完成他的心愿之后。” 靳丞:“他的心愿是什么?” k笑而不语,这便是不打算说了。 靳丞耸耸肩,也不追问。只是在离开时,突然又回过头来,笑着说:“我当初来找你买副本的情报,似乎只告诉你那是一个难得一见的隐藏副本,我有些对于副本内容疑惑,所以才想买它的情报,并没有说是连环。我一向谨慎,‘连环’这个关键信息,只在跟林砚东打听《七月玫瑰》的消息时透露过。” k神色一僵,对上靳丞玩味的眼神,微微眯起眼,正要说“这是推测出来的”,靳丞却又在他开口前转身离去,好似根本不在意他的答案是什么。 良久,他摇头失笑,摸摸鼻子,转身又进了那扇玄妙的迷宫之门。 此时的k已经将刚才的那点小失误抛诸脑后,他步履轻快地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空白的书,从虚空中抽出一支羽毛笔,唰唰几笔将主人公为黑帽子的故事写下。 恰如上次写下深红的故事一样。 写完了故事,他满意地看了几眼,又将书塞回书架上。这本书是黑色的,上次深红的那本是红色的,两本书恰好放在一处,一黑一红相得益彰。 哼着不成调的歌,他又走上扶梯,从高处抽出一本黑底烫着金色燕纹的书。他直接将书翻到最后,在最后一页的空白纸上提笔写下了两个字—— 待续。 第174章格数争夺战 “你信他吗?” “k也许会隐瞒,但他给出的情报还从没有出错过。” 离开红宝石酒馆的路上,唐措和靳丞进行了简短的交流。靳丞说相信k,其实是基于直觉,因为他没有在k身上感受到任何敌意。 或者说,他从未对任何一位玩家表露过敌意。在这一点上,他绝对是一个合格的情报贩子。 唐措:“准备进副本。” 既然决定相信,后续的动作就要加快。他们不知道七月玫瑰到底对应的是哪一环,就得进副本确认,务必截住黑帽子。 虽然k说他做的事并不会影响到他们收集乐章,但唐措依旧不放心。四年前的《七月玫瑰》改变了那么多人的人生轨迹,黑帽子、言业、林砚东都牵涉其中,里头必定隐藏着什么秘密。找到它,揭开它,或许就能搞清楚林砚东的真实目的,甚至揭开永夜城真相的一角。 而刚才的谈话中,k的反应已经变相承认——黑帽子颁布那份律令,就是要重启《七月玫瑰》。否则k不会说那些话,黑帽子也不会千方百计收集那四样东西。 现在的关键是,黑帽子会在什么时候集齐最后一样东西? 如果说东西只在西西里特大陆出现,那黑帽子必得依赖唐措和靳丞,可明明还没集齐,他为什么那么急着暴露自己的最终意图? 唐措倾向于他已经得到了第四样东西——宽恕火种。 来源——林砚东,同样去过西西里特大陆的林砚东。 除了他,唐措想不到第二人选。 至于九号乐章是从哪儿来的,是谁得到的它,又给了黑帽子,都不重要了。唐措不去思考已经无法挽回、且毫无意义的事情,左右不过是那几个人选,是谁都没差。 就好像这永夜城里的玩家,大家都不是善茬,谁狠一点,都没差。 靳丞大方地将主导权出让,看着雷厉风行的唐措,心潮叠起。他总能保持好心情,无论是在多么紧急的情况下、多么危险的环境里,就比如现在,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急。 “先吃点东西。”他拉住唐措,转身进了路边的拉面馆。 居酒屋的面没吃到,他要在这里给唐措补上,牛肉拉面多加一个溏心蛋,分毫不差。 面馆里没有其他玩家,老板大约是被律令的内容刺激到了,做面做得心不在焉,也根本没认出唐措跟靳丞。 唐措趁着面还没来,又对进副本的事做了补充说明:“我们还缺点道具。” 靳丞:“嗯?” 唐措:“防雷劈。” 《月隐之国》是角色扮演类副本,ooc是会遭雷劈的,轻则受伤重则死亡。而他们去找黑帽子的行为更是会直接违背副本主线,甚至可能导致通关失败,到时候雷劈都是小事。 “男朋友。”靳丞颇感欣慰,“看来你已经可以出师了。” 唐措“咔擦”一声把一次性筷子掰开,不予置评。 话虽如此,道具大师10086不在线,他们现有的装备不够,只能从各大商铺寻找。不拘是玩家开的还是永夜城官方的,凡是觉得能用到的都买下。 为此,靳丞还借了外债。他从认识的玩家那里东拼西凑借来了足足一千个点,完全的大手笔,让一贯淡定的唐措都沉默了好半天。 不出一个小时,中心区游戏大厅里就开始流传“靳丞已经疯了,四处抢点数”的说法,可见他这个“借”,借得很是霸道。 “我这只是劫富济贫,都是a区的,谁还不知道谁呢。他们拿着那么多点数也没用啊,又不能存银行生利息。我还给他们打了借条呢,等闻晓铭回来就还。”靳丞两手一摊,很是无辜。 唐措只心疼闻晓铭,他可能刚从副本回来,就要陷入债主上门催债的窘境。 可靳丞还嫌不够,他又带唐措去了趟梦幻无限市场,拼命在里头倒腾东西,也不怕黑帽子知道。 反正他知道了,也不能怎么样。 黑帽子确实不能怎么样,他的注意力此刻全放在炼药上。想要把那四样东西成功炼化并不简单,他必须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唐措和靳丞的举动让他察觉到一丝危机,所以他除了要小心,还要抢时间。只要他比他们更快地进副本,赢得这场关于时间的赛跑,那就万事大吉。 双方的动作都很快。 可在梦幻无限市场淘换东西,讲究的是运气。靳丞不由得又开始怀念池焰,并莫名其妙开始感叹“儿大不中留”。 唐措:“他只是个弟弟。” 不要乱认儿子。 靳丞:“要不然你给我生一个?” 唐措:“。” 死吧。 万恶的死基佬。 黑帽子如是想。 他下次就是再闲,也不会闲得过来关注这两个打情骂俏的gay。尤其是靳丞,不骚上一句是能死吗? 而被靳丞惦记着的欧皇池焰,此时还被困在《桃源镇》副本里,怀疑人生。一周过去了,原本以为会进展很快的棋盘类游戏,硬生生变成了绝地求生。 整个镇被分割为三千乘三千的方格大棋盘,每个方格大约百米见方。这么大的一个方格,足以容纳数百人。 此时此刻,池焰和钱伟、彭明凡正躲在一座商场内。偌大的商场内足足覆盖着六个方格,每个方格占据的大小不一,其中最显眼的就是一红一绿两个互相对立的方格。 红色杀戮格,绿色安全格,相交的点位于商场透明观光电梯内。也就是说,这部小小的电梯内是四个格子的交汇点,北面红色,南边绿色,东西两侧则是普通白格。 池焰所在的区域,是绿色的。 绿格只在商场内探出一个三角尖,更大的区域则在商场外。而在这片小小的安全区里,右侧是一家牛肉火锅店,左侧是川菜馆,前方则是电梯入口。当然,安全区不止这一层楼,下面的一、二两层以及顶楼停车场都是,选择美食聚集的三楼是池焰作为一个新时代青少年最后的倔强。 至少不能饿死不是? 除了生存必须的食物,想要在桃源镇这片大棋盘上行走,还必须拥有格数。不同的方格需要的格数不同,池焰目前拥有的格数为:43。 彭明凡算过了,想要抵达镇中心的大剧院,算上各个格子的消耗以及绕路的花费,需要的格数最起码在一千开外。 这就是为什么过去了整整一周,他们还被困在这里的原因。 格数除了每个小时能恢复一点之外,只能通过做各种奖励任务以及pk获得。奖励任务五花八门,而pk,也读作强抢。 这里头还有一个设定,即格数与生命值挂钩。 在pk中,b打掉了a60%的生命值,那他就能获得a60%的格数,如果你能把对方杀了,那就能获得对方全部的格数。 对面区域最大的红格里,就正在上演这样一场厮杀。红格似乎自带暴走buff,能在无形中激发玩家心中的戾气,而且奖励翻倍的设定更能激发玩家的赌徒心理。 假如a有一百点,b杀了a,就能获得两百点。所以胆敢踏进这一格的玩家,几乎都会下死手。 惩罚也是极重的。 在普通白格中死亡的玩家会进入清业程序,而在红格死亡的玩家,清业程序刑期翻倍。一开始大家还有所顾忌,可一周过去,所有人杀红了眼,哪还管死后洪水滔天。 先杀了再说。 彭明凡倒是能理解这种心理。不能通关,就会死在这里。连生都没办法保证,谁还管死呢? 可愈发血腥和突破道德下限的场景让整个桃源镇逐渐笼罩于恐慌之中,池焰头一次碰到这么硬核的副本,心肝颤、头皮发麻,一边抖腿一边烫牛肚。 一边抖腿一边烫蹄筋。 一边抖腿一边往干碟里拼命加辣椒面,手腕抖成帕金森。 一口重麻重辣的牛肉下肚,池焰胃里似火烧,流着泪感叹他也是个能在这种场合面不改色吃肉的猛人了。 钱伟劝他:“兄弟,你吃不下别勉强。” 池焰重复道:“得吃顿好的。” 被永夜城折磨的少年,活着的执念只剩这个了——死前得吃顿好的。 “啊啊啊啊啊!”对面忽然传来尖叫,紧随其后的是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池焰拿着筷子的手抖了抖,别过头没有去看,但他的脑海中已经自动浮现出画面。 就像个西瓜,从高空坠落,啪的一声,烂了。 玩家与副本npc的厮杀,和玩家之间的厮杀,总归是不一样的。 那叫自相残杀。 在这个没有npc的副本里,谁都是敌人。 池焰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的翻涌,又狠狠往嘴里塞了一大颗牛肉丸。彭明凡一直在看他,见他这样,抽出一张纸张擦了擦眼镜,道:“快吃,我们准备撤了。” 钱伟顿住,随即哭丧着脸哀嚎:“这就走了?不是说好了要在这个商场里修整一下的吗?我们才进来没一个小时。” 无怪乎钱伟反应那么大,这一个星期他们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处处在安全区内的绝佳休息场所,怎么又要走。 彭明凡余光瞥着外头,声音微冷:“红格快失控了。一旦杀戮蔓延出来,白格也会被同化,绿色安全格本来就少,我们躲在里面,四周都是那些疯子,到时候该往哪里走?” 闻言,钱伟的脑袋里第一时间想到了丧尸围城,一个激灵,赶紧丢下筷子不吃了。回头一看,池焰这家伙竟然不知从哪儿摸出来打包盒,开始一股脑儿往盒里装东西。 “卧槽,你行啊。”钱伟由衷发出感叹。 “这可是热腾腾、新鲜出炉的火锅,谁不想在死前尝一口火锅呢?等到后面,说不定一口就能卖个百八十,精贵。”池焰如是说着,又拿出了塑料袋往盒子上套,以免香味飘出去。 钱伟目瞪口呆,只能赞一句“鬼才”。 十分钟,三人组收拾妥当,准备撤离。 他们当然不会走电梯,容易被瓮中捉鳖。幸好火锅店有窗,他们打破窗户出去,外头依旧是安全区。外头的范围就广了,他们可以自由选择想要去的格子。 可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道惊慌尖叫,“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跟你们走,放开我!救命!” 池焰急忙往回冲,站在绿格边缘往下看,只见二楼的红格与白格交汇处,两个持枪的男人正揪着另一个年轻男人的头发,将他拖过那条格子的分界线,往红格去。 那里已经位于商场的边缘,转角处是一家游戏厅。 当玩家持有足够的点数时,从一个格子走到另一个格子,点数是自动扣除的,这也带来了许多的隐患。譬如现在,那个年轻男人根本是被强行带走。 “救命!救救我,我不要过去——放开我!”他拼命挣扎。有白格里的人犹豫着想要站起来,被那两个持枪男冷冷一瞥,又吓得后退一步。 更多的人稍显冷漠,或捂着伤口坐在角落里神情委顿,或垂下眼眸让自己的脸躲进黑暗里,气氛一度冰冷而紧绷,就像被冰冻的弦,稍稍触碰就会绷断。 池焰觉得窒息,有一双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大脑发胀。他紧紧握住了栏杆,想要做点什么,彭明凡却牢牢攥住了他的胳膊。 “来不及。”彭明凡总是清醒而理智的,“太远了。” 杀一个人只需一秒,而且彭明凡看到那敞开的游戏厅里似乎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果然,下一刻,那两个持枪男人拖着猎物走进游戏厅,“砰”的关上门,欢快活泼的游戏电子音立刻从那门缝中流淌而出。 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也紧随而出。 他们触发了游戏任务,那个原本待在白格的男人,是被拉去凑数的。 池焰也明白过来,但被拉去做游戏和被拉去当成atm夺取格数,根本没什么本质的差别。即便他在游戏里活下来了,最后也会被杀。 可游戏一旦开始,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彭明凡说的是对的,红格早就失控了。 池焰再度深深望了一眼那扇游戏厅的门,紧了紧背上的包裹,声音干涩,“走吧。” 三人再度按原来的计划破窗而出,三层的高度,对玩家来说也不是很高。离开安全区后,他们又连过两个白格,来到了一片红格较少的区域。 这里离桃源镇中心的大剧院已经不远了,但越是靠近大剧院,路上就越凶险。就这么短短几格的距离,他们已经遇见了两波藏在隐蔽处的格数杀手。 这些人大多都是走到这里之后格数不够再往前走的,于是干脆半路截杀,等攒够格数,再一口气冲到终点。但池焰他们运气好,碰到的都是单人杀手,对方看他们人多,便没有出手。 这一路上,钱伟这位看起来最强壮的剑客打头阵。彭明凡和池焰一左一右跟在后面,一个全程拿着计算器在那边算算算,另一个全程拿着手机在那边发消息,这让钱伟感觉分外寂寥。 他不由回头往池焰的手机上一瞥,入目的内容让他飞快放弃了动脑子的想法。 池焰正在桃源镇app的聊天板块里发言。此时此刻在线聊天人数已经从原来的501锐减到312,这也是当前剩余玩家人数。 至于那501个里多出来的1人,则是群主,也是唯一的虚拟npc。群主会不定时发放格数红包,玩家能抢到多少,全凭个人手气。 最重要的是,这个聊天板块里所有人都是被动匿名。于是池焰剑走偏锋,通过一周的卖力表演,成功扮演了一个丧心病狂的“红格杀手”。 【匿名】老鼠:听见商场里的哭喊声了吗? 【匿名】老鼠:我要从红格出来了。 【匿名】老鼠:我要开始杀人了。 【匿名】老鼠:该选哪一个呢? 【匿名】老鼠:【图片】你吗? 【匿名】老鼠:【图片】还是你吗? 【匿名】老鼠:【图片】或者是你吗? 池焰的图片,都是一路上拍的血案现场。他白着脸抖着手拍了很多张,一张张发到群里,在这个节骨眼,大家互相不知道对方的信息,也缺乏验证的时间,即便知道有鬼,也不会轻易出头。 进入永夜城的这几个月,大大小小无数个副本教会池焰一个道理——当一个恶徒,远比当一个好人更有说服力。 【匿名】老鼠:咦?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匿名】老鼠:大家开始玩捉迷藏了吗? 【匿名】水獭:求求你不要,真的不要再杀了,我快受不了了! 【匿名】老鼠:嘘—— 【匿名】老鼠:捉迷藏现在开始。 【匿名】老鼠:倒数五个数。 【匿名】老鼠:五 【匿名】白鹤:我操·你妈!!! 【匿名】老鼠:四 【匿名】老鼠:三 【匿名】长颈鹿:去死吧你们都去死吧,你们这群渣滓这群没人性的畜生,早晚有一天会被千刀万剐!被剁成烂肉! 【匿名】老鼠:二 【匿名】大象:不要来医院!不要来医院!不要来医院! 【匿名】大象:门被堵了! 【匿名】老鼠:一 【匿名】老鼠:我来抓你了,要小心藏好哦。 池焰抖着手按下发送键,转而打开私信窗口。他演恶人除了给大家提醒,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钓鱼。 也可以说是卧底。 这样一个恶人,杀人无数,身上的格数必定多到爆炸。他会成为很多人的狩猎目标。 就算有人忌惮于这个假身份的凶名不敢来,池焰也可以借这个假身份的口再捏造一个拥有超多格数的大肥羊,引人去抢。 池焰想将他们引走。一个虚假的身份,意味着他不必亲自露面,不必冒太大的风险。这是十来年网民生涯锤炼出的经验。 池焰,一个资深冲浪运动员。 这时,彭明凡忽然放下计算器,沉着脸抬起头来,“红格开始扩散了。它在扩张。” 第175章神灵之书(一) 钱伟用十分钟的时间,激情咒骂永夜城八百遍,骂完再用五分钟时间心疼自己。一颗心随着彭明凡的讲述,越来越凉。 彭明凡说:“根据我的统计,每个区域内各色方格的分布都是恒定的。如果把桃源镇这块大棋盘再均分为9000个区域,每个区域内有1000个方格,那就是绿格150,蓝格100,红格150,白格600。但是我们刚刚走过的那片区域,算上商场在内,红格的数量超标了。” 整整一周的时间,彭明凡用自己的脚步丈量全城,细细记下了走过的每一片区域的方格分布。在通过从别的玩家那里收集到的信息,逐渐完善自己的脑内地图。 池焰心中一凛,“红格需要5个格数。” 这不单单是红格凶险的问题,原本大量存在的白格只需一个格数,如果尽量挑白格走,就能走得更远。可如果前路都是红格,10个格数才能走两百米。 完犊子。 彭明凡蹙眉摇头,“不仅仅是这样,红格增多,意味着其他格子的空间被压缩。我们会越来越难以找到安全区。” 钱伟“哇”的一声,心凉透了。 总而言之,动作得快。 池焰当即把这个消息在聊天板块里发送出去,只不过这次不再用他那个恶人号,而是让钱伟直接提醒。 彭明凡:“这会成为催化剂。杀戮一定会升级,我们得把‘老鼠’这个饵放出去了。但是这也意味着单靠做触发任务和红包,以及每个小时的格数赠送,我们很大程度上可能没办法抵达大剧院了。我们也得靠抢,就抢那些来杀老鼠的人。” 说这话时,彭明凡主要盯着池焰看。 池焰咬咬牙,“干!” 钱伟:“怎么干?只是把他们引开倒好办,可我们就三个人,要是来的变态太多,那肯定干不过啊!” 闻言,池焰和彭明凡齐刷刷转头看他,看得钱伟摸不着头脑,“怎、怎么了?我说错了?” 池焰&彭明凡:“设陷阱。” 钱伟:“这个主意好!” 彭明凡:“陷阱的地点就选在刚才的商场,我们折回去。商场够大,方便发挥,有物资、有休息点,红格里也很热闹,老鼠出现在那里,合情合理。最重要的是,那里有一片绿色安全区,万一出了岔子,我们还有条退路。” 池焰和钱伟纷纷点头,钱伟又问:“陷阱该怎么设?得用道具吧,我们一路做任务得来的道具好像都是些小玩意儿,没什么强力的啊。” 彭明凡推了推眼镜,“道具不在大小,好用就行。” 话音落下,池焰左看右看,确定周围没人,便神秘兮兮地掏出一堆东西来。那神情,钱伟都能给他配一个“给你看看我的大宝贝.jpg”的表情包。 等钱伟看清那堆东西是什么,张大了嘴巴久久无法合拢,“你背着我们去打劫了吗?” 池焰沉声:“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们。” 钱伟立刻好奇,就连彭明凡也不由看过去。只见池焰双指并拢抵在额头上,微微低头,仿佛一个有着大智慧的沉思者,在经过深思熟虑后,说:“其实我是一个欧皇。” 钱伟&彭明凡:“……” 池焰:“我来副本之前,去打劫了梦幻无限市场。” 钱伟&彭明凡:“…………” 池焰:“doyougetit” 钱伟:“yes,bro.” 池焰:“uhha.” 彭明凡:“shutup.” 与此同时,唐措和靳丞又给闻晓铭留了封信,把永夜城内的一干事宜,都推给了这位不是客服的客服。 巧的是他们前脚刚走,闻晓铭后脚就回来了,拿到信一看,瞪大眼睛发出一声由衷的感叹:“unbelievable!” 唐措和靳丞是听不到他的感叹了,此时此刻他们已经来到了《月隐之国》的第八环,《神灵之书》。 他们出现在一个图书馆里。隶属于西西里特大陆北部王国,又被称作“灵魂宝库”的地方——圣可可里尼图书馆。 北部王国,也就是西奥多的哥哥艾德温公爵以及反叛者伊索曾求学的地方。这里学风浓郁,虽不如百花王国那样四季如春,也不如小风车海港那么富裕,但是个文学和音乐都异常发达的地方,尤其流行歌剧。 而且北部王国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没有一个更正式的称呼,是因为这里小国林立,十六个比普通行省还要小一些的公国互相牵制,所以被统称为北部王国。 圣可可里尼图书馆就位于北部王国的中心,艾洛法公国。 这一环的任务很简单,找到隐藏在图书馆内的神灵之书。而两人在第一时间检查了图书馆内外的情况,发现他们被困在图书馆里了。哪怕图书馆里来来去去都是客人,但唯独他们两个出不了那扇雕花大门。 唐措站在二楼的走廊往下看,这个图书馆,大概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魔法赋予了这里无限的空间感,悬浮的胡桃木楼梯和无处不在的黑色镂空魔法灯将这里装点得一如霍格沃兹魔法学院。 这里到处都是书。 不止是墙上都是,图书馆内所有的柱子其实都暗藏玄机。它像是用机关和魔法共同构造的旋转书架,每一次旋转,“咔哒”一声,转出来的书就会换一批。抬头看,天花板的绘图犹如玄奥星空,每一个闪烁的星辰其实都是字符。 “请问你们要找什么书?”穿着背带裤打着领结的小男孩走过来,抱着书本礼貌地向他们打招呼。 他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头发梳得像个小绅士,但他略显僵硬的四肢和毫无起伏的语调都表示这是个魔法人偶,是图书馆里的工作人员。 唐措有理由怀疑,反叛者伊索的魔偶之术就是在这里学的。为了验证这个猜测,唐措问这个人偶男孩:“你知道伊索吗?” 男孩翻开书,认真询问:“请问您要找的是《希罗多·伊索之书》,还是艾洛法公国前任王子殿下?” 破案了。 唐措看向靳丞,靳丞便主动接过外交大权,蹲下来平视着男孩,微笑问:“你可以跟我们讲讲那位王子殿下吗?” 男孩直接将手里的书递给他,并友善提醒道:“在艾洛法公国,请不要随意向旁人提及他的名字,大家会很不喜欢。” 靳丞耸耸肩,扫了一眼书页上逐渐显示的魔法文字,又将它递给唐措。这本书大约就是异世界里的搜索引擎了,还挺方便。 书上内容很短,有用的信息没多少,但唐措早有所料。伊索作为一个反叛者,既然已经成为禁词,他们能在图书馆查到的就只能是浮于表面的东西。 靳丞切入正题,“我想找《神灵之书》,这里有吗?” 小男孩摇头,“这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书,请问您要搜索与神灵相关的书籍吗?” 靳丞:“好,麻烦你。” 小男孩:“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这时唐措把书递还给波利,波利便从书上撕下一页整齐的纸来,上头写着靳丞要求的书目和书本的具体摆放位置。 “我叫波利,如果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叫我。”语毕,波利便告辞离去。他走路的姿势虽有些僵硬,但那一丝不苟的样子,倒是有种诡异的萌感。 目送他离开后,唐措和靳丞便在图书馆里找起书来。 副本设置不会那么简单,说是神灵之书,就是有关神灵的书目。但了解一下西西里特大陆的神灵传说有助于理解剧情,譬如那个百花王国和精灵族都信奉的自然女神辛西娅。 两人分头行动。 图书馆太大,看书又会很容易忘记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间,馆里的客人都接二连三地离开了。当唐措再次从书中抬头时,夕阳越过远处教堂的尖顶溜进格子窗,恰好落在他捧着书的指尖。 太阳快下山了。 唐措盯着自己的指尖看了一秒,蓦地合上书本,大步流星地跨上悬浮楼梯,从图书馆的这头去到了另一头。 波利正站在取书的小梯子上整理书册,听见响动回过头来,“骑士先生?” 唐措:“《西西里特童话》,在哪里?” 波利眨眨眼,“这里没有这本书。” 唐措:“没有?为什么?” 波利:“波利也不知道为什么,波利只是波利。” 有古怪。 这么大一座图书馆,藏书万千,怎么会没有全大陆发行的《西西里特童话》。神灵之书,指的难道是这本吗? 如果是这样,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燕云会用这本书藏着匕首,去刺杀神。 他蹙眉深思着,不知不觉间,夕阳就从他的肩头滑落,慢慢地隐没在窗台边,继而沉入地底。黑夜降临了,图书馆里的魔法灯自动调亮,天花板上的文字星图也开始流转起来,透着一股神秘的美感。 唐措抬头看着,心神不由被它吸引。 就在这时,“咔、咔”的声响突兀地传入他的耳中,将他拉回现实。他循着声音看去,只见明亮的灯光下,波利忽然歪起了脖子,身体里发出齿轮转动的声音,关节处也咔咔作响。 他一眼不眨地看着唐措,脸上还带着一贯的职业微笑,声音却像卡住的磁带被无限拉长,“波利什么都不知道,波利只是波利。” 唐措心中一凛,立刻查看主线任务。 【月隐之国】 第八环:神灵之书 主线:活下来 又是简单的“活下来”三个字,熟悉的套路,熟悉的生死一刻。 唐措当机立断,后退一步,撑住栏杆边一个利落的侧翻,瞬间从二楼一跃而下。悬浮的楼梯恰好于半空将他接住,他落定,回头—— 波利站到了栏杆上,翻开了那本用来充当搜索引擎的书。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的声响中,纸面浮现出金光。 唐措拔出裁决之剑,严阵以待,余光却留意着四周。 靳丞呢? 靳丞又不见了。 第176章神灵之书(二) 靳丞在想,唐措要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他的男朋友不见了。 他还在想,为什么每次触发支线任务的总是他。第一次是被吸进画里,第二次是逼他跳崖,这第三次,他又掉进了书里。 支线任务:欢迎来到人偶王国 “叮!” 清脆的铃铛声中,靳丞被吸进书里。瞬间的失重让他眼前一花,再恢复视线时,狂风在他耳畔呼啸,云朵跟他擦肩而过。 眼前是倏然清朗的天空,而他背朝大地,正在急速下坠。 “嗨!”欢快的招呼声从旁传来,靳丞转头,就看到一个布做的等身人偶与他一道穿越云层下降。他穿着黑色的燕尾服,戴着高帽和白手套,一条蜈蚣似的缝线纹路从眉心越过鼻梁,一直绕到左耳后。 嘴角咧开,露出里头用白色小珍珠做的两排牙齿。 系统的播报声适时响起:“抢劫啦!抢劫啦!人偶大师希罗多的玩具屋被抢劫一空啦!希罗多要气死啦!没有办法,愤怒的希罗多大师只好重金悬赏,目标——抓住那个珍珠牙齿的小偷!” 珍珠牙齿? 这不就在这儿呢。 靳丞反应极快,瞬间摸出了道具绳,可十米开外的小偷先生突然摘下帽子跟他挥了挥,紧接着两人就坠入了一片巨大云层,视线受阻。 穿越云层只需一秒。 冲破云层的除了靳丞的身体,还有热闹的欢呼声,和清脆的无数铃铛声的聚集。 “叮铃、叮铃、叮铃……” 宛如庆典般的欢呼声中,靳丞掉入了铃铛的海洋。不,是人偶的海洋。靳丞重重地砸进人偶堆里,无数的等身布偶高举双手将他托住,他们每一个的手腕上都用红丝带系着金色的铃铛。 他们欢呼雀跃,漫天的彩带飘下来,如梦似幻。 靳丞第一时间转头寻找小偷的踪影,以为一定找不到了,却没想到那小偷就站在十多米开外的布偶群里向他微笑。 他嘴一咧,向靳丞行了一礼,高高的礼帽往头上一戴,整个人便仿佛钻了进去,从头到脚,眨眼间便要消失。 还想跑。 靳丞抬手撑住一个布偶的脑袋,灵活跃起,从这个脑袋跳到那个肩膀,几个起落便来到了小偷身侧。 他出手如电,甩出钩子钩住帽檐,可定睛一看——帽子下哪还有小偷的踪影。 欢呼声仍在继续,布偶们都有一张奇怪的脸,根据布料的不同呈现出不同的肤色。纽扣眼珠的颜色和形状也是不一样的,但他们几乎都有一模一样的笑脸。 举目四望,人偶王国终于在靳丞面前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缝纫机转盘样式的风车、纺锤样式的烟囱、五颜六色的线圈高塔、剪刀腿的拱门,王国里处处都是类似的痕迹,丝绒的缎带系在随处可见的旗杆上飘扬,每一条路上都铺了红色的地毯。 见此奇景,靳丞吹了个口哨,把礼帽往自己头上一戴,忍不住想说一声“谢邀”。 可他还未有所动作,布偶大军又爆发出了一阵比刚才更热烈的欢呼声。靳丞登高远眺,就见两列布偶士兵抬着足有十米长宽的托盘从城堡里出来,托盘上放着叠好的白色礼服和一双锃亮皮靴。 这套装扮,从大小上看,怕只能给巨人穿。 “前进!” “前进!” 布偶们大声喊着,拱卫着托盘,沿着红地毯蜂拥向前。 靳丞找不到小偷,便暂时跟着这个队伍,半路又遇到了住在木头城堡里的木偶。他们扛着一把木头做的十几米高的黑伞,如同古老的纤夫一样,嘿咻嘿咻地走在路上。 双方合流,共同来到了一处广场。远远的,靳丞就看到那广场上还有许多人偶,这次不是布做的也不是木头雕刻的,而是更肖似人形的瓷偶。 他们有着最完美的体态,最接近人类的容颜,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黢黢的空洞。而此时此刻,他们正费力地拉着绳子,喊着口号,想要将广场上的一尊巨大瓷相竖起来。 那也是一个人偶。 靳丞几乎瞬间明白布偶的衣服和木偶的黑伞是给谁用的,他们要用来装饰这个最大的人偶。 “前进!!!”布偶们依旧在向前冲。 木偶们依旧高举黑伞。 瓷偶们众志成城,在一片欢呼声中,那巨大的人偶终于被竖起,露出了它的全貌。 人偶们都动了起来。搭着长长的梯子给他穿衣服,整个广场上处处洋溢着盛典般的喜悦,就连没有眼珠子的瓷偶,空荡的眼眶里好像都盛着狂热。 靳丞站在广场一侧的屋顶看着,莫名觉得这尊人偶有点眼熟。 他还没有装眼珠子,肤色也因为瓷器质地的缘故透着股病色的苍白。几只布偶爬上了他的肩头,拖着沉重的帽子想要给他戴上。 《希罗多·伊索之书》,靳丞看着看着,又想起了波利提到过的这本书。如果没猜错,这个希罗多可能就是支线任务里提到的人偶大师希罗多,但这个伊索,跟反叛者伊索有关吗? 也是巧得很。 他现在就觉得这个人偶长得跟伊索有点像。 而当这个足有二十多米高的人偶被穿戴整齐,与伊索越来越像时,底下的那些小人偶们却又骚动起来。 “眼睛!” “没有!” “眼睛!” “没有!” …… 他们叫喊着,场面忽然开始失控。 脸上的笑容没有了,所有的人偶都像无头苍蝇,又焦急又慌乱。两个瓷偶慌乱中撞在一起,身体撞碎了,哗啦啦瓷片散了一地,就连脑袋也裂开来,里头空空如也。 “啊!”四周的人偶纷纷散开,喧闹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他们围成一圈,低头看着散落的瓷偶碎片,一动不动。 场面有些诡异。 “啪嗒”,上帝又在这时按下了开关。 一个布偶指着碎片中的一颗黑色宝石,欢快地叫起来:“眼睛!眼睛!眼睛!” 人偶们都发现了这颗宝石,纷纷叫嚷起来。快乐似病毒传染,整个广场一瞬之间又恢复了先前的庆典模样。 靳丞站在高处看得分明,那黑色宝石是瓷偶的心脏,或许就像是提供能源的魔晶石一样。那么小一块,对于“伊索”这个巨型人偶来说还是太小了。 于是瓷偶们开始了愉快的自杀。 他们迈着轻快的步伐,甚至跳起了舞步。胸膛互相碰撞间,“咔擦”、“咔擦”的破碎声在广场的各个角落响起。 其他的人偶们在“伊索”身上搭起了人梯,一颗颗宝石在他们的手中快速传递,又从“伊索”空洞的眼眶里扔进去。 他们愉快地唱起了歌,没有歌词,但旋律中充满了劳动的喜悦。 “啦啦啦, 啦啦啦, 啦啦啦啦啦, ……” 一首歌还没有唱完,广场上就堆满了瓷偶的碎片。眼看着“伊索”的眼眶即将被填满,靠眼眶最近的布偶愉快地继续往下伸手,却什么都没接到。 “眼睛!” “没了!” “眼睛!” “没了!” “……” 人偶们又疯了,在满是瓷偶碎片的广场上,疯了似地叫喊。可任凭他们怎么找,都再找不到一颗黑色宝石。 靳丞好整以暇地看着,像一个事不关己的看客,甚至在琉璃瓦的屋顶坐了下来。可万万没想到,下一秒,那些人偶突然齐刷刷地看过来。 成千上万的人偶,纽扣眼珠、木头眼珠,甭管是什么眼珠,一眨不眨死死地盯着他。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表情都凝固,所有的呼吸都停滞—— 哦,对了,人偶本来就没有呼吸。 “眼睛!” “抓住他!” “眼睛!” “抓住他!” 啪嗒一声,上帝又按下了开关。 人偶们蜂拥而至,抓起脚下的碎片就往靳丞那儿扔。靳丞火速撤离,身后下起了碎片雨,“铛铛铛铛”砸得琉璃瓦片片碎裂。 可人偶们没有轻易放过他,他们从各个方向包抄过来,甚至不知从哪儿搬出来巨大的弹弓。两个布偶拉着弹力绳,一个木偶被弹上天空。 抄起木剑,劈头就往靳丞砍去。 “老子还什么都没干呢。”靳丞一边跑一边嘟哝。 在这个人偶的王国里,或许他也被默认为同伴。那些瓷偶都阵亡了,那他这个跟瓷偶长得最像的,自然也要被挖了心做成眼珠。 可他只是来抓个小偷。 靳丞落地翻滚,转身一道音波攻击。音刃如刀,唰唰卸了木偶们的关节。 可人偶太多了,木偶们坐着梭子样式的船从小河里包抄过来,那速度,可真应了那个词——岁月如梭。 坐火箭似的。 “啊啊啊啊啊啊!”一个呼吸的功夫,人家举着绣花针就杀过来了。 靳丞挑了挑眉,转身就跑。穿过一道拱门,那剪刀腿似的门框忽然合拢,差点把靳丞给剪成两半。 他回头,两个木偶一左一右站在剪刀的把手上方,咯咯地笑。 靳丞也气笑了,反手丢了一个爆爆蛋(魔法改良版),炸他们一个木屑纷飞、棉絮外翻。 与此同时,已经发现男朋友不见了的唐措,也正在激战中,自顾不暇。 人偶波利捧着他的书,魔法的光芒在书页上一闪而过,书页便自动浮现出几本书的名字。这些书散落在图书馆各处,随即便被召唤而出,它们的标题都有一个相同的字——浪。 下一瞬,书本翻开,滔天的巨浪便从书页中涌出。似咆哮的巨龙,从各个方位扑来,试图将唐措吞没。 唐措管这一招叫“搜索关键字”。 “哗!”圣光护盾挡住水龙,可它挡得了一边,挡不住另一边。唐措灵机一动,持盾的手腕翻转,打在盾牌上的水龙因为角度的变化,被折射向另一条水龙。 双方激烈碰撞,而唐措则借由水龙击打盾牌的大力,一个轻巧的后空翻,稳稳落在二楼的栏杆上。 他微喘了口气,转头看向波利。 破局的关键是什么? 只是这么打吗? 唐措在思考,是夜晚的降临触发了波利的暴走,还是他提起《西西里特童话》这本书的行为触发的。 前者或许得等到太阳升起才有解,后者还需细细探究。 当然,破局最快的办法永远是——釜底抽薪。 唐措剑尖下压,目光紧盯着波利,他得试试完整版的裁决之剑到底有多大的威力。干掉波利或抢走他手里的那本书,此局可解。 下一秒,唐措动了。 他的【疾跑】技能增幅已经达到60%,这让他全力奔跑起来时,快得能拉出残影。这时波利又召唤出了几本书,这次的关键字是——剑。 十二本书出现在图书馆各处,甚至有一本高悬于唐措头顶。 金光乍现。 书本打开,万剑来袭。 唐措从二楼栏杆上跃出,一手魔法【火焰荆棘】,一手裁决之剑。双手合并握住剑柄的刹那,剑气激增至六点六米,而且这剑气并非笔直,绯红如火,柔软如鞭,却又布满尖刺。 半空之中,唐措一剑横扫,“铛铛铛铛铛”的金属交击声中,一柄柄剑被拦腰斩断,化作剑雨落下。 与此同时那火焰的荆棘如同长鞭卷住更多的剑,唐措一个旋身在图书馆的柱子上借力,那鞭子便卷着剑齐刷刷钉向波利。 波利见状,连忙跳下栏杆逃跑。可他是个人偶,逃跑时关节咔咔作响,肢体僵硬,格外滑稽。 唐措落于悬浮楼梯上,抬头看见他的背影,立刻追上。他从楼梯的这头跑到更高的那头,冲劲不减,如同一头猎豹跃出,瞬接技能——【星坠】 跳跃击杀技能。从高处往下跳时,可激发平时200%的能量,达到最大暴击。 “咔——” 前方的栏杆被一剑斩断,墙上的书架也裂开一条大缝,所有的书哗啦啦落下来,将逃跑的波利绊倒。 唐措的攻击却还没有结束,他几乎是被这霸道的剑招强硬地带着,一剑刺向波利。波利举起书本抵挡,剑尖刺破封面,终于停住。 可书挡住了剑,却挡不住剑风。波利的身体被强大的冲击压碎了,脸颊的皮肤都出现了龟裂,身体更是残破得露出了关节处的齿轮。 “波……利什么……都、不知道,波利只是……波利。”他看着唐措,嘴里还在重复着刚才的话。而后头一歪,眼珠子掉了出来。 第177章神灵之书(三) 唐措拔出剑,书却还被波利攥在手里。也许是他攥得太紧了,也许是他的身体本就被打得破烂不堪,唐措再去拿书时,竟直接将他的胳膊拽了下来。 他拿着胳膊沉默片刻,又给他装了回去。 波利已经没了动静,跟一个破掉的玩偶没什么两样。 唐措翻开那本书,书上没有任何文字,注入魔力也不管用,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一剑扎得太狠的缘故。 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本书不是凡品。 这书既能在波利手里发挥那样的神通,又能抵挡得住唐措的全力一击,不是传说级别也该是稀有级别的装备。 暂且叫它“无字书”。 不论如何,这书到唐措手里时已经废了,他也没辙。此时距离天亮还很早,他在图书馆里转了一圈,果不其然没有发现靳丞的身影。 那他肯定又触发什么支线任务了。 图书馆里没有第二个人,唐措便干脆回到波利身边,盘腿坐下。他打算把波利拆开来研究一番,因为无论是在东方还是西方的故事里,亦或是现实世界中,大师们都喜欢在自己的作品上留下独属于自己的印记。 波利是谁造的,他为什么能持有这么厉害的无字书,又是什么引发了他的暴走,或许可以通过追根溯源找到线索。 时间缓缓流逝,唐措逐渐沉浸在拆解人偶的乐趣中,另一边的靳丞则还在大逃亡。 人偶王国里的气氛越来越诡异了。 无处不在的人偶,扛着绣花针大剑的、举着三角尺镰刀的,在铺满红毯的童话世界里交织出一个不见血的杀局。 人偶们不会流血,他们只会坏。 哪怕脖子被割断了只连着一点布头,他们也依旧能走。歪着的脸冲靳丞咧嘴一笑,绣花针刺上来,准头歪到十万八千里外。 这样的人偶根本杀不完。 整整半个小时过去,靳丞完全看不到希望的曙光。往左看是一群布偶,往右看是一群木偶,他果断后退,躲入身后的小作坊内。 谁知门一关,他跟放在货架上的未完成的木偶们面对面。一颗颗头整齐摆放,足足三层,而他们的身体则吊在屋里的横梁上,似乎刚刷了桐油做保养。 “啊啊啊啊啊啊!”他们齐刷刷开始大叫,叫出节奏,叫出韵律,仿佛下一秒就能放声歌唱。 “操。”靳丞选择跳窗。 几经周转,靳丞在被这些人偶搞得神经衰弱前,又摸回了“伊索”附近。这个超大型人偶被孤零零地遗忘在这里,且丝毫没有活过来的迹象。 靳丞爬到了他的肩膀上,在这里往下眺望整个人偶王国,就像在看一堆五颜六色的积木。这让他想起了现世的家里,那套还没有拼完的乐高。 也不知道他哥那个手残,能不能把它拼好。还是有感于可爱的弟弟的逝去,就此将它束之高阁。 思绪跑远,靳丞又把它拉回来。 近距离看“伊索”,它又跟伊索不太像了,因为他没有标志性的流苏耳环,长相上好像也差了那么一点。 “嗨!”上方突然传来轻快的声音。 靳丞抬头,就见那个珍珠牙齿的小偷从“伊索”的眼眶里探出头来,挥手跟他打招呼。他二话不说一个音刃飞过去,对方笑着避过,耸耸肩,转身就要消失在那对黑色宝石里。可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的衣角被勾住了。 他转头,靳丞已杀到近前。 音刃只是个障眼法,真正的攻击是绑在道具绳上的钩子。靳丞能让他逃一次,绝不可能让他逃第二次。 小偷却又怪笑一声,身体突然缩小,从那件被勾住的衣服里钻出,来了个金蝉脱壳。 靳丞追着他进入眼眶,两人陷于黑色宝石的海洋里,那滋味比在少年儿童最爱的海洋球乐园里扑腾更酷。 缩小后的小偷身手更灵活,虽然没了那顶神奇的帽子,依旧滑不溜秋难以抓住。靳丞刚追进来,他便又从另一个眼眶里逃出去,末了还回头朝靳丞招招手,满是嘲讽。 “有意思。”靳丞挑了眉,却并未急着追。他扒拉开黑色宝石从眼眶边缘探出头,抬手在“伊索”脸上重重一拍。 粉尘扬起,又轻轻落下,在“伊索”身上勾勒出泛着淡蓝荧光的脚印。 魔女的骨灰。靳丞曾在《风雪夜归人》副本时用过的道具,用来追踪的绝佳配备。 他追着脚印而去,但没有追得太紧,比起立刻抓住小偷,他更想知道这个小偷到底想要干什么? 可十分钟后,当他闯进一栋糖果屋时,只看到巨大的糖罐外头放了一双鞋。糖罐上还用白色的糖粉画了一个小偷的简笔自画像。 一排整齐的珍珠牙齿,像石榴籽。 人追丢了,靳丞倒也不生气。他拎起那双鞋子看了看,心想:第一次是帽子,第二次是衣服,第三次是鞋子。 下一次,小偷还能丢什么呢? 他有种预感,小偷的目的一定与“伊索”有关。于是靳丞又再次回到了巨型人偶所在的广场,躲在帽檐上,打算守株待兔。 果然,没过多久,小偷又出现了。 他偷偷摸摸地从背后爬到了“伊索”的肩头,躲在他的衣领里左看右看,确定周围没有人发现他,便又继续往他的耳朵上爬。他还保持着变小的样子,呲溜一下滑进了“伊索”的耳蜗,又从耳朵钻进了“伊索”的脑袋。 靳丞其实在他出现在附近时就发现了他,但权当不知道,叼着棒棒糖趴在帽檐上,观赏了他攀岩的全过程。 这一次,靳丞终于看清楚小偷在做什么——他在偷宝石。拿了个布袋,拼命往袋子里塞宝石,而无论他塞多少,那袋子都没有饱和的迹象。 靳丞勾着帽檐,一个倒挂金钟从“伊索”的眼眶上方探出头来,挥着棒棒糖,热情地跟他打了声招呼:“嗨。” 小偷僵住,滑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微笑之外的表情。他反应很快,几乎是立刻抓起一把宝石往靳丞脸上扔,继而夺路狂奔。 靳丞跳下,又一钩子甩出去,成功钩住了他的裤子。 小偷转过头来,瞪大眼睛。 靳丞挑眉:你有本事再脱啊。 小偷还真脱了。 又是一次金蝉脱壳,小偷帽子没了、衣服没了、鞋子没了,现在连裤子也没了,穿着衬衣和一条白色的大裤衩,泥鳅似地顺着“伊索”的鼻梁往下滑。 “咻——”他整个人呈抛物线甩出,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继而落在黑伞上。 怔住。 小偷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布袋呢? 他急忙抬头,就见靳丞从“伊索”的肩头探出脑袋来,手里甩着他的布袋,笑得好不得意、好不欠揍。 “还给我!”小偷气得跳脚,珍珠做的牙齿都在打颤。 “就不。”靳丞转头就把布袋里的黑色宝石重新倒回眼眶,那里头不知装了多少,竟然倒了足足三分钟也没有倒完。 小偷又重新爬上来,想要从他手里将布袋夺回。可就在这时,其他的人偶们终于发现了在上头作乱的两人,成群结队地涌过来。 那场景,从上面往下看,就像无数蚂蚁堆叠着在往上爬,越聚越多、越聚越多。眨眼的功夫,人偶的海洋就已经漫过了“伊索”的膝盖。 也因为聚集的人偶数量过多,“伊索”开始发出令人不安的晃动,有倾倒的趋势。 “倒了!” “倒了!” “倒了!” 人偶们大声喊叫着,却没有停止往上爬的动作。可能比起保护“伊索”,他们更想把两个可恶的入侵者打死。 恰在这时,“伊索”真的开始了倾斜。 小偷眼看着就要爬上眼眶,这么一倾斜,他脚下一个趔趄就从脸颊滑落。幸亏他眼疾手快勾住了锁骨,这才免于一劫。 靳丞加快了手里的动作,眼眶里的黑色宝石也越来越满。“哐当”一声,最后一枚黑色宝石从布袋里倒出,但眼眶里已经很满了,那颗宝石便被弹了出来,落在了靳丞的掌心。 呼呼的风刮过他的耳畔,“伊索”已经倒了一半,与地面只剩四十五度的夹角。人偶们纷纷从“伊索”身上滑落,如同下饺子一般落在满是瓷偶碎片的广场上。 “噗!” “噗!” “噗!” 尖利的碎片扎破了布偶的身体,也损毁了木偶的关节。远远看去,宛如一个大型玩偶丢弃现场。 靳丞也从眼眶处滑落至鼻梁,但他的动作依旧没有丝毫慌张。哪怕此时此刻,小偷又爬上来,抓住了他的脚踝。 “把宝石还给我!”他大声呼喊。 靳丞笑了,掂了掂那最后一颗黑色宝石,在“伊索”即将倒地的最后一秒,将它嵌入还剩一丝缝隙的右眼。 “咔哒。”完美。 魔法的光芒自那黑色宝石上一闪而过,靳丞向后跳跃,借此来避过“人偶坠落之祸”时,他看到“伊索”忽然眨了眨眼。 那双眼睛活了。 瓷白的脸颊透出生机,僵硬的身躯变得柔软,“伊索”在坠地时伸手,巧而又巧地将身体撑住。 可他太大了,手掌触地刮起的劲风将广场上的人偶们吹出老远。瓷偶的碎片在风中叮当作响,整个广场一片狼藉。 而当他活过来时,靳丞确认——他就是伊索。 他们长得一模一样。 “都是你!你夺走了我的宝石!”小偷隔着伊索的一条腿向他提出指控。 “你明明是偷的。”靳丞摊手。 “坏蛋!” “嗳。” 伊索低头,看着脚边的两个小不点,眸光里露出一丝懵懂和困惑。 靳丞友好地冲他露出一个微笑,随即电射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小偷的脖子,并将他掼倒在地。 “谢谢你的夸奖。”靳丞道。 小偷拼命挣扎却睁不开,气到蹬腿。 靳丞还想问他偷宝石做什么,大地却忽然开始晃动。所有还站着的人偶纷纷到底,就连伊索也不由撑住了黑伞,这才得以站立。 小偷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恐,和做了坏事被人抓包的窘迫。 靳丞将这表情收入眼底,抬头,就看到了他进入这个人偶王国以来看到的最奇幻的画面——天空被人从中间开了条缝,打开了。 一张蓄着白胡子的老脸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满意地打量着伊索,随即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说:“可爱的孩子,你终于完成了。” 哦,这不是上帝,是人偶大师希罗多。 靳丞终于明白这该死的人偶王国在哪里了,它就在希罗多的玩具屋里。伊索也不是一个巨型人偶,只是他靳丞缩小了,变得跟这里的小人一般大。 珍珠牙齿是个贪心的笨贼,偷了东西竟然不跑,留在案发现场等人捉。 好在希罗多暂时没有发难的迹象,他转身拿出了一个红色的丝绒小盒子。打开来,里头装着一对流苏耳环。 他将耳环拿出来,亲手戴在伊索的耳朵上,说:“孩子,这是我送给你的新生礼物。记得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把它拿下来,好好带着它,你看,它与你是多么的相配。” 伊索依旧睁着那双懵懂而天真的眼睛,充满好奇地看着希罗多。希罗多亦像一位慈祥的长者,充满怜爱地看着他的孩子。 “愿神庇佑你,我的孩子。” 伊索眨眨眼,问:“神是什么?” 希罗多:“神是主宰一切、全知全能的存在。” 伊索歪着脑袋,流苏耳环晃啊晃,显然不是很了解他话中的意思。希罗多也不往深处解释,只是笑着跟他说:“我的孩子,以后你如果遇到什么难题,便向神告解吧。你这么可爱的孩子,神一定会聆听你的话语。” 伊索似懂非懂,但还是乖乖地点了头,“好的。请问我叫什么名字呢?” “伊索。”希罗多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这个名字,显然早有打算,“你叫伊索。” 靳丞仰着头,将一切收入眼底:原来是这样。 与此同时,唐措也终于将人偶波利全部拆解,并终于在一块拇指大的小零件上发现了制作者的名字。 他叫做——希罗多。 第178章神灵之书(四) 唐措跟靳丞一样,在看到这个名字时,也第一时间想起了波利提到过的那本书《希罗多·伊索之书》。 这位希罗多想必是个制作人偶的大师,只是他跟西西里特大陆的这个故事有什么关联,唐措却找不到人为他解答。 他能肯定自己现在正处于某种幻境内,或被某种结界所笼罩,因为他跟波利这一战堪称惊天动地,差点把大半个图书馆都毁了,却无一人前来查探。 打开任务面板,主线任务还定格在那三个字——活下来。唐措一时察觉不到其他的危机,也无法改变现状,便干脆起身找书。 他要找到那本《希罗多·伊索之书》,上面或许会有线索。 靳丞的情况却又糟糕起来,因为他忽然听到了一句略显耳熟的画外音,“咦?是谁闯进了我的玩具盒子?” 这玩味的语气,让靳丞在脑海中迅速翻出一个人名:伊索。真正的行走在西西里特大陆的那个反叛者伊索。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希罗多和人偶们对此也毫无反应。 这证明伊索现在在书外面,他发现有人掉进了书的世界里。刚才他甚至把这里称作他的玩具盒子,说明他对这里有一定的掌控力。 靳丞耸耸肩,感受到了命运的嘲弄。如果伊索发现掉进人偶王国的是他,那可就好玩了,以他现在的体型,伊索大概只需要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他。 或者做得更绝一点,直接把书烧掉。 危机降临,靳丞来不及思考更多,立刻奔向小偷。支线任务的目标是抓住小偷,只要通关,他就能逃离书中世界。 小偷不是靳丞的对手,没跑几步就被追上,可靳丞还是迟了。 就在他的手即将抓住小偷胳膊的刹那,整个空间被按下了静止的开关,一张张木偶的脸都定格在滑稽的表情。 唯一还能动的靳丞转过身,看到伊索也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伊索的眼里的懵懂与好奇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邃笑意。他彻底活了过来,现在站在靳丞面前的,是反叛者伊索。 “原来是你啊,兰斯洛特。”他笑着,流苏耳环闪烁着细碎银光。 “好久不见,反叛者阁下。”因为体型的差距,靳丞不得不仰头看他。好在他从容惯了,使得场面没有显得过于滑稽。 “我还以为你会跟西奥多一起被波利困住,谁想到你竟然来了这里。”伊索环视着脚下的人偶王国,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怀念。再看向靳丞时,他道:“看来你已经发现了我的秘密,是我小看了你,兰斯洛特。” 靳丞很无奈,“不管你相不相信,这纯粹是个意外。” 伊索显然不信,眯起眼,问:“兰斯洛特,你到底是谁?” 靳丞:“我?我是兰斯洛特,全大陆最受欢迎的吟游诗人。反叛者阁下没听过我在百花王国时作的新曲吗?它受到了许多夸赞,想必你也会喜欢的。” 其实靳丞也想问——兰斯洛特到底是谁。 从他莫名其妙被卷入玫瑰教派这一系列事情中的表现来看,从上次在巨龙之崖听到奥古斯汀吹响的旋律来看,出身于月隐之国、最后又与西奥多一起死在那里的兰斯洛特,不仅仅是个吟游诗人那么简单。 而伊索的话,又将他的猜测往前推了一步。如果连伊索都在怀疑兰斯洛特,他的身份就更存疑了。 伊索:“我调查过你,你对所有人都说月隐之国是你的故乡。你确实在那里长大,可你的父母是谁?对于月隐之国来说,你更像是一个凭空从沙海中钻出来的。” 靳丞微笑,“既然反叛者阁下也说我在那里长大,月隐之国当然是我的故乡。至于我的父母是谁,我究竟来自哪里,我那个时候还小,一个小孩子又怎么会记得呢?” 别问了,我还期待你告诉我我是谁呢。 可在伊索眼里,靳丞就是在跟他打马虎眼。于是他微微一笑,打个响指,那些人偶就又活了过来,如潮水般涌向靳丞。 成千上万的人偶,这么大的阵仗,靳丞一个人根本难以逃脱,更何况旁边还有个巨型伊索。他料定伊索并不会立刻杀他,于是干脆放弃抵抗。 人偶们一边欢快地劳动歌,一边把靳丞抬了起来,迈着整齐的步伐,热热闹闹地开始了大游·行。 他们走街串巷,越过小桥,爬过屋顶,声势浩大。只是眨眼间,整个人偶王国又陷入了庆典般的喜悦中。而无论□□的队伍去到哪里,总归在伊索的视线中,因为他太高大了,一眼便可俯视整个国度。 “其实我挺喜欢你,也没有兴趣杀你,比起无聊的阴谋,还是音乐更有趣些。但你偏偏窥破了我的秘密,我就没有办法放过你了。”伊索说着,眼里闪过瞬间的杀意。可他看着靳丞又似在思量,指腹摩挲着雨伞的伞柄,唇角的笑愈发诡秘。 末了,他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既然我不想杀你,又不想放过你,就把决定权交给别人好了。我们就赌——西奥多。” 靳丞盘腿坐在人偶的浪潮上,像机场运输带上的货物,对目前的状况适应良好。他抬头仰望着伊索,说:“西奥多并不知道我在这里。” 伊索微笑,“这就对了。如果他能找到这里,我就放你离开。如果他不能,你就得永远留在这里,当我玩具屋里的一个收藏。” 那你输定了。 唐措找不到我,可是要守寡的。 靳丞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反而蹙起眉来,问:“我现在到底在哪儿?” 伊索好奇,“你都进来了,还不知道吗?” 靳丞摊手,“我说了,这纯粹是个意外。” 伊索:“《希罗多·伊索之书》,我不相信你猜不到,不过直接告诉你也没关系。如果以后要留在这里,你总会知道的。” 果然是这本书。 靳丞猜对了,也并不觉得有多开心。把脑袋里那些纷乱的线索都整一整,他盯着伊索的眼睛,说:“我不认识希罗多,也不知道反叛者阁下又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但我很想知道,玫瑰教派密谋在约克郡生事,你为什么独自出现在这里?” 唐措和靳丞进入副本后很快就确认了时间,现下正好是七月。而在西西里特大陆的南部,百花王国所属的地区,七月有一个丰收节。 玫瑰教派在月隐之国搞事时,特意选在了花朝节当天,以他们的仪式感,如果要在七月定个日子,那就必定是夏天最重要的丰收节了。那又是个载歌载舞、所有人欢聚一堂的好日子。 算算时间,距离丰收节还剩三天。 靳丞曾在图书馆的一角找到过西西里特大陆的地图,约克郡在百花王国下辖的一个小公国内,如果乘坐最快的鹰鹫全力赶路,大约需要两天时间。 根据林砚东的讲述,在《七月玫瑰》这个副本里,伊索是在场的。 时间明明那么紧,本该出现在约克郡的重要人物伊索,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是一定要他亲自过来的? 伊索笑容渐深,“哦,玫瑰教派要生事,我都不知道,你竟然知道?” “闻名大陆的吟游诗人,在玫瑰教派里当然也有自己的忠实听众。”靳丞随口胡诌,并趁机给伊索上了点眼药。随即又话锋一转,道:“反叛者阁下是来找《西西里特童话》这本书,对吗?” 神灵之书。 七月玫瑰。 林砚东。 伊索。 屠神小队。 如果把这些关键词都串联起来,那靳丞就能得到一把解开谜题的钥匙——《西西里特童话》。 林砚东为何独独把这本书带出了副本? 燕云为何用这本书来接近神灵? 答案只有一个——《西西里特童话》就是所谓的神灵之书。 故事是这样的: 这本神灵之书一开始就被藏在了圣可可里尼图书馆,伊索找到了它,并将它带去了约克郡。七月玫瑰后,这本书又落到了林砚东手上,被林砚东带回了永夜城。 最后,这书又被林砚东借给了唐措。 如果系统不排斥作弊的方法,只要唐措在图书馆内拿出《西西里特童话》这本书,他们就可以通关。 不,不对。 神灵之书会同时存在两本吗? 如果西西里特大陆的所有副本具备唯一性,玩家通关离开后也不会刷新。那就代表——唐措手里的那本,就是唯一。 靳丞差点把自己绕晕,可很快他又意识到一个新的问题。燕云是怎么拿到《西西里特童话》的? 这本书只存在于西西里特大陆,这就代表燕云也来过相关副本。他知道了这本书的特殊性,才会将它定为屠神的利器。 可如果西西里特大陆相关的所有副本都不可重置、不可刷新,那燕云死亡后掉落的书,应该跟无名之刃一样,在系统的仓库里。 又是被谁将它重新带回这里? 是哪个走了狗屎运的玩家,亦或是——神灵本人? 假定《西西里特童话》真的是神灵之书,神灵见到有人拿着自己的书来刺杀自己,刺杀者死了,祂自然要将自己的书拿回去。 祂来过这里。 祂来过西西里特大陆。 靳丞沉浸于自己的猜测中,一时都忘了伊索。伊索则惊讶于靳丞直接说破了神灵之书的名字,他果然知道得很多。 思及此,伊索收起惊讶,反问:“我来拿我的书,很奇怪吗?” 这回轮到靳丞惊讶了,“你的书?” “是啊。艾德温将它送给了我,那不就是我的书了吗?当年我将它藏在这里,现在只是取回来罢了。”伊索说着,抬手又打了个响指,那些人偶们便又倏然转道,拥着靳丞将他带回了广场上。 他们将靳丞捆起来,叠罗汉似的叠起小山,将他送到了广场一侧的塔楼上,吊在了那里。 靳丞品味着伊索的话,过于错愕,以至于全程没有抵抗。 艾德温,竟然是艾德温。艾德温跟伊索是旧故,这大家都知道,可《西西里特童话》这本书竟然是他送给伊索的,这也太出乎意料了。 《七月玫瑰》讲的就是艾德温的最后一战,他死在了那里。伊索带着他送给他的书,亲眼见证了他的死亡。 或许还给他捅了一刀。 可先不说这个,艾德温又是怎么拿到《西西里特童话》? 靳丞瞬间想到一个非常简单粗暴但非常荒谬的推论,但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细想,他抬头望向伊索,“你到底想做什么?” 伊索答非所问,“父亲告诉我,以后如果遇到什么难题,便向神告解,神一定会聆听我的话。可父亲死时,我向神告解了无数次,祂毫无回应。” 父亲,指的自然是希罗多。 听这几句话,靳丞就大致明白伊索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反叛者了。希罗多的话构筑了他早期的信仰,可他的死,也让伊索的信仰于瞬间倾覆。 他不再是神的信徒,而是叛徒。 与此同时,唐措还在寻找《希罗多·伊索之书》。 图书馆里的书太多了,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找书,犹如大海捞针。他找了整整一个小时,一无所获。 眼看着时间已经到了半夜,他又回到波利处,面对一摊零件,面露沉思。 希罗多是波利的创造者,对于波利来说,那就像是他的“父亲”。这么特别的一本书,波利作为这里的图书管理员,会把它放在哪里呢? 唐措看过了,这里有几个书架专门放着人偶相关的书籍,可里面并没有这本书。 它究竟会在哪儿呢? 第179章神灵之书(五) 唐措很少面对这样一筹莫展的情况。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眼看着距离天亮越来越近,一股危机感扼住了他的心神。他深深蹙眉,脑子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一刻不停地思考着。 他的身影也从图书馆的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绕回来,走遍了每一个角落,拿起了身侧的每一本书,什么方法都用过了,魔法、推理,可都不管用。 既然大道走不通,那就只能另辟蹊径。 唐措放弃得果断。略作思忖,便从自己的装备栏里取出了一样东西,皎洁的月光描摹出它的形状——那是一朵酷似雏菊的小白花。 【魇草】生长在时间之龙巢穴附近的草,开着西西里特大陆上最平平无奇的小白花。一根草,代表一个梦境,就像小女孩手中的火柴。吃下它,就能梦见你想拥有的一切。 这是上一个副本的奖励,本是制作装备的素材,但既然是另辟蹊径,就得换一种用法。譬如,吃下去。 唐措一手握着刻有希罗多印记的人偶零件,一手将魇草塞进嘴里。这草着实难吃,唐措嚼得面无表情,却还得忍着不吐出来。 “咕嘟。”他用力将草咽下,闭上眼,在心里不断描绘他希望见到的场景。 人偶零件是一个触发项,有这个物品在,唐措觉得有一定的几率可以借由魇草来还原与希罗多和波利有关的画面。 静等十秒,唐措忽然听见耳畔传来隐约的人声,立刻睁眼。 一个白胡子老头倏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眼前的图书馆也变成了完好无损的样子,但跟唐措在白日里见到的还有些细微的不一样。 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唐措转头去看,却并不觉刺眼。他像被包裹在透明的薄膜里,时光为这层薄膜赋予了独特的滤镜,让人能一眼瞧出来,这是发生在过去的事情。 希罗多正在图书馆二楼的一角鼓捣他的人偶,几个书架呈掎角之势,将这块小小的地方隔绝开来,保证无人能打扰到他。 仔细看,他手中的人偶正是波利。波利还是未完成的状态,胸膛的盖子大开着,希罗多跪在地上用一把小螺丝刀在拧他心口的零件。但是当所有的零件都归位后,希罗多捋着胡子左看右看,还是不太满意,于是又取过一把凿子,开始修缮波利心脏的形状。 波利的心脏也是一颗宝石,红色的,跟人类的心脏是一样的颜色。希罗多跪在地上凿了很久,一毫厘一毫厘地改,神情专注。 画面一转,波利站了起来,已经可以眨眼睛了。 希罗多仍跪在地上,在打磨他的脚踝。那是一双可爱的属于小孩子的脚,每一根脚趾都被修得圆润可爱。仔细看,还能看到皮肤下隐藏的淡青血管。 良久,希罗多支起身来,长抒一口气。他抬手想擦一擦额上的汗珠,可手刚抬起来,整个人就晃了晃,脸色惨白,差点倒地。 波利眨眨眼睛,懵懂地看着他。 希罗多捂着心口喘了好一会儿,这才稍稍稳定下来。擦去汗珠,他充满慈爱地拍了拍波利的肩膀,说:“好孩子,不要怕。” 波利歪着脑袋,没有说话。看着是个玉雪可爱的孩子,但终究没什么灵智。 希罗多的眼中不由流露出一丝遗憾,但很快他又将这丝遗憾隐去,牵着波利的手将他带到桌旁坐下。 “波利,我的孩子,请原谅我没办法再给你一双像你哥哥那样的眼睛。巨龙已经从西西里特大陆消失很久了,哪怕我立刻出发去找,我的时间也不够再找到那样一双眼睛。但是不要害怕,你的哥哥会好好照顾你的,他叫伊索,是这个国家的王子。” “王子?”波利不解。 “老国王的孩子死了,王后忧思过度,他们需要一个健康的不会生病的孩子。”说起这话时,希罗多的眼里有浓浓的化不开的忧伤,随即他又苦笑着摇摇头,“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画面又一转,波利还未被送出去,就发生了故障。 希罗多拆开了他的胸膛,戴着厚厚的眼镜跪在地上找了好几个小时,才终于找到了魔力阵纹上一个细微的错误。近看,他的头发比之前更白了,脊背也更加佝偻了。 等到波利再次睁开眼睛,懵懵懂懂地喊他“父亲”时,希罗多揉着他的头发,眼里都是庆幸,“还好、还好……” 波利笑了起来,露出一个与白日里唐措见到的一般无二的职业微笑,“我很好。” 希罗多愣住,良久,叹了口气。 他没再做任何改动,只是颤颤巍巍地打开随身携带的小盒子,取出一个领结替他戴上,说:“明天你哥哥就来了。波利,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你能懂你哥哥的处境。他是个好孩子,你也是,如果以后父亲不在了,你要永远陪着你的哥哥,不要让他孤孤单单一个人,知道吗?” 波利点点头,刚想开口说话,就见一滴眼泪落在了他的手上。他低头看着,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对这滴透明液体的疑惑。 他抬头,正对上希罗多期盼的目光,“波利,你要保护你哥哥,知道吗?” 这一次波利没有立刻答话,他迟疑了一秒,才重重点头。他仍然笑着,眼里却似乎有了一丝神采,“波利知道了,波利会保护哥哥。” 画面逐渐淡去,可唐措还没看到自己想看的画面,于是果断又吞下了一根魇草。 只是这东西大约不能服用太多,吞下第二根魇草时,唐措大脑发胀,揉着太阳穴熬了好几分钟,眼前的景象才又逐渐凝实。 希罗多想给伊索一个惊喜,所以没有告诉他波利的存在。但他还没等到伊索来的那一天,波利就被抓走了。 他看起来已经与常人无异,丝毫没有唐措见到的那样肢体僵硬,但抓走他的人却一口道破了他的身份,并逼问他伊索的事情。 他们要波利承认,伊索也是一个人偶。 一个人偶是不配成为王子殿下的,哪怕这位王子只是一个傀儡。 波利不肯承认,他反反复复只有一句:“波利什么都不知道,波利只是波利。” 于是愤怒的绑匪将他拆了,零件散落一地,就连那颗被希罗多精心雕琢的心脏都被一脚踹进了墙角的灰尘里。 精密的齿轮咔哒一声,卡住了,再也没办法运转。 波利残缺的身体倒在地上,睁着空洞的眼睛,没了声响。 绑匪用白色手帕擦了擦手指,随即嫌弃地丢在地上,说:“大约是个废品吧,连话都不会说,白费力气。” 同伴亦满心懊恼,“早知道希罗多徒有其名,我们就不该把希望放在这边。我看那伊索说不定真是那个一直养在庄园里的王子殿下,毕竟人偶再像人,也不可能做到那么逼真。用一个人偶充当王储,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在两人絮絮叨叨的对话中,画面转到了伊索身上。 波利已经被救回来了,但希罗多也死了。他安详地躺在棺材里,看不出究竟是病死的,还是被人给害死的。 总而言之,是死了。 伊索站在棺材旁,满目深沉地看着。即便是人偶,唐措还是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丝憔悴和愤怒。 是的,看到这里唐措哪还能不明白——伊索就是个人偶。 这次画面跳得很快,唐措还来不及看到伊索有更多的反应,画面又一转,变成了伊索埋首在工作台前修复波利。 当波利的零件一个个归位,再度睁眼时,唐措就知道他变得不一样了。 那略显僵硬的走姿、过于程式化的微笑,跟唐措在白日见到的那个波利一模一样。 伊索不满意,一遍遍修改,不知花了多少时间。但或许是因为他没有希罗多那样的才能和经验,无论他怎么改,波利还是老样子。 也无论他怎么问,波利都只会回答:“波利什么都不知道,波利只是波利。” 伊索从失望到绝望,再到愤怒,面对的永远只是一张微笑的脸。他最终拂袖而去,而波利被他留在了图书馆,代替希罗多看守这个凝聚着人类智慧的“灵魂宝库”。 日复一日,波利在这里迎来送往。人人都看得出来他是一个人偶,人人都知道他是人偶大师希罗多的遗作,所以他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但波利总是望着图书馆的天花板发呆,他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画面至此戛然而止,在唐措面前显露出真实。 他学着波利的样子抬头看向天花板,那神秘的文字星图并未因图书馆的大战而有任何损毁,依旧璀璨又充满玄妙。 蓦地,唐措灵光乍现,他想自己知道那本书藏在哪儿了。 与此同时,伊索不知从哪儿变幻出一张红丝绒坐垫的纯金扶手椅坐了下来。他不光坐着,还喝起了奶茶,双腿交叠像个绅士,好整以暇地看着吊在塔楼上的靳丞,说:“百花王国的特产,你大约跟西奥多在罗杰里德家里喝过了,味道很不错。” 靳丞:“百花王国的奶茶,还是老威廉泡得更好喝一些。” “我欣赏你这种死到临头还能跟我开玩笑的从容。”伊索笑着,余光瞥了眼人偶王国里那只挂在城堡外墙上的巨大的钟,说:“过去这么久,我想西奥多不会找到你了。” 靳丞:“那可不一定,我们情比金坚。” “叮!” 久不出声的系统终于给靳丞弹了一次ooc警告。 靳丞很不以为意,他又没说错。西奥多和兰斯洛特难道就不情比金坚了吗?不要看不起兄弟情,它比金还硬,比铁还刚。 伊索觉得他的用词怪怪的,但他就喜欢兰斯洛特的不循规蹈矩,因此接受良好。 “也许吧,也许他最终会找到你。连我都不得不说,西奥多完美继承了白骑士家族的正直和勇敢,这样一位年轻的骑士,自然不会抛弃自己的朋友。可是我赶时间,小朋友们,我没空陪你们继续在这里玩游戏了。”伊索说着,放下茶杯站起。 靳丞心中一凛,面上还保持从容,与他周旋:“你要去约克郡了?” 伊索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黑伞,“是啊。” 靳丞:“你会对埃德温动手吗?” 伊索笑着,举起伞尖对准了靳丞,“拖延时间是没有用的,游戏结束了——” 话音刚落,伞尖聚集起魔法的光芒。 靳丞心知不妙,早有准备。他背后的绳子早就用装备栏取出的匕首割断了,现在纯粹是他自己抓着绳子吊在那儿,掩人耳目罢了。 千钧一发之际,“叩、叩”,天空突然传来敲门声。 “咦?”伊索不由抬头,伞尖的魔法光芒骤散。 靳丞也暂时停止了准备的大招,抬头遥望。只见那高高的碧蓝天空上,有一道身影正从天而降。烈烈狂风吹起了他的衣摆,把那件熟悉的黑色风衣吹得一如展翅大鹏。 真是够酷的。 “我赢了。”靳丞看向伊索,大大方方地从被绑着的姿势变成了单手拽着绳子,潇洒地在塔楼墙壁上一蹬,便从高处乘风跃下。 男朋友来了,他自然不能再被狼狈绑着,不利于形象建设和爱情的长久发展。 “砰、砰!” 唐措和靳丞一前一后落地,因为坠落的冲力太强,还把广场砸了一个大坑。烟尘弥漫中,唐措转头看向五米开外的靳丞,说:“你在这儿。” 靳丞摊手,“我可不就在这儿,等着你来救我。” 唐措:“。” 伊索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打情骂俏,伞尖又扬了起来,说:“一个游戏结束了,是时候开启另一个杀人游戏了。” 靳丞挑眉:“你刚才可不是这样说的。” “你难道忘了我的名字了吗?”伊索勾起嘴角,流苏耳环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闪亮,“大家都叫我,反叛者伊索。你相信我的话,就是个十足的愚者。” “等等。”唐措突然出声。 伊索偏头看过去,他倒是不介意听听这位骑士小朋友能说出什么话来。反正这一次罗杰里德不可能再来当救世主,他有充分的时间跟他们玩游戏。 不,也不用很充分。他赶时间,三分钟就够了。 唐措说:“你有一个弟弟。” 伊索:“?” 你说什么? 第180章神灵之书(六) 伊索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 唐措说,波利是他的弟弟。 “你既然说波利是我的弟弟,就一定也知道了我的出身。可一个人偶怎么会有弟弟,西奥多,这话如果被你的哥哥听到了,他该带你去治治脑子。” “可希罗多说他是你的弟弟。” 唐措看向一旁仍然静止不动的希罗多,他保持着伸手的动作,仿佛前面有个孩子等待他的宽慰。虽然不知道这个书中世界的具体内容,但从双方的体型差来看,唐措也能大致猜到一点。 伊索听到希罗多的名字,神色终于变了,“你见到他了?” “我看到了过去。”唐措随即把服下魇草后见到的场景言简意赅地告诉伊索,末了,道:“波利确实是你的弟弟,他按照希罗多的叮嘱,保护了你。” 否则,伊索是人偶的身份可能早就曝光了。 伊索的神色几度变幻,紧紧攥着伞柄,过了好几秒,才转头去看希罗多。可书中世界里的希罗多不会回答他,这个时候,波利也远没有到诞生的时候。 “就算是这样,也与你们无关。”伊索语气冷硬,眼里闪烁着杀意。 可他刚想动手,又被唐措打断,他问:“你不想再见见他吗?” 伊索这次没有停,阴沉的脸逐渐恢复一丝笑意,却是残忍的笑意,“不要妄想用波利的事让我分神,哪怕父亲真为我创造了一个弟弟,如今的波利也只是波利而已。” 恰如他一直重复的那句话一样,“波利什么都不知道,波利只是波利。” 被损毁的波利是一个人人都分辨得出的人偶,他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灵魂,只是一个空壳罢了。再把陈年旧事翻出来,也不过就是自寻烦恼。 “可波利曾经活过,他在被抓走之前,哪怕只有很短的时间,你的弟弟也存在过,你不能抹杀他。”唐措见过波利眼神闪烁的神采,那样的波利不是空壳。 他付出自己的灵魂保护了伊索。 伊索却不再说话了,他似是被唐措彻底激怒,面上没有多少愤怒的表情,可那笑容愈发的乖戾残忍,抬起伞尖便是一道魔法洪流。 靳丞和唐措反应极快,各自向左右散开。与此同时人偶们也动了,他们张牙舞爪地向两人扑去,成群结队、无处不在。 两人被逼着上了房顶,辗转腾挪间,还要应付伊索的攻击。 黑伞所指之处,魔法洪流肆虐。童话般的房屋被冲毁,人偶们亦人仰马翻,可伊索根本不在乎。 “噗——”一片碎瓦从唐措脸颊划过,差点在他脸上划开一道血口,随即掉进了身后的河道里。唐措甩了甩头,连用两根魇草的后遗症还没有消除,现在眼前还有点花,魔力运转也不是很顺畅。 靳丞远远投来询问的目光,唐措摇摇头,随即深吸一口气,在极速的躲避中,大声喊道:“我有办法让波利回来!” 伊索:“嗯?” 攻击稍稍迟缓,但没有停下。 唐措缓过一口气,这时靳丞也来到了他的身前,替他挡下了周遭的攻击。他随即抬头遥望着伊索,道:“龙的眼睛,我可以给你龙的眼睛。” 在过去的画面里,希罗多曾遗憾过不能为波利寻来这世上最明亮的眼睛,致使他不能跟哥哥伊索一样类人。又提到了巨龙,说明这眼睛极有可能是龙眼。而按照他的意思,眼睛可能是为人偶赋予灵魂的关键。 唐措大胆赌一赌。 攻击停了,唐措赌赢了。 伊索目光凌厉地俯视着他,“龙族早已经销声匿迹,所有相关的东西都被路易十四一把火烧了,你怎么可能有龙的眼睛?” 唐措:“青藤同盟有通往巨龙之崖的路线图,我去过那里。” 闻言,伊索探究的目光在他和靳丞身上来回扫过,蓦地似乎想通了什么,露出一丝恍然和玩味的表情。 他收了伞,伞尖触地,“条件。” 唐措:“先给我十分钟,我跟兰斯洛特商量一下。” 伊索挑眉,但随即很无所谓地耸耸肩,转身坐回了他那张纯金的椅子上。那杯奶茶还是热的,丝丝缕缕的热气带来奶茶浓郁的香甜味,让人心情愉悦。 伊索阴晴不定,唐措也吃不准他会不会再次反悔,于是抓紧时间跟靳丞通气。两人也顾不上在这里说话会不会被伊索监听,压低声音,把各自碰到的情况用最简短的方式说了。 唐措很快作出决定:“让伊索带我们去约克郡。” 靳丞:“你是想借助书中世界抵挡偏离剧情的惩罚?” 唐措点头。如果西西里特大陆是一重空间,那书中世界就是在这重空间上开辟的子空间。系统对他们的惩罚中间多了一道门,想必会好上一些。更重要的是,或许伊索可以带他们离开图书馆。 他的意思靳丞能懂,见他脸色苍白不说话,靳丞微微蹙眉:“魇草反噬了?” 唐措:“是副作用太大。” 靳丞当机立断,“一会儿我来说。” 唐措点点头,没再说话。 片刻后,靳丞站在一处高高的屋顶,微笑看着伊索,朗声道:“我们商量好了,只要反叛者阁下能带我们一起去约克郡找到埃德温,我们就把龙之眼无偿交给你。” “呵,无偿?”伊索语含讥讽。 “为了表达我们的诚意,我们可以不离开人偶王国,生死都在你的掌握中。等到了约克郡,你再把我们放出来,没有人会知道我们的出现与你有关,怎么样?”靳丞巧妙地把他们想要藏在书里的意图转化为自己的让步。 伊索并不怎么相信他们的诚意,但却无法窥破系统的存在。他略作思忖,道:“我怎么相信你们有龙之眼?就算你们有,我为什么一定要答应你们?” 靳丞:“让波利陪着阁下,这是希罗多的愿望。而且,波利在图书馆对西奥多下手,我想也是阁下的指令,对吗?你来取书,发现我们在这里,因为不想西奥多横加阻挠,于是干脆将他隔开。你看,即便到现在,波利只剩下一个空壳了,他还在保护你。” 伊索眯起眼,但终究没再反驳。 靳丞再接再厉,“对于反叛者阁下而言,不论是玫瑰教派或者是青藤同盟,其实都没什么差别吧?我们本质上都是人类,而你不是。你把我们带过去,充其量只是多看了一场人类的内斗,对你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我不得不夸奖你的胆量,兰斯洛特,你真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伊索啪啪鼓掌,因为体型过大,那声音似惊雷,在靳丞和唐措耳边乍响。 “多谢。”靳丞保持微笑,绅士得体。 伊索这便算是答应了他们的条件。既已谈成,他便不再继续浪费时间,准备前往约克郡。只是在离开人偶王国时,他又饶有兴致地回头看向靳丞,问:“罗杰里德知道你吗?” 靳丞心中泛起波澜。 他知道伊索的话不似字面意思那么简单,他指的应该是罗杰里德知不知道兰斯洛特的真实身份。是伊索看破了什么吗? 靳丞颔首,“监察者阁下有他自己的想法。” 伊索轻笑,“是吗。” 语毕,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靳丞,随即转身离开。只不过他的意识离开了书里,“伊索”的身体却留了下来,毕竟他本身就是这书中的一部分。 这厢唐措也听出了伊索的意思,用眼神询问靳丞。 靳丞摸摸鼻子,“我有一个猜测——兰斯洛特就是失踪的奥古斯汀。” 唐措:“怎么说?” 靳丞随口哼了一个旋律,“还记得这个吗?我们在巨龙之崖见过幼年时的奥古斯汀,他虽然长得看起来跟兰斯洛特不大一样,但旋律是不会骗人的。他当时用树叶吹的那个旋律,很有兰斯洛特早期的风格。” 唐措不是很通音律,但如果靳丞说是,那就是了。 那厢,伊索离开书中后,收起了《希罗多·伊索之书》。但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来到了波利的身边。 波利按照他的吩咐,构筑魔法结界困住西奥多和兰斯洛特,以便伊索来这里取书。对于伊索来说,波利是个很听话的人偶,他由希罗多创造,又经自己的手修复,是最不会背叛的存在。把事情交给他去做,伊索也很放心。 如今结界撤去,伊索走到那摊被拆开的零件前,望着波利孤零零滚在地上的头颅,沉默无言。 图书馆的破损因为结界的撤去而修复了,可作为施术者的波利,却没有办法将自己还原。他是一个人偶,无论损坏多少次,重新修复就可以了。 伊索原本是这样想的,波利也从没有提出过异议。可唐措的话,到底让伊索的心里泛起了波澜。 他的弟弟曾经存在过,哪怕是很短的时间。 良久,伊索坐下来,将那些零件全部收起。现在修复是来不及了,他得立刻赶往约克郡,但现在的问题是——《西西里特童话》去了哪里? 原本伊索是将他交给波利藏着的,并叮嘱波利不要将它的存在说出去,可这次来,这本书却不见了。 伊索微微蹙眉,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 与此同时,桃源镇上,池焰和彭明凡、钱伟的陷阱终于布好了。 商场里的人并未对他们的去而复返投以过多关注,这就是三个半大小子而已,也没有展露出什么高强的武力,不值一提。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要动手了吗?” “时间差不多了。” “喂?喂?喂?听得到吗?” “听得到。” “保持联络。” “ok.” “goodluck,bro.” “停止你们的英语讲堂。” “实不相瞒,我死之前正好在考雅思。” “出国留学啊兄弟?” “不是,我要竞选学生会主席。另一个候选人拿了一堆荣誉证书出来,我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好歹雅思也是个成绩……” “兄弟你牛逼,你们什么高中竞争那么激烈?” “闭嘴,开始行动。” 喊闭嘴的是彭明凡,为了个学生会主席的位置莫名其妙去考雅思的是池焰,惊叹三郎则是钱伟。 三人在商场保安室搞到了对讲机,从此进入实时通讯时代。 十分钟后,商场广播里传出了经过电子合成器处理过的声音。 “铛铛铛铛!” “欢迎大家收听本台播报!” 所有人齐齐抬头,错愕、茫然,甚至是惊恐。有人大着胆子从栏杆旁和各个店铺内探出头来观望,却没看到什么异常。 只有广播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池焰清清嗓子,继续道:“在这个风和日丽、阳光普照的日子里,感谢大家前来参加一年一度的桃源镇新春运动会。我是主播老鼠,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将由我为大家带来助兴节目——《你要的全拿走》。” “因本人身价奇高,现面向所有观众收取入场费,每人二十个格数。请所有人注意,付得起票钱的,请站到商场的南面。付不起票钱请立刻离开,不肯离开的,请站到商场的北面。限时十分钟。” 老鼠! 是那个聊天板块里恶名昭著的老鼠! 玩家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商场可是个极佳的中转站,这里离大剧院已经不远,又有安全区,还有各类物资补给,哪怕红格内的玩家逐渐开始暴走,还是有不少人往这边挤。 可现在那个老鼠竟然要跟他们收入场费,他怎么敢? 也不怪玩家们这么想,老鼠虽然凶名在外,可毕竟只有一个人。一个玩家会怕他,不代表一整个商场的玩家都会怕他。 人一多,就有底气。你不动,我也不会动。 尤其是红格内以及混在其他格子里的某些新来的玩家,有不少是得到了老鼠的消息赶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死老鼠抢夺他身上丰厚的格数,哪里会走? 可就在这时,广播里传来了“嘻嘻”的笑声。就像一只老鼠躲在阴暗的角落里,那阴恻恻的目光盯着他们,发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声。 “计时已经开始了哦。为了展现我的善良,每隔一分钟我会给你们定一个闹钟。” 几乎是话音刚落,商场的一个角落里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砰——”巨大的声响中,玻璃碎片随着冲击波席卷而出。 所有人头皮发麻地看过去,只见一片浓烟滚滚,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这个闹钟怎么样?” “还有九分钟哦。” 闹钟有没有炸死人,谁都不知道,但已经有玩家萌生退意。商场这个地点再好,也得有命待。 池焰搞这一出的用意也很简单,他要清场。设这么大个陷阱,坑的是最穷凶极恶的那帮人,事情闹大了很难控制,届时势必会有无辜玩家卷入。 池焰不喜欢这样。 “砰!” “还有八分钟。” 看到终于有玩家开始撤退,池焰松了口气。与此同时对讲里传来彭明凡的声音,“我看到有人朝广播室去了,你小心。” 池焰:“收到。” 助兴节目其实已经开始了。 在池焰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商场时,那些想杀老鼠的人就会知道——老鼠很有可能在广播室里。 他们一边清场,一边等人入网,广播室,就是第一个陷阱。 第181章商场大乱斗 世界的真理是什么?是爆炸。 炸他个龟孙儿,就对了。 被狠狠踢开的广播室的大门,勾动了炸弹的引线。从天花板上荡下的炸弹几乎是直朝着来人的面门拍去,爆炸的前一秒,他们只来得及看到广播室桌子上摆放着的三寸高的钢铁侠人偶。 钢铁侠正对着门口摆了一个很帅的姿势,掌心积蓄着蓝光,紧随其后的爆炸就像是从那掌心发出的大招似的—— 充满了中二气息。 “轰——”巨大的冲击波将来人和门板全部撞飞,地砖也寸寸碎裂,化作杀人的利器,四散飞溅。 广播室在商场的办公区,并不与外头的商铺相连。但即便如此,那震耳欲聋的声响依旧让商场内惊叫连连。 “快跑啊!现在还不跑在这里等死吗!”躲在人群中的钱伟大声吆喝,如当头一棒,敲醒了惊慌的玩家们。 不少人当机立断,拿起背包往商场外跑。还有一些胆大的,仍想留下来浑水摸鱼,便都悄悄往角落里躲,或者混在人群里,暗中插刀。 伤害一旦达成,便会被系统判定为pk成立,生命值下降的数值就会按比例折换成格数,收入自己的口袋。 钱伟正想离开,转头就看见一个插刀的,心凉似铁,又火冒三丈。可偏偏大家要么顾着自己逃跑,要么有自己的小算盘,周围一圈人,没一个上前阻止。 “让开!”钱伟三步并作两步一个飞踹,照着那个插刀的就一脚踢在他后脑上。 没人拦住插刀者,自然也没人拦住钱伟。 钱伟这一踹,把自己也给踹得重重跌在地上,他随即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揪住插刀者的头发就骑在对方身上,一通乱拳,“我让你插!我让你插!” 哥哥好歹也是跟大佬见过世面的,深红的事都插过一脚,就你这种小贼,来一个我打一个。 这一刻的钱伟,仿佛李小龙附体,在对方反击之前就把人打晕了。但若让他直接杀人,他也是做不到的,于是喘着气环顾四周,他干脆拖着人直接往红格里丢。 恶人自有恶人磨,你们打去吧,小爷我走了! 此时广播室的爆炸声已经开始向外蔓延,躲在楼梯间的彭明凡,用池焰提供的十几枚10086出品微型爆爆蛋,硬是给前来截杀老鼠的人规划出了一条逃跑路线。 人在紧张的情况下,通常都难以冷静下来思考。一条走廊有两端,彭明凡用一枚爆爆蛋堵住一端,人自然就会下意识地往另一端走。 走廊过后,是通往商铺的门。彭明凡直接把门炸了,砸开报警器,用一通乱象阻了他们往商铺走的路,于是他们只能往楼梯走。 再炸掉向上的楼梯,把他们逼入地下停车场。 这样的方案当然不是万全的,只能说可行。 彭明凡躲在被炸毁的楼梯废墟后,攥着对讲机目送他们下楼,面上看着冷静,心里却在砰砰跳,甚至掌心都在出汗。虽然下过很多次副本了,不少人夸过他有着超出年龄的理智和冷静,可干这么大的事,彭明凡也是头一次。 很快,意外就出现了。 “老鼠呢?老鼠在哪里?!”一个穿着古代武士铠甲,从头到脚都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挥舞着手里的棒球棍,四处找人。 他身上的盔甲似乎是某种防御类道具,根本不怕爆炸。整个人在爆炸现场横冲直撞,叫嚣着让老鼠滚出来的声音比爆炸声还大。 “滚出来!”他一棒打在墙壁上,墙壁应声倒塌,里头竟躲着个人。两人打了个照面,武士忽然哈哈大笑几声,提起棒球棍就打。 那人也不是吃素的,打开腕表的盖子,一道激光射出,晃了武士的眼睛。 彭明凡认得他,他是原来就在商场红格里的人。 黑吃黑,反正都不是善茬。 彭明凡深吸一口气,打算悄咪咪撤出这两个疯子的打斗范围,而就在这时,商场里又传来了老鼠的声音。 广播室已被炸毁,所以池焰这次用的是——无敌小喇叭。 这喇叭同样由10086出品,是第一次钓孟于飞上钩时,靳丞拿来给池焰用的。后来靳丞见他用得挺顺手,就一直放在他这儿了。 “大家玩得开心吗?可是你们到现在都还没找到我哦,反倒是我的格数已经多到快装不下了。该怎么办呢?我真是太无聊了,这个捉迷藏游戏一点都不好玩。” 活泼的语调,故作惆怅的尾声,让所有人听得心里一个激灵。 “啊,我想到了,二楼的游戏厅里好像还躲了一群小老鼠,就拿他们开刀好了。” “捉迷藏结束了,杀人游戏现在开始。” 计划第二步——火力转移。 原本待在商场红格里的那帮家伙,把二楼的游戏厅当做了大本营,凡是被他们拖进去的,就没有一个活着出来。池焰告诉他们老鼠即将要到那里去,可以给他们点压力,也可以把想杀老鼠的人引过去。 到时候双方一碰面,一言不合立刻动手,谁说得清谁是老鼠。 在这场乱战里重要的是什么,是捡漏。 池焰打完嘴炮就立刻转移,喇叭比广播差的地方就在于很容易被摸清声音的来源。他得不断移动,才不会被人抓住,进而识破。 他拼命地跑,穿过一楼大堂,抬头瞥向二楼游戏厅的方向,那里的战斗已经打响了。心念一转,他跑进附近一家被炸毁的商铺内。 这里一层和二层的楼板已经被炸开了一个大洞,池焰从这里爬上去,不会引起谁的注意。他提着一颗心,悄悄往游戏厅靠近。 池焰知道躲在游戏厅里的那些玩家的打算,商场这么个绝佳的场所,不可能没有人进来。他们完全可以据守于此,就像开黑店,等宰够了客人,再上路。 只要留在这里的人能达成同盟,哪怕是暂时的,也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挑衅他们。池焰不知道“老鼠”的名号能引来多少人,但这帮渣滓,能干掉一个是一个。 慢慢的,池焰靠近了游戏厅的范围,但他不敢靠得太近,于是便躲进了一家饰品店。饰品店的橱窗玻璃碎了,池焰能稍稍探出头去查探情况。 “啪——”一道电光突然在游戏厅闪现,里头灯光闪烁,一时叫人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池焰不由胆大地再往前挪了一点点,却在这时看到一个短头发的女生从前面大约十米远处的障碍物后探出头来。 她弯着腰,姿势很小心谨慎,表情有不安有紧张,就像楼下任何一个惊慌逃离的普通玩家一样,但她手里拿着的微型火箭筒却暴露出她的意图。 深吸一口气,她咬住下唇,就要往游戏厅跑。 池焰被她惊到了,赶紧冲上前,一手拉人一手捂住她的嘴巴,凭借大力将她拖回障碍物后,“你不要命了!那边都是杀红眼的疯子,你去送死吗!” “唔!”女生被捂着嘴说不出话来,却没有怎么挣扎。池焰紧张地四下观望,确定游戏厅那边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刚要回头,手指就触碰到了温热的眼泪。 “你、你怎么了?”池焰看着突然泪如雨下的女生,手足无措。 女生只是哭,泄力一般地瘫坐在地上,却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那呜咽声每一击都敲在池焰心上,直至女生跪伏在地,“怎么办……我太胆小了,我们完了、都出不去了……怎么办……” “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池焰放轻了声音,耐心问她。 “不去又该怎么办?”女生忽然抬起头,泪眼看着他,“我还有个妹妹,我需要双份的格数,她太小了,我们根本没有别的出路。我也下不了手杀那些普通玩家,我以为面对那些畜生,我就可以麻痹自己跟杀猪没什么两样。我不赌,怎么有出路,你告诉我要怎么活?” 池焰怔住。 两个女生的组合,无论走到哪儿都是弱势。在人人自顾不暇的时候,不踩上一脚都是善良。 “那你……” “我——”女生说着,张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来了,只有无尽的崩溃笼罩着她。她已然丢失了再次冲出去的勇气,池焰那一拉,把她仅有的勇气都打碎了。 她现在连死的勇气都没有。 池焰见她的眸光一点点被灰败侵染,着急道:“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的,你如果冲过去死了,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女生笑起来比哭难看,“是吗?” 她不信。 安慰的话语是苍白的,像干涸土地上长出来的野草,一点也无法说服天边的飞鸟——看,这是一片沃土,你在这里住下来吧。 池焰被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包围着,手又开始发抖,而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叮”的提示音将他吸引。 那不是系统播报的声音,是聊天板块中群主发红包的声音。 “对了,红包!”池焰像抓住了希望,急忙拿出手机。末了有反应过来拿错了,激动得催促女生把她的手机拿出来。 女生无动于衷。 池焰干脆自己动手。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他直接在女生衣服口袋里找到了她的手机,点开聊天板块看到了那个硕大的红包图案。 “我给你变个魔术。”池焰压下狂跳的心,嘴角扯出一丝没心没肺的笑来,抓住了女生的手。 女生终于有了反应,她看着池焰握着她的手指向屏幕按去。池焰的掌心很暖,让她的心稍稍复苏,开口道:“没用的,凭我的运气……” 纵然抢到了红包,三格四格的格数,管什么用? “那我把我的运气分给你一点,看好了。”池焰闭上眼,心里狂念“阿弥陀佛”,抓着她的手快速按下。 成败在此一举。 开! “叮铃!”钱币入袋的声音传来。 池焰紧张又期待地睁开眼,赫然看见屏幕上显示的奖励格数——666! 欧皇在世! 我他妈果然是个欧皇! 我他妈是个欧皇! 欧皇就是我! 我就是欧皇! 池焰差点一蹦三尺高,而他激动的表现也惊醒了处于呆滞状态的女生。她瞪大了眼睛,张着嘴,简直不敢置信。 这个人怎么说变个魔法就变个魔法,说抢红包就来个666,希望是这么简单就能拿到手的东西吗? “快,你快去找你妹妹吧,离开这里,直奔大剧院!”池焰催促她,那双亮晶晶的眼里,满是喜悦。 “你、你把这些都给我吗?”女生紧握着手机,声音干涩。 “是啊,都给你都给你,你要的全拿走,剩下的我承受~”池焰一言不合唱起了歌,跑调能从桃源镇跑到永夜城。 女生破涕为笑。 情势危急,两人也没多说话。池焰目送女生离开,她在转角回过头,他冲她挥了挥手,也转身跑了。 与此同时,对讲机里传来钱伟的声音,“注意注意,各单位注意,我要炸了,over。” 池焰:“getit.” 彭明凡放弃加入英语课堂。 一分钟后,巨大的爆炸声从地下停车场传来。一楼部分地方塌陷,但好在绝大部分玩家都已经躲了出去,没有人员伤亡。而且永夜城的玩家有治疗药剂和各种道具傍身,也不是随随便便一次爆炸就能搞死的。 有了这第一次爆炸提醒,间隔十余秒后,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便似春节的鞭炮,连成了串儿。 彭明凡:“准备撤退。” 钱伟:“ok。” 池焰:“ok。” 彭明凡此刻在楼顶天台。 他跟钱伟分了两路,钱伟负责引爆藏在地下停车场的炸弹,对付那些被彭明凡引去停车场的人。彭明凡则往上跑,占据高处,负责监控商场外头的情况,以便跑路。 是的,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打算跟那些疯子硬碰硬。设陷阱,打嘴炮,然后跑路,全程不露脸。 池焰也开始往外跑。游戏厅里的战斗虽然还未结束,但地下停车场的爆炸过后,商场估计就要塌了。 彭明凡不断为他们指路。 “钱伟,去东门,不要靠近肯德基,外面有一伙人蹲点。” “池焰,从屈臣氏的后门出去。出去之后往左拐,从白格跳红格。那红格里暂时没人,安全。” “动作快。” 池焰拼了命地跑,来自地下停车场的爆炸几乎是追在他脚后响起。 没过两秒,钱伟气喘吁吁的声音从对讲传来,“老子抢了台车!谁要坐我的车,我要冲出去了!” 池焰很想回他,但他实在喘得说不上话。 彭明凡是气息最平静的那个,“我要跳了。” 语毕,他收起对讲和手机,从天台边缘一跃而下。降落至一半,他在空中重重一点,双脚便似踩在了实地,而后再次跳下。 顺利落地。 拿出手机瞄一眼,聊天板块里的发展正如人意。 【匿名】海东青:那帮疯子都聚集到商场附近了,趁现在没人打劫,都往大剧院赶,都快一点! 【匿名】犀牛:我亲眼看到商场的动静了,是真的。 【匿名】喜鹊:拦路的人真的少了一半! 【匿名】喜鹊:趁现在,能走的都快走,等红格越来越多,等那些疯子再跑出来,想走都走不了了! 【匿名】水獭:能走一格是一格,剧院附近的格子应该还有很多奖励道具没触发,趁现在去,有机会。 【匿名】水獭:至少离希望更近一步。 此时幸存人数:199 第182章编制考核 另一边,永夜城内,全民躁动。 盖因一个消息逐渐在玩家中流传——有人已经在副本里见到了在编玩家,他们也下副本了。 黑帽子一条律令,消除了在编玩家不下副本的限制。他们仍然可以选择不下副本,但无疑拥有了更多的自主性。 更重要的是,在编玩家作为永夜城官方的公务员,在职期间能接触到多少道具、能得到什么好处,是普通玩家们想象不到的。 “那是个特殊触发副本,背景是上海。我大着胆子去跟他搭话了,一个b区的在编玩家,他说他是来副本度假的。” 一片哗然。 普通玩家避之不及的副本,在在编玩家的眼里,竟然是度假场所。但转念一想,似乎也不是说不通的。既然是特殊触发副本,那证明那位在编玩家是特意选择的这个副本,他了解这个副本的情况,有了针对性,通关就好办了。 他真的是去上海度假的,顺便打个副本。 可就算大家都想得通,心里仍然不是滋味。 原本的在编玩家和普通玩家虽然共同生活在永夜城,但却是被隔开来的。他们基本没有交手的机会,也不会在副本碰面,哪怕有些普通玩家会嫉妒在编玩家不用下副本的悠闲,可也仅止于此。公务员考试,谁都可以去考,考不考得上的问题。 可现在…… 荣弋站在一处高楼的楼顶望着远方的游戏大厅,沉声道:“阶级建立起来了。时间一久,在编玩家被推到普通玩家的对立面,嫉妒滋生仇恨。如果这时候再有人在后面推一把,后果不堪设想。” 冷缪站在他身侧,不予置评。 良久,荣弋转头看向冷缪,心里叹了口气。他原本是要去找林砚东的,但林砚东不在,他无功而返。 这时候,冷缪找上了他,他想要再度寻找林砚东的计划便只能暂时搁置。 他没办法无视这个朋友。 冷缪是永夜城的独行侠,他也一样,两人的友谊说不上多深刻,但总归是朋友。是回到永夜城的这么多年来,荣弋交的唯一一个朋友。 冷缪找上他时,开门见山地问:“你到底叫荣弋,还是燕岐?” 荣弋没想到他会知道,更没想到他这么直截了当,但转念一想,冷缪就是这个风格。他一时答不上来,冷缪冷哼一声,但就是没走。 他跟上了荣弋,荣弋去哪儿他就去哪儿,全程冷脸,也不跟你搭话。 冷缪觉得此时的自己之于冷博士,可能就是培养皿里的一个细胞。他把培养皿放进冰箱,企图冻死他。 荣弋:“有什么话你就问吧。” 冷缪终于答话:“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荣弋:“一个名字对你来说很重要吗?我是荣弋,也是燕岐,那都是我。” 冷缪:“我可不认识什么燕岐。” “那我给你介绍?”荣弋小心地观察着冷缪的表情,见他没表露出排斥,松了口气。可让他真的说从前的故事,他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斟酌了好一会儿,才简略道:“屠神小队的队长燕云是我的哥哥。屠神失败,我们都死了,可我拥有一件道具,能让我带着记忆进入轮回。” 冷缪在知道“燕岐”这个名字时,心里其实已经把真相猜得七七八八,所以脸上没有表露出惊讶。 荣弋继续道:“我投胎后,又活了二十多年。本来像我这样的重生者,哪怕不知道世界未来的走向,也比其他人占了很多的优势,能活得很好。但我总是放不下永夜城,总是觉得或许有故人还在。” 他都能重来一次,那别人身上为什么不会有奇迹发生呢? “作为荣弋的这一世,我是个孤儿,无牵无挂,所以就回来了。”也许是孤独让荣弋总是想起永夜城的事情,明明知道遇见故人的机会渺茫,他还是回来了。 回来之后,物是人非。 “后悔吗?”冷缪问。 “我也说不清楚是留在现世不回来会更加后悔一点,还是回来之后更加后悔一点。荣弋这个名字是我自己取的,我想让自己活得容易一些。”说着,荣弋难得地打趣道:“谁知道回了永夜城,反而成了他们开玩笑的梗。” 荣弋,活得真的不怎么容易。 说开了,两人之间的气氛轻松不少。 冷缪随着荣弋在楼顶边缘坐下,吹着永夜城的晚风,看着底下喧闹躁动的永夜城。荣弋渐渐地回忆起了屠神小队还在的时候,那是段很黑暗但也很快乐的时光。 “我们有十一个人,队长是我哥,我是他的小跟班。其他人是一年又一年慢慢加入的,虽然不是个个武力强悍,但都有自己的特长。” “你知道时代不一样,氛围就不一样。我们进永夜城的时候比林砚东还早很多很多年,那时候还是封建的旧时代,我们这批旧时代的人组成的永夜城,比现在黑暗得多。永夜城的规则冲破了原有的阶级,但阶级的观念根深蒂固,绝大多数人不会想要追求平等,他们会建立新的阶级,比原来更层次分明、更压迫。这是反噬,你也可以把它想做是一种报复。” “那时候各区的条条框框比现在多,高级区的对低级区具有绝对统治权,从上至下,层层剥削。强制任务触发时间仅有三天。” “女人是物资,男人是牲口,红榜前十的每一个人,都足以拉出来千刀万剐。在这里,他们就是无冕之王,所以他们根本不会想要去投胎,自杀禁令——也是他们搞出来的。永夜城本来没有这个禁令。” 听到这里,冷缪终于露出一丝惊讶。 荣弋苦笑一声,双手撑在身后,抬头望着高天的孤月,说:“其实我有时候也想,永夜城本身,到底是黑是白。如果自杀禁令是人类自己的手笔,那其他也可以。它就像一块纯白的画布,涂抹得多了,要么缤纷,要么肮脏。” 冷缪没有答话,他蹙着眉,还在消化这里头的信息。荣弋说完也沉默了,良久,他才又说了一句,“善恶是个永恒的话题。” “那你呢?” “我?” 冷缪转头看他,“你们当初是想结束一切,所以决定杀了神?” 荣弋:“我其实……” 顿了顿,荣弋忽然自嘲地笑笑,“我只是我哥的一个小跟班而已,没有那么伟大。他们要做英雄,英雄都短命,但我喜欢他们,我爱他们,所以我愿意陪着他们一起短命。” 可谁能知道呢? 那个最最英雄的人,肩负着所有人的期望和爱戴的人,他不光想做一个英雄,他还想做一个王。他愿意予众生平等,但前提是他成为最特殊的那一个。 荣弋有时回想起来,都觉得不认识他了。 冷缪听出了荣弋话里的伤感和失落,但孤傲冷博士从不会安慰人,便只有抿着嘴在旁边坐着,仿佛一个锯嘴葫芦。 荣弋笑了笑,心情倒也没有那么糟糕。说完了自己的事,他这才问起来:“你又是从哪儿得到这个消息的?” 冷缪僵住,望着喧闹的永夜城,没有答话。 荣弋看着他的表情,心中一凛。他忽然想到一个非常不妙的猜测,“你的消息……不会是从林砚东那儿来的吧?” 听到林砚东的名字,冷缪立刻蹙眉。 荣弋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成真了,他霍然站起,脸色微沉。这不太妙,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只有k一个人,后来又添了一个典狱长肖童。但肖童不能离开g区,也没那么快把消息传给林砚东,再由林砚东传给冷缪。 答案只能是林砚东早知道了。 “很糟糕?”冷缪抬头。 “你知道我哥藏得最深的技能是什么吗?是夺舍,所以他才会生出将神取而代之的想法。哪怕杀不死祂,只要给他一丝机会,就有反败为胜的可能。”荣弋说着,一颗心逐渐往下沉,“林砚东不可能提前知道我就是燕岐,除非k跟他勾结。还有唯一一个解释——哥哥真的回来了。” 当初他们在g区的牢里见到林砚东时,恐怕燕云已经在他身上,他还保有自己的意识,所以才会看破荣弋的身份。 而荣弋本以为林砚东只是窃取了燕云的一部分力量,毕竟在清业程序待了那么久,燕云不该还清醒着。正是因为有这个认知,荣弋才无所顾忌地拿“夺舍”的情报去跟肖童做交易。 都一百多年了,他怎么可能还会回来? 荣弋慢慢握紧拳头,亲人归来的消息让他生不出半分喜悦,只觉得无限惊惧。他哥哥回来了,他又想要做什么? 如果他只是单纯地回来,那既然看破了他的身份,为什么不来找他? 冷缪:“k又是怎么回事?” 荣弋深吸一口气,“现在来不及说这些了,我必须马上确认事情的准确性,马上!” 语毕,荣弋立刻转身往楼下跑,冷缪抓住他的胳膊,“你要去找林砚东对峙?这事跟我有关,我去。” “不。”荣弋被他这一拉,稍稍恢复些理智,道:“你去找闻晓铭,看看靳丞和唐措有没有回来。把你在林砚东那里听到的消息、知道的事都告诉他们,事无巨细。” 冷缪抓着他的手不由收紧,“你呢?” 荣弋:“燕云是我的哥哥,这是我必须面对的。你帮我,冷缪。” 这是冷缪第一次在荣弋眼中看见惊慌,也是第一次听他说出这么直白的请求。冷缪最终还是点了头。 看着荣弋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冷缪攥着拳头,神色冷得可怕。想到他跟林砚东的那场交易,想到九号乐章带来的后续效应,冷缪的心比面上更冷。 但他没在这里耽搁多久,转身撕裂空间,瞬间来到了闻晓铭处。 闻晓铭按照靳丞的叮嘱,一边继续盯着永夜城内的情形,一边想办法完善自己的情报网。此时距离唐措和靳丞进副本也才过了几个小时,闻晓铭盘腿坐在沙发上冥思苦想,一抬头,骤然看到客厅出现个大活人,把他吓了一跳。 “嚯!”闻晓铭往后仰。 冷缪可不会理会他受到惊吓的弱小心灵,径自把荣弋交待他的事情都说了。全程没用三分钟,言简意赅。 话音落下,客厅内安静了足足一分钟,随即冷缪迎来了闻晓铭的十万个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跟林砚东做交易?” “为什么燕云会夺舍你们不早说?” “燕云为什么要回来啊?” “林砚东跟燕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你们在演什么八点档???” 冷缪凝了一把空气刃抵在闻晓铭脖子上,才止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但闻晓铭心里那个气啊,有情况你们不早说,我留守已经够惨了! 这冰冷的现实让我无法面对啊! “等等。”闻晓铭忽然回想起他追踪苗七时,在任务墙前看到的那个眼神。他一个箭步上前,倏然抓住冷缪的衣袖,“是苗七!苗七换人了!” 冷缪心中一凛,“你确定?”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闻晓铭仿佛吃了枪药,语速极快,“我就看他们一个个不是好鸟,就会欺负我一个后勤保障!” 冷缪不接他的茬,消息既已传达,他立刻掉头去找荣弋。他怕荣弋出事。 可就在这时,熟悉的歌声竟又飘荡在永夜城上空。 “神灵、羔羊和乌鸦, 一起在悬崖快乐的玩耍。 他们唱啊跳啊, 石头里开出了鲜花。 ……” “wtf?!”闻晓铭捂住自己的脸,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怎么会那么快,又有乐章颁布了吗?这怎么可能!” 冷缪没有说话,但眸中亦寒霜凝结。 “叮!” “为了感谢各位玩家在过去一年里对永夜城的大力支持,也为了永夜城未来的可持续发展,现决定在明早八点开启永夜城编制考核。” “请所有有意向的玩家做好准备,准时进入任务墙。” “祝大家生存愉快!” 编制考核?这不就是公务员考试么! 闻晓铭愣在当场,疑惑的目光望向冷缪。冷缪倏然响起刚才荣弋跟他说的有关于阶级对立的话——在九号乐章的影响下,今夜去报考公务员的人数一定会创历史新高。 争抢,就会产生摩擦,摩擦滋生仇恨。 可以自由出入副本的在编玩家们,还能享有伤害豁免吗?他们在永夜城时,能够不受普通玩家的攻击,可在副本里呢? 只是这么一想,冷缪便觉得糟糕。背后就像有一双手,在将永夜城推入更混乱的深渊。 可编制考核不是玩家能推动的,那是永夜城自身的事,能够办到这点的只有——乌鸦先生! 冷缪霍然转头看向a区的方向,他曾在林砚东的住宅外面看到了乌鸦先生。它这是在报复么?报复曾经的渎神者,也报复胆敢把他放出来的林砚东? 所以林砚东才登上了黑名单第一。 一切都想通了,冷缪的心里却依旧不舒坦。他重重地舒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他在这件事里完全充当了一颗棋子的角色。 被林砚东捏在手里的棋子。 这真是让人,极度不爽。 与此同时,快乐的乌鸦先生正在天空“呜呜”开过的魔法列车车顶上往下看。它看一眼,又背着翅膀踱步,踱几步,又看一眼。 “你们这帮自作聪明的羔羊,都觉得本乌鸦先生很笨。哼,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我都知道。”它摇头晃脑,“我都知道!” “你们这群蠢羊!” “哈哈!” 第183章神灵之书(七) 在编制考核开始前的几个小时里,永夜城内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荣弋被播报声拦在半路,抬头望向天空的眼神里,有浓得化不开的忧虑。片刻之后他重新出发,目标还是林砚东。 无数的人在奔忙,前路未知,唯有一搏。 唐措和靳丞也在赌命的路上。 伊索在搜遍整个图书馆都找不到《西西里特童话》,又无法在短时间内将波利修好的情况下,不得不暂时放弃将书带走,奔赴约克郡。 从伊索离开图书馆的那一刻,唐措和靳丞的耳中就开始弹系统警告。起初并不强烈,只隔十来分钟响起一次,天空中也并未降下雷劫。 可就在他们离开可可里尼图书馆所在的城市时,天边乌云聚集,雷声阵阵,隐约有电弧闪现。 唐措和靳丞躲在人偶王国里,听不到天边的动静,伊索则若有所思。不过他并未第一时间联想到唐措和靳丞身上去,只以为西西里特大陆大难将至,有些异象也实属正常。 可又行进了一会儿,当伊索发现这雷云是跟着他走,且直直地朝他劈下来时,他就不得不多想一些了。 意识再次沉入书中,伊索那巨大的人偶像睁开眼来,四下一扫,却没看到唐措和靳丞的身影。 他再用神识一扫,发现两人竟然毫不客气地住进了城堡。靳丞在厨房做菜,唐措在城堡大堂画魔法阵。 人偶王国里都是人偶,是不需要进食的,所以那厨房也就是个摆设,根本不能生火。可靳丞是个生存小能手,不光搞来了火种,还有模有样地煮起了饭。 虽然他也就是把随身携带的食物加热而已,顺便给唐措削个苹果。在靳丞的眼中,苹果大约可以治百病,尽管他本人并不吃。 唐措的魔法阵业已到了收尾阶段,那是个几乎占据了大半个房间的大魔法阵,玄奥复杂的纹路让伊索也一时间无法确定它的具体功效。 他的目光再移到唐措的笔上,那支笔看起来也颇有来头。 【龙炎】据说是用龙骨做成的笔,坚不可摧。用它来书写咒语,效果是念咒的十倍。 龙炎笔是前几环的副本奖励,唐措用这支笔配上从梦幻无限市场淘换来的防御法阵,以期得到最佳扛雷效果。 伊索被两人这从容不迫的姿态气笑了,弯腰看着那只有巴掌大的城堡,从城堡的窗户里看着靳丞,说:“那雷是冲着你们来的?这是你们要躲在这里的真正原因?” 靳丞抬手置于胸前,微笑颔首,“反叛者阁下,您可以换个角度想。这世上有谁能调动自然的力量?那必定是神的意志。可如果西西里特大陆真的还存在神灵,您不想直接与他对话吗?问问他,为何不回应您当年的请求。” 闻言,伊索眯起眼,巨大的威压使得整个人偶王国风云突变,厨房的玻璃都开始了震颤。靳丞却仿佛浑然未觉,依旧坦然地直视他的眼睛。 伊索蓦地笑了,“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们给我这个机会?” 靳丞:“如果您能这么想,那就再好不过了。” 靳丞心里清楚,跟伊索好好说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是行不通的。此人阴晴不定,你刺激他一下,反而能有效果。 “你以为就凭你一句话,我就得保你们?”当然,也有玩脱的可能。 “反叛者阁下,交易既已达成,您如果这时候把我们丢下,反倒不划算。”靳丞心念一转,道:“以后说不定还有更多合作的机会,不能为了这小小的神的意志,就怕了吧。” 伊索挑眉。 靳丞继续道:“你已经看破我的身份了,不是吗?我既然能心平气和地站在这里跟你说话,你能想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比起玫瑰教派,你不觉得,我才更像那个有可能带给你成功的人吗?” 伊索从他由“您”至“你”的转变,品出些意思来。虽然没明说,但靳丞承认了他创始者奥古斯汀的身份,自然也就不用再对区区一个反叛者抱有多大的恭敬。 之所以还要待在书里受伊索钳制…… 青藤同盟对外的说法也许是真的,奥古斯汀是遇到了瓶颈期,寻求突破。只是中途可能出了岔子,以至于他实力受损,干脆以全新的面貌出现在世人面前。 伊索思忖间,靳丞脑内的警告姗姗来迟。人偶王国对于系统的惩罚真的有隔绝作用,而这不轻不重的警告也侧面验证了靳丞的猜测—— 兰斯洛特真的是奥古斯汀。 也对,都是四个字的,他对四个字的名字可能情有独钟。 至于靳丞跟伊索说的“你能想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给你带来成功”这种话,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就要说得云里雾里,拼命暗示但其实啥真实内容都没有,才更容易唬人。 伊索若真的断定他就是奥古斯汀,自然会脑补很多。 良久,伊索面带审视,“我需要收取一些利息。” 靳丞知道事情成了一半,心里松了口气,“那就请反叛者阁下稍等。” 语毕,靳丞径自去了大堂找到唐措。唐措还蹲在地上,拿着笔画完最后几笔,神情专注,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伊索的到来。 靳丞无奈摇头,抱臂道:“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我?” 唐措头也不回,“你不是都会处理好吗?” 这理直气壮的态度,饱含着十万分的信任,让靳丞又气又窝心。他随即附耳跟唐措说了几句话,唐措瞥了一眼外头的伊索,把【龙之眼】拿了出来。 这东西是有一对的,为了安抚伊索,可以先给他一颗。事成之后,再给另一颗。 伊索拿到眼睛,神识终于退出了人偶王国。他重新在鹰鹫的身上睁开眼,拍拍鹰鹫的脖子,让它低空飞行。 天边的乌云越来越黑、越来越沉了,好似天幕即将垮塌,要将他整个淹没。而眺目望去,远方的天空却一片晴好,万里无云。 “真有意思。”伊索轻声呢喃着,抬头望天,眼中是一片决绝和不屑。神又如何,他可并非这造物主所创。 也许是上天感知到了他这狂妄的想法,一道水桶那么粗的雷直直地朝他劈下来。照得四周暗沉沉的天都亮如白昼。 尽管知道这雷的真实目标是书里那两位,但伊索还是感到了一丝怒意。 他恨这高高在上的神灵。 于是下一秒,伊索在雷电到来之前,抛出了手中的黑伞。黑伞升入空中,倏然撑开,伞尖泛起金属的银光,非常精准地接住了这一道来势汹汹的雷。 雷电击打得黑伞飞速旋转,原本升至百米高空的伞,硬生生被压到距离伊索头顶不足十米处。伊索座下的鹰鹫也不安地叫起来,使得飞行出现了晃动。 瓢泼的大雨,倾盆而下。 “哗啦啦——”那几乎是从天上直接倒下的雨水,紧随雷电而来,将黑伞又硬生生压下七八米。 伊索抬手,直接握到了黑伞的伞柄。被握住的黑伞停止了转动,伊索的眸中寒光乍现,流苏耳环随着风高高抛起,缀着流苏的珠子突然爆发出魔法的光芒。 那光芒自珠子上剥离,迅速向上,顺着他的手导向伞柄,再掠过伞面直达伞尖。 “轰!!!”又是一道雷直劈而下。 伞尖的魔法光芒却也在此刻聚集,迎着雷电反冲。 双方于千米的高空相遇,雷电被魔法轰散,四处流窜的电光钻入了那漫天的雨幕中,以至于让每一颗雨滴里,都锁进了小小的电弧。 那是数以万计的闪烁着电光的雨滴,似流星落下,将整片星空照得璀璨如星河。 “啪、啪、啪!”雨滴落在伞面上,发出珍珠碎玉的声音,清脆悦耳。 伊索将伞檐上移,伞柄轻轻靠在肩膀上,抬头遥望那一片星河。他向星河伸出了手,看,那多美啊。 下一瞬,他张开五指,所有带着电弧的雨珠反向爆炸,给乌云来了场华丽的洗礼。 风雨飘摇,可伊索坐在伞下,身上还滴雨未沾。 身在人偶王国的唐措和靳丞终于听到了外头那震天响的动静,桌上的热茶泛起水晕,但两人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晚餐,丝毫不乱。 此行到约克郡需要两天,哪怕伊索有手段,能将时间缩短,雷劫也会将缩短的时间拖回来。此刻伊索还能抵挡得游刃有余,但等到他都开始吃力时,以他的臭脾气,唐措和靳丞也休想再躲着。 能悠闲一刻是一刻。 怀抱着这样的心态,唐措和靳丞吃完饭又优哉游哉地睡了一会儿。任凭系统在脑内弹警告,自巍然不动。 这么一直等到了第二天早上,一道雷劈掉了城堡一角,靳丞才慢悠悠推开窗往外看,说:“来了。” 唐措抬眸,随手抓起沙发上的透明雨衣扔给靳丞,“那就开始吧。” 两人合力御雷的档口,永夜城也恰好是早上,编制考核即将开始。 各区玩家齐聚游戏大厅,将整个大厅挤得人满为患,嘈杂如菜市场。不少玩家甚至被挤在了门外,好在大家都有五分钟的入场时间,届时所有人都往任务墙里跑,大厅自然就空了。 闻晓铭却没空去关注游戏大厅的情形,因为自昨夜开始,永夜城内因为报考纠纷发生了多起恶性杀人事件。 不过这都不算什么事,顶多让典狱长忙一些罢了,真正让闻晓铭觉得心急火燎的,是荣弋的失踪。 荣弋去找林砚东,但一去就再也没回来。冷缪在见过闻晓铭后就追了过去,但也没能找到他,他直接上门质问林砚东,林砚东却说—— 荣弋根本没来过。 “你撒谎。”冷缪现在不信林砚东的任何一个字。他二话不说对林砚东出手,一来林砚东确实长在了他的怒点上,二来,此刻靳丞、荣弋都不在,直接把林砚东杀去g区,省得他再生事。 虽说不一定能杀得了,可冷缪好歹也是红榜第四的实力。而林砚东空有第一的名头,却鲜少与人交手,试试他的深浅,也好。 这是一场震撼a区的大战。 a区是参与编制考核玩家最少的区域,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很少有人再想重头去当什么公务员。于是a区的玩家们,听到动静后来了七七八八,全部站在附近观战。 闻晓铭也在其中,为了看得更清楚,他甚至还拿了一个望远镜。 “你留给……我的马……麻烦?”闻晓铭仔细盯着林砚东,从他的口型读到了他的话。这话不是他跟冷缪说的,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是战斗间隙的低语,还伴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轻笑。 可闻晓铭毕竟不是专业的唇语学家,也不知道自己读得准不准确。耐着性子看下去,林砚东的战斗方式让他大开眼界。 “这是控制系?”闻晓铭咋舌。 若说永夜城有哪位玩家最神秘,毫无疑问是林砚东。 一个资深老玩家,流传在外面的情报竟然比唐措还要少,如果不是靳丞从k那里得到过一些相关资料,闻晓铭也是两眼一抹黑。可饶是如此,闻晓铭还是感到了惊诧。 林砚东的控制系跟其他人不一样,控制必得通过某种媒介,可林砚东不需要。他能随意地操控周围的任何物体,甚至是控制他冷缪。 闻晓铭已经不止一次地看到冷缪的攻击突然打偏,或者突然僵住,哪怕只有一瞬,都是致命的。 从头至尾,林砚东都没有使用任何武器,没展露出任何异能或魔法。 “精神控制吗?”闻晓铭觉得心里哇凉,冷缪也脸色也不好看。 恰在此时,林砚东忽然失手,一个没控住,竟让冷缪撕开空间瞬间抵达他的身侧。闻晓铭登时双眼放光——是机会! 空气囚笼! 冷缪抬手封住林砚东,起初还担心这是林砚东故意卖的破绽,熟料他是真的失手。冷缪顾不上欣喜,张开的五指倏然握紧,空气囚笼急速缩小,誓要将林砚东直接扑杀。 空气囚笼也是控制系,属于空间系的控制手段,一旦被罩住,很难挣脱。不过一秒,林砚东嘴角就溢出了血丝,脖子里青筋暴起,显然已经被压迫到了极致。 见状,闻晓铭紧紧攥住拳头,呼吸都不由屏住。 下一秒,林砚东忽然拿出一个金色摇铃。因为空间囚笼的压迫,他的动作变得很缓慢,也很僵硬,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把它拿出来了。 冷缪神色微变,改双手为单手,咬破舌尖,全力输出。 可林砚东只是轻轻摇晃了一下摇铃,“叮”,明明只是很轻的一声,但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声音落在闻晓铭耳里,他心里咯噔一下,入目的情形更是让他目瞪口呆。 空气囚笼破了! 只是那么轻轻的一个响,囚笼便如阳光下的泡沫,一碰就碎。冷缪遭到反噬,猛地吐出一口血,身形更是被击退十数米。 “这是什么!?” “卧槽!” 惊呼声四起,林砚东握着摇铃站起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冷缪,问:“还要打吗?” 这轻松的语气,让在场所有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冷缪脸色铁青,就要从头再来,闻晓铭赶紧上前阻拦。虽说林砚东不一定真敢杀了冷缪跟他一起去坐牢,可那摇铃那么邪气,万一他还有其他的底牌呢? 万一冷缪去坐牢了,林砚东没去呢! 万一冷缪去了,可人家又开始演八点档,让肖童跟他和好了呢? 凡事都有万一啊。 靳丞和唐措都不在,荣弋也失踪,他可不能再让冷缪折进去了。留守儿童真的惨,怎么也得有一个小伙伴作陪。 第184章神灵之书(八) 副本中,时间一眨眼已经到了下午,距离约克郡还有大约两个小时的路程。 人偶王国内,城堡已经塌了大半,到处都是碎裂的砖石和磁瓦。布偶和木偶居住的城区更是被雷劈得燃起了大火,若非唐措及时使用水系魔法再加冰蛇,将所有受灾区域全部冰冻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靳丞用出了终极防御道具——空间锁。 这跟他们身上的透明雨衣一样,都是从梦幻无限市场淘换来的,价格高昂,几乎掏空了靳丞的家底。 空间锁,顾名思义,是能够锁住空间的防御类道具。具体形态为一个透明的半圆罩子,恰好将人偶王国笼罩在内。 有了这罩子,唐措和靳丞终于能够坐下来缓口气,吃药补给。这一次的药物他们也准备了许多,除了基础的治疗药剂,还有智力药丸。 人的灵魂受损、精神力消耗,是无法通过治疗药剂补充的,各种各样的智力药丸便应运而生。这类药丸价格昂贵,但对于此刻的唐措和靳丞来说,不得不把它当普通糖豆一样嗑。 系统的警告从未停过,“叮叮叮”的声音像念经,在两人脑海里响了一天半。换个灵魂强度不高的、智力值点得也不高的,恐怕早疯了。 “还好吗?”靳丞让唐措靠在他肩膀上,又给他喂了口水。 唐措的情况比靳丞糟糕,因为他在这之前还服用了两根魇草。此时此刻,唐措不仅脸色苍白,连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死不了。”唐措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的猛人作风,但他的身体很诚实,偏着头靠在靳丞身上,动也不动。 这样的依靠能让唐措心安,精神力的恢复也会变得快一些。 期间伊索又来看了一眼,见到两人的亲密姿态也只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无甚表示。而后抬手给希罗多加了一层防护罩,再笑着威胁他们:“要是把人偶王国给我毁了,你们就一起陪葬。” 强悍如伊索,在与系统的抗争中也受了不小的伤。但又因为强悍如伊索,他不会轻易低头,在半道把两人甩下。 一个多小时后,空间锁破裂,雷电再次降临。 两人经过一番修整,生命值、精神力都已恢复,虽然说脑内不断响起的警告声依旧令他们有些萎靡,可至少能发挥出平时的七成水准。 唐措拔出裁决之剑,决定放手一搏。 靳丞亦跃跃欲试,所谓与天斗其乐无穷,如果说系统代表的是神,那就更有意思了。 此时伊索的声音从书外传来,“我要加速了,预计半个小时后抵达约克郡。” 话音落下,雷电也劈了下来。 靳丞拨弦,唐措横刀。音波先削弱雷电劈下的势头,再由唐措打出圣光护盾,拦得轻轻松松。一来这雷电已经被伊索、书中世界以及靳丞削弱过,二来裁决之剑已然是修复好的版本,连带着圣光护盾这个技能也升级了。 原版的圣光护盾只能维持十五秒,且遇上强力攻击,可能连十五秒都没有。如今的圣光护盾不仅能维持一分钟,防御能力更强。 靳丞蓦地想起件事来,“都没仔细问过你,完整版的裁决之剑威力怎么样?” 唐措脑海里闪过几个词,都太浮夸了,最终定格为:“很强。” 怎么办,一本正经夸自己的男朋友真的非常可爱。 下一秒,唐措撤了圣光护盾,一跃而起,随即在高高扬起的旗杆上借力,跃向更高的天空。再接【空中漫步】,于瞬息之间来到百米高空,一剑劈向再度袭来的两道雷电。 电光打在剑上的刹那,裁决圣辉似是受到了挑衅,突然暴涨,狠狠地反压回去,又圣洁又霸道。 雷电被打散,唐措落地,偏头看向靳丞,解释道:“就这么强。” 靳丞忍不住扬起一个大笑脸,“真棒。” 忙里偷闲,谈谈恋爱,真棒。 可也许是这份恋爱谈得太过张扬,伊索一个突然的加速,让靳丞差点没站稳,从屋顶掉进河里。 他无奈地朝唐措摊手,唐措回了他一个句号。 最后的半小时,伊索全力赶路。任凭雷劫在雷云连成了片,也鲜少出手理会。只要他够快,雷云就跟不上他,只是越聚越多、越聚越多,将整个天幕都压得黑沉沉的。 唐措和靳丞也发觉了这个变化,劈下来的雷便少了,但比之前威力更大了。全力应对之下,唐措没那么多心神去稳定精神海,一个闷哼,耳朵里就流出血来。 “叮!” “叮!” “叮!” “叮!” 系统可能快疯了,誓要将他敲成一个脑震荡。 抽空前来视察的乌鸦先生也要疯了,他不过就是有几天没把注意力放在这边,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这两只黑心肝的小羊羔到底干了什么! 天呐! 震撼我鸦! 乌鸦先生在雷云底下低空飞过,远远看见一道水桶那么粗的雷电劈下来,吓得赶紧躲到树丛里,毛都掉了一根。没过一会儿他又想起打雷时好像不能躲在树下,又赶紧飞出来,一个闪身出现在伊索的鹰鹫下。 他抓着鹰鹫肚子上用来固定座椅的皮绳,头朝下来了个倒挂金钟。 “疯了疯了疯了疯了……”他看着宛如末日一般的场景,对于唐措和靳丞为什么到现在还没被劈死感到万分的不可置信。 a28377(林砚东)都会为此感到震惊! 我敬爱的神灵啊! 劈死他们吧! 乌鸦先生陷入癫狂,等他搞清楚这副本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更气得掉毛了。他要先去约克郡,他要看看这群羊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这么不安生。 而此时的约克郡,七月玫瑰大秀已然开始上演。 黑帽子抵达约克郡后,摘下了他那顶标志性的巫师帽,换上了当地人的衣服。 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单人触发的副本任务与多人时不一样,但总体目标是一样的——摧毁玫瑰教派的阴谋,保护约克郡。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丰收节,整个约克郡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成桶成桶的麦酒被搬到了镇中心的红石广场上,尽管夜幕还没有降临,临街的灯就已经亮了起来。花朵似的姑娘们盛装打扮,抱着果盆亦或是装着点心的竹篮,带着欢声笑语走过灯下。年轻的小伙子们亦换上了最好的行头,哪怕再穷的,也得讨点从城里头传来的发蜡,把自己拾掇得精神一些。 今夜是表达爱意的好时候,只要你满怀赤诚,丰收之神也会保佑你。 黑帽子混在人群里,毫不起眼。他知道眼前与他擦肩而过的少男少女已经被玫瑰教派选为祭品,而这场献祭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演练,为日后的正式行动排查问题。 红石广场上的那口井里即将被倒入大量的时光之井的井水,一无所知的民众会用这些水来清洗瓜果,而后为每一个年轻人赐福——用魔法阵将井水变幻为轻薄的雨雾,年轻人在这雨雾中起舞,意喻着明年会有甘霖降下,让农作物茁壮生长。 雨雾魔法阵并不复杂,随便在约克郡找个中级魔法师就能绘制。但这个人是玫瑰教派提前安插的棋子,一位大魔法师,他在雨雾魔法阵的下面,隐藏了另一个献祭法阵。 这个献祭法阵能调动时光之井井水中的时光魔力,再以少男少女们干净而纯粹的灵魂为祭品,用他们生命的长度去换取时间的长度,让时光倒转。 如果唐措在这里,他会发现这个献祭法阵跟月隐之国时光之井处,以及路易十四陵墓里的那个魔法阵一模一样。 黑帽子隐约知道他们倒转时光是为了迎接某位王的归来,重现什么辉煌,不过这些对于他来说都无关紧要。 他只想找到一个人,再杀了他。 上一次时,因为玩家们并未及时出手,而这个副本的主角,那位百花王国白骑士家族的公爵阁下正在郊外的庄园里养病,所以他们没能在魔法阵启动前就摧毁玫瑰教派的阴谋。 魔法阵启动,以红石广场为中心的小半个约克郡都被魔法的光芒笼罩,一如人间地狱。公爵阁下抱病赶来,拼死杀敌,玩家们则从旁辅助。 那是极其惨烈的一战,死伤者无数。虽说公爵阁下付出生命的代价,在最后一刻将魔法阵摧毁,挽救了大多数人的生命,可魔法阵到底还是成了一半。 时光倒转到一半才戛然而止,而黑帽子就在那戛然而止的一半里,看到了某个人过去的样子。 那是个并不起眼的约克郡npc,三十岁左右,所以没被选为祭品,没有在第一时间死亡。 时光倒转其实是不可控的,会有很多种表现形式。约克郡的一草一木会被恢复到以往的样子,有人会从垂垂老矣的老者变回半大的孩童,也有人会不小心显露出自己还没进入清业程序当npc之前的样子。 黑帽子在人群中认出了那张脸,那张他即便是死了也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的脸。 他找了他那么多年,从活着到死去,再到进入这个副本。 整整十五年。 他竟然已经死了,不付出任何代价就死了,等到走完清业程序,投胎重来,就会忘记做过的所有事情,洗清自己的所有罪孽。 不,他在副本里当npc的时候,可能就已经把生前的所有事情都忘了。多可笑啊,凶手忘得一干二净,他却想忘都忘不了。 回忆翻涌,黑帽子站在来往的人群里,攥紧拳头,整个胸腔里都是恨意在翻涌。突然,一个提着花篮跟同伴嬉戏打闹的姑娘撞到了黑帽子的肩,她急忙回过头来跟黑帽子道歉,却在触及到他阴冷的眼神时,吓了一跳。 姑娘有一双清澈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林间受惊的小鹿,让黑帽子忽然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居酒屋老板娘的时候。 这时,姑娘的同伴也发现了黑帽子的异状,赶紧拉着人离开。姑娘被拽走了,却又在走出几步后忍不住回头。 她看见了黑帽子阴沉沉的眼睛里陡然闪过的光,那一瞬间她就不那么怕了,只觉得好奇。 这真是个奇怪的人呀。 黑帽子望着她的背影,很久都没有动弹。直到太阳终于下山,夜跋山涉水而来,点亮了约克郡所有的灯盏,他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该结束了。 不要想了,所有的一切都会在今天结束。 思及此,他再次坚定步伐,朝前迈去。 想要找一个没有任何剧情任务的普通npc,难如登天。哪怕黑帽子还记得他的样子,也无法短时间内在约克郡那么多人口里将他找出。为了达成目的,他必须拖延时间,不让任何人来搅局。 唐措和靳丞是这样,那位埃德温公爵阁下也是这样。 尤其是埃德温,犹记得上次林砚东和言业对他的态度很不一样,言业更是差点跪在了地上。黑帽子曾疑惑他们从埃德温身上究竟看出了什么,但林砚东那个老狐狸,想也知道不会告诉他。 黑帽子承受不起任何的风险,于是他一边绕着魔法阵覆盖范围走,一边悄悄往地上扔东西。 【九星连环】出自梦幻无限市场,当九颗星空石被全部激活时,石头围起来的区域将隔绝一切探知,也是高阶的防御道具。 隔绝气息,可以拖延埃德温发现约克郡异状的时间。 防御网,可以阻挠唐措和靳丞,如果他们正在赶来的话。 做完这一切,他再回到红石广场,年轻的男女们已经开始载歌载舞。欢声笑语中,年老的长者高举手中法杖,即将开启雨雾法阵。 没有下场跳舞的,都挤挤攘攘地站在红石广场四周,激动又殷切地看着长者手中的法杖。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丰收之神的祷词。 “丰收之神在上,请将圣洁的雨露赐予您最忠诚的信徒吧!” 法杖如张开的翅膀往上轻扬,魔法的光芒自杖尖洒落,点亮了魔法阵上的麦穗阵纹。没有人察觉到,在渐次亮起的魔法阵下面,还有暗金的光芒闪过。 两相重叠着,众人只觉得眼前的魔法阵漂亮异常,心中愈发虔诚。 薄薄的雨雾洒落。 黑帽子站在人群里,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开始了。 第185章神灵之书(九) 区区九星连环,当然挡不住能够在副本里来去自如的乌鸦先生。而等他看清了红石广场上发生的情形,嘴里说出来的话跟看见雷劫时没什么两样。 “疯了疯了疯了……” 乌鸦先生躁动地在低空盘旋,时而怪叫一声,看来是气狠了。 九星连环外,一片风平浪静,皓月当空。 九星连环内,连绵的血色已经将街边的灯盏染红。那是鲜血的红,也是玫瑰的红,从魔法阵纹中生长出的藤蔓沾染着时光魔力,开出的玫瑰上似洒落着星光,格外娇艳、璀璨。 藤蔓疯狂蔓延,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缠住了手脚。越是挣扎,藤蔓捆得越紧,尖刺刺破皮肤,玫瑰随着人的呼吸绽放,竟似活的一般。 许多人想要开口呼救,可嘴巴刚刚张开,玫瑰便从口中绽放。她愕然得瞪大眼睛,漂亮的脸蛋上虽然写满了惊恐,却又被那娇艳的玫瑰衬得格外美丽。 第一批死去的都是年轻的男女,藤蔓似蛇缠绕周身,血腥玫瑰衬托容颜,灵魂已逝,徒留美丽空壳。 鲜血蜿蜒,一部分被玫瑰吸收,一部分渗入魔法阵。 那玫瑰还很挑食,除了年轻男女几乎不对年长者动手。潜藏在约克郡各处的玫瑰教派成员们便在这时代劳,刀剑与魔法齐齐涌现。 今夜红石广场一代聚集的人,少说四五万。 其中有家境一般的普通居民、有佃农,也有一些来凑热闹、亦或是拉拢人心的贵族。贵族们出门往往成群结队,随行有侍卫,约克郡本身亦有卫队驻扎。魔法阵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但当玫瑰教派的人现身时,他们总算反应过来了。 双方交手时,时光魔法开始生效。 种种异象环绕着红石广场显现,导致整片空间都不太稳定。一眼望出去,似碎裂的镜子照出了无数个现实,真假虚实令人眼花缭乱。 黑帽子已经见识过一次,对此适应良好。他快速地穿梭在人群里,尽量不与人交手,只想快点找到那个人。 乌鸦先生很气,但他气的并不是玫瑰教派的残忍,也不是血腥场面令人不适。他可是永夜城的乌鸦先生,最最喜欢看大家斗来斗去了。 这就跟人类玩得那些、那些个动物表演一样。 他气的是黑帽子竟然跟那两只黑心的小羊羔一样。 胆大就胆大吧,挑事就挑事吧,黑帽子在永夜城里颁布的那几条律令还是深得乌鸦先生欢心的。但他竟然好的不学学坏的,也不好好通关! 副本任务分明是要阻止玫瑰教派,他却帮倒忙! 不好好通关的玩家都不是好玩家! 偏偏这黑帽子跟那两个黑心小羊似乎还不是一伙的,明明不是一伙的,还都叫鸦生气,真是可恶。 乌鸦先生越想越不得劲,可他又很好奇接下来的发展。 事情很快就有了变化,埃德温带着他的骑士护卫队赶来了。他穿着一身月白长袍,戴着大大的兜帽,眉宇之间隐约有些病色,将他衬出几分文弱来。哪怕他腰间配着剑,也不像是一位强大的骑士。 可他的动作很快,九星连环没能瞒过他,哪怕还没瞧见红石广场的乱象,他的眉头就深深蹙起。 “公爵大人,前方有魔法屏障!” “冲过去!”埃德温说话间,全力加速。他的坐骑是独角马,九星连环近在眼前,他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拔剑,剑尖稍稍下压,便有月白色光芒在剑刃聚集。 护卫队里也有魔法师,远程魔法先一步击打到九星连环的屏障上。以埃德温为首的骑士再行冲锋,如锋利的尖锥,狠狠凿进屏障内。 大魔法师与高阶骑士的连续冲锋下,屏障应声破裂。但这可是梦幻无限市场出品的高端装备,这边的屏障破了个大洞,其余却完好无损。 埃德温和他的护卫队从破裂处长驱直入,保持着尖锥阵型,杀入战场。 护卫队约有百余人,埃德温和一左一右两位大骑士为阵尖。他们一刻不停,哪怕周围哀鸿遍野,亦没有停下脚步。 后头,队伍从后半段开始分裂。 一左一右两支小队分裂出来,又以五人为一组,一个魔法师配备四位骑士,迅速将敌人分割。 行进一段距离后,又是两支小队分裂出来。分裂之后再分裂,整个过程有条不紊,而作为阵尖的艾德温始终保持冲锋姿态,马不停蹄赶往红石广场。 分散开来的骑士们,一边杀敌一边高喊:“百花王国白骑士在此!” “所有人拿起武器!” “请保卫你们的土地!” “百花王国白骑士在此!” “还有希望!” “请拿起武器!” 高声的呼喊犹如一剂强心针注入约克郡众人内心,百花王国的白骑士家族,赫赫有名的神眷大骑士。 那是天生的战神! 绝望的人们抬起头来,看到月光照耀着银甲,哪怕只在眼前匆匆掠过,心里都忍不住燃起希望之火。 是公爵阁下来救他们了,是那位皎月般的公爵阁下来救他们了。 勇气在希望中滋生,老实巴交的佃农捡起了地上的铁条,狠狠刺入敌人的后心。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他哆嗦着手,悲痛地一声怒吼。 前头,阵尖只剩下埃德温以及十二位骑士。 离红石广场越近,这里开着的玫瑰越茂盛。藤蔓缠绕着独角马的马蹄,疯狂阻拦他们前进,但白骑士家族实力雄厚,特制的铁蹄都有附魔,奔袭之下,藤蔓根根断裂。 风吹起埃德温的兜帽,露出长长的银发。 今夜来得急,埃德温从病床上下来,甚至来不及将头发扎起。此刻他抿着唇,任长发随风飞舞,只求快一点、再快一点。 只有将魔法阵破除,才有机会救下约克郡。 红石广场在望,埃德温飞身下马,旋即迎来一场恶战。 玫瑰教派的人哪能不知道他的到来,见藤蔓拦不住他,红石广场附近的人手全部围拢过来,出手尽是杀招。 “拦下他!” “无论是谁,只要杀死白骑士的后裔,回去就能当主教!” “杀!” 重赏之下,玫瑰教派的攻击更不要命了。 埃德温剑招华丽,身姿轻盈,那细长的剑如同镜面,仿佛一折就断,但那一转身、一抬手之间,凌厉的剑气削铁如泥。 只是埃德温抱病在身,不多一会儿,脸上就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两位骑士连忙护在他身侧,焦急询问:“公爵大人,你没事吧?” “没事。”他深吸一口气,挽了个剑花,闭上眼,气息沉降。 下一秒,他轻飘飘扬起剑,一步跨出,整个人如同月下漫步,轻灵又从容地穿梭于玫瑰花海。恰似一阵风,以极优美的姿态,刮过玫瑰教派教众的身边。 “哗——” 藤蔓被风吹动,花瓣纷纷扬扬在他身侧飘落,簪在银白的发间。他在井边停下来,转身,睁眼—— 所有人颈间齐齐出现一道血线,鲜血后知后觉地从中流出,而后带着尸体,葬身花海。 “咳、咳。”埃德温却也在此时捂着心口止不住咳嗽。可他不敢放松,因为暗处又走出一个人来,是白袍的大主教。 埃德温蹙眉,看来玫瑰教派对此次行动志在必得。 “不愧是白骑士的后裔,这一招月下漫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恐怕历代的继承者之中,没有人比公爵阁下更适合用这一招了。” “主教大人谬赞。” 埃德温紧握住剑,真正的恶战,开始了。 与此同时,伊索也终于抵达了九星连环外。 让唐措和靳丞感到意外的是,系统的警告在他们踏入约克郡范围内时就毫无征兆地消失了。靳丞猜测可能是因为副本切换的关系,约克郡属于《七月玫瑰》副本,虽然两人并不属于这个副本,但仍然让系统的判断出了差错。 不及细究,靳丞随即又在九星连环上发现了端倪,“这是永夜城的道具,不是副本自带的,黑帽子已经到了!” 唐措蹙眉,那这个屏障就是黑帽子专门用来拦他们的了。 黑帽子的事情没办法跟伊索说,两人只期盼伊索手脚快一点,直接打破屏障冲进去。伊索不知道他们的期盼,可在他眼里,有东西拦路就够可恶够让人厌烦的了。 他二话不说,动手强闯。 在面朝伊索这边的屏障也被打破的刹那,一直在苦苦寻找的黑帽子,终于找到了目标。隔着玫瑰和刀光,他死死盯着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就连背后被人砍了一刀都无动于衷。 他僵了一会儿,脚好像生了锈,任凭眼睛再如何喷火,都动弹不得。刻骨的仇恨、燃烧十几年不曾熄灭的怒火,生生把他的身体给烧成了通红的铁块,就这么焊在了地上。 他终于又一次找到了他。 这一次他终于没有错过。 他粗重地喘息着,觉得自己的身体又要烧起来了。砍伤他的玫瑰教派成员见这个人有如魔怔,都被他吓了一跳,愣怔过后,才又砍过来。 “去死吧!”恶毒的诅咒在黑帽子耳边乍响。 长剑砍下,黑帽子终于被这道声音惊醒,转身徒手握住了剑身。任鲜血顺着掌心流淌,他用力掰断长剑,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将断剑刺入他的胸膛。 解决掉这个人,他立刻朝着目标的方向奔去。 焊在地上的烙铁被挣断了,生锈的命运齿轮重新开始运转,黑帽子不顾一切地向前跑,耳畔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可那人此刻的身份只是普通npc,在玫瑰教派无情的杀戮中,既不会施展出多强的武力,也没有拼死反抗的勇气。 他显得窝囊又无能,惊恐、尖叫、崩溃。上一次黑帽子见到他之后,也是拼了命追上去,却在半道看见他死于玫瑰教派的魔法轰炸下,什么都来不及做。 这一次他更是慌不择路,抱着头到处乱窜,竟直往战场中心去。 中心区,埃德温与白袍大主教的战斗已趋近白热化,一个骑士对阵一位魔法师,原本以埃德温正统白骑士后裔、现任公爵的实力,绝对比对方更胜一筹,可偏偏他还生着病,只能勉强打个平手。 在这样高规格的战斗中,其他人想插手也基本插不上。 “轰——” 两人交手的余波扩散开来,将本就不稳的空间都震荡得产生了透明波纹。可偏偏那人已经跑到了距离埃德温不到百米处,黑帽子心急如焚,一个箭步冲上去,将那人扑倒。 及时张开的防御道具救下了二人,黑帽子揪住那人的衣领将他往外拖,可没走几步,瞧见他瑟瑟发抖的模样,怒火涌上心头,让他不顾危险停下来。 “看着我、你抬头看我!”黑帽子使劲摇晃他,“你就这么窝囊吗?你杀人的手段呢?!” 明明知道这人当了npc,已经不是从前那一个了。 明明知道。 可黑帽子仍觉得怒不可遏。当年多么穷凶极恶的一个人,让他整整追查了十五年一无所获的人,凭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这么多年的痛苦又算什么!? “你给我回来!” “我要杀了你、我要亲手杀了你!” 黑帽子瞪着眼睛,常年见不到光的脸苍白得近乎病态。他强撑着一丝理智,从装备栏里拿出那支精心准备的药剂,手却止不住颤抖。 为了这支药剂,他整整筹备了四年。 这四年里,他跟心爱的女人决裂、跟林砚东虚与委蛇,他百般谋划,把别人当棋子、也让自己当别人的棋子,最后开启梦幻无限市场,终于拿到了所需的药材,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只差一步,就只差这最后一步。 黑帽子掰开那人的嘴,将药剂往里灌。可这还在战场中心,埃德温和白袍大主教不会理会他一个小人物,其他人可不会这么想。 魔法的光芒在身后闪现,其中还隐藏着刀剑的影子。 千钧一发之际,黑帽子回身抛出各类道具。那都是他准备中的一部分,有禁锢类的、有防御类的,也有攻击类的。 无数道具如天女散花,不要钱似地往外抛。 各类道具不同的声响中,一个又一个人倒下,不过片刻,竟在黑帽子周围清出了一片真空地带。就连埃德温和白袍大主教的对战都受到了波及。 两人本就都身受重伤,这一波之下,埃德温直接拄着剑吐出一口血来。白袍大主教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一只手不自然地垂下,身上多处负伤。 黑帽子不管不顾,继续往那人嘴里灌药。可就在这时,一支金属箭破风而来,直直地钉在他的手边,差点钉穿他的手掌。 可即便如此,黑帽子依旧没停,直至药全部被灌进那人嘴里,他才转头,死死盯着箭射来的方向——靳丞! 靳丞冲他挑了挑眉。 既然换了个副本,这副本又不是他自己的,系统都放弃警告了,那他自然不用再藏着掖着,直接上最强的武器。 再度拉满弓弦,他用箭尖对准了黑帽子——来玩啊。 另一边,唐措手持裁决之剑,一个跳跃击杀技能【星坠】,直取大主教项上人头。大主教倒吸一口气,匆忙闪避,但仍被他砍掉一只胳膊。 “主教大人!”四下皆惊。 第186章神灵之书(十) 唐措和靳丞的出手,已经导致剧情偏离了原有的走向。 乌鸦先生气得直掉毛,想要给他们一点教训,但怎么想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于是陷入苦恼。 埃德温和黑帽子,一喜一忧。 埃德温很高兴能见到自己的弟弟,见他如此神勇地砍断了大主教一条胳膊,眼里更是流露出“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欣慰。 黑帽子则满脸沉凝,一开口,嗓音沙哑,“你们非要来阻拦我吗?” 靳丞笑了,箭尖下移指向他手中空了的玻璃瓶,“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那里面的东西应该是我们这儿抢过去的吧,还用得顺手吗?” 黑帽子:“你想怎么样?” 靳丞:“不怎么样,只问你讨点利息。” 两人说话间,红石广场上的其他人可没闲着。战斗还在继续,魔法阵还在进一步觉醒。埃德温重新站直了身子,挡住玫瑰教派的反击,随即叮嘱唐措:“西奥多,毁掉魔法阵,快!” 裁决之剑是最适合用来毁阵的武器,因为它有裁决圣辉。 唐措也不含糊,有了上一次在陵墓里的经验,他直接划破掌心,将鲜血涂抹于剑身,而后朝着脚下的魔法阵一剑刺下。 裁决圣辉于瞬间暴涨,灌入地底。绘制着阵纹的砖石出现几条细小的裂缝,玫瑰以极快地速度向四周退去,一方面是被裁决圣辉震退,另一方面,也有臣服于唐措的意思。 这意思准确地传达到了唐措的心里,他知道路易十四对西奥多的同化可能越来越严重了。好在有裁决圣辉打掩护,不至于直接暴露。 速战速决。 唐措下了决定,圣辉再次暴涨。跟随埃德温的骑士们眼见毁阵有望,连忙过来替他打掩护,然而就在这时,身穿黑甲的玫瑰教派执法队突然登场。 “铛!” “铛!” 黑甲对银甲,埃德温带到红石广场的人手有限,猝不及防间直接被对方拦下。另有五名黑甲骑士朝着唐措攻去。 唐措当机立断,一张卡牌【雨水】抛出,半径五米内,敌方防御减半。这也是这张卡牌的最后一次使用,用完立即报废。 但防御减半不是攻击力减半,唐措不得不拔剑对敌,以一敌五,仍不落下风。 完整版的裁决之剑,再加上罗杰里德教导的魔法,真的很强。 那厢靳丞也跟黑帽子交上了手。 黑帽子已经灌了药,可药效发挥还需要一定的时间。他不得不护着那个npc,以防被靳丞劫持,可靳丞哪是那么好防的? 在这么快节奏的、处处藏着危险的战场上,靳丞又是个近战、远攻皆可的弓箭手,根本防无可防。黑帽子咬咬牙,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一件道具——金钟罩。 一个流转着金色符文的透明罩子,直接将npc罩住,他出不来,别人也进不去。 “你倒是考虑周全。”靳丞没有费力去打罩子,一道分裂箭直取黑帽子的脑袋。 黑帽子论起武力值,远不是靳丞的对手,哪怕用上道具都让自己狼狈万分,只能在躲避间,费力大喊:“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我现在做的事根本不会影响到你们,你们有什么要求——” 黑帽子又一个滚地,急忙想爬起身来,却见靳丞的弯刀已经抵在了他的脖子上。黑帽子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喘着气道:“我们可以谈。” 靳丞微笑,“谈什么?你有什么能给我的?” 黑帽子:“林砚东。宽恕火种是他给我的,我能够再进这个副本也有他的帮忙。九号乐章也是从他那里拿的。” 前后不过五秒,黑帽子把林砚东卖了个干干净净。 靳丞:“他的目的?” 黑帽子:“重建永夜城。” 靳丞:“你信?” 黑帽子:“他选择了你当他的合作对象,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靳丞知道黑帽子指的是十一号乐章和六号乐章的事情,一份用在东十字街安全区,一份用来解除自杀禁令,其中或多或少都有林砚东的帮忙。 林砚东完全可以想办法夺过来自己使用,但他却甘居幕后,让给了靳丞。 光从表面看,林砚东的目的确实符合黑帽子的说辞。他想重建永夜城,建一个更好的永夜城,因此他会找靳丞合作。 可他越表现得光风霁月,靳丞就越对他心生提防。看黑帽子的神色,他也是不怎么信的。 “你的目的?”靳丞再问。 “报仇。”黑帽子答。 两人一对一答,速度极快,全程用时不超过一分钟。玫瑰教派的人根本还来不及近身,倒是魔法阵里长出来的那些藤蔓对靳丞情有独钟。 他抽身斩断缠绕上肩膀的藤蔓,再以音波震碎四周的玫瑰花朵,余光却还瞥着黑帽子,“怎么报?” 黑帽子:“把他唤醒,再杀了他。那瓶药就是清醒药剂。” 靳丞挑眉,这倒是很绝。 进了清业程序的玩家已经丧失了自身意志,等投了胎,那就彻底与过去没有了关联。黑帽子到底有什么仇家,让他恨得追到副本来把他唤醒,再亲手杀死?挖坟鞭尸也不过如此。 黑帽子透过靳丞的眼神,看出了他的意思。此时靳丞忙着对付魔法阵,暂时放松了对他的钳制,可他忽然不想逃了。 抛出道具阻挡住一个杀过来的黑甲骑士,黑帽子深吸一口气,往靳丞那边后退了一步,与他背对背。 他沉声道:“他是个连环杀人犯。全家就我一个活了下来,那年我十五岁,我又用了整整十五年来找他。” 找不到的犯人,谁也不知道他其实早死了。 等到黑帽子也死了,进入永夜城,他以为自己得到了第二次报仇的机会。别人进永夜城,或多或少心生恐惧,只有他,满心欢喜。 可他始终迟了一步,因为那人早就进入了清业程序。 冤屈无处申诉,愤怒无处发泄,数年奔忙到头来全是一场空,那种无力感,黑帽子不想再体会第三遍。 “我一定要亲手杀他。”黑帽子咬牙切齿。 冤有头债有主,靳丞不对别人的仇恨做什么评价。如果他也有这么一个仇人,恐怕会比黑帽子更执着。 但一码事归一码事,靳丞心里永远门儿清。 “你报仇是你的事,我想你也不需要我的同情。”靳丞咔哒一声将弯刀重新组装成弓箭,一套行云流水的连珠箭出手,唰唰唰清出一片空地来。 转身,箭尖再次对准了黑帽子。 “苍白之心、黑龙麟、德拉克宝石这三样本来就是我跟唐措的东西,我给你是给,你强拿是抢,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黑帽子攥紧拳头,“你究竟想要什么?” 靳丞:“林砚东为什么带言业进这个副本?” 黑帽子:“我都跟你说了是为了重建永夜城,其他我真的不知道!” 靳丞:“叮咚,回答错误。” 话音刚落,靳丞的箭就朝着黑帽子的面门直射而来。他偏头,耳朵都差点被打掉。 黑帽子觉得靳丞根本就是在耍他,恰在这时,金钟罩那边突然传来急促的拍打声。两人齐齐偏头去看,只见里头的人已经换了一个样子,正满面惊慌地疯狂拍打罩子,大喊:“放我出来!快放我出来!” 靳丞微微眯起眼,这个人……虽然满脸惊慌,不似作假,可眼底的阴狠也不是假的。惊慌只是表象。 “你、该、死!”黑帽子一见他就疯了,不顾一切地扑过去,连靳丞还拿箭尖指着他都再顾不上。 前方是魔法光芒璀璨,战场上刀剑无眼,可他丝毫不停,甚至都不肯分出一丝心神来防御。 靳丞持弓的手顿了顿,没有阻拦。 震天的喊杀声中,敌我双方看着黑帽子的神情无不愕然。这个人是怎么了?他这么横冲直撞,是不要命了吗? 被靳丞清除的藤蔓再次从魔法阵阵纹中长出,缠绕住他的手脚,开出鲜红的花。它们拉着他,可黑帽子还在向前跑,直至把所有的藤蔓绷直、再硬生生挣断。 尖刺划破皮肤,黑帽子浑身浴血,喘着粗气几度踉跄,终于来到了金钟罩前。他双手扒在透明罩子上留下两个血手印,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 “十五年前,乌目山湖畔别墅,一家四口。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奶奶和小妹妹,你还记得吗?” “那天是我的生日。” “你给我送的生日礼物,我永生难忘。” 鲜血流进眼睛里,让黑帽子感到一阵刺痛,流下眼泪来。他咬牙忍住,一字一顿道:“他们遭受的痛苦,我要让你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闻言,那人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真正的惧怕,跌坐在地。 此时,玫瑰教派的大范围魔法攻击终于来了,各系的魔法如同现世的重火力覆盖,没有防御能力的只能瞬间毙命。 惊慌四起,因为埃德温的到来而燃起的希望之火,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魔法阵的光芒也愈来愈盛,玫瑰除之不净,花瓣的红从原来的正红,逐渐向暗红过渡,就像饱食了鲜血。空间不稳,周遭的景象变了又变,不知回到了多少年前的约克郡,哀嚎遍野、荒草丛生,举目四望——那些最早被魔法阵吞噬了灵魂的少男少女们,竟都已变成了累累白骨,散了架掉落在荒草与玫瑰的海洋里。 眼看魔法轰炸即将落地,这一波过后,魔法阵可能就会彻底成型。唐措拼着受伤,硬碰硬打退还剩下的两个黑甲骑士,再次将裁决之剑刺入魔法阵。 鲜血从他的掌心、肩膀处的伤口渗出,不断顺着剑身渗入阵纹。与此同时,圣光护盾被激发,挡在了唐措的头顶。 “轰——”各系的高阶魔法呈扫荡之姿。 唐措想起埃德温,霍然转头,只见埃德温闭目站着,持剑的手自然垂在身侧,似暴风雨中的一页孤舟,明明身形不是很高大,却能给人心灵宁静之感。 魔法压下,埃德温睁眼,银白的长发随风飘扬,他随即做了一个向天托举长剑的动作,像是在对天献祭。 这短短的动作发生在转瞬之间。 所有人惊诧地看着那五颜六色的魔法洪流忽然从中破开,露出了高天的明月。月光洒在埃德温的剑上,他手腕微动,那月光便化作杀意在银亮的剑身上一闪而过。 “献给阿尔忒弥斯。”伊索出现在唐措身侧,低声念出了剑招的名字。 唐措隐约知道,阿尔忒弥斯是传说中月神·的名字。埃德温将自己献给月神,以此来换取月神的力量,将一切邪恶荡平。 所有的魔法攻击都消失了,被埃德温奋力斩下的一剑,涤荡得干干净净。 可埃德温本人亦一个踉跄,往后倒去。 伊索大步上前,接住了倒下的埃德温。唐措没动,撤了圣光护盾,用力咬破舌尖,将全部力量都注入裁决之剑,“给我破!” 裁决之剑发出剑鸣。 似是在呼应主人的心愿,耀眼的圣辉沿着魔法阵阵纹一路向前,势如破竹。所到之处,玫瑰纷纷退散,刻着阵纹的砖石亦被碾成粉碎。 在众人眼中,一道光晕以唐措为中心扩散至整个红石广场,甚至有横扫约克郡之势。 魔法阵终于破了。 玫瑰教派见势不妙,剩余人员纷纷撤退。伊索却在这时忽然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略略抬手,夜幕中便又出现一队十二名黑甲骑士。 众人皆惊,以为此次在劫难逃,而玫瑰教派的人则喜出望外,撤退的步伐稍缓,隐隐有杀回来的趋势。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伊索一声令下,这十二位黑甲骑士瞬间倒戈,冲入玫瑰教派撤退的人群中,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直至这些人全部倒下,就连少数逃跑的那几个都被追上去杀死,众人还愣愣地没缓过神来。 唐措倒是不惊奇。在知道了伊索的真实身份后,他就知道伊索从未真正站在哪一边,因为他不可能以人类的立场为人类思考问题。 他恨神灵。 也恨人类。 惨叫声唤回了大家的思绪,那声音里包含着太多的痛苦,光是听着就叫人头皮发麻。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黑帽子已经撤了金钟罩,正屈膝跪地,用匕首刺进了凶手的眼睛。 “嘶……”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昏倒在伊索怀里的埃德温也有了动静,他的手指动了动,缓缓睁开眼。他是侧着倒下的,脸正好朝着唐措的方向。 他睁眼,唐措抬头,四目相对。 唐措呼吸一滞,整个人僵在原地,不得动弹。 作壁上观的乌鸦先生突然怪叫起来,但他似乎太激动了,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上下扑腾,又疯又癫。 黑帽子闻声看过来,在触及到埃德温的眼神时,惊得他瞪大眼睛。 就是这个眼神! 就是他! 上一次也是这样! 黑帽子想起来了,当初言业一直抱着她的水晶球在占卜,因为损耗太大整个人变得非常虚弱。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冒险去喝混有时光魔力的井水,试图改造自己,让自己变强。 他不知道她在占卜什么,他试探过,但什么都没试探出来。直到某个时刻,言业突然吐血昏迷,似是占卜到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黑帽子急忙去叫林砚东,却见林砚东面露狂喜。哪怕只有一瞬,黑帽子还是看到了。紧接着,他顺着林砚东的视线望出去,就像今天一样,看到了埃德温的眼神。 那真是一个冷漠又悲悯的眼神,尽管这两个词很矛盾,但黑帽子就是这种感觉。 明明是如此深刻的感觉,他为什么忘了呢? 记忆就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一样。 黑帽子越想越心惊,短短几秒,背上就出了一片冷汗。冷漠又悲悯,这形容词听起来像是在形容谁? 是高高在上的神。 第187章神灵之书(十一) 仅仅只是一个眼神,唐措就被镇压得动弹不得。如果不是他灵魂强度够大、意志够坚定,就连头也得低下去。 他甚至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不知道自己维持这样的状态维持了多久,直至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埃德温”没有张口,但唐措知道这是他说的。那声音雌雄莫辨,宛如高天之声,明明近在脑海,却远在天边。 “《西西里特童话》。你也要走那条路吗?”祂问。 唐措没有立刻回答。 周围人也没有任何反应,看来是只有他一个人听到了。对方既然说出了这句话,那就只可能有一个身份——永夜城的那位神灵。 “回答。” “我不知道。” 唐措试着在脑海中回应,没想到真的发出了声音。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林砚东明明知道《西西里特童话》这本书那么重要,还敢大大方方地把它拿出来了。即便知道神在此处,即便唐措和靳丞可能会将往事揭开,也不阻拦。 因为此刻跪在神灵面前接受质问的,是唐措。 这一手甩锅,满分。 神灵会听唐措解释吗? 如果神是全知全能的,不用唐措说明,祂就知晓一切。如果神不是全知全能的,即便唐措解释了,他也无法将自己完全撇清。因为他和靳丞永远不可能是神的信徒,平日里所作所为看着就像是以后要屠神的。 更重要的是,神灵的这句话,也不像是要问一个结果。 果然,神灵没有继续追问,祂只是叹了口气,甚至没有把《西西里特童话》从唐措这里拿走。 “我见过你。”祂说。 《床下有人》,唐措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副本。 从副本出来后他打听过江河的行踪,想要问他一个关于副本的问题,但当时江河已经跟郑莺莺走了,没问成。其实唐措那时就隐隐有些怀疑,但并未怀疑到神的头上,只觉得那个副本有些不同寻常。 副本里的那棵桃花,他始终没法解释它的出现,他也一直没见到凶手的真面目。虽然永夜城的大多数副本本就缺乏逻辑,但直觉告诉他,这里头藏着秘密。 思及此,唐措大胆地反问祂:“您一直注视着我们吗?” 神灵回答他:“孩子,你想知道什么呢?” 唐措恭敬垂眸,“我想知道,四年前的七月玫瑰,您是否也注视着这里?” 有轻如无物的笑声传来,但神灵没有回答。 唐措保持静默,低着头,脊背却挺得笔直,只是背后早遍布冷汗。他能清楚地感知到危险,神灵一个弹指间,恐怕就能让他灰飞烟灭,但他又觉得祂不会这么做。 如果上一次神灵也在,那么祂不可能看不出来林砚东拿走了《西西里特童话》。林砚东都能全身而退,可见神并不在意他们这些只能咩咩叫的小羊羔。 唐措不提林砚东的名字,却提起四年前,已经是出格的试探。 良久,久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神灵的声音终于又传来,“我常游走于各个副本世界,用不同的眼睛去看不同的风景,体验不同的人生。有时我是一朵花,有时是一个人,甚至是一缕风、一颗石头,哪怕这一切都是我亲手创造,但时光总会赋予它们不同的面貌,让人心生好奇。若碰上埃德温那样的好孩子,我也会留一点礼物给他。他死了,我总要看一眼的。” 来自神灵的垂怜么? 唐措没想到神灵真的回答了他的话,那个所谓的“礼物”,应该就是《西西里特童话》了。可唐措却还是想不通神灵为什么会向他解释。 这时,神灵又说:“我想你误会了我的意思。” 唐措抬头。 神灵道:“我见过你不止一次。第一次,你死之时,我是你头顶夜空里的一颗流星。” 唐措抿着唇,心里仿佛又刮过那夜的寒风。他记得自己死前的最后一眼,路边有一个醉汉和一条惨兮兮的流浪狗,风刮过耳畔,他几乎要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 最后一眼,他看着已经暗掉的手机屏幕,屏幕上倒映着头顶的星空。 神灵,也曾注视过他吗? “你明明可以活下去,为什么要选择死亡呢?”神灵曾为他喟叹,于是天就下起雨来。 唐措不知道在他闭上眼后,天上曾下了一场雨。他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视神的眼眸,说:“您要责罚我吗?” “不,你是个有趣的孩子,我期待你终有一天会走到我的面前来,讨要一份礼物。” 话音渐远,待这句话说完,唐措的身体也从僵硬恢复了自由。埃德温闷哼一声,闭上眼再重新睁眼,眼里已没有一点神灵的影子。 靳丞快步走到唐措身旁,扶住他的肩膀,“还好吗?” 唐措这才感觉到手脚一阵无力,想必脸色也是难看得吓人。他想到什么,猛地转头看向靳丞,“从埃德温醒来到现在,过去了多久?” 靳丞:“一秒。” 唐措了然。他跟神灵说话的功夫,现实中才过去一秒,但现在不是跟靳丞细说的时候,他撑着靳丞的手臂站起来,又看向埃德温。 埃德温快要死了,刚才的睁眼不过是回光返照。 “西……西奥多……”他靠着伊索的臂弯,向唐措伸出了手。 “你看好黑帽子。”唐措低声跟靳丞叮嘱一句,随即深吸一口气,强撑着打起精神,走到了埃德温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埃德温脸色苍白如纸,眉毛、头发一片雪白,那往日里仿佛月光一般的莹润色泽仿佛连同生机一起被夺走了。只有他唇边的血迹殷红一片,微微牵动嘴角笑起来的时候,仿佛落雪中花开。 “哥哥要走了,西奥多……等我回到月神大人的身边,白骑士家族……就……就交给你了……” “我知道了,哥哥。” “西奥多,对不起……” 唐措知道他的意思。原本一切谈妥,让西奥多成为监察者罗杰里德的学生,成为下一任仲裁者。可现在埃德温死了,西奥多必须回去担起他的责任,而根据《大陆公约》,他不可能兼任。 对于西奥多来说,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但他只能、也必须选择白骑士家族。青藤同盟的仲裁者可以有无数候选人,可白骑士家族只剩他一个了。 “伊索。”埃德温唇边的血色加深,眼看是要不行了,但还是撑着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无论你今后做什么……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伊索:“我答应你永远不杀西奥多。” 听到伊索自动补全的话,埃德温终于放心地吐出一口气。他还想再说什么,但终究是什么都说不出了,伸出的手无力垂下,就此闭眼。 看到埃德温咽气,反应最大的却是黑帽子。他此行就是为了报仇,根本没打算通关,可如今玫瑰教派阴谋被毁,事情的发展又回到了正轨上,埃德温一死,副本通关,他就会被送回永夜城。 黑帽子当机立断,亮出了底牌。 【静夜思】系列卡牌“诗仙李白”之一,功效是空间冻结,时限三十分钟。 《静夜思》作为李白最耳熟能详的诗作之一,永夜城取“静”之一字,赋予了它最大的威力。 在卡牌发挥功效的三十分钟内,副本与永夜城的联系将被切断。就连乌鸦先生,也在卡牌生效的瞬间被强制遣返。 “啊!啊啊啊!”永夜城的玩家们,愕然地发现天上有一只乌鸦在发癫。 乌鸦先生又喜又怒,喜的是他终于找到了神的踪迹,怒的是黑帽子竟然敢把他赶出来,让他都没能跟敬爱的神灵大人说上话,诉说他的思念之情。 “可恶!可恶!啊啊啊啊啊!”乌鸦先生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空翻,“可恶!!!” k坐在红宝石酒馆的橱窗边,抬头看着发癫的乌鸦,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姿态慵懒地向后靠在椅背上。 “啧,还是那么蠢,蠢得有些可爱。”他喝了口酒,唇边带笑。良久,他的目光又落在远方掠过天边的魔法列车上。 副本内。 一切善后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反复横跳的伊索要怎么与青藤同盟之间达成共识,那是他们的事。唐措受了伤,借口包扎伤口从众人的视野中退出,找到靳丞和黑帽子。 一座空置的民房内,黑帽子绑着他的仇人,而靳丞又拿捏着黑帽子,活像个黑吃黑的绑匪。 见唐措来了,靳丞露出一抹坏笑,“快点,我老大来了,再不交待让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唐措无语,这又是什么角色扮演y?不过老大就老大吧,他径自走过靳丞,看着脸上还带有一丝后怕的黑帽子,问:“我的东西呢?” 靳丞给他端来椅子,并解释道:“他用掉了。” 唐措坐下,语气轻描淡写,“那就打死。” 靳丞有点意外,唐措这是在配合他的表演吗?他的男朋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爱了? 唐措难得配合他一次,见他竟然不接茬,不由抬头去看他。靳丞随即笑了,说:“要不我再问问?什么都没问出来就打死太可惜了,白费力气。” 黑帽子:“…………” 这两个人他妈的到底在干嘛?他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和翻白眼的冲动,沉声道:“你们对刚才那位公爵阁下的眼神,没有什么想法吗?” 靳丞:“你说啊。” 唐措:“。” 黑帽子深吸一口气,“我怀疑当初林砚东带着言业进副本,就是为了刚才那个眼神,他们是在——追寻神的踪迹。” 靳丞:“哦。” 唐措:“。” 黑帽子见两人竟然一点都惊讶,自己倒是惊讶起来了。靳丞反问他:“你觉得连你都猜到的事情,我们会不知道吗?” 我只知道你好像在侮辱我的智商。 黑帽子报仇心切,他知道靳丞和唐措一定不会放过他,只有把事情全部说出来,才能了结。于是他按捺下来,继续道:“言业是占卜师,林砚东或许是靠着她的占卜能力,一路追踪到《七月玫瑰》这个副本里来的。进入副本后,言业也一直在占卜,从未停过……” 接下去的话,黑帽子讲了一些细节来佐证他的猜测。 总而言之只有一句话,林砚东追踪神的踪迹做什么?除非他要屠神。 “一定是这样,言业是在占卜神的踪迹,所以才需要不断调试、不断重来,所以她受到的反噬才会那么重,才会冒险去喝井水。后来我见到了凶手,为了追上去,一时大意差点被玫瑰教派的人杀死,是林砚东救了我。” 黑帽子顿了顿,道:“可是我每次想起言业那个痛苦的样子,就觉得林砚东救我,是别有居心。” 事实证明,林砚东确实一直在利用黑帽子。如今细细想来,这四年他们虽然不常见面,但梦幻无限市场的事、包括重新进入《七月玫瑰》的事,里头或多或少都有林砚东的引导。 可如果能重来一次,黑帽子还是会心甘情愿上套。 唐措比他想得更深远。 不止是黑帽子在无形之中被林砚东推着往前走,深红、荣弋,甚至是屠神小队的事情重新被翻出来,哪一件背后没有林砚东的影子? 就连郑莺莺的匕首,如果不是黑帽子开了梦幻无限市场,又从哪里来? 说话间,十多分钟已经过去了,离【静夜思】的解除时限还剩最后的一刻钟。 靳丞抛着手里的爆爆蛋,那是用来威胁黑帽子的,如果他不老实,那靳丞就诈死凶手,让黑帽子活生生气死。靳丞总是知道如何才能准确戳中别人的痛处,瞄了一眼旁边似乎已经昏迷过去的凶手,他问:“你不打算回去了?” 黑帽子:“你们希望我回去?” 靳丞:“不怎么希望呢。” 此时的黑帽子已经脱离了先前那歇斯底里的状态,也少了点在永夜城时的阴气,整个人显得平和许多。他站起来,说:“我死了,使用过的那三份乐章就会重归系统,你们可以再去拿。我知道有很多人恨我,巴不得我死,我再回去也没有意义了。” 其实我也根本不想活着。 用仇恨支撑着的行尸走肉,怎么能算活着呢。 “请便。”靳丞耸耸肩。该问的都问了,黑帽子想死,他当然不会拦。 “等等。”唐措却叫住他,直视着他的眼睛,问:“k又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他有刻意地引导过你吗?” 黑帽子顿住。 唐措:“你还有十三分钟。” 黑帽子:“我最初找上他,是因为想搜查关于凶手的信息。他是个情报贩子,无论我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情报,都合情合理。” 猜来猜去的,黑帽子已经累了。他不敢肯定k一定是清白的,但正如他所说,k有了情报贩子这层外衣,说什么都合情合理。 唐措深深地看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又一分钟过去,他终于起身,跟靳丞一块儿走出了房门。靳丞是最后走出去的,离开时顺手带上了门,轻声说:“一路顺风。” 随着房门的关闭,黑帽子的身影永远地消失在门内。不多一会儿,里面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让路过这里的npc们都投来异样的目光,但他们并未过来察看,因为公爵阁下要启程了。 百花王国白骑士家族尊贵的公爵阁下,自然要葬在他的故乡。骑士队伍的动作很快,他们将埃德温的遗体装进了堆满鲜花的马车里,即刻准备启程。 约克郡的民众们自发前来送信,贵族老爷和佃户们站在一块儿,齐齐低头默哀。他们将手放在胸前,耳后或衣领处都别着一朵白色的小花。 白骑士家族的家徽是月季,原本他们都该佩戴月季,可一时间找不来那么多,便只好寻其他的白色花朵替代。 那也许是一朵白色雏菊,也许是百合,也许是栀子花,不尽相同。 送别的队伍笼罩在一片浓厚的哀伤里,当那辆载着埃德温的马车从距离唐措不远处驶过时,音乐声在他耳畔响起。 是靳丞拿出了小竖琴,奏响了乐曲。那旋律有些耳熟,仔细分辨,原来是副本第二环里兰斯洛特为巴兹作的《风吟之歌》。 上一次靳丞用这首歌送走了巴兹,这一次又送走了埃德温,名副其实的告别之歌。 第188章神灵之书(十二) 人生就是一段赴死的旅途。 有人心愿达成,平静赴死。 有人像个英雄,慷慨赴死。 也有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既没有心愿达成,也不像个英雄,就那么凭一腔热血,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譬如此时此刻的池焰。 商场伏击后,池焰三人组又经过了两天的斗智斗勇,终于抵达大剧院门口,眼看着就要通关离开。 可就在他们即将踏进最后一个格子时,后方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此时幸存的人已经不过百了,绝大部分人都聚集到了大剧院附近,可因为过多的杀戮和为了保命的逃窜,他们用掉了太多的点数,于是很多人都被困在当前的格子里,无法前进。 无法前进,带来的是更多的杀戮,因为这个时候格数只能靠——抢。 现下的情况时,大剧院附近的格子几乎都变成了红格,而一个红格需要五个格数才能前进。许多人身上只有两三个格数,走不了,就等着被杀。 格子与格子间透明的屏障成了束缚住他们的牢笼,他们使劲地拍打着、哭喊着,可任凭鲜血四溅,没有人肯放下手中的屠刀。 我放了,万一别人不放呢? 谁肯放? 谁敢放? 那地狱般的场景光是听见声音,就让池焰的心脏发颤。他告诫自己不要回头,要一直向前、一直向前,向前才是出路。 身后的那些人死了,不是他的错,他回去多半也是送死。 可池焰想起兜里还剩下的几十个格数,脚下就像生了根。那些求救声抓住了他的脚踝,拼命把他往后拽,他怂得在哭,可却走不了。 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 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再也没办法移开视线。 如果是自相残杀,那也就算了,可池焰看到的是单方面的屠杀。 “你们先走,不要回头!”他用力地推了走在前面的钱伟和彭明凡一把,将他们推进最后一个格子,而后转身,奋力往回跑。 他跑得极快,呼呼的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也许是察觉到了死亡的靠近,池焰下意识地捂住心脏的位置,觉得那里有点痛。但那儿本来不该痛的,池焰知道这是自己的幻觉。 他的心脏病,早就在来永夜城的时候,花点数治好了。 进入永夜城的第一件事,他不是去f区找唐措,而是去治病。池焰,还差三个月满十八岁,死于先天性心脏病,半夜猝死。 从小到大,他从未体会过尽情奔跑的感觉,只能在网游里扮演大侠。他开了个公会,练级练到了最高,还收集到了最强的装备。 也许是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活到出国留学,所以他连雅思都提前考了。 他做了很多未来也许来不及做的事情,努力地做一个阳光开朗又善良勇敢的人,只有他知道自己心里有多害怕。 初次见到郑莺莺的时候,她穿着病号服抱着光头蹲在地上一言不发,他透过那个小小的身影仿佛看见了自己。 于是他走过去,撕下自己睡衣上的恐龙帽子送给她。 他很想叫她活下去。 此时此刻池焰也很想活下去,他没有很善良没有很伟大,但他就是看见了。看不见的可以假装不知道,看见的又能怎么办? 他一边跑,一边哭着向前。 苍天啊! 欧皇在向你祈祷! “傻逼啊!”钱伟看着池焰狂奔的背影,气急大喊。池焰叫他别回头,可他怎么能不回头,他钱伟是别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人吗? 不是啊! 结果一回头就看到那样的场景,钱伟整个人都不好了,恨不得自己根本没回头。下一秒,他咬咬牙,也回头冲彭明凡喊:“你先走,不要回头!” 彭明凡飞起给他一脚,动作敏捷得像是蓄谋已久。 钱伟揉着屁股喊痛,没人理。定睛一看,彭明凡已经先他一步折返,他赶紧追上去,“你也跑回来干什么!” 彭明凡:“你少说话!” 钱伟:“为什么!” 彭明凡:“因为你乌鸦嘴!” 此时的彭明凡,激动得根本不像平时的他。而前方的池焰还没注意到同伴的加入,飞快用装备武装自己,而后左手一颗爆爆蛋,右手铠甲臂,大喊几声“停下”无人答应,马上一个爆爆蛋扔出去。 “妈的,老子炸你个龟孙儿!” “砰!” “砰!” 一个不够再扔一个。 距离最近的红格里的人被他炸了个人仰马翻,尤其是正凝聚起异能光球向旁边砸去的人,那爆爆蛋就当着他的面门炸开。他匆忙拿异能光球去抵挡,熟料两相碰撞,产生的爆炸大得直接将自己炸飞。 一个爆爆蛋,当然是不致死的,但足够让人注意到池焰的存在。 “我有格数,谁想要,自己来拿。”池焰握拳高举,好似那拳头里就握着大把的格数,挑衅的目光扫过那一张张沾着血的、贪婪的或阴狠的脸,说出来的话极具煽动性,“剩下来的都是穷光蛋了吧?你们就算都杀了,又能拿到多少点数呢?” 他微抬下巴,语气轻蔑,“就算点数都拿到了,可你们有多少人分呢?不够的吧,就那么些点数,谁拿呢?” “你吗?” “还是你吗?” 池焰没说一句话,就挑一挑眉,用下巴指人。被他点出来的,都是格外凶狠的杀红了眼的家伙,明晃晃的挑拨离间,纵然看出来了,又怎么样? “你闭嘴!再多说一句老子弄死你!”怒火被轻易点燃。可池焰站在距离大部队一个格子之外,跟他们相距两三百米,除非远程攻击,否则根本打不到。想要近身,就必须花格数前进。 “我就在这里,来弄死我啊。”池焰上前一步,站在了当前格子的边缘,“弄死我,格数就是你们的了,只怕你们不敢吧?” 池焰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把人引诱过来。能够从格子里出来的,必定是杀了人又重新拿到格数的,且杀了不止一个。走不出来的,不说多无辜、多善良,身上必定没有足够的格数,是实力较弱的一方。 情况紧急,池焰没有时间去一一分辨谁该救谁不该救,只能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谁敢出来杀他,他就杀谁。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们想活命,池焰要自保。 拼一把。 “谁知道你身上到底有没有格数,是不是想引我们出去呢?”对方也不全是杀红了眼失去理智的。 “那这样呢?”池焰拿出了小喇叭,用喇叭喊话。 这熟悉的声音叫众人齐齐变色,“老鼠?!” 池焰摊手,环视一周,“现在你们相信我有这个资本了吗?” 相信啊,怎么不相信。老鼠声名在外,刚才说话的那人眼中几乎是瞬间迸出希望的火花,似磕了药般兴奋。反观那些“待宰的羔羊”,原本对池焰的出现充满期待,恰如身处绝望中的人看见一丝希望的曙光,谁能想到这缕曙光里包裹着的竟然是更浓重的黑暗。 那可是老鼠,恶名昭著的老鼠! 他根本不是来救人的,那就是个杀人取乐的混蛋! 场面一度失控,许多人绝望了,甚至连最后的哀嚎都发不出来,瘫软在地上,像一个没有了灵魂的空壳。也有人在绝望中生出最后一丝勇气,可这份勇气不是向着敌人,而是向自己。 他一枪崩了自己的脑袋,鲜血喷溅,触目惊心。 见状,池焰如坠冰窟,脸上的嚣张表情几乎要维持不住。好在这时,一左一右两只温热的手掌按在了他的肩膀上,让他不至于失态。 他回头,见是钱伟和彭明凡,嘴唇微张。 彭明凡冲他微不可察地摇摇头,而后推了推眼镜,转头朝对面望去,用冰冷的不含一丝情感的声音说:“游戏时间只有十分钟。” 钱伟也插着腰,“来啊,你爷爷在此,过时不候。” 原本大家心里还有疑惑,老鼠那么凶狠一个人,怎么会是个长着娃娃脸的半大少年,还突然冒出两个同伙。不会是冒牌货吧,就想把他们骗出去,而等他们出去了,再想回去宰那些玩家,就又需要五个格数,到时候想回都回不了。 可十分钟时限一出,再多的疑惑也被打散了。管他是真是假,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就错过了。 “他们只有三个小屁孩儿,大家听我的,能出去的一起冲出去!先把格数抢过来我们再平分!” 最重要的先下手为强。 彭明凡压低声音,“注意,这是一场恶战。有道具先上道具,能搞死一个是一个。” 池焰咬着唇,“你们为什么……” “咳。”钱伟大大咧咧的,“谁还不是个热血少年呢?” 彭明凡难得没有反驳他的话,甚至轻轻“嗯”了一声。来永夜城那么久,钱伟又是个缺心眼的,彭明凡强迫自己要冷静、要克制、要多想,久而久之,他都快忘记自己也是个少年了。 也忘了有些事情是不需要多想的。 大人们才计较得失,他们还可以无所畏惧地分一分对错。 “来了。”彭明凡深吸一口气,主动后退一步。 钱伟和池焰则站在他身前,他们像一个倒三角。彭明凡是团队的大脑,钱伟和池焰就是左膀右臂,必要时,池焰也可自动换位至彭明凡的位子,因为他也算是一个控制系。这是三人经过无数次实战后总结出来的阵型。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与此同时,唐措和靳丞赶在【静夜思】失效前离开了约克郡。 按照情理来说,西奥多应该护送埃德温的遗体回百花王国,准备继任公爵。唐措便找了个“有关于玫瑰教派的重要线索必须去查证”的借口,旁人听了,自然不好多说什么。托埃德温的福,唐措和靳丞还借到了独角马。 独角马可以在陆地上跑,也可以飞,综合速度比伊索的鹰鹫要快上不少。 离开约克郡范围后,雷劫就又回来了。这次没了伊索的书中世界帮忙抵挡,两人的道具消耗速度快了许多。 不过靳丞在唐措找到他和黑帽子之前,就把黑帽子身上剩余的道具全部讨了过来,用他的话说——反正你要死了,留着也没用。 黑帽子的金钟罩是挡雷劫的好东西,他为了保住凶手不提前被玫瑰教派误杀,还准备了不少防御道具,只是最后都便宜了靳丞和唐措。 两人也没按照原路返回,因为突然想到西西里特大陆还有魔法传送阵这个东西。 约克郡没有直达北部王国的传送阵,那他们就去约克郡附近的大城市,从那里中转。然后再一步步转到可可里尼图书馆,只要他们转得够快,雷劫就追不上他们。 这种曲线回程的方式很有效,凭借西奥多和兰斯洛特的身份,两人一路畅通无阻。不过小半日,便已抵达了圣可可里尼图书馆所在的艾洛法公国。 走出传送阵,外面晴空万里,雷劫还没有追上来。两人随即骑上独角马奔赴图书馆,雷劫终于重新聚集的时候,他们也到了。 最后一道警告声消失于脑海,靳丞推开了图书馆的大门,唐措则拿出了《西西里特童话》。 “叮!” “恭喜玩家成功完成连环任务《月隐之国》第八环:神灵之书。难度:中等。评级:a。支线任务完成度:100%。获得人物点数:100。” “检测到玩家长时间处于‘掉线’状态,附赠掉线buff,全属性-50%,维持三天。” “个人奖励请自行查看系统面板。” “欢迎回到永夜城!” 回到永夜城的唐措和靳丞,相顾无言。 他们此前已经升级到c区,但还没来得及在c区租房子,所以从副本出来时,直接出现在人来人往的街边。 可这都不重要,全属性-50%是什么意思? 唐措立刻打开人物面板扫了一眼,顿时脸黑如锅底。系统真够狠的,连他的生命值都给锁了一半。 所谓“掉线”,指的应该就是他们去约克郡的事情了。 “街上有点不太对。”靳丞沉声。 闻言,唐措来不及细看系统的奖励,抬头四顾,就发现街上确实太过空旷,永夜城那么多玩家都去哪儿了? 此时的唐措和靳丞还不知道编制考核的事情,只能先想办法打探,然后找到闻晓铭。可没等他们找到闻晓铭,关于他们的消息就被摆到了a区某栋别墅的茶几上。 “确定那个靳丞和唐措平安归来了?”说话的人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牛奶。看那面容,正是林砚东。 “错不了,他们现在就在c区。”来人恭敬作答。 “看来他们果真安然无恙地出来了……”林砚东面露沉思,挥挥手叫人退下,又靠在沙发上思索良久。偶尔喝两口牛奶,屈指放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 大约又过了十来分钟,门口传来脚步声。林砚东抬头看到苗七,笑笑,“回来了?正好,你说过的那两位很有趣的小朋友也回来了。跟你料想的没差,那位神灵并不在乎我们这些蝼蚁的任何举动,只要不把刀捅到祂面前,恐怕就是把永夜城毁了,祂都一眼不眨,还觉得看了一出好戏。” 苗七没有说话,径自走到茶几旁坐下,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林砚东眯起眼,“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苗七:“准备动手吧。” 林砚东:“不是说一号乐章要等唐措的连环副本全部通关才能拿到?你都没拿到,为什么急着动手?” 苗七微微一笑,“谁说我要拿到它了?” 闻言,林砚东微怔,随即想明白了,“你打算杀了唐措,让这个副本永远通不了关?” 苗七:“再好的东西,得不到就该毁掉。一号乐章能换来神的礼物,一旦唐措得到,我们满盘皆输。我想言业已经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唐措,唐措很聪明,他还有靳丞,如果他们在副本里直接使用乐章,我们根本无从下手。只有他死,副本永不通关,一号乐章被彻底埋葬,才能不挡任何人的道。” 林砚东却还有疑惑,“你说的言业是那个占卜师?既然她恨你,还提醒唐措换取神的礼物,为什么不直接把你的信息全部告诉对方?” 苗七回答得轻描淡写,“因为她恨我,也恨永夜城啊。” 为什么要全部说出来呢? 她与唐措又没什么情谊,让双方去斗,让永夜城去乱,岂不是更好。反正她都死了,管她死后洪水滔天。 闻言,林砚东莞尔,“好吧,你们这些新时代的人,真有意思。不过也是可惜了,她竟死了,如果还活着,说不定还能给我卜个卦,算算姻缘。” 像言业这样什么都能算的占卜师,全永夜城也找不出第二个。如果当年也有这么一个占卜师,说不定就不会有屠神这档子事了。 苗七瞥了他一眼,道:“我不在的时候,你没做什么吧?” 林砚东抬手放在沙发背上,姿态慵懒,“我只剩一只手了,你还指望我能节外生枝吗?” “哒。”苗七轻轻放下茶杯,清脆一声响,室内重新归于平静。 第189章生死一线 再次见到靳丞和唐措时,闻晓铭仿佛见到了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一把鼻涕一把泪,神情激动,只差下跪,“亲人,你们终于回来了!” 等到他解释了自己为何激动,唐措也觉得他有点儿惨。 起初是靳丞和唐措赶着进副本,把永夜城的一摊子事都留给了他。紧接着冷缪过来跟他说,燕云回来了,苗七被夺舍,他急吼吼去查,熟料荣弋又不见了。 冷缪二话不说跟林砚东打起来,没打过,还是闻晓铭拼死拼活拦着他,好歹把人劝了回来。从这之后他就不得不整天面对着冷缪的超级无敌冰山脸,一面继续查探,一面防着冷缪暴走,心中苦痛更与何人说。 这还不算,冷缪又告诉他,荣弋是燕云的弟弟。 “我跟你们说,我就没见过这么无聊的八点档!他们哪怕给我搞个言情剧啊,我哪想看什么兄弟情!”闻晓铭捶胸顿足。 靳丞挑眉。 闻晓铭后知后觉他老大跟唐措也是兄弟情,连忙补救道:“这个兄弟情不是那个兄弟情,老大你晓得的吧?” “晓得你个头。”靳丞二话不说给了他一个爆栗。 “好了,你说荣弋是燕云的弟弟,叫燕岐?他是带着记忆投胎,又回来的人?”唐措问。 闻晓铭捂着脑门,赶紧点头。 唐措略作思忖,道:“那典狱长肖童找接班人的事情,或许跟这个有关。” 闻晓铭不明所以,这怎么又跟肖童扯上关系了,但唐措没多解释。编制考核还未结束,整个永夜城内空空荡荡,但神灵的事情、荣弋和燕云的事情,都昭示着大幕已经拉开。 靳丞问:“你觉得林砚东的目的真的是屠神?” “不太像,我觉得林砚东更像是在试探,不断试探神灵的底线。”唐措揉着眉心在床边坐下。此处是c区的一家旅馆,因为预计不会在c区久留,所以两人放弃了租房,选择更方便的旅馆。 闻晓铭继续不明所以,“试探?试探底线做什么?那还不是要屠神?” 唐措:“那我问你,屠神的目的是什么?” 闻晓铭愣住,“毁掉永夜城?或者自己做永夜城的王?林砚东那老狐狸,没那么好心吧,我看肯定是后者。” 唐措摇头,“根据冷缪告诉你的话来看,永夜城本身或许没有黑白,所有的颜色都是人类自己加上去的。神从未对这里横加干预,祂只是在观察,那么永夜城变成什么样、由谁来做主,跟祂又有什么关系呢?都不过是祂沙盘上的一堆棋子罢了,哪怕人类毁灭,再造一个新的物种不就行了?” 神的眼神,悲悯又冷漠。 祂悲悯于众生的苦难,却又袖手旁观。 闻晓铭瞪大眼睛,还能这样吗? 唐措继续说:“所以深红事发时,荣弋会对我们说,屠神无用。也许他早就看破了问题的关键,一是我们打不过,二是根本没必要。想要改善永夜城的情况,想要救人,只能自救。而且,如果世界的根本是神,神创造了一切,那把神杀了,世界还存在吗?” 闻晓铭张大嘴巴,还有这个解题思路吗?他不由看向靳丞,想要从他那里得到答案,就见靳丞一连“我男朋友真帅真聪明讲得真好”的表情,遂闭嘴。 唐措见靳丞不打算开口,便继续往下说:“神看过约克郡两眼,第一眼见到了林砚东,第二眼才见到了我。虽然我不知道祂与林砚东有没有说话,但至少林砚东是刻意追寻着祂的踪迹找过去的,比我们要主动得多。我们能看出来的、荣弋能看出来的,他不可能看不出来。如果不是屠神,他做这些布置,目的会是什么?” 排除了神的干扰,余下的就只剩人类的内斗。 靳丞慢条斯理地削着苹果,这才开口道:“如果仅仅是在永夜城建立秩序,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没必要一次次去试探神的底线。无论好坏,永夜城的包容度都足够高,除非,他想要的并不仅仅是一个永夜城。” 闻晓铭:“what?那他还想要啥?” “你还记得第一次来永夜城,以及每次副本通关后系统都会对我们说什么吗?”唐措问。 “欢迎回到永夜城?”闻晓铭挠头。 “为什么是回?”唐措又问。 “对啊,为什么是回?”闻晓铭摊手。 他觉得此刻的自己仿佛是个智障。 “啪。”靳丞打了个响指,“你仔细回想,死后你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系统播报。系统告诉你,‘人间试炼游戏通关失败’。如果说,我们生活过的现世,其实就是一个大型副本呢?我们所有人都降生在同一个副本里,而永夜城才是人间的真实,所以当人间试炼游戏通关失败后,我们才能被说成——回来。这也是唯一一个允许失败的最特别的副本。” 闻晓铭:“我现在想骂脏话可以吗?” 靳丞:“憋着。” 闻晓铭:“憋不住了。” 靳丞:“那也给我憋着。” 闻晓铭实在没办法,于是口动打码,“哔——” 靳丞都被他气笑了,你哔个什么哔,家里水壶开了吗? 唐措见怪不怪,他就没指望靳丞身边能有多么正经的人。顺着靳丞的话思索下去,不难得出一个结论——林砚东可能想要染指人间试炼游戏。 当然,这一切还是他们的猜测,一天不跟林砚东对上,他们就一天不能确定真相。 听到这最终的推论,闻晓铭说:“我觉得这位神,怕不是在写《人类观察日记》,祂怎么就那么闲呢,没事不要创造那么多副本不就好了。我觉得把k介绍给祂,他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靳丞挑眉,“要不你加入他们吧?” “这怎么行呢。”闻晓铭义正言辞地拒绝,“我高考作文才0分。” 靳丞:“是什么给了你勇气,让你在0分前面加个‘才’字?” 闻晓铭:“是我的聪明才智?” 毕竟我可是个天才,无处不可才。 说着,他们不可避免地又提起了黑帽子。刚才来旅馆的路上,唐措和靳丞特地去了趟黑帽子杂货铺。杂货铺已经关门了,梦幻无限市场也不复存在,可见黑帽子是真的死了。 他们在门外碰见了居酒屋的老板娘,她靠在墙角抽烟,见到两人过来,淡淡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双方谁都没有提起黑帽子,寒暄过后,擦肩而过。 只是走出很远后,唐措回头,看到老板娘对着杂货铺紧闭的门踹了一脚,嘴里似乎咒骂了一句什么。 他没有听见,老板娘骂的是——“你又懂个屁!” 四年前黑帽子从副本出来后,原本已经有了些人样的人,突然又变回了从前那不人不鬼的样子。他要跟老板娘分手,还转头去考了公务员,老板娘气不过,追着他问为什么。 他被逼急了,气恼之下说:“你懂什么!” 如今人都死了,懂或不懂,都不重要了。 闻晓铭听过了有关于神的推论,此刻再听到黑帽子的死讯,反倒不惊奇。他更担心失踪了的荣弋,如果说林砚东最终的目的与人间有关,那荣弋这个从人间回来的人,会不会成为关键? 靳丞随即叫闻晓铭去通知冷缪,冷缪这两天一直在监视林砚东,想要找到荣弋,或许还得从这里寻找突破口。 唐措和靳丞亦分头行动,唐措去找k,靳丞去监狱见肖童。永夜城内,对林砚东最了解的人还要属肖童,不论如何,得去试试。 谁知三人刚分开没多久,诡异的歌谣便又在永夜城上空响起。而伴随着《神灵、羔羊和乌鸦之歌》的,还有系统的播报声。 “叮!” “新历2019年度编制考核现在结束!” “感谢各位玩家的大力支持,具体录取名单请各位玩家前往游戏大厅查看。” “祝大家生存愉快!” 三人齐齐在街头停下脚步,不一会儿,三三两两的玩家便从永夜城各处赶往游戏大厅。原本空空荡荡的永夜城,再次热闹了起来。 唐措没有多做停留,看了几眼,便又转身向红宝石酒馆走去。编制考核的事情也许会给永夜城带来深远的影响,但这不是眼下能解决的事情,考都考了,没必要多想。 红宝石酒馆距离旅馆并不是很远,唐措走了大约十分钟,便远远看到了酒馆所在的那条街。可就在他走过街角时,心中忽然警铃大作。 “咻——”一支能量凝聚而成的光箭倏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千钧一发之际,他跳上身侧的路灯柱顶,那光箭便钉在了他原来站立的地方。光箭蹦碎,炸出一个大坑。 还没等唐措找到敌人在哪里,又一排光箭追着他袭来。数量太大,不宜硬抗,更何况唐措现在正处于全属性-50%的状态。 只不过是眨眼间,唐措便逼近了红宝石酒馆。他微微蹙眉,隐约觉得对方似乎有意将他逼到这里,而且—— 如果有人要杀他,不过是将他杀去坐牢,在永夜城内,可是杀不死人的。而一旦到了肖童的地盘,变数太大,不保险。想要杀人,最好的办法是将他逼入副本。 在永夜城内能够打开的副本,只有隐藏副本。 思及此,唐措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下。可此时背后的箭已近在咫尺,他连忙向侧方扑去,险而又险地避过。 余光瞥向红宝石酒馆的屋顶,那里果然探出一个人来。只要唐措靠近,恐怕会被立刻拉入副本。先不说那副本会如何凶险,这些人究竟是谁?谁要杀他? 林砚东?燕云?k? 还是不知名的谁? 情况愈发凶险,短短十数秒,整条街上危机四伏,竟都是对方的人,而且都是高手。除了光箭、各类魔法、异能,甚至还有火箭炮。 这些攻击就像敞开的网兜,在逼着他往隐藏副本的陷阱里走,但以唐措现在的状态,他不可能硬抗所有的攻击。而他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坐牢,进退两难。 “砰、砰砰!”攻击如雨落下,唐措召出圣光护盾,为自己换来了几秒的喘息。 四周的玩家们早被这大阵仗吓得退开了,整条街上除了他就是敌人,还有一个k。k站在酒馆的玻璃窗边,端着酒杯在看戏。见到唐措投来目光,他还朝他举杯示意,摊手露出一个无辜表情。 这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果唐措在红宝石酒馆处出事,无论这件事跟k有没有关系,他都是被卷进去了。那幕后黑手不光想杀唐措,连挑拨离间都不落下。 唐措不怀疑k,他本就是去找k的,k要杀他,不必这么兴师动众。可k对他们没有那么大的敌意,却也不会为了他出手。 这就是k,一个合格的情报贩子。 此时闻晓铭和靳丞都已走出很远,哪怕赶来救援也来不及了。唐措的大脑似精密齿轮飞速转动,一时间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除非他现在躲进《月隐之国》。 但唐措并不怎么慌张,因为他还有复活道具——乌鸦先生的羽毛。 他更想知道的是,这些人到底是谁派来的,一个个都很脸生。 为了不被逼近隐藏副本,唐措不跟他们打近身战。《神灵之书》副本奖励了他一只魔偶,像伊索曾经使用过的那样,两个巴掌那么大,样貌滑稽又丑陋,但实力不容小觑。 它动作敏捷,速度奇快,攻击方式有且仅有一种——锁喉。 准确来说,是趴在玩家的背后,用那双哆啦a梦一样的馒头手,拧断玩家的脖子。 更重要的是,这一滴血,不算在唐措头上。也就是说哪怕他用魔偶杀了人,他也不用去坐牢,堪称杀人越货必备伴侣。 唯一比较遗憾的是魔偶每次被召唤的时间仅有十五分钟,且冷却时间非常长。 唐措将魔偶放出,着实给敌人添了不少麻烦,对方见到唐措竟没有因为杀人而坐牢时,纷纷面露惊讶。 更糟糕的是,唐措似乎看出了他们并不想将他杀回g区的意思,竟开始反过来逼迫他们。 “谁派你们来的?”唐措盯着一个被魔偶牵制住脖子的异能师,目光冰冷。 “我——”异能师只是迟疑了一秒,魔偶便怪笑一声,将他脖子拧断。唐措挥挥手,魔偶又奔向下一个目标。 周围的敌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个唐措,怎么比靳丞还狠。 转眼间,这些前来狙杀唐措的人就损失一小半。躲在远处围观的玩家们看得心惊胆战,不得不重新估量唐措的实力。 只有唐措自己知道,他快到极限了。 得想个办法,在不暴露自身虚弱状态的前提下,安全撤退。 可就在这时,诡异的歌声再次奏响。唐措蹙眉,心里闪过一丝惊讶,隐约还有点不详的感觉。编制考核已经结束了,还有什么事能让永夜城奏响《神灵、羔羊与乌鸦之歌》? “叮!” “检测到第十号乐章,持有者a28377。” “律令在规定权限内,审核通过,即时生效。” “下面进行全区播报。” a28377,是林砚东! 唐措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林砚东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颁布乐章?时机太过凑巧。而且那是十号乐章,是永夜城内最早被使用的那份乐章,时间还在靳丞建立东十字街安全区之前! 不止唐措,察觉到此处动静正在全力赶来的靳丞、闻晓铭,甚至是远在a区的冷缪,都不由蹙眉。 十号乐章重新出现,只能是乐章持有者被杀了,乐章重新出现在副本里,而后被林砚东夺得。而这整件事,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 当初拿到十号乐章的只是b区的普通玩家,他拿到乐章就迫不及待地用了,颁布的律令也仅仅只为强化自身,并未影响到整个永夜城,所以大家都下意识将目光放在后面的那些乐章上,反而忽略了这一位。 谁能想到林砚东会把他杀了,还能把乐章重新拿到手? 又或者说,这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 惊愕之下,众人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猜测,而这一切其实都发生在短短的一秒之内。冷缪立刻撕开空间裂缝赶往林砚东处,闻晓铭也赶紧用出了魔法扫帚全力加速。 靳丞面色沉凝,他心中的不安比唐措更甚。一种事态即将脱离掌控的感觉扼住了他的心神,再联想到红宝石酒馆方向传来的动静,让他立刻用出了压箱底的禁术。 【燃烧】提升全属性300%,持续时间十分钟。使用过后,触发濒死buff,所有药剂无效,所有治疗技能无效,以每小时10%的速度自行恢复。 燃烧状态下,靳丞的速度达到了一个令人望尘莫及的地步。从他所在的地方赶到红宝石酒馆,仅仅只需十秒钟。 可律令的颁布,半秒钟都不需要。当《神灵、羔羊与乌鸦之歌》响起时,事情已成定局。 “令:诛杀玩家k27216。” “令:收回k27216所属【乌鸦先生的羽毛】。” “令:从即日起,颁布恶鬼徽章……” “唐措!” 十秒过后,靳丞出现在红宝石酒馆的屋顶上,跟唐措隔了一条长街,遥遥对望。他睁着那双充满了暴怒和惊慌的眼睛,喘着气,死死地盯着唐措。 唐措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惊慌”这个东西。 因为唐措已然开始化光,身体变得透明,一种无法抗衡的力量正在剥夺他的生机。他看着靳丞张张嘴,甚至发不出声音。 远处的闻晓铭一头从魔法扫帚上扎下,在地上狼狈地滚了一圈,忙不迭爬起来,嘴唇哆嗦着往前跑。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边跑一边无意识地说话,甚至忘了再骑上魔法扫帚。 永夜城全区,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知道k27216是谁,那是唐措,是靳丞的队友,是最强的黑马。可林砚东竟然一纸乐章直接将他诛杀,甚至拿走了他的复活道具,这是要他死得干干净净啊。 有人不禁回忆起了林砚东在黑名单登顶那天的情形,他似乎总是这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而在这短短的数秒光景内,身处风暴中央、本该最惊慌失态的唐措,已经想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林砚东是为了一号乐章杀他。 在不屠神的前提下,《西西里特童话》这本书已然废了。那唐措身上还有什么能影响到林砚东,甚至是永夜城的东西吗? 只有占卜师言业反复跟他提及的一号乐章,能换取神的礼物的一号乐章! 转瞬之间,唐措想通关键。来不及愤怒、来不及悲伤,在自己彻底化光消失之前,直接拔下手指上戴着的【夜莺】戒指,扔向靳丞。 “接着!”他大喊。 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靳丞,哪怕对方听不到,他依旧要喊。 戒指划过半空,在黑夜里闪过一丝月的光泽。 可靳丞哪还管什么月隐之国,哪还管什么永夜城,他只知道唐措要死了。他目眦欲裂,奋力朝唐措扑去,企图把他拉出那团光芒里,却只看到唐措的嘴巴张合。 “玫瑰是我送的!”他大声呼喊。 你坟头的玫瑰,是我送的。 红色的玫瑰代表爱情。 a区,林砚东和苗七正对坐品茶。 林砚东赤着脚,衣襟大敞着,颇有点放浪形骸的意味。听着外头的喧闹声,他笑着说:“你可真够狠的啊。” 苗七笑笑,慢条斯理地泡着茶,没有说话。屋外喧哗,但屋内很安静,还有一缕馨香从院中传来。 蓦地,林砚东支着侧脸看向外头,说:“那个擅长空间魔法的小子又来了。杀人的是你,你却总让我背锅,这买卖可不划算。” 苗七:“能者多劳,不是吗?” 闻言,林砚东冷哼一声,抬手一道攻击拦住了撕开空间而来的冷缪。冷缪大怒,“林、砚、东!” 系统播报仍在继续: “……所有有意向者可前往游戏大厅领取。一旦领取,后果自负。” “律令及时生——” 这最后一个生效的“效”字,却卡住了,《神灵、羔羊与乌鸦之歌》也戛然而止。 苗七蹙眉,冷缪也蹙眉,林砚东倒是玩味地挑起眉梢,望向屋外的深沉夜空。三秒过后,“叮!”熟悉的铃铛声打破静默。 歌声再度流淌。 “检测到第八号乐章,持有者玩家k27288。” “律令在规定权限内,审核通过,即时生效。” “下面进行全区播报。” k27288?谁?! 永夜城陷入一阵更大的错愕狂澜,一颗心像坐了过山车,忽上忽下,根本不知道下一秒还会发生什么。 冷缪忽然想起,k27288这个跟唐措非常相近的编号,似乎来自那个运气很好的总是叽叽喳喳的小子。他是叫什么来着?冷缪又一时想不起来了。 “令:驳回十号乐章第一、第二条律令。” “令:诛杀玩家a28377,收回其所有复活道具。” “令:将强制任务触发时限从一周改为半月。” “律令即时生效。” 林砚东面上顿时露出一丝怪笑,“这又是我背锅了?” 第190章恶鬼徽章 池焰紧张得大脑缺氧。 如果不是彭明凡在旁边适时提醒他,他都来不及想出第三条律令,就能急吼吼地让乌鸦先生赶紧颁布。 好险。 幸亏赶上了。 天知道他才刚出副本就听到系统说要诛杀唐措时,脑袋有多懵,简直是如遭棒喝。好在他没有因为慌乱而失去理智,赶紧掏出八号乐章。 乌鸦先生出现,听到他要颁布的律令,笑得前仰后合。 你要问乌鸦先生,唐措和林砚东他更讨厌谁? 那肯定是林砚东啊! 乌鸦先生二话不说予以通过,甚至因此看池焰都顺眼许多。他不讨厌运气好的家伙,只要肯好好打副本,那就都是好玩家。 至于池焰为什么会拿到八号乐章,还得从半个小时前说起。 半小时前,桃源镇副本内,一场恶战即将接近尾声。 池焰、钱伟和彭明凡都已伤痕累累,准备的道具几乎消耗殆尽,多数技能也进入冷却,三个人里倒下了一个半。至于为什么是一个半,因为彭明凡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而钱伟还剩30%的生命值,但他没药了。 池焰也只剩一瓶药,他可以分给钱伟,但他没有。与其把大家都拖在这里,不如集中力量到一个人身上。 “阿伟,你带着彭彭先走,我来断后。”池焰很快就有了决断。 “那怎么能行呢?你留下当了英雄,那我刚才岂不是白打了?”钱伟满头满脸的血,一只胳膊因为没有治疗药剂的缘故,也还断着,疼得他龇牙咧嘴。 “你就让给我当吧,我比你小呢。”池焰瞥了眼已经陷入昏迷的彭明凡,道:“况且还有彭彭,你得带他出去。否则他一醒来就发觉自己进了清业程序,那也太惨了……” 说话间,仅剩的几个敌人向这边靠拢。 双方都已经是强弩之末,那几人走起路来肢体不协调得宛如丧尸,但依旧让人无法放松警惕。永夜城的战斗模式,就是你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知道鹿死谁手。 好在大部分玩家已经被成功解救,在彭明凡的调剂下,他们每个人都拿了正正好的格数,顺利通关。老鼠的名头很好用,几乎没有人敢耍滑头,拿了格数立刻跑路,虽没有一句“谢谢”,但至少没有拖后腿。 至于眼前这几个敌人,是杀得最狠、也最厉害的玩家中的几位。其中一个正是商场里彭明凡碰到过的那位“武士”,他自忖被老鼠狠狠耍了一道,明明可以通关离开了,依旧要留下来把他杀死才肯走。 “走!”池焰握紧拳头,目光死死地盯着武士,话却是对身后的钱伟说的,“你难道想让彭彭也死在这里吗?!” 钱伟咬牙,他做不出把同伴抛下的事情,可彭彭也是他的同伴,他得救他。 “走啊!”池焰回头大喊一声,随即挥舞着麒麟臂冲了出去。 这一刻池焰的声音莫名有种威慑力,眸光坚定得让钱伟心里一颤。他屏住气,最终还是妥协了,用还能活动的那只手背起彭明凡,迅速朝大剧院撤退。 此处距离大剧院仅有四五百米的路程,隔着两个格子。敌人看到他们撤退,立刻分出三人追击。 池焰哪能让他们追上去,单膝跪地,一拳砸向地面,“波动术!” 作为一个中二少年,池焰还是喜欢把招式的名字大声喊出来。不管招式有没有用,至少气势上不能输,最好能吓得对方跪下叫爹。 他右手的机甲护臂已经被打坏了,一拳头打下去,把指骨都打出了血。但好在效果卓绝,池焰毫无保留的一击下,强大的冲击波在地底下横冲直撞,震得所有地砖寸寸龟裂,那三个追着钱伟而去的玩家,直接被震倒在地。 碎裂的砖石打在他们身上,让他们猛地吐出鲜血。 这还不算,池焰又扔出了最后一个道具——【纸飞机】 纸做的飞机,轻飘飘的看起来没有一点攻击力。但当它越过头顶,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那三人身前时,产生的攻击不亚于真正的飞机爆炸。 “轰——”两人被炸飞,其中一个身体直接被炸成两截,眼看是活不成了。 池焰的背却也在这时被武士一刀砍中,他光顾着拦住那三人,压根没想着给自己防御。他踉跄倒地,一边翻滚着躲过武士紧随而来的刀,一边忍着痛摸出药剂灌下。 生命值瞬间回满,但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持续下降。 池焰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沾了血的眼睛刺痛难忍,甚至有些模糊。但他看到钱伟背着彭明凡终于走到了通往大剧院的台阶上,钱伟忍不住回头来看他,大叫着他的名字。 “池焰!” 池焰觉得自己的名字是个好名字,有火又有水,所以他每次跟人做介绍,总会夸自己一句“水火双全”。 “池焰,爬起来啊!” 钱伟急得大叫,可他不能往回走。 池焰听到他的呼喊声,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咬牙发动麒麟臂。欧皇光环笼罩,【暴击】【高命中率】让他险而又险地避开武士的刀,一拳打在他鼻梁上。 “砰!”武士竟被他打了出去,鼻梁都打歪了。 剩下的两个敌人看得心惊,不由萌生退意。只怪池焰太邪门了,也没见他多厉害多能打,可就是打不死,还总在关键时刻被他反击。 眼见武士被一拳打出,两人对视一眼,竟临时反水。 武士身上必定也有充裕的格数,他们杀了武士,抢夺他身上的格数,至少能保证通关。他们可没有武士那么丧心病狂,一定要杀了老鼠。 突如其来的窝里斗,给了池焰喘息的机会。可武士真的很强,暴怒之下开了大招,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两人解决了。 两具尸体倒下,武士活动活动肩膀,嗜血的目光重又看向池焰,刀尖前指,“你死了。” 这才是老鼠,名副其实的老鼠,杀人如麻、丧心病狂。 大剧院门口,钱伟一颗心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快要支撑不住,背上的彭明凡也在往下滑,可他不敢走,怕走了就再也见不到池焰了。 可他现在什么忙都帮不上。 “池焰!”他只能嘶哑着声音喊他的名字。 武士动了,大步流星地提刀向池焰砍去。 池焰跌跌撞撞地转身逃跑,却不往大剧院的方向跑,看起来有些慌不择路。但他其实只是没有格数了,刚才分配格数时,他谎报了数字,把多余的格数全部给了钱伟和彭明凡。他早就打算好了,自己要留下来的。 他不想叫钱伟看出来。 也许杀了武士他就能离开,但他真的杀不动了,全身上下不知道有多少处伤口。内里的器官也仿佛被撕扯开来,一旦他停下脚步,恐怕就再也不能站起来。 “池焰你往这里来啊!往这里来啊!”钱伟声嘶力竭,泪水汹涌。 他越是喊,武士嘴角的笑意就越浓。 池焰终于摔倒在地,武士高举长刀,对着他的脑袋一刀劈下。 “噗——”被刺中的却是武士。 钱伟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的一具尸体忽然爬起来,朝着武士猛冲而去,用匕首狠狠刺进他的后心。武士整个人被撞得晃了晃,那刀便停顿在池焰的头顶,僵住。 下一秒,他像是突然回过神来,转身咆哮着朝那人砍去。 这声咆哮吓得那人跌坐在地,手里的匕首也“叮哐”掉在地上。但这也唤醒了池焰,他一个激灵,用出全身最后一点力气爬起来,一拳砸在武士后心的伤口。 暴击! 武士瞪大了眼睛,心脏仿佛在瞬间爆炸,让他的身体里全是流散的血液,而后直冲入脑海,让他的脑子顷刻宕机。 “砰!”他张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直挺挺倒下。 池焰喘着粗气,眼前发黑,但好歹是活了下来。这时他才看清那人的脸,钱伟不认得她,但池焰认得。 这是商场伏击战时,他用欧皇光环帮忙抽了666个格数的那个姑娘。 “你……你没走?” “我送我妹妹走了。” 姑娘刚刚捅了一刀,手还在颤抖,心也在颤抖,但她深吸一口气,好歹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完整了,“我见你没走,留下来帮你。” 池焰感动得快哭出来,“谢谢。” “叮咚。”熟悉的发红包声音突然出现。 池焰没了力气去点,但那姑娘很激动。她还记得那个逆天的666,于是从地上爬起来,催促着池焰拿出手机。 “快快快,我帮你点!”姑娘说着,嫌他动作慢,非常干脆地从他口袋里掏出手机。而后握住他的手指,满脸虔诚地帮他点下了红包按钮。 金光在手机屏幕上乍现。 “叮!” “恭喜玩家获得十二乐章之八号乐章!” 池焰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半晌,说:“妈的,我果然是个欧皇。” 时间再切回现在。 池焰用掉了到手还没十分钟的乐章,待一切尘埃落定,他四仰八叉地瘫在地上,思考人生。一转头,发现钱伟也在地上,两个难兄难弟执手相望,泪眼婆娑。 三个人里,反倒是昏迷后又苏醒的彭明凡状态最好。他绕过地上那两个人形生物,给自己倒杯水缓了缓,便准备出门买药。 “你们好好休息,别乱跑。热水在桌上,饿了就先吃点麦片,我很快就回来。” 彭明凡语气难得的温和,甚至让池焰想叫他一声妈。 永夜城官方的药店就在住所不远处,彭明凡买了药却没急着回去。池焰和钱伟一时没想到的事,他想到了——十号乐章原本是有主的。 现在乐章重新出现,只可能是原来的主人被林砚东杀了。虽说池焰已经反将一军,诛杀了林砚东,可彭明凡却仍然无法安心。 先不说林砚东还有没有后手,永夜城那么多玩家,难保不会有人效仿他的行为。而今天之后,k27288这个编号,恐怕整个永夜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思及此,彭明凡立刻找到了安宁。 托池焰的关系,彭明凡也认识了这位飒爽的小姐姐,她有人脉,可以帮忙联系到唐措和靳丞。简单交待完他们这边的情况后,彭明凡决定带着钱伟和池焰立刻升级到d区,《桃源镇》副本给的奖励异常丰厚,升级绰绰有余。 这边彭明凡忙着搬家,那边靳丞和唐措还在红宝石酒馆逗留。闻晓铭也终于赶到,进门看见靳丞那黑沉沉的脸,心里咯噔一下。 “老、老大,唐哥没事吧?” “你说呢?”靳丞微笑。【燃烧】过后他已经处于濒死状态,但他强撑着不让任何人看出来,因此脸色看起来格外可怕。尤其是脸颊上那道刀疤,平日里野性十足,此刻全成了杀气的凝结。 闻晓铭只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一直窜到头皮。靳丞沉着脸时就像个索命阎王了,这一笑起来,更像阎王。 不,就是阎王也不这样笑。 好在这时闻晓铭终于看见了坐在他身后的唐措,一颗提着的心也落回了原地。 但唐措此时的状态比靳丞好不了多少,虽说活下来了,但那一死一活,让他的灵魂震荡指数直接飙升到67。这个指数的最高值是100,67已经是一个很高的数值了。他觉得自己站起来走两步,灵魂就能从天灵盖飘出来。 k也在,此刻酒馆里空空荡荡,只他一个老板和唐措这三位客人。 闻晓铭进来时,k正在跟靳丞说话。暴怒中的靳丞失去了扯皮的心情,一纸红色诛杀令被他用飞镖钉在桌上,明晃晃的死亡威胁。 红色诛杀令是杀死在编玩家的许可证,官方认证,一证对一人。而且在编玩家是不坐牢的,死了就是死了。 “我倒是没想到你还有这东西。”k还是觉得自己有点冤枉,“是林砚东要杀唐措,你倒来威胁我?” 靳丞:“今天的事情告诉我,我进入永夜城后最大的过错就是没及时杀了林砚东。一条毒蛇,根本不需要去判断他有多毒,及时杀了才能永绝后患。” “你不就是想从我这里套林砚东的情报吗?”k笑笑,放下手中的酒杯,说:“林砚东选哪里不好,偏偏要在我的地盘上杀唐措,我要是不说点什么,也对不起他这番好意。你们知道恶鬼徽章是什么东西吗?” 律令第三条,颁布恶鬼徽章,所有玩家可前往游戏大厅领取。 k不急不缓地,继续道:“恶鬼徽章,顾名思义,就是叫你做鬼咯。它能让你在人跟鬼两种状态之间切换。” 闻言,一直在静坐养神的唐措眸光陡然凌厉,“做了鬼,是不是能进《人间试炼游戏》?” “看来你都猜出来了。”k看着他的眼神意味深长,“《人间试炼游戏》,只此一次的人生开篇之旅。已经离开的玩家是进不去的,就像人长大后永远不可能回到童年,你想回去,只能抛弃人的身份,做鬼。” 说着,他的话又变得轻快起来,“不过永夜城跟人间的正规通路只在每年的七月半才会打开,也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鬼节。通路年年有,恶鬼徽章却不是,能不能回去,全看玩家自己的造化。” 靳丞不怒反笑,“那我们还得感谢林砚东了?” 闻晓铭则掐指一算,“距离鬼节还有……一个礼拜?!” k:“是啊,到那时候,人间就会迎来百鬼夜行的盛大场景了。人类自古以来就有鬼怪传说,凄美哀怨、光怪陆离,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们,那不是假的,是真的。” 那些鬼,就是永夜城的玩家。 唐措却丝毫没有动容,神色甚至更冷一分,“恶鬼徽章,鬼是恶鬼,哪来的美?” k噗嗤笑出来,余光瞥向靳丞,“你的这位男朋友,聪明是真聪明,煞风景也是真煞风景。分明是给你们一个回去见亲人的机会,让你们做一做美梦,何必这么快戳破呢?啧,真相在大多数时候是不讨喜的,即便最后证明你们是对的,永夜城的玩家也不会因此感激你们。” 唐措神色不变,“永夜城以前有过类似的案例,对吗?” “是啊。”k笑容渐深,“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久到也许只有林砚东这样的老玩家才会知道。有人开出了恶鬼徽章,他回去了,却丧失了作为人的理智和情感,所以他把他还活着的家人——全杀了。” 闻晓铭倒抽一口冷气。 k还在继续说:“等他回到永夜城,恢复理智,又见到了同样来到永夜城的家人,他就疯了。” 闻晓铭捂住嘴巴,整个酒馆没人再说话,静得可怕。他蓦地想起系统播报,难怪、难怪系统要在恶鬼徽章的那条律令后加一句“后果自负”,这真是太可怕了。 良久,靳丞眯起眼,“林砚东先前分明隐忍不发,现在突然出手,就不怕我们用其他的乐章再次驳回吗?” k:“恶鬼徽章因其特殊性,颁布容易,取消却很难,除非你们能拿到一号乐章。而且,这世上无论做什么事都是有风险的,瞻前顾后,干不成大事。” 事情又绕了回去,啪嗒一声,形成一个完整的闭环。 “燕云呢?如果不屠神,林砚东把燕云放出来,究竟又为了什么?”唐措问。 “燕云有一个金色的摇铃,是精神类道具,可以用来御鬼。林砚东得到了它,但他本人并没有燕云那样的精神控制能力跟摇铃匹配。”说着,k忽然想起了什么,眼中流露出一丝追忆。 他另倒了杯酒推到唐措面前,“白榜上面,你的裁决之剑现在排行第三,但你知道第二的是什么吗?” 唐措沉声:“叩心铃。” “对,叩心铃就是燕云的金色摇铃。它是白榜前十的装备中,唯一一件玩家自制武器。这本来就是为燕云量身定制的,所以只有在他手上时,叩心铃才能发挥最大效用。” 话音落下,酒馆里再次陷入沉默。 唐措蹙眉深思。林砚东如果仅仅是为了回去,那么仿照荣弋的路子就可以了。带着记忆投胎,重活一世,再回到永夜城,更从容自在。 可他偏不,他找回燕云,颁布了恶鬼徽章。 唐措能猜到,荣弋的法子必定不适用于大部分玩家,因为能够让人带着记忆投胎,要么满足某种条件,要么握有某样道具,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林砚东非要拉着所有人下水,那唐措只能暂且当他是一个极端的恐怖分子。面对这一类人,不需要去思索他的动机、不需要去了解他的故事,杀了他就可以。 杀了他,阻止他。 这时,闻晓铭举起手,眸光打量着面前的三位大佬,底气十分不足地提问:“那个,你们说了那么多……林砚东不是被池焰搞死了吗?” 唐措反问:“我能活,林砚东为什么不能?” 第191章三问 唐措不认为林砚东死了,因为燕云还有个夺舍技能。之前闻晓铭告诉他,燕云夺舍了苗七,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不见得。 可唐措是唐措,永夜城内超过99%的玩家只看得到表面,在他们看来,林砚东就是死了。尤其当游戏大厅的玩家们发现林砚东的编号从红榜和黑榜消失后,就愈发笃定。 他们奔走相告,比起惊慌害怕来,他们更觉得荒诞。好似刚刚观赏了一出黑白色的滑稽戏,威风凛凛的**oss刚刚登场,就被一个不知哪里蹿出来的路人甲一刀反杀。 k27288,很少一部分人知道这是在靳丞和唐措身边出现过几次的池焰,就算有人知道池焰的存在,也很难把人和编号对应起来。 林砚东之死被笼罩在浓重的疑云之中,无数人自发地开始寻找“k27288”,议论声充斥了整个游戏大厅。 “林砚东死了,以后永夜城不会是靳丞独大了吧,谁还敢跟他作对啊?” “我怎么觉得今天这事儿格外蹊跷……” “反正跟我一个小喽啰没关系,他们爱怎么斗就怎么斗呗。” “这个k27288究竟是谁?从编号来看,也是个新人吧?” “难道是靳丞他们设的圈套,就等着林砚东往里头钻?” “我还是难以置信,林砚东竟然就这么死了……” “……” 众说纷纭。 因为林砚东一贯的低调,他在玩家心中的形象正面居多。哪怕这次毫不留情地对唐措出手,可他杀的是唐措,对旁人来说又有什么所谓。 逐渐失控的舆论,被截断于一声惊呼。 “你们快来看!那个恶鬼徽章真的可以领了,这是、这是通往人间的钥匙!!!” 律令颁布的那一刻,就有好事的玩家在游戏大厅里四处搜寻恶鬼徽章的踪迹。找了半天,才终于在抓娃娃机和幸运转盘的中间,发现了一台新的扭蛋机。 只要花费十个点数,就能买到一个扭蛋,扭蛋里面就是恶鬼徽章。拿到徽章后,玩家可在系统面板察看它的具体说明。 【恶鬼徽章】 分类:装备 品质:高级 描述:佩戴此徽章的玩家,可在人与鬼两种状态中切换,并于农历七月十五日,以“鬼”的状态前往人间。切忌,人鬼殊途,后果自负。 又是一句“后果自负”,对于永夜城来说,已经是极为严重的警告。偶有那么一两个已经在人世毫无牵挂、又对鬼怪较为忌惮的,能够敏锐地察觉到这里头潜藏的危险,但无论他们怎么提醒,绝大多数玩家都不可能听得进去。 无数的人涌向扭蛋机,甚至因为推搡而发生了打斗,整个游戏大厅乱作一团,理智被抛到了脑后。 什么林砚东、什么唐措,这个时候都不重要了。 而就在游戏大厅的玩家们哄抢徽章时,冷缪的身影从空间裂缝中掉出,重重跌在街头。他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胳膊上流血的伤口,整个人异常狼狈。 他抬头看到路牌,才确定自己的落点,随即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目光,迅速离去。 此处是b区。 八号乐章颁布,林砚东被当场诛杀。可是冷缪看得分明,林砚东的身体里飘出了一个光团,随即他的身体倒下,紧接着才是律令生效。 “叮当。” 金色摇铃发出清脆声响,冷缪心中警铃大作,不等那光团靠近,便立刻退走。他已经见识过这摇铃的诡异,而发生在林砚东身上的异状,更让他怀疑——这个林砚东根本不是林砚东。 光团是人的灵魂体,是谁? 燕云吗? 冷缪刚撕开裂缝想走,便听那光团里传来疏狂笑声,“你不是要找燕岐吗?不找了?” 就是这一句话,让冷缪顿住,丧失了最佳的撤退时机。他随即被拖入一场恶战,对方二打一,明明有一个是灵魂体,可单凭精神攻击,便让冷缪吃了大亏。 苗七也异常邪性,几招过后,冷缪终于明白,“你才是林砚东!” 林砚东温和地笑笑,哪怕出手是杀招,可从他平和的脸上依旧找不到一丝杀意。他甚至还戴着苗七那标志性的红围巾,让冷缪不由骂一声“无耻”。 “你如果想救荣弋,那就用唐措来换吧。”林砚东抬起手,手腕上佛珠泛起金光。下一秒,佛珠上刻着的字脱离出来,瞬间放大拍向冷缪的胸膛。 冷缪用空气壁垒阻挡,却根本挡不住,胸口如遭重击,猛地吐出血来。可林砚东下手虽狠,却似乎没有想杀他,给了冷缪撕开空间裂缝逃走的机会。 “咳、咳……”冷缪扶着路灯柱,脸色难看。 他不相信燕云和林砚东,可如果荣弋不在他们手上,又会在哪里?燕云甚至是荣弋的亲哥哥,他真的下得去手吗? 至于让他去杀唐措…… 冷缪嘴唇紧抿,眼里闪过一丝冰冷杀意。等他终于恢复了一些,他立刻撕开裂缝从b区离开。 a区的别墅里,林砚东坐在战斗过后的废墟里,拂开茶几上的玻璃碎片,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动作,把茶水倒入紫砂茶杯。 一边倒,他一边说:“这就是你说的,不给我节外生枝?” 光团从旁飘过,“你给我留这么一个断臂的身体,还不能随意在各区走动,我不得给自己找个好的?” “所以你就找了你的亲弟弟?” “苗七可也不比亲弟弟差。” 林砚东笑笑,没有再说话。 “还有七天,你觉得会有多少人领取徽章?”燕云问。 “很多吧。”林砚东看着杯子里袅袅升起的热气,说:“唐措和靳丞固然能看穿这里面的凶险,可你挡不住有人会说——我只是回去看一眼就好。谁挡着他们,谁就是他们的仇人。你救人千遍,抵不过他们对你一句规劝的恨意。” 你仿佛在说你自己。 燕云躲在光团里,仗着林砚东看不到自己的神情,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良久,他试探着问:“你有发现自己的灵魂是残缺的吗?” 林砚东:“哦,是吗。” 燕云:“你丢了什么?” 林砚东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继续垂眸看着茶水,喃喃自语道:“丢了什么……吗?” 他又想起十年前《断舍离》副本。 “我说我曾经也是个好人,救人无数,你信吗?”林砚东问他。 燕云没有立刻答话,信或不信,这怎么能轻易说出口。林砚东笑笑,紧接着又问:“我说我丢掉了我的善,你信吗?” 燕云不答,他觉得还有第三问。 果然,林砚东又问:“我说那不是我自己丢掉的,你信吗?” 三个问题,让燕云陷入沉思。可林砚东也根本没有等待他的答案,他端起茶杯稍稍抿了一口,眉头微蹙。 茶有些凉了,温度不对。 “哗。”林砚东随手将茶倒掉,干脆利落。 “荣弋既然在你手上,找到二号乐章了吗?” “这回轮到我问你信不信了,我没有在他身上找到二号乐章。” “没有?看来你这位弟弟,也在防着你啊。” “呵。” 二号乐章到底在哪里呢? 冷缪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他撕开裂缝后并没有去找唐措,而是又回到了a区自己的住所,他想回来拿点东西。可就在他进门时,他发现有人通过邮局给自己寄了一封信。 寄件人是荣弋。 看到这个名字,冷缪立刻拆开,便看到了里头的二号乐章。不止是二号乐章,还有七号,两份乐章整齐地叠放着,中间还夹着一张便签。 【不要冲动,如果我没有回来,听靳丞和唐措行事。 还有,不知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看到这遗言一般的话,冷缪紧紧攥住了便签,脸色铁青。他本就没有想过要去杀唐措,他被林砚东利用了一次,怎么可能还会有第二次。 “谁要你多嘴。”冷缪心里生气,却不知到底是气谁。他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终是忍不住,一拳砸在墙上。 “操。”他低声咒骂,随即转身朝c区去。 c区旅馆,唐措和靳丞稍作休整,就又要出发。 为今之计,只有拿到一号乐章。恶鬼徽章由游戏大厅发放,即便杀林砚东一千遍,也于事无补。时间太紧,留给他们的只有七天时间,所以他们甚至来不及去确认林砚东的死讯。 可闻晓铭看着他们一个比一个难看的脸色,担心得坐立不安,“你们满打满算才回来多久,现在这个状态进去怎么行?而且七天通关四个副本,还是高难度的隐藏副本,越到后面肯定越危险,我们可以想别的——” “不可能,也要去做。”靳丞打断了他的话。 “可是——” “没有可是,我还有家人在现世。”靳丞语气坚决,“我有,你也有,莉莉也有。虽然我很想念他们,但我并不希望让他们来永夜城跟我团聚。况且,即便没有恶鬼徽章的事,我们也得尽快将一号乐章拿到手,才能永绝后患。” 一力降十会。 这个道理闻晓铭懂,他也想力所能及地保护别人,可他更想保护眼前的。而k的话更让闻晓铭觉得窒息,哪怕他们九死一生保护了所有人,永夜城的人会感激他们吗?不,没有尝过恶果,他们永远会抱怨你的多管闲事。 来永夜城这几年,类似的事情闻晓铭见得还少吗? 更甚至,如果唐措和靳丞因此出事,那些被保护了的人,可能永远都不知道有人在暗地里为他们做了什么。人间还是一派歌舞升平,永夜城还是那样人来人往,不出三年,所有的一切就会被葬在历史的尘埃里。 没有人会记得。 可闻晓铭知道自己说服不了靳丞,靳丞平日里总是反派作风,可他骨子里是个军人。情急之下,闻晓铭把目光投向了唐措。 唐措用平静回答了他。 靳丞看见他们的互动,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模样。他抱臂斜靠在墙上,余光瞥着唐措,说:“你唐哥刚跟我求过婚,我还没答应他呢,他当然得听我的。你求他,没用。” 唐措:“?” 靳丞挑眉,“你不是把夜莺给我了吗?那不算求婚?” 唐措:“……” 闻晓铭张张嘴,不知道该震惊于靳丞的不要脸,还是该继续劝阻。这时靳丞又道:“都到求婚这份上了,我要去,你唐哥肯定也要去,死也得死一块儿。你知道这叫什么吗?叫爱情。” 不,您那叫殉情。 “那我跟你们一块儿去。” “你去干什么?当电灯泡?你走了谁看着永夜城?林砚东万一没死,万一又搞事,谁顶上去?你虽然有点弱,但关键时刻还是有用的。” 我要打你了哦! 闻晓铭被他说得几乎要哭出来,但他也知道,靳丞说这些话,完全是在宽慰他。最终,对靳丞的信任还是压过了内心的惶恐,闻晓铭点了点头,转而将身上所有的道具都拿出来给了他们。 不管有用没用的,成品还是半成品,他一股脑儿地堆到两人面前,抓紧时间解说用法。 此时距离乐章颁布刚过去四十五分钟,游戏大厅的扭蛋机前,排起了长龙。 前来领取恶鬼徽章的玩家,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仔细看,人群里还有不少在编玩家,托黑帽子的福,在编玩家也可进入副本,自然也能进《人间试炼游戏》。人越聚越多,议论的声音更是从游戏大厅辐射至整个永夜城,毫无停止的趋势。 唐措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脑子里却在想k。这个人,比林砚东还要神秘,处处有他,可他偏偏又置身事外,并无得利。 也不对,他得了深红的故事。 故事…… 唐措想起闻晓铭吐槽神灵的话,“我觉得把k介绍给祂,他们会成为好朋友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k和神灵之间,会存在什么关联吗? 他越想越深,直至靳丞叫他,才回过神来。 “走?”他回头问。 “走。”靳丞答。 如此简洁干脆,让闻晓铭再次感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如果最后大家都有幸活下来,闻晓铭一定亲自给他们操办婚礼,并把他们的爱情故事装订成册,献给莉莉丝。 此时恰好刚过十二点,靳丞把戒指暂时还给唐措,还是由他来开启副本。可就在唐措的手刚碰到戒指时,永夜城上空忽然响起急促的铃铛声。 因为太过急促,那声音连成了片,更似警铃声。 “warning!warning!” “检测到副本《永恒绿洲》发生未知错误,并已向其他副本扩散,现关闭任务墙。请所有玩家注意——即刻起切断永夜城与所有副本之间的通路。” “what!?”闻晓铭惊讶得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只见一只巨大的金色铃铛出现在永夜城上空,朝下敞开的口子里氤氲着宝光。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抬头看这只铃铛。a区的林砚东和燕云、正在赶往c区路上的冷缪、刚升级至d区的池焰三人组、k和肖童,无一例外。 就连乌鸦先生,都错愕得差点从屋顶掉下来,“这是怎么回事?!这群该死的玩家,又背着伟大的乌鸦先生做什么了!” 他气得想第一时间冲到副本里去,可通路关闭后,就连它也被困在了永夜城内。 系统的播报没有停。 “通路关闭期间,为了弥补各位玩家的损失,永夜城将开启庆典模式。” “请所有玩家做好准备,迎接狂欢的到来!” “祝您生存愉快!” 话音落下,金色铃铛“叮——”的一声左右摇晃,便似万众瞩目的开奖时刻,无数彩带喷薄而下。 永夜城,刹那间灯光大亮。 借着那骤亮的灯光,所有人都看到了混杂在彩带里的礼盒。 那就像是圣诞节的礼物,彩纸包着、红丝带系着,大的小的,圆的方的,伴随着欢快的庆典旋律,在铃铛正下方的中心区堆起了礼物的小山。 “人!还有人!”远方传来的惊呼声中,闻晓铭赶紧拿出望远镜。定睛一看,那铃铛里竟还跳出了一个穿着马戏服的滑稽小丑。 他似一个跳水运动员,漂亮的空翻后落在高耸的礼物山上,张开双手挺起胸膛,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surprise!!!” 闻晓铭倒抽一口凉气,“妈的,副本里的npc跑出来了吗?” 第192章庆典(一) 闻晓铭说得没错,副本里的npc进入了永夜城,且不止礼物山上的小丑一个。 黑夜里寒冷的街头忽然出现卖花的小女孩,戴着碎花头巾,怯生生地跟路过的每一个人说:“好心的哥哥姐姐,买一朵我的花吧。” 街边的橱窗里,多了几个穿着时髦破洞裤的僵尸。他们整齐地排成一排,一双双眼睛乌溜溜地看着过路人,在头顶的绿色led探照灯下,眼神里充满了友好与纯真。 好奇的玩家打开窗往外看,一个流着哈喇子的绿皮怪物便从窗户上头倒挂下来,与他打了个照面。 “啊啊啊啊啊啊!”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却仍盖不过庆典的音乐。 靳丞仔细听,说:“这是《神灵、羔羊和乌鸦之歌》的变调版。” “我就说听着怎么那么毛骨悚然呢!”闻晓铭揉了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随即懊悔道:“现在通路被切断了,拿不到一号乐章怎么办?早知道我刚才就不拉着你们说那么多,早一分钟就不会这样了。” 唐措蹙眉,但声音依旧沉稳,“早一分钟进去,我们就会被困在副本里,更被动。距离拿到一号乐章还有四个副本,一旦被困,满盘皆输。” 闻晓铭愣住,扒拉了一下枯草般的粉毛,随即明白过来。他们进不去副本,副本里的人自然也出不来,甚至可能会被系统说的那个什么错误波及到。 唐措继续道:“通路关闭,意味着通往人间的路也没了。只要能让这场狂欢持续超过七天,鬼节过去,恶鬼徽章自然作废。” “对,没错!”闻晓铭豁然开朗,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么! 刚才还担心得要紧,此刻闻晓铭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前后相差不过十秒钟。再看两位大佬的镇静模样,他不由觉得自己的天才之名受到了挑衅。 但他坚信只要多给他两秒,他自己也能想出来的,可谁知这两人竟是连两秒都不肯多给的家伙,真是可气。 沆瀣一气。 气完了,闻晓铭还要虚心求教:“那我们现在咋办?” 靳丞:“去外面探探路。既然暂时不用进副本,那我们就得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永夜城内了。第一,确认林砚东的死因;第二,找到冷缪;第三,肖童。” 找冷缪和肖童,是原本就有的打算,只是被林砚东给搅和了。但现在外面情况不明,所以三人并未分开行动。 另一边,冷缪急着找人,所以并未理会永夜城里的异状。但他并不知道靳丞的新住所在哪儿,去了e区,才发现他们搬家了。他再想离开,却突然触发了彩蛋游戏。 拄着拐杖的老太太出现在楼道里,头发花白,穿着碎花裙披着灰色的毛绒披肩,笑容亲和又忍不住哀伤地恳求着, “好心的年轻人,我的猫丢了,你能帮忙找一下吗?我可怜的佩蒂,今天晚上实在太冷了,她在这样的天气跑出去,找不到回家的路,该是多么绝望和无助啊。好孩子,你能帮帮我吗?如果你帮我找回她,我真不介意请你回家坐一坐,我的家里有温热的牛奶和美味的咖喱汤,一定能让你满意。” 冷缪自不会怕一个老太太,但他分明看见那老太太泛黄的牙齿缝里,卡着一根猫毛。 怪惊悚。 无数的彩蛋游戏,充斥着永夜城的各个角落。a区林砚东的别墅里,气氛稍有些沉凝,恰似林砚东手里的那杯茶,早已冷却。 燕云还保持着灵魂光团的模样,自由地飘来飘去,语气里不乏幸灾乐祸,“你说这叫什么?这叫功亏一篑。” 谁能想到副本里会出差错以至于影响到整个永夜城呢,时机还那么凑巧。林砚东算准了唐措和靳丞不可能在七天时间内拿到一号乐章,甚至为了保险,用乐章诛杀唐措,可却算不准自己的运道。 但燕云以为这仅仅是一个意外,是单纯的运道问题,林砚东却知道不是,这份意外里有必然。 模拟沙盒系列之《永恒绿洲》,这也是一个彩蛋游戏。 放眼整个永夜城,林砚东知道自己恐怕是玩家之中唯一的知情者。当初的深红事件,林砚东躲在幕后推波助澜,便是看准了疫苗研究所手中的《乐园计划》。 《乐园计划》的出现并非林砚东的布置,疫苗研究所的所长计宁也是个有机缘有才能的人,他在副本里拿到了那份计划书,偶然被林砚东知道,这才成为了林砚东挑中的棋子。 一切如林砚东所料,计宁看中了深红的尸毒来推动乐园计划。而他只需要等着深红被放出来,来杀自己,他就能顺理成章地进入g区,放出燕云。 放出燕云,一是为叩心铃,而是为金蝉脱壳。 他终于还是杀了苗七。 想到苗七,林砚东还是会有点惋惜,那可是个好孩子。他下意识地捂住心脏,那里有点刺痛,不是很明显,但每次他想起苗七说要“保护先生”时的天真表情,若有似无的刺痛感就会出现。 燕云敏锐地窥探到林砚东神色的异常,“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林砚东回过神,放下手中冷掉的茶水,道:“靳丞家的小姑娘在给我捣乱而已,倒是你,怎么还不去找你弟弟,下不了手了?” 燕云:“是啊,毕竟我不像你那么铁石心肠。” 玩笑般的语气,最终消散在变调版的《神灵、羔羊和乌鸦之歌》里。两人谁都没继续在这个话题深究,所谓言多必失。 林砚东也失去了继续泡茶的兴趣,站起来走出客厅,穿过庭院里的花架,一路往外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开启庆典后,永夜城的温度下降了许多。他拢了拢脖子里的红围巾,哈一口气,甚至看到了白雾。 燕云在身后惊奇发问:“你要出去了?” “是啊。”林砚东走得缓慢,但步履不停,“在家里待了那么久,我也该出去走走,活动活动了。” 与此同时,《永恒绿洲》副本内,爆破成了永恒的主题。 “停下、快停下!!!”声嘶力竭的呼喊声通过扩音器上达几千英尺的高空,但仍然无法阻止天空的崩坏。 一块块数据蜂巢状的伤疤出现在天幕上,密密麻麻,仿佛被黑客攻击过后的网络界面。“warning”和“切断通路”的系统播报声同样在这里响起,可站在装甲车顶上,戴着护目镜拿着对讲机的女人,宛如一个天生破坏狂,置若罔闻。 炮筒调整方向,几乎呈九十度朝天,她一脚蹬在车头,长发飘扬,英姿飒爽,“开炮!” 装甲车在狂奔,开车的余一一叼着一根烟,抽身按下发射按钮,随后急打方向盘,来了个大漂移。 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车辆卷起滚滚尘土,如同土龙咬向夕阳。远方的天是苍茫的天,长河落日,大漠孤烟,很容易叫人生出亡命天涯的情怀。 余一一不是很想这样。 作为一个机会主义者,他向来懂得规避风险,谋定而后动。可自从跟了莉莉丝这个疯女人,他就被迫变成了一个横冲直撞的装甲战士。 黑魔女莉莉丝,脾气暴躁,日天日地。 你瞧她现在这对天开炮的架势,可不就是在日天么? 嘴里嘟哝着,余一一手上动作也没含糊。又是一个急转,他用侧翼狠狠撞上追击而来的一辆车,把人家撞出老远,还得在空中转体三周半才落地。 “砰——”那车炸了。 余一一吐出一口烟,颇有点人生寂寞如雪的意味。过了一会儿,他拿起对讲,说:“姑奶奶,您悠着点,待会儿计宁开着轰炸机来了。” 莉莉丝反问:“不是你说把这个空间破坏掉,我们就能出去了吗?” 余一一被问得有些讪讪,“那不是系统又把通路切断了吗?” 在余一一的推断中,所谓的乐园计划,就是在卡系统的bug。《永恒绿洲》这个彩蛋游戏没有时限,玩家可以自由地在这里建立理想家园,但理想家园具体是什么样的?根本就没有一个标准答案,所以玩家可以永远不通关,永远留在这里。 这可不就是在卡bug吗? 既然是bug,就有被修复的可能。 《永恒绿洲》是在副本内触发的彩蛋游戏,它是副本中套着副本,相当于有两层壳。打破一层,还有一层,他们依旧在副本内。等回到了原始副本,他们就可以想办法通关离开。 暴力破坏,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虽然有一定的风险,但仍值得一试。 可眼看就要成功了,也不知哪里出了岔子,系统切断通路,他们彻底出不去了。正这样想着,头顶传来轰隆隆的声响,计宁果然开着轰炸机来了。 余一一暗骂一声,觉得自己最近的欧皇光环真的越来越弱,隐约有朝乌鸦嘴发展的趋势。 怎么搞的。 顶着漫天的轰炸,莉莉丝利落地翻回车内,问:“你的nb呢?” 余一一弹了弹烟灰,“nb就是搞死计宁,你来做新人类的头,这叫迂回路线。” 《永恒绿洲》是一个末日副本,计宁用改良版的深红尸毒将这里变成废土,又用从莉莉丝身上提取的“天使一号”作为解毒疫苗,掌握了这个世界最珍贵的资源,他就站在了世界的顶端。 杀掉计宁,让莉莉丝这个“天使一号”的载体直接上位,至少能先把这个世界掌握在手中。 莉莉丝二话不说,“干了。” 第193章庆典(二) 永夜城内,唐措、靳丞和闻晓铭正走在c区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这条街就在旅馆的后面,周围都是成片成片的住宅区,原本不该这么冷清,可大部分玩家都被恶鬼徽章吸引到了游戏大厅,还有一小部分被困在副本里,剩下些零散的,也不知是躲在了房间里,还是去了哪儿。 街道两侧都是临街的房子,因为c区属于高级区,所以已经出现了小型的联排别墅。闻晓铭看着路牌,“贝壳街?贝克街?既然npc们都从副本跑出来了,那永夜城内应该会有各种任务触发……这里会有凶杀案吗?” 唐措抬头看向左手边贝壳街12号的二楼,那里窗户半开着,露出一个上吊自杀的身影。再看向斜对面13号的门口,半截带血的身子刚刚爬出来,在看到唐措的刹那一命呜呼。 他又往回走了两步。 11号,全家灭门惨案。 10号,作死招鬼现场。 9号,最后的晚餐。 …… 这条街很长,至少一百零一种死法。 “你感兴趣吗?”唐措转身询问。 闻晓铭疯狂摇头,他怎么可能对凶杀案感兴趣,但他仿佛看见唐措的眼里有光。靳丞莞尔,“这些应该都是范围触发,不要靠近就行了。” 三人遂走在路中央,笔直地从这条街走了过去。想要搞清楚现在永夜城的具体情况,阻止通路的提前打开,他们还是得去中心区那个礼物山一探究竟。 前方有个公交站,三人运气好,走过去没多久就听见“叮哐、叮哐”的电车声从前方的十字路口传来。 待列车行近,唐措看到列车员,没成想还是个老熟人。 “嗨,又见面了。”列车员正是当初f区的那个邓丽君发烧友,后来他升职到e区开起了摩的,还载过池焰。 现在在c区碰到他,可见他又升职了。 “怎么又开起电车了?”靳丞上车就往后车座看,果然又看见了那台熟悉的唱片机。 哪知列车员提起这个就化身黑猫警长,眼睛瞪得像铜铃,“您还说呢,上次是谁抢了我的摩托,让我吃了一肚子尾气不说,好不容易找到它,却是在废墟里扒拉出来的废铜烂铁。” 靳丞摸摸鼻子,想起来了。 当初唐措变身黑猫被困在黑铁囚笼里,好在这人载着池焰,带着开锁的咒语及时赶到。可深红在中心区闹出了大动静,他们急着赶过去,便直接抢了停在路边的摩托,绝尘而去。 后来他和深红大战,哪还顾得上一辆摩托? “不过反正是永夜城的车,也不用我赔。”列车员摆摆手,笑容又明媚起来,“前几天我又搞到一张邓丽君的唱片,放给你们听啊。” 虽然每次见面,这两个人不是正在打架就是在去打架的路上,闹腾了些,但列车员对于他们的品味还是很有信心的。 不多时,美妙的歌声便开始在夜空飘扬。庆典的歌声却远去了,它不再粗暴地占领高地,而是化作现场乐队般的演奏声,隐约从中心区飘来,若即若离。 “叮哐、叮哐”的声音中,电车再次启动,带着他们穿过街区,一路往前。 各区的公交虽然并不互通,但都是可以进中心区的。因为坐在车里,他们避免了触发任务耽误行程,也将沿途的情形全部收入眼底。 传来阵阵惨叫声的百货大楼、突然出现在十字街口的旋转木马,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看不到。玩家们大多谨慎,不敢轻易靠近,可如今的永夜城处处都是陷阱,谁也不知道你是否仅仅因为踩中了一颗糖,就触发了游戏任务。 中心区,更是热闹非凡,远远看着就像是个灯火通明的巨大庆典现场。那里面人影交织,欢笑声和乐曲声像一条缤纷的彩带,将所有的灯火都缠绕在一起,照亮了永夜城的天空。 天空云雾缭绕,那是魔法列车的终点站。谁也不知道那云雾里究竟藏着什么,因为至今也没有人坐上过那趟列车。亦或是有人上去过,但无人知晓。 此时此刻,那云雾里竟垂下一根根发光的线条,似流星划过天空的痕迹。而那线条的下方,吊着一颗又一颗苹果。 云雾很高,苹果也很高。可偏偏有人拿着一根长长、长长的竹竿系着网兜,企图将苹果摘下。 那竹竿有多长呢?长似天梯。 “我们要进去了哦。”列车员的提醒声中,电车一头扎进了喧闹的海洋中。 闻晓铭趴在窗口往外看,大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他对那天梯似的竹竿好奇得很,可很快,周遭的一切就让他目不暇接,再顾不上。 “叮铃、叮铃……”戴着贝雷帽的青年骑着自行车与电车擦身而过,来来往往的人惊呼着避让。 那些恰好转过来的人有男有女,穿着西装、旗袍甚至还有短打。再加上座下的这趟电车,眨眼间,他们便仿佛驶入了民国旧影。 人群里也有很多是玩家,从着装和神情来看很容易分辨。他们惊疑不定,对周遭的一切都保持警惕,与之相反的是npc们的有条不紊。 不论他们是什么人设,或神情倨傲或面黄肌瘦,都好似一直生活在这座城里,并无任何违和。原住民和闯入者的身份,在此时仿佛掉了个个。 前方也有一个公交站台,电车在站台前停下,穿着洋装的娇俏小姐挽着西装革履的绅士上了车,路过唐措和靳丞时,不禁多看了他们一眼。 唐措见她张了张嘴,似乎要说话,但靳丞动作更快,他牵着唐措的手站起来,礼貌地跟他们颔首致意,而后直接擦身而过。 闻晓铭见状,连忙跟上,三人不急不缓地下了车,列车员还在后头跟他们挥手,“下次再来光顾我的生意啊!” 电车开走了,露出街对面的情形。一位玩家正背对他们而坐,抬脚搁在小板凳上,让擦鞋匠给他擦鞋。 可他明明没有穿皮鞋,而是穿的白色运动鞋。从背面看,他与其说坐得笔直,不如说是全身僵硬,抓着座椅的手指骨节发白,似乎有点轻微的颤抖。再看他的脚,分明是被钉穿在板凳上,血从鞋子里汩汩流出来,染红了白色的鞋面。 擦鞋匠却好似什么都没看到,一直专心致志地擦着鞋子,只是越擦越脏,越脏就越要擦。 闻晓铭看着就觉得痛,“这是什么鬼游戏?” 靳丞耸耸肩,“他要是够果断,现在就应该砍了脚直接离开。” 这说话声不轻不重,对于永夜城玩家普通拔高的听力而言,恰好在可接收范围内。语毕,三人也没有多停留,继续往礼物山的方向走。 “中心区的游戏比各区要更体面一点。”唐措一边走一边说。 “确实更体面一些。杀机藏在细微处,血留在看不见的角落,大家都体体面面,就连npc也少有面目可憎的。”靳丞说着,耳畔忽然听见一道咔擦声,他回头,就看到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拿着个老式照相机的小个子男人在冲他笑。 准确来说,是冲他和唐措笑,刚才他拿照相机照的就是他们两个。 “还很防不胜防。”靳丞总结发言。 唐措也看过去,那小个子男人便做了个请的姿势,“二位先生,要不要进店坐坐,我好把刚才拍的照片冲洗出来送给你们?不瞒二位说,本店今天刚刚开业,你们是我的第一批客人,开门生意,不收钱。” 靳丞:“如果我说不呢?” 小个子男人登时露出为难的表情,“可我这照片拍都拍了,二位非常上镜呢,这么好的照片,不拿可惜了。” 这时,唐措对靳丞摇了摇头。他试过了,周围一米范围内已经被设置了无形的屏障,他们走不出去。 靳丞随即掏出一件东西丢给闻晓铭,“你先走,一个人尽量别忘前面去,想办法找冷缪汇合。” 闻晓铭知道轻重,因此没多说什么,点点头。靳丞给他的是量子隐形衣,这东西只有一件,所以刚才没拿出来。 为了保险起见,闻晓铭还戴上了面具,再把隐形衣穿上,整个人直接消失在靳丞和唐措面前。 “二位请。”小个子男人对闻晓铭的消失没有任何表示,仍笑眯眯地请他们进去。 进到照相馆里,唐措就被柜台后那整整一面墙的各式各样的相机吸引了目光。但令人奇怪的是,这家店里有那么多的照相机,相框却全是空的。 照相馆里四面墙,除了柜台后那面墙摆着相机,其余三面都挂着大大小小无数个相框,对密恐患者非常不友好。 唐措眯起眼,蓦地,似有所感,他抬头看向了天花板——天花板上竟也挂着相框,而那些相框里,有且仅有一张是嵌着照片的,一张黑白照片。 那是个扎着马尾戴着项链的女生,笑得很标准。背景是一片纯白,看不出是哪里拍的。 “二位挑挑吧。”小个子男人又从柜台里拿来了图册,让他们挑选相框的款式,并说:“我一并送你们。免费的,不要钱。” 唐措却道:“不,我买。” 小个子男人笑容不变,“客人不用这么客气,都说了开门生意,不收钱。” 唐措直接抽出一张百元大钞放在柜台上,“我坚持。” 小个子男人看着那张红钞,嘴角抽了抽。在人民币飞速贬值的永夜城,一百块钱能不能买到一颗石头都是个问题,亏唐措还能付钱付得那么理直气壮。 “老板讨个好彩头吧,预祝你的生意红红火火。”靳丞从唐措的态度也看出了点什么,笑眯眯地看着小个子男人。 小个子男人盛情难却,终于还是同意收钱,但他同意后就态度骤变,透着三分的不耐烦,七分的冷漠,两撇小胡子微微上翘,尽显刻薄。 “自己选吧。”他看都没看那张红钞一眼,将手里的册子反面朝上,相框图册就变成了价目表。他随手丢给唐措,“既然你们非要出钱,那先前的就只能作废,重拍一次。” 语毕,他转身走回了柜台后,一边骂两人不识好歹,一边鼓捣照相设备。靳丞耸耸肩,偏头问唐措:“你看出什么了?” “宝格丽的项链。”唐措再度看了眼相框里的姑娘。项链绝不是跟照相馆老板同年代的东西,所以相框里的姑娘不是剧情人物,而是玩家。 他们并非这家店的第一批客人,老板在说谎。 如果他们免费拿了老板的照片,恐怕他们就会成为这家店里的第二份作品,被挂在墙上了。作为一个npc,老板三番两次提起“免费”这个词,就是提示。 靳丞不由感叹,“我们措措已经是个熟练掌握副本规则的措措了。” 唐措低头看着价目表,头也不抬地道:“你能不能改掉叫叠字的习惯?” 靳丞:“不好听吗?” 唐措沉默片刻,“缪缪、小弋弋、措措,不特别。” 靳丞:“好吧,我接受这个理由。” 我以后叫你宝贝儿,标准北京腔,特别好听。 这是,小个子男人重重地拍了拍柜台,“选好了没有?” 唐措面无表情地将价目表递给靳丞,靳丞扫了一眼,同样面无表情。 单人大头照——点数50 单人风景照——眼睛1只 单人民国风韵体验照——灵魂1g 双人大头照——点数120 双人风景照——心头血2滴 双人民国风韵体验照——灵魂3g *团体价请与老板面议 但更让唐措在意的是,这张价目表的抬头写了照相馆的名字——回忆照相馆。 靳丞也注意到了,但既然已经入局,那就只有继续,他笑盈盈地看着老板,“我们选双人大头照。” 120个点数,还付得起。虽然比起单人贵了点,但两个人一块儿也好有个照应。只是当他说完,余光瞥见唐措的脸,却觉得他好似有点抗拒。 只是这丝抗拒来得快去得也快,让靳丞以为是自己眼花,唐措怎么会抗拒和他一块儿做任务呢? 这时老板催着他们赶紧去白色幕布前站定,他要开始拍照片了,靳丞便把心头的这丝疑惑压下。 唐措神色如常,唯有他自己知道,刚才他是真的不想要双人套餐。 在这里拍照,肯定不只是拍照那么简单。回忆照相馆,“回忆”两个字是否有所指向?这是否代表着他们会看到从前的影像? 他不是很希望靳丞看到他死前的场景。 可他没必要为了未知的事情反而引起靳丞的好奇,于是便按捺下来,跟他一块儿站到了幕布前。 “看这里,不要动。”老板举着老式的闪光灯,一脸不耐烦地按下了拍照的按钮。 “咔嚓——”强烈的白光闪过,瞬间笼罩两人。 唐措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登时加重,而在他恢复视线时,不由心道一声:果然。 出现在眼前的,是2015年的夏天。那一天他很难得地拥有了半天的假期,但因为时间很短,他在驻地也没有任何亲戚朋友可以探望,于是只身一人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那是个很热的夏天,热得人心躁动。唐措的心情也谈不上多好,他怕热,便拐进了旁边的阴凉小道,熟料迎面碰上个抢包的混混。 后头女人的尖叫让唐措瞬间判断出实情,于是他飞起一脚,就把混混踹翻了。二十岁左右的唐措,比现在可还要酷多了,把混混踹倒在地时,他的双手还插在兜里。 只是谁也没料到那混混带了刀,他伤不了唐措还能伤别人。唐措为了保护那个女人,手掌上被划了一道口子,不是很深,但还是流血了。 说起来这真是个很老套的桥段。 等唐措处理好一切,他也没把伤口放在心上,打算随便去药店买点药擦一擦。可他刚走出那条小道,就看到路边了停在路边的摩托,和靠在摩托上的半年未见的教官。 他擦着墨镜,漫不经心地投过来一眼,笑着说:“小朋友,你的周末生活很丰富嘛。” 唐措目不斜视,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 靳丞叹了口气,戴上墨镜,发动摩托追上去,又把人给拦下来,“我是能吃了你吗?干嘛每次看见我就跑。大李他们说你跟我不对盘的时候我还不信,你还真讨厌我啊?怪我以前老点你的名?” 好烦。 唐措停下脚步,“教官,我正在休假。” 靳丞:“好巧,我也在休假。” 唐措:“……” 靳丞:“上车吧,我载你去附近的药店,顺便兜个风。” 唐措知道靳丞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他本不想再跟靳丞扯上什么关系,但最终还是别扭地坐上了那辆摩托。 摩托绝尘而去的时候,属于永夜城的唐措和靳丞从路旁的大树后走出来。靳丞抱臂靠在树干上,说:“你看你以前,真是又别扭又可爱。” 唐措不予置评。 紧接着,画面一转,他们又看到从前的自己坐在湖边长椅上吃汉堡。靳丞给唐措做了伤口处理,又大言不惭地说要请他吃大餐,以挽救他们岌岌可危的师生关系。 汉堡、热狗加冰可乐,这就是靳丞所谓的大餐。靳丞,一个钟爱垃圾食品的现代哲学养生大师。 此时已经是夕阳,湖边的人并不多。 天气没有下午时那么燥热了,微风吹过湖面,芦苇轻轻摇摆,带来一丝凉爽。时间不早,唐措吃了汉堡就起身准备回去。 可就在这时,他的手机从口袋里掉了出来,他弯腰去捡,却迟了一步。靳丞捡起了手机,说:“唐措,我看过你所有的档案了。” 唐措抬头,眼底泛出一丝冷意。哪怕对方是靳丞,是他曾有过绮念的人,他也不喜欢对方擅自翻阅他档案的行为。 靳丞也看出了他眼中的冷意,反馈给他的是更疏朗大方的笑,“加入我怎么样?凭你的实力,一定可以通过小队的考核。” 唐措微怔。 靳丞翘着二郎腿,一脸痞样,但说的却是再正经不过的话。他随即打开唐措的手机,快速输入一个号码,又按了几下,才丢还给他。 唐措的手机,联络人一共才存了三个,也没有下载任何支付app,所以是没有设置密码锁的。 “有事就给我打电话。”靳丞也站起来,高出半个头的身高恰好把唐措罩住。他微微低头看着唐措,说:“料你也不会特意去记我的号码,你这运气又那么背,好端端走在路上都能碰到抢劫犯,我把我设置成了你的紧急联络人。当然,你要是没什么事只是想找教官谈谈心,我也欢迎之至。” 唐措问:“为什么?” 优秀的人很多,靳丞要挑人,不缺他一个。既然他看过他的档案,应该知道他这样的人,出身、学历,样样不行。 为什么不挑个更好的? 靳丞反问:“我很诧异你竟然会问出这个问题,你难道觉得自己不够优秀吗?” 唐措很冷静,越是这样,他越是保持理智,理智得近乎不近人情,“不是没有人的成绩胜过我。” 靳丞:“可只有你是唐措。” 唐措:“?” 靳丞笑笑,“相信我吧,我不会看错人的。我不是在挑别的,是在挑自己的队友,我说你最合适,就是非你不可。” 当时的唐措心里想,他怎么总是这样,一点都不留给别人拒绝的余地,擅自扰乱别人的心绪,又擅自干扰别人的人生。二十岁左右的唐措心思敏感又有点别扭,他察觉到了靳丞话语里隐约的关心,又被那个突如其来的紧急联络人扰乱了心绪,虽然强自镇静,但他不知道——所有的情感,都是越压抑越汹涌的。 唐措最终没答应靳丞的提议,但也没有直接拒绝。应该说靳丞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挥挥手,开着摩托走了。 也不说载唐措一程。 死直男。 “你那个时候是不是就喜欢上我了?”这位直男现在还试图套话。 “没有。”唐措语气冷硬。 “没有就是有,这个时候都是说反话的。” “啧。” 靳丞笑笑,不逗他了,“其实我那天是特意去找你的。” 唐措偏头看他。 靳丞:“你进那条小道之前,我就在后面跟了你一段了。我看你一个人在路上走,就很想把你捡回家。” 那背影,怪叫人心疼的。 靳丞那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也许爱情的种子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种下了,只是他太迟钝,迟迟没有察觉。及至后来,他总是来去匆匆,难得能跟唐措碰上,也说不上几句话。 甚至到死的那一刻,他都不知道唐措到底有没有去参加入队考核。 听出了靳丞话里的遗憾,唐措眸光微垂。靳丞的那个号码,他存在手机里,无数次翻出来,却没有打出去。 在那次见面后,他不敢确定靳丞是不是已经忘了当初的邀约,几次碰面,也总是擦肩而过。 最后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唐措拨通了那个电话,却再也没有人接听了。 他不想叫靳丞看到当时的情景。 可事与愿违,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再重组,逐渐变成了唐措死时的那个夜晚。空旷的长街上,唐措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自己。 靳丞的表情,也逐渐变得冷硬。 与此同时,离开a区的林砚东,也踏入了刚才唐措和靳丞走过的那片街区。他虽穿着现代的衣服,戴着一条鲜艳的红围巾,可当他行走在人群中央时,身上的那股从容气度却与周遭的一切都相融得恰到好处。 看着身旁走过的穿着长衫的先生,他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怀念。 第194章庆典(三) 漫步街头,触景生情,林砚东想起了很多事。大部分是他还活着时候的事情,他那时也喜欢穿长衫,多是月白色的,或是鸦青色的,形形色色的人,赏脸叫他一声林老板。 只有肖童那位二少爷,向来喜欢直呼其名。但他也允许林砚东叫他的名字,这是他受过西式教育后,心中的平等。 这么多年过去,林砚东已经很少再记起从前的事情了。尤其是当肖童不在身边,再无人提及过去的时候,那些记忆像被上了锁,难以撬动。 直至他换了身体,那生锈的锁似乎终于有了松动的痕迹,叫他渐渐回想起旧日的光景。 前方恰好有一个卖豆花的摊子,虽然是npc开的,坐下就会触发任务,但林砚东还是大大方方地坐下了。 他从前是喜欢吃豆花的。 而此时的闻晓铭,刚好赶回a区,接连收到冷缪的留信以及来自安宁的消息。 冷缪在去c区找靳丞之前,以防万一,还是给闻晓铭送了信。至于安宁,她受彭明凡所托,向他们传达池焰的近况。 收到这两份消息的闻晓铭,深深蹙起了眉。池焰那边,绝大部分人应当还不知道颁布了八号乐章的k27288就是他,他们小心一点、低调一点,暂时应该不会有问题,怕只怕林砚东—— 林砚东果然没死,而且竟然换了苗七的身体。 闻晓铭想起那个整日扛着火箭炮,人前疯癫,到了林砚东面前却乖顺听话的苗七,就觉得不可置信。 上一次深红事件,他们还作为难兄难弟一起被绑架过。再追溯到东十字街,苗七还过来跟他们打过配合。 往事历历在目,他却死了。 闻晓铭不是很能接受这样的死法,尽管他与苗七之间没什么大的交情可言。无需多想,他第一时间找来相熟的情报贩子,将林砚东变成苗七的消息,在最短的时间内扩散出去。 只要听到这个消息,冷缪会知道他已经收到了他的留信。池焰他们也会知道诛杀林砚东失败,那三个小孩儿还挺聪明的,闻晓铭相信他们会暂避风头。 更重要的是,闻晓铭要把林砚东的假面给他撕下来。 与此同时,回忆终于走到了尽头。 靳丞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唐措,和他手边慢慢暗掉的手机屏幕,一颗心慢慢往下沉降。过了许久,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问:“你那最后一通电话,是拨给我的?” “嗯。”唐措的回答轻飘飘的,没有一丝重量。 神在约克郡问他,你明明可以活着,为什么要放弃?唐措没有回答,他并不想说,恰如他并不想让靳丞看到这一幕一样。 因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不希望这件事成为任何人的负担。 “你的死,也跟我有关,对不对?”靳丞直视着唐措的眼睛,黑夜越暗,就衬得他的眸光越亮。周遭越冷,就衬得他的心越烫。 “你没有完成的那个任务,我接手了。”唐措藏在口袋里的手渐渐收紧,语气有点低沉,但面上还算镇静,“退伍是个障眼法,私家侦探也是特意做的假身份。还好,我最后完成了任务。” 说着,他回视过去,“还没有告诉你,在你死之前,我已经是你的队友了。” 我通过了那场入队考核,只是没等到你回来。 靳丞张张嘴,还想再问,可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口,问不出来。唐措身上的是明显的枪伤,但却并不致命,如果及时施救,是可以活的。 可他偏偏死了,为什么? 靳丞想问唐措为什么,手机就在他手边,这里也不是偏僻郊区,救护车完全赶得及,为什么不呼救。可他立刻想到那通没有拨通的电话,他呼救了,但是没有传达到而已。 哪怕是濒临死亡,靳丞也不认为唐措会失去理智,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他自己放弃了。 唐措,死于中枪之后的失血过多。 “我之前不告诉你,是怕你多想。”唐措转身在马路牙子上坐下,远处就是他的尸体,他语气平静,倒显得很凉薄。 是那通没有被接通的电话斩断了唐措最后一丝求生的希望吗? 是的。 唐措是个惯会放弃的人。 小时候被生母丢在路边,他就果断地放弃了亲情,哪怕他知道他的妈妈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电话号码是什么,他都说“我忘了”。 他这个人光长了一张周正善良的脸,其实自卑又凉薄,还很别扭。他不在乎那些抛弃他的人,也不怎么爱惜自己的命,所以当靳丞出现在他生命中的时候,他看这个人觉得格外耀眼。 会不自觉地被他吸引。 会在他笑着问出“你难道觉得自己不够优秀”的时候,心跳加快。 此时此刻,靳丞看他独自坐在马路边,看着镇静、从容,哪哪儿都表现得很自然,但靳丞偏偏又想起那年夏天,看见他一个人走在路上时的情景。 “我没有多想。”靳丞在他面前单膝跪地,强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生存和死亡,我选择自由。” 唐措记得,这是在颁布六号乐章,解除自杀禁令时靳丞说过的话。 靳丞继续道:“我不会觉得你是个麻烦,也不会因为愧疚而对你好,这件事不会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完成了我没有完成的任务,我应该为你感到骄傲。” 唐措抿着嘴,表面的冷静几乎要维持不住。靳丞的每一句话几乎都正中红心,他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在担心什么,就如同他每一次都能从他脸上读懂他的表情一样。 “但是你要答应我,以后要努力地活着。你的那通电话,我现在接收到了,事实证明,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对吗?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自己。” 靳丞说着,倾身拥抱住他,再次重复:“答应我。” 良久,唐措答道:“好。” 得到肯定的答复,靳丞抱着他的手还是不自觉地收紧。他无法想象唐措躺在这里慢慢等死时会是什么心情,这种后怕简直比亲眼目睹乐章颁布时,更揪心。 这一刻他甚至开始感谢永夜城的存在,至少让唐措的故事没有断在这个冰冷的夜晚。 一切都还来得及。 当回忆的画面渐渐散去时,短暂的拥抱被迫中止。照相馆老板瞥了眼他们牵在一起的手,撇撇嘴,两撇小胡子颤啊颤的,颇为不耐烦。 他随即抛出一张黑白大头合照,“拿走吧拿走吧,真是没劲,你们要拍结婚照么去别处拍好了,来我这里做什么?打扰我生意。” 一脸不爽的老板,几乎是把唐措和靳丞轰出了店铺。 别人不爽了,靳丞的心情就又恢复了些许,120个点数换一段回忆,这笔买卖对他来说过分划算。走出店铺时他还牵着唐措的手,似乎打定主意不放了。 如果是以往,唐措一定会嫌弃这太过腻歪,但今天是特殊情况,他很难拒绝得了靳丞。牵就牵吧,反正他也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回忆里时间的流速与永夜城是不一样的,当他们牵着手在人流中穿行时,关于林砚东就是苗七的信息已然从游戏大厅开始扩散。 游戏大厅里依旧有不少玩家在领取恶鬼徽章,庆典的举行完全没有影响到他们归家的迫切心情。但更多的人都被传开来的消息震惊到了,这一波三折的剧情,简直没完没了。 林砚东要杀唐措,唐措被救活。 救了唐措的人又反杀林砚东,这下他总该死了吧? 不,林砚东也没死。如果这时又有人跳出来说还有反转,恐怕永夜城的玩家们也不会觉得奇怪。 与此同时,另一种声音也在游戏大厅内传播开来。 “可林砚东变成谁,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归根结底,都是他们a区的所谓精英在斗,我们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谁又管我们死活呢?” 这份怨恨,针对的不仅仅是林砚东,还是靳丞,甚至是唐措、是牵扯其中的每一个人。当然,更多的人还是手捧恶鬼徽章保持沉默。 任何地方都不缺沉默的大多数。 乌鸦先生亲自跑到游戏大厅主持这里的庆典游戏,看见底下的乱象,怪笑几声。他总是喜欢看玩家们内斗的场景,虽然羔羊的牙齿不够锋利,但咩咩叫的样子也怪好玩的。 民国街区的十字路口,唐措和靳丞还不知道发生在游戏大厅里的事情,林砚东也才结束了豆花摊子的游戏,起身离开。 他们一方由南向东,一方由北向西,恰好在人群中擦肩而过。 林砚东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又走到了g区的入口处。巨大的铁门旁挂了两盏红灯笼,但铁门却紧闭着,纹丝不动。 在这样喧闹的节庆日子里,典狱长肖童,闭门谢客。 林砚东望着紧闭的门,不知不觉就又想起很多事情。而正当他不自觉地陷入沉思时,远方传来一声枪响。 林砚东微怔,以为有人打起来了。但出生于新时代的玩家们却很快听出,那是运动场上的发令声。 “永夜城马拉松大赛,现在开始——” “三!” “二!” “一!” “砰!” 被迫参加比赛的玩家们,如同扑通扑通跳入河的鸭子,被一双无形的双手推入赛道。赛道就是永夜城原来的黑石长街,只不过比赛区域都被彩色的带子给拦了起来,其他的玩家和npc们只能在彩带外面摇旗呐喊。 赛场中央,池焰、钱伟和彭明凡正在发足狂奔。 钱伟:“啊啊啊啊啊!为什么又是我!!!” 池焰:“因为你乌鸦嘴!我的欧皇光环都拯救不了你,你告诉我为什么!” 彭明凡:“……” 钱伟仰天长啸:“运动会什么的最、讨、厌、了!” 第195章庆典(四) 钱伟对天发誓,他不过是有感于桃源镇的新春运动会,吐槽了一句“跟庆典最配的就是运动会了”,还没过十分钟,天降横祸。 彼时他们听到“苗七就是林砚东”的消息,正欲跟其他的玩家打探,因此站在了街边。有彭明凡耳提面命,他们已经小心、小心再小心了,哪能想到就是站在路边都能触发游戏任务? 根据游戏提示,马拉松的起点在各区都有,不止他们这里一个。而所有路线的终点都在中心区的礼物山,他们只要跑到那里,就算游戏结束。 这听起来像是桃源镇新春运动会的翻版,但池焰三人跑出了老远,都畅通无阻。赛道上没有设置任何的障碍,也没有npc乱入,那唯一的胜负点就只剩下—— “准备加速,我们要抢名次。”彭明凡把音量控制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范围里。因为怕遇到什么意外,所以他们把速度都控制在一条水平线上,跑得不快也不慢。 其余的参赛选手也都谨慎得很,谁也不想冲在第一个,万一碰上什么事,那不就冲得越快死得越快吗? 池焰心领神会,“前面那个拐角?” 彭明凡:“行。” 钱伟:“我也行。” 虽然已经放弃成为思考担当,但钱伟还是要倔强发言。 很快就到了拐角处,无需谁再发号施令,三人同时加速,开启弯道超车。 原先他们的位置处于这条赛道的第二梯队,这一加速,登时冲到了最前面。 钱伟没了他的足力健跑鞋,但他的体能各方面是三人中最强的,无需借助任何道具,依旧很快。他还是个剑客,身为一个剑客,当然得学会轻功。 这个轻功的名字叫做——无敌草上飞。 池焰则简单得多,他在《桃源镇》副本中获得了铠甲套装“神圣守护”的另外两件。原先他只有一只机甲臂,化作黑色金属环套在右手,现在他多了两个脚环。装备启动,脚环化作铠甲护住他的双腿,底部还有推进器,让他能像铁臂阿童木一样来去自如。 当然,他更愿意想象成脚下踩了两只风火轮。 “咻——”因为是第一次用,池焰对装备的掌控还不是很熟练。推进器一下子开到最大,让他像颗炮弹飞了出去,还带翻了两个无辜玩家。 两位玩家骂骂咧咧,池焰的抱歉声才从远处姗姗来迟。钱伟大喊着“等等我”追上去,旁边的彭明凡面无表情地开着平衡车呼啸而过。 彭明凡的能力,简单来说就是——精神控制。 但他的精神控制比起燕云来,还差了一大截,停留在最基础的“控物”层面。他可以控制飞向自己的子弹偏离轨道,可以控制身边的物体袭击敌人,但还不能控制人的思想。为了扩大化这个优势,他将大部分点数都加在了智力上面,因此武力值就有所欠缺,需要不断用装备来武装自己。 三人各显神通,其余的玩家也不遑多让。 彭明凡能想到的事情,别人自然也能想到,魔法、异能、各类装备轮番上阵,让比赛登时变得好看起来。 系统配备的npc们在赛道两侧为他们加油助威,就连永夜城的许多玩家们也不由自主地被他们吸引了目光。不乏有人在参赛选手中认出了熟人,大声呼喊。 “你怎么在这里啊!” “快别废话了,帮忙去买个药剂过来!” 速度药剂,永夜城官方药店,仅售五个点。 游戏触发得突然,少有参赛选手准备充分,能获得场外援助的机会更是渺茫。如同钱伟这样的乌鸦嘴,多半还能看到自己的敌人。 “卧槽林砚东!”中心区边缘,靠近g区的位置,钱伟瞪大眼睛。距离远他看不太清苗七的脸,可他认出那条鲜艳的红围巾了! 怎么办? 比赛途中退无可退。 钱伟急忙看向彭明凡和池焰,彭明凡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别管,走!” 池焰也看到了那条随风飘扬的红围巾,倒抽一口冷气的同时,心中警铃大作。林砚东那样的老狐狸,池焰不认为自己的身份能瞒得过他,而就是这充满惊愕和警惕的一眼,让林砚东似有所觉地转过头—— 两人四目相对。 妈的,这简直是自投罗网的节奏。 池焰吓得差点熄火,可林砚东却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他平静地看着池焰,嘴角甚至还带着温和的笑意,明明顶着苗七那张年轻的脸,眼神却如同一个长辈在看着晚辈,说不出的违和。 “砰!”前方突然发生撞车事件,两个玩家齐齐滚地,殃及到周围一圈人。 池焰赶紧避过,再回头,林砚东却已经不在原地。 他到底想干什么?就这么放过自己吗?池焰揣测不出林砚东的心思,只得强自镇定下来,全力往终点冲刺。 马拉松的赛道七拐八绕,玩家之间的“撞车”事故频频发生。而距离终点越近,从各区延伸过来的赛道就逐渐汇合,人越来越多,各人的底牌也层出不穷。 又因这比赛太过热闹,吸引了大半个永夜城的注意力,越来越多的玩家把目光投向这里,而随着比赛接近尾声,人们渐渐都聚集到了终点——礼物山。 唐措和靳丞就在礼物山。 之前他们坐电车时看到的那根长似天梯的竹竿,就被握在礼物山的小丑手里。这位小丑先生坐在山的顶端,晃荡着双腿,不住地诱惑来往的玩家。 “每完成一个庆典游戏,就可以获得一个积分,集齐五个积分就可以用这竹竿套一次云端的苹果,获得永夜城丰厚大礼哦。大家先到先得,有没有人来试试呢?” 玩家们哪敢当这个出头鸟,更何况庆典开始没多久,集齐五个积分的狠人可能都还没出现。唐措打开任务面板看了一眼,他完成了照相馆一个游戏,所以只得一个积分。 小丑见没有人上前,支着下巴很是无聊。忽然,远处传来马拉松大赛的喧闹声,他立马双眼放光,站起身垫着脚眺望,而后拿出个大喇叭来—— “现在我们看到,万众瞩目的马拉松大赛即将进入尾声!让我们热烈欢迎来自各区的选手们,为他们献上最热烈的掌声!” “本次马拉松大赛采取末位淘汰制,后一百名选手将不得不遗憾退出此次庆典活动,成为志愿者为永夜城建设添砖加瓦。各位玩家们,请不要吝啬你们的声音,为所有的参赛选手加油鼓劲吧!” 末位淘汰制? 志愿者? 为永夜城的建设添砖加瓦,那不就是……提前进入清业程序,变成npc了?! “哎哟我&%#¥%……@!”钱伟张嘴就是一连串国骂,但因为前进的速度太快,被灌了一嘴的风,骂人的话都似被自动打了个马赛克。 末位淘汰制,将淘汰最后的一百名选手,可谁知道自己后面究竟有多少人呢? “来不及了,阿伟!”池焰在头顶大喊一声,脚底推进器开到最大功率,飞速俯冲。 “嗳!”钱伟当即应了一声,两人一左一右架起彭明凡就跑,连彭明凡脚下的平衡车也不要了。这车速度还是太慢,谁要谁捡去吧,小命最要紧。 三人一马当先。 从a区顺着马拉松的人潮又回到中心区的闻晓铭恰好看到了这一幕,惊讶得张大嘴巴,“他们没有躲起来吗???” 这也太扎眼了吧。 扎眼的后果就是容易被打成筛子。 “啪、啪、啪!”左侧方忽然袭来一波弹珠雨,弹珠砸在身上并不痛,突然炸开来也没有造成很大的冲击波。 可那浓烈的硫磺气味,以及五颜六色的烟雾,将整个赛道拦腰截断。一个又一个参赛选手冲入烟雾中,被强烈气味刺激得涕泪横流,又因浓重的烟雾而失去方向,差点冲出赛道,直接出局。 一马当先的三人组更是直面了这第一波冲击,好在彭明凡及时出手,精神控制拨开了三人面前的烟雾,护着他们冲出阻隔。 可他的精神控制没有办法做到太细致,钱伟和池焰还是受到了影响,三人滚地,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就这么一停顿,“咻、咻、咻”十几个人从旁掠过,抢在了前面。 闻晓铭在外面看得比当事人好心急,取出魔法扫帚扔出去,“接着!骑上快走!” 池焰和钱伟速度虽快,但带着个彭明凡,难免累赘。而且他俩的速度也有快有慢,一起行动,意味着必定有人受累。 闻晓铭的魔法扫帚恰如及时雨,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池焰看到他那标志性的粉毛,信心大增,彭明凡的动作也很快,跳起接住扫帚,立刻出发。 三人再次追赶上了第一梯队,又拐过一个弯,礼物山也近在眼前。 唐措和靳丞终于看见了池焰,打算上前接应。闻晓铭亦从人群中钻出来,手里拿了好几个道具,跃跃欲试。 可就在这时,闻晓铭看见赛道对面,那若隐若现地红色,瞪大了眼睛—— “林砚东!” 唐措霍然转身。 他和林砚东隔着差不多三百米的距离,中间人头攒动,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眼神交汇。林砚东笑着,张嘴说了句话,从口型来看,他在说:“原来你在这里。” 与此同时,冷缪也终于摆脱了那个找猫的老太太,往礼物山进发。 第196章庆典(五) “咻!” 锋利的箭矢,刺破了红围巾的一角。一根断掉的红线在晚风中飘扬,无需多言,战斗已经打响。 “林、砚、东!”十二万分的怒意被压缩在短短的三个音节里,如飓风席卷荒野,在最短的时间内刮得大地寸草不生。 众人惊觉靳丞也会有这样的暴怒时刻,这个总是笑眯眯的黑名单狂魔,往常就连生气的时候都是笑着的,哪像现在这样,浑身上下洋溢着令人胆颤的杀意。 反观唐措,他倒是镇静得很,竟然放着林砚东不管,转而奔向了马拉松赛道。 人还未到,魔偶先至。 长相丑陋的魔偶蹦蹦跳跳地闯入赛道,因为它小,起先众人都没有发现它,直至它爬上一个参赛选手的肩膀,“桀桀”怪笑声中,将他的脖子折断,这才引发周围一片抽气声。 玩家化光坐牢,脱手的攻击因此失了准头,从池焰身侧擦过。 池焰回头看到唐措,激动大喊:“哥!” 唐措在赛道外与他齐头并进,前方玩家挡路,他一个空翻利落地越过,落地时圣光护盾脱手,再次将赛道上使阴招的两个玩家震退。 “走。”唐措表情依旧冷酷,酷得池焰想为他摇旗呐喊。但他没有停,他更快地向终点冲去,他唐哥都为他保驾护航了,不拿个第一名,怎么对得起这么强大的外援呢? 钱伟和彭明凡借助这缕东风,也全力奔跑。 有唐措做威慑,敢于动手的玩家渐渐少了。而那魔偶没了目标,一蹦一跳地回到了唐措身边,一屁股坐在他肩头。 那双纽扣做的眼睛一眨不眨,歪着脑袋看着赛道里的玩家,嘴角咧着笑,又诡异又惊悚。 后方,大战现场。 周围的玩家们纷纷避退,唯恐被波及,可他们退得再快,都没有靳丞和林砚东爆发出的攻击快。“轰——”玩家们被掀翻一片,虽然处于攻击的外围没有受多少伤,但这杀伤力,还是让人心惊。 靳丞的箭矢几乎连成了片,而林砚东占用了苗七的身体,也继承了他的主武器——火箭炮。 扛着火箭炮的苗七有多强的战斗力? 红榜前五十,对绝大部分玩家来说已经可望不可即,但对于靳丞来说,也就是对付起来稍微棘手罢了。可林砚东的战斗路数与苗七不一样,尤其是当他把他的佛珠当炮弹,拆下来放进火箭炮时,爆发出的威力绝不止“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游戏大厅里的玩家们,眼睁睁看着代表苗七的玩家编号在红榜上节节上窜,如同坐了火箭,直奔榜首。 “卧槽”之声不绝于耳,震惊得玩家们都忘了自己还在做游戏。 大战现场,所有人看着那炮筒里氤氲的金光,亦错愕不已。 下一刻炮弹出膛,巨大的后坐力震得林砚东都倒退半步,而那炮筒里打出的攻击,赫然是一个巨大的“卍”字。 靳丞心中一凛,手中箭立刻射出,迎着那迎风放大的“卍”字,正中字心。 技能【射日】,有射日之名,自然也有射日之威,靳丞曾用它打下过深红。但这一次,靳丞还不放心,又追加数箭。 连珠箭破风而去,直接在双方的攻击炸开前,将“卍”字接连打入半空。 金光乍破。 “卍”字的两笔拆开,如同死神的两把镰刀,旋转着将空间切割。那瞬间爆发的攻击力,将水平线上百米范围内的所有建筑拦腰斩断。 轰隆隆的垮塌声四起,无数玩家惊慌地祭出了防御道具,背上一片冷汗。如果不是靳丞及时将攻击打入半空,如果这“卍”字在地面解开,那这垮塌的岂不就变成了他们的身体? 不过一击之威,这么恐怖的吗? 靳丞亦面色沉凝,但他的攻击并没有停,出手甚至更加大胆。林砚东越强,就更坚定他要在这里将他击杀的心,哪怕只是将他杀回g区。 到了g区,便是典狱长也不可能违背永夜城的规则,在短时间内将他放出来。而靳丞能杀他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大不了追去g区,不死不休。 【无射】五音十二律中的第十一律,也用作钟名。以身为乐器,奏天地之音,其音之大,可破一切。 靳丞以大招对大招,“咚”一声奏响天地之鼓,撼动林砚东的佛音,双方相遇,大地裂开一条缝。 玩家们纷纷捂住耳朵,有实力较弱的,连忙苍白着脸退开,再不敢围观凑这个热闹。只有跑,跑得越快越好。 因为靳丞又开始搭箭了。 技能【黑洞】,主吞噬万物。 一箭射出,黑色的旋涡在箭尖张开,直朝林砚东而去。靳丞比林砚东占优势的点大约在于他射箭的速度,比起火箭炮蓄能的速度要快上半秒。 高手过招,落后半秒都是致命的。 林砚东迅速后退,堪堪在箭尖近身的刹那将“卍”字打出,可黑洞已经张得很大了,疯狂的吸力差点将他的一条手臂吞噬。哪怕他挣脱了,那条手臂也似废了一般,稍微动一动都是刺痛,流下的血比围巾的红色更鲜艳。 林砚东喘着气,形容狼狈。 靳丞却也好不到哪里去,连着三箭都是致命大招,他又处在【燃烧】的后遗症里,尚未恢复到全盛状态,难以在短时间内再出第四箭。 可靳丞从来不是孤身作战。 “桀桀”的怪笑声再次响起,滑稽丑陋的魔偶跳上了林砚东的肩膀,向他的脖颈伸出了双手。林砚东及时将它打落,可唐措的攻击也到了。 【星坠】跳跃击杀,附带暴击。 “铛!”裁决之剑砍在火箭炮上,唐措近距离地跟林砚东四目相对,发动技能【灵魂震慑】。 哪怕强悍如林砚东,在如今的唐措面前,也不敢托大。他迅速偏头,剩余的佛珠泛起金光,不经由火箭炮直接打向唐措,将他击退。 唐措退了,却又见缝插针,附赠一个压缩版小火球。 火球炸开,周围的玩家再度愕然——什么火球这么大的威力?! 这些人真的跟他们活在同一个永夜城吗? 任玩家惊叹,唐措攻击不停,【厄运魔方】出手,触发敌方技能封锁。但这技能封锁是随机性的,唐措也不知道究竟封了林砚东什么技能。 至少,林砚东的炮还能用。 此时主攻手从靳丞变成了唐措,唐措手持裁决之剑,攻击大开大合。靳丞改射箭为拨弦,以琴音入局,这一曲叫做——《破阵子》。 出自辛弃疾,《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辅助技能。 词曲豪迈,唐措心中的战意亦节节攀升。裁决圣辉迎风暴涨,势如破竹,竟直接将火箭炮打出的“卍”字劈成两半。 琴音再变,《水龙吟》。 唐措心领神会,魔法【冰蛇】出手,从那破开的“卍”字中央而过,直奔林砚东胸膛。林砚东躲闪不及,只能硬接。 只见他抬手缓慢推掌,这只被黑洞重伤的手虽然还在隐隐作痛,仔细看还有些颤抖,但不妨碍技能的释放。 【破妄】以破解攻击为主的防御技能。 一条冰蛇,在他的掌心化为流水落下。除了让他的掌心染上一层薄薄的冰霜外,其余什么伤害都没有造成。 一击不中,那就再打。 唐措目光坚毅,半步不退。而靳丞也稍稍缓过来,金属箭再次出手,配合着唐措的进攻,给林砚东来了个双面夹击。 两人一左一右,配合无间。 此时池焰三人组也终于在闻晓铭的帮助下,冲破终点。池焰顺利摘取第一名的桂冠,钱伟和彭明凡慢了一些,但也有第三和第六的名次。 四人都时刻注意着这边的情形,待冲破终点线,立刻前往支援。 “哦豁!这可真是一场大战啊!”小丑站在礼物山上,撑着竹竿看得津津有味。 乌鸦先生也出现了,他挂在了那高高的竹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战局,心里既期待靳丞和唐措能将林砚东杀死,又希望他们能打个两败俱伤,万分纠结。 战局进入白热化,林砚东虽然有红榜第一的实力,可在众人围攻之下,还是呈现出落败之态。 “砰!”又一击过后,他被靳丞的箭钉入墙壁,恰如上次的深红。只是他到底是林砚东,比深红要厉害得多,被钉住的仅仅是一只手,双脚也还站在地面上。 火箭炮掉落在地,林砚东抬起头来,嘴角流着血,可却不减从容。他仍旧笑着,笑容温和而平静。 这样的笑无疑很扎眼,靳丞再次弯弓,可就在这时,林砚东开口道:“杀了我,恶鬼徽章也会失效。永夜城通往人间的通路,只有我知道怎么打开。” “恶鬼徽章”四个字,刺激了所有人的神经。 靳丞察觉到周遭玩家的表情变化,心道不妙,立刻一箭射出。唐措紧随其后,不顾身上崩裂的伤口,一剑挥出。 “叮!”箭被半道截住,唐措的剑亦然。 局势瞬间翻转。 出手拦截的不止一个人,暗地里、甚至是明面上,不知有多少刀剑和杖尖,突然对准了靳丞和唐措。甚至有人鼓起勇气,大胆地拦在了林砚东面前。 “别杀他!”那只是一个普通玩家,面色惶恐,声嘶力竭,“别杀他!我求你、求求你,就算要杀他也再过几天——求你让我回家,我受够了,我只想回家!” 有一就有二,声音连成了片。 有人站出来,说:“靳丞,现在不是杀他的时候。” 靳丞不怒反笑,“你们都要阻拦我?” 那人苦笑,“不是我要跟你作对,也不是我要站在林砚东那边,相信他的话。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靳丞,我们也只是想寻求一个回去看看的机会。” “红榜第八,孟真。”闻晓铭迅速扫过人群中那一张张熟悉的脸,低声报出他们的名字,“第十三,齐放;第三十六,陈元琪……” 名字报得越多,闻晓铭的心就越往下沉。礼物山和马拉松大赛吸引了大半个永夜城的注意力,许许多多的人聚集到这里,恰好成就了如今的局面。 糟糕透顶。 孟真继续说:“只要平安度过这个鬼节,鬼节过后,你如果还要杀他,我无条件帮你。” 靳丞:“你难道看不出这里面有问题?化身恶鬼,即便会给人间带来灾难,你也要去?” 永夜城能人辈出,能排在红榜前百的都是人精。靳丞和唐措能看出来的事,他们当然也能有所察觉。 可孟真沉默两秒,还是道:“这些都是未知的,可恶鬼徽章是唯一能回去看看的机会。如果你真的担心,大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去,要是有危险,我愿意跟你一起承担。哪怕是死在那里,我也死而无憾。” 这已经不是杀死一个林砚东的问题了,是大家到底要不要回去的问题。恶鬼徽章,成了林砚东的保命符。 靳丞深知这一点,问:“凭什么?” 孟真微怔,不知道他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靳丞踏前一步,箭尖从林砚东身上移开,对准了孟真,“我还活着的家人、我千千万万的同胞,凭什么要为你们的私愿,承担不可控的风险?你死而无憾,那你去死好了。” “靳丞!”孟真攥紧拳头。 “叫我名字做什么?我又不是你爹。”靳丞冷声嘲讽。 双方陷入僵局,四周的玩家们却越来越激动。 眼前的事就像导·火索,彻底引爆了玩家心中积压的情绪,犹如洪水绝提。他们哀求、哭泣、怨恨,“我们也只不过想回去看看,我们有什么错?!我们被流放到这里来,难道是我们的错吗?!” “是我们做错了吗?!” 池焰看得一口气堵在心口。是啊,好像大家都没错,阻止大家的靳丞和唐措没有错,想要回去看看的大家也没有错。 可心底有个声音告诉池焰,事情不是这样算的。 池焰从副本回来后,已经听说过恶鬼徽章的事情。作为欧皇,他的直觉一向很准,他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而靳丞和唐措的反应更让他坚定了这个想法。 他再三忍耐,忍不住,可刚想开口说话,人群中就突然有人将矛头对准在他身上。 “老鼠!他是老鼠!”一个小个子站在人群里,义愤填膺地指着池焰,“这个靳丞的队友在副本里杀人取乐,就是他!” 众人愕然,纷纷看向池焰,眼神中抱着巨大的疑惑,因为池焰怎么看也不像是那样的人。可很快便有第二个人出来作证,而池焰记得这张脸。 他确实在副本里见过。 他们指责老鼠滥杀无辜,声声泣血,眼里的愤怒也很真实。可能他确实是这么认为的,他说出了他看到的“真相”,也确实觉得自己在指认一个杀人狂魔。 可那只是池焰立的一个假人设啊。 他是在救他们啊。 “我没有,那是假的!”池焰摇着头,拼命解释:“老鼠是我凭空杜撰的人物,我为了救人才那么做的,你们凭什么——” “你们血口喷人!”钱伟亦愤怒得手指发颤。 “你们都是同伙,说的话谁能证明?”悠悠之口,瞬间将他们辩驳的话语淹没。而池焰很快就发现他们针对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靳丞。 “靳丞,你怎么解释?你说林砚东包藏祸心,那你呢?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林砚东之前也没有害过我们,不是吗?你甚至之前还跟他一起合作过。” “你说恶鬼徽章会带来灾难,谁又能证明?哪怕你从哪里得到了什么消息,又怎么证明那就一定是真的?” “你没有证据。” “我不是想怀疑你,我只想回家。” 诘问如同浪潮,扑面而来。 “是啊,怎么证明。”靳丞低声自嘲,他根本没办法证明k说的情报一定是真的,他只是自己相信罢了。 最担心的一幕出现了,闻晓铭愤怒得涨红了脸,可还是强忍着解释:“系统连发两次后果自负的警告还不够吗?一旦成了恶鬼就会失去理智,到时候你们连自己的亲人都能杀,你们能承担这个后果吗?” 闻晓铭的话到底是让一部分人产生了动摇,可唐措看得真切——他们都心存侥幸。 这件事其实根本没有商讨的余地,无论他们怎么说,说破嘴皮子,都没用。不曾尝过苦果,就会永远心存侥幸。 难道真的没有人保持理智,站在靳丞这边吗? 不,他们只是在沉默,他们是沉默的大多数。 而在双方对峙的档口,林砚东已经拔掉了手臂上的箭,恢复了自由。隔着人群,两人再次四目相对。 这一刻唐措终于在林砚东眼中看到了疯狂。那是疯狂的恨,是蚀骨的毒,是被包裹在温雅外壳里的阴暗色彩。一年又一年,直至把灵魂都染黑。 但他很冷静,在这场闹剧里他是唯一的旁观者,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唐措,仿佛在问——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呢? 唐措点燃了一个报信烟花。 烟花的炸开换来了短暂的平静,唐措便在这平静中拔剑,再次直指林砚东,并朗声道:“通往人间的通路,我也能开。一号乐章在我手里,这就是林砚东要杀我的理由,因为只有我可以真正地左右局势。现在我告诉你们——杀了他,否则切断通路。” 众人哗然。 林砚东嘴角的笑忽然顿住,他略显诧异地看着唐措,似乎没料到唐措竟能想到这样的办法。 因为所谓的“打开通路”,完全就是他瞎编的。通路只有永夜城才能打开,并不掌握在任何一个玩家的手中。 唐措看穿了这点。 林砚东能一句话翻转局势,唐措也能,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大家会信吗? 到底信谁呢? 可林砚东要杀唐措的事情是真的啊,永夜城的每一个玩家都可以作证! “我们本来,也不是要当英雄。”唐措带着伤,身上的风衣也已经破了,但他站得笔直,提着剑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古老的骑士,只是说出来的话与骑士准则大相径庭。 “既然不当英雄,那就当个反派。既然讲不了道理,那就不讲理。我说——杀了林砚东,否则关闭通路。” 第197章庆典(六) 明晃晃的威胁,让玩家们齐齐色变。 一方是唐措,一方是林砚东,他们被夹在中间进退两难。许多人不由把目光投向了实力更强的孟真等人,希望这些在红榜上的玩家们,能够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 可这个决定哪里是那么好做的?在这一刻,这些红榜玩家们终于体会到了刚才靳丞的心情,尤其是在看到靳丞嘴边勾起的一抹戏谑笑意时。 他们油然而生一股被愚弄、被嘲讽的怒意,可大大方方宣布成为反派的唐措,并不会给他们留太多纠结的时间。 做反派,就要做一个雷厉风行的反派。 “砰!”唐措一剑朝林砚东斩去,但林砚东的反应也很快,及时避开。裁决之剑斩在刚才林砚东站立的地方,铺在地上的黑石板登时碎裂成粉末。 两侧玩家纷纷躲避,眼睁睁看着大战再起,却没有人再敢上前阻拦。 一方面是慑于唐措的话,另一方面,靳丞的弓已拉至满弦,大有谁敢动一下就送他去坐牢的意思。 “靳丞,非要这样吗?”孟真沉声。 “林砚东非死不可。”靳丞说着,又笑了笑,“等他死了,想必你们也就不会多废话了。” 这话让孟真等人脸色微变。 靳丞说的话他们明白,等到林砚东一死,事情成定局,现在这些站出来阻挠的玩家们自然又会趋利避害,选择对强大的靳丞妥协。他们根本不会为了林砚东报仇。 从始至终,他们为的都是自己。 靳丞、唐措甚至是林砚东,他们就是看破了这点,所以才肆无忌惮。可就算孟真他们想明白了,又能怎么样呢? 命运若不被掌握在自己手里,就只有憋屈和无尽的不甘。 甚至有点恍惚。 因为他们看见那个刚才还惨白着脸、气得浑身发抖的少年,已经嗷嗷叫着冲出去了。他红着眼眶,又冲动又无畏地冲向了林砚东。 少年热血。 孟真的心里闪过了这个词,也许稍显莽撞,但却最能触动人心。 跟池焰一起行动的还有钱伟和彭明凡,他们的脸上都还残留着一丝愤怒,可就连这丝愤怒,也是生动的。 生命昂扬而向上,在永夜城久了,大家就容易忘记这一点。尤其对于红榜的玩家来说,生存成了本能,无所不用其极,也就忘了生命因何而精彩。 “你难道真的认为你们能成功吗?”红榜排名第三十六的陈元琪,忍不住攥着拳头质问。他也许是在问靳丞,也许是在问自己,“永夜城,真的有变得更好的可能吗?我们生活在这里,遭受了那么多苦难,还要再牺牲什么?还要再付出什么?哪怕只是想回去看一眼,也成了胡搅蛮缠,也成了自私自利,那我们还能靠什么坚持下去?活着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是啊,活着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他们在这里厮杀,一次又一次从死亡边缘爬回来,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恶鬼徽章真的只能带来灾难,那这跟给了他们希望,又突然收回去,有什么差别? 阴暗的灰色吞噬着众人的内心,绝望、挣扎,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意义。有人抱着头崩溃大叫;有人垂下眼眸、选择默默地离开;也有人把心一横,还是站在了林砚东那边,打算一条道走到黑。 场面乱了起来,像失控的棋局,黑白交杂。 “靳丞,不是所有人都能跟你和唐措一样的坚定,我们归根结底,都是普通人。”孟真深吸一口气,“人类生而自私。” 可话虽这样说,孟真却没有出手。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池焰等人的背影,沉默后退,以表达自己的立场。 孟真一退,许多人都退了,他们无法抉择,便只好——坐山观虎斗。 那厢,唐措和林砚东已经打到了游戏大厅的上方。池焰和闻晓铭等人则拦住了其余出手的玩家,而场面一乱起来,就难免有玩家不小心触发庆典游戏,npc们亦被卷入其中。 庆典的欢闹声包裹着刀光剑影,充斥了大街小巷。 那是既欢乐的,又痛苦的乐章。 靳丞担心唐措的状况,见孟真等人似乎真的没有出手的打算,便回身驰援。可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他忽然察觉到一丝危险,立刻弯弓射向西南方向。 “咻!”金属箭刺破长空,打在一个凭空出现的金色摇铃上。荣弋的身影紧随其后,他伸手抓住摇铃,向下望了一眼。 “哟,都在啊。” 随即他又看向林砚东,挑眉道:“林先生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这语气,不乏幸灾乐祸。但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虚空中又撕开一道裂缝来,冷缪暴怒的身影从中踏出。 “燕、云!”冷缪抬手一个空气囚笼,而他身上法袍破裂,可见已是经过了一场大战。 燕云回身挡住冷缪的攻击。时间掌控者的能力加上叩心铃,本就强悍,再加上冷缪面对荣弋的脸,难免有所顾忌,让他打得更加顺手。 “叮!”燕云甚至能抽出空来,摇动叩心铃。 清脆的铃声拂过精神海,让本就状态不佳的唐措和靳丞,齐齐吐出一口血来。好在他们的灵魂强度都足够高,不至于被燕云控制了心神。 其余人就痛苦多了,叩心铃是无差别攻击,靠得近的玩家们纷纷中招。还是闻晓铭机灵,拉着池焰三人飞速后退,才算避过一劫。 唐措及时喝下一支药剂,咬破舌尖保持清醒,却不去看燕云,径自杀向林砚东。他知道,他的背后有靳丞,他们的默契不需要多言。 靳丞也不负所望,配合冷缪,拦下了燕云,并尽力将战线拉远,以免燕云的叩心铃再次干扰到唐措。 “叮!”游戏大厅的外墙是钢架结构,裁决之剑砍在不知名材料做成的黑色钢架上,发出金石之声。林砚东接连后退,一手【破妄】不止能消除魔法,也能化解剑招。 到了他这个境界,所有的攻击已经是化繁为简,反而没有那么多的花招和道具。他看起来比唐措狼狈多了,红色的围巾也变得破破烂烂,扯出了许多线头,但他的心思却不在对战身上,目光一直盯着唐措的眼睛,仿佛要看到他的心里去。 “真的值得吗?为了底下的那些人。”林砚东的目光瞥过池焰,“他们甚至刚刚还在恩将仇报。” “你错了。”唐措言简意赅,挥剑的动作也干脆利落,一剑更强过一剑。“铛、铛、铛、铛”的连击声中,【幻影剑】,一下子晃了林砚东的视线。 “噗。”剑尖刺破他的肩膀,可下一秒,林砚东又出现在另一侧。 唐措神色不变,甩了甩剑尖上的血珠,说:“我不为别人,只是答应靳丞要好好活着。你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话音未落,唐措攻击先至。 林砚东再避,却不急着还手。他站直了身子,破烂的红围巾迎风飘舞,微笑说:“地狱就该有地狱的模样,恶鬼也该有恶鬼的姿态。既是恶鬼,何必做人?” 唐措蹙眉,“你到底在恨什么?” “恨吗?”林砚东面目平和,他竖掌在前,手上还挂着剩余的佛珠。一道佛光将他笼罩,化作无形的屏障将唐措的攻击尽数拦下。 他继续道:“不,我不恨,我只求一个因果报应。我在世为人三十余载,又在永夜城七十载,百年光阴里,救过许多人,却依旧不得善终、不得好死。可惜了,我没死透,又从地狱里爬了上来。” “我做事,但求公平。救人一万,我便杀人一万;救人百万,便杀人百万,可后来发现,这数字着实算不清楚,而那些被我救过的人,有些早就进入了清业程序,甚至早就投胎,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那就只好——都杀了。” 林砚东的语气,着实云淡风轻,所有的疯魔都藏在平和外表下,越平和,越叫人胆战心惊。 唐措气喘吁吁,握紧了剑,沉声道:“你既然说要公平,要因果报应,那现在在这里的这些人、人间的那些人,其中百分之九十九以上,不都是无辜的?” “唐措。”林砚东忽然变得冷漠,“你也去过《七月玫瑰》,想必见过那位神灵了,对吗?” 唐措沉默。 林砚东:“世界的真实就是虚假。人间是假的,我们经历的所有一切都是假的,只有永夜城才是真的。我也曾想过你说的那个问题,我挣扎过、犹豫过,直至我看到了真实。如果这个世界是假的,那我曾经遭受过的一切,又算什么呢?” “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他轻声笑着,自嘲的声音在夜风里流亡,那双深沉的眼睛复又直视着唐措,说:“都杀了确实太过残忍。这些年我忘记了很多事,但我隐约记得我不该是这么一个残忍的人,那就——让世界回归真实吧。” “地狱就该有地狱的模样,恶鬼也该有恶鬼的姿态。既是恶鬼,何必做人。” 说着,林砚东又绕回了他的第一句话,只是从疑问句变成了肯定句。 世界是地狱,人是恶鬼,这或许就是林砚东心中的真实。唐措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让他内心如此晦暗,他更在意的是——林砚东为什么突然说那么多? 这种反派临死前的内心大剖白,可不像是林砚东的作风。 他全程看着自己,更像是特意讲给自己听。 “我不答应。”唐措简简单单一句话,剑尖再次前指。 他的身形如风,落时如雷,裁决之剑挥下,【火焰荆棘】和【冰蛇】一左一右向林砚东攻去,几乎抽空了他体内所有的魔力。 左右夹攻,林砚东的佛光终于被打破。他硬吃了一点伤害,被靳丞打伤的那只手又被冻上一层寒冰,皮肤上甚至有了裂纹。 唐措亦双手浴血、虎口崩裂,但他的目光依旧坚定,那双眼睛,黑白分明、透亮无比。这次换他用那种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盯着林砚东,每落下一剑,就还他一句话。 “你在地狱里,就要让所有人跟你一起下地狱。” “如果只是恶鬼徽章,玩家顶多失控杀人。可你们有叩心铃,被操纵的恶鬼足以带来大难,甚至因此揭露永夜城的存在。” “你一次又一次试探神灵的底线,因为你要将真实彻底撕开,要将人间的那些人,也都拉入永夜城。从此以后不再有人间试炼游戏,所有玩家从生到死,即便通过清业程序投胎转世、忘却前尘,也只是另一个痛苦的开始。” “你知道神灵不会阻止你。” “神灵只会袖手旁观。” “也许十年之后、百年之后,没有历史的永夜城,将不再有人记得曾经有一个有法度、有文明、阳光普照的人间。” “对吗?” 话音落下,离得远的玩家们没有听清他们的对话,可赶来帮忙的池焰、闻晓铭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而后,脊背发凉。 他们面对的究竟是多么深沉的恶意,深沉且纯粹。 两个街区外的中心区的红宝石酒馆,k靠在门边看着这里,也叹了口气。他还端着酒杯,威士忌加了苏打水和柠檬,正适合这样热闹的庆典日。 “砰!”林砚东被彻底打落在地,几乎爬不起来。可他嘴角还勉力勾起一丝笑意,看着唐措的目光流露出一丝欣赏。 他咳着血,笑了,“恭喜你,答对了……我现在终于开始有一丝期待,你或许可以给我一个奇迹。” “唐措,你觉得你能阻止我吗?” 第198章庆典(七) “你难道忘了十二乐章了吗?” 靳丞代替唐措回答了林砚东的话,他站在高高的塔尖上,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泛着光华的纸,迎风发出哗哗的声响。 一个“令”字落地,《神灵、羔羊和乌鸦之歌》响起。 早就等候在侧的乌鸦先生闪亮登场。他在旁边看戏看了好久了,心痒难耐,此刻面对靳丞,他终于再次体会到了当初对他那又爱又恨的心情,张嘴道:“颁布你的律令吧。” 靳丞却不急,目光扫过众人。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抬头看。除了庆典游戏还在继续,其余玩家都面露惊愕,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就连npc们也是如此。 燕云则意味莫名地看向了冷缪,这份乐章是冷缪抛给靳丞的。只是稍微一想,他就明白了这乐章的真正来处。 “他倒是信任你。”他道。 冷缪不答,他不愿意跟这个顶着荣弋面孔的人说半个字。 燕云自讨没趣,复又看向靳丞,好奇地问:“你以为单凭一份乐章就能杀死那位林先生?” 靳丞摇头,“你们既然敢大大方方地出现在这里,我不怀疑你们还有其他的底牌。我也感到很可惜,每一份乐章都珍贵无比,原本这是可以用来改变整个永夜城的东西,因为你们,却不得不将它们花费在个人恩怨上面,甚至到头来,做的可能都是无用功。” 燕云莞尔,“确实可惜。” 其余玩家也都忍不住开始想象,如果、如果这些乐章真的都拿来改造永夜城,那永夜城是不是会变成一个跟人间同样美好的地方。哪怕依旧有副本的存在,哪怕依旧没有阳光,是不是会比现在好很多? 可他们迎来的只有争斗,和杀戮。 “刚才林先生说得不错,杀人确实不太好。杀人太容易了,让你们失去了对生命最基本的敬畏。”当愤怒到达峰值,就开始内敛。 靳丞手持乐章,站在万众瞩目里,眉梢微挑,语气里透出一丝冷漠,说:“你们每个人都在问为什么,痛哭流涕的样子实在难看。如果觉得活得没有意义,那就去死;如果不愿意放弃,那就给我闭嘴,从地上爬起来往前走;至于你——林先生。” 林砚东单手撑着坐在废墟里,抬头看他。 靳丞:“我实在不愿意跟你玩这种大家一起下地狱的游戏,你以为把人间也拖入永夜城就算是地狱了吗?不,心向光明的人,永远活在阳光之下。” “而你,永堕地狱。” 也许是靳丞的语气太森寒,四周一片死寂。 唯有唐措还很从容,随手甩了个剑花,收剑。他回头看向靳丞,视线交汇之时,他微微点头。 下一秒,唐措抛出一个黑色物件。那物件迎风放大,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回神时,化作牢笼将林砚东笼罩。 靳丞的声音亦随之响起,“令:庆典时间延长至阴历七月十六。” 众人才刚被那黑色牢笼吸引了目光,又错愕地向靳丞看去。林砚东亦眸光微凝,脸上虽然没多少惊讶,但也并不愉快。 乌鸦先生很满意这个效果,挺起胸膛,大声道:“可。” 靳丞:“令:销毁道具【叩心铃】。” 乌鸦先生:“可。” 这回轮到燕云蹙眉了,但仅仅是一瞬,他的眉头就又舒展开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靳丞,“你可真行。” 靳丞:“过奖。” 随即他又看向乌鸦先生,“请问伟大的乌鸦先生,颁布了这两条律令,我还有别的权限吗?” 乌鸦先生此时看他顺眼许多,不甚在意地挥挥翅膀,“你这是七号乐章,还有一点点权限,只是一点点,你可以试试?” 靳丞微笑,“我要开启魔镜问答。” “唔。”乌鸦先生想了想,才想起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他不知道靳丞要用魔镜做什么,但他此刻可是个乐于助人的乌鸦先生,于是大方地答应了。 “只可以问两个问题哦,而且答案只能是‘是’或‘否’。”乌鸦先生话音落下,一面椭圆形的镜子便出现在头顶上空。 唐措也来到了靳丞身边,靳丞做了个请的手势,“你来?” 我来就我来。唐措看着这面可能是从白雪公主她后妈那儿拿来的墨镜,问:“第一个问题:荣弋还活着吗?” 话音落下,冷缪呼吸一滞,燕云也变了脸色。 目光汇聚,墨镜上缓缓出现一个字——是。 荣弋还活着! 闻晓铭瞪大了眼睛,因为太过惊喜猛地抓住了身旁钱伟的胳膊,差点把他一块肉拧下来。钱伟痛得大叫,可这时已经没人在意这不和谐的声音了。 唐措紧接着又问:“第二个问题:苗七还活着吗?” 可这次墨镜却迟迟没有给出答案,乌鸦先生也诧异了一下,随即说:“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本乌鸦先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况。” 唐措:“薛定谔的苗七。” 你可以当他是死了,也可以当他是活的,从刚开始对战的时候唐措就觉得林砚东今天有点古怪,再加上那一长串仿佛剖白似的话,让唐措更肯定心中的疑惑。 林砚东,被影响了啊。 燕云却是瞬间反应过来。 他就说林砚东的灵魂似乎是残缺的,夺舍了苗七之后,恐怕那残缺的部分无意间被苗七补全了。苗七可以算是死了,也可以算还活着,活在林砚东的灵魂里。 那个戴红围巾的年轻人啊……燕云忽然笑了,这可真有意思。 可他的笑还没维持超过一秒,冷缪就杀到了他面前,“荣弋呢,你把荣弋藏哪里去了?!” 燕云急忙后退,律令已经出口,他的叩心铃也发挥不了效用了,现在他可不敢再像刚才那般肆无忌惮,“冷静啊,年轻人。” “冷个屁!” “嗳,你怎么骂你自己呢?” 燕云说笑起来没个正经,冷缪便更脸色铁青,两人二话不说打了起来,剧情发展之快令人咋舌。 乌鸦先生也很咋舌,k27216明明只是问了两个很简单的问题,怎么就忽然有这效果了?这群玩家每天到底在想什么。 “哼。”乌鸦先生不屑地哼了一声。 “叮!” “检测到第七号乐章,持有者g79081。” “律令在规定权限内,审核通过,即时生效。” “下面进行全区播报。” 系统的播报声中,《神灵、羔羊和乌鸦之歌》传遍全城。 绝大部分玩家都不了解实情,不知道叩心铃是什么,也不知道燕云、林砚东、苗七、荣弋玩的“谁是谁”的游戏。对于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信息就是庆典的时间延长了,罪魁祸首是靳丞。 可靳丞已经跟随唐措走在反派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困住林砚东的笼子是当初肖童用来困住唐措的黑铁囚笼,再次使用时,唐措改了开锁的密码,所以现在这个笼子只有他才打得开。 拖延庆典结束的时间,阻断永夜城与人间的通路,这本来就是唐措和靳丞一开始的打算。 杀不杀林砚东,是其次。 保证恶鬼不会入侵人间,才是正事。 干大事的人,向来要主次分明。 只是他们一开始以为这事儿还得费一番周折,没想到荣弋留了一手,竟让冷缪带来了十二乐章。 峰回路转。 趁着冷缪拖住燕云,靳丞和唐措又到了黑铁囚笼前。 靳丞蹲下来,平视着林砚东,道:“现在在永夜城内的十二乐章,只剩下在我们手里的二号乐章了。三号和四号还没有出现,但应该不在你手上,否则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局面。五、九、十二因为黑帽子的死亡重归副本,可现在各个副本的通路都被切断,短时间内没人再能拿到。也或许,它们不会再出现,得等到下次十二乐章集体现世时,才会出现了。” 说到这里,靳丞的脸上终于重新出现一丝笑意,“所以,换我来问你了,林先生。现在你要怎么办呢?” 林砚东看着他,目光幽深,没有答话。 靳丞:“我还得感谢林先生推我一把,当反派的滋味果然很爽。因为庆典延期的事情,玩家们或许都恨上我了,我也不必再为他们牺牲什么。如此一来,只要你打不开通路,无论你用恶鬼徽章在永夜城做什么,我好像都不用再受你的威胁,是不是?” 林砚东因为伤重,脊背微微佝偻,那只屡遭重创的手臂甚至到现在还在不断流血。但他坐在囚笼里的神情看起来倒有几分闲适,反问:“你真的能做到吗?” 你真的能做到,对别人的苦难不闻不问吗? “那就拭目以待吧。”靳丞站起来,爽朗一笑,“替我向苗七问好。顺便祝你,长命百岁。” 好好活着吧。 活在你的地狱里,看人间繁花似锦。 唐措不是很擅长这种在人家伤口上撒盐的事情,他也知道,他们与林砚东的较量还远没有结束。 还有燕云。 燕云为什么会站在林砚东那边,仅仅是因为林砚东将他从副本里放了出来吗?以燕云屠神小队队长的身份,他不可能轻易受制于人。 他能从中获得什么? 众人注视下,唐措来不及细思。好在通路被堵、叩心铃被毁,现在占着上风的是他们,反倒不急着杀林砚东,可以慢慢盘问。 思及此,唐措唤来池焰三人组,指着黑铁囚笼道:“给我搬回去。” 钱伟挠挠头,莫名又想起了《风雪夜归人》时,被唐措和靳丞支使着挖坑、溜熊的劳工生涯。 往事不堪回首。 第199章庆典(八) 唐措叫人带走林砚东的举动没有受到任何玩家的阻挠,正如靳丞之前预料的那样,他们很会趋利避害。 永夜城,是个胜者为王的地方。 冷缪追着燕云而去,靳丞和唐措却没动。 他们的状态都太糟糕了,身上的伤、透支的精神力,已经到达极限。过去的经验告诉他们,不能小瞧任何一个玩家,以这样的状态在永夜城行走是很危险的,而且他们也不想叫人看破自己的真实状态,便干脆撤退。 回到c区的旅馆,唐措甚至没去管林砚东如何,径自倒头睡觉。副本里带出来的疲累、回忆里重走一遭带来的心理冲击等等,在这一刻全部爆发,让他没撑过三秒,思绪就陷入昏暗。 很难说他到底是睡着了,还是陷入了昏迷。 靳丞就坐在床边,看到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呼吸一滞。他紧张得去确认他的心跳,等到那缓慢却有力的脉搏顺着掌心传入,他才松了口气。 短短一天之内,他仿佛已经经历了两次失去唐措的痛苦。心情像坐过山车,直至现在还无法完全平复。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过一会儿,闻晓铭走进房里,叫了声“老大”,却又很快捂住嘴。因为他看到靳丞也睡下了,和衣躺在唐措身边抱着他,脸上是抹不去的疲惫。 闻晓铭心里闪过一丝心疼,但这两人虽然挂着同款疲惫,眉宇间却没有不安。这让闻晓铭心里稍稍有点安慰,只是累了就好。 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这时,池焰和钱伟也从门口探进头来,一个叠着一个,眼巴巴地往门里看。闻晓铭赶紧给他们使眼色,让他们赶紧走,结果彭明凡也来了。 向来冷静理智的彭明凡,推了推眼镜,小声问:“他们在困觉吗?” 闻晓铭敏锐地发现了“困觉”和“睡觉”的不同。 “去去去!”闻晓铭气笑了,赶紧把三个小崽子赶出去,顺道带上了门。 彭明凡这时才讲起正事来,“这一层已经全部包下来了,你给我们的道具也都放在了指定地点,防御结界套了三层,只出不进。” 闻晓铭点点头,表示满意。 十分钟后,唐措房间的隔壁,有着一大一小两个房间的套间里,连接两个房间的门开着,一个房间里坐着被困牢笼的林砚东,另一个房间里坐着闻晓铭四人。 他们一字排开,贴墙而坐,且齐刷刷地翘着二郎腿,看着林砚东。 彭明凡其实并不想翘腿,但被闻晓铭以不够合群为由,强迫从众。 钱伟:“我们为什么要坐那么远?” 池焰:“那你一个人坐前面去。” 钱伟:“我不要。” 池焰:“那不就得了。” 钱伟:“万一——” 彭明凡:“闭嘴。” 池焰:“求你闭嘴。” 闻晓铭:“咋了?” 池焰:“别问,问就是乌鸦嘴天下无敌。” 钱伟欲哭无泪。 与此同时,《永恒绿洲》副本内。 莉莉丝正坐在红色敞篷跑车的副座上,一边涂指甲油,一边骂娘,“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蛋又把通路打开时间延长到七月十六了?姑奶奶弄死他。” 因为庆典延期涉及甚广,所以系统进行全区播报时,也对各个副本下达了“通路延期打开”的通知。只是并未提及十二乐章的事。 余一一开着车,透过墨镜瞥了一眼莉莉丝,说:“你就不怕是靳丞做的?整个永夜城,他是最有可能干这种事的其中之一吧?” 闻言,莉莉丝涂指甲油的手顿住,随即踢了余一一一脚,“就你话多。” 余一一低头看到她脱了高跟鞋的脚丫子,无奈摇头。 “再看把你眼睛挖掉。”莉莉丝把指甲油随手一丢,抬脚勾起放在旁边的机枪,转身把机枪架在门边,对准路旁的商铺就是一顿突突。整个过程犹如行云流水,花了不到一秒钟。 “砰砰砰砰砰砰!” 商铺的玻璃外墙一路碎裂,从中竟蹿出几个人来,对莉莉丝发起了反击。只是因为莉莉丝一开始就实施了火力压制,对方被打个措手不及。 埋伏不成反被打,说的就是如今的情形。 “计宁那个混蛋,我就知道会有埋伏。”莉莉丝眉梢微挑。 “谁让你到处说他是个假药骗子,翻脸归翻脸,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余一一嘴上调侃着,脚下的动作可不含糊,油门踩到最大。同时伸手探入怀中,几张符纸朝后甩出去,“嘭、嘭”两声变成化作巨大的白色泡沫拦住后面的伏兵,而且这泡沫还在不断地涨大,直至堵住整条街道。 余一一是个符文师。 莉莉丝撇撇嘴,“我还要打呢,你拦住他们干什么?” 余一一苦笑,“姑奶奶,我们快迟到了。” 戈壁追击战之后,他们跟计宁那帮疫苗研究所的人,彻底撕破了脸。卡bug离开副本的方法不管用,他们就启用了nb。 副本要求他们在这里建立新世界,那他们就顺着副本的意思来,踹掉计宁,当这个新世界的头儿。或许当他们真正掌控这个世界时,就有办法按照自己的意思通关了。 莉莉丝是个雷厉风行的人,配上余一一这个机会主义者,戈壁追击战后,立刻掉头打下了计宁手中的一个重要城市。 也就是现在所在的c城。 计宁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当然要来报复。而十分钟后,莉莉丝就将在c城电视塔前,宣布成立新人类同盟。 多亏计宁前期的宣传,他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更快地建立起新世界,不惜把莉莉丝塑造成了救苦救难的天使一般的人物。再由疫苗研究所的人提取莉莉丝的血炼制出“天使一号”,为中了尸毒的人类解毒,解了毒后的人类,就叫做新人类。 这一套流程本身没什么问题,但计宁低估了莉莉丝,也算漏了余一一的存在。 二人合谋反水,踩着计宁上位。 新人类视莉莉丝为救世主,如今莉莉丝踹掉计宁,他们当然就对着莉莉丝俯首称臣。可余一一知道,这哪里是什么救世主、什么天使,分明是个魔女。 十分钟后,跑车停在了电视塔的台阶前。所有c城的新人类已经全部聚集到了这里,乌泱泱一片,狂热且充满期待地看着车里走下的人。 莉莉丝已经穿好了高跟鞋,一袭黑裙,长发及腰。虽然看着不是个利于战斗的装束,但她走起路来自有一股英姿飒爽的气质,而余一一也知道,她裙摆遮住的大腿上还绑着枪,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也随时都能从虚空中拔出刀来。 刀是双刀,暴力开山流。 余一一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在心里念叨:是恋爱的感觉。 可下一秒,莉莉丝回过头来瞪他一眼,“你怎么不走?要我请你吗?磨磨唧唧像个什么男人。” 余一一:太凶了,爱不起,再见。 另一边。 张三,余一一的队友,一个名字和长相都过分路人的孤单留守人士,此刻正躺在g区监狱的某间不起眼的牢房里,翘着腿看小人书。 永夜城里书籍很少,唯有林砚东那样的资深玩家才能通过年复一年的积累,攒到那一书咖的书。张三手里的这本《杨乃武与小白菜》,还是他刚入永夜城时机缘巧合在一个副本里得到的,跟随他在永夜城这么几年,巴掌大的书都快翻烂了。 张三对此很是宝贝,连余一一问他要,他都不肯给,只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刻拿出来,默默为可怜的主人公鞠一把泪。 太惨了。 竟忍不住想高歌一首《铁窗泪》。 说起张三为什么在这儿,还要怪余一一。这家伙自己追着姑娘进了副本,到现在都不回来,张三只好先跟闻晓铭一起活动,但闻晓铭干的事情危险系数太高,张三还是习惯走自己的老路。 走着走着,他就走牢里来了。 靳丞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林砚东到底有什么阴谋,张三都不知道。那天他看见荣弋从g区离开,紧接着黑帽子颁布九号乐章,g区就此关闭。 他觉得有点奇怪,到底是荣弋导致的g区关闭,还是黑帽子的乐章导致的? 荣弋离开g区后,张三百无聊赖,跟了他一段,就看见他跟靳丞和唐措碰了头。三人拿着一份乐章在那边说话,想必那份乐章就是荣弋从g区带出来的了。 乐章是个好东西,但张三知道这不是自己能染指的,于是识相退走。紧接着黑帽子的九号乐章颁布,他又神使鬼差地绕回g区看了一眼,却发现g区好似有点不对劲。 g区关了。 张三在外头潜伏了很久,都没一个玩家从里头出来。 g区一贯是大门紧闭的,所有坐牢的玩家都直接化光转移,并不从正门走。可等了这么大半天,都没一个刑满释放的,也太不寻常了。张三不信邪,又等了整整一天,g区依旧毫无动静。 此时整个永夜城的注意力几乎都在乐章的律令上,后来又出了编制考核的事情,就更没人注意到g区的异样。 跟余一一在一块儿久了,张三的嗅觉也变得很敏锐。他猜到g区一定发生了什么,便悄悄潜了进来。 正门不知道还能不能走,走了也太过惹眼,张三便去f区随便找到个新玩家做了笔交易。他花十个点数让那玩家把自己给杀了,顺理成章进入g区,不激起一点浪花。 g区内部果然出了问题,因为张三进监狱这两三天,他一次都没见过典狱长。曾经让玩家们闻风丧胆的典狱长出巡,现在也只剩下了刺耳的电铃声。 心大的玩家们自然乐得轻松,只盼着肖童再也不要出现,让他们安安心心吃几顿免费牢饭。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张三放下小人书,轻声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拍拍屁股站起来,走到了门边。 他抬手掠过发间,从中掏出一根黑色发卡,戳进了门锁里。 张三,职业是“梁上君子”。 永夜城的战斗体系里,当然没有“小偷”这个分支。张三的战斗能力也并不算很强,实力大约只能算是a区吊车尾,但他有一个很特殊的道具,也就是他手里这根发卡,名字有点俗气,叫做——万·能钥匙。 只要是有关于锁的东西,不管是物理锁还是魔法锁,张三都能用这把钥匙打开。包括黑铁囚笼。 此刻张三趁其他牢房里的狱友们不注意,悄悄打开了房门,去探寻肖童的踪迹。他走得很小心,几乎没有脚步声,中途哪怕有其他玩家发现他,也大多并不理会。 在牢里,讲究一个明哲保身。偶有玩家调侃他是不是要越狱,张三倒是不介意把他们也放出来,多制造几个越狱的同伙,但人家又不高兴了。 走着走着,张三越走越偏,渐渐远离了牢房区域,摸到了g区深处。 传闻中g区的监狱有两重,一重关押的是普通犯,也就是刚才张三所待的地方,另一重关押的是恶行犯,也就是深红曾经待过的水牢。 水牢并不在地底,而在一个异度空间里,那是典狱长肖童的住所。 因为有钥匙,张三一路畅通无阻。又因为g区只有肖童一个典狱长,并无其他狱卒,所以他不光畅通无阻,连半个人影都没瞧见。 按理说,典狱长对监狱有绝对的掌控权,监狱里发生的大大小小所有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所以才不需要其他的狱卒。张三已经走到了这里,可肖童依旧没有出现,这让张三不得不怀疑肖童还在不在g区。 他去了哪儿? 还是被困住了? 又走了一段路,张三来到了一扇门前。这是一扇黑色的铁门,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看样式像是星图,神秘莫测。 张三隐约觉得门内可能就是g区的尽头了,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这才小心翼翼地掏出了钥匙。 “吱呀。”门开了。 咸湿的风扑面而来,张三眨巴眨巴眼睛,看到了一片深沉的黑色的海。他站在悬崖峭壁边,抬手挡住风,举目望去,广袤的星空下,海面上有一座孤岛。 岛上有座亮着的灯塔。 第200章庆典(九) 张三想去岛上看一看,他直觉那座灯塔就是典狱长肖童的住所。可海上就那么一个孤岛,他一个人过去,太扎眼。 更何况这片海面下可能就关着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他如果直接从海面上过,也许会触发什么。 未知的危险让张三却步,他犹豫再三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不由感叹如果余一一在就好了。搞一张隐身符往身上一贴,完美。 可就在他即将转身离去时,原本平静的海面忽然开始浪涌,呜咽的风也开始呼啸,刮过张三的耳畔,锋利如刀。 “怎么回事?”张三连忙把大半个身子藏在门后,再探出头来看时,就见灯塔突然光芒大放。 那光芒很不稳定,似有庞大的能量溢出,搅得整片海都不平静。狂风、巨浪,充斥了张三的视野,一如世界末日,那掀起的浪头里似乎还有铁链的影子,连接着海底的囚笼。 凄厉的哭声、不甘的怒吼声、哐哐拍打牢笼的声音,不断从海底被翻涌到水面上,于是整片海愈发动荡,浪头不断拍打着海中心的孤岛。 它像暴风雨中的小船,时刻都有倾覆的风险。 张三看得心惊,一步都不敢踏出门去。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离去,但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留下来,搞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或许很重要。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把心一横,掏出一副眼镜戴上。那很像以前电影院里的那种3d眼镜,红蓝两色的镜片,能帮助张三穿透所有禁制,看到远处的画面,还原真实。 下一秒,视线穿过狂风巨浪,又透过灯塔的窗户,张三终于看清了灯塔内部的情形——典狱长肖童! 他在! 房间的布局看着像是个监控室,虚拟光屏挂满了房间,大的小的到处都是。肖童正对着它们,背朝张三而坐,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石化一般。 尽管只是个背影,张三依旧觉得他很痛苦。阴影将他笼罩,而他脚边的影子,是扭曲的、挣扎的,张大着嘴巴,无声哀嚎。 那是很诡异的一幕,像是鬼怪从地底钻出来,拽住了肖童的脚踝。他坐着一动不动,手背上却青筋暴起,澎湃的能量从他身上溢出,致使灯塔暴走,黑海失控。 此时此刻,张三也顾不上会不会被发现了,赶紧查探屋里的情形。这一看,就看出了端倪——那些虚拟光屏上呈现的监控画面,都是一样的。 大大小小的屏幕里,只有同一张藏在阴影里的绝望的脸。张三眯起眼,细看、再细看,终于发现——那是林砚东啊! 一声“卧槽”脱口而出,张三连忙捂住嘴,瞪大眼睛去看那监控画面的细节。可那画面给的是林砚东的面部特写,除了那个绝望得令人窒息的眼神,什么都看不出来。 不过张三没等多久,肖童就动了。他抬起那只仿佛已经僵硬的手,做了个回拨的动作,那些监控画面就齐齐开始了回放。 画面定格,出现了一些别的人。 他们在爬山,明明身上背着的都只有小小的一个背包,但就是各个气喘吁吁、汗如雨下,甚至连腰都直不起来,只能撑着膝盖,佝偻着背往前走。 林砚东走在最前面,他的背包是最鼓的,嘴角、耳朵里,甚至是指甲缝里都溢出了血迹,好似那背上的重量已经压得他身体里的血管都破了,血液争先恐后地往外流淌。 但他的目光是所有人中最坚毅的,步伐也迈得坚决,一步一个血脚印,虽然缓慢,但没有停下。 终点就在前方,那里有块很大很大的石头,矗立山巅。所有人看着石头的目光都透着希望,可天不遂人愿,他们还是接二连三地倒下。 哪怕与终点仅有一步之遥。 有人崩溃地哭起来,但整个人被压在地上,不得动弹,连哭也哭得狼狈。有人勉强抬起手,疯了似地打开背包从里面往外扔东西。 有人扔出的是钱,有人扔出的是红彤彤的跳动的心脏,有人扔出的是发着光的光团,还有许多照片、不明意味的小物件,等等。 张三看得一头雾水,但隐约能猜到这些东西或许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否则那背包不会那么重。他也看出来这是一个副本,林砚东参加过的副本。 这时,走在最前面的林砚东停下了脚步。他是真真正正地距离终点仅有一步之遥,但他依旧选择折返,回过头去,咬着牙、缓慢而坚定地将那些被丢弃的东西,挑拣着放入自己的背包。譬如那颗心脏,那些发光的光团。 他没有说话,整个画面传到张三这里时,都是无声的。他看到林砚东手臂上暴起的青筋,不断崩坏的血管,哪怕只是看着,都感觉到了痛苦。 可林砚东一直一声不吭,直至他终于将所有人的背包检查一遍,又一个个将他们拉起,说:“走吧。” 张三没有听见声音,但他看懂了那个嘴型。 林砚东说“走吧”,其余人都点点头,互相搀扶着跟随他前进。这本是一个看着很感动的画面,可没走几步,林砚东的身体忽然晃了晃,倒在地上。 他被地上的一颗石子绊了一跤,背包跌在地上,里头的东西散落一地。 那里面到底装着多少东西,张三也数不清,甚至整个监控画面都装不下。张三看着林砚东吃力地爬起来,将那些东西一一捡回去,其余人看起来也想帮忙,可他们都没力气了。 就在这时,林砚东神色骤变。 他飞快地在物品堆里翻找,一遍又一遍,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开始问周围的人,神情焦急。 因为语速过快以及角度问题,张三没看清他说的是什么,只能瞧见他突然揪住一个年轻男人的领口,大声质问。 那男人也很崩溃,在朝他说着什么。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快无法呼吸,胸腔起伏过大,满目赤红,歇斯底里。 光是看着,张三都能想象到他当时的声音是有多么尖利。 “你不*要帮**吗!” “为**不帮到最后?!” “只是****而已,扔就扔了!你为什么捡了******,却不捡我的!” “你放**重的东西在包里,却不肯捡我的!” “你就是想害我!” 张三终于又读出了几个字,如果他没有读错的话。 看到这里,他仿佛也跟画面里的人一样,胸口被挤压着,无法呼吸。林砚东背对着他,张三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一拳挥在那人脸上,却又因为身上伤势过重,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鲜血喷了那人一脸,那人微怔,随即却笑起来,大叫道:“我扔了!” “都他妈扔了!” “你去捡啊!” “你去捡啊!” 张三彻底读懂了这几句话,而后陷入沉默。 接下去的一幕,更是让他彻底失声。林砚东开始四处找那个被扔掉的东西,他请求在场的帮他找,可没人肯动。 他们也许是都没力气了吧,张三只能这样想。 背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有红彤彤的心,也有轻飘飘的光团。有些落在远处,有些落在距离终点只有一米的地方。 整个爬山的队伍前前后后几十个人,有人忽然面露庆幸,看着那个距离终点线最近的东西,冲过去捡起来,整个人就如同滚地葫芦一般,越过了终点线。 他在狂笑,笑声里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有人倒在地上彻底动不了了,只有手指还在动弹,嘴巴嗫嚅着,似乎在叫“救救我”。 也有人抱住了林砚东的小腿,哀求地看着他,“求你,别找了,你先送我们通关不行吗?你不是个好人吗?” “求你……” “求你……” “你不是个好人吗?” “不就是一张照片吗?” “你怎么那么自私呢?” “虚伪!” “你就是虚伪!” “你跟这永夜城的其他人一样!” 狰狞的面孔,逐渐化作恶鬼的模样。他们赤红着眼睛,大声地指责,怨毒、刻薄,张三不知道这群人怎么了,即便是被逼入绝境,难道就能疯魔成这样? 他看得胆寒,心里发冷。 可林砚东恍若未闻,他拖着愈发沉重的步子,到处找他被丢掉的东西。最后他终于在山顶悬崖边的一根树杈上发现了那张被卡着的照片,他的眼中顿时迸发出欣喜,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想把它捡回来。 可就在这时,刚才那个叫嚣着“你去捡啊”的年轻男人,忽然从地上爬起来,在他背后重重一推。 林砚东抓住了那张照片,却也因此坠下悬崖。 画面最终定格在他错愕的目光里。那里面透着不解,只是不解,仿佛在质问着监控前的肖童,也质问着远隔黑海的张三—— 为什么? 张三几乎不想再继续看下去,可肖童仿佛自虐,又开始回拨。 画面跳转,阳光明媚。林砚东在半山腰救下了差点坠崖的男人,他拉着他的背包把人拽上来,伸手递过一支药剂。男人抬起头来,却正是那个将林砚东推下山崖的年轻人。 他接过药剂,说了一声谢谢,换来林砚东的宽慰。 接下来的画面开始杂乱无章。 有时是林砚东在跟人说话,有时是他在低头画着路线图,有时是他在跟人打听什么。张三从他的口型读出了一个名字——肖童。 肖童也在这个副本里,但不知为何没有跟林砚东在一块儿,所以林砚东在找他。 可他到底去哪儿了呢? 良久,张三终于看到了他。 肖童只有一个人,身上的背包薄薄一个,走得比其他人都轻松许多。他独自来到了终点,转头四望,随即走向现场唯一一个玩家。 这位玩家躺在地上,已经进的气多出的气少,没救了。 肖童蹲下来问话,他应该是在找林砚东,张三从他嘴里读到了这个名字。他也认出了躺在地上的女人,这人就出现在刚才的第一个画面里,亲眼看着林砚东坠崖。 可她张了张嘴,说:“他通关了。” 通关,不是坠崖。 张三不会认错这个口型。 肖童面露气恼,似乎是很生气吧,再不停留,大步越过了终点线。那女人望着他的背影,低低地笑起来,而后被一口血卡住了喉管,瞪大眼睛死去。 画面再度跳转,终于回到了结局。 林砚东没死成,手里攥着照片,在往上爬。也是,永夜城的玩家,又是林砚东那样的人物,怎么可能轻易死去。但那是一座高山,时间已经从白天到了晚上,或许其他玩家都已经离开了副本,就连肖童也走了,只有林砚东还在挣扎。 浑身是血地一点点往上爬。 肖童已经没有再看。 他摘下了帽子,把脸埋在帽子里,痛苦地弯着背。林砚东爬了有多久,他就保持那样的状态多久,直至那黑沉沉的画面又透出几丝明亮的光来。 他僵硬地抬头,看到画面里的自己在跟林砚东吵架。 肖童是听得到监控画面里的声音的,往日的画面鲜活而生动地呈现在他面前,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 那是发生在刚进入副本,两人汇合时的场景。 “你救得了一个人,难道还能救所有人?我一次次问你,要不要走,你一次次为了他们留下来,几十年了,你还觉得永夜城真的有变好的可能吗?十二乐章只是传说,什么时候出现、在哪里出现,都说不准,你难道要永远留在这里吗?!” 肖童眉峰如刀,满是气恼。可他越是恼怒,就衬得对面的林砚东越是平静温和。 “总会变好的。”林砚东无奈地笑着,“如果你不去做,我也不去做,那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不是你,也会有别人去做,把责任都往自己肩上扛,你就不怕把自己压垮。林砚东,我肖童可不稀罕做什么救世主!”肖童怒气冲冲,最终拂袖而去。 可不是这样的。 如今的肖童看着当年的场景,目眦欲裂。他只是担心林砚东,只是担心而已,否则也不会一次次跟他争吵过后,还留在永夜城。 他们彼此熟知对方的过去,是这个冰冷的永夜城里,唯一的知己。他们的关系也早超越了所谓的亲情、友情,甚至是爱情,会有矛盾、会有争吵,但依旧是最熟悉的人。 他只是担心。 担心这个唯一跟他的过去有关联的人,会葬送在永夜城的黑暗里。那还不如一起去投胎,肖童宁愿相信他们会有一个崭新的未来,去看一看那个曾经让他们奉献过生命的人间。 即便后来离开副本后,两人彻底决裂,肖童也没有想过独自离开。他只是跟林砚东定下了君子之约,不再相见。 从那之后十年过去了。 肖童紧紧攥着手中的帽子,十年过去了,他现在才开始怀疑——当初的决裂,是真实的吗? 他现在才发现,那时的林砚东,早就不是从前的那个林砚东了。可肖童没有察觉,他只顾着对他发泄自己的怒意,永夜城几十年的经历,早让他充满戾气。 思及此,肖童又忍不住回忆起了决裂那天的画面。 他在副本里没找到林砚东,以为林砚东丢下他,先一步通关了。他以为是因为他们两人理念相左、隔阂渐深,所以隔了好几天都没有去见他,想自己冷静一下。 等再相见时,林砚东还是那副温和平静的样子,好像跟从前没有什么两样。肖童想跟他坐下来好好谈谈,但林砚东一开口,却让肖童走。 “道不同不相为谋,肖童,你走吧。”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肖童,我从始至终都知道,我们不是一路人。你以为你懂什么呢?从头至尾,你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二少爷,不是吗?对你来说我不过是个戏子,是你可以施展同情心的对象,我的抱负、我的理想,对你来说都是笑话,你何曾真正看得起我?” “林、砚、东!” 肖童气得发抖。 林砚东说肖童将他看做笑话,肖童却觉得自己现在像个笑话,过往几十年的风雨同舟,全成了笑话。 林砚东应该了解他的,不是吗? 这个世界上除了林砚东,还有谁更了解肖童? 在这个狗屁的永夜城,除了他林砚东,还有谁更了解他!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收回你的话。”肖童几乎把掌心都攥出血来,才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可林砚东笑着摇头,像从前一样,温和而平静地看着他。 在那一刻,肖童只觉讥讽。 十年之后,再相见。他刻薄地、无情地当着他的面说他是个戏子,以为自己已经不在意,可其实什么都没放下。 “什么狗屁的君子约定,你林砚东算什么君子,不过就是一个登台唱戏的戏子。来永夜城那么多年,快忘了怎么唱了吧?这样,你再给本少爷唱两句,我就答应你。” “别自作多情。” “过去的事情你不是该拼命忘掉吗。” 言犹在耳,肖童却已经记不起林砚东听到时的表情。那是个惯会伪装的人,表面一定是笑着的,可里面的表情呢? 像现在他看到的那样吗。 肖童抬头,再度看向监控画面。 画面永久地定格了,定格在林砚东最终爬上山顶的那一幕。他浑身是血,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地方是好的,如果不是那双眼睛太过熟悉,就连肖童都快要认不出他。 整个山顶空荡荡的,只有林砚东一个人。而当他找回自己的背包时,背包里只剩下了一个残缺了的光团。 光团忽明忽暗,仿佛下一刻就要泯灭。 在这个最终的画面里,林砚东攥着那张捡回来的照片,忽然笑了。 张三也终于看清了那张照片的内容,那张照片上,是肖童。而肖童更明白,这样一张照片,在那个名叫《断舍离》的副本里就意味着——林砚东心中的有关于肖童的一切。 他对他的感情,有关于他的所有记忆。 人的灵魂只有21克,即便丢掉,也可能毫无所觉。 但这张照片或许很重,所以那个推林砚东下山的年轻男人,要趁林砚东不注意,偷偷把这张照片扔掉,换进自己的东西。 会质问他:“你放那么重的东西在包里,却不肯捡我的!” 肖童痛苦地闭上了眼。 到头来,不是林砚东不懂他,而是他根本没有从心底去信任林砚东。他跟当初那些嘲讽林砚东是戏子,肆意奚落他的人一样。 第201章庆典(十) 张三自觉看到了了不得的东西,再不敢多留,只想逃跑。古往今来,知道太多的人可都是会被灭口的。 思及此,张三再不停留,悄悄关上门,转身就跑。只是他没有看到,当门关上的刹那,坐在灯塔中的肖童朝他这里看了一眼。 肖童没有去追,而就在这时,乌鸦先生终于受到召唤而来。看到黑海上的动静,再看到肖童如今的样子,他吓了一跳。 “你这是干什么?做鬼吗?”他瞪大了他的绿豆眼。 肖童的眼睛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暗得可怕。他盯着乌鸦先生,说:“乌鸦先生不是号称分·身三千,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吗?怎么还要来问我?” 乌鸦先生语塞,随即恼羞成怒,“要你管!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堂堂典狱长,看看现在是个什么鬼样子,鬼都比你好看!” 乌鸦先生实在不是骂人的好手,毫无杀伤力。肖童自然不痛不痒,继续盯着他,道:“我要出去。” “谁拦你!” “我说,我要离开g区。” “嘎,不行!” 乌鸦先生觉得肖童疯了,“你是典狱长,当你成为典狱长的那一刻,就注定只能留在这里了,你这是违反永夜城规定的!” 肖童:“违反又怎么样?乌鸦先生没办法了吗?” 乌鸦先生:“就算有办法,本乌鸦先生为什么要帮你!” 肖童:“那你就是没办法。” 乌鸦先生几欲吐血,可他那不怎么大的脑袋灵光着呢,这个万恶的典狱长一定是在用激将法,他才不会上当。 “你死心吧。别说有没有办法,你如果违反永夜城的规定,下场一定比那些可怜的小羊羔还要惨。别怪伟大而善良的乌鸦先生没提醒你,你的任期马上就要到了,关键时刻出岔子,用那群小羊羔的话来说,就叫做、叫做——作死!” 终于想起这个词,乌鸦先生开心极了,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大文豪。 “作死吗……”肖童低喃着。他都活了百年了,生死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乌鸦先生虽然拒绝帮忙,但他的话里还是透出一个信息来—— 办法还是有的。 思及此,肖童终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另一边,张三在狂奔。他这时也顾不上会不会被肖童发现了,只想尽快离开,而且不能再抱着侥幸心理回到牢房里,他得直接越狱。 反正他有万·能钥匙,趁肖童还没发现,先跑出去。把他在这里听到、看到的事情全部告诉给靳丞和他的同伴,知道的人多了,他的危险就会降低。 完美。 可就在张三越过g区那片大草坪,即将把钥匙插入大门的锁孔中时,一道威压从天而降,直接压得他单膝跪地。 “操。”张三暗骂一声,汗如雨下。 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来人是谁。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没想到身后人说:“我放你出去,你替我给林砚东带个信。” 张三不敢回头,努力保持镇静,“典狱长大人要带什么?” 肖童:“告诉他,肖童请他来g区一叙。如果他不能来,也请告诉他,我会去找他。” 张三自然满口答应,而就在他答应的刹那,威压退去,好似不曾存在过。他后怕地舒了口气,回头看,草坪上哪里还有肖童的身影。 只有淡淡的警告声从远处传来。 “别忘了。” 却说冷缪追着燕云而去,想追问出荣弋的下落。 燕云却告诉他:“荣弋就在这具身体里啊,他可是我的亲弟弟,当然是与我同在。只是他现在睡着了,你可得当心点,小心别伤到他。” 冷缪咬牙切齿。燕云说的不一定是真的,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不能冒这个险。深吸一口气,冷缪沉声:“你到底想做什么?” 燕云见他终于停手,也终于松了口气。只是他这口气松得有点太过浮夸,倒像是在跟冷缪开玩笑。 “我们坐下来聊聊吧。”燕云指了指旁边的温泉汤。 此时两人已经远离中心区,来到了b区某处。庆典还在继续,这里的玩家虽然不如中心区那么多,但热热闹闹的,也很喜庆。 温泉汤也是个彩蛋游戏,但那掀起的布门帘后面灯火通明、雾气缭绕,隐约还有丝竹声空灵悦耳,看着倒是个好去处。 面对燕云的邀请,冷缪虽然很想把这个夺了亲弟弟的身体还要接着去泡温泉的家伙摁在温泉池里溺毙,但为了救回荣弋,他还是冷着脸大步走了进去。 燕云笑笑,负手跟在后面,像是个流连欢乐场的浪荡客。 仙气缭绕的温泉汤,不是瑶池胜似瑶池。 水中月、镜中花,池中白鹤遗世独立,还有影影绰绰的仙子在屏风后弹琴,人行走在九曲回廊上,犹如腾云驾雾。 店里的席位并不多,一张张案几被屏风隔开,每张案几配一个小小的只能容纳两三人的温泉池。 案几就摆在温泉池边,放着美酒和佳肴,客人们完全可以一边泡温泉,一边喝酒。 玩法也很简单——投壶。 玩家两两入局,坐在案几边,将手边的箭矢轮流投入放置在温泉池对面的铜壶中。每人八支箭,投中多者为胜。 胜者可独享温泉,这温泉池里的池水是永夜城最上等的药汤,泡上半个小时,身体的各方面数值就可以增长一截。负者则愿赌服输,接受应有惩罚。 “啊!”一声惨叫传来,冷缪循声看去,便看见了所谓的惩罚是什么。 是斩首。 两个穿着留仙裙的仙娥提着裙摆走过回廊,将那颗被砍下的头放在托盘上,再迈着轻盈的步子端到冷缪和燕云的温泉池前。 “两位客人,请。”仙娥福了福身子,随即将头颅放下,微笑退去。 血滴滴答答地从头颅上往下掉,但缭绕四周的云雾将血迹掩藏得很好,连血腥味都被空气中飘荡的熏香掩盖。 只有头颅上的那双眼睛瞪得老大,里头满是不甘。 看来这颗头就是所谓的“壶”了。 燕云耸耸肩,他可不是故意挑这么个生死游戏的,只是随手指了一家店,谁能想到运气如此之妙。 “打个平局,不难吧?”他看向冷缪。 “你最好确保荣弋的灵魂真的在这具身体里,不要耍什么花招。”冷缪沉声警告,“否则,我就是救不了荣弋,也先杀了你。” “小朋友不要这么暴力嘛,总是打打杀杀的。”燕云大大方方地在案几旁坐下,随手脱了鞋子把脚泡在温泉池里,舒服得眯起了眼,换个稍显慵懒的姿势靠在身后的屏风上。那屏风也够牢固,纹丝不动。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一杯美酒下肚,他的心情更好了,抽出旁边箭筒里的一支箭放在手里掂了掂,余光瞥向冷缪,道:“要喝一杯吗?” 冷缪蹙眉,“林砚东被抓了,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燕云为什么要站在林砚东那边,甚至对荣弋下手,这是冷缪想不通的。现在林砚东被抓了,燕云却还能在这里笑眯眯地喝酒,就更让人想不通了。 这两人说是同谋,却又貌合神离。 “我的叩心铃都被毁了,又没有十二乐章,就算有心去救,怎么救?”燕云轻笑着,抬手一箭投出去,正中对面那颗头颅的耳朵。 头颅后面也摆了个隔断的小屏风,几滴鲜血如梅,落在洁白的绢面上,缓缓化开。 “贯耳。”燕云揉着手腕,感叹自己手艺还没生疏。转头看冷缪还站在旁边盯着他,说:“na既然失败了,那自然还有nb。” 冷缪:“为什么要告诉我?” 燕云:“我有告诉你吗?你不是还不知道nb是什么?” 冷缪被噎住,一张脸顿时更黑了。 燕云似乎就喜欢开玩笑,冷缪的脸越黑,他就笑得越玩味,屈指敲了敲桌子,“现在可以坐下来谈谈了吗?” 冷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坐了下来。他同样抽出一支箭,干脆利落地将燕云先前射出的箭打掉,屏风上的血梅图也被破坏得没了美感。 燕云鼓掌,“好手法。” 冷缪:“现在可以说了吗?” 燕云却没急着答话,他又慢悠悠抽出一支箭,眯着眼对准了那颗人头比划着,“咻”的一声扔出去,才道:“我哪怕告诉了你,你也会怀疑,不是吗?” 话音未落,冷缪抬手,魔法切割空间,那箭便断成几节掉进温泉池。“扑通”、“扑通”的落水声中,冷缪道:“你在说废话。” “是吗。”燕云按下怀表,时间被拨动,那支箭转眼间又恢复如初,回到了他的手上。他把玩着箭,每个举动都似在冷缪紧绷的神经上跳舞。 冷缪眯起眼,那是荣弋的怀表。时间和空间系的能力,在整个永夜城都属特殊,这也是他们能排进红榜前十的最大依仗。 “你到底想怎么样?”冷缪攥紧拳头,都快克制不住自己的杀意了。 “乌鸦先生。”燕云又重新把箭投出去。 “乌鸦先生?” “我要杀了乌鸦先生,取而代之。” 也许是太过惊讶,以至于冷缪没再阻挠燕云的箭,他蹙眉看着他的脸,企图从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燕云又倒了杯酒,这次推到了冷缪面前:“你可以回去把这句话告诉你那两位小朋友,他们会懂的。” 冷缪实在不明所以,“这就是你所谓的nb?” 燕云摊手,“其实我从一开始就觉得林砚东的na太极端了,不是吗?何必费那么大周章。” 闻言,冷缪忽然想起眼前这人的身份来。屠神小队的队长,一个敢于向神灵举起屠刀的男人,一个拥有极大野望的,枭雄。 冷缪:“难道杀了乌鸦先生,你们就能在永夜城为所欲为了?乌鸦先生不是神灵,他拥有的权限甚至不能让他对玩家直接出手。” 燕云:“那可能是因为你没有音乐天赋?” 你再说一遍? 冷缪差点当场暴走,换来燕云爽朗一笑。他仰头何干了杯中酒,将剩下的箭随手投出,而后对冷缪做了个请的姿势。 “请吧。”他这相当于把主动权交到了冷缪手上,如果冷缪想杀他,只需将他那边剩下的箭全部投中即可。端的是光明磊落。 杀意在冷缪心中一闪而过,但他终究没能狠下心。完美复刻了燕云的箭数,而后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转身离开。 燕云目送他的背影离开,良久,耸耸肩,一边继续倒酒一边嘟哝:“其实我更喜欢喝果汁……” c区。 唐措做了冗长的一个梦。 梦很简单,他只是在一条路上走,不停地走。只是这条路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他先是看见了马路对面正哭泣的母亲,又碰到了骑摩托的靳丞,而后又找到了倒在血泊中的自己,周而复始。 他裹紧了自己的衣服,觉得有点冷,而后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温暖的来临。 路的尽头迎来了日出,一轮巨大的红日从啮齿般的地平线上升起。整个天地都被照得暖洋洋的,阳光洒落在唐措身上,温热如水。 温暖使人生出倦意,唐措在长街上睡去,又在现实中醒来。 靳丞像个树袋熊挂在他身上,难为他超过一米九的身高,还能委屈自己把头枕在唐措身上。热是真的热,旅馆的床又不是很大,两个成年男人足以把整张床占满。 唐措静静地睁着眼睛躺了十分钟,这才推了推他的脑袋,“别装睡,我知道你醒了。” 靳丞笑着抬起头来,“被你发现了?” 唐措:“。” 靳丞:“嫌我幼稚啊?” 唐措:“没有。” 靳丞:“你有。” 唐措放弃挣扎,“我饿了。” “好吧。”靳丞单手撑起,又低头亲了他一口,这才下床给他鼓捣吃的。光着脚、上本身也没穿衣服,一边走一边抓起掉落在地上的发圈,给自己那过长的头发扎了个小揪揪。 说是鼓捣吃的,其实也就是把闻晓铭刚刚送来的饭菜在桌上摆好。趁着这功夫,唐措也下床洗漱,片刻后就跟靳丞面对面坐到了茶几边。 拨了拨还是不怎么听话的头发,靳丞忽然说:“也不知道莉莉丝怎么样了,这要是她在这儿,又该埋汰我的发型了。” 唐措想起莉莉丝,沉默片刻。莉莉丝进了副本,情况怎么样无人知晓,如果到最后实在没有办法,那只能用十二乐章把她救出来。 多思无益,唐措扫了眼靳丞确实过长了的头发,突然神使鬼差地说:“我帮你剪?” 靳丞:“你会剪?” 唐措:“随便剪剪。” 第202章庆典(十一) 唐措说随便剪剪,那就是真的随便剪剪。 靳丞刚开始还以为他是自谦,没成想说的是大实话,于是只好握住他的手腕,笑说:“你还是给我推个板寸吧,我觉得板寸更帅一点。” “不是我剪坏的。”唐措道。 “嗯,一定是剪刀的错。”靳丞莞尔。 “是你乱动。”唐措又把他的头掰正,手指穿过发间,看了看这被他剪得有些参差不齐的头发——嗯,还是剪板寸吧。 剪板寸就容易多了,唐措几推子就把他的头发剃了个干干净净。刚出炉的板寸是有点扎手的,可靳丞发质柔软,他摸了一把,又摸了一把,竟觉得有点好摸。 板寸也把靳丞的五官彻底突显了出来,那是漂亮又不乏凌厉气质的长相,让唐措不由想起了从前。 初见时靳丞也是这么一头板寸,比长发时更硬朗几分。 “看呆了?”靳丞打趣着,抬手去挠他的下巴。 “嗯。”唐措应得坦诚,让靳丞愣了愣。而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唐措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微微俯身,作势要亲下来,又停住问一句:“赏脸吗?” 赏,当然赏。 靳丞没想到唐措还有这样的主动时刻,他当然求之不得,放松地后靠在椅背上,笑容轻佻,“来啊。” 唐措便低头,与他交换一个吻。 只是旅馆毕竟不是家里,不够私密,唐措一抬头,就看到门边探出四个头来。别说,还叠得挺整齐,仿佛一根藤上长出来的。 “嘿嘿。”闻晓铭讪笑着挠了挠头,“那个,门没关,所以我们就……呃,冷缪来了好一会儿了,他好像有很重要的事。” 唐措:“。” 靳丞也从椅子后探出头来,问:“好看吗?” 您这让我怎么答呢? 好不好看,指的到底是新发型还是您的吻技? “好看,贼厉害了!”还是钱伟拍得一手好马屁,反正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彭明凡嫌他嗓门太大,赶紧把人拖走。 池焰倒是对此见怪不怪,上次在e区,他可是更厉害的都见识过了,这能算个啥。他这么淡定,倒是让闻晓铭对他刮目相看。 等到电灯泡们都散了,靳丞连忙认错,“刚才是我忘记关门了。” “哦。”唐措表示知道了,并拒绝与他再续前缘。 五分钟后,唐措和靳丞在另一间房见到了冷缪。他们已经把旅馆的这一层全部包了下来,所以随便哪间房都可以用来会面。 冷缪站在窗边,开门见山:“燕云说他要杀了乌鸦先生。” 杀了乌鸦先生? 唐措和靳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冷缪随即把燕云的话都复述了一遍,最后道:“他说告诉你们,你们就会懂。” “这倒是有意思了。”靳丞微微眯起眼。 燕云既然说这种话,便是笃定他们能理解他的意思。为什么他们能理解而冷缪不能,他还说冷缪没有音乐鉴赏能力…… “《神灵、羔羊和乌鸦之歌》。”唐措抱臂,“既然神灵是真实存在的,在乌鸦先生嘴里,羔羊指代的是我们玩家,那他在里面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靳丞:“一个执法者?” 唐措:“在歌词里,神灵、羔羊和乌鸦一同住在悬崖上。羔羊吃掉了神灵的花,于是坠崖而死,这是惩罚。我们在崖底,崖底就是永夜城,那么那个藏在云端上的魔法列车的终点,就是我们坠落的那片悬崖。如果乌鸦是执法者,那他没有罪孽在身,应该可以坐上那趟列车,回到悬崖之上。” 靳丞:“原罪论……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燕云要杀乌鸦先生,倒是可以解释得通。” 冷缪蹙眉,“怎么说?” 靳丞便把之前关于人间试炼游戏的推论给他简单讲了一遍,道:“如果神是世界存在的根本,屠神是不可行的,那屠的目标就要降级。杀掉执法者,取而代之,燕云依旧能实现自己的野望——因为神只会袖手旁观,无论谁做执法者都一样。” “还是那个问题。”冷缪觉得无法说通,“乌鸦先生并不能左右永夜城的格局。” 靳丞摊手,“所以这里面还有猫腻,作为神的执法者,乌鸦先生为什么这么没用?” 面对这一灵魂拷问,冷缪陷入了沉默。如果乌鸦先生在这里,他可能会气得啄瞎靳丞的眼睛,可他不在。 靳丞继续说:“乌鸦先生,永夜城里真的有玩家怕他吗?普通的玩家或许会心生恐惧,但红榜上的玩家一定不会。” 冷缪默然。这句话由眼前这位说出来,实在是太有说服力了,大名鼎鼎的黑名单狂魔,哪怕被乌鸦先生罚回f区,依旧活得风生水起。 说到底,乌鸦先生根本不能掌握玩家的生杀大权。他能对玩家造成一定影响,但影响有限。 燕云那样的人物,所求的会是这么一点点的影响吗? 冷缪觉得不可能,靳丞和唐措就更觉得不可能了。燕云必定是知道什么,nb就是他抛出的一个饵,目的是引靳丞和唐措上钩。 唐措看着冷缪,道:“无论燕云以后说什么,不要一口答应他。即便他搬出荣弋来,也要多想一想,谨防自己变成他手里的一把刀。” 燕云那样的人,能够隐藏自己的野望骗过身边所有人,甚至骗过荣弋,让所有人将他当成一个大义的英雄,可见城府极深。他虽然没能成功屠神,但却拿着刀走到过神的面前,可见能力之强。面对这样的人物,除了谨慎,没有更好的办法。 靳丞则诧异于唐措的主动提醒,好像自从照相馆出来后,他就变得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说话、做事都更积极了些。 这种改变并不明显,靳丞也说不上到底是好是坏,但至少——他知道唐措在努力。 努力活着,就像他答应靳丞的那样。 气氛突然变得怪怪的。 冷缪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尤其是眼前这两人眉来眼去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用眼神交流。 也不怕得眼病。 “我要去见林砚东。”冷缪语气冷硬,非常不爽。 “那你去见不就得了?”靳丞挑眉。 你知道个屁。 冷缪不想说他在等待靳丞和唐措起床的这段时间,已经去过好几次了。每次想靠近,就被几个小屁孩儿拦在前面。 几个非常有危机意识的小屁孩,他们不相信除了靳丞和唐措以外的第三个人。 “哦,我给忘了。”靳丞好似这时才想起来,“我跟闻晓铭他们提过,黑帽子用掉的那份九号乐章,是你从副本里带出来的吧?你跟林砚东做了交易,而后他又把乐章给了黑帽子,对不对?你把乐章给林砚东时,在那具身体里的人其实已经是燕云了,是吗?真正的林砚东化身苗七,去副本里取回了十号乐章,然后用这份乐章,差点杀了唐措。” 冷缪噎住。靳丞的话再次提醒了他犯下的过失,这么一想,那几个小屁孩不信任他,倒也没错。 他冷下脸来,抿着嘴,一言不发。 靳丞也只是给他提个醒,言尽于此,“你现在可以去见林砚东了。” 冷缪却没动,沉着脸似乎在犹豫,良久,面色难看地吐出一句,“我跟你们一起去。” 靳丞耸耸肩,看着唐措一脸无辜——唉,看来缪缪得ptsd了,不敢一个人去见林砚东,怕又被忽悠。 唐措:“。” 林砚东处,四大天王还在尽职尽责地远距离看守。今天的午餐是唐措最爱酸辣粉,那一排酸辣粉摆开,扑鼻而来的辛香令人沉醉。 这午餐是外卖送的。上一次编制考核结束后,永夜城新添了外卖员这个岗位,紧跟时代潮流。就是配送费略贵,尤其庆典期间,竟然翻倍。 四人埋头嗦粉,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林砚东,但无论他们什么时候看,林砚东都是同一副样子,一动不动。 像什么呢? 池焰认真想了想,发挥他无穷的想象力,觉得林砚东像——一尊浑身染血的佛像。 佛像是石头做的,所以一动不动。他面目慈悲,可却鲜血加身,闭着眼、垮着半边肩膀而坐的姿态像是金身的崩塌,有种说不出的残破韵味。 唐措三人的到来也没能让林砚东有所反应,靳丞在牢笼前蹲下,敲了敲,说:“林先生坐了那么久,肚子不饿吗?” 林砚东没有反应。 靳丞:“既然不饿,那我们来聊聊乌鸦先生吧。” 闻言,林砚东这才缓缓睁眼,一开口,嗓音沙哑但还算平和,“燕云告诉你们的?” 靳丞不予作答。 林砚东:“跟他合作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或许在你们看来,他要比我仁慈得多。” “那你呢?”唐措问:“你为什么会选择燕云合作,燕云又为什么会答应你?” 唐措问的正是冷缪心里想知道的,他紧紧盯着林砚东,就见他忽地笑了笑,说:“是啊,如果只为恶鬼徽章,我本已有了叩心铃,也不必非要把燕云放出来。不过,你们不觉得把他放出来,事情会更有意思吗?一位有野望的屠神者,哪怕他的屠刀不再对准神灵,也一定会在永夜城掀起新的风浪。” 唐措:“你就不怕被燕云反噬?” “你都猜到了,不是吗。”林砚东直视着唐措的眼睛,“我有燕云要的东西,有关于乌鸦先生的情报,整个永夜城只有我一个人知晓。” 说着,林砚东似是累了,再次垂眸。而只是说了这几句话的功夫,他身上本已凝结的血痂就又崩裂开来,有新的鲜血流淌而出。 他微微蹙眉,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只是那双眼睛闭着,让人无法窥探。 冷缪想追问,却被唐措伸手拦住。 三人静静地等着林砚东再次睁眼,就连正在嗦粉的四大天王都忍不住探头探脑。池焰看着林砚东藏在破烂衣袖里的手指好似在发颤,心道一声作孽,然后又低头嗦了一大口粉。 良久,林砚东长叹一口气,脸色终于恢复了一点红润,眉目也变得平和许多,“放心,我既然沦为阶下囚,就会有作为阶下囚的自觉。燕云既已登台,我自退居一旁。” 唐措:“所以?” 林砚东:“我告诉过你们,四年前那个副本后,系统给了我限制,因此我不能离开a区,对吗?” 唐措:“这跟乌鸦先生有关系?” 林砚东:“给我限制的,就是他。不是神灵,不是永夜城,是乌鸦先生,因为在那位先生眼中,我试探神灵的举动过于冒犯。” 林砚东的话,仿佛意有所指。 唐措和靳丞对视一眼,隐约摸到了些真相的门槛,但再问林砚东,他却是不肯答了。哪怕冷缪用空气囚笼把他罩住,把他逼到生死边缘,他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这时,唐措又问了他一句:“所以你一开始把苗七留在身边,就是有所图,是吗?” 苗七算不上一位老玩家,他出现在林砚东身边,也就是这两三年的事情,晚于林砚东被困a区。那么林砚东将他留在身边,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给自己培养一个灵魂的容器。等他夺舍成功,不能离开a区的限制自然也就没有了。 林砚东没有回答,甚至连眉头也未动一下。可就是这样,他的身上开始弥漫出一股悲伤气息,淡淡的,却挥之不去。 那或许是苗七的回答。 冷缪“哼”了一声,再不理会,径自转身离开。 唐措和靳丞也来到了屋外,三人一合计,当然,主要是唐措和靳丞在说,冷缪在听。唐措道:“有个最简单的办法,直接把乌鸦先生叫出来问一问。” 冷缪:“怎么叫?” 唐措:“二号乐章。只召唤乌鸦先生,不颁布乐章,行吗?” 他看向靳丞,靳丞点点头,“可以。他就是个铁憨憨,你只要对他说燕云想杀你,他忙着去找燕云的麻烦,就不会计较你把他当召唤兽的事情了。” 唐措:“。” 第203章庆典(十二) 就在唐措三人准备召唤乌鸦先生时,从g区逃离的张三,还被困在路上寸步难行。他倒是想直接冲到林砚东或靳丞面前,把话传到,可一步踏错,就触发了庆典游戏——抛绣球。 蒙着红盖头的鬼怪新娘当众择偶,她不介意你美丑胖瘦,甚至不介意你的性别,只要你能跟她一块儿当一对死鬼鸳鸯。 这是一个多人游戏,与张三一同触发游戏的足有上百人。游戏开始,大家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谦让,你推我我推你,而那颗绣球,更像是榔头,逮谁锤谁。 它也不把你一榔头敲死,东一榔头西一榔头,敲一下,“生命值-50%”;再敲一下,“中毒buff”;再再敲一下,“技能封锁”。 鬼怪新娘在绣楼上咯咯笑,晚风吹过红盖头,露出她黑色的牙齿和惨白的皮肤,以及随着她的笑声缓缓流下的血色眼泪。 张三仰天长叹,难道余一一不在,他的运气就能差到这个地步? 现实告诉他,是的。他不过就走了一下神,绣球就裹着劲风刮到了他面前,周围的玩家如有神助,齐刷刷跳开,让张三身边出现了一个半径三米的真空地带。 “操。”张三眼疾手快拿出神奇锅盖顶在头上,哐当一声,硬挨了一下。 他甩甩头,脑子发胀,也不知是被绣球砸的,还是被锅盖的响声震的。抬头一看,头顶飘出一个光标——鬼怪新娘的爱慕值10 什么玩意儿? 张三霍然转头看向绣楼,只见新娘子趴在栏杆上双手捧脸,正含羞带怯地看着他。张三如遭雷劈,再看到周围玩家那幸灾乐祸的眼神,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在这时,《神灵、羔羊和乌鸦之歌》的歌声传遍全城。所有玩家齐齐抬头,惊讶、担忧、紧张,皆而有之。 可他们等了许久,都迟迟等不来系统播报,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又有乐章颁布?还是永夜城本身有了新的事情? 谁也不知道。 此时的乌鸦先生正在跳脚。 “他怎么敢!怎么敢!啊啊啊!”乌鸦先生空中转体三百六十度,气到浑身炸毛,“我要把他立刻丢进清业程序,我要让他去给深渊怪物当午餐!我要让他去恶魔城当鼻涕虫!我要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唐措三人静静地看着他发癫,等他叫够了,脸上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乌鸦先生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你们都不相信我,你们简直是在质疑本乌鸦先生的威信,你们这群该死的小羊羔,都该被做成烤全羊!” 靳丞莞尔,“您错了,乌鸦先生,我们正是因为爱戴您,才特意来通知您的,不是吗?” 乌鸦先生冷哼一声,他急需冷静,才不要再搭理这群满嘴谎话的玩家。他现在只想啄死燕云,那个该死的甲00109,别以为换个马甲,伟大的乌鸦先生就不认识他了。 他不止对神灵不敬,现在还妄图杀死自己,简直可恶。 思及此,乌鸦先生根本顾不上问他们二号乐章到底还颁不颁了,拍拍翅膀就想走。唐措却又出声叫住他,“乌鸦先生还记得四年前的《七月玫瑰》副本吗?您给林砚东下了禁制,让他自此被困a区。” 乌鸦先生嗤之以鼻,“关本乌鸦先生什么事!” 语毕,乌鸦先生一个闪身消失在三人面前,当真一秒也不想多留。 靳丞挑了挑眉,看向唐措,问:“你觉得谁在说谎?林砚东,还是乌鸦先生,还是——” 唐措:“我觉得他们都没有说谎。” 冷缪:“你们什么意思?” 靳丞:“字面意思。” 冷缪不想跟靳丞吵架,太幼稚了。 靳丞也不想跟他吵,觉得没有排面,而且唐措已经先一步走回了林砚东所在的房间。他在黑铁囚笼前蹲下,问:“乌鸦先生到底是谁?” 林砚东还是那句话,“你都猜到了,不是吗?” 唐措略作思忖,肯定道:“可燕云不知道,你还没有告诉他,所以他干脆把消息透给我们,希望借由我们的手来找出答案。” 林砚东微笑,“那你打算告诉他吗?” 在这一刻,林砚东仿佛又变回了之前的那个林砚东,退居幕后,静坐看戏。 唐措不由回想起了他们第一次在书咖见面时的场景。 他们原本是去询问《月隐之国》相关副本的信息,后来林砚东又顺势透露了六号乐章的情报给他们。靳丞看出来,林砚东似乎没有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把情报透露给他们的意思,而是临时起意。 林砚东便道:“我一向不做任何规划。规划就代表着有迹可循,而当我觉得应该告诉你的时候,就是计划最好的时候。” 现在来看,林砚东做的一系列事情,虽然从后往前倒推时,是环环相扣的,但其实非常富有随机性。 na不行,就会有nb,聪明人从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随机应变,就是最好的计划。 这让唐措忽然开始好奇——林砚东和燕云,倒是谁算得过谁? 却说乌鸦先生,他离开c区后就立刻找到了燕云,而燕云也顺理成章地一路飙升,成为了黑名单榜首。 游戏大厅的玩家们对于榜首换人已经不像上次那么惊讶,只是燕云的存在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还是个隐秘,大家仅有的疑惑都落在荣弋身上。 暴怒的乌鸦先生,借着庆典的机会,给燕云一连触发了好几个游戏任务。他虽然不能对玩家直接下杀手,但做点小动作还是可以的。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吧!”乌鸦先生上蹿下跳。 燕云摸了摸鼻子,仰头望着他,哪里还不明白他这是被人卖了。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先不说林砚东到底信不信任他,是把他当盟友还是利用工具,靳丞和唐措就不是好忽悠的。 “乌鸦先生还记得当年的永夜城里,也举办过一次庆典吗?”燕云信步前行,坦然地开始了游戏。 第一个游戏,《数气球》。 玩家需要用特制的打气筒,为庆典准备三百个气球。但要注意随时可能出现的气球小偷,他会把气球偷走,让你永远也打不满足够的数量。 当年的事,乌鸦先生自然记得,正是那次庆典让甲00109开始声名鹊起。但他只记得个模糊的大概,毕竟过去了那么久,永夜城来来去去那么多玩家,记得这些已经很给燕云面子了。 燕云笑笑,一边打气球,一边回忆起了往昔。 那时还是旧时代,等级森严。燕云和燕岐出身尊贵,活着时人人称羡,到了永夜城反而沦为底层。 两个高门子弟,自幼习武从文,本不会混得那么糟糕,可说巧不巧,a区有位大佬是他们府上曾经的下人。一个因为父母是奴婢,所以哪怕再有才能,也只能当个奴婢的孩子。 双方本无仇怨,但仇怨尚有解开的可能,人的出身却是无解的。 “他恨我,仿佛我就代表了他卑贱的过去,所以必得将我踩在脚下,以此来证明他的高贵。是老天生错了他,给了他一对卑贱的父母,而我这等终日只知打马、吃酒的纨绔,不配拥有那高贵出身。”燕云慢悠悠地打着气球,诉说起往日的故事来,有股旧日茶楼里说书先生的雅韵。 “阿崎还小,我这个做哥哥的只好冲在前面。庆典之上长街伏杀,我一共挥了三十三刀,拼尽全力才把他杀了,可没有想到就此成了个英雄。” 乌鸦先生抖了抖翅膀站在路灯柱上往下看,歪着脑袋想不通:他明明是来实施惩罚的,怎么听甲00109讲起故事来了? 他登时怪叫一声,“嘎!” 燕云抬头笑望:“乌鸦先生觉得如何?究竟是时势造我,还是我造时势?” 乌鸦先生:“不要跟本乌鸦先生花言巧语!” 燕云正好打了一个红气球,余光瞥见右侧方暗巷里探头探脑的气球小偷,于是轻飘飘地就把气球拍了出去。 红色的气球飘啊飘、飘啊飘,飘过路灯照耀的夜空,不知要飘到哪里去。而就在那红气球飘过路灯上方时,它突然爆开了。 庆典专用的气球,里头装着的都是金色和银色的彩带。乌鸦先生正站在路灯柱上,气球在他头顶炸开,彩带飘扬时,他吓了一跳。 金银两色中,一点寒芒在夜空中乍现。乌鸦先生第一反应就是甲00109这个该死的玩家果然是要杀他,可他刚张开翅膀扑棱了一下,燕云的身影就越过了他,一刀扎进了小偷的脑袋。 “噗。”绝杀。 燕云抽出刀,甩了甩刀上沾到的血和脑浆,舒了口气,说:“果然还是用刀更自在,阿崎这时间掌控的技能是挺好,可惜太温吞了,不太适合我。” 乌鸦先生明明没事,可却觉得受到了莫大的挑衅,“你——” 燕云回头,“你什么?” 乌鸦先生:“你这只讨人厌的羊!” “你的词汇量真是百年如一日的匮乏。”燕云摊手,“unbelievable.” 第204章庆典(十三) 燕云从长街的这头走到另一头,一共一千零八百步,七个游戏,愣是没有一个游戏能阻挡他的步伐。 恰如当年他要杀a区的那位大佬一样,三十三刀,刀刀不落空。 乌鸦先生被气到掉毛,却又无可奈何。 周围的玩家们都惊呆了,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刚刚登上黑名单第一名的荣弋在这里做游戏。或者更准确来说,是破关。 势如破竹、摧枯拉朽。 原本花样百出的庆典游戏,到了他面前根本不够看。而众人也终于从他战斗方式的转变,以及隐约传出来的内幕消息,察觉到此荣弋已经非彼荣弋。 虽然永夜城内没有手机这样的即时通讯工具,但相信要不了多久,真相就会传播开来。 乌鸦先生正是因为这点,所以才格外生气。甲00109在当年的庆典上一战成名,难道这一次也要在庆典上再次扬名吗? 那他是不是还要再去屠一次神? 这怎么可以! 乌鸦先生绝不能让这种事再次发生,可他冥思苦想,依旧想不出什么好办法阻止,只能不断地给燕云触发游戏,制造麻烦。 可没有什么游戏真的能难倒燕云,哪怕乌鸦先生给他安排耗时很长的,燕云也能用荣弋的那只怀表,调控时间。 随着燕云一步步靠近中心区,越来越多的目光被吸引过来,玩家们或抬头看着乌鸦先生,或伸长了脖子去看燕云,啧啧称奇。 “这是在干什么?他要跟乌鸦先生对垒吗?” “天呐……” “第九个,这是第九个游戏了!” “这个人到底是谁?他不是荣弋吧?之前苗七就换了芯子,这个人会不会——” “卧槽,这是什么打法?” “……” 各个街边、屋顶,不用触发庆典游戏的安全地带,都挤满了玩家。而在人群中,阴影笼罩的某个天台边缘,唐措和靳丞也在观望。 这一回,终于轮到他们藏身暗处旁观一切。 “屠神小队的队长,果然很强悍,风格也跟林砚东大不相同。”靳丞抱臂,道。 唐措以沉默赞同。他对燕云的了解,不过只言片语。但那样一位英雄似的人物,哪怕是藏着野望的枭雄,都不会是藏头露尾之辈。 如果说林砚东能够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那么燕云,就是那个在阵前冲锋的大将。如果没有这份身先士卒的魄力,他也不可能聚集起一整个屠神小队的精英,振臂一呼,就敢剑指神灵。 “造势。”唐措说出了这个词。 “这样看来,他最终的目的地就是中心区的礼物山?万众瞩目之下跟乌鸦先生硬刚,一路过关斩将,再集齐积分去礼物山换取奖励,这场回归秀也是够盛大的。就算他最后不能杀了乌鸦先生,名头也足够响亮了。这只乌鸦真不愧是个铁憨憨,竟然能被利用得这么彻底。”靳丞道。 话虽如此,两人却都没有去干扰的意思,藏在暗处静观其变。 不多时,旁观的玩家中已经有人开启了赌盘,就赌燕云最后能走到哪里。一个游戏过去,又一个游戏过去,赌注越来越大,玩家们眼中的惊愕也越来越大。 整个过程紧张刺激,又很漫长,毕竟是那么多游戏的堆叠,哪怕燕云速度再快、再厉害,也需要时间。 “嘎!”乌鸦先生被气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燕云微喘着气,拂去下巴上即将滴落的汗珠,抬头问:“乌鸦先生,你知道我这么多年被困在魔像里,在最早期还没有失去自己的意识前,在想什么吗?” 乌鸦先生:“闭嘴!” 燕云:“我在想我到底为什么会失败。神灵看我的最后一眼,充满了慈悲和怜悯,他并没有亲自对我出手。真正将我打落悬崖的,是乌鸦先生。” 乌鸦先生:“闭嘴!!” 燕云:“那个人是你吗?不是你吧?” 乌鸦先生:“你闭嘴!!!” 他越是歇斯底里,燕云就越从容,“我在找他。” “嘀嗒。”怀表秒针转动,时间凝固。 周围三百米内唯一还能动弹的燕云一步踏前,再次抽刀将一个游戏npc斩落。鲜血溅在他脸上时,他嘴角的笑看起来稍显冷酷。 “本乌鸦先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个该死的、可恶的屠神者,你的存在就是对神灵的亵渎!” 屠神者。 一众玩家们终于从乌鸦先生暴怒的话语中,同时接收到了燕云的真实身份。见状,靳丞附耳跟唐措说了几句悄悄话。 唐措点点头,靳丞便退开来,眨眼间消失在天台的另一侧。 没过多久,燕云和屠神小队的故事就开始在玩家之中流传,且说得绘声绘色,光屠神小队到底有多少人就有三个版本。 一片哗然之下,赌盘越开越大。 靠近中心区边缘的酒馆里,靳丞戴着面具游走在玩家之中,手里一把小刀翻飞如蝴蝶,“啪”的一声扎入赌桌,引来四方侧目。 “我赌燕云能顺利抵达礼物山。”他拨开人群,又轻巧地把刀抽出来,笑说:“时间就在今晚八点以前。” 外头,唐措在各个塔顶和天台之间跳跃,跟着燕云一路行进。 当燕云再度被一个游戏拦住时,唐措亦在不远处的屋脊停留,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神情淡漠。 此时乌鸦先生终于不堪羞恼,一个闪身从众人的视线里消失了。可燕云的麻烦并没有结束,庆典游戏还是一个接一个被触发,根本无法躲避。 玩家们也不约而同地有种预感,乌鸦先生一定还会再回来的。 乌鸦先生去哪里了呢? 他去了g区。 “我要甲00109死!”他对着肖童就是一顿狂舞,换来肖童平静的反问:“你现在有办法让我出去了?” 肖童的眼神黑沉沉的,深不见底。饶是乌鸦先生看了,都如一盆凉水当头泼下,竟让他恢复了些理智。 “本乌鸦先生无所不能,当然能想办法让你出去,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杀了00109的后果,你得自己承担,本乌鸦先生可不会再为你做什么。” “我知道。” 他只是永夜城的典狱长,行使的是关押犯人的权利,却无权凭自己的意愿决定玩家的生死。如果他出去了,杀死了燕云,那么后果必将是面对永夜城的严惩。 但他要出去,他必须要见到林砚东。 而乌鸦先生的办法,是将g区纳入某个庆典游戏中。这样一来,游戏覆盖的区域与g区产生重叠,就会产生bug,肖童只要不离开游戏范围,就不会被判定违规。 乌鸦先生一直拖到现在才找肖童,可不是因为现在才想到这个办法,而是这个办法对乌鸦先生来说,办起来也有点吃力,说不定最后也会受到惩罚。 肖童一口答应,倒省得乌鸦先生再纠结。 此时的张三终于抵达了c区,他因为游戏耽搁了时间,又费了一番功夫打听才打听到唐措等人落脚的旅馆,心里隐隐有“已经迟了”的感觉。 果然,等他到时,靳丞、唐措和闻晓铭一个都不在。池焰三人组不能信任他,让他见林砚东,张三亦然。 “总而言之,肖童让林砚东去见他,否则他就会主动来找林砚东。你们务必把这句话转告给靳丞。”张三转身就走,他觉得此地也不宜久留。 消息的传递耽搁许久,说不定肖童下一秒就要来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还没跑出多远,g区触发游戏的消息就传遍全城。 “叮!” “恭喜玩家触发区域游戏,《逃犯z的救赎》。” “游戏范围:枯崚街至平安街沿线以及整个g区,请该范围内触发本游戏的所有玩家,协助典狱长抓捕逃犯。” 这必定是个非同寻常的游戏,以至于弹了全城公告。 张三心里咯噔一下,枯崚街至平安街沿线,这不就包括了他现在所在的区域吗?逃犯z,会是张三的张吗? 他赶紧打开系统面板查看,果然看到了一个鲜红的“逃犯”标志。 “我日,这么玩就不厚道了吧。”张三心想自己刚把消息传到,就是卸磨杀驴也没这么快的。 不,这个时候林砚东可能还没收到消息呢,在他心里,肖童依旧是恨他的。即便收到了消息,也不知道肖童要见他的真正目的。 思及此,张三一拍脑瓜子,又往回跑。 前方,唐措听到系统播报后,眉头微蹙。他敢肯定这背后一定有乌鸦先生在搞鬼,但他将肖童牵扯进来,肖童能听他的? 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个时机。 他们之前几次三番想见肖童,目的就是为了牵制林砚东,谁知道每次都有突发事件,耽搁了。现在肖童自己出现,省得他们再进g区。 思及此,唐措拿出一个闻晓铭特制信号弹点燃,而后迅速离开原地。等别的玩家听见响动看过来,他早已不在原地。 而信号弹具体传达的内容,靳丞、闻晓铭和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冷缪都知道,它叫——偷梁换柱。 第205章庆典(十四) “吱呀——” 十年尘封的光阴被打开,肖童终于走出了g区的大门。环顾四周,或明或暗的角落里有无数双眼睛在探望,他们躲躲藏藏、各怀鬼胎,但都有着同一种惊叹。 典狱长肖童真的走出了g区,十年了,这是第一次。 肖童并未理会任何人,他看起来随意选了一个方向,走得不急不缓。黑色甩棍握在手中,随着他的走动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伸长或缩短,全凭心意。 “叮铃。” “叮铃。” 那是他手腕上系着的一串金色小铃铛在响。 这一幕,让几乎所有的玩家都想到了监狱里的那一幕——典狱长出巡。 永夜城的玩家,但凡混得好一点的,鲜少没坐过牢。大家对这位阴晴不定的典狱长都不陌生,知道能够让他出手的游戏肯定不凡,但此刻大家都不关心什么逃犯z。 乌鸦先生前脚刚走,典狱长后脚就来,难免不让人产生联想。 肖童的前进方向也恰恰证实了大家的猜测——他在往燕云的方向走。 燕云呢? 他还在做游戏。 此处已经进入中心区,巧合的是,他也来到了唐措和林砚东之前走过的那片民国街区。燕云并不熟悉那段历史,他出生在那段历史之前,归来时又在那段历史之后,唯独错过了中间这段,因此看什么都觉好奇。 穿着旗袍的妩媚女郎令人回眸,穿着长衫的秀才跟西装革履的绅士走在一块儿的场景也很新奇,燕云走在人群里,要从某个报童手里买到一份正确的报纸。 “他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这里也在区域范围内吧?” “典狱长可已经在半道上了,我看用不了半个小时……不,二十分钟就能到!” “他们真的会打起来吗?典狱长又跟他无冤无仇,有什么理由出手……” “……” 玩家们三三两两,窃窃私语,各种猜测喧嚣尘上,但最终都归结为一句——“永夜城哪跟你讲什么恩仇。” “近了!” “近了近了!” 路边的小酒馆里,负责报信的玩家大喊着冲到赌桌旁,“还有一条街的距离,我看八成是要打起来了!” 《典狱长大战屠神者》,好事的玩家已经给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战取好了名字。旁边人啐一句“你这是被酒精攻占了大脑,什么都敢编排”,他抱着酒瓶呵呵一笑,兀自醉生梦死、满口胡话。 一道高声斜里蹿出,“我买乌鸦先生死!” 周围的玩家都投去诧异目光,就连抱着酒瓶的都挑起眉看过去。说话的人一脚踩在椅子上,一脚踏上桌面,“怎么了?都看我干什么,你们没听见乌鸦先生骂人的话吗,那是个屠神者!他不光想杀神,还想杀乌鸦先生呢。” 话音落下,立刻有人反驳:“就算是这样,你说他能杀了乌鸦先生,太扯了吧?” 诚然,燕云一出现就与其他的玩家不同。从乌鸦先生,再到肖童,与他对垒的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人物,自然也抬高了他的身价。 可那是乌鸦先生! “乌鸦先生怎么了,我在这里骂他,他还能来啄我不成?反正活也不能好好活,这个不行那个不行,我连回家看一眼都不行,大不了一死,死前还不能口嗨两句了?” “哈哈哈哈说得好!” 酒精的作用下,醉鬼们放声大笑,“乌鸦先生必死教”迅速壮大。他们高谈阔论,好似真的喝了这顿就没下顿,一个个口无遮拦,骂天骂地、无所不能。 “你们说燕云跟靳丞比,谁厉害?” “你不如说靳丞跟唐措比,谁厉害?” “我看他妈的都老厉害了,我们求爷爷告奶奶下个副本,还心惊胆战,他们竟然还有心情搞对象!俩男的!” “我真是操他妈的!” “砰!” 一只酒瓶当空飞来,砸破了说话人的头。酒馆里登时乱了,但到处乱哄哄的,谁也没看到罪魁祸首的脸。 靳丞在人群里擦了擦手,姿态优雅,丝毫看不出他刚给人开了瓢。 这时最新的消息再度传来,肖童终于跟燕云对上了。 “你就是要找,也该去找林砚东,为什么来找我?”燕云有点不解,他也不确定肖童对于他们的事情究竟了解多少。 “荣弋告诉我,你的手段是夺舍。”肖童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道:“看来更换肉身并没有夺走你的这个技能。” “所以?” “我要你帮我个忙。” 两人虽然在谈话,手头的攻击却没有停,都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人物,出手干脆利落。 典狱长一手甩棍霸道凌厉,铃音则清脆悦耳。铃铛声中,甩棍延展至最长,一股威压自燕云的天灵盖压下,伴着甩棍上激起的电弧,如同鞭子抽向燕云。 燕云夺了荣弋的身体后,拥有了荣弋的怀表,但他还是爱用刀。那刀从制式来看,像是雁翎刀,刀尖有反刃,形似雁羽。 永夜城的玩家,如果生前就有武艺傍身,大多会走上一条跟生前差不多的战斗路数,燕云便是这一种。 腰横秋水雁翎刀。 人人都道燕云是个纨绔子弟,腰间的宝刀也是个装饰物,可没人知道他的刀其实很锋利。 他一开始没想过要当纨绔,形势逼他当了。 他后来也没想过要当英雄,不过运势而已。 “铛!”长刀对甩棍,像是两个不同时代的碰撞。 “你要我帮什么?”侧身而过,燕云跟肖童打了个短暂的照面,又分立街道的两边。 “我要你把林砚东的灵魂从苗七的身体里放出来。”肖童道。 “放出来,杀了他吗?” “是。” “哈哈……”燕云不由地笑出声来,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你竟然要杀了林砚东?你竟然要杀他?” 肖童紧握甩棍,“与你无关。” 燕云:“是与我无关,不过是觉得有趣。林砚东唯一想保全的人,从始至终没让你卷进来,结果你竟然要杀他。” 肖童甩棍直指,面目冰冷,“是吗,你觉得那样算活着吗?” 话音落下,肖童的攻击陡然凌厉了起来。 燕云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这可是典狱长,远超出玩家水平的存在。单就装备而言,已是无敌。 “叮铃。”铃铛声再响,那串不起眼的系在肖童手腕上的铃铛,每一次震颤都能在燕云的精神海掀起波浪。 精神攻击,再加上甩棍的威压,毫无花哨的招式,便直接将燕云的战力压下三成。 “砰!”燕云被棍子压得单膝跪地,大力之下,跪碎了坚硬的石板。可他还死死撑着,长刀横在臂弯上,用力架住了肖童的甩棍。 肖童微一用力,燕云的五脏六腑便如遭重击,让他嘴角溢出血来,但他看着肖童,还要说:“你不觉得这样对林砚东来说太残忍了吗?” “放心。”肖童直接踩在燕云的刀上,沾染了血污的军靴如有千斤重,差点将燕云给踩进尘埃里。他眸光烦冷,再扬起甩棍,用力砸下。 关键时刻,怀表滴答,燕云狼狈地从肖童脚下逃生,气喘吁吁地拄着刀看向肖童——不愧是当了十年典狱长的人,恐怕从头到脚都是强力装备,难以撼动。 流窜的被风吹动的烟尘中,燕云似乎看到肖童嘴巴动了动,却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肖童说:“我陪他一起。” 放心,我陪他一起。 唐措站在不远处的钟楼观战,钟楼外面的墙壁上就挂着一个巨大时钟,此刻的时间是:晚上六点四十九分。 他看到肖童和燕云过招,不由回想起《人间》副本时和肖童的那三分钟对战。如今看来,当时的肖童还是留手了的。 乌鸦先生也出现了,两人打得越凶他就越开心。 可唐措知道肖童和燕云都不会下死手,先不说谁能打得过谁,他们根本没必要这么做。肖童是典狱长,享受一定的权限,但也受到制约,擅自杀死玩家必定会让他付出代价。而燕云呢,他完全没有必要去针对肖童,为自己树立这么大一个仇敌。 打得狠,只说明他们都想让对方低头而已。 肖童一定有他的目的,而燕云则是不能退。一旦被肖童打趴下,他先前连破十几个庆典游戏、又硬刚乌鸦先生造起来的势,就会直接中断。 所以还是得打,打得越狠越好,最后哪怕败了,也会是虽败犹荣。 “你和林砚东的恩怨我不掺和,你说的事我也可以答应你。但不论如何,你们之间会变成今天这样,永夜城脱不了关系吧?”燕云抬手抹掉嘴角的血,笑道:“跟永夜城的帐,不来算算吗?” 肖童:“你以为就凭你三两句话,就可以忽悠我对乌鸦先生出手?” 乌鸦先生:“嘎!” 你们这两个该死的在说什么,为什么又扯到我头上来了! “怎么是忽悠呢?从清业程序出来后,我曾有幸听人说,人间已是新时代。那是一个你们为之付出生命才换来的新时代,对吗?” 燕云说话时,背后正有列车开过。那位曾与唐措他们有过三面之缘的电车司机开着车叮咣叮咣的从两位大佬中间穿过,却丝毫不为战局停留。 永夜城的公务员,就是这么牛。 肖童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四周熟悉的景物仿佛都变成了无形的手,将他拉进回忆里。列车还未完全开过,他与燕云隔着一掠而过的车窗对望。 燕云道:“比起我来,或许当初的你们才更适合被称为英雄。可现在他已经忘了自己的初心,你也要忘了吗?” “你们为之奋斗过的一切,就眼睁睁看着它被毁掉吗?” “肖童,你躲在g区当了十年的典狱长,就想出了这么一个结局?” 燕云一句句,都像是戳在肖童的心上,生出钝痛。 可都已经那么多年过去了,热血已凉,看惯了永夜城里的众生百态后,那颗心也早就没办法再像当年那样跳动,变得干瘪、冷硬。他如果能三言两语就被燕云打动,也就不会走到跟林砚东决裂的地步,也就不是大名鼎鼎的典狱长了。 列车刚刚驶过,肖童的甩棍就到了燕云面前。 燕云早有预料,可虽躲避及时,半边身子依旧被甩棍的电弧击中,右臂一片麻痹,差点握不住刀。 肖童太强了,而燕云还用着别人的身体,此消彼长之下,落败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这还要建立在肖童并没有杀心的前提下。 乌鸦先生见肖童没有被燕云蛊惑,感到十万分开心。他蹦蹦跳跳地从这个路灯柱跳到另一个路灯柱,随着战局移动,嘴里甚至还哼着《神灵、羔羊和乌鸦之歌》,就想看到燕云被杀死的场景。 可下一秒,肖童的甩棍忽然拐了个弯,直直地对准他而来。 “你干什么!”乌鸦先生吓得尾巴上的毛都掉了一根,而后被甩棍击中,电焦了。焦味更刺激了他,他疯狂挥舞着翅膀,大叫道:“你疯了?!你疯了!” 又是一棍袭来,肖童:“我没疯,不过算账而已。” 林砚东的帐要怎么算?肖童到现在都没个章程。 当年副本里的那些人、永夜城、乌鸦先生,甚至包括肖童自己,都脱不了干系。是他所谓的骄傲和自负,将事情推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他不会被燕云蛊惑,但他本也不想就这么算了。 反正他都出来了,不是吗? 他早不是个好人了,过河拆桥的事干起来也不过是顺手而已。 “啊啊啊啊啊!你们这群疯子!我就不该相信你们这群疯癫小羊!”乌鸦先生彻底疯魔,而旁观的玩家们,则对这剧情展开目瞪口呆。 燕云其实也没料到,但他乐见其成。 于是肖童对乌鸦先生出手,燕云还是按原计划不变,直奔礼物山。 乌鸦先生气得想要把肖童赶回g区,可游戏已开,他根本无法阻止。再三尝试反而遭到永夜城的警告后,他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206章庆典(十五) 在这一天之前,永夜城的玩家们从没想过,乌鸦先生也是可以被打败的。他一直那么高高在上,用滑稽的语调、顽劣的心态嘲弄着玩家,却偏偏没人能拿他怎么样。 因为在大家的心里,乌鸦先生就代表了永夜城的意志,游戏大厅里高悬的那张“乌鸦先生的黑名单”就是最好的印证。 《神灵、羔羊和乌鸦之歌》中不是还有乌鸦吗?这样的乌鸦先生,怎么可能被玩家冒犯? 可事实给了他们一个响亮的耳光。 肖童也有点诧异,他对乌鸦先生出手,不过是为了心里堵着的那口气,其实并不抱多大的希望。可乌鸦先生被打得节节败退,甚至翅膀流血的画面,让他忽然明白——乌鸦先生不是不能被打败,而是以前的玩家们根本不敢。 没人去试过,就没人知道真相。 “嘎!”带血的羽毛从空中落下,乌鸦先生气急败坏,负伤遁走。他离开时还像从前那样放了狠话,可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眼神恍惚的玩家们,哪有空理会? “我刚才看到了什么?” “掐我一下、快掐我一下!” “天呐——” “乌鸦先生这么弱的吗?!他就是一长毛畜生吗?打他那么简单吗?” “……” 种种的疑惑,在众人心中生根发芽。 玩家们无法窥探乌鸦先生的踪迹,不知道他躲到了哪里,但这不妨碍他们猜测乌鸦先生会什么时候出现。当然,也有玩家敏锐指出:“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是因为肖童出手的缘故。肖童可是典狱长,权限比一般的在编玩家都大,他能够对乌鸦先生造成伤害也不是很难理解吧?换了我们就不一定了。” 这样的说法得到了一定的支持,但乌鸦先生已经受伤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扩散开来。 众人看燕云的目光,也越来越热切。因为乌鸦先生的遁走,燕云没了阻拦,行进速度更快了,眨眼间已经出现在通往礼物山的长街上。 距离目的地还有八百米。 燕云走得坚定且从容,十几个游戏下来,他身上早添了许多伤。袖口破了、肩膀带血,发丝也稍显凌乱,可他的目光能让你坚信—— 相信他,胜利近在眼前。 他明明顶着一张荣弋的脸,却看起来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如果说荣弋是低调而内敛,看似普通,内有乾坤。那燕云就将那乾坤浩大摆在了明面上,让你能一眼就看到他的锋芒。 小丑蹲在礼物山上,夸张地捧着脸颊,扬声与周围的人道:“我的第一位客人这就要来了吗?这一届的玩家可真是太胆大啦,隔着老远,我就听到乌鸦先生的咒骂声了,真是响亮。” 这话,也不知他到底在讽刺谁。 燕云一步步靠近,玩家们都自发为他让出一条路来。等到了礼物山下,燕云朝小丑微微颔首,笑问:“这里可以兑换奖励是吗?” 小丑咧嘴一笑,“是啊,集齐五个积分就可以拥有一次摘苹果的权利,你有几个呢?” 燕云:“不多不少,正好十五。” “哇哦。”小丑由衷流露出惊叹,“这位玩家真的是很厉害呢,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集齐了十五个积分。十五个积分可以兑换三次机会,你准备好了吗?” 话音落下,周围的玩家比燕云更激动。 几乎每个踏入中心区的玩家都可以看到那长如天梯的竹竿,以及从云端垂下的苹果,五个积分换一次摘苹果的机会,不用说,其中一定有大礼。 人群中其实也有人集满五个积分了,可永夜城的游戏到处是坑,谁也不肯做出头鸟,于是他们就等来了燕云。 “我准备好了。”燕云干脆利落。 “那就请吧。”小丑站起来,伸手拔起插在礼物山顶的竹竿。燕云几个起落就从山脚到了山顶,站在一个巨大的紫色礼物盒上,接过小丑递来的竹竿。 掂了掂竹竿,他忽然响起一首诗,情不自禁地念出来:“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说着,他偏头看向小丑,问:“你说那云端之上,现在有人在看吗?” 小丑耸肩、摊手,“这我怎么知道?云上还有人吗?” 燕云本也没希望从他那里得到答案,他抬头看向云端,目光似乎要透过厚厚的云层,看清云端之上的场景。 那里会有什么呢? 是会有仙境一般的宫殿,还是空无一物的悬崖? 神灵,此刻又行到了哪里? 祂还在看着他们吗? 这么想着,燕云终于扬起那长长的竹竿,用竹竿顶上系着的小网兜,去够那云端垂下的苹果。每一颗苹果的高度和大小都是不一样的,越高的越大、越红,看着也越诱人。 可这竹竿实在太长了,天上还有风,燕云的手稍稍一动,网兜就能偏离好几十米。够了好几次,他连苹果的边都没碰着。 “每次机会都只有五分钟哦。”小丑依旧蹲着,双手捧脸。他似乎特别喜欢这个动手。 “右、再右边一点。” “嗳,偏了偏了!” “往左!” “左!” “右边,再往右边去一点点……嗳,过了!” 玩家们各个激动不已,就算没出声的,也暗自握紧了拳头。如此众志成城的画面,一如回到了人间。 肖童亦在远处注视着燕云的一举一动,但凡燕云有所异动,恐怕他就会立刻出手。环顾四周,孟真等红榜玩家们也都出现了。 唐措低头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晚上七点五十九分。 靳丞的赌约已经赢了。他在酒馆里下注,赌燕云能在八点之前抵达礼物山,光这一笔就能赚个盆满钵满。 可眨眼间五分钟已过,燕云却没套到一个苹果。 玩家们不免有些泄气,可燕云不为所动。他很快使用了第二次机会,可这一次,他还是一无所获。 “别老想着摘最大最红的那颗啊!”大家都看出了症结所在。上面挂了那么多苹果,可燕云偏偏要最好的那一个,成功率能有多大? 可燕云充耳不闻,目光仍然望着最高的地方,很快又使用了第三次机会。 “不会又失败了吧?” “贪心不足蛇吞象啊,要是摘下面那些小苹果,三次机会说不定能行。最高处那几个苹果都快比网兜大了,套住了也不一定能摘得下来吧……” 众说纷纭中,有玩家捂住了眼睛,用指缝看,似是不忍心看到这么好的机会白白浪费。但燕云仍是那个燕云。 他抓着竹竿,专注地看着竹竿顶端的网兜,一点点、再一点点地移动。风吹着,众人议论着,都不能让他分心。 终于,第十三分钟,他手腕一转,随风摇晃的网兜终于勾住了一个苹果。 众人屏息,瞪大了眼睛去看。只见燕云手中用力,网兜迅速罩住那红彤彤的大苹果,用力一拽,苹果被拽下,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啪。”落入燕云摊开的掌心。 人群中响起欢呼声。 燕云微微一笑,转身看向小丑,“苹果摘到了,我的奖励呢?” 小丑拍拍屁股站起来,拿起苹果看到底部的编号,说:“等着。” 他转身在礼物山里翻找,从这头找到那头,不一会儿就钻进了山里不见了,只看得到礼物盒子在涌动。众人不禁伸长了脖子看,下一秒,就见小丑又从半山腰钻出来,手里捧着个大大的礼物盒子,丢给燕云。 “找到了,接着!” 万众期待中,燕云直接打开了礼物盒子。 就连唐措也忍不住凝眸。燕云的笑给他一种成竹在胸的感觉,好像他知道接下去会有什么一样。思及方才在人群中听到的话语,唐措愈发笃定这种猜测。 燕云跟乌鸦先生的对话不是秘密,当时在附近的玩家都听到了,燕云说他以前也参加过类似的庆典活动。 这是某种历史的重演吗? 唐措蹙眉,而就在这时,小丑略带夸张的声音终于道破了礼物的名字,“恭喜这位玩家,获得装备兑换券一张!这真是非常令人惊喜的一件物品,就算是放在所有礼物中来看,也是很不错的哦。” 燕云:“那我现在就把它用掉吧。” 小丑:“啊?” 玩家们也都愣住。 燕云不顾众人惊讶,径自使用了装备兑换券。兑换券上光芒一闪,先前逃走的乌鸦先生,立刻又被从虚空中弹出。 “嘎!你这个该死的甲00109,你到底想干什么?!”乌鸦先生的语气中,开始透露出一丝惊恐。 “杀你啊。”燕云却回答得轻巧。 “你是杀不死我的,我可是伟大的乌鸦先——”乌鸦先生大声叫嚷着,却又被燕云轻飘飘的一句话打断。 “我要兑换【一只玻璃水瓶】。”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乌鸦先生一听这句话,立刻疯了。众目睽睽之下,他好像彻底失去了理智,变得歇斯底里。 所有人目瞪口呆,不知道燕云是怎么凭借一句话就把他逼成这样,而唐措却忽然联想到了一个寓言故事。 《乌鸦喝水》。 燕云直视着乌鸦先生,“我用兑换券兑换物品,合情合理。倒是你,乌鸦先生,你不给我换,不守规矩,是要受到惩罚的。” “不!”乌鸦先生,“我说不行就不行!” 可永夜城的意志不因任何人而转移。 “叮!” “恭喜玩家d22422使用装备兑换券,兑换物品【一只玻璃水瓶】,请查收。” 话音未落,乌鸦先生便拍打着翅膀,妄图再次逃离。燕云只不过是利用装备兑换将他召唤出来,只要他躲得快,他们就伤不到他。 对,只要他躲得快。 乌鸦先生闪身消失,可燕云眼疾手快拨动怀表,一秒之差,乌鸦先生又被虚空弹了回来。 “令。” 一回头,乌鸦先生就看到燕云嘴唇微张,吐出一个字来。【红色诛杀令】鲜红如血,而燕云的手上还有只细颈的玻璃水瓶。 【红色诛杀令】手持此令者,可对在编玩家进行攻击。仅使用一次有效。 【一只玻璃水瓶】永远填不满的水瓶,永远喝不完的水,意味着永远不会完结的故事。拿出水瓶,召唤一只乌鸦为您衔石解渴,每秒钟可恢复15点生命值。 “啊啊啊!你该死!放开我!放开我——”乌鸦先生扑棱着,黄豆大的眼睛都快瞪成蚕豆。可无论他怎么挣扎,他的身子都不由自主地从半空扑下来,落在街边,掀起石子往水瓶里扔。 如此反复,无法停歇。 而燕云,就趁乌鸦先生衔石的档口,举起了屠刀。 唐措微微眯起眼,心中了然。 【一只玻璃水瓶】不是杀招,仅仅只是用来限制乌鸦先生的行动而已。因为此时此刻,永夜城已与各个副本切断了联系,意味着整个永夜城内,只会有这一只乌鸦。 如果是在副本里,那么燕云召唤出的,大半不会是乌鸦先生了。以永夜城的规则来判定,在副本世界里随便找一只乌鸦,肯定是优先于找乌鸦先生的。 现在找不到别的乌鸦,那就只能由乌鸦先生顶上。 反正都是只鸟。 乌鸦先生受制于永夜城,暂时失去了自由,也就失去了逃生的机会。 燕云拔刀相向,他左闪右躲,却还要不停地去衔石子。翅膀上被肖童打出的伤口也还在,他飞得跌跌撞撞,余光瞥见燕云的刀,再次怪叫一声想要逃离,可背后似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拖着他,要他将石子衔往瓶口。 瓶口就在燕云的手边。 “唔唔唔、唔唔!”乌鸦先生衔着石子,话都说不出来。 眼看着他即将被扯向燕云的手边,泛着寒光的刀刃业已等在那里,众人的心都不由提起,屏住了呼吸。 他们当然不是担心乌鸦先生。对于永夜城的所有玩家来说,乌鸦先生就是永夜城的一个象征,而现在他马上就要被杀死了。 乌鸦先生被杀,会不会也去坐牢呢? 这件事会带来什么后果呢? 这些统统都不管了,无暇去想了。他们只能听从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双眼紧盯着前方,激动、紧张、忐忑,一一品味。 脑袋里的弦随之被拉紧,绷直、绷直、不断绷直,直至—— “好了。”一道带着几分无奈的调笑声忽然剪断了那根弦,“他也不过是只乌鸦,何必这么为难他呢?” 所有人都愣怔了一下,随即四处张望,却找不到声音的主人。 燕云即将刺入乌鸦先生脖颈的刀也顿住,他一把抓住乌鸦先生,朗声道:“阁下既然一直看着,不如出来说话?” 来人是谁? “乌鸦先生。”唐措沉声。燕云兑换水瓶拔刀杀人,不过是障眼法,为的就是把真正的乌鸦先生逼出来。他知道不管是林砚东还是靳丞亦或唐措,都不可能将乌鸦先生的真实身份轻易告诉他,于是他换了这么个更直接了当的法子。 与其畏手畏脚,不如大干一场。 这也是唐措一直在暗中看着,却并不出手制止的重要原因。 可那位真正的乌鸦先生,似乎并没有现在就登场的打算。那声音似是从九天传来,近在耳边又似在远处,根本捉摸不到正确的位置。 “啪。”他打了个响指。 下一秒,被燕云抓在手里的乌鸦先生身上便忽然绽放出耀眼光芒。燕云急忙撒手,刺耳的怪叫声中,光团越变越大、越变越大,直至从一只乌鸦的形状逐渐延展出四肢,变成一个——人! “卧槽!” “那是什么!?” “乌鸦先生怎么变成一个人了?他是谁?ohmygod,这到底怎么回事?” 惊呼声此起彼伏,而待那光团散去,众人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孔。 那是一个脸上、手上,浑身上下涂满了五色油彩的男人。他穿着破烂的碎布做的衣服,双手抱头蹲在礼物山上,瘦小、狼狈,看不出具体年龄。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他不停重复着一句话,眼神闪躲,看起来很是滑稽。 其余的玩家们终于反应过来。 “他不是乌鸦先生!” “你是谁?!” “卧槽这是什么惊天骗局,是他骗了我们所有人吗?还是傀儡?到底怎么回事?” 众说纷纭中,不知是那句话刺激到了那个男人。他猛地站起来,指着说话的玩家大叫:“你胡说,我不是乌鸦先生,那我是谁?!” 这颐指气使的语气,倒很像之前乌鸦先生。 对方被这语气勾起了痛苦往事,怒气登时就上来了,“你自己说啊,你不是乌鸦先生,那你是谁?!” “我是谁?”男人愣住,他低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再抹了把脸上的油彩,把脸上涂抹得更花了。他却浑然未觉,眼中透露出一丝茫然,继而开始疯狂,“我是谁?我不是乌鸦先生,那我是谁?” “我是谁?!” 一个在编玩家。 唐措在心里说出了答案。燕云一纸诛杀令直接坐实了他的身份,因为诛杀令就是针对在编玩家存在的。不管这个男人的真实身份如何,他都曾经是一个玩家,而且是在燕云之前来到永夜城的玩家。因为燕云和荣弋所在的那个时代,他就以乌鸦先生的身份存在了。 而肖童能对他造成伤害,大抵是大家同为在编玩家的缘故。 那么真正的乌鸦先生到底在哪儿呢? 唐措转头看向了红宝石酒馆的方向,在那里,靳丞正推门而入,笑着跟坐在窗边喝酒的k打招呼。 “外面那么热闹,您真的不出去看看吗?乌鸦先生。” 第207章庆典(十六) 一天前,当靳丞和唐措从副本回来,跟闻晓铭提起神灵时,闻晓铭开玩笑似地吐槽了一句:“我觉得把k介绍给祂,他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k究竟在永夜城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他可以是一个专业的情报贩子,也可以是一个塑料朋友,他的行为看起来毫无逻辑可寻,时而点拨一下靳丞和唐措,时而又为黑帽子牵线搭桥,且乐在其中,可他能从中得到什么? 几个故事? 这样的动机,似乎真的与神灵的“人类观察”很像,只有入世和出世的区别。但这只是让靳丞和唐措心存疑惑,真正让他们把k和乌鸦先生牵扯到一块儿的,是林砚东和燕云的反应。 林砚东和燕云,一个比一个资深,他们在永夜城那么多年,能获得的情报不是唐措这样初来乍到的能比的,也不是靳丞这种混了三年的能比的。 林砚东说《七月玫瑰》后将他限制在a区的是乌鸦先生,可乌鸦先生却矢口否认。他提起乌鸦先生时,甚至用了“那位先生”这样的敬称。 真相只有一个——他们见到的乌鸦先生是假的。 后来燕云与乌鸦先生的对峙也证明了这一点,燕云说:当年屠神失败后,神灵并未对他们动手,动手的依旧是乌鸦先生。 这也很符合乌鸦先生执法者的身份。 可这位真正的乌鸦先生,到底是谁? k。 这个名字在第一时间出现在靳丞和唐措的心头。如果他是乌鸦先生,那么他的行为就会变得合理化。他没有神那么高高在上,于是躲在人群中,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世界。但他又沾染了神灵的习气,于是像一个旁观者,既在局中又不在局中。 情报贩子这个身份,就是一个完美的掩护。 他们去质问林砚东,林砚东反问:“你都猜到了,不是吗?” 林砚东熟知一切,纵观整个永夜城,他们认识的且能够被列为怀疑目标的,仅有一个k。他没有回答,胜似回答。 当然,这一切说到底是没有真凭实据的猜测,于是便到了现在的最终验证环节。 靳丞来到了红宝石酒馆,见到坐在窗边喝酒的k,开口便给接下来的谈话定了基调。k果然并不否认,摇晃着酒杯,说:“他叫我我就得去,那我这乌鸦先生当得,岂不是太没有派头了。” “那我主动上门来找,乌鸦先生觉得还行吗?”靳丞大大方方地在他对面坐下。 k优雅地翻了一个白眼,但还是随手把酒瓶推了过去。 靳丞一边倒酒,一边重新打量对面的人。k今天把头发扎了起来,但还穿着最常见的那套紫色西装,一双凤目上挑,骚包又妖气。 “说吧,你现在又有什么盘算?”k靠在椅背上,一个眼神,威压就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这是以前不曾有的。 “燕云要杀你,可不是我。你知道,我筹谋的一直是在永夜城建立新的秩序,而不是什么屠神。”靳丞喝了口酒,道。 k笑笑,“不然你以为你还能坐在这里跟我喝酒吗?” 靳丞耸肩:“那也未必吧,不到最后一步,你也不会出手,对吗?” k没有答话,算是默认了靳丞的说法。靳丞知道一味表现乖顺也入不了乌鸦先生的眼,于是从前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半点没有尊卑之分。 “假的乌鸦先生又是谁?”靳丞问。 “你猜猜?”k有点好奇他的答案。 “在燕云之前的屠神者?又或是他干了什么别的冒犯你、或者冒犯神灵的事情?” “说来话长。这真的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长到我现在都没有把它写完。” k说着,目光里流露出几丝追忆。靳丞没有打扰他,静静等待片刻,k从那追忆中抽离,笑说:“其实你们也与他产生过某种交集,只是你们没有发现。” 靳丞:“什么?” k仰头喝下最后一口酒,将酒杯轻轻搁在桌面上,道:“《乐园计划》。疫苗研究所的计宁就是看了这份计划书,所以才谋划了深红那一系列事情,最后还将莉莉丝带进了副本。” 靳丞心头一紧,“这是那位假先生写的?” “bingo.” 礼物山。 涂满油彩的瘦小男人还在不停地问着“我是谁”,动作浮夸、滑稽可笑。玩家们从刚开始的震惊、不解,慢慢被这一声声的询问撅住心神,尤其当他们对上男人的眼神时,更是呼吸一滞。 那是怎样癫狂又绝望的眼神。 喧嚣声逐渐淡去,四周变得安静。 也可以说是沉寂。大家都望着那个男人,站在漂亮的五颜六色的礼物堆里,彷徨、疯狂,而他们就像沉默的观众,冷漠地在看一出滑稽戏。 没有人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就连燕云也不知道。要杀了他吗?可一个被戳破了身份的假的乌鸦先生,好像也没有杀了的必要。真正的乌鸦先生也不再回话,好像并不在意这个冒牌货的生死。 燕云反而开始好奇,他蹲下来,问:“你是谁,自己记不起来了吗?” 男人停下揪着头发的动作,呆呆地抬头看他,“我……是谁?我记不起来了……我到底是谁?” 燕云:“没关系,你慢慢想,不急。” 也许是因为燕云的笑太过明朗,语气也很温和,男人似是被他安抚了,终于不再那么歇斯底里。 可他很快又想起燕云是谁,踉跄着后退几步,面露惊恐,道:“你要杀我、你要杀我!” 燕云摊手:“我要杀的是乌鸦先生,可你已经不是乌鸦先生了。” “不,你要杀我……”男人一把将燕云推开,转身跌跌撞撞跑下礼物山。他几乎是滚下去的,周围的玩家赶紧让开路来,他便爬起来,一头扎入人群,不管不顾地往前跑,仿佛后面有人在追他。 燕云想要去追,但刚从礼物山上跳下来,便硬生生止住脚步,因为肖童来了。他摸摸鼻子,无奈地笑说:“典狱长大人不必急于一时吧?” 肖童瞥了眼男人离开的方向,说:“一个假的,不值得浪费我的时间。” 他现在就要去见林砚东,一刻也不能等。 唐措冷眼看着,等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他看了眼燕云和肖童的身影,悄悄退去。他的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燕云和肖童的谈话也没有任何人听见。 片刻后,燕云和肖童也离开了礼物山,留下小丑先生重新把竹竿插在礼物山顶,吆喝着让玩家上去兑换奖励。 人群再次流动起来,喧闹依旧,一切仿佛跟之前没什么两样。可所有人都明白,永夜城的局势已经变了,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将会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全城。 一连串新的问题必将困扰所有人——真正的乌鸦先生到底是谁? 燕云能不能杀了乌鸦先生? 他如果真的成功了,对永夜城是好是坏? 靳丞他们呢,又会如何应对? 留守c区的池焰三人组,也在发愁。 外面热热闹闹的,他们却只能留在旅馆里不能出去,又是大半天过去了,他们在发愁下一顿饭吃什么。旅馆是不提供餐点的,所以他们只能点外卖。 钱伟信誓旦旦:“没有什么比牛肉面更好吃的了。” 池焰有不同的意见:“刚才已经吃过酸辣粉了,我觉得我们得点一些米饭,适当吃些主食,你们觉得呢?” 钱伟:“面条不算主食啊?你哪儿人呐?” 池焰:“杭州啊,面条算主食吗?你哪儿人呐?” 钱伟:“西安啊。” 两人齐齐看向彭明凡,彭明凡推了推眼镜,说:“别看我,我是个在北方上学的南方人。” 池焰和钱伟又好一通较量,最后在“我们为什么不各点各的”感叹中,把写好的外卖单子交给了旅馆老板娘。 永夜城没有即时通讯,所以点外卖也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作为永夜城公务员的老板娘会向同事递交这份单子,而后再由外卖小哥送来。 等待的过程中,池焰于心不忍地给林砚东倒了碗水,说:“忍忍吧,别吃了,笼子里没地方上厕所呢。” 林砚东:“……” 过了没多久,窗玻璃上传来敲打声,三长两短。 池焰一个激灵,连忙奔到窗边拉开窗帘,看见外头果然是唐措。他连忙打开防御结界,将人放进来,再关上。 唐措扫视了一眼屋里的情形,问:“都准备好了?” 钱伟连连点头,彭明凡便把张三的情况简单汇报了一下。之前张三跑过来传了肖童的话,见唐措和靳丞不在,便又走了。谁知紧接着《逃犯z的救赎》游戏被触发,于是张三去而复返。 唐措若有所思,“他人呢?” 彭明凡:“隔壁。” 唐措:“之前我让你们做的布置,他知道吗?” 彭明凡:“没有,他来的时候我们已经都布置好了。” 唐措点点头,随即去隔壁亲自见到了张三。第一句话,开门见山,“逃犯z?” 张三微讶,没想到唐措直接道破了他的身份。不过以唐措的智商而言,猜到是迟早的事,张三也没想着隐瞒,于是大方承认:“是我。我帮肖童传了话,他却转头用我来触发游戏,实在是不公平。不过我想,肖童应该不希望我太早被抓住,因为他并不想回去。所以来问问你们,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我乐意之至。” 第208章庆典(十七) 待一切准备妥当,已经是八点四十七分。唐措看了看时间,让池焰将所有的防御道具全部撤除,就连房门和窗户也大开着。 肖童和燕云找到这里时,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当然,燕云也把它叫做——请君入瓮。 “今天就你一个人吗?”虽然是初次见面,但燕云却似多年不见的老友,揣着手大大方方地走进屋里,从容发问。 他确实也有些好奇,听闻靳丞和唐措感情非常好,经常出双入对,单独行动的次数反而较少。 肖童的目光则牢牢盯着坐在笼中的林砚东。他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走过去,却又倏然顿住,仿佛僵立原地,而他和林砚东之间隔着一条深深的裂谷。 林砚东垂手闭目,毫无反应。 “他怎么了?”肖童压抑着内心的翻涌,沉声问道。 “你不该问我,该问你自己。”唐措已经从张三那里得知了过去的故事,一句话就让肖童失语。他又继续道:“靳丞不在,我跟你们谈。” 燕云饶有兴致,“怎么谈?谈什么?” 唐措:“这句话该我问你们。人在我手里,你们要想做什么,请自行出价。” 小朋友胆子真大。燕云倒是喜欢这样直爽又不傻的人,他偏头看向肖童,摊手,无奈说道:“你听到了,让我们自己开价。” 肖童的眼神黑沉沉的,看得人发怵。可唐措迎着他的视线跟他对视,眼里全是无畏,不是年轻而无畏,就是有底气。 唐措这一出,唱的是请君入瓮也是空城计,他敢这么大大方方地让他们进来,必定有所依仗,贸然出手,恐怕不妥。 “恶鬼徽章的事情你既然都已经知道了,乌鸦先生的事情也知道了,林砚东这个人已经对你没有价值了。他剩下的无非就是一条命,你想用它来交换什么?”肖童道。 肖童知道,唐措让他们自己开价,就是在试探他们的底线。真的打起来,就算靳丞和唐措联手,再加上这几个小的,也不一定能敌过他和燕云,试探底线是第一步。 可谁知,唐措接下来的一句话,又将肖童堵得胸口发闷。 “他还有你,不是吗?”唐措神色平静地说着扎心的话,他甚至从两人进屋到现在,都还没从椅子上站起来过。池焰三人组则站在他身后,将关在笼中的林砚东挡住,姿态戒备。 “不要试图激怒我。”肖童微微眯起眼。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且,既然我说要做个反派,就说到做到。更何况比起林砚东来,我只是班门弄斧,不是吗?”唐措道。 燕云静静看着两人交锋,他自己倒斜倚在窗台边,一副看戏姿态,过分闲适。但肖童可不会让他置身事外,林砚东利用他,他何尝不是在利用林砚东? “你不说点什么吗?”肖童勾起嘴角,握着的甩棍上却电弧闪烁。 燕云摸摸鼻子,“我这不是怕打扰你们吗?既然你们要我说,那我就说了——你要将林砚东的灵魂从苗七的身体里释放出来,前提是得拥有叩心铃,否则我只能自己夺舍而不能操纵别人的灵魂。可惜的是,叩心铃已经被毁了。” 闻言,肖童蹙眉,甚至没空去计较燕云就这么大喇喇地把他的目的公之于众,甩棍上暴起的电弧就反应了他此刻的心情。 “你耍我?”他黑着脸,嘴角的笑意却在加深,招牌的典狱长式的微笑。 “我可不是耍你,叩心铃是玩家自制武器,我有图纸,就可以再造,只是花一点时间罢了。”燕云语气轻松。 这时,林砚东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可等到几人看去,他却只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并未说话。 肖童被那目光扫得心神微乱,可他还保持着冷静和理智。燕云这一番话,相当于他握着筹码入局,从原先的双方博弈,变成了三方。 果然,燕云下一刻便看着唐措说:“重塑叩心铃之后,我可以答应你,把荣弋还回来。作为交换,你要告诉我,真正的乌鸦先生是谁。” 唐措:“荣弋是你的弟弟,跟我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燕云笑笑,“乌鸦先生是谁,我早晚会知道,现在只是吃了情报不足的亏。你用一个注定会失去价值的情报,换一个得力助手,还能借此绑住冷缪,不划算吗?” 闻言,池焰和钱伟都不禁露出怒容,就连彭明凡也微微蹙眉。唐措说得再对不过了,荣弋是燕云的亲弟弟,可现在这位亲哥却毫不犹豫地将他当做筹码推出去,脸上竟还挂着笑,有野望的人果然都没有心。 “这么一听,确实很划算。”唐措说着,又看向肖童,“典狱长阁下呢?你打算用什么来买林砚东的命?我想你已经做好了付出任何代价的准备。” 话音落下,燕云挑了眉。他是不知道肖童和林砚东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往,所以听到“任何代价”这四个字,难免有些惊讶。 肖童看了眼燕云,紧握的手稍稍松开甩棍,道:“不是要杀乌鸦先生,取而代之吗?对我来说,不论是谁坐上那个位置,好像都没什么差别。你有兴趣吗?” 这最后一句,肖童是盯着唐措说的。 唐措没料到肖童会说出这句话,而燕云则终于稍稍变了脸色。他看着肖童,道:“典狱长阁下是打算押宝了?把赌注都下在唐措身上,够有魄力。” “那又怎样?”话音落下,肖童忽然发难,“就凭你,也敢威胁我?” 清脆铃铛声响起,他手腕翻转,轻轻一甩,甩棍便衍生至最长,如一道缠绕着电蛇的长鞭,狠狠打向燕云。 燕云早有提防,可他毕竟用着别人的身体,又在方才的游戏和打斗中受了伤,哪怕提前闪避,依旧被一道电弧抽中。胳膊上衣服破了,露出带血的伤痕,隐约还有点焦黑。 “呵。”燕云倒是低估了肖童的气性。他不过是用叩心铃小小地威胁了一下他,没有叩心铃,他自然也没办法把林砚东从苗七身体里放出来,可肖童竟能直接翻脸。 不算大的套间里,燕云几个起落从窗边跳到了茶几上,“咔擦”身后传来玻璃破碎声。他来不及回头,雁翎刀挑起旁边的椅子朝肖童扔去,挡了一挡,随即祭出怀表。 “嘀、嗒。”时间静止。 唯一还能活动的燕云回身看着肖童,道:“典狱长阁下不必生这么大气吧?我可没说不帮你的忙。” 肖童不得动弹,握着甩棍的手也被强行按在空中。可这样的情形不过持续了一秒,他死死地握着甩棍,用力压下,手背上、脖颈间青筋暴起,竟就这么硬生生搅动了时间。 “啪——”甩棍打在燕云站立的地板上,砸出好大一个窟窿。 池焰三人早退到了一边,见此情形都张大了嘴巴,也就彭明凡还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典狱长不愧是典狱长,时间掌控者都困不住他。 燕云苦笑,他就说,不是自己的身体用起来就是不方便,灵魂也不够稳固。 铃铛声再起,燕云嘴角溢出血来。肖童还盯着他,目光戏谑,笑容嚣张,又残忍。燕云不知道,肖童虽然算不上一个纨绔子弟,可那是时代不允许他这么做,他必须去承担那些责任。 真正的二少爷,脾气从来都不好,否则又怎么会跟林砚东闹成最后那副样子。 可就在燕云以为自己要硬挨一下时,肖童的甩棍又忽然换了方向,直直地朝黑铁囚笼砸去。这一手,端的是猝不及防。 就连笼子里的林砚东也楞了一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透明的散发着神圣光辉的护盾拦在了黑铁囚笼前。【圣光护盾】升级版,以前它只能挡住肖童的攻击两三秒,现在受了这一击,却毫发无损。 唐措这才从容地拔出裁决之剑,剑指肖童,“典狱长阁下到底是来谈判的,还是来打架的?” “我看是你在搞鬼。”肖童冷哼一声,目光瞥着囚笼里的林砚东,质问道:“他是谁?他不是林砚东。” 唐措微笑,“他当然不是。” 笼子里的林砚东顿时垮下脸来,“啊?这么快就看破了吗?我这戏才刚开始演呢!” 这中气十足的声音,戏精上身的语调,不是10086闻晓铭又是谁? 池焰从彭明凡左肩探出头来,说:“肯定是你刚才愣了那一下,就暴露了!” 钱伟也从右肩探出来:“是啊,真大佬那肯定是炸·弹在眼前飞都不眨一下的人。” 彭明凡:“…………” 战斗就此戛然而止。 燕云恰好又回到了窗边,扶着窗沿笑了起来,“你们可真是一对活宝,唐措是从哪里找到你们的?” 池焰好心地回答他:“我们是同一届的,这就是缘分。” 肖童可没心情跟他们打趣,“林砚东到底在哪儿?” 唐措收剑,抬眸,“当然在一个你们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此时肖童和燕云也明白过来林砚东是怎么被转走的了,因为冷缪。冷缪是空间系的大魔法师,有撕开空间裂缝瞬间传送的能力,他想带一个人走而不被外面的人察觉,轻而易举。 可他们并未料到唐措还有后手。 “张三也在我手上,我随时可以送你回g区。”唐措看着肖童,目光又掠过燕云,“现在可以开诚布公地好好谈谈了吗?” 第209章庆典(十八) 在唐措与人谈话的档口,一场更盛大的讨论也在中心去游戏大厅上演。假的乌鸦先生被戳穿身份后,所有人都在问他是谁,而现在,所有人都找到了答案—— 鼠玖贰1贰伍。 这是突然出现在红榜上的玩家编号,繁体字和截然不同的编号序列,让玩家们几乎是瞬间就将其与假乌鸦先生对上了号。 一个以十二生肖为序列号的男人。 “繁体字,这得是很久之前的玩家了吧?他到底在永夜城待了多久了?” “我天,这得至少百年以上了吧?” “他到底是怎么成为假的乌鸦先生的?这也太荒诞了,他把自己当成乌鸦先生去迫害我们,结果到头来他也是玩家中的一员吗……” “……” 可更为荒诞的剧情还在游戏大厅之外上演,当外面的消息传到这里时,所有人都与身边的同伴面面相觑,张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外头正在上演一场大型真人秀,唯一的嘉宾就是那位鼠92125。 他从礼物山逃离,慌不择路地在永夜城里乱窜,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周围的玩家都在看他,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都知道了他的身份,对他投以异样的眼光。 他走到哪儿,这种眼光就跟到哪儿,因为他满身的油彩,实在是太扎眼了。 迷失方向的十字街头,他站在两条街的交汇处站了许久。癫狂退去、惊恐退去,他的眼中流露出几许茫然。 他就像一颗陀螺,抬头张望着四周的景物,希望能从中找寻到一点熟悉的地方。不停地找、不停地转,却好像什么都找不到,于是他的眼中慢慢地又有了一丝惊恐。 一惊一乍、滑稽可笑,就是他留给沿途所有玩家的初印象。 “他看起来比礼物山上的那个小丑更像小丑。”有人总结出一句话,并迅速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可。而当男人的玩家编号从游戏大厅里流传出来后,好事者又为他取了一个“老鼠”的代号。 此时此刻,老鼠还在街头乱走。 玩家们对于乌鸦先生的好奇心压过了一切,不管他是真是假。这种好奇也掺杂着对于高高在上者有朝一日突然坠落云端的幸灾乐祸,以及某些或炙热或阴毒的报复心理。 不少人在跃跃欲试,他们想要杀了老鼠,以此来完成对永夜城的报复,宣泄自己心中的愤怒。可老鼠的滑稽举止又让他们觉得这样的报复看起来毫无意义。 “你杀了他又有什么用,乌鸦先生另有其人,他说不定现在就躲在暗处看戏!你杀了他,他还会嘲笑我们自相残杀!” 偏僻暗巷的出口,一名少年仅仅拽住了同伴。相似的情形在沿途各处上演,无数的冲动都暗藏在水面之下,竟让老鼠越走越远,而且非常幸运地没有触发庆典游戏。 所有人都注视着他,有人明目张胆,有人暗中窥伺,他如芒在背。 他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就像做了一个冗长的黑沉沉的梦,醒来时,他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所有人都在看他。 所有人。 “啊啊啊啊啊!”他抱着头蹲下,终于忍无可忍大叫:“走开,不要再看了!你们都走开!” “噗。”犹如一块石头打破了平静的湖面。 冲动被压抑得再深,也不会变成深思熟虑。更何况伴随着冲动而生的,还有许许多多的私欲。 “抓住他,那几个红榜上的人费尽心思拆穿了他的真面目,他一定是个关键人物。趁现在没人得手,抓住他,这就是翻身的机会!” “抓住他,他的编号出现在红榜上,他已经不是在编玩家,不需要诛杀令了!” “抓住他,我们可以让那个燕云或者谁拿装备来换!” “抓住他,他做过乌鸦先生,说不定知道离开永夜城的办法!” “抓住他,他看起来那么弱……” “抓住他……” “闭嘴!” “闭嘴!” 老鼠捂住耳朵,在街角的阴暗角落里把自己缩成一团,可那些话语还是不停地往他耳朵里钻,且每一个好像都在喊着要“抓住他”。 脑袋里仿佛有一千只苍蝇在叫。 他痛苦地喘着气,用掌心捂着耳朵不管用,便用手指戳进去堵住。越戳越深、越戳越深,直至指甲划破了耳蜗流出血来,他还毫无所觉,只想把那些可恶的声音消灭。 周围的玩家们都以为他疯了,而那些终于按捺不住想要出手的人,有人因此迟疑,有人却更加坚定了步伐。 趁此机会,一举拿下! 前后左右足足十几位玩家,几乎同时冲出。一些原本还想观望的、拿不定主意的,顿时也藏不住了,纷纷现身。 可老鼠还在戳他的耳朵,指尖已经全是血还不停下,好似陷入了黑色旋涡,无法自拔。 见状,冲出来的玩家们眸光发亮,急忙抓住这个机会,祭出了武器。霎时间,魔法和异能的光芒照亮了大半条街道,还有刀剑和子弹,齐齐向老鼠袭去。 留在原地没动弹的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光芒大放,老鼠整个被淹没。 玩家们的心都提起来了,不少人想到那个涂满油彩的瘦小身影,竟觉得有点揪心。不疯魔不成活,那个老鼠一定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获得如此下场,即便大家都不知道实情,还是觉得唏嘘。 就在这时,靳丞赶到。一道圆弧形音波攻击将靠近老鼠的大半玩家全部震飞,他面有薄怒,出手利落,可玩家们都知道他已经来迟了。 老鼠救不回来了,如果靳丞想找他,或许只能去牢里找。 可未等靳丞落地,异变陡生。 “轰——”原本包裹着老鼠的光芒如同一朵盛放的花,突然向外翻转。强烈的冲击波席卷了整个街道,震得街道两侧的窗玻璃寸寸破裂。 靠得近的玩家们倒了一片,虽大多是轻伤,这杀伤力也足够骇人。 不少人顾不得身上的伤,忙不迭转头去看,只见街边出现一个巨大的碎石坑。老鼠倒在坑里,似是昏迷不醒。 他再想探究,却被靳丞挡住了视线。 机械弓拉满弓弦,靳丞冷声道:“谁不要命再往前一步,死。” 另一边,唐措的谈话接近尾声。他手握两个大杀器,终于逼得肖童退步,肖童又用武力镇压着燕云,三方互相牵制,最终达成了初步协定。 燕云负责重塑叩心铃,成功之后立刻放回荣弋,并共享叩心铃的图纸。届时叩心铃将不能再作为燕云的杀手锏使用,因为唐措完全可以再造一个,以叩心铃对叩心铃,哪怕不能将它给废掉,也是一重保障。 肖童则要留下来,在庆典结束前做唐措几人的保镖。 作为交换,唐措会保证张三的安全,不让逃犯游戏过早结束。而他也会在肖童回去之前,让肖童见林砚东一面。 至于燕云,唐措还是没有直接告诉他乌鸦先生到底是谁。原因无他,肖童看燕云不爽,有肖童在,燕云无可奈何。 “怎么到头来,就我最惨?”燕云抱臂坐在窗沿,啧啧摇头。 唐措和肖童一个比一个酷,都不理他。燕云只得一声喟叹,跟窗边飘过的晚风诉说自己的伤心事,好不惆怅。 随后三人签订了灵魂契约。这是唐措一早就跟靳丞打算好的,永夜城的灵魂契约对玩家有一定的约束力,也许对肖童和燕云这样的大佬来说这个约束力会打折扣,但有比没有好。 燕云订得随意,比起这个灵魂契约来,他对池焰那三位小朋友更感兴趣。几句笑语过后,他就跟池焰聊上了。 钱伟看得啧啧称奇,撸了把寸头,跟彭明凡说:“我现在竟然不知道该说他们谁的交际能力更强一点。” 是完全不在乎身份地位,能跟一个咋咋呼呼少年郎打成一片的燕云更强一点呢? 还是能不惧屠神者威名,顶着张“我就是阳光小天使”的脸,跟人家一通胡扯的池焰更强一点? 钱伟以前觉得自己的交际能力不差,至少跟彭明凡比还是挺强的,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强中自有强中手。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彭彭,我们真的收了那个让永夜城所有玩家都闻风丧胆的典狱长当小弟吗?” 彭明凡:“是保镖。” 小弟和保镖都差不多吧,都是中文字,四舍五入就是一样的! 钱伟觉得自己老牛逼了。 而这一刻,失去了典狱长坐镇的g区,正迎来史上最轻松的监狱时光。当被困牢中的玩家们再三确认典狱长已经离开后,狂欢拉开了序幕。 绝大多数犯人受限于刑期,又没有张三那样的万·能钥匙,所以还不能离开,只能在牢里肆意作乐,可有一部分人,却是正好刑满释放。 典狱长不在,g区的大门为他们敞开,一路畅通无阻。 这些人里有两张熟悉的面孔,姚青和孟于飞。 虽不是同年同月同日坐牢,但能赶上同年同月同日出狱,也算一种缘分。可两人显然并不珍惜这段所谓的缘分,不止相看两生厌,还要对骂。 孟于飞:“傻逼。” 姚青:“秃头尿床怪。” 孟于飞:“你再说一句试试?” 姚青:“我他妈可以说两句,你不光秃头,你还尿床。” 两人差点在g区门口打起来,但大约是坐牢的次数太多了,短时间内实在不想坐牢,于是二人齐齐忍住,冷哼一声,分道扬镳。 但总是坐牢有个坏处,你以为你只在牢里蹲了几天,哪想到出了牢房门,外面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什么鬼?” “林砚东死而复生了??” “乌鸦先生还他妈有假的???” 姚青白眼一翻,差点以为自己在打什么幻境副本。周围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他自己是真实的。 孟于飞的体验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本就是个单打独斗的散人玩家,坐牢前能跟他产生联系的只有郑莺莺和江河,熟料永夜城大变样不说,郑莺莺和江河也没了踪影。 而被孟于飞记挂着的郑莺莺和江河,此刻还在副本《伊甸之城》里,距离通关时限三十天还有——十一天。 第210章庆典(十九) 伊甸之城最为鱼龙混杂的小百合区,一场激战正要上演。 挤挤挨挨如同积木般堆叠的高楼将这片区域分割得宛如迷宫,以红蓝两色为主的霓虹灯牌可以出现在视线所及的任何地方,嚣张地夺去了这片灰度空间里所有的色彩。 天色暗沉,不见得要下雨,但却又闷又热。一只风筝迷失在这片天空,飘啊飘啊,最终于一根老旧的电线上,上吊自杀。 风筝上泼着红色的颜料,也可能是油漆,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英文单词——freedom。 一个孩子从装着栅栏的窗口探出头来,眨巴眨巴好奇的眼睛盯着那风筝看了好久,回头指着风筝跟屋里的人说:“我想要那个!” “要要要,成天就知道摊开手要东西,你个讨债鬼!”大人模样的人走到窗边,骂骂咧咧的,一把将孩子拉了回去,“这个月的月供还不知道上哪儿去凑呢,凑不齐就只能等着割肾,我要是少了颗肾、断了条腿,谁再做牛做马来养活你们……” 孩子被拉扯着,但还努力地回头望,但这一眼他没看到风筝,他看到了摘风筝的人。 一个穿着红色斗篷的身影极快地从窗口掠过,那红色鲜艳,斗篷随风飘舞,就像一只纷飞的蝴蝶。孩子没有见过蝴蝶,但如果书上写的蝴蝶真的存在,那他觉得就是这个样子的。 那一瞬间,他的心神都被这只漂亮的蝴蝶吸引了,竟让他挣脱了大人的手,冲回了窗边。踏上小板凳,抓住铁栅栏,熟练地把头伸出窗外,只见蝴蝶翩飞,速度却又出奇的快。 她在追击。 红色斗篷,此人当然是郑莺莺。她在窗台借力,几个起落直奔高处那如同蛛网般的电线,可这网却网不住她这只蝴蝶,她灵活地穿过网的缝隙到达顶端,还未等落定,便抬手一扬,有着漂亮的红蓝双色镖翼的飞镖便如疾雨落下。 “噗、噗、噗!”飞镖追着逃跑之人的脚步扎入地面。 地上的人没命地跑,左冲右突,借楼道里四处堆叠的杂物遮挡身形,却还是被飞镖扎中了肩膀。差一点点,就要扎进脖子。 他一阵后怕,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郑莺莺,眼神惊恐,如同看见了死神。一个踉跄,他跌倒在地,可预感到的死亡并未降临,旁边楼道里的门打开了,一只手迅速将他拉进去。 与此同时,两侧楼房内好几扇窗户同时打开,几根枪管探出头来,迅速向郑莺莺开火。还有几柄回旋光刀飞出,上下左右,从各个角度切割郑莺莺的退路。 郑莺莺当机立断摘下旁边的风筝甩出,恰好挡掉一柄光刀。随即她从电线上跃下,以急速的下坠来避过攻击,却又在马上落地时,用脚勾住了离地面最近的一根电线,倒挂着,迅速举枪回扫。 她随身携带了很多装备,大多都是副本里的东西。光刀、能量枪、各类炸·弹,等等,有些是从黑市上买的成品,有些是买了零件或二手货,江河自己重新组装的。 譬如此刻郑莺莺手上拿的这把能量枪就是江河的作品,因其发射能量子弹时犹如舞台上喷吐的冷烟花,多而绚烂,得名——【烟火】。 郑莺莺崇尚暴力输出,一次能打出的子弹当然越多越好,而江河认为小姑娘该喜欢点漂亮的、烂漫的东西,于是就有了这个折中的产物。 烟火追求铺天盖地的效果,单个子弹的杀伤力便有所减弱,但郑莺莺要的也不是一击必杀。只要敌人负伤,她就能把握机会,乘胜追击。 “咔!”窗玻璃不堪重负而爆开,躲在窗后的人被郑莺莺击中,急忙退走。郑莺莺抬手,飞索出袖,瞬间攀住那窗口的铁栅栏。 飞索收缩将她拖向窗口时,她恰好避过身后飞来的子弹,同时从腰间抽出光刀,迎面切断栅栏,闯入屋内。 她的对手已经退入了楼道。 这群人隶属于一个走私团伙,专门靠从伊甸之城的城中心“诺亚”偷渡一些物品贩卖至下城区赚取暴利,而小百合区则是下城区范围最大的黑市所在地。 经过将近二十天的努力,郑莺莺和江河俨然成为了下城区炙手可热的雇佣兵,现在这个打击走私团伙的任务,就是从一个诺亚的大商人手中接到的,酬金丰厚,甚至有可能得到引荐,获得去诺亚的资格。 思及此,郑莺莺一边进入楼道追击,一边瞄了一眼电子手环。此时手环上显示的数字是:9981. 就在两天前,江河又把他们赚到的钱全部花光了。九十多万,差一点点就达到通关要求的一百万了,他花得眼也不眨一下。 “她在那儿!”伴随着喊声,一支能量光箭袭来,暴露了郑莺莺的位置。郑莺莺及时闪开,光箭刺入墙内破开一个大洞,随即化作光点崩裂。 此时追击的动静已经惊扰到了整栋楼的人,从房间进入楼道,迎面就是一个天井。四座高楼组成了一个“回”字,年久失修的墙壁扑簌簌往下掉着墙灰,甚至出现了硕大的裂纹,但或许是四座楼互相靠着的缘故,倒也还稳固。 追击声引得许多人推门出来看,门口却都挂着锁链,只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个脑袋来。也有胆大的走到了楼道上,或叫骂几句“别吵吵”,或好奇观望。 郑莺莺无暇观赏他们脸上的表情是冷漠还是担忧,她裹紧斗篷,瘦小的身体迅速消失在廊柱后。 “人呢?!” 对方是故意请君入瓮,把郑莺莺引到这回字楼里来,就为了将她伏杀。伏兵都已经准备好了,谁知目标走到柱子后就突然失去踪影,周围只剩几个无关的住户,见到这阵仗,吓得赶紧退走。还有人傻呆呆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滚开!”凶神恶煞的大汉径自将人撞开,手里拿着探测仪,嘴里还在咒骂:“那该死的小娘们,从昨晚追到现在,别让我逮到她,否则——” “否则什么?”冰冷的刀刃贴在大汉的脖子上,他倏然僵住,不敢回头,只能从前方杂物堆里的一面破镜子上看到身后那人的半截身影。 正是被他撞开的那个住户,此刻正用匕首威胁他。初时的惊愕过后,大汉恢复狰狞,恶狠狠道:“你他娘的给我——” “噗。”那人一刀扎进他的颈动脉,鲜血灌进他的喉管,堵了他的后半截话。大汉捂着脖子倒下,瞪大了眼睛,至死都不明白这个看起来面黄肌瘦的男人为什么能杀了他、为什么敢杀了他? 答案是杀人者乃郑莺莺,她有【万象斗篷】,瞬息之间可化万物。 拢了拢斗篷,郑莺莺丝毫没有收尸的打算,将还滴着血的匕首藏在斗篷之下,继续前进。她每走过一根柱子,就变幻一个模样,一击必杀,毫不停留。 死亡的阴影逐渐笼罩,可敌方还没有察觉,一直到第三具尸体倒下,他们才终于发现了队友的失踪,并在楼道里发现了第一具尸体。 “妈的,这小娘们邪门。”其中一人阴沉着脸,立刻鸣枪示意:“所有不想死的给我听着,躲在房里不要出来!谁还留在外面,就别怪我动手!” 语毕,他给同伴使了个眼色,“杀。” 指令下达,原先安排好的伏兵们从各处冒出来,但凡留在楼道上不肯走的,一律杀死。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如此血腥的手段着实吓到了一些人,有两个胆大的原本还想留下观望,此刻也忙不迭往房里跑,深怕晚了一步就身首异处。 郑莺莺躲在暗处将一切收入眼底,微微蹙眉。并非眼前的场景令她不喜,而是她知道江河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场景,而且这样一来,她也就藏不住了。 那就速战速决吧。 郑莺莺的眸中泛过一道冷光,瘦小的身影从藏身处冲出,一个贴地滑铲将背对着她的一个敌人掀翻,而后锁喉、拔刀,整个过程虽不说多么行云流水,但至少已经可以保证在敌人发出声音前,将之击毙。 出手要狠、用劲要巧、速度要快,这是江河为她度身定制的战斗方式。五花八门的道具,则保证了攻击的多样性,二者相辅相成,以此来弥补郑莺莺在体格上的不足。 郑莺莺开始“扫楼”。 在过去将近二十天的时间里,她接了无数次暗杀任务,经历了无数次实战演练,被捶打的不止是她的战斗技巧,还有她的战意。 “咻——”回旋光刀甩出,郑莺莺的身影也随着光刀掠过楼道。 敌人警觉回首,矮身避过光刀,却避不过郑莺莺的无名之刃。诅咒之力顷刻间顺着血液流淌,将敌人的部分能量化为己用。 下一秒,郑莺莺接住飞回的光刀,拐过弯进入楼梯,往下看了一眼,恰好跟一个从楼下跑上来的敌人四目相对。 “咔哒。”子弹上膛。郑莺莺换枪扫射,敌人也有枪,但郑莺莺不怕,因为她有万象斗篷,防御力数一数二。 敌人见子弹根本打不穿郑莺莺的斗篷,面露惊愕。而就是这愣神的功夫,他被击中大腿,急忙退走。 郑莺莺单手撑着楼梯扶手,从楼上一跃而下,又是“咔哒”一声,她追着扣下扳机。 “砰!”伊甸之城特供黑科技,自带瞄准镜,一枪爆头。只是这瞄准镜只能用一次,是个消耗品。 相似的情景,在接下去的十几分钟内不断上演。 敌人终于心生惶恐开始撤退,郑莺莺却出现在楼顶,戴着大大的兜帽看着他们,举起了无名之刃。她像上次对阵深红时那样,用刀刃割破掌心,鲜血伴随着冰冷的声音落下。 “我诅咒你。” 话音落下,红色的诅咒之力从匕首上冲出,于郑莺莺身前凝结成一个圆形的玄妙图案。她用那只染血的手将图案推出,“去。” 图案迎风放大,似一个魔法阵,倏然压下。 敌人惊慌地要逃,但再快也快不过法阵压下的速度。那法阵没有实体,可掠过众人时,却将红色的阵纹留在他们身上。 那阵纹还在流动,化作绳索将他们牢牢束缚。 但诅咒法阵还不够大,第一次使用时,郑莺莺仅能用来对付深红一人,到如今能够大到覆盖回字楼的大半区域,已是极限。 如果碰上实力很强的,对方也能强行挣脱。还有一点,束缚阵纹的触发点是恶意,只有当别人对郑莺莺心存恶意时,才会有效。 接下去,就是单方面的杀戮。 郑莺莺杀红了眼,那恶意不光困住了敌人,也反馈到了她心里,让她的杀意变得更纯粹。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只剩下了眼前的敌人,上前去、杀死他,享受那片刻的快感。 弱肉强食,亘古至理。 可就在她即将再次挥刀时,一只手从身后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腕。那只手的掌心很温暖,略带粗糙,是熟悉的触感。 “够了,停下。”他的声音也很熟悉。 郑莺莺本能地反抗了一下,但又很快强行按捺住。她深吸一口气,泛红的眸子渐渐恢复正常,这才回头看向来人。 来人正是江河。 郑莺莺:“我很快就好了。” 江河缓缓摇头,问:“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杀他们吗?” 郑莺莺:“因为任务?” “不。”江河回答得斩钉截铁,“是因为他们不仅偷渡诺亚的东西贩卖到这里,还从这里贩卖所谓的下等人的器官进入诺亚。他们犯了大错,所以该死。” 郑莺莺沉默不语。 江河半蹲下身与她平视,语气郑重:“莺莺,你要永远记住,杀人不是乐事,是无奈之下的悲哀。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拿起武器来保护自己,去涉足黑暗,但如果可以选择,一定、一定要活在阳光下。” 良久,郑莺莺终于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江河这才笑了笑,摸摸她的脑袋,牵着她的手往外走,“走吧,有个漏网之鱼我已经处理掉了。距离通关时限还剩十一天,我们可以开始攒钱准备离开了。” 郑莺莺顺从地跟着他,问:“我们不去诺亚了吗?” 闻言,江河偏头看向远处那仿佛未来之城一般的诺亚,摇头道:“不,我们不去。” 他不能让郑莺莺成为第二个深红,历练可以,但有些黑暗还是不要涉足太深。没关系,他们还有时间,不必那么着急也可以。 两人相携而去,身后的高楼里,原先都躲着不敢出来的人都忍不住探出头来,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背影,渐行渐远。 与此同时,永夜城c区旅馆内。 池焰、钱伟、彭明凡以及闻晓铭四人又像一根藤上的葫芦娃似的,从门后探进头来,好奇地看着屋里的人。但他们又怕吓到他,所以不敢进去。 屋里的人正是被靳丞带回来的老鼠,他已经从昏迷中醒来,但把自己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戒备心很强。 四人观摩良久,闻晓铭拍拍池焰的肩,说:“弟弟,到你上场的时候了。” 第211章庆典(二十) 池焰没有想到,有一天他这个假老鼠还会碰上真老鼠,虽然这个老鼠也只是临时起的一个代号而已。但他觉得这就是一种缘分,老天爷就是要让他们在永夜城遇见,然后铸就一段传奇。 他池焰,是一个注定要拯救世界的男人。 半个小时后,池焰创业未半而中道放弃。他回过头苦哈哈地跟钱伟和彭明凡说:“你们看,他根本不理我。” 钱伟:“是啊,你还把人吓得躲进床底下了。” 池焰:“有本事你来。” 钱伟:“我来就我来。” 十分钟后,钱伟亦从床底下败走。他拍了拍头身上沾到的灰尘,拉着池焰和彭明凡避到门口,小声说:“不行啊,说啥他都没反应,而且他好像能听见我的心里话似的,那双眼睛看过来,好像测谎仪,我说了几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床底下又暗,那一身油彩忒吓人。” 池焰:“他可不就会读心术么?” 读心术,这就是鼠92125的技能。一个用得好可以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但稍有不慎也会把自己逼疯的技能。 这是靳丞从k那儿获取的情报,这位真正的乌鸦先生还为此敲诈了靳丞两百个点数,坚持自己情报贩子的人设不动摇。 靳丞还问他“老鼠”究竟叫什么名字,k却摇摇头,只告诉他:“他是一个无名氏。” 既是无名氏,那大家只能暂时称他为“老鼠”。池焰三人组这边在想办法跟老鼠说上话,唐措、靳丞和闻晓铭则在另一间房谈话。 闻晓铭:“看燕云的意思,他一定能在庆典结束前重塑叩心铃。但这种级别的装备,哪怕集齐了所有材料,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来锻造,还有会失败率。如果去永夜城官方的制造工坊的话,最起码需要三到五天。” 靳丞:“现在老鼠和肖童都在我们这里,燕云也跟我们暂时达成了协定,我看k那儿,暂时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接下去的这几天应该是最风平浪静的几天,趁这个机会,先刷一波庆典游戏攒积分,我看那个礼物山上还有很多好东西可以拿。” 唐措点头,“有燕云打了样,现在的礼物山应该很热闹。” 闻晓铭则提出要回a区一趟,他有一些东西还放在别墅的实验室里,还有一些半成品的道具和药剂。 不过临走前他又留下了几张各区之间的通行证,叮嘱道:“我已经查清了积分规则,根据玩家所在区域划分,每个游戏一个积分,你们是c区,那做c区和中心区的游戏一个积分,d区半个,b区一个半,逐级加减。老大你们大可以去做a区的,可以获得双倍积分,但池焰他们现在实力虽然还不错,但要做游戏的话,还是回d区或e区去做,比较安全。” 奶妈10086,今天也是操碎了心。 闻晓铭有量子隐身衣,来去不用人担心,所以叮嘱完就走了。池焰三人也后脚离开,三个人一起行动安全系数较高,而且还有池焰的欧皇光环笼罩。 唐措和靳丞没急着走,靳丞去隔壁房间见肖童,唐措则来到了老鼠所在的房间。 老鼠对人的戒心还是很重,以至于到现在还没从床底下爬出,一副要在床底下安家的趋势,倒是跟“老鼠”这个称呼很配。 唐措进了屋,也没说话,只是蹲下来望着床底下的人。如果老鼠有读心术,那么自然能听得到他心底里的话,不必再做表面功夫。 果然,没过几分钟,老鼠慢慢的、带着迟疑地抬起头来,对上了唐措的视线。 但其实唐措刚才控制自己什么都没想,他觉得这种空白对于老鼠来说,才是最舒适的。 老鼠迟疑着,去靠近这片空白。不,更准确地说是深蓝色的海。他听过许许多多的声音,低沉的、声嘶力竭的、温柔的、包含恶意的,如果说这些声音都有颜色的话,五花八门、驳杂不堪,就像他身上涂抹的那些油彩一样。 但他很少看见这么纯粹的一片海。哪怕他记不起来很多事情,但他有种直觉,他确实很少见到这么纯粹的一片海,虽然是深蓝色,深蓝色也可以是杂糅了其他许多种颜色的结果,但唐措的这片海,看着很纯粹,很宁静。 老鼠奇迹般地被抚慰了,看着唐措的眼神里虽然仍有紧张和戒备,但无疑要平和许多。 唐措依旧不说话,这次换老鼠发问:“你……是谁?” “我是一个跟你无关的人。”唐措盘腿坐下来,反问:“你又是谁?” “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了……” “哦。” 哦? 没了吗? 老鼠愣了愣,一时间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冷淡。别说刚才那两个虽然好心但是很吵闹的人,就是将他带回来的那个人,心理活动也是很多的,只有眼前这个,一句“哦”,尽显冷酷。 没人说话,场面迅速冷却。 过了一会儿,唐措又站起来,“你慢慢想吧。” 语毕,他就走了。老鼠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半晌没反应过来——这就走了?突然就走了?啥也没说呢,就走了? 走了? 唐措确实是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这让老鼠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没说出来,又咽回去。 他复又转身,将自己缩成一团躲在床下的角落里,良久,“哼”了一声。 楼梯口,唐措和靳丞相携下楼。 靳丞看了眼老鼠的方向,说:“怎么样?” 唐措:“他需要先睡一觉。” 闻晓铭已经在房间四周布了隔音结界,他们所有人都离开后,就能给老鼠制造一个绝对的无人打扰的安静环境。好好睡一觉,不仅有助于恢复精神,说不定还能让他想起些什么。 至于肖童,靳丞道:“我一提保镖的事情,典狱长阁下差点拿甩棍劈了我,看起来他更想留下来跟老鼠待在一块儿。” 不过靳丞和唐措原本也不打算让肖童跟着他们行动,他可以留下来护住老鼠,避免他落入有心人手中。 一切安排妥当,唐措和靳丞便也开始了刷积分之旅。 副本中,莉莉丝和余一一还在跟计宁斗智斗勇,不断扩大新人类同盟的版图。虽然前期打了计宁一个措手不及,顺利夺取c城,可越到后面反而越难。 计宁不愧是一手创办疫苗研究所的人,能够在永夜城内创办一个专注于某领域研究的机构,没有足够的手段是不可能的。而这些科学疯子,把“疯”这个词发扬到了极致,他们或许个人武力值都不是很高,但几乎个个不是奶妈就是毒师,极为难缠。只要有一个人擅长用毒,造成的杀伤力就不可估量。 于是莉莉丝高歌凯进的攻势被打破,双方于一个叫德里小镇的地方陷入了持久战。莉莉丝和余一一一方为守,计宁和疫苗研究所为攻。 另一边,郑莺莺和江河则开始不间断地刷取佣兵任务,以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赚够一百万,通关离开。 按照江河的方针,他们接的任务都是酬金高、周期短的,只要不进诺亚,难度不论。 在过去的二十天里,江河用反复赚取的资金囤积了大量的装备、道具,又在一次次任务的历练中,将郑莺莺的实力尽可能地提升了一个台阶,最后的这十天,就是验收成果的时刻。 “但是你要记住,自己的安全最重要。如果危及到你自身的安全,不要吝啬道具,也不要去赌,哪怕逃得狼狈一点都没关系。什么都不如你自己的命有价值,知道吗?” 临行前,江河不厌其烦地再次叮嘱。等到郑莺莺点了头,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向日葵金属胸针,这是他自己在黑市收购了材料后自己做的。这种金属叫“晞”,伊甸之城的特产,意为东方破晓,不论是从它本身的意思还是音意,都很有希望的感觉。 江河把胸针别在了郑莺莺的斗篷上,笑了笑,说:“我等你回来。” 其实江河不是一个爱笑的人,他只是觉得这时候应该要笑一笑,他的小姑娘值得这么一个也许不怎么灿烂的笑容。她需要快速地成长,保证自己在那吃人的永夜城里能够活得潇洒,所以江河又得残忍一点,把她推出去自己面对敌人。 不过江河总是会在一旁看着的,雾影刺客最擅长的就是隐匿自己的行踪,每次他都远远跟在后面,保持着不会被发现但一有危险就能及时发现的距离。 这次也一样。 郑莺莺是个很少会迟疑的人,尤其是在奔赴任务目标的路上。刚开始几次时她还会往后看,目光中含着紧张和猜忌,去看江河还在不在,但次数多了之后,她就不再回头看了,她走得很坚定。 今天的任务目标是黑市的一个头目。 小百合区的黑市,一共有四个大头目,这四个大头目下面,又分别有数量不等的小头目。郑莺莺的目标是小头目中的一个,以刑讯手段凶残而闻名黑市,雇佣她的人身份保密,但江河已经侦查出来了,是某个死在这个小头目手中的商人家属。 江河为郑莺莺挑选目标时总是很谨慎,他尽量让郑莺莺去杀那些恶贯满盈的人,告诉她公理与正义的重要性。 郑莺莺不是很在意这个社会的所谓公理与正义,因为这东西没有眷顾过她,所以她只在乎个人的恩怨。但如果江河希望她在意,那么她可以去尝试,因为江河对她好。 思及此,郑莺莺握紧了藏在斗篷里的匕首,一步跨过地上的水洼,将兜帽拉低,抬手轻轻敲响了暗巷里的一扇被灰色脏污覆盖的玻璃。 “吱呀。”窗户轻轻推开一条缝。 “您的货到了。”郑莺莺开口,已经变成了沙哑的老年男人的嗓音。窗户里的人往外瞧一眼,铁灰色破烂长袍里裹着佝偻的瘦小身影,一抬头,满脸沟壑。 第212章庆典(二十一) 永夜城内,唐措和靳丞依旧结伴而行,反正积分是给到个人的,不需要队内平分,合作过关更有效率和保障。 有了闻晓铭给的通行证,两人直奔a区,也无需刻意挑拣,碰上哪个游戏就玩哪个,暴力输出。 谁曾想第一个游戏就碰上了难题,当然,这个“难”仅仅针对唐措一人,靳丞还是很游刃有余。 这个游戏叫做《恋爱课堂》。 两人刚踏进a区,还没走出多远就碰到了路边发传单的。本着随遇而安的精神,两人接了传单,拿过来一看,不是健身房、不是卖保险,而是一家新型培训机构开业大吉,邀请各位客人到店观礼,并赠送免费一小时课程。 这家店是教你谈恋爱的。 唐措好歹也是个正在恋爱中的人,应该比a区其他人更有发言权,于是他非常平静地去上课了。当他和靳丞并肩走进教室时,他还能听见全班同学的惊叹声。 “卧槽,全永夜城最有名的现充来了,他俩不是在谈了吗?为什么还要来上课?”讲话的也是红榜玩家,叫苏妙妙,女,排名五十开外。 靳丞放眼望去,这课堂里二十几人,竟有三分之一都是红榜玩家,他们是有多渴望谈恋爱??? 更绝的是这个教室里所有位置都是双人的,只有角落里一个是单人,这也意味着玩家们大多成双成对而坐,仿佛相亲。 唐措和靳丞来的时候几乎满座,靳丞走到离讲台最近的一位落单玩家身前站定,微笑地看着他。对方立刻会意,起身换到了另一位落单玩家身边。 靳丞这才回过头问唐措:“坐这儿?” 唐措:“。” 您倒也不必那么秀。 红榜玩家们实力强悍,倒也不那么怕靳丞,开玩笑敢开,当着面也敢发出嘘声。靳丞权当他们是嫉妒,态度非常从容。 不一会儿老师就来了,穿着西装戴着无框眼镜抱着书本,标准得毫无特色。 玩家们各有各的坐姿,上课积极性大受打击。哪想到这是位热血教师,抽出教鞭“啪”的一声打在黑板上,画风突变,“都给我坐好了,你们这群连谈恋爱都不会的垃圾!到现在还吊儿郎当、坐没坐相,你们以为谈恋爱是用这么随便的态度就能办成的事情吗?错了!大错特错!错上加错!” 众玩家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都忘了计较他骂自己“垃圾”的事情。 “啪!”老师又一教鞭打在黑板上,说得唾沫横飞,脖子里青筋暴起,“你们单身,就是因为你们没有从思想上把自己摆正!一个个聊起恋爱来头头是道,真正谈起来不要不要,你都不要不要了,谁还跟你谈?你们告诉我谁跟你谈???跟你谈不如养条狗!” 众玩家:“……” 莫名其妙被臭骂一顿,任谁都受不了这个气。可a区的玩家们少有一言不合就对npc动手的,不仅掉价还容易吸引仇恨,因此各个都换上了冷漠脸,一眼望去全是大佬做派。 老师:“看什么看,我还骂错了吗?!” 忍住。 所有人在心里告诉自己,千万忍住。靳丞和唐措还在这里呢,他们这两个已经脱单的都不急,我们急什么。 苏妙妙没忍住,转头问就隔着条过道的靳丞:“这是恋爱课堂,您来凑什么热闹?白白被骂。” 靳丞挑眉,“你不觉得我们来做这个游戏,稳过不赔吗?” 苏妙妙翻了一个白眼,这时老师又把讲台拍得啪啪响,“所有人,都给我坐端正了,现在禁止交头接耳!课桌肚里有答题板,现在都把答题板拿出来,开始摸底测验,考不到六十分,你们就等着去外面罚站吧!” 话音落下,游戏正式开始。 “唰——”老师从黑板上方拉下投影幕布。投影仪灯光亮起,第一题:简答题,请辨别以下口红(无需精确到具体色号,只需填写诸如“姨妈色”、“吃土色”等,即可)。 a:【图片】 b:【图片】 c:【图片】 问题一出来,底下立刻有人咒骂:“操您大爷。” 现场唯二的女生神秘一笑,一个苏妙妙,还有一个著名“白莲花”孟娜丽莎。当然,你不能当着她的面叫她的这个酷似假名其实是真名的名字,她会立刻变脸把你掐死,并在事后擦着眼泪柔弱地表示自己有双重人格。 苏妙妙有自己的队伍,相对稳定低调,不爱惹事,此刻队友们也都在教室里坐着,所以她最胆大。孟娜丽莎倒是个独行侠,但她路子很野,能进副本就进副本,平常在永夜城内反而见不到她人。 为什么?因为她把自己的魅力值刷得奇高无比,永夜城内当之无愧的魅力值no.1,npc好感度几乎是别人的数倍。 boss见了她,都恨不得叫她一声宝贝儿。 当然,事实没那么夸张。其他玩家虽然羡慕她这个好感度,轻易也不会去尝试,因为高好感度需要的魅力值是个天文数字,量变堆叠到一定程度才能产生质变,而你极有可能在魅力值刷到足够高之前,就因为武力和智力两项数值的缺失,一命呜呼。 两个女生下笔从容,其他想要抄答案的,刚要开口说话或刚把身子探出课桌范围,地砖缝里便突然升起红色激光。 玩家们立刻警觉,也是这时才发现,地砖大约一米见方,而每个人都恰好坐在地砖的中央。激光从砖缝里升起,由下至上,再从天花板回落,速度很快,极富韵律。 而且这激光似乎隔音。 一道戛然而止的惨叫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都谨慎地不去触碰那激光,转头四顾,就看到靠窗的位置有个玩家捂着自己的手脸色煞白。 他的手掌已经没有了,鲜血从手腕处的断口喷涌而出,马克笔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出一条血路。 靳丞“啧”了一声,取下笔帽向眼前的激光扔过去,笔帽悄无声息地被切成两截。也有玩家试着用防御道具套了东西去试,可结果也很不理想。 a区的游戏难度高,也更霸道,没有什么取巧的机会。 霎时间,所有玩家正襟危坐。苏妙妙终于蹙起眉来,激光隔绝一切物理传递还隔音,她如果想给队友传递消息,就必须把题板举起来给他们看,或做口型。 可这样一来,这教室里的大部分人不是都看见了?而且她旁边还坐着那位。 苏妙妙转头,就见靳丞翘着二郎腿靠着椅背而坐,手里转着笔,姿态慵懒且随意,那些上下律动的激光对他而言仿佛只是几根不起眼的线。 唐措倒是坐得比他端正,但那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在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妈的。 苏妙妙就说她讨厌脱团狗。 她再次转头看向坐在窗边的孟娜丽莎,只见她轻蹙着眉、咬着唇一副为难得不能下笔的模样,苏妙妙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所以说,她也讨厌白莲花。 考虑再三,苏妙妙还是放弃了传递答案的想法,这才第一题,不急。而靳丞就没这个顾忌了,他直接问唐措:“你答的什么?” 唐措虽然没听见声音,但看懂了他的口型,于是很酷地竖起了题板,答案分别是:姨妈色、吃土色、橘红色。 这答案一看就是蒙的,前两个照抄题干,后一个随便瞎填。靳丞忍住笑,非常给面子地点点头,而后大方亮出自己的答案: 豆沙色、姨妈色、南瓜色。 唐措:“?” 靳丞:“信我的,没错。” 可是你从哪儿知道那么多口红颜色? 唐措眯起眼,眸中透露出一丝杀机,但他还是很自然地擦掉了自己的答案换成靳丞的。而因为他们坐的是靠近走廊的那一排,靳丞面朝唐措时,是背对着班里的其他人的,所以大家只看到了唐措的答案。 抄和不抄,这是一个问题。 一番痛苦抉择后,大家都写下了自己的答案。那个被切断了手的玩家也用左手手指沾了血在答题板上涂抹,表情苦不堪言。 很快,老师敲了敲黑板,答题时间结束,实时公布各人得分。 一个个透明的电子记分牌出现在众人头顶,大家纷纷抬头看,只见数字跳动,一个个鲜红的“0”跃然眼前。 在这一片鲜红的“0”中,“1”凤毛麟角,“2”彻底绝迹,“3”倒是有四位,分别是唐措、靳丞、苏妙妙和孟娜丽莎。 唐措看着靳丞的目光不由复杂起来:亏他之前一直在心里骂靳丞是个死直男,没想到这个直男还是假的。 他到底怎么知道那么多口红色号的? 靳丞隐约觉得有点不妙,刚想解释,激光却有了变化。它开始收缩了,那些没答对题、或没全部答对的玩家,周身的激光都往里缩了一点点。得分越低,缩得越多。 众人的脸色不禁凝重起来,照这个趋势,他们最后不得被大卸八块? 讲台前的老师亦痛心疾首,“你们看看、看看!多么简单的题目,简直是送分题,也只有你们这群没有谈过恋爱的单身狗才答不出来!你要是有个女朋友,那能一样吗?!” 众玩家默然,并纷纷看向靳丞和唐措。 没有女朋友,难道有了男朋友也会不一样吗?为啥男同胞里就他俩答对了?搞基也不涂口红啊! 紧接着第二题刷新。 依旧是简答题:请问你刚买了第一题中的三支口红送给女朋友,而且是某品牌圣诞特别限定礼盒中的三支,女朋友却心疼你的生活费,很体贴地告诉你不要为她多花钱,让你把口红退了,你该怎么做? 看到这题,许多玩家不由松了口气。虽然还是非常谨慎地多读了几遍题目,但远没有上一题那么抓瞎。 谨慎、谨慎,再谨慎之后,所有人都写下了答案。 记分牌再次跳动,一眼望去,到处都是“0”。 “为什么?!”不时有人发出灵魂质问。 唐措依旧是跟着靳丞写的答案,他低头再次看去,题板上写着——抱歉宝贝,我给你买全套的礼盒。靳丞的版本后面甚至还有颗爱心。 很会嘛。唐措面无表情地想。 老师又在台上好一顿痛心疾首,唾沫星子犹如甘霖,浇灌着前排那几位连错两题的倒霉玩家。很快第三题颁布:请分别写出以下三位足球明星的名字。 a:【图片】 b:【图片】 c:【图片】 唐措觉得这个游戏对他很不友好,女生的题他答不出来,男生的题他也答不出来。因为他并不踢球也不爱看球,而且在他眼里,外国人长得都差不多。 转头,靳丞趴在桌子上,下巴搁着答题板,笑吟吟地冲他挑眉,“哥罩你啊。” 嗯。 你现在好好答黑板上的题。 但是你待会儿如果答不出我的题。 你死了。 第213章庆典(二十二) 一道道题答下来,哪怕加了选择题,不少玩家的得分依旧是个位数。激光不断收缩,这些人便不得不站起来答题,缩小自己的占地面积。 靳丞和唐措,只错两道,连苏妙妙和孟娜丽莎都没比过他们。 虽然前途未卜,大家的得分数也不尽相同,但玩家们此刻的心情是一致的——交男朋友了不起哦,天杀的。 孟娜丽莎仿佛窗边的菟丝花,继续柔柔弱弱,我见犹怜。苏妙妙心里有些着急,余光看向靳丞,却见他又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你的队友再答不对,可要不及格了。”靳丞道。 苏妙妙看懂了他的口型,知道他这是逼自己公布答案,他自己不做,非让他做。可苏妙妙不能不管自己的队友,于是瞪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举起了手里的答题板。 因为队友坐得分散,她还不能只把答题板对准一个方向。最后她干脆每个方向都举了一遍,要抄一起抄吧,反正这里也没她的仇人,帮一把就帮一把,斤斤计较没得意思。 其余玩家纷纷松了口气,尤其是那些已经站起来的玩家,不由得对苏妙妙点点头,算是承了她这个人情。 又过了一会儿,摸底测试结束,最终交卷得分:唐措和靳丞94,孟娜丽莎90,苏妙妙88,其余玩家统统在70分以下,超过半数人六十几分低空飘过,还有最后的6个倒霉蛋,因为前期错得太多惨遭不及格。 苏妙妙耸耸肩,该帮的她都帮了,再不及格可不关她的事,反正她的队友都及格了。 激光消散,不及格的玩家全部去走廊罚站,但用膝盖想也知道,走廊里一定有危险。六人保持镇静和警惕,在老师“啪、啪”的教鞭声和催促声中不紧不慢地走出教室。 唐措仔细观察着,这时就体现出a区玩家有别于其他几区玩家的高素质来。这种素质不是道德上的,而是战斗素养。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情况,他们都不会过分惊慌,冷静、周密、谨慎。 但不管是室内室外的玩家,显然都低估了这个游戏的难度,以至于当异变突发时,一个个都目瞪口呆。 这异变并不是某种危险,而在于玩家本身——他们都变成了狗。 出门就变狗,朋友一起走。 “嘭、嘭、嘭!”白雾散开,六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变成了六种常见品种的狗,在走廊上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面面相觑。 泰迪、柯基、柴犬、金毛、哈士奇和萨摩耶,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各种颜色,一应俱全。 如此奇景,让还留在教室里的及格玩家们全都迫不及待地涌到窗边去看,其中不乏有跟外头某位玩家是一队的,又担心又想笑,一时竟哭笑不得。 “兄弟你怎么了兄弟?哪一条是你啊兄弟,在的话你叫一声?” 六条狗一起叫了,叫声颇为气急败坏。但叫出口后,他们好像又更觉窘迫,于是齐齐闭嘴,愤怒扭头。 可就在这时,更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走廊的两端忽然冲出来十几个穿着银色防护服的人,手拿套杆、绳索和各类抓狗用具,向六条狗奔去。 “汪汪汪!”狗狗们大急,可他们现在变成了狗,许多技能和道具都用不出来了。而那些穿着防护服的人在此刻的他们眼里,是多么的高大。 “卧槽。” “这是要干什么?抓起来送去屠宰场吗?” “我看不像。” “妈耶,怪可怕的。” 教室里的玩家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唐措就坐在窗边,双手抱臂静静观望。末了,他似有所感,看向了拿着教鞭的老师。 老师走到了门口,一手叉腰,一手用教鞭指着急得乱窜的狗,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骂道:“连摸底考试都考不过,我看你们都失去了改造的必要!既然连谈恋爱的资格都不具备,就更别提传宗接代了,都送去绝育好了,也省得再浪费资源!” “卧槽!!!” “汪汪汪汪汪汪?!” 阉了! 要送去阉了! 人间惨剧!!! 这下玩家们幸灾乐祸的心都没了,况且在场绝大多数都是男性,听到“绝育”两个字都觉得下边一阵凉风吹过,好不惊悚。 六狗齐齐挣扎起来,趁还没被抓住,疯了似地逃跑。泰迪跑得最快,仗着自己身体小,又灵活,展现出了飞一般的速度。 柴犬还能用上道具,一块滑板飞出来,他跳上滑板,左冲右突好不刺激。金毛、哈士奇和萨摩耶体型较大,还可以靠冲撞挣扎一会儿,而后抓紧时间用出能用的道具。只有柯基,除了两只眼睛快从眼眶瞪出来,迈着四条小短腿根本跑不远,就被两个穿防护服的人抓住。 “汪!!!”让我走! 千钧一发之际,柯基终于使出了一项技能——张嘴吐出风刃,直击向两人面门,趁机逃离。 看来这是位风系异能者。 “我的天,好一出人狗大战。”教室里的玩家惊叹着,张大的嘴迟迟无法闭合。可老师不会给他们留太多惊叹的时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他走回讲台前敲敲黑板,下面进入——课堂问答时间。 也可以简称为“死亡问答”。 答错问题的人将会面临五花八门的惩罚,从课桌肚里探出的刺刀、椅子下突然张开的黑洞、急速下坠的电风扇、粉笔炸·弹,等等。 而问题的题型都是同一个:“你的女朋友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救哪个?” 在此基础上不断叠加条件,从“丈母娘突然出现”到“隔壁救生队老头加入”到“捞尸船坐地起价”,听得玩家头脑发胀,几乎快理不清其中的人物关系。 宣读题目的老师甚至会刻意设置陷阱,引导玩家犯错。 “你的女朋友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妈不会游泳,女朋友会游泳但技术不佳,只能以狗刨式缓慢前进,你救谁?此时旁边突然出现一位数学老师,他告诉你女朋友此刻离岸600米,已知她的游泳速度为平均0.3米秒,此时的水流速度为平均10公里小时,数学老师问你她有多久才能游到岸边?” 玩家早被一个又一个问题绕晕了,听了前半段已经左右为难,突然收到来自数学老师的灵魂拷问,一下懵了,回答脱口而出:“我不知道啊!” 老师一声断喝:“回答错误!你管人家数学老师做什么?!人家问你你就答吗?你妈和你女朋友还在水里呢,审题都不会好好审,问你救谁不是让你做算术!你这样的人活该单身!” 玩家:“我操@*#¥%@#¥&#?!” 一串标准国骂被系统自动屏蔽,下一秒,讲台的盖板突然升起,“咔擦、咔擦”机械声传来,讲台里头探出一个大大的炮筒。 “砰——”该玩家恰好站在教室的最后,被一炮打得穿墙而去,也不知死了没。 教室里一片死寂。 环顾四周,一串问答题过后,大家残的残、伤的伤,能安然无恙坐在椅子上的,五根手指数得过来。墙上、窗玻璃上,到处都是喷溅的粘稠的血液。 窗外还有狗的惨叫声传来,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汪汪汪”好不闹腾,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哪只狗被送进了敬事房。 只听那叫声,哀怨又凄惨。 往前看,唐措前排的那位玩家正在血流如注。上上一个问题时,他回答错误,座椅下突然出现黑洞让他连同椅子一块儿下坠,好在他及时用刀插进墙壁阻挠了下坠的趋势,可也因为黑洞的瞬间关闭而被硬生生截断双腿。 坐是没办法坐了,他只能苦笑着靠在墙上,拿出治疗绷带止血。 苏妙妙也受了伤,但只是脸色苍白,问题不大。最让人意外的孟娜丽莎,老师每次提问似乎都避过了她,所以唯有她身边滴血不沾,干干净净。 就连唐措都站起来回答过一次问题,他碰到的叠加条件是捞尸船,眼也不眨,答:“把捞尸人扔进河里,抢他的船救女朋友和我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个答案显然超出了预料,老师都愣了一下,半晌才迟疑着说:“这位同学答得好,请坐下。” 唐措淡定坐下,一身大佬气派令人折服。 其他玩家们表示理解到了大佬答题的精髓,于是在接下来的问答中,各路人马纷纷被扔下河,把题干里能用的道具都用上,反正只要是能在水面上浮起来的就能救人。甭管女朋友还是妈,两个都救起来才是王道。 靳丞则表示与有荣焉,甚至不等老师念完整个题目,就学会了抢答。把老师气得眼镜都歪了,差点不顾规则对他发动惩罚。 靳丞耸耸肩,偏头问唐措:“我答得好吗?” 全班瞩目。 唐措能说什么,在别人的目光和他的男朋友之间,他当然选择自己的男朋友,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选择题。 “好。”唐措道。 “所以你俩到底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个游戏???”隔壁苏妙妙揉着发痛的脑壳,再次发出灵魂拷问。 你们都脱单了,别秀了行吗? 靳丞表示不行。 苏妙妙再次翻一个白眼,余光瞥见窗边的孟娜丽莎,却见她托腮看着这边,一脸的陶醉,又羞怯。苏妙妙起初以为她是看上了靳丞或唐措中的某一个,正打算在心里嘲笑她,结果看着看着就发现——她可能只是在搞cp。 这个世界怎么了? 苏妙妙扪心自问,没有答案。 片刻后,答题终于进入尾声,孟娜丽莎没能逃过,被点起来回答问题。因为她是女生,所以问题到她这里就变成:“如果你的男朋友和你的爱豆同时被困火场,且已昏迷失去了自救能力,而你只能救一个,你救谁?” 其实这种问题根本没有答案,刚才苏妙妙就是一咬牙随便选了一个,因此受到了惩罚。轮到孟娜丽莎,她听到问题,双眼含泪、难以置信地捂着自己的嘴,用细小轻柔的嗓音打着颤问:“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我那么爱他们,怎么忍心放弃他们之中的一个,对我来说太残忍了。我能怎么办呢,思来想去,我只好两个都不救。” 老师&众玩家:“嗯???” 孟娜丽莎抹去眼角的一滴泪,道:“如果我救了我的男朋友,哥哥会惨死不说,他的粉丝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男朋友活下来也是生不如死,被人挂到网上永无宁日。可如果我救了哥哥,我男朋友的家人怎么办?他们也会迁怒于我家哥哥吧?我变成脑残粉,哥哥受到全网的道德指责,事业直接flop到底,郁郁寡欢、含恨而终。所以你们说我怎么能救他们呢,我救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是在害他们啊!” 这还没完,孟娜丽莎脸上突然又出现坚毅表情,“而且他们那么爱我,一定希望我可以好好活着,我要带着他们的份好好活下去才行,这样才是爱他们最好的方式。” 众玩家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颤,老师亦磕磕巴巴地说话开始打劫:“你这么说好像……好像有点道理……不,不对,你这是诡辩!” 孟娜丽莎:“哎呀。” 老师终于怒了,npc好感值在这一刻失去效用,他抓起一盒粉笔就全部扔出去,五颜六色的粉笔炸·弹炸开来,烟雾笼罩了整个教室。而也就是这时,唐措眯起眼,透过烟雾终于看清了孟娜丽莎的战斗路数。 她是一个木系异能师。 郁郁葱葱的藤蔓从她掌心钻出,眨眼间就缠绕周身将她护住,宛如一个精致鸟笼。下一瞬,藤蔓上开出纯白的花朵,这些花一碰到那七彩的烟雾就被染色,而且是浓墨重彩的,颜色层层堆叠,犹如油画一般。 不。 唐措蹙眉,不是花被染色,而是它在吸收粉笔炸·弹的攻击。后头还有藤蔓的保护,等到攻击真的触碰到孟娜丽莎时,只剩下清风拂面。 孟娜丽莎站在烂漫的七彩花笼中,笑得甜美。 第214章庆典(二十三) 时间过得飞快,一个小时的课程终于即将接近尾声。 唐措扫了眼窗外,狗狗们大多被拖走了,最终剩下的竟然是短腿柯基。但他也已经如一条死狗般躺在了地上,四脚朝天,不知是死是活。 教室内,共计二十一位玩家,损失两位。 一位被打穿了墙壁不知所踪,还有一位掉进黑洞。另有多人受伤,其中一位仁兄伤得差点被劈成两半,头都歪到了一边,依旧苟延残喘。 a区的玩家们,身上总有各种奇奇怪怪的道具,除非绝杀,轻易死不掉。 距离下课还有最后五分钟,老师清了清嗓子,郑重道:“现在进行重新排座,所有同学注意,抓紧时间,否则老师就得拖堂了。” 闻言,玩家们哪还敢拖延,但又不敢轻举妄动。 在庆典游戏里,排座怎么会是简单的排座,其中必有蹊跷。 靳丞直接看向唐措,唐措道:“剩下十九人,一人落单。” 这是个恋爱课堂,上课的目的在于教你谈恋爱,所以最后如果要进行排座,最保险的当然是成双成对而坐。可现在教室里剩下十九人,落单的那个会怎样? 游戏失败? 都是精英玩家,唐措和靳丞能想到的,其他人也能陆续想到。一些原本就有队友在的,譬如苏妙妙,自是不必担心,因为他们队正好四人。 还有些单个玩家,如果旁边本来就坐着人的,也可以不用再换位置。这就苦了那些没了同桌的,得以最快的速度抢到座位,避免自己成为落单的那一个。 “这倒是有点像抢椅子。”靳丞道。 “嗯?”唐措稍显疑惑。 “你没玩过吗?把几把椅子排成一个圈,玩家绕着圈走,抢得到座位的进入下一轮,抢不到的淘汰。每一轮椅子的数量都会减少,最后决出胜者。” “没玩过。” 听靳丞这么说,唐措倒是有了点印象。他在孤儿院的时候见过其他小朋友玩,但唐措打小是个酷哥,也不怎么合群,所以从没玩过。 靳丞稍微想想,就明白了,有些心疼但面上不显,只笑着说:“以后我陪你玩。” 唐措想说这倒是不必了,他都长大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平静地点点头。 隔壁的苏妙妙已经放弃腹诽,她发觉抱着平常心去看待隔壁的情侣,就会发现他们其实挺登对。 不,如果靳丞不是那么秀,她会更早发现。 唐措可比他帅多了,人酷话不多。 换座很快落下帷幕,最后被剩下的居然是唐措前排断了双腿的那位。他隔壁已经没人了,他自己又不能动,自然就被落下。 此时时间还剩最后的十秒。 苏妙妙还在矫正心态,欣赏她刚发现的帅哥,就看到唐措和靳丞对视一眼,传递着一种她看不懂的默契。 咋了咋了? 苏妙妙立刻回神,只见眼前一花,靳丞和唐措便如猎豹般离座而起,一个唐措瞬间打破窗户冲到走廊上,抓起柯基往里扔;一个靳丞确保柯基落在他前排的座位,另一只伸出的手抓住唐措将他迅速拉回。 两人重新落座的刹那,“啪!”老师的教鞭重重打在讲台上,游戏结束。 十九位及格玩家加上一个变成柯基的倒霉蛋,二十个人,不多不少刚刚好。 老师对此耿耿于怀,阴鸷的目光盯着唐措和靳丞看了许久,但这两人刚才的动作太快了,快到他根本来不及阻拦。而此时一个小时已经结束,他也无法再做什么,他只能狠狠地瞪他们一眼,大声宣布—— “下课!” 所有玩家松了口气,脱力地瘫在椅子上。唐措前座的男人勉力抬起手跟他挥了挥,投来一个感激的笑容。 唐措微微颔首,算是承了他这份感激。 隔壁的苏妙妙越看他越觉得帅,紧接着便接收到了靳丞的警告目光。苏妙妙瞟了他一眼,“看什么看,没看见别人看帅哥吗?看一眼都要瞪我,小气吧啦。” 说罢,她招手带上其他三位队友,扬长而去。 她前脚刚走,孟娜丽莎后脚就来了。她还是那副娇娇怯怯的模样,看看唐措又看看靳丞,结果一句话没说就转身跑走。 靳丞觉得她肯定也看上了唐措。 妈的,早知道不来这个破游戏。 唐措看他突然冷脸,还觉得很奇怪,正想问,又想起方才做游戏时靳丞对口红的熟稔程度。他又迅速面无表情。 靳丞:“。” 唐措:“。” 你干嘛学我? 唐措转身欲走,靳丞又追上去,抬手揽着他的肩,非要挂在他身上跟他哥俩好,一边走一边问:“我说,以前就没姑娘跟你表过白吗?” “没有。” “不信。” “拉倒。” “那你信不信我那么懂口红是因为以前进副本做过美妆博主?” “牛逼。” 靳丞:今天的男朋友怎么格外可爱,越来越可爱。 谈情说爱归谈情说爱,两人离开教室后,没走多远,就又开启了下一个游戏,半点不耽误。如是这般,时间飞快而过,眨眼间便过了三天。 唐措和靳丞已刷取积分各38,池焰三人组也收获颇丰。其实他们的积分完全可以往上再翻一番,但唐措和靳丞还是在做游戏的同时保持着充足的休息,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也抽空关心老鼠的状态。 老鼠比之前要好多了,虽然还是没把身上的油彩洗掉,但他看见人时并不会像之前那么抵触,也终于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他会默默地把送去的饭吃掉,不吵不闹,喜欢站在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去看外面的永夜城。每当有玩家透过那条缝隙发现他,他又会受惊一般猛地拉上窗帘,缩回来。 肖童说是留下来保护他们的安全,可这位典狱长脾气臭得很,每天端着杯咖啡坐在那儿看碟。碟是他喊了外卖送来的,都是人间这几十年来的经典电影,他一个人从《霸王别姬》看到《断背山》,有时唐措和靳丞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能收到他若有似无的审视目光。 唐措原以为他会因为急着见林砚东而冷脸或催促,毕竟在看过那样的真相后,任谁都会受到影响,更何况是身为当事人之一的肖童。 可肖童意外的沉得住气,他甚至还有心情拿唐措和靳丞开玩笑。唐措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十年都蹉跎过来了,也不必着急于这最后的一个礼拜。 但唐措细心观察,还是在肖童眼底发现了一抹焦虑。他有时像老鼠一样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时,半张脸庞藏在阴影中,冷得可怕。 老鼠就很怕肖童,从不敢靠近他周身十米范围内。 “我看他全身上下除了那读心术,没什么特殊的。乌鸦先生选他当傀儡,恐怕是瞎了眼。”肖童自己不愉快,他也不要让别人愉快,说话三分嘲讽,双腿交叠、手里端着个咖啡杯的坐姿又有点风流意气。 如果林砚东在这里,他就会发觉眼前的肖童越来越像从前的二少爷了。 唐措:“哦。” 然而酷哥根本不为所动。 肖童“啧”了一声,余光瞥见期期艾艾躲在帘子后,想靠近唐措但又害怕他肖童的老鼠,实在是没什么好心情,起身就去了隔壁。 待他离开后,老鼠才从帘子后探出头来,一双眼睛看着唐措,犹豫再三,才哭丧着脸说:“他好可怕,说要把我做成炸老鼠,明天能不能……” 唐措还没等他说完,直接拒绝:“不能。” 老鼠欲哭无泪。但他想到外面那些人,又不敢说他要出去,一个肖童显然比外面的所有人要容易忍受得多。 “你还没记起来吗?” “没、没有……” 老鼠哆嗦了一下。 唐措微微蹙眉,但并未质疑,道:“你可以想不起你的名字、你的来历,其他的一切,但我希望你能想起有关于《乐园计划》的内容。我的队友因为这个计划被困副本,我必须知道。” 老鼠看看他,又垂下眼眸,再迟疑着抬眼,半晌又缩回帘子后面,低低的声音传来:“我会努力想起来的……” 另一边,永夜城中心区的街头,这里还是一派热闹景象。 鲜血流在看不见的角落里,玩家们的脸上有惊恐、有紧张,但这些在笑脸盈盈的npc们面前、在欢闹的庆典音乐面前,都被遮掩得像是街边小摊上挂着的鬼怪面具,丝毫影响不了什么。 孟于飞没有通行证,去不了高级区,他又不愿意在低级区陪菜鸟玩家做那些简单的小游戏,又找不到郑莺莺和江河,百无聊赖之下便来到了中心区。 他进入永夜城这几年,也是头一次见到庆典的盛况,不免看花了眼。远远地,他还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惊叹声、笑声,甚至还是掌声。他以为是什么庆典内容,走近一看才发现,人群中坐着的是位玩家,还是个熟人。 荣弋。 他搬了张小板凳坐在路边,手里拿着一瓶玻璃瓶装的草莓牛奶,瓶上还插着吸管,一边侃侃而谈,一边嘬一口牛奶。 那闲适的姿态、出众的口才,像旧时天桥底下说书的。可他偏生又一派贵公子的风流意气,哪怕是坐在街边的小板凳上,都能让你觉得这是什么雕梁画栋的富贵场所。 这不是荣弋。 孟于飞响起他这几日探听到的消息,明白过来这人是那个一战成名的屠神者,燕云。 燕云在街头说书,说的是他从前屠神的故事。这是永夜城的观众绝对不会听过的故事,也是最感兴趣的故事,他随口就说了,一字一句都是对永夜城来说大不敬的话。 可他仍旧从容、随意,这番姿态落在玩家们眼中,就愈发觉得他深不可测、与众不同。 其实燕云也并非特意坐在这里说书,他来附近的工坊锻造叩心铃,在等待的间隙四处转了转,正好触发了一个游戏。 游戏npc是几个街头艺人,表演的还是中国传统曲艺。燕云活着时是个纨绔子弟,他什么没见过,可他只会弹琴,这里却没有琴。 可这都难不到燕云,他没乐器,他还有这张嘴。言语也是这个世上最动人的一种声音,一个故事,可以低吟婉转也可以慷慨激昂,内容不同罢了。 而且草莓牛奶很好喝,燕云这几天喝遍了永夜城的饮料,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最爱。 眯着眼美滋滋地喝了口牛奶,燕云继续说道:“想屠神,你就得有把好刀。当初我的那把刀,现在永夜城似乎把它叫做‘无名之刃’,其实我当初还给它起了一个很别致的名字,叫……” 第215章庆典(二十四) “红豆。” 燕云说他曾给那柄屠神的匕首取名红豆,来自王维的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人世间最悲哀的莫过于阴阳两隔,所以这把匕首叫做红豆,赐你死亡,予你重逢。 燕云的话音落下时,郑莺莺的匕首正好刺进敌人的胸膛。她再拔出,“扑通”一声敌人倒下,又一场战斗终结。 饶是以郑莺莺对自己的狠劲,她都感觉到了一丝疲惫,身子晃了晃,拿着匕首的手都在颤抖。可是从匕首上传来的兴奋颤栗仍让她仅剩的半颗心狂跳不已,她在这种兴奋和疲惫中来回切换,难以自控。 被挖去眼睛的那只眼眶开始刺痛,她抬手捂住了眼罩,身子慢慢蹲下。大大的斗篷包裹着她瘦小的身体,远看像一颗颜色鲜艳的蘑菇。 尽管这颗蘑菇的外表是如此鲜艳,她的内心却仿佛还在寒冷的深山里受冻,让她一时难以迈动步伐。可是很快,温暖就将她包围。 郑莺莺微愕,抬头,额头就嗑在了江河的下巴上,江河却第一时间去揉她的额头,无奈地问:“痛不痛?” 郑莺莺摇头。 江河便转而在她面前蹲下,说:“走吧,我背你回去。” 郑莺莺没有动作,她迟疑了好久,才确认江河真的是要背她。他知道江河愈发地把她当一个需要被关爱的小姑娘看待,有时会牵着她的手,有时会摸摸她的头,但也仅止于此了。 此时此刻,郑莺莺看着江河宽阔的背,心中的寒冷深山仿佛有了日出。温暖的阳光洒下来,坚硬地泥土开始回软。她抖了抖,最终站起来,趴在了江河的背上。 江河沉默地把她背起,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不需要特意叮嘱的时候,江河并不多话,也没有回头,但他能感觉到背上的小姑娘以一种依恋的姿势趴着,头枕在他的肩膀上,很轻。 他又将她往上托了托,余光瞥着道路两旁那些逼仄的小道以及那些黑黢黢的没有开灯的窗口,心中警惕。 这几日来,郑莺莺高调的刷任务举动无疑受到了一些人的关注。江河一边注意郑莺莺的情况,一边暗地里调查这些窥探的视线,不让他们危及郑莺莺的安全。 这些视线里,有来自诺亚的,有黑市的头目,也有些不入流的混子和雇佣兵同行,但最让江河忌惮的,是跟他们进了同一个副本的玩家们。 这个副本时间长、内容丰富,玩法众多,是以进入副本的玩家们几乎是在第一天就全部分散,各走各的路。 有些中途死亡,有些比较高调,还能探查到他们的信息,但也有一部分,已经彻底没了消息。他们是否还活着,如果还活着,又在哪里做些什么,都是未知。 比起副本中的npc,江河觉得这些躲藏在暗处的玩家才是最危险的。就像黑暗草丛中的毒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来咬你一口。 他先前也试过去查找其他玩家的下落,但永夜城的玩家各有各的手段,又哪里是你一个人能全部掌控的。为今之计,只有谨慎。 好在他们不进诺亚,郑莺莺也将这几天的任务完成得很好,虽不说完美,但都顺利解决,狂揽了超过六十万的酬金。相信用不了两天,就能达成一百万的目标。 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郑莺莺已经引起了他人的注意,所以江河打算让她休息一天,先探探情况。 就在江河背着郑莺莺回到临时居所时,远处的城中心“诺亚”,一场豪赌正在上演。 铺着红丝绒地毯的大包间里,水晶吊灯、大幅油画、古铜摆件和壁炉,尽显奢华。这与诺亚宛如未来之城的高科技感有些格格不入,但却正符合坐在赌桌前的客人。 他们都穿得西装革履,身上的每一个物件看起来都价值不菲。其中一个神情倨傲、体态优良,宛如上流社会的某些绅士,另一个肥头大耳,笑起来像弥勒佛,端的是富贵相。 荷官站在桌前发牌,彬彬有礼。 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壁炉对面的沙发上斜躺着一个正在玩游戏机的年轻人,而那位绅士的后边则站着个不苟言笑戴墨镜的壮汉,看起来是保镖。 弥勒佛掀起牌的一角看了一眼,笑呵呵地说:“最近下城区好像有点热闹啊,林会长知道吗?” 被叫做林会长的男人没有抬头,随意地回答着:“钱老板指的是什么?” “林会长不是应该对小百合区最熟悉吗,难道会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 “我很忙,不是什么事都能让我留意的。” “呵呵。”钱老板轻笑着,哪怕对方语气冷硬,从他脸上也看不到一丝生气,“林会长贵人繁忙,当然不会事事过问。我不过是听到手下人说,最近的那些雇佣兵里,好像多了个小姑娘,手段狠辣又利落,惯常穿件红斗篷,又很会伪装。她还有个同伴,极其狡猾。” 林会长这才抬头,一丝嫌恶在他眼中一闪而过,“钱老板倒是打听得很详细。” 钱老板依旧笑呵呵的,“可不是嘛,我这人平时就爱听点新鲜事,见点新鲜人。我听着那小姑娘的性格觉着不错,倒是想见见她。诺亚已经很久没有新鲜血液了,见惯了那些老面孔,也该换一换了。” 林会长蹙眉,手中摩挲着牌面,没有立刻回答。 这时,躺在沙发上玩游戏机的年轻人忽然坐起身来,惊喜地问:“是一个穿着红斗篷的瘦瘦小小的女孩子,是吗?” 钱老板回头看着自己新收的助手,倒是有点诧异,“你认识?” 助手点点头,露出一个笑容,“是啊,我们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虽然不是很熟悉,但也知道点儿。” 钱老板登时来了兴致,追问:“那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助手苦笑,“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知道她同伴叫什么名字。他叫江河,聪明、狡诈,城府极深,可不是我特意要夸他,他的脑子确实比身手更厉害,就是放到诺亚来比,也算得上一号人物。” 听到这么一番评价,林会长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兴趣。眼前这个年轻人他虽然是第一次见,但能被钱老板带到这里来秘会的,必定有某方面的才能。 这样的人如此夸赞另一个人,不是刻意捧杀,那就是那位江河真的厉害。而无论哪种,都让林会长对江河多了些兴趣。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倒不妨招揽一二。 下城区,此时的江河和郑莺莺对于包间里发生的事情还一无所知。老旧的电视闪着雪花,要很久才会显示出画面,播放无聊的滑稽情景剧。 郑莺莺裹着毛毯在沙发上休息,毛毯里还有她的斗篷。江河曾试图让她把斗篷脱下来,不必时刻穿着,可郑莺莺不肯。 这就像是她的保护壳,她紧紧攥着,就连睡觉时都不愿脱下。江河也不好逼她,只能听之任之。 此时郑莺莺看电视,江河则在厨房做饭。 拧开燃气灶,加水煮沸,加入两包面条、几根青菜、火腿片,等煮到一半的时候,再打个蛋进去,等蛋煮到半生就出锅,大功告成。 郑莺莺知道,这不叫做饭,这叫煮面。 她吃了大半个月的面了,手擀面和泡面换着来,偶尔也换换面里的配菜,菜式可以说非常丰富了。 “吃饭了。”江河叫了一声,郑莺莺便慢吞吞站起来,把面前小方桌上的东西都堆到一边,再盘腿坐下,等江河把面端过来。 不一会儿,屋里只剩下吸溜面条的声音。隔着升腾的雾气,郑莺莺再次认真地打量江河——他吃面真的吃得非常津津有味,这是他表情最生动的时刻。 面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郑莺莺不信邪地再次尝了一口,而后默默地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填饱肚子。她想,其实吃的次数多了,味道也还过得去。 她吃得认真,这让江河这位大厨有种异样的满足感,随即用汤勺舀出自己碗里的蛋放到郑莺莺碗里,叮嘱道:“多吃点,你还在长身体。” 郑莺莺:“哦。” 江河忽然想到什么,迟疑片刻,低头吃了口面,状似不经意地问:“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确切年龄,可以跟我讲讲以前的事情吗?” 以前的事情,那就是还活着时候的事情。 郑莺莺低着头,筷子搅动着碗里的面条,没说话。气氛陡然变得有点沉凝,一股低气压从郑莺莺身上弥漫开来,良久,就在江河想要开口说“不必勉强”时,郑莺莺回绝了他。 “我不想讲。”她抬起头来,“你也不要问我,好不好?” 江河很少看到郑莺莺有这么脆弱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咽回去,最后只剩下一个“好”字脱口而出。 两人继续吃面,气氛却不如刚才那么融洽。特别是郑莺莺,一直到关灯入睡,她都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 她人小,所以是睡在沙发上的,至少还软和,屋里那张翻个身就会咯吱响的硬板床就留给了江河。 关了灯,屋里一片漆黑。郑莺莺面朝沙发背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仿佛又给自己筑起了一层冷漠的壁垒,不容许任何人靠近。 时间静悄悄流淌,直至月上中梢。 江河看着窗外那轮永夜城里没有的明月,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下床来,走到沙发边蹲下,轻声说:“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人间的你已经死了,现在的你是一个新的郑莺莺,不是吗?” 郑莺莺终于动了动,可就在她将要转身时,江河脸色骤变,一把抱起郑莺莺躲到沙发后面。“咔擦——”玻璃碎裂声紧接着在身后响起。 江河沉着脸回头看去,月夜下,一台无人机在窗口闪烁着红光。 “发现目标!” “发现目标!” 第216章庆典(二十五) 异变发生得突然,但江河以军师之名闻名a区,雾隐刺客本身又对危险有一定的感知,他当然不会在明知道郑莺莺被人盯上时,还一点防备都没有。 无人机发出信号时,几乎是立刻触发了他事先布下的电子防御网。 反击——电磁风暴。 一张淡蓝色的网络格子在窗户破裂前出现,像蛛网兜住了破碎的窗玻璃,迅速反弹的同时,电磁的风暴席卷而出,霎时间电弧闪烁,将外头照耀得如同白昼。 无人机几乎是被瞬间淹没,刺啦一声,没挣扎几下便直接坠毁。 可江河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电磁风暴闪耀得方圆几百米内都清晰可见,而在鱼龙混杂的小百合区,这样的动静会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开来。 就像那些潜藏在下水道里、垃圾堆里的老鼠,稍有点动静就会吓得满场乱窜,速度还奇快无比。 江河就是要将动静闹大。 既然盯着郑莺莺的人不止一个,那么无论是谁出手,他与其去想这个人是谁,去跟这个人大打出手,不如把其他人也拖进来,把池水搅混,借力打力。 “走。”江河没去验收电磁风暴的成果,拉着郑莺莺就跑。 推开衣柜,后面有扇临时加开的简易门。这是江河昨天才弄好的,他提前把隔壁的屋子悄悄租了下来,并把两间屋子打通,一旦遇袭,直接过去隔壁。 隔壁就是走廊尽头的屋子,江河依旧没走正门和面向大街的窗户,而是谨慎地推开侧边小窗看了一眼,确定外面的那条暗巷里没人,于是带着郑莺莺跳窗而出。 月夜之下,窗户里接连跳出两个人。一个于半空化雾,如一缕烟转瞬即逝;一个红色斗篷随风飘扬,落地时已换了个模样。 她变成了一个下城区随处可见的“流浪者”,穿着潮流混搭的麻袋服,脸颊永远脏兮兮的,再加上身材瘦小,让人很难分清她是男是女。 昨天下过的雨,到今天地上依旧潮湿,部分路段还有积水。破了口的工靴踩在地上,溅起一串泥点。 “避过人群,直接去b点。”江河的声音从风中传来。 郑莺莺点点头,脚步一转,拐进了另一条街。 b点是他们商定的第二藏身地点,距离这里大概有三个街区的距离。 江河不欲与任何人缠斗,再过几天就通关了,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遂选择直接遁走。 这时前方忽然出现几个人影,郑莺莺立刻闪身藏到路边的垃圾桶后面,蹲下来,静等他们走过。 脚步声由远及近,他们还在说话。 “……谁知道呢。” “不会是真的吧?我上次也听人说了,那位老板似乎特别喜欢……幼女?半年前的那几桩失踪案……” “人喜不喜欢是一回事,你说出来要是被人听见了,小心被拔舌头……” “不说了不说了……” 对话戛然而止,又跳到了别的地方,但那几个人并未走远,甚至就站在了离郑莺莺不远的地方,看样子是在望风。 郑莺莺静悄悄看着,眉头微蹙,眼神冰冷。 “我要杀了他。”她很容易就猜到自己或许可能是那个老板的目标之一,这附近已经布满了眼线,就为了抓她。 “这事需要从长计议。”江河道。那个老板多半是诺亚的大人物,才能犯下那么多事而毫发无伤。而且今夜的事是否与他有关,还需查证。怎么杀,也得讲究办法。 而且,那个什么老板多半是个人渣,江河不希望郑莺莺跟这种人对上。 郑莺莺没再说话,只有那只藏在阴影中的眼里跳动着冰冷杀意。 江河看在眼里,担忧在心。好在郑莺莺还愿意听话,趁那几人不注意,悄悄离开,继续往b点去。 与此同时,原来的住所处,那个曾出现在包间里的、爱玩游戏机的年轻助手,走下了飞行车。 他还嚼着口香糖,伸手搭在车门上,抬头看着被电磁风暴炸成一个大洞的窗口。 忽然,旁边传来狗吠。 他转头,便瞧见一个胖胖的戴着贝雷帽的男人牵着两头猎犬出现在他面前。他学着那些绅士脱帽致礼,“尊贵的先生,您要的狗我为您找来了,您看看?” 助手没搭理他,他面对狗时却要热情多了。他摸了摸狗,确认这是两条训练有素的好狗,便招招手让人递上一包东西。 这是下面的人搜集起来的跟江河和那小姑娘触碰过的物件。 江河足智多谋,又是雾隐刺客,最擅隐藏,想要找到他,得用最原始的笨办法。 “去吧。” “汪!” 两条猎犬在期待的目光中出发,东闻闻西嗅嗅,最终认准了一个方向,大步向前。 未知的危险正在向郑莺莺靠近,而此时的《永恒绿洲》副本内,战火已经蔓延至整个德里小镇。 宽达三米的毒圈已经将整个德里小镇围拢,像一条护城河,河内毒气缭绕,虽然还没蔓延到城内,但已完全阻隔了镇里的人外逃的路。一旦人类吸入毒气,就会立刻感染变成丧尸,尸变过程仅只有六个小时。 计宁完全是故技重施,但却屡试不爽。更重要的是,他们有足够的尸毒,莉莉丝却没有足够的解毒血清。 镇里的人类现在还把莉莉丝当成救世主,当成新人类同盟的领袖,可一旦发现莉莉丝没有足够的血清给他们保障的话,难免不会倒戈。 就算莉莉丝肯不惜一切代价放血救人,可她就算把自己的血抽干,也救不了那么多。 “如果实在不行,那我们只有强行突围了。”余一一靠在天台边缘的旗杆上,再度点燃了一根烟。 莉莉丝的脸色不好看,她转头看向毒圈。毒烟直直向上,飘散的速度很慢,暂时威胁不到镇里的人,但看这天气,马上就要起风了。 毒圈之外,已经是一片焦土。 计宁或许早就知道傍晚会起风,所以在毒圈发挥作用后直接暂停了攻击。 他是要逼死莉莉丝。 一旦毒烟飘进去,要么,莉莉丝放血救人,把自己搞个半残,可能还无济于事;要么,莉莉丝放弃德里镇的人,自己跟余一一出逃。普通人逃不出来,可身为a区玩家的莉莉丝和余一一一定可以。 可无论哪一种,都会导致新人类同盟的信仰崩塌。他们会知道,莉莉丝根本不是什么救世主,根本救不了他们。 除非——莉莉丝够狠,她可以把所有的知情者全杀掉,那么一切都将死无对证。 余一一弹了弹烟灰,把所有的可能都说了出来,“他们唯独没有想过一个可能,我们会破解这场德里镇的困局。” 莉莉丝挑眉,“你有办法了?” 余一一吐出一个烟圈,笑笑,说:“你看这个形状像不像套在镇外面的那个毒圈?” 莉莉丝:“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啧,美少女说话不要这么粗俗。”余一一挥手将烟圈散去,继续说:“如果你有办法让风换一个方向,那不就得了?” 莉莉丝侧目,“毒圈是个圈,风无论从哪个方向刮,不都会吹进来……你想从镇中央往外吹?” 余一一耸耸肩,“你跟计宁掰了这几天,计宁手里的解毒血清库存应该也不多了。如果他们自己的人大批量中招,却没有足够的解药,那他们就得反过来求你。你们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不对吗?” 莉莉丝瞧着他这幅完全置身事外的样子,心道他不愧是个机会主义者。哪怕身处居中,一颗心也永远徘徊局外,冷静理智,伺机而动。 “可你怎么吹这风?”莉莉丝问。 “我需要造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转的大风车。”余一一道。 “等你造出来,大家的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哎。” 我就说,女孩子讲话能不能温柔一点? “你知道造风车需要几步吗?”余一一又问。 “你说说看。”莉莉丝挑眉。 “三步。”余一一道。 “哪三步?”莉莉丝原以为余一一是在开玩笑,但话说到这份上,她不得不承认余一一可能真的是要造风车。 余一一伸出三根手指,脸上还带着玩闹的笑意,语气却很认真,道:“第一步,找到一根足够长、足够高的杆子,或者建筑,当风车的载体。第二步,做出四张大叶片,无论什么材质,得足够大,才能吹得出飓风。第三步,我给你变个法术。” “什么法术?”莉莉丝忽然起了兴趣。 “保密。”余一一冲他眨眨眼。 莉莉丝立刻扭头而去。 她就说,大男人wink什么wink,怪烦人的。 余一一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耸耸肩,黄昏中一个孤独的男人,又抽起了烟。 可他刚把烟点燃,天台的门又被人重重推开,莉莉丝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你少抽支烟会死吗?也不怕得肺痨……还不快来干活了!” 余一一微怔,随即在无奈的笑意中掐掉了烟,双手插兜慢悠悠跟上去。 第217章庆典(二十六) 当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线从地平线上淹没的时候,风车终于有了雏形。以德里小镇的信号发射塔为风车的杆,四块巨大叶片则由钢管焊接出叶脉和形状,再搜集全镇能用的布料缝上去。黑的、白的、五颜六色的,尼龙的、棉的还有油布,一座穿着百家衣的风车就这么被搭好了。 远远看着,风车像薄薄的彩蝶的翼,因为还能透光。走近看时又像打满了补丁的船帆,让人时刻忧心它是否会毁于下一次风浪。 即便这样,有些船员还依旧富有浪漫情怀。 “扎克,别涂啦,赶快下来,我们该去做饭了!待会儿莉莉丝来了,又要骂你不务正业!”黄毛的小子在信号塔下双手做喇叭状大喊,他仰头看着攀爬在高处的人,喊得中气十足。 “我很快就好了!”被叫做扎克的青年在给叶片涂鸦,他背了一麻袋的喷漆上去,跟日落抢时间。 傍晚时分,风已经吹起来了,毒烟开始朝镇里扩散。速度虽然不快,但带来的恐慌不可阻挡,唯有像扎克这样富有浪漫情怀的青年,才会在这时还想着要给丑丑的叶片涂鸦。 许许多多的人并不对这莫名其妙的风车抱有希望,只是不得不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罢了,但扎克不这么想。 在同伴的催促声中,他加快速度将最后一罐喷漆用完,画下最后一道红色的波浪。那是落日的颜色。 “你画的什么?”同伴问他。 “是希望。”扎克落地,又抬头仰望这座风车,说:“我有预感,这会成为一件传世的大作。” “你不是吧?就你这画?” “不,我说的是这座风车。” 语毕,扎克转身又跑了。同伴连忙追上去,在他身后大喊着让他赶快去做饭,这可是他们分配到的任务,做不完那不可得被莉莉丝大人一脚踹在屁股上。 扎克可不管,他跑得飞快,跟落日的风擦肩而过。他跑到了电闸前,将四周那几盏大灯的开关用力拉下—— 灯亮了。 那是几千瓦的大探照灯,坐落在信号塔广场的四周。这里原来是镇上一处很不起眼的小公园,有着紫藤花长廊以及最普通的健身器材,吃了晚饭闲着没事干的大妈们时常到这儿来跳广场舞,所以街道办的人就在这里安了几盏灯。 灯亮了,大爷们也能坐在这里下棋聊天。这个小广场,就是从前那无数平凡生活最好的见证。 突然有一天,丧尸来临了,末日来临了,生活被破坏,人性开始解构,逐渐分崩离析。还有希望吗?扎克相信会有的。 他抬头看着被光照亮的风车,尽管它看起来有点滑稽可笑,但它总是一个希望。 工匠们开始做最后的加固工作,扎克终于和同伴返回临时搭建的集体食堂,投入到晚餐的准备工作中去。 可帐篷区里闹哄哄的,一群人在为了一只猪搏斗。德里镇仅存的一只黑猪,哪怕在物资稀缺的末日时代,依旧被养得膘肥体壮。 大家在争论要不要杀猪。 有人觉得横竖都要被毒烟毒死了,最后一顿应该吃点好的。也有人觉得万一没死,吃了可惜,以后说不定还能找到第二头猪配种。 “我就说不杀!不杀!谁要杀佩奇先杀了我!” “你昨天还踩坏了我种在盆里的葱!” “谁也不能阻挡我吃猪肉!妈的!” “滚开!!!” “……” 莉莉丝和余一一在不远处的三层小楼里看着,余一一撩着窗帘,说:“你看,给他们播《养猪指南》都比喊口号强,养猪和种菜是永恒的课题。” “你与其在这里说养猪,不如好好想想你的法术要怎么变。毒烟已经扩散进来了,风车也搭好了,你再在这里悠闲,他们就不光会杀猪,还会把你一起丢进锅里煮了。”莉莉丝坐在沙发上涂指甲油。进副本那么多天,她的指甲油都快掉光了。 余一一耸耸肩,又绕回桌前继续画符。地上、椅子上、沙发上,已经摆满了余一一的黄色符纸,上面用朱砂绘着莉莉丝看不懂的红色符文。 在等待指甲油干透的时候,莉莉丝靠着沙发扶手静静看了一会儿余一一。画符时的余一一像个高深莫测的神棍,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执笔,下笔如风。 “你说你从前是个道士?”莉莉丝突然问。 “是啊,我看着不像?”余一一笑答。 “你在人间捉过鬼吗?” “真的鬼没捉过,都是大家心里有鬼。况且我这种住在乡下的小道士,也就是在村民要造大别野的时候去给他们写个‘姜太公有令,百无禁忌’的符贴墙上,偶尔去看个风水,再跟和尚抢抢饭碗,最拿手的活就是给人算黄道吉日,十里八乡的老太太都很喜欢我。” 莉莉丝总觉得他的话半真半假,不免好奇地问:“那你的道号是什么?” 余一一正要说,想了想,却又咽了回去。倒不是他的道号有啥不能说的,只是他想起从前他是长头发来着,还扎着辫子。 这种事,如果被莉莉丝知道了,总觉得不太好。 余一一,道号玉泉。爷爷是道士,爸爸是道士,所以他这个正经的985毕业生也是道士,混迹乡野,享年二十八。 他觉得一生最憋屈的不是大学毕业后被叫回来当道士,而是他竟然死于一场狗血的家庭纠纷。他只不过是去给人看风水,风水没看出什么不好,看出了一堆腌臜,最后人家打起来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怎么就那么惨? 午夜梦回,余一一时常这样问自己。 这事千万不能让莉莉丝知道,遂余一一想了想,一边画符,一边跟她讲起了别的事,“我没捉过鬼,但我爷爷留下的札记里说,他小时候似乎见过。我以前上学的时候不怎么信,我爷爷死前非要我回去继承衣钵的时候我也不怎么信,后来到了永夜城,倒开始相信那是真的了。” 莉莉丝挑眉,“你觉得那鬼可能跟永夜城有关?” “可不是么。” “你查出什么了?” 余一一看了看时间,“时间可不早了,你不是催着我给你变法术?你要想知道,出去之后我再跟你说。” 莉莉丝有些扫兴,不过时间确实不早了。她走到窗边往外看了一眼,那只叫“佩奇”的黑猪还在猪圈里好好待着,可见是成功活了下来。 远处,大大的探照灯将风车照亮,工匠们的加固工作也即将进入尾声。莉莉丝不再迟疑,转头留下一句“你尽快”,便匆匆下楼。 余一一看着她的背影,摸了摸鼻子。他催着莉莉丝离开还有一重别的原因,莉莉丝认真听人讲话的时候,眼睛大大的还挺可爱。 一代暴躁女魔头,在副本里当了领袖,居然还会允许一些无关紧要的小npc直呼她的名字,也有点可爱。 爱情要不得。 要不得。 余一一摇着头,又继续画符。 另一边,莉莉丝已经快步来到了靠近镇外的位置。她爬上屋顶,眺望不远处逐渐入侵的毒烟,眸光冷凝。 “拉响警报,所有人半小时后风车下集合!” 话音落下没多久,刺耳的警报声便响彻德里镇。正在吃晚饭的人们不由加快了咀嚼的动作,还有人饿死鬼似地奔向盛菜的大锅,争着抢着要再来一碗。 “不要挤!还有,还有!”扎克挥舞着锅铲维持秩序,但场面一度失控,负责警戒的卫兵便直接拔枪示警。 “砰!”枪声吓哭了孩童,黑猪开始不安地躁动。 警报声和各处响起的骚乱和枪声,也传到了毒圈外的计宁耳中。他站在车顶,拿着望远镜看到了那个不伦不类的大风车,微微蹙眉。 “老大,你都盯了那风车快半小时了,要是真担心,不如直接把它打了?”原疫苗研究所的同伴建议道。 计宁看着风车从有到无,大概猜到了莉莉丝和余一一的意图。风车么,不就是要吹风?可这风怎么吹? “你让他们把炮弹准备好,但是不急着打。”在对方建立起希望之后再在最后时刻将其摧毁,才能给人以致命打击,计宁深谙此道。 只有这样,镇里的人对莉莉丝的反噬才会更厉害。甚至不需要计宁再出手,就能逼得莉莉丝低头。 没错,计宁并不想直接杀了莉莉丝。他还需要莉莉丝的血来制作“天使一号”,帮助他在这个世界继续巩固统治。 警报响了多久,计宁就看了多久。大约过了十分钟,计宁挥手,“准备投放。” 此时扩散的毒烟已经变成浓雾笼罩了整个德里镇外围,仅凭肉眼,镇里的人看不见镇外,镇外也无法窥探到镇里的真实情况,只能隐约看到灯火通明。 风车很高,它在那浓雾中探出一个头,正前方就是月亮。 按照副本里的时间,今夜是八月十五,中秋。 “咻!” “咻!咻!” 突如其来的破风声让镇里的人神经紧绷,子弹立刻上膛,所有武器蓄势待发。他们以为是攻击,可临近了仔细一看,才发现被投射进来的是一张张包着石子的纸。 这是劝降书。 也是莉莉丝的罪状。 纸上极尽煽动之能事,将莉莉丝描绘成了一个带着全人类的希望“天使一号”逃跑的叛徒,哪怕不能让人立刻相信,但至少能埋下怀疑的种子。 而在这种生死时刻,任何一丝怀疑都是致命的。 只要有人动摇。 千里之堤就会溃于蚁穴。 “投降吧,我们投降吧!” 这样的声音由点及面,如浪潮,转瞬间好像就能把人包围,仿佛四面楚歌。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大风车下,这样的声音也越来越多,人们惶恐、挣扎、不安,眼看着毒烟越来越近,死亡已扼住他们的咽喉。 莉莉丝站在风车顶端,心里暗骂一声“余一一慢死了”,哐呛拔刀。所有人都知道这位领袖的暴脾气,因此头皮发紧,瞬间噤声,却听她朗声道: “计宁要的是我,你们投降了也没有用。我不愿意降,那就没人能逼我降。” 她神情高傲,但不是傲慢,长刀直指,目光锐利,“如果说天使一号是人类最后的希望,那这个希望就是我。‘希望’不会是某个人的傀儡,它是自由,任何打着它的名号迫害同类的人,都、该、死。” 最后一句,莉莉丝说得一字一顿,斩钉截铁。她脾气不好是真的,可跟着靳丞学了那么久也是真的,计宁小小伎俩,她还不放在眼里。 目光扫过全场,莉莉丝再次高声发问:“我最后问你们,你们谁想跟外面的人同流合污?我不能保证都杀了你们,但我可以保证,希望永远不会眷顾你。” 全场鸦雀无声。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有人咬牙挣扎,但谁也不敢率先开口。在这个末世里如果失去希望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可他们难道只能跟着莉莉丝在这里等死吗? 一股低气压开始蔓延,而镇外的人已经开始了隔空喊话,那灰色的雾气便像是有了重量,被那话语压着,压得人心愈发沉重。 许多人急了,不让投降那总得拿出办法来啊?难道就靠这个又破又滑稽的风车吗?于是人群在沉寂之后,不出意外地爆发出喧闹。 在这样的情况下,余一一姗姗来迟,就像电影里总是在最后才出场的主角。 莉莉丝真想给他一刀,忍住了,但余一一紧接着又要她给自己腾位置。莉莉丝瞪他一眼,“你要是变不出法术,我就把你连同那只叫‘佩奇’的猪一起炖了。” 余一一摸摸鼻子,“不至于吧?” “哼。” 莉莉丝干脆利落地跳下风车,把风车顶端的那个位置让给了余一一。底下的人群自动给她让出一条道来,而后齐齐地注视着余一一,眼里都有抹不去的担忧和好奇。 他要干什么? 莉莉丝也抬头看着余一一,只见余一一收敛起脸上的玩笑表情,闭目、抬手,手腕一震,无数明黄的符纸便从他袖中接连飞出。 数不清的符纸在空中排列组合,逐渐幻化为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同心圆,旋转着,将风车包围在内。 符纸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这些同心圆也越来越大,直至扩大到广场范围。 众人惊奇不已,一个个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而余一一神情肃穆,睁开眼时,最后一张符纸飞出袖口,他双手迅速在胸前结印。 “阵!”一声断喝,符纸齐齐竖立,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化作电光贴至他们的后背。 所有人齐齐一震,表情有瞬间的凝固。 唯一没有被符纸照顾到的莉莉丝心里也在翻江倒海,她环顾四周,发现所有人都变成了一模一样的表情,那种表情叫做——空。 什么都没有,就叫做空。 她再抬头看向余一一,余一一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苍白,可见这一手消耗很大。但他神色坚决,带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结印的手缓缓向两侧拉开,而后向上托举。 分开的刹那,符纸上的符文开始发出金光,而被符纸贴住的人们也不约而同地随着余一一高举起双手。他们表情空茫却虔诚,仿佛甘愿献出一些。 这一刻,莉莉丝终于想起了她曾听闻晓铭说过的,符师一道的秘法——控符术。 余一一的额头、鬓角开始沁出汗珠,他抬头仰望着天空,仿佛在寻找那轮被阴霾遮住的月亮。高举双手,虔诚呼唤: “风来。” 起初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渐渐地,一道声音加入、两道声音加入,一道道声音汇成海洋,不断环绕,上达天听。 “风来。” “风来。” “风来。” 这样的场面宏大且震撼,莉莉丝看着站在风车顶端的男人,眸中异彩连连。下一秒,“吱呀”的声音传来,莉莉丝面露欣喜—— 风车转了! 第218章庆典(二十七) 呼呼的风吹起来了,它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吹起余一一的衣摆,也吹得莉莉丝秀发飞扬。凌乱的发丝遮挡了她的视线,但风车的叶片真的很大,迎风鼓胀后,上边的涂鸦也愈发清晰起来。 它描绘的是海上日出,红日诞生在斑斓的由百家衣缝制而成的布海上。 莉莉丝忽然明白,余一一为什么非要从各家各户收集布料来缝制这几张风车叶片,或许这与他的控符术是相辅相成的。 风车开始了旋转,它并非定向的,呼呼的风刮向了四周。而且叶片上方凝聚起一层淡淡光辉,仿佛无坚不摧。 “风来”的呼唤还没有结束,所有人还在虔诚祈祷。而那风越过众人的头顶、越过远处层层叠叠的楼宇,逐渐去到远方,扑向了步步紧逼的毒烟。 守在镇外的计宁等人一早就发现了镇内有异样,但他们并不清楚这异样到底是什么,直到风开始了倒卷。 “那是什么?起风了?” “怎么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风、是风!” “毒烟飘回来了!” 不少人下意识地开始后退,尤其是那些后期归顺于计宁的人,他们可没有疫苗研究所这些玩家的保命手段——这种尸毒,对他们也是致命的。 霎时间,计宁面色沉凝。 “炮弹准备。”他很快就有了决断,深沉的眸子看着那被风倒卷而回的毒烟,对讲机将他的话传达到镇外的各个部署点,“瞄准风车,即刻发射。” 他就不信,这风能吹得动毒烟,还能挡住炮弹。 与此同时,郑莺莺正经历一场追击战。 即便以江河心思之缜密,他也没有料到,他们行踪的暴露会是因为一条狗。一条上佳的猎犬,循着他和郑莺莺的味道一路尾随他们去了新的藏身处,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对方来势汹汹,布下了天罗地网,而直到此刻,江河才终于体会到伊甸之城的可怕之处,那就是——道路以目。 诺亚的大人物想要抓捕下城区的一个小姑娘,根本无需从诺亚派多少人过来,只需下达命令,自有无数人前赴后继。而下城区的每一个人,不管是平日里多么不起眼的一个流浪者,在这时都能成为他的耳目。哪怕这个人前一秒还在遭受这些特权阶级的迫害,下一秒,他也能立刻化身成罪恶的帮凶。 这群人,从根上就已经烂透了。哪怕只是一块面包,都能叫他们出卖自己的灵魂。 在这样的情况下,整个伊甸之城根本找不到任何地方是安全的,因为他们根本不能相信任何人。哪怕江河和郑莺莺都有极强的伪装能力,但猎犬的出现,让他们不得不怀疑那些追击的人里或许有玩家的存在。 玩家熟悉玩家,再强的伪装都有被识破的可能。 郑莺莺在这时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我们杀进诺亚。” 江河蹙眉,可不等他否决,郑莺莺又道:“诺亚的大人物不止一个,对不对?要抓我的人,或许只是其中一个不怎么厉害的。在诺亚,他肯定不敢这么随意地出手,只要这件事被其他人注意到,他就会有所忌惮。这是牵制,你教我的。” 闻言,江河深深地看着郑莺莺,反驳的话说不出口。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兵行险招,这是郑莺莺的风格。但她也成长了,能够说出制衡这样的话来,有理有据,让江河也没办法立刻反驳。去诺亚确实是个危险、大胆,却能够博出一条生路的决定,说不定还能反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江河唯一担心的就是郑莺莺会不会失控。无名之刃对她的影响一直都在。 “你想好了?”江河问。此刻两人躲在一处桥下,不小心闯入了一堆流浪猫的地盘,无数双在黑夜中散发着幽光的眼睛盯着他们,充满戒备。 及腰的水草很好地遮掩了郑莺莺娇小的身躯,她看着江河的眼睛认真点头,“我可以的。” 此时趴在桥墩上那只最为慵懒的黑猫忽然抖了抖耳朵,抬起头来,看向远方。江河亦敏锐地转头,脸色慢慢沉凝。 脚步声出现了,敌人已经追上。 “我们就去诺亚,走。”来不及多考虑了,江河抓住郑莺莺的手腕,带着她迅速穿过水草,化作两道流光跃向桥面。 月光如水,从天上一路泼洒到桥上,再从桥上倾泻而下。流浪猫们看着这两个去了又来的不速之客,其中有几只“喵呜”一声,好奇地跟了上去。 而他们没有发现,月夜下还有一只眼睛在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k收回了他的视线,拿起手边的推杆,将名字叫做“江河”的棋子轻轻拨向一边,仿佛在处理一颗废子。如果荣弋在这里,他会发现这就是曾经与k秘会时来过的白色空间。 它的全称是——乌鸦先生的思维迷宫。 k盘坐在正中央的大棋盘旁边,姿态稍显慵懒,长发披散着,像是刚刚起床。他随意地拨弄着棋子,支着下巴,良久,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泛着水晕的茶杯里,逐渐显露出热闹的画面,是燕云还在街头说书。这回他正讲到十八层地狱怒斩鬼将的故事,来源于他从前打过的一个副本。k百无聊赖地看着,时而哼几句歌,时而也会心一笑。 燕云讲的故事他当然也知道,只是年代久远了,他也记不太清。这会儿再次听见,也算是重温过去,有种别样的乐趣。 c区,唐措也刚起,正窝在椅子上等着靳丞把他的早餐送过来。当然,这会儿也根本不能说是早餐了。 来永夜城久了,唐措通过加点改善了体质,又经过心态上的变化,低血糖的症状较之以往已经有所减轻。只是他习惯了有事没事往嘴里塞几颗巧克力豆,这会儿没有,便不由轻轻蹙起了眉。 巧克力豆就放在床头的抽屉里,但他也懒得去拿。闭着眼,兀自躺尸。 蓦地,唇边沾染到一丝甜味。他张嘴,一颗豆子便落入嘴中,嚼一嚼,是熟悉的味道,身后也是熟悉的人。 “要是还困就再睡会儿。”靳丞揉了揉他的头发,俯身将饭菜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醒了。”唐措这才睁开眼坐直了身子,歪头看了看靳丞打包来的东西,脸上的表情不是很愉悦。 “一大早不要吃酸辣粉。”靳丞无奈,“豆腐花挺好的,还可以配豆浆和油条。街角新开的店,手艺不错。” 唐措不予置评,但看他表情就知道接受得非常勉强。靳丞笑笑,忽然想起什么,说:“老鼠蹲在门外,好像有事找你,我现在让他进来?” 唐措表情淡定,“也该来了。” 靳丞翘着二郎腿,双手抱臂,仔细瞧着他的神情,眸中笑意愈发明显。他觉得唐措越来越比他像个大佬了,是轻易不开口、开口要你命的那种大佬,云淡风轻得特别可爱。他甚至能想象唐措人前冷冰冰、人后叫哥哥的撒娇模样。 唐措被他看得感觉怪怪的,但他来不及问,靳丞便凑过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亲完就走,仿佛一个专门来偷香窃玉的梁上君子。 “我去叫他进来,不过你待会儿可别跟他靠太近哦。”他摆摆手,走得还特潇洒。 这个男人谈起恋爱来怎么这个样子? 今日的唐措,也发出了灵魂拷问。 很快老鼠进来了,他还瑟缩着脖子,眼神闪躲,尤其是在门口与靳丞擦肩而过时,恨不得贴着门框走,离靳丞能有多远就有多远。 唐措忍不住问:“你很怕他?” 靳丞虽然总是做些反派操作,但他本质善良,唐措觉得老鼠怕谁都不可能怕靳丞,因此很有些疑惑。 老鼠小心翼翼地往门口瞥了一眼,确定门关上了,却也不敢立刻开口。犹犹豫豫、战战兢兢好久,才压低了声音说:“他老是叫我离你远一点。” 唐措:“他跟你说的?” 老鼠:“他心里说的,他还会想很多可怕的事,都是跟你……” 说着说着,老鼠突然面红耳赤。唐措眯起眼,察觉到一丝不妙,立刻道:“打住。” 老鼠垂下头,“我不是故意要听的,你知道的,我控制不了……” “闭嘴。” “哦。” 但很意外,老鼠一点儿也不怕唐措。越是相处,他就越能看透别人的心,唐措的心也许没有池焰那么炙热、那么善良,也没有靳丞那样的大义和使命感,但却是最让人安心的存在。所以哪怕唐措摆出冷脸来,老鼠也不怕。 唐措拿这样的老鼠也没办法,尽管他现在很想杀人灭口,但他更想打靳丞一顿。 这个男人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什么东西,永夜城那么多事都堵不住他的脑洞吗? “你有什么话要说?”唐措定了定神,问。他刚才跟靳丞说“也该来了”,是猜到老鼠快要跟他摊牌。这几天他们已经给了老鼠足够的思考时间,但任何事情都不是无限期的,能够被k选为“乌鸦先生”的人,哪怕只是个傀儡,也不该想不通这一点。 老鼠果然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好像摆脱了一点紧张,道:“我想起了一些事。” 庆典二(二十八) “我可能……存在的时间要比你们想得要更久远一点,还要更长一点。那个时候的永夜城也跟现在很不一样……呃,各方面都很不一样。” “比现在好,还是差?” “好?”这倒是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唐措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 老鼠便磕磕绊绊地继续往下讲,“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评判,但那个时候的永夜城确实跟其他时候都不一样,跟今天比也很不一样,很多人把它称之为——极乐之城。西方极乐世界的那个,极乐之城。” 在老鼠的讲述里,那大约可以追溯到元、明之间的过渡时期。 受限于自身的认知,人们不懂科学,更信神佛,也要比现代人更能接受永夜城的存在。在这个时期,因为某个人的出现,永夜城被赋予了浓厚的宗教色彩。 “这个人叫做——明王。” 唐措几乎是第一时间想到了“明教”这个声名赫赫的存在,它存在于历史和诸多文学作品中,历史悠久。除去武力,宗教确实也算是一个非常有效的统治手段,尤其是在古代。 如若真的有这么一个分支进入了永夜城,它或许会因为永夜城的特殊性而衍生出一些新的教义,继而打造出那个所谓的“极乐之城”,也并非不可能。 “极乐之城确实很好,这里禁止杀戮,讲究众生平等。哪怕是再弱小的人,只要你心向光明,就可以在这里活下去。因为我们的点数都需要上交,再统一分配,剥离**,就可以禁止杀戮。至高无上的明王是所有人心目中的神,他虽然并不露面,但永夜城里的所有人又都见过他。” 老鼠说着说着,思路渐渐清晰,讲述也开始变得有条理,“他是永夜城的太阳。那应该算是永夜城唯一有光明的时期,只要你抬头看,就可以看到红日高悬、光明普照。” 说到这里,老鼠的眼中流露出追忆。唐措猜测他对那位明王的观感并不坏,或许还真有那么一点虔诚的膜拜。 即便放到现在,能够在永夜城升起太阳的人,都能获得大批的拥趸。太阳应该是明王的某个技能,但虽说是技能,也足够称得上一句“天选之子”了。 顿了顿,老鼠继续道:“但是人的**是无穷尽的,大大小小的叛乱没有停过,甚至我有的时候也会想,这样的极乐之城到底好不好。而且极乐之城每隔一段时间确实会消失一批人,据说是违背了教义,但他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久,直到——太阳陨落了。” 红日陨落于永夜城内,黑暗重回大地。老鼠想起那仿佛遮住眼帘的黑暗,依旧觉得心生惶恐。 唐措微微蹙眉,过去的历史波澜壮阔,但他不想深究,他想知道的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老鼠:“这是我写《乐园计划》的初衷。” 从极致的光明到极致的黑暗,需要的时间不超过二十四小时。 “我只是那个时代里很不起眼的一个人,所以我活了下来,我想逃走,但我没能成功,《乐园计划》成了废稿。”老鼠道。 紧接着老鼠将计划的内容说了一遍,只是计宁所看到的尸毒部分在他这里就是瘟疫。他讲着,情绪又不稳起来,抬头看到唐措平静的目光,微微怔住。 但唐措并未质疑他,道:“既然你没能成功,那这个计划到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老鼠深吸一口气,“计划里的人会永远成为副本的一部分。他们以为找到了乐土,但实际上是在被同化。他们会成为npc,而且跟清业程序的npc不同,他们不会有转世投胎的机会。” 见唐措蹙眉,老鼠急忙道:“但我有办法打破壁垒!” 唐措:“什么办法?” 老鼠紧紧揪住衣服,“我需要一张符,这张符叫【破阵】。你的同伴是一个弓箭手对不对?他很强对不对?如果他能将这张符附在箭上,射出他最强的一箭,或许能打破副本之间的壁垒,为他们打通回来的路。但只有一点需要注意——” “什么?” “各个副本与永夜城之间的通路是极其不稳定的,尤其是在玩家主动打破的情况下,也许会产生空间乱流。最好的情况是他们能顺着箭的方向回来,但也有可能会流落远方。” “远方?” “你们不知道对不对?永夜城不止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么大。这里只是一个区,中华区,他们也有可能因为迷路去到别的区。极乐之城时期、以及更早之前的永夜城都是各区贯通的,中华区一直是最大的中心区,汉语是通用语,但因为太阳的陨落,黑暗来得太快,最终所有的通路都被斩断了……” 说着说着,老鼠发现唐措的脸上、心里都没什么惊讶的成分,声音慢慢小了下去。末了,他试探着问:“你、你都知道了?” 唐措:“不难猜。” 不过唐措也并不好奇那些外国人过得怎么样罢了,管他的。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变成乌鸦先生?”唐措目光陡然锐利。 “我——”老鼠卡了壳,好一阵紧张,停顿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因为我听见了神的心声。” 那你倒是厉害。 唐措在心里冷冷地吐槽了一句,老鼠听见了,哭丧着脸,“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不小心听见了,乌鸦先生觉得我冒犯了神灵,于是我就被降罪了……” “你听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想不起来了。”老鼠抱着头,略显痛苦,神经质再次攀爬至眉梢,“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唐措依旧没有逼他,如果老鼠真的因为这件事获罪,那他听到的或许是至关重要的东西,k不可能让他轻易再记起。 他甚至还是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等到老鼠离开,靳丞又进来,看到唐措闭目仰着头靠在椅背上,兀自在他对面坐下。过了片刻,唐措睁眼,问:“你信吗?” 靳丞虽然在门外,但门里的动静可瞒不过他,闻言他给唐措倒了杯热水,说:“半真半假吧。读心术是个很难得出现的技能,用得好堪称逆天,他在极乐之城真的默默无闻,是个小人物吗?不见得。” 唐措点点头,他跟靳丞的怀疑一致。 靳丞继续道:“【破阵】那张符倒是不用担心,我们可以攒够积分,去礼物山摘苹果来换。这点老鼠应该不至于骗我们,至于空间乱流的问题,只能看莉莉丝和余一一自己了。如果单单一个莉莉丝,或许不够稳妥,再加上余一一这位欧皇,成功的几率会更高一些。”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接莉莉丝回来,唐措又跟靳丞合计了一下,初步确定了方案。末了,靳丞屈指敲打着椅子扶手,微微眯起眼,问:“你觉得神的心里究竟会想些什么?” 唐措:“这应该去问那位乌鸦先生。” “他现在肯定又躲在幕后看戏呢。”靳丞笑笑,缓缓抬头看向虚空,仿佛在透过虚空看着谁,道:“只要不是真正冒犯到神灵,我们的这位乌鸦先生,总是很悠闲自在的。” “呵。”思维迷宫内,k回以一声轻笑,以及吐槽:“说得好像很了解我似的。” 他想好了,以后在靳丞的人物传记里,他要写上“狂妄自大”这样的评语,省得他老是这么自以为是。不过转念想到恶鬼徽章的事,k摇晃着酒杯,又笑了起来。 事情结束了吗? 远没有结束。 笑着,k又用推杆将代表林砚东的棋子推到了棋局正中央,端详良久。在这一盘大棋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利用、牵制,互相博弈。 林砚东想将所有人拉入地狱,燕云想实现自己的野望,靳丞想建立新的秩序,唐措在努力活着,其中最简单最纯粹的,莫过于——毁灭。 k将目光落在林砚东身上,他闭着眼,垂首坐在囚笼中,依旧像一尊染血的佛,一半光明一半黑暗。双方互相角力,仿佛将他的身体当成了战场。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无论哪一方胜出,事态都必将继续演化下去。等到林砚东再次睁开眼,他会看到怎样的结局? 会得偿所愿,永堕地狱;还是因为苗七重拾良善后,看到自己亲手造成的一切,再度崩溃? k很好奇他的结局。 但他在永夜城那么久,看过形形色色的人,记录过多少不同的故事,最后总会发现,关键时刻影响历史进程的,往往是那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一扇不被人注意到的门、一颗松了的螺丝钉。 思及此,k的目光又转向了茶杯,茶水泛着水晕,慢慢浮现出了余一一的身影。他不怀疑靳丞和唐措能够把莉莉丝和余一一从副本里带出去,端看带出去的时间巧不巧。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 作者有话要说:又补充了一些设定。 世界各区的设定之前一直没讲,是因为本来是正片的一部分,即现在在写的【庆典】,就是全球大联欢的情节。原本是要这么写的,但这篇文是群像,而且不管是时间、空间来看都铺得很大,要是再扩展出去,那得猴年马月才能写完了,所以只能直接一刀斩。,,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m..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庆典(二九十九) “如果真是这样,那反而不用着急了。现在永夜城和各个副本之间的通路被切断,我们要想救莉莉丝出来,可以等庆典结束之后。这样我们要打破的壁垒就只剩下一层了。”闻晓铭的态度颇为乐观。 此处是a区的别墅,闻晓铭还留在实验室里鼓捣他的药剂。靳丞特地过来将老鼠交待的事情告诉他,因为在武器装备方面,闻晓铭有绝对的发言权。 如果说永夜城和副本之间本身就存在一层壁垒,那么庆典之时两者之间的通路被切断,就等于又加了一层。闻晓铭说的不无道理。 靳丞点点头,闻晓铭便又兴奋道:“我可以再给老大你的箭打磨一下,还记得上次得到的那块传说级别的金属吗?或许这次能用得上!虽然只有蚕豆粒那么大,但我可以把它加在箭尖上,只要薄薄地裹一层就行了,一定能打破那个劳什子壁垒!” 闻晓铭的兴奋,一是来源于打造武器的兴奋,二是来源于终于可以营救莉莉丝的喜悦。莉莉丝虽然脾气不好,总把他衬得像个小可怜,但闻晓铭总是能大肚地原谅她,让她在队里当个称王称霸的小公主。 在幕后默默看着的k,对于他们的决定完全没有异议,因为这合情合理。营救莉莉丝和余一一不是当务之急,如果有更简单的方法摆在面前,那当然是毫无疑问地选择它。救人,讲究的是保险。 但这样可不行啊…… k又把目光投向了唐措。 唐措此时的行为让k觉得有点好奇,因为他既没忙着做游戏刷分,又没忙着去处理林砚东、燕云、肖童这些人的事情,他只是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 他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行走的姿态略显闲适,不急不缓。他似乎在观察,观察路过的每一个人,他们的表情、着装、甚至是发出的一声小小喟叹。 他用心聆听,尽管脸上一直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显得那样随意和冷淡,但k却觉得这就是一个最佳的观察者。 他似乎发现了什么。 一抹笑意浮现于k的目光深处,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却嫌弃茶的苦涩,招招手,又给自己开了瓶酒。 此时的永夜城各处,所有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喧闹依旧,惊险依旧,但都在正常值内徘徊。可有心人或许能够发现,这场喧闹下仿佛酝酿着什么风暴,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也是,该有所发现了。 k看着唐措一路从c区走进了中心区,经过几天的刷分后,他已经能轻车熟路地避过触发游戏的npc,畅通无阻。 前方的礼物山处,小丑的生意终于火爆,摘苹果的人排起了长龙。 距离鬼节的到来还剩最后两天。 唐措远远地站在一处屋檐下抬头看,礼物山上的玩家拿着竹竿晃晃悠悠,一连好几次都与那红彤彤的苹果擦肩而过,换来围观群众一阵惋惜。 但是唐措没有在这里久留,他只是稍稍停留了一会儿,就像他在来时的路上那样,看到什么感兴趣的场景,他就停下来看一看。 他甚至就这么直直地掠过了燕云。 燕云一直在说书,他可以在说书的时候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游戏通关,也可以在跟别人一起打游戏的时候,随口讲一个久远的故事。 他自信且随意,好像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迷人的光彩。聚集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一些红榜玩家也在观望。 k毫不意外他能做到这点,但唐措看起来对此毫无兴趣。他看了燕云几眼,而后径自走了过去,来到了游戏大厅。 游戏大厅的扭蛋机前,前来领取恶鬼徽章的玩家已经不多了。唐措没有排队就直接拿到了一枚,周围有人认出他,都纷纷错愕于唐措也会来领这东西。 他们不是很反对的吗? 有人忍不住想上前探问,但唐措虽长着一张周正良善的脸,气质却格外生人勿近,让人望而却步。 而就在众人还在迟疑着不敢上前时,唐措忽然大步流星地走向墙角,揪起某个坐在地上的玩家的衣领,干脆利落地将他拖出。 “发生什么了???” “怎么回事?” 疑问声中,唐措半蹲着,目光直视那人的眼睛,微微蹙眉。那人略显惊慌,一手握住了武器,双目圆睁,“你想干什么?” 唐措:“你印堂发黑。” 那人:“?” 唐措:“你快死了。” 那人:“???” what! k笑倒在蒲团上,酒杯里的酒都洒了几滴出去。 高冷酷哥唐措并不会费心解释自己的言行,他一个四两拨千斤按住那人反抗的手,“哐当”一声除掉武器,问:“你的恶鬼徽章什么时候领的?” 那人都懵了,下意识回答:“一、一出来我就领了啊……” 唐措:“你死了。” 那人:“所以说为什么我就死了!?不、不对——我不是本来就是死的吗?!我死了我才来这儿啊!” 唐措也终于发现了自己的言语错误,沉默了一秒钟,选择无视。他径自从这位玩家身上拿出了恶鬼徽章,跟自己刚领的稍加比对,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恶鬼徽章是银质徽章,银暴露在空气中会发生氧化,但速度并不快。可眼前这位玩家的徽章,颜色明显变深了。 “印堂发黑”,不是唐措随口一说,也不是他突然改行看起了面相,而是他发现玩家之中某些人的印堂确实有发黑的迹象。很不明显,但对于唐措来说却足够了。 k仔细回想着,靳丞的这位小男友,生前似乎是个侦探。 真有意思。 “怕死就不要带着了。”唐措看过之后,又将恶鬼徽章丢了回去。那人似乎没想到唐措还会还回来,愣了片刻才追问:“到底什么意思?这徽章又出什么问题了?!” 唐措停下离开的步伐,回头,“我说了你信吗?” 这一问,倒把所有人都问住了。 之前唐措和靳丞不让他们领恶鬼徽章,说这会带来灾难,他们信吗? 现在唐措说“怕死就不要带着”,他们信吗? 左右都不是信与不信的问题,唐措懒得解释。 这事也还无法解释。 唐措一直不相信林砚东会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他现在被关在笼子里,看着什么事都没有,但唐措还是留了个心眼。他一直在观察,可为什么会出现“印堂发黑”这种情况,会导致什么后果,现在一概不知。刚才那一出是提醒,再多也没有了。 他忽然又想起系统对佩戴恶鬼徽章的两次“后果自负”警告,这事恐怕要比想象中麻烦。 思及此,唐措立刻往c区回返。 此时的肖童刚刚从噩梦中醒来,捂着心口从床上坐起,喘着气,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安。他走到窗边掀开帘子往下看,永夜城却喧闹依旧。 老旧的投影仪还在播放影片,肖童转头看着黑白影像,不安渐渐放大。电影里的人正在自刎,凄婉哀怨,拿着匕首的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 他忽然想起自己送给林砚东的那串佛珠,林砚东似乎一直戴着。 锋利的刀刃划破动脉,鲜血喷涌如断翅蝴蝶的坠落。肖童眼皮微跳,抓起旁边的甩棍就往外走,越走越快。 唐措恰好回来,两人于走廊上相逢,异口同声道:“跟(带)我去见林砚东。” 肖童微讶,旋即蹙眉。唐措会说这句话,一定是他发现了什么。但唐措来不及多解释,转身去房里叫上老鼠,而后拉响了报信烟花。 静等十秒,冷缪撕开空间裂缝而来。 “怎么了?”他一只脚踏出,大半个身子还留在裂缝里。 “我有话问林砚东。”唐措开门见山。 “这么多人一起去?”冷缪蹙眉,视线着重扫过肖童,问:“你确定?” “确定。”唐措道。 “不需要跟靳丞再商量一下?” “你觉得我不能做这个主?” 迎上唐措的锐利目光,冷缪自讨没趣地耸耸肩。他可不想管靳丞和唐措之间的事情,这两人掰了都不关他的事,不过—— 冷缪眯起眼,盯着肖童警告道:“不要想着救林砚东出去。” 语毕,冷缪也不管肖童的反应,拿出魔法杖勾住空间裂缝的边缘,用力一拉,那裂缝便扩大至原来的两倍。 “进来吧。”他冷声说着,却并未回头,转身便消失在裂缝内的黑色空间里。 “异度空间?”肖童是识货的,他原先还猜测过唐措他们会把林砚东藏在哪里,现在看到冷缪露出这一手,就彻底明白了。 空间系魔法的最终奥义,就是开辟出一片独属于自己的空间,只是没人知道冷缪已经达到了这个境界。 空间里是一片漆黑。 唐措三人跟着冷缪往前走,四周回荡的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安静、诡异。老鼠害怕地紧跟在唐措身后,甚至伸手去拽唐措的衣摆,唯恐被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冷缪终于伸出魔法杖往前一撩,竟被他掀开一道黑色的幕布。光亮从中倾泻而出,几人鱼贯而入,热腾腾的火锅的香气便扑面而来。 “哟。”正在烫毛肚的张三抬起头来,“今天吹什么歪风啊,来这么多人?” 冷缪黑着脸:“我跟你说不要在这里吃火锅。” 张三:“这不是闲着无聊么?一共就三个人,他不说话,你也不爱说话,我除了吃火锅还能咋整?” 肖童是最后一个走进来的,张三先看到了唐措和老鼠,最后才看见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张三吓得差点从座椅上滑下来,“哎哟,我去——” 比他反应更大的是老鼠。 张三是怕肖童跟他算账,所以吓着了。老鼠却是惊恐地看着角落里黑铁囚笼的方向,双手捂住耳朵,开始尖叫,浑身发抖。 这一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唐措知道带老鼠来算是带对了,这就是一个天然的人心翻译机。 “别怕。”他把手搭在老鼠肩上,“告诉我,你听到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嘿。,,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m..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庆典(庆三十) “我、我听到……听到有人在求救……”老鼠痛苦地抱着头蹲下,越是仔细聆听,他的大脑受到的冲击就越强,可他没有办法去控制。 这几天来,其实他已经能慢慢开始控制读心术的读取范围,掌握那个开关。可此刻听到的心声太强烈了,强烈到他仿佛来到了黑暗的海边,被席卷而来的巨浪一下子拍倒在岸上,爬都爬不起来,更遑论抵抗。 等他终于从最初的无措中回过神,他又发现自己来到了海中的孤岛。孤岛之上荒芜一片,他无论看向哪个方向,都是海,黑色的深沉的海,在愤怒、在咆哮。 海中有人在求救。 老鼠总是能听到人压抑在内心最深处的声音,拨开重重迷雾和黑暗,那种声音直达他的脑海,激得他灵魂发颤。 在唐措等人的视线里,老鼠抖得像筛糠。这么多天过去,他不再抗拒别人的接近,但还是没把身上的油彩洗掉。那些油彩像是饱受了时光的洗礼,已经深深渗入皮肤,颜色却依旧鲜艳,掩盖了他本来的面貌。 他此刻的喘息和哀嚎,也不像是他自己的,像是别人在借由他的口说话。 “别怕。”唐措默默吟唱了一个凝神的魔法,再次伸手搭在老鼠肩头,那浩瀚却又宁静的精神力向下倾泻,包裹着老鼠,仿佛为他构筑了一层屏障。 老鼠怔了怔,回头,看到唐措的刹那眼泪夺眶而出。 “谁在求救?”唐措问。 “是我……”老鼠张张嘴,却又瞬间恍惚、失神,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那个声音在说,救救他、救救他……” 闻言,肖童倏然攥紧了拳头,原本就沉凝的脸色更是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立刻快步走到了黑铁囚笼前,可他蹲下看着林砚东的动作却异常缓慢,伸出的手也略显僵硬。 可林砚东仍然坐着一动不动,保持着半边身子垮塌的姿势,垂着头,一滴鲜血黏在下巴上,将落未落。他似是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无论什么都不能让他睁开眼睛。 “他一直保持这个动作,没变过。”张三战战兢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看着此刻的肖童,觉得更怕了,小命难保。 唐措却忽然灵光乍现,又问:“他说得到底是‘救救我’,还是‘救救他’。” 由人转述的话,用的是谁的口吻,表述的意思就不一样。老鼠急忙答:“他说‘救救他’,我听到他说‘救救他’!” 唐措:“苗七。” 这个时候还在保护林砚东的,只能是苗七。是苗七在这具身体里发出了求救信号,被老鼠听到了,他在让他们救林砚东。 那林砚东呢? “你还听到了什么?还有别人呢?”肖童的目光陡然锐利,像一把刀刺进老鼠的眼睛。他吓得一哆嗦,仿佛又回到了刚从乌鸦先生变成人的那个状态,神经质、歇斯底里,过度恐慌。 唐措抬手护住他,冷冷的目光截住肖童,“你想知道林砚东的消息,就闭嘴。” 肖童眯起眼,两人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张三在心里“妈妈咪呀”叫了好多声,惊叹于唐措的大胆,但更让他惊讶地是肖童竟然真的隐忍了。 他抿着唇,全身上下散发着怒气,但没再说话。 老鼠在唐措的精神抚慰下渐渐安定下来,虽然还是在发抖,可到底理清了思路,“还有好多好多声音,一整片海都是……好多好多张人的脸在海里浮沉,很扭曲、很癫狂……他们都在说话……每个人都在说话,我听不清了……我的脑子都快炸了……好痛苦……” 深沉的黑海里有无数张脸在哀嚎、在呐喊,像地狱的场景,只看一眼,就让人透体冰凉。那些脸在扭曲中变形,喊出来的声音是刺耳的、不和谐的,像指甲摩擦玻璃、重物挤压胸膛的声音,让你跟着一起喘不过起来。 很痛苦、很压抑,得不到解脱,只能一起沉沦。 好可怕。 这让老鼠甚至想起了从前,他跪倒在地,捂着头颤栗着,“救救我、救救我——” 不要再说了。 我承受不住了。 谁来救救我。 谁—— “好了。”一双手忽然从背后捂住了他的耳朵,所有的声音都如潮水退去,让老鼠的身体也如电影画面般定格。 他仰着头,脖颈弯出一个脆弱的弧度,看到了那双手的主人。泪眼朦胧中,他向那个模糊的身影伸出手去。 “神啊,是你吗……” “我不是神。”冰冷的话语将老鼠拉回现实,他眨巴眨巴眼睛,看清了唐措的脸,失落笼罩了他。 可唐措的精神抚慰又让他得以宽慰,他窥探人心、洞悉秘密,所以格外清楚一个人要向另一个人开放自己的精神海,并将他纳入自己的保护,需要多大的魄力。 没有人再说话,老鼠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那些声音里有没有你们说的那个林砚东的声音,太杂了。” 顿了顿,他又道:“我从前听过很多的心声,但那是无数人的声音反馈到我一个人的身上,来源是不同的。但这个人,他的心里就已经包含了无数种声音,就像一个已经满溢的容器,而且这些声音都是负面的,充满了怨念。” 睁开眼,老鼠很肯定地道:“他会崩溃。” 张三不由咋舌,“可这些声音从哪儿来的?” 唐措:“恶鬼徽章。恶鬼徽章的颁布一定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附加条件,林砚东作为徽章的颁布者,一定从中吸取了什么。” 恶鬼徽章,既是恶鬼,必有怨念。 怨念也是一种能量,唐措倾向于林砚东作为徽章的颁布者,从每一块徽章那里吸取到了玩家心中的怨念,或者说某些负面能量。 他会崩溃,亦或成魔。 “你不是想杀死他,现在就是机会。”唐措看向肖童。 肖童紧紧攥着囚笼的栏杆,当这个机会放在他面前,他却又在踟蹰。他转头,“你不是还跟燕云谈了条件,庆典还没结束,你现在就要杀了他,别的什么都不管了?” 唐措:“不管。” 肖童语塞。 唐措:“快刀斩乱麻。” 语毕,唐措轻声对老鼠说了声“抱歉”,随即放开捂住他耳朵的手,拔刀上前。他的动作向来利索,从拔刀到刺进黑铁囚笼,全程不到两秒钟。 肖童再快,快不过唐措要杀人的决心。 根本没人能想到唐措会这么果决。 生平仅见。 可唐措的刀还是没有刺进去,因为当刀尖刺破林砚东心口的皮肤时,一股缭绕的黑气阻挠了他的剑尖。 尽管那黑气看起来虚无缥缈,却像铜墙铁壁一般,让唐措的刀难以寸进。下一瞬,裁决圣辉爆发,光与暗在这狭窄的囚笼中进行终极对决,双方互相拉扯,不相上下。 老鼠再次痛苦地捂住了脑袋,跪倒在地无法言语。张三也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在心里啧啧赞叹。 冷缪紧紧攥着拳头,目光死死盯着那光暗的战场。肖童最终还是没忍住出手,甩棍架住了唐措的刀,道:“再等等。” 唐措:“你还要等什么?” 肖童:“你现在这样也杀不了他,对吗?让我试试,或许我能。” 唐措收刀,光明与黑暗霎时间消失无踪,只有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在告诉你刚才经历了一场多么凶险的对决。 “你错了,我们还有二号乐章。”唐措看着依旧什么反应都没有的林砚东,道:“二号乐章不行,还有一号乐章。除了这些,你觉得靳丞在永夜城三年,会一点别的底牌都没有吗?” 闻言,肖童看着唐措,眸光渐深,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之前的约定还作数。”唐措后退一步,“你想从苗七的身体里放出林砚东的灵魂,在跟他一同赴死对不对?只要你能做到,我答应你。但你必须清楚地知道一点,典狱长阁下,这不是我们在妥协。我们可以为了这世上的大义、为了可能存在的光明和希望去牺牲,但其中不包括妥协。你是从战争年代过来的人,我想你更明白我的话。” 语毕,唐措也不等肖童回答,径自转头看向冷缪,“送我出去。” 冷缪:“去哪儿?” 唐措:“去见真正的乌鸦先生。” 如果这永夜城内还有一个人知道恶鬼徽章和林砚东现在的异状代表着什么,会招致什么后果,那就只有他了。 与此同时,池焰三人组骑着共享单车来到了中心区。 “这玩意儿真他妈膈屁股。”钱伟一边嘟哝着一边把车停在路边,说到底还是心疼自己花掉的点数。他真是无比怀念自己的足力健跑鞋。 “你小声点。”池焰拉了拉他。 “我说你这个欧皇怎么胆子比我还小呢?”钱伟嘴上很刚,身体却怂得很诚实。三人低调地隐没在人群中,继续寻找下一个游戏。 找着找着,三人没找到什么简单点的游戏,竟然找到了昔日仇家——孟于飞。 “你们看那是不是孟狗?” “好像是的。” “他怎么又出来了?” “在等你再次把他送进去。” “哈哈哈哈……” “燕云为什么还在说书?他要开故事大会吗?” “屠神只是他的副业。” “youtellthetruth,bro.” “孟狗听得好认真哦。” “这个时候就应该上去给他一刀。”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说相声的永远只是钱伟和池焰两个。他们转头看向彭明凡,彭明凡推了推眼镜,说:“你们不觉得把孟于飞推到燕云身边,更像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吗?孟于飞有真的办成过什么事吗?” 钱伟:“他好像光去坐牢了。” 池焰:“哇哦。” 好一个坐牢达人。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更得都有点少哦,努力的找状态ing……,,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m..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庆典(三十三一)~庆典典(三十二) 就在池焰三人组暗搓搓地想使坏时,唐措已经被冷缪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红宝石酒馆。红宝石酒馆是连锁店,每个区都有,但唐措很肯定地让冷缪直接定位中心区。 他有种直觉,无论他去到哪一家,k都会在店里等他。 果然,当他推开酒馆大门走进去时,k正站在吧台前调酒。看到唐措进来,他调酒的动作也没停,优雅从容,信手拈来。等到唐措走到吧台前,他的酒也调好了,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将酒杯推到他面前,微笑道:“教父。” 这是这杯酒的名字。 褐色的酒液散发着威士忌的芳香,细品还有杏仁香甜酒的味道,经典的电影又为它赋予了独特韵味,k左思右想,觉得这杯酒最适合唐措。 唐措大方地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坐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平心而论:“还不错。” k擦着调酒器,摇头:“真是个冷淡的男人。” 唐措对此不予置评,他也不是很懂酒。活着时他从不抽烟,喝酒也只偶尔喝些啤酒,只为应景,不为醉人。在他看来,在酒精中麻痹自我是件很愚蠢的事情,因为醉不可能醉一世。 k见唐措不答话,慢条斯理地又为自己调了杯玛格丽特,一边调酒一边说:“你来得比我想象中要快一点。” 唐措神色平静,“不敢不来。” “啧,你这就比靳丞无趣多了。” “开门见山吧,乌鸦先生。恶鬼徽章到底会给永夜城的玩家、会给林砚东带来什么,请您解惑。” “我似乎没有义务回答你这个问题吧。”k端着酒杯倚在吧台上,神情自若。戳破了乌鸦先生这层身份后,他反倒没了很多限制。作为一个合格的情报贩子,他得跟买家周旋,可乌鸦先生不用。 “您确实没有这个义务,但这跟要不要告诉我,没有冲突。”唐措直视着他的眼睛,忽然问:“您觉得深红的故事好看吗?黑帽子的故事好看吗?” k挑眉,做了个请的手势。 唐措放下酒杯,“他们的故事都不够精彩。不论是穷尽毕生的追凶,还是以杀人为乐的病态,或许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足够跌宕起伏,可对于存在了成百上千年的您来说,会不会太过乏善可陈?”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k愈发好奇,唐措究竟能说出什么来。 “假如恶鬼徽章最终会招致玩家的毁灭,会让林砚东入魔,会让众生沉沦,共同唱一出悲剧,可这样的场景,也还远远比不上世界末日那么悲壮。永夜城不止一次经历过黑暗时期,我想更黑暗的时刻远比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可怕数倍,对吗?” 唐措的声音沉稳,平静得仿佛置身事外,却又叫人沉浸其中,“毁灭、新生,人类的历史、乃至世界的历史都是这样周而复始,并不稀奇。您作为看戏的人,反复观看同一出戏,不觉得无趣吗?” k笑笑,“你继续说。” 唐措:“永夜城的斗争,归根结底是人与人之间的斗争,无论最后胜出的是哪一方,对您来说都没有什么差别。林砚东的戏,已经可以一眼看到头,没什么新意。所以我想请您把看戏的筹码压在我身上,我可以给你一个更好的故事。” k:“你这句话听起来比靳丞还要狂妄,我凭什么相信你能唱好这出戏?” 唐措表现得自信且从容,“我即是我,靳丞也是我,双倍的大胆,听起来当然更狂妄一点。” k认真地审视着他,末了,说:“或许你才是最大的渎神者,我在你心里,看不到一丝神灵的影子。” 唐措反问:“神灵创造永夜城的初衷是什么?” k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这是在问我吗?” “生存即是正义。”唐措自问自答:“永夜城的存在,是希望我们明白生存的意义。如果永夜城真的对人类抱有极大恶意,就不会有‘人间试炼游戏’的存在。不论我的心中有没有神,我认真地活着,就是对祂最大的尊重。坚定信念,好过跪地匍匐。” “啪、啪。”k忍不住为他鼓掌,眼神里满是夹杂着趣味的探究,“我都记不清是有多久,没人敢在我面前说出这种话了。我见过狂热的信徒,也见过目空一切的渎神者,他们每一个都可以像诗文里的主角一样,谱写出一个……惊天动地的故事,你呢?你说你可以给我一个足够精彩的故事,那你的故事是什么?” 唐措:“一个好的故事是不该被提前剧透的。” k莞尔,“你这样倒是让我不好问了。” 但毫无疑问,唐措的话已经成功勾起了k的兴趣。同样的故事看多了,难免乏味,如果唐措能给他带来不一样的观感,确实不妨一试。 不过k没有急着答应,该端的架子还是要端。等到唐措把手里那杯酒喝完,他才慢条斯理地摇晃着酒杯,说:“我可以提示你一个字——符。” 符? 唐措一时不明白这指向什么,但k说提示一个字就是一个字,绝不会再多说一句话。问的太多,也容易露怯,唐措见好就收,谢过他的酒,转身离开。 回到c区旅馆的时候,靳丞也恰好回来。迎面碰上唐措,他大步上前,蹙眉询问:“你去见k了?” 唐措点头,触及他脸上明显的担忧,道:“放心,没出什么事。” 他随即简略地把他跟k的谈话内容说了一遍,而有关于恶鬼徽章的事情,靳丞也从冷缪那儿知道了。 听罢,靳丞和k的反应如出一辙,“你的故事是什么?” 唐措一脸正气地看着他,眨眨眼,再眨眨眼。 靳丞懂了,这叫空手套白狼。 他没忍住笑出声来,一把将唐措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大型玩偶似的去蹭他的耳朵,“他会气死的。” 唐措:“哦。你可以放开我吗?” 靳丞:“不要,你太可爱了,我抱一会儿。不然你再给我眨眨眼,你眨眨眼我就放开你,你知道你刚才眨眼的时候像什么吗?像——” “唔。”靳丞腿上挨了一脚。他也不是很懂,为什么说情话的时候会被男朋友踹。 唐措不予解释,他不想跟靳丞说老鼠的事情,鬼知道靳丞脑子里现在又在想些什么,憋在心里想想就算了,说出来就打爆你的头。 两人说话的时候,走廊另一头的冷缪已经撕开空间裂缝探头探脑三次。第一次探出头来,那两个人在搂搂抱抱。第二次探出头来,那两个人还在拉拉扯扯。 第三次,呸,狗男男。 冷缪翻了个白眼,决定等会儿再来。 而此时的k,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有可能是被唐措给套了话。那么短的时间内,唐措真的有可能已经想好了一切,再胸有成竹地过来跟他谈判吗? 更多的是在诈他吧。 什么不能剧透,都是假的。他就是笃定自己一直在暗中观察他们,所以异常果断,一系列举动中间都不带停顿的,用快节奏的剧情来挤压自己思考的时间。 “呵。”k一声轻笑,生气倒也不至于。 仔细想想,即便唐措还没有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k仍然觉得把看戏的筹码压在他身上,会比较有趣。 另一边,搞事三人组已经跟了孟于飞一段时间,万事俱备,只等动手。少年人,讲究有仇必报,以前结下的梁子不是说消解就能消解的,但现在把孟于飞杀了送回g区也不现实,因为他们不想陪着去坐牢。 于是只能使坏。 “五岁尿床孟于飞了解一下?”人群里,突然多了一个戴面具的可疑人士四处发传单。他弯着腰,谨慎且低调地穿行在人群里,每每碰到落单的人,便发一张传单过去,用秘密组织接头的语气说:“被迫整容孟于飞了解一下?” 对方一脸懵逼地接过传单,就看到上头印着一个人的照片还有他的生平。 五岁尿床。 八岁秃顶。 被逼整容。 一直坐牢。 孟于飞, 现改名孟欢欢。 绰号孟狗。 刚刚出狱, 欢迎pk。 这是什么鬼??? 接到传单的人大多一头雾水,但也有人被迫回忆起几个月前那场震惊全永夜城的喊话大战。有人拿着全区小喇叭把孟于飞尿床的事情都喊出来了,虽然绝大部分有脑子的人都知道那是假的,但大家都愿意相信那是真的。 此时记忆被唤醒,大家的表情便都变得古怪起来。人们交头接耳,却无一大声嚷嚷,所有的眼神传递都在暗中进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孟于飞站在人群里,觉得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怪。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发传单的人刻意避开了他所在的区域。 前方仍然是万众瞩目的燕云,孟于飞经过多次坐牢后已经谨慎许多,很快便选择离开。可他刚刚转身,异变陡生。 “一、二、三!” 一根绳索被道路两侧的人突然拉紧,瞬间的绷直和横移绊倒了一大片人。“哎哟”的声音此起彼伏,人群像多米诺骨牌,倒了一个又牵连另一个。 又因为燕云在这里,聚集的人过多,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人敢当着屠神者的面搞事,许多人又一度被传单吸引了目光,因此都有些猝不及防。 但永夜城的玩家毕竟都不是普通人,初时的惊讶过后便都恢复了镇定,霎时间各路武器、招式齐出,场面格外热闹。 孟于飞算是所有人中最早反应过来的那几个人之一,所以他稳稳地站住了身子,没有被波及到。可等他黑着脸朝绳子的方向看去,看到的只有被丢弃的绳索,却没有始作俑者。 是谁? 又是针对谁来的? 同样的疑惑出现在所有人的心里,可传单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大家几乎立刻就把孟于飞和异变联系起来。 只是眨眼间,一头雾水的孟于飞就发现周围的人齐齐后退,他成了人群中的孤岛。 “是孟于飞!” “六岁尿床的孟于飞!” “是他!” “天呐!” 孟于飞立刻黑脸,仿佛被当头泼了一盆墨水。他紧攥着拳头,被那一声声来自不同人的惊呼声气得如鲠在喉,手指发颤。 尤其是当他看到燕云也投来古怪眼神时,更是气到仰倒。 他们怎么会认出他来,他都被逼得整容了! 谁?! 是谁又把他的身份扩散出去了?! “闭嘴!谁再多说一句我杀了他!”怒火攻心之下,孟于飞哪还有什么理智可言,弯刀出鞘,厉声厉色。 众人哗然,更确信刚才是他动的手脚了。反正不是他动的手脚也一定跟他有关,谁不知道孟于飞就是条疯狗。 大家都没有看到的是,刚才被绊倒在地的人群里,有一个“哎哟”了半天刚爬起来又被人撞倒在地、表情生动得可以拿奥斯卡小金人的,恰好倒在了孟于飞旁边。 孟于飞气得根本没往下看,他便迅速伸手把一个东西贴到了他的鞋子上,而后火速爬走。 “走了走了!” “收工了收工了!” 摘面具的摘面具,换装的换装,池焰、钱伟和彭明凡从人群的三个不同角落钻出来,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他们绕了一大圈,又从另一个方向绕了回去,远远地躲在屋顶上伸长脖子偷窥。钱伟嘟哝着:“撤得太早了,就该先给他一刀再撤的。” 彭明凡:“见好就收。” 池焰拍拍胸脯,“别担心啊,我都给他下咒了,欧皇出品,必属精品。” 钱伟:“你那咒到底管不管用?” 池焰:“当然管用了。那可是庙里开过光的护身符,唐哥用了都说好,谁知道上个副本会被邪魔歪道拿去浸狗血,我跟你说贼邪门了,谁用谁倒霉。” 钱伟:“oh,你这样让我忍不住想为孟狗高歌一曲。” 池焰:“唱呗。” 钱伟:“我用尽一生一世来将你供养,只期盼你停住流转的目光~” 彭明凡:“闭嘴。” 三人又静静地等了一会儿。 池焰一个激动拍在钱伟的肩上,“他被打了!” 钱伟又一个激动拍在彭明凡的背上,“燕云看过去了,男主角与女主角命运的相遇!操!” 彭明凡忍无可忍站起来,一左一右用胳膊夹住他俩的脑袋,恨不得把他们的头给拧下来,“你们安、静、点。” 燕云其实一早就注意到了孟于飞, 这个人在人群里听他说书听了好几天了,以燕云的敏锐,想不注意到他都难。 只是燕云没想到,他的履历会如此丰富。 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张传单,燕云颇觉玩味地看了几眼, 不难看出是有人故意给这个孟于飞使坏。不过他也是够倒霉的,看着实力不错,竟然会一不小心被人推倒, 由此引发误会,导致群殴。 孟于飞也觉得这是他最倒霉的一天,连被靳丞杀进牢里都没这么憋屈过,因为那毕竟是狠狠打过一场后, 凭实力坐的牢。 要是让他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他一定要把那个人大卸八块。 “你叫孟于飞?”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孟于飞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抬头,看到燕云带笑的脸。 “你想做什么?”孟于飞一下子握紧了他的刀,全神戒备。 “别害怕, 我就是有点好奇。”燕云隐约听见人群里有人提起孟于飞时, 也提起了靳丞, 频率还不低, “坐下来聊聊吗?” 孟于飞将信将疑。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燕云笑着,但他面对他时感到的恐惧跟面对郑莺莺时一样。可他此时太过狼狈了, 头上还被磕了一个血口出来,巨大的窘迫和羞耻感催促着他离开这里,便没多想。 可就在两人还没走出多远的时候,“哗啦!”一盆狗血忽然从头而降。 “去死吧孟狗!!!”伴随着一声饱含愤怒和讥笑的声音,泼天的血液从路旁三楼的窗户里倒下,正中孟于飞头顶。 走在他旁边的燕云眼疾手快,及时撑起了一把伞。古朴的油纸伞瞬间被染红,而这伞本身不大,还是让一些血液泼到了燕云的衣服上,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黏腻的血液顺着伞柄滑落,还有一些滴到了脸上,燕云抬头,就见油纸伞上插着好几块刀片,让血渗了进来。 这可真是…… 燕云无奈失笑,确定头上不会再有东西掉落,他收起伞,转头看向孟于飞。孟于飞已经完全变成一个血人了,头上、手臂上、肩膀上,到处都插着刀片,虽然都不致命,但也惨得不忍直视。 “啊啊啊啊啊啊!是谁!到底是谁?!给我滚出来,我杀了你!”他看起来快疯了。 “卧槽卧槽卧槽!”钱伟震惊地摇晃着池焰的肩膀,“兄弟你这咒下得有点厉害啊!” 池焰:“我也不知道的,我怎么知道会那——么邪门,况且这孟狗仇人也太多了点吧?这可跟我没关系啊!” 彭明凡:“是的,没关系。” 钱伟:“那我们——” 池焰:“跑。” 三人齐齐回头,迅速跑路,只要他们跑得够快,这里发生的一切就跟他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另一边,冷缪终于等到时机,横插一脚当了电灯泡。 “你们当我那里是难民收容所吗?什么人都往里面放。”冷缪冷着脸,活生生把自己冻成了冰块。 “怎么,他们相处得不愉快吗?”靳丞认真发问:“凑齐四个不是正好可以打麻将了?多好。” “好个屁。”冷缪现在就想打他。 老鼠、肖童、林砚东,再加上一个吃瓜群众张三,这四个人凑在一起能打什么麻将,随便拍张照片就是世界名画——《无声尖叫》。 “现在最重要的是想通‘符’这个提示指向什么。”靳丞终于正色起来,转头看向唐措:“你有什么头绪吗?” 唐措:“我们近期接触过的,跟符有关的,只有老鼠说过的【破阵】。” 冷缪蹙眉:“破阵?” 他还不清楚莉莉丝和余一一的事情,靳丞三言两语将事件概括,随即指出:“如果k指的真的是乐园计划的事情,‘符’也可以指向余一一,他是一个符师。永夜城内走符师一道的人并不多,我们比较熟悉的就只有余一一了。” 唐措:“两手准备。现在开始着手营救莉莉丝和余一一,再继续收集有关于‘符’的消息,闻晓铭那边可以吗?” 靳丞比了个“ok”的手势,“他已经在准备了。” 冷缪毫无发言权。看着不知不觉好像就占领了主导地位的唐措,他还觉得有一丝丝神奇,难得迫切地想要跟人分享这种心情,却又突然想起唯一的朋友还被他亲哥夺了舍。 好他妈气人。 “哼。”冷缪冷哼一声,甩袖走人。 靳丞看着他被空间裂缝吞没的背影,一头雾水,“他怎么了?又有谁惹到他了吗?” 唐措往嘴里扔了颗巧克力豆,说:“他可能就是单纯对你有意见。” 靳丞觉得冤,但他又不敢对着唐措翻白眼,只好去抢唐措的巧克力豆吃。那巧克力豆就放在他伸手可以够到的地方,他偏要舍近求远,半拥着唐措,从他背后伸手去拿。 唐措侧目。 靳丞倒了一颗丢进嘴里,下巴搁在唐措肩上,说:“他可能是在嫉妒我。” 你少说两句。 “走了。”唐措把靳丞拽起来,“我们去礼物山摘苹果。” 装备已经由闻晓铭那边在改进,他们也得去把【破阵】这张符拿到手,越快越好。靳丞办起正事来从不马虎,伸手替唐措推开门,又提到:“池焰他们现在在哪儿?三位小朋友配合得不错,应该也攒了不少积分,让他们跟我们一块儿去摘苹果,保险一点。” 资本积累不难,难的是怎么保住最后的果实不被别人摘走,靳丞不介意为三位小朋友继续保驾护航,但此刻的他显然还不知道那三位都在中心区干了什么。 而此时的异度空间里,随着冷缪的归来,气氛更显诡异。 冷缪环顾四周,老鼠兀自捂着耳朵缩在角落,小小的一团,全身上下像挂着四个大字——生人勿近。 肖童坐在黑铁囚笼边跟林砚东较劲,一个如同枯坐的石像,一个脸色沉凝偏执阴郁,两人周身的世界,任谁都插不进去。 最终,冷缪竟只能坐下来跟张三面对面吃火锅。 张三拿着漏勺,仔细打量着冷缪的神情,小心试探:“刚烫好的虾滑,要来一块吗?” 冷缪忍了又忍,最终破罐子破摔,“来。” 鲜嫩q弹的虾滑被筷子夹起,一口咬下去,唇齿留香,堪称人间美味。肖童闻到那越来越浓的火锅香味,余光瞥着林砚东手腕上那串佛珠,思绪又被逐渐拉远。 他又想起了战火纷飞那几年,他跟林砚东在江南游船上重逢的画面。 那是个下雪天,江面还未结冰,但游船上和岸边的水草都已披上了一层厚厚银装。肖童掀开帘子走进去时,扑面而来的热气和摇曳的珠帘模糊了他的视线,只隐约看见有人倚在半开的窗边,抱着三弦在唱曲。 一首《君心已远》,林砚东自己作的曲。 炉上煮着火锅,咕嘟咕嘟的,汤底已经沸了。雪花似的羊肉和牛肉各来几盘,新鲜的蔬菜也有,地道的绍兴黄酒也在陶壶里烫着,无一不合肖童的口味。 林砚东做事,总是妥帖周到,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肖童随手脱下披风挂在一旁,没有什么特别的寒暄,便径自夹了几筷子肉放进锅里。他是真的饿了,一路风尘仆仆南下,鞋底还沾着战场上的泥。 林砚东看起来就干净斯文许多,脱去了戏子装扮,戴着眼镜穿着长衫,像个学堂里的教书先生。 “我听闻你前段时间受了伤,还好吗?” “放心,什么子弹都要不了爷的命。” 其实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纱布估计又被染红了,但肖童没说。他吃了几口肉,隔着沸腾的雾气,问:“你呢?要帮忙吗?” 林砚东笑笑,“这倒是需要的,只不是现在。以后若要请二爷帮忙,我一定开口。” 其实林砚东前段时间的日子确实也不好过,地下活动犹如在刀尖行走,身体的疲累在其次,精神上的压力大过其他。 于冬雪之中得见旧友是件幸事,遂林砚东也没有提那些事情,千言万语化作一杯酒,“惟愿安康。” 也许是年代久远,也许是刻意遗忘,肖童再回想起这些事时,总觉得像在看旧日的影片。分明熟悉,却又陌生。 曾几何时他跟林砚东之间也有这样的平和时光,纵使分隔日久,也不显生疏。 哪像现在。 “你是真的连睁开眼跟我说句话都不肯了吗,林砚东。”肖童隔着囚笼看旧友,手掌紧紧地攥着囚笼的栏杆,恨不得把它硬生生掰断,可里面的人依旧如同一幅没有灵魂的空壳。 没有回应。 毫无生气。 再多的话、再汹涌的情感,都像妄图拍碎天空的海浪,苍白无力。 副本《永恒绿洲》,德里镇。 狂风吹散了缭绕的毒烟,视线终于恢复清明。但此时已经是深夜,中秋的月再亮,依旧有照不到的黑暗的角落,杀戮正在上演。 毒烟倒卷最后还是没能给计宁一方带来致命打击,有疫苗研究所坐镇,他们有足够多的手段去破解毒烟。损失虽然也有,但还在能够忍受的范围内。 让他们不能忍受的,是被莉莉丝和余一一逆风翻盘。 这风,刮得太邪乎。 “不管了,不惜一切代价先把莉莉丝找出来。如果得不到,那就只能杀了,以绝后患。”计宁沉声道。 第224章庆典(三十三) “赶快走!” “不要停,什么都不要管,马上撤离!” “都去山里!” “别回头!” 月夜下,灯光都熄灭了的路上,大批的人员在转移。负责做饭的扎克和黄毛也在转移的队伍里,他们照顾着老弱妇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被毒烟席卷过后、草木都枯萎的路上。 刺鼻的气味还在空气中尚存,众人纷纷拿纸巾或碎布捂着口鼻,以最快的速度穿过这条死神画下的生命线。 在最前面开路的是余一一。 疫苗研究所的人不是毒师就是奶妈,面对他们,最忌人海战术。人多反而是累赘,一死就会死一大片,根本放不开手脚去打,所以在毒烟被吹散的那一刻,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人员转移。 幸好德里镇依山而建,旁边就是连绵十几里的低矮青山。把普通人送进敌人难以追击的山中,化整为零,才能最大限度地保留有生力量。 但计宁在小镇四周都布了埋伏,必须得有人冲在前面打破包围圈,余一一当仁不让。而莉莉丝留在镇里,一来可以善后,保护来不及走的那些人;二来负责牵制,毕竟计宁的目标是她,只要她不走,计宁就势必会把重心放在她身上,方便余一一行动。 进入山林的那一刻,余一一再次回望德里镇。德里镇四周的灯光都熄灭了,只余镇中心的电视塔附近还亮着灯,如同海上灯塔,灯光旋转着辐射至全镇。 余一一知道莉莉丝就站在那里,神情冷傲像个夺命魔女。偏偏那张脸过分俏丽,就透出一丝矜娇来。 “你可得等我回去啊……”余一一低声念叨了一句,身影迅速地在林中穿行,几个起落绕到敌人背后,符纸出手。 夜风吹过,符纸迎风化火,迅速包裹住对方头颅。不过三秒,那人的头颅便化作齑粉飘散,无头的尸体轰然倒地。 余一一右手掐诀,“罪过、罪过。” 而此时的德里镇中心,莉莉丝一声令下,“静默。” 所有灯光都熄灭,德里镇彻底被淹没在黑暗中,还留下的战士等在战壕里蓄势待发,已经攻入小镇的敌人们则必须在黑暗中前行。 只有莉莉丝还留在众人的视线里,她站在电视塔的顶端,月光勾勒出她裙摆的轮廓,在风中摇曳。 极端的美,代表着极端的嚣张,好似在告诉所有的敌人—— 我就在这里。 有本事就来。 不过片刻,敌人的攻击果然来了,一枚炮弹拖着火线划破长空直直地朝电视塔袭来。莉莉丝也终于有了动作,她一步踏出,足尖点在空中,却没有往下掉。 【圆舞曲】著名浮空技之一。 双刀出鞘,她在空中漫步,裙摆飘扬的刹那,整个人如同翻飞的蝴蝶轻盈地躲过炮弹,却又在转身的刹那,双手同时斩下。 “x”型绞杀,以闪电般的速度,将炮弹拦腰截断。 炮弹炸裂的冲击波将她高高抛起,她趁机借力向上,只几步就来到了高空。跳跃,再向下,【圆舞曲】在空中滑出曼妙的舞步,让你看得如痴如醉,可坠落的仙子只会给你带来死亡。 “噗!”长刀刺穿胸膛,转瞬之间又连过几人,鲜血飙出的速度远不及她拔刀的利落。而且她有两把刀。 这时候,bgm应该从舒缓的圆舞曲变奏为——《野蜂飞舞》。 永夜城内,中心区礼物山。 唐措和靳丞的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前方排队摘苹果的人自动为他俩让出道来,目送他们一路走到山顶,接过了小丑手里的竹竿。 “我怎么觉得自从我们光明正大说要做个反派之后,待遇反而上升了呢?排队都不用排了。”靳丞掂了掂竹竿,打趣道。 唐措俯视着礼物山下挤挤挨挨的人群,没有发言。 他们来时已经通过传信烟花给池焰三人发了信号,他们应该能看懂。可时间不等人,在不确定他们什么时候能赶到的情况下,他们只有先开始。 鉴于靳丞比唐措还要差的运气,唐措决定自己先来。 万众瞩目之下,唐措拿起长长的竹竿升向了高高悬挂的苹果,旁边还有狗头军师靳丞在瞎指挥。 “右边一点,不对,左一点、再左一点……” 唐措和靳丞积分相同,各积56分。每五分可换取一次摘苹果的机会,每个机会持续五分钟。 五分钟,于万丈高空摘一个苹果,其实很难。 没有人敢上前跟他们争抢、或搞什么破坏,许多红榜玩家也隐藏在人群里,抬头望着礼物山上的人,静等结果。 可看着看着,画面就有点扎眼了。 “我能剁了靳丞的手吗?” “他们能稍微分开一点吗?” 诸如此类的话语出现在周围的各个角落里,大家亲眼看到原本只是场外指导的靳丞,越凑越近、越凑越近,最终上手。 画面本身其实并不扎眼。 巨大的发光球体如同圆月,照亮永夜城的夜空。缥缈的云雾下挂着红彤彤的苹果,像独属于永夜城的星辰,又像是神灵偶尔赐下的礼物。天梯似的竹竿就是连接礼物山和这烂漫童话世界的桥梁,俊朗的帅哥站在一块儿摘苹果,画面难得一见的和谐。 真正扎眼的是靳丞,是他们在所有人还在为生存奔波、劳心劳力时,还能抽空谈恋爱的无耻行径。 “我众筹一个点数把他拖下来打一顿。” “追加一个点。” “我可以出两点。” “一点五。” “我寻思着以前靳丞也没这样啊,他不就是一个单纯的黑名单狂魔吗?” “他单纯吗???” “唐措是什么蓝颜祸水?” “狗日的。” “唐措配靳狗太不值了,他还不如去配孟娜丽莎,实验一下在永夜城能不能生娃。靳丞就不要生了,谁知道他生出来什么混世魔王。” “靳狗马上下来杀你。” “……” 在众玩家的暗骂声中,五分钟时间到,唐措第一次失手。他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靳丞,靳丞摸摸鼻子,说:“怪池焰,他来得太慢了,否则欧皇的光环一定会笼罩你。” 唐措:“。” 不,我觉得是你跟我靠得太近的缘故,你的霉运笼罩到我了。 但其实他们都知道,低处的苹果在这几天里差不多都被摘完了,剩下的苹果都挂得很高,套中的难度也很高。不过高难度也意味着大奖励,他们就更有可能用苹果换到【破阵】那张符。 第二次机会很快开始,唐措静心凝神,果断出手。 人群里,大家也在讨论恶鬼徽章的事情。永夜城的玩家都不是傻子,唐措已经点破了“印堂发黑”的事,只要细心观察,就能发现他所言不假。 系统的两次“后果自负”警告还历历在目,玩家们的侥幸心理开始逐渐崩塌,心里也因此蒙上了一层阴影。尤其是那些已经领了恶鬼徽章的,此刻只觉那徽章分外烫手,隐隐生出一丝后悔来。 可事已至此,他们毫不怀疑如果再多说什么,靳丞和唐措会把他们的头拧下来。 当然,还有许多的人选择一条道走到黑。在永夜城生存本就如同走钢索,多的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在真正的恶果出现之前,谁也不敢笃定结局。 第二次机会,唐措终于在最后一刻套到了苹果。小丑用夸张的语气说着恭喜的话,在礼物山上一阵翻找,找出了对应的礼物盒子。 很遗憾,这不是一个像燕云那样可以获得指定物品的兑换券,而是一件现成的装备。 【流星】 分类:装备 品质:稀有 描述:据说是用宇宙深处的星空石打造的耳环,幽黑的色泽古朴无华,但当月之光辉洒落时,它就会变得像流星一样璀璨。镌刻技能“神赐”,佩戴时魔力增幅50%。 虽然不是传说级别的装备,但稀有品质已经带来了魔力增幅50%的强大属性,十分适合唐措这个半吊子魔法师。 当然,唐措更希望是戒指或项链,【夜莺】戒指送给靳丞后他就没打算再要回来,戴戒指也比戴耳环方便得多。不过他本身对这些外物没有什么所谓,随手就戴上了,态度十分坦然。 “莉莉丝看到了会很开心的。”靳丞发自内心地说。现在他变成了利落的寸头,唐措的头发倒是长长了不少,等莉莉丝回来了,够她鼓捣的。 “那她很快就会看到了。”唐措说着,抬手跟小丑示意,又开启了第三次机会。 两人说着话,但并不妨碍手头的动作。五分钟之后又是五分钟,每人十一次机会无缝连接,没半点拖延。 在唐措经历几次失手,也兑换到了几样装备和技能时,池焰三人终于姗姗来迟。他们低调地从人群里挤过,来到礼物山下,哼哧哼哧往上爬。 “等等!等等我这个欧皇!让我来!” 众人起初都没发现他们,听到池焰的喊声才看过去,想起这是差点把林砚东反杀的黑马。黑马难当,暴露自己的好运气也容易让自己成为靶子,但摘苹果兑奖励这种好事,如果不让欧皇来做,那就太亏了。 亏到午夜梦回都能把自己气吐血。 有唐措和靳丞在,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在此时对池焰三人出手,于是他们顺利来到了礼物山顶。 小丑在旁为难地摊手,表示:“帮忙可以,但规则可没说能换人来啊。” 唐措:“那也没说不可以。” 小丑:“这位玩家,你这就是强词夺理了。要知道我们永夜城可是最守规矩的地方,规则说怎么样,就得——” 唐措:“我认识乌鸦先生,不如现在去对峙?” 小丑:“呃……那就不必了。” 池焰和钱伟登时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唐措,几日不见,哥哥真是愈发犀利了。最终池焰顺利从唐措手中接过了竹竿,这也是属于唐措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开始前,他转头问唐措:“哥你想要啥礼物?” 唐措:“我要一张名叫【破阵】的符。” 池焰拍拍胸脯:“好嘞,包在我身上。” 万众瞩目下,池焰举起了竹竿。他的实力到底不如唐措,举着竹竿摇摇晃晃的,让人忍不住为他捏一把汗,也开始怀疑他口口声声“包在我身上”,是不是在夸大其词。 因为他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套住苹果的样子,那网兜次次都与苹果擦肩而过,还隔得不止一米两米。 五分钟时间眨眼而过,眼看着快要到时限了,钱伟都开始着急,怕兄弟翻车。池焰忽然“哎哟”一声,一个没站稳,脚下打滑,竹竿也偏到了西伯利亚去。 人群中不由传来笑声,有人是真的没忍住觉得搞笑,也有人满含嘲讽,反正笑一笑,靳丞和唐措总不至于冲下去打人。 一声惊呼突然乍响,“勾住了!他勾住了!卧槽!!!” 众人纷纷看去,只见那倾斜的竹竿以风骚的走位偏移,却巧而又巧地在偏移过程中勾住了一个苹果,直接拿下。 “咔哒。”小丑按下计时的怀表,五分钟,真是一秒不差。 “操,还能有这种操作吗?” “他跟余一一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吗!?” “妈的我真是开了天眼了……” “余一一!呼叫余一一!” “难怪唐措要把机会让给他,兄弟也帮我一把啊!” 霎时间,人声鼎沸,玩家们甚至比知道恶鬼徽章有问题时更激动。而此时的池焰还在不好意思地挠头,“嘿嘿。” 小丑很快为他们送来了对应的礼品盒,池焰特地搓了搓手、在心里默念了礼物的名字一千八百遍,“开!” 光芒涌现,连小丑也忍不住挤上前来观看。待看到礼物的真身时,他不由自主露出一个夸张的滑稽表情,“哇,真的是礼物兑换券!” 全场最淡定唯有唐措,他拿起兑换券,说:“我选择兑换物品——【破阵】。” 此时假的乌鸦先生已经被打回原形,真的仍旧躲在幕后没有现身,于是永夜城直接回应了唐措的请求。 “叮!”光芒一闪,兑换券就变成了一张薄薄的明黄色纸符躺在唐措掌心。 第225章庆典(三十四) 因为池焰欧力爆棚,靳丞的那十一次机会,再加上钱伟和彭明凡的几次机会,就全落在了他一人头上。 他怀揣着全队的希望,仿佛平安夜发礼物的圣诞老人,从天上摘下了一颗又一颗别的玩家求而不得的红苹果,用事实告诉大家——不是苹果难摘,是你运气太差。 哪怕他偶有失手,没关系,下次摘的苹果一定比之前的要大、要红。 “弟弟,弟弟你摘慢点。”靳丞还中途拦下他,进入许愿时刻,“给你唐哥摘两张通关卡呗。” “好嘞。”池焰爽快应下。 礼物山下的玩家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看这样子就知道肯定又发生了什么“肮脏的内幕交易”,肯定又在想办法媾永夜城的羊毛。 燕云也出现在人群里,但他今日低调得多,就站在灯光昏暗的街角,抄着手远远观望。他看看池焰,又转头看看身后蹲在墙角愤世嫉俗的孟于飞,缓缓摇头。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能那么大呢,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哪怕不死,气也气个半身不遂。 你看现在,这位小兄弟一口气还没顺过来呢,任谁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怨念。 不过燕云现在确实无人可用,那些有意跟他接触的人,不管是红榜玩家还是想要顺杆往上爬的有心人,他一个都不相信。 反倒是孟于飞,这种人虽然看着劣迹斑斑,不是个好的,但却最容易掌控,也一眼就能望到底。 “走吧,我们得去查查恶鬼徽章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着,燕云率先往礼物山的反方向走去,目标游戏大厅。 孟于飞迟疑片刻,也站起来跟上。 佩戴恶鬼徽章会导致玩家印堂发黑的事情,是燕云也没有料到的。他敏锐地察觉到这或许与林砚东有关,但林砚东没有跟他透过底。 刚才唐措换的那张符,或许也与这件事有关,他们那两个人,总不会放任事态继续恶化下去。所以燕云走得并不急切,他有预感,这事儿很快就会有转机。 这几天里,他跟别人讲他的故事,也从别人那儿听到了很多。笼罩在乌鸦先生身上的那层疑云逐渐淡去,慢慢显露出一个大致的轮廓。 乌鸦先生到底是谁,燕云想他很快就会知道。等到转机出现,或许属于他的机会就也快到了。 思及此,燕云抄着手走得愈发悠闲,嘴里还哼着旧日的乐府歌谣。看到路边开着的一家奶茶店,他又忍不住脚步一拐,被那奶茶的香味勾了魂。 孟于飞低着头在后面走,走着走着发现前面的人不见了,左顾右盼,才发现他趴在奶茶店柜台上,好奇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像个乡下土包子,什么都想喝。 不,这个土包子还是那种出身显贵,但从小就爹不疼娘不爱被送到乡下庄子上让他自生自灭,却怎么也死不了只好后来又接回去的那一种。 府里上下每天都在咒他死。 再说池焰,他一连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拿到靳丞所说的通关卡。一直到最后一次机会,他紧张得手心里都出了汗,在心里把漫天神佛的名字都念了一遍,甚至都求到了灭霸头上,这才如愿以偿。 【通关卡】一次性消耗物品,可直接通关任一副本。 他拿到了两张。 靳丞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跟池焰许愿,没想到最后真成了,还一次性拿到了两张,他登时挑了眉,笑着把通关卡递给唐措,说:“你弟弟送你的新年礼物,以备不时之需。” 唐措:“新年快到了?” 靳丞耸耸肩,“快了吧。或许等一切结束的时候就到了。” 《永恒绿洲》副本内,德里镇。 大战已趋近白热化。莉莉丝一刀插在地上,拄着刀柄喘着气,凌厉的目光望向前面的火光。她的裙摆已经破了,沾满污垢。为了行动方便而高高扎起的马尾也略显散乱,一缕黑发黏在脸颊上,扑鼻而来是血的味道。 前方被点燃的是一处仓库,学校的仓库,里头装的都是书本和崭新的校服,所以火势格外的大。 副本里的时间是秋天,末日到来之时正巧赶上开学,大批的新书被送达学校,堆放在临时的仓库里,却永远也等不到发到学生手里的时刻了。如今这些书和校服被一把火烧掉,冲天的火光里,还有绿色的烟雾缭绕。 毒烟,但这次不是含有尸毒的毒烟。莉莉丝打开自己的人物面板看了一眼,“防御力减弱”和“精神紊乱”的debuff赫然在目。 这样的毒烟防不胜防,哪怕莉莉丝已经事先服下了解毒丸,但因为无法精准地对症下药而收效寥寥。 德里镇库存的防毒面具也被优先分发给了没有足够防御能力的普通人,莉莉丝只能靠嗑药硬撑。好在她有万能客服10086,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准备一大堆有的没的让莉莉丝带着,烦得像个管家婆。 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莉莉丝缓过一口气,倏然拔刀向后。 “噗!”后方偷袭的敌人被捅了个对穿,他的同伴却趁机向莉莉丝攻来。乱射的子弹比刀剑更麻烦,莉莉丝身手再好,依旧被射中了手臂。 她闷哼一声,受伤的右手不自然地垂下,幸好她还有左手。她擅使双刀,左手虽不如右手灵活,但也不差。 依旧凶狠的左手刀逼退了敌人,莉莉丝打开防御道具,以硬碰硬的姿态,不退反进。论单兵作战能力,疫苗研究所的人不是莉莉丝的对手,只要他们没办法用毒逼迫,莉莉丝就有反杀的机会。 毒素类的debuff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加重,余一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要战,就得快,不能被拖在这里。 “快、拦住她!” 前方左右各有人拦路,一把枪和一把刀,都是疫苗研究所的玩家。攻击近身,莉莉丝侧身倒地,没有受伤的左手撑在粗粝的石子路上,抬腿立刻扫向敌人下盘。 拿枪的反应不够快,持刀者却闪电般一刀砍下。 “叮!”莉莉丝的右手迅速从靴子里抽出匕首,架住这刀。她的右手虽然受了伤,但握一把匕首的力气还是有的,手腕一转,泄了对方的力,整个人再如同滚地葫芦般从刀下滚过,眨眼间来到他们身后。 单手撑地,跃起,剪刀腿,“砰!”一人被绞住脖子用力甩向另一人,齐齐砸入路边围墙。 再来一个,爆爆蛋。 莉莉丝捂住右手伤口,捡起自己的刀趁这机会立马走人,却不料刚走到路口,就看到有人踏着火光而来。 “计宁。”莉莉丝咬牙切齿。 “你还不认输吗?”计宁的武器是鞭子,九节鞭。他也是疫苗研究所里唯一一个兼具制药能力和强大武力的人。 “深红都不能让我低头,你也配?”莉莉丝回答得干脆。 “啪、啪。”计宁含笑鼓掌,“不愧是靳丞调·教出来的人,有骨气。我佩服你,说实话我也不想跟你们为敌,但很抱歉,你偏偏挡了我的路。” “你知道有句老话叫什么吗?”莉莉丝反问,下巴微抬,语含讥笑,“反派死于话多。” 计宁笑容微僵,握着鞭子的手收紧,但还是保持着基本的仪态,一步一步向莉莉丝靠近,“如果你是想着余一一能回来救你,那就不用盼了。你以为我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会一点防备都没有吗?那座山里早被我提前埋了炸·弹,一经引爆,山上的水库也会炸开,他回不来了。” 闻言,莉莉丝不可控制地沉下脸来,怒火中烧。长刀直指计宁,“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我说你会死,你就会死。哪怕今天我和余一一杀不了你,靳丞会杀你、闻晓铭会杀你、唐措也会杀你,多的是人会拧掉你的头,垃圾。” 报仇靠亲友,莉莉丝觉得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所以说得格外理直气壮。 计宁被这么三番两次地挑衅,再好的涵养也要绷不住,鞭子一扬,就甩向了莉莉丝。此时后头的追兵也赶了上来,莉莉丝被两面夹击,【圆舞曲】却已进入冷却。 可就在这时,莉莉丝的黑色长靴突然变成了血一般的红色,一脚踹出去,敌人吐出的血能喷两米八。 【红舞鞋】内载重力装置,激活状态下,重愈千斤。 当然,这个千斤只是对于敌人而言,对莉莉丝本人没有太大的负担。而且这个重力装置不光能增强打击力度,还能改变莉莉丝周身的磁场,让她在墙壁上都能如履平地。 她轻易不用,别人也很难知道那双黑色的靴子其实是双红舞鞋,他们只以为莉莉丝是为了搭配她的裙子,好看。 女生嘛。 “啪!”计宁一鞭下来,地面都被打出一条裂缝,却扑了个空。莉莉丝一脚踩住那鞭子的头,计宁用力拽了拽,竟拽不动。 “垃圾。”莉莉丝朝他比了个中指。 “都愣着干什么?!”计宁只觉脑内啪嗒一声,名为理智的弦断了,“杀了她,就地格杀!” 周围的人连忙向莉莉丝扑去,莉莉丝急忙闪避,那身体灵活得像蛇,以各种不可思议的姿势避过攻击,双脚却还稳稳地定在地上。 你以为她不动时,她却又飞起给你一脚。各种层出不穷的防御道具也被用了出来,十几个人,愣是伤不到她一根毫毛。 “操!”所有人都要疯了,而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紧接着就是地动,仿佛地震迅速扩散。 莉莉丝猝不及防,踉跄了一下,却根本顾不上自身安危,霍然转头看向巨响传来的方向——那是山上! 余一一! 就这么愣神的功夫,眼尖的敌人寻摸到莉莉丝的空门,一刀砍在她背上。锋利的刀刃割破血肉,背部的衣服也裂开了,鲜血流淌过漂亮的蝴蝶骨。 莉莉丝向前扑了一步,却没倒地,一刀刺在地上稳住了身形。 她转头,漫天的火光似乎彻底点燃了她眼底的怒火,“我让你们给他陪葬!” 此时的山上,情况紧急,却并不如莉莉丝想得那般惨烈。 余一一先一步发现了隐藏的炸·弹,所以计宁的手下并未能一次性将所有炸·弹引爆,慌张之下,反而将行动彻底暴露。 爆炸声中,余一一没空去管惊慌的人群,他咬破指尖,迅速于空中画符。这种不需要符纸的符,威力更强,但消耗更大。 这张符也很大,余一一画符的动作大开大合,随着指尖鲜血的流逝,额头上的汗珠也越来越多。 终于,一符画毕。 余一一迅速双手掐诀,默念咒语。大地震颤,树木摇晃,刺耳的尖叫声、远处的爆破声、已经被炸开一个缺口的水库里的哗哗水声都冲击着他的脑海,他不听、不看,咒语念毕,迅速单膝跪地,双手分开拍向地面。 “镇!” 一个字,重若千钧。 巨大的血符拍向地面,源源不断的法力渗入地底,所到之处一切攻击消减。这张符,就叫做【镇山河】。 这是余一一的符文中,最霸道的三张符之一。超绝的控场能力,可以应对很多大场面,但使用这张符是极其危险的,因为他自己不能动。 此时如果背后出现一个敌人,给他后心来一刀,余一一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好在他也算是个经过时间考验的欧皇,敌人没有找到这里,远处的震动也渐渐平息。重新站起来的时候,余一一喘着大气举目四望,山崩塌了一个角,但大体保住了。 他没空去确定其余人的安危,做到这一步,他觉得已经足够。现在他得回去找莉莉丝。 立刻,马上。 余一一身影如风,迅速掠向山脚。接连不断的“风”字符托着他,短短五分钟就让他来到了德里镇外围。 学校仓库的火已经烧到尾声,空中到处飘着黑色的飞絮,那是纸张的残骸。 这就让余一一很不能忍了,他从前念的可是师范,毕业了打算做人民教师的。他爷爷那个老古董,临死之前还守着一个字库,年年去那儿除草,比给他爹上坟都勤快。 可余一一赶着找莉莉丝,没空停留,只能暗骂一声继续前行。 此时的永夜城内,一场营救行动已经蓄势待发。 “这样就可以了吗?”池焰探头看着,对桌上那支纯金属打造、无论是长度还是重量都远超一般箭矢的箭,充满了好奇。它看起来像是屠龙的箭,箭尖为三棱锥结构,还有倒钩,箭身上本身就刻着魔法符文,现在又缠绕着明黄的【破阵】符,中西结合,分外酷炫。 “一定可以的。”闻晓铭有着天才特有的自信,“我在原本的基础上加了魔纹,魔纹一共两种,一种是定位到那个副本的魔纹,还有一种是反向传送魔纹,一旦空间通道被打开,这个传送阵就可以将他们送回来。我咨询过冷缪了,他是空间系的大魔法师,这两道魔纹没有问题。箭头也是我重新打造的,破防能力绝对顶尖,而【破阵】与这支箭其他的性能都不冲突,属于附加项,现在唯一的问题是,附加了太多东西之后,这支箭太强了,也太重了。” 说着,闻晓铭看向靳丞:“关键在于老大你还能不能拉动弓弦,把它射出去。” 这个问题毫无疑问为闻晓铭换来一个爆栗,他捂着额头,哭诉道:“你就不能让我稍微耍一会儿帅吗!” 靳丞揉揉手腕,答:“不能。” 再怎么样也不能在男朋友面前失了威风啊,你个缺心眼儿的。 “事不宜迟,开始吧。”唐措道。 “好。”靳丞也不拖泥带水。破除壁垒无需选择特别的场地,只需开阔处即刻,一行人便转移至旅馆天台,冷缪也带着老鼠出来了。方案是老鼠提供的,他当然也得在场。 “这样就可以了,但我不能保证里面的人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你们知道这种事不确定的因素很多,我……”老鼠仍稍显忐忑,絮絮叨叨,情绪不稳。 “放心。”靳丞果断召出机械弓,拿起了箭,唇边带着一丝笃定的微笑,道:“莉莉丝只要看到我的箭,就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余一一也不是个蠢人。” 尔后他迅速收敛了笑意,沉重的金属箭搭上弓弦,用力拉开——他拉弓的速度不快,手臂、背脊肌肉紧绷,甚至全身都进入了战斗状态。 谁都看得出这弓弦难拉,箭的沉重影响到了弓弦,但靳丞的动作很稳。无论是箭尖扬起的弧度,还是他双脚开立的姿势,都恰到好处地为这一箭服务,不偏离一点、不浪费一分。带着坚决、带着勇气,拉开这一张弓,然后—— 射出去! “咻——”长箭离弦而去。 池焰只觉自己还没准备好呢,那箭就裹挟着自己的全部心神飞向了夜空。超绝的速度,却带来仿佛慢镜头回放一般的视觉观感,让众人清晰得看到了【破阵】符文的燃烧。 符还在,燃烧的只是咒文。 金色的火焰又点燃了箭本身的黑色魔纹,双色交缠如同相争,所产生的巨大能量切割空间、切割时间,直至切割天幕。 “轰!”金色咒文与黑色魔纹倏然脱离箭身,绕着长箭如同dna螺旋,随着箭尖一块儿凿向天空。 突如其来的震响让永夜城内的所有人不禁抬头仰望,他们看到那射向天空的一箭,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 “这又是怎么回事???” “谁干的!?” “这是要捅破天了吗?” “卧槽——” 万众的惊呼声中,靳丞被箭射出的反作用力震得差点后退一步,却被一只手恰到好处地扶住。他回头,正是唐措。 旁边的闻晓铭紧紧攥着拳头,双眼死盯着箭与天空的这场对峙,又担忧又兴奋。其余人也不遑多让,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这场对峙的结果。 到底是这箭捅破了天,还是天永不可战胜? 冷缪的异度空间里,气氛却已将至冰点。 “林砚东!”肖童隔着栏杆扶着林砚东的胳膊,失声大喊,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就在刚才,一直纹丝不动的林砚东突然吐出一口血来,脸色煞白,生机迅速消失。 肖童死死地盯着手背上被喷到的血,那是黑色的。 林砚东蹙着眉,呼吸已经微弱,可他周身缠绕的黑气却越来越浓重了,仿佛压抑不住地要从他身体里跑出来。肖童看得目眦欲裂,可不管他怎么做,林砚东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张三作为唯一一个看过当年景象的局外人,看着这一幕,一颗心揪着,窒息感再度上线。他知道此刻应该做些什么,至少得尽快通知唐措这里的异样,而就在这时,他隐约听见了一些声响。 那是绝望的求助、刺耳的咒骂、无力的呻·吟,种种声音掺杂在一起,让张三终于能够稍稍体会老鼠的心情。 他甚至觉得林砚东的身体快爆了,不是彻底毁灭,就是彻底入魔。 “冷缪!” “唐措!” “喂!有人在吗!” 张三奋力疾呼,又紧接着跑到囚笼前。此时他也顾不上心里对肖童的忌惮了,他怕肖童也因此失去理智,他直接抓住肖童的胳膊问:“你不是说你或许能杀他吗?来不及了,他这个样子铁定完蛋,现在就得动手!” 肖童咬着牙,“可他根本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我要怎么牵制他,再杀了他?!” 亲手杀死林砚东,对肖童而言已经是孤注一掷、堵上性命的决定。他不愿意让旧友彻底堕入深渊,那是对他过往几十年付出的亵渎,是他唯一还能为林砚东做的事。 可他现在能怎么办?! 或许在那天他目送林砚东离开监狱大门的时候一切就都完了,他没能早一步发现真相、没能在那个时候叫住他,等到再见时,他甚至已经换了一个躯壳,连唯一能袒露灵魂的眼睛都闭上了。 他甚至开始怀疑,当林砚东再次睁眼时,就代表属于他的灵魂已经彻底死去了。 肖童话里的激烈情感让张三再次怔住,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太难了。可肖童没有沉默多久,张三很快听到了他变得沙哑的声音:“你退后。” 张三迟疑,他察觉到肖童可能要做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但他没办法阻止。 怎么阻止呢? 根本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肖童眼睛死死地盯着林砚东,拿出一把小刀割破了掌心,再摘下手腕上的金色小铃铛套在伤口上。鲜血浸染了铃铛,让铃铛声似乎变得更加清脆悦耳。 他伸手,将手掌附在了林砚东的眼睛上,自己也闭上了眼。 铃铛没有晃动,却依旧在响,伴随着一块儿响起的还有肖童的呼唤。 “苗七,你还在吗?” “我需要你的帮助。” “听到请回答。” “苗七。” “苗七。” “……” 这一声声呼唤,张三却听不到。在他的视线里,肖童也变成了一座石像,两座石像隔着黑色的牢笼连接着,却不知究竟能不能真的互相触摸到。 冷缪终于姗姗来迟,蹙着眉问:“发生什么事了?” 外面的动静太大,他太过关注于靳丞的那一箭了,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这里的异样。张三回头看见他,真是心急如焚,“你来晚了!” 与此同时,燕云也在游戏大厅门口抬头仰望夜空。长箭与天空的对峙已经进入到达高·潮,以箭尖为中心的区域,甚至出现了透明的波纹。 “咔。”一条细小的裂缝出现在那里。 整个永夜城,一片惊呼。 燕云作为一个屠神者,倒不至于太过惊叹,还是抄着手略显悠闲。蓦地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对孟于飞说:“我的叩心铃应该好了。” 孟于飞不明所以。 燕云笑笑,信步走下台阶,往锻造工坊走去。 德里镇,莉莉丝已经是强弩之末,她强撑着站直了身子,周围一圈尸体,那是她的战果。哪怕是此时,她眼里的战意依旧没有半分减弱。 可debuff不断地在削弱她的实力,她张着嘴,却已经骂不出什么话,只有鲜血顺着嘴角流淌。 计宁业已身受重伤,但他还有能够提供治疗技能的队友,否则莉莉丝相信自己一定已经杀了他。 这是靳丞和闻晓铭给她的底气,他们将她从仇恨的深渊里拉出来,重新教会她怎么去生活、怎么去战斗,却从不曾因为她是个柔弱的女孩子而看轻她。 她恨深红,但更想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所以唐措出现后,她单纯地为靳丞感到开心。如果说还有什么是能支撑她一直战斗到现在的,那就是她相信他们一定在想办法为她奔走。 她失去了一个弟弟,却有了两个哥哥。现在是三个了。 如果她注定要死在这里,那也要以让他们骄傲的方式死去,战斗到最后一刻。 计宁发现莉莉丝的战意不减反升,心里的惊愕已经无以言表。这就是个女疯子,让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立刻杀了她,就会死在她的刀下。 “杀了她!快杀了她!我命令你们马上杀了她!”他叫嚷着将身边的人推出去,自己的脚步却已经在后退。 可全场状态最差的莉莉丝,动作却比他的队友还要快。她毅然决然地用还在流血的手臂提起了刀,大步杀过来。 不能停,一停就会倒下,所以她一往无前。 计宁觉得头皮发麻,他的队友们心里的惊惧也不遑多让,可刀尖将至,他们不得不继续打下去。 就在这时,一道明黄色的符忽然从天空飘落,落在战局中央。 “定。” 刀尖定格、飘落的书本的残骸定格,就连月光都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流动。男人风尘仆仆而来,二话不说揽住莉莉丝的腰,将她从敌人的枪口、刀尖下带离。 “抱歉,我来迟了。”余一一心疼地看了一眼伤痕累累的莉莉丝,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将她轻扶到墙边坐下。 莉莉丝眨巴眨巴眼睛,符文的效果还没退去,她说不了话。余一一便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你休息一会儿,剩下的我来。” 待他转身,脸上温柔退却,只剩凛凛杀意。他甚至不想再多说一句废话,抬手便是杀招。 死亡的阴影终于彻底笼罩了计宁和他的同伴,可他还是想不明白,他们明明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天时、地利、人和,他们都有,莉莉丝和余一一也不是靳丞那种级别的不可战胜的对手。 怎么还会输? 怎么还会落到这个地步? 计宁,至死也没有想通这个问题。而在他倒下的刹那,目之所及的夜空里,忽然出现一道裂缝。那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逐渐变成蛛网密布,透出光亮来。 就连那高高的月亮,都变成了分裂的碎块,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天上掉下来。 那是什么? 计宁想要睁大眼睛看清楚,可他的意识逐渐模糊,终于彻底沉入黑暗。余一一刚开始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以为是副本又出了什么问题,直到莉莉丝惊喜得喊出来。 “他们来接我了!” 余一一回头,看到莉莉丝脸上绽放出的笑容里透着他从未见过的单纯和天真。他不禁捂住心口,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着,似乎在告诉他—— 你逃不掉了。 莉莉丝看见他忽然捂心口,却问:“你怎么了?要死了?” 余一一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死,爱情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让人哭笑不得。他还得认命地过去背起莉莉丝,生怕她再受伤。 “你干嘛,我自己能走。” “求你,姑奶奶,你就让我背吧,否则等不到回去你可能就失血过多留在这儿了,我怎么跟靳丞交代?” 莉莉丝这才放弃挣扎,而这时,余一一也终于看清了从天空裂缝里射进来的箭。箭破空而来,划过天空,向着不远处的山脉射去。 余一一立刻背着莉莉丝赶往箭的落点,如果莉莉丝猜得没错,那箭就是他们回去的关键。 迎面的风虽然冷,连番的战斗让人身心俱疲,但背后莉莉丝的体温依旧让余一一感到心中熨帖。 不多时,莉莉丝就支撑不住沉沉睡去,温热的吐息吹拂在他的脖颈里,更让他耳朵发红。他只能加快速度,像个愣头青似的,一股脑儿往前冲。 箭在前方划过金光,如同一个璀璨的梦,坠入山林。 余一一背着莉莉丝一路追去,终于在不久后找到了斜插在林间的箭。那箭在地上凿出了一个深坑,碎裂的月光下,箭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空间波动。 终于能回去了。 余一一松了口气,正想上前,林间却突然跑出一个人来。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满头大汗、形容狼狈,但一双眼睛却很亮。 “我、是我,炊事班的扎克!”他挥着手表明身份,跑到近前看清他们的状况,又是激动又是庆幸,眼眶一红,说话说得语无伦次,“太好了,你们都没事!太好了,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们了……大家都没事,太好了,要不是你们,整个德里镇肯定都没了,我真的……”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本虽然已经被弄得皱巴巴的、但保存得很干净的本子,道:“这、这是我画的最好的一本册子,虽然不是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东西,但对我来说是很珍贵的……我、我想送给你们,谢谢你、谢谢你……” 也许是被他感染了,余一一下意识地接过册子,一张纸却慢慢悠悠从册子里飘了出来。 熟悉的铃铛声在耳畔响起。 “叮!” “恭喜玩家获得十二乐章之第四号乐章!” 第226章庆典(三十五) 破碎的天空,换来的是整个永夜城难以平息的惊讶。永夜城的天不如副本里破碎得那么厉害,但也依旧破开了一个旋涡状的黑洞,鉴于它独特的自我修复能力,莉莉丝和余一一能否在黑洞消失前赶回来,就成了关键。 但唐措没办法继续在这里等下去了,冷缪通知了他林砚东的异样,他当机立断跟着冷缪离开,留靳丞在此等候。 此时此刻,唐措看着双双静默的林砚东和肖童,眉头深蹙。 冷缪问:“接下来什么打算?” “如你们所言,肖童或许已经是孤注一掷,那么林砚东的情况也许还能被压制住。大不了,同归于尽。”唐措蹲下来仔细看着,分析时的话语听起来稍显冷酷,但他神情专注,并没有漠然,“现在还有一个补救的办法,燕云的叩心铃。” 或者,k所说的“符”。 语毕,唐措伸手,试着去感知肖童和林砚东此刻的精神状态,可刚一触及,灵魂便仿佛受到了撞击,急忙收手。 这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糟糕,他不再犹豫,转身出了异度空间,立刻给燕云放了一枚传信烟花。 这是上次谈话时约好的联络方式,见到此烟花就在c区汇合。只是当初唐措以典狱长肖童来压制燕云,现在肖童被林砚东给牵制住,唐措等于失去了一大助力,反受其掣肘。 而且他们在永夜城搞出那么大动静,以燕云的城府、心智,恐怕早就猜出了什么。等他过来,必定有所准备。 燕云的目的是杀了乌鸦先生取而代之,想破局,恐怕还是得从这里入手。 思及此,唐措的目光不由投向了红宝石酒馆的方位。这位乌鸦先生,此刻又在做些什么呢,又或者说,今天这出戏他看得还开心吗? k觉得心情不错。他以上帝视角纵观全局,看到的远比唐措多,也就愈发觉得有趣。他之所以身为乌鸦先生,明明可以洞悉永夜城的一切,还要藏身于人群中亲自去搜集故事,就是因为人类身上具有极大的不确定性。 这是一个缺点和优点都极其明显的族群,人性永远在被探究,但却永远没办法有一个衡量的标准。他们往往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做出乎意料的事情,哪怕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也可能会有惊人之举。 就如同k面前的这盘棋局,无数的棋子构成的关系网错综复杂,这颗棋原来在这里,下一秒就可能在那里,变一变位置,棋局大变。 k看了那么多年,依旧觉得新鲜。只是这种新鲜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减少,直到他又看到了眼前的这一波人。 思及此,他的目光又转向了肖童和林砚东。 如果说永夜城还有哪个地方是连他也无法窥探的,那就是《人间试炼游戏》。那是独立于所有副本之外的特殊空间,k能看到的,也就只有玩家手中那一本《生存评估报告》。所以肖童和林砚东的过往到底是什么样,几乎无人知晓。 而整整百年的纠葛,哪怕在k看来,也是一段很长的故事。当林砚东和肖童在十年前分道扬镳时,他隐约预感到了这故事的走向,遂反而将两人的故事合并,写成了一本。 他给它取名为——《百年重逢》。 翻开书页,故事还停留在十年前。k一声唏嘘,重新提笔。 鹅毛笔在纸页上唰唰起舞,故事即将收尾,但究竟结局如何,k也还在抬头看。 肖童和林砚东的内心世界,此时已无人可以探寻。被重新叫回去的老鼠刚一接近,就抱头崩溃,那痛苦程度无异于被钝刀割肉。 清脆的铃铛声也变得浑浊起来,肖童掌心的血染红了铃铛,也流在了林砚东的脸上,仔细看,肖童的指尖有轻微的颤抖。 可肖童还是牢牢地捂着林砚东的眼睛,蹙着眉,额头、鬓角、脖颈里都是汗,依旧没有放手。 他放任自己沉浸在老鼠所见过的林砚东心中的那片黑色的海里,无数的人脸在挣扎嘶吼,拉扯着他、拖拽着他,要他留在这里共沉沦。 他不知道喊了“苗七”多少遍,每一遍都仿佛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正当他以为苗七已经死在这片海里时,海的深处终于传来了微弱的回应。苗七还活着,但他的意识已经混沌,发出的回应像电波一样断断续续,无法成句。 “我……在……” “谁……” “是谁……” “我是来救你家先生的人。”肖童回应了他,但他一张嘴,那些苍白的、扭曲的人脸便像看见饵食的食人鱼,纷纷向他扑来,挤压着他,像把他包裹在一层薄膜里,连发出去的声音都闷在里头,无法传达到更远。 “苗七,你听见了吗!”他只能奋力挣扎大喊:“林砚东快失控了,你也会死,想办法找到他!现在只有你能从这里找到他!” “苗七!” 刹那间,海面上狂风大作。 翻涌地浪头将肖童打湿,他不可控制地在海里沉浮着,哪怕只是精神体,依旧感到了彻骨的寒冷,还有溺水的窒息感。 所有的人脸都开始哀嚎,哀嚎之后逐渐转为憎恨,他们歇斯底里、挣扎痛苦,翻滚着,将海浪搅得愈发汹涌。 苗七突然又没了声响,也许有,但也被淹没在狂风巨浪之中,无法传达。肖童焦急四顾,可任他有天大的本事,在这片海里,能发挥出来的不足万一。 这是千千万万人的声音,而他只是一个人。 “救我……” “为什么?为什么……” “我好恨啊……” “你们都该死……” “哈哈哈哈……” “去死吧……” “去死吧……” “……” 肖童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坠落在海底深处的苗七则更痛苦。他隐隐约约恢复了一点自己的意识,睁开眼,却只见魑魅魍魉、群魔乱舞,宛如地狱。 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真的死了,这就是死后该有的场景。 “苗七!” “找到林砚东!” “找到他!” 连绵的呼喊急促、焦灼,让苗七终于清醒。可清醒的那一刻,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头痛,他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想起了林砚东,海的重量也在这一刻压在他身上,让他无法呼吸。 他猛地在海底坐起,奋力抬头,黑黝黝的海里没有一丝光亮。 对,他要去找先生。 他终于想起自己在昏迷前想要做的事情。 他得找到他。 先生是一个多好的人啊,别人不懂,苗七懂的。如果不是先生,他早就死了,死在肮脏的无人问津的垃圾堆里。 无数的人走过他,只有先生为他停留了。来自a区的先生,曾是苗七无法触及的大人物,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为自己驻足,亲切地问他“你还好吗”。 苗七永远记得那句话。 他没有唐措和靳丞那样的实力,也没有余一一那样的运气,他就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像他们这些出生在和平社会、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的可怜虫,也没人教过他们要怎么去面对那些一上来就生死相逼的副本,要怎么去面对人心的黑暗,要怎么才能让自己活得体面一点。 哪怕是希望凭借自己的双手,在永夜城赚取一份饱腹的午餐,都能被打得头破血流,然后被当做垃圾一样扔出去。 先生把他捡了回去。 先生对他好。 苗七还记得那个新年,先生送他红围巾时的场景。他们一起坐在屋里吃饺子,就像一家人,让他一瞬间觉得永夜城好像也没有那么恐怖了。 所以就算先生利用他又怎么样呢? 只有先生对他好。 他宁愿当先生的一条狗,也好过当那些卫道士眼中的可怜虫。如果他能用自己的命来保护先生,那是一件多好的事情。 所有人都在站着说话不腰疼。 所有人! 伪善是什么? 伪善是那些卫道士发明出来的最恶心的词汇,他们一边往地上丢着垃圾,一边指着别人拿来装垃圾的塑料袋,夸张地惊呼——天呐,你这个伪君子,你难道不知道塑料袋会造成垃圾污染吗? 天呐! 听听这是多么令人心痛的指责! 苗七时常觉得讽刺,他张牙舞爪,想要将一切伤害先生的人赶走。因为只有他看得到,先生捧着书独坐在花架下时,偶尔流露出的悲伤表情。 那像是另一个先生,在等着谁去救他。 先生很少外出,仅有的几次也是由他陪着。他原先不知道先生与那位典狱长之间的纠葛,但一次又一次,他看到先生走到g区大门口的位置,停顿片刻,又往回走。 他像是不经意间走错了,可先生那么聪明的人,不会走错那么多次。 只有先生对他好。 也只有他懂先生。 苗七想要保护先生,却总是做不好。 这次也一样,先生占据他身体的时候,他甚至感到一丝欣喜。他想这样也好,先生能解除无法离开a区的限制,或许就能迎来新的生活。可事情并未如他期待的那样发展,他的先生,愈发痛苦。 “先生!” 苗七开始呼喊,他记得昏迷前他还能看到那个沉睡在海底的还缭绕着微光的身影。在这里,先生还是自己的本来面貌,不,要比他印象中的先生还要再年轻一些,穿着长衫,眉目平和。 他又喊了几遍,无人应答,就连刚才唤醒他的那个声音也听不到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自己的红围巾被拉扯出了一根线头。那根红色的线在海水里浮沉着,因为光线太暗的缘故,所以苗七刚开始没发现它。 他试探着抓住线,将它拉回,线却仿佛没有尽头,一直延伸向海的深处。 先生,是你吗?线的那头是你吗? 苗七又惊喜又忐忑,连忙顺着线奋力往前游。海水的重压和无处不在的尖叫嘶吼让他的耳朵里很快就渗出血来,但他的目光依旧明亮,一直、一直看着前方,仿佛在凝视着希望。 与此同时,永夜城内,已经快要合拢的黑洞处也终于有了变化。 一股透明的波纹在洞口涌现,能量波动之大,让许多人都感知到了,纷纷抬头观望。他们对于靳丞一箭破天的惊愕还没完全散去,此时见到异象,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紧接着,他们看到了一张符。 明黄的符纸贴在了快要合拢的洞口,符文化作金光燃烧,瞬间又将黑洞撑大。两个相拥的身影便从这金光侵染的洞口冲出,在万众瞩目之下,如同收翅鹏鸟落下。 惊呼声这才开始扩散,“谁?又他妈谁?!” “那个身影,是、是黑萝莉!” “欧皇!” “我的妈呀这是什么?!” “好像殉情啊我日!” 旅馆楼顶,一道比所有声音都大的失控惊叫划破长空,“卧槽余一一!你在干嘛!!!!!” 这是闻晓铭。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会看到这样的场景,余一一打横抱着莉莉丝从天而降,真的好他妈像殉情。他当然知道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殉情,放在莉莉丝身上就一千一万个不可能了。 问题就来了。 余一一你他妈到底手往哪儿放? 闻晓铭气到跳脚,回头想寻求支援,就看到靳丞和唐措同款面无表情脸看着天空。好的,闻晓铭的心气突然平了。 余一一你死了。 嘿嘿。 唐措:“把余一一给我叫回来。” 靳丞:“解决不了林砚东的事情,把他剁了喂猪。” 第227章庆典(三十六) 余一一和燕云几乎同时抵达。 闻晓铭忙不迭从余一一怀里接过莉莉丝,莉莉丝因为伤重一直昏迷着,一时半会儿恐怕还醒不了。闻晓铭一边心疼,一边用戒备、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余一一,池焰还很配合地拉着钱伟和彭明凡挡在前面,坚决保护我方莉莉丝。 但闻晓铭倒不至于认为余一一真的对莉莉丝做了什么,他能带莉莉丝出来,抱着她的姿势也是一种保护的姿态,就已经很说明问题。欧皇的人品,也还是可信的。 可有些事嘛,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 余一一摸摸鼻子,无辜又心虚。看到靳丞向他走来,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去打这个招呼,不过靳丞根本不给他纠结的机会,林砚东的事“哐当”一声砸下来,气氛立刻转变。 “怎么会这样?”余一一蹙眉。紧接着他被带到了黑铁囚笼前,看到肖童和林砚东的模样,心中不说惊愕是不可能的。 恶鬼徽章、乌鸦先生、屠神者,这一桩桩一件件,信息量实在太大了,他愣是花了好几分钟才理清这里面的来龙去脉和人物关系。 他甚至在这里看到了自己的队友张三,他冲上来又是对着自己一顿叽里呱啦,让余一一一个头堪比两个大。 我不过就离开了一个月,你们怎么能在永夜城搞出那么多事情的??? 燕云则要自在得多。破阵符、靳丞的那一箭、归来的余一一和莉莉丝,足以说明其中的关联,他唯一好奇的是眼前这位久负盛名的欧皇,能有什么办法来破解现在的困局? 思及此,他随手把大杯的珍珠奶茶放在一旁,抄着手,道:“你们有没有想过,既然靳丞能一箭破了壁垒,林砚东也能强行破开永夜城通往人间的通道。虽说人间试炼游戏与别的副本都不同,壁垒一定更难破,可此时发生在林砚东身上的异样可能就是他的依仗,而鬼节将至,剩下的时间不超过二十四小时了。” 二十四小时,这个沉甸甸的时限压在所有人心头,让人蓦地感到一阵焦急。 余一一环视四周,燕云、靳丞、唐措、冷缪、林砚东、肖童、闻晓铭等等,再加上他和张三,此时此刻这么多人聚集在一个小小的异度空间里,委实奇妙。 k也觉得很奇妙,这些人各有各的目的,或是私心或是大义,却都同时聚在一处,为了一件还未发生的事进行商讨,颇有点命运的味道在里面,但又像有一根无形的线将他们串联了起来。 譬如,唐措。 k愈发好奇这件事最后的结局,但对于玩家自主开辟的异度空间,即便是乌鸦先生也没有窥探的权利。他只能等着,也偶尔感受一下无法被剧透的紧张和期待。 这时,唐措看向冷缪,平静发问:“门关上了吗?” 冷缪:“放心,在我的空间里,没有我的允许谁都出不去。” “很好。”唐措目光扫视一圈,“现在开始解决问题。一,压制林砚东、或者杀死他,二,将恶鬼徽章的影响降至最低。解决不了,一起陪葬。” 这么狠的吗。 余一一顿时觉得脑壳痛,他开始认真思考谈恋爱的必要性。这亲友团太厉害了,他要是真的追求莉莉丝,怕不是分分钟被剁成肉酱。 燕云脸色未变,但也挑了挑眉,笑问:“不必这么狠吧,更何况,想要出去,杀了缪缪不就行了?” 冷缪立刻一个眼刀甩过去,“不要顶着他的脸叫我的名字。” 燕云恶趣味地朝他眨眨眼,差点让冷缪暴走。靳丞的话及时将他拉住,带着笑,轻飘飘的,“我们有二号乐章,你想出去,我先杀你。” “据我所知,二号乐章是阿岐的,现在它应该不在你身上,是你拿着吧?”燕云说着,再次看向冷缪,“你已经彻底站到他们那边,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吗?” 冷缪冷哼一声,不予作答。 机会主义者余一一迅速判断形势,正色道:“除了二号乐章,还有四号。” 靳丞:“嗯?” 余一一笑得友善,“我和莉莉丝在副本里拿到了四号乐章,如果你们需要,我现在就可以拿出来。” 张三觉得队友疯了,四号乐章这样的筹码,说抛就抛。 燕云则对余一一这瞬间站队的功夫表示无奈,他还想起自己刚刚学会的一个新词“牛逼”。行,你们牛逼,你们说话。 无奈至极的燕云,拿起自己的超大杯珍珠奶茶,又喝了一口。喝的时候那双眼睛万分不解地看着唐措,他觉得可能是唐措这张脸太过忽悠人,否则他怎么就一脚跟着对方踏进了这瓮里? 好歹也该在外面挣扎一会儿。 那厢余一一筹码都抛了,该给的情报自然也不再藏着掖着,正色道:“恶鬼徽章的事情我应该知道。” “你知道?”唐措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另一重意思。 “人间是有过类似记载的。永夜城没有历史,但人间有历史,那些神鬼之事也许不被正史记载,但依旧在民间流传。” 顿了顿,余一一继续道:“我的祖上就是捉鬼天师,有专门克制恶鬼的符咒流传,只是传到我这里时,很多东西都残缺不全了。” 燕云没想到余一一会有这样的身份,对于唐措和靳丞来说,这也是意外之喜。不过这正说明k给出的线索指向的正是余一一,他们没有找错人。 唐措立刻追问:“你说残缺不全了,现在还能再画出来吗?” 余一一蹙眉,“我不敢保证,但可以试一试。” 如果是还活着的余一一,那肯定是不行的。可到了永夜城后,余一一走的还是符道,几年的历练让他对符文的理解更深,渐渐触摸到了精髓,如果是现在的他,或许还真有可能把那些残缺的符文补全。 “哎呀别聊了,你能试就快点试啊!”说话的是张三。 他紧张地看着突然嘴角流血的肖童,觉得自己为了这两个人真是操碎了心。老天爷就不该安排他闯进g区看到从前的故事,他不过就是一个路人甲,连名字都很路人甲,怎么能承受这孽缘。 余一一不知道自己的队友竟也有这样的热心肠时刻,但他也知道事情紧急,立刻转头看向冷缪:“我需要一张桌子。” 冷缪没说话,法杖一挥,一张书桌凭空出现。 “哇塞,巴拉啦小魔仙。”能在这时还发出如此惊叹的,莫过于钱伟。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就又跟着这群大佬跑上了风口浪尖,一回神,诶嘿,我又在了。 冷缪瞥了他一眼,懒得说话。 唐措大步过去察看了肖童的情况,转头看向燕云。燕云叹了口气,放下奶茶,似是认命般走过去。 “都退后吧,免得不小心被误伤了,你们又要杀我。”燕云说着,又随手抛出一个卷轴丢进唐措怀里,“说好的叩心铃的图纸,我可是说话算话的哦。” 唐措直接把图纸给闻晓铭,闻晓铭看过,点点头:“应该不假。” 唐措和靳丞对视一眼,纷纷后退。他们退了,其他人当然也跟着后退,霎时间黑铁囚笼附近就只剩下了肖童、林砚东,以及燕云这个孤家寡人。 燕云没再废话,拿出重新打造好的叩心铃,一手竖掌在前,一手持铃,轻轻摇晃。“叮铃”一声响,他缓缓闭眼。 “叮铃。”又一声响,以他为中心半径两米内的事物都出现了重影。落在人身上,便仿佛灵魂被铃铛声震出体内,再重新归位。 “叮铃。”铃铛声继续。 肖童和林砚东齐齐露出痛苦神情,林砚东的眼睛被肖童用手捂住,看不太清,但肖童脸上的痛苦神色格外明显,嘴角流淌的鲜血甚至加快了流速。 张三紧张发问:“这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靳丞眯起眼:“再等等。” 此时的肖童情况危急。 主动沉入林砚东精神世界内的黑海里,无疑是极其冒险的,是将自己最脆弱的灵魂彻底袒露于危险之下的行为。待的时间越长,他能够安然撤退的几率越小,而那些扭曲的人脸甚至在不断啃食他的灵魂。 唯一庆幸的是苗七终于回应了他的话,他好像找到了林砚东,可他们的位置却是在海底。 想要到达海底,必须穿过这片布满人脸的海。谁也不知道这片海到底有多深,那些挣扎扭曲的人脸究竟有多少。 刺骨的寒冷已经让肖童牙齿发颤,可他咬咬牙,还是毅然决然地沉入了海面。 无数的苍白人脸像鱼群,纷纷涌向它。拥挤着、张开嘴巴撕咬着,一路追着他从海面一直涌向海底。 它们依旧在发出刺耳声音,听到你灵魂麻痹,几乎快要失聪。 海底的苗七在焦灼等待着。 他顺着围巾上的红线找到了林砚东,伸手想要抓住他,却发现自己的手直直地穿过了他的身体。大家都是精神体不假,可同是精神体,应该是可以相互触碰到的,林砚东却透明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散去。 他在海中沉沉睡着,身体随着水波的流动而上下浮沉。那张年轻的面容温和而平静,却在微光中愈显苍白,一根红线勾着他手腕上的佛珠,成了此间唯一的亮色。 苗七有种感觉,如果这根线断了,先生就会彻底离去。 “先生?” “先生你醒醒!” 苗七不断地呼喊,林砚东却什么反应都没有。他只能寄希望于肖童,抬头看向黑沉沉的海,无比期盼他的到来。 “肖童!肖童!” 肖童再次听见了苗七的呼喊,可这片海深得仿佛远没有尽头。他数次回望,后边、前边,无论哪一边,都只有扭曲的人脸,阴森可怖。 咬咬牙,他艰难地伸出手,将手腕上的金色铃铛给拽下来,用力抛出。 “叮铃、叮铃”的声音倏然作响,铃铛掠过一道弧线,被水流卷向深海。那些苍白的人脸齐齐抬头,双眼瞪圆,不可控制地被吸引着、被拉扯着,成群结队地追着铃铛而去。 肖童失去了铃铛,灵魂的保护被撤了一层,整个精神体如遭重创。但他也趁此机会获得了短暂的自由,以更快的速度向下沉降。 要快。 再快一点。 他向着深沉的海底伸出手,在心里迫切地呼唤着。 异度空间里,金色的小铃铛亦从肖童的手上滑落,跌在地上,碎成粉末。众人还来不及探究,冷缪又倏然睁眼,沉声道:“外面好像出状况了。” 靳丞心中一凛,立刻对唐措道:“你留在这里,我出去看看。” 正在等待剧集更新的k,此时也走上了街头,慢悠悠地晃在人群里,时而跟几个玩家擦肩而过,时而也停下来看看某个正在进行的庆典游戏,露出会心的表情。 没有人知道,刚刚从他们身边走过的就是神秘的乌鸦先生,有些人也永远不会知道了。 “你、你怎么了?”一个女生看着突然倒地的同伴,心中一紧。她连忙蹲下查看他的情况,可刚把手伸过去就被他胡乱拍掉。 她有些不知所措,而周围的人也注意到这里的情况,或远或近地观望着。 一处情形还没搞清楚,很快,街的另一头就发生了同样的情况。玩家之中很快有人联想到了恶鬼徽章,其中一人错愕大喊:“怎么会呢,我明明已经让他把徽章丢掉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他们这是……” “恶鬼徽章”四个字一下子牵动了所有人的心,越来越多的人无法维持冷漠,纷纷上前查探。 只见最初倒地的那个男人神情愈发痛苦,原本已经有些发黑的额头甚至开始冒出黑气。那是肉眼可见的黑气,黑气缭绕着不肯散去,让人望而却步。 “你们救救他、救救他啊!”女人焦急地大喊,伸手想拉住身边的人,那人却倏然后退一步,避如蛇蝎。 而就在这时,倒地的男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双手撕扯着身前的衣服,仿佛要把自己的心挖出来。 “啊啊啊啊啊——” 胆小的人捂住了耳朵,一些兜里还揣着恶鬼徽章的,直接吓出一身冷汗。最终的结果很快就出现了,那个男人好像忽然间不痛了,惨叫声戛然而止。 可周围的人却如同见鬼,齐刷刷后退一步,连那女人都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面露惊恐。 因为男人真的变成了鬼,五官都只剩下苍白孔洞的黑色恶鬼。恶鬼徽章从他腰间掉出来,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k站在街对面看着,啧啧摇头。 都说了后果自负、后果自负,怎么就总有人不听劝呢?物品描述上说徽章可让人以鬼的状态前往人间,可没说只有在人间时才做鬼啊。 七日,是极限了。 k仔细想想,林砚东大可以在鬼节到来的前一天才颁布徽章,这样可以避免绝大部分的变数,可他偏偏提前那么久。要用乐章杀唐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拖时间吧? 不多不少,刚好七天,这是玩家无法承受恶鬼徽章带来的怨力而强制变鬼的时限。 “不过这个怨力值,快爆表了吧……”k喃喃说着,目光投向了c区的方向。他隐约记得靳丞似乎在西西里特大陆得到过一个信仰系统,不知两相比较,孰胜孰败。 k微微一笑,万分期待。 此时的异度空间里,燕云突然吐血。鲜血喷在摇铃上,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睁开眼,满目严寒。 唐措立时上前,他却越过唐措看向了冷缪,径自问:“你这空间承受得住多大的冲击?” 冷缪蹙眉,“你什么意思?” 燕云:“就是大家都要死的意思。我猜林砚东是通过恶鬼徽章吸收了玩家身上的某种能量,就在我刚才用叩心铃探查的时候,这种能量突然开始暴涨,根本压不住。” 唐措:“肖童和苗七呢?” 燕云:“我看多半是已经死了。” 唐措:“继续找。” 燕云:“你确定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唐措斩钉截铁:“找。” 第228章人鬼情未了(一) 靳丞离开异度空间时,庆典报时的“钟声”刚刚敲响。 永夜城西北角有座很高的钟楼,钟楼里没有钟,但是有一只充满蒸汽朋克风格的机械鸟。据说那是只渡鸦,也有说就是普通的乌鸦,也有说象征着乌鸦先生。庆典开始后,机械鸟的叫声就成了永夜城的准点报时。 正午,十二点。 礼物山上的小丑抬头往天上看了一眼,靳丞那一箭造成的黑洞已经完全修复好了,天空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但小丑依旧望了许久,仿佛从中接收到了什么讯息,而后把嘴角咧得大大的,张开双手,面朝着礼物山下挤挤挨挨的人群,大声道: “各位亲爱的朋友,倒计时的钟声已经响起,我们的庆典也即将进入尾声!” 人群纷纷抬头望去。此时有关于恶鬼徽章的最新消息刚开始在永夜城内扩散,各处都有人被强制变鬼,恐慌初步抬头。 “为了丰富本次庆典的活动内容,也为了能有一个更圆满、更欢乐、更劲爆的收尾,现开启大型情景真人秀节目——《人鬼情未了》!” “请所有玩家注意,凡是在游戏大厅领取了恶鬼徽章的人,将自动入局。请这部分玩家在半个小时内寻找到一名搭档,通过徽章绑定的方式,组队参加节目,否则视为淘汰。其他没有领取徽章的玩家如果想参加,也可即刻前往游戏大厅领取徽章,以半小时为限,过时不候哦。” 小丑的声音像安装了扩音器,辐射全城。 玩家们的反应各有不同,但惊讶和疑惑是都有的。大型情景真人秀是什么?《人鬼情未了》又是什么? 永夜城很快给了他们解答。 天空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光幕,一行行游戏规则开始在上面浮现,不间断滚动播放。 《人鬼情未了》规则如下: 一:即刻起,永夜城开启日夜轮换模式,以一个小时为轮换周期,直至庆典结束。 二:所有鬼都怕光。 三:所有人都怕黑。 四:所有人、鬼搭档共享生命值,具体分配可由玩家自行调度。 五:此游戏中玩家跨区无需通行证。 六:此游戏中死亡即为淘汰,淘汰即为死亡。 七:祝您生存愉快! “这是什么啊?” “为什么又来?!” “这到底是什么鬼!” “所以现在是死了就死了,没法坐牢了吗?” 众说纷纭中,大家还没完全搞清楚这游戏规则,头顶的光幕忽然又变了。它像一块倒扣的碗状的电子显示屏,众人清晰地看到了这块屏幕上的无数小方块,分辨率看起来不是很高的样子。 下一秒,屏幕骤亮,从黑夜一下子变成了晴天。 阳光洒下的时候,所有声音都消弭于无形。众人都傻了似地抬头看着,有人下意识地抬手遮掩,有人不敢确定地左顾右盼,直至终于相信—— 他们在永夜城看到了太阳。 不管这个太阳是真是假,他们都在永夜城看到了太阳,那是太阳! 被按下了静默键的人群,突然爆发。而这狂喜的画面里,那些已经做鬼的玩家却跪在地上开始哀嚎。 阳光灼烧了他们的皮肤,炙烤着他们的灵魂,他们不得不连滚带爬地从那渴望已久的阳光下逃离,逃到它照不到的角落里去。 至此,玩家们终于明白规则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人鬼情未了》,组队对抗模式,黑夜状态下的人一定也会像此刻的鬼一样受到某种限制。 可大型情景真人秀又是什么意思?真人秀? “嗒!”一个响指穿越全城,一束追光灯打下,礼物山上的小丑先生又再度登场。他戴了顶滑稽的礼帽,遥遥向全城玩家鞠躬致礼。 “各位亲爱的玩家,节目从此刻就已经开始了。我,大家最爱的小丑,将代班主持本次节目,在此提醒各位,除参赛选手外,其余的场外观众也请时刻准备好,你们将拥有最宝贵的投票权。” 清了清嗓子,小丑继续道:“大型情景真人秀,你的投票将决定剧情的发展。所有参赛玩家根据票选剧情完成指定游戏任务,成功即进入下一轮,失败则淘汰。半小时报名时限现已过去五分钟,请所有玩家抓紧时间。” c区,靳丞遥望着礼物山的方向,眉头深深蹙起。他想起之前唐措为了调查恶鬼徽章的事情,也去游戏大厅领了一个。 领取徽章者自动入局,可现在林砚东又是那样的情况,难上加难。 “永夜城……”靳丞沉吟着。这种感觉就像玩家无论怎么折腾,闹出天大的动静,现实告诉你,掌控大局的还是永夜城。 所有的挣扎不过徒劳无功。 不过靳丞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略作沉吟他便又通过冷缪回到了异度空间。里面的人听到了外面的消息,个个面色沉凝,钱伟更是夸张地张大了嘴巴,吐槽道:“这是要玩死我们吗?这么搞,不如直接让林大佬自爆来得比较快吧。” 池焰赶紧捂住他,“你可别乌鸦嘴!” “不,或许没有那么糟糕。”唐措拿出自己的徽章仔细翻看了两眼,随即看向了燕云。燕云恰好从林砚东的精神世界里退出来,缓了口气,回过头来看他。 唐措:“怎么样?” 燕云:“刚才那些暴涨的能量突然有回落。” 闻言,其他人面露惊讶,靳丞却瞬间品出了其中的意思,眸光微亮,“双人组队,生命共享,是林砚东从玩家身上吸取的那种负面能量也被平摊了?” 唐措:“应该不至于平摊,但至少是被抵消掉了一部分。否则林砚东承受不住直接自爆,那些领了恶鬼徽章的玩家也必定受到牵连,这个真人秀根本玩不下去。” 这就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思及此,唐措又问:“苗七和肖童找到了吗?” 燕云:“找到了,在海底躺着呢。我好像看到了从前的林砚东,如果苗七和肖童真的能将他灵魂深处的自己唤醒,说不定一切问题就将迎刃而解。从前的林砚东,是个善良的人对吗?” 说话间,燕云回想起了他与林砚东之间的一次对话,道:“林砚东曾经问过我三个问题。” 我说我曾经也是个好人,救人无数,你信吗? 我说我丢掉了我的善,你信吗? 我说那不是我自己丢掉的,你信吗? “我没有回答他,但是我信。假如林砚东真的能找回从前的自己,那第一个想要阻止这一切的,必然是他。这些能量存在于他的精神海内,最能够将它们妥善处理的,也是他,这就叫——解铃还须系铃人。”燕云道。 唐措看着他,心中没有惊讶。燕云说的法子是目前来说最好、也最乐观的解决办法,他能说出来,倒也坦荡。 他好像从来如此,无论是面对冷缪、面对乌鸦先生,还是现在,坦坦荡荡,也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这位屠神者,此刻又瞥了一眼自己还没喝完的珍珠奶茶,略显遗憾。遗憾着遗憾着,他又突然想起一件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恶鬼徽章,说:“我也有一个,谁跟我组队?” 全场静默。 池焰和钱伟都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他,随即想到唐措也领了,赶紧装作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脸正气。 “都没有人要跟我组队吗?看在我刚才也出了力的份上?”燕云笑着调侃,态度依旧轻松随意。 池焰在心里回答他:别怕,你还有孟欢欢。 这种话池焰当然不敢说出来,而林砚东的事情还要靠燕云帮忙,燕云也必须拥有一个队友。怎么想,合适的人选都只有一个。 大家都齐刷刷看向了冷缪,冷缪宛如一只冰冻的生气河豚,还是黑色的。 我他妈做错了什么要跟他组队? 但冷缪也清楚,他是异度空间的主人,由他来看管燕云跟他搭档,是最好的办法。他不可能放任燕云被淘汰,因为这会累及荣弋;也不可能放任燕云去找别人搭档,这会产生变数。 冷缪忍了又忍,道:“我跟你组。” 燕云:“其实我也不是很想跟你组队,你对我总是那么凶。” 冷缪:“我杀了你。” 燕云耸耸肩。 冷缪额头青筋暴起,但他又不能真的动手。第一百零一遍告诉自己这是荣弋的身体,但他又开始怀疑等到荣弋真的回来以后,他面对这张脸,还能不能跟他做朋友。 气到脑壳痛。 那厢余一一还在画符,张三和闻晓铭这个装备大师站在他身旁给他出谋划策,可进展得似乎不太顺利。 这种事催不得,唐措便直接看向靳丞,“先组队?” 靳丞:“来。” 半个小时眨眼而过。 礼物山上,小丑又抬头看了看时间,大声宣布:“报名截止!” 话音落下,一根红色的线出现在已经组队的玩家手腕上。仔细看,这根线宛如流淌的血液,还会随着心脏的跳动而散发出淡淡的微光。 没有参与游戏的玩家们眼前则出现了一个电脑屏幕大小的光屏,上面倒扣着三张牌,每一张牌下面都有一个投票键。 三张牌代表三种剧情,随着小丑大手一挥,牌面翻转露出真容。 “now,let’sbegin!” “请做出你的选择!” 第229章人鬼情未了(二) 投票有倒计时,三分钟时限,不容许玩家们进行过多的思考。不参赛的玩家虽然也好奇参赛玩家的命运,不敢完全说这事儿就跟自己没关系了,但单从三个牌面给出的剧情梗概,他们根本无法判断孰好孰坏,只能硬着头皮瞎选。 很快,结果出炉。 “铛铛铛铛!”小丑抬手从虚空中抽出一张卡,仔细看了一眼,露出夸张的惊喜表情,“竟然投出了这张卡,看来各位玩家你们的喜好很特别嘛!这个剧情对于我们的参赛选手来说,可是很大的挑战哦,他们究竟能不能成功完成挑战,让我们拭目以待!” 一句话,吊起了所有人的胃口。小丑也不多墨迹,甩手将卡牌重新抛回天空,只见那卡牌上光芒大放,而小丑张开双手,大声宣布:“大型情景真人秀《人鬼情未了》第一幕:金风玉露一相逢!” 话音落下,无数金色的光点从卡牌上飘落,像一场璀璨的光雨,纷纷扬扬。众人才刚被它吸引住目光,就发现周遭的场景都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道道光晕从众人脚下的黑石长街、周遭的楼房上掠过,所到之处,便犹如上天施了一个魔法,黑石变成了青砖、钢筋混凝土变成了斗拱飞檐。 只一眨眼的功夫,众人就从魔幻永夜城来到了古代。 “我的妈呀,这还真是大型情景真人秀……”玩家们不由分说地吐着槽,跟着靳丞和唐措离开了异度空间的池焰,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懵逼和激动,道:“我知道我知道!这叫什么沉浸式体验,永夜城也太与时俱进了吧?” 钱伟:“牛逼imax。” 彭明凡:“imax是电影放映系统。” 钱伟:“哎呀无所谓啦!” 池焰则忍不住东张西望,他们刚才就站在旅馆屋顶,场景一换,旅馆就变成了古代客栈。他问:“这是什么朝代?唐代?” 彭明凡推了推眼镜,“宋。那些女性npc大多穿着褙子,而且‘金风玉露一相逢’的作者秦观,就来自北宋。” 池焰和钱伟这才发现庆典里的所有npc此刻都变成了古装打扮,不,不止他们,所有的参赛选手也都换了打扮。 保持原样的只有观众。 “我哥呢?我哥去哪儿了?”池焰这才想起他亲爱的哥哥唐措,急忙到处找人。燕云和冷缪也在投票开始时暂时离开了异度空间,但他俩显然不在三人组的关怀范围之内。 彭明凡率先发现了唐措和靳丞的身影,伸手朝前一指:“在那儿。” 百米开外有座小木桥,此时阳光正好,桥下溪水流淌,正是相逢的好时候。 全永夜城都在上演这样的相逢,游戏大厅的任务墙变成了实时刷新的节目数据站,当前显示有67234位玩家参与了游戏。 这将近七万位玩家被就近投放到了节目的场景中,有些相识于桥上,有些相识于树下,有些相识于马车车帘掀开的一刹那。一根红线牵着他们,让所有的观众都能清晰地看到谁跟谁该是一队的,唯独参赛选手自己看不到。 第一幕,《金风玉露一相逢》。 “你是……”靳丞看着迎面走来的人,分明不认识,却从他的眉眼里感觉到一丝熟悉气息。 那真是格外周正、帅气的一张脸,剑眉星目、鼻梁英挺,梳着高高的马尾,露着额头,一缕碎发随着微风拂过脸颊,完全符合中国人传统审美中对于美男子的要求。可他的打扮又不那么传统,身上一袭黑色常服,窄袖修身,腰间配一把长刀,最重要的是耳朵上垂下的一对耳环,不规则的黑色宝石不过黄豆粒大,简单大方,却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这位帅哥,看了靳丞一眼,并径直走过了他。 靳丞立刻转身大步追上,伸手抓住他的胳膊,问:“我见过你吗?” 唐措转过头来,看着他一身绯色官服,心里有一瞬间怀疑他到底是npc还是玩家。可npc应该不会在脸上有那么一道疤,看起来过分嚣张。 不过唐措此刻没空跟他掰扯,“放手。” 靳丞:“为什么?” 唐措:“你挡着我了。” 靳丞:“嗯?” 见他不解,唐措忽然有点生气。他觉得似乎不该出现这样的对话,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手上用力便挣脱了靳丞。 他身轻如燕,跳上栏杆,几个起落便到了桥边的柳树下。靳丞怔怔地看着他,还保持着伸手的动作,一片柳叶便被风刮来,轻飘飘落在他的掌心。 这种感觉,略显奇妙。 唐措是去躲避阳光的,他虽然才领了恶鬼徽章不久,但被这太阳直射,依旧感到了一丝不适。他的脑子里清楚地记得有关于《人鬼情未了》这个游戏,包括恶鬼徽章的事、林砚东的事,但他不认识刚才那个男人。 那是系统分配到的队友吗?可哪个玩家会一上来就问“我见过你吗”这种话,仿佛直男搭讪。 这人又紧追不舍地跟过来,趴在桥边栏杆上向下看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唐措:“?” 靳丞:“我叫靳丞。” 唐措:“。” 靳丞:“组个队吧?” “他们在干嘛???”池焰趴在后头一家书肆的窗前,看得一头雾水。他看向钱伟,钱伟也一头雾水。 两人又齐齐看向彭明凡,彭明凡推了推眼镜,说:“看着像是不认识了。” 钱伟赶紧推了推池焰,“你赶紧试试啊。” 池焰“哦哦”几声,双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大喊:“哥、哥!看这儿!” 可无论唐措还是靳丞都毫无反应,周遭的其他参赛选手也好像没听见他们的声音,只有npc和观众投来注目礼。 钱伟两手一摊,“这回真成观众了,我们就这么一直看着?啥都干不了?” 彭明凡若有所思,片刻后他转身走向书肆老板,跟他攀谈。书肆老板跟他扯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最后告诉他:“林老爷家的公子在我这儿订了一本《碾玉观音》,约好了今日来取,可这都过了晌午了,也不见人。你若肯替我跑一趟,报酬好说,如何?” 闻言,彭明凡回头看向钱伟和池焰。两人都瞬间明白,庆典还在继续,只是把舞台从永夜城变成了北宋都城开封府。 此时的燕云和冷缪,也正经历着和唐措、靳丞一样的事情。 冷缪坐在轿子里,但他已经忘记了燕云的存在,记忆被修改,只记得自己是一个人来参加的游戏,而这游戏需要双人组队,所以他需要找到一名队友。 他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打扮,紫色锦袍,看着像是官服,但冷缪对于历史文化领域并不熟悉,因此除了看出这是官服,再多的也看不出来了。 他手里还有把扇子,扇子这东西,在冷缪看来纯属装逼。譬如他此刻顺手用扇子把轿帘挑开的举动,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古人附体,做什么都得端着。 帘子挑开的时候,轿子也停了,前面发生了拥堵。天气炎热,人心躁动,一时半会儿好像过不去。 轿旁的路边有个货郎,坐在屋檐下,做着寻常的货郎打扮,气度却很不凡。他担着两个大木箱子,似是在沿街叫卖,木箱子上挂着数块小牌,上书:荔枝膏、紫苏饮、鹿梨浆、甘豆汤等,应该是个卖凉水的。 他还没卖,自己先喝上了。看他这也想喝、那也想喝,一副完全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是玩家无疑。 货郎抬头,正对上冷缪的视线,遂举了举汤匙,笑问:“大人来一碗?” 其他人的相遇却不如他们来得顺利。 无论是唐措还是燕云,领取徽章的时间都不长,受到的影响也小。但永夜城里多的是一开始就领了徽章的,处于即将变鬼和已经变鬼的那个阶段,甫一暴露在阳光下,便狼狈逃窜。 许多人在这逃窜途中与同伴分散,因为记忆的丢失,也看不见红线的存在,可能就此擦肩而过。 还有一些哪怕当面碰上了,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互相戒备、猜忌。 只有观众们持有上帝视角,清晰地看到了参赛玩家手腕上的红线。不出十分钟,这些红线随着玩家们的走动被不断拉长、互相交错,乱作一团。 “这游戏到底怎么玩?乱点鸳鸯谱也不是这么点的吧?” “我他妈已经分不清到底谁跟谁才是一队了!” “找错队友怎么办?不会到头来把自己队友给砍死了吧?” 观众们议论纷纷,一个个都不去做庆典游戏了,尤其是当有人提起靳丞和唐措的名字后,更无心奋斗。 永夜城知名情侣惨变陌生人,大打出手,反目成仇。 当然,这后面的八个字是玩家们深藏在内心的美好祝愿,而当c区的玩家们发现靳丞和唐措哪怕不认识了也还凑在一起形影不离后,纷纷换上了冷漠脸。 而这时,小丑的声音终于再次传来。 “大家都找好自己的队友了吗?要抓紧时间哦,距离黑夜的来临可只有最后的十分钟了。第一幕《金风玉露一相逢》分为文斗和武斗,白日模式为文斗:飞花令。黑夜模式为武斗:骷髅幻戏。” “还记得之前大屏幕上显示的基础规则吗?鬼怕光,人怕黑,队友双方共享生命,各位玩家在玩游戏的同时,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的队友哦。” “十分钟后,武斗开始,文斗在后,请各位玩家做好准备。” 永夜城的规则总是这样,说一半留一半,从不让你知道个仔细。玩家们不敢怠慢,十分钟时间内紧赶慢赶地确定下自己的队友,看得观众干着急。 错了,至少小一半的人都找错了! 可黑夜还是如期而至,光明瞬间被剥夺,取而代之的是家家户户门前亮起的白色纸灯笼。苍白的烛光,略显阴森。 一道苍老、沙哑的男人的声音随之响起,他拉长着语调,手里似乎敲着锣,在唱着:“没半点皮和肉,有一担苦和愁。傀儡儿还将丝线抽,寻一个小样子把冤家逗。识破个羞那不羞?呆兀自五里已单堠。” 那声音抑扬顿挫,锣声却像喝了酒,散乱无序。收尾时那粗粝的声音似乎在笑,笑声回荡在北宋的夜空,像夜里巡游的鬼,激起人一胳膊鸡皮疙瘩。 唐措不怕鬼,所以他听得认真。可就在那笑声仿佛从东面传到西边,又从西边撞墙倒回来时,他瞥见靳丞身后忽然钻出一具骷髅。 那骷髅咧着嘴巴歪着脑袋,样子滑稽又活泼,跟唐措四目相对的刹那,倏然从胸口拆下一根肋骨,一骨头捅向靳丞后心。 “铛!”唐措立刻拔刀,架住肋骨。可靳丞趁机躲开后,却挑眉看着骷髅刚才的位置,问:“你看到了什么?” 唐措:“你看不见?” 靳丞摊手,一脸无辜。 唐措明白了,这就叫人鬼殊途。他是鬼,所以他能看见骷髅,但靳丞不行,因为他是人。白日和黑夜两种状态分别限制一人的发挥,想要活下去,必须合作。 “退后。”唐措直接掠过靳丞,一刀将骷髅逼退。 靳丞看着他的背影,摸摸鼻子,突然觉得好帅。 是心动的感觉。 怎么回事? 这就弯了? 不会吧? 唐措可没那个闲心七想八想,他蓄力一击,却落了空。那骷髅如有神助,明明看着不怎么利索的样子,却在唐措的刀来临前,突然升空。 就像—— “傀儡。”唐措终于看到了骷髅四肢上缠绕着的透明丝线,那丝线一直延伸到夜空之中,根本看不清终点在哪里。 这时,靳丞清了清嗓子,道:“《骷髅幻戏图》,出自南宋,李嵩。画的是一个大骷髅操纵着一个小骷髅在进行木偶表演,另有两位妇人带着孩童在旁嬉戏,画面生动活泼、祥和轻松。” 唐措:“。” 见鬼的生动活泼、祥和轻松。 第230章人鬼情未了(三) 满城的骷髅,共谱一出傀儡戏。 因为错误的组队,一些临时拼凑的玩家缺乏默契,更有一小部分因为时间紧迫,没有遵循一人一鬼的方式来组队,而导致没能及时发现骷髅的行踪,惨遭淘汰。 单个骷髅的攻击力并不强,但胜在神出鬼没,而且它们从胸口拔出的那根肋骨非常邪门,一旦被肋骨刺中心脏,管你是什么级别的玩家,生命值瞬间清零。 同组玩家共享生命值,但这是需要玩家们自行调配的,系统并不会帮你权衡。如果是在正确的组队模式下,玩家发现队友生命值降低,可及时将自己的生命值分给对方,度过难关。共享生命值的方式也很简单,仅凭意念操作即可,但必须是本人自愿。 可有些人明明分了,队友还是被一击毙命,他们立刻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并非正确的队友,但为时已晚。 眼前的人死了,生命值分出去了,可那个正确的队友还不知道在哪儿。 不过十分钟,游戏大厅任务墙上最新的数据显示,淘汰人数:2735。 血的教训帮助玩家们逐渐搞清楚了正确的玩法,大家开始三五成群的组队,哪怕先找不到自己的队友,也要确保人和鬼同时待在一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骷髅神出鬼没,行踪难以预测。也有玩家利用浮空技能或道具,顺着那些操纵骷髅的丝线飞上夜空,企图寻找到幕后**oss,但这样的窥探行径换来的只有“悬丝绞杀”。 透明的线像盘丝大阵,轻而易举地就将玩家困住。丝线束缚着四肢和脖颈,轻轻一拽,他脖子一歪,就变成了另一种“傀儡”。扭曲的尸体挂在天上,警醒着所有人。 淘汰人数的增长虽然有逐渐回落的趋势,但依旧没有止住。路边的各个商铺、民宅成了玩家们的避难所,尤其是人比较多的商铺,所谓人多力量大。 这时候还敢在街上行走的,要么就是艺高人胆大,要么就是傻子。 唐措和靳丞毫无疑问地属于前者。 在击退第一波骷髅后,他们第一时间以共享生命值的方式确定了对方的队友身份。唐措在打骷髅时掉了3%,靳丞就给他补全了这3%,方便快捷。 “看来这一局我拿的是奶妈牌。”靳丞自我调侃道。 唐措并不多话,抬头看着天上的尸体,脑子里还在想靳丞说过的那副画。唐措没有真正看过那副画,所以他不好评判,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局游戏里的一丝诡异的违和感。 一个大型副本,入局玩家如此之多,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败在选队友这一关?系统以何种方式判定谁跟谁做队友? 《金风玉露一相逢》,为什么他跟靳丞会相逢在桥上?为什么不是别人? 这个游戏,人鬼搭档,白日、黑夜模式互相切换,再到生命共享,看似简单,但真要操作起来,可不是临时拼凑的搭档能胜任的。 在永夜城,谁能对谁抱有绝对的信任? 而且他们明明在游戏开始前就知道了大致的游戏规则,为什么还会这么毫无准备,败在选队友上?普通的玩家可能无法准备周全,可他是唐措。 眼前这位靳丞,看着也不是普通人。 尤其靳丞还一见面就问他:“我有见过你吗?” 与其这么问,不如说,靳丞这么强的人,明明看不见骷髅的位置也听不到骷髅的声音,还能在旁边给唐措打辅助,这么一号人物,唐措怎么可能不认识他?哪怕没见过,也该有所耳闻。 很奇怪,很违和。 要么,靳丞是系统弄出来的npc,就为了迷惑玩家。 要么,他俩以前就认识,是系统在游戏开始时抹去了他们对彼此的记忆。两种都是不难想到的玩法。 但这些毕竟是唐措的猜想,他不可能对一个脑子里毫无印象的人和盘托出,在交底之前,还得再看看。他略作思忖,问:“你身上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吗?” 靳丞忽然福至心灵,“你说我现在这个身份?” 唐措点头。 靳丞遂在身上寻摸了一遍,果然找到一块玉牌,上面刻着一个“荀”字,看起来像是姓氏。唐措看到玉牌,便也捋起衣袖露出了自己的右臂,但他的小臂上有一个莲花纹烙。 唐措:“系统没说具体的通关方式对不对?” 靳丞:“没错。” 唐措:“那就还有故事线。” 话音未落,唐措忽然一刀砍在靳丞身侧。那刀锋就擦着靳丞的胳膊落下,差点削下他的衣袖,他本该躲避,可却下意识地让他站在了原地,一动未动。 他觉得唐措不会害怕,所以本该下意识的躲避,变成了下意识的信任。 真有意思啊。 靳丞在心里惊叹着。唐措干退了骷髅,回头看到他那副表情,心里的那丝怀疑越来越重——他跟靳丞以前一定认识。 可是什么关系呢? 这个走向有点不太妙。 唐措转身就跑。 靳丞追上去,“嗳你怎么丢下我一个人呢,去哪儿啊?” 唐措:“荀府。” 此时的异度空间里,拿着叩心铃的变成了闻晓铭。燕云走时很大方地把叩心铃留了下来,并教给了闻晓铭操纵的秘诀,用来防止林砚东突然失控。 闻晓铭接过重任,不敢有丝毫怠慢。他知道自己实力不济,于是没有大胆地去想办法营救肖童和苗七,而是用铃声去压制林砚东的精神海,尽量让它不要再起什么大的波澜。 可这样一来,他也无法窥探到海面下的真实情形,而根据燕云临走时说的,苗七只剩残魂,随时都有可能灰飞烟灭。 实在没办法,闻晓铭从自己的装备库里寻摸了半天,寻摸出一个小cd机来。打开,循环播放《大悲咒》。 阿弥陀佛,各位施主。 本天才别的办法没有,要是您不小心死了,权当超度。 “叮铃。”闻晓铭一边阿弥陀佛,一边又摇响了摇铃。 海底的苗七听到了铃声,他的手里还紧紧地攥着那根连接着林砚东的红线,小心地保护着林砚东,自身的意识却已经再次模糊。铃铛的声音让他找回了一丝神智,但也仅仅只是一丝而已,他只能勉强睁开眼来,模模糊糊地看到周遭的情形。 那是……谁? 昏暗的海底,除了林砚东身上那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的微光,毫无光亮。一个身影就在这片昏暗中缓缓沉降,远远的,苗七看不清他的脸,但莫名觉得有一丝熟悉。 是谁呢? 他开始思考,但一思考就脑子痛。他痛苦地捂住了脑袋,而就在这时,一道呼唤钻入了他的耳朵。 “谨之……” “谨之……” “林谨之!” 姓林,先生? 苗七倏然清醒,看清了来人的脸。典狱长肖童,果然是他,他真的来了,可很快苗七的欣喜就被焦灼代替。他看到无数扭曲的人脸咬住了肖童的精神体,他们缠绕着不肯离去,在拖拽着肖童,不肯让他过来。 肖童向着林砚东伸出了手,可眨眼间就被浓重的黑暗吞没,只能让人隐约看到挣扎的影子,和一片混沌。 “放开他!”苗七怒极,那可是能够唤回他家先生的一丝希望,他怎么能容忍这些可笑的人脸将它毁去。 “放开他!”他的声音闷在水中,可却夹杂着极大的怒意,仿佛一个个在水中爆开的炸弹,在海底卷起风暴。 风暴刮过,让那混沌似乎变得清明了些许。 断断续续的大悲咒穿透海面而来,它带着莫大的慈悲,却又仿佛保持着绝对的理性,一遍又一遍,犹如九天之上的佛音。 跟随佛音而来的,还有肖童的断喝:“苗七,你才是这里的主人!醒醒!” “你可以掌控这里的一切!” “苗七!” 铃铛声、佛音、人脸的嘶吼和肖童的断喝,一下又一下敲击着苗七的天灵盖。“咔擦”一声,仿佛有什么壁垒被打破了,一股清凉之意钻入他的颅骨,他霍然抬头。 是啊,他才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无论是先生还是肖童还是眼前这些扭曲的人脸,都是外来者。 他得做自己的主。 在这里,只有他能保护先生。 想通了这点的苗七,精神体似乎凝视了一些。他的脸上再度闪现出一丝坚毅来,明亮的眼睛里聚集着某种狂热,像是忠实的信徒终于得见神明。 他深吸一口气,对准了头顶那片昏暗交织的海,伸出手。五指张开,他眼中的狂热逐渐转化为决然,大吼一声:“滚!!!” 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 “啊啊啊啊啊——”无数尖叫被风暴撕碎,骤然爆发出的光亮更是让所有的黑暗都无所遁形。 扭曲的人脸似乎抵挡不住,如同惊飞之鸟尖叫着逃离,却仍有一部分被撕碎、被吞没。海底开始翻涌,所有暗流都被这强大的冲击席卷着,互相冲撞,冰冷、破碎。 正在摇铃的闻晓铭,脑子像被海浪迎面拍中,扶着黑铁囚笼吐出一口血来。可他顾不上自身的伤势,错愕地盯着林砚东和肖童,急忙查探。 这一看,他愣住了。 那海似乎变得清澈了一些,海上有巨浪,可那巨浪拍打着泛起白沫,是很干净、很纯洁的泡沫。 海底,苗七咬着牙在做最后的努力。 精神体变得稍稍凝实后,他终于能够直接触碰到林砚东。可他知道这不过是回光返照,所以他必须在这最后的时间里,最后一搏。 于是他托着林砚东,想要将他带离这冰冷的、不见天日的海底。 肖童向他伸出了手,目光交汇中,他们第一次有了默契。 “带他走!”苗七用力一推,将林砚东推向了肖童。 肖童紧紧地抓住了他,说来也巧,他抓住的是林砚东戴着佛珠的那只手腕。佛珠上缠绕着一根红色的,那线飘啊飘,连着苗七的红围巾。 苗七仍高举着双手,水中的暗流听他号令,托着两人逐渐往那海面上去。那根红线就这么被不断地拉长、拉长,像抽丝一般,从他的红围巾上不断被扯出。 “苗七!”肖童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苗七对他笑了。 这笑紧接着就被卷土重来的人脸淹没,他们愤怒地撕扯着,带来了更大的反扑。那个对肖童来说其实很陌生的青年,就此消失于眼前。 肖童不知该如何反应,一颗心像被揪着。但他知道自己此刻不能停留,要向上、向上,不断地向上,直至浮出水面。 真实在外面等着他们。 不论那将给他们带来怎样的结局,他都必须带着林砚东去面对。是生或死,是成是败,都不能丢失这最后一丝面对的勇气。 我不会再逃避,不会再自欺欺人。 人生匆匆百余年,现在的肖童,要对得起二十岁的自己。 现在的林砚东,也要对得起二十岁的林谨之。 第231章人鬼情未了(四) 黑夜的最后八分钟,唐措终于通过向npc打听,找到了荀府。通体贵气的荀大人,没想到日子格外清贫,就那一扇掉漆的朱红小门走进去,住的地方不如一个普通乡绅。 靳丞也没料到他的住处会那么寒酸,摸摸鼻子,随即又负着手装作那文人雅士,吟诗道:“这叫,才饱身自贵,巷荒门岂贫。” 唐措觉得他这叫单纯的贫嘴,径自推门进去,看了一眼,又立刻关上。 靳丞从后头凑过来,一脸不解:“怎么了?” 唐措:“骷髅在你家开趴梯。” 靳丞:“你似乎有点幽默。” 唐措:“要不你自己进去看看?” 靳丞摇摇头,还是不了吧。 “那就跑。”唐措转身就走,步履如风。最后几分钟,那一屋的骷髅谁爱打谁打去,反正他是不干这吃力不讨好的活。万一过了个白天,等到晚上的时候这一屋骷髅又刷新了,白费力气。这对于唐措这样提倡节能减排的人来说,不太妥当。 靳丞先是惊讶又觉好笑,大步流星追上去,好奇地问:“你不是很刚的吗?” 刚才那打法,要多刚猛就有多刚猛,半点儿不带后退的。可这跑也跑得太干脆了,简直让人刮目相看。 唐措:“过刚易折。” 靳丞:“……真厉害。” 好一个过刚易折。 两人在月夜下一路飞奔,身姿矫健,端的是潇洒如风。 围观群众们纷纷从路旁的树后、屋顶上、窗户里、杂货堆后探出头来,头上长满了问号: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跑?说好的大佬呢?不打吗??? 疑问无从解答,很快天就亮了。 小丑再次出现,开封没有礼物山,于是他就站在最高的一处名叫“摘星阁”的楼阁上,撑着顶花竹伞主持节目。 “恭喜62791位玩家顺利度过第一个黑夜,话不多说,下面让我们开启文斗——飞花令。本次飞花令为随机触发模式,请大家做好准备,百花盛宴马上开始!” 话音落下,小丑手腕一转,将花竹伞旋转着用力抛上天空。漂亮的竹伞就像竹蜻蜓,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直上青天。 今日的开封天气很好,晴空万里,阳光虽暖却不至于刺眼。那花伞转啊转,忽然,清风拂过,五颜六色的花瓣就从伞上飘落了下来,打着旋儿飞向了开封各处。 “飞花令,真的是飞花啊!”池焰看得眸中异彩连连,他从这个屋顶跑到那个屋顶,伸出手跳跃着,想要去够一片花瓣。 骷髅幻戏、飞花传令,荒诞与烂漫交织,这是永夜城才能呈现出的景色。 一片花瓣落在了唐措发间,恰好卡在他耳后,靳丞鬼使神差地伸手将它摘下,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字——星。 这可难不倒靳丞,他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唐措的耳垂,道:“有匪君子,充耳秀莹,会弁如星。” “叮!”第一朵花顺利通过,花瓣化作微光融入靳丞体内。 唐措:“是什么?” 靳丞:“奖励buff,加了1点的敏捷。” 那答不对就是惩罚buff了,简单明了,看起来白日模式要比黑夜模式简单得多。 十分钟后,唐措发现自己想错了。花瓣触发完全是随机的,一片花瓣在空中飘飘悠悠,其实非常不起眼,玩家只要触发,必须作答。 而永夜城的玩家们,文化程度似乎都不是很高。 冷缪如果知道唐措在想什么,可能会气到当场打人。堂堂冷博士,你让他背个《静夜思》、《春晓》,那是绝对可行的,但你要他在十秒之内准确地接出飞花令,那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更何况他还有个既靠谱又十分不靠谱的队友,燕云。 燕云乃官宦子弟,自幼饱读诗书,虽担着个纨绔名头,那也是内里有真才实学的。飞花令一关,他称第二,绝没有人敢称第一。 可他毕竟当纨绔当习惯了,开口便是笑盈盈的一句:“你求我啊。” 求我我就帮你。 冷缪:“你做梦。” 燕云耸耸肩,抬手接住一片花瓣,吟诗一句:“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冷缪黑着脸,觉得他仿佛意有所指。可冷缪如果轻易低头,那他还是冷缪吗?他就该改名叫热缪,难听死了。 观众们看着看着,忍不住想跟燕云一块儿“噫吁嚱”。这一对简直了,一个奖励buff越叠越高,另一个套debuff把自己套成了俄罗斯套娃,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永夜城的另一角,a区,同样让观众们大跌眼镜的一幕正在上演。 苏妙妙和孟娜丽莎竟然凑成了一队,关键是她俩还是验证过的真真实实的一队,不是临时拼凑的错误人选。更绝的是她们扮演人物的身份——对门的花魁。 两座青楼门对门,你也花魁,我也花魁。见惯男人薄幸,干脆姐妹同行。 可凡是认识她俩的都知道,她们不对盘。 花魁再美,如此姐姐妹妹一家亲的场景,依旧看得观众们脊背发凉,手臂上起鸡皮疙瘩。不知道等这两位恢复记忆后,她们会怎样面对现在的自己。 怕不是得把所有知情者都杀了灭口。 飞花令,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看似没有杀机,但如果debuff堆叠过多,等到了下一个黑夜,等待他们的就是九死一生。 彭明凡推了推眼镜,道:“上一轮足足淘汰了四千多人,现在肯定有大批的人死了队友,已经落单了。还有一部分根本还没找到正确的队友,而这还只是《人鬼情未了》的第一关,想要顺利通过,飞花令一定是关键。” 钱伟:“可接不上又能怎么办?” 彭明凡:“这是情景真人秀,别忘了还有偌大一个开封府。你上街随意拉一个读书人当外援,或者去书店买书,都可以。” 彭明凡一语惊醒梦中人,周遭观众纷纷点头。参赛玩家中当然也不乏聪明人,选择与高手组队的有之,采取彭明凡所说办法的亦有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玩得最好的那一批人,当然是一边接花的同时,一边还在走剧情线。譬如唐措和靳丞。 白日的荀府没了骷髅,两人顺利进入,翻遍所有的房间,终于勉强写出了这位荀大人的人物小传。荀钰,年三十一,开封府尹,上任没一个月,宅子被人烧了,因此只能暂时住到这破落地方。 堂堂开封府尹为何混这么惨,因为他是被架上去的。徒有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上无老父老母,下无娇妻幼子,死了都没人给他收尸。 “啧啧。”靳丞觉得这也忒惨了些,一点都不符合他的人设。而且古人年过三十还未娶妻的实在不多,荀钰仪表堂堂又是五品官,哪怕家中无人替他张罗,也不至于连个媳妇都讨不到? 他随即又在书房一阵搜罗,最终从书柜的夹缝里抽出一张秘藏画像。看到画像上的人,他挑了挑眉,转头看向正在翻看信件的唐措,问:“你知道荀钰为什么死了都没人收尸吗?” 唐措抬头,“?” 靳丞:“因为本该给他收尸的人也死了,哝,题词里写着呢,他的未婚妻。姑苏闵家大小姐,闵素素,你觉不觉得跟你长得有点儿像?” 唐措扫了一眼,一股不详的预感笼罩心头。 靳丞已经开始了比对,“你看这眉眼,觉不觉得对于女子来说,太英气了一点?而且这身形——” 唐措:“是亲戚。” 靳丞:“谁家胎记还传亲戚啊?你看这闵素素的手臂上,一模一样的红莲花。” 唐措:“那是某个神秘组织的标记。” 靳丞:“不,这分明就是一个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北宋年间,姑苏有女名素素,看似是女子,实为男儿身,自幼与荀钰定亲,两小无猜。只不过佳人薄命,没等成婚就死了。他心有牵挂,不肯投胎,遂徘徊于荀钰身侧,为他消灾挡难,你说对也不对?” 你不去说书真是屈才了。 唐措万分不想接受这个故事设定,余光瞥向自己的手臂,那红莲标记怎么看都像是某种特殊印记,怎么能算成胎记?自幼定亲也很胡扯,那副画的题词只指出了姓名、籍贯和未婚妻的身份,并无其他。完全是开局一张图,全靠一张嘴。 甚至名字、籍贯也都有可能是假的,根本不存在闵素素这个人。只有一点可以确认,画上的人真的是自己。 “我们必须得理清荀钰和闵素素的关系,这肯定是通关的必备条件。第一关叫《金风玉露一相逢》,这才是故事的开端,只有知道故事怎么开始,才能继续走下去,不是吗?”靳丞说得一本正经,从面上看,好像真的只是为了通关在考虑。 可唐措知道他只是一本正经地在胡说八道,没有为什么,他就是知道。 这是直觉。 “去开封府衙。”唐措当机立断拿起纱帽重新戴上,转身出门。纱帽是在路边的铺子里买的,白纱垂下,不仅能遮挡阳光,也比撑伞更方面。 “遵命。”靳丞也不敢撩太过了,老老实实地跟在唐措身后出门,却又仿佛真的荀钰上身,通身的文人气度。 刚出门,唐措又被花瓣砸中。 靳丞便问他:“什么字?” 唐措:“狂。” 靳丞立刻吟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他说话时那双眼睛一直盯着唐措,目光专注,嘴角含笑。唐措隔着白纱面无表情,转头念了另一句:“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唐措,虽然没有大学文凭,可也不是啥都不会的。 恰在这时靳丞也接到一片花瓣,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唐措再次本能地察觉到这人又要开始胡说八道,于是转身就走。 可靳丞岂是随随便便就能甩掉的,他就这么负手走在你旁边,一派从容,还能抽空给你念个诗:“我想起偶然看过一首词,宋朝一位无名氏写的,虽然没什么名气,却挺有意思:一声阿鹊。人在云西角。信有黄昏风雨,孤灯酒、不禁酌。错错。谁误著。明知明做却。颇寄香笺归去,教看了、细揉嚼。” 加重的“错错”二字,看来就是“意思”所在。 唐措停下来,刀柄掀开白纱,问:“开封府衙,还去不去了?” 靳丞举手求饶:“去,我去。” 唐措:“。” 靳丞:“你刚才是回了我一个什么?” 唐措不答。 靳丞:“我好像看懂了一些,譬如你现在好像在生气,其实你并没有在生气,你不讨厌我,对不对?” 不,我很生气,我讨厌话特别多的人。 靳丞:“我只是在今天特别健谈。” 老子信了你的鬼。 两人一路走一路接飞花令,期间也碰到了许多其他的参赛玩家。靳丞顺手帮了几个忙,张嘴想问问别人知不知道他和唐措的真实关系,转念一想,又闭了嘴。 有的时候雾里看花别有一番风味,挑破了反倒不美。 唐措也没问。 倒不是不愿意接受现实,而是他觉得靳丞玩得正开心,莫名不想打破现在这种局面。很奇怪,他竟然在考虑靳丞的心情。 他以前,有那么喜欢这个人吗? 此时的肖童和林砚东,也终于随波逐流,从遥远的海底回到了海面上。海中有一个仅融一人站立的孤岛,他们流落到这个孤岛上,半个身子还浸在水里,冻得发抖。 扭曲的人脸在四周徘徊着,似乎还想伺机撕咬。肖童一只手抱紧了林砚东,防止他掉回海里,另一只手却捞起了那根红线。 红线很长,是一整条围巾的长度。肖童重复着机械的动作,将整根红线从海中抽出,线的那端却已空空如也。 也是,这是早已料到的结局。 肖童哆嗦着手将红线塞进林砚东的怀里,小心放好。随即他掏出了一把小刀,深吸一口气,再次割破自己的掌心,并将林砚东腕上的佛珠退下来,用流血的手带着佛珠按在林砚东的眼睛上,发出最后的呼唤: “醒来吧。” 第232章人鬼情未了(五) “醒来吧。” “醒来吧。” 林砚东正走过画堂前的院子,春深了,海棠花开得正盛,风一吹就有花瓣落在肩头。他隐约听见背后有人叫他,可一回头,却什么人都没有。 长长的水袖垂在身侧,随风飘摇,林砚东想起他该赶去前院练功,否则去晚了又要挨打。 可他走到月洞门前,又恍惚间记起自己已登台数年,早过了要挨打的时候。昨日二爷刚给他捧过场,没人敢再来找他的麻烦。 二爷是谁? 林砚东扶着月洞门再次回头,他确信真的有人在叫他。 “有谁在那里吗?”他问。 没有人回答。 林砚东又提高声量问了一遍,但他说话的声音总是温和的,似是唯恐惊了满院的花,让它们提前落了地来。 他疑惑地往回走了几步,在满院花树中东张西望着,没有找到人,便只好又离开。可当他回到月洞门前时,却发现门外的景象变了。 一重月洞门后,是另一重月洞门,远远望出去,像一个月洞门的连环,他穿过一个还有一个,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这是怎么了? 他在哪里? 他又是……谁? 林砚东试探着走出去,来到了一重跟刚才完全不同的院子。院子里有一个池塘,开着夏日的荷花,一只鸟儿从水面上飞过,嘴里还衔着一片绿叶。 他又继续往前跑,穿过落满金黄银杏的树下,跑过厚厚的积雪。冬日的雪到了春天再融化,夏日的绿叶到了秋天又落下,如果四季是一个轮回,那他走过了无数的轮回。 总有人在叫他。 他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至鬓边生出一根白发,纤细的手指生出了老茧,他终于从院墙上的花窗里,看到了院外的人。 原来你在这里啊。 “我来接你。”院外的人这般说着,可林砚东其实没认出他。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感觉有些熟悉,但记不起来。只是心中那种安定和如释重负,让他稍有些恍然。 那人很快掏出根绳子,用力甩过院墙,抓着花窗的木格子,略显焦急地说:“你顺着绳子爬出来,快。” 林砚东:“院外有什么?” 外面黑漆漆的,看起来有些可怕。而身后的院落依旧花团锦簇,四季分明。 那人似乎被他这个问题问住了,张了张嘴,几度犹豫。林砚东顺着他的视线望天,可天上什么都没有啊。 “院外……院外有苦难。”那人最终这样回答他,那双眼睛似乎直直地看进他心里,饱含着复杂的难以言说的感情,道:“有人世间一切的挣扎、怨憎、别离,有很多东西,也有我。” 林砚东:“那你不能进来吗?” 那人摇头,“我不能。” 林砚东:“为什么?” 那人:“因为我没有办法欺骗自己外面的那些都不存在,也没有办法抛下一切逃走,所以……你要一起来吗?” 林砚东眨了眨眼,目光落在他甩过院墙的那根绳子上。这真是一根奇怪的绳子,大红色的,垂在白色的院墙上格外醒目。 他再次回望了一眼院中的风景,四季在他眼前交替更迭,美如仙境。可他却觉得这景象美则美矣,未免空茫。 这院落里,除了他,一个人都没有。 于是他转身抓住了那根绳子,费尽力气爬上去,坐在了那高高的院墙上。院外那人朝他伸出了手,“你跳下来,我接住你。” 院外仍旧是一片漆黑,黑得仿佛在往下滴墨水,滴滴答答又像是血的声音。 林砚东迟疑了一下,但看着那双伸出的手,摇摆的心又重归坚定。他一向是个坚定的人,认准了前路就不会回头。 下一秒,他从那高高的院墙上跃下。 两人的双手于半空交汇,刹那的光华遮住了林砚东的视线。他下意识地闭上眼,耳畔却响起了海浪拍打的声音。 冰冻、寒冷,无边的嘶吼和哀嚎似乎成了天地间的基调。他想抬手,却发现身体沉重,难以挪动。睁开眼,昏沉的天空仿佛顷刻间就要崩塌,唯一的温暖来自身边的人。 他艰难地转过头,终于认出了他。 “我在……哪儿?”林砚东声音沙哑。 肖童好不容易把人唤醒,可真面对面,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得一句:“你都不记得了吗?” “啊……” 林砚东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他顺着肖童的话去回想,脑袋却开始刺痛。他一痛,精神海就开始翻涌,那些扭曲的人脸在海中沉沦,妖风阵阵。 外头的闻晓铭第一时间发现了林砚东和肖童的异状,他看到肖童的眼睛动了,似乎就要睁开。林砚东的肩膀也突然开始颤抖,尤其是那双手。 精神海的异动,也直接反馈到了佩戴恶鬼徽章的玩家身上。 唐措刚从开封府衙的档案室出来,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差点削了他的鼻子。能这么神出鬼没的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还差点伤到他,一定是玩家。 靳丞见他差点受伤,快他一步追上去,追到了前院。衙役npc们尽职尽责地大喊着“鬼啊”,四散惊逃,靳丞弯弓射中他的膝盖,直接将人钉在地上。 “啊啊啊!”他伤得不重,却抱着头在地上翻滚。炙热的阳光烘烤着他黑色的身躯,五官几乎都快分辨不出。 唐措和靳丞对视一眼,靳丞立刻把人拖到屋里,翻过他的脸一看,沉声道:“看样子失去神智了。” 怎么又突然失控? 唐措想到什么,立刻抬腿往府衙外走。到了外头大街上一看,失控的还不止这一个。现在还是白天,鬼怕光,还不敢到处乱走,但十来分钟后就是黑夜了。 骷髅,鬼怪,大凶。 精神海上,林砚东终于站了起来。他茫然四顾,呼呼的风刮在他脸上,衣衫猎猎作响,虽只是寻常布料,却仿佛有金石之声。 “你说……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吗?” “苗七因我而死吗?” “我成了一个罪人吗?” 林砚东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他都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他记得所有的恨、所有的挣扎,他清楚自己所有的盘算,不曾因此失去理智。 他活得清醒又明白。 他一直清醒又明白,连想装一下糊涂都做不到。 肖童其实什么都没说,是林砚东把该说的话都说了。肖童看着他从茫然到痛苦,从痛苦到崩溃,脊背慢慢佝偻,膝盖渐渐弯曲,直至跪倒在这座海中唯一的孤岛上,像一只可怜的虫子。 他喘息着,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也像虫鸣,时刻都能被海浪淹没。 肖童却提着一口气,站得笔直,说:“我曾经想过要杀你,在你没有找回从前的自己,在什么都没意识到之前,就杀了你。” 林砚东没有反应,肖童继续说:“可唐措问我:你问过他吗?” 肖童声音平静,闭上眼,“背弃自己的理想,亲手毁掉自己做出过的所有努力,你与其说是报复了所有人,不如说是报复了自己,对吗?此后的每一天,你都将活在痛苦和悔恨之中。” 闻言,林砚东终于稍稍抬起头。只是那么短短的刹那,他仿佛已苍老了许多,鬓角的头发又白了几根。 “作为你的朋友,我该偏袒你,让你在真正的痛苦到来前就离开。” “但也是作为你的朋友,我该让你找到真正的自己,直面一切,重新作为林砚东,葬于故土。” “如果你有罪,我与你同罪。” 林砚东依旧什么都没有说,那张嘴紧闭着,一不问苍天,二不责众生。肖童看着他,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林砚东。 像一棵白桦树一样笔挺雅致,无论是什么艰难严寒的环境,也能顽强生长。 肖童依旧觉得抱歉。 很抱歉到了最后,我依旧在赌你自己足够坚强,能够承受得住这莫大的痛苦。 良久,林砚东似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伸手支撑着地面,让自己能坐得更稳当一些,远望的眼神重新定焦,那里头仍然盛着许多痛苦,但已逐渐清明。 “谢谢。”他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肖童松开紧攥的拳头,掌心里已经一片血肉模糊。海风呼呼地吹,吹得他眼睛酸涩,渐渐地看不清眼前的场景。 他们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谁都没有再说话。眼前的海也渐渐平静下来,从最初的呼啸变为低低的呜咽。 风静了。 无论是唐措、靳丞,还是冷缪、燕云,亦或是k,都不由将目光投向了c区。异度空间虽然不一定在那里,但他们看的毫无疑问都是林砚东。 k虽看不到异度空间的情况,但他能感知到玩家们身上的变化。那些佩戴了恶鬼徽章的玩家,从失控到被安抚,短短十来分钟,足以透露出许多信息。 “还真被他们赌对了,人类真是顽强啊……”k微微眯起眼,沉吟片刻,最终又将所有的心思都付诸一笑。这样也不错吧,看多了武戏,偶尔看看文戏也好。 他转头看向窗外,小丑的声音远远传来,光芒敛去,黑夜再次降临。 异度空间里,闻晓铭终于等到了林砚东和肖童的睁眼。他一时不敢确定林砚东会不会发难,紧握着摇铃,全身戒备。 还在研究符文的余一一和张三也赶紧大步过来,他们紧张、忐忑,又带着一丝期待地看着林砚东,待看到他平和的眼神,一颗心终于稍稍放下。 第233章人鬼情未了(六) 闻晓铭没有料到,比林砚东更先倒下的是肖童。 灵魂归位后,肖童面白如纸,只坚持了不过三息就在众人面前倒下。林砚东想要伸手去拉他,但也许是保持一个坐姿久了太过僵硬,又或许他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急忙伸出的手连囚笼外都没有够到,离肖童足有半米远。 其余人则是见惯了典狱长威风凛凛的模样,哪看到过他这么虚弱,都愣住了,一时竟没人动。 “请帮个忙,可以吗?”还是林砚东的请求让他们回过神来,张三赶紧扶起了肖童,甭管有没有用,赶紧一瓶药剂灌下去。 闻晓铭还盯着林砚东,问:“林先生现在是哪个林先生?什么章程?” “我长话短说。”林砚东说话声音很轻,收回手,坐姿也还保持不变。他闭了闭眼,似乎积攒了一些力气,道:“恶鬼徽章的颁布为我触发了一个怨气系统,我能从佩戴徽章的玩家身上汲取怨气,为我所用。人有七情六欲,再圣人,心中也不可能没有一丁点的负面情绪,佩戴恶鬼徽章之后,这种负面情绪就会被放大,再被我的怨气系统收取,整个过程完全被动、不可逆转。” 说着,林砚东咳嗽了几声,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恶鬼徽章相当于一份灵魂契约,一经佩戴,后果自负。如果只是刚拿到的徽章,立刻扔掉,或许还能挽回,可时间一长,玩家开始由人变鬼的转化,开始失去理智,这时候再想消除恶鬼徽章带来的影响,只能依靠外力。” 余一一:“符?” 林砚东刚才没注意,这才看到他,心下了然,“他们已经找到你,看来心里有数。” 余一一蹙眉,“那你呢?你收集到那么多的怨气,还能保持理智?你要那么多怨气,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打通永夜城通往人间的通道?” “是,也不是。”林砚东摇摇头,“这都不重要了,等靳丞和唐措回来,我一并说。现在的问题是,符,你们画出来了吗?” 林砚东目光平和,但很有种坚韧的力量,轻而易举地就能让人跟着他的节奏走。余一一当然不至于被他牵着鼻子走,但说到符的问题…… 闻晓铭也看向余一一,余一一正色道:“那符名叫‘三清归元’,我补完了大半,还差两笔,你有什么建议吗?” 这最后一句话,余一一是看着林砚东说的。 林砚东反问:“你会画符阵吗?” “符阵?”余一一作为一个道士,又在永夜城进修过,当然知道这个东西。可这东西不容易画,他得把本该画在一张符上的咒文,扩展开来化成一个完整的大阵,这绝不是简单的数量上的叠加或体积上的变大。 林砚东没有及时回答他,因为他又开始咳嗽了,唇齿间都是血的颜色。他的眉头也紧锁着,没有被鲜血沾染的脸颊上一片煞白,可与之前不同的是,无论他看起来有多痛苦,他都尽量坐直了身子。 “以我现在的情况,我也没有办法压制怨气太久,必须速战速决。画一个符阵,要够大,其余的我来扛。” 另一边,黑夜下的开封府,杀机四伏。 唐措在开封府衙的档案室里找到了闵素素的卷宗,闵素素确有其人,但唐措是冒名顶替。这位闵小姐的祖父曾在京中做官,前年致仕,临走前为孙女与荀钰定下婚约。只是这位闵小姐生来体弱,自幼长在姑苏,是以开封府几乎没有人知道她究竟长什么模样。 三个月前,闵小姐来京备嫁,却因旧疾复发病死途中。于是出现在荀钰面前的就从闵素素变成了男扮女装的唐措,他为何会这么做、真名叫什么、来自何处,无人知晓。 至少开封府衙的案卷里没有记录,准确地说,这份记录的后两页似乎是缺失的。 此时两人正在假闵素素来京后的住处,闵式一位族叔的家中。这位族叔家中的傀儡多得也可以开趴体,尤其是古代官宦人家的宅子,特别适合蹦迪,它能蹦蹦跳跳地从任何地方给你跳出来。 靳丞跟在唐措身后,敏捷地躲避着周围可能存在的危险,道:“这么看,我们来得没错。骷髅多的地方,就是剧情点。” 唐措听罢,一剑砍了假山。碎石轰隆隆将假山里的骷髅全部埋葬,他再回首一脚,踩在了刚从池塘里爬起来的一个骷髅的头上。 “咔擦。”骷髅头碎了。 唐措抬头看了眼天空,这个黑夜没有倒霉蛋再被挂在上头了,但外头的惨叫声还是不断传来。黑夜里一人视角被灭再加上飞花令的debuff叠加,使得游戏难度大大提升,而成功活下来的关键无疑只有两个字——配合。 “走。”唐措直奔闵素素闺房。可闺房里也有很多骷髅,为了不破坏现场,获取剧情,他只能逐个击破。 屋里地方狭窄,靳丞进去只能拖后腿,所以他不进屋,在外面清场。 “砰砰砰!”在看不见敌人的情况下,用机·枪扫射是最快的办法。只是穿着古代的官服拿着枪在那边扫射,画面过于朋克。 要是时不时在从袖子里掏出几个炸·弹来扔出去,就更有意思了。 10086出品,第三代改良版爆爆蛋,外壳加入国风元素,左青龙右白虎,限量珍藏。 “轰——!”骷髅们被炸了个人仰马翻,闺房外头的小院更是差点被夷为平地。唐措抽空往外头看了一眼,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靳丞还戴了墨镜。 唐措:“……” 这是什么潮流时尚吗? 靳丞察觉到他的目光,抬手搭在窗沿上,看着窗里的唐措,说:“这墨镜自带探测仪,我是想试试能不能捕捉到骷髅的位置。” 唐措:“那你捕捉到了吗?” 靳丞摊手,“没有。” 那就不要用这幅打扮跟我说话,我会误以为你和屋外的骷髅一起北宋蹦迪。唐措这般想着,转身将最后一具骷髅就地格杀,拔出剑,骷髅瞬间散架。 “进来吧。”唐措道。 靳丞这便摘了墨镜翻窗入内,顺手点燃了屋内的灯,凑过去为唐措照明。唐措正在屋内的梳妆台上翻找,便听靳丞问:“你觉得荀钰知道你男扮女装的事吗?” 唐措不假思索地答:“知道。” 靳丞挑眉:“怎么看出来的?” 唐措:“那副画。” 靳丞:“画?” 唐措言简意赅:“喉结。” 其实一个人是不是女扮男装或男扮女装,只要仔细观察,是很容易分辨得出来。在荀钰书房里的那副肖像画上,闵素素分明是有喉结的,哪怕他穿着女装,作画的人依旧为他画上了喉结,这就代表作画人其实心知肚明。 他不是在画一名女子,他只是在画一名女子打扮的男子。府衙的案卷里疑似缺失的那两页也很能说明问题,说不定就是荀钰自己拿走的。 闺房里线索很少,唐措和靳丞找了半天,才从一个妆匣的暗格里发现一张纸,正面是一个血红的“杀”字,背面是熟悉的莲花纹烙。 靳丞倚在桌旁,分析道:“看样子,假的闵素素就是去杀荀钰的,只是最后不知道为什么,荀钰活着,他死了。” 唐措没说话,这时,屋外忽然传来说话声,还是女人的声音。 “咦?” “这里怎么回事?” “有人来过了吗?” “去看看。” 两个女人在对话,声音略显耳熟。唐措立刻警觉,大拇指将剑推出一截,悄无声息地走到了窗边。 听声音,对方也在往窗边靠近,可就在双方马上要打个照面时,唐措敏锐地察觉出一丝不对。 此时靳丞也摸到了门边,两人交换一个眼神,一个从窗口出,一个从门走,同时发难。 “哎呀。”一声娇滴滴的惊呼中,唐措一剑斩断了缠绕的青藤,冲出窗口。而青藤出现的刹那,他就明白人都在靳丞那儿,窗口的只是障眼法。 果然,靳丞一人独对两人,可没想到这两人还是熟人。 孟娜丽莎躲在苏妙妙身后朝唐措娇羞一笑,刚才那身惊呼也是她发出来的,可见是认出他们了。 打斗很快叫停,四人在黑夜的小院里面对面,两男对两女,他们互相认识但队友之前却又互相遗忘,这关系,看得观众们莫名期待。 “修罗场啊……” “不会就这样戳破对方身份了吧?” “我看直接改bg才刺激,苏妙妙跟唐措,靳丞跟孟娜丽莎,刺激,真他娘的刺激……” “再实验一下永夜城到底能不能生娃……” 观众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因为担心唐措和靳丞而一路跟随的池焰三人组,亦觉紧张。他们不是不相信两位哥哥之间的感情,而是这剧情走向让人有点发蒙。 苏妙妙和孟娜丽莎,可是花魁来着。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这四个人谁也没提对方的身份。苏妙妙和孟娜丽莎没提唐措和靳丞本来就是一对,因为在她们的认知里,并不明确地知道记忆被消除这回事,那唐措和靳丞走在一块儿再正常不过,无需特意提起。 唐措和靳丞都隐约猜到一点,可苏妙妙和孟娜丽莎本来就不对盘,虽然不知道她们为啥能组成一队,但看现在感情不错的样子,就没必要拆穿了。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呀?”孟娜丽莎撩了撩耳畔的头发,柔声问:“你们的剧情线也到这里了吗?” 靳丞:“是啊。” 说到剧情线,唐措仔细打量着两人的穿着,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苏妙妙虽说看不惯靳丞的牛逼做派,但对于他们的实力和人品还是认可的,也很大方地问:“你们的剧情线是什么?我们是来追踪叛逃的同伴的,她应该已经死了,但身上有莲花印记,你们有印象吗?” 唐措:“……” 谁是你同伴? 靳丞忍着笑,挑眉扫了眼唐措,随即一本正经地问:“真的吗?你们确定同伴的身上有莲花印记?我看你们的打扮……” “干嘛?”苏妙妙横他一眼,“看不起本姑娘?我可是洒金楼的头牌,就你这样的,想要见我一面还得递牌子等上一个礼拜呢。” 孟娜丽莎则无辜地眨眨眼,再眨眨眼,她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唐措怎么脸都黑了? 第234章人鬼情未了(七) 孟娜丽莎隐约猜到点什么,但她不敢确定。苏妙妙神经大条,但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唐措的表情变化,想问,却被孟娜丽莎扯住了衣袖。 靳丞忍俊不禁,又怕唐措打他,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愣是没人说破,一本正经地讨论起了那位有着莲花印记的叛逃的同伴。 苏妙妙:“那位不是开封府的,是为了执行某个刺杀任务,上头要生面孔,所以从江南调来的人。名字叫南照,数一数二的杀手。” 孟娜丽莎:“南照临阵倒戈,所以这个任务就落在了我们头上。可最后我这个角色是怎么死的,还不知道,要么是被南照的任务目标杀死,要么是被组织的人杀死,我们得先找到南照才能找到后续的线索。” 南照临阵倒戈,多半是因为荀钰。 靳丞瞥了一眼唐措,继续问:“你们那个组织叫什么?首领是谁?” 苏妙妙摊手,“叫‘隐’。首领是谁就不知道了,按套路来说,皇子高官、前朝遗孤、隐世高手,什么都有可能,反正牵扯到的都是朝堂斗争,爱谁谁。”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们要杀的是我呢。”靳丞道。 “你?”苏妙妙登时来兴趣了,“我现在杀你还有效吗?系统会不会给我额外的奖励?” “我觉得还是我把你们那个组织屠了比较赚。” “嘁。” 苏妙妙左看右看还是看靳丞不太爽,不如唐措,瞧瞧这俊俏的儿郎,英姿飒爽、器宇轩昂,仔细一看,还是同行。 唐措也不是真的玩不起,想一刀劈了永夜城是真的,遮遮掩掩倒不至于。 “我就是南照,组织设立在哪儿?”唐措道。 苏妙妙没想到唐措这么坦诚,惊讶的同时脑子里又忍不住想象他穿花魁装的样子,那画面,一定过分美丽。这里的美丽可不是贬义的,就是实打实的美丽,又美又英气,没有人会不爱他。 观众也忍不住去想,想着想着,竟发现毫无违和。 唐措见苏妙妙不答话,隐约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些什么,正要说话,靳丞咳嗽了一声,开口道:“这位女士,我的队友正在问你问题。” 苏妙妙这才回神,想到两人的恋爱关系,终于感到一丝不好意思,连忙道:“这个组织好像没有专门的会面地点,但也可能是我们还没发现。平时的话,我在洒金楼,娜娜在丝竹轩,两家青楼门对门,你们想看可以去看看。哦对了,南照似乎就死在刚才小丑站的那个摘星阁上。” 闻言,唐措和靳丞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数。随即唐措把他们的剧情线告诉了两位女士,双方一番合计,还是决定分头行动。他们的故事线虽有交集,但大体还是分了两条路走的。 出了闵府后,唐措一路向东,靳丞双手负在身后,慢悠悠地跟着他。 “我们现在去哪儿?” “摘星阁。” “不去洒金楼和丝竹轩看看?” “你自便。” 唐措走得头也不回,那背影落在靳丞眼里,颇有点气鼓鼓的样子。 于是靳丞追上去时,说话也有了两分哄人的意思,“其实我觉得那里应该没什么线索,南照是以闵素素的身份到的开封府,大家闺秀,又自幼体弱,那封写着‘杀’字的密令也是直接送到他手里的,他应该不会去青楼这样的地方,容易暴露身份。” 闻言,唐措略有诧异。这人刚才还一副忍俊不禁看好戏的样子,怎么忽然转性了? 真相是靳丞忽然有点吃醋。虽然唐措不是南照,可一想到唐措可能穿着那样的衣服被别人看过,还会出现在苏妙妙她们的脑内小剧场里,就觉得有点酸。 啧。 “还没问你,你也认识苏妙妙和孟娜丽莎?”靳丞岔开话题。 “嗯。”唐措的回答依旧言简意赅。 “永夜城的女人都很可怕,会吃人,不要跟她们走得太近。” “。” 我看起来像三岁小孩很好骗吗? 其实见过苏妙妙和孟娜丽莎后,无论是唐措还是靳丞都已经笃定自己跟对方认识,而且还是很熟的关系,否则她们一定会有所反应。 没反应,就证明他俩走在一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观众们也觉得他俩应该猜出来了,看他们这相处的熟稔程度,勾勾搭搭、黏黏糊糊,说不认识骗鬼呢。 可他俩就是不说,就是不挑明,非要在这里搞暧昧,看得附近的观众们纷纷捂着胸口觉得有点不适。永夜城送两个大美女到你们面前你们视若无睹,非要自己瞎搞,他们真的不想看这出连续剧了。 靳丞却不会放过他们,今夜的靳哥哥瞎编故事会,又开始了。 “你觉得荀钰和南照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南照是以未婚妻的身份来到荀钰身边的,他最后还为了荀钰背叛组织,落了个身死的结局。荀钰也是,他既然知道南照是男人,是假的闵素素,却还藏着他的画像。我怀疑案卷里丢失的那两页也是荀钰拿走的,他是为了掩盖南照的身份、保全南照,故意这么做的,结果南照还是死了……” 前头的唐措身姿矫健,一剑一个骷髅,雷厉风行。 后头的靳丞闲庭信步,一句一个暗示,情真意切。 一路上他们也会遇到其他的玩家,情况危急时,两人会出手帮忙,但这也不耽误靳丞胡扯。听多了,观众也会为这个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落下泪来。 池焰抱紧了身旁的钱伟,“我觉得好可怜哦,南照,摘星阁上他肯定还是为了保护荀钰而死的,死了之后还徘徊在荀钰身边保护他,我哥太痴情了……” 像这样的优秀观众,还会自动把结局补完,并带入真人。 很快,唐措和靳丞就远远地看到了摘星阁的尖顶。作为开封府最高的建筑,它高高地矗立在城中心,无论从哪个方向来,都可以看见它。 此时月轮恰好悬挂在那尖顶的上方,远远望去,有个人影在那儿,而那摘星阁上到处都是骷髅,正死命地往上爬,似乎想把那人拽下来。 谁? 唐措站在屋顶眺望,隐约觉得那身影有些熟悉。 燕云,坐在摘星阁顶的宝珠上,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他时而从风的流动中感知到骷髅的靠近,用伞尖将靠近的骷髅都捅下去,时而朝下喊: “我还要在这儿待多久?” 冷缪的声音遥遥从下面传来,“待着。” 燕云:“你不会是在报复我吧?” 冷缪这才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声音冷得能冻出冰碴子,“那你下来。” 燕云歪着脑袋想一想,“还是别了吧。” 摘星阁的骷髅,数量堪称全城之最,密密麻麻挤得像沙丁鱼罐头。虽然燕云也不知道沙丁鱼罐头是什么东西,但冷缪这么说了,他觉得可能是某种小而多且口感绵密的美食。 他问冷缪,冷缪不理他,并翻了一个白眼。燕云不是个任人翻白眼的人,可他最擅长的精神攻击对骷髅根本没用,只能依靠冷缪。 “哎,三十年风水轮流转啊……”燕云寂寞得想要唱曲,目光却凌厉地扫遍全城,手上还甩着一块小木牌。 如果唐措和靳丞在这里,一定认得出木牌上的莲华烙印。 燕云拿到了一张“凶手牌”。 他是路边的快乐卖货郎,也是“隐”的首领,是这开封府棋局的操盘手。参加游戏的玩家数以万计,触发的剧情也五花八门,但最终,所有的剧情线都会与他产生关联。 玩家们迟早会发现这点,也会明白如此特殊的一个人物,可能就是通关的节点。燕云,将成为众矢之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这一关有个很快捷的通关方式——杀了他。 至于有没有其他的通关方式,肯定有。因为永夜城的副本从不会设置如此不平等的1v所有人的模式,所以这种通关方式只可能是隐藏彩蛋。 可燕云知不知道另一种通关方式?他不知道。 他刚进游戏,系统就以完全不符合永夜城一贯作风的详尽口吻,告知了他“凶手牌”的存在。冷缪见到他的时候,他表面上在兴致勃勃地琢磨着喝冷饮,实际上内心非常忧伤。 何以解忧,唯有饮料。 燕云断定,这一定是乌鸦先生的手笔。他刚开始还有些疑惑,为什么系统会突然颁布这个游戏,使得林砚东体内那些暴虐的能量得到及时疏散,避免发生灾难,永夜城什么时候变成开善堂的了? 拿到凶手牌的那一刻他明白了,这是乌鸦先生在玩他。 他终于对燕云的屡次挑衅,做出了反击,或者说是——愚弄。 与此同时,《伊甸之城》,诺亚,通天塔。 淡蓝色的纹路一一亮起,最后一个节点被点亮时,布满纹路的纯白大门在郑莺莺面前缓缓打开。她打量了一眼四周,握紧匕首谨慎地走进去,发现这间房间里除了中央的一个圆柱形透明容器,什么都没有。 容器里灌满了淡蓝色的营养液,一颗大脑悬浮在营养液中,上面插满了红色和蓝色的导线。这些线的一端连着大脑,另一端则从容器中伸出,连接着房间墙壁上或大或小的圆形通道。 密密麻麻的线,密密麻麻的通道,或大或小,将整个房间打造得如同蜂巢。 郑莺莺走近了看,那颗大脑好像还活着,随着心跳的频率“噗通、噗通”地跳动。 这里是通天塔,中心城诺亚的核心。来诺亚这段时间,郑莺莺经常听人提起真正掌控诺亚的存在叫做“智脑”,他就在通天塔的最顶层。 郑莺莺以为智脑是类似于中央控制系统的存在,是电脑,没想到竟然是一颗活生生的大脑。 这是谁的大脑?亦或是用什么仿生科技做的?郑莺莺想起一路上碰到的那些仿生机器人,心里不是很确定。 她想再走近了看,可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郑莺莺霍然转身,只见两队与人类几乎无异的仿生机器人手持能量枪冲进来,瞬间便把控了门口。 一个真正的人类排众而出,二十岁左右,一张娃娃脸笑得格外讨喜,手中还抛着一个魔方,态度吊儿郎当。 玩家,汪冉冉,红榜排名第七。正是他暗中布局,怂恿诺亚的大人物对郑莺莺出手,致使她和江河不得不改变计划,进入诺亚,险中求生。 郑莺莺沉声:“是你故意引我来这里的?” 汪冉冉耸肩,一脸无辜,“谁叫你们竟然逃过了钱老板的截杀呢?如果你们死在钱老板手里,或者被他抓住,我也不用大费周章把你引到这里来了。” “你把江河怎么样了?” “啊,你不知道吗?他投靠商会的林会长了,你的消息就是他透露给我的。” “你以为我会信?”郑莺莺语气沉凝,却又充满嘲讽。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汪冉冉笑着,溜溜达达走到透明圆柱前,像个少爷在逛自己的玩具屋,还转过头来兴致勃勃地问郑莺莺:“怎么样,看到智脑的感觉如何?是不是很新奇?但很可惜,你看到了它,就注定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了。” “你不也看到了?” “不,我跟你可不一样,我可是红榜第七的汪冉冉。江河只敢带着你在下城区捡破烂,而我,只挑战高难度。” 汪冉冉歪着脑袋,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大脑,“听过智脑改造计划吗,很快这颗大脑就会被移植到我的体内了。” 郑莺莺觉得这个人疯了,比她还疯。她不过就是丢了半颗心,还剩下半颗呢,这人竟然要换脑,他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所以才需要换一个。 汪冉冉眯起眼,“你这眼神,是在骂我白痴吗?” 郑莺莺:“没有,智障。” 汪冉冉:“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杀你吗?我讨厌名字跟我一样是叠字的人。” 郑莺莺:“……” 这里真的有一个智障。 沉默两秒,郑莺莺道:“我家的狗叫欢欢,我给一个人起名也叫欢欢。我很喜欢这个名字,你个智障。” 第235章人鬼情未了(八) 汪冉冉再次确定以及肯定,他是真的讨厌郑莺莺,像讨厌一只嗡嗡叫的飞虫,就是想伸手拍死她。 可郑莺莺的动作比他预想得快很多,上一秒她还在骂智障,下一秒就甩出飞镖扔向了透明圆柱,企图毁掉智脑。 汪冉冉就站在智脑前,哪能让她得手。红榜前十从没有莽夫,他敢把郑莺莺引到这里来,就有足够的底气。 郑莺莺飞镖出手,机器人士兵便也动了,战斗立刻打响。 “如果你把无名之刃和万象斗篷乖乖交出来,我也可以饶你一次。”汪冉冉两根手指夹住飞镖,端的是轻松写意,语气又散漫,愈发透着股玩世不恭来。 郑莺莺斗篷一扬,飞刀尽出,在机器人的围攻中硬生生打出一块立锥之地来,转头回他:“你妄想。” 她虽不如江河那么聪明,甚至可能比不上池焰机灵,但汪冉冉的意图也能够看得出来。他真正的目的就是这两件装备,而郑莺莺在他眼里,不过是只可以随意碾死的小虫子。 一只小虫子,是不值得这么大费周章的。 趁着机器人士兵还没有再次攻上,郑莺莺迅速用无名之刃割破掌心,目光阴狠地盯着汪冉冉,直接开大。 “我诅咒你。”红色法阵打向汪冉冉,诅咒之力毫无保留地全面爆发。 见状,汪冉冉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凝重,但也只是一丝罢了。他丢出魔方,旋转的魔方一角正好砸在法阵上,以实体对虚体,竟真的挡住了,甚至摩擦出了火花。 那魔方很诡异,好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操控着,仍旧在不断地转动,六个面上组合出不同形状的发光图案。可郑莺莺的大招也不会那么好破的,魔方最终不敌,碎成无数小方块散落在地。 汪冉冉早有准备,立刻从虚空中夹出一张塔罗牌,“去!” 卡牌飞出,光芒乍现,一只长着羊角的恶魔从牌面上钻出来,转瞬间便扑向了诅咒法阵。与此同时,汪冉冉的手上又出现了另一个道具——翻花绳。 十指灵活翻动,花绳便在他手上变幻出不同的形状,最终定格为一张【渔网】,整个过程只需一秒。 恶魔替汪冉冉消受了诅咒之力,【渔网】则是针对郑莺莺。 红色的网在花绳定格的那一秒出现在郑莺莺脚下,由下至上,兜头罩去。可郑莺莺有万象斗篷,斗篷遮面,整个人迅速变小从网眼中逃脱。 机器人士兵纷纷朝她扑去,反倒遮挡了汪冉冉的视线,等到他看见网中空空如也时,郑莺莺早已不见踪迹。 汪冉冉知道万象斗篷的奇妙,他敢断定郑莺莺一定已经变成机器人士兵的样子,蒙混其中。不过这也没关系,汪冉冉立刻又抛出一只发条青蛙。 青蛙张着嘴巴呱呱叫了两声,随即认准一个方向,一蹦一跳地冲过去。 这玩意儿叫【青蛙王子】,能够给玩家沾满剧毒的死亡之吻。但它其实非常鸡肋,因为不够隐蔽和敏捷,很容易就被踩死。 唯一的优点是,它只对活物起作用,而在场除了它的主人汪冉冉,只有郑莺莺算活物。 汪冉冉,红榜第七,职业是玩具商人。他没有一个特定的战斗路数,层出不穷的玩具就是他的攻击手段,因为他有一个传说级别的装备【艾略特的玩具箱】。 青蛙识破了郑莺莺的伪装,她所在的位置正位于大门口不远处。再有几步,就能被她夺门而逃。 汪冉冉冷哼一声,按了按耳朵里的微型耳麦,大门立刻开始闭合。周遭的机器人士兵也齐齐向郑莺莺扑去,此处有智脑存在,他们并不敢随意使用能量枪,可即便如此,绝对的人数压制依旧让郑莺莺寸步难行。 郑莺莺咬咬牙,几乎是装备尽出,拼死一搏。 汪冉冉好整以暇地护在智脑前,也不出手,就看着她做垂死挣扎。他最爱看这种戏码,可怜的小虫子在浅浅水洼里挣扎着,要是自己再去踩上一脚,鞋就脏了。 爆炸般的能量中,机器人士兵被掀翻一片。劲风一直刮到汪冉冉的面门,他抬手挡了挡,目光透过指缝看到郑莺莺。她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血红的斗篷包裹着瘦小的身躯,不顾一切地扑向了仅剩一条缝的大门。 来不及了。汪冉冉在心里给她下了定论。 可就在这时,郑莺莺忽然转向,以一个毫无缓冲的直角转弯一脚蹬在墙上,三步并作两步,迅速扑入墙上的圆形通道。 这些圆形通道连接着智脑上的导线,为铺线所用,因此都很小,如果是个成年男子,除非把手臂削掉,否则根本进不去。可郑莺莺胜在身材娇小,刺溜一下,转瞬间顺着管道滑下,消失不见。 汪冉冉脸色微变,大步走到郑莺莺消失的那个洞口,却只能看到红蓝双色的导线交织在一起,延伸向通道深处。 “呵。”汪冉冉回头,动作也丝毫不慢,“传消息,有反叛军入侵,危急智脑,请求暂时关闭通天塔。再去查一下,这个通道通往哪一层,哪个房间,我要马上知道。” 另一边,郑莺莺顺着通道一路滑下,足足滑了十分钟才终于来到出口。通道并非笔直,中途转了好几个弯,是以郑莺莺现在也不能判定自己到底在通天塔的什么位置。 出口是一个银白色的房间,房间很大,整齐地堆放着许多用黑色丝绒布盖着的铁笼子,将这里分隔得宛如迷宫。房里没有亮灯,唯一的光亮就来源于天花板正中央悬浮着的一块不规则透明晶体。它散发着恒定的微光,也是那些红蓝导线的终点。 郑莺莺能感知到这晶体上有某种能量波动,智脑应该就是通过这种晶体来控制通天塔,亦或是从这种晶体上吸取能量。 不过这都不重要,郑莺莺又不是汪冉冉那个智障,不想换脑。她第一时间找到门口,但通天塔的所有门都需要特殊的电子卡,或是虹膜认证,且只能从外部打开。 汪冉冉随时可能找过来,郑莺莺也想尽快找到江河,所以她必须得想办法出去。思及此,郑莺莺的目光落在房间内的那些铁笼子上,她握紧匕首,谨慎地掀开最近一个铁笼子上的黑布,入目的画面让她微怔。 笼子里是个漂亮的少女,脖子上戴着闪烁着红点的电子项圈,上面刻着编号。 编号,货物。 郑莺莺立刻想起之前听说过的拍卖会,眉头紧蹙。房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那项圈应该把货物的说话能力也给限制了,而且最诡异的是这个少女神情温顺,丝毫没有反抗和惊慌,脸颊上甚至泛着羞怯的红晕。 不对劲。 郑莺莺一连掀了好几个笼子,从珍惜金属到人,甚至是营养箱里的新鲜脏器,什么都有。她加快脚步,终于在房间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看起来稍有些不一样的小男孩。 昏暗的光线下,他看着郑莺莺的眼神里,有惊恐,也有愤怒。郑莺莺盯着他,直至他这目光被刺激到,喉咙里终于漏出一点声音,郑莺莺才收回目光,扫了眼头顶的晶体。 时间不等人。 郑莺莺记得最近的一场拍卖会就要开始了,于是她抓住笼子的栏杆,问:“你想出去吗?” 与此同时,开封府,摘星阁。 唐措和靳丞赶到了这里,但没想到线索还没找着,燕云就丢给他们一个大难题。这位屠神者阁下未免过分坦荡,直接亮出“凶手牌”,毫不遮掩。 “我们好歹也是盟友,哪怕是暂时的,对不对?”燕云摊手,“我把身份亮给你们,代表我信任你们。” 靳丞挑眉:“我看还是直接杀了你比较好。” 燕云无奈,“林砚东和恶鬼徽章的事情,好歹我也还能出一份力吧?” 靳丞耸耸肩,“这可说不准。永夜城人才辈出,没有燕云,也有燕雨啊。” 冷缪则听糊涂了,当即打断道:“林砚东和恶鬼徽章的事情,他怎么知道?不对,他也参与了?你们认识?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这个游戏消除了你对队友的记忆。”唐措直接挑破窗户纸。 冷缪微张着嘴,有些不能接受。他怎么可能跟这个燕云是一伙的,他们关系有那么好吗?骗鬼吧。 可这话是唐措说出来的,由不得冷缪不信。他随即想问唐措你和靳丞是不是也忘记了彼此,但想起这两人从来亲密无间的姿态,又把话咽了回去。 燕云摸摸鼻子,苦笑道:“总而言之,你们得帮我啊。” 此时四人都聚集在摘星阁的阁顶,下面是密密麻麻的骷髅想要往上爬,甚至有些已经翻过屋檐爬了上来,骷髅架子走得颤颤巍巍,关节发出嘎吱声响。 也有一些骷髅被悬丝牵着从天而降,还未近身便拔下肋骨,似飞刀甩来。这叫——斩首刀,刀刀瞄准的是你脆弱的脖颈。 唐措问冷缪:“阁里有什么?为什么打那么久?” 冷缪:“骷髅王。他能拆了普通骷髅的骨头补上自己的断骨,自带修复功能,很难打。” 这就相当于一个自带回血功能的boss,但想要进入摘星阁追查剧情线,就必须要过骷髅王这一关。 唐措再问:“你们的剧情线走了多少了?” 冷缪:“就这一处。” 燕云补充道:“我们没有找到别的有关的线索,一切都指向了摘星阁。乌鸦先生多半是想把我钉死在这里,而其他玩家也会像你们一样,找到有关于摘星阁的线索,然后到这里来。” 闻言,唐措又雷厉风行地站到了屋脊最高处,眺望全城。转眼间他好像就已经有了思量,回头看向靳丞,说:“我需要更多的剧情点的位置。” 靳丞:“你说像闵府、开封府衙那样的剧情点?” “对。”唐措:“我怀疑这里有个阵。” 燕云觉得这很有意思,江山代有才人出啊,各领风骚数百年。他随即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来,半点屠神者的架子都没有。 唐措也不废话,道:“靳丞,你和燕云在这里等待其他玩家,收集剧情点的信息。冷缪,我们去打骷髅王。” 靳丞抱臂,心里已经有了思量。只是收集信息而已,待在阁顶危险也小,对他来说很简单,只是他此时还没恢复有关于唐措的记忆,对他的一切都新奇的很,便故意问:“万一玩家不信任我,不肯给呢?我和燕云看不见骷髅,限制太多,打起来恐怕很费力气。” “那就撒个谎。” “撒谎?” “告诉他们凶手牌的存在,但效果要反过来说,把它当成唯一的通关卡,挟天子以令诸侯。” “那如果他们以后得知被骗,气得要杀我呢?” 唐措:“无伤大雅。” 反正杀的又不是我。 第236章人鬼情未了(九) 靳丞被唐措一句“无伤大雅”给逗乐了,他觉得自己该生气,却又觉得唐措可爱。一直等到唐措和冷缪进了摘星阁打骷髅王,他还沉浸在这种矛盾的、奇怪的情绪里,这种感觉很新奇,但又好像似曾相识。 燕云看着他,不禁问:“你就那么喜欢他吗?” 靳丞转过头去,“这位先生又有何指教?” 燕云:“消除记忆,相当于又给了一次重来的机会,你不想尝试一下别的选择?” “我可不是一个渣男。”靳丞笑笑,随即反问:“哪怕重来一次,我还是我,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变?还是说,你这么问我,其实映射的是你自己,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重来一次的感觉,现在后悔了?” 燕云揣着袖子,老神在在,道:“我可没说。” 靳丞:“你要是没这个意思,为什么这么问我?” “因为我八卦。” “。” 靳丞突然很想用唐措的方式来回他,并且拒绝再和他交流。这时其余的玩家终于出现,从各个方向都能隐约地看到有人影朝这里聚集。 与此同时,唐措和冷缪也终于跟骷髅王交上了手。 摘星阁很大,除了造型为八角玲珑宝塔的主体建筑,还有云桥连接的两侧建筑,再到四方游廊圈出的小院,每个地方都有骷髅的踪迹。 骷髅王一直待在玲珑宝塔内,它的体型大约是正常骷髅的一点五倍大小,骨头透出一股暗红,很好认。 宝塔共六层,骷髅王在第四层。 有冷缪这位空间系大魔法师在,偷袭变得很容易。他直接用大裂缝术带唐措出现在骷髅王背后,唐措主攻,冷缪控场。 大家本来就都是永夜城数一数二的玩家,战力强悍。第一次交手时冷缪没有直接把骷髅王拿下,盖因周围小怪太多,骷髅王的回血技能又太过无解,冷缪顾及摘星阁内可能存在的线索无法开大,自然处处受制。 可现在有了唐措这个帮手,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唐措的剑术,师承百花王国白骑士家族的先祖,黑暗年代最后的女骑士南汀格尔。虽说靳丞也教过他一些基础,他也并未真的见过南汀格尔,但唐措在《月隐之国》第五环修复好裁决之剑后,南汀格尔的传承终于从这把剑上觉醒。 再辅以埃德温交给他的辅助裁决之剑的剑技,唐措在剑道一途终于从入门到精通,并在实战中不断突破。 剑道精进的好处就是,哪怕不开大,不用那些被赋予了名字的招式,唐措依旧很强。 冷缪接连几个空气囚笼甩下,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所有小怪隔开。唐措则直取中路,他的剑法大开大合,但身形又快如鬼魅,转瞬间已出手数剑,“铛、铛、铛、铛”连断骷髅王双臂和脖颈,再刺他脊椎。 骷髅王一手接过掉下来的头,一手拔出肋骨挡住唐措的剑,虽然没了头,可身手依旧灵活。而且他的骨头非常硬,要不是唐措取巧卸他的关节,就连裁决之剑也无法将他的骨头一剑斩断。 但唐措的目的不是在这里将他杀死,外头的小院才是他选定的决战地点。 【时间暂停】暂停时间一秒钟,在这一秒钟内,玩家本人可自由活动。冷却时间一小时。 唐措毫不犹豫地用出控制技,一秒钟,他没办法把高大的骷髅王打出玲珑宝塔,但可以从他手中抢走骷髅头。 此处是骷髅王的巢穴,冷缪试过了,他并不会轻易离开,每每打到了门口就会折返。那如果唐措把它的头扔出去呢? 一具没有血肉的骷髅,即便被砍了头也依旧能行动自如,但有跟没有还是有差别的。 “吼——!”一秒暂停结束,骷髅王的身体“看着”自己的头颅在他面前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转瞬间消失在窗口,终于发出怒嚎。 当然,这怒嚎来自于被扔出去的头,留在阁内的身体则气到发抖,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在打架。 唐措跳上窗沿,转身递给他一个冷漠的充满挑衅的目光,随即一跃而下。 骷髅王怒而追出,冷缪亦紧随其后。 外头的院落里,挤挤挨挨全是游荡的骷髅,牵着骷髅的透明丝线亦如蛛网,兜着月光,波光粼粼。如若唐措强行跳下,极有可能像第一个夜晚时的倒霉蛋一样,被卸了关节、扭断脖子,挂在天上示众。 电光石火间,唐措丢出小火球,加强版,一个顶百。 火球触及到蛛网,瞬间爆开。火焰便顺着丝线迅速弥漫,虽不至于将所有的丝线烧断,但处于火焰中心的丝线还是被破开一个洞,让唐措顺利穿过。 【小火球】后,再接【冰蛇】。唐措落至半空,吐着信子的蛇头便出现在他脚下,载着他一往无前地冲入骷髅群。 落地的刹那,一道散发着圣光的光圈又从他剑上扩散,以极快的速度打向四周的骷髅。魔法,【抗拒光环】。 骷髅不敌,犹如秋收的麦子倒了一片。 可骷髅王追得很快,唐措还未站稳,背后劲风来袭。他滚地避过,骷髅王便已落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将冰蛇都直接踩碎。 破碎的冰块和寒意顺着他的脚骨往上,似要将他冻在原地,可他只是稍稍抬脚,一切攻击便化为齑粉。他没有了头,但还是第一时间转向了唐措的方向,骨刀用力砍出,力量大得周遭的空气都出现了明显的波纹。 唐措却没动,因为他还有同伴。 冷缪出手,五指微张,再收紧,魔法【空间收缩】。劈出的骨刀突然顿住,骷髅王的身体也好像被周遭的空气挤压着,全身的骨骼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响。 冷缪的手指越是收紧,骷髅王受到的压制就越强,而就在这时,唐措也从虚空中抽出一把骨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悍然刺进了骷髅王拔掉胸口肋骨后的空洞。 【龙牙】连环副本《月隐之国》出产。据说是时间之龙身上最靠近心脏的一根肋骨,在死亡时,转移了它超过50%的魔法能量。 区区一个骷髅王,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强过传说中的时间之龙。 “咔!”唐措一刀刺中,又转动骨刀,将他胸口周围的骨头全部搅碎。快,且狠。冷缪却在这时疾呼:“小心!” 唐措闻声立刻拔刀后撤,骷髅王散架,但他身上缠绕的丝线还在。 与此同时,那颗被唐措扔出来的头,亦从骷髅堆里飞出来,猛地砸向他的后心。 冷缪瞬移挡下,法杖重重敲在头骨上,让那头骨裂开了一条缝。他立刻凝聚气刃想要将头骨粉碎,可透明的丝线拉扯着它,倏然将它从冷缪的攻击下带走。 他蹙眉望去,那些丝线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操纵着骷髅王的各处骨头,想要再将它拼在一处。 【火焰荆棘】唐措长鞭出手,赤红的鞭子拦腰打向那些丝线。可就在这时,院落里、游廊上,甚至连玲珑宝塔内的骷髅们全都在丝线的牵引下攻向了唐措。 比骷髅跑得更快的,是他们甩出的骨刀。 比骨刀更快的,是冷缪的气刃和空间壁垒。 空间系的魔法其实不多,翻来覆去就那几样,但实用性非常强。气刃切割骨刀,普通傀儡的骨刀不够坚韧,即便不能一次拦腰截断,也可通过撞击改变它的方向。 “噗、噗、噗、噗!”无数骨刀如雨落下,变成废品。冷缪法杖一挥,数道空气壁垒以唐措为中心落下,迅速拦住进攻的傀儡。 傀儡们被丝线操纵着,根本来不及刹车,一个个犹如自杀般撞上壁垒,将自己撞得四分五裂。 在院落这么小的范围内,大裂缝术精简之后就是瞬移。冷缪的身影时而出现在此处,眨眼间又出现在那处,法杖一挥就是成片的骷髅散架。 这还不算,【空间收缩】再次出现。冷缪,名字冷,性情也冷,出手更冷,“咔擦、咔擦”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中,无数骷髅的残骸被他毫不留情碾成粉末,再无修复的可能。 靳丞和燕云站在阁顶看着,虽看不见骷髅,但大致能猜出发生了什么。靳丞“啧”了一声,“缪缪果然还是缪缪,爆尸狂魔。” 燕云好奇地问:“缪缪?” 靳丞:“这名字不错吧?” 燕云:“是不错,朗朗上口。” 靳丞:“我起的。” 燕云:“verygood.” 两人突然在名字这件事上达成一致,看向对方的眼中头一次有了欣赏。但他俩现在也很忙,忙着忽悠所有来到摘星阁的玩家。 “各位,要不要相信全在你们一念之间。左右我也不是什么大善人,没有义务帮你们每个人通关,不想配合的,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靳丞这么说,玩家们反而迟疑。况且他们来到这里,本就是为了进摘星阁探索剧情,怎么能无功而返?摘星阁里那么大动静可瞒不了外面的玩家,里头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们不能就这么离开。 不过片刻,外头有人从树下走出,大声问道:“就算我们愿意一一告诉你,等你记下所有的剧情点地址,天又亮了!” 玩家们一个一个报,靳丞和燕云就算分工记,速度也太慢了,开封府里可有几万位的玩家。 靳丞便微笑道:“所以我想请各位现在立刻调头回去,把所有剧情点的灯点亮,并沿途将这个消息告知给其他玩家。” 闻言,玩家们眸光微亮。点灯是个好办法,在黑夜下非常明显,一目了然。而且黑夜状态下的开封府点的都是阴森的白灯笼,灯光很暗,如果他们能点燃红烛,亦或是用点亮某种照明用的技能或道具,皆可轻易区分。 点灯的消息再通过玩家之口往外扩散,这么一来,他们或许能赶在下一个白天来临前就把一部分灯给点上了! “这样做真的能帮助通关吗?”底下有人大喊。 “是啊,靳老大你可别唬我们啊!”大家七嘴八舌地喊着,大多数人言语里对于靳丞还是有些信任的。 靳丞摸摸鼻子,摊手,“这我可不敢保证,如果你们都不配合,最后通不了关,又怪谁?” 他不去当这冤大头,玩家们自然也有自己的思量。他们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从刚才开始就含笑不语的燕云,很快就有人做出了选择。 接二连三开始有人从摘星阁折返,而这样的选择落在观众眼里,并不意外。 “他们吃了一次亏,这是终于学乖了?”大脑简单如钱伟,也发出了自己的王之嘲讽。恶鬼徽章一事,玩家们就是死活不听劝,才招致现在的局面。 彭明凡推了推眼镜,表情淡然,说出来的话更有杀伤力,“如果他们还不学乖,那就不是自私自利了,就是蠢,蠢到无可救药。” 两人说话时都没刻意压低自己的音量,周围有人听见了,面色不虞,觉得自己又被他们的话扫射到。但当他们看清钱伟三人的脸,那丝不悦又微妙地消失无踪。 锦鲤小队。真正的天选之子,惹不起。 池焰完全不知道他们又多了一个外号,他充满鼓励地看着钱伟,还希望这位“乌鸦嘴先生”能多说几句,好好咒咒他们,替他哥出气。 当然,最好是能像彭明凡那样,说话再毒一点。 三人说话间,急着通关的参赛玩家们已经把第一盏灯点亮。在距离摘星阁不远的一个地方,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一座民宅。 紧接着,不远处又亮起了一盏灯。灯光接二连三被点亮,以摘星阁为中心,逐渐向外扩散。 靳丞又抽空看了眼下方的唐措,激烈的战斗似乎终于要进入尾声。 牵着骷髅王的丝线水火不侵、刀斩不断,唐措试了很多办法都没用,而只要骷髅王的碎骨碰上其他骷髅的骨头,哪怕只剩一小节肋骨,都能迅速拼凑、还原,这就算回血。 打败骷髅王的唯一办法,好像就只有像冷缪一样将他所有的骨头都碾碎,彻底断绝复原的可能。但丝线还在,数次操纵着断骨以极其刁钻的角度从唐措眼皮子底下溜走,极为难搞。 如此情形,让唐措和冷缪都觉得自己仿佛在跟一个看不见的敌人战斗,甚至是被对方戏耍,无论什么攻击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冷缪黑着脸,出手越发果断、迅速。唐措却反而停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眼夜空,似乎想要追寻丝线的来处,但终究是徒劳。 “我在这里拖住它,你进去找线索。”冷缪瞬移至他背后,道。 “好。”唐措答应得果断。这在目前来看是最好的办法,他转身便朝玲珑宝塔内冲,骷髅们想要拦住他,但冷缪在这里,就不可能让它们得逞。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唐措就要从一楼的窗户里冲进去,他忽然折返。右腿在窗沿上借力,他转身一步跨出,浮空技【空中漫步】。 他的速度很快,别说操纵骷髅的丝线,就连冷缪都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惊讶之中,唐措的身影闪电般掠过操纵着骷髅王的丝线,手中一把小金剪子“咔擦”一剪——线断了。 【于小姐的金剪刀】出自副本《黎明之前》,唐措用它来剪过深红的线,也用它来剪这傀儡的线,事实证明,这把剪刀克一切的线。 “冷缪!”唐措断喝一声。 冷缪立刻回神,双倍的【空间收缩】出手,极其干脆利落地将骷髅王剩余的骨头全部碾碎。这一次没了丝线的阻挠,骷髅王终于彻底被消灭。 唐措不做停留,立刻冲进玲珑宝塔内找线索。 塔内的骷髅几乎都已经被冷缪消灭干净,因此唐措畅通无阻,一路走一路点灯,直至将整个宝塔照得灯火通明。 南照死在六楼。 唐措走上六楼时,看到了还未撤去的开封府衙的封条,以及落在地上的“摘星诗会”的请柬。诗会,荀钰和闵素素可能都收到了请柬,开封府的青年才俊和大家闺秀们齐聚一堂,却没料到这诗会上吟的都是杀人的诗。 之所以断定南照死在这儿,是因为唐措在窗外的瓦缝里搜到了一枚带血的耳坠。荀钰房间里的那副画上,闵素素就戴着这幅珍珠耳坠。 阁内还有血迹,早已风干发黑,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清理。血迹从每个案几后放置的小屏风上一直泼洒在窗边,断断续续的,但却大致能还原出一个打斗过程。 唐措一边还原案情,一边继续搜查。根据血迹的位置、以及闵素素的身份大致推断出了她的座位范围,而后又从一张小案几的底下找到了一片碎布。 碎布上有血,锦缎,绯色,是官袍的一角。 再看周围,还有其他的相关物件,死的应该不止南照一个。 开封府里那么多玩家,那么多条故事线,还有别人也死在了这里。冷缪也上来了,他再次发问:“你真的信那个燕云?” 唐措:“他现在是你的队友。” 冷缪的怀疑很简单,“我还是没找到有关于他的东西。” 唐措微微蹙眉:“这么干净?” 案发现场明明被保护得很好,血迹都没有清除。有开封府的封条在,可见是官府的手笔,或许是荀钰为了南照做的,他想抓出幕后凶手,这个凶手极有可能就是燕云,“隐”的老大。 可这里为何没有关于燕云的线索?冷缪说他们没在其他任何地方找到,这才来的摘星阁,如果这里真是所有剧情的交汇点,怎么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有? 除非…… 唐措低头看着掌心那枚带血的耳环,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来不及跟冷缪细说,他立刻跳窗出去,翻身来到阁顶。 靳丞见他回来,正要上前跟他说话,却见唐措径直走过他,来到燕云面前,问:“你真的是‘隐’的首领?” 燕云的笑意味深长,但仍然点头,“千真万确。” “那你跟他什么关系?”唐措的手指向了靳丞,目光锐利,“一个被架上台的开封府尹,父母双亡,孤身一人,身份来历干净得一眼见底,在朝堂的明争暗斗和追杀中却能活得好好的。摘星阁诗会,开封府明明摆出了彻查的姿态,却唯独你的痕迹被抹得一干二净。我仔细想,‘隐’这个组织为什么能在开封府隐藏得这么好,因为朝中有人。再大的王,具体办起事来,其实不如一个开封府尹来得方便。” “啪、啪。”燕云情不自禁地给他鼓掌,“说得有道理,你说呢?” 这最后三个字,燕云是对着靳丞说的。 靳丞摸摸鼻子,表情有点无辜又莫名带着点讨好,看着唐措道:“其实我也不是故意隐瞒你的,刚开始我不是忘记了你,不认识你了吗,当然不能什么都往外说了。” 唐措:“。” 靳丞:“我发誓,我一路都没动什么手脚,就是隐瞒了一个消息。” 唐措:“你说。” 靳丞:“凶手牌有两个。” 一个靳丞,一个燕云。 “隐”这个组织的首领,从一开始就有两个人。燕云的角色派南照去杀荀钰,名为刺杀,实则是障眼法,就连组织里的其他人都不知道真相,包括南照。 “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剧情线,系统告诉我了,只是并不知道我的同伙,也就是另一个首领具体是谁。”靳丞说着,眨巴眨巴眼睛,似乎试图借此求得唐措的原谅。 唐措面无表情,脑袋里回忆起靳丞这一路来的故事新编,这个男人,简直满嘴谎言。 自己到底看上他啥。 靳丞又问:“你是怎么猜到的?里面的线索应该都已经被荀钰清除干净了,什么都找不到才对。” 唐措:“因为这个。” 说着,唐措将在阁里找到的那块绯色碎布递给他,道:“你现在身上那件官袍,是崭新的。南照之死,与你有关。” 人鬼情未了十(十) 第237章 人鬼情未了(十) “我真没有跟他串通好来骗你。” “哦,你不用解释。” 唐措是真的不想听解释,在他看来现代男女之所以在恋爱路上生出许多误会,是因为感性压倒了理性,无法进行理智分析。 可他的理智一直在线。他能理解靳丞的做法,也知道他不可能一开始就跟燕云串通,与其在这里解释来解释去,说些他都明白的话浪费时间,不如继续通关。 靳丞看出他的意思了,不知为何有些落寞,转头问燕云:“我们以前就是这种相处模式吗?” 冷缪抢答:“不,你还要更无耻一点。” 靳丞眯起眼,“你似乎在趁机骂我。” “你看出来了?”冷缪抱臂,“我就没见过没被打还不乐意的,什么毛病。” “你懂什么,你这样的一辈子也就只能当个魔法师。”靳丞的嘴炮,打一个冷缪还是绰绰有余的。 冷缪自然又被气到了,但这取悦了燕云,他笑得格外真诚且愉悦,可见一切欢乐都发自内心。 “好了,南照到底怎么死的?”唐措力挽狂澜,扯回正题。 “南照其实是荀钰一手培养出来的,只是荀钰的身份一直保密,根本没有人知道他真正长什么样子。南照化名闵素素潜伏在荀钰身边时,刚开始也不知道这就是他的师父。”靳丞看着唐措,道:“有一点你大概想错了,荀钰这个身份是真的。正因为是真的,所以他才会被选为开封府尹,让所有人对他放松警惕。” 唐措刚才说荀钰的身份来历做得太干净,可事实就是如此。假作真时真亦假,荀钰是真名,他在暗地里做“隐”的首领时,用的身份才是假的。 “荀钰把南照派到自己身边,是因为了解他?”唐措很快想通了关键。 荀钰作为“隐”的首领之一,他了解整个朝堂的局势,于是他在合适的时机出现,看似是被架上开封府尹的位置,其实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立于风口浪尖,有人想要借“隐”的手除掉他,他便将计就计。而为了完美地隐藏自己,他不能对任何人泄露荀钰的身份,还要确保派来的杀手绝不可能杀掉自己,那就只能找个身手好到能糊弄过敌人,又绝不可能杀掉自己的人。 这个人就是南照。 作为荀钰一手培养出来的杀手,荀钰对他了若指掌,无论他出什么招都有办法化解。就算失手,大不了自爆身份。 “你笃定南照不会背叛你。”唐措下了结论。 “其实剧情线里没有讲那么详细,荀钰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对南照究竟是利用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但你的推理是最合理的,南照在荀钰身边潜伏三个月,荀钰都没有对他表明身份,后来摘星阁诗会,南照自己确定了荀钰的身份。”靳丞道。 “荀钰把他灭口了?”冷缪问。 “倒也不必把他想得这么渣吧。”靳丞摸摸鼻子,“荀钰做事虽然已经非常谨慎,可开封府里又不缺聪明人,还是有人怀疑到了他。摘星阁诗会就是个鸿门宴,一旦确定荀钰跟‘隐’有关,荀钰的一切盘算都会落空。” 唐措蹙眉,“所以南照先动手了?” 靳丞:“没错,他是‘隐’的杀手,他先动手,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打消别人的怀疑。他还可以趁机解了摘星阁的杀局,然后他再死,一切死无对证。荀钰保下来了,‘隐’痛失王牌,又没被捏住把柄,自然也可以占据主动。” 唐措:“荀钰的目的?” 靳丞:“他父母双亡,是回来复仇的。” 仇人是谁倒是不重要,想也知道是权贵阶级,而且不是普通权贵,这才需要‘隐’的存在,需要荀钰下这么一盘大棋。 至此,荀钰和南照的故事明朗了。能成为一个杀手,南照的身世也必定坎坷,他跟荀钰两个人,从最初的师徒之谊到最后的为君赴死,难说谁欠谁。 荀钰是否后悔没有早点告诉他真相,这也无从考究。只是唐措隐约从这个故事里看出一丝别的苗头来,他不禁看向燕云,问:“你们呢?” 他问的是你们,而不是你。 燕云蓦地叹了口气,瞥着冷缪的目光充满了意味深长,“我们是兄弟。一个隐姓埋名当了杀手组织的首领,平时还在路边卖卖冷饮,还有一个却活得光明正大,仕途坦荡,你说是不是个很老套的故事。” 不管老不老套,这都像是在影射什么。 兄弟,师徒。每个人的剧情线,或多或少都与自身的经历有关。 这时,冷缪被远处亮起的灯火吸引了注意力,举目望去,他在脑海中将这些灯火逐渐勾连,最终形成了——“似乎……是朵莲花?” 唐措也看过去。经过玩家们的口口相传,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点灯的事情,光亮驱散了黑暗,而原本被白灯笼照得阴森可怖的开封府,也终于有了一丝人气。 灯火散落全城,虽然还是少数,但站在最高的摘星阁顶往四周看,还是能隐约看出一个莲花的轮廓。 “隐”的标志就是一朵莲花,这很好联想。 冷缪看向唐措,眼神示意:现在怎么做? 唐措又看向靳丞和燕云,该怎么做,不得这两位始作俑者来说?靳丞便只能和燕云相视一眼,做了个请的姿势。 燕云迆迆然走上前来,道:“另一种通关方法我是真的不知道。乌鸦先生在针对我们,这不是谎话,他不可能把另一种方法直接透露给我。但照如今这个局面看,这个阵就是通关的关键。等所有人把剧情点点亮是不可能的,已经有一部分玩家折损了,这朵火莲花不可能最终成形,所以通关的办法与这个阵有关,但不是将它描摹出来这种方式。” 冷缪嗤之以鼻,“废话。” 他忽然后知后觉地想到,靳丞一开始对唐措隐瞒了“凶手牌”的存在,那他和燕云这一路上都没找到其他相关的剧情点,是不是燕云故意误导? 这一个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靳丞挑眉,“所以呢?” 燕云耸耸肩,“剧情毫无提示,系统只字不提,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不如你告诉我乌鸦先生到底是谁,我好找他评评理?” 燕云将话题导向乌鸦先生,虽有刻意转移话题之嫌,但他说的确实没错。这怎么看都像是乌鸦先生干预过后的结果,真正的乌鸦先生,权限应当比老鼠那个假货的大得多。 甚至可能超出他们的预料。 “你难道到现在还没猜出乌鸦先生是谁?”靳丞不信,而且他一直还有个疑问。他们知道乌鸦先生的身份有假,是得益于燕云和林砚东的提示,否则根本不会往这方面去想,那么燕云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开始怀疑? 靳丞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燕云笑笑,揣着袖子,大方回应:“打个比方吧。屠神之后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如果说神灵是天空的主宰,是一切之造物主。那么乌鸦先生就是地上的君王,是神灵意志的执行者。但你见过哪个君王是事事亲为的?来给你传旨的,通常都是太监。” 这比喻,真是过于贴切。 冷缪不禁问:“你就不怕乌鸦先生现在就过来打你?” 燕云耸耸肩,“皇帝哪会亲自来打人,他只会下旨搞死我,譬如现在,我们不就被困在这个副本里了吗?连出去的门都不知道往哪儿开。” 冷缪:“你还挺搞笑。” 燕云:“我很开心,缪缪,你也会开玩笑了。” 冷缪:“闭嘴。” 画面收入k的眼底,他笑着,连道三声“有趣”。虽然燕云胆大到屠神,虽然k给了他最重的刑罚,但他并不讨厌燕云。 k不讨厌任何人,他只在乎有不有趣。 此时此刻他正坐在湖面游荡的花船里,一盏红烛照亮了他的侧脸。他支着下巴,拿着白玉酒杯,目光越过窗户,落向了远处摘星阁高高的塔尖。 他开始思考今天晚上的事来。 k发了两张凶手牌,一张给靳丞,一张给燕云,还特地安排了跟他们自身有所关联的剧情。他这么做,就是想看看在记忆消除的情况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故事的走向会不会有所改变。 靳丞和燕云都是绝顶聪明的人,聪明人做事却时常聪明反被聪明误,因此当k看到靳丞隐瞒了“凶手牌”的消息,而燕云一路误导冷缪时,看得津津有味。 如果他们最后打起来就好了。 可是没有。 结论:唐措真的是一个毫无情趣的人,石头精转世。 k百无聊赖地喝了口酒,他在这里,可不是来看靳丞和唐措的爱情故事的。当然,如果他俩能表演一个“你听我解释”、“我不听”、“你到底爱不爱我”、“你爱我还是爱花魁”诸如此类的八点档故事,k还能勉强接受。 燕云也让人失望,他们到底还是没能打起来。他打的什么算盘?是想跟靳丞和唐措结盟,好一起来杀他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是令人期待。 人鬼情未了情(十一) 摇曳的花船中,k最终吹灭了桌上的红烛。光芒敛去的刹那,所有参赛玩家的耳畔都不约而同地响起熟悉的“叮”的一声。 众人纷纷抬头,却没听到随之而来的播报声。 怎么回事? 唐措若有所思,随即打开系统面板察看。他直接翻到任务面板,果然看到上面刷新出了一条所谓的“剧情线进度”。 此时他的进度为:85% “你的呢?”唐措看向靳丞。 “85%。”靳丞几乎是跟唐措同时察看的系统面板,燕云和冷缪的动作也不慢,但因为燕云之前刻意误导的缘故,此时两人的进度只有可怜的15%。 燕云倒是无所谓地耸耸肩,“看来这就是通关的钥匙了。到这时候突然刷新,看来是那位乌鸦先生看戏看够了。不过你们的故事线不是已经相当完整了吗,剩下的15%在哪里?难不成还真要找到荀钰的仇家?” 荀钰的仇家,也就是他跟燕云成立“隐”,最终要对付的人。燕云这么说也在理,这仇家现在也算是南照的仇人。 不过唐措却隐约觉得不对。 这个故事的侧重点在南照和荀钰之间的纠葛上,“隐”和仇家都只是一个背景板,以此为背景衍生出了许多故事。 南照和荀钰的故事最后会是什么样呢?报仇雪恨看似是故事的终结,但好像还差了点什么。系统说这才是第一幕《金风玉露一相逢》,那第二幕是什么? 轮回转世? 再续前缘? 这样想着,唐措又不禁望向了城中的莲花大阵。此时城中亮起的灯火已经比刚才多得多,莲花初具雏形,不少玩家也看了出来。 具备上帝视角的观众们看得更清楚,只是他们并不能听到那身“叮”,也就不知道所谓的进度条,此时还在争辩唐措他们会怎么通关。 无论他们有什么高见,只一点是得到所有人肯定的——最先通关的肯定是此刻站在摘星阁顶的那四个人。 眼看着黑夜又要过去,白昼即将降临,燕云和冷缪率先离开了摘星阁,去别处走剧情线赶进度条。否则就凭他们的15%,恐怕得混个吊车尾,那可就糗大了。 唐措和靳丞也很快离开,继续在城中搜查。 几分钟后,日夜切换,满城飞花。 前方有对玩家绑架了一位书生,怕这书生被别人抢走,他们干脆带他上了停在岸边的一艘小木船。小木船在河道里一路穿行一路接花,书生虽惶恐,却不碍着吟诗,一句接着一句,最后竟起了诗兴。 白日的开封府,处处都透着这么一股慵懒闲情。 唐措重新带上了纱帽,问出了他一直在想的那个问题,“那个阵,到底用来做什么?” 靳丞抱臂道:“不管它用来做什么,我们都得找到真凭实据,来证明它。或许我们得反着来,别去想结局,而是从源头去找。” “源头?”唐措了然,“你是说莲花。” 靳丞点头,“既然‘隐’的标记是莲花,阵又是莲花,两者相似,说不定有关联。找到这个莲花的出处,就能知道阵的用途。” 话不多说,莲花的源头只能从荀钰身上入手,而现在跟荀钰有关的还没被搜查过的地方只有——他那座被烧掉的旧宅。 两人火速赶往,不幸的是大火过去了不少时日,旧宅已经被清理干净。幸运的是,荀钰可是“隐”的首领,这样的人住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密道或密室的存在。 “看来走水一事多半是荀钰顺水推舟。”靳丞一个爆爆蛋炸开密道的门,看着黑黝黝的泛着浓烟的洞口,道:“这密道藏得深,内部也有被毁坏的痕迹,应该是荀钰自己动的手脚。” 唐措:“进去看看。” 靳丞拿出了他的西西里特大陆特产魔法灯在前头带路,唐措跟在后面,两人一边走一边清路,终于抵达了最终的密室。 整个密室已经空空如也,找不到半片纸张残留。但唐措还是眼尖地在蒙了灰的墙面上发现一副壁画,壁画已然褪色,还是残缺的,但画的中心还能依稀分辨出莲花的轮廓。 “六道轮回。”靳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提着魔法灯凑近壁画仔细看着,目光扫过莲花周围那六幅扇形小图,最终又定格在壁画下方一个不起眼的指印上,道:“有人在密道封了之后来过。” 唐措:“荀钰。” 可密道入口已经封了,他又从哪里进? 唐措环顾四周,沿着墙壁一路用剑柄敲,终于又发现了一处暗门。推开门,又是一条密道,但从方向上来看,应该通向旧宅的反方向。 靳丞问:“你觉得这扇门会通向哪儿?” 唐措有个猜测,但他不说。 靳丞便又优哉游哉地说道:“六道轮回,也可读作因果循环。我想荀钰最初用莲花来做‘隐’的标记,是想取‘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的意思。后来他又折返回来看了这幅壁画,取的又是另一个意思了。” 如果说开封城内的莲花大阵是个轮回法阵,那也说得通。身为开封府尹,荀钰也有权利、有机会假借查案的名义在城中各处做手脚。 轮回这个概念与唐措之前的猜想也不谋而合,《金风玉露一相逢》仅仅只是第一幕,如果引入轮回转世的概念,后面最起码还有两关。 所谓的三世轮回。 荀钰为与南照重逢开启大阵,大阵笼罩大半个开封府,又影响了开封府里的其他人,这样一来,故事设定就非常完整了。 唐措默认了靳丞的推断,随即又在密室内搜索一番,没找出别的什么来,便与靳丞一块儿从暗门出去。 两人穿过长长的通道,出来时,外头是个空置的小院。 靳丞跃上屋顶眺望,笑着指向前方不远处的花船,和那屋顶上仿佛有金珠碎落的楼宇,“看,洒金楼。” 密道的另一端通向手下聚集、又本身鱼龙混杂之地,最合适不过。唐措也举目远眺,目光却没多流连,他又回到了密道出口附近。 旁边恰好是一条游廊,朱红的漆早已剥落了。唐措抬手覆在一根柱子上,手掌恰好盖住一个暗红的已经沾染了些许尘埃的血手印。 这手掌比他的要大一些,而且因为太过用力,指甲都扣进了柱子里,手主人的心情可见一斑。 “靳丞。”唐措抬头。 “嗯?”靳丞从屋顶跳下来,看到血手印,顿时了然。他也没多废话,直接把自己的手按上去,大小吻合。 唐措:“我猜,荀钰在南照死的当天就来了这里,这是他的掌印,却是南照的血。” 靳丞:“但祭品呢?一般而言,像这种大阵,不是能随随便便就启动的。” 唐措反问:“如果是你,你怎么做?” “我?”靳丞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随即露出一个无辜又纯良的表情,道:“是我的话,就用我仇人的血来血祭,一举两得,你说对不对?” 靳丞觉得,如果是唐措的话,一定能懂他的。 唐措确实懂,还顺道把他的计划给补全了,“所以这个阵才会那么大,大到无论仇人跑到哪儿,洒出去的血一滴都不会浪费。还有他的爪牙,一个也不会放过。” 话音落下,还不等靳丞按住自己怦怦直跳的小心脏,熟悉的“叮”的声音又来了。 “哈哈哈!”小丑也重新出现在摘星阁顶,用夸张的滑稽语调大声宣布:“恭喜各位,贺喜各位!” 不止玩家们一头雾水,观众们也莫名其妙,这个西方来的小丑,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乡土气息? 小丑清了清嗓子,继续举着喇叭宣布:“玩家g79081、k27216成功完成《金风玉露一相逢》全部剧情,轮回已开启,请其余的玩家再接再厉。在此郑重提醒各位,轮回之门只开启三个小时,如果三个小时内无法完成第一幕剧情,大门关闭,你们将永远留在这里。” 此话一出,整个永夜城都炸了锅。 可无论玩家们如何叫嚷,小丑充耳不闻,一双涂抹着红色油彩的嘴巴咧得大大的,高举双手,“现在,让我们马上为这两位率先通关的玩家迎来《人鬼情未了》第二幕剧情!” 跟上次一模一样,三张倒扣的牌出现在所有观众面前。 选择的时刻又到了。 与此同时,《伊甸之城》通天塔,圆形的银白色大会议室内,衣冠楚楚的绅士和夫人们坐了一排又一排,手中也握着一个小小的竞拍器,正要做出他们的选择。 这会议室装载着最先进的科技,布局却似一个古典音乐厅。仔细看,四周的墙壁竟似透明的,里头坐着西装革履的乐师们,正在专注而忘情地演奏交响乐。 漂亮的小姐们在侧耳倾听,时而又将目光投向拍卖台。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男孩坐在那里,脸上有怯意,微微低着头,但很温顺。 “各位先生、女士,此796号拍品已经做过全套的身体检查,并附有中心检测机构的健康证书,一应芯片也已全部植入,是一个完全符合标准的、优质且极具驯养价值的拍品……”主持人站在小男孩身边侃侃而谈,随手在身边一划拉,光屏出现,所有相关的数据都被一一展示在众人眼前。 感兴趣的买家互相交换着眼神,也有些低头看向手腕上的终端机,翻阅着拍卖小册子,希望从中再了解一些别的咨询。 很快,有人开始竞价。 一个又一个虚拟的散发着淡淡金光的数字出现在买家头顶,十万起步,百万起加,金额瞬间就翻了好几番。 钱老板也坐在场内,看着台上的小男孩,他阴沉的脸色好了不少。戴着祖母绿宝石戒指的手摩挲着拍卖器,他斜眼看着周围加价的人,等金额增长的趋势逐渐放缓,他再迆迆然按下。 一千万! 钱老板一口气加了一千万,让那些本来还想加价的人顿时收回了手。他略显得意地扫了一圈,面上却还是笑呵呵的,一扫刚才的阴沉。 主持人见状,知道这成交价基本是定下来了,可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骚动。 有人闯了进来。 主持人微怒,这可是通天塔,谁敢那么不守规矩打扰大人们的拍卖会?进来的人却一眼都没看他,吊儿郎当地走过最上方的走廊,目光扫射全场。 “给我搜。”汪冉冉语气轻慢,但却带着丝不容置疑,随即他屈指在空中一弹,一份全息的调令便弹到了场中,自动放大。 “智脑下发的命令,抓捕叛军,还请各位配合。”他抬起右手放在胸前,微笑着给大家行了个礼,可那目光还是稍显放肆。 不少人觉得受到了冒犯,面露不虞,但余光瞥到那纸调令,就都闭了嘴。 台上的小男孩看到汪冉冉,视线又很快低垂。 汪冉冉也看到了他,目光在他身上从头到尾审视了好几遍,若有所思。但他不是很确定,怀疑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落到了钱老板身上。 “钱老板也在啊。”汪冉冉从最高层走下去,慢慢悠悠走到了他身边,抬手搁在他椅背上。 “你不要太得意。”钱老板看见他,刚恢复的脸色瞬间又阴云密布,压低声音道:“别人忌惮智脑不敢怎样,可你吓唬不了我,你不过就是智脑改造计划的一个候选人而已,以为就能在诺亚翻了天了?我当初心情好才把你从下城区捡回来,你今天就敢踩在我的头上,也不怕风大折了脑袋。” “啧啧。”汪冉冉摇头,“钱老板既然这么理直气壮,为什么不大声说话?” 钱老板一张脸登时涨成了猪肝色。他久居上位,就算有人敢反抗他,那也是想尽办法来杀他,哪有人会这么当着面羞辱他? 还是在聚集了大半诺亚名流的通天塔! 瞬间的怒意让钱老板差点失去理智,但他到底在诺亚混了这么多年,怎么会轻易跌进阴沟里。他冷笑着,说:“我怎么不敢,忘了告诉你,你想杀的那个江河也成为候选人了。林会长举荐他去的,人家一次就通过了甄选,怎么样?比你厉害吧?” “你说什么?不可能!”汪冉冉瞬间色变。 “哈哈哈哈哈怎么不可能呢?”钱老板心中得意,只要看到汪冉冉吃瘪他就开心,甚至比杀了郑莺莺那个小贱人还要开心。 那小贱人不过是不肯屈从罢了,汪冉冉却是企图在他头上拉屎,怎么能忍? 可下一秒,钱老板的笑声就戛然而止,因为汪冉冉一拳砸在他脑门上。钱老板脑袋一歪,嘴巴还张着就昏了过去,唾液滴滴答答地从嘴角往下淌。 “别紧张。”一片哗然中,汪冉冉面色阴狠地揉了揉手腕,“他不过就是晕了,脂肪那么厚,死不了。” 语毕,汪冉冉再度扫了一眼拍卖场,咬咬牙,终是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话:“给我一个个查!” 至于他,他得立刻去找江河,决不能让他坏了自己的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m..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人鬼二情未了(十二) 汪冉冉离开了,可拍卖场的气氛并没有缓和多少。大家虽然不喜钱老板的做派,却也更不高兴诸如汪冉冉之流踩到他们的头顶,因此搜查并不顺利。 有了这么一出,拍卖自然也不能再继续下去。钱老板晕倒了,第796号拍品造成流拍,这让拍卖场的人也面露不快。 “去,把他给我弄醒。”主持人从台上退下来,冷声吩咐侍从,“问问他,这拍品到底还要不要了。” 听这语气,钱老板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的。 而796号拍品本人,即伪装状态下的郑莺莺,依然温顺地坐在拍卖台上。她将原先笼子里的小男孩换了出来,自己代替他众目睽睽出现在拍卖台上。江河教过她,这叫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汪冉冉进来的时候,她稍稍紧张了一下,好在汪冉冉还没过来察看,钱老板就爆了惊天大料。 知道江河还活着,郑莺莺不急了。她余光瞥向被两个侍从架走的钱老板,眸中泛出一道冷光。 汪冉冉不杀他,不代表郑莺莺不杀。 心中杀意越浓,郑莺莺面上就越恭顺。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永夜城内,选择的结果已经出炉。 “哇哦,看来各位的选择完全延续了上一幕的喜好,这个剧情对于我们的参赛选手来说,难度又提升了哦!”小丑捏着被选出来的卡牌,再次甩手将它抛上天空,“我宣布,大型情景真人秀《人鬼情未了》第二幕:最是人间留不住,现在开始!”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靳丞就自动接出了下一句:“朱颜辞镜花辞树,王国维。这是个近现代的人物,我猜,第二幕在民国。” 果不其然,周遭的场景开始变幻,从北宋的开封府成了民国的上海。 唐措环顾四周,除了来来往往的npc,这里只有他们两个玩家。观众们的视线里也是如此,他们的上帝视角是跟着最先通关的玩家走的,只有当参赛玩家通关第一幕后,他们才能通过轮回之门进入第二幕,重新出现。 许多有队友被困游戏中的观众心里难免着急,其中包括苏妙妙的队友。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苏妙妙是怎么跟死对头孟娜丽莎混到一块儿去的,生怕会出问题。不过大家都是a区精英,可不会干着急,几人凑在一起商量片刻,便决定继续去做庆典游戏。 礼物山还在,小丑还在,天上的苹果也还在。万一苏妙妙出不来,他们就去摘苹果,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有同样打算的人并不少,永夜城的人行动能力都很强,不多时,永夜城就又热闹了起来。彭明凡将一切收入眼底,略作思忖,便和池焰、钱伟商量着,也去做游戏。 积分不嫌多,能赚一个是一个,有赤焰在,他们就可以将积分最大限度地转化为优势,说不定还能帮上什么忙。 这一次的礼物山,从摘星阁变成了百货大楼。 小丑撑着一把大黑伞站在百货大楼的楼顶,开始详细介绍第二幕的玩法,“还留在第一幕的玩家也要注意哦,规则只播报一遍,不再重复。” “第二幕延续第一幕的模式,白天黑夜互相切换,但不再区分文斗或武斗,要怎么玩,大家待会儿就会知道。所有玩家的通关方式有且仅有一种——走完剧情线并活下去。” “我只有一点要提醒大家:小心海乙那。” 与上一次不同的是,小丑直接把通关要求说出来了,也没有文斗武斗那么麻烦。可唐措却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余光瞥向靳丞,见他若有所思。 此时他跟靳丞站在一个弄堂口,时间是清晨,早点铺子已经开了,蒸腾的热气和晨间的雾搅和在一起,将整个巷口都笼罩得雾气腾腾。隔着雾气,西家的姑娘、东家的奶奶都推开门走了出来,家家户户都要用水,井边很快就热闹起来。 一个车夫拉着黄包车匆匆打两人身边走过,许是那雾气遮眼,他走到身边才发现是他们,忙打了个招呼,“顾老师早啊。” 被他看着的靳丞笑着跟他寒暄:“早。” 车夫离开后,也不乏有其他人停下来跟靳丞打招呼,各地的口音掺杂在一块儿,气氛轻松友好。 却透着股诡异。 唐措鼻子很灵,哪怕他就站在早点铺子不远处,浓重的肉包子的香味也掩盖不了空气里隐隐约约的血腥味。 他环顾四周,目光仔细地搜寻过各个角落,最后从墙角拔出一根蔫了吧唧的杂草。被杂草带出的泥土上泛着暗红,凑近一闻,是血的味道。 不止是这墙角,各处的砖缝里似乎都有暗红血迹。 “海乙那。”靳丞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唐措回头:“?” 靳丞:“这是鬃狗的音译,hyena,这种译法让我想到了《狂人日记》。” 唐措:“人吃人?” 靳丞没有回答,两人不约而同地再次看向这弄堂里的人。一脸憨厚的包子铺老板、穿着旗袍的漂亮女郎、学生打扮的少女、挎着菜篮子的老婆婆,谁会吃人? 这时包子铺老板送走了店里的最后一个客人,看到靳丞站在外边,连忙装了两个包子颠颠儿跑过来,“顾老师、顾老师,今天可算见着您了。给,刚出炉的大包子,还热乎着呢,都是肉馅的,分量足!” 靳丞微笑地看着他,“谢谢,我在家中吃过了。” 老板仍旧热情地把包子往他手里塞,“您别推辞啊,上次您帮忙给我那小崽子解决了学校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感谢您呢,就这俩包子,您不要可就是看不起我老胡了啊。” 靳丞只好接过。 老板想伸手拍拍他的肩,但又瞧见手上的油腻,连忙收回来在围裙上擦了擦,笑着说:“我也不耽误您去学校了,您赶紧去吧,明早还记着来我这儿吃啊!” 在如此热情的欢送下,靳丞和唐措走出了弄堂。偏头一看,弄堂口的牌子上写着“吉祥里”三个字。 “这名字,是够吉祥的。”靳丞拿着包子,吃也不是扔也不是。 “回去吧,就说忘了拿东西,先把近的剧情点过了。”唐措说着,顿了顿,又道:“也不一定是人肉,你可以尝尝。” “那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不。” 你也拒绝得太快了吧。 靳丞有心卖个委屈,某个不解风情的人却已经在往回走。他只好跟上去,弄堂里的邻居们见他去而复返,都有些惊讶,他便用“拿东西”当借口糊弄过去,也顺带套出了自己的准确住址。 他租住在吉祥里27号,一栋三层小楼的二楼,身上就有这间屋子的钥匙。唐措是鬼,自然没有钥匙,但进门的时候他就听房东太太在抱怨“如今年景不好,阁楼刚空出来,租也租不出什么好价钱”的事情。 靳丞便故意凑上去问了一句:“阁楼那位……” 房东太太立刻摆摆手,“别提了,那柴非,整天神出鬼没的说是什么私家侦探,这是哪里来的新鲜行当?我看多半不是什么正经营生,没了也好,省得整日里查那些生啊死的,净寻晦气……” 毫无疑问,这个没了的倒霉鬼就是唐措,这一世的名字叫做柴非。 两人先去了靳丞在二楼的房间,没什么特别的,穷酸教书先生的住处,就跟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长衫一样,除了干净一无所有。 房间里最宝贵的东西就是书,满满一藤条箱的书,还有许多报纸和往来书信。大致可以归纳出靳丞的人物小传来:顾怀,启明小学教师,独居,父母为供他念书几乎掏空了家底。 “我怎么就不能是一个挥金如土的公子哥呢?”靳丞发出了喟叹,触及到唐措怀疑的眼神,立刻澄清:“我这次可没再拿到凶手牌了,千真万确。” 唐措:“。” 再次接收到这个讯号,靳丞觉得自己好像看懂了些。 唐措没多停留,转身去了楼上。三层其实是个假三层,它就是阁楼,只是比一般的阁楼要宽敞些,至少能让人站直了随意走动。 这阁楼里的东西要比楼下精彩得多,哪怕死亡现场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唐措依旧在木板缝里找到了血迹。 “从这里渗下去,血很多,下面就是你的房间。”唐措敲了敲地板。 “你是说,血从阁楼渗到了楼下?”靳丞仔细想想刚才唐措在他的房间发现的血迹,位置大致对得上,“这么多的血,要么死了不止一个;要么被分尸,血流干了。” 说着,靳丞又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肉包子,顿时觉得胃酸翻涌,很不是滋味。 随后唐措又在床板的夹缝里找到了一张皱巴巴的纸,把它抚平,上面赫然是他自己的字迹——一定要毁掉它! 它是什么? 一个私家侦探,死因可能有很多种,但在常见的套路里,这多半与他正在调查的事情有关。这个“它”是关键。 靳丞却没有凑过来瞧,唐措抬头看去,见他站在窗边眺望,脸色不是太好看。 “外面有异样?” “你过来看。” 唐措走上前,顺着靳丞指的方向看去,一扇开着的窗户里,正值壮年的大老爷们瘫在床上抽大烟。 这场面并不稀奇,尤其是在这个年代。但唐措继续往别处看,发现其他开着的窗户里,或路上、墙角,甚至是黄包车里,都有烟杆探出。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抽得未免太过头了一些,以至于站在高处往外看时,能明显感觉到空气似乎都变得浑浊。 整座城市,都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风吹不散,日照不散,压得人心头略显沉重。 好一会儿过去了,天上只飞过一只鸟,还是只乌鸦。 “这座城里处处透着诡异,我们得格外小心。从现在开始凡是入口的东西都不能碰,水也不行。”靳丞语气难得的郑重。 “嗯。”唐措点头。 他这么配合,靳丞倒有些诧异。但唐措没给他继续诧异的时间,把纸条递给他,说:“你去引开房东太太,顺便再打探打探别的,我去其他屋搜一搜。” 虽说白日里的npc看不见鬼,但保险起见,唐措还是打算单独行动。靳丞心领神会,二人话不多说,片刻就到了楼下。 靳丞去找房东太太谈话,商量房租的事情。 唐措则趁着他说话的档口,趁机溜入了一楼北边的厨房。这时还没有冰箱,肉类不易存放,多制成腊肉、腌肉,挂在墙上或梁上。人肉是什么滋味,唐措不知道,但还未被做成菜的肉块,总能看出些区别来。 譬如眼前这块,明显的人类的腿骨。 炉子上熬着药,咕嘟咕嘟已经沸腾。唐措隐约听到外头的人说话,这是熬给另一个租户喝的。打开盖子,各类药材混在一起,倒是瞧不出里面究竟都放的什么。 外头,靳丞还在跟房东老太太说话,把人逗得合不拢嘴。唐措悄无声息地走出厨房,背着老太太跟靳丞使了个眼色,又去了其他的房间。 两人最终从不同的地方离开,在弄堂外汇合,一边往学校的方向走,一边交流所得。 靳丞道:“我问过了,柴非刚搬来不久,远在我之后。他能搞出个私家侦探的名头来,肯定也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而且你身上穿的衣服料子也都是上等货。” 唐措压了压帽檐挡住阳光,“他们吃的确实是人肉。” “啧。” 此时两人的进度条到了15%。 两人紧赶慢赶地找到学校时,琅琅的读书声已经在教室响起。既已迟到,当然旷课,这教师的办公室也很好找,一个学校统共就那么几个老师,不用问就能找到。 现在是上课时间,办公室里恰好没人。靳丞去翻自己的办公桌,唐措却被空气中一丝若有似无的味道吸引了。 那不是弄堂里那种血的味道,隐约带点儿香气,他一路闻着找过去,最终在一张桌子的抽屉深处翻出了一小盒香烟。 盒装的香烟,外壳上还用标准的楷书印着六个字——吸烟有害健康。 唐措抽了根香烟出来,凑在陛下仔细闻了闻。没错,就是这种香烟,满城的空气里似乎都飘着它的味道。 靳丞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顾怀这里有份报纸,三个月前的。当中有条新闻被圈了出来,一个叫屠四爷的人在给百货公司剪彩。” 百货公司? 那不就是摘星阁,也就是礼物山的位置么。按照上一关的套路,那个地方极有可能是重要的剧情点,如今顾怀这又找到了报纸,那就差不离了。 思及此,唐措正要开口说话,黑暗突然来袭。 这次的昼夜转换没有任何征兆,两人齐齐凝神,转头看向屋外。外面黑漆漆的,学校里几乎没有亮灯。 唯一的一盏灯挂在校门口的门房里,但也格外昏暗。 没人说话,甚至连虫鸣鸟叫声都没有,天地间都静得诡异。 顾及着上一关“人类”玩家到了夜晚看不见骷髅的情况,唐措拔剑打头阵,拉开了房门。走廊里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 风却在此时带来一股甜腻香味。 唐措倏然出剑,与此同时一个普通小火球照亮身前,就见一张血盆大口咬向他的脸,距离仅只有十公分。 “咻!”靳丞的箭来得极快,一箭射进那口中,强大的冲击力将对方击退。 “嗷!!!”对方大叫着,痛苦地捂着喉咙在地上翻滚。 唐措冷着脸,操纵着火球飘过去照亮他的身体。刚才那个瞬间,他清楚地看到了那是一张人的嘴,虽然极其夸张地咧着,远超出了人体的极限,可那仍然是人。 火球再次照亮的,也是个人。穿着非常普通的衣服,一双手、一双脚,长得也普普通通,毫无特色。 皮肤没有病变、肌肉没有膨胀,什么异状都没有。 可他就是要咬唐措。他似乎要说话,可嘴巴里还有箭,鲜血喷涌,于是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异声响。 唐措眉头紧蹙,心中的不适愈发强烈。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察觉到危险,心中警铃大作。火球术瞬间激发,无数小火球作流星四散,将办公室前的这片空地照亮。 人,到处都是人! 距离学校大约两公里开外的地方,同样的情形正在上演。 苏妙妙捂着流血的手臂跳上了桥栏,看着四周扑过来的人,脸上的惊愕迟迟不退。她和孟娜丽莎是刚刚才通关第一幕来到这里的,哪想到刚来就赶上黑夜降临。 两人已经足够警惕,可谁能想到擦肩而过的npc会突然扑过来咬你一口。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苏妙妙的手臂直接被咬下一块肉。 接下来发生的事更让她惊掉下巴。 那个咬下她一大块肉的女人,竟然就这么蹲在地上吃了起来,她当着苏妙妙的面,把那块肉吃了! “什么鬼?!”苏妙妙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一时竟不知道是该表示震惊还是愤怒。好在孟娜丽莎及时甩出藤蔓挡住了人群,两人齐齐退至桥栏上,晚风中,像两个被逼得要去跳河的可怜少女。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m..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第240章人鬼情未了(十三) 跟苏妙妙有同样遭遇的玩家不在少数。他们通关第一幕时花费了不少时间,扎堆地赶在夜晚模式下进入了第二幕,又很少有人能单从一个“海乙那”推断出人吃人的事实,因此对于周遭那些看起来就很普通的npc防备不够。 大意就会中招,最惨的一个被直接咬破了脖子,没来得及发出任何惨叫,就被一窝蜂涌上来的人淹没了。 人群散去,地上只剩几根碎骨和破布。 观众们看得头皮发麻、脊背生寒,以往的副本里也不是没遇见过这种渗人场景,可自己绝地求生是一回事,跟全城的人一块儿看现场直播,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过更让人诧异的是这些吃人怪物的战斗力,他们并不强,顶多就是一个狂化了的普通人,除了能在咬人时把嘴巴张得很大,毫无特技。 玩家们在初时吃了个大亏后,很快开始反击,并占据上风。如此顺利又让他们觉得诧异,可也只能硬着头皮打。 打着打着,他们终于发现了问题。敌人是不强,可数量太多,满城都是敌人,而且你杀得越多,仇恨值就堆得越高,会成为优先攻击目标。 躲也是躲不了的,他们能从各个地方把你找出来,全城都找不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他们永远不会累、不怕死,一旦发现你就一窝蜂地涌上来,个个张着嘴巴想要咬上一口,杀了一波还有一波,没完没了,让你疲于奔命。 哪怕你再强、再警惕,也总有倏忽的时候,一旦你被咬上一口,鲜血就会成为最好的诱饵,吸引更多人前来。 苏妙妙最终还是跳了桥,孟娜丽莎以藤蔓编舟,在桥下接住了她们。本以为这样就安全了,可苏妙妙刚松了口气,就看到那些人跟疯了一样跟着她们往下跳,“扑通扑通”像下饺子。 有人不会水,跳下去挣扎几下就沉了底。还有更多的人却在狗刨式往船的方向靠近,不是水鬼胜似水鬼。 “快快、快开船!”苏妙妙一点都不想跟这些吃人的怪物打交道,可她转头看孟娜丽莎,却发现对方正捏着帕子泫然欲泣。 又怎么了??? 孟娜丽莎告诉她:“这是依萍要跳河的那座桥。” 妈的。 我管依萍跳没跳,你看看我吧,我跳了,从今天开始我就改名叫“浮萍”了。可怜的飘在水面上的无根浮萍。 苏妙妙在这一路上见识了孟娜丽莎的多愁善感,早已见怪不怪,她知道这位队友在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因此只是腹诽。 果然,孟娜丽莎感叹归感叹,开船的速度可不慢。苏妙妙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不是一艘简单的船,这还是一艘摩托艇。 “坐稳了。”孟娜丽莎娇滴滴地提醒一声,那船就跟装了马达,嗖地一下飞了出去,把周围靠近的敌人掀了个人仰马翻。 燕云和冷缪也到了,他们一个是黄包车车夫,一个是刚从百乐门出来的名流公子,相逢于夜的上海。 “上车。”燕云倒是一点儿也不介意自己的车夫身份,余光瞥见从百乐门里追出来的人,打了个响指。 “啪。”那些人便齐齐顿住脚步,双手贴着裤缝,站得笔直。 冷缪眯起眼,这是精神控制。上一幕面对骷髅时这精神控制毫无用武之地,可现在面对活生生的人,这就变成了大杀器。 燕云紧接着又伸出一根手指比了个转身的动作,那些人便如提线木偶,齐齐转身,大步往前走。 冷缪:“你不杀他们?” 燕云耸耸肩,“我可不是个弑杀的人,而且这里面还有漂亮的小姐呢,杀了不觉得可惜吗?” 冷缪冷哼一声抬腿就走,他可不想坐燕云的车,免得折寿。燕云却当那车是宝贝,非要拉着,还说:“这车上写着车行的名字,我们先去车行看看,说不定能换一辆轿车开开。” 百乐门距离百货大楼不远,远远地就能看到那儿灯火通明,人影晃动。两人没赶着去凑热闹,径自路过,而那晃动的人影里,有唐措和靳丞一份。 两人一路从学校到百货大楼,用的是剑走偏锋的法子——毒。以他们两人的实力,哪里看不出来这些npc的古怪,杀得越多仇恨值越高,把人放倒却不杀是最好的办法。 闻晓铭因为疫苗研究所的事情一直意难平,一有空就鼓捣药剂,最后真被他鼓捣出几样实用的来,其中一样便是具有麻痹效果的【神经毒素】。 这种毒素的主原料是某个副本出产的红蜘蛛的毒,一滴便可稀释制作一百份,足以量产,唯一的缺陷就是功能单一且药效不强。想要药效足够强的话,便无法量产。 不过这个副本里的小怪都是普通人,并不需要多强力的毒便可放倒。两人又在实践中不断调整毒素的浓度,以免消耗太大,后续无法补上。 此时黑夜已经过去一半,唐措和靳丞也终于在百货大楼里确定了“海乙那”的真面目,将剧情线进度条推进到40%。 海乙那就是烟草的名字,百货公司的货架上非常清楚明白地把这三个大字标了出来,生怕玩家看不到。明晃晃的讽刺。 “精神毒品。”靳丞为它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余光瞥见前方又有npc出现,他随即从货架上拿下一盒烟,点燃一根,吹一口气,让那乳白色的略显浑浊的烟雾飘向对方。 对方闻见那烟,眸光发亮,整个人精神都似乎好了些许,更加快速地朝这里冲来。 唐措干脆利落地将他制服,而靳丞慢悠悠地掐了烟,继续说道:“看来这是一条硝烟的线。海乙那是导致人吃人的诱因,而它被这么堂而皇之地摆在货架上公开售卖,可见背后一定有强大的势力操控。柴非可能就是因为在查这件事,所以才遭人灭口,他纸条上才会写‘一定要毁了它’,这个‘它’多半就是海乙那了。” 语毕,靳丞又环顾四周。周围倒了一地的人,男女老少都有,这就让他有些不解了,“没抽烟的似乎也都不能幸免,里面甚至还有小孩儿,是因为二手烟?” 唐措:“还因为吃肉。” 那些被吃掉的人里,总有抽过烟的。想要在一个发了疯的集体中保持清醒和独立,柴非就是下场。要么死,要么同流合污。 恰在这时,外面传来的人声越来越大,连成了片,仿佛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拍打在百货大楼的外墙上,甚至传来了回音。 唐措和靳丞对视一眼,立刻走到窗边往下看。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百货大楼前面的街道已经挤满了人,黑压压一片到处都是人头。 七八个玩家分散其中,是这片人海中的孤岛。他们奋力地杀着,却像是深陷泥潭,被一只只伸来的手不断拉下,无法挣脱。 “救命!” “卧槽出不去了!” “唔!” 胡乱挥舞的手打在嘴巴上,又扯住了呼喊之人的头发。一只又一只手趁机都攀附上来,用力抓着、撕扯着,咬住他的耳朵,按下他的头颅,任你有再大的能量,都有劲使不出,淹没在这海洋里。 邪门,太邪门了,其余被困的玩家见状,冷汗直流,可他们越是挣扎,越是深陷。 直至一支箭破风而来。 跟随箭一起落下的还有爆裂的火球。 “砰、砰!”多点开花,火速清场。 被困玩家们不敢迟疑,立刻各显神通,趁机逃离。尽管如此,他们也只敢稍稍松一口气而已,因为等他们逃到附近的屋顶,举目四望—— 整个百货大楼周边区域,已经被人群彻底围堵。他们个个慷慨激昂,眼神却透着麻木,高举双手不断大喊: “吃了它!” “吃!” “吃!” “吃了它!” “吃肉!” “吃!” 声如洪钟,气势滔天。 玩家们喘着气,捂着自己流血伤口,脊背发凉。就他们身上这几两肉,怎么够分?要是再掉下去,都不够对方塞牙缝的。 但是躲在高处又怎么样?烟都是往上飘的,所以高处的海乙那浓度最高,玩家如果在这种环境下待久了,难免会受影响。 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只能加速通关。 靳丞:“我们分头行动。” 唐措:“好。” 与此同时,《伊甸之城》,铺满了玫瑰花瓣的圆形大床上,郑莺莺正从钱老板的脖子里将匕首拔出。 她另一只手捂着钱老板的嘴,一刀拔出,再用力刺下。 血珠四溅,像露水洒在玫瑰花瓣上,红得相得益彰。 郑莺莺的眼里除了兴奋还有冷漠,两种冷热不同的情绪仿佛在打架,让她微微喘着气,握刀的手指都在轻微颤抖。 一刻钟前,她被拍卖场送到了钱老板这里。拍卖场的态度很强硬,负责搜查机器人士兵并未横加阻拦,而且拍卖品本就是已经检测过的物品,所以郑莺莺成功脱出。 钱老板被汪冉冉打了一拳,又被拍卖场强行唤醒,正是怒火最旺盛的时候。郑莺莺在这个节骨眼上被送来,自然就成为了他的出气筒。 郑莺莺假意顺从,等到房间里只剩下她和钱老板两个人,立刻反杀。 他该的。 这样的渣滓,就该被碎尸万段。 郑莺莺一时有些收不住手,握刀的手好像被控制住了,大脑也兴奋异常,仅剩的半颗心扑通扑通狂跳,血液上涌。 可就在钱老板彻底咽气的刹那,一滴血溅在郑莺莺胸口的向日葵胸针上。 郑莺莺倏然瞪大了眼睛,一股愤怒和紧张冲破兴奋感,她立刻抬手去擦那枚胸针,可她手上都是血,只能越擦越脏。 “不行、不行……”郑莺莺丢下匕首,跑进旁边的卫生间,把胸针放在水中反复冲洗,直到它恢复得像原来那样干净,才终于松了口气。 江河看见了会生气的。 洗干净了他肯定就不会生气了。 郑莺莺紧握着徽章,缓了许久,才又回过头去看钱老板的尸体。她微微蹙眉,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厌恶来,终是没有再上前。 很快,一个新的“钱老板”推门出去。 她并没有看见,当这扇门即将被关闭的时候,一只黑色的简笔画画成的眼睛出现在白色的墙上,透过还未闭合的门缝看着她。 同样的眼睛,出现在通天塔的各个地方。 智脑,监察之眼。 所有眼睛传回的画面,最终都汇集在同一个房间里。一个个监控光屏如同多米诺骨牌排列整齐,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推,连锁反应就开始上演。 手指的主人负着手静静看着,直至这些倒下的光屏又组成了一只新的眼睛,他才结束了这个让人兴致盎然的游戏,回身看向被关在透明光柱中的人。 “好了,你的小姑娘已经脱离险境。我说到做到,随时都可以送她离开通天塔,你是不是也能兑现你的承诺了?” 闻言,那人抬起头来,正是江河。他此刻的状态看起来比林砚东还糟糕,全身上下到处都是伤,只有脑袋还稍显完好。 但是他的神色非常平静,只是有一丝不解,“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拥有一颗真正的脑子?” 林会长想了想,反问:“不行吗?” 江河:“拥有七情六欲,是毁灭的开端。” “可也许会是个新的开始。” “所以你悄悄给自己做了一个身体,金蝉脱壳,扮成林会长混迹在人群里,再暗中扶持反叛军。你每天看着所有人跪拜那颗早没有了控制权的‘智脑’,等你获得了一颗真正的大脑,成为你认为的真正意义上的人,你再让反叛军攻入通天塔,把那颗假的毁掉,以此来推翻整个智脑系统,建立新世界,对吗?” 林会长面露赞赏,“你是第一个看穿我计划的人。” 江河笑笑。人类逐利,贪权恋势,甚至为此甘愿将智脑奉为上位;最终却是这个智脑,希望成为一个人,打破旧规建立新世界。 永夜城的副本总是这样。 “最后一个问题。”江河直视着林会长的眼睛,“用你那颗现在还能算无遗策的脑子想一想,你将我的大脑植入体内以后,活着的,到底是我还是你?” 第241章通天塔 “不用担心,你的大脑会被格式化。一切都将回到最原始的状态,而我的思想会被植入你的大脑,获得新生。我花了一百多年的时间才研发出了神灵代码,有它在,替换一定会进行得很顺利。而你,是我这么长时间以来监测到的匹配度最高的实验体,你的大脑真的很漂亮,是我见过最漂亮的。” 林会长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了江河的问题。 江河苦笑,“一百多年,你失败过很多次,对吗?” 林会长:“失败是成功之母,不要担心,我不会浪费你这么漂亮的大脑的,毕竟遇上一个这么完美的实验体可不容易,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你想反悔吗?” 江河闭上了眼。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废话,面对这样一个人工智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那一套根本没用。是他考虑得不够周到,以为用林会长能牵制汪冉冉,谁曾想目的是达到了,却挖出了一个幕后**oss。 再睁眼,江河神色冷肃,“我要亲眼看见郑莺莺离开通天塔,否则我有一百种方法在你挖出我的脑子前自杀。” 林会长点点头,这样的要求合情合理。他也没多话,拍了拍手,光屏上的画面便齐刷刷切换成郑莺莺,向江河全方位展示郑莺莺的动向。 只见伪装成钱老板的郑莺莺正走在一条纯白色的长廊里,神态、走姿与真正的钱老板一般无二。 林会长饶有兴致地看了几眼,这才抬手打了个响指。 “啪。” 郑莺莺脚下的长廊忽然开始移动,像一条飞速运转的转送带,转瞬间将人往前送出十几米远。与此同时长廊尽头的门忽然打开,似张开怀抱欢迎郑莺莺的到来。 郑莺莺当机立断扒住门框,止住自己前进的势头,可墙体也在活动。纯白色的空间里,地板、墙面触手冰冷,摸不清是什么材质所做,初时只觉得透着股高级的科技感,直至此时江河才发现,这整座通天塔就像是金属材质的积木搭就,而且每一块积木都可以自由移动。 这座通天塔,是活的。 墙面翻转,郑莺莺立刻被抛入房内。这还没完,走廊尽头的这间小屋子,细看四米见方,像一个大型电梯。 事实也正是如此,郑莺莺被抛入的刹那,四周所有门窗全部锁死。电梯启动,急速下坠,任凭郑莺莺如何做,都不能让它停下。 哪怕是无名之刃,都只能在墙面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郑莺莺心中骇然,而只是她这一刀刺下的功夫,电梯已然到底。“叮”的一声,最外侧的墙面从中间打开,印入眼帘的就是通天塔外面的真理广场。 只是送到这里,还差最后一步了,林会长又停止了动作,问江河:“你觉得她会抛下你离开吗?” 江河看着光屏中的郑莺莺,沉默。 就在这时,郑莺莺给出了她的答案。她变回了自己原本的样子,毫不犹豫地跨了出去。 林会长有些诧异,江河为了郑莺莺被困在这里,郑莺莺却在关键时刻毫不犹豫地舍弃了他。虽然不是很懂人类的情感,但此时此刻林会长由衷觉得江河有些可怜。 “请节哀。”林会长如是说。 江河依旧沉默,似乎因为死亡的即将到来而对这样的结果不再在意。 林会长又观察了一会儿,想再试探几句,可此时郑莺莺已经离开,威胁江河的筹码消失,林会长想起人类有句话叫“夜长梦多”,干脆直接动手。 红蓝双色的导线毫无预兆地从他后脖颈钻出,像蛇又像某种具有自主意识的触手,毫无阻碍地插入关押江河的玻璃圆柱内,向江河靠拢。 江河身受重伤,看起来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能任由那导线刺入他的脊椎和大脑两侧。他微微蹙眉,脸色泛白,只是几个呼吸,额头上就布满了汗。 “不用硬撑。”林会长善意提醒:“或许你可以睡一觉,一觉醒来就什么都结束了。” 江河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收紧,指甲掐进肉里,说话的语气略带嘲讽:“我睡着了,还能再醒来吗?” 林会长:“不能,但你可以拥抱死亡。” “呵。”江河轻笑着,蓦地一股电流从他脊椎上蹿过,直达大脑。那瞬间的麻痹和痛楚让他咬破了舌头,鲜血顺着嘴角流下的时候,他整个人也晃了晃,差点栽倒。 林会长还站得笔直,一声叹息,笑容遗憾。 忽然,异变陡生。 警报拉响。 林会长抬头看向满屋的光屏,目光盯准其中一个,那一个便迅速放大,将通天塔一楼的情形展现在他眼前。 “反叛军,他们怎么会……”林会长诧异。他明明还没有通知反叛军开始行动,他们为什么会忽然打进来。 这事叫他一时想不通,但也仅止于此。通天塔是他的地盘,他可以掌控这里的一切,区区几个叛军,又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不足为虑。 最重要的是江河。 总结前几次的失败经验,他觉得问题都出在取脑这一步,他得小心、更小心,最好是在脑子被取出之前就将它格式化,以免江河因为承受不住取脑的痛楚,从而对他产生太大的排斥。 排斥反应会让最后的思想植入变得很麻烦。 因此,哪怕林会长想加快速度,他也只能慢工出细活。江河的忍耐力也出乎了他的意料,这无疑加大了他格式化的难度。 要等等、再等等。 林会长小心翼翼地将导线的尖端一根根刺入江河的大脑,第七根,异变再生。 “warning!” “warning!” “warning!” 红色的警报出现在光屏上,一面又一面光屏被红色侵占,如病毒般蔓延。林会长终于色变,因为这代表智脑系统已被入侵。 他立刻闭目自检,却发现以他的权限,一时之间竟也不能将入侵者赶出去。 手术被迫中断。 “怎么回事?”林会长收回导线,目光扫过所有光屏,忽然瞥见一抹红色的身影。他的视线立刻追随过去,竟看到了去而复返的郑莺莺。 她在叛军的队伍里。 “你们串通好的?”他转头盯着江河。 江河单手撑在地上,喘着气,道:“你能监控整个通天塔,但不能监控整个诺亚,对不对?总有你的视线无法企及的地方。我刚进诺亚,就跟叛军接上了头,我知道他们在通天塔里有内应,只是没想到内应是你,更没想到你就是智脑。” 全永夜城的人都知道,军师江河,思维缜密,办事周到。 被汪冉冉和钱老板联手逼入诺亚不假,但不代表江河就是完全被动的。他从一开始就考虑过进入诺亚的可能性,在郑莺莺接任务历练时,他也在不断地搜集诺亚的情报。 不进诺亚,靠做任务通关,这是他百般权衡之后,觉得所有路线中最适合郑莺莺的一种。如果这条路最终走不通,那就换一条走。 汪冉冉的存在让江河清楚地明白在诺亚生存的难度,所以他直接找上了叛军,为的是在关键时刻留条退路。 譬如现在。 “他们怎么可能听你的?”林会长想不通,任凭他的大脑有多精密,他也无法通过导入各种条件得出结论。 江河明明才来诺亚几天,怎么能有调动叛军的权利? “那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人类。”江河甩了甩脑袋,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脑子更清醒一些,“人类生而多疑,又诡计多端。你自以为掌控了他们,他们却也在怀疑你,瞒着你暗中布局。你以为自己是主宰,可又知道多少人只把你当成夺权的棋子?我也不需要说服他们,让自己掌权,我只要成为一颗有用的棋子,搭个顺风车就好了。” 闻言,林会长专注地看着他,良久,笑着鼓掌道:“好计划,刚才那个小姑娘离开,就是给叛军进攻的信号,对吗?可你作为一颗棋子,又能得到什么呢?难道说你也觊觎我的位置?” 答案是十二乐章,但江河当然不能告诉他。 他和郑莺莺进这个副本,最初的目的就是十二乐章,这是占卜得来的情报。他们在下城区一直没有找到,那么这份乐章最有可能存放的地点就是副本的中心——通天塔。 原本江河考虑到郑莺莺的情况,不打算冒险,可他们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到了诺亚,又跟叛军接上了头,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贪念,冒险一搏。 不知道郑莺莺那边有没有找到乐章,如果还没找到,那这一切就都白费了。 “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杀了你?”被拔除的导线再次抵在江河的脖颈,林会长脸上没有什么愤怒的表情,却冷静理智得可怕。 “你不想要我的脑子了吗?”江河反问。 林会长没有回答,导线在江河的大动脉处无限试探,生死就在他一念之间。而就在两人说话时,外面的情况愈发紧急。 叛军蓄谋已久,进攻迅猛。而通天塔内刚刚经过汪冉冉那么一闹,机器人士兵都被调动了,许多不在原来的位置上,再加上主脑系统被入侵,导致叛军的攻势竟一时无法被遏制。 一定还有叛徒,通天塔内部还有叛徒,否则叛军不会那么顺利。 思及此,林会长终于待不住了,撤回导线离开。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里,江河终于支撑不住靠在玻璃上,艰难地抬手摸了把后脑勺,摸到满手的血。 一声苦笑。 江河垂下手,侥幸逃生,却没有能力再打破玻璃出去。 人鬼鬼情未了(十四) 同一时间,郑莺莺和汪冉冉都在找江河。 通天塔很高,足有一百五十层。郑莺莺从底楼闯入,汪冉冉在一百十七层往下搜,而江河被关押在第九十九层。 不过在林会长出手后,所谓的层数都失去了意义,因为通天塔活了过来,墙体翻转、房间移动,到处是陷阱,也到处是通道。 原本在一百层往上的汪冉冉,一个不慎就掉到了二十层以下,跟冲得最快的那波叛军打了个照面。双方一言不合,直接开火。 整个通天塔警铃大作,许多人想要逃出去,但大门已经关闭。生气的智脑要抓住叛徒,在抓住之前,不会放任何一个人离开。 郑莺莺一路变换着身份前进,刚开始林会长还能通过检查之眼观测到她的位置,但智脑系统遭到入侵,难免会影响到个别的监察之眼出现短暂失效,而郑莺莺又移动得太快、变换得太频繁,很快,他就失去了郑莺莺的行踪。 不过此时林会长最在意的攻入智脑系统的人,只要智脑系统没事,他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而这个人显然不会是郑莺莺。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谁能最先抵达终点,谁就是赢家。 永夜城内,天已大亮,唐措终于打探到了屠四爷的信息。但他找到的并非屠四爷的地址,而是百乐门,这也是屠四爷的产业。 白日的百乐门还没有营业,唐措从侧窗潜入,一路摸到了屠四爷在二楼的专属房间。房间不是很大,但极度奢华,高档的羊绒地毯、一整面墙的酒柜,还有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水晶吊灯,处处透着纸醉金迷的气息。 让唐措诧异的是,他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个背面朝上的相框,拿起来一看,里面竟然是他跟屠四爷的合照。 准确来说,是柴非跟屠四爷的合照。照片上的柴非年纪不大,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打扮得像个矜贵小少爷站在屠四爷身后,而屠四爷则一身锦绣长衫坐在太师椅上,很是富态。 像是父子。 如果他们的关系真是这样,那柴非为什么会死?柴非想大义灭亲,所以反被亲生父亲灭口?还是屠四爷借海乙那敛财,没想到最后却害死了自己的亲儿子? 关键是,柴非如果真是屠四爷的儿子,为什么会以私家侦探的身份住到顾老师楼上? 唐措没有更多的证据,一时还无法判断。放下照片,他正想去别处查看,忽然听见外面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不是前段时间说顾教授研制出新货了吗?怎么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小点声,这可是机密……” “这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吗?” “只有我们两个也不行,隔墙有耳,要是让四爷知道了,小心你的小命……” 说话间,两人走远。唐措则在心里想着“顾教授”这个名字,到底跟顾怀有什么关系。从对话来看,顾教授就是研制海乙那的人。 如果顾教授就是顾老师,那么柴非会住在他楼上去就可以解释了,他是在监视这个人。 思及此,唐措又在各处搜查一番,确定没什么其他的线索,立刻赶往吉祥里与靳丞碰头。很凑巧的是他再次碰见了苏妙妙和孟娜丽莎,这两人坐在街边的西饼屋里。 “嗨。”孟娜丽莎面带红晕地跟他打招呼,苏妙妙看起来有些蔫,趴在桌上只跟他挥了挥手。 “交换线索?”唐措开门见山。 “交换什么呀,我们被食人魔追杀了一个晚上。”苏妙妙拍拍脸颊,这才稍微清醒了点,继续说:“这个剧情很是邪门,大佬你要不要带飞啊?” 孟娜丽莎:“我们这次是真的还没找到什么剧情线,不过你看那边。” 顺着孟娜丽莎指的方向,唐措看到西饼屋里面的一个服务员。孟娜丽莎小声说道:“这个人在晚上时已经被我们杀了,到了白天又像没事人一样出现,可见夜晚时那种吃人的状态下,杀是杀不死的,只是假象,等到下一个晚上到来,他还是会继续吃人。” 唐措:“所以?” 孟娜丽莎微笑:“要是在白天杀死他,是不是他就彻底死了?” 唐措:“你想动手?” 孟娜丽莎:“我只是说说。” 苏妙妙看不惯这暗藏机锋的对话,直接说道:“要不要动手直说,爽快一点。不过我看就算我们不动手,肯定也还是会有别人去试。” 唐措看着窗外,街对面走过几个玩家,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着武器,神情戒备。苏妙妙说得不错,参与游戏的玩家那么多,肯定有人会选择在白天动手。可城里那么多npc,除非都杀光了,否则杀几个、几十个,甚至几百个,又有什么用。 三人又说了几句话便分开,互不耽搁。 唐措回到吉祥里,正赶上房东老太太做了早餐哄小孙子吃。那是一盘香喷喷的炸肉饼,外加一杯红彤彤的酷似西瓜汁的饮料,小孙子不愿意吃,她只好追在后头不停地哄着,一口一口地给他塞进去。 靳丞出现在楼梯口,朝他招了招手。 “查到什么了?”唐措走上前。 “一份名单。”靳丞一边跟他往二楼走,一边从兜里掏出张纸递过去,“从顾怀常去的茶楼里找到的。” “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教师,经常去茶楼听戏?” “倒也不是,他会点乐器,去那儿当个乐师赚点外快。这份名单就藏在乐器里,要不是我多留了个心眼,轻易还发现不了。” 唐措随即展开纸张一看,片刻后,指着上面的两个名字,道:“苏妙妙和孟娜丽莎,我刚才见过她们了。” 靳丞挑眉,“你怎么跟她们那么有缘?” 唐措不予置评。 靳丞大步走在他前头,亲自给他开门,尽显绅士风度。他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进屋,关门,道:“名单上也有我,这看起来像是一份‘辛德勒的名单’,又或许是叫‘顾怀’的名单,一群义士,要去杀人。” “屠四爷?” “没错。” “那可能是柴非的爹。” “嗯?” 一个不确定的线索,无法多解释。唐措重新又把名单看了一遍,说:“名单上的人应该死了很多了,但没办法一一查证。现在的问题是,顾怀和顾教授有什么关系,柴非又到底是怎么死的。” 靳丞摸摸鼻子,“我看八成也是父子局,至于柴非是怎么死的……我比你早回来十分钟,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唐措:“?” 靳丞:“楼下那个药罐子,我看到他趁他娘不注意,偷偷把药从窗户里倒出去,全洒在了底下的花坛里。我打听过了,他那个病,忌食荤腥又不能抽烟,平时足不出户,很少跟外人接触。” 这么说,药罐子能接触到的海乙那就非常少了,至少他不会轻易□□控,失去理智。同住在一栋楼里,柴非的死,或许他能知道点什么。 唐措当机立断,走到窗边往下探看,“下面那扇窗就是药罐子的那扇?” “没错。”靳丞走过来,“但是他娘几乎二十四小时守着他,我们想单独问话,很难。” “那就把他娘打晕。” “酷。” 说干就干。 进门的方式很简单,靳丞只要以老师的身份告诉药罐子的娘,他在一本外国人的书上看到一个治疗她儿子的方法,想要来告诉她,她自然忙不迭地请他进去。 门关上的刹那,靳丞反手一记手刀将女人放倒,再下一个静音结界,干脆利落。 “娘!”药罐子瞪大了眼睛。 “嘘。”靳丞转头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不要害怕,我是住在你楼上的顾怀。你娘一点事都没有,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怕她醒着,不让我跟你说话。” 语毕,靳丞径自走到窗边,推开窗去看着外头的唐措,“有什么新发现?” 唐措蹲在地上,捻着手指上沾到的泥土,说:“看这样子,倒药的日子应该还不长,最近才开始的。” “你、你在跟谁说话?”药罐子一个大活人,可看不见鬼。见靳丞对着外头的空气说话,他吓得冷汗直流,一张脸惨白惨白。 “冤魂索命。”靳丞用四个字,成功把人逼到了墙角,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质问压下来,“你为什么突然不肯喝药了?你在害怕什么?住在阁楼的那位柴非,你认识吗?他死的那天晚上你在做什么?你娘又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药罐子摇着头缩在墙角,忽而又揪着胸口的衣服猛烈咳嗽起来。 唐措当机立断掏出一支治疗药剂递给靳丞,靳丞会意,大步上前一口治疗药剂给他灌下去,再蹲下来,温和地看着他,道:“你看,我手上有药,只要你配合,我就给你。” “药!药!”药罐子不咳嗽了,眼中登时迸发处欣喜,盯着靳丞手里的药剂瓶仿佛看着什么稀世珍宝。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拿,靳丞却又将手抬高。 “别急。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我……”药罐子终于恢复了一丝冷静,支支吾吾的,又犹豫起来。良久,他终于开口道:“我真的不知道,那天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突然听到楼上好像有奇怪的声音传来。我有点害怕,就想喊我娘,结果我娘不在屋里,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靳丞:“她后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概一、一个小时后吧……” “那我呢?那天晚上我在家吗?” “你好像是半夜才回来的,我听见开门声了。” 靳丞还要再问,唐措的声音忽然打断他。他回头,便见唐措站在窗边,视线越过仅隔一米的矮墙看向外头。 “杀戮开始了。” 正如苏妙妙所言,那些被吃人狂欢夜刺激到的玩家,开始了反击。而此时距离黑夜的再次降临,还有十分钟。,,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m..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第243章人鬼情未了(十五) 太阳还挂在天上,地上就开始流血。 血色的花本该开在黑夜里,因为它太过艳丽,太过艳丽的东西就叫人害怕,心生恐惧。而这些四散惊逃的人,一点儿都看不出夜里那吃人的凶相,显得格外孱弱和无辜。 局面是一边倒的屠杀。 “你还手啊,怎么不还手?!你不是要吃人的吗!”任凭玩家们如何凶狠,npc们只会逃。哭喊、尖叫,甚至跪地求饶,他们好像没有半点反抗的勇气。 饶是见惯了杀戮和生死的永夜城玩家们,面对这样的情形,都不免有些头大。 继续杀吗? 还是停手? 尖锐的哨声打断了众人的思路,巡捕房的人姗姗来迟,对玩家展开了抓捕。他们定位精准,能从杂乱的人群中一眼认出动手的人,而这些巡捕的实力,大约介于骷髅和骷髅王之间。 “所有人犯注意!你们已经被通缉了,想活命的立刻束手就擒,否则当场击毙!”队长一声令下,示警枪响,玩家骂娘。 只有观众们知道,其实同样的情形早在一刻钟前,就已经在城的另一边上演过。白日模式下,杀人就会被巡捕通缉,这是惩罚。 一旦被通缉,玩家们在城内就会变得寸步难行,搜集剧情的步伐自然减缓。 很快,黑夜如期降临。 唐措和靳丞站在高处看着,npc们在夜幕笼罩的那一刻自动变成吃人模式,但那些在白日里被杀死的npc并未活过来,他们确确实实是死了。可正如唐措所说,城里那么多人,杀几个甚至几百个都无济于事。 吃人的盛宴再次开启。 玩家们有了经验,这一次都往高处走,反正对于永夜城的玩家来说,飞天遁地也不是什么难事。可高处的海乙那浓度也高,玩家们不敢冒险,npc们就又有了可乘之机。 他们虽没有过人的体魄,可有一颗誓要吃肉的决心。他们抓住身边任何能抓住的东西,拼命地往上爬,哪怕手掌磨出鲜血,哪怕摔下去手脚折断,都无碍于他们继续前进。但凡有玩家一个不慎被他们抓住,那就只有被拖入人海的结局。 观众们不受海乙那影响,拥有绝佳的上帝视角。许多人甚至用上了飞行技能,从高空往下看,场面着实壮观又惨烈。 黑夜之下,参赛玩家在城中奔袭,底下的人群就是海洋。呼啸的黑海不断涌起波浪,有时一个浪头拍过来,一位玩家被淹没,转瞬间尸骨无存。 玩家们当然也不是被动挨打的。孟娜丽莎开始结网,以道路两侧房屋的窗户、屋檐、灯柱等为连接点,用藤蔓不断将其串联,最终结成一张大网,将npc们牢牢拦在网下。 夜幕中,植物系异能散发着淡淡的绿色微光,仿佛在苦海中搭建出的一片绿洲。孟娜丽莎和苏妙妙在网上行走,所到之处皆是藤蔓铺路。 附近的玩家见状,纷纷搭了这趟顺风车,有那么几个从网中冒头的npc,也很快被摁下去。 别处的情形就不如这里那么平和了,大部分玩家还是选择了重火力开路。群攻系玩家占据了极大的优势,土系异能者擅长挖坑造墙,也是打群战的一把好手。 “咻!”远处,一枚信号弹升空,这是唐措跟冷缪约定好的信号。 唐措和靳丞对视一眼,立刻往那处赶。到了地方一看,冷缪的空间囚笼扩大至整个街区,虽然约束力下降了,可用在普通人类身上绰绰有余。 “有鬼暴走了。”冷缪言简意赅。 燕云正蹲在一具尸体旁,听到动静也没有回头,一边查验一边说:“这个人是被他的鬼队友杀死的,一刀毙命。那只鬼失去理智了。” 靳丞:“鬼呢?” “跑了。”燕云抬头望向前方的街道,从那儿拐个弯就能到外滩。刚才那只鬼已经通体纯黑,说出来的话也字不成句,多半没救了。 而在他们这些参赛玩家看不到的视野中,一名观众正追着那道鬼影而去。 附近的观众都看着。 “宁宁!” “宁宁!” 那观众是个男生,焦急地喊着这个名字,几度伸手想要抓住她。可鬼影飘忽不定,速度极快,每每快要触碰到,又失之交臂。 她一次都没有回头,只疯了似地往前跑。 两人只隔了两三米的距离,一个拼命跑,一个拼命追,可所有观众都知道,他们之间隔了一个天堑。 那是一个维度的距离。 “宁宁!快停下!你清醒一点!”男生自己也快疯了,他亲眼看着队友互相残杀,却什么都阻止不了。 因为他只是一个观众,一个该死的可恶的只能袖手旁观的观众。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外滩。 外滩上也聚集着大批量的npc,鬼玩家对于他们的吸引力并不如人类玩家那么大,所以叫做“宁宁”的鬼从他们中间穿行,却没人来咬她。 拥挤的人群阻挡了男生的脚步,眼看着跟宁宁的距离越来越大,他咬牙用出道具,冲破人群飞奔过去。 没有人知道那只鬼究竟要做什么,她已经丧失了理智,是要去继续杀人,还是做别的? “宁宁!你回头看看我,我是陈岩啊!我是陈岩!” “陈岩”两个字好似终于触动到了她,她的脚步微微一顿,转过头来,漆黑的身体上五官苍白,像藏着幽幽鬼火的洞。 陈岩却顾不上这些,他大喜过望,连忙向她伸出手去。 可鬼并没有看见他,他们一个在游戏内,一个在游戏外,本不能相见。她茫然地往四周看着,重新找回的一丝理智让她于刹那间崩溃。她捂着脑袋无声尖叫,鬼影开始扭曲、拉扯,那凄厉的声音让周围的npc们都纷纷看过来。 下一瞬,众人便看见那道黑色的身影投入了冰冷海水。 “不要!”陈岩冲过去,可黑色的海里哪还有她的身影。夜是黑的,海是黑的,她也是黑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黑色的,透不出一丝光亮。 他保持着伸手的姿势跪倒在岸边,僵硬着脖子回头,黑压压的人群像座沉默的大山,用那种麻木的、冷漠的眼神看着他。 他疯了。 疯在众目睽睽之下。 陈岩并非个例,从《人鬼情未了》这个副本开始以来,这样的情形屡见不鲜,只不过这是最极端的一个。 所有人都在看,在极端的疯狂之后陷入麻木,又在麻木之中发笑。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只要粉饰太平,依旧还能继续前行。 死了一两个不要紧,活着的总是大多数。 前一刻崩溃绝望不要紧,下一秒总还有人能谈笑风生。 “我……日。”一向话多爱吐槽的钱伟,在这样的画面前也说不出什么“咎由自取”的话来。 三人恰好在附近做庆典游戏,坐着船飘在海上,远看着岸边,像一个吃人的魔鬼之城。 那遥远的灯火倒映在彭明凡的镜片上,他掬了把冰凉的海水,说:“或许《人鬼情未了》这个副本,考验的不仅仅是组队的玩家,还有观众。没有人能从这场游戏中幸免。” 那厢,唐措问冷缪:“林砚东呢?” 冷缪:“他醒过来了,正在教余一一画符。” 林砚东和余一一等人都在冷缪的异度空间里,所以他们不算在游戏内,又不属于观众。但如果他们现在从里面出来,算在哪一方,就不好说了。 作为异度空间的主宰,冷缪当然能够查探里面的情况,也获悉了怨气系统的事情。简短说明后,他道:“怨气是被动吸取的,林砚东只能压制,不能退还,玩家变不变鬼,不是他说了算。你们如果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他身上,大可不必。” 靳丞若有所思。唐措看着他的神情,好像读懂了点什么,问:“要救吗?” 燕云亦看过来。 靳丞又思考了两秒,说:“刚才冷缪说林砚东触发了怨气系统,这让我忽然想起来,我有一个信仰系统。或许有用。” 信仰系统是《月隐之国》副本所得,唐措忘记了靳丞,自然也忘记了这回事。靳丞稍作介绍,大家就都明白了。 燕云:“用信仰去对抗怨气?” “所谓怨气,是不甘、是愤怒、是为自己鸣不平,但如果人有所信仰,能够坚定自己的信念,心里的怨气自然会消减一些。哪怕单纯以能量来论,两者应该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互相抵消。”靳丞答。 “可这里是永夜城,玩家们连基本的信任都很难做到,又怎么谈信仰?”燕云再问。 闻言,靳丞看向唐措。 唐措似乎又读懂了他的意思,亦或说他发现他和靳丞在思维上有很多重合的地方,换个词就叫做默契。没多少纠结,唐措直言:“用十二乐章。” 燕云挑眉:“这么大手笔?” 唐措不予置评。 靳丞道:“东西拿来就是要用的。我们现在有二号乐章和余一一的四号乐章,四号乐章还在余一一那儿,暂时拿不出来,想要用只能动用二号。但真要实施起来,我还需要林砚东配合。” 冷缪越听越觉得这事儿费力,“打假赛?” 打假赛,这三个字真是过分贴切。靳丞惊奇地看着冷缪,抬手搁在他肩膀上,说:“缪缪,你最近语文水平突飞猛进啊。” “滚。” “你总是对我如此冷酷。” 靳丞下意识地做一个委屈表情去向唐措讨温暖,倒是半点不像失忆的样子。不过此时不是插科打诨的时候,他很快又正色道:“一旦我用乐章操控玩家产生信仰,纳入信仰系统,那么我、林砚东、佩戴恶鬼徽章的玩家,就会形成三方角力,而这场角力的战场极有可能将会是玩家的精神海。这种角力,讲究一个平衡,稍有不慎就会导致某一方的破裂。尤其是玩家,他们将会承担最大的风险。” 说着,靳丞负起手来,脸上是难得一见的认真表情,“怨气的吸取和信仰的供给其实都是不可逆的,我跟林砚东都是被动的接收方。但我们的目的是平衡,是压制,如果配合得当,至少有百分之二十五的几率可以稳住。” 百分之二十五,虽然听起来很少,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在搏命的局里,这已经是很高的概率了。 “麻烦。”这是冷缪的直观感受。 并非质疑这些人该不该救,也不是在权衡善恶,就是单纯地觉得麻烦。生存是件很麻烦的事情,但人又不至于为了这点麻烦去死,所以从前的冷缪一直在读书,读到博士。读书比别的事情都要简单,尤其是理工科。 来到永夜城之后他也一切从简,人人都知道他高冷又脾气不好,轻易不会来招惹他,他因此过得随心所欲,直到他上了靳丞的贼船,忽然开始为永夜城的明天发光发热。 等等,他上船了吗?他现在到底是在船上还是在船下? 冷缪一时间有些恍惚,看着靳丞深深蹙起眉。靳丞实在搞不懂这位大魔法师又在想什么,他总是这么的奇怪。 “缪缪,就算你现在想跑路也没用的,我可以用乐章给大家洗脑的时候,顺带把你的脑子也洗一洗。” “该洗脑子的人是你。” 冷缪黑着脸瞥了他一眼,说罢不再理靳丞,甚至干脆闭目。 “他多半是意识沉入异度空间,跟林砚东交流去了。”靳丞摸摸鼻子,又摊手道:“缪缪总是这么口是心非,他其实是个好人。” 不,缪缪并不想接你的好人卡。 唐措腹诽着,余光扫过依旧充满骚乱的城市,听着被风送来的惨叫声,神色逐渐变得冷肃。冷缪跟林砚东交流肯定需要时间,但也不会很长,这么短的时间内再去做别的也来不及了,只能等。 他想问靳丞真的决定这么做吗,面对永夜城的玩家开启信仰系统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因为这些人——绝大多数并不可信。 哪怕有二号乐章加持,唐措依旧觉得人心难测、如履薄冰。 可转念一想,很多事情一旦决定要去做了,就不会回头。人生是一场豪赌,而靳丞或许拥有最坚定的信仰,一个自身理念最坚定的执行者。 这跟别人信不信他没关系,他自己信就够了。别人感不感激也没关系,他自己无愧于心就行了。 于是唐措话到嘴边,变成了:“你想好第二条律令了吗?” 二号乐章支撑信仰系统之后应该还有多的权限,用都用了,当然不能浪费。 燕云插话道:“我给你们提个小建议怎么样?” 靳丞挑眉,“屠神者阁下又有什么高见?” “高见谈不上。”燕云揣着袖子慢悠悠走到他们身边,跟他们一道站在天台边缘,说:“不过是顺道提一提。放心,这对我也有好处,双赢的事情。” 三百米外的大街上,k正坐在电车顶上兜风。他远远看着那三人站在一块儿的情形,支着下巴,津津有味。 很快,他的目光又从三人身上偏移了两米。 夜晚的天台上,不止唐措三人。 赶来围观大佬们的观众很多,除了天台,附近的屋顶、街巷里到处都是。他们仗着参赛玩家看不到观众,肆无忌惮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当唐措说出用十二乐章来操控玩家时,立马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我的天,还能这么搞,全城洗脑吗?” “我们不会也被影响吧?” “日,他们竟然要用掉二号乐章,二号乐章!” “……” 众说纷纭中,恶鬼徽章一事的真相也在唐措等人的谈话中被众人逐渐拼凑成型。不少人陷入沉默,转头看着脚下这座吃人的魔鬼城,心中五味杂陈。 愤怒吗? 难过吗? 还是后悔? 等到大家听见燕云问“永夜城的玩家要怎么谈信仰”,听见冷缪说“麻烦”,看着靳丞和唐措什么废话都不说,决定冒险,更是千般滋味又与谁人说。 可还是有人只听到了“洗脑”两个字。 “他想控制我们,这一定有阴谋!” “不是我不想信他,林砚东之前不都是一副善良嘴脸吗,最后还不是搞了个恶鬼徽章?那些红榜的玩家,从深红到林砚东,哪个把我们当人看,难道靳丞就是个例吗?” 这些话不对吗?好像也有道理。 有人因此陷入沉思,开始动摇。有人却终于按捺不住,脖子里青筋暴起,大步走上前去,对着嚷得最起劲的那位,一拳挥下,“给老子闭嘴!” “你再逼逼一句,别说洗脑了,老子先把你脑袋拧下来当尿壶。瞧你能耐的,永夜城给你脸了是不是?” 第244章人鬼情未了(十六) 观众的闹剧并未影响到计划的实施,冷缪很快带来了林砚东的答复,毫无意外这是一个肯定的回答。 没有再多迟疑,“令”字落下,《神灵、羔羊和乌鸦之歌》再次于永夜城上空奏响。 k没有出现,但他的声音随着夜风飘荡在永夜城的每一个角落,“玩家g79081,颁布你的律令吧。” 因为信仰系统是靳丞的,所以二号乐章虽然在冷缪那里,依旧交由靳丞来颁布。而此时此刻抬起头的所有人也都从那与以往不同的慵懒语调里听出来,乌鸦先生真的换人了。 这个才是真正的乌鸦先生。 “乌鸦先生,不出来走走吗?”靳丞问。 “靳丞,你对我还不如对那只小老鼠来得恭敬,小心我再给你发个黄牌警告,把你罚回f区去。” 这熟稔得仿佛老友聊天般的语气,又在玩家们的心海掀起涟漪。在他们还不知道乌鸦先生真实身份的时候,靳丞是怎么跟他搭上线,还混得这么熟的? 以前的那个乌鸦先生,可从来只喊玩家编号,不记名字的。 靳丞耸耸肩,以表遗憾,“既然这样,那我再跟您确认一遍,二号乐章的权限,还不足以直接取消恶鬼徽章,对吗?” k:“当然,乌鸦先生从不说谎。不过你既然又问了一遍,我还可以回答得更详细一点。恶鬼徽章并非什么传说级别的装备,但它的功效很特别,而且它是你们的先祖用一号乐章所创,想要取消它,自然需要同等级权限。” 先祖? k的话里透出了很重要的信息,其他的玩家可能一时没有接收到,但唐措明白。这与之前荣弋说过的“永夜城是一张白纸”的论调相吻合,所谓恶鬼徽章、自杀禁令,其实都是人类自己搞出来的东西,并非永夜城的本意。这一代又一代,十二乐章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永夜城也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我明白了。”靳丞不再废话,那漫不经心的眼神扫过周围的玩家,在漆黑的夜幕中,逐渐转化为肃穆。脸上的玩笑表情也稍稍收敛,他走到天台边缘,往下看,下面就是被空气囚笼所困的npc,他们挥舞着手砸着看不见的屏障,仰头张着嘴,似在无声嚎叫,又像在等着上面的肉掉下去,好饱餐一顿。 四周阴风阵阵,凄厉的惨叫声不知从何处传来,配着诡异又欢快的《神灵、羔羊和乌鸦之歌》,宛如地狱一般。 在这样的背景下,靳丞抬起手放在胸口,沉声:“令:向全永夜城开启信仰系统,凡佩戴恶鬼徽章者,皆诵我名。” 尽管已经提前知道了律令的内容,但听到“皆诵我名”这四个字,不管是参赛玩家还是观众心里都不禁生出一丝别样的感觉。 大家都知道律令其实还没有最终生效,也知道一切都还没有定论,但看着靳丞这个充满了仪式感的动作,心里仿佛被他影响了,想要去相信他。 如果他们不相信靳丞,还能相信谁? k也很喜欢靳丞的这个说法,回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愉悦,“可。” 靳丞点头致礼,“多谢。这是二号乐章,我想我应该还有别的权限,对吗?” k:“当然。” “令。”靳丞半点儿时间不耽误,“在副本内嵌入指引模式。指引模式下,副本必须在第一时间将通关要求、时限等规则详细告知,并在关键点设置线索提示,帮助玩家完成副本。此模式下,副本奖励折半,玩家可在进入副本时自行抉择是否开启。” 话音落下,k没有立刻答话。 玩家们炸锅了,指引模式,这不就是开着导航找路吗!哪怕只是在关键点设置线索提示,那也足够让副本之行变得顺利许多。天知道有多少玩家都夭折在进入永夜城的第一个月,永夜城的副本向来神鬼莫测,有时连通关要求都需要自己去摸索,新玩家没有经验,往往栽了跟头。 k笑了,“你一条律令,就要辐射所有副本,未免狮子大开口。” 靳丞耸耸肩,“我们可以谈。” k翻了个白眼,尽管靳丞看不见。 靳丞继续道:“如果不能辐射所有副本,那就把a区砍了。” “为什么!” a区玩家发来哀嚎。 k:“不行,a区副本本来就是各区中占比最少的。” 靳丞:“那就把b区也砍了。” “为什么!” b区玩家也发来哀嚎。 k:“您当这是菜市场讨价还价呢?” 靳丞:“实在不行,c区也不要了,我就当开个低级区新手模式。” “……” c区的玩家不想说话。 k气笑了,笑着笑着又不气了。行吧,这样也挺有意思,就冲靳丞给他的这个乐子,他也能网开一面。况且这条律令与永夜城的初衷并不违背,给低级区开指引模式也在权限范围内,于是k清清嗓子,道:“可。” 谁曾想靳丞又来了,“令——” k打断他,“你还有完没完?” 靳丞争辩道:“我手里的可是二号乐章,仅次于一号乐章的存在,权限应该是其他乐章的几何倍数,哪怕已经用掉了绝大部分权限,也该还有一点余地吧?” 你可真是……勤俭持家。 k倒想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来,便示意他继续。靳丞听到“继续”两个字,嘴角不由带上一丝笑意,他再次看了一眼夜幕下的永夜城,道: “令:昼夜有序,阳光普照。” 玩家们都愣住了,一时没人吭声,直至一道酒杯放在桌上的声音敲击耳膜,他们才纷纷回神,明白靳丞到底颁了什么律令。 那是一条对于玩家做副本任务没有任何实质性帮助的律令,可他说的是什么,是“昼夜有序、阳光普照”,如果永夜城是这样的永夜城,那会是什么光景? 《人鬼情未了》让所有人第一次在永夜城见到了阳光,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只是一瞬即逝的假象。 可如果永夜城真的拥有了白昼,拥有了阳光呢? 那也许是对做任务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可是希望突然间在所有人心头绽放,由不得他们忽视。他们不由抬头搜寻乌鸦先生的踪迹,不论是相信靳丞的还是对他抱有怀疑的,都带着紧张和焦灼在期盼最终的结果。 在黑暗里待久了的人,没有谁会对光明不屑一顾。 是通过?还是不通过? 结果又会怎么样? 那道杯子撞击桌面的声音,就来自乌鸦先生k。他挑着眉,在所有人的期盼中,幽幽开口:“你可真行啊,靳丞,我看你根本不需要借助乐章来开启信仰系统。神说要有光,世上便有了光,你想成神吗?” 靳丞摇头,反问:“谁说永夜城就一定要待在黑暗中呢?那位尊敬的神灵大人,有说过这样的话吗?既无定论,就可更改。” k:“你怎么知道没有,靳丞,少拿你那套歪理来诓我。” “这怎么能是歪理。”靳丞双手背在身后,语气含笑,却目光坚定,身姿挺拔一如青松,“神说要有光,世上便有了光。如果说神造万物,我们所见的一切都不过是祂信手而为的产物。那么日月对祂来说也不过一粒尘埃,我要一粒尘埃挂在永夜城,不难吧?不过就是大点儿的灯笼,照个明而已。” 闻言,玩家们个个被他这狂放的语气震撼到了,一时之间竟不知应该先思考他说的“神造万物”是什么意思,还是该惊讶他竟然敢这么跟乌鸦先生说话。 k迟迟没有回应,直到玩家们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被靳丞气死了,或正在提刀赶来的路上时,他又忽然道:“你跟唐措可真是绝配。” 众玩家一头雾水,不知怎么又从生存游戏跳到了爱情故事。 唐措却知道k指的应该是他之前特地去k那儿套话的事情,但他面上不显,双手抱剑,非常镇定。 靳丞余光瞥着他,很想问问他跟k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正事要紧,他只好先把这份好奇压下,继续问:“乌鸦先生这是答应了?” k:“如果我说不行呢?” 靳丞:“是您说不行,还是规则说不行?” k:“你倒是机灵。” 靳丞:“多谢夸奖。” k:“我是在骂你。” 话音落下,熟悉的铃铛声响起,略过了k的回答,直接进入全区播报程序。 “叮!” “检测到第二号乐章,持有者g79081。” “律令在规定权限内,审核通过,即时生效。” “下面进行全区播报。” 第三条律令,“昼夜有序,阳光普照”赫然在列。 玩家们又惊又喜,这种惊喜的狂澜从永夜城的这头传递到那头,又从那头传递回来。尤其是低级区的玩家,有人开心得跳起来,也有人喜极而泣。 而一些刚进永夜城没几天的新人玩家,懵懵懂懂地看着周围的激动情形,挠挠头,还不明白自己究竟赶上了多大的好事。 在这样的情况下,第一条律令的强制洗脑效果几乎无人在意。 一道道隐晦的白光在佩戴恶鬼徽章的玩家身上掠过,信仰的种子在他们的精神海中种下,只须臾的时间,便破壳生芽。 在黑夜中,他们的目光准确地穿过人群看向了靳丞所在的方向,心中默念着他的名字,仿佛那个名字就代表着希望。 希望。 希望。 请将希望带给我们。 “叮!” “叮!” “叮!” “叮!” 一连串的提示音在靳丞的脑海中响起,作为被呼唤的对象,他准确地听到了所有人的祈祷。那些祈祷就像光点,逐渐汇聚于他的精神海。 在回应这些呼唤之前,他最后看向了唐措,“你准备好了吗?” 唐措抱剑点头。 靳丞一旦开始与怨气系统的角力,就必不可能再抽空走剧情线,所以《人鬼情未了》这个副本的担子无疑落到了唐措一人肩上。 根据事先说好的,两队各出一人,冷缪留下来给护卫靳丞,以免npc对他造成影响。唐措和燕云继续走剧情线,双方分头行动。 “等等。”靳丞又想起重要的事情来,目光在燕云和唐措身上扫过,重点落在唐措身上,“你们两个不是也领了徽章?怎么没变化?” 燕云揣着袖子,挑眉,“我可是精神控制系的,你以为这么简单就能给我洗脑?” 唐措则陷入了沉默。 靳丞觉得这沉默很有点意思,但他看到唐措握着剑柄的手似乎紧了紧,怕自己一开口就会被削,于是摸摸鼻子,很理智地闭嘴,默默地在心里下结论——这个唐措,怕是真的很爱他。 有句话怎么说? 你就是我的信仰。 哦,亲爱的神灵,感谢您赐予我完美的爱情——靳·尼古拉斯·丞。 与此同时,c区的旅馆里,老鼠趴在窗口遥遥望着他们的方向,神情激动,“昼夜有序,阳光普照;昼夜有序,阳光普照;昼夜有序……” 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双手攥着窗帘遮着身子,只露出一个头在外面。 莉莉丝已从昏睡中醒来,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看他,蹙眉——这谁来着?一脸油彩,什么审美。 第245章人鬼情未了(十七) 老鼠没想到自己逃过了池焰的话痨攻击,逃过了唐措的沉稳安抚,没逃过莉莉丝的卸妆水。怎么会有人把强力卸妆水装在水枪里当做武器,被打进浴室的时候,老鼠的震惊其实大过害怕。 他有读心术,当然知道莉莉丝对他没有恶意,可这个人太粗暴了! 魔女! 她简直就是个魔女! 老鼠这下真是抱头鼠窜,经年的油彩难以卸除,可配上被闻晓铭改良过的超强卸妆水,融化也就是时间问题。 莉莉丝则终于从闻晓铭留下的信息和老鼠的叫喊中拼凑出了老鼠的真实身份,她扛着水枪,挑着眉,脑袋里只捕捉到一个关键词——乌鸦先生。 敢情以前就是你这个冒牌货整天上蹿下跳,让姑奶奶连个美容觉都睡不好,不打你打谁。 “滋——”水枪攻击。 与此同时,靳丞已然离开了原先站立的天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但他其实并未走远,兜了一圈又回到外滩附近,潜入了一处无人仓库。 杂乱堆叠的木箱挡住了这间仓库最大的窗户,靳丞随便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下,闭目入定。冷缪则抱臂靠在门口,替他把风。 空间封锁是冷缪的拿手绝活,有他这位空间系大魔法师在,没有人能够绕过他靠近靳丞。 战斗的开始是毫无声息的,靳丞、佩戴恶鬼徽章的玩家、林砚东三方角力,其中凶险不足为外人道。 此时此刻林砚东和靳丞其实身处于不同的空间里,冷缪则是这两个空间的交汇点。他余光瞥着靳丞,神识又不断地扫过异度空间,感知着林砚东的情况,但仍无法看清战况。 倒是散落在城中的玩家们,不管是参赛玩家还是观众,能从那些“鬼”的状态看出一些端倪。 一只通体漆黑已经失去了理智的鬼正在疯狂杀戮,npc们倒了一地,他的队友也捂着腹部的伤口倒在地上。队友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npc们扑上来的速度更快,让他甚至连掏出治疗药剂喝一口的时间都没有。 人群涌上来,眼看着就要将他淹没,那只鬼忽然痛苦地抱头大喊一声,随即像头蛮牛将人群撞开。他叫喊着,似乎要将痛苦都喊出来,歇斯底里。 队友的心里却在此时燃起希望,这看似像个疯子的举动,恰好替他解了围。他旋即从地上爬起,冲上去抓住鬼的手腕,“走!” 呼呼的风刮着面庞,像刀片。他一边拼命地跑,一边喘着气回头,那张早已失去了表情的鬼脸上,苍白的五官似乎又有了熟悉的模样。 “救我。”他的嘴巴在动,发出无声的呼唤。 救我。 不要放弃我。 能够在永夜城活下去的玩家,没有一个是认命的。 “我还活着,我不想死!我能跑能跳,还能思考,能吃饭,除了被困在这个该死的永夜城里,我跟活着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我根本没死对不对?”一个已经半鬼化的玩家抓着自己的同伴,哭着不停哀求: “救我、别放弃我,拜托你……” 让我活下去。 当生命开始挣扎,姿态大多不美,但却真实。 唐措穿行在这大型的试炼场里,把遇见的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看得真切。说没有触动是假的,但他习惯了面无表情。把所有情绪波动都藏在心里,那别人就不会知道他真正在意什么、喜欢什么,就不会有机会伤害到他。 说到底是害怕。真正胆大的人,就该像靳丞那样,洒脱豁达、喜怒随心。 想到靳丞,唐措又忍不住抬手捂住心口。二号乐章完全没有对他起作用,这让唐措自己也稍感诧异。 他仍然没办法想起他跟靳丞的事情,但两人之间的默契、周围人的反应、二号乐章的反应,无一不在告诉他:你爱他,比你自己想象得要深。 行吧。 唐措也不是不能接受。 此时他跟靳丞的剧情线进度条都停在50%,柴非的具体死因和顾教授的真实身份依旧未解。很可惜这是已经开启的副本,否则指引模式一出,剧情线立刻搞定。 带着些许的遗憾,唐措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否则剧情线怎么会卡在这里。 可会是什么呢? 思考间,唐措放慢了脚步。前方这条路稍显空荡,还能容许他这样慢慢地走,走过一家店的玻璃橱窗时,唐措下意识地往窗户里看了一眼,而后倏然顿住。 他看到了自己。 一身黑色风衣,戴着宽边的帽子,标准侦探打扮。只是这位侦探戴着耳环,有点时尚。 大型情景真人秀,其实也是变相的角色扮演。玩家进入游戏后自动变幻装扮,只有脸还是自己的。 在第一幕《金风玉露一相逢》中,系统为唐措保留了他的耳环作为人设的一部分。到了这第二幕,耳环依旧被保留了下来。这或许是轮回剧情的套路,类似身份认证的标记,在影视剧里,这也许会是一块玉佩或一个胎记。 那么问题来了: 荀钰布下轮回大阵,追着南照,与他在民国重逢。那他有没有想起前世的事情,有没有认出南照呢? 唐措觉得自己或许不该把每一世分割开来看,这是一个串联在一起的故事,第二幕就是第一幕的延续。 荀钰好不容易找到南照,可南照却被杀死,他会怎么做? 他们这一世的初遇又在哪里? 问题越想越多,也就代表可供追查的方向有很多。唐措仔细打量着橱窗上映出的自己,他自小长在苏州,弄堂里住着位老裁缝,老裁缝做出来的衣服没有商标,但他总会在衣服最后一针的收线处绣一朵不起眼的小花。 唐措现在身上穿的这件风衣,似乎也出自这样一位独具匠心的裁缝之手,至少不会是挂在百货商店里卖的。 机器的和手工的针脚不一样。 唐措干脆将衣服脱下来仔细察看,很快就在衣摆发现了重新缝补过的痕迹。痕迹还很新,应该是近期缝补,而近期,柴非应该已经搬到了吉祥里。 如果只是人物设定,那么柴非穿一件裁缝铺里做出来的风衣也无不可,但系统不必多此一举,还要加重新缝补这个设定。 思及此,唐措立刻穿上衣服往回走,他记得吉祥里附近就有一家裁缝铺子。 他走得很快,没过几分钟就找到了那家裁缝铺,而就在他踏进裁缝铺的时候,天也亮了。吃人状态解除,裁缝铺里恢复了白日时的光景,店内客来客往,店外车水马龙。 裁缝铺老板一边打着算盘记账,一边跟挑选布料的客人聊天,还笑着埋汰自己那个傻头傻脑的小学徒。 “就上个月,吉祥里的那位顾老师还替我做了单生意呢。那天我有事恰好出去了,就留我徒弟一个人在店里,有客人上门要补衣服,谁知道这娃娃笨手笨脚连衣服都补不好,还是顾老师出手帮的忙。” “那位顾老师啊,他竟还会自己补衣服?” “可不么,那针脚缝得不比我差哩。” “那你可给人工钱了?” “咳,这不是顾老师不肯要么。人家可是读书人,那叫乐于助人,况且来补衣服的那位客人似乎也同他认识,两人一块儿从我店里走出去的,这都好久没来了。” “人家既认识顾老师,你又说顾老师缝得不比你差,还用得着再来找你?” “瞧你这说的,人顾老师又没改行当裁缝……” 不用进门,唐措便把故事拼凑了个大概。柴非衣服破了,来店里补,恰好碰上顾怀在店里,裁缝师傅又不在,于是顾怀帮忙。 扫一眼进度条,果然往前挪了10%。 这一世的荀钰,看起来挺贤惠。 虽说故事拼凑上了,保险起见,唐措还是进店又仔细搜查了一番。好在他是鬼,虽然无法跟npc直接交流,也不会有人来阻止他的行动。 没想到店里还真藏着个意外的惊喜,唐措在试衣间的墙角缝隙里抠出一张纸条,上书:七日下午三点,得意茶楼。 字迹不是柴非也不是顾怀的,所以这张纸条只能是别人放在这里等着他们某个人去拿。柴非已死,所以这只能是留给顾怀的。 得意茶楼,也正是靳丞说过的顾怀在那儿当乐师的茶楼。顾怀在乐器里藏了一份名单,这张纸条多半是名单上的人传给他的。 这些人约着碰面是想要做什么? 杀死屠四爷,毁掉海乙那? 唐措决定再去得意茶楼一探究竟,出了裁缝铺,正巧赶上电车在外面的大街上停下。唐措在永夜城坐过这种车,车子的速度也远比不上他自己的速度,本没有打算坐,可他刚走出几步,又顿住。 从裁缝铺出来,如果赶得巧,可以直接看到这辆车。这儿又相当于是吉祥里去往闹市区的必经之路,所以柴非和顾怀应当也坐过这辆车。 唐措回头看过去,略作思忖,便上了车。 车上很空,只有三位客人,一对男女和一个半大的小男孩儿。那对男女衣着不算华贵但干净整洁,时而小声地说着话,并无异常。 小男孩儿穿着背带裤捧着本硬壳书,一直在往门口张望。他似乎在找谁,可那人始终没来,他有些着急又有些失望。电车缓缓启动时,他跪在座椅上,趴着车玻璃往外看,看了许久,才垂头丧气地重新坐好。 唐措走到他身边,低头看了眼他的书。书上都是外文,唐措看不懂,但大致能分辨得出是俄文。 捧着俄文书的小男孩,他在等谁? 剧情没让唐措等太久,很快,小男孩就要在下一站下车。唐措等他即将下车的时候悄悄绊了他一下,他踉跄着一屁股坐回了座椅上,手里的书也掉落在地。 翻开的书页上,赫然有顾怀的署名。 他在等顾怀。 可靳丞现在不在这里,没有人能跟小男孩交流,唐措也不知道这个剧情到底指向什么。他只能跟着这个小男孩下车,一路尾随他回家。 事实证明,小男孩只是一个普通的npc。他每天都会坐那趟车,因为他就是在车上遇见的顾怀,并从顾怀那儿拿到了一本俄文书,他是去还书的。 那么这个小男孩指向的仅仅只是顾怀曾经出现在那辆车上。唐措再度扫一眼进度条,毫无进展。 下一站,得意茶楼。 在唐措四处奔波时,冷缪的异度空间里,余一一放下笔,抬头看了一眼重新入定的林砚东,沉声道:“我得出去。” 张三惊讶:“你画好了?” “没有。”余一一摇头,“符阵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弄好的,我只是突然想到,我可能缺一点制作墨水的材料。想要这个阵最终对所有佩戴恶鬼徽章的玩家生效,就得足够大,需要用到的墨水可比画一千张符还要来得多。我有些库存,但就怕不够,而且我可能得换一两样特殊材料进去,高级素材,甚至是稀有级别的。” 听到“材料”二字,闻晓铭来了精神,“你要什么材料?” 余一一:“朱砂、磺石、月光草,这些都是基础配料,大多都能在永夜城官方的药店里找到,只需要准备足够的点数。最重要的是那几样高级素材,尤其是麒麟血。” 闻晓铭:“副本出产?” 余一一:“对,麒麟血驱邪镇恶,用来画这个阵再合适不过。而且时间是个问题,收集所有材料,配出画符的墨水,再将这阵画好。永夜城多大,我光是画阵就得花掉不少时间。” 闻言,张三蹙眉,目光不由看向林砚东。 林砚东重新闭上眼后就再也没动过,也不知道靳丞跟他配合得怎么样,叫人担心。现在小鱼儿这里又提出了新的问题,这可不好办。 闻晓铭掏出一个计时器,看了看时间,道:“《人鬼情未了》游戏开始七个多小时,距离鬼节还有最后的——十五个小时。虽然说林砚东已经清醒过来,应该不会再强行打开鬼门,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现在外面的情况紧急,我们最好还是在鬼节到来前做好所有准备。” 张三听得一个头堪比两个大,“来得及吗?” 闻晓铭:“来不及也得来得及。我们一起出去,多管齐下,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亮呢。” 余一一:“现在出去,问题是会被划分进游戏里还是成为观众,万一卡了bug两头不沾,那就麻烦了。” 原本待在异度空间里是为了安全,和看管林砚东,没成想现在却成了麻烦。 这时,肖童的声音从黑铁囚笼处传来,“我有办法。” 三人齐齐望去,肖童单手撑着囚笼站起来,脸色依旧苍白,神情也过于冷峻,但目光坚定,“《逃犯z的救赎》。你们如果信我,我带张三回g区完成任务,系统不会拦我。我是典狱长,以我的权限,多带两个人应该也能做到。等到了g区,你们再从g区走。” “那你呢?”张三下意识发问。 “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情。”肖童偏头看了一眼林砚东,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又重新睁开。没什么废话,只三个字:“走不走?” 闻晓铭拍板:“走。” 第246章人鬼情未了(十八) 得意茶楼。 唐措坐下来听了十分钟的戏。 他仔细地观察着茶楼里的每一个人,也特意查看了乐师们所在的位置,但都没什么发现。十分钟后他走出茶楼,却意外地看到了燕云。 不,说意外也不意外,剧情线交汇是很正常的。 燕云真的搞到了一辆雪佛兰,拉风地从茶楼前开过,看到唐措,又倒回来。他倚在车窗上,笑着朝唐措挥挥手,“嗨。” 一副纨绔做派。 茶楼附近不乏有其他的玩家出没,看到两位大佬接连出现,纷纷停下脚步。唐措大大方方上了车,但没坐副驾驶,坐在了后面。 燕云通过反光镜看他,说:“你坐后面,我岂不是就变成你的司机了?” 唐措:“。” 燕云耸耸肩,发动车子,言归正传,“我在车行发现的那个海乙那的运输队,幕后老板确实是你说的那个屠四爷。车行八成就是他开的,我刚才一路跟着装货的卡车,找到了真正的发货地点,你猜在哪儿?” 唐措:“在城里。” 燕云:“没错,是城里的孤儿院。屠四爷成立孤儿院救助孤儿,这些孤儿当然对他感恩戴德,视他如再生父母,他们会心甘情愿地帮屠四爷做事。其中就包括我。我应该是负责探听消息的,伪装成黄包车夫混迹城中,或许有时兼职当个杀手。” 在这一世,燕云和冷缪出现在百乐门前。冷缪是高官之子,真正的名流,燕云作为屠四爷的人出现在他面前,多半是有意接近。 前方拐过一个弯,燕云继续说:“孤儿院也有上层的资助,真要深究起来就是一张巨大的利益网,轻易没办法捅破。你之前说的那份名单,恐怕是被泄露了出去,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被暗杀。” 唐措:“冷缪应该还不算是屠四爷那边的人?” “应该不是,还在拉拢。”说着,燕云停下了车。唐措看向窗外,前方还是得意茶楼,只不过他们从前门绕了一圈,又来到了后门。 唐措知道燕云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便不废话。可燕云就等着他问呢,等了一会儿不见他问,登时遗憾地耸耸肩。 解谜的快乐,就这么被剥夺了。 “你不好奇我是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吗?”燕云忍不住问。 “很难吗?”唐措面无表情地投去正直光波。 “行吧,开车一点都不难。”燕云甘拜下风。他余光一直瞥着茶楼的后门,终于看到两个人搬着几个大箱子从门里出来,嘴角立刻露出一丝笑意,一脚油门踩下去。 小轿车飞驰而去,搬箱子的人听见声音诧异地望过来,连忙大喊“停车”。可燕云哪会听他们的,油门踩到底,速度更快。 “砰!”轿车撞上大箱子,搬箱子的人在千钧一发之际往两侧扑开,虽没有受伤,但狼狈至极。 “你他妈有病啊!会不会开车!?”他们骂骂咧咧地,抽出背后的棍子就要上前讨个说法。可到了近前才发现车里根本没人。 车里确实没人,只有两只鬼。 “妈呀见鬼了!”两人吓得屁滚尿流,扔掉棍子就跑。 燕云迆迆然下车,捡起地上的棍子,刚要说话,便听唐措忽然主动问他:“你知道你刚才那叫什么吗?” “嗯?”燕云好奇。 “灵车漂移。” 这四个字显然超出了燕云的学识范围,不是刚学会开车的他能理解的。唐措也不打算跟他解释,径自走到已经散架的箱子前。 燕云随即用棍子将碎木板挑开,露出里面被布裹着的尸体。准确来说这已经不算是尸体,而是像肉猪一样被剁成一块一块的肉块。 “你看,黑夜里的吃人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永远是发生在白天的事情。”燕云道。 唐措记得这人,刚才还在茶楼里见过。他随即望了一眼得意茶楼,问:“是位置泄露了,还是这里一开始就是屠四爷的地盘?” 燕云丢掉棍子,“你觉得呢?” 唐措:“如果这一切都在屠四爷的掌控之中,那顾怀他们完全就是在魔鬼眼皮子底下活动。屠四爷有意放任,让他们聚集更多的人,然后一个个杀死,方便省事。那柴非来到顾怀身边的原因……” 也许他不是单纯地在怀疑顾怀跟顾教授的关系,而是在保护顾怀。柴非想毁掉海乙那,那就必须得跟屠四爷打擂台,而这时候,一个合适的盟友就至关重要了。 可顾怀没死,柴非却死了。从药罐子的描述来看,那夜的事情楼里的所有租户似乎都逃不了干系。 唯独顾怀不在,他那天晚上为什么没赶回去? 唐措隐约觉得解决这个问题,剧情线就能够全部串联起来。可顾怀能去哪儿呢?那么晚了,他又没什么不良嗜好,除非是去跟什么人碰头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办。 蓦地,唐措又想起自己之前的那个推论,问:“这座城里有什么跟莲花有关的地方或者物品吗?” 燕云明白他的意思,但很可惜,答案是没有,至少目前没有找到。唐措略作思忖,立刻拍板定案——全城征集。 这座城这么大,靠他们两个去找太费时间了,这种时候只能依靠人海战术。 跟唐措的全城广播一块儿响起来的,还有闻晓铭的材料征集广告,两者间隔不过十五秒。闻晓铭哎哟一声,说:“这不是我唐哥吗?用的肯定也是我做的小喇叭。” 张三一脸惊奇,“你是喇叭批发商吗?” 闻晓铭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这不是一直在研发通讯工具吗?手机做不出来,暂时先做几个喇叭咯。” 张三:“这可差远了吧。” “咳,那只是天才成神道路上的一些小挫折。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做出手机的,至不济,也做个永夜城实时交友app,让大家都能通过摇一摇找到对象,过上幸福生活。”闻晓铭老成地拍拍张三的肩膀,随即继续打他的广告。 “所有玩家!所有玩家!所有玩家注意!” “为解除恶鬼徽章,现需要征集部分材料如下:麒麟血300g、星辰石5kg……请拥有以上材料的玩家尽快前往游戏大厅,我们会准备同等价值的材料进行交易。” “再重复一遍,我们需要麒麟血300g、星辰石5kg……” 广告打完,闻晓铭又放了一枚信号弹。张三不解,他都用小喇叭全区喊话了,还放什么信号弹。 “你不懂,我这叫两手准备。永夜城的玩家什么尿性你不了解吗?寄希望于他们,我还是更相信欧皇的实力。”闻晓铭道。 “欧皇?你说小鱼儿?” “呃……” “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吧,别告诉余一一。” “为什么?” 张三一直待在异度空间里,对礼物山发生的事情并不了解,所以不知道池焰已经一战成名。闻晓铭暗恨自己怎么改不了口快的毛病,这新老欧皇之争,岂是他一介凡人可以掺和的。 闻晓铭赶紧糊弄过去,岔开话题道:“时间紧迫,我们分头行动。我去游戏大厅,你去官方的药材店收购。余一一是符师,平时肯定也要用到这些材料,所以你们那儿也有玩家的渠道对不对?” “对,但现在不一定找得到人。” “找不到也得试,谁先集齐谁就发信号弹,就用我刚才给你的那个。” 前方就是一个十字路口,两人在路口分开,各走一边。 闻晓铭回望了一眼,这条路的尽头就是g区大门。肖童带他们三个回到g区后,果不其然遭到了永夜城的问责。 《逃犯z的救赎》,肖童借这个游戏任务走出g区,又借这个任务将张三以及闻晓铭和余一一带回g区。虽说带一个是带,带三个也是带,但这无疑是违反了规则的。 可典狱长不愧是典狱长,在系统“叮叮叮”的警告声中面不改色。回了g区之后直接将他们放出去,余一一因为还要继续研究符阵,所以径自回c区,闻晓铭和张三则在半道分开。 肖童会面对什么惩罚,他回到g区又是为了什么,没人知道。 闻晓铭最后看了一眼,也很快离开。 g区,肖童还是没有管耳边响起的“叮叮”声,回到了位于黑海中的灯塔上。他是永夜城的典狱长,主掌刑罚,想要惩罚他,那得乌鸦先生亲自来。但现在永夜城里热闹得很,那位大人来得应该不会很快,他还有时间做点准备。 推开灯塔的门,肖童一眼就看到了那些还未关闭的监控。监控定格在他走时的画面,林砚东的脸一半藏在阴影里,晦暗莫名。 哪怕已经见过了林砚东,肖童再看到这个画面,依旧觉得喉咙发紧。沉默片刻,他关掉监控,再次环视这个他待了十年的房间,转身为自己泡了最后一杯咖啡。 此时此刻,《人鬼情未了》的玩家们,正为了“莲花”头秃。他们是听不到闻晓铭的声音的,只能听到唐措的。 唐措不是靳丞,他没有信仰系统的洗脑效果,但谁都知道他跟靳丞亲如一人,为了营救自己的同伴,玩家们只能配合唐措的行动。 可谁都没有料到的是,在这样的全城大搜查之下,唐措还没收到关于莲花的线索,就有人率先通关了第二幕。 这也意味着观众们的视线会跟随通关的玩家进入第三幕,而他们这些还没通关的继续留在第二幕。 小丑照旧出现在百货大楼的楼顶,举着喇叭大声宣布:“让我们恭喜玩家j45356、j76445成功完成第二幕全部剧情,新的轮回已经开启,请其余玩家再接再厉。再次提醒各位,这次的轮回之门存在时间依旧为三小时,若无法按时完成剧情,你们将永远留在这里。” “现在,让我们为这两位率先通关的玩家迎来《人鬼情未了》第三幕剧情!” 选择的时刻又到了,三张剧情牌出现,可观众们显然都没准备好。 两个j字开头的玩家根本没有人听说过,可正是因为都没听过,免不了有人开始阴谋论。就连k,都停下了前往g区的步伐,歪着脑袋想了许久才从他那因为塞了太多东西而过于堵塞的脑子里,找到这两人的信息。 路人甲,是真的路人甲,因为来自低级区实力低微,分到的剧情线也是属于路人甲的剧情线,再加上突如其来的狗屎运,没怎么受到npc的迫害就非常顺利通关。 看到这样的结果,k忍不住笑着摇头感叹:历史果然总是这样,在不经意的时刻被不起眼的小人物影响。 唐措并不知道这两人的真实身份,但j字开头,证明比他早死没多久,是黑马的可能性很小,多半是走了狗屎运。 三个小时,够了。 唐措步履不停,继续走在搜集线索的路上,镇静十足。 正往游戏大厅赶的池焰则不免为他哥担心了一会儿,彭明凡宽慰他:“放心,这难不倒他的。相比较而言,问题最大的还是在我们这边。” “嗯。”池焰重重地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随即又露出自信而明媚的笑意,拍拍胸脯,说:“放心,这也难不倒我们的。” 钱伟快乐地勾住他的肩膀,“那是,我们的运气一向很好!” 不,这不包括你。 彭明凡推了推眼镜,但没有拆穿。 三人紧赶慢赶地来到游戏大厅时,观众的选择也结束了。四周的景物再变,时光飞逝,一下又从旧日的民国来到了繁华的今朝。 万丈高楼平地起,摩登的二十一世纪,赫然出现在眼前。 全城的观众们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他们环顾四周,或茫然或激动,心情复杂。有人恰好停在红绿灯前,绿灯亮了,人群齐刷刷地往前走,她却像根木桩子站着不敢动。 有人站在摩天大楼的楼顶,俯瞰全城,入目的繁华都市令人神往。 在永夜城里,看着永夜城直接变成现代城市,跟他们从任务墙进入现代副本感觉是不一样的。他们此时也并不在游戏中,他们是观众。 而这里是他们的故乡,心心念念的故乡。 最激动的当属池焰。 新晋欧皇在游戏大厅门口一蹦两米高,抓着钱伟的胳膊大叫一声“妈”,把钱伟吓了个够呛。 “杭州,这是杭州!”池焰哪里认不出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一激动他就想喊妈。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小丑哈哈笑着。这次他没有站在最高的那座楼上,而是撑着伞悬停在西湖区标志性的雷峰塔上方,捏着卡牌抛入天空,“我宣布,大型情景真人秀《人鬼情未了》第三幕: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现在开始!” 第247章人鬼情未了(十九) 所有的观众跟随先通关的玩家进入第三幕,而第二幕开启至今早已过了三个小时,从第一幕到第二幕的轮回之门业已关闭。 参赛玩家不知道确切的淘汰数字,观众们却能从游戏大厅看到。此时剩余玩家58002位,前后共淘汰近万人。 接下来还会有多少人被困在第二幕永远都出不来,没人知道。民国的上海,已经是另一个看不见的战场了。 这个观众看不见的战场,此时迎来的是又一个黑夜。 唐措避过到处吃人的npc,坐上了夜间电车。驾驶员已经不在车上,电车沿着既定的轨道一路前行,中途不再停顿。他站在门口,一手抓着栏杆,小半个身子探在车外,迎着晚风看着路旁倒退的风景,很快又经过了百货大楼。 百货大楼及周边区域依旧人满为患,电车也寸步难行。大楼的斜侧方是一家金碧辉煌的大饭店,外墙上挂着一只巨大的时钟,秒针正滴答滴答地往前走。 唐措跳到车顶,接【空中漫步】,几个起落便来到了时钟的时针上。时针指在晚上九点。 莲花到底在哪儿,它存在于这个时空吗? 唐措到处去找了,也有其他的玩家给他送来了消息,可他过去查看,发现都不是他要的莲花。他微微蹙眉,这次的线索藏得太深了,而随着时间流逝,城内的气氛愈发紧张。 一急,就容易出错。 下方有玩家被困,唐措从天而降杀入战局,拽着人家的衣领将他丢出去,正丢在已经停摆的电车顶。 那玩家来不及道谢,电车便开始左摇右晃,让他一个趔趄差点又从车顶掉下去。往下一看,npc们趴着车窗往上爬,密密麻麻像蜘蛛,速度奇快。他连忙抬脚踹下去几个,却不敢再大开杀戒,怕吸引的仇恨值太大,反而更逃不出去。 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唐措身上,然而就在这时,远方突然升起一枚信号弹。唐措急忙刹车,略作思忖便冲着信号弹的方向而去。 “大佬你去哪儿啊大佬!”玩家焦急大喊。见唐措真没折返的意思,咬咬牙,用出最后一个飞行道具,千钧一发之际逃离车顶。 “等等我!”他可不敢再一个人了,先撑过黑夜,保命要紧。 信号弹升起之处,一群玩家正在跟npc大战。这群npc有点特殊,他们都穿着制服拿着枪,哪怕变成了吃人的怪物,依旧战力强悍。 这些正是在白天时出现过的巡捕,战斗从巡捕房内部的牢房里蔓延到外头的大街上,还有军装的士兵加入。枪声又吸引了附近的普通npc,他们可不管危险不危险,径直往玩家身上扑,有些被自己人打死了,也有些受了伤在地上爬,抓住玩家的小腿就一口咬下去。 “啊——!”尖叫声划破夜空,场面一片混乱。 玩家们不是不能跑,而是很多人在白天时被捕了。有些被当场击毙,有些却被关在了牢房里。白天时去营救,难免自己也会被通缉,届时寸步难行。晚上虽然危险了点,但没有被通缉的风险,于是胆大的那批人便定在晚上行动。 再者,巡捕房也是许多玩家的剧情点之一,种种因素之下,巡捕房就成了玩家聚集的一个地点。 唐措靠近巡捕房时,一路都看到有玩家从那边逃出来。黑夜之下,有人借着路灯的光认出了唐措,连忙喊:“别过去,那边有大炮!” “大炮?!”跟着唐措一起来的那位玩家登时止住脚步,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怎么还有这玩意儿?!” “爱信不信,隔壁就是弹药库!”语毕,那人立刻跑路,半点儿不带停顿的。 唐措也半点儿不带停顿的,甚至以更快地速度往巡捕房赶。他之所以在看到信号弹的时候当机立断赶过来,就因为他根据方位推断出那里可能是巡捕房。 巡捕房、百货大楼、军营这种地点,可以统称为功能性地点,是极有可能触发剧情的地方。柴非作为侦探有没有可能去过巡捕房?顾怀在柴非死的那夜不在家,有没有可能是被关进了牢房? 都有可能。 而刚才那人说巡捕房出现了大炮,旁边还是弹药库,他就更要赶过去了。万一巡捕房被炸上了天,还在那边的玩家会大批量死亡不说,巡捕房里的线索可能都会遭到破坏。 思及此,唐措的速度更快了一些。 “大佬!别去啊,危险!”跟着他的那玩家连声呼喊,却换不回唐措的一个回头。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便听远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 这还得了,赶紧跑。 巡捕房内,牢里,厮杀还在继续。 一个姑娘持枪守在一扇牢门前,却不往外逃。她的同伴杀了个三进三出,眼看着尸体快要堆积成山,外面的爆炸声也震得整个牢房似乎都在颤抖,天花板上扑簌簌掉下灰尘来。其中一人急忙回过头来大喊:“快走吧,来不及了!” “不行。”姑娘斩钉截铁,“信号弹发了吗?他肯定快来了。” “那就去外面等!万一外面弹药库爆炸,你会被埋在这里的,防御道具也不一定能完全起到作用。而且他们也不一定看到信号弹就会过来,听我的,赶快走!” “不。”姑娘仍是摇头,她余光瞥向身后的石壁,石壁上赫然有莲花的标记。她沉声道:“万一我走了,这里被毁,说不定剧情没办法触发,唐措和靳丞怎么通关?” 队友着急上火,“你都自身难保了还管别人?” “那不然呢?!” 姑娘突然爆发出怒喝,虽说是怒喝,眼睛里却还有泪水。没有办法那就是没有办法,要是唐措和靳丞被困在第二幕,谁来解决恶鬼徽章? 谁来救你? 队友被她吼得怔住,呆愣愣的。这时又一道爆炸声传来,他急忙扑过去护住对方,抬头看,整个牢房都开始摇摇欲坠。 他咬咬牙,甩出最后一个防御道具。透明的泡沫将他们和这间牢房罩住,顶住了来自四周的震荡,可远处的墙壁上已然破了个大洞。 透过那个洞,他看到了外面弥漫的硝烟,以及隐约可见的火光。火光后面仅有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是弹药库。 来不及了。 他认命地搂住怀里的人,闭上眼,决定堵上一堵。反正进也是死,退也是死,与其变成鬼失去理智而死,不如在这里博一线生机,大不了就是一起死,还能一块儿去投胎。 “砰!砰!砰!”外面的人似乎疯了,大炮都被拉了出去。枪声更是连成了片,密密麻麻听的人头皮发麻。 可预想中的大爆炸迟迟没来,不过片刻,一道平静沉稳的男声在耳畔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齐齐回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惊喜道:“唐措!” “是我。”唐措说着,转头看向来处。一枚炮弹穿墙而来,他抬手,瞬发圣光护盾。“砰!”炮弹被拦下,瞬间爆开的冲击波没能冲破护盾,只吹乱了唐措额前的几缕头发。 他再次回头,问:“牢房里有什么?” 姑娘这才回神,连忙让开来,“你看这里,是不是你要找的莲花?” 她觉得这个莲花跟第一幕时他们用灯火勾勒出的那朵莲花很像,而且石壁上的图案很玄妙,应该错不了。唐措一看,图案虽然已被岁月腐蚀,只留下寥寥几笔,暗淡不清,但这正是他在荀钰旧宅的密室里看到的那副六道轮回图。 “确实是它。”唐措道。 莲花图案出现在这里,按照套路,顾怀或柴非一定也来到过这里。这个人选多半是顾怀,是他布下的轮回大阵,也是他追着南照而来,理应是他先记起。 思及此,他又问:“你们的剧情线是什么?” 队友回答了他,“我因为犯事被抓进来打死了,临死前托人把一件东西带给了我未婚妻,我们是追着那件东西查过来的。” “托人?托的谁?” “一个姓顾的老师。” 串上了。 恰在这时,弹药库终于被引爆,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大声响。大地颤动,牢房的一角直接被炸开,碎裂的瓦片擦着那姑娘的鼻子过去,把她队友吓了一跳。 “赶紧走!”两人飞速撤离,唐措再次召唤出圣光护盾为他们开路,自己却没急着走,反而走向了更深处。 顾怀在柴非死的当天应该就在这里,所以他没来得及赶回去,现在的关键是他为什么会被关,又是怎么出去的? 越狱吗? 不太像。如果是越狱,顾怀会被通缉,不可能还光明正大地回到吉祥里。他是被放出去的,是有人救了他,或者把他关起来的人主动放的。 这个人是——屠四爷。 震天的爆炸声中,唐措终于在审讯室里找到了一块不起眼的古钱币。钱币掉在砖缝里被灰尘掩盖着,如果不是细心搜查也根本发现不了,上面也没有任何显著标识,但唐措在屠四爷和柴非的合照里见过它,当时它就系在屠四爷的腰间,挂着根穗子。 那是一串钱币,丢了一个也不打眼。 真相就是,屠四爷使手段关押了顾怀。顾怀在牢里看到了壁画,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可等到他紧赶慢赶地回到吉祥里时,柴非已死。 以唐措在阁楼里发现的血迹来看,当时的场面相当惨烈。 当然,这还是唐措的推测。这是属于靳丞的剧情线,他没办法从自己的进度条上得到正确与否的反馈。 与此同时,牢房外的空地上,姑娘焦急地拽着队友的手,“唐措还在里面,他没出来!” 队友也急,可这牢房塌了快一半了,旁边弹药库火光冲天,哪还有他们救人的余地?就是这说话的档口,几枚流弹从两人身旁擦过。 “咦?”孟娜丽莎路过巡捕房的楼顶,意外听见熟悉的名字,遂停下脚步。她望了牢房一眼,旋即朝远处挥手,“妙妙,这儿!” “来了!”苏妙妙几个起落赶来,与她一道来的还有另外几位玩家。这些人各个身手不凡,见到这里的糟糕局面,无需多问,立刻出手。 孟娜丽莎的绿藤钻进了牢房,缠绕立柱、撑起房梁,只眨眼间便将摇摇欲坠的牢房重新撑起。 冰系的魔法师和土系的异能者同时出手,弹药库被全方位封锁,就像一个哑弹,直接熄火。 变化来得太快,快得周围的玩家们齐齐愣住,手里甚至还保持着攻击的动作。 唐措不紧不慢地从牢房里出来,正巧跟站在藤蔓尖上的孟娜丽莎打了个照面。藤蔓托着孟娜丽莎来到他面前,充满关怀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唐措道。 “那就好。”孟娜丽莎理了理鬓边的头发,这才像想起了什么,忙向唐措介绍:“我们临时组了一个队,都是红榜上的玩家。” 苏妙妙恰好走过来,拿着鞭子英姿飒爽,眉梢一挑,“这个队就叫做——红榜小队。” 好名字。 唐措看着慢慢聚集过来的人,没有寒暄,开门见山:“你们有涉及到屠四爷、柴非、顾怀、顾教授这四个人的故事线吗?” “我这儿有。”一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沉稳男人走上前来,“柴非是吗?吉祥里27号的房东太太用一块肉跟我换了一把铜勺,上好的肉,海乙那浓度超标,吃一口就要升天,是你的吗?” 唐措:“……” 与此同时,现世的杭州,k开着一辆骚包的红色跑车,拉风地穿行在街头巷尾。他戴着墨镜和宽边的白色帽子,完美地融入在这座城市里,路旁的玩家看到他也只以为他是一个npc,并未多想。 优哉游哉逛了一圈,车子终于来到了g区门口。 k并未下车,只按了按喇叭,姿态稍显慵懒。 不过片刻,肖童出现在门口,隔着那扇巨大的铁门,他看着k,平静地喊出了他的名讳:“乌鸦先生。” “请吧,典狱长阁下,带你去兜兜风。”k抬手打了个响指,g区大门自动打开,那道不允许典狱长离开g区的限制也在刹那之间消失不见。 肖童面上平静,但心里的诧异却不小。 这位真正的乌鸦先生,权限要比他想象得还要大。 第248章人鬼情未了(二十) 在k带着肖童四处兜风的时候,唐措从各个不同的人口中,终于拼凑出了柴非被杀那一晚的真相。 红榜小队的那个男人说,他从房东太太那儿得到过一块上好的肉,海乙那浓度超标。这块肉是柴非的,他被整栋楼的租户分食,而房东太太到底是东家,悄悄昧下了一块。 可柴非既然想要毁掉海乙那,为何他的血肉里海乙那浓度超标? 因为当天晚上顾教授出现在吉祥里。 柴非是从国外秘密回国,化名为柴非潜藏在吉祥里的。他要跟他爸对着干,那必不能轻易让屠四爷知道他已经回来了。 正如靳丞先前所说,顾怀和顾教授也是父子局。 当天夜里,屠四爷勾结巡捕房的人抓了顾怀,顾教授去吉祥里见柴非。这是上一代和下一代的较量,两位父亲都不希望真的杀死自己的儿子,他们只要对方低头认错,然后继承自己的伟大事业。 屠四爷面对顾怀,无外乎劝说和用刑两种方法,所以顾怀活了下来。可顾教授作为海乙那的研发者,他有一个非常简单的逼迫柴非低头的办法——给他注射海乙那原液,迫使柴非与他们同流合污,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可顾教授低估了他所研发出来的海乙那的威力,浓度极高的海乙那诱发了整栋楼的骚乱。柴非因为原液的注射一时失去了反抗能力,成为了一块名副其实的唐僧肉,在顾教授以为大功告成离开后,被骚乱的租客们以最残忍的方式杀死。 “那天晚上就是我给顾怀拉的车,错不了,目的地是吉祥里27号。我的车里留下了一滩血迹,顾怀自己也受了伤。”另一位玩家如是说。 至于柴非出国的一系列事情,唐措则从巡捕房领导的办公室里找到了,里头还有屠四爷和他们勾结的证据。 故事拼凑完,天也亮了。唐措看了眼自己已经到达90%的进度条,跟苏妙妙和孟娜丽莎打了声招呼,便径自赶往靳丞处。 冷缪还靠在门口守着,见到唐措过来,点了点头。 “靳丞。”唐措在靳丞面前蹲下,目光平视,“现在方便说话吗?告诉我你的进度条现在走到哪里了?” 过了一会儿,靳丞才缓缓睁开眼,道:“95%。” 90%和95%,5%的差距在哪里?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队友之间共享剧情,唐措这边触发了剧情点,靳丞那边也同时得到了反馈。 见到靳丞睁眼,冷缪也望过来,说:“情况到底怎么样?现在异度空间里只剩下林砚东一个人了,他要是一个不小心直接死在里面,我可不会给他收尸。” 唐措微微蹙眉,“只剩他一个?” 冷缪随即告知了闻晓铭他们的打算,唐措略作沉吟,问:“肖童没说要去做什么?” 答案是没有。不过唐措并不担心肖童会做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事情,林砚东还在异度空间,只这一点就足以牵制肖童。想要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耐心等着便是,现在最关键的是时间,时间不等人。 靳丞已经重新闭上了眼,说:“精神海中的角力格外凶险,我没办法跟你们细说,不过林砚东暂时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他的忍耐力是我生平仅见。” 唐措点点头,怕干扰到靳丞便不再废话,“我大概知道最后的剧情线在哪儿了,现在赶过去,大概很快就能通关,你们做好准备。” 语毕,他立刻转身离开。而就在他离开的刹那,靳丞的嘴角突然溢出一缕鲜血,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冷缪嗤笑,“死要面子。” 靳丞立刻给他一个“你懂什么”的王之蔑视,抬手擦掉嘴角的鲜血,深吸一口气,这回是真的又重新入定了。 精神海中的角力确实格外凶险,他与林砚东遥遥呼应,以信仰压制怨气的产生,从而达到平衡。但这并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靳丞无法对那些求救视而不见。 总有那么一些玩家已经身处于失控边缘,哪怕靳丞作为信仰及时出现,也不足以将他挽回。他只能一遍遍在心底发出求救声,向他心中认为的那缕光发出呼唤,希望能得到救赎。 靳丞听到了,于是他选择回应。 信仰之力的收集是一个被动的过程,只要有人对靳丞产生信仰,他就能从那人身上获得能量。回应,即为反馈,顺着这个收集的路线再把能量反馈回去。 如果收集到的能量是1,那么靳丞反馈回去的必须得翻倍,是2,甚至是4、6,才会有效。可一旦他给得太多,他和林砚东之间的平衡或许就会被打破。 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 另一边,唐措迅速返回了吉祥里附近的那家裁缝铺,等了一会儿,又从裁缝铺门口的那条大街坐上电车。 这次的电车里人有点多,唐措在车厢里穿行,再次找到了那个捧着俄文书的小男孩。 跟唐措一块儿上车的还有一名玩家,这是唐措在裁缝铺门口临时抓的壮丁,一位可以在白日自由活动的人类玩家。 两人对话如下: “忙个忙?” “啊?大佬要我帮什么忙啊?” “上车。” “哦哦哦。” 那男生一头雾水地跟着上了车,还不知道到底要干嘛,直至唐措在那个小男孩身边站定,道:“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顾怀的老师。” 男生照做,那小男孩听见顾怀的名字,原本充满戒备的眼中立刻露出欣喜的光芒,“大哥哥你也认识顾老师吗?我在这里等他呢,你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吗?” 唐措:“告诉他顾怀暂时有事来不了,问他在车上遇见顾怀时的情节,当时顾怀身边还有谁。” 男生继续照做,小男孩听了,颇为失望地垂下了头,但回想起那天的事情,他很快又高兴起来,说:“顾老师是一个人上来哒,那天上车的时候车上只有我跟他两个人呢。” 闻言,唐措微微蹙眉,难道是他想错了? 5%的进度条差距一出来,唐措立刻想到了这趟电车。他从小男孩这里得到了有关于顾怀的信息,所以靳丞会比他多5%的进度。但一个可有可无的剧情不应该出现在精心安排的副本里,它必有特殊的用意。 譬如:重逢。 对于轮回转世来说,重逢是很重要的情节,15%的占比刚刚好。 这时,那小男孩忽然又对男生招招手,示意他把耳朵凑过去,小声跟他说:“不过后来又上来一个很特别的大哥哥,他戴着一对耳环。我回去跟我阿娘说了,阿娘说不正经的大哥哥才会戴耳环,可是我觉得那个大哥哥戴着特别好看,顾老师都看呆了呢,看了好久。” 小男孩用一种分享秘密的口吻跟男生说着,眼睛里有些小雀跃,是很纯粹的开心。男生听了,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唐措。 唐措点点头,“继续。” 男生便问:“那后来怎么样了啊?” 小男孩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后来顾老师就问大哥哥叫什么名字了呀。” 男生:“他说了吗?” 小男孩:“没有呢,大哥哥好酷的。” 男生再次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唐措,嗯,确实是个很酷的人。 小男孩继续回忆:“顾老师嘴巴好笨笨哦,都不会聊天的。所以我就替他说啦,我跟大哥哥说顾老师想跟你做朋友。” 男生:“哇,你很勇敢嘛。” “那可不。”小男孩挺起胸膛,“我可机灵了。顾老师也觉得我机灵,所以他把书送给我啦,不过阿娘从小跟我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所以我跟顾老师约好了只是借,以后要还给他的,平平说到做到。” 这骄傲的小模样,看得男生忍俊不禁。他随后又打听了一些细节,但大致的经过就是这样,清楚明了。 唐措看了一眼进度条,已到达100%。 “叮!” “恭喜玩家成功通关大型情景真人秀《人鬼情未了》第二幕:最是人间留不住,即刻开启第三幕: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熟悉的系统播报声在耳畔响起,唐措话不多说,直接抛给男生一个爆爆蛋当谢礼,紧接着眼前一花,他就从旧上海来到了现代的杭州。 这切换来得非常快,而且与前两幕不同的是,这次队友靳丞并不在身边。他们分开了。 与此同时,《伊甸之城》通天塔内。 汪冉冉扶着墙壁走进房间内,看着被关在玻璃圆柱里的人,带血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嘿,我找到你了。” 江河抬起头来,没有说话。他已经虚弱得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看到汪冉冉的那一刻,只觉得无奈。 造化弄人,汪冉冉终究还是比郑莺莺先一步找到了他。 汪冉冉也受了伤,但动手杀一个濒死的江河还不在话下。他也完全没有什么乘人之危的羞愧,拿出一柄刻着符文的小锤子一锤敲碎了玻璃,那匕首就架在了江河的脖子上。 “听说你也成了智脑计划的候选人,你就非要跟我对着干?”汪冉冉笑得残忍。 “汪冉冉,我跟你有什么仇?”江河不解。在他的印象里,他从未跟汪冉冉发生过什么冲突,甚至在此之前连面都没见过几次,何必这么赶尽杀绝。 “你不记得了吗?”汪冉冉诧异地拉长了语调,“那我提醒你一下,两年前,深红。” 江河微怔,“她……杀了你重要的人?” “不。”汪冉冉摇头,那双眼睛充满真诚地看着江河,说:“她当时要杀我,你拦住了她,你救了我。” 江河这次是真的怔住了,他完全不记得这回事,也无法理解汪冉冉的思维。 汪冉冉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撇了撇嘴,又兴致盎然地跟他介绍:“那时候我还是个小透明呢,连红榜的尾巴都摸不到,你当然不记得我了。深红杀我就像碾死一只蚂蚁,我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我死也就死了,你为什么要救我呢?怜悯我吗?” 江河闭上了眼,没有说话。 “你现在又是什么做派,觉得我是个疯子,所以不想理我了吗?”汪冉冉蹲在地上,挪啊挪又挪到他正对面,说:“我本来是想死的,你非要我在这个地方活下去。如果我死了,我就不用再经历后面的事情了,对吗?我就不必活来又死去,死去又活来,你知道我是怎么拿到【艾略特的玩具箱】的吗?他把我装在箱子里,变魔术的那种箱子你知道吗?他在箱子上插了一百零八刀,我都没有死。” 说着,汪冉冉低声笑了出来。 江河提着一口气,攥紧拳头,重新睁眼,“我跟你道歉。” 笑声戛然而止。 汪冉冉不解地看着江河。 “我跟你道歉,再用十二乐章的情报跟你换一条生路。我还不能死。” “不要。” 汪冉冉拒绝得干脆,也杀得干脆,一刀抹过江河的脖子,待鲜血喷溅,他笑盈盈地说:“我知道你特别会忽悠人,我就不给你这个机会。永夜城多可怕啊,我送你上路,永远离开这个地方,你该感谢我。” 说着,他收了刀,看着匕首上倒映出的自己,说:“我就不同了,我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我是红榜第七的汪冉冉。” 江河捂着喉咙,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终究没能把最后的话说出来。那双望着某个方向的眼睛也逐渐失去了神采,越来越空、越来越空。 汪冉冉最后看了他一眼,无趣地转身离开。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的那一秒,纯白的金属墙面上出现了一只黑色的眼睛。 眼睛眨啊眨,看着江河。 不多时,一红一篮两根导线从墙面穿出,伸向江河,刺进了他的大脑。 第249章人鬼情未了(二十一) 唐措抵达第三幕时,时间正是晚上。 他就站在西湖畔,靠近断桥附近的一处湖边长椅前,入目所及是一片月夜下随着晚风轻轻摇曳的荷花。估摸着,此时应该是盛夏。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出自哪里,唐措并不知道,但这一次小丑把具体的规则和通关要求都说得很详细。 而这第三幕就是最后一幕,也是最为特殊的一幕,因为它在一开始就将最重要的剧情都告诉了你。 小丑介绍剧情时,留在第二幕的玩家也能听到——“鬼”玩家,其实没有死。 杭州奥体中心,也叫做莲花碗。 一场演唱会万众瞩目,欢庆之际,有不法分子浑水摸鱼,携带危险物品入场。毒气爆炸,致使数万观众受到波及,至今仍在医院昏迷不醒。 所有的“鬼”玩家,都是昏迷者的游魂。 非常简单粗暴的背景介绍,把以“莲花”、“轮回”为基底的故事彻底串联了起来。唐措不由感慨永夜城在某种程度上还算严谨,现代社会基本不会出现数万人大规模死亡的场景,它便搞了一出昏迷。 荒诞之中的严谨,很有永夜城的特色。 最重要的是,本关没有武斗。所有npc皆为剧情npc,不会有骷髅不会有吃人的怪物,但永夜城的副本又不会如此简单、安全,所以它的通关方式除了进度条,还有生存值。 《人鬼情未了》,双人组队模式,一人陷入昏迷,另一人负责拯救。人类玩家可通过与npc互动来赚取生存值,当生存值达到满分100时,鬼玩家苏醒。 当然,严谨的永夜城又安排小丑进行注解,“这个苏醒只是副本内的苏醒哦,代表他在副本里活了过来,但不代表他可以解除恶鬼徽章对他的影响,望周知。” 进度条、生存值,当这两点同时达到100,才算正式通关。同时,生存值还存在倒扣现象,若生存值为负,那么鬼玩家直接淘汰。 乍一看,通关的重担好像都落在了人类玩家的身上,可风险却都给了鬼玩家。二者是为一体,不可分割。 此次的昼夜切换相较前两次,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除了“鬼怕光”这一点,对玩家来说并无别的影响。 “社畜不配拥有昼夜的区分,社畜就是社畜。”观众们发来了996的哀嚎。被迫旁观这样一出加班现场,他们是拒绝的。 唐措则最先想到了他的生存评估报告,这本砖头似的报告现在还躺在他的装备栏里,而他的初始人物点数为:-5。 这一关的生存值设定,倒是跟《人间试炼游戏》时的评分系统很相似。 唐措第一时间发了信号弹告知靳丞自己的位置,此刻靳丞身边无人守护,及时汇合最为妥当。 等待回应的间隙,唐措环顾四周,西湖边还有游客在散步。玩家倒是一个没见着,毕竟99%的玩家现在还被困在第二幕,暂时过不来。 转而打量自己,唐措脚踩aj,穿着最简单的白t和黑色工装裤,耳环摇晃,抬手压一压黑色鸭舌帽的帽檐,酷哥本酷。工装裤的口袋很大,他随手一摸就从里头摸出一部手机,打开看一眼屏保——嚯。 酷哥是玩摇滚的,屏保就是他们乐队的宣传照。 这不太ok,因为唐措本人五音不全,别说唱歌,诗朗诵都不太行。幸好他是音乐圈的一个小透明,去演唱会也只是观摩前辈演出,这一点,他手机微信里的聊天记录里写得明明白白。 他们这个乐队的微信群群名就叫做——大糊逼和小作精手拉手跳圆圈舞。 很好,这群人很有自知之明。 唐措又在另外的口袋里摸,摸出一支粉红色的棒棒糖。举着这支棒棒糖,他站在夜晚的西湖边沉思了一会儿,随后拆了糖纸把棒棒糖塞进嘴里。 最近忙着处理恶鬼徽章的事情,巧克力豆都断货了,棒棒糖也勉强凑活。 等了一会儿,靳丞还是没有回应。唐措微微蹙眉,不愿继续留在这里浪费时间,便打算先去医院看一看。 这时路边有人打车,唐措听见对方恰好要去医院附近,便干脆跳上了车顶,盘腿坐在上头搭顺风车。 迎着风,他叼着棒棒糖刷手机,以最快的速度将手机里的信息消化。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想要了解他的信息,手机无疑是最好的媒介。 作为一只鬼,或者说一个游魂,唐措的手机当然是不能联网的,但他可以看到出事之前的所有记录。 很快他就发现,这位叫做童末的酷哥不仅搞摇滚,他还在网上搞对象。出事那晚他不光是去观摩前辈演出的,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见网友。 这位网友的微信名叫做“程深”,直接用大名当昵称,而童末给他的备注是:死直男。 不知道为什么,唐措直觉这就是靳丞。不需要更多的推理,他就是知道这人是靳丞。 “砰!”远处升起信号弹,死直男终于上线。唐措收起手机,立刻改换路线,往信号弹升起之处赶去。 此时的靳丞满脸苦笑。进入第三幕之前,他想过无数种危险的可能,唯独没想到自己会空降在会议室,参加一场以亿为金钱单位的三方会谈。 他热爱文学、学过音乐,受过部队苦训,唯独没有搞过金融。幸好他是上司,发表不出专业意见,他还可以装腔作势,压榨员工。 这一关难就难在他必须从入定状态中抽离,一边维持信仰系统的正常运转,一边应对目下的情况。 永夜城怕不是希望他自裁。 唐措发送信号弹的时候,他就已经接收到讯息了,但他一时无法抽身。他只能找机会悄悄摸出手机,假借打电话的名义离开会议室,这才有了唐措看见的那枚信号弹。 发完信号他又回到了会议室,下属看见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关切地询问他是否身体不舒服,他只能淡定地挥挥手,示意会议继续。 这场会议必须顺利结束,否则生存值倒扣,直接负分。 三方会谈,谈的是一个心理底线。谁能做多少让步,谁又能提供多少筹码,不断试探、不断调整,最终达成共识。 会议之所以开到那么晚,一方面是因为这样的磋商必定耗时弥久,另一方面是其中一方在国外通过视讯参加会议,时差问题。 唐措一路风驰电掣,终于在一刻钟后顺利找到会议室。 进门的刹那,两人视线交汇。旁的npc们看不见唐措,唐措便大大方方地在会议室里转了一圈,看了每个人手里的文件,花五分钟时间了解现状,而后走到靳丞身边,道:“蓝电科技,底价1.5亿。荣盛,他们看中了你在城东的那块地,想要拿它当作置换条件。” 靳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将嘴里的血腥味压下。随即嘴角慢慢勾勒出一丝大佬标配的微笑,他放下茶杯,抬眼扫过全场,说:“谈了这么久,来说点正经的吧。” 谈判桌上,掌握了对方的牌面,一切好谈。 唐措抱臂,功成身退。 此时距离切换到白日模式不知还有多久,但他们进入第三幕已经将近二十五分钟,接下来的剩余时间必定不足半小时。这场会议绝不可能延续到白天,这不合逻辑,所以在半个小时甚至更短的时间内结束会议,是最保险的做法。 靳丞也明白这点,所以他用上了毕生的演技,把他当教官、当队长、当黑名单狂魔所有的气场全部摆到台面上来,并悄悄用上了某个精神控制系小道具,辅助推进。 十七分钟后,三方会谈终于顺利落幕。 又两分钟后,天亮了。 新的一天开始,意味着新的工作来临,靳丞还没喘过一口气,一堆文件就送到了他的办公室。尽职尽责的助理在旁宣读他今日的行程,并在最后再次关切地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需不需要请医生过来。 “不用,你先出去。”靳丞打发人走,在助理关上房门的刹那,立刻往后仰倒在座椅上,转头可怜巴巴地看向唐措。 “我这样子,根本脱不了身。” “所以你怎么还有时间跟童末在网上谈恋爱?” “……” “。” 沉默片刻,靳丞终于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小说里都这么写,艺术来源于生活。” 唐措不予置评。他知道靳丞现在状态极其糟糕,但这是个哪怕状态很糟,都能跟你嬉皮笑脸的人。 他便也不废话,直接揽过那些文件,以最快的速度分出重要的和不重要的,说:“这些东西代表的生存值一定不等,刚才那场会议已经给了10分。有这10分打底,我们把分值大的处理了,分值小的不管,加加减减,最后还有盈余。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把剧情线凑齐,再凑分数。” 靳丞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唐措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却不含糊,又飞快地从那堆重要的文件里挑出需要外出的,说:“就这些,先走再说,行吗?” “听你的。”靳丞笑着,这一刻他觉得现在的状态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第250章人鬼情未了(二十二)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成了唐措有生以来话最多的时候。靳丞不能分心,需要最大限度地保持注意力于信仰系统上,于是唐措就代替他翻阅文件,把重要的部分概括出来念给他听。 什么事情,要用什么办法解决,他都替他想好了,靳丞只需要听个大概。 外出的车内,靳丞闭目靠在后车座上,静静听着。唐措坐在他身边,两人一静一动,跟以往反了过来,却又异常和谐。 在前方助理兼司机的眼里,那就是boss愈发高深莫测,不敢打扰。 车子很快到了一处私密性很好的高档餐厅,程深要在这里与人碰面。 门口的服务生第一时间迎上来,助理则在此时退下,他另有安排,不会跟着进去。巧合的是,负责迎接的服务生就是一个玩家。 看到唐措和靳丞,玩家错愕地愣在原地,一时都忘了说话。直至经理亲自出迎,恨铁不成钢地把他拉到后头,他才回过神来。 这是什么运气? 这运气不单单指的是偌大一个杭州,他能在这里碰见两位大佬,也指的是大佬随随便便就能穿成社会精英、上流人士,而他只能是一个泊车小弟。 人比人,气死人。 这还不算,经理亲自把大佬迎进去时还小声撂下一句狠话:“你这个月奖金没了!” 玩家可是永夜城的玩家,哪容得下这委屈,当场就想质问他为什么,送他归西。可他又想起了生存值评分,立刻闭嘴,打开系统面板一看——日了狗了,还剩最后一分。 良久,他缓缓吐出一个字,“操。” 看这起起落落落落落的分数,他怕不是要永远被困在第三幕出不去。还走什么剧情线,每天上班都上成一条狗。 兜里分数没有盈余,连辞职都不敢。辞职铁定负分,队友立刻暴毙,全灭。 “我太难了。”玩家抓着头发一脸懊丧地在门口蹲下,没想到他都到了永夜城了,还要面对如此窘境。 就在这时,经理又去而复返。 玩家知道自己该陪着笑脸迎上去讨好他,可又咽不下心里那口气,正纠结着,没想到经理反倒笑嘻嘻地凑上来,搭着他的肩膀,用一种哥俩好的语气跟他说话。 “你这认识程总怎么不早说呢?” “啊?” “刚刚奖金没了那只是开玩笑啊,别放在心上。我知道最近工作很累,但上班也要打起精神啊,年轻人嘛,还是要有点朝气的。好好干,下个月人事考评,我看好你。” “谢、谢谢经理。” 直到经理离开,玩家挠挠头,反应过来是靳丞和唐措帮了他。副本内的身份是一种限制,也是一种便利,用得好就能直接带人飞升。 他赶紧打开系统面板,果然,他的分数瞬间涨了15分。 包厢内,约的客人还没到。 这是一家日料店,靳丞盘腿坐下,端起经理倒下的茶喝了一口,迎上唐措的目光,耸耸肩,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唐措没有说话,但他注意到靳丞一直在找机会喝水。也许是通过一些小动作掩饰自己的糟糕状态,也许是为了压下嘴里的血腥味,总之,欲盖弥彰。 他不由回想起在庆典刚开始时,因为恶鬼徽章与林砚东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峙的场景。 永夜城的玩家拦着他不让杀林砚东,因为林砚东代表着他们回家的希望。于是唐措说,当一个反派也可以。 林砚东又反问:你真的能做到对别人的苦难不闻不问吗? 答案是不能。 唐措虽然失去了关于靳丞的记忆,但他知道那天靳丞应该也在,他们是一起的。记忆的缺失,让唐措开始重新打量靳丞。而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渐渐发现他和靳丞的“不能”其实并不一样。 靳丞是真的相信一切都会有好的结局,所以他播撒希望,做出努力。而这种希望对唐措来说是虚无缥缈的,他出手,仅仅只是因为所见所闻违背了他的处世原则而已。他归根结底,并不对人性抱有多大的期待,也从不乐观。 或许这也是信仰系统会出现在靳丞身上的原因,永夜城赋予玩家的东西,冥冥之中总有一种叫做宿命的东西在里头。 “别担心。”靳丞见唐措沉默,道:“我现在虽然状态不好,但却是战力最强的时候。信仰系统收集到的那么多能量都可以为我所用,除非林砚东跟我玩自爆,否则整个永夜城恐怕现在没有玩家能打得过我。” 唐措:“。” “你没有否认,是真的在担心我啊?”靳丞半倚在桌上支着下巴,都这个样子了,还有心思调笑。 “是。”唐措看着他,没有回避。 靳丞笑了,歪倒在唐措身上。两条长腿本来可怜巴巴地蜷曲着,此时也舒展开来,道:“那你让我靠一会儿吧。” 唐措倒是坐得笔直,帽檐遮着他的脸,像一块沉默的山石。 伊甸之城,通天塔。 郑莺莺已经记不清自己找了多少房间,进行了多少次战斗,甚至已经分不清自己身处通天塔第几层。她不停地找、不停地找,但还是找不到江河的行踪。 她快要疯了。 “告诉我,他在哪里?!”匕首插进机器人士兵的动力核心,郑莺莺厉声质问着,可机器人眼中只是光芒一闪,便像短路的机器,瞬间没了声息。 不,它本就是一个机器而已。 没有生命的机器,自然也不能为无名之刃提供什么能量,郑莺莺拔出匕首,环顾四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脚步像灌了铅那么沉重。 江河如果还活着,还在通天塔里,一定会想办法来找她,可到现在他都没有现身。 即将要失去江河的恐惧揪住了郑莺莺仅剩的半颗心脏,流进独眼里的血和汗也让她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她甩甩头,让自己保持清醒,又继续往前走。 墙上时而出现一只黑色的眼睛,郑莺莺猜到那是智脑的监控,但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只想尽快找到江河,不论是智脑还是愚者,她都可以不在乎。 可是没有,还是没有,不管她怎么找,依旧没有。 又拐过一个弯,房间忽然又发现位移。墙面翻转,郑莺莺一个不慎,又从这个楼层掉落,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来到了一条白色长廊。 该死。 郑莺莺撑着膝盖站起,膝盖却已经开始不听她的话,开始打颤。她不得不稍稍停留,咬着匕首,取出疗伤绷带缠绕在膝盖上,这才稍稍减缓了疼痛。 又灌下一瓶治疗药剂,郑莺莺往前走,还没走出几步,拐角处却突然冲出一个熟人。 郑莺莺二话不说飞刀杀出,没半点犹豫。 “诶!”汪冉冉侧身避过,转头看见郑莺莺,错愕之中带着点幸灾乐祸,“是你啊,我说我怎么在通天塔里转了半天,都没碰见什么熟人,原来在这儿呢。” 双方一番恶战。 此处只有他们两个人,郑莺莺虽然实力不及汪冉冉,但胜在出手够狠,是极其不要命的打法。汪冉冉拥有【艾略特的玩具箱】这件传说级装备,武器层出不穷,身手虽远比不上唐措这样经过专业训练的,但胜在灵活。 江河也给郑莺莺准备了许多装备,但对上汪冉冉的玩具箱,胜算依旧不大。于是郑莺莺干脆抛弃了这些琐碎的外物,仅以无名之刃对敌。 屠神的匕首,当斩一切。 不留退路的杀心,亦可所向披靡。 汪冉冉没有想到以自己红榜第七的实力,依旧会被郑莺莺用匕首伤到,哪怕这不是一柄普通的匕首,也是不应该的。 “郑莺莺。”他的脸色登时难看起来,余光瞥着手臂上的血口,嘴角又扯出一个满是怜悯和嘲讽的笑,说:“我好像还没告诉你,江河被我杀了。” 郑莺莺神色骤变,独眼死死盯着他。 汪冉冉还在笑,“你知道吗?他死的时候弱得像条可怜的虫子,我只是在他脖子上那么轻轻一划,他就死了……” “汪、冉、冉!”怒意像燎原之火,瞬间从郑莺莺的心脏迸发,一直烧到她的眼睛里。血丝崩裂,那火烧着,将她的眸子烧得一片赤红。 仅剩的半颗心脏,是没有办法承受太过激烈的情绪的,它会爆炸,炸得人大脑发蒙。 她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匕首上沾到的血似是融进了刀刃里,整个无名之刃都透着股血色的暗光,让汪冉冉看着都不由心悸。 他连忙扔出道具,企图拦下郑莺莺,可在这样的无名之刃前,所有的防御都脆弱得像是豆腐渣。 他想要以攻代守,可郑莺莺根本不在乎任何的攻击。汪冉冉的攻击打入她体内时,郑莺莺的匕首也刺穿了他的肚子。 汪冉冉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身前的小个子,这个女孩,甚至都没到他的肩膀。 下一秒,郑莺莺抬起头来,眼罩恰好掉落,露出了她那只空荡荡的眼睛望着他,“我诅咒你。” 我诅咒你们所有人。 我诅咒这个恶心的世界。 红色的诅咒法阵在极尽的距离内激发,将汪冉冉打到走廊尽头的墙上,又顺着墙体滑落,“咔擦”的骨头断裂声清晰可闻。 汪冉冉在地上痛苦地蠕动着,也不知到底死了没有,郑莺莺却也同时倒下,距离心口的位置还插着几根彩色的塑料签子。 刚才她光顾着杀汪冉冉,都不曾去看插进自己胸口的是什么东西。此刻她躺在地上,视线恰好能瞧见那几根塑料签子的尖尖。 在看清的刹那,她忽然笑了出来,鲜血从她的嘴角不断溢出,她却欲哭还笑,笑却无声。 这种塑料签子,也叫做游戏棒,很多小朋友在小的时候都拿它跟亲人或是朋友玩过挑棍游戏。 郑莺莺也曾有那么一把游戏棒,在某个冬夜,她把它们当成烟火点了。点燃的游戏棒绽不出火花,却能给她一点点温暖。 她不想死。 可她怎么还不死。 今天的郑莺莺也还没有死,无名之刃刺中汪冉冉,从汪冉冉身上吸取到的能量完美地吊住了她一口气。 她又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步一步向汪冉冉走去。 汪冉冉怕了,他终于流露出一丝惊恐神情。他强撑着爬起来想要逃离,可他的动作稍快一些,郑莺莺的步伐也就稍快一些,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神经上。 “我道歉、我跟你道歉!”想到江河临终时说的话,汪冉冉脱口而出。 郑莺莺动作微顿,汪冉冉却又趁着这功夫,立刻将玩具箱里的东西全部抛出,转身就跑。他跑得极快,可长廊很长,笔直向前,且两侧没有房门。 他心中焦灼,回头一看,郑莺莺竟已近在眼前。 这什么速度?! 汪冉冉直觉此时的郑莺莺已经不是刚才的郑莺莺了,不仅实力大增,一只眼睛空洞幽黑,一只眼睛殷红如血,配着那散发着红光的无名之刃,仿佛魔鬼一般。 “啊!”汪冉冉及时躲避,可还是被划了胳膊。他捂着伤口连连后退,却也阻止不了郑莺莺的步伐。 疯了。 真的疯了。 他拼命爬到如今的地位,竟然要被一个这么瘦弱的小姑娘杀死吗? 与其说恨,汪冉冉更觉荒诞、不可置信、不可理喻! “你休想杀我!”汪冉冉咬咬牙,终于打算放手一搏。他可是红榜第七的汪冉冉,这个副本里的最强玩家,怎么可能被杀死在这里。 可就在他和郑莺莺即将短兵相接时,白色长廊又出现了变化。 脚下地板突然打开,两人同时往下掉,又在中途被截断,掉向了两个不同的方向。郑莺莺挣扎着想要抓住汪冉冉,但奈何下降的速度太快,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汪冉冉逃走。 最终坠落的地方,是熟悉的拍卖场。 拍卖场里的客人早已走了大半,但还有一些人留在这儿,借着舒缓高雅的音乐,来一场即兴的社交。 郑莺莺从打开的天花板落下,引来所有人惊呼。大家都诧异地看着她,见到是个孩子,稍稍放松警惕,可又在触及到她的眼神时,忍不住后退。 那是怎样可怕的杀意。 “你们,都死。”郑莺莺咧嘴笑了笑,几乎没有什么停顿,暗红的匕首便已挥出。 人群四散惊逃,负责警戒的机器人士兵立刻冲上,可对于此刻的郑莺莺来说,这都不是什么阻碍。她的匕首可以轻易地割开永夜城特制的金属材料,暗红的光忽明忽暗,像是随着她的呼吸而律动。 她无法思考,如果江河真的死了,该怎么办。 她只能放弃思考。 放弃抵抗。 放弃…… “郑莺莺!”可熟悉的声音又在她耳畔响起,她以为是自己幻听,却又忍不住去寻找。是不是还有一丝希望,是不是命运可以对她稍微宽容一点。 所有的人都在逃,只有她站在原地,茫然地找。 “我在这里。” “莺莺,我在这里。” 江河的声音从她手边的一个机器人士兵身体里发出来,再差一点点,她的匕首就要将他的动力核心破坏。 “你在……里面吗?”她嘴唇嗫嚅着,手指在颤抖。 “我在。”江河的声音带着安抚,是温和的,“不要害怕,我在。” 郑莺郑莺 疯狂逐渐从郑莺莺的眸中退去,理智回笼。她不敢全然相信眼前的这个机器人,却又不愿意去怀疑,“真的是江河吗?你在哪里?我马上去找你,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副本,汪冉冉已经被我打成重伤了,我们马上——” “莺莺。”江河打断了她的话。 “我长话短说。林会长就是智脑,我现在在跟他争夺通天塔的控制权,暂时脱不开身。但我已拥有了部分权限,随时能集齐一百万脱身,拖到现在就是为了找你。听我的,你现在在拍卖场对不对?哪怕是去抢,马上凑到一百万,通关副本。我们在永夜城见。” “可是——” “听话。刚才汪冉冉就是被林会长送走的,我们之间的争斗凶险万分,你留在这里只会让我分心。你走,我才能毫无顾忌地脱身。”江河的声音听起来还跟往常一样,沉稳、平静,给人以信赖感。 郑莺莺想像从前那样听话,可心里的不安却揪着她,让她觉得心慌得厉害,“不行,我一定要见到你!” 她紧紧抓住了机器人的胳膊,问:“你到底在哪里?我去找你,不见到你的人,我死也不走。” 机器人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眼睛里红光闪烁。江河像在叹气,像一个宽和的长辈看着自家不听话的小姑娘,终是退了一步,“那你先把钱备着,等你找到我,我们马上离开。” 郑莺莺这才点了点头,但眼睛还死死盯着机器人,脚步也不曾挪动。 “我陪你去。” “好。” 就这样,两人终于达成一致。拍卖场大约是整个通天塔最富有的地方,随便逮只肥羊或者挟持卖场的工作人员,都可以拿到大笔资金。这一步很简单,郑莺莺的动作也很利落。 江河没有出手,但他早早地封闭了拍卖场的出入口,把还没来得及逃出去的人关在里面,方便郑莺莺行动。 西装革履的绅士们此刻不得不躲在椅子底下,心惊胆战地祈祷自己不要成为那头可怜的被盘剥的小羊。 有人悄悄探出头去,就见那个高大的机器人士兵跟在穿红斗篷的小女孩身后,这组合着实诡异。 下一瞬,女孩又突然暴走。她一脚踹开被她劫持的拍卖场工作人员,并拽下了手腕上的电子手环扔出去,神色间充满了戾气和愤怒。 机器人士兵的声音也随之变得冷肃,“郑莺莺,把它捡回来。” 郑莺莺倔强地别过头,“我不。” 江河:“我说,把它捡回来。” 郑莺莺不答。这个副本要求他们在一个月内凑满一百万,而整个伊甸之城都使用电子货币,储存在手腕上的电子手环里。 她不想现在就通关,她要找到江河,那就不能让手环里的钱超过一百万。可她明明跟那个人说得清清楚楚,绝不能越过一百万的警戒线,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如果不是郑莺莺警觉,及时将他踹开并把手环摘下,恐怕她现在已经通关。 “莺莺。”高大的机器人在郑莺莺面前蹲下,江河看着她的小姑娘,她早已浑身是血。 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也许太过偏执,可很多时候她一点就通,也很一根筋,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复杂。 她一定都猜到了。 江河的话半真半假,单说谎话最容易露馅,所以他说他在跟林会长争夺智脑的掌控权,这话不假。汪冉冉杀他,可林会长看中了他的大脑,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强行开启了智脑改造。 因为是远程遥控,所以手术风险增加的同时也给了江河钻空的机会。作为赫赫有名的军师,他的智力点本身加得足够高,灵魂足够强,林会长想要用那个所谓的“神灵代码”彻底抹除他的意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江河成功地在智脑系统里保留了自己的一丝意识,可他的身体终究是死了,这丝意识到底能存在多久,也未可知。 在他彻底消失之前,他只有想办法把郑莺莺送出去。 可这个小姑娘,已经被他教得越来越聪明了。 江河保有意识,获得了一部分权限,但他的权限如果够大,直接通过系统拨款给郑莺莺送她走就是了,根本不必来这一出。 事实就是,他的权限仅能让他给拍卖场锁个门、在刚才那个工作人员给郑莺莺转账时篡改一下转账数字,仅此而已。 他就像一个小bug存在于智脑系统里,拼命隐匿自己的踪迹,但被系统围剿也只是时间问题。 可时间永远是个问题,它永远都不等人。 “莺莺,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吗?”江河把那只被扔到的手环捡回来,又戴在郑莺莺手上。 “啪嗒。”一滴混着鲜血的泪滴落在手环上,江河抬头,看到那只已经空了的眼睛里也流出眼泪来。他抬手去擦,却越擦越多。 “我今年,已经十四岁了。”郑莺莺声音沙哑,还残留着的那颗眼珠,看起来比旁边那空荡荡的眼眶的还要空茫。 机器人的手微顿,眸中红光闪烁。 进入诺亚前的那一晚,江河曾问过郑莺莺从前的故事。郑莺莺那时讳莫如深,一个字也不肯说。 “我天生比别人瘦小,再加上得了癌症,慢慢就变成这样了。”郑莺莺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语速都没有任何变化,“那对夫妻好像不喜欢我,他们说我是个女孩儿,女孩儿没用,所以又去领养了一个男孩儿。” “后来我得了病,他们终于喜欢我一点点,因为好多人给我捐款。他们给弟弟买了很多很多的玩具,堆满了家里的一个房间。” “莺莺……” “我也想要玩具,好心人送来医院给我,有兔子还有小火车。我不恨弟弟,我把我的玩具分给他,可弟弟只是摔了一跤,他们就说是我抢他的玩具,把他推倒了。家里来了很多记者,很多人,那对夫妻在哭,所有人看我的眼神又怜悯又讨厌,我就变成了一个精神病。” “别说了,莺莺,别说了。”江河伸手把郑莺莺抱进怀里,想安慰她,却无从开口。而郑莺莺的语气还是那样的毫无波澜,好像只是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他们得到了更多的钱,而我得到了更多的药。没有人相信我,医生也说我有人格障碍,要入院治疗。我反抗了,看起来就更像了,那对夫妻只会哭,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他们明明已经不小了……” “我不哭,我在枕头底下藏了把刀。那对夫妻来医院看我的时候,我捅了他们一刀。”郑莺莺越说,声音越沙哑。胸口被游戏棒刺出的伤还没在往外流血,阵阵刺痛,像她还活着时一样。 江河已然失语,他虽没了身体,无法感知,但他知道怀里的这个小姑娘身体有多瘦弱。好像风一吹就断,却又像野草,拼命地在活。 “也许那是大罪吧,我被欢欢杀进g区以后,触发的副本也都像是惩罚。可我偏要活着,我偏要活下去,我不认命——”平静终于被打破,郑莺莺的眼中重现疯魔,却又说不出的坚定。像一堵坚硬的墙,任谁都无法打破。 她又推开机器人,重新站起来,紧握着匕首往外走,嘴里念叨着:“还有最后一个办法、最后一个,找到十二乐章,找到乐章就一定能行……” 她走得踉跄,却头也不回。 江河想拦住她,可伸出的手又在半道放下。他又想起他跟郑莺莺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就在g区的那片大草坪上,郑莺莺倒在草坪里,瘦弱的身体都还没有草高。 只是命运的一个短暂相逢,郑莺莺抓住了他的脚踝,向他发出了求救声。是求救,也是救赎,深红之祸,郑莺莺坚定地选择了他。 他们彼此依靠、彼此需要,江河也以为他们有的是时间。他这一生都好像行走在错误的路上,从深红到崇延章,都不曾真正地信任他。 “郑莺莺。”江河再次叫出了她的名字。 郑莺莺已然走到了门边,闻言顿住脚步。她还是不想回头,抬手遮着那一只空了的眼睛,她知道江河不喜欢这个样子。 她很努力地当一个正常的小孩儿,可她也许天生是个疯子。要强留一切留不住的,反抗一切理所应当的,从来都不讨喜。 “我很高兴你选择了我。”江河的声音再次传来,那声音里也真的有喜悦,“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谁因为你的到来而高兴,我是其中一个,但一定不是最后一个。” 郑莺莺彻底顿住。 “还记得池焰和唐措吗?”机器人大步走向她,最终代替她把手放在门上,推开了那扇门。江河温和的声音也继续在她耳畔响起,“我听说池焰送给你一个绿恐龙帽子,你下次见到他,记得告诉他,不要给小姑娘送绿色的东西,不吉利。” 郑莺莺依旧没有说话,但双肩颤抖着,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走吧,我跟你一起。”机器人闪烁着红光的眼睛看向了外面的白色长廊,推门的刹那,长廊两侧的墙壁上睁开了无数的黑色眼睛。 那些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像无声的审视。 作者有话要说:郑莺莺的前半段故事是有原型的,即生了女儿又领养儿子那段。 跟我同辈,苏州地区,身边的故事。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关于人格障碍和推倒那部分(这是杜撰的),前面g区副本《人间》有提到过,郑莺莺的故事基本就是这样了。,,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m..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第252章 人鬼情未了(二十三) “想好找谁来接你的班了吗?” 红绿灯前,骚包的红色跑车停下,k屈指敲着方向盘,转头看向旁边的肖童,说:“很遗憾地告诉你,你看好的那个小姑娘已经穷途末路,正在背水一战,能不能安然回来还两说。要是她回不来,或者中途失控,典狱长的位子没人顶上去,我还得另开一场选拔考试,太麻烦。” 肖童反问:“乌鸦先生心里没有合适的人选吗?” k:“唐措很合适,但你也知道他跟靳丞两个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我就算请他来当典狱长,他也不一定瞧得上。” “为什么不是靳丞?” “他啊。” k没有立刻回答,这时绿灯亮了,他一脚油门踩下去,吹着呼呼的风,他似乎斟酌了一下词句,才说:“要让他来当典狱长,他还不给我闹翻天?除非我把乌鸦先生的位置让给他坐,否则这位靳哥哥可不会乖乖镇守襄阳城。” 乌鸦先生有乌鸦先生的幽默感,肖童却只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云淡风轻。越是深谈,他越是能感觉到他们之间在地位上的差异,乌鸦先生和羔羊之间的差异。 在这个永夜城里有什么是能够制约乌鸦先生的吗? “你看起来像是在想什么可怕的事情。”k打趣道。 “我在想,乌鸦先生带我出来兜风,是为了什么。”肖童答。 “这不是你的愿望吗?”k说着,终于将车停靠在路边。两人下了车,k一边走,一边说:“你想要用荣弋的那个法子重新投胎回到人间,亲眼看一看新世界,不是吗?现在眼见是去不了了,我就直接带你来新世界走一走,也不枉费你在永夜城做了那么多年的典狱长。在历代的典狱长里,你虽不是最出色的一个,但也不差。” “这算是奖赏?”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此时两人正走在灵隐区的林荫道上,两侧古木参天,行人寥寥,很是幽静。路旁还种了许多枫树,只这时节不对,看不见多少红叶。 偶尔会有载着游客的大巴车开过去,k负手看着车里的一张张笑脸,又问:“这个新世界,你觉得满意吗?” 肖童道:“我满意不满意重要吗?生活在这里的已经不是我了,我也没有任何亲人活下来。” k:“那你当初为什么那么拼命?” 肖童:“因为不拼命就会死。” k歪着脑袋想了想,说:“这个解释也可以。” 语毕,他抬手打了个响指,林荫道就立刻变成了湖滨区的银泰城。喧闹的人声立刻充斥了他们的耳朵,车流从他们身前淌过,来来往往的人或行色匆匆或闲庭信步,越往湖边走,脚步似乎越慢。 “你想喝奶茶吗?连锁店,似乎很出名。”k在一家奶茶店门口停下,转头问肖童。 肖童还穿着典狱长的服装,走在路上比k的红色跑车更拉风,但周围的人也只是好奇地看一眼,或掏出手机来拍,或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脸上还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兴奋的笑。 旁边走过一个穿古装的男孩子,两人打了个照面,擦肩而过。 肖童可以确定那不是玩家。 “你当典狱长太久,已经out了。”k倚在柜台前跟店员调笑了几句,又回过头来调侃肖童。 肖童不予置评,说:“我不喝奶茶。” k:“那真是遗憾,燕云好像很喜欢这玩意儿。” 肖童径自往前走,看到了熟悉的知味观的牌子,又路过一家麦当劳,再往前就是湖边。有位玩家在这里卖玉米和茶叶蛋,隔着一条马路他看到典狱长大人站在那儿,惊讶得嘴巴张成了o型。 至于另一个穿着紫色西装风骚过头的k,他却不认识了,也不知道这就是那位乌鸦先生。他看到典狱长就像看到城管,本能地想要跑路,可能跑哪儿去呢? 又不能去投湖。今天的东西也根本没卖出去多少,赚到的生存值可怜得都不够塞牙缝,也不知道那位去搜集剧情线的队友进展如何。 左思右想,玩家决定忍痛拿出一根玉米贿赂典狱长,但等他装好玉米抬眼一瞧,马路对面哪还有他的身影。 肖童和k又出现在一个建筑工地上,k指着前面正在施工的队伍,说:“新的楼盘,毗邻地铁站,靠近学校,很抢手。” 话音落下,肖童敏锐地感知到一丝能量波动,视线顺着那波动找过去,就看到一位玩家在搬砖。力量型玩家,为搬砖而生的男人,看他这样子,很快他就能荣升为搬砖队长了。 肖童只是看着,不发一言。 很快夜幕降临,光暗下去的刹那,他发现自己又来到了一个小区里。四楼亮着灯的窗户里传来男人的打骂声,异能的光芒随即一闪而过,鲜血溅在玻璃上,一切归于平静。 邻居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看了一眼,似乎没看出什么,紧接着又缩回去把窗户锁好。k抬头看了眼明月高悬,问:“你是典狱长,主管刑罚,你觉得这件事该怎么判?” 四楼离得有些远,但对于肖童和k来说,房间里的任何动静都瞒不了他们的耳朵。杀人的玩家正准备毁尸灭迹,否则一旦被人发现,告到警局,她的生存值可禁不起扣。 “我可不是故意要杀你的,谁让你喝醉了酒乱打人呢,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玩家一边翻找着能够毁尸的道具,一边自言自语。很快她终于找到一瓶药水,往尸体身上一倒,再擦掉窗户上的血,开窗通风,大功告成。 可就在这时,警笛声划破长空,由远及近。 玩家脸色微变,立刻摸向了腰间的武器。令人诧异的是警车并未开到楼下,而是径自路过,冲向前方。 她不由探出头好奇张望,只见前面那个正在逃跑的飞车党甩手扔出一个道具——那是玩家! 玩家在逃,警车在追。 一个聪明的玩家,在初入第三幕时便选择了旁门左道,凭借自己永夜城玩家的强大手段,通过偷窃、抢劫等手段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刷满了生存值。但这也是一个笨贼,剧情线还远没有凑齐,就露出了马脚。 “叮!事迹败露,扣10分。” “叮!资金冻结,扣10分。” “叮!网络通缉,扣20分。” “您的生存值即将归零。” 玩家不信邪,他还在逃,只要他不被抓住,就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更何况这些警察也都是普通npc,真要打起来在玩家手里走不过三个回合,又有什么可怕的? 可他逃得太快了,完全忘了自己的速度对于人间来说有多快。 “砰!”撞车了。 “叮!意外事故,扣5分。” “叮!生存值为负,您的队友已淘汰。” 在四楼远远观望的玩家眼睁睁看着那人被担架抬走,倒不担心他的安危,永夜城的玩家,只是撞个车而已多半死不了。她惊讶的是还能这么玩吗,难不成是抽到了什么警匪大战的角色卡。 黑夜中,不少玩家都目睹了这样一出闹剧。 k抱臂轻啧了一声,似是在感怀,也带着点讽意,“人间试炼,人人都想着回去,却都忘了自己是为什么回到的永夜城。” 人间试炼游戏通关失败。 肖童记得这句话,他们来到永夜城的每一个人都听过这句话。思及此,他不由问:“既然是失败,必定有成功。那些成功通关的人呢?又去了哪里?” k笑着,回答道:“记得你们刚死的时候去到的那个雾之空间吗?他们会有两个选择,直接投胎,或者灵魂消亡。” 一个选择是延续,一个选择是消失,永夜城尊重他们的选择。 “什么样的人才算是通关成功?” “你一个失败的,何必去问成功的?你活着的时候,就没见过一两个你觉得活得特别好的,或者什么经天纬地的大人物,死了之后你见过他们吗?没见过就对了,人家跟你不是一个战壕的。” 乌鸦先生,字字扎心。 肖童可不是冷缪,被气到了也只会冷脸,“我即便是失败了,也曾经活过,乌鸦先生活过吗?” k挑眉。 肖童嘴角噙着笑,说:“你一直在永夜城,观察了这么久,观察出了什么?人类过不好自己的日子,明明过不好,却还想着要回去,这就是人。贪心自己得不到的,悔恨自己错过的,真到了眼前,却又什么都做不好,拆东墙补西墙,一塌糊涂。” k:“你骂自己倒是挺狠。” 肖童:“做都做了,也不差这一声骂。做错了就想要去弥补,失去了就想要去挽回,螳臂当车、蚍蜉撼树,在错误里不断前行,这也是人。如果人人都像乌鸦先生那么清醒,时刻都能作壁上观,那我们的祖先就该一刀抹了脖子,省得子孙后代继续为祸世间。” “啪、啪。”k忍不住为他鼓掌,“典狱长大人好说法。” 肖童:“乌鸦先生如果只是想来带我看这些,那我已经看过了。奖励过后,该是惩罚了,对吗?” “不,还不急。作为一个合格的情报贩子,我办事向来公平,惩罚是永夜城的惩罚,我带你四处走走,只想换你的一个故事。” “故事?” “对啊,你和林砚东的故事。”k伸出一根手指抬起帽檐,“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百年重逢》。” 时间倒退回五分钟前。 当“您的队友已淘汰”这句话出现在那位撞车玩家的耳中时,隔了小半个城区的靳丞也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差点吓坏了助理。 唐措当机立断将助理敲晕,蹙眉看向靳丞,“怎么回事?” 靳丞脸色难看,“有个鬼玩家死了。我听到了他的呼唤,他的信仰十分强烈,正要给他反馈,他突然暴毙,我就遭到了反噬。” 唐措闻言,又扫了眼自己的生存值。他的生存值即是靳丞的生存值,目前攒了30分。 “第三幕的时间会拖很久。”唐措顺手抽了张餐巾纸擦掉靳丞嘴角的血迹,团吧团吧扔进垃圾桶里,转而走到窗边,掀开窗帘往下看,“不需要打斗的副本,对于玩家来说更难办。在永夜城待的时间太久,他们已经忘记要怎么生活了。” 靳丞:“你不觉得这更像是永夜城对于玩家想要回到人间的一种——回答吗?” 你哭着喊着要回来,我让你回来了,你又能怎么样呢? “人间试炼,依旧不合格。”靳丞说着,后仰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这是错误的不断叠加,没有人能为此担责。” 唐措明白他的意思。 永夜城是一张白纸,无数代人的涂抹将它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环境又造就了这一代的玩家,他们疲于奔命,没能从副本的一次又一次试炼中吸取到多少教训,该怪谁呢? 苛责任何一个个体,似乎都无济于事。只有从根源上去想办法,才能真正改变大局,而靳丞一直在做这样的事。 “你没办法帮到所有人,把所有人扛在肩上。” “所以我只需要一个改变的契机。什么事都只靠别人也是没用的,这样的人救了也没多大意思。” “契机是什么?” “是个连锁反应。” 听他说起连锁反应,唐措就想到了曾在g区经历过的副本,那个副本就叫《人间》。只是那个副本里的连锁反应,并不美好。 现在这个呢? “各位亲爱的朋友们,请看过来!我,你们最可爱最帅气最好运的欧皇,在这里跟你们说话!”游戏大厅的棚顶上,池焰又拿起了他一战成名的小喇叭。 “为了拯救所有因为恶鬼徽章陷入危险的同伴,为了二号乐章即将为我们带来的光明与希望,为了让所有人,都能自由自在地走在永夜城的大街上,晒着太阳吃着鸡腿、喝酒打架,顺带说一句**you永夜城,现向所有人征集材料如下——” “我们需要更多的材料、更多的人来帮助我们,你有怀疑不要紧、害怕希望落空也不要紧,本欧皇在这里,祝你鸿运当头!” “不要害怕付出,付出你就会赢。现在赶来帮忙,欧皇就帮你摘苹果,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立刻订购,抢先报名!” “……” 钱伟拍拍闻晓铭的肩膀,说:“听听这宣发,bro,你先前那段话就像网游里打小广告收材料的,毫无吸引力。” 闻晓铭侧目:“你几岁了?” 钱伟:“十七。” 闻晓铭:“叫叔,bro什么bro,我是你uncle。” 第253章 人鬼情未了(二十四) 如果说闻晓铭是网游里勤勤恳恳收材料的散人小号,那么池焰就是坐拥八百小号的一会之长,阵前喊话从来不输。 但这是在永夜城,他的话能不能起到作用,他自己也不知道。喊完话他停下来喝了一口水,转头看向彭明凡。 彭明凡冲他摇摇头,“目前只收到一些常规材料,而且来送的人也不多,基本都是低级区的普通玩家,麒麟血那些高级素材更加看不到。” 此时闻晓铭已经准备撤离,闻言看过来,神情稍显严肃,“这里交给你们,行吗?” 有了池焰三人的加入,闻晓铭觉得自己可以抽空出来干点别的。但收材料这个活,听上去好像没什么技术含量,真要操作起来可不好干,因为它需要跟别的玩家打交道,而且万一最后失败了,恐怕会影响大局。 池焰三人还小,战力在这能人辈出的永夜城里也不算突出,闻晓铭本不应该把这么重的担子直接丢给他们,但—— “我们行。”池焰认真且郑重地冲他点头,左手一个彭明凡,右手一个钱伟,“不到最后一刻,我们一定不会放弃的。” 彭明凡推了推眼镜,算是默认。钱伟拍拍胸脯,力挺兄弟。 闻晓铭喜欢他们身上这股不服输的劲儿,还有永夜城里最最缺乏的朝气。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们,这些收集来的材料最终都是要给余一一去料理的。前代欧皇,都认识吗?他现在正在研究符阵,或许你们可以pk一下,谁最先完成任务。” 语毕,闻晓铭拍拍池焰的肩,量子隐形衣一罩,整个人便消失在他们面前,只留下一句:“期待你们的好消息。” 池焰眨巴眨巴眼,看向他认为最可靠的彭明凡,问:“那位前欧皇,应该不那么看重欧皇这个名号吧?” 钱伟抢答:“谁知道呢,说不定人家——唔!” 乌鸦嘴,被迫禁言。 此时的前欧皇余一一,心情确实不怎么美妙。 他从g区离开后便立刻返回c区,恰好碰见莉莉丝和老鼠在一间房里。老鼠已经被莉莉丝强制洗去一身油彩,露出来的是一张五官稍显寡淡,但胜在皮肤够白,所以还算得上清秀的脸庞。他的个子也并不高,瘦瘦小小一个,如果说全身上下有哪一点令人过目不忘,那就只有眉心的一点朱砂痣。配着那一身白色的衣服,竟有股圣洁之感。 余一一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莉莉丝身边的男人,满怀戒备。老鼠读出了他的心思,连忙自证,这才打消了余一一的疑虑,但他身上那股圣洁感也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你们现在要做什么?光明即将要重现了对不对?这是神灵的旨意吗?”老鼠仿佛忘记了对于旁人的恐惧,只不停地问,神神叨叨。 余一一蹙眉,“你在说什么?” 莉莉丝抱臂站在他身边,道:“他一直在胡言乱语。我看问是问不出什么的,得用别的办法。你跟他留在这里,我回一趟a区。” “注意安全。” “放心,姑奶奶我的运气还没那么寸。” 莉莉丝挥挥手,走得利落,到了门口又停下来,回头看向老鼠,“倒是你,安分一点,不要捣乱,知道吗?” 老鼠吓得缩在沙发里。 余一一对于刚才莉莉丝和老鼠在浴室里发生的故事,更好奇了。不过此时不是打听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答应莉莉丝单独离开,也是同样的道理。 符文封锁空间,余一一布置好防御法阵,便立刻继续符阵的研究。池焰的喊话传来时,他的研究正进行到关键处,对于这位新晋欧皇,他的感觉略奇妙。 江山代有欧皇出啊。 与此同时,杭州街头,路边小店。 肖童就着碗馄饨跟k谈买卖,“你既然想要我的故事,那也不急着惩罚我这个失职的典狱长,我们打个赌怎么样?你赌赢了,我就把我和林砚东在人间时候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 k饶有兴致,“打什么赌?” 肖童:“就赌他们能不能顺利过恶鬼徽章这一关。” k:“那万一我也赌他们能成功呢?” 肖童:“那我就赌他们不成功,几率总是五五开的。如果你赢了,我把故事给你,皆大欢喜;如果我赢了,那不是我希望看到的结局,我当然也不想再讲什么故事。等我和林砚东进入清业程序,我要你把我们分配到同一个副本,仅此而已。” 赌自己不愿意看到的,这个赌听起来很有意思。k笑着眯起眼来,“你特地跑回g区,不会就是专门为了跟我打这个赌吧?” 肖童:“所以乌鸦先生赌不赌?” k仍然有所怀疑,这位典狱长大人是不是有其他的盘算。在冷缪的异度空间里,这些人又具体做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安排。 池焰活力十足的声音还在不断从远方传来,好像喊多久都不会累,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热情。k低头看着面前这碗加了红油的馄饨,稍微想了想,觉得还是未知更有趣些。 作为一个合格的乌鸦先生,他从不低估任何一个玩家,更不会低估自己,一个赌而已,无伤大雅。 “赌就赌吧。你们人类总有悲剧喜剧之分,我在永夜城见惯了悲剧,偶尔也赌点人间欢喜。” 人间的欢喜是什么? 永夜城的无数玩家都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它可以是夏天的西瓜、冬天的火锅,可以是春花秋月也可以是黄白俗物,更可以是每一次副本过关时劫后余生的喜悦。 还可以是回家。 玩家中除了池焰,也不乏杭州人,或生前曾在这座城里生活过的。他们很少能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管不了什么副本什么永夜城,就要去寻找自己的家。 他们找到了。 永夜城一比一还原实景,现实是什么样子,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什么样子。他们的房子、亲人,甚至是路边的一条流浪狗,都是那么的真实。 这份真实里唯一的虚假,是他们自己。 “爸,是我啊、我啊!” “你再继续纠缠我就报警了,我儿子早死了,你不要想着来骗我们老人的钱。你看看你,年纪轻轻,怎么就一点基本的同情心都没有呢?你摸摸你的良心,啊?你问问你自己,干什么还要来骗我们这些可怜人?这个世道哪里赚不到一口饭吃,你们就非要干这种丧良心的事情吗,马上给我滚!” 一方是年过半百,两鬓斑白。 一方是未老先衰,不复年少。 两边都不再是对方记忆里的模样,真与假的对话,隔着生死的距离,看得周围的玩家心中发堵。 一个黄头发的外卖小哥拨开人群,匆匆奔向人群后面的住宅楼。他无暇顾及这里为什么围着那么多人,因为他只是一个正在做庆典游戏的观众,就算想要跟那位参赛玩家说话,人家也根本听不见。有参赛玩家在,周围的npc都会默认对方为优先级,也不会与他产生互动。 他快速地冲进门口,嫌电梯太慢,几个起落就从楼梯跳了上去。 “你的外卖!” 外卖交付的刹那,“叮”的声音在他耳中响起,他来不及喘一口气,连忙打开系统面板查看任务进度—— 当前进度:2930 “呼……”他累极了,撑着墙壁喘气。 这是个限时任务,内容只是简单的送外卖,但时间很紧。十五分钟前,就因为他想抢时间,他便还像在永夜城打其他副本时那样,飞檐走壁,屋顶跑酷。可他光顾着速度,手里的外卖全洒了,顾客投诉如雪片般飞来,他之前做的那些努力自然也成了无用功。 紧赶慢赶,他终于将进度条赶到了最后,还剩最后一单,这个任务就可以完成了。他站起来,抹了把脸,顺着楼梯往下走。走过转角时,窗户外又飘来了池焰的声音。 “杭州是我的家乡。我才刚死没多久,这里的一切还跟我死的时候差不多,连路上的广告牌好像都很眼熟,每一个明星我都能叫出名字。”池焰此刻已经转移到了雷峰塔顶,一边等玩家过来送材料、摘苹果,一边拿着小喇叭跟全城的玩家唠嗑。 “今年过年的时候我还陪我远方大姨打卡雷峰塔,各位外地的朋友们,雷峰塔前边儿有自动扶梯,别学我,多走路,死得早。我妈老骂我是个死小孩儿,过年那天我还戴了顶绿色的帽,她成天嚷嚷着要被我气死,没想到竟然是我先死了……” 他一个人唱着独角戏,插科打诨,自我调侃。好笑,又不好笑。 听故事的人不由停下了脚步,视线穿过半开的窗户望出去,那是满城的人间灯火。 “我总想着我是不是乖一点,再听话一点,就不会死那么早,可以活得更久一点、更好一点,死了也不会给别人添很多麻烦。我还想回去看看他们……” 黄头发压了压帽檐,不想再听,可转头却又看见刚才那个站在人群中拿着扫把中气十足的老头,站在楼梯上眼看着是喘不过气来了。 他捂着心口,脸上的皱纹都皱到了一起,喘息得像一只老旧风箱。 黄头发的心里有点堵,别过头,不予理会。他径自从老头身边走过,还要赶着去送外卖、赚积分换奖励,还要继续在那个该死的永夜城生存…… 可池焰一直在说话,极尽烦人。 “可是我想呢,我活着的时候没有能做到的事,在永夜城走了一遭,就能够做到了吗?我能好好地生活了吗?不因为自己的病假装坚强,真的去热爱生活了吗?我真的能成为让我爸妈骄傲的小孩,不让他们担心了吗……” “我以为我死了,可我没死。永夜城到底是无尽折磨的地狱,还是生命延续的救赎天堂,如果我不回头,继续勇敢地往前走,是不是更好?如果有一天我的爸妈也来到永夜城,他们会知道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好,他们的儿子终于变成了一个出色的大人……” “我想告诉他们,勇敢、善良、正直,这些他们教给我的东西,我没有丢掉,我有在努力。我一直相信好人有好运,大家也确实都对我很好。我刚来永夜城就抱上了我唐哥的大腿,可是我后来想想,为啥只有我抱大腿成功了呢?” “因为我在死的那天,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送了一个小姑娘一顶绿色的帽子,哈哈。” “他可能觉得我人还不错。” 池焰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黄头发已经走到了底楼,正要推门出去。他的手抓在门把手上,紧紧攥着,闭上眼,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npc,这个游戏也与他无关。 他只是一个观众。 更何况他们都已经见惯了生死,还在乎这么一个npc吗? “哪怕只是装装样子,哪怕只是今天一天,大家一起来玩一个明天会更好的游戏,说不定明天真的就会变好呢?” “老子信了你的邪。” 黄头发放开门把,转身往楼上冲。老头还倒在原来的位置,他连忙四处拍门,大喊“有人晕倒了”,找来邻居和家属,紧急送医。 急匆匆的脚步掠过那位还蹲在地上痛哭的玩家,他抬起头来,眼中有一丝茫然。泪眼婆娑中,他看不到人群里的黄头发,但他认出了自己父亲的脸。 他霍然起身,大声喊着追上去,“怎么回事?等等、等等我!” 可人群哪会停下来等他,对于这些npc来说,他只是个不知从哪儿来的骗子。他眼睁睁看着他们拦车离开,一个人站在路边,茫然无措。 这时,一辆出租车停下来,车窗摇下,露出一张俏丽的脸,那是苏妙妙。她挥了挥手,笑问:“朋友,打车吗?” 玩家微怔,随即打开车门进去,“麻烦你跟上前面那辆车,去医院,快!” 而等到他赶到医院时,他爸已经被推到了手术室里面。亮起了红灯的手术室大门口,左边站着大汗淋漓的黄头发,右边站着匆匆赶来的玩家。 黄头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这么鬼使神差地跟了过来。他现在本应在去做任务的路上,把病人送上车就可以了,何必跟来。 可是一种无端的情绪包裹着他的心脏,催促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迈开步伐,一起投入到这场救援行动中来,跟所有人同呼吸。 缓过一口气,他不由回头去看。 这一整条走廊里,一直到护士站,都站着陌生的npc、玩家和观众。他们互不认识,参赛玩家甚至看不见观众,本该身处不同维度的人却又在此因为同一件事,奇妙地汇聚于同一个画面里。 “人生多奇妙,我以前一直觉得我是个拯救世界的大英雄,没想到成了欧皇,拿到的装备还是机甲套装。我怀疑永夜城的系统里面一定有个eva副本。”池焰还在没心没肺地开玩笑,他总是这么的不着边际,有时煽情,有时又中二。 黄头发抹掉额头上的汗,打开系统面板看到外卖时限已到,任务失败后得到的惩罚buff,噗嗤笑了笑。他还得继续自己的任务,现实就是这么的操蛋。 玩家看不见他,也不会知道那个帮了他的人就站在身边,他一直抬头盯着手术室门口亮着的那盏红灯。 会得救吗? 他的爸爸,在真正的人间,如果发生了这样的意外,也会得救吗? 他可以祈祷吗?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如果明天真的会更好,那就让他看到一次希望吧,哪怕一次也好。 手术室里,玩家扮做的医生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将治疗药剂迅速倒入病人的嘴里。等了一会儿,药剂起效,病人的心律恢复正常,呼吸渐趋平稳,她悄悄松了口气。 手术结束,她放下器具,正准备离开时,熟悉的提示音响起。 “叮!妙手仁心,加15分。” “叮!生存值已满,您的队友已苏醒。” 惊喜在她的眼中晕染。她顾不上跟别人打招呼,一把摘下口罩,推开门出去。外面等待她的,是守在门外喜极而泣的玩家,以及从走廊尽头远远传来的欢呼声。 “醒了、有人醒了!” 因为毒气入体而昏迷的观众们,因为数量过大而被分配到了市内的各大医院,这家医院也在其中。 她的队友也在这里,此刻正向她奔来。 一个拥抱,换来满堂喝彩。 刚才那位玩家依旧站在手术室门口,他看着眼前这欢喜的一幕,回头又看向被护士推出来的他的父亲。 他忍着眼泪,伸出手像小时候他父亲无数次对他做的那样,摸了摸他的头。 “你要好好的。” “我也会好好的。” “哪怕不再见面,也会好好活着。” 欢喜声淹没了他的哭声,这声音远远地传到外面,让已经走出了医院的黄头发又停下脚步,回头遥望。 马路对面,一辆停着的出租车里,苏妙妙戴上墨镜重新发动了车子。车子缓缓启动的时候,她拿起车内的对讲机,说:“又醒来一个,朋友们,你们那儿怎么样啊?” “马马虎虎。” “我这儿有两个,再推一把,估计就能醒了。” “我说,这不是靳丞该干的活吗?为什么现在是我们在干?” “风头不能让他一个人出啊。” “说得好像你出什么风头了一样,你要想出风头,那就去做个横幅,或者搞个大喇叭全城广播,就说我们红榜小队横空出世吧啦吧啦……” “咱这不是学习雷锋好榜样嘛……” “我难得做一次好人好事,我警告你们,不要扑灭我热情的小火苗,否则分分钟黑化给你们看。” “……” 出租车远去,七嘴八舌的声音也散在风里,再听不见。 路旁的树下,就在距离出租车停靠点不到三米的地方,有人望着车子远去的背影,久久都没有动作。 红榜第八,孟真。他曾在庆典伊始之际,阻挠过靳丞和唐措杀林砚东,可当他站到游戏大厅的扭蛋机前时,他却犹豫了。 他最终还是没有领取恶鬼徽章。 或许是因为他其实从头到尾都明白,靳丞和唐措是对的,他所有的挣扎和犹豫,都是在自欺欺人。 思及此,他转头看了眼池焰所在的方向,抬手放出一枚信号烟花。看着那烟花在头顶绽开,他眼中的苦涩也变成了坚定。 跟他之前猜想的一样,《人鬼情未了》这个副本,看似将玩家和观众分割开来,但其实每个人都在这个局里面。 在名为生活的这个局里,没有任何人是观众。他们也可以通过跟npc的交互,来间接影响到玩家的任务。 只要有人愿意付诸行动。 而在整个永夜城里,像刚才医院里的那一幕,不是个例。孟真坐上车离开时,远方亦有烟花传讯。 一朵又一朵的烟花,将黑夜点亮。 “契机出现了。”金融大厦高层的办公室里,靳丞再度睁开了眼睛,从短暂的入定中醒来。站在落地窗前的唐措回过身来,用眼神询问。 靳丞:“我也不知道这个契机具体是什么,出现在哪里,不过就在刚才那段时间,那些供给了我信仰之力的玩家,似乎都变得振奋了一些。精神海最能反映一个人的精神面貌,一个灵魂足够强大的人,譬如你,本身就不容易受恶鬼徽章影响。我强制他们信仰我,由我去支撑他们,总不如他们本身意志坚定来得好。我想林砚东也更乐于看到这样。” 唐措:“那很好。” “确实很好。”靳丞笑着,自己的精神似乎也恢复了些许,站起来,道:“我们也该抓紧时间了,早点通关,早点结束。” 第254章 人鬼情未了(二十五) 时间从黑夜走向白昼,整个永夜城都动了起来,到处都是奔忙的身影。观众、玩家,甚至是npc,都被裹挟在这股巨大的洪流里,不停地往前跑。 那些还不愿意动的,依旧在袖手旁观的,绝望的、沮丧的、麻木的、冷嘲热讽的,就像这股洪流里的石头。 一条河流里,总会有石头的存在,这并不奇怪。 不要理会就是了。 人活着不是要跟石头较劲的,唐措深谙这个道理,所以他的脚步从不停留。为了抓紧时间,在靳丞的情况稍有好转后,他们便又决定分头行动。 唐措走剧情线,靳丞负责生存值。 这次的剧情线并不复杂,但各个剧情点分散城中,所以唐措需要不停地在各处之前往返,时而还要停下来浏览网络上的信息。 二十一世纪,毕竟是个网络社会。 跟每一个俗套的网恋故事一样,童末和程深在网上相识,而且这俩人刚开始都用的小号。童末所在的独立乐队虽然非常不出名,但也有官方账号,童末本来只用那个官方号,但有天碰上个黑子,一时气不过就去注册了一个小号跟他在线pk。 谁知黑子骂着骂着,忽然开始跟他道歉。 对方账号后头换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程深,他说刚才用这个号骂人的是他年幼无知的小表弟,他为他表弟的言论道歉。 同样年幼无知的童末信了,作为一个酷哥,要懂得穷寇莫追的道理。 程深就此躺在了童末小号的粉丝列表里,顺道又用这个号关注了童末本人,并获得了“铁粉”标志。 童末给他发了一个“duck不必”的表情包,程深就告诉他:道歉应该有诚意。 也对。 酷哥童末深以为然。 唐措不这么想,因为他找到了程深和那个账号原主人的转账截图,他把那个号买下来了,所谓的小表弟根本是子虚乌有。 这就是一次有预谋的接近,至于这个预谋是什么,唐措想不难猜。程深那么忙的人,每天抽时间跟童末聊电影、聊音乐,聊人生哲学聊宇宙星空,实在愧对他“死直男”的称号。 这个故事,也可以直接概括为——社会精英老男人的一百零八种套路。 故事最后在两人决定见面时戛然而止,程深因为工作迟到,没能赶上那场演唱会。童末独自赴约,当毒气爆炸时,他或许还在腹诽那个言而无信的人。 可回到故事的开始,程深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童末的呢?童末又为什么会答应跟他见面,契机是什么? 此时唐措的进度条走到80%。 又一个黑夜降临,参赛玩家所在的杭州,听不到雷峰塔顶那位少年的碎碎念,所以稍显静谧。唐措来到了医院,看着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童末,希望从这里能找到些有用的线索。 线索没找到,倒是等来了童末乐队里的朋友。他们刚彩排完,拎了炸鸡和可乐来探望童末,一边在病房里吃东西一边跟童末聊天。 哦对了,这病房是豪华单人间,vip室,显然是程深事后安排的。 “小末末啊,你可快点醒过来吧,下个月的公演就快开始了,你要再不醒,我们到哪儿再去找个主唱过来救场?” “是啊,这次的演出场地还是我们第一次表演时候的那个,不是你说最想回那儿表演吗?虽然能装的人数是少了点,不过还挺有纪念意义的。” “我听说其他医院已经有人醒了,我们小末末吉人自有天相……” 几人吃吃喝喝,也是一点儿也不讲究。但他们关心童末的心都是真的,叨咕了一阵,又开始diss程深。 “什么狗屁男人,把你骗过去,结果自己屁事没有。” “你说说你,小末末,一lnd就把你骗走了,你也太好骗了。” “警惕渣男。” “这都九点多了,那男的来不来啊?整天就知道工作,小心我写歌diss他。” “写写写,现在就写!” “那也不知道是谁,之前见了他屁都不敢放。” “那不是……啧,我见了他总觉得像在见领导。你说这人怎么就那么两面派呢,对着咱小末末就是大尾巴狼,对着我们就是荒野雄狮。” “你也不去照照镜子。” “……” 唐措就抱臂站在门边听着,从他们的谈话中补全了一些细节,也抓到了一个关键词—lnd。 如果他没记错,这指向的是电影《爱乐之城》。 思及此,他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了童末的手机,找到音乐app,翻看他的听歌记录。很快,他就在里面找到了一首《cityofstars》,这是电影里的歌,并且单独一个歌单。 这首歌是已经下载好的,唐措点开来,舒缓的音乐便随着月光一起在贴着白色瓷砖的走廊里流淌。 唐措抬头,窗畔纱帘摇曳,月影皎洁,但就是没什么星星。 《cityofstars》,这首歌指向的又是什么呢? 病房里的年轻人聊着聊着,已经拿出随身的乐器,就着欢喜与悲伤即兴创作。唐措听了一会儿,确定再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便在音乐声中离开了走廊。 身后传来护士长“不要吵闹”的呵斥声,唐措脚步不停,走到外面又搭了趟顺风车。他搭的还是出租,盘腿坐在车顶,吹着风听着歌,找到了童末在这首歌下面发表的评论。 south:yes,allwe’relookingforislovefromsomeoneelse. south是童末小号的名字,他不管在哪儿都喜欢用这个名,而这句话就是《cityofstars》的歌词。留言时间是七天前的晚上十二点三十七分,歌单的创建估计也是在同一时间,看到这个时间点,唐措灵光一现,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七天前,晚上十二点三十七,这个时间段童末在做什么,又与程深有什么关系? 唐措立刻切出音乐app,打开微信。此时他们已经交换了联络方式,七天前的半夜,童末彩排结束,正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 程深给他发来了信息。 死直男:到家了吗? south:没。 死直男:还在出租上? 死直男:你让司机调频到**** south:干什么? 死直男:秘密。 隔了一会儿。 死直男:听到了吗? south:那是你自己的声音? 死直男:好听吗? south:歌好听。 死直男:我点的。 south:那也不是你唱的。 死直男:等以后见面了,我可以唱给你听,我唱歌其实还不错。 south:谁要跟你见面【冷漠.jpg】 死直男:是我想见你。 看到这里,唐措放下手机,目光随着晚风一直飘向远方。《cityofstars》的歌声还在飘扬,或许像歌词里写的那样,这座城里的星光不在天上,在某个人的眼睛里。 程深为深夜彩排归家的童末在电台点了一首歌,这是一天劳累之后的安慰,也是某种披着月光的隐晦的告白。 我想见你,简单的四个字最终打动了童末。 “causeallthatineedisthiscrazyfeeling,arat-tat-tatonmyheart,thinkiwantittostay……”人生已错过许多,未来还有很多的不确定,而此时此刻,我只愿感受这疯狂的、奋不顾身的爱意。 饶是唐措这样不愿意回顾过去的人,也不由地想,如果他和靳丞都活着,故事会不会就像童末和程深那样发展。 此时剧情线进度90%,就差个初遇了。唐措敢肯定他们的初遇一定不是因为小号,是在更早之前程深就见过了童末,只是童末不知道。 这个初遇会在哪里? 唐措想到了刚才病房里那几个人提到的公演,下个月的公演定在第一次登台的地方。npc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种细节,那会不会是程深在童末第一次登台时见过他呢? 正确与否,回去对一下程深的行程表就知道。 唐措正要折返,熟悉的铃铛声突然出现。 “叮!” “恭喜玩家g36549、f00089成功完成第三幕剧情,率先通关!” 小丑亦再次出现在雷峰塔顶,略带浮夸的惊喜声音传遍全城,“哇哦,让我们恭喜以上两位玩家,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其余的玩家也请不要气馁,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咳。”小丑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但有一点要提醒大家,第三幕为最终轮回,从现在开始依旧是三个小时时限,三小时过去,轮回之门将会彻底关闭。请所有玩家抓紧时间,务必赶在轮回之门关闭前通关,当然,走剧情线时也一定要注意自己的生存值。” “生存不易,还请各位再接再厉!” 小丑话音落下,全城的气氛都紧张了起来。同在雷峰塔顶的池焰一颗心也不由得揪起,此时他手里正握着竹竿,帮一个前来送材料的玩家摘苹果。 彭明凡推了推眼镜,道:“现在距离鬼节到来还有差不多十个小时,其实无论哪边时间都很紧。而且,能那么快就有人通关,说明大家都在努力,整个局面从大体来看是好的。” 池焰点点头,他就是关心则乱。钱伟也松了口气,他现在听到任何有关于时间数字的东西就觉得头大,根本不想思考。 “可我们的材料还差很多,麒麟血根本不见踪影。”钱伟发愁。 “所以不要多想,不要管其他的,我们先把手头的事情做好。”彭明凡说着,抬头望了眼天上的苹果,道:“两个法子,一,继续收材料,二,摘苹果。玩家手里到底有没有麒麟血,我们不知道,与其寄希望于他们送过来,不如靠自己摘。” 语毕,彭明凡和钱伟都看向了池焰,就连小丑和前来送材料的玩家,都看向了池焰。 池焰抹了把汗,“你们这样我压力很大的!” 钱伟想想,再想想,“不对啊,我们也没那么多积分去摘苹果啊?我们帮忙摘苹果是作为收材料的报酬,那不还得说服他们,把摘下来的苹果也送给我们?” 闻言,众人又齐齐看向了那几个前来送材料的玩家。几位玩家后退一步,那神情,反复落入虎口的羊。 “亲爱的朋友们。”池焰又拿起了他的小喇叭,抬手附在胸前,语气真诚,眼神真挚,“你们愿意再为永夜城奉献一点爱心吗?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永夜城将会变得非常美好。” 玩家:“可以说不吗?” 池焰:“既然不愿意讲真情,那我们不如来谈生意?我可以先给你写张欠条啊,你把积分给我,我用别的跟你换怎么样!” 钱伟拉住池焰,小声在他耳边提醒,“你别忘了我们都是穷逼……” 池焰也小声回答他:“没关系,靳丞有钱。” 可池焰忘了自己还拿着个喇叭,那声音一不小心被喇叭传播出去,全城的玩家都听到了。就连那两个刚从《人鬼情未了》通关的,也听得一头雾水。 咋了?靳丞突然炫富? 还未通关的玩家,自然听不到这句戏语。三个小时的时限让所有人头皮紧绷,脚步加快,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落在后面,永困副本。 往前奔涌的洪流变得更加迅猛了。 唐措回到靳丞那儿,从助理那儿拿到了他将近一年的行程表,又从网上找来了童末那个乐队的所有演出记录,一一比对。 果然,程深曾在童末第一次公演时出现在场馆附近。 对上了,唐措却不急着去验证,也不急着通关。 “还有三个小时,不,现在是两个小时又二十一分钟。”唐措从办公桌前抬起头来,看向大步从门口走进来的靳丞。 靳丞刚结束一场会议,一边走一边扯着领带,走到桌边,端起唐措的茶杯喝了一口,再抽张纸巾抹掉唇边溢出的一丝血迹,团吧团吧丢进垃圾桶,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毫无迟滞。 有句老话说得好,吐血,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综合看下来,比剧情线更难的其实是生存值。”靳丞抽出一份文件递给唐措,道:“再推一把。” 唐措迅速翻阅,看着看着,眉头就蹙了起来,“你想?” 靳丞:“两小时又二十分钟,把人全部送走。” 远处,楼外楼的露天阳台上,k翘着腿看着杯中的画面,笑着跟肖童说:“我们这位赫赫有名的黑名单狂魔,又是好大的口气。” 肖童不予置评,反问:“乌鸦先生既然换了人,黑名单不也该换了?” “啊,对哦。”k倒是真忘了这茬,旋即打了个响指,悬浮在游戏大厅中央的黑名单便立刻换了个模样。 【乌鸦先生的好朋友】 第一名:k27216 第二名:g79081 第三名:k27219 第四名:k27288 第五名:e07071 …… 整个游戏大厅一片哗然。 黑名单变了也就变了,乌鸦先生都换了人,这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可这名单从黑名单进化成了所谓的好朋友,上面的人更是来了个大换血。 以k开头的都是新玩家,前五竟然占了三。唐措也就罢了,池焰大家也都已经熟悉,可这个k27219又是谁? 第255章 人鬼情未了(二十六) 一个k27219引发了玩家的一波猜测,但鉴于没有更多的信息,大家很快把重点转移到这个新榜单可能产生的效用上。 众所周知,永夜城三大榜单,黑榜、红榜、白榜。黑榜是乌鸦先生重点关照榜单,曾经的榜首靳丞,被罚回f区不止一次。 现在呢? 登上好朋友榜又会有什么待遇? 此题暂时无解,因为这张榜单上的绝大部分人都还被困在《人鬼情未了》的副本里,而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在游戏大厅的榜单变化,也还没有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改变。 唐措拿着手里的文件,脸色沉肃。他几次想说话,却又一直沉默,足足沉默了三分钟,这才放下文件站起来,说:“要做就要抓紧时间,越快越好。” 靳丞笑说:“我以为你会劝我。” 唐措:“我只问你,你有把握吗?” 靳丞:“可以试一试。” 文件上不是正经的工作内容,而是靳丞趁着开会时摸鱼写下的一些关于信仰系统的东西。正如他所言,对于大部分玩家来说,生存值比剧情线更难。 剩下两个多小时,要在保证生存值的情况下走完剧情线,就更难了。 靳丞写下的东西里面,讲的都是信仰之力的使用方法。信仰系统毫无意外是强大的,但收集来的信仰之力到底要怎么用,这是个值得研究的课题。 “我其实一直在尝试,把它当做纯能量攻击用出来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法子。在精神海中给予反馈,也是一种办法,但这种反馈仅限于跟我建立信仰连接的那些玩家。但这次的生存值,取决于他们的队友。” 于是靳丞左思右想,不断地在脑海中探寻他以前见到过的其他类似的战斗路数、研究永夜城的规则,这其中甚至还扯到了一些以唐措在永夜城的阅历还没有办法理解的换算公式,最终开发出了一个新的用法。 “红血buff。”唐措沉声念出了这个名字。 红血buff是靳丞起的名字,所谓buff,无非是某种增幅效果,而靳丞的这个buff是用来给玩家增加生存值的。 永夜城的各项数值,归根究底无非两个字——能量。玩家在战斗中使用的异能、魔法是一种能量,生存值也是一种能量,万变不离其宗。 简单来说,这些所有能量虽然有着不同的外壳,但其实它们的本源是一样的,都来自于构筑永夜城的神。 所以永夜城可以有五花八门的战斗方式,无论是谁,都能从中开发出适合自己的路数,依托的就是能量本身的千变万化。 既然能量是互通的,那么理论上来说,靳丞的信仰之力,也可以成为玩家的生存值。他只要找到合适的方法将其转变,红血buff就是他的成果。 将信仰之力压缩成buff,抛洒全城,得到buff的玩家哪怕因为本身生存值太低,不能立刻达到100分,也能借buff吊住队友的一口气,抢时间把剧情线完成。 在最后的两个多小时里把所有人送走,唐措知道靳丞不是在开玩笑。现在全城都动起来了,再这么推一把,是有可能做到的。 哪怕这个可能性不算大。 “最后一个问题,那些死了队友的鬼玩家,怎么处理?”唐措问。 队友死亡,鬼玩家无法赚取生存值,哪怕凑齐剧情线,依旧不能通关。《人鬼情未了》,从一开始就是个组队任务,而且队友死亡的情况应该并不在少数。 “只能拼一把。”靳丞早有思量,道:“就像林砚东。” 唐措明了。如果林砚东能靠怨力系统强行打开永夜城通往人间的通道,那么靳丞用信仰系统,也能强行冲破永夜城与副本之间的壁垒,将那些无法离开的鬼玩家带走。只是到那个时候,靳丞的状态能不能支撑得住,死了队友的鬼玩家数量有多少,会不会超出他的承受范围,都是未知数。 正如靳丞所说,只能拼一把。 “走吧。”唐措不多废话。既然红血buff要辐射全城的玩家,那么他们必定要站在高处,而现在他们所在的这栋金融大厦就足够高。 高处的风是冷的,呼呼吹着,远看出去,那些高楼大厦好像都在风中摇曳。 今夜的杭州,天上依旧没有星星。 唐措看向了站在天台边缘的靳丞,穿着最不像永夜城玩家的笔挺西装,领口和袖口的扣子却都被扯开了,透出几分随性来。 星光在他的眼睛里。 “准备好了吗?”他回过头来,嘴角还带着一如既往的散漫笑意。 “你随时可以开始。”唐措这样回答他,眼神也一如既往地冷酷而坚定,只是那里面倒映着靳丞眼里的星光,看上去,便好像格外有神采。他说:“不用担心信仰之力会枯竭,有我。” “嗯?” “我也是那万分之一。” 唐措也是佩戴恶鬼徽章的玩家之一,靳丞收集到的那些信仰之力里面,本就有他的一份。如果能量可以用数值标注,那么当他倾尽所有时,可以为靳丞提供多少信仰之力,没人知道。 k也不知道,信仰系统和怨力系统这种东西本就不常见,同时出现的情形更少。在永夜城,越是高级的东西,它的相关说明越少,限制越少,自由度就更高。同样的信仰系统落在不同的玩家手里,可能最终会走向两条截然不同的发展路子。 他还记得上一次信仰系统出现时,被玩家开发成了吸星**,比怨力系统邪恶一百倍。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这就是永夜城。 k开始万分期待这一场力挽狂澜,放下手中的茶杯,他抬头看向湖对面的雷峰塔。他能清楚地看到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池焰的天真和执着、那些前来送材料的玩家脸上的紧张、期待、担忧,还有冷漠。 甚至是郑莺莺的不服输、不认命,都鲜活而生动。 “快看那儿!”有人指着天空一声惊呼。 池焰等人齐刷刷望过去,只见一支箭划破长空,直入云层。靳丞的金属箭,有这么大威力的只能是靳丞的箭。 果然,下一秒,那箭在高空绽开,将靳丞的话送达到每个人耳中。是声波箭。 “各位,还剩两个多小时,跟时间赛跑的时候到了。已经落单的携带恶鬼徽章的玩家,也请不要放弃希望。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相不相信奇迹,我只有一句话——如果你想活着,请加快脚步,救你自己。” 话音落下,众人还来不及对这仿佛战前总动员的话发表什么看法,一道清脆叮咚忽然从那高高的楼顶如风飘落。 那是类似于竖琴的声音,是异乡的曲调。 它来自于西西里特大陆。 叮咚的琴音汇聚成美妙的旋律,逐渐在永夜城中飘荡,而众人很快发现,随着音符流淌的还有无数散落的光点。 有人下意识地抬手去借助它,指尖触碰的刹那,系统提示音也在耳中响起。 “叮!” “恭喜您触发红血buff!” 他立刻打开系统面板查询,只扫了一眼,惊喜就在眼中无限放大。他随即转头看向音乐传来的方向,他知道靳丞和唐措在那里。 “叮!” “叮!” “叮!” “叮!” 越来越多的红血buff被触发,无数惊喜视线的汇聚之处,靳丞怀抱小竖琴席地而坐,唐措则在他身侧持剑而立。这情景仿佛又回到了在西西里特大陆的时候,靳丞是那个恣意风流的吟游诗人,而他就是诗人身侧那位沉默而英勇的骑士。 他的剑在发光,那是裁决圣辉。据传当裁决圣辉光耀大地时,所有黑暗都将无所遁形。 几乎所有人都看见了那道光。 那叫做希望。 从东十字街安全区到自杀禁令解除,再到二号乐章、到如今的红血buff,希望就一直在那里。 只要你抬头看。 有人抬头了,看着那道光突然崩溃。高高举起的、抓着桌上的东西想要摔下的手也顿在那里,所有的愤恨、委屈、不甘,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他痛哭流涕,可周围的人却恍若未闻。因为他是一个鬼玩家,失去了为人的资格,自然也被排除在人间之外。 在这座街边的酒吧里,满屋欢笑与他无关,队友也死了,只剩下他孤身一人。可他又能怎么办呢?靳丞说“请不要放弃希望”,他真的还有希望可言吗? 泪眼朦胧中,他终于压下心中的愤懑,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跌跌撞撞地离开了酒吧。 酒保恰好转到这里来,看到桌上的那枚打火机,疑惑地将它拿起,嘟哝着:“这东西不是该放在失物招领的盒子里吗?谁又把它拿出来了,不过那位客人落在这儿这么久,怎么还不来拿……” 医院,接二连三有人醒来。生存值蓄满,鬼玩家无论身处何处,自动从病床上醒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下一秒,他们又像被按下了什么开关,惊喜地叫骂一声,拔掉针管,立刻下床冲出病房。 “卧槽,这大半夜的跟诈尸似的,醒了一排!” “getit.” “加油啊各位,靳哥哥又开始solo了,可别被他比下去。” “等等,我也先去接个buff再说。” 红榜小队的出租车频道里,调笑打趣的声音从来没有停过。苏妙妙放下对讲,摇下车窗看了眼高楼的方向,随即对后座的乘客说: “朋友,看来你不用急着去赚什么生存值了。让你那个大晚上还叫你加班的老板去死吧,你的剧情点在哪里,我送你过去啊。” 五分钟后。 “你你你慢点开儿啊,超速扣分了!” “哈哈,没关系我有buff,坐稳了!” 车子在夜半空旷的街上绝尘而去,苏妙妙还忘了把出租车上“空车”的绿色灯牌按下去,一路载着客风驰电掣,比她用异能跑起来还要快。 “呼——”风卷落叶,糊了十字路口的行人一脸。 他在后面跳脚大骂,但想也知道刚开车过去的绝对是个玩家,看车牌号,妈个鸡,是苏妙妙。 “啪。”他抬手打了个响指。 街角,两个负责拦车查酒驾的交警刚跨上车要去追大胆狂徒苏妙妙,响指声落下,他们茫然地对视一眼,忽然忘了刚才要去做什么。 【记忆消除】来自红榜第四十九,裴尚,精神控制系,人称“记忆大师”。红榜小队编外成员,因为跟苏妙妙这个疯婆子不太对付,所以拒绝正式加入。 处理完这儿,他又迅速赶往别处。“啪、啪、啪”,到处收拾烂摊子,响指打到手指头痛,进而开始怀疑人生——当初他到底为什么要给这个技能配这么一个沙雕手势? 他又不是灭霸。 雷峰塔处,池焰一通“嗷嗷嗷嗷嗷”的激动呐喊,摇晃着钱伟的胳膊,又指着高楼的方向,说不出一句利落的话来。 “我的脑子要被你晃出来了!”钱伟大叫。 彭明凡也抬头来了一句:“本来就都是水,再摇就没了。” 钱伟:“是啊,你——等等,这话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呢?” 池焰:“我就是激动啊!” 彭明凡&钱伟:看出来了。 你这人激动起来怎么跟个圣诞树似的,全身上下都在blingbling地闪。 “我觉得我现在欧气爆棚,你们等着,爷爷我现在马上就给你们摘麒麟血下来!”池焰捋起袖子,一把抓过玩家递来的竹竿,还装模作样地拍拍他的肩膀,老气横秋地给他比了个赞。 竹竿晃晃悠悠地靠近了高天的苹果,附近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它吸引,紧紧盯着,看着那小小的网兜——一下罩住了那颗苹果! 池焰用力一拽,苹果落下。 吃瓜群众小丑在旁边给他鼓掌,不用催促,便给他找出了对应的礼物盒子。盒子打开来,好几个人一块儿凑过去看,果然是麒麟血。 “嚯。”池焰两边的眉毛都挑了起来,“一滴可以吗?” 钱伟:“我觉得不太可以。” 彭明凡:“再摘吧。” 池焰:“嘤。” 时间不停往前走,转眼间来到白昼,又转至黑夜。 在各方的推动下,越来越多的人从医院醒来,自然也有越来越多的人通关副本。这些通关者通关后,还是在原地,只不过身份从参赛玩家变成了观众。 “还有最后一个小时。” “不,现在剩五十九分钟了。” “未通关人数10732。” 游戏大厅的任务墙实时更新副本数据,焦虑和担忧又重新攀上众人心头。好在高楼上的音乐一直在,时间剩下最后半个小时,旋律就从舒缓的原野之风变成了战争史诗。 叮咚声如同鼓点敲击人心,所有人都被催促着不断向前、不断加速,就连留在游戏大厅观望的玩家们也不由提起了一颗心,连呼吸都仿佛被那不断跳动的数字操控。 “6534。” “6023。” “5786。” “5234。” “天啊……” “还剩半个小时都没有了,怎么还有那么多人没通关?!” 有些玩家关心则乱,尤其是还有认识的朋友被困在游戏里的,焦灼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但也有人很快想到了那部分没了队友的鬼玩家,一颗心往下一沉。 这些人恐怕回不来了。 “噗嗤。”有人在角落里笑出声来,虽然声音很轻,但依旧被周围的人捕捉到。他本不以为然,但很快他就发现气氛变了。 这是永夜城,素来人情冷漠的地方,他今天也不过笑了一下,可周围的人却都向他投来不善的目光。 有什么东西变了。 至少是在今天,从前的少数人打了个翻身仗变成了多数,局面就此翻转。他识相地闭上嘴,摆摆手表示自己只是无意。 这时,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喜呼喊:“降到四千多了!” 任务墙上的适时数字变成了4917,还剩这么多玩家被困游戏,可从这里开始,数字的下降就开始变得极其缓慢。原先是几百、几十地往下掉,现在却变成了个位数。 此时距离轮回之门彻底关闭,还剩最后的十八分钟。 唐措业已赶往最后一个剧情点,确保他和靳丞能成功通关。 靳丞能研究出红血buff,将自己的生存值蓄满自然不成问题。唐措直接从医院醒来,不作任何停留,直奔童末第一次公演的场馆。 可就在他即将抵达目的地时,他忽然感应到什么,转头看向靳丞的方向。他不确定是通过队友之间的连接还是信仰系统感应到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靳丞现在的状况不好。 “啪——”那是琴弦断裂的声音,琴曲中断。 整个永夜城所有玩家,齐齐抬头。 唐措神色骤变,不做任何迟疑,立刻将自己的生命值分给靳丞。这是副本一开始就给出的规则,队友之间共享生命值。 与此同时他拔出裁决之剑,手掌迅速划过剑刃,鲜血浸染剑身,裁决圣辉暴涨。 信仰,要怎么交付? 唐措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靳丞说信仰系统来自西西里特大陆,那就是和他的裁决之剑是同宗同源。那或许他可以像在西西里特大陆那样,如同一个最古老的骑士,以骑士的礼仪来献祭信仰。 “哐。”长剑插在地上,他拄剑单膝下跪,染血的手掌紧贴着地面,闭眼,在心里呼唤:“靳丞。” “听到了吗?” “是我。” 一根红线连接着唐措和靳丞,横跨了大半个城区,在风中飘摇。这根只有观众才看得到的队友之间的红线,在唐措将生命值划分给靳丞时,便开始透出微光。 许多人注意到了它,开始对它投以关注。 高楼之上的靳丞看不见,他抱着断了弦的琴,整个人还保持着弹琴时的模样,只是脸色惨白,闭着眼,手指搭在弦上,却仿佛僵硬得再不得动弹,指尖都是血迹。 远方的唐措知道,信仰系统、怨力系统、鬼玩家三方角力,稍有不慎就会受伤。他这么大规模地动用信仰之力,支撑到现在才出现崩溃的迹象,已经是奇迹。 “靳丞。” 唐措没有放弃呼唤。 “听到了吗?” 哪怕没有回答。 “从此刻起,我将为你,献上我的一切。” 唐措缓缓低下头颅,掌心鲜血不断顺着剑刃流下,像是某种古老的献祭仪式,与鲜血一同流淌的,是他滚烫的灵魂。 裁决之剑的光芒愈来愈盛,终于由浓郁的白光透出一丝金色,而后顺着那根飘摇的红线,直达靳丞的手腕。 那像是一道流星,反向的从地面飞向天空的流星。 “哥!!!”池焰爬到了雷峰塔的最高处,抱着那个塔尖,大声疾呼,一颗心紧张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还剩最后的十一分钟。”彭明凡看了眼时间,语气微沉。 靳丞一定出事了,而所有人都知道那根线代表的意义,线的那头是唐措。 他在救他吗? 能行吗? 还剩下那几千个人,能得救吗? “时间来不及了!”游戏大厅里的玩家们,眼睁睁地看着数字停止了跳动,定格在最终的4321。 4321,多像一个倒数。 “还有十分钟。” “九分钟。” “八分半。” “咚——”僵硬的手指拨动了琴弦,靳丞重新睁开眼来,尽管脸色依旧惨白,但他瞥着手腕的眼神里,还有那么一丝笑意。 弹琴,应该是件愉快的事情。 他又闭上眼,全身上下虽然都紧绷着,脖子里甚至青筋暴起,但他拨弄琴弦的姿态依旧是轻松写意的。那双手是天生适合弹琴的手,指骨修长,哪怕常年握枪握弓,也没有起多少茧子。 琴音再起的刹那,唐措亦从地上站起,片刻不停地赶向最后的剧情点。刚才的变故已然让他失去了对时间的精准判断,他不知道到底还剩下几分钟,但这不要紧,往前冲就是了。 不问来路,不问归途,只要往前。 “砰!”目的地抵达,唐措大步推门而入,门重重拍在墙上反弹而回,惊了一屋的客人。他们齐刷刷地看向唐措,惊愕地张大了嘴巴,在看到门上留下的血手印时,更是惊慌四散。 唐措不管,冲到吧台边,直接揪住酒保的衣领,将手机里的照片对准他的眼睛,问:“好好看清楚,一年前的5月7号,这个叫程深的客人有没有来过这里?” “这、这这……”酒保吓傻了,但他又怕自己小命不保,于是死盯着手机上的照片,“啊对了,这就是那个丢了东西却一直没来拿的客人!他来过、来过!” 唐措:“丢了东西?在哪里,拿过来,马上!” 酒保赶紧从失物认领的盒子里拿出一只打火机递给唐措,心里暗自庆幸,刚才不知道是谁把它翻出来了,否则一时间还真记不起来。 唐措拿了东西,确认进度条往前走了5%,立刻往楼下走。这座酒吧位于一个小有名气的艺术街区内,一楼是酒吧,负一楼才是演出场所,可以供一些地下乐队演出,约莫可容纳三四百名观众。 顺着楼梯来到真正的演出场地时,高楼上的靳丞也抱着琴站了起来。 “还剩最后两分钟。”彭明凡声音发紧。 靳丞收起小竖琴,拿出了自己的机械弓。深吸一口气,拉开弓弦,弓弦上却没有箭,箭在他的指间凝聚。 金色的长箭,由信仰之力凝聚而成,是为——决绝之箭。 箭尖对准天空。 可弓还没有完全拉开。 坚韧的弓弦几乎要切割进靳丞手指的血肉里,他嘴唇紧闭,一声不吭,只是盯着箭尖,一点一点、不容置疑地将弓拉开。 唐措亦还没有走完那最后的5%,在这个演出场所里,到底有什么是能证明程深来过的证据?他站在舞台中央,目光快速扫过四周,却没有头绪。 或许,这最后的线索不在程深身上,在童末? “不行,来不及了……”彭明凡一贯冷静的脸上也出现了焦灼神色,一口气提起来,半天没下去,“最后十秒。” “十。” “九。” “八。” “嘀嗒。”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倒数。 许许多多的人都听到了这个本应极其微小的声音,有人蹙起眉,觉得耳熟,而很快他们就知道了答案。 “时间掌控!” “荣弋!” 灵隐区,飞来峰顶,荣弋伸出右手,怀表自指间垂落,金色链子摇晃,嘀嗒一声响,秒针、分针、时针全部停止转动。 “定格。”话音落下,无形的波纹扩散全城。 时间就此定格在最后的三秒钟。 《人鬼情未了》副本内的所有人,包括玩家和npc全部定在原地,无法动弹,但副本外的观众们却不受影响。 飞来峰附近的观众,亲眼看到冷缪出现在荣弋身边,带着他撕开裂缝转移。 唐措蓦地感觉身后有人推了他一把,迟滞的身体便恢复了行动。可他回头,身后却没了人,冷缪已然带着荣弋来到了靳丞身后。 荣弋的脸色不比靳丞好多少,看得出来让整个副本时间暂停这样的大动作,消耗极大。他缓了口气,这才抬手搭上靳丞的肩。 “好了。”他轻轻一推,靳丞便也恢复了自由。但是他没有回头,那双手仍然坚定不移地维持着拉弓的动作。 机械弓,终于拉至满弦,而那根决绝之箭,也已金光灿灿。 “咻——”箭离弦而去。 金光在天边大放时,唐措也终于从手机里找到了一年前的记录。童末把它记在电子日历上,在5月7号这个日子上面添加了一条备注。 如此隐蔽的线索,还真不好找。 【送出了我人生的第一张签名专辑,虽然是别人转交的,没见到那个粉丝本人,但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他说他姓cheng,不知道是哪个cheng,就祝这位cheng先生幸福美满吧。】 “叮!” “恭喜玩家成功完成第三幕剧情,大型情景真人秀《人鬼情未了》至此全部通关!” 第256章 庆典(三十七) 全城欢呼。 在所有玩家的记忆里,永夜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刻。陌生人也可以相拥在一起,哪怕不是全部,至少大部分人的脸上是带着笑容的。 他们亲眼见证了这力挽狂澜的一幕,许许多多的人甚至参与其中,哪怕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心中都不免生出一丝与有荣焉来。 这是在永夜城极难得到的体验。 什么自豪、骄傲,那是被生存剥夺的东西,可今天他们又重新感受到了,感受到鲜血在身体里流淌,感受到心脏在有力地跳动。 哪怕只是一瞬,都叫人想留住它。 金光散落中,城中场景变幻,2019年的杭州逐渐从众人面前远去。那些被靳丞最后从副本中带出来的落单的鬼玩家们,一个个略有些愣怔地站在街头,看着眼前熟悉的永夜城,有人喜极而泣,有人脱力地瘫在地上。 悲伤在此时才开始扩散,到底是有很多人彻底留在了副本里。具体淘汰人数无法统计,但副本一开始就淘汰了将近三千人,到结束时,淘汰人数至少过万。 而对于少数一部分家在杭州的玩家来说,副本的结束也意味着家乡的远去。 池焰笑着哭、哭着笑,蹲在雷峰塔顶不住地抹眼泪。他看向杭州的最后一眼里充满了不舍和留恋,嘴巴一瘪,就想喊妈。 钱伟正雀跃着,一回头看到他这个样子,立刻想问他怎么了,却被彭明凡拉住。彭明凡对他摇摇头,池焰为了收材料,一直跟他们在一块儿行动,哪怕回了杭州也不曾去家里看过一眼。 即便副本里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可那么多人领取恶鬼徽章,不也就为了那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么? “还没有结束。”彭明凡抬头遥望着高楼的方向,道:“恶鬼徽章还没有彻底解除,距离鬼节结束还剩最后七个小时。” 闻言,池焰用袖子用力抹掉眼泪,重新站起来。他还在轻微地抽泣,哭得那么厉害,可不是马上就能止住的,但他深吸一口气,还是举起了他的小喇叭。 “呼叫。” “呼叫。” “坐标礼物山,我们还需要大家的帮助……” 还带着些许哭腔的声音传遍全城,这一次,是真的所有的玩家都听到了他的声音。正在往高楼赶的唐措听到了,高楼上的靳丞也听到了。 他拄着弓单膝跪在地上,已经满是鲜血的手掌撑着地面,才没有让自己当场倒下。他甩了甩脑袋,把那些钝痛和昏沉都强行压下去,这才转头看向背后的两人。 荣弋和冷缪。 在副本结束的那一刻,记忆重回大脑,冷缪自然也想起了所有事。他的关注点全部在荣弋身上,就算现在,也没有分一个眼神给靳丞。 “怎么回事?”靳丞好不容易提起一口气,问。 如果荣弋回来了,那燕云去了哪里? “我其实一直都在,虽然不能掌控自己的身体,也不能跟外界交流,但能保有自己的意识。他毕竟是我哥,没想过真的要杀我。”荣弋深吸一口气,苍白的脸色有所恢复,语速也很快,言简意赅地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大约四小时前,燕云和冷缪也进入了第三幕。但因为第三幕队友之间都是分开的,所以他们并未在第一时间碰面。 冷缪是人类玩家,负责赚取生存值,他有想过要去找燕云,但燕云人间蒸发,根本找不到。 “长话短说。在我们那个年代,永夜城也曾经有过一次庆典。” 荣弋说的,冷缪和靳丞都知道。庆典伊始,燕云和那位假的乌鸦先生在街头对垒时,曾亲口说过,他就是在当初的庆典街头杀了一位a区大佬,因此一战成名。 “当年的情形跟今天很像,也不像。我哥杀的那个a区玩家,恶贯满盈、臭名昭著,我和我哥也不过是他猎杀名单中的其中之二罢了。所有人都想要杀他,嚷嚷着要伸张正义,可最终站到他面前的只有我哥一个人。” “我们说好的要一起行动,可他们却只想坐享其成。我因为实力弱,被托付给几个所谓的同伴,但最后他们却丢下我跑了。甚至于,他们因为害怕那个人的报复,反而把我哥卖了。原定计划败露,庆典之上长街伏杀,我哥身陷重围却没有人去救他,他只好自己杀出了一条路。”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他。” “我哥拼尽全力杀了那个人,三十三刀,刀刀不落空。” “最后他成了英雄。” 半小时前,飞来峰顶。 燕云看着那众志成城的画面,揣着手在脑内跟荣弋说话。从信仰系统到红血buff再到所有人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也会跟荣弋转述外面都发生了什么。荣弋想起了从前,他当然也不例外。 “确实是跟从前不同了。”燕云如是说。 荣弋知道,大约从庆典那个时候起,他的哥哥对于永夜城里的人就不再抱有任何期望。哪怕他被万众簇拥着成为英雄,哪怕他后来组建了屠神小队获得了能够将性命托付的队友,他也不曾因此真正动摇过,因为个体不能代表全部。 只是那时候的荣弋还不太懂,他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在人群中笑着说话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屠神,证道。 证的是什么道? 是强权之道,而非普世之心。 可是今天的永夜城给他展现的却是另一种可能,这一场力挽狂澜的战斗,靠的仅仅是靳丞一个人吗?亦或是再加上一个唐措? 不,也许中间任何一环掉了链子,都可能导致功败垂成。燕云眼光毒辣,怎么能看不出在这个副本之外,还有人在努力。 那些副本之外的人,或许也在努力,其中有那个总是很聒噪但运气很好的小子,也有那个靳丞的小跟班,还有其他人。 “我原以为这也不过是又一出闹剧,没想到却真的成功了。”燕云笑着,语气里多少有些叹惋和唏嘘,但却并不如何伤感,所以他还能笑着,跟荣弋说:“我现在终于开始有一丝期待,在这个跟我们那时候不同的年代里,这些人或许真的能创造一个奇迹。” “我很期待。”他又重复了一遍。 荣弋一时心里堵得慌,不知道该说什么,等他再想开口时,燕云却打断了他,说:“你走吧,到他们身边去。” “哥?”荣弋惊诧。 “你可以跟我走不一样的路,阿岐。你长大了,学会坚持自己的看法了,这一路上我听你总是提起冷缪、靳丞、唐措,甚至是你那个半道捡来的徒弟,你已经在心里认可了他们,他们才是你人生路上真正的同伴。” “哥,我——” “不要轻易放弃自己选择的路,阿岐,如果有一天你证明你的选择是正确的,那么即便我失败了,我也会感到高兴。” 燕云向来说一不二,一旦做了决定便不更改。他很快找到一个濒死的玩家,将身体还给了荣弋。 “临别前他托我带句话给唐措: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之前做下的所有约定都已兑现,从此以后他们桥归桥、路归路,如有交汇,各凭本事。” 先前唐措、燕云、肖童三方协定,燕云在重塑叩心铃之后便要将荣弋放回,并交出叩心铃的图纸。只是后来局势大变,他们急着唤醒林砚东,又碰上《人鬼情未了》副本,事情便暂时搁置。 图纸已经交付,现在燕云也把荣弋送还,确实算得上信守承诺。 “燕云这人,还算坦荡。”靳丞勉强支撑着站起来,收了机械弓,整个人晃了晃,但还算站得稳。 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他缓了口气,眸光依旧锐利,“带我去见林砚东。” 冷缪蹙眉:“不等唐措过来?” 靳丞:“这么久还没过来,路上一定有事耽搁。他没发信号,可见情况不紧急,我先去见林砚东,你如果见到唐措,让他直接回c区。” 此时的唐措,确实在路上有事耽搁,因为他碰见了一个熟人——傀儡师姚青。 深红事件后,姚青被钱伟和彭明凡杀去坐牢,他所在的组织无道也全线溃败,很快就在吉凶难测的永夜城内销声匿迹。因此姚青出狱后,直接成了孤家寡人一枚。 他没有领恶鬼徽章,没进副本,自认见过了世态炎凉,一时之间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哪怕池焰每个小时不间断喊话,他也并未被真正打动。 但他没怎么被打动,却有个极度看不惯的人,那就是他在牢中的狱友孟于飞。 孟于飞在街头被池焰三人组当众扒皮时,姚青就在不远处围观,看得津津有味。后来见孟于飞和燕云混在一块儿,姚青不愿跟那位屠神者有所接触,便选择了远离。 直至燕云进入副本,姚青在做庆典任务时又偶然撞见了孟于飞。正所谓冤家路窄,姚青闲着也是闲着,便悄悄跟在了孟于飞后面,打算找机会揍他一顿。 可跟了不久,他就发现孟于飞的行径有些可疑,孟于飞好像也发现了他,一个不留神就让给他给跑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不,姚青又撞上了唐措。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姚青毫不犹豫把孟于飞给卖了,“我看见他鬼鬼祟祟的见了不少人,暗中不知道在做什么布置,还去c区你们的住所外面转了一圈。” 住所外面?唐措想到池焰跟他说过的话,孟于飞曾跟燕云一块儿行动过。 不妙。 唐措的直觉在示警,随即转头看向靳丞的方向。如果他没有猜错,刚才在童末的演出场所时,在背后推了他一把的是荣弋,而能够在这么快的时间内进行转移的,一定是冷缪。 靳丞及时射出了那一箭,可见荣弋和冷缪最终的目的地就是靳丞身边。 有冷缪在,不管去的到底是荣弋还是燕云,哪怕有危险,及时逃命应该不成问题。 思及此,唐措立刻转向,改道c区。 他跑得很快,甚至用上了技能,短短十多分钟便抵达旅馆所在的那条街,可他来得还是晚了一步。 旅馆的窗户破了,几枚符纸从中飞出,追着两道人影至上屋顶。准确来说,那两道人影可以算作一个,因为其中一个完全是被另一个抓着,跑得踉跄。 那人是老鼠。 尽管他身上的油彩已经被洗掉了,但唐措还是第一时间从他的身形和脸部轮廓判断出了他的身份。 【瞬移】唐措直接开大,用掉了青藤同盟徽章的镌刻技能,瞬间出现在两人身侧。裁决之剑挥下,老鼠错愕得瞪大了眼睛,前面抓着他的那人却灵巧地避开,甚至还给了唐措一个“我就知道”的无奈笑意。 这是谁? 唐措心中充满疑惑,攻击却不停。 对方技能一般但身法诡秘,长着一张普普通通的大众脸,跟唐措脑海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对不上号。可他嘴角的笑容却让唐措有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再加上他抓着老鼠逃离的举动,几番交手下来,唐措迅速锁定他的身份—— “燕云!” “啊,被你认出来啦。” 燕云笑着,又一个滑步避开裁决之剑,只是他刚进入这个新身体,不够适应,到底还是让剑伤了胳膊。而且他本身是个擅长使刀的,可不管是林砚东还是荣弋,亦或是现在这个,都不是刀客,难免让他有些力不从心。 好在他还有后手,“啪。” 他打了个响指。 一个光球从他指尖出现,他轻轻一弹,那光球便向唐措飘去,速度不快,且微弱黯淡,看起来毫无杀伤力。 可唐措莫名想起了他的加强版小火球,心中一凛,直接弹出圣光护盾。 “咔!”护盾裂了。 因为裁决之剑的修复而再次升级的圣光护盾,竟然没能挡住燕云的一个光球,饶是唐措也感到错愕。 就这么眨眼的功夫,燕云已经带着老鼠逃出百米之外。他遥遥看着唐措,笑着解释:“灵魂镌刻技能,来自于神灵的本源之光。” 唐措忌惮于此,神情冷肃。老鼠的眼中却流露出狂热的光芒,像是信徒看见了神明,双眼死死地盯着燕云的指尖。 恰在此时,天亮了。 二号乐章的律令在这一刻发挥了它的效用,令昼夜有序,阳光普照。但永夜城本没有日月,于是那些宛如圆月般的灯球便又扮演了太阳的角色,月光过渡为日光,逐渐透出温暖的色泽。 那是一轮又一轮巨大的红日,高高地悬挂在永夜城建筑的顶端,看起来那么近,又是那么远。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不由停下脚步抬头看,甚至伸出手去,激动地想要接住那阳光。老鼠也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红日,唯有燕云不同。 他就站在其中一轮红日的照耀之下,明明用着别人的身体,并不算多么高大,但却仿佛与天比肩。 “你在副本里消耗太大,不是我的对手,我也不想杀你。人我带走了,话已转托阿岐送到,后会有期,byebye~”燕云笑着跟他挥挥手,转瞬便带着老鼠消失在唐措的视线中。 唐措没有追,因为燕云说的是事实,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打不过。 那个所谓的本源之光,太强了。 而就在那小光团出现时,远在中心区的k立即投来了目光。他眯起眼,屈指敲打在栏杆上,神色看不出喜怒。 “燕云……”他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末了,轻笑一声,“倒是我小看你了。” 肖童就坐在旁边,听见了,却不问,看上去毫不关心。他不问,k偏偏要告诉他,似乎不吐不快,“你知道刚才燕云用出了什么技能吗?” 他又自问自答:“是神的本源之光。他一定是在屠神的那一天,因祸得福沾染上的,他当时很快就被打入清业程序了,所以哪怕是我也并未察觉到他带走了一缕本源之光。你不知道那天他离神灵有多近,即便是我,也有许多许多年未曾这么靠近,甚至有许久未曾见过祂了……” 肖童听他提起神灵,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记得假的乌鸦先生提起神灵时,总是将自己当做这世上最纯正的信徒,满口的赞美与感叹,却并无任何实质性的内容。 “本源之光镌刻在灵魂里?”他问。燕云用的是别人的身体,除非这道能量镌刻进灵魂,否则无法解释他为什么还能用。 “是啊,哪怕是我,也无法轻易窥探玩家的灵魂。”k抄起桌上的酒杯给自己倒了杯酒,抿了一口,不无自嘲地笑了笑,说:“压箱底的杀手锏,藏到现在才用,倒是把我也瞒过去了。” 肖童:“底牌已经翻开,乌鸦先生打算怎么办?” k:“凉拌。” 不过是想杀我而已,这永夜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杀意。这样想着,k又浑不在意地给自己添了半杯酒,说:“他要是真能杀了我,让他做这乌鸦先生也没有关系。我都不知道我存在多久了,死亡于我而言,也不过就是回归神灵的怀抱而已。” 肖童意外于他的不在乎,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真正的乌鸦先生本该如此。他甚至更在意与肖童的赌约,问:“那赌约,算是我赢了?现在可以把你的故事给我了吧?” “不。”肖童翘着腿,跟他同款的老神在在,“我们赌的是恶鬼徽章这整件事情,现在才过了一半,远没有结束。” “啧。”k一脸不悦,“你瞧着跟靳丞一个性子,怎么又跟唐措一样无趣呢?” 而且丝毫没有一个戴罪人员的自觉。 与此同时,唐措返回了c区旅馆的房间内,跟余一一碰上了头。燕云掳走老鼠时,余一一正在全神贯注地画符,因此并未能及时拦下。 他画符正画到关键时刻,急忙拍了几张符追出去,看见唐措来了,立刻折返。谁想到唐措竟然也两手空空地回来。 “那是谁?” “燕云。” 余一一跟这位屠神者接触很少,做不得评价,此刻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整个人就没离开过桌前,手中毛笔快速勾勒,下巴上有汗滴落也顾不得擦一下,只有那双眼睛越发地有神采。 “成了!”最后一笔落下,他长舒一口气。 “砰!”远方的天空亦传来了最新的消息。 礼物山顶,池焰宝贝似地捧着一个小玻璃瓶,里头装着浅浅一个瓶底的麒麟血,再加上之前摘苹果时摘到的那一滴,怎么数,也最起码有十滴以上了吧。 再多的,一滴也没有了。 第257章 庆典(三十八) “让让、让一让了啊!” 喧闹的黑石长街上,庆典的装饰都被堆到了路边,玩家们来来去去,搬东西的搬东西,负责拦npc的拦npc,乱中有序。 一个小时前,池焰三人和张三都陆续带着材料回到c区集合。余一一检查过后,立刻着手配制墨水,并开始召集全城的符师。 永夜城那么大,符阵覆盖范围太广,凭他一个人画上几个钟头都不一定画得完,精神力、体力消耗过大也是个问题,所以他必须寻找帮手。 此刻,以余一一为首的六名符师已经在各自负责的区域就位。符阵是余一一的作品,他便负责核心纹路和阵心,其余人帮忙画一些辅助纹路。 与此同时,彭明凡骑着魔法扫帚穿行在大街小巷,一手把着扫帚柄,一手拎着一个水桶,给各处的符师添加符文墨水。 这水桶的名字叫做【蒂奇的铅皮水桶】,是靳丞和唐措从黑帽子的梦幻无限市场中淘换来的,拎在手里只三公斤重,却能装下一个湖泊的水。 而扫帚则是闻晓铭研发的魔法扫帚,之前彭明凡和池焰、钱伟参加马拉松大赛时,闻晓铭把它扔给了彭明凡当飞行道具,这扫帚便一直留在了彭明凡这儿。他这一回生二回熟,戴着眼镜,看起来还挺像哈利波特。 “彭彭波特,这边!”钱伟在给各位符师打杂跑腿,除了这些,他自忖也没有别的技能了。唯一还在原地没动的是池焰,他回了一趟c区后又被毫不留情地遣返礼物山。 堂堂欧皇,活得像任劳任怨的摘苹果专业户。永夜城的玩家们,甚至是唐措,都恨不得把永夜城的毛给媾秃。 论欧皇的利用最大化,永夜城人民最知晓。 闻晓铭和莉莉丝在a区碰了头,但回来的只有莉莉丝一个,闻晓铭依旧待在他的实验室里,不知道具体在鼓捣什么东西。 唐措见到莉莉丝,第一时间跟她确定了老鼠的情况。 “对啊,他一看见光就神神叨叨的,二号乐章颁布的时候也是这样,嘴里一直在念‘昼夜有序’这句话。”莉莉丝又皱眉回想了一会儿,把所有细节都巨细靡遗地描述了一遍。 唐措略作沉吟,下了结论,“老鼠应该不是单纯地对光有反应,从他数次的表现来看,他在祈盼的应该是神灵。” 唐措第一次带老鼠去见林砚东时也是同样的情形,他因为读到了林砚东的心声而痛苦不已,唐措及时抚慰了他,他向着唐措伸出手,问:“神啊,是你吗……” 老鼠对于神灵的崇拜亦或说狂热,或许就是燕云带走他的原因。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老鼠的读心术。 “燕云应该早有准备。二号乐章‘昼夜有序’那一条律令就是他的建议。”唐措继续道。 当时燕云说他有个双赢的提议,具体对他有什么好处,他没有说。只是永夜城的现状摆在那儿,即便燕云不提,他们两人也会将它纳入考虑范围,再加上时间紧迫,所以并未深究。 光、神灵,如果提取关键字,燕云的行为就能串起来。 “要去把老鼠抢回来吗?”莉莉丝问。在她的心里,什么阴谋阳谋都不如直接动手来得干脆,把人抢回来,自然可以规避许多风险。 可唐措心里明白,以老鼠最后看向本源之光的那个眼神来看,他多半不会主动回来,甚至有可能为了那缕光而自愿待在燕云身边。另一方面,燕云一人千面,他要是想藏,他们根本不可能找得到他。 更重要的是,他们这边战力折损严重。靳丞绝不能再跟人动手,唐措自己也需要一定的修整,至于其他人,能抽得出身且战力保持相对完整的只有冷缪和莉莉丝。 “不必。”唐措摇头,道:“荣弋转达的话应该不假,燕云的目标是乌鸦先生,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没必要现在就对上。现在的主要目标是恶鬼徽章,先解决了它,再想其他。” “行。”莉莉丝胜在听话,只要她心里认可了你,她就是个乖巧好妹妹。 “你去找余一一,保证他的安全。”唐措道。 符阵的希望主要寄托在余一一身上,想要事情顺利结束,他就决不能出差错。莉莉丝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便径自去了。 唐措亦转身离开,看到等在走廊里的冷缪,立刻道:“送我进去。” 须臾,唐措出现在异度空间,大步走到黑铁囚笼前,看着隔笼对坐的两个人,微微蹙眉。靳丞在副本结束后就来了这里,有些话他必须得跟林砚东谈。 而且副本虽结束了,信仰系统、怨气系统和恶鬼徽章的三方角力可还没有结束。林砚东和靳丞看起来的状态都不怎么好,脸色苍白,身上的血都已凝成了血痂。 “你来了。”靳丞的声音也轻了许多,透着明显的疲惫。只是他惯会笑着跟唐措说话,便总让人觉得他只是有些累而已。 “外面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不出意外就能在鬼节到来之前把符阵准备好。”唐措语速略快,在靳丞身边半蹲下,恰好可以支撑住他的身体。 靳丞也很自然地放松下来,闭上眼,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开,“外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话音落下,靳丞彻底入定。 林砚东的状况反而比他好一些,抬眸看着唐措,问:“你在外面……见过肖童吗?” “没有。”提起肖童,唐措反问:“你知道他出去做什么?” 林砚东摇头,有些无奈,“大抵……也是与我有关的吧。他这个人从来不听劝,你如果见到他,帮我看一眼就行,也不用再做什么。” 唐措不置可否。 林砚东早已心存死志,这时候说的话大多像是遗言,可唐措并不想插手他跟肖童之间的事情。林砚东略略苦笑,末了叹口气,问:“你有想过拿到一号乐章以后,要做什么吗?” 唐措:“言业曾经说过,让我去换一个彩蛋游戏,‘神的礼物’。” “是吗,神的礼物……”林砚东似乎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他缓缓闭上眼,末了,最终说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跟靳丞说过了,我在永夜城那么多年窥探到的信息,也许在未来会对你们有些用,端看你们怎么做。” “永夜城的未来在你们手上。” “我只希望你们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还有,不要离神太近。” 另一边,燕云盘腿坐在永夜城的钟楼上,支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下面热火朝天的景象。现在是白昼,永夜城里又大多是年轻人,这么多人走上街头为了符阵忙碌,怎么看怎么有点像在——涂鸦。 这个词也是燕云新学的。 玄奥的阵纹,分布在永夜城大大小小的黑石长街上,从高空往下看就是一朵巨大的金色花朵。尽管它还未最终成型,但花朵的脉络已初现雏形。 真正画符的虽然只有那几个人,但这还是在庆典期间,到处都能触发庆典游戏。为了让那几位符师能够在必经之路上畅通无阻,玩家们也是费劲了心思。 时间在大步流星地朝前走,阵纹所到之处,各个角落里都有半人半鬼的玩家们躲藏着。他们大多不敢出现,因为《人鬼情未了》副本的缘故,对阳光又爱又怕,也惧怕于他人的目光。 他们只是紧张又期待地看着符师手中的笔,紧紧地攥着拳头,时不时再望一眼那高高的钟楼。 燕云注意了他们的目光,但他们看不见燕云。 孟于飞抱臂站在阴影里,他很不理解燕云的行为。明明从靳丞和唐措那儿抢了人回来,看着是互相对立的,此刻却又在这里津津有味地看他们画符阵。 不该冲上去把那符阵毁了吗? 堂堂屠神者,难道是什么善心人士? 孟于飞不信,犹豫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你什么都不做?” 燕云摊手反问:“我该做什么?” “做——”孟于飞说了一个字,接触到燕云眼中的戏谑,又硬生生憋住。这位可不是善茬,他不说,总可以了吧? 从靳丞到郑莺莺,再到燕云,他碰上的就每一个是善茬。 思及此,他不由瞥向角落里的老鼠。这位假的乌鸦先生与从前的样子大相径庭,看着燕云的目光就像狂热信徒,燕云刚开始还能应付,后来也吃不消了,干脆凝出一点光封在一个弹珠大小的透明玻璃圆球里,丢给他玩。 老鼠得了玻璃珠,顿时像得到了这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拿在手里不肯放,眼神也没有一刻从上面离开。 “那到底是什么?”孟于飞随口一问,他也没想过要让燕云回答,只是岔开话题而已。没成想燕云竟然真的回答了。 “本源的能量。是我在屠神的时候,从神的身上得到的。你不知道,那一天我距离神灵有多近。” 有多近呢? 孟于飞是不知道的,但燕云回想起那天的情形,依然觉得胆战心惊。他靠得越近,就越能感觉到神的强大。仅仅只是因为靠近,他的身上沾染到了神的气息,便获得了如此纯粹的能量,神要杀他,不过就是一个眼神的事情。 只需祂看一眼,灵魂便不复存在。 不,更甚至说,神是不可以靠近的。灵魂消亡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会心生臣服,当你越看清祂的面容、越感受到祂的强大,你就越是不由自主地想匍匐在祂的脚下,成为祂的狂热信徒。 老鼠就是最好的例子,而燕云对此心生忌惮。 这份忌惮不容易描述,孟于飞听得云里雾里,不得其解。但燕云不再多解释,关于这个,他连荣弋都没有告诉,只是偶尔想要对人说一说罢了。 很快他的目光又回到了永夜城身上,符阵快要成型了,时间也终于来到了正午。 距离鬼节到来,还有最后的一个小时。 燕云发现永夜城虽然拥有了日夜的区分,但跟现世是倒过来的。在人间,鬼门大开的时间点是在午夜,而在永夜城,这个时间却挪到了正午。 这是一天之中阳光最盛的时候。 余一一的脸颊上已经淌下了汗,握笔的手也酸得厉害,但他不能停。时间就像敲在他心上的鼓点,催促着他,不能慢下来,要快、更快。 这已经是最后一个地方了,其他符师负责的部分业已画完,只需他最后落下这几笔,胜利近在眼前。 “啊啊啊啊啊!”痛苦的嘶吼却在此时穿透耳膜。 街角的阴影处,两个玩家用大铁链子紧紧捆住另一个已经变鬼的玩家,但却数次被他挣开来。好不容易再次将他制住,可这人已经彻底没了人样了,手里没有武器,他就张嘴咬。同伴都快被他逼疯了,哭着喊着却再也唤不回他的一丝神智。 同样的情况不在少数,时间拖得越久,状况越糟。 有人忍不住焦急呼喊,“还没好吗!” 距离余一一仅一步之遥的莉莉丝哐呛拔刀,“闭嘴。”刀尖随着她扫视一周,她冷着脸,眼神里充满凌厉的杀气。 喊话的那人登时心里咯噔一下,后退一步。 莉莉丝看着他,蓦地又勾起嘴角,抬手抵在唇上,“嘘。” 周围的人果然不敢再说话,大家都认识大名鼎鼎的黑萝莉,这位姑奶奶可不是好惹的。莉莉丝满意地点点头,余光瞥着余一一,看到他下巴上的汗水一滴滴落下来,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走过去,掏出一块手帕,蹲下来帮他将脸上的汗擦掉。 余一一微怔,转头对上莉莉丝的眼睛,两者相距不过十几公分。 “你……” “继续画。” 莉莉丝亮了亮她的刀,威胁意味十足。余一一却忍不住笑了,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鼻子,还有些怪不好意思。 莉莉丝不解,正要说话,余一一却又恢复了正色。那双眼睛从始至终都盛满了专注,此刻就是更专注、更坚定。 他画符的速度也更快了,每一笔都落得又快又准。十分钟,从街的这头到街的那头,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符阵的最后一片花瓣,终于完成。 “好了!”余一一收笔,神情中也露出一丝激动来。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冷缪已然撕开空间裂缝,出现在余一一身前。被他带出来的还有一个黑色铁笼,许多人都认得它—— “黑铁囚笼!” “林砚东!” “是他!是林砚东!” “恶鬼徽章就是他搞出来的!” “他怎么还在?!” “他怎么还敢出现?!” 群情激愤之中,唐措从侧方的楼顶跃下,正落在黑铁囚笼前,引发又一片狂澜。谁都知道唐措和林砚东不是一伙的,当初如果不是玩家阻拦,或许他和靳丞早就将林砚东杀了。 如果声音是刀,那么林砚东此刻已经千疮百孔。 钟楼上的燕云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栏杆上,探出小半个身子去看街上的情形。他又想起了自己当初经历过的那次庆典,这万众呼喊的一幕,何其相似。 时代是变了,可有些东西是一直不变的,它植根在每个人的血液里。燕云笑看着,干脆侧身坐在了那栏杆上,抱臂观望。 黑石长街上,唐措在万众声响中不为所动,径自念出口令打开了黑铁囚笼。林砚东艰难地用手掌撑着地,摇晃着站起来。 也许是被关了太久,一直维持着一个动作不变,林砚东的身体已经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血液突然开始流通,让他苍白的脸上意外地出现了一点血色,看起来精神好了不少。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钻出了囚笼,走过唐措的时候,又忽然停下来问了一句:“7049,是什么意思?” 唐措:“是靳丞生前用过的一个编号。” 7049,唐措给黑铁囚笼设置的密码,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林砚东笑了笑,这才继续往前走。余一一和莉莉丝都让开路来,一路目送着他走到了十字路口——那是三清归元阵的阵心。 在林砚东提出符阵的概念时,他曾对余一一说过:“画一个符阵,要够大,其余的我来扛。” 现在的符阵大是够大了,以中心区为核心,完美地延伸到各区。可这么大的阵,如果让余一一来触发,可能几秒就会被吸成人干,爆体而亡。 只有身怀怨气系统的林砚东可以一试。 玩家们并不知道其中曲折,在他们眼中,林砚东就是那个该死的罪魁祸首。他们声讨他、怒视他,一波又一波的声浪拍打在他的身上,恨不得立刻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 林砚东紧攥着拳头,唇边只有苦笑。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人终究是种血肉动物,他也会痛、会难过、会追悔,会问自己: 值得吗? 他最后望了一眼这座熟悉的永夜城,像第一次来时那样,抬起头,环顾四周。阳光下的永夜城彰显出更多的细节来,中西、古今,魔幻与荒诞,交织相容,每一个时代的影子都能在这里被找到。 永夜城没有历史,可它本身就是历史。 视线下移,他又看见了这座城里的人。那些面目,或狰狞可憎、或悲痛可怜,在此刻都离林砚东很远,远得像是已经被风霜腐蚀的壁画。 唐措、余一一、莉莉丝、冷缪、荣弋,还有那几个总是跟着唐措的小家伙,分守在各个路口,牢牢地将人群阻隔在外。 一生毁誉,尽葬于此,值得吗? 肖童说得对,他救不了这座城里的所有人,这世上无论什么事都不可强求。但他或许可以留下几颗火种,哪怕只有几个人值得,那也值得。 摇摆的心终于安定,他的眉目透出几缕平和来,闭上眼,双手合十。 再见吧,永夜城。 灰色的怨气自他的掌心而生,没有任何花哨地、作为最纯粹的能量灌入脚下的大阵,并以他为中心,如同涟漪一圈圈向外扩散。 阵纹不断被点亮、被唤醒,黑色石板上开出了金色的花,大阵苏醒,撼天动地。 “开始了。” 茶楼里,肖童远望着那仿佛要直上云霄的金光,喃喃自语。 k也投去了好奇的目光,倚着栏杆,嘴角带着笑,手里端着酒杯,一副看戏的绝佳姿态。可就在他看得正津津有味时,耳畔忽然想起熟悉的铃铛声。 他挑眉,回头看向肖童,“典狱长阁下?” “乌鸦先生。”肖童直视着他的眼睛,道:“赌约结束了,你赢了。” k摇晃着酒杯,眯起眼,“哦,是吗?那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那叮的一声,如果我接收的信息没错,你想开启终审法庭?” “是。” “这是典狱长的特权不错,但你知道你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我知道。”肖童答得果断。 “呵。”k这便好奇了,“你想审判谁?我吗?” “我身为永夜城的典狱长,我就代表了永夜城的律法。所有有罪者都被送入监狱,而所有被送进监狱的人,都由我审判,对吗?”肖童反问。 k隐约有了点头绪,却又不确定,好奇压过了他心底的一切,道:“是可以这么说。” 肖童道:“那我审判我自己。” 这可好玩了。k放下酒杯,好整以暇地看着肖童,“你这是跟我玩文字游戏啊,你说你就代表永夜城的律法,那你审判你自己,不就是在审判永夜城的律法?你判你自己,最后怎么判,不都由你一个人说了算?” 肖童微笑:“不是还有乌鸦先生你这位听审吗?” k耸耸肩,“我确实是有一票否决权,所以你想贿赂我吗?” 肖童:“判决成立,我就把我和林砚东的故事给你。” “你倒是大方,把赌约的筹码又拿来赌一次。”k翻个白眼,“你就不怕我在你开始审判之前,就剥夺你典狱长的身份?” 肖童其实还是在赌,赌k能不能让判决顺利进行,所以才拖到现在。他一直在观察,从唐措和靳丞的口中也得到过关于k的一些信息。 他需要确认这位真正的乌鸦先生是否对玩家抱有敌意。 肖童没有回答k的话,而是从自己的装备栏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黑色硬壳书递过去,“这本身就是故事的一部分。” k接着,扫过封面上的“法典”二字,翻开来看了一眼。 肖童的声音继续在他耳畔响起,带着无限追忆,“那时候世道很乱,横征暴敛的、发人命财的、跟敌人摇尾乞怜的、今天还在高喊自由民主明天就踩人玩儿的,比比皆是。人间失去了法度,人心没有了底线,比起永夜城来也不遑多让。” “他说要改变这个世道,我问他怎么变,他说在一个‘理’字。” 理是什么? 是真理、是公道。 “真理难寻,公道难寻,一套完善的律法是人类能摸索出的最接近‘理’的存在。有理才有自由,身持正,才能坦坦荡荡地走在阳光下。” “永夜城的律法,不该由一个典狱长空口白话。它该有完整的记载,有例可循,有律可证。” 说着这些话的肖童,看上去像变了一个人。k仔细打量着他,透过那身军装,好像看到了他的从前。 也许这才是肖童最初的模样。 “你一直在做这件事?所有人都说,在那十年里,你和林砚东已经决裂了。” “所以这只是半部。” 这曾是他和林砚东共同的理想,但故事讲到一半,他们都各自奔向了岔路。也许他一直是最放不下的那一个,所以哪怕决裂后,也依旧选择了“典狱长”这个特殊的身份。 如果他有罪,他的罪名是傲慢。 他所谓的骄傲摧毁了一切,从不肯放下身段,真正去倾听别人的声音。 “你真的想好了?开启终审法庭,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将被冠上最重的刑罚。” “我想好了。” “好吧。”k合上法典,“如你所愿。” “叮!” “开启典狱长的终审法庭。” “审判长:在编玩家a10062。” “受审人:在编玩家a10062。” “听审:乌鸦先生。” 全城播报。 泛着金光的大阵,最外围的花瓣尖已经开始脱离地面。就像一朵已经完全绽开的花朵,逐渐向上合拢。 所有的玩家都走出了房门,或站在屋顶、或立于街头,金色的阵纹倒映在他们眼中,让他们的眼中溢满华彩。 那是何其壮观的一幕。 巨大的花朵笼罩了大半个永夜城,那离地而起的花瓣横跨无数条街,一眼望不到尽头。复杂而玄奥的阵纹在那花瓣上流淌,璀璨、华丽,似无数流星的交织。人站立其中,就像站在一场巨大的幻梦里,看着那阵纹从自己身上流淌而过,一伸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播报声响起时,绝大部分人都没有回过神来,只有极少数的人从那特殊的编号中窥探到了真相的一角。 林砚东睁开眼,抬头望向了远方。 编号a10062,那是肖童。 “判决如下:” “现行律法存在漏洞,无法有效存续,故予以废除。在编玩家a10062作为典狱长,于理同罪,故剥夺其典狱长职位,打入清业程序,受百年刑罚。” “典狱长职位暂由乌鸦先生代替,同时推行新法。《法典》初稿已收入库中,不日便将完善发行,撰稿人:a10062肖童、a28377林砚东。” “以上结果公示永夜城,播报三遍。” 话音落下,熟悉的《神灵、羔羊和乌鸦之歌》开始飘荡。系统继续用一成不变的电子音继续宣读审判结果,而永夜城的玩家们,各个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他们面面相觑,急切地想要从身边的同伴口中得到肯定的答复。 这是怎么了? 那位典狱长审判了自己? 推行新法? 新法是什么? 为什么撰稿人是肖童和林砚东两个?这跟林砚东又有什么关系? 种种疑问在玩家心中生长,尤其是就站在林砚东四周的玩家,各个都伸长了脖子想要一探究竟。 所有视线汇集之处,林砚东仍然保持着大阵刚触发时的姿势,双手合十。可他的神情不同了,那神情里有哀戚,也有欣慰、喜悦,种种复杂情绪混杂在一起,最终变成泪水从眼角滑落。 泪水很快被阵法的力量蒸发,可附近的玩家看到了,心里莫名一紧。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该恨林砚东的,可此时此刻他捂着心口,却只觉得悲伤。 下一瞬,花瓣合拢的速度忽然加快,所有佩戴恶鬼徽章的玩家身上都泛起微光。 “快看!” “徽章被收走了!” 泛起微光的正是恶鬼徽章,它像是被阵法的力量包裹着、吸引着,从玩家身上离开,被带向了那合拢的花瓣里。 无数的恶鬼徽章,化作无数的流光,都离玩家远去了。 林砚东闭上眼,低下头,将双手交叠着按在胸口,嘴角溢出血来,脚步却像钉在地上,纹丝不动。那缭绕的怨气终于还是淹没了他,怨气冲天如风暴,越是强盛,金光流转的法阵之花就越璀璨。 远处,肖童仰头看着,那光同样倒映在他的眼睛里,泛起涟漪。 “谢谢。”他说。 “不客气。”k喝了一口红酒,品着那红酒香,道:“也感谢你们给了我一个好故事。” 肖童最终将他和林砚东的故事凝成一个记忆光团交给了k,过去的故事太长太长,他已经不想再讲一遍了。 好在这个故事终于到了尽头。 再见,永夜城。 金色的花瓣终于彻底合拢,所有符文交汇的刹那,花瓣化作星点飘散,连带着里面包裹着的所有恶鬼徽章,以及阵心的那一缕怨气,全部消散。 在正午最炙热的阳光下,永夜城下了一场金色光雨。 大雨倾盆,光点穿透玩家们的身体渗入大地。那些已经做鬼的玩家们,又惊又喜地看着自己重新恢复的人身,忍不住失声痛哭。 哭声、欢呼声成了此间的主宰,红榜小队的玩家们、孟真、燕云,等等,此时此刻,无论是什么立场,都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叹息。 靳丞亦不知何时出现在唐措身侧,两人并肩而立,一起送了他们最后一程。 第258章 庆典(三十九) 金色光雨停歇时,阴历七月十五的鬼节也到了。 因为靳丞已经用十二乐章将庆典结束的时间挪到七月十六,切断永夜城通往人间试炼游戏的路,所以这鬼节就变成了庆典的最后一天。 恶鬼徽章没了,数万玩家死里逃生,只余庆幸。其余的玩家们也都在这一波又一波的大起大落里耗费了过多的精力,骤然放松下来,疲乏丛生。 什么庆典游戏,此时都变得不再重要,就连奖励苹果也失去了它的吸引力。种种因素之下,永夜城竟透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散漫与悠闲来,到处都是懒洋洋坐在街边的玩家,更有许多人回到住所倒头就睡,管他黑夜还是白昼。 更重要的是,林砚东和肖童也给他们的心里留下了太多的疑问。 林砚东颁布了恶鬼徽章,可最终结束这一切的也是他。肖童作为典狱长一直是个让人忌惮和害怕的存在,却也是他自我审判,甘愿受百年刑罚,留下了一部新的《法典》。《法典》的具体内容是什么,玩家还不知道,可既然林砚东都已经用生命挽回了自己的过错,必定不会再留下什么祸害人的东西,那岂非自相矛盾。 是非、爱恨,所有的东西在这一刻都变得模糊起来,令人迷茫。 唐措却敏锐地捕捉到系统播报里跟以往不同的一点,“a10062肖童、a28377林砚东,乌鸦先生的手笔。” 在以往的播报中,是从来不出现玩家姓名的,可这一次不光有编号,还贴心地给了人名。而且林砚东夺舍苗七后,顶的是苗七的身份,播报里却还原了他本来的名字,背后操作的人除了乌鸦先生,不做第二人想。 靳丞也想到了,但他可不想在此刻跟唐措谈论那个骚包的情报贩子。众目睽睽之下,他抬手揽住唐措的肩,整个人从背后往他身上这么一挂,下巴恰好搁在他肩上,歪着头,近距离看他:“你男朋友快挂了,确定还要跟我讨论别的男人吗?” 唐措抱臂,“所以你不去躺着,为什么还要跑出来?” 靳丞眨巴眨巴眼睛,“我给林砚东送终啊,这是礼貌。” 唐措:“。” 你怎么不顺带给自己送。 腹诽归腹诽,唐措还是第一时间把靳丞带了回去,怕靳丞太累,于是就选择坐公交。一辆二层的红色观光巴士,靳丞挂都快挂了,还非要坐在上面吹风。 唐措陪着他到了上面,空荡荡的巴士里只有他们两个,随便找个位置坐,都极其显眼。路边的玩家看到他们,都不禁给他们行注目礼,回头率百分之两百。 不过靳丞乐意,唐措也就随他去了。两人从中心区出来,却没回c区,《人鬼情未了》和之前做的一系列庆典游戏给的点数奖励足够高,让他们直接从c区升到了b区。 闻晓铭办事妥当,一早就在b区给他们物色好了住处。唐措在系统面板走了个流程,当即入住。 那是一座独栋的小屋,有围墙,带一个很小的院子,面积虽然不大,也没有二楼,但胜在独门独户,好好收拾就能像个真正的家。 只是两人都太累了,靳丞又抱着唐措不肯撒手,活得愈发像个小孩子,睡觉都得有人陪。于是两人什么都没来得及收拾,就这么躺在床上睡着了。 与其说是睡着,不如说是身体已经到达极限,躺下的刹那即刻罢工。这一躺,就是十多个小时,唐措醒来的时候,屋外黑漆漆一片,时间已经到了凌晨。 靳丞还在睡着,手箍在他腰上,头埋在他肩颈,以至于被子明明已经被蹬到了一边,唐措竟也不觉得冷。 行吧。 唐措放弃被子,认命地继续躺着。只是一个姿势躺久了难免有些僵硬,他稍稍一动,靳丞便也醒了。 他像只猫,喜欢蹭人。 这么一折腾,时间飞快往前跑,眨眼到了清晨。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唐措终于下了床,去冲个澡,清清爽爽、慢慢悠悠地晃到了客厅。 阳光从客厅的落地窗洒落进来,唐措站在那儿放空了一会儿,忽然发现院墙外好像有人。此时靳丞也恰好从房里出来,光着脚揉着稍微长长了些的寸头,半梦半醒。 “去穿衣服。”唐措不知道他什么毛病,在家就不喜欢穿上衣,光着个膀子晃来晃去,很是惹眼。 他说完,转身从客厅的门穿过小院石径,三两步就到了门前。打开来,门口蹲了一排蘑菇。 池焰、钱伟、彭明凡、莉莉丝、闻晓铭,左边三个右边两个。 “进来。” “哦。” 五个蘑菇排成串,乖巧地跟唐措进屋,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看着像是来暖居的。事实也确实如此,只是比起暖居来,吃火锅才是正经事。 他们的消耗比起唐措和靳丞来说轻多了,睡了几个小时就爬起来,打开窗户看着到处透着股闲散劲的永夜城,一时之间竟也觉得无事可做。 那时闻晓铭在到处跟人哭诉。 “我他妈鼓捣了那么久终于研究出了绝顶药剂,我就是个天才,可你们怎么告诉我人被掳走了呢?啊???” 【真相药剂】能让玩家在五分钟内有问必答,吐露真相。效果视不同玩家而定。 这是闻晓铭用唐措给的【秘湖之泪】,再混合了其他的高级素材才提炼出来的一瓶新药。当然,在他把自己关在实验室的这段时间里,他还研究出了其他东西,但其中最有价值的无非就是这个【真相药剂】。 他总觉得老鼠身上应该还有什么秘密,如果一瓶药剂就能把话套出来,那就太值了。可谁能想到,谁能想到?! “我觉得我们一定不能把莉莉嫁给余一一,这个欧皇已经过气了,你看他连个老鼠都看不住。”火锅席上,闻晓铭偷偷跟唐措打小报告。 “嗯?”桌对面的莉莉丝抬起头来,“我好像听到了我的名字。” “没有!”闻晓铭矢口否认。 “虾滑没有了!”那厢钱伟突然发出一声哀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不过几杯啤酒下肚,他就像喝了假酒,因为捞不到虾滑开始诅咒自己,“阿伟死了……” 彭明凡嫌弃地把椅子往旁边搬了搬。 池焰趁机把锅里最后一颗虾滑捞出来,放进唐措的碗里。靳丞“啧”了一声,拿筷子敲敲碗,“我怎么没有呢?” “自己夹。”唐措瞥了他一眼。这位大佬翘着二郎腿喝着酒,整桌就属他最惬意,下菜都不用他自己下。 不过是把火锅底料放进锅里煮开,竟宣称自己是个大厨。 当然,唐措自己也不会做饭,但他很有自知之明。 一顿火锅吃完,几个人瘫的瘫、醉的醉,最后还是闻晓铭这个老妈子在收拾。唐措和靳丞坐在落地玻璃窗外的藤椅上,对坐着喝茶。 从他们这里望出去,正好可以看见远处的钟楼。 时间马上就到正午,庆典即将结束。 “燕云那边,虽然他的目标是杀死乌鸦先生,跟我们并没有直接冲突,但也不能完全放着不管。永夜城的乌鸦先生,换个人来做,也不一定有k做得好。” “现在最好的突破口,是孟于飞。” 燕云可以夺舍,可以是永夜城中的任何一张脸,但孟于飞不行,除非他再去整容。如果他被逼迫到这份上,那唐措觉得他还是自杀来得比较干脆。 池焰盘腿坐在窗边听他们谈话,忍不住抬头问:“如果那个燕云真的把乌鸦先生杀了,他统治的永夜城又不是我们想看到的样子,怎么办?” 靳丞笑着,“别担心啊,弟弟。” 唐措:“你也可以再把燕云杀了。” 靳丞:“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唐措:“。” 不愧是我哥。 池焰星星眼看着唐措,崇拜之情无以言表。闻晓铭正好拖地拖到这儿,拄着拖把插话,“要找孟于飞倒是好找,我来之前已经托人去查了。之前你们在中心区那么一闹,好多人都记住了孟于飞那张整容脸。” 闻晓铭办事周到,靳丞一贯放心,“那这件事交给你,找到孟于飞也不要轻易动手,先监视着,看看他们怎么做。我和唐措还要去《月隐之国》,剩下四关,两张通关卡,那我们只需要打两关。” 通关卡是靳丞借池焰的欧皇光环,用苹果兑换来的奖励,一张通关卡抵一关。唯一需要担忧的是支线任务的触发,支线任务关系到乐章残片的获取,万一通关卡直接过滤掉了支线任务,残片无法获取,一号乐章多半也泡汤了。 唐措:“我们进了副本,再见机行事。” 靳丞点点头,“只能这样了。” 说话间,钟楼上的钟又走到了正午。屋里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抬头去看,永夜城各处的其他玩家们也似有所感,纷纷看着时间,等待着庆典的结束。 一分多钟后。 “叮!” “各位亲爱的玩家,非常高兴地向大家宣布,在热闹的狂欢后,本次庆典至此圆满结束。感谢各位玩家的积极参与,期待下次与你相见!” “即刻起恢复永夜城与各副本之间的通路,开启任务墙。” “祝您生存愉快!” 靳丞转头看向唐措,“现在出发?” 唐措:“走。” 第259章 王权之杖(一) 连环副本《月隐之国》第九环,王权之杖。唐措和靳丞跟随西奥多和兰斯洛特的脚步来到了之前几个副本中被反复提及的——小风车海港。 十年一度的西西里特大陆联合会议即将在此召开,各国代表齐聚于此,就这十年来发生的大小事件对《大陆公约》提出修订。整个会议从最初的提案、到商议再到裁决,长达一个月,而本次会议最受关注的议题,无疑就是“玫瑰教派”。 埃德温身死,西奥多临危受命,接过了白骑士家族的权柄,并率队陪同王子殿下参加会议。同行的除了兰斯洛特这个编外人员,还有王室的亲王、外交使臣、以及精心挑选出来的贵族子弟若干。 这么一支队伍,大部分人都是国王陛下为儿子精心挑选的未来班底,如果这一次海港之行能圆满成功,王子殿下继位在望。 但是亲王阁下是国王陛下的亲弟弟,权势不小,使臣和那些贵族子弟里也难免混杂了别有用心的人,所以这次副本的任务有二: 一:保护王子殿下的安全,确保会议圆满结束。 二:找出藏在使团中的玫瑰教派的卧底。 唐措看过了使团里所有人的资料,如果说这里面有谁是绝对不会对王子殿下起杀心的,那就只有西奥多。 王后就是西奥多的亲姑姑,王子殿下是西奥多的亲表哥,如无意外,下一任王后依旧会在白骑士家族诞生,只不过会从旁支挑选。毕竟白骑士家族的嫡系仅剩西奥多一人了。 “辛苦你了,西奥多,也幸好还有你在。”王子殿下与埃德温同龄,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是君臣是好友亦是兄弟,斯人故去,再次提起时仍是充满哀伤。 西奥多的年纪还是太小了,史上最年轻的公爵,哪怕战力再强,想要彻底服众还需时间的考验。 唐措和靳丞进入副本的时候,正巧赶上会议正式开始前的接风晚宴。传闻中富得流油的小风车海港果然名不虚传,整个晚宴大厅被装饰得富丽堂皇,脚下是千金一丈的千鸟纹地毯,头顶是巨大的魔法水晶吊灯,每一颗水晶都由顶级工匠纯手工打磨。 大厅东侧的一面没有墙,薄如蝉翼的海蓝纱从天花板垂落,上面绣着象征小风车海港的白海鹰图腾,而透过海蓝纱望出去,就是一片毫无遮挡的蔚蓝海洋。 有魔法阵加持,无论外面海风有多大,顶多吹起海蓝纱的一角,绝不会惊扰到厅里的贵客。 西奥多穿着银白色骑士礼服,盛装出席。兰斯洛特则作为晚宴的惊喜嘉宾,受邀上台为大家演奏。 唐措和靳丞隔着人群相望,下一秒,音乐流淌,唐措则转过头来,自然地接上了王子殿下的话。 王子殿下叫赫伯特。 唐措应付完了这位王子殿下,转头又迎来了另一位王子殿下——精灵之森的麦考恩,在《月隐之国》第三环中惨变老鼠的那位史上最憋屈精灵王子。 “西奥多,好久不见,真高兴在这里看见你。”再见时的麦考恩,已经是位合格的王子了。戴着纯金打造的树叶王冠,优雅、高贵,保持着精灵族一贯的神秘和高格调,唯独在看见唐措时面露笑容。 除了精灵族,还有青藤同盟和法兰公国。 西奥多虽然为了继承公爵爵位,已经从青藤同盟离开,但他毕竟是青藤同盟十三位仲裁者之一的罗杰里德的学生,也曾作为下一任仲裁者培养,因此青藤同盟的代表也特地过来跟他打招呼。 法兰公国的代表则是为了表达感谢,《月隐之国》第二环《风吟之歌》,西奥多曾与兰斯洛特一块儿救过大公的命。 一时间,唐措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这位西西里特大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公爵,自此开始崭露锋芒。 对于手握通关卡的唐措和靳丞来说,长达一个月的会议期着实太长了一些,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一找有没有支线任务。 按照以往的经验,支线任务会在副本开始没多久的时候就触发,应该不难找。 就在唐措和靳丞全力寻找支线任务时,永夜城内的一切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新的《法典》还未颁布,k作为代理典狱长在g区走马上任,可永夜城难得的太平,一时之间竟无人入狱,也就没有人得见乌鸦先生的真容。 另外,因为池焰以八号乐章修改了被黑帽子改动过的强制任务触发时间的缘故,玩家们都不急着进副本,倒是许多原先被困在副本里的都陆续回来了。面对气氛大变的永夜城,他们一个赛一个的懵,尤其是在面对游戏大厅那几个面目全非的榜单时。 【乌鸦先生的好朋友】是变得最为彻底的,但红榜的变动也不小。 名单如下: 第一名:c区,甲00109 第二名:b区,g79081 第三名:b区,d22422 第四名:a区,e57456 第五名:b区,k27216 第六名:d区,f93700 第七名:a区,d31119 …… 乱套了,全都乱套了。 作为永夜城最具权威的硬实力排行榜,排名第一的竟然变成了c区的玩家。而根据这位玩家不同于其他人的编号来看,他多半是那位屠神者。后面依次是靳丞、荣弋、冷缪、唐措、汪冉冉、孟真,唐措的排名虽然升得快,但他作为永夜城最强黑马,大家早已见怪不怪。 “燕云是夺舍的,顶的别人的身份,但现在却显示为自己原来的编号,多半还是乌鸦先生的手笔。乌鸦先生归位后,永夜城的公告也好像变得更灵活了。”彭明凡道。 池焰三人自告奋勇地出来寻找孟于飞,他们之前就在街上碰见过他,还给他使过绊子,说不定还能再次碰上。 搞玄学,池焰是认真的。 三人一路晃到游戏大厅,想着孟于飞他们有可能会从任务墙进副本,便打算在这里试试守株待兔。 视线再回到名单上。 假乌鸦先生“老鼠”排名第十,而第十一名到二十名的区间里,跟着一串眼熟的编号。余一一、莉莉丝、江河、孟娜丽莎、苏妙妙,等等。 还有那个一度引起玩家关注的k26404,也排到了第四十七名。排名虽然不算靠前,但作为一个新人,已经够惹眼了。 别人不知道k26404是谁,跟她打过交道的池焰和钱伟怎么会不知道。 郑莺莺。 这个名字的重新出现,让池焰的心中揪紧。他跟郑莺莺虽然统共才见过两次,但对她的感情却很不一样。 那个在初见时抱着光头蹲在地上的瘦小身影让他印象深刻,他总希望她能活着、好好地活着,好像这样就能安慰自己:没关系,还有希望,永夜城还没有那么糟糕。 深红之事到现在已经快过去一个月,郑莺莺和江河也已经消失了快一个月,唐哥他们说郑莺莺和江河是进副本拿三号乐章去了,可时间过去太久,池焰还是觉得心里发慌。 恰在此时,玩家们发现有人突然从榜单上消失了。 “汪冉冉不见了!” “之前就觉得奇怪,汪冉冉一个a区的,什么时候降级去的d区,现在怎么还干脆消失了??” “他不会是死了吧?” “八成。” 玩家们议论纷纷,而没等这波议论过去,他们就又发现了别处的变动。 “k26404!” “妈呀他(她)在干嘛?!” “卧槽!” k26404几乎是在汪冉冉掉出榜单的同时,排名突然上蹿,一路从第四十七蹿上了十八,把苏妙妙和孟娜丽莎都挤了下去。 这还没完。 “第九了!” “二段跳!” “日啊——” 整个游戏大厅一片哗然,鼎沸人声直冲屋顶。池焰和钱伟更是惊得冲入了人群,走得更近以确保自己是真的没有看错。 没错,真的是第九! 红榜第九! “怎么回事,兄弟?发生什么了???”钱伟抓着池焰的胳膊摇晃,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跳出来。这太惊人了,即便是唐措,也没有跳得这么突然的。 一旁的彭明凡蹙眉深思,蓦地想到什么,眸光微亮,“是汪冉冉的装备。我听过这个人,他有个传说级别的装备【艾略特的玩具箱】,如果被郑莺莺获得,确实有可能一下子让她的排名冲上去。汪冉冉降到d区,郑莺莺也是d区,他们在同一个副本里!” 郑莺莺杀了汪冉冉。 这个结果可一点也不能解惑,甚至说更让人惊愕。如果是因为获得装备的缘故,那冲一次就够了,哪有二段跳那么夸张的? 彭明凡也知道这个理,所以他立刻将目光投向了最后的那张榜单。 白榜,永夜城武器排行榜,此时的第一名赫然变成了——无名之刃。 “进化武器。”彭明凡沉声。 “操……”钱伟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唐措的裁决之剑就是破损之后又修复的,修复后一下子冲上了榜单第三。 难道说郑莺莺的无名之刃原来也是封印状态?这是解封了?屠神的匕首,这么牛逼的吗?副本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半小时前,副本《伊甸之城》。 庆典结束时永夜城与副本间通路打开的消息毫无疑问刺激到了郑莺莺紧绷的神经,回家的路打通了,可她还没有找到十二乐章,没能找到拯救江河的办法。 她只能继续找,可林会长对他们围追堵截,江河为了保存自己最后的意识,只好在智脑系统里找个地方藏起来,维持静默。 孤身一人的郑莺莺开始闯塔,没了江河,她愈发压抑不住心里的戾气和杀意。林会长作为智脑控制整个通天塔,郑莺莺杀不了他,便开始暴力破坏。 拍卖场后台的储物间里,曾悬浮着一个不规则晶体,晶体和智脑通过红蓝双色的导线相连,很难让人不去怀疑它对智脑的重要性。 林会长自己可以躲,但他没办法同时将全部的晶体藏起来,郑莺莺看见一个毁掉一个,无名之刃一刀便能扎破晶体的外壳,瞬间将其捅成碎渣。 就这么一步一步,林会长竟被郑莺莺逼到能量枯竭,为了阻拦郑莺莺,他又安排了一次“偶遇”,把汪冉冉祭了出来,希望他能杀死她。 可一看到汪冉冉,郑莺莺眼睛都红了,直接暴走。 红榜发生变化时,正是她一刀刺入汪冉冉心脏之时。晶体里蕴含的能量、从汪冉冉体内吸取的能量,再加上郑莺莺心境的变化,终于让无名之刃发生了质的改变。 滚烫的血彻底染红了匕首,它变得像郑莺莺身上的斗篷那样红,红得鲜艳夺目。 汪冉冉的死亡也让林会长终于乱了方寸,系统接连短路,惊醒了江河。江河操控过的那个机器人一直跟在郑莺莺身边,他给它留了一段系统指令,以便出现这样的情形时,他还能第一时间出现在郑莺莺身边。 江河睁眼时,郑莺莺还跪在汪冉冉的尸体旁边,手里紧握着匕首。 “莺莺?”江河看着她的背影,声音发紧。 “没有、没有!我全都找过了,就是没有!”郑莺莺突然抱头崩溃。她原本还寄希望于汪冉冉是不是提前一步找到了乐章,那她杀了他,还有一线希望。 可是没有。 如今距离通关时限只剩一天不到了,她要怎么在最后的二十多个小时里力挽狂澜?或许那个占卜师就是骗她的,这个副本里根本不存在什么十二乐章,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通关吧,莺莺。”江河于心不忍,“通路已经打开了,复活我的办法不止一个,这里没有,就去永夜城找。” “我真的能找到吗?”郑莺莺声音沙哑。 江河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给人希望是好事,可没有办法实现的希望,如同钝刀杀人。 又或者说,他该怎么教会这个让人心疼的小姑娘去面对“离别”? “你要好好活着”这几个字,在此刻都仿佛扎满了刀子。 江河不说话,郑莺莺也不说话,林会长偃旗息鼓,整条走廊寂静得可怕。良久,江河看到郑莺莺又站了起来,挪动步子往前走。 她要继续找,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 江河沉默地跟在她身后,此时此刻也顾不上会不会被林会长发现了,剩下的二十来个小时,如果没有奇迹出现,那这就是他们最后的时光。 他唯一能做的,好像就只有陪着她走完这最后一程。 不,他或许还能讲个故事。 “要听故事吗?” “我不讲别的,就讲我刚才做的一个梦好不好?”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我可能讲不好,你也不要嫌弃,毕竟这是我第一次给别人讲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在钢铁浇筑的大森林里,有个穿红斗篷的小姑娘。她天生长得可爱,声音又好听,像夜莺一样。森林里的其他小伙伴都嫉妒她,就连老天都嫉妒她,要把她赶出森林。小姑娘很坚强,她折了一架纸飞机,乘着纸飞机离开了森林,来到了更广袤的天上。” “天上有座流浪的城市,她在那里找到了一个同样孤单的同伴。那是个高大的机器人,已经生了锈,它都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等啊等啊,都等不到当初的人回来。可是在这一天,他等来了一个穿红斗篷的小姑娘。” “他们成为了好朋友……” 江河的声音断断续续,已然开始微弱。林会长的反扑终于还是来了,他作为智脑掌控诺亚这么多年,一朝失利,竟被郑莺莺逼到绝路,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们。 郑莺莺一边走一边听,却没有回头。 前方有机器人士兵出现,郑莺莺握紧匕首,咬牙冲出。 “可是机器人在天上流浪了太久,身上的能源快要告罄了,他只好对小姑娘说:我要走啦,谢谢你来看我。” “跟你相处的这段时间,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 江河看着她的小姑娘已经成长得所向披靡,不再需要别人保护了,可他仍然希望她还是当初的那个小姑娘。人太过坚强了,坚硬的外壳就不止套在了身上,还扎进了心里。 “机器人还想说,如果可以,最后给我一个拥抱吧。” “我有一颗坚硬的心。” “我希望当我离开的时候,它是暖的。” 第260章 王权之杖(二) 奇迹终究还是没有降临。 副本最后的一个小时,郑莺莺以暴力手段破坏通天塔,摧毁了大半个智脑系统。在林会长自顾不暇时,她终于又冲到了通天塔的最顶层。 智脑毕竟是智脑,在得出无法扭转局势的演算结果后,果断发出了停战求和的信号。郑莺莺借机命令他搜寻十二乐章的踪迹,但依旧是徒劳。 江河也终于没了声息,他的逝去就像春日里消融的一片雪、秋天里脱落的一片叶子,毫无波澜。 只有郑莺莺抱着机器人冰冷的身体,跪在地上,弯着腰,发出无声哀嚎。像是一出默剧,演员用夸张的手法表现着喜怒哀乐,可却偏偏没有一丝声音传出。 “尊敬的莺莺小姐。”墙上再次睁开黑色的眼睛,智脑一直在观察人类,但也鲜少看见这样的。等了一会儿,他说:“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这样说话。” 那是江河的声音,连他平时说话的一些小细节都完美复制。 郑莺莺霍然抬头,一匕首飞出,扎中了墙上的黑色眼睛,明明她刚才还在哀嚎,此刻的声音里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情感,“闭嘴,你不配用他的声音跟我说话。” “咔擦”一声,墙面崩裂,智脑连忙又换回了原来的声音,“我很抱歉。” 可郑莺莺的这一刀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墙面的崩裂没有停止,整个通天塔都开始了垮塌。 “warning!” “warning!” 智脑开始恐慌,他呼唤着郑莺莺,乞求她带自己离开。郑莺莺却跪坐在地上置若罔闻,她抬头看着已经开始有了裂缝的天花板,一缕天光从那儿倾泻进来,正洒在她完好无损的半边脸上。 多温暖的阳光啊。 她的睫毛轻颤着,一颗眼泪滑落下来,依旧无声。周围却是一片地动山摇,天花板垮塌了,所有的导线被扯出,短路的系统到处报错,惊慌的人们纷纷逃离。 通天塔到底有多高呢?高耸入云。 这是人类妄图与天比肩的野心的证明,代表着人类文明的最高科技。 诺亚的人们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通天塔倒了,往日那些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们灰头土脸地从里面逃出来,那狼狈的样子,仿佛连远在数公里之外的下城区的人都可以亲眼看到。 有人面露惊惧,有人拍手称快,唯独没有人听见流落风中的那缕叹息。 高天的神灵路过此地,透过天花板的缝隙看到了那个坐在光里的小姑娘,也目睹了整个通天塔的倒塌。 祂为此略略驻足。 在祂的视线中,小姑娘又站了起来,走到断裂的墙边拔出匕首,而此时副本的通关时限也马上要到了。她最后回望了一眼已经毫无声息的机器人,将兜帽戴上,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 “我走了。”说罢,她转身消失在通天塔内。智脑已经臣服于她,她从智脑那儿拿到足够的电子货币通关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而就在她的声音消失的刹那,“轰隆”一声,通天塔彻底陷落,化为废墟。 永夜城内,游戏大厅。 池焰死死地盯着郑莺莺在红榜上的编号,一颗心紧张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几分钟前,江河的编号没了,这让人不得不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测。江河又是跟郑莺莺一起的,所以池焰生怕郑莺莺的编号也没了,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好在半天过去,郑莺莺的编号都纹丝未动。 可江河的消失仍让池焰内心难安,钱伟也不知道该怎么宽慰他,正愁着,彭明凡忽然拉住他们,扯着他们躲进人群里。 “怎么了?”钱伟小声问话。 “孟于飞。”彭明凡死盯着游戏大厅的门口,孟于飞赫然站在人群里。 “卧槽,还真撞见了,孽缘啊。”钱伟感叹道。 池焰也不由得打起精神来,暂时将江河的事情放到一边。孟于飞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刚才他们都太过关注于榜单的事情,难免有所疏漏。 稍作合计,三人决定由钱伟去向莉莉丝或者闻晓铭报信,另两人尾随孟于飞,看能不能查探到什么。 与此同时,《王权之杖》副本内。 唐措和靳丞再三查找,确定这个副本很大概率不存在什么支线任务,便果断拿出了通关卡。“叮”的一声,系统提示通关,而剩下的剧情则以走马灯的形式在两人面前展现,以保证玩家不会因为某一关的缺失而造成剧情脱节。 “这服务倒是挺周到的。”靳丞调侃。他以前是没用过通关卡,但听别人用过,如果是普通的副本,通关就通关了,并不像角色扮演副本这样还有售后。 《王权之杖》剩下的剧情很长,毕竟长达一个月的会议里包含着大量的文戏。走马灯只节选重要的情节予以展示,譬如藏在百花王国使团中的卧底到底是谁。 刚开始,按照剧情发展,王子殿下怀疑是亲王勾结了玫瑰教派,意图刺杀他上位。后来发现亲王虽有野心,但并不屑于跟玫瑰教派合作,两人遂达成了暂时同盟。 会议过半,掌控小风车海港的白海鹰家族继承人被杀,杀人者被指控为百花王国王子殿下赫伯特,所有与会者一片哗然。百花王国虽然是大陆中心,国立强盛,但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怎么也得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来。 西奥多持剑守在大门口,以白骑士家族之名挡住了小风车海港的海军卫队。与此同时,青藤同盟强势介入,精灵之森一方也在麦考恩的授意下,对百花王国释出了善意。 当然,想要洗清赫伯特的冤屈,维护百花王国的名声,摆在西奥多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找出凶手。 西奥多与兰斯洛特夜探海军基地,终于发现了白海鹰家族与玫瑰教派暗中来往的证据。他们为玫瑰教派提供了大量的资金援助,但白海鹰家族本身非常庞大,跟玫瑰教派暗中往来的只是其中一支,而那个被暗害的继承人,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被杀人灭口。 接下来的剧情又是几经反转,藏在百花王国使团中的卧底最终被查出,而且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出了一串人。 好在唐措有通关卡,否则这剧情走下来,不说时间问题,精力消耗也太大。 回到永夜城后,两人刚打开门,就看到了等在门外的钱伟。钱伟看见唐措和靳丞都回来了,眸光一亮,连忙把孟于飞和郑莺莺的事情都说了。 “现在的榜单大变样,反正我觉得除了我们三个上不去,能上的不能上的都上了。”钱伟自我调侃,心态绝佳。 唐措却在此时脸色微沉,“汪冉冉、江河接连从榜单消失,郑莺莺排名上蹿至第九,如果我猜得不错,她如果成功活下来,应该快从副本回来了。” “你在担心什么?”靳丞问。 “孟于飞,无名之刃。”唐措道。 钱伟听得一头雾水,孟于飞又怎么能跟无名之刃扯上关系?靳丞却几乎秒懂,问:“你怀疑燕云会借由孟于飞,接触郑莺莺?” 孟于飞曾跟着郑莺莺一段时间,不论他们关系好不好,这都是可利用的点。而郑莺莺手里握着的无名之刃,曾是燕云用来屠神的匕首。 燕云要杀乌鸦先生,难保不会想着要把它夺回。 此时此刻,这把匕首已经是白榜第一了,绝对的至尊武器。 “距离江河从榜单上消失,已经过去多久了?”唐措看向钱伟,语速略快。 “差不多三个小时了,我赶到这边花了点时间,然后就一直在这儿等着。”钱伟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对郑莺莺没有什么特殊感情,可池焰有啊。 闻言,唐措当机立断,跟靳丞出发找人。 钱伟则被留了下来,以免再有人找过来时家里空无一人。至于唐措和靳丞两人,自然立刻出发,赶到游戏大厅后沿着彭明凡留下的记号一路找过去。 三人组里,论心思缜密、临危不乱,还得看彭明凡。只是他们追踪到一半,记号突然断了,再无指向。 另一边,c区某处的一个大仓库内,几张熟面孔齐聚一堂。 燕云背着手,慢悠悠地踱着老爷步,那张脸赫然已经又换了一张,不再是唐措见过的模样。仓库内的站位也很奇妙,池焰和彭明凡占据了一侧,燕云在另一侧,而他们中间赫然是孟于飞。 一个娇小的身影站在他身后,匕首顶在他腰间,吓得他冷汗连连。 “我说过了,选择权在你。”燕云停下脚步,微笑地看着郑莺莺,道:“要么,把匕首留下,你可以跟着那边那两位小朋友离开,我不为难你。要么,你可以继续拿着匕首,但你要跟我走。” “别听他的!”池焰着急大喊。 郑莺莺背对着池焰,没有回头,她只问燕云一句:“你要匕首做什么?” 燕云:“杀了乌鸦先生,取而代之。” 对面彭明凡拉住池焰,沉声道:“郑莺莺,真正的乌鸦先生是k,你想清楚了。而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位野心勃勃的屠神者,如果你把匕首给他,或者跟他走,也许有一天你会跟我们站在对立面。我不清楚副本里发生了什么,但是池焰和唐措一直都记挂着你,在等你回来,难道他们不更值得你信任?” 闻言,郑莺莺终于动了动,回头看向了池焰。只是那张脸依旧藏在兜帽的阴影里,让人看不清她的真实表情。 燕云却笑了,“小朋友,你这么简单就把乌鸦先生的真实身份告诉我了,不怕唐措怪你?” 彭明凡推了推眼镜,“堂堂屠神者,应该早猜出来了。” 燕云耸耸肩,算是默认。视线的焦点又回到郑莺莺身上,池焰连忙又对她喊话,不管怎么样,先让郑莺莺过来再说。荣弋也说过,让郑莺莺拿着无名之刃不是什么好事。 “你过来好不好?不要跟他走,哪怕你先把匕首给他,都不要跟他走。”池焰声音急切,郑莺莺慢慢握紧了匕首,刀锋差点刺进孟于飞的皮肉,让他心里一个哆嗦。 燕云好整以暇地看着,原还想给他们留点时间,但突然像是感应到什么,笑说:“那两位真是聪明人,我明明把标记都抹掉了,还是那么快找过来。时间不多,做个选择吧,否则就别怪我自己动手了。” 话音落下,整个仓库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孟于飞格外紧张些,生怕背后那个变态被逼得狠了,一言不合对他下刀。而就在这时,刀突然撤了,杀意敛去,让他周身一松。 “我跟你走。”郑莺莺道。 第261章 暴风之海(一) 唐措和靳丞赶到时,只看到燕云、郑莺莺以及孟于飞远去的背影。红色的斗篷被风吹起,路的尽头就是悬挂在钟楼之上的夕阳。 池焰在后头不死心地追,落在最后的孟于飞杀意顿起,拔出了腰间的刀,正要出手—— “欢欢,回来。”郑莺莺突然停下,叫住了他。 这才是真正的杀意,阴森、冷厉,不止是精神上的压制,更有强大实力支撑。孟于飞心里哆嗦一下,想到眼前这个小姑娘已经彻底拥有了令他无法反抗的实力,于是愤愤然瞪了池焰一眼,又扫了一眼追在后头的彭明凡,收刀撤退。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钱伟和彭明凡曾经给他带来的耻辱,这个池焰也一样,跟着靳丞和唐措的都是一丘之貉,早晚把他们都给宰了。 “郑莺莺!”池焰最后大喊了一声,追赶的脚步却终于停了下来。而就在这时,靳丞从他头顶掠过,从虚空抽出机械弓,对准燕云的背影就是雷霆一箭。 突如其来的交手,让池焰和彭明凡都顿在原地。 唐措出现在他们身侧,道:“好好看着。” 池焰有点着急,“哥你不去帮忙吗?” “只是试探。”说话间,唐措的眼神没有从靳丞和燕云身上移开,余光再瞥着郑莺莺,若有所思。 正如他所言,这次的交手只是为了试探,因此极为短暂,还不等周围的玩家们回过神来,两人便又分开了。 靳丞回到唐措身侧,说:“那个本源之光果然厉害,所谓一力降十会,纯粹的能量克制一切。真要打起来,除非我拼死一搏,否则不是他的对手。” 根据红榜的排名,燕云为榜首,当之无愧的永夜城最强。唐措跟他交过手,但毕竟中间还隔着几个人,无法准确判断他的深浅,所以才由靳丞这个第二名再去试探。 “红榜前十,燕云那边已经占了三个。”唐措道。燕云、郑莺莺、老鼠,分别是第一、第九、第十,再加上一个孟于飞,战力极强。 这几乎又是一个新的屠神小队,而且是不再背负着英雄名号的屠神小队。 思及此,唐措又道:“现在的问题是,郑莺莺好像并没有拿到三号乐章。” 提起郑莺莺,池焰难免颓丧,闻言强打起精神来,问:“为什么?不是说占卜结果是三号乐章在那个副本里吗?” “如果郑莺莺拿到了三号乐章,从她以往的表现来看,就算江河死了她也会毫不吝啬地用乐章把他从清业程序抢回来。除非江河背叛了她。”唐措道。 “江河看起来不是那样的人。”彭明凡答。 “所以我更倾向于她没拿到乐章。如果江河背叛她,光这一点,就足以摧毁她的意志、把她彻底推向深渊,那你刚才就死了。” 这最后一句话,唐措是看着池焰说的。池焰隐约察觉到他唐哥好像在安慰他,可是这安慰人的方式太硬核了一点。 “可是她为什么要跟着燕云走呢?到我们这边来不好吗?”池焰仍是不甘心。 “小弟弟,我们跟她本来就不是一路的。”靳丞勾住池焰的肩,把人往回带,一边走一边慢悠悠地说:“换个角度想,或许她不跟你走,反而是在保全你呢。至少她不可能随随便便就信任一个陌生的屠神者,小姑娘年纪小,还是有点脑子的。跟他走,一定是想借助他达成什么目的……” 池焰吸吸鼻子,“那我下次再问问她?” 靳丞:“行吧,想问就问,凭你的运气应该死不了。” 池焰:“……” 你们真的是在安慰我吗?为什么张口闭口就是死啊,哥,我很惜命的。 伤心的池焰投入了彭明凡的怀抱,靳丞就又自动自发地走到了唐措身边。两人一边往回走,一边继续探讨燕云和郑莺莺的事情。 “你觉得三号乐章到底在哪里?”靳丞问。 “言业不至于在这一点上对郑莺莺和江河撒谎,他们去了副本,待了整整一个月,却没拿到乐章,不合常理。”唐措道。 “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靳丞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决定去拜访一下k。唐措则带着池焰和彭明凡先行回家。 托庆典的福,池焰这个欧皇攒了一堆的通行证,因此出入各区都很自由。 约莫一个小时后靳丞回来了,一进门就对上唐措询问的目光,耸耸肩,道:“他把我给赶出来了。” k的原话是:“我发现你们一个个自从知道我是乌鸦先生之后,都把我当万能小助手了是不是?以前来打听消息好歹知道付钱,现在连钱都不付了,吃白食你好意思吗?滚,有多远滚多远。” “你就滚了?”唐措挑眉。 “我跟他还聊了两句。”靳丞摸摸鼻子,“你知道脸皮厚也有那么一点好处,k虽然没明说,但话里话外透出点意思——言业的占卜不会错,她确实不能对占卜内容撒谎。” 那这就奇怪了,郑莺莺为什么没拿到三号乐章? 恰在此时,余一一过来敲门。靳丞现在看见他自带审视目光,尤其是在看到他往屋里乱飘的眼神后,直接道:“莉莉不在。” 心思被窥破,余一一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说:“我是有消息来通知你们的,刚才我和张三在游戏大厅,看见燕云进任务墙了。” 唐措立刻问:“你认出他了?” 余一一摇头,“不是我认出来的,他早就换了个身体了,我也认不出,但他全程没有遮掩。身边跟着孟于飞和老鼠,还有个红斗篷的小姑娘。” 那这还真的半点儿都不遮掩。 靳丞眯起眼,道:“除了异度空间这种由玩家自行开辟出的地方,乌鸦先生的目光无处不在。既然瞒不住那就索性大大方方的,倒也符合他的一贯作风,不过他这动作够快的。” 余一一再次投诚,“需要我的四号乐章吗?” “现在还不急,我只要你确保莉莉他们的安全就够了。”靳丞说着,转头看向唐措,“现在就走?” 唐措点头。 两人选择再次开启连环副本。无论燕云进任务墙是想做什么,只要他们把一号乐章拿到手,可破一切。 就如同燕云靠本源之光在红榜压制他们一样,一力降十会。 冷缪和荣弋知道关于燕云的消息后,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想办法提升实力是永远的生存之道,其他一切都是空谈。 眼看他们一个个的都走了,池焰抹了把脸,从伤心难过中重新振作起来,拉着两位好兄弟紧随其后。闻晓铭、莉莉丝、余一一和他的队友张三则选择留守,万一永夜城再有什么乱子,或燕云他们提前回来,总要有人看着。 只是他们这留守胜似潜伏,其他的红榜玩家看着这一池平静秋水,也都自觉低调行事,不愿惹祸。他们都如此,更别说普通玩家了。 k躺在摇椅上,翻着《法典》喝着酒,余光几度瞥向无人问津的g区大门,不禁吐槽:“真是好他妈风平浪静。” 闲得无聊,他又将目光投向了唐措和靳丞的连环副本,想要看一看这两位不要脸的朋友在干什么。 这一看,乐了。 “我收回我的话,你们这可真是巨浪滔天。” 副本,《月隐之国》第十环,暴风之海。 唐措刚进副本,就差点被迎面拍来的浪头淋了个透心凉心飞扬。来不及躲避了,他直接祭出圣光护盾挡住了海浪,透过护盾,他环视四周,确认了自己的处境。 这是在海上。 头顶是黑沉沉的天,脚下是颠簸的船,放眼望去不见天日、不见陆地,只有在风暴中显得格外阴森可怖的巨大骷髅船。 三艘骷髅船从各个方位将唐措所在的船只包围,船上是穿着各异的海盗,有魔法师、弓箭手也有剑客。那些剑客里甚至不乏大骑士,实力强悍。 唐措的船虽然也不算小,且装备精良,从船上的白海鹰图腾和装载的魔法炮可以看出这是小风车海港最好的船只之一了。船上不仅有唐措自己带的白骑士家族的骑士卫队,还有一船的水手,可这比起那三艘大得需要仰望的骷髅船来,仍如瓮中之鳖。 副本通关要求:穿越黑加仑海峡。 唐措记得这个地名,在第一环《诗人之死》中,他找到过几份渡鸟日报,上面记载了相关的内容。据说青藤同盟的总部**罗岛,跟小风车海港之间就隔着一个黑加仑海峡。 上一环《王权之杖》时,西奥多和兰斯洛特出现在小风车海港。那这下一环,应该就是要穿过黑加仑海峡去往**罗岛。 根据报纸记载,今年是西西里特大陆历1228年,在这一年,发生了著名的七月玫瑰事件。 七月玫瑰后,紧接着便是长达一个月西西里特大陆联合会议。也就是说会议结束之后,最起码已经到了八月中旬。 而就在9月1号,月隐之国的传统节日花朝节的当天,他们与玫瑰教派迎来了大决战。西奥多和兰斯洛特战死,整个月隐之国无人生还,自此成为一座废城。 电光石火间,时间理顺了,思路也就清晰了。大战迫在眉睫,西奥多在此时去**罗岛,或许与此有关,而这些海盗出现在这里截杀他,其中也必定有玫瑰教派的手笔。 不用废话,打就对了。 靳丞呢? 他叒不见了。 第262章 暴风之海(二) 靳丞不见了,有一定可能与支线任务有关。唐措便专心走剧情,可打着打着,他发现这场海战并不简单。 海面之下似乎藏着巨大的能量波动,而这片海域狂风不止、电闪雷鸣,身处其中,有种来到了禁区的感觉。 副本要求穿越黑加仑海峡,绝不仅仅是打海盗那么简单。 这样的猜想刚刚在唐措心中浮现,巨大的浪头便席卷而来。那可真是滔天的巨浪,百米高的浪头,几乎要把整个海都掀翻。 放眼四周,无处可躲。 海盗们四散惊逃,丢盔弃甲,其中一些更是高喊着“海神发怒了”,跪在地上不停叩拜,以期获得怜悯。 唐措却持剑而立,凝眸看着遮天蔽日的浪头,一动不动。随行的骑士们连忙冲上来,结阵将他护在其中。 可唐措能感觉到,这没用,而且这巨浪虽然可怕,却没有明显的杀意。 下一秒,当巨浪卷出弧形即将拍下时,整个画面忽然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道苍老幽远的声音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咦,我好像感应到了一丝玫瑰的气息。” 玫瑰,玫瑰教派。 海盗们不作他想,因为他们本来就跟玫瑰教派勾结。唐措身侧的骑士们也没有多想,唯有唐措心中一紧。 恐怕暴露了。 第五环《裁决之剑》过后,唐措已经基本判定西奥多才是使玫瑰复生的真正载体。西奥多在路易十四的陵墓里得到了他的传承,又在魔法幻境中一剑杀死了路易十四,以他的灵魂修复了裁决之剑,毫无疑问他身上已经有了路易十四的气息。 甚至于是被他同化了一部分。 这是绝不能被外人知道的事,所以除了兰斯洛特,他谁都没有告诉。否则哪怕西奥多最终坚守住自我,没有成为下一个玫瑰,这片大陆上的正义之士们也不会放过他。 青藤同盟就第一个不会放过他,百花王国也必将因此遭受非议,整个白骑士家族毁于一旦。 可这个声音是谁? 唐措立刻想起刚才海盗们口中所喊的“海神”,心中却仍有所怀疑。西西里特大陆如今已是诸神陨落的年代,再无神迹可循,海神应该也不例外。 黑加仑海峡作为横在**罗岛前面的一道天险,它对于来往过客的风险应该是可控的,否则青藤同盟的人如何在这里进出? 所以刚才唐措判定那巨浪对他没有杀意,可如果他与路易十四的关系暴露,不管这个声音到底属于谁,只要他将消息传到**罗岛,西奥多就完了。 这里距离青藤同盟的大本营可不远,一旦暴露,九死一生,还可能破坏后面的剧情线,导致任务失败。 可现在就用掉通关卡吗? 不行,靳丞还没出现,他有可能触发了支线任务,不能走。 所有的思绪都发生在转瞬之间,唐措的反应极快,一张卡牌出手。【江城子】纵使相逢应不识。宋词系列套卡之一,出自《人鬼情未了》副本,功能有且仅有一个:隐身。 这个隐身不是物理上的隐身,而是他人还在,但十分钟内他可以隔绝一切探测,完美地隐瞒过去。 “咦?怎么又不见了?”那声音疑惑着。 唐措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在身上反复扫过,他屏气凝神,身侧的骑士队长想要开口说话,也被他隐晦地用眼神制止。 现在不能出声,出声就有暴露的风险。而就在那骑士队长忍着没有说话时,前方骷髅船上的一名海盗,直接被水刃切割成了碎块,散落在甲板上。因为巨浪来袭的缘故,所有的船只都有一定程度的倾斜,尸块在血水的冲刷下顺着甲板一路坠入海中,转瞬间便消失无踪。 “不是他。” “也不是他。” 转瞬之间,七个海盗被杀,尸体沉入海中,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海盗们人心惶惶,唐措这边的人也个个神经紧绷,手搭在剑柄上,时刻准备迎敌。 末了,那视线终于还是落在了唐措身上,“小家伙,你是谁?为何我无法窥探到你的力量本源?” 被探测到就会暴露,但隔绝探测也说明有问题。 唐措面色不变,抬手置于胸前行了个标准的骑士礼,“我是裁决之剑的主人,百花王国现任白骑士公爵,监察者罗杰里德阁下的学生,西奥多。” “原来就是你啊,青藤同盟特意关照过的小家伙……”那声音若有所思,“你应该不会是他,我放你一个人过去,怎么样?” “阁下,我的同伴都是最忠诚的骑士和最老道的水手,我不能将他们丢在这里。” 唐措话音落下,那声音还未回话,身边的骑士队长便激动道:“不,公爵大人,请您务必先走。白骑士家族不能再失去您了,**罗岛也在等您前往,您不能为了我们留下!” 不,不是我不想走,是系统不让。 正直勇敢的西奥多绝不会丢下同伴先走,而且唐措有点怀疑,这声音说让他一个人走,是真的会放他走,还是对他起了疑,想趁机把他杀掉。 唐措冲骑士队长摇摇头,目光随即紧盯着凝固的巨浪,道:“阁下,青藤同盟既然开辟此航线,必定与您达成过某种协议。我是青藤同盟的客人,您不该阻拦。” “你知道我是谁吗?”那声音忽然笑了,“这里是海神的禁区,就是奥古斯汀在这里,也不敢这么大声地跟我说话。” 奥古斯汀,青藤同盟创始人。 “冒用神祗名讳,是大罪。”唐措扣住了剑柄。 “我可没说我是那一位。看来罗杰里德还真是什么都没告诉你,他不该在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让你单独穿越黑加仑海峡,这很危险。”那声音说着,语调慢慢拖长,露出点幸灾乐祸的意味来,“哦,我知道了,他们在试探你,青藤同盟不信任你。” 试探。 唐措刚才的话就是试探,他用言语为自己勾勒一个正直又古板的标准骑士人设,与路易十四分割开来,同时也在试探对方的真实身份。 对方不是神,却出现在海神禁区,从言语中也可以判断不是青藤同盟的人,那又到底是谁?刚才那一番话听着像挑拨离间,可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里是海神禁区的事情应该没有错,奥古斯汀将青藤同盟的总部藏在禁区后面,这就成了一道天然险阻,哪怕路易十四在世,都无法轻易突破禁区打上门去。可在这样的前提下,青藤同盟请西奥多去**罗岛,为什么连一个接应的人都没有? 他们难道已经对西奥多起疑了吗? 如同此人所说,让他单独过黑加仑海峡,就是一场试探?因为知道在这里驻守的这个人,绝对会感应到玫瑰的气息? 这件事罗杰里德知道吗? 纷乱思绪闪过唐措脑海,他没办法立刻做出判断,但唯一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怎样他都不能露出马脚,否则如果青藤同盟真的在试探他,恐怕人已经在附近候着了。 “老师不会怀疑我。”唐措蹙眉,脸色沉肃,“如果路易十四要在我身上复苏,那就不会杀死我的哥哥埃德温,反而导致我脱离青藤同盟。” 他顿了顿,又道:“更何况,玫瑰教派作恶多端,青藤同盟想要彻底铲除它,再怎么谨慎都是应该的。” “有意思,那你觉得我到底是让你过还是不过呢?”那声音苍老却又顽劣如恶童,故意吊着,“我明明在这里感应到了玫瑰的气息,可是转头又没了,到底是谁妄图玩弄我?或许我该把你们都杀了,沉入水底当我的储备粮。啊,你这个小家伙还有点意思,你可以留在这里陪我,等哪天我玩够了再杀……” 戏谑的语气,让唐措身侧的骑士们都面露怒容。骑士队长按捺不住,沉声道:“公爵大人战死于约克郡,是整个大陆的英雄。青藤同盟竟然还怀疑到白骑士家族头上,欺人太甚。” 这里的公爵大人,指的当然是埃德温。 忠勇的骑士们可以为了心中的道义去死,但不能容忍英雄被人污蔑,不能容忍白骑士家族的徽章染上任何一丝污点。 “我们来拖住他,大人,您先走!”几位骑士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唐措面前,做出了拼死一搏的姿态。 对方却笑了,笑声引得风雨大作,“这样就想走,就凭你们?你们以为我是谁?!” 凝固的巨浪重新拍下,船只摇晃,随时都有散架的风险。而那黑沉沉的海水中,似有恐怖的黑影盘旋,紧随而来的是巨大的威压,如有实质般压上众人肩头。 没办法,只能拼了。唐措凝眸,甩出圣光护盾罩在众人头顶,与此同时剑上圣辉暴涨,不等那巨浪彻底降临到头顶,便使出了全力一击。 【星坠】暴击200%。 【破晓】暴击30%。 【空中漫步】身法技能。 正常状态下的星坠是从高处往下的跳跃击杀技能,唐措在经历过信仰系统一事后,对永夜城的能量使用规则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使用技能时便更加圆融自如。所以他稍作调整,反其道而行,跳上护栏、冲上桅杆,再一步踏出,对准巨浪挥出惊天一剑。 【破晓】则是《人鬼情未了》奖励技能,以生命值的60%换30%的暴击,二换一,简单粗暴。 月牙型的剑芒离剑而出,高达百米,光芒耀天,硬生生将巨浪一分为二。 “轰——”巨浪自船体两侧拍下,震得海面波涛汹涌,激起的浪花便有十几米高。船只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船上的人亦被震得东倒西歪,狼狈至极,可看向四周,心里却只有庆幸。 另外的三艘海盗船以及船上的人已经全部被拍得稀烂,无人生还。 唐措落在桅杆顶端,神色却没有一丝放松,紧盯着黑沉沉的海面之下。下一秒,一个庞然大物从中蹿出,咆哮声中,又带起了滔天巨浪。 “龙!是龙!” “黑龙!” 惊呼声从船上传来,骑士和幸存的水手们各个睁大了眼睛,合不拢嘴巴。传说中已经在西西里特大陆绝迹的龙,竟然出现在这里! 唐措也有点惊讶,但他更多的是觉得它眼熟。 龙,巨龙之崖,出现在连环副本第七环。在那里,他们见到了小时候的奥古斯汀,而那时他正坐在一条黑龙的背上,于天地间翱翔。 他在黑龙背上吹响的旋律,很像是吟游诗人兰斯洛特的风格。 龙族消亡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路易十四的暴力征讨。巨龙不愿臣服,遂被灭族。奥古斯汀虽然是人类,但却是被巨龙抚养的孩子,自然对路易十四有着刻骨的恨意。 精灵王哀弥夜可怜他,便将他带回了秘湖。多年之后,奥古斯汀长大成人,创立青藤同盟。 有这么一段渊源在,这里出现一条黑龙并不奇怪,怪就怪在这龙还被粗大的铁链锁着。它一动,铁链就被绷直,看样子,直达海底。 这是一条被锁在海底的黑龙。 也许是因为被锁得太久了,它愤怒、咆哮,尽显凶性。哪怕那些锁链死死地缠绕着它,甚至嵌进它的血肉里,它依旧能张开血盆大口,咬掉所有胆敢挑衅它威严的小虫子的头颅。 “吼——” 腥风铺面而来,船头再次被海浪高高掀起。骑士们刚站稳又跌倒,看到黑龙向唐措扑去,各个目眦欲裂。 “公爵大人!” 他们连忙爬起来向前冲,而唐措却站在桅杆顶端不动如山,待黑龙的獠牙马上就要刺上他的脖子,他冷静开口:“我见过奥古斯汀。” 张开的巨口顿住,比唐措整个人还大的眼睛盯着他,似乎在审视他话语的真假。双方距离不过一米。 所有人的心都揪着,一口气吊在嗓子眼,不敢松懈。那可是巨龙,光投下的阴影就能将他们全部遮住。 唯有唐措神色不变,黑龙在看他,他也在看对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黑龙眨了眨眼,终于往后退了一点。海浪也逐渐平息,好像刚才的狂风暴雨都是错觉。 “你什么时候见到奥古斯汀了?他还活着吗?”黑龙问。 有戏。 唐措知道能不能顺利过关,恐怕就在这里了。然而就在他开口要回答之时,天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轻笑声。 “真是意外,原来这里还藏着一条龙。” 反叛者伊索。 第263章 暴风之海(三) 大名鼎鼎的反叛者伊索,先是叛入玫瑰教派,与邪恶组织为伍。七月玫瑰事件后,又再次叛出,连杀玫瑰教派两位红衣祭司,被老东家全大陆追杀。 这件事,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一直是西西里特大陆最热门的一桩奇闻异事。 “你又是谁?”一直困于海底的黑龙显然并不知道这个八卦。 “我啊。”伊索撑着大黑伞徐徐降落,站在海中一块漂浮的木板上,微微一笑,“我可是**罗岛的贵客。” 唐措:“他们也请了你?” 伊索耸耸肩,“我虽然没有邀请函,但我想他们会很想看见我的。” 那你还真牛逼。唐措摸不清楚伊索出现在这里的真实目的,但埃德温死时,伊索曾答应这位旧时的好友绝对不杀西奥多。伊索的性格虽然格外反叛且阴晴不定,但那时许下的诺言应该还作数。 不必担心他对自己动手,那或许可以借伊索的势通关。 思及此,唐措道:“阁下叛出玫瑰教派,在此时前往**罗岛,是想跟青藤同盟握手言和?” “玫瑰教派”四个字一出,黑龙气息骤变,黄金竖瞳死死盯着伊索,杀意横生,“你跟玫瑰什么关系?” 伊索睨了唐措一眼,视线落回黑龙身上,笑说:“这还需要我说吗?全大陆都知道我是一个反叛者,我跟谁都没关系。我讨厌人类,他们阴险狡诈,又总是装得无辜。” “哈哈。”黑龙大笑,他喜欢这句话,连带着也看伊索顺眼不少。但对于他来说,所有跟玫瑰沾边的人都得死,区别在于是什么死法而已,“路易十四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区区一个玫瑰教派,奥古斯汀竟然还没把它剿灭,实在没用。” 说话间,他又看向唐措,“小家伙,刚才你说这个没用的人在哪里呢?” 唐措:“我如果告诉了你,你就会吃了我,对吗?” 黑龙:“如果你说得好,我也可以不吃你。” “不。”唐措回答得斩钉截铁,“正义的伙伴,不会是你这样的滥杀无辜者。你可以尽管吃了我,但我不会告诉你奥古斯汀的下落。” 黑龙被他激怒了,“你在挑衅我!” 唐措:“这只是我身为一名骑士的坚守。你不信任我,我又怎么能相信一条被囚禁于深海的黑龙,将我最重要的同伴的消息告诉你?” “如果不是波塞冬,我又怎么会被囚禁在这里?!万恶的神灵,祂们高高在上,看着我族灭亡,却不肯出手援助。如果不是祂,我一定会赶回去,亲手把路易十四撕碎!”黑龙气恼之下,又搅动得天地之间风雨交加。 伊索撑伞挡着雨,魔法的光芒在他脚下闪现,牢牢稳住木板,让他不至于在颠簸的海上飘摇。 黑龙还在发疯。 唐措则终于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此地是海神禁区,属于曾经的海神波塞冬的地盘。这条黑龙应该是得罪了祂,所以被囚禁在这里,却也因此躲过了灭族的灾难,成了世上最后的一条龙。他恨神灵,当然更恨路易十四。 伊索也大致猜出来了,歪一歪脑袋,饶有兴致地说:“不如我放你出去?” 黑龙顿住,风雨声戛然而止。当最后一滴雨落在伊索的伞檐,他沙哑着嗓音问:“就凭你?奥古斯汀都没办到的事情,你要怎么做?” 伊索反问:“你怎么知道不是奥古斯汀明明有办法,却故意骗你,就为了让你在这里免费给他看门呢?” “呵。”黑龙嗤笑,“幼稚的把戏。” 挑拨离间,你好像刚才也用过。 唐措心里吐着槽,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回到了骑士卫队的身边,作壁上观。他怀疑附近就潜藏着青藤同盟的人,他们如果真的想要试探西奥多,没道理不派人来这里看着。刚才唐措搬出奥古斯汀,一方面是想震慑住黑龙,另一方面就是想钓一钓青藤同盟的人。 听到奥古斯汀的下落,他们还能沉得住气,可一旦伊索真的动手释放黑龙,青藤同盟的人必定现身。如果没出现,那就多半不在。 伊索也不止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想要释放黑龙。而他的伞尖刚凝聚起魔法洪流,青藤同盟的人果不其然地出现了。 “反叛者伊索,你现在收手,青藤同盟还可以不计较你擅闯黑加仑海峡的无礼举动。”出现在虚空中的女人戴着蕾丝礼帽,身穿一袭黑色丝绒长裙,模样大约在四十岁左右,眼尾上挑,高贵疏离。 “原来是凯瑟琳夫人。”伊索收起黑伞,微笑行礼。 唐措记得这个名字。他第一次在渡鸟日报上看到有青藤同盟的消息,内容就是关于这位夫人的。凯瑟琳,代号“生命秩序”,十三位仲裁者之一。 很可惜来的不是罗杰里德,也幸好来的不是罗杰里德。如果罗杰里德也怀疑西奥多,那事情就变得棘手了。 “西奥多,一路上辛苦你了。”凯瑟琳又看向唐措,“但青藤同盟有青藤同盟的规矩,你曾身为同盟的一员,应该知道,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丝邪恶的踪迹。黑龙阁下既然已经探查到有玫瑰的气息出现,那么在找出这缕气息的来源之前,任何人都不能从这里离开。” 伊索似笑非笑,“不愧是凯瑟琳夫人,好大的威风。” 凯瑟琳不为所动,她的表情就像那一身黑色一样庄重,“西奥多,回答我,你的同伴——那位吟游诗人兰斯洛特去了哪里?” 闻言,唐措微怔。随即他反应过来,青藤同盟或许并不是怀疑自己,他们在怀疑兰斯洛特。 一个来自图察王朝曾经的首都月隐之国的吟游诗人,在几个月前还籍籍无名,转眼间却红遍大陆。他还在适当的时机出现在西奥多身边,经历了与玫瑰教派有关的这一系列事情,怎么看,都很值得怀疑。 只是这个怀疑,实在跟事实南辕北辙。 唐措不由地想,如果他现在说兰斯洛特就是奥古斯汀,会有人信吗?真相无人相信,才是最荒诞的。 可如今靳丞不在这里,青藤同盟又在怀疑他的身份,恐怕整个黑加仑海峡外围都已经有人手驻扎,难以逃脱。 仔细想想,只有—— “凯瑟琳夫人,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儿。我们在海盗来袭时分散了,还请夫人帮忙寻找他的下落。”唐措言辞诚恳,好像没有察觉到凯瑟琳对于兰斯洛特的怀疑。 他这只是在顺水推舟。 一来,他跟靳丞迟早得汇合,不如借青藤同盟的力量找人,可以省却很多麻烦。二来,兰斯洛特是奥古斯汀的可能性极高,只要他跟黑龙对峙,就可自证身份。哪怕靳丞并没有关于奥古斯汀的记忆,但他听过奥古斯汀小时候坐在黑龙背上吹奏的曲子,以他的应变能力,想到这点并不难。 最重要的一点,青藤同盟自诩正道,不会在没分辨清楚前就滥杀无辜。兰斯洛特即便被捕,暂时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闻言,凯瑟琳夫人微微蹙眉,觉得唐措的态度过于顺从。但对她来说,现在的紧要目标是找到兰斯洛特,只要唐措不捣乱就是好的。 “搜。”她回头对着虚空处沉声下令,空中便泛起波纹,似是回应。 果然,四周肯定埋伏了不少青藤同盟的人,且都是绝对的高手。 而此时的靳丞,正和巴兹在海上漂流,这片海叫做波罗的海。**罗岛,波罗的海,一听就是从一本字典上取出来的名字。 时间倒退回刚进副本时,靳丞其实就在骷髅船上,与唐措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五十米。但当时战况激烈,而靳丞眼尖地发现巴兹竟然被海盗绑了扔在了船舱里,于是没来得及知会唐措一声,便先行救人。 谁知这船上的大海盗是玫瑰教派的魔法师假扮的,看到靳丞救走巴兹,立刻取下腰间的玻璃瓶,拔出塞子当头泼来。 靳丞以为他泼的该是硫酸,没想到是时光之井的水。 蕴含着浓郁时光魔力的水,在海神禁区的特殊磁场下,竟直接泼出了一条时光通道,将靳丞和巴兹两个人送回了一千多年前、还是图察王朝时期的黑加仑海峡。 那时这里还不是禁区,就叫做波罗的海。 波罗的海上一片风平浪静,是难得的晴好天气。 靳丞躺在一块破木板上,双手枕在脑后,问一旁抱着几个椰子壳随波逐流的巴兹:“嘿,巴兹,我亲爱的朋友,你说他们什么时候会发现我们不见了,进而来救我们呢?” 巴兹乐观地安慰他:“肯定会很快的,西奥多一直是个勇敢且聪慧的骑士。伊索大人也一定会来找我的,兰斯洛特,其实他真的是个好人。” 靳丞撇撇嘴,不予置评。 他们都不知道,那个泼他们一脸井水的海盗早被黑龙的巨浪拍死了,连同那个玻璃瓶和骷髅船一起,尸骨无存。 过了一会儿,靳丞觉得唐措是不可能知道他男朋友已经漂流到一千年以前了,遂又坐起来,翘着二郎腿打开了任务面板。 【月隐之国】 第十环:暴风之海 主线:穿越黑加仑海峡 支线:时间旅行可是一件危险的事儿 系统嘲笑我,竟然还带儿化音。 “亲爱的巴兹,你说我们要是在这里改变一点点东西,那未来是不是也会被我们改变?”靳丞支着下巴,问。 第264章 暴风之海(四) 过去是不可轻易更改的,蝴蝶效应下,任何细小的改动都有可能改变历史。而历史一旦被改变,会不会影响到副本任务,这不得而知。 靳丞思忖再三,最终挑了个相对稳妥的办法——寄漂流瓶。 他手头正好有一批玻璃瓶,是闻晓铭做研究时搞出来的失败品。他原想做燃烧·瓶的,实验都已经成功了,威力不比爆爆蛋弱,可就因为进入量产时闻晓铭贪心地想要再次提升燃烧·瓶的威力,于是换了燃料又提升了玻璃瓶的硬度,结果计算错误,导致玻璃瓶的硬度远高过了爆炸的威力。 燃烧·瓶,它不爆了,里头烧着火,除了有点烫手,没别的毛病。 靳丞把瓶子里的燃料全部倒掉,写了一张又一张纸条塞进去,再抛入大海。为了确保瓶子在经年的漂流中不被带得太远,他还翻遍自己的装备栏找出一些用处不大的重物塞进去,并采取广撒网的策略,划着破木板到处丢瓶子。 瓶子沉入海底,又被人捞起,带着经年的青苔得见天日。 “凯瑟琳夫人,又找到一个神谕瓶。”当青藤同盟的人捧着瓶子来到凯瑟琳面前时,站在甲板上的唐措好奇地看了一眼。 神谕瓶,这是他在之前从未听说过的一个名字。看他们那面带恭敬的样子,神谕,这又是哪个神? 青藤同盟信神吗? 此时凯瑟琳拔出瓶塞取出了里面的纸张,唐措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神谕瓶或许拥有很重要的信息,略作思忖便上前,道:“凯瑟琳夫人,能让我也看一看吗?” “当然。”凯瑟琳对唐措态度良好,既不亲近也不排斥,“神谕上的文字晦涩难懂,据说只有特定的人才能真正读懂。青藤同盟前前后后耗费了极大精力,却依旧无法参破,或许,这真的像一部分人所说,只是神给我们开的一个玩笑罢了。” 唐措看了一眼,懂了,这是繁体字。 西西里特大陆虽然因为系统设定的缘故,用的是跟玩家一样的中文,但它毕竟是西幻副本,不会连繁体都有。在这整个大陆上,除了唐措,只有靳丞会,而且他还写成了狂草,意思是: 【支线触发。 时间穿越,波罗的海。 巴兹与我同行。 我会想办法回来,等我。】 唐措不是很明白,好好的男朋友怎么变成了漂流瓶见,不过这确实像靳丞能干出来的事情。压下心头的疑惑,他继续向凯瑟琳夫人打听“波罗的海”的事情。 这并非隐秘,凯瑟琳夫人便直接告诉了他。唐措听得无语,靳丞现在跟他相隔最起码有千年光阴,这未免跑到太远了。 要不以后干脆都漂流瓶见吧,让他浪个够。 腹诽过后,唐措开始思考。他也第一时间想到了蝴蝶效应,如果靳丞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他这里必然也会有相应的变化,漂流瓶就是一个很好的佐证。 巴兹又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是伊索带他来的吗? 伊索一直站在远处,与他们保持着相当安全的距离。现在他被整个玫瑰教派追杀,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青藤同盟并未急着对他出手。 接触到唐措的审视目光,他笑着掸了掸肩上的一滴水珠,遥遥说道:“公爵阁下又有什么指教?” 此话一出,其余人都纷纷看向唐措。唐措走到甲板边缘,剑尖拄地,双手于剑柄交握,面色冷峻,“你把巴兹也带来了?” 继任公爵后,唐措的身份无疑已经可以跟这些人平起平坐,该摆谱时就摆谱。 “嗯?”伊索似是不解。 “刚才黑龙阁下感应到的玫瑰的气息,不应该是巴兹吗?”唐措说着,目光环视一周,尤其是凯瑟琳身上。第二环《风吟之歌》中,巴兹因为玫瑰教派的灵魂献祭仪式死而复生,成为了玫瑰复活的载体。这样成功的例子有两个,一个是巴兹,一个是牧师彼得,彼得已经死了,那么在明面上,最有可能成为玫瑰的就是巴兹。 巴兹的身份对于青藤同盟来说不是什么秘密,凯瑟琳只要顺着唐措的话往下想,就会发现他的这番推测逻辑通顺、合情合理。 青藤同盟对于兰斯洛特的怀疑,只要靳丞回来对峙,就能解除。但一个人的怀疑消除了,另一个人就得顶上,否则青藤同盟死咬住黑龙感应到的玫瑰气息追查,唐措迟早会暴露。 这个时候巴兹的出现,恰好可以替他掩盖真相,只要伊索不搅局。 这位反叛者阁下,在之前的剧情中似乎已经猜到了兰斯洛特和奥古斯汀的关系,那他到底有没有勘破西奥多的秘密呢? 唐措在试探,而且他觉得以伊索的性格,哪怕猜到了也不一定会拆穿。毕竟对于伊索这个人偶来说,他对于神、对于人类都没有好感,让一个可能是玫瑰复生的西奥多混入青藤同盟,埋下大陆动乱的隐患,不来得更有趣? 他戳破了西奥多的真实身份,才反而是在帮青藤同盟的忙。 “没错,巴兹刚才确实也在这里。”伊索摊开手,承认得坦坦荡荡,“玫瑰教派要追杀我,又想把巴兹控制在自己手里,所以给我设了个局,把巴兹给绑了。我一路追到这里,可不正好碰上了你们?” 凯瑟琳夫人看看唐措,又看看伊索,很快有了决断,对伊索道:“如果你把巴兹交给我,我可以说服其他的仲裁者,暂时不对你出手。” 伊索挑眉,“是吗?那我以前犯的那些罪,都可以一笔勾销了?” 凯瑟琳神色庄重,“与整个大陆的安危比起来,你不值一提。” “也是。”伊索耸耸肩,伞尖点着脚下的木板,道:“可是我不能把他交给你们呢,他可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活着的时候没得到善待,死在寒冷的冬夜里。好不容易重新活了一次,怎么再能让他被你们残忍地杀掉。” “用邪恶的灵魂献祭仪式将他复活的玫瑰教派,是你们将他推上了这条绝路。”凯瑟琳夫人沉声斥责。 “可他现在活着不好吗?”伊索反问。 “诡辩。” “你说诡辩就是诡辩,反正我也不打算和你们人类讲道理。” 伊索笑着,抬起伞尖对准了唐措,“说吧,把巴兹藏到哪里去了?我在他身上刻了灵魂烙印,他明明还活着,却不见踪影。你们还问我要人,可真是贼喊捉贼。” 视线再次聚焦到唐措身上,毕竟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在这里的,也只有唐措这方了。唐措作为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却不会轻易告诉他们。 第四环《苍白之心》,巴兹、牧师彼得在路易十四的陵墓里争夺他的传承,最终彼得死亡,得到传承的是西奥多。 现场唯有巴兹无意中发现了真相,他视西奥多和兰斯洛特为友,捂住嘴没有声张。但他毕竟心思单纯,在凯瑟琳这样的大人物面前,万一露出马脚,唐措的谎言不戳自破。 绝不能让巴兹落在青藤同盟手上。 “兰斯洛特也不见了。”唐措沉声,右手握住剑柄。矛头没有指向任何一方,但语气斩钉截铁,“他随我一同前往**罗岛作客,我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在这里失踪。” 伊索笑眯眯的,流苏耳环晃啊晃,“那你的意思是……” “动手。”凯瑟琳最终还是选择信任西奥多。她不知道时间穿越的事情,那么在黑加仑海峡被青藤同盟的人包围的前提下,可以确认兰斯洛特和巴兹还在这里。 黑龙驻守,不可能放任何人轻易离开。而按照她的推断,那缕玫瑰的气息指向的不是兰斯洛特就是巴兹。 现场唯二有可能做手脚的,就是唐措和伊索,信任谁,无需多问。 情势转变突然,几道魔法攻击像是早有预谋,精准地打向伊索站立的位置。但伊索表现得更游刃有余,似乎料定会对他动手一样,躲避的动作堪称闲庭信步。 黑龙自凯瑟琳出现后便像是不愿意说话似的,一直在看戏。看到这里,他不由发出怪笑来——人类的勾心斗角,自古以来都一个调性。 没关系,他只要等着就好了,不管玫瑰到底是哪个,等他们找出来了,就一口吃掉。 与此同时,波罗的海。 支线任务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就是回到黑加仑海峡。靳丞虽然给唐措送了漂流瓶说会想办法回去,可实际上他自己也是一筹莫展。 海面上一片风平浪静,等了半天一个人影都没瞧见,而翻遍自己的装备栏,靳丞都没找到什么能进行时空穿梭的东西。 巴兹更指望不上,他连自己是怎么出现在黑加仑海峡的都说不清楚,云里雾里的,总之被人打晕了醒过来就在了。 这样一筹莫展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海面上忽然刮起了风。天边的白云似是被风卷着,肆意变幻成不同的形状,如梦似幻。 可天还是晴朗的,尽管风那么大,云层那么低,却一点儿下雨的迹象都没有。 靳丞在破木板上站起来,凝眸望去,在那风暴中瞧见了龙的身影。 对了,龙! 靳丞想起在巨龙之崖时曾见到过的景象,巨龙的尸骨拱卫着一片盛开的小白花。花丛中央斜插着一根肋骨,肋骨上挂着一张用红绳系着的羊皮纸。那是奥古斯汀为后人留下的信息,上面写着—— 【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不过对于此时的靳丞来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根肋骨来自于时间之龙。根据书上记载,时间之龙的体型比其他巨龙要小,成年的龙还不如狮鹫大,前面那条在云层中翻滚的龙,可不就是一条通体如宝石璀璨的小龙么! 时间之龙,那一定能打开时间通道送他们回去。 可是让靳丞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条龙,竟然问他要打的费。他完全不在乎靳丞为什么要去往一千多年以后,也完全不问他是从哪儿来的,叫什么名字,他只管在那云海中尽情舒展着身体,让自己那些如宝石般璀璨的鳞片能够在太阳光下展露出十万分的美。 并且告诉靳丞:“我,伟大的时间之龙,喜欢珠宝,亮闪闪的珠宝!一定要比我的鳞片还要亮!” 他差点忘了,西方的龙,都是金银珠宝重度收集癖,全族财奴。如果换一个穷人来打这关,可能需要直接跳海自杀。 “伟大的时间之龙,您看这个可以吗?”靳丞掏出了从梦幻无限市场淘换来的梦幻宝石,这块宝石专克幻境,拿到手之后还没用过一次,没成想却便宜了这条龙。 时间之龙看到宝石的刹那,眼睛就亮了,爪子飞快地将宝石收起,却又清清嗓子说:“这还不够,远远不够,一块宝石还抵不了开启一次时间穿梭的能量,你这个人类,怎么能这么小气!” “那可是一千年、一千年!” “何等浩渺的时间啊!” “必得用一百颗这样的珠子才可以!” 高昂着脖子的龙,像在念一首咏叹调的诗。靳丞顿时面露为难,伸出手,道:“这么贵啊,那我不坐了。尊敬的时间之龙,请把刚才的那颗宝石还给我吧。” “你怎么能这样呢!给出来的东西竟然还要回去,不行,时空穿梭你必须去,一千年、一万年你也必须去!” 靳丞摊手,“可是我付不出那么多的宝石啊。” 时间之龙登时为难了,纠结着、纠结着,翻滚着小肚皮在天上打了好一会儿的滚,这才探下头来,说:“那你可以少给一点哦!” 靳丞这才又掏出一小包珍珠来,晃了晃,给他听悦耳的珍珠碰撞的声音,“美人鱼的眼泪,一颗颗晶莹剔透,绝世珍品。” 时间之龙立刻星星眼,“我要、我要!” 靳丞紧接着又掏出一根水晶吊坠高高抛出,“女巫项链,月光宝石。” 时间之龙便又欣喜地扑上去,摇晃着尾巴一口叼住。巴兹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龙原来是这样的吗?他们跟狗有什么关系??? 而就在这时,远方忽然电闪雷鸣,隐约还有咆哮声传来,带着莫大的威压,如狂风席卷整片海域。 时间之龙抓着吊坠“哎呀”一声,似是突然想起来,“艾瑞克肯定又跟海神大人打起来了,明明打不过还要打,真是的。他为什么就不能像我一样稳重呢,哦,也许是他还没有成家的缘故,不像我,嘿嘿,我可是一条有孩子要照看的龙了……” 闻言,靳丞忽然福至心灵,问了一句:“您有自己的孩子了吗?” “是啊。”时间之龙似乎很喜欢他这个问题,略显骄傲地回答他:“我刚刚捡了一个人类的孩子,用金叶子给他搭了一个窝,厉害吧!” 人类的孩子,奥古斯汀。 原来是你啊。 第265章 暴风之海(五) 黑加仑海峡,一场大战正在上演。 唐措作为一个勇敢的骑士,当然不能置身事外,但有凯瑟琳夫人这位仲裁者冲在前面,他可以心安理得地退到辅助位。再适时地做出与海盗、黑龙连番对峙时受了伤的样子,吐出一口血来,谁也不能再强求他什么。 唐措现在的生命值也确实很危险,仅有13%。凯瑟琳夫人号称“生命秩序”,擅长生命魔法,如果是假装重伤,恐怕还瞒不过她。做戏必须做全套,于是唐措放弃服用治疗药剂,他可以赌凯瑟琳夫人绝不会让他死在这里。 另外,卡牌【江城子】的使用次数仅有五次,每次维持十分钟,也就是说五十分钟内如果不摆平眼前的事情,他身上的玫瑰的气息就会彻底暴露在黑龙面前。 此时距离唐措第一次使用卡牌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公爵大人!”骑士队长冲上前来扶住唐措,被唐措摆摆手制止。他的目光还紧紧盯着战局,摆出了时刻要再冲上去的姿势,心神却几乎全在黑龙那儿。 黑龙看戏看得意兴阑珊,甚至很想打哈欠。伊索和凯瑟琳看似打得激烈,旁边还有青藤同盟的其他人辅助,可实际上双方都没有下狠手,都只是想逼对方交人而已。 而且青藤同盟十三位仲裁者,实力有强有弱,最强者莫过于监察者罗杰里德,凯瑟琳算是最弱的一个。伊索能跟罗杰里德打得不相上下,实力当然不是凯瑟琳能比的,加上帮手,双方也不过是个战平的局面。 伊索甚至看上去还很游刃有余。 即便如此,黑龙也没打算出手。他在这里不是给青藤同盟看门的,毁了巨龙一族的路易十四是人类,这些青藤同盟的人也是人类,他对这些人都没什么好感。 平日里让他们在这里通行,不过是看在奥古斯汀的面子上,可奥古斯汀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想到奥古斯汀,黑龙便有些走神。年纪大了,他的精神时而也会有些不大好,而就是这么一晃神的功夫,他忽然觉得精神有些困倦。 咦? 他甩了甩头,有些奇怪,即便他觉得这戏不好看,可难得来上这么一出,也不至于要看得睡着才是。 可他的精神确实开始涣散,困意上涌。他不信邪,强打起精神来,可不过片刻又觉得困,脑子里像是在捣糨糊。 他怒吼一声,觉得恼极了。这样的情况绝对有人捣鬼,可他尝试着调动身体里的力量,却又没有丝毫迟滞,唯一的异状就是犯困。 “谁?!这究竟怎么回事,是谁在搞鬼?!”黑龙一个摆尾,卷起惊涛骇浪,言语里的怒气直冲云霄。 这动静惊到了所有人,大家纷纷看过去,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发疯。可黑龙如此强势的人,要怎么跟区区人类解释他只是有点儿犯困? 海神禁区是他的地盘,如果有人想要对他施咒,他一定会有所察觉。不是施咒那就只能是下毒,下在哪里? 水里。 此间所有人,唯有黑龙一直泡在水中。唐措在刚对上黑龙时,其实就趁他不注意,往海里倒了安眠药。 10086闻晓铭出品的安眠药,按照他的说法,强得能药倒一头龙,且无需口服,沾到血肉即可。这是他在鼓捣【真相药剂】时顺带弄出来的玩意儿,很多瓶,一股脑儿都塞给了唐措。 唐措也很果断,一股脑儿全倒了。 药水在海中被稀释,但黑龙离得近,身上还有许多被铁链子磨出的伤口,新伤旧伤堆叠在一块儿,给了药剂入侵的机会。 到得现在,药剂终于开始发挥作用。 唐措并不指望能让黑龙彻底陷入沉睡,他只需要黑龙表现出困顿的样子。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容易出现思维混乱、意识不清的情况,此时说出的话,公信力大打折扣。 那么他即便再戳破唐措的身份,唐措也有机会给他扣上胡言乱语的帽子,是他状态不好,所以感知出现了差错。 凯瑟琳夫人也许还会有所怀疑,但巴兹就是玫瑰这个概念已经被唐措先入为主地打入了她的脑海。她不会全信西奥多,也不会直接怀疑西奥多,毕竟西奥多的公爵身份摆在那里,他还声称自己知道奥古斯汀的下落。 试探可以,直接动手不行。 唐措开始怀疑,这场试探是青藤同盟内部少数人的决定,西奥多的老师、监察者罗杰里德可能并不知情。 否则闹了这么久,怎么只有凯瑟琳一人出面? 黑龙愈发闹腾、暴躁,似乎想要用这样的“闹”来压制住脑海中的困意。伊索和凯瑟琳双方的打斗都停了下来,凯瑟琳质问伊索动了什么手脚,伊索耸耸肩,很是无辜。 “你们不能见我落单,就什么罪名都往我头上扣啊。”他道。 “不是你还会是谁?” “那要问你们自己咯。” 伊索的话就差把“你们之中有叛徒”摆上台面了,可就算真的有叛徒,也不是眼下就能找出来的。况且,仅凭敌人一句话就对自己人产生怀疑,这并不明智。 “伊索,你要是再不把巴兹交出来,就别怪我青藤同盟不客气了。届时青藤同盟和玫瑰教派同时追杀你,整个西西里特大陆都不会再有你的容身之地。”凯瑟琳法杖前指,下了最后通牒。 伊索却突然笑盈盈地看向唐措,“你觉得呢?公爵阁下。” 唐措正色,“我相信青藤同盟的每一位同伴,都是坚持与邪恶作斗争的勇士。” 同伴、勇士,伊索听着这几个词,噗嗤笑了出来。这一顶高帽子扣得,除了拍马屁,屁用没有。他怎么到现在才发现,埃德温的弟弟是这么个有趣的人物? 唐措懂他这声笑的意思,青藤同盟的人就不懂了,怒火再次被挑起,这一次,他们终于下了死手。 伊索挑了挑眉,也浑不在意。而就在大战再起的时候,卡牌【江城子】的有效时限终于过去了。 黑龙并未第一时间察觉,他沉浸在自己的怒火中,大脑快要失去思考的能力,又被连番的话语引导,愤怒的目光也投向了伊索。 过了大约半分钟,他才终于有感应到玫瑰的气息,黄金竖瞳骤然收缩,四处搜寻气息的主人。 “谁?!是谁?!” 黑龙咆哮着,近乎失去理智地追逐着那缕玫瑰的气息,将海面上再次搅得风高浪涌。唐措的暴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如此状态下的黑龙,也不是任何人可以拦得住的。 凯瑟琳等人还未反应过来,黑龙的攻击就朝着唐措的方向打了过去。刹那间巨浪滔天,磅礴的能量藏在那巨浪中,光是看着,便让人心生恐惧。 可如此大的攻势之下,大家只看见黑龙攻击的是整艘船只,并不能锁定到某个人身上。 “轰——”船只散架,所有船上的人都被重重拍入水中,毫无还手之力。 “西奥多!”凯瑟琳心中一凛,连忙停止对伊索的攻击,指挥救人。可就在这时,一个丑陋滑稽的小小布偶从天而降,双手还扯着一张纸,当做它的降落伞。 “路易!!!”黑龙瞧见那布偶,瞬间就疯了,嘶吼着冲上去要将它咬死。缠绕周身的铁良将它紧紧锁住,铁链绷直,不断地发出碰撞声,海水也被搅动地开始浑浊。 可他不管,竖瞳死盯着那个人偶,大喊着“路易十四”的名字,刻骨的仇恨在眼中燃烧。 “桀桀。”布偶对着黑龙怪笑,黑龙就愈显疯魔。 所有青藤同盟的人都震惊了,还是凯瑟琳夫人最见多识广,认出了那纸张上画着的人——那就是路易十四! 黑龙这是彻底疯了吗?看见一张画像就失控了? 这里为什么又会突然出现一个布偶?不,准确来说这是一只魔偶,在场诸人与魔偶有关的只有伊索。 “立刻向总部求援,不惜代价拿下伊索!”凯瑟琳咬咬牙,命令所有人全力出击,而她自己则高举法杖,一段晦涩的咒语迅速脱口而出,目标却是黑龙。 黑龙是黑加仑海峡的看门人,有他在,**罗岛才能保证最大限度的安全。如果他有什么闪失,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这一个魔法,叫做沉眠咒语。 黑龙眼看着是失控了、疯魔了,现在唯有让他陷入沉睡,才能暂解危机。而就在这咒语落到黑龙头上时,唐措在距离黑龙和船只残骸都不远的海面上,探出了头。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苍白,形容狼狈。同样落水的骑士卫队正在焦急地寻找他,见到他出现,连忙欣喜地过去救援。 “大人,坚持住!” 他们几人合力将唐措拖上了一块较大的木板,唐措抬头看向已经被凯瑟琳的咒语彻底催眠,缓缓沉入海底的黑龙,终于舒了一口气。 远处,布偶和画像都已经被黑龙撕碎了,纷纷扬扬地洒落在海面上,随波逐流。尤其是纸张浸了水,不多时便会溶解,彻底消失于无形。 【路易十四的自画像】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在湖边顾影自怜时画下的画像,以供世人瞻仰。第三环《精灵之森》奖励物品。 【魔偶】伊索的魔偶。第八环《神灵之书》奖励物品。 这一连串的变故都出自唐措之手。 在【江城子】失效后,他故意明晃晃地暴露在黑龙的视线里,引他来攻击,而后借这波攻击遁走。 【时间暂停】暂停时间一秒钟。 在这一秒钟里,唐措又用青藤徽章的镌刻技能【瞬间移动】出现在黑龙面前,将第七环《巨龙之崖》里拿到的【魇草】塞入了黑龙的嘴里。 魇草是极强的致幻药草,黑龙本就已经被唐措身上散发出来的玫瑰的气息刺激到了,又在没有知觉的情况下吃下了它,“安眠”和“致幻”两种药效叠加,他在这样的情况下看见路易十四的画像——只以为看到了真人。 那可是路易十四亲手绘制的画像,本身就带了他的气息。 抛出魔偶,是为了祸水东引。永夜城的存在对于西西里特大陆来说就是个bug,没有人会知道唐措手里有伊索的招牌魔偶,连伊索也不会知道。 哪怕伊索够聪明,对唐措有所怀疑,但他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正直又勇敢的骑士西奥多就会立于不败之地。 现在伊索被全力攻击,青藤同盟总部的人也即将接到求援信息,不多时便将赶来。凯瑟琳办事不利必将被问责,唐措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辜受害者。 上一环《王权之杖》时,白海鹰家族要百花王国给一个交代,到了这一环,唐措也可以让青藤同盟给白骑士家族和百花王国一个交代。等到靳丞回来,以奥古斯汀的身份一锤定音,这件事—— 稳了。 可此时的靳丞又在做什么呢? 时间之龙收了他的珠宝,却不肯马上送他们走,非要留下来看打架。海神波塞冬和黑龙艾瑞克的大战,从天上打到海底,又从海底打到天上,吓得巴兹瑟瑟发抖,脸上的小雀斑都快要掉下来。 除了时间之龙不肯走,支线任务也不让靳丞走,他要靳丞留下跟时间之龙唠嗑。于是靳丞只好按捺住想回去的心思,仔细思考该聊什么。 想了想,他问:“尊敬的时间之龙阁下,您身为一条龙,为什么会收养人类的孩子呢?那个孩子有什么特别的吗?” 时间之龙正看打架看得认真,闻言回过头来,甩甩尾巴,眨巴眨巴眼睛,“很奇怪吗?” 靳丞肯定地回答他:“很奇怪。您就不怕夜里翻个身,就把他压死了?” “哈哈哈。”时间之龙被他逗乐了,“这可是我的小秘密,我不能随随便便告诉你的,连艾瑞克那个笨蛋都知道不能随便告诉别人,我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 “可我是要回到一千多年以后的,那时候整个西西里特大陆都变了样,秘密就不算秘密了。” “是哦,你说得也对。” “那你要告诉我吗?” “才不!” 时间之龙为自己的谨慎和机智洋洋得意,他可不是轻易上钩的龙。靳丞状似无奈,叹着气,说:“那我只好回去告诉奥古斯汀……” “等等!”时间之龙立刻叫了起来,“你怎么知道奥古斯汀的名字?你是图察王室的人?不对啊,奥古斯汀是我把小不点带回巨龙之崖之后才起的名字,他们应该不知道才对——哎呀,我说出来了!” 靳丞挑眉。 比起时间之龙的好忽悠,他更惊讶于他话里吐露出来的真相。奥古斯汀是图察王室的孩子,那他跟路易十四是什么关系? “咳、咳,你刚才什么都没有听到哦。”时间之龙开始疯狂挽尊。 “我听到了。”靳丞毫不留情地反驳他,“所以奥古斯汀和路易十四是什么关系?” “你就不怕我吃掉你吗,我很残暴的!” “那在伟大的时间之龙吃掉我之前,能告诉我,奥古斯汀和路易十四是什么关系吗?” 时间之龙一脸为难,张了张嘴几度想威胁他,但又觉得他不好吃,最终放弃,决定用一个更大的秘密来遮掩自己不小心泄露的小秘密。 “你知道吗?其实众神的花园里根本没有玫瑰,西西里特大陆从来没有这种花。” 靳丞讶异。 路易身死,图察王朝被灭后,玫瑰这种花便从西西里特大陆消失了,所以他和唐措都理所当然地以为:玫瑰是原本存在的,只是路易十四惹怒了神,导致玫瑰被神刻意从世上抹去了。可现在时间之龙告诉他,玫瑰其实根本不存在? 看到靳丞的表情,时间之龙洋洋得意,“很惊讶吧?这世上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图察王室的玫瑰图腾是怎么来的了,也就是伟大的时间之龙我,活得够久,才知道那其实就是月季。玫瑰就是月季的一种,这个世上从来没有什么玫瑰,是王室为了标榜自己的与众不同,生造出来的。” 靳丞:“这也行?” “怎么不行?”时间之龙傲娇抬头,“图察王朝统治超过千年,他们说历史是什么样子,那历史就是什么样子。他们说世上有玫瑰这种花,那世上就有玫瑰这种花,谁能反驳?只是一朵凭空臆想的花罢了,神又不会管这种事。” 靳丞:“那这跟奥古斯汀有什么关系?” “那是因为玫瑰又叫做血腥玫瑰啊。图察王室每一代都只能有一个子嗣,全大陆的人都以为他们是因为太过残暴而遭到了诅咒,谁知道是他们自己杀的呢。优秀的继承人只需要有一个,其他的全部丢进时光之井,这叫献祭。” 时间之龙说完,才发现自己竟又把真相说出来了,顿时懊悔不已。 靳丞可不管他的懊悔,追问道:“所以奥古斯汀和路易十四其实是兄弟?” 时间之龙开始自暴自弃,“他是路易的弟弟。我在时光之井旁边捡到他的,时光之井的水很好喝哦,甜甜的,我经常偷摸过去打水喝,味道棒极了!” 闻言,靳丞几乎可以断定,巨龙一族被灭的原因恐怕不仅仅是路易十四的野心这一条。奥古斯汀的存在也是导·火索。 第266章 暴风之海(六) 时间之龙不会知道自己一时的善举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靳丞也没办法提醒他,一旦他将这个后果说出口,那历史就会被改变。 远处,海神波塞冬和黑龙艾瑞克的打斗也终于接近尾声。黑龙坠海,龙吟声传出老远,透着强烈的不甘和战意。 时间之龙突然换上一副罕见的担忧表情,说:“艾瑞克太好战了,反叛因子好像植根在他的脊骨上,我怕他终有一天会惹祸上身。” 对于别人的家事,靳丞不好评价。好在时间之龙也是稍作感叹而已,很快又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准备送靳丞和巴兹回去。 “你们可要做好准备哦,时空穿梭可能会让人有点头晕,千万不要迷失方向啦!”话音落下,他调皮地翻了个跟头,嘴巴张开,如同宝石般璀璨的能量光团便在那口中凝聚。 那光团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时间之龙的身体也像吹皮球一样迅速涨大,最终变成一只超大的气球龙,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 “轰!”能量光团化作光束将两人淹没,而时间之龙也迅速变小,甚至变得比刚开始见面时还要小一些。 他拍拍小肚皮,“哎呀”一声,又饿了。 与此同时,靳丞和巴兹出现在黑加仑海峡。船已经都被打没了,靳丞眼疾手快拎住了巴兹的后衣领,运用身法技能,几个起落站上了一块漂浮的木板。 举目望去,四周漂浮的都是船只残骸,而正在大战的伊索和青藤同盟成员们,已然偏离出老远。 归来的第一件事,靳丞先查看任务面板。支线任务已完成,奖励仍是乐章残片,看到这个,靳丞心中稍定。 再看主线任务,靳丞觉得唐措可能已经把大半都摆平了。 与此同时,副本《恐怖乐园》,老鼠正蹲在地上,闭着眼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脑袋,嘴里发出无意识的音节。 孟于飞蹙着眉站在远处,抱着他的弯刀一脸不肯融入集体的模样,仔细看,他其实浑身戒备。郑莺莺则转头看向燕云,问:“他到底是谁?” 神灵、真假乌鸦先生,这些对郑莺莺来说都是陌生的,她一直跟着江河在副本中历练,才不过一个月,永夜城已经大变样。 燕云已经把大致的事情告诉了她,甚至于人间试炼游戏的事情都一并告知,端的是磊落大方。所以郑莺莺问的是,乌鸦先生是假的,那假的这位又是谁? “其实我也不知道。”燕云眨眨眼,语气中充满了真诚。 郑莺莺不予置评,兜帽遮着脸,叫人看不出她的真实表情。但燕云真的没有撒谎,他一开始确实不知道老鼠的来历,所以揭露了假乌鸦先生的身份后,没有多管,任由老鼠被靳丞带走了。 在庆典说书的日子里,燕云一直留意着永夜城各处的动静。他的目的一直很明确,就是要杀了乌鸦先生取而代之,只是究竟要怎么做,他当时还没想好。 从唐措那儿抢夺一号乐章是一个办法,把乌鸦先生引到某处去杀也是一个办法,他那时刚从清业程序出来没多久,需要时间了解现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定好章程。 选择正确的办法是很重要的,就像杀人一定要用一把好刀。他收了孟于飞后,带着他离开中心区四处转悠,也曾出现在c区旅馆附近,没看到唐措和靳丞,却看到了站在窗边神神叨叨的老鼠。 于是老鼠又成功地进入了他的视线,他开始思考老鼠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被罚做了那么多年的傀儡。 这是他一直忽略的点。 真的乌鸦先生很重要,假的就不重要了吗?他或许知道什么秘密呢?而一直到燕云收到唐措的传信,带着重新打造好的叩心铃出现在旅馆里,他才终于确认——老鼠有读心术。 没人知道叩心铃可以克制读心术。 那时老鼠还无法将它收放自如,那更像是一个时刻处于激发状态的被动技能。读心术自动探测到周围所有人的心声,而他是一个被动的接收者。 燕云虽然没有跟他面对面,但他带着叩心铃,抵达旅馆后“叮”的一声清脆撞击就立刻在他脑海中响起,告诉他——叩心铃拦住了一次精神探测。 如果说读心术是无差别探测器,那叩心铃就是精准定位型。燕云立刻用叩心铃回击,两相碰撞之下,他终于窥探到了一丝关于老鼠的秘密。 老鼠之所以成为乌鸦先生,是因为他用读心术不小心听到了一件事,一件与神灵和乌鸦先生有关的事。 只是当时唐措把他叫过去,是因为恶鬼徽章的事情全面爆发,要用他的叩心铃去救林砚东和苗七。旅馆里有很多人在,燕云不敢多声张露出马脚,于是见好就收。 唐措很快带他进入异度空间,而老鼠的异样也无人察觉。好在他在赴约前一早就做了安排,让孟于飞时刻盯着这边的动静。 其后《人鬼情未了》副本开启,燕云从靳丞和唐措身上看到了永夜城未来的另一种可能性,于是他放弃了一号乐章这条路子,提前离开副本,掳走了老鼠。 此时此刻,燕云走到老鼠身前,右手凝聚出圣洁的白光,轻轻按在他的头顶,温柔道:“告诉我,孩子,在那一天,对你来说应该刻骨难忘的那一天,你究竟听到了什么?” 本源之光抚慰了老鼠痛苦得快要崩裂的大脑,恐怖乐园里到处都是吓人的鬼怪和各种血腥的惊悚场景,他不可控制地发着抖,内心被所有的负面情绪充斥着,直至此刻才终于找到一丝安宁。 泪眼婆娑中,他缓缓抬起头来,透过光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喃喃发问:“神啊,是你吗……” 多日前,他也曾向唐措问过这个问题,但是唐措回答他:“我不是神。” 他心生失落。 可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回答他:“是我。” 瞬间的狂喜淹没了老鼠的心,这是多么熟悉的光芒、多么令人安心的存在,祂真的又出现了,祂真的再次看到了自己。 哪怕是一个眼神、一句话也好,都令他雀跃不已。 “孩子,告诉我,在那一天,你究竟听到了什么?”燕云再问。随着话音的落下,他掌中的光芒愈发强烈,几乎要将他和老鼠一块儿笼罩在内。 一片朦胧中,郑莺莺只看见老鼠眉心的那颗朱砂愈发红艳。 “我……”老鼠张了张嘴,神色里又露出几丝痛苦来。往昔的画面不断在他脑海中闪现,却是破碎的、杂乱的,他很努力地想要回应神灵的呼唤,想要将它们拼凑起来。 那一天是哪一天? 对他来说刻骨难忘的一天,到底是哪一天? 他好像有点想起来了。 脑海中一个画面闪过,他看到了红日的陨落。那是明王逝去的一天,永夜城从光明中堕入黑暗,不过一日光景,已是人间地狱。 那也是神灵最后一次出现在永夜城的一天。 他坐在一片黑暗中,惶惶惑惑。失控的读心术将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一股脑儿地塞进他的精神海,四周的阴影也仿佛要将他拉入地底,永世沉沦。 就在这个时候,神灵出现了。 祂就像天地间唯一的那一抹亮色,为老鼠拨开了眼前的阴霾。叹息着,抬手虚放在他的脑袋上,用慈悲的目光看着他。 眼泪从他的眼中夺眶而出,他像一只受伤的幼兽,终于找到了避风港。 他听到了什么呢? 是了,他离神那么近,失控的读心术让他聆听到了神心里的声音。祂在跟人说话,无需张口,心念自达,但那本不是老鼠该听到的。 “我听到了……一个名字。”老鼠的眼神慢慢从痛苦迷茫中恢复清明。 “谁的名字?” “乌鸦先生。” “他叫什么?” “他叫……他叫……阿无。” 下一瞬,燕云收回手,光芒敛去。 老鼠依旧保持着跪在地上仰望着他的姿势,一时之间好像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神灵呢?眼前这人是神灵吗?刚才的光呢? “一个名字能代表什么?”郑莺莺走上前来。 “代表着孙大圣头上的紧箍咒。”燕云笑着,随手又丢了一个小光团给老鼠当礼物,“走吧,我们可以去做最后的准备了。” 永夜城,k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喷嚏。他抬手摸摸鼻子,还觉得有点奇怪,难不成是有人在想他不成? 耸耸肩,他又无所谓地继续走到思维迷宫的书架前,从中抽出本书来。这本书的主人公是江河,k将他最后的部分补全,想了想,又谨慎地没有将句号落下。 不到最后一刻,谁又能说故事已经落幕了呢? k笑了笑,目光落在书本最后的落款上,那是一个极度潦草的“k”。他摩挲着那个“k”,眼中不禁流露出几丝怀念来。 没有人知道,这其实不是“k”,而是“无”,一个写得过渡潦草所以看起来像是“k”的“无”字。 这是神灵为他起的名字。 在所有羔羊都坠落悬崖的那一天,祂将铃铛交给了他,并亲自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做“阿无”。 k感到开心又苦涩。 思及此,他抬起头来,目光仿佛穿过思维迷宫的墙壁,看到了永夜城的云层之上,那辆魔法列车的终点。 “阿无。”神灵曾这样唤他。 “我亲爱的神灵啊……”k喃喃自语。 第267章 暴风之海(七) k的一天,永远是平平无奇的一天。也许是因为活得太久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都见过,所以这日子就越过越平淡,甚至千篇一律。 在这样千篇一律的日子里,他记录了很多很多的故事。 靳丞、唐措、燕云、林砚东等等,他们其实都不过是历史长河里的一朵浪花而已。 比起那些成功通关了人间试炼游戏、直接去投胎的真正的天选之子来说,他们好像仍然差了点气运。比起玩家历史上以一己之力颠覆整个永夜城的狠人来说,他们好像也并非最特殊的那一个。 可尽管如此,k仍然有点羡慕他们。说起来也有点可笑。 今天也一样。 只是今天的k想起自己的名字,忽然有点伤感。他出了门,在永夜城溜达,看看“昼夜有序”后的永夜城有没有什么变化,也寻思寻思典狱长这个位置该让谁来坐。 肖童留下的法典只是半部,k作为乌鸦先生,不可能真正插手玩家的内部事务,所以剩下的半部法典必定要落在新的典狱长身上。 就算是挑选新的典狱长,k也不会私下指定,具体由谁来做,还得落在玩家自己身上。只是公务员考试前不久才举办过,再来一次,实在没意思。 张三也在街上溜达。 一场三个人的电影,落单的那个总是没有姓名。小鱼儿已经不是他的小鱼儿了,他找到了他的小魔女,而张三永远变不成花无缺。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溜达着溜达着,张三寻思着要好好犒劳犒劳自己,以抚慰自己那颗受伤的心灵,于是去了中心区一家比较有名的玩家开的店做泰式按摩。 店里生意还挺好,因为庆典奖励颇为丰厚,玩家们的腰包鼓了,也有兴致出来享受了。张三豪气一把要了个单独的包厢,躺下来没十分钟,按摩师傅还没给他抹精油呢,门突然开了。 这门不是他走进来的那扇门,而是两个包厢之间的移门。如果有客人想要点个大包厢,那么把移门打开就行。 张三可不愿意跟人面对面做按摩,刚想叫人把门关上,一抬头——卧槽,乌鸦先生。 这是何等的缘分。 张三是余一一的队友,又跟着靳丞和唐措他们混了一段时间,自然也知道了乌鸦先生的真实身份。此刻他再见到这个连做马杀鸡都要戴墨镜的骚包情报头子,只想立刻夺门而出。 天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碰上他,就像他怎么也想不通当时为什么是他看到了林砚东和肖童的过去一样。 余一一是欧皇,那他是什么? 永夜城头号群演吗? 关键时刻也需要演尸体的那种吗? 张三想逃又不敢逃,笑得讪讪。k推了推下滑的墨镜,扬手跟他挥了挥,说:“好巧啊,怎么一个人啊?哦,余一一泡妞去了。” “呵。”张三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只能假笑,“呵呵。” 作为乌鸦先生,k也不再刻意隐瞒自己无所不知的事实,说:“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干什么吗?他们在训练场开了间房,正在紧密切磋。” “余一一把莉莉丝压在身下了,目测距离不超过五公分。” “啧,没亲上。” “莉莉丝踹了他一脚。” “又开打了……” 够了,我不想听现场直播。 张三欲哭无泪,与此同时心里也产生一个疑惑,而且这疑惑一旦产生就迅速长成参天大树,令他万分在意,“我有个问题可以问吗?您看得那么清楚,那唐措和靳丞那个……就是那个……的时候,你会不会……啊,就是那个你懂吗?” k:“我他妈当然懂。” 张三:“嘿嘿。” k:“我如果连这都能看到,我就不当情报贩子,改卖碟了。” 张三:“哦……” k觉得他的语气听起来格外遗憾,给他逗乐了,“你问我这个问题,你不太直啊。” 张三立刻正色,“不是,我没有,是个人都会好奇的。不信您现在去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问问,哪怕明天就会死,今天也可以暂时停下来看一看八卦。” 顿了顿,张三又补充道:“尤其是带颜色的。” k彻底被他逗乐了,开始怂恿他,“你不是有万·能钥匙吗?下次自己去看呗。现场版,多刺激啊。” 张三又开始假笑,“那不是我还想活命呢吗?” 说到这儿,张三觉得差不多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成功讨得了乌鸦先生的欢心,可以不用提心吊胆了。但k安静没多久,又跟他唠起了别的。 “啧,燕云把我屏蔽了。”冷缪的异度空间能够屏蔽k的探知,燕云作为活了那么多年的屠神者,当然也有别的手段。k不以为意,语带嫌弃,又略显期待,“你说他到底会想出什么办法来杀我呢?” 张三不知道,张三摇摇头。 k就知道他胆小,一个肖童就能把他吓成什么样。他自顾自说着:“燕云啊,他当初要是能再看得明白点,不去屠神,而是直接来杀我,说不定真的能成功。” 事关秘辛,张三惜命地闭紧嘴巴。 k并不在意他答不答话,趴在榻榻米上,下巴枕着胳膊,笑眯眯地往嘴里塞了颗葡萄,“现在么……或许我该退一步,先想办法让燕云和唐措先斗上一斗,你说呢?” 别啊,你就算这样想也别告诉我啊,张三在心中呐喊。 另一边,唐措和靳丞通关了连环副本第十环《暴风之海》。 靳丞通过时空穿梭回到黑加仑海峡后,大局已定。唐措先前那一番操作已经将嫌疑钉在了巴兹的头上,而巴兹将西奥多和兰斯洛特视为最好的朋友,直接默认了他们的说法,哪怕伊索都无法让他动摇。 凯瑟琳夫人还想对巴兹下手,但靳丞亮出奥古斯汀的身份,保下了巴兹。这时青藤同盟的援军终于赶到,其中虽然没有罗杰里德,但有另外一位仲裁者。 伊索见势不妙,立刻撤走。他自己想走,自然没人拦得住,但带着巴兹就不行了,于是巴兹被留了下来,像个小可怜躲在唐措和靳丞身后,是个人见了他都会生出这样的疑惑—— 这是玫瑰??? 总而言之,故事到这里告一段落。 兰斯洛特,准确来说是创始人奥古斯汀,带着真正的、身体里融合了玫瑰灵魂的白骑士公爵西奥多,以及一个可怜的背锅侠巴兹,顺利穿过黑加仑海峡,前往**罗岛。 回到永夜城后,城内还是一片风平浪静。 第十环本身用去的时间并不多,只两三个小时,于是唐措和靳丞稍作休整,便直接开启了第十一环。 《月隐之国》第十一环:琉璃之岛。 两人照例在进入副本后四处搜寻支线任务,在确认这个副本大概率没有支线任务后,便果断使用最后一张通关卡。 迄今为止,支线任务共出现三次,连环副本还剩最后一环。那推算下来,乐章残片应该有四块,正好拼成一整章,这最后一块就在最后一环。 另一边,在唐措和靳丞再次进入副本时,燕云也带着郑莺莺他们开启了疯狂刷本模式。他刷的都是特殊触发副本,而且用的触发物品非常地有指向性,开启的副本不一定是特定的某一个,但一定是某一个类型的。 譬如西幻、武侠等等,特殊类型的副本,产出的东西也会有所不同。 唐措曾经从黑帽子颁布乐章时索要的那四样物品的名称,推断出这些物品大概率是在西幻副本里,也是同样的道理。 郑莺莺从头至尾都用兜帽遮面,对所有人都冷冷的,连对燕云都没什么好脸色。不,准确来说,他们连她是什么脸色都看不清楚。 她推断出燕云大概是在收集材料或奖励道具,直接问:“这就是你说的准备?” 燕云:“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工。” 郑莺莺:“杀人要趁早。” 燕云挑了挑眉。眼前的小姑娘是个雷厉风行的实干派,跟他走了之后,废话一句不愿意跟他多讲,就问他杀乌鸦先生要怎么杀。 仿佛是去菜市场杀只鸭子,杀完了事。 说话间,郑莺莺杀敌的动作也毫不停顿,手起刀落又是两个人。燕云格外好奇地问:“无名之刃已经认主了,而且它每杀一个人,便会吞噬一部分被杀者的能量和灵魂,戾气和杀意都越来越重,导致主人最终失去对自我的控制。但你看起来并没有失去理智,变成一个只会杀戮的疯子。” 至少这个小姑娘思路清晰,甚至还有点聪明,看着像是被江河仔细教导过的。 “我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我不低头,谁也别想摁着我低头。”郑莺莺一张口,明明是属于小姑娘的声音,却总是带点儿沙哑,稍显阴冷。 说着,她垂眸看向手中的匕首。那只仅剩的眼睛里,疯狂的血红褪去后,只剩下深沉得化不开的黑。 燕云没看见她的眼睛,但大致也感受到了那极端的恨意和杀意,隐藏在冰冷的话语里,无需声张,一击必杀。 这不是无名之刃不够厉害、杀的人不够多,而是郑莺莺本身的意志强烈得盖过了它们,才得以维持自我。 是因为江河的死吗? 第268章 琉璃之岛 思忖过后,燕云笑着对郑莺莺说:“小姑娘,我保证,只要你能助我杀了乌鸦先生,获得他的权限,我就立刻想办法复活江河,怎么样?唐措可以为我作证,我说话算话。” 这与燕云之前用孟于飞引出郑莺莺,让她二选一做决定时不一样。如果说那算是威胁,现在就是真正的邀请。 郑莺莺看过去,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标准的好孩子的笑容,道:“好啊。” 燕云歪着脑袋看她,“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相信我呢?” 郑莺莺:“我只要复活江河。” 燕云又问:“那如果我在这过程中不小心杀了唐措或那个池焰呢?” “那荣弋也会死。”郑莺莺已经从孟于飞那里知道了燕云和荣弋的关系,燕云也并未刻意隐瞒。 她说着,微微抬头,露出那只藏在阴影里的眼睛,“所有跟你有关的人都会死,我会把他们一个个从清业程序里找出来,挫骨扬灰。” “你不怕我现在就杀你?” “你杀不死我。” 郑莺莺的语气很笃定,让人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底牌。燕云本来就不想与唐措等人现在动手,当然也不想现在就动郑莺莺,只有蠢货才会把自己搞得与全世界为敌,平白增添许多阻力。 “我很好奇。”燕云抄着手,重新恢复那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如果复活江河的代价是必须要杀死他们呢?” “那就是这个世界恶心透了。”郑莺莺抬头看了眼天空,冰冷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真恶心。” 燕云没有接话,他仔细打量着郑莺莺,最终顺着她的目光一同抬头看天。副本里的天是个艳阳天,万里无云。 孟于飞和老鼠也一同抬头。郑莺莺越平静,孟于飞就越感到心里发毛,哪怕站在大太阳底下都无济于事。而老鼠还是那副沉浸在自我世界里仰望神灵的模样,好似对其他的一切都不在意。 “哒。” “哒。” 细小的声音伴随着心跳声响起,像是机械表的表芯在运转,每转一下,就是一次心跳。它响起于郑莺莺的心上,因为太轻,总是需要静下来仔细听才能听见。 【机械之心】凝结了伊甸之城最高科技的半颗心脏。通天塔虽然已经倒塌了,但辉煌的科技文明永不陷落。人们终将明白,血肉会腐朽,但科技不会。它是真理、是唯一、是永恒。 另一边,副本《琉璃之岛》,唐措和靳丞又通过走马灯的形式大概了解了这一环的剧情。 在**罗岛上,巴兹毫无意外地成了众矢之的,所有人都盯着他,恨不得将他架上火刑架烧死。同时青藤同盟内部也有人怀疑兰斯洛特的身份,认为他根本不是奥古斯汀,是受玫瑰教派指使混入青藤同盟。 哪怕有些人心中相信兰斯洛特就是奥古斯汀,口头上也不愿意承认,因为他们根本不希望奥古斯汀回来。 奥古斯汀离开超过百年,青藤同盟的上层权利结构早发生了变化,他在这时回来,毫无疑问会威胁到某些人的地位,甚至有可能引发一轮清算。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哪怕是号称为了正义而战的青藤同盟,也总有阳光之下的阴影。凯瑟琳夫人单独出现在黑加仑海峡,试探西奥多,就是铁证。 《琉璃之岛》讲的就是奥古斯汀重新掌权,整顿同盟内部的事情。在走马灯的剧情里,兰斯洛特不再由靳丞扮演,就是原来的那个兰斯洛特,他比起靳丞来,更像那个风靡大陆的吟游诗人,眼神里好像都流淌着西西里特的风。 而当兰斯洛特成为奥古斯汀时,他的身上又多了一丝岁月沉淀出来的威严。 毫无疑问这是一位极具魅力的吟游诗人,也是一个合格的掌权者,手腕铁血,说一不二。在**罗岛特地为他举办的回归晚宴上,他亲自抱着小竖琴为众人演奏,穿着件普通的棉麻衬衣和鹿皮靴,毫无架子。 可转眼间,他便当众将十三位仲裁者之一斩杀,血溅晚宴现场。 这人与玫瑰教派暗中有了来往,七月玫瑰事件的背后也有他的推波助澜。 奥古斯汀杀了一个,又囚禁了一个,并直接宣布整个青藤同盟进入戒严状态,不惜一切代价消灭玫瑰教派。 如果说之前的青藤同盟受限于各种条件,一直处于被动局面,各种行动总是落后玫瑰教派一步,那么从此刻起,青藤同盟正式开始反攻。 西奥多的情况却出现了变故,他的灵魂到底还是受到了玫瑰的影响,脑子里多了许多关于路易十四的“回忆”。 他明白,终有一天这将酿成大祸。 于是他把自己的戒指“夜莺”送给了奥古斯汀,而《琉璃之岛》的最后一段走马灯,就是灯塔赠戒。 **罗岛的矮山上有一座灯塔,那是整个岛上最高的地方,比所有魔法师的高塔还要高。灯塔里挂着一盏魔法琉璃灯,据说那盏灯曾挂在神的宫殿里,无需特意注入魔力,便可保万年不灭。 夜半时分,西奥多等奥古斯汀处理完青藤同盟的事情,便将他约到了灯塔。 “兰斯洛特。”西奥多还是习惯这么叫他,“这枚戒指以我先祖的名字命名,她是一位勇敢、正直且永远心怀光明的骑士,也是她,亲手杀死了玫瑰。今天我将它送给你,如果有一天,玫瑰在我身上复苏,就请你用这枚戒指——杀死我。” 戒指夜莺,镌刻技能:月光潮汐。 奥古斯汀没有立刻接过,借着月色和灯光,他用前所未有的认真神色看着西奥多,说:“西奥多,我想保护你,而不是杀死你。” 西奥多同样认真地回答他:“在那个时候杀死我,也是在保护我。” 奥古斯汀没有说话,良久,他终于接过了那枚戒指。转过身,他站在栏杆边抬头看着高天的月亮,忽然问:“西奥多,你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西奥多:“?” “是天神赠予的礼物。”奥古斯汀又回头看他,“玫瑰不配拥有这份礼物,所以相信我,西奥多,你永远只会是你。” “我愿意相信你,兰斯洛特,但世事多变,为了不让黑暗年代卷土重来,我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是啊,可是牺牲已经太多了,我总想保全些什么。”奥古斯汀摩挲着手里的戒指,声音微沉,“我当年看着巨龙一族在我面前灭亡,如果不是精灵王哀弥夜及时赶到,恐怕连我自己也死了。” 西奥多沉默着,许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奥古斯汀便又笑了笑,说:“没关系的,西奥多。我知道你从不轻易向命运屈服,你会坚守到最后一刻,与我并肩作战,对吗?” 西奥多:“是的,我会坚持,除非死亡将我带走。” 两人对视的眼神里,有最诚挚的情谊在流淌。奥古斯汀笑着将戒指戴上,“我知道你肯定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我,问吧,我都回答你。” 西奥多略作思忖,问:“老师说时光之井关系着永生的秘密,那是神灵的禁区。永生,真的存在吗?” 路易十四妄图永生,触犯神灵,最终招致整个图察王朝的灭亡,可他依旧没能成功。奥古斯汀作为他的弟弟,一个被献祭的孩子,却从黑暗年代活到至今,匪夷所思。 奥古斯汀露出早有预料的神情,解释道:“图察王室一直相信时光之井能让人永生的传说,于是他们将王都定在了月隐城,把时光之井圈禁在王宫里,不让除了王室以外的任何人接触。一次次失败,他们都以为是自己做得还不够,甚至不惜将亲生的孩子投入井中,为此换取一线希望。可如果这样真的有用,又怎么会酿成后面那一系列悲剧?” 西奥多:“那你呢?” “我的情况并不同。”奥古斯汀叹了口气,“时间之龙爱格收养了我,在最后那一天,他为了保护我,将大量魔力注入我的体内,让我独自逃离。魔法的本质就是魔法元素的排列组合,我的体内储存了那么多的时光魔力,魔法元素被压缩到极致,硬生生改变了我的体质,带给了我悠久的寿命。可我终究只是个人,无法承受来自龙族的那么庞大的能量,因此时常因为自我保护而陷入沉睡,以至于当路易十四被杀死时,我也无法在场。” 顿了顿,奥古斯汀继续说道:“无法亲手杀死他,一直是我的遗憾。但我知道他终究会回来,所以创立了青藤同盟。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跟时间赛跑,但百年前我的身体还是出了问题,不得不再次陷入沉眠。” 西奥多:“所以你在巨龙之崖留下了纸条,指引后人前往月隐之国?” “没错。”奥古斯汀点头,道:“时光之井在月隐之国,那里又是图察王朝曾经的王都,无论出于什么理由,路易十四如果真的复活,一定会回到那里。只是我再次醒来后,时光魔法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越来越重,以至于容貌都发生了改变,所以我干脆化名兰斯洛特,暗中监察玫瑰教派的动静。算算时间,千年过去,也到了玫瑰即将归来的时候了。” 这最后一句话,在奥古斯汀略显深沉的语调下,包含着浓浓的宿命的意味。 西奥多同他并肩而立,两人一块儿从灯塔的栏杆处望出去,前方大海茫茫。穿过大海,再穿过广袤的大陆,那里有一座被黄沙包裹的城市。 月隐之国,被众神遗弃的花园。 良久,奥古斯汀又恢复了轻快语调,“虽然有些老调,但我还是要说——西奥多,在法兰公国遇见你,是计划之外,但我很喜欢这个偶然。” 西奥多单手扣着剑柄,身姿依旧笔挺,“我的荣幸,阁下。” 第269章 最终之战(一) 再次回到永夜城,唐措和靳丞没有急着开启下一环。莉莉丝和余一一在他们的房子里,一个躺在沙发上敷面膜,另一个在厨房做饭,这画面看着格外温馨,又让靳丞觉得有点扎心。 “你俩这是当自己家呢?”靳丞抱臂站在客厅门口,老大不乐意。 “不然呢?你把我扫地出门了?”莉莉丝可不怕靳丞,她永远知道在谁面前可以横,在谁面前该装乖巧。 靳丞也不知道她对于余一一是个什么看法,万一自己戳破了,倒成了余一一的帮手,所以只得打住。唐措则比他平静得多,径自在莉莉丝对面坐下,说:“我饿了。” 莉莉丝立刻看过来,“哥你想吃什么?” 唐措:“酸辣粉。” “别听他的。”靳丞回过味来,在唐措身边坐下,顺口就表演了一个绝活——报菜名。在厨房的余一一听见那一长串的菜单,表面微笑,内心泣血。 当然,靳丞不可能真的让余一一做那么多菜,就算他会做,也没有那么多的食材。四个人吃饭,四菜一汤,再加上专门给莉莉丝炖的一碗银耳燕窝,也就差不多了。 饭桌上,莉莉丝想把燕窝让给唐措,唐措严词拒绝。他很好,他不需要保养,请让酷哥活得糙一点。 “张三呢?”唐措迅速转移话题。 “他一个人出去逛街了,说要出去放松放松。”余一一说着,看到靳丞张了张嘴巴,生怕他说出什么“你怎么不跟他一起去”的话来,连忙又道:“你们在副本里的这段时间,永夜城一直都很平静,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倒是有人看到了燕云他们,他们似乎也是在不停地打副本,从副本出来之后又进了任务墙,不止一次。” 莉莉丝支着下巴,说:“他们是想从副本里拿到什么吗?像之前的黑帽子一样?” 余一一道:“那把屠神的匕首不是已经在他们那边了?” “光有匕首不行。”唐措夹了一块牛肉,说:“乌鸦先生是仅次于神的存在,不是那么好杀的。燕云已经在神的面前失败了一次,他会更谨慎,也比我们更知道我们跟乌鸦先生的实力差距在哪里。那不是量的差距,是质的差距。” 靳丞舀了一碗汤递给唐措,补充道:“他跟我们不是一个层级的存在,想要杀他,必得把他拉到跟我们一个层次来。” 莉莉丝若有所思,眼神却一直瞟着靳丞和唐措的互动,尤其是看到唐措自然地接过靳丞的汤时,笑得眉眼弯弯。 余一一有些不明白,但他觉得莉莉丝可爱。 唐措则大大方方地喝汤,反正他也不在意这种事,小姑娘爱看就看好了。喝完汤,大家吃饱了饭,还是余一一去收拾碗筷。他们这个队里都是大爷,除了闻晓铭,没一个勤快人。 不一会儿,闻晓铭也过来了。他给唐措和靳丞送来了一大包各类药剂和他新研发的一些小玩意儿,以及最实用的爆爆蛋。 爆爆蛋已经升级到第五版了,体积更小,威力更强。 做完准备工作,唐措和靳丞便打算直接把《月隐之国》的最后一环给过了,早点拿到一号乐章。可当他们触发副本时,却发现触发不了。 “叮!” “本次副本限定为团队模式,请集齐至少四位队友,方可开启游戏。” “团队模式?”靳丞挑眉。 “团队?那我和余一一跟你们一块儿去?”莉莉丝眨眨眼睛,有些跃跃欲试。她都好久没跟靳丞一块儿打副本了,更没和唐措一起打过,手痒。 “不。”唐措屈指敲着桌面,迅速做出判断,“前十一环都是自由模式,单人、双人、团队都可以,最后一环突然变了规则,一定有原因。第十二环,按照剧情发展就是青藤同盟和玫瑰教派在月隐之国的大决战,是个惨烈的打斗副本。至少四位队友,燕云、郑莺莺、孟于飞、老鼠,也是四个人。” 靳丞:“你怀疑这是针对的他们?” “乌鸦先生。”唐措没有答话,只是略略抬头,看向了虚空处,问:“我说得对吗?” 话音落下,莉莉丝、余一一和闻晓铭也明白过来,好奇地等待着答案。不过数秒,虚空处果然传来了k熟悉的带笑的声音。 “既然都猜出来了,还问我做什么?你们占我便宜那么久,好歹也让我占一次对不对,燕云要杀我呢,你们就算不高兴杀他,先帮我打他一顿嘛。” 靳丞:“谁占你便宜了?你不要污蔑我的审美。” k没好气地轻“啧”一声,“那你还钱,欠我多少点数了知不知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投入监狱,天天给你放《铁窗泪》?” 靳丞也“啧”了一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唐措懒得理他们的小学鸡斗嘴,问:“如果我们杀了燕云,有什么好处吗?” “你也是过分直白。”k似乎在摇头,“刚才那都是玩笑话,我可没真的指使你们做什么,进了副本以后要怎么做,你们自己看着办,本乌鸦先生——拭目以待。” 话音落下,k的声音不再响起。 闻晓铭眨巴眨巴眼睛,问:“那现在怎么办?如果真要对上燕云他们,怎么排兵布阵是个问题吧,要不就带荣弋过去?他是燕云的弟弟,可以让燕云投鼠忌器,他和冷缪的实力也更强,胜算更大。” “荣弋和冷缪肯定是最佳人选。”靳丞道。 莉莉丝撇了撇嘴,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比不上那两位。唐措也点点头,又道:“再带一个。” 语毕,他迅速看向莉莉丝,问:“池焰在哪里?” 莉莉丝答:“他们三个小孩儿进副本了,现在还没回来。” “马上去蹲点,等他们回来了,立刻带过来。《月隐之国》是角色扮演副本,如果池焰跟我们进去,那他的角色多半可以落在巴兹身上,这也是个关键人物。而且,我们还需要一点运气。”唐措道。 “行。”莉莉丝应得干脆,她和余一一兵分两路,一人去蹲池焰,一人去蹲冷缪和荣弋。闻晓铭则留了下来,继续梳理这副本的事情。 另一边,张三看着k,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如坐针毡。 按摩已经结束了,他亲耳听到k躺在榻榻米上跟人说话。虽然话语中没有透露出对话者的名字,但张三能猜到是谁。因为k刚才说过,要让燕云和唐措先斗上一斗,没成想是真的。 可张三也有点疑惑,在永夜城内,除非是强制任务,否则玩家什么时候进副本都是很自由的。k想要把唐措和燕云他们凑一块儿,怎么凑?万一唐措开任务时,燕云还在另一个副本里出不来呢? 除非…… “玩我呢。”燕云抬头看着黑漆漆的空间,语调是漫不经心,嘴角还带着笑。此处位于任务墙内,可他都已经进来十几分钟了,都没有进入任何副本,有的只是长久的等待。 他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到,这是乌鸦先生搞的鬼。前面等待着他的,恐怕不是一个简单的副本。 跟他面临着同样情况的,还有跟他一起进入任务墙的郑莺莺、孟于飞和老鼠三人。郑莺莺神色平静,老鼠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孟于飞则稍显焦躁,黑着脸来回踱步。 这一等,就是将近两个小时。 孟于飞焦躁得都想骂人,又怕受到系统制裁,于是只能在心里狂骂,不安感侵占了他的整个心脏。而就在这时,池焰、荣弋和冷缪终于全部汇聚到b区。 “这次的副本打得顺利?”唐措忽然问了一句题外话。 “是啊,挺顺利的。”池焰挠挠头,“感觉没遇到什么难题就出来了。刚回来呢,就看到了莉莉丝。” “看来乌鸦先生是有意把我们凑到一起,他猜到这个团队的配置了。”靳丞说着,目光扫过冷缪和荣弋,这两位估计也是同样的情况。 “如果没什么问题,我们现在就进副本。”唐措的目光也落在他们身上,主要是荣弋,毕竟是要让他跟自己的哥哥对垒,他的态度是关键。 荣弋攥了攥拳头,郑重道:“放心,我都准备好了。” “好。”唐措话不多说,跟靳丞交换一个眼神,立刻出发。 “叮!” “恭喜玩家开启隐藏任务《月隐之国》,本任务为连环任务,第十二环:最终之战。当前参与人数:5,开启团队模式。” “请玩家时刻查看任务面板,按照指引完成任务。” “祝您生存愉快!” 短暂的黑暗过去,再次恢复视线时,熟悉的月隐之国出现在唐措的眼前。今天是西西里特大陆历1228年的9月1日,一年一度的花朝节又到了。 清早,沿街的房门陆续被打开,人们在欢声笑语中走上街头,开始为花朝节做最后的准备。他们有些推着木制的小车,上面装满了装饰用的干花和各种缎带。有些挎着篮子,里头装着香喷喷的食物,是要去供奉在神像前。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那是远行的商队回来了。路旁民宅里的妇人听到马蹄声,连忙推开窗探出头来挥手,“吉伯特先生!” 可马车已经走远了,妇人露出急切神色,邻居便安抚她:“安娜大婶,别急,路易斯一定给你捎了信。他就在法兰公国呐,吉伯特先生路过,肯定会给你带的。” 安娜大婶这才放宽心地笑了笑,随即转身端了盆衣服出来,“是这个道理,等我干完手里的活计再去找吉伯特先生。他远行归来一定累了,让他先歇歇。” 这时,一个长着一头红棕色卷毛的调皮孩子从安娜大婶抱着的木盆底下钻过,安娜笑骂一声,他便回过头来朝他吐了吐舌头。 “小杰克,你可小心点!” “知道啦!” 小杰克跑得依旧很快,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欢乐,就连脸上的小雀斑都像是要跳起来。不过他没跑几步,又忽然放慢了速度,像个正经的小绅士,红着脸跟刚打开门来的美丽姑娘打招呼。 “塞、塞西莉亚,早上好。” “早上好啊,小杰克。”姑娘有着一头美丽的金发,用串着干花的花绳绑着,一直垂到腰际。 她身后是一家面包店,“塞西莉亚的面包店”,唐措和靳丞在第一环《诗人之死》中触发的第一个支线任务。 吉伯特先生、小杰克、塞西莉亚,这都是熟悉的名字。 唐措环顾四周,靳丞和池焰他们都不在身边,可见是分开了。 与此同时,月隐之国的某个角落里,有人正一脸懵地察看着自己的任务面板,“这是什么?角色扮演?” 如果孟于飞在这里,一定会觉得这语气有些耳熟。 第270章 最终之战(二) 姚青,一个永远在状况外的忧伤傀儡师,今天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与他突然被自己人杀去坐牢、突然得知乌鸦先生是假的、突然变成孤家寡人时的懵还不太一样,前者都是既定的事实了,由不得他不接受,而现在,他觉得巨大的危险已将他包围,而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系统说他触发了一个团队副本,叫《最终之战》,队友有5个人,而根据提示可以判断这是个角色扮演副本,需要玩家按照剧情线来完成任务。 当前任务:卧底。在一个小时内找到隐蔽处设置魔法传送阵,帮助玫瑰教派进入月隐之国,夺取时光之井。 此时此刻,他就站在吉伯特先生家的小院子里,刚刚下车。 这是一幢双层的独栋小楼,吉伯特先生是位很富态的行脚商人,连年的奔波也无法让他的双下巴成功隐身,走路的时候腰间的肉一颤一颤,但身姿异常轻灵。 “汉诺,进来啊,车上的货物先别管它,奔波了那么久,可得好好坐下来歇会儿。你第一次来月隐之国,一定要好好品尝一下我们月隐之国的特产温沙酒,这可跟你们百花王国的酒一点儿都不一样。等到了晚上啊,我们再把货直接拉到外头的音乐广场上去卖,今天可是花朝节,生意肯定很好!”他拍拍姚青的肩,笑得乐呵。 姚青这才知道了自己所扮演角色的名字,汉诺。 副本的设定看起来很简单,清晰明了,但姚青有种直觉,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设置传送魔法阵只是第一步,还有他的队友呢,队友们又在做什么? 不知道队友是谁,没有联络方式,姚青只能自己想办法。很快,他假借上厕所的名义躲到厕所里好好将自己身上检查了一番。 他做着很寻常的行商者的打扮,腰间挂了柄短刀,棕发、蓝眼睛、大胡子,年纪约莫在三十出头。紧接着他在自己的右手胳膊上发现了玫瑰纹章,又从靴子里抽出了一根短柄的魔法杖,以及传送魔法阵的图纸。 “我还是个魔法师啊。”姚青嘟哝着,甩了甩法杖,对自己新揽的业务不是很熟练。 现在的问题是要到哪里去画这个魔法阵,才不会被人发现? 姚青作为a区的高手,红榜玩家,大名鼎鼎的傀儡师,这么点问题当然难不倒他。略作思忖,他便整理好衣服回到客厅里,跟吉伯特大叔寒暄了两句,便说:“我第一次来月隐之国,想四处转转,只是怕一个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迷路就糟糕了。吉伯特大叔,您有地图吗?能不能借我看一看?” “月隐之国不大,哪用得着那东西。”吉伯特大叔已经抱着酒壶喝上了,但仍热情地给姚青指了条路,“这样吧,你去铃兰街找小杰克,就说是吉伯特叔叔让你去找他的,让他带着你四处转转。别看小杰克年纪小,他可是个小机灵鬼。” 姚青谢过,顺利从吉伯特先生这里抽身而走,同时获得了线索人物的信息——铃兰街的小杰克。 左右他还没找到哪里适合画魔法阵,又人生地不熟的,先去找小杰克试试看。 另一边,唐措也确认了自己的主线任务——保护时光之井,摧毁玫瑰教派的阴谋。 具体要怎么做,任务并没有任何提示,不像之前那样每一步都给你安排好了,让你必须按照它的路线来,否则就“天打雷劈”警告。或许是因为玫瑰教派的阵营中加入了玩家的缘故,玩家的行动不再如副本npc那样完全可控,于是唐措这边也做出了相应的调整,扩大了自由度。 这样的结果有利有弊,唐措再度往塞西莉亚的面包店看了一眼。塞西莉亚正在发面,距离新鲜的面包出炉还有一定的时间,也就是说,距离玫瑰教派真正发难也还有一定的时间。 在第一环《诗人之死》中,塞西莉亚死前,面包是已经都做好了的。因此唐措和靳丞才能接到支线任务,替她去给小杰克等人送面包。 思及此,唐措立刻掉头,前往青藤同盟驻月隐之国办事处。如果说他们比起燕云那边有什么优势的话,那就是有了前十一环做铺垫,他们对于月隐之国、对副本剧情有更深入的了解,知道从哪里可以更快地破局。 西奥多和兰斯洛特出现在月隐之国,一定与青藤同盟脱不开关系,前往青藤同盟的办事处,是获取现阶段信息的最好办法。 果然,他刚进门就有了收获——巴兹在这里。 “哥!”这人一开口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是池焰无疑。他认得出西奥多的银发,因为唐措在进副本前跟他们仔细描述过西奥多和兰斯洛特的外貌特征,以便相认。 “巴兹,你见到兰斯洛特了吗?”唐措神色自若地走进去。 “没有。”池焰摇摇头,等唐措走到近前,才小声道:“我一直待在这里,都没看见有人过来。刚才我跟隔壁的邻居打听过了,这个办事处里只有一个员工,他刚才出去买早点了。” 青藤同盟驻月隐之国的办事处开在巷子里,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正对着门口的地方是个接待处,右侧则挂着块黑板,黑板下面是个书报架。 黑板和书报架上的内容与唐措在第一环时看到的基本一致,他径自将黑板上张贴的纸张全部取下,直到黑板上露出一个隐藏的标志—— 金色倒五芒星,中间是一朵盛开的玫瑰。 “玫瑰?这就是玫瑰教派的标志?”池焰好奇地凑过来,“这里不是青藤同盟的办事处吗?有内奸?” “别声张,小心打草惊蛇。”唐措提醒他,顺手又将黑板恢复原状。这标志是第一环时就发现了的,其代表的含义正如同池焰所说,青藤同盟内部早有内奸。 目前来看,整个月隐之国并无异常,无论是青藤同盟亦或是玫瑰教派的大部队应该都还未赶到。哪怕按照时间来推算,今天是9月1日,而第十一环中奥古斯汀的回归晚宴是在8月26日,期间相差仅仅一个礼拜,**罗岛距离月隐之国太远,大规模调集人手也是来不及的。 西奥多、兰斯洛特应该是先一步带着巴兹赶到了这里,那荣弋和冷缪呢?他们又变成了谁? 玫瑰教派的进攻计划又是什么? 不,现在应该说是燕云他们打算做什么? 恰在这时,那位去买早点的办事处人员回来了。 唐措转头看见他从门口走进来,高高瘦瘦的个子,穿着件灰扑扑的廉价魔法袍,神色冷硬甚至有点臭,非常符合一个因为不讨上司喜欢而被发配到穷乡僻壤的底层小职员设定。他手里还拎着香喷喷的卷饼,冒着热气,却没咬一口。 孟于飞此刻非常暴躁,他莫名其妙在任务墙里等了两个小时,莫名其妙被分配进一个角色扮演副本,还找不到自己的队友在哪儿,又莫名其妙领了个内奸的任务。 他得负责向外传递消息,可他有个屁的消息传。 传路边的大妈一份卷饼卖多少钱吗? 想到这个孟于飞就想翻白眼,进屋还看到两个不长眼的挡在前面,一头银发的小白脸和头发像蒲公英的小子,不知道是谁。 难道是线索人物? “你们有什么事?”孟于飞暂时压抑住自己的暴躁,问。 “青藤同盟。”唐措直接亮出了自己的青藤同盟徽章。他虽然因为继承公爵爵位而退出同盟,但徽章并未被收回。 眼前的这个人作为青藤同盟的一员,面对并未做任何伪装的西奥多,却认不出来吗?白骑士家族最显眼的银发,全西西里特大陆只此一家。 与此同时,燕云正漫步在月隐之国的街头,时而驻足听一段音乐,时而又帮年迈的老伯搭把手,推个装满水果的车子。 几个姑娘正在用彩色的缎带装点路旁的树木,转头瞥见英俊的青年站在一旁观望,嬉笑间,脸上不禁泛出一缕红晕。 不知从哪来的陌生的旅人啊,也许他不介意在承载着美好祝愿的花朝节来一段美丽的邂逅。 可他很快又转身走了,来到喷泉池边小座,一把黑伞放在他的腿边,伞柄上还挂着个很丑的布娃娃。 有孩童好奇地向他看过去,想靠近又不敢靠近。月隐之国虽然偏僻,可花朝节那么盛大的节日,也还是会吸引远道而来的客人的,而能够穿越漫漫黄沙来到这里的人,除了那些行脚商人,大多都不是可以随便招惹的对象。 燕云不大喜欢小孩子,但他喜欢逗小孩儿,譬如捏着他的魔偶给小孩儿做个鬼脸,把人吓跑。 这种感觉令人怀念。 遥想当年,他也来过西西里特大陆,从这里获得了《西西里特童话》这本书,进而将匕首藏在书里,走上了屠神之路。 巧合的是,他当年抽到的角色卡跟今天是同一张。 回头,他笑着看向水面,喷泉池里倒映的正是伊索的脸。 第271章 最终之战(三) 却说靳丞,此刻正在月隐之国的王宫里,以兰斯洛特和青藤同盟特使的双重身份与国王谈话。他一进副本,人就已经坐在了谈话桌旁,而根据国王话里吐露出的信息,玫瑰教派在法兰公国的活动加剧,出现在月隐之国也是迟早的事。 这与靳丞在第一环时得到的信息一致,兰斯洛特特地来见国王,应该是要与他商量对策。 奥古斯汀的身份想必还并未对外公布,靳丞也觉得此时用兰斯洛特的身份行走,更方便一些。他又从国王口中详细打听了月隐之国如今的守备情况,而后道:“根据青藤同盟的消息,玫瑰教派一定会在今天赶来。他们的手段极其残忍、血腥,而按照图察王室的传统,他们极有可能进行——血祭。” 年过半百的老国王深深蹙起眉,“血祭?” 靳丞:“就是杀光全城的人。” 玫瑰教派如今已经是背水一战。两个寄托着玫瑰复活希望的载体,一个彼得牧师死了,一个巴兹又被青藤同盟带走,代表他们前期的付出全部泡汤。而伊索的反叛更是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损失,再加上青藤同盟的全力出击,如果不绝地反扑,等待他们的只有灭亡。 天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临死前的反扑是最可怕的。而事实上玫瑰教派也确实这样做了,他们杀光了整个月隐之国的人,将这里彻底变成了一座死城。 血祭只是靳丞自己的推断,玫瑰教派再丧心病狂,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人玩,他们将全城的人都杀死,必定有所图谋。而他能够联想到的,莫过于图察王室用子嗣献祭时光之井的传统。 毫无疑问这是一群没有理智可言的疯子。 “可今天是花朝节。先不说这日子对我们月隐之国来说有多重要,即便现在就下令全城戒严,我的国民又能躲哪儿去呢?”国王陛下忧心忡忡。 “不能通过传送阵离开?”靳丞问。 “不能。”国王缓慢摇头,“所有魔法阵在这片土地上,只进不出。这是神对这片土地上的生灵的惩罚。想要离开这里,必得用自己的双脚穿过茫茫沙漠,普通人最快也得走上一个多月,才能抵达法兰公国的边境。” 说到这里,国王似还有未竟之意。靳丞稍微琢磨便能想到,图察王朝灭亡千年,生活在月隐之国的人们即便曾是王朝子民,也早不知隔了多少代,如果他们想离开,早就离开了,留下来的人大多不愿意背井离乡。 即便这是一片过分贫瘠的土地,即便有人从生到死都没有见过一朵鲜花,还要饱受风沙之苦,他们也要守着故土,直到最后一刻。 “兰斯洛特,你也是月隐之国的子民,应该能理解我们不愿离开的心情。但我作为国王,也不愿意看着我的子民遭受这种灾难,如果我们是罪人的后代,这么多年过去,该赎的罪也早赎完了。” 国王说着,顿了顿,充满诚挚地看着靳丞,道:“我必将留下来与月隐之国共存亡,但孩子们值得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请转告青藤同盟,我愿意举国之力配合他们,如果最后事不可为,请务必保护孩子们的安全。” 靳丞听着这话,又想起了第一环时触发的一个支线任务“比利的花”。据说上一任国王,也就是眼前这位国王的父亲,费了很多心思从遥远的小风车海港运回了一批琉璃灯罩,扣在魔法灯上装在路边。 他说:“灯亮起来的时候,五彩的琉璃像花一样盛放,我的国民便不必再整日看着风沙了。” 那必定是一个富有浪漫情怀的国王,也只有在这样的统治下,月隐之国才有可能展现出如今的风貌。坚韧、美丽,一如沙漠之花。 靳丞敬佩这样的人,所以此时此刻答应的话皆出自真心。尽管这只是一个副本。 国王欣慰地拍拍靳丞的肩,随即便离开去安排后续事宜。靳丞查看了自己的任务面板,同样的“保护时光之井,摧毁玫瑰教派的阴谋”,没有更多的指示。 他寻思着先去找唐措汇合,可刚走进花园,便感应到不远处似乎有魔法波动。 靳丞立刻赶过去,刚跳上花园的围墙,一道魔法攻击便擦着他的肩膀而过。他侧身避开,目光落在花园隔壁的宫墙里,便瞧见两个穿着银甲的护卫正护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孩儿往门口退,而他们身前的追击者是——红衣祭司。 平均实力能与仲裁者一战的玫瑰教派的红衣祭司。 “保护王子殿下!”护卫大声呼喊。一个护着小孩儿,一个冲上前去拦住敌人,犹如飞蛾扑火。 红衣祭司抬手一个魔法飞弹,便将他震退十数米,吐着血爬不起来。 弱,是真的弱。堂堂王子殿下身边竟只有这么两个护卫,甚至比不上一个庄园主的儿子,而放眼望去,这月隐之国的王宫也很小。花园里没有花,反而供奉着神像。 时间之龙爱格曾说过,时光之井在图察的王宫里,是被圈禁起来的。如今这月隐之国的王宫缩在一角,时光之井却在城池中央,可见当初的王宫或许正是如今的月隐之国,图察王朝灭亡后,只有这么一个王宫的范围被保留了下来。 红衣祭司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是来花园拜神,他不暗杀国王却对王子出手,原因只有一个——挟持人质。 “咚——”靳丞当机立断祭出小竖琴,琴音干扰了红衣祭司的下一道魔法。与此同时他从院墙上跳下,在半空中跟王子殿下来了个四目相对。 王子殿下面色冰冷,眼神中流露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玩家? 这么小的年纪,难道是郑莺莺? 靳丞一边思索着,手上的攻击却不含糊。红衣祭司被他拦住,剩下的那个护卫连忙拉着王子殿下逃跑,可王子殿下不大情愿,几次回头看向靳丞。 这就更让靳丞确认了他的玩家身份,只是他不能直接问出口,因为如果王子殿下是玩家,眼前这位红衣祭司呢? 他是不是? “啊!”一声痛呼突然打断了靳丞的思绪,他转头看去,只见那位王子殿下咬了那护卫一口,强行挣脱他的手臂,然后趁着护卫俯身来抓他,又飞起一脚踢在护卫脸上。 只不过他毕竟人太小,力道也太小,把人踹倒了,自己也后仰倒地。那灵活又笨拙的身姿,看得人忍俊不禁。 “笑屁,还不快把人杀了!”王子殿下暴怒。 王子殿下迈着小短腿冲过来了。 王子殿下中途拐了个弯又绕到了神像后头,捡起地上的石头朝后头扔去。那护卫被踹了一脚仍然毫发无伤,只在脸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鞋印。 他的脑袋是懵的,只身体下意识地要去抓人,没跑几步迎面又飞来一块石头,差点砸中他。他搞不懂这是怎么了,一向温顺的王子殿下突然变了个人,踹他一脚不说,还开始喊打喊杀。 “殿下,快跟我走啊!”他焦急呼喊。 “你跟他是一伙的!”王子殿下又捡了块石头。 护卫闻言色变,身份被拆穿,他也不再做那表面功夫,打算直接把人打晕带走。靳丞不得不分出精力来对付他,以一敌二,又不能使用机械弓,稍显忙碌。 红衣祭司的实力不弱,但也不算多强,比起《风吟之歌》里出现的能跟罗杰里德过上几招的红衣祭司来说,实力太弱了一些。 玩家无疑。 可他会是哪一个呢?不会是燕云,也不大可能是老鼠,战斗风格也不像孟于飞,只能是郑莺莺。 或者,在他们决定多带一个人进入副本时,k为了彰显公平,也给燕云那边多安排了一个,那就是五对五。 眼前这人,不是郑莺莺就是那个第五人。 思及此,靳丞决定炸他一炸,两人近身交手时,压低声音道:“这可是唐措的副本,你想让他通不了关吗?” 红衣祭司霍然抬头,四目相对,短暂的眼神交流过后,两人迅速分开。靳丞随手一弹,一道音波攻击打向护卫的胸膛,恰好解了王子殿下的燃眉之急。 王子殿下气喘吁吁,小手扶着神像,神色看起来想骂人。 靳丞抢在他前头说了,“你怎么那么狼狈呢?殿下,握紧你的小拳头打他啊。” 你给老子闭嘴。 冷缪气炸了,他要是能打,早打了。永夜城对他总是充满恶意,不,也不对,是只要跟靳丞在一块儿,这种恶意就会变成霉运无限繁殖。他统共没打过几次角色扮演副本,跟靳丞一块儿经历了两次,一次变成花魁,一次变成小孩儿。 孩童身份下,他的技能栏、装备栏几乎全灰,魔法杖倒是可以用,可他刚想拿出来,系统就在他耳中弹“叮、叮”的警告声。 这个王子殿下就不能是个一岁开窍、三岁全系精通的魔法天才吗?小孩儿就不能用魔法了吗? 冷缪无语。 那厢,靳丞试探之下,红衣祭司出手果然留了几分。靳丞趁此机会,一道重击将其打退,辗转腾挪间,身影如鬼魅出现在那护卫身后,手起刀落。 鲜血溅落,护卫的身体在靳丞面前倒下。红衣祭司蹙眉看着这一幕,那张脸却还隐藏在兜帽里,沉声问:“你是谁?” “在下兰斯洛特,西西里特大陆最受欢迎的吟游诗人。”靳丞笑盈盈地甩了甩刀上的血,而就在这时,王宫里的其他护卫终于姗姗来迟。 红衣祭司见事不可为,后退一步,似是打算撤退。可就自这时,异变陡生。 “操!”冷缪咒骂一声。 靳丞眉头一跳,霍然转身,便瞧见伊索抱着王子殿下站在了院墙上。风吹一吹,流苏耳环摇曳多姿,他嘴角含笑,一如既往的贵公子模样。 “放开我。”冷缪脸黑如炭,他想挣脱,可偏偏手脚都使不上劲,而伊索抱着他的手就像钢箍。 “别乱动,王子殿下,否则我可不知道我这手是不是下一秒就会拧断你的脖子。”伊索笑着打量他,“我听你刚才骂人的声音还有点儿耳熟。” 冷缪闭嘴。 燕云扫一眼靳丞,又抬手捏了捏冷缪的脸蛋,“缪缪,是你吗缪缪?” 另一边,唐措拿出青藤同盟的徽章后,成功地跟孟于飞搭上了线。孟于飞可不是燕云,既来过西西里特大陆,又知道唐措触发了隐藏副本的事情,能够通过各种线索推断出众人的身份。 孟于飞,就只是个心情不大好、时刻处于暴走边缘的孟欢欢而已。 他对于唐措和巴兹的身份毫无怀疑,对于他而言,眼前的人都是npc,npc可不会知道他是玩家的事实。 唐措刻意将青藤同盟的一些信息半真半假地透露给他,通过他的反应,说话方式,一步步确认了他的身份。 孟于飞,这么狗的人,不会有第二个。 “这里不够安全,乔治先生,玫瑰教派无孔不入,现在城中肯定已经有了他们的人,在暗中监视着这里,所以我们安排了新的联络点——小百合街47号。”唐措道。 “是的,乔治先生,这次我们来就是通知你联络点的位置。”池焰虽然不如唐措那么聪明,但他很机灵,而且是个非常合格的捧哏,配合地点点头,反复叮嘱:“你一定要牢牢记在心里,千万不能把联络点的位置泄露出去,千万、千万要守住这个秘密。” 乔治,也就是孟于飞点点头,按捺住心中的不耐烦,道:“知道了。” 唐措:“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乔治先生,今天晚上联络点见,我们必须尽快商量出一个应对玫瑰教派的办法。” 语毕,唐措和池焰便告辞离开。孟于飞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确定两人走远了,面露沉思。刚才说的新联络点有青藤同盟的人在,他们秘密进入了月隐之国,就是为了潜伏在这里,打玫瑰教派一个措手不及。 孟于飞的任务是作为内奸给玫瑰教派传递消息,他手头没有别的消息,新联络点的地址就是唯一。按照剧情发展,他该把这个重要消息尽快传递出去,让玫瑰教派去把联络点里的人一网打尽。 至此,他完全确认眼前的兰斯洛特和巴兹就是线索人物。 不多时,孟于飞也悄悄离开了青藤同盟驻月隐之国办事处。他不知道的是,唐措和池焰已经折返,正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而小百合街47号,当然是唐措瞎编的。 第272章 最终之战(四) 唐措和池焰一路尾随孟于飞,看见他将写有情报的纸条塞在了某个街角无人处的石砖下。传递完情报,孟于飞谨慎地往左右看了看,略作思忖,便转身离开。 他没有往办事处的方向折返,而是随便拦了一个人,打听小百合街的位置。 小百合街47号的地址虽然是唐措编的,但为了避免孟于飞起疑心,被拆穿得太快,小百合街确有其名。孟于飞打听到了确切的方位,便打算先去那里看一看。 唐措让池焰留下来守株待兔,自己则继续尾随孟于飞。确定孟于飞真的是要往小百合街47号去,唐措便先一步赶到。 那是一家很小的旅馆,唐措开了一间房,在二楼走廊守株待兔。等到孟于飞进来,他便在二楼楼梯口晃过,让孟于飞能恰好在抬头时看见他。 孟于飞果然上钩,悄悄跟上二楼,看见唐措进了走廊尽头的一间房。 跟到这里,他原本想要撤退,因为他的任务就是传递情报,这联络点里不知道还藏着谁,万一他直接闯进去暴露了身份,岂不得不偿失? 孟于飞也不是傻子,知道小心使得万年船的道理,于是他转身想走。可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身后突然传来开门声,他下意识看过去,头部便突然遭到重击。 “你——”孟于飞两眼一翻,直接晕倒。 唐措单手拽住他的衣领,偏头看向旁边房间里探出头来的被惊扰到的住客,亮出青藤同盟的徽章,道:“同盟办事,请勿声张。” 那人连忙点头,脸上虽然有惊恐,但没嚷嚷。 唐措这便拖着孟于飞进了他事先准备的房间,刚才他见孟于飞不进来,便又从窗户出去、再翻进来,绕背将其打晕。他本来也没想让孟于飞活跃太久,这个角色不过是个小小内奸,虽然有些作用但作用不大。真要拿他做文章,一是相关信息太少难以布局,得不偿失;二是很难瞒得过燕云。 比起他在副本里的角色,唐措更看重他身为孟于飞自己时,在燕云身边获得的信息。 一盆冷水浇下去,孟于飞从昏迷中醒来。睁开眼,冷水混着鲜血流进眼睛里带来刺痛,他甩了甩头,看到站在面前的西奥多,刚想开口,便听对方说: “长话短说。我是唐措,不想死就老实一点。” “……操。”孟于飞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想跑,可他整个人被绑在椅子上,刚想挣脱,唐措的剑就架到了他脖子上,道:“把你在燕云身边看到的所有事情,告诉我。” 孟于飞略带嘲讽地笑笑,“我如果都告诉了你,你会马上杀了我吧?” 回答他的,是唐措干脆利落的一剑,直接刺穿他的大腿。他甚至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就这么平静地看着你,只一眼,好像就要把你的灵魂打入无限深渊。 “我只是跑腿的能知道什么?燕云就是有详细的计划也只会告诉郑莺莺不会告诉我啊!”孟于飞不由得加快语速,生怕说慢一点,第二剑就刺下来了。 可他即便说得如此之快,第二剑还是来了。 孟于飞已经自诩是个狠人,大大小小的伤都受过,可接连两剑下来,仍是忍不住痛呼出声,整张脸惨白一片。瞄一眼生命值,直线下降。 “我说我说我说……”孟于飞一咬牙,不管了,反正他对燕云和郑莺莺也没什么忠诚可言,什么都不如自己保命重要。事实上燕云也确实没对他说太多的信息,孟于飞只能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说了,因此说得杂乱无章。 唐措安静听着没有打断他,直到他说出“阿无”这个名字,唐措的眼神才终于有了波澜。同一时间的永夜城,k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是这样……”他想他大致猜到燕云要怎么做了,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办法。思及此,他又将目光投向了燕云。 此时的燕云抱着冷缪,爱不释手,并拒绝把他还给靳丞。红衣祭司也到了燕云身侧,不论他(她)是谁,两人合力,冷缪又暂时发挥不出什么战力,光凭靳丞一个人想要将他们拦下,难。 于是靳丞摊手,“王子殿下,不是我不救你。” 人质挟持,应该是剧情的一部分。按照原剧情,有红衣祭司亲自出手,王子殿下多半是要被掳走的。而在角色扮演的前提下,玩家必须按照剧情走,否则剧情崩坏、人物ooc,可能就会导致通关失败。 燕云不会冒那么大的险强杀冷缪,所以冷缪作为人质,应该还是安全的。 冷缪不会想不明白这一点,但他就是很不爽,因此对谁都没有好脸色。尤其是燕云偏要将他抱在手里,还捏他的脸,让他觉得备受屈辱。 “我警告你不要再捏我的脸,否则跟你同归于尽。”他道。 堂堂大魔法师、红榜第三的话,当然不是说说而已。燕云毫不怀疑冷缪有这样的底牌,人物ooc而已,都要同归于尽了,也根本不用在乎系统如何惩罚。 “要怪只能怪王子殿下你太可爱。”燕云说笑着,在冷缪发飙之前,又打住。他看向靳丞,问:“要再拦我一下吗?” 靳丞:“或许你可以束手就擒。” 燕云:“那就不用了,回见。” 语毕,燕云和红衣祭司一前一后离开了花园,王宫的护卫们急急忙忙追上去,靳丞却没有动。他后退几步,也转身消失在王宫里。 此时距离副本开启过去了大约四十分钟,姚青也早在一刻钟前找到了小杰克,跟着小杰克到处晃悠。 很快他就发现小杰克是什么吟游诗人兰斯洛特的头号迷弟,想要得到小杰克的信任,你只要跟着他一起做一个兰吹就行了。 “是的,兰斯洛特的音乐真的是棒极了!” “他是西西里特最伟大的吟游诗人!” “我特别崇拜他,他是我毕生的偶像、永恒的追求!” “他的魅力无人可挡!” 小杰克觉得自己遇到了知己,而且这个人比他还会吹,所以在听他说想要在月隐之国小住,仔细领略一下伟大的吟游诗人的故乡是何等风貌时,非常热情地带他去找房子。 月隐之国人口不多,外来的旅人更少,所以想要以低廉的价格租到一间不错的屋子,是很容易的。小杰克自己就可以带他到处看,看中哪处房子,再由他牵个线就行。 姚青的打算很简单,想要找一个僻静的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画传送法阵,空房子是最佳场所。距离一个小时时限还有二十分钟,他没什么时间挑挑拣拣,所以直接选了第一家。 小杰克只是带他在外面看看,不可能带他随意进入,姚青便推脱说忽然想起吉伯特先生那边还有事,要先回去一趟再过来。小杰克不疑有他,等两人分开,姚青直接潜入空房,着手画阵。 画阵,姚青算是个业余选手。他虽不会魔法,但作为一个傀儡师,平日也需要用到各类阵法和符纸去控制傀儡,所以并不算难。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而就在姚青把魔法阵大致的纹路画出来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古朴的钟声。那声音很大,又突如其来,让姚青险些一笔画歪。 他连忙走到窗边循声远望,声音是从月隐之国最高的那座塔楼里传来的,一声又一声连绵不绝,余韵悠长。 姚青不懂这钟声是什么意思,但月隐之国的人们懂。 所有人纷纷停下手头的动作,就在姚青的视线里,外头街上的那些人都停下了脚步。他们交头接耳着,间或抬头看看塔楼和王宫的方向,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担忧神色。 小杰克更是高喊着“钟响了、钟响了”到处乱窜,大人们此刻也顾不上去训斥他的莽撞,只想尽快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使得钟声响起。 他们没有等很久,穿着银甲的卫兵从王宫出来,分几路前往城区各处。对外的说法是,邪恶势力趁着花朝节混入月隐之国,掳走了王子殿下,所以全城戒严。 “天呐,我可怜的王子殿下。那该是怎样的一群穷凶极恶之徒,竟然掳走了王子殿下,他还这么小,怎么能遭遇这种事情……” 人们对于王子殿下的担忧情真意切,从富有的贵族老爷到普通的长工,都忍不住跟卫兵打听详情。卫兵们也尽可能地回答着,只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图察王朝的存在已经是遥远的过去,玫瑰教派也只存在于赏金猎人们的冒险故事里,噱头大于真实。七月玫瑰事件虽然震惊全大陆,可它的消息才刚刚传入月隐之国,很多人甚至还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玫瑰,什么邪恶势力,都不如一个花朝节来得重要。 “现在可怎么办呢?” “要是王子殿下有个闪失,国王陛下该有多伤心啊……” “是啊,今天可本该是个好日子呢。” “……” 姚青在窗边观望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有些神奇。这真的是个很不一样的国度,贵族与平民之间没有很大的隔阂,路边随便一个人都敢拉着卫兵问东问西,提起王子殿下来,虽然也有敬畏,但更多的是关爱。 惊呼声此起彼伏,他们好像都被玫瑰教派的凶残吓到了,可今天是花朝节呀,该干嘛还是得干嘛。 “哦,神明在上,我该在我的篮子里放一把剪刀。”这大约便是大妈们对于玫瑰教派最大的尊重了。 姚青啧啧赞叹着,末了一拍脑瓜子,差点忘记正事。他急忙回去继续画阵,虽然这阵必将会给月隐之国带来灾难,可没办法,谁让系统把他搞成了反派? 第273章 最终之战(五) 钟声响起的时候,池焰也终于蹲到了与乔治,也就是孟于飞暗中联络的人。那是一个长相很普通的中年男人,穿着也是很明显的月隐之国的风格,没什么特别的。他拿走了藏在石砖下的纸条。 池焰牢记唐措交代的不要动手的话,远远地跟着,最后竟然发现他进了一所魔法学校。 学校门口有守卫,那人刷脸进去了,却让池焰犯了难。恰在这时他发现了同样在学校外头鬼鬼祟祟的小杰克,虽然池焰不认识他,但直觉告诉他——有戏。 “嗨,小朋友。”池焰扬起灿烂的笑脸跟他打招呼。 “嘘!”小杰克急忙跳起来去捂他的嘴,可还是晚了。门口的守卫大爷看过来,视线扫到小杰克的刹那,立刻以八百里狂奔的速度冲过来。 池焰都被吓了一跳,小杰克更不用说,仿佛屁股着火,撒腿就跑。 可守卫大爷岂是那么好对付的,当你暴露在他视线里的那一刻,悲惨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啊!”小杰克被绿色的藤蔓捆住手脚,毫不留情地拖了回去。 守卫大爷再打个响指,小杰克就被捆成了粽子,而学校门口的过路人看到了,一个个竟都见怪不怪。 “还跑吗?小杰克,这可是你今年第九十九次逃学,逃就逃了,你竟然还敢回来?”守卫大爷无情吐槽,“是黄沙装满了你的脑子吗?” 小杰克:“今天可是花朝节!” 过节不放假,是不人道的! 小杰克据理力争,换来大爷一顿爆栗。池焰在旁边摸着鼻子笑得讪讪,他也不知道自己就随口一句话,终结了一个孩子追求自由的梦想。 “你又是谁?”守卫大爷终于注意到了池焰。 “青藤同盟。”池焰像之前的唐措一样祭出徽章,物品描述里有写,这是奥古斯汀赠予巴兹的护身符。他觉得自己拿出徽章的时候就像个阿sir,特别酷。 恰在这时,银甲卫兵到了。整整两队人马,一队驻扎在学校外围,一队进入校园里面,为首的队长上前跟守卫大爷交待情况,开口两个字就把池焰镇住了。 “校长”,他居然是校长。池焰在心中暗自庆幸,幸亏他没有选择翻墙,否则铁定完蛋。也是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玫瑰教派的人居然把王子殿下给绑架了,什么王子这么惨,开局就被绑,还不如被抓过来上学。 可刚刚那个中年男人明显是玫瑰教派的卧底,他却进了学校…… 池焰小脑袋瓜这么一转,嘿,有点复杂,于是他果断打小报告,“校长先生,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校长听罢,脸色逐渐沉凝,“刚才那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如果你所说的是真的,玫瑰教派对这里的渗透可能比我们想象得深。” 卫兵队长亦沉声道:“陛下的意识是,孩子们的安全必须放在首位。” “我知道。”校长蹙眉深思,目光瞥向池焰,池焰立刻表态:“青藤同盟愿为你们效劳,请相信我们,消灭邪恶是我们不变的宗旨!” 闻言,小杰克情不自禁爆出一句:“酷啊!” 校长恨铁不成钢,把他的嘴也一起封了。而仅凭池焰的一面之词,校长也无法全然相信他,他安排池焰一起进入学校,随行的还有两名卫兵,名为陪同实为监视,而他自己则亲自去处理内奸的事情。 池焰知道自己拿的是好人牌,所以一点都不怕监视,甚至自告奋勇地要送小杰克去上课。路上,他忍不住问:“你既然都逃学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小杰克没了藤蔓的桎梏,大喇喇答道:“你没听到王子殿下都被抓走了吗?我要回来保护大家啊,尤其是伊芙那么胆小,万一她也被抓走了怎么办?” “伊芙是谁?” “哼,我才不要告诉你呢!” 小杰克哼哼着跑远了,池焰追上去,看到这小子耳朵还有点红,不由在心里感叹一声:年轻真好。 可是当他们来到教室时,教室里却没有伊芙。年轻的女老师告诉他们,伊芙今天没有来学校,她请了病假。 与此同时,姚青的魔法阵终于画好了,他看了看时间,距离一个小时时限还有最后的五六分钟,恰好赶上。 事不宜迟,他立刻激活了魔法阵,等到魔法阵光芒大放,一个个人影从中鱼贯而出。他们或做着赏金猎人的打扮,或穿着魔法袍,沉默、冷肃、神秘,可仔细看,一个个的眼睛里却藏着狂热。 姚青谨慎地退至一旁,没有说话。 突然,房间外的小院里传来一声异响。所有人登时警觉,离门最近的魔法师立刻抽出法杖,一个“探查之眼”放出去,微微蹙眉。 “有人。”他转头扫了一眼姚青,随即给另一个同伴递了一个眼神。那人即刻上前来,两人配合,一个迅速推门,一个闪电般蹿出。 屋外那人什么声响都没有发出,一切便归于平静。 姚青蹙着眉,心里有些狐疑。这是一栋闲置的空房子,平时应该不会有人随便进来,难道是他露了什么马脚,有人找过来了? 还是卫兵检查?不,如果是检查,应该从进门开始就有声音才对。 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对劲,姚青不顾屋里越来越多的人,大步走进院中。看清院中情景的刹那,他瞳孔骤缩,周遭的气压都低了几分。 躺在血泊里的赫然是个小姑娘,穿着碎花裙子,手里还有个沾了血的藤球。她像片秋日的落叶,死得悄无声息。 “谁让你们杀的?”姚青沉声。 “她闯进来了。”先前那魔法师道。 “她根本什么都没有看到。”姚青铁青着脸,“你们这么做简直是多此一举,自找麻烦。死了人,很快就会有人找过来,这个位置就暴露了。” 魔法师奇怪地看着他,“反正早晚都是要杀的,而且,传送阵又不止这里一处。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还是说……” 姚青心中一凛,补救道:“我只是觉得你们不够谨慎。万一出了问题,谁负责?” “不用担心。”魔法师抬手置于胸前,目光虔诚,“伟大而不朽的事业需要流血,不论是他们,还是我们,为了迎接王的回归,牺牲都是在所难免的。” 姚青:妈的,疯子,要死你自己死。 与此同时,小百合街的旅馆内,以入定姿态盘坐在地上的唐措终于再度睁开了眼睛。一段艰深、晦涩的咒语从他口中吐出,魔力波动之下,空气都出现了皱纹。 点点微光逐渐在他的身侧聚集,仍被绑着的孟于飞忍着痛,蹙眉看着,竟看到那微光逐渐勾勒出了一个小女孩的身影。 她看起来有些茫然,脖子里一道血线清晰可见,那血一直流啊流,流到她手中的藤球上,染红了五颜六色的丝线。 高阶魔法,【亡灵召唤】可召唤离世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的亡灵,覆盖范围与玩家自身精神力的强弱成正比。第十环《暴风之海》奖励技能。 玫瑰教派到处安插奸细,又绑了王子殿下,肯定已经有所行动。唐措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使用亡灵召唤,一旦成功,就能直接从亡灵的口中获得对方的信息。 可他没想到会召唤出一个这么小的小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唐措抬头看着她,语气温和。 “我叫……”她眨眨眼,似乎一时想不起来了,顿了好几秒,才道:“伊芙。我叫伊芙。” 听到这个名字,唐措微怔。他记得这个名字,在第一环《诗人之死》的九十九个支线任务里,有一个任务叫做“伊芙的书签”。 书签夹在一本游记里,上面写着:想要当一个伟大的冒险家,就一定要勇敢啊,伊芙。 定了定心神,唐措继续问:“你刚才去哪里了?见到了什么人?” 伊芙歪着脑袋,仔细回想着,“我……我今天生了病,妈妈不让我出门,我就知道一个人在家里玩藤球。可是球球不听话,总是往外滚,我就一直追、一直追,追到隔壁的空房子里,然后、然后……我就不记得了……” 唐措:“你家住在哪儿?” 伊芙:“在紫藤街33号。” 唐措:“我知道了,谢谢你。” 伊芙:“大哥哥,我有点冷……” “没事的。”唐措身体前倾虚抱住她,抬手附在她后脑勺的位置,任她化作光点消散,“睡一觉就好了。” 亡灵存续时间为二十四小时,但唐措主动取消了技能。 孟于飞只觉得不可思议,“这是亡灵魔法,你竟然会亡灵魔法?!” 上一个使用亡灵魔法,把永夜城搅得天翻地覆的还是深红。唐措不是正义的伙伴么,他怎么比我还像个反派! 唐措冷冷地看他一眼,孟于飞果断闭嘴。 下一秒,唐措不做停留,径自从地上站起来,准备离去。孟于飞忍不住又开口叫住他,“你去哪儿?我怎么办?” 唐措回头,道:“我去杀人。” 他又拔出剑,问:“你想死吗?” 孟于飞不想死,但也不相信唐措会就这么放过他。把他绑在椅子上留在这儿算怎么回事,阴谋,这里面一定还有阴谋。 第274章 最终之战(六) 孟于飞到底没能问出唐措的阴谋是什么,他被单独留在了房间里,手脚都被绑着、堵住嘴,越挣扎绳子越紧,房间还被施加了静音魔法,任他在里面扑棱,外面的人也不会听见任何声音。 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孟于飞来说都是煎熬。他从不轻易绝望,否则也不会被这个杀、被那个杀,坐n次牢,依旧顽强,可唐措令他忐忑。 靳丞虽然也人狠话不多,但至少他还愿意说你两句,让你死得明明白白,可这位哥们根本就是“我杀你需要理由吗”的典范。 孟于飞甚至会担心他走到半路突然心情不爽,又折回来二话不说一剑把他宰了,太刺激。 都是靳丞的错,孟于飞想。如果不是他太风骚,根本不会有那么多事,也根本不会有那么多人聚集到他那边。 他像只该死的花蝴蝶,就该被天打雷劈。但可恨的是人人都骂他孟于飞是只讨人厌的苍蝇的同时,又喜欢赞美蝴蝶。 去你妈的蝴蝶,大家都是虫,谁比谁更了不起。 被咒骂着的靳丞,此刻正在城内穿梭。人人都爱吟游诗人兰斯洛特,月隐之国的子民更甚,他们甚至为兰斯洛特打造了雕像,将他视为整个月隐之国的骄傲。 可以说,在月隐之国,靳丞的npc好感度为200%。除了玫瑰教派的成员,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可靳丞一路走来接触了那么多人,依旧没有触发支线任务。 没有支线任务,就没有乐章残片;没有残片,就没有一号乐章,届时就算通关了整个副本,也无济于事。 靳丞微微蹙眉,他觉得今天的好运似乎都用光了,不光没触发支线任务,除了一个被掳走的冷缪,其他的队友一个没瞧见。 就在这时,靳丞遇见了一个熟人,马克。 马克是个害羞的小伙子,长相并不是很出众,但浓眉大眼的,自带一股憨厚感。他暗恋着开面包店的美丽的塞西莉亚,并打算在花朝节当天向塞西莉亚表白。 在第一环《诗人之死》时,九十九个支线任务里就有一个关于他,叫做“马克的情书”,靳丞代写了那封情书。 此时的马克放下了笔,正在家门口打磨箭头。他可能是个猎人,旁边还放着一把猎弓和一个箭筒。一队银甲的卫兵从他面前匆匆经过,其中一个停下来同他说话,“马克,你不是刚从沙漠里回来,伤还没有养好,你又做好战斗的准备了吗?” 马克抬起头来回答他:“埃文,我虽然不是穿着盔甲的卫兵,但我也是一个战士,守护家园是我的职责。” 说话间,马克打磨箭头的动作并没有停。埃文叹了口气,说:“真希望什么都不会发生,马克。今天可是花朝节,你们那么辛苦地从沙漠里带回了丰富的猎物,国王陛下又是那么的仁慈,准会放我们一天假,让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喝一杯。” 马克拍拍他的肩膀,道:“埃文,不必忧伤,我相信这只是神对于我们的又一个考验罢了。英勇的战士是不会向苦难和危险屈服的,只会握紧手中的武器,战斗到最后一刻。” “马克,与你说话总是能让我坚定自己的信念,你真是个真正的战士,愿神保佑你。”埃文说着,这便要离去,但他最后又小小地调皮了一把,对马克挤挤眼,说:“也愿你能早日向美丽的塞西莉亚表明心意。” 马克被他说得耳垂泛红,很是不自在,但他握着箭的手却愈发收紧,憨厚的表情下藏着十二万分的认真和坚定。 靳丞在屋顶看着,他知道马克的情书最终还是没能完成,他想守护的家园和美丽的姑娘,都没了。 这真是一件让人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觉得遗憾的事情,但时间似乎不允许他们去弥补这个遗憾。 靳丞闻到了血腥味。 马克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他也闻到了,两人几乎同时看向了某个方向,而后向前追击。 正如那个害死伊芙的魔法师告诉姚青的,城中不止那一处传送法阵。先期潜伏在城中的玫瑰教派成员,以及像姚青那样在花朝节当日潜入的,不在少数。 多年的筹谋,不是短时间内可以破解的,无数个传送法阵前后开启,源源不断地将早就准备好的玫瑰教派成员送进来,杀戮早就拉开了序幕。 所以唐措的应对方式也很简单,简单到有些粗暴——见一个杀一个。 在这样的前提下,他作为一个外来者,没有办法去做太多的布置、去想什么精妙的反击方法,只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伊芙所说的紫藤街。 伊芙家在33号,那么她被杀的隔壁院子就是32号或34号。唐措作为魔法师,感知出众,刚一靠近就察觉到了34号房屋里的魔法波动。 可惜冷缪不在这里,否则丢一个空气囚笼过去,直接封死。不过在上一环《琉璃之岛》中,唐措又得到了两个很实用的魔法技能。 【追踪】用自身独特的魔法气息标记敌人,标记持续时间为一小时,感应范围为半径一千米。 【玫瑰炸弹·初级】图察王朝最后的王,赫赫有名的暴君路易十四自创魔法,强杀伤力,攻击半径五米。可升级。 玫瑰炸弹毫无疑问是个双刃剑,这是个极强的范围杀伤魔法,可一旦使用,就会让人怀疑西奥多的身份。 当然,时机用得好,也有奇效。 譬如现在。 唐措发现了34号房屋内的敌人,而这时,仍有玫瑰教派的成员源源不断地从传送阵出来,甚至于姚青还在这里没有走。 太多人同时出去容易引起怀疑,所以他们分批离开,而先前那个魔法师就是这波人的头儿,负责总的调度。 唐措的玫瑰炸弹在院中直接炸开。地面突然出现的魔法阵印刻着玫瑰的花纹,金光乍现,那些花纹如有生命般从魔法阵中剥离,似花朵盛放,而后倏然炸开。 整个过程非常短暂,而这也是玫瑰炸弹的杀伤力如此强大的原因,它用吟唱一段咒语的时间勾勒了一个魔法阵,根本没有给敌人太多的反应时间。 更重要的是,没有人知道西奥多会这个玫瑰教派的不传之秘,当他们见到玫瑰炸弹时,只有震惊和错愕,以为是自己人反叛。 对方伤亡惨重且自乱阵脚,唐措趁机杀入,连斩两人。这更坚定了他们对于玫瑰教派内部出现叛徒的猜测,如果没有叛徒,西奥多怎么可能突然出现? 而且这个叛徒现在就在这里,就混在他们之中! “是你?!”魔法师看向了姚青,脸色铁青,双目几欲喷火。他们这些人除了这个汉诺,其他都是刚来的,又怎么来得及通知西奥多? 思来想去,有时间通敌并且做手脚的,只有这个早一步来到城中的汉诺。他故意画了魔法阵,引他们前来,然后让西奥多潜伏在这里,将他们一网打尽。 真是一出好谋划! “我怎么了?!”姚青一头雾水。他都不知道那个突然杀出来的银发骑士是谁,也不知道地上炸开的到底是个啥,怎么就又“是你”了? 可战斗已经打响,魔法师等人根本来不及跟姚青掰扯,心中已经认定他就是叛徒,于是攻击唐措时,顺道也把他给带上了。 “诛杀叛徒!”口号还喊得特别响亮。 “我去你大爷!!!”姚青破口大骂。 他现在最痛恨别人叫他“叛徒”,深红事件时,他就是被人当成叛徒,刚打个照面就直接被杀进g区,一句辩解的话都没说出口。等他出狱,无道这个组织死的死、散的散,他想说理都没地方说去。现在又来,你他妈的又来? 我叛你妈。 我叛你爸。 我叛你全家,叛你祖宗十八代。 在永夜城斗来斗去的也就算了,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可这就是打个副本,他兢兢业业做任务,还能被npc按头当叛徒? “去死吧!”姚青现在就要当个叛徒给他看看。 这对于唐措来说,完全是意外之喜。他没料到这里会藏着一个玩家,脑子里迅速把燕云那四个人过了一遍,没对上号。 姚青气疯了,不顾系统“叮、叮”的警告声,傀儡师的技能直接出手。 唐措一看,哦,原来是你。 这个人大概在跟孟于飞争夺“永夜城第一倒霉蛋”的称号,这倒霉程度,让唐措看了都有点同情他,于是果断出手帮了他一把。 圣光护盾出手,替姚青挡了一下攻击,彻底坐实“叛徒”身份。 姚青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错了,他这个角色扮演的本来就是个叛徒。但他好歹是成名已久的红榜玩家,残存的理智让他发现了端倪。 唐措的剑,让他有点眼熟。 “是你!!!”姚青瞪大了眼睛。 “队友,帮忙。”唐措干脆利落吐出四个字,他笃定系统不会好心到告诉姚青,这个副本里存在两队立场不同的玩家。姚青顶多知道自己有四个队友,至于哪四个,按照目前的进度,他可能还没跟他们碰头。 如果他猜错了,也无关紧要,反正诓人不用出钱。 姚青心存警惕,可信息的缺失让他实在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他从头到尾没有跟另外四位队友碰过面,也不清楚燕云的事情,更不会猜到是乌鸦先生特意将两队人凑到了一个副本里。 他就是个纯种倒霉蛋,刚进入任务墙,就被拉进了副本。 瞄一眼任务面板,绘制魔法阵的初步任务已经完成了,系统给姚青刷新了新的任务:击杀人头数(0100) 此时诛杀叛徒的势头眼看已经遏制不住,姚青咬咬牙,反手杀了离他最近的一个玫瑰教派成员。再瞄一眼任务面板,变成了(1100)。 “叮”的声音依旧在脑内响起,证明姚青杀错了人,他就该是玫瑰教派一方的,而不是什么所谓叛徒。他虽暂时没有怀疑唐措的队友身份,可队友也不一定领的是同样的任务,唐措的出现和他的刻意引导一定有问题。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系统的判定并不看死者的身份,它只看人头数,这就给了姚青灵活操作的空间。 再看唐措这态度,是要把这些人一网打尽,那如果把这些人都杀了,即便姚青暂时反叛,也不会有人知道,他还可以继续后面的任务。 这叫死无对证。 这下,姚青是真的动了杀心。 刹那间,傀儡尽出。为了不引起太大的骚乱,姚青选用的都是体积较小的傀儡,一共九个,从小骷髅到木偶到机关鸟等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无孔不入。 傀儡杀入人群,瞬间将双方的人数差距拉近,出手比唐措还要狠。唐措从略微的诧异到想通其中关节,也不过花了半分钟,两人虽然是不同立场,但不约而同地打起了配合。 “先毁魔法阵。”唐措提醒。 “知道。”姚青立刻操纵傀儡去毁阵,但即便如此,双方的人数差距依旧太过悬殊。魔法师见势不妙,大声呼喊:“不要停留,杀出去!” “让玫瑰开遍月隐之国的每个角落!” “不死的王必将浴血重生!” 狂热的信念被点燃,就像出闸的猛兽,张开血盆大口,直至鲜血横流也不会停下,反而会激发更凶狠的野性。 姚青看着这情景,都觉得头皮发麻。而唐措冷肃着脸,【追踪】出手,瞬发。这个技能算是一个小技能,消耗魔力不多,所以他可以尽可能地照顾到感知范围内的所有敌人。 接下来,就是追击,看谁快得过谁了。 另一边,靳丞和马克这里也是一场激战。 马克跟靳丞一样是个弓箭手,专走屋顶,占据制高点。这里的敌人也比较分散,马克在游击,他熟悉每一条街道、每一户人家,可以用最短的时间找到最合适的攻击点。而靳丞则循着那血腥味和敌人的分布,辗转找到了一处传送阵。 琴声响起,兰斯洛特的身份就是最好的传令官。附近的银甲卫兵都被调动起来,因为人数有限,三人为一个小队,五人为一个大队,可论战斗力,根本无法与玫瑰教派的人相比。 “两队合并,不要硬拼。”靳丞站在屋顶,语速极快,“利用你们对地形的熟悉,将他们拖住。” “疏散群众,封锁查令街。” 月隐之国偏安一隅,与整个大陆隔离,卫兵们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行动难免没有章法,但靳丞的指令一道道下达,清晰、明确、快速,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了方向。 从王宫出来的卫兵们还知道,兰斯洛特不仅仅是一位吟游诗人,他还代表着青藤同盟,因此指令被顺利传达,减免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可靳丞还是蹙着眉,安排完眼前的,他的目光投向了远处的魔法学校。他答应过国王,不论结果如何,至少要保住孩子,保住希望。 第275章 最终之战(七) 此时的魔法学校内,所有的小豆丁都聚集在广场上,从三四岁到十二三岁的年纪不等,手里像模像样地拿着魔法杖或骑士长剑。只不过那剑都是专门给学徒用的小剑,比起真正的骑士长剑来,小了不止一个尺寸。 许多人围着巴兹,七嘴八舌地发问。 “玫瑰是什么样子的花?它跟月季很像吗?” “呐、呐,巴兹先生,兰斯洛特真的回来了吗?” “兰斯洛特!兰斯洛特!” 只要提起兰斯洛特,小豆丁们便不由雀跃起来。孩子的忧伤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们天真地假想着一切,一点都不为明日而忧愁。 池焰不厌其烦地回答他们每个人的问题,余光却一直瞥着魔法学校的老师们和银甲卫兵站立的方向,他们需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商量出一个办法来,保证孩子们的安全。 可他们似乎出现了分歧,一直在争执,没有一个具体的章程。池焰看得心里着急,而就在这时,离开多时的校长终于回来了。 “我们必须尽快转移,跟我来。”校长先生一锤定音,苍老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里都藏着威严。 众人跟随他来到了学校小礼堂,只见校长念出咒语,礼堂的地板竟被打开了,露出一个黑黝黝的通道口。 “咦?这是防风沙的地下室吗……不对,图纸上没有这处!”一位老师惊讶道。 “这是黑暗年代的遗迹。”校长走到通道口,沉声望着盘旋向下的石阶,道:“风系的魔法师走前面,这里已经很多年没有进人了,小心空气中有毒。两队卫兵在前,两队压后,所有老师分散策应,务必保证所有人的安全。玫瑰教派也有可能知道地下城的存在,记住,一旦发现异响,立刻动手。” 语毕,他又看向池焰,“巴兹,青藤同盟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 可池焰哪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到,他讪讪地摸摸鼻子,想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但又怕说出来了反而影响对方的判断,耽误事情。 校长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追问,而就在这时,外头传来打斗声。校长脸色微沉,他知道玫瑰教派的人终于还是现身了。 “快走!”他断喝一声,当机立断冲了出去。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两名风系魔法师和两名卫兵率先走下石阶探路,不多时,代表安全的信号传来,其余人便立刻组织孩子们下去。而天真无邪的孩子们终于在此刻感到了恐慌,他们紧张地互相拉着手,甚至有人吓得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喊着要回去找爸爸妈妈。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失控。 “大哥哥,我们要去哪儿啊?”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拽住了池焰的衣角,惴惴不安地仰头看着他,用小羊般绵软的声音跟他说:“那里面好黑好黑,我不敢去……” 池焰注意到她手里拿着的毫无装饰的胡桃木的魔法杖,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才三四岁,可能连一个完整的魔法都施放不出来。 “别怕,没事的,大哥哥陪你一起。”池焰安慰着她,一颗心揪着,他告诉自己要想个办法出来,但又不知道究竟要想什么办法。 是要想怎么抵御外敌吗? 还是想怎么带领他们逃出生天? 不,他都没有办法,而且他听唐措说过月隐之国的结局。作为一个有点中二又感伤的少年,池焰分分钟能泪洒当场。 谁说少年不识愁滋味,他就是太识了,所以泪腺才这么发达,像个开高达的林黛玉,猝死在成为星际之王的路上。 “各位伟大的魔法师和骑士啊!”池焰忽然大步走到了前面,展开双手,看着眼前这乌泱泱一片、足足五六百个小豆丁,咧开嘴角露出一个灿烂而明媚的笑容,用抑扬顿挫的咏叹调问:“你们听说过勇士斩恶龙的故事吗?” 他的情绪是如此的饱满,声音是多么的明亮,让先前还乱哄哄的孩子们,霎时间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 “今天可是花朝节啊!”池焰清了清嗓子,余光瞥着外头的情形,加快了语速,“在过去的一年里,大家都表现得非常优秀,非常棒,所以校长先生原本准备了许多礼物送给你们。可是呢,中间出了一点小小的麻烦,恶龙先生突然出现在月隐之国,把礼物都给叼走啦。” 小豆丁们一听,顿时急了,纷纷问这该怎么办。池焰便竖起一根手指,神秘兮兮地指了指幽黑的洞口。 “校长先生他们去打恶龙了,暂时回不来,所以他有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们。看到那个洞口了吗?恶龙就把礼物藏在里面,传说中只有真正勇敢的魔法师和骑士,才能找到恶龙的城堡里找到宝藏哦。你们有谁能胜任这个任务吗?” 池焰的目光扫视一圈,“据说伟大的吟游诗人兰斯洛特也听说了这件事,他还说,如果哪个小勇士找回了礼物,他一定会为他专门写一首曲子,将他的英勇事迹传遍整个西西里特大陆。” “我、我!” “我!” “我可以的!” 一只只小手举起来,清澈而明亮的眼睛里闪着光,雀跃、兴奋。 敢于出声的大多是高年级的孩子,也有些矮个的小豆丁混在里面,可能啥都不懂,但也争着抢着不甘落后。 池焰这便挺起胸膛来,拍拍胸脯,“那就跟我走吧。不过可不准哭鼻子哦,如果哪个胆小鬼中途因为害怕哭了鼻子,那我回头就跟兰斯洛特打小报告去,他的糗事就全大陆都知道啦!小鸟听了也会把头埋进沙子里撅着屁股不肯起来!” “羞羞脸!”小豆丁们开始起哄,互相指认对方才是胆小鬼,笑着、闹着。也有几个原本就胆子小的,在这样的起哄下红了脸,梗着脖子发誓:“我才不会呢!” “我也不会!” “我很勇敢的,妈妈说我以后一定是个特别厉害的大骑士!” 叽叽喳喳的声响中,外头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惊得所有人齐刷刷望去。池焰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都差点维持不住,但还是稳住了,继续用轻快的语调喊道:“恶龙终于被彻底拖住啦,快,趁现在,冲啊!” “我们今天的任务就叫——勇闯地下城!” 随着池焰一声令下,小豆丁们在老师和卫兵的双重护卫下,以前所未有的昂扬姿态,冲下了石阶。 风系法师配合卫兵前方开路,火系负责照明,暌违世间千年之久的图察王朝遗迹,终于在世人面前展露出真容。 池焰没有急着进去,他忽然觉得自己漏了什么,着急四顾,终于发现了人群外围企图偷溜的小杰克。他连忙大步冲过去将他抓住,“你去哪儿?” 小杰克挣扎着,“我要去找伊芙!” 池焰连哄带骗,“你去找她做什么?她在家养病呢,来不及过来做任务啦……” “你骗人!”小杰克红着眼眶,“我才不上你的当呢,大陆上根本没有恶龙,我都知道的,你骗我。我要去找伊芙,我要保护她的,我才不要——” 池焰急忙捂住他的嘴。 孩子不好骗怎么办,池焰没得办法,只好把人打晕了带走。 另一边,已经被掳走多时的王子殿下出现在城中某处。他的身边,一个是扮做伊索的燕云,一个是扮做红衣祭司的郑莺莺,都不是善茬。 冷缪的心里像是加了曼妥思的可乐,冰凉沁爽,并且时刻要炸。 “唔,我记得应该是在这个位置啊。”燕云拍打着墙壁,喃喃自语,似是在寻找什么。 冷缪本不想搭理,可这是在副本途中,他必须得有所行动,便按捺住内心的暴躁,问:“你找什么?” “找一个入口,这月隐之国下面,可藏着图察王朝的遗迹呢。”出乎意料的,燕云非常坦然地告诉了他。 “这是你的任务?”冷缪再问。 “也可以说是吧。”燕云耸耸肩,“不过遗迹的地图可是我在之前的任务中看到过的,没想到这是个连环剧情,隔了那么久还能在这儿用上。” 闻言,一直沉默的郑莺莺抬头,“你来过?” “嗯哼。”燕云小小地俏皮了一下,而后看到郑莺莺那高大的男人扮相,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你用这幅样子跟我说话,实在叫我不习惯。” 郑莺莺:“你可以选择把自己的眼睛戳瞎。” 燕云痛心于郑莺莺的冷酷,随即又道:“你们知道图察王室为什么被称为血腥玫瑰吗?” 没人应答,燕云便自问自答:“因为他们有血祭时光之井的传统,以此来获得更强的力量、追求永生,甚至想要与神灵比肩,成为这片大陆上真正的主宰。世人都说他们是妄想,他们也确实因此而灭亡了,但如果他们只是没有头脑的疯子,又怎么可能建立起如此强大的图察王朝,统治整个黑暗年代?” 冷缪蹙眉,“血祭真的有用?” “至少在这里,玫瑰的力量一定会得到增幅。”燕云稍稍正色,“尤其是当遗迹被打开的时候。鲜血会流入砖缝,渗入大地,死的人越多,这种增幅就会越强。这就是血腥玫瑰,鲜血染红的花。血祭虽然不能给他们带来真正的永生,但确实给他们带来了更强大的力量,这是他们的主场。” 说话间,燕云轻咦一声,终于找到了遗迹的入口。那入口不在墙上,也在脚下,跟池焰进入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两个入口前后被打开,尘封的时光开始了流动,而此时的靳丞和唐措还对此一无所知。 前方雷云聚集,违反人物设定而被系统反复警告的姚青,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惩罚。他早有预料,所以并不显慌乱,当雷劈下来的那一刻,直接将一个金属的傀儡丢出。 “去!”傀儡离地十多米时截住雷电,又在姚青的极限操纵下,直接跃入玫瑰教派的人群中,将雷引到他们身上去。 “啊啊啊!”惨叫声此起彼伏,姚青的击杀人头数也直线上涨,瞬间破百。任务完成,姚青再不逗留,挑着唐措的反方向光速撤离。 唐措正在利用【追踪】魔法清场,连番战斗之下,从紫藤街34号出来的敌人差不多都清干净了,而他极目远眺,城中各处都有魔法的光芒闪现,钟楼示警更是一声急过一声。 “咚!” “咚!” “咚!” 唐措跳下屋顶,【星坠】直接开暴击将眼前的最后一个敌人斩杀,血珠成串从剑刃滴落,他没有任何停留,还不等敌人的尸体倒地,便赶往下一个地方。 可就在这时,他的大脑忽然传来一阵刺痛,以及一阵恍惚。他猝然停下脚步,整个人不可控制地晃了晃,心中凛然。 怎么回事? 他想动,却发现四肢有些不听使唤,大脑里也仿佛有两个力量在撕扯,精神海一片混沌。他不由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企图将这种状态强行压下。 可是没用。 再睁眼,唐措瞥见自己的剑,古朴的长剑并不如传说中的宝剑那样莹亮如雪,它更富有年代感。可此时此刻,剑上闪烁着暗红的光。 路易十四? 压不住了吗? 第276章 最终之战(八) 唐措愈发确定,是路易十四想要在西奥多的身体里复苏,因为他不光能感受到灵魂的撕扯,还能感觉到脖子上的皮肤在发烫。 他冲到水池边低头去看,脖子上隐约有玫瑰的花纹浮现。那是朵红玫瑰,妖冶艳丽,从下颌盛开至锁骨,隐约还带着点金色。 这东西,似纹身又似胎记,据说是路易十四天生的。血腥玫瑰,路易十四,一位天生就注定不凡的强大的暴君。 花纹时隐时现,并不稳定,但这个样子,已经足以让西奥多的身份暴露。唐措抬起左手捂住脖子,还没有什么动作,就听两道惊呼声从旁响起。 “你脖子里的那是什么?!” “玫瑰、是玫瑰!” 两名银甲卫兵从拐角处出现,惊愕地看着唐措。银白色长发、裁决之剑,这个身份太好认了,尤其是这个发色,让那若隐若现的玫瑰花纹更显眼。 可这怎么可能呢? 大名鼎鼎的白骑士公爵,身上怎么可能出现玫瑰的特征?白骑士家族的族徽可是白色月季啊! 唐措看着他们,内心忽然生出一股暴戾,好像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杀了他们。他握着剑的手好像也开始不受控制,想要染血。 在两名卫兵的眼里,唐措整个人的气质忽然变了,变得凶狠、残暴,却反而不像之前那么冷。他们连忙举剑,做出了防备的姿态,却听唐措沉声道: “滚。” 那是充满杀意的、仿佛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个字,令人胆寒。两人面面相觑,正犹豫着要不要走,便瞧见唐措颈间的花纹愈发鲜艳,好像要把他的眼睛都染红。 “走!”两人终于做出取舍,忙不迭逃离。 唐措环顾一周,四散的人群都躲起来了,但那窗缝里、拐角处还是有许多好奇的、惊惧的眼神在打量他。 唯一让唐措感到庆幸的是,他对于玫瑰的复苏还能压制。这是他跟路易十四之间的较量,而并非像第二环《风吟之歌》时那样,剧情让他晕,他就晕了,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又或许是还没到时候。 总而言之,情况还不算特别糟糕,只是唐措现在的状态不稳定,如果有人在这时对他群起而攻之,那他只能放出路易十四来保命了。 这个时候如果他跟靳丞碰头,靳丞固然能用奥古斯汀的身份来保他,但必定会引起一系列麻烦,甚至造成严重的内乱。 转瞬间,唐措有了决断,咬破舌尖保持清醒,而后迅速离开。与此同时,青藤同盟的大部队也终于赶到了月隐之国,他们一部分通过王宫的传送阵而来,一部分则穿越茫茫沙漠而来,并迅速投入到战斗中。 王宫里还是一片忧心忡忡,王子殿下被掳走了,但玫瑰教派并没有趁机提出什么要求,反而没了消息。这无疑令人恐慌。 此时的冷缪已经被燕云和郑莺莺带着进入了地下城,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被经年的灰尘和黄沙掩盖的黑色遗迹群。 从那高高的立柱和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穹顶可以判断,这里曾是一座宫殿,比地面上那个大了不知道几十倍的富丽堂皇的大型宫殿群。只是这宫殿很有所谓的黑暗年代的风格,砖石都是黑色的,随处可见的魔法符文则是金色,装饰华丽,整体风格却偏庄严肃穆。 遗迹里的许多宫殿都已经损毁了,穹顶倒塌,宫墙断裂,更没有一株花草可以存活。在随处可见的黄沙里,还能偶尔看到一把断掉的剑、一块盔甲残片,甚至是一截白骨。 时间将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染上了荒凉,一缕风都没有的空气里,满满的都是金银腐朽的味道。 “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冷缪再次发问。他也觉得奇怪,至少郑莺莺的任务一定是劫持王子殿下,要挟国王向玫瑰教派俯首称臣,可燕云却带着他们在这里闲庭信步,半点儿没管外面的事情。 什么事那么重要? “你知道这里有什么吗?”燕云反问。 “我知道还问你?”冷缪没好气。 “是黑暗年代无比灿烂的魔法文明。”燕云抬手抚过一面黑色石壁,灰尘被指尖剥落,露出金色的魔法符文。因为时间过得太久,金漆已经斑驳,符文业已失效,但更加透出一股神秘感。 没等冷缪继续问,燕云就自顾自地往下说:“为了彻底抹除图察王朝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防止黑暗势力卷土重来,西西里特大陆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在这一千多年里,魔法的文明没有前进,甚至是倒退的,太多的秘辛和传承被埋葬在了这里,不见天日。当年死在这里的人,也不都是恶贯满盈之辈,还有许多的无辜者,跟着这座宫殿一起殉葬了。” 冷缪:“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否则你以为玫瑰教派为什么会聚集起那么多的人?一个王朝的覆灭,不是单以对错来论的。”燕云耸耸肩。 “这都是你之前经历过的副本告诉你的?”冷缪挑眉。一个四五岁的白白嫩嫩的小豆丁挑眉,看得燕云忍俊不禁。 “那个副本叫做《众神陨落之日》,我拿到了一本童话书,触发了一个过去的故事。”燕云稍稍收敛起了一贯的调笑姿态,眼神里的光却愈发明亮,“西西里特大陆的人其实从来没有真正读懂过路易十四,他们以为他就跟前几任国王一样,是个纯粹的暴君,贪图财富、妄求永生、狂妄自大,这种种一切为他招来了祸端,最终自己害死了自己,死有余辜。” 讲到这里,燕云稍作停顿。 他的目光穿过重重断墙,落向了时光之井的方位,道:“但其实财富、永生,这些东西都不在他的眼里。他确实狂妄,古往今来第一狂生,他的对手从来不是人,是神。” 闻言,冷缪忽然想到了燕云的屠神举动。当年的燕云就是拿着一本《西西里特童话》去屠的神,也就是说他是在来过西西里特大陆之后才干的那件事。 郑莺莺也想到了这点。这些日子以来燕云告诉了她很多,毫不避讳,一点儿都没有**oss该有的神秘感。 这个人,聊起阴谋来也总是坦坦荡荡的。 “你跟唐措他们一起进副本,副本里的具体情况,他应该都有跟你介绍过,对不对?”燕云问冷缪。 “没错。”冷缪难得的配合。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黑暗年代结束后,西西里特大陆再无神迹?”燕云笑着,揣着袖子继续问:“黑暗年代之所以是黑暗年代,真的就仅仅因为图察王朝的统治吗?有野心的人比比皆是,有一个图察,就会有第二个图察,为什么这一千多年来,西西里特大陆尽管也有争斗,却不复黑暗年代的光景?” 冷缪仔细想了想,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神?” “西西里特大陆的神跟永夜城的神不一样。那位真正的神灵,哪怕你在这里骂祂千百遍,会气得跳脚的只有乌鸦先生。可西西里特的神不一样,他们无法超脱凡俗,充其量不过是‘伪神’。神治之下,君王尚且要向神灵叩拜,普天之下皆是神投下的影子,又哪里来真正的光明?他们为信徒降下神迹,却也要收取供奉,神的统治大而无形,最终仇恨都附加在触手可及的王室身上。” 说着,燕云又反问:“你觉得如今的西西里特,和黑暗年代的西西里特,那些伪神会更喜欢哪一个?” 冷缪不由地顺着他的话去思考,最终不得不承认,答案只有一个——后者。 人只有身处苦难,才会以最虔诚的心去向神灵祈祷。哪怕是无神论者,在穷途末路之时,都免不了赌一赌玄学。所以图察王室历代出暴君,民众日夜祈祷,神灵却毫无作为,而当暴君开始挑衅他们的权威,他们终于勃然大怒。 “众神陨落之日……你的意思是,西西里特大陆再无神迹,是因为神都死了?是路易十四杀了他们?”冷缪问。 “bingo.”燕云微笑。 “路易十四不是被神杀了?怎么反杀?”冷缪记得唐措说过,路易十四死于神罚。 “那只是流传下来的只言片语罢了。西西里特大陆的人从来没有真正读懂过路易十四,当然也从来没有看清过整个故事。还记得我说什么吗?神是伪神,也会害怕死亡。路易十四是当之无愧的西西里特大陆最强者,他率领的玫瑰军团甚至能毁灭整个龙族,而龙族已经是能跟神灵交手的存在,他们又怎么敢轻易对路易十四出手?” 燕云说着,抄手走过石壁,在花草都已经全部枯萎的花园里慢慢踱步,“所以为了引他们现身、并最终杀死他们,路易十四花了无数年的时间去谋划,西西里特大陆所有人都是他这盘棋上的棋子。他用最强势的手段整合了大陆上的所有资源来壮大自己,甚至不惜毁灭龙族,将自己推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而当他成长到足够强大,连神灵都感受到他的威胁时,反叛军揭竿而起将他重伤,神灵见此机会,自然会现身再补一刀。这是民意,是时代的狂澜,是必然的后果,所有的一切环环相扣,没有人会因此怀疑,神也不会。而当神灵出现在路易十四的面前时,真正的大战才开始,而那一天就是——众神陨落之日。” 话音落下,冷缪和郑莺莺都没有言语。这么大的一盘棋,说不惊人是不可能的,而燕云的讲述还没有结束。 “所有人都以为路易十四死于神罚,因此拍手称快,可谁又知道那才是真正的杀招呢?穷尽毕生才能,举全大陆之力,杀遍诸神,彻底结束神治。” “这才是一个时代真正的终结。” “而大家好像也都忘了,这位赫赫有名的暴君,可曾是高贵的精灵王的朋友。” 热爱自然的精灵,不会跟满手是血的暴君是朋友。至少在少年时期,路易十四还不是后来表现出的那个模样。 “照你这么说,残暴都是假象,路易十四还是个英雄?”冷缪觉得不对,杀人就是杀人,哪儿那么多道理。 “倒也不必这么说。人都是复杂的动物,冷漠和暴戾本就是他性格中的一部分,又怎么能完全作假?跟精灵王做朋友时,他可以跟他聊诗歌、聊音乐,可以真心地赞美自然,这是他;有朝一日他厌倦了对神灵的叩拜,决定掀翻这一切,为此自愿脱下文明的枷锁,不择手段,这也是他,跟众生没有关系。一个天才的疯子,一个狂妄的暴君,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燕云说得随意,冷缪看着他,忽然有种他在自己说自己的感觉。燕云和路易十四当然是不同的,但那份屠神的决心却很一致。 “屠神,他成功了,你却失败了。”冷缪说得毫不客气。 “缪缪,你总是如此无情。”燕云无奈苦笑,“不过我确实错判了神灵的身份,误以为永夜城的神灵跟西西里特的是同一层级的存在,所以犯了致命的错误。” “那你现在又想好怎么杀乌鸦先生了?”冷缪语带嘲讽。 “应该说,我们的这位乌鸦先生,似乎也很期待被我杀,所以才会把我送进这里。”燕云说着,抬头望了一眼,好像透过虚空在看着k。 “什么意思?”冷缪语速加快。 “你知道这里有什么吗?有黑暗年代无比灿烂的魔法文明。”燕云又重复了一边开头说过的话,嘴角勾起,“路易十四举全大陆之力汇聚的顶尖魔法,都在这里了。” 听到这里,饶是冷缪也不禁露出惊讶。环顾四周,这座黑色的巨大宫殿里,石壁上、断墙上,甚至是穹顶的天花板上,到处都是魔纹。 郑莺莺也抬头看着,但她的关注点与众不同,“这对唐措会有影响吗?” “莺莺,你这样的反应会让我以为唐措才是你的队友。”燕云笑着,但看着也并不生气,只是他惯会装作心里受伤的样子来打趣。打趣完,他又道:“路易十四虽然战死,但神是真的死了,他却还有后手。在反叛军将他重伤的时候,他留了一部分灵魂在刺中他的那把剑上。” 郑莺莺灵光乍现,“裁决之剑?唐措的剑?” 燕云耸耸肩,“没错,在那个副本里我虽然没亲眼见过那把剑,但现在看来,确实就是那把。看月隐之国如今的情形,怕是路易十四要回来了。” 说到这里,他饶有兴致地问:“你们觉得,比起那位暴君,唐措有几分胜算?” 第277章 最终之战(九) 同样的问题,k也问了张三。 唐措他们进副本的时间其实并不长,k做完马杀鸡,又休息了一会儿,便叫了餐点进来。这是泰式的按摩店,但他叫了日式的寿喜锅,和张三两个人在榻榻米上支着个小桌子对坐,喝的也是清酒。 桌上唯一一盘很泰式的餐点是咖喱虾,k把它放在天妇罗炸虾的旁边,拿了把叉子敲敲碗边,问:“都是虾,你觉得哪个更好吃?” 张三很谨慎,“我选择澳洲小青龙。” “啧。这就很没意思了,你说错了我又不会吃了你。”k仰头喝了口酒,继续说:“再说了,你现在不是跟唐措他们一伙的吗,不该盼着他赢?” 张三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看不看好他,他要赢总会赢。我万一说错了话,得罪了人,他可救不了我。” k被他的诚实取悦了,手里摇晃着酒杯,听冰块撞击杯壁的叮叮当当的声音,支着下巴,说:“你知道为什么,我跟靳丞打了三年的交道,但在乌鸦先生的好朋友那张榜单上,唐措压倒他成了第一名吗?” 张三诚实地摇摇头。 “因为唐措更不设限,更极致。”k笑着,“我喜欢极致的人。” 月隐之国,唐措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再次成功避开了所有人。第一环《诗人之死》的九十九个连环副本让他走遍了月隐之国的大街小巷,他熟悉这里的每一条街道,甚至是路边的一棵树、一块突出的砖石。 此时此刻他正躲在一处堆着各类庆典用具的小巷子里,借层层堆叠的木箱子遮掩自己的身形,而有关于他身上出现玫瑰花纹的消息还在持续发酵,引得全城哗然。 消息其实是唐措故意泄露,他在初期没有做任何遮掩。有了这个焦点的转移,杀戮终于开始放慢脚步。 躲在门背后的惊慌的人们捂着嘴巴泪如雨下,下一秒,本该挥下的屠刀却又收了回去。脚步声在远离,所有人都在倾尽全力找一个人——西奥多。 青藤同盟的人不愿意相信西奥多会有问题,玫瑰教派的人也不希望路易十四复活的希望会落在白骑士公爵身上,双方都很急切。 在这样的情况下,反而是月隐之国的人松了一口气。他们得到了宝贵的喘息的机会。 “呼……”唐措也长出一口气,但他的精神没有丝毫放松。他和路易十四的较量还在继续,不过短短半个小时,唐措的精神海就已经变成了风暴海。 路易十四很强,哪怕仅仅是残魂,都比唐措在罗杰里德的魔法秘境里杀死的那个路易十四要强。 所有人都低估了这位传说中的暴君的实力,又或者说,大家在心中构建出的路易十四,只是他们想象中的路易十四,根本不能体现他的真实水平。 哪怕是奥古斯汀,恐怕都不曾真正与他交手。 唐措觉得自己应该重新审视这位暴君,但在此之前,他得先让这位暴君稍稍冷静一下。稍作休息,唐措拿出一个一次性注射器,二话不说往自己手臂上来了一针。 【镇静剂】madeby10086,药如其名,是能够安抚精神海的东西。这本是闻晓铭做来让唐措他们用在敌人身上的,唐措如今直接往自己身上扎,也不算浪费。 不过唐措建议他下次改成药丸。针头注射虽然用在敌人身上比较有震慑效果,但自己用起来,还是药丸更方便。 这时外面又传来脚步声,唐措等那脚步声远去,才从藏身处出来,往来时的反方向走。可他没走几步,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尸体。 唐措认得他,九十九个连环任务中的一个,“比利的花”。比利是个独居的瞎子,入夜后从不出门,但他希望门前的长街上能每晚都亮起灯火,所以总是在日落时分坐在门口等待,尽管他什么都看不见。 善良的国王陛下为他的国民不远万里运回了漂亮的灯罩,异乡的旅人又沿着长街为他点亮了九十九盏琉璃灯,像花一样,在沙漠中盛放。 瞎子比利入夜后从不出门,但现在还是白天,他拄着拐杖坐在了路边,编一些纸做的小花送给过路人。 可一个瞎子躲不开敌人的屠刀,他毫无意外地倒在了血泊中,五颜六色的纸花散了一地。 唐措蹲下来,伸手合上了他无神的双眼。顿了顿,他又捡了一朵花放进口袋里,说一声“谢谢”,转身继续往前走。 他总是走得很干脆,没有迟疑、没有停留。以前是因为无牵无挂,现在是因为有所依仗,他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会有人明白,并且来配合他。 城池的另一端,靳丞正在这里进行人员调度。他用实战操作说服了所有人,从卫兵队长手里彻底接过了指挥权。 关于唐措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时,他并没有任何意外。 “各位,西奥多的情况我知道,但不便多说。”靳丞沉肃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里面有卫兵队长,也有青藤同盟各地办事处前来驰援的人。 “现在我以创始者奥古斯汀的身份命令你们:放弃搜索西奥多,趁此机会,全力击杀玫瑰教派成员,不惜一切代价。” “可是——” “没有可是。” 靳丞直接打断质疑,道:“西奥多的问题我来负责,哪怕路易十四真的回来了,也还有我。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敌人,但也要学会相信自己的同伴。而你们多耽搁一秒,就有可能多一个人无辜丧命。现在、立刻、马上,收起你们的犹豫,拿起你们的武器,去找你们真正的敌人。” 话说到这份上,众人只好压制住内心的疑虑,领命出发。 等到靳丞重新安排好一切,他的视线越过城郭,看向茫茫大漠。青藤同盟来了数百精英,但这数百人里并不包括仲裁者。 罗杰里德更是不见踪影。 既然是最终之战,仲裁者们身为青藤同盟的支柱,不可能不现身,除非他们在半路被人拦截。事态发展到现在,玫瑰教派那边也并无强力帮手出现,唯一一个现身的红衣祭司就是郑莺莺。 靳丞有理由怀疑双方已经交手,端看哪一方能占得上风,尽快赶来。 “兰斯洛特!”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终于回来,气喘吁吁地跑到靳丞面前,道:“发现地下城!地下有个好大的宫殿!” 靳丞立刻挑眉,“宫殿?路易十四的?” 那人答:“应该没错,是黑暗年代的风格。魔法学校那边也打听过了,孩子们都被护送着躲了进去,目前应该是安全的。” “不。”靳丞说得斩钉截铁,“他们能进去,别人也能进去,查清楚有几个入口了吗?伊索呢?有没有查探到他的行踪?” “这……” “马上去查!” 所有的人都动了起来,一年一度的花朝节的上午,匆忙的脚步取代了节日的欢庆鼓点。青藤同盟的人在靳丞的组织下织起一张大网,网里都是刀剑,朝着玫瑰教派兜头而去。他们都是各地的精锐,从正式授予青藤徽章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 他们是刀,是剑,所以只需要不断向前、向前,找出敌人,并杀死他们。 银甲卫兵们则被分派着前往各处,还像原先那样,守护民众们的安全。他们是对这座城和城里的人最熟悉的存在,有他们戍位,可以最大限度地降低民众的恐慌,他们也知道哪个地方最安全。 他们是盾,盾不负责杀敌,只需要在关键时刻挡那么一下,刀剑自来。 卫队的埃文又因此遇到了他的朋友马克,这位英勇的猎人已经受了伤,坐在墙角捂着伤口喘气。埃文匆忙奔过去,扶着他的肩膀问他要不要紧,马克抬起头勉力露出一个微笑,说:“没事……只是我有点饿了……” 埃文红了眼睛,“你想吃什么?” 马克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没有说出口。埃文咬咬牙将他背起,一边说着鼓励他的话,一边带他去往救治点。 跑到半路他忽然明白马克没有说出口的是什么,他想吃面包了,塞西莉亚的白面包。月隐之国并不富裕,大家往往吃不起松软可口的白面包,需要在里面掺很多别的东西。但是美丽又善良的塞西莉亚啊,总是会在每年的花朝节做上很多香喷喷的白面包。 每个人只能买一个的白面包,没有标价,只能用东西换。一粒纽扣、一朵头花,甚至是一碗糖水,你只要告诉塞西莉亚:这是我珍视的东西,她就会欢喜地收下。 在之后的一年里,她又会将那些东西陆陆续续地送出去。美丽的塞西莉亚有一双巧手,不仅会做面包,她还能给破旧的洋娃娃缝制新衣、把废旧的陶器改造成漂亮的花盆,许许多多的人都得到过她的礼物。 不知道今天的塞西莉亚,做好她的白面包了吗?埃文止不住地想。 此时此刻的唐措,正巧来到了塞西莉亚的面包店外。他在面包店隔壁的那条巷子里,镇静剂已然失效,灵魂的撕扯再度袭来,瞬间的痛像尖锥,差点凿穿他的大脑。 他整个人晃了晃,单手撑在墙上才没有让自己倒下。可是他的背都湿了,撑着墙壁的手骨戒泛白,但从外表看,就能看出他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就在这时,头顶的窗户忽然被人打开。“吱呀”一声,唐措抬头,看见金发的姑娘睁着大大的双眼,关切又害怕地看着他。 “你、你没事吧?”她紧张地问。 唐措没有回答,抬头静看了她三秒,问:“你不怕吗?” 塞西莉亚瞄着他脖子里的花纹,眼神中有忐忑,但那双手还是牢牢地推着窗户,没有后退,“卫兵们都说玫瑰是邪恶的,可我知道你……对的,我知道你,你是西奥多对不对?我在报纸上看见过你的消息,你是兰斯洛特的朋友。” 想起来了。 唐措看过吉伯特先生为塞西莉亚带回的信,塞西莉亚是喜欢兰斯洛特的,所以她一直在托人打听兰斯洛特的消息。 “你、你进来吧。”塞西莉亚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将唐措请进了屋,给他端上热水和食物,又细心地问他是否需要包扎。 唐措拒绝了包扎的提议,目光落在盘中的面包上。 九十九个连环任务的第一个,“塞西莉亚的面包店”,任务很简单,就是给客人送面包。跟眼前这个一模一样的,喷香松软的白面包。 “你尝一尝吧,这是我自己做的,今天还没有人尝过呢。”塞西莉亚见他盯着面包,不禁把装面包的盘子往前推了推。 她的语气很是失落,也有对未来浓浓的担忧。唐措忽然想到什么,没多犹豫,直接拿起了一个,而就在他的手刚刚触碰到面包时—— “叮!” “恭喜玩家触发支线任务——塞西莉亚的面包店!” 第278章 最终之战(十) 连环副本的第一个支线任务,就是最后一个支线任务,也算首尾呼应。任务的内容也是关联的,上一次唐措给小杰克、安娜大婶和吉伯特先生送了面包,这一次系统要求唐措从他们那儿收取回礼。 “他们早早地为美丽的塞西莉亚准备了礼物,就等着在拿到面包时送给她。异乡的旅人啊,既然你来到了这个故事里,就请为他们完成这个心愿吧,赶在生命还未消逝之前,一切都还来得及。”系统如是说。 赶在生命还未消逝之前。 唐措细品这几个字,明白了系统的意思。现在月隐之国的情况那么紧急,小杰克、安娜大婶和吉伯特先生随时都有可能丧命,想要完成支线任务拿到乐章,就得在目标人物死亡之前找到他们。 事不宜迟,唐措立刻准备出发寻人。在出发之前,他又问塞西莉亚要了一些面包作为收取礼物的凭证。 塞西莉亚大方地给了他很多,但看着唐措欲言又止。唐措在刹那间明白了她的意思,道:“兰斯洛特已经回来了,你如果想见他,就得保护好自己。活着,才有希望。” 原本,塞西莉亚作为与支线任务相关的npc,唐措应该把她保护起来。可现在他自己的情况也很危险,没办法带塞西莉亚一起离开,所以只能让她留下,尽可能保护好自己。 塞西莉亚点点头,答应唐措不会乱跑。唐措又叮嘱一番,便在她感动的目光中离开了面包店,直奔最近的小杰克的家。 但是很可惜,小杰克并不在家,唐措扑了个空。 今天是花朝节,又恰逢玫瑰教派入侵,许多人在慌乱中走散,真要找起人来,困难重重。而路易十四对唐措的灵魂入侵越来越严重,唐措不得不全力应对,以至于在面对敌人时,稍显力不从心。 小杰克的家门口,唐措与三个玫瑰教派成员狭路相逢。 “玫瑰!啊不对,是西奥多!”为首的魔法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定义唐措,身后的两名剑客却二话不说冲了上来。 “拿下他!抓回去再说!”两人一左一右包抄而来,唐措正要举剑迎敌,路易十四似有所感,突然在唐措的精神海掀起狂澜。 唐措呼吸一滞,眼看快要躲不过对方的攻击,抬脚在墙边借力,一个空翻便上了屋顶。魔法师的魔法紧随其后,化作无数黑蛇吐着信子蜂拥而来。 “啵!”火球术。大大小小的火球砸在黑蛇头顶,将它们烧了个皮开肉绽。唐措又搓了个加强版小火球,混在普通火球里丢向剑客。 魔法师感知敏锐,很快就意识到了那颗火球的不对劲,大喊出声:“小心!” 可火球是瞬发,攻击的速度过快,他的同伴刚听到呼喊,那火球便已来到了他的身前。“砰!”火球轰然炸开,将他连同一角屋顶直接炸飞,其余两人也受到了波及。 等到三人挨过这道攻击再转头看时,哪里还有唐措的身影。 此时的小杰克又在做什么呢? 地下宫殿里,小杰克已经醒了过来,但想要再出去找伊芙也为时已晚。他只能跟在池焰身侧,情绪稍显低落。但这低落的情绪并未维持多久,展现在他眼前的可是尘封了一千多年的黑暗年代的宫殿。 因为要优先保证孩子们的安全,所以无论是魔法学校的老师还是银甲卫兵,都不打算在遗迹中深入太远。他们都不知道前方有什么,未知就代表着危险,所以寻了一处类似花园的空旷地方,便让整个队伍停下来修整。 遗迹里的魔法虽然大多失效了,尤其是大型的魔法阵,反而是一些魔法灯中镌刻的照明魔法因为简单,稍作修复就能使用。 一盏盏灯亮起来,那灯光并非暖黄色,而是堪比日光的炽白,不一会儿就将四周照得亮堂堂的。 小豆丁们睁着好奇的双眼四处张望,一时之间只觉得两只眼睛都不够看。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他们的好朋友池焰。 “大哥哥,这里就是恶龙的城堡吗?” “这里有宝藏吗?”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啊?” “这里好大啊!” 池焰再次被小豆丁们包围了,受欢迎程度让所有老师都咋舌。他们也很庆幸有池焰在,否则这一路上不会那么顺利。 可即便如此,队伍还是出了问题。有两个孩子不见了,负责看管的老师因为太过沉迷于墙壁上的魔纹,一时不查,转头人就不见了。问周围的学生,大家叽叽喳喳的说了一通,愣是没人说得清楚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老师们着急上火,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分散开来找。好在卫兵们很快就在附近发现了两道小脚印,沿着通向花园外的走廊一直走。孩子的脚程不快,现在追上去,应该很快就能追回来。 大家商量了一下,就由一名老师加一个卫兵前去找人,其余人留在原地不动,以免再有其他人走丢。 可这两人去了很久都没回来,众人看着那道走廊通向的没被光照亮的地方,都察觉出了事情的不对劲。 如果是两个孩子乱跑,没分寸是正常的,可现在失踪的是两个大人,他们遇到情况难道不会想办法回来报信吗?怎么会消失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有人当即提出再去找,但也有人表示反对,“如果再派人去,人又不见了怎么办?这就会是个无底洞,折损的人越来越多。”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大人们的紧张情绪感染了孩子,恐慌终于再次在人群中降临,让孩子们的眼睛里流露出害怕来。 池焰忙着安抚,暂时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而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走廊尽头却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众人喜出望外,以为是人回来了,连忙看过去,却看见两个生面孔。“谁?!”卫兵们纷纷拔剑,而眼尖的池焰已经看到了来人身上那鲜艳的红色魔法袍,以及另一个人非常有标志性的流苏耳环。 唐措提前告诉过他们,如果遇到一个戴流苏耳环的,那人就是反叛者伊索。一个总是在正邪之间反复横跳、需要时刻警惕的男人。 “玫瑰教派、反叛者伊索!”池焰一口叫破他们的身份。但来的除了这两位,竟还有个小孩儿,冷着脸,身板挺得笔直,以四五岁的低龄走出了大佬的风范,脖子里挂着的宝石项链都像是开过光的。 再看他那身虽不是特别华贵但也有别于普通孩子的穿着,池焰脑子里灵光乍现,激动一指,“王子殿下!” 银甲卫兵从王宫里出来时曾说过,王子殿下被玫瑰教派的人掳走了! 人生何处不相逢! “咦?”相比起池焰的激动,突然在空荡荡的地下遗迹里发现一群小学生郊游的燕云,就很惊讶了。他惊讶得一把揪住了冷缪的后衣领,以防他再次迈着小短腿逃跑,但因为冷缪太矮,一个不小心他就又双脚离地,开始腾云驾雾。 “我日你大爷。”冷缪跟着燕云这短短几个小时,骂人水平精进不少。 “小朋友不能说脏话。”燕云半点儿没有把冷缪放下来的意思,而就在他跟冷缪打嘴仗的功夫,对面的人终于都反应了过来,纷纷呵斥。 “快把王子殿下放下来!” “反叛者伊索,你究竟想做什么?又要再次与玫瑰教派狼狈为奸吗?!” 面对呵斥,燕云微笑以对,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周,不确定这里面有没有玩家。如果有,会是谁呢? 这次进入副本的除了唐措、靳丞、冷缪,阿岐应该也来了。系统提示他们队有五个人,那么对方应该也有五个,还有一个会是谁? 10086闻晓铭?还是那个总是叽叽喳喳但运气很好的小子,亦或是实力与运气兼具的余一一? 冷缪倒是确认了巴兹的身份,因为唐措说过,如果池焰进副本,那极有可能会扮演巴兹的角色。这是一个长着雀斑、头发蓬松得像蒲公英的小子,很好认。 欧皇在这里,至少他的运气不会差,而冷缪当然不会把这一点告诉燕云,他看着巴兹,只希望能尽快—— 救我。 我快炸了,谢谢。 可池焰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堂堂红榜第三、空间系大魔法师会被人毫无尊严地拎在手上,更想不到瘦弱的郑莺莺会变成威猛大汉,他只能大致猜到伊索的身份。因此在怀疑、在猜,心思反应在脸上,一个人演完了一出戏。 还是无限反转的连续剧。 这时,燕云把冷缪丢给郑莺莺,又负着手继续慢悠悠地往前走。他一动,池焰这边立刻全神戒备,诸位老师的魔杖上甚至已经凝聚起了魔法的光芒。 负责带队的老师对他怒目而视,“反叛者伊索,你不仅掳走了王子殿下,更在这里对孩子们出手。说,你把人藏哪里去了?” “这我可不认。”燕云笑着摇头,“我也是突然走到这儿的,你们没发现这里的空间有问题吗?” 那人蹙眉,“你以为我会信?” 燕云:“你信不信都是事实,这里汇集了太多的魔法符文,有些失效了,有些还能用。在经年累月的时光洗礼中,这些散溢的魔法元素流落到空气中,却又因为此地被封禁的缘故困在这里,久而久之形成了特殊的磁场。这里的空间是紊乱的,你可能会被困在某个宫殿里永远也出不去,也可能一步就能从东跨到西。” 闻言,池焰这个外行惊讶得张大了嘴巴。魔法学校的老师们却都是专业的,听燕云这么一说,立刻明白这就是事实。 刚才那条走廊恐怕就是空间紊乱的一个重要区域,消失的孩子和大人都从那儿不见的,伊索也从那儿来。 现在怎么办? 这个念头刚从池焰的脑海中冒出,忽然一声巨响就从远处传来。众人齐齐望过去,只见魔法的光芒隐约从断垣残壁的缝隙里透出来,那震动很大,震得四处堆积的黄沙都开始塌陷,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怎么回事?”大家惊愕着,再次对燕云怒目而视。 “你们不能什么都算在我头上啊。”燕云无奈摊手,“你们能进来,我能进来,怎么就敢肯定没有第三个入口让其他人进来?”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刚才遇到伊索只顾惊讶,都忘了去想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魔法学校礼堂的那个入口有校长先生在,不可能那么快失守,城里一定还有别的入口! 那边现在都打上了,说不定进来的时间比他们还早。情况不明、人数不明,前有伊索后有玫瑰教派,简直糟透了。 可现在离开也不是个办法,地上的情况一定比地下要坏。 “你想怎么做?这样速度太慢了,不能被拖在这里。”郑莺莺看向燕云,语气平静,但燕云能听出她一丝杀意来。 “你任务刷新了?是什么?”他问。 “跟主祭汇合。”郑莺莺道。 闻言,燕云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角色扮演副本,他们的任务完全按照副本剧情来走,而按照剧情,第一个任务中,郑莺莺扮演的红衣祭司会去王宫对王子殿下下手,而伊索恰好出现在那里,把人拦下。 第二个任务刷新,伊索带着王子殿下深入地下城,王子殿下就成了伊索的人质。红衣祭司紧追其后,也进入地下城,但这里面根本没有靳丞扮演的兰斯洛特什么事。 燕云可以判断得出,靳丞和唐措那边的行动自由度比他们要高,他们或许没有严格按照副本剧情一步步走。可他们并没有引发雷劫,所以这是副本的特意安排。 为什么要这么安排?因为公平。 主祭应当是燕云自己这边的人,系统给他们安排的任务那么细,限制了他们的自由度,但却在一个又一个任务里慢慢引导他们汇合,算是有失有得。 而且因为伊索和红衣祭司是同队的玩家扮演,如第一个任务那样,他们根本无需交手,就可以互相串通着完成任务。要不是靳丞突然出现,任务不比喝口水更难。 燕云此刻还在第二个任务中,即探索地下城,寻找魔纹。他略作思忖,又问:“任务是刚刚刷新的对不对?就在那边的声响出来之后?” 郑莺莺点头。 “这么看来人就在那边,你先过去。”燕云很快有了决定。郑莺莺也很果断,一句废话也没有,把冷缪往燕云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看到她离开,池焰这边的人松了口气,可很快他们就发现这口气松早了,因为那个大名鼎鼎的反叛者伊索,挟持着他们的王子殿下,微笑地看着他们说:“好了,现在我宣布——你们都被我挟持了。” “你疯了!” “伊索,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大家都觉得荒谬,伊索他凭什么一个人挟持那么多人,就凭他绑架了王子殿下吗? 还真是。 燕云抬起黑伞的伞尖对准了冷缪的后脑勺,慢悠悠道:“如果不想要他死的话,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听我调令。我也不需要你们做什么,只要帮我找一段魔纹就行。找到了,我不光放了你们,连同这位可爱的王子殿下也一并放了,怎么样?” 说着,燕云还无奈地耸了耸肩,“要不是实在找不到人手,我也不会——呃,雇佣童工?” 池焰张着嘴巴,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环顾四周,这满场的小豆丁,可不就是童工么!一口气搞几百个童工,真是好大的手笔。 那厢冷缪翻了一个白眼,“你以为我是真的逃不掉吗?” 燕云微微歪着脑袋,笑容渐深,“你试试?我现在可是红榜第一,劝你还是别费那个力气了,缪缪。你腿短,跑不快,万一再被我打折了,多不好,阿岐看到了又得跟我吵架。” 冷缪白眼快翻到天上,余光瞥见对面的池焰还在看,这家伙还在看。荣弋带出来的什么徒弟,什么用场都派不上就只知道吃瓜。 他转头,冷冷地看着燕云,道:“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我可以在被你打折腿之前先把整个地下宫殿毁了,要不你试试?” 第279章 最终之战(十一) 燕云起初不信冷缪能把整个地下宫殿都毁掉,毕竟这宫殿几乎跟月隐之国一样大,冷缪再厉害,也没有这本事。 可现在燕云相信了,冷缪是没这本事,但系统有。 时刻濒临暴走边缘的空间系大魔法师,说出手就出手,抽出魔法杖,照着燕云的脸就是一个空气炸弹,半点没商量。 空气炸弹只是个基础魔法,所以哪怕现在冷缪的技能栏、装备栏几乎是全灰的状态,他依旧能够使出来。同样能够使用的还有一项逃跑必备技能——大裂缝术,俗称瞬移、空间传送。 只要冷缪还能用大裂缝术,在永夜城,就没有谁可以在短时间内抓住他。红榜第一也不行。 其结果就是,冷缪疯狂ooc,王子人设崩到系统大发雷霆,那雷声大得穿透地面直达地下宫殿。 燕云挑着眉,还没怎样,小豆丁们吓得嚎啕大哭。一个哭,个个哭,哭声配合着雷声,吵得燕云脑壳痛。 再看我们的王子殿下,站在一根断掉的石柱上高举法杖宛如混世魔童,面对雷神震天而面不改色。 只有靳丞最清楚,冷缪怕什么都不会怕被雷劈。他在从前的那个角色扮演副本里演花魁的时候已经被雷劈习惯了,无时无刻不在ooc。 趁着两人大战的档口,池焰再次机灵上线,带着惊慌的小豆丁们夺路而逃,“go!go!go!恶龙打过来啦!” “啊啊啊啊啊!”小豆丁们一边跑一边控制不住地哭喊,难免有些掉队的、不慎摔倒的,就由卫兵和老师们负责救援。也好在这些都是魔法学校的学生,不是普通的孩子,哪怕惊慌失措也不至于真的被吓破了胆。 年纪大点的孩子已经具备了战斗能力,会主动帮老师们的忙,维持秩序、照顾弟弟妹妹。池焰看得出来他们都被教养得很好,其中不止一个识破了池焰的“恶龙”谎言,但都没有拆穿。 再说另一边,郑莺莺独自赶去了魔法光芒亮起之处,这里正上演着一出大战。 青藤同盟、玫瑰教派,双方各二三十个人,打得热火朝天。郑莺莺没第一时间冲上去,躲在柱子后观望,观望了没多久,就看到对面相隔百米的断墙后面探出个脑袋来。 白袍,那一定是任务里提到的主祭。玫瑰教派的地位划分清晰明了,穿黑袍的是最普通的成员,红衣要更高一级,最高等级的便是白衣主祭。 可这位主祭探头探脑缩在角落里,一点儿最强神棍的风采都没有。如果燕云猜得没错,他是队友之一,那多半就是老鼠。 郑莺莺心里有了定论,往后退几步隐在黑暗里,准备绕道与他汇合。可她没走多远,一道剑风突然袭来,差点削下她的兜帽。 她立刻回防,看到来人是个年轻的骑士,胸前佩戴青藤同盟的徽章。一张普普通通的脸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现她—— 是玩家。 法杖挥出,郑莺莺用着不怎么熟练的魔法,抖手又丢下几颗魔法弹珠。弹珠很小,滴溜溜滚到对方脚下,丝毫不引人注目。 下一秒,弹珠内的魔法生效,化作黑色沼泽。沼泽中还有白骨手掌伸出,抓着骑士的脚踝将他往下拽。 “咔!”长剑斩在骨头上将之击碎,骑士迅速从沼泽抽身,郑莺莺的下一轮攻击却又到了。身怀无名之刃和艾略特的玩具箱两大武器的郑莺莺,或许才是这个副本里除了唐措外,与扮演角色兼容得最好的。 她虽然变成了一个魔法师,但匕首和玩具箱里的许多小道具和魔法师的身份并不如何冲突,更何况她还有最佳作弊器:万象斗篷。 骑士对此稍显诧异,这人的战斗路数不是玫瑰教派的风格。玩家,是谁? 激烈的战斗在各处打响,处境最危险的无疑是唐措。他离开小杰克的家之后又紧接着去找安娜大婶,可是这条路并不好走,到处都是玫瑰教派和青藤同盟的人,危机重重。 他想给靳丞传信,可一时之间也没办法找到人,如果用传信烟花,那就只能传递最简单的约定好的暗语或自己的方位,没办法直接把需要寻找的人名传递过去。 唐措一边躲避着敌人,一边时刻防备着路易十四的反扑,因此行进的速度也被拖慢。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精神海已经开始发出警报。 如果说唐措原来的那片海是一片深沉但平静的海,没有多么的阳光明媚,但给人以无限的宁静之感,那如今他的这片海乍一看要比以往明媚很多。 波光粼粼的海面像揉碎了的玻璃糖纸,更明亮,但也更脆弱。 突然,唐措眼角余光瞥见前方拐角处蹿出的几道人影,急忙侧身冲入路旁的一座民宅。躲在屋子里的人惊恐地张大嘴巴即将发出尖叫,唐措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巴,将其敲晕。 脚步声由远及近,听上去至少有七八个人。唐措扶着那人蹲下,喘着气单手撑在地上,等到脚步声彻底远去,这才重新站起来。 可就在这时,大脑又传来一阵刺痛,他及时扶住墙壁,甩了甩脑袋,又掏出针管给自己来了一针。 不等刺痛缓解,他走到水缸前,用冷水给自己洗了把脸。一面铜镜就挂在墙上,唐措抹去脸上的水珠抬头时,就从那镜中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他明明全程处于走钢索的状态,精神紧绷,可脸色却并不苍白。相反,他的眼睛很明亮,面色红润,就像颈间的那朵玫瑰一样,妖冶艳丽。 唐措再次确定,路易十四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恰如他那张自画像一样。自画像的物品描述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在湖边顾影自怜时画下的画像,以供世人瞻仰。 英俊、顾影自怜、瞻仰,这些词汇的集中出现,可以看出这位不可一世的君王,对自己的容貌也不是一般二般的自信。 思及此,唐措抹去脸上的水珠,正要离开,却看到镜中的人在笑。他勾起了嘴角,只是那么一个微小的弧度,便邪气横生。 “路易十四。”唐措凝眸。 镜中是西奥多的脸,所以唐措不至于有自己看自己的分裂感,但这代表着他对于路易十四的压制终于出现了裂缝。 “你好啊。”镜中的人在说话,声音却直接在唐措的脑海中响起, 可唐措并不想跟他说话,就这么冷淡地移开视线,冷淡地转身离开,好像路易十四只是一团空气。 他原本想要去找安娜大婶,但走出门他又改变了注意,直接改道去吉伯特先生家。因为路易十四的出现是个危险的信号,他必须尽快完成支线任务,而他忽然想起来,吉伯特先生那里又给安娜大婶的信。 她那位在法兰公国求学的儿子,托吉伯特先生带回了一封家信。安娜大婶除了这个儿子,无牵无挂,当灾难来临时,她可能不会往家里去,而是想拿到这封信。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想到的一定是儿子。 唐措目标明确,行进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甚至不再刻意躲着所有人。 有靳丞居中调度,青藤同盟的不会对他下死手,反而可以将唐措的位置报给靳丞。而如果是零星两三个玫瑰教派的,唐措有把握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他们杀死。 这比绕路快得多。 “铛!”唐措直冲上前,一道幻影剑晃了对方的眼,再转身连斩两人。藏在剑招里的还有魔法,剑招在明,魔法在暗,双重杀机。 为了防备路易十四,唐措不敢出大招让自己消耗太大,所幸他是靳丞的学生,从小在街头打架也打习惯了,非常知道怎么用最小的力气造成最大杀伤力。 一枚冰锥、一个火球、一片风刃,只要用得好,就是好招。 唐措用实战告诉你,如何快速杀敌,又如何在实战中不断摸索出新的办法,节节超速。这样的速度,让路易十四都流露出惋惜。 “出手这么漂亮,我都舍不得杀你了。”他道。 “我杀的可都是你的人。”唐措终于在脑海里回答了他,手里的动作却不含糊,从敌人身体里拔出剑,继续往前。 “他们?他们可不算,我没有那么废物的手下。” “果然,玫瑰教派只是你的一个幌子。”唐措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推断。路易十四把复苏的希望留在了裁决之剑上,而玫瑰教派遵循着他的遗志,坚持不懈地研究魔法阵、研究时光之井,作恶多端,成功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走。 没有任何人会怀疑玫瑰会在白骑士家族的后裔身上复活。 在南汀格尔将剑刺入路易十四的身体时,路易十四就知道,这个人、这个人的后代,会是一个绝佳的复活载体。 这可是西西里特大陆的英雄啊,将暴君从王座斩落的真正的骑士,她有着这样的光环,足以让她将裁决之剑一代代传承下去。 “那是一朵纯白的月季,有着最美丽最纯粹的灵魂。”路易十四的声音里透着一种迷恋、欣赏,“你知道当她把剑刺入我的身体时,是种什么样的感受吗?” 唐措拒绝回答。 “我仿佛看到我的血滴在她的花瓣上,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那朵纯白的月季会一点点被鲜血染红,最终变成盛开在子夜里的娇艳的玫瑰。” 路易十四用令人叹惋的语调描绘着,仿佛在念一首缠绵的情诗,歌颂这世上最漂亮的女郎。疯狂是刻在他的骨血里的,傲慢则是灵魂的附属品,他比图察王朝任何一位君王都要出色,他深信这一点。 玫瑰,一朵根本不存在的空想之花,但路易十四即将要让它真正诞生在这片大陆上,“那就是我,真正的玫瑰。” 唐措表示我知道了,而后反问:“你知道我一般用玫瑰做什么吗?” 路易十四很好奇,“做什么?” 唐措:“上坟。” 路易十四:“你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可爱的孩子就会遭到惩罚,这是路易十四的准则。他怜惜这世上所有的花,但总忍不住想把他们摘下来,放进花瓶里,摆在窗台上日日观赏。 唯一的遗憾是他们总会枯萎。 真叫人伤心。 “啊!”濒死的敌人发出惨叫,瞪着双眸对唐措伸出手,仿佛想要将他一起拉入地狱。唐措再补一刀,干脆利落地结束了他的生命,精神海里却也迎来了一道比以往都更强烈的攻击。 路易十四,在惩罚这个可爱的孩子。 痛苦太强烈,灵魂仿佛要活生生被撕成两半,从中开出一朵玫瑰来。唐措支撑不住,单膝跪在地上,手却还紧紧攥着剑柄,目光锐利。 “你刚才说玫瑰教派只是我的一个幌子,可这个幌子不好吗?”路易十四笑着问他,“生活过得太过安逸,就会失去危机感。没有邪恶,哪里来的土壤让你们伸张正义?” “是吗。”唐措深吸一口气,撑着剑一点一点站起来,“那奥古斯汀呢,你还记得他吗?哀弥夜呢,你也还记得吗?” “这可真是两个久远的名字。”路易十四的话语中流露出追思,“哀弥夜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可他总是反对我将花采下,对着我流露出哀伤的神色。我也知道他总有一天会背叛我,但我依旧没有杀他,你知道他给你的剑上留下的赐福,叫什么名字吗?” “什么?”唐措喝下一瓶治疗药剂,继续往前走。 “叫哀歌。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当年我在秘湖小住时,曾写过一本书叫做《湖上秘闻》,第二卷第三章,就叫做《哀歌》。精灵的哀歌,奏响于自然鸣泣之时,是最后的警钟,虽然有个不大吉利的名字,但在所有的赐福里面,这属于最高等的一级,而且非王室不能使用。” 唐措看过,但没有细看,对此印象不深。而路易十四说着说着,慢慢陷入了回忆。 “我与他初见的时候,他是王子,我也是王子。按照礼仪,他需要代表精灵王庭为我赐福,而哀歌其实不应该在考虑范围之内。在这之前我们从未见过、没有说过一句话,关于他为什么选这个,我后来问过他缘由,但他摇摇头,也说不出为什么。” “直到我决意掀翻众神山,我才明白,这一切或许都是注定的。” 说到这里,哪怕是路易十四,都不免流露出一丝缅怀与哀伤来。而唐措作为唯一的听众,一直不曾停下自己的脚步。 终于,吉伯特先生的家出现在前方。 唐措躲在矮墙后,再次拿出闻晓铭的镇静剂扎了自己一阵,而后说:“你既然决意掀翻众神山,应该是最不信命的,那又怎么说一切都是注定的呢。这么看起来,你也不过如此。” 话音落下,不等路易十四有所反应,唐措立刻翻墙而出。 矮墙后就是吉伯特先生家的小院,唐措骤然杀出,如同猎豹扑食,剑尖便是那獠牙,直刺敌人的颈动脉。 “天神啊!”安娜大婶正被困在马车里,手里攥着带血的信件。敌人的长剑差一秒就要扎破她的心脏,她惊叫着,便瞧见马车顶上落下一个人来将她救下。 “别怕。”唐措祭出了徽章,“青藤同盟。” 安娜大婶劫后余生,为此激动得热泪盈眶。泪眼朦胧中她看着唐措的脸,激动之情不知道该怎么抒发,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天神啊,这可真是被您眷顾的孩子。 多么漂亮英俊的一张脸。 第280章 最终之战(十二) 唐措及时救下了安娜大婶,但是很可惜,吉伯特先生已经在家中被杀。唐措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倒在客厅的椅子上,抱着酒壶像睡着了似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口,脸上甚至还带着笑。 他死于精神类的魔法攻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死前已经喝醉了,死亡过程很短,并没有遭受什么痛苦。甚至于他可能到死也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再不会醒来。 目标人物死亡是件很棘手的事情,而且吉伯特先生应该是在今天刚回到月隐之国,回来之后就在家中喝酒,接触过的人无限趋近于零。 谁会知道他究竟给塞西莉亚准备了什么样的回礼呢? 唐措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问了安娜大婶,果然得到了令人失望的答案。好在安娜大婶把自己的回礼带在了身上,在唐措提起塞西莉亚时,很爽快地交给唐措,托他转交。 那是一块手绢,安娜大婶自己绣的花样,据说是仿照百花王国的新样式做的,针线上都淬了花香。 看一眼任务面板,支线任务的进度条已经变成了“献给塞西莉亚(13)”,还剩下两个。唐措先将吉伯特先生为塞西莉亚带回的信件拿了,进度条没变,可见信件并不算回礼,吉伯特先生还准备了其他的东西。 唐措先检查了一遍尸体,又把马车上装着的所有货物全部翻找了一遍,从中找到手串、头花、布匹、各类装饰物若干,但没一个能触动进度条。 任务卡死在这里,陷入僵局。路易十四对唐措的行为感到好奇,甚至因此放松了对唐措的灵魂侵袭,问:“你在找什么?” 唐措:“一份礼物。” “还是给塞西莉亚的?”路易十四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疑惑,“这不合常理。在现在的情况下,你连他们的生命安全都没办法保障,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去找一份礼物?” 唐措:“我说了你也不懂。” 路易十四:“哦?” 唐措:“西西里特大陆没有一个人会懂,这牵扯到一个秘密,一个有关于世界真实的秘密。” 可是给一个普普通通的面包店姑娘的礼物,怎么可能扯得上什么世界的真实?在路易十四看来,唐措说的话未免太忽悠人。可唐措天生就长着一张能让人信服的脸,极具欺骗性,哪怕现在换成了西奥多的脸,他平稳的语气,一以贯之的表情,都还是能让人觉得——他没有说谎。 更重要的是唐措确实没有说谎,给塞西莉亚的回礼关系到支线任务,支线任务指向副本,副本代表了永夜城的存在。 永夜城是什么? 是世界的真实。 路易十四再聪明绝顶,也不可能猜到他身处的世界只是一个副本,而他不过是一个副本里的npc。他疑惑着唐措的话,问:“你觉得这样就能引起我的注意,为你自己争取时间吗?” 唐措:“我确实是这样打算的。” 路易十四再次为唐措的直白而感到惊讶,他忽然发现,这个孩子跟他想象中的白骑士家族的正统后裔,很不一样。 而紧接着唐措就又说:“要不要上钩,随便你。” 轻笑声传来,路易十四没有答话。 唐措的脚步不停,凭他侦探的直觉,迅速在吉伯特先生的家中翻找可能有用的线索。路易十四见他找得这么认真,不由又信了一分,问:“那个男人都死了,你觉得你还能找到?” 能。 唐措很肯定。这不是他对自己太过自信,而是基于事实的判断。从尸体的温度和僵硬程度判断,吉伯特先生已经死了一会儿了,早于唐措触发支线任务的时间。 永夜城再怎么严厉,也不会给玩家安排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吉伯特的死也许会给任务增添难度,但绝不会堵上通关的路。 一定还有什么线索能够指向吉伯特的回礼。 皇天不负有心人,唐措重返马车,最后终于在马车里发现了一丝端倪。 吉伯特先生虽然号称拥有一个商队,但其实队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会在离开月隐之国抵达法兰后,再雇佣几个经验丰富的帮手陪他去各处进货。唐措问了安娜大婶,她也证实了这一点,并说明每次吉伯特先生都是一个人回来的。 可这马车里,除了吉伯特先生留下的痕迹、刚才安娜大婶留下的痕迹,还有属于第三个人的东西。 一块碎布被卡在座椅的缝里,碎布很小,一点点布头上拖着几根丝线,像是人坐在这里时,衣摆不小心卡进缝隙里,站起来不小心扯坏的。碎布留下的痕迹很“新鲜”,但这块碎布不属于吉伯特先生,他的衣服完好无损,布料也对不上。 吉伯特先生相对富裕,常穿的衣服料子都很好,而这块布看起来更适合一个长工、一个四处流浪的赏金猎人? 总而言之,有人跟吉伯特先生一块儿回来了。不管他是谁,这一路上他跟吉伯特先生一定有交流,或许会知道吉伯特先生为塞西莉亚准备了什么礼物。 现在的问题是,该去哪里找他。 还有一个问题是,靳丞怎么还没找到他,青藤同盟的人没把自己的行踪报出去吗? 此时的靳丞已经收到了关于唐措行踪的信息,但他无法抽身。先前,在得知地下宫殿的存在后,他立刻派人去查可能存在的宫殿的其他入口,结果城里的还没查出来,查到了城外的。 在城内的警钟敲响后,月隐之国的各处城门就已封闭。十分钟前,一名青藤同盟的成员带着伤从大漠而来,叩响了城门。 城外距离大约十里的地方,茫茫黄沙里,也有一个地下宫殿的入口。打开入口的是玫瑰教派的人马,只是他们在进去的时候,恰好被一波从法兰公国赶来的青藤同盟援军发现。 双方发生激烈打斗,青藤同盟的人追着对方杀入地宫,只留了一个人前来报信。 “你说白衣主祭?”靳丞蹙眉。 “没错,确定是穿白袍的。只是他一直被保护着没有出手,所以也不敢断定他到底有多强。” “法兰公国,凯尔特在吗?”靳丞又问。 “在,他也进去了!”来人稍显激动。凯尔特果然没骗他,他认识兰斯洛特。而老熟人凯尔特的出现也让靳丞心里有了猜测,这位或许是他们的队友。 如果池焰是巴兹,排除他和冷缪,那剩下最后一个就是荣弋。由荣弋对上白衣主祭,情况或许还不算那么糟糕。 可现在地宫里的人就有点多了,多个入口的出现也让它变得不再安全,里面还有那么多的孩子。 最重要的问题是,地面上的人手也不多。玫瑰教派大量涌入,而地宫的出现把战场切割成两个部分,一个地上一个地下,想要两头都顾,往往就会全面失守。 此时此刻靳丞已经站到了城中那座最高的钟楼上,扶着栏杆远眺整个月隐之国。他蹙着眉,飞快地权衡利弊,脑海中又不由想起了国王的脸。国王恳切的话语还在耳畔回响,靳丞扪心自问,他到底能不能达成他的期盼。 在明知月隐之国必定沦陷的前提下,是否还要去追寻那一丝渺茫的希望。 他抬头看了看天,此时艳阳高照。 “通传下去:分一部分人手出来,支援地宫,保住孩子,保住希望。”靳丞最终还是做出了决断,整个过程只有短短的半分钟,但他的声音异常凝重。 “留在地面上的人,请紧握你的剑,做好赴死的准备。为希望,为一切公理与正义,为所有滚烫的鲜血和勇敢的心,誓死一战。”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必须严格听我调度。” “继续排查地宫入口,全面封锁,确保玫瑰教派不会再对地下进行渗入……” “……” 一条条命令从靳丞嘴里下达,快而不乱,最后他又再次重申,“西奥多是我们忠诚的盟友,如果遇到他,全力配合他的行动。” 语毕,靳丞看向身后的卫兵,“现在时光之井那儿是谁在守?” 卫兵神色凝重,“是国王陛下。” 靳丞伸手,“把旗给我拿来。” 卫兵会意,立刻从旁拿过代表王室、外表整个月隐之国的银月旗帜,交到靳丞手中。靳丞拿了旗,迅速翻出栏杆往上,将旗插在那高高的钟楼顶上。 这是整个月隐之国最高的地方,呼呼的风将蓝色的旗子吹开,在最炙热的阳光下升起一轮银月。靳丞凝眸远望,大喊一声:“敲钟!” 卫兵得令,双手握住悬挂的钟锤,咬着牙,用尽全力—— “咚!” “咚!” “咚!” 这是战时的钟。与前面的钟声不同,连响三声,这代表着决一死战的讯号。一声告神灵,一声慰众生,一声敬自己。 钟声之下,月隐之国的人齐齐抬头,就连躲藏起来的普通人也都从藏身处探出脑袋来。唐措当然也听见了,他眺望着远处那面迎风飘扬的旗帜,和站在旗帜旁的那个人,大概明白了他的决心。 他认真了。 唐措其实犹豫过。 他原想继续走反派路线,假装路易十四已在他身上复活,打入玫瑰教派内部,从内部将他们瓦解。这可是一帮狂热的信徒,路易十四的话必定成为金科玉律。 可就在唐措打算付诸行动时,他又想到了第一环《诗人之死》时,当他破解了时光之井的魔法,看到真实之后的情景。 兰斯洛特躺在棺材里,而西奥多亦战死他乡,纯白的月季从他心口绽放,开遍了整个月隐之国。 这是一位真正的骑士,为了抵御邪恶不惜献上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他英勇果敢,就像白骑士家族一代又一代的先烈一样,不拐弯、不回头地秉持着最古老的骑士守则,直至死亡。 他们代代守护的骑士的荣誉,不该在唐措手里被破坏。如果是唐措自己,那他无惧任何人的非议,也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可他现在用着西奥多的身体,哪怕这仅仅只是一个副本人物。 西奥多毫无疑问是一个英雄,唐措没有英雄情结,但他不愿意让英雄蒙冤,他不喜欢。唐措也没有办法保证他在用西奥多的身份反叛后,最终还能为他清洗冤屈,这个后果是不可控的。 那就换个法子来,哪怕这个法子可能需要花费更大的力气,哪怕这只是一个副本。 这世上真真假假,是非曲直,没什么是一定的。有人曲中求生,也有人宁死不屈,就是选择不同而已。 跳动的心告诉唐措,坚持你此刻的选择。 路易十四则颇有感触,说:“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什么都没有变。当年也是这样,他们前赴后继地想要杀死我,好像死亡变成了无上的光荣。但是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的名字。” 唐措:“但是也有的人不想让别人记住他的名字,希望自己的生命像阵风一样消逝,没有任何人会感到悲伤。” “哦?还有这样的人吗?” “当然有。” 唐措永远记得巴兹遗书上的那句话:而我死去的消息,希望只有风知道。 “你不懂,路易十四,就如同你不懂这个世界的真实是什么。”唐措的目光直视前方,在那里,长街的尽头又有敌人出现。 他再次拔剑,冲出去的同时告诉他—— “不懂,不可妄议。” 同一时间,时光之井处。面对钟声阵阵,银甲的卫兵挡在大殿门口,用血肉之躯组成了一道铁门,拦住了玫瑰教派的进攻步伐。 一位大骑士匆忙折返,单膝跪在国王面前,“陛下,钟声已经响了,请您立刻撤离吧!月隐之国不能没有它的王,请把这里交给您忠诚的骑士。我们必将竭尽所能,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不,我亲爱的乔治,我的骑士、我的臣民、我的朋友。”国王业已换上了盔甲,拿起了剑。他伸手搭在骑士的肩上,骑士抬头,就看到国王笑着,一如从前那样用温和的长者的目光看着他,说: “我既是月隐的王,就应该保护我的子民。先祖们世代守护着这里,即便神灵抛弃了它,即便整个西西里特大陆抛弃了它,都没有离开,我又怎么能独自离开呢?” “可是陛下——” “神或许真的已经抛弃了我们,我们日夜祈祷,却换不来一丝垂怜。但是乔治,我们不能放弃自己。” 说话间,又有一队士兵从后方的小门进来,手里还抬着一口棺材。骑士面露惊愕,因为看那棺材的制式,是王室的标配。 这是国王陛下为自己准备的棺材。 国王握紧了腰间的剑,问他:“乔治,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骑士乔治喉咙梗塞,说不出话来。国王收敛了脸上的温和笑意,拔出剑来,指向了正发生激烈战斗的大门口,“这代表着:死战,不退。” 第281章 最终之战(十三) 地宫里,钟声被阻隔得很远,无人知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战斗一直在继续。 “郑莺莺!”荣弋,也就是现在的凯尔特,凭一把无名之刃认出了红衣祭司的身份。郑莺莺同样认出了对方,时间掌控者的技能并不难认,哪怕有骑士身份掩护,也总会露出端倪。 眼见身份暴露,郑莺莺直接从【艾略特的玩具箱】中抓出一个□□扔出。趁着烟雾弥散遮挡视线的档口,郑莺莺迅速抓住躲在一旁的老鼠,也就是白衣主祭冲出去。 斗篷一扬,红衣祭司瞬间变成凯尔特,她把匕首架在老鼠脖子上冲向青藤同盟的其他人,大喊:“人抓到了,马上撤退!” 众人不疑有他,纷纷给她打掩护,自然而然地迎向了身后的敌人。 可紧接着冲出来的,又是一个凯尔特。青藤同盟的人瞬间傻眼,而这时郑莺莺已经到了他们的身后,恢复成红衣祭司的模样,甩手就是飞镖群发,直击后心。 荣弋眸光微沉,怀表出手,“滴答。” 【时间回溯】方圆十米内,时间倒退五秒。 倒退的是时间,人的记忆却不会跟着倒退。郑莺莺早有准备,看着荣弋重新出现在眼前,不退反进,拔出无名之刃便向他刺去。 荣弋也没料到郑莺莺打得会这么野,等他反应过来时匕首已经到了眼前。他急忙后仰,看着那匕首擦着鼻尖过去,险之又险。 他惊讶于郑莺莺的成长,红榜第九的实力,不容小觑。但荣弋毕竟是荣弋,郑莺莺虽然厉害,也还是比他差了一截。 “停手吧,你打不过我的。”荣弋除了时间掌控的能力,近战能力也不容小觑。两世为人,他走过的路、经历过的战斗不是一般玩家可比,哪怕现在放下怀表拿起剑,他也依旧是个合格的战士。 “晚了。”郑莺莺半句废话也没有,抬手还是杀招。而就是这么一来一回,玫瑰教派的人又再度杀上来,试图拖住荣弋。 青藤同盟也不是吃素的,有荣弋在,他们的死伤原本就小于玫瑰教派,哪怕现在多了个郑莺莺,依旧处于上风。 激烈的厮杀继续。 郑莺莺拥有万象斗篷这件高防御装备,荣弋想要在短时间内拿下她也实属不易,而且他也并不想杀死她。 “把老鼠留下,我放你走。”荣弋选择退后一步。 “不可能。”郑莺莺依旧强硬。 “这是唐措要的人。” “这种话一次管用,两次就不一定了。” 郑莺莺扯着斗篷硬扛下荣弋的一剑,与此同时匕首上撩,由下而上直刺荣弋的手臂。荣弋侧身避过,谁知郑莺莺竟似料到了他的行动一般,先他一步将匕首侧移,正中他的小臂,于瞬间刺出一个血口。 【吞噬】即刻发动,荣弋能感觉到身体里的能量被无名之刃强势掠夺。怀表再动,这才将吞噬中止。 可他的伤口还在,这种伤太过霸道,几乎是不可逆的。荣弋捂着小臂,却蹙眉看向了瑟缩在一旁柱子后的老鼠。 刚才就是老鼠忽然开口,一个简单的“左”字提醒了郑莺莺。 读心术,一个几乎无解的技能。 这下可好,两个打一个。 荣弋苦笑,他果然总是活得不怎么容易。郑莺莺则回头看了眼老鼠,这个人除了展现出对神灵的狂热崇拜,大多数时候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与人交流,现在怎么又突然开口了? 她又瞄了眼任务面板,上一个与白衣主祭汇合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的任务是——协助对方。 协助老鼠做任务,这听起来比让郑莺莺杀人更难。不过老鼠既然已经开口帮忙,郑莺莺也就不管那么多了。她必须得完成任务,必须得活着离开。 “后退。”老鼠再次开口。 郑莺莺没有任何迟疑,再次成功躲过荣弋的剑,而后发动突袭。在老鼠的辅助下,荣弋处处受制,堂堂红榜第三竟逐渐被郑莺莺压在下风。 “不要管我,全力击杀主教!”荣弋一声令下,青藤同盟的人犹豫片刻,便都朝老鼠涌去。可老鼠有读心术,他完全能预判所有人的行进路线,从而提前躲避。 这是一个很让人捉摸不透的主教。 玫瑰教派的白衣主教,传说中的大人物,应该是比监察者罗杰里德更厉害的存在。可他这一路走来根本就没出过手,躲在一旁的样子也没个大佬的风范,一度让青藤同盟的人疑惑不已,怀疑他是个冒牌货。可现在呢,他明明只是随意地挪动着步伐,愣是躲掉了所有的攻击,浑身上下透着股深不可测的范儿。 “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青藤同盟的人一边心惊,一边更坚定了要将主教格杀在此处的决心。 此处还未分胜负,另一边,冷缪和燕云却已停手。 冷缪ooc引来雷劫,固然可以威胁到燕云,但他本人也承担着巨大的风险。燕云怕他真把地宫给毁了,也不敢再逼他,双方隔着五十多米遥遥对峙。 雷声渐隐,燕云看着扑簌簌往下掉的砖石和灰尘,状似无奈,道:“缪缪,你今天要真把这地宫的顶给我凿穿了,我就只能跟阿岐哭去了。” 冷缪:“少拿他来说话,否则我现在就凿穿它。” “好吧。”燕云耸耸肩,“现在那些孩子也跑了,你总能跟我和平相处了吧?我们这么打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冷缪却依旧没有放下自己的法杖,“那我们来谈谈。” 能让冷缪说出“来谈谈”这三个字可不容易,燕云饶有兴致地揣起了手,“好啊,你想聊什么?又想问我怎么杀乌鸦先生吗?” 冷缪:“不,杀死乌鸦先生从来不是一个问题。” “哦?”燕云很好奇他究竟要说什么。 “你可以杀,谁都可以杀,如果你杀了乌鸦先生,建立起一个更好的永夜城,那你就会成为一个英雄。成王败寇,不是吗?”冷缪神色平静。 “你既然都懂,还要跟我聊什么?” “时代不一样了,燕云。你不是想成为一个英雄,你是想成为一个王,像路易十四那样野心勃勃的王。可这个时代不需要王了,在这个追求自由和平等的时代,没有人会愿意成为一个臣子。哪怕唐措和靳丞阻止不了你,也会有其他人站起来阻止你,你注定会失败。” “你是想说时代的浪潮会把我拍死吗?”燕云轻笑着,问:“你看起来可不是个会关心我的人,也不太像为了普罗大众而发声的人,我猜猜,你是为了阿岐?你想劝我收手?亦或是让我退后一步,选择跟唐措和靳丞合作,接受这个自由而平等的时代?” 冷缪翻个白眼,“随便你怎么看。” 我他妈不为了荣弋还为谁,我欠你们的。 上辈子怕不是刨了你们兄弟俩的祖坟。 燕云笑着摇头,“缪缪啊,你真可爱,但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什么。阿岐应该跟你说过,任何劝解对我来说都是没有用的。” 荣弋确实这么跟冷缪说过,但冷缪也只是想再试一试,“哪怕是为了燕岐?” “人活在世上一定是为了谁吗?你想让我成全阿岐,跟他兄友弟恭地过家家,那为什么不成全我呢?”燕云轻飘飘地反问,揣着的手分开,负在身后,“他把我当哥哥,可也没有坚定地站在我这边,不是吗?” 冷缪:“那你可以闭嘴了。” 冷缪宣布耐心告罄,他就不该跟燕云多废话。燕云却还是从容不迫的,瞄了眼系统面板,任务停滞在那儿半天没动了。 “我倒是想继续做任务,可这么多魔纹,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出我要的是哪个。你还把我的帮手全部放走了,那就只能你来帮我找了。” “你做梦。” “不,缪缪,我可是红榜第一啊,你忘了吗?” 燕云的话让冷缪心中警铃大作,可还不等他有所反应,燕云用黑伞伞尖在地上轻轻一点,魔法的光芒自伞尖渗入地下,瞬间将魔法阵激活。 可这是什么时候画下的法阵?! 冷缪蹙眉看着脚下亮起的五芒星,心中错愕,但他也很快猜到这是燕云在刚刚与他打斗的过程中悄悄画下的,神不知鬼不觉。 这就是红榜第一的实力,他究竟有多少技能、还有多少底牌,无人知晓。而此刻冷缪被困法阵中,浑身动弹不得。 很快,燕云出现在他身侧,俯身凑在他耳畔,说:“你太低估我了,缪缪。陪你玩了这么久,或许让你误会我是个过分仁慈的人。” 冷缪沉声:“你想做什么?” 燕云勾起嘴角,又抬手捏住了他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看着我的眼睛,缪缪,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冷缪被迫仰着头,对他横眉冷对,可就在触及到他眼睛的那一刻,冷缪整个人僵住。他像是被一片巨大的浓黑包裹着,灵魂被擒,慢慢地陷入进去,无法挣脱。 “从现在开始。” 燕云的声音逐渐变得缥缈。 “我就是你的神。” 与此同时,带着一帮小豆丁逃跑的池焰一个急刹车停下,连串的“卧槽”从他嘴巴里蹿出。跟在他后头的小杰克没刹住车撞在他身上,捂着脑袋从他背后探出头来,见到前面的情形,也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疑是银河落九天啊……”池焰卧槽了半天,终于吐出了一句有文化的语句,为广大高中生正名。 只见前方一座黑色的如同鸟笼般的大殿,无数根黑色的圆柱撑起了雕花的穹顶,而每一根柱子间都大约有五六米的空隙。 因为这些空隙的存在,殿外的人能轻易地看到殿内的情形。就在那穹顶中央有一个圆形的洞口,约莫成人展臂那么宽,池焰之所以看得那么清楚,是因为那洞口里正洒落下银光。 疑是银河落九天,这是池焰脑海中唯一能想到的描述。无数的银色光点像倾泻而下的河水,又缥缈似月光,从二三十米的穹顶飘落,洒在地上。 从大殿里,一路流淌过向下的石阶,直至来到池焰的脚边。 他下意识地后退几步,不敢上前,生怕触发什么不好的东西。而那银色的河水亦或是月光,越到外围就越淡,到这里已是极限。 “这是……魔法吗?”池焰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时光之井!”魔法学校的老师给出了答案,他盯着那个洞口,神情激动,“那是时光之井的位置!” 第282章 最终之战(十四) 池焰没想到他们误打误撞地竟找到了时光之井,而经过各位魔法老师的探查后,可以确定那些从前方大殿里流淌出来的,就是最纯正的时光魔力。 无数的魔法元素聚集在一起,因为浓度过高,以至于本该是肉眼看不见的东西,开始有了形状。 “轻易不要触碰它们,这浓度简直高得可怕,万一引发魔法风暴,整个地宫恐怕都会在顷刻间崩塌。” 老师们急忙安排小豆丁们远离,以防万一。池焰也惜命地后退几步,仰头看着洞口的方向,问:“那时光之井里的水不是水,都是这些魔法元素?” “不,从井口里提上来的确实只是蕴含着高浓度时光魔力的水。每年的花朝节,月隐之国的所有人都可以去时光之井提一小桶的水,用以贮存蔬菜和新鲜的瓜果。我们现在是在井的下面,或许这才是时光之井的真容。在我们月隐之国的记载里,时光之井的历史比月隐之国、甚至是比图察王朝都要久远得多。” 闻言,池焰所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果说这些魔法元素就像某处矿藏,是一早就存在的,那上面那口井就像是人类为了开发矿藏而挖的矿井,又因为魔法元素浓度过高无法直接取用,所以想了一个办法将之稀释。 不过月隐之国真是个神奇的地方,让玫瑰教派趋之若鹜的时光之井的井水,竟被他们用来贮存蔬菜和新鲜瓜果。事实证明比起追寻强大的力量来,果然还是吃饱肚子最重要。 思及此,池焰又有了另一个问题:“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能找到这里,玫瑰教派的人也能找到这里。万一他们闯进去了,引发了那什么魔法风暴,那我们岂不是跟着一起完蛋?” 这一问,问倒了所有人。 他们这么一队人,光是保护孩子就已经很吃力了,绝无可能再将眼前的大殿封锁。而就在大家愁眉不展之际,池焰忽然听到那大殿里隐约传来什么声音。 那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而且像隔着水,嗡嗡的。就像是人在水底听见水面上有人说话,非常地不清晰。 水? 池焰一拍小脑袋瓜子,“现在时光之井那儿都有谁?谁在上面?” 众人纷纷停下来仔细分辨,可那声音着实隔得太远,听不清楚。过了好一会儿,一道撕心裂肺的呐喊才冲破阻隔,传达到众人的耳中。 那人在喊—— “国王陛下!” 地面上,时光之井的大殿外,已经血流成河。随着刀剑的不断挥舞,鲜血喷溅在墙壁上,又顺着墙壁流淌而下,逐渐汇聚着,流淌过向下的石阶。 骑士乔治冲过去挡住了挥向国王陛下的剑,盾牌高举着,他回头紧张地看向国王,在看到他只是肩膀受伤后不由松了口气。 “不要担心,乔治。”国王拄着剑站起来,虽然喘着气,额头上布满了汗水,但他还能站着。坚毅的目光扫过四周,眼见敌人又扑上来,他冲上去与乔治并肩而战。 可敌人的攻势太猛,他们的战线被节节后压,最终又退回大殿内。 “挡住他们!” “不能让他们冲进来!” “这帮玫瑰教派的疯子!” 卫兵们咒骂着,心里不敢有一丝松懈。乔治想让国王坐下休息一会儿,但被严词拒绝,他看着周围人的目光仿佛在说:大家都没有休息,我怎么能独自停下。 蓦地,乔治瞥见殿外一道亮光。他心中一凛,分辨出那是魔法的光芒,刚要开口提醒,那光芒就已经在大殿的一角炸开。 “轰——”碎石和烟尘霎时间充斥了整个大殿,离得近的人直接被炸飞,其余人也被冲击波击中,身体砸在地上,吐出血来。 这一击,直接毁了大殿的四分之一。卫兵们拼死守护的门形同虚设,玫瑰教派的成员们从炸开的缺口冲入,剑光、魔法,铺天盖地。 千钧一发之际,国王双手十指紧握在前,急促咒语如狂风席卷,化作一面巨大的光盾弹出,挡住了所有的攻击。 神圣守护,王室的天赋技能。 光盾泛着金光,大得足以将整个大殿笼罩。卫兵们因此获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纷纷从地上爬起,呐喊着向敌人冲去。 国王仍然支撑着光盾,巨大的压力使得他的膝盖下弯,嘴角也溢出血来,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放松。果然,玫瑰教派的后手来了,朵朵玫瑰直接在金色的光盾上绽放,以魔法对魔法,又引发了新一轮的魔法轰炸。 “砰!” “砰、砰!” 玫瑰炸弹一个接一个炸开,那绚烂的场景如同节日的烟花,让人目不暇接。在这样连绵的攻势下,光盾终于出现裂缝,而在它彻底化作光点碎裂之时,国王遭受反噬,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撞在时光之井的井沿上,脸色煞白。 “保护陛下!”乔治扯开嗓子大喊,自己却大步流星地往前冲。他不知疲倦地挥舞着手中的剑,以大骑士之威,硬生生挡住了一波攻击。 可此时的银甲卫兵死的死、伤的伤,已经是强弩之末。因为城中各处告急,所以分配到此处的人手本来也不多,此时还能动的不过一二十个。 “援军还没有到吗?” “还没有人来吗!” 看着一个又一个同伴在身边倒下,所有人的心里都又焦灼又担忧,可他们同时又拥有着无限的勇气和死战的决心,因为国王陛下始终同他们站在一处。 他的身影是那样的伟岸,哪怕盔甲上都沾着血污,喘着气摇摇晃晃,当他举起剑的时候高喊着“必胜”的时候,勇气就会在心中勃发。 像一颗种子,在滚烫鲜血的浇灌下,转瞬间就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树干支撑着他们,让他们再次提起一口气,用力地挥出手中的剑和法杖,前赴后继。 有人在前进的路上倒下了,他的战友越过他,将剑刺入了敌人的胸膛。他嚎叫着,前冲的势头不减,在愤怒的呐喊中,带着尸体撞入敌群。 “轰——”魔法炸开,又是一片鲜血淋漓。 “为了我们的家园!”国王高举长剑,一字一句犹如爆裂音符,“杀!” “杀!”骑士乔治大声响应。 “诛杀玫瑰教派!” “把他们从我们的家园赶出去!” “杀死他们!” 生命的呐喊,激昂、热烈。那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咆哮着向外扑去,从大殿一路扩散。许许多多的人都听到了,就连地宫里的池焰他们都听到了。 所有人仰着头,神情焦灼、心潮澎湃,却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咬紧牙关、攥紧拳头,克制、再克制。 小杰克梗着脖子,脸都涨红了,一股热血上脑就要冲出去。池焰急忙将人拽住,“你去做什么!” “我去帮忙啊!”小杰克用力挣扎,“你就是在骗人,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什么玫瑰教派已经杀进来了对不对?你们就是瞧不起我年纪小,放我出去,我也要去战斗!” “我没骗你!”池焰用力按住他的肩膀,“你们确实有个更重要的任务,知道是什么吗?” 小杰克扭过头,不想跟这个大骗子说话。可他扭过头,池焰就又硬把他掰回来,非跟他面对面,郑重其事地告诉他:“你们要活下去。” “可是他们都在上面!”小杰克终于忍不住哭出来,他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看得懂很多事。 “就因为他们都在上面。大家都是那么好的人,得有人活下来,穿过外面的那片沙漠,走很远很远的路,去告诉所有人——月隐之国的每个人都是英雄。他们为了这片大陆,勇敢地跟邪恶做斗争,并且保护了自己的孩子。” 池焰也是个爱哭的孩子,时常还没感动别人,自己就先哭了起来。哭得稀里哗啦,鼻涕冒泡。 医生说他心脏不好,情绪起伏不应该太大,但他总是忍不住。 许是他哭得太走心,小杰克终于相信他不是一个骗子,而就在这时,井口处传来了另一种声音。 是琴声。 “靳哥!”池焰蹭地站直了身子,意识到自己的称呼不对,又立刻改口,“兰斯洛特,是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也是奥古斯汀,终于赶到了时光之井。 他一路杀敌没有停顿,但在他的眼里,国王虽是个值得尊敬的人,生命却与普通的国民没有高低之分。时光之井处的人手虽然少,但比起其他地方来依旧是多的,所以他并未第一时间冲过来救国王,而是先确认了地宫入口的情况,再杀将过来。 双重身份下,系统对他的技能栏大解禁,除了机械弓依旧不符合时代背景而无法光明正大地使用外,其他均可正常使用。 更重要的是,靳丞还有信仰系统。 信仰系统本就来源于月隐之国这个连环副本,以兰斯洛特亦或是奥古斯汀在大家心里的地位,根本无需靳丞用乐章强制收集,信仰之力就会源源不断地汇聚到他这里来。 这一次没有恶鬼徽章捣乱,靳丞直接将信仰之力用在自己身上,战力直线提升。青藤同盟的人和卫兵们见他大杀四方,也因此士气大涨。 在这一刻,创始人奥古斯汀的角色才算真正立了起来。这位传说中的先驱,是当之无愧的青藤同盟最强者。 琴音和呐喊声叠在一起,交织出双重杀意。靳丞从旁杀入大殿,救下国王,脚步却片刻不停。 他不会魔法,但他有卡牌。 卡牌伪装成魔法释放,手上再拨动琴弦,辅以声波异能和信仰之力,所到之处几乎无人能敌,真真正正的威慑敌我。 更别说他随时能抽出剑来,各种攻击手段灵活切换。 又一面银月旗帜被靳丞插在了大殿顶端,整个大殿已被打得千疮百孔、摇摇欲坠,可那面迎风招展的旗帜看起来却很稳当,好似永不会坠落。 靳丞立于旗帜旁,再次拨动了琴弦。 国王仍没有退下,他拄着剑抬头看了一眼靳丞,而后拒绝了卫兵的搀扶,一步步缓慢而坚定地踏过废墟走到了大殿外。 他要再次呼喊,为这满目疮痍的家园,为他的战士们,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在这样的呼喊下,靳丞的琴音就像哀歌,悲壮又激昂。他看着国王,低头献上自己的敬意,而后将那声波扩散,让这呼喊传到更远的地方去、传到更多的人耳中去。 从藏身处爬出来的人们,听着远方的呼喊,抓着卫兵的胳膊焦急询问:“孩子们真的安全了吗?他们已经撤走了吗?” 卫兵不能给他肯定的回答,但毫无疑问,他们都在为之而努力。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走了出来,他们拿起了篮子里的剪刀、抄起了家中的铁锹,甚至是一口锅、一根木棍,亦或是随处可见的一块石头,成为了一个战士。 “砰!”安娜大婶躲在吉伯特先生家的矮墙后,举着锅铲敲晕了一个受伤的剑士。敲完了她还有些后怕,拍拍自己的胸口,惊魂不定。 但她胸口的衣服里还藏着儿子寄来的信,信上一切都好,那她也就安心了。她的孩子一直是她的骄傲,她没什么可以再给他的,只想在最后保住他们的家。 地宫里,靳丞安排的援军终于陆续抵达。另一个入口也被找到,他们兵分两路,对玫瑰教派的人展开了全面追击。 在此之前,除了先期进入的伊索和白衣主祭这两拨人,也有其他的玫瑰教派成员闯了进去,但因为地宫内部磁场紊乱,所以这些人散落在各处,并未叫池焰他们碰上。 欧皇光环开路,总是能避免很多危险的。但这也让他失去了对目前情况的准确判断,完全不知道周围到底有多少敌人潜伏。 而郑莺莺却终于在玫瑰教派的拼死掩护和老鼠的辅助下,带着老鼠从荣弋面前逃脱。 “你的任务是什么?”她问。 “找到时光之井。”老鼠回答着,声音依旧不大,但透着股平静。郑莺莺凝眸看着他,觉得他似乎跟之前有点不太一样了。 第283章 最终之战(十五) 这厢郑莺莺和老鼠踏上了寻找时光之井的路,那厢燕云和冷缪也在寻找魔纹。只是他们的运气都不如池焰那么好,频频因为错乱的空间而被传送到不同的地方,久而久之就连自己究竟身处何处都无法准确判定。 再加上后期进入的青藤同盟和玫瑰教派成员,整个地宫的情形都非常乱。你会在里面遇见谁,是完全不能预料的,如果碰上自己人还好,要是迎头撞上敌人,二话不说直接开打。 可地宫里不光光存在磁场不稳定的问题,这里到处都是魔纹,双方打斗过程中如果一不小心触发了什么还能使用的魔法阵、或是什么魔法机关,造成的魔法伤害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前面有人。”老鼠第三次停下来,带着郑莺莺改道。读心术真的是个超强作弊器,哪怕敌人能做到在行进过程中悄无声息,也不可能掩盖自己内心的独白。 老鼠还能从这些独白中轻松获取到各种情报,就连身为队友的郑莺莺都对此颇为忌惮。她没有能够抵挡窥探的技能,也不可能控制住自己什么都不去想,老鼠一定能从她这里听到什么,但他什么反应都没有,就是个问题。 郑莺莺不愿意玩你猜我猜的游戏,便停下来直言:“你跟之前不同了。” 老鼠顿住脚步看向她,微微歪着脑袋眨巴眨巴眼睛,看起来还像之前那样懵懂无知。玫瑰教派的白衣主祭还长着一张神棍标配的脸,白净、圣洁,从外表看不出年龄。他不说话,郑莺莺也不说话,因为她知道自己想说的话,老鼠都能听得到。 良久,老鼠终于开口道:“我不会坏你的事的。你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复活江河吗?你厌恶这个世界,所以要跟燕云合作,走一条掀翻永夜城的路子,可实际上燕云对你来说也不过是一把刀而已。” “我不会坏你的事的。”他又再次重复,“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些往事,恢复了一点记忆。” 郑莺莺:“什么事?” 老鼠:“一段谎言,一个骗局。” 郑莺莺蹙眉,而不等她再问,她就又从老鼠的眼中看到了那熟悉的对神灵的狂热崇拜。只是这丝狂热没有之前那么外放了,被压抑着,却只增不减。 “我也想叫乌鸦先生死,所以我不会坏你的事的。”他如是说。 永夜城内,一顿寿喜锅终于吃得快接近尾声。 k看着倒映在锅中的画面,用筷子搅动着将它打破,支着下巴说:“演员终于全部登台。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他们都想叫我死,到底我会死在谁手上呢?” 张三真的不敢答也不敢问,各位都是大佬,就他一个路人甲,他也实在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用害怕,他们杀的又不是你。”k说着,又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他道:“老鼠这本书我写了几百年,一直是未完待续,现在终于要迎来结局了,真是可喜可贺。那可是个非常有意思的故事,你要听吗?” 理智告诉张三他应该要拒绝,但心里的八卦因子又在作祟,催着他点头。反正秘密这种事情,知道一个和知道两个也没什么差别,都有被搞死的风险,那不如在死前好好满足一下好奇心。 况且这可是k主动要说给他听的,不算他偷听。 可他刚答应,k就满脸坏笑,“你答应了,那我告诉你,你可要付给我相应的报酬。毕竟我是个正经的情报贩子,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张三:“……” 去你妈的情报贩子。 两人说话间,月隐之国的情况有了新的变化。k轻咦一声,又重新投去目光,就看到唐措不知何时出现在地宫里。他刚才光顾着看燕云和老鼠,倒是把这位给忘了。 唐措其实才刚进来。 靳丞让人敲响钟声后不久,唐措终于从青藤同盟的口中得知了小杰克的下落和地宫的存在。孩子们都转移到了地宫里,那么小杰克可能也在里面,池焰也进去了。 支线任务已经停摆,唐措不能放过任何一丝机会,于是果断从魔法学校的礼堂进入地宫,并沿着地上的脚印一路寻找。 而对于此刻的唐措来说,进入地宫无疑是极其危险的举动,因为地宫是路易十四的地盘。 “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就为了找一个孩子吗?这个孩子有什么特殊的?”路易十四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 “等我找到他你就会知道答案了。”唐措只能尽力稳住他。 “我不得不提醒你,鲜血的味道越来越重了。地宫的存在就是一个献祭法阵,以时光之井为核心,鲜血作引。但你如果想毁掉它,整个月隐之国都会跟着一块儿埋葬,这是无解的。” 路易十四语气轻松,“你们所有的反抗,都不过是徒劳无功的挣扎,甚至会成为我复活的筹码。就像千年前那场大战一样,如果不是我故意放水,南汀格尔根本不可能伤到我。” 唐措的声音依旧平静,“你不就爱看这种戏码吗?我满足你的愿望。” 他一边在脑内跟路易十四对话,一边继续往前追。池焰是个聪明的孩子,虽然看起来总是咋咋呼呼的,但其实心思细腻。他给唐措留了标记,因为惜命,哪怕不知道唐措会不会找来,依旧留了标记。 于是地宫里的场景落在k的眼中,就比较有趣了。里面有两条线路,唐措和老鼠、郑莺莺,他们分别从两个不同的地方赶往时光之井。 唐措距离较远,但他有池焰的标记,不会走弯路。 老鼠和郑莺莺距离近,但他们没有正确的路线图,难免碰上麻烦。所以究竟哪一方会率先抵达时光之井处,还真不好说。 k看着看着,又搜寻起了燕云的踪迹,这位爷又在干什么呢? 燕云永远是最从容不迫的那一个。他把找寻魔纹的任务交给了冷缪,冷缪是空间系大魔法师,在这个磁场紊乱的地宫里,行动起来其实比他更方便。只是四处寻找魔纹而已,系统也不会打雷劈他。 而燕云自己呢?他是一个专注的魔纹研究者,正试图从路易十四留下的这么多魔纹里,找到能够屠神的那一个。 《众神陨落之日》,在那个副本里,燕云见识过路易十四怒斩众神山的一幕。他没有吟唱什么咒语,施展什么毁天灭地的魔法,一切的奥义都在他的那柄剑上。 剑上镌刻着的魔纹,就是路易十四的全部心血所在。 燕云明白,k也明白,如果用“阿无”这个名字去限制他,再用这样的魔纹搭配上无名之刃,就有极大的概率可以杀死他这位乌鸦先生。 “祝你好运。”k挑了挑眉,表现出极大的宽容和镇静来,甚至隐约流露出一丝期待。张三可真是从没见过那么不怕死,还期待着别人来杀他的人。 哦,对了,乌鸦先生也不能称作是一个人。 又看过了其他地方,k干脆将所有的视线都落在池焰身上。他是个爱看戏的人,也是个非常会看戏的人,用上帝视角把所有信息都掌握在手里其实是件很无聊的事情,生活,就要给自己来点刺激。 譬如他不再去看老鼠、郑莺莺和唐措,只看池焰,究竟谁会先到呢? 两个选项,或许就会导向两个不同的结局。 此时此刻的池焰,正与所有的小豆丁们一起挖战壕。 他们并不知道沙漠里还有一个出口,可以让他们直接逃到城外。在如今的地宫里,哪里都有可能是危险的,而时光之井的存在也让大家忧心忡忡,不敢离开,生怕有人一不小心引发魔法风暴,大家一起玩完。多重考虑之下,他们决定先在这里布置防御法阵。 “国王陛下在为我们战斗,我相信整个月隐之国的人都在战斗,坚持就是胜利。如果实在无处可逃,那我们转身的地方就是战场!” 池焰依旧是动员小能手,而且他坚信会有援兵过来帮忙。月隐之国的人那么爱护孩子,哪怕先期不知道地宫里的真实情况,后面知道了就一定会派人来帮忙,除非上面打得实在惨烈,自顾不暇。 可没有了他们,还有唐措和靳丞。池焰对自己的同伴总是抱有十二万分的信任,尤其是对唐措。 布置防御法阵是个技术活,池焰不懂魔法,帮不上忙。但他懂物理防御,哪怕物理防御在这个魔法世界里的作用很微小,但只要有一点点用,就是有用的。 他带着小豆丁们挖了一道又一道的战壕,这里一道沟,那里一个坑,四通八达,差点没把时光之井附近的区域挖成一个八卦阵。 小豆丁们虽然年纪小,但好歹都学过魔法和剑术,挖土是一把好手。几百个人挖得热火朝天,又让土系的魔法师进行加固和伪装,最后,池焰再往里头埋道具。 庆典期间,池焰通过各种庆典游戏和摘苹果拿到了不少好东西。他一边埋一边想象着敌人中招的场景,嘿嘿直笑。 “你疯了吗?”小杰克真心发问。这个脑袋长得像蒲公英一样的骗子,刚才哭得那么真情实意,现在又笑得那么诡异,不是疯了是什么? “嘘。”池焰中指抵在唇上,“我是在为伟大的事业做贡献你知道吗?” “你是个骗子,我已经不相信你了。” “你真无情。” “那是你先骗我的!” “哦,亲爱的小杰克,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这一路走来你还不能看清楚我的内心吗,哦,天神啊,你真令我伤心。” 小杰克听了,迅速往后挪了几步。 池焰眨巴眨巴眼睛,看来西西里特大陆的人并不喜欢译制腔,亏他还特地加了咏叹调呢。不过没关系,他会的东西可多了,当即就把小杰克拉回来,打算把一部分道具的使用方法教给他,待会儿一起帮忙。 这些道具大多是魔法和异能类道具,即便是在西西里特大陆使用也毫无违和。 可他的教学还没结束,前方就忽然传来了魔法波动,有人触发了他们留在外面的侦查魔法。他急忙探出头去看,一个卫兵在外围给他们打手势,池焰见了,立刻大喊:“躲!” 所有人,包括老师和孩子们全部躲入战壕内,用土系魔法加以掩盖,再加上静音魔法,让这里看起来就像无人在场一般。 不一会儿,十几个玫瑰教派的人出现在距离时光之井大约五百米开外的地方。他们远远地看到了时光之井透出来的光亮,正要往前查探,却被魔法结界挡住。 “这是本来就有的吗?”他们疑惑着,凝眸往结界里看,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地宫里处处都是魔纹,别的地方也偶尔会出现防御结界,所以这倒不奇怪。 k没想到来的既不是唐措也不是老鼠和郑莺莺,出现了第三种选项。这些人没有第一时间打破结界冲进去,而是放了一枚魔法信号弹。 信号弹如同烟花在地宫顶上炸开,恰好被远处的老鼠和郑莺莺捕捉到。 k再一看,乐了。欧皇这次脑门不够亮啊,附近居然聚集了三四拨人,而且都是玫瑰教派的。所有人迅速往这里赶,而最先到达的人已经开始破除第一层魔法结界。 池焰和所有躲在战壕里的人怀着紧张、忐忑的心情等待,一颗颗心扑通狂跳,然后在结界被破除第三层,双方距离逐渐拉近时—— “放!”魔法老师们率先打响了战斗,他们是远程攻击手,躲藏的位置在卫兵和孩子们中间。一排魔法丢出去,也算壮观。 守在最外围的当然是银甲卫兵,当魔法从他们头顶掠过时,他们迅速从战壕中冲出。 双方打了个完美的时间差,先用魔法轰对方一个措手不及。魔法轰完,敌人还没从上一轮攻击中反应过来,卫兵们的剑就到了,刷刷刷收割走敌人的生命,再火速撤退。 “别忘了尸体!”池焰在后头提醒。他们这种攻击,最重要的点就在于“突然”,如果敌人有所防备那就糟了,所以尸体一定要处理掉,不留一点痕迹。 可就在这时,被魔法信号吸引来的人已经进入视野,池焰瞳孔骤缩,“来不及了,把魔法都丢出去,结界竖起来!” 此时此刻,大家也顾不上是谁在发号施令,魔法就已出手。只要他们放得够快,就还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一轮魔法丢完,结界也接二连三地竖起来,只是这一次大家的动作就不那么整齐了,难免有些慌乱。 池焰经历过永夜城大大小小的副本磨练,倒成了在场最镇定的一个人,不等结界全部竖起,当机立断地把他安排在结界外的道具触发。 结界是道“墙”,可以抵挡敌人的攻击,也可以抵挡池焰的道具攻击。墙的这边安然无恙,墙的那边烟尘弥漫、乱石穿空。 池焰探头张望着,也不确定这一波能杀死多少人,只等结界支撑不住了,立刻喊人补上,“快快快!不要让他们过来!” 可玫瑰教派的人是多么的穷凶极恶,池焰这一波操作虽然很快,但依旧不能拦住所有的敌人。他们并不会因为受伤而停下脚步,也不会因为害怕而退却,甚至因为见了血而异常亢奋。 “哎哟我去……”池焰见状,一跳两米高,从这个战壕跳到那个战壕,抓着小杰克的胳膊问:“教你的都记住了吗?” 小杰克紧张但严肃地点点头,“记得!” “那这里交给你了!”池焰说完就跑,像阵风似的刮过战壕,快得让人以为他要逃跑。但他跑到中途又急刹车,站在了所有小豆丁藏身处的大约正中央的位置,高举右手,紧握成拳。 “所有人听我指令!” “火球术!” 按照事先约定好的,小豆丁们齐刷刷举起手来,一支支小胳膊拿起了初学者特制的小法杖往前一指,瞬发魔法——火球术。 这是池焰从唐措那儿得到的灵感,唐措可以用质量取胜,一个顶百。那他就可以用数量取胜,一个不行,几百个行不行啊? 冲过来的敌人惊呆了,这里哪儿来那么多魔法师?!铺天盖地的火球连绵成一片火海,还未靠近就热浪滚滚。 更重要的是因为战壕太深,他们只看到了法杖尖,根本连人都没看到。 那批魔法师长什么样子,什么实力,通通是个谜。火球术,瞬发魔法,是个初学者都会,根本无法体现出施术者的水平。 池焰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特意让大家藏着。反正只是丢个小火球,照远了扔就是了,完全可以盲投。 你实力强悍凶神恶煞,我也可以乱拳打死老师傅,谁怕谁呢。 “风刃!” 我不光放火,我还扇风。风刃,也是初级魔法,瞬发。实力实在不行的拖个一两秒也无所谓,反正放出去就对了。 池焰害怕被友军误伤,喊出“风刃”后就趴在了地上,只探着个脑袋东张西望。不是他不想冲上去打,实在是他的机甲套装不适合用在这个副本,会被雷劈。 “南无阿弥陀佛,好运常伴左右……”池焰念着自创的欧皇咒语,正儿八经地搞玄学。 可今天的运气实在不好,敌人虽然倒下了七七八八,证明了这一波攻击的成功,可还没等池焰欢呼雀跃,前方的火海里就走出了一红一白两个身影。 白衣主祭、红衣祭司,红衣的赫然就是刚才跟在燕云身边的那个。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个是玩家,那白衣服的也可能是玩家。 “唐哥救命。”池焰简直快哭出来,但是哭也不影响他的行动,池焰一向是个能一边被气到哭一边还能在游戏里跟人大战三百回合的勇士。 “土遁,赶紧遁,都给我遁!”池焰压低声音喊着。眼看敌人太强大,打不过怎么办,跑呗。 钻狗洞、挖地洞,怎么着都行,跑了再说。土遁不算是初级魔法,得要高年级的学生才会,但他可以拖延时间,只要时间足够,能跑几个是几个。 于是池焰穿上了他的机甲套装,为了防雷劈又在外头套了件从玫瑰教派那儿顺来的魔法炮,准备硬抗。 只是他这特立独行的打扮,反而让郑莺莺认出了他。 “等等。”她伸手拦住了老鼠。 第284章 最终之战(十六) “你不想杀池焰对吗?”老鼠又轻而易举地从郑莺莺的心里读到了巴兹的身份,他眨眨眼,扫过被战壕遮挡着的地方,说:“可我刚刷新了任务,任务需要那么多人去死,池焰又想要保护他们,他肯定不愿意走的。而且这里都是小孩子,他就更不愿意走了。” 话音落下,池焰的的脑袋就嗡的一声。这个穿白袍的不光说出了他的真名,还直接把孩子们的存在抖落了出来,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他立刻生出一个猜测,然而这时,老鼠又说:“但是用小孩子来献祭是最好的,因为他们的灵魂更纯粹,就像之前图察王室做的那样。” “啪”的一声,池焰脑袋里的弦断了,“老鼠!” “是我。”老鼠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但我现在是白衣主祭,你要叫我主祭。” “你怎么能说出刚才那样的话呢?” “我说的什么?” 老鼠一句反问,让池焰卡了壳。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这个老鼠竟然能跟他正常对话了,而他的正常看起来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你怎么了?”池焰瞪大眼睛。 “我没有怎么啊。”老鼠这样回答他,而后往右让开了一步,问:“你要走吗?我可以让你走。” 池焰哪能离开呢,他现在也总算推断出郑莺莺的身份了,毕竟在燕云那一队人里,有可能会保护他的只有郑莺莺。他可不能眼睁睁看着郑莺莺在那条道上越走越远,也不能丢下那么多可爱的小豆丁不管。 “莺莺。”池焰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了郑莺莺。 “你要想救那些人,就自己救。”郑莺莺的回答冷酷无情,“我不想杀你,但你如果不走,那我们只能是敌人。” 池焰觉得自己要疯,情绪激动道:“为什么要这样呢?我一直不明白、我怎么也想不通,如果你想复活江河,你告诉我啊!就算我笨我没有办法,唐哥也会有办法的!江河肯定也希望你好好活着的对不对?就算最后你真的复活了他,他希望看见现在的局面吗?明明有更好的办法、明明有更好的路,怎么行不通呢?怎么就不行呢?我们不是愚人节三剑客吗?你还救过钱伟,你明明——” “我跟你们求救,你们救了我这一次,然后呢?”郑莺莺截断了他的话。 不等池焰回答,她继续问:“我要一直祈求你们来救我吗?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我以为我已经把命运掌握在了自己手上,可是没有。” 池焰像被按下了定格键,深吸一口气,千言万语都在喉咙里堵着。郑莺莺看着他泛红的眼眶,攥紧了斗篷下握着无名之刃的手,“我连一个江河都救不了。” “你一直劝我,江河也希望我像个普通的女孩儿一样好好活着,我努力了,可是结果呢?是我天生命贱,不值得有一个好下场,不配拥有希望吗?是我不够努力、付出得不够多吗?这个世界上到底谁无辜、谁有罪,我死了之后,那些还活着的人遭到报应了吗?还是只有我一个死去又活来,还要拼命做一个好人?” 郑莺莺难得说那么一长串的话,声音粗哑,像刀子一样戳在池焰的心上,让他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 可这还没完,郑莺莺仿佛要把积压已久的话全部都说出来,她又问:“一个好人的标准是什么?一个普通女孩儿的标准又是什么?她该过什么样的生活,可以过什么样的生活,你知道吗?” 池焰拼命摇头,眼泪夺眶而出,郑莺莺却忽然笑了,“你看,最终只有我们在这里互相伤害。” 如果说前面的那段话是扎心的刀,那这最后一句,就像穿刺灵魂的箭。在这个瞬间,池焰一直以来的信念都有了那么一丝丝动摇,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郑莺莺则伸出了那只握着无名之刃的手,说:“什么希望,我统统不要了。永夜城不让我好好活,那我就偏要杀出一条血路来,不死不休。让开。” 池焰不让。 他抿着嘴,魔法袍里套着机甲套装略显滑稽,心里也乱成了一团麻。他无法反驳郑莺莺的话,也好像没有立场去反驳,但他就是觉得自己不能让。 他没有办法把身后的那些孩子都当成可有可无的副本npc,觉得他们死了也无所谓,一切只为通关。也许有些人可以做到,但他不行。 更重要的是,池焰觉得如果自己让了,那么一切都将没有办法挽回。只要他后退一步,一道天堑就会在他和郑莺莺之间裂开,再无修复的可能。 郑莺莺放弃了希望,但池焰还不想放弃她,他没有别的办法,只剩下这一点倔强了。 双方人马收拢,十来个对几百个,实力却与数量成绝对的反比。池焰能用几百个火球术、风刃去杀普通的玫瑰教派成员,可绝对阻挡不了两个红榜前十。 月隐之国的银甲卫兵和老师们的实力更是普遍落后于玫瑰教派,普通人对上亡命之徒,并无胜算。而这么短的时间内,小豆丁们根本不可能逃得出去。害怕、紧张,种种情绪充斥着他们的大脑,让他们紧握着手中的法杖和剑,也将池焰视为了拯救他们的英雄。 小杰克更是咬紧牙关,爬过战壕来到了池焰身边。他英勇地举着小剑对敌人怒目而视,持剑的手却还在打颤。 池焰低头看到他,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他问自己—— 这要他怎么让呢? “我不会让的,你打死我也不让。”池焰盯着郑莺莺,语气坚决。 因为他们的谈话毫不避及永夜城的存在,系统早在他们的耳中弹了警告,隐约的雷声也从外面传来。只等他们再犯规,那雷就会劈下来。 郑莺莺似乎也有了点怒意,而就在这时,老鼠忽然说:“有人在过来了。” 这句话就像是开关,瞬间打开了战局。 郑莺莺甩手就是几道飞镖袭向了离她最近的一个卫兵,身影如鬼魅,瞬间绕过池焰,直袭那人咽喉。其余玫瑰教派的人也不遑多让,好不容易等到两位祭司动手,立刻如出闸的猛兽扑过来,招招都是不要命的杀招。 池焰一个激灵,哪顾得上追郑莺莺,手腕黑环瞬间触发,化作机甲装置包裹他的手臂。他单膝跪地用力一拳砸下,“砰!” 他这砸的不是敌人,而是他事先埋下的另一部分道具。道具在敌人群里炸开,池焰立刻转身抱起小杰克把他扔给附近的卫兵,而后抽出一张卡牌扔向郑莺莺。 【镜中】现代诗歌系列卡牌之一,顾名思义,将玩家关入镜子中,持续时间十五分钟。具体效果视玩家自身实力而定。 以欧皇的手气,郑莺莺没能逃过这张卡牌,瞬间化为一面手持的小银镜落在地上。池焰大喜过望,却不敢冲过去捡,生怕郑莺莺下一秒就从里头冲出来了,于是他脚下一个急转弯就杀向了老鼠。 读心术对好运光环,到底孰胜孰败? 事实证明池焰今天的运气确实不太行。 老鼠并未出手厮杀,但他能准确逃过几乎所有的攻击,甚至他刚一后退,身后就有两个玫瑰教派的人杀上来,配合精妙,逼得池焰节节败退。 他的麒麟臂号称黄金右手,附加好运buff、暴击buff,可也得近得了身才行啊。而就在这时,老鼠说的“有人在过来了”,这个“有人”终于到了。 只见寒光一闪,一柄骑士长剑电射而来,洞穿了一个玫瑰教派魔法师的胸口竟还去势不减,带出一串血珠直盯到地上。 长剑嗡鸣,剑柄还在轻颤。唐措后脚赶到,一个空翻落地,拔出长剑,转身又格杀一人。 “哥!”池焰激动得像是久别重逢。 “退后。”唐措大步越过他,圣光护盾出手,及时将两个被逼到战壕外的小豆丁救下。池焰见状,连忙护着他们往后退,没退几步,又有人来了。 凯尔特,也就是荣弋,带着一队青藤同盟的人也赶到了此处。 至此局面彻底翻转,玫瑰教派的人先后被池焰和唐措杀了个七七八八,而青藤同盟这边却实力猛增。如此变化,让池焰的心情像坐了过山车一样刺激。 “对了,郑莺莺!”池焰一拍脑瓜子,急忙向镜子落地的方向看去。双方相隔百米,但镜子的碎裂声却清晰地传到了池焰的耳中。 一个卫兵看到郑莺莺被关进镜子,想要用剑将镜子毁去,可他刚握住剑柄想要将剑刺下,镜子忽然碎裂,从中伸出一只握着匕首的手来,先一刀扎在他的腿上,而后借力将自己整个人从镜中拽出,反手一刀—— 割喉。 池焰瞪大了眼睛,身后“砰”的一声,又将他吓了一跳。他急忙回头,就见玫瑰炸弹连环绽放,席卷的烟尘糊了他一脸。 “呸呸呸!”他吐掉嘴巴里吃到的土,再定睛一看,几个残余的玫瑰教派成员正挡在老鼠身前做最后的挣扎,而老鼠呢? 老鼠双手十指交叉置于胸前,随着他缓缓闭眼的动作,眉心处浮现一颗红点,让他那张本就肖似神棍的脸又多添了一丝佛性。 池焰心中警铃大作,他认出这颗红点了。老鼠洗去满身油彩后,眉心据说就有这么一颗朱砂。他现在扮做了白衣主祭的身份,朱砂却又重新出现—— 技能! 这是技能! 只见老鼠眉心的朱砂越来越红,而当他将双手分开时,一轮红日逐渐在他的背后升起,耀眼夺目。 唐措和荣弋的脚步齐齐停住,因为他们发现在这一刻自己所有的技能都用不出来了。尤其是唐措,他知道的更多一些,想到的也就更多一些,因此微微蹙眉。 “你是谁?”他沉声问。 “哥,这是老鼠!”池焰连忙隔空解答。可唐措并未接受这个答案,他凝眸看着老鼠,再次发问:“你是谁?” 老鼠看着他,“你都猜到了?” 唐措:“极乐之城,红日高悬。你说明王就是永夜城的太阳,你是明王?” “你对了一半。”老鼠也抬头看着那轮太阳,目光中有一丝怀念和伤感,但更多的是一种嘲讽,“明王只是一个骗局。” 永夜城内,k吃着新鲜的葡萄跟张三讲起了那久远的过去。 “明王,他叫做明王。但那不是他真正的名字,他真名叫什么已经被人刻意遗忘了,也没有人在意。他成为了明王,只是因为在当时的永夜城,有一部分人觉得永夜城需要这么一个精神的象征,需要一个被高高挂在天上的太阳。所以谁都可以是明王,因为谁都不可能是真正的明王,明王根本就不存在。” 张三惊愕地张大了嘴巴,“这也行?” k一口酒下肚,挑眉反问:“为什么不行?他们成功了啊,从无数人中挑中了老鼠,最后建立起了极乐之城。” 第285章 最终之战(十七) “为什么会选中老鼠呢?因为他有读心术吗?” “不只是这样,拥有读心术的老鼠其实一开始很不受人待见。没人愿意把自己的心声时刻暴露在别人的耳朵里,尤其是在人人都有秘密的永夜城。那种感觉是极其糟糕的,所以哪怕读心术是个非常厉害的技能,也没人想要跟老鼠做朋友。而且他很弱,他的技能无一是杀招,如果不是读心术,他早死了。” 听到这里,张三又唏嘘道:“可也是读心术让人排斥他,不是吗?” k:“所以在刚开始下副本的时候,他总是隐瞒这个技能的存在,像个滑稽的小丑一样去表演、去讨好别人。可没有人喜欢他,他们觉得他浮夸又不真实,弱小又累赘,哪怕表面上在对他笑,心底里的声音不会骗人。久而久之,孤独的老鼠将自我封闭了起来,他给自己涂上一层又一层的油彩,连真实的容貌都遮住,直到有一天,他获得了一个新的技能——光明之轮。” 张三:“就是那个像太阳一样的技能?” “没错。”k打了个响指,“成为明王的三个要素是——读心术、光明之轮,和他的弱小。” 地宫里,老鼠也在为众人解惑,“光明之轮,这又是一个没什么杀伤力的技能。阳光普照之下,一切杀戮被禁止,它给了整个永夜城光明和希望,却也让我像个傀儡被架到了天上。” “我刚开始也以为这是一个好的开端,他们需要我、永夜城需要我,我以为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之前的所有挫折都是对我的磨练。他们是这样告诉我的。” 雷声阵阵,但却是闷雷,像是盘亘在乌云里翻滚,没有劈下来。系统在警告老鼠,莫要谈论太多关于永夜城的事情,但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无法自拔。 “他们需要我做这么一个傀儡,却又厌恶我,害怕我看穿他们的内心,于是把我高高地架在那儿,隔离起来。所以到头来我发现我还是一个人,整个永夜城的人都在对我叩拜,甚至会定期挑选忠诚的信徒来向我告解,以此巩固极乐之城的统治,可却没有一个人能听我说话。” “我听了太多人的苦难,这让我感到喘不过气来。我想逃,但我太弱了,根本逃不了,也不知道该逃到哪儿去。” 老鼠双手交叉虚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眼神惶惑,好像真的喘不过气一般,“极乐之城越来越让我感到恐惧,每天都有人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消失,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也许我一不小心听见了,但我不敢说,我就忘了……” “为了逃跑,我写下了《乐园计划》,又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有人能来救我……”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好像他还是当年那个渴望着得到救赎的老鼠,在等待着奇迹的出现。 唐措便问他:“你等到了神灵?” “是啊。”老鼠喟叹着,缓缓放下了放在脖子上的手,捂住心口,“在太阳坠落的那一天,祂出现了。我从来没有感受过那样的温暖,那让我觉得无比安心,可是——” 他的眼神忽然变冷,“可仅仅因为我不小心听到了乌鸦先生的名字,就遭到了他的惩罚。他剥夺了我的一切,让我从一个傀儡变成了另一个傀儡。” “所以你也要杀了他?”唐措道。 “他已经不配站在神灵的身边了,被七情六欲腐蚀,变得跟普通的人没什么两样。”老鼠直视着唐措的眼,仿佛想要从他这里得到肯定,“或许我听到那个名字就是命运的安排,神灵也已经厌弃了他,所以再也没有出现在永夜城。等到杀死了乌鸦先生,祂一定还会再回来的。” 疯子。 狂热信徒。 听完老鼠的话,池焰的脑海中第一时间想到了这几个词,否则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这个人了。池焰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虽然神确实存在,但存在就存在吧,也不妨碍他有自己的信念啊。 “你所想的,真的是神灵所想的吗?”唐措问出了池焰心中的疑惑,他从唐措身后探出头来,又补充一句:“这或许是你的臆想呢?” “你们不相信我?”老鼠的语气开始急切,“杀了乌鸦先生,你们来做永夜城的主,不好吗?你们都是好人,肯定比当初那些人做得更好,我只想要祂回来,我不会妨碍你们的。” 唐措没有回答,老鼠也没能从他一片沉静的心里听到任何声音,他稍显失望。郑莺莺默默走到他身后距离三四米处,看看他,又看看唐措和池焰,握着匕首没有说话。 她并不在乎老鼠究竟投靠谁,而且唐措看起来并不想接受老鼠的合作邀请。 “既然如此,我没有什么话讲了。”老鼠眸光微暗,后退一步道:“光明之轮禁止一切杀戮,我们打不过你们,但你们也杀不死我们,就放我们走,怎么样?” 闻言,唐措看向了郑莺莺,“再问你一遍,你要跟他走吗?” 郑莺莺看着唐措,答非所问:“乌鸦先生的名字叫做阿无。” 语毕,她转身就走,不等老鼠也不等唐措再说话,也没有再看池焰一眼,走得干脆利落、决绝又果断。 池焰看着她的背影,鼻子酸酸的,心绪又开始翻涌。 紧接着老鼠也转身离开,等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头顶的那轮红日也逐渐隐去,周围又恢复平静。池焰放松下来,抬手擦掉脸上的泪痕,连忙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他和郑莺莺说的话全部都告诉唐措。 荣弋也在旁听着,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保持沉默,因为对郑莺莺的事、对老鼠的事情他知道得都不如唐措详细,不说话是为了不打乱唐措的节奏。 可他有个疑惑,“为什么不答应老鼠?先稳住他,瓦解他和燕云的联盟,不是更好?”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唐措摇头。有关于极乐之城的事情,刚才老鼠没有细讲,知道大致情况的只有唐措和靳丞。 当时老鼠告诉他们的时候,只说自己是个大时代里不起眼的小人物。那个样子并不像是在撒谎,也许只是记忆还未完全恢复,但那时唐措就从他身上感到了一种违和感,所以在靳丞问他相不相信的时候,他说—— 他在极乐之城真的默默无闻,是个小人物吗? 事实证明唐措的怀疑是正确的,老鼠就是明王。 今天老鼠的记忆恢复,也把真相告诉了他们,看起来没有丝毫隐瞒。他想用这份坦诚来打动唐措,可他说的就是全部真相了吗? 如果老鼠就是明王,他那么弱小,无法自救,那最后是谁毁了极乐之城?太阳为什么会坠落?即明王为何会“死”? 他既然这么坦诚,为什么独独隐去了这个至关重要的情节? 唐措说出了自己的怀疑,又道:“老鼠的城府不见得有多深,否则不会这么快暴露明王的身份,还当着郑莺莺的面拉拢我。万一被燕云知道,他两头不讨好。他这么做,说明他并不待见燕云这位渎神者。” 池焰眸光微亮,“对啊,燕云还差点屠神了呢!老鼠现在清醒过来了,指不定回头就跟他干一架!” “所以你干脆把他踢回去?”荣弋理清了思路,唇边也露出一丝苦笑,“刚才你没追问他关于燕云的事情、乌鸦先生的事情,就放人走了,也是这个原因?坐山观虎斗、风险转嫁,确实比跟一个不怎么高明的狂热信徒合作来得好。” 唐措:“你还有一点没弄明白。” 荣弋:“什么?” 唐措:“我从没说过我要杀k,我和靳丞的目标一直都很明确:一号乐章。” 荣弋微怔,随即失笑。是啊,是他们被这弯弯绕绕的绕晕了头脑,杀乌鸦先生那是燕云和老鼠的事情,为什么非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k把他们分到一个副本里搞事情,他们就要顺势就范吗?他们不杀k,可也不是k的打手。 “还有一点。”唐措又道。 “什么?”荣弋和池焰异口同声,都想不到还有什么疏漏的。而就在这时,唐措忽然俯身,撑着剑吐出一口血来。 “哥!”池焰吓死。 “最重要的一点。”唐措虽然吐了血,可脸色一点儿也不显苍白,甚至看起来神采奕奕。他随手擦掉嘴角的血迹,道:“路易十四随时都有可能正式复苏,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多,我没空跟他们玩无间道。” 其实在唐措与玫瑰教派作战,甚至是跟老鼠、跟荣弋说话时,他都在心分二用。一边应付路易十四,一边做他自己的事情。 路易十四对他们说的话格外好奇,什么永夜城、什么乌鸦先生,好像来自另一个不同的世界,那个世界竟还有神灵。他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从唐措口中知道全部的真相,知道“世界的真实”到底是什么。 唐措不可能轻易说出口,因为这是他用来拖延时间的筹码。可路易十四是谁,一代暴君,不会容忍唐措一次又一次的忤逆,挑衅他的权威。 “聊天游戏结束了,我的孩子。”路易十四的声音里露出一丝遗憾,“替我向南汀格尔问好。” 话音落下,一道撕裂灵魂的痛直袭唐措的大脑,让他有种整个脊椎直至天灵盖都被人活生生撕开的错觉,全身冷汗涔涔,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 池焰眼疾手快扶住他,担忧之情溢于言表,“哥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 “没事。”唐措深吸一口气。镇静剂已经用完了,他现在只能硬扛,但他的灵魂强度是连靳丞都赞叹过的强大,而且为了这最后一环,他把前面几个副本包括庆典所得的点数全部加在了“智力”一栏。 永夜城三大力,武力、智力、魅力,智力对应的就是精神力。 路易十四?现在也不过是一道残魂。 “咦?”一击未成,路易十四发现唐措竟还活蹦乱跳的,以他的身份都不由流露出一丝惊讶。 唐措没有理会,直接问池焰:“小杰克在哪?” 骤然听到小杰克的名字,池焰愣了愣,随即回头,恰好跟后头战壕里探出头来的小杰克对上眼,“嗳,就在这儿呢!” 唐措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荣弋,因为要调动所有精神力去应对路易十四,所以他的话变得极其简短起来。 “我走支线,这里交给你。” 与此同时,已经离开时光之井处的老鼠和郑莺莺正站在无人处说话。老鼠的神情略有些紧绷,说:“你最后把阿无这个名字告诉唐措,是想还他的恩情?” 郑莺莺不予作答。 老鼠:“我不把这件事告诉燕云,所以刚才的事情,你也要保持沉默。” “我说过了,不管谁杀乌鸦先生,对我来说都一样。”顿了顿,郑莺莺又补充道:“哪怕你最后连燕云也一块儿杀,那也关、我、屁、事。” 第286章 最终之战(十八) 唐措没想到自己会再次从小杰克口中听到“伊芙”这个名字,而当紫藤街、吉伯特先生、外来的旅人这些词语接连出现时,整个故事在唐措的脑海中串联起来。 支线任务的关键人物是姚青。 姚青扮演的玫瑰教派成员坐着吉伯特先生的马车来到了月隐之国,他为了完成设置传送法阵的任务,诓骗吉伯特先生,在不知情的吉伯特先生推荐下,找到了热情好客的小杰克,说要租房在此久住。 小杰克带他来到了紫藤街34号的空房子,隔壁的33号住着伊芙。 玫瑰教派的人杀死了伊芙。 小杰克看着唐措稍显凝重的脸色,有些惴惴不安,“怎、怎么了吗?” “没事。”唐措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又问:“小杰克,告诉我,你给塞西莉亚的礼物是什么?” “是兰斯洛特先生的曲子,我知道塞西莉亚很喜欢他的音乐,所以练了很久,想要给她演奏一首曲子。”说到这里,小杰克挠挠头,还有点不好意思。 可现在的问题来了,乐曲没有实体,而小杰克的竖琴还藏在他房间里的床底下。 “小杰克,你觉得自己勇敢吗?”唐措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我勇敢啊!”小杰克回答得不假思索。 “好,那你敢不敢跟我回到地面上去?我们要去执行一个重要的任务。” “很重要吗?” 小杰克有些迟疑地看了看不远处的同伴们,他心里也有害怕,但更多的是担心。这里的情况也不好,刚才的战斗多么可怕啊,他怎么能抛下同伴离开。 唐措接下去的话让他坚定了决心,“去上面比留在这里更危险。” “那我要去!”小杰克攥着小拳头,毅然决然地跟着唐措离开了地宫。临走时他还跟其他的小豆丁们挥手,像个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 池焰则跟随荣弋留了下来,负责地宫的安全。 幸运之神眷顾,唐措带着小杰克回到地面上的路并不算曲折。只在中途遇见几个玫瑰教派的人,稍稍耽搁了一下。 还是魔法学校礼堂那个出口,唐措背着小杰克一路疾行,直奔他家取小竖琴。 在小杰克的一生中,他从未体验过如此速度,趴在唐措的背上像乘着风,一会儿还好端端地在路上跑,一个眨眼怎么又到屋顶上来了。 “唰——”寒光闪过,唐措手里的剑掠过敌人的脖子,他脚步未停,敌人在后边躺了一路。 小杰克全程张着嘴巴,目光更是被唐措脖子上的玫瑰花纹吸引着,想碰又不敢碰。他觉得那花纹美极了,哪怕老师们都说玫瑰是邪恶的,但他还是觉得唐措脖子里的花纹特别漂亮,比他知道的所有花都漂亮。 不过很快,小杰克又无暇注意这朵花了,因为他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老约翰!” “马克!” 他一声声地呼唤着,可是躺在地上的人永远都不会再回应他。唐措也没有停下他的脚步,让他伸着手,却不能触碰。 “怎么会这样,明明我们今天一大早……一大早才见过……”滚烫的眼泪流进了唐措的衣领,他听见小杰克在喃喃自语。 “今天可是花朝节啊。” 同样的话,被许许多多的人挂在嘴边。月隐之国的人好像特别期待这个节日,上至国王下至平民,都对这个日子寄予了深厚的情感。 思及此,唐措抽空看了一眼时光之井的方向。琴音还在不断传来,而琴音未断,就代表着希望还在。 唐措又加快了脚步,小杰克哭着哭着,忽然触碰到他颈间的花纹在发烫,惊讶出声。但这个时候,他的家终于到了。 “进去,拿上小竖琴就走。”唐措单手撑着门框,双眸依旧神采奕奕,可脸上都是汗,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似的。小杰克想关心他一句,迟疑了一下,又转而冲进房里,先去扒拉他床底下的小竖琴。 唐措呼出一口气,眸中陡然掠过一道寒芒,拔出裁决之剑回身刺出。 “噗。”长剑刺中一个敌人的小腹,而他还维持着举刀往下砍的动作,双目圆睁。唐措一脚将他踹开,拔出剑来,又迎上了另两个敌人。 “不要再负隅顽抗了。”路易十四的声音又从他脑子里钻出来,“你主动把身体让给我,我就答应你,让玫瑰教派立刻停手,怎么样?” 回应他的是唐措干脆利落的两剑,将身前的敌人全部斩于剑下。他喘着气,汗水从脸颊一直滑落到下巴,再滴落在地上,渗入大地。 “堂堂路易十四也开始言语诱惑了吗?这是不是代表……你也没办法了?” 他语气平稳,甚至是毫无波澜,可偏偏给人以无限的讽刺。路易十四沉默良久,才轻笑道:“不得不说,你很有勇气。” 至此,路易十四不再说话。 唐措不敢有丝毫放松,带上拿了竖琴的小杰克,又立刻赶向塞西莉亚的面包店。塞西莉亚按照唐措临别前的叮嘱,哪儿都不敢去,便藏在面包店的地窖里。 等两人赶到,由小杰克呼唤着得到地窖的回答时,他们发现里头还藏了不止一个人。 塞西莉亚还是那个善良的塞西莉亚,她无法心安理得地自己一个人藏着,于是把附近的老弱都带了进来。 一个地窖才不过四米见方,挤挤挨挨坐了七个人。唐措见此地还算安全,便对小杰克说:“你要留在这里保护他们,知道吗?他们现在一定都很害怕,就用你的小竖琴安抚他们,这不光是你送给塞西莉亚的礼物,也是送给所有人的礼物。我会为你们布置防御结界和隔音结界,等我办完了事,就回来找你们。” “切记,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说完,唐措果断把小杰克往里一塞,关上地窖的门,布置结界,又用其他的杂物和面包店外散落的尸体伪装了一个打斗现场。 如此一来,即便玫瑰教派的人过来,看到这里的尸体时也会以为这里的人已经被杀了,而不会再进来搜查。 至于唐措自己,他奔向了孟于飞的关押地。 孟于飞一直搞不清楚为什么唐措不杀他,把他绑起来扔在旅馆就走了,这种疑惑一直到他挣开绳索逃离旅馆都没有解开。此时唐措回到旅馆,看到空空如也的房间没有丝毫惊讶,抬脚用力一跺,灰尘和被割开的绳索碎片扬起,又轻轻落下。 地面上出现了一排脚印。 【魔女的骨灰】靳丞在第一个副本《风雪夜归人》中使用过的显影道具,又被戏称为显影之尘。原本靳丞都快把它用完了,后来闻晓铭又用其他的材料复刻了一些,效果虽然没有正版的强,但也能显出脚印来。 在离开旅馆前,唐措趁孟于飞不注意,在他身上下了【追踪】魔法,又洒下了这显影之尘。这叫双保险,因为【追踪】有时间和范围限制,如今一个小时已过,魔法已失效。 他这么做,在一开始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只是觉得死亡太便宜孟于飞了,不值得他下这个手。而根据他做了十一环剧情向副本的经验,队友之间的任务应该都会有所关联,把显影之尘下在孟于飞身上,再给他绑一个需要花时间挣脱的结,让他自以为成功逃脱,并在后续的任务中与队友会合。 这或许会更有利于唐措的行动。 譬如此时此刻,唐措追踪着孟于飞,通过他来探寻其他人的位置。燕云一队共五人,燕云自己、老鼠、郑莺莺都在地宫里,姚青大概率会和孟于飞一样留在地面上。 他们在事前应该不知道月隐之国的故事,而根据扮演的角色来看,两人在玫瑰教派中的地位都属于中下层,不会知道地宫的存在。 两个留在地面上的人,故事线多半会产生交集。 唐措不是一个喜欢闭门思考的侦探,在合乎逻辑的基础上大胆求证,才是他的一贯作风。走错路不要紧,错了再回头,他依旧比别人跑得快。 追着脚印一路跑,这一追,就追到了城门口。 城门口也有一场恶战,唐措杀上城楼往下看,城外还有许多敌人在涌来。这就是为什么城里的人杀了那么久,玫瑰教派的人却不减反增的原因。 他们是真的倾巢而出,一部分精锐通过传送阵进入月隐之国制造混乱,而另一部分则穿越大漠而来。沙漠那么大,月隐之国的人都忙于准备花朝节,根本无法探查到敌人的靠近。 青藤同盟方面,奥古斯汀回归得太晚,哪怕已经尽全力调动人手,依旧无法占得优势。而且青藤同盟的人员基数虽然大过玫瑰教派,但大多都是闲散的赏金猎人,**罗岛总部不能直接命令他们,只能发出协战请求。如同凯尔特、早期的西奥多这种,才算是核心成员。 更重要的是,谁都没料到玫瑰教派会是这个打法。不计代价、不留余地,狂热的信念可以让他们甘愿为伟大的王付出一切,甚至出现了自杀式袭击。 城里城外到处是战场,城门堆满了尸体,形同虚设。 唐措追着消失的脚印跳下城楼,在混乱的战场上穿梭,终于找到了孟于飞。孟于飞正在与青藤同盟的援军作战,而距离他两百米远处,赫然就是姚青。 “操!”孟于飞率先发现唐措,丢下一句脏话,转身就跑。他也没提醒姚青,反正他跟姚青相看两生厌,让姚青替他挡灾才是正确做法。 他哪知道,唐措找的就是姚青。 【追踪】出手,先给孟于飞和姚青分别上一个标记。再抛出【厄运魔方】触发了“敌方防御-30%”的buff,唐措一脚踩在敌人的剑上跃起,【空中漫步】再接【星坠】和【破晓】,250%超高暴击。 “砰!”姚青直接被按进黄沙里,生命值掉到12%。 周围的玫瑰教派成员不在少数,且个个都杀红了眼,见状就要扑过来。唐措回头,抬手就是一个玫瑰炸弹。 灿金的玫瑰炸开,配着唐措冷酷的脸和颈上艳丽的玫瑰花纹,一如暴君在世。 侥幸活下来的玫瑰教派成员看了,竟激动地跪下来,不去管自己身上的伤,也不去管死去的同伴,高呼吾王。 姚青嗑着血,一度震惊。 更让他回不过神的是,唐措毫不留情地将这些人杀了。尸体还未完全倒地,他就又把剑搁在他的脖子上,冷声问:“把吉伯特先生的事,一字不落说给我听。” 第287章 最终之战(十九) 姚青彻底服气了。 如果说好人总是不长命,反派也必定被制裁,那出手像个反派的好人一定能活得长长久久,甚至称霸永夜城。他遂两手一摊,放弃挣扎。 “你先让我喝瓶药挽救一下生命值,我什么都告诉你。” 姚青喝了药,却没急着讲吉伯特先生的事情。这里是战场,危机四伏,他操纵傀儡护在四周。这些傀儡在西西里特大陆可以充作炼金生物,所以不会引起系统的警告。 “我现在的任务是击杀一位青藤同盟的仲裁者,那些大人物应该马上就要赶到了,我得留下来做任务,暂时不能离开这里。”姚青一不做二不休,既然要叛就叛得彻底,连忙又补充道:“不过我知道那些仲裁者里还藏着玫瑰教派的奸细,我可以替你们杀了奸细,你不用担心。” 反正只是杀死一位仲裁者而已,系统又没规定杀哪个,奸细也是仲裁者,并不影响任务的完成。姚青可是好不容易才打听到这些消息到,为此还不得不跟孟于飞做了一会儿搭档,呕死。 “至于吉伯特先生……” 姚青进入副本时马车已经快要抵达吉伯特先生的家,所以他跟吉伯特先生的交流并不算多,记得还很清楚。唐措问他塞西莉亚的事,他摇摇头表示没有印象,“但你说礼物,我记得他确实说过准备了一件礼物,是一家店铺的房契,他要将店铺送给那个人。” 唐措明白了,塞西莉亚是租的吉伯特先生的铺子开的面包店。吉伯特先生不可能随身带着房契出门经商,所以这份房契现在还在他的家里。 就在这时,远方的天空出现大规模的魔法波动。他凝眸,是仲裁者和其他的红衣祭司们终于要到了。 他们一边打一边往这里赶,实力看起来不分伯仲。 “记住你说的话。”唐措最后看了一眼姚青,立刻转身离开。他跑得很快,甚至没管孟于飞,几个起落就冲回城内,直奔吉伯特先生家。 与此同时,地宫里,老鼠扫了眼任务面板,道:“人数差不多了。” 抵达时光之井时,他的任务刷新为简单的击杀人头数。唐措和荣弋出现阻挡了他们的脚步,于是他们只好退走,放弃时光之井那儿的一群“肥羊”。 可除了时光之井处,地宫其他地方的人,不论敌我都非常分散,想要在短时间内凑够人头数不是件简单的事。老鼠正发愁,想着是不是要再回时光之井那儿看看情况,郑莺莺便直接拔刀,把迎面撞上的一个落单的玫瑰教派成员给杀了,快得系统都没来得及给她弹警告。 “可那是我们这边的人啊……”老鼠眨巴眨巴眼睛。 “我不跟谁是一伙的。”郑莺莺语气冷漠,扯紧斗篷,转瞬间就从红衣祭司变成了一个青藤同盟的骑士。在后面的半个小时里,她遇见青藤同盟的,那就是红衣祭司;遇见玫瑰教派的,就是青藤同盟的骑士,身份自由转变,出手毫无限制。她时刻游走在ooc的边缘,但没有一个npc怀疑她,系统也就没有发动雷劫。 江河说得没错,永夜城的副本可以有无数种玩法,灵活多变,端看你怎么玩。 郑莺莺的任务一直是协助白衣主祭,而就在任务即将完成时,地宫深处忽然传来震动。碎石扑簌簌地从穹顶上掉下来,一些本就摇摇欲坠的建筑开始坍塌,惊到了所有人。 “怎么回事?”老鼠也露出惊讶神色。 郑莺莺蹙眉,动静传来的方向不是时光之井,如果不是他们,那能搞出这阵仗的……是燕云? “我们要加快速度。”郑莺莺果断道。 地宫深处,正如郑莺莺所料的那样,燕云站在了震动的中心,掸了掸身上沾到的灰尘,笑得无奈。他复又抬头,看向四周墙壁上密密麻麻的魔纹,喃喃自语道:“看来一定得亲口问问路易十四才行了,这么复杂,唐措和靳丞可不会给我那么多时间留在这里慢慢研究……” 燕云可以百分百确定,这间屋子里的魔纹就是他要找的那个。 这是个独立于所有宫殿外的殿堂,除了一扇大门,没有任何窗户。四周墙壁上涂满了黑色魔纹,杂乱没有规律,远看倒像是书法。 路易十四刻在剑上的魔纹不可能复杂,所以必定是提炼出的精简版。燕云也试着提炼了一下,差点没把自己弄死。 这大约就是术业有专攻。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燕云抬头,看到冷缪出现在门口,便问:“找到了?” 冷缪点点头,虽然还是板着脸,但神色没有平日里那么冷,而且对燕云的态度非常恭顺。燕云走上前去,俯身摸摸他的头,“好孩子,带我去看看。” 两人很快转移到了另一处地方,四方石柱围起了一个残破的魔法阵。燕云绕着法阵走了几圈,再打开任务面板,任务已刷新。 属于反叛者伊索的上一个任务,是进入地宫寻找复活法阵,也就是玫瑰教派所谓的灵魂献祭法阵。如果唐措在这里,他会知道这就是第二环《风吟之歌》中复活巴兹的那个,只不过眼前这个更为复杂、古老,是最早的一个版本。 说穿了,这就是亡灵魔法。只是后期经过不断地改进、美化,它又有了别的名字。 伊索的性格阴晴不定,反叛来反叛去,看着很让人费解,但其实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他不属于任何一方,作为西西里特大陆唯一一个拥有灵魂的人偶,他只想要复活他的“父亲”,即他的创造者人偶大师希罗多。 因此他加入玫瑰教派,复活了巴兹。可巴兹的复活看似成功了,其实还是亡灵魔法在生效,即“身体已死去,灵魂被强留”,早晚有一天那身体会溃烂。可能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也不失为一个增长寿命的法子,但这种“非人”的状态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是未知的。而且希罗多死去多年,灵魂早不知去了哪儿,这种办法对他无用。 伊索不信邪,又追根溯源跑到了月隐之国,想要从路易十四这里寻找到答案。但从燕云现在看到的这个法阵来判断,伊索又竹篮打水一场空。 新任务刷新:与路易十四交谈。 燕云看着任务面板挑眉,一时不知道该说是自己运气好,还是k的有意安排。总而言之,他和伊索现在目标一致,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冷缪的任务他也问过了,对方全体恐怕都只有那么一个笼统的“阻止玫瑰教派”的任务,特别自由,也让燕云不大好判断唐措现在的位置。不过他有冷缪,冷缪有大裂缝术,把全城都找一遍也不算费力。 这种时候,就不用在意ooc了。 对此,乌鸦先生k发表评论说:“都是惯的。老鼠的工作做得实在不行,我好不容易当回甩手掌柜,他倒好,只会跳脚,骂人都只是小学生级别的,几百年都没个长进。” 张三迟疑着问:“让老鼠当乌鸦先生……不是惩罚吗?” “谁跟你说当乌鸦先生是惩罚?”k挑眉,“他整天这儿跳脚、那儿跳脚的,谁不给他吃饭还是给他甩脸色了?” 张三愣住,这怎么跟他想的有点不太一样呢。不过转念一想,哪怕是冒牌的乌鸦先生在永夜城也有一定权限,它可以自由穿梭在各个副本里,还能依着自己的脾气给玩家穿小鞋,除了忘记了自己原来是谁,好像也没什么痛苦的地方? 是惩罚吗? 不是惩罚吗? 张三有点糊涂了,这时k又给他添了一个猛料,“还是你们都以为,我是乌鸦先生,我就可以擅自决定玩家的生死、擅自给玩家施加刑罚?” “不、不是吗?”张三记得从唐措他们那儿得到的情报,燕云和老鼠都是因为触怒了乌鸦先生而被施加刑罚,高高在上的神不会插手玩家之间的争斗,不是吗? k反问:“那为什么我不直接毙了燕云?我如果一心想死,可以有千万种死法,为什么要让燕云杀我?他何德何能。” 张三彻底懵了,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吸收了太多的信息,转速过快,导致短路。 k笑看着他的懵逼样子,说:“我确实是执法者,有权改变永夜城的一些东西,有权处置你们每一个人,但也要你们犯‘法’才行啊。” 语毕,他又举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酒。喉结滚动,他把酒咽下去,长舒一口气,也分不清是在遗憾还是什么,道:“乌鸦先生不是谁都能做的,我给过他机会,是他自己搞砸了。” 张三:“是、是这样啊……” 知道得越多,张三在震惊的同时越为自己担心。k到底想从他这里获得什么报酬,这秘密越说越多,他可吃不消。 与此同时,月隐之国。 唐措刚在吉伯特先生家中的房梁缝儿里找到房契,正打算带着房契直奔面包店把支线任务过掉,前方忽然传来空间波动。他心中一凛,拔剑,就看到燕云和冷缪撕开空间裂缝走进了吉伯特先生家的小院。 “啊,你在这里。”燕云微微歪头笑着,午后的风染着大漠里特有的金色光泽,让那对晃啊晃的流苏耳环都好像在发光。 第288章 最终之战(二十) 对于燕云的突然出现,唐措只有简短的两个字:“让开。” “这可不行。”燕云抬起伞尖对准了冷缪的脑袋,说:“你看,我还有人质。所以我们来好好聊一聊怎么样?没必要总是打打杀杀的。” 唐措瞥了眼冷缪,蹙眉问:“你想做什么?” 燕云:“我要跟路易十四对话。所以先委屈你退一步,把他放出来,怎么样?你也知道我在这方面的实力,我可以保证在这个过程中不会损伤到你的灵魂。等我跟他谈完了,就把身体还给你。” “如果我说不呢?” “那还有nb,我们把路易十四的灵魂放到缪缪的身体里,怎么样?反正这也不是缪缪的真身,月隐之国的人最后都会死,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了。” 闻言,唐措深深地看着他,道:“nc,放到你的身体里。” 燕云耸耸肩,“也可以啊,只要你答应。” 唐措:“我拒绝。” 燕云:“为什么?这对你来说是风险最小的,而且这么一来,你都不用担心路易十四再反噬你。” 唐措沉默两秒,道:“靳丞会吃醋。” 燕云蹙起眉,他这样的人,一生中也难得蹙几次眉。他作为一个古人,思想没有多新潮但也不是说多么古板,只是他一时分不清唐措在说真话还是在用假话怼他。 这平淡无波的语气,实在太令人难以分辨。 “你如果这样说,那我只能——强制执行了。”燕云虽说不爱动手,可动起手来也绝不含糊。话音刚落,那伞尖便倏然向唐措开火。 唐措早有防备,圣光护盾即刻弹出,替他拦下了这一击魔法飞弹。与此同时爆爆蛋、小火球同时出手,分三路封住燕云的所有移动方位。 燕云往后退一步,而冷缪因此寻找到机会脱离了他的掌控,甩手便是一道空气囚笼给他当头罩下。 “这可不好。”燕云手腕一抖,黑伞撑开挡住了即将合拢的空气囚笼。在这诡异黑伞的支撑下,向来无往而不利的空气囚笼竟然被卡住了,燕云一个滑步便从未合拢的缝隙里出来,抬手—— 一只魔偶忽然从他的肩头探出脑袋来,冲着唐措嘴角一咧,跳过燕云的肩膀踩着他的胳膊冲出来,纵身一跃,直扑唐措面门。 唐措当然一剑斩去,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魔偶并不走一贯的杀手风格,还未近身它就突然开始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直刺唐措的大脑,让他一个晃神,眼前的景象便出现了重影,耳朵里也流下温热的液体。是血。 唐措甩甩脑袋,因为重影一时无法站稳,而路易十四虽然没有说话,却也趁机加剧了灵魂的撕扯。 “唐措!”冷缪一个闪现出现在唐措身前,一只手伸出去搀扶唐措,另一只手却握着法杖藏在衣袖里,杖尖已经凝聚起了微光。 恰在此时,唐措突然抬头。这么近的距离下两人视线相撞,唐措的目光里一点痛苦都没有,幽黑如深潭。反倒是冷缪像是在深潭里看到了什么,发出“啊”的一声痛呼,捂着脑袋后退。 “哦?”燕云挑起了眉表示惊讶。 唐措举起剑对准冷缪,又移向燕云,喘着气满头大汗,但目光冷厉,沉声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燕云好奇反问:“你怎么看出来的?从我们现身到现在,才不过五分钟。” “如果是冷缪,应该趁你的注意力在我身上,对你发动攻击,而不是来救我。”唐措答。 燕云没想到事情竟然败露在这么个小细节上,略有些不可置信地说:“在那么短短的一两秒时间内,冷缪去救你,而你竟然在怀疑他?” 一时之间,燕云都不知道该吐槽唐措太冷静,还是吐槽冷缪在唐措心目中到底是什么冷酷形象。 唐措努力平复着呼吸,没有答话。其实他怀疑冷缪被控制还有另一个原因,冷缪的表情不太对,虽然也板着脸,但没有往日里那么冷,刚开始出现时跟燕云站得太近,太过亲密。 “算了。”燕云耸耸肩,偷袭不成,那就硬打。只是令他又想不到的是,因为刚才唐措的那一眼,竟让冷缪开始不听话了。他捂着脑袋站在一旁,眼神在挣扎,真正的冷缪时而在那眼神中闪现,想要冲破束缚。 【灵魂震慑】高级技能。在那短短的一两秒时间里,唐措不仅怀疑冷缪,他还考虑到燕云的特长,选择了合适的技能应对。 哪怕是他多心了,冷缪也只是被震一震而已,应该没什么事。 如果冷缪听到唐措的心声,恐怕气吐血来。而他此刻的情形不需要唐措气,就足以呕血呕到胃抽筋。 “你死了。”他瞪着燕云,不顾脑袋里的疼痛直接出杀招。而酝酿多时的雷也终于再次劈了下来,将这小院弄得格外热闹。 燕云借着落雷挡住了冷缪的攻击,伸手对准他五指张开,冷缪便仿佛又被按了回去,身体像被燕云牵动着,再次成为了“听话的孩子”。与此同时燕云的另一只手抬起黑伞,挡住了唐措的剑。 “我不想杀你,唐措。”燕云手腕用力,震开唐措。 唐措没有回答,路易十四和燕云的夹击容不得他多说话,更何况还有一个冷缪。他抽空扫了一眼冷缪,冷缪已经举起法杖对准了他,可拿着法杖的手却还在轻微颤抖,可见他还没有完全向燕云低头。 还有希望。 唐措现在的情况是真的不好,连番的战斗对他消耗太大,精神力再强也总会有支撑不住的时候。而路易十四经过刚才那一阵的偃旗息鼓,又变强了许多。此消彼长,迟早出事。 【厄运魔方】唐措又抛出了这个实用性名列前茅的道具,触发“禁空”buff,可惜对燕云没什么大用。 【冰蛇】【火焰荆棘】等等,唐措一个接一个魔法甩出去,冰火相撞,激发漫天水雾,就连天上的雷也徘徊着迟迟没有再劈下。 而那水雾中,风云搅动,唐措一招幻影剑杀出,终于让燕云也花了眼,被刺伤了脸颊。他侧身避过,只觉脸上刺痛,一滴血珠便从他眼前飘过。 但那真的是极小的一个伤口,小到生命值都没有丝毫—— 不对。 燕云瞄了一眼人物面板,有削弱敏捷度的中毒buff。唐措还真是一次又一次地出乎他的意料,谁能想到一位骑士会在象征荣誉的长剑上抹毒呢? 而此时的唐措拄着剑半跪在地上,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脖子里的玫瑰花纹却愈发明艳,在银发的掩映下,像高傲的坐在纱帘后的女王。 握剑的五指渐次张开又握紧,唐措正要将底牌扔出拼一把,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危机从侧方袭来,二话不说滚地避过。 那是冷缪的攻击,【十字切割】,风一般从唐措头顶刮过,将他背后的整个院墙绞成齑粉。 燕云也并没有因为冷缪的出手而停止攻击,敏捷度下降的他速度变慢,但趁着冷缪攻击的时候释放一个魔法,绰绰有余。 一点幽蓝在伞尖聚集,他甚至站在原地没有动,一个呼吸的时间,魔法的洪流就从伞尖爆发,向唐措席卷而去。 “轰!” 唐措还以圣光护盾,最终形态的圣光护盾,支撑几秒还是可以做到的。而就在这时,冷缪再次出手,虚握的拳像是抓住了空间一角,用力甩出! 空间泛起波纹,似海浪拍打在圣光护盾上,顷刻间将护盾打散,但燕云的魔法也散了。与此同时,冷缪再次打出空气囚笼,方向却倏然一转,目标——燕云。 这是又清醒了? 燕云再次抬手想把他按回去,冷缪竟也不闪不避,抓住这个机会,用力将魔杖朝唐措那儿扔出。 唐措和燕云两人齐齐向魔杖看去,只见那魔杖在空中旋转一圈,杖尖出现一点白光,下落的瞬间,空间撕裂。 因为法杖已脱离了冷缪的手,裂缝出现的突然,也消失得突然。短短半秒时间什么都来不及做,好在唐措还有【时间暂停】。 半秒,再加上一秒,一秒半,让他踩着裂缝消失的刹那冲进去,而那时正处于时间暂停的范围内,燕云有通天的本事都拦不住他。 裂缝闭合,时间恢复流动,冷缪的法杖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燕云看着空荡荡的只剩废墟的小院,视线最终落在冷缪身上,“缪缪,你真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我可不是为了救他。”冷缪已经被燕云按趴在地上,只侧头看着他,说:“我就是为了恶心你。” 与此同时,唐措踉跄着从裂缝的另一边跌出。这时他的精神终于紧绷到了极致,咬牙才能支撑。因为不确定传送的落点,他第一时间从地上爬起来确认情况。 周围的气氛有些诡异。 正在拼杀的人看到突然出现的唐措,齐齐愣住。其中一个还是熟面孔,青藤同盟仲裁者之一、号称“生命秩序”的凯瑟琳夫人。 这对现在的唐措来说可不是个好事。 “西奥多!”凯瑟琳夫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大惊失色。玫瑰的花纹实在太扎眼了,月隐之国内的青藤同盟成员有了奥古斯汀的叮嘱,可以暂时按下对西奥多的怀疑,可凯瑟琳夫人刚刚赶到,奥古斯汀也不在这里,她断不会轻易放下怀疑。 电光石火间,她又想起了黑加仑海峡发生的事情。黑龙说他感知到了玫瑰的气息,那时她们所有人都以为是巴兹,可现在看来—— 分明是西奥多! 他们都被他给骗了! 凯瑟琳夫人当即对唐措出手,其他人不敢违逆奥古斯汀的命令,可也不敢反抗凯瑟琳夫人,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有个别机灵的,连忙拉扯着同伴道:“马上去通知奥古斯汀大人!” 玫瑰教派的就更疑惑了,只是他们擅长跟青藤同盟作对,凯瑟琳要杀唐措,他们就下意识地出手挡了一波。 唐措借机远遁,半秒都不耽搁。 为什么凯瑟琳会先于其他的仲裁者出现在城内,原因很简单,她是个奶妈。掌控生命线的魔法师,有强大战斗力的同时还可以给奥古斯汀提供支援,尽可能地救下更多人。所以其他人在城外拼死拖住了红衣祭司们,把凯瑟琳放了进来。 唐措目前的生命值:9%。 如此紧急的逃离,让唐措连抽空喝一口药都做不到,也是这时他才终于在心里感叹了一声:这个任务有点难。 眼看就快要被追上,唐措果断用上压箱底的保命技能,瞬移。青藤同盟徽章镌刻技能,能在瞬间转移至周身百米范围内的任何一个地方。 按照常理,唐措应该往前移动,但他直接原路返回,出现在一栋民宅里。趁着这机会,他立刻喝下一瓶治疗药剂和一瓶精神类药剂,稍稍喘了口气,又给自己套了两个初级治疗魔法,聊胜于无。 凯瑟琳还没反应过来,继续在前方搜索。唐措却不敢有丝毫放松,脑内重新构建出月隐之国的地图,找寻一条最快、最安全的去往面包店的路。 有了。 唐措立刻转移,而百米的距离说长不长,凯瑟琳在前方搜索无果,很快便反应过来被唐措耍了,掉头追来。 与此同时,燕云也带着重新控制住的冷缪,继续搜索唐措的下落。 地宫里,在荣弋的安排下,池焰带着小豆丁们再次进行了转移,随行的除了魔法学校的老师和剩余的银甲卫兵,还有青藤同盟的一小队人马。 他们会转移到一个更安全、更容易防守的地方,将孩子们更好地保护起来。而荣弋则带着剩余的人留守时光之井,他决定赌一把大的。 把时光之井设为决战点,以它为饵,不断地将玫瑰教派的敌人引过来,设伏击杀。而在这过程中,青藤同盟的友军也会陆续赶到,给他们提供支援。 这里打得越热闹,孩子们就越安全。更重要的是,荣弋虽然总被人调侃他活得不怎么容易,但他是红榜第三,是赫赫有名的时间掌控者。 时间掌控者来守时光之井,这是他的主场。 另一边,老鼠和郑莺莺终于刷出了不同的任务。郑莺莺需要回到地面上去,而老鼠的任务相当于一张通关卡,因为这是他的最后一个任务,任务内容是:献祭,触发魔法风暴。 他要将自己的生命献祭于时光之井,为伟大的王的复苏做最后的奉献。 一位白衣主祭的献祭,足以撬动整个局势。 献祭的方式也很简单,根据任务描述,他只要冲进地宫里的那个时光之井就好。强大的时光魔力的洪流会瞬间将他的肉身湮灭,化作最纯粹的能量。 这也提醒了老鼠,归根结底这是个角色扮演副本,剧情必须按照副本走。在这个副本里,所有人的死亡方式应该都是被写好的。 死亡即归来,这也很符合永夜城的风格。 这也意味着大家通关的时间会不一样,他可以先一步回到永夜城。思及此,老鼠看向郑莺莺,道:“我的任务是给路易十四献祭,去时光之井那儿自杀就能通关了。你先走吧,不用保护我了。” 郑莺莺本来也不是为了保护老鼠才跟他一块儿走的,听到他说可以通关了,当然转身就走。 老鼠在身后喊:“你答应我的,保守秘密!” 郑莺莺只抬了抬手,头也没回地消失在前路。待她的身影彻底看不见,老鼠又看了一眼任务面板,小声嘟哝,“魔法风暴……是那个魔法风暴么……” 第289章 最终之战(二十一) 老鼠要献祭,听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他利用读心术避开了所有人,偷偷摸摸地潜回到时光之井附近,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猫着。探头望去,时光之井距离他不过五六百米,但他却不敢轻易出去,因为荣弋在时光之井的四周都布置了人,严防死守。 荣弋是个聪明人,老鼠相信屠神者燕云的弟弟、大名鼎鼎的时间掌控者,不会猜不到他的意图。只要他胆敢冲向时光之井,荣弋一定出手阻拦。 时间掌控者的特性在于,只要被他看到有任何挽回的余地,哪怕是0.001秒,他都能挽救回来。 可要怎么避过荣弋呢? 老鼠认真地思考着,目光乱瞟,没看见唐措和池焰。那帮小豆丁们也不见了,或许是藏了起来,但老鼠用读心术仔细感应,也没听到任何声音。 他们去了哪儿? 老鼠仔细琢磨着,没琢磨出来,遂放弃。他小心翼翼地看向那流淌的时光魔力,明明是美轮美奂的场景,却叫他有些害怕。 在老鼠漫长的生命里,他虽然没有真的见识过魔法风暴,也从来不是个魔法师,但他隐约听别人提起过这个东西。它很可怕,最纯粹的魔法元素的暴动,是属于自然的力量。 如果不是系统非要让老鼠以这种方式作死,老鼠是绝不会这么选的。魔法风暴不仅会吞噬他,也会吞噬这里的所有人,尸骨无存。 所以老鼠只告诉了郑莺莺任务的前半截,咽下了有关于“魔法风暴”的话。老鼠读得懂郑莺莺的心,她还是不会杀池焰和唐措的。 现在地宫里还有谁呢? 荣弋肯定在,郑莺莺走了,那池焰、唐措、燕云、冷缪,这四个人又走了几个、留了几个?如果燕云在的话就太好了,老鼠真想直接炸死他。 这个该死的渎神者,他比k还要讨厌。 他居然还骗我。 让我对着一个假神顶礼膜拜,他这个垃圾。 臭狗屎。 老鼠在心里狂骂,也一度思考是不是可以跟荣弋合作。他可以让荣弋他们离开地宫,然后再去作死,只要他们不告诉燕云,大家都偷偷出去,留他一个人在这里被炸死就可以了。 可他转念一想,燕云毕竟是荣弋的亲哥哥,老鼠觉得合作的可能性不高。他要是出去谈合作,那就是自投罗网。 思来想去,老鼠还是觉得另寻机会比较好。等着等着,机会就来了,一伙玫瑰教派的人找到了这里,双方毫无意外地打了起来。 这场面一乱,就给了老鼠浑水摸鱼的机会。 与此同时,郑莺莺恰好走到了地宫出口附近。她与老鼠分别的地方距离时光之井近,离这儿远,所以她在路上花了比老鼠更长的时间,而就在她即将离开时,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说话声。 有人。 郑莺莺立刻躲在一处柱子后,收紧斗篷,小心谨慎地看出去,便见两个青藤同盟的骑士正说着话赶路。 “咦?那儿是什么?”其中一个发现了不远处一点微弱亮光,倏然停住脚步。另一人也急忙上前查探。 亮光处就是燕云带着郑莺莺进来的那个入口,郑莺莺并不知道学校礼堂的存在,所以便返回了这儿。两个骑士一边探查着入口处的安全,一边继续小声说话。 “没想到这里真的还有个入口,一定有敌人是从这儿进来的!” “我们得马上把这个消息报上去,还有魔法风暴。” “是啊,谁能想到地底下的时光之井是那样的,万一真的爆发,上面的人暂且不说,底下的人肯定都得遭殃……” “没错,我们得抓紧时间。” 两人说着,这就要从入口离开。可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红色的影子忽然从背后袭来,出其不意将两人放倒。 他们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刚想拔剑,其中一个就发现敌人的匕首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别动。”郑莺莺沉声呵斥,“什么魔法风暴?说清楚。” 与此同时,唐措终于靠近了塞西莉亚的面包店,但这短短的五六百米的距离,却仿佛成了不可逾越的天堑。 他的状态已经糟糕透了,靠裁决之剑的支撑才没有倒下去,糟糕的是,燕云带着冷缪和凯瑟琳同时赶到。 两面夹击。 “西奥多,你果真跟他们有勾结!”凯瑟琳夫人对唐措怒目而视,显然已经将燕云当成了他的同伙。 燕云却吸取了刚才的教训,不再多话,直接命令冷缪去拦住凯瑟琳夫人,而他自己则攻向了唐措。 说实话他是不愿意在这里杀死唐措的,这会激起很大的反弹,他自己也很欣赏唐措和靳丞这样的人,所以他真诚地希望唐措能服软、能退一步。 可是唐措给他的答案依旧是拒绝。 “你这个人还真是,除了性向是弯的,其他都很直。”燕云如是说。 这个直不是正直的直,而是刚直。 这世上不可能有人能按着唐措的头让他低下,年少时很多人夸他聪明,但又贬他不够圆滑。他的那套处事原则常被斥为歪理,既不符合这个人情社会的标准,坚持的对错好像也跟普罗大众的标准不太一样。 很多人说你这样会吃亏,可唐措什么样的亏没有吃过。如果为了不吃亏就低头,那人就不该学会直立行走。 很多人又说你不能用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唐措说我没兴趣要求你,是你在要求我。 对方恼羞成怒,被唐措一拳干翻。 所有人说他是个刺头,只有教官靳丞夸他的拳打得漂亮。 “你不也这样?”唐措直接开大,一招星坠落下,长剑砍在燕云还没有撑开的黑伞上。强烈碰撞的能量似火花四射,吹起唐措鬓角的头发,将他的眸光照得格外的亮。 近距离四目对视,唐措再问他:“你不也不肯改、不肯退,一意孤行?” “是啊,所以我们只好分个胜负了。”燕云感叹着,笑容变得畅快不少。不必多说无谓的话是件令人多么欣喜的事情,唐措又是多么明白他的心思。 在唐措的眼里,燕云看不到一丝厌恶或鄙夷,亦或是仇恨。 “砰!”玫瑰炸弹出手,此时已经不是顾及身份暴不暴露的时候了。唐措有什么用什么,哪怕凯瑟琳夫人会更怀疑他,也没办法。 玫瑰炸弹之后又是一串魔法,唐措尽可能用这种远程攻击来给自己争取喘息的机会,留给他蓄力的时间。 脑袋已经越来越沉了,剑也越来越沉,每一次挥动都要拼尽全力。路易十四一直都没有说话,好像坐在高高的王座上等待他的落败。 唐措也没再说话,哪怕被魔法飞弹击中胸口,膝盖跪在地上跪碎了石板,依旧连闷哼都没有。但他似乎是真的脱力了,握着剑柄的手在轻微发颤,几次用力,都没能让自己站起来。 燕云走近了,伞尖对准唐措,已经积蓄起幽蓝光芒。那魔法的光芒时刻要脱离伞尖直奔唐措而去,燕云深深看着唐措的眼睛,却又忽然将伞尖移开。 “去。”他转而丢出了一个新的魔偶,道:“nd,把路易十四转移到魔偶体内。” 魔偶桀桀怪笑着像唐措扑去,手里还挥舞着一根针,仿佛要把路易十四从唐措体内抽出来。唐措抬头,开口却还是那句冥顽不灵的话:“我拒绝。” 话音落下,一张卡牌忽然从他的袖口中滑落,他闪电般将之抛出,于瞬间造成的能量波动让燕云都为之色变。 卡牌上光芒闪过的刹那,燕云立刻警惕地将黑伞撑开在身前,但出乎意料的是什么攻击都没有落在他身上,好像那光就只是光。 不对,事出反常必有妖。 燕云心中警铃大作,想也不想便一道魔法攻击打向唐措。可唐措的身后忽然变得异常灵敏,虚弱感不说一扫而空,也减缓了很多。 尤其是那双眼睛,摄人心魄。 燕云对上他的眼神,竟感觉到一丝忌惮,攻击也被圣光护盾拦下,并未对唐措造成什么伤害。 唐措一掌将圣光护盾拍出,作为武器反攻。于此同时他一个闪身袭向了冷缪和凯瑟琳处,凯瑟琳还以为他是来打自己的,连忙闪避,却不料唐措径自越过了他,直奔冷缪。 冷缪大惊,双方四目相对,唐措技能发动—— “啊!”冷缪捂着脑袋后退一步,整个灵魂像是被从身体里弹出去,又回来。痛苦地甩甩头,再睁眼时,眼睛里却恢复了清明。 “你复制了我的技能?”燕云惊讶,随即他想到了什么,连忙再次打开人物面板仔细查看,发现自己确实没有种任何buff,但点数少了一半。因为这些点数是燕云占据的身体的原主人的,实际上并非燕云自己赚取,所以他一开始根本没注意具体的数值。 吸取点数、复制技能,这是吞噬类的卡牌? 【贪婪】七宗罪系列卡牌之五。吞噬半径5米内所有玩家的一半点数以及全部技能为己用,技能使用效果折半,持续时间5分钟。反噬效果:使用过后玩家所有状态减半。(剩余次数23) 这张卡牌的最早拥有者是江河,他曾用这张卡牌触发了副本《床下有人》,将深红的命匣藏在了里面。深红逃狱后,这张卡牌就辗转落到了唐措身上,由他找出了命匣。 唐措一直藏着没把它拿出来过,一是在周围敌人不多的情况下使用,有点浪费;二是这卡牌自带反噬效果,除非到了绝境,否则也不可轻易使用。 现在唐措眼前就燕云一个敌人,用它并不划算,但却恰好能解他的燃眉之急。刚才那一番操作,他粗暴地将得来的点数全部加到“智力”一栏,挽回了自己岌岌可危的精神力,也将路易十四强制压了下去。 缓过一口气,唐措再用燕云的技能释放冷缪。因为时间太紧他没来得及一个一个技能仔细查看,只匆匆扫了一眼,通过筛选关键词将燕云控制冷缪的那个技能找出。 这叫以毒攻毒。 复制来的技能只有50%的威力,冷缪先前是早就有挣脱的迹象,否则唐措也不可能成功。而且复制技能持续时间只有5分钟,这就意味着唐措必须在5分钟内结束战斗。 现在还剩4分钟。 可惜的是卡牌并未把“本源之光”也一起复制过来,在那一列属于燕云的技能里,大半都是身体原主的技能。一个普普通通的中级区玩家,技能也很普通。 至于剩下的,能够被判定为属于燕云的高阶技能有—— 【十三刀】 分类:技能 品质:稀有 描述:玩家自创刀法。它不是一刀,不是两刀,也不是三刀,就是十三刀。刀的主人喜欢这个数字。 自创的技能,经过永夜城判定后就会出现在玩家的技能栏,就像闻晓铭的那些自制装备一样。燕云自创的刀法,无论他换几具身体,这刀法都刻在他脑子里,不会忘记。而燕云总是夺舍,还搞出了本源之光,时常就会让人忘记——他其实是个刀客。 至于他现在用的这具身体的主人,则是个魔法师。各类魔法技能虽说都不算很厉害,但【魔法飞弹】这类的实用性很强。 唐措一边打一边将这些技能快速浏览、掌握,一个个魔法从他手中用出去,没有丝毫迟滞。燕云用在冷缪身上的那个技能叫【灵魂印刻】,也是自创的。 其实唐措也有个类似的技能,【灵魂震慑】。 他很大胆,思维转得够快,凭借自己暴增的精神力,两个技能几乎同时打出去,产生的效果比完整版的【灵魂印刻】更强。 燕云只不过不小心跟唐措对了个眼,便觉大脑一阵刺痛,脚下急退,因为唐措已借着这个机会杀到眼前。 用西方的骑士长剑去使燕云的刀法,听起来很违和,但这刀法用在唐措手上,就一点都不奇怪。 唐措连斩数刀,刀刀如狂澜,大开大合、刚猛至极。只听“刺啦”一声,燕云的黑伞伞面终于被刀劈开,露出肖似黑钢材质的伞骨。 “铛!”裁决之剑砍在伞骨上,火花迸溅。 燕云哭笑不得,他这可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十三刀是个什么技能他最清楚,谁能想到唐措用起来会这么溜? 溜,现代人是这么说的吗? 更糟糕的是,以唐措现在叠加到极高的智力点数,一些精神控制类的技能或道具对他基本是无用的。 冷缪也很惊讶。 恢复神智后他本想冲过来二打一,怕唐措死在这儿,靳丞又得发疯。可唐措看起来并不需要帮忙,他便干脆专心出手对付凯瑟琳。 这个青藤同盟的女人,真的难缠。能够回血的boss一向让冷缪讨厌。 那厢唐措越打越顺手,气势节节攀升。这也是【十三刀】的技能附带效果,十三只是一个虚数,它其实指的是连击。 一刀一刀连续叠加,只要不被打断,就会越来越强、势如破竹。 燕云被打得连退几步,但唐措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因为他只有短短的四分钟时间,而燕云到现在都没有使出本源之光,甚至没有出刀。 时间只剩一分半。 唐措在快速的出刀中依旧没有停顿,转身的同时刀刃划过掌心,鲜血增幅,裁决圣辉暴涨到最高峰值。 卡牌技能反噬后的虚弱状态不可逆,他必须得赌这一把。把所有的暴击技能全部加上,在连击不断的情况下,【空中漫步】起跳,一剑劈下! 那极强的能量波动,犹如狂风倒卷,让距离五十米开外的冷缪和凯瑟琳都受到了波及,不得不停下交手的动作,伸手抵挡。 就在他们望过去的时候,一点柔和的微光从那混沌中央亮起。 本源之光。 终于将这个技能逼了出来,唐措急速后退的同时连下三道圣光护盾,面色冷凝。只听一声叹息,燕云抛出了掌心的微光,那微光划过一道弧线奔向唐措,看似缓慢,实则快得扭曲了空间。 那是无声的大能量,像阳光消融冰雪,根本没有任何夸张的外在表现,就连破两道圣光护盾。 燕云保持着伸手的动作看着唐措,道:“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唐措持剑,依旧以沉默应对。 燕云耸耸肩,五指微张,那光团去势猛增,瞬间穿透第三层圣光护盾。冷缪看得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他虽不想跟唐措和靳丞交什么朋友,可也不代表他真的冷血到可以看着他们去死。 那么远,直接赶过去来不及。 冷缪匆忙甩出两道空气囚笼,可他的速度仍然不可能快过光。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带来了更强更耀眼的光。 那一点光于刹那之间占据了所有人的视线,强到让人眼酸得都快流下泪来,并以势不可挡的姿势打破了光团。散落的光团仍具有强大的能量,但已不如凝聚时那么厉害,唐措完全可以抵挡。 【射日】冷缪记得这个攻击,是靳丞! 冷缪抬头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从他头顶掠过,于半空之中再次搭箭,连珠齐射逼退燕云。除了靳丞,谁还有这风骚姿势。 “你来晚了。”冷缪忍不住刺他一下。 “不晚。”靳丞落在唐措身侧,转头看了一眼确认唐措的情况,道:“我来了有两分钟了,看他打得尽兴,就没打扰。” 冷缪仔细一想,明白了。难怪刚才唐措面对本源之光会退得那么彻底,只防守不进攻,这不太符合他的战斗路数。 原来是靳丞到了。 这该死的狗男男,浪费我两个空气囚笼。 第290章 最终之战(二十二) 靳丞赶到时,唐措的五分钟时限已经只剩下十几秒钟。时限一到,所有的复制技能全部消失,各项状态减半,好在吞噬来的点数是实打实的,让他还能够支撑。 “没事吧?”靳丞及时扶住他。唐措摇摇头,再次喝下一瓶治疗药剂续上生命值,勉力站直了身子看向安全距离之外的燕云,以及凯瑟琳。 凯瑟琳夫人恭敬地喊了一声“奥古斯汀阁下”,对于唐措的敌意终于收敛了一些,但仍蹙着眉,但凡他有异动就会出手。 “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凯瑟琳夫人,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怀疑,但不如再看看,凡事不要那么快下结论,才不容易犯错。”靳丞说着,又看向了燕云:“是吧,反叛者伊索阁下?” 燕云被靳丞逼退,但并没有走,抄着手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们,说:“你们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唐措虽然眼看着状态又下去了,可有靳丞和冷缪在,燕云虽然对自己有信心,但真打起来也讨不到多大的好处。 靳丞刚要说话,唐措扶在他胳膊上的手轻轻捏了捏,将他拦下。他随即道:“我给你提供ne。” 燕云:“哦?” 此时此刻,他忽然有种当初唐措以林砚东作为要挟,与他和肖童展开三方会谈时的感觉。过刚的人易折,但唐措或许是个意外。 “你去城外,摘三颗红衣祭司的人头给我,我就替你和路易十四传话。”唐措道。 “你这个ne,还有点意思。”燕云重又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来,神情重新恢复那优哉游哉的样子,问:“如果我要跟路易十四讲的,是跟乌鸦先生有关的事情呢?你怎么办?” 唐措:“那与我无关。” 燕云:“好,成交。” 他答应得爽快,不止凯瑟琳没有预料到这发展,连冷缪都楞了一下。这前前后后两次拦截,打得凶险万分,现在说两句话就搞定了? 是燕云太好说话了,还是唐措太好说话了? 仔细一想,冷缪终于明白了其中关键——主导权不一样了。nabcd的主导权都在燕云身上,唐措的生死在他一念之间,而ne的主导权却在唐措手里。 离开前,燕云道:“你知道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也希望你说话算话,不要让我失望。” 待燕云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唐措终于卸了口气,气息于刹那间委顿。他以最简短的话语交代了地宫和支线任务的事情,而后跟靳丞齐齐看向了冷缪。 冷缪不知为何一直黑着脸,可能是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觉得很不愉快。他被两人同时盯着,因为腿短还必须仰望,就更不愉快了。 “啧。”他也开始学靳丞说话,“燕云找到了一段魔纹,找路易十四问话应该就是为了这个,其余的我不清楚,他也不会告诉我。” 就在他说话间,三人脚下忽然传来震动。像是地震,震得地面上的细小碎石在滚动,但震感并不大。 “地宫?”靳丞脸色微沉,但这里距离地宫入口还有一定距离,就算发生什么事也来不及赶过去。 地宫里,老鼠距离时光之井还有一步之遥。流淌的时光魔力已经触碰到了他的脚踝,魔法元素开始躁动,像涟漪一样像四周扩散。 □□弋还是发现了他,时间掌控者牢牢扼住了时间的流动,将老鼠定在原地。 功败垂成? 不。老鼠咬咬牙,这怎么可能呢,他好歹是红榜第十,就算没有什么强力的杀招,也不再是任人摆弄的傀儡了。 “啊啊啊啊啊!”他用尽全力,梗着脖子涨红了脸发出一声呐喊。那声音像石头里迸开的岩浆,像黑暗里破开的一缕逛,竟冲破了时间的束缚。 这个技能的名字就叫【呐喊】,结合了声波和精神控制系异能,范围攻击,虽然不致死,但爆发力非常强。可以克制几乎所有的限制类技能,譬如时间定格、定身术等,也可用于破防。 呐喊声一出,四周所有人几乎都受到了冲击,精神刺痛、耳朵出血、脸色煞白,离得最近的几个更是直接倒在了地上,虽然没死,但因为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一时半会儿也起不来了。 荣弋也离得近,他不光受到了冲击,更因技能被破遭到反噬,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半步,眼前的老鼠更是出现了重影。 眼看老鼠挣脱束缚就要踏上通往时光之井的台阶,荣弋也顾不上什么重影了,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就急忙拨动怀表。 “滴答。” 时间的力量再次牢牢地拽住了老鼠,但老鼠已经飞快地跑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右脚跨出,整个人保持着伸手向大殿内的姿势。 一个奋力往前,一个拼命拖住,局面看似胶着不下,但实际上对荣弋很不利。 时光魔力的流速加快了,那像月光一样静静流淌的魔力,逐渐变成了溪流中的水,开始摩擦、碰撞。而老鼠就是那颗搅动了流水的石头,荣弋的技能也是。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是致命的。 这对老鼠却没有任何限制,因为他只想死。 “放开我!”老鼠喊着,其实后面还有半句话,但是“放开我让我去死”这话说出来未免太像个大脑发育未完全的傻子。 如果不是该死的系统非要给他安排这个任务,老鼠自己又怎么可能会来自杀。自杀都还得被人拦着,憋屈。 就在这时,怀表的滴答声再响,老鼠只觉眼前一花,他又站到了台阶下面。时光魔力恢复平静,依旧在他脚边徘徊。 【时间重置】五秒极限时间。 荣弋喘着气,怀表的金链子缠在手腕上再绕着指尖荡下,瞬息之间他做出了一个新的决定——他要杀了老鼠。 老鼠拼命要闯时光之井,除了自杀没别的可能,这必定是他的任务。反过来想,他只能被时光之井杀死,如果换成另一种死法,那就代表任务失败,甚至是通关失败。 思考只在刹那之间,在老鼠眼里,荣弋将时间重置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再次对他出手。老鼠一个激灵,立刻继续往台阶上跑,然而没跑两步他就发现荣弋的攻击目标不是他,而是他脚边那流淌的时光魔力。 他瞪大了眼,看着那月光般的魔力随着荣弋的抬手而被牵动,再幻化成不同的形状,向他扑来。 “你做什么,就不怕引发魔法风暴吗?!”老鼠疾呼。那时光魔力就在他的脚边,他根本避不过。 “你冲进去,也会引发魔法风暴,那不如让我杀了你。”荣弋说着,手上的动作没停。用最普普通通一张脸,最平平淡淡一句话,说着:“你忘了,这里是我的主场。” 话音落下,荣弋将怀表收入掌心,指尖向前轻轻一点,一只月光色的蝴蝶便振翅出现在空中,低头亲吻他的指尖。 越来越多的蝴蝶出现在他的手边、身侧,身上的光泽与时光之井一般无二。 【蝶】是时间长河上振翅的蝶,它扇一扇翅膀,就能从河的这头跨到彼岸。 “去。”荣弋轻轻弹指,蝴蝶便飞舞着朝老鼠盘旋而去。老鼠不知道那蝴蝶是什么,但想也知道荣弋此刻抛出的一定是杀招,而且在永夜城,越是美丽的东西就越危险。 老鼠心中警铃大作,当即把自己的技能全部抛出来,就算把这里搅个天翻地覆也不能死在荣弋手里。 可当那些蝴蝶出现后,荣弋和周遭世界的时间流速就变得不一样了。他的动作看起来不疾不徐,那蝴蝶也慢慢悠悠地飞得宛在花丛中,可对于老鼠来说,这却是一眨眼的事情。 一只蝴蝶停在了他的胳膊上,双方接触的瞬间,蝴蝶如光点崩碎,也带走了老鼠的胳膊。 没有血,连一丝疼痛都没有。 越来越多的蝴蝶围上来,老鼠连忙召唤出【光明之轮】保命,同时在心里腹诽这时光之井。不是只要进来了就会死吗,这死亡来得也太慢了,跳河都比你家快! 可无论他怎么在心里痛骂,最快的还是已经围上来的蝴蝶。刚刚升起的日轮光芒稍显黯淡,还不足以彻底掩盖住月光,那些蝴蝶振一振翅,在荣弋的操控下,以更快的速度停留在老鼠身上。 转瞬间,老鼠就剩了小半个头和半截身子,扑通砸在地上。可红日也升起来了,所有的月光都消弭于无形,而这时,老鼠看到了从不远处奔来的红色身影。 郑莺莺! 老鼠被【光明之轮】吊住了一口气,而郑莺莺的到来让他看到了希望。果然,郑莺莺略作迟疑,便一刀刺向荣弋,让荣弋不得不回防。 荣弋接连对老鼠出手,【蝶】这一招消耗不少,眼见郑莺莺缠上来,眉头深蹙。老鼠则咬着牙一边在心里骂人一边往时光之井深处挪动,他已经没了手脚,半截身子也不大顶用,所以在地上挪动的姿态着实狼狈。 郑莺莺还在那边骂人,“要死就给我死快点。” 老鼠气得差点厥过去,而郑莺莺已经没空理他,用斗篷挡住了荣弋的一波攻击,语速略快地说道:“已经来不及了,魔法风暴箭在弦上,与其执着于杀他,不如想想怎么保住剩下的人。” 荣弋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已经错失了杀老鼠最好的时机。刚刚哪怕再多一秒,他就可以杀死他。 后悔无用,荣弋看出来郑莺莺对他没有杀机,立刻后退几步跟她拉开距离。他闭上眼,掌心的怀表重新落下,随着晃动的金链子左右摇摆。表盖自动翻开,最后一声“嘀嗒”响起,秒针便开始了回转。 它转得很快,转过分针时,分针也开始回转。分针再带动时针,所有的针都开始了向后的倒转,快得如同一个时间的旋涡。 但这并非时间的回溯,而是对同类能量的吸收。旋涡形成的刹那,便是魔法风暴成型的时候。 老鼠眼疾手快撤去了【光明之轮】,魔法风暴将他瞬间吞噬。“叮”的一声系统提示中,他成为了本次副本的第一位通关玩家。 但是他很搞不懂,郑莺莺为什么会回来?她为什么要回来?牺牲自己成全他吗,这怎么可能! 老鼠想不明白的事,郑莺莺也不去想。她仰头看着魔法风暴开始呼啸,将大殿的十几根柱子全部拦腰截断,那威势,仿佛能毁天灭地。 荣弋坚定地站在前面,怀表表盘上一个小小的旋涡如黑洞,无畏地对准了风暴中心。 风暴扑过来,像末日的狂澜,又像远古的巨兽张牙舞爪。 下一秒,郑莺莺动了,抬手解下万象斗篷披在荣弋身上,再用自己的背顶住他的身体,与他一同成为了这风暴中的顽石。 荣弋感受到背上的温暖,心中难免诧异。但这时风暴已扑了上来,他只能咬牙支撑着,牢牢地以自己为定点,尽全力将风暴收入怀表的旋涡里。 他也不知道这个怀表到底能储存多少能量,也不知道自己能支撑多久,总之做就是了。 风暴产生的巨大能量不停地撞击着他,光是那凌厉的风,便切割得他手臂上血管破裂。鲜血顺着金色的链子染红了怀表,怀表摇晃着,被能量冲击得不断往后甩。 四周但凡还活着的人,不管是玫瑰教派的还是青藤同盟的,都多多少少受到了波及。有些被压趴在地上根本站都站不起来,有些想要上前来帮忙,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又一波更强烈的风暴席卷着拍向荣弋,怀表一时无法全部吸收,荣弋也抽不出手来使用其他的防御技能,郑莺莺便从他身后抛出一个防御道具。 “唰——”光盾张开,是个魔法。 荣弋缓过一口气,还是没忍住,问:“你回来,不是为了老鼠,是为了保护池焰他们,对吗?” 郑莺莺没有答话。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等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与此同时,唐措终于顺利抵达了塞西莉亚的面包店。 靳丞需要统筹整个月隐之国的大局,还要压制住凯瑟琳夫人不让她捣乱,所以直接将她带去时光之井处,由冷缪护送唐措完成支线任务。 重新打开地窖时,唐措听到了音乐声。小杰克抱着小竖琴坐在地窖的中央弹奏,其余人都围坐在他身边,认真聆听。 烛光照亮了他们或苍老或稚嫩的脸庞,那些脸庞上有对灾难的恐惧,也有整个月隐之国仿佛刻在骨子里的积极和乐观。 “你回来啦!”小杰克的眼睛里迸发出希望和惊喜的光。 “嗯。”唐措应着,拿出房契递给了一旁的塞西莉亚,道:“吉伯特先生给你的礼物,请收好。” 塞西莉亚接过,看清楚上面写的字时不禁红了眼眶。她略有些激动,可张着嘴却说不出什么,其余人便忙不迭地安慰她。 “塞西莉亚,不要哭,这是好事啊。” “对啊,等到这场灾难过去,你就可以彻底拥有自己的面包店啦。” “真好,吉伯特先生可真是个善心人啊。” “……”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唐措则终于听到了熟悉的系统提示音,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支线任务《塞西莉亚的面包店》,圆满完成。 第291章 最终之战(二十三) 完成支线任务后,唐措继续让塞西莉亚他们躲在地窖里,轻易不要出来。在原来的结局中小杰克和塞西莉亚都是死了的,唐措不知道结局究竟能不能被改写,但所谓事在人为,能保一个是一个。 重新布置好现场后,唐措原打算和冷缪通过大裂缝术返回地宫确认情况,因为刚才的震动到现在还没有停下,地宫里一定发生了什么。 可就在这时,唐措忽然顿住脚步,神色冷厉地看向了时光之井的方向。他看的不是地面上那个时光之井,而是地宫里的那个,抬手捂住脖子上的玫瑰花纹,那里在发烫,烫得几乎要灼烧到他的心脏。 老鼠献祭产生的影响,终于姗姗来迟。唐措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结合地底下传来的震动也能猜个大概。 现在过去恐怕也来不及了。 祸不单行,冷缪在这时拿到了他的死亡通关卡。他蹙着眉,语速加快,“这位王子殿下死在城楼上,战死。” 唐措有些意外,“战死?” 王子殿下一出场就被俘虏,才几岁的孩子,拿什么去打? “任务有提示。”冷缪依旧蹙着眉,“属于王室的天赋技能,神圣守护。但他太小,所以还需要一个东西作为触发。你知道王室的徽章吗?” 听到“徽章”二字,唐措忽然灵光乍现,从装备栏拿出一个东西来,“是这个?” 第一环《诗人之死》的九十九个支线任务里,唐措在其中一环拿到了一枚银月徽章。这枚徽章的描述为“任务物品”,没有其他任何的附加属性,也没有在其他任务中使用到,所以一直被束之高阁。 冷缪接过一看,“没错,就是它。” “立刻走。”唐措当机立断。 “你呢?”冷缪看他这模样,怕自己一走他就被人搞死了。 “你能通关,别人也能,我们不能所有人都被困在副本里。”唐措忍着背上层层冒起的冷汗和精神海中的翻涌,道:“而且王子的死可能也是个关键剧情点,他用神圣守护,守护了谁?挡住了谁?” 话已至此,冷缪不再多言。相处这段时间他早看清了唐措的脾气,十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于是丢下一句“你自己小心”,便撕开空间裂缝离开。 待裂缝合上,唐措抬头看了眼天空。 此时已是下午,原本晴好的天空因为玩家的频繁ooc而乌云密布。但大家的转场速度又非常快,往往雷还来不及劈下来,人就转移走了,典型代表就是冷缪。大量的雷滞留在乌云上方,搞得天色暗沉,人心惶惶。 通关卡的出现也提醒了唐措一件事——兰斯洛特的死。 第一环的标题就是《诗人之死》,他躺在时光之井旁的棺材里,而西奥多的尸体则坐在一旁。从这个场景来判断,兰斯洛特应该死得比西奥多早,所以尸体才会被妥善地收拢。 再根据这最终之战的情况来看,或许正是因为这位青藤同盟创始人的死亡,才导致群龙无首,大家前赴后继也只能拼出个同归于尽的结局。 思及此,唐措立刻往时光之井赶,而正如他预料的那样,回到时光之井处的靳丞,很快就收到了属于他的死亡通关卡。 更准确地说,是在地宫里的魔法风暴成型的时候,他的任务就刷新了。 “在原来的故事线里,凯尔特只是个小有所成的骑士,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去阻止这场魔法风暴,所以奥古斯汀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从时光之井的上方直接压制,将魔法风暴的影响降至最低。”永夜城内,k跟张三讲着那遥远的西西里特大陆的故事。 张三不免好奇地问:“那月隐之国的人,最后真的都死了吗?” k笑问:“你猜?” 张三挠挠头,拒绝猜题。在他眼里的k现在就像一个荷官,性感荷官、在线发牌,刚发了一张牌给老鼠,又接连发了两张给冷缪和靳丞。 再下一个是谁呢? k又看向了城门外的姚青,“二比二,很公平。” 张三却不这么看,老鼠和姚青在队伍里都算不上什么强力队友,而冷缪和靳丞一走,唐措一个人留在地面上,处境就艰难了。但他也只是想想,并不敢多嘴。 发完牌,k又笑眯眯地看向了张三,道:“现在该是你支付报酬的时候了。” “什、什么报酬?”张三心里一阵紧张,面上维持着讪笑,说:“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点数也不多了。” k:“不用这么担心,李四,我一不要你的点数,二不吃你的肉,我只要你用你的万·能钥匙帮我开一个东西就行了。” 张三:“……” k:“怎么了,你不愿意?” 张三:“我叫张三,不叫李四。” “哦——”k拖长了语调,“真抱歉,你的名字太难记了。” 张三终于没忍住,在乌鸦先生面前翻了一个白眼。 时光之井处,靳丞看到通关任务后既惊讶,又不惊讶。这来得有些突然,但转念一想却正符合剧情的发展。 地宫里的变故导致地面传来震动,而震动的中心就是时光之井,站在井口往里看也能看到井水呈旋涡状流动,还泛着月光般的魔法光泽。 但是靳丞没有立刻通关,一方面他不想就这么离开月隐之国,另一方面,根据唐措的说辞以及从地宫里出来的青藤同盟成员的汇报,现在留守时光之井的人里有荣弋。 荣弋是时间掌控者,有他在,时光之井无论出什么问题,都不会立刻崩溃。靳丞对自己的队友有信心。 综上考量,靳丞决定再等上一等,这一等,他就等来了唐措。 因为时光之井四周都是敌人,到处是混战,唐措为了不被拖住,便直接施展【空中漫步】从时光之井正上方的花窗里跳进去。突然出现的人影刺激了我方战友们的神经,纷纷将法杖和刀剑对准了他。 靳丞及时开口,又伸手接了他一下,这才避免一场乌龙。 “怎么样?”靳丞问。 “冷缪刷新了通关任务,去城门口了。”唐措答着话,气还有点喘。靳丞刚想开口,便发现他脖子上的花纹格外烫人,立刻伸手摸上去,神情严肃。 “不是压制住了?” “应该是时光之井的问题。” 唐措脸色的红润已经开始透出一丝异样,过于艳丽,却又因为过分英气的五官而不显得怪。鬓角、脖颈处都是细汗,连呼出的气都好像带着灼热。 靳丞把手抚在那花纹上,银色的长发摩擦手背,指腹下就是唐措的颈动脉。他的心跳有点快,超出正常的快。 “这样不行。”靳丞深深蹙眉,当即把人扶到井边坐下。他单膝跪在唐措身边,一只手抵着唐措的背,一只手还捂着他脖子上的花纹,开始灌输信仰之力。 “放轻松。”靳丞对唐措做的,便如同唐措当初为了平息读心术给老鼠带来的痛苦,而用自己的精神力安抚他一样。 只是这样的姿势稍显亲密。 月隐之国民风淳朴,见状只觉得两人果然如传闻中说的那样是至交好友,并未多想。时光之井的另一边还坐着国王陛下,他看到唐措脖子上的花纹时愣了愣,但眼神中并未透出厌恶和憎恨来。 甚至在银甲卫兵们对因此唐措露出敌意时,摆手示意他们噤声,严肃道:“百花王国的公爵阁下,不远万里来到月隐之国与我们并肩作战,我们不能因为一些无端的揣测就去伤害他。如果是这样,那我们与玫瑰教派的邪恶之徒有什么区别?” 周围人齐齐怔住,随即有些赧然。 凯瑟琳夫人恰好从外面进来,听到了这番话,也稍显沉默。国王陛下看了她一眼,又说:“更何况,花本身是无错的。玫瑰,如果世上真有这么一种花,它会是多么的漂亮。就像他身上的这朵一样。” 话音落下时,靳丞刚好收回手,唐措也重新睁开了眼睛。他听到了国王陛下的话,因此对他点头致意,“多谢陛下。” 国王露出温和的神色来,只是因为身受重伤,难免委顿。他问:“你好些了吗?” 唐措点点头,他很敬佩国王陛下这样的长者,但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有些话不宜在外人面前说,他便与靳丞站到一边低声交谈。 靳丞三言两语交代了他的任务,唐措听完,道:“如果说按原来的故事情节,奥古斯汀会死于镇压魔法风暴,现在有荣弋打前阵,完全有可能活下来。问题是如果你按照任务要求做了,却没有死,系统怎么判定?” “没错。”靳丞就知道唐措能一语切中要点,“赌不赌?” 唐措:“你问我的意见吗?” 靳丞:“当然,你可是我家属。” 唐措:“。” 久违的表情上线,靳丞秒懂并做出了plus版的阅读理解,“你说你听我的,无论我做什么都支持我为我加油吗?” 唐措:“我说你话有点多。” 靳丞耸耸肩。 唐措:“我控场,你办事。” 语毕,唐措径直走回国王身前,恭敬道:“陛下,时光之井出了点问题,以防万一,请您立刻带卫队离开。” 靳丞则取出小竖琴,半句话不多说,指尖拨动琴弦的刹那,信仰之力也随着音符送入井中。从他跟唐措走到一旁商量对策到现在,其实也不过三分钟,没有更多的交谈和迟疑,他就把这里的指挥权完全移交给唐措,因为底下的荣弋不一定还能等。 一切都要快。 此刻的荣弋确实已经快支撑到极限,哪怕有万象斗篷这样极强的防御装备在身,依旧够呛。郑莺莺在后面支撑着他,有他挡着,情况比他稍好一些,但也好不了太多。 归根结底,时光之井里蕴含的能量太巨大了,尤其是形成魔法风暴后,所有的魔法元素都处于暴走状态,压都压不住。 “咔。”怀表的外壳竟然都出现了一丝裂缝。 一滴冷汗从荣弋的额角滑落,他余光瞥向四周,有些青藤同盟的人已经倒下了,他们施展着防御魔法,也试图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却终究不敌魔法风暴。 玫瑰教派的狂热信徒们却像在朝圣,有些跪在地上低下了头颅,有些怀着虔诚走进了魔法风暴内,引发更强烈的波动。 不断有人在往这里赶,援军、敌人,几乎掏空了整个地宫。 也有那些理智尚存的玫瑰教派成员,妄图击杀荣弋,但他很快被人拦下,双方又是一片混战。 荣弋动都不动,身体好像变成了石头,连不断新增的伤口都不能让他感受到一丝疼痛。他很冷,时间、空间,这些天地间亘古存在的元素都是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怀表无法拦截的风暴拍打在他身上,就像冰霜。 靳丞的琴音终于从时光之井的上方传来时,荣弋都快被冻僵了。好在有了琴音压制,魔法风暴渐渐平息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 “呼……”荣弋长舒一口气,动了动满是伤痕的手指,对身后的郑莺莺道:“小心些,我要开大了。” 语毕,荣弋在心里倒数三个数,抓准时机,一把握住怀表,将表盖合拢。铺天盖地的能量没了去处,顿时失控,可就在这时,荣弋双手合十,怀表上的金链子缠绕于十指间,怀表荡下。 “滴答。”一声轻响。 失控的魔法风暴中,一道透明的、流淌着月光般色泽的屏障出现在时光之井四周。 这道屏障将时光之井围了一圈,高约四米,屏障的中心就是时光之井。秒针、分针、时针渐次在破碎的地砖上以黑色投影的方式出现,以它为中心,开始了转动。 郑莺莺这时才看清,这是一个巨大的时钟。魔法风暴冲击在那屏障上,又被反弹回去,如此反复,竟冲不破阻隔。 这个技能叫做“时之匣”,与冷缪的空气囚笼有异曲同工之妙,但需要耗费的能量却不是一般的大,而且束缚效果也要强上好几倍。 刚才荣弋用怀表吸收了那么多的来自于时光之井的能量,倒是正好。 这叫就地取材。 第292章 最终之战(二十四) 时之匣开始转动时,地宫深处,因为魔法风暴传来的震动刚巧震塌了一座破损宫殿。宫殿形成的高耸废墟为池焰和小豆丁们建立起一层天然屏障,形成了一个绝佳的藏身地。 众人停下来,在这里布置了一层又一层的防御法阵,但对于那震动还是充满担忧。 可池焰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保证这里的安全,就是对队友最大的支持。 地面上,在唐措的再三劝说下,国王陛下终于答应带着卫队撤离。 “让你们走不是让你们做逃兵,也不是逞英雄,而是你们留在这里反而会带来麻烦。时光之井的情况谁也摸不准,我们需要放开手脚、没有顾忌,才有可能将它全力镇压。无谓的牺牲是愚蠢的,这里有我、有兰斯洛特,够了。我们需要的是尽可能地让人活下来,而不只是杀死敌人。从这里走出去,战场不止一处。” 负责护送国王陛下的是凯瑟琳夫人,玫瑰教派的红衣祭司还未赶到,除了靳丞和唐措,她就是这里战力最强的一个。 他们从敌人最薄弱的一角冲出去,像一支离弦的箭飞快将人群凿穿。凯瑟琳一路护航,快要将国王送出重围时,她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此时的大殿外,青藤同盟的人守在台阶上,玫瑰教派的从台阶下攻上去,双方打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剑光四射、魔法横飞,但青藤同盟大体还是守住了最后一道防线,没有让人再攻入殿内。 不断有人死去,又不断有人赶来。大殿其实早已被打得千疮百孔,顶上缺了一角,仅剩的几根柱子也岌岌可危,从外头看可以轻易得看到里面的情形。 空荡荡的殿内只剩下西奥多和奥古斯汀两个人,凯瑟琳还是有些担心西奥多的身份,怕他会对奥古斯汀不利。 尤其是当两个玫瑰教派的魔法师冲破防线进入殿内,而西奥多却没有阻拦反而退出殿外时,凯瑟琳心里咯噔一下。 她刚想往回冲,时光之井光芒大放。魔法风暴冲出井口,瞬间爆发出的能量将那两个魔法师直接击杀。 奥古斯汀在魔法风暴冲出来的刹那腾空,躲过了最猛烈的那一下,而后立刻出手镇压。但如此猛烈的冲击,便是他全力镇压也难免有所疏漏,因为相较于地下的开阔,地上的这个时光之井只有一个狭窄井口作为出口,狂暴能量被压缩在一起,破坏力更胜一筹。 西奥多便在这时出手,圣光护盾接连打出,将那些差点被冲击到的自己人救下。双方配合默契,以至于这一波下来,除了那两个魔法师,没有波及到任何人。 凯瑟琳深吸一口气,终于压下心中对西奥多的所有怀疑。 靳丞却挑起了眉。 魔法风暴的这一波冲击来得突然,一定是荣弋在下面做了什么堵住了其他的宣泄口,以至于魔法风暴无处可去,只能往上冲。就像个活火山。 这该怎么办呢? 一味压制多半是不行的,这又不是训狗,安抚一下就能让狂暴的能量安静下来。最好的办法还是四个字,“堵不如疏”。可四周都是人,自己人跟敌人拼杀在一起,魔法风暴可不会认人,要死只能一起死。 思及此,靳丞和唐措的目光隔着人海交汇,唐措看了眼上面。 上面? 靳丞明白了他的意思,嘴角登时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他随即取出机械弓扔向唐措,唐措跳起接住,激发【空中漫步】躲过敌人的攻击,于半空中—— 对准天空中的雷云射出了全力一箭。 为什么是唐措来射这一箭,因为靳丞要压制魔法风暴,实在抽不出手。 射这一箭的目的是什么,是引雷。 一方面唐措使用机械弓是不符合人设的行为,另一方面雷云已经压得很低了,他这一箭就能成功将雷从上面引下来。 雷从天空中劈下来,靳丞再引着从地宫里来的魔法风暴迎上去,借力打力。 “轰——”月光色的蘑菇云炸开,冲破了雷云,甚至引发雷暴,“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巨大的冲击波也将下边还在混战的人们全部吹飞,只不过这冲击波到达地面时杀伤力已经小了,并不足以致命。 这极具视觉冲击的一幕,让所有人为之失声。全城的目光都投向了时光之井的位置,惊讶之情无以言表。 冷缪站在城墙上,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靳丞和唐措搞出来的动静。尤其是靳丞,他就喜欢这种大场面。 懒得吐槽的大魔法师只看了一眼,便又转过了头去。 时机到了。 城外的战斗没有一刻停止,尸横遍野。无论是青藤同盟的仲裁者还是玫瑰教派的红衣祭司,实力再强,都不能逃脱死亡的命运。 而姚青的反水,以及燕云的突然杀到使得玫瑰教派落入下风。红衣祭司一下死了两个,这让监察者罗杰里德抓住机会,迅速反扑。 可疯子毕竟是疯子,尤其是被逼入绝境的疯子,往往会爆发出惊人的杀伤力。 玫瑰炸弹四处开花,疯了的玫瑰教派魔法师们杀红了眼,已经开始不分敌我,只管朝城墙里头冲,能杀几个是几个。 青藤同盟的人在这样不要命的攻击下被打乱了阵脚,稍有不慎就会被那无处不在的玫瑰炸弹波及,自保都成问题,更别说救人。 几位仲裁者心急如焚,连忙出手镇压,可是太乱了,这战场太乱了。 “为了不死的王!”疯子们高喊口号,踏着尸体冲向破损的城墙。城墙早已成了摆设,这里塌了一处,那里破了一个大洞,黄沙跟随着敌人的脚步漫进来,一片狼藉。 守在这里的仅剩几个浑身挂彩的银甲卫兵,守无可守。 冷缪就在此时从城墙上跃下,小小的身躯站在风沙垒砌的土堆上,面朝凶恶的敌人,高举银月徽章。 “王子殿下!” “殿下!” 惊呼声中,银月徽章上绽放出夺目的金光。一道巨大的光盾突然从徽章上弹出,横亘在这破损城墙和敌人之间。 只听那“砰砰砰”的撞击声传来,敌人接二连三地撞在光盾上,如同拍岸的浪涛,却无法越过。 银甲卫兵们认出了这个技能,这是王室才能拥有的“神圣守护”。他们还记得每一任王储继位时站在时光之井那个大殿前,对每一位月隐之国的国民许下的承诺。 神圣守护,守护的是他们共同的家园,是生活在这个家园里的所有人。 这不是什么被神遗弃的贫瘠之地,这里就是他们的家。 可王子殿下才几岁啊。 所有的银甲卫兵都红了眼眶,可他们知道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神圣守护是天赋技能,它抽取的是王子殿下自身的生命,不知道能撑多久。 他们唯一能做的,是再次挥舞起手中的剑,不让任何人伤害到他。他们或许不如青藤同盟的人那样厉害、身经百战,或许下一刻就会倒下,但是没关系,王子殿下都站出来保护他们了,就算现在就被埋进黄沙里,他们的血也会是热的。 大漠里的风在呜咽。 城中雷云滚滚,城外却能看到远方晴空万里。光盾就像雷云与晴空的分界点,人们看过去,幼小的身躯、巨大的光盾、视死如归的战士,深深印刻在他们心上。 这一角的悲壮很快开始蔓延,从城外到城内,没有人再心存侥幸,有的只是殊死一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光盾最终崩裂,年幼的王子殿下付出了生命,倒在黄沙之中。还幸存的一名银甲卫兵哭着将他的尸体挖出来,不让风沙将他淹没。 冷缪通关离开,姚青趁乱杀死一位红衣祭司后,也完成了自己的通关任务,死在了监察者罗杰里德手上。 时光之井处,天雷和魔法风暴的对轰逐渐进入尾声,但魔法风暴逐渐平息,天雷却愈演愈烈,因为靳丞没死。 他本该死在这一场魔法风暴里,可偏偏他还活着。说他任务失败吧,可他明明按照任务要求做了,全力压制了魔法风暴,这风暴没能劈死他,那能怪他吗? 可说他任务成功吧,他这么做,肯定也不对。 更多的雷劈下来,永夜城选择将他劈死,再送他离开副本。 “叮、叮、叮”的警告声差点把靳丞弹成脑震荡,他知道自己不能拖太久。玩得太过火容易把自己作死,雷劈得太多,也会给月隐之国造成很大的麻烦,这个时候,只能逮一个杀一个。 杀一个保本,杀两个赚翻。 此时还恰好有一个红衣祭司冲破阻隔杀到了时光之井附近,靳丞见了,不禁勾起嘴角,真诚地跟他说了一句:“欢迎你的到来。” 地宫里,一场风波平息。 荣弋收回【时之匣】,将斗篷还给郑莺莺,长舒一口气。他扫了眼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笑容略带苦涩,摸出治疗药剂的同时,也瞥见了自己新刷出的通关任务。 骑士凯尔特死于地宫血战,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死法,就是战死。 他本想问问郑莺莺她是什么任务,可一转头,发现郑莺莺早已披上斗篷走远。荣弋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也没有回头。 “我会告诉池焰的!”荣弋仍然朝她挥了挥手。 声音远远地传出去,郑莺莺依旧没有回头,但她的脚步快了几分,像在逃避一般。荣弋休息片刻,也重新站起来,打算去迎接自己的最后一场血战。 随着玩家们一个个通关离去,时间就像插上了翅膀,过得飞快。战争像齿轮,不断地将人命绞碎,将悲痛渲染,让人喘不过气来,但在某些不起眼的角落里,音乐还在流淌。 小杰克有一颗勇敢的心,他想要去外面杀敌,但那个脖子里有玫瑰花纹的大哥哥说的也很对。这里的人也需要他保护,他要留下来,像个男子汉一样成为他们的依靠。 “咳。”他清了清嗓子,说:“下面我给大家弹奏一首《风吟之歌》吧,这可是兰斯洛特成为吟游诗人之后作的第一首曲子呢。” 与此同时,永夜城内。 冷缪回来之后便直奔b区唐措的住所,留守在此处的依旧是莉莉丝,她看到冷缪时稍显惊讶,下意识地往他身后看,却没看到期待中的身影。 待冷缪简单解释过后,莉莉丝明白了副本的通关规则,正要追问唐措和靳丞现在的情况,门外又有人敲门。 她出去一看,来人是张三。 “小鱼儿在吗?”张三耷拉着眉,嘴角还带着苦笑,表情格外的有意思。 “你一直没回来,他去找你了啊,你们没碰上?”莉莉丝问。 张三摇摇头,走进屋里看到冷缪,眸光微亮,“你们打副本回来了?靳丞呢?唐措呢?他们都在哪儿呢?” 冷缪一个人占据了一整张沙发,并拒绝再解释一遍。 莉莉丝难得好心地给张三解惑,张三听罢,大失所望,“你们不知道我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到底经历了什么,我的妈呀,我都怀疑我这个名字是不是起错了,我不该叫李四——哦不对,我不该叫张三,我该叫龙·尼古拉斯·傲天!” 闻言,莉莉丝和冷缪疑惑地对视一眼,听张三讲起了他那长长的故事。 “……前半段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但是你知道他最后跟我提了什么报酬吗?他让我用我的钥匙开了一个盒子。就像八音盒那样的盒子,下面有个小抽屉,锁着的,我用钥匙一拧,开了,然后你知道我在里头看到了什么?” 张三说话大喘气,故弄玄虚地停下来,而后左看右看像在看附近有没有偷听的人,最后压低了嗓音,做贼似地从自己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卷用红绳子系着的羊皮纸。 “里面是《神灵、羔羊和乌鸦之歌》的原稿。” 张三现在说起这事来,还是觉得万分的不可置信。 永夜城内所有玩家都知道这首歌的重要性,十二乐章更是直接脱胎于此,它的原稿被保存于乌鸦先生的手上,这很正常。不正常的是这份原稿最后被他张三给“偷”了。 当时张三打开了盒子,看到了羊皮纸,但他并不敢碰。他以为k只是让他开盒子而已,谁知k竟又对他说:“你把它拿出来吧。” 乌鸦先生发话,玩家岂有不从的道理。张三不疑有他,小心翼翼地把羊皮纸拿出来递到k面前。 k却不接,而是笑盈盈地看着他,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张三老实地摇摇头,“不知道。” k:“《神灵、羔羊和乌鸦之歌》的原稿,这首歌是永夜城建立之初,我写的。距今多少年我也忘了,反正就一直放在这盒子里没动过。其实它现在也没什么用,既没有十二乐章那样的权限,又没有任何附加属性,就是一张破羊皮纸,丢在路上可能都没人捡。” 饶是他这么说,张三还是觉得手上的东西有千斤重,“那、那也跟我没关系啊。” k笑容渐深,“谁说跟你没关系了,你把它偷了呀。” 张三瞪大眼睛,“嗯???” k:“没错,就是你。” 张三后知后觉,从这盒子出现后,k确实碰都没碰过它。是他张三用钥匙打开了盒子,又是他张三拿出了羊皮纸。 可他冤枉啊! 你他妈钓鱼执法啊! “别急,你听我说。”k也不敢把人逼急了,稍稍收敛,道:“我这不是在强迫你什么,你可以选择把它现在就丢掉,也可以选择带着他离开,选择权在你,但你可以听完我说的话,再做选择。” 接下来k说的话,对于张三来说又是一段不是秘密的秘密。 “老鼠和燕云打定主意要杀我,我也为我自己想好了结局,但我这个乌鸦先生一死,各区都要变天。这个各区不是你们所谓的a区b区,而是世界各区。” “你们玩家总是开玩笑说乌鸦先生有三千分·身,这话其实也不假。永夜城最初设立时,为了方便管理而划分了不同的区域,中华区一直是最大的那个,是真正的中心区。我的本体留在中心区,又分出了无数个分·身管理各个分区,绝大部分时候各区互不相通。但我的本体一死,分·身也会即刻消亡。” 对于世界各区的划分,张三倒不是很惊讶,毕竟这在情理之中。 k继续道:“当然,这跟你还是没什么关系。但是我告诉你,十二乐章在每个分区都有可能出现,唯独这份原稿,是独一无二的。乌鸦先生一旦消亡,永夜城会怎么样、世界会怎么样,都是未知的。就像你们推断的那样,如果永夜城是一张白纸,那么在这上面画画的人不是我,是你们自己。未来会怎么样,把握在你们人类自己手上。神不会救你们,能救你们的只有你们自己。” 骤然从乌鸦先生口中听到这么一番语重心长的话,张三有些懵,心情也有些沉重。他好像开始明白k的意思,他让张三“偷走”原稿,或许是在给人类放水。 k看见他的神色就知道他懂了,放轻松地往后靠在椅背上,又悠哉游资给自己倒了杯酒,说:“也许它会派得上用场,也许不会,你要没什么主意,去问问我的好朋友唐措。” “可为什么是我?”良久,张三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即便他可能只是一个传递者,这原稿拿回去多半也会交给唐措他们去想办法。可为什么是他呢?为什么是他坐在这里听乌鸦先生讲了那么多的事情,又拿到了原稿,论远近亲疏、论重要性,让闻晓铭来也比他合适啊。 难道就因为他有万·能钥匙? “为什么不是你呢?”k也很好奇,“世上的人那么多,不是你,就会是他,总归是要有一个。你为什么觉得别人就一定比你合适?你拿到了钥匙,于是你开了锁,就这么简单。人类的历史由人类自己创造,你不是人类的一员吗?” 张三再次被说得愣愣的,有点懂又有点恍惚。 莉莉丝听完了他的讲述,问:“所以你就拿着原稿回来了?” 张三:“不然还能怎么样?拿都拿了,不把它拿回来我岂不是白当一次小偷?妈的,我可是警校毕业的高材生,怎么能这么对我。” 第293章 最终之战(二十五) 却说出门寻找张三的余一一,转着转着走到了游戏大厅。庆典过去已经很多天,永夜城的玩家们过了懒怠期,又恢复了从前那样该干嘛干嘛的日子,挤挤攘攘的人群塞满了整个游戏大厅。 红榜上也有了新变化。唐措因为精神力的增长,从原来的红榜第五上升到了第四,挤掉了冷缪。 好吧,这并不让人意外。 余一一思忖着唐措大概又有了什么新际遇,这至少证明副本进行得还算顺利。他耸耸肩,又在这里找了一圈,没看见张三,却看到了一个熟人—— 老鼠。 余一一并不知道老鼠跟唐措他们进了同一个副本,对于他出现在这里并没有很惊讶。只是他躲起来观察了好一会儿都没发现燕云等人的踪迹,便觉得有些奇怪。 燕云把老鼠掳走,按理说该把人看牢了才是,为什么会让老鼠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他们闹掰了?而且老鼠此刻的行为颇有点……让人不解。 他在游戏大厅钓鱼。 游戏大厅很大,除了中央的三块排行榜和四周的任务墙,还有很大一片区域是游戏区。从娃娃机、太鼓达人、打地鼠到无聊的钓鱼小游戏,应有尽有。恶鬼徽章就出自其中的一台扭蛋机。 这里的小游戏多多少少都带着点赌博性质,很靠运气。老鼠玩的钓鱼也是一样,玩家在钓鱼台旁边坐定,戴上每个座位旁配备的全息眼镜,眼前的led钓鱼台就会变成实景的湖泊。一个点数可以放十个钩,你钓到什么鱼,这条鱼会给你带来什么奖励或惩罚,都是未知的。 这不同于打副本,玩家的身体还在游戏大厅内,只不过他看见的东西跟旁观者不一样。 老鼠洗去油彩后大家都不认识他,全息眼镜一戴,就更没人认出他,他就这么坐在那儿钓了半天的鱼,让人摸不着头脑。 难道这池塘里的鱼有什么特殊的吗? 正思忖着,人群中忽然传来骚动。余一一循声望去,只见红榜上又出现了新变化,已经升至第四的唐措,忽然一跃跳到了——榜首! 他挤掉靳丞和燕云,直接登顶了! “操!” “快快快掐我一下,我没看错吧???” “这又发生了什么?!” “不愧是最强黑马,这可牛逼坏了……” 众人惊呼声中,余一一也没管理好自己的表情,露出惊讶。但他并不像其他人那样一头雾水,他很快就想到了原因。 一号乐章,传说中的金色乐章。 唐措一定拿到一号乐章了,否则不可能突然登顶,而他拿到乐章就证明他离通关副本也不远了。燕云早晚会得到消息,一旦他得到消息,必定也会把杀死乌鸦先生的事提上日程。 思及此,余一一油然而生一股紧迫感。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急速转动,而且是以谁都无法让它停下的速度,拖着所有人向前。 现在该怎么办? 余一一再度回头看向老鼠,再三思忖,决定加入他的钓鱼游戏。他倒要看看,这位又是在搞什么鬼。 月隐之国。 唐措确实已经拿到了一号乐章。因为靳丞即将通关,唐措却需要留下来打完结局,还要同时面对路易十四和燕云,太过危险,所以靳丞把前三个支线任务中拿到的三块乐章残片交给他,加上唐措通过《塞西莉亚的面包店》拿到的那个,正好拼凑成一份完整的乐章。 乐章现世的时候,靳丞也通关离去。 他是战死的,准确来说,奥古斯汀是战死的。因为靳丞的加入,奥古斯汀没有按原定的故事线死于魔法风暴,但靳丞还了他一个不负于“青藤同盟创始人”这个称谓的结局。 他想,奥古斯汀应该是不信神的。尽管他和路易十四走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但依旧无法掩盖他们是亲兄弟的事实。 图察王朝的血脉在他们的身体里流淌,同样的骄傲、执着,永远坚持着自己的信念,百死而无悔。 这样的人,只会战死,不会倒下。他敢于向敌人挥动刀剑,更敢于挑衅天的权威。 琴弦已经在连番的战斗中断裂了,靳丞弃琴用剑,迎着雷对着天空怒斩而去。身影蹿至半空,他长剑挥出,却又截断雷劫的同时,倏然转身,引着那雷一剑劈下。 被斩断的雷分成了无数道雷蛇,以无可匹敌的姿势轰响地面上的敌人,精准打击。那瞬间爆发出的强光,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后退几步,伸手遮挡。 信仰系统。 唯有唐措在看这一招背后的奥妙,在场的除了敌人就是青藤同盟的人,他们所有人都是信仰之力的供给者。排除了这部分人,靳丞就能用信仰系统直接锁定剩下的敌人,实现精准打击。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强光闪过,靳丞放弃了所有防御,就以这一击为终结,为奥古斯汀的故事落下了帷幕。四野为他哀悼,众人将他的遗骸收入了原本为国王陛下准备的棺材里,并将小竖琴放在他的身侧,恰如唐措在第一环《诗人之死》时见过的一样。 “他似乎不该就这么死了。”沉寂多时的路易十四再次开口,“那些雷到底从哪儿来?永夜城又是什么?神灵又是什么?” 唐措沉默地看着棺中的人,没有答话。 “那个人来了。”路易十四道。 唐措回头,右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看到了远处屋顶上的伊索。因为靳丞的最后一剑,时光之井四周的敌人为之一空,聚集在这里的青藤同盟成员们得到了宝贵的喘息时间,此刻正抓紧时间包扎伤口,并未发现他的到来。 “锵。”唐措拔剑,全军戒备。 所有人忙不迭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但对于他们来说糟糕的不是伊索的到来,而是城外的战场终于偏移到了城内,最后的决战开始了。 喊杀声越来越近,一滴滴汗顺着人们的脸颊滑落,混着血污渗入大地。到得此时,他们已经退无可退,唯有死战。 “杀。”唐措一声令下,战局再度拉开。 乱战中,唐措和燕云的距离越来越近。在即将交汇时,燕云下场,向唐措丢出三颗人头,朗声道:“我已经履行了我的承诺,现在换你了。” 人头滴溜溜滚过,唐措看也不看,一剑刺入一个敌人的胸膛,道:“你想问他什么?” “都到这份上了,我也不跟你绕弯子。让路易十四告诉我,众神陨落之日,他刻在剑上的魔纹是什么?”燕云走得犹如闲庭信步,一个滑步就灵巧避过斜里刺出的刀剑。又抬起黑伞压下另一侧的法杖,冲对方笑了笑,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迆迆然转场。 反叛者伊索两边不靠,并不想对任何人出手浪费力气。 唐措没有答话,直接在脑海中问路易十四:“你听见了?” “你确定要我回答他?”路易十四饶有兴致地发问:“看起来你跟他并不是一路的,他提起那段魔纹,要做什么?跟你们所说的那个神灵有关吗?” 路易十四不愧是路易十四,仅凭这么一点点信息就推断出了事情的关联。唐措当然不会将事实和盘托出,但路易十四也不指望他把什么都说出来。 “我知道你嘴硬得很,但就是不知道你的实力是不是也能这么硬。你现在的状况,确定能撑得住吗?” 撑不撑得住,这是个问题。 唐措虽然有了更强的精神力,但【贪婪】给他带来的反噬也很强。全状态削弱50%,再加上路易十四的虎视眈眈,最后的结局多半是死。唐措也不可能把一号乐章用在这里。 可西奥多本来就会死。 他会死在时光之井畔,胸口开出纯白的月季,将月隐之国封存在时光的缝隙里。如果没有了生死的桎梏,那拼一拼,有何不可? 唐措以沉默作答,如同利剑在敌群中冲杀,一剑叠着一剑,剑剑不落空,那情景让燕云不由想起了那句诗“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可更令他惊讶的是唐措现在用的剑招,这分明就是他的【十三刀】。 哪怕只是神似,可神似比起形似来甚至更胜一筹。 唐措的卡牌肯定只能暂时复制别人的技能,过了时限就会失效。从他第一次接触【十三刀】到现在有多久?有过去几个小时吗? 他竟然就能在技能失效后,自行将【十三刀】的神髓发挥出来,这份天赋,实在罕见。 “看来他并不愿意回答你。”唐措的话打断了燕云的深思。 “是吗。”燕云轻笑着,“所以你现在是在告诉我,我们的约定作废了?” “不。只是花的时间久一点。” “哦?” “你可以等。”唐措最后收招,喘着气从敌人身上把剑拔·出来,任鲜血溅在自己脸上却没有去擦。 十九。 这是他数出来的目前能够叠加的剑招,以【十三刀】为原形,通过连招形成剑势。十九不算一个大的数字,他初次尝试效果也不算好,但至少证明他的路子是对的。 燕云不知自己到底是该气还是该笑,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一道熟悉的气息在靠近。他略略挑眉,随即侧身避让。 只见寒光乍现,一柄弯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唐措,快得让人根本无法反应。 唐措只来得及看清那人的脸——孟于飞! “噗!”弯刀狠狠砍在唐措的肩上,一刀下去,伤口深可见骨。唐措别过头护住了脖颈,右肩受伤,他抬起左手便抓住了那刀刃,眸光森寒,一脚踹向他下半身。 孟于飞乃是全力一击,所有力量都击中在那一刀上,没有任何防御,自然被一脚踹飞,砸在人群里。但他磕着血站起来,看着唐措几近被废的右臂,嘴角露出畅快的笑意,“这一刀是还你的。” 还你在旅馆里刺我的那一剑,还你们这些正人君子一次又一次对我的戏弄。 “呵。”唐措难得对敌人露出一丝嘲讽,他把裁决之剑从右手换到左手,“换只手,一样杀你。” 染血的脸庞,红色玫瑰的妖异,让孟于飞的心里再次生出恐惧。可他已经受够了,暴怒道:“我能一次次活下来,你们就永远杀不了我!” “那你就试试。”唐措收敛起笑意,一步踏出,顷刻间便出现在孟于飞身侧,左手出剑——是反手剑。 孟于飞立刻提刀抵挡,但唐措的杀招并不在这里。 【时间暂停】 一秒钟,唐措只需要一秒钟,他的剑格挡住了孟于飞的刀,受伤了的右手却又从虚空中抽出一根肋骨状的长刀,狠狠刺进孟于飞的肩膀。 【龙牙】稀有武器,时间之龙的肋骨,凝聚了它身上超过50%的魔法能量。 这是魔法武器,并不重,使用起来也不需要多大的力量,只要刺入孟于飞的身体内,魔法的力量就会造成极大伤害。只是这个武器用一次,凝聚的魔法能量就会少一点,属于消耗性质的,所以唐措轻易不会使用。 一秒眨眼而过,疼痛骤然袭击了孟于飞的大脑,他惊愕地看着右肩的伤口,咬着牙连退数步。 以右肩还右肩,如此报复性质的攻击,让孟于飞不可遏制地生出一丝退意。可唐措根本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收起龙牙提剑杀来,快得仿佛根本没受伤。 偏偏在这个时候,一道魔法光芒跨越人海而来,精准地落在唐措的肩膀上。那是温和的白光,治愈系魔法。 一直在旁观的燕云看向了魔法的来处,正对上脸色铁青的凯瑟琳夫人。他不由挑眉,这位会出手,他倒真没想到。 唐措也看到了,对着凯瑟琳夫人遥遥点头致意,追杀孟于飞的动作却没有停。 孟于飞被打得不断后退,恨得咬牙,却没有办法。绝望之际,一道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急忙大喊:“救我!” 来人是郑莺莺。她站在一根摇摇欲坠的断柱上看着孟于飞,风吹着她红色魔法炮的衣摆,虽还是红衣祭司的打扮,手中握着的匕首却直接暴露了她的身份。 郑莺莺一开口,声音还是带着特有的沙哑,“我警告过你,如果你敢对他们出手,我杀了你。你不乖啊,欢欢。” 你不乖啊,欢欢。 刻意放轻的语气,勾起了孟于飞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可怕回忆。他怎么忘了,这位姑奶奶根本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物。 他瞪大着眼睛,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求助的目光看向燕云,想要再开口挣扎,可眼前寒光闪过,唐措已一剑斩下。 “孟于飞,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究竟败在哪里。” 第294章 最终之战(二十六) 孟于飞的死没有激起任何波澜,唐措抬手抹掉脸颊上的血迹,状态甚至比孟于飞砍他那一刀之前更好。 凯瑟琳夫人送佛送到西,接连给唐措施放了三个治疗魔法。一个作用于物理伤口,两个作用于修复精神力,西西里特大陆第一奶妈出手,安全无副作用。 燕云没有出手阻拦,唐措让他等,他竟还真的等了。优哉游哉,从容不迫,好似一点儿也不担心唐措毁约。 整个战场上,只有燕云这么一个局外人。就连郑莺莺也投入到了战斗中去,但她似乎刻意避着唐措,从不与他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 但燕云是个很烦的人,每隔十分钟他就会问唐措:“路易十四回我了吗?” 一而再再而三,烦得唐措给了他一剑,“闭嘴。” 燕云用黑伞挡着,头从黑伞侧方探出来,说:“你一不肯把他放出来,二不肯让我直接跟他对话,我能怎么办?” 路易十四对他很感兴趣,问唐措:“他到底是谁?他拿那段魔纹是要屠神吗?那个永夜城的神?乌鸦先生又是谁?永夜城是异世界吗?我所不知道的另一个大陆?它在海的另一边,还是时空的尽头?我跟那个神比,你觉得谁更厉害?” 唐措感受到了双倍的烦。 他一边对敌一边听着这烦的二重奏,反问路易十四:“我曾经问你世界的真实是什么,你现在有答案了吗?” 路易十四也反问他:“真实的反义词是虚假,你想告诉我,我身处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中吗?” 唐措:“不,其实我们都来自同一个地方。你死了,所以你从永夜城来到了西西里特。我死了,我也会去往另一个地方,当一切终结后,轮回又重新开始。” 路易十四:“这可真有意思,这都是那位神的安排吗?” 唐措不否认,路易十四便当他默认了。他愈发觉得这一切有意思起来,因此语气也变得轻快。 这真不可思议又充满想象,不是吗? 他以为自己已经把所有的神杀掉了,已经站在了顶端,可原来西西里特也不过是这个世界的其中一个节点吗? 路易十四觉得有些荒谬,同时他的血又在沸腾,这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灵魂颤栗的感觉。 “这么看来,那位神主宰一切,是位真正的全知全能的神,那你信仰祂吗?”路易十四饶有兴致地问。 “不信。”唐措的回答不需要一秒钟。 “哈哈哈哈哈哈……”路易十四大笑着,也不知道到底在笑唐措的直白还是笑神的失败,那笑声真是过分爽朗。 笑完了,他才想起来问:“为什么?” 唐措:“因为我们在轮回的起点创造了一个不需要信仰任何神,就能够努力活下去的世界。” 路易十四再问:“神不会怪罪你们吗?” 唐措:“无所谓。” 不是不会,是无所谓。这里面蕴含的底气和魄力,让路易十四对那个世界立刻充满了无限的好奇。 路易十四:“那我完成了这个轮回,也会去到那个起点吗?” 唐措:“也许。” 他没把话说死,因为谁知道扮演路易十四的这个npc,他的清业程序会有多长。路易十四得到这个答案,思索片刻,而这时燕云又开始问话了。 燕云可听不见唐措和路易十四的对话,在他的眼里,唐措就是一直不理他。多说几句话就要捅他一剑,脾气太爆。 他一开口,路易十四又来了:“那这位拿魔纹干什么,还要去屠神?” 唐措:“他屠过,失败了。” 路易十四:“噗。” 闻言,唐措面无表情地看向燕云,说:“他嘲笑你。” 燕云挑眉,“你确定?” 路易十四:“好孩子是不可以撒谎的,你叫唐措是吗?撒谎不对,但我欣赏你。不过你还没回答我,他拿魔纹到底要做什么?” “在某些方面,他是个跟你很像的人。成王败寇,他想做那个王。”唐措答非所问。“铛”的一声,他再次一剑斩断敌人的武器,裁决之剑去势不减,手腕一转,顺势割过敌人的咽喉。 尸体倒下,唐措周身十米内,再无一人站着。 敌人畏惧他,不敢靠近。他脖子里的玫瑰花纹有多鲜艳,他们内心的动摇就有多剧烈。 这到底是谁?如果他与那位不死的王无关,为什么他的脖子里会有玫瑰的花纹?可如果他就是复苏的王,为何又要对他们挥动屠刀? 王还能复苏吗? 他们能成功吗? 为什么区区一个贫瘠的月隐之国,打了这么久都没打下来?牺牲并不可怕,他们能够为了不死的王付出一切,可是如果最后不能成功,还打什么? 这时,唐措开口了。他提着剑,眸光冷冽,带着绝对的自信和坚定,朗声道:“你们的王不会回来了。” 他不疾不徐地扫视一圈,就那么堂堂正正地站在那儿,看着四周不敢攻上来的敌人,说:“他愚弄了你们,却又做了一个最错误的决定,那就是把我——选定为助他复活的对象。” “大家不要听他胡说!” “闭嘴!” “伟大的王高瞻远瞩,他的意图是你能随意揣测的吗!” 一双双愤怒的眼睛盯着唐措,杀红了眼的魔法师们当即甩出远程魔法袭来,却被唐措抬手一个圣光护盾拦住。 “你们杀不死我。” “他也杀不死我。” 唐措每说一句话,就往前走一步。雷劫散去露出晴朗的天,但太阳已经在漫长的战斗中渐渐滑落到远处钟楼的一角,摇摇欲坠。 夕阳将落,从大漠里吹来的风拂过唐措散落的银发。玫瑰,开得正艳。 玫瑰教派的人从未觉得那嫣红的玫瑰是这么的刺眼,唐措每进一步,他们就忍不住后退一步。 “千年之前我的先祖就用我手中的这把剑刺伤了路易十四,千年之后,仍然会是这把剑,彻底毁掉他复活的希望。” 唐措剑尖平举,“西西里特大陆,百花王国,白骑士家族,纵然流尽最后一滴血,也绝不后退。你们杀的每一个人、犯下的每一桩罪恶,都会被历史铭记,在今天、在这里,付出代价。” 唐措的每一个字都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他特有的沉静,森冷、肃杀。它迅速地摧毁着敌人的信念,给己方注入强心针。在这一刻,玫瑰仿佛失去了它原来的意义,不再是残忍、血腥的代名词,当它出现在唐措身上时,它代表—— “必胜!!!”一个青藤同盟的骑士高举长剑,呐喊着发出了呼声。 玫瑰的红,是必胜的红。 “正义必胜!” “西西里特!” “必胜!” 这里的人,有来自大陆各个地方的人。青藤同盟汇聚了全大陆的精英力量,而哪怕是月隐之国的普通的民众,也在顽强抵抗,他们有什么理由输呢? 太多的人死去了,那他们就更不能输了。 愤怒的刀剑挥向了敌人,呐喊的狂澜震破天际。离得远的人没有听到唐措的话,但情绪会传染,那连绵的波涛是时代的波涛,不可阻挡。 敌人一时乱了阵脚,被这狂澜冲散,此时此刻唯有愤怒能支撑起他们摇摇欲坠的心。无数的人拼命向唐措扑去,哪怕被杀死在半路上,剑尖也一定要向着唐措的方向,将这个口出狂言的人斩杀于此。 就在这时,路易十四却又笑了,畅快地笑。他并不为唐措的话而恼怒,直接把燕云要的那段魔纹展现在唐措的脑海中,接着他之前的回答,说:“成王败寇是吗?我喜欢这个词。” “不管他要用这段魔纹去杀谁,请转告他,我欣赏他。你说的那个世界我也很感兴趣,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可真是太棒了,不是吗?换个角度想,我已经在西西里特杀死了所有的神,我已经站在了顶点,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了。” 唐措一边杀敌一边听着路易十四的话,不得不说,路易十四不愧是路易十四,看问题的角度格外不同。 “但是。”路易十四话锋一转,那股子不可一世的劲又上来了,“我看到了更高的山峰,不代表我就要放弃脚下的土地。世界的真实是什么,是虚假又如何?” “我就是西西里特最强大的王,永远都是。” 路易十四笑着,积蓄的力量终于在此刻全面爆发,与唐措开始了最后的争夺。每一朵血花的绽放,都是路易十四复活的一点筹码。 唐措在瞬间如遭重击,短暂的失神让他差点被周围的刀剑和魔法淹没,但当他咬紧牙关,再次让视线恢复清明时,眼前是陌生的同伴为他撑起的防御结界。 凯瑟琳夫人紧急赶到,几个治疗魔法抛出来,蹙着眉问:“你没事吧?还能坚持吗?” 唐措深吸一口气,“当然。” 酷哥从来不会说不行,也不会硬撑着拒绝别人的帮助。他转头看向一旁明哲保身的燕云,道:“我已经拿到了魔纹,现在就可以把它给你。你的任务,应该不是帮助玫瑰教派吧?我要你帮我,压制路易十四。” “你现在不怕我暗中做手脚,对你下手了?”燕云挑眉。 “你不敢吗?”唐措的后脑已经渗出冷汗,精神海像要被撕裂,说话甚至都要调动起全部的力气,“你,和路易十四,不想比比谁更强?” 燕云看着他,瞧得出他全身紧绷,状况不大好,但却没法瞧出他的极限在哪里。思索片刻,燕云笑着回答他:“如你所愿。” 语毕,他拿出了久违的叩心铃,“叮铃”一声响,一对一变成了二打一。 不过唐措面对的敌人,本来就不止路易十四一个。他好像被分裂开来了,一个精神体的他出现在自己的精神海上,与路易十四作战。 另一个实体的他在这里,不停厮杀。 但是好在这从来不是他一个人的战争,靳丞当年跟他耳提面命的那些话,他都记得。 地宫里,战斗也还在继续。 荣弋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打掉了多少波敌人,他带着身边仅剩的四个青藤同盟成员,满地宫搜查,身上的盔甲都破损了,体力也早已告罄。 他的任务是战死,但凯尔特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人物,所以并未要求他死在某个特定的敌人手里,只要求他杀敌多少人之后便可通关离去。 荣弋杀的人早就超过了这个数字,系统在半个小时前就开始给他弹警告,但他硬是撑到了现在。 差不多了。 又接近一刻钟的搜查后,荣弋碰到的敌人仅剩前面的一波,哪怕还有其他的,应该也不足以造成太大的威胁。 荣弋这便握紧了剑,给身边的同伴加油鼓劲,准备迎来最后一战。 地宫深处,池焰还在潜伏,小心翼翼地等待着希望的来临。 等待是最漫长、最折磨人的,因为不知道未来究竟会怎么样,也不知道危险究竟何时会降临。太过紧张和忐忑怎么办?池焰便操起了他的老本行,在静音结界里讲故事。 他的《勇闯地下城》,一定会有一个光明的结局。 时间在一刻不停地往前走,夕阳从远方的钟楼顶坠落,擦过屋檐,逐渐隐没在断垣残壁的后面。 风带来了大漠里的黄沙,没了城墙的阻隔,它们渐渐地漫进了城内,填进砖缝,为月隐之国染上一丝荒凉。 眼前的一切,慢慢有了唐措曾经在第一环见过的月隐之国的样子。从城外赶来的最后一波援军为他带来了新消息: 监察者罗杰里德阁下,得知地宫里藏着孩子们的消息后,以一己之力挡在了城外那个地宫入口前,最终战死。 好消息是,入口已被他彻底毁去,城外的敌人也已被全部消灭。 唐措看着眼前这仅剩的十几个人,没有说话,而这时,郑莺莺也终于刷出了她的最后一个任务。 兜帽之下,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神色,犹豫着,最终向唐措迈出了她的步伐。 两人相隔十几米,郑莺莺道:“我的最后一个任务,是杀死你。技能‘舍身一击’,杀死你的同时,我也会立刻死去。” 闻言,唐措还没反应,燕云先投去了略有些惊讶的目光,连铃铛声都停了。这可有意思,郑莺莺对上唐措,唐措会怎么办? 照任务内容来看,郑莺莺必须得杀死唐措才能过关,所以她必须对唐措出手。永夜城的副本很有意思,它有时虽然会给进入副本的玩家提供对立的身份,某些情况也会导致玩家互相厮杀,但它从不会直接安排“a必须杀死b才能通关”这种情况。 永夜城希望玩家能够学会生存,这样的情况无疑会导致其中一人必死,所以是不存在的。 如果郑莺莺没撒谎,那么唐措的通关方式就会是“被郑莺莺杀死”,这样才说得通。可唐措的任务刷新了吗? 燕云饶有兴致地看向唐措,想从他的表情观察出结果。令人遗憾的是,这个答案似乎是“没有”。 唐措扫了眼任务面板,那上面没有任何动静。他也没有回答郑莺莺的话,拄着剑平复着自己因为连番激战而紊乱的呼吸,任汗水直流,沉默地看着她。 郑莺莺握紧了斗篷下的匕首,问:“你信我吗?” 另一边,永夜城游戏大厅。 余一一乔装打扮进入钓鱼小游戏后,一直在暗中观察老鼠。他与老鼠隔着一条黑色的河,他在河的这边,老鼠在河的那边,一直在专心钓鱼,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 奇怪的是,他钓了那么久,一条鱼都没有钓上来。 余一一转头看着自己满是鱼的水桶,不断思考到底是自己运气太好,还是老鼠的鱼钩有问题。而就在这时,老鼠的鱼线终于动了。 老鼠的眼中骤然露出惊喜的光,余一一也很激动,只是他得装作自己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悄悄飞一张符过去,暗中窥伺。 只见老鼠拎起了一条很普通的草鱼,除了个大没有任何特别。他把它双手捧着,左看看右看看,好一阵鼓捣,最终又把它抛回了河里,说了钓鱼以来的第一句话:“这个鱼一点都不好,我不要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个老鼠看起来智商真的不是很高的样子。 余一一分明通过侦查符看到老鼠在把鱼丢下去时,往鱼嘴里塞了一张写了字的纸条。只是那纸条被折叠着,上面具体写了什么,余一一没看清。 丢完鱼,老鼠就拍拍手,转身走人。 余一一看着他的背影,摸着下巴陷入沉思。老鼠的这个举动让他忽然想到了四个字——鱼腹藏书。 第295章 最终之战(二十七) 时间往前稍稍倒退,靳丞和荣弋先后从副本回来。荣弋比靳丞要慢上一会儿,等他赶到b区汇合看到靳丞时,略显惊讶。 在《最终之战》这一整个副本里,荣弋和靳丞都没打过照面,这在以往的副本中是很少见的。而且靳丞明明扮演的是更重要的角色,却比荣弋更早通关,这种情况就更少见了。 靳丞正坐在沙发上研究张三带回来的原稿,闻声说:“通关的应该占了一半多了,一号乐章已经出现,我们需要早做准备。” 荣弋点点头,目光这才看到坐在靳丞对面的冷缪,他正用一种“你他妈现在才看见我吗”的神情看着自己。 “咳。”荣弋摸了摸鼻子,说:“我好像也没有在副本里看见你。” 冷缪没好气地回答他:“我也没有看见你。” 靳丞插话:“他被绑架了。” 冷缪:“闭嘴。” 莉莉丝和收到消息赶来的闻晓铭只觉得这个副本真的很神奇,竟然还有队友全程不打照面的。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闻晓铭说:“既然唐哥拿到了一号乐章,至少他可以保证他和池焰的安全,顺利通关吧。其他人呢?” 荣弋:“老鼠也出来了,姚青不属于任何一方可以暂时不用管他,剩下孟于飞、燕云和郑莺莺,最重要的是燕云和郑莺莺,他们什么时候出来?” 靳丞道:“郑莺莺应该快了,我看燕云倒是能苟到最后。反叛者伊索这个角色是个人偶,虽然身在局中却又像个局外人,很适合做个历史的见证者。” 荣弋顺着他的话略作思忖,道:“那留到最后的就该是燕云和池焰,郑莺莺先出来,紧接着是唐措。” “差不离。”靳丞说话时,眼神一直没有从原稿上离开,屈指轻敲着原稿上的落款,问:“唐措说,郑莺莺告诉他,乌鸦先生的名字叫做阿无,你们觉得一个名字能代表什么?” 原稿的落款就是一个潦草的“无”字,这时的乌鸦先生应该还没有启用k这个名字,所以这个落款更偏向他的本名。 “乌鸦先生如果有名字,那乌鸦先生这个称谓就是个代号而已,就好像我们在那首歌里被称为羔羊。”闻晓铭竖起一根手指,开启他天才的小脑瓜,“一个真正的名字,又被这么刻意地提及,极有可能代表某种限制。就像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作为《西游记》十级学者,闻晓铭模仿起来惟妙惟肖。 闻晓铭的推断不能说完全正确,但却是目前最有可能的一种,而且原稿上的落款至少可以证明郑莺莺没有说谎。 郑莺莺这个名字被反复提及,但对于靳丞这些人来说,他们跟郑莺莺的交集近乎是零。除了在深红那件事中打过一个照面,并没有更深入的了解。若说有多信任她,对她抱有什么感情,那都是扯淡。 “郑莺莺至少不会害唐哥和池焰小弟弟。”莉莉丝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小妹妹,倒是抱有一定的好感,或者说是对同性的宽容。 顿了顿,她又道:“我更怀疑老鼠,他竟然还是什么明王。如果他真的是明王,又做了那么多年的乌鸦先生,根据张三说的,做乌鸦先生不是惩罚,那他从明王变成乌鸦先生这个过程里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活了那么久,可以说是整个永夜城中除了乌鸦先生存活时间最长的人了,他还有读心术,一定知道很多东西但没有说出来。” 闻晓铭挠挠头,“他现在跟燕云到底还算不算一条船上的?” 靳丞放下原稿靠在椅背上,抱臂,道:“至少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如果做乌鸦先生真的不是惩罚,k早就萌生了退意,老鼠完全有可能成为真正的乌鸦先生,那他就是一把好牌打得稀烂的典范。一个真正的愚者。他不够聪明,但他手里有牌。” 冷缪一直听着没有说话,直到这时才冷冷地嘲讽一句,“他现在看起来倒有点像之前那个冒牌货。” 荣弋点头,现在的老鼠越来越像当初的乌鸦先生了,或许这才是他的本性。 众人商讨着,但因为情报的缺乏,并不能讨论出什么直接的结论来。老鼠有什么底牌他们不知道,而这份原稿的存在,或许要等唐措用一号乐章兑换了神的礼物后,才能开发出真正的用途。 闻晓铭没有多做停留,还是按照他一贯的做法,先去找人搜查老鼠的下落。 还有余一一,莉莉丝蹙眉道:“他出去太久了。” 闻晓铭一听莉莉丝提起这位前欧皇就觉得心里还是不太爽快,但现在也不是讲那些有的没的的时候,他点了点头,道:“我也通知钱伟和彭明凡一声吧,大家心里都有个准备。” 待闻晓铭离开,冷缪在这里待不住,便跟荣弋一块儿走。莉莉丝和张三也紧接着回到a区,大家都分散开来,在不同的区域盯着,那么无论永夜城发生什么事他们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靳丞独自留守b区,那张原稿也被放在他这里,他实力最强,这样最为保险。 他反复琢磨着张三说的话,决定去红宝石酒馆会一会k。朋友一场,于情于理他都想跟k再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至少在靳丞看来,他们算是朋友吧。 可靳丞走到半路,永夜城里忽然响起了诡异的动物的叫声。一声接着一声,分不出远近和方位,好像来自于四周的各个地方,这里有、那里也有。 众所周知,永夜城里没有活的动物。 靳丞蹙眉停下脚步,此时的永夜城正是黑夜,而且是接近半夜的时刻。诡异的叫声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走到路上的玩家们纷纷左顾右盼,想要追寻它的来源。留在屋里的玩家们也纷纷打开了窗户探出头来。 一盏盏灯亮起,疑惑开始发酵。 “狐狸,这是狐狸的声音吗?” “永夜城只有乌鸦,哪来的狐狸?” “那只乌鸦也不会叫啊。” “太奇怪了,不会又发生什么事了吧?” 越来越多的疑问开始堆叠,靳丞看着四周逐渐人头攒动,听着他们有关于“狐狸和乌鸦”的说法,忽然想到了一个寓言故事。 《狐狸与乌鸦》。 有一天乌鸦得到了一块肉,叼着肉站在树上,被狐狸看到了。狐狸为了骗取这块肉,就站在树下不停地跟乌鸦说话,哄骗它开口。最终乌鸦上当,一开口,肉掉下来被狐狸叼走。 这有什么指向吗? 靳丞直觉这可能与老鼠有关,针对的多半是k。思及此,他加快了步伐全速往红宝石酒馆去,但情况瞬息万变,那狐叫起初很模糊,只能让人隐约判断出这是狐狸的声音。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狐狸的叫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像是狐狸在口吐人言,那声音在说—— “阿无。” “阿无。” “阿无。” “阿无。” “……” 满城的狐叫,都在喊同一个名字。 永夜城的人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这是在叫什么,只觉得这大半夜的有点渗人,担心又有什么大事发生。靳丞、冷缪等人却都清楚,这就是在叫乌鸦先生。 是老鼠。 一定是老鼠的手笔。 靳丞直冲到红宝石酒馆,酒馆还开着,但k并不在。服务员告诉靳丞,老板已经决定于今日关店,至于他现在在哪里,服务员并不知晓。 服务员只是个普通的玩家,靳丞揪着他不放也没有用,只好无功而返。 回到b区,家门口已经等了一堆人。苏妙妙和她的队友、孟娜丽莎、孟真等等,都是红榜小队的成员。 “那狐狸叫到底怎么回事?”苏妙妙走上前来,“我们不知道,你肯定知道吧?永夜城这是又要出什么事了?” 与此同时,月隐之国。 唐措面对郑莺莺的发问,很直白地回答她:“我并没有刷新相关的任务。” “真无情啊。”燕云在一旁抄着手感叹,看着郑莺莺的目光有一丝怜惜。 可其实谁都明白,这时候唐措如果说几句好话来哄骗住郑莺莺,才是真的残忍。唐措和郑莺莺两个人,谁真的交付出信任,谁就会落于下风,甚至任人宰割。 最重要的是,他们之间其实并无深交,根本没有达成“互相信任”的先决条件。唐措怎么去全然相信一个跟燕云组队的郑莺莺? 郑莺莺又能全然相信唐措了吗?哪怕唐措以前救过她。 在永夜城里,信任是和希望一样珍贵的东西。 “那就打吧。”郑莺莺如是说。 她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所有的颤抖都已经在听到回答的那几个呼吸的时间里被藏起,再寻不到一丝情绪的影子。 唐措也没有再说话,转头看向燕云,以剑为笔在地上迅速勾勒出一个魔纹,道:“我们两清。” 这就是路易十四给他的那个魔纹,因为并非用魔法材料勾勒,所以只是有个样子。至于燕云要怎么用,看他自己。 燕云抬手置于胸前微笑行礼,把伊索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合作愉快。” 唐措不理他,因为这时郑莺莺已经杀过来了。他提起裁决之剑挡住她的匕首,“铛”的一声,匕首在剑刃上划出火花,郑莺莺挂在腰间的【艾略特的玩具箱】自动打开,几个小玩具从中掉出来,砸在地上,又“嘭、嘭”化作攻击由下往上攻向唐措。 可唐措早有预料,一个空翻避过,刹那间就到了郑莺莺身后。长剑横扫,郑莺莺斗篷一扬化作小巧蜂鸟,恰好落在他的剑上。 剑风吹断了她的一根羽毛,她又重新化作人形,瞬间产生的重量压得唐措剑尖下垂。 可唐措毕竟是唐措,这么点重量完全不足以让他失去平衡。一剑上挑,他直接将郑莺莺掀翻,脚步不停,再出剑,逼得郑莺莺连连后退。 情急之下,郑莺莺伸手摸过玩具箱,指尖光芒闪过,大袖一甩,无数个透明的光团被甩出。那光团有大有小,杂乱无序,唐措躲得过一个两个,躲不过所有。 “啪。”他顾着身上,却没注意到脚下还有一个,一脚踩上去,没有触发任何伤害,但鞋底却像是被黏住了,将他的脚步拦下。 【史莱姆】进化版。可变幻任意形态,具有超强黏性。 论战斗能力,郑莺莺绝不是唐措的对手,可她有层出不穷的道具和堪称逆天的无名之刃。再加上她的状态良好,而唐措还需要分出精神力与路易十四对抗,硬是让两人的实力达到了同一水平线。 至于原本帮着压制路易十四的燕云,此刻拦住了前来帮忙的凯瑟琳夫人。 “这位女士,观棋不语真君子。”燕云笑着劝告。 可西西里特大陆虽然也说中文,却还没到什么俗语都懂的地步。凯瑟琳夫人面色冷硬地一道魔法甩出去,“滚开。” 燕云听话地后退,颇有绅士风度,可无论凯瑟琳怎么闯,都闯不过他的防线。那柄诡异的黑伞虽然被唐措砍坏了伞面,可骨架还大体完好,用起来并不比一般的刀剑差。 他倒也不是真心要唐措死在郑莺莺手上,只是这场对决他越看越觉得有意思,而且他有种直觉——对决的结果一定更有看头。 唐措到底会怎么选?燕云万分好奇。 战斗在继续。 不论是唐措和郑莺莺,还是玫瑰教派和青藤同盟,都已开始了最后的厮杀。夕阳已经彻底落入了远方城墙上的破口里,不多时就会被黄沙淹没。寒夜一点点地吞噬着那泛着玫瑰色的金光,温暖逐渐离人们远去,越来越远,直至伸手都触摸不到。 倒在地上的人瞪大眼睛看着光被吞噬,嘴里发着“嗬嗬”的声响,似乎还在不甘心,眼角要流下泪来。 流连人世的最后一眼,魔法的光芒还在这片土地上闪耀,可是国王陛下专程从小风车海港运回的那些漂亮的灯,却没有如约亮起。 没有人去点灯,点灯的人都不在了。 国王陛下被扶到一处院墙下,护在他身边的卫兵还剩七八个人,零零落落,溃不成军。院子里的人也被杀了,骑士跪在地上替他合上双眼,却不敢放声哭泣。 战斗还没有彻底结束,谁也不知道附近还有没有敌人,放声大哭都是不被允许的。他们只能提着一口气在黑暗中前行,期盼一丝黎明的曙光。 “轰——” 最激烈的战斗发生于唐措的精神海上,相较于唐措和郑莺莺真刀真枪的比拼,这场对决更偏向意识流。 如果说唐措是海的主人,那片深蓝色的沉静之海就是他,路易十四则是外来的入侵者,是那颗企图用自己灼热的光将整片海蒸发的太阳。 那颗太阳里有着玫瑰的花纹,金色的太阳,赤红的玫瑰,像某种古老的图腾,神秘又瑰丽。 大海波涛汹涌,波光粼粼的海面被太阳的光染成了深浅不一的金红色。那些金红的波光就像鳞片,龙鳞,在咆哮的海里腾飞起一条巨龙。 它像玫瑰一样漂亮,龙爪锋利、身姿矫健,庞大的身躯遮天蔽日,身体盘绕着太阳,张开血盆大口对着海面一口咬下,吼声震天,似要将海咬出一个窟窿。 可是那海中突然出现旋涡,黑色的影子从深海浮现,让人看不清楚是什么,却又大得无边无际,在龙俯冲而下时,不急不缓地发出一声悠扬的长鸣。 那是跨越时间长河而来的声音,来自不可探知的深海,让你的灵魂为之陶醉,却又诞生出大恐惧。 “哗——”一个足有数百米宽的巨大鱼尾从海中扬起,带起的水珠在天空中排成珠串,明明是很快的动作,但落在眼中却如同慢镜头回放,刹那即永恒。 鱼尾拍打在巨龙身上,巨龙怒嚎着,身体却如同玻璃碎裂。阳光依旧炙热,将四周的海水晒得沸腾,那些碎裂的玻璃、如珠的水滴,都在它的照耀下折射着彩虹一般的光芒,缤纷多彩。 被鱼尾带起的巨浪却去势不减地扑向了太阳,如同有了生命,前赴后继,要将它从天上拽下去。 就这么摁进这片海里,哪怕燃烧掉最后一滴水,也要将它杀死。 太阳开始摇晃,它像是被从天空中硬生生撕下来的,身上的玫瑰花瓣都在往下掉落。赤红的,像是滚烫铁水刚刚浇筑的模样,掉进海里,那一片海域就开始沸腾。 大海像生病了,剧烈地翻滚着、疼痛着。可即便如此,那些海浪拽着太阳往下坠的动作依旧不肯停。 悠扬的长鸣不间断响起,像是在抚慰又像是在叹息。 整片海,一片动荡。 沸腾的海面上逐渐升气了水雾,整片天地雾蒙蒙一片。可风云一直在变幻,赤红与深蓝不断交织,像油画的颜色那么厚重。 如此焦灼的战斗中,唐措呼出的气也仿佛带了点灼热的高温和隐约的白色雾气。他喘息着,拄着长剑单膝跪地,抬头看向前方的郑莺莺,目光如炬。 郑莺莺的状况也不好,万象斗篷甚至都被裁决之剑划开了一道口子。 【艾略特的玩具箱】虽然是传说级别的装备,但它里面的玩具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得不断地丢材料进去填补,否则也会亏空。 郑莺莺连番战斗下来,又对上唐措,早已捉襟见肘。 战至此时,时光之井周围能站着的人业已不多,黑夜将惨烈景象稍作掩盖,但仍遮不住那浓浓的血腥味。 此间唯一还算安然无恙的是燕云,连凯瑟琳夫人都脱力地倒在了地上,他还站着,白色礼服上虽沾着血,却都不是他自己的。晚风吹着他的流苏耳环,他微笑看着唐措和郑莺莺,问:“两位还要打吗?” “不然呢?”因为疲惫,郑莺莺的声音听起来愈发沙哑,带着点点自嘲和无力。她倒提着匕首,继续往前走。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直到她积蓄的力量又使得她跑了起来。 耳畔的风将一切都抛诸脑后,她不愿意多想,就像她在地宫里折返时,不愿意去想自己为什么折返一样。 如果命运一定要跟她开玩笑,一定要将唐措也推到她的对立面,她能说什么? 她还能怎么样? 结束吧。 就用手里的这柄匕首,传说中的屠神之匕,给这一切都划个了断。不论是活也好、死也好,她都不管了。 就这么一刀刺下去吧,堵上一切,向该死的命运刺下去。去他的希望、去他的人生、去他的永夜城! 【舍身一击】任务指引技能。 郑莺莺用出了这个只能使用一次的技能,就像用掉了一张驶向人生终点站的火车票。火车呜呜地向着前方驶去,她也不回头地冲了出去。 她的身影快得拉出了一道流光,电光石火间,唐措又看了一眼任务面板。 可惜的是他的通关任务还没有刷新,再抬眸看向已经来到眼前的郑莺莺,她从红衣祭司变回了自己原来的模样。还是一身红衣,意义却已经不同。 “砰!”流光将唐措撞进了时光之井的大殿内,如同彗星撞击地球,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 早已残破不堪的大殿也终于不堪重负,发出一声“轰隆”巨响,彻底倒塌。 倒塌持续了足足数秒,烟尘四起。 燕云抬手捂着口鼻没有第一时间进去查探,环顾四周,周围仅有凯瑟琳夫人一个还活着,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抬头去看唐措的状况。 “西奥多!”这位总是板着脸的严厉的夫人,也终于露出了令人心碎的神情。 燕云叹息着摇头,迈动步子走进了大殿的废墟内。此时月亮终于爬上了夜空,一轮圆月照耀着残破城池,也将废墟中央的人影照亮。 唐措坐在地上,背靠着时光之井,鲜血不断地从他嘴角溢出,流淌过破损的盔甲落在地上,滴滴答答。郑莺莺跪在地上,还维持着匕首刺出的动作,一只独眼睁得大大的,眼泪流淌的速度比唐措的血更快。 她在无声地哭泣,握着匕首的手在颤抖,整个身体在颤抖,那只眼睛盯着唐措,仿佛在质问他:你为什么不躲? 你就真的信任我吗? 唐措垂眸看着扎在胸口的匕首,脸上的表情还是因为过于冷峻而失去了柔和,想开口说话,但嘴里只有鲜血,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想说,真正让他信任郑莺莺的,不是郑莺莺之前的说辞,而是她在最后换回自己的身份,眼角流下的一滴眼泪。 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刺出的那一剑,她不对唐措抱有什么信心,所以觉得唐措一定会抢在舍身一击成功前杀了她。 不,与其说不信唐措,她是不信自己,什么都不信了。 但在那一刻,唐措相信了她。 事实证明他又一次赌对了,在郑莺莺刺中他的那一刻,最终任务刷新:骑士西奥多,死于舍身一击。 一切就像他在第一环《诗人之死》看到的那样,兰斯洛特躺在了棺材里,而西奥多战死于时光之井畔。 剩下的只有路易十四了。 生机在流逝,唐措缓缓地闭上了眼,精神海里的战斗却还未停止。当他对郑莺莺撤去所有防备时,他便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这里,发出了最后一击。 整个世界颠倒了,海水倒灌进天空,以更猛烈的姿态彻底将太阳淹没。 金色的太阳,在那无边的海水里开出了赤红的花,想要结一张弥天的网将海水兜住。可倒灌的海水恰似刀剑,每一个浪头都是利刃的模样,切割藤蔓、贯穿花瓣,无情且冷酷地将一切美丽扼杀。 天与海之间,到处都是玫瑰的残骸。 “唐措。”路易十四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又在逐渐远去。 “虽然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我、阻碍我,但我还是很高兴认识你。” “如果你说的那个世界真的存在,那我们——” “必会重逢。” 话音落下,所有玫瑰化作光点消散,海水亦从天空坠落,逐渐恢复本来的面貌。 时光之井畔,唐措的手终于无力垂下,裁决之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路易十四的声音却又回来,像是突然响起什么,说:“对了,最后送你点小礼物吧。” 柔和的白光自唐措胸口绽放,那个被郑莺莺刺出的伤口里,慢慢长出了藤蔓。 那藤蔓爬啊爬,爬过大殿的废墟,爬过自台阶开始散落满地的尸体,越过挂满彩色绸带的树、半开的窗户,和那挂着风铃的屋檐。 花苞在晚风中轻颤着,开出了一朵朵纯白的月季。 “砰!”天上也开花了。 一朵烟花在城的另一边升起,紧接着是另一朵,五颜六色的、各种形状的,齐齐将天空点亮。而在那个绽放出烟花的地方,每年负责在花朝节当天准备烟火表演的玩具商托克倒在自家的露台上,手里还攥着烛台。 “这可是……花朝节的烟花啊……”他看着天空,眼神中逐渐失去了神采,直至藤蔓爬过他的身体,用月季装点了他的露台。 远方的郑莺莺也怔怔地看着绚烂烟花,一时忘了言语。舍身一击的光芒很快笼罩了她,即将要把她带走通关,而就在这时,她胸口别着的向日葵胸针掉下来,“咔哒”一声掉在地上碎裂成两半。 郑莺莺倏然回神,胸针应该是在与唐措的打斗中被划到了,表面早就裂开了一条缝,这才会摔碎。但她没时间心疼,连忙伸手去捡。 “叮!”手指触碰胸针的刹那,郑莺莺的耳中响起熟悉的系统提示音。她起初没有在意,以为是正常的通关提示音,可等她听清楚后面讲的是什么,眼泪就失控了。 “恭喜玩家获得十二乐章之第三号乐章!” “啊啊啊啊啊!”她再次哭出了声音,与其说是哭,不如说是在哭喊,好像一切的情绪都有了宣泄口。 她记起来,江河把这枚向日葵胸针送给她的时候告诉她:“这种金属叫做晞,伊甸之城的特产,意思是‘东方破晓’。日字旁,再加一个希望的希,是不是很好听?” 被她放弃了的希望,原来就一直握在她的手上吗? 泪眼朦胧中,郑莺莺握紧胸针放在靠近胸口的位置,坚硬的外壳被打破只剩脆弱。燕云在废墟外听着她的哭声,叹息着摇摇头,看向了自己的任务面板。 通关任务刷新:封印地宫。 燕云没想到副本还真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扫尾的工作,耸耸肩,径自转身往地宫入口走去。 地宫里,池焰和小豆丁们仍在等待。 《勇闯地下城》的故事已经讲完了,勇士们完成了任务,顺利取得了恶龙的宝藏。邪恶的巨龙也被英勇的骑士杀死,皆大欢喜。 地宫各处的喊杀声和地面上的震动已经许久没有传来,池焰思忖着是不是战斗已经结束了,但还是不敢冒险出去。 良久,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防御结界外传来,池焰谨慎地探出头去,就看到了燕云。燕云说他们可以出去了,池焰将信将疑,但响动确实已经很久没有传来,再三权衡之下,他们又等了片刻,确定四周确实没什么危险,这才从藏身处走出去,踏上了归途。 回去的路很平顺,他们仍然从学校礼堂的那个口出去,看到外面世界的那一刻,小豆丁们整齐地发出惊叹。 “看呐!开花了!” “老师老师,我们有花了!” “哇——” “好漂亮!” 孩子的快乐是很纯粹且细小的,他们擅长发现生活中的美,也擅长满足。只有池焰这个年龄不尴不尬的大人,透过那满城的月季仿佛看到了月季下埋葬的尸体。 尸体都不见了,这跟唐哥描述过的结局一模一样。 池焰悄悄地抬手把眼泪抹掉,调出任务面板一看,他的通关任务也刷新了。任务很简单,让他带着孩子们将沿街的琉璃花灯点亮。 小豆丁现在很听池焰的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听说要去点灯,一个个都很踊跃。可池焰没有办法回答他们的话,譬如“校长先生去了哪里”、“其他人去了哪里”、“花朝节还过吗”之类的。 空荡荡的月隐之国,好像只剩下他们这波人。 但是池焰还心怀希望,这是他的秘技,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攥着希望,死不放手。他们一路点灯一路往前走,终于在长街的尽头遇见了活人。 国王陛下和他的孩子们重逢了,他最终活了下来,尽管已一瘸一拐。四处搜寻幸存者的卫兵从远处赶来,神色焦急充满悲痛,几度更咽说不出完整的话,“殿下、殿下他……” 死了。 国王听懂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话,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手臂却还揽着围绕在他身边的孩子,温和宽慰:“都过去了,我的孩子们……” 孩子们懵懂地看着他,本能地依恋在他怀中,一时还搞不清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时,十字街口的另一边传来惊喜的呼喊声,“在这里!” 池焰回头,就见小杰克牵着一个金发姑娘的手朝这里奔来。他用力地朝他们挥手,眼里闪着激动的雷光。 这一切终究还是跟原来的结局不一样了,池焰想,至少这些人活下来了,希望还在。 燕云封印好地宫,转身走上高高的钟楼顶俯瞰整个月隐之国时,得到的感触虽与池焰不相同,但对于这样的结局却也不讨厌。 这时系统开始了播报: “异乡的旅行者啊。” “当你走到这时间的终点,当你目睹了一切正义与邪恶、相聚与离散,请你永远保持热血的滚烫、坚定的信念,不要忘了自己来自何处,又要往哪里去。” “一定,请勇敢地、满怀希望地活下去。” “叮!” “恭喜玩家完成《来自遥远的西西里特大陆》系列任务之《最终之战》!” 第296章 杀死阿无 唐措回到永夜城的时候,距离《最终之战》这个副本彻底结束还有一个小时。连环副本全部结束的提示在他耳边弹了很久,给了他极其丰厚的点数加成以及奖励,再加上一号乐章,唐措可以说是此次副本之旅的最大赢家。 但他也知道,这些奖励其实是十二环全部完成的叠加奖励,仔细算下来,他在这隐藏副本上花的时间和精力着实不算小。 便拿此刻来说,唐措虽然带着丰厚的奖励出来了,但各方面的状态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恢复的。尤其是精神海,跟路易十四一战后遭受重创,到现在仍有刺痛感。 粗略扫了一眼奖励的各种技能和物品,唐措第一时间完成了加点。他的智力点在之前已经叠加到很高,但唐措毕竟是个近战的剑士,所以他这次将点数全部加在了武力值。 在庆典结束时,唐措的总点数刚超过1500,从c区升入b区。其后连续四个副本,再加上【贪婪】卡牌为唐措从燕云那儿获取的点数,为唐措带来了总共2000左右的涨幅。总点数3517,远超出进入a区的3100点的标准。 这样的快速升级,放眼整个永夜城都是凤毛麟角。 来不及休息,唐措按照惯例走到窗边往外看了一眼。此时狐叫声已经停了,窗外没有什么异常,只有一轮巨大的太阳高高挂在天空上。但唐措感到了一丝气氛的不同寻常,转身想往外走,他倏然顿住,回头—— 不对,按照他进副本的时间来推算,现在应该是午夜过去,大约凌晨三四点的时间。 哪里来的太阳? 想起太阳,唐措的心里立刻有了一种猜测,快步走向客厅。 客厅里只有钱伟和彭明凡两个人,看到唐措出现,钱伟激动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唐哥你终于回来了!” “外面怎么回事?”唐措直奔正题。 “是老鼠的光明之轮。”彭明凡也从沙发上站起来,道:“燕云还没回来,老鼠就把牌打出来了,现在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乌鸦先生是k,也知道了他的真名叫阿无。他给了所有人机会,去杀死乌鸦先生。” 从午夜开始到现在的短短几个小时,对于月隐之国来说是殊死一战,对于永夜城来说则是风云变幻。 一切都要从“篝火狐鸣”开始说起。 狐鸣响起之后,全城的玩家都在问到底怎么回事。红榜小队的人因此找上了靳丞,希望从他这里获得一些信息。 靳丞没有隐瞒,把老鼠和k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因为无论他说与不说,当狐狸把“阿无”这个名字喊出来之后,秘密就已经不再是秘密了。而红榜小队在庆典之中的表现,也足以获得靳丞的部分信任。 红榜小队的人在刚开始听到这些内幕消息时,惊讶不已,苏妙妙更是直接骂出了一句脏话。按照她的话来说,他们这是赶上趟了。 明王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燕云屠神也已经过去了百年不止,可他们偏偏都在这时候回归搞事,再加上一个林砚东,你方唱罢我登场。 这一届永夜城玩家到底是有多惨? 可即便猜到这是老鼠搞的鬼,这是他们要对乌鸦先生下手的前奏,他们也没有什么好的应对办法。而且即便是红榜小队,内部的意见也并不统一。 这些都是聪明人,当然知道杀死乌鸦先生一定会给永夜城带来变化,只是这变化是好是坏,没人能下定论。有人觉得好,有人觉得坏,有人主张坐山观虎斗,各有各的看法。 孟娜丽莎没有说话,外表看上去仍然是那副娇娇弱弱的样子,但她的站位和脸上的笑容都非常清楚地宣告了她的立场:她选择靳丞。 苏妙妙虽然总是跟靳丞不对头,但在这件事上跟孟娜丽莎持同样的看法。靳丞和唐措他们同时跟燕云、老鼠和k打过交道,知道的比别人多、实力也比别人强,如果红榜小队要插手这件事,那跟着靳丞走无疑是最不容易出差错的路子。 至于要不要插手,这恐怕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事情的发展没有出乎苏妙妙的预料,凌晨一点,太阳升起。 【光明之轮】普照整个永夜城,硬生生将黑夜变成了白昼。与此同时老鼠的声音响彻各区,他在问:“乌鸦先生,你听到我在叫你了吗?” 玩家们一时无法判断那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也没听出来是谁,于是便都看向了天空中唯一的异象——那颗太阳。 所有人都看着太阳,场面如同朝圣。 “或许我该叫你另外一个名字,是k,还是阿无?” 这句话一出,万众哗然。 永夜城里的玩家们,虽说不是人人都认识情报贩子k,但k确实是情报贩子里最有名、最顶尖的那个,高级区的玩家少有不知道他的。只是因为他要价实在是高,所以即便是红榜玩家,在找k买情报的时候都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钱袋。 可现在这个声音在说,k是乌鸦先生??? 这时终于有那个耳朵尖的,从声音里判断出了老鼠的身份,“是他!是那个老鼠,之前的那个冒牌货!” 各区都有人认出来,老鼠的身份被迅速扒皮,但这无疑给他的话增添了可信度。在永夜城里如果谁更知道乌鸦先生的真实身份,那可不就是老鼠这个冒牌货么! k就是乌鸦先生,他甚至还有一个叫“阿无”的奇怪名字。 “还是叫阿无吧,这可是尊贵的神灵大人给你起的名字,当它被众人熟知的那一天,你就只能是阿无了。”老鼠的语调越来越像从前的那个乌鸦先生,倒是勾起了许许多多玩家的回忆。 仔细想想,自从老鼠被扒皮后,那位真正的乌鸦先生只在颁布乐章时出现过,而且仅仅只是声音,平时就像不存在似的,与之前那位的风格大相径庭。 可现在老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你就只能是阿无了”?他不是乌鸦先生吗? “你还是不肯回话,你为什么不回话?你还是看不起我吗?为什么呢?”老鼠的声音里有真实存在的疑惑,和一丝丝愤怒。 “是你说你要给我机会,却只把我当成傀儡,是你在愚弄我!” “神灵已经厌弃你了,大家都想杀你。” “你才是失败者。” 一连串大家听不懂的话之后,老鼠深吸一口气。那清晰的呼吸声像呼呼的风声,一股异样的紧张气息在整个永夜城弥漫开来,所有人都隐约有种预感——有大事要发生了。 深吸一口气后,老鼠道:“看见天上的太阳了吗?那叫做【光明之轮】,主光明、禁杀戮。有光照耀的地方,就永远不会有死亡。” “听见狐狸的叫声了吗?它在叫阿无、阿无、阿无,杀死阿无,你就能成为下一个乌鸦先生。” “杀死他吧。” “现在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杀死他。” “杀死他。” “……” 简短的三个字,似回音在永夜城飘荡。一时太过震惊以至于还没反应过来的玩家们,揪着同伴的胳膊不停问“到底怎么回事”,而脑袋灵活的人,已经理顺了这个“杀死阿无”的逻辑。 老鼠虽然没有讲太多的细节和背后的故事,但他的意思很明确:当乌鸦先生成为阿无,他就有了被杀死的可能。但他无疑还是很强的,可能比红榜第一都要强出许多许多,所以就有了【光明之轮】。 玩家身处于那巨大日轮的照耀下,就等于拥有了一层“不死”的保障。尽管这个“不死”可能需要打折扣,但这无疑会大大鼓舞他们的士气,增添他们的信心。 “老鼠终于聪明了一回,打了张好牌。”靳丞如是说。他说得轻巧,似笑非笑的模样,让人看不出他究竟有没有生气。 很快荣弋和冷缪也过来了,看到红榜小队的人都在这里,荣弋礼貌地对他们点了点头,随即对靳丞道:“老鼠果然还是不怎么待见燕云。” 燕云还没从副本出来,老鼠就先抛开他放出了杀招。现在谁都可以去杀乌鸦先生,对于老鼠来说,杀死乌鸦先生的几率变大了,对于燕云则不然。 “可真有人有那个胆子去杀吗?”红榜小队的人问道。 “要不你去杀一个?”苏妙妙挑着眉,直言不讳,“莽夫和野心家,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缺。说不定还有人指望着我们这位靳大佬去杀呢,对不对啊大佬?这就像上次燕云说的那样,究竟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这个时候总会需要有人站出来的嘛。” 靳丞耸耸肩,云淡风轻,开口却是必杀:“我跟你们可不一样,我是有家室的人,我家大事都听他的。” 苏妙妙毫无意外地开始翻白眼,其他人也多多少少表示出不适。但插科打诨只是一时,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他们已经被所谓的时势在推着往前走了,不管他们想不想插手,现实不允许他们置身事外。 乌鸦先生的人选如果发生更替,关系到的是整个永夜城所有的玩家。 大家自发散开来寻找k和老鼠,不管怎么样,总得先把人找到才行。荣弋和冷缪同靳丞商量过后,也加入了寻人的队伍。 靳丞给他们指了一条路,“去问问张三有没有头绪,他可能是最后一个见过k的人了。” 说起张三,就不得不提起余一一。这位欧皇说是出去找张三的,可张三回来了,他却把自己给找丢了,永夜城现在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也还是不见人影。 他到底去了哪儿? 第297章 神的垂眸 时间再往回倒,钓鱼游戏里,余一一看到老鼠将纸条塞入鱼腹、转身离开后,犹豫了一会儿是要继续跟着他,还是想办法把鱼捞起来一探究竟。 几秒过后他就有了决断,把鱼捞起来的几率太低了,这条河里藏着千千万万的鱼,即便以余一一的运气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钓到同一条鱼。到那时候,老鼠的目的可能早就已经达成。 思及此,他立刻退出游戏,继续跟踪老鼠。 老鼠脚步不停,一直在往前走,但他走得很是随意,看起来毫无目的性。余一一许久都摸不清他的真实目的,直到看见那辆熟悉的魔法列车。 永夜城的所有玩家都知道城里有辆魔法列车,列车的终点在云端之上,传说中那里才是永夜城真正的核心,藏着最深的秘密。 可是有人真的上去过吗? 没有。 没有人真的坐过那趟列车,又或许是坐过那趟列车的人都到了上面去不再回来了,总之它就永远是一个传说、一个无解的谜。 魔法列车的起点也是飘忽不定的,当你看到它的时候,它多半已经在天上,是永恒的背景板。难得有幸运儿能在地面上看见它,想走近了看,但它已经发出“呜呜”的声音,驶向了天空。 以前有人为了吸引别人的目光,编造过关于魔法列车的谎言,说自己曾上去过,也编造过关于那“云巅之上”的谎言,但在这个没有历史的永夜城里,这些谎言就像小小的不起眼的浪花,很快就会被淹没。 所以当余一一看到近在咫尺的列车时,他稍稍愣了一下,顿在原地。 进入永夜城那么久的时间,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它呢。 老鼠兴奋地跑上前去,他压根没管周遭有没有人,也好似完全没发现身后还跟着个余一一,大步流星地跑到了车前。 车没有立刻开走,就像是在展台上等待它的客人一般,车头处喷吐着白色的烟雾,通体纯黑,又神秘又朋克。 老鼠绕着车头走了一圈,忍不住伸手触摸那黑色的仿佛钢铁铸造的车厢。片刻后他又绕回原来的地方,掏出了一张泛黄的车票。他紧张又期待地将车票投入了车门旁的一个小口子里,很小的口子,正好能塞进一张车票,有点像高铁站的验票口。 余一一见他要走,急忙上前。这时他也顾不上自己会不会被老鼠发现了,这要是什么都没干就让老鼠走了,回去铁定被莉莉丝骂。 人,不能在一个地方栽倒两次。上一次老鼠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被燕云掳走的,这次可不能再重蹈覆辙。 可就在这时,车票又从那个口子里被吐了出来,飘飘悠悠落在地上。 余一一的脚步再次顿住,老鼠的身体也僵住,过了几秒他才快速将车票捡起,不信邪似地又将车票塞进小口。 不过三秒,车票又被吐了出来。 余一一有点搞不懂这事情的发展,老鼠更是发了疯似的开始一个车门一个车门地试。可结果毫无意外,每一个车门都拒绝了老鼠的车票。 此地地处偏僻,玩家不多,但列车在这里停了那么久还是吸引了一些目光。他们看着老鼠发疯,也有那些个按捺不住好奇的,开始小心翼翼地接近列车,可他们刚迈出靠近的步伐,列车就像被按下了启动键。 “呜呜”的汽笛声再次响起,车轮开始了转动,缓慢地、又坚定不移地带着整列车向天空进发。 风吹起来了,将再次被拒绝的车票吹到了空中。老鼠瞪大了眼睛伸手去抓,可抓住了车票,列车又在离他远去。 “停下!” “停下!” “等等我啊!” “让我上去!” 老鼠急得抓住了车门旁的扶手,被列车带着飞了起来。呼呼的风刮着他的耳畔,也吹散了他的呼喊。 余一一情急之下,抓住车尾也跟了上去。他记得上一次看到这趟列车上挂着人,还是深红逃狱的时候。深红是个猛人,往这车下面挂了一串“活尸”,飞到天上时就像下饺子似地往下掉,忒渗人。 此时此刻余一一挂在上面,费力爬到车顶再往下看,永夜城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大得一眼望不到边。 不同的视角带给余一一新奇的感受,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但又不得不把注意力再次放到老鼠身上。 老鼠还挂在车门旁,用力拍打着玻璃想要进去。可无论他怎么做,车门纹丝不动,玻璃也没有任何破损。 列车越飞越高、越飞越高,直至来到了云层的下方,在永夜城的上空盘旋。 云巅之上有什么呢? 余一一抬头看,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可见终点还有很远很远。而按照惯例,列车还会在天上盘旋很久。 良久,老鼠仿佛终于力竭,也爬到了车顶坐着。两人一个头一个尾,隔着有点远余一一听不到老鼠在说什么,但他亲眼看到老鼠的嘴巴叭叭叭的,像在低声咒骂。 恰在此时,狐鸣响起。 “篝火狐鸣”,余一一马上联想到了这个紧接着“鱼腹藏书”的典故。这两者必定存在着某种关联,是因为老鼠在鱼腹里藏了那张纸条,才会引起狐叫的连锁反应。 接下去发生的事情,正如靳丞等人知道的那样。太阳升起,天光大亮,老鼠当众宣布乌鸦先生的真实身份,怂恿整个永夜城的人去杀他。 只是谁都不知道,说这些话时,老鼠就坐在高空驶过的那辆魔法列车上。甚至余一一也在上面。 乌鸦先生的不回应让老鼠气急败坏,而列车载着他们盘旋过整个永夜城,再不断向上、向上,终于驶入了云层。 四周都是缭绕的云雾,将太阳的光都笼罩得分外朦胧。余一一抬头仰望着天上,好像在那云层的掩映下看到什么,但又太过模糊,好像只是他的幻觉。 老鼠已经激动地伸出了手,双膝跪在地上,那眼睛里流露出狂热和激动,仿佛在追逐着某种光。那光来自天上,来自那位神灵。 “神啊——”老鼠喃喃自语着,“请再看我一眼吧。” 余一一觉得他疯了,疯子却从来不自知,他们只觉得举世的人都是愚昧之徒。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那云层之上确确实实透出一股威压。 像是有一道视线落在他们身上,重若万钧,压得余一一根本直不起身来,不敢抬头,甚至不敢在心中过多揣测。 神! 是神! 老鼠竟然真的唤来了神吗?! 余一一的内心刹那间掀起狂澜,甚至强顶着对神的本能的颤栗,抬头去看老鼠。老鼠的眼角正流下泪来,他不像余一一那样感到恐惧,只觉得内心都被包裹在巨大的幸福里,甚至幸福到要流下泪来。 他终于再次见到了神,就像漂泊的船只终于回到了港湾。 神果然还是记得他的,他的猜测都是对的。神一定是厌弃了k,他自甘堕落成为了一个情报贩子,这样的人怎么再配站在神的身边呢? 没关系,以后不会了,k一定会被杀死,从今以后不会再有碍眼的人存在。 所以神啊,你是来看我的吗? 我才是你唯一的忠实的信徒啊。 老鼠激动得整个人都在发颤,伸出的手不断地向上、向上,仿佛想要去触碰云端之上的存在。余一一越看越心惊,甚至握紧了自己的四号乐章,准备一个不对就立刻跑路。 太疯了,这太疯了,直面神灵什么的,可不是他一个擅长保命的机会主义者该干的事情! 一滴冷汗从余一一额角滑落,他低垂着头,脑袋里开始飞速思考自己从车顶跳下去的可能性。 神的威压不断地在压迫他,神明明没有出现,仅仅只是一个隐约的眼神,就叫他无法动弹。而且随着列车越来越往上,眼看着就要冲破云层,余一一把心一横,咬破舌尖暂时让僵硬的身体恢复自如,转身就往车下跳。 呼呼的风瞬间倒灌进他的耳朵,他面朝上坠落,再回头去看列车上的情形,眼睛倏然睁大—— “砰!”列车穿过云层驶入云巅之上,老鼠却像迎头撞上了一层透明的屏障,猝不及防,直接被打落云端。 “不!!!”老鼠不可置信地一声大喊,伸手拼命地想抓住列车,却什么也没抓住。那张原本充满幸福和惊喜的脸上,迅速被震惊和受伤取代。 “不、不可以!” “为什么会这样?!” 老鼠拼命挣扎,可他整个人还是在不断下坠,而那辆通往终点的列车在无情远去,快得就像是刮过原野的一阵风。 神的目光也在远去,不知是距离的缘故还是祂真的远去了,威压越来越小,直至再感知不到。 余一一看着这变化,一时都忘了自己还在下坠的过程中,看看老鼠再看看云端,满脸惊讶。神这是直接无视了老鼠吗?那祂出现是为了什么? 等等。 当然是为了k啊! 老鼠要杀k,满城皆是狐狸在叫“阿无”这个名字。 余一一惊觉自己是被老鼠的偏执表现给带跑偏了,k可是乌鸦先生,神的出现不为了他还能为谁? 可k呢?他现在又在哪儿? k在永夜城里,就站在中心区某条很普通的街道旁,很平常地抬着头。情报贩子k的名头算是响亮,但真正见过他的人其实并不多,所以周围还没有玩家认出他来。 神灵投来目光的那一刻,k抬起了头。 “阿无。”神灵在心中叫他。 “我在。”k摘下帽子置于胸前,微微垂下了头,也在心里回答祂的话。 “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神灵大人。我只想叫您知道,无论我抬不抬头,您都永远在我心里;无论我去到哪里,都存在于这片天地里,在您温暖的怀抱中。我并没有背弃您离去,您也不曾抛弃我,我只是打算换一个方式活着。” “活着。” “是的,真实地活着。” 神灵没有说话,良久,那声音里才染上了一丝浅淡的笑意,说:“好吧,我的孩子,祝你一路顺风。” k再度颔首,说出一句轻得不能再轻的“谢谢”。 您总能看见我的,我亲爱的神灵大人。 无论我身处哪里。 我写了那么多的别人的故事,从今往后,我也为您写一个我自己的故事。若您在环游时遇到那个以后的我,请多看一眼罢。 k最后藏在心里的话,不知道神灵究竟有没有听见。他抬头看着已经再次失去神迹的天空,轻笑一声,耸耸肩,又把帽子戴上,转身在人群中与玩家们擦肩而过。 他走得轻快,全然不为满城的骚动而担忧,甚至嘴里还哼着歌。 背后的天空里,传来老鼠崩溃的、歇斯底里的呐喊。 “啊啊啊啊啊啊!”那是大得仿佛摇动天际的声音,空气中甚至因此出现了明显的波纹,一圈圈向外扩散,且没有任何衰退的痕迹。 【呐喊】老鼠的技能。 荣弋刚在地宫里领教过这招,对此并不陌生,但此刻的【呐喊】绝对比在地宫里强了无数倍。那强大的声压不仅震得天上的云都向四周散去,更震得下方的窗玻璃应声碎裂。 “咔”、“咔”的玻璃碎裂声震撼了所有人,他们纷纷捂住了耳朵,大脑一阵晕眩。 因为距离过远,老鼠的这一出爆发倒不至于真的对玩家造成什么大的伤害,但它的杀伤范围之大,还是过于骇然。 只有k对此毫不惊讶,他想起了明王“死去”的那一天。 极致的光明背后是极致的黑暗,在那个极乐之城,那些将老鼠架起来充当明王的人,躲在暗地里操控了整个永夜城。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向明王祷告,他们将他当成了唯一的救世主,陷入泥潭却不愿意自救。所谓的光明蒙蔽了他们的双眼,使他们的思考能力退化,一次次的祈祷,便是一次次的自我催眠。愚昧因此诞生。 老鼠听到了太多的声音、太多的挣扎和苦痛,他不是真正的明王,没有办法化解万一,只能苦苦忍受,直至他终于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读心术。 他的读心术被动升级了,却也失控了,全城的声音都涌向他。他发出呐喊,太阳在这呐喊之中坠落,许许多多人因此而丧命。 离得近的人被这呐喊击穿了耳膜,脑袋都炸了,血浆散了一地。 极乐之城开始失控,从绝对的秩序到无序的混乱,花了一天都不到的时间。而坠落在地的老鼠,因为无人认得出他明王的身份,侥幸存活。 那可真是永夜城历史上少有的充满血腥的一天,被“光明”压制的黑暗、仇恨、罪恶,所有的一切都从角落里钻了出来,大行其道。 神因此投来了目光。 彷徨无助的老鼠看见了祂,就像极乐之城的玩家们看见当初的明王一样,开始祈祷。k觉得有趣,因为人类的历史总是在这样周而复始不断循环。 他也并不讨厌老鼠,他从头至尾其实并没有干什么坏事,只是一个被架上台的傀儡罢了。极乐之城的故事让k感到厌倦和疲乏,已经萌生退意的他看着对神敬仰有加的老鼠,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只是很可惜,这么多年他看起来什么都没学会,只学会了跳脚。 “杀了他。” “杀了他!” 坠落至半空的老鼠,捂着耳朵痛苦大叫。 “阿无。” “该死的阿无!” 凭什么呢?为什么祂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一定、一定是乌鸦先生搞的鬼,是他搞的鬼! “咻——”一支金属箭却在此时划破长空,直接刺破老鼠捂着耳朵的手背,甚至伤到了被包裹的耳朵。如果不是天空中恰好刮过一阵强风,这箭就会洞穿老鼠的脑袋。 老鼠稍稍清醒,看向箭袭来的方向。 靳丞已经拉开了第二箭,但这箭不是针对老鼠的了,而是一道声波箭,将他的指令传达至城中各区。 “不惜一切代价,杀死老鼠。” 从看见老鼠坠落到现在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内,靳丞快速做了这个决定。老鼠在,光明之轮就会在,许多蠢蠢欲动的野心家有了它护航,难免出来搞事。 经历过上次的庆典后,永夜城的氛围好不容易有所好转,可不能再被搅浑。那些趁机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的牛鬼蛇神,也根本不配坐上乌鸦先生的位置,那只会给永夜城带来灾难。 那不如从源头切断他们的妄想,让他们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再行事。 指令下达,分散在城中的荣弋、冷缪、红榜小队等等,都明白了靳丞的意思。大家都是聪明人,无需再多话,直接动手便是。 离得最近的是余一一,一个最擅长抓住机会的,前欧皇。 也就是这时,唐措从副本出来,在钱伟和彭明凡那儿得到了最新的消息,正要出门查探情况,靳丞的指令就来了。 唐措霍然转头,手已经搭上了剑柄。 第298章 合围 唐措和钱伟、彭明凡同时冲到外面时,战斗已经打响。彭明凡也没想到这么快就真打起来了,而且直接就是杀局。 “去找郑莺莺。”唐措的话又将他们的注意力拉回。 “她怎么了?”钱伟算是跟郑莺莺打交道比较多的一个了,闻言声音发紧。他已经听闻晓铭讲过副本里的事情,可不想再听到什么坏消息。 “去找她。如果你们想把她带回来,这就是最后的机会。”唐措没时间解释详情,只能挑重要的话叮嘱:“趁现在燕云还没出来,尽可能快地找到她,找不到就让闻晓铭帮忙。如果运气不好撞上燕云,立刻回来,安全为上。” 面对唐措的冷肃表情,钱伟登时觉得肩上的担子有千斤重,郑重地点头。彭明凡总是三个少年里最沉稳的那个,一句“了解”后,迅速带钱伟离开。 找到郑莺莺不是件简单的事,谁也不知道她的住所在哪里,也就不知道她从副本回来后会出现在哪里,只能知道在哪个区,再想办法排查,所以必须越快越好。 唐措目送他们离开,自己则往老鼠的方向赶,但他并未靠得太近,来到不远处一座高楼顶上便停下了脚步,静静观望。 一来,出手的人不止一个,对付老鼠已经足够;二来唐措目前状态不佳,如非必要还是以积攒力气为上。 战局已经从空中打到了地上,余一一三道符封了老鼠的路将他从半空打落。他忌惮老鼠的【呐喊】,刚才就猝不及防被他震到,差点脑震荡。不过符师可以是远程攻击手,他只要用符控制住老鼠,等待其他人到来便可。 最先赶到的当然是空间系大魔法师冷缪,冷缪对燕云一行人都没什么好脸色,对曾经的跳脚乌鸦更没好感,出手便是杀招。 但问题在于,老鼠有光明之轮。光明照耀之处,死亡将不复存在。其他人想杀死他,就必须破除光明之轮,可想要破除光明之轮,就必须杀死老鼠。 这是一个死循环。 靳丞在余一一对老鼠出手时,便尝试着将那巨大的红日从天空中射下。一招【射日】,无论是功效还是名字都非常应景。 可出乎意料的是,这轮红日竟然是无实体的。箭从红日中心穿过去,引得四周泛起阵阵涟漪,可红日还在,它根本没有受损。 老鼠又有读心术,除非离他很远又或者有什么屏蔽装置,否则他就可以通过读心来预判攻击的来向,提前进行躲避。 冷缪见状,一个放大版的空气囚笼丢出去将老鼠罩住。冷哼一声,那囚笼在他的操控下急速缩小,眼看着就要将老鼠困死在内。 老鼠却又突然化光,真的就是一缕光,刹那之间飘散了,无形无相。而就在众人面露错愕,四处寻找他时,这缕光已然穿过了透明的空气囚笼,出现在外面。 “你们杀不死我的。我虽然弱,打不过你们,但你们一定杀不死我。”老鼠施展完呐喊后脸色有些苍白,眉心一点朱砂却红得仿佛在滴血,眼神里满是偏执。 他说得斩钉截铁,与其说是在嘲讽冷缪等人,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可就在这时,天空中投下来一丝阴影。 那阴影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啊,直至引起老鼠的注意,遮挡在他的头顶。 “这是什么?”他霍然抬头,便见一片绿藤拔地而起。似一道半圆形的藩篱,将眼前的天空遮挡。 那藩篱的中央,是站在一根绿藤上被送入半空的孟娜丽莎。绿色的光点从她身上散发出来,随着她抬手的动作,那藩篱越来越高、越来越密,直至将阳光遮挡。 【秘境之笼】某种领域技能,最终解释权归美丽的孟娜丽莎小姐。 光明被遮挡,黑暗重新降临,老鼠心中警铃大作,转身就跑。绿藤的藩篱大是大,但不足以达到遮天蔽日的地步,只要老鼠能逃到没有被遮挡的光里,他们依旧拿他没有办法。 可他刚转身,一把大刀迎面劈来。老鼠全身冷汗瞬间激发,匆忙闪避,却还是被那刀砍中肩膀。那刀砍中了他,却还去势不减,似是不把他胳膊砍下来不罢休似的。 红榜第二十名,苏妙妙。 老鼠虽弱,却也只是相对于红榜玩家的弱,战斗经验还是很丰富的。因为自身实力的缺失,他习惯了摸爬滚打,也更擅长在这种劣势之下求生。 “啊!”他大叫一声,不退反进,一头撞向了苏妙妙。 苏妙妙倒是没料到他这招,她的刀是往前砍的,老鼠却突然冲向她,反而从她的刀下逃脱,保住了一条胳膊。 可苏妙妙的近身格斗术非常强,老鼠想撞开她逃跑,却被她趁机抓住,一个背摔下去,还是把他胳膊当场折断。 “你说我们杀不死你吗?”苏妙妙反剪他的胳膊,一个肘击压在他背上,语气里充满挑衅,“你试试?” 这么多红榜高手聚集在一起如果还杀不死老鼠,那就是一个笑话。 老鼠终于有了一丝危机感,急忙道:“你们都不想要当乌鸦先生吗?杀了我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好处是没有。”其他的红榜小队玩家也赶到了,就连没有加入的孟真也出现在附近,抱臂观望。 “但关你屁事。”红榜玩家,个顶个的傲。 “谁杀?”苏妙妙抬头,“先说好了本姑娘不去蹲大牢。” 在如今的永夜城,杀人者和被杀者一块儿去坐牢。被杀的人不过是受到惩罚,还不算真正的死亡,所以他们想杀了老鼠,那个去坐牢的还得在牢里再杀他一遍,才能彻底杀死他。 任务着实艰巨。 “你不应该抢着要去吗?”队友问她。 “屁,你们不懂尊重女性吗?”苏妙妙啐她。 “平时没见你尊重我啊,我们要讲究男女平等。” “闭嘴。” “你们不能杀我!”老鼠还在挣扎,但凡有一点光、但凡有一点他就可以逃脱,可这群人把他看得太紧了! “我知道很多秘密,你们放了我我都告诉你们,不要杀——” 求饶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根绿藤从老鼠的胸口钻出,调皮地探了个头,而后迅速枯萎。众人齐齐看向身后,孟娜丽莎微笑地拂过鬓角散落的长发,说:“你们速度太慢,我的【秘境之笼】到时限了,我就只好杀了他了。” 弥留之际的老鼠听到这话,气也能被气死,挣扎着伸手想抓住什么,但最终还是化光离去。同样化光的还有孟娜丽莎,她向队友们挥挥手,神色轻松得像是画了美美的妆要去喝下午茶。 苏妙妙沉默几秒,冷哼一声收起刀,但那声音里没了往日的争锋相对,倒更像赌气。红榜小队的其他人耸耸肩,转身看到余一一和冷缪,点头致意。 双方聚在一起重新商讨了现在的情况,一部分人回去找靳丞,另一部分人去g区确保老鼠被杀,而永夜城的其他玩家们,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红榜玩家联合行动,都站在远处观望,不敢靠近。 那可是老鼠,纵然只是个曾经的冒牌货,也是个大放厥词要杀真正的乌鸦先生的狠人。可他才嚣张了多久,那太阳才升起来多久,他就被这些人围殴致死。 这死得未免太快,快得让人猝不及防,又觉得本该如此。 一些原本蠢蠢欲动的玩家们,心里的小火苗瞬间熄灭,再大的野心都被摁了回去。 唐措站得高看得远,将一切都收入眼底。 因为要节省力气,所以他干脆盘腿坐了下来。眼见老鼠被杀,一件事暂时落幕,他抬手一道信号弹,唤来了远处的靳丞。 待靳丞赶来,还没靠近,远远就看到一个身影坐在那高高的楼顶。熟悉的直角肩,熟悉的闭着眼的省电模式,不是他帅气的男朋友是谁? 看到唐措那虽然浑身上下透着高人气息,也还是掩盖不住疲惫的身影,靳丞心疼极了,放轻脚步靠近,想要揉一揉他的脑袋,哄他一下。熟料那手刚放上去,唐措就抬起头来,那表情仿佛在说—— 你按我头干什么。 唐措,还是那个不怎么懂浪漫的比直男更直男的唐措。 靳丞叹口气,但还是在心里原谅了他,谁让他是一个大度的男人呢?趁着还没被打,他还是轻轻揉了揉唐措的脑袋,蹲下来与他平视,微笑着说:“辛苦了。” 唐措:“。” 靳丞:“你在嫌我肉麻吗?” “没有。”唐措倒是不嫌弃,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见,凑活过得了。他直接拿出了一号乐章,简略地把郑莺莺的事情讲了一下,道:“我让钱伟和彭明凡去找她了。燕云随时都有可能出来,我们得趁着乌鸦先生还在,尽早换到神的礼物。” 另一边,g区。 孟娜丽莎很不幸地和老鼠分在了两个不同的牢房,她只得强行破门,在牢里找人。而此时的老鼠坐在g区深处的一个单人牢房里,目光死死地盯着牢房外那个走近的身影,念出了他的名字:“乌鸦先生,阿无。” 老鼠深谙永夜城的法则,乌鸦先生绝不会无缘无故对玩家动手,哪怕这个玩家怂恿别人杀他。但现在k暂代了典狱长之职,而他又被关进了牢里…… “你、你想要干什么!”他不由得蜷缩起来,感到一丝由衷的恐惧。 第299章 神的礼物(一) k缓步从走廊的阴影中走到牢房栏杆前,昏暗的灯光恰好照在他的脸上,他笑看着老鼠,背着手,说:“你放心,我不杀你。” 老鼠握紧拳头,又怕又怒,道:“那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笑话吗?” “不是你一直在质问我为什么不回应你吗?我来了。” “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老鼠执拗地盯着他,但依旧不敢从角落出来,“你压根就没想把乌鸦先生的位子让给我,你从头到尾都在戏弄我,你们都看不起我,对不对?” k缓缓摇头,“没有谁看不起你,是你自己非要活得像个滑稽小丑,不是吗?莉莉丝明明已经帮你把油彩洗掉了,唐措和池焰那些人没有一个真正排斥你,是你自己又重新把那身油彩穿了回去。你有读心术,在这个永夜城里你最能分得清一个人是否表里如一,这个世界对你来说是最透明的,但你却是最眼瞎的那个。” 话音落下,老鼠就像被戳中了肺管子,脸色迅速涨红,“我又没有主动去害他们!我没想过要害任何人!” 闻言,k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老鼠却读懂了他的心声,激动的情绪压过了恐惧,一下子往前爬了一步,背后却又像牵着条锁链,让他爬了一步又停住,“我哪一次不是被架在那高台上,我那么弱,谁都打不过,逃都逃不了。如果不是你们非要这样,我又怎么会变成一个滑稽小丑?你们把我逼成这样,最后又要笑我!” “你弱?”k声音很轻,但语调高挑。 “我说错了吗?”老鼠咬牙切齿。 k笑了,“你说你弱,红榜第十。你确实没有很强力的杀招,可如果单打独斗,靳丞都不一定能杀得死你。你有读心术,有光明之轮,有‘同尘’这种化光绝技,在极乐之城你是明王,在永夜城你又当过乌鸦先生,你告诉我,你弱?你是在嘲讽谁?” 老鼠张嘴想辩驳,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可那都不是我想要的!” k没有说话,他用一种充满怜悯的目光看着老鼠,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老鼠又被这种目光刺到了,“你干什么!” “是我的错。”k摇头,“我总是会不小心低估人类的顽强,有时又会过于高估你们。做乌鸦先生的人其实并不需要多聪明,可你——愚蠢至极。” k一早就承认是自己眼瞎,选中了老鼠来做乌鸦先生,但他没想到自己的眼瞎程度居然这么高。人类真是太奇妙了,无论看多少次,每次都有新发现。 “那你呢?你为什么拿一张假车票骗我!”老鼠已经快气疯了,用力甩出那张泛黄的皱巴巴的车票扔在地上。 “我没骗你。”k伸手,那车票便慢悠悠飞到了他的掌心。他将它舒展平整,仔细看着,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追忆,喃喃道:“这确实是属于乌鸦先生的车票,但你没能成为真正的乌鸦先生,当然没办法用。” 这张车票是属于k的东西,是永夜城创立之初,他从那片悬崖离开时神灵给他的。起初这只是一个没有实体的权限,后来k将这个唯一的权限具现化为车票,送给了老鼠。 k曾经也想过要回去看看,但可能是他始终没有办法放下心结,无数次仰望天空的结果,仍然是犹疑。 可他本不该这样,他是乌鸦先生,不该有像人类一样的感情。不该为了区区一个名字,就对神灵产生某种赌气似的“埋怨”。 阿无,这就是“一无所有”的意思。 羔羊无法压制内心的**,动了神灵的花,神灵为此震怒,将之打落悬崖。乌鸦作为唯一的监察者,享有极高的权利,神灵信任他,但亦给他降下警示: 不要去贪恋你不该拥有的。 神慈悲又冷漠,k敬慕着祂却又解不开心结,在日复一日的犹疑中,他逐渐开始明白当初的羔羊为何会犯那种错误。 七情六欲,是本能,是诞生之初就有的原罪。人类用了千万年的时间去赎罪,最终建立起来的东西,他们称之为“文明”。 k攥着车票,一度陷入过艰难抉择。 他可以用这张车票回到悬崖之上,去找神灵,剥离这种罪孽,届时他还会是个合格的乌鸦先生,还会是神灵的好孩子。可那样的日子算是活着吗,一眼就可以望到终结的生活令k感到疲乏甚至恐惧,更甚者说,这样的生活根本不会迎来终结。 最后的最后,k看着满墙的故事书,放弃了这个回去的机会。 老鼠不会懂他的纠结,他仍然执着地在问“为什么”。k却已经失去了回答的兴趣,他往后退了一步,转头看向从走廊尽头走过来的孟娜丽莎。 孟娜丽莎穿着纯白的裙子,笑得娇俏,“k先生。” “你好啊。”k与她也是相识已久的老朋友。孟娜丽莎是个常年往副本里跑的独行侠,时常把副本的各种信息倒腾到k这儿来卖,久而久之就熟了。 “先生深藏不露,我都没想到你竟然就是乌鸦先生。早知道是这样,以前我开的价就得高一点儿。”她道。 k挑眉,“我的身份要早暴露了,还能收你的情报?” 孟娜丽莎歪着头笑笑,“这倒也是,乌鸦先生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这么看来倒是我赚了。” “行了。”k将车票收起,后退一步,抱臂道:“办你自己的事吧,我不插手。” “多谢。”孟娜丽莎点头致意。 牢房里的老鼠瞬间后退到墙角,控诉道:“你怎么能看着她进来杀我?!你现在可是典狱长,你不能让他们在牢里胡作非为的!” k耸耸肩,“哦,我眼瞎。” 老鼠瞪大眼睛,还能这样吗? 可无论他怎么挣扎、怎么控诉,都无法阻挡孟娜丽莎破门而入的动作。这么小的一个牢房内,没有光,老鼠无处可逃,他只得再次祭出光明之轮,将它化作小小的一个日轮挂在房间一角。 “没用的。我的【秘境之笼】是领域类技能,正好克你。”孟娜丽莎话音落下,藩篱再次拔地而起,将日轮遮盖。 黑暗再次笼罩,老鼠看着越来越近的孟娜丽莎,内心不由生出一丝绝望。就在这时,异变陡生,孟娜丽莎霍然回头。 k也在同时看向了走廊。 人未至,声先到。“叮”的一声摇铃脆响,昭示了来人的身份,孟娜丽莎果断甩出一道绿藤,却不是去抵御燕云可能到来的攻击,而是杀向老鼠。 可燕云的速度快得超出想象,“唰”的一声,孟娜丽莎眼前一花,她甩出的绿藤就被拦腰断成两截。 孟娜丽莎心中警铃大作,顾不上老鼠了,急速后退。 便是这时,燕云的身影终于在牢中显现。孟娜丽莎退至门边,看着他手中握着的匕首,不由微微蹙眉。 如果她没认错,那是无名之刃。 燕云站在老鼠身前,笑着看向了k,“乌鸦先生。” 与此同时,唐措和靳丞收到了来自彭明凡的传信。那道由闻晓铭特制的信号弹传达过来的信息是——任务成功,找到郑莺莺。 可他们还没开心一秒钟,又一枚信号弹升空。 燕云出现了。 唐措和靳丞对视一眼,立刻判定是出事了。可信号弹能传递的信息有限,光靠仅有的信息他们也没办法判断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过去。”唐措当机立断。 靳丞秒懂他的意思,心里却还担心唐措的身体状况。担忧的目光扫过他的脸,触碰到他的坚毅目光,靳丞终是后退一步,“等我。” 待靳丞从楼顶离开,唐措立刻拿出一号乐章。 “令。” 一个干净利落的字砸下,《神灵、羔羊和乌鸦之歌》的旋律再次响彻永夜城。 对于已经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永夜城玩家来说,乐章的颁布不是什么新鲜事,他们也早有准备。一股莫名紧张的氛围包裹着他们,让他们知道风波还远没有平息,甚至说更大的风波还在酝酿的路上。 但一些有心的玩家还记得已经颁布过的乐章的编号,剩余的乐章只有三份,一号、三号和四号。 这次会是几号? “不会是一号吧?”离得近的人抬头看到楼顶边缘迎风而立的唐措,喃喃自语。他不知道自己一口猜中了真相,正忧心着,乌鸦先生出现了。 真正的乌鸦先生k出现在唐措面前,稳稳地站在虚空中,如履平地。 “k27216,唐措。我的朋友,恭喜你拿到了金色乐章。”k用熟稔的语气跟唐措说着话,声音扩散开来,直达各区。 一号! 真的是一号! 猜中的玩家张大嘴巴,所有的人都难掩激动。难怪唐措能在红榜一举登顶,他拿到了一号乐章,那可是传说中最强的一份! 万众瞩目之下,唐措却问了一个无关的问题:“你刚才去了哪里?” k打了个响指,“你这就问对了,我还发愁该怎么不露痕迹地告诉你呢。刚才我在牢里跟老鼠说话,孟娜丽莎过来杀他,你拿出乐章的时候,燕云又到了。” “他没跟你动手?”唐措蹙眉。 “要是他跟我动手,你突然把我叫过来,倒是算替我解围。可惜他没那么着急地对我出手呢,他不出手,我也不能随意对玩家出手,所以抱歉了。”k耸耸肩。 “抱歉?” “他对小莎莎出手了。” 闻言,唐措忽然想到一个非常糟糕的猜测,语速都变得更快几分,“夺舍?” k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嗯哼。” 唐措眉头紧锁,如果燕云夺舍孟娜丽莎,他的实力无疑会有所提升。 这时k又告诉他一个消息,“他还拿着无名之刃,等熟悉了新身体,多半就会来杀我了。所以你要用一号乐章换什么?要换可得趁早。” “我要换神的礼物。”唐措定了定心,道。 “可。”k也不多废话,占卜师的预言老早就不是个秘密了,他早有准备,只是仍需提醒:“你如果要换神的礼物,那么即便是一号乐章,也只能换一个,不能再颁布其他的律令,明白吗?” 唐措:“明白。” k:“那就祝你好运。” “叮!” “检测到第一号乐章,持有者k27216。” “该持有者选择兑换彩蛋游戏:神的礼物。本次兑换在规定权限内,审核通过,即时生效。” “叮!” “恭喜玩家触发彩蛋游戏《神的礼物》,本次游戏不限人数、不限时间,具体规则由乌鸦先生颁布,请仔细聆听。” “咳。”k清清嗓子,“就是这样,下面由我来为大家讲解游戏规则。永夜城的各位,请务必留心——” 语毕,他抬手一挥,一阵风便从永夜城的大街小巷刮过。 玩家们都感受到了风的存在,但左顾右盼,周围什么变化都没有,不禁面面相觑。疑惑的声音开始交织,紧张、担忧的情绪席卷全城,因为这游戏显然牵扯到了他们所有人,这不是唐措一个人的游戏。 “看!天上裂开了一条缝儿!”一道惊呼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抬头去,只见天空中一道裂缝从东到西横跨整个永夜城,随着k一个响指,那裂缝倏然张大,从中倒出了无数的彩色小球。 “欢迎大家来到童趣的海洋球的世界。本次游戏采取积分制,三色海洋球,红色1分,黄色2分,蓝色3分,将海洋球投入各区的透明玻璃柱即刻获得相应积分。” k再打一个响指,七个大约百人合抱那么粗、三层楼那么高的透明玻璃柱在各区拔地而起。a区到f区、中心区各一个。 他继续讲解:“请注意,每个海洋球都有倒计时,落地之后五分钟,它就会变成可攻击的boss。玩家必须击杀boss,才能将它重新变回海洋球,获得积分。” 话音落下时,第一个海洋球落地。附近的玩家连忙跑过去看,果然看见那拳头大小的海洋球上有个跳动的五分钟倒计时。 “在游戏过程中,玩家如果被boss杀死,自身也会化为海洋球。海洋球的颜色、个数,根据玩家自身实力而定,实力越强的玩家,代表的积分越高。但大家不用担心,在这个游戏中你不会真正地死亡,只会去g区坐牢。” “g区为休息区,所有死亡玩家在此处停留十分钟后可继续加入游戏。待游戏结束后,叠加的死亡次数会以1:100天的计算方式换算为具体刑期。” “透明玻璃柱累计所有积分,为唐措一人所有。积分满一百万分,游戏成功,即可获得神的礼物。” 此话一出,玩家们再次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这个彩蛋游戏的最终受益者估计就是唐措,但没想到会是这么彻底的方式。这是让所有的人帮着唐措去打这个游戏,无私奉献啊。 死得太多还得把牢底坐穿,那不如死了痛快。 嘈杂声渐起,大家看着四周越来越多的海洋球,有人不知所措,有人颇有微词,也有人攥紧了拳头好像想说些什么。 k的目光扫视一周,微笑看着一切,说:“还记得每次任务颁布前的那道清脆的铃铛声吗?叮、叮、叮,很悦耳,对不对?神的礼物就是这枚小小的铃铛,它原本戴在乌鸦的脖子上,拥有它,你就能从我的手中接过——权柄。” 万众哗然。 难怪这叫做神的礼物,难怪唐措要用一号乐章来换一个彩蛋游戏,永夜城这是真的要变天了! k则看向了唐措,问:“这个礼物还满意吗?” 唐措不为所动,“你应该还有别的想说。” “老鼠太蠢,你就是太聪明了。”k摇着头,细长的凤眼里噙着笑,还是那副风流又骚包的模样,明明说着正经的话,看起来也总是那么不着调。 “永夜城的各位。”他又张开双手,朗声宣告:“现在到了抉择的时候了。大名鼎鼎的屠神者燕云要杀我,一旦他杀死我,他就会成为新的乌鸦先生。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们,他有这个实力。” “所以是帮助唐措完成游戏,拿到铃铛呢?” “还是让燕云先杀了我,让他成为新的掌权者呢?” “权柄只有一份,唐措还是燕云,选择权就在你们手中。” “永夜城的未来就在你们手中。” k说着,抬手置于胸前,优雅地向众人点头致意。这是属于乌鸦先生阿无的交接仪式,他终究要把权利交到人类自己手上,不论最后胜出的是燕云还是唐措,永夜城都不会再有一个乌鸦先生了。 “选择吧,诸位。” 透明的光屏出现在每一位玩家的眼前,这是彩蛋游戏的启动按钮,愿意加入游戏的玩家只要伸手按下选择键,就会自动加入游戏。 燕云也是玩家,他的面前当然也有。他看看光屏,又看向立于半空中的k,神色间不见恼怒,倒是笑得云淡风轻。 这样很好。 他早说过的,各凭本事。 后头跟着的老鼠却只觉得他变态,哪怕燕云救了他。这个该死的屠神者,现在又变成了个不男不女的阴阳人,着实可怕。 笑起来太可怕了,那张脸娇俏得很,让老鼠都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妈的。 第300章 神的礼物(二) 在老鼠瑟瑟发抖的时候,燕云又拿出了一个令他目瞪口呆的东西——十二乐章,干脆利落一个“令”字,歌声再度飘扬,惊到了所有人。 正面临抉择的玩家们,不禁顿住了想要去按选择键的手,一时愣在原地。 乐章,又一份乐章! k却是早有预料,一步便从原来的位置出现在燕云面前,笑问:“甲00109,燕云,你又有什么指令呢?” 三号乐章,这是燕云连同无名之刃一并从郑莺莺那儿拿来的。郑莺莺从向日葵胸针里拿到乐章,唐措死得快没看到,他却看到了,顺手就拿了过来。 郑莺莺不是燕云的对手,她从副本出来后还沉浸在希望失而复得的复杂情绪里,脆弱暴露在外,心绪大乱,根本招架不住。 此刻听到又一份乐章现世,她立刻意识到是自己那份,当即要冲出去,却被钱伟和彭明凡一左一右牢牢拦住。 靳丞转头看着她,“不要慌张,小姑娘,乐章这个东西,哥哥还有一份。” 三分钟前靳丞赶到这里,听到郑莺莺说乐章被拿走后,立刻放出信号弹呼叫余一一。余一一身上还有一份四号乐章,一直没用,防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 郑莺莺怔住,“可是——” “没有可是。”靳丞朝她眨眨眼,“你现在累了,需要休息。” 如果说人的话语有魔力,那此刻靳丞的话对郑莺莺来说就是有魔力的。当那个“累”字跑进她的耳朵里,浑身的疲乏就钻了出来,不止是身体上的,还有心上的。 她真的很累,想要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可以依靠,想要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做,就这么静静地待着。燕云拿走了乐章,她本该愤怒至极,拼了最后一口气也要去抢回来,可看到钱伟、彭明凡,还有靳丞陆续赶到的时候,她却只想哭。 《神灵、羔羊和乌鸦之歌》还在永夜城上空回荡,离得远的人听不到燕云和k的具体对话,只能等待具体的律令颁布。 郑莺莺的心里有忐忑有紧张,命运的手依旧牢牢攥着她的喉咙,让她感到窒息,但又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定从心底深处冒出来,不断平复她的心绪。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等燕云的律令,那些面临抉择的普通玩家们、紧紧捏着四号乐章的余一一、最后一个从副本出来还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池焰等等,都屏息以待。 《神的礼物》留给众人的选择时间只有十五分钟,短短十五分钟,每一秒都是煎熬。 燕云的乐章会不会改变事情的走向?他会给自己添加什么筹码?无数的猜测左右着大家的判断,就连闻晓铭、莉莉丝这些人都在等,没有直接按下选择键。 敌不动、我不动,双方对垒,底牌尽出的时候,要最慎重。 “叮!” “检测到第三号乐章,甲00109。” “律令在规定权限内,审核通过,即时生效。” “下面进行全区播报。” “令:复活江河。” “令:销毁四号乐章。” “律令即时生效。” 律令一出,所有人都懵了。 郑莺莺愣在原地,欣喜都被凝固,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夺眶而出。余一一更懵,眼睁睁看着手中的乐章碎成光点飘散,刹那成空。 唯有靳丞勾起嘴角,露出一丝了然的神情。 燕云拿走乐章只为克制余一一的那份,因为郑莺莺一旦倒戈,他们这边就会有三份乐章,分别是一号、三号、四号,底牌太多、太强,难免会对他造成威胁。而他拿走三号,局面就会发生改变,因为唐措的一号必定是用来换取“神的礼物”,不会挪作他用。 当唐措用出一号乐章,燕云立刻用三号克制四号,将两份乐章同时作废,杜绝后患。 “妈的这也太狠了,这可是十二乐章啊,说废就废了?” “大佬不愧是大佬……” 众人从初时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议论纷纷。而此时距离十分钟的选择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多钟,最初落地的海洋球过了倒计时的时间,“噗”的一声喷出白烟变成boss。 前面跑来一个拿着大刀的哥布林,后面飞来一只会喷火的小恐龙,还带可爱风的,譬如一只翻滚的河豚。 一看就很有毒。 玩家不进入游戏,这些小怪物就不会把他们当做攻击目标,但随着越来越多的海洋球从天上的裂缝掉落,怪物的数量也越来越多。 紧迫感袭上众人心头,一双双手又游移到选择键上方,只等下定决心的那一刻。 而在律令公示整个永夜城时,k还在和燕云说话,一点都看不出来这是两个即将要杀得你死我活的人。 他很好奇,“你回来之后,好像一直在放水。以你的实力,你明明可以提早杀了唐措,却留他到现在。明明可以用三号乐章做更多的事,却换回了一个跟你毫无关系的江河。” 燕云笑了笑,顶着孟娜丽莎的脸,声音也是娇滴滴的声线,偏他适应得很,一点儿都不尴尬,“我只是不想欺负人家小姑娘,对你可就不一样了。” 不适应的是k,他觉得燕云可能是故意的,想要借此分散他的注意力好趁机杀了他。可作为一个乌鸦先生,k怎么能为了这点儿因素失态,挑眉道:“不再说点什么给自己拉拉票吗?” 恰在此时,冷缪带着荣弋撕开空间裂缝而来,就出现在他附近,与他相隔一条黑石长街。荣弋冷静而克制地看着燕云,但攥紧的拳头出卖了他,他嘴唇微张,似乎还要说什么。 可燕云扫过去的眼神难得的淡漠,让荣弋倏然顿住。 “他们与我又不是一路人。”他道。 燕云讲话慢悠悠、慢悠悠的,像在讲从前的故事,“当年屠神的时候,我担了个英雄的名头,着实累赘。那些虚情假意、麻木冷漠,看得多了,实在烦得很,以为称我一声英雄,便可以心安理得地躲在后面摇旗呐喊,却不知我只想满足自己的野心罢了。” “现在这样很好,他们走他们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的道,是一人道。服不服众?没有关系,我根本不在乎。”话音落下,绿色的藩篱在燕云身后拔地而起,如同锯齿状的围墙,瞬间将他和k围在其中,快得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原本身处于这一范围内的玩家,通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出去,那力量甚至能压迫他们的心神,让人生出臣服之感。 其中包括空间系大魔法师冷缪。 “领域。”冷缪沉声说出了它的名字,脸色难看。 这是个在永夜城都不多见的技能,红榜玩家里也只有孟娜丽莎的【秘境之笼】算是一个初级的领域技能。但那已经很强了,而燕云用出来的这个看上去像是进化版的【秘境之笼】,竟能将玩家直接排斥在外。 唯一还留在里面的老鼠咬牙切齿,他知道这个领域是怎么回事。本源之光,燕云在里面加了来自于神的本源之光,沾染了神力的领域甚至能困住阿无,当然不是玩家可以轻易突破的。 是了! 他一定早就想好了要夺舍孟娜丽莎,否则怎么会委屈自己附身到一个女人身上。他根本就不是来救自己的,这个骗子!他就是顺手! 此时恰好又是日月更替的时刻,红日的光打在燕云的身上,让他眼中的冷漠重新染上点点笑意。自信、疏狂,而后逐渐放大,直至那狂意几乎能从他的头发丝儿透出来。 他拔出无名之刃,左手握住刀身,任锋利的刀刃割破掌心,笑着对k说:“这把匕首原来就是我的,它叫做红豆。别人不知道,连阿岐都不知道,但你应该知道,它其实是把刀。化匕首为刀,我原是想用这种出其不意的方式去屠神的。” 鲜血顺着刀刃流淌,让原本就是赤红的刀刃开始发光,红得近乎透亮。燕云轻轻一甩,那刀刃自动伸长,竟真成了一把雁翎刀。 荣弋瞪大了眼睛,他是真的不知道哥哥竟然还藏着这么一手。他连忙抓住冷缪的胳膊问:“你能打破这个领域吗?” 冷缪眯起眼,“恐怕很难。以我对空间的感知,这个力量都快超出我们玩家的层次了。” 燕云以指为笔,血为墨,绘制魔纹也不过片刻的事情。一把配了屠纹的雁翎刀,将是这个永夜城最强的武器。 而当燕云将刀尖对准了k,大战便自此拉开序幕。 没有人想到燕云会这么痛快地出手。 留给玩家的十五分钟抉择时间甚至还没有过,他理都不理,一刀劈向k。恰如他当初在庆典之上连斩乌鸦先生数刀,最终扒了他的马甲,将他打落原型时一样。 到得此时,留给玩家选择的时间只剩三分钟了,区区三分钟,决定永夜城的未来。 燕云不会等他们的答案,唐措也没有等他们的答案。当藩篱升起时,他平静地望了一眼燕云的方向,深吸一口气,迎着红日的光,拔出裁决之剑。 下一秒,他纵身跃下,杀入小怪群。 燕云不等熟悉新身体便对k出手,这是要打一个“快”字。既然要快,那就不能等。 待在游戏大厅的人能够最直观地看到形势的变化,燕云夺舍孟娜丽莎再加上唐措用掉了一号乐章,此消彼长,使得燕云重回红榜第一,而唐措掉到了第三。第二仍然是靳丞。 白榜上,无名之刃还是第一,但它的名字换成了“红豆”。这个时候换名字,代表的一定是实力的提升而不是下降。 此时的燕云,强得可怕。 许许多多的玩家因为紧张,手心里都出了汗。燕云太强了,唐措那边也不好惹,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独善其身也许是个办法,闭上眼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管,被动地等待最终结果出炉。这叫听天由命。 可能够在永夜城存活下来的人,又经历过恶鬼徽章那样的事,多多少少都有了些跟命运抗争的勇气。 “选吧,不管结果怎么样,至少是自己选的。”有人说着,闭上眼按下了选择键。 越来越多的人在最后关头做出了选择,唐措还是燕云,对于普通玩家来说,当然是唐措更值得信赖。在大家的印象里他话不多,不似靳丞和燕云那样张扬、出尽风头,但更沉稳、刚健。 便是刚才颁布乐章的时候,他站在了历史抉择的风口浪尖上,神色依旧平静沉着。让人看着他,心里就生出一股安定来。 他也很强,毫无疑问。 永夜城史上最强黑马,第一次露面就是以新人之姿上了乌鸦先生的黑名单,短短几个月,连克诸位大佬,登顶红榜。 红榜小队的人尚在观望。 他们配合靳丞的行动是一回事,让唐措成为新的乌鸦先生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前者只不过是合作,后者可关系到未来的命运。越是这种重要的时刻,越是要慎重—— “慎重个屁。”苏妙妙直接拍下选择键,加入游戏。 她虽与孟娜丽莎有些不对头,但好歹是一起做过花魁的交情,现在又在一个小队里,燕云敢动她,那就是挑衅她苏妙妙。 简单点,做人简单点,干他就完事了。 有苏妙妙带头,红榜小队的其他人相视一笑,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不过他们并没有全部进入游戏,而是留了两个人对付燕云。 “我们去想办法拖住他,只要不让他在唐措拿到铃铛前杀死k就行了吧。” 想到这点的不在少数,三分钟时限眨眼过去,最终留下来的除了红榜小队的这两位,还有余一一、靳丞、冷缪、荣弋,以及被强制休息的郑莺莺。 《神的礼物》这个彩蛋游戏并不像《人鬼情未了》一样将玩家和观众强制分开,大家还是在同一个维度,区别只在于未参与游戏的玩家触碰不到海洋球,小怪们也不会对他们造成攻击。而进入游戏的玩家,也无法与未进入游戏的玩家交战。 一眼望出去,参与游戏的玩家至少占了永夜城总人数的大半。 老鼠躲在领域内,透过藩篱的枝叶间的缝隙往外看,心中好不懊丧,他甚至想:还不如在牢里被孟娜丽莎杀死算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现在就是他被那群该死的红榜玩家围殴致死的翻版。靳丞、冷缪、荣弋……哦不,他不能再点下去了。 燕云倒是打得痛快,留他在这里帮他掠阵。 他打得过吗? 他要是打得过这里面任何一个人,反手就先给燕云一刀把他杀了。反正神也不要他了,他要跟这个该死的骗子同归于尽。 可是正要他去寻死,那也是不敢的。 怎么办呢? 老鼠看向了手中的金色摇铃,开始认真思索。 第301章 神的礼物(三) 老鼠在思考,靳丞等人也在思考。 留下余一一、冷缪和荣弋三个人是有原因的,余一一是符师,是破阵的专家,冷缪是空间系的大魔法师,他们两个是最有可能破解领域的人。而荣弋则是燕云的亲弟弟,对燕云了解最深,还能掌控时间,他留下也最合适不过。 至于红榜小队的两个人,一个是金属系异能师,一个是枪械师,都是属于强攻系的,爆发力很强。 六个人,要怎么配合才能打破领域的阻隔,需要好好合计。但时间不等人,燕云和k的战斗不可能持续太久,最关键的还在于唐措那边。 此时的永夜城,宛如一个巨大的海洋球乐园,充满童趣和梦幻色彩。 天空的裂缝一直没有停止倾倒海洋球的动作,就像下了一场海洋球的雨,那球还轻飘飘的,风一吹就到处飞。有些落在屋顶上,有些飘进了窗户里,但更多的还是落在四通八达的黑石长街上,将街头巷尾都给铺满了。 玩家们抓紧时间把海洋球运到透明玻璃柱中,这个动作本身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天上掉下来的海洋球太多了,且先期就有许多已经变成了小怪。 他们一边打怪一边捡球,这边的怪还没打完,那边的球又变成了怪。球越堆越多,怪也越变越多,所有人的动作都被拖慢,状况频出。 这个游戏里的伤害表现方式也跟别的游戏不一样,它一点都不血腥。你被蓝色球变作的怪物击中,身上就会出现蓝色的伤痕,但不会流血。如若死亡,身体就会变成各色海洋球散落,画面一度非常唯美。 怪物被击中,也是同样的方式。放眼望去,红黄蓝三色主导了永夜城,使得这个一贯以黑色为主基调的魔幻之都,一时都变得可爱起来。 河豚还没有死,它越变越大了,从街的这头滚到那头,那几近透明的肚皮里氤氲着绿色的毒气,叫人退避三舍。 “哒、哒、哒。”一只彩虹小斑马路过,一脚把河豚给踢飞了。河豚高高地飘了起来,瞪着一双圆不留丢的眼睛,“嗷”的一声戳在了附近一座建筑物的尖顶上。 “咻——”它瞪大眼睛开始漏气。 “日尼玛!”附近的玩家们赶紧逃开,那毒气几乎是追在他们屁股后头跑,瞬间扩散了一整条街。 【麻痹】敏捷-60%。 一整条街的人开始慢动作回放,风系异能师紧急支援,但也晚了。他们只能抱歉地耸耸肩,继续刮风把球往玻璃柱里吹。 空气中的风因此有了形状,像三色的绸带,又像是一串串的小气球,目的地都是各区的玻璃柱。 池焰在海洋球里狂奔,遇到了骑着魔法扫帚的彭明凡,大叫一声:“彭彭!” 彭明凡看见他,二话不说抛过来一个钩子。钩子上还连着一张网,一端系在魔法扫帚上,一端抛给了池焰。池焰跳起接住,那网便迎风张开,他立马会意,跟彭明凡两人占据了路的两边,在快速的向前奔跑中,把路上的海洋球一网打尽。 彭明凡开始收网,飞到池焰身边让他把手中的钩子也挂到他的扫帚上,随即带着这一网足足有几百个海洋球飞向透明玻璃柱,头也不回。 “嗳!”池焰感觉自己就像个被渣男利用完了就抛弃的小可怜,但还得任劳任怨地继续干活。 情况比想象的要麻烦,因为小怪会进化。以十分钟为一个时间节点,它们会变得越来越厉害,而它们进化的关键在于“吞噬”,地上的海洋球就是它们的食物。 玩家们之所以那么快发现小怪的进化,是因为身上被攻击到的伤口颜色变了。原本的伤口只有红黄蓝三色,现在出现了绿色、紫色等等。 伤亡出现得很快,尤其是低级区的玩家,面对层出不穷的小怪根本没有多少招架之力。这也导致低级区,特别是f区的怪进化得最顺畅。 唐措赶到东十字街时,这里几乎已经被小怪们占领,堆积的海洋球漫过了脚踝。哪怕是以唐措的实力冲进去,恐怕都讨不了好。 等等。 唐措眼皮微跳,余光瞥见那漫过长街的海洋球里似乎有什么在涌动。他倏然拔剑砍下,刹那间,一条大蛇从海洋球里钻出,冲唐措张开了血盆大口。 “铛!”它一口咬住了裁决之剑,却也嗑断了自己半口牙。这样的结果显然令它恼怒,甩起尾巴打向唐措。 唐措丝毫不乱,手腕翻转,硬是用裁决之剑搅断了它剩下的半口牙,而后一脚踢在它的蛇头上。腾空跃起的同时,恰好从袭来的蛇尾上方越过。 跃起,再坠落。 唐措双手持剑用力挥下,剑尖从蛇腹切入,开膛破肚。巨蛇哀嚎着化作海洋球散落,唐措微微喘了口气,抬手丢出一个玫瑰炸弹,清扫周边的小怪。 但是这样不行,太慢了。 恰在这时,远处传来撞击声。唐措霍然转头,便见两个身材较为魁梧的小怪,不,应该说是进化后的怪物,对透明玻璃柱发起了撞击。 这一幕惊到了所有人,周围的玩家急忙将这两个怪物斩杀,但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个非常不好的信号。 怪物们会去袭击玻璃柱,对于它们来说,被投入玻璃柱的海洋球可能就是它们的同伴。解救同伴,这个思路没毛病。 可一旦被它们得逞,玻璃柱碎裂,海洋球外流,就意味着玩家们前功尽弃。有那么多红榜玩家在,怪物在短时间内不可能得逞,但这部分人手如果去守玻璃柱,他们要什么时候才能集满一百万积分? 得想个更快的办法。 唐措遥望燕云的方向,思绪飞快转动。 玻璃柱旁,玩家们看着柱身上实时跳动的积分数字,心里也很着急。城中虽然有分开的七个玻璃柱,但显示的是总积分,积分虽然在节节攀升,但到现在也不过才七八万。 燕云那边的动静太大了,惊心动魄,随时都给人一种下一秒就会出结果的感觉。 事实也确实如此。 燕云打得心无旁骛,似他和k这个级别的战斗,不是你一拳我一剑大家互相拼血量的战斗,胜负往往就在刹那之间。 k没有武器,他的攻击手段就是纯能量攻击,没有定式,变幻莫测。而燕云的雁翎刀,刀刀气势磅礴,他的刀法、身法,都是自己融会贯通的,哪怕用着别人的身体也能运用自如。 这是在他的领域内,k即便再厉害,可以随意地变幻位置,但总归逃不出领域的范围。而燕云的速度也很快,凭借对领域的感知,他可以尽可能地捕捉到k的位置。 而后,出刀。 闭着眼的燕云,倏然睁开眼,身影快得化作一道流光,一刀劈向了虚空处。那里本没有人,可空气中波纹涌动,当燕云的刀挥下时,一滴血珠出现在那儿。 血珠自刀尖滴落,悄无声息地化作两半,又被刀意震碎,消弭于空气中。 k出现在另一边,低头看着手臂上的一道小小的血口,勾起嘴角,道:“恭喜你,你终于伤到我了。” 燕云受的伤却不比k轻,舔了舔嘴角的血,他笑得有一丝丝邪气,“还不够。” “接下去我可要动真格的了。”k欣赏他的无畏和与野心相匹配的实力,但他可是乌鸦先生。他即便要死,那也是自己的选择,不代表他可以随随便便被谁给挑下去。 乌鸦先生的全力一击有多强,燕云很快就领教到了。 整个永夜城都看到了。 “哒。”那仅仅只是一个响指,庞大的能量便化作璀璨的光将燕云淹没,甚至充斥了整个领域。老鼠吓得瑟缩在一角,领域外的靳丞等人也都握紧了武器,凝神戒备。 那是最纯粹的,不包含任何攻击倾向,却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溶解的力量。 所有人都惊愕地望过去,甚至有些正在战斗中的玩家,都忍不住抬头遥望。要结束了吗?这就结束了吗? 一颗颗心都揪起来,恨不得立刻赶过去看到底情况如何。但全城的小怪让他们脱不开身,他们只能咬牙继续投入战斗,在心里拼命催促自己: 快。 还要再快。 领域内,光芒渐渐散去,露出真实。 k轻“咦”一声,看着单膝跪在地上、拄着剑大喘气的燕云,挑了挑眉,抬起的手上再次凝聚出光芒。 燕云抬头盯着他,在大喘气中不断调整自己的呼吸。他的身上到处都是伤口,这里一道,那里一道,左手手臂上那一道深可见骨,脸颊上也破了相,看起来颇为狼狈。唯有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却又似点缀着夜空中的繁星。 当k向他伸出一根手指,隔空轻点,那纯粹的能量再度袭来时,他又悍然拔刀,以前所未有的决绝姿态斩向那股能量。 他的刀更快了,一刀稍稍阻挡能量的攻击,而后在瞬息之间又出第二刀。紧接着是第三刀,不,准确地说是两刀半。 k的攻击不是那么好抵挡的,燕云能在与他正面硬拼的时候连出两刀已是极限。第三刀,他整个人运用身法技能带到他的刀压过去,强行将那道能量攻击破开。 流光向两侧散溢,燕云破光而出,再斩向k。 k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一丝赞赏,因为燕云又变强了一点。窥破能量的本质、洞悉能量运行的规则,这才是在永夜城真正变强的道路。 靳丞是这样、后来的唐措也是这样,燕云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已经完全将永夜城曾经给予他的东西转变为自己所有,这样发挥出来的力量,才是最强大的。 一个拥有自创技能的人不一定很强大,但强大的人一定有自创技。 k抬手凝出一面盾牌,挡住了燕云。可燕云的刀势已经堆积到一定程度,刀尖仍势如破竹刺破了盾牌,最终停在距离k的心脏只有十厘米的地方。 燕云盯着他,那张属于孟娜丽莎的娇俏脸庞在这时显得格外英气。 “屠神者燕云,一代狂生。”k伸手,两指夹住刀尖,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将它推开,语气叹惋,“这是我为你写的故事的开篇。” “听着还不错。”燕云收抽刀退开,面带微笑,其实全身依旧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 刚才的那波攻击,双方算是战了个平手。但k的极限在哪里,燕云还完全看不到,想要真正杀死他,现在这样可还不行。 思及此,燕云余光瞥向瑟缩在一角的老鼠,道:“我救你回来,不是让你在那边看的。” 老鼠想骂不敢骂,只得把脏话往肚子里咽。可不是他不想动,而是靳丞他们早已发动了攻击,就在k发出全力一击的那一刻。 靳丞向来果决,在看到k发出那一击后,立刻抓准时机对领域发动了攻击。他用出了他最强的一箭,为了达到最大破坏力,他甚至往后退了一百米,站在最佳的攻击点,用最强的力量,一箭射出去。 那箭在空中带起一阵波纹,袭至中途,等候一旁的冷缪动了。 【空间坍缩】以高速的空间震动,在箭的行进道路上制造出类似空间坍缩的效果,让箭行进得更无阻碍,并带上一丝丝空间的力量,去撞击领域。 “爆!”金属箭刺中藩篱的刹那,余一一引爆了事先布置在藩篱上的符。那符就是靳丞曾用来救他和莉莉丝出副本的【破阵】,只不过是简化版的。 托上次绘制符阵的福,余一一在符道上的造诣又上了一个等级,如今画起符来比以前轻松许多。 三张简化版的破阵符构筑了一个简单的三角符阵,靳丞的箭带着冷缪的增幅精准射中阵心。符阵被引爆,被箭带动着,所有的力量都集中于一点。 这叫以点破面。 在如此强的攻击下,饶是不可撼动的领域,也发生了颤动。藩篱在形态上由绿藤构筑,密密麻麻的藤蔓阻挡了箭,却也被箭刺伤,出现了枝叶的枯萎。 一缕光从箭尖凿入的地方透出来,领域的裂缝,出现了。 “强攻。”靳丞一声令下,红榜小队那两位立刻将自己最强的单体技能甩出去,震得老鼠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咬咬牙,再度瞥了一眼燕云,把心一横拿出了叩心铃。 老鼠原来不想那么拼的,他跟靳丞这些人又没仇,想杀的人此刻就在领域里互相残杀呢,他何必要对上外面这些? 可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不出手,恐怕靳丞他们打破领域后也会进来杀了他。 “叮铃。”摇铃声响。 老鼠闭上眼,嘴中开始念念有词。叩心铃这个装备能够克制他的读心术,但如果由他本人用叩心铃来辅助读心术,却能产生奇效。这是燕云教给他的,老鼠并不确定能不能行,但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这个用法的名字就叫做——心灵控制。 读心术是老鼠读取别人的内心,是获取。心灵控制,是通过叩心铃将这一过程反了过来,把老鼠自己的意志强加到别人的心里,从而实现控制的意图。 对方各个强悍,老鼠不指望能够真的控制住他们,但稍微影响一下应该还是可以的。 “停下。” “停下。” “停下。” 他不断摇动摇铃,不断念念有词,恰如咒语,通过摇铃的声音不断扩散。红榜小队那两位恰好离得最近,实力又是六人中最弱的,当即中招。 靳丞也神色微变,他倒不至于就这样被老鼠控住,但老鼠的捣乱无疑会给他们添麻烦。而就是这么短短的几秒功夫,他们刚刚打开的领域上的细小裂缝,又开始合拢了。 因为燕云丢了一团本源之光出来,这团光芒虽然不如之前那么璀璨,显得黯淡许多,但依旧有用。 两人的视线在刹那相会,又被迅速阻隔。 “你跟我对打,还能分心吗?”k一道攻击削向燕云,语气轻快,出手却狠。燕云差点被他削去半个头,余光扫过肩膀,一缕头发飘落下来。 “呵。”他轻笑着,挽了个刀花,再度迎战。 领域外,荣弋一直在最外围没有出手。他甚至没有对领域内的战斗,亦或是靳丞他们的行动投去多少关注,他一直在走。 金色的怀表垂在他的指间,他拿着怀表绕着藩篱行走,不紧不慢。如果仔细看你会发现他每一步的距离都是一样的,速度也是一样的。 从开始到现在,他正好绕藩篱一周,回到原点。站定的那一刻,表盘上的秒针、分针、时针也出现了奇妙的重叠,刹那间停止转动。 荣弋长舒一口气,拿起怀表,严肃又郑重地用手指将秒针重新拨动。 “滴答。”针又动了。 月光色的钟表图纹随着秒针的转动出现在藩篱覆盖的区域,它要比藩篱还大一圈,恰好沿着刚才荣弋走过的路线将整个藩篱圈在其中。 【混乱时区】人为调控时区内的时间流速,目前流速比为1:1.5。 也就是说,领域内的时间被荣弋调慢了,这可以为唐措争取更多的时间。 此时的唐措却已经停了下来,他站在东十字街原来住的那栋公寓楼的楼顶,俯瞰着已经堆满了海洋球和小怪们的街道,正在——养蛊。 用正统的打怪思路去玩这个游戏,无疑会花费太多的时间,所以唐措剑走偏锋,放任小怪吞噬海洋球进化。 等到真正的boss级别的怪物出现,他再将怪物引到玻璃柱旁杀掉,从而节省路上运输的时间。虽说是剑走偏锋,但也算是一个比较常见的思路,并不难想到。 莉莉丝、张三以及苏妙妙这些红榜小队的玩家们,纷纷选择了这个办法。红榜第六的孟真也加入了游戏,他守在中心区。姚青也在这里,他跟孟真算是点头之交,配合起来不算默契但也不差,所以中心区的积分上涨是所有区域里最快的。 只是强如孟真、胆大如莉莉丝,他们都远比不上唐措那么有魄力。 唐措养了个最大、看起来实力也最强的——黑色魔蛛。 《神的礼物》整个游戏的画风都突显童趣,所以这只蜘蛛长得也并不算可怕,比起真正的蜘蛛来,它的风格偏卡通。 卡通魔蛛吞噬海洋球的速度特别快,八只脚一通扒拉,那海洋球就像被它吸进去的,快得都出现了残影。就是这么一会会儿的功夫,它就已经长到了一条街那么宽。 那肥嘟嘟、圆不留丢的身体凭借八只大长腿的支撑,异常灵活地在街道里穿梭,再加上它吐出的坚韧蛛丝,让它能在各个地方攀爬,如履平地。 唐措试过了,它的蛛丝有毒,而它对玩家造成的伤害已经呈现出深紫色,普通玩家挨上一下可能就要去半条命。 为了不让它对其他玩家造成伤害,唐措便将它困在东十字街。 闻晓铭背着大包小包来到这个熟悉的地方,见此情形,一颗心都要操碎了。他发誓,他绝不是怕蜘蛛、怕蟑螂这种小玩意儿,他只是担心唐措。 “我们要不先把它杀了吧?再养个别的?我看它毒性很高啊,毒这个东西说不准的,你说对不对?”闻晓铭一边给他递各种药剂,一边苦口婆心地劝说。 唐措:“所以我在休息。” 闻晓铭:“你这就叫休息了吗???” 唐措:“?” 闻晓铭:“是的,你在休息了。” 跟了靳丞那么久,闻晓铭悟出一个生存之道,就是永远不要跟这些大佬争论。在他的眼里,“休息”就是全身放松地躺在沙发上或者床上,随便睡觉也好发呆也好,啥都不干。这叫休息。 唐措的休息显然与他的并不一样,在这么快节奏的、紧迫的战斗中,能有人静得下心来休息吗? 闻晓铭最终发现,还真有。 唐措说休息,就是在休息。盘腿坐在楼顶上,任凭藩篱内打得热火朝天,任凭整个永夜城险象环生,他自巍然不动。 闻晓铭还不信邪地凑近了听他的呼吸,很好,呼吸平稳。 但唐措本该是最着急的那个,是他在跟燕云争夺乌鸦先生的权柄,他能静得下心来,对闻晓铭来说就是个奇迹。 这份沉稳,当真是他见过的最强的。 对唐措来说,这不难。驱除杂念,稳定心神,尽量让自己的状态恢复到最佳状态,才能迎来最终的胜利。 局面确实很紧迫,但无论是燕云还是靳丞那边,亦或是这永夜城里成千上万的玩家们的战斗,都不是唐措能左右的。既然不能插手,那就不要去管,做好自己的事情才是正道。 非常简单的道理,大家心里其实都明白,只是都放不下,免不了去担心。 “不要充满期待,也不要轻易失望。”唐措突然说了一句话,让闻晓铭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想问怎么了,但又怕打扰到唐措休息。 唐措也就是突然想到这么一句,没有多解释。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闻晓铭踮起脚尖看四周的情形,越看越着急,唐措却还稳如泰山。那双眸子里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平静。 风呼呼地吹,偶有海洋球刮到这里来,像彩色的泡泡,美极了。闻晓铭手忙脚乱地帮唐措护法,转头看,风吹着唐措越来越长的头发,吹得稍有些凌乱,还挺帅的。黑色的耳坠藏在乱发里,不那么显眼,但细看又很别致。 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但大多看不仔细,于是议论声起。 “他放弃了吗?” “这都多久没动了?” “不会就这样放弃吧?拼都不拼一把?” “不会吧?” “……” 还有少数的没有加入游戏的玩家们,哪怕站在小怪群里也毫发无伤。他们虽然没参加,但也忧心着最后的结局,看见唐措那么久没动弹,难免觉得气恼。 又或是无力。 种种情绪笼罩内心,可他们再想做什么,却已无能为力。 这种情绪扩散开来,难免影响到正在战斗的玩家们。他们心里也急,听到这种话难免急火攻心,恨不得当场跟别人打一架,但转头看向唐措,却又不知道他到底还在等什么,还要等多久。 在这片历史的洪流里,无力感摧毁着他们的斗志。一个浪头打过来,又是一批人被送回g区。 此时积分上涨至五十一万,距离百万大关仍有一半的距离。 先期被送去g区的玩家们已经从里面又出来了,既然要拼,那就要拼到底,没有“死”了一次就放弃的道理。 可随着越来越多进化怪物的出现,以及海洋球的增多,积分上涨的势头逐渐减缓。许多区域的海洋球甚至已经堆积到众人膝盖的位置,在里面行走都需时刻担心,因为不知道里面究竟有没有藏着什么致命的陷阱。 池焰、钱伟和彭明凡三人最终在e区的透明玻璃柱前汇合,少年们对于目前的情况也忧心忡忡,但忧心总敌不过他们的天真和热血。 “我在副本里拿到了一个东西……”池焰拉着两个好兄弟一番合计,三颗脑袋凑在一起,很快又分开。 池焰提案、彭明凡拍板,钱伟助力,这几乎已经成为他们的固定模式了,配合得相当默契。 没有多做迟疑,彭明凡接过池焰递来的魔法灯,骑上魔法扫帚再次出发。这魔法灯是池焰在《最终之战》的奖励,因为他最后一个任务就是点灯。但这个灯与靳丞拿到的那盏灯不一样,靳丞的魔法琉璃灯只能用来照明,而池焰的灯有个非常显著的作用——引怪。 国王陛下亲手赠送的礼物,为了表达对他保护孩子们的感激。 彭明凡拿着灯离开,池焰和钱伟便立刻开始绕着玻璃柱搭积木。三人一块儿下副本的时候,曾经到过一个地方叫《疯狂积木城堡》,通关后,钱伟拿到了一比一还原的城堡积木作为奖励。 它真的只是积木,除了拥有一定的防御性,基本没什么用。毕竟你在打斗过程中,也不可能突然停下来对敌人说:等等,先让我用积木盖个房子。 此时池焰也并非要在这里搭城堡,而是从中挑选出特定的部分,开始在玻璃柱旁搭积木桥。等到彭明凡把怪引来,他们要让那些怪直接通过积木桥到玻璃柱里去。 这么多怪,打是不可能打的,只能取巧。 就像赶鸭子。 积木很大,搭桥很快,彭明凡出去晃了一圈,回来得也很快。池焰和钱伟站在桥上面对面握紧拳头给对方加油打气,转头看到彭明凡后面跟着的那一长串小怪,头皮发麻的同时,又觉得肾上腺素急剧飙升。 “干它!”池焰手臂一挥,一个人喊出了一个方阵的气势。 轰轰烈烈的赶鸭子大作战开始了,永夜城的玩家们各显神通,不同区有不同的面貌。虽然有无力、有退缩,但当所有人的力量汇聚在一起时,故事总是在朝前走的。 郑莺莺原本在房里休息,哭累了,坐在床上动都不动,像被疲乏按在了那里。她在等待江河的归来,想要出去找他,却又不知道归来的他会出现在哪里。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响,渐渐地晃动着她的心。那颗心里,半颗是她自己的,半颗是机械之心,机械做的东西除非坏了、锈了,否则就不会停止转动。与其说那是心,不如说像是给心脏装的起搏器,在支撑着她。 她原本的那半颗呢?像是死了,现在又活了。 死去又活来,活来又死去,这就是郑莺莺短暂人生的真实写照。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又从床上坐起来,推开门走出去。她裹紧了自己的斗篷,一步步缓慢又坚决地往前走。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里,就是觉得自己该从房间里走出去。 走吧。 他们都在外头,去外面,跟他们一起。 外面的时间仿佛与她是不同调的,她的时间很慢,甚至能听见秒针清晰的滴答声和着心跳。但与她擦肩而过的所有人都很匆忙,神色焦灼,片刻不得喘息。 郑莺莺走着,看着,海洋球已经多得漫过了她的大腿,让她走得愈发缓慢。远远看过去,她就像那个走在缤纷童话世界里的小红帽,粉色的小象、憨态可掬的矮个子哥布林从她身边飞快跑过,像出没于神秘的魔法森林。 她住的地方在c区与e区的交界处,远远地就看到了池焰搭的积木桥,粉蓝色的有着漂亮的城堡的花纹,特别像她小时候求而不得的玩具。 但是她没有过去,穿过e区,她又往f区走,看到了球满为患的东十字街,还有那只大得可怕的黑色魔蛛。 那真的很大,即便郑莺莺其实离东十字街还很远,她也看到它了。她仰着头,想起了小时候抓到的一只小瓢虫,她跟那只瓢虫做了很久的朋友,直到有一天它死了。 她又看到了唐措。 一个人影跳到了大蜘蛛的背上,模糊得只是一个小点,根本看不清五官,但郑莺莺觉得那就是唐措。 像一个英雄的大哥哥。 此时的唐措终于结束了他短暂的休息,拔剑跃上蜘蛛的背。闻晓铭离他最近,所以看得最清楚,也最惊讶。 当唐措重新站起来,拔剑从楼顶跃出时,红色泛金的玫瑰花纹在他脖子上显现,阳光照耀下,格外醒目。他的瞳孔也有了暗金的纹路,握着剑的手稍稍用力,随着他跳上蜘蛛背的动作,一剑刺下。 绯色的玫瑰花瓣从他的剑上飘落,晕染着一层朦胧的光,如梦似幻。 【undertherose】沉默之神。从路易十四身上演化来的技能,也可以有另一种称呼,叫做“玫瑰真身”。此状态下,玩家武力、智力两项数值各增幅60%,持续时间为十分钟,但不可以开口说话。一旦开口,即刻失效。 玫瑰,在西方文化中一度被当做严守秘密的象征。 当然,诸如此类的增幅技能,最后必定伴随着反噬。 唐措一剑刺中蜘蛛的背,吸引了蜘蛛的仇恨,而后即刻退开,直奔f区的玻璃柱。退开的刹那,他能清晰地看到留在蜘蛛背上的伤痕,是黑色的。 这只蜘蛛已经进化到最终形态了,因为所有颜色的混合,最后必定是黑色。 可唐措还不满足,【undertherose】只有十分钟,他便给自己定了十分钟的期限。在这十分钟内,凑够一百万积分,结束游戏。 连续的【空中漫步】,让唐措在高空如履平地。一个侧身空翻避过一只火焰鸟,他又瞬间下坠,斩下一只地狱犬的脑袋。 这只地狱犬已经长出了第四个头,脖子上的断口呈现出深灰色,应该也值不少积分。一个头被砍了,地狱犬勃然大怒,其余三个头纷纷朝唐措咬去。见他退得快,它们便张嘴喷出灼热的地狱火来,烧得路边的灯柱都迅速融化。 可唐措不怕火,玫瑰真身是从路易十四身上得来的技能,是浴火重生的玫瑰,自然对火有一定的抗性。而且唐措退得非常快,毫不恋战,那身影像瞬移,上一秒还在路边,下一秒就又出现在半空。 极快的速度,加上得心应手的技能切换,使得以速度见长的地狱犬和魔蛛也只能跟在唐措身后跑。唐措吊着它们,不至于让它们失去仇恨目标,但又无法近身。 f区的玩家们,每每看见唐措在身前闪现,下一秒人就不见了。再眨眨眼,凶残的boss也被引走,留下他们长舒一口气,背后一身冷汗。 唐措这边进入最后冲刺,靳丞那边也不例外。 老鼠有叩心铃和读心术,可靳丞辅修声波异能,想要靠声音来击溃他们,哪怕燕云本人也不可能。 “铮——”他神色冷凝,再次拨动弓弦。 弦音与铃铛声在空中碰撞,其震动扩散开来,震得老鼠吐出一口血来。他捂着心口痛苦地咳嗽着,心中气急。 这已经第三次,第三次了! 靳丞每每挑他发动攻击的时候进行截断,让他次次遭到反噬。老鼠不得不再次祭出【光明之轮】吊住自己的命,开始疯狂摇铃。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拼一把。 疯狂的铃铛声让老鼠的心灵控制力达到了顶峰,不断输出的咒语从最初的“停下”变成了最简单的“去死”,如绵密的针刺在众人心头。 红榜小队的那两人实力稍弱,闷哼一声面白如纸,耳朵里也流出了血。 冷缪和余一一稍好一些,冷缪反手给自己套了个空气囚笼隔音,余一一则往自己额头上贴了道清音符。 靳丞没有任何防御措施,也不退后半步,硬顶着这波疯狂的铃铛声,甚至去听、去分辨这里面看似杂乱却还是会有的节奏。 论对音律的研究,老鼠一定比不过靳丞,毕竟他可是西西里特大陆最受欢迎的吟游诗人。 有了。 “咚、咚咚。”靳丞迅速切换小竖琴,用连续的拨弦去碰撞铃铛声。而音符的每一次碰撞,都让老鼠难受至极。 他根本不懂这是怎么回事,靳丞的每一个音符都好像卡死在让他最难受的地方,让他的铃铛声瞬间乱成一团,进而再次反噬到他身上。 “靳丞!!!”老鼠破口大叫。 “怎么了呢?”靳丞戏谑着,“你要再给我们表演一遍乌鸦跳脚吗?前·乌鸦先生?哦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名呢,你还记得吗?没人记得了吧。” 极尽嘲讽。 “啊啊啊啊啊啊!”老鼠终于被气得使出了【呐喊】,捂着耳朵,歇斯底里,不管不顾。他没听见,靳丞也在此时一声断喝:“打!” 冷缪、余一一、红榜小队的两人立刻抛开防御,用最强的招式,集中火力攻击一点。 藩篱内外,内有【呐喊】,外有群攻。饶是领域再强,也要被打开一个缺口,而此时的燕云已经绝不可能再及时补一道本源之光过来。 他也多半补不上了。 靳丞能从他刚才那道本源之光看出来,这东西怕不是用一次少一次的,燕云已经孤注一掷,不会再有更多的东西拿出来了。 “轰——”两边的攻击相撞,靳丞再度拉开弓弦。 下一秒,金属箭离弦而去,穿过爆炸的中心、冲破藩篱,直入领域。老鼠就在那后面,他还沉浸在【呐喊】之中,根本没来得及反应,直接被金属箭刺中肩膀,向后摔出几米远,恰好摔在燕云脚边。 燕云低头看了他一眼,随即看向了从烟尘中走出来的靳丞。 “你不该进来的。”燕云不怒反笑,甚至有些惋惜,“我本来不想对你们动手。” “是吗。”靳丞生出警惕,但面上已经从容。余光瞥向k,k也受了不轻的伤,但光从外表看,实在分不清他俩到底谁占了上风。 不做犹豫,靳丞直接对燕云发起攻击。 燕云却足尖一点,轻飘飘地往后退,与此同时他打了个响指。“啪”,就那么一声响,就如同之前的k一样。 靳丞神色骤变,脚步急退,避过了迎面而来一道袭击。那是道黑影,缥缈得像没有实体,如同摄魂怪一般。 哪儿来的? 什么技能? 不对! 靳丞霍然转身,发现领域已经被撤得干干净净,原本被排斥在外的海洋球就在藩篱撤除的那一瞬间涌入,包括那些怪物。 后面的冷缪等人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因为这些怪物竟然对他们这些没有加入彩蛋游戏的玩家发动了攻击。 它们听谁的指令?只能是燕云。 靳丞这才想到,燕云夺舍的是孟娜丽莎,全永夜城魅力值刷的最高的玩家。她常年待在副本里,拥有极高的npc亲和度。 “我发现如今的玩家,全都当魅力值是个摆设。”燕云弯腰拾起了摇铃,“永夜城三大力,魅力值能和武力、智力并列,可不是仅仅只是让你们长得好看。小朋友,还是让前辈来告诉你,魅力值到底该怎么玩吧。” 第302章 神的礼物(四) 魅力值该怎么玩?其实连孟娜丽莎本人都只是摸到了一个门槛。真正的玩法被淹没在历史长河里,鲜少有人去探究。 燕云也不是这个流派的人,这一点荣弋最清楚。他的哥哥向来是个以武力值为主的刀客,精神控制、夺舍那些都是辅助技能。他们那个年代比现在更崇尚武力,也根本没几个人会去研究魅力值这个东西。 在这一刻,荣弋发现自己的哥哥越来越陌生了,却又好像从来没变过。 他藏着很多的秘密,许多事他都不会告诉荣弋,选择自己扛。在荣弋还是燕岐的时候,哥哥就是他的天,是他崇拜的对象。英勇正直,乐观大方,永远都挡在荣弋的前面,用宽阔的背为他遮风挡雨。哪怕是在最艰难困苦的时候,谁都不相信一个落魄的纨绔贵公子能在永夜城闯出一片天的时候,他的哥哥依旧能谈笑风生,宠辱不惊。 他们羞辱他,让他在永夜城的街头说书,他笑着说了,转头就钻研出了十三刀,就在他说书的街头把人宰了。他就这么一路打,打到了a区,打到了神的面前。 荣弋从来不知道这个顶着纨绔名头的哥哥到底有多厉害,他以为自己从来不需要知道,只要相信他就够了。他从没有料到会有如今这一天。 可这就是他的哥哥,惊才绝艳,不是他变了,是别人从来没看清他。 电光石火间,荣弋想了很多,但燕云的攻击不等人。摇铃声再次响起,怪物们对靳丞一行人发动了更加猛烈的攻击。 唯有k置身于外,燕云的魅力值再高,也不可能让npc对乌鸦先生倒戈相向。 如此一来,靳丞等人被怪物拖住,燕云得以继续跟k决战,好像跟之前没有变化。但少了领域的阻隔,靳丞一旦能空出手来就能干扰燕云,燕云也不得不时刻防备着他,情况变得更复杂,也更危险。 k呢? 他看似是受益者,但其实也被削弱了。燕云的魅力值对他同样有效,虽然效用不大,但在这样危险的对决中,任何一点影响都可能是致命的。 “砰!”靳丞当机立断,放出了信号弹。 这信号弹是给闻晓铭的。在庆典开始的时候,唐措曾与肖童、燕云谈话,立下三方协定,迫使燕云交出了叩心铃的图纸。 燕云能够靠魅力值操控npc,看样子还是离不了叩心铃的加持,至少没了叩心铃,这个效果会打折扣。图纸拿到手后,他们立刻把它交给了闻晓铭。 闻晓铭还蹲在东十字街的楼顶,裹着量子隐形衣把自己藏起来,时不时丢几颗爆爆蛋下去,控制东十字街的怪物数量,以免怪物暴走。 收到信号后,他猛地站起来,挠挠头,“这可咋办?” 叩心铃他做出来了,但他刚才来给唐措送物资,一起给他了啊。 拿着叩心铃的唐措,暂时没办法回应。他已经带着黑色魔蛛、地狱犬以及其他三只进化怪抵达了f区的玻璃柱前。 普通玩家们看到这么大的阵仗,还未等他靠近便惊恐地四散开来,只留下两三个艺高人胆大的前来低级区支援的红榜玩家。 没办法,这五只怪聚在一起,再加上玻璃柱附近原有的怪物,几乎就把玻璃柱四周堵了个水泄不通。而且这些进化怪个个都像吃了金坷垃,大得需要人仰视,普通玩家留下来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添乱。 【undertherose】状态下,唐措没办法开口调度。好在那几个红榜玩家也不是吃素的,反应很快。 “小心不要让它们破坏玻璃柱!” “左边那只留给我!” 有他们加入,唐措压力骤减,可玻璃柱附近的怪实在太多也太强了,一部分已经对玻璃柱发动了攻击,那“砰砰”的撞击声听得玩家头皮发麻,紧张得心脏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 怎么办? 这可怎么打?那只魔蛛都快比玻璃柱还要大了吧?不行啊,f区这边人本来就少,光靠这几个人怎么行?万一玻璃柱被打碎了,一切就都完了! 众人焦灼的目光扫过玻璃柱上的数字,当前总积分为:780034。 还有二十多万就能成功了,他们绝不能在这里失败,绝不可以。所有人紧张得攥紧了拳头,掌心出汗,握着武器的手好像都在打滑。 一部分人化紧张为动力,转身投入更激烈的战斗中,以此来压制内心的焦灼。还有一部分人实在难以自制,余光频频看向唐措。 怎么办? 能行吗? 一时间,f区玻璃柱附近的玩家都将目光投向了唐措,甚至距离稍远一些的人,都能看到这里的盛况。 有人觉得唐措过于冒进、过于托大,但忧心都是一样的。无数颗心的跳动仿佛在这时变得同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至他们为眼前的景象惊讶得睁大了眼—— 一阵狂风呼啸,将地上的海洋球吹起。唐措踏着地狱犬的头向上跃起,风衣的衣摆被吹开来,他一个空翻跃过魔蛛吐出的丝,手腕一转,剑却极快地将丝线缠绕,而后随着他空翻的动作,拉扯过玻璃柱上方。 头顶,红日当空。 绯色的花瓣纷纷扬扬从他的剑上飘落,在缤纷海洋球的雨中,勾勒出一道独属于唐措的运动轨迹。 它像桥,从玻璃柱的这头到另一头,又打着旋儿下降,快速缠绕过几只怪物的身体。 “蛛丝!”有人一语道破玄机。 唐措的剑上缠绕了魔蛛的蛛丝,那蛛丝极其强韧,轻易无法斩断。唐措巧借蛛丝缠住其余的怪物,限制他们的行动,达到控场的目的。 魔蛛被人如此戏弄,发出尖锐的嗡鸣。它是吐丝去攻击唐措的,可不是给他送道具的,当即顺着丝线爬过去,红着眼睛要将唐措吃掉。 可它刚爬到玻璃柱的上方,唐措的身影又从对面不见了。 魔蛛气恼地搜寻着他的身影,憨憨的脑袋四处张望,便突然看见好几面透明的光盾从天而降,将玻璃柱四周防了个严严实实。 “嗷——!”地狱犬原本正在攻击玻璃柱,圣光护盾突然出现,化防御为攻击,直接将它仅剩的两个头又斩落一个。 教官靳丞曾说过,这世上没有什么绝对的防御技能,也没有什么绝对的攻击技能,只看你怎么用。 唐措深以为然。 天上! 魔蛛后知后觉地发现唐措的踪影,猛地抬头,却只见一点寒光在眼中放大。那是飘落的花瓣中的一点寒光,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最强的暴击,正中魔蛛头顶。 刺耳的尖叫像超声波,刹那间击中附近玩家的耳膜。他们纷纷捂住耳朵,眼神却止不住惊愕,仍直直地盯着战局。 “哗啦啦”魔蛛的尸体化作海洋球散开,多得数都数不清,将总积分从七十八万多,直接拉到近九十万。 惊喜在玩家们眼中绽放,红榜玩家眼中更是异彩连连——局,这是一个局! 唐措将蛛丝从玻璃柱的这头拉扯到那头,不仅是为了限制其他怪物的行动,而是在给魔蛛做局。魔蛛被激怒,顺着蛛丝追过去,它爬到玻璃柱上面之时,就是它的死亡之日。 尸体化作海洋球落下,一颗不剩全部正中玻璃柱。而其他的怪物,要么被附带麻痹和毒性的蛛丝捆住,要么被圣光护盾阻隔,暂时都无法造成大的伤害,这强大的控场能力着实令人叹服。 而此时此刻,一击得手的唐措在蛛丝上站定,微微喘着气,鬓角都是汗水,却因瞳孔中的金色纹路和脖子里的玫瑰花纹,显出几分狂傲和冷漠来。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继续挥剑,无情地将剩下的怪物送进玻璃柱,他却拿出了一个金色的摇铃。 很快有人认出了这只摇铃,这是燕云的那一只! “叮铃。”唐措摇动摇铃,目光望着燕云的方向。玫瑰真身状态下,他的瞳孔中出现了金色的纹路,也将他的目力提升了一个台阶。 尽管相隔甚远,但他依旧和燕云对上了视线。 “叮铃。” “叮铃。” 铃铛的声音余韵悠长,燕云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霍然回头。说实话他其实没能看清唐措,只模糊地看到远方一个站在玻璃柱上的身影,但他不是没预料到如今的情形。 在唐措跟他提出要叩心铃图纸的时候,他就猜到了今天。 不过没关系。 既然要打得痛快,怎么能没有点刺激? “叮铃。”他回以更响亮的铃声,一手持铃一手持刀,铃铛在刀挥动的过程中被摇响。看似杂乱无章,但其实燕云的每一步,都踩在了节点上。 哪怕浑身是伤,强敌环伺,燕云也还是自信且从容的,就像他当年在街头说书一样。说书,也要讲韵律,有节奏。 这是一个旧时代贵公子最后的坚持。 打人? 那当然更要拿出气势来。 “铛!”燕云一刀胜过一刀,刀意如狂澜,在越来越急的铃铛声中斩向k。 k在这样的锋芒下,也不得不退避,可这种战斗,一步退就意味着步步退。到最后退无可退,也不想退,k一把抓住了燕云的刀。 刀锋割破他的掌心,两人相距仅剩半米。 四目相对,两人都喘着气、嘴角留着血,但眼中都有快意。不论谁赢谁输,在人生的最后一刻有这么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也不枉活这一趟。 纯粹的能量从k掌心的伤口,顺着鲜血的流淌散出来。燕云越把刀往下压,那能量的光芒就越夺目,k的反制就越强烈。 “咻!”一支金属箭飞来,正中燕云的铃铛。铃铛“咔”的一声轻响,终于出现一丝裂缝。 “看来你这个前浪,注定要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了。”k瞄了远处怪物群中的靳丞一眼,笑了笑,积蓄力量一脚踹出,两人顺势分开。 燕云抬手擦掉嘴边的血,再次提刀杀上,“那可未必!” “轰——”强大的能量撞击再次扩散开来,吹得两人衣衫猎猎。 另一边唐措的铃铛上也紧随其后出现了一丝裂缝,以叩心铃对叩心铃,最终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但这正是他要的结果,在听到靳丞传来的信号时他就大致推断出了那边的情形。 反常的怪物聚集、孟娜丽莎、叩心铃,这只能指向一种可能。他不可能有时间给靳丞送去叩心铃,最直接的做法就是直接把叩心铃废掉。 但这么强力的道具,不用上一用,可惜了。 唐措的做法,几乎与燕云如出一辙。在挥剑的过程中,用身体的节奏去带动铃铛,这对唐措来说稍有些生疏,但他真正的目的是毁掉铃铛,一点点小瑕疵可以忽略不计。 更何况,他是唐措,不是燕云。他还有自己的战斗方式。 【undertherose】加【灵魂震慑】,金色的瞳孔里露出摄人魂魄的力量,再辅以叩心铃的精神控制,此刻的唐措,便如一个无法直视其双眸的沉默的神。 他所到之处,怪物们一旦触及到他的目光,便开始灵魂发颤。便是不小心扫到的玩家们,都惊愕地错开视线,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心生恐惧。 “叮铃!” “叮铃!” 铃声越来越急促,像扼住了所有人的脖子,在告诉他们——不可直视神的眼睛。 “唰——”唐措手起剑落,再次将一只进化怪送入半空,再化作海洋球纷纷扬扬落下。那身影轻灵地在海洋球的雨中穿梭着,剑尖上挑,【冰蛇】。 通体晶莹的巨蛇出现在玻璃柱旁,绕着玻璃柱缠绕一周,怒吼着,一口将剩余的怪物咬在口中,甩上天空。 唐措恰在此时落下,剑光闪烁,花瓣飘扬。 “九十五万了!”玩家们紧盯着玻璃柱上的数字,看着这过山车式增长的数字,激动得无以言表。 也就是在这时,叩心铃彻底碎裂。 攻击靳丞的怪物们出现一瞬间的迟滞,它们茫然地环顾四周,似乎想要再次发动攻击,但又有些迟疑。 余一一、冷缪等人趁机压上,靳丞彻底脱身,跑动过程中直接拉弓射箭。 连珠箭。 “咻、咻、咻!”三箭急促如电光,追着燕云的脚步而去。燕云却头也不回,这对他来说就是背水一战。 不要回头。 不能回头。 屠神都试过了,他不在乎生死,是在乎一个痛快。只为自己,只争朝夕。 有人在奋力往前,当然也有人在仓皇后退。 老鼠在燕云操控小怪们攻击靳丞的那一刻便用出了他压箱底的保命技能【同尘】,化光逃离。他逃啊逃,趁着靳丞他们没空搭理他,越逃越远。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神不要他了,他也当不了乌鸦先生了,偌大一个永夜城,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他在街头茫然地走,因为没有加入游戏所以小怪们都不会攻击他,玩家们也不会。没有人真正认出他来,只匆忙扫过一眼,谁知道他就是那个老鼠呢? 可就在他这么想时,一把刀刺进了他的心脏。 那是一个与他擦肩而过的再普通不过的玩家,手中拿着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像是从路边小怪手里捡来的哥布林大刀,毫无特色。 老鼠根本没有对他起疑心,可他就是突然出手,干脆利落。 “你——”老鼠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那人摘下斗篷来,身形变幻,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她叫郑莺莺,一个老鼠都觉得很神奇的小姑娘。 可为什么呢? 他明明有读心术,却没听到郑莺莺的心声啊,否则怎会毫无察觉。郑莺莺没有解释,她的半颗心是机械做的,稍作掩饰,骗过老鼠几秒钟不成问题。老鼠在这里碰见她,只能说,运气不好。 下一秒,两人同时化光离去。 老鼠低头看着身上的光,心里竟有种“终于到了这一天”的感觉。而郑莺莺回望了一眼唐措的方向,再次戴上兜帽,留下一句轻声的: “加油。” 所有人都在加油,整个永夜城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在高速运转。它在发热,噗噗地往外冒着白烟,可能下一秒就要崩裂,但它的每一颗螺丝钉都还在坚持,每一个轴承都还在转动。 百万积分还剩下最后的五万,莉莉丝、张三、苏妙妙、闻晓铭、少年组,每一个叫得出名字或叫不出名字的人,都在做最后的努力。 【undertherose】时效也只剩最后的半分钟。 现在是29秒。 唐措一刻不停地挥剑,【十三刀】不断叠加,剑势节节攀升,越来越强。可四周那些积分多的怪物几乎都被杀完了,要在短短二十几秒内攒够五万积分,靠他一个人恐怕不行。 这需要靠每一个人,哪怕只是捡起一个1积分的海洋球投进玻璃柱,也许就能成为关键的一分。 很多人明白这个道理,至少池焰他们是明白的。唐措和靳丞从没有低估他们的力量,所以他们也从来不看轻自己。 “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少年在碎碎念,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依旧前后奔忙。 燕云也已是强弩之末。 k太强了,强得让他挥刀的手都开始发颤,因为挥刀的次数太多了,用劲太大,身体开始发出抗议。他的刀上也出现了缺口,赤红的色泽开始黯淡,不知何时就会彻底断裂。 可谁又不是呢? 靳丞已经再次开启了【燃烧】,这个全属性提升的超强buff因为反噬太大,他只在林砚东用乐章击杀唐措时用过。但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燃烧】状态下的靳丞,实力节节攀升,气势瞬间压过已经是强弩之末的燕云。他再次拉弓,一箭射出。 【无射】以身为乐器,奏天地之音,其音之大,可破一切。 k的攻击也紧随其后,一左一右攻向燕云。燕云没动,一点光芒自他的掌心升起,轻轻抛出。 本源之光。强大的来自于神的力量在瞬间爆发,融化了靳丞的箭,消解了k的攻击,并向着两人倒卷而去。 靳丞没想到燕云竟然还藏着那么多的能量,他刚刚任由领域破裂都没再释出一点,甚至在这之前,用一团黯淡的光芒迷惑他们的视线,这份城府着实令人忌惮。 可不论靳丞能不能想明白,神的力量都不是他能阻挡的,他无法再向前,可他也不想退。“呼……”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呼气声,再吸气,眸中闪过一道寒芒,尽全力射出最后一箭。 箭离弦而去,靳丞的眼睛也死死地盯着燕云,看他一步踏出,重新挥着他残破的刀,杀向了k。 毅然决然,气势如虹。 这就是最后一刀了。 所有人心里都有了这个预料,心跳在这时反常地变慢,眼前的景象也仿佛变成了无限拉长的慢镜头。 靳丞的箭追着燕云,燕云追着k。 k抬起手,纯粹的能量在他掌心聚集,他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最后一刻,他看了一眼唐措的方向。但他看的又不仅仅是唐措,是这座永夜城里的每一个人。 他看到一个又一个人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从地上抓起海洋球,然后送进玻璃柱。 积分在不断上涨,一下一下地跳动着,就像心跳。 这样很好。 “轰——”燕云的刀终于到了,纯粹的能量爆发出来,骤然亮起的光迷了所有人的眼睛。他们下意识地伸手遮挡,却又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最后的答案。 远处的玩家们,包括唐措都看到了那惊天的光芒,一颗心迅速沉降。 糟糕,来不及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玻璃柱上最后的数字:999918。 有的人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被憋死。那些被杀回g区后又重新冲出来的人,跑到一半看到那最后的一刀,顿时都僵在原地,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只有唐措喘着气,用剑支撑着,继续弯腰,拾起了地上的海洋球。 附近的怪基本都被杀完了,【undertherose】也到时限了,他最后能做的,就只有那么多。把球捡起来,再丢进去,很简单。 另一边,光芒散去,露出真实。 “啪。”靳丞的箭掉落在地,昭示着这一击的失败。燕云和k都跪在了地上,浑身染血,但燕云的刀到底还是插进了k的胸膛。 k抓着刀刃,却没能阻止刀的前进。但他还是笑了,脸色苍白却还有神采,直视燕云的眼睛,说:“恭喜你,你终于杀了我。” 燕云向k点头致意,风度翩翩,脸上却没有多少惊喜。 拔出刀,他站起来,回身看向了人群之外。 荣弋站在那里,眼泪从他脸上滑落,砸在破裂的怀表上。他哭起来没有声音,或许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 【混乱时区】荣弋用这一招,放慢了领域内的时间。现在领域已经没了,但他的时区还在,燕云还是没能从这个时区里出去。 因为冷缪用空间魔法遮掩了时区的边界,而靳丞不断地用箭在逼迫燕云调整他的位置,一箭又一箭,将他困在了时区内。他的时间,比唐措慢了至少五分钟。 k说“恭喜你”,是恭喜他终于杀了他,却没说他赢了。 他杀死的,只是阿无。 而燕云和荣弋四目相对时,一只属于某个普通玩家的手,将一颗仅有1积分的红色海洋球投入了玻璃柱内。 投完之后她脱力地靠在了玻璃柱旁,玻璃柱上的总积分却终于跳到了一百万整。 “叮!” “恭喜各位玩家顺利完成彩蛋游戏《神的礼物》,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庆祝玩家k27216,唐措,拿到永夜城最至高无上的礼物——乌鸦先生的金铃铛。” “我们……赢了吗?” “赢了?” “赢了?!” 玩家们后知后觉地开始欢呼,激动得仿佛拿到铃铛的不是唐措,而是他们自己。 欢呼的浪潮很快席卷了整个永夜城,燕云听着那山呼海啸,耸耸肩。输了就是输了,成王败寇,历来如此。 他最后望了一眼天空,仰着头,任阳光洒落在脸上,唇边慢慢有了一丝释然的笑意。 “哥……”荣弋声音沙哑,却迈不动步子上前。他只能看着无数的光点从那具身体上飘散,他这位哥哥,做事向来决绝。 最后一刀就是最后一刀,赌上一切的最后一刀。如若成功,他变成乌鸦先生,自然能活;如若失败,魂飞魄散。 就是一点余地都没有。 但他还是给荣弋留下了一点东西,离开前的最后一刻,他悄悄给荣弋做了个手势。别人看不懂,只有荣弋知道。 在他还小的时候,不学无术的哥哥带他逃学,便是躲在窗外打这个手势;在他进入永夜城后,哥哥再给他做这个手势,就是让他躲到身后的意思。 无论什么时候,哥哥还是哥哥,不需要自责,不需要介怀。 荣弋看懂了,但站在他面前的人已经变成了孟娜丽莎。她眨巴眨巴眼睛,转头看向了k,所有人都看向了k。 k实在是没力气再站起来了,就这么缓缓闭上了眼睛。 “有缘再见,我的朋友们。” 我将要远走,去写我自己的故事了。一个轮回之后,我们也许还会在这里重逢,到那时如果你们还在的话,再聊吧。 与此同时,一场重逢正在上演。 送人送到西,在牢里将老鼠彻底送入清业程序后,郑莺莺再度走到了当初遇到江河的那片大草坪。她走得很慢,想要找一找有没有当初遗留下来的痕迹,走着走着,就看到了从大门口走进来的人。 “莺莺。” 郑莺莺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惊喜在脸上扩散。那只独眼瞪得大大的、圆圆的,脸颊泛红,让她看起来就像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一样,迈开步伐快速地向前跑去。 江河接住了向他飞扑而来的小姑娘,而靳丞也迈着稍有些虚弱的步伐,在f区的玻璃柱旁捡到了他盘腿坐在地上、开启了省电模式的男朋友。 一枚小巧精致的金色小铃铛握在了他的手中,永夜城的未来,也握在了他们的手中。 第303章 新的秩序 永夜城的所有人都会记得那一天,那个场景,多得已经漫过腰际的海洋球被风吹着,像缤纷的气球飘满了天空,而后逐渐汇入那道裂缝。 玩家们都抬头看着,从没有哪一刻觉得永夜城这么美过。而就在这童话般的场景中,靳丞向唐措伸出手,将他从地上拉起。 永夜城自此翻开了新的篇章。 只是无论唐措还是靳丞,亦或是其他的玩家们,当下最重要的还是休息。有人脱力地直接躺在了地上,有人欲哭无泪地被送回g区坐牢,而后等待。 唐措拿到铃铛成了新的乌鸦先生,他究竟会给永夜城带来什么,这是个让人饱含期待又紧张的问题。 可大家没想到这一等,就是整整三天。在这期间,游戏大厅的任务墙都关闭了,玩家无法再进入游戏,强制任务触发的时间也被延后。原本在副本里的人倒是能回来,面对永夜城的变化一脸懵。 不少人去唐措在b区的住所外打探消息,看到那个小院里不断有人进去,就是不见人出来。从外面看,里面也不像人很多的样子。 人都到哪儿去了? 他们不知道,有个地方叫做k的思维迷宫。唐措不光从k那里继承了铃铛,也继承了他那满屋子的书。 此时此刻,从疲劳中恢复过来的大家都聚集到这里,或坐或站,开启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座谈会。 闻晓铭更愿意称之为茶话会,因为他精心准备了美味的奶茶和零食。现在没什么突发的危险了,铃铛在手,他们可以自在随意地吃吃喝喝,心宽体胖。 最晚到的是郑莺莺和江河,小姑娘今天把兜帽放下来了,露出一头来永夜城之后才长出来的毛茸茸的短发。独眼上戴着的眼罩也换了样式,上边绣着一个向日葵图案,就是有点丑。 池焰热情地跟她挥手,她起初有些不适应,身体略显僵硬,但还是抬起手小幅度地挥了挥。江河摸摸她的脑袋,转而跟在场的红榜玩家们一一点头致意。 军师江河,他出现在这里,大家都不意外。 今天出现在这里的人很多,除了莉莉丝、闻晓铭、余一一、冷缪、荣弋、池焰等等这些肯定会在的,还有以苏妙妙、孟娜丽莎为首的红榜小队,甚至是孟真和姚青,以及一些低级区的眼熟的玩家。 “开始吧。”唐措站在书架旁的扶梯上,目光扫过到场众人,合上手中的书本,如是说。 可开始?开始什么呢? 众人心里好像猜到了点什么,但仍旧以疑惑的目光看向唐措。唐措和抱臂倚在扶梯上的靳丞对视一眼,做了个请的姿势。 靳丞清清嗓子,道:“从前我跟唐措聊过,在永夜城最难的是什么?不是破坏和杀戮,而是建立新的秩序。” 他这么一说,大家便都明白了。 “这很难。”孟真实话实说,“或许比杀死乌鸦先生夺权更难。没有什么秩序是一定适合永夜城的,永夜城这个地方,变数太大了。” 靳丞:“所以要更早地跨出这一步,才能更快地找到合适的那条路。” “铃铛在你们手上,你们其实完全可以不用过问我们的意见。”孟真又道。 其实这才是大家心中真正所想的。大家一起帮唐措拿到了铃铛,但无论是红榜玩家也好,普通玩家也罢,都没有抱过这铃铛有自己一份的想法。他们只是把赌注压在了唐措身上,觉得由他来当乌鸦先生,会比燕云这个屠神者好一点点罢了。 扪心自问,如果他们自己拿到了铃铛,会怎么样? 这可是永夜城,哪怕他将自己塑造成一个高高在上的王,恐怕都不会有人觉得有一丝不对。 闻言,靳丞耸耸肩,笑着看向唐措。唐措不紧不慢地从扶梯上下来,平静答道:“因为一个人扛会很累。” 标准的唐措式回答。 苏妙妙便打趣道:“所以你这就要把担子分给我们了?” 靳丞挑眉,“那当然,你们的乌鸦先生还要跟我谈恋爱呢,很忙。” 苏妙妙:“我又没跟你说话!” 靳丞:“哦。” 靳丞总能把苏妙妙给气着,而唐措站定在靳丞身边,瞄了他一眼,也没反驳他的话。他扫视一周,说:“不管世界的真实是什么,永夜城的存在是既定事实,不可更改。与其把它当做一场试炼,不如看成一次机会。让你能重来一次的机会,去弥补在人间时留下的遗憾。不管是谁,在这样的机会面前人人平等。” 唐措的话带着一如既往的沉稳的力量,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静下心来听他说话。 靳丞亦然。 他心中有遗憾吗?也是有的,哪怕他这个人再豁达,三十出头就死了,还没好好体验过生活,没给父母尽过孝,怎么会不耿耿于怀? 他和唐措的重逢,就是永夜城给的一场奇迹。在这座遗憾之城里,人们离散又相逢,哭着又笑着。酸辣粉店的大婶可以几年如一日地等在这里,就为了再见亲人一面。黑帽子追凶数十年,就为了心里那道过不去的坎儿。 对于许多人来说,永夜城的存在究竟是好是坏,是无法界定的。 唐措继续道:“既然在这样的机会面前人人平等,那每个人当然也要为之付出努力,为自己的命运负责。永夜城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也不做那个救世主,我不是明王,更不是林砚东。” 话音落下,思维迷宫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大家都思索着唐措的话,直至孟真轻轻一笑,道:“我没有问题了。” “啪。”靳丞打了个响指,“那接下来进入正题。k其实给我们留下了三样东西,铃铛、这个空间,还有一份《神灵、羔羊和乌鸦之歌》的原稿。铃铛不用多说,它代表着权利;而这个空间里最宝贵的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书,都说永夜城是个没有历史的地方,但这么说不代表它真的没有。它的历史就藏在这些书里,在前人的故事里。永夜城到底适合什么样的秩序,人类到底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犯过什么错,你统统可以在这里找到答案。” 闻言,众人看这些书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如果靳丞说的是真的,那么对永夜城来说,这些书的价值不可估量。 唐措抬手,几本书便从书架上飞出来,落到各人手中,“老鼠的极乐之城,燕云的黑暗年代,在这里面都有记载。甚至更古早的年代也有。” 众人快速翻阅,越看眼中越惊喜。 江河也翻了几页,又很快抬起头来,问:“最后一项呢?《神灵、羔羊和乌鸦之歌》的原稿,代表什么?” 唐措:“我要废除十二乐章。” 冷缪显然也才第一次听到这个决定,蹙眉问:“直接废了?” “没错。”唐措答得果断,“十二乐章就脱胎于这份原稿。刚才不是说永夜城变数太大不利于秩序的建立?那就直接把最大的变数去除。” 大家互相看了一眼,江河道:“十二乐章能够从乌鸦先生手中夺过权柄,你废了十二乐章,那就没人能再制约你。” 唐措:“所以我们要明确,乌鸦先生这四个字到底代表的是什么?” 说着,唐措和靳丞对视一眼。 靳丞:“这是一个职位。” 唐措:“它必然有期限。” 靳丞:“用更合理、更公平公开的方式进行权力更迭,确保权力落在合适的人手上,而不是依靠十二乐章暴力筛选。” 唐措:“还记得新法典吗?” “当然。”靳丞微笑,“林砚东和肖童写了半本,还剩半本,我们要把权力更迭的相关律令写进法典里,用法典来构筑永夜城的新秩序。” 唐措:“。”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默契得让众人一时接不上话。而且你俩既然都商量好了,还请我们来干什么。 靳丞颇有点享受这种默契时刻,但做人不能太得意,他摸摸鼻子,道:“这样的做法一定还会有漏洞,但这就是这一屋子书存在的意义、是请你们到这里来的原因。漏洞可以慢慢补上,法典到底要怎么修订,也可以不断推翻重来。秩序不是一天就能建立的,哪怕我们只能往前走一点点,那也是在往前走了。” 他嘴角噙着笑,眼中有无限的神采,“在那场人间试炼游戏里,我们或许是失败者,但不会永远都是。我们太过短暂的前半生光阴,也一定会前行的路上,显露出它真正的意义。” 靳丞的话回荡在思维迷宫里,郑莺莺、池焰、荣弋、苏妙妙,等等,所有的人看着他,心中泛起丝丝涟漪。 人间试炼游戏,败者进入永夜城。他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不想提及的过去,也曾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死的是我? 为什么偏偏是我? 这个问题有答案吗?没有。这个世界上许多问题都没有答案。可如果一直往前走,或许当再度回首时,当初的困惑已经被远远甩在了身后,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至少对唐措来说是这样。 那个当初在无人的角落里躲着哭泣的小孩,以为自己被全世界抛弃,所以会冷漠得连自己的生命都不珍惜的小孩,终于还是走到了阳光下。 不再孤单,不再彷徨。 “对吗?”靳丞说完了话,转过头来看他。 “对。”唐措笑起来,那从未有过的温和笑容差点晃了靳丞的眼。 “你刚刚笑了吗?”靳丞瞪大眼睛。 “没有。”唐措瞬间镇静。 靳丞还要再问,他明明看见唐措笑得那么温和,让他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可其他人受不了了,“来讨论啊,不是说商量着修订法典吗?” “不要管他们,我们自己聊自己的。” “话说永夜城什么时候可以搞一个联谊?” “永夜城到底能生孩子吗?” “你给老娘自己生一个看看?闭嘴!” “我建议——” 众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调侃、笑闹,不管是相熟与不相熟的,至少在此刻都没有了隔阂。而等在外面的玩家们,等了许久还是没见到有人出来,直到日月再度交替,终于等来了熟悉的铃铛声。 “叮!” “各位玩家晚上好。在这个美丽的夜晚,为了感谢大家坚持不懈的努力,为了永夜城更好的明天,现决定颁布律令如下:” “一:自即日起废除十二乐章,但现有律令不受影响。” “二:新法典修订案即将于近日上线,请所有玩家务必于三日后前往游戏大厅参加立法大会,欢迎届时踊跃发言。” “三:修订案上线后,永夜城将于七日内开启新一轮编制大考,请做好准备。” “一直以来大家都辛苦了。” 玩家们原本还在思考那三条律令的内容,骤然听见这句“辛苦”,心上就像针刺了一般。鼻头发酸,压抑的情感止不住外泄。 累吗? 多累啊,一个副本一个副本地闯,从恶鬼徽章到神的礼物,他们被推着往前走,不敢停歇。这时候从系统播报中听到一声“辛苦”,就像一直做的努力终于被看见了。他们纷纷抬着头看向无垠夜空,明天会更好吗? 也许会吧。 一定会的。 与此同时,世界各区。 乌鸦先生的消失让不同语区的玩家纷纷陷入了慌乱,各区情况不同,有好有坏,有没有乌鸦先生坐镇的区别很大。 慌乱还未结束,废除十二乐章的律令就传了过来,但只有这条,第二、第三条律令仅限唐措所在的中华区。系统另加一条贴心的warning提示。 “warning!” “butcongrattions!” “mr.crowhasgone,youareoutofcontrol!” “警告!” “しかし、おめでとう!” “カラスさんはもう去りました,あなたは統制のない状態です!” “&#44221&#44256!” “……” 千言万语,最后化为一句:“生存不易,请再接再厉!” 第304章 冷缪 冷缪是个独行侠,从小就是。 在大人们眼里他是别人家的孩子,成绩拔尖,省心省事。在小孩子眼里他是怪咖,高冷孤僻,讨人厌。 据从小跟冷缪一条街上长大的人说,从小学到高中,每一年开学,上台代表所有学生发言的年级第一都是冷缪。 学校都换了,只有冷缪是不变的。学校把他发表讲话的照片贴在宣传栏里,希望各位学生们都能学习学霸好榜样,但有好事者拿马克笔在照片底下给冷缪配了一行字—— 恕我直言,在座的各位都是弟弟。 这句话配上冷缪的冰块脸,嘲讽力十足。很多人怀疑这是年级第二干的,年级第二觉得巨冤,差点冲去冷缪的班级找他pk。 他被自己的同桌拦住了,理由是——你打不过。 也考不过。 冷缪是个活着的传奇。 当然,像冷缪这样成绩拔尖的学生,也不是招所有老师喜欢的,因为他总是迟到。冷缪迟到也不是因为睡懒觉,刚开始他只是不喜欢早读。 老师训斥过他,也请过家长,都没用。没有人管得了冷缪,你甚至还能从他的眼神里读出对地球人的鄙视。 老师觉得家长是怎么做家长的,竟然连自己的孩子都管不了。 家长觉得老师是怎么做老师的,竟然连自己的学生都说不服。 冷缪的性格着实说不上好,所以他从小到大确实没什么朋友。尤其在他当了博士之后,能跟他聊得上天的人就更少了。 他的父母为此忧心不已,可在面对这个过分出色的儿子时,他们总是过于小心,以至于本该是最亲密的家人之间出现了一丝不该有的客气。唯一能制得住冷缪并把他当成一个普通小孩儿箍在怀里揉脑袋的,是冷缪的外婆。 可惜外婆住在苏州,苏州离上海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老人家呆惯了乡下,不习惯住上海的小弄堂,冷缪就只能在节假日去看她。 外婆还养了两只大白鹅,无人能敌的冷缪,曾经被大白鹅追着差点掉进水沟。而他的外婆就倚在篱笆上咯咯地笑,仿佛鹅才是她的亲孙子。 外婆走的那年冷缪已经成年了,他正好在国外参加比赛。父母不敢替他做主,左思右想还是打电话给他,他便直接放弃比赛回国。 乡下的丧事办得很热闹,吹吹打打的,所有人和乐融融,只有冷缪沉着脸像个局外人。 几年之后冷缪也死了,他这个年纪死的,不是生了大病,就是意外事故。冷缪是后者,为了救一只猫不小心被车撞死了,那家伙多半是酒驾,好好的车竟然能开到人行道上。 这样的死法,不提也罢。 如今的大魔法师冷缪,依旧冷酷故我,在街角的奶茶店嘬着珍珠奶茶,还一脸嫌弃,说:“太甜了。” 冷缪喜欢喝茶味重一点的奶茶,不喜欢喝太甜的,那会让他觉得自己糖分过高。□□弋偏跟他作对似的,给他做了一杯黑糖珍珠,装在灯泡状的可爱玻璃瓶里,还插了一根粉色的吸管。 “你觉得我跟这玩意儿配吗?”冷缪黑着脸。 “特别配。”荣弋近来愈发无所畏惧。毕竟是当老板的人了,说话要硬气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温和。 是的,荣弋也去参加了编制大考,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奶茶店老板。 冷缪是不大理解他好端端地去开什么奶茶店,但燕云刚走那几天荣弋的情绪有些低落,这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来,冷缪不去多废话。而且他也不是随意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的人,荣弋想去做,那就去做。 至于冷缪自己,他还是那个独行者,不想被任何东西束缚住。他的积分其实也攒够了,什么时候想要投胎,什么时候就可以走。 不下副本的时候,冷缪会来店里坐坐,坐着坐着他就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帮忙。半个月过去,他这个临时工做奶茶的技术就超过了老板本人。 荣弋很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冷缪告诉他:“你没有做奶茶的天赋。” 你的脑子一定是燕云附身的时候喝奶茶喝坏了,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放那么多糖,永夜城的糖不要钱的吗。 荣弋这次听了,下次又会忘记。他还会在他的奶茶里加各种配料,热衷开发新品,但销量都不好,打半折都没人买。 好在他的招牌奶茶是用现成的配方做的,来自西西里特大陆百花王国,老威廉特制奶茶,乌鸦先生喝了都说好。 虽然这配方本来就是唐措送的。 今天的店里没有客人,冷缪看着在柜台后继续鼓捣新品的荣弋,忽然说:“你长胖了。” 其实从荣弋被燕云附身后,冷缪就觉得他脸上的肉好像多了一点,现在开了奶茶店就更明显。早说过不能加那么多的糖,越喝越胖。 荣弋抬起头来看着他,沉默了两秒钟,说:“你知道你为什么只有我一个朋友吗?” 冷缪回答得很快,“因为我不愿意跟他们做朋友。” 荣弋:“因为你话多。” 冷缪:“我话很少。” 这么说着的冷缪,被荣弋赶了出去。堂堂时间掌控者,哪怕当了奶茶店老板,也不是一点脾气也没有的。相反,他比起以前更随性了。 冷缪捧着一杯黑糖奶茶站在店门外,隔着玻璃和荣弋对视,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真的很少,他没有说话。 唐措和靳丞相处时,也常常用表情代替自己的话。冷缪觉得还蛮酷的。 但很显然荣弋并没有看懂他的表情,转身就回了吧台,继续鼓捣他的艺术创作。冷缪看着玻璃门上倒映的自己的脸,这表情很难懂吗?遂也转身离去。 友谊的小船真是说翻就翻。 孤独的冷缪,捧着奶茶走在孤独的永夜街头,路过早餐店,买了一根油条。油条配奶茶,这会让他想起当年上学时的情景,周六去围棋兴趣班上课,老师问他为什么今天又迟到。 他回答:“因为奶茶店早上十点才营业。” 老师:“你爸妈说你很早就出门了。” 冷缪:“路边有人打架。” 老师:“他们打架关你什么事?冷缪同学,上学路上应该专心,不能因为围观别人打架或者买奶茶这种事情耽误上课,知道吗?” 冷缪:“打架的是我数学老师。” 对面的围棋老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最后问:“他赢了吗?” 冷缪摇头。 围棋老师:“你没有做什么吧?” 冷缪:“鼓掌算吗?” 冷缪从此被数学老师拉入黑名单,幸好围棋老师还是挺喜欢他的,经常在下围棋的时候跟他探讨人生。 如今的冷缪早过了那略有点中二的年纪,再吃起油条配奶茶来,竟有一点点嫌弃。 “太甜了。”冷缪如是说。 路上经过一对情侣,看见冷缪手中的灯泡奶茶,颇为惊喜。其中的男生挨不住女朋友的撒娇,壮着胆子上前来询问冷缪奶茶是哪里买的,但他显然不知道面前的这位就是红榜上那位赫赫有名的空间系大魔法师。 天知道荣弋为什么要把奶茶店开在东十字街,这里的新玩家总是非常大胆,大胆到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一颗小红豆,东十字街47号。”冷缪面无表情地回答他。 “一颗小红豆?”男生愣了愣。 “奶茶店的名字。”冷缪答。 “哦哦,是这样啊,谢谢。”男生礼貌地道过谢,转身跟女朋友欢欢喜喜地走了。 烦死了。 冷缪端着奶茶继续往前走,越想越觉得不对,他被荣弋赶出来了,为什么还帮他招揽了生意。这可能就是小红豆到现在还没倒闭的原因。 原本永夜城的店铺是不存在倒闭或不倒闭的问题,因为开店的在编玩家属于公务员,本质上那些店都属于永夜城的,何来倒闭一说? 可现在不同了,在编玩家开了店,赚的是点数付的是租金,多余下来的全由自己支配。要是亏本了,付不起租金,那就得自己去副本里赚,或想别的办法,否则得坐牢。 根据黑帽子颁布的律令,在编玩家现在也可以进副本。 荣弋就偶尔会跟冷缪一起去,美名其曰是去寻找更丰富的原材料。冷缪也不知道他开个奶茶店到底需要什么原材料,到底是做奶茶还是熬十全大补汤。 算了。 冷缪觉得自己是个大度的人,可以原谅自己的朋友偶尔的小脾气。喝完了奶茶,他没有把玻璃杯扔掉,而是带回了自己的家里。 他一个人住,单身汉的家走极简风,瞎子在里面走路都不一定能撞到,因为真的啥都没有。池焰跟着荣弋来过一次,看到之后心酸落泪,非逼着冷缪收下自己的暖心礼物——一盆绿萝。 这盆绿萝现在已经越长越茂盛了,有些枝叶长得实在太过张牙舞爪,被冷缪剪了下来随手插在玻璃瓶里,没想到也长得不错。于是冷缪家里的绿萝越来越多,占领了所有的窗台。 每一个路过冷缪家的玩家都会感叹:原来外表冷酷的大魔法师,内心还挺热爱生活的,瞧瞧这绿萝,长得多好。 冷缪不知道,今天的他也如往常一样将玻璃杯带回家,倒上水、插好绿萝放在窗台。圆圆的灯泡憨态可掬,与生机勃勃的绿萝相映成趣。 还不错,冷缪如是想。 第305章 那一年的永夜城(一) 新法典的修订热热闹闹地持续了三个多月,在这期间,唐措和靳丞一直很忙,不得闲。b区的住所里也每天人来人往,光是思维迷宫里那一屋子的书要整理出来,就需要花费不少时间和人手。 他们打算在中心区设立一个图书馆,除了从思维迷宫挑选能对外公布的故事,还有再面向整个永夜城征集更多的、种类更繁杂的书。 这个艰巨的任务被交给了余一一,师范毕业的高材生,整理些书总不成问题。可他就是个光杆司令,张三作为警校毕业的,被抓去g区帮忙,其他人也各自有各自的事情,最终还是莉莉丝跟他组了队。 闻晓铭忙啊,他召集到一帮对自制武器颇有研究的玩家,将开发即时通讯系统的事情提上了日程。偶尔得空来b区这边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又看到余一一和莉莉丝凑在一起,一颗老父亲的心顿时哇凉哇凉的。 张三一度怀疑闻晓铭是不是暗恋莉莉丝,否则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闻晓铭知道后,叉着腰一脚踩在椅子上,说:“爷爷交女朋友的时候,你还在喝奶呢,叫爸爸。”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辈分。 张三怎么也不相信闻晓铭比自己大,甚至比靳丞大,结果问了一圈,发现真的是闻晓铭最大。这个长着一张娃娃脸还染着粉色头发带着夸张的潮流耳饰的小矮个,竟有着当爸的年龄。 更令他惊讶的还在后头,忙碌了一段时间后,他再见到亲爱的朋友余一一,灯光下那么一看,“卧槽你谁?” 余一一:“你瞎吗。” 张三:“你去韩国整容了?” 余一一:“你不懂。” 张三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不懂了,大家都在忙,为什么他忙到黑眼圈加重仿佛难民,余一一却光彩照人,甚至换了个帅气的新发型。 等张三看到莉莉丝,他就懂了,这是爱情的魔力。他恍惚间记起以前看的一部电视剧,叫《爱情魔发师》。 莉莉丝,永夜城第一tony丝,甚至可以在乌鸦先生的头上胡作非为。 可即便是这样,当张三问余一一你到底有没有把人追到手时,余一一依旧回以沉默。其实余一一自己也不知道他跟莉莉丝现在算是个什么情况,他还没表白,但好像身边所有人都看出来他喜欢莉莉丝了。 余一一觉得这样不太好,不该给莉莉丝太大的压力,过犹不及。图书馆的事情又是件需要花时间的正事,所以余一一接手后,并没有特意往莉莉丝面前凑。 莉莉丝过来帮忙,是一件很自然而然的事情。某天她送来几本从玩家那儿收到的书,看见余一一在思维迷宫里忙,其他人都不在,她便留了下来。 余一一看书看得很认真,起初听到声音以为是唐措回来了,便没有抬头看。等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有人在他旁边放了杯茶,抬头道谢,才发现来人竟然是莉莉丝。 “你看见我好像很惊讶的样子。”莉莉丝挑眉。 “你不是一直跟着唐措吗?”余一一问。 “某位哥哥嫌我这个电灯泡碍眼,把我给打发了。”莉莉丝说着,忽然弯腰仔细打量余一一的脸。 这么近的距离,近得余一一都能清晰地数出莉莉丝的睫毛有多少根。他下意识地想要后仰,又觉得这样太怂,硬生生忍住。 莉莉丝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从他的眼睛看到他的嘴巴,嘴角带着笑,说:“你这个胡茬怎么回事?侧面看还挺性感的,正面看参差不齐,被火燎过似的。” 自己的胡茬有没有被火燎过,余一一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被莉莉丝这把火撩到了。可他刚想说话,莉莉丝又退了回去,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他的耳垂,笑着走掉了。 她走掉了。 余一一看着她的背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嘶……” 烫的。 莉莉丝喜欢他吗?余一一不敢确定。这是个会在别人心上跳圆舞曲的小魔女,每一个脚步都轻悄悄的,却又恰好踩在你最痒的地方。 没过几天余一一忍不住了,真男人不要怂,他决定表白。把想说的话在心里过了千百遍,真到了莉莉丝面前,却又被她四两拨千斤地打了回来。 闻晓铭忍不住了,捂着自己的一颗老父亲心,一脸沉痛地问莉莉丝:“莉莉,你告诉我,你到底对余一一什么感觉?你俩要谈吗?要谈吗?谈吗?你告诉我我好有个准备。” 莉莉丝眨眨眼:“你猜?” 闻晓铭:“我猜不到。” 莉莉丝:“所以说你们到现在都还没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 一头雾水的闻晓铭,不得不求助靳丞。在闻晓铭心里,他这位老大是很会搞对象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靳丞敲了敲闻晓铭的脑壳,说:“你以前不是说你谈过恋爱的吗?” 闻晓铭:“那是。” 靳丞狐疑地眯起眼,“什么时候?” 闻晓铭:“小学!” 靳丞:“真棒。” 说起闻晓铭的恋爱史,那可真是多姿多彩。 小学的时候闻晓铭是很受欢迎的,这可不是他在说假话。他妈妈会打扮,经常把他装扮得像个小王子,再加上他本身长得不错,自然受欢迎。可随着年龄渐长,闻晓铭的身高没有像其他男同学那样蹭蹭蹭往上涨,婴儿肥也顽强地留在了他的脸上,让女同学们看他的眼神逐渐从喜爱变成了慈爱。 大学时闻晓铭读的理工科,全系加起来就没多少女生,毕业后加入工作,进的是某知名大厂的研发团队,好嘛,清一色格子衬衫。 同事们经常哀叹自己的恋爱之路崎岖坎坷,只有闻晓铭对自己拥有迷之自信。 “我从小就很受女生欢迎。”闻晓铭如是说。 靳丞不忍心打击他,拍拍他的肩,说:“加油。” 闻晓铭:“不行,我要是去谈恋爱了,谁给你们做后勤啊?你们没有我不行的,太不会过日子了。而且我还要在a区给你们准备婚房呢,老大你要早点赚够点数升到a区啊,唐哥早就攒够了就等你了,你不觉得b区这房子现在看着太小了吗?唐哥可是乌鸦先生,你怎么能让他住这种小房子,完全没得排面!” 今天的闻晓铭,也为队友们操碎了心。 靳丞对闻晓铭诸如此类的唠叨,向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过他有一点说对了,b区的房子确实太小,最近又人来人往的,已经把他们的生活空间全部挤压了,等到永夜城的各项事务步入正轨,他们该准备搬回a区去。 a区基本都是别墅区,相对清静一些。莉莉丝如果跟余一一在一起,那最后多半是要搬出去住的,闻晓铭又时常泡在实验室里,家里就他和唐措两个人,完美。 思及此,靳丞就把打副本的事情提上了日程。唐措没有跟他一起去,他现在手握铃铛,永夜城的强制任务触发时限已经对他没用了,短期内都没有下副本的必要。 靳丞难得的成了个孤家寡人,副本里的玩家遇到他,还以为他跟唐措吵架了,来副本离家出走。都是b区的玩家,胆子也比较大,有人套近乎问八卦,靳丞就回答他们: “我给自己攒嫁妆呢。” 是嫁妆,不是聘礼,骚还是大佬骚,大家甘拜下风。很快靳丞在副本里给自己攒嫁妆的消息就传了出去,很多人都想赶上这趟嫁妆车,抱一抱大腿,攒点点数,可靳丞本来就没差多少点数,打了两个本就不打了。 小道消息又传了出去,说靳丞的嫁妆太寒酸。 “他们怎么现在一个个都那么闲?不打副本了吗?不哭爹喊娘了吗?日子过得太好了吗?”最气的当属闻晓铭,他觉得自己的付出被人轻视了。 他又不敢骂靳丞祸从口出,所以只好骂别人。 唐措知道了这个消息,很无语,但是他懒得说。无语就是没有话的意思,唐措现在每天空下来的时候就会坐在家里自动进入省电模式,大脑放空。 靳丞过来抱他,仿佛在抱一个假人。 “hello?”靳丞把耳朵贴在他心口,“在吗?你在吗?在吗宝贝?”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不在了。”唐措发出警告。 “晚上想吃什么?” “酸辣粉。” 唐措对于酸辣粉的热爱,总是超乎靳丞的想象,以至于他到现在还执着于问唐措“我和酸辣粉到底哪个更重要”的问题。 或者“当你流落孤岛,你会带我还是带酸辣粉”。 久而久之唐措总结出了经验,你越是理会这种问题,下一次靳丞就越会变本加厉。他要的根本就不是答案,这就是他的一个小情趣。 这个时候唐措只要盯着他的眼睛,特别认真地看着他,说出三个字:“我饿了。” 靳丞会被瞬间打败,认命地放开他站起来,走去厨房给他煮粉。在厨艺这一块,靳丞不算多有天赋,但同一样东西做的次数多了总会熟练。 他有时给自己系个围裙,不是怕脏而是觉得这样有感觉。哼着歌煮个粉,再准备一点小菜,来两听啤酒,回去跟男朋友一起吃晚饭,生活很愉悦。 如果电灯泡们都能自觉遵守《灯泡基本法》,不要老是来打扰就好了。但很可惜,这种不被打扰的概率大约只剩5%。 这样想着,靳丞搬回a区的愿望愈发强烈。 第306章 那一年的永夜城(二) 又一个月后,靳丞终于得偿所愿,跟唐措一起搬回了a区的大别墅里。房子还是原来的那栋房子,只不过闻晓铭为了欢迎他们回来,又重新做了装修。 这次装修几乎掏空了他的家底,从地下室改建到实验室的整体搬迁,再到给所有房间都布置好隔音结界,闻晓铭最起码出了三版设计稿。 在永夜城造房子有个好处,哪怕你不遵循建筑学原理,靠魔法、异能这些作弊手段,也能行。 最终的版本里,闻晓铭以魔法和科技共同打造的“超新星实验室”独占了地下一层。他还另开了一个地下通道作为实验室的出口,这样如果有别的玩家造访实验室,就可以不用打扰到别墅里的人。 至于实验室通往别墅的入口,则设在闻晓铭的书柜后面。启动机关,书柜向两侧打开,露出神秘的入口,光是想想就很酷。 因此,闻晓铭将自己的卧室安排在一楼,二楼东面是唐措和靳丞的主卧,西面是莉莉丝的房间,另有楼上楼下共三间客房,还有一层阁楼。 吧台、健身房、音乐角,这些有的没的,当然通通都得配上。参考唐措不事张扬的个性,整个房子的装修风格偏简约大方,以黑白灰和蓝色调为主,又为了靳丞那时不时就会流露出的浪漫情怀,以及那无处安放的文艺细胞,闻晓铭淘换了很多别致的装饰品。其中令他最满意的莫过于他专门请人画的“全家福”,他、莉莉丝、靳丞还有唐措,美的美、帅的帅,挂在客厅正中央,不仅有助于增进感情,还可以镇宅。 大家对这幅画的反应不一。 靳丞抱臂站在画前看了许久,说:“没有我本人帅。” 唐措:“。” 莉莉丝:“闻晓铭你是不是偷偷让画师帮你增高了?” 池焰很羡慕又有些莫名的感动,“我什么时候也可以在这张画上啊,这真是太棒了。” 余一一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拥有姓名。 总之,这画惹眼是惹眼了一点,但无论是唐措还是莉莉丝都没有提出来要拿掉它。而对于唐措来说,他最喜欢的莫过于房子里随处可见的大沙发。 单人的、双人的,够大、够软,坐进去就不想再起来。 搬回a区后,永夜城的各项事务逐渐步入正轨,唐措和靳丞也终于有了空闲。但也许是因为之前太忙了,每天人来人往的不得消停,所以当他们空下来后非常默契地选择宅在了家里,就连靳丞也放弃了之前预想好的一揽子约会计划。 可不出门约会,靳丞那满脑子的黄色废料就有了用武之地。闻晓铭不止一次地感叹自己的先见之明,看看这全副武装的地下实验室,看看这满屋子的隔音结界,多棒。 有时闻晓铭从实验室回房睡觉,经常能看到厨房里透出一丝光来。探个好奇的小脑瓜出去看,两个大男人大半夜的在厨房做饭。 靳丞还是那副放浪不羁的样子,穿着宽松的背心和家居裤,光着脚,抓着他那头终于长长了些的板寸,走起路来没个正行,说不了两句话就要往唐措身上靠。 他特喜欢从背后揽着唐措的动作,下巴搁在他一边肩膀上,像个大树袋熊。一笑起来,胸腔震动,连带着唐措也被他带的东倒西歪。 唐措回头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靳丞又笑起来,很飞扬的笑。他伸手去揉唐措的头发,被唐措躲过去了,就开始耍无赖。 十次里有九次,闻晓铭知道接下去的画面又开始少儿不宜了,捂着眼睛从指缝里偷看几眼,这才悄悄回房。 从此之后他养成了在房里囤粮的习惯,至于莉莉丝,美少女是不会在半夜吃东西的。 关于做饭,闻晓铭还有一箩筐的话要说。 四个人的家里,根本没有人是擅长做饭的,但只是不擅长,倒也没有到炸厨房的地步。这种水平做出来的饭菜,吃一天两天还可以,长久下来难免腻味。 唐措难得地发问:“你们以前是怎么过的?” 靳丞:“在各个副本里领略当地美食。” 闻晓铭:“我至今记得一个科幻副本里的营养液代餐,那味道像消毒水,还是加了医用酒精的那种。味道是不太好,但感觉能消毒。” 莉莉丝:“云之国的鹅肝小羊排最好吃。” 唐措:“。” 如今的永夜城,玩家们进副本的频率开始降低,他们当然不可能再过以前那样的日子,于是提高厨艺成了头等大事。 点外卖当然也是可以的,这可是永夜城改革以来发展得最快的行当之一了。但过日子嘛,怎么能老是点外卖? 靳丞觉得不可以,他铁了心要证明自己是个居家好男人,非拉着唐措一块儿钻研厨艺。唐措不乐意做饭,他以前自己住的时候,吃的最多的就是泡面和楼下的酸辣粉。 这不也活下来……哦不对,他挂了。 可这也不是吃泡面和酸辣粉才挂的。 唐措懒得做,但又架不住靳丞的热情,只得跟他一起泡在厨房里。靳丞的想法很简单,你可以不做,但你必须在旁边看着,精神上与我同在。 而且你如果不来看着,欣赏不到我做饭的帅气身影,我岂不是白做了?不信你去问莉莉丝,莉莉丝也会回答你:不可以。 做菜时的靳丞确实很帅,系着烟灰色的围裙,神情专注、自信从容。他无论干什么都是这样的,只要认真起来,就好像没什么他办不成的事情。 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刀,切菜的姿势行云流水,切丝、剔骨不在话下,所有菜洗得干干净净,料理台上的东西也归纳得整整齐齐,做完菜之后的摆盘更是一绝。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赏心悦目,但是味道一般。 靳丞尝着自己做的菜,眉梢越挑越高,眼神也越来越危险,让人怀疑他的厨艺炸不了厨房,但他会选择自己把厨房炸了,以此来掩盖他在厨艺上没天赋的事实。 唐措及时从他的手上拿过锅铲,“我来。” 事实证明最不愿意做菜的唐措才是最有天赋的那一个,在他面前,不论是靳丞还是荣弋都是弟弟。 “这不公平。”靳丞第一次觉得自己受到了上帝的嘲讽。 “你还是继续剥皮吧。”唐措看了眼靳丞手中的番茄,今晚的菜单是凉拌黄瓜、番茄牛腩、红烧肉和皮蛋豆腐羹。莉莉丝加了一道蔬菜沙拉和她特制的果汁,勉勉强强摆满一桌,也够他们四个吃了。 可靳丞还是想不通,唐措做菜的时候他就在后面问十万个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要放盐了,根据在哪里?为什么你随手一勺盐放下去就是刚刚好? 唐措回答他:“看菜谱。” 唐措做菜根本没有任何窍门,他就是看着菜谱做的。各种调料一勺下去,估摸着差不多了就往锅里放,也没特意去算分量,觉得咸了就加水,淡了就加盐,能有什么窍门? 菜谱那都是老祖宗几千年下来总结出的经验,照着它做,总不会错。 靳丞受到了打击,自然需要男朋友安慰。他从不觉得一个大男人需要人哄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他很理直气壮。 唐措能怎么哄他呢?他压根看不出这个男人有哪怕一丁点的委屈。 都是借口。 可最后唐措还是被靳丞打着“散心”的名头拖出家门,大晚上的在永夜城散步,并准备去电影院看电影。 他还记得上一次看电影的时候,靳丞正准备向他表白,却被黑帽子一纸乐章打断。从那之后,他们就再没什么空闲时间了,一直不停地下副本,不停地打,直到现在。 时间虽然才过去短短几个月,但现在想来,恍如隔世。 今晚的电影是一部经典动画片,属于老片重放。在场的观众超过百分之九十可能都已经看过这部电影了,唐措甚至听见前面的女孩子在电影主角说出上一句话时,就能自动接下一句。 再看旁边的靳丞,也像是已经看过的,看得津津有味,但脸上并没有惊喜。唐措明白,这些观众到这里来看这部电影,可能只是为了缅怀过去,缅怀那个曾经为这部动画片感动落泪的自己,想从那些闪着光的回忆里找到些许慰藉。 可这一切对于唐措来说是新奇的,活了二十几年,他除了来永夜城之后跟靳丞去过的那次,从没进过电影院,也没看过绝大多数的在众人口中被反复提及的电影。 他也知道靳丞一直在有意识地陪他做一些以前没有做过的事情,譬如学着做菜、看动画片、下五子棋,玩一些只有小孩子才会玩的小游戏,去填补他曾经缺失的东西。 回家的路上,路灯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靳丞侧头看着昏黄灯光下唐措略显温和的脸,问:“电影好看吗?” 唐措:“嗯。” 靳丞便又笑着告诉他:“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部动画电影。” 唐措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没说话,但他明白靳丞的意思。他也挺喜欢这部电影的,但不是最喜欢,他最喜欢的是带他来看电影的人。 “还喜欢看什么?下次给你安排。”他道。 闻言,靳丞眨巴眨巴眼,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男朋友还是乌鸦先生,影院是永夜城官方开的,他安排几部电影当然不在话下。 可这突然被大佬宠爱的滋味…… 靳丞没忍住笑出来,伸手捧着唐措的脸非给他捏出可爱的形状,等唐措要打他了,又躲到他后面去,像往常那样揽着他的肩膀把人往家里带。 “回家回家,有些电影在大街上讨论不合适,回家再说。” 唐措,今天也不是很明白靳丞在说什么。 第307章 那一年的永夜城(三) 在唐措和靳丞搬回a区后不久,池焰、钱伟和彭明凡也顺利晋入b区。 从b区到a区需要的点数超过了之前的总和,注定是个漫长的过程,但比起其他的玩家来,池焰三人的升级速度依旧快得像坐了火箭,所以他们对自己目前的状况都很满意。他们也没另外去找房子住,直接租了唐措原来的那个独栋小院,一切都还是原来熟悉的样子。 三个人里,池焰永远是最活跃的那个。欧皇名声在外,加上他的热心肠和好脾气,以及唐措和靳丞为他带来的强大的背景实力,当闻晓铭的即时通讯系统上线后,池焰的好友列表直接突破999,连每天跟他生活在一起的钱伟都惊讶地问他: “你到底哪儿认识的那么多人?” 更神奇的是: “怎么每个人看起来都跟你那么熟?” 池焰眨巴眨巴眼睛,挠挠头,“就是认识了呀,自然而然就认识了。你看这个、这个,这不就是上次去我师父奶茶店里认识的客人嘛。还有这个、这个这个,这不就是上次一起打副本的朋友吗?大家都很熟了啊!” 钱伟目瞪口呆,他们去荣弋店里也不止一次了,那么多客人,池焰到底说的哪一个? 思及此,钱伟又调出自己那可怜的只有“79”的好友列表,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他又凑到彭明凡面前,问:“彭彭,你加了多少好友来着?” 彭明凡正在解九连环,扫了眼,答:“一百多个。” 钱伟顿时受伤地捂住心口,“为什么连你的好友都比我多!” 如果说池焰是三个人里最活跃的那一个,彭明凡就是最稳重的。他喜欢自己一个人坐着思考事情,也能安静下来看书,唐措思维迷宫里的那些故事,除了负责整理的余一一,就属他看得最多了,连唐措本人都没他看得多。 有时池焰和钱伟在家闲不住跑出去了,就他还坐在家里搞他的战术研究。等到他们玩疯了回到家,就看到客厅里的彭明凡从一大堆演算稿里抬起头来,面无表情来一句:“回来了?” 那语气,让池焰和钱伟想叫他“爸爸”。 彭明凡不像别的男生那样有做别人爸爸的癖好,但钱伟和池焰喊起来毫无心理障碍。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那三个男生住在一起,会产生什么化学反应?衣服乱丢、熬夜打架、不会做饭但吃得贼多。 每一次,当池焰和钱伟把家里搞得像爆破现场,惹得彭明凡拿着扫帚要把他们两个人道主义毁灭时,他们就一左一右拖住彭明凡的胳膊,真情呼唤: “爸爸再爱我一次。” 彭明凡:“我没有你们这样的不肖子孙。” 池焰:“不,你有。” 钱伟:“你真的有。”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头脑不太行但胜在实诚的哥哥为自己的老父亲点播了一首催人泪下的由筷子兄弟演唱的——《父亲》。 献给我不辞辛劳的老父亲,不要担心,你的孩子长大啦。 老父亲深受感动,揽着儿子的脖子,用力——我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爸爸的关爱”。 别看彭明凡总是透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他真的动起手来,那力气也是与年龄不符的大。池焰和钱伟差点被他勒死,拍着他的胳膊跟他求饶。 言归正传,彭明凡有那么多的好友,纯粹是“工作需要”。池焰虽然声名在外,但了解他们的人都知道,彭明凡才是那个智囊一样的存在。有些事你哪怕直接去找池焰,池焰可能还会告诉你:我要跟彭彭商量一下。 再加上这几个月来,彭明凡跟着唐措和靳丞帮忙处理了不少事情,有些人际往来是他推脱不掉的。 彭明凡随口跟钱伟解释了两句,反问:“要不我跟你换换?” 钱伟立刻正色,“不,我今天突然意识到其实我有社交恐惧症。对了今晚吃什么?” 这转折相当生硬,表演痕迹过分明显。但没关系,爸爸总是会大度地包容他,他那个咋咋呼呼的乐天派弟弟只要听到“吃什么”这三个字,也会立刻忘记之前说的所有内容,提出他宝贵的意见。 “我觉得昨天的那个虾特别好吃,一级棒!” “goodidea,bro.” “aha!” 彭明凡:“谁去做?” 池焰&钱伟:“aha!” 彭明凡:“哈你们个头。” 实在没办法的池焰,还有最后一招——蹭饭。蹭饭对象除了唐措、便宜师父荣弋,还有江河和郑莺莺。 现在有了即时通讯系统,蹭饭也方便多了。闻晓铭做的这个系统虽然跟系统面板是同样的打开方式,但毕竟是由玩家开发,所以是独立的一个面板。当玩家将它召出来后,它可以被其他的玩家看见,并且只能发语音。 在永夜城,语音传讯是比文字更简便的方式,文字版目前还在开发中,上线日期不定。 池焰先用通讯系统给郑莺莺发去语音,告诉她自己要拖家带口地过去蹭饭了,等他赶到时,晚饭差不多刚刚出炉。 江河,永夜城赫赫有名的军师,为了让小姑娘能好好地跟朋友们来往、玩耍,不得不学着当一个厨子。 吃,是人类生存道路上永恒的命题。 不过比起做饭的手艺来,江河扎辫子的手艺更好。过了那么久,郑莺莺的头发终于长长了,江河不光能给她扎麻花辫,还能盘花苞。他再做几个发卡,郑莺莺就是全永夜城最漂亮可爱的小姑娘。 至少江河是这么认为的。他看着郑莺莺一天比一天出落得漂亮,再看看总是往郑莺莺身边凑的池焰、钱伟和彭明凡,眼神里充满了打量和警惕。 这三个小家伙,不会是…… 江河仔细观察着,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郑莺莺自然没想那么多,找回江河后她其实也并没有变得多阳光多开朗,她就是她,变不成任何人。 可她喜欢跟池焰他们待在一块儿,这是个看到她的光头会给她恐龙帽子的男孩子,当然也不会对她的独眼投以任何的异样目光。 她喜欢听他们说话,打打闹闹的,没个消停。她也喜欢跟他们一块儿吃饭,尤其是钱伟吃起东西来是最香的,大口吃饭大口喝汤,这让郑莺莺自己的食欲也跟着好起来。 池焰和钱伟也特别享受跟郑莺莺在一起的时光,因为郑莺莺总是托着腮很专注地听他们讲话,无论你吹多大的牛皮,她都不会拆穿你,甚至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你。 太他妈有成就感了。 彭明凡最冷静理智,作为一个父亲,他通常都是跟江河坐在一起的那一个。有时他被池焰和钱伟拉着一块儿玩游戏,三缺一,再加一个郑莺莺,旁观的就只剩下一个江河。 江河发现这四个人凑在一起玩游戏是很有趣的事情,尤其是在玩卡牌游戏的时候。钱伟是个乌鸦嘴可以诅咒别人,池焰是个欧皇,彭明凡心思缜密会算牌,而郑莺莺呢?三个哥哥都会不约而同地让她,然后互相残杀。 结果往往无法预料,池焰欧皇光环笼罩,往往拿得一副好牌,但最后被彭明凡算得全烂在手里,也不是没有的事。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等到郑莺莺也升上b区的时候,池焰三人便和她约着一起下副本。江河没跟着去,郑莺莺迟早要长大,她该学着自由地跟朋友们玩耍,而不是每天都跟在自己身边。 郑莺莺起初不愿意,拽着江河的手不肯松开。 江河便在她面前蹲下来,伸出手,说:“我跟你拉钩好不好?你跟他们进副本,我就在永夜城等你。在你回来之前,我哪儿也不会去。我保证,你回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 郑莺莺抿着唇不说话,目光停留在他伸出的手上,良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这次你不能骗我。” “我保证。”江河笑着默默她的头,“这次绝不骗你。” 郑莺莺就这么跟池焰走了,四人开出了一个很特别的星际副本。如果说《月隐之国》是个史诗级的连环副本,其内容之详尽仿佛重新构造了一个完整的世界,那眼前的这片星际海,虽然比不上西西里特大陆,至少能排第二。 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宇宙里,旧有的体制被打破,人类文明重组,各个国家之间战火不断。唯有一个地方是和平的,那就是位于公共星域的“银河栈桥”。 这个副本的名字就叫做《银河栈桥之春》。 “银河栈桥”其实只是一个非官方的名字,它的官方全称是“环星际海自由贸易联盟”。联盟与星际海诸国达成贸易协定,在这片公共星域开辟出一方不被战火波及的中立之地,而联盟现任的首席执行官,是一位黑发黑眸、气质儒雅的东方男子。 所有人都叫他——灵先生。 池焰四人的副本任务很简单,他们再加上两个闲散玩家,组成了一个雇佣兵小队,负责追查一批失落的货物。 在追查的过程中,他们碰上过星际海盗,也碰上过别的胡搅蛮缠的雇佣兵,还碰到过星际海里另一个赫赫有名的机构——巡逻法庭。 巡逻法庭公正森严,它被各国政府承认,却又独立于政府之外,享有极高的权利。法庭**十二位审判长,分别来自不同的国家,共同维护着法庭的公正,却又互相牵制。 巡逻,顾名思义,这个法庭并不设立在某个固定的地方,而是随着飞船到处流浪,去所有需要它的地方。十二位审判长性格各有不同,分管的区域也不同。 池焰遇到的那一位审判长正好管着公共星域这一块,他是个高傲的绅士,混血长相,为人冷肃,据说判罚极重。可当池焰真的见到他时却觉得传言有误,这明明就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 “肖?”池焰嘀咕着这个名字,还让人觉得怪熟悉的。 与此同时,人间。 北京海淀区某居民楼八楼的阳台上,一个穿着虎纹小花袄的大胖小子坐在他的专属小窝里,沐浴着午后灿烂的阳光,第一千零一次对着繁华的城市叹气。 可他才七八个月大,有着年画娃娃一般的身材和这世上最吹弹可破的肌肤,他有什么可愁的呢? “汪。”一只小黄狗在他身边叫唤,吐着舌头好不可爱。他伸手去拍狗的脑袋,余光扫过狗屁股下坐着的同款小窝,叹气声更重了。 这个世界不懂他,他那个喜欢网购的妈更是不懂他。她以为买个狗窝给儿子当沙发,她年幼的儿子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不,我什么都知道。 做人难,做一个小孩儿更难。k以前只是旁观,从来不知道人类的小孩儿需要在成长过程中承受这么多。 大人们说悄悄话都不会避着他,这让他知道了太多在这个年龄不该知道的秘密,譬如他爸爸的私房钱到底藏在哪儿。 k,一个曾经的乌鸦先生,如今活跃在他爸妈的朋友圈和各大短视频app上,数不清的网友都看过他穿开裆裤的英姿。 怀疑鸦生的k,只能默默地打开电视看《名侦探柯南》。他需要先向万年小学生取取经,以后去上学了可能用得上。 天知道他该怎么跟老师和同学解释“我是一个天才”的事实,而这个天才今天还在对着天空叹气—— 做人,真的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