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装被太子发现后》 第 1 章 宋皎这人,官职不大,名气不小。 他是御史大夫程残阳的得意门生,豫王**塘的死忠心腹,挂职在御史台做一个小小的从六品侍御史,而让宋皎声名远扬的,却是他的一个外号“信王一生敌”,当然,后来这个外号升级为“太子一生敌”。 宋皎在御史台做的最大的一件案子,是后来被追封为太子太傅的户部王尚书失职案。 当时信王赵仪瑄还未曾被册封为太子,他的老师正是户部尚书王纨,王纨的侄子仗着家里的势力,当街醉酒杀人而又殴打前来拿人的官差,且公然嚷出了:“我叔父是户部尚书,当今信王殿下的老师,你们这帮贱民敢动我?” 当时是在闹市,聚集了无数百姓,都听得分明,当下激发了民愤,不可收拾。 次日早朝更有言官趁机出列弹劾,言官们一个个言辞犀利,把白发苍苍的王尚书骂的狗血淋头,脸皮紫涨几乎晕厥。 朝议之后,皇帝命御史台负责彻查。 御史大夫程残阳觉着这是个烫手山芋,放眼座下想找一个不怕烫的。 但是他底下的御史们都爱惜羽毛,大家都知道信王赵仪瑄性格霸道专横,独独极为敬重自己的老师王纨,此刻信王不在京内,一旦回京,势必要给老师撑腰护短的,且信王殿下是长子,是将来的储君,自然得罪不得。 但如果看在信王的面上不去动王纨,那对于皇帝、乃至朝野都也说不过去,总之这种左右为难出力不讨好的差事,只要还惦记着自己前途的,不沾为妙。 程残阳咳嗽了声,决定听天由命,便道:“谁愿接手这案子的,往前一步……” 话音未落,所有的御史们心有灵犀而反应迅速的后退出去,只有末尾的一个人还站在原地,低着头打瞌睡,对于危险的境地一无所知。 他旁边儿的两个同僚正想拉他一把,程残阳已经嘉许地抢先点了点头:“好,不愧是夜光,就交给你了。” “夜光”是宋皎的字,也是程残阳亲自给他拟的,取自《古诗十九首》:明月皎夜光,促织鸣东壁。 等到宋皎一脸懵懂似醒非醒地抬起头来,手里已经多了一本折子,他身后两个死党见状,摇头不止,但已经无力回天。 其实宋皎在御史台的人缘极好,他的性格和善,甚至带一点点无伤大雅的不拘小节,不管是面对上司还是下属,皆都是一团和气,但一旦办起正事来却丝毫都不疏忽。 宋皎不负所望很快查明清楚,除了王纨的侄子外,王尚书府内的家奴们也不干净,虽然那些人所作所为王大人都不知情,而王纨自己也从未干过渎职之事,但毕竟事情都是因他而起,在御史台递送了折子后,王大人便引咎辞职了,并打算尽快启程回老家去。 那时信王赵仪瑄已经回京,苦劝老师不住,只能依依不舍送别了十几里地,谁知王纨是个极有骨气极要脸面的,心里早郁结了一口气,加上年老体弱,长途跋涉,路上竟一病不起!很快驾鹤西归! 消息传回京内后,信王赵仪瑄痛心疾首而勃然大怒,他第一个想到的是那个咬住了老师的宋皎,当时宋皎查王纨的时候,赵仪瑄曾叫府内的人去给宋皎通过气儿,叫他意思着办,别不知好歹的。 这宋皎表面上是笑眯眯地答应了,没想到背地里捅了这么狠的一刀,实在是阴险卑鄙的可恨。 假如这刀是捅在赵仪瑄身上倒还差些,信王没法儿忍受的是自己的老师一把年纪了,还要如此屈辱而死! 那天信王单人匹马冲到了御史台,时候正午,宋皎正在屋里趴在桌上偷懒睡觉,听到外头一阵叫嚷,抬头就见有个人向着自己扑了过来!幸亏他反应快,忙起身退后,才看清楚是信王。 赵仪瑄指着他道:“本王今日要你偿命!” “王爷息怒,有话好好说,”宋皎脸上还挂着两道压出来的衣裳褶子印,点头哈腰陪着笑道:“微臣若有罪,自然是律法无情……” 这本是实话,在信王听来却像是挑衅:“你给我过来,本王今儿就叫你知道知道什么是无情!” 宋皎看他气势汹汹像是要吃人,哪里敢靠近,想找救兵,奈何他的侍从都给信王打翻了,他只能自力更生的想要找机会逃出去。 谁知信王见他毫无骨气地想逃,他一眼看到桌上的砚台,即刻拿起来向着宋皎狠命扔了过去。 以赵仪瑄的臂力,这一个砚台过去,宋皎的头都要打烂了,幸亏宋皎还算是命大,关键时候缩着脖子堪堪躲了过去,可惜了那块砚台给摔在壁上,已然粉碎,而墙壁上都给砸出了一个大坑。 宋皎眼睛直着,回头看看坑,又看看地上的砚台,喃喃道:“焚琴煮鹤,这可是上好的徽砚呐……” 赵仪瑄横眉冷对地笑道:“等你死了,本王给你陪葬一棺材徽砚。” 宋皎试图讨价还价:“呃,其实活着也可以给……” 赵仪瑄冷笑着,很想一口吞了他:“好,你过来,本王这就给你。” 虽然徽砚的诱惑力极大,但宋皎还是惜命的,誓死不敢靠近。 这般不死不休的架势,直到程残阳亲自赶来才解了围困。 也因为这样,王爷竟因私情怒打臣子,皇帝亦是龙颜震怒,本来那年要行册封太子大典的,因此硬生生又推迟了一年。 从那之后不知何时,信王府门口出现一个牌匾:“姓宋的与狗不得入内”。 但是这招牌很快改了,原因是赵仪瑄突然想到自己还养了一条西施犬,向来极为宠爱的,出入自如,所以这牌子又改成了“姓宋的不得入内,狗可以”。 等到最后的最后,那只本来属于太子赵仪瑄的西施犬汪汪,居然很没骨气的背叛了太子投奔了宋皎后,那牌子就又变成了之前那块了,古来有“爱屋及乌”,现在有“恨人及狗”,此事自不必多说。 不管如何,足见太子对于宋皎的切齿痛恨。 不过,有道是风水轮流转,今日,宋皎总算是栽了。 而且他栽的极为彻底。 这天是京内吏部颜尚书的寿辰,前来的宾客之中最为显眼的有两位,一是太子赵仪瑄,第二位,则是豫王**塘。 一个吏部尚书做寿,竟能让太子跟王爷亲临,这并不仅仅是因为颜尚书官居要职劳苦功高,更因为他有几个出色的女儿。 颜尚书的大小姐,秀外慧中,端庄大方,曾经是皇后娘娘看中了,要配给信王赵仪瑄为王妃的,也算天作之合,岂料不知如何,最终这大小姐竟委身下嫁给了御史大夫程残阳。 两人的年纪相差甚多,一树梨花压海棠似的,当时京城内的人议论纷纷,都觉着这其中必有曲折离奇之内情,但谁又不知道究竟详细如何。 只在良久之后才隐隐有传言说此事还是跟御史台的小宋大人有关,因为就在颜家大小姐出嫁那日,宋皎的公事房又给人打了个稀巴烂,幸亏宋皎有过被打的宝贵经验,躲得非常及时。 不过,幸而颜尚书不止一个女孩儿,而皇后娘娘仿佛也铁了心要跟颜家做亲家,不久又相中了他家的三姑娘,已经叫钦天监选好了日子,就差迎娶了。 有了这层关系,太子赵仪瑄跟豫王**塘亲自前来,也算是顺理成章,太子殿下提前熟络一下门路,拜见拜见岳父大人等等。 外头酒过三巡,里间的女眷们也兴高采烈,有几个三姑娘的闺中密友,见三姑娘回房,便趁着酒兴去闹她一闹。 路上几个人说:“说来到底是宁妹妹的福气大,想不到咱们之中出了个太子妃,连我们也跟着沾光了。” “若说福气,还是颜家有福,之前大姐姐没有嫁成,我们都说可惜呢,没想到皇后娘娘又看上了三妹妹。” “说的是!对了,咱们的皇后娘娘不也是先淳皇后的嫡亲妹妹吗?先淳皇后殡天后,皇后竟还是他们家的……跟这会儿岂不是一样?可见咱们宁妹妹以后也是会做皇后的。” 说到这里,周围几个聪明的都有点脸色奇异。 当今的皇后确实非原配,乃是先皇后的嫡亲妹妹,先皇后病中的时候她进宫伺候,后来就成了继皇后,太子赵仪瑄是先皇后所出,而豫王**塘则是继皇后所生的,据说,早年太子因为这个……跟继皇后有些不睦似的,也不知道真假。 何况这是皇家的事情,一般没有人敢提,没想到还有不长心的。 但其他众人都不敢在这大喜的日子里表现出不虞来,便都强颜欢笑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 说话间已经到了三姑娘的闺房外,却见几个丫头都在外头站着,一问才知道三姑娘说乏了要歇歇。 有人即刻想退却,不愿没眼色的去打扰,但也有几个相熟的小姐,笑说:“这会儿不闹她,等她真的成了太子妃越发闹不成了。索性先去闹一闹的好。” 众家姑娘才又喜笑颜开,有仗着是常来常往交情不同一般的,也有想趁机闹一闹越发套一套交情的,当下不顾丫鬟们的拦阻,吵吵嚷嚷推开了门。 这实在是个让她们都后悔莫及的决定,她们看见了毕生难忘的令人惊恐的一幕。 闺房中,除了衣衫不整的三姑娘外,还有个男人。 门开的时候,那男人正死死地压着榻上的颜家姑娘,一手捂着她的嘴,另一只手极为粗鲁不留情地给了她一个耳光! 他且恶狠狠的叫着:“给我闭嘴!” 门口几个姑娘都看呆了,不知是谁晕厥过去,也不知是谁惊呼了声,外头的人才陆陆续续冲了进来。 这个在三姑娘房中行凶的登徒浪子,竟然正是侍御史宋皎。 宋皎跟颜家的大少爷交情很好,时常的一起喝酒,所以今日也是受邀前来,他来的时候太子赵仪瑄还没驾到,所以两人不曾碰面。 只没想到该遇上的还会遇上。 闻讯而来的颜家大少眼冒金星,虽不敢相信自己误交匪类,但妹妹的情形却是不容质疑的,何况还有那许多的大家小姐目睹,此事简直想压都压不下去,绝世丑闻!奇耻大辱! 他气的狠狠地一巴掌甩在宋皎脸上,打的宋大人几乎歪倒在地,他的唇即刻肿了起来,唇角迅速流出血来。 宋皎倒是没怎么辩解,只是似惨非惨的笑了一下,垂了眼皮。 宋大人给押出来的时候,外头的赵仪瑄也得到了消息。 才出二门,宋皎就觉察到一股奇异的冷冷的煞气,他抬头,看见在正前方许多人的中间,站着的是太子赵仪瑄。 赵仪瑄头戴金冠,着一身金线刺绣的珍珠白蟒袍,腰间束着玉带,这幅打扮贵气有余而喜气不足,更在一干身着鲜艳颜色的宾主之中显得鹤立鸡群般的不协和。 但这身打扮偏偏跟他此刻的气质无比协调,因为他冷着一张雍贵俊美的脸,那两只本来就带几分煞气的丹凤眼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宋皎,微挑的两抹眼尾像是锋利嗜血的刀刃,随时会将他碎尸万段。 事实上,这会儿太子赵仪瑄竟能按兵不动,没有当场冲上来把宋皎掐死,这已经算是个奇迹,亦或者……这几年太子殿下的涵养着实精进不少,早非昔日那冲动的信王殿下了。 他们两个可算是“老冤家对头”了,宋皎心知肚明,赵仪瑄恨他入骨,而赵仪瑄也明白宋皎知道这一点,但是这个人偏偏胆大包天之极,纵然知道赵仪瑄一有机会就会让他不得好死,却偏偏要在自己的眼皮子上乱跳,一步一步踩到的都是他的不能忍。 如今更是唯恐不死似的,宋皎竟然在赵仪瑄未来老丈人的寿辰上非礼他未来的太子妃。 宋皎已经毁了他的一个太子妃,现在是第二个?! 哈……这厮简直没完没了,跟他赵仪瑄干上了。 别说是太子殿下,连围观的百官众人,也都呆若木鸡,噤若寒蝉。 而此时在赵仪瑄的眼里,宋皎或许已经是半个死人,之所以是半个,倒不是因为宋皎还有一线生机,纯粹因为太子殿下实在不想这人那么轻易的就死掉。 给过他那么多痛苦的人,这满京城乃至天底下,这位小宋大人可是头一位,不折磨到他心满意足直到失去兴趣,怎么舍得让他死呢,死了这个人,那可再找不出第二个如此作死之人了。 所以赵仪瑄看着宋皎,就像是看到一条总算是跳到了自己砧板上的鱼,而他正无比认真地琢磨,在将这条鱼千刀万剐后,到底是要红烧,还是清蒸,或者弄个酸辣醒酒汤才更加爽口。 只是让太子觉着诧异的是,直到死到临头的如今,宋某人居然还是一脸的平静,除了那白净的脸上有明显的浮肿的手掌印外,他的衣衫甚至都没有更凌乱些,只有在仔细看的时候才能瞧出他其实也还是有点儿惊慌,但这点惊慌也是微乎其微甚至可以被忽略。 忽然宋皎的目光错了错,原本平静的眼波总算有了些波动。 赵仪瑄即刻察觉,他揣着双手,微微侧身顺着宋皎的目光向着身后瞄了眼,太子看到的是自己的三弟,豫王**瑭。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注意看文案,这里的宋皎,其实是“她”哦,正是我们可爱的女主~下章就会身份大白啦 新文加油!随机发点小红包哈,爱你们~~ 第 2 章 其实在太子殿下看来,宋皎跟豫王**塘之间简直亲密的有点过了分,而他也知道,朝野之中有些奇奇怪怪的流言。 其实也是情有可原的,宋皎是程残阳的得意门生,而程残阳也是豫王的老师,经常往豫王府走动讲课,从这方面来说,宋皎也可以算是豫王的师弟,关系好点儿是人之常情。 不过京内人人皆知宋皎是豫王的忠犬心腹,也正因为这层关系,有人甚至暗暗怀疑当初宋皎查办王纨的案子,却是敲山震虎,项庄舞剑,意在赵仪瑄。 太子殿下当然也不蠢,所以那时候他才怒发冲冠到恨不得立刻杀了宋皎。 赵仪瑄把宋皎那投向豫王的眼神捕了个正着,他回头看看豫王,见三王爷的脸色也很不对,皱着眉头正也瞪着宋皎。 目光相对,宋皎的唇动了动,很快地低下头去。 赵仪瑄把情形看明白,也跟着回过头来。 此时宋皎的这一眼,或许是含有求救的意味,但现在就算是**瑭也救不了宋皎。 确切的说,谁也救不了他宋夜光。 所以赵仪瑄稳坐钓鱼台,而不急着去掐死宋皎,此刻他只要袖着双手,好好地欣赏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终于跳到了自己的刀口上来,这就足够了。 但赵仪瑄不急,有人却十万火急地想要宋皎的命。 一个苍老的声音怒吼道:“那个该死的狂徒在哪里?!” 大家循声看去,却发现是吏部尚书颜大人,手中握着一把剑,气的浑身乱颤地大步走来。 原先颜大人自然是在外头陪着赵仪瑄跟豫王的,听到消息不对才忙赶到内宅,彼时内宅已然大乱,老太太气厥过去,夫人起初还不敢相信,等到了三姑娘房中,看着小姐衣衫不整鬓发散乱的模样,瞬间如同天塌了似的,放声哭闹起来。 颜家大公子本是要把宋皎送到御史台,让他们处置这害群之马,可是颜大人眼见后宅地覆天翻,又听说宋皎干了这种无法无天的事,这哪里是贺寿,简直如同送终。 颜尚书自觉一辈子的脸都给宋皎撕下来了,便怒道:“把那个狂徒给我带回来!”一边催促一边去屋内摘了一把宝剑,拔剑出鞘赶了出来,咬紧牙关想要把这奇耻大辱当场斩杀。 豫王见状,急忙上前:“颜大人!” 颜尚书怒发攻心,便道:“王爷不要劝微臣,等我杀了这畜生,自然有罪领罪,杀人偿命,但今日他敢在府里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就算是王爷,要让我忍气吞声是不能的!” 宋皎是豫王的心腹,颜尚书当然知道豫王是要给他说情的,所以一早挑明了出来。 **瑭闻言,脸色一僵。 就在豫王怔住的当口,颜尚书持剑上前,指着宋皎道:“你这畜生,我跟你有何冤仇,你居然敢来祸害……今日不杀你难消我心头之恨!” 旁边的大公子颜承虽然也痛恨宋皎竟干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但若说是杀人……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如何了得,忙劝阻道:“父亲息怒!” “滚开!”颜尚书不由分说将他推开,竟道:“都是你,结交的这禽兽,回头我自然也要找你算账!” 颜承闻言,连自己也落了不是,一时呆立语塞。 颜尚书火遮了眼,提了剑向着宋皎喉头刺去! 此时豫王跟颜承靠得最近,**瑭本能地抬手要去制止,可不知为何,手才一动突然僵停。 而这几人之中,宋皎所最关注的自然是豫王,在他觉着,不管如何豫王是不会眼睁睁见自己死在颜尚书手下的,所以当他看见了这一幕的时候,那双本来明亮的眼睛里的骇异一涌而出,他直直地望着**瑭,竟也忘了躲闪。 眼见颜尚书的剑尖将要刺入宋皎的喉头,旁边有人一声轻笑,有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颜尚书的手背上,略微用力。 那锋利的剑尖抵着宋皎的脖颈,随着被摁落,也在宋皎的颈间划出了浅浅的血痕,血珠一涌而出,旋即滚落下来,有几滴没入他的领口,雪肤白衣红的血滴,就像是雪地红梅一般触目惊心。 制止了颜尚书的人正是太子殿下赵仪瑄。 颜尚书谁的脸面都不给,但是太子殿下亲自动手,他的给怒火充溢的胆量到底还没有达到跟太子对上的地步。 尚书的手抖了抖,半是意外半是疑惑:“殿下你……” 就算没胆子跟太子叫板,但颜大人知道,宋皎可是赵仪瑄的眼中钉,按理说,这里所有人都可能出面制止他,只有太子殿下会乐见其成恨不得他快杀才对。 颜承很识时务地上前将那把垂落的剑接了过去。而太子殿下微微一笑,他看着颜尚书道:“颜大人何必着急呢,这么快叫他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 颜尚书眨了眨眼,从赵仪瑄的很淡的口吻里听出了几分刺骨的寒意。 “殿下,”颜大人老泪纵横:“老臣实在是……” “放心吧,”赵仪瑄善解人意似的点头,道:“这口气,咱们得慢慢地出。” 太子看了眼宋皎,也看到他颈间的伤,那一点细细的红痕在白皙而纤细的脖子上显得格外醒目。 而此刻宋皎的眼睛垂着,令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等到宋皎给押走,颜尚书也因身体不适暂且入内。 见过这样尴尬而奇突的场面,宾客们本想赶紧告辞,但太子跟豫王都在,没有人敢擅自离开。 赵仪瑄看向豫王,见豫王也垂着头,手缩在大袖内,一言不发。 怀着一丝痛快的恨意,赵仪瑄挑了挑唇:“怎么,心疼了?” **塘蓦地抬眸,他想回答,却好像一时错愕张皇着不知该怎么回答似的。 赵仪瑄将手臂往胸前一绕,听似安稳而又带着明显的不怀好意:“就算再心疼,这次他也是神仙难救。” 说到这儿他嘴里发冷似的嘶了声,喃喃道:“你说这小子是不是吃了什么狂药……所以才敢这么丧心病狂的发疯,就算是程残阳也不敢对本太子这样儿啊?豫王你说呢?” 豫王勉勉强强地回答:“殿下、说的是。” 赵仪瑄瞧出豫王的心不在焉,他的眼珠一动,又问道:“不过,连我也是知道这宋夜光最听你的话,总不会是因为你在给他撑腰,所以他才敢这么无法无天的吧?” “是……”因为走神,**瑭差点又说一句“殿下说的是”,但总算及时刹住了,他改口:“当然不是!” 迎着赵仪瑄有些审视般的犀利眼神,豫王大概是觉着自己不能被牵着鼻子逼着走了,于是他无可不可地试着反问了句:“太子殿下……不去看看颜家的三姑娘吗?” “有什么可看的,本太子注定是跟这颜家无缘。”赵仪瑄抱了抱手肘,漫不经心地喃喃道。 不管是颜家的大小姐还是三小姐,都注定成不了太子妃,而他也不会是颜家的女婿。 **瑭听出了他的不以为意,豫王有一点点震惊:就算是一般的男人,在知道自己的未婚妻被人轻薄后,也会有一点怒气,至少情绪上会有些波动,可是太子却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还是漆黑如墨的那种。 不管是对于肇事者宋皎,还是对于受害者颜三姑娘,他的表现都非常的冷静,豫王不晓得这是太子殿下太过于“克制”“隐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赵仪瑄环顾周围,望着眼睛红红的颜承,以及那些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泥雕木塑般的宾客,他似笑非笑地,正要迈步,突然又淡淡地说道:“对了,豫王你如果想去看看三姑娘,你就去瞧瞧吧,本太子还得好好想想该怎么整治这个宋夜光呢。” 说到最后一句,他那原本没什么波澜的眼睛里才多了一点儿奇异的光,不等**瑭回答,便跟个要去捕食的老虎似的,太子殿下脚下无声地往前去了。 赵仪瑄身后一干侍卫跟颜家大公子等急忙随着挪动,而那些还在忐忑发怔的官员及颜家的亲戚们则都忙肃然行礼,齐齐恭送太子殿下。 如今掌管诏狱的是皇帝身边的首领太监魏疾,凡是进了诏狱的人身上都背着洗不太清的罪,且十有**是再出不去的。 今日宋皎也被关在这儿,却叫这些本来见惯光怪陆离的司官们也大吃一惊。 其他的官员犯罪,多半是有征兆的,而且多半都是些正经重罪,像是宋皎这样、竟是强/奸准太子妃未遂而入狱的,真是开天辟地独一份。 自打宋皎进来,来参观小宋大人的狱卒们一拨一拨,络绎不绝,比看什么他夷国进贡的稀罕猴子还有趣。 宋皎坐在监牢的角落,一动不动,有一点光从狭小的天窗透进来,打在他的头跟肩上,他的身影都透出几分纤细清雅。 有几个小太监看的尽兴,咂嘴弄舌地往回走,其中一个眉眼有些阴柔邪气的白脸太监便说道:“早听说这宋夜光不错,今日才算见了真容,果然是个玉人儿,怪不得人都说他跟豫王殿下关系匪浅呢。” 另一个同行的是知道这人的德性的,便在旁笑道:“别以为他落到这里,你就也能沾一沾了,说句不中听的,就算这宋大人是那一号人,那他也是伺候过豫王殿下的,哪里轮得到别人碰一碰。” 起先的那太监便冷笑起来:“豫王殿下又怎么样?这宋皎仗着豫王殿下,进这诏狱居然还摆臭架子不肯换囚服!哼,谁不知这宋皎得罪的是太子殿下,就算我碰了他又怎么样,兴许太子殿下还高兴我替他出气了呢……只要这姓宋的在这儿一天,就是我手里的肉,迟早晚我要尝尝……” 正说到这里,只听有个声音惊慌失措地颤声叫:“殿下、殿下饶命!” 几个人止步,愕然看去,却见前方不远处站着一道银白色傲然而立的华贵身影,在他身前跪倒的,赫然正是此处的司狱内侍。 赵仪瑄早就来了,只是他想悄悄地看看宋皎给关在这儿到底是个什么狼狈情形,所以没叫人张扬。 没想到倒是听了几句精彩的好话。 那陪着他的司狱早就冷汗涔涔了,只是太子没发声,他也不敢喝止手底下的人胡吣,心里却一片绝望,谁不知这位太子行事最是霸道狠辣。 他跪在地上只求饶命,他身后那几个太监也总算反应过来,一个个忙扑倒在地,磕头求饶。 一片死寂之中,只听太子赞扬道:“有趣,你们几个委实的口齿伶俐,实在是难得的人才,留在这儿倒是屈才了。” 他笑的毫无温度地:“很好,很好。”一边说着,一边缓步往前走去。 而在他身后,贴身的侍卫上前,把那几个胡吣的太监揪着离开,那几人像是预感到什么,正要叫饶命,但脖颈给掐的死死的,竟是一声也叫不出。 司狱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却不敢动弹,不多时只听微弱的闷声响动,像是重物落地。 片刻,那几个东宫侍卫重又走了出来,为首的侍卫长寒声说道:“申公公,以后多长点心,这诏狱可不是法外之地,下回您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那申司狱连连答应,不敢抬头。 宋皎的牢房之外,太子殿下仍是袖着双手,微微歪着头打量里头的那道身影。 虽然很乐意看到宋皎给关在这儿,但因他的情形不如想象中的那样悲惨,这让太子有点不满。 侍卫长上前将牢房的锁打开,又犹豫地看了赵仪瑄一眼,小声道:“殿下,还是让属下把他带出来吧?” 太子觉着,这儿非常的适合宋皎,竟不愿让他多出来一步,宁肯自己纡尊降贵的低头进了牢房。 宋皎听见了动静,这才慢慢抬起头来,赵仪瑄对上他的眼睛,看出他的眼圈发红,而眼珠乌溜溜地带着润色,像是哭过。 他心里掠过一丝鄙夷,居高临下地问:“怎么,这会儿宋大人知道怕了?” 宋皎的眼睛眨了眨,有几分楚楚可怜:“太子殿下要杀我?” 赵仪瑄觉着宋皎的可怜该加倍,毕竟那才更赏心悦目:“你当然是必须死在本太子手上的。” 宋皎对这句话显然并无异议,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我知错了。” 这让赵仪瑄非常的意外,他扭头看向宋皎:“你说什么?” 宋皎站起身来,低着头道:“我知道我得罪了殿下,做了很多无可饶恕的事,也知道必死在您手里。” 赵仪瑄的两道眉轻轻地扬了扬:“怎么,知道跑不了,就在这儿装起可怜来了?若不把你送到诏狱,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你这叫不见棺材不掉泪,指望本太子心一软放了你?你怕是打错了主意,本太子最喜欢痛打落水狗。” 太子殿下说着,饶有兴趣地捏住了宋皎的下颌,想叫他抬起头来,好认真欣赏他狼狈的脸色。 手指传来的触感有些奇异,但他很快忽略了这种奇异,因为他看到了宋皎含泪的一双眼。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睛,近在眼前,黑白分明,盈盈清澈的仿佛能映照出他心里所有的黑暗跟那些浑浊的杂乱,赵仪瑄的心毫无预兆地跳了一下,与此同时手指上有些湿润,他这才意识到那是宋皎的泪。 片刻窒息后,赵仪瑄用力将宋皎撇开,骂道:“狗东西!你……真他妈不像个男人!” 他突然想起刚才在外头听见的那两个太监的话,他不太喜欢豫王,但却绝不容许有人诋毁皇室的人,所以那两个太监是绝对留不得的,这叫杀一儆百,惩前毖后。 可想到宋皎可能跟豫王有那种关系,禁不住一阵恶心,赶紧掏出一方手帕,把手指擦干净。 宋皎给他撇的撞在墙上,勉勉强强地撑住了身子,半垂着头:“我没指望求殿下饶恕,只求殿下……给我一个痛快。” 赵仪瑄正在拼命擦拭自己的手,闻言转头:“痛快?” 宋皎的长睫上仿佛还挑着点闪闪烁烁的泪珠,一缕发丝滑下来,在他的脸颊边上促狭的荡漾,他本就生的极标致,此时此刻,秀丽侧脸竟透出几分难以言说的妖媚。 赵仪瑄更皱了眉。 只听宋皎道:“我向来怕疼,求殿下一刀杀了我,别折磨我。” 这声音极微弱,带一丝轻颤,是真的走投无路乞求了。 赵仪瑄皱着眉笑起来,他觉着非常之可笑,把那块手帕扔在地上,太子殿下用一种极阴狠的语气说道:“宋夜光,你觉着这可能吗?本太子只盼你的身子硬朗些,能多撑些日子,好让我把那些酷刑都在你身上用一遍才能尽兴……” 话音未落,宋皎转头看了赵仪瑄一眼,赵仪瑄本以为他又会吓哭,可出乎意料他的眼中虽然还有泪,却向着自己笑了笑。 “你笑什么?”太子微怔。 不,这可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想要这个人哭着在他跟前求饶。 “暮春、”宋皎淡樱红色的唇颤了颤,她望着赵仪瑄,突然很低地说道:“暮春十九,水穷云起,星河满船……” 赵仪瑄的脸色突然变了:“你说什么?” 宋皎咬了咬唇,却猛然扭头,竟是向着墙上撞去,电光火石间,赵仪瑄抬手紧紧地攥住她的肩头,竟是硬生生地将她扯了回来:“你刚才说什么?!”他大声地质问,眼睛睁大到极至。 宋皎闭上眼睛,泪从脸颊滑落,自腮边流下,同颈间伤口绽裂的血混在了一起,这会儿倒是倍见凄惨,只是太子殿下已经无心欣赏了。 “不、”赵仪瑄的胸口起伏不定,眼神狂乱闪烁,像是在否认什么,质疑什么:“不可能!你明明是个男……” 语声戛然而止,赵仪瑄的目光从宋皎的脸上向下,掠过那沁着血的纤细的脖颈,一直到…… 隔着那薄薄的几层衣裳,底下,自然有他求而不得的真相,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太子殿下的手竟有些发抖。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看着账户余额不是很多,怕红包不够发的,现在看来真的是我多虑啦,小伙伴们都很贴心的在替我省钱啊t-t 多么肥美而信息量巨大的新章啊,就不点点收藏冒个泡嘛,么么哒!感谢在2021-06-21 19:48:44~2021-06-22 19:4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r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 章 御史台的程残阳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 宋皎的贴身侍从小缺原本也是跟着她一起去赴宴的,只不过不得进正堂,只跟其他跟着主子赴宴的小厮侍卫们在偏院内自有一桌。 等小缺得知消息,宋皎已经给押了出去,小缺狂奔而出,本想去追宋皎,但他即刻想到,自己人微言轻,丝毫用处也没有,总不能去劫狱。 他决定去找程残阳求救。 小缺的腿脚非常快,在有知情者跟程残阳报告前就已经赶到了御史台。 可虽然小缺说的非常肯定而详细,程残阳仍是满脸匪夷所思,两只圆眼睛在满脸大胡子中闪出惊愕的光芒:“什么?夜光对颜家姑娘无礼?这、这怎么可能!” 小缺几乎要暴跳起来:“老大人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还是及早想法子吧,我们大人已经落在了太子手里,那诏狱是什么好地方了?当然是凶多吉少!” 程残阳屏住呼吸,突然想起今日**瑭也是去了颜府:“豫王殿下呢?” “豫王?”小缺拧着眉头咬着牙道:“我只顾着来讨救兵,并没见着他。” 程残阳叫了个心腹人来,命出去打听消息。 不多时那人回来,说有人看到豫王**瑭进宫去了。 小缺急得头顶冒汗,不晓得程残阳到底有没有好法子,听说豫王进宫,他便说道:“当时在颜府也没见到王爷救人,这会儿不去诏狱,反而又进宫去了,哼……平时对我们大人那么好,可见也是假的!” 程残阳啧了声,摇头道:“你不懂,这会儿豫王爷进宫才是正理。” “我确实不懂,进宫能救我们大人吗?” 程残阳笑了笑,说道:“王爷当然不会坐视不理,我估摸着在颜府的时候他未必不想救人,只是这情形实在……有些复杂的,而且你也说了太子殿下横插一杠,太子殿下要做的事,什么人能拦得住?天底下能让太子殿下听话的人当然是在宫内。” 小缺的眼快速眨了两下,若有所思地问:“难道是求皇上了?” 这次程残阳没有回答,他心里清楚,这种事情直接去求皇帝不太妥当,豫王多半是去求皇后娘娘了。 可是……倒也不能干等着豫王行事,程残阳心头转了转,吩咐门口:“去叫王易清叫来。” 程残阳想的没错,豫王确实是去求见皇后了。 景阳宫中,愣着听豫王说完了颜府发生的事,皇后娘娘呆问:“你说什么?侍御史宋皎……对颜文宁无礼?这是真的?” 豫王已经尽量将事发经过说的好听些,但到底无法回避,闻言他的头低了一下:“这件事还有待商榷,儿臣是相信夜光为人的,现在要紧的是,太子殿下借题发挥,不由分说把夜光送到了诏狱,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夜光的。” “等等,”皇后蹙眉想了会儿,问:“这个宋皎、宋夜光……就是当年处置王纨尚书的那个?” “是的,母后。” 皇后娘娘的脸上浮现出有点奇怪的笑:“果然是他,太子记恨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得了这个机会如何能够放过?而且他做什么不好,竟然对颜文宁下手,……别说是太子,就连本宫都觉着他罪无可赦,你怎么还来给他求情呢?” 豫王怔了怔。 皇后娘娘语重心长道:“瑭儿,我知道这宋皎先前为你做了不少事,不过,谁叫他自己找死呢?偏偏众人都知道你跟他关系匪浅,出了这种事情躲还来不及,不然人家都以为你跟他是一样的……叫我说,你非但不能给他求情,反而要借着这个时候痛下决心,挥泪斩马谡,以示你的决绝,毕竟这件事迟早晚你父皇也会知道,别让你父皇也看轻了你。” 豫王本来是把皇后当作救命稻草似的来搬救兵的,没想到得了这么一篇话。 “母后,”他的心凉了,声音有点艰涩,“母后这是不救他了?” “当然不能救,”皇后娘娘断然道:“我刚才说的这些话难道你还没听懂?何况太子殿下恨极了这个人,是绝不可能放过的,就连母后出面也未必管用,何必自讨没趣呢。” 说到这里,皇后深看了豫王一会儿,看到他的脸上浮出类似感伤、怅然之色。 皇后有点不悦,她起身走到豫王的身旁,淡淡地说道:“该舍弃的时候就得有痛下决心的勇气,何况这个宋皎……长久留在你身边也未必是好事,早些除了也好。” 这两句话轻飘飘的,像是直接吹进了豫王的耳中,可到了心头,却小刀子似的把他的心都扎疼了。 “母后,为什么这么说?”他身不由己地问。 皇后的眉头更皱深了些,两只眼睛盯紧了豫王:“这还用母后说出来吗?你自己难道一点儿也不知晓?” 豫王当然知道,朝野之中颇有些宋皎跟他的传闻,一来因为他跟宋皎关系确实不同,二来,却是因为宋皎生得太过于……出色,不知道这些“断袖龙阳”的闲言碎语是从哪里先传出来的。 豫王扪心自问,大概是有些时候自己对宋皎的关护没有避忌,给一些无聊之人看在眼里,编排出些话来挤兑宋皎、或者他自己的。 赵仪瑄恨不得将宋皎千刀万剐,如今宋皎仰仗的只有他了。 本来豫王有机会可以护着宋皎,可是……一想到在颜府的那瞬间的迟疑,豫王的心难受之极,当时为什么就没有出手拦住颜尚书,为什么竟然会在那个时候缩了手! 难道、就如同母后所说的,他心里也清楚坊间的那些流言,所以也阴暗自私冷血的巴不得宋皎去死吗?! 豫王不承认自己心里也藏着一个可怕的疯狂的黑暗角落,但这仿佛已经随着他那关键时候的缩手而成为了事实。 他很记得当时宋皎看向自己的眼神,聪明如她自然会看得出来他那会儿曾想要她去死! 那一剑虽然没有刺穿宋皎的喉咙,但她的眼神跟脸色,却都已经透出了绝望的死气。 是的,他背叛了宋皎。 他是个自私的,没有胆量的人。 在皇后的冷眼之中,豫王一步步地往外走,他丧胆幽魂一样,将要走出景阳宫的时候,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豫王转过身,快步走回到皇后跟前,他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干什么?”皇后以为他还不死心想给宋皎说情,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 **瑭闭上眼睛,汗从他的额头上流了下来:“母后说,宋皎做了这种事该死,但是母后……其实今天,宋皎没有干这种事。” “你说什么?”皇后疑惑地看着儿子。 **瑭狠狠地咬了咬唇,但他终于抬起头来直视着皇后,他的声音清晰了些:“是我,是儿臣……当时是儿臣在颜文宁的房内,宋皎,是替我顶罪的!” 诏狱。 东宫的侍卫长,是陪着赵仪瑄从小长到大的诸葛嵩,所以他是最清楚赵仪瑄脾气性情的。 他不便跟着主子进监牢里头,就只尽忠职守站在门口,里头的谈话他都听得非常清楚。 起初听到宋皎服软,赵仪瑄痛打落水狗,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所以他那张冰块似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直到宋皎念出了那几个字……诸葛嵩不懂,但他知道太子仿佛很懂。 而接下来赵仪瑄的所做,更是让诸葛嵩眼珠子都要弹出来。 他看到太子殿下突然间握住了宋皎的肩头,只一迟疑,太子的另一只手就探向了那人的胸口。 如果不是向来过硬的涵养跟克制,诸葛嵩怕是要惊呼起来。 眼前宋皎愣了愣,然后抬起手去挡:“你干什么……” “我不信!”赵仪瑄咬牙切齿地去撕她的衣领。 “住手!”宋皎大概也没料到他这么直截了当,惊慌地:“别这样!” “闭嘴!”赵仪瑄的声音恶狠狠地,“老实点别动!” 诸葛嵩的嘴唇抖了抖,他怀疑这宋皎大概是有什么魇魔法,把太子殿下迷住了。 他斗胆进内一步,想要劝阻太子殿下行差踏错:“殿下!” 赵仪瑄却头也不回,只从喉咙里野兽咆哮似的低吼了声:“滚出去!” 诸葛嵩听出了他的惊急跟震怒,当机立断退了出去,并即刻示意在场的所有侍卫跟内侍们都转过身去。 虽然还是不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如果太子殿下真的是一时之间兽/性大发起来……那、至少给太子留点体面吧。 在诸葛嵩退出门口的瞬间,他听见衣裳被撕破发出的瘆人声响。 而囚室之中,赵仪瑄如愿以偿看见了那预料之中,却也在他意愿之外的。 不用看全景,太子殿下知道了答案。 赵仪瑄瞧见的是素色的裹胸布,紧绷绷地缠在那人身上,看着就像是个什么奇异的素白铠甲,仿佛坚硬实则柔软的藏匿着最美好的。 因为过于慌张也因为激烈的挣扎,她的胸口起伏不定,随着错乱的呼吸,精致的锁骨勾出了令他惊心动魄的弧度。 赵仪瑄的目光有些张皇,简直不知要放在哪里,他凌乱地上移,却是她雪白修长还带着血的脖颈,还有那小巧秀气的下颌,闪烁湿润而明亮的眸子……以及,散开的一点摇曳的发丝。 这所有的所有,处处都透着熟悉。 他闭了闭双眼,深吸一口气试图镇定。 但偏是这一口气,让太子殿下嗅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那香气自鼻端沁入,迅速地在他的五脏六腑间萦绕。 没有错,这是他久违的……曾经遍寻不着而梦萦魂牵的气息。 这香气牵引着他的思绪,让赵仪瑄在一刹那回到了那一年的暮春十九。 那年,宋皎办了王纨案子。 王大人在告老回乡的路上病故。 赵仪瑄去御史台要打死宋皎不成,反而被皇帝申饬,他一怒之下纵马出了城。 本来诸葛嵩等还是尽忠职守跟随的,但盛怒之中的赵仪瑄不许他们跟着,因诸葛嵩抗命,赵仪瑄甚至将他痛殴了一顿,言明:“若有跟随者,杀无赦!” 趁其他侍卫惊慌失措之时,他扬长而去。 王纨在的时候曾百般教导他,说他的性子太过于独断霸道,务必要懂得收敛怒火,否则很可能万劫不复,后悔莫及,这些话,只有王纨敢跟他说。 本来他正在改了,天底下除了早逝的母后,他最听的就是王尚书的话了,可是王纨也死了。 虽然是人人称羡的金枝玉叶,虽然是众望所归的信王殿下,但只有赵仪瑄自己知道,他厌恶自己的身份,厌恶那个宫廷,厌恶高高在上的皇帝,也厌恶那个夺走了他的母后位子的“姨母”——如今的皇后娘娘。 对于豫王他本来没什么偏见,可豫王是那个女人生的,所以这便是原罪。 王纨已死,杀宋皎不得,他的怒气必须有个发泄的地方,否则他也会死,会活活地给气死憋闷死。 而王纨的警告也成了真,这一怒的后果,就是他在见萤山中被野蛇狠狠地咬了一口,神智不清的时候又掉进了一个天坑,幸亏那坑洞不算太深,不然在蛇毒发作之前他就已经死透了。 当时他掉落在两块儿青石之间,头顶的坑洞透进一些光亮,他的视线已经模糊了,知道自己可能死在这里。 赵仪瑄心里还是有些悲苦,不过也无所谓了,一想到会死,那些别的都不再重要,也许死去,就能跟母后重逢,也能再见到老师,那样的话,倒也不坏。 一念至此,他竟笑了笑。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快,也许很慢,有道影子在眼前晃动,耳畔听到嗡嗡的声音。 过了会儿,赵仪瑄才意识到是有个人发现了他,而那个人正在说话,可惜他已经有些听不清了。 直到那人的声音高了些:“蛇?!”惊慌失措受到惊吓的调子。 赵仪瑄听见这个,玩心忽起,他张开手,手中还握着半截野蛇。 “想咬死本王,哼,本王先咬死它……”他冷笑着,满怀不屑而含糊不清地说了这句话。 刚才那蛇窜起咬中他的瞬间,便给他捏住扯下来,硬生生地竟扯成了两截。 当时他的心里怒的很,正愁无处发泄,便索性将蛇身凑到唇边,将那蛇血咕咚咕咚乱喝一气儿!倒也痛快不少。 身前的那人看着那野蛇给吸干了的惨状,显然是给他的勇厉惊呆了,她小声嘀咕了句什么,然后手窸窸窣窣一阵摸索。 赵仪瑄起初不晓得此人要做什么,半晌才醒悟,她在找自己的伤口。 不巧的很,他的伤正在大/腿,而且是在内膝弯之上,非常刁钻的位置,不然他早就自行处置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为什么一动不动像王八 太子:某人,去吸它一下 小宋:呸,我也不是什么都吸的 mua~~加油~ 感谢在2021-06-22 19:40:09~2021-06-23 19:3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可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4 章 那些从未跟任何人提过的隐秘过往,不期然地在心底浮现,偏偏都是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情节,让太子殿下心跳加快,呼吸都为之沉重了许多。 “你、你看够了没有!” 却是宋皎颤巍巍地低语了一句,细白的手压在赵仪瑄的手上,试图将他推开。 赵仪瑄这才发现她的手指生得很好看,又细又长,虽然没有留长指甲,却仍美的无可挑剔,他在惊讶于这双手的好看的同时又觉着奇怪,为什么自己以前从没留意过这些,而只是觉着这宋皎身上……仿佛是透着一股娘娘弱弱的“邪气”,让他很看不顺眼。 可她的掌心又软又嫩,还有一点恰到好处的暖意,赵仪瑄竟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 在太子殿下沉浸于往事的同时,宋皎已经挣扎着把衣襟重新掩了起来。 幸而外头的侍卫跟太监们都是背对着此处的,而因为给赵仪瑄挡的很严实,诸葛嵩也并没有看见什么。 “你……”赵仪瑄张了张口。 他有很多的疑问,当初真的是宋皎救了他?那为什么事后竟不来找他?又为什么总跟自己对着干? 可看着宋皎的脸,一时却又问不出来。 他的心还在跳,可脸上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定了定神他说道:“那时候、真的是你?哼,你可别说谎……否则我自有法子把你……” 其实赵仪瑄心里已经认定了是宋皎,可是这个人实在前科累累。 她虽然叫宋皎,但之前在赵仪瑄心里,这个“皎”,却并不是“明月皎夜光”的那种,而是“狡兔三窟”,狡猾的狡。 宋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先是看了他一会儿,继而低下头,轻若烟尘地说道:“我为什么要说谎,这难道是什么光耀门楣的事儿么。” 赵仪瑄先是皱眉,继而扬眉一笑,有些调侃地:“这当然不能光耀门楣,但是现在……这可是能救你命的事儿。” 他的目光不露痕迹地掠过那秀丽的脸颊,然后向下。 宋皎仿佛有所察觉地把衣领又掩了掩,才轻轻说道:“我犯了欺君之罪,并不指望能逃脱,只求殿下、答应我先前的请求。” 赵仪瑄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没有立刻搭腔。 宋皎重新又看了他一眼:“另外,我、还想求殿下一件事。” “什么?”赵仪瑄有些心不在焉,她的眼神竟怯生生的,是他从未见过的光景。 宋皎道:“祸不及家人,我只求殿下……能够帮我保全我的、母亲,还有三弟。” 赵仪瑄呆了呆。 他没想到事到如今,宋皎提出的居然是这些。 “你当真不怕死?”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怕,”宋皎坦然地回答,声音又放低:“可我毕竟得罪了很多人……” 其中最大的一头当然就是面前的太子殿下。 赵仪瑄对此显然也有相当的自信,他哼道:“除了本太子,还有谁敢要你的命?” 紧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你的命是我的。” 这次宋皎没有跟他对视,只是默默地转过头去看着身旁的墙壁。 就在这时候,外头诸葛嵩踏进半步:“殿下,宫内来人了。” 赵仪瑄看了看宋皎,这才回身,诸葛嵩走近:“皇上传您即刻回宫。” 太子略一琢磨,挥了挥手。 等诸葛嵩出门后,赵仪瑄重又看向宋皎:“既然你是……那今日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你可别告诉我,你扮男人扮的走火入魔了,所以要对颜文宁霸王硬上弓。” 因为提起两人过去的事,宋皎的脸色原本有一点红,可听到这里,重缓缓转白。 赵仪瑄见她不回答,便又忖度着说道:“或者,是颜家故意陷害……不过这对他们家而言并无好处,剩下的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 宋皎突然有些许紧张,竟害怕赵仪瑄把那个可能说出口。 不过太子并没有说下去,而只是说道:“我即刻要进宫去,至于你……” 要把人押到诏狱是他的主意,如果不是他横插一杠,宋皎要么在颜府给尚书大人杀死,要么就是给送回了御史台看押,但要是那样,他就不会发现眼前的这个人居然就是…… 他接手了这个烫手山芋,但同时也有意外的至大收获。 突然赵仪瑄又想起之前那两个太监说的话,本来让宋皎到诏狱来就是为了尽情的折磨她,但现在看来,这计划显然是要改一改了。 可是在这之前他可是心心念念地要把面前这个人千刀万剐,何况再怎么样,她也是间接害死了自己的恩师的人。 一想到王纨,心里的恨重又浮现出来,甚至把之前的那份不期而至的悸动都给压制殆尽。 赵仪瑄的脸色重又冷了下来,道:“你暂且就呆在这儿,好好想想自己干过的那些胆大妄为的事儿,等你想清楚了再说!” 说完后,太子殿下转身迈步出了牢房。 背后的宋皎看着他的背影,只慢慢地叹了口气。 赵仪瑄来到外间,对那依旧魂不附体的司狱太监道:“这个宋皎是本太子的人,没有本太子的旨意,她若少了一根头发丝儿,也要唯你是问。” 这话听着像是太子殿下要亲自惩治宋皎,不许别人插手。 但个中滋味只有赵仪瑄自己知道罢了。 他永没有办法忘记那夜经历的事儿。 那时候他的神智半是模糊,身边那人的声音时有若无,他感觉到大腿上紧了紧,像是跟什么绑住了似的。 赵仪瑄眯觑双眼竭力地看,只瞧见一道影子躬身跪在跟前。 她俯着身,宽宽绰绰的一袭衫子,没有系带,依稀可见极纤细的一抹腰,满头的青丝散在肩头,有的随着动作滑落,有的擦在他的腿边上。 又痛又痒,毒有没有被清除他不晓得,但是看着这幅情形,他却本能地有了反应。 而且这种反应,如同野火燎原,一发而不可收拾。 赵仪瑄迫不及待地,像是剥开层层春笋似的,只要得到自己渴望的。 当他如愿以偿,他记得被他擭入掌心的美好轻软的惊人,就像是用春日天空最绵柔的云制成的,让人怀疑稍微用力就能捏碎。 但当时赵仪瑄还是用了力,因为他怕这好不容易到手的会逃了。 而且他打心里想要,想要更多。 本是本能半是不由自主,他尽情地把自己的怒火,愤懑,感伤,委屈,都酣畅淋漓地发泄了出来。 他清晰的记得一切细节,修长纤细的、如天鹅般扬起的脖颈,以及那一抹不盈一握的,在他掌心里辗转的纤腰。 他记得那些带着热气令人发狂的低喘,青丝划过脊背,勾勒出来的极美的画面,以及微张的樱唇,散着朦胧星光似的眸子。 还有她身上那香的郁郁馥馥、令他沉醉的气息。 种种都是他从未经历的绝美跟极乐。 等诸葛嵩等找到赵仪瑄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赵仪瑄询问诸葛嵩是否在周围看到有人,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他立刻命人满山去寻。 如果不是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枚沾血的簪子,他几乎要以为之前的所有,都是狂乱激烈而美妙至极的一梦而已。 倘若见萤山上的那个姑娘是别人,他一定会即刻把人收入东宫,但偏偏是宋皎。 他简直没有办法相信,甚至抗拒去接受,但偏偏这是事实。 可赵仪瑄确实不能把宋皎之前做过的事一笔抹杀,他只能先顺水推舟地把宋皎留在诏狱,就算是先给她一点教训,至少先狠狠地吓唬吓唬她,磨磨她的狂妄锐气。 而他也需要一点时间仔细想想,该如何去面对这个事实。 牢房内重又安静了下来。 估摸着太子殿下已经走了,宋皎重又沿着墙边慢慢地坐了下去。 就如同赵仪瑄非常意外一样,宋皎自己也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 颜家的事情是意外,跟赵仪瑄表明身份,是另一个意外。 本来……要是一切顺利的话,她是打算将见萤山上曾发生的事情沉埋在心里,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天她在山洞里找到了赵仪瑄,本是提防着太子殿下一看见她就喊打喊杀的,半带警惕地试探着靠近,才发现他的脸上已经浮现出淡淡的黑青之色。 正琢磨他是怎么了,才发现他手里还握着半截已经给吸得一塌糊涂的毒蛇。 她本来想去找人,但心里清楚这一来一去耽误时间,太子殿下只怕就凉了。 所以只能勉为其难亲自上阵。 可没想到,他的伤竟在大腿上,宋皎拼命镇定,稍微一想,便把自己腰间的宫绦解下来,先将他的大腿上方死死地绑住,又将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用尖锐的簪子把那肿的发硬的伤口划破! 黑色的毒血给挤了出来,但是余毒无法清除,幸亏这会儿赵仪瑄已经半是昏迷,像是完全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宋皎一咬牙,俯身过去,用嘴将伤口里的余毒一口一口地往外吸。 但是就在余毒清理的差不多的时候,她感觉旁边有什么东西,似软似硬地打着她的脸。 宋皎简直怀疑是另一条蛇冒出来,等到意识到那是什么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原先仿佛已经半死的赵仪瑄,猛然饿虎扑食般扑了上来。 宋皎的浑身已经滚烫。 她举手抱住头,不敢让自己再继续想下去。 发生这种事情,她本该是没脸见人的,如果是古书上那些贞节烈女,甚至是要一头撞死以示贞烈的,但是幸而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 可现在赵仪瑄已经知道了,他会怎么处置自己? 至少……他应该不会再折磨自己了? 宋皎实在不敢把太子殿下想象的太好,可是现在除了仰仗赵仪瑄的对于那点“露水情缘”的“旧情”,她还能靠什么呢? 尤其是颜府里,当颜尚书的剑刺过来的时候,豫王那关键时候的缩手。 宋皎看的很清楚,当时豫王的眼神陌生的可怕,现在回想,那分明是冰冷刻骨。 一想到这个,刚才因回忆而滚热的身躯,迅速冷了下来。 她本来以为豫王是永不会负了自己的人,她为豫王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换来的却是他冷眼旁观的一剑穿心。 宋皎抱着头苦笑起来,没意识到牢房外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有人正向此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3 19:32:12~2021-06-24 21:10: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686755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个有记忆点的id 20瓶;apple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5 章 景阳宫中,当豫王告诉了皇后颜府发生的真相后,皇后娘娘的第一反应就是:这绝不可能。 她甚至怀疑豫王是为了救宋皎而故意编造出来的。 毕竟皇后相信豫王的品行,知道儿子不至于会干出这种荒唐至极的事。 但同时,她却又明白豫王并不止于糊涂到这种地步,会为了救一个宋皎而拿这种龌龊事情来自污。 “你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后禁不住心惊肉跳,她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豫王的心里一团乱,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跟母后承认此事,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一想到在颜府里宋皎的那个眼神,他只觉着窒息。 颜尚书的剑刺在宋皎心上,但他也无法幸免,他必要把这件事吐出来才能重新喘气儿。 “儿臣、”**瑭深吸了一口气,身心仍是冰凉的,连呼出的每一口气儿都带着寒意:“儿臣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时颜府的一名婢女悄悄来见豫王,说是姑娘有要紧大事跟面见豫王,请他入内详谈。 豫王身份尊贵,且也是知道分寸之人,如果是别的女眷,**瑭自然绝不会赴约。 但他原先也曾跟颜家三姑娘见过几次,且她又将是准太子妃,他将来的嫂子,如今她有事相邀,他若是不肯去,于公于私都有点说不过去,别让人觉着他太过倨傲无礼才是。 豫王心里略略迟疑,终于找了个机会随着那婢女前去。 后来的事情豫王就有点说不太清了,他只记得自己跟颜文宁照了面,然而头脑昏昏沉沉的,正在无法把持天昏地暗的时候,宋皎突然冲了进来,不由分说急着要带他走。 却在这时候听到外间女眷们说笑的声音,而榻上的颜文宁正迷迷糊糊地叫了声:“王爷……” 那时豫王已经清醒了大半,听见这一声自知不好,就算他们逃了,颜文宁恍惚中若叫出他来,那就像是供认一样。 就在他无计可施的时候,宋皎却像是下定决心般推了他一把:“殿下先走!快!” 豫王只稍微犹豫了一刹那,便转身出了门。 他知道宋皎必然有主意,他一切都靠宋皎了,有宋皎在他觉着踏实,就仿佛有了铠甲似的。 但在转身的同时,**瑭隐隐地已经预感到宋皎留下来必然凶多吉少,但当时的他脑中一片混乱已经顾不得别的了。 **瑭把自己能想起来的所有都跟皇后说了。 他跪在地上脸白如纸的:“母后,这件事是儿臣做下的,宋皎替我挡了,我实不能看他落入太子殿下手中……如果母后也没有办法,儿臣……” “你想干什么?!”皇后的声音尖利了些,甚至有点怒不可遏,“如果本宫救不得宋皎,你就替他去认罪?” 这确实是豫王心中所想的,果然是知子莫若母。 **瑭低着头,知道已经惹怒了皇后,但他只能这么做。 皇后气的浑身发抖,向来慈和端庄的脸上浮现狠辣的怒容,她恶狠狠地盯着豫王,就像是看着一个不共戴天的仇敌。 如果豫王这时侯抬头,一定会给皇后如修罗般骇人的脸色吓到。 但很快的皇后收敛了怒意,她咽了口气,重在脸上露出几分淡淡笑意:“你忙什么,原先不知你跟此事有关倒也罢了,如今既然是这样,本宫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豫王闻言缓缓抬头,眼中闪出了几分希冀:“母后……” 皇后微微一笑:“那个宋皎……果然对你忠心的很,竟肯为你做到这种地步,这样忠心之人,本宫自然不能坐视他枉送了性命,你只管放心,此事本宫会派人料理的。” 豫王隐约觉着皇后的态度似乎变得有些快,但是、毕竟真相确实如此,事情是他做下的而宋皎是忠心耿耿的,母后改变态度似乎也理所应当,总而言之,她既然肯救宋皎,这就好。 **瑭原先绷紧的心弦稍微放松了些:“儿臣谢过母后!” 皇后道:“行了,你毕竟是我亲生的,难道你出了事母后会不管吗?起来吧。” 豫王站了起身,皇后想了想又道:“不过今日的事情实在藏着古怪,颜府里发生这种事,总不会是颜文宁自己不上道儿……可若不是她,那就是有人故意的引你入彀,居心如此险恶,迟早晚会查出来是谁!” 豫王心里也在猜疑此事,闻言点点头。 皇后又叮嘱道:“幸而宋皎替你挡了,你且也记得,千万不要把此事张扬出去,不然的话……” 颜文宁可是准太子妃,在这时候若是跟豫王传出丑闻,她的太子妃当不成不要紧,豫王的名声可就从此毁了。 安抚了豫王几句,外间有宫女来报,说道:“娘娘,皇上那边传召王爷。” 皇后有些诧异,同时怀疑皇帝也知道了今日颜府的事情,故意问:“皇上知道王爷在这儿?是什么事?” 宫女说道:“来传旨的并没有说,不过听说也已经派人去传召太子殿下了。” 皇后闻听,便认定了是为了颜府之事,当下瞥着豫王道:“你父皇多半儿也是要问今日的事情,你且去,记得,要谨慎应答。” 豫王领命:“母后……” 皇后不等他说完便知道:“本宫答应你的事自会做到,放心吧。” 豫王这才低头称是,慢慢地往外退去。 等到豫王离开,皇后的脸色才又变得肃杀,她微微拧眉想了片刻,便道:“去把曹方叫来。” 诏狱,牢房内。 最先赶来的是程残阳所派的王易清,王大人官至五品御史中丞,仅次于程残阳,也是一把好手。 宋皎被送入诏狱,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本来程残阳是想亲自出面的,但考虑到此事关乎颜家跟太子,而且并非正经公事,权衡之下便交给了王易清来周旋。 那司狱因为给赵仪瑄杀了几个手下,正似惊弓之鸟,当下严禁诏狱中人接近宋皎,而且在吃喝用物之上也不敢过分亏了她,生恐有个闪失。 本来别的人来见宋皎的话,司狱还要考量考量,不过王易清跟宋皎一样都是御史台的人,司狱知道他来并非恶意,加上王易清这人很会说话,故而放了他进内,不过也是在后陪着的,免得有什么意外自己在太子跟前没法儿交代。 宋皎见到王易清,站起身来做了个揖:“王大人。” 隔着牢门,王易清点了点头道:“就不必多礼了。”他左顾右盼,又瞧瞧牢房内的情形,叹了口气道:“你素日里爱胡闹倒也罢了,这会儿可闹大了。” 宋皎低下头:“我给御史台丢了脸面,老师、很生气吗?” 王易清道:“你还知道顾及程大人呢,老大人没给你气死是他涵养好。”说到这儿他往后瞟了一眼司狱,才咳嗽了声道:“宋皎你实话实说,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大人可是仍不相信你会干那种混账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司狱在后面听得分明,听到这里眉毛挑了一下,这件事他也打听的很清楚了,据说是板上钉钉的,当时这宋皎意欲强/奸的时候,可是有许多高门大户的小姐们看了个正着!据说人都叫起来了,这宋皎还舍不得停手,这还有什么话可说, 看此人斯文清秀的,没想到竟是个命也不顾的色中饿鬼。 宋皎果然也没什么话说,当时她义无反顾地替豫王抗下,现在就算伤了心,可既然是自己选了的,那就愿打愿挨吧。 王易清靠近了几分,盯着宋皎道:“你真的……干了?” 宋皎不搭腔,也没否认,只说道:“王大人,拜托你回去替我传一句话给恩师。” “呃?什么话?” “请大人……照看照看家慈、并我的三弟。” 王易清啧了声:“你、你这是不打好谱,不准备出去了?” 宋皎低低道:“现在能让我出去的只有一个人,您自然也知道是谁。我知道恩师的心意,但更不想让恩师为我为难。” 现在能左右她生死的只有太子殿下赵仪瑄,就算程残阳想要搭救她,赵仪瑄不开口,只怕也是空费力气,又何必让自己的老师一把年纪的为她操心。 王易清拧眉瞪着宋皎,片刻后才说道:“你啊,不知该说你聪明好,还是愚蠢好,你知道程大人对你的一片苦心期望,怎么就忍心轻易辜负他呢?” 他摇了摇头,抬手在牢房的栏杆上轻轻地拍了拍,沉默半晌才说道:“那你还有没有别的话托我转告了?” 门内宋皎垂着眸子,过了会儿才抬眸说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件事反正跟恩师毫无关系,都是我做的,外人就算是想借着这个拉恩师下水也是不能的,我也绝不会容许别人借题发挥。” 王易清的眼神隐隐地变了几变,终于说道:“好,这样的话,就真不辜负老大人的一片辛苦了。” 他叹了口气:“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后,王易清转身,对司狱道:“劳驾公公了。” 司狱从头听到尾,也没听出什么意思来,看一眼门内呆呆站着的宋皎,便陪着王易清往外走去。 而在牢房之中,宋皎看着手中的那一块巴掌大小的白纸,这是刚才王易清手拍栏杆的时候传递进来的。 上面是很简单却足以引发京内风云骤变的两行字。 宋皎脸色平静的,用手指一点点将那白纸黑字细细揉碎扬散。 王易清前脚才走,后脚宫内便来了人。 这人更不是外人,而是掌管诏狱的魏疾魏公公身边的小林子。 司狱一看是自家人,忙先把太子殿下的种种嘱咐说了,又悄悄地抱怨:“不由分说杀了我三个人,这太子殿下着实是……唉!我可是万万没想到,我人在这儿,也能招惹到这尊煞神。” 小林子笑嘻嘻地说道:“这是你交运了,平常人想巴结见太子都见不着呢。你还不感恩戴德的。” 司狱啐了他一口,又问他来做什么,小林子道:“没什么,就是公公也知道了这件事,叫我过来看看。我去瞧瞧那宋皎,你也不用陪着了。” 司狱本来是想陪着的,不过心想既然这小林子是自家人,那就不用格外防备了,何况小林子兴许有什么机密的话,自己还是有点眼色好,于是应了。 小林子自个儿去见宋皎,见她站在墙边上,月白色的衫子静静垂着,孤零零的就像是一道很纤弱的月光。 小林子眨了眨眼,凑近了些看,见她脖颈修长,脸容秀丽,气质清雅,倒是个资质上上的。他含笑招呼:“宋大人,给您请安了。” 宋皎回头见是个陌生的透着机灵的脸,便道:“您是……” 小林子扫了眼旁边,向着宋皎使了个眼色,宋皎迟疑片刻,总算走了过来。小林子低低道:“我才着急从宫内出来。” “哦……”宋皎还是不懂。 小林子笑道:“宋大人好福气啊,豫王殿下在皇后娘娘面前拼死的替你求情,娘娘实在拗不过,只能答应了殿下了。” 宋皎大为意外:“什么?” 她本以为豫王已经把自己抛弃了,难不成……他没有?如同绝境里看到了一点光明,她的心里突然一阵似暖似湿的潮涌。 小林子搓了搓手指,格外放低声音道:“所以我说宋大人好福气嘛,豫王殿下不惜冒犯皇后娘娘也要保您呢,娘娘又知道您忠心于豫王,心一软,就派奴婢来。” 他又飞快地一扫左右,抬手道:“宋大人接着。” 宋皎一怔,抬手接过来,却是一个极小的蜡丸:“这是……” 小林子的声音更低了几分:“您把这个吃了,就会显出得了急病的样子,我就趁机叫人把你先带出去,不然的话留在这儿,太子殿下迟早晚都要过来的,岂不白白吃亏受苦?总之先出去再说。” 宋皎看着手中的蜡丸,狐疑:“是娘娘让你给我的?” “当然。”小林子催促:“宋大人,快吃了吧,咱们早出去早好,王爷还等着您呢。” 宋皎咽了口唾沫,嘴角上勾惨笑了一下:“我何德何能,竟劳皇后娘娘惦记。” 说话间她将手上的蜡丸捏碎,看着里头一点朱红,轻声问道:“想要我死的,是皇后娘娘,还是豫王殿下。” 小林子的脸色突然变了,他呆呆地问:“您、您在说什么?” “这个,”宋皎举起药丸,刚要说,对上小林子的眼神,便点点头:“原来你也不知道。” 小林子这才意识到什么似的,他睁大双眼看向那药丸,眼睛里涌出了恐惧:“您是说这、这是……不,这怎么可能是毒……” 正惊疑交加,却有个声音神出鬼没地响起:“你怎么知道这是毒/药?” 看着那道突然闪现的熟悉身影,宋皎的心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4 21:10:29~2021-06-25 21:14: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686755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6 章 诏狱的牢房就算是大白天也见着阴暗,而在有些黯淡的光影里出现的那人,圆角乌纱帽,蓝缎武官袍,身形瘦削修长,腰间带刀,一张俊脸仍是冷着的,正是东宫的侍卫长诸葛嵩。 小林子正给宋皎的话惊得魂不附体,突然听见这个声音,吓得叫了声,差点踉跄倒地。 诸葛嵩缓步走了出来,他没有理会小林子,而只是看着宋皎:“你怎么不说了?” 宋皎把药丸拢在手中,笑道:“其实我也是瞎猜的,未必就是。” 小林子大吃一惊,扭头看向她,忍不住叫道:“宋大人你……怎么好开这种玩笑?” 诸葛嵩不为所动,走到牢房门口,他抬起手:“给我。” “什么?”虽然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宋皎还是决定装傻。 诸葛嵩冷冷地看着她:“那颗药丸,给我。别指望扔了,我不介意开门去找,除非你有胆量把它吞了。” 宋皎确实没有这个胆量。 飞快权衡,她终于乖乖就范,把那颗药丸送到了诸葛嵩的手中。 诸葛嵩毕竟是跟着太子的人,混迹宫内,将那药丸一过目,略嗅了嗅,脸上的笑意更冷了几分。 小林子不晓得这是什么情形,但他也是认得诸葛嵩的,忙行礼道:“诸葛侍卫长,您、怎么在这儿?” 诸葛嵩道:“我自然是奉太子之命留在这儿,没想到还真的留对了。” 赵仪瑄在走的时候特意吩咐让诸葛嵩带两个心腹留在此处,暗中盯着宋皎的监牢,尤其是护着某人的周全。 诸葛嵩虽不敢抗命,心里非常之不乐意,他从来都是跟随太子、保护太子的,如今却来守着这样一个人……何况,除了太子殿下,难道还会有谁特意来针对她不成? 谁知到底是太子英明。 小林子陪笑道:“侍卫长,您别误会,奴婢其实也没干什么……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你没干什么?”诸葛嵩看了眼那药丸,冷然道:“你连太子要的人都想谋害,还想全身而退吗。” “可是宋大人刚才不是玩笑吗?这不是毒……”小林子的笑僵住了。 宋皎微微蹙眉。 她没想到赵仪瑄竟安排了人在这儿。 关键的是她刚才还问了小林子到底是谁想让自己死,诸葛嵩必然听见了,而他若听见了,势必要疑问:为什么皇后或者豫王会想让她死。 所以她才临时抱佛脚地说是玩笑。 但是不是玩笑,以诸葛嵩的机警跟经验丰富,一看那药就已经知道了。 小林子到底也不笨,他左右看看两人,脸色开始变白。 诸葛嵩又问道:“你怎么不回答宋大人的问话?到底是指使你的?” 小林子就像是一只被逼入了角落的小老鼠,他战战兢兢地无处可逃,不知该说什么好,还是干脆装聋作哑。 “怎么?”诸葛嵩道:“这儿可是诏狱,要拷问人可是最便利的。” “大人饶命!”小林子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诸葛嵩俯视着他,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看样子……” “等等,”在诸葛嵩叫人之前,宋皎及时地制止了:“又何必为难他。” “你倒是菩萨心肠,他要来给你送终,你还替他说话?” “他是不知情的,”宋皎垂眸看向小林子:“不管是谁差他来的,那叫他来的人一早就知道,他来了就回不去了,因为我若死了,太子必然饶不了他。” 小林子浑身发抖,仰头道:“宋大人,我实在不知道那是毒、毒/药,不然我也不敢来了。” 宋皎点头道:“知道。你只管告诉我,是谁叫你来的就行了。” 小林子又看了眼诸葛嵩,把心一横:“是、是景阳宫的曹方曹公公,说是皇后娘娘想救人,是个好差事……才叫我出面。” 虽然宋皎心里早就怀疑是皇后,但听到小林子亲口承认,她知道不是豫王,心仍是莫名地松快了几分。 诸葛嵩的脸色依旧漠然:“好极了,回头你亲自跟殿下说,殿下自会处置。” 小林子吓得冒出泪来,谁不知太子的脾气,他狗胆包天要来毒害太子的人,太子殿下还会轻饶了他?恐怕先把他剥皮拆骨了,才不会管他是不是知情。 “大人,大人饶命……”小林子伏在地上,拼命磕头。 诸葛嵩不为所动,正要叫人把他拉下去,只听宋皎道:“诸葛大人,你还是让他回去吧。” 诸葛嵩跟小林子都呆住了,宋皎道:“他不过是个过河的小卒子,得饶人处且饶人。” 小林子泪流满面,想不到为自己说情的竟是她,悔怕交加地:“宋大人……” 宋皎叹道:“你是机灵的,今日没成事,回去那些人也未必会饶你,能不能活只看你自己的造化罢了。” 说了这句她又看向诸葛嵩:“或者,你真的想让太子殿下杀了宫内的人?你这不是忠心,倒是害你主子呢。” 诸葛嵩眉头一皱。 太子的脾气向来不佳,这是众所周知的,把小林子给赵仪瑄,不过是让这小太监当一个微不足道的炮灰罢了。 但是这小太监虽是来给皇后办事的,可却是大太监魏疾身边的人,若杀了他,魏公公心里难免会如何,又何必给太子树敌呢。 想到这里他又多看了宋皎一眼,终于说道:“宋大人果然心细如发。” 宋皎见他松动,便又跟小林子道:“你还不谢过诸葛侍卫长?另外、你回去后,最好只说是我不肯服药……” 小林子死里逃生,擦了擦额头的汗跟泪,闻言忙接道:“奴婢回去只说、只说是宋大人不肯吃药,万万不敢说别的。” 宋皎笑道:“你果然是个聪明的,这样的话对你对我们都好。去吧。” 如果小林子牵扯出东宫,宫内的人势必会杀他灭口,若只说是宋皎一个人不肯吃药,宫内的人以为事情尚未败露,大不了再想别的法子,也不至于为难他。 而赵仪瑄这边,也仍是未得罪皇后跟魏疾,可谓一举两得。 等小林子踉跄去后,宋皎看着诸葛嵩,含笑道:“太子殿下不是进宫去了么,诸葛大人怎么不跟着?” 诸葛嵩道:“回头你自问太子殿下便是。” 宋皎心里惦记的是刚才王易清来,两人的说话多半也都给他听见了,幸而他们谨慎,并未多说别的,至于那字条……诸葛嵩应该是没见到吧。 她心里忐忑,面上还是笑容可掬:“您从来是跟着太子殿下,正经的御前侍卫,我如何消受得起。” 诸葛嵩扫了她一眼:“受不受得起,也由不得你,太子殿下若说你受得起,你纵然受不起也要受。” 他哼了声,不再多话,转身抱臂走开。 身后宋皎看着他身影远离,脸上的笑才慢慢收起。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皇宫,乾元殿外。 刚刚走出来的太子赵仪瑄揣着两只手,眼睛看着玉阑干外的黑压压的阴云,天好像酝酿着一场大雨。 乾元殿前空空无物遮挡,风格外的猛烈,吹的衣襟都烈烈作响,赵仪瑄略把双眼眯起,耳畔听到细微的脚步声。 他头也不回地说道:“听说你先前在景阳宫?” 身后豫王上前一步:“是。” “在哪儿干吗?”赵仪瑄终于瞟了他一眼,见豫王不答,便似笑非笑的:“是为了那个宋夜光么。” **瑭知道瞒不过他,索性道:“太子殿下,我知道宋皎得罪过您,可是他……你能不能看在臣弟的面子上,不要为难他……” 太子殿下耐心地听着**瑭语焉不详的表述,略低了低头:“可是他怎么样?” 豫王一怔:“他、是个能干之人。” 赵仪瑄明显地撇了撇嘴:“是吗?她确实能干,若不能干,怎么会公然爬到颜府三小姐的床/上呢?” **瑭的脸突然红了红:“殿下……” 转过身,赵仪瑄的眼中多了几分玩味:“豫王,若不是我拦着,老尚书早一剑刺死她了,你现在是怎么样,后知后觉地想要保她吗?” **瑭狠狠地咬了咬嘴唇:“是。” 赵仪瑄挑眉道:“可是你若保她,颜家势必跟你不两立,你宁肯得罪颜家?还有,你不怕你一向极佳的清誉也因而毁于一旦?” 豫王沉默了片刻,终于回答:“只要太子殿下答应放了宋皎,臣弟……臣弟愿意扛。” 赵仪瑄没料到这个,一时语塞。 他眼神复杂而安静地看着豫王,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太子本来以为豫王会一直缩着脖子不敢靠前的,没想到居然真的肯为了宋皎做到这个地步。 半晌,太子才长吁了口气,道:“你倒也是个有情有意的。只怕现在由不得你了,她现在是逃的了初一逃不了十五。” 豫王知道太子这句话的意思。 刚才皇帝召见他们两人,并不是因为颜家发生的事情,但同样跟宋皎脱不了干系。 如果说颜家的事情还只是风流桃色事件,那这一件,则是足以让宋皎甚至更多人人头落地的天大的事。 宋皎在诏狱中,隐隐听到外头哗啦啦的响动,等到给带出来才发现果然是天降大雨。 水汽袭人,头顶多了一把油纸伞,宋皎转头竟见是诸葛嵩,她忙道:“不敢有劳。” 将伞接了过来,跟着诸葛嵩往前而行,宋皎问:“是不是太子殿下回来了?要带我去哪儿?” 诸葛嵩依旧的惜字如金:“到了就知道了。” 雨声噼里啪啦好不热闹,雨点乱落,像是在天地间织成了一座雨水的囚牢。 半刻钟,诸葛嵩领着人进了一个圆月门,宋皎抬头,见是座陌生院落,在阴沉的天色里透出几分吉凶未卜的阴森。 她撑着伞,小心翼翼地踏着已经快给雨水浸没的青石路往前,走到厅边拾级而上,无意中一抬头,忽然就看到了一个人。 瞬间她手中的伞都随之乱晃了起来,那是豫王,坐在厅内的侧手雕花椅上。 “王爷……”短促的一声才出口就给雨声打碎了,宋皎索性垂了伞,任由伞上的雨水倾斜而下,她放下油纸伞,迈步向内走去。 厅内的豫王也站了起来。 四目相对,他的脸上透出了几分昔日的温情,这对宋皎而言,就像是阴雨天里的一点光,虽然未必是真的暖,但至少叫人有顷刻的受用。 就在她将靠近这点光的时候,有一声咳嗽恰到好处的响起。 宋皎的脚步戛然而止,她愕然地转过头,总算是看见了明明坐在堂正中却给完全无视、脸色有点不好的太子殿下。 赵仪瑄扯了扯自己的蟒袍衣袖,眼睛不看任何人而也仿佛不知道问谁的冷笑:“这是在干他/妈的什么呢?” 第 7 章 据说皇帝年青的时候也是风华无双,皇族中顶尖的美男子,如今的这两位殿下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太子跟豫王生得都极体面,一样的容貌俊美气质华贵,但太子殿下许是长子的缘故,身上多了一种唯我独尊的霸道之气,虽然因为种种任性妄为让皇帝每每动怒,但在皇帝的心里,仍是觉着这几个儿子里,大殿下是最像他的那个了。 就如同太子殿下从小到大都骄横霸道,豫王则是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沉稳仁和。 **瑭的脾气一向是那么好,有时候宫女太监们犯了错,他也不生气,甚至还常替他们开脱。 豫王看人的时候不笑也像是在笑,这让满宫内上下都喜欢这位殿下,甚至朝堂上也有不少臣子倾向于豫王,毕竟相比较太子殿下那样的雷霆闪电变幻莫测,豫王殿下的温和跟稳重就显得尤其可贵。 所以,在先前还未正式行储君册封大典的时候,有相当多的人觉着豫王是可以跟太子殿下争一下的,这不仅仅是因为豫王的品性强过太子,另一方面……众所周知,如今的皇后娘娘可是豫王的生母。 尤其是在当时还是信王的赵仪瑄御史台一场大闹后,一度还有朝臣向皇帝进言,几乎是直言说信王殿下不堪大任了。 不过让众人失望的是,因为皇帝最终还是选择了赵仪瑄,其他人虽然不敢左右皇上的旨意,但暗中也有无数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太子殿下,毕竟以太子一贯的品性,闹出事端来是迟早晚的。 可令人诧异的是,当了太子这么久,赵仪瑄竟没有再闹出过什么轰动朝野的大事,倒像是改邪归正了。 起初皇上当初有意历练他,便命他兼管兵部,赵仪瑄竟大胆启用了几个寒族出身的武官,恩威并施,这半年多来原本有些颓靡的军中风气倒也焕然一新。 只是皇帝也不是厚此薄彼的,因为户部尚书王纨的辞官,皇帝便也命豫王**塘负责兼管户部,豫王的人缘自然不用说,他又是这样高贵的身份,户部的事情也算是井井有条。 只是豫王的行事也跟他的人一样是绵密稳重的,不像是太子殿下一样不动则已,动则电闪雷鸣,必定声势浩大到天下皆知。 此刻豫王听太子殿下突然间出言不逊,虽然看似不针对他跟宋皎任何一人,但事实上恐怕是一箭双雕了。 **瑭蓦地醒悟,微微垂头往后退了一步,他略有点后悔自己的造次,本来不该表现的这样明显的,只不过就在看到宋皎撑着伞踏雨而来的时候,原先的那些担忧、内疚等在瞬间都不见了,情不自禁地就站了起来。 他有些仓促地向着宋皎笑了笑,喉咙里响起了一声“夜光”,只不过豫王以为自己叫了出声,其实却并没有。 宋皎见太子殿下大有白眼向天的势头,急忙肃然正色地向着赵仪瑄行了个礼:“下官参见殿下。” “你这后知后觉是不是晚了点,”赵仪瑄不愿买账:“到底是你的眼睛不好使,还是本太子坐的位子不够显眼。” 他居然正式地质问起来。 “殿下恕罪,”宋皎见风使舵而违心地回答道:“当然是下官的眼睛不好使。” 赵仪瑄方纡尊降贵地瞄向她:“既然你有眼疾,这次就算了,下回若还这样,那这眼珠就干脆别要了。” 宋皎很乖觉地点头答应:“下官谨记殿下的教诲,绝不会再有下次。” 赵仪瑄见她有问必答,态度绝佳,心里的气恼不知不觉中消散,瞟了一眼旁边的豫王,见他手扶着椅子,端然坐着,不知是在发呆还是静听。 太子摆够了架子,道:“罢了,说正事吧。” 此时雨稍稍地小了些,可地上的流水声依旧不绝于耳。 豫王的心里也像是雨声跟水声交织,听太子说“正事”,忽地有些紧张。 宋皎却是低头垂眉:“是。” 赵仪瑄道:“你怎么不问是什么正经事?” 宋皎抬头:“这、自然是以殿下说为要,下官怎么敢擅自询问。” “哦……”赵仪瑄淡淡地:“听说先前御史台的王易清来过,本太子还以为他已经告诉你了呢。” 宋皎的心突地跳漏了一拍,知道诸葛嵩必然把所有都告诉了他。 苦笑着她道:“殿下,王大人只是来探望并斥责下官之胡作非为的,难道还有其他要事?” 赵仪瑄瞅了眼还很安静的**瑭:“豫王,你告诉她。” 豫王垂首领命,又转头看向宋皎,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今日皇上得了一份外地送来的状子。御状上告了两个人。一个是程子励,一个是……宋洤。” 宋皎双眼睁大:“什么?” 程子励是御史大夫宋皎的恩师、程残阳之子,另一个看姓氏就知道跟宋皎脱不了干系,也确实如此,他是宋皎的二弟宋洤。 豫王先看向赵仪瑄,见他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继续说道:“程子励如今在鹤州府任司马一职,状子上告他贪赃枉法,草菅人命。至于令弟,说他勾结程子励,把鹤州府的黄金矿藏揽为己有,大发横财,谋害知情之人等。” 宋皎的脸色慢慢变了,她低头看了看手指,想起刚才在诏狱牢房内捏碎那白纸黑字。 王易清借着探监,送了秘密消息进来,但却不是她此刻亲耳听豫王说的这么详细。 王大人的字条上只说有人意欲对程残阳不利,甚至还会拿她做筏子。 所以当时宋皎的那两句话,其实也是表明她的心迹。 没想到情形竟败坏到这种地步,且出乎她的预料,程子励也给牵连进来,甚至还有宋洤! “这、这其中大概有误会,”宋皎极快地想了想,定神道:“程大哥、呃,是程公子一向正直敦厚,绝不会做那些贪赃枉法之事。” 宋皎没有提宋洤,因为她对于这个二弟的品性是很知道的,而且她没有任何把握为宋洤打包票。 但她相信程子励,那毕竟是程残阳的儿子! 话音刚落,就听到赵仪瑄意义莫名地说道:“哦,听说你跟程子励也算是青梅竹马,交情甚笃的?自然要为他说话了。” 宋皎觉着他的语气颇为诡异,便据理力争:“殿下,我不过是秉公之论,究竟如何,还需要进一步的查证。” 豫王也跟着说道:“这是自然,如今皇上把此事交给了太子殿下,殿下一定会明察秋毫,不会冤屈一个好人……” “可也不会放过一个罪人,不管他到底是朝廷官员,还是皇亲国戚,”赵仪瑄凉凉地补充,又问:“知道皇上为何让我来料理吗?” 宋皎跟豫王都心里有数,可豫王不便开口,宋皎无奈,总不能让太子殿下自问自答,少不得捧哏道:“圣意如何我等自不便揣测,可料想皇上自然是觉着太子殿下英明神武,一定会秉公处置,查个水落石出的。” 其实,程残阳是豫王的老师,宋皎又跟豫王交情匪浅,这件事当然不能让豫王插手。 但是此事既然跟豫王有关联,如果让别的朝臣去处理,当然也会投鼠忌器,畏首畏尾。 而能够有底气来处置此事的,当然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太子殿下了。 赵仪瑄笑道:“你们两个倒不愧是一伙的,怎么,以为说几句好话,我就会饶过程子励跟宋洤了?我可不吃这一套。” 正说到这儿,外头诸葛嵩走到门口,见赵仪瑄一点头,诸葛嵩入内禀告道:“回殿下,已经派专人出城赶往鹤州府,不日就会带程子励回京受审。” 宋皎略觉窒息。 诸葛嵩看了眼赵仪瑄的脸色,却意外地发现太子殿下竟正望着身边的宋皎。 侍卫长正不知要不要说下去,赵仪瑄问道:“宋洤呢。” 诸葛嵩忙回答:“派去宋府的人扑了个空,宋洤不在府内,府中之人也不知他的下落,此刻正派人寻找,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 赵仪瑄听完,似笑非笑地对宋皎道:“这宋洤是你的二弟,没想到这么快就是难……难兄难弟了,你可知道宋洤在哪儿?” 宋皎摇了摇头,她没有要跟太子说笑的心思,她更没想到自己的身上,竟然是雪上加霜,一重又一重。 颜府的事情还没完,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在太子跟前,如今更是这一桩棘手的大事,每一件都足可以置她于死地。 宋皎不由看向豫王,却见豫王正也看着自己,他的眼睛里的是担忧跟关切。 因为这点仿佛是发自真心实意的关切,宋皎长吁了一口气,笑了:“看样子,这个诏狱,下官是出不去了。” “不……”豫王的那个“会”还没出口,突然感觉身边一股冷意袭来,他心头一凛,双手握紧。 赵仪瑄的双眼微微眯起,他看着宋皎道:“怎么,你就没什么别的话说?” “殿下指的是什么?”宋皎咽了口唾沫,神色有些不自在。 赵仪瑄好整以暇地说道:“宋洤毕竟是你的二弟,他的所作所为难道你会不知道?” 原来是为这个,宋皎略松了口气:“回殿下,虽是兄弟,但他的事情极少跟我说,我也不太跟他照面。” 赵仪瑄微微地歪了歪头:“话虽如此,他要不干净,你势必脱不了干系……” 大概是听出了他话语中的不善,豫王的眼睛直了直,终于正色扬声说道:“殿下,臣弟可以担保,夜光绝对跟宋洤所做的事无关。” 宋皎诧异地看着豫王。 豫王不再藏着,索性一股脑地说道:“还有、颜府的事情,应系误会,改日臣弟会亲自登门向颜家请罪,臣弟恳求太子哥哥,让宋皎跟我离开诏狱。” 宋皎的心头一阵战栗,说不出是狂喜还是什么,她轻声地叫:“殿下!” 赵仪瑄咬了咬唇,他的双眼幽深而暗,他狐疑地看看两人:“你跟他……”戛然而止。 太子几乎要怀疑豫王知道宋皎是女子,而宋皎跟豫王是真的不清不白的,不然**瑭怎么肯为此人做到这种地步。 赵仪瑄垂眸:“你在要挟我吗?” 豫王喉头一动:“臣弟当然不敢,臣……” 不等**瑭说完,太子又看向宋皎:“本太子问你一句话。” 宋皎一怔:“殿下请说。” 外间的雨声不知何时悄然停息了,天却并不见晴,云朵厚厚地压在空中,变幻各种妖兽似的形状。 “倘若我放了你,”太子殿下的话,如同乌云背后隐隐的雷鸣,引而不发的:“你想跟豫王走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6 21:42:22~2021-06-27 22:23: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7174166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 章 宋皎当然很愿意、甚至巴不得立刻跟着豫王离开这个诏狱。 这种渴望太过强烈,以至于在听见太子殿下这么问的时候,她的眼睛都情不自禁地亮了一下。 如果可以,她会立刻回答:想,非常之想。 但她毕竟还没有丧失理智,而且不管是她还是豫王都非常清楚的是,太子殿下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只为问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或者,可以把赵仪瑄的这句问话改一个字才更加恰如其分,他并非是在问宋皎想不想跟豫王走,而是问她“敢不敢”。 宋皎刚想先看一眼豫王,可只觉着太子殿下的眼睛鹰隼似的盯着自己,她非但不敢回答,甚至连一个表情都要三思而后行。 宋皎曾近距离领教过赵仪瑄冲冠一怒要杀人的狂态,经验告诉她,如果再来一次的话,就算豫王在这儿也未必能保得住她,甚至反而会把豫王也拉下水。 **瑭肯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她已经满足了,之前在颜府受的伤仿佛也因而得到了弥补。 她本来就不太肯责怪豫王,如今豫王肯为她出面对上太子,这已经足够了。 她立刻做出了选择:“回殿下,下官不想。” 豫王忍不住道:“夜光!” 宋皎不敢再看豫王,只要多看他一眼,心意就忍不住动摇,她只能垂着头道:“王爷,下官犯错在先,被发付此处也是应当的,太子殿下所做所为也并没有违法乱律之处。下官也是甘心情愿等候太子殿下的处罚。虽然知道王爷念旧,但这件事跟王爷无关,还请王爷不要插手,是生是死,下官只等太子殿下的发付,如此而已。” 这几句话不卑不亢,婉拒了豫王,而透出对于太子殿下的臣服。 就算赵仪瑄觉着宋皎未必是真心实意这么说的,但也无可否认,这几句话就像是温暖的手轻轻抚在正犯着胃疼的肚皮上,叫人一阵熨帖,太子殿下面上也有雨散云收的迹象。 赵仪瑄整个人坐在太师椅上,他不像是豫王似的坐的端端正正的,而是以一个很舒服的姿态十分不羁地歪倒在椅子内,眼神睥睨着:“你真是这么想的?” 宋皎脸上的真诚如假包换,毕竟几年的御史台生涯也不是白混的,她握着手道:“在殿下面前,下官怎么敢扯谎,但凡有一点言不由衷,又怎会逃得过殿下的眼睛。” 太子殿下不仅仅是雨散云收,而且开始放晴了,他笑看了豫王一眼,**瑭那明显惊愕跟失落的脸色,越发让他的得意暴涨了几分。 赵仪瑄故意说道:“豫王,你算是白疼她了是不是,你好心好意的她居然不肯跟你走,这可怎么办?” 豫王的唇动了动,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宋皎:“你……”还是有些不死心,想要告诉她可以反悔的。 但是宋皎反而将头转了开去。 **瑭闭了嘴,回头对赵仪瑄道:“臣弟、臣弟无话可说,一切都凭太子殿下处置发落。” 见豫王服软,赵仪瑄搓了搓拇指上的玉扳指:“处置嘛……对了,你刚才说尚书府的事有误会在内,这是什么意思?” 宋皎的心一跳:她怕的就是豫王为了自己自曝真相。 幸亏豫王殿下已经明白了她的苦心,**瑭道:“回殿下,因为臣弟、素来相信他的为人,故而这么说。” 赵仪瑄漫不经心道:“嗯,这么说你应该是敢给她打包票了?” 这话问的古怪,宋皎心头一动,正想要拦住豫王,**瑭却没给她这个机会,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是。” “哈,”太子殿下笑了两声:“这就好了嘛,豫王你早说呢,既然你敢这么说,本太子当然能够网开一面。” 宋皎的呼吸都停了,豫王却有些狐疑地:“殿下的意思是?” 赵仪瑄看向宋皎:“宋侍御向来名声极佳,颜府的事只怕确有蹊跷,又有你的担保,就不必把她拘禁在诏狱这种地方了。” 豫王惊喜交加,而宋皎却不敢过分喜悦,她甚至隐隐觉着不妥。 **瑭见她怔怔地,忙催促:“你还不谢过太子殿下?” 宋皎正要出声,赵仪瑄道:“至于宋洤的案子,现在人还没到,但如果以后查出跟你相关,自然仍是秉公处置,你可明白?在这期间你不得出城,随时听候传唤就是了。” 宋皎道:“是,一切都听殿下之命。” 太子吩咐完毕,**瑭几乎等不及要告退,赵仪瑄却又道:“等等。” 豫王定睛看去,太子殿下的目光在宋皎跟豫王之间转了转,道:“豫王你先去,我还有几句话交代宋皎。” 豫王有些担心,但一想他都肯放宋皎出诏狱了,自然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于是答应着退了出去。 赵仪瑄看着宋皎:“你过来。” 宋皎迈步上前,隔着三四步便停了下来:“殿下有何吩咐?” 赵仪瑄看着她的双手垂在腰间,手指细白如玉,很适合给人握在掌心……当然他是握过的,可他竟不太记得那是什么滋味了。 不过幸而可以旧梦重温,人世间的快乐莫过于此,也是在这时候,太子殿下愉悦地想:上天还是待他不薄啊。 “叫你过来!”目光一恍之际,他提高了些声音。 宋皎勉为其难地又走了两三步,觉着离的太近了,正要再后退半步,就听到赵仪瑄道:“站着。” 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透出几分难以言说的喑哑似的,猛然让她想起那个被她竭力淡忘的日子。 宋皎突然意识到太子要做什么,心立刻跳快了。 这样的距离,恰到好处,当然再近些更好。 赵仪瑄略略将身子坐直了些,他不动声色,呼吸之间,却嗅到细细的淡香从她的颈间、领口或者袖口透了出来,仿佛有一点点的甜,就像是茉莉花初开的味道。 喉头动了动,太子皱了皱眉道:“你整天就弄得这么香喷喷的,是不是心思都在这些上头了?” 宋皎略窘,有点拿捏不住太子的意思:“殿下指的是什么?什么香喷喷的?” 太子道:“你身上弄的什么,是熏香,还是带了香囊?” 宋皎下意识地抬起衣袖闻了闻,皱眉道:“殿下,下官没有熏过衣裳,也没有香囊……大概是浆洗衣裳的皂荚的气味?” 太子并不想承认自己的鼻子失灵,而觉着宋皎是在敷衍自己,他哼了声道:“总之以后给我收敛些,别这么不知检点的。” 宋皎听见“不知检点”这四个字,脸迅速红了,她很想反驳自己没有什么不知检点,也不需要在意那些,而且确实没有熏香,毕竟她的相貌已经偏秀气,更不想弄那些东西引来旁人的注意,只不知为什么他一口咬定自己“香喷喷”的。 但在太子看来,那明净的脸颊上浮现的晕红倒是赏心悦目,让赵仪瑄一时忘了继续说什么,而在心底想起一些不该在这时候想起的往事。 厅内的气氛有些古怪,宋皎敏锐地察觉到这点怪异,她咽了口唾沫:“殿下若没有别的事,那下官……” “别‘下官’了,”赵仪瑄截断了她的话:“知道为什么放你么?” 宋皎一直不敢跟他对视,此刻略抬起双眸:“自然是殿下开恩……” 冠冕堂皇的话还没说出口,赵仪瑄已经毫不留情地打断:“我没那么多恩,仇倒是堆山叠海,你若不是女人……今日别想走出诏狱,不仅是今日,这辈子都得烂在这儿。” 说到这里,赵仪瑄的眼里仍带了几分不甘,仿佛恨不得她只是个叫“宋皎”的男子,而不是曾让他梦牵魂绕过的那个人,那样的话,他必然可以毫无顾忌地新仇旧恨一起算了。 甚至退一步说,若两人之间并没有过那段奇缘,就算宋皎是个女子,他也绝不会这般心慈手软。 宋皎心头发紧,她意识到了危险逼近。 赵仪瑄道:“再问你一句话,这次别跟我虚与委蛇的,说实话。” 宋皎屏息,原来他也知道自己先前那一番话只是敷衍的。 赵仪瑄的目光在宋皎的身上逡巡,像是一个王者在巡视疆域,是他的,或者即将重新是他的,注定是他的。 太子殿下不疾不徐道:“你想怎么入东宫。” “什么?”宋皎觉着自己指定是听错了。 赵仪瑄一直都在盯着她,所以很清楚地看到她因为突然的慌张而乱眨了几下的长睫,这让太子想起那年他出城射猎的时候,围场里那只呆怯的梅花鹿,中箭之前它站在林子里,眼神又懵懂又清澈,浑然不知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本太子是说,你……” 这样动听悦耳的话,赵仪瑄不介意重新说一遍。 但是宋皎已经反应过来,她立刻要往后退出一步,而赵仪瑄却算到了她的退却似的,人虽然仍是坐在椅子上纹丝没动,手却闪电般探出,准确地握住了那纤细的手腕。 没怎么用力,赵仪瑄已经将人拽到身边,他倾身靠近:“或者,你不愿意?” 第 9 章 赵仪瑄并没有像是问宋皎愿不愿跟豫王走一样,而是直接问她想要以何种方式进东宫。 也就是说他从开始就确定了宋皎必然是他的人了。 或者说,他一张口就已经是答案,而非在问她的意见。 至于所谓的“何种方式”,不过是因为宋皎如今女扮男装世人不知,如果叫她当自己的后宫,当然得揭破这一层,势不可免要弄些手段。 只是对太子殿下而言,虽然宋皎所做有些惊世骇俗,但只要他愿意,这便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不过,从宋皎的反应看来,赵仪瑄知道她恐怕真的没想到过要入东宫,这让赵仪瑄心里有一点点的不悦。 如果说那一夜之后宋皎的一声不响,是碍于她自己的身份而情有可原,那现在事情已经揭穿了,她居然还是丝毫觉悟都没有,非但如此,看她面对豫王都比面对自己热切些的架势,已经足够让赵仪瑄不痛快了。 这种感觉非常微妙,纵然世人都以为宋皎是御史台的宋大人,且跟太子殿下毫无任何奇异的关系,但太子殿下仍是觉着自己头顶隐隐有点春意盎然。 宋皎很不喜欢赵仪瑄靠自己这么近,而且架势这样暧昧。 她当然不晓得太子心里的那些一相情愿的想头儿,在宋皎看来,过去的事情就已经过去了,那一点点“露水情缘”她虽然没办法否认,但那完全是意料之外无可奈何下发生的,她很应该就当作一场梦似的将其忘掉。 所以在那件事发生之后,她没有对任何人提及,更绝对没想过要沾他太子殿下、哦不,当时还是信王殿下的赵仪瑄的光。 因为女扮男装的缘故,她也没正经想过自己的终身之事,也正因为如此,她没把自己当成一个闺中女子般看待。 至于在想到那荒唐的露水情的时候,宋皎便安慰自己……就当被狗咬了一口,或者被那条野蛇咬的人是她,如此而已。 她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得亲自在太子面前把这层关系揭开。 可天地良心,她说出这个并没有别的意思,如果可以的话,能保命自然最好,如果命保不住,那至少赵仪瑄看在那日她曾救过他的面上,不要下狠手折磨而是痛快杀了她,那就谢天谢地别无所求了。 所谓“入东宫”,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没想过,更加一万个不愿意。 面对太子殿下凝视的眼神,宋皎虽然知道赵仪瑄要的答案是什么,可这次她却不能像是之前搪塞“愿不愿跟豫王走”那样的巧舌如簧了。 这个问题上她实在没办法违心,毕竟一旦低头,那她恐怕就不是宋皎了,从此之后,也许就成了一样物件儿,或许是摆放在东宫里的一个奇异的花瓶,或许是围在金镶玉的昂贵笼子里的金丝雀。 她实在没有办法想象那副场景,却本能地想到了之前给关在囚牢里的感觉。 有什么两样? 没有来得及回答,宋皎探手抵住了赵仪瑄的肩头:“殿下!请先放手!” 在赵仪瑄看来这已经是回答了,虽然宋皎的力气不足以将他推开,但这种明显的拒人千里仿佛让太子殿下骄傲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他索性将宋皎另一只手也擒住:“你果然不愿意?” 如果可以的话,宋皎恐怕早已经破口大骂,太子的独断专行真真的绝非浪得虚名,凭什么他一句话她就得愿意?就得放弃所有去当他的后宫,当他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 偏偏因为他的身份,又让人不敢撕破脸。 无可奈何的,宋皎咽了口唾沫:“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本来以为殿下……应该也会不记得了,毕竟下官、我对殿下而言也是十分无足轻重的一个人,殿下能够因为这点过去之事饶恕了我,我已经感恩戴德感激不尽了,哪里还敢巴望别的?何况我这样的尴尬身份,何必再跟殿下扯上关系呢?” 这已经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所能想到的最动听也最合理的解释了。 其实她想说的只有一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虽然宋皎觉着自己跟太子之间远达不到“相濡以沫”的程度。 赵仪瑄听的不很专心。 他忙着细看:距离这么近,那修长纤细而雪白的脖颈,没有涂过胭脂却天生粉嫩的唇色,她时而怯弱躲闪、时而有勇敢强撑的明亮的眼神…… 太子只觉着满目春光明媚,而他所嗅到的香气也越来越浓,甚至连心头都开始发痒,沉浸其中,他甚至忘记了反应。 见赵仪瑄没有说话,宋皎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更加镇定些:“如果殿下慈悲,不如仍是将下官、将我当做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一样丢开就罢了,呃……如果殿下不愿意再见到我,我愿意立刻辞官!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出现在您的面前!” 最后一句,绝对发自真心。 可宋皎没想到的是,对于太子殿下而言,她恐怕很难成为一个“陌生人”了,而且更加不会轻易的丢开。 “你好像很替本太子着想……”赵仪瑄的喉结动了动,有些诧异于自己的心猿意马,他不得不将目光转开不再在她身上流连,但鼻端的香气仍是萦绕不退,太子觉着口渴的很,也许还有点突如其来的强烈的饥饿,他说道:“只是你错了,你可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你是我的人。” 宋皎的头发都要倒竖起来,她觉着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委婉的太过了,太子莫不是以为自己真心为了他着想、或在以退为进吧。 可是赵仪瑄的心没来由地安定了些,“你是我的人”这一句话出口,太子忽地想起两个人已成事实的肌肤之亲,于是如同吃了一颗无形的定心丸,产生了虚幻的安抚之效。 他再度把宋皎往身边拉近了些,看着她竭力抗拒之态,也看见她脸上似羞似嗔的薄红,赵仪瑄不由轻笑出声:“怕什么?又不是没有过……” 如果说刚才还是头发倒竖,那现在对宋皎而言则是五雷轰顶,她恨不得找个地缝跳进去,垂死挣扎地讷讷道:“殿下!请自重……” 赵仪瑄又笑了:“自重?” 要不是现在是在诏狱,他恐怕早不知自重为何物,他的手滑到那不盈一握的腰间,心里想起的是她跪在自己跟前的,衣衫宽绰青丝散乱之态。 赵仪瑄盯着那色泽微润的樱唇,缓缓逼近而又似笑非笑地低语道:“那天,你不是也很……么?” 当太子殿下的声音低沉的被送入了耳中,尤其是后面几个字,宋皎的身子猛然一颤,有什么东西猛然冲上了头,让她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啪”地一声,清脆,悦耳。 手掌觉着有点麻麻的疼的时候,宋皎才发现,不知何时,她的手居然从赵仪瑄的掌中抽了出来,而且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太子的脸颊上。 她的力道应该不算很大,但却几乎把太子的三魂七魄都打的离体。 过于错愕,赵仪瑄的另一只手也顿时松开,而宋皎趁着这个功夫脱身,脚步趔趄地退后,却因为浑身乏力,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赵仪瑄则无法置信地瞪着宋皎:“你……” 他的长而直的五指张开,姿势古怪地戳在被打的半边脸上,像是要摸一摸以确认是不是真的被打了。 “被人掌掴”,这在太子殿下身上是旷古绝今都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极度的惊愕满溢,赵仪瑄甚至忽略了自己本该应有的情绪——震怒。 幸亏宋皎反应过来,她先是看看自己的那只闯祸的手,又看看那脸色怪异的太子,然后做出了一个当机立断的决定,她狼狈不堪而果断地爬起身来,转身往外就跑! 当宋皎快跑到门口的时候,身后总算响起赵仪瑄那迟来的“震怒”的声音:“你……给我站住!” 不出声则已,赵仪瑄才开口,宋皎像是被狗撵的兔子似的,跑的更快了。 她发疯般冲到门口,猝不及防地就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那人吓了一跳,但反应很快,立刻张开手臂将她拢住,也正好免了她被撞飞回去的惨剧。 出手的正是豫王**瑭。 **瑭跟诸葛嵩站在门口处,豫王还是有些担心的,本以为太子三言两语交代过就行了,谁知在里头半天没动静,他不由得不担心起来。 其实在宋皎出手之前,豫王便想一探究竟,只碍于诸葛侍卫长跟一只忠心耿耿的狗子似的站在旁边,让豫王一时不便造次。 可是听到里头声响不对,豫王再也按捺不住,而诸葛嵩也转过身来。 只是没想到正好抱住了冲出来的宋皎。 豫王被撞的倒退了两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宋皎也看清楚了是他,当即抓紧了豫王的衣袖脱口而出:“殿下救我!” “怎么了?”豫王懵了,他不由看向宋皎身后的门口,他想起刚才一刹那听见的赵仪瑄的怒吼,忙又问:“出什么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宣:你怕什么,不过想跟你谈谈人生跟理想而已~ 豫王(鄙视):是,你就蹭蹭~ 小宋:哼,还是豫王殿下又懂又温柔! 感谢在2021-06-28 21:47:53~2021-06-29 21:47: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0222544、kikiathen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豆千寻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0 章 宋皎觉着豫王的这个问题一言难尽。 这会儿门口已经没了诸葛嵩的影子,想必侍卫长已经冲了入内,她竖起耳朵,却没听见厅中有任何异动或咆哮。 但在宋皎看来,这就仿佛是电闪雷鸣前的令人不安的死寂,或者下一刻赵仪瑄就会猛虎下山似的一跃而出,叫她人头落地碎尸万段。 她手中握着豫王的缎子蟒袍,料子绵柔丝滑,令人舒适,如同豫王温雅可亲的人品,叫人想要亲近。 同时宋皎意识到自己不该出这么个难题给豫王,让豫王去对上太子?……这简直像是让一只温驯的家猫对上野生的老虎,虽然他们本系同根生。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宋皎当机立断地拉住豫王道:“殿下咱们快走!” 豫王完全身不由己,给宋皎拉着脚不点地地往外急奔,这般毫无任何风度可言的夺命狂奔在他来说也是从无有过的体验。 不过……完全不知发生何事,而给一味拉拽着随着疯跑,可还得留心身后有人追上来,这所有集合在一起,却不知不觉地在心里生出一种奇异而新奇的刺激之感,逐渐地让豫王啼笑皆非,而忘了担忧跟惊惧。 直到两人出了诏狱,身后仍是没有追兵赶来,只有豫王府的十几个侍卫跟太监,也不明所以地跟着一阵风似的追来。 豫王跑的气喘吁吁,回头问宋皎:“到、到底怎么了?” 他认定是宋皎得罪了赵仪瑄,可是如果真得罪了,那这会儿太子早追了出来,就算太子殿下不愿亲自动手,东宫的侍卫一个个却不是吃素的。 如今居然“风平浪静”。 宋皎仍是心有余悸不敢逗留:“殿下,咱们先离开这儿再说!” 豫王点头:“去程府,还是去王府?”他见宋皎在犹豫,便道:“程老师也很担心你,你既然出来,必要跟他见一面,你若觉着去程府不便,那就去本王那里,程老师一定也会前往。” 两人议定去程府,此刻车轿备好,豫王躬身入内,回头招呼宋皎一同进去。 宋皎迟疑中,**瑭已经催促:“你进来,咱们好说话。” 幸亏豫王所乘的轿子足够宽敞,宋皎乖乖坐在一侧,规规矩矩地并着腿,双手搭在膝盖上,不敢抬头乱瞧乱看。 豫王先问起刚才的事,宋皎绝不敢说自己给了太子一个巴掌,便含蓄地说道:“我跟太子殿下话不投机,一不小心……碰了他一下。” “碰?”豫王觉着这个字千变万化有许多的解释,而他拿不准宋皎指的是哪一种:“这、是何意?” 宋皎抬起自己那只闯祸的爪子:“我、当时大概昏了头,这手一不小心、就碰到了殿下的脸。” 豫王闭了嘴,眼睛却瞪大了一寸:“你的意思莫非是……” 他举起手,做出一个扇耳光的动作。 宋皎不得不点头承认,又急忙解释:“我不是故意的,而且打的、不!是碰的很轻,大概就像是蹭了一下。” “蹭……?”豫王嘴里有点发苦,可惊骇之余,心里又涌出一种惊骇到极致反而不觉着害怕的想笑之感。 这可真是有趣极了,宋皎竟然打了自己不可一世的太子哥哥。 宋皎回想案发的情形,自欺欺人地试探着问道:“殿下,你看太子后来没有叫人追出来,是不是……因为我的动作很轻,所以他不想计较呢?” 太子殿下若是这么仁慈宽厚的人,那他就不叫赵仪瑄了。 豫王抬手,在宋皎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半带戏谑的:“你啊,你这可真是戳了老虎屁/股了。” 可**瑭虽知道事情绝不容乐观,但事情已经发生,再强调后果的严重又有何用,白白地吓坏了她而已。 看宋皎脸白如纸,乌黑的双眼仓皇之态,心里竟很不忍,豫王便安抚:“也不用过于担心,回头本王自然替你求情。不会有事的。” 最后五个字说出来连他自己也不信,但还是顺口说了出来。 宋皎毫不犹豫地把豫王这句话当作救命稻草似的抱紧:“多谢王爷!” 豫王看她的眼中又透出几分耀眼的光彩,心里又愧又是欣慰。 他本来还想说说颜府的事,可心头转念:“对了,你们到底说了什么……闹到要动手的地步?” 宋皎的眼神开始闪烁,如果要告诉豫王实情,那她还不如留在诏狱听候赵仪瑄发落。 “没、没别的,”宋皎舔了舔嘴唇:“太子殿下说起宋洤跟程大哥的事情,所以我一时的……” 豫王并没有很怀疑这个说辞,而且极容易的就接受了,他甚至在心底自动推理了一些细枝末节。 于是**瑭劝导说:“你太过沉不住气了,他毕竟是主查这案子的,他的脾气人尽皆知,说出来的话让人接受不了也是有的,可只要你是清白的,他未必就能如何挟私报复,何况还有本王呢。你只要好好地忍一忍,万万别再得罪,更加不能再……” **瑭停了停,倾身含笑看着宋皎,又在她的手上轻轻地一摁:“不能再‘碰’他了,知道吗?” 豫王虽说的是公事,套在私情上一样管用。 宋皎红着脸,手畏畏缩缩地抽了抽,却并未真的抽离,最后只在喉咙里冒出了一声“唔”。 豫王看她低头垂眉的模样,实在乖静可爱的很,跟之前在颜府的那个冷静果决的夜光判若两人,他心里涌出一种莫名的欣悦,忍不住握了握她的手。 但很快的豫王意识到不妥,他忙不露痕迹地将手撤回,转开目光:“如今棘手的却是程子励跟宋洤的事,本王觉着此事有些蹊跷。” 宋皎道:“我正也觉着古怪,按理说程大哥绝不可能是那种会徇私舞弊的,但……不管如何,最主要的在于这件事既然跟我有关,也势必牵连程大人,那么……” 她看着豫王,没有说下去:程残阳是豫王的老师,而她是豫王的心腹,他们两个都出了事,难道豫王会置身事外? **瑭早就想到了这一节:“你也觉着,这可能是冲着本王来的吗?” 宋皎郑重道:“不过正如王爷所说,清者自清,这件事绝不会牵连王爷。” 车驾还未到程府,已经先有人入内禀报了。 豫王才下轿,就见程残阳亲自迎了出来,一眼看到宋皎伺候在旁边,略略宽心。 程残阳给豫王行礼,宋皎又给程大人行了礼,众人一同入府坐了详谈。 程残阳说起程子励的事:“王爷不必忧心,我虽不信犬子会胡作非为到此种地步,但倘若他真的行差踏错,那当然是按律处置,我绝无二话。” 宋皎道:“大人,这件事会不会是有人暗中操纵,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程残阳拧眉:“我也知道有人很看不惯我,借着此事故意针对也是有的,但我自问并无违法乱纪之举,也不怕那些谣言……更加不会容许他们胆敢摸黑王爷,除非他们先我的尸首踩在脚下。” **瑭忙拦阻:“何必说这话!” 程残阳又对宋皎道:“不过,你家的那个宋洤,我隐约有些耳闻,只是觉着他未必会有胆量做的很破格……但现在看人家连御状都告了,无风不起浪,回头你家去,若有机会务必要先问个清楚,免得我们一无所知毫无准备。” 正在这时,里间有丫鬟出来:“老爷,太太吩咐,请宋大人入内有要事相谈。” 豫王微怔。 虽然程残阳是宋皎的老师,那他的夫人自然是师母,师母召见无可厚非,但人人都知道这位“程师母”的年纪可不比宋皎大几岁,如此公然私下召见……似乎有违常规。 可是豫王也猜到了颜夫人之所以要见宋皎的原因,这自然跟今日在颜府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豫王不由看向程大人,程残阳不以为意的摆手道:“夫人唤你,你去吧。好生答话。” 宋皎站起身来,向着豫王告退,随着那丫鬟去了。 豫王看着她的身影消失面前,心里颇不踏实,便先咳嗽了声:“程老师……” 程残阳正有些出神:“王爷想说什么?” **瑭沉吟:“今日在尚书府的事情,您应该也知道了、您……可相信夜光会做此事?” 程大人的脸上浮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摇头道:“王爷恕罪,我是不信的。” 豫王又是宽慰,又是好奇:“程大人这样肯定,是因为相信夜光的为人么?” 程残阳却没有立刻回答,他抿了抿唇角,抬手在下颌的胡须上轻轻地撩了几下,最终像是做了某种决定的沉声道:“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要先跟王爷求一个恩典了。” 豫王很意外:“恩典?这是从何说起?” 程残阳道:“因为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很可能关乎无数人的脑袋,包括微臣的。” 豫王本来坐的端端正正的,闻言几乎站起:“到底何事?难道是因为御状……” “不不不,是事关夜光。”程残阳回答。 “夜光?他又……”豫王把“怎么”两个字咽下:“好,程老师你只管说,不管怎样,本王绝不怪罪就是了。” 程残阳儒雅的脸上浮出一丝微笑,站起身他向着豫王深深作揖:“我先替夜光、也替自个儿多谢王爷了。” “你倒是快说,究竟如何。”豫王催促。 程残阳的眉头扬了扬:“刚才内人传唤夜光,王爷似觉不妥?” 豫王张了张口,一笑默认,心里却不晓得他为何提此事。 程残阳道:“我并不在意此事,是有原因的。正如我相信今日在颜府的事一定是有什么天大的误会,夜光绝不会非礼颜家姑娘,因为……” 他走到了豫王身旁,垂首几乎靠近豫王的脸颊,低低的说了一句话。 豫王的身子猛然巨震,他转头瞪着程大人:“你说什么?” “请殿下恕罪,”程残阳的声音很低,但很清晰沉稳:“夜光,是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9 21:47:56~2021-06-30 22:22: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kikiathena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磨人的小妖精、kikiathen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孟九真、可乐 10瓶;lovebook 5瓶;apple 2瓶;野有蔓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1 章 纵然程大人已经说的再明白不过了,可豫王目不转瞬地看着程残阳,双眼之中是满溢而出的惊愕跟不信。 程残阳并无意外,也并不着急。 他知道让豫王接受这个事实不是那么容易的,豫王的性子中正温和,从幼时便循规蹈矩,**瑭是绝对无法想象世间会有女子扮男人入朝为官、而且还是跟自己极亲密的宋皎! 对豫王来说这差不多跟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或者炎炎夏日飘起了雪花。 “这怎么可能?”**瑭第一反应是程残阳开了个不太有趣的玩笑:“程大人,你、你为什么……” 程残阳在豫王的臂上轻轻地一摁:“殿下,我不是玩笑。” 豫王的双唇紧闭,不能也不敢再出一声。 程残阳道:“我知道殿下一定有很多疑问,其实我最初也是不知情的,后来……说来也不是夜光能选的。” 豫王的心时而跳的很快,时而又仿佛停滞了不再跳动:“这是、怎么说?” 程残阳道:“这有关于她的家事,殿下以后自然知道。” **瑭的手握起来,又松开了些,心里乱糟糟地。但他总算意识到这不是一句玩笑,而是真之又真。 他那么熟悉的心腹之人,竟然是个女子?! 可一旦把“女子”跟宋皎的脸合在一起,他就仍是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无意中看了眼自己拢起的手,**瑭突然想起在来的路上两人同在轿中,他为安抚宋皎,还曾经握过她的手。 喉头动了动,心里微微燥热起来。 豫王竭力让自己宁神,终于他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可是、你为什么在这时候告诉我此事?” 程残阳笑了笑,可眼底却并没有什么笑意:“微臣在这时候把真相告诉王爷,一来是不想再瞒着王爷了,至于另一方面,因为知道夜光的身份,所以在颜府做下那件事的绝不可能是她,既然不是她,为什么她会被捉个现行呢?” 迎着程大人凝视的目光,豫王窒息,他这才明白程残阳的用意。 程大人从来都老谋深算的,这件事自然是瞒不过他,就算他们不说,程残阳自己未必想不到。 果然,程残阳道:“微臣想,这无非是两个可能,第一,是有人故意陷害夜光,可是夜光是无足轻重之人,利用颜家来对付她,说句不好听的,就如摔了玉瓶打老鼠,实在划不来,可如果不是这个,那只有另一种,就是——夜光在替人顶罪。” 程残阳没说下去,而只是淡淡地瞥了眼豫王。 能让宋皎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甘心情愿去顶罪的,除了豫王还能是谁。 **瑭缓缓地吁了口气:“一切都瞒不过老师。” 他不再迟疑跟退缩,便将颜府事发经过告知了程残阳。 程大人虽然预料到宋皎是给豫王打掩护,但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设了圈套对豫王下手:“这么看来,颜府的事情果然是冲着殿下来的,既然如此,子励跟宋洤只怕也是一样。” 不等豫王反应,程残阳又问道:“我听跟着夜光的小缺说王爷进宫,想必是见了皇后娘娘?” 于是**瑭便也说了自己跟皇后求情,皇后答应相救的经过。 程大人听后仅含笑点点头,并未表态。 豫王因为心不在焉,也没发觉程残阳的反应有些古怪。 事实上,颜府发生的事,让程大人意识到一个危机。 他没有跟豫王明说。 但他明白,在豫王面前,宋皎的身份变得很尴尬了。 有关于**瑭跟宋皎关系暧昧的流言,他身为御史大夫当然不会一无所知,但他却是低估了这些流言的威力。 小缺回来说起事发经过,他就觉着豫王的反应有些怪异,此后王易清去探监过后,宫内就又派了一个小太监去诏狱……这些都瞒不过程残阳的耳目。 虽然他一个字都没有问过宋皎,但已经猜到了那小太监走这一趟的用意。 就在豫王还单纯的觉着皇后派了人去救宋皎的时候,老谋深算的程残阳却早清楚,身为豫王的母后,皇后很清楚怎么做才是对豫王最好的选择。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宋皎因为那些流言蜚语而无端送了死。 在豫王来之前程残阳思来想去,终于做了这个决定。 他得给宋皎找一条退路,至少……不能让豫王也跟皇后似的误会宋皎,犯下大错。 这个结,要尽快解开才好。 程府后宅,小丫鬟领着宋皎到夫人的院子,还未进门,就听到一阵犬吠声。 紧接着,一只长白毛的狗子伶俐地从门内跳了出来,亲亲热热地扑到了宋皎的怀中。 宋皎早也俯身过去,将狗子接了个正着,那狗子在她怀中扭来扭去,又伸出舌头乱舔她的脸。 与此同时门内也响起了清脆的笑声:“汪汪这么着急的跑了,必定是宋大人来了。你们还不去看看。” 说话间几个丫鬟走来,正跟宋皎打了个照面,纷纷笑道:“果然是宋大人到了。还是汪汪鬼精灵呢。” 狗子稳稳地趴在宋皎的怀中,脸上流露傲然之色,似觉着这赞美自己当之无愧。 丫鬟们赶紧请宋皎入内,门口处亭亭地站着个身着淡红衣衫的美貌丫鬟,见了宋皎,也不行礼,只抬手掩着嘴偷偷地笑。 宋皎笑道:“兰儿姐姐,你笑什么?” 其他的丫鬟向后退下,兰儿放下手,偷看了一眼屋内,尽力板着脸道:“我笑宋御史的命大的很呢,惹下那么大祸还能全身而退。” “我、”宋皎才张口,又想颜府的事情很难解释,便只陪笑道:“师娘可好吗?” “好……”兰儿哼了声,道:“好在没有给你气死。” 才说到这里,就听到里头一声冷哼,有个声音懒懒地响起:“是死在外头了?半天不见个鬼影子。” 兰儿吐了吐舌,忙打起帘子请宋皎入内,垂手陪着进了里屋,却见一个云鬓雾鬟的女子、身着珍珠白素罗衫,斜斜地躺在藤椅上,底下花鸟的百褶裙轻柔的散开,仪态绝妙的宛若一副仕女画。 兰儿上前躬身说道:“主子,宋御史到了。” 那女子半闭着眼睛,神态慵懒,却天生的十分绝色,正是程残阳的小夫人——颜家的大小姐颜文语。 颜文语道:“用你多嘴?” 兰儿笑道:“奴婢也是气不过,想替主子说他两句,再不敢了。”说完后便轻步后退去了。 宋皎站在原地,小心地把汪汪放在地上。 汪汪仰头,乌溜溜的眼睛左顾右盼,最终决定谁也不站,跑到椅子边上自己趴下了。 宋皎咳嗽了声,上前行礼:“见过师母。” 藤椅上颜文语微微睁开了眼睛,一双明眸从头到脚扫了会儿宋皎,很是稀奇地:“这可奇了怪了,去了一趟诏狱,怎么身上半点伤都没带?他们竟没给你用刑?” 宋皎叹道:“怎么师母好像巴不得我受点伤呢。” “你当然该受伤,”颜文语的手中握着一把檀香木蚕丝双面织的宫扇,此刻一挥:“就凭你在府里干的那事,要了你的头都是轻的。” 宋皎先看了看左右,见兰儿都退了出去,便小声道:“我、我没干。” 颜文语的双眼却又半眯了起来,一点儿都不觉着惊讶似的,轻描淡写地问:“哦,那你是给谁挡灾呢。” 宋皎知道她聪明,只怕多说两句就立刻猜出来了,便忙打住:“我只是想让师母知道,我真的没想对三姑娘如何,您也知道,我、我不能的……” 沉默了片刻,颜文语好像叹了声:“你要是真的能,倒好了。” 宋皎张了张口,又闭了嘴。 屋内一阵沉默,只有八仙过海的博山炉里很淡的烟气绵绵不绝地冒了出来,宋皎觉着尴尬,有意想转开话题,便顾左右言他地:“这是什么香,香的好清雅。” “你想必是昏了头了,沉水香都闻不出来么,”颜文语淡淡道:“正好熏一熏你身上诏狱里的煞气跟霉烂之气。” 宋皎抬起袖子闻了闻,倒是没有别的气味,只是忙了这半天,处处惊魂,必然是有些汗气的,自然不会好闻到哪里去。 一念至此突然想起了赵仪瑄问她熏得什么香……那个太子殿下才是真的昏了头吧,这样还能闻到香气也是见了鬼。 恍惚走神中,却是颜文语的声音很近地响起:“你在想什么?” 宋皎一惊,定睛才见她竟不知什么时候起身走到了身前,颜文语握着宫扇,一双能窥破人心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她。 宋皎忙道:“我、我原本也不敢过来,怕这一身的霉气冲撞了佳人……” 话音未落她就意识到自己话语唐突了,可要改口已经来不及。 颜文语却并未生气,只哼道:“你这些甜言蜜语的还是留着,等以后对豫王殿下说罢。” 宋皎微怔,觉着这话有些古怪,却只以为颜文语是在揶揄自己,忙赔罪:“以后再不敢唐突了,师母原谅我这一回罢。” 颜文语却沉默下来,她的双眸垂落,静了片刻才道:“听说太子亲去了诏狱,他、没为难你吗?” 宋皎听出她的声音虽镇定,但藏着真切的关心,便也温声道:“没有……” 她本是想让颜文语安心,可话一出口就觉着不妥,毕竟赵仪瑄的性子世人皆知,又恨自己入骨,好不容易得手怎么会不赶紧地折磨一阵儿?岂不可疑? 于是忙又补充:“他吓唬了我一阵儿正要动手,幸亏我还算有点福的,宫内正好有旨意,他就走了。” 颜文语的下颌抵在宫扇上,轻声道:“我也听说了。你果然还是命大,只是躲得过初一未必夺得了十五,按照太子的性子,不把你捏在掌心里折磨够,这辈子都不能安心。” 这预言似的话把宋皎吓得心突突乱跳,那只闯祸过的手也开始发痒。 “不过你不用过于担心,”颜文语话锋一转,宫扇晃了晃:“老爷已经给你在找退路了。” “什么?”宋皎不懂这个:“什么退路?” 颜文语回头看她:“眼下能抗得过太子的,自然就是豫王殿下。” “是殿下啊,”宋皎挠了挠眉角,不以为然:“老师费心了。” “他自然费心,”颜文语淡淡道:“所以我说你那些甜言蜜语的,以后多给豫王殿下说说,只要殿下护着你,太子当然不会为难自己的弟媳。” 宋皎起初还笑眯眯的,这笑意一直到颜文语说完,还在脸上天真无邪地洋溢着。 直到耳朵捕捉到一个奇异的词,宋皎的眼睛眨了眨,满面狐疑:“弟、弟什么?” 颜文语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见她怔然懵懂地发问,便道:“不然你以为的退路是什么?当然是你进王府,当豫王殿下的身边人。你不是……也很喜欢殿下吗?这样岂不一举两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30 22:22:47~2021-07-01 22:06: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墨隐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2 章 宋皎简直要疯了。 从颜府顶罪到进诏狱坦白旧情,从皇后赐毒到掌掴太子,这一场场下来她本以为自己已经算是百毒不侵了,没想到在颜师母这里栽了跟头。 她的喉咙发干,心跳像是擂鼓,又像是消失不见,两种极端情形交替,而双耳轰鸣,眼前发花。 双脚像是踩在了空软的陷阱上,很快就要坠入深渊。 宋皎身形晃动,摇摇欲坠。 幸亏颜文语本来就在看着,见状忙抬手在她腰间一揽:“你怎么了?” 宋皎慌乱地扶住旁边的桌面,仍是低着头合着眼,过了会儿才慢慢抬头看向颜文语:“难不成、难不成大人会把我……的身份告诉豫王殿下?” 颜文语凝视着她,轻轻点头:“这是当然的了。” 宋皎张口吸气,却仿佛空气已经变成了什么坚硬的凝固之物,差点把她噎死:“不、不!” 她转身要往外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拦住程残阳。 颜文语顺势勾住她的手臂:“你这会儿去也晚了,老爷指定已经都说了。” 宋皎再也站不稳了,双腿一软,往后跌坐在圈椅之中。 颜文语的手滑到宋皎的手背上,顿觉着指尖一片冰凉,又见她脸上毫无血色,双眼却越发显得乌黑起来,便回头唤道:“兰儿。” 丫鬟脚步无声地走了进来,颜文语低声吩咐了几句,等兰儿去而复返,手中端着个托盘出来,一碟子精致的点心,旁边却是一个缠枝莲的盖盅。 将盅子放在桌上,兰儿看了看面如土色的宋皎,不敢多言便又悄然退了出去。 颜文语在宋皎旁边的椅子上落座,宫扇向着那盅子点了点:“这是益气宁神汤,喝了吧。” 见宋皎毫无反应,颜文语淡淡道:“再死撑,我看你必要晕过去,你要晕在我这里,我倒没什么所谓,只要你愿意,但可万万不能在外头昏死过去。” 宋皎的唇动了动,像是要说话,又像是单纯的哆嗦,终于她慢慢抬手把那汤碗端了起来。 这益气宁神汤里有灵芝片,虫草参,枸杞,加小鹌鹑熬的,需要至少一个时辰的功夫。可见颜文语早就给她准备好了。 宋皎的手本是冷极了,捧着那温热的汤碗到底觉着好了些,她不用调羹,自己低头慢慢地啜了口,那点暖意渗透到心里,眼睛里却也有些湿润。 颜文语不打扰她,静静地看她喝了几口汤,才道:“你在那府跟诏狱里自然是没好生吃东西,这几样点心都是你的口味。” 宋皎吃不下,默默地把汤喝完:“叫你费心了。” “怎么,不叫师母了?”颜文语垂着眼皮,揶揄地说了句,似是而非地摇晃宫扇:“你既然叫我师母,我自然得照顾你。这不是应当的么。” 宋皎又张了张口。 颜文语挑唇道:“我虽然料定你得知此事后不至于很欢喜雀跃,但也没想到是这个反应,怎么,你不愿意去豫王身边?” 宋皎道:“我……” 颜文语转头瞥着她:“老爷说这是最好的法子了,你总该知道他不会害你。” “我知道,”宋皎垂头低声道:“老师跟你、师母,都是想保全我,是我让你们费心了。” “少说这些外话,”颜文语却不以为意的:“谁还要你的感激不成,我只要你一句实话,你愿不愿意?若真的不愿,就算豫王已经知道了你是女子,也未必就非得进王府。” 宋皎听了这个才苦笑,她抬眸看着颜文语:“让王爷知道我的身份就已经……够了。” “怎么说?” 宋皎慢慢地坐直了些,眼睛看着前方屏风上精致的洛神像,双眼朦朦胧胧:“以王爷的性子,未必会喜欢。” 颜文语的扇子停了停。 宋皎叹息一般:“只怕我以后,要见王爷的面都难了。” 颜文语柳眉微蹙:“你这是何意,你难道说王爷会不喜欢、甚至远离你么?” “既然是老师亲自开口,王爷自然不会当面拒绝,但是……”宋皎想到诏狱里自己差点得了的那颗药丸,默然:“我最不想做的就是让王爷为难。” 室内寂然,一阵风带的博山炉里的烟气摇曳,是兰儿从外头进来。 丫鬟走到颜文语身旁,悄悄低语了一句。 颜文语眉头一扬,秀美的脸上浮出不悦之色。 宋皎问:“怎么了?” “没什么。”颜文语垂眸,半晌才冷笑道:“如果他真的有眼不识金镶玉,那也是他没福,怕他以后有的悔恨去。” 宋皎怔住。 兰儿在旁看看两人,忙又笑道:“还有一件事,奴婢不知该不该说。” 颜文语道:“是什么扫兴的?” 兰儿道:“是府里头传回来的消息……说是咱们三姑娘哭天抢地的,闹着要出家当姑子去呢。” 宋皎听了这句却把之前的那点惆怅都驱散了:“啊?颜姑娘她……这可如何是好?” 颜文语却仿佛多了三分笑:“凭她去闹吧,先前她也刁蛮的够了,活该今日栽了这么大的跟头。” 宋皎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不好这么说三姑娘吧,毕竟是你家里的姊妹。” “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颜文语瞄了她一眼,哼道:“先前要定她入东宫,她那个骄横劲儿你没见过,我不回家去,她竟亲自跑来跟我耀武扬威出言不逊,还没嫁就已经摆出了要把我踩在脚下的架势,如今果然是乐极生悲了,你说她不是活该么?” 宋皎无奈地挠了挠脸颊:“唉!我也不知怎么说了。” 颜文语突然道:“你也不用说,反正这件事跟你无关,要是那承你情的人不知好歹,就叫他自己顶上去!什么殿下……” 宋皎听的心惊,怀疑颜文语已经猜到了自己是替豫王顶罪,又听她仿佛替自己抱不平,便忙笑道:“慎言,还是慎言。” 颜文语白了她一眼:“在我的屋子里,我还不能说句实话么?你不要以为能瞒住我。” 宋皎如坐针毡,只好起身作揖:“师母……” 颜文语抬头,看着她带着几分祈求的脸色,忽然叹了声:“你啊……” 将脸转开,颜大小姐的声音如同蚊吶:“若我是个男人,早就把你……又何必给那些臭男人挑挑拣拣。” 宋皎仿佛没听清楚,正要再哄几句,外头道:“老爷到了。” 一听程残阳回来,宋皎的心又跳乱,她担心豫王也会跟着一块儿来。 不料颜文语看见她面无人色的,竟说:“放心吧,王爷已经走了。” 原来刚才兰儿来说的就是这个消息,所以颜文语一听就恼了:此时此刻,豫王这一走了之,不管怎么都说不过去! 说话间程残阳已经迈步走了进来,颜文语缓缓起身,宋皎早就躬身行礼。程残阳示意她免礼,又走到夫人身旁,温声问:“你午饭就没吃,这会儿可好些了?” 颜文语垂眸道:“只是受了点热,不碍事。老爷不必挂心。” 程残阳颔首,扫了眼桌上的汤碗,又回头看宋皎,笑蔼蔼道:“王爷才有急事先去了,叫我跟你说一声。” 虽然程残阳的借口上佳,但宋皎何等聪明,心里早已冰凉,脸上却还挂着笑:“殿下自然是日理万机的。” 颜文语攥着扇子,忽然说:“送到嘴边的东西总显得便宜,可连谁是真心的对谁好也不知道,那就叫人无话可说了。” 在场的没有一个傻子,宋皎明白这话,程残阳也懂,但程大人却若无其事的笑道:“不至于,大热天的你本就身子欠佳,又何必动肝火。” 宋皎也笑说:“就是。所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又何必先伤了神。” 颜文语叹了声,将扇子放低,迈步进内去了。 剩下程残阳跟宋皎面面相觑,顷刻,程残阳道:“你是不是怪我自作主张?” 宋皎虽不赞同程大人的行事,但对方是自己恩师又是一片庇护之意,又如何能责怪?她垂首道:“我只觉着拖累了老师。” 程残阳道:“休要胡说。” 顿了顿,他道:“这个结迟早要解开,豫王殿下虽一时难以接受,但假以时日他必然想开,总比他错听人言铸成大错要好,你可懂这话?” 宋皎即刻想到豫王在颜府收手的迟疑,以及皇后所赐的那药丸:“老师……” 程残阳道:“你聪明伶俐,生得又好,是万中挑一之人,扮男子当然是太过瞩目,容易引发非议,要是殿下真能下定决心,恢复你女子身份,却是天定的姻缘,而且太子那边也自无计可施。” “我、”宋皎只能以强笑掩饰:“只怕没有那个福分。” “夜光,我只子励一个儿子,并无女儿,早就把你视若己出了,”程残阳抬手在她的臂上轻轻地拍了拍,语重心长的:“虽然你跟了豫王才是最好的,但若是此路不通,为师也一定会尽力保全你。” 有了这句话,宋皎还能再说什么,而且有了这句话,别说程残阳自作主张曝露她身份了,就算叫她去死,她也一句怨言都没有。 在离开程府后,宋皎见到自己的侍从小缺,小缺先前来报过信后,便回了府一趟,又去诏狱外打探消息,听闻宋皎跟着豫王车驾到程府这边,才忙马不停蹄又赶了来。 宋皎忙了这半天,着实累了,虽然知道回府去必有一番聒噪,但终不能让母亲担心,正要叫小缺雇车,程府的车轿已经备好了,说是夫人吩咐要送她回府的。 宋皎心里实在感激颜文语的细致,摸了摸胸口,想起那碗汤,在这许多的不如意里好歹有些慰藉。 她在车内盘膝而坐,打开手帕,里头是几块从颜文语房内带出来的点心,捡了块枣泥酥。 宋皎吃了两口,只觉甜酥可人,将脊背靠在车壁上,慢慢吞咽之际,耳畔突然跳出那两句:“若我是男人,早就把你……” 吞咽的动作停了停。 当时她并不是没听清,只是不想听清而已。 此时马车已经将到宋府,马车才转过街,外间跟随的小缺就发现不对:“这是怎么了?” 宋皎探头往外看,却见前方街上许多百姓围的水泄不通,好像有什么大热闹可瞧,小缺道:“主子,怎么看着好像是咱们府……” 正说着,就听见路边一个行人议论道:“是什么人这么强横,天子脚下也敢这么胡为?” 另一个道:“宋府好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公子还在御史台,怎么□□就有人上门来……听说整个府都给翻过来了,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 宋皎正把半块荷花酥塞进嘴里,闻言差点把自己呛死,她用那只闯过祸的手捂着嘴,毕竟做贼心虚,心中即刻跳出那个独一无二的人选。 她当然担心府里的情形,但这会儿更想的却是赶紧调头逃走。 偏偏不知是谁认出了小缺,叫道:“咦,那不是宋府的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1 22:06:57~2021-07-02 21:2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墨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3 章 小缺并不晓得宋皎心里的想法,见被人认出来,便索性扯着嗓门道:“怎么着?我们大爷在这儿呢,赶紧让路!” 围观的众人急忙四散避开,留宋皎的马车在原地一枝独秀,真是想逃都来不及。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府门口,正有两个宋府的小厮在门首探头探脑,唉声叹气,看到小缺,立刻知道是宋皎回来,一时如得主心骨,急忙奔下台阶迎过来:“大少爷!” 宋皎看是两个家里人,并无东宫的恶霸们,心稍微定了定,又想大概是那些人逞凶过后业已撤退,自己还不至于倒霉到那种地步,一天之内总是跟那位太子殿下打交道吧。 小缺像是心有灵犀般,先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敢到咱们府内撒野?” 两个家丁满腹苦水只无处倾斜,听见这句话顿时滔滔不绝:“是尚书府的人!打上门来了,欺人太甚!” 宋皎本来还缩着脖子不敢出声,猛然听见“尚书府”三个字,而不是“东宫太子”,顿时浑身舒适起来,连之前给吓跑了的胆子都重新归位:“什么,尚书府?”她几乎是跟小缺同时问出来的。 今日来大闹的确实是颜尚书府的人,而且是颜家大少颜承,之前因为赵仪瑄从中作梗,把宋皎提走了,才稍减了颜尚书胸中闷气,谁知很快地又听说宋皎给放了出来,还是豫王殿下亲自去作保的。 颜承听说后气不打一处来,又因为颜文宁在府内哭天抢地的大闹,他一气之下带人前来宋府,本着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之意,把宋府上下闹腾的鸡犬不宁。 两个家丁说了情形,又偷偷地对宋皎道:“大爷,老爷也给颜家的人推搡了几下,正气的很呢。” 先前说到宋府还有个二少爷宋洤,这宋洤却不是夫人所生,而是姨娘生的。 只不过从小到大,颜老爷所偏爱的却是这位姨太太,爱屋及乌的也更疼宋洤,偏偏宋洤是个不折不扣的不学无术花花公子,从懂事起到现在不知闯了多少祸,至今都没有半个功名,更无正经的差事,平日里一味地好色爱赌,简直是浑身上下没一点好处,可宋老爷却一味偏袒包庇。 至于宋皎,虽然从小出色,长大争气,人人夸赞,但是在老爷跟前却并不怎么吃香,动辄呵斥打骂的,所以宋皎能不回府就不回府,免得惹大家不痛快。 这些府内的下人们,除了一些陪着宋洤吃喝玩乐的狗腿子,其他的却都是知道好歹的,暗暗地也未宋皎鸣不平。 今日颜府的人来大闹,就是因为宋皎,所以家丁们担心宋皎在老爷哪儿交代不过去,故而提醒她。 不过宋皎自己知道,既然回来了,这场责骂必然是免不了的。 果然,堪堪走到父母的上房外,就听见宋申吉的声音响震屋瓦地:“那个混账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只怕是知道有人饶不了他所以躲开了,却留他老子在这儿给人羞辱!” 低低的,是母亲魏氏忍气吞声的:“已经叫人去找了,皎儿应该不是有意避开的……” “你闭嘴!”宋申吉的腔调更高了几分:“都是你养的!如今终于闯了祸出来,他既然有能耐做出来,就该能自己承担,如今连累老子是什么道理?叫我看,太子殿下就该在诏狱里处置了他,做什么又放出来,省得带累旁人!” 门外,宋皎听着前面的话,都是老生常谈,意料之中也习以为常,直到听见最后一句,就像是一块尖锐而沉重的石头落在了心上。 正要上台阶的脚停了停。 宋皎笑了笑,她居然还会难过,但她明明早就知道,父亲是个冷心冷肺的人。 所以她才得在御史台立住脚,仿佛只有这样,她在父亲面前才会有喘气的资格,对了,还有母亲。 如果不是她,母亲以及魏氏一家,这会儿只怕早就不复存在了吧。 身后的小缺拉了宋皎一把,撅着嘴道:“还是别进去了!” 但此刻院内廊下跟随宋申吉的小厮看见了她,忙向内禀告,宋皎向着小缺一点头,将袍摆一提走了进内。 里屋,宋申吉坐在太师椅上,母亲魏氏却站在跟前,见她进来,才要招呼,就给宋申吉一声咳嗽吓退了。 宋皎向着父母行了礼,宋申吉先发制人地冷笑道:“知道回来了?大概是听说了颜家的人走了你才敢回来吧?你干的什么好事!” 宋皎垂着眼皮道:“颜家的事实属误会,所以太子殿下才能放我回来。至于颜府的人上门大闹,虽是情有可原,但擅闯民宅打砸财物惊扰妇孺,也是触犯律法的。” “什么?”宋申吉瞪起双眼:“照你的意思还是人家错了?哈,你还要报官不成?你是嫌我的老脸丢的还不够?!” 宋皎的唇动了动,魏氏已忙道:“皎儿,别跟老爷顶嘴呀,还不跟老爷请罪。” 她沉默了,魏氏赶紧过来拉了她一把,宋皎只得跪倒在地。 只听宋申吉夹枪带棒地厉声说道:“他当然敢顶嘴,只怕他还要拿我的脑袋呢!以为自己是什么侍御史就了不起了!我说过多少次别跟太子对着干,只是变本加厉的不听,弄得家里的亲戚都因此断绝了好些,其实人人都知道,你官儿做的再大又能怎么样,这天下不迟早都是太子殿下的?太子殿下一根手指头就能摁死你!我若不及早管束,你怕迟早晚要闹出诛九族的大罪来!” 宋皎低着头,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了,她心里凉凉地想:“这几句说的还算没有错,只是……倒也不必着急,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想起来,兴之所至,真的把我痛快摁死也未可知。” 宋申吉痛骂了一顿,见宋皎始终不还嘴,那股气才消了大半。 又问:“颜家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是太子殿下放你回来的?可别又是你捣鬼。” 宋皎道:“我怎么敢在这上头捣鬼,也没有这能耐。若不是太子亲口所说,除非是八臂哪吒才能自那戒备森严的诏狱里走出来。” 想到“哪吒”,宋皎突然想到自己,然而她天生怕疼,所谓剔骨还父割肉还母,终究不成。 不过这话宋申吉是信的:“不管如何,颜府是给你把水搅浑的,宋府这场祸自然也是因你,尚书府势大,你得罪了太子又得罪了他们,只怕这京城很快没咱们的立足之地了,你刚才居然还想追究人家的罪责……你是想把天底下的人都得罪遍了吗?告诉你,若事情跟你无关只是误会,你当尽快前去颜府登门赔礼致歉,这才是正理,可听见了?” 发泄了一通后宋申吉总算偃旗息鼓,临出门他问道:“对了,你见过你二弟没有?” 宋皎微怔:他难道还不知道? 这边宋申吉却又道:“罢了,指不定又在哪里给耽搁了,你是在诏狱呆了半天的,见不着他才是好的。”他背着手走了出去。 魏氏恭送了宋老爷,急忙走过来把宋皎扶起:“快来坐下缓缓。” 宋皎料到家里还不知宋洤也早给太子盯上了,她本来该告诉宋申吉实情的,但这个情形下自己一开口,以宋申吉的脾气,只怕所有罪名也都得落在她身上了。 她决定当无事发生,顺其自然随他们去。 魏氏端详她的脸色,见她不言语,便轻声道:“皎儿,你爹只是气急了……你别放在心上。横竖现在你已经无碍了,必然是佛祖保佑。”她双手合什,拜谢佛陀。 宋皎抬头看向魏氏,停了停道:“娘,假如……这件事没完呢?” “什么?” 宋皎不想惊吓到母亲,但她不能将时局看的太过乐观:前有太子殿下的诛九族之罪悬而未落,如今又有豫王殿下知道真相吉凶莫测,何况还有宋洤的案子埋伏着。 “娘,”宋皎思忖着:“我有一句话想问你,倘若、倘若我出了事……” 宋皎的话还没问完,魏氏的脸上就露出了惊骇的表情:“你说什么!” 宋皎把心一横:“娘,这些年我当差的钱都给了你,你应该也存下不少了,如果现在离开府里……” “住口!”魏氏极为震惊地喝止:“你怎么又说这些糊涂话?我说过生是宋家的人死是宋家的鬼,你难道就想看为娘成为那些不清不白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浪□□人?” 放在以前,宋皎指定不再往下说,但是现在……她扶着额头:“娘,要是我出了事,你在这家里会是如何你难道不知道?” “你……”魏氏咬了咬牙,赌气似的说道:“你不要总是吓我,就算我在这家里只当一个老妈子,我也绝不会出这门半步。” 宋皎原本就带着寒意的心更加冷了。 其实她不能苛责魏氏,对于魏氏而言,嫁了一个男人就是得从一而终的,就算和离,那也如同失贞似的,仿佛是要给送去沉塘的。 宋皎默默地看了魏氏半晌,站起身来往外走。 魏氏却有些后悔,上前拉住她的手,殷殷地说:“皎儿,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你跟我说,娘同你分担。” 宋皎的眼眶陡然湿润了。 她心里清楚,魏氏这句话自是真心,但她身上那些事,哪一件都足以将魏氏吓死过去。 到底,是自己的母亲啊。 宋皎低头:“不必了。我习惯了。” 她摆了摆手,勉强挤出一点笑:“我累了,您也早点歇息吧。” 摇摇晃晃地回到房内,没理会小缺,也没理会丫鬟们,宋皎关了房门,把自己摔倒在床内,脸埋在被褥里,哭的无声无息。 不知过了多久,黑夜里传来砰砰砰的乱响,像是有人在激烈的拍门,又像是下一刻就会破门而入,声音在夜晚传的格外远,也格外惊魂动魄。 迷迷糊糊中宋皎抬头往外看了眼,心头一窒,然后却又恢复奇异的平静。 随意吧,该来的且让他来,是生是死,只求个痛快。 宋皎刚刚爬起身,门就给从外头推开了,一阵夜风随着灌了进来,帐子被吹的飞拍在她的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小伙伴说这本有点像是《国色生辉》,那本也是我的心头爱,推荐给没看过的小伙伴哦~肥美的完结文,点开专栏可见哈~ 第 14 章 常言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虽然宋皎自问所做所为且算不上是亏心之举,但东宫的那位却是比鬼还更吓人之存在,也不由得她会胆怯。 但此刻,因为父母一个冷血一个懦弱,让宋皎心灰意懒,不禁又生出一种把生死置之度外之感,恨不得来的就是赵仪瑄,哪怕是鸡蛋碰石头,大家一了百了。 谁知太子殿下显然并没有要跟她鱼死网破的念头。 这来的人并非赵仪瑄,而是御史台的两位同僚,夺门而入的正是巡检使周赤豹。 宋皎本来已经把自己的胆气提升到了比自己的人还要高上数倍的地步,没想到竟是白准备了一通。 当她撩开脸上的帐子摆出一副横眉冷对的姿态、却发现夺门而入的竟是周巡检使的时候,她的眼睛瞪得溜圆:“豹子,怎么是你?” 周赤豹生得五大三粗,是典型的赳赳武夫体貌,也确实如此,他的拳脚功夫非常了得,就是人太过耿直性急了些,先前砸门的正是他。 此刻他大步流星冲到了宋皎身旁,攥住她的胳膊摇晃着问:“你没事吗?有没有吃亏?” 宋皎顿觉脑仁都给他摇松了,头晕眼花:“你再摇下去就有事了。” 周赤豹这才忙松了手,却瞪着眼睛叫道:“我听老徐说你给关到了诏狱,自古以来去那地方的人,不脱一层皮是出不来的!” 宋皎皱眉:“徐广陵吗?他可真是个嚼舌怪。”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口有人道:“就算我不说,他迟早要知道,要从别人嘴里知道了只怕还要怪我。何况我们大家都是关心你,你倒是不领情?” 这说话的正是比宋皎高一级的领侍御史徐广陵,他的相貌清癯儒雅,留着三绺胡须,其实年纪不算很大。 周赤豹也解释道:“宋御史你不要怪徐大人,我其实没回京前就听说了风声,可我毕竟不信,如果徐大人都不跟我说实话,我也是要找你一看究竟的。” 两人之后小缺探出头来,宋皎吩咐他去备茶。又请两人坐了。 徐广陵含笑道:“都是这豹子太性急了,刚才叫门不开,他就发狠砸了起来……” 宋府的人听见外头恶声恶气的,还以为颜家的人又来了,哪里敢开门,周赤豹急躁之下便拳打脚踢。 宋皎正在想这一遭不免又惊动了宋申吉,还不知怎么收场。徐广陵却仿佛窥破她心意般的,笑眯眯地说道:“刚才我已经先去了老伯父那里陪了不是了,他老人家倒是通情达理而宽宏大量,甚是和气地叫我们只自在说话便可。” 宋皎笑道:“徐大人心细。” 父亲面对她总是横眉冷对,像是面对前世的债主没好脸色,但是对她之外的任何人、尤其是府外的人,宋申吉总是和暖如春风,好像个个都是亲人,毕竟是面子的事儿,对宋先生而言大如天。 听见砸门声宋申吉本来也以为是颜家的人,正心里窝火着想回头再责骂宋皎,谁知徐广陵先去求见赔礼,徐广陵官儿比宋皎要大,又是京内官宦世家出身,宋申吉自然得高看一眼,他心平气和,笑容可掬,又半是嗔怪徐大人很不该为了这点小事再特来找他赔罪,甚至表达出徐大人应该把宋府当成徐府一样进出自如的意愿。 宋皎虽是笑说,可灯影下,徐广陵却瞧出了她的鬓发微乱,眼睛微红湿润,显然是刚哭过。 只有周赤豹并无察觉,只催问道:“颜家是怎么回事,平白诬赖人对不对?!明日我必要求程大人,一定得参奏颜家一本,吏部尚书又怎么样?仗着自己要成为皇亲国戚就要为所欲为起来?可他的女儿还没当太子妃呢!” 如果说徐广陵对于此事还是存疑,那周赤豹便是一门心思地只相信宋皎,他既然相信宋皎,那错的一定就是颜家了。 宋皎急忙拦住他:“不可口没遮拦。何况这件事权且告一段落了,万万不能再闹。” 周赤豹张了张嘴,虽满心不忿而有一肚子的话,但宋皎既然这么说,他便只忍了,却又叮嘱:“宋大人,要是他们敢冤枉你,我拼了这条命也要替你出头,反正我这条命也是你救回来的。” 宋皎定睛看着他,突然有点鼻酸,她忙笑着遮掩:“你的命是留着报效朝廷的,不是卖给哪个人的,何况我当时也是按律行事。” “我可不管,”周赤豹将头一扭,挑着浓眉执拗地说:“按律行事是没错,但是满朝文武那么多人,怎么只有你一个敢为我出头去按律行事?如今他们要害我就算了,要是敢对你动手,我必先杀之!” 他对着灯影晃了晃自己的拳头,像是对着灯宣了誓言。 周赤豹原本是军中一名检校官,在巡查军中粮草的时候,酒后打翻油灯烧毁了粮草库,这自然是死罪。 当时死刑的卷宗是要在大理寺,御史台跟刑部过手的,其他两司审查案情确凿无误,却在御史台宋皎这里给挡住了,她发现周赤豹之前的口供跟最后的供状颇有出入。 因为宋皎身份特殊,有她力排众议,终于驳回重审,原来周赤豹因为脾气过直而经常褒贬长官,早被视作眼中钉,当时军中风气败坏,贪墨成性,粮草匮乏变卖等并不稀奇,仓库早就空了。 有人为了掩盖罪行,便伪造火灾现场而陷害周赤豹,让眼中钉当替罪羊,这本是一举两得的事。 至于三司的人,有的人不知情,有一些机敏的人,却因不便得罪兵部的要员,所以宁肯难得糊涂。 只有宋皎主张彻查且做到了,因此,兵部涉案的官员不免撸下来一批,杀头流放的也有数人,宋皎虽是正直之举,但京官之间向来盘根错节,她间接地不知又得罪了多少人。 而周赤豹被救出来后,便退职入了御史台做巡检,他的为人处世虽差些,但本事却是一流,很快升为巡检使。 至于御史台上下人尽皆知,周赤豹最忠心的人,就是宋皎。 此时徐广陵在旁边嘉许点头:“周兄这是士为知己者死,没有错。” 宋皎瞪了他一眼。 徐广陵笑道:“你瞪我做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正小缺送了茶点进来,宋皎催促周赤豹去吃些,而周赤豹回京后还没顾上吃喝呢,便起身去了。 宋皎低低对徐广陵说:“你不要欺负他老实人,你怕被人嚼舌不便独自过来,就撺掇他来冲锋,你躲在后面,你也太会算计了。” 徐广陵脸皮都不红的:“你知道就好,何必说出来,不过你更得知道,不管怎么样我的心意是真的。另外,我来也还想知会你另一件事。” “什么?” “在我来之前,你那个弟弟被人从王寡妇街给拽了出来,今晚上……诏狱那边,恐怕有他好受的。” 宋皎愣住。 虽然早知道东宫的人都出马了,宋洤被拿是不免的,可亲耳听见的感觉仍是两样。 徐广陵看着在桌边上狼吞虎咽的周赤豹,淡淡说道:“虽是兄弟,但这件事你最好别插手,你知道有人巴不得你也下水呢。” 宋皎也是这个主意,所以次日天不亮,她立刻起身出府。 既然东宫的人拿住了宋洤,这消息只怕很快就会传开,到时候府内一定又是人仰马翻,她可不想再听宋申吉的咆哮跟母亲的哭泣。 所以她派小缺去御史台请假,自己却去了紫烟巷长租的小院内躲避清闲。 正如宋皎所料,中午不到,府内便派了人去御史台请她回府,这自然是得知了宋洤之事,叫她回去商议的。 黄昏时分,宋皎躺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看着墙头一丛向着天上舒展枝桠的蔷薇,白日里还有许多蜂蝶吵吵嚷嚷,这会儿都散开了,墙根的草丛里有草虫的鸣叫。 “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又得浮生半日闲。”宋皎喃喃念罢,缓缓地换了个姿势。 她的脸被夕阳的光照的有些红热,但却舍不得这一方静谧的美景。 直到她觉着身旁仿佛有一点阴影,宋皎以为是自己的眼睛看惯了天,有些眼花了,便抬手在额角上轻轻地遮了遮。 身旁确实有一个人,她正眯起眼睛看是否是小缺,耳畔却先听到那个似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好受用啊,宋侍御。” 宋皎擎起的手僵住,而眼睛适应了光线,她终于看清那个本来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晦明交织的夕照之中,赵仪瑄宽绰的蟒袍随风微动,他站在藤椅旁边,依旧是懒散地揣着双手,就像是个来窜门的熟人。 只有双眸在落日的背光里,格外的耀眼,又像是有暗色的火焰在灼灼地燃烧。 宋皎总算反应过来,一个激灵,她正要翻身下地,赵仪瑄却蓦地抽出双手,他俯身过来,手掌撑握住藤椅两侧。 他高大的身形将宋皎牢牢地压在下面,人虽不曾落下,却已经是画地为牢,堵住了她的退路,而可以跟她面对面,四目相对。 但对宋皎来说这胁迫感实在太过沉重,她觉着自己像是给如来佛祖五指山压住的孙猴子,本能地要缩起身子以自保,可双腿才一动,就碰到了赵仪瑄腰间垂落的龙纹玉佩。 于是宋皎不敢再动,免得更碰到什么了不得的。 太子殿下则不动声色地扫了扫那正轻轻蹭着她的佩玉,那玲珑剔透的龙纹玉时而坠落于她因仰卧而塌陷的纤腰间,时而又顺着那轻薄的衣料恋恋不舍似的下滑,虽是不痛不痒的短暂接触,却仿佛花样百出而令人心跳加速。 赵仪瑄忽然开口:“上次……” 他只说了两个字就停了下来,像是在思忖什么古今难题。 一阵风吹过,墙头上的蔷薇窸窸窣窣地抖动,有几片花瓣随风扬起而写意地飘落。 如果还是她一个人,这当是何其赏心悦目的。 宋皎咬了咬唇,借着一丝锐痛,她故作镇定的问道:“殿下、要说什么?” “上次你是不是觉着,”赵仪瑄的声音不疾不徐,随着花瓣的飞舞缓缓落定宋皎的身上:“……很爽呢?” 说话间太子殿下抬手,竟是轻轻地将宋皎头顶的簪子抽落,一刹那,满头青丝如瀑散开,几片淡红花瓣若隐若现点缀其间,雪肤花貌,星眸雾鬓,这才是真正的美不胜收。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感谢在2021-07-03 21:59:11~2021-07-04 22:4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8362626 2个;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8362626 1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5 章 晚风的蔷薇淡香里,赵仪瑄又嗅到了那股好像烙印在他心头的香气,他差一点就按捺不住靠近过去,闻一闻她的发端或者襟裳之间是不是真的有这股异香,这香又到此从何而来,为什么会如此**。 相比较太子的心猿意马,宋皎的右手轻微地弹动了一下,只是她毕竟还是惜命的,也懂得有一不可再二的道理。 当机立断,宋皎决定装傻,她垂了眼皮,尽量不去想自己的脸到底有没有红,而只是含含糊糊地问:“殿下……在说什么?” 赵仪瑄居高临下,直直地盯着好像已经被揽在怀中的人,也看到她的脸颊比先前越发红润了些。 喉结滚了滚,太子殿下哼道:“还有什么?当然……是上次你打了本宫一巴掌,这么快你忘了?” 宋皎觉着冷汗滑了下来,她的脸在发痒,而心里想笑却实在不敢。 啼笑皆非而稍稍放松,宋皎顺势应声:“啊,是是……” “是什么,”没等她说完,赵仪瑄道:“你是说果然打的很爽么?” “不不,”宋皎急忙申明,情急之下她试着坐起,却不免靠赵仪瑄更近了些,近到两个人之间几乎只有一指的距离。 那一错目间,她甚至能看见他的双眼里自己小小的倒影,以及太子殿下那陡然收缩的瞳仁变化。 极快之间,宋皎在太子的左手腕上一推,她翻身下地,一气呵成地跪倒:“殿下宽恕,下官并非这个意思。” 赵仪瑄没想到她的“身手”竟这么机敏,缓缓地抱起双臂,太子喃喃:“可惜啊。本太子倒是觉着很爽。” 宋皎心头一震:他是不是疯了,或者是说反话? 顺势瞄了眼自己的手:要真是这样,刚才就不用强忍了,成全他岂不好。 赵仪瑄斜睨:“你刚才是不是还想动手来着?” “当然没有,”宋皎大惊失色,急忙道:“下官绝不敢对殿下无礼,上回也是一时的失态,事后已经极为后悔,还请殿下大人大量,下官以后定然约束自己,再不敢犯。” 赵仪瑄听着那略有点刺耳的“下官”两个字,看她散发跪拜的模样,实在眼熟的很。 他的心情没来由地好了许多:“我听说颜家的人去宋家大闹了一场,这倒是救了你们,本来我还想叫人去打砸一番出出气,既然有人先行动手,那就罢了。不过你可不要误会,我并没有就说饶了你。” 往前一步,太子一撩袍摆,自行坐在了藤椅上,他微微地将身子躺平了些,抬眸所及,是方才她看过的风景,墙头黄昏中的蔷薇,天空中变幻的夕照光芒,晚风吹在面上,院中寂静的像是什么世外桃源。 这会儿本来不该说别的,因为说任何都是大煞风景。 赵仪瑄的脑中有瞬间的空静跟欢喜,但他很快又恢复清醒。 上次宋皎打过他后跑了,起初他本来盛怒非常,很想把她捉回来直接掐死。 但是看着她狼狼狈狈一跑了之,摸了摸发热的脸颊,不知为什么,他的那份盛怒变得不再郑重肃厉,而……很奇妙地变成了好笑。 以前不知宋皎身份前,确实对她恨之入骨,但恨虽恨,却也知道这个人……实在与众不同。 不管是有意针对还是无意为之,这京城乃至天下,恐怕只有宋皎一个人敢跟他针锋相对。 这样独特的人他要么碎尸万段,要么收为己用。 因为王纨之死,在他心中的选择自然只剩下了前者。 直到诏狱之中知道她是女子、且是当初跟他肌肤之亲的那人,这选择就开始模糊了。 那一巴掌,好像反而把赵仪瑄的心意打的清楚明白起来。 他是不会将宋皎碎尸万段的,他须得到这个人。 心意在晚风之中微荡,赵仪瑄看着天际一点流霞,轻声道:“你知不知道,我给了你一天的时间。” 宋皎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 赵仪瑄微微转头:“你当然知道宋洤在诏狱,本来以为不管如何你都会去瞧瞧的,没想到你真坐得住。” 太子原先并没有叫人去拿宋皎,是因为他吃定宋洤入狱,宋皎必然会去探望情形,没想到她竟有胆子请了一天的假,自自在在地躲了一个好清闲。 居然还是他想太多了。 宋皎也没想到太子指的是这个,但她也有大把冠冕堂皇的借口:“此事是殿下亲自审理,下官岂能贸然干涉。且下官相信太子殿下一定会秉公处置,很不必别人操心。” 赵仪瑄轻笑出声,眸光流转的:“你这个人倒是大胆狂悖到有趣的地步,我倒是真舍不得杀你了。” 不管怎么样,这句话,让宋皎觉着自己仿佛衔住了半颗定心丸。 她的胆气在昨晚周赤豹他们来的时候最盛,过了那时候就再硬不起来了。 赵仪瑄却又惆惆怅怅地,仿佛不甘心的说道:“只是心口里还窝着一股火,发泄不了,憋久了怕伤身,你说怎么办?” 宋皎心头窜跳,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懒得理他,只能低着头装听不见的。 一只手伸过来,五指张开,插在了她的发间,就在宋皎毛骨悚然想要歪头躲避的时候,太子殿下的手掌摁着她的头轻轻地揉了揉。 掌心的触感诱惑着,他本是要用力的,后来不知怎地放松下来:“你说你怕疼,求本太子别折磨你,我又怜香惜玉的舍不得杀你,真是太难了……啊对,幸亏还有个替死鬼。” 宋皎小心翼翼地从他的魔掌下把头歪着挪了出来,闻言诧异:“殿下说什么……” 赵仪瑄轻笑:“你想不想看点有趣的?” 宋皎不想看,因为她隐约猜到自己要看的是什么,而且那一定不会好看。 但是赵仪瑄的询问不过是自问自答,是不需要她的意见的。 诏狱的后厅内。 宋皎见到了宋洤。 这就是太子殿下口中的“有趣”。 宋皎虽料到会来诏狱看自己的弟弟,也料到情形不会好看,但当亲眼看到宋洤后她才发现,自己好像把事情想得过于糟糕。 她本来觉着宋洤必然是受过刑的,以诏狱的手段,她简直不敢想象。 但事实上宋洤的身上其实没有多少伤,只有脸比较肿一些,好像是给什么拍打的,除此之外神情也很憔悴萎靡,因为惊吓过度,眼神恍惚。 当看到宋皎的时候,宋洤暗淡的眼睛里闪出光亮:“大哥!”他带着委屈的哭腔而热切无比地叫道:“大哥快救我!”要不是旁边两个侍卫虎视眈眈,宋洤指定会扑过来抱住宋皎。 宋皎觉着稀奇,也有点动容。 回想起来,这大概是宋洤第一次这么亲切的像是看着亲人一样称呼她了。 以前宋洤见了她,多数是走走过场地叫上一声,除非有时候他有求于宋皎,才会看在她的官职的份上随机应变换上另一幅面孔。 但三两次过后宋洤发现宋皎并不是那种有求必应之人,而是有求必推,甚至有求必躲开或者踢掉,有了经验后,宋洤的另一幅亲热面孔就也不常出现了。 这大概是宋洤自出娘胎,第一次像是看救星般看着自己的“大哥”。 就算是知道宋洤一向的脾性为人,可看见他红着眼睛殷切望着自己的样子,仍是把宋皎的心触动了一下。 宋皎迟疑着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屏风。 屏风后若隐若现的,是太子殿下的身影。 宋皎不禁想:他想干什么? 难道太子是想……杀鸡给猴看吗? 赵仪瑄没发声,有个人替他开了口:“宋侍御,见了自己的亲弟弟没有话说吗?” 宋皎抬头,看到一个身材偏瘦微微眯着眼睛的少年走了进来。 看见他,宋皎的心突然紧了一下。 这少年看似不过是十七八岁,身量不算高,但高鼻深目,相貌俊美中隐约透出点异域风情,但他身上穿着的却是从四品的大理寺少卿的官服。 原来此人宋皎是认得的,他是属于东宫之下的大理寺少卿陶避寒,陶少卿年纪虽小,却是刑狱司方面人人皆知的狠角色,尤其大理寺的人犯们,几乎是谈陶色变。 陶避寒笑嘻嘻的走近,他的相貌很讨喜,简直像是个秀美天真的少年,但只要见识过他那些刑讯手段的人、才知道这张脸是比十八层地狱鬼更可怕的。 连宋洤都忙往旁边退开了几步,而且主动自觉地向着陶避寒躬身行礼:“参见少卿大人。”他的声调极其的谄媚。 陶避寒昂然向前,看也没看一眼。 宋皎眉头微蹙,垂眸拱手行礼:“陶大人,好巧。” “不是巧,”陶避寒生平最不满的大概就是他自己的身高了,宋皎的身量本算是中等偏下,但他跟宋皎站在一块,居然堪堪只能“平视”,暗暗踮了踮脚,陶少卿道:“不是巧,此案非同小可,我是奉殿下之命来彻查的。” 宋皎屏息:“不知陶大人查出什么了吗?” “当然,难道你还不知道?”陶避寒一脸诧异,转头瞥向宋洤:“你没跟宋侍御说吗?” 宋洤畏畏缩缩的在旁边,给陶避寒一瞄,浑身乱颤,他胆怯地看了眼宋皎,终于道:“大哥!我、我已经都招认了,那个矿藏的事情确实是大哥叫我去做的,大哥……你别怪我!” 这几句话里,大概只有最后那四个字是真的。 宋皎的心缩紧,她想回头看一眼赵仪瑄,但却知道隔着屏风,她什么都看不到。 也许赵仪瑄带她来不是“杀鸡儆猴”,而是“请君入瓮”? 他到底不能轻放了她?或者还惦记那一掌之仇? 陶避寒跟着往屏风那边看了眼,他尽量让自己的身板挺直,下巴抬的高些:“宋侍御,令弟已然招认,你呢?” 宋皎咬着唇。 “大哥,”宋洤哭唧唧的:“大哥救我!你、你还是认了吧……” 宋皎目不斜视,淡淡道:“如果陶少卿只因这个就认定我参与其中,那我只能怀疑少卿你的能力,并质疑太子殿下的用人了。” “你说什么?你敢诋毁太子!”陶少卿脸上的笑容陡然收起,他背着手往前一步,阴狠地盯着宋皎,像是受了奇耻大辱:“好啊,只管嘴硬,你若是能在我手下熬过一刻钟而不招认,我便自认无能放了你,如何?” 宋皎立刻回答:“不用劳烦,我现在就可以招,如果非要屈打才能成招,不如彼此省事。” “我不嫌劳烦,”陶避寒的眼睛略睁开了几分,把宋皎从头看到脚,天真的脸上却透出几分嗜血之色:“尤其是对付宋侍御,让我三天三夜不睡也甘愿,我一定会亲自好好伺候,让你心满意足。” 宋皎很知道陶少卿的厉害,别说一刻钟,只怕一上手自己就得死。 就在这时,屏风后赵仪瑄道:“你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4 22:43:52~2021-07-05 21:5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墨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杰、天上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天的榕、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6 章 宋皎的心里有点凉,也有点慌,她早料到宋洤不会很干净,但没想到他居然会咬上自己。 陶避寒虎视眈眈的目光让她不寒而栗,如果是在御史台,审讯办案自然是循规蹈矩,极少动大刑,可是陶少卿从不是个规矩的人,毕竟他最爱的就是在犯人身上试验一些新奇的刑罚。 恍惚中听见屏风后的那一声,宋皎并没意识到这是在叫自己,直到诸葛嵩低低咳嗽了声。 宋皎回过神来,才发现陶避寒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去,看样子像是要往屏风那边走,不知为何又停下了。 原来陶少卿以为太子在呼唤自己,没想到竟自作多情了,只能更加愤恨地盯着宋皎。 诸葛嵩走过来半步:“宋侍御。”他向着屏风方向做出“请”的手势。 宋皎这才明白原来是在叫自己,她定了定神,晃过去。 虎啸山林的屏风之下,赵仪瑄揣着手,正在打量那只吊睛白额猛虎的勇猛之态,察觉宋皎进来,他回头看了眼:“你的脸色不太好啊。” 宋皎默然问:“方才陶少卿所说,也是殿下的意思吗?” 赵仪瑄道:“小陶不过是尽责而已。”说了这句他垂眸细看宋皎:“怎么,生气了?” 宋皎将头扭开:“殿下是要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要把人戏弄够了再杀?” 赵仪瑄嗤地一笑:“怎么这么说?把自己比做老鼠,是不是太自甘下流了?” 宋皎冷笑:“做出来的不怕下流,说一说的倒怕了?我只是想提醒殿下一句,如果殿下实在容不得我,请痛快赐我一死。” 赵仪瑄挑了挑眉,他走到宋皎身旁:“早说了舍不得杀你,怎么还把这个死字挂在嘴上?” 宋皎偏还要说:“毕竟这世间有比死更可怕的。” “看样子是小陶吓到了你,”赵仪瑄笑了,他抽出手在宋皎的脸上轻轻地抚过:“你放心,他不过是个小孩子在赌气,有我在,绝不会让他伤你半分。” 宋皎避开他的动作:“殿下说话可算数?” 赵仪瑄笑吟吟道:“我只是太子,当然还算不上金口玉言,不过,这句是真心的。” 宋皎不知太子的“真心”是什么东西。 或许……有时候就是这屏风上的吊睛白额虎吧,能吃人的那种。 “混账,”赵仪瑄看出她眼中满溢的怀疑:“就这么不信?好,本太子答应你,绝不容许别人动你一根手指,若有违背,嗯,就……让我当不成这个太子,如何?” 宋皎的心本是极冷的。 她跟赵仪瑄虽在阴差阳错之下有过肌肤之亲,但对于这位太子殿下,她自诩一点儿都不了解,唯一深知的是他强横,凶顽,独断,或者果决……总之似乎没什么过多的优点,而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仿佛模棱两可,她已经不敢再轻信了。 但是在听见赵仪瑄拿自己的太子位来赌咒的时候,宋皎的心还是猛然一震,这句话不由得她不信。 可宋皎想不通太子为什么肯这么干,太子位,这简直比空幻的天打雷劈更加真切而厉害的。 看着她怔怔地望着自己,赵仪瑄缓缓又走近一步:“这下你可相信了?” 宋皎意识到他的靠近,急忙再度后退:“是、下官多谢殿下鸿恩。” 赵仪瑄见她又是退避,脸上浮出失望之色:“不过,宋洤咬定了你,你到底给我一句真话,你是否也参与其中。” 宋皎摇了摇头,道:“下官以性命担保,我对此事毫不知情。” 赵仪瑄颔首道:“这么说,宋洤确实是胡乱攀扯……我看他是活腻了,但也不必担心,让小陶去处置,不怕他不说实话。” 宋皎屏息。 这么一来,宋洤就要真的吃苦头了。 赵仪瑄看她:“你替他担心?你要是愿意替他说情,我可以让小陶下手轻点儿。” 宋皎想到方才宋洤的卑鄙之举,将头转开:“一人做事一人当,何况下官说过,不会干涉太子殿下审案。一切都凭殿下裁夺就是了。” 赵仪瑄有些嘉许的:“果然懂事,头脑又清醒……对了,先前没有问过你,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 说到这里,宋皎突然想起他们两人跟外头只隔着一层屏风,心惊地回头看,却见屏风外空空如也,似乎是陶避寒等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宋皎咽了口气:“这个,事关家事一言难尽,不说也罢。” 赵仪瑄在椅子上落座,摆出一个要彻夜倾听的架势:“那你就有多少说多少,我不着急。” 宋皎是极不情愿把家里的事情告诉别人,尤其是这位太子殿下。 但是埋藏着那个秘密又能如何? 宋皎的母亲魏氏,本是奉长辈之命嫁到宋家的,但宋申吉当时另有喜欢之人,两人成亲后宋申吉屡屡都想休妻另娶。 当时魏氏有孕,宋家的家长便做主,若是生下是女孩,便和离另娶,若是男丁,就不能再提此事。 听到这里赵仪瑄眉头微蹙:“这么说,你扮男人,是令堂的主意?可是婴儿生下来难道不会验明正身的?” “当然要,”宋皎垂眸道:“其实本来娘亲并没有就想如此,而当时……她确实生下过一个男胎。” 赵仪瑄的眼睛睁大了几分,却没有插嘴。 当时魏氏确实生了男胎,稳婆急忙抱出去报喜,宋申吉看了虽然不喜,却也无话可说。 赵仪瑄疑惑:“那你……” 宋皎道:“我娘怀的是龙凤胎,当时先生了我哥哥,后来才发现有我,还没来得及把我抱出去,就发现我哥哥不知为何没了气息,他们说是喉咙里有东西堵住了,无计可施而走投无路的,就想出让我冒名顶替的法子。” 赵仪瑄也怔了:“竟有、这样匪夷所思的事。” 他打量着宋皎,过了会儿才说道:“你一个女子,能做到这种地步实在叫人刮目相看,不过……这终究不是长法。” 宋皎从回忆中抬头:“殿下想说什么。” 赵仪瑄道:“上回不是跟你说了吗?” 宋皎知道他又要提让自己进东宫的事:“殿下,请饶了我吧,世间绝色佳丽数不胜数,区区一个宋皎算不得什么。”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袖着双手,垂首伶仃而立,又是先前那副清淡的样子,不再是蔷薇小院里的丽色照人了。 赵仪瑄看着她泛白的脸,突然想起了那些易碎的薄胎白瓷。 他缓缓探出手去,忍不住又在她的头发上揉了揉:“世间绝色女子当然不在少数,但是宋夜光只有一个。” 黄昏的微微光中,她的名字念起来都格外绮丽动听。 宋皎抬头,对上太子的双眼,又急忙退避:“殿下,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是否……能走了?” 若还不走就要在这里过夜了。 而她不知道面对太子殿下,接下来会发生何事。 在陶避寒跟着诸葛嵩来见太子的时候,宋皎已经去了。 陶少卿仿佛丢了猎物一样,眼睛里满是失望之色:“殿下,您真的放宋皎走了?” 旁边的诸葛嵩看了看他,却不便当着太子的面出言阻止。 赵仪瑄哼了声,显然也不太高兴的:“不走又怎么样,难道留下来侍寝么?” 诸葛嵩眉峰一动,陶避寒却没有诸葛侍卫长的涵养,即刻花容失色:“殿下?!您、您说……什么?” 就算是玩笑,这也不该是太子殿下能说出来的。 赵仪瑄仿佛回神一样,忽然问:“对了,你先前跟宋皎说什么来着?” 陶避寒的心突突乱跳,感觉太子有点不对劲,他呆了呆,回想着道:“我是说……只要殿下把宋皎交给我,我保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他跪在您面前后悔当初跟殿下对着干,以解殿下心头之恨。” 诸葛嵩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而赵仪瑄选择性地听着陶少卿的话,听到最后才道:“小陶,你的心意我是明白的,不过以后……你不要总是对宋皎说这些话。” 陶少卿不懂太子是何意,懵懂地请教:“殿下,您指的是什么?” “什么三天三夜不睡的让她满足,什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赵仪瑄打量着自己的手指,指尖似乎还萦绕着她发端的香气:“这些话只有本太子能跟她说,知道吗?” 陶避寒彻底愣住了,他的脑袋瓜里满满地都是如何折磨宋皎才痛快,再想不到他的这些话在太子听来,完全是两回事。 他实在想不通,求救般看了诸葛嵩一眼,对方却假装一无所觉,稳而执着的盯着地面。 陶避寒无可奈何,决定还是抓住眼前:“那、那个宋洤呢?” “这个人啊,简单,只要别弄死就行。”赵仪瑄并无犹豫。 陶少卿稍微松了口气。 好吧,不算一无所获,总算还有个出气的,就当先拿宋洤练手,以后再拿正主开刀。 从内室退出后,陶少卿抓住诸葛嵩:“殿下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见的那个意思。”侍卫长言简意赅的。 “难道、”陶避寒眨了眨眼睛,机智地问道:“殿下真的是想留着宋皎,亲自动手吗?” 诸葛嵩的眼珠往下溜了溜:“嗯。就是这个意思吧。” “我就知道,”陶避寒得意洋洋地笑了:“果然是这样,不过殿下是新手,可不能便宜了宋夜光……等什么时候我教殿下两手儿才好。” 诸葛嵩的剑眉扭在一起,脸色也是一言难尽:“你、教殿下?” “当然啦,我早就想弄他了,”陶少卿磨着牙道:“想想宋皎之前干的那些事,还害死了王太傅,一定要教殿下些狠的,绝不能轻饶了。” 诸葛嵩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里间:“叫我看,你还是别总想着去弄她……让殿下自己去摸索比较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5 21:53:21~2021-07-06 22:1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孟九真 2个;杰、1836262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快乐的萱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7 章 且说宋皎逃也似的离开了诏狱,心想自己得抽空去庙里烧个香,希望菩萨保佑,让她有生之年再也不要踏足此处一步,最好……再保佑她少跟太子殿下照面。 她的那个紫烟巷的小院子本来是很隐秘的,连徐广陵跟周赤豹都不知道,没想到太子殿下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那里,看样子……那地方以后也不保险了,还得少去。 宋皎前脚才出诏狱门口,后脚东宫的侍卫就把小缺也丢了出来,小缺跌坐地上,浑身衣裳凌乱,脸色发灰,一眼看到宋皎,忙挣扎着站起。 宋皎过来扶住他:“怎么样?” 小缺揉着腿,心有余悸地看向那可怕的匾额:“他们把我捆了半天,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历,那些诏狱的官儿见了他们都点头哈腰的。” 赵仪瑄到了小院的时候,小缺就给诸葛嵩手下的侍卫擒住了,一并带回了诏狱,这还是看在宋皎的面上,并未为难,只是把他捆到了如今。 宋皎心想还是不要告诉他是太子的人,不然他必然要问太子怎么还紧咬着不放,甚至追到了紫烟巷去。 于是只说道:“因为老二给拿下了,他们叫我来对口供的。” 小缺双眼圆睁:“二爷真的在这儿了?他受刑了吗?”问这话的时候他居然是一脸盼望。 宋皎苦笑:“现在还没怎样,以后就不一定了。” 小缺不顾手脚给捆的酸痛,笑说:“这也是活该,他也好受些苦头了。” 两个人离开诏狱,小缺拦了一辆车就往紫烟巷返回,刚到门口,黑乎乎地看到有个人蹲在台阶上。 小缺上前喝问,那人窸窸窣窣起来,哆嗦着问:“是、是不是大爷呀?” “你……”小缺把灯笼提高了些,忽然叫道:“王伯,你怎么在这儿?” 借着灯光,王伯看清楚了小缺,以及从车内探身出来的宋皎,他如同见到亲人一样踉跄上前:“大爷,快救救三爷吧!” 宋皎一惊:“明弟怎么了?” 她所说的“明弟”,就是之前跟赵仪瑄提过的“三弟”宋明。 宋申吉除了朱婉婉外,另外还有个妾室陈姨娘,宋明就是她生的。 这个陈姨娘没什么心机的,倒有点老实巴交,进府内后,常常给朱婉婉有意无意挤兑的情形窘迫,幸亏魏氏并无坏心且颇为照顾,陈姨娘跟她所生的宋明这才能活下来。 直到宋洤越来越大,他非但在外头胡作非为,更因为从小被宠溺,亦是家中的霸王。 宋洤看不惯宋皎跟宋明,更把宋皎当成眼中钉,但宋皎毕竟是老大,又是御史台的人,他不敢怎样,这样一来宋明就成了他的出气筒,宋洤时常地对宋明拳打脚踢。 魏氏因为一直生活在朱婉婉的阴影下,宋洤母以子贵又有宋申吉撑腰,魏氏泥菩萨过江竟不敢训责,毕竟一旦开口,必招惹宋申吉的责骂。 宋皎因见陈姨娘老实,宋明又是个乖巧可人疼的孩子,一向照顾,知道宋洤欺负人后也训斥了他几次。 但宋洤当面答应,回头依旧变本加厉,有次竟把宋明打的晕厥过去,偏偏三房的那些人怕被报复不敢告状,魏氏这边的奴仆也都不敢给主子找事。宋洤差点打死宋明,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宋皎看清楚了,明白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宋明会死在宋洤手里。 她暗中去找了陈姨娘,问她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之类。 其实问也是白问,当初陈姨娘的家里人是把她卖到宋家的,她无处可去,但陈姨娘却也清楚现状,她能活着,一来是托魏氏的照料,二来是府内毕竟还有宋皎在,所以朱氏母子不敢做到最后一步,然而宋明都给打的半死了……这个府里已经没了她容身之地。 在这上头,陈姨娘比魏氏要变通的多,听宋皎透出口风,她就立刻拉着宋明给宋皎跪了,泪汪汪地求说一切都由宋皎安排,磕着头求宋皎救他们母子。 宋皎见她如此真心,就叫陈姨娘假装病倒了,又请了个大夫演戏,说是恶症恐怕传染,所以要把她送出府外,宋明自然也要跟着照料。 在宋申吉眼里陈姨娘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儿子嘛,有宋洤就够了,听说得了恶疾,更恨不得他们远远地快点离开。 朱婉婉也并不把陈氏母子当回事,心想他们既然要走,正好遂了心愿,最好死在外头,所以也没从中作梗,陈姨娘母子两个这才顺利的离开了宋府。 起初紫烟巷的宋皎的那小院子就是他们母子栖身之所,可后来宋明好像看见过宋洤的狐朋狗党在附近经过,宋皎听说后,怕又给宋洤摸来欺辱,于是就借了点银子,在城外给他们买了所小房子,母子两人远远地离开了是非之地。 可宋皎在颜家出事后,这两天消息传到了城外,宋明在学堂里听人说起,大惊失色,回去跟母亲商议,陈姨娘虽没什么本事,但一听说宋皎有事,立刻就要进城打探消息,宋明安抚了母亲,这日早上便带了老仆人一起进京打探。 街市上那些人的话扑朔迷离,有说宋侍御给太子关在诏狱里大刑伺候,也有的说是颜尚书拿剑重伤了宋皎。 当然,也有说宋皎无事、已经给豫王带走之类。 宋明关心情切,心急如焚,跑到御史台寻找,自然扑了个空,但却遇到了府内同样前来找宋皎的家奴。 家奴们认出了宋明,便花言巧语地撺掇宋明回府,毕竟他们几次找不到宋皎,宋申吉已经大怒,如今把宋明弄回去,好歹能搪塞一阵。 宋明毕竟年纪还小,又想回去后兴许就能等到宋皎,于是竟跟他们一并回了府。 谁知朱姨娘见宋明回来,大哭:“好啊,可见他们是联合起来谋害洤儿,把洤儿送进诏狱里去,却趁机把他弄回来讨你的喜欢,这不是打定主意让我从此在府里无立足之地么?你的好儿子打的好算盘,他害了洤儿,自己却躲得一天不见踪影……” 宋明没想到自己才进门,就给泼了这么一通莫须有的脏水,忙解释:“二娘,我只是听说了大哥哥有事,所以回来看看……” 话未说完,就给宋申吉揪住了领子:“你到底知不知道宋皎躲在哪里?” 宋明呆了:“父亲,我本来正要问你大哥哥如何,我怎么会知道?” 朱姨娘却道:“你何必多问,他又怎么会说,他可跟宋皎是一条心的!就挤兑着我们娘俩罢了。好,我也不用你们算计,如果洤儿有个万一,大不了我跟他一起去!让你们一家子和和美美罢了。” 宋申吉怒道:“假如洤儿有事,我就先杀了你,再问宋皎!”当下竟不由分说:“把宋明绑起来关到柴房里去,什么时候那逆子回来了,什么时候再问他!” 跟着宋明的老仆人王伯无计可施,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这一处小院,所以过来碰碰运气。 宋府。 看着宋皎进门,宋申吉冷笑起来:“好啊,果然给你二娘说中了,你是跟宋明联合起来了是不是?几乎躲了这一整天,前脚把他绑起来,后脚你就回来了。” 宋皎行了礼,闻言道:“父亲倒是很听姨娘的话,在您看来,世上所有人说的都是谎言,独她说的是实话。” 宋申吉抬手在桌上重重地一拍:“你不用阴阳怪气,你只说句实话,这一整天你不在御史台,是去哪儿了,难道不是故意去躲清闲了吗?” 魏氏在旁忙道:“老爷,皎儿怎么会躲清闲,她必然也是在为二爷的事想法儿呢。”说着又看向宋皎:“夜光啊,你就算尽心在外周旋,也该给家里送个信才好。” 母亲到现在还在辛苦的维护表面这层薄弱的“父慈子孝”。 也许,是真的以为宋皎在为宋洤奔走吗?毕竟在她看来,宋洤虽也是手足兄弟。 宋皎小的时候不懂,只觉着母亲甚是慈善,但后来大了,经过些事情,越来越觉着,母亲的善,有相当的一部分是愚善,比如对于朱姨娘的退让,对于父亲无止境的容忍,或者对于这所谓的宋府主母名分的执着。 宋皎垂着手不言语。 宋申吉哼了声,却并不逼问,只道:“若是你母亲所说是真,倒好了,免得叫外人说我们宋家手足相残,你说,你有什么法子能救宋洤?” 宋皎皱眉。 按照父亲以往的脾气,一定会咄咄逼人追问到底,这次却如此轻易就“相信”了母亲的话。 不,不是相信。 宋皎忽然明白了:父亲是因为知道此事棘手,所以暂时的忍让,好让她尽心尽力先去救了宋洤再说。 宋皎突然想起之前跟赵仪瑄说自己身世时候的情形,就算她真的是个男丁又如何,还是这么被视作微尘,一无是处。 当时赵仪瑄说:“你一个女子,能做到这种地步实在叫人刮目相看。” 这句当时几乎给她忽略的话,此刻却突然想了起来,可倘若她的身份给宋申吉知道呢?别说是一句夸赞,只怕宋老爷会立刻先把她杀了。 宋皎抬头:“我没有法子,我劝父亲也不要白费苦心了。” 宋申吉确实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本以为自己温声好气地说了那句,宋皎一定会就坡下驴,没想到竟换来这一句,他不信宋皎竟当面忤逆:“你说什么?” 宋皎道:“父亲总该知道,这件事情是东宫太子殿下督办,宋洤若是干净,自然无事,但他若是不干净,那这天底下就再无人能够救他。” 她的声音很平静,在夜色中非常的清晰。 宋申吉一时不知道要如何接口,只惊怒地瞪着眼。 打破沉默的是朱婉婉带着怒的哭声:“你敢这么说?你是成心的要洤儿去死,你好狠毒的心啊!你要除掉我们母子,很不用拿太子来吓唬人,只要你说一句,我就跟陈姨娘一样,带着洤儿乖乖地滚出这家里给你们腾地方就是了!” 她说着从门外走进来,擦着泪道:“就算事情是太子督办的,谁不知道你跟豫王殿下的关系非同一般,难道这点情面都求不来?那可是你亲弟弟,你就狠心看着他被人折磨至死?你不是做不到,你只是不肯湿了脚……” 宋申吉跟魏氏都站了起来,却都不知说什么。 朱姨娘哭诉着,又梨花带雨地:“你要我怎么做才肯救你弟弟?我给你跪下行不行!” 见她竟要跪下去,宋皎忙要拦着:“不可!”她抬手要扶,一边要退开,谁知朱姨娘拉住她的袍摆,顺势往前一扑,竟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混账!”宋申吉猛地站起,大步走了过来:“你竟敢对你二娘动手!” 朱姨娘的头撞在旁边的椅子腿上,像是伤的不轻,却还说道:“只要能救洤儿,这不算什么……老爷,求你了!” 宋申吉胸口起伏,终于忍气道:“好吧,你二娘说的你可听见了?事在人为,你到底救不救你弟弟?” 宋皎看着这一出闹剧,淡淡道:“我没办法,救不了。” “贱货!”宋申吉抡起手臂,猛地一巴掌甩在了宋皎的脸上,力气之大,打的宋皎向着旁边跌了出去。 相比之下,宋皎打赵仪瑄的那一巴掌,简直就像是轻轻摸了一下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宋:关门,放太子~ 诸葛:前脚才以太子位赌咒,后脚就……殿下的嘴开过光啊~ 赵仪瑄:难道要先杀个老丈人祭天?听起来真不错 豫王:你关门放的为何不是本王? 小宋:咳,那只看起来比较凶猛嘛…… 感谢在2021-07-06 22:10:39~2021-07-07 22:0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墨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杰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