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心偶遇》 第1章 第一遇 午夜一点半。 夜空黑得诡秘,窗外连风都没有,寂静而闷热,只剩下高昂聒噪的蝉,孜孜不倦地叫着。 这已经是c大新生开启地狱模式副本的第五天,也是军训的第五天、通知要进行内务检查的第一夜。 北区二号楼b区424宿舍的木门表面像是糊了层釉一样,被擦得锃亮。 门背后还贴着一张白纸,被飞速转动的电扇吹得鼓了起来。 白纸上有整齐的字迹。 是用黑色签字笔写下的“军训内务标准”。 桌面上没有物品、垃圾桶内没有垃圾、晾衣杆上没有衣物; 所有角落一干二净,以白手套触碰没有灰尘为准; 寝室里凡能擦到反光的物体,全部擦到反光。 …… 舒禾往窗外望了一眼—— 对面a区的三层和四层的小韭菜们也是一样的顽强,屋子里还星星点点地透出些白惨惨的灯光。 她忍不住扶着椅子叹了口气。 军训才开始五天,她却已经第不止五十次后悔自己当时被忽悠着当军训负责人这件事了。 为了加那几个素质分拼命成这样。 实在不至于。 舒禾看了一眼手上的抹布,又看了一眼还在忙活的三个室友,温声道:“已经这么晚了,老师不知道还会不会来,要不咱们弄完手头上的活就先睡吧?明天早上不到六点就要起床去集合,再这样熬下去,身体也会吃不消的。” 三个室友闻言,立刻停住手上打扫的动作,收好清洁用具,十分感激地对她道了声谢。 然后,几乎是闭着眼睛、全凭摸索地上了床。 一整天的训练加上大半夜的内务整理下来,舒禾自己也累得浑身疲软。 她勉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给手机充了个电,也爬上床。 疲惫感铺天盖地袭来,只觉得浑身都僵疼。 她阖上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地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就在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正式睡着的前一刻,宿舍门被狠劲敲了三下,门外传来导员洪亮的叫门声—— “查寝!” 舒禾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就已经条件反射地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 她反应了几秒,清醒过来,赶忙下去开门,边爬梯/子边对室友说道:“你们快起床,老师来了!” 被窝鼓动,发出一阵窸窣的响。 人却没一个起来的。 舒禾抿了抿唇,在心里衡量了一下把她们三个都拉起来所需要耗费的时间,就听到门口的敲门声再次传来。 只好硬着头皮先去开了门。 “……老师好。” 刘丽敏瞄了一眼面前乌发蓬乱、睡眼惺忪的人,又抬头看了一眼屋里正在动作迟缓地下床的几人,意味不明地收回了目光。 “睡得挺早啊!” 也听不出这语气算是感叹还是讽刺。 舒禾低着头给导员让路,没说话。 c大管理学院的新生住在北区二号楼a区和b区的3到4层,而舒禾的宿舍在4层最里面。 按照顺序来,就是最后一个被指导内务的寝室。 但是谁能想到轮到最后一个寝室的时候会那么晚啊。 这都快凌晨两点了! 难道她们真的要和月亮比命长吗? 刘丽敏听不见大家的心声,无情地脱掉凉鞋,光脚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边看边指出问题。 “镜面脏、踢脚线上的墙灰太多,弄干净再睡。还有,明天早上检查的时候,桌面上不能有东西。” 舒禾好脾气地一一应下。 导员前脚刚离开,睡在舒禾斜对床的袁晨就开始口吐芬芳,边吐又边爬下梯/子,拿出柜子里的抹布,走进厕所,恶狠狠地擦起了镜子。 抹布和镜面用力摩擦,发出一阵吱嘎吱嘎的滑动声响,在低沉冷寂的氛围中显得尤为突兀。 舒禾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道:“我来擦吧。” “没事儿,”袁晨深呼一口气,“你先想想那个踢脚线怎么整吧。那玩意儿根本就不是灰,明明就是糊在上面的墙泥!” 舒禾皱眉,蹲下身用手碰了碰。 果然像袁晨说的一样。 她赶紧跑出去找老师。 追上的时候,刘丽敏恰好走到楼梯口。 “刘老师,”舒禾在不远处叫住她,快步走到她身边,“我们寝室踢脚线上的不是灰,是墙泥。这应该弄不干净?” “怎么会弄不干净,”刘丽敏瞥了一眼身边的人,把下巴朝寝室方向扬了扬,“你去帮她们一下。” 舒禾顺着刘丽敏的目光看去,这才注意到,她身边除了两个女导助以外,还跟了一个男生。 一个打扮非常奇怪的男生。 又闷又热的大夏天,大家都恨不得穿得越清凉越好,他却带着个黑色口罩,把下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连一双眼睛都被鸭舌帽前沿落下的阴影挡住。 整个头上,唯一露出的地方就是耳朵。 这耳朵轮廓周正,颜色白皙。 还蛮好看的。 …… 天气实在太热,即使是夜晚,燥风的气势也丝毫不减。 许嘉实跟着刘丽敏在既没有空调又没有电扇的女生宿舍走廊间一转就是几个小时,黑色t恤的前后都沾着汗,颜色暗下去两大块。 大概是因为身量极高,身材又修长挺拔,尽管他打扮得这样密不透风,还是让人忍不住觉得—— 撕开这黑不溜秋的包装袋,里面应该能拆到个帅哥。 不过,舒禾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早点结束早点睡觉,并没有心思揣摩他帅不帅的问题。 她赶紧对刘丽敏道了谢,又带着人往寝室走。 男生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到了门口就自觉脱掉拖鞋,光脚踩进去。 他稍稍侧头,扫了一眼踢脚线的窄缝上那灰白混乱排布、毫无美感可言的色彩,说话的声音有点沙:“是墙泥。” 舒禾点点头,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的下半句,只是见他身姿笔挺地站着,一动也不带动的,像座**雕塑一样。 舒禾只好先出声打破沉默:“……那是可以不用清理的意思吗?” 许嘉实没看她,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铲子。”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还被口罩包着,显得有些沉闷。 舒禾没听清,小心翼翼地问:“能麻烦您再说一遍吗?我刚才没听清。” 听到这话,雕塑才终于动了动。 他借着身高,放眼扫了一圈寝室,又挪动几步到卫生间,修长白皙的五指握住洗手台上的一柄铁刮刃。 而后,男生回到刚才站着的地方,蹲下身,拿着刃头往踢脚线上铲。 刃头一扫,原本还顽固的墙泥就轻轻松松地落到了光滑如明镜的地板上。 落下的灰被风扇一吹,飘散出好大一块,在一片洁净之上泼洒出密集而无规律的灰色颗粒,姿态十分张狂。 嘶。 这简直就是在把她们刚才两个小时的劳动成果按在地上摩擦! “擦!”袁晨见状,抑制不住地爆了句粗口,“那我们他吗刚才地板白擦三五遍?” 她话音刚落,地上就响起了一阵铁器和瓷砖碰撞的声音,尖锐而刺耳。 舒禾安抚地拉住她的手,向声源看去。 男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丢掉铁刮刃站了起来,对上她的眼神,没躲。 舒禾觉得大概是室友不满的态度惊扰到他了。 她一时尴尬得说不出话,不由自主地垂下头。像是被他浑身上下所散发出的、冰冷中带着点不耐烦的气场,一瞬间冻住了。 男生这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不知是觉得不屑还是觉得累了,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穿上拖鞋,毫不犹豫地往外走。 直到踢踏的脚步声传来,舒禾才回过神来,赶紧拿上门卡追了上去。 “……学长,不好意思,耽误您时间了。” 前面的人对她的话语充耳不闻,脚下的步子依然迈得很大。 舒禾呼了口气,硬着头皮道:“那我送您出去吧,您没有女寝的门卡,出不去的。” 男生还是没回话,脚步却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来,低头看她。 半晌。 说了今天晚上的第二句话—— “别叫我您。” 最后的那个“n”音还没落完,又一刻不停地转身走了。 舒禾一噎,气喘吁吁地跟上他,语气无比之耐心:“好的。” 把人送到一楼门口,舒禾再次向他道谢又道歉,还道了句再见。 男生只是轻微点了下头,连句“嗯”都不回。 这样冷漠的态度,让舒禾竟然有些分不清到底是他没礼貌还是自己招人嫌。 …… 宿舍楼下有一面铺满大半面墙的镜子,送走奇奇怪怪的学长以后,舒禾转过头去看了看。 镜子里的少女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白色睡裙下,露出一双修长笔直的腿。 她的发是极浓极纯的黑色,衬得本就浅的肤色更加雪白,浑身上下都像发着浅淡的光。 但此时,即使离得有些远,舒禾也能清楚地看见自己眼下的那两片青黑。 她还是第一次熬这样又长又苦的夜。 c大的军训强度不算大,但对内务的要求却十分严格,而舒禾所在的管理学院又恰恰是各个学院之中的翘楚。 管理学院每年必争、也必争到内务整理的第一名。像这样熬夜到两三点只为了打扫卫生的情况,其实是每年都有的。 只不过,因为这是第一天开始大扫除,所以觉得格外累。今天打扫完一遍后,余下几天会相对轻松一些,只要花点功夫保持到等待最后的大检查就行了。 再怎么说,军训也已经过了三分之一了。 舒禾这么安慰着自己,又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重新爬楼。 本想一鼓作气地回到寝室的,但谁知才上到三楼,她就已经耗光了力气,只觉得浑身筋骨都像是被人敲断了一样,又酸又疼,连站都站不直了。 舒禾半倚着扶手,低着头,站在原地缓了好久的劲儿。 抬头时,还顺着视线看见了一张躺在楼梯上的校园卡。 校园卡的正面,展示照片的长方形区域被一张凶神恶煞的骷髅头贴纸挡住了。 大半夜的,吓了她一跳。 舒禾弯下腰,把那张卡捡起来。 边缘印着的学校英文缩写被摩得有些旧,里面的字样却依然十分清晰。 【17050210·国际经济与贸易·许嘉实】 大概是刚才那个学长落下的。 唔。 把真人捂得严严实实就算了,连照片都要遮。 防人看脸搞得像防贼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假期快乐鸭!我又开新了(烟花~ 这本男主前期是真的高冷,后期人设会崩,女主是温柔中带着点小俏皮的性格~ 希望我有进步,也希望大家会喜欢呐~ 下一本写《吻她要轻》~☆文案↓ 【没正形的大尾巴狼x披着虎皮的炸毛猫】 某天,某顶流游戏主播的直播里混进了女人的声音。 女人还管他叫做“粥粥”。 粉丝:? 游戏idjoker,江湖人称酒客,嗜血魔头的威名远播。 这等狂徒,转眼就变成奶了吧唧的粥粥? 弹幕:你不对劲。 后来,有神通广大的网友扒出了女人的马甲—— 一个徘徊在失业边缘的三十八线小网红。 颜值绝美,身材爆好,但就是不火。 阴差阳错的,温思允在电竞圈一夜爆红。 而后,joker直播间里的画风全变了。 神仙眷侣酸到几百万粉丝直呼掉牙。 邢周喜提豪车的那天。 少年指尖转着钥匙,嘴边散漫地挂着个笑:“约会么?” 香车要配美女的。 温思允点头,十分隆重地回去换了身礼裙。 长腿、雪肌、媚颜,美得不似人间。 邢周眸光闪动,将人半拉半引地推倒在沙发上。 温思允羞得别开脸躲他,小声问:“不是说去约会吗?” 邢周“嗯”了声,捏着她的下巴不紧不慢地吻着,嗓音被火灼了似的沙。 “约。” “就在这里约。” /久别重逢/双向救赎/互相执着且深陷/ 从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开始,我所有的喜欢和爱、激荡和莽撞、眷恋和不舍、绝望和疯狂,全都给了你。 1v1丨双处双初丨女大男1岁 喜欢的小可爱们动动手指头去预收叭! 手动感谢[小白龙不吃草][sunny89][微絮雨轻轻]灌溉的营养液! muuuuuua! 第2章 第二遇 第二天。 结束了一天的军训内容后,舒禾跑去向导员要了昨天那个骷髅头学长的联系方式。 刘丽敏看了一眼来人,翻出手机,对着她念了一串数字,又问道:“你这个学长听说平时不太加人,你找他什么事啊?” 舒禾把账号输入到搜索框里,按下添加好友的请求。 她收了手机,抬起头回答:“昨天学长来指导内务的时候不小心把校园卡弄掉了,现在卡在我这边。” “哦,”刘丽敏点点头,“校卡补办起来挺麻烦的,你备注一下,他应该会同意。” 舒禾一愣,忽然想到自己刚才点击发送申请的时候,默认的备注是“2018-行管-舒禾”。 好像有点悬。 她向老师道了谢,拿上包去餐厅吃饭。 在排队的时候,果不其然地收到了“对方已拒绝您的好友申请”的提示消息。 嚯。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拒绝添加好友。 舒禾吐了口气,重新备注上“我捡到你的校卡了”,再次发送添加好友的申请。 这时候是用餐高峰期,餐厅里人又多、声音又杂,还热烘烘的,舒禾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打包带走。 她拎着袋子从食堂的侧门出去,边走路边用一只手吃力地操作着手机。 因为低着头没看路,还差点撞上什么东西。 她条件反射地说了句“不好意思”,抬头就看见了刚刚拒绝了她好友申请的人。 男生今天是一身纯白色宽松短袖,外搭一件不嫌热的黑色工装背心。他下身穿了条黑色工装裤和一双滑板鞋,右腿上还坠了一条银制裤链,随着步伐的走动而叮叮当当地晃着。 明明打扮得又潮又骚,但这装扮放在他的身上,不知怎得,就莫名多出了一种“我虽然不是社会人但我很不好惹”的感觉。 而且,就算是来食堂吃饭,他也依然戴了口罩。 见许嘉实一言不发地就要抬腿走人,舒禾忙伸出手,从背后拉住了他。 松垮的工装背心于是被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扯了下来。 左边的肩口半挂在他胳膊肘上。 看着几乎就要被脱下来了。 舒禾尴尬地松开手。 她沉默半晌。 又踮起脚,犹犹豫豫地动了动手指,重新帮他把背心穿了回去。 …… 许嘉实停了脚步,偏头看她。 他今天帽檐压得不够低,脸又正对着光线,舒禾稍微能看清些他的表情。 眉头似乎微微皱着,眼眸眯起,看着有些不耐烦。 “有事?” 说话的语气也很不耐烦。 舒禾垂眸,把手机夹在胳膊和身体之间,伸手去掏迷彩服裤兜里的校园卡,解释道:“你的校卡,昨天掉在女寝楼里了。” 许嘉实挑动眉毛,修长而节骨分明的大手接过她递来的校卡,冲她点了点头,语气很淡。 “谢谢。” “没sh——” 一个“事”字的尾音还没说完,人就转身走了。 他本来就长得高,身姿又挺拔,走在人群中像浑身带着光一样,非常容易辨认。 舒禾看着那个扬长而去的身影,愣在原地反应了好一会儿。 这也太拽了。 就连一句本该充满感恩之情的“谢谢”,都能被他说出一种“朕知道了,你退下吧”的感觉。 …… 舒禾回到寝室,先把自己放在空调底下吹了一会儿风,等觉得凉快一些了,才回到座位前,打开过桥米线的打包盒。 手机屏幕在这时亮了起来。 是一条自动的系统消息。 【。:我们已经是好友啦,一起来聊天吧!】 舒禾拿起手机,把校卡上看来的“许嘉实”三个字备注上去。 介于这个人实在是太过于神秘,她忍不住戳进他的资料卡窥探一番。 ——网名是一个句号,头像是一团漆黑,空间是一片空白。 把她一颗满怀赤诚的好奇心打击得七零八落。 好家伙。 原来这个人除了又骚又拽以外。 还很非主流。 —— 为期14天的军训结束后,大学生涯正式开启,各型各色的社团和万众期待的学生会都向嗷嗷待哺的新生们敞开了大门。 这个周末,几乎百分之九十的新生都聚集在了教学区内,又分散在不同楼宇的不同楼层中。 今天晚上是学生会招新专场。 舒禾昨晚已经通过了舞协的面试,并没有再加入学生会部门的打算。不过,她还是跟着去外联部面试的室友袁晨一起来凑了个热闹。 “哎,舒禾,你看!” 袁晨扯了扯身边的人,指向教室门口立着的易拉宝。 舒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有大半个人那么高的海报被涂满喜庆的中国红底色,页面正中央印着一枚金灿灿的党徽,党徽下面,五个亮黄色的大字整整齐齐地码成一横排—— 学风建设部。 …… 这海报设计的。 就差把“加入又红又专的我们,成为根正苗红的自己”几个字也一并印上去了。 舒禾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是什么部门?是把大家聚在一起强调学习重要性用的吗?” 袁晨也笑:“谁知道啊!你看这门前冷落鞍马稀的。谁吃饱了没事干才会进这种无聊的部门啊!” 舒禾颇为赞同地跟着点了点头。 两人又逛了一会儿,在外联部面试的教室门口停了下来。 舒禾看着袁晨进去,在门口找了个地方边玩手机边等她。 外联部的场子隔壁就是礼仪部。 正在教室里面当面试官的礼仪部部长于馨惊鸿一瞥,被门外的仙女吸引了视线。 一身雪肌的少女穿了条浅杏色无袖连衣裙,半透明的纱质裙摆落到膝盖上方,露出两截嫩藕般的胳膊和两条又细又长的腿。 她轻抬起手,将脸侧的碎发别到耳后,看着手机屏幕里的不知什么内容,弯唇笑了起来。 举手投足间,像一幅岁月静好、淡然平和的画卷。 舒禾身上这股气质虽然又轻又缓,却十足有韵味,让人越看越移不开眼。 也让于馨迫切地想把她收归门下。 终于等到最后一个新生进行完面试,于馨大步走到舒禾身边,向她进行了简短的自我介绍。 舒禾抬起头,乖巧地对她打招呼:“学姐好。” 于馨点点头,开门见山地问:“学妹好,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礼仪部呀?” 礼仪部是全校唯一一个全部由女生组成的部门,成员通常在各种晚会、颁奖礼、报告会等场合出席,提供迎宾、颁奖等活动。 一言以概之,就是学院和学校的门面。 说地更直白一点,就是要选长得漂亮的。 舒禾愣了一下。 觉得有一点想去,但是好像又不太行。 每个班的军训负责人在军训结束后都会默认成为班长。 大学里的班长本来就忙,她要是再加一个学生会的话,估计会顾不过来。 舒禾把缘由向于馨说明,表情有点为难。 于馨思考了一下,说道:“班长的确比较忙,但是我们部门不忙,活动请假也很方便。” “而且,礼仪部嘛,里面都是漂亮妹妹,”她一对细眉扬起来,眼神晶亮,语气里的暗示意味十足,“遇上联谊活动的时候,匹配的也都是优质帅哥呀!” 于馨伸出手,从左到右地在空气中划拉出一道横线。 “到时候就是哗啦啦一排男孩子站在你面前,你拍哪盏灯哪位男嘉宾就归你,小狼狗小奶狗任君挑选,甚至你要是喜欢老狗比的话,我们也不是没有的。” 舒禾忍不住笑了出来。 于馨又适时地补充了一句:“再说了,加入学生会部门也是一个锻炼自己的好机会嘛!” 前面林林总总的狗子们舒禾其实不太在意,倒是觉得最后一句话非常有道理。 她应了句“好”,又问道:“那我现在去面试?” 见仙女妹妹愿意来,于馨赶紧摇了摇头,到教室里拿了一张报名表和一支笔来。 “你可是部长亲自选的!不用面试,填表就行。” 舒禾点头,趴在墙上写起来。 中性笔的笔尖在a4纸上摩擦,发出一阵窸窣的声响,一串清秀漂亮的字迹落到表格的空行里。 而后,眼前的光线倏地变幻,一片影绰之间,视野被身后一抹高大的黑影挡了个干净。 头顶传来一个陌生中带着点熟悉的音色,清冷而淡漠。边说还边把她手中的笔给抽走了。 “走程序面试。” 舒禾转过头的时候,刚才说话的人已经转身离开了。 头上带着那顶十分熟悉的鸭舌帽。 背脊笔挺、举步生风的。 舒禾看着看着,就觉得骷髅头学长身上忽然多出了一股刚正不阿的气质来。 于馨见舒禾对着许嘉实的背影愣神,笑着拍了拍她。 “别看了,他这个人性格就这样,不太好相处,所以我们私底下都悄悄地叫他‘冰冰’。” 舒禾“噢”了一声,又问道:“那他为什么能管我们走不走程序呀?” 于馨拉着她的胳膊走进教室,边走边说:“因为他是学生会会长呀,所有部门都归他管的。” 难怪他会跟着导员一起查内务。 舒禾点点头。 教室里。 所有桌椅都被推挤到四周,只剩下前方的四套。 四张椅子上分别坐了礼仪部几个管理层的同学,也就是今天的面试官。 几人看到舒禾的时候,眼睛都是一亮。 于馨把舒禾领到四张桌子前,没有急着落座,又跟她多聊了几句。 “大佬大一的时候是学风建设部出来的——” 舒禾闻言,表情顿住,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一字一句地问:“……学风建设部?” 这不就是刚刚那个……喜庆,党徽,根正苗红的冷落鞍马稀? “对,”于馨不知道舒禾的内心正在经历什么,继续一本正经地把刚才的话说完,“学建部里的人大多数都很正经,喜欢公事公办。就像刚才填表这件事,他肯定也知道你能过面试,但还是非得要走程序。” “不过你也不用怕他,大佬外面看着冷冰冰的,其实里面也冷冰冰的,冷到根本就懒得管别人的事。你只要不惹他,他不会跟你过不去的。” 于馨说完后,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转头对着旁边的几个女生说道:“这是我带来的人,我就不提问了,你们问吧。” 舒禾回了回神,在面试官的引导下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又回答了几个常规的问题,顺利通过了面试。 舒禾来得晚,是礼仪部最后一个面试的。等她出教室的时候,里面的几位学姐已经开始准备收摊了。 这个点,所有的部门面试几乎都进入了尾声。 除了袁晨所在的外联部。 外联部是个很锻炼个人能力和团队合作的地方,名额非常抢手,每年都有很多新生挤破了头想进去,但是部门内的招新数量有限。为了选出最合适的部员,外联部的面试要进行好几轮、战线也拖得很长。 今天这才是第一轮,袁晨光排队就排了半个多小时。 舒禾蹲在墙角边等她,抬眼的时候,又看见了那个在楼道中游荡的冷酷黑无常。 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 几秒后,她忍不住拿起手机,给于馨发了条消息。 【一团小光:学姐,有人惹过冰冰吗?会有什么后果?】 那边没过多久就回复了。 【馨字笔画真的多:或许有吧。】 【馨字笔画真的多: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他的命硬还是冰冰的刀硬^_^】 …… 哇哦。 作者有话要说:许嘉实:?第二次见面就脱我衣服 舒禾(百口莫辩) 每晚12点保持日更,存稿充裕,放心追! muuuuuuua~把小可爱们亲秃噜皮! 感谢[樱月]小天使灌的营养液~ 第3章 第三遇 舒禾所在的管理学院分为经济管理和公共管理两个系。经济管理系下又细分成国贸、金融、会计、工商、营销五个专业;公共管理系下则分成行管、旅管、文管三个专业。 整个管理学院有将近800人,是c大规模最庞大的学院。 社团与学生会招新过后的这个周一,是新生们正式开学的第一天,也是各个班委新官们走马上任的第一天。 晚上八点,管院的导员们特地把院内23个班的46名班长和团支书都叫到学院楼报告厅来,开了一个盛大的经验分享大会。 大会本身挺无聊的,但在座的济济人才们都听得挺认真的。 舒禾挺直着腰杆,坐在第二排靠中间的座位上,竖着耳朵一丝不苟地做着笔记,神情专注极了。 经管的两个导员发完言后,轮到公管的导员刘丽敏进行补充。 她再说了几点注意事项。 “……班长的职能就是上述这些,但也不限于这些,道理听着简单,处理起来会很复杂。不过大家也不用太过顾虑,今天我们特地为大家请来了五位往届优秀的班团干部,让他们来为大家分享经验。” 底下响起了一片掌声。 舒禾赶紧放下笔,跟着大家一起鼓掌。 大屏幕上应声亮起了一张白底红黑线条的简约ppt,写着“国贸17-1班经验分享”几个大字。 接着,一个自带气场的高大身影从台下走了上来。 那人一身深雾蓝色t恤、灰色休闲运动裤,配一双黑白蓝的高帮aj。 即使穿着这样宽松的裤子,那双颀长的腿依旧非常瞩目。 再往脖子以上看—— 口罩。 和鸭舌帽。 …… 虽然今天他换了一顶白色的帽子,但舒禾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她不免惊讶地张了张嘴,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c大那么大,管院也不小,怎么就偏偏走到哪都能碰到他呢? 舒禾怀疑自己产生了由于过分关注偶然因素而误以为这是个普遍现象的孕妇效应。 但以骷髅头学长这幅男模身板,怕是翻遍整个c大也再掏不出几具来。 台上。 发言的老师带头鼓起了掌。 “首先,让我们有请国贸17-1班的许嘉实学长来为大家做经验分享!” 舒禾还沉浸在乱七八糟的情绪里,闻声,十分机械地跟着大家抬起手,拍了拍。 忽然很想知道,像他这样惜字如金的人被迫做起报告演讲来会是什么样子。 她忍不住将身子坐得更直了些,再次拿起笔。 “国贸17-1班,在大一学年获得的荣誉有:军训先进班集体,第47届榜样建设班,校级先进团支部,2017年度运动会第一名……” 男生低沉平缓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在这样炎热的夏夜里,有种奇异的降温作用。 但是,整整两分钟,舒禾没有在笔记本上记下半个有用的字,就听他照着ppt,把大一时带领班里获得的十几个奖项一个不落地全部念了一遍。 语气毫无波澜、语调毫无起伏,但是还很神奇地并不催眠。 或许这就是大佬吧。 最后,大佬还用不太客气的语气,加上了一句十分客气的“谢谢”。 17级的优秀班长代表许嘉实发言完了。 18级的几个导员和几十个新生听懵了。 就,这? 场面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尴尬。 偌大的报告厅里,连一下呼吸声都不闻。 台上比许嘉实矮了一个头的团支书看着台下一张张懵逼的脸,急得团团转。 她两只手交握着反复捏,在一旁不停地小声提醒他:“大佬,说点经验啊,经验!” 不知是反射弧太长还是在思考该怎么说,许嘉实静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经验——” 他语气顿了顿。 “管得严点。” …… 一场短暂的沉寂后,台下十分配合地响起了一阵雷动般的掌声,还伴随着阵阵连雷动都压不住的哄笑声。 团支书学姐不算温柔地夺过他手上的话筒,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我们班的班长比较幽默,还是让我来给大家讲讲做班团工作的经验吧。” —— 班长会结束的时候将近十点。 窗外下了些雨,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把风中摇动的树叶浇得绿油油的。 c市地处东南沿海,夏秋之交受台风影响,易发暴雨。 而此时的c市,正好处于台风圈影响范围内。 听完两个小时经验分享的同学们迅速离场,纷纷想趁着雨势还小,赶紧跑回寝室。 舒禾正欲跟袁晨一起离场,就听见台上的刘丽敏拿着话筒喊自己。 “舒禾,你留一下。” 舒禾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又转头对袁晨道:“雨要下大了,我不知道要留多久,你赶紧先回去吧。” “那你……”袁晨犹豫了一下,“那到时候你要伞的话,就给我发消息,我给你送。” 舒禾对她道了谢,又催着她赶紧走,自己往导员那边走去,跟她问了声好。 刘丽敏收起手中的文件,站起身看着她。 “把你单独留下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我听袁晨说,你们班里有个同学不太好管?” 舒禾一愣,顺着她的话,想到了那个军训时跟教官大胆叫板、年级大会时又总是不肯到场的女生叶佳月。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回答道:“是有一个女生个性比较鲜明,不爱参加团体活动。但她人其实挺好的,吃软不吃硬,如果好好跟她沟通的话,她还是会配合工作的。” “那就行,”刘丽敏点点头,“你们班团支书来跟我汇报这件事,我还当是特别难处理的。” 舒禾:“还好,只是她们两个性子都急,不太合得来。” “今年整个学院就你们班的班团干部不是男女搭配,”刘丽敏似是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往届也有过这种情况,要都是男生也还好,但遇到班团都是女生的时候,多少都会出点矛盾。你和袁晨还是一个寝室,就更容易出矛盾了。” “虽然说你们一个性急、一个温柔,听着还挺互补的,但是我看你也很有自己的想法,不是人云亦云的性格,你们两个工作起来,难免有意见不同、产生摩擦的时候,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舒禾点头应下。 虽然把刘丽敏的话都听进了脑子里,但舒禾却没太在意这件事。 她打小就是温柔好说话的性格,家人、朋友,甚至陌生人,对她也一向都是非常随和的。 因此,她从来没跟人吵过架,也就并不觉得以后会和袁晨有什么非得要吵架才能解决的大摩擦。 舒禾收拾着往外走。 到学院楼大厅的时候,外面已经是一片漆黑。 雨势不知不觉中大了许多,在眼前拉下一大片流动的透明雨幕。 噼里啪啦的白噪声直侵入耳,面前的一切都随之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只有对面楼前的橙色路灯还亮着朦胧的光。 这么大的雨,显然是不能贸然冲回去了。 而且天这么黑,宿舍楼离学院楼也远,虽然袁晨刚才那样说了,但是舒禾也不好意思真的麻烦她给自己送伞过来。 作为土生土长的c市人,她太知道这台风天里不依不饶的大雨的脾性了。 也不知道要在这里等多久。 舒禾轻轻叹了口气,争分夺秒地拿着手机打起表格来。 班长的第一项工作,就是要收集全班同学的各项个人信息。 这本来是件简单的事,但是因为其中包含了初中学校名称和团员证编号的录入,很多人不知道信息、无法上报,她就得在每个人的档案里一个一个翻找,稍微有些麻烦。 除此之外,学院还规定学生在大一上学期不能带电脑。因此,舒禾只能把同学们发过来的信息用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敲进表格里。 更加麻烦。 等忙完已经是将近二十分钟以后,大雨却丝毫没有要停的趋势。 舒禾转了转肩膀和脖子放松,余光忽然瞥见自己身边一个模糊的黑影。 黑影背着光,低着头,正面对着自己,没发出半点声音。 跟她记忆中鬼片里鬼的形象完完整整地重合在一起。 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它已经在自己身边飘荡了多久,更不知道它接下来会对自己做什么。 舒禾连叫都叫不出声,浑身一颤,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背撞到玻璃门,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学院楼的大门早在十几分钟前就已经被锁上,玻璃门里面的灯全熄了,玻璃门外的屋檐下又只有丝丝微弱的灯光。 而玻璃门上,正倒映着一个小人和一只大鬼的影子。 瓢泼大雨遮蔽了几乎所有的听觉,舒禾只能听见自己被黑暗放大了无数倍的、一起一伏的急促心跳。 她深吸几口气,颤颤巍巍地盯着前方鬼的实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它的脚挪动了一下。 但鬼是没有脚的。 舒禾些微松了口气。 不是鬼。 不过虽然不是鬼,可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里,身边突然冒出个黑漆漆的东西来,确实也挺骇人的。 更何况还是个把脸捂得严严实实、连眼睛都看不见的东西。 舒禾心有余悸地缓了许久,才平复下来,声音还有些颤。 “骷……学长,你怎么还在这里呀?” 许嘉实也没想到她会被自己吓到。 他顿了顿,没说话。但又觉得自己如果不说话,她便更要觉得怕。 许嘉实于是“嗯”了声,把手上的奶茶递给她。 舒禾愣了愣:“……给我的吗?” 许嘉实点头:“上次还校卡。” “……噢,”舒禾摆摆手表示拒绝,“其实不用请奶茶的,这只是举手之劳。” “拿着。”许嘉实举在空中的手还没放下,语气冷淡,“我不喜欢欠别人。” …… 那行吧。 舒禾接过奶茶,把手提袋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又拿出吸管戳破封口膜,低头嘬了一口。 是杨枝甘露,带冰的。 酸酸甜甜的果椰香气在舌尖打了个转,润润地滑进喉咙里。 舒禾消化了一下口中的凉意,又再喝下第二口,偏过头看他:“你是因为刚刚留下来等我,所以现在也回不去了?” 许嘉实目光直视前方倾盆而落的大雨,没说话。 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她的说话。 舒禾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 但是,好歹人家是为了给自己送这杯奶茶才被困在大雨里的。 她多少觉得有点愧疚。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舒禾小心翼翼地出声提醒他:“c市的暴雨要下挺久的,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会停。” 许嘉实这会儿才淡淡地开了口:“知道。” 舒禾又嘬了口奶茶,盯着前面的几级低矮的阶梯发呆。 而后,她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有些急切地问道:“那要是一会儿过了十一点回去,寝室楼的大门锁了怎么办?” 许嘉实偏过头看她。 昏黄的灯光从侧面照下来,将他的身形轮廓切割成亮暗分明的两块。男生肩阔腿长,身姿笔挺,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淡漠之气,目所能及之处的每一笔线条都被造物主勾勒得精致无比。 过了一会儿,他没什么温度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惜字如金地吐出三个字:“刷门禁。” 舒禾和他对视一秒,飞快地把头转回来。 从他冷硬的语气里,她大致可以猜测出他此时的心里应该是有点不耐烦的。或许是因为天气,或许是因为她扰了他的清静。 舒禾觉得,他的那一双耳朵倒还挺娇贵的。 外形长得那么漂亮,还不太需要工作。 她抿了抿唇,脚尖向着远离他的方向挪动几步,没再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许嘉实:冻不死你。(?) 岁短短:死直男你终将打脸!! 感谢[八辑]、[蛋卷不甜]和[爱杨枝甘露的yan]小天使灌的营养液~ 你们排队留言的样子太可爱辣~快来让我ruarua头毛! 第4章 第四遇 这场雨下得十分漫长。 两人愣是在学院楼前的宽大屋檐下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见到雨有渐弱的趋势。 站得人腿都酸了。 舒禾抻了抻腿,向外走了几步,又伸出手感受了一下细细的雨点。 觉得好像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她回过头问身边的人:“我们现在走吗?” 许嘉实瞥了一眼她身上的小短裙和冷得微微发紫的唇,语气没什么感情。 “雨停再走。” 舒禾没听清:“啊?” 许嘉实提高了点音量:“等雨停。” “……噢。” 舒禾退回到屋檐下,背靠着玻璃继续等。 其实她还挺想早点回去休息的。 可是又觉得自己抛下他先走的行为,不太得行。 虽然他态度冷冰冰的,让他们的独处时光不太愉快。 但是,她毕竟是不懂怎么刷门禁的。 自己要是先回去,等于回了个寂寞,最后还是得来找他。 只能硬着头皮和他在这僵着,等雨停了以后,跟着他先去男寝楼下,看他怎么刷门禁,然后自己再回去依葫芦画瓢。 反正已经等了那么久了,也不在乎多等几分钟。 舒禾边这么想着,边盯着眼前这蒙蒙细雨,指望着它快点停下。 谁知这雨十分给面子地又续了将近半个小时。 一场台风雨,让本来三十多度的天瞬间凉了下来。 舒禾晚上出门前没来得及看天气预报,还穿着白天那套香芋紫的短款连衣裙。 风透过衣袖和裙摆钻进全身,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冷得她打了个喷嚏。 舒禾用手捂住口鼻,说话的语气带着点鼻音。 “雨停了,我们走吧。” 许嘉实看着她,神色顿了顿。 然后,伸手接过她手上捧着的那杯,只吸了几口、摸起来还有点冰的杨枝甘露。 舒禾愣愣地看着他动作,心里不禁有点感动。 是那种“他终于做了一件人事”的感动。 虽然目前他还没说出过人话,但他刚才那种做人事的举动,已经很出乎她的意料了。 忽然觉得,于馨学姐她们不应该因为他的高冷,就擅自在私底下里戏称他为“冰冰”的。 他可能只是慢热了一点而已,心里还是不冰的。 舒禾十分感激他解救了自己发凉的手。 然而,她嘴里一个“谢”字才刚出口,就见男生一个转身,将手中刚拿过来的奶茶十分轻盈地投了出去。 奶茶在他的手到垃圾桶之间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塑料壳和垃圾袋摩擦,发出“唰”的一声响。 毫不犹豫而又干脆利落。 …… 舒禾开始回忆自己是不是跟他说过“请帮我丢掉”这句话。 ——显然没有。 不过,虽然他这么做显得有点自作主张,但至少出发点还是好的。 对吧? 冰冰学长。 舒禾呼了口气,秉持着讲礼貌、懂文明的好品质,硬着头皮把刚才那句“谢谢”说完。 许嘉实“嗯”了一声,迈开步子走下楼梯。 舒禾转头,看了那美味却短命、此刻已然入土为安的奶茶最后一眼。 回过头来,跟上他的脚步。 寝室楼和学院楼之间的距离很长,但是舒禾觉得,要是以许嘉实这双健步如飞的大长腿衡量的话,应该只需要不到十分钟。 虽然她跟着挺费力的。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会儿。 头顶的路灯发着橙黄色的光,灯罩隐匿在茂密的绿叶之间,色暖而不刺眼,将树下一长一短的两个影子晕染得十分柔和。 脚底下未来得及排干的水面闪烁地泛着白,波光粼粼的模样,让人有种面前是一小片湖的错觉。 这还是舒禾第一次见夜幕下的c大。 幽幽的。 很适合情侣约会。 她的脑子里刚一产生这个想法,两人在道路的正中央撞见了一对缠绕得难舍难分的小情侣。 正忘我地热烈拥吻着。 场面让人不由得发自内心地赞一句风雨无阻、精神可嘉。 舒禾这还是第一次见真人版的亲热场面,甚至还能听见一些轻微而暧昧的啧啧声。 她一时间连转身都忘记了,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呆若木鸡地静立在原地。 见一直跟着自己的小影子忽然不动了,许嘉实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 少女双手还保持着走路时交叉捂住胳膊的姿态,像是忘记要收回目光似的,神情机械地盯着眼前的画面。 她一对漂亮的杏眼怔愣着,眸中闪着点点光亮,微张着唇,两腮也浮起团团红云。 风将她乌黑的长发和洁白的裙摆吹起柔软的弧度,却怎么也拂不散她脸上的热意,颊边那两抹嫣色反倒有越叠越深的迹象。 啧。 倒是有点意思。 人家接吻的人没害羞,她一个看的反而先把自己红了个透。 许嘉实挑动了一下剑眉,转身拎住她单肩包的一根背带,领着人绕了条道走。 感受到背后传来不轻不重的力量,舒禾回过神来,脸上余热还未褪。 她用冰凉的双手捂住脸,跟在他身后。 接下来的一路上,小姑娘都低垂着眼,目光直直地盯着脚下的路,一下也不敢乱看了。 刚才和一个不太熟悉的异性一起看到这样不可描述的场面的经历,尴尬的程度不亚于和家长一起看电视的时候遇到亲热戏。 舒禾总觉得,她和许嘉实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从起初的“僵”,变成了现在的“非常僵”。 漫长的行程终于即将过去,进入宿舍区后,许嘉实转过头问道:“宿舍在哪?” 舒禾一愣,伸出手左右摆着以表示拒绝:“不用送我回去了,我送你回去吧!” 许嘉实:“?” 论对峙,大概没有人能是许嘉实的对手。 舒禾在他沉静而冷硬的气场之下,只撑了不到半分钟就先败下阵来,小声说道:“北区二号楼。” 目的地并不远,两人没一会儿就走到了。 许嘉实节骨分明的手敲了敲宿舍门边上的电子门禁刷卡器,示意她把校卡贴上来。 舒禾照做。 刷卡器上亮起红灯。 舒禾看了眼依旧紧闭的大门,又看了一眼看不清神色的某人,愣在原地。 许嘉实也皱了皱眉。 然后,两人听见机器里传来的、反应迟钝的机械女声。 “对不起,您不是本栋楼的住户,没有权限开门。” 舒禾又拿着卡刷了一遍,听着机器将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忍不住陷入了自我怀疑。 “或许,我是一个假人?” “……”许嘉实扫了她一眼,“应该是新生的卡还没授权门禁。” 舒禾讷了讷,摁亮手机屏幕。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那要怎么办呀?”她问。 如果此时隔着宿舍楼外面的玻璃把小隔间里的宿管阿姨叫醒,那也太不好了。 “要不然,”舒禾硬着头皮道,“我等刚才那对小情侣来,看看女生是不是住这个楼,如果是的话,我蹭一下她的门禁……”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到后面几乎听不见。 许嘉实看她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面色又红了起来,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她的脸皮,约等于没有脸皮。 男生目光落到她轻轻捏起的手上,淡声问道:“什么专业?” 舒禾答:“行政管理。” 许嘉实点头,拿出手机翻了翻,给不知道谁打了个电话。 夜已深,暴雨过后的空气更加安静,舒禾和他离得不远,能听清电话里嘟了四下的忙音,和电话另一头的女声。 是于馨。 “b……大佬,现在不仅过了晚上十点,甚至过了半夜十二点,我已经躺在床上了,你不会还要我立刻爬起来给你打工吧?” 那个只发了一个音节的“b”,显而易见,是想喊“冰冰”,意识到不对,又把后半个字吞了回去。 却弄巧成拙,听着像是在骂他“逼大佬”一样。 舒禾忍不住捂着唇偷笑起来,肩膀跟着一颤一颤的。 许嘉实扫了一眼身边笑到不能自己的人,语气浅凉。 “下来接你学妹。” 感受到他似乎是不太爽的语气,舒禾立刻掐了掐自己的手,强迫性地收了笑容,把头转到另一边,错开他的视线。 “我什么学妹?”于馨脑子里蹦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惊得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等等!现在十二点多,你和学妹——” 没等她说完,许嘉实这边就挂了电话。 约莫过了五分钟,漆黑的宿舍门厅里透出一道白光。 白光后面,是穿着灰色睡衣、披头散发的于馨。 她把自己的卡从门缝底下推出来。 门外的许嘉实蹲下身,捡起她的卡,刷开门禁,又把卡递回了她手里。 两人配合默契,也不知道以前做过多少遍这样的事。 不过,许嘉实全程没说一句话,要走的时候也没打声招呼,只留下一个高大笔挺的背影。 舒禾双手把着门,又从门缝里探出一颗脑袋,冲着他小声喊:“谢谢学长!” 那人脚步略微停顿了一下,没有做出任何语言和动作的反馈,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行了,”于馨拍了拍舒禾,“不用跟他道谢。” “啊?” “他不会理你的。” 舒禾思考了一下,觉得这确实是冰冰学长的风格,但是忽然又想起他上次拿校卡的时候跟自己说了谢谢,今天还特地给了自己一杯奶茶,于是说道:“还是要的吧。” 于馨笑了笑,把话题扯开:“冰冰半夜打电话给我,说让我下来接学妹,我当是哪个学妹呢,原来是你啊!” “嗯,”舒禾点头,觉得大半夜把人家从床上拉下来接自己非常不好意思,歉疚地道,“麻烦学姐了!” “没事儿。”于馨摆摆手,“不过现在才刚开学,社团部门都还没开始忙呢,你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舒禾跟她一道上了楼梯,边走边道:“晚上开班长会,老师把我留下来说了几句话,出来的时候外面下暴雨,只能等雨停再回来。” “……噢,刚才雨确实蛮大的。” “那冰冰呢?他怎么会送你回来?我印象中,他从来没有送女生回过寝室,也很少跟女生单独接触,连工作的时候都很少。” “嗯……”舒禾措了一下辞,简单地解释道,“他阴差阳错地跟我一起被暴雨堵在学院楼了。然后,大概是因为我不会刷门禁,所以他把我送回来了?” 于馨了然地“噢”了一声。 两人的脚步停在四楼的楼梯间。 舒禾再次向于馨道谢:“谢谢学姐!” “没事儿,”于馨笑着摇摇头,伸手把她被风吹乱的头发理整齐,“晚安之前还有一件事。” “什么?”舒禾问。 看她紧张的样子,于馨捏了一把她的脸,说道:“也没什么啦!就是怕我的小部花儿被不请自来的盗贼偷了心。” 舒禾一下子没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显得有点懵。 于馨轻咳了一声,老干部似的将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也正经起来。 “刚进大学的小学妹呢,都对谈恋爱抱有幻想,尤其是对跟学长谈恋爱,抱有很大的幻想。但是,你抱谁都好,最好还是别抱冰冰。” “他这块冰嘛,品种稀奇,捂不化的。刚和他接触的时候确实觉得很神秘、很吸引人,但是相处久了就知道,他是真的冷心冷情,对任何跟自己无关的事都不上心,也不在乎。” 舒禾看着面前说得煞有介事的人,觉得于馨和自己之间好像隔了百八十个频道。 她怔了半晌,轻声道:“学姐,你误会了,我不喜欢他的。” 于馨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睁着双大眼睛,左右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向前走了一步,把手附在她耳边,放慢语气说了句悄悄话。 “你下次爬到他身上把他脸上的口罩摘下来看看~~” “你就会喜欢他了~~” “……?” 作者有话要说:许嘉实(一脸冷淡地脱衣服):来吧。来爬了我。 舒禾:? 第5章 第五遇 乱成一锅粥的生活过了几天。 舒禾渐渐发现,大学里的“忙”和中学里“忙”,概念几乎完全不同。 以前的日子里,她就算再忙也只是上几个补习班、刷几套题,做的都是做与学习有关的事情,虽然枯燥单调,却至少有个定数,也有假期休整的期盼。 但是现在,她不仅要顾着学习,还总有堆叠如山的学生工作要做,从来不分工作日和周末。 班长群里上一个任务还没结束,下一个任务就又找上门来,永无止境似的。 舒禾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白天学习结束、晚上还要跑去兼职打工的社会底层人物。 老板来头很大,她惹不起,只能战战兢兢地供着。 弱小、可怜而又卑微。 行管专业的课不算多,但大一上学期主要修一些基础性的公共课,课表安排的并不宽裕,而舒禾还要挤出时间来做班团工作、部门工作和社团工作。 原本一向早睡早起的人愣是在不知不觉中被调整了生物钟,成为了一只合格的夜猫,少有半夜十二点之前睡觉的情况。 天天忙得像只脚不沾地的陀螺。 陀螺转着转着,十月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到了底。 舒禾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2018年10月26日”,纤长细密的睫毛难以置信地扑闪了好几下。 开学时还计划着中秋节要回家、国庆节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出去旅游。 一晃眼,两个节日飞驰而过,她却连电话都忘记给家里打了。 舒禾叹了口气,打开微信,在家庭群里发了一句语音,报备自己晚上要回家的行程。 今天的天气不冷不热,阳光柔和,还伴随着阵阵微凉的秋风,惬意得很。 美妙的日子里,舒禾也十分难得地拥有了一个美妙的下午,既没有课,也没有工作。她直接一觉从下午两点睡到了晚上五点。 睡得脑子都浑了。 舒禾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意识还迷迷糊糊的,伸手揉了揉惺忪的双眼。 袁晨见她醒了,抬起头问:“诶,舒禾,晚上你什么时候走啊?” “啊?你怎么知道我要走呀?”舒禾脑子还有点懵,“嗯……我起个床就马上回去吧,这样还能回家吃个晚饭。” 袁晨反应了一会儿,问道:“你今天晚上要回家?” 舒禾愣了愣,点头:“对呀!” “呃……”袁晨拿出手机,上上下下地滑动了一会儿,找到通知消息的界面,又把手机从床杆底下穿过去递给她,“今晚不是部门联欢会,你忘了?” 舒禾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久,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了。 这活动还是小半个月前通知的,要不是袁晨提醒,她早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好不容易从纠缠不休的工作中脱开身,舒禾此时只想回到家里,瘫在柔软宽敞的床上好好休息放松,多走一步路都嫌累。就连从前被视作放松的聚会,也在此刻变成了一种累赘。 但这又是个她不得不背着的累赘。 舒禾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从床上爬下来,准备换身衣服去参加活动。 学生会大联欢以舞台表演、集体游戏和互动抽奖等形式进行,是所有校级学生会的部长和入会的新成员共同参与举办的大型活动,在每学年的第一学期都会例行举办一次,主要目的是把大家聚在一起交友玩乐。 今年学生会的新生和部长加在一起大约有400个人,十分热闹。因为人数众多,联欢会的活动地点直接设在宿舍区前方专门用于搞活动的青林广场。 早有赞助商在那里布置好灯光、搭建了一个临时舞台。 广场上有几十阶楼梯,舞台就搭在最低处的平地上,同学们顺着阶梯、由上至下地坐在用简易塑料桩和红绳围成的区域内,形成自然俯视舞台的视野。 除了学生会成员以外,观看阶梯区域周围还环绕了一圈单纯来看表演和凑热闹的同学。 舒禾所在的礼仪部是学生会的门面,每次举办大型活动的时候,她们座位都被安排在第一排。 她来得早,就在第一排挑了一个最边上的座垫。 组织部和体育部的同学们还在台上忙着搬话筒及道具,主持人在后台背着稿。 舒禾随便看了一会儿,又见一个扛着台机器和三脚架的人在自己身边定了点。 她转过头去瞄了一眼。 男生个子很高,相貌也极好。 皮肤白皙,五官立体而深邃,浑身散发着一股纯净的少年气,并不会给人难以接近的感觉。 他此时正弯着腰调试机器,修长的十指熟稔地拨动按键,神情专注极了。 摄像机从侧面对准了舞台,镜头向前推近,拍摄着活动开始前的忙碌场面。 舒禾看见他胸前挂着的摄像入场证,姓名一栏写着“邢周”两个字。 似乎是感受到了目光,男生转过头来,低声对她说了句“抱歉”,又把机位往外面挪了一些。 舒禾摇摇头,急忙道:“没有挡住我,你按自己方便的位置来就好。” “呀!”她话还没说完,于馨就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伸手拍拍她的肩,“我找了你好久都没找到,原来是躲在这个角落边边里和小帅哥聊天呢!” 舒禾飞快地进行自我澄清:“没有……我不认识他的。” 于馨目光暧昧地在两人之间游移了几秒,说道:“这个学弟很抢手的,我预言他会成为下一个大佬。” 邢周目光始终盯着取景器,低笑:“学姐别开我玩笑。” 舒禾顿了顿,把身体向背着邢周的方向转了转,正正地对着于馨,扯开话题。 “我们今天晚上过来,是要干什么呀?” “你不知道就敢来?”于馨一愣,笑了笑,一双动人的眉眼弯起来,“今晚要随机抽观众上台表演节目的。” “……”舒禾眼神瞟向出口,“那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于馨闻言,扶着她的双肩把人摁回座位上:“来不及了。” “对了,”她把双手撤回来,对着舒禾扬了扬下巴,“大佬低调,不喜欢坐在正中间抢镜头,那天开会的时候,他好像说要给他留最边上的位置来着。要不然你换个座位吧,坐我旁边去?” 她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不用。” 于馨条件反射地给会长大佬让开一条道。 舒禾身边于是迅速落下一大片阴影。 那人在她身边定定坐下,还十分熟稔地把喝了小半瓶的水放在了她的脚边。 两个女生都愣了愣。 于馨看了看大佬,又看了看大佬身边尴尬中还带着一丝懵然的小学妹,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实在不方便处理这么复杂的事情。 “……那我先回去了?” 舒禾还没来得及出声挽留,许嘉实倒是率先毫无感情地“嗯”了声。 于馨一噎。 得。 这下不走都不行了。 舒禾恋恋不舍地目送着身边唯一一个熟人离开。 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 其实,有了上回一起躲雨的经历过后,舒禾倒不觉得和冰冰单独相处是件非常恐怖的事。 他只是很不好相处,并不是不能相处。 只不过,本来有比和他单独待在一起好上许多倍的选项,但她没有把握住机会。 舒禾垂下眸,认命地瘪了瘪嘴。 联欢会在晚上七点准时开始。 观众席渐渐安静下来以后,舞台上传来主持人被音响放大过许多倍的声音。 “大家好,我是今天晚上的主持人张鹏,欢迎大家来参加学生会一年一度的联欢大会!” “首先,让我们来认识一下各个部门的部长和新成员们!” 大屏幕上应声亮起了每个部门提前准备好的视频。 部员和部长们都在视频里露了脸,分别向观众们介绍自己的名字。 舒禾的部分,还是她大半个月前让室友帮自己录好的。 视频里,少女站在人来人往的教学楼前,对着屏幕笑。 她乌发随风飘散,光滑的皮肤在阳光下几乎白得透明,一张小巧的鹅蛋脸上,五官精致和谐,剪剪盈盈的杏眼里闪着细碎的光。 她未施任何脂粉,却胜在舒适而自然,越看越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而且声音也清澈温和,与整个人的恬淡气质完美相合。 礼仪部的介绍视频放在所有部门的最后,而舒禾的个人部分,又被于馨放在了最后的最后。 于是,屏幕最终定格在那个温柔而晃眼的笑上。 底下响了一片起哄的吵闹声和鼓掌声。 舒禾坐在场地的外沿,甚至能听到场外来凑热闹的人说的话。 “妈的!礼仪部简直就是选美部,年年出美女,还一年比一年好看啊!” “你信不信,表白墙立刻马上现在就要炸了!” “小学妹没男朋友吗?” “嗯……看着不像谈过恋爱的呀。” “感觉今年这个禾禾学妹的颜值,只有允允女神能比了。” “说不好吧,毕竟两个人长相也不是一个类型的。” “也是。允允女神就是那种,让人想跟她轰轰烈烈地谈谈恋爱犯犯罪的;这个禾禾学妹呢,就是那种让人想拎回家偷咪咪藏起来的。” …… 舒禾听着两人旁若无人、毫不避讳地议论着自己,简直尴尬地汗毛倒立。 许嘉实似乎也听见了两个吃瓜群众的对话。 他抬头看了眼还定格在舒禾视频结束画面的大屏幕,又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身边的真人。 觉得荧幕里的图像和本人比起来,还有一定差距。 舒禾被他盯得久了,浑身觉得都不自在,但又不知该怎么跟他说。 她干脆直接用手捂住脸,无声地表示拒绝。 张鹏的主持词恰好在此时念完,躁动的音响安静下来,台下同学们的掌声和议论声也随之逐渐变轻,直至完全听不见。 安静到舒禾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许嘉实不知在看些什么,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好久都没撤开。 而后,舒禾清晰地听见身边传来一声低笑。 声音极有磁性。 不知怎么的,脸就有点热。 作者有话要说:许嘉实:女人,你有点意思。 下一本《吻她》的男女主粥粥和允允出来客串辽! 小可爱们快去作者专栏康康~ 第6章 第六遇 认识完今年的新成员后,联欢会这才算做正式开始。 第一个环节是由各部门的部长和副部长们给大家展示精心准备的才艺表演。 有工作人员从另一头给每一排的观众都发了一支荧光棒。荧光棒从排头传到舒禾和许嘉实所在的排尾的时候,还剩下一支彩色的和一支紫色的。 许嘉实把两支荧光棒都递到舒禾面前。 舒禾歪着头观察了一会儿,觉得彩色灯的有点晃眼,于是问道:“我想要紫色的,可以吗?” 许嘉实:“都给你。” 舒禾:“……谢谢。” “嗯。”男生的语气顿了顿,十分难得地回了一句,“没事。” 部长们准备的节目大多是歌舞类,也有少数人表演了小品和乐器。 表演过程中,舒禾全程都用右手握着荧光棒,小幅度地左右挥着,等每个节目结束后,她就十分捧场地鼓起掌来。 但是,身边的人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动静。 舒禾忍不住往他那边瞄了一眼。 观众席区没有灯,黑沉一片,舞台上刺眼的射灯和他们隔得远,从偏侧面长距离地照射过来,扩散成微弱的一道冰蓝色,将他的身形轮廓晕出一层薄光,质感和他身上的气质一样清冷。 男生岔坐在阶梯上,一双大长腿支棱着,显得有些无处安放。 他双肘搭着膝盖,微微向前倾身,双手自然地合十,姿势有几分慵懒,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 舒禾将头再往左手边偏了一些。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正好能看见他的侧脸。 虽然因为口罩和帽子的遮挡,她只能借着舞台上打来的微弱灯光看见一双眼睛。 但不得不承认,那是一双非常惊艳的眼睛。 睫毛偏长,向下低垂,眼皮内双,眼尾微微上挑,是标准而少见的瑞凤眼。 那对墨黑的瞳孔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却带着股锐利的神气。 这样的长相本就自带些攻击性,再配上他得天独厚的气场,自成一派。是即使放在浩渺的人群里也会让人一眼就看到的存在,十分吸睛。 舒禾看得怔了怔。 光就这双眼睛来看,他也和“丑”这个字,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干系。 可是,既然他不丑,那为什么每次出门的时候都要把自己遮得这么严实呢? 舒禾正在心里疑惑,就猝不及防地看见正主转过头来。 他似是看透了她的小心思,说话的尾音上扬。 “有话要问?” 舒禾愣了一下,有一种偷窥被抓包的窘迫感。她气血瞬间上涌,自背后升腾起一股热意,脸上泛起红晕。 却鬼使神差地轻轻点了点头。 此时舞台上演的是一个说唱节目。 音响的音量很大,观众的情绪也很高,有不少人都在跟着唱,还有些在打着节奏喝彩,现场十分哄闹。 为了听清彼此说话,两人的距离很近。 舒禾甚至能看清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还能闻到他身上淡而清冽的香气。 低头的动作维持得久了,帽子向下滑落,挡住了一些视线,许嘉实右手略微把帽檐向上抬,将目光直视面前的人,随后,右边的剑眉略微扬了下,有些兴味。 她害羞的点每次都很奇怪。 莫名其妙地就会脸红。 …… 他刚才的那个动作将一对眉眼全都露了出来。 惊艳得令人难以言喻。 那双点墨般的眸子像一潭宁谧的深水,沉静、却带着令人心驰神往的神秘力量,让人在和他对视的时候,无意识间就会被吸进去。 舒禾在不知不觉中失了神。 “问。” 男生沉越的声音伴随着丝丝晚风吹进耳里。 舒禾回过神来。 心脏也像刚刚醒过来一样,猛烈地鼓动了一下,发出“扑通”一声。 随即愈演愈烈。 耳边传来的心跳声渐渐盖过音响内传来的音乐。 她的脸渐渐地烧起来,双唇蠕动许久,也没能发出一个音节来。 可是,在这样漫长的等待中,他既没有撇开目光,也没有再次出声。 像是也很想知道,她要问什么。 舒禾微垂下头,调整了一下自己紊乱的呼吸,说话的声音很轻。 “你为什么总带着口罩和帽子呀?” “嗯?” 男生仿佛没听清,低下头,离得她更近了些。 感受到他喷在自己发顶的温热呼吸,舒禾的呼吸更急,小幅度地向后躲了躲。 “……没什么。” 许嘉实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下,也将身体向后退了些,伸手把帽檐压回去。 舒禾悄悄喘了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心跳平复下来。 而后,又听他低低缓缓地开了口。 “防止被人要微信。” “……” 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落入舒禾耳中。 暧昧的氛围瞬间消散。 舒禾拿起脚边的水喝了一口,试图压下心头那股没来由的燥热。 人家一线明星出街,都没有像他这样,天天、时时、刻刻都把自己捂得这么严丝合缝的。 他、好、骚、啊! 还、很、自、恋。 舒禾在心里腹诽他。 身边的人仿佛像是听到自己骂他了一样,明显愣了愣。 而后轻咳了下。 “水是我的。” “……” 手中的矿泉水忽然变得很烫手。 舒禾捏着瓶盖的右手不知所措地搓了搓,顿时觉得盖回去也不是,不盖回去也不是,尴尬极了。 “那,那,那它……”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干脆破罐破摔,“现在是我的了。” …… 首批节目表演完时才恰好八点,进入第一轮互动抽奖环节。 观众席两旁的灯“唰”的一声暗了下来。现场来了些动感的音乐。 张鹏举着话筒高喊:“请大家举起你们手中的荧光棒!” 台下齐齐将荧光棒举得高高的。 舒禾也十分配合地把一彩色一紫色的荧光棒都举了起来,还左右摇晃着。 “那么,我们第一轮的奖品,就属于——” “拿到彩色荧光棒的人!” 舒禾跟着观众们一起欢呼,呼了一半,又想起了开场前于馨跟自己说过的话。 觉得似乎有点不妙。 没过几秒,主持人果然说了下半句。 “不过呢,按照老规矩,大家要先上台表演才艺,然后才能抽奖。” 舒禾的笑容在唇边尬住。 虽然她的确有个能拿得出手的小才艺,但是她没有提前为此做过任何准备,这时候并没有想要上台向大家展示自我的想法。 舞台上,主持人按着顺序一个个地点人:“第十排中间、第六排中间偏左、第五排右手边、第四排粘着的那两位、第二排中间,还有第一排最角落的那位同学!请上台!” 学生会的同学们早就知道今晚有才艺抽奖,个个都是有备而来的,此时被点到名也不慌,欢快地走到了台前。 只有舒禾没动。 张鹏对着话筒催促:“刚才点到的七位同学已经有六位上台来了,最后一位同学,请你也赶快过来吧!” 实时屏幕切到了第一排的最角落。 舒禾瞄到显示器,灵机一动,轻手轻脚地用左手握住那支彩色荧光棒,将手和荧光棒一起绕到了许嘉实背后。 大屏幕上,会长大佬的帽子顶上就突然长出了一根彩色的小草,居然有点像思考时的慢羊羊。 场面一度变得奇妙又滑稽。 张鹏忍不住笑了一声,带头鼓起掌来:“哇!没想到第一轮抽奖就抽中了会长!大家掌声有请!!” 台下的掌声和着哄笑声一起落下。 许嘉实清楚地从大屏幕里看见了自己头顶这棵彩色小草的生长发育全过程。 他偏了偏头,浅凉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睨着身边作乱的人。 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有些冷。 男生浑身上下仿佛都写满了“你有事吗?”四个大字带一个无情的标点。 舒禾害怕地吞了吞口水。 她本以为他也像其他人一样提前准备好了节目,才想着把抽奖机会让给他的,但是现在看来,他应该和自己一样毫无准备。 意识到这一点,舒禾立即认认真真地向他道歉:“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也没有准备节目。所以,如果你不愿意的话,还是我上就好了,我去和主持人解释一下。” 许嘉实神色顿了顿,在她准备起身的同时,伸手抽出她握着的那支彩色荧光棒。 “没事。” 舒禾还没来得及反应,男生就已经迈着长腿走向舞台。 许嘉实是最后一个表演的。 他在等待的时间里,去附近小店买了副扑克牌,买完又从台后绕到舒禾身边,压低声音说道:“一会儿上台帮我。” 舒禾看了眼他手中的道具,问道:“你要表演魔术吗?” 许嘉实:“嗯。” 果然酷盖的才艺表演都是非同一般的。 舒禾还没有过做魔术师的托儿这方面的经验,显得有些紧张:“那我应该怎么配合你?” “不用,”许嘉实弯腰看着她,“上台,然后按我说的做就行。” 舒禾点了点头。 第六位同学下台以后,张鹏拿着麦克风说道:“下面,有请会长给大家带来——魔术表演!” 许嘉实从舞台的侧面走向正中央。 男生今天叠穿了一件灰色条纹长袖衬衫和一件宽松字母黑t。他把衬衫的袖扣解开,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两截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 那双节骨分明的五指交替张开又握起,拆开崭新扑克牌外的塑料壳,再将54张扑克牌扇形打开,给观众展示了一番。 许嘉实动作连贯地把扑克收成整齐的一叠,将唇凑到张鹏递来的话筒边。 “请一位观众上台配合。” 他磁性低沉的声音通过音响放大,带了些电流,意外的好听。 台下有不少蠢蠢欲动的同学举起了手。 许嘉实扫视了一圈现场,按照预设把目光转向舒禾:“第一排角落那位。” 舒禾应声上台,站到他身边,表情有些紧张。 许嘉实把牌递到她手上:“洗牌。” 这幅扑克牌很新,摸上去的手感过于顺滑,舒禾不太熟练地抽拉了几下,还掉了几张到地板上。 她把牌捡起来塞回去,还到许嘉实手中,看着他再次把牌摊成一个扇形。 许嘉实:“挑一张。” 舒禾依言照做。 这时候,主持人张鹏凑到了两人身边细看,镜头也给到魔术师的手部特写。 屏幕上的那双手肤色冷白,十指修长,骨骼匀称而分明。他把玩扑克牌的动作娴熟流畅,整体画面让人觉得是一种悦目的享受。 不过,男生丝毫没有受到外界的影响,心无旁骛地伸手把帽檐推高了些,弯下腰看向舒禾的眼睛。 与刚才两人在台下对视的画面重合。 虽然知道这是魔术师忽悠人的基本操作,但舒禾的脸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脸颊上的那抹热度透过屏幕传到了每一个观众的眼中。 在座的大学生最喜欢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搞气氛。 底下错落地响起了相互应和的起哄声。 许嘉实做事的时候很认真,他对台下传来的呼喊恍若未闻,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人,声音里带着点蛊惑的味道:“不换了?” 舒禾双手交握着捏了一下,答得又细又轻:“不换了。” 男生的眉毛挑动一下,向后退了一步,面向观众:“把牌给大家看。” 舒禾将牌的正面展示给观众,又把牌背面朝上归还。 那张牌再次被混进其余53张里,由两人分别交叠洗了好几次。 许嘉实自始至终没有把牌翻过来,只是盯着反面的红方格图案一张一张地快速翻找,没多久就停了下来。 他眼神示意她拿起最上面的这一张。 眼前的牌赫然是舒禾刚才挑出来并展示给观众的红心j! 台下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是那刚才选的那张么?” 男生的眼里含了些笑意。 舒禾也冲他愣愣地点头。 观众们齐声应道:“是——!” 许嘉实轻勾起唇,向大家微微躬身致意,道了句“谢谢”。 表演结束后就进入了抽奖环节。 抽奖的方法很简单。拥有彩色荧光棒的幸运儿们要在舞台前方的红色气球里挑选一只,把它弄破,凭借里面的纸条兑换相应奖品。 许嘉实几步走到前方,大手将其中一只气球对着舞台便的棱角用力一撞,气球的塑料膜便轻而易举地应声而破。 他把里面的纸条取出来,递给张鹏。 实时屏幕对准了主持人的手。 纸条上赫然写着“一等奖”的字样。 张鹏主持经验丰富,此时非常上道地问他:“这也是魔术的一部分吗?” 许嘉实扬了扬眉,不置可否。 张鹏笑着走向一边立着的奖品台,将最顶层的tf口红取下来给他,感叹了一句:“只可惜会长是个男孩子。” 学生会的老油条们都知道会长拒绝女生的生猛表现,早就不会在情情爱爱这样有碍会长宏图伟业的事情上开他的玩笑了。 但是刚入学的新生们并不知道。 于是,台下传来一句洪钟一样嘹亮的呐喊:“送女朋友!” 引来观众们的一阵起哄。 许嘉实脸上的表情淡漠,趁着场子闹起来之前下了台。 在下台的时候,还好像是聋了一样,把手中的口红直接递给了舒禾。 舒禾:“……?” 舒禾愣了一下,觉得自作多情的想法不能有,宁愿相信他是聋了。 她像是握着只刺猬似的把口红塞回给他,飞快地说道:“你表演的才艺,奖品归你。” 许嘉实没接,语气淡淡地开口:“是你变的魔术,我没碰过那张牌。” “……” 他要是非得这么说的话,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舒禾有些被他说服,而且觉得他一个铁一样直的男生也确实用不上口红这种东西,于是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并十分感激地向他道了谢。 但是她低估了许嘉实的影响力。 两人刚才是从舞台左前侧阶梯下台的。于是,会长把口红送给了小学妹的惊人壮举就落入了前排几个眼尖的观众眼中,激起一阵范围不小的讨论。 以至于,在回座位的途中,舒禾总能听到自己的名字和“大佬”或“会长”几个字连在一起。 她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没多久,后背就被一道轻微的力量戳了戳。 那人声音压得很低,神秘兮兮地问道:“同学,你是法力无边,把传说中的性冷淡大佬收服了吗?” 舒禾的表情顿了一下,余光瞥向就坐在自己身边的许嘉实。 为这位胆大包天的同学倒吸一口凉皮。 果然,零点几秒后。 一道森寒而阴缓的声音落下。 ——“你觉得呢?” 作者有话要说:岁短短(摇旗呐喊):我觉得是啊啊啊啊啊! 评论区催更的小可爱们对不起,呜呜呜,最近的实践课有点多,但是我我我在努力惹! 文案名场面可能不会那么早的出来,但是前面几章也有笑点和萌点的! 大家给钢铁直男一点时间开窍~ 今天更了快五千字呀啊啊啊(要夸夸 第7章 第七遇 联欢会结束的时候已经将近九点半。 舒禾在出寝室门之前就理好了一小包东西,准备等活动结束以后直接回家。 这下虽然有些晚,但她还是决定回去。 家离学校不算近,却很方便,一通地铁直达,不用一个小时就到了。 她验证指纹锁进门,看见正坐在沙发上等自己的爸爸妈妈。 “宝贝终于回来啦!”胡华静听见开门声,赶忙放下手中的手机,起身到门口去迎,“大一就这么忙吗?国庆放七天假,一天都不回家。” 舒禾换好鞋,站起身抱了抱她:“是有点忙,上次不是跟你们说当了班长嘛~事情还蛮多的。” 舒廉:“大学班长是比较辛苦,你自己也要多注意劳逸结合。” 舒禾应下。 她坐到长沙发中间陪两人聊了一会儿天,忽然想到自己还给他们带了小礼物回来,于是小跑着去拿放在玄关处的手提包,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在了茶几上。 “这个给爸爸。”舒禾把钢笔挑出来,递到舒廉手中。 舒廉笑着接过:“学校都在c市,还带什么特产啊?” “不一样的,”舒禾说道,“c大特产和c市特产不一样的~” “那这个口红是给妈妈的吗?”胡华静指了指贴着c大校学生会logo的口红。 舒禾准备去拿书签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嗯……口红是别人给的。”她思考了一下,扬起一抹笑来,“本来给你买了书签,但是妈妈如果想要口红的话,就一起给你好啦!” 嗯? 这话不对劲。 胡华静和舒廉对视一眼,齐齐把目光定在了女儿身上。 “妈妈要书签。”胡华静自觉地伸手拿了那枚精致复古的铜制书签,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口红是男朋友送的?” 这误会大了。 舒禾赶紧摇头否认:“是抽奖抽来的。” 胡华静看着女儿和电视柜上的小红花成了一个颜色的小红脸,好笑地捏了捏她的手:“你刚刚还说是别人给的呢。” 舒禾:“……” 舒禾吐了口气,刚想解释,又听她道:“要真是男朋友送的也没事的呀!爸爸妈妈又不是那种不开明的家长,不会说你的。再说,宝贝女儿都已经大学了,可以谈恋爱了。” “不过一定要擦亮眼睛哦!但凡觉得相处着不舒服,咱们就换!”胡华静神色十分认真地补充。 “妈妈!”舒禾再次挣扎,“真的不是男朋友!” 胡华静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那口红是不是男生送的?” 舒禾:“算是吧。但是真的不是男朋友!只是一个同学,他抽奖抽到了口红,觉得自己用不着,才顺手给我的!” 听到这里,舒廉终于开口发了言。 “就挑最漂亮的给啊?” 他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 “那他这手还确实挺顺的。” “……”舒禾简直欲哭无泪,觉得自己单枪匹马的,辩论应该不能赢过面前的两个大学教授,只好先扯开话题,“小光呢?” 见她害羞,胡华静也没继续执着于这个问题,笑着答:“天天都在你房间里睡着,等你回来呢。” 舒禾忍不住弯了弯唇:“那爸爸妈妈你们也早点睡,我去看看小光!” 跟两人道了晚安,舒禾回到自己的房间。 床单被罩都换上了崭新的一套,棉被也加成了秋天的厚款。房间的摆设井井有条而一尘不染,显然是常常有人精心打理的,暖色调的装潢充满了温馨的味道。 她才走进门,屋子里趴在地毯上的小狗就立刻一瘸一拐地迎了上来,两只前爪抬起,扒住她一只小腿,欢快地摇着尾巴。 大概半个月前,胡华静发消息来说小光骨折了。 舒禾当时还担心了好一会儿,现在见他这样活蹦乱跳的,立刻放下心来。 她轻轻抱起脚边的那一团,给小狗顺了顺毛:“呀,小光!两个月没见,你怎么重了那么多?姐姐都要抱不动你啦!” 小光在她怀里蹭了蹭。 舒禾把小狗抱到阳台上用绒制成的小房子里,又伸出一根手指,在他头顶上戳了戳,轻声道:“我不在家,爸爸妈妈没什么时间遛你,你是不是都憋坏了?明天晚上姐姐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小狗通人性,很快就领会了话中的含义。 他压抑而兴奋地叫了几声,还往她这边拱了拱,用爪子轻轻挠两下舒禾的裤腿。 —— 第二天,才吃完晚饭不久,舒禾就抱着小光出了门。 秋天一到,白昼短了许多,她出门的时候才晚上七点,外边的天就已经有大半都暗了下来。 蓝黑色的夜空被暖黄色的盏盏路灯点亮,和远处照射而来的彩色霓虹灯光混在一起,多了几分热闹喧哗的气息。 一人一狗出了小区,到附近的广场散步。 千澜广场建在周围几个小区中央的地带,不仅有综合性大型商圈,还有中心公园和音乐喷泉等生活设施,占地面积广,每天的人流量也很多。 每到周末晚上的时候,总有不少溜旱冰和玩滑板的少男少女游荡在广场的各处。 运气好的话,还能见着跳街舞的和跑酷的。 舒禾抱着小光走了没一会儿,就遇到了一个在广场边跳街舞的。 男生穿了件oversize的卫衣,宽松休闲裤的裆吊得很低,几乎要挂到膝盖上。 他正卡着节拍,调动浑身上下的每一个关节舞动着。 舒禾其实对街舞不是特别感兴趣,但是小光却看得津津有味。 她今天本来就是为了遛狗才出来逛,现在自然乐意陪着他在这儿看。 大概是因为舞者跳得很不错,周围层层叠叠地环了好多人,形成一个密闭的圈。 舒禾身高不够,只好带着狗站到花坛沿上借一点高度,隔得远远的看。 一曲正舞到**,琐碎的音乐哐哐响,花坛的右边方向也应声赶来了一个滑板队,约莫四五个人。 为首的人一头黄毛,正侧着头和后面的人说话。他转回头来时,目光和舒禾对视了一眼,眉毛上挑,还冲她吹了个口哨。 舒禾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没理他。 黄毛也没泄气,继续向前滑,等到她身边的时候,他右脚猛然一踩,带着滑板在花坛砖上磕了一下,接一个360度转身,稳稳地落在了滑板上,扬长而去。 装了个完美的逼。 玩技巧的人啥事儿没有,站在花坛边上的人却被他吓了一大跳。 舒禾重心不稳地向前倾去,手里抱着的小狗也猛然跌落。 排在队伍末尾的许嘉实在不远处看见黄毛装逼的这一幕,隐在帽檐下的剑眉皱起,加速冲到舒禾身边。 他跳下滑板,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了即将掉下来的人。 男生今天非常罕见的没戴口罩,只在头上扣了顶帽子,露出下半张脸。 不过,广场上的灯光不太亮,他又背着光,舒禾匆匆一瞥,只模糊地觉得很好看,却并没有看清楚长相。 她的手臂被他有力的掌心一撑,稳稳当当地站回了花坛边上。 同时,摔出去好几米的小光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嚎叫。 看街舞的人群瞬间让开一条道,跳街舞的人也停了下来,只剩下节奏感极强的背景音乐里,咚咚敲着的鼓点。 舒禾心中“咯噔”一下,瞬间变了脸色。 “妈耶!这我师母啊?”黄毛感觉到身后的动静,又拐个弯,一溜烟地滑了回来,尴尬中带着点害怕的声音飘在风中,“师,师父对不起啊……我有罪,有罪……” 许嘉实冷冷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舒禾两道柳叶眉几乎拧成一个结。 她来不及向许嘉实道谢,赶紧跳下去,几步跑到小狗身边。 小光的右前腿本来就骨折,还在恢复期,现在这么一摔,固定板插进肉里,疼得浑身都在颤抖。 地上已经积了一小滩暗红的血。 舒禾听着小光痛苦的呜咽声,紧紧咬住颤抖的下唇,显然是心疼极了。 黄毛注意到那边的动静,一时愣住,快步走到她身边。 显然也没想到自己皮一下会让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 他十分尴尬地挠了挠头:“那个,美女,对不起啊……真的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要不然我陪你去给狗治治腿?” 舒禾看都没看他一眼,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 “你走!” 曾斌浩皮是皮了点,却不是那种惹了事不擦屁股的人,此时见主人这个态度,他也觉得怪愧疚的,傻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许嘉实扫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情绪十分不稳定的一人一狗,沉声道:“先去医院。” 三人到了最近的宠物医院。 舒禾一路上都在安抚着小狗的情绪,哄着哄着,小光不害怕了,她自己倒是有点绷不住。 她把小狗交给兽医,又红着一双眼睛看向黄毛,气息很不稳,语气却很决绝:“你走!” 曾斌浩一噎:“我……这……” 许嘉实甩过去一个锋利的眼刃,声音极冷:“先滚。” “那行,”听到这话,曾斌浩弯腰抱起自己的滑板,顺便也带上了许嘉实手中的滑板,“那我先滚了,你们处理好再联系我吧。小妹妹,实在对不住啊!” 肇事者离开以后,气氛反倒更沉了。 兽医先给小光做了简单的包扎,语气十分严肃。 “小狗的右前腿不久前才骨折过,现在二次受伤,我只能先给它做个基本处理。建议有时间带去大一点的医院再看看,但主人要做好不能痊愈的准备。” 听到这话,舒禾纤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下,两滴豆大的泪在眼眶中不停地打着转,润得两只眼睛都湿漉漉的。 她觉得像是心口被人抡了一锤一样,钝钝的疼,偏偏小光还非常懂事地拿脑袋在她手上蹭了蹭,反过来安慰她。 舒禾微微张着嘴,沉默了好久,才从喉间挤出几个颤抖的字来。 “……好,麻烦您了。” 除了右前腿二次骨折外,小光身上还有几处刮擦伤口,流了不少血,但他出奇地乖巧,不叫也不闹,只在疼极了的时候才压抑地叫几声。 舒禾心疼地忍不住直掉眼泪,哭得肩膀一颤一颤的。 许嘉实低下眼,抽了几张纸递给她。 “谢谢。”舒禾吸了吸鼻子。 许嘉实轻“嗯”了声,试图说些话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什么品种的狗?” 手术台上的小狗毛色棕黄,脸上和尾巴上都带了几块黑色,看着像条杂交犬。 在c市这样的大城市里,这样的花色和品种在流浪狗身上都并不常见,更不要说家养犬。 舒禾用了点时间平复了一下情绪,答:“小土狗。” 语毕,又补充道:“是有一次旅游的时候,住农家乐里,晚上出去散步,碰巧从隔壁的狗肉馆买回来的。” 当时狗肉馆生意萧条,门外的偌大的铁笼里,就关了这么一条狗。 似乎是知道自己将死的命运,它十分安静地扒在栏杆上,望着外面的不知道什么地方,眼神失了焦。 铁笼背后竖着一块“杨家狗肉馆”的招牌。 煞白的底,血红的字,刺得人心头没来由的发紧。 直到现在,舒禾想到那一幕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动容。 许嘉实眸光闪了闪。 “多少钱?” “……六百。” 许嘉实神色一顿:“老板在杀你。” 舒禾:“我知道。” 当时,她付钱的时候,老板还自我安慰似的说了句:“这狗有一半的纯泰迪血统,你也不算亏。” 舒禾弯了弯唇,伸手揉揉小光头顶上的软毛,语气无比轻柔。 “但是,当时看到他的眼神,我就觉得要是今天不把他带回家,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很后悔的。” 作者有话要说:曾斌浩:师父你摊上事儿了。 曾斌浩:师父你摊上大事儿了。 许嘉实(眯眼):敢搞我老婆的狗,我看你是想死。 !所以你们知道了叭 《偶遇》生物链:舒禾>狗子>曾斌浩 问:冰冰应该排在哪儿呢? 第8章 第八遇 两人一狗结完账出来的时候,时间还不算晚,但门口却一反常态的空。 宠物医院所在的这条小巷有点偏僻,没什么车辆、也极少有路过的行人,气氛尤为安静,能听见错落的脚步声和轻微的风声。 舒禾小心翼翼地抱着狗,脚步放得很慢,生怕一个不注意又会弄疼了他。 许嘉实隔着一小段距离跟在她身后,走得比她还慢。 路灯将他本就修长的身影拉得更长,帽子顶部的影子刚好能够到舒禾脚边。 “你也是c市人?住在千澜广场附近?”舒禾忽然停住,等他跟上来。 “嗯,”许嘉实几步走到她身边,合上她的脚步,“天境城。” 天境城在广场的南面,而舒禾所住的花园新苑在广场的东面,二者方向不同,但隔得也不算远,走路大约需要十分钟。 两人又走了一段,回到千澜广场附近。 舒禾刚想在广场外和他道别,就听他说道:“送你回去。” 这回她没拒绝,用眼神给他指路。 “刚才那个人,你认识吗?”舒禾问道。 许嘉实略微眯起眸子,语气很沉:“认识,一起玩滑板。” 见她不说话,男生的语气顿了顿,再次开口:“应该已经在打了。” 舒禾:“……?” 舒禾忽然回忆起自己刚才在宠物医院时,无意间听到他放出来的语音。 背景有些嘈杂,但胜在人声十分洪亮,让她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依旧能够听得很清晰。 “大佬!你放心!曾斌浩这个逆子,爸爸们已经在打了!” 语毕,还传来了几道清脆错落的拍打声,和几句扭曲痛苦的嚎叫声。 …… 舒禾一点也不同情肇事者的遭遇,十分冷漠地张嘴“哦”了声。 许嘉实将她记仇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忍不住轻微地勾了下唇:“要不要帮你联系医生?” 舒禾摇了摇头:“前段时间小光骨折过一次,是在最好的那家医院做的手术。我回家问问爸爸妈妈,预约一下,还找上次那个医生帮他看吧。” 许嘉实思忖了一下,说道:“队要排很久。” 听他这么说,舒禾脚下的步子一顿:“你的意思是说……你在那家医院有认识的人吗?” “嗯,”许嘉实点头,“我爸妈认识。” 舒禾神一亮:“太好了!” “那……麻烦你爸爸妈妈了!” “没事。” 从小光受伤到现在已经过了约莫两个小时,舒禾脸上这才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她顺了顺小狗的毛,轻声道:“小光,跟哥哥说谢谢。” “汪汪!” 小光十分配合地叫了声,还把头也转到正对许嘉实的方向。 舒禾也把目光转向他,扬起一个骄傲的笑:“小光在跟你道谢。” 许嘉实看向那双闪着光的杏眸,神色微滞,低声道:“他很听话。” “对呀!小光很通人性的。”舒禾仔细地换了个姿势抱狗,“他以前被主人卖掉过一次,大概是觉得害怕了,所以现在就变得特别温顺特别乖,连被不小心踩到尾巴的时候都一声不吭的。” 许嘉实沉默着没说话。 “不过现在不一样啦!”舒禾把脖子弯得更低了些,小光默契地仰起脑袋,蹭了蹭她的下巴,“姐姐永远不会卖掉你的。所以,你可以不乖,也可以发脾气。” 小光轻轻呜咽了声。 看着一人一狗和谐相处的温馨画面,许嘉实眼底划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悦色。 他垂下眼帘,掩去心中微弱的异样情绪。 进小区要刷门禁卡验证身份,许嘉实只把人送到了小区门口。 舒禾认真地说道:“今天谢谢你,也提前谢谢你爸爸妈妈。” 许嘉实淡淡应了声,沉默半晌,又补充了一句:“那个医生技术很好,别太担心。” 没想到他竟然会安慰自己,舒禾愣了愣。 “……好。” “那再见啦!”舒禾冲他笑,怀里的小光也对着他叫了两声。 “嗯。”面前的笑很晃眼,他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再见。” —— 许嘉实的父母和c市最好的宠物医院院长吴成亮医生的交情很不错,每年都会约几次饭,连带着他自己也跟吴医生很熟。 前一天晚上,许嘉实提前联系了一下吴医生。 后者本来正在过双休,但听到是他拜托自己帮忙,便立刻答应了下来。 小光的手术就安排在了第二天,正好是周日。 许嘉实条件反射地调出通讯录,上下滑了几下,才想起自己既没有她电话、也没有她微信,只好退退而求其次次,拨通了她的qq电话。 那头几乎是秒接。 “学长早!你那边有消息了吗?” “嗯,现在去,有空吗?” “有的,我马上就过去!” 舒禾一挂掉电话就放下了手中的早餐,她迅速换了身衣服,走到胡华静和舒廉的房门前,急切地敲了几下:“爸爸妈妈!学长说我们现在就能带小光过去!” “那你等我们两分钟!”胡华静隔着门喊道。 舒禾简单收拾了一下包,把小光抱到玄关处,又给自己换好鞋,恰好等到舒廉和胡华静一起出来。 一家三口步伐飞快地乘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 “是谁帮联系的呀?效率那么高,周末都能约上。”胡华静边走边问。 “就是上次顺手送口红的那个学长,”舒禾抱着小光进了后座,把车门带上,“但是你们别想多了,他真的不是我男朋友!” 语毕,她又十分不放心地补了一句:“只是因为昨天让小光受伤的人是他朋友,他心里过意不去,所以就帮忙联系了一下。” 胡华静问:“昨天他也在场?” 舒禾点点头:“他们一起出来滑滑板的。” 舒廉打着方向盘,将脸转向后方,看了女儿一眼:“那他朋友怎么没心里过意不去。” “……” “也有的。” 舒廉和胡华静齐齐冷漠地“哦”了声。 舒禾抱着小光的手臂缩了缩,赶紧扯开话题,一路催促着要让舒廉开快一点。 车驶刚出地下车库的时候,本来最最急迫的人却忽然喊了停。 “停停停!爸爸!停车!” “怎么了?”舒廉把车沿路边停下,问道。 舒禾看着车窗外那个熟悉的背影,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那个帮小光联系医生的学长,他好像在小区门口等我。” “……” 胡华静和舒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男生站在阳光里,身量很高,穿了一身层次错落的黑。他左手半插在口袋里,背脊笔挺地站在小区门口,眼神望着小区内。时不时还低下头在手机屏幕上敲两个字。 胡华静将视线转向后排坐着的,姿态僵硬、满脸都写着“尴尬”二字的舒禾。 默了默。 “那你跟你学长一起带着小光去吧,爸爸妈妈就不去添乱了。” “……” 这话说的。 舒禾深呼一口气,勉强在唇边挤出一个笑来:“好的。” 她绝望地闭了闭眼,抱着小光下车,朝着等在小区门口的人快步走去。 听到脚步声,许嘉实转过头,疑惑地挑起半边剑眉。 怎么是从小区外面来的? 他的表情被帽檐吞掉了,舒禾没看到。她只是在他身前站定,自顾自地说道:“我没想到你会来跟我一起去……” 更没想到你还是直接来小区门口接的。 许嘉实一愣:“嗯?” “我本来叫了爸爸妈妈一起,”舒禾吐了口气,“所以,他们刚才都看见你了。” 许嘉实点了点头,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然后?” “然后,”舒禾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语气很凉,“送口红、介绍医生,再加上今天还来小区门口接我,他们肯定认准了。” 她一字一顿道—— “你、是、我、男、朋、友。” “……”许嘉实眉心跳了跳,“所以。” 舒禾飞快地接话:“没有所以!” 许嘉实没理她,继续把话说完。 “所以,如果我不去,你怎么插队?” 舒禾的表情在一瞬间尬住。 …… 是在下鲁莽了。 怀里的小光大幅度地扭了扭,似乎是在她手臂上卡着,不太舒服。 舒禾回过神来,帮他调整了一下姿势。 舒禾:“那我叫个车?” 许嘉实:“不用。” 许嘉实带着她往前走了几米,脚步停在一辆车前,又替她打开副驾驶座的门,自己从车前绕向了驾驶座。 两人的住所不在市中心,离c市最好的宠物医院有一段距离。今天的运气不大好,他们一路上连连吃了好几个红灯,急得舒禾一直紧张兮兮地望着窗外,生怕错过了良辰吉时。 许嘉实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和医生约的十点。” “啊?”舒禾急忙转过头来看他,“那会不会来不及?” “……”许嘉实食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脸上没有表情,“现在是八点半。” 舒禾小声“哦”了一下,收回目光,轻轻撸了撸腿上趴着的小光,温声道:“那你别急哦!” …… 小光十分委屈地低声叫了两下。 红灯终于过去,许嘉实松开离合的同时,听见一句手机提示音。 是熟悉而又声色甜美的电子女声,声音响亮而具有穿透力。 “支付宝到账:五—千—元。” 舒禾吓了一跳,莫名觉得尴尬极了。 她小声解释:“……应该是我爸妈给小光的手术钱。” 许嘉实低低“嗯”了声。 舒禾又点开胡华静发来的那条语音,放到耳边听。 “宝贝女儿,钱收到了吗?” 她甜甜地笑了下,正准备输入“收到了,谢谢妈妈”,就又收到了第二条语音。 “谈恋爱不能总让男生付钱,女生也主动要承担一部分的,知道吗?” 舒禾听着她的说辞,傻了几秒。 反应过来要按音量键的时候,还不小心把减按成加了。 第三条语音自动播放了出来,声势更加浩大。 “小光手术应该用不了那么多钱,剩下的那些就拿着请你男朋友吃个饭、看个电影、玩一玩好了。” 舒禾:“……” 许嘉实:“……” 作者有话要说:许嘉实(微微躬身):谢谢岳母。 舒禾:? 感谢yan灌溉的营养液~! 第9章 第九遇 两人到的时候,时间刚过九点半。 许嘉实带着舒禾找到了吴成亮。 吴成亮简单查看了小光的伤势,说道:“两次受伤时间间隔比较短,不过上回处理的还算及时,只要之后小狗听话一点,做好术后恢复,痊愈的可能性很大。” 舒禾闻言,顿时喜形于色。 “那就麻烦医生了!” 吴成亮点点头。 他今天本来在休息,这台手术算是个人情,因此前后时间都比较空。 因为对小光的情况有了预先了解,吴成亮早就准备好了仪器。 检查和手术过程进行地十分顺利,没出一个小时就结束了。 他最后给小狗打上固定夹板,对舒禾道:“24到48小时后,检查固定板下方是否水肿,如果肿胀,立刻找我。小土狗恢复能力一般比纯种家养犬强,你一个月以后再带狗狗来一次,看看能不能拆夹板。回去以后限制狗狗活动,多晒太阳,适当吃一些含钙量高的食品,多陪伴。有问题可以随时咨询我。” “谢谢医生!”舒禾把医生说的话仔仔细细地记录在手机便签内,又问道,“多少钱呀?” 吴成亮笑道:“嘉实亲自带来的人,总共的治疗加上营养品,给你算1800吧。” 舒禾还没来得及道谢,就听一旁的男生沉沉开口:“按原价算。” 舒禾愣住,目光惊疑地看向他。 虽然说他们两个确实不算熟,但是倒也不至于这样吧…… 弄得跟有仇似的。 “嘉实,”吴成亮用力拍了拍许嘉实的肩,“你这样对人家漂亮小妹妹,可太不绅士了啊!” 许嘉实没回话,再次问道:“原价多少?” “……”舒禾素质十分好地对吴成亮笑了笑,“没事的,医生,就按原价算吧。” 吴成亮难以置信地看了许嘉实一眼,又把目光转向舒禾。 “原价差不多得翻个倍。” 舒禾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肉被割下一块的声音。 心,出了好多血。 她呼了口气。 罢了。 小光的痊愈,比钱重要多了。 她拿出手机,对着二维码扫了扫。 许嘉实轻轻巧巧地将身体往旁边一侧,挡住了她。 ? 你不对劲。 舒禾抬头,递给他一个疑惑又不满的眼神。 许嘉实没说话,只是拿出手机给曾斌浩打电话。 后者那时正在打游戏,看见大佬来了电话,曾斌浩豪迈地摘下耳机,还十分仗义地大手一挥,松开鼠标,在游戏画面里躺平任杀。完全无视了耳机里传来的、来自队友的疯狂辱骂。 他把图标滑向接听:“哎,哥!你那边手术结束了?” 许嘉实没理他,言简意赅:“三千六。” “……”曾斌浩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拿着手机的手抖了抖,“我擦,那么贵?你跟那医生那么熟,不能让他给我开个友情价?” 许嘉实轻嗤了声:“我跟你很熟?” 曾斌浩难以置信地把贴在耳边的手机拿了下来,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通话界面上显示的“师父”二字,再次没忍住,破口大骂:“我淦啊!我们他吗师徒一场,整整十年,你是脑子抽了?现在跟我说我们不熟?” “行,好,”曾斌浩简直气得话都讲不利索,咬牙切齿的,“你这是在给你女朋友出气呢吧!你这是见色忘友!” 许嘉实挑了挑眉,反问:“你意见很大?” 语气又森又冷。 电话那头刚还气势汹汹的人瞬间怂了。 “我哪儿敢啊,哥!但是这确实贵啊!太贵了!这钱都够我买一块儿滑板加一双鞋了!” 许嘉实听着他的哭嚎,面无表情。 曾斌浩持续输出。 “大佬啊!” “哥!” “师父!” “……爸爸!!” 舒禾和吴成亮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 然而,任由曾斌浩怎么哭嚎,许嘉实都丝毫不为所动,一贯的冷漠而又惜字如金:“少废话,打钱。” 曾斌浩不死心地继续挣扎:“……对面大佬的小女朋友?您在吗?” 舒禾讷了讷,轻声开口:“我不是他女朋友。” “也是,”曾斌浩了然地点点头,自言自语,“我许爹,哪儿那么容易就能从石头缝里蹦出个七情六欲来啊!” 他继续说:“那……电话内头的仙女小姐姐,您康康我,从昨天到现在,认错态度那都是一等一的好,我那么诚恳,您能帮我跟许爹求个情不?” 舒禾沉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根手指,扯了扯许嘉实的袖口。 “那个,小光恢复情况蛮好的,我也不生他的气了,要不然,这次就先放过他?” 曾斌浩听到这话,瞬间喜上眉梢,乐得连连往自己的大腿上拍了好多下,彩虹屁张口就来。 “哎呀!仙女小姐姐,你就是人间的四月天,是秋天里温暖的阳光,是大千世界的温柔本身啊!” 许嘉实看了一眼为狗儿子求情的舒禾,语气波澜不惊。 “他应得的。” 电话那头的曾斌浩傻了几秒,接着一边骂,一边哭得好大声。 许嘉实被他烦得耐心全无,皱了皱眉。 “打钱。要我说几遍?” “……行,”曾斌浩认命,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这就到账。” 许嘉实挂了电话,收到他打来的钱,转手就全给了吴成亮。 舒禾看着许嘉实操作,忍不住问道:“他回家会挨打吗?” 许嘉实摇头:“不至于。” “他自己有钱,”他顿了顿,“只是扣。” 哦。 原来是战术哭穷。 那就没什么好怜悯的了。 舒禾收起自己多余的同情心,对着吴成亮道:“医生,您看现在正好是饭点,要不我请您吃个饭?” 吴成亮笑着摆了摆手:“不用了,我不凑你们小年轻的热闹。你还是请嘉实吧。” 舒禾于是把目光转向许嘉实:“……那要不我请你吃个饭?” “嗯。”许嘉实点头。 两人把小光寄放在了宠物医院,一起走出去。 c市是全国知名的旅游城市,市中心繁华热闹,今天又恰逢周日,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像电脑死机时屏幕上蹦出来的不停滚动的乱码一样,看得人眼睛烦躁、心也烦躁。 估计现在去吃饭,还得拿号排队等很久。 舒禾抬头,看向比自己高了几乎一个头的人,问:“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许嘉实的回答十分随和:“你挑。” 舒禾想了想,觉得他帮了自己一个大忙,请的饭要是太随便,就不能体现她道谢的诚意。 她于是打开手机上的app翻了翻。 “吃川味观吗?” 许嘉实皱了皱眉。 “辣。” c市口味偏甜,他不吃辣也能理解。 舒禾再往下看。 “那火锅?” “热。” 继续看。 “烧烤?” “太烟。” “鸡公煲?” “油太重。” 到第一页的最后一家。 “日料呢?” “不吃生肉。” …… 刚刚不是说她挑的吗? 大哥,您有事吗? 舒禾觉得自己要是更恶毒一点、再更没耐心一点,转头就会直接把他拉进沙拉店,给他安排一顿不热不辣不油也没生肉、还很经济实惠的完美午餐。 舒禾调整了一下自己畸形的心态,深呼一口气,好脾气地问道:“那你平时都吃什么?” 许嘉实如实回答:“自己烧。” 舒禾若有所思地“哦”了声,扬起一个没什么感情的笑:“那我们去吃c市菜,您看可以吗?” “……”许嘉实的身形尴尬了几秒,“行。” 两人走到一家最地道的c市餐厅。 双人座比较好等,两人排了三四个号以后,在一个角落入座。 服务员照例把菜单递给女生,五指并拢,指向桌角,提示道:“两位也可以选择手机下单,二维码就贴在这里,祝二位用餐愉快。” 有了刚才的经验,舒禾十分自觉地把菜单推到许嘉实面前。 “你点。” 许嘉实接过菜单,没看,对着桌角的二维码扫了扫。 舒禾也扫了码,看他点了一荤一素一汤,自己就额外再加了一份桂花酒酿圆子。 她想着这是c市很地道的家常小甜品,每个c市人小时候都爱吃,于是便给许嘉实也加了一份,提交订单。 很快有服务员把菜单送来。 舒禾核对了一下,对面前的人说道:“我帮你也点了一份酒酿圆子。” 许嘉实顿了顿,语气有些犹豫。 “我不吃那个。” “你……”舒禾压下心里的不耐,重新措了措辞,“真讲究。” 许嘉实扫了她一眼,淡淡道:“糯米不易消化。” “……行。那我现在去把你那份退了。” 舒禾站起身,到服务台去找工作人员处理。 服务台不远,退一个菜品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但她回来的时候却差点没找到路。 原因是,有另外一个女生,正笔直地往自己那桌走去。 那无比笃定的脚步,让舒禾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走错了。 舒禾看了眼坐在原处的许嘉实,反复确认了那确实是自己的座位。 但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她缓缓挪到座位附近。 听到了女生说的话。 “小哥哥,我能加你微信吗?” 然后是一个冷漠到了极点的声音。 “不能。” 女生十分尴尬,但脚步没动。她转过头,对坐在隔了一个过道的闺蜜小声求助。 “你看!我就说看着很高冷吧!” 闺蜜闻言,也走了过来,亲自上阵。 “小哥哥,我刚才看到你,就觉得你完全长在我审美上了,所以想来跟你打个招呼、认识一下。” 许嘉实眼神没看她们任何一个人,语气低沉。 “坐。” 女生和闺蜜对视一眼,喜出望外,两个人硬是在他对面挤着坐在了同一张单人凳子上。 舒禾简直尴尬到了极点。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坐在外侧的那个人,小声道:“他应该是叫我坐……” 女生抬头看了她一眼,面色窘迫地说了句“不好意思”,然后飞快拉着闺蜜离开了。 舒禾这才在许嘉实对面坐下。 而后,忽然想起上回他说,每次出门都戴口罩和帽子是为了防止被人要微信。 舒禾忍不住抬起头来打量着面前的人。 这回的灯光更亮些,比昨晚看得清楚许多。 因为要吃饭,男生摘掉了口罩,露出下半张脸。 他皮肤冷白光洁,嘴唇很薄,鼻梁高挺,下颌轮廓流畅分明,像是精雕细琢出来的塑像,长相完美到每一个细节。 舒禾的呼吸不由一滞。 她在脑子里默默把记忆里他的眼睛和现在看到的下半脸合到一处。 却怎么也拼凑不出来他全脸的模样。 但是,应当是她想象不出的那种好看。 忽然觉得,像他这样自恋且骚的性格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确实有资本。 而且这份自恋,在他人生至今的二十年里,那些夸过他好看、要过他微信、对着他发过呆的人,没有一个能逃罪责。 包括她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舒禾:这不行、那不行,我就没见过那么难搞的男人。 许嘉实:我很好搞的。 舒禾(想歪 —— 摘口罩啦~再过段时间会露全脸的 评论区里居然有小可爱说要养肥 是我不够沙雕吗,还是我不够可爱! 小天使们不要养肥我啊——! 你们看,大佬已经开始动摇了,小甜妹也犯起了花痴(误 感情线一直在推呀~ 你们的留言就是我写文的动力,不要把我打入冷宫啊啊啊啊啊啊! muuuuua! 感谢[alili]小天使灌的营养液! 第10章 第十遇 一顿饭下来,舒禾发现许嘉实吃的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有点少。 他这么高的个子,却只吃了一碗米饭和桌上大约三分之一的菜。 许嘉实结束的时候,舒禾恰好往嘴里塞了一块鸡肉。 见他放下筷子,舒禾愣了愣,嘴里的肉也忘记嚼了,鼓着半边腮帮子,说话有些含糊:“你吃好啦?” 许嘉实点了点头。 舒禾咀嚼几下,把嘴里的肉吞下,忽然问他:“你有多高呀?” 没想到会被问身高,许嘉实愣了愣,答:“一米八七。” 舒禾一噎。 “你就吃那么一点,也能长那么高吗?” “饱了。”许嘉实道,“饿了再吃。” “那你既然不吃辣、不吃油、不吃生肉、还不吃糯米,就不会觉得吃夜宵也对身体不好吗?” “清淡点,什么时候吃都行。” 舒禾了然地点了点头,又夹了几筷子菜吃,拿过桌上那碗桂花酒酿圆子。 许嘉实见她喝得小口,淡声道:“喝不下就别喝了。” 舒禾“嗯“了声,但动作没停。 过了一会儿,许嘉实又说了一句:“别吃撑。” “……”舒禾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但又舍不得手里的甜酒酿,她默了半晌,说道,“知道了。” 语毕,又小声补了句:“但我离饱,还有一小段距离。” …… 吃的不少,也不见长肉。 小细胳膊小细腿的,随便一吓就倒。 —— 吃完饭,两人回到宠物医院接走小光,许嘉实又开车把舒禾送回花园新苑。 他把小光的一堆营养品都放在了后座,舒禾干脆也上了后座,坐在他斜后方的位置,对着那对五花八门的瓶瓶罐罐研究了一通。 等把用法都弄清楚,她抬起了头,看了一会儿许嘉实开车。 男生一双大手白皙而节骨分明,把着方向盘的动作熟练而流畅。 光这幅画面,就已经很养眼。 舒禾问道:“学长,我也想考驾照,你有驾校推荐吗?” “学校里报吧,”许嘉实打着方向盘右转,“便宜一两千。” “唔,学校对口的驾校,教练凶不凶啊?” “不知道。” “你没被骂过吗?” “……没去练过几次。” 舒禾闻言,立即正襟危坐,不仅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还把怀里的小光抱得紧紧的。 许嘉实听到动静,向后瞥了一眼,轻嗤了声。 “一遍过的。” “噢……”舒禾抱着狗的力道松了些,“我就是遵守一下交通规则。” “……” 下午的路比上午通畅些,回家的路上只用了四十分钟。 许嘉实把车靠边停。 舒禾抱着小光下了车,对他道谢,十分费力地去拿后座的那七八个袋子。 她还没来得及关上车门,手里的两个袋子就掉到了地上。 许嘉实见状,干脆锁了车,下来帮她一起拿。 他接过她手上的全部袋子,下巴朝小区方向扬了扬:“送你进去。” 舒禾也没有勉强,点了点头。 带着他过了门禁,两人一路走到楼内,乘电梯上了11楼。 胡华静听到开门的声音,立刻迎了出来,接过舒禾手上抱着的小光。 也顺带看见了女儿的“男朋友”。 不过,“男朋友”捂得严严实实的,她只看了个寂寞。 许嘉实把袋子都放在门口,微微点头示意过后,就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诶!”舒禾看了眼妈妈,又看了眼那个功成身退、默默无闻的背影,喊道,“我送你出去吧。” 等舒禾再次回到家的时候,两人一狗正坐在沙发上,齐齐望着她。 已经能预感到,接下来必然是一场盛大的八卦。 舒禾呼了口气,单独在一张小沙发上坐下,主动开始交代:“是因为小光的营养品太多了,我自己拿不回来,他才送我到门口的。” “噢,”胡华静没怎么理会她的解释,“请人家吃饭了吗?” “请了。” “那就好。”胡华静沉默了一会儿,嗔怪道,“也不知道多玩会儿再回来。” “……” “对了,”舒禾拿出手机,预备给胡华静转钱,“肇事者付了小光治腿的钱,五千块还给妈妈。” “不用不用,”胡华静连忙拦住她,“直接当你下个月生活费。” 舒禾疑惑地看她:“这么多?” 舒廉轻咳了声:“多出来的,就当是爸爸妈妈给你的恋爱经费。” “……” 舒禾脸皮一向薄,这下被他们说了几句,脸都红了个透。 “我真的没有恋爱!” 于是说出来的话也不那么有可信度了。 “好好好,”胡华静只当她是害羞,“那你这个学长,他怎么捂得这么严实啊?是因为长得不好看?” 想法跟她当初一模一样。 舒禾忍不住笑了笑。 但她又不好意思跟妈妈说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 于是胡扯了个借口。 “大概是因为……脸上长期大面积过敏吧。” 胡华静握住舒廉的手,两人对视几秒,双双欲言又止。 最终,胡华静只干巴巴地说了一句:“那还蛮可怜的。” 舒禾十分配合,若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等一下吃过晚饭我就要回学校啦!这些营养品我都记了要怎么吃,过一会儿手机上发给你们。爸爸妈妈要记得替我照顾好小光哦!不能让他乱动,多带他到阳台上晒晒太阳,情况乐观的话,一个月就能好了。” 说罢,舒禾又走过去戳了戳小光没受伤的那条腿,不放心地叮嘱道:“小光要乖哦,这样才能赶紧好起来。” 小光在她手上蹭了蹭。 —— 自周五晚上那场学生会大联欢之后,“舒禾”这个名字,就在c大的校园里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浪。 那天晚上舒禾身边的两个津津乐道的吃瓜群众跟这风浪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因为她的视频是最后一个放的,主持人串词的时候,画面还停留在最后一帧上,就有不少学生会的成员拍下了那个定格画面,匿名发给了学校的表白墙,被热心的小粉丝们频频转发。 还有人弄到了她自我介绍的完整视频,也放到了公共平台。 更有甚者,通过不知道什么途径,找到了一些她上大学以前的照片,在私下里传。 舒禾真人比照片灵动,照片里的长相并不是第一眼就让人尤为惊艳的类型,因此,刚开始的时候,总有人发声质疑,说她“好看是好看,但没有大家渲染的那么夸张”。 但是,随着那些的照片和视频在空间里的强势刷屏,那些质疑的人也渐渐磕颜上头,最终真香了。 耐看啊! 越看越香。 于是,无论那晚同学们有没有去青林广场凑热闹,只要近几天在网上吃瓜冲浪了,就一定知道—— 大一来了个长相很养眼的新生,名字叫舒禾。 上一个这样火遍全校的女神,还是现如今正读大三的温思允。 不过,温思允争议蛮大的,男粉多、女粉少。 而舒禾这次却是男女通杀。 甚至还有女生来向她要联系方式。 周日晚上回校的时候,舒禾也小小地体会了一把许嘉实不带口罩和帽子的闪亮生活。 但她并没有要把自己的脸藏起来的想法。 大概是因为她类似的经历不多,人又随和,不愿意让别人尴尬。 联系方式什么的,一向是他们开口要了,她也就给了。 却没想到遇到了个极品。 那人也是班长,从校班长群里找到了她的qq,还十分冠冕堂皇地说,是想和她交流一下班长工作。 舒禾并不太在意这些,点了同意。 反正,连明说是想要交朋友的她都加了,像这种还特地找了个借口的,她就更没有理由拒绝了。 刚加上好友的时候,李城跟她抱怨了一下班长工作的辛苦。 【城.lee:你说像我们做班长的,真的是又苦又累,吃力不讨好,还动不动就熬夜,顶不住啊!】 【一团小光:是还挺累的。】 【城.lee:而且我们专业的课巨多!课表巨满!满到你难以想象!我还以为大学生活就是喝茶插花呢,现在真想把高中骗我的老师都挨个揍一遍!】 …… 倒也不必。 【一团小光:每个专业课都挺多的。】 【城.lee:是吗?那你的课表给我看看?】 舒禾截了个图给他发过去。 【城.lee:哇,你们排课跟我们几乎一模一样!死亡课表!那你应该也很累很忙吧!】 终于有机会结束聊天,舒禾回复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快。 【一团小光:对,现在就要去忙了。回聊。】 【城.lee:好的,你去忙吧,拜拜!】 【城.lee:回聊哦!】 本以为聊天就此结束了。 但是即便舒禾没再找他,对面仍旧不抛弃、不放弃地一直在给她发消息。 舒禾最开始秉持着讲礼貌的好品质跟他寒暄了几句,却没想到,自己的礼貌回应,竟像是给对面的洪水开了闸。 接下来,向她奔涌而来的,简直可以用狂浪洪涛来形容。 李城拿到的仿佛不是她的课表,而是一台签到打卡器。 而他自己,则变成了一台饱含感情的打卡机器人。 每天早上醒来,先给她发一句:“早安。” 过了一会儿:“吃早饭了吗?” 第一节课上课前:“马上就是文数课啦!” 第一节课下课:“下课啦,准备第二节英语课!” “英语课下课啦,准备午饭!” “午饭吃什么呀?” “准备午休!午安!” “醒了吗?” “下午第一节是近代史哦!” …… 以此类推,直到入睡;日复一日,一句不落。 过了还没三天,连一向耐心又好脾气的舒禾都忍不住烦了。 就算她不理他,他也能孜孜不倦地给她发消息。 她的冷漠,丝毫无法撼动他的热情。 舒禾只好向室友们求助。 袁晨直接拿过舒禾的手机,给李城发:“别烦我了。” 过了一会儿,收到了他回复的一个“好”字。 接着又是一连串。 【城.lee:你有什么想法跟我直说就行。】 【城.lee:我都会一一改正的!】 【城.lee:你要是嫌我烦,我以后就减少跟你说话的次数,多花时间提升自我!】 【城.lee:但是偶尔还是有可能忍不住,希望你能担待一点。】 【城.lee:我真的只是把你当成一个可以倾诉的好朋友看!】 袁晨看到这,狠狠地“呸”了声。 “傻逼!直接删吧,你要是下不了手,我帮你。” 话音刚落,又收到一条。 【城.lee:不管怎样,别删我,行吗?】 …… 作者有话要说:哦豁,情敌都出来了,许狗我看你开不开窍! 再过两章应该就要开始甜甜了!! 鸡冻(/≧▽≦)/~ 感谢[小白龙不吃草]的手榴弹、[花间一壶酒]和[柚子甜不甜]的地雷! 第11章 第十一遇 十一月开始不久,院里就要开始筹备秋季运动会。 其他年级不做强行规定,但大一要求班里每个人报1-2个项目。 因为体育委员和文艺委员要策划入场式的排练和服装道具的采买,动员一事就落到了舒禾头上。 同时,班长和团支书还要一起做榜样建设班的申报表。 表格长达8页。 除了要把本学期每周的每一节课的名称、时段、周数、任课教师、上课地点等信息填进excel表格以外,还有大片的文字叙述部分,要求阐明班级申报优势、未来半个学期的详细规划、班级团建活动策划,等等。 非常麻烦。 这个任务是发布在团支书群里的。 老师的原话是:“团支书主要负责,忙不过来的话,可以请班长协助。” 袁晨还没开始忙,就先请了舒禾协助。 “反正你那个运动会的事简单嘛,”袁晨从背后抱着舒禾的脖子,“就过来帮我一下呗。” “你看这个表格那么多,我一个人肯定搞不完啊!别的班长肯定也有帮她们的团支书的!” 舒禾看了看表格,觉得在短期内,这确实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工作量,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但是,正式开始工作时,袁晨却因为excel技能操作不够熟练和教务系统课表导出频频出错等问题,连环碰壁,闹了个心烦意乱。 前两个月里,遇到班长和团支书共同的工作,舒禾总是主动承担更多的那部分,已经习惯了让着她,这下见她跟工作发起了火,也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挑起了大梁。 “这样吧,你把前面word表格的基本信息填了,再把团建规划写了,其他的我来。” “啊,可是你比较有公信力,团建活动我策划的话,大家不一定会听呀!要不还是你来?” 舒禾默了默,觉得这样自己的工作量也太大了点,但还是应了下来。 “好。那既然这样的话,你替我去动员大家参加运动会,把报名的事情解决了,可以吗?” “没问题!”袁晨爽快地应道。 因为不能带电脑,舒禾周六一大早就到图书馆机房去填表。 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晚饭时间。 她买了份饭带回寝室,刚一开门,袁晨就皱着一张脸迎了上来。 “怎么了?”舒禾把饭和门卡放到桌上,“运动会报名出问题了?” “是出了点儿。” “怎么回事?” 袁晨翻了个白眼,瞬间来了气。 “真是气的我!怎么这么脆弱啊!我随便说几句就哭!” “那个叶佳月,说要报100米,结果她说的时候,100米已经报满了,只剩下400和跳高跳远铅球。我就劝她报个别的嘛,但她说她就只擅长100,别的都不会。” “我就说,会100肯定也能会400啊!可能语气是有点冲吧,说完她就哭了,到现在还没一个都报。” “现在400也没了,只剩铅球了,那她小细胳膊小细腿儿的,更报不来了。” 舒禾思考了一下,说道:“嗯……叶佳月平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袁晨打断,语气很恼火。 “她哪里讲道理?军训的时候跟教官喊,每次开集体会又不配合、不到场,净知道要给我们找麻烦!” “她不来,自己是轻松了,扣的还不是我们班的分!这次也一样,跟她没影响,但是扣班级分!一点儿集体荣誉感都没有!” 舒禾耐心地等她说完,轻声道:“她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你跟她好好讲的话,她还是会听的呀。” “反正我是做不到。”袁晨抱胸,冷哼了声,“要讲你去跟她讲。” “但是你还要当整整一年的团支书,以后还会有很多需要跟她接触的时候,现在不解决,以后怎么办?” “……”袁晨沉默了一会儿,语气依旧很硬,“反正我不去道歉,要去你去。” 舒禾一噎:“也不是说要道歉,就是两个人——” “你别劝我了,我以后绝对不会踏进她们寝室半步!反正她们都不听我的,就听你的。而且这都是她们自己的事儿,我没有义务要提醒她们。反正最后被骂的都是她们自己。” …… 很难说服。 说到底,运动会报名还是班长的工作,舒禾只好先把书桌上的饭晾着,去敲了叶佳月寝室的门。 她替袁晨表达了歉意,又把自己的200米项目跟她换了,才算把这件事正式解决。 回到寝室的时候,袁晨已经出门去吃饭了,她书桌上的麻辣烫也凉了一半。 舒禾叹了口气,将就着吃了些。 室友夏露晨从背后拍了拍她:“舒禾。” 舒禾转过头:“怎么啦?” 夏露晨笑了笑。 “当班长好辛苦呀~” “你晚上是不是没有事?要不然陪我出去走走吧?正好我要配一幅新眼镜。” “好呀!”舒禾应下,把手里的外卖盒子装进塑料袋里,打了个结,又拿上手机和校卡,跟她一道出门,“学校里还有眼镜店吗?” “对呀,你不知道吗?就在青木广场那边。” 青木广场相对青林广场来说比较小,离女生寝室又比较远,舒禾平时不常去,也就对这些方面不太了解。 她跟着夏露晨一起到了眼镜店。 夏露晨验过光,正挽着舒禾一起挑镜片。 夏露晨无奈地道:“最近月初,钱是比较多,但是我还是不舍得买太贵的。” 舒禾笑问:“不能找爸爸妈妈报销吗?” “我哪好意思呀!” “那这样的话,你要不然挑个——” 舒禾话还没说完,就听老板喊了句“欢迎光临”。 而后,一个修长挺括的身影推门进来。 少年没注意舒禾这个角落,直接把手里的眼镜递给老板。 “配防辐射平光镜片。” “老样子,镜框不换,换镜片,是吧?” “嗯。” “好嘞,”老板转而对舒禾和夏露晨喊道,“两个美女慢慢挑,挑好了叫我啊!” 许嘉实闻声,这才顺着老板的目光看去。 眼神于是与舒禾对上。 两人都是一愣。 舒禾冲他扬起一个笑来。 “学长,好巧啊!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遇到你了。” 自带小光做完手术以后到现在,才不过十天时间,他们居然在扫楼时、教学楼内、物流园里、志愿活动现场等地方,出其不意地偶遇了一次又一次。 次数多到,她已经可以十分熟稔而又自然地向他笑着打招呼。 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奇妙的缘分。 许嘉实隔着一段距离对她点了点头,算是问好。 正在工作台拆老镜片的老板正竖着耳朵呢,人也上道儿,闻言,抬起头看了看两人,说道:“你们俊男靓女,既然这么有缘,不如就在我这小店里加个微信呗!说不定我今天推你们一把,还能在有生之年当一回月老呢!” 舒禾挂在唇边的笑容呆滞了一瞬,就见到许嘉实掏出了手机,走到她身边,嗓音沉越。 “我扫你。” 没想到他会主动过来,舒禾有些手忙脚乱地从手机里调出自己的微信二维码,和他加上好友,悄咪咪地在屏幕里观察了一番。 许嘉实的微信名也是个句号。 但头像倒不是一片黑了。 是一个外国人踩着滑板、飞在空中的全景。 舒禾瞄了他一眼,见他没在看自己,就悄悄点开了他的朋友圈。 竟然不是一片空白,也没有三天可见。 不过发的内容很少,基本上全是一些滑板相关的图文,通篇的专业术语,官方且深奥。 她一个外行人,几乎什么也看不懂。 不过,这也比他qq里透露出的信息多多了。 同时,许嘉实也在看舒禾的朋友圈。 相对于她几乎全是给班级、部门和社团打广告的空间来说,朋友圈显得十足富有生活气息。 她发动态的频率不算高,大部分都是关于狗狗和父母,偶尔也会分享一些搞笑的事、发一些和别人的合照。 却从来没有半句委屈和抱怨。 朋友圈和人一样,散发着一股岁月静好的恬淡气息。 他继续往下翻。 到某一处的时候,突然愣了愣。 “你生日?” “2月10号,怎么了?” 许嘉实眉梢轻抬:“刚好是我学号。” 舒禾愣了一下:“这么巧吗?” 许嘉实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校卡给她。 卡号是17050210。 “17是入学年份,05是学院代码,0210是学号。”他解释道。 舒禾上次捡到他卡的时候,只是匆匆扫了一眼,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她眨了眨眼,把卡还给他,发出一声感叹:“这也太巧了!” 夏露晨忍不住过来插了句话:“舒禾,你是和这个学长偶遇好多次了吗?而且他的学号还刚好是你生日?” 舒禾点点头。 “那你们也太有缘了吧!”夏露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光闪了闪,“要是你的学号也刚好是学长生日的话,那岂不是绝了?” 舒禾笑着拍了拍她:“你在想什么呀!哪有那么巧的事。” “不过,这么算的话,”舒禾又道,“只要有一个学院人数大于等于210人,就都会有一个卡号和我生日对应的人呀!有缘人得有好几个吧。” 夏露晨:“那像我这种12月份生日的人,应该就没有有缘人了吧?” 舒禾点了点头:“不是说管院最大吗,加研究生也才不到一千个,应该没有12开头的学号了。” 夏露晨了然,顺口问了一句:“那学长是什么时候生日呀?” 许嘉实:“98年8月4号。” “等等!”夏露晨忽然大喊了一声,“我卡号是0807!跟学长只差了三天诶!这也算很巧了吧!” 舒禾赞同地“嗯”了一声。 她经常打班级信息的表格,虽然不能把每个人的学号都记下来,但是至少能发现,寝室是按学号分的。 既然有07,那04也必然在自己班里,说不定还和自己一个寝室。 又想了一会儿,舒禾忽然傻了一阵,急急忙忙拿出自己的校卡,盯了半晌,惊诧地说不出话来。 夏露晨凑过去看,目光在舒禾和许嘉实的身上来回游移了好久。 “……还真就,这么巧啊?” 作者有话要说:许嘉实:女人,你逃不掉了。 老板一语成谶(chen、)~ 小天使们不要嫌弃话超多的路人甲,明天就轮到他给冰冰神助攻了!!●v●/ 谢谢小天使们不离不弃不养肥,我太爱你们惹! 第12章 第十二遇 许嘉实的镜片不需要配度数,老板手艺也很精湛,没过半个小时就制作完成了。 老板把眼镜放到超声波清洗器里,又用眼镜布擦干净,放在盒子里给他。 许嘉实付过钱,微微向两人点头示意,就先离开了。 “小姑娘,你配这个450的镜片,不换镜框,是吧?”老板走到两人身边,指了指小册子上第二个图像,问道。 夏露晨点点头:“对的。要多久呀?” 老板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现在七点半,你大概九点半来拿吧。” “好,”夏露晨应了声,又对舒禾道,“你要不要先回去?” “没事,我们出去逛一会儿,九点半来拿。”舒禾拉着她出了门。 夏露晨点头,边走边说:“刚才那个学长感觉好帅啊!” 舒禾偏头看她:“他捂的这么严实,你怎么知道他帅?” “就是感觉呀~他是不是就是上次送你口红的那个学生会会长?” 舒禾闻言一愣。 “你那天不是没去吗?怎么知道他给我送的口红?” “我在表白墙下面看见有人评论了,说你们两个配一脸。”夏露晨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眼神赞许,“我觉得也是。” “毕竟我们小舒禾那么漂亮!而且你们俩还那么有缘。” 舒禾拉着她在人行道边的一条长椅上坐下,问:“哪条表白墙?” 夏露晨翻出手机,找到属于她的那一条,递给她看。 这条说说集齐了八张长图,分别是匿名和实名向舒禾表白的男男女女,给表白墙投稿的合集。 还放了一张让她出圈的、视频最后一帧的照片,被摆在了九宫格最中间的位置。 说说底下有好大一堆评论。 舒禾上下翻了翻,细看了其中赞数最多的那句。 【月亮是我咬弯的:那天晚上我在场!会长大佬抽中了口红,主持人刚说完“可以给女朋友”,大佬转手就把口红送给舒禾小学妹了!】 她又戳进去看这条评论下面的回复。 【取名废:草(一种植物)这是我认识的大佬吗?他该不会他妈的要下凡来跟我们凡人抢吧!这让我们这种靠脸吃饭的绝世大帅比何去何从,啊?】 【秃头女孩,绝不认输:不是说好冰冰是公共资源,冰冰要孤独终老的吗?学妹你把冰冰还给大家啊啊啊!】 【好人一生平胸:c大要少一个绝世小甜妹了!!心碎们把公屏打在兄弟上/心碎】 …… 接下来是疯狂盖了几十层楼的心碎emoji。 舒禾注意到回复中最后一句话的语序,笑得不能自己。 夏露晨已经是第二回看见了,但还是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好多人都在磕cp呢!” 舒禾叹了口气:“对呀,连我爸妈都误会了。” 夏露晨“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你爸爸妈妈居然也是5g冲浪?” “不是,”舒禾摇摇头,“他们怎么会看我们学校的表白墙呀。” 夏露晨的反应很快:“那你的意思是,你们已经……见过家长了?” 舒禾默了默,不禁想到上次那个百口莫辩的尴尬画面。 她小声说:“也不能算吧,就是看了一眼。” 夏露晨见她脸红了,也不好多问,把心里的疑惑都压了下去。 “好啦,我不问啦,你别害羞。” 语毕,她又补充道:“不过,虽然你们有很多cp粉,但是都是些吃瓜群众,好多认识学长的人,都觉得你们不会在一起的。好像是说他性格太冷漠了,不出意外的话,可能这辈子就是孤独终老。” “你要是不喜欢他,那就最好啦~” 舒禾怔了怔。 明明不是这样的呀。 他怎么可能会孤独终老。 像他这么优秀的人,就理应值得一切最好的东西呀! 可能只是因为好的都被留在后面了,所以他暂时还没遇到而已。 舒禾被自己心里突然产生的莫名情绪小小地惊了一下。 她没回答夏露晨的那番理论,扯开话题:“现在是大家正在劲头上,过两天就好啦。” —— 这周四晚上有个体育冷知识竞答会,需要四名礼仪队的同学参与。 因为是学院内部举办的活动,而礼仪部又是校级部门,所以于馨就安排了四个本院的女生出席,顺便还让舒禾去客串一下主持人。 主持人的工作很简单,只需要致辞欢迎观众的到场、介绍来宾、宣布比赛开始和结束就行了。 连稿子都有人替她提前写好,只需要她做一个会说话的花瓶。 舒禾爽快地应了下来。 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当主持人,而且台下还有三四百个观众,难免有些紧张。 恰好今天下午最后一节没课,她准备回寝室练练稿子,再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 却没想到,在下午第一节课快下课的时候,被一条来自李城的添加好友申请牵绊住了脚步。 自从上次袁晨替她说完“别再烦我了”以后,李城确实消停了几天,每天只给她发三四次消息。 舒禾也就没删他,直接无视他说的话。 但是,没过多久,他却又恢复了本性,开始对她进行无休止的消息轰炸。 舒禾忍无可忍,终于狠下心把他给删了。 他重新来加了她几次,她都没同意。 今天,李城又锲而不舍地来了,还带着一条备注—— 【城.lee:你下节没课。现在近代史快下课了,我来找你啦!教室门口等你哦!】 舒禾看到内容,整个人都在一瞬间傻住了,手里的手机还差点滑到地上。 早知有今日,她当初何必给他课表呢! 这不是等于给了他精准拦截自己的机会吗! 这下好了,他要在教室门口堵她,她根本就躲不了。 舒禾也没什么心思听课了,满心期盼着老师能提前几分钟下课,好让她赶在他到来之前溜掉。 她紧张兮兮地往门口望了一眼。 恰好对上门外一个笑嘻嘻的眼神。 虽然她还没见过李城长什么样,但,门口那个,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看起来虽然憨,但还挺高壮的。 她大概率是既跑不过、又打不过的。 一瞬间。 心,凉透了。 舒禾还来不及想出对策,讲台上的老师就喊了下课。 她只好先特地嘱咐身边的夏露晨等自己一起走,然后磨磨唧唧地趴在桌上,把手机里拍的ppt在笔记本上补完。 一笔一划,十分认真。 直写到教室里的人都基本走完了。 夏露晨非常有耐心,在旁边一声不吭地玩着手机等她。 玩着玩着,面前就站了个人。 她抬起头,看见一张十分和善的笑脸。 “你好,我是土木的班长,我找舒禾同学有点事,你先回去吧。” “噢,好的。” 夏露晨点点头,对不知所措的舒禾道:“那你们聊,我先走啦!” 舒禾刚想拉住她,伸出去的手腕就先被李城握住了。 她厌恶地皱了皱眉,条件反射地挣开。 “抱歉。”李城急忙向她道歉。 舒禾面色冷下来,快速收好东西,对他道:“去走廊上讲。” 走廊上空间不像教室里这样封闭,比较有安全感,而且人来人往的,他也不能真的对她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李城见她愿意和自己谈,立刻同意了。 教室就在一楼,舒禾干脆带着他走到教学楼门口,保安叔叔的眼皮子底下。 舒禾停下脚步,抬起头看他,先发制人:“你已经对我的正常生活造成了困扰,希望你有什么事都能在今天说完,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李城神色十分为难,朝她迈进了一步,舒禾立即向后退了两步。 “舒禾!”李城有点急,“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我喜欢你,所以忍不住想跟你发消息。如果你觉得我烦的话,我也可以少发,但是你不要不理我呀!更不要删我!” 说着,他又不由自主地向前了一步,舒禾立马再向后退几步。 “你有哪里不喜欢我的,都跟我说,我都能改!” “你先跟我把好友加回来,不要闹脾气了,好吗?” 舒禾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拧着眉思考了好半晌,抬头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李城仿佛看到了点希望,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舒禾吐了口气:“你要怎么样才能不喜欢我?” 李城:“……” 舒禾:“是不是要我跟你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才能放弃?” 李城闻言,神色紧绷,过了几秒,又松懈了回来。 “你别跟我开玩笑了,要是有的话,学校里肯定早就传开了。” …… 脑子还挺聪明。 舒禾心里烦躁得很,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破解现下的局面。 她往周围扫了一眼,正巧遇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楼梯上下来。 急忙向他跑去。 许嘉实刚从自习教室出来,就看见两人显然并不愉快的聊天,觉得不太对劲。 这下见她向自己跑来,还央求着跟自己说了句“学长帮我一下”,他就想也没想地把人护在了自己身后。 许嘉实个子极高,比面前的人长出好一截。 此时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李城一愣,停下脚步,硬是隔着一个许嘉实对舒禾讲话。 “舒禾,你别跟我闹别扭了,好吗?你这样我会很难受的。” 舒禾没说话,揪着许嘉实的一小片衣角,在他身后躲得严严实实的。 许嘉实剑眉一挑,也没说话。 有点懵。 身后的小姑娘明显跟这个男的不熟,但这个男的说话的语气,却好像他就是她男朋友似的。 嗤。 谁给他的脸。 “你也别再骗我说你有男朋友了。”李城叹了口气,“我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来你是随便抓了一个人来充数?” 舒禾抿着唇没说话。 半晌。 她从少年的身后站出来,在不停打着颤的心里给自己疯狂加油打气了一番。 然后,硬着头皮把自己握成拳的手塞进了许嘉实手心里。 说话的声音不响,却很坚定。 “我没骗你。” “他、就、是、我、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许嘉实:嗯,是老婆主动追的我。 岁短短:你可要点儿脸吧!!! 第13章 第十三遇 说完这句话,舒禾的心跳剧烈到让自己发怵。 这样不由分说地牵手、明目张胆地占人便宜的事,本来就已经很令人难堪。 更不要说这个配合她出演的人还是和自己半生不熟的许嘉实。 舒禾感受到一股腾腾的热气自后背倏然涌上,滚滚而来的血液几乎要把她面上的皮肤由内而外地灼伤。 喷薄而出。 霎时间,耳边只能听见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砰。 砰。 砰。 一下又一下地响着。 毫无规律,却震耳欲聋。 暧昧的粉红一路从她白皙的脖颈蔓延到耳根,像朵半开不合的桃花。 连放在他掌心里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颤动了起来。 紧张得要命。 …… 许嘉实听到她语出惊人的话,也愣了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牵女生的手。 掌心传来的触感又软又嫩,纤细巧柔,仿若无骨。 甚至,因为两人之间的距离凑得近了,还能闻到她发间随着微风吹拂而来的馨香。 这样的感受让他不仅并不排斥,甚至还有一点留恋。 不想放开。 但是也不敢再更进一步了。 李城见到两人这幅情状,一张本就不算白皙的脸登时黑如锅底,神情中混着不加掩饰的难以置信,和十足的尴尬。 他们看起来是一点也不像真情侣。 可是,会长大佬怎么可能这样随便配合别人演戏? 李城的目光来来回回地在他们身上游移了许久,最终定格在两人牵着的手上。 呼吸变得愈发焦虑且急躁。 许嘉实居高临下地扫他一眼,握着舒禾的那只大手向里合了下,几乎能把她的小手完全包住。 掌心传来的柔嫩软滑的触感更加清晰。 还有丝丝细密的电流,顺着两人接触的肌肤传遍全身。 他忍不住将力道收得更紧了些。 还用大拇指轻轻摩挲了下她的手背。 若有似无的触碰,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 舒禾又是轻轻一颤,眼神局促地盯着地板,一下也不敢乱动。 呼吸滚烫。 李城注意到这个举动,瞳孔一缩。 “你,你!你们……” 许嘉实这才冷淡地开了口—— “可以滚了。” 李城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莫名其妙出现的“情敌”,又极为不甘心地看了几眼两颊烧红的舒禾,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半晌,他撇开目光,抿了抿唇,转身大步地跑开了。 背影十分悲壮。 别过头的那一刻,表情凝重得像是要哭。 见人终于打发走了,舒禾触电似的将手抽了回来。 她压根儿不敢抬头看自己身边站着的人,努力调整了一下呼吸,说话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谢谢学长。” 话音刚落,即刻转过身,脚步匆匆地离开。 许嘉实望着那个窈窕的背影,刚才牵过她的那只手不自觉地虚虚握了握,轻笑了声。 离开许嘉实视线以后,舒禾几乎是小跑了起来。 她飞快地回到寝室,气喘吁吁地坐在书桌前缓了好久。 心跳仍旧没有平静下来,脸上也还是通红的。 她明明没有刻意去看,可脑子里全是两人牵手时的画面特写,逐帧逐帧地超清播放着。 他怎么还…… 还握紧了啊! 甚至还,还摸了一下! 越想越热。 舒禾没来由地觉得渴。她拿起桌上摆着的的水杯,拧开盖子,朝肚子里灌了大半杯水下去,这才觉得稍稍冷静了一点。 但她发了几秒呆以后,思绪又一次不由自主地帮着她回忆起了刚才的场景。 她躲到他身后时,他不自觉地伸出来护住她的小动作。 少年宽阔而挺拔的脊背。 还有牵住她的时候,那带着电流的指尖。 他的手好大。 居然能把她五指全都包住。 还热热的。 把自己的手心都捂出了一层汗。 …… 舒禾抽了一张湿巾,仔仔细细地擦干自己发汗的手。 不要再想了。 不能再想了! 她深呼一口气,拿出于馨午休时给她送来的稿子,轻轻地念出了声,试图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分散开来。 这么念了好久,才算终于真正地平静了下来。 这会儿,离讲座开始的时间也差得不远了。 舒禾从衣柜里挑了一件连衣裙换上,又在外面披上一件长风衣,蹬上一双小白鞋,去楼上找于馨帮自己化妆。 舒禾的底子很好,皮肤白皙细腻又光洁无暇的,光素颜就已经很漂亮,于馨只给她上了层薄薄的底妆,又简单地描了下眉、涂了些淡色眼影,最后加上口红,妆容就算完成了。 整个过程还不到十分钟。 淡妆将少女衬托得更加明丽鲜妍。 两人又聊了会儿天,一起到食堂去吃晚饭。 抵达报告厅的时候,恰好离比赛正式开始还有半个小时。 已经有到得早的同学提前进场了,观众席上零零散散地坐了些人。 于馨带着舒禾走到台前,右手指着舞台中间偏左的地方,对她说道:“一会儿开场的时候,你站在中间,介绍完嘉宾以后,就站在这里,人不要把大屏幕挡住,观众们要看题的。” 舒禾点了点头。 于馨又转过身去,指了指第一排的座位。 “第一排中间坐的是体育学院请来的老师,还有一位学院的领导,一共四个人。两边坐的是计分的裁判。裁判是学生,不用向观众介绍,领导一会儿会带着台卡进来的,你照着台卡上的名字念就行。” “台卡不提前摆好吗?”舒禾问道。 “领导不确定会不会来,如果先摆着了,到时候座位空着,拍照的时候挺尴尬的。” 舒禾点了点头。 离比赛开始还有两分钟。 观众和领导都已经基本来齐了。 舒禾脱掉外套,站在舞台边上,用最后的一点时间再记一记手卡上的台词。 “上去吧。”于馨拍了拍她的肩,“别紧张,加油哦!” “嗯!” 舒禾站到舞台正中间,开始按照流程致辞、介绍嘉宾。 接着,轮到一号和二号选手上台,计时抢答环节开始。 舒禾按照于馨的指示走到舞台的左边,把身后完整的大屏幕让出来。 又在抬头的时候,看到了坐在自己正对面、正在计分的学生裁判许嘉实。 舒禾愣住。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许嘉实也抬起了头,和她对视。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舒禾的脸再次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 她下午才强行污蔑了人家的清白,这才没过多久,居然又狭路相逢了! 现在她最没脸见的人就是他了。 就算底下是李城坐着,也比是他好啊! 身体向是有记忆似的,仅仅那么一瞬间的目光接触,舒禾再次回想起了下午那种暧昧的感受。 她小幅度地转头,与他错开目光,试图以深呼吸来平复自己再次骚动的心跳。 连手卡上的词都差点念错。 接下来的比赛,舒禾的目光全程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那处,因为羞赧,脸上挂着的笑也不太自然。 活动结束的时候,于馨还十分体贴地过来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舒禾尴尬地摇了摇头:“没有,就是笑太久了,表情有点僵。” 于馨也笑,把她之前脱下来的长风衣给披在她肩上:“习惯就好,”于馨揉了揉她的脸,“笑,是做礼仪的必修课。” “一场活动短则几十分钟,长则几个小时,都得笑着的。要是站在台下还能歇会儿,站在台上的话,必须要时刻注意自己的仪态和表情。” “嗯!”舒禾点头。 “那我先走啦,我男朋友来接我了。”于馨对她摆摆手,“外面好像下了点小雨,有点冷,你刚刚又冻了那么久,回去自己煮一点姜茶驱寒,注意别感冒啦!” “好,学姐再见!”舒禾冲她挥手。 “拜拜!” —— 寝室里还落了些工作,活动刚一结束,许嘉实立刻大步出了报告厅。 他冒着细雨向前走了几步,又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折了回来。 在门口等她。 舒禾没想到自己主动避了他一个晚上,却在结束的临门一脚,被守株者待到了兔。 只得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 “……学长好。” 许嘉实点了点头。 舒禾说完这句,急忙准备逃。 男生却迈着长腿跟了上来,并排走在她身边。 舒禾红着一张脸,愣愣地抬头看他,轻声问:“学长有事吗?” 许嘉实没说话。 下一秒。 男生抬手把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十分自然地往她头上一扣。 发出一声柔软的轻响。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把脸转向了正前方。 “走吧。” 头顶落下一样东西,把零落的雨珠和头顶的发隔断。 舒禾的心也随着那点动静,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的帽子对她来说大了些。 前侧的帽檐塌下去,在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她低着头,盯着少年露在卫衣袖口外的大手。 五指节骨分明,落了些雨痕,食指尖端凝了一颗晶莹而饱满的水珠,将落未落的模样。 他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好看得令人惊叹。 完美得像是精心刻出来的一样。 很不真实。 可是,刚才那和她一触即分的、带了点温柔的神色,却又有若实质。 舒禾的唇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心里忽然像是被猫尾巴轻轻地扫了一下。 痒痒的。 还有些酥。 作者有话要说:许狗他好变态啊!牵手就算了,居然还摸一下!! 啊啊啊啊啊我回来惹!! 小可爱们快来给我吸溜吸溜! 好想你们呐ovo 第14章 第十四遇 许嘉实把她送到寝室楼下。 雨也恰好停了。 舒禾把帽子摘下来还他,低垂着眸子,声音很轻。 “今天……下午……太谢谢学长了。” 许嘉实低头看她,良久,低低“嗯”了声。 语气前所未有的柔和。 让本来应该立刻上楼的人,忽然觉得有点挪不动腿。 两人这样相对着沉默了一会儿。 舒禾率先开口,解释道:“下午的那个男生……是因为我删了他好友,他想找我把好友加回来,但是我没同意。他之前拿到了我的课表,就直接到教室门口来堵我了。” 许嘉实闻言,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声音低沉。 “如果我没来,你怎么办?” “我……” 舒禾倒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没等她想出一个解决办法来,他再次开了口,语气莫名的冷。 “找别人当‘男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舒禾心里居然有一种犯了错被抓包的羞愧感。 “没……” 她的回答很轻,近乎于嗫嚅。 许嘉实态度缓和了些。 “以后别乱加人。” 舒禾乖乖地点头。 “上去吧。” 说完一句“学长再见!”以后,舒禾逃也似的回到了寝室。 她“砰”的一声关上门,用背抵住,气息有点喘。 脑袋里回想起刚刚开学时,于馨学姐和自己说过的话。 ——大佬外面看着冷冰冰的,其实里面也冷冰冰的,冷到根本就懒得管别人的事。 可是,上回帮小光找医生的时候,他在管她的事。 今天下午,她躲到他身后求助的时候,他在管她的事。 晚上,从报告厅出来、遇到小雨的时候,他在管她的事。 刚才,他问她那些问题的时候,也是在管她的事。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 绝不能简单地用一句“巧合”带过。 舒禾被自己心里突然冒出的大胆想法吓了一跳,心里的小鹿再次没头没脑地乱撞了起来。 三个室友齐齐被开门的声响闹得转过头,看向门前那个神思翩飞、满面含春的人。 ——显然是有情况啊! 夏露晨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 “小舒禾,你怎么了?” 舒禾对着她愣愣地眨了眨眼,没有回话,而是径直越过她去找牛欣,全宿舍唯一一个有过恋爱经历的人。 “欣欣,”舒禾喊她,神色十分认真,语速缓慢,“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三人闻言,都是一愣。 夏露晨走到她身边,有些语无伦次:“小舒禾,你,你你……” 袁晨拿一根手指头指着她,表情十分难以置信:“这,这不是上个星期夜聊的时候,你才说自己既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要谈恋爱的想法的吗?” 牛欣也惊诧地抬头看她,试探地问道:“你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我好像……”舒禾顿了顿,轻声说,“喜欢上了一个人。” 梆! 平地一声雷。 三人齐齐吞了吞口水。 舒禾继续补充。 “而且,我怀疑,他应该……有一定几率……” 舒禾深深吸了口气,脸红得像是要滴血。 声音越来越轻。 “也是喜欢我的。” …… 窗外的灯光有些暗,照在深绿色的树叶上,在地上打下一片冷色调的斑驳阴影。 偶尔路过的行人脚步匆匆,说话声音很轻,在光影交错的小道上走着,脸上忽明忽暗的。 周四晚上九点,整个c大校园都很沉寂。 北区二号楼b区424号宿舍里,更是静得可怕。 舒禾端坐在凳子上,被三个室友呈半包围结构围在中间,微微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她刚才去卫生间里洗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恢复些神智,现在下巴上还在啪嗒啪嗒地向下滴着水。 但她还是浑身都热得不行。 看着面前虎视眈眈的几双眼睛,舒禾嗫嚅:“我怎么交代呀?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毕竟这些也都只是我的猜测嘛,那还有猜错了的可能呢?” 夏露晨知道的情况稍微多一些,率先问道:“是上回眼镜店那个学长吗?” 舒禾点头。 袁晨:“眼镜店学长又是哪位?” 夏露晨:“就是表白墙上和小舒禾炒cp的那位。” “哦!学生会会长啊!”袁晨了然,“他那么冷漠的人,你确定他是真的喜欢你,而不是你自作多情了?” “所以我刚刚说了不确定的嘛……”舒禾的声音很轻。 牛欣思考了一下,问道:“那你是怎么得出‘他可能喜欢你’这个结论的呢?” 舒禾于是把两人从“基本说不上话”,到现在“稍有点进展了”之间的过程,简单交代了一遍。 引来三人阵阵起哄和姨母笑。 “我感觉有戏。”牛欣摇头晃脑地说道。 夏露晨闻言,双目放光,立刻用自己的双手握住舒禾的双手,不停地上下摇动着,兴奋得像是自己恋爱了一样。 舒禾稳住她,心里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那,欣欣你看,我现在应该怎么做才能更进一步呢?” 牛欣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 “嗯……虽然你们经常偶遇,但毕竟不是一个班的,甚至不是一个专业,也不是一个年级的。现在就是,没有一个东西可以把你们绑住,强制让你们俩每天、或者至少每周都能见一次 面。” “你想啊,万一哪天运气用完了,c大的校园那么大,你们可能半个月都见不到一面呢!” 舒禾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 “所以,”牛欣继续道,“你们至少得保持最基本的联系。” “你可以适当找他聊聊天。如果他肯回你的话,天天你来我往、有来有回,约个饭什么的就不成问题了。到时候你们的感情肯定会与日俱增的!干巴爹!” 夏露晨也右手握拳,放在身侧,给她打了个气。 “加油呀,小舒禾!争取一举摘下冰冰!” 于是,舒禾当晚就在三个室友的督促下,启动了“摘冰计划”。 经过一番优胜劣汰的深思熟虑后,她率先给两人空白的聊天记录画上了浓墨重彩的第一笔。 舒禾反复检查了好几遍输入框里的文字,确认没有语病和语法错误,才按下发送键。 【一团小光:学长,大二大三的运动会,是和大一年级一起办的吗?】 …… 这个问题是很有技术含量的。 牛欣说,要尽量选择普通一点的问句开场。 这样既不会唐突,而且以问句的形式,对方一般也不会选择无视。 舒禾想了半天才想到了这个。 然而,她抱着手机,顶着全寝室的目光,整整煎熬了五分钟,对面都毫无动静。 舒禾吞了吞口水,抬头看向三人,吐出两个字:“……凉凉。” “没事没事,”夏露晨拍了拍她的肩,“说不定在忙,没看见呢。” “对啊,别傻等着。”袁晨也道。 于是,舒禾先去洗漱了一番,躺在床上刷了会儿微博,打发时间。 手机顶部时不时就弹出几条消息提示,却没有一条是来自他的。 难道真的是她自作多情了? 或许,真的是她自作多情了……? 揣着一颗忐忑的心等到将近十点半,舒禾才终于看到了那个令人倍感亲切的句号网友。 【。:嗯】 …… 舒禾抱着手机,坐直了身子,对三人说道:“他回了。” 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她:“回的什么?” 舒禾瘪了瘪嘴:“就一个‘嗯’字,连个句号都没有加。” “别气馁别气馁,”牛欣鼓励她,“你接着再问一个问题试试。” 舒禾想了想,又敲了几下键盘。 【一团小光:那比赛排名也是三个年级一起算吗?】 【。:嗯】 虽然还是只有一个一样的字,但至少是秒回了。 舒禾再接再厉。 【一团小光:这样会不会太不公平啦?】 【。:嗯】 …… 高冷。 是他众所周知的人设。 从未崩塌过。 也不会为了任何人而崩塌。 大概确实像袁晨说的一样,是她自作多情了。 舒禾得出这个结论,心里没来由的有点堵,堵着堵着,还莫名其妙地有一点委屈。 “姐妹们,”她垂眸,轻轻呼了口气,心里却更酸了一点,“我放弃摘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许狗你怎么不像下午一样骚了!! 最近我们这里超级冷也,小天使们要注意保暖,不要感冒啦!流鼻涕好丑好难受,还看起来safufu的! 第15章 第十五遇 三人一愣。 然后相继安慰起她来。 舒禾将她们的好意一一收下,然后躺回床上,把头蒙进被子里,纤长的睫毛尾端抵着被套,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就像他的心思一样。 让她根本琢磨不出半点。 明明刚刚还对自己做出类似于“关心”的行为,现在转头就一脸冷漠的样子。 难怪别人要咒他孤独终老呢。 舒禾莫名地觉得鼻子有点酸。 好不容易有一天不用熬夜写论文、做表格,她的心里却藏了事,怎么样也睡不着了。 —— 院运会在周日举办,日子挑得很好。 在此之前,c市连着好多天阴雨不断,连绵的秋雨让大家都快抑郁了。 好一番苦等,终于在这会儿迎来了一个大晴天。 无疑是一份令人愉悦的礼物。 温度上升了不少,阳光却依然很轻,薄薄的一层,柔和地拢在看台上每个人的身上,主席台上的领导和老师们也是笑意盈盈的。 给了舒禾一种,整个运动场里只有她一个人神色紧绷的错觉。 运动会以班级为单位,每个人都要报一到两个项目,但每个项目的人数是有限的,报满了以后,就只能服从调剂。 舒禾上次把自己还算擅长的400米跟叶佳月的铅球换了不说,还因为没人愿意报长跑、而她又架着个“班长”的身份,主动承担了3000米的项目。 两个比赛,她没一个擅长的。 而且铅球就算了,大不了水一水、被拍照做成表情包。 但长跑可怎么办? 这可是3000米! 四百米的操场,整整要跑七圈半。 舒禾觉得,“走”完全程,就已经是她的天花板了。 更不要说“跑”。 夏露晨看着身边人隐隐发白的脸色,握住了她的手,温声安慰道:“小舒禾,你别紧张,3000米实在不行的话,咱们退出就行了。有很多班这个项目都没报满,只是扣点分而已,不会怎么样的,还是身体最重要了。” “对呀,”牛欣附和,“行管另一个班,一个人都没报这个项目。” “没事,”舒禾摇了摇头,“当时都报了,我尽力试试吧,也算是一种特别的经历了。” …… 因为运动会只开一天,所以行程安排得十分紧凑。 院领导和学生代表简单致辞、大一班级入场式结束后,各个项目就紧锣密鼓地展开了。 首先开始的径赛是男子100米和男子200米。 两个比赛在跑道两侧同时进行。 公管系的男生比经管系少很多,因此,男生的项目不要求报满。 行管专业每个班里只有四个男生,舒禾班里一下有三个都要立即上场比赛了。 她还准备给四人加个油、打个气,就听见广播里又接着报了一句:“男子跳远和女子铅球项目现在开始检录,请参加男子跳远和女子铅球项目的同学,现在到检录处检录。” 舒禾深呼了一口气,有些慌张地把自己的号码牌别在衣服上,又从夏露晨那里捞了一条士力架,边走边吃。 她下了看台的时候,班里的同学们还十分暖心地齐声冲她喊了一句:“班长,冲鸭!” 舒禾顿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些。 她回头,对着大家郑重地点了点头。 看台上大部分都是被硬性要求参与运动会的大一同学,由于刚才进行了入场式表演,大家都穿着各自的班服。 舒禾班里的统一服装是一件红色的卫衣,在一片黑白灰中,显得十分亮眼。 许嘉实作为学生会主席参与运动会,全程都和领导及老师一起坐在看台上。 刚才入场式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舒禾班级的服装,现在又看到操场上那抹熟悉的红色小身影,正在往检录处走去。 她显然不是去检录男子100米、男子400米和男子跳远的。 所以,她报了铅球? 许嘉实眯了眯眼。 脑子里不禁浮现出前不久她穿着小裙子、站在报告厅舞台上主持的模样。 还有被曾斌浩踩着滑板吓到的那次。 小细胳膊小细腿儿的。 连只小狗都抱不住。 还铅球呢。 …… “大佬,入场式的打分表您填完了吗?现在能给我吗?” 许嘉实回了回神,把表格递给工作人员。 他食指在桌面上点了点,对身旁的副主席蒋一铭说道:“秩序册拿来我看看。” —— 舒禾走到检录处检录的时候,被面前的场景狠狠地震惊了一下。 比赛八点整正式开始,现在是七点四十五分。 正在同时检录的四个项目,有两个男子径赛、一个男子田赛,还有一个是女子铅球。 所以,在座的所有女生,都是和她一样,来参加铅球项目的。 检录处设置了十几排长凳,男生们扎堆站在一边,女生们则坐在长凳上。 舒禾从前排的长凳上一眼扫过去,大多是海拔高、体格壮的选手。 前四排里为数不多的两个和她体型相似的人,还都是系里人尽皆知的体育生。 舒禾吞了吞口水,又往后排瞄了一眼,十分自觉地走到了长凳的最末尾—— 那个和自己体格差不多的小分队旁边。 负责检录的老师来点过名后,又报了每个人的上场序号。 舒禾把写着阿拉伯数字“12”的圆形标签贴在自己身上,站起来排队。 点儿偏就这么背。 她的前后两个选手,都是那种一看就能拿名次的女生。 她们也像她一样,手里正拿着个吃的在啃。 虽然舒禾自己也有1米65的个子,但夹在两个170+的人中间,难免显得娇小了些。 她迅速把手里的最后一口士力架咬进嘴里,飞快地跑到垃圾桶边,把塑料包装纸扔掉。 在舒禾心里,铅球比赛前吃东西补充能量的人,好像都很厉害的样子。 就像跑步比赛的时候,穿着背心和短裤的人基本都能拿第一一样。 她配吃士力架吗? 显然不配。 只好快速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回到了场地。 比赛已经开始了一会儿。 舒禾从来没有过任何的投铅球经验,虽然前两天临时抱了佛脚,无实物练习了一下,但还是不太熟悉。 于是,她现在就站在一旁,认认真真地观察别人投掷的姿势。 “10号,6米2。11号上场,12号准备!” 听到这句话,舒禾瞬间紧张了起来。 前面的11号女生走到场地边缘,拎起那个小巧的铅球,背对着投掷区域。 她右脚离地,滑行至中心区域,蹬腿、转髋、投掷。 手中的铅球“唰——”的一声,飞出去老远。 震得舒禾的小心脏忍不住颤了颤。 “11号,8米4。12号上场,13号准备!” 众人听言,把目光投向舒禾。 舒禾紧张得手心都出了层薄汗。 顶着大家期待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气,迈进场地,弯下腰,拾起地上的铅球。 细瘦的身形猛地一晃。 差点摔倒。 铅球趁机脱开手,咕噜咕噜滚出去好远。 …… 她大概是本场唯一一个,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选手吧。 可是,舒禾实在没有想到,这铅球都快和小光一样重了! 而且小光起码还是软乎乎的一团,抱着不算太费力,可铅球的重量却全部浓缩在了这样一小颗球里,显得更沉了。 周围响起了几道零落而压抑的笑声。 还有善良的同学,冲着她高喊了句“加油”。 少女白皙的脸上泛起了尴尬的红。 裁判笑着鼓励她再试一次,把手中的铅球交给她,还十分贴心地提醒了一句:“这回拿稳了。” 舒禾点了点头,再次回到场地内。 目光瞥见一旁站着的许嘉实。 男生还是口罩加鸭舌帽的装束,却因为优越的海拔和独特的气质,而总能让她一眼就看见。 不过,有了上回三连“嗯”的冷漠打击,舒禾已经打心底的,对冰冰不再抱有任何温情的幻想。 不敢再自作多情一回。 所以。 他该不会是特地来看自己笑话的吧? 许嘉实的目光恰巧在此时与她对上,冲她微微点了点头,看不清神色。 …… 还真是啊! 舒禾愤愤地吐了口浊气。 心里有点酸。 她调整了一下心态,抱着铅球,照着前面几位同学的样子,开始东施效颦。 虽然姿势不太标准,也显得尤其费力,但好歹投了出去。 能投出去,就是有进步! 周围响起了一阵掌声。 气氛励志的不行。 舒禾对大家的善意感到无比感激。 她下了场,又听见流程裁判喊道:“13号上场,14号准备!” 咦。 不是应该先报一下她的成绩吗?怎么直接喊下一位了? 难道是因为她第一次没成功,所以算作犯规,第二次的成绩也不做数了? 但是这样的话,班里可能就没有加分了,等于她白参与了这个项目。 舒禾心里“咯噔”一下,小跑着到了远处计分裁判的旁边。 许嘉实见她径直越过自己,挑了挑眉,迈着长腿跟了上去。 场地那头的舒禾紧张兮兮的。 “老师,请问12号刚才是犯规了,所以没有成绩吗?” 计分裁判和比赛场地离得有点远,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听到来人这么问,他懵逼地抬起头:“没犯规啊!有成绩的。” 又低头往计分册上看了一眼,嗓门很大:“三米三。” …… 舒禾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谢谢老师。” 所以,刚才人家流程裁判是给自己个面子,才没把她的“战绩”公之于众。 谁能想到,她居然还特地跑过来自取其辱。 …… 她该对自己的实力有点数的。 不过,还好这么丢脸的事只有她自己知道,能给班里拿到参与分的目的达到就行了。 舒禾这么想着,转身就看见了站在自己一步外的、微微颤着肩膀的许嘉实。 虽然他把自己捂得严丝合缝,但她还是一下就能看出来。 他、在、笑、自、己! 明明平时都不怎么笑的一个人,却因为自己的屈辱史而笑得那么开心! 之前果然是她自作多情了。 她瘪了瘪嘴,低下头,假装没看见他的样子,飞快地跑开了。 正压抑地笑着的人看着少女的小动作,和再次无视自己而离开的背影,愣了愣。 嗯? 这是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冰冰开窍进度条:60%—— 今天收到了爸爸妈妈从家里寄过来的橘子! 好幸福啊啊啊! 学校这边北方,橘子真的不甜,家里的橘子赛高!! 第16章 第十六遇 一片哄闹声中,会长回到了主席台。 气场却比平时更冷了些。 蒋一铭看了眼天边灿烂的阳光,又看了眼身边显然不是那么灿烂的大佬。 觉得缓和缓和氛围这个伟大而又光荣的使命就只能交给他了。 蒋一铭狗狗祟祟地凑到许嘉实身边,用气声问:“大佬,你还对铅球感兴趣啊?” 许嘉实的定力十分好,不仅没理他,而且连眼神都没回一个,一幅油盐不进的冷淡模样。 “噢,”蒋一铭早就习惯了冰冰这幅鬼样子,也不怕他,自顾自的若有所思道,“那你……是对投铅球的人感兴趣啊?” 许嘉实依旧没说话。 蒋一铭眼珠子一转,拿起他面前的那本秩序册,搜索完目录以后,唰唰地翻到女子铅球那一页,顺着名单一个一个找下去。 他本来也就是想打发打发时间,顺便随口调侃一下冰冰而已,并没有真的觉得大佬刚才是下场去看人的。 但是! 谁能想到! 他竟然还真的在册子上,看到了一个…… 大概有那么点儿可能的名字。 ——舒禾。 礼仪部那个美到出圈的小学妹。 至少在颜值这方面,跟他家大佬还是蛮匹配的吧,男俊女美的好儿郎啊! 而且,大联欢那天晚上,他可是亲眼看着冰冰把口红送给她的。 按照常理来讲,冰冰就算是把那支口红丢了、或者是放在寝室里烂掉,也不会拿去送给别的女生,好让吃瓜群众有闲话可说的。 啧。 那,照这么看来,冰冰是真的有情况了! 蒋一铭来来回回地盯着面前不动如山的人看了许久。 无奈只能看见他严实遮掩之下、眼底露出的一小片冷白的面部肌肤。 但他蒋一铭不是知难而退的性格。 他得采取迂回战术。 蒋一铭思考了一会儿,又状似随意地把秩序册继续往下翻,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他的运气很好,再次看见了“舒禾”这个名字。 出现在女子3000米长跑的名单上。 嚯。 看不出来嘛。 这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小学妹,骨子里还挺狂野啊! 整整三千米,说报她就报了。 按照往年的经验来看,这么长的距离,连很多男生都坚持不下来的。 实在是心有猛虎,勇气可嘉啊! 如此这般的话,“虎虎”和“冰冰”的组合,应该能擦出别样的火花吧! 蒋一铭兀自缓慢地点起了头来,自认十分聪明地替许嘉实找了个委婉的托词。 他说道:“大佬啊,一会儿十点半,你是不是还要再下去一回,亲自考察考察女子三千米的比赛现场?” …… 回答他的依旧是一片沉默。 许嘉实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入定一般地坐着,背脊笔挺。 他眼神不知道在看向什么地方,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哦,”蒋一铭继续套他的话,“那如果不是的话,我到时候就跟老师说,你代表我们主席团去陪他们吃饭、顺便汇报工作了啊~” 许嘉实听到这话,才终于冷冷地回了他两个字。 “不去。” 蒋一铭见自己的努力终于有所成效,乐了。他兴奋地站起来,把脖子扭到许嘉实面前,试图观察他的表情。 似乎又觉得不够,他甚至还胆大包天地伸出手来,把他扣在头上的那顶帽子给摘了。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对上一双冷若冰霜的眉眼。 那股逼人的寒气差点儿把没他给当场送走。 蒋一铭作案的手抖了抖。 他颤颤巍巍地捏着帽檐,给冰冰重新恭恭敬敬地戴了回去。 帽檐往下压。 扶正。 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双手放在膝盖上,目视前方。 挺直腰背,正襟危坐。 许嘉实冷嗤了一声,这才把脸转向身边怂成一团的蒋一铭。 男生的目光凌厉得像是要把他当场割出一道血口子似的,语气冰冷而又缓慢—— “什么时候轮到你安排我了?” 蒋一铭害怕地吞了吞口水,立即反应迅速地伸出双手,硬生生把他的头扭了回去,求生欲前所未有的强,彩虹屁张嘴就来。 “那不得等到海枯石烂,等到地老天荒,等到沧海月明珠有泪,等到蓝田玉暖日生烟,等他个百八十好几个年……” 念得还挺有节奏感。 最后两句甚至压了个韵。 坐在两人旁边的另一个副会长俞佳音此时刚好上完厕所回来。 她拍了拍蒋一铭的肩,调侃道:“哟!深藏不露啊,铭铭子!咱们认识都两年多了,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还会唱rap啊!” “那可不,”蒋一铭顺势接过话茬儿,还不忘拍拍冰冰的马屁,“这是我为大佬free的style!” “行,”俞佳音笑容更甚,“那我什么时候也请你给我free一个。” “诶~!”蒋一铭先冲她摆了摆手,又冲她地摇了摇头,“你没这么大面子。” …… 蒋一铭也确实是个神人。 他不仅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性格。 而且还很天真且无畏。 说白了就是—— 还很不怕死。 当听到广播里传来“女子3000米现在开始检录”的消息时,他那一颗天生热情而又八卦的心,就抑制不住地蠢蠢欲动起来。 蒋一铭伸出和许嘉实挨着的那条左腿,膝盖往外侧一拐,不轻不重地碰了他一下。 许嘉实的反应很快,几乎是在感受到这轻微力量的一瞬间,他就伸出右脚,准确无误地踩在了蒋一铭穿着的那双宝贝aj的鞋面上。 力道又狠又重,偏偏脸上还是冷冷淡淡的表情,让人看不出半点端倪。 桌面之下,鞋底与鞋面摩擦的地方,发出闷闷的一声沙响。 是钞票被撕碎的声音。 以及肉/体在抗议的声音。 蒋一铭疼得龇牙咧嘴了好一番,脚趾头都麻了。 忍不住响亮地爆了句粗口。 “草!” 引来一旁几个老师的侧目。 蒋一铭抱歉地给老师们陪了笑,又把脸转向作案凶手。 而作案凶手早就云淡风轻地收了腿,功成身退,没有一丝留恋。 “……” 蒋一铭动了动仍在疼痛中的左脚大脚趾,表情委屈的像是要哭。 “大佬,两年了,你还真就一分钟都没有爱过我呗?” “我就碰你一下,你把我往死里践踏……你至不至于啊?” 许嘉实:“?” “大佬,你以前不会是学过跆拳道吧?”蒋一铭又不由自主地往他这边凑了凑,竖起一根大拇指,“腿劲儿贼大!” 许嘉实甩给他一个锋利的眼刃,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警告意味。 “少给我gay里gay气的。” “……” 闻者难以置信地尬在了原地。 “gay”这个词,与蒋一铭可谓是阴魂不散的冤家。 就因为他上大学之前,无意间听到的一个传言。 传言说,生日那天,和相爱的人一起去打耳洞,两个人下辈子也会在一起。 所以,他十八岁生日那年,拉着女朋友一起去打了个耳洞,又把一对耳环拆开,他戴右耳、女朋友戴左耳。 蒋一铭戴得很嚣张,一年有多少天就带多少天,既不换款式、也从不会摘下。 因此,总有人对他指指点点、猜测颇多。 有好心人提醒,是因为江湖上还有一个“右耳单边戴耳环的男生是gay”的传言。 但他这样一个高精高纯的钢铁直男,生平最不能忍的就是被怀疑性取向! 开玩笑的怀疑也不行。 可是,亲亲女朋友亲手给他戴上、说要“锁住他的心”的耳环,他又舍不得摘。 只得暂且忍气吞声。 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多数人都认识到了“副会长不仅有家室,还是个妻管严”这一事实。 不切实际的谣言也就自然而然地随风消散了。 “gay”这个词,已经好久没人在他面前提过了。 今天再次出现,气得蒋一铭差点拍案而起。 “我,我他妈……我这就gay里gay气了?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不像你!性冷淡的孤家寡人一个!” “我还没说你gay我,你倒先反咬一口了嘿!这不是贼喊捉贼呢么!” 许嘉实:“?” 睨着他的眼神,将“嫌恶”二字诠释地淋漓尽致。 还十分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我碰过你?” 啊! 这糟糕的台词! 蒋一铭一噎,深吸了一口气。 “行,我碰你一下,你就说我gay里gay气,那他们叫你‘冰冰’,你就是娘了吧唧!” 一不小心又压了个韵。 而且还非常艺高人胆大的,把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地重复了一遍。 “娘、了、吧、唧——!” 神情傲娇得要命。 像个跟男朋友赌气的小娘们儿。 别说,两个人现在这幅画面,还真有点打情骂俏的意味。 许嘉实闭了闭眼,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只想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愿意再与他有哪怕半点牵扯。 他单手撑着主席台的桌子,把凳子往后推出去一段距离,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迈着长腿走开了。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俞佳音在一旁看得是一愣一愣的。 她目光在大佬落寞的背影和蒋一铭不甘的脸上来回游移了几下,走到了后者面前,语气试探。 “……你俩,感情出现裂隙了?” 作者有话要说:许嘉实:? 蒋一铭:? 嗷呜,今天是沙雕的主场! 蒋一铭你可真是个人才。 第17章 第十七遇 听听。 这话说得。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和冰冰有一腿呢。 蒋一铭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俞佳音一眼。 “你别用词这么暧昧!” “……” 两人双双沉默了一会儿。 下一秒。 蒋一铭突然原地爆炸,气得头顶上那一撮毛都竖了起来。 “许嘉实刚刚说我gay他!这你能信?!”蒋一铭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刚才那句话的精华部分,愤怒之情溢于言表,“我、gay、他!” 俞佳音默了默,而后,非常公正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相比于冰冰gay你,那还是你gay冰冰的可能性来的更大一点。” 蒋一铭立刻绷着一张脸反驳她。 “我呸,我呸呸,我呸呸呸!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 “而且,众所周知,我蒋一铭的女朋友又温柔、又漂亮、又贤惠,还善解人意!” “可是冰冰呢?他什么都没有!我怎么可能gay他!” “啧啧。”俞佳音用“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看着他,“人家大佬,除了女朋友,什么都有。你呢?” 她十分感慨地摇了摇头,双手一拍,然后摊开。 “除了女朋友,什么都没有。” 蒋一铭闻言,瞬间气急败坏。 他觉得委屈上心头,冲着她大喊:“俞佳音!许嘉实他官儿比我大,欺负欺负我就算了,你跟我同一个等级,怎么你也欺负我!” “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儿!”俞佳音十分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你自己说,你现在这幅样子,gay不gay?” “……” 蒋一铭完全说不出话。 憋了半晌,他才另辟蹊径地反击道:“你还想不想和我玩了?以后还想不想我帮你分摊工作了?毕业之前还想不想我给你介绍漂亮学弟了?” “行了行了。”俞佳音摆摆手,懒得跟他计较,“我不说你了,行了吧。” 蒋一铭很好哄,满意地点点头:“那还差不多。” 俞佳音转这头,向左右看了看,问道:“所以,现在都快到饭点了,大佬去哪儿了?” “对哦!”听到她这么问,蒋一铭猛的一拍桌子,如梦初醒一般地说,“他肯定是去操场上看3000米了!” “呃?”俞佳音一愣,“志愿者那么多,会长怎么还亲自下场了?” 蒋一铭急匆匆地翻出桌上的秩序册,拿笔把页面上的“舒禾”两个字圈了起来,用手指点了点,示意她看。 俞佳音几乎是瞬间会意,震惊地和他对视。 蒋一铭冲她无比夸张地疯狂挑眉。 “这,大佬……有情况啊?!” …… 舒禾从操场回到看台,心里莫名地有些堵。 而且,肯定不是因为铅球没投好。 毕竟投铅球本来就不是她擅长的事情,她对自己过去充数的身份认知十分清晰,实在没有必要因为这样一件小事不开心。 那么,影响心情的原因,就非常显而易见了。 只是她并不怎么愿意相信。 自己从来都不是矫情的人。 可是,刚才却因为他笑了自己一下,就变得那么敏感脆弱。 说不定,他的笑不是自己想的那个含义呢。 或者,他压根儿就不是在笑自己。 但还是忍不住难过。 投铅球的时候,有那么多人都在笑她,她也只是当时窘迫了一下,早就完全释怀了。 唯独他。 让她不受控制地记挂着。 心里像是被一根淬了酸水的小针扎了一下。 只是有一点点轻微的痛感,明明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可她却觉得浑身都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完全没力了。 仿佛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也一并顺着那个小孔溜走了。 这件事一直在舒禾心里盘旋着,耿耿于怀,直到女子3000米的比赛开始检录。 夏露晨捏了捏舒禾的胳膊,又给她锤了锤腿,轻声安慰。 “小舒禾,马上就要比赛啦,你刚才都紧张了两个小时了,现在不要再紧张了哦!一会儿上场,安全第一、身体第一,坚持不了就放弃,没有人会怪你的!” 坐在她们身后的牛欣和袁晨也附和了两句。 舒禾深呼一口气,重重点了点头。 牛欣把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递到她唇边。 “壮士,干了这碗巧克力!” 舒禾被她的豪言壮语逗得笑了出来,吃掉巧克力,又在夏露晨的护送下到达了检录场地。 长跑是唯一一个允许观众下台陪同的项目。 操场内圈的绿色足球草坪上,不仅每隔几十米就站了一个带着小红帽的学生会志愿者,还有几个持工作证和相机设备前来拍照的新闻工作人员,专门为运动员们拍摄精彩瞬间。 而舒禾所在的起点处,围了一大堆给前来给选手们加油打气的同学。 舒禾在班级里的公信力很高,此时知道她要参加长跑项目,有不少同学都下了看台,过来给她加油。 “敢报名就已经赢过大多数人了,舒禾,别紧张!” “千万不要摔跤了,跑步也要美翻观众!” “班长,加油鸭!” 收到来自大家的善意和鼓励,舒禾回以一个感激的眼神。 正在起点处站着的裁判转过身去,对身后熙熙攘攘的同学们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又回过身来,面对操场上预备参赛的选手们讲解注意事项。 “这场比赛的项目是女子三千米,一共要跑七圈半。我们现在站的这里是起点线,对面主席台边的帐篷旁边是终点线,一会儿我会站在终点等大家。” “大多数人跑到最后一圈的时候,我会摇铃提醒,听到铃声,就说明你们离胜利不远了!” 末了,裁判又不放心地嘱咐道:“长跑过程中容易出现体力不支、岔气、扭伤等情况,如果有身体不适的同学,一定要立刻提出来,不要逞强,知道吗?” “知道了!” 下面响起几声零落的回答。 女生敢报名参加长跑项目的人确实不多,所有人加起来,也只在跑道上排开细细的一横条。 舒禾腰牌上的数字是8,被安排站在了中间的位置。 她在来之前,已经把卫衣外套脱掉,只穿了里面用于打底的一件白色短袖,还用皮筋把头发绑成一个高高的马尾。 少女肌肤雪白、容姿俏丽,脑袋后面的马尾辫随着走动的步伐而一摇一摆的,看起来十分有活力。 但神情却非常紧张。 舒禾吞了吞口水,弓着腰做好预备姿势,又盯着脚下鲜红的跑道看了半晌,觉得自己四肢都僵了。 心跳得很快。 煎熬了许久,裁判终于把发令枪对准空中,高喊一声。 “预备——” “棒!” 空中冒出一缕细烟。 备受瞩目的3000米长跑项目,正式开始。 —— 几分钟前。 许嘉实起身离开主席区,低头看了眼表。 十点三十三。 如果顺利按照秩序册上的流程走的话,再过两分钟,女子3000米比赛就该正式开始了。 他略微思忖了一下,从脚边的纸箱子里抽了一瓶没开封过的矿泉水出来,松松垮垮地拎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抬起长腿迈向了操场。 才走了没一会儿,少年又停下脚步、折了回去。 他到主席台下的志愿者补给站处,问工作人员要了一顶志愿者专用的小红帽。 王向振给会长大佬拿了一顶崭新的小红帽出来,又看着他把头上本来带着的黑色鸭舌帽换下,放在了身前的桌子上。 王向振愣了愣,问道:“大佬,你要亲自去给长跑的同学把关啊?” 许嘉实淡淡“嗯”了声。 看着那个扬长而去的背影,王向振重新坐回了岗位上,自言自语地赞叹。 “我靠,大佬也太敬业了吧!这么点儿小事儿还要亲自下场……难怪能当上会长呢!” …… 敬业的某人走到跑道边缘的时候,远处的发令枪恰好打响,几个点状的身影也在一瞬间快速移动了起来。 这时,本来在起点处凑热闹的同学们,都正在横跨草坪、预备向终点处转移。 许嘉实脚步顿了顿,反其道而行之,走向了空空荡荡的起点处。 比赛终点离主席台和看台都很近,又有很多围观群众在旁边加油,十分热闹。 而起点处则恰好与终点处呈一条对角线分布,位于椭圆形跑道的另一头,几乎没有围观群众会在这个冷清的地方站着。 但是,选手每每跑到这里的时候,却反而是精神最疲惫、最需要鼓励的时候。 被安排到起点处站桩的孤独志愿者康洁正百无聊赖地低头玩着手机。 屏幕戳着戳着,忽然感觉到了身边有人在靠近。 她抬起头,见到来人是会长大佬,条件反射地以为他是来考察工作的。 康洁赶紧把手机收了起来,心虚而非常有礼貌地跟他点头问了声好。 许嘉实点点头,低声开口:“你回去吧,这里我看着。” “啊?”康洁反应了一会儿,赶紧自我检讨起来,“会长,对不起啊!我不应该在工作的时候玩手机的,我知道自己的问题了。从现在开始,我会专心的!” 许嘉实神色顿了顿,“嗯”了声,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你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许嘉实:你回去吧。 许嘉实:别打扰我看老婆。 许狗,你好骚啊(bushi) 第18章 第十八遇 冲天的发令枪响。 舒禾跟着大家一起冲了出去。 原本的一横排的人瞬间变成了挤挤攘攘的两三列,前后之间的距离挨得很近。 舒禾的短跑成绩其实还算不错,但还没怎么尝试过长跑。 本来她还在心里拨着“打持久战,保持体力”的小算盘,预备几乎以缓慢的匀速跑完全程,但是没想到,大家一上来就这么猛,全部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冲得很野。 她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不过,冲了才不到200米,大部分人的速度就明显慢了下来,只有那么三四个体育特招生还顶在前面,飞快地大步迈着腿。 原先聚集着的一堆人没多久就变成了相互之间距离很大的一条虚线,像吊在尾端的一条长尾巴,稀稀拉拉的。 舒禾瞄了一眼远处的情况,如释重负般地调整了一下脚步和呼吸。 她渐渐把速度放缓,找到自己的节奏,保持匀速。 跑得专注而认真。 前四圈的时候,一切都非常顺利,处在虽然很累但是还能咬牙坚持的状态。 然而,3000米确实有些太长了,在赛程只剩下最后两圈的时候,舒禾就像忽然松了发条似的,体力几乎完全跟不上了。 本来以为是给运动会锦上添花的和煦阳光,现在也忽然变得十分毒辣与刺眼,晒得人浑身犯晕、头昏目眩。 舒禾呼吸杂乱无章,两条腿也像是灌了铅,前所未有的沉重,甚至连摆动胳膊都成了一件极其费力的事。 以前,她连着练三个小时舞下来,都没觉得身体这么累过。 肚子右下角还在隐隐作着痛。 应该是跑岔气了。 在名叫“放弃”的一株小苗苗刚在心里冒出一个尖尖的时候,舒禾身后就追上了一个人影。 是袁晨。 袁晨陪着跑了小几十米,边跑边鼓励她。 “舒禾,千万别放弃啊!今天一共参加项目的就17个人,现在已经有7个退出了。” “比赛取前八名发奖状,现在还有三个人在你后面,你是第七名,只要坚持下去,你是一定能拿奖的啊!冲啊!” 听她这么说,舒禾心里那棵小苗苗瞬间蔫巴了。 她略显艰难地赶紧点了点头,咬着牙继续跑。 许嘉实看到距自己一百米处跑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即刻将目光紧盯着她。 少女右手捂着小腹附近,左手小幅度地摆动,正费力地迈着步子向前。那一双纤细的腿似乎不堪重负,像是只要外界给她来那么一星半点的力量,就会立刻摔倒似的。 体力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但还是咬牙坚持着。 细瘦的身影离自己更近了些。 让他能看清她的脸。 头冒虚汗、目光失焦、唇色发干发白。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棉花上,虚无缥缈的。 他心头没来由的一紧。 眼看人离自己越来越近,许嘉实提高了些音量,缓声道:“跑不动就别跑了。” 舒禾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话,这才第一次注意到许嘉实这边。 之前的几圈,她只觉得身边有人一直盯着自己看,却没发现,原来这个孤独的小红帽居然是他! 舒禾现在倒是没心思思考会长大佬为什么会亲自在这里做志愿者的问题了,只是铆足了劲儿向前跑。 在路过许嘉实身边的时候,舒禾又听见他沉着声说了句:“别跑了,没事的。” 语调竟然有点温柔。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跑缺氧了以后,耳朵里产生的错觉。 舒禾的心里有一点小感动。 虽然不敢乱猜他是不是专门为了自己来站这个桩的,但是,在自己筋疲力尽、所有人都告诉自己要“加油”“再坚持一下”“千万别放弃”的时候,他跟自己说“别跑了,没事的”。 是唯一一个,比起想要她完成比赛来说、更多的是怕她累着的人。 抛铅球时心里的那些不愉快就一下子被刚才这颗味道淡淡的糖,冲散得一干二净。 就算他给好多人都发了糖,她只是刚好拿到糖的那十几个人之一而已。 但是,舒禾仍旧觉得,只要自己能拿到一颗,就是一件很甜的事。 特别是,类似的举动由他这样一个本来冷冰冰的人来做,就显得更甜。 喜欢一个人时的心情真的很奇怪。 像蒙着眼走一条布满坑洼的路。 踩到积水时,心也随之一沉;被人搀了一把的时候,又瞬间安定下来。 可能会因为一些虚无缥缈的理由兀自烦闷很久。 又可能在得到一个空穴来风的猜想以后,把之前的坏心情全部抛去,忽然变得欢欣雀跃起来。 像个情绪永远在坐过山车的傻子。 不过,虽然许嘉实这么说了,舒禾还是准备把剩下的几百米跑完。 就算最后没拿到名次,也还是想要努力完成比赛。 她又艰难地前进了一会儿,终于听到了裁判摇的铃。 最后的四百米,已经像是凭借着惯性在向前了。 舒禾几乎感受不到双腿的存在,疲惫感也没有之前那么强,只是凭借着最后一丝意志,机械地向前迈着步。 她的意识有些涣散,觉得身边不断传来的加油声都好像与自己之间隔了一层玻璃罩一样,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听着朦朦胧胧的,非常不真切。 舒禾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气。 这时,不远处忽然有一个人朝自己跑了过来。 舒禾定睛看了看,蓦地心口一甜。 作者有话要说: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陪跑走来了~ 他要被全校同学看见了~ 他要给大家塞狗粮了~~ 小甜妹你还觉得冰冰是给很多人都发了糖吗?! 他明明是把唯一的一颗给了你鸭(/≧▽≦)/ 第19章 第十九遇 那个修长的身影在她面前渐渐放大,却没有略过,而是在遇到她的时候停了下来。 像是要陪她一起完成这最后三百米。 舒禾有些费力地抬起头来,望了一眼面前的人。 男生的个子极高,此时正低头看她。 因为面对着太阳,他周身晕出一层淡淡的金色,眼里也闪着细碎的光。 低声对她说了句“加油”。 舒禾垂着头,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应了声好。 许嘉实跑到她身前带她。 这时候,旁边突然有一个后期加速、步伐飞快的人,绕道超过了他们。 不一会儿,又有一个跑得摇摇欲坠的身影,也超过了他们。 许嘉实回过头问她:“稍微快一点?” 舒禾点点头。 努力跟上他的脚步。 理论上,长跑项目是不允许陪跑的,但是因为3000米实在太长,而且现在在比赛的又是体力相对较弱的女生,裁判们都对陪跑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最后一圈的时候,散落在操场各处的选手身边都有陪跑的人,落在最后的那一位、有一点胖胖的女生,身边甚至围了三个人,不断地鼓励着她。 比赛的前两名超了其他选手一圈有余,早就到达了终点,用时都在12分35秒以内。 在舒禾离终点还有半圈的时候,第六名也跨过了终点。 最后一百米。 舒禾和许嘉实完全进入了看台上和主席台上、各同学们和老师们的视野里。 “哇!舒禾旁边也有陪跑的诶!”康洁对着身边的王向振努了努嘴,“她不是没有男朋友吗?怎么这么快就有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王向振一愣。 “你别吓我啊!她要是有男朋友,爷的青就结了!应该是个觊觎女神美色的舔狗吧,自愿陪跑的,说不定我们家舒禾禾还不愿意呢!” 王向振边说边顺着康洁的目光看去。 嗯? 舔狗还是个志愿者? 瞬间暴跳如雷。 “我丢!到底是哪个组织部还是体育部的畜生,抢了我们女神,还一声不吭的!” 两个身影又离得近了些。 “等等!”王向振忽然指着舒禾身边陪跑的男生,神情懵逼,说话都结巴了,“这,这人,这人怎么看着这么像大佬啊?” “好,好像确实是会长大佬诶!”康洁也是一愣,小声说道,“我还以为刚刚是因为我玩忽职守,会长才要我回来的,谁能想到——”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惋惜。 “是因为要陪女朋友啊……” 王向振看着一对璧人的身影从自己眼前略过,难以置信地吞了吞口水。 “我偶像和我女神在一起了……?” “我偶像和我女神在一起了!!” “我宣布我自己是这件事最大的直接受害者,你没意见吧?” “……” 随着那两个惹眼的身影渐渐靠近,看台上很快分成了三拨人。 激动到土拨鼠尖叫的,不愿相信且捶胸顿足的,和不明所以、一脸懵逼的。 议论十分热烈,争议尤其纷纷,热火朝天、人声鼎沸,几乎乱成了一锅粥。 可以毫不夸张地将其比喻为表白墙转评现场。 “giao!那个给小甜妹陪跑的舔狗,居然他妈的是大佬?” “卧槽?!我嗑的cp是真的?!啊啊啊啊啊啊!我又能好了!” “什么,什么cp?” “……你们说,那个小红帽是会长?” …… 很快,吃瓜群众们又飞快地站出了三个阵营。 挂着姨母笑磕cp圈地自萌的;大叫着“大佬孤独终老人设不能崩,还我小甜妹!”的;和高喊着“会长是大家的,舒禾快放手,不能独占公共资源!”的。 看台上的同学们和主席台上的学生会干部们都骚动得不行。 其中,又以某蒋姓副会长,为骚中之最。 蒋一铭虽然对两人之间的奸情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下还是看了个目瞪口呆。 他刚才还以为大佬只是去旁边看看小甜妹长跑来着。 谁能想到,他不仅去看了,还是带着瓶水去看的。 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球场上,颠儿颠儿地跑去给学长送水的小学妹。 还带着一双闪烁着崇拜之光的星星眼。 …… 再说,他带着水就算了,居然还亲自整了顶土里土气的小红帽戴上,在那个人迹罕至的角落边边里,默默无闻地守护了她将近一刻钟。 伟大得像是棵不畏风霜雨雪、坚定驻守边疆的小白杨。 就算是死了,也要撑住一万年不能倒下的那种。 ……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居然还给她陪跑! 这让多少人误以为他是小甜妹的舔狗啊! 冰冰堂堂一届学生会会长、门面、扛把子,居然被人喊了这么多句“舔狗”。 多么可笑而悲壮啊! 他都替他觉得委屈。 这让他们威威学生会这庄严、肃穆而又高傲的颜面往哪儿搁? 蒋一铭觉得心好累。 他一张脸皱得乱七八糟的,难以置信地望着主席台下那个明明很熟悉、却在一瞬间变得陌生极了的身影,在脑子里意淫出了一场大戏。 蒋一铭扯了扯俞佳音的衣服袖子,眼神却始终追踪着台下的两个人,语调阴阴的。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和冰冰一起工作了两年,但是今天突然变得不认识他了?” 俞佳音看着那个缓慢挪动,甚至还转过头去和小学妹说了句话的身影,呆愣地吞了吞口水,点头:“有。” “那你有没有觉得,这幅画面看起来,真的有点像大家猜的那样,其实小学妹对冰冰没抱什么想法,确实是冰冰一厢情愿?” “……这我倒是看不出来。” “哎呀!”蒋一铭恨铁不成钢地拍了她一下,指着终点附近的夏露晨三人,示意她看,“你看那边,那三个穿着大红卫衣的女生,看见没?” 俞佳音点了点头。 蒋一铭深入剖析:“那三个人,都穿着和小学妹一样的班服,还有个人手里拿了瓶水。肯定是她的好朋友,来给她保驾护航的。但是,她们如果早就知道冰冰要过来,肯定不会现在还待在这边吃狗粮啊!” 说着,他还拿出手机,打开相机,把摄像头对准着夏露晨的方向,又把镜头拉到最大的倍数,当成望远镜用。 屏幕里能模糊地看清三人的表情。 蒋一铭:“你看你看你看!她们的脸上,多懵逼啊!” 俞佳音再次点了点头:“所以?” “所以,这还不明显吗!”蒋一铭又拍了她一下,“说明大佬是一厢情愿来的啊!他根本没有提前跟小学妹打过招呼!” 俞佳音愣了一下。 “……那照你这么分析起来,好像还蛮有道理的哦。” …… 不过,除了脑补能力特别出众、又天真且无畏的蒋一铭以外,大多数人还是抱着调侃的心态讨论的。 毕竟两个主角都还没有官宣,群众们都素质十分良好的,乖乖坐在小板凳上等戏看。 不少人心里还抱着“或许是看小甜妹要晕倒了,身为会长,不得不好心陪一程”的心理。 然而,没过多久,大家就看到了比大佬委身成志愿者亲自下场陪跑更加令人震撼的一幕—— 小甜妹在冲过终点以后,直接一把扑进了大佬怀里。 ? 作者有话要说:围瓜群众:? 骚中之最蒋一铭:? 第20章 第二十遇 小甜妹在冲过终点以后,直接一把扑进了大佬怀里。 大佬不仅没躲,还稳稳地接住了她,几乎是把人从地上半抱了起来,带到足球场内的草坪上去休息。 小红帽在绿草坪里本来就是十分显眼的存在。 更不要说,这顶小红帽还是一路被大家盯着移动过来的会长大佬。 即使戴着口罩,依然能被人一眼认出。 正被无数双眼睛盯住的那一小块地方之上。 两个瞩目的身影并排坐着,男生侧着头和女生讲话,似乎是正在好言好语地安慰着,背影看起来十分亲昵。 大佬亲手拧开了那瓶他从头到尾都握在手上矿泉水。 大佬就差亲自把水给小甜妹喂到嘴里去。 大佬还真他妈亲自把水给小甜妹喂到嘴里去了!!! ??? 这还是c大传说中目空一切没有七情六欲就差剃光头去当和尚的冰冰吗? 啊啊啊啊啊啊! 这不是还没锤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居然都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啊!! 目瞪狗呆。 …… 几分钟前。 许嘉实在快冲过终点的时候,又提了点速度,想带着她把目前的第七名超过并取而代之。 舒禾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跟了上去。 即将冲过终点的时候,舒禾一下没注意,被探了条腿出来、抓拍自己伟大超越的高光时刻的摄影师绊倒了。 于是,便一把扑到了眼疾手快折回来捞人的许嘉实怀里。 许嘉实本来只是觉得她应该累坏了,想回来搀她一把的。 但没想到直接被她猝不及防地抱了个满怀。 少女柔软的发尾带着点浅淡的清香,轻轻扫过指尖的时候,激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电流。 若有似无的勾人。 惹得人心头发痒。 许嘉实眸光闪了闪,托着她的大手用了几分力,把人带到了跑道内圈的绿地里。 舒禾此时已经完全没了力气,几乎是瘫软在他身上。 许嘉实无奈地轻笑了下,动作小心地把人缓缓放到柔软的草坪上,让她坐着,又把手上一直握着的水拧开瓶盖,递给她,低低道:“先喝点水。” 舒禾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就着他的手,抿了几口水。 然后慢慢回过神来。 发现自己眼前的,握着瓶身的,是一双修长白皙而节骨分明的大手。 嗯? 这手长得怎么那么好看。 而且跟冰冰大佬的手好像啊! 于是把眼神向上挪了几寸。 啊?? 这不就是冰冰大佬吗! 后知后觉的意识吓得舒禾像回光返照似的活气了回来。 她立刻撑着手往后挪了零点几米,身体也同时向后仰去。 看着许嘉实的目光里,写满了窘迫、局促和难以置信。 那,那那…… 那本来应该在终点接她的几个室友呢?! 而此时,被舒禾在心里召唤着的人,同样也是三脸懵逼。 夏露晨一只手握着袁晨、一只手握着牛欣,三根苗子齐刷刷站成一排,都被面前的场景震惊得语无伦次了起来。 “所,所以,按照这么看来……” “摘冰计划……” “是有戏了?” …… 舒禾好不容易平缓过来的心跳又再次鲜活了过来。 甚至比刚才跑步的时候更加鲜活。 扑通。 扑通。 就好像有一柄鼓槌在奋力敲击着她的耳膜,她甚至能感受到鼓面的震荡和波动。 一下又一下,震耳欲聋。 那惨白的一张小脸也终于恢复了些血色。 然后,嫣红绚丽的色彩,一点、一点地从脖颈攀上她的脸颊,又晕染至耳尖。 她整个人都像是被一把火点燃了一样。 热得发汗。 舒禾怔愣着,呼吸很急很喘,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人。 忽然觉得,非常、非常的不真实。 像在做梦一样。 …… 少女生了一张极其漂亮标志的脸蛋,即使不施脂粉,也是肤若凝脂、眉目如画的。 这时候,她刚跑完3000米,本就香汗淋漓,喝过水、平复了一会儿后,嘴唇也恢复了血色,又红亮又莹润。有几缕碎发顺着汗水蜿蜿蜒蜒地贴在了脸侧。 她微张着小嘴喘气,一双秋水般的剪剪杏眼正目光怔愣而迷离地看着面前的人,内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愫。 明明很欲很媚,却又偏偏纯净得像一汪泉水。 令人不自觉就被勾住了心尖尖。 痒。 微风轻轻一吹,一股邪火就抑制不住地往脑子里蹿。 男生性感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喉咙间干得像是要烧起来,声音被火灼了一样的哑。 “别看了。” 不知是在说她,还是在警醒自己。 话音刚落,两人都像触电似的收回了目光。 心里冒出了丝丝缕缕奇异的感觉,又酥又麻,顺着血管流遍全身。 似乎要把骨头都缠得瘫软下去。 这样的感受,又和刚才跑步时因为疲累而产生的无力感不太一样。 因为现在,舒禾忍不住的想要更多。 不想停,反而想要更多。 舒禾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得不轻。 她急急地喘了几口气,头埋得很低,说话的声音也近乎嗫嚅:“谢谢学长……” 许嘉实闭了闭眼,努力压下心里不那么干净的念头,十分隐忍地“嗯”了声。 小腹发紧。 却也没有站起身来走人。 就陪她在这里坐着,目光转向别处,一言不发的。 舒禾偷偷瞄了他一眼。 唇角忍不住悄悄扬了起来。 不想他走。 想要这一刻的时间过得慢一点。 再慢一点。 让她能把这一幕永远地存进脑子里。 想着想着,心思就不由得飘得远了些。 自上次他帮自己拒绝李城以来,才过了没几天,她的初牵和初抱却都莫名其妙地交代在他手里了。 或许,同样也是他的初牵和初抱。 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自己在他眼里,会不会变成一个觊觎他美色的,很不矜持、又急不可待的形象? 唔。 舒禾忍不住捂住了自己滚烫的脸颊。 她和他之间发生的巧合太多太多了。 多到,足以让她对他起一些不一样的心思。 很不争气的,甚至还没熬到见他真容的那一刻,就好像已经沦陷了。 —— 因为舒禾最后的那一摔,她的上身比脚先过终点线,而脚,又是后来被许嘉实半拖半抱着过线的。 在这半拖半抱的暧昧时刻,舒禾身后的那位选手非常不解风情地趁机冲了线,成为第七名,舒禾就恰好卡在了第八的位置。 这一摔太经典了。 还很狗血。 虽然并没有人在背后恶意乱传,类似于说小甜妹“耍心机为了接近会长大佬”之类的话,但这个偶像剧般的画面依然在c大校园内,被口口、字字、图图相传,再度掀起了一阵如火如荼的大讨论。 讨论大致围绕着“是小甜妹暗恋大佬、还是大佬暗恋小甜妹”“两个人到底有没有在一起”“几乎没有交集的两个人究竟是怎么认识的”几个方面进行展开。 甚至,还有热心的技术型网友把两人的个人信息都扒了好大一部分出来,不少细心的吃瓜群众都发现了两人的学号互为彼此生日的小秘密。 又是一波大而猛的风浪。 这导致,舒禾哪怕是正常走在路上,都总是会碰到对自己指指点点的人。 虽然没有恶意,但也确实对她的生活造成了一些些困扰,搞得她也想像冰冰一样每天都用口罩和帽子把自己的脸遮起来了。 舒禾觉得,像冰冰那么低调的人,应该也不希望自己连脸都没露,就被这样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的吧。 于是,百般无奈之下,她只好亲自给浏览量极大的表白墙实名投了一稿,进行自我澄清。 【一团小光:希望墙墙能帮我发一下这条,不用打码,谢谢^_^】 【一团小光:大家好,我是舒禾。】 【一团小光:从开学到现在,大家应该不难发现,我走在路上的时候,不是独自一人、就是和室友一起,几乎没有和男生同框出现过;我们也都知道会长的性格,而且他平时很忙,应该没有时间谈恋爱。】 【一团小光:我跟会长没有除了校学生会上下级以外的其他关系,请不要再胡乱猜测啦!谢谢大家的关心。】 此消息一出,转赞评都立刻暴涨,效果立竿见影。还没过一天,那些漫天纷飞的议论声就全部销声匿迹了,说说下面的评论也都十分理智友好,还顺带把她夸了一通。 【/猪:好啦好啦,虽然有点可惜,但是小学妹肯定是被影响到正常生活了,才忍不住出来发声的。人家又不是明星,也没做错什么事,没必要接受这些的猜测和讨论,大家不要再yy啦!】 【bluess:太好了,吃下这颗定心丸,我又能好了!女神我来了!】 【星·月:呜呜呜,会长不愧是公共资源、c大首席端水艺术家,连见到这么漂亮的女生都能坐怀不乱。】 晚上,舒禾折回去翻评论的时候,觉得自己明明是应该为摆脱了流言蜚语而开心的,但心里却控制不住地觉得失落。 不知道为什么,自运动会结束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和他偶遇过了。 当然,更没有在微信上聊过天。 已经一个星期了。 她好像还从来没和他相隔这么久没见过。 本来,如果不发这条表白墙的话,她和他可能还能勉强算得上有那么一点联系。 但是现在她澄清了,就真的是亲手把这最后一丁点虚无缥缈的联系也切断了。 就真的像上次牛欣说的一样。 哪天运气用完了,c大的校园那么大,他们可能半个月都见不到一面。 可能是因为运动会那天发生的一切美好得太不真实了,所以,舒禾不小心把自己的好运气一下子全部用完了。 她和他的时间线划过了十二点。 灰姑娘的魔法失效了。 可她却好像沉浸在童话里,出不来了。 本来还有些相信他也至少有一点喜欢自己的。 随着钟声敲响,现在又变得不敢确定了。 万一运动会那天,真的只是一个美妙的梦境呢? 又或者说,他对自己流露出类似于“喜欢”的情绪的那一部分,只是她自己的臆想。 如果不是的话,他那边怎么就一点动静也没有呢? 要是真的喜欢,怎么会到现在还不来找自己呢? —— 许嘉实忙完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刚拿起手机,就收到了来自蒋一铭连环轰炸的消息。 还都是长语音。 嗤。 这个逼每次找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本来想直接不理的,但偏偏对面还坚持不懈地对他进行着源源不断的疯狂输出。 现在变成了一条两秒的短语音。 像是不让他看见不罢休的样子。 许嘉实只好非常冷漠地甩了两个字过去。 屏幕对面的蒋一铭看到那句无情至极“打字”,简直气得牙痒痒,咬着后槽牙骂了句脏话。 草! 所以,他好心跑过来跟他说了这么一大堆,他根本连点都没点开! 妈的。 要不是他是他领导,领导不开心,下级也得跟着受罪,他才懒得跟他讲那么多! 蒋一铭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开始卖力敲起键盘来。 【已有女友,比你好看:大佬,你快去看表白墙,出大问题!】 【。:?】 【已有女友,比你好看:算了,我知道你老土,不知道表白墙是什么东西,所以我行行好,去给你找图来。】 …… 老土的许嘉实:爷笑了。 蒋一铭说话之前也不看看自己每天都什么打扮。 渐变水洗牛仔裤。 屎黄屎绿格子衫。 渣男必备锡纸烫。 教导主任眼镜框。 简直在侮辱脚上的那双aj。 真他妈想再去多踩两脚。 …… 屏幕对面的人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他心里被花样百出地骂了个遍,吭哧吭哧地切出微信,换成qq,打开表白墙的空间,翻到舒禾的那条截图,保存下来,给他发过去。 【已有女友,比你好看:你自己看吧。】 【已有女友,比你好看:你说说你,除了长得帅、工作狂和会读书以外,还有点什么屁用没有?】 【已有女友,比你好看:运动动不过我,撩妹也撩不过我。】 【已有女友,比你好看:套路短浅就算了,撩个妹居然还能把送到手里的人给撩没了。】 【已有女友,比你好看:我今天就正式授封你为“撩没达人”,你觉得怎么样?】 许嘉实根本没理会他的消息。 甚至没看见。 在回完那两个字以后,他就径直去洗了个澡。 等出来的时候,手机里果不其然的又是一大堆文字轰炸。 许嘉实十分熟稔地先把叨叨不绝的人给屏蔽了,重新切回聊天框,点开那张图。 然后愣了半晌。 眸色渐渐变深。 一对剑眉也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他居然还真的像蒋一铭说的一样。 把人给撩没了? …… 沉默了足足有两分钟之久,许嘉实给曾斌浩打了个电话。 “出来喝酒?” “谋问题啊!”曾斌浩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要带板子不?” “不用。” “行,”曾斌浩立即关了电脑,二郎腿一翘,往身后的椅背上倒去,笑得无比灿烂,“这还是十年来,您老头一回赏脸,主动约我喝酒啊~徒弟我就请您喝个爽嘞!” “我们去哪?” “随便。” 曾斌浩转了转眼珠子。 “找个夜店嗨一嗨?” “吵。” “酒吧?” “烟味重。” “那搞个烧烤摊,不吃油了吧唧的烧烤,纯喝酒,行吧?” “人太多。” …… 草。 曾斌浩烦躁地伸出两根手指头,揉了揉太阳穴。 师父挑刺的臭毛病又他妈的犯了。 也不知道是谁给他惯的。 一边说着随便,一边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 娘们儿兮兮的。 但这种话是不敢当面说的。 曾斌浩还是态度十分恭敬地又提出了一个选项。 “我家,我家总行了吧?” “行。” …… 蒋一铭见“撩没达人”半天也不回自己消息,于是发了一条“你是不是伤心欲绝了?”过去,想着调侃调侃他、好让自己扬眉吐气一回,没想到,居然收到了个红色感叹号。 ??? 妈的,居然又拉黑他! 这都多少次了! 每次只要他稍微多发几句话,就被他拉黑。 现在连他女朋友已经都不屑于玩这种无聊的招了,他居然还乐此不疲! 娘了吧唧的。 越想越气。 蒋一铭觉得他必须得抒发自己郁结的情绪。 他要打电话骂他!! …… 蒋一铭打来电话的时候,许嘉实刚好出门。 他用手指头想想都知道他这时候打电话给自己是要干嘛。 不是奚落嘲讽,就是来出气的。 嗤。 他能让他得逞? 毫不犹豫地挂了。 还顺便把电话也拉黑了。 憋不死他。 …… 蒋一铭对他拒接这一结果早有预料,也不气馁,又给他打了一个过去。 于是,收到了机械冰冷、还带着些卡顿感的电子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日、了、狗、了! 要打电话给他的亲亲女朋友求安慰! …… 曾斌浩的父母常年在外地工作,家里就他一个人住。 此时,他早就已经买好了一打啤酒,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只等师父过来。 许嘉实已经来过他家很多次,轻车熟路地给自己找了双拖鞋换上,迈着长腿,到沙发上坐下。 “哟!”曾斌浩拍了拍他的大腿,又眼疾手快地把手撤了回来,护得严严实实的,“这位施主!老衲看你今日是情场失意啊!” 许嘉实扫了他一眼,没理,直接伸手开了瓶啤酒,往喉咙里灌了一大口。 曾斌浩当然知道他是不爱说话的性格,要借着点酒精才能把话匣子打开,于是自己也开了一瓶,陪他一起喝。 许嘉实这个人实在活得太养生了。 导致,两人这样坐在一起喝酒的经历,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他们认识整整十年,加上今天,一共也就三次。 前两次还都是自己主动约的他。 说实话,曾斌浩还真的有点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能让这个别人看起来像是奔着“120岁”目标活着的人,主动在半夜找他一起喝酒。 曾斌浩边喝边跟他碎碎念了很多事,许嘉实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 两人这样沉静地干掉了四五听,后者却仍旧没有想要交代来意的迹象,始终沉默地喝着酒。 “行了行了,”曾斌浩有点急了,夺过许嘉实手中的易拉罐,“别喝了,你不是说酗酒伤身么?快点交代,你那里到底出什么事了?” 酒精的缘故,许嘉实眼神此刻有点迷离,闪动着蒙了雾气的波光,但意识却无比清醒。 他从善如流地把酒递给曾斌浩,思忖半晌,开口道—— “女孩子,怎么追?” 作者有话要说:许嘉实开窍进度:80% 第21章 第二十一遇 ?!?!?! 哇草。 这惊天地泣鬼神的灵魂发问,问得曾斌浩那是虎躯一震。 人都傻了。 所以,他用星星眼和彩虹屁浇灌了整整十年的这棵铁树,今天这是开花了? 曾斌浩伸长了脖子探到铁树跟前,仔仔细细地把他端详了一番。 好像,还真的在上面看到了朵花来。 曾斌浩一脸震惊地扫开茶几上的障碍物,一屁股坐下,和许嘉实面对着面,说话的语气都因为激动而有点颤抖。 “那个啥,师父啊,您……给我找了个师母回来吗?” 许嘉实神色一顿。 “本来是。” “那然后呢?” “然后,”许嘉实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说出来的话毫无意义,“又不是了。” “……” 曾斌浩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长长地呼了口气,耐下心来引导他。 “你这念天书呢啊!你不说得通俗一点,我这个三天拈花、两天惹草,赌场频频失意、情场频频得意的浪子,还怎么给你出主意?啊?” “……” 呵。 浪子的头衔可真长。 但总结起来还不就是一个“傻”字么? 许嘉实今天喝了点酒,又是有求于人,脾气不自觉地收敛了很多,居然破天荒的没给他甩眼刀,只是从头到尾都直挺挺地坐着,眼神透过面前的人,不知道看向了何处。 虽然话匣子是打开了,但许嘉实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曾斌浩交代这件事。 他本来就是不善于表达的人,偏偏“喜欢”这种事,还恰好特别不那么容易表达。 他也没弄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甚至没弄清楚自己是为什么会喜欢她的。 如果说是因为外貌吧,好像又太肤浅了一点。 如果说因为才华和人品吧,他还真没怎么见识过她些这方面的表现。 两个人处在一种,感觉起来很熟,但事实上一点也不熟的状态。 可是感情。 它莫名其妙地就冒了出来。 而且,许嘉实能真切地感觉到,舒禾也是喜欢自己的。 这也就是他刚才说“本来是”的原因。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单方面官宣,说跟他“没有除了校学生会上下级以外的其他关系”。 ? 怎么就没有其他关系了? 牵也牵了,抱也抱了,甚至连间接接吻的便宜都被她给占了。 按照狂野一点的算法,现在两个人都已经三垒了。 结果她说跑就要跑了? 在她心里,他居然还只是个校学生会的上级。 连个“朋友”的名分都没混上。 好他妈的憋屈! …… 曾斌浩看着面前那张越来越黑的脸,不由自主地检讨起刚才自己的态度来。 他小心翼翼地吞了吞口水,整个人都往里缩了缩,仿佛把一个巨大的“怂”字写在了脸上,试探着开口。 “那个,师父啊,你先跟我说说那个女生是谁呗?” “是你们学校的不?” 说着说着,他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很恐怖但又很有可能性的想法。 顿时虎躯一震。 “该,该不会,是被我上次玩滑板撞了狗的那位仙女吧?” …… 使不得,使不得的! 然而命运。 就不是蒋一铭一介凡人能猜得透的东西。 坐在自己面前的人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嘶。 曾斌浩简直倒吸了一口冷皮。 难怪当时手术要他付原价! 原来那时候就已经对人家心怀不轨了啊! 所以,自己那天随口说了句“你是给女朋友出气呢吧!”,还真就一不小心说对了一半? 啊哈! 他不愧是万花丛中过,片片都沾身的情场浪子,连随口一句话都能造就一段绝世好姻缘。 这么想着,曾斌浩的脑子飞速运转了起来。 他比狗还狗腿地说道:“师父,你看啊,我那天撞了狗子,也算是给你们制造了一个独处的机会是不是?我也算你们之间感情的半个催化剂了吧?” 许嘉实觉得曾斌浩脖子上的那颗脑子坏得很彻底。 如果他自己不敢下手的话,他不介意帮助他拧下来。 许嘉实冷笑,抬起一条长腿就往曾斌浩身上踹。 “你还有脸提?” 曾斌浩躲闪不及,一下子往滑溜溜的茶几上笨重地挪了一段距离。 他被他踹得小腿肚子都差点抽筋,疼得龇牙咧嘴的,一张脸上的表情要多狰狞有多狰狞。 草! 不愧是滑板届他妈的百年一遇的鬼才。 这力道的控制,这速度的爆发,果真不是一般的强。 只要再多用那么一丁点儿力,就能把他当场送走。 曾斌浩姿态怪异地兀自扭曲了一会儿,才勉强打起个笑来,从牙缝里蹦出来两个字,求生欲极强地夸赞他。 “师父,好腿!” …… 许嘉实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 认曾斌浩这个徒弟,大概是他次次考满分的人生答卷中,唯一一次重大失误。 还是再也没办法修改的那种。 其惨烈程度,相当于明明分数够上了c大的分数线,结果填志愿失误,录进了一所野鸡大学。 曾斌浩揉了揉腿心,赶紧趁许嘉实真正发火之前弥补道:“但是这小狗,它不是之后还要去拆固定板嘛?你们再怎么说,肯定至少还能再见一面的啊!就得把握好这次机会!” 许嘉实闻言,面色稍微缓和了些。 然后,又听曾斌浩说道:“那你就跟我说说,这到手的肥肉,你是怎么把它吐掉的呗?” 许嘉实:“……” 终于忍不住给他甩了个眼刃过去,语气冷得像是淬了层冰。 “嘴放干净点。” 曾斌浩觉得,自己如果不马上用威猛先生里里外外地把自己这张破嘴给涮干净,他就会立刻用菜刀把他片成一块儿一块儿的。 曾斌浩最怕师父这幅样子,小心肝儿跟着呼吸一抖,急急忙忙道:“我错了我错了!” 他换了个说法:“那你就说说,这到手的肥肉,它是怎么自己长出一双翅膀飞走的呗?” …… 气氛又沉默了下来。 见师父面色依旧阴沉,抬起腿就要给自己再来一脚的样子,曾斌浩急忙把两条腿都缩到茶几上,委委屈屈地抱住,再次修改措辞。 这回,他声音小了许多,一幅谨小慎微的样子。 “那您就说说,这到手的毛毛虫,它是怎么进化出一双翅膀飞走的呗?” “……” 许嘉实放弃了。 教他说话,还不如直接把人毒哑。 许嘉实又拿起手边的酒灌了一口,简述了一下情况。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曾斌浩觉得两人应该是处在互相暗恋、就差捅破窗户纸的状态,但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的话,肯定是因为他跳过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重要到能让女生决定放弃的细节。 “那你有没有对她态度不好过?就是在她对你态度有了点转变以后。” 许嘉实思索了一下,摇头。 “嗯……那你们没偶遇的时候呢?就没联系了?” “差不多。” “差不多?”曾斌浩终于抓到一个可疑点,身子向前倾了倾,追问,“那就是有过?” 许嘉实点头:“有一次。” “哪次?” “半个月前。” 曾斌浩无助地望了望天,又忍不住碎碎念起来。 “我说师父你怎么跟个牙膏似的啊!我挤一下、你就出来一点,挤一下、你就出来一点,你不会自己主动说重点吗,啊?” 许嘉实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 曾斌浩认命。 “你们那次是怎么联系的?约出来见了,还是打电话了,还是聊微信了,还是传小纸条了?” “微信。” 此言一出,曾斌浩立即觉得自己离破案不远了。 他太清楚这位爷的臭德行了。 几乎从来不回消息的。 就算看了,也大概率是不会回的。 只要能点进去看一眼,就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许嘉实朋友圈里的好友一共也没超过三十个,微信号就跟个摆设一样。 这就是曾斌浩从不跟他发微信、向来有事只打电话的原因。 所以,他该不会是晾着人家小姑娘,硬生生晾到人家直接死心了吧? 嘶。 曾斌浩说道:“聊天记录给我看看。” 许嘉实一怔,想着他们的聊天记录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就调出来给他看了。 曾斌浩紧张兮兮地接过手机,看着那连一页都没填满的聊天记录,却觉得心惊肉跳的。 天。 这么高的智商,就不能匀一点到情商这儿来吗? 难怪人家小姑娘要跑。 这冷漠三连“嗯”,谁能顶得住啊! 肯定是觉得对方不喜欢自己,然后主动选择退出了呗! 实力劝退。 也不知道以前已经这样弄丢多少个了。 不然,以他这条件,现在连儿女成群、坐享天伦都不是没有可能实现的。 …… 曾斌浩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哥啊!我知道,这么无聊的问题,你还能耐着性子每一句都回她,已经是对她无比纵容了。” “但是人家不知道啊!”他提高了点音量,一字一顿地强调,“人、家、不、知、道!” “你能懂吗?” “人家还以为你态度这么冷漠,是压根儿不想理她呢!” 许嘉实神色一怔。 顿觉这么多年来,曾斌浩终于说了句人话。 他今天晚上这一趟也总算是没白来。 曾斌浩见他总算开了点窍,颇有些沾沾自喜,扬着下巴说道:“接下来,让我来教你怎么正确撩妹!” 许嘉实冷冷地嗤了一声。 “我只追这一个,”他顿了顿,语气十分不屑,“你那追一群的方法,我用不上。” ……? 小问号。 他妈直接小问号! “你你你这就血口喷人了啊!”曾斌浩立刻为自己辩驳,“我只是情感经历稍微丰富了那么一点儿,比你多懂女孩子心思了那么一点儿,套路稍微比你不容易被破解了那么一点儿。你怎么就能说我一追追一群呢?” 他拿起手边的啤酒喝了一口,继续叨叨:“虽然说有些女孩子是被我的人格魅力和业务能力所吸引,但那也是她们自己要来的啊,这不能怪我的咯!是她们追的我,又不是我追的她们。” “我浪是浪了点,但做人还是很有原则的好吧?我一次只要一个,其他的可都拒绝得干干净净、爽爽快快的啊!你少来这里泼我脏水啊!” 说着说着,还把两只手掌竖起,放在身前,表示拒绝。 “把,把,把你那要喷人的血盆大口,离我远点啊!” 呵。 行。 还自导自演了一出大戏。 许嘉实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站起身,抬腿就要走。 曾斌浩一把拉住他。 许嘉实:“?” 曾斌浩:“师父!你不留在这儿听我说追小女孩子的秘诀,难道要回去听那个妻管炎的gay说秘诀吗?!” 许嘉实嫌弃地把他扒拉着自己的手甩开,继续往外走。 曾斌浩不死心地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你就不怕把自己也学成一个妻管炎啊!” 许嘉实脚步顿了顿,微微侧头看他。 “跟他学,他也配?” …… 舒禾发投稿条澄清的表白墙的时候,忽略了一个问题。 一个性命攸关的大问题。 ——李城。 那天,她以许嘉实为借口拒绝了李城的骚扰。本来以为随便掰扯一个“男朋友”出来、让他碰个不可凿穿的壁,是个一劳永逸的明智决择。 却没想到,这还没过多久,自己又会发这样一条澄清的表白墙,信誓旦旦地昭告天下,说那个传说中的“男朋友”是假的。 她当初亲手给他造的谣言,现在又亲手给他撕破了。 当事人现在就是非常害怕。 害怕这条投稿,在李城的不同寻常理解下,会不会就变成了自己在变相地对他说: “李城,我那天说自己有男朋友,其实是骗你的哦!现在我后悔啦,你快点重新回来追我叭!” …… 舒禾过去18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一刻觉得。 人,能这样绝望过。 —— 半个小时前,班里的体育委员邓维给舒禾打了个电话,说运动会颁发的奖状印好了。 男生部分的他已经下发;女生部分的,要麻烦舒禾下楼拿一下,帮忙发给大家。 这时刚过了晚上十点,今天没什么工作,舒禾已经洗漱好、躺在床上看书了。 她本来想让他把奖状放在宿管阿姨那里,自己明天再下去拿的。但是当她听到邓维说,班里这次运动会拿了个二等奖、还有800块钱班费奖励,舒禾瞬间觉得精神抖擞了起来。 邓维已经在宿舍楼下等她,舒禾不好意思让他久等,就穿着身上的睡衣、随意套了件外套、趿拉着一双棉拖鞋,风风火火地下楼了。 她飞快地走到他身边,对他笑了笑:“辛苦你啦!” “没事儿,”邓维把手中的奖状给她,“这个是班级奖状,你把它塞进这个硬壳儿里就行,其他的就发到女生手里,让她们保管好,学期末要算素质分、评奖学金的。” 舒禾点点头,再次对他道了谢,上楼给大家发奖状。 班里的女生一共占了八个寝室,舒禾边爬楼梯边把奖状以寝室为单位分好,一间一间地敲门过去。 敲到最后一间的时候,里面的人不仅向她道了谢,还向她表达了自己深深浓浓的羡慕。 “天哪,班长!我早就说,你这么漂亮的绝世大美女,不能女生缘比男生缘更好吧!” “你看现在,虽然你跟会长大佬没有缘分,但是才一澄清,这桃花不就立刻前仆后继地来了嘛!” 舒禾一愣,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发生什么了?” “你还没看见呀!”吴茹芸把手中的奖状放下,调出手机给她看,“你又上表白墙啦!” 舒禾伸长了脖子,凑到她的手机屏幕前。 文案是一个女孩子写的。 【匿名:我靠我靠我靠我靠我靠,这也太美了太美了太美了太美了吧!我为什么不是个男孩子啊,呜呜……好想把学妹敲晕了拖回家藏起来啊!】 配图是一张意境朦胧的图片,看着像是偷拍视角。 照片里,四周场景昏暗模糊,不远处,宿舍楼大厅投出的光下,照着一个少女纤细窈窕的身影。 少女正穿着一袭长睡衣,蓬乱着长发,微微低着头,看向面前男生递来的一叠纸。 一看就是素颜,且皮肤白得发光、气质美得像只优雅的白天鹅。 随手一拍就这么好看。 这张照片很快就又被粉丝们疯狂转发了。 舒禾笑了下。 她自己也很喜欢这张照片,确实拍得很好。 不过,这和吴茹芸刚才说的“桃花”,有什么关系呀? 她问出心中的疑惑,于是,吴茹芸又调到这条说说的上一条。 是几分钟前刚发表的,直接引用了这张照片,又重新给表白墙投了一稿。 这回,不是粉丝对女神的狂热应援,而是一长段,非常、非常真诚而又炽烈的表白。 【s·h:舒禾,自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对你一见钟情。这是我19年的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心动的感觉。 你是多美好的一个女孩子啊!美丽、善良、可爱、迷人……所有美好的词汇,都让人忍不住想用在你身上。我本来以为,自己对你的喜欢可以克制,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却忍不住放肆。 我知道,现在的自己可能还不够完美、还有很多小缺点,但是,我会为了你继续努力、争取变得完美。只要你跟我说,我全部都会改、会改到你满意为止的!谁让你是我心头的白月光呢? 我知道,喜欢你的人一直很多,但是我相信,敢追你的人并不多。只要我迈出这一步,就一定会离你更近一点的! 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喜欢到日思夜想、念念不忘,连梦里都是你。我们每天在梦里相见,相信你也一定感受到我的心意了。 希望你不要再逃避,也不要再找什么借口把我往外推,我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彼此也有了很深入的了解,请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 这个语气,就算匿名,舒禾也能猜出是谁。 可是,他实名发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把网名改成自己姓名的缩写啊! 舒禾觉得好无力。 就是那种,连辩驳都不知道从何开始的,深深的无力感。 他为什么每次都能自觉地把自己放到一个跟她很熟的位置上啊! 他从来就没在她的“内”过,怎么说她把他“往外推”? 她跟他认识最多也不超过两个月、只见了一面,什么叫“已经认识这么久了”? 而且,他们的聊天记录基本都是他一个人在叭叭,到他嘴里,居然就变成“彼此也有很深入的了解”了? …… 能不能,稍微,要点脸啊! 或者至少,不要的话,也别随手丢在她身上啊! 舒禾觉得自己简直要被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搞得神经衰弱了。 这是什么人间鬼片啊! 还偏就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舒禾欲哭无泪地回到宿舍,正琢磨着要不要再给表白墙发一条投稿,把这件事也澄清一下,就看到牛欣和夏露晨激动地交握着手,满脸激动地朝自己走来。 “小舒禾!!” “冰冰大佬的网名是个句号吗?他空间是不是一片空白,头像是不是一团漆黑??” 舒禾被这一连串问题搞得一头雾水,点了点头。 “是啊,怎么了?” 两人也没答她,深吸一口气,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手舞足蹈的,边蹦跶边哇哇啊啊地乱叫了起来。 兴奋得像是吃坏了森林里色彩鲜艳的野蘑菇。 毒到脑子了。 …… 自从许嘉实把蒋一铭从微信和电话簿的黑名单里放出来以后,后者十分识相地学会了闭麦、消停了好几天,就连工作事宜都不愿给他发消息,神经兮兮地嚷着要走流程,只跟他用邮件交流。 一点也不嫌麻烦。 也不知道是在赌气,还是打定主意以后都要跟自己撇清关系了。 娘了吧唧的。 不过,被撇清关系的许嘉实对于这个现象还挺喜闻乐见的。 保持自身明智的方法,就是远离智障。 保持自身贞洁的方法,就是远离gay里gay气的人。 而现在,集智障、gay里和gay气于一身的蒋一铭主动要避着自己,他高兴还来不及。 这天,许嘉实正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最近非常火的一部恋爱小甜剧。 更准确地说,是学习。 面无表情地“学习”着最近非常火的恋爱小甜剧。 还特地为这部剧充了个猕猴视频会员。 曾斌浩说的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不会,就得学。 学,就得跟着教科书打基础。 这样才扎实,才稳固,才能更好地迈向未来更高的阶梯! 而这部最新出品的网剧《霸道总裁撩到我每天扭得像条蛆》,被无数女生称为“撩妹教科书”。 许嘉实虽然觉得自己一个玩滑板的酷盖看这些娘们儿兮兮的东西实在太掉价了,但为了把那个小没良心、撩完就跑的人追到手,还是硬着头皮点了进去。 没想到,只强撑着看了一分二十秒,半个片头曲的时间,他就忍无可忍,沉着一张黑如锅底的脸,点了右上角那个咪咪小的叉。 当女生甜腻腻的嗓音从耳边消失的时候,许嘉实觉得自己差不多算是又重新活了过来。 这实在不是酷盖该看的东西。 接受无能。 男主那满脸油腻的演技,用八瓶洗面奶都洗不干净。 女主……傻不愣登的就算了,也没舒禾好看。 想到这,男生神色一顿。 忽然想去表白墙翻翻她那条美到出圈的说说。 却没想到,才刚点进空间,就又看到了一条关于她的新投稿。 转赞评都很多,引起一阵议论纷纷。 画面上的女生一身睡衣、一张素颜,脸上挂着些笑意,浅淡而柔和,仿佛凝蓄了世间的一切美好。 非常惊艳。 也不知道是谁偷拍的。 于是,许嘉实眼神上移,看到了那一大长段的表白。 脸色越看越黑。 甚至开始怀疑,要是自己真的听曾斌浩的缺脑建议,把那部《霸道总裁撩到我每天扭得像条蛆》学完了,就会变成投稿者这幅脑子不灵清的样子。 这人像得是了臆想症一样、不分白天黑夜地做着舔狗春梦的语气,十有八/九就是前几天那个皮肤黑不溜秋、对着舒禾死缠烂打的人。 忽然,不知从心里的哪个地方,倏而钻出来了一抹滚烫滚烫的占有欲。 许嘉实皱了皱眉,试图把自己并不平静的心情舒缓一下。 但心头的那蹿小火苗却仿佛被一阵劲风吹过一般,越燃越旺,无比狂妄地冲着他吼:“再不下手,以后这种事情每天都有!” …… 于是,许嘉实下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许狗:我直得理直气壮。 小可爱们,预备好迎接明天的文案名场面了咩!! 听说有很多小坏蛋只看暧昧,不看恋爱,看完就走。 不!可!以! 冰冰和小甜妹还是半生不熟的状态呢,恋爱日常很甜很沙雕呀! 都留下来,不许走!(利爪威胁) 呜呜呜你们不能撩完就跑哇! 第22章 第二十二遇 当吃瓜群众们还在为李城的投稿而议论纷纷的时候,不知是谁在瓜群里喊了一句“有新情况!”,众人又再次折回了表白墙这一吃瓜的第一线战场。 然后,看到了那条网名为一个句号的评论。 【。:她有男朋友了】 ??? 不可能。 笑话。 有个鬼啊有! 小甜妹前两天才亲自下场澄清过,现在居然又来这种人,还是自己送上门来。 简直找骂! 键盘侠们纷纷抱起自己的机械武器,对着这个危言耸听又狂妄自大的热评主人重拳出击。 【die:嗯?这热评是什么迷惑发言?小甜妹不是前两天才发墙澄清过?那番话就是表明自己单身啊!还不够明显?这人在做梦,梦里还直接把自己当成梦中情人的男朋友了?】 【吃西瓜不吐西瓜籽:??这人是不是五行缺骂??】 【bbking:睿智,有没有男朋友要你在这里颠倒黑白?我们没眼睛自己不会看?】 当然,也有理智吃瓜派。 【我赌五包辣条:前面的大哥也别直接激情开喷吧,万一人家真的有男朋友,所以才要澄清自己和大佬的关系呢?你怎么就看得出来人家一定单身了?说不定只是低调、不想官宣而已。有可能是真瓜。】 【没房没车先救我妈:笑死,键盘侠又开始了,大家别被轻易带节奏。】 双方如此争斗了几个回合,出来了一派吃瓜中之瓜的。 【人傻不能复生: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还有人不知道热评是会长大佬的账号吧!】 【周杰佗:想看上面吵架的知道真相以后的表情。】 然后,又出来一派吃瓜中之瓜中之瓜的。 【馨字笔画真的多:哇,所以,冰冰被盗号了?】 【已有女友,比你好看:肯定啊,不然你以为就他那幅死相,能找到小甜妹当女朋友?】 …… 一番激烈的互动和严密的推理下来,大家最终达成了基本上的一致—— 会长大佬被盗号了。 毕竟,就算小甜妹真的有男朋友了,会长也不会亲自来表白墙下管这种闲事。 而如果要说会长就是小甜妹的男朋友的话…… 嚯,那还没有直接说“会长是gay”来的可信。 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大家各自吐槽了一番死皮赖脸伪装正主、没想到被拆穿了的盗号狗,就都退散开去,各忙各的事去了。 表白墙底下才消停没多久,热评上的那只句号又在底下回复了大家的评论。 【。:没被盗】 !!! 惊! 一句话掀起腥风血雨。 网友们还在挣扎,怀疑那个盗号狗是存心想搞崩大佬的高冷人设,在背后故意使坏。甚至,已经有手快且技术高超的大佬死忠粉,在背后查起了盗号狗的ip来。 但是,没过多久,在句号同学的回评下面,又有热心网友曝出了一张图片。 画面的景别虽然是全景,但胜在图片分辨率非常高,让大家能清晰地看见,大佬正和小甜妹面对面、眼对眼地近距离站着。 两人身边,围观群众们把路堵得水泄不通,纷纷举着手机拍照、录视频。 于是,视频没过多久也被传到了网上。 虽然环境闹哄哄的,听不清两人在说些什么悄悄话,但能清楚地看见小甜妹点头的动作,和大佬把衣服脱下来、亲自给她披上的动作。 这是…… 实、锤、了、啊!! 不带脑子、不小心误伤正主大佬的键盘侠们纷纷删评道歉,理智吃瓜的胜利者们得意洋洋,不明所以的于馨和冷嘲热讽的蒋一铭两脸目瞪狗呆。 还有被无情打碎了和小甜妹在一起的美梦的人,为公共资源的损失而感到伤心欲绝的人,舔着大佬的真实颜值而无法自拔的、丧心病狂的人。 热度比以往的每一次来得都要更凶猛。 狂野网友们几乎炸番了评论区。 表白墙空间承受了它生命不该承受的重量,撑了没到半个小时,直接卡崩了。 —— 十几分钟前。 舒禾在看到那条句号网友发送的评论以后,愣了好半晌。 她当然知道这是冰冰的号。 所以,就更加捉摸不透他是什么意思了。 她神思正懵着,还没来得及接受自己莫名其妙地“被”有了男朋友的这一事实,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是c市本地的号码。 舒禾犹豫了一下,按了接听:“喂?”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下楼。” 语气生冷中略带一丝紧张。 是他的声音。 舒禾的心跳猛然断了一拍。 随即,一下一下,又狠又急地跳了起来。 一个她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念头,在此刻,不受控制地钻进了脑子里。 排山倒海一般,翻涌着把她的理智瞬间淹没,让她下楼梯的脚步都有点虚浮。 舒禾出门前,只来得及抓上手机和门卡,甚至连外衣都忘记要套一件,慌里慌张地离开了寝室。 到楼下的时候,又被外头凉丝丝的风一刺激,冻得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终于清醒了一点。 宿舍楼外围了好多人,有男有女,正交头接耳着,组成以站在正中间的那人为中心、大约两米为半径的一个弧,把进楼的路堵得水泄不通的。 在舒禾出现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舒禾的心跳得更快了。 向前走的每一步都变得极为缓慢。 她甚至不敢看他,只是低着头,磨磨蹭蹭的走着。 但另一边的人,却仿佛按捺不住似的,大步向她走来。 舒禾面前忽然落下一片高大的阴影。 许嘉实喊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舒禾。” 舒禾揪着睡裙的指尖一颤,鬼使神差地抬起头。 他今天没有戴口罩,也没有戴帽子。 舒禾于是看到了那完整的,张帅到惨绝人寰的脸。 一瞬间,就像是被下了蛊一样。 从没有见过像他这样清冷又勾人的长相。 脸上的每一个部位、每一寸皮肤,都恰到好处地融合,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太少,线条流畅、轮廓分明,鬼斧神工一般。像是能把人心里对于“好看”的那个,无比朦胧的概念,一瞬间化为实质,直截了当地展现在面前。 比雕塑更加完美,不像是人间能有的面庞。 令人忍不住惊叹和仰望。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 幽深得像是一潭深不见底又充满神秘的水。 对视的时候,让人情不自禁地被吸进去、勾了魂,在里面荡荡地游着。 思绪一片空茫,却全身心地沉溺在里面。 出不来,也不愿意出来。 让人只要看上一眼,就再也忘不了的惊艳。 寝室楼前的灯光不亮,远远地照过来,打在长身玉立的少年身上。 四下的喧闹声仿佛在一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周围的景物也变得朦胧起来,只剩面前那惊世绝艳的一张脸,处处精致,处处清晰。 少女纤长细密的睫毛扑闪了一下。 良久,仍在盯着他发愣。 “舒禾。” 许嘉实又喊了她一声。 舒禾这才回过神来,如梦初醒般,急急地喘了几口气,白皙的脸上也迅速飞红,极轻极轻地应他了一句。 许嘉实此刻同样十分紧张,面部线条随着情绪而变得有些僵硬。 他深呼一口气,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人,一本正经、一字一句地说出他早就准备好的表白词—— “月老给我们牵的不是红线,大概是根钢丝。” “躲不掉的,恋爱吧。” “……” 不是问句,也不是感叹句。 是陈述句。 舒禾被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宣判词惊得不轻。 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里。 舒禾小幅度地动了动手指,在掌心轻轻挠了一下。 似乎是怕第一次以真面目示人,她不敢认他,许嘉实再次淡淡地开口,自报家门。 “许嘉实。” 舒禾讷讷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的。” 这个动作一出来。 哦豁,完蛋。 围观群众们见到小甜妹点了头,顿时兴奋了起来,人群中发出一阵阵土拨鼠尖叫和起哄的呐喊声。 “啊啊啊——!她同意了她同意了她同意了啊!” “淦!!神仙爱情,我是见证人啊……呜呜,果然好看的人还是会和好看的人在一起的!” “啊呜——第一次见大佬真容,美得不可方物!上一秒还想上去要个微信的,结果下一秒他就脱单了……不过还是祝福啊!” “卧槽!亲一个,亲一个!求求了,让我圆满吧!” …… 正处在暴风中央的舒禾隐隐约约听到四周传来的这些话,现在就是非常凌乱。 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被烧得红透了的傻鹅,完全呆在了原地。 她刚才点头,点的是“我知道你是许嘉实”,而不是“我同意要跟你谈恋爱了”啊! 可是大家都以为错了。 甚至,这个大家,还包括本场戏的男主角。 许嘉实见她点头,在心里舒了口气,表情缓和了许多。 男生低低地“嗯”了一声,又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到她肩上,还非常体贴地弯下腰,帮她把衣服向里拢了拢。 这个动作让两人突然靠得很近。 衣料和手臂上的皮肤摩擦,伴着他因呼吸而在她发顶激起的细密电流,顺着血管传遍全身。 酥酥麻麻的痒。 舒禾微微动了动,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而滚烫,眼神飘忽闪躲,不知所措起来。 不敢抬头看他。 眼垂得很低。 害羞得要命。 许嘉实轻笑起来,修长的五指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用了几分力,把人向自己身前带了带。 嫣红的唇瓣凑到她耳畔。 “今天晚点回去,嗯?” 第23章 第二十三遇 男生的手带着滚烫的热度,贴着自己发凉的手腕。 围观群众非常吵闹,尖叫声、起哄声、鼓掌声,此起彼伏、源源不断地传来。 但这些声音与舒禾之间,却好像隔着很远一段距离。 她能听见,却不能听清。 耳边唯一清晰的,只有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分不清是谁的。 她的,和他的,交杂在一起。 震耳欲聋般,在耳边一下一下的轰鸣着。 明明她与他之间还隔了一步远,却好像亲密地拥抱在一起了一样。 甚至,连被他握住的手腕,都能感受到跳动的脉搏。 少年略微紊乱的呼吸喷洒在她耳际的碎发间。 碎发飘起,和肌肤轻触。 痒得人忍不住想躲。 舒禾又轻微地动了动,眼神始终盯着他的前襟,神情局促极了。 揪着睡裙的手心被汗湿,脸上的热意让意识有些涣散。 呼吸又急又重。 而后,舒禾听到自己很轻又很娇地应了一声—— “好。” …… 许嘉实拉着她往外走,围观群众们十分默契地让开一条道,气氛不约而同地变得安静。 这样万众瞩目又屏息凝神的场景,让舒禾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仿佛面前的一切都被刻意放缓了。 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特写。 聚焦在了她被他握着的手腕上。 一片滚烫。 如梦似幻。 导致她神思一片迷乱,只是下意识地跟着他走。 此时已经接近十一点,走出宿舍区以后,街道上没什么人,到处都幽暗暗的。 许嘉实一路把她带到校园内的钩月湖边,没放开手。 舒禾看着面前波光粼粼的湖,觉得仿佛全身的触觉都集中在了和他肌肤接触的那一小片地方。 心跳很快。 许嘉实手上的力道松了些。 舒禾随之微微松了口气。 然后,感受到他将修长有力的五指向下探去。 大拇指划过她的手心。 若有似无的痒。 电流牵引,连带着全身痒了起来。 舒禾呼吸一滞。 不自觉地蜷了蜷手指。 许嘉实却不给她再退的余地,大手向内一扣,包住她的整只手,像那天教学楼门口的场景一样。 但又不尽相同。 温温热热的触感。 像是有一条毛茸茸的猫尾巴,在心尖轻轻挠了一下。 自内而外的一股热意缓缓蒸腾而上,将舒禾整个人都晕出一层淡淡的粉色。 少女纤长细密的睫毛扑闪着,粉嫩的樱唇一张一翕的,说不出话。 今晚的月光很淡,风很轻,可湖水上粼粼的波光却很亮。 舒禾被他稍稍用了些力的手腕一拉,顺势转了一个角度,面对着他,对上那双比水面更亮的眸子。 她吞了吞口水,觉得有些热。 想把外套脱下来。 舒禾瞥开和许嘉实对视的目光,缓缓伸出那只没被牵住的右手,去扯肩上披着的衣服。 衣料顺着滑嫩的肌肤向外拉,露出半边精致漂亮的锁骨,在幽暗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愈发细腻白皙。 许嘉实眸色微变,喉间仿佛被火烫了一下,灼灼地烧了起来,说话的嗓音有些沙。 “别脱。” 感受到他语气的变化,舒禾的手一顿,觉得这衣服好像盖回去也不是,不盖回去也不是。 “外面凉。” 他抿了抿唇,又补了一句。 舒禾讷讷地点头,手被他顺势握住,连带着把衣服也向里拢了些。 锁骨间的娇丽颜色被遮了个严严实实。 许嘉实凝视着她,目光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握着她右手的手动了动,寻着她的指缝,扣了进去。 此时,舒禾的左手正被他的大掌全部包裹在手心里,右手则与他十指相扣。 她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半晌。 许嘉实指尖轻敲她的左手,低着嗓子问:“喜欢这样牵?” 再同样轻敲了一下右手。 “还是这样牵?” 舒禾莫名觉得羞耻。 心跳很快,脑子很懵,不知道该怎么答他。 可明明只是牵个手而已。 “嗯?” 他催促了一声,嗓音像是从蛊盅里浸泡过后捞出来的一样,每一个音节都彻骨的酥。 舒禾动了动右手,轻伏在他手背的食指指尖动了动,声音小得像蚊子叫:“这样。” 许嘉实轻笑着将她的左手放开。 舒禾没敢看他的表情,也没盯着两人交缠的手,眼神飘忽不定的时候,身体上传来的触感更为明显。 她手心的汗把他都捂热了。 舒禾深呼了一口气,喊他:“许嘉实。” “嗯。”许嘉实应了声,把她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一点,“抬头。” 舒禾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他。 少年又“嗯”了一句,像是赞许,然后教她:“说话的时候,要看着我。” “你……我……” 小姑娘低垂着眼,紧张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许嘉实勾着尾音问:“我?” 舒禾还仰着头,却闭上了眼,一对睫毛像振翅欲飞的蝴蝶,声音近乎于嗫嚅。 “你太好看了,我看着你……就会紧张。” 许嘉实低低地笑起来,悦耳的嗓音伴着轻微的晚风吹进她耳中,性感得要命。 “本来觉得长相是负担,但是现在,”他语气顿了顿,“觉得还不错。” 舒禾闻言,连忙睁开眼,为自己辩解:“但我不是因为你好看才喜欢你的!毕竟……毕竟我喜欢你的时候,也没有怎么见到你的长相……” “哦?”许嘉实将半边剑眉向上扬了扬,看着面前明显慌乱的人,语调也跟着上扬,“这算表白?” 舒禾一怔。 随即,一股窘迫裹挟着浓浓的不知所措的情绪霎时间席卷而来。 她干脆抬起两只手,把脸捂住。 感受到手上的动静,许嘉实用了几分力,没让她逃开。 舒禾只好将左手的五指摊开,挡住脸,一双眼睛闭得紧紧的。 许嘉实好笑地把她捂脸的手拿开,抬手将她耳边那一缕散乱的发轻轻别至而后。 声音极度柔和,还掺了些诱哄的意味。 “别害羞。” 他停顿了许久。 若有似无的好听声线落下。 “我也喜欢你的。” 舒禾呼吸轻轻颤了颤,心中忽然从不知道哪处,涌出许许多多的甜来,将整个人都盈满,唇角也不受控制地弯了弯。 她说话的气息有些不稳:“……我紧张。” 面前的人肌肤瓷白,面颊嫣然,嘴唇红润,像春天里竞相绽放的百花一样娇美,看得人心痒难耐。 许嘉实很想把她摘下来,拿回家自己哄着养着,却又怕她干脆羞得合了起来,再也不敢开。 少年眸光闪了闪,俯下身,认真地看着她。 两人离得很尽,他温热的呼吸就喷洒在她的唇间。 那一小片地方瞬间变得很烫。 被他撩动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和意志,完全不受她控制。 他弯着腰,目光锁在和她平视的高度,眼里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声音低沉而有磁性。 “紧张就多看看,看多了就免疫了。” “……” 舒禾呼了口气。 觉得自己大概是没了。 彻底完了。 她仰着脸盯着他看。 皎洁月色下,男生深邃的面庞轮廓分明,眼眸幽深,倒映星辉。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愣,背后的热意全部退散,又一阵风吹过,冷得她一缩。 许嘉实低着头,骨骼分明的双手帮她扣上了外套最顶上的一颗扣子。 纤瘦的少女被罩自己的衣服里,下摆长出一大截,落到大腿快一半处。 “回去?”许嘉实问道。 舒禾犹豫了一下,轻轻摇头,很小声地拒绝:“还不想。” 许嘉实眉梢轻抬,显得有些意外:“不冷?” “冷的,”舒禾很快地承认了,语气有一点固执,又带着些撒娇的意味,“但是还不想回去。” 许嘉实闻言,低声笑了出来。 “现在不害羞了?” 话音刚落,闻者的脸上又“唰”得涨红了一片。 许嘉实神色柔和,揉了揉她的发顶,没再逗她,牵着人往别处走。 “那我们换个地方继续。” 舒禾不算费劲地跟着他刻意放慢了的脚步,一颗心比小径上毫无章法、密密麻麻排布的鹅卵石还乱,支支吾吾地问:“继,继……续什么?” 许嘉实把她拉到一座教学楼后方,在背风的墙后。 少年垂眸看着她,目光中星星点点地闪着光,表情十分认真,像是在与她讨论什么学术问题一般,一本正经地回答:“继续约会。” 他们这样,也算是约会吗? 舒禾怔了怔,呼吸有些急促。 她频繁地眨着眼,以避开他火热的目光。 “我……我们,第一次约会……应该,不用……干什么吧?” 许嘉实凑得她近了一步,像是在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良久,才好笑地开口反问:“你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小姑娘细声细气的,语气和目光都小心翼翼,“你……想干什么?” 许嘉实眸光闪了闪,不依不饶地把问题又抛了回去:“我能干什么?” 舒禾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后背贴在墙上,闭上了眼,一幅任人宰割的样子。 “我,都……都行……” 许嘉实性感的喉结滚了滚,又向前进一步。 舒禾还想退,脚跟却已经抵在了墙角。 许嘉实凝望着她。 半晌。 他将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往上抬。 又转了个向,让自己的手背贴在墙上,紧紧地握住她,唇边噙了抹笑意。 “这样可以么?” 他的胸膛几乎贴上她埋下去的脸颊。 而后,又缓缓探出另一只手,去寻她的手腕。 压迫感袭来,混着他身上独有的清冽香气。 舒禾脚心发麻,觉得自己仿佛要瘫软下去。 男生握住她的皓腕,带着她向上攀,攀到和眼睛相当的高度,再把人禁锢在自己和墙组成的封闭区域内。 嗓音哑得不行。 “这样也行?” 第24章 第二十四遇 舒禾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寝室的了。 忘了那时候是几点。 也忘了自己是怎样入睡的。 只记得,入睡前,耳边全是他那副性感撩人的嗓音。 脑子里全是他那张惊为天人的俊脸。 还有剩下的另一部分,停留在,全身的每一个地方都在发烫的陌生感受。 那天晚上,不是被窝捂暖了她,而是她捂暖了被窝。 恋爱的感觉过分奇妙。 奇妙到,舒禾过了很久很久以后,都还没有缓过神来。 甚至,在她昨晚大言不惭地说出“冷的,但还是不想回去”时,以及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把第二天一早要进行python编程课期中考试这回事,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今天早上,舒禾顶着一双惺忪睡眼下床上厕所。 她本来想上完回去接着补觉,却意外地发现,三个室友都在整整齐齐地拿着python书看。 舒禾站在床下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事不妙了。 只记得今天是周日,不记得今天有考试了。 好家伙。 昨晚她们熬夜看书复习,她熬夜谈情说爱。 舒禾直接像被雷劈了一样呆愣在原地,挪不动腿。 注意到她正站在自己身边,夏露晨十分委婉地转过身,向舒禾解释:“昨天晚上我们复习到快凌晨一点,但是你还没回来,我们就先睡了。不过,我给你留了手机消息,说今天早上考拍森的!但是……估计你也没看见?” 舒禾讷讷地张了张嘴,十分绝望。 她表情凝滞着,对夏露晨道了个谢,然后十分机械地走到书桌前,给早就被榨干了电量的手机补充一点粮食。 夏露晨吞了吞口水,再次小心翼翼地提醒她:“小舒禾,还有半个小时就考试了哦,你快去洗漱吧,我等你一起过去。” 舒禾也吞了吞口水,点了点头。 人显然还是懵的。 python是一门新兴的编程语言,难度系数不高,相比较于c语言、vb、java等传统计算机编程系统而言,都要简单许多。但是对于计算机基础弱的人来说,仍旧是比较难、而且比较新的编程课。 在舒禾之前的几届,学校安排同学们学的都是ess数据库操作,今年学校也是第一次开python课,她们18级的新生算是这门课程的小白鼠。 虽然文科生只需要学习一些皮毛,但是光要疏通这点皮毛,就已经非常费劲了。 试卷是很多个学院联考的,并不能放水,所以老师态度很严肃,同学们也都非常认真。 舒禾和夏露晨到机房的时候,离考试开始正好还有一分钟,机房里几乎坐满了人。 老师瞪了姗姗来迟的两人一眼,示意她们快点找座位坐下。 电脑已经被提前打开了。 舒禾落座的时候,铃声刚好打响,教室里传来老师铁面无私的尖锐嗓音。 “再强调一遍!考题都是题库里随即抽取的,坐在你旁边的同学跟你的试卷内容都不一样,所以别想着抄袭、或者偷偷摸摸搞小动作。考完点击交卷以后,就可以直接走。” 机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键盘一下下敲击发出的“咔哒”声响。 舒禾进入了考试界面,浏览了一下考题,当即倒吸一口冷气。 一共就两道编程大题,每题50分,只要有一题答不出,直接挂科。 …… 难怪她们昨晚复习到将近凌晨一点。 确实是有必要的。 c市的教育在全国领先,舒禾从小就有基础,计算机语言能力并不弱,相比于很多人来说,甚至是算突出的。 python的定位本就一门简洁高效的语言,是公认所有编程语言之中最简单的一门,按理来说,她就算运用的熟练程度不能称作炉火纯青,至少也该是游刃有余的。 但是,难就难在,她小学、初中和高中接触的计算机语言,都是vb。 vb和python这两门语言并不相通,语法也大相庭径,她已经对vb先入为主,再学python的时候,要把原来那固有的一套体系全部推翻,换一条全新的思路,就变得比较艰难。 舒禾看着自己比脑子反应还快的双手,在答题区写下“dimaasinteger”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大概率是完了。 监考老师此时刚好巡查到她这边,扫了一眼她的屏幕,发出了一句冷漠中带着点嘲讽的“呵呵”。 仿佛在斥责她蔑视自己这门课的威严。 这门课程第一次实践的时候,舒禾就用vb语言答了python题,好不容易被老师硬掰着头改过来,到了考试的时候,又全部还回去了。 舒禾觉得头皮发麻。 她赶紧颤抖着手,把那一行字全删光了。 题库里抽的题目并不算很难,大多是书本上的课后习题变体,只要以前认真写了作业,思路清晰,并掌握基础语法,就能拿高分,甚至满分。 最快的同学没用到十分钟就交卷了。 还有大多数人,也都在半小时内交了卷。 接连不断有人离开的声音,搞得舒禾更加心烦意乱。 她双手捂住耳朵,仔仔细细地从第一节课的上课内容开始回忆,总算是想起了一些。 然后顺藤摸瓜,把思路理清晰,飞快地把代码码了上去。 还好还好,确实不难。 舒禾呼了口气,又检查了一遍、运行了一遍,点击交卷,离开考场。 夏露晨正在门口等她,见她出来,立刻迎了上去,关切地问道:“怎么样?” “还好,应该能拿个90左右。”舒禾笑着说。 “那就好,”夏露晨点头,又冲她眨了眨眼,八卦地问道,“你昨晚和会长第一次约会,感觉怎么样呀?” 谈到这个,舒禾一下子红了脸,支支吾吾地答:“还,还蛮好的……” 夏露晨挽着她的胳膊,眉飞色舞的。 “没想到你还没摘成冰,冰就自己先飞到你手里了!” 舒禾被她引着,想到了昨天晚上的场景,神思有些飘忽。 夏露晨看她的眼神变得暧昧极了:“你们干什么了?快快如实交代!” 舒禾回忆了半晌,如实答:“……牵手了。” “就没了?” “就没了。” 夏露晨拉起舒禾的手,正正反反看了好久,十分惋惜地感叹道:“那你们也太纯情了吧!十一点到一点,你们就牵了两个小时的手?” 舒禾点头。 “……”夏露晨觉得她可能是还做了什么,但不好意思说出口,于是换了个话题,“昨天晚上有人把大佬跟你表白的视频传到网上了,现在热度还很高,表白墙空间都崩了好几次了。” 舒禾讷了讷:“这样吗?” 夏露晨:“嗯呐,你自己回去看看就知道了。有人还整理了大混战的全过程,截长图发说说了,你空间里应该全是转发的。” 于是,舒禾回到寝室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还在充电的手机,进入空间。 她往下翻了没一会儿,就被一条第一行写着“会长x小甜妹,真瓜全过程推理解读”的说说刷屏了。 舒禾随便挑了一个人的转发页点进去看。 说说里以恰当的措辞、严密的逻辑和正经中带着点搞笑的风格,结合图片,把两人从澄清风波到表白风波的全过程理顺了一遍,最终得出结论—— 这是一场双向见色起意、双向暗恋的恋爱事件。 最后的最后,po主还呼吁大家不要继续争执,而是给两人送上祝福。 舒禾忍不住咂了咂嘴,觉得这条说说的主人简直是个文案好手,不去做娱乐八卦也太可惜了。 写的有理有据又幽默风趣不说,推理也蛮合理的,三观还很正。 她正准备戳进昨晚的表白视频看的时候,屏幕顶部弹出来了一条消息。 【。:醒了没?】 舒禾立即点了进去,小小的激动了一下。 这还是他第一次给自己发消息。 【一团小光:早就醒啦!都考完python了。】 那边回复的也很快。 【。:在干什么?】 【一团小光:刚才在吃我们自己的瓜。】 说完,舒禾便把那条说说的链接给他分享了过去。 那边寂静了好一会儿。 舒禾就这么抱着手机等他的消息,把他数量极少的朋友圈又刷了一遍后,终于再收到了另一条。 【。:官宣么?】 …… 这个周日,当大家从床上刚睁开惺忪的睡眼、或在寝室里快乐地吃着外卖的时候,空间又出现了一波新的风暴。 不过,这次却不是吃瓜群众们掀起的腥风血雨,而是两位主角亲手为热点添的砖、加的瓦。 事件的起因只有两张图片,还不是真人版,甚至连个像样一点的文案都没有。 但仍旧让吃瓜群众们沸腾了。 首先,是从来不发说说的会长大佬,破天荒地发了条说说。 网名依旧是那只高冷的句号,但头像却不是一片漆黑,空间也不是一片空白了。 他拥有了唯一的一条说说。 艾特了一个名叫“一团小光”的账号。 配图和头像一样: 漆黑的太空中,一颗不知名星球上,奔跑着一个身穿宇航服的匆匆背影,手上还拎了两大袋胡萝卜。 顺着那个被艾特的账号点进去,第一条也同样是艾特了句号同学的说说。 配图和头像一样: 漆黑的太空中,一颗不知名的星球上,蹲着一只正等待投喂的、星星眼的兔子。 啊啊啊啊啊啊——! 一切尽在不言中。 自己昨天才磕到的cp,今天就发糖了! 进度又快,糖分又高。 这一对神仙!! …… 而此时,正漂浮在舆论风口浪尖的兔子和宇航员,没过多久就完成了吃饭逛超市压马路一条龙。 舒禾晚上要回去和室友们一起准备英语口语的结课考试,表演一个英文短剧,两人约会约得差不多了以后,许嘉实就送她回了寝室。 天还没全黑,只是有些暗,路边的灯却已经齐刷刷地亮了起来,暖黄的光被空中还未消散的白光中和成浅亮的颜色,把人影照成半透明的一片。 周日的傍晚,学校里的街道上很空,舒禾和许嘉实并排,慢吞吞地走着,谁都没有说话。 终于快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两人看见宿舍楼外的阶梯上坐了一个男生。 男生在女寝楼下等女朋友是常有的事,起初两人并没太在意,但是等更靠近了一些,那人突然偏过头来看着他们,然后站了起来,一步步向他们靠近。 光线把他的脸照得比平时白了一点。 舒禾和许嘉实同时愣了一下,才认出来人。 李城。 又是他。 这次他居然在宿舍楼下蹲她! 变态!! 舒禾气得太阳穴都疼。她深呼吸了几下,连忙像上次一样往许嘉实背后躲,整个人在他身后藏得严严实实的。 她忍不住吐槽:“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许嘉实伸出右手往身后一挡,把她护住,看着面前那个不算太陌生的陌生人,眯了眯眼。 “有事?” 李城本来还想往前,但被他的气势吓得停住了脚步,两人直接隔了一米远,像上次一样,隔着他对着舒禾喊话:“舒禾,你出来!我只跟你说几句话就走。” 舒禾还没来得及想对策,就听前面的人沉声开了口:“你哪位?” 声音冷得像是三九的霜寒天,明明一句客客气气的询问,在他口中,却像说的是“你算老几?”一样。 李城噎了噎,随即,也来了点脾气。 “你们别当我好骗!一下说是男朋友,一下又澄清说不是,现在又说是了!你们肯定是合起伙来在骗我!” 他咽了几口唾沫,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语调又切回了深情。 “舒禾,你不用花那么大心思骗我……会长他很忙的,肯定不能陪你一直这样胡闹,你别再因为我们之间的事麻烦别人了,别跟我闹了,好吗?” “……” 舒禾觉得他仿佛是有什么疾病。 又或许是乱七八糟的青春疼痛偶像剧看多了,才会被毒害成现在这幅鬼样子,沉浸在自我感动和深情中无法自拔。 空气尴尬地沉默了一下。 “骗你?”许嘉实突然开口,冷笑道,“你也配?” “……” 李城自诩是一个文明友善的人,这下听到对面毫不犹豫的挑衅,完全说不出话,只好无视了他,继续向舒禾发起攻势。 “舒禾,如果你觉得我烦的话,我可以改的……” 又来。 何止是烦,她觉得他烦死了。 舒禾皱着眉,扯了扯许嘉实的衣角,小声地道:“我们直接走吧,别理他了。” 许嘉实没说话,拿出手机,调出什么东西翻了一会儿,抬头看着面前的人,从表格里的第一列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念。 姓名,学院,班级,学号,手机号码,一个字都没错。 李城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自己这么私密的个人信息,一脸懵逼,现在看他连自己家庭住址和家长电话都准确无误地报了出来,心里莫名其妙地有点慌张,立刻大吼了一声:“你干嘛!” “没错是吧。”少年向前走了一步,低下头俯视着他,“没错的话,我替你联系爸妈。” “干嘛?!”李城皱起眉,指着面前的人,又突然大笑了起来,“不会吧!你那么大的人了,不会还要使告老师、告家长这种小学生才用的手段吧?” “嗯,”许嘉实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很淡,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坦荡极了,“行为和心理活动紊乱,存在感知觉障碍、思维障碍、情感障碍、智能障碍等现象。”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建议家长带你去精神科看看。” 身后的舒禾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简直不能自己。 李城被他一番话唬得一愣一愣的,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竟然一时分不清他是在好心肠地给自己诊断病情,还是在冠冕堂皇地骂自己。 他又气又急,左手紧紧握拳,右手伸出一根食指,直怼着面前的人,一个“你”字重复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一双眼睛都憋红了,头顶几乎要冒烟。 舒禾不知道许嘉实怎么憋的,竟然能忍住不笑,而且,还非常一本正经地又再加了一句。 “反应迟钝、语言障碍,也属于精神病的临床表现症状。” “你病得不轻,建议早日就医。” 像是披着白大褂的法医在宣判死亡。 口吻要多无情有多无情。 舒禾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一只手扶着许嘉实的胳膊,一手捂着嘴,肩膀一颤一颤的。 这反应落尽李城眼里,杀伤力成千上百倍地叠增。 他气得胸脯和肺都在起起伏伏地抖,冲着许嘉实大声嚷嚷了一句“你神经病啊!”,立刻气急败坏地走了,把步子蹬的哐当哐当的。 许嘉实见舒禾还在笑,偏过头看她,也勾了勾唇。 “有这么好笑?” 舒禾缓了许久,才抬起头问:“你都是从哪学来的这些,一套一套的,杀人不见血。” 许嘉实挑了挑眉:“现编的。” “那你也教教我怎么编,下次我好打发他走。” 男生轻笑了下,嗓音低沉而有磁性:“以后应该没脸来了。” 舒禾平复了一下笑意,指了指宿舍楼:“那……我先上去啦!” 许嘉实点头,把刚才在超市里的零食递给她。 舒禾冲他歪了歪头:“拜拜!” “嗯,明天见。” —— 舒禾抱着那一大袋子吃的爬着楼梯,想起刚才他在超市里和自己说的那句“给小朋友买胡萝卜”,唇角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一双眸子都弯了起来。 寝室门一开,室友们看见的就是她这幅笑靥如花的模样。 舒禾顶不住几人暧昧又八卦的眼神攻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了几样小零食分给她们。 “哇!”夏露晨拆了一包小饼干,闻了闻,又摇了摇头,神情十分较真,“这小甜饼,怎么是酸的呢?” 大家都笑起来。 舒禾被她们调侃的羞成一团红色,赶忙抽出书立里塞着的剧本,扯开话题道:“我们快点排练吧,明天就要展示了。” 口语课期末考的小组按照学号来分,舒禾、袁晨和牛欣三人一组,她们排练的剧本来自电影《傲慢与偏见》,截取了女主伊丽莎白和老夫人同桌吃饭,以及老夫人点名伊丽莎白弹钢琴的那一段。 刚好有女主、老夫人和男主三个角色。 牛欣英语口语比较差,主动选择了台词最少的男主一角,而舒禾和袁晨则通过抽签,分别拿到了女主和老夫人的剧本。 女主台词适中,并且表现出了面对权贵不卑不亢的态度,是个非常讨喜的位置;而老夫人在这一段中,则承担了为难女主的部分,台词偏多,很考验口语功底,难度较大,却也容易出彩。 三人已经断断续续的排练了将近一周的时间,今天到了临考前最后一天,袁晨却还是没能把老夫人的台词背下来。 袁晨烦躁地说道:“天,这个语速太快了!我照着词读都会嘴瓢,不要说背了!” 舒禾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你别急,语速不到位也没事的,先背下来再说。” “对呀,起码明天要完整地表演出来吧。”牛欣附和。 三人再花了些时间背稿以后,又排练了几遍,其他两人已经非常熟练,袁晨那却还是每一遍都出错。 可要是光出错、能救场继续下去就算了,偏偏她还总是卡住。 “你看啊,”袁晨把自己的剧本递到舒禾面前,指向一行台词,“你的词都是由我的问句引导出来的,相当于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记忆很有诀窍,但我不行,我得硬记,这太难了!” 舒禾一愣,觉得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你想怎么办呀?” 袁晨抿了抿唇:“你英语比我好,要不我们换一下?老夫人也出彩一点,容易拿高分。” 牛欣听她这么说,忍不住凑了过来:“可是现在都快十点了,明天口语课又是第一节,舒禾肯定来不及背的呀!而且她都已经把自己的词背熟了……” 袁晨扯了扯舒禾的袖子:“其实也就六分钟的词儿,你口语那么流利,肯定能背下来的!” 舒禾讷了讷,没说话。 袁晨继续说:“我也是希望我们组的整体表现能好一点嘛……你看我现在这样,是肯定好不了了,换你的话,怎么说也会比我好一点嘛,对吧?” 舒禾想到她的表现毕竟也关系到自己的分数,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能确保把伊丽莎白的词背流利吗?” “肯定可以!” “那好吧。” 几人又拿着台词本练习了一遍,舒禾和袁晨先把新走位记熟,然后回到座位上,背起了各自的台词。 其实光记台词的话,对舒禾来说确实不算难,不过老师说,如果想要拿高分,就要尽量还原主人公的语气、语调和语速,她于是一遍一遍地跟着电影里听,仔细地在纸上做好标记。 做完这些的时候,寝室已经熄了大灯。 舒禾先去洗漱了一下,然后给许嘉实发消息。 【一团小光:我临时换成老夫人的台词了,要重新背词,今晚又得熬夜t_t】 【。:要到几点?】 【一团小光:不知道,估计一点?】 这次对面没有秒回,舒禾见缝插针地看了会儿词,然后看见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许嘉实直接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舒禾一愣,手忙脚乱地插上耳机,压低声音问他:“怎么啦?” 那边传来了一阵键盘的敲打声。 然后是他带着些慵懒的语调。 “陪你。” 舒禾的心跳小小地乱了一拍。 因为他这样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这个夜好像忽然就变得没有那么难熬了。 手上的台词本看着也不那么令人头疼了。 舒禾盯着书桌上方那盏默默陪着自己熬夜的酷毙灯,觉得连那道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刺眼的白光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两个人一直没挂电话,却谁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只有对面不断传来的敲键盘的轻响和她翻动纸张发出的声音。 他在工作。 可是下午他明明还说,剩下的工作都不急。 应该是为了陪自己,所以特地把后面几天的事提到今晚来做了。 这个结论让舒禾忍不住弯了弯唇。 她小声地问:“你在干嘛呀?” “在看各学院文艺部的活动策划。” “什么活动呀?” “元旦联欢。” 这才十一月下旬,许嘉实就已经开始审一个月以后元旦的策划了。 而且,全校有二十多个学院,居然每个学院的学生会都要把那样一个个又臭又长的策划书发给他亲自过目。 各院的学生会三天两头开会、隔三差五搞活动的,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审批和决策几乎全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身上,应该每天都要熬夜加班吧。 舒禾双手托着腮,撑在桌面上,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轻声问:“当会长是不是很辛苦,经常要熬夜?”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还好,熬习惯了。” 舒禾鼓了鼓腮帮子。 熬夜玩手机和熬夜工作的感觉太不一样了。后者是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 况且,他还是白天黑夜连轴转,第二天又要起大早的作息。 不知道他每天能不能睡到六个小时。 不知道他在寝室里,是不是天天都像今天的自己一样,只亮着一盏小灯,在万籁俱寂和一片漆黑里,度过一个又一个晚上。 会不会有时候也觉得,好累啊,不想干了。 但最后还是选择了坚持下去。 果然,优秀的人都是熬出来的。 舒禾忽然觉得有点心疼。 她嘴翕合了几下,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于是拿起手机,给他发了一个抱抱的表情包。 那边静默了一会儿。 连敲键盘的声音也停了。 然后,舒禾听到对面的人轻笑了一下,声音因为疲惫而显得有点沙哑。 “明天抱。” 舒禾的脸瞬间一红。 她想说自己只是发一个表情包安慰他一下,并没有真的要和他抱抱。 可是心里却期待极了。 以至于,解释的话卡在嗓子眼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嗫嚅了好久,才闷闷地憋出来一句:“我背完了,要睡觉了!” “嗯。” 男生的语气还是带着笑的。 舒禾抓起手机和充电器,关了灯,爬上床。 被子甬动,发出一阵窸窣的轻响。 她压着嗓子,用气声说话。 “那我睡啦,你也赶紧睡吧!” “嗯,晚安。” “晚安!” 舒禾挂了电话,把头蒙进被子里,闭上眼,脑袋里全是他那句撩极了的“明天抱”。 越想越睡不着。 她翻了个身,把整个人都蜷成一团,唇角扬起一个大大的笑。 好期待明天。 第25章 第二十五遇 礼拜一的课最多。 舒禾昨晚焦灼又匆促地练习着剧本的台词和语音语调,学到将近凌晨一点半才睡着,今天早上就又被六点半的闹钟叫了起来。 她迷迷糊糊地下了床,飞快地洗漱完毕,去食堂买好早餐,提前到口语课的教室里等着。 多出来的时间里,还能见缝插针地再背几遍台词。 外教daphne因为要做一些考前准备工作,这节课前来得尤其早。 她见到舒禾来得比自己来得更早,惊讶地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并用蹩脚的中文说:“期待你今天的精彩表现!” 舒禾冲她笑了一下。 舒禾的口语非常流利,是daphne的得意门生,她知道老师对自己的期待高,便不由得更紧张了一些。 好在袁晨把伊丽莎白的台词记得很熟,虽然走位错了一个地方,但是大家都将错就错下去,无伤大雅,整个考核的过程还算顺利。 她们选的这个剧本整体的难度系数中等偏上,大家表现得又都很棒,默契配合之下,得到了一个相对较高的分数,92分。 口语课只上前半学期、后半学期就要换成写作了,因此,今天是本学期的最后一次口语课,这个剧本表演相当于期末考试。 口语课最后的总评分数由40%平时分、30%期末考核小组分和30%期末考核个人分组成。舒禾的平时分和个人分都是满分,折算了小组分以后,拿到了全班最高的97.6分。 这是本学期出的第一门成绩,舒禾开心极了,下课以后,连走路的步伐都显得很欢快。 袁晨没有拿到理想中的成绩,见到舒禾这幅样子,难免有点酸溜溜的。她瘪着嘴埋怨:“要是我不换掉老夫人的角色,肯定也能多拿点儿分,说不定就和舒禾一样满绩了。” 昨晚旁观了换角色全过程的牛欣忍不住反驳她:“但是你老夫人的台词背不下来,还不如演伊丽莎白拿的高呢!而且我觉得以舒禾的语音语调,就算拿伊丽莎白的剧本,也能拿满分。” 袁晨不以为然:“那我也没说不换角色她就拿不到满分了啊!我就是觉得我本来能得更高分的。” 牛欣斜着眼看她,冷哼一声,眼神中鄙夷的意味非常明显。 两个人都不是好脾气的,眼见就要吵起来,舒禾赶忙出来打圆场:“没事的,口语就0.5个学分,97分是5个绩点,91分是4.5个绩点,加权算起来,只差了0.25分而已。” “但最后能不能拿国奖,看的不就是那零点几么。”袁晨皱着眉说。 “唔,”舒禾一噎,“我也就英语比较好,没想过能拿国奖,国奖肯定是你的。” 牛欣拍了拍舒禾的肩:“姐妹,自信点,把‘没想过’三个字去掉。你那么优秀,一定能拿国奖的!我还等着你拿奖学金以后请我吃饭呢。” 袁晨见牛欣拉着舒禾结派了,便毫不示弱地把好说话的夏露晨拉到了自己身边。 “行,那舒禾拿了请你吃饭,我拿了请露晨吃饭。” 牛欣的语气很不屑:“你能不能拿还不一定呢!” 袁晨“嘁”了一声,给她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拉着夏露晨走得远远的。 …… 舒禾和夏露晨对视一眼,相视着沉默了。 袁晨性格自我、很少考虑他人的感受,牛欣又爱伸张正义、打抱不平,两人谁都不肯让着谁。这才开学不到三个月,她们在寝室里和寝室外斗嘴的次数就已经数不胜数,有些时候,甚至有即将打起来的架势。 之前刘丽敏预言舒禾和袁晨一起工作的时候可能会有矛盾,现在倒好,舒禾这里还没出问题,牛欣那边倒是先兜不住了。 班长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和心理委员一起给各个寝室的寝室长开小会、让大家努力调节好宿舍的关系,谁能想到,最先出乱子的反而是班长自己的窝里。 令人头大。 …… 早晨的火气是可以积累一天的。 今天满满的一天课,本该坐在一起的四人,从第二节课起就分成了以袁晨和牛欣为中心的两组,分别坐在教室的两边。 袁晨和牛欣来的时候不一起来、走的时候也不一起走,甚至连回了寝室以后,都互相不说一句话,当对方是透明人。 搞得两个中间人尴尬极了。 晚饭的时候,舒禾和夏露晨坐在一起商量了好久的对策,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舒禾决定去问问上一届某优秀班团干部代表许某人。 许某人今天晚上有个会,要将近九点才结束,舒禾干脆直接到他开会的教室外面等他。 会议结束以后,许嘉实见到小姑娘蹲在教室门口等自己,还满面愁容的模样,愣了愣,大步走过去,把人拉起来:“怎么自己过来了?” 舒禾看到他就觉得心情好了许多,小声说道:“就是想早点看见你。” 冒着粉红泡泡的对话还没结束,教室门口就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语气揶揄中带着点嫌恶,嫌恶中带着点柠檬。 “也咦!浑身散发着非异地恋酸臭味的情侣狗,腻歪的要命!” “……” 舒禾刚才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她以为许嘉实是最后一个出来的,才敢无所顾忌地和他这样讲话,显然没想到有第三个人能听见自己说话。 少女登时愣在原地,尴尬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窘迫极了。 居然有一种,跟男朋友约会被老师撞见了的错觉。 虽然面前这个吊里郎当的人,很显然不是老师。 蒋一铭挤眉弄眼地走到两人身边,目光在他们身边来回游移,最终定在了沉着一张脸的会长大佬身上,语气十分夸张:“哦~啊~哇哦~” 接着,他又把眼神转向舒禾,说出来的话要多欠扁有多欠扁。 “小甜妹,你别介意啊!我第一次见会长谈恋爱的样子,过来开开眼。” 舒禾仰头看着许嘉实,词穷地张了张嘴:“他……是……?” 后者面不改色地往蒋一铭脚上那双脏兮兮的aj上踹了一脚,转了个身,把小姑娘和正在发癫的人隔开,语气和神色都是一派云淡风轻:“一个gay,没见过异性谈恋爱,不用管。” 舒禾被他一本正经却莫名搞笑的回答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压低声音说道:“难怪他右耳戴了耳环呀!他叫什么呀?” 蒋一铭本来就疼得龇牙咧嘴,这下听到这对柠檬生产商这样编排自己,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他瞪圆了眼,一步一跛地拖着那条快被踹残了的腿,气势汹汹地再次绕到两人身边,伸出右手竖在两人中间。 因为过于愤怒,他连手掌心都一抖一抖的,说起话来也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憋足了劲儿,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小学妹,你可看好了!我是有老婆的人!!” 舒禾盯着他无名指上那只闪闪发亮的简约银质戒指看了好一会儿,愣了一下,把目光转向许嘉实,又转向戒指的主人。 “……你是台湾人吗?” 蒋一铭闻言,懵逼地摇了摇头:“我不是啊。” 舒禾满脸诧异地看向许嘉实,倒吸一口气,有些惊呆了。 “难道这是我高考断网的时候通过的新法案吗?” “……大陆居然允许同性恋结婚了?” “ci——ao!草!!” 蒋一铭压抑了半天,还是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他的面色彻底由红转黑,宛若焦糊的锅底。 “我说,我、有、老、婆!” “老婆!!你能听懂吗!” 额头上的青筋都气得隐隐暴了出来。 舒禾被他这汹涌澎湃的气势吓了一跳,扯着许嘉实的衣袖往后退了一步,把半个身子都藏进他身后。少女长而卷翘的睫毛扑闪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哄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攻了,你别生气……” “……” 说不出话,完全说不出话。 这小学妹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非认定了他是个gay。 难道gay之间,也是能以老公老婆互称的吗? 蒋一铭一口气都差点没缓过来,这下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心火难消、气涌如山。 他兀自咬牙切齿了好一会儿,却连半个字都没能成功憋出来,最终只能蹬着脚上那双残破的aj,愤愤然地离开了这对浑身散发着非异地恋酸臭味的情侣狗。 舒禾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愣愣地问道:“还挺有个性的……他也是主席团的吗?” 许嘉实“嗯”了声,边简单讲了几句蒋一铭的事,边牵着她往教学楼外走。 秋天的夜晚正是舒服的时候,但起风的时候难免有些凉。 舒禾里面穿了件打底纯白长袖,外面只套了一层米色薄毛衣,不太挡风,此时被风一吹,冻得一双小手冰冰凉的。 许嘉实十分自然地换成了用自己的掌心把她的小拳头全部包住的姿势,又带着那颗小拳头一起,塞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属于他的体温通过掌心传来。 这样下意识的爱护让舒禾忍不住弯了弯唇。 两人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会儿,许嘉实低声问道:“刚才为什么不开心?” 舒禾有些意外他居然这么敏锐地捕捉到了自己那一点点小情绪,垂着眼解释:“也不是不开心,就是遇到了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想来问问你的意见。” 许嘉实点了点头。 “你以前不也是班长嘛,”舒禾问道,“要是遇到班里有同学闹矛盾,你通常会怎么解决呀?” 许嘉实没回头,神色淡淡的。 “都是成年人了,让他们自己解决。” 舒禾默了默。 忽然想到,照他这样冷冰冰对外的态度,的确不太可能亲自下场去解决这种幼稚的矛盾冲突。 许嘉实拉着舒禾走进一条偏僻的小道,借着星点月光,微微侧过头看她:“具体说说?” “唔,这件事还有点麻烦,”舒禾措了措辞,“是发生在我们寝室内部的。” “第一个女生,就叫她团支书吧,比较个人主义,性格特别要强,脾气冲,对别人比较苛刻。另一个女生x呢,集体意识和道德感特别强,容易被激怒。” “x见不得团支书那样的性格,两个人在寝室里经常闹矛盾。今天上午,她们又因为一件小事闹了一整天,干脆谁都不理谁了。” “什么小事?”许嘉实问。 舒禾把昨晚临时更换台词的始末向他交代了一遍。 许嘉实觉得团支书这操作属实迷惑。 他剑眉微微蹙起:“不是她背不出来才主动跟你换的?” “对,”舒禾点点头,“所以x觉得她说的没道理,两个人又谁都不肯退步,就闹矛盾了。” 言谈间,小姑娘冰凉的右手已经被捂暖和了,许嘉实跟她换了一边站,换了她的左手来暖。 “团支书以前的个人主义,都表现在什么地方?” 舒禾脸色微红,发汗的手心搓了搓衣摆,仔细地回忆了一下。 “比如,我们买了好吃的都会跟她分享,但她只有自己吃不下的时候才会跟我们分;她不太在意别人的感受,以自己舒服、个人利益最大化的标准来做事;对于大家共有的缺点,她比较容易宽于律己,严于待人。” “但她也勉强算吃软不吃硬吧,我和另一个室友对她有时候也有些意见,但是我们性格相对x来说更温和一点,没有闹过矛盾。” 许嘉实点了点头:“你和她工作配合方面呢?” 说到这儿,舒禾忍不住叹了口气。 袁晨不太愿意花费太多时间在工作上,也比较没耐心,习惯性地依赖于找舒禾帮忙。 由于她有求于人时的态度都很好,舒禾又想着事关班集体的荣誉,每次都不好意思拒绝。 许嘉实冷声说道:“她看你性格软,好欺负。” “那我也没办法呀,”舒禾瘪了瘪嘴,“我觉得我也吵不过她。” 许嘉实将包住她五指的手缩得更紧了些:“你从刚入学选完班委开始,就不应该让着她,让的次数多了,她已经觉得你帮她是理所应当了。” “……那我都已经让了,现在好像也没有办法了。班团一学年才换一次,我们起码还要一起工作大半年呢。” 许嘉实言简意赅地答:“该她的工作你一样也别管,交叉工作方面,你主动承担前一半,后一半留给她,做不做随便。” “刘丽敏应该知道她的情况,你把自己的事做好,不会影响你的考评。” 舒禾神色顿了顿。 “这样的话,我们班怎么办?万一她真的甩开手什么也不做,我们班不就完啦?” “按她的性格,真的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舒禾闷闷地吐了口气。 “我第一次当班长,也想像你大一的时候一样把班级带的很好的……虽然可能一开始选择让着她就错了,但是现在已经没法改变了,我还是先跟她和平相处,把接下来的工作做好吧。” “能者多劳,我能我劳。” 语气委屈巴巴的。 许嘉实见她鲜少露出这样可爱的小表情,忍不住勾了勾唇,停下脚步。 他和她面对面站着,说话的声音柔和,带着点诱哄的意味:“这么可怜啊。” 接着,男生双手穿过她纤细的腰身,把人环住,往自己怀里带。 舒禾忽然被迫向前两小步,被一个宽阔的身影轻轻抱进怀里,大脑有几秒钟的宕机。 他身上传来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香,干净而清冽。 舒禾不自觉地多呼吸了几下。 然后,心跳后知后觉地加起速来。 横在腰间的一条手臂紧了紧,另一条则向上走,五指张开,抚上她柔软顺滑的发,略微用了些力,让她的脸贴着自己的胸膛。 少年的指尖干燥而有力,舒禾甚至能感受到那处隐隐约约传来的热度。 灼得她脸都烫了起来。 两人靠的太近,她能清晰地听见他强烈而有力的心跳。 一声一声,一震一震。 冲击着自己贴着他胸膛的面颊。 舒禾从来没有和哪个男生靠得这么近过,此时紧张得要命,浑身都僵硬着。她垂在身体两侧的手蜷了蜷,不知该放在哪才好。 身上的每一根神经仿佛都是箭在弦上的高度集中状态,把她和他接触的每一个地方的细微感受放大了无数倍,源源不断地传达到脑子里。 过多的悸动让大脑翻成一片空白。 舒禾眨眼的频率不自觉地变高了起来,小刷子一般的睫毛一下一下地扫在他胸前的衣襟上。 甚至能听到摩擦发出的微弱响动。 c市的秋天几乎不落叶,也极少有叶子泛黄。此时,两人头顶上方的树仍旧枝繁叶茂,影影绰绰的深绿在夜色的笼罩下显得十分幽暗。明亮的月光穿过叶与叶之间的空隙,一道道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那梦境一般的不真实感再次涌上心头。 这样的场景,在之前,明明是自己连做梦都不曾想过的。 舒禾愣着神,感受到他把下巴搁在了自己的头顶上。 靠近自己额角的喉腔因为说话而震动起来,声音很有磁性,又极具蛊惑力,混着风一起吹进人耳朵里。 “昨天不是还说要抱我?” 性感的嗓音离得太近,舒禾浑身都轻轻颤了一下。 听到他接着问。 “今天就害羞得不敢动了?” 舒禾呼吸一滞,觉得胸腔里持续上涌的气血,已经快把她的理智全部都淹没了。 脑袋昏昏涨涨的。 少女抿了抿唇,平复了好久心绪,然后伸出双手,一寸一寸地向上抬。 她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他的衣服下摆,向上攀了一断距离,试探着寻到他精瘦的腰身,又大着胆子,松松垮垮地将两条手臂环了上去。 感受到她的回应,许嘉实将钳在她腰际的手又向里缩了缩。 几乎能隔着两层衣服,感受到其下少女细腻嫩滑的肌肤。 香而软。 一向冷静自持的人就突然好像丧失了所有的自制力。 所幸现在身边是一片开放的空间,让许嘉实还能勉强留存一些理智。 他眸中跃动着火光,性感的喉结上下滚了滚,音色低哑。 “抱紧点。” 舒禾被掐着腰身,不受控制地向他靠近。 她羞得要命,但还是很听话地将他抱得紧了些,双手交叉,贴在他身上。 以前就听说,拥抱可以让人得到归属感、缓解负面情绪,此刻的舒禾觉得这话对极了。 很舒服。 舒服到不想放开。 许嘉实的指腹在她后背轻轻蹭了蹭,落在耳畔的嗓音沉越。 “出了什么事,随时可以找我帮你。” “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舒禾红着脸,轻轻地应了一声。 第26章 第二十六遇 许嘉实的性格向来都是正经而一丝不苟的。无论学习、工作、滑板,还是其他,只要是他参与的事情,就会以严谨认真的态度对待。 甚至,恋爱也是。 两人确定关系以后,许嘉实一直都兢兢业业地践行着舒禾之前和他说过的那句恋爱倾向——“喜欢粘着”。 虽然两个人的学习和工作生活都很忙,用以腻歪在一起谈恋爱的时候不多,但是方法总比问题多。 他们既然不能像其他小情侣一样经常抽出时间去校外吃饭、逛街、看电影,就改变约会形式,天天在校园里牵手压马路、在图书馆里对坐着学习、在食堂里一起排队买饭。 大家仍然能天天看见大佬和小甜妹同框出现在校园的各个角落。 双倍的神仙颜值非常引人注目。 日子久了,吃瓜群众们也就渐渐习惯了。 烦人的李城果然没有再出现过。 当初喊着“意难平”的单箭头颜粉们,也都被残酷的生活真相磨平了棱角,转而成为cp粉大队中的一员。 果然,肥水不流外人田,好看的人也大都是内部消化的。 除此之外,大家还不算太意外地发现,自从官宣以后,会长大佬的出场就再也没有口罩和帽子buff的加持了。 就赤/裸/裸地顶着那样一张帅到惊天泣鬼的脸,在校园之间行动穿梭。 会长有了个人尽皆知的女朋友以后,就像是有了张护身符似的,获得了放纵的自由。 现在几乎没有人会再不自量力地贴上去问大佬要微信。就算偶尔冒出来那么一两个脸子大、胆皮厚的,也会被他一句冷冷淡淡的“有女朋友了”给毫不犹豫地拒绝,干脆又利索。 冰冰那副乖乖巧巧“守夫道”的模样,让一向妻管炎的蒋一铭都深感自愧不如,甚至觉得,应该把自己的网名让给他用才对。 谁能想到,一向以独来独往、生人勿进的性冷淡气质著称的冰冰,谈起恋爱来居然是这幅粘人的鬼样子。 狗东西,居然还他妈的有两幅面孔! …… 谈起恋爱来,舒禾觉得自己每天都像泡在糖水里一样,日子过得甜蜜而恍惚。 时间很快就到了十二月初,这天是周末,也正好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大雪。 大雪也就意味着气温的明显下降。 真正的冬天即将降临了。 窗外的冷风卷积着干枯的落叶和细小的扬尘,看起来清冷又寂寥。 舒禾不禁缩了缩脖子,把视线转回温暖的房间里,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和许嘉实打视频。 准确的说,是和刚分开了还没到24小时的许嘉实,打视频。 视频那头的人此时也正待在家中。 男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低着头,怀里抱着只滑板,一双修长白皙的大手在板底部翻转着,不知道在弄些什么。 “你会不会觉得我们太粘啦?”舒禾把手机横过来、靠墙放,又把软乎乎的小光抱到自己腿上坐着,目光望向屏幕里的人,“明明只是一天没有见,就要打视频。” 牛欣经常说,谈恋爱的时候,要给对方留有自己的私人空间,这样感情才能长久。 可是,舒禾觉得她和许嘉实的私人空间,大概也就只有睡觉和上厕所了。 “不会。”许嘉实专注地对付着手上的东西,偏长的睫毛垂下,头也不抬地答,“不用管别人怎么说,按自己喜欢的来。” 舒禾弯了弯唇,问道:“你吃过晚饭了吗?” 许嘉实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才晚上五点。 “还没,一会儿烧。” 舒禾一直都知道许嘉实会做饭。 以前两人没在一起的时候,她还没觉得有什么,但是现在听到他这么说,便突然来了点兴趣,眼神亮晶晶的。 “你爸爸妈妈不在家,你也都自己下厨吗?” 许嘉实把滑板放到地上,拿起手机往厨房走:“嗯,自己做的干净。” 舒禾刚想说一句“现在会做饭的男生好少”,就听到自己的房门被敲了两下。她连忙做贼心虚地把手机反过来、扣在地毯上,站起身开门。 敲门的人是胡华静。 她把家居服换了,穿上一套整整齐齐的大衣,肩上还背了个小包。 “宝贝,爸爸妈妈刚收到通知,现在要回学校里去开个会,今天委屈你自己弄点晚饭吃,好不好?” 舒廉和胡华静是同一所大学里的教授,偶尔会被临时叫回学校里开会。类似的事情不是第一回发生,舒禾很自然地点头,应了声“好”。 胡华静不太放心地嘱咐道:“你自己看看,冰箱里速冻饺子也有,面条也有,再不然就蛋炒饭?最好还是别点外卖哦,乱七八糟的东西吃多了,你又要拉肚子。” 舒禾记挂着和许嘉实的视频,赶紧推着她往外走:“知道啦,你们放心吧。” 舒禾和爸爸妈妈道别、又看着他们出门以后,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她回到卧室里,对着手机那头的男生解释:“刚才我妈妈突然过来了,所以没回你话。” “嗯,听到了。”许嘉实打开冰箱的冷藏室看了一眼,“打算晚上吃什么?” 舒禾从自己有限的厨艺库里搜寻了一下,说道:“就蛋炒饭吧。” 许嘉实沉默了几秒,幽深的眸子凝视着她,缓声问:“过来跟我一起吃?” 舒禾一愣。 随即,脸上微微红了起来。 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去男朋友家里是一件很亲密的事。 见她犹豫,许嘉实继续说:“我爸妈不回来。” 舒禾脸上更热。 她垂着眼睫,在心里犹豫忸怩了许久,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去蹭个饭。 应该没关系的吧。 …… 许嘉实直接到花园新苑的小区门口接她。 舒禾莫名觉得紧张。 明明前段时间,他已经在宿舍楼下等过她数不清多少次了。 但是,男朋友在自己家门口等和在宿舍楼下等的感觉,又不太一样。 少女走到衣柜前,挑出一件浅色系的格纹呢大衣来,搭配出温温柔柔的一整套服装,几乎从来不化妆的人,还给自己抹上了一层薄薄的口红。 看着镜子里那张清丽标致的脸,舒禾唇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 给自己打扮完,她又把小光抱到客厅里,给他的碗里倒上一餐份的狗粮,再剥出两根火腿肠。 “小光,姐姐现在也要出门啦,你自己待在家里要乖,不能蹦蹦跳跳伤到腿,知道吗?” 小光轻柔地啃了一口她手上的火腿肠,又用小脑袋拱了拱她的手。 “乖。” 舒禾最后撸了撸小光头顶那撮软毛,走出门。 许嘉实的气质独特,非常显眼,还没走出小区,舒禾就一眼看见了正长身玉立在原地等待自己的少年。 两个人的视线交汇。 这剩下的几十步路就忽然变得漫长起来。 舒禾只和他对视了匆匆几秒,急忙撤开视线。她盯紧了脚下的路,十分不自然的,一步一步走到了他面前。 许嘉实好笑地看着不知在害羞些什么的人,牵起她的手。 虽然舒禾在这个小区里也没认识几个人,但因为舒廉和胡华静认识的人不少,她觉得心虚极了,一路都把头垂得低低的。 许嘉实察觉到她的异样,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 “……我们会不会遇到认识的人啊?”舒禾依旧耷拉着脑袋,说话声音也很轻,“万一遇到老一辈认识我的人,跟我爸爸妈妈说了你,会很尴尬的。” 少年的神色顿了顿,从善如流地放开她的手。 舒禾松了口气。 随即,又感受到自己肩上被压上了些重量。 舒禾一愣,转过头去看。 见到一只节骨分明、线条流畅的大手,正垂落在她肩侧。 他干脆直接把她揽在了怀里。 以他们的身高差,她恰好变成了他的小拐杖。 小拐杖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偏头看着身高腿长的少年,表情又惊又讷。 “你……你怎么……” 许嘉实盯着面前那张娇艳欲滴的小脸看了许久,语气含着笑,反问道:“你爸妈不是早就认准我是你男朋友了?” 怎么就变成认准了! 明明是认错才对! 少女桃花般的唇瓣一张一翕的,却没办法出声来反驳他的话。 两人保持着这样亲昵的姿势走进超市。 许嘉实用空着的那只手拎了个购物篮,问道:“想吃什么?” “唔,”舒禾在吃的方面不怎么挑,“都可以的。” 许嘉实“嗯”了一声,带着她往蔬果区走。 他用下巴指了指右边的圆台:“拿个几个保鲜袋来。” 终于被放开的人如释重负,小跑过去拿了几个袋子过来,帮他撑开口子。 然后,看着他修长好看的五指伸向第一样食材。 ——胡萝卜。 顺着许嘉实意味不明的目光,舒禾再次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他们的情侣头像,和那句,“给小朋友买胡萝卜”。 这次买的,是真的胡萝卜了。 少年十指修长、骨骼分明,线条恰到好处的完美。 即使做着挑菜的动作,也让人不由自主地觉得赏心悦目。 舒禾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小声问:“你经常自己买菜做饭吗?” “嗯。”许嘉实又拿了几只番茄,“我爸妈经常不在家。” 舒禾点了点头,猜测道:“他们是在外地做生意吗?” 许嘉实手上的动作一顿,话音偏凉:“都是医生。” 见他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舒禾会意,也没再提,乖巧地把他挑好的菜都拿到工作人员那边去称重,来来回回跑了几趟。 出了蔬果区后,许嘉实又带着小姑娘走到了冰柜旁,十分熟稔地拿了一盒果汁放进篮子里。 是舒禾惯常吃的牌子,和最喜欢的口味。 两人才在一起不到一个月,他已经把她的口味全部摸清了。 舒禾垂下头,弯着眸子偷偷笑。 这时候是饭点,超市里的人有点多,两人在收银台旁排着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忽然,排在前方的舒禾忽然回过头,对站在自己身后的男生低声说道:“你看我们前面那对情侣,他们好像什么都没买诶?为什么还要排队呀?” 许嘉实目光望过去,摇头:“不知道。” 队伍前进了一点。 就快要轮到他们前面的那对情侣了。 舒禾指尖在在许嘉实的掌心挠了挠,示意他往前面看。 队伍前方,身材健壮的男人揽着怀里纤瘦的女人,向右手边的货架转过身去。 他面不改色地朝那个不知是什么品种的糖伸出了右手,同时,左手还在女人的腰间捏了一把。 下一秒。 舒禾的眼睛忽然被身后的少年捂住了。 她愣愣地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蹭过他的手心,若有似无的痒。 气氛尴尬地沉默了几秒。 舒禾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然后,听到前方传来那个男人音量不算轻、语气又十分暧昧的声音。 “宝贝儿,今晚想吃哪个口味的我?” “……” 舒禾很不幸地听懂了。 脸瞬间涨红起来。 许嘉实明显也是一愣。 早知道捂耳朵了。 …… 舒禾还一直沉浸在刚才那对情侣十分露骨的一问一答中没有出来。 一直到跨进许嘉实家的门槛以后,她还仍旧没有跨过自己心里的那道门槛。 这是什么限制级又过分生猛的虎狼之词! 成年人都是这样露骨的吗? 要是她自己单独听到这种对话也就算了。 偏偏当时还是和男朋友在一起。 好尴尬。 甚至比和父母在一起时听到更尴尬。 许嘉实见她一直揪着刚才那件事不放,好笑地弯下腰,与她对视。 少年薄唇轻启,吐出几个磁性低沉的音节。 “很感兴趣?” 舒禾闻言,那浮着两团浅粉色的小脸顿时“腾”的一下涨得血红,整个人都被这句话惊得呆住了,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如此怔愣了许久。 她瞥开眼,瘪了瘪嘴,不太想理他。 明明谈恋爱之前是那么高冷的一个人,为什么现在才在一起那么一点时间,就本性暴露成这样,动不动就要调侃自己啊! 别的事让他调侃调侃也就算了,可是这个,这个…… 小姑娘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一堆,自己把自己闹得羞到不行,干脆蹲下身来,把头埋得低低的,开始装模作样地解鞋带。 明明穿的是马丁靴,却把靴子内侧的两道拉链无视了个彻底。 许嘉实看着那双细细白白的小手,慢吞吞地把鞋带上的蝴蝶结抽开,又倒顺着鞋带孔把鞋带从两边的洞口里抽出来,像是要把那两根绳子拆下来重新穿一遍的模样。 他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马丁靴是这么脱的。” 舒禾:“……” 舒禾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把头埋得更低了些,深呼一口气,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硬着头皮道:“对啊,你第一次跟谈恋爱,不懂得这些女孩子的事情,是很正常的。” 许嘉实低低地笑,并不戳穿。 他蹲下身,从鞋柜里给她取了一双新的一次性拖鞋出来,放在她脚边,十分耐心地等她把两条鞋带和鞋子完全分离、又把鞋带团成一团塞进靴子里、再穿上拖鞋,才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那大码的拖鞋是男款,比舒禾的脚长了一大截,脚背上的一字带也左右松了好一圈,走路的时候,像是两只脚上各拎了一袋物品一样,显得有些费劲。 许嘉实牵着她到沙发上坐下,又帮她把电视打开。 “我去做饭,你在这等?” 舒禾点了点头,等他走后,四处环视了一下他家里的环境。 许嘉实家里装修风格非常简约大方,线条也流畅干净,入目几乎全是黑白灰的色彩,很有现代感,看得出在设计方面费了很多心思。 而且,所有可见之处的物品都摆放得尤为整齐,整齐到,能让人一眼看出房子的主人一定有一些强迫症和一定程度的洁癖。 不愧是两个医生的家。 这整套房子给人的观感都特别舒适,像是走进了一间只供参观的样板房一样。 但是,舒禾总觉得,这里少了些家里应有的温馨的味道。 甚至连灯都是冷色调的,角落和桌面上也没有什么能展现生机的植物。 所有地方唯一活泼一点的色彩,还是进门时看到的,立在玄关旁的那只花里胡哨的滑板。 他爸爸妈妈这么忙,小时候自己待在家里过周末和过节,得多冷清啊。 舒禾眨了眨眼,把头向后转。 厨房和客厅以一道透明的玻璃门相隔。 透过玻璃,能看见里面系着一只黑色围裙的男生,正认真地忙碌着,露出半张立体感十足的侧脸。 好看得让人惊叹。 舒禾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对上他的目光。 许嘉实看着她,无声的询问。 舒禾于是鬼使神差地走向了厨房。 她推开玻璃门,轻声问:“要帮忙吗?” 许嘉实眼神示意她走进来,又取了一只白色的围裙递给她,帮她在腰后打了个结。 腰后传来轻微的触感,男生沉越的嗓音落在耳畔:“你会什么?” 舒禾脸颊微红,垂直眼睛小声说:“只会打下手,洗菜和切菜。” 许嘉实勾了勾唇,用下巴指了指水池里的菜,舒禾会意,十分乖巧地走了过去。 他刚才已经洗了一部分,剩下要洗的并不多,舒禾没一会儿就完成了。 “刀在哪呀?”舒禾问。 许嘉实握着刀柄的手停顿了一下,说道:“我来切,你别动刀。” 舒禾轻轻点头,站在一边看他切菜。 男生肤色冷白,一双手生得尤为好看,节骨分明,大而修长,握着刀柄的时候,手背上凸出几条明显的青筋,性感而有力,指尖上还沾着几颗细碎的水珠。 美得像是雕刻,简直可以当作艺术品来欣赏。 许嘉实的刀工很纯熟,手起刀落,干脆利落,没一会儿,胡萝卜、黄瓜和鸡胸肉就被切成了丁状,分成三个颜色不同的区块,在盘子里码得整整齐齐的。 这时,锅里的牛肉也已经焯水完毕,他洗掉肉块上的浮沫,放在一边备用。 许嘉实做饭时很认真,舒禾看着他做饭,也十分认真。 男生的长相是很脱俗的,没有半分人间烟火气,好看得非常不真实,所以,常常会给人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距离感,让人油然而生出一种“此人只应天上有”的错觉。 但是,舒禾今天第一次知道,原来神置身于烟火凡尘之中的时候,依然可以那么好看。 甚至愈发令人着迷。 舒禾半靠在冰箱上,看着他来来回回的忙活,忽然很想让时间走得慢一点。 最好可以在这一刻,停留的时间长一点。 因为,她似乎能透过这一幕,看见很久很久以后,两个人一起相处的画面。 温馨,和谐,安逸。 很虚幻,却又很真实。 “许嘉实。” 舒禾忽然喊他。 “嗯?” 男生回过头,眼眸中闪着细碎的光。 让她心里想了很久的那句话变得有些难以启齿。 舒禾犹豫了许久,对着他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好喜欢你。” 许嘉实一怔,随即轻笑起来。 她好甜。 想亲她。 舒禾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脸有点热,立刻把目光撤开了,转身拿起刚才喝了一半的果汁,掩饰性地吸了几口。 …… 两菜一汤没过多久就完成了。 番茄牛腩,炒三丁,海鲜菇豆腐汤,营养均衡,卖相极佳,色香味俱全。 舒禾坐在饭桌前,看着那诱人的色彩,竟然有点舍不得动筷子。 她以为他只是会做饭而已,没想到还做得那么好。 许嘉实先给她盛了一碗汤。 在他的注视下,舒禾端着碗抿了一口。 很清淡,又很鲜,汤里放了些水淀粉勾芡,口感粘稠又不腻。 舒禾忍不住再喝了一口,赞叹道:“好喝!” 许嘉实勾了勾唇,又重新拿了个碗,给她盛饭。 舒禾第一次觉得家里的饭菜那么香。 也不知道是因为喜欢这饭菜的味道,还是喜欢做这饭菜的人。 许嘉实烧菜的量控制得很好,两人双双吃饱以后,盘子里的菜恰好所剩无几。 他们一起洗过碗以后,回到客厅看电视。 舒禾不知道舒廉和胡华静什么时候回来,刚才出门的时候,她已经提前给他们发过消息,说自己晚上在同学家玩,可能会晚一点回来,所以,现在她还不想那么早就回家。 “看什么?”许嘉实把茶几上的遥控器拿过来,走到她旁边。 电视仍停留在起始页面,还没开始放,整个房间中没有任何声音。 这样安静的氛围让舒禾莫名地有些紧张。 “看综艺?”她偏头看他。 “嗯。” 许嘉实按着她的指示,找到了那档最近很火的真人秀搞笑综艺《母后的召唤》,然后把遥控器随手扔回茶几上,十分自然地坐在了她身边。 身旁的沙发突然凹下去一块。 少年与她挨着的右手搭上她的肩,带着她松松散散地向后一靠。 舒禾就半倚在了他怀里。 他不太平稳的心跳声透过胸腔传来,一下一下的,从她的后背撞向全身。 带着她的心跳也变得愈发紊乱。 舒禾吞了吞口水,僵直着后背,整个人都绷着,紧张极了。 她搭在膝盖上的手僵硬地抬动了一下。 许嘉实于是用另一只手牵住她,放在掌心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 他似乎特别喜欢把玩她的手指,像是在撸什么软乎乎的小动物一样。 舒禾讷了讷,觉得身上好热,甚至有些汗意。 但是,这样的情景下,她又不好意思说要脱衣服。不然就显得更加暧昧。 没一会儿,她便热得额角和后背都隐隐痒了起来。 许嘉实看了一眼怀中的人,调侃道:“别人家的小朋友是吃可爱长大的,我家的小朋友,是吃害羞长大的?” 舒禾被他说得更加不好意思。 她脸皮从小就薄,上课被老师调侃一下会脸红,过年的时候被家长调侃一下,也会脸红。 好像就是一种很自然的生理反应,自己也控制不住。 小姑娘一双盈盈的杏眼眨了眨,没什么底气地挣扎了一句:“是因为房间里太热了。” 许嘉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两只手都松开了她。 舒禾顺势,迅速把外套脱了下来。 许嘉实正准备替她把外套放到一边,就见她干脆把衣服撑开,盖在头上,蒙住了大半个上身。 可爱得要命。 他好笑地伸手把衣服拿了下来,也没有再逗她。 “别闷坏了。” “……” 舒禾不知道该怎么回他,用两只手背贴着脸颊给自己降温,过了一会儿,又像是败下阵来一样,认命地问道:“洗手间在哪呀?我想去洗把脸……” …… 舒禾站到镜子前。 镜子里的少女皮肤极好,像牛奶织就的丝绸一般,洁白而光滑。朱唇皓齿,面颊嫣红,一双水灵灵的杏眼一下一下地眨着,长相标致极了。 她用手探了探脸上的温度,叹了口气,弯下身子,鞠了一捧水扑到脸上,这样反复了好多次,才算恢复清醒了一些。 舒禾拿纸巾胡乱擦了一把脸,回到客厅。 许嘉实见她回来了,十分自然地站起身,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自己身边的那块地方。 本来舒禾还想着这次要坐得离他远一点的,但他这样一动作,又让她不得不贴着他坐了。 小姑娘咬着唇,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动。 半晌,她从旁边抓了一个抱枕,团在怀里,试图从抱枕上找一些底气。 这才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许嘉实好笑地看着她,低低地喊了声:“舒禾。” “啊?” 舒禾条件反射地回头,对上他那对撩人的眉眼。 有一瞬间的愣神。 许嘉实没答,俯身,向她凑近了些,神色极为认真。 而后,又凑近了一些。 舒禾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脸上刚降下去的温度,再一次迅速升腾。 ……他要做什么? 少女嫣红的唇瓣翕合几下,眼睛眨得很频繁。 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她心跳乱得一塌糊涂。 “你……” 舒禾捏着抱枕一角的手攥得更紧。 许嘉实没说话,狭长的凤眸幽深,大手抚上她右脸。 温温热热的触感,激得舒禾轻轻颤一下。 心跳蹦到嗓子眼。 她的瞳孔微微放大,眼神却不知在看向何处,失了焦距。 许嘉实轻笑了一下。 笑容好看得晃眼。 下一秒。 男生拇指向下带过,激起一道电流,微微一蹭。 某个白色的东西便顺着舒禾的脸颊滚到了她身上。 是她刚才擦脸时,不小心粘上去的纸巾。 舒禾恍然回神,低下头去,捏着那点纸巾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回来的时候,还顺便用抱枕把脸挡了起来。 怕他又要出言调侃自己,她这次干脆先发制人。 抱枕底下传来的声音闷闷的,又带着点娇嗔。 “许嘉实,我承认我是小朋友,你不要总是撩拨我了……” 一声名字,叫得他心都软了一半。 许嘉实低低地笑,把她举起来挡脸的抱枕抽出来,又放到她怀里,问:“怎么样算撩拨?” 舒禾依旧不看他,假装在看电视里播的综艺,神情却始终绷着,一板一眼地说道:“刚才那样就算。” 许嘉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语气和神情都是一本正经的:“让你以为我想亲你,就算?” 舒禾一噎。 随即,整个人都像是烧了起来,呼吸变得滚烫,恨不得立刻钻到沙发底下躲起来才好。 却又没办法反驳。 小姑娘闭上眼,纤长细密的睫毛一颤一颤的,硬着头皮承认:“……没错。” 空气沉默了几秒。 舒禾没睁眼,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身子一歪,落入一个宽大的怀抱,带着他独有的好闻的香气。 又听到他轻叹了一声。 嗓音沉越。 “是想亲你。” 他揉了揉她的发顶。 “但是怕进度太快了,会把你吓跑。” 舒禾愣愣地睁开眼,将目光转向他。 面前的人神色十分柔和,还带着满盈的笑意。 他每次都是这样,轻轻地撩她一下,随后,又很温柔地放过她。 是藏在他冰冷外壳底下的,最纯粹、最干净的小心翼翼。 却比任何一种明目张胆和大张旗鼓,都来得更让人心动。 舒禾心里冒出了这样的念头,十分明晰地感受到,自己坠进了他心里某块柔软的地方。 那里好像有一根管子,“啪嗒”一声,从中间崩断,立即涌出源源不断的温热糖水,暖暖地包裹着她,有说不出的舒服和幸福感。 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表达,于是伸出手来,去勾了勾他挂在自己肩上的手。 声音很轻。 “不会跑的。” 第27章 第二十七遇 最后,干脆就变成了舒禾前面抱着抱枕、后面靠在许嘉实胸膛上看电视的画面。 许嘉实其实对综艺节目提不起半点兴趣,但是既然她喜欢,他也就陪着她看。 这档综艺叫《母后的召唤》,是搞笑向的真人秀节目,摄制组到明星的家中,拍摄他们与妈妈日常相处的片段。除此之外,节目组每期都会设置几个不同的任务,让母子共同完成。 这档节目的嘉宾设置是五对母子,儿子都是当红流量明星,他们有五个性格互不相同的妈妈。 一号妈妈性子急,二号妈妈温柔耐心,三号妈妈学历高、控制欲强,四号妈妈从小对孩子要求严厉,五号妈妈对孩子基本是放任自流的态度。 这期节目的任务,是孩子与妈妈互换身份24小时,要求孩子必须尽力还原妈妈平时对自己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并按照时间表依样完成妈妈平时在家会做的事,但是妈妈们可以随心所欲地表现。 现在正播到二号妈妈的片段。 二号嘉宾是个新晋流量小生张焱,为人风趣幽默,非常有梗,以嘴硬为特色,是这个节目中观众关注度最高的嘉宾之一。 新的一天从起床开始。 张焱妈妈平时每天早上六点半准时起床吃早餐,然后练半个小时的瑜伽。 张焱定了闹钟,准时起床,笨手笨脚地做完、吃完妈妈的日常份早餐以后,不情不愿地走向了那张铺在客厅地板上的瑜伽垫,脸色像块锈了几十年的黑铁。 “众所周知,”画面中的男人气愤又无奈地指着那张垫子,一字一顿道,“我,曾经在这玩意儿上面吃过亏,也在一定程度上对它产生了恐惧。” “但是,爷们儿,在哪儿跌倒,咱就得还在那儿爬起来!” 他对着摄像头比了个握拳加油的手势,拿出手机,放在前方,对着视频里的瑜伽老师东施效颦了起来。 舒缓柔和的音乐伴随着一阵阵强行掰腿发出的“咔哒”声响。 着实不愧为一身筋骨硬到令人发指的筋骨。 此人必是世外高人所寻的骨骼清奇之徒。 舒禾被他龇牙咧嘴的表情和扭曲难看的姿势逗得不行,又被百万后期加的字幕二次暴击,在许嘉实怀里笑得前仰后合的。 许嘉实本来没觉得有多好笑,但见她看得那么开心,也忍不住勾了勾唇。 画面里,煎熬了半个小时瑜伽终于结束,张焱浑身哪哪儿都疼,他手脚并用地从瑜伽垫上爬起来,对着摄像头又是威胁又是诉苦了好一阵。 接着,他走到沙发后方摆着的“今日任务”小黑板旁,在“7:00a.m.瑜伽”一项后面打了个勾。 眼神向下扫。 看到了明明白白的三个大字。 ——广场舞。 好家伙。 在家里丢人还不算,居然还要出去妈妈的小姐妹面前丢人! 张焱就算没有什么偶像包袱,但好歹也是个粉丝颇多的流量明星,想到自己一会儿居然得带着摄制组的一大堆人大张旗鼓地去公众场合跳广场舞,他当即就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愣在原地,目瞪口呆的模样,简直是大型表情包截图现场。 …… 又看了会儿新闻和电视以后,张焱要按照妈妈以往的惯例,在九点的时候,喊“儿子”起床。 今天,张焱的妈妈仿佛也特别配合节目组的安排,一向习惯了早起的人,居然真的在床上待到了九点。 张焱敲了敲门,推进去,走到床边,掐出一幅细细的嗓子,十分温柔又不失节奏感地对着妈妈喊:“乖儿砸!我是马迷!起~床啦起床啦,新的一天开始啦!” 舒禾再次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过,令人没想到的是,妈妈没醒。 也不知是不是在刻意模仿他平时的德性。 张焱又耐心地喊了几次,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他觉出了些不对来,拉开被子,看见里面一张潮红得不正常的脸。 他用手背探了探妈妈的额头,这才发现,她发烧了。 节目组显然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立刻调遣了导播和摄像师,伴随张焱和妈妈一起去了医院。 一档搞笑节目忽然就变得很感人。 舒禾自己本身并不爱哭,但特别见不得这样的煽情场面,再加上背景音乐的渲染,让她眼眶有些湿。 她觉得有些丢脸,连忙拿手抹了一把,又用力抽了抽鼻子。 许嘉实倾身给她抽了张纸巾,把人搂得紧了些。 舒禾平复了一下情绪,说话却还有些抽抽噎噎的,抒发感慨。 “我妈妈,还有我爸爸,跟张焱妈妈的性格简直一模一样,都是特别特别温柔的人。小时候我生病,他们几乎都是请了假出来一起陪我。” “挂盐水不是容易手凉嘛,我又嫌热水袋太烫,我妈妈就会把她的手搓热给我暖着。我爸爸呢,每次都是在外面跑,我一生病,他就跑好远的路去给我买好吃的,打雷下雨都去,有两次回来的时候,还把自己给冻感冒了。” 小姑娘说着说着,又把自己给感动到了,声音越来越颤。 许嘉实神色顿了顿,双手都环着她,把人抱在怀里,嗓音低哑:“你爸妈对你很好。” 唔。 舒禾神色停顿几秒,敏锐地察觉出他语气有一点点的不对,一句到嘴边的“每个爸爸妈妈都对小孩很好呀!”便被她飞快地咽了回去,转而说道:“也会有人对你很好的呀!” 许嘉实没说话。 舒禾愣愣地眨了眨眼,害怕自己不小心戳中了他的什么伤心事,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空气沉寂了半晌。 舒禾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焦躁。 她和许嘉实已经形影不离地相处了将近一个月,虽然他从没提过,但她多多少少能感受到一点他家里的情况。 不知道具体是怎样,但总之,一定不是像自己家里那样,温馨又和睦的。 不过,如果他不想提,舒禾当然也不会主动问起,一直都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个话题。只是没想到,今天在看一档搞笑综艺的时候,会把话题扯到这件事上。 舒禾呼了口气,把窝在他怀里的自己调整了一下姿势,难得地主动了一回,也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轻声说道:“我们换个节目看吧。” “没事。”许嘉实揉了揉她的发顶,声音很低,“给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 舒禾心跳变快了一些,突然觉得有点紧张。 但还是点了点头。 “好。” …… 许嘉实的父母同在c市颇负盛名的一家医院工作,妈妈陈笑是急诊科医生,爸爸许新言是外科医生,恰好都是医生中最忙的职业。 急诊科对医生水平的要求很高,而且因为工作强度大,通常没什么人愿意干。 越大的医院,每天前来就诊的急诊病人就越多,三班倒和昼夜不分是常事,诊室里的医生们一年到头都没有几天假期,很多时候,甚至连喝水和上厕所,都是要算好时间轮流去的。 相对于急诊科医生琐碎繁杂的事情来说,外科医生手上的每一个病例都十分重大。 许新言常在手术台边工作,有时一台手术的时长甚至能达到十几个小时。他是科室中的主力,很多大手术都需要他亲自操刀,最忙的时候,甚至有过一个月开三十多台手术的经历。 但许嘉实出生之前的情况并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陈笑和许新言都还是刚毕业的小年轻,两人同在一家私人医院就职,工作不忙、甚至可以算得上清闲,平时有不少闲暇时间可以自由支配。 两人因机缘巧合相识,互生情愫,两年后结婚,并生下许嘉实。 …… “我四岁的时候,他们都跳槽去了市四院。” 男生弯下腰,双肘放在膝盖上,十指交握,脸上冷冷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那时候小,不懂这些,不知道为什么我爸妈本来就比别人更忙了,上面还要给他们安排更多任务。就希望自己能快点长大赚钱,让他们不用工作了,回来陪我。” 他语速很慢,气氛也随着他的话,越来越沉默。 舒禾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些什么才能让他好受一点,但又觉得,应该让他借这个难得的机会发泄一下心中的情感。 “那他们怎么照顾你?”舒禾问。 许嘉实答得很快:“全托。一个月来接一次。” 舒禾眨了眨眼。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全托”这个词。 觉得非常难以想象。 自己从小就是泡在亲情的爱里长大的小朋友,爸爸妈妈天天陪着她,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也经常跑来看她,身边几乎没有一天是冷清的。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天去上幼儿园的时候,在门口揪着爸爸的衣角不肯放,把一双眼睛都哭成了核桃,肿整整两天才消下去。 那时候的小朋友依赖感特别强,一天不见都想念得不行,要是一个月都不见,她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 舒禾抱紧他。 许嘉实交握的双手向内扣紧了些,淡淡开口。 “刚开始会闹,后来发现没用,干脆不挣扎了。” “自己住的时间久了,就习惯了。” 也死心了。 家长没时间照顾孩子,把孩子送去全托的不少,但许嘉实的情况又比其他人更特殊一些。 他明明拥有完整的原生家庭,但是,通常等到每个月回家的那两天,他只能见到父母的其中一个人。 一个手术,一个加班。 固定不变的理由。 还有不少时候,他连一个人都见不到。 比如,在他刚被送去托儿所的第二个月。 那天c市突发暴雨,路面积水24小时内达到13厘米,还刮着大风。 许嘉实站在学校门口的廊檐下,踮着脚向外张望。 离放学时间已经过了四十分钟,只剩下自己和另一个小女孩还没被接走,保安叔叔正陪他们等着。 雨渐渐弱了。 小女孩的爸爸套着一件雨披,把电瓶骑到她面前。 她冲许嘉实和保安叔叔挥了挥手,钻进爸爸的雨披底下,双手环住他的腰,兴奋地说着最近发生的事。 车轮淌水的声音越滚越远。 廊檐下只剩许嘉实一个小孩。 他想到上个月放假的时候,天没有下雨,自己也是最后一个走的。 心里有点不舒服。 但是他知道,爸爸妈妈努力赚钱不仅是为了给自己更好的生活,也是为了给更多人更好的生活,所以没有埋怨。 他右手揪着保安叔叔的裤缝,小手下面的布料褶皱一片。 保安叔叔好几次叫他去屋里等着,但小男孩板着一张小脸,一遍又一遍,固执又坚定地拒绝。 “爸爸妈妈告诉我,做人不能言而无信,男子汉要言出必行。他们昨天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今天会一起来接我,所以他们一定会来的!” …… 雨几乎停了,风也渐渐熄了。 可是校门口的马路上依然没有动静。 “保安叔叔。” 许嘉实看了一眼手机上拨打了十几遍,但仍然无人接听的号码,抬起头,白净稚气的脸上还挂着刚才被风裹挟而来的雨丝。 他身上湿了个透,眼神却很坚定。 “好的事情都会晚一点来的,对吧?” 保安叔叔揉了揉他的脑袋:“小嘉实说得对。” 天色已经是一片漆黑。 手机里终于传来一阵铃。 许嘉实跺了跺站麻的脚,眼神看向保安叔叔,兴奋地指着自己的手机,对他做口型:“我爸爸妈妈要来了!” 保安叔叔拍拍他的肩,又冲他比了个“耶”的手势。 小男孩接电话的手都有点抖。 “妈妈!你们要来了吗?!” 电话对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然后才是陈笑带着抱歉的语气:“嘉实,爸爸那边紧急开了一台手术,妈妈这边也有点急事,暂时走不开。妈妈已经联系了你的老师,麻烦她暂时替我们照顾你一下。” 许嘉实愣了愣,心里控制不住的失落起来,但是又很快原谅了她。 “妈妈,我可以乖乖等你的呀!你可以忙完了再来接我的!” 电话对面的人有些哽咽。 陈笑还没想好怎么回话,身后就传来一声喊,电话在匆忙中被挂断。 许嘉实对着黑掉的手机屏幕,盯了好久。 没掉眼泪。 当晚,许嘉实发烧到39度6。 他觉得浑身都又冰又烫,神志迷迷糊糊的,只剩了唯一一缕清明的意识,勾在医院里人来人往的匆忙场面。 小男孩急切地抓着老师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哑着嗓子问:“老师,为什么我生病了,妈妈不回家来照顾我,却在医院里照顾别人呢?” 老师鼻头一酸,抿着唇,也答不出来。 但其实许嘉实是知道答案的。 从他们把他送进托儿所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他开始变得很沉默。 既不相信别人的承诺,也不轻易给别人承诺。 上小学之前,许嘉实跟许新言和陈笑说,学校的饭不好吃,他吃得不开心,学校的床也太硬了,他睡着不舒服。他希望他们能给他找一个离家近的学校,他可以每天自己回家、自己烧饭、自己睡觉,自己照顾自己。 陈笑和许新言同意了。 其实,许嘉实心里,还是多少存了点希望的。 如果他们三个住在同一片屋檐下,相互总能多见着几次。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他学会了自己做所有的事。 学会钻进被套里套被子,学会站在凳子上烧饭,学会蹲在浴室的地板上洗衣服。 也学会了熬夜。 刚搬回家的那段时间,日子的确很有盼头。 虽然陈笑的排班昼夜颠倒、日夜不分,许新言又常常加班,很晚才回家,但只要他熬的夜够晚,就每天都能等到人。 能趴在门缝后面看到他们,即使不说话,他都觉得好开心。 但这样的日子并不长。 陈笑和许新言的资历都不算年轻,跳槽到市四院来,也是冲着升职去的。 他们有越来越多的工作和越来越大的压力。 院里很快给这对努力打拼的夫妻派了一套公寓,一室一厅一卫,就在医院隔壁,整洁、干净、方便。 许嘉实又变成了一个人住。 回到了很久很久才能和爸爸妈妈见上一面的日子。 但是他很聪明。 既然爸爸妈妈不能回家看他,他就去医院看爸爸妈妈。 那段时间,市四院里突然多了个小常客。 小常客虽然长得粉雕玉琢、俊逸非凡,但却最喜欢无理取闹、无病呻吟。 只要有一点点头疼肚子疼,就去挂急诊;只要有一点点磕着碰着了,就去看外科。 其他医生们都由着他闹,但陈笑和许新言却因为这件事,非常严肃地批评了他。 许嘉实也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太自私了,会影响到真正有需要的病人就诊。 此路不通。 于是再换一条。 他开始一天不落地跑去买彩票。 希望自己可以中大奖,让爸爸妈妈辞掉工作,回来陪他。 彩票纸头塞满了床头柜,最多却只中过五百块钱。 好像,所有的尝试,都在残酷地告诉他。 别想了,没用的。 永无止境的碰壁让他越来越沉默。 渐渐的,他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胡闹,也终于被生活磨平了棱角,不再有所期盼了。 在五年级的那个秋天里,陈笑和许新言跟着医疗队去做支援,几乎连着三个月没有回过一趟家。 终于接到他们说要回来的电话时,许嘉实激动了好久。 他把本就干净整洁的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做了一桌子的拿手好菜,又在门口摆了两双属于他们的、九成新的拖鞋。 在客厅里正襟危坐,等着他们回家。 这次,陈笑和许新言没有迟到,甚至还提前了一点。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但是许嘉实却觉得,一切都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他见到他们的时候,没有想象之中的惊喜和雀跃,反而觉得很不自然。 一顿饭吃得要多生疏有多生疏。 他们问他纸巾在哪,问他用哪个杯子喝水,问他什么时候玩起滑板来了。 那样局促拘束的样子,像是这个家的客人。 “客人”住了没两天就走了。 告别的时候,还说了很多客套话。 许嘉实把他们送到电梯口,回到屋子里。 他没觉得难过,也没觉得冷清,反倒很自在。 不知不觉中,他从那个心甘情愿熬着夜等他们回来,只为了看一眼爸爸妈妈的小屁孩,变成了现在这个不希望爸妈回家,只想躲着他们,喜欢一个人生活的小少年。 曾经所有的那些不甘、不愿和不满,早就在漫长又空洞的一段段时光里,消磨得一干二净。 他再也做不出装病、买彩票那样的傻事。 也终于迟钝地明白了—— 父母不是陪伴他成长的人。 孤独才是。 第28章 第二十八遇 电视里源源不断地传来滑稽可爱的音效声和嘉宾的交谈声,每个人都面带喜悦,热闹得很。 然而电视外、沙发上的两人,却自成一派冷清。 茶几上像是竖了一道厚厚的玻璃墙,把面前所有的欢乐都隔断得一干二净。 舒禾偏头看着他。 男生眉宇之间的神色极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也没有焦距,像是以座精心刻画出来的雕塑,只是偶尔会眨一下眼,能让人感受到一丝活气。 这幅漠然的模样,让舒禾恍然间以为,他刚才所说的,都只是别人的故事而已。 他像一台落满灰尘的、失去情感的机器,似乎只要一旦完成了播放录音的使命,就会立刻被丢回陈旧的、落满灰尘的檀木柜子里。 关上柜门,就只剩下一片漆黑和沉寂。 但是,他越是这样置身事外、云淡风轻的模样,就让舒禾越忍不住去联想。 想那个小男孩的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被当头浇灭的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想他是不是也会嚎啕大哭,或是蜷在被子里悄悄掉眼泪。 难怪她总觉得他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成熟和沉稳。 是因为生活对曾经那个天真的小孩太过残忍。 但他本来也应该像其他小孩子一样,扑在妈妈怀里撒娇,骑在爸爸头上胡闹,打打闹闹、嘻嘻哈哈地过着每一天。 是生活亲自伸出手,把他的人生进度条往后拖,让他在猝不及防之间,走进一个成熟的、孤独的世界。 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敢奢求。 让人心疼得发慌。 似乎是觉得氛围过于沉重,许嘉实微微侧头看着面前的少女,目光恢复成一片柔和。 他清了清嗓子,低声说道:“想什么呢?” 舒禾回过神,与他对视。 很想对他说些什么。 她张了张嘴,嗫嚅道:“许嘉实,我会……” 话说到一半,却又突然停了。 接下来的言语被咽了回去。 舒禾想说。 许嘉实,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可是这个承诺好重。 她也不敢保证以后的日子里会发生什么。 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让他失望。 所以,不敢给他很多希望。 男生轻抬下颌,“嗯?”了一声,语调倦懒。 舒禾双手撑着沙发,向他那处挪了挪,又把自己埋进他怀里,双手抱住他的腰。 抱得很紧。 “谢谢你相信我,”她说话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却很坚定,“我会努力的。” 努力不让你失望。 努力让你也尝一尝,别的小朋友曾经吃过的糖。 许嘉实没说话,伸手揉了揉她的长发,也抱住她。 两人这么静静抱了一会儿,耳边忽然响起一阵手机铃。 是许嘉实的电话。 男生一只手仍旧搂着她,另一只手伸出去拿手机。 因为距离很近,舒禾能听见两人对话的内容。 电话那头是一个不算陌生的男人的声音,吊里郎当的。 “大佬,晚上那个不?” “……” 好家伙。 这话说的。 舒禾不受控制地想歪了,又不受控制地红了脸。 咳。 好像是那天撞了小光的那个人。 许嘉实闻言,一张脸顿时黑了,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平时几个男生之间这么开开玩笑倒也无所谓,但今天身边还有舒禾在,不能带坏小朋友。 对面不死心地又打了几个过来。 舒禾指了指一直在震动的手机,小声问:“你要不接一下?” 许嘉实面色还沉着,在晾到电话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终于再次接起来。 曾斌浩这下也不敢再造作,神志终于恢复正常,十分正经地问了一遍:“大佬,晚上出来刷街呗?老时间,老地点,弟弟们等着您来带飞啊!” 许嘉实语气漫不经心的,拒绝地毫不犹豫:“不去。” 难得碰壁的曾斌浩傻了几秒,踩一脚地上的滑板,发出“啪嗒”一声响。 上周一声不吭地鸽了大家不说,这周怎么还不肯来? 他难道忘记自己曾对他们立下的海誓山盟了吗! 小问号。 “师父,您老最近是怎么了啊?闭关修炼去了?这本来风雨无阻、雷打不动,每周末晚上带着崽子们出去刷街的人,怎么这连着两周人都不见了?你不会是摔断了腿又不好意思跟我们讲吧?” 许嘉实没理他。 曾斌浩瞄了背后的崽子们一眼,蹬上板子,滑了几步,边左右扭动着身体边拿着手机跟他说话。 “别啊!您可千万别!我们几个相互之间出的糗还少吗!玩滑板摔了,那不是家常便饭吗,你矜持什么?要真摔惨了,我带着兄弟们来慰问慰问您啊!” 许嘉实“啧”了声,判断不出情绪。 但是却让曾斌浩没来由地觉得很慌张。 他咽了咽口水:“不是,到底咋回事儿啊?” 许嘉实瞄了一眼怀里假装看电视,其实正竖着耳朵偷听的小姑娘,面不改色地吐出几个字:“陪女朋友。” 曾斌浩:“?” 由于许嘉实官宣的时候发的是qq,而曾斌浩压根儿不用这玩意儿,所以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在一起了。此时,他惊得下巴都快掉了,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女……这,我他吗……你……?” 许嘉实没等他演绎完惊讶的情绪,直接无情地挂掉电话。他把手机随手往旁边一丢,继续搂着怀里的人,将目光转向电视屏幕。 舒禾忍不住笑了起来。 却不是在笑综艺。 “刚刚给你打电话的,是上次撞了小光的那个人吗?”她抬起头问。 “嗯。” 舒禾好笑地吐槽:“他怎么说话噼里啪啦的。” 许嘉实被她这个生动形象的拟声词逗得笑了一声。 “没脑子,不用理。” 舒禾点点头,转回去,没过多久,又按捺不住心里雀跃的小火苗,再次转了回来,一双漂亮的杏眼眨巴了两下。 “你真的不去滑板吗?” 许嘉实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陪你。” 舒禾心里甜了一下,唇角忍不住上扬,轻声说道:“但是我想看你滑滑板。” 许嘉实垂眸看她几秒,应了声“好”。 男生把手机勾到身边,灵巧地用双指捏着,转回正的方向,给曾斌浩回播了个电话。 没给对面开口的机会,他言简意赅地说道:“九点,千澜广场,我带个人来。” 曾斌浩显然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啊?”了一声,还傻乎乎地问了一句:“谁啊?” 许嘉实用另一只手,勾了勾舒禾的手心,眼眸中含了点笑意,一字一句,不紧不慢地答—— “你师母。” 曾斌浩听见自己的脑子里轰然响了一声。 炸了。 正欲破口大骂之时,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我他妈……!” 曾斌浩突然刹车,对着身后的一群崽子们比了个“停”的手势。 几人环成一个半圆,围着听他说话。 曾斌浩清了清嗓子,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大佬说让我们九点老地方集合。” 崽子们兴奋地喊了几声。 曾斌浩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又补充道:“他还说,要带个人来。” “啥?”王跃问出了大家心头共同的疑惑,“曾哥,不是说你是大佬唯一的关门弟子吗?怎么大佬今天还要带别人来?” 曾斌浩惆怅地叹了口气,右脚踩着板子,左右滑了滑。 觉得自己此刻离“沧桑”一词,只差一根烟和一壶酒。 曾斌浩:“你们曾哥我,大概是要失宠了。” 四个崽子:“?” “虽然你确实是大佬唯一的徒弟,但是兄弟几个也没见大佬什么时候宠过你啊?” “壳子!”李鑫佯怒地淬了他一口,“你这一天天的,怎么净瞎说些大实话呢!” 曾斌浩不满地啧了下嘴唇,皱起眉:“你们还有没有规矩了!” 大家仍旧嘻嘻哈哈的。 搞得曾斌浩气不打一处来。 妈的,师父不在,他就管不住这群没大没小的死崽子了! —— 另一边,许嘉实检查了一下晚饭前刚装好的滑板,他单手把板拿到门边,正预备蹲下身换上滑板鞋的时候,就看见小姑娘正闷着头,苦巴巴地穿着那两条因为跟自己赌气而被全部剥光的马丁靴鞋带。 他忍不住低低地笑了出来。 舒禾扁了扁嘴,抬头瞪了他一眼。 少女一张标准的鹅蛋脸,柳叶眉、杏仁眼,标致得不行,尤其一双眼睛,盈盈剪剪的模样,瞪起人来,毫无气势,反倒像是在撒娇。 许嘉实弯下腰看着她,意有所指地说道:“不急,女孩子都是要慢点的。” 显然是在回应她之前那句:“对啊,你第一次谈恋爱,不懂得这些女孩子的事,是很正常的。” 舒禾愤愤地吐了口浊气,嘴里振振有词:“而且我不是一般女孩子,所以我特别慢。” 许嘉实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柔和:“没事。” 舒禾垂下头,飞快地穿鞋带。 面前的人短暂地离开了一下,没过多久又回了来,手里还拿着一条围巾。 等人终于穿完鞋子、站起身来,还轻轻蹬了蹬脚,许嘉实便把围巾挂在她脖子上,又绕了一圈。 “外面凉。” 舒禾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脖子上那条灰白相间的男士围巾,冲他灿灿烂烂地笑了下。 又伸出手摸了摸。 羊绒的。 超舒服。 然后,另一只手又被他牵住了。 许嘉实就这么一手抱着滑板,一手牵着她,来到了千澜广场。 两人走到他们在校外第一次偶遇的那处花坛附近。 现在是冬天,出来跳街舞的、轮滑的和滑板的人都明显少了很多,不过广场舞的热度却依然不减。 穿着各色花袄和羊绒衫的阿姨们聚集在一处,跟随欢快的音乐扭动着身体,方阵里还乱入了两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大爷。 舒禾跟着许嘉实绕过那片闹腾的区域,来到一片很静的地方。 是广场内大型综合商场b座和c座大楼的背后。 这里的两座大楼背靠背,地方比较隐蔽、空间不算开阔、灯光也比较暗,平时很少有人来,晚上就更加安静。 广场舞的动感乐曲在耳边越飘越远,取而代之的,是前方传来的轮子轧过地面的轰隆声,以及其中夹杂着的、起伏不断的人声。 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情绪很高。 他们离得更近了些,舒禾突然有些紧张,牵着许嘉实的手向里缩了缩。 “怎么了?”许嘉实敏锐地感受到那一点微小的动静,偏头问。 “他们我一个都不认识,有点紧张。” “没事,”男生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指尖,“不用认识。” 他语气停顿了几秒,补充:“都没我厉害。” 舒禾弯着眸子笑起来。 要是这句话换做别人来说,就算事实确实如此,她也会觉得这个人性格比较自信和轻狂,但许嘉实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却淡极了,没有半分显摆的味道,仿佛仅仅只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而已。 莫名给她一种世外高人的感觉。 大佬果然是大佬。 让她愈发期待了。 在离约定地点还有几十米的距离时,舒禾能看清那边冷白色的灯光下,歪歪扭扭地站了一排人。 他们每人都或踩或抱了一只滑板,穿着很休闲,衣着大都松松垮垮的,有几个还把手插进裤兜,看起来挺不好惹的样子。 五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停下了动作,站在原地,迎接着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 舒禾非常不好意思,松开了一直和许嘉实牵着的手,小声地道:“我跟着你就好。” 许嘉实“嗯”了声,没说什么。 对面的曾斌浩一行人看着跟在大佬身后走来的那个陌生人影,忍不住瞪起眼睛仔细打量。 “我擦,这么瘦弱啊!风一吹,人和滑板儿一起飞,这还怎么玩技巧?”王跃拍了一下李鑫的屁股,“而且也好矮啊,感觉还没三金高。该不会是个小学鸡/吧?” “擦!”李鑫再次被吐槽身高,顿时暴走,“板仔个子矮,玩儿起来才能帅!你懂什么。” 龚海明眯起眼,打断了两人的斗嘴:“你俩先别争,我瞧着,是个女的!” …… 舒禾听不太清他们对话的具体内容,但能听出那几句短而重的脏话。 她脚步顿了顿,又跟上许嘉实,继续向前挪了几步。 四下很安静。 让那惊恐万状的感叹句,十分清晰地落入了她的耳中。 “我草泥马!还真他吗是个女的啊?!” “……” 曾斌浩对舒禾的到来早有预料,此时倒不至于表现得太过夸张,但自己身边的那四个人却是直接傻住了。 王跃扯了扯龚海明的裤子,低声道:“giao!不仅是个女的,还是个仙女的!” “……” 龚海明把几乎要被他扯到走/光的裤子往上提溜了两把,系紧裤腰带,又看了一眼面前穿了一身呢大衣、还戴了条围巾的仙女,忍不住把头往前探了探,目光像被黏住了似的,怎么也移不开。 “这仙,仙……仙,仙女是一回事,但这打扮,也太不板仔了啊?” “……” 距离近了,舒禾现在听得非常真切,每一个字和每一处语气的抑扬顿挫,都真切到不能再真切了。 但还不如听不见呢。 她尴尬得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两颊红彤彤的。 方可晟用下巴指了指在场唯一的女生,又对着许嘉实说道:“大佬,介绍一下?” 舒禾把头垂得很低,嗫嚅道:“我是……” 许嘉实瞥了方可晟一眼,没等她说完,就十分自然地接了话。 少年语调轻扬,唇角微微上翘。 话音里带一点前所未有的、炫耀的意味。 “我女朋友。” 第29章 第二十九遇 ……? 女朋友? 你说什么女朋友? 为什么最不可能有女朋友的人,反而最先有了女朋友??? 四个崽子们傻了。 曾斌浩老神在在又兴致勃勃地观察着他们的表情。 可谓是横眉立目、目瞪口呆、呆若木鸡。 叫他们刚才对自己没大没小! 现在傻了吧! 曾斌浩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 傻住的四人齐齐吞了口口水,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一阵吞咽的声响,十分明显。 “这……” “啊这……” “哦……” “啊哦……” 气氛沉寂了几秒。 舒禾承受着来自五人的目光,窘迫极了。 她悄咪咪地向许嘉实那处挪了几步,靠得离他很近。 身边突然传来男生不算愉悦的声音,语调很低。 “还没看够?” 少年身量极高、肩宽腿长,此时正身姿挺括地立于五人面前的正中央,声音清冷,自成一派威压。 四人立刻错落而又不失有致地撇开了目光。 王跃、方可晟、李鑫、龚海明四人的家也都在附近小区,大家都是一起玩滑板认识的,经常会一起约着出来刷街、练技巧,也算是一个非正式的小型滑板队。 他们虽然平时都很臭屁,又癫又浪、又傲又狂,但每当面对许嘉实的时候,态度都是非常好的,甚至可以称之为敛神摒息、毕恭毕敬,把大佬的话完全当圣旨来执行。 现在这种冷场的时刻,还得要曾斌浩出来打个圆场,活跃活跃氛围。 他非常富有责任感和使命感地向前走了一步,蹦跶到舒禾面前。 “师母啊,不知道你还记得我不?” “我就是为你和师父千里姻缘一线牵的,大佬唯一的关门弟子——曾斌浩。” 说着说着,还伸出了手,想要和她握一握。 许嘉实面不改色地拍掉了面前那只咸猪手,顺带把小姑娘往自己身后揽了揽。 “滚远点。” 曾斌浩吃瘪,有苦说不出,非常乖巧地回到了自己原来的站位。 面前的五根萝卜,一人一个坑地站着,明明打扮成一幅吊里郎当的痞样子,此时却全都温顺得不行,像是吃多了泻药的老虎,全都蔫巴巴的,让人看了忍不住发笑。 但是,碍于现场的氛围,舒禾又不太好意思笑出声来,憋得身体一颤一颤的。 许嘉实抬了抬下巴,从左到右依次给她介绍:“小明,三金,壳子,阿跃。” 舒禾把他们的脸和名字一一在心里记下。 站在最中间的曾斌浩一幅憋坏了的傻样子,可怜巴巴地开口提醒道:“师父,你徒弟我不配拥有姓名吗?” 这时,站在他旁边的壳子一脸大义凛然地站了出来。 “小姐姐,我们玩滑板的呢,都有个上道儿的外号,根据自己的名字或者性格特点取的,叫起来方便,”他郑重其事地伸出一右手,指向中间的人,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而这位的外号呢,就叫做……” 技巧性地停顿几秒。 接着,字正腔圆、亮如洪钟的话音郑重落下。 并且,大有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勾连的雄壮气势。 ——“雕雕!” …… 这外号好好笑。 而且好笑得莫名其妙。 舒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手揪着许嘉实的衣角,一手捂着肚子,简直不能自己。 随后,其余四人也爆发出一阵震天响的笑声。 甚至连许嘉实也低低地笑了起来。 曾斌浩一张脸完全黑成锅底,仿佛再多烤烤,就要落下几片乌漆嘛黑的碎铁。 几个男生胡闹了一会儿,锅底落碎铁忽然问道:“那今天师母前来考察,我们怎么刷街啊?” 滑板刷街速度太快,普通步行是跟不上的,但要她一直保持百米冲刺的速度,显然也不现实。 “不刷,找地方练练操作。”许嘉实答。 “得嘞!” 曾斌浩欢快地应了声,抱起脚下踩着的板子就准备走。他乐颠颠地跨出去几步,发现并没有人跟上来,于是回头看了看自家师父。 见师父毫无要走的意思,他又默默地把板子放下了,蹑手蹑脚地回到了那一排队伍里。 许嘉实目光扫了扫面前的五人,最后淡淡地提了个要求:“今晚别抽烟,嘴放干净点。” 大家看了看舒禾,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大佬,齐齐比了个“ok”的手势。 简直就是一张张活的乖巧.jpg。 几人边闲聊边向外走。 天气渐渐冷起来,室外活动的人也越来越少,晚上则更少。 这时候已经过了九点,广场舞收得干干净净,音乐喷泉也关了,只剩下每隔几步就有一盏的路灯,高高地照着,冷色调的光洒到地上的时候,亮度减了不少,显得非常寂静。 一行人到了一处大阶梯。 阶梯有三十六层,每一层的高度都很矮,但是前后距离较宽,是标准的广场石阶,每十二层石阶中间,设有一个前后距离更宽的缓冲台。 石阶正中央,横着两道与楼梯倾斜角度相同的铁制圆柱形矮扶杆,最旁边的地方,还有一道约五十厘米宽的坡道,供行李箱等物件拖拉滑行使用。 这样的地形设置,是非常标准的野生滑板场地。 大家在大阶梯最低处的广场上站着。 年龄最小的小明率先带着板子跑上台阶,回过头,对大家喊:“那我就先来抛个砖、引个玉!” 舒禾跟着大家一起给他鼓掌起哄。 小明跑到阶梯最顶端,先伸出一条腿,踩着滑板左右滑了两下,试试脚感,而后平地滑了几段。 做的是平时最常见的几个滑板动作。 热身完毕后,他双脚带板起跳,开始一阶一阶地下楼梯,还时不时控制着滑板,让它在空中平面转圈,接着做几个换脚的动作。在缓冲平台时,他再次双脚带板起跳,向身体背侧转体180度后,稳稳地落在了下一级台阶上。 花样技巧不断拼接组合,动作完成地非常流畅,瞧着轻松极了,让舒禾有一种在看游戏里的角色做技巧的错觉。 许嘉实好笑地看着她。 全程,小姑娘都在为小明的每一个技巧拍手鼓掌,眼睛里写满了惊讶,那一张小嘴始终微张着,就没合上过,等他顺利下了台阶,还发自内心地赞叹一句:“好厉害!” 几人接连上去展现了自己的技巧,舒禾惊得除了叫好以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哎呀,他们这算什么,”曾斌浩十分不屑地摆了摆手,“看徒儿我给师母你上去秀一波操作!” 其他四人竟然也没反驳,闹哄哄地叫着要看他秀技能。 “雕雕,今天你师母在这儿,可得给人家秀个狠的!” “对啊,你苦练了那么久的大招一直藏着掖着没给我们看,今天这该走一波了吧!” 曾斌浩佯装谦虚地“诶~”了几声,抱着板子向前走了几步,又骚包至极地扭头,对着舒禾挑了挑眉:“师母,让你看看师父苦心培育我得到的成果!” 舒禾握拳,给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笑道:“加油呀!” 这美女一笑,笑得曾斌浩心都化了,顿时觉得自己身上肩负着无比神圣而又光荣的使命。 是女神授予他的使命! 脑子里已经奏起象征着光耀和荣誉的乐曲了。 他迈着庄严的步伐,一步步走到了台阶的最顶端,单脚踩在板子上,对下面的人挥了挥手。 “曾哥牛皮!” 壳子冲他大喊了一声。 舒禾愣了愣。 “雕雕”变成了“曾哥”,看来他的滑板技术也很了得。 站在舒禾身边的王跃对她说道:“小妹妹,你别看雕雕他平时傻了吧唧的,玩起板子来,跟大佬一个路子,凶狠的亿匹!” 他话音刚落,阶梯上的人就热起了身。 曾斌浩先踩着板子在平地左右扭动了几下,随即一蹬脚,冲向楼梯,身体和滑板同时向上腾空跃起,直直地向下飞了过来。 即使隔了好远,舒禾还是吓得猛一抽气。 她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一步,然后,看见曾斌浩自十二级台阶上腾空而过,稳稳当当地落在了第一个缓冲平台上,又略微减速,向前滑行了一段,、控制着板子360度翻腾。 这气势,这控制,这平衡! 下面的人叫好声一片。 舒禾也不停地为他鼓掌。 几个男生走到台阶前面,大声起哄:“来个大招!来个大招!” 曾斌浩对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调整了一下呼吸,重新跑上阶梯顶部,助跑冲了过来,连人带板一起飞上阶梯中间的铁制矮扶杆。 舒禾激动到拉着许嘉实的手臂不停摇摆。 许嘉实神色却有些不对,拿开她的小手,立即跑上台阶。 …… 曾斌浩果然摔了个狗啃泥。 滑板后轮没有吸紧扶杆,失去平衡,让他整个人猝不及防地砸在了几级阶梯之间。 舒禾倒吸一口冷气,跟着大家一起跑过去看。 还好扶杆不高,他穿的也比较厚,只是身上几处外露的地方蹭破了点皮,又摔出了几个大淤青而已。 专业滑板属于极限运动的一种,几人已经能算得上专业滑手。 因为他们玩的比较野,出来之前都会带些简单的护具,此时只是小摔了一下,没出什么大事儿,而且大家都是惯摔的,这种小事故太过常见,谁都没当一回事,只让曾斌浩出来歇着,余下几人又铁着头冲上去玩了。 所有人里,只有一个最不该害怕的舒禾,从头到尾都害怕得要命。 曾斌浩耳侧、手背和手指上的皮都因为擦伤而卷了起来,由内而外地透着暗红色,她看着都觉得疼,起了满满一身鸡皮疙瘩。 舒禾去旁边的自助饮料机里抱了几瓶水来。 曾斌浩自动自觉地从她怀里抽出一瓶,向她道了谢,用那两只摔得破破烂烂的手拧开了瓶盖,像是不会疼一样,看得舒禾目瞪口呆。 本来还想帮他拧个瓶盖的。 她愣了好久,小声问道:“要不要我用水帮你冲冲伤口?” 曾斌浩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哎呀,男人,这点伤算什么!尤其是板仔,要是怕摔,那他就不配当一个合格的板仔。” 舒禾吞了吞口水,又听他一本正经又云淡风轻地说道:“你们外行的看不出来,我们板仔呢,就算摔坏蛋蛋,还能再滑七天[1]!” 舒禾:“……” 乱七八糟的话说了几句,轮到许嘉实上场。 既然曾斌浩都恭恭敬敬喊他一句“师父”,想必他会玩更难的技巧。 舒禾双手交握,心里打着鼓,紧张极了。 许嘉实的开场方式跟大家不太一样。 他先抱着板子再次检查了一遍,又把板子丢到地上,原地跳了几下,算作热身。 男生走得远了点。 舒禾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问道:“他是要做你刚才摔的那个技巧吗?” 曾斌浩点了点头:“没错。” 舒禾的表情有些僵硬,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忍不住走近了些。 怎么刚刚才有人摔过,他还要硬上啊! 她目光盯紧了他所在的地方,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 许嘉实和刚才曾斌浩的助跑方式一样。 他先在远处单脚蹬地,带板滑行,在接近楼梯处,连人带板纵身起跳,上了铁制矮栏杆。 少年侧着身子带板在栏杆上滑,让板竖向与栏杆保持平行。 板头翘起,板尾下压,竟然只有后轮与栏杆接触,而前轮是悬空的! 视觉效果像是飘在冲浪板上一样。 那后轮就像是块磁铁,被稳稳当当地吸在了栏杆上,非常听话的模样,让人恍然以为,是后轮嵌进了一个直径与它完全相符的轨道里,自然滑落,稳定且流畅。 舒禾张了张嘴,惊得完全说不出话。 许嘉实在栏杆上飘了几秒,再次躬身起跳,双脚左右打开,滑板在平行于地面的一段高度360度旋转了两周,与飞在半空中的人一起落到地上,脚底和板面完美咬合。 舒禾惊叹到失声。 简直比看电影里的特效还要刺激。 “啊啊啊啊啊草!!!” “卧槽!大佬还是牛逼!” “心服口服,讲究一个心服口服!” 场下传来的起哄声不断,许嘉实却似乎没有听见,面上没有任何波澜。 他玩滑板的时候很认真,全神贯注地做每一个技巧,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许嘉实又在缓冲平台上做了几个换脚和简单的豚跳,预备下第二组台阶。 这回,他从侧面斜线冲向楼梯,带板起跳到大半个人的高度,借着惯性,斜方向越过矮栏杆,直接从阶梯的右侧跨到了阶梯的左侧,非常精准地落在了第二组台阶的第七级阶梯上。 一人一板腾在空中的时候,还做了个外跳转360度的高难度动作。 滑板的人把技巧玩转得**迭起,观看的人呼声也一阵高过一阵。 舒禾兴奋地直接跳了起来,一双眼睛散发着崇拜的光。 她激动地扯着曾斌浩的衣服袖子,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好厉害啊!这也太厉害了吧!!完全就是电影特技的现实版还原啊!!” 曾斌浩也乐得为自己师父打call,不厌其烦地回应着她:“对啊!我师父厉害吧!那不是我跟你吹,他可是年纪最小的全国冠军!哪能没点真本事啊!” 这话吸引了舒禾的注意。 “全国冠军?” “没错,”曾斌浩无比自豪地扬了扬下巴,眼里全是崇拜,“师父16岁就拿了第一个全国滑板大赛冠军!” “那可是不分什么少年组和青年组的,就纯粹地比天赋加努力,你能明白不?” 说着,他还颇为无奈地耸了耸肩:“实力摆在那儿,就没办法。” 舒禾再次被惊到。 “16岁?那他玩了多久?” “师父7岁开始玩的。” 这也太深藏不露了,他从来都没和她讲过。 舒禾讷讷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这种技巧在师父做来就基本没有翻车的可能!而且,板仔都很耐操的,师父绝对是耐操中的耐操,摔几下没事的。”曾斌浩无所谓地吹了吹自己手上破的皮。 “……”舒禾目光盯着阶梯上那五个玩得正嗨的耐操的板仔们,傻乎乎地问了一句,“……很疼吧?” “那肯定啊!” 曾斌浩即使坐着,也要用脚踩着板子小幅度的滑,一刻也闲不下来,边滑边给她讲些关于滑板的事。 “现在国内极限运动还没玩得那么野,国外比较多。根据网络上的统计,美国平均每天有176个人玩滑板受伤,一般来说呢,33%是骨折和脱臼,25%是扭伤和拉伤,20%是淤伤。我今天这就属于那25%和20%。[2]” 舒禾计算了一下,问道:“那剩下22%呢?” 曾斌浩头也不抬的答:“重大事故呗。” ……? 那漫不经心的语气,让舒禾有一瞬间误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居然把“重大事故”四个字,说出了一股“毫发无损”的感觉。 …… 舒禾沉默了半晌。 “那这几率会不会有点太高了……?” 曾斌浩反问:“不高还能叫极限运动?” 舒禾:“……” 看她表情凝重得要命,曾斌浩咳嗽了两声,想缓和一下氛围,扯了些有趣的讲给她听。 “你知道滑板这个运动吧,它有它自己的特殊性,就是你虽然人摔了,但是板还会继续前进。所以你可能会在街上看到很多很有想法的滑板,它们的主人摔了,但它们自己个儿还在一往无前地向前冲。” “一般这种时候呢,路人就跟你似的,吓得目瞪口呆,但是我们光荣的板仔,就算摔得再惨,捂住鼻血,还是要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我们要保持着我们高傲的状态,过去把板子给追回来。” 语毕,他高声吼了一嗓子。 “痛死也不能怯场!!” 舒禾果然被他的措辞逗得笑了出来。 “这就是你们晚上才出来滑板的原因吗?趁着人少,不容易被看笑话。” “这是一方面,”曾斌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人少的时候,还有另一个好处……” 舒禾把目光转向他,等待下一句。 “你看,我们刚练的时候,连自己都摔,就很难保证不撞到别人,对吧?” 舒禾点头。 曾斌浩抱起地上的板子,用指关节敲了敲。 “你想,要是家底不够厚实的板仔,做ollie的时候飞出去撞上人,或者撞上豪车了,可能把自己卖了都赔不起。” …… 实在是可怜之中透露着一丝心酸,心酸之中又蕴含着一股搞笑。 舒禾轻轻笑起来。 她双腿曲起,手臂抱着腿弯,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神望向台阶上那个闪闪发着光的男生。 许嘉实玩滑板的时候,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会让人忽视周围一切的存在,只将目光聚焦在他和他脚下的那块滑板上,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然后为他欢呼喝彩。 他的滑板会让人觉得很有灵气,一人一板就像事先商量好似的,相互配合着,完成一个又一个的高难度动作,富于变化,且炉火纯青。 舒禾忽然联想到小哪吒和风火轮。 曾斌浩见她笑了一阵,停了一会儿,又笑了一阵,忍不住问道:“师母,你笑什么呀?” 舒禾眨了眨眼,目光追着面前的少年:“练成你们这样的,应该摔了很多很多次吧。” “那可不。” “滑板圈儿里有句名言——” “帅逼的背后,都是摔成傻逼堆出来的![3]” 曾斌浩吊里郎当的地说完,又求生欲极强地补充说明。 “不过我从来没见过师父摔成傻逼的样子。” 舒禾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曾斌浩继续说。 “但是呢,他肯定也跟每一个板仔一样,都摔成过各种奇奇怪怪的形状。” “……?” “嗯……我想想该怎么给你形容呢……”曾斌浩一手撑着头,思考了许久,“你知道粉红豹吧?就长手长脚的那个玩偶。” 舒禾点了点头。 “你想象一下,把粉红豹用力往上抛,它掉下来可能会是什么奇怪的姿势,板仔就有可能摔成那种奇怪的姿势。” “……”舒禾在脑子里模拟了一下那个场景,再代入真人,满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那确实很奇怪,还很恐怖。” “所以啊,像师父这种偶像包袱重的人,从来不在大家面前练技巧,每次都是三更半夜自己偷摸着找地方练,练到几乎万无一失了,才肯来教我。” 舒禾的切入点很新奇:“难怪你跟他水平差的有点多。” 曾斌浩:“……”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曾斌浩还是被她狠狠地噎了一把,表情非常之委屈。 “师母,您也不用对我那么残忍吧?跟师父似的。” “唔,”舒禾措了措辞,又安慰了一句,“但是你年级还小嘛,说不定等你到20岁的时候,也能跟他水平差不多了呢。” “……” 她这么认真地安慰自己,曾斌浩都不好意思说其实自己比许嘉实还大了一岁。 于是率先扯开了话题。 “师母啊,你跟师父是啥时候在一起的啊?” “大概半个多月之前吧。” 曾斌浩在心里合思了一番。 “不对啊,”他用残破的手拍了拍大腿,毫无防备的疼痛让他轻轻嘶了一声,说话的时候龇牙咧嘴的,“这半个多月前,师父才来找我深夜喝酒局,问我怎么追女孩子的,敢情他问完我没几天,就把你追到手了?” 舒禾神色一顿。 她都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他那么养生的人,也会半夜找人喝酒吗?” “说实话,头一回。”曾斌浩摇了摇头,又开始吹嘘自己,“大概是因为我俩认识十年了,他又想学习我吸引女孩子的独特魅力,再加上被你迷得七荤八素的,就破了例了。” “……” 曾斌浩也不在乎舒禾理不理会自己,自顾自地说道:“我就说,师父学习能力这么强,肯定是忙里偷闲,把我给他发的那本恋爱教科书一帧不落地全部看完了,这才能这么顺利地追到师母啊!” 舒禾这下来了点兴趣,一对细眉扬起。 “什么恋爱教科书?” 曾斌浩咧着嘴,表情非常油腻。 “就是前段时间特别火的那部沙雕恋爱小甜剧,叫什么来着……” 舒禾的呼吸随着他嘴里蹦出“沙雕恋爱小甜剧”几个字的时候,变得越来越慢。 她窒息了一会儿,试探性地小声问道:“……《霸道总裁撩到我每天扭得像条蛆》?” “哎对!”曾斌浩恍然大悟地一个激灵,双手合起来拍了个天响的巴掌,“就是这部《霸总撩蛆》!” 舒禾脑子有几秒钟的宕机。 许嘉实,看,《霸总撩蛆》? …… 舒禾开始疯狂在心里挽救他高冷的人设。 无果。 她吞了吞口水,试图自我说服。 也没规定说只有女人才能看肥皂剧。 男孩子有少女心,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是吧? 第30章 第三十遇 时间走到十点左右。 现在离几个男生们散场的时间还早,许嘉实把滑板放在一边,和他们打了个招呼,预备先送舒禾回去。 板仔们齐齐停下了脚底的动作,遥远地冲她挥手告别。 舒禾也跟他们挥了挥手,看着肩阔腿长的男生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许嘉实刚结束高强度的运动,此时的发型有些乱,他发尖沾了很多汗,略略黏连着,一点一点地向下沁水,在灯光下看去,反着盈盈的光。 少年正向自己越靠越近。 舒禾盯着他嫣红的唇,莫名觉得羞。 她触电似的移开目光,弯下腰,从地上拿了一瓶没开封过的水递给他。 许嘉实拧开瓶盖,仰头灌了几大口,脖颈间凸出的喉结一滑一动,伴随着并不太明显的、性感的吞咽声。 他用剩下的水随意洗了洗手,偏过头问:“有纸么?” “噢,有的。”舒禾神情呆呆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小袋纸巾递给他。 许嘉实抽了一张,仔细地把指尖上余留的水珠擦干净,又把纸巾和矿泉水瓶一起丢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动作自然地牵住她,带她往回走。 舒禾在他手心轻轻勾了勾,问道:“送我回去以后,你还要回来接着滑吗?” “嗯。”许嘉实点头,“平时在学校里没什么时间,周末练得久一点。” 舒禾闻言,忽然停下脚步,站到他身前,仔仔细细地把人端详了一番。 面前的男生唇红齿白,皮肤冷白而光洁,好得让她一个女孩子都有些嫉妒。 许嘉实扬眉:“在看什么?” 舒禾没有顺着自己的思路找到意想中的东西,语气有点闷:“你经常熬夜,为什么没有黑眼圈?” 许嘉实神色顿了顿。 下一秒。 男生弯下腰,凑得离她很近。 他捉住她的目光,眼底漾起一丝笑意,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两个字,嗓音低沉而有磁性。 “甚好。” “……?” 怎么好端端的,还跟自己扯起文言文来了? 舒禾愣了半晌。 仔细一想,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说的分明是“肾好”。 …… 脸红来得很迟钝,但是却很迅速。 舒禾慌忙撤开和他对视的目光。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心虚些什么,她条件反射地扭头就走。 许嘉实好整以暇地看着小少女从一脸懵然到恼羞成怒的模样,不紧不慢地压着步子,跟在她身后。 调戏小朋友实在太有意思。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 舒禾走着走着,步子逐渐逐渐慢了下来,到最后,直接停在了原地,等他追上来。 忽然想到自己刚才问那句话的主要目的,差点就被他给带跑偏了。 她又不是真的要说他有黑眼圈,只是想叫他不要总是熬夜而已。 人要善于抓住重点。 许嘉实没几步就跟了上来,这回没有牵手,而是用右手揽着她的肩,把人勾在自己怀里。 舒禾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 气势不能输! 她向斜侧方仰起头,看着他,脸还红着,轻声喊他的名字。 “许嘉实。” 许嘉实对上她的目光。 一双又清又亮的眸子像天边星芒,看着她的时候,让人的魂魄毫无底线和原则的,自愿被勾着走。 舒禾努力想让自己清醒一点,耳尖染上粉色,动了动唇。 “……我觉得,你的肾,”小姑娘闭上眼,深深呼了口气,硬着头皮说道,“还可以更好一点。” “……?” 许嘉实一愣。 “所以,”舒禾一鼓作气,强撑着羞赧把话说完,“你少熬点夜。” 气氛沉默了几秒。 随即,头顶传来一阵悦耳的低笑声。 舒禾缩在袖口里的手来回搓着,窘迫得不能自己。 许嘉实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应了句“好”。 舒禾假装若无其事地向前走。 许嘉实抬腿跟上,将自己勾着她的那条手臂向上抬,食指指尖蹭了蹭少女细嫩光滑的下巴。 因为刚用矿泉水洗了手,他皮肤的温度偏凉。 冷冷的触碰显得不太有真实感。 舒禾神色顿了顿,脚上也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感受到他的指尖继续向上,抚到她的唇。 舒禾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不由自主、聚精会神地感受着嘴唇上传来的电流,唇角酥了一片。 他像个妖孽。 “少熬夜,”妖孽趴到她颈边,又将唇凑到她耳畔,气音沙哑而魅惑,一字一句地说,“为了我们以后的——” “性/福/生/活。” “……” 舒禾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个音节,呼吸烫极了。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自己已经成年了这个事实。 还以为自己喜欢的是一块冰呢,没想到喜欢的是一只披着冰皮的狼。 舒禾觉得许嘉实的高冷人设在此刻崩塌碎裂。 在她心里,他已经变成碎冰冰了! 少女心情复杂地瞄了一眼身边的人。 碎冰冰此时神态自若,没有丝毫羞耻心,还拿手又在她脸上蹭了蹭。 …… 舒禾把头别开,面上一片娇怯,很没气势地小声拒绝:“别蹭了,手上很多细菌的。” 许嘉实正在动作的手一顿,眸光闪了闪,把她转到面对自己的方向。 少年喉结上下滚了滚,用刚刚摸她的那根食指点着自己的嘴唇,嗓音沉越,带着点沙哑。 “这里没有细菌。” 舒禾盯着他性感撩人的动作,身上莫名的有些酥软。 她无意识地去揪他的衣摆,缩紧了指尖,微微张着嘴,目光有些迷离。 少女雪肤樱唇,双颊绯粉,一双杏眸含着湿意,又娇又灵。 看得人心头邪念四起。 许嘉实调整了一下粗重的呼吸,再靠近她一步。 两人对视了许久。 半晌。 少年低低地叹了口气。 最终也只是把人圈进怀里,极尽克制地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小心翼翼地细心呵护,一步一步地试探向前。 不敢对她放肆。 舒禾觉得被他吻过的地方灼烫无比,像他给她的烙印,新鲜又炽烈。 她将整个人都埋在他怀里,心跳凌乱极了,却又感觉十分微妙。 奇异的欢欣。 舒禾抱住他的腰,将侧脸贴在他胸前,轻轻呢喃:“好舍不得呀。” 许嘉实眉梢轻抬:“嗯?” 他说话的时候,胸腔微微震颤,震感贴着她面部的肌肤,好像要将她的矜持全部击碎。 舒禾语气停顿了好久,小声咕哝:“舍不得这么快回家。” 因为两人正拥抱着,少女的声音没有平时清灵,却多了几分嗲的意味,像是在撒娇。 让许嘉实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就想再找个由头明天见。 他思忖了一会儿,问道:“小光恢复得怎么样了?” 舒禾:“还挺好的,他很乖。” 许嘉实:“明天带他去拆板?” 舒禾眼神一亮,抬起头看他:“好!” …… 两人一路腻歪着,将近十一点才到家。 舒禾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进去。 客厅的灯亮着,里头却没有人。 舒廉和胡华静应该都在卧室。 小光见她回来了,兴奋地仰着脑袋叫了几声。 “宝贝女儿回来啦!”胡华静刚洗好脸,听到小光的叫声,从卫生间出来,恰好看见舒禾,“今天跟同学玩得那么开心呀?这么晚才回家。” 舒禾点了点头。 胡华静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你们两个女孩子出门,冬天,又是大晚上的,街上人少,妈妈不太放心。以后还是尽量早点回家,要是实在聊不够,你把同学叫到家里来住也行的。” “……” 舒禾本来还想装模作样地应下来的,但把男朋友叫到家里来住也确实有点过了。 胡华静和舒廉都是很开明的家长,从来不会对她的行动过多地询问,今天两人的对话到这里本来也就应该结束,舒禾正预备和胡华静道一句晚安、回到卧室里洗漱休息,后者就蹙着眉,挡在了她身前。 舒禾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她天真地问道:“妈妈,怎么了?” 胡华静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她。 又伸手摸了摸她脖子上的那条,明显是男款的围巾。 说话的语气意味不明。 “你买的?” 嘶。 舒禾完全忘记还有这回事了。 她从小就不会撒谎,这会儿小心思被戳破,一下子慌了。 只好诚实地嗫嚅道:“……不是。” 胡华静这下完全没有了要回房间去睡觉的意思。 她拉着女儿的手在沙发上坐下,继续问:“男朋友的?” 主卧的房门本来就没关,舒廉正躺在床上等胡华静回来。这下听到她说的“男朋友”三个字,他皱了皱眉,迅速从床上起来,小跑到客厅里,面无表情地坐在了母女俩身边。 “……爸爸。” 舒禾无奈极了。 舒廉的动作和胡华静如出一辙,摸了摸她的围巾,又问了一遍:“男朋友的?” “……” 舒禾只好点了点头。 舒廉:“学校里的同学?” “哎呀,你这问得不上道!”胡华静拍了拍舒廉的腿,又把脸转向舒禾,“是不是上次给你送口红,又帮小光联系医生的那个学长?” 舒禾深呼一口气,觉得自己的眼皮在狂跳。 她试图解释:“是他,但那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我们是前段时间才在一起的,还没到一个月呢……” 听到肯定的回答,胡华静并没有舒禾想的那样开心或者八卦,反而握住舒廉的手,和他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舒禾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 胡华静:“刚刚是男朋友送你回来的吧?你早点跟爸爸妈妈说,爸爸妈妈也不用担心你的安全了。” 舒禾讷了讷,点头:“……送了的。”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 胡华静叹了口气:“既然确定谈恋爱了,就好好对人家,不能单方面让男生为你付出,女生也要给反馈的。上次爸爸妈妈给你的恋爱经费也要用起来,不够了再问爸爸妈妈要。” 舒禾十分尴尬地应了句“好”。 交代完一些有的没的,胡华静拉着舒廉回了卧室。 边走,舒廉还边劝她:“虽然我们女儿那么漂亮,跟那个臭小子谈恋爱是吃亏了点,但她要是非得喜欢,我们也没办法。先让他们谈着吧,未来会是什么样都还没个定数呢。” 胡华静觉得颇有道理,点了点头。 “也是,他们现在的小年轻嘛,莽撞得很,说不定哪天吵个架、回来哭一哭,就决定要分手了。” “哎,女儿大了不由娘啊!生出来的时候,只有一跟手臂那么点大的小宝宝,一转眼都跟人谈恋爱了……” …… 清楚听到完整对话的舒禾噎了噎。 忽然明白了他们刚才相顾无言、欲言又止的原因。 在胡华静和舒廉的心里,许嘉实就是一个对自己掏心掏肺但是脸上长期大面积过敏只能以口罩和帽子形象示人的—— 丑孩子。 …… 第31章 存一颗心 舒禾在原地傻站了半天,还是没想好要怎么给他们解释“过敏”这个闹剧,只好闷闷地回了房间。 小光仰着头、翘着尾巴迎接她。 舒禾蹲下身,把狗子抱在怀里。 “小光,明天姐姐带你去拆板,拆完板以后,你就可以活蹦乱跳了哦!”舒禾用手一下一下地撸着狗狗背后的毛,“哥哥会陪我们一起去的。” “明天你就可以见到哥哥的真面目了,见完回家,你要替姐姐告诉爸爸妈妈,说哥哥的过敏已经完全好了,哥哥长得可帅了,好不好?” 小光十分配合地“汪”了一声。 舒禾夸了他一句“真乖”,又觉得自己这样在背后编排自己男朋友的行为不太妥当,于是,像是想补偿一下许嘉实似的,她又对小光说道:“明天见到哥哥,你先当场夸他一句帅,回到家,在爸爸妈妈面前,再夸他一遍。” 小光对她的这番话表示了绝对的赞同,拿毛茸茸的脑袋在她颈上蹭了蹭。 舒禾也拿脸蹭了蹭他。 她到浴室洗漱完,收到了许嘉实说和吴医生约了明天下午三点拆板的消息。 舒禾回了个“好”,又和他道了晚安。 有了上回的尴尬经历,舒禾这次提前和两方约定好了,舒廉和胡华静不去,许嘉实第二天下午一点半在小区门口接她。 因为昨天已经把“自己有了男朋友”这件事跟家里交代得明明白白,舒禾向舒廉和胡华静说明的时候,也没有遮遮掩掩。 她换了身衣服,对着客厅里的两人说道:“爸爸妈妈,我们和医生约了下午三点给小光拆板,学长已经在小区门口接我了,我现在出发啦!” 两人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还嘱咐他们“路上小心”。 一人一狗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许嘉实已经等了一会儿。 男生身高腿长,九头身的黄金比例,在人群中十分惹眼,一眼就能看到。 舒禾小跑过去。 许嘉实揉了揉她的发顶,小姑娘仰起头,冲他灿然一笑,比花儿还甜。 好大一把齁齁的狗粮。 半个月前刚和女朋友分手的曾斌浩顿时觉得,自己此时已然完全成了一块偶像剧里的光荣背景板。 背景板开始给自己加戏,找起了存在感。 他跳到舒禾跟前,笑眯眯地冲她招了招手:“师母好啊!” 舒禾被这突如其来的问候吓得向后退了半步,看着那颗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黄色毛头,神情有几秒钟的怔愣。 许嘉实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稳了稳,又甩给黄色毛头一个透心凉的眼神,对舒禾说道:“让他走?” 惜字如金的反问,无情得非常过分。 “哎呀,师父!”曾斌浩地扯了扯许嘉实的袖子,瘪着嘴,脸上的表情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不是说好让师母决定我能不能跟着去的吗?您怎么能擅自带节奏呢?” 许嘉实没理他。 曾斌浩知道决定权在舒禾手上,于是把目标转向许嘉实身边的女生。 “师母,你看,这归根结底,那天还是我害了你的狗子,像我这么善良又慈悲的人,要是不亲眼看着它好起来,我良心很难安的啊!” 舒禾虽然早就原谅了曾斌浩上次不妥当的行为,尤其昨天晚上的滑板经历过后,对他更是有了些好感,但她一想到小光这段时间受的苦,就觉得必须得让他长长记性才行。 她心里有了计较,非常和煦地对着身边的人笑起来,语气温温柔柔的:“你说的也有道理呀!” 曾斌浩点头如小鸡啄米,一双不大不小的下垂眼里迸射出兴奋的光。 而后,又听她以同样的语气,对许嘉实轻描淡写地说道:“刚好我还想给小光买点补品,让他跟去付钱吧。” …… 上次那不打折的“三千六”心理阴影还历历在目,曾斌浩简直气成了一只河豚。 被人明目张胆地欺压。 但因为是自己有错在先,还不好发作。 这对恶臭的情侣,完全就是同一副德行、同一张嘴脸!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河豚气得嘴都歪了,但还是素质良好地挤出一个假笑,幅度巨大而又行动缓慢地点了点头。 许嘉实把手里的车钥匙丢给他,揽着舒禾一起进了后座,一套动作从容淡定,简直堪称行云流水的自然。 让曾斌浩有一种自己什么时候已经注册成为了一名光荣滴滴代驾驾驶员的错觉。 说不出话,完全说不出话。 忍辱负重的驾驶员深吸一口气,钻进了驾驶座。 他发动车子,边系安全带边从后视镜里偷瞄着两个人的一举一动。 似乎还觉得这样不够,他干脆转过头去看。 浓情蜜意的小情侣依偎在一起,轻声低语,眉眼含笑,模样要多亲昵有多亲昵。 许嘉实这么高的个子,为了和她离得近,愣是委屈自己坐在后座中间的位置,一双颀长的腿向两边岔开,膝盖比车座高出好一截,显得非常拥挤。 但是人家还偏就乐意。 甚至伸长了胳膊,让小姑娘靠在自己身上。 男生抱着女生,女生抱着狗,居然奇异地有种一家三口和谐相处的意味。 明明师父、师母加徒弟才应该是一家三口的标配! 可徒弟成了狗。 …… 曾斌浩觉得自己的心变黄了。 变成了一颗黄灿灿的柠檬。 而师父、师母和狗子,纷纷不约而同地伸出两手一爪,包裹着他的心,挤巴挤巴的,让他全身流着的黄色的血都变得酸唧唧的。 酸得发苦。 妈的。 明天他就去五刷《霸总撩蛆》教科书,务必要快点再搞到一个女朋友来,好贴在他们脸上秀恩爱! …… 还是小光首先感受到驾驶座处传来的不同寻常的目光,在舒禾怀里不自然地扭动了几下。 舒禾向曾斌浩的方向望去。 是一双写满了“我好酸”的眼睛。 被嫉妒填充的,都有红血丝了。 许嘉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毫无人性地冷漠发问:“还不走?” 曾斌浩快哭了。 哪有这种人啊! 逼着别人吃柠檬,还不许别人流眼泪。 他装模作样地吸了吸鼻子,又惺惺作态地抹了抹眼角,满怀着大爱和悲悯地转了回去。 曾斌浩松开脚下的离合,车子轰然启动,三人一狗猛然向后一倾。 然后,听到身后传来了小声的动静。 舒禾十分担忧地戳了戳许嘉实,小心翼翼地低声说道:“你坐到那边去,把安全带系好。” 一阵窸窣的响动后,是“啪嗒”两声,安全带入扣的妙音。 “草!” 曾斌浩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歧视他单身就算了,现在还要质疑他的车技! 曾斌浩爆完粗口,愤愤地往后视镜里瞪了一眼,正巧对上许嘉实那双似笑非笑又意味不明的眼。 他非常惜命地拍了拍自己的头顶,试图把那簇心火扑灭。 曾斌浩再次扬起一丝假笑,掐着嗓子,声情并茂地朗诵道:“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在行车过程中,系好安全带,可以避免意外产生的突发状况,保护您和您家人的身体健康……” 舒禾:“……” 许嘉实:“……” 小光:“……” 乘风破浪的雕雕和兴风作浪的两人一狗在一小时十分钟的车程后,安全地到达了吴成亮的宠物医院。 吴医生今天似乎比较忙,等到空下来的时候,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十几分钟。 “不好意思啊。”吴成亮换上一副新的乳胶手套,边向他们走来边说。 “没关系,麻烦您了!”舒禾把怀里的小光递给他。 吴成亮检查了一下小狗的恢复情况,满意地点了点头:“恢复得不错,今天就可以做拆除了。” 拆除固定板的手术比之前的简单了很多,小光身上乱七八糟的擦伤也都已经好全,整个手术过程都比较轻松和顺利。 吴成亮把小光放在台子上,拍拍它的屁股,让它试着走几步。 小光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 吴成亮:“现在小狗走路还有点跛脚,回去需要再养一段时间,主人有时间的话,可以多陪狗狗做点复健,饮食营养也要跟上,没多久就能好全了。” 舒禾感激地点了点头,再次向吴医生道谢,十分疼爱地撸了撸小光头顶的毛。 她这个动作,似乎让小光想起了他们昨晚的承诺。 小狗仰起头,目光在围在台子周围的三个男人身上打量了一圈,精准地找到了长得最帅的那一位。 那位正半卷着袖子,露出一截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修长白皙的五指撑在台子上,十分随意地站着,但浑身却散发出一股浑然天成的淡漠气场。 几个大人正在聊天。 小光犹犹豫豫地迈出腿,向那位所站的方向,不算太艰难地挪了过去。 许嘉实感受到动静,偏头看了一眼,发现小光正站在自己手边。 男生看狗目光算得上柔和。 小光一向最通人性,这下感受到了漂亮男人对自己的善意,登时兴奋了起来,心里那点恐惧消失得一干二净,冲他欢快地“汪”了两声,还讨好地摇起了尾巴。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狗子吸引过来了。 舒禾对小光的表现表示十分满意,赞赏性地再次在他脑后的软毛上轻轻揉了一把,笑得眉眼弯弯的,对许嘉实说话的时候,语气还带着些小得意:“小光他在夸你长得好看呢。” 许嘉实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任由着这一人一狗闹。 小光愈发兴奋。 于是,狗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起了两条还不太利索的前腿,抱住许嘉实的手臂。 他。 骑了上去。 …… 众人都愣住了,神色齐齐呆滞了几秒。 而后,反应过来。 哦。 它在…… 许嘉实最先反应过来,眼中划过一丝惊悚。他不爽地眯起眸子,触电般地迅速抽开手,脸色黑得像是要滴出墨来。 舒禾条件反射地接住被他丢掉的狗子,樱唇微张,人还傻着。 接着,听到曾斌浩发出了一阵狂野的爆笑。 伴随着吴医生压抑的低笑。 前者笑到手掌都几乎要把台子拍穿。 “挖槽,真不愧是有一半泰迪血统的狗啊!” “该不会是因为它喜欢日别人,才取名叫小光吧!” …… 宠物医院内的装修以蓝和白为主色调,灯光也同样偏冷,手术台旁的银色刀具泛着幽幽森森的寒光,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 周身的空气分明很欢腾很吵闹,可舒禾却觉得,此刻的氛围,寂静得可怕。 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小光委屈巴巴地用爪子划过台子上皮垫的、并不悦耳的声音。 仿佛在说:“为什么我夸他帅,他还要生我的气?” 令人窒息。 舒禾完全不敢去看许嘉实的眼神,目光在他那条青筋凸显的手臂和自己手里不明所以的狗子身上来回逡巡,显得局促又无措。 难以置信,狗夸人帅的时候,竟然是用这种原始而又直接的方式。 可这是两个男孩子啊! 这傻狗,明明通了点灵,但是总表现出一副脑子不太灵光的样子。 舒禾攥着狗子的十指收得紧了些,暗自盘算着,回去以后,一定要直接把他关进房间里面壁思过,绝不能让他和爸爸妈妈打上照面,再上演一回现在的闹剧。 …… 许嘉实好端端一条清清白白的手臂,莫名其妙地被一只狗毁了贞操,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 舒禾吞了吞口水,瞄了一眼周身积卷起阴郁之气的男生,又瞄了一眼还没意识到死亡即将降临的曾斌浩。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该先为小光捏一把汗,还是该先为曾斌浩买一块墓。 如果是后者的话,她一定要给他的墓志铭题上八个大字。 ——言多必失、祸从口出。 舒禾回了回神,抱紧了怀里的狗子,十分心疼地打了他两下,算作教训,又把谨小慎微的目光转向许嘉实,满怀歉意地嗫嚅道:“我也没想到小光会突然发情……对不起啊……” 许嘉实薄唇抿成一道利线,一言不发地转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舒禾知道许嘉实有轻微洁癖,尤其是对自己的身体,要求严苛到让她一个女孩子都觉得自愧不如。 舒禾很怕他会把自己那条手臂搓得脱一层皮。 曾斌浩还没意识到自己头顶上已经是乌云一片,暴风雨马上就要降临,仍然没心没肺的,笑得不能自己。他一边后悔着自己没能眼疾手快地把刚才那动人的一幕用视频记录下来,一边指着狗子大喊大笑。 “光,日,好名字啊,好名字!起的还挺含蓄!” 语毕,他还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舒禾手里的狗子,十分好心地提醒了她几句。 “师母,人生建议,护好您的爱犬,不然,它可能面临的,是来自师父的毒打。” “你瞧瞧刚才师父那饱含杀气的眼神,啧……” 舒禾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觉得如果刚才他不笑得那么大声的话,许嘉实或许还不会气到现在这种程度。 而且,毕竟小光是只狗,是个不懂事的,他肯定也不会真的去和一只发情的狗计较。 但是曾斌浩嘛…… 舒禾仰起头,毫不介意地冲他笑了一下。 曾斌浩被那娇艳明媚的笑容晃了眼,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还挺后悔自己刚才落井下石的行为的。 然后,又听她轻轻柔柔地开了口。 “那你猜,你师父那饱含杀气的眼神,是对你呢,还是对小光?” 曾斌浩一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舒禾垂下眼,复又重新将目光转向他,继续软软绵绵地补刀。 “那你再猜,等你师父回来,会不会把你摔成长手长脚的粉红豹?” 挖槽! 曾斌浩这下反应过来了,顿时腿都软了半截。 师母简直就是天使中的魔鬼! 操着一脸最让人神魂颠倒的笑,说着一口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曾斌浩脸都绿了,颤抖着手,求生欲极强地掏出裤子口袋里那一串叮铃哐啷响的的车钥匙,往台子上一丢,拔腿就跑,留下一个风中的残影。 “多谢师母救命之恩,我先溜了!” 飘荡在空中的尾音还哆哆嗦嗦的。 舒禾叹了口气,收回目光。 小光不是第一次发情,只不过是第一次对人发情。 她开始认真地思考起给小光做绝育这件事。 舒禾:“吴医生,小光这个情况,可以给他做绝育手术吗?” 吴成亮摘了手上的手套,答道:“可以的,很多主人都会给宠物做绝育,这样的好处很多。” “做绝育不仅可以改善脾气、减少护理麻烦、避免不必要的繁殖和伤人行为,更重要的是,狗狗如果长期交/配,容易得生殖器官疾病,致死率很高,绝育之后就可以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但是你要考虑清楚,确认真的不想要狗狗的后代。一旦做了,就没机会反悔了。” 舒禾眨了眨眼,没说话。 她确实还没想好。 狗狗只能活10到15年,等以后小光走了,她一定很舍不得,她想有一个小光的孩子,能留下来继续陪着她。 “如果确认要做的话,建议你过段时间再带它过来,”吴成亮补充道,“因为做绝育会对狗狗造成一定的心理伤害,可能以后性格也会有所改变,它的腿刚好,需要一段时间缓冲。” 舒禾点点头。 两人话音刚落,许嘉实就从洗手间出来了。 他把长袖放下,盖住了那一截小臂,脸上也恢复成平时淡淡的表情。 上次给小光买的营养品还有很多,舒禾没有刻意为难曾斌浩,刚才他已经付过拆板的钱,两人对吴成亮道了谢,直接出门去取车。 现在时间还早。 舒禾盘算了一下,问道:“我们先送小光回家,然后吃饭,吃好了一起回学校?” 许嘉实只“嗯”了一声。 心情明显受到了刚才那件事的影响。 舒禾在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两人走到车子旁边,舒禾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我坐哪?” “前面,”许嘉实按下车钥匙上的遥控,冷冰冰地扫了一眼她怀里的狗子,“它坐后面。” 舒禾一噎,觉得小光现在腿还没好全,不太适合独自待在车上颠簸。 但是她思考了一下,还是十分顺从地把狗狗放在了后座脚下的地上。 这时候,还是不要当着受害者的面明目张胆地安慰罪魁祸首了。 舒禾安抚性地拍了拍小光的背,让他乖乖待在车厢里,不要乱动。 小光见她不陪自己坐车,非常委屈地呜咽了两声。 舒禾揉揉他的脑袋,瞄了一眼已经坐在驾驶座上等着自己的人,对小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迅速把后门关上,钻进副驾驶座。 许嘉实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却一路上都没有主动和她讲过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生气。 舒禾觉得气氛压抑又诡异。 趁着一个长红灯,她悄咪咪地将左手爬过中央扶手盒,搭上他放在操纵挡杆上的手,轻轻握住,又用指腹蹭了蹭他的手背。 “对不起……你别生气了。狗狗不会说话,我替他向你道歉。” 少女声音甜软,又含着浓浓的愧疚,伴随着手上传来的轻微的痒,一起挠进他心里,像一只犯了错、来讨好主人的猫咪。 许嘉实本来就没打算跟她计较,只是情绪有点烦闷,但那点轻微的不快,也随着她这样的小动作,顷刻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反握住她的手,把人向自己这处拉了拉。 舒禾猝不及防地往他那边倒,一只手被他握着,一只手撑在中央扶手盒上,半倾着身子,对上他幽深的眼眸。 男生目光垂下,盯着她水光潋滟的唇,喉结鼓动了一下,嗓音微哑。 “生气了,怎么办?” 第32章 存两颗心 舒禾被他火一般的目光看得浑身都烧了起来。 他明明已经没有在生气了。 不仅没有在生她的气,也没有在生小光的气。 可是,现下的暗示意味已经十分明显。 舒禾觉得脸上热得发痒,像是有什么东西,细细密密地戳着她的每一寸肌肤,被他扣住的手也冒起了细汗。 车里明明温度正好,此时却热得让人心头躁动不已。 许嘉实目光在她眼眸和唇瓣上流连回转,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脸上,薄唇轻启,说话的声音沉越。 “哄我。” 陈述句,肯定句。 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又有点撒娇的意味在,但更多的,却是一种笃定。 舒禾一颗心像被这句话接通了电流,轻轻震颤了起来。 氛围暧昧极了。 她分心去瞟了一眼车前窗外红绿灯上的倒计时,离红灯结束还有十五秒。 小姑娘垂下眼,嗫嚅道:“要绿灯了。” 舒禾想回到座位上,手却被他箍得紧紧的,动弹不得。 他不达目的不罢休。 舒禾又急又羞,眼尾都染上潮红,一双眸子里有雾气氤氲着,娇艳欲滴的模样。 像是被他不怀好意地欺负狠了,却偏偏又在无垠的委屈中,还带着点期盼。 看得许嘉实下腹发紧,喉咙发干。 却很好耐心地隐忍着,等着她主动。 红灯倒计时还有最后三秒。 没有再多的时间留给她思考。 舒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做出决定。 她闭上眼,飞快地在男生的下巴上啄了一口,接着,逃也似的回到副驾驶座上,急匆匆地呼吸。 少女把头埋得很低,纤细而柔软的双手把整张小脸全部捂住,肩背都向内蜷缩起来,害羞得要命。 许嘉实意犹未尽地回味着那轻如羽毛的一吻,余光瞥见少女耳尖上的一片赤色,眼眸中笑意流转。 身后传来一声催促的鸣笛。 许嘉实醒过神,将手重新握上方向盘,松开脚下的离合。 车身平缓地启动。 好在小姑娘现在正自顾自地害羞着,分不出心思来看他,没法注意到他的异样。 许嘉实低低地抽了口气,调整坐姿,目视前方,将注意力集中在路面上。 心思却忍不住飘远。 回味着刚才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和少女烟视媚行的眼神。 他明明是一个很节制的人。 但是,一见到她刚才那幅样子,就会很轻易地被挑开防线,变得难以自持。 车里的余热还没有散去,气氛寂静而暧昧。 许嘉实平复了许久心绪,右手指尖拨动几下,打开了车载音乐。 挑了一首古筝曲播放。 他现在急需这样纯净的声音,来洗涤一下自己脑子里肮脏的画面。 舒禾听到舒缓清灵的音乐,也终于肯把捂着脸的两只手放下来,盯着前方的目光还有些局促。 她抽了一张湿巾敷在脸上,试图给自己降温。 回去的路还有很长。 舒禾喝了点水压惊,琢磨着和许嘉实说说话。 她想了想,说道:“小光是我六月份带回家的,到现在恰好半年时间,我也不知道它现在具体是几岁,今天这种……对人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我问了吴医生,他说给宠物做绝育有很多好处,你觉得,我们要不要给小光做绝育呀?” 许嘉实没回头看她,直视着前方,嗓音还有点沙:“做。” “唔,”舒禾把右手撑在窗户上思考,“但是我也有点想在以后养一只小光的崽崽。” 许嘉实答得很快:“那就先不做。” 舒禾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正想说回去和爸爸妈妈讨论一下再决定,就又听男生开口道:“但是流浪狗身上的病菌多,不适合交/配。在城市里,宠物又基本要走程序配种,小光不是纯种的狗,比较难。” 舒禾点点头,觉得颇有道理。 毕竟狗一胞多胎,很多主人都会选择与自家宠物相同的品种进行配种,等生出纯种的小狗以后,自己挑一两只养着,剩下的几只拿去卖给它们的新主人。 而小光血统不纯,又是公狗,确实很难获得母狗主人的同意。 但是,如果和流浪狗配种的话,染上各种疾病的概率又的确很高。 许嘉实见她眼神空洞,像是有些失落,安慰道:“可以以后再去狗肉馆抱一只回来。”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能救一只算一只。” 舒禾偏过头去看他,觉得有点意外。 她一直以为他对什么事都是漠然而冷淡的,没想过,他竟然也会有这种“能救一只算一只”这样的想法。 舒禾冲他笑了一下,应了声“好”。 “那等过完年,我们一起带它去做绝育手术,好不好?” “嗯。” …… 到家的时候将近六点半。 舒禾把小光安置好,并和爸爸妈妈说了近期调养的注意事项。 她整理好自己从学校带来的东西,匆匆忙忙地预备下楼。 “真不在家吃饭啦?”胡华静刚从厨房端了一碗汤出来,就见到女儿蹲在门口换鞋。 舒禾在小光做手术的时候就已经提前和爸爸妈妈打过招呼,这时便头也不抬地答:“嗯,我要回学校了。” “什么呀!有了男朋友就忘了爸爸妈妈。”胡华静边说边往厨房里走,气呼呼的。 舒禾脸一红,赶紧和他们说了句“再见”,关上大门。 舒廉和胡华静是两个人,好歹还能互相陪一陪,许嘉实却每次都是一个人吃饭。 思及此,舒禾脚下的步伐走得更快了些。 许嘉实已经在上次那家超市里买完了菜,直接在门口等她,带她一起回家。 今天是第二次来,舒禾没有第一次那么紧张。 两人一同进了屋子以后,许嘉实去厨房做饭,舒禾征求了他的同意,进到别的几个房间,挨个儿参观了一下。 她先打开离客厅最近的那间房门。 是个空间很宽敞的书房。 和全屋的装修风格一样,书房也是以黑白为主色调的,正面是一整面玻璃墙,贴着墙的地方摆了一张书桌,采光很好,明亮而不刺眼。 书房左手边是满满半面墙的书,大多是和医学相关的,什么门类都有,也有不少经典名著,分门别类地摆好。书架下面是连在一起的储物柜。 右手手边有一张沙发床,上方的墙面上也打了一层书柜的设计,不过里面放的全部都是奖杯和奖牌。 舒禾踮起脚仔细看了看,是各种市级、省级和国家级的滑板奖杯,还有他从小到大参加各种竞赛拿到的奖牌。最边上,还整整齐齐地摞着一叠红彤彤、金灿灿的奖状。 沙发床上方的空白墙面上挂着几张精致的照片。陈笑和许新言的结婚照,许嘉实婴儿时期的照片,以及许嘉实婴儿时期,一家三口的合照。 他的爸爸妈妈都长得很好看,男俊女美,跟他一样,都是即使放在人群中也能一眼被认出来的存在。三人一齐对着镜头笑的画面,十分赏心悦目。 小时候的许嘉实也很帅气可爱,脸颊肉嘟嘟的,笑起来眼神晶亮,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弯起唇角。 只不过,明明曾经这么阳光的小孩,现在却变成了这幅冷冷淡淡的模样。 想到这里,舒禾的心尖尖像是猛得被刺了一下。 她垂下眼,蹲身拉开沙发床底下的抽屉。 里面竖立着七八块保养良好的滑板。 通过侧截面看去,滑板的形态和颜色各异,旁边还有一堆她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应该都是滑板相关的器件。 舒禾小心翼翼地把抽屉推回去,找到了许嘉实的房间。 这里终于不像主卧、书房、厨房和客厅那样,全部都是黑白灰了,床头多了一抹鲜亮的色彩,非常吸引人的注意。 是一张巨大的海报,几乎和床一样宽。 海报的背景是一条街道,一个外国人正倒立在滑板上做着技巧,旁边的空白处还印了一句英文。 ——“idon.” 除非我四肢全无,否则我不会停下用滑板去表达自我的脚步。 海报下方的墙面上,还有一行用黑色马克笔写的字迹。 ——“不是摔得越惨,就飞得越高,但不敢摔,永远飞不起来。” 墨迹有些旧,笔锋也没有现在刚劲,像是他很多年前写的,但落笔却行云流水、入木三分。 让她仿佛能透过这行字,看到一个在深夜里抱着滑板独自练习,一次次将身体砸在地面上、又一次次强撑着爬起来的少年。 一身傲骨,绝不服输。 …… 舒禾忽然觉得心口发烫。 大家能看得到他在玩滑板时的光鲜,能看得到他拿到荣誉时的喜悦,却没有人能看得到他摔倒时的狼狈。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咬着牙摔倒了多少次,才能在做技巧的时候,万无一失地飞起来。 疼痛是他的翅膀。 —— 许嘉实推门进来的时候,小姑娘正坐在床底下的灰色毛绒地毯上发呆。 他弯腰,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把人拉了起来。 见她眼眸有些湿润,许嘉实怔愣了一瞬,柔声问:“在想什么?” “唔,”舒禾仰起头,转了转眼珠子,把那一丁点泪意倒回去,指着那张海报问道,“这是谁呀?” “kilianmartin。”许嘉实将五指扣入她的指缝。 “你的偶像吗?” “嗯,”讲起海报上的人,男生的眼底含了些笑意,“你应该不认识,他是一个职业自由滑手,被誉为滑板界的。” 语毕,又补充了一句:“很强。” 舒禾点点头。 气氛沉默了半晌。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神色十分认真。 “那你是不是应该多吃一点?” 许嘉实回以一个疑惑的眼神。 舒禾再次指了指那张海报上的人,视线落到他把短袖袖口撑满的手臂肌肉上。 “你偶像玩滑板,把自己练得那么强壮,你要是不多吃一点,像现在这么瘦的话,怎么会有力气做技巧呢?” 许嘉实捉住她的目光,挑起半边剑眉,神色不明:“我瘦?” 舒禾理所当然地反问:“你不瘦吗?” 少年眸光闪了闪,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舒禾见他不说话,继续乘胜追击:“你看,你每次和我吃饭的时候都只吃那么一点,好像跟我胃口差不多,但是你明明那么高的个子,还运动量那么大,应该比我吃的多很多才对呀!” “我饿了就会立刻再吃,少食多餐。”许嘉实又解释了一遍,语气有些无奈。 舒禾眨巴着杏眼,仔仔细细地把他浑身上下都端详了一番。 少年的下颌线非常明显,五官轮廓都很深邃,穿衣服像是只衣架子,整个人又瘦又长的。 怎么看都总觉得少了点力量感。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出那些高难度的技巧的。 舒禾得出结论:“那也没见你长肉啊。” 许嘉实本来没想调戏她。 毕竟回程路上的那簇邪火才被刚他堪堪浇灭。 但是,她现在这样不依不饶的架势,让他心痒得很。 少年顺势将人往怀里拉了一把。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贴得很近,暧昧顺势而来。 身高腿长的男生低头看着仍在发懵状态的少女,,眼神似笑非笑,带着点玩味:“验收一下?” “啊?” 舒禾不明所以地回望。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气氛莫名有些微妙。 许嘉实没说话,修长有力的五指握住她的小手,往自己身上带。 舒禾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慢腾腾地红了脸。 她挣扎着将手往回抽:“不……不了。” 许嘉实微微抬着下巴,垂眼睨着她,并没有放手,反而将两人交握的手向自己身上走。 他掀开卫衣的下摆。 顺着里面薄薄的一层打底衫,缓缓攀了上去。 贴在自己腹部。 舒禾清晰地感受到一层布料之下,那凹凸分明、轮廓有致的肌肉。 登时傻在原地。 他竟然。 ……! 舒禾呼吸一滞。 她微微张着唇,浑身僵硬,一下也不敢乱动,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连眼睛都不眨。 然而,行迹恶劣少年还没够。 他继续带着她向上。 她指尖和掌心触碰到他精壮的胸肌。 块状的触感清晰,荷尔蒙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人意识都变得迟钝。 舒禾觉得那只被他握着的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明明血液在身体里疯狂循环着、运输着,但属于右手的那一块却像是麻了,丝毫不受她控制。 少女羞怯的目光没焦点地落下。 心跳如擂鼓。 …… 虽然还隔着一层衣料,但许嘉实仍然感受到了她手上那细腻柔软的触感。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自己的小腹和胸膛。 呼吸不受控制地变得很粗重。 与她相握的手出了层薄汗。 许嘉实闭上眼,深呼吸了几次。 半晌。 少年放开她,眸色幽深,喉咙哑得像是灼了团火,话音一字一句地缓缓敲落—— “还满意么?” 第33章 存三颗心 卧室里的灯光变得无端暧昧。 因为刚才的动作,舒禾腿都软了,在被他放开的那一瞬间,立即向后踉跄了几步,恰好跌坐在身后的大床上。 床垫厚重,绵柔而有弹性,将小姑娘的整个身子都向上小幅度地弹了弹。 舒禾双手揪住他铺摊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垂着眼帘,盯紧了自己的衣摆,长而卷翘的睫毛一颤一颤的。 许嘉实看着她那样勾人的样子,急忙闭上眼,平复呼吸。 要是再继续待着,就真的要把持不住了。 现在还不行。 理智战胜了冲动,少年毫不犹豫地转身向外走,低着嗓子留了一句:“吃饭。” 房间里的余热未散。 舒禾呼了口气,双手撑着床面站起来。 她把被子上那两团被自己捏出的褶皱理平整,又在他床头柜上抽了一张纸巾,把发汗的手心擦干,这才走了出去。 餐厅里并没有人,桌上放着一盘清炒莴苣笋和一盘西红柿炒蛋,还有两幅碗筷。 舒禾在餐桌前坐着等了一会儿,许嘉实才又端了一大碗玉米排骨汤出来。 一顿饭吃得异常安宁。 两人在饭后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一起坐地铁回了学校。 —— 十一月中旬起,以各科的期中考试作为开端,学业进入了一个相对紧张的时段。下半学期的课程更难、考试更密集,部门和学生工作也都更加繁杂。 大学与中学很不同的一点是,大学生的“周末”概念很模糊。 很多活动、讲座和考试都是安排在周末进行的,一周七天里,一天都不能睡懒觉是常有的事。 尤其是这段时间,舒禾几乎忙得脚不沾地,很少能有自己的休息时间。 这周六回家之前的那个上午,她才刚参加完计算机二级的全国统一考试,下周六就又要奔赴英语四级的考场。 因此,自回校起到下周六考完试之前,舒禾除了平时上课和完成学生工作以外,还要分出一些时间来备战四级考试,和许嘉实的约会几乎都是在图书馆和自习教室度过的。 即便好不容易有了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她也没什么兴致出门,只想赖在床上好好地休息一番。 这天是考完四级的第二天,一个阳光稀薄的周日。 舒禾把乱七八糟的事都堆到了下午,准备舒舒服服地睡个懒觉。 早上六点半,她被忘记提前关掉的闹铃叫醒。 舒禾习惯性地瞟了一眼手机,发现了一条艾特全体成员的群消息。 哪有早上六点半就要人起来工作的! 肯定不是什么重要信息。 舒禾这么想着,就没当回事,把手机屏幕按灭,接着睡了回去。 被窝暖暖地把人包裹着,像绵柔的云,困意轻易被酝酿出来。 就在舒禾意识朦胧、思绪飘荡,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昏沉睡去的前一秒,忽然被脑子里蹦出的一个念头叫醒。 前段时间她一直熬夜,身体疲惫得很,昨晚好不容易得空,才十点刚出头的时候就睡了。 说不定这条消息是昨晚发的呢? 想到这,舒禾的神思一下子清明了许多。 她睁开还没醒的双眼,目光忽然对上晶晶亮的屏幕,被刺得眯了起来,有点儿疼。 少女伸手揉了揉眼睛,先适应了一下寝室里的光线,再打开聊天框。 是舞协的会长郑茜在昨晚十点三十五分发的。 【郑不饿:12月31号晚上的元旦跨年晚会,咱们舞协一共要出三个节目。按照往届的老规矩,排一个开场舞、一个纯粹舞协的节目、还有一个和街舞社合作的节目。】 【郑不饿:我刚刚去抽过签了,咱们自己的中国舞节目是第21个上场,和街舞社合作的节目是第8个上场。刚好你们新生的大型考试都结束了、期末考又还没开始,明天下午两点咱们在学院楼大厅集合,商讨一下排什么节目,争取尽早开始排练。】 【郑不饿:收到请回复。】 舒禾点了别人对话框旁那个写着“+1”的小泡泡,跟了一条“收到”出去。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闭目养神一会儿,还是决定起床。 先把本来预备下午做的事情提到上午做完。 下午去开完会,估计就要直接开始排练了。 十六天的时间排一个齐舞,既要编又要练,想要跳得好看是必须要下功夫的,更何况她已经有很久没有认真跳舞,筋骨都有点硬了。 许嘉实这段时间也忙,自早上六点多起床开始,一直在寝室工作到将近下午一点。 两人干脆一起去吃了个晚点的午饭,吃好以后,稍作休息,许嘉实把舒禾送到学院楼。 管理学院的学院楼是离校门最近、离宿舍区最远的一幢楼,两人走了二十多分钟才到。 冬天的阳光很浅,照在身上也没什么温度,风浸了层湿意,长驱直入地冷到人骨子里。 舒禾里头只穿了一件薄长袖和一条薄款练功裤,外面罩了一件杏色长款面包服,露出来的一截脖子和脚踝被风吹得红通通的,连嘴唇都冻得发白。 许嘉实皱着眉,拦住她的肩,又把她的小手放进自己掌心里暖着:“怎么只穿这么点?” 舒禾冻得牙齿都在打颤,说话一抖一抖的:“一会儿要跳舞,穿太多了不方便动作。” 许嘉实瞟了她一眼,脚下的步伐加快:“晚上几点结束?” 舒禾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男生揽着她走进楼内,绕到避风的玻璃后头,低声嘱咐:“结束了我来接你,别乱走。” 舒禾仰起头应了一声,笑得很甜。 两人到的并不算早,这时已经有不少人等在了大厅内。 自这对颜值瞩目的cp靠近学院楼的时候,人群就起了些骚动,现在看到两人的浓情蜜意的相处日常,更是忍不住发出一阵一阵把柠檬榨成汁的声音。 “哇,没想到来跳个舞都能吃狗粮!” “啊啊啊啊啊啊啊磕死我了!” “呜呜呜呜缘分天空美丽的梦啊!” …… 确实像于馨开学时对舒禾说的一样,社团的性质比部门松散。 自从舒禾进入舞协到现在,社员们只有过一次见面会,还没一起聚过餐。每个人的脸和名字对不上不说,现在大家对她来说还几乎都是新面孔,处在人人都认识她、但她不认识人人的尴尬状态。 这下被大家一调侃,舒禾不好意思极了。 她推了推像一堵墙一样挡在自己面前的男生,小声说道:“你快走吧,结束了我给你发消息。” 许嘉实显然也不喜欢被大家这样观赏,“嗯”了一声,迈着长腿转身走了。 舒禾抿抿唇,垂下头,顶着大家善意的打量的目光,悄咪咪地站到了人群的最后排。 郑茜和副会长张欣怡在两点的时候准时出现,直接把大家带到了五楼的舞蹈教室。 里面已经开足了热空调,大家把衣服脱了摆在一边,面对着郑茜和张欣怡在地板上坐成三排。 舞协的成员并不多。 因为每年都要参加专业比赛,所以舞协对社员的基本功要求很高,招进来的人基本都有十年以上的舞蹈功底,而且范围仅限于中国舞,并不像街舞社那样,可以接受零基础的学员。 因此,整个社团内,除去管理层的几位骨干和大二、大三一些还未退社的老成员以外,舞协每年一共只招50个人左右,是一个小而精的社团。 郑茜站在舞蹈教室的最前方,拍了拍手,示意大家集中注意力。 直到大家全部抬起头,她才说道:“你们大二大三的学姐,除了我和副社长以外,只有四个有时间来陪我们排舞,所以我们一共是有56个人,分成三组,开场舞38人,中国舞7人,融合舞1人。” 底下传来一阵骚动。 郑茜再次拍手示意大家安静。 “大家先不要发表看法,让我先说。”她仔细核对了一下手上的笔记,“开场舞人数最多,而且作为比主持人更先上场的节目,一定要给观众眼前一亮的感觉,必须要整齐、有美感,舞蹈内容我已经扒下来了,接下来的十几天时间,你们只要跟着我练齐就好。” “七人中国舞副社长也已经编好了,难度系数比开场舞高,对身形的要求也高,一会儿有意向的人直接在教室里展示,我和副社长会选七个人出来。” 郑茜又把笔记向后翻了一页。 “最麻烦的是融合舞。” “我昨天和街舞社社长商量了一下,决定了今年的融合舞蹈主题。大致讲的是一个‘少女误入机械乐园’的故事,街舞社出五个跳popping的男生,扮演各种机械,舞协出一个女生,扮演少女。” 六人舞蹈,而且只有一个女生,又以女生为中心展开,表演非常容易出彩、能够很好地展现个人能力,应当是每个人心里的首选。 从地板上一个个亮晶晶的眼神里就能看出大家对这个位置的期待。 郑茜等大家差不多静下来以后,继续说道:“因为街舞社连一个跳urban的编舞师都不肯分给我们,所以我们派出的‘少女’必须要有编舞能力,要能以一个人的脑子编出六个人的齐舞。而且现在离表演只有半个月时间,舞还没编出来,又要编又要练,时间是非常紧张的。” 听到这里,刚刚还跃跃欲试的舞者们顿时噤了声。 在座的同学们基本专攻中国舞,也有些人会去自学韩舞,但对街舞的了解比较少,要编出这样的融合作品,相当于临时抱佛脚的自编自导自演,压力非常大。 舒禾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只是抱膝坐着,眼神一直乖巧地看着郑茜,内心没有任何波动。 只要不是融合舞,她服从安排就好了,去哪都行。 谁知道怕什么来什么。 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时刻,舒禾的目光忽然就和郑茜对上了。 她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听到郑茜开了口。 “我和副社长一个要带开场齐舞,一个要带舞协的舞,所以不能拨去给融合舞蹈用。我记得招新的时候,舒禾,你的简历上写了参加过‘桃李杯’的独舞比赛,也获得了很高的荣誉,应该有过编舞经验,所以我想派你去和几个popper一起排舞,可以吗?” …… 舒禾第一次参加“桃李杯”比赛的时候,还只是个9岁大的小苗苗。 她因为从小天赋过人,又不怕吃苦,在那场比赛的时候,被评委陶琼老师看中,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陶琼老师是在国内享有盛名的青年舞蹈家,曾斩获无数舞蹈届的大神级荣誉,以其独特的个人风格和编舞的高级质感出名。 舒禾跟着她学了五年,跳舞时,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和陶琼如出一辙的灵气。 郑茜是陶琼的小粉丝,在第一次面试时,见舒禾跳了那支舞以后,心里就有些猜测,后来跟她亲自确认过,更是对这个学妹也爱屋及乌。 郑茜甚至觉得,要是舒禾不走文化课这条路,像艺术生一样一直坚持练舞的话,现在也应该能在舞蹈届成为名动一方的小神了。 舒禾跟了陶琼这么久,编舞能力肯定比一般的舞者更强。 郑茜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舒禾思考了一下。 她自10岁起参加的所有舞蹈比赛,用的就都是自己编的作品了,老师仅仅在幕后起一个指导作用而已。编个舞对她来说难度的确不大,但是震感舞涉及到自己的空白领域,比较棘手。 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自己要是不站出来,就没有第二个人能站出来了。 她只好点头。 只是还有一点麻烦的。 现在自己毕竟是一个“有家室”的人了。 虽然舞者之间的跨性别合作是常有的事,但许嘉实要是知道自己和五个男生一起排舞…… 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舒禾吞了吞口水,在脑子里盘算着怎么向他解释会比较好。 “太好了,”郑茜见她同意,明显松了一口气,“那五个popper要三点才来,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现在我们要在剩下的人里面选出七个人和张欣怡一起跳咱们舞协的作品。” “等人分完以后,我们就直接开始排舞。” 接下来,每个有意向跳七人舞的舞者出来展示一段舞蹈,社长和副社长选择出最适合作品的六个人。 分组没多久就完成了,分散在两个教室里排练。 这时候还没到三点,舒禾蹲在郑茜带开场舞的那个大教室边上,琢磨着怎么给许嘉实发消息、跟他打个预防针。她把自己缩成一小团,抱着只手机,目光呆滞又空洞,显得孤零零的。 郑茜在教一个地板姿势的时候瞟见角落里的人,笑道:“舒禾,你能去给大家买点水吗?到时候钱社团给你报销。” 舒禾愣了一下,应道:“好。” 她披上外套,轻手轻脚地从后门走出去。 这附近没有超市,只有楼里一层有两台自助饮料机。 舒禾把第一台机器里的十来瓶水全部买了,在大大的面包服口袋里一边塞了两瓶,剩下的在怀里抱着,十分艰难地爬上了五楼。 跑了两趟才买完26瓶水。 小姑娘累得气喘吁吁的,身上也热极了,干脆走到门口吹一会儿凉凉的空气。 她刚拿起手机准备给许嘉实编辑消息,就看到楼梯上前前后后走来了五个男生,有说有笑的。应该就是那五个来跟她合作的popper了。 舒禾把手机收进口袋,冲他们颔首示意。 五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眼神可以用受宠若惊和欣喜若狂来形容。 带头的男生带着顶毛线帽,首先蹿到她跟前,伸出手跟她握。 “女神你好你好,我叫齐瀚,你是跟我们融合舞的‘少女’吗?” 舒禾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讷了讷。 她礼貌地跟他握了握手,点头说道:“我是舒禾。” 五个男生排队和她握完手、又分别做完了自我介绍。 或许是因为都不熟,气氛陷入了沉默。 舒禾被他们盯得呼吸都不自然了,小声说道:“我进去问一下社长我们在哪排练。” 男生们表示赞同。 舒禾过去敲了敲门:“社长,我们这边人齐了,要去哪排练呀?” 郑茜闻言,拿起地板上的外套,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又拎出一把给她:“前面左转,505小教室。” 虽然这个教室很久没有人用,但里面也还算干净。 舒禾开门进去,先打开了热空调,又出去抱了六瓶水过来。 大家一人拿了一瓶放在旁边,对她道谢。 舒禾把自己瓶子上的标签撕了,跟他们做区分。 “女神!”孙扬霄满脸兴奋地说道,“之前社长说我们有可能会跟你合作,我们都没报多大希望,没想到真的能跟你一起跳舞!” 王梓谦嫌弃地拍了他一把,问出核心问题:“小甜妹,会长大佬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 “……”舒禾呼了口气,扯开这个不太令人愉快的话题,“时间紧迫,我们先构思一下编舞吧。” 几个男生也是分得清主次的,当即就没再闹了。 带头的齐瀚拉着其他四人和舒禾围成一圈,讲自己设计的故事线:“咱们这次的主题是‘少女误入机械乐园’,其实我已经有一点思路了。” “刚开始的时候,乐园里的五个机器人都不动,少女好奇地进来打量。可以设计成你走到谁身边,就跟谁有一段互动,然后等音乐高/潮的地方,我们五个统一动作,你自由发挥,最后我们回到开始的样子,我们变回静止的机器人形态。” 舒禾思考了一下他的话,提了一个小建议。 “这个想法是传统舞蹈和震感舞融合作品里最典型的一条思路,很好排,但可能不太有新意。我有一个想法,也是走这条线,但可以有眼前一亮的效果。” 五人齐声问:“什么?” 舒禾:“开头就和齐瀚刚才说的一样,不过我们可以在结尾设置一点惊喜。你们教我几个简单的popping动作,等故事快结束的时候,‘少女’被你们同化成了机器人,永远地留在了机械乐园。” “卧槽!”孙扬霄反应最快,被她这个想法震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细思极恐啊!” 齐瀚也明白过来:“这样就可以给观众很多想象和思考空间,比如,我们五个是不是也是误入、然后被迫留在这个机械乐园里。” 他这么一说,其余几个人也都如醍醐灌顶,忍不住错落地骂起了脏话,以表惊叹。 “卧槽!”王梓谦带头鼓起了掌,“这点子好,暗黑/童/话啊!” 舒禾浅浅地笑了一下。 “那我们现在开始排吧!我对popping不太了解,只能设计一些剧情互动、队形变换和基本路径,主要还是要你们发挥专长,用动作填充进去。” 几人先一起把音乐听了一下,舒禾去要了纸和笔来,带着副耳机听音乐。 她双腿劈着横叉贴在墙底,边拉筋边趴在墙上画队形图,男生们则在一旁商讨着怎样和“少女”进行不同的互动。 等把一首三分钟的歌大致顺好了剧情线的时候,已经傍晚五点半了。 舒禾瞄了一眼窗外,天色黑沉下来。 她收起手中的纸笔,抬头问已经是满头大汗的五人:“你们晚上都有时间吗?我们要不要先去吃个饭、休息一下,回来的时候刚好可以顺一遍队形。” 五人都爽快地应下。 “那我们晚上七点,直接在这个教室集合?” “行。” 男生们拿着衣服往外走,走着走着,又折回来问还在地上坐着的少女:“你不走吗?” 舒禾刚给许嘉实发完消息,仰着面对他们笑了笑:“我等男朋友来接。” “哇靠!”徐家瑞闻言,大喊道,“老子的女朋友呢?怎么不来接我!” 王梓谦嗤笑了一声:“别做梦了,兄弟。” 舒禾被他们逗乐,整理了一下那些被涂得乱七八糟的队形图,关掉灯和空调,到一楼大厅去等许嘉实。 许嘉实中午送完她以后,特地挑了个和学院楼最近的教室自习,这会儿来得很快,手里还握着一条围巾。 舒禾见到他,远远地冲他笑,小跑着到学院楼的门口。 许嘉实揉了揉她的脑袋,把手里的围巾绕在她脖子上,将她露出来的那一片雪白的肌肤给捂了个严丝合缝。 舒禾刚才大多数时间都用来设计编排了,没怎么运动,身体本就不热,这下被室外的冷风一吹,更是凉透了。 裹上围巾、周身被暖意包围,舒服得眯了眯眼睛。 小姑娘餍足的表情持续了几秒。 忽然,像是被点了穴一样,神情僵在了半路。 许嘉实带着她往餐厅走,边走边偏头问:“怎么了?” 舒禾眼神四下乱瞟,心里打着鼓,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交代。 类似的事情在两人短暂的恋爱史里还没有发生过。 她不知道许嘉实会不会因为这个吃醋、或者会吃醋到什么程度。 但是,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他和五个女孩子一起排舞的话,自己心里肯定膈应得很。 可是现在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他就算吃醋,自己也只能好言好语地哄着他、委屈他接受事实了。 许嘉实多聪明,看她这样心虚的样子,没一会儿就想到了那种可能性。 他掀开眼帘,意味不明地问:“你要和男生跳舞?” 舒禾闻言一愣,在心里悄悄揣摩起他的语气来。 好像,还挺平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是这样捉摸不透的样子,反倒让她更紧张了。 小姑娘动作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眼神充满试探。 许嘉实目视前方,只留给她一张轮廓深邃的侧脸,声音极其冷淡,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几个,排什么。” “……” 周边的空气忽然变得冷冽,像是在寒风四起的冬日里往天上洒了一捧水,水珠经过的地方,缓缓慢慢地凝出了层层霜雾来,自上而下垂落,形成一个透明封闭的空间,笼罩在舒禾周围。 应该是有点生气了。 舒禾猜测。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抱住少年的胳膊,放柔嗓音,老实交代:“五个男生加一个我,排五个机器人和一个少女的故事。” 许嘉实依旧是那副清清淡淡的表情,没答。 这样的反应,让舒禾下意识地将后半句话也主动吐了出来。 舒禾:“……会有拉、托举、抱和对视的动作。” 许嘉实:“?” 男生微微侧过脸看她,狭长的眼眸眯起,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舒禾自知理亏,垂下头,收紧了手上抱他的力道,深呼一口气,轻声细语地哄。 “你别生气,跳舞的时候,男女生有肢体接触很正常的,舞者不分性别。而且他们演的是机器人,你就不要跟几个机器人吃醋啦……” 许嘉实仍然不语,脚下的步子却停了,抓着她的手腕,把人往自己身前拽。 墨色的眼眸里聚起了丝丝愠色。 不爽。 非常不爽。 那股莫名其妙的占有欲让他心头冒火,最贴近的那块肉像是已经被烧掉了一样。 少年薄唇紧抿着,眼神紧盯她,呼吸很重,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字一句地强调—— “不行。” “……” 舒禾没想到一向性格又凉又淡的人会对这件事的反应那么强烈。 她怔愣了一瞬。 许嘉实吃醋的样子虽然有点凶巴巴的,但是还有点可爱。 像一个霸道又固执的小孩,时时刻刻都要把自己的玩偶抱在怀里,其他人连看都不许看一眼,更不要说碰了。 这个联想让人忍不住发笑。 舒禾压下眼角的那点小雀跃,主动向前迈了一步。 又把自己送进他怀里、脸贴在他胸前,顺便还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圈住了他的一根大拇指。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你先别生气……” 声音和语气都软乎乎的。 许嘉实的理智还在发酸发怒,但身体却该死的很吃她这一套,紧绷的情绪顿时放松了不少。 舒禾见着有效,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细腻柔软的指尖给他顺毛。 “我从六岁开始跳舞,大部分时候都是参加独舞的,很偶尔才会排双人舞和齐舞。但是跳舞嘛,难免要配合的,就像拉丁那样,虽然观众看起来很激……” 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不对。 舒禾求生欲极强地把脱口而出的“激情”咽了回去,重新措辞。 “虽然观众看起来有那么一点亲密,但是你想,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舞者们已经在台下相互折磨那么久,早就相看两生厌了,舞台上的表演都是演出来的嘛,不能当真的。” 许嘉实垂下头看她,睫毛遮住眼帘,神色不明。 舒禾又在他掌心轻轻挠了一下,很小声地埋在他胸前呢喃:“……而且他们哪里有你长得好看呀!我看过你以后,再去看他们,就半点感觉都没有了。” 她说完,悄悄抬起头,伸手把他微蹙的眉头抚平。 “别生气了,等这段时间忙完了,我给你跳一支舞。” “只跳给你一个人看的,好不好?” 男生眼中这才终于划过一丝笑意,低低地应了声“好”。 …… 吃过饭不能立刻运动,两人一起压了会儿马路消食。 舒禾边走边在脑子里设计自己的动作,状态非常忘我。 许嘉实怕她着凉,干脆提前了好久,陪她到排舞的教室里等着。 舒禾两只耳朵都插着耳机听音乐,手上比着小动作做构思,时不时拿起笔在纸上记录一下,专注极了,完全把男朋友当块木头一样晾在一边。 许嘉实无奈地看着她,直到还有十五分钟就到七点的时候,才走到她面前打断她。 男生个子极高,此时又是站着的俯视角度,一下将小姑娘完整地罩在了一片阴影之中。 舒禾摘掉耳机,仰起头看他。 “怎么啦?” 许嘉实一手臂弯里挂着长外套,一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我走了。” 舒禾看了眼时间,点点头,十分敷衍地跟他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 许嘉实对她的态度很不满,轻嗤一声,转头就走。 直到人走了有一会儿,舒禾才意识到不对。 她赶紧跑出教室,到楼梯口拦住他。 许嘉实没什么温度地扫了她一眼:“?” 舒禾这回学乖了,讨好地扬起一个笑来:“我送送男朋友。” 许嘉实很好哄,神色果然缓和了些。 男生看着她身上单薄的长袖和冻得打颤的嘴唇,轻轻叹了口气,从背后半抱着她,反过来把人送了回去。 再一次要分开的时候,舒禾爬在门框边,探出一颗脑袋,对着他离开的背影问:“表演那天你会来看吗?我们是第八个节目。” 许嘉实眸色渐深,浓眉的前端微微下沉。 他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 “不去。” 第34章 存四颗心 舒禾目送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大步流星地扬长而去,眨巴了一下眼睛。 她很纠结。 既想让他看看自己精心编排的作品,又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和别的男生一起做亲密的动作。 舒禾揉了一把头发,呼出一口气。 他不去也好。 …… 齐瀚五人来到教室门口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小甜妹这幅扒着门栏、望着前方发呆,一动不动的模样。 再想起刚刚上楼梯的时候碰见了会长大佬。 一切画面都在顷刻间从匪夷所思变成了顺理成章。 “哇哦!”徐家瑞十分夸张地转了转头、又扭了扭脖子,“我的女神她硬生生地站成了一座活的望夫石!” “……” 这巨大的动静,舒禾就算再入定,也该被震醒了。 她飞快地回了神,尴尬得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只好逃避式地转身走进了教室,拿起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几口,给自己降降温。 五人有说有笑地走进了教室。 室内温暖,大家都把外套脱掉,丢在一边。 舒禾怕他们接着调侃自己,于是赶紧把地上的纸拿起来,走到他们身边,先发制人:“抓紧时间,我先给你们讲一下队形,然后我们把队形过几遍吧。” “得嘞!” 舒禾把队形图纸展示给他们。 纸上用正方形、长方形、圆、菱形、五角星和爱心六个图案分别代表不同的人。 “因为你们都是机械,挪动起来不是特别方便,这三分钟里,你们一共变六个队形,都是比较好记的,路线也比较短。走位比较难的是菱形,其次是五角星。” 齐瀚和王梓谦都是大二的,经验和资历比较足,主动认承担菱形和五角星,其他几人也分别挑选了合适自己的角色。 舒禾直接以图形的名字指挥他们换队形。 街舞社虽然会招一部分零基础的小白进社学习,但参加表演和比赛时,派出的都是专业舞者,几人基础过硬、配合默契,排练的过程十分顺利。 半个多小时下来,队形就都像刻在大家身体里似的,不用花时间去死记,已经很自然地形成了肌肉记忆。 孙扬霄喝了口水,腾出一只手给舒禾比赞:“有些人她明明可以靠脸,却偏偏要靠实力。女神,你可太有魅力了!” “对!”一向话少的雷明也忍不住夸赞道,“我记性差,一般队形要记很久,但是今天这个队形排得很流畅又很舒服,跟音乐和故事线完美契合,根本不需要费脑子去记。” 舒禾被他们夸得十分不好意思,把队形图递给他们,扯开话题:“你们按照我的走位,看看各自设计什么动作,分一下part,我也构思一下怎么跟你们的互动。” 五人围坐着讨论分part的时候,舒禾一刻也没有休息,一边压腿一边思考。 她好久没有认真地拉筋,今天这么拉了一会儿,刚才去吃饭的时候,已经疼得路都走不稳了。 可想而知,到舞台上肯定呈现的也不够流畅和漂亮。 为了完美的舞台,她这几天必须克服一下疼痛,把柔韧度拉回以前的状态。 齐瀚几人商议完毕,合练了一会儿以后,便坐在一边休息。 毕竟面前的是个仙女,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向舒禾所在的那个角落飘去。 女生从对着墙角劈180度的横叉,变为在前侧的脚跟处搁了一块瑜伽砖、劈200度的竖叉。 她咬着牙,上下大幅度地震了几下,彻底让自己适应这个疼痛感,然后撤下腿,又伸出手去,再拿了一块瑜伽砖来。 一通操作给几个popper看傻了。 她居然,还要再垫一块? …… 五个男生满头大汗的横坐成一排,瞠目结舌,惊得嘴都合不拢。 “卧槽,这是人能承受的吗?” “我裂开了。” “练是一回事儿,但倒也不必对自己下腿这么狠吧!” 舒禾刚刚边拉筋边在脑子里想动作,完全没意识到他们已经进入了休息阶段、并且正在观赏自己做柔韧。 这时听到声音,她把头往旁边偏了偏,看见目瞪口呆的五脸懵逼。 …… 舒禾默默地在第一块瑜伽砖上方叠上第二块,把脚放上去,下叉。 她疼得额角都渗出了细细的汗,略显艰难地说道:“你们再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好。” 王梓谦咽了咽口水,满脸都写着害怕,说话也断断续续的:“您……您别把自己给压坏了……” “……”大腿根部传来的痛感让舒禾忍不住拧眉,她嘶着声说道,“没事。” 又压了几分钟才结束,站起来的时候,双腿微微发颤。 舒禾长长地呼了口气。 疼是疼的,但也觉得很爽,好像找回了一点以前练舞的感觉。 舒禾抬起头,走到五人面前。 他们的腿也在打颤。 甚至比她颤得更厉害。 舒禾默了默。 “……你们也拉筋了?” “没。”五角星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们看着都疼。”正方形向后退了半步。 …… 疼死他们算了。 舒禾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们一眼,无奈地说道:“赶快开始练吧。” 音乐一放,五人立即十分专业地进入了状态。 舒禾从小跟着陶琼这样的大舞蹈家学舞,已经把舞者的敬业精神和对舞蹈的热爱都融进了骨血里。她的每一支作品,都会用十二分的认真态度对待。 所以,即使这次只是一场没有任何竞争性质、也非商业化的表演,她依然要把它毫无保留地做到最好。 作为主角中的主角,舒禾不可避免地要承担一些高难度动作。 跟菱形互动的时候,有她被托举到空中旋转的动作;跟五角星互动的时候,有她被五角星的双臂拎着,从背后甩到身前的动作;她的个人部分里,也有很多非常出彩但高难度的地板动作。 这些都是再怎么练习也不嫌多的。 要确保舞台上的万无一失。 除此之外,最后一段“少女变成机器人”的六人齐舞部分,舒禾还要跟五个popper学习一些popping的基础动作。因为站在正中间,所以她更加不能划水,要把动作做得干净漂亮才行。 一边是频繁交替的高难度舞蹈动作,一边是从未尝试过的街舞。整部三分钟的作品,虽说情节跌宕起伏、情绪感染力很强,但舒禾的压力也是前所未有的大。 大家一边排练一边商讨着如何修改精益,眨眼间就到了十点。 舒禾瞄了一眼前面的挂钟,向大家征求意见:“我们再练几遍,十点半的时候回去,可以吗?” 几人相互对视,面露难色。 王梓谦瞟了一眼面前衣衫已经被汗湿透的少女,叹了口气:“倒不是我们体力跟不上,我们是怕你体力跟不上,而且刚才摔了那么多下,你不疼啊?” 撩起她的长袖长裤,里面应该到处都是青青紫紫的淤青了。 舒禾眨了眨眼:“没事的。” 疼当然是疼的,但是以前也摔过不少。 而且,每一次摔的时候,她脑子里都不停地浮现出许嘉实床头海报下的那行字。 ——不是摔得越惨,就飞得越高,但不敢摔,永远飞不起来。 忽然就觉得,疼也没什么好怕的。 …… 排练完的时候,五人像下午一样先行离开了,舒禾拿起手机给许嘉实发消息。 估摸着他过来还得要一会儿时间,她就先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舒禾今天实在是累得狠了,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忽而放松下来,只想就这样直接睡去才好,连教室里进来了一个人都没发现。 许嘉实十点没到就在门口等她了。 没想到她会练到那么晚。 他走进教室,放眼环视了一圈,最后才看见缩在角落里的人。 小姑娘曲着腿、仰着面靠在镜子上,莹白的双颊因为刚才的运动而泛起两团薄红,嘴唇却隐隐发白。 他蹙着眉,大步走过去。 舒禾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睁开眼,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自己面前。 好看的人,只一个背着光的身形轮廓都是让人心动的。 小姑娘弯起眸子,没站起来,只是动了动唇:“你怎么这么快就到啦?” 许嘉实没答她,屈身蹲下。 他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抽了一张出来,在寂静的空间里发出一阵突兀的窸窣声。 面前的人满身是汗,衣服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还没拧干的,下颌也悬着几颗摇摇欲坠的晶莹。 男生为她仔仔细细地擦拭着,一张厚厚的纸巾被濡湿一角,水迹很快顺着那一角染遍小半张纸。 手下的力道明明极轻,面上一对的剑眉却几乎拧成一个结。 “唔……”舒禾见他像是要把自己全身都用纸巾擦干的样子,赶紧握住他的手腕,制止他要抽出第三张纸巾来的动作,“不用擦了,我直接回去洗澡,我们走吧。” 许嘉实应了声,站起身,握着她的手臂把人拉起来。 隔着一截空荡荡的袖管,圈住里面细而软的一段。 触感极佳。 本来是个亲昵的动作,但被拉起来的人却把一张小脸都皱成了一团,倒抽一口冷气。 他力度虽然不重,却也不轻,大拇指指腹恰好按在她刚摔出来的一块淤青上。 许嘉实敏锐地察觉到异样,眸色一变,沉声问:“怎么了?” 跳舞摔跤是家常便饭,舒禾并不想小题大做,但面对他那双仿佛能在瞬间洞悉一切的双眼时,却没来由地变得很没底气。 她掩饰性地将本就垂落在手腕的长袖再向下拉了拉,袖口遮住半个手掌。 许嘉实一双清冷的眸中划过一丝异色,说话的嗓音算不上愉悦:“我看看。” 舒禾将手向后撤,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 “没事的,就是一个小淤青而已,不疼的。” 双方都静默了几秒。 少年盯住她,神色极黯。 “是么?” “现在还学会骗人了?” 他带着薄怒的声音穿透空气、传入耳中,无形中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很少见到像他这样寡淡的人生气。 舒禾此时心虚极了,但还是硬着头皮“嗯”了下。 许嘉实冷嗤一声,目光扫在她的那截棉质的衣袖上,伸出修长而节骨分明的大手,不轻不重地按了上去。 他找的位置极准,跟刚才握着的那处分毫不差。 舒禾瞬间倒吸一口冷气,半只手臂都被他弄麻了,像浸在带有腐蚀性的酸水里一样,胀得发疼。 委屈感紧接着疼痛而来。 她咬唇,颤着眼睫抬眼看他,眼角浮出星点泪花。 那双秋波满盈的杏眼带着点受伤和难以置信的情绪,直望进人心里。 明明没有说话,却好像在无声地质问、怪他故意欺负自己。 一下就把他的心揪住了。 惹人心疼得紧。 许嘉实薄唇紧抿着。 半晌,败下阵来。 “还有哪儿疼?” 舒禾吸了吸鼻子,把泪意都咽回去,这会儿也不逞强了,瘪着嘴小声地嘟囔。 “浑身都疼。” 第35章 存五颗心 声音少见的软糯,还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好像所有的那些本该存在于她身上的痛感,都随着这样的一句话,细细密密地钻进了他心窝子里。 许嘉实神色微黯,动作轻柔地撩起她的袖管。 少女白嫩的雪肤之上浮着一大团青黑,极其鲜明强烈的色彩对比,看起来触目惊心。 许嘉实瞟了一眼面前可怜巴巴的小姑娘。 无声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练那么狠?” 舒禾垂着眼,把袖子放下来,没答他,只是将两条细细的胳膊向外张开,微微抬着下巴,仰面看向面前的人。 向他讨一个抱抱。 许嘉实的心瞬间像是被这个可爱的动作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他从善如流地向前半步,张开双臂,把小姑娘全部揽进怀里。 舒禾环住他的腰,半边脸贴在他胸前,说起话来细声细气的:“你别担心,我很耐摔的。” 感受到男生的身体明显变僵了些,周身的空气也以明显可感的速度冷了下来,她急忙又补了一句:“是因为今天第一次练习,配合不够默契,我也没找到状态,所以才摔得比较多,我保证以后不会这样了!” 许嘉实依旧没说话。 舒禾觉得有些气馁。 自己本来就已经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现在不被他哄哄就算了,还要反过来哄他。 而且,哄了几句还不够,不知道他的毛要什么时候才能被捋顺,永无止境似的。 她好累。 小姑娘抱着他的手忽然松了劲。 舒禾十分好脾气地低声跟他说了句“对不起”,人也往后退开了一点。 声音里是难以掩饰的疲惫。 许嘉实有一瞬的怔愣。 随即,他眼疾手快地将脱开的人重新搂好,横在她腰际的双手锁得紧紧的。 像是抽绳迫切地系住了帽子,防止脱开,甚至还打了个死结。 小帽子舒禾是真的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 她身体和心灵的承受度都达到了今天的极限,像只没了生气的布娃娃一样,任由他摆布,一动也不动。 许嘉实能很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但他从来都不是善于表达的人,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才能准确地向她表达自己此刻的内心。 他沉默了半晌。 “别生气。”少年将下巴在她发顶上轻蹭两下,薄唇蠕动,声音低沉,“我只是……” “很心疼。” …… 说起来也可笑。 他当年被摔断的滑板刺穿整条手臂的时候都没哭一声,现在只是看她身上摔了几个乌青,竟然轻而易举地涌起了一股感同身受的疼来。 想都不敢想,她在做高难度动作、她一次又一次直挺挺地摔到脚下的硬木地板上,然后咬着牙,毫不犹豫地爬起来再摔一遍。 很想替她受这些苦。 舒禾真切地感受到了他轻微的哽咽,登时怔愣在原地。 忽而又觉得好笑。 他滑板的时候不怕摔、她替他怕。 她跳舞的时候不怕疼、他替她怕。 少女唇边漾开一抹笑意,勾了勾他的手,软声说道:“我们回去吧。” …… 两人出了学院楼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很浓,一片墨色之中,只有一束束高高打下的亮光为他们引路。 今天连着高强度地练了三个多小时的舞,运动量确实超出了舒禾的负荷,她走路的时候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步一飘的。 许嘉实忽然拉着她的手,停在了原处。 舒禾不明所以地望向他。 然后,见到少年在自己身前的一步处蹲下身。 他微微别过头,低声道:“背你。” 舒禾讷讷,身体却比大脑早一步做出了抉择。 她难以抑制住心里那股甜蜜和悸动,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缠了上去。 许嘉实双臂绕过她的两条腿弯,稳稳地站了起来。 很轻,没什么重量,像背了只书包一样不费吹灰之力。 许嘉实不禁皱了皱眉。 “怎么这么轻?” 舒禾侧脸贴在少年宽阔的背脊之上,将精神全部放松下来,闭着眼,轻声答:“不轻的,是你力气大。” 闻者轻笑。 两人都没再说话。 黑暗又静谧的氛围之中,触觉变得异常灵敏。 虽然隔着两层厚厚的衣物,许嘉实仍能明显地感受到背上少女玲珑有致的曲线。 她呼吸均匀而平稳,喷在他后颈与后背相连之处,身体也随之一起一伏,像是有韵律的琴键,在他身上一下一下地敲着。 莫名地惹火。 还有那要命的浅淡体香,若有似无地钻进鼻腔,就像给欲/火接连不断地吹着轻风,不仅不能灭之,反倒将火焰越吹越旺。 她总能轻而易举地把他的防线完全击溃。 冬夜的风很凉,许嘉实的脚步也很慢,可额角却渗出了细密的汗,隐隐有青筋显现。 喉咙干得发痒。 二十分钟的路走得像是在受刑。 总算是到了她的宿舍楼下。 许嘉实蹲下身,预备把人放下,但背上趴着的人却没有半点要下来的意思。 他微微偏头,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好出声说道:“到了。” 毫无回应。 许嘉实提高了些音量:“舒禾?” 回应的依旧是一片沉寂。 小姑娘竟然趴在他背上睡着了。 许嘉实没舍得叫醒她,又背着人站了起来,思忖一会儿,将她带去了街角港。 “街角港”是一个与餐吧类似的餐厅,里面不仅可以吃饭,还设有小型舞台和led屏幕,可供举办小型活动,地点就在宿舍区内,晚上只熄灯、不关门。 学生会有一回晚上十二点开紧急会议的时候,大家就聚集在这里。 许嘉实轻手轻脚地把背上的人放在沙发上,又动作幅度很小地拿出手机,给蒋一铭发了个消息。 【。:帮我拿云南白药喷雾来街角港】 【已有女友,比你好看:???】 【已有女友,比你好看:你在街角港摔残了?】 【已有女友,比你好看:卧槽,喜大普奔!】 许嘉实根本懒得理他,面无表情地又回了一句。 【。:来的时候把嘴闭紧】 …… 蒋一铭简直委屈的要命,直窜天灵盖的逆反心理让他忍不住想带上大喇叭,边怒吼边大摇大摆地勇闯街角港。 但大胆的计划最终碍于会长大佬的淫威而被迫放弃。 他认命地往上爬了两楼,敲开大佬的宿舍门,做贼似的把他桌上那瓶占位显眼至极的云南白药气雾剂拿在手里,卑微地挂上一抹笑,跟会长的几个室友道了谢,直奔街角港。 街角港晚上十点半就熄灯了,一片漆黑里,那一道手机手电筒的光就非常明显。 蒋一铭蹑手蹑脚地直奔光明而去。 他把东西递到许嘉实手上,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听他极其无情地开口:“可以滚了。” 蒋一铭:“?” 瞬间暴跳如雷。 “我踏马是一次性的吗?!” 话刚一脱口,蒋一铭就收到了许嘉实残酷得像魔、恐怖得像鬼的眼神。 借着一点手电筒的微光看去,那张紧紧绷着的脸半明半暗、阴云密布,直睨着自己,好像要把自己盯穿孔似的。 像一只活的撒旦。 明明有种阴鸷的美感,却吓得蒋一铭浑身一抖。 强烈的求生欲使他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 他挤出一个笑,哆哆嗦嗦地留下一句:“祝二位共度良宵啊……” 脚下生风,溜得飞快。 边溜边拍着胸口暗自庆幸。 幸好冰冰怀里还抱着个小甜妹,不然,他合理怀疑,冰冰能让自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 舒禾本就睡得不熟,刚才听见蒋一铭的大吼,立即从迷迷糊糊中惊醒了过来,抬头看向身边的人。 “嗯?我刚刚怎么睡着啦……” “这是哪呀?” 睡意朦胧时的声音黏糊糊的,可爱又勾人。 许嘉实眉头不由自主地舒展开,把那条垫着给她当枕头的手臂向里缩了缩,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街角港。” 舒禾小声“哦”了一句,又听他说道:“我给你喷点药,再送你回去。” 舒禾看着他手上那瓶因黑暗而看不清字的瓶子,眨了眨眼,点头。 许嘉实让她靠在沙发靠背上,自己将身子侧了过来,和她对坐。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打光,用下颌和侧颈夹着。 灯光照在舒禾身上。 她乖乖巧巧地拉开拉链,脱下外套的半边袖子,把手递给他。 许嘉实把袖口卷上去,对着淤青的地方喷了喷。 那处立刻变得冰冰凉凉的。 接下来,是他带着温度的指腹,隔着一层药剂在她的小臂上轻轻打着旋。 男生眉眼低垂,神色认真而专注,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擦拭一件绝世瑰宝。 小臂上传来略微的痒意。 连带着心也一起变痒。 两边的手都处理完,许嘉实又把她的一双腿搁在自己膝盖上。 舒禾一愣,不自然地将腿往自己这处缩了缩。 “我,我自己回去喷……” 许嘉实掀起眼帘,淡淡扫了她一眼,没说话。 舒禾试图和他对峙,没过几秒,铩羽而归,只好乖乖地把腿伸了一点出去。 许嘉实轻笑,空出来的那只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又将她的长裤裤脚小心地捋上去一截。 腿上的战况比手上严重多了。 尤其是膝盖。 膝盖四周处处布满青青紫紫的淤青,整片区域像是一块只有紫色和绿色的调色盘,被遮盖到几乎看不出皮肤本来的颜色,甚至还隐隐约约透出些血管。 这幅战况,让人看一眼就情不自禁地产生视觉与触觉的通感,身临其境地疼起一身鸡皮疙瘩。 舒禾自己看到的时候也愣了愣。 没想到会是这幅惨状。 许嘉实这回没凶她,只是紧抿着唇,一手轻捏着她纤细的小腿肚子,一手给她喷药。 直到两条腿都处理完了,他才稍稍抬了点头,深俊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明天给你带对护膝?” 舒禾往他怀里钻,小声地应了句“好”。 …… 许嘉实还是背着舒禾回去的,但是他最多只能送到宿舍楼下,楼梯还得她自己爬。 舒禾颤抖着腿爬到四楼、稀里糊涂地冲了个澡、最后上床,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就随着沾到枕头的那一刻,被榨得干干净净,倒头就直接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第一节还有课,舒禾比往常晚了十五分钟起床,混混沌沌地换了身衣服赶到教室,开始新一天的课程。 很久没有这么连续高强度地运动过,舒禾今天浑身酸痛,像是四肢和腰背都在昨天分别做了几百个蛙跳,扭扭脖子都能丝丝抽气,令人难以置信的酸爽。 但是,以她以往练舞的经验来看,战胜乳酸的最好方法就是直面乳酸。 是以,自己今天只要保持昨天的状态,以毒攻毒,明天就能好个七七八八。 第二天通常是最难熬的,只要熬过去,后面就会越来越好的! 舒禾这么给自己打着气,晚上吃过饭以后,又在许嘉实的护送下,再次到达了战场。 她口袋里揣着一瓶昨晚亲亲男朋友塞到她手里的云南白药气雾剂,腿上和手肘都套上了今天亲亲男朋友特地给她拿的护具,觉得前所未有的有力量。 日子在日复一日的练习和日复一日的进步中悄然过去。 很快就到了12月31号当天。 跨年晚会在体育馆内举办,因为座位有限,所以会在网络平台上进行同步直播。 活动晚上八点半才开始,彩排却从下午一点就开始了。 体育馆的舞台内,灯光、音响和道具全部准备好,表演者们也都换上了表演要穿的衣服,完全按照正式流程全部走一遍,力求晚上的表演不出丝毫差错。 表演流程分为“领导讲话、表演、抽奖、表演、抽奖、新年倒数”六个部分。 舒禾是第八个节目,按理下午四点也该结束了,但在新年倒数环节之后,每一个节目都要派一个代表上台进行集体致谢,舒禾作为融合舞节目的主角,自然而然地被推举上去。 这就意味着,她得带着妆、穿着演出服,一路傻等到彩排结束的最后一刻。 简直太折磨人了。 舒禾彩排结束下场,就和开场舞留下来致谢的郑茜、以及得等到第21个上场的中国舞的女生们坐在一起聊天。 虽然彩排流程很繁复,但学生会给表演者们安排的很妥帖。 候场室里的沙发坐不下,就从体育馆搬了很多软垫来给大家休息;下午四点的时候,学生会干事还亲自来给大家发了些零食和牛奶;据说晚饭也直接是拨经费承包的。 往年可从来没有过这种待遇。 一堆舞者里,舒禾只跟郑茜熟悉,她从头到尾都坐在郑茜旁边玩手机,时而和她交谈几句,安静极了。 这会儿,郑茜戳了戳她,眼神指向门口。 舒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几个胸前挂着工作证的学生会干事正抬着两个大型储物箱,走进她们所在的休息室。 干事们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 黑色鸭舌帽的帽檐阴影遮住眼睛,却挡不住浑身散发出的清冷淡漠的气场。 不仅是舒禾,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一瞬间被吸引了。 许嘉实向四周扫视一圈,目光定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小姑娘身上。 他对着舒禾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跟自己出去。 许嘉实率先抬起长腿走出休息室。 舒禾俏脸微红,站起身来,顶着一房间的调侃和起哄,小跑着跟了出去。 整场跨年晚会,从组织策划到筹资拉赞助,甚至每一个灯光、道具和摄像机位的布置,都全权交由学生会管理。可以说,许嘉实从始至终都是最累的那一个。 从两个月前就开始准备,时间越近,他就越忙。 而今天,应当是忙的峰值才对。 舒禾没想到他百忙之中还能抽时间来看自己。 许嘉实把她拉到楼梯间,转了转身子,直接把人揽进自己怀里抱着。 他下巴埋在她肩窝里,低低地问:“累不累?” 舒禾也回抱住她,摇了摇头。 “我都坐着,不累的。你一直站着,还要跑来跑去,不累吗?” 许嘉实唇边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哑着声道:“累。” “唔,”舒禾放在他腰际的手往上爬了几寸,“那我给你捏捏肩?” 许嘉实把怀里的人松开一些,俯身看着她,眼神和语气都非常直白:“你亲一下就不累了。” 舒禾愣住。 她嘴唇蠕动几下,又吞了吞口水,脸颊有点发烧。 小姑娘十分心虚地环视了一周空空荡荡的楼梯间,忸怩了好久,最终顾念着他接下来还得一直操劳到很晚,踮起脚,在他侧脸上轻轻落下一吻。 因为晚上有表演,一向素颜的舒禾今天化了妆,也简单地做了发型。 舞台灯光很吃妆,所以腮红和眼影会化得特别浓,但即使是这样在别人脸上显得过分浓艳的妆容,放在她脸上,也只会让人觉得娇丽可爱。 倒真是一张“淡妆浓抹总相宜”的百搭脸。 许嘉实眼角笑意流转,扣住她的手,倾身在她额间也吻了一下:“表演结束带你去吃好吃的。” 舒禾垂着眼不看他,脚尖不自然地挪了挪,唇边却不自觉地弯起一个满盈的笑来。 “好。” 很奇异的,和她这样短暂地见了一面之后,许嘉实心里那些堆积的烦躁和疲倦就真的在顷刻之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但还是,很贪心地想和她一起待得更久一点。 少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指尖摩挲着她柔软的乌发:“我要走了。” 舒禾也不太舍得这么快就分开,但还是点了点头。 许嘉实把人送回休息室的时候,里面的人们又掀起一阵哄闹。 舒禾十分不好意思地回到自己的那一块软垫上,拿开那一袋占着她位置的零食,恢复到许嘉实来之前的样子,抱着膝、蜷在墙角玩手机。 郑茜刚上完厕所回来,在她身边坐下,指了指被她放在一旁的零食,笑道:“你拆开看看。我还以为是一点牛奶和饼干,没想到学生会这次下了大手笔。” 舒禾被她说得有点好奇,放下手机,弯腰去拆那个袋子。 一盒软曲奇,两袋膨化食品,一包芒果干,一瓶果汁。 恰好每一样都是自己喜欢吃的种类和口味。 她拿了一包薯片出来拆,又见到下面被挡住的两包咪咪虾条。 舒禾表情顿住,下意识地把身子往里缩,用薯片的包装袋挡住自己的脸。 一瞬间,心里像是噼里啪啦的炸开了数不清的烟花。 现在可以确定了。 就是他按着自己的喜好买的。 为了给自己买,所以给所有人都买了一份。 小姑娘垂下眼睫,捻了一片薯片放进嘴里,仔仔细细地嚼着。 明明是咸口的原味,但却总觉得吃起来甜滋滋的。 舒禾觉得,如果自己有条小尾巴的话,现在一定欢快地摇起来了。 第36章 存六颗心 彩排一直到晚上六点半才正式结束。 早就有志愿者和学生会的工作人员们,忙前忙后的给之前填表说要订餐的表演者们准备好了晚饭。一荤一素、外配一盒密封包装的汤。 舒禾那边结束了致谢环节以后,直接下场回到休息室。 她在门口领取一份盒饭,窝回自己的那个小角落里吃了起来。 虽然表演在晚上八点半才正式开始,轮到自己时估计也该接近九点了,但是体育馆和食堂离得很远,舒禾懒得再费时间赶过去一趟。 她预备吃完饭以后,稍事休息一会儿,就在体育馆里找个体操教室再练一练节目。 这个想法和五个popper不谋而合。 饭后,几人一直在体操教室练到八点,才重新回到休息室候场。 舒禾边补妆边和他们讨论了一下刚才彩排时新发现的问题。 时间过得很快,没一会儿就轮到了第五个节目。 舒禾心砰砰跳,一对秀眉微微皱着,显得十分紧张。 因为是机器人们先出场、少女最后亮相,所以舒禾候场的时候,站在队伍最尾端。 男生们的个子都高,她身前像是竖了五层厚厚的高墙,那股压迫感,顿时让人更加焦虑了。 舒禾抿着唇,戳了戳站在自己前面的王梓谦。 舞台音响里传来的音量很大,她适当提高了点声音,说道:“一会儿如果技巧失误的话,你不用管我,把我当成书包一样丢下来就行了,我可以自己临场发挥救场的。” “……” 把仙女当成书包。 牛批。 反正他是做不到。 王梓谦简直被她的敬业精神噎得无话可说。 摔出几个淤青倒还好,但是万一到时候不小心搞成骨折或者骨裂了,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大家一起相互扶持着流了半个月的汗,多少发展出了一些革命友谊,想到舒禾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健康当回事儿,王梓谦的情绪激越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变响了很多,显得十分暴躁。 “我要是把你丢下不管,我还是人不?!” “你到底是质疑我的力气,还是质疑我一米八的身高摔不死你?!” 舒禾被他突如其来的发火惊了惊。 她愣住几秒,小声嘟囔了一句“只是说以防万一啦”。 前面听到完整对话的齐瀚嘴角一抽。 “你少来,我们可不想被会长打半残。” 舒禾呼了口气,说道:“这个作品的构思这么精妙,而且全程都有摄影机记录,难道你们不想留下一个名垂校史的漂亮的舞台吗?” 见两人不说话,她又补了一句:“真的没事,我很耐摔的!而且会长也不会把你们打半残。” 她话音刚落,背后便传来了一道又沉又冷的声音。 因为站正在走廊里,男生说话时还自带回音和混响的效果,像是来自地狱的催命厉鬼。 “我会。” “……” 那斩钉截铁的语气和不容置疑的强势气场,让几个popper不禁觉得,自己不仅仅是会被打半残那么简单。 几人齐刷刷地往后退了一步。 舒禾呆住,慢腾腾地转过身去,对上那双泛着凌光的眼。 她咽了咽口水,心虚极了:“你怎么来啦……” 许嘉实没答她,也没看她,薄唇轻启,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 “别摔。” 这话分明是对着她身后的几人说的。 多少带点儿威胁的性质。 舒禾咬着下唇,边拉着他走出走廊边说:“马上就要轮到我啦,我能保护好自己的!真的!你别担心。” 许嘉实扬着下巴,斜眼睨她,表情显然不爽,放在那张本就自带攻击性的脸上,危险的意味十足。 场内模糊地传来主持人说串场词的声音。 还有一个节目就要轮到了。 舒禾心急火燎的,又怕他真的跟自己生气,情急之下,也不管身边还有那么多工作人员和正在候场的表演者看着,急匆匆地踮起脚尖,在他下颌上蜻蜓点水般的亲了一口。 亲完以后,立刻绯红了脸,转身跑回去。 看着那抹落荒而逃的身影,许嘉实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食指在那处温热的肌肤上轻轻刮了刮,指腹蹭下来一抹浅色的红,悠悠地发着好闻的膏体香气。 少年的眸光闪动几下,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 …… 舒禾紧张的毛病从来都是卡在上台前犯的,等到真正上场的时候,她就会不自觉地把身上自信淡雅的气质全然释放出来。 像一只生而高贵的白天鹅,不必像孔雀那样招摇地开屏过市、炫耀自己的美,只要合着翅膀、扬起脖子走几步,就能让人惊叹这一幕美丽绝伦。 报幕过后,融合舞《误入机械乐园》正式开始表演。 幽蓝的灯光下,少女着一袭料质轻透的纯白吊带长裙。 她光着脚、逆着光,自舞台深处款款而出,身形纤细但不失玲珑,每一道线条都美得让人倾心慕念。 莲步轻移、款款而来,恍若踏在人的心尖上跃动。 剪影正式走到聚光灯下亮相那一刻。 时光如同静止,台下唏嘘成片。 许嘉实彼时正带着帽子和口罩,存在感极低地坐在第二排正中央,学生会会长的专属座位上。 绕是天天见她,此刻面前的这一幕也仍旧让他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浑然而生的倾慕感。 舒禾的确有这种魅力。 上台的时候,顷刻便能抓住所有人的眼神,使见者心悦臣服。 …… 舞台上,随着震感音乐的加入,五台机器人卡着鼓点整齐地动作。 少女好奇地转动黑蓝色机器人的发条,它掰扭了一段,而后发出卡机的声响。 卡住的动作被重复了十几遍,最终停住。 她小心翼翼地又向前走了几步,和它们互动。 突然,黑橙色机器人狂舞一段,发出机械顿感十足的提示音。 “nb,arrest.” “execute.” 音乐中的金属质感减少,气氛忽然变得温馨。 台下传来压抑又小声的惊呼。 少女被机器臂搂着腰旋转了几圈。 而后,飘摇着停在了半空中。 少女焦急地晃动双腿,用手拍打着机器臂。 台下观众的心弦陡然绷紧。 黑红色机器发出感应,站起身接过她。 少女挂在它身上,顺势向下翻了几圈,劈着叉,轻轻落在地面上。 腰肢和双腿柔软得不可思议,舒展、和缓,将舞蹈之中的线条美展现到极致。 终于接触到地面的少女气喘吁吁的。 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害怕,但五台机器却在这时一同醒了过来。 漆黑的色彩环绕着她,一步步逼近,压迫感十足。 它们将少女的身体绷成一条直线、抛到半空,下落的时候,又以十只机器臂稳稳托住。 纷乱不休。 …… 视觉画面里,连续的高难度地板动作和空中动作衔接,反转和惊喜不断,**迭起,引得场下一阵阵呼。 耳边传来的音乐渐熄,节奏由激昂变得平缓。 最终脱力的少女低垂着头、双臂展开呈一个十字形,被架回舞台中央。 她面色苍白,紧闭双眼,一动不动,像是已经失去意识。 看得人心都揪了起来。 这时,黑金色机器人对着台下斜斜地勾起唇角,在少女的侧腰也装上了发条。 现场的观众们被那个阴笑激得汗毛倒竖。 平静下来的音乐再次启动,音响里传来一阵机械碰撞的铁器声。 少女在攻击性极强的音效中抬起头、睁开眼。 她面上既不像开场那样惊奇和欣喜,也不像刚才那样恐惧又害怕。 目光空洞失神,仿佛一只被抽走了灵魂的芭比娃娃,毫无生气。 黑金色机器人从左至右、逐一转动了其余四台机器和少女身上的发条。 五道身影整齐而又机械地动了起来。 音乐在制高点戛然而止,五台机器的动作骤停,只剩黑金色机器人,站在一旁,看着他们鼓掌。 …… 观众席静默了好半晌,沉浸在故事的余韵中久久缓不过神来。 直到五人都站回舞台中央,对着台下整齐地鞠了一躬,场内这才爆发出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还夹杂着惊叹的嘶声。 蒋一铭抱着自己起满了鸡皮疙瘩的两条手臂,使劲搓秃噜皮,边搓还边往许嘉实身边蹭。 “我草,虽然我没太看懂,但是感觉阴森森的,好恐怖啊!” 许嘉实难得的没踹开他。 蒋一铭喝了口水压惊,一直等到下一个节目都上台了,还浸浴在刚才那个惊悚故事里。 “这是不是……女主本来是正常人,然后被搞成机器人了?所以其他五个人本来可能也是正常人,都是进来以后才被搞成机器人的?” 许嘉实目视前方,淡声说道:“黑金色那个不是机器人。” 蒋一铭反应了几秒才想明白。 所以,黑金色的那台,其实是一个清醒的变态?! 他把误闯进乐园的活人都变成了机器人,以此为乐! 蒋一铭耳边不禁回响起黑橙色机器人独舞时发出的那句指令。 “nb,arrest.” “execute.” 抓捕。 执行。 还有少女被架回舞台中央时,黑金色机器人的那个邪笑。 草啊。 机器人怎么会笑呢! 以及最后。 所有机器都停摆了,只有他还在鼓掌。 嘶—— 这大晚上的,还是没看懂的好。 蒋一铭脑子里一团乱麻,呼吸之间,甚至有种在灌满水的黑暗房间里求生的窒息感,气都喘不过来了。 他本能地用手扒着前方那个人的椅背,手指不安地动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 “我还以为小甜妹今天是来美翻全场的,没想到这是支带着毒刺的白玫瑰……” “好,好,好他妈恐怖啊……” 蒋一铭兀自陷入了后怕和恐慌。 然后,听见身边的许嘉实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句:“老师好。” …… 蒋一铭猛然反应过来,像被热水烫了似的,即刻撒开手。 哦。 第一排坐的都是领导。 出大问题。 …… 为了达到最佳的舞台呈现效果和保持演员的专注,观众席的灯光会在演出时全部熄灭。 连一支荧光棒都没有的地方,只剩下一片蒙蒙的黑。 舒禾站在台上表演的时候,对观众席的状况一无所知,因此,直到落幕鞠躬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许嘉实也在台下坐着。 头顶的舞台灯那么亮,但她所能感受到最清晰的,却是男生正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带着浅淡的笑意。 明明斩钉截铁地说着不来的人。 最后却还是出现了。 舒禾在心里腹诽他。 唇角挂着的那个笑却不由自主地向上拉得越来越高。 原来男人也是口是心非的动物。 …… 无论是从团队配合、个人发挥,还是现场渲染的氛围来看,今天的舞台都完成得前所未有的令人惊艳。 机械乐园六人组下台后,从另一边的通道回到候场室,拿起各自的水干杯,庆祝这半个月的辛苦汗水得到了完美落幕。 五个popper晚上还要和兄弟们去喝酒跨年,都先行离开了,舒禾跟他们告别后,从后门绕回场内,到学生会给表演者们安排的位置上坐着。 许嘉实今天全程都要坐在第二排看完整场表演。 他的那个位置,前有领导坐镇、旁有两尊副会长绊着,舒禾就是再想和他坐在一起,也只好灭了这个念头,乖乖地在后排等着。 第十五个节目结束,是第一轮抽奖环节,在场内和同步直播的视频端同时进行。 一等奖索尼头戴式耳机1台,二等奖罗技游戏鼠标3只,三等奖零食大礼包10份,特等奖c大定制小熊玩偶挂件100只。 大屏幕上奖品的展示图片看得舒禾心痒痒。 主要是特等奖。 实在太戳她了。 再加上主持人添油加醋地说,小熊挂件是限量款,只做了100份,只供抽奖、无处售卖。 她就更心动了。 小熊玩偶分为男生版和女生版。 男生版的小熊是棕色绒毛,怀里抱着束粉色的干花;女生版的小熊是粉色绒毛,怀里抱着束棕色的干花。 想要两只。 在许嘉实和自己的背包上一人挂一个。 舒禾这么想着,便立刻扫码报了名,又趁剩下的几分钟登记报名时间,飞快地猛戳许嘉实,让他也参加抽奖。 打字不够快,就给他发语音。 “你快扫一下码抽奖,我想要那两只小熊!” 舒禾发完,紧张兮兮地确认了一遍自己确实报上名了,然后揣着手机和一颗砰砰跳的心,盯紧大屏幕。 盯着盯着,就听见台边的主持人说了句:“那我们的第一轮抽奖呢,是由c大副校长纪泊明老师、c大党委书记张平老师、校学生会会长许嘉实,以及校学生会副会长俞佳音,分别为大家开奖!” 那个修长的身影应声迈上了舞台,比周围的三人都拔高出好一截。 凸出来的,特别显眼。 实时屏幕非常恶劣地怼着人脸拍,一路从左到右摇过来,只有许嘉实的颜值半点没崩,反倒怼得越近越好看。 台下传来一阵阵呼喊。 舒禾跟着观众一起沉溺了一会儿美色,又默默地在心里惋惜了好一会儿。 线上和现下共同参与抽奖的少说也有一千人,虽然抽奖力度大,但真正能中奖的确实是少数。 舒禾显然没有运气成为那个少数,甚至没能成为拥有小熊的那100分之1。 只好在心里期盼着,下一轮的特等奖也是这个。 接档抽奖的语言类节目她并不太能get到笑点,闭着眼迷迷糊糊地小憩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半。 马上就是下一轮抽奖。 第二轮抽奖的力度更大,主持人念词的时候,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一等奖新款ipad平板电脑1台,二等奖airpods2耳机3件,三等奖小米充电宝10个,特等奖c大定制鸭舌帽100顶。 鸭舌帽还做得蛮漂亮的,和c大的logo完美结合,一点也不俗气,反倒很酷。 但舒禾还是只想要刚才的小熊。 她兀自在心里哭唧唧了一会儿,决定给ipad和airpods的抽奖者当个分母,于是打开手机,扫了扫屏幕上的二维码。 顺便看到了许嘉实给她回的消息。 【。:给你留了】 消息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前收到的了。 嗯? 什么给她留了? 舒禾的目光往屏幕上方瞟。 上一条的聊天记录还是自己说想要那两只小熊。 所以,他给她留了小熊吗! 【一团小光:我刚才睡着了。】 【一团小光:是留了小熊吗?】 这轮不用许嘉实上去抽奖,他回得很快。 【。:嗯】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是说只有100份吗? 而且他怎么能猜到她会喜欢,还提前给她留了呢! 舒禾眼波一闪,唇边勾起一个甜丝丝的笑。 …… 第二轮抽奖结束以后,场内的同学们共同大喊着元旦倒计时,声音浑厚而响亮。 数到“零”的那一下,伴随着自整个c大各个角落传来的庆贺声,有纷纷扬扬的手拧礼炮炸响,在舞台上散下一片金辉。 舒禾就站在台下,头顶和肩上都落了几片金箔。 一片欢闹里,她把视线转向第二排座位的正中间。 目光恰好和许嘉实直直地撞上。 舒禾弯着眸子笑了一下,对着他小小声地做着口型:“元旦快乐呀。” 许嘉实带着口罩,分辨不清表情。 但能看见他性感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最后一个环节,所有节目派出的一名代表再次上台、集体合唱一首校歌,作为今天活动的结束。 舒禾脱了外套上去,被推推搡搡地挤到了第一排的正中间。 少年一双长腿闲闲散散地交叠,抱臂坐在位置上看着她,眼神带笑。 舒禾看到他这样莫名撩人的样子,立马红了脸,连校歌的歌词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在台上乱七八糟地做着和别人不一样的口型。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 好丢脸。 活动结束以后,校领导和观众们退场,学生会的干事们还得留下来清理舞台、候场区和休息室。 舒禾刚刚睡过一觉,现在也不困了,许嘉实不肯让她帮忙,她就找了观众席第一排角落的位置,边玩手机边等他。 午夜零点五十分,所有场地都基本清理完成了。 俞佳音从休息室过来,跟许嘉实挥了挥手:“会长,那我们就去聚餐啦,祝你和小甜妹有一个美好的夜晚哦!到时候记得给我们报销聚餐钱啊!” 许嘉实“嗯”了声。 人都散尽。 偌大的体育馆顿时只剩下一排灯,和两个人。 与一个小时前的热闹与喧哗全然相反,此刻显得无比寂静冷清。 舒禾见人都走了,小跑着到许嘉实面前,又被他一把抱进怀里。 男生几乎把自己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鼻尖贪贪地嗅她身上清浅好闻的香气。 舒禾被他压得向下塌了塌,十分心疼地轻拍着他的背。 从下午一点一直站到晚上六点半;匆匆吃了个晚饭后,七点开始部署设备;八点到十一点在观众席观看早就审过无数遍的节目;十二点结束以后,还要留下来清理现场。 就算是铁打的人,这样十二个小时连轴转下来,也要受不了的。 两个人都没说话,这样安安静静地拥抱了一会儿。 舒禾忽然笑了一下,轻声问:“不是说不看我的节目吗?” 许嘉实默了几秒,声音沉静:“我怕后悔。” “不吃醋吗?” 舒禾仰着头看他,昏暗的灯光下,一双眼睛晶莹透亮,摄人心魄。 许嘉实揉了揉她的脑袋,摇头:“不吃醋。” 她似乎天生就是属于舞台的。 自少女第一步踏上舞台的那一刻起,周围的一切就全部黯然失色。 他的世界只剩下她一个。 彩色的。 跳舞的时候,她带着饱满而又细腻的情绪,全身心投入地去演绎那个加之于自己身上的角色。 她身上股不断溢出的灵气,会让人忘记她真正的身份,彻底被她牵引着走进故事里,身临其境地感受主人公的情绪和舞蹈美的本身。 那时候,那个浑身都像是蓄着柔光的精灵,是属于所有观众的。 他不愿因为一己私欲而折了她的翅膀。 想看她飞。 …… 舒禾弯了弯眸子,伸手去勾他的掌心。 “那……我还准备了另一支舞,你要不要看?” 另一支,只跳给你一个人看的舞。 许嘉实神色波澜,像被夜风卷起的海面,盯着她,然后清脆地泛起一朵浪花。 “要。” 他又说了句“等我一下”,小跑到操控台边,把观众席第一排顶上的灯光关掉,将舞台上的灯开了一盏。坐到第一排观众席的正中央。 舒禾从他口袋里掏出手机和airpods的小盒子,连接蓝牙,在他和自己耳里一人戴了一只。 她打开音乐播放软件,搜索了一首纯音乐。 《月色》。 舒禾:“等我上台了,你就放这首歌。” 许嘉实点头。 舒禾脱掉鞋子,把外套塞进他怀里,唇角扬起一个羞涩又柔和的弧度。 她站到聚光灯的中央,调整好情绪,冲他点了点头。 许嘉实按下播放键。 耳边传来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乐。 配这支她独献给他的舞。 舞台上的聚光灯明明白得刺眼,但此刻,那一袭白裙的少女却显得十足柔和。 她随着音乐舞动着身体。 不盈一握的软腰,纤长洁白的脖颈。 美得不可方物。 就好像,头顶传来的灯光就是湛蓝天边那一轮无暇弯月。 而少女站在波光粼粼的湖边,满头乌发被微风撩起,遥望着,与细水低语着对爱人的慕恋。 少女心思,如月光般至纯至净。 一曲终了,舒禾躬身谢幕。 她光脚坐在舞台上,俏红着面颊,含笑看他。 许嘉实回过神来,大步向台上走去,给她穿好外套、拉上拉链,又蹲下身,仔仔细细地帮她穿上袜子和鞋。 他的指尖和她触碰,蹭得舒禾有些痒,忍不住勾着脚背躲了躲。 男生五指轻轻握住她的小腿,把人往自己身前一拉,又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撑在她身侧。 身后没有墙可以靠,他带着侵占性的姿势给她十足的压迫感。 舒禾条件反射地将身子向后仰,也以手撑地,腰背呈一条斜线。 和他对视。 心如鼓擂。 静谧的氛围把本就不算低弱的声响无限放大,舒禾的耳膜都被震得一鼓一鼓的,意识有些朦胧。 太…… 太暧昧了。 视线里,少年的眼中燃着火。 一片跃动的火光中,他轻启薄唇,嗓音哑得不成样子—— “接个吻吧。” 第37章 存七颗心 舒禾一愣。 怀疑自己刚才是听错了。 她瞳孔微微放大,讷讷地看着面前语出惊人的人:“……你说什么?” 许嘉实紧紧锁住她的目光,反问:“你听到什么?” 舒禾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眸,红唇一张一翕的。 半晌,才嗫嚅着答:“接……接个吻吧……?” 少年嘴角勾着个笑,低低地应了声“好”,欺身上去,吻她的唇。 舒禾的思绪迟滞了几秒。 他几乎是品尝着她。 先把自己的唇贴上去,又含住她下面的那一瓣,试探性的轻轻啃咬着,动作很轻柔。 许嘉实一向禁欲,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想得少、看得更少。 接吻这方面,他自己也是白纸一张,连画面都没怎么研究过,更不要说实际操作,只是任凭着本能和她亲昵。 她太软了,又嫩又娇。 那样前所未有的旖旎触感,让他忍不住想靠得她更近一点、再近一点,但是又怕吓着她,即便再急切,也只好耐着性子缓缓慢慢地啮。 他的呼吸滚烫,躁动地扑在她脸上。 舒禾被他亲的半个身子都软了,撑在地上的手渐渐没了力道,腰背也酸得很。 眼见就要滑到地上去,后背突然横出一条小臂,托着她向上向前。 男生掌心炽热的体温顺着后背那层轻薄的演出服面料透进她身体,两人相触碰的地方就像是滚滚的一簇火,以这一片地方为中心,蔓延开来,燎原之势。 许嘉实一手稳稳地撑在地上,一手托着人往自己怀里送。 他稍稍将脸偏了个角度,将两人厮磨的鼻尖错开,好让自己更没阻碍地向前凑。 他的舌抵着她自然闭合的贝齿,不轻不重地扫了扫。 轻易地敲开了门。 舒禾迷蒙极了,下意识地自觉闭上眼,连该用鼻子呼吸都差点忘记。 不知道什么时候、怎么会连牙齿都能这样精准地传递触感。 接着,温热濡湿的舌探进她口中。 带着那样的潮气和热度,惹得舒禾浑身都轻轻颤了一下,长而卷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小幅度地扇动着。 许嘉实没什么技巧,直接去勾她的舌。 她躲,他追,追到了,就叼在嘴里嘬着。 好像情动难以克制,他渐渐发了狠,步步侵入,像是要把她拆吞入腹一样,贪婪地摄取那令人迷恋的芳香,带着丝丝缕缕叫人上瘾的甜气。 舒禾被吮的舌头都麻了,可偏偏浑身的神经还都好像集中在了那一处,聚精会神地感受着。 无意间,几道啧啧的口水声音入耳,羞得她顿时闭紧了双眼,软着手去推他。 许嘉实感受到胸前那点点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力道,意识挣扎了一秒,最终还是留存了一点理智,压抑着将自己退开了。 舒禾薄薄的一层口红早就被吻了个一干二净,可那双唇瓣此刻却更加红润娇艳。 灯光下,泛着盈盈的水光。 大约是被他的牙齿磕到,还有点轻微的肿。 十足诱人。 仅仅这样,就足以让他遐思翩飞。 许嘉实闭了闭眼,深呼吸几下,压下心里各种不该有的念头。 良久才睁开。 舒禾觉得被他碰过的地方都不像是自己的了,着了火一样的发烫。 就连没被他碰到的脸也是一样。 她也在努力调整呼吸,垂着眼不肯看他,盯死了外衣上一截银色的拉链。 两条连续排列的链牙缠缠绵绵的。 像…… 像他们刚才一样。 !! 要命了。 小姑娘自己把自己弄得羞到不行,自暴自弃般伸手抓了颈后的帽子,扣在头上,几乎把整张小脸都隐在了宽宽大大的帽子里。 许嘉实看得发笑,隔着帽子揉了揉她的脑袋,好像觉得不够,又伸手去掐了掐她弹性十足的脸颊。 温度滚烫。 他轻咳一声,清了清哑得不行的嗓子,语调前所未有的温柔。 ——“元旦快乐,宝贝。” 舒禾被这个称呼惊得愣了两秒,脸上热得发痒。 她把头埋得更低,小小声地答他:“快乐的。” 很快乐的。 许嘉实勾着她的腰,把人拉近,右手从口袋里套出了两只小熊挂件递到她面前,变戏法似的。 他的手很大,轮廓也好看,掌心没有复杂多余的纹路。 两只小熊完整地躺在上面,侧着身面对面,像一起窝在一张床上一样,比刚才大屏幕上放出来的精修宣传图还要可爱。 舒禾伸手,拎起那两只头顶上的挂环,放到眼前来瞧。 倒是和大屏幕上的有一点不一样。 抽奖版本的小熊是捧花的,而许嘉实拿来的这两只,男生版手里捧着一颗写着“xjs”的牌子、女生版手里捧着一颗写着“sh”的牌子。 是独一无二的一对。 舒禾看到那几个字母,又惊又喜地抬头去看他。 宽大的帽檐顺势滑下,露出一双闪着小星光的杏眼。 “……这是,怎么弄到的?” 许嘉实见她喜欢,眼里也带了丝笑意:“叫工厂单独做的。” 舒禾心里甜,捧着那对小熊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的,又听他说道:“字是自己刻的。” 舒禾动作一顿,拎出小粉熊看它手上的牌子,又伸出食指摸了摸。 带着点木屑的粗糙感。 “用美工刀刻的吗?”她偏过头问。 许嘉实“嗯”了一声。 舒禾十分心疼地抓起他并不存在什么伤痕的手吹了吹,又把那个连着小粉熊的挂圈套在他的食指上。 “那我们一人养一只,你养我,我养你。” 许嘉实好笑地点了点头。 两人从体育馆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两点。 宿舍里还有些熬夜的灯,正发着光,街上却早已空无一人了。 本来还说结束以后要出去吃东西的,但是现在这个点,两个人都不饿,舒禾又心疼许嘉实累了一整天,一路都催着他早点回去睡觉,连马路都不愿意跟他多压一会儿。 就先这样依依不舍地散了。 —— 今年春节的时间不早不晚,元旦过后半个月,就将迎来寒假。 这也就意味着,舒禾要开始为考试周夜以继日地卖命了。 虽然她平时的课业也学得很认真,但是考试之前再多复习一下知识点总是不会错的。 更何况,此时所有人在铆足了劲儿学习,就算她本来没什么压力,也被这样的环境和氛围带得紧张兮兮的。 如此一来,她三天的元旦小假期,就几乎都用来备考了。 单调而忙碌的日子体感上过得飞快,两人本来说好的要一起出去吃吃玩玩计划被一推再推,转眼间就放假了。 舒禾一个多月没回家,胡华静和舒廉催着她早点回去;许嘉实那边又被曾斌浩死缠烂打着,说要和他学滑板的大招。一来一去,两人在考完试的当天下午便搭乘同一班地铁、各回各家了。 好在舒禾和许嘉实都是住在c市的,家离得也不远,寒假有一个月时间,约会并不急于这几天。 虽然学校里三天两头的呼吁同学们常洗手和注意通风,食堂和教学楼也都打扫得十分勤快,让舒禾对这一年一度冬季频发的流感多少有些了解。但当她打开家门的那一刻,还是猝不及防地被里面扑面而来的消毒水味呛得向后退了两步,差点被门槛绊倒。 舒廉和胡华静所在的高校比c大早几天放假,两人知道女儿今天要回来,正坐在客厅里等着她。 这下,听到开门声,他们立即走到门边,一个去帮她提那个并不重的行李箱,一个把她背着的书包摘了下来。 舒禾皱着鼻子,拿手在面前扇着味儿,十分嫌弃地问道:“这是什么牌子的消毒水啊?怎么味道这么重。” 胡华静牵着她到沙发上坐,又把那盘去了皮、切成小块的雪梨端到她面前。 “最近不是闹冬季流感嘛,我想着你要回来,就拉着你爸一起给家里打扫了一下。我们用消毒水的时候也没注意到它已经过期了。它刚开始闻着还挺正常的,没想到发酵了一会儿以后,会变成这股怪味。” “……” 舒禾瞄了一眼已经被打开通风的阳台落地窗,又用牙签戳了一块梨放到嘴里嚼,点头应了一声。 吃了小半盘雪梨,舒禾抱起扑在自己脚边疯狂乱蹭的小光。 在闻到他毛上那与房间里如出一辙、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怪味以后,又瘪了瘪嘴,弯着腰把他放到地板另一边去。 被抛弃的狗子浑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窝成可怜巴巴的一小团,蹲在不远处。 他轻轻嗷呜了几声,耷拉着脑袋、睁着一双大眼睛瞧她。 一人一狗对峙了小半分钟。 舒禾先败下阵来,轻轻叹了口气,又把他抱回了怀里。 她一边撸着狗子,一边陪爸爸妈妈聊了会儿天,等到胡华静要起身去做晚饭了,她就回到房间里收拾衣服,边收拾边给许嘉实打视频电话。 对面没接。 估计是一到家就被曾斌浩拖着去玩滑板了。 舒禾外放了点音乐,把行李箱里叠好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用衣架撑着,整整齐齐地挂进衣柜里,再把挂着小熊的书包摆到书桌脚边。 她俯趴到柔软的大床上,上下滑动着手机,有点意兴阑珊。 好不容易放假回到家了,但是突然从紧绷的考试氛围中脱出身来,她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手机刷着觉得无聊,剧也看不进去,连想和小光说说话,都不知道有什么事儿好说的。 舒禾闷闷地发了会儿呆,才明白过来自己这是生病了。 她,这是得了全天下坠入情网的痴男怨女都会得的通病。 ——相思。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的时候,舒禾立刻被自己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女人狠起来的时候,是会连自己都嫌弃的。 但是,不得不承认,和许嘉实待在一起的时候,确实就算什么也不做,也不会觉得无聊。 舒禾歪着脑袋,预备想一个借口约他出来。 纤细灵巧的手指敲着手机屏幕,吧嗒吧嗒地给他发消息。 【一团小光:我家没有消毒水了,你家有吗?】 【一团小光:没有的话,晚上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买?】 许嘉实那边的回答当然是好的。 不管有没有都说好。 舒禾是在吃晚饭的时候收到的消息。 她十分做贼心虚地把手机熄了屏,翻过面来,反扣在饭桌上。 好在彼时舒廉和胡华静正在聊着电视里播的新闻,并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 舒禾深呼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说道:“爸爸妈妈,我吃过晚饭以后去超市一趟。家里的消毒水不是过期了嘛,我去再买一瓶新的回来。” “好啊,”胡华静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刚好我们三个一起出去走走。” 舒禾:“……” 少女的脸颊浮上一抹薄红。 她一向不擅长撒谎的。 舒禾沉默了一会儿,底气不足地说道:“……我自己去就好了,顺便顺路去给好朋友寄个明信片。” 舒廉和胡华静闻言,双双用奇妙的眼神看她。 四只眼睛里显然写着“那你寄啊,这又不妨碍我们跟你一起去超市”一行大字。 …… 舒禾假装低头吃饭,硬着头皮继续说:“你们跟我一起去寄的话,我会很不自在的。” 怕他们说出“我们又不会偷看”这种话,她又立刻胡乱扯了另一个话题:“而且我在学校里都是一个人逛超市的,你们要相信我可以的呀!” 毫无逻辑关系,又语无伦次的。 一看就是在撒谎。 舒廉和胡华静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顿时明白了过来。 想着女儿脸皮薄,他们也就没有戳穿,大手一挥,批准了这个请求,只是嘱咐她早点回来。 十分惊险地争取到了独自去超市买消毒水的机会,舒禾有一种偷偷发展地下情的错觉,鬼鬼祟祟地跑到小区门口和许嘉实汇合。 大概是因为运动完以后出过一身汗,他和下午的时候穿的已经不是同一套衣服了。 这时,男生一身磨砂质感的黑灰色短款面包服,两侧拉链向外敞开着,露出里面纯白色的打底衫,下身一条工装裤配高帮滑板鞋。 他的骨架大,这样浑身oversize的穿搭不仅没让他显得瘦弱娇小,反而被他穿出了一副潮酷又冷峻的气质。 两种不同的风格融合,竟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好看。 c大第一男模,果然名不虚传。 舒禾看着他怔愣了几秒,随即,赶紧小跑过去牵住他,幼稚巴拉地向四周高挂的路灯和即使冬天也不掉叶子的树木宣誓主权。 很显然,两人今天晚上这一趟出来,比购物性质更多的是约会。 舒禾和他牵着手并排走,边走仰起脸说道:“我还想顺便买点吃的,我们直接去上次那家超市吧?” 许嘉实点头:“好。” 两人也算是这家超市的老客户了。 舒禾轻车熟路地去推了个购物车来,许嘉实十分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 这样的画面,让舒禾恍然有种两人已经是老夫老妻的错觉。 但他们明明才在一起两个月零一点。 见她忽然笑了起来,许嘉实眼里也带了点柔和的笑意:“怎么了?” 舒禾摇摇头,拉着他直奔生活用品的区块。 货架几乎有一个半人那么高。 舒禾放眼扫过去,被五花八门的品牌弄得眼花缭乱的。 她一会儿踮着脚、伸长脖子看,一会儿又蹲得低低的、几乎要趴到地上去,模样认真得不行。 许嘉实站在一边看着她动作,勾了勾唇,心情很好的模样。 还悄无声息地拿出手机给她拍了张照片。 舒禾浑然不知情,精挑细选出一大瓶喷剂消毒水。 又想到家里的洗手液也剩得不多了,她向前走到放着洗手液的货架。 人谈恋爱的时候,就容易患上一个共同的毛病—— 看见什么都想买双份。 好像不买就是亏了,买到就是赚到一样。 舒禾是这个毛病的重度患者。 她看着面前四只形态各异的小猫咪,陷入了挣扎。 一番纠结后,决定四瓶都买。 少女左右手的胳膊分别抱着两瓶洗手液,略显艰难地送到许嘉实眼前,问道:“你喜欢哪两只?” 许嘉实随便点了左边的那两只。 舒禾于是把它们都放进推车里,自顾自十分满意地道:“那我就要另外两只。” 哄小朋友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她怎么干什么都能这么可爱。 许嘉实被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萌点戳得心都软了些,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买完了消毒用品、又在食品区扫荡一圈后,两人一起结账,走出超市。 日用品和零食分成了两个袋子。 许嘉实左手提着沉重的洗手液和消毒水,右手挂在舒禾肩膀上;舒禾两只手抱着怀里的膨化食品,小鸟依人地走在他身边。 难得的,舒禾讲话的时候没和他对视,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露出一个角的黄瓜味薯片包装,轻声说道:“我快要生日了哦~” 膨化食品的包装和包装之间摩擦,发出一阵窸窣的响。 她又低着头、音量又小,许嘉实没听清她说的什么,停下了脚步,身体向右下方倾,把耳朵靠在她面前:“说什么?” “我说,我快要生日啦。” 舒禾把话重复了一遍,觉得有点羞。 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好像是在向他暗示要礼物一样。 其实没有,只是想在那天把他约出来一起玩而已。 许嘉实愣了几秒,轻笑了下,又抬腿继续向前走,语气自然随和:“记着呢。” 末了,又补了句:“礼物也准备好了。” 舒禾见他果然想错了,急急忙忙地跟他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你那天能不能空出来给我,不要和他们约啦,不然很尴尬的……” “没有礼物也可以的,就是想要你陪我……” 许嘉实偏头在她额角吻了一下,低低地应了。 舒禾脸一红。 舒廉和胡华静其实很宠她。 两人每年对着日历数日子,什么女生节、愚人节、儿童节、感恩节、圣诞节,只要她喜欢,统统都给她过一遍,小礼物不间断,仪式感满的都要溢出来,甚至连自己过父亲节、母亲节的时候,都能让她蹭到点甜头。 更不要说每年她过生日的时候,又有礼物又有红包又有蛋糕的,从来不会因为经常撞上过年而被迫减了势头,幸福得要命。 但是今年却又有一点不一样。 这是她第一个有男朋友陪着过的生日,和爸爸妈妈陪着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因此显得尤其期待。 舒禾十分幼稚地伸了一根小拇指,递到他面前。 “那我们说好啦!” 许嘉实不做这种傻乎乎的约定,拉过她的小拇指,浅浅地亲了一下,嗓音带笑。 “说好了。” 第38章 存八颗心 舒禾很怕冷。 一月中下旬正好是c市最冷的时候。 她打算在家把这段日子熬过去。 于是,原本一天不见都想得发慌的人变成了每隔两三天才借着遛狗的由头和许嘉实出去短暂地约会一次,大多数时候都是躺在床上或者沙发上度过的。 咸鱼的日子过得很快。 还有一天就是除夕夜。 舒禾在照例给许嘉实打每日一次的视频之前,斟酌着犹豫了好久。 不知道他爸爸妈妈明天有没有空回来陪他过年。 要是没有的话…… 她思绪飘远,脑子里很快有了画面。 男生高大的身躯陷进沙发里,散漫地坐着,把一切情绪都藏在那双冷静到让人心疼的眼睛里。 他听着电视里和窗外传来的欢声笑语,孤零零地面对那个空荡冷清的黑白色调客厅,直到天亮。 …… 光是想想,舒禾的心就像是被人拎着尖尖揪了一下,又酸又疼的。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给孤零零的许嘉实打了个视频过去。 那边几乎是秒接。 意外的,许嘉实竟然在玩游戏。 虽然他几乎在接起视频的同时就关掉了,但舒禾还是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游戏画面。 她一直以为他是不玩游戏、闲下来就看书的那一类,超级无敌根正苗红的好少年。 果然,人无聊的时间久了,就会尝试各种新事物。 许嘉实神色略显不自然,有点像是偷偷打游戏被家长当场抓包的小学生。 他主动开口解释:“曾斌浩拉着我玩。” 舒禾见他又动了动那根修长的食指,按下正在疯狂接受消息的聊天框右上角的那个叉,顺便还把微信号都直接退掉了。 舒禾忍不住笑:“那你怎么直接关掉啦?这样不是坑队友吗?” 少年一条长腿抻地,把带着转轮的电脑椅向后方的空地上挪,又顺势靠在椅背上,动作漫不经心的,却无端的撩人。他微微挑动了一下眉毛,低声说道:“想陪你。” 舒禾垂着眼睛笑。 两人这么静默了一会儿。 舒禾缓缓地抬起眼,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爸爸妈妈明天会回来吗?” 那边语气停顿了几秒,冷静地答:“应该不会。” 许嘉实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并没有掺杂什么悲伤的情绪。 他早就长大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可以理解陈笑和许新言的。 世界的美好要想能维持运转,总有些人要付出得更多一点。 一代接一代,前仆后继的。 严格算起来,他也是付出的那个。 虽然少年表面云淡风轻的,但舒禾还是却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类似于落寞的情绪。 这是春节呀。 没有人想在这个举国欢腾、家人团圆的日子里,只和自己的影子作伴。 舒禾眼珠一转,心里有了点小想法。 她随意扯了些今日份琐事来讲,把话题转移开,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很久。 挂掉视频以后,少女抱着只手机,噔噔噔地往屏幕上戳,计划起明天的小惊喜来。 …… 第二天就是除夕。 城市里早就不允许燃放烟火爆竹,物业就在街道上的每一盏路灯下都挂上了大红的灯笼。 现代led灯笼的亚克力质外壳并不怕风雪雨露,白天的时候,积霜褪去,大红外壳蒙上一层薄薄的金色阳光,也颇有些喜气洋洋的味道。 今年c市的天气发挥很稳定,再次不出意料地让舒禾看雪的小愿望落空了。 她从暖烘烘的被窝里醒来,望着窗外色彩鲜明、生机勃勃的小区街道,悄悄叹了口气。 算了。 要想看c市下雪,就像是要逼着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写出康乃馨的“馨”字一样。 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就是有点难。 这种事不能强求,要看机缘。 她揉了揉有些凌乱的头发,扫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 快十点了。 时间已经不早,舒禾把身子坐直了些,顾不上去洗漱,先把手机拿到跟前,打开购物app,给客服打电话。 难得人家大过年的还坚持营业,电话没响几下就被人工接通了。 是一个声音甜腻腻的小姐姐。 “喂,您好,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助到您的吗?” “你好。今天也可以同城配送的,对吧?” “可以的。如果您在上午下单,商品最迟下午就能到了,如果您在下午下单的话,最迟明天上午会到。” 现在离上午结束还有两个小时。 舒禾道了句谢,开始往购物车里添加商品。 这样那样的点了好多,又觉得太单调,去隔壁分类区再点了一些。 屋子里开了过夜的暖空调,又到处都铺了毛绒绒的地毯,没有半分冷意。 舒禾掀开被子,光着脚走到书桌前坐下,拿起笔,斟酌着写写画画了一番。 房门忽然被敲了两下。 舒禾手忙脚乱地把东西拿了本书压好,转过身对着门,说了句“请进”。 那看着胡华静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我这是有事想瞒着你”几个大字。 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似的。 还是太嫩。 胡华静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名堂,但是联系上次突然说要自己一个人去逛超市的行为,也能摸出个大概。 十有八/九是在偷摸摸着给男朋友写小情书呢。 女儿长大了,又谈了恋爱,有小秘密不想让家长知道,当然是能理解的。 胡华静没有多说什么,只问了句她中午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就出去了。 舒禾呼了口气,把胡华静离开时没带好的门关紧,又兀自折腾了一会儿,去卫生间洗漱好,怀着自己的小心思到餐厅吃午饭。 刚吃完没多久,手机里便推送过来一条消息。 【您的订单等待送往配送站,配送员:张伟强。】 舒禾立即按照后面备注的联系电话和负责配送的小哥约好,让他到时候先来一趟花园新苑拿点东西,再把东西和货品一起送去天境城。 大多数住户的年货都囤得很足,春节期间的食品订单没有平时多,而且两个小区本来离得也近、都在同一个配送区块里,小哥二话不说地应了下来。 舒禾翻出一个崭新的大盒子、套上礼袋,又换上一身能出门的衣服。 她瞄了一眼厨房里正在洗碗的舒廉,又看了看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的胡华静,喊了一声。 “爸爸妈妈,我去楼下倒个垃圾。” 舒廉都没看她一眼,毫不在意地点了个头。 但胡华静的目光却狐疑地往门口扫去。 见女儿把两只手都背在身后,遮遮掩掩,一副藏着少女心事的样子,最终没问,也点了点头。 热恋期嘛。 可以理解的。 …… 舒禾一路小跑到小区门口和配送小哥接头,还给他递了一个数额不大的红包,祝他新年快乐。 配送小哥腼腆一笑,乐呵呵地带着见美女和收红包的双份快乐,蹬着小车车走了。 他边蹬小车车边给收货人打电话。 因为天境城的物业管理比较严,除非指定快递,否则配送员是进不去的。 这东西本来该送到家门口,现在只能在小区门外等。 配送小哥眼神四下张望着。 没多久,看见一个迈着惊天大长腿,直冲自己走来的漂亮小伙子。 漂亮小伙子一见到自己,就往自己手里塞了一抹喜气洋洋的大红色。 见完美女见帅哥,红包一收收两个。 配送小哥是没想到的。 噢噢噢噢草! 他早该明白了。 帅哥美女都是自产自销的! 不过,看在这两个红包和这两张脸的份上,他也得把这碗狗粮给它一口闷了。 被太阳晒得手背黑黢黢的配送小哥笑眯眯地把一个箱子和一个礼品袋子递给许嘉实,嘴巴像抹了蜜似。 “祝二位在新的一年里,榨出更多柠檬给俺们吃啊!” 漂亮小伙子闻言愣了一下,点头道谢。 许嘉实中午边收到一个物流电话,还是一个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着“俺还有五分钟就到小区门口咧”的物流电话,他也是没想到的。 自己近期并没有往家里买什么东西,不知道这是谁匿了名给他寄来的快递。 但还是念着工作人员大过年的加班加点,给发个红包意思一下。 不过,刚才听到配送员说的话,就立刻明白过来了。 眸色不由自主地柔和了许多。 许嘉实大步流星地回到家,先打开了那个礼品袋,把里面的礼盒抽出来。 ——一个粉粉嫩嫩的大盒子。 打开的时候,边缘还蓬出来一些蓝□□紫色混杂的拉菲草。 关不住的少女心,都满得溢出来了。 怎么看也不像是送给男生的东西。 …… 许嘉实动作停顿了两秒,把盖子放到一边,往盒子里看。 左边放着一张宫崎骏漫画的主题明信片,右边躺着一只两手大的丁香紫色毛绒娃娃。 空隙的地方,还塞了好多五颜六色的糖。 送男朋友还送的是毛绒娃娃和糖。 自己是小朋友就算了,还把他也当小朋友。 许嘉实一边无奈地勾了勾唇,一边又认命似的拿起那张明信片。 少女的字迹瘦瘦的,力度适中、连笔清晰,娟秀而清丽,完完全全的字如其人。 ——to许嘉实小朋友: ——别的小朋友都有人陪,我最最喜欢的小朋友也要有人陪! ——虽然我暂时过不来,但是我派出了小薰衣草熊,让它代替我陪你一下~ ——记得给自己做好吃的。 ——除夕快乐呀! ——by舒禾小朋友 “最最”两个字还是用红笔写的,表示突出强调。 许嘉实伸手托起那只薰衣草熊。 小熊虽然个头不大,但是却很沉,浑身散发着浅淡的薰衣草香味。 它明显被主人保养得很好,脖子上系的丝巾干干净净,一双眼睛也乌亮乌亮的。 不仔细观察,几乎没法看出已经被久用了的痕迹。 是她上次跟自己提过一句的心尖宠。 从小就放在床边陪着她长大、连出去旅游都要待在身边的。 她把自己珍之重之的小宝贝送来陪他了。 许嘉实眸光闪了闪,把小熊摆在枕边坐着,又将明信片和礼盒收好,走到客厅去拆那个表面浮了点水汽大箱子。 男生节骨分明的大手握了把小刀,在胶带粘合处划了几道。 一片片嫩生生的青菜叶子立刻迫不及待地从里面探出一个角来。 大箱子上面满是生鲜蔬果,下面还压着一层肉蛋奶。 贴在纸浆鸡蛋包装盒上的购物清单被浸湿了一大块,有些晕开的墨迹拉了长长一串,都是她摸着他口味选的。 许嘉实心口微微发烫,指腹在热敏纸上蹭了蹭,刮掉上面那颗细小的水珠,把它放在了茶几上。 等风干了以后,想留存起来。 许嘉实的性格从来就不是招人疼的那一类,在他20年的人生里,其实少有这种感受。 这种类似于“被宠着”的感受。 从小的生活教会他独立和自理,把他对于一切有关于宠和爱的期待都磨得一干二净。 连想都没想过,别说体验。 但是,现下的感受,却真切得不能再真切了。 她怕他觉得孤单,把自己一个晚上都不能离开的玩偶送到他手里。 认真仔细地揣摩着他的喜好,悄悄地买了一大箱子吃的,想办法给他带来。 她用这种简单又直白的方式告诉他—— 许嘉实,我超喜欢你的。 比什么甜蜜的情话都来的动听。 少年眼睫缓慢地眨动了一下。 而后看见小朋友的视频打了进来。 小姑娘正趴在床上,两条小腿一上一下地晃着。 抬腿的时候,空荡的裤管向下滑落到膝弯,露出一条笔直的小腿;放下的时候,那一抹纤白又被遮住,留着一只嫩生生的脚丫露在外面。 “我看到消息说已经收货了哦!” 少女一双眸子弯成两轮新月,在灯光下闪着盈盈的光。 许嘉实“嗯”了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不太知道,像这样隔着屏幕的情况,该怎样向她表达自己的喜欢。 他迫切地想把她抱进怀里,越紧越好。 然后吻她。 那头舒禾还在喋喋不休地嘱咐着,说即使一个人吃年夜饭也不能凑合、要好好对待一类的话,许嘉实一一应下。等她都说完了,他才简单又直白地低声道:“想亲你。” 舒禾一讷。 没想到他话题换得那么快。 随后,两颊后知后觉地浮上了一抹嫣红。 许嘉实轻笑,食指虚虚地在屏幕里的那张俏脸上蹭了蹭。 下一秒。 小姑娘忸怩着向手机凑近,在摄像头前亲了一下。 双唇相合再张开,发出“啵”的一声,轻弱又清脆的响。 舒禾垂着眼,蚊子叫似的小声嗫嚅:“就先这样解一下馋,等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还……” 少年墨色的眼眸渐深。 他性感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嗓音微哑。 “好。” “那先欠着。” 第39章 存九颗心 舒廉和胡华静的工作性质,从小都是让舒禾觉得幸运和幸福的。 因为两人都是老师,每逢寒暑假、法定假和普通周末,他们都有时间和女儿待在一起。 寒假一家人一起窝里蹲,暑假和法定假一家人一起出去玩,周末时,就一起找一些小活动来增进感情,家庭氛围要多融洽有多融洽。 是以,这还是舒禾过往这么多年的人生里,第一次希望爸爸妈妈不要和她一起过假期。 挂掉和许嘉实的视频以后,舒禾趴在床上,陷入了沉思。 她性格温和,和谁都能相处得不错,几乎从来没闹过矛盾,但其实少有特别要好的好朋友。 唯一有的一个很知心、很聊得来的,还是从隔壁市被挖到她高中母校一起读书的女生。 但是,人家在c市没有住的地方,现在读完高中了,放假都会回老家去,从来不待在c市,她和她的交流也就不可避免地越来越少了。 导致她连以闺蜜为借口出去和男朋友过个生日都做不到。 舒禾闷闷地捏了一下手里柔软的枕头。 而后,听到了一阵敲门声,伴随着胡华静的声音。 “宝贝,准备一下,我们要出发去外婆家吃年夜饭啦!” “……好!” c市有年夜饭越早吃越好的习俗,寓意着来年幸福美满,因此,尽管现在的时间还没到下午三点,年夜饭却已经开始准备了。 去年的年夜饭,舒禾一家是在奶奶家吃的,轮换着来,今年就该去外婆家吃。 舒禾的外婆家在c市的城郊,开车过去要将近两个小时,舒禾百般斟酌之下,决定在去外婆家的路上把那件事给解决了。顺利更好,不顺利的话,反正爸爸妈妈坐在前排,自己坐在后排,不是面对面的对峙,气氛也不会那么尴尬。 车里放了点轻盈舒缓的音乐,舒廉和胡华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舒禾措了一下辞,趴到两人座位中间,找了个机会插话进去。 “爸爸妈妈,过几天我生日,可不可以出去和一个好朋友一起过呀?” “当然可以啊!”胡华静眼皮也不眨一下就答应了,没过几秒,又反应过来不对,狐疑道,“哪个好朋友?” 舒禾吞了吞口水。 一个寒假那么长,她每次和许嘉实出去约会都得找借口,还不能重样,真是太难了。 她搬出早就准备好的理由。 “是我在大学新认识的,刚好也是c市人。” 就她那点小九九,想瞒天过海还得再修炼个几十年。 胡华静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分辨不出是什么情绪,非常不给面子地戳穿她。 “你是不是想和男朋友出去过生日?” “……” 舒禾当场被戳破小秘密,一张脸窘迫成彤彤的红。 然后,在舒廉和胡华静虎视眈眈、不依不饶的目光下,慢吞吞地点了个头。 舒廉轻咳了一声,说道:“男朋友的事你以后别拐弯抹角的了,直接说就行,我和你妈又不是教导主任,不会拦着你的。” 舒禾讷讷点头:“……噢。” 舒禾此时两片唇瓣相互抿着打架,说不清自己心里现在是什么感受。 明明进展顺利,应该很开心才对,可是她现在却窘迫得要命。 像是吃饭的时候被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你觉得非常不自在,但那人却无所谓地摆摆手,说:“你吃你的啊,我就想看着你吃而已。” …… 舒禾呼了口气,往后靠到自己的座位上,装模作样地玩起了手机。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 而后,胡华静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你们去哪过生日?” “……”舒禾绝望地闭了闭眼,“妈妈,你不会要来跟踪我们吧?” 胡华静双手抱胸,十分轻蔑地“嗤”了声。 “谁稀罕啊!你们那些都是我们当年玩剩下的套路!” “我是想着,你要出去的话,我和你爸也好过个二人世界,去看个电影什么的。到时候别我们两老两小在电影院里碰上了,你尴尬不尴尬?” 舒禾闻言,放下心来,半点没有戒备地摇头,语气自信飞扬:“不可能碰到的,我去他家。” 舒廉:“?” 胡华静:“?” 两道似虎如狼的目光盯得舒禾头皮发麻。 她意识到两人肯定是误会了,急忙把手摆得像加速版雨刮器似的,眼神里写满慌张。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猜啊!” “我们什么也没干!我们很单纯的,就只是一起在餐桌前吃饭、一起在沙发上看电视而已!” 胡华静两道眉毛扭得像是打了个结,舒廉脸色黑得如同锅底。 胡华静:“所以你之前已经去过他家了?” 舒廉:“什么时候的事?” 简直是越说越错,祸从口出。 舒禾差点背过气去。 她深呼吸了几次,一五一十地把前几回去许嘉实家里的事情全盘托出,连滑滑板的那一段都如实交代了。 “真的没了,就这些。”舒禾瘪了瘪嘴,可怜巴巴地望着两人,“而且,而且我们真的很单纯的!我从小就听话,又怂唧唧的,不该干的事情一件都没干过,你们不也都知道的嘛……” 两人没说话。 舒禾委屈极了。 好在智商仍然在线。 她反证法的逻辑十分严密:“就算我们要是真的要做什么成年人的事,也不能把地点选在他家啊!去宾馆开房不是方便多了吗?” 胡华静闻言,冷哼了一下:“那倒是。” 气氛沉默了几秒。 胡华静率先开口。 “他家住的离我们家挺近的?” “嗯,就在天境城。” 舒廉回过头看了她一眼,问道:“那你去过他家这么多次,也已经见过他爸爸妈妈了?” 舒禾惊得向后一缩,立马摆着手反驳:“没没没。” 她思忖了一下,觉得爸爸妈妈迟早要知道这些事,现在交代也没事,于是小声答:“他爸爸妈妈都是大医院的医生,特别忙,平时基本都住在医院分配的房子里,很少回家的。他基本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住。” 面色疼惜,眼含水光。 那股心疼劲儿,就差再添上一句:“他超可怜的!我要是再不去陪陪他他就要孤独寂寞得受不了了呢!” …… 舒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样。” 舒禾点头如小鸡啄米。 两个家长互相对视了一眼,松了口。 “这大过年的,你去陪陪他也好的。” 舒禾眼神一亮,差点兴奋地隔着座椅靠背抱着胡华静的肩膀摇起来。 理智回笼一秒。 她往自己手心掐了一把,又将疯狂上扬的唇角向下压平成一道直线,先挪过去给舒廉捏肩膀,又回到胡华静这边继续捏,得了便宜又卖乖。 “我说为什么从小到大的每个生日都那么开心呢,原来是因为帮我实现愿望的天使就是我的爸爸妈妈呀!” “虽然这次生日要拨出一丁点时间去陪男朋友,但我还是很舍不得爸爸妈妈的,所以,我晚上一定会早早地回来陪爸爸妈妈的!” 胡华静无奈地笑,推开她放在自己肩膀上的双手,叹了一句:“女大不中留的啊!” 舒禾娇俏的笑了一下,乖乖坐回座位上,一连给许嘉实发了好多消息和表情包,跟他讲好自己生日那天的安排。得到他的回应后,便在车上美滋滋地追起了肥皂剧。 这部剧已经能算是古早了。 要不是放在假期这样大段空闲的时间里、新剧没一会儿就追完了,舒禾也不会翻回去看那么老的作品。 虽然狗血是狗血了一点,但是,考古也会时不时有些新发现,多少能找到一点乐趣。 舒禾这才温故了一个开头。 生日那天,穷巴巴的女主买不起蛋糕。 她趴在蛋糕店橱窗门口星星眼的姿态,和现如今堕落少年趴在限量款球鞋展览窗外、幻想着抱富婆大腿的模样如出一辙。 因为经济实力受限,女主看了两眼蛋糕就打算走。 谁知道,同城家底最雄厚的某家族三代单传的独苗男主,恰好和女主是同一天生日。 不知道冷漠酷少为什么会亲自来买蛋糕,但总之这是他人生头一次一见钟情。 于是,顺手推舟的,把蛋糕买一送一的那个“送一”给了女主。 绝(gou)美(xue)爱情故事就这样开篇了。 舒禾看的时候没带脑子,等到视频卡住的时候才忽然想到,今年自己的生日蛋糕还没订。 她一向是在同一家手工烘焙店订的蛋糕,这次也预备在那里挑一个款式。 最近很流行的蛋糕有两种。 ins风的简约插画奶油蛋糕和相对低卡的水果裸蛋糕。 舒禾在两款里面游移不定,于是把图片保存下来,发给许嘉实让他挑。 在等他回消息的时候,顺带刷了刷朋友圈。 看到一张蒸笼里摆满白白胖胖的包子的图片。 发圈的是她的一个高中同学,人尽皆知的厨房杀手。 但或许因为无聊才是人类的第一生产力,厨房杀手近段时间三天两头的在朋友圈打卡,狂秀自己学会的烹饪新花样。 舒禾点进她的朋友圈看。 今天的包子,前天的披萨,大前天的酱香饼。 唔。 突然萌生出想要自己给自己做一个生日蛋糕的念头。 舒禾其实是不会做饭的,但是因为喜欢吃小零食,所以偶尔会自己在家烤点饼干和小面包来吃,也算有一些烘焙经验。而且,奶油裱花什么的,听起来就很有意思。 她越想越期待,立刻就跟舒廉和胡华静商量,见他们也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后后,立刻在网上下单了一整套做蛋糕和打奶油的食材和工具。 —— 在舒禾回外婆家的漫漫长路上,许嘉实正长腿交叠着坐在沙发上,思考晚上该烧些什么菜。 许新言和陈笑几天前在电话里跟他打过招呼,说医院里的时间排不开、可能不能回来吃年夜饭。 因此,许嘉实本来对除夕宴的打算就是和平时的每一餐饭一样,做个一人食,吃过了就行,像过往的很多次节日一样,并没有什么讲究的仪式感可言。 但是现在,既然女朋友这么贴心地给自己送了一大箱子温暖来,他肯定要认真对待了。 许嘉实从冰箱里挑了两个土豆、几枚鸡蛋、一颗西兰花、一块牛肉和一些配菜出来。 他弯着腰,在洗手池边清洗菜品,冷白而修长的食指被晶莹剔透的水珠沾湿。 许嘉实没有什么边做事边听音乐的习惯。 偌大的厨房里,只有不断传来的潺潺水声,显得更加安静和空荡。 敲门声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响起。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 听见两道熟悉的声音。 “嘉实!” “我们回来啦!” 许嘉实睫毛缓慢地眨动了一下,关掉水龙头,抽了张纸擦干净手,走到客厅。 来人是四只手都被年货占满的陈笑和许新言。 他们经过调班后,获得了几天共同的休息时间,一起回家来陪儿子过年。 许嘉实冲他们颔首示意了一下。 “爸,妈。” 陈笑放下手里的东西,朝许嘉实走来,满面柔和的模样。 她想摸摸他的脸,但伸到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最后换为拍了拍他的肩。 许嘉实看着她由兴奋变为小心翼翼的表情,垂下眼,没说话。 医院的待遇很好,给院里顶梁柱般存在的两夫妻发了很多年终礼物。 他们搬了一趟还没完,放下手里的东西后,许新言又去地下车库再拎了三个袋子回来。 届时,许嘉实和陈笑已经一起在厨房做饭。 许新言也给自己穿了条围裙,加入他们。 这样一家三口聚在一起的生活日常,对许嘉实来说实在经历得太少太少。 以至于,他在觉得开心和受宠若惊的同时,还难以避免地感觉到了几分不自然。 他和他们之间缺失了太多亲情之间该有的交流和陪伴,很难一下子补回来。 厨房面积很大、家具却不多,即使三个人都在里面忙活,却还是显得很空。 许嘉实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擦了擦手,先回舒禾的消息。 挑了那个低卡一点的水果裸蛋糕。 陈笑和许新言自觉把目光转过去看他,见到他脸上略显僵硬的神情转化为一片柔和。 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见他放下了手机,陈笑问道:“嘉实,我们三个人吃饭,这些菜会不会不够?要不要妈妈再去买一点回来?” 许嘉实眼神往身后扫:“冰箱里还有。” 陈笑和许新言当年买房子的时候,考虑到使用厨房的次数不太多,于是买了单开门、上冷藏下冷冻的冰箱款式,容量比较小,以至于现在,上层的冷藏室几乎被舒禾的爱心快递塞得满满当当的。 陈笑刚把冷藏室的门打开,里面堆叠如山的菜叶子就迫不及待地冒了出来。 鲜嫩嫩的,还挂着点水汽。 陈笑和许新言同时一愣。 陈笑沉默了一下,轻声说道:“嘉实,以后蔬菜还是不要一次性买那么多吧,容易不新鲜。我们勤快一点,隔一两天去超市里买一次,也不麻烦的。” 许嘉实从厨具架里抽了一把刀出来,把手里的那颗西兰花分切,语气平静:“别人送的。” 陈笑和许新言再次面面相觑。 半晌,陈笑试探地问道:“……我们嘉实有女朋友啦?” 许嘉实没打算瞒着他们,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这个承认的动作好像一道开关,让接下来的聊天都变得顺利了起来。 话匣子被打开,一家三口的话题从舒禾身上开始绕,然后转到大学生活、学生工作、陈笑和许新言医院里发生的事等等。 一个除夕夜过得并没有想象中的尴尬,氛围甚至可以算得上融洽。 舒禾本来还打算在陪外公外婆的时候,分点心出来陪陪孤独寂寞冷的男朋友。 这下见他给自己发来的消息,忍不住弯了弯唇,把手机放进口袋,一心一意地陪着两个老人家聊天看电视。 她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多。 舒廉开车累了,洗漱完就躺在卧室里看春晚,胡华静也跟着他一起回了卧室。 舒禾对此表示无比喜闻乐见。 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个人空间的小少女欢欢喜喜地洗漱完毕,在自己的大床上靠着,跟许嘉实打视频。 陈笑和许新言睡得早,许嘉实这时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卧室里暖空调开到舒适的28度,男生只穿了一件薄长袖,坐在电脑桌前。 皓白的灯光从侧面打来,将他一张轮廓分明的脸照得半明半暗,有种说不出来的冷峻美感。 舒禾正敷着面膜,看到屏幕里的那张脸,忍不住微微失神。 她努力扯回自己的理智、压下自己不由自主向上翘的唇角,绷着小脸,含糊地说道:“你不要逗我笑!敷面膜的时候笑的话,脸上会长皱纹的。” 许嘉实勾了勾唇,轻“嗯”了一声。 舒禾将手机里自己的画框放大,对着前置摄像头,把刚才唇角边弄出来的褶皱展平,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你和你爸爸妈妈……今天晚上相处的还好吗?” “嗯,”许嘉实顿了顿,又道,“还说到你了。” 舒禾一愣:“啊?怎么会说到我的?” 许嘉实看着屏幕里的人因为惊讶而再次把面膜弄皱、现在手忙脚乱地整理的样子,低低地笑了起来。 “因为看到你买的菜了。” 舒禾脸上一红。 “那他们看到礼物盒了吗?” “你都跟他们说什么了?” “没看到。” “他们问的,我都说了。” 刚才面部表情动作太大,舒禾放弃拯救,干脆把下半张面膜掀起来,只敷上半张脸。 这下可以自由说话了。 她继续问:“那他们对我印象怎么样呀?” 许嘉实:“很好。还说想叫你到家里来玩。” 舒禾连忙摆手拒绝:“不行不行,这太突然了。我总觉得见家长就离谈婚论嫁不远了,现在还早呢,我们都还好年轻的。” 许嘉实没答她,眸中带着浅淡的笑意。 敷面膜的时间差不多了,舒禾去洗了个脸,又往脸上拍了些护肤品,躺回床上。 两人边玩手机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天。 离零点还有三分钟。 在家里待久了,熬夜的技能也慢慢退化,舒禾逐渐恢复到高中时十一点半就困的生物钟。 这时,她已经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全凭意志撑着一丝清醒,说起话来的声音也变得软乎乎的。 “你一会儿要许个什么新年愿望呀?” 许嘉实没有作答,反问道:“你要许什么?” 舒禾困困的眯了眯眼。 “本来想了一个很俗的。要平安、要健康、要漂亮,要跟你一直一直在一起。” 许嘉实轻笑:“然后呢?” 舒禾眨了眨眼:“然后,刚才突然想改主意了。” 她拿了一只抱枕抵在下巴上,神色认真地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要许愿,希望许嘉实以后人生的每一天里,都可以像今天一样开心。” 都可以像今天一样,有爸爸妈妈陪着一起过节。 都可以像今天一样,做回一个普通的、有人照顾的小孩。 清甜的嗓音顺着耳机传到耳里,清晰而坚定。 许嘉实有几秒的怔愣。 随即,心口像是被火舌舔舐了一下,柔软而滚烫。 本来以为是自己在把她当成小朋友宠着的。 可她在无意中流露出来的缠绵温雅和缱绻爱意,总能让他觉得,其实自己才是被宠着的那个。 他眸光闪了闪,指腹拂上那只被他抱在怀里、但没拍进视频画面里的薰衣草熊。 舒禾刚才在电子闹钟里设了个整点的铃。 当许嘉实电脑网页上的时间跳到00:00的那一刻,舒禾床头的闹钟也同时震动了起来。 舒禾按掉闹钟,隔着屏幕对他笑。 “许嘉实,新年快乐呀!” 许嘉实没说话,突然从电脑桌前站了起来。 舒禾一脸懵然地看着他。 “怎么了?” “等我一下。” 那头传来了一阵窸窣的声响。 手机像是被他带到了阳台上,入目是一片漆黑。 舒禾什么也看不见,喊了他一声。 “许嘉实?我看不见你了呀……” 男生嗓音低沉,“嗯”了声。 接着是“咔哒”一声,什么东西被按下的清响。 嘈杂而冗长的“倏倏”声传来,屏幕里有了点光亮。 许嘉实把手机举起来。 舒禾于是见到了三四支被他握在手里的仙女棒。 镶着橙色边缘的白光闪烁着,向夜空中喷洒出点点星子,立刻又被黑暗吞没。 男生轮廓分明的脸映在一片火光之中,眉目间尽是柔和之色。 “新年快乐。” “宝贝。” 第40章 存十颗心 春节期间,有几家快递没有停运,甚至服务速度还挺快的。 下单蛋糕制作工具后的第三天上午,舒禾就满心欢喜地收到了菜鸟驿站给她发的取件短信。 她和舒廉一起到小区门口的快递仓库,把整整两箱子东西搬了回来。 低筋面粉、白糖粉、液体动物奶油,蛋糕磨具、蛋糕刀、裱花枪等等一大堆物件,看起来十分专业。 舒禾正在劲头上,兴奋极了,一到家就把东西排排摆好,根据网上搜到的做蛋糕步骤,依葫芦画瓢的捣弄了起来。直到打发蛋清的步骤时,她才想起来要让胡华静给自己拍个照片,分享给许嘉实。 【一团小光:[图片]】 【一团小光:我要开始啦!】 舒禾把飘香的蛋糕糊放进烤箱,等待着那头的回复。 没过一会儿就收到了消息。 【。:?】 嗯? 一个问号的怎么回事。 舒禾神色一顿,赶紧扒拉了两下上面的聊天记录。 发现自己居然把“开始了”打成了“开吃了”。 看起来就好像是自己要把这台双脚朝天、底部扭成一朵花的不锈钢打蛋器吃掉一样。 …… 舒禾啪嗒啪嗒地敲着手机屏幕,想要跟许嘉实解释一下情况,然而,等到打完一串文字以后,却又把它们一个一个删掉了。 就不告诉他自己是在做蛋糕了吧。 想知道生日那天,他见到自己的作品以后,会有什么评价。 等了约莫四十分钟,舒禾心心念念的蛋糕处女作出炉。 蛋奶的香气一下在厨房里蔓延开来。 她仔细地给蛋糕脱了模。 除了边缘稍微有点焦以外,蛋糕的外表看起来十分完美。 舒禾小心翼翼地把打发完成的奶油在糕体表面抹了薄薄的一层,将切成碎块的红心火龙果、黄桃和猕猴桃错开颜色摆在中央,还在周围裱了一圈奶油花。 看起来倒真有那么几分样子,跟外面卖的普通水果蛋糕卖相无二。 舒禾满意极了,心里愈发期待起自己生日的那天。 —— 没过多久就到了2月10号。 当天的天气冷得要命。 室外半缕阳光都没有就算了,还呼呼吹着潮湿又冰凉的大风。 对着耳机说话的时候,风声都几乎把人声给盖过去了。 但是,这样恶劣的天气却并不妨碍舒禾想要去见男朋友的热切的心。 现在还是大年初。 前段时间舒禾一直忙着跟爸爸妈妈一起走亲戚送礼收红包,算起来,和许嘉实也已经有小半个月没见了。 很想他。 上午九点五十分。 把自己裹成了一只米色粽子的舒禾准时走到小区门口等男朋友,怀里还抱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两人日常约会的时候,舒禾一般都会提前三四分钟到达指定地点,虽然不知道许嘉实每次都提前多久,但是他从来没让她等过。 可是今天,舒禾却没有像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样,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在小区门口的保安室外站着,略显艰难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离约定的十点还有四分钟。 舒禾把手机塞回口袋里,开始想一会儿许嘉实会是什么穿搭。 这么久没见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些变化。 这么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还是没见到有人来。 舒禾再次查看了一下时间。 已经十点零五了。 她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许嘉实从来不赖床的,肯定不是睡过了。 他们早就约好了今天要一起过的,他也不应该出现被别的事情牵绊住、一下赶不过来的情况。 而且,就算他真有什么急事赶不过来,也应该会提前告诉自己一声才对。 他更不是那种会拿“故意忘记”梗来玩恶趣味小惊喜的人。 那…… 总不会是真的把自己的生日给忘了吧? 舒禾缓慢地眨了眨眼,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很脆弱和前所未有的矫情。 她呼了口气,赶紧作一番积极的自我调节,预备再等五分钟。 如果五分钟后他还不来的话,她就打电话给他问问。 在室外站的时间有些久,少女一双白嫩嫩的手裸露在外,已经被寒风吹得通红,冷得僵掉了。 舒禾蹲下身,把蛋糕小心翼翼地放在地面上,不断揉搓着双手取暖。 在不远处的许嘉实看到这幅画面,心头一紧,一对剑眉紧蹙,立即下了车。 小姑娘蜷成一团,可怜巴巴地往冻僵的双手中间呵着气,一张小脸冷得隐隐发白,嘴唇更是没了血色。 他抿了抿唇,大步走过去。 舒禾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双长腿。 她缓缓抬起头。 不知是冷的还是委屈的,说话有明显的颤音。 “……你迟到了。” 许嘉实眸中的黯然一闪而逝,弯腰将她身前的盒子提起来,又把人牵起来,嗓音带点沙哑:“对不起。” 舒禾瘪了瘪嘴,小声说了句:“没关系。” 许嘉实没再说话,拉着她往前走。 舒禾愣了一下。 还以为他会解释一下迟到的原因,然后哄哄她的。 没想到只有一句再简单不过的对不起啊。 …… 舒禾的内心很纠结。 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于小气了。 明明他只是迟到了一会儿而已,也已经道过歉了。 她理智上觉得应该把这件事一笔揭过,但感性上却像是住了一只邪性的小恶魔。 小恶魔一直用它手里的三叉戟用力戳着她心里的那点不悦,偏就不肯松开。 让她的思绪被魔气牵着跑。 平时一起走路的时候,他都会搂着她、帮她暖手的。 今天却只是简单地牵着,什么也没做,向前走的步子还迈得好大。 他也不跟她说说话,也不知道要等等她。 半点没有以前的温情。 明明生日那天应该比平时更被宠着捧着,什么都按着自己喜欢的来、生怕自己有一秒的不开心才对。 现在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舒禾的委屈随着他无甚所谓的态度不断放大,像是有个惹是生非的坏小孩,掐着她手臂上的那丁点皮肉向外拉,拉得越远越疼,连带着心里都酸胀胀的。 当然,许嘉实并不知道她此时在想些什么。 他的手今天也一反常态的不热,反倒冰冰凉的,并不能起什么给她暖暖的作用,只想快速带着她钻进暖烘烘的车里。 他按下车钥匙,护着舒禾进了副驾驶,把盒子放到后座,这才绕回驾驶座。 彼时,舒禾已经快被自己心里假想出来的那个“肯定是不爱了,至少也没有以前那么喜欢了”的冷漠渣男许嘉实气哭了。 但她从小就不是爱哭的性格,更不喜欢用眼泪博取别人的同情。 要是他真的是她所想象的这样的话,那她也要留给他一个潇洒离开的挺拔背影。 才不要让他看自己的笑话! 可是又还是忍不住难过的。 于是,百般纠结的少女眼尾染上一抹嫣粉,一双杏眼湿润润的,含着点晶莹剔透的水光,像两颗脆弱又绝美的玻璃珠子。 看着人的时候,让人一颗心都软成一团棉花。 许嘉实正准备给她暖暖手。 见她这幅样子,怔愣了几秒,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伸到一半的手横在两人之间,过去也不是、回来也不是。 舒禾把目光往上瞟,十分认真地忍着眼泪。 过了一会儿,等到泪意被完全咽下,她才质问似的道:“你干嘛把东西放后排!” 许嘉实显然没被她的虚张声势吓到。 他低声答:“想给你暖手,抱着盒子太碍事了。” 舒禾在心里疯狂大喊着“那你倒是暖啊!你来啊!”,表面却依旧装得冷漠非常,不依不饶的。 “那是我亲自……” “那是我带来的东西,你怎么能说它碍事呢!” 大概看喜欢的人,无论怎样都是可爱的吧。 许嘉实看着小朋友这副嘴硬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他轻声说道:“我错了。不碍事。” 舒禾气鼓鼓地拍掉他的手,抱着胳膊向车门上靠,离得他远了点。 “你不解释一下为什么迟到吗?” 许嘉实神色一顿。 他其实没有迟到。 反而提前了半个多小时,就坐在不远处的车里。 只是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出来接她。 他想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全部消化完之后,再以一副轻松的状态去见她。 不想让那个善良的小傻子在今天那么特别的日子里还要很懂事地反过来安慰自己。 像现在这样带着点小任性的模样就很好。 许嘉实简单地答:“早上出去了一趟,回来晚了。” “……” 对于这个回答,舒禾简直三百六十度里没有一度是满意的。 什么叫早上出去了一趟,回来晚了啊! 因为什么事出去也不说,去了哪里也不交代一下,连要迟到了都不知道要发个消息知会她一声。 这么敷衍。 而且没有认错该有的态度。 果然是不爱了。 舒禾觉得呼吸都不顺了,心里像是被气愤、无措和悲伤交织的海潮裹挟,然后向内不断挤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那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呢!” “而且,我们……我们不是说好,我生日的这天,不跟别人有约,把,把时间……全都留给我的吗……” 讨伐的时候,说话都断断续续的,越到后头声音越小。 像是在逼迫着自己接受一个伤心欲绝的事实。 许嘉实心疼得紧,想把她抱进怀里轻声细语地哄。 他干脆下了车,绕到副驾去。 舒禾背后的门忽然被打开,一阵冷风迅速乘虚而入,钻进没了围巾遮挡的脖颈间,冻得她缩了起来。 随即,身后贴上一个宽阔而温热的胸膛。 少年环住她,像一道墙一般,把所有的寒意都挡住。 许嘉实弓着背,姿势别扭地抱着她,横在腰间的左臂箍得紧了些,让两人紧密相贴。 他温度偏冷的右手轻抚上她微微发烫的脸颊,亲昵地蹭了蹭,下巴埋在她肩窝。 “我错了。” “不要不开心了,嗯?” 男生的嗓音略显喑哑,却夹着少见的温柔意味。 舒禾呼吸迟滞了几秒。 忽然想起滑板的那天晚上,曾斌浩深夜病发作之下,和自己说的那句很感性、很矫情的话。 “师父这个人,温柔很少的。” “大概是全部都给你了。” …… 两个人这么闹了一会儿,到许嘉实家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一点了。 虽然从花园新苑到天境城的路程不远,但是他们刚才回来的路程中,遇到了一辆行车不规范的小电驴,急刹车了一下,导致舒禾十分担心后座上那枚蛋糕的健康状况。 她不想一会儿蛋糕拆出来是一幅丑不拉几的模样,心里忐忑极了。 下车后,小姑娘不仅不让许嘉实帮她提,甚至要用抱的方式带它走路和坐电梯。 好在从地下车库到家的路线很近,也不用颠簸。 舒禾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放到玄关处的地板上,眼神不停地往蛋糕盒上瞟,鞋带抽了半天才解开。 许嘉实十分耐心地看着她动作,末了,从鞋柜里给她拎出一双拖鞋来。 浅粉色。 前头的绒毛还做成两只兔耳朵的样子。 舒禾把脚伸进去,尺码也刚好。 软乎乎的,又暖和又舒服。 她眨了眨眼,仰头看他。 许嘉实揉了揉她的发顶,眼神宠溺。 “给你买的。” 舒禾心里乐开花,但又觉得自己因为一双拖鞋就这么开心的样子太傻里傻气了。 她于是做出一副不是那么有所谓的样子,小小地弯了弯唇角。 两人来到餐桌前。 舒禾把盒子端端正正地摆在长方形餐桌的正中央,期待地搓搓手。 许嘉实双手撑在餐桌两侧,俯身问道:“我先去做饭?” 舒禾摇头,打算早死早超生。 她反问:“你不想看看盒子里是什么吗?” “蛋——” 许嘉实毫不犹豫地接话,接到一半,又觉得该给小姑娘留几分面子。 于是急刹车,话锋一转。 “但是我怕你饿。” …… 舒禾吞了吞口水,没心思注意他的神情,飞快地答:“我不饿,我们先拆盒子吧。” 许嘉实好笑地“嗯”了声。 舒禾:“……你来拆。” 几乎把“紧张”两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许嘉实失笑,伸手解开盒子顶上的丝带。 柔软的丝带滑落到大理石餐桌上。 男生节骨分明的大手扶着盒子两侧,将染成粉色的纸板向上揭开。 舒禾闭着眼,在心里默念无数遍“千万别坏”。 蛋糕由下至上地全部展露了出来。 是一个六寸的裸蛋糕,由三层薄底蛋糕、三层淡奶油和三层水果交叠组成。 色彩搭配丰富,最顶上插了一块写着花体字“happybirthday!”的小卡片。 看起来倒与外面蛋糕房里卖的裸蛋糕无二致。 只不过糕体有些小幅度的歪斜。 第二层比第一层向右错位了几寸,第三层又比二层再向右错位了几寸。 像一座低配版的比萨斜塔,看起来略微显得滑稽。 为了保证在运输过程中不因各种原因而变形,正规蛋糕房里售卖的裸蛋糕都会在外面包上一层透明硬膜以做固定之用,但是舒禾没有这个小配件,就只能靠着一颗供菩萨一般的虔诚的心了。 本来也没什么问题的。 谁知道路上遇到了一个小情况。 舒禾的表情略显悲伤。 它明明出门前还是个五官端正而又貌美如花的选手,眨眼就变成了这幅歪瓜裂枣的模样。 完全不想承认这个蛋糕是自己亲生的。 舒禾扯着唇角,干巴巴的笑了一声。 她接过许嘉实递来的刀柄,垂着眼睛,不太肯屈服于这个憋屈的现状。 “其实,”小姑娘用刀面给歪着脖子的蛋糕略微正了正骨,“其实它本来不长这样的。” 许嘉实“嗯”了下,声音带了点笑意。 舒禾瘪嘴,小声嘟囔:“要是你的车技能再好一点的话,它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幅样子的。” “是,”许嘉实乐得她闹,把这锅接得十分自然且稳当,又绕到她身后,从后方环住她,扯开话题,“不点个蜡烛吗?” 身体忽然被拢进一个宽大的怀抱里,甚至能感受到少年贴着她后背传来的体温。 和他亲近着的地方轻微地发热起来。 舒禾被他吹进耳朵里的话语弄得颤了颤,握着刀的手有些不稳。 她目无焦距地盯着前方,有些局促地答:“没买蜡烛。” 许嘉实点了下头,右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早就准备好的打火机。 他拇指扣住顶部,向下一按。 一簇泛着橙色的白火应声蹿出。 少年长臂一伸,把燃着的打火机举在蛋糕上方,模拟成一根蜡烛。 “那先许愿?” 炽烫的气息喷在耳边,舒禾觉得连尾巴骨都酥痒了。 她面色泛红,轻轻点头。 少女十指交叉在胸前,低着头、闭着眼,许了一长串的愿。 过了约莫两分钟,她才再次睁开眼,往“蜡烛”上吹了口气。 许嘉实十分配合地松了点火按键,把手收回来。 倒是没问她都许了些什么愿,只是问道:“想不想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舒禾满脸期待地点头。 许嘉实轻笑,松开虚揽着她的怀抱。 “看看能不能满足你……” “诸多愿望的其中之一。” …… 舒禾讷讷,看着那双长腿迈进卧室里。 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 正方形,只有手掌大,并没有打成蝴蝶结的丝带,看着像是用礼物纸贴上的。 舒禾接过小盒子,左右翻弄了一下,找到贴纸粘合的地方,顺着撕了开来,边撕边在心里做着猜测。 许嘉实是个直男。 所以,肯定不会主动去给她挑口红和化妆品一类的当礼物。 但他也是个有品位的直男。 所以,大概率送的是亮晶晶blingling的首饰。 应该不会是戒指。 她没有打耳洞,一定也不是耳环。 根据这个盒子的大小和厚薄程度来推测的话,很有可能是条项链。 舒禾心里期待着,把包装纸全部摘下。 乍一眼看过去。 朝上的那一面印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舒禾定睛瞧了瞧。 看见左上角的“airpods”字样。 她愣了几秒。 抬起头看向身后的人。 居然……还真的满足了她的诸多愿望的其中之一。 她本来是打算回去以后向舒廉要一副airpods来当生日礼物的。 舒禾想起前段时间,自己无意中向他提起过自己的耳机坏了一只,他便记住了,这次当做生日礼物送给她。 随口的一句话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很甜。 许嘉实勾了勾唇,去厨房拿出两个描边的陶瓷甜点盘和两支银质水果叉来。 许嘉实:“切蛋糕?” 舒禾点头。 裸蛋糕有三层,不容易切到底,舒禾力气偏小,切的时候有些费劲。 许嘉实见状,迈步走到她身边,大手包住她的小手,十分顺利地把六寸的蛋糕切了两个四分之一出来。 他其实非常不爱吃甜品,但是今天日子特殊,便很给面子的把舒禾递给过来的那块全部吃掉了。 当然,接下来还是要吃正餐的。 舒禾根据冰箱里的存货,口头点了几个菜,许嘉实应声去厨房里做了。 舒禾没什么事儿做,悄咪咪地走进了他的卧室。 想在他床头海报下那句“不是摔得越惨,就飞得越高,但不敢摔,永远飞不起来”下面,加上一个“不许双标”的小尾巴。 在许嘉实心疼她为了排舞摔出淤青的时候,舒禾心里就有这个想法了。 她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去,入目就看见自己送给他的薰衣草熊。 小熊正乖乖巧巧地坐在他床上的两只枕头中间。 许嘉实的被子铺得很平整,只有上方最中间凸起了一块。 盖住了小熊的两只小脚爪。 舒禾忍不住弯了弯唇。 照顾小熊玩偶。 这才是猛男该做的事情! …… 虽然家里有书房,但许嘉实大多数时候是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学习和用电脑的。 舒禾走到他的书桌前,在笔筒里翻出一支马克笔来。 找笔的时候,眼神扫到桌面上放着的一张纸。 雪白的a4纸用台灯压着一角,上面写了小半张漂亮遒劲的手写体。 最右下角,还有两个潇洒的落款。 这并不是许嘉实的字迹。 署的更不是他的名字。 而是陈笑和许新言。 唔。 这是他爸爸妈妈留下的信吗? 舒禾忍不住去看里面的内容。 或许是职业习惯,陈笑的字虽然飘逸好看,但有几个字的连笔过于潦草,舒禾并没有辨认出来。 不过大致意思还是能看懂的。 信里说,她和许新言今天要走了。 他们响应了院里的号召,要去几内亚做为期半年的医疗援助。 知道许嘉实不愿意让他们去,所以他们没有选择当面说,而是以书信的形式告别。 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 他们有义务去那些医疗条件落后的地方,尽力挽回更多的生命。 希望他可以理解他们。 也希望他在这段时间里能照顾好自己。 …… 信的内容很短很简单。 可舒禾却觉得,每一个字都好重。 她心里不自觉的涌起一股泪意,却不知道这样的泪意是来自于对许嘉实的心疼,还是来自于医护人员伟大医德的敬佩。又或许是两者环抱纠缠着,兼而有之。 所以,他今天早上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去了一趟医院吗? 是去送他们离开的,还是去叫他们不要离开? 舒禾捏着手心里那只马克笔,在书桌前怔愣了好久。 半晌,她回过神来,走到床头的那张海报旁。 在底下的那句话末尾处加上了一颗红色的小爱心。 许嘉实,陈笑和许新言很爱这个世界。 所以,这个世界也会像他们一样爱你。 第41章 存十一颗心 舒禾画完那颗红扑扑的小爱心,快步出了房间。 许嘉实彼时正站在灶台前看着火,英挺的侧颜清冷而精致。 人间烟火半点撼动不了少年周身飘逸出尘的仙气。 舒禾推开透明移门,走进厨房,从背后抱住他。 许嘉实动作顿了顿,微微侧首,轻声问:“怎么了?” 舒禾环着他的腰,慢吞吞地把自己的脸颊贴在他后背。 她长睫扇动了一下,声音闷闷的:“我跟你道歉,刚才不应该怪你的。” 许嘉实沉默了几秒,而后道:“你看见了?” 舒禾点点头,把他抱得更紧了些:“对不起呀,乱看你的东西了。” “没事。” 许嘉实腾出左手,一把将腰间的那两只小手都一起包住。 去非洲医疗援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舒禾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医疗设备缺乏、生活条件差、水土不适应不说,现在又恰逢南半球的炎夏,正是各种地域疾病高发的时刻,要是一个不注意,自己也容易感染。 舒禾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笨笨地问:“你是不是很难过呀?” 许嘉实没答。 隔了很久。 久到舒禾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才听见他再次开口。 “本来以为会难过,想一早上跑去、赶在他们出发之前拦住他们的。” “但看见那支队伍的时候,突然就不难过了。” “也不怪他们。” 许嘉实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睫。 国际医疗援助需要很深的资历,并不是随便一个医生都能有荣幸参与的。 他火急火燎地赶过去的时候,看见那一群已经为父为母的人,身披白大褂,对着国旗举拳宣誓,说着他们在最初选择成为一名医学生时,在学校里说的誓词——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1]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大爱无疆。 舒禾垂眸,与他十指相扣,柔声道:“那我陪你一起等他们凯旋。” —— 舒禾和舒廉、胡华静商量好在晚上六点之前回家,所以她要努力争取和男朋友一起相处到最后一分钟。 于是,吃过午饭后,两人预备去千澜广场的综合商城顶楼看一场电影。 也终于能得个闲,过过小情侣该有的悠悠小日子。 说起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去电影院看电影。 恰好有还在上映的春节档贺岁片,两人挑了一部喜剧,在家购完票后才预备出发。 舒禾把没吃完的半个蛋糕放进冰箱,小步跑到玄关处换鞋。 站起身的时候,发现许嘉实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回过头,拉了拉他的袖口。 而后,被他握着手腕带回到家门口。 舒禾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许嘉实把门关上,说道:“家门密码是937048。” 舒禾一愣:“……啊?怎么突然告诉我密码?” “不知道,”许嘉实答得十分坦然,用下巴指了指密码锁,“试一遍。” 舒禾唇角弯起一个弧度,输入那串数字,又按了右下角的“ok”键。 密码锁的灯光变成蓝色,同时传来一阵锁舌被旋转打开的声音。 许嘉实“嗯”了声,把门重新关回去,又递了一张卡给她。 “小区门禁卡,收好。” 舒禾乖乖地把卡装进口袋,仰着头看他,边走边说道:“你把我擅闯民宅的阻碍都排除得一干二净,是不是想,万一以后你对我始乱终弃了,就可以气哄哄地冲进来讨伐你?” 许嘉实莞尔,捏了捏她的手心。 “我不会对你始乱终弃。” …… 虽然两个人都是头一回谈恋爱、以前也没有进行过吃饭逛街看电影这样的约会一条龙,但舒禾好歹是个偶像剧选手。 她对这些套路简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就讲求一个信手拈来。 两人挑的是下午三点的电影。 到达千澜城的时候,离开场时间还有约莫二十分钟。 舒禾驾轻就熟地拉着许嘉实到二楼的一家网红店买奶茶。 许嘉实虽然不爱吃甜,但这回也十分应景地要了一杯无糖的。 他们前面有四五个人排着,队伍不算长。 拿到奶茶后,两人乘坐自动扶梯到了顶楼,正好赶上电影检票入场的时间。 一切都刚刚好。 连遇到舒廉和胡华静的时间都刚刚好。 …… 彼时,舒禾正右手挽着许嘉实的胳膊,左手拿着一杯热烘烘的奶茶,嘴里还嚼着几颗q弹的珍珠。 当看到迎面走来的那两张熟悉的脸孔时,她差点被珍珠呛到喘不过气来。 像是在校违纪早恋的初中生见到教导主任似的,舒禾不仅条件反射地把奶茶藏在了身后,还飞快地抽回了挂在许嘉实臂弯里的手。 小姑娘连连咳嗽了好几下,脖子到耳根都在一瞬间红了个透。 不知道怎么回事,舒禾居然把除夕那天下午,胡华静说她今天要和舒廉一起去看电影过二人世界这件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真就半点都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场偶遇。 …… 许嘉实记性不错,虽然只和舒廉、胡华静有过一瞥之缘,但现在也一下就认出了来人。 同样略微尴尬了一下。 站在对面的舒廉和胡华静刚看完上一场电影出来。 两个人眼神其实都不是那么好,又是边走路边讨论着剧情,压根儿没注意到女儿和女儿的男朋友就在自己面前不远处。 巧就巧在,舒廉和胡华静刚看完的那部电影跟舒禾和许嘉实正要去看的那部一样,而且还在是同一个影厅播放的前后场次。 简单地说,就是四人要用同一条道走路。 不撞上才怪了。 还是舒廉先发现了面前的一对小情侣。 他眼神示意胡华静去看。 这条道不长,四人很快就近距离地面对面了。 根本来不及逃的。 许嘉实调整了一下心态,礼貌地颔首,向两人问好:“叔叔,阿姨。” 舒禾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爸爸妈妈,好巧啊……” 胡华静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舒禾,又把目光转向许嘉实。 表情略显震惊。 男生的个子很高,身形也修长,把自己打理得很干净。 鬓若刀裁,眼若星辰,有种清冷矜贵的气质。 好看到让她一个中年妇女都差点秒速沦为这张脸的妈妈粉。 但幸好还是有点理智在的。 胡华静和舒廉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本来还担心女儿找了个相貌不太好的,没想到找了个相貌这么好的。 胡华静笑了笑,对许嘉实打招呼:“你是小许吧?” 许嘉实点头:“阿姨好。” 胡华静看了一眼红成烧鹅的女儿,又把目光转回到面前的男生身上,语气十分关切。 “你的病好啦?” “上次我和舒禾爸爸听说你全脸大面积过敏,还担心了一阵子,没想到恢复的那么快。” 此话一出,舒禾心里“咯噔”一下。 感觉是前所未有的绝望。 许嘉实神色顿了顿。 几秒后。 他语气平淡地答:“已经好了。” “那就好。” 胡华静点点头,又嘱咐了几句注意身体和玩得开心之类的话,拉着舒廉先走了。 …… 教导主任走了,坏学生舒禾完全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反而更加紧张了。 顶着这样一张冷白又光洁、惊世又骇俗的帅逼脸,被人污蔑“全脸大面积过敏”,任谁都会不爽的。 尤其是,这个造谣的人还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女朋友。 舒禾不自然地咳嗽一声,飞快地拉着许嘉实去检票。 “那个……电影已经开始两分钟啦,我们快点过去吧!” 许嘉实没说话,任由她牵扯着,从侯影厅到检票处、再到影厅、再到最后一排的沙发座位。 因为电影已经上映了一段时间,每个场次的人都不多,舒禾选座位的时候,十分顺利地选到了最后一排正中央的那个情侣座。 背面是墙,其他三周都没有人。 刚才是她带着许嘉实进来的,因此,这时候她坐在里面,他坐在外面。 影厅里乌漆嘛黑的。 仅有的光亮还是远处大屏幕上透过来的那么一点儿。 光线微弱、空间狭窄。 还不如在侯影厅里亮堂和开阔呢。 许嘉实没说话。 偌大的电影院里只有音响里传来的对话声,显得空气更加寂静。 这样的氛围让舒禾感觉非常有压力。 无处可逃的压力。 座位明明是柔软的布艺沙发,却让她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这么坐了没一会儿,舒禾觉得自己腿都麻了,应该走出去透透气。 好家伙。 第一次来这种花田月下的场合,感受不是期待和羞涩,反倒是局促和逼仄。 舒禾心虚极了,拿余光瞟了一眼身边分辨不出神色的许嘉实。 她站起身,小声说道:“……我想去上个厕所,你让我过一下。” 许嘉实掀了掀眼皮,连根手指头都没动。 舒禾没想到他会拒绝自己,讷在原地。 两人维持着各自的姿势,双双静默了一会儿。 秒针走过小半分钟。 许嘉实率先有了动作。 男生叉着长腿坐在沙发上,身子向后方的靠背上松松垮垮地倒过去,发出一阵微小的沙响。 随后,他长臂一勾,揽着舒禾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带。 突如其来的倾斜和失重感让舒禾心里一惊。 她张了张嘴,动作有些慌乱地小幅度挣扎了一下。 力量对比悬殊。 她果不其然地没能成功脱身。 跌坐在他的大腿上。 舒禾整个人的重心侧横在男生的右腿,膝弯恰好挂在一旁的左腿,后腰上还环着一条精健有力的手臂,帮她保持平衡、让她不至于向后倒去。 许嘉实脸上表情淡漠,左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往自己这侧转。 舒禾垂下眼,躲避他的眼神,心砰砰猛跳。 然后,锐利的目光扫到她脸上。 定住。 许嘉实眯了眯眼,周身散发出十足的危险意味。 他轻嗤一声,将自己刚才所听见的内容重复了一遍。 一字一顿,语气极缓。 “全脸大面积过敏——” “解释一下?” …… 男生明显不爽的话语伴随着音响里传来的电影人声一道传入耳中。 音量不重,却正好能让舒禾听得一清二楚。 她这会儿连害羞都顾不上了,双手放在腿上缠着指尖,手心发汗。 支支吾吾了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说了跟没说似的话:“这都是误会,你听我解释……” 许嘉实乜了她一眼。 他的气场一向是强的,一双凌厉狭长的凤眼又本就自带攻击性,此刻这一眼扫落,带着十足侵略与压迫的意味。 让舒禾本就没有的底气霎时间变成了负值。 连去勾勾他的手都不敢。 舒禾把头垂得极低,盯着自己和他横纵交错的腿,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是这样的……” “那次你不是带我去给小光看腿嘛,回来的时候……不是见到我爸爸妈妈了嘛。” “他们问我你为什么带着口罩……” 许嘉实没说话,冷着脸等她的下一句解释。 舒禾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几乎没有了。 “然后……然后我就随便编了一个理由……” 就随便编了一个全脸大面积过敏的理由? 许嘉实简直气笑了。 他反问:“我没告诉过你为什么?” 声音又沉又冷。 让舒禾恍惚间以为自己犯了什么能惊动佛祖的弥天大错,于是,佛祖特地派了地域修罗来人间跟她索命。 …… 他是说过为什么没错。 但那个理由,是她能跟爸爸妈妈直说的吗! 难道要她回答“他说自己长得太帅了,要低调一点,不然容易招蜂引蝶”,这样他才满意吗? 呜呜呜这个人简直傲娇死了! 一边嫌弃着这张脸给他带来的麻烦太多,一边又这么在乎别人对他颜值的评价。 她还帮他打掩护了呢。 虽然不是什么很好听的掩护,但这也不是他现在来讨伐自己的理由啊! 简直蛮不讲理。 舒禾瞬间在心里把许嘉实骂了个遍。 许嘉实看着她的阴晴不定又变化多端的小表情,微微蹙眉。 他曲起食指,托着少女小巧洁白的下巴,往自己这处转,声音不辨喜怒。 “在想什么?” 舒禾回了回神,掀起眼帘看着他,喊他的名字:“许嘉实。” 许嘉实淡淡应了声。 “我在想,”舒禾一脸正经,语气要多认真有多认真,“你太好看了,我自卑。” 许嘉实“啧”了声。 要不是刚才看见她那副样子,他差点就信了。 男生眼皮都没眨一下,目视前方、面无波澜:“那怎么办。” 舒禾见他这幅不动如山的样子,瘪了瘪嘴:“没办法,只能委屈你给我占占便宜。” 许嘉实缓缓挑起半边眉毛。 “可以。” …… 总算是把炸毛的人哄好了。 舒禾呼了口气。 下一秒。 许嘉实钳着她下巴的手微微用力,把人往自己面前拉。 两人蓦然贴得极近,挺翘的鼻尖相触,呼吸相闻。 舒禾神色一滞,条件反射地想把头向后仰,却被他固定得紧紧的,半点不能动弹。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她莫名的感觉到羞,又有些慌乱。 许嘉实目光灼灼,盯住面前的人,眸中盛了几分戏谑。 舒禾伸出发汗的小手,放到他的左手上,试图让他松开。 毫无作用,不出意料的。 许嘉实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湿热温度,没动。 他薄唇微张,轻吐出一个字:“来。” 大屏幕上的光投过来,照在男生的脸上。 微微下垂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片根根分明的阴影。 半遮半掩地盖住里面那双漂亮的眼睛。 朦胧之间,竟显得比平时更加勾人。 舒禾的耳膜一阵一阵地鼓动。 ——是正在欢呼尖叫的心跳声。 过近的距离让她脑子里嗡乱一片。 舒禾把所有精神都汇聚在面前这张近距离放大的绝美的脸上,几乎没办法仔细思考。 只下意识地问:“来什么?” 许嘉实将头侧着偏过一个角度,鼻尖与她错开。 使两人之间的距离得以更加接近。 他温热的唇贴着她。 每说一个字,就与她的软嫩唇瓣摩擦一下,激起一阵滚烫的酥痒。 他话语又轻又缓,带着点干渴的喑哑。 “来占便宜。” …… 和许嘉实对视的时候,他的眼睛会把人吸进去。 舒禾已经数不出这是自己第几次产生类似的想法了。 也数不出这是第几次鬼使神差地被他蛊惑。 但是能清晰地知道,这是自己第一次主动吻他。 在他无比赤/裸的明示和引诱之下。 少女把自己凑上去,送到他口中。 又听到自他胸腔传出的,富有磁性的低笑声。 男生的大手抚在她脑后。 反客为主。 舒禾和许嘉实之间大多数都是点到即止的亲,像这样的深吻并不多,也就没有太多技巧可言。 但耐不住两个人满腔热情、满心甜蜜,于是变得情难自抑。 舒禾被他吻得神思混沌、目光迷离。 终于结束的时候,趴在他颈间急急地喘着气。 半晌,得出结论。 ——许嘉实是一只男妖精。 …… 谁知道男妖精自己差点就反被吸干了精气。 许嘉实紧闭着眼,将身体向后靠。 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距离把持不住的状态,只差了一块布。 甚至不需要床。 只要此时有人在他们前方与影厅联通的地方拉上一块不透明的布,他就能做出一些丧心病狂的事来。 还好没有。 许嘉实调整了一下粗重的呼吸。 仍旧觉得小腹像被是火烧了一样的烫。 整个人都非常僵硬。 这个年纪的少年,像刚才那样的深吻就已经很够受的了。 更不要说现在那一团温软还坐在自己腿上。 伏在自己胸前。 猫儿似的轻轻喘着气。 许嘉实难耐极了。 白皙的额角都隐隐现出青筋来。 他喉结滚动一下,用下巴指了指身旁的那半张本属于舒禾的沙发,哑声道:“先下来,回去坐。” 舒禾闻言愣住。 他来了他来了。 传说中的拔舌无情他来了! 哪有这样的。 刚吃完豆腐就摔盘子! 她都还一直忍着腰酸背痛的在他怀里乖乖待着呢,他倒先要叫她下来。 真是越想越气。 但是又不好发作。 显得她多么矫情和卑微一样。 下、就、下! …… 因为正横着坐在他腿上,舒禾的两条腿是凌空的。 没有支点。 舒禾直起身,预备在他腿上撑一下。 然后,按住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同时,许嘉实铁青着脸,倒抽一口冷气。 草! …… 舒禾毕竟不是什么年纪尚小的小女孩,又清晰地听到了那样明显的嘶声。 瞬间就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触电似的收回手,一张脸秒速涨成血红色。 那只作案的手显得无比多余而又罪大恶极,不知道该放在哪才好。 恨不得立马砍掉。 舒禾完全不敢去看许嘉实此刻的神情。 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一个人的僵硬变成了两个人的僵硬。 舒禾还在他腿上没下来。 此时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来了。 许嘉实强行压下心里那个当即把她剥光了就地正法的念头,十分压抑地沉着声又说了一遍:“先下来。” 舒禾这会儿完全不敢造次,连在心里腹诽都不敢。 只乖乖地倾着身子去扶前面一排的座椅后背,极为迅速地从他身上爬了下来。 她垂着头站在一边,怂巴巴的样子像极了背地里暗骂老师、结果被当场抓获的小学鸡。 没得到他的首肯,也不敢坐下。 许嘉实修长的指尖揉了揉眉心。 “坐。” 舒禾百依百顺,立刻就坐下了。 不过,有了前车之鉴后,她这回谨慎极了。 小姑娘粘着最左边的地方坐。 坐下以后,还要一寸一寸地再往左边挪,似乎要把自己嵌进那侧的沙发扶手里才罢休。 许嘉实瞟了她一眼。 这没什么重量的一瞥让舒禾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存在感降低到没有。 本来好端端地看个电影,谁能想到,现在会变成这幅连丘比特看了都觉得头皮发麻、束手无策的鬼样子。 舒禾在心里连连叹了好几口气,又装模作样地把头抬起来,去看前方正在播放的电影。 因为之前的剧情都没看,所以舒禾并不知道这个正在出现的人物角色名叫什么。 但她能认出饰演者是尹正。 一个脚踏实地、不断突破自我的好演员。 在这部戏中,他又有了新的突破。 ——跳起了钢管舞。 虽然他的造型没有做成夜店兔女郎的模样,但胜在气氛到位、演技浮夸。 转过头来的时候,惊鸿一瞥风骚至极;扭起一副切菜板般的身躯的时候,又集性感与妖娆于一身。 造就了这部电影里的名场面之一。 引来前面几排观众们的一阵齐声哄笑。 虽然确实有趣,但舒禾此时是不太能够笑得出来的。 她虽然眼神聚焦在大屏幕上,但心思还停留在刚才的恐怖经历中。 整颗心里都像是被百万只蚂蚁一起吭哧吭哧地踩着一样,煎熬得很。 但是,为了缓解尴尬,舒禾还是跟着笑得东倒西歪、前仰后合的其余观影者们一起,附和地笑了两声。 她目光从头到尾没有乱转过,看起来认真极了。 像是在暗示许嘉实也专心看电影,不要再纠结于刚才发生的小插曲了一样。 许嘉实却没去看屏幕,而是偏头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舒禾忍了一会儿,那道目光没有消失。 再忍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消失。 像被她的脸粘住了一样,就是不肯撤开。 舒禾简直欲哭无泪。 她吞了口口水,拿出自己壮士断腕的勇气,把刚才无意间犯下不可饶恕之大罪的手伸到了他面前。 许嘉实挑眉,不明所以地看着那只细细白白的小手。 然后,听到了她可怜巴拉的语句。 “你实在气不过的话……” “要不……要不没收作案工具吧……” 第42章 存十二颗心 一场电影好歹也算是有惊无险地看完了。 许嘉实全程对那个不算小的插曲绝口不提,只当没发生过。 反倒是舒禾,觉得愧疚极了。 但她毕竟是不能做些什么来对他负责的,再怎么觉得对不起他,也只能算了。 吸取经验,下次不要再往他腿上坐就好了。 这事就算揭过。 散场后,许嘉实径直送了舒禾回家。 …… 当晚下了点雨。 这会儿日子过了立春时节,雨势已经有些春天的意味在。 淅淅沥沥又连绵不绝的,飘了整整一夜,直下到第二天早上才停,气温连带着下降好几度。 舒禾只是打开窗稍微感受了一下,就被扑面而来的冷气冻得缩了回来。 在心里默念今天自己是不可能出门的。 当然,人算不如天算。 正当舒禾准备缩回暖烘烘的被子里再窝一会儿的时候,外面传来一声来自于胡华静的惊呼。 接着是气愤的骂声。 听不清内容,但情绪的传递非常饱满。 按理来说,舒禾的卧室和胡华静所在的主卧之间隔了整整一个客厅,那边发出正常分贝范围内的声音的话,她是完全听不见的。 心里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虽然胡华静和舒廉感情很不错,但在舒禾小时候,他们也是有吵过几次架的。 舒禾有点担心,干脆重新掀开被子,披上一件外套,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她把脸凑近主卧的房门,敲了两下,小心翼翼地问:“爸爸妈妈,发生什么事了?” 里面应声传来拖鞋踢踏木地板的声音,门被打开。 舒廉看见女儿,无奈地往卧室里扫了一眼,对她低声道:“你快去劝劝你妈妈。” 舒禾:“……?” 她不明所以地进门。 看见梳妆台镜子里的那张眉头紧锁的哭丧脸。 舒禾一头雾水地走到胡华静身边,顺着她的眼神,往桌面上瞄了一眼。 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了。 ——那里正躺着一支碎成两截的口红。 断裂面凹凸不平、坑坑洼洼,形状简直可以用惨烈来形容。 再往地板上看。 那里还粘着坠崖的另一半膏体,在木质釉面上划出一道不均匀的冷面桃红色。 模样看着实在是我见犹怜。 舒禾怔愣了几秒,想到胡华静平时也不太化妆、更没有什么收集化妆品的癖好;况且这只是断了一支口红而已,又不是打翻一瓶神仙水,估摸着她过会儿应该就不难受了。 舒禾右手抚上胡华静的肩,轻声安慰道:“妈妈,没事的,我再给你买一支就是了。要是你喜欢上次我拿回来的那支tf的话,我还没拆呢,也一起给你。” 胡华静转过头来看着她,沉默几秒,说道:“那是你男朋友送你的,你自己留着。” 舒禾讷了讷:“那我再给你买一支跟这个一样的。” “……” 胡华静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回头瞄了一眼舒廉。 舒廉老脸一红,右手虚虚握拳放在唇边,咳嗽一声,解释道:“过两天不是情人节嘛,这是我给你妈买的情人节礼物。” 舒禾露出一个调侃的神情。 “哦~这样啊!那爸爸再补一份给妈妈呗。” 胡华静快被自己气哭了,看着舒禾的眼神中,懊悔里夹杂着几丝绝望。 “女儿,你认识这个口红牌子吗?” 舒禾摇头,答得很快:“不认识啊。” 舒廉和胡华静双双沉默了下来。 舒禾狐疑地看了一眼痛心疾首的妈妈,又转头看了一眼无语凝噎的爸爸。 觉得事情有几分不对。 空气寂静了几秒。 舒禾很聪明:“贵吗?” 胡华静说出那几个字的时候,心肝儿都在打着颤:“……你爸八百八十八买的。” 舒禾:“???” 这话说的,跟绕口令似的。 舒禾反应了一会儿,一脸震惊地咽了咽口水,难以置信道:“什么口红要那么贵?!难不成涂了它以后还会被王子亲吻吗?” 舒廉直接忽略了她后半句话,调出订单记录,把手机拿给她看。 “就这个,叫什么,‘胡萝卜丁’的。我前段时间看网上有人说,这是什么世界上最贵的口红。我也不懂啊,就点进去看了看。结果发现这个世界最贵居然才只要不到九百块钱,就想着买给你妈妈了。” “我这不是想让你妈妈也做一回世界之最吗……” “……” 不懂、不问、直接买。 这不是典型的人傻钱多是什么。 舒禾完全说不出话。 她自己不太用化妆品,对这方面了解不多,但也知道这个价格对于一支口红来说,确实高得过分了。 纪梵希、迪奥、香奈儿一样来一支它不香吗? 什么胡萝卜丁。 这土唧唧的名字,这丑兮兮的壳…… 而且,这又不是父亲节礼物,定价定什么八百八十八啊! 难怪要肉痛了。 这都还刚拆快递呢,就先把口红给手滑摔断了。 连一次用都没用过。 让肉痛死算了。 舒禾望了望天花板,蹲下身,动作小心地把剩下那半支口红旋回圆管里、盖上盖子,又抽了几张纸巾,把地板上的断壁残垣丢进垃圾桶、抹掉了那道扎眼的红。 她干巴巴地对着胡华静安慰了一句:“妈妈,你想开点,剩下半支还能用的。” 胡华静语塞,和舒禾执手相看泪眼了半晌。 正当舒禾受不了她悲戚的眼神,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又被她喊住了。 胡华静拉着舒禾的手,说道:“宝贝,妈妈今天心情不好,你一会儿陪妈妈出去吃吃东西逛逛街吧。” 舒禾回过头,讶异地瞪大了眼,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胡华静。 见她不为所动,舒禾又把目光转向了舒廉,做着口型,无声地问:“妈妈一向都是这样的吗?” 舒廉好像没看懂她在干嘛,一脸平静地说:“你陪妈妈出去逛逛吧。你们女人嘛,能逛到一起去的,我是不喜欢逛街。今天你给妈妈付钱,回来找爸爸报销。” 呵,行。 还整的挺风度翩翩和大义凛然的。 刚摔没了八百多块钱,现在居然还要去别的地方花更多的钱来填补空虚。 好一手以暴制暴! 舒禾差点没忍住自己想对两人竖起大拇指的冲动。 果然,仗着身上没有房贷要还、退休以后还有养老金领,就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舒禾被胡华静催着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 半小时后,两人向商场进发。 昨天还在商场顶楼尴尬邂逅的母女俩,今天就亲亲热热手挽着手地出现在了三层。 春节期间,商场里顾客数量相对较多,现在的时间又临近中午,人群大多都集中在餐饮区。 两人挑了一家人不多的地方吃西餐。 结束以后,一人捧了一杯奶茶,边喝边逛起了成衣店。 也算是把一年一度的春装采购提前了。 女人的衣服总是不嫌多的,出商场的时候,胡华静和舒禾的两双手都被袋子占得满满的。 刚才的郁结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冬天晚上气温太低,商场门口许多摆夜市的小摊都把营业的时间段改成了中午到傍晚。 她们刚才进入千澜城的时候,外面还没几个摊子,现在倒是摆出来了好一些,卖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 因为千澜广场是离家最近的综合商业区,所以舒禾以前没有住校的时候,几乎每周都会过来散步一两次。 小玩意卖来卖去也就是那些品类,舒禾早就不觉得新奇了。 但今天,她却忽然被一个似乎是新出现的小摊吸引了注意。 舒禾对着胡华静扬了扬下巴,说道:“妈妈,我们去那边看看。” 两人来到一个多肉摊前。 摊主推了一辆小车,上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好几排多肉,每三列是一个品种,一共有十五列。 这些小植物分别按深绿、青绿、草绿、浅绿、浅蓝的渐变色排着队,看上去养眼极了。 舒禾顿时被戳中了萌点。 胡华静也觉得挺漂亮的。 但家里并没有人会养植物。 花园新苑的这套房子刚装修好时,她和舒廉买回来了两盆富贵竹和几筐绿萝,结果不是因为浇水太多被淹死,就是因为浇水太少被旱死。 现在也就是只能在电脑桌边养养仙人掌的程度。 舒禾显然也是不会养植物的。 胡华静顿了顿,问道:“你想要呀?” 舒禾点头。 胡华静引导着她看向两人已然被购物袋占满的双手。 “要不我们下次再来买?” 摊主非常合时宜地扬起一个朴素的笑,过来插话:“小姑娘喜欢就不要犹豫啦!这个多肉一盆就手掌那么点大,很轻的。而且我这摊子每天摆的地方都不一定,现在不买,要是明天后悔了的话,可能就找不到我咯!” 舒禾显然更加心动了。 胡华静思考了一下,继续劝说:“你看我们家三个人,没一个人会养的,这么可爱的小多肉,要是被养死了怎么办?” 舒禾回得很快:“我也没说要养在我们家呀!” 胡华静:“?” 舒禾小声咕哝:“只允许爸爸给你送礼物,不允许我给男朋友送礼物吗?” 舒禾边说边把手中的购物袋放到地上,用两条腿夹着,掏出手机给摊主付钱。 她十分阔绰地大手一挥,说道:“每个颜色都要一盆!” 摊主乐呵呵地把五盆多肉打包进一个不大不小的长方形箱子里,正好排了一横排。 舒禾非常自食其力,先把一手各三只的购物袋提了起来,再让摊主把箱子放进她怀里。 就这样用负重的两条胳膊抬箱子,也不要胡华静帮忙。 两人往回走了一段,舒禾略微动了动发酸的手臂。 胡华静要去帮她拿箱子,被她拒绝了。 胡华静瞥了她一眼,语气凉飕飕的。 “你小心这几盆多肉摔成下一只胡萝卜丁。” “……” 舒禾很识相。 当即把箱子递给了胡华静。 —— 情人节当天。 两人本来约定的是下午一点,许嘉实在花园新苑门口接舒禾。 然而,舒禾一大早就带着自己提前准备好的情人节礼物和五盆渐变小多肉摸进了许嘉实的小区,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说起这个礼物,还是她参考过曾斌浩的意见以后,找出国读大学的高中同学周泽宇通过国际快递邮回来的。 运了将近一个星期才到。 上次看他们一起玩滑板的那天晚上,舒禾非常具有前瞻性地考虑到了日后各种送礼物的情况,于是主动提出要和曾斌浩加微信。 好歹跟许嘉实认识了十年有余,曾斌浩对许嘉实的喜好不说了如指掌,也至少算得上十分了解。舒禾在他专业的指导下,挑了个他口中“师父必然会喜欢”的礼物。 快递在好几天前就到了。 不过物件体积有点大,她的房间放不下。 要是抱回家的话,只能先放在客厅里,免不了被妈妈抓着八卦一番,干脆就一直留在菜鸟驿站里,等到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再顺道取出来,直接带去许嘉实家。 舒禾抱着一个大箱子,大箱子上面叠着一个小箱子,十分吃力地出了小区。 有了门禁卡果然很方便。 她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天境城,又凭着记忆找到了许嘉实所在的楼宇和楼层。 但是,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却忘记了家门密码。 舒禾讷了讷,担心试错密码的声音会把他引过来、更担心错了三次以后的自动锁定。 她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按下了一旁的门铃。 里头没有反应。 舒禾又按了第二下。 再过了一会儿,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她把头向下压、身前的两个箱子往上抬,挡住了自己的脸。 许嘉实彼时刚洗完澡。 没想到才八点半出头就会有人来敲门。 他看见门口的两只箱子,愣了一秒。 视线向下移。 看到扒着箱子的两只戴着手套的手。 再向下。 一双被黑色紧身裤包裹着的、修长笔直的腿。 许嘉实勾了勾唇,就着她这幅遮着脸的样子带她进来,关上了门。 他单手接过她手上的两只箱子,另一只手同时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睁眼。” 舒禾一讷,点点头,乖乖站在原地。 然后听见他走动的声音,和箱子落地的声音。 唔。 他不让自己睁眼,是不是在家里布置了情人节惊喜给她? 舒禾忍不住偷偷睁开一只眼去看—— 哪有什么情人节惊喜。 只有一个裸男! …… 男生浑身只穿了一条黑色长裤,光裸着上身,露出腹部轮廓线极深的八块腹肌。 似乎是刚洗完澡,他浑身上下还腾着丝丝热气,来不及擦干的头发尖儿也在向下沁着水,很有几分禁欲的魅惑意味。 裸男此时正在向自己走来。 舒禾的脸几乎是瞬间就红了。 自后背向上升腾起一股热意,而后迅速地顺着血脉弥漫遍整个身躯,烧灼滚烫。 许嘉实见到她脸上的云霞,哪还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大步走到她面前,大手捏了捏她脸上的嫩肉,声音清淡:“偷看了?” 舒禾双目紧闭,睫毛因为紧张而一颤一颤的。 她双手捂住脸,支支吾吾道:“……没,没有。” 许嘉实觉得好笑,却也不戳穿她,蹲下身。 男生沉越的声线从下方传来。 “那把眼睛闭紧了。” 而后,舒禾感觉到他的手轻轻握上她的脚踝,把自己的腿稍微向上抬一些。 马丁靴被小心地脱掉。 再踩下去的时候,脚下多了一双柔软的拖鞋。 两只脚都这样重复了一遍。 男朋友亲自帮自己换鞋。 舒禾莫名觉得羞。 现在是真的不敢睁眼看他了。 许嘉实站起身,小心地牵着她到沙发上坐,又说了句:“等我一下。” 舒禾听到脚步声越离越远、直到消失,这才敢睁开眼。 她踢掉拖鞋,整个人都往沙发里一缩,把自己蜷成一只小虾米,又随手扯了只抱枕把脸埋进去。 脑子里还都是刚才眼前那一闪而过的香艳画面。 他身材真的好好啊! 宽肩窄腰、小头长腿、肌理强健。 扑面而来的荷尔蒙气息简直要让她失去理智了。 呜呜呜。 不愧是c大男模。 …… 舒禾想得太投入,连许嘉实什么时候已经站到自己面前了都没注意到。 甚至,她抱着抱枕的十只纤纤细指还向内蜷了蜷,昭示出大脑此时的兴奋状态。 猝不及防的,熟悉的嗓音从前上方传来。 “可以睁开了。” 舒禾被迫分神,吓得一抖。 她还没把抱枕松开,被棉絮捂住的声音闷闷的:“……噢。” 许嘉实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问:“吓到了?” 舒禾摇头。 许嘉实一手抵着她露出来的额头向上抬,一手快准狠地抽出她怀里的抱枕。 “一会儿闷坏了。” 舒禾被迫失去遮挡,露出了自己红成了一只油闷虾子的脸。 她慌慌忙忙地把颈后的头发撩到前面来,双手拢着,遮住大半张桃花面。 俏生生地抬着一双杏眼看他。 许嘉实轻笑,拨开她柔顺的长发,指尖探了探她脸颊的温度。 也没打算继续调侃她,只问道:“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舒禾小声答:“想给你一个惊喜的,结果忘记家门密码了。” “937048。”许嘉实把密码重复了一遍,语气偏慢,“记住了?” 舒禾点头,眼神飘忽了一下,又指了指被他放在电视柜旁的两只大箱子。 “想不想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许嘉实点头。 舒禾兴奋地跳下沙发,走到电视柜旁,指了指上面那只体积小一点的箱子。 “先拆这个。” 许嘉实动作利落地拆开箱子,看见里头摆着的五盆手掌大的渐变色多肉。 他神色一顿,有些没想到她会给自己送这个。 什么寓意? 送他一箱五彩斑斓的绿。 …… 舒禾见他表情凝滞,心里一咯噔,讷讷地问:“你不喜欢它们吗?” 许嘉实没回答这个问题,脸上看不出情绪。 “为什么送这个?” “唔,”舒禾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扒拉了一下浅绿色那盆里肉乎乎的叶子,说道,“我第一次来你家的时候就觉得这里太没有人气了,到处都是黑白灰。前两天出去逛,看到有卖这个的,就想买来放在你家里。” 她撇了撇嘴:“我家没人会养植物,你要是不喜欢它们的话,就只能让它们惨死在我家了。” 许嘉实换了条腿蹲着,把小箱子放到另一边,声音柔和:“喜欢的。” 舒禾眨眨眼:“那你觉得是分开摆好,还是摆成一排小彩虹、放在你书桌前的窗台好?” 许嘉实道:“窗台。” 舒禾于是兴致勃勃地把多肉们抱去了许嘉实的窗台,码成整整齐齐的一排。 她把花盆有标签的一侧朝外,说道:“我问过卖多肉的阿姨,她说水只能少浇、不能多浇,很好养活,所以,如果你偶尔忙、不能回家照顾它们的话,也不用有心理负担的。” 许嘉实“嗯”了声,又问:“另一个箱子呢?” 舒禾望着他笑:“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回到客厅。 许嘉实其实一眼就能看出那个箱子的大小是用来放滑板的。 但当拆开厚厚的气泡袋和填充袋的时候,还是被里面所呈现出来的物品惊了一下。 是一张涂鸦的单翘滑板板面。 版面以灰白作为底色,正中央是一只灰中带金的骷髅图案,上下有带着破裂质感的血色和局部粗线条的黑色英文字母。 板尾正中央还画了一只迷你的黑色十字架,下方标有“k.”的字样。 这张板面是出自美国涂鸦艺术家dominic·k·allison之手的作品,也是许嘉实非常喜欢的一位大师。 k.与其他涂鸦画家的不同之处在于,他自己本身也是一名滑板爱好者,并不涂街头,只涂滑板。 这应当是在他在旧金山开的那家收藏店里买下来的。 许嘉实看向舒禾,眸中划过一丝惊喜。 “你问过曾斌浩了?” 舒禾点头,见他果然喜欢,也弯了弯眸子。 “他说这家店在旧金山附近的一个小镇,你们以前暑假的时候一起去过一次。我刚好有高中同学在那里留学,就托他帮我运回来了。” 曾斌浩还说,每年送一块拿来收藏,送到结婚,挂上一墙,板仔绝壁爱你一辈子。 舒禾抿唇笑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不过近期我可能没有多余的资金来准备其他礼物了。” 许嘉实揉了揉她的脑袋,低低道:“谢谢,我很喜欢。” 他到书房把滑板收好,又预备把两个箱子放到阳台上。 目光一瞟。 瞥见大箱子的角落里还堆着四个小盒子。 刚才没对着光,压在一堆充气袋下面,确实容易忽略。 这下他一走动,小盒子银色的外壳反着白光,变得非常显眼。 许嘉实脚步一顿,转头问舒禾:“还藏了别的礼物在里面?” 舒禾一愣:“没有呀!” 她不明所以地走到许嘉实身边,一脸懵然地掏出那四只小盒子,正正反反扫了一眼。 上面全是英文,正面最显眼的地方写着“jissbon”和“zero”的字样。 许嘉实眼疾手快,迅速把盒子夺了过来。 感受到自己的太阳穴突突跳。 舒禾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许嘉实为什么反应那么激烈,她皱了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呀? 许嘉实没答,反问:“你找谁买的板?” 舒禾:“高中同学呀。” 许嘉实面色有些僵硬:“男的?” 舒禾点头,觉得他态度很奇怪:“所以这是什么东西?” “……” 许嘉实黑着脸,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 “拦、精、灵。” 第43章 存十三颗心 其实舒禾是不知道避孕套还有这个雅称的。 但结合许嘉实奇妙的反应以及墨黑的脸色来看,她就能很快地推断出来了。 舒禾一时傻在了原地。 没想到高中时期一向在学校里以风度翩翩著称的周泽宇同志,这才在美国待了半年,就被改造成了现在这幅放荡不羁的鬼样子。 而且,就算美国文化开放,这四盒、整整四十枚的安全用品…… 也未免太高看她了。 趁着许嘉实把箱子放到阳台的功夫,哑口无言的舒禾颤抖着手,给周泽宇发了两条微信。 【一团小光:……】 【一团小光:你怎么还在快递里加了奇怪的东西……】 对面几乎是秒回。 一连发来好多条语速飞快的语音消息。 “我草!舒禾!老子从认识你就开始追你,追了整整两年多你都没答应,结果现在你才进大学一个学期,啊?就给老子找男朋友!” “你之前说要我好好学习拿到offer,现在老子好好学习拿到offer了,你他妈居然在国内找了一个!你存心要气死我呢是不是,啊?” “老子到底是不够帅还是不够有钱!啊?!” “呵,老子只说一次,你给我保护好你自己,要是哪天意外怀孕了,老子倒时候可接受不了你带着别人的儿子嫁给我!” …… 本来语音不是外放的,但因为里面传来的声音过于激动和暴跳如雷,所以舒禾合理怀疑,许嘉实应该是能听见的。 事实证明。 许嘉实确实听见了。 不仅听见了,还一字不落地全听见了。 他十分不爽地眯了眯眼。 舒禾不由觉得,在许嘉实眼里,自己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为了给男朋友买礼物而去勾搭旧相识的、剪不断理还乱的渣女。 渣女飞快地把屏幕按灭,防止手机里自动播放出下一条来势汹汹的语音。 她僵直着背坐在沙发上,模样略显紧张地看向许嘉实。 “那个,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 许嘉实冷嗤一声,抱臂靠在身后的玻璃移门上,面色不善地看着她。 舒禾忽然就开始相信星座了。 狮子座的占有欲果然强。 但是她清者自清。 舒禾咽了咽口水,认真地开始解释。 “帮我给你买礼物的男生叫周泽宇,但是刚才发语音的那个男生,叫任启扬。我不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会在一块儿,但是,可能是我拜托周泽宇帮忙的时候,被任启扬看见了……所以他就……” “而且你也听到了,我一直都叫他好好学习的,我没答应过他什么事。” 许嘉实待在原地没动,脸色还是不太好。 舒禾琢磨了一下,把手机解了锁,走到他面前。 解锁后,页面自动回到刚才的聊天框。 在两条未读语音之后,还有两条文字消息。 【carroll:抱歉,我和小少爷一起合租,上次这件事不小心被他知道了,他非要恶作剧。】 【carroll:刚刚他抢走了我的手机,你知道的,我拦不住他。他伤心了好久。】 舒禾眨了眨眼,把手机递给许嘉实,声音轻轻的,带了点讨好的意味。 “你要是介意的话,就用我的手机给他发消息吧。” 许嘉实神色一顿,接过手机操作了约莫半分钟,又还了回来。 舒禾好奇地点进去看。 和任启扬的对话框里。 许嘉实发送了自新年祝福以来,她和任启扬之间的第一条消息。 ——谢谢,正需要。 …… 好家伙。 我直呼好家伙! 杀人诛心,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而且许嘉实竟然还真的把东西收下了。 就塞在他的床头柜里。 舒禾默了默,决定随他去吧。 反正他们也不会这么快走到那一步的,可能只是两个男人在较劲而已。 她当然是要站正牌男友的。 …… 元宵节过后不久,新的一个学期就开始了。 因为大一上半学期需要上很多公共课,所以舒禾尤为忙碌。 好在下半学期的公共课数量减少了一些,统共比上半学期少了三门,课表看着一下子就令人舒适了许多。 同时,学校也给同学们开放了许多不同门类的选修课来上。 舒禾在许嘉实的帮助下,顺利选到了非常抢手的《中国旅游地理》,在每周二晚上进行。 除此之外,从这学期开始,每个周三下午都是公休。 所有本年级的同学和老师都有一整个下午和晚上的空闲时间,相当于额外的半个休息日,可以自由安排活动。 虽然说礼仪部活动、舞协春季比赛,再加上班长的学生工作一起,压在舒禾身上的仍旧是一个非常严峻的工作量,但她仔细思考了一下下面几个学期的安排,还是决定要把学车这一项任务提上日程。 开学没多久,她就和同样有考驾照计划的夏露晨一起到与学校对接的驾校报名处报了名。 两人预备趁夏天到来之前,至少把科目一和科目二给考了。 刚开学时,学生工作成堆成堆地来,舒禾忙里抽闲把理论题库刷了一遍,然后极速预约、极速赶考。 理论考点是全市统一指定的,和舒禾所在的学校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虽说规定是上午八点半之前到场,但教练说排队的人会很多,要越早去越好。 于是,苦命的舒禾和夏露晨两人在某个周六的早上五点半就起了床,一起坐地铁过去。 到考试场地的时候才七点半刚出头,排队的人却已经有很多了。 她们考完出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恰好今天又是夏露晨的生日,两人干脆就一起出去吃一顿,以庆祝科一的顺利通过。 她们坐地铁到了附近的商业中心。 这里靠近c市市中心,又与地标性景点明珠湖只隔了不到十分钟的脚程,因此每天的客流量非常大,加上今天又是周末,就更加拥挤了。 两人在如织的人群之间,被推推搡搡地进到了商城里。 夏露晨拉着舒禾站在引导牌前,问道:“你想吃什么呀?” 舒禾笑着摇了摇头:“今天你是寿星,应该你做主才对呀。” 夏露晨也没再推脱,两人挑了一家非常火又高性价比的川菜馆。 虽然排队的人多,但双人座并不吃紧,两人只等了不到十分钟就被叫到号了。 菜上得很快。 基本都是红油底的正宗川味。 舒禾和夏露晨都是能吃辣的,两人闻到香味就觉得食指大动。 舒禾给菜拍了个照,又加了一个漂亮的滤镜,坏心地发给还在工作中苦苦挣扎的许嘉实。 没想到他还回得蛮快的。 【。:少吃点,伤胃。】 舒禾看到消息,唇角情不自禁地勾起一抹笑来。 夏露晨见她这幅春花灿烂的模样,眨了眨眼,问道:“你在跟会长大佬聊天吗?” 舒禾收了手机,纤白的手指拿起筷枕上的米色木质筷子,说道:“刚才是,但是从现在开始,就一心一意陪你吃饭啦!” 夏露晨点头,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两人津津有味地称道了一会儿,夏露晨突然说道:“小舒禾,我想问你一件事。” 舒禾把嘴里的钵钵鸡咽下去,抬头看着她:“你问呀。” 夏露晨似乎是有点难以开口,犹豫了好久,才说道:“学校里评贫困生……有些什么硬性标准吗?” 班级的每一个贫困生都要经过班长和团支书之手,所以舒禾对这方面的了解会比较多一些。 她思考了一下,答:“其实现在这个年代,大多数同学的家庭条件都比较小康了,贫困生可能是经济比较困难,但是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那么贫困。” “像我们班的情况的话,除了有一个同学是爸爸卧病在床、一家四口人只有靠妈妈工作来养活的以外,其他同学只是相对情况差一些,想稍微给家里减轻一点负担而已,并不会出现不拿这笔钱就会过不下去的情况。” “硬性要求好像就是不能用超过3000块的手机、超过5000块的电脑和高端相机一类相对奢侈的电子产品。” 夏露晨了然地点点头。 那她还是符合要求的。 她斟酌了一下,小声说道:“最近不是新的一学期嘛,又公示了一遍贫困生名单。我虽然认识的人不多,但是知道那个很漂亮的学姐。” “她太漂亮了,我经常会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就发现了网上有人传她全身穿名牌被拍到的照片。可是刚才你跟会长大佬聊天的时候,我又看到公示出来的贫困生名单上有她……” 舒禾一愣。 还有这种事吗? 按理来说,学校都要核查情况的呀。 不过这些事也跟自己没有关系,学校肯定有自己的考量,舒禾并不打算多管,只是问她:“你是想要试试看争取这个名额吗?” 夏露晨十分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我家的情况就非常普通,弟弟虽然成绩不太好,但自己很想好好学习,节假日要花挺多钱请家教上补习班的。” “再过两年他也要上大学了,大学费钱。所以我想,如果符合要求的话,下个学期我也申请试试,看能不能给家里减轻一点负担。” 舒禾笑道:“如果你真的有需要的话,不用有压力,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贫困生是分等级的,会根据你的家庭情况分abc等,拿到的助学金份额也不同,绝对会保证真正有需要的同学的名额。” “不过这个只有在上半学期可以申请,你至少也要等到新一学年开学了。另外,贫困生要额外为学校做一些事,像一些公益宣传手抄报啊、在学校里做做志愿之类的。” “那肯定没问题呀。”夏露晨应道。 …… 舒禾和夏露晨回去以后,难得碰见牛欣和袁晨两人单独待在寝室里。 不过气氛有些微妙。 虽然两人在电脑前各做各的事,但舒禾总觉得房间里浮动着一些躁动的因子。 像是刚进行了一番激烈的争吵、空气还没来得及降温似的。 牛欣的床位离门近一些,见到两人回来以后,勉强扯出个笑,对夏露晨说道:“生日快乐呀,露晨。” 袁晨闻言,立即不甘示弱地来了一句:“露晨生日快乐啊,红包我微信发给你,你记得收一下。” 夏露晨和舒禾愣愣地对视一眼。 她点了点头,十分诚恳地说道:“谢谢你们!” 一人点了个头,一人说了句“没事”。 寝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 舒禾在饮水机边泡牛奶,恰好碰上来上厕所的牛欣。 等牛欣准备出来时,舒禾把握时机,将马克杯往饮水机的顶上一搁,拉着她进了卫生间,关上门。 锁洞含住锁舌,在空荡的房间里发出“咔哒”一声响。 舒禾食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小声问:“你和袁晨怎么回事呀?” 牛欣微微诧异:“你们看都出来啦?我还想着露晨今天生日,就别让她参与这些糟心事了。” 舒禾捏了捏她的手,无奈地说道:“你们僵成这个样子,不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吗?” “那我今天已经是对她一百二十分容忍了!”牛欣闻言,情绪立马激动了起来,“还发红包,发发发,要不是想压我一头,她这种一毛不拔的铁母鸡怎么可能想到给露晨发红包!” 舒禾连忙示意她小声一点。 “好好好,你先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 “嘁,”牛欣想想就来气,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她提高了音量,大喊,“还不是因为有些傻逼——” 舒禾见她又要开骂,连忙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揽着她的后脑勺,努力阻止着她祸从口出。 牛欣虽然只有一米五八的个子,但是力气却很大,一下就挣脱了舒禾的束缚。 她踮起脚来,对着门口,吼得更大声了:“有些傻逼,不知道具体情况就跟风造谣,举起键盘就以为自己是正道之光了!” 门外立即传来袁晨暴跳如雷的声音。 “牛欣!你他妈的在那儿说谁傻逼呢!” 听到气势汹汹的脚步声越靠越近,舒禾眼疾手快地把卫生间的门锁上了。 牛欣于是隔着一扇门持续输出。 “说的就是你!你又不知道人家家里具体什么情况,就在那瞎比比!” 袁晨冷笑。 “呵,就是因为有你这种容易被带节奏的脑瘫儿在,才有这么多声音替她洗白!表白墙上的对比图扒的明明白白,八百块的裙子,一千块的衬衫,一万二的手提包,两万三的项链!” “婊/子出街,全身行头比你手机加电脑都贵!那边要穿名牌,这边又卖惨说自己家穷、要跟别人抢贫困生名额,还评的a等!吃相真的令人作呕。” “我就想知道,她是死爸了还是死妈了?她也配?” 这么一长串肮脏的词骂在自己钦佩的学姐身上,牛欣简直气得汗毛倒竖。 她双目因愤怒而变得血红,一把拨开挡在门前的舒禾,把门打开,当面和袁晨对峙。 “她家具体什么情况我不能说,但你要是知道了,绝对会后悔今天说的这些话!” “你做人就不能给自己积点口德吗?!小心死了以后都没人给你上坟,阎王不收留你,只能每天在垃圾堆里游荡!” 袁晨向她逼近一步。 “你在这里给她洗,是不是说明你接下来也要去骗贫困生名额?” “你可要点儿脸吧!” 两人越来越激愤,舒禾和夏露晨一直在旁边拉着,但无奈她们声音太响,完全把劝架的声音盖得一干二净。 “我说了她家里情况很不好!你不了解能不能别在这乱哔哔!” “那倒是你说啊!到底怎么个不好法?” “人家家里的情况我能在外面乱说吗?” “你瞧瞧,你自己都说是乱说了,没有真实性。我看你就是自己也想走人家那条路吧!” “但是可惜了,人家虽然人品不行,但起码有张漂亮的脸,要找人包养那是分分钟的事儿,你再看看你自己,就算倒贴钱也没人要你!” “你说是吧,又矮又胖又丑逼的牛大妈?” 眼见两人推推搡搡的,一幅就要打起来的模样,舒禾和夏露晨忙一人拉住一个,向两边扯。 然而袁晨有一米七四的个子、牛欣力气又大,舒禾和夏露晨根本弄不动她们,双双急得脸都红了。 袁晨挺直腰板、扬着下巴俯视比自己矮了整整16公分的牛欣,并对她竖了个挑衅的中指。 场面从这里开始变得完全不受控制。 舒禾从小待的环境都非常和平,女生们就算闹不愉快了,一般都是告老师或者闹绝交,最多最多也只有拉帮结派搞孤立和耍心机泼脏水的,从来没见过两个女生踹膝盖、扯头发这样真真实实打起来的场面。 她顿时吓懵了,在原地怔愣了几秒。 最终,还是揣着一颗忐忑的心,上去帮着夏露晨一起拉架了。 谁知道怕什么来什么。 袁晨猛劲推了一下牛欣,牛欣向后倒退了几步、扶着洗手台勉强站稳了,但站在牛欣身后的舒禾却一下子被顶飞了出去。 卫生间里空间狭窄、地面湿滑,舒禾脚下不稳,重重地磕在了分隔浴室和洗手台那一级不高不矮的台阶上,并向后甩出一道距离。 后背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舒禾本来就瘦,即使穿着毛衣,仍能感受到脊椎和蝴蝶骨处传来的断裂版般的疼痛;腿部后侧大面积与粗粝的瓷砖毛边摩擦,手臂似乎也被生着铁锈的水管割破了,像是被火烧了一样又辣又疼。 她几乎是立刻就流下了生理性的眼泪。 这一出闹下来,几人当然是没心思吵架了,急急忙忙地赶过去,围在她身边。 牛欣和袁晨不停地向她道歉。 夏露晨见她手臂上的白色毛衣里有血渗出来,担心得都急出了哭腔:“舒禾……” 舒禾眉头紧蹙,倒抽了一口气,略显艰难地说道:“先扶我起来。” 三人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来,带到座位旁。 袁晨:“舒禾,我陪你去医务室看看吧……” 牛欣:“摔得这么严重,还是去医院保险一点。” 舒禾摇头,抽了张纸擦眼泪。 她抿了抿唇,闷闷地道:“不要你们陪。” 三人面面相觑。 稍微平复了一下以后,舒禾拿起手机,给许嘉实打电话。 许嘉实平时很忙,很多时间都是在开会、学习或者工作,如果不是什么急事,舒禾一般都会给他发信息,而不是打电话。 所以,偶尔有电话的时候,许嘉实只要看见了,就一定会立刻接起来。 “你现在可以来接我吗……?” 电话那头传来小姑娘明显染了哭腔的声音。 许嘉实剑眉下沉,立刻放下手头上打了一半的文件,拿了张门卡和外套就匆匆下了楼。 他边走边问:“你在哪?” “宿舍。”舒禾又补了句,“我在楼下等你。” 挂掉电话,舒禾拒绝了牛欣和袁晨的示好,只让夏露晨扶着自己下楼。 她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疼的,每走动一步都像是牵着全身的痛觉神经在撕扯,下楼的过程显得尤为痛苦和漫长。 终于到达的时候,许嘉实已经在宿舍大门前等了很久。 小姑娘在另一个女生的搀扶下,边嘶着气,边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四肢的动作过分僵硬,甚至还有一道血迹,顺着袖管滑落到白皙的手背上,强烈的对比色让人触目惊心。 她显然是刚哭过,两道细眉几乎拧成一个结,眼角还染着浓郁的粉色,脆弱的模样像是朵即将飞絮的蒲公英,只要一阵轻之又轻的风,就能让她碎得七零八落。 跳舞时摔得满身淤青都不喊一句疼的人,现在弄成这幅样子,想也能知道是有多痛。 许嘉实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 他顾不得太多,直接进到女生宿舍楼的大厅,从夏露晨手里把人接了过来。 舒禾扶着他站在一边,看他拿出手机约了一辆滴滴。 许嘉实抿着唇,大手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低声道:“先带你去医院。” 舒禾也没再哭,十分乖巧地应了一声。 车很快就到了宿舍门口。 许嘉实几乎是双手托在她的胳膊底下,把人架进了后座。 他亲了亲她的额角,问道:“怎么摔成这样?” 舒禾垂着眼帘,语气有些发颤。 “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寝室里团支书和另一个女生有矛盾吗,他们今天又吵架,快要打起来了,我去拉架,就被误伤了。” 许嘉实握着她的大手紧了紧。 “除了手臂划破了,还有哪儿疼?” 舒禾瘪着嘴:“哪儿都疼。” 语气委屈极了。 许嘉实心疼得紧,轻轻捧着她的后脑勺把人带进怀里,放柔了动作,一下一下地安抚着。 不知道怎么回事,舒禾居然很奇异地就觉得没那么疼了。 …… 约莫二十分钟,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许嘉实直接带她挂的急诊。 这个时间段来看急诊的人倒不算太多,不用排队就轮到了。 舒禾简单跟医生描述了一下是怎样受伤的,又在她的指示下,进了一个带帘子的小隔间。 医生:“自己把裤子脱了。” 舒禾:“……” 舒禾脸一红,瞄了一眼许嘉实,小声道:“你出去。” 许嘉实点了个头。 医生姐姐把帘子又拉紧了些,十分耐心地说道:“可以了。” 现在是三月份,气温已经有所回暖,舒禾只穿了一条薄的牛仔紧身裤。 然而,虽然外头的裤子还完好无损的,但包在裤子里的皮却像是受了重创。 把裤子脱下来的时候,舒禾简直觉得像是被扒下来了一层皮,疼得不停倒抽着气。 腿后侧确实擦伤严重,虽然没有大面积出血,但从大腿下半截一路到小腿上半截都几乎没有一寸皮肤是完好的,全都像是被满是粗糙颗粒的砂纸碾磨过一般,卷起了一层层肉红色的皮,看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医生皱了皱眉,忍不住问:“在学校都能弄得这么严重,怎么搞得?” 舒禾咬着唇答:“应该是瓷砖台阶中间有一条水泥,在上面剐蹭到的。” 医生叹了口气,去药柜里拿了些消毒的外敷药品来。 “我先给你止血和上药。” “因为你说划破手臂的水管带着铁锈,所以一会儿还要去打一针破伤风。” 舒禾应道:“好,谢谢医生。” 医生姐姐的手法非常温柔,过了很久才上完药。 许嘉实在外面心急火燎地站了好久,然后听见寂静了很久的小隔间里再次传来医生略显为难的声音—— “有点麻烦的就是,你这个情况,现在最好不要穿裤子。” 舒禾:“……” 许嘉实:“……” 第44章 存十四颗心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么? 舒禾简直尴尬极了。 医生看着她不太对劲的神色,沉默了几秒,重新措辞。 “我的意思是,你这个紧身裤,穿上去不仅疼,刚才的药也白涂了,要找一条阔腿裤来穿。” 舒禾嗫嚅:“……那怎么办?” 医生目光往身后瞥了瞥:“找你男朋友想办法。” 舒禾的脸更红了。 先不说这医院附近没有什么商场可以买裤子,就说男朋友要给自己买裤子这件事…… 有点儿羞耻。 医生说道:“我先出去忙,你在这等着。” 舒禾点了个头。 她隔着一张帘子,对上面映出的那个高大身影张了张嘴,觉得难以启齿。 静默几秒后,还是许嘉实先开了口。 “在这等我。” 话音刚落,人就迅速消失了。 舒禾愣了几秒。 然后垂下头,看到锁屏上不停弹出来牛欣和袁晨发来的道歉的消息,心里十分烦闷。 老跟其他寝室长强调要维护好寝室关系,结果最先出事、矛盾也最激烈的反而是自己所在的寝室。 而且,今天这么闹了一出,她平时生活不太方便就算了,考驾照的事情也要往后搁置。 实在太麻烦了。 舒禾情绪有些低落,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本来以为要等很久,没想到才过了二十分钟左右,许嘉实就回来了。 帘子外侧伸进来一只白皙而修长的大手。 手里还拿着一条黑色的阔腿裤,苎麻面料,纤维光泽感良好,触感轻而柔软。 舒禾小声道了谢,小心翼翼地在帘子里把裤子穿好。 还挺合身的。 她略显艰难地跟着许嘉实一起出去缴费和打破伤风针,边走边问:“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裤子呀?” 许嘉实面色平淡地答:“我妈那里拿的。” …… 啊这。 舒禾讷讷。 “那我能不能到时候悄悄还回去,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可以。” …… 打针的流程比舒禾想象中的快,而且,这点痛感对比起刚才摔跤时的痛感来说,实在是微乎其微。 留在医院观察了半个小时后,没出现什么问题,两人就得到允许离开了,一路十分顺利。 医生嘱咐了伤患者饮食上要注意辛辣刺激、不食油炸烧烤,生活上避免激烈运动、保持充足睡眠,伤口及时按医嘱上药、不能碰水。 舒禾身上的伤面积比较大,这样算来,几乎是不能洗澡了,只能每天用湿毛巾擦一擦。 好在现在天气也凉快,舒禾避免了一切能避免的运动,每天只在教室和寝室两点一线的养伤,许嘉实更是每天都毫不嫌麻烦地天天亲接亲送。 她的伤养了还没到一个星期,袁晨便申请了新的寝室,准备搬走了。 因为这次争执闹得太大、已经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袁晨向导员申请换宿舍的时候,刘丽敏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一串复杂的手续下来,袁晨当天就当着全寝室的面,从a区4楼最里边搬去了b区4楼最外边,直接和她们成了遥远的斜对角。 袁晨并没有提前告诉大家自己要走,不知情的夏露晨去学科目二了、舒禾不方便移动,两人都没能忙上忙。牛欣则更是没有动半根手指头,全程抱着胸,看她和三个新室友一起,一趟一趟地把自己原本的床位搬空。 末了,还趾高气扬地吐出两个字:“不送。” 袁晨瞪她一眼,最后骂了一句“傻逼”,头也不回地走了,脚步蹬的很响。 这场持续了半个多学期的大战终于以老死不相往来作为收尾。 本来是一件松一口气的事,但舒禾总觉得还是不太好。 即使能更换宿舍,也不能更换班级,大家在剩下的三年半时间里都得在同一个教室上课,更何况她还要经常和袁晨一起工作。 这么一闹下来,搞得像她们三个孤立她一样,袁晨心里肯定多少是有点膈应的。 但是又没有别的更好的处理办法。 …… 近期舒禾身体不便,连从寝室楼跑到教学楼去上课都艰难,就更不要说周末回家了。 但是许嘉实仍旧每周都要抽时间回去和曾斌浩等人练习滑板,顺便照顾家里窗台上的绿色小彩虹,还会每周一打卡,给她发小彩虹长势良好的照片。 舒禾发现,许嘉实倒是蛮会照顾植物的,本来幼小的苗苗已经快要把脖子伸出狭小的花盆了。 于是,浑身上下几乎只有头和手指能行动自如的人,先动了动脑、再动了动手,在购物平台上疯狂下单,往许嘉实那里同城快运了好多植物。 还是算准了许嘉实在家的时间,直接寄到天境城、送货上门的。 一个月内,许嘉实收到了龟背竹、橄榄木、绿萝、橡皮树等等一大堆绿油油的东西。 连花盆带土的,想来单价起码也得上百。 许嘉实十分无奈 前段时间还说近期没有资金给他送别的礼物了,现在又一股脑儿买那么多植物回家。 女人。 她高兴就行。 …… 等舒禾养好伤,再次生龙活虎、精神焕发地来到许嘉实家里进行实地考察的时候,客厅和阳台已经快要变成了植物园。 比之前那个只有黑白灰的、死气沉沉的布置显得生机勃勃了许多。 客厅的灰色沙发和黑色电视墙边各摆了一盆龟背竹和橄榄木、餐厅的角落养着橡皮树,阳台上还整整齐齐地挂着三筐绿萝吊篮。 层次丰富又十分养眼的绿色分布在家里的各个角落。 现在恰巧是四月天,这套房子里倒是比外面的小公园看着还要春意盎然。 舒禾好不容易重新拥有了一幅健康自如的身躯,兴致颇高地在家里转了一大圈。 最后回到客厅的时候,发现茶几上还摆着一本小册子,封面上卡了一支黑色中性笔。 以前倒是没见过。 她有些好奇地翻动了几页查看。 上面有许嘉实刚劲有力的笔记,十分认真地记录了每一盆植物上次浇水的日期。 有些靠近玻璃窗摆放、需要均匀晒太阳的,甚至还记录了上次转向的时间。 忽然就觉得,自己家总把植物养死是一件太过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原来养植物要这么认真的。 舒禾满意极了,觉得自己这大几百块钱花的完全是物超所值。 …… 两人在一起回家之前就买好了菜。 现在才下午三点出头,离饭点还有一会儿,舒禾于是拉着许嘉实一起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舒禾前段时间太咸鱼了,以受伤的借口跟导员请掉了好几节水课,至少比平时多出了一半的可自由支配时间。她分出一些时间学习,学完了就在寝室里刷剧,除了身上乱动会疼以外,舒服得像是在放假一样。 也就把近期要追的剧和综艺都追到了底。 导致现在只能找一部看过的来二刷了。 舒禾拿着遥控器,在点播界面上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选了那部最让她念念不忘的《霸道总裁每天撩到我扭得像条蛆》。 许嘉实对这个剧名不可谓是印象不深刻。 以至于看到标题的时候就虎躯一震。 现在她还偏就在那么多选项里挑中了这一部。 男生瞬间黑了脸。 许嘉实眼疾手快地握住舒禾即将选集的手,沉着脸道:“换一个。” 舒禾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为什么呀,这个好看呀!” 许嘉实没说话。 舒禾把他的手掰开:“哎呀,不要不好意思,我知道你已经看过一遍了。我也看过的呀!但是每次二刷,都能发现新惊喜的!” “……”许嘉实眯了眯眼,精准地抓住了重点,“我看过?” “唔,”舒禾思考了一下,觉得不能拆穿猛男的少女心,得要给他留几分面子才行,于是话锋一转,说道,“那说明曾斌浩说的话不能信。” 许嘉实:“?” 许嘉实:“他说什么了?” 舒禾莫名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心虚。 她如实答道:“他说,你学习能力强,一下就把他给你的恋爱教科书学完了,所以很快就追到我了。” 至于恋爱教科书是哪一本…… 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许嘉实简直气笑了。 他冷声澄清:“我没看。” 舒禾悄咪咪地瞥了他一眼,声音很小地反驳:“那我的猕猴视频会员还是蹭的你的呢。” 淦。 该死的自动连续包月。 许嘉实心里有一万句脏话争先恐后地向外蹦,但面上还是波澜不惊,说起谎话来,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专门给你充的。” 舒禾:“……” 好。 那我们就当那个vip3是不存在的。 舒禾调整了一下心态,扯着他的袖子说:“那你陪我一起看嘛!我今天就是想看这个。” 许嘉实败阵:“……行。” 舒禾开开心心地窝进了他怀里,想点播第一集的手转了个方向,直接跳到了男女主初吻的第十六集,还兴奋地仰着头对许嘉实说道:“这集是几千万网友评价出来的,最名场面的名场面!” 许嘉实把怀里的小少女抱得紧了点。 莫名地就来了点兴趣。 她也算那几千万网友之一吧。 要是她真的那么喜欢的话。 或许他也着实可以……学一学? …… 许嘉实家的网速很快,舒禾手起刀落,荧幕上的电视剧就开始播放了。 片头被自动跳过,落下一句女主唱的、甜腻腻的歌词尾音。 许嘉实没听清,于是本着不放过任何一个知识点的好学态度,将眼神瞥向了荧幕左下角打着的那一串粉得扎眼的q版字幕。 ——做你心上的那只小蛆蛆。 …… 草。 再一次。 在正式剧情还没有开始的时候,一向勇猛的许嘉实心底迅速地涌起了一股当逃兵的念头。 已经想给导演和编剧寄刀片了。 许嘉实情难自抑地迅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是,上次他就是在这里摔到的,这次也要在这里爬起来。 当“学霸”把一件事情的性质定义为“学习”的时候,那么,无论如何,他都会非常认真。 因为真正的学霸是不偏科的。 学霸有学霸的傲骨。 于是,学霸看得比舒禾专注多了。 虽然体验感不太好,每看几秒就想甩脸走人。 但还是逼着自己一帧一帧地看。 谈恋爱这门课。 难。 …… 因为《霸总撩蛆》的定位是沙雕恋爱小甜剧,所以每一集里,必不可缺的两个元素就是“沙雕”和“恋爱”。 在这一集里,剧情前半段的沙雕,都是为了后半段的恋爱做铺垫的。 在看沙雕剧情的时候,舒禾在许嘉实怀里笑得东倒西歪,肚子都疼了。直等到导演组用灯光和道具营造出晦暗的视线、制造出暧昧的氛围,无意间向观众们传递出“男女主快要开始谈情说爱了”的信息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一丝尴尬和一丝不妥。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和男朋友一起看偶像剧男女主相互撩骚和激情接吻…… 这也太不合适了吧! 搞得她像一个痴女,平时趁他不在的时候就要看这种东西来抚慰自己的心灵。 感受大概和男生看小电影被当场抓包时一样。 关键现在还是她主动拉着他一起看。 显得要多饥渴有多饥渴。 舒禾的小心脏一抖,摸索着去找那个被丢在沙发不知道哪条缝里的遥控器。 然后手被许嘉实握住了。 “别乱动。”他道。 舒禾吞了吞口水,说:“我突然不想看这个了,我们换个综艺看吧。” 怎么可能。 马上就讲到重难点了。 许嘉实面无表情地把手边的遥控器往远处一丢。 “看完这集再换。” 该来的总会来的。 舒禾深呼了一口气,准备迎接接下来气冲云霄的尴尬。 荧幕里。 霸总穿着剪裁得体的精致西装,把女主逼到了走廊的墙边。 他单手撑在墙面上,因为胳膊的伸展而露出一截衬衫。 特写给到衬衫上那颗镶了钻的、能把观众亮瞎袖扣。 霸总禁锢住她。 女主瑟缩了一下。 霸总眼神聚焦在她的红唇上,勾起靠近镜头那侧的唇角,邪魅一笑。 “小妖精,还想往哪儿躲?” 女主把耳边的碎发挽到耳后,低着头,露出一个娇羞的笑。 霸总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倾身,狂躁地吻了上去。 这是一个长达四十八秒的、八个机位的吻,精准地以镜头语言叙述出了男女主苦苦忍耐了一整个晚上后重新得以相遇时的无尽相思之情。 电视里的两人虽然没有电视外的两人长得好看,但他们的吻技确实有可圈可点之处。 许嘉实学习的时候很认真,边观察边在脑子里盘着各种知识点。 男女主唇舌交缠的镜头被各种角度的摄像机反复推拉摇移,后期还配上了吞咽和口水声的音效。 看起来真有那么几分意思。 不断传来的“啧啧”声在空荡又寂静的客厅里显得尤为明晰,就像是有一对**的小情侣正在他们方圆两米以内热情接吻一样。 比戴耳机得到的音效不知真实了多少。 舒禾现在倒是不觉得像第一次看的时候那样撩了。 她心里像有蚂蚁爬,尴尬到浑身汗毛倒竖,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舒禾不敢去看许嘉实此刻的神情,正寻思着说点什么来打破一下这令人窒息的暧昧氛围。 但不知怎么的,刚还和自己并排坐的人,忽然就转了个方向。 许嘉实半跪在她腿边的沙发上,左手扶着沙发靠背,把身边的小姑娘半圈在怀里。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忽然被拉得很近。 他的脸在面前放大。 嵌在天花板里的孔灯向下散着均匀的光线,打在男生高挺精致的鼻梁上。 他一双浅淡的瑞凤眼里反着点点盈光,看起来摄人心魄。 舒禾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变烫。 她不敢再看,逃避似的闭了闭眼,又用手推了推他的胸膛。 挠痒痒似的。 面前的人岿然不动。 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干什么,于是愈发紧张。 舒禾的心跳骤然加速。 许嘉实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渐渐叠上红色的脸颊,眼神带了几分玩味,恶劣地在她唇边吹着气。 “你喜欢这样的?” “嗯?” …… 第45章 存十五颗心 男生揶揄的话语一字不落地传进自己耳里,舒禾就差原地拿手指头在沙发套上抠出一座迪士尼公主的城堡然后躺在睡美人的床上蒙着被子羞愤至死。 她这就是,自己兴高采烈地把自己送上刑场,一直等断头刀都要落下来了才醒悟过来要逃。 结果,人家刽子手根本就没想杀你,拿着刀背在你后颈上不紧不慢地磨,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你一颗红心悬在高处,想落但不能落、想逃又逃不掉的害怕小模样。 人莫名其妙地被迫成为刀俎,我稀里糊涂地自愿变作鱼肉。 这到底是什么人间疾苦! 不明白。 不明白自己刚才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傻到拉着男朋友一起看这种霸道总裁强制爱的戏码。 她这样的做派,和那些没头没脑、把前来没收手机的班主任当做好兄弟,不仅叫过来一起打游戏、甚至还十分大方地挥挥手表示叫我一声爸爸就能给你送皮肤的小学生,又有什么区别? 没有,半点也没有。 舒禾眼神不自觉地瞟向许嘉实禁锢着自己的那只手臂。 忍不住想,男朋友倒还学得挺快。 不仅青出于蓝,甚至还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前浪拍死在了沙滩上。 更恐怖的是。 男朋友比电视里霸总的脸更加引人犯罪很多。 很多很多。 舒禾脑子里被乱七八糟的想法塞得太满,面前又被此人只应天上有的美男迷了眼。 觉得自己混乱到快要窒息了。 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电视里好死不死地传来了男女主干完卿卿我我之事以后说的第一句台词—— “嘘——” “别说话,吻我。” …… 你们不是刚吻完吗! 舒禾此时秒速粉转黑,简直烦透了这个半点都没有脑子的编剧。 她闭了闭眼,感到绝望极了。 经典台词不愧为经典台词。 真是在哪个场合都能用。 而且,在自己所处的这个场合,还尤为适用。 现在她和许嘉实之间,沙发咚都咚完了,差的不就是一个吻吗! 舒禾整个人都羞透了,瓷白光滑的皮肤一路从脖子红到耳根,连颈侧细小的血管都隐约可见。 昭示着她此刻任君采撷的状态。 不知是因为舒禾此时的模样,还是因为刚才电视里传来的那句台词,许嘉实低低地笑起来。 他胸腔的震动一路透过空气传进她身体里。 视觉被阻隔的时候,其他器官的感觉就会尤其灵敏,舒禾觉得自己浑身都像是过了道电,忍不住轻轻颤动了一下。 许嘉实漂亮的眸子里流转着些微笑意,就这样好整以暇地盯着她,也不说话,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只注视着她因紧张而下意识做出的小动作。 颤动的睫毛如蝴蝶振翅欲飞的两翼,皓白的贝齿轻咬下唇,纤纤细指微微向手心卷曲,挂在沙发边缘的双腿小幅度地磨蹭。 小姑娘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局促的情绪。 还有些微容易被忽视的期待。 许嘉实唇角向上挑起一个弧。 电视里断断续续地传来两个主角的声音,但两人显然都没心思听。 电视剧还没有现实来的刺激。 舒禾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说一句什么话,更没有意料之中的亲吻。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地懵了。 因为许嘉实刚才突然的靠近,舒禾整个人条件反射地向后仰着,即使有沙发靠,此时脖子和背也都酸得不行。 她终于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忍不住睁开眼。 于是对上那道满是戏谑的目光。 …… 许嘉实这个人! 蔫儿坏! 舒禾不知为什么,有点丧气,又有点恼羞成怒。她瘪着张小嘴,闷闷地扒拉他一下:“你走开。” 许嘉实好笑地反问:“这次也是要去洗手间洗把脸?” 哪有这样的?! 居然跟她翻旧账! 居然把她说过的话当梗玩!! 舒禾愤愤,卯着劲儿推了他一把。 许嘉实一只大手正抵着墙,一条长腿又踩在地上,即使是半跪的姿势,也依旧稳如泰山。 舒禾于是被他的胸肌弹了回来。 …… 她气急,干脆从他手臂下方的间隙里钻了出去。 许嘉实一愣。 整挺好。 只是,小姑娘还没能迈出去多远,就被身后的男生擒着手腕,一把捉了回来。 抱了个满怀。 舒禾周围漫开他身上清淡好闻的香气,还带着点他的体温。 许嘉实食指和拇指轻轻扣住她小巧的下巴,将她的脸向上抬。 “羞什么?不是你叫我一起看的?” 舒禾不敢看他,躲闪着视线,入目是他嫣红的薄唇和轮廓分明的下颌。 忽然有些失神。 怎么会有人长得那么好。 光是一个下巴就能让人移不开眼。 美色误人。 许嘉实见她分心,“嗯?”了声,勾出一个懒洋洋的尾音。 舒禾耳朵都酥了半边。 声音也误。 因为没注意他后半句说了什么,她就只细声细气地回答了前半个问题。 “没有羞。” 许嘉实轻轻“啧”了下,勾着她的下巴,上下左右地端详,鉴宝古董似的。 舒禾受不了他这样过分赤/裸的目光,伸手去捂他的眼睛,垂下眸。 许嘉实今天穿了件黑色绸缎料质的衬衫,在客厅细碎的灯光下显得尤为有质感。 他皮肤冷白,与浓郁的黑色形成反差,明明一丝不苟地扣着每一粒纽扣,却无端的让人觉得性感,忍不住想看那绸缎底下的光景。 他大多数时候的着装都是运动风的oversize,极少穿正装,但穿起正装的时候,着实别有一番风味。 尤其是现在还被自己蒙着眼睛。 简直性感又禁欲。 舒禾被迷惑得很深。 她鬼使神差地开口问:“刚才在沙发上的时候……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动静?” 喔。 这话说的。 是还挺生猛的。 像极了欲求不满的讨伐。 许嘉实右边那道剑眉向上挑起,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把她挡住自己视线的小手撤下来,背到她身后。 觉得嗓子发干发紧,渴得不行。 “你想要什么动静?” 他咬字轻而有磁性,每动一下唇,就带出一道酥麻的气流,一阵一阵钻进她耳朵里。 舒禾想伸手去挠,却又有些贪恋这样近乎于舒服的痒意。 这下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那句话里浓浓的暗示意味。 更加没脸了。 这次,舒禾干脆把另一只尚且自由的小手摊开,堪堪捂住了自己的脸。 掩耳盗铃。 过烫的呼吸喷出来,又被发汗的手心挡住。 呼吸灵巧地从两侧的缝隙钻出去,又撞回自己的脸颊上。 恶性循环,越来越烫。 神思也被灼得一片混沌。 许嘉实勾唇,又把她这只自欺欺人的手也撤下来,单手将她两边纤细的手腕反剪在身后,向外拉出一个角度。 舒禾的双手被他拉到恰好抻直,整个身子都绷紧了向上仰起。 不至于疼,但也不太舒服。 她扭动了一下。 被修身针织衫包裹着的玲珑曲线在醺黄的灯光下摇曳。 简直要命。 许嘉实眸色一沉,俯下脸来。 被他掌心触碰的地方烫极了。 舒禾强烈地感受到后腰和手腕上传来的灼热的温度,心跳再次猛地加速。 这样的姿势,给她一种主动把自己往他身上送的错觉。 要多羞耻有多羞耻。 舒禾深呼吸几下,决定主动把这个磨人的局破解掉。 她于是踮起脚,抬着脸,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许嘉实没想到她会主动,眸中划过一丝惊喜。 但很快又被急哄哄蹿上来的火焰压了下去。 他一寸一寸逼近她。 舒禾一点一点向后挪。 直到脚跟碰到茶几,再没地方可以退的时候。 许嘉实握着她腰肢的大掌微微用力,几乎让她和自己紧紧贴合在一起。 他鼻尖轻蹭着她脸上细腻嫩滑的肌肤,声音有点哑。 “刚才电视上不是像你那样亲的。” “重新来。” 眼前的光更暗了些。 旖旎的气氛在一片昏色中缓缓蔓延开来。 他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像是能瞬间摧毁人意志的迷药。 舒禾的心顺顺利利地被他牵着走。 她再次吻上去,学着他以往亲自己的样子,生涩地描摹他的唇形。 乖顺的像只正在讨好主人的小奶猫,既招人疼又招人欺负。 那小巧而濡湿的舌头小心翼翼地探在他的唇上,沿着轮廓一寸一寸地扫过去,时而轻、时而重,勾起丝丝缕缕的痒意。 明明没有掌握任何技巧,偏却搅得人意乱情迷。 许嘉实极力忍着。 额角依然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有青筋隐隐浮现。 就恨不得把她欺负到嘤嘤呜呜地哭、说些难以启齿的好听话来跟自己求饶才好。 但还是克制住了。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舒禾的身子就已经被自己这个大胆的吻闹得软了大半。 没过多久,她就失了力气,轻喘着停了下来。 许嘉实呼吸粗重。 他凝眸,喉音很沙:“还是不对。” 舒禾长睫讷讷地扇动了一下,又听他接上下半句—— “我教你。” 许嘉实不给她更多反应的机会,立即欺身上来,复又吻住她。 他摄住她的唇,四处游蹿的灵巧舌头托出她的来,一起纠缠共舞。 这个吻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却不是残暴,而是急切和狂烈。 空荡的客厅将两人唇齿交缠的声音放大,光是听着就让人面红耳赤。 舒禾被吻得迷迷糊糊的,舌头都麻了,他才终于肯放过她。 少女两片娇嫩的唇瓣微微肿胀,成一片水光潋滟的红色,在璀璨的水晶灯下泛着盈盈的白光。 性感而不自知。 许嘉实眸色一沉,意犹未尽地在上面又啄了一口。 他将圈着她双手的五指松开,低声问:“学会了么?” 舒禾很想就这样落荒而逃,但手还被他抓着。 许嘉实这会儿也并不算好受。 至少比舒禾难受多了。 两人双双喘着气,在原地缓了一会儿。 《霸总撩蛆》的第十六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播完了,现在正自动播放到下一集。 甜腻腻的那句“蛆~”声入耳,许嘉实眸中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松开她被自己捏得微微发红的手腕,不自然地别开眼,往卧室走去。 舒禾大大地松了口气。 失去他力道的支撑,她一下子瘫软在了沙发上。 沙发向下凹了一个人的重量,舒禾放任自己陷进去,调整了一下呼吸,渐渐地平复下来。 而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部误人子弟、羞耻至极的剧给关掉。 舒禾连退出都懒得点,直接按了遥控器左上角那颗大红色的关机键,把电视屏幕灭了个彻底。 所有声源都被切断。 浴室里传来的潺潺水声于是被无限放大。 舒禾反应过来他是在做什么,唇瓣微微张开,蠕动了几下。 刚褪减了温度的脸再次热了起来。 像他们这样的亲热,算是打擦边球吗? 像他这样看起来那么清冷禁欲的人,也会……自己……吗? 舒禾急急地喘了几口气,再次拿起之前被许嘉实抽掉的那只抱枕,把脸埋了进去。 等了很久他还没出来。 舒禾有点饿了,干脆走到厨房去,准备起晚上要吃的菜。 她从冰箱里挑拣了一些出来,通通清洗干净。 许嘉实在这时半湿着发走到了她身边。 他薄唇轻启:“饿了?” 舒禾有些慌乱地点了点头。 许嘉实有轻微的洁癖,因此无论衣服有没有脏,洗完澡以后都会换一套新的。 这时,他穿了一身黑色无帽圆领卫衣,领口是宽松的版型,俯下身拿刀的时候,露出颈下凸出的锁骨。 由于刚洗完澡,他身上还浮着些水汽,让精致的锁骨显得更加勾人。 舒禾连忙瞥开视线。 不可以再看了。 她把洗干净的菜叶子沥干了水分递给他,小声问道:“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去干什么呀?” 许嘉实说道:“滑板,你去么?” 舒禾点了点头。 吃过晚饭后,两人又找了点事情打发时间,等到八点多的时候,一起出发去他们那个“老地方”。 舒禾上次的出现,让几个平时几乎不和女生相处的男生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胜负欲,各自也都在练习过程中有了很大的突破,纷纷觉得非常意犹未尽。 虽然说美女是大佬的女朋友,但这不妨碍他们想要在美女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赢得美女的掌声和欢呼。 今天好不容易再次等来了人,滑板五人组显得异常兴奋。 其中以曾斌浩为首。 自从看到舒禾起,他就一口一个师母的喊着,要多殷勤有多殷勤。 要不是有许嘉实这尊魔站在旁边,他几乎就要贴到她身上了。 让舒禾非常招架不住。 虽然曾斌浩热情又无脑,但是也不至于反应得如此过头,就差像小光一样抱着她的腿摇尾巴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舒禾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有什么事想请我帮忙吗?” 曾斌浩正愁怎么样开口呢,这下忙不迭地顺住了话头。 “我本来以为智商、情商与外表不可兼得,但今天我才发现,我错得好彻底!我以前之所以会那么以为,那完全是因为没认识师母您!” “师母您不仅拥有如花面孔,而且还冰雪聪明、还七窍玲珑,您的心思简直可以用晶莹剔透来形容!skr~” 舒禾:“……” 小明:“我看雕雕你这波彩虹屁那才叫一个大于弱智。” 许嘉实:“很难不赞同。” 曾斌浩眉毛皱起,脖子前倾,十分不满地“啧”了一声,不敢对师父造次,只好泄愤似的推了推小明。 “你怎么还骂人呢!” 舒禾笑得肩膀都一颤一颤的。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问道:“你想说什么事呀?” 曾斌浩小眼神儿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师父,可怜巴巴地扯了扯舒禾的衣服袖子,降低音量说道:“师母,这件事儿吧,除了您以外,谁都不好办,但如果是您的话,就只是一句话的事儿。您先答应我,一定要帮我!” 许嘉实把这悄悄话听得一清二楚,闻言毫不犹豫地把人从舒禾身边拎出去好远,声音要多冷漠有多冷漠:“滚远点。” 曾斌浩委屈得快哭了。 他隔着一段距离,接连不断地向舒禾释放出求助的信号。 正常人都知道,这种叫别人“先答应”事,是绝对不能答应的。 舒禾简直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先说说看是什么事吧。” 曾斌浩本来也没指望着她能立刻答应,就只是卖个惨而已,这下听她这么一说,眼里立刻燃起了希望之光。 这件事吧,只要能让他有一个说出口的机会,师母估摸着十有八/九会答应的。 确实就像他刚才说的,一句话的事儿! 曾斌浩乐颠颠地再次跑回了舒禾身边。 又在许嘉实的死亡凝视之下,灰溜溜地自行远离了。 满脸都写着“我好卑微”四个大字。 曾斌浩清了请嗓子,隔着一段距离对舒禾喊:“师母!您劝劝师父,让师父今年以选手身份去参加一下全国滑板锦标赛吧!” “以选手身份”几个字,说得特别大声。 舒禾闻言,微微怔愣了下。 她仰头看向身边的男生:“那你以前都是以什么身份去参赛的?” 许嘉实说道:“裁判。” 舒禾看着他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惊喜和崇拜。 不过,虽然20岁就能当国家级比赛的裁判,听起来比“以选手身份参赛”厉害多了,但她确实很想看他在专业的赛道上飞来飞去。 和现在这样的野滑观感肯定非常不一样。 曾斌浩见舒禾这幅崇拜极了的样子,也不说话,像是没戏,有点急了。 他怕自己再过去,还会被无情的师父揪回来,甚至还要挨一顿踢,就干脆把师母拉到了自己身边来。 曾斌浩飞快地翻出自己的帖吧,调出吕奇的那个帖子给她看。 1楼的配图是一个看起来即将奔三的男人,他戴了副墨镜,正把滑板的一端抵在地上、对着镜头笑。 2楼文案只有短短个字:国赛,爷来了! 光看这个楼主的部分是看不出端倪的。 曾斌浩出声提示:“师母,你往下翻。” 舒禾依言。 果然,下面的楼层就显得不太友好了。 但不是对吕奇不友好,而是在疯狂拉踩另一名滑板选手。 【板仔阿陪(3l):哇哇哇,师父今年要去摘下四连冠了吗!!势在必得!】 【y(4l):哈哈,我吕爷又要出山啦!许仲永今年还是不敢来参赛吗?/鄙视】 【我用双翘乘风破浪(5l):[图片]】 【乔高达(6l):楼上的楼上,毛头小子毛都没长齐,你还奢望他胆子能长大吗?】 【楼上是傻逼(7l):话不多说,看我名字。一群只会乱吠的杂种!人家许爹都成神了,还屑于来跟你们争王?怕是要把你们虐得当场跪下叫爸爸,自断滑板明志!吕儿子的冠军还不是许爹让出来的,也不知道你们在这里哔哔什么,靠想象就能自我gc了?】 【你蛋今天还好吗(8l):笑死,我们中♂出了个叛徒,混进来一个毛头小子的儿子,大家猜猜他现在长了几根毛?】 …… 这大概是一个类似于饭圈超话的帖子,清一色的几乎全是辱骂6楼和“毛头小子”的。 而这个“毛头小子”是谁,就非常显而易见了。 几人早已到了场地,见曾斌浩没有要去练习的意思,其他几人都先走开了。 曾斌浩说话就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带着十足的情绪。 他无比气愤地把手机屏幕按灭,往口袋里一塞,滔滔不绝了起来:“师母,你大概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你肯定能看出来,这贴里面,除了6楼,其他都在骂师父!” 舒禾看完心情也显而易见的不好,她皱着眉问道:“为什么?” 曾斌浩条理十分清晰地跟她解释。 许嘉实第一次拿全国滑板锦标赛冠军是四年前,那时候他才16岁。 虽然滑板这项运动确实非常需要天分,但后天的努力也是必不可少的,16岁就能以大满贯的战绩、自市赛一路闯进国赛、最后又以金牌收尾的,许嘉实确实是国内第一人。 他卓绝的战绩惊诧了当时国内的整个滑板圈子,比赛照片频频登上各家杂志,国内外都有。 即便他明确表示拒接专访,但依然有源源不断的关于他的文章和稿子涌出。 第二名总免不了拿出来和第一名对比衬托一番。 当年的吕奇就是那个第二名。 吕奇比许嘉实大了五岁,而且是上一届的冠军。 他自诩资历和天赋,骨子里又有些傲气,本来稳稳戴在头上的桂冠突然被一个寂寂无名的毛头小子夺走,一声不吭的,心里肯定有气。 但板仔都不是输不起的。 他起初的心态还没有那么畸形,虽然心有不甘,但只是觉得,第二年再赢回来就好了。 谁知道人家第一年拐了个冠军回去,第二年干脆就不来了。 这叫什么事! 还不能给他一个翻身的机会了! 许嘉实拿完国内冠军以后,第二年是直接去参加国际比赛了。 其实国内的比赛和他飞去国外参赛的时间并不冲突,甚至还有媒体到学校里去堵他,问他为什么不先参加国内的、再飞出去比赛。 许嘉实回答得很委婉:“国际上的高手很多,我能提升地更快。”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番话被恶意解读一番,就成了“国内选手水平和爷差太远了,爷很不屑,爷要去国外找场子”。 在吕奇看来,这毛头小子更是半点都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才拿了个冠军就傲得不行,开始目中无人了。 其实被舆论一引导,很多滑板圈的前辈们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谁能想到,许嘉实第二年反手就在一个十分有影响力的国际赛上拿下了季军,把他们的脸打得啪啪响。 国内的滑板运动起步晚、受众基数小、场地零碎且野,最主要的是缺乏专业指导,基本除了跟着纯靠自学的前辈拜师学艺以外,就只能跟着自己纯靠自学。 要在国际赛事上崭露头角,简直难于登天。 更不要说许嘉实当时夺季的时候只有17岁。 再沉淀几年,绝对是国际上一颗冉冉升起的耀星。 很多不爱说话的人都喜欢注重于干实事。 许嘉实就是这样的。 说再多也没有做给他们看来的直接。 圈内大风向开始像天才少年身上倒。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样一来,就难免有些人嫉妒。 以吕奇为首。 吕奇开始广泛收徒,徒弟的数量从起初的6个变成后来的66个,庞大得像个传销集团一样。 传销集团和少部分红眼病就掀起了一股黑风潮,说许嘉实就是现世的仲永,先天神童、昙花一现,最后泯然众人矣。 第三年,许嘉实备战高考,没有抽时间去为了任何一个比赛训练,只以裁判的身份参与了那年的国赛。 但是,运动这种事情,玩职业的都知道,荒废了一整年以后、再要捡起来,就很难再恢复到巅峰状态了。 于是风向又换了另一边倒。 有些人虽然不会跟风黑,但也并不觉得现在的许嘉实还是当年那个天才少年了。 滑板界每年都有黑马出现,许嘉实在最热火的几年从国内的圈子里消失,之后自然也没人再跟进关注他,大家也就不知道,在其后一年,他又参与了一场小众而标新立异的国际赛,以独创的新招斩获了一批荣誉。 再提起的时候,大家对他的理解还停留在几年前,语气只是平淡,或像吕奇一行人一样,玩梗似的嘲讽几句。 滑板圈本身就是一个极小的圈子,不是圈内的人根本不会关注,丝毫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 加之许嘉实本人又很淡,完全不care几个跳梁小丑在背后怎么编排,任由他们蹦跶,从头到尾也不站出来说半句话,专心致志地玩自己的滑板。 但曾斌浩不能忍啊! 他没许嘉实那么好的定力和心性。 曾斌浩完全不能忍受自己的师父被人这样质疑和侮辱。 明明师父还是当初那个天才少年,甚至比以前又进步了很多,凭什么要被他们嚼口舌啊! 每年到报名的时候,他都要气上好一会儿。 那怎么办呢,他又劝不动师父! 曾斌浩越说越激动。 “师母,你看了难道不生气吗?” “师父已经连着三年没去参加比赛了,他们不仅不消停,反而蠢得跟头驴似的,一年比一年来劲!” 许嘉实这时恰好收了板子,过来小憩一会儿。 他头上沁出好些汗,修长的五指拿起地上的水喝了一口。 舒禾忙掏出口袋里的纸巾递给他。 许嘉实把她往自己身边拉,离得曾斌浩五步远。 他面朝着小姑娘,漫不经心地扬了扬眉:“知道是头驴你还理?” 曾斌浩一时愣住,竟然不知道师父这话是跟自己说的、还是跟师母说的。 许嘉实带着舒禾到另一边坐下。 留给他一双甜蜜又冷漠的美丽背影。 傻了吧唧的曾斌浩站在原地,冲着他们大喊:“师父,你刚刚说的谁是头驴啊?!” “师父,你刚刚在骂我还是在骂吕奇啊?” 三金过来抡了他一把,眼神成了一张三分怜悯、七分耻笑的饼图:“一语双关,看不出来吗?” 曾斌浩烦躁地踹了他一脚,又听他道:“所以你到底什么品种啊?雕?驴?雕驴?” 曾斌浩暴怒:“我日你仙人板板!!” 三金从善如流地把自己的板子递过去,抱胸看他,挑了挑下巴:“来吧。” 雕驴:“?” 第46章 存十六颗心 其实天才少年许嘉实与国内滑板圈里头的这些陈年旧事中,所牵扯的弯弯绕绕不少,多少有些复杂。 作为一个顺着舆论的波涛飘荡而下,最后得偿所愿地回到沙滩上的人,许嘉实还真的挺难在参赛、当裁判和不参赛之间把握好一个度的。 一不小心就搞得满身砂砾。 如果参赛,那所需要承受的舆论压力当然不用说。 万一出了点岔子,这就是他辉煌滑板经历上的一团污墨,即便再过很多年,都有可能会被心有心人扒出、当做黑历史来嚼舌根。 如果当裁判,又会被很多前辈质疑资历不够。 再酸一点的,说他年纪轻轻就英雄迟暮,只能纸上谈兵、指手画脚。 如果不参赛,则每逢国赛的时段,就难免要被一些人嘲讽,泼上缩龟壳的脏水、按上伤仲永的名号。 好像面前无论哪一条路都走不通。 但是,如果真正有强大的实力的话,又好像随便哪条路都能走通。 是个极其微妙的关系。 舒禾私心里当然是希望许嘉实能亲自在赛场上再次创造神话的。 但她还是觉得,这件事不能由自己来帮他拿捏。 他一向不喜欢被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受众人议论,如果这时在国内赛场上复出,那么他之前隐匿了那么久才得到的清静,朝夕之间就会崩裂。 …… 两个人在这方面倒是显出了些默契。 舒禾想让许嘉实自己做决定,许嘉实想让舒禾帮他做决定。 许嘉实自己其实对这些事其实无甚所谓。 参加的话,只是填个报名表的事,他并不需要为了一个国赛花太多心思准备,平时日常的训练就已经足够了。 不参加的话,他也能在面对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之时做到百分之百的不为所动。 于是,舒禾刚抛出去的烫手山芋又被他原路抛了回来。 不过是吹凉了一些才抛的。 许嘉实微微侧头看她,说道:“你不用有压力,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 舒禾目光落在他与她交握的手上,沉默半晌,轻声答:“我想看你比赛。” 曾斌浩在墙角边听到这话。 没日成板板的雕驴抱着没被日成的板板走到舒禾身边,简直感动得老泪纵横。 “师父,我帮你报名了啊!” 曾斌浩当机立断掏出手机,打开报名参赛的网页,帮许嘉实把一溜儿信息填好,然后极速提交,不给他半点后悔的机会。 刚想把手机收好的时候,曾斌浩犹豫了一下。 他非常自来熟的在舒禾身边坐下,表情纠结极了。 “师母,您觉得,我要不要去报个名?” 舒禾被许嘉实拉着,往曾斌浩的反方向挪了一些,说道:“报呀,为什么不报。” 说罢,她又补了句:“你有没有进省赛?” 曾斌浩点头。 舒禾疑惑地反问:“那为什么不去国赛呢?” 曾斌浩叭叭:“那我这不是怕出去给师父丢脸吗……” 舒禾了然地“噢~”了声。 “去呀。这么好的锻炼自己的机会,不去不是可惜了吗?” “而且,只要你不到处放喇叭,谁知道你是谁的徒弟?” 曾斌浩嘴角抽了抽:“……所以师母您已经默认我很菜了是吗?” 舒禾连忙摆手:“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曾斌浩:“……” 身边还有个三金在光明正大地偷听,曾斌浩的尴尬不是一星半点。 但是尴尬过后,他又燃起了无尽的斗志。 一定在国赛上拿到好成绩,要向师母证明他的实力! 打起鸡血的曾斌浩把步子跺得铿锵有力,觉得自己扛着无比重大的使命,压得他肩膀都向下沉了沉。 舒禾凝视着他略显痴呆的背影,斟酌着道:“名师出高徒,其实雕雕应该也很厉害的吧!只不过跟你一比,就显得差了有点多?” 许嘉实往曾斌浩那边扫了一眼,淡道:“肢体还好,脑子不行。” …… 每年滑板国赛的时间都不固定。 今年的赛程安排在了四月底的最后一个周日,地点设于距离c市只有一小时高铁行程的e市。 因为时间紧接着五一假期,这个周日本来是需要调休补课的,所以舒禾还特地找了个借口向导员请了一天假。 滑板五人组加上一对小情侣一起订好票,提前一天到达e市看场地。 往年的天才少年裁判今年以选手身份参加比赛的消息一放出去,就获得了圈内人的极大关注度。 以至于许嘉实在一手提着只拉杆箱、一手拉着女朋友出高铁站的时候,被几家慕名而来的媒体人堵住了。 那摄像机里曝出的闪光灯照得他眼前全是跳跃的光斑。 还是没考虑周全。 应该把脸遮了来才对的。 许嘉实眯了眯眼,下意识地单手把舒禾护在身后。 舒禾乖乖地在他身后,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跟着许嘉实一起,倒是时不时就能体会一把明星出街的滋味。 滑板圈向来是实力说话,并不会对选手的私人生活有过多探究,即使这对神仙眷侣的颜值非常引人瞩目,媒体记者们还是很有专业素养地迅速抓住了重点。 “许嘉实先生,请问您这次回归比赛是什么原因?是抱着想让吕奇先生跌落神坛的必胜决心而来的吗?” “请问您这次有准备什么技惊四座的杀招吗?” “您觉得您脱离国内滑板界那么久,状态还能恢复到以前的巅峰时期吗?” …… 虽然媒体方的人数不多,但在这样的公共场合下被五六个扛着相机的摄像和握着话筒的记者堵住,也确实不太方便脱身。 再加上曾斌浩几个和他们不在一节车厢,此刻应该已经在出站口等着他们了,并不能过来帮忙。 许嘉实于是挑了一个问题回答。 他今天穿了一身非常挑肤色的磨砂蓝绿色大板型长袖,脖子上戴一条银色十字架项链,配上那张清冷而轮廓分明的脸,淡漠而精致。 男生狭长凌厉的双眸直视着正对面的相机,薄唇轻启,波澜不惊地说道:“巅峰时期,永远是下一天。” …… 这话说的张狂又霸气,带着不容忽视的自信和笃定。 一下把明天比赛的热度炒到了顶峰。 滑板场地设在e市城郊的一座体育公园内,主办方给50名参赛选手统一安排了住宿。 由于许嘉实一行人里,只有他、曾斌浩和三金获得了参赛资格,其他四人作为观众,需要自己找地方住。 现在不是旅游旺季,体育公园附近的房客几乎全是为滑板比赛而来,保不齐会混入些什么妖魔鬼怪和流氓变态,许嘉实不放心舒禾一个女孩子独自住在别的楼层,干脆开了个套间,让她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第一次出国赛的曾斌浩叫嚷着赛前紧张,黏黏糊糊的非要和师父一起住,说要听他传授经验、就算睡沙发也没关系,于是三人一起搬进了16层宽敞舒适的商务套。 王跃去了曾斌浩的房间,和三金一起住;小明和壳子则单独开了一个标间。 几人看完场地回到宾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第二天就要比赛,当晚谁都没心思去c市城区里瞎晃悠,干脆就在宾馆里吃了自助餐。 冤家总是路窄的。 许嘉实正在这给曾斌浩和三金传授经验,就碰见了同样是带着徒弟一起来参赛的吕奇。 曾斌浩和三金都在认真听许嘉实讲话,三人根本没有分出心思往别处看;倒是对滑板一窍不通、一直忙着夹菜和吃饭的舒禾,无意间一个侧首,率先认出了他。 本人倒是比照片上看着要年轻一些。 不过,不知是不是因为舒禾看他的时候带着有色眼镜,所以总觉得他唇边那抹意气风发的笑容十分刺眼。 到底是拿了三连冠的人,吕奇才进入餐区就引起了一阵骚动,有不少人围上来和他打招呼。 反观许嘉实,口罩加帽子进场,挑了最不起眼的座位,直到拿完菜品的时候才摘掉,实在要多低调有多低调。 他们选的两桌座位嵌在墙角里,而且是在鲜切三文鱼的区域旁边。 参赛选手为了防止影响比赛时的状态,在赛前基本不会选择生冷的食物,因此很少有人在这边停留。 但吕奇不一样。 他就像只开了屏的孔雀,非要把屁股翘得高高的、在场地内耀武扬威地走上一圈才行。 这才碰到了许嘉实。 他早就知道许嘉实今年要来参赛的消息,单机嘲讽了他很久,这下见到了活生生的人,当然忍不住带着徒弟一起来奚落一番。 两人扬着下巴走到桌边。 在四人的用餐区域投下一片阴影。 舒禾的手伸到桌面下,小幅度地扯了扯许嘉实的衣角。 许嘉实并没有转头,只是止住了话,那双白皙修长的右手提起筷子,伸向今晚的第一口菜。 他将一截嫩嫩的芦笋送到嘴里,不紧不慢地咀嚼着,模样矜贵又冷淡。 甚至还有闲情往舒禾的盘子里放了一块她爱吃的炸酥肉,又给她添了些果汁。 就像是恰好传授完了经验,要开始享用晚餐了一样。 半点意识到旁边多了两个人。 舒禾讷了讷。 觉得他的定力着实不是一般的好。 这一遭下来,吕奇简直就像个跳梁小丑,这都还没开始跳梁呢,底下的观众就抬着腿走了。 卑微.jpg。 但是,吕奇唯一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虽然心里对许嘉实有颇多不满,但从不亲自出手,把自己那风度大将的人设攥得紧紧的。 出言泼许嘉实脏水的,一直都只是他暗搓搓培养出来的刀而已。 今天跟在他身边的这个不知道排行老几的徒弟,显然就是一把锋利的。 施君浩看着许嘉实这幅目中无人的样子,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 “师父,这不是那个拿了冠军就跑、躲了您三年的‘天才少年’吗?他这次怎么敢来参赛了?” 哇,这徒弟就是传说中的男版绿茶吗! 舒禾被呛得不轻,赶紧喝了口果汁压惊。 许嘉实眼神制止即将跳起来以口水和施君浩一争高下的曾斌浩。 曾斌浩憋着一股气,把筷子和盘子弄的噌噌响。 吕奇装模作样地对施君浩摇了摇头,向他们这桌走近了几步。 他抱歉地笑了一下,向许嘉实伸出手:“你好。” 嚯,还挺人模狗样的。 原来这徒弟跟师父学的不是滑板的技术,而是泡茶的技术啊! 许嘉实握着筷子的手停顿了一下。 随后,他将身子向椅背上松松垮垮地靠了靠,微微扬着头看他。 即使坐着,少年的气势也没比面前的师徒二人弱下来半分,看起来反倒像是处在一种绝对压制的状态。 许嘉实眼尾挑开一个弧度,直接无视了吕奇伸到他面前的手。 他小幅度地冲着他点了一下头,说话的声音极淡,还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你好,哪位?” …… 许嘉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曾斌浩正好喝了一口三金递过来、意图让他用以浇灭心头怒火的水。 曾斌浩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直接“噗”的一声,把嘴里的水喷泉似的全部滋溜在了三金身上。 他嘴里的在他脸上,他杯里的在他腿上。 可以称得上是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三金的发际线被浸润了半圈,眉毛上也惨兮兮地挂着几滴水,就连银边眼镜框的棱角上都凝了几滴黏糊的,正难舍难分地往下坠。 看起来像是刚用什么奇怪的透明液体洗了头似的。 曾斌浩自己也因为刚才人体喷泉的骚操作而被呛到了,气管里好像噎进去几滴水,嗓子痒得很。 他立刻接连咳嗽起来,脸和脖子都涨红了一大片。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曾斌浩慌里慌张地瞧了瞧面前咬牙切齿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自己的天灵盖敲成稀碎以解心头之愤的三金。 曾斌浩绝望地张了张嘴,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发出任何解释和道歉的声音,像是被炸毛的三金点了哑穴。 超强的求生欲使然,他连忙把眼神向下,与他即将杀人的目光错开。 然后,目光顺势瞥见三金裤腰下某个难以言说的地方,也被手中杯子里荡出来的水沾湿了一团。 就精准地像是用水枪射击一样,直捣向那处,周围其他地方倒还蛮清爽干净的。 …… 那还不如不干净呢。 现在这幅样子,看上去跟那些新闻报道里的变态也没多大差别了。 好家伙。 抓马的令人发指。 三金和吕奇同时把脸黑成了锅底,一时间竟然分不出哪位的怒火烧得更旺一些。 阴沉脸两张,懵逼脸两张,淡漠脸一张,憋笑脸一张。 场面一度尤为异彩纷呈。 隔壁桌的四个人也纷纷探着脑袋过来看热闹。 三金揪着曾斌浩出去,作势就要踢腾踹打,两人率先离开了战场。 就剩下一对情侣和一对师徒。 曾斌浩就坐在舒禾正对面。 所以,她刚才是眼睁睁地看着那口已经被喝进嘴里的水,以一个妖冶的姿态在空中溅成一朵怒放的浪花的。 舒禾此时正憋笑憋得难受,肩膀一抽一抽的。 但她坐在靠墙的一边,现在又不方便离开凶案现场,只好用力地咬了一下舌头,强行抵抗笑意。 谁知,压抑的久了,反倒难以自抑地轻哼出几个笑音来。 施君浩圆溜着一双眼睛瞪她,气得鼻孔都大了一圈。 舒禾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觉得许嘉实已经这么无情了,她还是需要给他们师徒二人留几分薄面的。 于是,干脆把身子向下缩了缩,垂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么一闹,吕奇倒是也把自己的脸色调整了回来。 他收回自己被冷落在身前的手,瞥一眼面前的人,冷哼了声。 “几年不见,目中无人的功夫见长,就是不知道滑板技术有没有提高。” 许嘉实扫他一眼,目光略显疑惑。 好似在无声地重复着刚才的那句话:“你哪位?” 空气静默了几秒。 许嘉实仿佛是累了,他向吕奇抬了抬下巴,语气含着几分不耐。 “不送。” 能把人无视的这样彻底的,除了许嘉实以外,也再没谁了。 …… 许嘉实是真的没打算理他们。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轻轻捏了捏舒禾的手,偏过头问:“刚才还有什么想吃的没拿?” 这场景,让舒禾恍然以为桌边这两位不速之客是装作聋哑人来骗取捐款的乞丐。 他们的目标对象不仅没给他们钱、甚至连怜悯的眼神都不准备施舍一个。 见她愣着神没说话,许嘉实再次开口:“虾仁?” 舒禾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 许嘉实于是拉着她起身,绕过杵在面前的两根气急败坏的桩子,径直走出去。 唱了一出独角戏的师徒二人简直肺都要气炸。 吕奇对着那对璧人的背影狠狠剜了一眼,皮笑肉不笑道:“赛场上老子教你做人!” 许嘉实和舒禾回来的时候,曾斌浩和三金已经坐在桌前大动食指了。 几人都吃饱喝足后,各自回到宾馆内休息。 许嘉实订的是双人套,有两个大床房的卧室、两个卫生间和一个客厅,但是舒禾觉得,许嘉实这种又直又洁癖的人,是不可能接受和曾斌浩同床共枕的。 但明天好歹要比赛,怎么看也不该让曾斌浩睡沙发。 舒禾坐在沙发上捧着手机玩,等正在洗澡的许嘉实出来。 酒店的灯光色调很暖,将他脸上的线条削弱得柔和了些许。 男生穿着白色丝质浴袍,露出宽大领口下的两道锁骨和部分线条分明的胸肌。 明明气质是清冷的,此时看着,却让人觉得血脉喷张。 舒禾掩饰性地别开眼。 许嘉实在她身边坐下,十分自然地伸出长臂揽着她,偏过头问:“怎么不去卧室休息?” 舒禾余光瞄见他那一片领口,心猛地跳了一下,唰的红了脸。 甚至有能听见他强有力的脉搏的错觉。 她垂着眼帘,嗫嚅道:“我在想,你和曾斌浩明天都要比赛,要不然我睡沙发吧,你们俩睡床……” 许嘉实横在她肩头的大手滑落至后腰,微微用力,把人全部带进自己怀里。 他下巴埋在她肩窝里,声音慵倦:“他不住这儿。” 带着他气息的话语喷在颈侧,舒禾觉得痒。 她扭着脖子躲了一下,看向他的眼神有些诧异:“不是说我们三个住吗?” 许嘉实将右边的那道眉毛挑动了一下:“我没同意过。” “唔,”舒禾顺从地扣上他的手,“那他怎么办?”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一阵哭天抢地的喊声,边喊边把门敲得砰砰响。 “师父!开门啊!” “师父!你别不接电话!我知道你在家!” …… 舒禾试探地望向身边的人。 许嘉实非常淡定,在这时仍然能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像是没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以食指和拇指轻轻扣住她的下巴,俯身吻了上去。 舒禾本来还推拒着,但在他的引导下,渐渐也分不出心思去管那门口的人。 只觉得自己要融化在柔软的沙发里了。 一个绵长的吻结束。 舒禾抱着许嘉实的腰,轻轻喘着气。 暧昧的氛围延续了没到半分钟。 叫门声再次传来。 “师父!你是不是在跟师母做什么羞羞的事情啊?!” “呜呜呜,师父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啊,你也太持久了……” “算了,师父你加油啊,别给我们板仔丢脸!我自己再去开一间,就不打扰你们了。” “干巴爹——!!” …… 也不知是要怪宾馆隔音太差,还是要怪曾斌浩嚎的太响。 总之,这些话是一句不落地传进了舒禾耳里。 她的脸更红了几分。 许嘉实显然也听见了门外机关枪似的发言,节骨分明的食指揉了揉眉心。 着实没想到,这傻不愣登的徒弟。 叫的还挺助兴。 …… 雕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屋内恢复成最开始的一片清净。 客厅灯光昏黄暧昧,只剩下两人交缠相闻的鼻息。 许嘉实此时情绪还不太理智,压着怀里的人,再续了一个缠缠绵绵的吻。 他鼻尖与她相抵,性感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嗓音沙哑极了。 “既然他都这么污蔑我们了,我们不如——” “把名头坐实?” 舒禾正是迷蒙的时候,听到他这番意有所指的话,迟钝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她呼吸一滞,然后急急忙忙推开他,向后退了一段距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不要……”舒禾屈膝抱住自己,望向他的眼神慌乱极了,磕磕巴巴地拒绝,“你明天,明天还要比赛的……” 许嘉实看见她这样害怕又无措的模样,眸光闪了闪,神思渐渐回笼,清醒过来。 他压下熊熊燃烧的欲念,在她额角极尽克制地落下一吻。 “抱歉。” 他声音还有着因情而起的迷离,语落,立刻迈着大步走向浴室。 舒禾愣愣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过了一会儿,又听见那处传来的哗哗水声。 忽然觉得有一点歉疚。 虽然今天是他先来撩拨自己的。 但是她其实也来了感觉。 她在他□□的火焰上浇了一桶油,事到临头的时候,又甩甩手不肯负责了。 好像每次都是这样。 明明因两个人共同沉沦,但最后的难耐都由他一个人承受了。 唔,男生一直这样忍着,时间久了,会不会出问题? 舒禾垂下眼帘,在客厅里静静地抱膝坐着,脑海里的思绪不知飘向何处去。 她并不是思想很保守的人,不觉得这些事非要留到婚后做才行。 胡华静和舒廉也在她成年的那天跟她说过,性是很美好的事,是两情相悦、情到深处后的水到渠成。 和自己爱的人一起享受鱼水之欢,向来是人的本性。 对待男女之间的事,不能随便,但也不要过于排斥。要正视自己合理的欲/望,在保护好自己不受到伤害的前提下。 舒禾觉得,这些条件她都达到了。 只是总觉得还没有做好准备。 毕竟她才和许嘉实在一起不到半年时间。 进度条会不会拉得有些太猛了。 …… 许嘉实这个澡洗了很久。 不是因为在做什么不可言说的举动,只是单纯地在想事情。 他其实是个不太有安全感的人。 尤其是在对亲密关系的维系方面,非常患得患失。 舒禾是他为数不多的亲密关系。 所以,自他们在一起以来的每一秒钟,他都在非常小心翼翼地对待着。 但是今天忽然逾矩了。 好像宾馆营造出来的氛围就特别容易引人犯罪。 那样令人迷醉的灯光,那样凝脂一般白皙细嫩的皮肤,那样娇软的触感和香甜的气味。 甚至连安全措施都是早已给他们备好了的。 还是和自己心里装着的那个人。 光是想想都情难自抑。 将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持,用一把火全部烧掉。 只留下冲动的灰烬。 不能这样。 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许嘉实越想越烦乱,后悔又后怕,被前所未有的愧疚感和慌张情绪包围。 等他想好一会儿该怎么向她道歉、终于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以后。 许嘉实本想直接去客厅找她,却发现自己房间的被子里鼓起了一个薄而纤细的人型。 他目光顺着床尾向上抬。 看见小姑娘用被子边边遮了大半张脸,正睁着一双清澈漂亮的杏眼,盈盈地望着自己。 …… 这又是要做什么? 许嘉实的太阳穴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然后,听到了那道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带着点羞怯—— “许嘉实,我们今天晚上盖棉被纯聊天好不好?” …… 少年神色黯下来。 他大步走到床边,俯下身睨她,嗓音低哑。 “不要对男人忍耐力的期待过高。” “小朋友。” 第47章 存十七颗心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作话放前面~ 先跟小天使们表白,啵啵啵啵! 感谢[蔚蓝之歌]小天使灌的营养液!! 呜呜,这是从第一本开始陪我的小天使,现在是第四本了 抱住嘬,呜呜呜阿妈的热泪6下来 注释 [1]ollie:豚跳,滑板基础动作。 [2]呲:用板底或者桥接触道具滑行的动作。 [3]quaterpipe:有可站平台的弧面抛台。 滑板相关查阅了很多资料,如果还有不妥的希望小天使们温柔指正~ 专业滑板赛事真的棒呆,一起感受极限运动的魅力叭! 小天使们食用愉快鸭~ 舒禾第二天是在自己床上醒来的。 很显然,昨天晚上她的主动示好被拒绝了。 许嘉实当场把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拿着她的被子,一刻不停地离开了。 舒禾因为这件事胡思乱想了好久,直到半夜才睡着。 这导致她今天早上被闹钟叫起来的时候哈欠连天,眼睛底下也浮上了一层淡淡的青黑色。 比赛在上午九点开始,舒禾八点起的床。 本来以为自己起得够早了,却在洗漱完以后,发现许嘉实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只给她留了一张字条。 大致意思是说,他和大家去楼下的空地热身了,已经给她叫了八点十分的早餐,会直接送到房间,等她吃完以后,可以直接去楼下找他们集合。 舒禾看完字条的时候,敲门声同时响起,她吃完早饭,立即下了楼。 今天天气很好,晴空朗朗、万里无云,温度既不高也不低的,舒适极了。 舒禾到的时候,门口已经有不少人,算得上是熙熙攘攘。 但她仍然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许嘉实,正在旁边的一块空地上滑板。 男生今天穿了一件大红色涂鸦、黑色打底的薄长袖卫衣,下身搭配黑色运动裤,裤腰处还系了两条红带子,会随着腿部的运动而飘扬起来,看着非常有设计感。 即使他把卫衣后面的帽子戴上,也依然遮不住那极具美感的身形,手上露出的冷色调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白得像是会发光。 气质瞩目,鹤立鸡群。 舒禾小跑着过去。 许嘉实见她来了,将前侧的左腿落地,右脚踩下滑板的尾端。 滑板前端顺势扬起,十分乖顺地扣在了他骨骼分明的大手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巧的响。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进了场。 比赛场地里闹哄哄的,还放了些动感的音乐。 舒禾按着入场券的座位落座,观察着场地的布置。 她在昨晚吃饭的时候,特地跟许嘉实了解了一下滑板比赛的规则。 滑板比赛分为街式和碗池两类,体育公园内已经在昨天和前天举办了男子碗池和女子碗池的相关赛事,今天进行的是男子街式的比赛。 街式滑板的场地,顾名思义,模仿的是街区内的景观。 相较于碗池来说,街式滑板更加富于变化,能玩的花样也更多。 e市体育公园内的滑板场是国内知名的大型室外板场,功能齐全、施工质量极佳,不仅非常适合比赛,而且能让坐在看台上的观众也享受到极佳的观赛体验。 舒禾坐在观众席东面的第一排,俯视着面前的这个场地。 场地构造有些复杂,前后两侧有都半边“u”型坡,中间的地形凹凸不平,分布着八套楼梯、碾磨轨、扶手箱等等组合而成的道具系统。 像是把生活中能用于滑板运动的野生区域全部密集地复刻进了同一片场地里,看着都觉得纷乱,想必一会儿选手在上面做起招式来,会更加精彩。 比赛分为预赛和决赛两场。 预赛安排在上午九点到十一点半,滑手们根据抽签顺序上场,每名滑手有两轮比赛机会、每轮90秒时间,比赛出发20秒内,必须在道具上完成第一个动作。 五名裁判根据完成难度和动作数量评分,去掉最高分和最低分、取平均值,两轮分数取其高者作为最终得分,根据此分数进行排名,前10名有资格进入下午的决赛。 决赛赛段上场的顺序则与预赛完全相反,每人有120秒比赛时间,但只有一次比赛机会,规则及评分、排名标准与预赛相同。 昨天晚上进行了赛前抽签活动,许嘉实的签还是舒禾自告奋勇替他抽的。 各滑手们非常礼让,都自愿让在场的唯一一个女孩子先抽,但谁知道,她一开头就抽到一个“1”,把大家都逗乐了,甚至还有人打趣着说要和她交换。 当然最终是没换的。 许嘉实向来不在乎这些外界因素,只专注于自身。 其实,第一个的次序从客观上来说,对于许嘉实也没有太大影响。 因为他肯定能稳进决赛,等到决赛的时候,出场顺序一翻,他就是最后亮相的了。 在介绍完本次特邀的五名裁判后,比赛毫不拖泥带水地直接开始了。 舒禾一直盯着选手出场的那个方向,紧张得手心都冒了汗。 许嘉实上场了。 他非常平稳地进行了两轮90秒的动作,综合难度系数中等偏上,完成地非常流畅和纯熟,即使第一名上场的选手难免会被裁判压分,他仍然拿到了91.83和92.17和的平均分。 虽然成绩不错,但因为他算是本次比赛的话题选手,所以总会有些不和谐的声音出现。 而且还不少。 第一轮动作过后,舒禾身边就有不少窸窣的议论声响起。 “听说这是四年前的冠军啊!冠军就这点儿水平?” “不会是太久没参加比赛紧张了吧。” “怎么可能!你没看他采访吧,拽得很,根本不把吕奇放在眼里。” “听说这小子高考一年啥也没练,有退步太正常了。” …… 随着第二名滑手的上场,话题很快又被带着转开了。 许嘉实没多久就从场地后方绕了回来,坐在了舒禾旁边的空位。 舒禾给他递了早就准备好的水。 刚才那点运动量连让他喘一喘的程度都没到,许嘉实只象征性地抿了一口,就把瓶子放在了脚边,专心地看接下来的选手比赛。 舒禾第一次到现场看极限运动中的佼佼者汇聚的场面,也显得异常兴奋。 不过大多数人她都不认识,只是看个热闹、并没有重点,直到轮到曾斌浩和三金的时候,才略微把脖子伸长了些。 曾斌浩和三金的运气都不错,一个抽中了11号,一个抽中了24号。 平时两人练习的时候都是骚话连篇、没个正型的,但到了真正的赛场上,他们的气势和实力一下子全都展现出来了,看得舒禾不停地拍手叫好。 曾斌浩不愧是许嘉实亲自带出来的人,连舒禾这样的外行都能看出两个人的风格相似。 他动作完成地很好,在两场比赛中分别获得了91.17和89.67的高分。 然而,在轮到三金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个小意外。 三金在第一场前半段,做踢翻180度落地的时候,距离掌控出错,磕到了抬升地形上的一角。 他反应得非常快,立即补救了这个小失误,舒禾还在为他的应变能力鼓掌,却看见许嘉实的眉头轻微地蹙了一下。 舒禾目光疑惑地望向他:“他这样是会扣很多分吗?” 许嘉实摇头:“不会,但他脚应该崴了。” 舒禾愣了几秒。 完全看不出来现在在场上滑行的人处于受伤的状态。 而且,三金甚至几乎是完美地完成了第二场,拿到了比第一场更高的分,86.50。 脑子里不禁想到曾斌浩上回那句“就算摔坏蛋蛋,还能再滑七天”。 …… 佩服,佩服。 今天,除了许嘉实以外的另一位明星选手吕奇是第33号出场。 他亮相的时候,舒禾明显感受到观众们的热情高涨了许多,甚至有不少人在高声大喊他的名字。 吕奇非常配合地向镜头扬起一个笑。 舒禾这是第一次看吕奇滑板。 不得不承认,这个冠军虽然人品不算好,但滑板技术的确是一流的。 无论是从动作衔接的流畅性还是对滑板的掌控程度来看,这都称得上是目前看下来最让人眼花缭乱的技巧秀。 舒禾忍不住微微张大了嘴,末了,还轻轻点着头,叹了一句:“确实厉害。” 许嘉实瞧着小姑娘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轻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舒禾十分不好意思地把嘴闭上了。 当真男朋友的面夸他的死对头。 太不合适了。 吕奇最终拿到了96.83和96.17的成绩,两个分数都是目前全场的最高分,引来观众席一通叫好。 并且直到预赛结束,这也是全场的两个最高分。 不过,两个半小时的比赛下来,舒禾也算是看出了些端倪。 刚才的比赛里,可以把滑手们大致分为两类。 第一类是以三金为代表的,没把握能进决赛、在预赛就拼尽全力展现自我的;第二类是以许嘉实为代表的,有把握进决赛、在预赛时保留实力的。 当然,吕奇显然不属于上述的任何一类。 与他骄傲张扬的性格相符,吕奇即便知道自己稳进决赛,也要在预赛时就狠狠地把其他滑手压下一头。 所以得分尤其之高。 因此,舒禾觉得,决赛的时候,吕奇最多也只能达到刚才展现出的那般水准,就算技艺再精湛,也很难给到惊喜了,得分估计会与第一轮相当。 反倒是预赛表现得平平无奇的许嘉实这边,决赛的表现和分数会很难测。 最终,成绩在88.33到96.83之间的十名选手获得了进入下午决赛的资格。 三金以第13名的位次与决赛圈失之交臂,不过曾斌浩倒是乐颠颠地以第6名的位次杀进了决赛圈。 就,不仅进了,还是以一个很不错的成绩进的。 要知道,他前头的那五位可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油条了,虽然有两根年纪没他大,但炸得可比他老多了,大场面的经验不知道比他丰富到哪里去。 是以,首次参赛就斩获佳绩的曾斌浩当之无愧地成为了这场比赛中的黑马。 预赛结束后,媒体们对部分遗憾离场的滑手和进入前十的滑手进行了简单的赛后采访。 黑马曾斌浩喜形于色地站在美女记者和摄像机面前,侃侃而谈。 “对于今天这样的发挥,我其实自己也是没想到的。” “可能是你们dj放的music太perfect,我忍不住ollie[1]地更高了一点。” “……” “那您刚才的两轮比赛,是不是对于自己的真正实力有所保留呢?” “我啊,说实话,我没保留实力。” “但是我对自己能进入决赛这事儿呢,还是很有信心的。” “那么您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呢?” “是来自于平时的勤学苦练吗?” 曾斌浩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挑着眉反问:“你知道我师父是谁吗?” 美女记者非常配合:“是谁?” 曾斌浩皱着鼻子,连连“啧”了几声,模样要多稀罕有多稀罕。 “许——嘉——实——!” 站在一边等许嘉实的舒禾无意间听见这处的话,唇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上次舒禾还说,只要雕雕不到处放喇叭,没人知道他是谁的徒弟。 哦豁,现在倒好,他不仅放了,还放了波大的。 全国的板仔都知道许嘉实收了个徒弟了。 还是四肢灵活发达、但脑子大概率缺了一块的徒弟。 …… 下午的比赛从两点开始。 十名滑手们经过两个半小时的休息和调整,正式进入了决赛环节。 e市的地理位置虽然靠南,但四月底、五月初的阳光仍然不算很烈,春光明媚,披在身上暖洋洋的一层,又不会太过刺眼,照得人十分惬意。 不知是不是因为观众们对于即将进行的比赛热情极度高涨,有不少人都已经换上了短袖,露出两条健壮的胳膊。 在门口验过票后,舒禾夹在大堆大堆的男生们中间入了场,找到上午的那个座位。 此时离比赛正式开始还有约莫十分钟。 舒禾对着空荡的滑板场发了会儿呆,醒过神来的时候,敏锐地注意到下午的决赛场地和上午预赛时有一些小小的不同。 ——靠右手边两个弧面抛台中间的凹陷处本来是一块平地,但现在被放上了一个明黄色、类似于汽车顶部的梯形棱台障碍物。 也就是说,在决赛时,如果滑手要和这个道具进行互动,就必须要ollie地更高才行。 但是,助冲的弧面抛台坡度是不变的,因此挑战难度提升了不少。 大概一会儿最精彩的看点就会集中在这组道具上。 今年的滑板国赛整体偏年轻向,进入决赛圈的十位,最大的年龄也没有超过28岁,并没有元老级的人物。 除了许嘉实和吕奇两位话题选手之外,还有以曾斌浩为代表的第6、9、10三名初次露脸的新人,其余都是经验较为丰富的老面孔。 按照与预赛相反的出场顺序,吕奇排在第5位、曾斌浩第8位、许嘉实第10位。 因为滑手们年纪都轻,身体素质好、胆子又大,敢玩儿的花样一个比一个多,加上这又是决赛,大家都毫无保留地拿出了自己的独门绝技和看家本领,整场比赛的氛围被烘托到了极致。 虽然说是极限运动,动作本身的难度系数都非常大,但能进入决赛的选手个个都有真本事,即使在这样的高压环境和兴奋状态之下,展示出来的技巧也依然十分熟练,平均失误率基本在25%以下。 像预赛时那样有人不慎摔倒的情况,在决赛赛场上更是很少发生的。 舒禾看完前四名选手精彩纷呈的表现,已经完全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下一位就是吕奇。 和预赛一样,他的出场一下让场子的热度又提升了一个等级。 计时开始。 吕奇从弧形抛台上向下滑,直线经过第一个道具时,他一个ollie连滑行,以滑板板面呲[2]上圆杆。 落地后,他左脚下地做常规动作助跑,后脚稍微压下板尾,前脚顺势拉回,身体和滑板共同水平翻转180度,弧线冲向前侧方的弧形抛台,引来一阵叫好。 时间很快走到最后二十秒。 吕奇再次从抛台顶端俯冲下地时,先过长杆起跳、以滑板后桥呲上台子边缘,再助跑上斜面抛台,直冲向那个特地为决赛而设置的凸起型障碍物。 他连人带板起飞,跃在空中的时候,竟然比障碍物的顶部还高出了20公分! 平稳落地。 时间定格在这一高光时刻。 吕奇双脚踩着板,高举双手,接着惯性控制滑板在场地中央绕了一个圈,与观众们互动。 舒禾惊讶地咽了咽口水,情不自禁地跟着其他观众们一起拍手。 即使他的表现与预赛水准相当,但再看一次,仍旧令人忍不住拍手赞叹。 后面的选手压力瞬间增大。 第6位上场的滑手是今天除了曾斌浩以外的另一匹黑马,年纪看起来也不过十**岁。 或许是因为刚才吕奇的表现太好,他此时紧张的情绪过重,导致整场比赛的动作都显得有些束手束脚,小错误频出。有几个明显的失误出来,连舒禾都为他捏一把汗。 好在下一位上场的是名老将,前半分钟内就秀出了好多挥洒自如的招,把观众的情绪带着走高了一波。 曾斌浩和许嘉实此时正在候场区。 舒禾分心往那边瞄了一眼,发现两人正低头交谈。 大概是许嘉实在给曾斌浩做最后的赛前指导。 她忍不住更加期待了起来。 第7位选手的展示结束后,引来了现场的一片欢呼。 曾斌浩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正在场边摩拳擦掌,看起来信心十足。 他向舒禾这处看过来。 舒禾有些意外,对他比了一个“victory”的手势。 比赛开始。 曾斌浩同样从弧形抛台入场,顺着斜坡一路滑向第一个折线宽台。 他的风格与许嘉实一样,属于稳中求进但更偏激越的类型,一上来就先做了个180度外跳转,人与板同时上跃,带板向身体背侧转体180度后落地。 完成动作以后,还把手高高地举起来了。 骚的不行。 舒禾忍不住笑,边笑边给他鼓掌。 接着,曾斌浩滑上另一侧的抛台,以板底双桥卡住quaterpipe[3],停顿几秒后,再次俯冲下滑。 他带板屈膝起跳,横跨下七级台阶,在身体与板飞跃的同时,滑板空中翻面翻转720度、再次稳稳回到他的脚下。 这是他上回在千澜广场尝试但摔倒了的那个动作。 在今天非常完美地完成了! 用小半年的时间学会,不知道其中失败了多少回。 舒禾莫名地觉得有点感动,感动之中还混杂了些“傻儿子终于出息了”的欣慰情绪。 …… 现场的气氛再次走高。 曾斌浩侧身滑向一道短距圆杆,换侧起跳,以板桥轻呲杆面一秒。 他再次换侧,落地后迅速蹬地,爬上斜面轨道坡,起跳翻转板面180度。 三次侧身接一个跳转,他的动作流畅性非常高,一招接着一招,连连踩中观众、解说和裁判们的爽点。 很多懂行的观众都看出了他这样技法中隐藏着许嘉实的风格。 纷纷猜测曾斌浩的偶像是许嘉实。 而此时,正在对面高台上候场的许嘉实给曾斌浩比了个手势。 曾斌浩遥远地冲他点头,而后直直滑向了那个梯形棱台凸起障碍物。 不得不说,曾斌浩是遇强则强、越战越勇型选手。 本来上午的预赛结束后,他说那已经是自己前所未有过的超凡表现了,没想到下午的发挥能比上午更强了一个层次。 他兴奋上头,又有师父的鼓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去挑战那个难度最高的障碍物。 此时离比赛结束还有不到30秒的时间。 现在的曾斌浩和刚才吕奇的情况有些类似。 他们都要将赛程中止在情绪最高点。 这他要是成功了,可不是要把吕奇给打到以后再也笑不出来! 想到那张欠揍的脸抑制不住变得哭丧的模样,曾斌浩顿时来劲儿了。 他一鼓作气,侧向溜上助跑轨道,尽量放松身体向上冲。 滑板沿着坡面一路走高,直至随着起跳飘向空中,划出一道飘扬的弧线。 过了!! 虽然落地时有几分不稳,但他非常机灵地以一个小动作将身体的平衡找了回来。 一眨眼的功夫,又做出了那个骚包至极的招手动作。 也算是完美收官。 这下,连许嘉实都十分少见地为他鼓起了掌。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曾斌浩有史以来的滑板赛程上,最最高光的一段经历。 潜力在高压环境下被无限地激发出来,像是和世外高人过招以后,一夕之间顿悟了武功秘籍中新一境界的侠客。他功力噌噌的往上涨,速度快得直到结束了以后,整个人的小心肝儿都还在不停地打着颤。 小宇宙爆发的后遗症来了,延迟性紧张。 曾斌浩在抱着板子下场的时候,差点被自己左脚绊右脚摔一跤。 把评委们都给整笑了。 不过,比赛早在一分钟前就已经结束,此时就算他真情实感地摔成了一个狗啃泥,也不会影响评委们对他刚才赛场上表现的判罚。 客观上说起来,至少舒禾这个外行人觉得,曾斌浩刚才的表现并没有输给吕奇。 两人做的招风格不同,可以称得上是各有千秋。 本来没有悬念的比赛因为曾斌浩这匹黑马的出现而生出了很多紧张感和期待感来。 许多人都在猜测,黑马的得分究竟能不能超过往届的三连冠得主,一战成名、一举拿下冠军桂冠。 决赛是不像初赛那样在大屏幕上实时更新选手战绩的,而是要等到颁奖时一起宣布。 所以,所有比赛结束和还未上场的选手们都站在高台上看,并没有回到观众席。 曾斌浩面对吕奇的态度本来就是不屑一顾,现在有了刚才的精彩表现傍身,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趾高气扬了。 他非常嚣张地抬着下巴,斜眼看着吕奇,吊里郎当地站在了他旁边。 那副架势,要多欠扁有多欠扁。 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两人这是有些不为人知的深仇大恨。 不过,滑板圈里向来是实力说话、胜者为王。 要是你有那个资本,就算脾气臭一点、性子傲一点,也不会被人所不待见。 还是有不少滑手对曾斌浩表示了欣赏。 曾斌浩也非常谦虚又有礼貌地拿出了自己的口技绝活,给他们吹了一番极其到位的彩虹屁。 吕奇脸上挂着皮肉不相连的笑。 但他心里还是对自己能夺冠这件事有着莫大的信心的。 怎么说自己也是个身经百战的老手,又怎么可能会输给这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下午的决赛赛程人少,而且每个人又只比一次,因此进度走得非常快。 很快就轮到了最后一位选手上场。 舒禾的心忽然就被提了起来。 像是有一根细细的绳子捆住了一块沉沉的石头,明明知道那根绳子坚固得很,却还是忍不住捏一把汗。 她向高台上望去。 男生随意地站着,把卫衣后连着的帽子扣在了头上,自侧边看,除了裤子上那两条醒目的红带子以外,只剩下一身黑色。 他精致的五官全数被拢在了宽大的阴影下,只在对着光的时候,才能看见他露在外面的高挺的鼻梁。 他把滑板抵在地面上,略微转动了一下脖子和肩膀,算作热身。 动作霸气又撩人。 浅淡的目光向舒禾这处扫过来,精准地穿过人群,落定在她身上。 舒禾面色有些红,她拇指和食指交叉在胸前,悄咪咪地冲他比了一颗小小的爱心。 许嘉实似乎是轻笑了一下。 随后,他目光转回到赛场上,对计时裁判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那么,这就开始。 许嘉实左脚踩住滑板尾端,将后桥卡在quaterpipe的台面上,身体前倾、右脚往前侧一踩,滑板就跟着身体的角度一起向下溜了下去。 他径直略过了第一组道具,从侧边的斜坡滑下,冲向斜面抛台。 然后弓起身子,带板起跳至空中。 许嘉实做了一个侧踢板,在身体转向180度的同时,滑板也翻面翻转了360度。 人与板双双平稳降落在了两米外的地面上。 这令人叹为观止的距离! 舒禾惊诧地都忘记呼吸了。 自己一向是一个讲文明懂礼貌的好小孩,但是此时她觉得,除了脏话,已经没有什么能精准地表达出她的内心了。 太猛了。 一上来就这么猛。 猛到让她恍然间以为,许嘉实和其他人玩得不是同一张赛道。 他的赛道底下怕不是偷偷装了弹簧。 曾斌浩是许嘉实的徒弟,既然徒弟都已经玩得那么激进了,师父想来会更凶。 果然,许嘉实并不给观众喘息的机会。 他对待滑板的态度很认真,即便场外再喧闹,他也能做到宠辱不惊。 刚结束了上一个动作,他就顺势冲向侧方的弧面抛台,登顶返程,继续玩下一组道具。 许嘉实在登顶的时候,有一个小跳的动作,这让他在转向的衔接时显得异常流畅。 就像是职业游泳运动员在赛道尽头做出的翻滚转身动作一样,不仅视觉上效果舒适,而且可以减少在折返途中消耗的时间。 不少细心地注意到这个小动作的观众都在啧啧称赞。 天才少年还是那个天才少年。 甚至比当年的表现更加令人拍案叫绝了。 许嘉实小跳到抛台顶端,以两轮中间的板面轻磕一下外沿,行云流水地下冲。 回到场地中央后,再次进入抛台的斜面。 这个抛台并不高,起的助冲作用也就相对较小,比起他入场时第一个选择的那个跃杆动作来说,难度系数大了不少。 许嘉实将身子放低,几乎是全蹲在滑板上,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 而后,他双臂向身后展开,身体上跃的同时,左脚下踩半个板身已然飘出台面外的滑板后翘。 舒禾的呼吸随着他的动作停顿,视线紧盯住正在场中央的少年。 从侧面看去,他如同一只振翅高飞的鹰,姿势漂亮得像是在摆拍。 …… 许嘉实飞向了一米多高的空中,同时,滑板以尾翘为圆心,竖直旋转了360度,又像被他脚底的磁铁吸引着一般,乖乖地回到了他人的正下方。 在滑板旋转的同时,许嘉实的身体也完成了180度转向,以背着对前方的后倒姿势稳定落地,向后滑出一段距离。 场面一度沸腾到不受控制。 有不少观众站了起来,更有甚者,扯着身边的人无比兴奋地蹦蹦跳跳。 高台观众席上哄闹一片,混杂着已然听不清内容的叫好声、表示惊叹的脏话和雀跃的口哨声。 一般人做踢板垂直翻,是将滑板以横向宽度的那条线为轴,进行翻转的。 而许嘉实刚才所展现的动作,是将滑板以纵向长度,即板头板尾的连线为轴,进行翻转的。 也就是说,刚才滑板以以板尾为底、板头为顶的姿势,在半空中直立着竖了起来。 并且,还以板尾为圆心,以滑板的长度为半径,在空中画出了一个与地板面面垂直的大圆! 这个动作难度系数极高,需要超强的弹跳能力和腿部控制能力。 而且,人能飞多高,好歹自己心里还能有点数,平时也方便练习;但要控制滑板做出这样的翻转,还要保证板在翻转的过程中既不碰到地板、又不碰到跃在半空中的腿,是非常需要技巧的。 不要说国内了,就是国际上能完成这个动作的人也不多。 是极强的天赋,加上不知道多少汗水与伤痕成就的结果。 所以,曾经有人评价许嘉实的滑板是有生命的。 他的滑板像一只通灵的神器,能在他意识的指示之下,与他共同完成高难度的动作配合。 简直是现实版的小哪吒与风火轮。 这时,两分钟的比赛时间才过了没到一半,现场的氛围便被烘托地叠向了一个又一个高点。 许嘉实的花样层出不穷,且招式一个比一个狠,每当观众们以为这就是本场秀中的至高点了,他又能紧密地连上下一个highlight。 这样绝对的实力碾压,已经超脱了比赛的范畴。 完全是一场视觉盛宴。 舒禾又是鼓掌又是蹦跳又是尖叫的,嗓子都喊哑了。 接下来的时间内,许嘉实密集地动作,几乎把场间所有有意思的道具全部调戏了一遍。 之所以可以用“调戏”一词来形容,是因为他足够游刃有余。 那些道具在他脚下,就像是大师手里的核桃,盘起来玩得转转的,那叫一个纵享丝滑,看着简直不要太上头。 场控喊到“20seconds”,赛程进入最后20秒。 许嘉实恰好又到了侧边的缓冲平台。 他衔接一个标志性小跳,再次滑回场地,眼神盯着那个明黄色的梯形高台。 他还没正式进入斜面抛台,观众席就已经开始起哄。 太戏剧化了。 就像是谁都不服谁的表现一样,吕奇、曾斌浩和许嘉实纷纷把最后的时间交给了本场最具有挑战性的道具。 不过,许嘉实和前几位的路径略微有些不同。 舒禾怔愣了一瞬,看着他以斜线的方向往高台滑去。 这是要做什么……? 在滑板道具的设置中,两座面对面的抛台被叫做“banktobank”,即从一个斜面穿越到另外一个斜面。 之前吕奇和曾斌浩征服梯形棱台的方式,都是顺着一侧的斜面抛台向上,在空中起跳、跃过障碍物顶端,做加大难度的常规banktobank。 但许嘉实永远会给大家到惊喜。 他在大坡度抛台旁的小坡度地面上直接做了一个侧向起跳。 先呲上斜面抛台的边,向前冲了一小段距离后,再次屈膝、带板上升,以一个倾斜的姿势,呲上梯形高台上底和腰交汇的那条线。 就这样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前所未有的新技巧完成了跨越! 这一遍,人和板都没有飞起来,但达到的效果却比那些炫酷的跳跃令人惊叹得多。 连五位裁判都齐齐站起身来为他鼓掌。 甚至有一位还激动地跳了起来,像是一只许嘉实的野生小粉丝。 许嘉实落地后,还像花样滑冰似的,踩着板子在场中央快速旋转了好多圈。 在向裁判席滑动的过程中,他摘下了全程像钉在头上一样、一次都没有掉落的帽子,躬身致意。 最后的最后,许嘉实与滑板一同停在了舒禾座位的正下方。 因为刚才高强度的运动,少年的额角上渗出了几滴汗,此时正亮晶晶地反着光。 他仰头看向趴在栏杆边、满目崇拜地望着自己少女。 轻轻扬起唇角,勾出一抹笑。 明明现在是白天。 但舒禾却觉得,他的眼里闪着耀眼的光。 像是敲碎了的星空。 那是为她身披战甲、凯旋而来的少年呀。 第48章 存十八颗心 滑手们的比赛时间,至此就已经全部结束了。接下来即将进入的是宣布名次和颁发奖牌的环节。 其实,谁是第一名,大家心里早就已经有数了,许嘉实和吕奇的实力水平完全不是同一个层次的,简直是神仙和凡人打架,只要简单瞄一眼就能分出高下。 除此之外,从吕奇那张明显不服但又不得不服的扭曲脸上,也同样可见一斑。 所有关于曾经许嘉实的流言蜚语都在今天不攻自破。 腥风血雨退散以后,接踵而来的,只有奉若神明般的心悦诚服。 什么几年前走运捡了一块金牌以后就溜之大吉、什么年纪轻轻就已然英雄迟暮、什么高考荒废一年后再难重回巅峰…… 现在看起来,简直字字句句都是天大的笑话。 人家根本就是过分低调,是不屑于参加这种级别的比赛、不想过来虐菜罢了。 多么绝妙的讽刺。 舒禾往场地边缘瞄了一眼,发现已经有非常多的赛事记者围成一堆,在蠢蠢欲动地蹲着做赛后采访了。 虽然说冠军花落谁家已然尘埃落定,但亚军的争夺也是这场比赛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个看点。 曾斌浩和吕奇的滑板风格不同,一个背水一战、极具侵略性,一个成熟稳健、熟练度超高,谁输谁赢,还真的不好说。 不过比分早就已经有了结果。 主持人带着十名决赛选手来到场地中央,所有观众都把目光聚焦在了电子屏上。 比赛分数根据选手的上场顺序进行公布。公布以后,系统会自动根据成绩的高低,实时调整分数所在的位置。 流程和滑板赛事一贯的风格相符,并没有太多的拖泥带水,很快就轮到吕奇。 他的分数公布的时候,大屏幕上的排名首次有了变动,一举蹿到了目前排行榜的最高点上。“吕奇”两个字直接跨上第一的位置——97.00分,比目前的第二名高出了将近一分。 其后,第7位滑手的分数公布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下一个就是曾斌浩了。 观众席中站曾斌浩的和站吕奇的两大阵营各怀心思,激动人心的争夺在无形之中展开。 甚至连吕奇都显得有些紧张。 不过曾斌浩自己倒是表现出一副非常轻松的模样。 毕竟他最开始就不是奔着拿名次的目标来的,只是想锻炼一下自己、积累一点经验而已。 自己能拿到季军都已经是意外之喜,更加没奢望过再上面的那个亚军的位置。 反正师父刚才都把吕奇全方位地碾压到连渣都不剩了,吕奇的锐气也被残酷的现实挫骨扬灰地掏了个精光。他学也学到了、秀也秀到了、爽也爽到了,这一趟来的就是超值,不带半点遗憾的。 而且,实话实说吧,吕奇确实是老将,在赛场上的发挥比他可稳多了。 虽然自己刚才在决赛时的表现前所未有地令人惊艳,但那毕竟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昙花一现,他本身的技巧和心态还有很多需要磨练的地方,曾斌浩自己清楚得很。 可是,谁能想到,还偏就给他无心插了个柳成阴呢! 伴随着“噌”的一声效果音,大屏幕上属于曾斌浩的那一栏,直接连名字带分数的骑在了吕奇头上。 最有意思的是,他还是以0.16的微小分差险胜的。 要是差距大一点儿也就算了,这只差0.16,不是存心想气死人呢吗! 观众席应声起了一阵哄闹,兴奋有之、不爽亦有之,几家欢喜几家愁的。 但反应最有意思的还是曾斌浩。 他作为吃瓜群众手里的那块瓜,在看到自己的成绩以后,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激动到原地起跳,而是满脸八卦地伸长了脖子、转过头去看吕奇的表情。 这令人拍案叫绝的反应,论谁看了都忍不住笑。 吕奇的脸本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发现曾斌浩气死人不偿命的举动后,便难以自抑地更加阴沉了几分。像是一块被烧糊的铁,焦得连底都看不见了。 再加上现场观众对曾斌浩发出的笑声,在吕奇听着,简直就是对他此战败北的嘲讽。 怎么可能不气! 差点就要当场甩手走人了。 这块铜牌,于他而言可不是什么荣耀,而是侮辱和耻笑! 神他吗零点一六。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可能喜欢零、不可能喜欢点、不可能喜欢一、不可能喜欢六! …… 人生如戏,雕雕叹气。 甚至有时候,这环环相扣、高/潮迭起的人生,比戏还精彩呢。 果然,这一波险胜之喜的余韵还未消退,下一波舆论的浪潮又滚滚地翻腾而来了。 前面吃到的瓜太甜,导致接下来轮到第9位表现平平无奇的选手宣布得分的时刻,都没什么人关注。 在等待分数出来的那几秒钟的寂静里,观众席内不知道是哪个消息灵通的人大喊了一句“曾斌浩是许嘉实徒弟!”。 这句话就像是一颗被投进湖里的石子,霎时激起了千层浪。 被破坏了平静的水面自中心向外、一圈一圈地激荡出越来越大的同心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外蔓延了出去。 一传十、十传百,没一会儿,整个场子都知道曾斌浩是许嘉实徒弟了。 这一遭,直接把吕奇为数不多的真爱粉又再当场送走了一波。 好家伙,连人家带出来的徒弟都能赢你,你还得意洋洋地吹嘘了三年自己“过硬”的实力。 喜欢自我炒作也就算了,还非得每次都拉踩人家真正的大佬,逼到大佬不得已亲自下场来抓你个现形才好。 这不是上赶着把污水往自己头上扣,自取其辱呢吗? 曾经还因为许嘉实选择专心高考、整整一年没参加任何滑板赛事而借机冷嘲热讽了一波的吕奇,现在正被大家反过来冷嘲热讽地骂着没文化。 人果然还是要多读书的。 吕奇最大的错误就在于书读的太少,不懂得什么叫做“刻舟求剑”。 他把一切都想象成静态的了,只知道自己的实力在这三年里有所增强,但忽略了许嘉实的技术也同样在向前冲。 吕奇误以为自己现在的水平绝对能碾压许嘉实,却没想到许嘉实进步得比他快太多,自己反倒被绝对碾压了。 过度自信的后果是,如愿以偿地迎来了打脸。 许嘉实力道刚猛、动作利落,将巴掌扇得那叫一个啪啪作响,半点面子都不给他留的。 等广大观众们终于从这一令人惊诧的事实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场地内都已经开始颁奖了。 舒禾瞄了一眼电子屏。 许嘉实获得了98.67的高分。 在这样分差咬得极紧的高水平赛事里,第一名拉开第二名1.51分,已经算得上是遥遥领先了。 五名裁判中声望最高的那一位,亲自为冠军颁发奖杯和戴上奖牌。 眼神中毫不掩饰赞赏之色。 许嘉实向裁判躬身致意,脸上挂着个云淡风轻的笑。 他十分配合地将正脸对着摄影师,拍了一张照片。 然后将脸侧向了舒禾这处。 舒禾飞速按下了早就准备好的快门。 记录下这一激动人心的一刻。 比赛结束的时候,守了快一个小时株的媒体记者们势在必得地待到了兔。 赛后采访的焦点无疑落在这一对令人瞩目的师徒身上。 许嘉实的话向来很少,面对镜头时,就更是惜字如金。 倒是曾斌浩,将自己一张磨得溜溜的嘴皮子发挥得酣畅淋漓,简直比赛场上的一招一式还要精彩。 舒禾在场外等得百无聊赖。 不过,在她无所事事的等待过程中,倒是在无意间从路过的观众口中听说了一家十分有意思的杂志——《风度》。 做体育新闻的,起这么一个名字,倒是罕见。 舒禾忍不住向正站在自己身边的小明等人多问了一句。 提起这家媒体,几个板仔显得有些兴奋。 “这是专业性的体育杂志,你不知道也正常。他家贼拉恶毒,从来不关注谁赢了比赛,只专门挑失败者做采访,尤其喜欢找跌落神坛的人物,问他赛后感想、失败经验总结之类的问题。” “没错,蔫儿坏!《风度》非得把本来就已经失落的人整到气抖冷才满意。” “关键这波反向操作,收获的关注度还一直都很高。” “就是有这么些吃饱了撑的人。” 舒禾闻言,愣愣地眨了眨眼。 “那他家的名字起的还挺讽刺的……” “可不,”王跃点点头,忽然又笑了起来,“不过,今天我站《风度》。” 三金捶了他一下,也笑:“一会儿看看吕公的采访够不够风度。” 舒禾也忍不住翘起唇角,当场就关注了《风度》的公众号。 几人等了将近一个小时,那头的师徒二人才终于被狂热的媒体放过了。 许嘉实遥远地看见舒禾,微微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小姑娘身边,清冷的眼眸中流转着浅淡的笑意。 舒禾也忍不住弯了弯眸子。 然后,看着他把手里的奖杯塞到自己怀里,又把脖子上挂着的奖牌也替她戴上。 舒禾偏头看他,表情有些懵。 许嘉实淡道:“送你。” 舒禾把奖杯仔细端详了一番。 奖杯沉甸甸的,通体呈金色,下方的梯形座台上伸出一只强劲有力的胳膊,正单手举着一块滑板。滑板中央印着本次比赛的徽章,旁边还有五位裁判用马克笔签的名。 非常具有纪念意义。 舒禾摸了摸那刻得栩栩如生的滑板后桥,头也不抬地问道:“为什么送我呀?” 许嘉实勾着她的肩膀往宾馆的方向走,边走边道:“纪念刚才我为你做的ollie。” …… “操!”这秀死单身狗的直男情话被走在舒禾另一侧的曾斌浩听了个全,他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把自己的奖牌也摘下来,往舒禾手腕上一挂,毫不示弱,“师母,您也纪念一下我刚才为您做的ollie!” 舒禾:“?” 许嘉实:“?” …… 因为明天起就是为期四天的五一假期,大家既然已经来到了e市,就干脆多玩几天再回去。 e市的地铁交通非常发达,体育公园虽然位置偏远,但乘坐地铁出行也十分方便,几人没有再多花心力找其他住所,干脆就在体育公园旁边的宾馆里续了接下来的房费。 今天的一整个赛程下来,许嘉实、曾斌浩和三金都拿到了自己非常满意的成绩。 没了比赛的约束,一行人回宾馆稍事休息后,直接奔向市中心,准备去大吃一顿当做庆祝。 几人特地避开了用餐高峰期,在下午四点半的时候到达了e市最负盛名的饭店。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他们顺利地挑到了一个靠走廊内侧的包厢,主题叫做“曲水流觞”。 这家饭店的装修偏唐宋时期的复古样式,非常有江南园林的特色。 一进门就能看见右手边仿真的修竹和左手边缩小版的红木制桥梁,面前一张石制的圆桌摆在亭台正中央,亭台周围还环绕着一圈流水。 加上较为昏暗的灯光设置和悠扬的琴曲声,包厢内的氛围营造得非常到位,简直将小桥流水的如画风景都搬进了室内,看得出在装修上花了极大的心思。 在这样的场合里喝酒划拳,让人忍不住觉得是对这样清雅的环境的一种亵渎。 当然了,兴奋上头的男生们是不会拘泥于这些小节的。 今天的情况,惯例是要许嘉实和曾斌浩两个拿了奖金的人请客的。 六个男生们都相熟,平时称兄道弟的,相处起来毫无芥蒂,加上胃口本身又偏大,每个人轮流拿着菜单好一通指点江山,把想吃的肉、菜、点心全都点了个遍,啤酒也是按箱的要。 上菜的时候,穿着大红色旗袍的七位服务员们一人端着一盘菜鱼贯而入,整整上了三批才算完,一张8到10人的大圆桌都被各式各样的精致瓷盘填了个满。 曾斌浩一口一个甜滋滋的“谢谢姐姐”,从头喊道尾,把人家服务员叫得脸都红了大半。 最后一位服务员姐姐离开以后,王跃拿着瓶起子,娴熟地开了一瓶啤酒,发出“嘣”的一声轻响。 他把瓶子搁在转盘上,转到许嘉实面前,接着又开了第二瓶。 王跃边动作边瞟了曾斌浩一眼,说道:“雕雕,这就是你的不懂事了。叫什么姐姐啊!你得叫妹妹人家才开心啊!” “妈达!说的有道理啊!”曾斌浩边骂边笑了起来,“才反应过来我今年居然也已经二十二了,已经过了见人就叫姐姐的年纪了。” 舒禾闻言,愣了一秒,她接过许嘉实给她递来的杯子,问道:“雕雕二十二了?那他不是比你还大一岁吗?” 许嘉实点头,“嗯”了声。 舒禾就着杯沿抿了一口果汁,表情有些较真:“那他怎么一口一个师父的叫你?我还以为他才十八/九岁呢,所以有时候看起来才傻乎乎的。” “……”曾斌浩就坐在舒禾右手边,把这话听了个清清楚楚,登时委屈极了:“师母!你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啊!你不也才十八/九岁吗!” 许嘉实难得地接了曾斌浩的话:“的确不对。” 曾斌浩登时受宠若惊。 雾草,师父竟然在徒弟和女朋友之间选择了自己! 这样的深情他会不会承受不来! 然而还没来得及乐,便又听到亲亲师父面无表情地补上了下半句。 “按智商看的话,他最多十二,没有十八/九这么多。” …… 草。 刚才说了那句为了师母ollie的话,差点被打死,吃一堑长一智的雕雕也只敢在心里骂上两句,嘴上还是非常识相地闭麦了。 几人闲侃了几句,话题很快就转回了今天的比赛上。 舒禾不太插的上话,就边听着边拿起手机,想去看看《风度》有没有发布今日份的推文。 它的动作还挺迅速的。 一刻钟之前就发表了。 标题非常有营销号阴阳怪气的风格。 叫《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许嘉实很变态吗?》 ……? 这怎么还带无脑拉踩附送人参公鸡的呢? 舒禾皱了皱眉,戳进去看。 整篇文章的文风倒是没有多么特别,主要还是蹭得一手好热度。 原来这个标题是直接引用了吕奇采访时的迷惑发言。 隔着屏幕都能闻到一股酸不溜秋的醋味儿。 ……吕柠檬这是要上天啊! 舒禾把页面往下拉。 刚才看推文首页框框里的小图版吕奇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点进去、放大了一些看,倒是品出了些味道来。 他那眼神,以三分讥诮、三分不屑和四分不得不服的屈辱构成了一张饼图,非常的耐人寻味。 这一整篇文章都是些吓唬人的噱头,不过文末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倒是又贴切又有深度。 ——致每一位滑手:没有人会一直赢,但也不能失去想赢的决心。 …… 曾斌浩瞧着舒禾这副又是笑又是感动的奇妙反应,连忙把头挤过来凑热闹,又被许嘉实直越过舒禾肩膀而来的一直长臂毫不犹豫地撵了回去。 曾斌浩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师母,你在看什么啊?” 舒禾按灭了手机屏,说道:“没什么,就是《风度》今天的推文。” 她此话一出,几个板仔们都被勾起了兴趣,纷纷拿出手机去看。 许嘉实向来不在意这些媒体的胡言乱语,趁他们都在津津乐道的时候,往舒禾碗里夹了好多她爱吃的菜。 “淦,这吕公还能更酸一点吗?” “笑死爹了,这就跟打游戏输了非要说别人开挂一样,菜是原罪。” “吕奇不都27了吗,这智商怎么还跟雕雕一个量级的啊!” “这波含沙射影我给满分。” …… 曾斌浩简直气得跳脚。 妈的,这智商梗是过不去了吗?! 师父他治不了,这群皮猴儿他还不能欺负欺负了吗! 就近原则,曾斌浩立刻把目标锁定在自己右边的小明身上。 他手臂勾着小明的脖子,恶声恶气地威胁:“十八岁一过,你小子的年龄光拿来长胆子了是吧!” 坐在对面的三金等人就笑。 “大佬哪哪都好,就是挑徒弟这眼光不太得行。这要是大佬当初相中的是我,我不得比雕雕出息多了!” 曾斌浩闻言,十分不屑地“嘁”了声。 “那不是我跟你们吹,我拜师讲究的是一手死皮赖脸、穷追不舍。你们以为我师父有那么容易打动啊!我当时可是在他屁股后面风雨无阻、屁颠屁颠地跟了好几年才拜进门的!” 壳子笑他:“说的你好像还觉得自己亏了,大佬又不收你学费。” 曾斌浩竖起一根食指,高深莫测地左右摇了摇:“这种事情要靠缘分的,得之我幸、不得你们命!” 话都说到这儿了,接下来就免不了一番盛大的彩虹屁。 曾斌浩吹起自家师父来,嘴皮子跟上饱了子弹的机关枪似的。 “啧,叫一声许爹那都是便宜吕公的了!我师父简直就是嘉话的嘉,实力的实!吕公顶多也就混上个奇葩的奇吧。” “别说最后那个连续ollie呲抛台接飞檐走壁呲障碍物了,就连师父那个转场的小跳都够他练的。” “虽然说我只比吕公高了0.16分,但好歹今天我也是给师父长脸的吧!” “是吧师母?” 舒禾彼时正专心致志地消灭着自己碗里堆起来的食物。 忽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她抬起头,愣愣地看向曾斌浩,反应了几秒,然后点头。 抛开智商什么的暂且不谈。 雕雕今天确实是很给师父长脸的。 曾斌浩自认得到了师母的夸赞就等于是得到了师父的夸赞,很是沾沾自喜。 王跃比较细心,看到几个板仔自顾自地聊嗨了,舒禾却一直闷声不响地吃着东西,就想着让她也参与进来。 他说道:“雕雕你别在那光顾着自我高/潮了,我们倒不如问问今天唯一一个外行的小妹妹,看完比赛是什么感受。” 唔。 舒禾没想到还会有除了雕雕以外的人cue到自己发言。 她快速地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问道:“我要发表什么感受?” 曾斌浩:“你就说说你今天对哪个场景印象最深呗。” 舒禾想说许嘉实的每一个动作她印象都很深,甚至现在还能在脑子里几乎完整地回放一遍。 但这样说,多少有点公开场合秀恩爱虐狗的嫌疑。 舒禾思考了一下,决定回去再夸许嘉实。 她十分真诚地说道:“雕雕最后30秒的高台挑战给我的印象很深。还有,三金预赛第一轮把脚崴了,但是在第二轮的表现里完全看不出异样,我太佩服了。” 末了,又笑着补了句:“板仔赛高!” 三金平时跟女孩子接触得少,这回还是第一次被女生这样当面夸。 他动了动自己缠着冰敷带的那只脚,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害,我这点小伤算什么啊!比起大佬的辉煌历史,我这简直就是大西瓜面前的芝麻粒!” 说着,三金还用拇指指甲盖抵着小指指甲盖,比出了“芝麻粒”的大小。 回忆起许嘉实当年那件事,曾斌浩到现在都还觉得毛骨悚然。 他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说道:“还好当时师母你没在,你要是看见,估计够做好几天噩梦了。” 很难想象,曾斌浩上次还说板仔耐操,现在要说出这番话,到底是伤成了什么样子? 舒禾心里发紧。 她转过头去看向许嘉实,无声地询问。 许嘉实只说了句“没事”,然后眼神制止了曾斌浩说接下来的话。 曾斌浩知道师父不愿意跟别人提这事儿,也就十分乖巧地闭麦了。 舒禾却觉得难受极了,连吃饭都不香。 接下来,她又见缝插针地问了他几次,都被他敷衍了过去。 小姑娘显然不开心。 吃饱以后,她抽了张餐巾纸擦擦嘴,就盯着面前的碗筷发呆,不肯跟自己说半句话。 许嘉实无声地叹了口气。 趁着几人聊得嗨了,又把椅子向她那处挪了一些。 舒禾注意到他的动静,垂下眼,没动,但还是没理他。 桌上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只除了她被蒙在鼓里。 男朋友不肯跟她分享自己的过去,而且还是一段这么重大的经历。 这样的想法让舒禾觉得十分挫败。 舒禾平时极少跟他闹脾气。 许嘉实在觉得她这幅小模样十分可爱的同时,又有点不知所措。 他哄女孩子的经验太缺乏了。 许嘉实眸光闪了闪,有些小心翼翼地去牵她的手。 见她没躲,他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一些。 许嘉实低声道:“给你讲个故事,听完就不生气了,嗯?” 舒禾的情绪这下倒是被带动起来了一点。 她眨动了一下睫毛,算作应答。 许嘉实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两下,似乎做了一番心理建设。 几秒后,他开口。 “有一只鸭子去理发店理发。” “它在位置上等了好久,理发师还是没有动手。” “最后,鸭子很无奈地说——” “你理理我鸭。” 第49章 存十九颗心 舒禾怔愣了一秒。 然后伸出手,掩着唇,抑制不住地轻声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这是他从哪里看来的。 像许嘉实这样时刻保持酷盖和高冷形象的人,能为了自己放下架子、讲这样傻乎乎的谐音梗小故事,舒禾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仿佛他面部凌厉冷峻的轮廓和喉间成熟而有磁性的声线都随着这个故事一起钝化了许多。 变得尤其可爱。 舒禾兀自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终于缓过来以后,她转过头,换上一幅认真的神色,一字一句地用小奶音回他。 “好的鸭!” 说话的时候,面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和喜欢。 小姑娘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眼底一对卧蚕也盛满了愉悦的神色,既漂亮又灵动,像是银白色月光照耀之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这时因为在撒娇,她平时泉水一般清亮的声音变得奶乎乎的,还搀着点嗲,能把人的心都融化成一滩水。 许嘉实眼角流转着笑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要讲傻乎乎的小故事才能哄好,果然还是个小朋友。 两人一波齁甜的互动结束时,其他几个男生已经吃了一个多小时了。 见那边小情侣之间的气压恢复了正常,即刻便有人提议说要玩游戏。 舒禾很久没有和大家一起聚会,欣然举手表示同意,许嘉实当然也就跟着她投了赞同票。 因为舒禾不太会玩骰子类的酒桌游戏,所以大家准备走一些简单易懂的模式。 壳子首先问道:“要不我们玩三七?从第一个人开始喊数字,逢3、7还有3和7的倍数的话,就要用拍手代替说数字,出错的人真心话大冒险。” 三金立刻否决了他:“你傻啊!这种靠脑子的游戏,你玩得过那边那两个高材生?” …… 有道理。 壳子又问:“那逛三园?” 小明摇头:“不能逛,大佬记性太好了,反应又快,就没输过。我们要找个能让大佬输的,也让他有点游戏体验啊!” 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许嘉实身上。 少年表情淡淡,扬了扬眉,示意他们随意。 曾斌浩眼珠子转了转,说道:“要不然干脆就玩咬手鳄鱼吧,我刚看见大厅里有道具。这个纯靠运气。” 这个提议获得了大家的一致赞同。 曾斌浩立刻自告奋勇地去大厅借了一只鳄鱼来。 咬手鳄鱼是一只张开嘴的小型鳄鱼玩偶,它的13颗牙齿里藏有随机咬合的机关,当玩家伸出手指按下其中一颗牙齿、触发机关的时候,鳄鱼的嘴就会闭上,咬住玩家的手。 曾斌浩左手托着鳄鱼肚子,右手轻轻放在中间那颗牙上,站着给大家讲游戏规则。 “机关是随机的,后面的人不能重复选前面已经按过的牙齿。牙按下去以后,手不能立马伸出来,要等着被它咬,被咬到的人自己选答真心话还是玩大冒险。” 因为鲨鱼就在曾斌浩手上,这时就从他先开始,以逆时针方向轮。 顺序是曾斌浩、舒禾、许嘉实、壳子、王跃、三金、小明。 第一轮的第一圈相安无事。 第二圈只剩下6颗牙齿,氛围就变得紧张了起来。 尤其是在曾斌浩安全后,舒禾更加紧张了。 她轻咬着贝齿,把手指放在五颗牙齿里最中央的那颗上,小心翼翼地按了下去。 “咔哒”一声。 鳄鱼的嘴合上了。 没想到自己居然第一轮就中彩了。 这款咬手鳄鱼的咬合力度并不算轻,舒禾被疼得一缩。 她甩了甩手,又放在嘴边吹,边吹边问:“能选吗?我选真心话。” 曾斌浩和小明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 “让我想想啊!你和师父都在的话,得整个劲爆的……” 许嘉实没太在意那边的动静,垂下眼,见舒禾把手放回了腿上,准确地握住她刚才被咬住的那根手指,放在手心里轻轻地揉。 触感有些痒。 舒禾反过来挠了一下他的掌心。 两人甜甜蜜蜜的互动落在了一肚子坏水的曾斌浩眼里,他顿时有了想法,眼里都迸射出八卦的光芒。 “真心话:师母你平均几天和师父接一次吻?” “亲亲不算,要热吻才算!” “……” 舒禾的脸瞬间红了。 以前她玩这种游戏的时候,第一轮一般都会意思意思地放点水的。 没想到他们一上来就闹得那么劲爆。 关键是,许嘉实也看着她,眼神中竟然有些期待。 …… 这本来就不是能准确计算出来的问题,舒禾硬着头皮胡乱扯了一个答案,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一天?” 曾斌浩看热闹不嫌事大,扩音喇叭似的跟离得远的兄弟们大吼。 “师母说一天一次!!” 男生们都是玩得开的性格,听到这话,顿时一阵起哄,齐声大喊着“亲一个!亲一个!”。 简直要把舒禾羞死在这里。 许嘉实的心情看起来倒是不错,他唇角微微勾起,说道:“下一轮。” 因为刚才舒禾输了,所以新的一轮由她开始。 舒禾盯了面前的小鳄鱼几秒,挑了最靠里面的那一颗牙。 她正想把手放上去的时候,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随后,耳边传来男生低沉好听的声线。 “哪个?我帮你按。” 曾斌浩忍不住边摇头边咂巴了好几下舌头。 恋爱使得冷漠酷盖秒变护妻狂魔。 被护的妻:“右边最里面的那个。” 狂魔替她按下,又给自己按了一颗。 小鳄鱼乖巧地爬了一圈。 最后落回到曾斌浩手上。 风水轮流转,这次曾斌浩被命中了。 “草!这鳄鱼咬人真的有点痛。”曾斌浩也学着舒禾刚才的样子甩了甩手,还想把手放在嘴边吹吹来着,似乎是觉得太娘,伸到一半又放了回去,说道,“我选大冒险。” 舒禾很兴奋,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对面几个男生。 王跃立刻会意,大手一挥,高声喊:“给咱们雕雕整个狠的!” 三金挑了几下眉毛,目光在小明和曾斌浩身上游移。 “就让雕雕公主抱着小明,直到下一次轮到他,怎么样?” 小明一根手指头指着自己,难以置信地问道:“这他妈是罚雕雕呢还是罚我呢?” 舒禾“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两个人都不怎么情愿,但输了就是输了,曾斌浩艰难地抱起和自己差不多重的小明,胳膊和腿都在颤。 他咬着牙催促道:“你们别搞我啊!快点按!” 因为曾斌浩现在腾不出手来,舒禾又成了第一个按的。 她挑了左边第三颗,许嘉实爽快地按了下去。 曾斌浩眼中几乎要浮出感动的泪花。 他颤抖着手:“呜呜……师父果然疼我……” 众所周知,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打脸来得又猛又快。 许嘉实把食指伸向了最中间的那颗牙齿,瞟了曾斌浩一眼,语气懒洋洋的。 “谈过几个对象?” “啊?”曾斌浩一脸懵逼,“师父您怎么突然问我这个?我不是选大冒险了?” 许嘉实挑动了一下眉毛,没回他的话。 他手腕就搁在桌子边缘,食指指腹对着那颗天选之牙,迟迟不肯按。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师父这不是摆明了是在给师母报仇呢吗! 他自己明明刚才还挺开心的,现在居然要反过来搞他! 师父这个人简直不讲道理!! 所以,他刚才是为什么想不开,要在师父眼皮子底下为难师母呢? 曾斌浩脸和肠子悔成了同一种绿色,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草!”。 “这我真数不过来,不过应该没超过十个。” 许嘉实轻“啧”了声,继续问:“从开始初恋到现在,平均几个月换一个?” 怎么还有啊! 还是这种强人所难的问题。 曾斌浩快哭了。 许嘉实没有半点怜悯之心,依旧很耐心地等着他。 曾斌浩一条胳膊在椅背上撑了一下,略微调整了一下抱小明的姿势,咬牙切齿道:“算术不好,反正不到一年。” 许嘉实这才轻微地点了个头。 正当曾斌浩准备松一口气时,又听到那道无波无澜的声音再度传了过来。 “糟蹋过几个?” 曾斌浩:“???” 至于这“糟蹋”是什么意思…… 在场的都是成年人,答案不言而喻的。 舒禾悄悄瞄了一眼身旁面色平静的人。 琢磨着他怎么就能把这种话也说得那么脸不红心不跳的。 曾斌浩绝望极了,哭丧着脸求道:“一个,就一个!” “师父,您放过我吧,小明重得跟猪似的,再抱下去我明天连板子都拿不动了。” 听到这话的小明立刻板起脸反驳:“我跟你一样重,说我是猪,你就高尚了?!” 曾斌浩倒是难得地没心情跟人打嘴炮,满脸忧郁地看着许嘉实。 那小表情,看着像是再多撑一秒就会濒临灭绝似的。 许嘉实觉得也差不多还回来了,这才悠悠地将手指按了下去。 真正满肚子坏水的是谁,已经不需要争辩了。 舒禾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露出一排小巧洁白的牙齿,眉目舒展的模样,看上去养眼极了。 有了这样良好的开端,后面的几个男生们都如法炮制地坑了他几个真心话,尺度挺大,听得舒禾脸上热热的。 等到曾斌浩终于结束这一轮惩罚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给自己酸爽至极的手臂一边抡了一锤。 嘶。 令人难以置信的酸爽。 …… 游戏又进行了好几轮。 许嘉实的运气还真的很欧,一次都没中过。 而且,自从许嘉实替舒禾按了以后,舒禾也一次都没再中过。 奇了怪了。 明明其他几个人都每人轮了至少一次。 不过,只要轮数够多,就不怕有人踩不中雷。 这不,在第十一圈的时候,许嘉实终于中了一次。 但是他却非常不上道地选了真心话。 嚯,这怎么行! 好不容易咬了一回,肯定不能这样轻易放过的。 大家都起哄着要他改成大冒险。 许嘉实微微偏头,目光看向身边的小姑娘:“你呢?” 舒禾说话的语气很乖,笑容却透着点狡黠:“大冒险。” 许嘉实面色不变,从善如流地说道:“那就大冒险。” …… 许嘉实的情史统共就舒禾一个,大家都知道,而且他也不像舒禾那样随便被起起哄就会害羞。在这样的情形下选择大冒险,说白了就是大家想看他当众和小姑娘卿卿我我。 舒禾这么选,无异于把自己也一起坑了进去。 果然,壳子飞快地想出了一个惩罚:“让大佬抱着小甜妹,小甜妹挂在大佬腰上,直到下一圈结束,怎么样?” ……? 这是什么奇怪的姿势! 舒禾双颊飞起团团红云,一双手摆得像加速版的雨刮器,话都说不利索了。 “不要……我不要配合他受罚……” “这怎么行,”小明贼兮兮地笑,“刚才我都配合雕雕了!” “对啊!”曾斌浩连连点头附和。 许嘉实似乎是也觉得这个姿势不太妥当。 他向后靠了靠,缓声道:“换一个。” 几人又思考了一下。 “那就让小甜妹躺在地上,大佬俯卧撑撑在上面到下一轮结束。” “你们自己选,不能再退步了!” 许嘉实递给舒禾一个询问的眼神。 舒禾嗫嚅:“……第二个吧。” 总比刚才那个好一点。 曾斌浩十分贴心地把自己的帽子垫在了地板上,让舒禾把头放上去。 舒禾硬着头皮躺下。 身材颀长的少年蹲在她脚边,嗓音低沉。 “准备好了?” 舒禾闭上眼,点了点头。 面前的光一寸一寸被阴影覆盖,男生身上清冽的香气随着阴影一道漫开,甚至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 舒禾不敢睁开眼,感受着一片黑暗之下,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大家存了心要许嘉实撑久一点,于是也不急着开始按,传来谈天和哄闹的声音。 而自己这处静默一片。 舒禾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入目是男生被放大了以后、精致到每一个毛孔的脸。 他双眼中闪烁着细碎的光。 甚至能从里面看见自己被凸面成像后的倒影。 带着点温柔的欲。 下一秒。 少年的手臂弯曲。 在她唇上落下了一个浅淡却发着烫的吻。 …… 那个吻像一粒星火,碰到舒禾唇瓣的那一下,瞬间就起了燎原之势。 舒禾浑身都被烧得滚烫,大脑顿时成了一片空白。 这种在这么多人背后偷偷摸摸亲的事,甚至比光明正大地在大家的起哄之下亲来的更加羞耻,让人不自觉地涌上一股隐秘的罪恶感。 舒禾从怔愣中回过神来,顶着一张血红的脸望向他,语气闷闷的。 “……他们会看到的呀!” 但那边传来的喧闹声并没有停。 许嘉实将手臂恢复成抻直的姿势,眸色柔和,声音极有磁性。 “不会看到。” 舒禾羞耻地咬着唇,想威胁他,又怕被正在游戏的男生们听见,只好把音量放轻,说出口的话就变得毫无气势。 “不许再亲了!” 许嘉实唇边勾勒出一抹笑意,应了声。 两人将这个姿势维持了好久,直到舒禾的肩胛骨都被木地板硌得有些疼了,他们手上的小鳄鱼还没溜完一圈。 期间,许嘉实还被揪着答了他们一人一个真心话。 桌边那几个男生是真的坏,但许嘉实的体力也是真的好。 从头到尾都一动不动的,撑得要多稳有多稳。 除了暧昧以外,还能让人感受到随着时间一起叠加上去的安全感。 就好像,假如天真的塌了,他也能像现在这样护着她。 有令人心定的神奇力量。 舒禾被自己这个傻乎乎的想法小小地惊了一下,忍不住弯起唇角。 餐桌上。 小明接过三金手中的鳄鱼,往躺在地板上的两人身上看了一眼。 眼神很鸡贼。 “大佬有没有什么没有告诉女朋友的小秘密?” “说出来给大家乐一乐!” 这简直是送分题。 许嘉实答得毫不犹豫:“没有。” 敲他那副底气十足的样子! 雕雕觉得自己此刻充满了闹场子的使命感,不跳出来不行。 曾斌浩连连挑了好几下眉。 “我知道一个秘密,师父肯定没告诉师母!” 许嘉实侧过头看他:“?” 舒禾也愣了一下:“什么秘密?” 全场的氛围被调动得非常到位。 曾斌浩很鬼。 在这种自己占尽先机的时候,是绝对要进行一番讨价还价以保人身安全的。 他先后对着许嘉实和舒禾说道:“师父,我说了你可不许打我啊!师母,我说了,万一师父还是要打我的话,你得站出来保护我啊!” 舒禾非常爽快地点头应下:“你说。” 许嘉实瞟了曾斌浩一眼。 看他这幅样子,也不像是在胡扯。 他倒是也蛮想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秘密没告诉舒禾的。 曾斌浩小眼神往在场的所有人身上溜了一圈,扬了扬下巴。 “师父有两个微信号。” “一个是加我们的,另一个里——” “全是美女!!!” 最后一句话喊得震天响。 语毕,还十分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把目光对准了正满脸震惊的舒禾,嘿嘿一笑。 “师母,这事儿你还不知道吧!” “……” 许嘉实闻言,面色一沉,当场就准备站起身来把这只雕驴捉拿归案。 曾斌浩灵巧地往大家身后一躲,指着许嘉实,十分不要命地大喊:“哎哎哎!师父你惩罚还没结束呢,快躺回去!” 许嘉实甩了他一个凌厉的眼刀。 雕雕闭麦,噤若寒蝉。 搞事情的光荣使命圆满完成。 现在的重头戏,是看师母怎么讨伐师父。 但舒禾又不是没有脑子。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以后,她一方面能从许嘉实的反应判断出来是确有其事的,一方面又觉得肯定另有隐情。 毕竟,像许嘉实这样恨不得和女人离得越远越好的性格,怎么可能专门搞一个微信出来加美女。 舒禾略微思考了一下,看着上方那张过分惹眼的俊脸,不太确定地开口问:“……是不是某种特定情况下,你没办法拒绝美女要跟你加微信的请求,然后就特地注册了一个废号来应付她们?” 雕雕:“?” 就这? 就这?就这?? …… 血与泪证明,人还是要多读书的。 雕驴搞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误会局出来,怎么可能玩得过名校里出来的高材生。 还是缺了点智商。 三金等几个板仔本来还以为能看一场年度讨伐大戏,吃一块又脆又甜的痴男怨女、爱恨情仇之大瓜。 没想到居然一秒被破解、潦草收场了。 虎头蛇尾的。 太没劲。 几人唉声叹气地遗憾了几句,催促着小明赶紧挑颗牙齿按。 那边确实也撑得时间有点久了,小明快速地挑了一颗来按。 仍然安全。 在俯卧撑结束之前,最后一个轮到曾斌浩。 刚才犯下弥天大错,弄巧成拙把两个人都得罪了。 现在好歹要讨好讨好其中一个。 曾斌浩咽了口唾沫,语气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我这最后一问的机会就交给师母吧!师母,你来问!” 舒禾神色顿了顿,目光对上男生浅淡精致的双眸。 她说道:“……一会儿回去以后,你给我讲讲那个伤好不好?” 许嘉实眸光闪了闪,站起身,将她从地上扶起来,低声应:“好。” 舒禾刚才躺在地上,离桌子有一段距离,她说话声音又轻,男生们根本没听见她问了什么。 但是这样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 ……那除了私房话还能有什么! 两人回到座位上的时候,身边递来的一水儿都是含蓄而不失八卦、八卦又不乏调侃的眼神。 舒禾只以为他们还在揶揄刚才那一轮的俯卧撑。 许嘉实则干脆没理会。 这样玩到将近八点,晚餐才算结束了。 一行人又去逛了e市著名的商业街。 这是一条步行街,处在e市最中心的地段,其热闹繁华程度自然不消说。 但“烟火街”这个名字,还是要在夜幕降临以后才最能品出味儿来。 每到夜晚,天色完全沉下去,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就霎时被全部点亮。 从遥远的地方望去,像是捉了一整条街的彩色萤火虫,小颗的光点浸在黑暗里,一呼一吸地闪着。 时针走到八点,夜市地摊整整齐齐地往外摆,五花八门的小玩意儿看得人眼花缭乱,各式各样的精品店也都将门把手上的欢迎牌转向“open”的那一面。 风铃随着玻璃门的推移发出一阵阵清妙的响,与鼎沸的人声混奏成这条街独特的乐章。 光是这样热闹的氛围,就能把人的情绪一路带着走高。 尤其是舒禾的情绪。 舒禾非常吃这一套商业运营模式。 一旦兴致到了,她就管不住手的买买买,是烟火街最喜欢的那一类游客。 几人跟在眉目都飞扬着喜色的小姑娘身后,一路从街头逛到中段,觉得就算练一整天的滑板,也不过就是刚才那一个小时的运动量。 总在不该体力好的时候精神焕发、该体力好的时候蔫巴巴。 ……女人真是可怕的生物。 可怕的生物彼时刚往许嘉实手里塞了一串只卖九块九毛八的猫咪风铃,转眼就瞥见了在店门口的石阶上坐成一溜的曾斌浩等人。 舒禾的表情略显惊讶:“……他们是不是累啦?” 许嘉实:“不知道,你挑你的就行。” 舒禾目光向下移,看到许嘉实提着大礼袋里套着几个小礼袋、小礼袋里又套着几个小小礼袋的礼袋的手。 骨骼修长又分明。 拿来给她提东西,实在是暴殄天物了。 舒禾有些不好意思地用舌尖抵着上颌,轻声说道:“要不让他们逛他们的,我们逛我们的?” 许嘉实点了个头,走到门口,对他们说了句什么。 几人如蒙大赦,仿佛瞬间横扫疲惫做回自己,一个个都晃荡着手里的饮料,大摇大摆地走了。 …… 舒禾更加不好意思了。 她伸出一根食指,在许嘉实手背上轻轻挠了两下。 “委屈你了。” “……” 晚上十点。 许嘉实左手拎着两只颜色粉嫩嫩、体型因为被塞满而显得胖乎乎的礼袋,右手牵着脸上写满“我好累但是我好快乐”的女朋友。 两人走进了烟火街一家非常出名的小酒馆,店名叫做“arrive”。 刚才晚饭玩游戏时,本来是要喝酒的,但是因为有舒禾在,几个男生只是不时的喝两口,多余的酒都退掉了,并没有喝尽兴,这会儿干脆来这里续续杯。 小酒馆并不是舒禾想象中那种纸醉金迷的销金窟,反而将环境装修得十分清雅,放着舒缓的爵士音乐。 吧台后的柜子里陈列着各种各样的酒,前面站着穿着整齐、笑容干净的服务员,服务员目光与舒禾对上的时候,还冲她礼貌地点了个头。 几个男生就坐在靠墙的一桌,边闲侃着边喝酒。 舒禾挨着许嘉实,在沙发的最边沿坐下。 见到他们来了,曾斌浩立刻表示要给他们叫酒。 许嘉实倒是没拒绝,偏过头,眼神询问舒禾的意见。 舒禾眨了眨眼,点头。 她虽然酒量算不上好,但也能喝一些。 现在小酒馆里的氛围那么好,又有男朋友在身边,想乘个兴致。 许嘉实跟曾斌浩低声交谈,让他给舒禾拿度数低一点的酒。 曾斌浩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在许嘉实和舒禾面前各放了一杯鸡尾酒。 “马提尼,特基拉日出。” 舒禾接过自己面前的杯子,对他道了声谢。 曾斌浩给自己的是飓风杯,杯子很深,下半部分是橙色、上半部分是黄色,像朝霞一样,看着非常漂亮。 而给许嘉实的则是一个浅口的v型杯,杯中的液体清澈透明,唯一的色彩是里面装饰用的一片扭曲柠檬皮。 舒禾不懂就问:“为什么你的看起来像柠檬水一样?” 曾斌浩眼睛一横,“诶”了一声,抢先发言:“你别小看这柠檬水,马提尼可是鸡尾酒之王,很顶的!” 许嘉实垂下眼,目光落到桌面上的酒。 他指尖捏住杯柄,将酒杯拿起,轻轻转动手腕,不紧不慢地打量了一会儿。 以前从没注意过。 现在她这么一说,看着倒真有些像柠檬水。 白皙修长的手指触在玻璃制的透明杯柄上,手背上的筋络也随着这个动作挑了起来。 这是一双会偷心的手。 舒禾发呆两秒,凑过去闻了一下。 酒很烈。 小姑娘秀气的眉毛皱了皱,把脸撇开了。 许嘉实把酒杯递到唇边,就着杯沿喝了一口。 烈酒入喉,味道有些劲辣,他喉结鼓动了一下,嫣红的唇上沾了点水光。 舒禾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怎么会有人能把一身oversize的卫衣穿出这样矜贵优雅的气质! 她移开眼,掩饰性地咕嘟喝了一大口自己杯里的酒。 橙汁和石榴糖浆勾兑少量龙舌兰,酒精浓度极底,甜滋滋的。 少女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 许嘉实眸色微黯,眼底划过一丝火光。 他倾身到她耳边,薄唇轻启,低低道:“冰的,少喝点。” 舒禾小声应了。 因为几人明天还打算去逛景点,今天不适合浪到太晚,于是大家卡着地铁结束运营前的最后一班车回到了宾馆。 舒禾刚才喝了大半杯没什么度数的果酒,半点没醉,眼神倒是比平时更亮。 不过,她像是终于玩累了,一到地铁上就像是开启了省电模式,一动不动地发着呆。 少女长而卷翘的睫毛缓慢眨动着,侧脸美得像是只每一笔都被精雕细琢出来的真人cg小精灵。 许嘉实长臂横在她肩上,把人往自己怀里一勾。 “稍微睡一下?” 舒禾也没看他,目光没什么焦距地望着地板,摇了摇头。 半个小时后。 小姑娘歪着脑袋窝在少年宽大的怀抱里,睡颜香甜。 …… 许嘉实指腹蹭了蹭她细腻柔嫩的脸颊,轻声道:“舒禾,要到了。” 舒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片混沌里,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他牵回了宾馆。 许嘉实本来打算直接哄着她睡下的,但舒禾人一走到床边,就像是立刻被拧上了发条一样,瞬间清醒了过来。 许嘉实看见她突然顿住的身形和睁得大大的眼睛,有点不明所以。 但他反应向来快。 顺着舒禾尴尬的眼神,许嘉实一下就找到了她忽然竖起毛来的原因。 ——床右边的那只枕头上,躺着半只内侧朝上的少女内衣。 粉白色,以半透明的蕾丝包裹着。 …… 就很窒息。 舒禾立刻蹬掉拖鞋,重心不太稳地站到床上,用柔软的双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语速极快地解释了起来。 “……是这样的,我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没有看见昨天晚上准备好的内衣所以临时又拿了一件新的穿,等我洗漱完出来才看见它在枕头上。” “我平时在家真的不是现在你看到的这样的……” 舒禾一口气说完,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 许嘉实握住她的手腕,把眼前的障碍物移开,完全没有理会她刚才的那番说辞,只是问:“现在清醒了?” 舒禾愣愣地点了点头。 许嘉实像是十分满意地“嗯”了声,把站着的人环着腰抱起来,让她坐在床沿。 他弯下腰,将唇贴在她耳边,用轻而缓的气音说道:“那该交作业了。” 带着酒气一起吹进耳蜗的气息尤其灼烫,舒禾觉得又痒又热,忍不住缩了一下。 她声音微颤:“什么……什么作业?” 许嘉实吻上她,以自己的唇抵着她的唇,一字一句地向她解释。 “一天一次的热吻。” “今天的,还没有完成。” …… 那样严谨认真而又一板一眼的语气,让舒禾恍然间以为他是在和自己交代昨天的专业课学到了哪一章节、页码是多少。 就真的像是在催促着她快点交作业一样。 可明明不是这样的! 她当时就是为了应付,随便扯了一个答案。 他怎么能当真的呢……! 舒禾向后退开一点,避开他的触碰,顺带捂住了自己的嘴,说话声音含含糊糊的。 “我……我当时是随便讲的……” 许嘉实半弓着背也累,干脆把人拉着站了起来。 环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脚下转了个方向,将人按在床边的墙面上。 舒禾双手都被他箍住,逃也逃不掉,只好垂下眼,目光紧盯着他卫衣前侧落下的帽子抽绳。 黑色的细绳中段一圈一圈地缠绕着,拧成一股漂亮的结。 正如舒禾此刻的心情一样。 羞涩又缠绵。 许嘉实眸中翻滚着火浪,温度偏高的气息喷洒在她唇边,带着马提尼的酒精味道。 他目光带着笑,声音却混了点哑—— “成年人。” “要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负责。” 第50章 存二十颗心 太危险了。 不是舒禾觉得太危险了。 是许嘉实觉得太危险了。 和女朋友热吻的时候,身后居然放了一张床! 而且床头柜里还放着能让人毫无后顾之忧、想做就立刻去做的“好帮手”。 这简直是对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的耐力最高级别的考验。 许嘉实松开小姑娘的下巴,粗喘着气退开,眼底的欲/火还没有燃灭。 觉得以后有必要换个地方**。 …… 舒禾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被水浸润过一般的杏眼湿漉漉地望着面前的男生,小手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衣服下摆。 她还没从刚才的缱绻缠绵中回过神来,意识迷迷蒙蒙地飘远。 不是说好一天一次的吗? 他怎么还擅自加作业呢?! …… 许嘉实虽然正处在那个最容易冲动的年纪,但本身并不是重欲的人。 两人这么相拥着平复了许久内心的躁动,情绪都渐渐地稳定了下来。 舒禾心里还记挂着吃饭时说起的那个伤,将身子向前靠了一点,把脸贴在他胸前。 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要怎么跟他开口。 她今晚已经提了好多次了。 要是再说的话,就难免有点揪着不放、死缠烂打的意味。 倒是许嘉实会了意,主动开口的。 男生的大掌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低声问:“现在想听吗?” 舒禾点点头。 头顶的气息飘动,许嘉实似乎是笑了下,把她带到床上坐着。 舒禾双手撑在身后,乖巧地仰头望着他。 就看到许嘉实双手在小腹两侧交叉。 拎起两边的衣角。 胳膊向上抬。 “唰”的一声。 身上唯一的一件衣服轻而易举地被脱掉。 舒禾:“……?” 他脱的速度太快,舒禾根本来不及捂上眼睛,甚至来不及闭眼。 一下就把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全看见了。 她急忙把眼睛闭上。 可那副一闪而过的香/艳画面就像是钉子一样钉在了脑子里,挥之不去。 少年因长期运动而练就的身体线条非常好看,像是行走的荷尔蒙。 肩宽腰窄,标准到让人忍不住心生杂念的倒三角。 手臂上精而不过分壮的肱二头肌,锁骨之下线条流畅、恰到好处的胸肌,小腹处八块轮廓分明的腹肌,甚至小腹边两道让人只要瞄上一眼就能脸红心跳许久的人鱼线。 尾端渐渐没入裤腰里…… 舒禾听着自己不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缓过来、反而越跳越不齐的心律。 觉得自己大概率是没了。 小姑娘把一双眼睛闭得紧紧的,两道柳叶眉都因为眼部的动作而微微蹙起,睫毛蹁跹地扇动着。 她摸索着寻到被子的一角,扯过来,把自己的整个上半身都罩住。 似乎是觉得不够,舒禾又干脆躺到床上,咕噜一滚,把自己完完全全地蒙进被子里。 隔着一层不薄不厚的棉絮,羞愤至极、瓮声瓮气地向他指控。 “你是变态吗!” “不是说好讲故事的吗!你干嘛脱衣服啊!” 许嘉实低低地笑,单膝跪在床上,把人从被子里剥出来。 “别闷坏了。” 舒禾抵抗不过命运,还是接触到了新鲜空气。 但她仍旧闭着眼,声音闷闷的:“那你先把衣服穿好。” 许嘉实捏了一把她发烫的脸颊,好笑地道:“穿好了还怎么给你验伤?” “唔,”舒禾用双手捂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就着指尖的缝隙半睁开眼,“伤现在还没好吗?” “留了疤。”许嘉实说道。 舒禾抿了抿唇,小小声:“那我不说你了,你给我看看。” 许嘉实在她额头轻吻了一下,微微侧过身。 露出左臂外侧一条长而整齐的青色纹身。 用斜体字在皮肤上纂刻着一个英文单词。 ——persistance. 坚持。 舒禾眸光闪了闪。 她轻轻捧着他的手臂,凑近了一些,好让自己看得更仔细。 纹身师的技术很好,巧妙地利用字体之间的勾连,把那条伤疤盖得几乎看不出原样。 但舒禾盯了很久,还是能勉强找到一些皮肤上未完全愈合的、不明显的褶皱。 舒禾轻之又轻地用食指在上面蹭了蹭,抬头问他:“这是怎么来的呀?” 许嘉实道:“几年前玩滑板摔的。” 这道疤是许嘉实首次拿下全国冠军后不久摔出来的。 那时他正准备在下一年进军国际赛,于是更加拼命地练习各种高难度技巧。 他白天在教室里上课,晚上回家以后,就抱着滑板到小区内或者广场上,夜以继日地练习。 玩滑板摔跤是家常便饭,摔得严重一些也很常见。 但许嘉实那次的情况,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非常糟糕”。 在空中转体接倒滑板翻360度的某一次练习中,他人和板一起失了控,磕在楼梯上。 滑板板面断裂,断裂面直接将他的左大臂刺穿,留下一个长达12厘米的伤口,逢了21针。 愈合以后,许嘉实在伤口处纹了个“persistance”。 并在第二年的国际赛上以黑马之势拿下季军。 前年的春节期间,他又摔了一次狠的。 后背肩胛骨骨裂。 手术结束、伤口愈合后,许嘉实再次回到那家纹身店。 这次纹的是“dream”。 上半身伤的时候,他即便坐着,也要把双脚踩在滑板上做脚跟和脚踝的技巧训练。 就从没有一秒想过要退缩或是放弃。 伤口的愈合需要很长时间。 但他显然没有遵医嘱,没有让身体得到充分的休息。 或许在那期间,他还经历了很多很多会加重伤情的小摔。 但都被他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了。 许嘉实叙述这些血腥画面的时候,面色平静得过分,连眉目都是淡然而舒展的。 就好像从来没有觉得痛过一样。 舒禾脑中不间断地闪过今天白天他在赛场上飞扬的画面。 觉得眼眶有点湿。 没有人不需要努力就能成为第一名。 是因为他在背后默默地拼尽全力,所以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 或许这就是每一个板仔都拥有的精神吧—— 身体就算摔死,心也永远不死。 —— e市和c市在地理位置上离得近,两地的自然景观也就长得差不多,旅游特色主要集中在古建筑和美食上。 舒禾和许嘉实一行人都对古代文化不是太感兴趣,第二天简单踩了两个招牌景点后,就一直在e市各个美食店家之间奔走,把各个最火爆的网红店都打卡了一遍。 除了五一期间游客多、排队很令人糟心意外,几个板仔意外地还蛮喜欢这种形式的旅程的。 加上比赛那天,几人一共在e市待了四天。 剩下的最后那一天假期,回去各忙各的。 舒禾回了趟家。 五一跟男朋友出去浪了这么多天,总该要抽点时间出来陪陪爸爸妈妈的。 她到家的时候是5月3号晚上八点多。 彼时舒廉和胡华静已经吃完了晚饭,坐在客厅里等她。 舒禾进了门,刚准备迎接胡华静的拥抱,就听她来了一句:“哟,还知道回来陪爸爸妈妈的啊。” “……” 本想把行李箱推回房间整理的舒禾脚步一顿。 然后主动迈向了沙发上醋点奇怪的两人。 她给了他们一人一个抱抱,语气无奈又乖巧。 “那肯定是要回来陪爸爸妈妈的呀!” 胡华静这才露出一个笑来。 舒禾这趟去e市,虽然玩得景点不多,但收获不可谓不丰富。 那天在烟火街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说,最后一天,又给舒廉和胡华静带了不少e市特产回来。 她为了防止自己继续被爸爸妈妈奇奇怪怪的醋点酸到,就在客厅里打开了行李箱,叮铃哐啷地整理起自己满满当当的战利品来。 女儿的少女心一向强,胡华静早有心理准备。 所以当看到舒禾不断地往箱子里拿出东西来的时候,她只是扬了扬眉,并没有说话。 但是。 这怎么还买了块奖杯回家??? 胡华静盯着那用泡泡纸包着的奇形怪状的奖杯,不明所以地发问。 “宝贝,这奖杯也是你买的?” 舒禾一愣,摇摇头。 “不是,奖杯哪能用来买的呀!” “这是男朋友送我的。” 胡华静:“?” 胡华静:“你不是跟男朋友一起去e市玩吗?怎么他还顺便拿了个奖杯?” 舒禾默了默,发现自己有点说漏嘴了,干脆坦白。 “其实主要是去e市看他比赛,顺便在e市玩一玩……” 舒廉这下来了点兴趣。 “他打什么比赛?拿的金牌?” 舒禾点头:“滑板比赛。” 舒廉惊讶了一下:“还是极限运动啊!” 舒禾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妥,继续点头。 胡华静和舒廉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担忧。 “他还是个运动员啊?” “你们学校体育特招进去的?” “你们学校体育系还有滑板这个项目吗?” “没有!”舒禾拉着死亡三千问的胡华静一起坐到沙发上,一个一个问题地向她解释,“他是普通高考进去的,成绩特别好,滑板算是他的爱好吧,刚好又很有天赋,经常拿奖,但不能算是运动员。” 舒廉把身体坐直了一些,问道:“玩滑板还挺危险的吧,经常受伤的?” “……” 有了上次“全脸大面积过敏”的惨痛经验,舒禾这下很快就明白过来爸爸妈妈在想什么了。 无非就是担心,万一自己的女儿一门心思地吊死在了这颗爱滑板的树上,结果过不久,树它摔死了,女儿会悲痛欲绝、说出此生再也不嫁人了一类的傻话。 想得未免也有些过分长远和恐怖了。 舒禾脑中飞快地划过许嘉实身上那两个刺着“persistance”和“dream”纹身的画面,掩饰性地将目光移到行李箱中的奖杯上。 她深呼一口气,努力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摇了摇头,语气笃定得像是在说自己性别为女一样。 “没有。” “他很厉害的。” “他从来不摔跤。” “更加不会把自己弄到骨折骨裂什么的。” 舒廉:“……” 胡华静:“……” 好家伙。 本来还没那么担心的。 …… 五一很快过去。 这个小长假一过,就意味着本学期的一半结束了。 期中考试和各种ddl接踵而来,原本轻松的大学生活逐渐变得忙碌起来。 舒禾接到导员发布的通知,说有意向入党的同学可以开始报名成为积极分子。 在高中时没能成为团员、现在有意向入团的同学,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一起提交报名表。 这本来是发布到团支书手头里的工作,不过导员顺便也给班长们转发了一份。 舒禾见通知发布后的将近两个小时里,班群里都没有任何动静,就帮袁晨把这个消息转发了一下。 入党积极分子是按班级推送名额,每个班三人,采用完全民主选举的方式。 也就是说,只要在班里的投票数排在前三名,就能被推选到学院里去。 大学里的班级概念比较松散,不像高中那样严密和彼此相熟,很有可能一整年下来,大家对自己班里同学的脸和名字还对不完全。 因为担任班长、团支书和学习委员这三个职位的同学对班里做出的贡献最大,同学们也都跟他们脸熟,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每个班的第一次的推选基本上都会是这三个人。 不过,舒禾原来听于馨说过,学校对于首批入党积极分子的要求会特别严格。 因此,她准备等到大二的上半学期再申请报名,这一次并没有上去竞选。 简单地召集全班同学一起开了个班会后,第一期的入党积极分子名额落到了团支书袁晨、学习委员赵姝曼和人缘极好的体育委员邓维手上。 他们按照流程递交了申请表,在审核通过以后,要分别手写完成4000字的入党申请书和3000字的自我介绍,然后开始进入每周六早上两节连排的党课学习。 课程全部结束以后,还要通过党课考试,才能获得结业证书,成为一名正式的入党积极分子。 这其中大约要经历两个月的时间。 虽然过程繁琐、考试也很难,但是舒禾班里的三个人完成地还挺顺利的。 只是,袁晨在最后一步的时候,出了点岔子。 几乎所有推选上去的入党积极分子都是成绩较为靠前、并且有在过去的一学期里为大家做出或多或少的学生工作贡献的。 因此,在正式颁发结业证书之前,学校安排了一个学生审核的环节。 没有加入学生会组织的邓维,由他的直系小领导舒禾以及学院的导员助理进行签字认同。 而已经加入学生会组织的袁晨和赵姝曼,就由她们各自部门的部长、以及学生会会长进行签字认同。 其实只是走个流程而已。 不过许嘉实对待工作一向是非常认真的。 当外联部部长庄海柯晚上十点前来敲开他的寝室门,给他递上几张“学生工作表现认定表”的时候,许嘉实秉承着敬业的态度,把每一张表格上“自我工作成果陈述”一栏里繁琐的内容都浏览了一遍。 在看到第三张的时候,动作顿了顿。 ——表格的主人把一手行楷写得出奇的漂亮。 许嘉实目光往上方的姓名栏里瞥了一眼。 袁晨。 这名字耳熟得很。 再看班级。 行管18-1班。 是舒禾班里的那个团支书没错了。 许嘉实眼神中闪过一丝犹疑。 直觉这个人连班级工作都不好好做,像部门里那么容易划水的地方,她工作就更不可能上心了。 见会长大佬放下笔,又把那张表单独拎了出来,庄海柯有点懵。 他问道:“咋了,大佬?这个人有什么问题?” 许嘉实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忽略了他刚才的话,开门见山地道:“她平时工作态度怎么样。” 虽然这语法上是个问句,但语气上却是个陈述句。 仿佛不是在问他,而是在十分肯定地说:“我觉得这个人工作态度有问题。” 庄海柯迷茫地挠了挠头。 “这我也不太清楚。外联部每年招那么多人,我也不能全认识啊!” “您以前不也学生会的嘛,应该知道部门里都是部长指挥副部长,副部长指挥小部员的。他们平时的工作都是副部长带的。” 许嘉实了然地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却带着笃定和些许不容抗拒的威严。 “打电话给她副部问。” “现在。” 一向恨不得跟女人半点关系都不要沾上的会长大佬,怎么就突然会跟自己这儿的一个新生小部员杠上了? 庄海柯有点想不通,但还是飞快地掏出了手机,当场给四个副部长中的一个打了电话。 结果那个副部长说袁晨不是归她管的。 …… 许嘉实的语气很凉。 “我看你的工作态度也不太认真。” 庄海柯的心也很凉。 他咽了口唾沫,急忙补救道:“我想起来是谁管她了!刚刚是我手滑。” 许嘉实:“……” 许嘉实:“快,我还有别的事要忙。” 庄海柯飞快地拨通了袁晨的副部钟颖的电话。 那边没一会儿就接起来了。 庄海柯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椅子上面无表情但威严十足的会长大佬,对钟颖说道:“那个,会长大佬问你点事情,我把电话给他,让他跟你讲啊!” 语毕,庄海柯毕恭毕敬地把电话递给了许嘉实。 许嘉实左手拿着电话,右手指间夹着一只笔在转,语气分辨不出喜怒。 “袁晨平时工作态度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钟颖愣了一下,说话的态度有些犹疑:“她……” 许嘉实眉头微蹙,似乎有点不耐烦:“照实说。” 钟颖措了措辞,答道:“她平时倒是挺规矩的,不会迟到、有事也会提前请假。她是班里的团支书,可能是因为班级工作比较忙吧,部门工作就做得比较少。写策划、搞活动之类的除了例会以外的工作,她都很少出席,应该以后也没有留部当部长或者是副部长的打算吧。” 这话倒是说得委婉又漂亮。 但许嘉实见多了这种迂回的说辞,在听到她说的第一个小分句的时候,就能大致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他“嗯”了声,挂掉电话,把手机还给庄海柯。 庄海柯不知道刚才电话里发生了什么,也不能从会长平静的面色上看出什么波澜,但他又不敢多问,只好安静如鸡地站在旁边。 许嘉实把接下来的几张表都浏览了一遍,分别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把袁晨的那一张放在最上面还给他,指尖在桌面上点了带你。 “这个人,你直接告诉她导员,说我不同意。” 第51章 存二十一颗心 庄海柯点头如小鸡啄米,正准备溜,又听会长大佬补上下一句话。 “还有,以后遇到要上级签字的地方,核实过情况再递交。” 庄海柯神情严肃地应了。 …… 入党积极分子在即将获得正式资格的前一刻,被学生会会长以“工作态度不认真”为理由而拒绝进行认定。 导员特地到学生会部门内部和班级同学内部进行了调查,确认事件属实。 最后,导致入党申请书白写、党校白上、考试白过,一切都得打回去,全部重新来过的结果。 这种情况,还真是管理学院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不过,入党本就是一件非常庄严肃穆的事情,容不得半点差错和任何不端正的作风,势必要选择最根正苗红的优质种子来成为这光荣的一份子,态度不认真者是必须要被及时排除在外的。 因此,许嘉实的批驳不仅生效了,还获得了导员和学院领导的表扬。 学院领导表示,以后在每一个同学入党之前,都必须进行学生审核,并且要提高这一环节的严谨性。 舒禾在知道袁晨没有顺利拿到结业证书的悲惨经历以后,有一瞬间是非常害怕的。 许嘉实该不会是因为她之前跟他讲过的话而为了她以公谋私吧?! 虽然说袁晨在班级这一块的学生工作确实有点敷衍,但毕竟许嘉实是不能管到她班级层面的事情的。 许嘉实知道舒禾这个想法的时候,简直又好气又好笑,泄愤似的掐了一下她的脸。 然后十分无奈地向她解释了事情的始末。 就算抛去袁晨在班级里推诿怠职的行为不谈,就学生会部门内部的工作来说,她也惯从了不认真不负责的工作态度。导员已经对事实完成了核实,才会最终做出这个判断的。 舒禾这才放下心来。 虽然说接下来两人还要一起上课和工作,舒禾在面对袁晨的时候难免有些尴尬,但既然许嘉实是理由充分地做了这件事的,她也就没什么好心虚的。 不过袁晨显然不这么想。 她甚至一心一意地觉得,就是舒禾撺掇的许嘉实做这件事。 她和牛欣吵架那回,舒禾偏向牛欣就算了,现在她都已经搬走了,舒禾居然还要揪着自己不放,甚至公报私仇! 一旦这种偏执的想法形成了,无论别人再怎么向她解释,袁晨都不会相信的。 袁晨真的快气疯了。 要是这个批驳在写入党申请书和上党课之前生效的话,她倒也不至于那么那么生气。 可是偏偏就在她好不容易通过了一系列的流程和考试之际,最后的临门一脚,被狠狠地踹出来了。 面子里子全部丢尽。 而且这个人踹她的人,还是工作上基本跟自己沾不着关系的学生会会长。 这样一来,相当于她前面所耗费的时间和经历全部都是白给。 这对于一直秉持效率至上原则的袁晨来说,简直就是踩在她的底线上疯狂跳跃! 此事盖棺定论后,刘丽敏不仅把她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给她上了一个通报批评的处分,还非常严肃地跟她说,要是下次还想申请入党,就要争取在学生工作上好好表现,弥补之前犯下的过失。 如果她永远过不了学生审核的这一关的话,至少在大学期间,她是绝对不能入党的了。 可是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工作不认真! 她就不信了,难道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是勤勤恳恳的小蜜蜂、从来不划一滴水吗? 偏就揪着她不放了。 这不是有所预谋的话,还能是什么! 她居然还要每天跟罪魁祸首一起相处和工作,简直肺都要气炸。 袁晨对着新室友嚎啕大哭、边哭边骂了一个多小时后,才在新室友的安慰下,逐渐冷静了下来。 室友们说得对。 按照她现在在外联部被公开处刑的情形来看,大二留部门肯定是痴心妄想了。 那么,她只有在大二时继续当班级里的班干部,才有可能再一次获得申请入党的资格。 是以,虽然袁晨心里有气,动不动就在班里给舒禾甩脸色和唱反调,但在该和她配合工作的时候倒是半点都没有怠慢。 舒禾也是着实没想到,这么一搞,反倒让袁晨对待班级工作的态度比原来认真了好几倍。 虽然她明显有看出来袁晨对自己意见极大,但是只要她们工作的时候相安无事,一向好脾气的舒禾也就尽力让着她,两人倒是再没闹过大的分歧和矛盾。 时间一晃就到了期末。 在开始期末考试的前一周,要进行班团干部的换届选举。 像军训前一样,选举采用自我推荐和民主选举的形式,只要票数多,就可以当选。 舒禾上学期受够了当班长累身又累心的折磨,另一边又有于馨力荐她留在部门里当部长。 舒禾在开完礼仪部的换届大会、顺利成为礼仪部部长以后,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下个学期的班长一职。 本来大学里的班委是没什么人愿意当的。 尤其是在试试水的第一学年结束以后,大家都亲眼看见了几个重要班委为大家操劳,就更加不愿意自荐了。 不过,当然也有少部分同学致力于做学生工作,希望能借此锻炼能力和加一些素质分。 既然在大二时没能成功留在部门,那么在班里求个一官半职来做也是好的。 比如这次,原本班里的学习委员赵姝曼就想尝试一下当班长。 原来的体育委员邓维在班里为数不多的男生们的劝导之下,上去竞选了团支书一职。 袁晨本来还挺有信心能继续当团支书的。 但是现在有点怵了。 邓维虽然只是个体育委员,但在班里的人缘尤其好,男生缘和女生缘都好。 因为行管专业几乎都是女生,邓维经常主动拉着几个男生去给女生帮忙。 大忙也帮、小忙也帮,几乎所有本该舒禾去做、但舒禾做不到的事情,都由邓维代劳了。 威信也就在不知不觉中树立起来。 而袁晨虽然也为班里做了一些事、跟大家混了个大脸熟,但同学们都是有思想、有眼力的。 整整一年的时间,就是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来,自己班里60%的大梁都是班长独自一人抗下的。 剩下的40%里,学习委员占一半,团支书占一半。 团支书拿着比学习委员高一倍的素质分,做着和学习委员一样的活儿。 拿着跟班长一样的素质分,做着班长三分之一的活儿。 这是什么道理?! 工作上偷工减料就算了,更不要说袁晨脾气火爆,前前后后和叶佳月、牛欣等好几个女生闹了大矛盾,在班里的人缘实在算不上好。 袁晨根本没有想到一向佛系的邓维会来跟自己争这个团支书的职位。 这样一来,她的胜算就变得很低。 此时最好的解决方法是换一个职位竞选。 但是,袁晨也有她自己的傲气。 要她一个当过团支书、一直给大家发派任务的人去竞选其他被团支书发派任务的班委,她当然也是不肯的。 于是,袁晨咬咬牙,站在讲台上说道:“我觉得邓维很适合当团支书,我这个学期已经当过一年了,所以下一年想尝试一下当班长,可以吗?” 这话虽然是问大家的,但那尖锐的目光却落在临时主持人舒禾脸上。 舒禾尴尬在原地半晌,点了点头。 她把黑板上写在“团支书竞选人”下方的“袁晨”二字擦掉,重新写在“班长竞选人”下面。 竞选人们陈述完自我优势后,由班里的33个同学进行匿名投票。 舒禾亲自把纸条收到讲台上,找了原来是宣传委员、现在不参与班委竞选的女生和她一起唱票。 过程有多公开透明,袁晨就显得有多尴尬。 赵姝曼的性格也是温柔耐心的那一挂,跟原来的班长舒禾一样,非常讨人喜欢。 虽然她第一次担当大任、能力没有经验丰富的袁晨强,但她本身的能力也不弱,又为人谦虚,票数就完全是一边倒的倾向。 没有人弃票。 袁晨以5比22的成绩惨败赵姝曼。 那个5里面,还有一票是舒禾投给她的。 或许对于其他人来说,班委竞选失败不是一件值得纠结太久的事。 但对袁晨来说,是。 这次竞选都失败了,更不要说大三大四两学年,肯定还是失败收场。 这意味着,她不能以功抵过、弥补原来学生工作上的过失。 也就意味着她大学期间没法入党了。 就因为学生会会长的一句话,引起了这么严重的蝴蝶效应。 她怎么可能不气! 自那次班委竞选以后,行管18-1班的袁晨和舒禾在明目张胆地闹不愉快一事,飞快地变成了整个管理学院的所有年级都知道的事。 然后又长了脚一般地飞奔到了其他学院的同学耳里。 当然了,事件的结果总是由某些特定的原因造成的。 看热闹的人们追根究底地吃了个明明白白的瓜,大多都站在了舒禾这边。 不过,总还是有一部分人,阴阳怪气地歌颂起了会长和小甜妹的绝美爱情。 这是摆明了要把以公谋私的脏水往许嘉实头上扣。 舒禾想解释,却又怕袁晨借题发挥,导致她越描越黑,只好先忍下来。 等谣言的热度过去,吃瓜群众们自己就会平息下来了。 就不信过完一个长长的暑假,下学期开学的时候,大家还会揪着这点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不放。 想通了这一点,舒禾天天快快乐乐地和许嘉实一起到图书馆学习。 期末考结束以后,又轻装上阵地回了家。 —— 暑假本该是咸鱼的时光,但因为舒禾有要考驾照的计划,所以变得非常充实。 驾校在晚上不营业,白天舒禾又嫌太热太晒。 一番斟酌后,她只好选择听取胡华静的意见,每天早上五点钟爬起来到场地里去练习。 被迫早睡早起。 这简直是对于美好假期的侮辱! 和舒禾同期一起考完科目一的夏露晨现在都已经拿到本本了,而自己还在苦苦挣扎。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么一对比,舒禾顿时觉得委屈极了。 她从小就是爱学习的好小孩,现在居然因为考驾照,头一次生出了类似于“厌学”的情绪。 舒禾瘪着嘴,看着视频里怼镜头怼得极近的那张俊脸,没过多久,又把瘪起来的嘴放下了。 美色还是很有疗愈作用的。 许嘉实倒还是第一次见舒禾这样幼稚兮兮又可怜巴巴的小模样。 像只犯了错求主人原谅的小奶猫,可爱得要命。 他弯了弯唇,问道:“怎么了?” 舒禾耷拉着眼睛,语气闷闷的:“我明天早上要五点钟起床。” 语毕,又觉得不对,重新强调了一遍:“我这个暑假,每天早上都要五点钟起床。” 小姑娘本身不是尖尖的瓜子脸,而是鹅蛋脸,面部线条没有棱角,非常流畅柔和。 此时她一副小闷包的模样,满是胶原蛋白的脸蛋微微鼓起来,嫩得像是要出水,实在让人很想掐一把。 许嘉实眉眼都含着少见的温柔的笑意,用哄幼儿园小朋友的语气,十分耐心地继续问:“为什么?” 舒禾这会儿正自我悲伤着,并没有注意到许嘉实的反应。 她垂着眼帘,自顾自地进行陈述发言。 “我要去考驾照。” “白天太热又太晒了,只能挑清晨练个三个小时,趁着太阳还烧不死我的时候赶紧回来。” “为什么驾校晚上不开门呢?难道教练都不怕热吗?” “晚上又凉快、阳光又不刺眼,晚上练车不香吗?” 许嘉实见她小嘴叭叭的,竹筒里倒豆子一样,低低地笑起来。 舒禾秀气的眉毛紧皱着,显得非常不满。 “你还要笑我!我本来都已经很难过了!” 许嘉实勉强收了笑意,轻哄道:“不笑了。” 舒禾扯过身边的抱枕来,团在怀里,脸上还是写满了不开心。 “不跟你讲了,现在十点了,我得睡觉了,不然明天可能还没开始踩油门就要因为迟到挨骂了。” 许嘉实隔着屏幕望着她。 舒禾看见他眼中宠溺的情绪,挂视频的手就顿住了。 她讷讷:“……还有什么事吗?” 许嘉实“嗯”了声。 屏幕不稳地摇摆了一下。 他似乎是把面前的电脑关掉了。 画面在几次上下颠簸后,转换了一个场景。 是他银灰色调的床靠和床后方的深色背景墙。 舒禾愣了几秒,问道:“你也这么早就睡了吗?” 屏幕里的男生冲她点了一下头,又传来一阵人与被子摩擦发出的沙响,伴随着他低沉好听的音色一起传来。 “明天早上我送你去。” 舒禾有些受宠若惊。 虽然驾校是在学校里报名的,离家有点远,而且没有地铁直达线,需要坐半个小时左右的公交,但公交车一到站,就直接是驾校的门口了。 非常方便,她完全可以自己过去的。 舒禾钻进被子里,只露出一颗脑袋,对他左右摇摆了几下。 “不用送我,我自己能过去的。” 许嘉实没回她这句话,只是说道:“睡吧。” 舒禾垂下眼,心里像是化掉了一块巧克力,又甜又暖。 她忍不住弯起唇角,轻声说道:“晚安!” 许嘉实也勾了勾唇:“嗯,晚安。” —— 第二天早上五点出头,许嘉实就已经等在了花园新苑的门口。 没过多久,看见一只身形非常眼熟的人间木乃伊朝着自己的方向移动了过来。 许嘉实:“?” 等木乃伊靠得近了,露出一双更加熟悉的眼睛。 许嘉实悬着的心这才终于不跳了。 这穿的是什么娃噫! 头上一顶海岛风宽檐白帽子,脸上一层看着就令人窒息的白罩布,上身一件白t恤加白色长袖防晒服,肩上一只白色斜跨小包包,下身一条白色长裤配白色运动鞋。 浑身上下就只有两颗眼珠子不是白色。 这一身行头是要去吓死谁? 许嘉实上上下下地将面前的“东西”打量了许久,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开始不受控制地突突跳动起来。 偏偏“东西”自己恍然不觉。 “东西”眨了眨眼,发出了那让他耳熟能详偏又在此刻显得毛骨悚然的声音。 “你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我很奇怪吗?” 许嘉实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终于忍不住上手把那张蒙住她大半张脸的白罩布摘了下来。 觉得脑壳痛。 男生话语中的嫌弃毫不掩饰:“怎么穿成这样。” 舒禾鼻间突然涌入大量新鲜空气,赶紧呼吸了几口。 过了一会儿,她才回答道:“防晒呀!你们男生肯定不知道,物理防晒比化学防晒有用多了,涂再多防晒霜也比不上把自己包起来。而且白色反光效果最好嘛,这样不容易热呀!” 许嘉实:“……” 就,完全说不出话。 于是选择先拉着人上车。 许嘉实斜眼瞟向副驾驶座上正在系安全带的人,语气比车里吹出来的空调风还凉。 “你感受一下现在的坐姿和车内温度。” 舒禾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非常认真地感受了一下。 都还蛮舒适的。 许嘉实继续说:“现在你还觉得,穿成这样有必要吗?” 舒禾:“……” 许嘉实启动车子,目不斜视地说道:“墨镜,帽子,冰袖,就够了。” 舒禾小小声:“……噢。” 大约半小时后,两人抵达驾校。 许嘉实把舒禾送到门口,还非常贴心地从后备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给她。 舒禾左手把矿泉水瓶抱在怀里,右手冲他挥了挥:“我进去啦!” 许嘉实点头:“一会儿快结束了给我发消息,我来接你,公交太热了。” 舒禾甜甜地笑,应了声“好”。 本来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有了他的参与,突然就变得元气满满了起来。 舒禾觉得,自己如果是一辆车的话,此时一定是加满油的状态。 不好好练都对不起男朋友这么辛苦地早起接送她! 舒禾到的时候恰好五点半,差不多也就是第一波教练的上班时间。 李孙青今年五十来岁,头上稀疏的发白了三分之一,个子矮矮的、又有点胖,笑起来很有喜感。 他是这所驾校的老教员了,也是负责教舒禾科目二的教练。 李孙青刚来就看到舒禾和男朋友难舍难分的画面,忍不住打趣道:“哟,你这来学个破烂桑塔纳,还有天天有沃尔沃s90接送啊!” 舒禾:“……” 李孙青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跟自己到车旁边来。 “记住我们这车牌号,以后你就盯着这辆车开。你今天来得最早,我就给你一对一教学了。” 舒禾点头,听李孙青结合着实物,给自己复习了一遍科目一里实操方向的重难点。 她上车试了一下,还意外地蛮顺利的。 舒禾基础的前进和后退操作学得快,方向盘也打得不错,听说人九点就因为怕热要走,李孙青赶着时间把倒库也给她讲了,让她和前两天来学、这两天也在练倒库的两个男生一辆车,三个人轮着练。 因为这所驾校和c市的许多大学都有合作,所以大多数学员都是在c市读书的大学生。 和舒禾一车的这两个男生就是隔壁c市理工大学的,也是c市本地人。 理工大学嘛,女生本来就偏少,更不要说像舒禾这样长得漂亮的女生了。 两个男生一起坐在车后排,紧张又兴奋地回答着舒禾提出的每一个有关倒库技巧的问题,觉得这学车经历实在是无与伦比的美丽。 末了,还要和她加微信,说有问题回家还能问。 舒禾寻思着别人不厌其烦地被自己请教了那么久,加个微信是情理之中的事,于是把头点得毫不犹豫。 几人正忙着扫码之时,李孙青走过来瞄了一眼浑然不觉的三人。 “哟,不好好练倒库,在这里聚众冲浪呢?” “冲浪能给你们冲到满分吗?” 舒禾闻声,像是个上课被老师抓到玩手机的小学生,立即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把双手背在身后,满脸警惕地看向李孙青。 慌里慌张的小表情引人发笑。 几人抓紧时间轮换了一下,这回由矮个子男生坐到驾驶座上。 他调整了一下座位和后视镜,开始倒。 有教练在旁边盯着,总是会特别紧张一些的,尤其是他本来也才只学了两天、技术还很不纯熟。 第一把没什么手感,线都要压到太平洋去了。 李孙青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说道:“小高,你下去,换大高来倒一把我看看。” 舒禾听到这简单明了还十分给面子的称呼,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李孙青转过头和她对视两秒。 “小美,你笑什么?” 舒禾:“……” 舒禾:“我只是觉得您很博学。” 李孙青也笑了:“你这是在嘲讽我吧?” 舒禾连忙摇头:“我不是,我没有,我哪能啊!” 大高也是个笑点低的,现在听着两人这对话,哪还有什么心思认真倒库。 这回约莫是压线压在了大西洋。 李孙青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走到舒禾的窗边,对她说道:“小美,我看你下次得带个口罩来学车,不然别的男学生看见你的脸,这哪还有心思好好练?你们少一个人通过,我就少一份奖金的!” 舒禾:“……” 这能怪到她头上吗? 几人又在李孙青的死亡凝视之下练习了几把。 两个男生逐渐找到了手感和状态,都比较不错,舒禾因为是头一天,所以还很手生。 但眼见着太阳越开越大,下一秒就要把自己当场晒化,舒禾毫不犹豫地跟李孙青说自己要走了。 小高和大高相互对视一眼,也跟风说自己要走了。 李孙青虽然只有一米六出头的个子,但是气势十足。 他此时抱胸看着两人,冷笑了一声,一张严肃的老脸倒还挺能吓唬人的。 “你们俩给我留这!凑什么热闹瞎凑凑!” “人家有男朋友来接,你们有没有?你们要是也有男朋友,我就放你们走。” …… 就算有,那也不能是男朋友吧。 小高和大高相顾无言,无语凝噎。 十分乖巧地留下了。 留守儿童大高和留守儿童小高不约而同地以双手扒着透明的车窗,看着漂亮妹妹一路小跑进男朋友怀里,就着男朋友的手,喝了一口男朋友给她提前准备好的、还冒着白雾的冰奶茶。 俊男靓女勾肩搭背,一起走向了停在不远处的沃尔沃。 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破桑塔纳。 淦啊! 这该死的甜蜜。 第52章 存二十二颗心 车内。 舒禾捧着凉凉的奶茶呲溜了一口,舒服得喟叹一声。 还非常贴心地把吸管递到了许嘉实唇边。 许嘉实不爱喝这种几乎全是糖的饮料,不过是看驾校旁边比较荒凉,又想着她爱喝,路上特地给她买的。 不过还是很给面子的就着舒禾的手吸了一小口。 舒禾把手和奶茶收回来,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讲着今天学车的事。 许嘉实安静地听着。 车里没有放音乐,手机的消息提示音显得有些突兀。 舒禾和许嘉实用的是同一款手机。 熟悉的铃音一出来,两人都以为是自己的消息,不约而同地向中央扶手盒里看去。 是舒禾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大高:小美,你怎么居然已经有男朋友了啊?!】 舒禾:“……” 许嘉实:“?” 许嘉实眯了眯眼,语气辨不出喜怒。 “大高?小美?” 舒禾此时的内心不可谓不绝望。 她沉默了几秒,赶紧握住许嘉实的手,预备先给他顺毛,再慢慢地讲前因后果。 许嘉实瞥了她一眼,在她的小手盘住自己的手臂之前,把手搭上了方向盘。 舒禾收回爪子,郁闷地吐了口气,开始解释起来。 “你先别生气嘛……是这样的,教练他年纪大了,记不住人名,就按照大家的外貌特征乱取名字。我那辆车里的两个男生就是大高和小高,我就是小美……” …… 许嘉实没说话。 道理他都懂,但还加了微信是怎么回事? 舒禾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和他们一辆车嘛,他们比我早来几天,教练不在的时候,我就会问他们怎么倒库。然后他们问我要微信,我也不好意思不加的……” 许嘉实意味不明地扫了她一眼,语气平淡:“你可以让他们加我。” 舒禾深吸一口气:“好的,下次一定。” …… 气氛再次沉默下来。 许嘉实右手食指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地点着,侧脸棱角分明,眼神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今天练车,觉得晒么?” 舒禾点了点头:“还是有一点晒的,但是好像也没办法了。” 许嘉实接得极快:“有办法。” 这话说得无比笃定,连眼神中都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舒禾愣了一下,显然是深信不疑,顺着他的话问:“什么办法?” 许嘉实目视前方,面不改色地说道:“我觉得早上那套木乃伊就不错。” 百分之百防晒,也不必担心有人见色起意。 舒禾:“……” 木,乃,伊? 虽然许嘉实心里早就是这么想的,但舒禾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个形容词。 细思极恐。 再思,不仅恐,还十分形象。 舒禾思忖了一下,眼神忽地一亮,凑到他身边,问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许嘉实垂下眼,毫不掩饰地“嗯”了一声。 “唔……” 舒禾忍不住弯了弯唇,又仔细地考虑了一下李孙青说的那个方案。 她软声道:“那我下次去学车都戴口罩好不好?就像你以前在学校里那样,保证别人什么也看不见。” 许嘉实面色缓和了一些,略显不放心地嘱咐:“少和男生讲话。” 舒禾笑盈盈地应下。 —— 舒禾原本以为许嘉实只是开头几天接送她一下,以安抚她先前烦躁的小情绪。 但没想到,他居然连续接送了两个多星期,一天都没有间断过。 这是打算一条龙安排到她拿到驾照为止呀! 舒禾每天在教练的打趣下赶来、在其他学员们羡艳的目光下离开,还有带着冷饮的帅哥天天准时等着。 要是这还不一把过并且拿到满分,舒禾自己都觉得无颜面对父老乡亲。 如此练习了半个月,舒禾觉得自己应当是稳得不能再稳了,这才报名预约了五天以后的考试。 考试的前一天,舒禾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把有可能会发生的意外情况都在脑子里预演了一遍,还非常积极地向李孙青寻求了相对应的补救措施。 今天不知是为什么,来练车的人偏多,平均四五个人一辆车。 因为练习半坡起步的时候,人太多容易把握不好距离,大家就轮流下车等着,保证车上只留下两到三个人。 舒禾刚从驾驶座下来,得过几圈才能轮到坐到车上,干脆就站到一片树荫下的高台上等着。 等着等着,面前就出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 棕黄色头发做成三七分的烟花烫,穿着一身骚里骚气的花衬衫和裁剪得当的黑色西装裤。 身高腿长的,在人群中非常亮眼。 舒禾愣愣地盯着他看了好久,语气犹疑:“……任启扬?” 任启扬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站在台子上也没比自己高多少的小姑娘。 少女柔顺的长发低低地在颈后扎起来,耳边垂下来薄薄的一绺,她头发的颜色乌黑,因而衬得皮肤更加白皙,嫩得像是刚做成的豆腐。 天气这么热,她还带了个口罩,额角渗都出些带着香气的细汗,露出来的一双杏眼水灵灵的。 还是这样素面朝天的模样。 快一年没见,相貌倒跟高中的时候半点没差。 天生丽质的很。 任启扬收回打量的目光,冲她挑了一下眉,语气很凉:“你居然还认识我啊。” 舒禾:“……” 这话说得。 很不把自己当人看。 舒禾抿了抿唇,问道:“你也来这里学车啊?” 任启扬的表情愣了一下:“你上回不是给我喜提新车的朋友圈点过赞了吗?” 他这么一说,舒禾确实想起来了。 任启扬是当年班里第一个拿到驾照的,差不多在高考结束后半个多月就考出来了。以前见别人晒的都是驾照,就他不同,直接晒一辆车,大红色,高调又骚包。 舒禾没心没肺地点头:“……噢,我忘记了。” 末了,又补充道:“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呀?” 任启扬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蜷了蜷,眼皮耷拉下去,语气有些失落:“……回国了,就顺路来看看你。” 舒禾默了默。 c市那么大,这个驾校又那么偏,她知道他肯定是不顺路的。 也不知道他是从谁那里打探到自己在这里学车的消息,然后吭哧吭哧地赶了过来。 虽然上次一气之下搞了个恶作剧泄愤,但任启扬今天倒也没想做什么。 他该难过该发泄的都在国外闹完了,这次回来,主要是想和舒禾一起聊聊天,然后正式地和自己长达近三年的明恋好好地做一个告别。 甚至,他知道她不会收他的东西,所以在下车来找她之前,还特地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放回车里了。 他从国外给她带回来的菲比象玩偶。 她肯定会喜欢的。 只是应该由男朋友来送才合适。 他又不是。 …… 两人就这么相对站着聊了一会儿,回忆了一下高中生活。 舒禾也是第一次知道任启扬为了追她,做过那么多傻了吧唧的事情。 当时因为她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根本没有想过谈恋爱的事,所以什么都不知道。 听说有男生追她的时候,她一个一个的拒绝,其后见到人家就躲,完全连半点机会都没给。 也就任启扬这样固执又自大的性格,一追就追了那么久,还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追到的。 舒禾听他淡笑着和自己讲了一堆,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回应,只是有些笨拙地安慰他:“你别难过呀,以后还会遇到更好的女孩子的。” 任启扬笑了一下,语气很随便:“那当然了。” 两人站在这儿说了半个多小时的话。 本来是能轮到再练一次的,但是大家看舒禾正和人聊着天,就没有过来打扰她。 甚至,同样在车外等待的大高和小高在看到这一男一女的时候,还露出了一个无比八卦的眼神。 嗯? 这早上不还是另一个男生送来学车的吗? 现在才过了两个多小时,这怎么又换了个男朋友呢?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只要等得够久,就一定会有机会呢? 大高心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变得乐不可支起来。 他眼睛就像是长在了相谈正欢的舒禾和任启扬身上一样,连眨都舍不得眨一下,根本挪不开。 倒是小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注意到有异动后,赶紧用肩膀顶了顶身边正做白日梦的人。 小高把头凑向大高,用眼神疯狂暗示他,低声说道:“两点钟方向,两点钟方向!” 大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没忍住,爆了句响亮的粗口:“卧槽!这——” 小高眼疾手快地把他的嘴捂住了,一根食指竖在嘴前,让他噤声。 大高会意,把音量调得极低,跟小高说起了悄悄话。 “这不是早上的那个男朋友吗?” “对啊!两任男朋友相遇了!” “他们会不会打起来啊?” “不知道啊,但肯定有好戏看了。” “我觉得早上的男朋友更帅一点,赢面大。” “但是现在的男朋友更骚啊!女孩子不都喜欢骚的?” “放屁,是你喜欢骚的!” “嘿,你怎么能把你的喜好强加给别人呢!” …… 许嘉实今天是准点来接舒禾回去的。 谁知道,他还没来得及下车,就看见小姑娘站在路边的台子上,正和一个男生聊天。 一双眼睛都弯了起来,言笑晏晏的。 许嘉实心下一沉,迅速自我安慰,想着她只是在和其他学员讨论车技,恰好说到什么有意思的事了。 毕竟口罩也还乖乖戴着呢。 他耐着性子在车里待了一会儿。 结果那个男的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头,转起了车钥匙。 车、钥、匙! 来学车的转什么车钥匙! 他都是开车来的了还学什么破桑塔纳! 许嘉实瞄了一眼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骚包至极的红色跑车。 脸色比暴风雨的天还要阴沉。 他迅速下了车,大步走向前方不知道在干什么的两人。 舒禾站得高,一下就看见了远处正向自己走来的许嘉实。 虽然没做什么亏心事,但当看见他僵硬中透着难以掩饰的怒火的表情,舒禾还是觉得心虚极了。 看见她面露急色,任启扬想着就不耽误她的时间了,直接按流程走到了自己脑子里最后的那个场景。 他神色十分认真。 “行了,我也要走了,走之前抱一下吧。” 话音刚落,身高腿长的正牌男友恰好站到了比自己矮了几公分的任启扬身后。 开上帝视角目睹了误会全过程的舒禾绝望地闭上了眼。 好了。 本来是没做什么亏心事的。 现在就不一定了。 舒禾脑子里登时响起一万个声音,密密麻麻、反反复复地说着同一句话—— “完了完了。” 像是孙悟空戴上了金箍儿,唐僧念起了紧箍咒。 简直让人一个头两个大。 许嘉实乌云密布的脸也在眼前挥之不去。 舒禾闭起眼的动作,在任启扬看来就是默认同意,只是害羞不好意思说而已。 他笑了一下,敞开怀抱,向前走了一步,把小姑娘拥入怀中。 但在成功拥入的前一秒—— 许嘉实单手扣着他的肩,把人向后甩了出去。 他下了狠劲儿,就算任启扬体重不轻,也一下被他扯得向后跌列出去好几步。 任启扬:“???” 舒禾听到鞋子与地面疯狂摩擦的动静,愣愣地睁开眼。 看到差点摔倒在地,靠着扶住刚过来的一辆龟速车才堪堪保持住平衡的任启扬,害怕地吞了吞口水。 一身虚壮,在满身真实的肌肉面前。 果然是脆弱得不堪一击。 …… 任启扬懵逼过后,又看到舒禾脸上慌里慌张的小表情。 就能猜到来者是什么身份了。 那人一身衬衫扣的黑色宽松短袖外套,袖口边露出打底t恤的一小段白色,非常有层次感。 而且是模特身材,行走的衣架子,裹块抹布都好看,还有一双穿oversize都遮不住的惊天长腿。 他略微侧了点身,任启扬能看见他的侧脸。 鼻梁高挺,轮廓深邃而分明,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发光。 妈的。 她男朋友好像确实比自己好看。 很多。 草! 这男的好变态啊! 怎么能长得跟3d打印机里印出来的一样,一点瑕疵都没有。 难怪一向没心思谈恋爱的舒禾都动心了。 他也不算输得太莫名其妙。 任启扬正酸溜溜地吐槽着,眨眼间,就看见许嘉实走到了舒禾面前。 男生和站在台子上的小姑娘平视。 而后,一言不发地微微蹲下身,将右臂绕到她的膝弯后方。 他手上一个用力,居然单手把她抱了起来。 好歹舒禾也是个身高1米65的成年人啊,体重怎么也得有90斤的! 可是面前的场景,像是大人抱了个七八岁的小孩儿似的。 这人踏马是项羽转世吗! 天生神力,力能扛鼎的那种。 …… 当然,吃瓜群众不止有任启扬,还有很多其他的学员。 不少人还在举着手机咔咔地拍着照。 而另一边。 舒禾突然失重,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条件反射地用双臂环住许嘉实的脖子,以保持平衡。 气氛沉寂了几秒。 小姑娘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以后,一张脸“唰”的一下红了个透。 这样坐在他手臂上的姿势让舒禾觉得异常羞耻。 她想大动作地挣扎,但又怕重心不稳会摔下去,只好拍了拍许嘉实的肩,咬着唇抗议。 “你快放我下来!好多人看着呢!” 许嘉实薄唇抿成一道利线,没说话,脚下的步子迈得很大。 一路径直把人带到了车边。 他用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打开车门,把怀里的人丢进去。 男生一手撑着椅背,一条腿跪在座位上,用自己的身体将她面前的一切光线全部挡住,满面愠色地和她对视。 他燃着熊熊怒火的语句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向外蹦—— “他、是、谁!” 第53章 存二十三颗心 舒禾讷讷地看着快要因为中烧的怒火而把自己烤焦的人。 她嘴唇翕合了两下,不知道此时该怎么解释才好。 在脑子里迅速把刚才教科书般的误会画面过了一遍。 以刚才许嘉实到场的时间来推断。 他应当是只听见了任启扬说的最后一句话。 而且,极有可能连他的最后一句话都没听全,就只听到了最后那四个字。 ——抱一下吧。 在任启扬把这么暧昧的话说出口后,自己非但没有斩钉截铁地一把推开正牌男友,还因为惊讶而愣在了原地没动。 甚至害怕地闭上了眼。 看上去多像是因为羞涩而选择默认啊! 别说是许嘉实要生气了。 换位思考一下,身份调转过来,她自己也能气得七窍生烟。 舒禾简直是百口莫辩。 但又不得不辩。 她掀开眼帘,一双杏眼望向他,还摸索着去寻了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严丝合缝地扣起来,态度极度良好地说了句废话。 “……你先别生气。” 许嘉实居高临下地冷眼睨着她,没答。 却满脸都写着“你看我的样子是能做到先别生气的吗?”几个大字。 …… 舒禾觉得有点挫败。 她指了指自己脸上的口罩,语气委屈巴巴的。 “我要是真的和他有什么,也不会还戴着口罩跟他说话呀!” 许嘉实简直烦得要命。 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么好的耐心,居然能忍住不跟她发火。 他不算温柔地把小姑娘脸上的口罩摘下来,轻嗤了声。 “说重点。” “……噢。”舒禾觉得这件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自己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小心翼翼地说道,“他就是上次把……放在我给你买的滑板里一起寄来的那个人。” 就是那个,追了我两三年,还没有你追了两三个月的效果来得猛的可怜虫。 在心里补完后半句,舒禾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许嘉实的神情。 见他头顶上的星星之火立刻有了可以燎原之势,她立马伸手按住他的胸膛,希望能拖延一下火势蔓延的速度。 舒禾接着解释。 “但是他今天不是来表白的,也不是来死缠烂打的。” “他是想通了,决定正式放弃追我了,所以特地来跟我告别的!” 神他妈特地来告别。 亏他想得出来。 许嘉实简直气笑了。 他右边的眉毛挑动了一下,说话的语气极度不屑。 “嗤。” “矫情。” “娘了吧唧的。” “……” 许嘉实给舒禾的感觉一向是成熟稳重的。 就算以往也有过几次吃醋的经历,却通常都是像最开始那样,压抑着怒火,沉着声向她讨一个解释。 今天这副模样倒还是头一次见。 舒禾被他这样幼稚又可爱的反应逗得笑了出来。 她顺势抱住他的腰,难得地撒了个娇。 “你别生气啦。他刚从国外回来的,所以可能觉得抱抱没什么,而且我也没答应他呀!” “我当时就是因为看见你来觉得有点惊讶,不然肯定会直接拒绝他的!” 见身前的男生没什么反应,舒禾又把自己往他身上贴得紧了些,声音很小,语气有些羞怯。 “我只抱正牌男朋友的。” 小姑娘声音又甜又糯,带着香气的、温软的身躯还在自己胸前蹭来蹭去。 语气讨好,又乖巧得不行。 是个男人都顶不住的。 许嘉实几乎是瞬间就败下阵来。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双臂环住她,又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占有欲极强地蹭,声音低缓。 “乖。” …… 刚才闹了这么一出以后,舒禾也是没脸再回去继续练车了。 本来还想趁着考试之前多练几把的,现在却是恨不得赶紧走,明天考试一把过,再也不要回到那个被当众吃瓜的凶案现场才好。 第二天一早。 许嘉实提前半个小时把舒禾送到了考试场地。 此时,考场外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了。 科目二的考场是封闭式的,非预约考生不得进入,连等待的地方都需要验证身份证及预约截图。 舒禾进去以后还要排很久的队,许嘉实只能在门外等她。 两人在门口道了别。 舒禾跟着人流,找到属于新普桑车型的考点。 在长廊的深处排队。 考试在八点半正式开始。 根据长廊里一列纵队的顺序,每次有24位考生能进入室内等候厅等候,其余人在室外继续排队。 舒禾站在队伍的中前排。 随着前面的人一个一个地被引导进等候厅,她的脚步也一点一点地向前挪。 大概再下一批就会轮到自己了。 希望不要抽到3号道。 教练说3号道是最难的。 她自己来模拟的时候,也在3号道压了一次线。 不过,今天早晨的空气条件倒是好。既没风雨也没雾,阳光柔和而不刺眼,透过车窗向外看,视线应当非常清晰。 而且也不会因为气温太冷或太热而影响汽车发动机的工作状态和自己本身的手感。 简直是为考试量身定做的天气。 因为场地里一共只有四条道可供考试,每个人又有两次考试机会,因此排队的过程就显得尤其漫长。 二十分钟过去了,里面才出来了不到十个人。 舒禾靠在阴凉处长廊的栏杆上,百无聊赖地盯着等候厅的大门看。 可以根据出来的人面上的表情和脚下的步伐,猜出他们是过了还是挂了。 她看着看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十分熟悉的声音。 舒禾转过头,看见许嘉实那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完美脸庞正对着自己。 有些惊讶。 “你怎么在这里?” 许嘉实扬了扬下巴,向她指了一下自己来时的路。 原来考场旁边是一块被荒废掉的大片空地,空地边缘只做了一圈低矮而简陋的栏杆。 许嘉实非常轻松地跨过栏杆,一路畅通无阻地走了进来。 这时,他和舒禾之间,就只隔了一道比自己矮、比她高的红油漆铁栅栏。 颇有些探监的意味。 舒禾向身后瞄了一眼,等候厅里还有很多人。 离轮到自己应该还得有一会儿。 她爬上自己这侧栅栏里边的石沿,站上去,把脸露出来。 比许嘉实都高了几公分。 舒禾骄傲地扬起了脸,笑得眉眼弯弯。 许嘉实轻轻勾唇,伸手扣住她小巧的下巴,微微仰起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非常短促的一个吻。 持续了不过一秒钟的时间。 舒禾愣了一下。 第一反应是后面排队的人都在看着自己。 她微微蹙起眉头,小声说道:“不要在公共场合亲呀!这里还是考场,影响不好的。” 许嘉实眸光闪了闪,越过栏杆中的间隙去牵她的手。 与她十指相扣。 “这次不一样。” “这叫,‘吻过’。”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身子都背着光。 并不刺眼的晨曦把他的身形轮廓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边,精致又闪耀。 男生的脸落在一片阴影里。 只剩下一双眸子,有着细碎的晶亮。 舒禾第一次站到和许嘉实一样的高度,能吻到他的鼻尖,也能闻到他头上洗发水的自然香气。 明明是浅淡而冷冽的,却偏偏让人觉得很喜欢。 就像现在的他一样。 舒禾出了几秒钟的神,心接着猛然跳动了一下,呼吸开始变得更加急促。 她不敢去看身后是不是有人正在吃自己的瓜,只飞快地点头应了一声,从石沿上爬了下来。 两人隔着栏杆静默相望了一会儿,工作人员来叫了下一批。 要轮到她了。 舒禾冲许嘉实挥了挥手。 “那我进去啦!” 许嘉实点头,把手伸进栏杆里,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在这里等你。” “别紧张。”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舒禾心里多少还是有点紧张的。 毕竟大家都说科目二是最难的。 舒禾深呼一口气,跟着人流一起进入了等候厅。 玻璃门被关上,小房子里的工作人员给大家强调了一些考前注意事项,并要求大家把手机关机。 舒禾排队刷身份证领号,最后在微信里给许嘉实发了一下自己抽到的车号,就给手机开启了飞行模式。 她看着墙上的注意事项,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反复过着注意事项和自己容易犯错的点,嘴巴一张一合的,念念有词。 又等了约莫半个小时。 舒禾听到广播里喊自己的名字。 在她紧张又兴奋地走出小房子、真实地踏进考场找到自己抽中的25号车的时候,大脑有几秒钟的宕机。 25号车排在了3号道。 还真就怕什么来什么。 舒禾不自觉地把背脊挺得更直了些。 她神经绷得极紧,心脏砰砰跳,耳边全是鼓膜震动发出的响。 还混着许嘉实那句低沉而有磁性的“吻过”。 要了命了。 等待工作人员批准她将车子向前开动、正式进入考试车行道之前,舒禾在心里默数了四十几个数。 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依次进行的项目是倒库、侧方、s弯、直角。 和她最怕的半坡起步。 整个过程走完一遍下来,一共扣了10分。 恰好卡在90分的及格线边缘过了。 还真就是“稳过”。 舒禾紧张得手心冒汗,握着方向盘的时候都打滑。 她颤颤巍巍地把车开出了考试场地,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舒禾拿着手机走到等候厅的机器面前,刷上身份证,给自己的成绩拍了张照片。 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 许嘉实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是过了。 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先走出长廊,到门口去。 他身高腿长,脚步迈得也大,比舒禾更早了好几步到门口,看着眉开眼笑的小少女向自己跑来。 舒禾这时是真的像喝假酒上了头。 她一路小跑着,直接从长廊深处奔向许嘉实,然后一把跳到了他身上,双手自然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就是那天在e市吃饭时,被她毫不犹豫地拒绝掉的那个大冒险惩罚。 完全忘记了身后还有好多人在看着。 小姑娘欢欣鼓舞地喊了好几遍“好险啊!”之后,延迟了足足有半分钟的大脑才后知后觉地回放起刚才许嘉实略微愣住的表情。 在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男生正就着这个羞耻至极的姿势,抱着她往停车的地方走。 舒禾呼吸一滞。 脸上随着一次又一次起伏的呼吸而叠上渐渐加深的红晕。 她交叉在他后腰的腿不自然地动了两下,嗫嚅道:“……你先放我下来。” 许嘉实轻笑着拍了一下她的屁股。 他的力道很轻。 但舒禾却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被他突如其来的这一下给拍到凝固了。 表情凝固,心跳凝固,呼吸凝固。 当事人现在就是僵硬。 非常僵硬。 虽然知道人都在他们后面,看不到两人这样亲密的举动,但舒禾还是有一种在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之下**的无与伦比的羞耻感。 更何况这个尺度也有些超标了。 好像他们以前就算吻得再激烈,也没有做过像刚才那样的举动。 直到许嘉实把人放到副驾驶座里,舒禾的五感才终于重新恢复成工作状态。 以她白皙的耳尖为起点,滔天的血红色向四周飞速地蔓延开来。 不仅皮肤在发烫,舒禾甚至能感受到身体里正在奔涌流动的血液,也是滚烫滚烫的。 像是要内外夹击,齐心协力地把她烧个透。 舒禾用同样发着热气的双手捂住脸,细细地喘着气。 完全不敢睁开眼去看面前的人。 可是他的存在感太强了。 即使牢牢地闭上了双眼,舒禾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在靠近她。 大手抚上了她的耳垂。 有点痒。 然后,耳边传来了他热度分明的呼吸,正十分恶劣地向里面吹着气。 痒得难耐。 舒禾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而后,又听他以磁性低沉的声音,循循善诱道—— “‘稳过’了,现在是不是该还愿?” 第54章 存二十四颗心 虽然这是个问句,但是许嘉实显然并没有半分要跟舒禾征求意见的意思。 “稳过”了,就该还愿了。 男生拿开她贴在脸上的双手,向前倾身,吻住她的唇。 起先,为了防止等待的时间过长、车内的温度被太阳晒得太高,许嘉实特地把车停到了一棵大树后方,地点比较阴凉隐蔽。 这会儿倒是为两个人做一些卿卿我我之事提供了莫大的便利。 夏日耀眼的阳光穿过树枝与树叶的间隙,又透过车前窗,零星地洒在许嘉实的后背上,落下一片斑驳摇曳的光影。 而舒禾落在许嘉实身前的大片阴影之下。 两人贴得近了,鼻息相闻。 明明被晒到的是他。 可是舒禾却觉得,温度好像跨越他而继续向前来,悉数加在了她的身上。 热得发汗。 少年单膝跪在她身侧,柔软的座椅陷下去一块。 舒禾的心也跟着一起陷下去一块。 许嘉实放开指间小巧白嫩的耳垂,左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身,右手托着她的后脑勺,把人往自己身上送。 含住她果冻一般软嫩的唇,轻轻舔舐。 若有似无的感受最撩人。 舒禾纤长细密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鬼使神差地睁开眼。 看见他放大了许多倍的脸。 此刻,男生正闭着眼,他额前的短而干净的碎发小幅度地浮动,挠痒痒似的飘在她额前。 他眼上的眉形和浓淡都恰到好处,鸦羽般的睫毛顶端下垂、向外延伸着。 面前的皮肤冷白而光洁,没有任何杂质,精致到每一个毛孔都挑不出错的好看。 舒禾再一次为面前的美色怔愣几秒。 然后,感受到他在自己唇上轻咬了一口。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在走神。 许嘉实在她没有丝毫赘肉的柳腰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 舒禾感受到那股力道,想说些什么,但唇被他吻着,最终只是发出了“唔”的一声。 被再次带进了他热切的吻中。 …… 科目二顺利通过以后,科目三就显得更加容易一些。 舒禾下定决心要在许嘉实生日之前把路考全部解决。 于是,在考完科目二的第二天,她就马不停蹄地奔向了科目三的训练场地,仍旧是那五点多起床、九点多回家的魔鬼一般的作息。 每天上午的时间都像是在战场上打仗。 恍然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高中时期。 好在努力都没有白费。 舒禾成功在8月1号那天成功通过了科目三。 当天,舒禾拒绝了舒廉和胡华静说要带她出去下馆子庆祝一番的提议,专心致志地在家里策划起许嘉实的生日趴来。 虽然他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但舒禾多少也能猜到一点。 按照许新言和陈笑的忙碌程度,连陪他都没太有时间,就更不要说给他过生日了。 所以,她要给他留下一段特别的记忆才行。 舒禾窝在冷气充足的空调房里,削葱般的细指飞动,抱着手机吧嗒吧嗒地打字。 预备跟曾斌浩一起谋划三天后的小惊喜。 她编辑完文字,又仔细检查了一番,最后按下发送键。 【一团小光:雕雕,你师父不是快生日了吗,我想给他过个特别一点的生日,你有什么想法吗?】 几秒后。 那边直接回了几条语音。 “不知道啊。” “师父从来不过生日,也不要我们给他过生日,就应该蛮好哄的。” “我觉得吧,你只要记住日子,不管什么形式,对他来说都已经是很特别了。” 似乎是正在打游戏,曾斌浩的话语中还夹杂着敲打键盘和疯狂点击鼠标的背景声。 舒禾眨了眨眼,决定等他打完以后再一心一意地和他聊这个问题。 毕竟上次情人节的时候,曾斌浩出的主意堪称绝妙。 男人是最懂男人的,舒禾这回还是想多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舒禾兀自抱着抱枕思忖了没多久,曾斌浩就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她滑动接听。 电话那边传来曾斌浩吊里郎当的嗓音。 “外!师母,你先说吧,我一会儿再打游戏。” 不得不说,雕雕虽然有时候傻气了一点,但在关键时刻还是很靠得住的,从来不掉链子。 舒禾在心里赞赏了他一句,又把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许嘉实不是8月4号过生日吗,我想在那天给他一个惊喜。” 曾斌浩用脸和脖子夹着手机,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冒着白雾的肥宅快乐水出来。 汽水的红色瓶盖被拧开,发出“呲——”的一声长长的响。 是夏天的味道。 他仰头灌了一口,咂了下嘴。 “惊喜啊~” “你让我想想啊。” 曾斌浩在客厅里晃荡了几圈,似乎是觉得累了,又干脆荡回了卧室里,轰的向身后柔软的床上倒去。 眼神自然地落到了天花板上。 准确地说,是落到了天花板上贴着的巨型海报上。 海报几乎覆盖了大半个天花板。 画面里,一个身穿欧洲复古宫廷风白色长裙的少女正以一个十分妖娆的姿势趴在绿茵茵的草地上。 少女双手托腮,妆容精致,头发上花哨又繁复的配饰反着光,正面对着镜头笑。 如果忽略她胸前袒露过多的肌肤的话,当真是一个天真烂漫的皇家小公主了。 …… 这是曾斌浩的私藏。 是他花了好多精力才从日本搞来的珍品海报。 而且,贴在天花板上这种绝妙的操作,除了他以外,还能有谁能想得到? 还,有,谁?! 每天往床上一躺就能看见这样诱人的福利姬,简直比肥宅快乐水还快乐无数倍。 是个男人都挡不住的。 师父肯定也挡不住! 有些人嘛,他表面一本正经、禁欲又高冷。面对女朋友的时候嘛,人设还不是一天接着一天的崩。 曾斌浩心里有了计较,眼珠子滴溜转,对着电话那边的说道:“我有一个主意,保证效果超级好!” 舒禾眼神一亮:“什么主意?” 这当然不能提前告诉师母了。 万一被否决了怎么办。 他可太想看师父拆开礼物那一瞬间的表情了! 曾斌浩神神秘秘地道:“师母,你相信我吗?” “……” 舒禾没说话。 总觉得事态的发展不会那么的好。 曾斌浩瘪着嘴,语气委屈巴巴的。 “那上回情人节我给你出的主意,它难道不香吗?” 舒禾的态度动摇了一些。 “那你先说说看。” 啧,能成为师父的女人,那必然是不好忽悠的。 曾斌浩思考了一下,先在肚子里打好腹稿。 半晌,他才说道:“这个嘛……主要是我也不能确定能不能联系到人,所以现在跟你也说不清楚。” “反正,如果顺利的话呢,效果肯定也是不一般的好。” “要不然等我联系好人了再告诉你吧,我会安排好一切的,你到时候只要跟着我就行了。” 这太极打得着实圆溜。 舒禾差点就被他绕进去了。 为了防止发生什么不靠谱的意外,舒禾还是决定做两手准备。 她先把曾斌浩这边的安排答应下来,想着挂了电话以后,自己再仔细琢磨琢磨。 很快就到了许嘉实生日的当天下午。 舒禾先把一大袋子装饰用品以及上午自己亲手做好的蛋糕带到了曾斌浩家。 并拉着曾斌浩和提前约好的几个板仔一起,把客厅用气球、彩片、彩灯等等花里胡哨的东西装饰了一番。 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恰好是下午三点。 按照舒禾的计划,就该让曾斌浩去找个由头去把许嘉实骗过来了。 但曾斌浩却叮铃哐啷地拿着一串车钥匙,走到了门边。 还对舒禾招了招手。 “师母,你快来!我带你去做个造型。” 舒禾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今天的装扮。 觉得好像没什么问题。 “……要这么隆重吗?我现在这样不好?” 曾斌浩直接跳过了这个问题,喊道:“快来快来,我可是为了您特地跑去约了我前女友的!” 舒禾:“……我面子可真大。” 既然曾斌浩都已经为她做到这种程度了,舒禾要是再拂他的好意,就显得太说不过去了。 想来也就是做个造型而已,出不了什么乱子。 舒禾于是跟着曾斌浩出发了。 二十分钟后,两人抵达一家造型店。 舒禾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她还以为,造型沙龙应该像许嘉实家的装修风格一样,是简约大方的设计。 但没想到,这家店不仅不是黑白灰,而且画风还粉粉嫩嫩的,非常少女。 目所能及之处,推门、收银台、梳妆台、等候沙发等地方全部都被嫩粉和嫩白色覆盖,看着就绵软软的,像是小时候玩的芭比娃娃住的房子。 抬头看去,墙面上有好多镶嵌在金边相框里的复古欧洲宫廷贵公主的女生照片。 穿着打扮一个比一个华丽。 舒禾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出来迎接他们的店主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女生。 她穿着一套粉色系、白蕾丝边的蓬蓬裙,头发扎成双马尾,两边各绑了一个大大粉色蝴蝶结,蝴蝶的尾巴长长地坠下来,与头发缠绕在一起。 脸上的妆容略显夸张,但是看着很赏心悦目,像是动漫里走出来的人物。 曾斌浩抬起手,风度翩翩地跟这位前女友打了个招呼。 “小羽,这就是我师母。” 小羽点点头,善意地打量了一下舒禾的外形,说道:“小姐姐跟我上来吧,我给你挑衣服。” 萌妹子说话的声音也很软,笑起来有两个甜甜的小酒窝。 舒禾点了点头,觉得有点惊讶。 曾斌浩居然喜欢这种画风的女孩子。 她还以为他会喜欢御姐风的。 而且,像这么可爱又这么有能力的女孩子,居然能看上曾斌浩。 …… 两人爬上二楼。 如果说一楼看上去还有那么丁点可能是一个时尚造型沙龙的话,二楼就跟这完全不搭边了。 形容为欧洲某国公主的大型进入式衣柜也不为过。 舒禾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配饰、花里胡哨的衣服和层层叠叠的巨大裙摆。 怀疑自己的眼睛需要用点莎普爱思。 她忍不住问道:“这些都是什么……?” 小羽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说道:“这是洛丽塔呀!曾斌浩带你来之前没给你科普过吗?” “洛丽塔”这个名词,舒禾还是多少有点耳熟的。 就是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有机会亲自体验。 舒禾在一瞬间起了逃跑的心思。 她脚步不自觉地向后挪了挪,斟酌着开口,语气十分委婉。 “他没说,只说是来带我做造型的。” “……但是这个衣服太华丽了,我觉得我配不上它们,要不然我就不麻烦你了?” 对比起舒禾的抗拒,小羽显得非常热情,说话的声音都拔高了一些。 显然是发自内心的热爱。 “怎么会麻烦呢!不麻烦的。” “洛丽塔本来就只是一种文化,没有配不配这一说的,只要你喜欢,你就能穿它!” “更何况你又那么漂亮,肯定能行的,自信点!” 小羽目光一扫,非常专业地挑出了一套适合舒禾的款式,在她身前比对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研究这一行五六年了,你相信我的眼光,你穿这套绝对好看!” …… 舒禾挡不住萌妹子星星眼发来的请求,骑虎难下地拎着沉重的华服,走进了试衣间。 她正准备关门时,门框上伸进来一只小而白的手。 舒禾动作停顿了一下,小羽就趁势溜了进来。 “洛丽塔的穿法有点复杂,我来帮你。” “……” 好了。 舒禾长大以后,就连胡华静都没看过的身子,现在被小羽看光了。 舒禾从试衣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漂浮着绝望的气息。 像一团被晒蔫了吧唧的小草。 不过,曾斌浩和小羽倒是整整齐齐地看傻了。 这颜值和身材,果然是什么衣服都能扛住的。 素颜都能扛住! 师母赛高!! 曾斌浩对今天的这一趟简直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在小羽给舒禾化完全妆以后,曾斌浩爽快地给她付了个友情价,美滋滋地带着师母溜了。 舒禾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切实地感受到了极致的尴尬。 穿成这幅样子走在大街上,接受到的什么样的眼神都有,甚至还有人偷偷地拿着手机给她拍照。 从店面走到车边的这短短一百米的路,舒禾觉得自己走了个天长地久。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且绝望着。 甚至在打开车门的时候,她都不敢去照车窗上的玻璃。 难以想象现在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曾斌浩感受到了她的尴尬,一路上都在给她做着思想建设。 他一张嘴皮子磨得圆润又锋利,接连不断的彩虹屁甚至让人怀疑他的动机不纯。 舒禾坐在车后座,狐疑地瞥了眼驾驶座上滔滔不绝的人,语气很凉。 “你该不会其实是和小羽合伙开了家店,然后想来忽悠我照顾你生意的吧?” 曾斌浩显然没想到她会误会到这里去。 他张着嘴怔愣一秒,无奈地拍了拍大腿:“哪能啊!这钱不还是我付的吗!我要是忽悠你照顾我生意,我还能自掏腰包吗!” “……” 那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舒禾长长叹了口气。 “你们男生是真的喜欢女孩子打扮成这样吗?” 打扮成这样又华丽又浮夸又纯又幼的样子? “不是。” 曾斌浩话接得毫不犹豫。 舒禾正准备对他进行一番思想教育,就听他贼兮兮地笑着,又补了后半句。 “是喜欢漂亮女孩子打扮成这样。” “……” 一个完美的过渡句,衔接下面奔涌而来的浮夸的溢美之词。 舒禾有理有据地怀疑曾斌浩是c市夸夸群群主。 在舒禾被曾斌浩的口水淹没的前一秒,两人回到了家中。 舒禾这一身吸睛的打扮,看得几个板仔是眼冒爱心、赞叹不已,激动的泪水纷纷从嘴角流下。 曾斌浩满脸自得地把他们都打发掉,单独带师母走进卧室。 舒禾按照曾斌浩的指示,在他卧室墙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曾斌浩把她的手机递过去,让她玩会儿手机打发一下时间,剩下的都交给他来弄。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舒禾已经没有退路了,只好接过手机,认命地点头。 然后,曾斌浩手腕一挥,黑漆漆的帘子“唰”的一声合上,舒禾周围瞬间变暗了许多。 除了没有镜子以外,这个区域很像商场里那种简陋的试衣间。 显然是早就被人谋划好的。 …… 曾斌浩把舒禾安置好以后,马不停蹄地给许嘉实打了电话。 简单粗暴地直说兄弟几个要给他过生日。 按理,许嘉实是一定会拒绝的。 但妙就妙在曾斌浩还在后头补充了一句。 “师母说她一会儿就来。” 曾斌浩和许嘉实就住在同一个小区。 许嘉实没十分钟就到了曾斌浩家门口。 几个板仔围在他身边起哄。 曾斌浩也闹了他一下,然后cue流程进入正题。 他蹿到许嘉实面前,神秘兮兮地说道:“师母虽然还没到,但是她交代我们要先带你拆礼物。” 许嘉实扬了扬眉。 他早就注意到了玄关处的那只非常醒目的女款小皮包。 还有餐桌上摆着的蛋糕。 那个蛋糕的纸盒子,就是上次她生日时带去他家的同款。 不出意外的话,蛋糕是她亲手做的。 还要骗他说她一会儿才来。 这群人约莫是在搞什么“拆礼物最终拆出一个女朋友”的老掉牙戏码。 不过,既然大家用心地准备了,许嘉实也就非常给面子的没有拆穿。 他长腿一抬,跟着曾斌浩走进了卧室。 曾斌浩的卧室装修以暖色调为主,基本是米色和黄色的布置及灯光。 这样一来,就让角落里的那片漆黑变得尤为显眼。 许嘉实视线向下走。 瞥见没落地的帘子下方,露出来一双白色的女款小皮鞋。 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曾斌浩观察了一会儿他的表情,转过头与身后的几个板仔相互对视一眼。 觉得一会儿得有好戏看。 曾斌浩拉着许嘉实向前走。 “师父,这帘子里面就是师母给你准备的惊喜了。” 舒禾早在一行人推门进来时,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情绪。 现在听到曾斌浩说这句话,更是一颗心砰砰跳。 她把手机放到一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帘子,不自觉地敛神摒息。 不知道许嘉实一会儿看到自己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她都已经自我牺牲成这样了,当然还是希望他会喜欢的。 短短几秒钟内,舒禾在脑海里过了数不清又没逻辑的想法。 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变得逼仄了起来。 帘子动了动。 一双骨骼分明的大手抓住了边沿。 舒禾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十分局促地把眼睛闭得紧紧的。 伴随着窗帘挂钩与轨道摩擦发出的声响,舒禾感受到面前的黑暗被一片光明所侵蚀。 黑色的帘子翻动。 将她羞耻之心的最后一片遮挡剔除。 舒禾手心里攥着身侧的裙摆,颤颤地睁开双眼,目光与许嘉实对上。 她弯着唇,对他笑了一下,嘴里发出的声音细若蚊蝇。 “生日快乐呀!” …… 许嘉实此刻不可谓是不懵逼的。 猜到了开头,但没猜到结尾。 这简直就是王者的开局、黑铁的收尾。 谁他妈能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幅乱七八糟的样子! 许嘉实目光紧盯着面前的人,重重地深呼吸了两下。 完全说不出话。 少女黑发的几绺被挽起,用一个浮夸的小礼帽固定住,脸上化着从来没有尝试过的精致浓妆,还在眼睑下方贴了熠熠发光的金色粉片,看着像一只现实版的芭比娃娃。 芭比娃娃身上穿着一袭体积非常醒目的海蓝色及膝蓬蓬裙,整条裙子上都绣满了繁复琐碎的花纹。 两边的肩线下,袖管以白色雪纺一层层地堆叠而成,硬质的裙撑将裙摆架成巨大的伞形,衬托着那一把不盈一握的腰肢。 裙摆最下方是手工缝绣的白色蕾丝褶皱,在上方蓝色外裙的映衬之下,像是一朵朵海里翻滚出来的浪花。 许嘉实的视线继续向下走。 入目是洁白的薄丝袜。 包裹着一双纤细笔直的小腿。 …… 就很致命。 许嘉实眸色黯了黯。 让她打扮成这样。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出的主意。 虽然他本来是不好这口的。 但谁让面前站着的人在颜值上是绝对的压制。 论谁见到都要喊一句“绝了”。 而且,当一张熟悉的脸有了新奇的装扮以后,难免会让人眼前一二三四五六七亮。 舒禾看着许嘉实眼里翻涌着的火焰。 像是要穿越面前的空气,直直地烧到自己身上一样。 她忍不住别开眼,躲避他炽热的目光。 曾斌浩等人十分有眼力见的在此时相互挤眉弄眼、推推搡搡地离开了卧室。 给二人留下足够的私人空间。 不远处传来“砰”的一声响。 卧室门被合上,房间内只剩一片寂静。 和越来越高的暧昧温度。 舒禾条件反射地想向后退一步。 但狭窄的角落里,可供她动作的空间实在太小,她被身后的椅子绊住,一下子跌坐在了凳面上。 表情慌乱又羞涩。 一幅任君采撷的模样。 许嘉实眸子愈发幽深。 他缓缓地弯下腰去,凑近她。 似是在仔仔细细地考究着她脸上的妆容。 舒禾的脸愈发红了。 心跳也骤然加速。 他靠近的动作不自觉的撩人。 舒禾垂着眼,盯着许嘉实涂鸦短袖上的某一笔,扇动了一下睫毛。 涂了层蜜桃粉色唇釉的小嘴一张一翕的,憋了半晌,窘迫地扯了个话题出来,想要打破现在这样令人难耐的旖旎局面。 “……你觉得我今天的打扮怎么样?” 连声音都不受控制地变得软而媚。 小姑娘天生丽质,长了一张可塑性极强的鹅蛋脸,面部没有明显的棱角,可塑性极强,几乎什么样的妆容和造型放在她脸上,都能十分出彩。 今天她这样的打扮虽然看起来有些夸张,但也意外地并不显得突兀,反倒像是中世纪欧洲宫廷油画里走出来的高贵的公主。 不像是人,反而更像是一座艺术品。 许嘉实静默地欣赏了许久,性感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半晌,他低声开口,不答反问:“你觉得怎么样?” 舒禾白皙中浮着浅粉色的指尖搓了搓裙摆上薄而有质感的蕾丝,说话打着磕巴。 “……我觉得,有点太……太甜了。” 许嘉实带着欲色的眼神扫到她莹润的嘴唇,以食指勾住她的下巴,将人往自己身前引:“是么。” 他半眯起眼,嗓音沙哑。 “我尝尝。” …… 第55章 存二十五颗心 几个板仔表面上识相归识相,但内里的芯子还是八卦的。 试问,谁又不想知道卧室里此刻正在发生什么呢? 板仔们一等到最后一个出来的曾斌浩关上卧室的门,就纷纷迫不及待地在沙发上跪成一溜,个个儿都高高地向外翘着屁股,把半边耳朵紧紧地贴在墙上,试图偷听到一些奇妙的动静。 什么蓬蓬裙被人扑倒而发出的窸窣声啊。 什么蕾丝边被撕裂而发出的呲啦声啊。 什么床垫因剧烈颤动而发出的嘎吱声啊。 类似这样的。 …… 然后在脑子里脑补出一场大戏。 一向禁欲的大佬变成一匹幽幽狼人的画面。 小lo娘欲拒还迎的娇羞表情。 一看就是没有过性/生/活的处男做派。 简直幼稚!简直拉胯!! 作为某圈内知名lo娘前男友的老司机曾斌浩从沙发的一头走到沙发的另一头,右手拍西瓜似的在每个人屁股上用力地拍出“啪嗒啪嗒”的声响,然后把拍完屁股的手掌抹在了排在队伍末尾的小明背后。 “都给我起开!都给我起开!!” “我家隔音贼好,你们趴到明年也听不到半点声音的。” “做个人吧!” “给人家小情侣留点儿私人空间吧!” “我师父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 几人于是只能作罢。 作鸟兽散到几张沙发上,葛优瘫着等。 曾斌浩从冰箱里拿了点啤酒来,招呼着大家一起拿出手机打游戏。 在等待匹配和开局的时候,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雕雕你这他妈不愧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啊!什么鬼点子都能被你给想出来。” “就是!把人家小妹妹骗过去打扮成这幅样子来给男朋友过生日,也得亏你想得出来。” “不过这个小妹妹长得确实漂亮啊,我本来还觉得洛丽塔幼稚又浮夸,穿起来傻不拉几的,今天简直是一秒入坑,一眼万年!” “妈的,我下次也要找个lo娘谈恋爱!” “诶~”曾斌浩佯装谦虚地摆了摆手,深藏功与名,“别夸了别夸了,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新鲜感制造小天才罢了。” 几个板仔们:“……” …… 这边客厅里开黑了整整两把,在第三把即将开始匹配的时候,里面难舍难分的小情侣才终于走了出来。 女生面色坨红,眼神还泛着水光。 嘴唇上粉嫩嫩的唇釉被吃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鲜艳水润的血红色。 她身上穿戴的衣帽显然是被整理过了,乍一看去一丝不苟的。 不过,要是仔细观察的话,还是能发现小礼帽的旁边冒出了几根很不听话的凌乱秀发。 一看就是刚做完什么坏事儿。 反观男生。 神色如常、眉目清冷,还是那副衣冠楚楚的模样,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任何不对劲。 畜生!! 这人就踏马是个畜生!!! 真是可怜了那一朵单纯又美丽的小白花。 …… 洛丽塔服装毕竟还是很昂贵的。 舒禾并没有想要把租来的这一套裙子据为己有的想法。 为了能让钱包再陪伴自己多走一段日子,舒禾在和许嘉实一起从曾斌浩的卧室出来以后,就飞快地提着沙发边放着的巨大礼袋,快步走向了卫生间换装。 生怕一会儿有个不小心,勾了碰了弄脏了裙子。 她小心翼翼地把头饰和首饰都摘下来,衣服脱掉,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回大袋子里,又换回了自己的小套裙。 感觉一瞬间连呼吸都通畅了不少。 虽然脸上略显夸张的妆容一时半会儿还卸不掉,但舒禾仍旧狠狠地松了口气。 重新走回客厅的时候,她神色看起来自然了许多。 今年的生日对于许嘉实来说,是和以往的每一年都不一样的。 抛去以前小学的时候,班级里集体给每一位小寿星送温暖的活动不谈的话,这还是许嘉实严格意义上庆祝的第一个生日。 有朋友、有礼物、有蛋糕、有蜡烛。 在精心装饰过的房间里,听着别人带着笑意和祝福给他唱生日歌,然后催着他许愿和吹蜡烛。 让许嘉实这么多年来,头一回有一种被很多人视若珍宝的感觉。 好像连每一缕空气都是暖的,气氛直沁人心脾的温馨。 听完一遍傻乎乎的生日歌后,许嘉实顺着他们的意思,很有仪式感地吹灭了围成一圈的21根蜡烛。 在火光燃尽的前一秒。 他闭上双眼许愿—— 愿信仰与爱不死。 永远热忱,永远生生不息。 —— 那天,大家一起给许嘉实开完生日趴以后,舒禾又马不停蹄地投入到了科目四的学习中。 科目四虽然比科目一的难度更大一些,但理论考试的难度比起实践操作来,简直不值一提。 舒禾只用了一个星期就把题库全都刷完了一遍,然后迅速预约了几天后的考试,顺顺利利地通过了。 花了大半个暑假的时间,总算是拿到了这来之不易的驾照。 舒禾觉得自己连耳朵都被晒黑了不少。 既然费了那么多功夫才得到了成果,那么是必须要出去庆祝一番的。 而且舒禾和许嘉实也很久没有一起正经地出去约会过了。 前段时间,舒禾在刷朋友圈的时候,看见有人转发蹦床公园的推文。 这家蹦床公园就开在千澜商城的地下一层,占地面积很大,里面的游乐项目也多。 因为是最新开业的,现在还在搞活动,双人套餐才69块钱。 两人在商量着去哪玩的时候,舒禾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家蹦床公园。 许嘉实看着她手机里花里胡哨的图片,陷入了沉默。 他以为情侣约会应该是优雅又甜蜜的,没想到自家的情侣还是个狂野女孩。 半晌,男生微微上挑的眼角掀开一个弧度,目光落到少女兴致勃勃的脸上,开口问道:“你确定想去这里?” 舒禾很兴奋,左滑右滑地给他看了好几张图片。 “你看这里装修得五颜六色的,还有好多设施,看起来就很诱人呀!” “……”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要去哪家餐厅。 许嘉实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那就去吃。” 舒禾:“……?” 蹦床毕竟还是极消耗体力的剧烈运动,两人吃过午饭后,又在家休息了两个小时,这才在app上买了票,走路过去。 验证过二维码以后,两人把随身物品存进电子柜里,并肩走进场地。 出乎意料的,蹦床公园里还是有那么两三对情侣一起来约会的。 整个场馆分为许多板块,除了有各种蹦床挑战以外,还有滑梯、海洋球等轻松休闲的区域。 这里实地的装修跟推文里的照片并没有太大差别,连环用了好几组效果强烈的对比色,确实是一副令人眼花缭乱、看着就脑壳痛的样子。 许嘉实闭上自己被污染到的眼睛,缓了缓精神,然后被舒禾拉着走了进去。 脚底下的蹦床垫弹性很好,轻轻踏上去就能被弹起来很高,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的。 简直让舒禾一踩就上瘾。 许嘉实面无波澜地站在原地一颠一颠。 沉着眼神看向突然返祖的小姑娘。 自打舒禾进入公园以来,就好像打开了自己的第二人格属性,变成一只历尽千难万险后终于回到了花果山得以尽情撒泼放飞自我的小猕猴,平时的恬淡温柔全部抛光,变得手舞足蹈活蹦乱跳的,就差哇啦哇啦地喊上两声以证明自己的身份了。 别人家的女朋友都在玩旋转滑滑梯和缤纷海洋球,摆几个pose、拍几张照片,娴静又美好,像个活在童话里的小仙子。 自家的,爬完积木攀岩墙后又吭哧吭哧地去挑战那个比自己还高了一尺多的跳高台,摔下去也不怕,被弹到墙上了还在笑哈哈。 许嘉实无声地叹了口气,迈开长腿走到工作人员身边,考虑着要不要给她买个什么意外险。 听到工作人员说保险已经算进门票费里以后,许嘉实这才放下心来。 他正预备往回走,就看见小姑娘双手扒拉着一根粗粗的麻绳,蜷着腿,从遥远的地方向他这处荡了过来。 跟动画片《人猿泰山》里的泰山似的。 泰山稳稳地在他身前两米处停了下来。 泰山灵活地滚了几圈。 泰山像是锅里待翻身的煎蛋卷一样,被大厨一个颠勺、向上弹了起来,落地的时候,还顺势滚到了许嘉实的脚边。 …… 可真有你的。 这么蹦跶了将近两个小时以后,舒禾完全是筋疲力尽,所有的力气和元神全部被榨干,恨不得闭上眼当场就睡,简直是一滴都不剩了。 许嘉实从她包里翻了纸巾出来,给她一点一点地擦汗。 但舒禾现在整个人还是热的,纸巾刚顺着脸颊擦到下巴,她额头上的细汗就又冒了出来。 舒禾仰起头,就着许嘉实的手喝了好些生命之以源补充水分。 把最后一口咽下去后,她轻声说道:“不想在外面吃晚饭了,我们先回去,然后你烧饭好不好?” 许嘉实点头:“好。” 冰箱里还有好多中午没烧完的菜,两人就没去菜市场,径直回到了家中。 来了这么多次许嘉实家,舒禾早就轻车熟路了。 她十分熟稔地蹬掉鞋子,一个葛优瘫瘫在了柔软的沙发上,放空着神色发呆。 她这么呆了好几秒,许嘉实却仍然没有从门外进来。 舒禾疑惑地向门口看去。 本该畅通无阻的视线被一件纯白色的修身t恤挡住了。 t恤下面是一条浅蓝色的紧身牛仔裤。 舒禾还在发愣,下意识地抬起头。 对上一个美丽女人疑惑中带着点惊讶、惊讶里混着些慈爱的眼神。 …… 刹那间,仿佛有一只蚂蚱蹦到了身上一样,舒禾完全顾不上刚才的疲惫,猛的一激灵,迅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又不小心撞到了前方的茶几。 茶几上摆放的物品哗啦啦地向另一侧移动,发出一阵清脆的碰撞声响。 就在舒禾重心不稳、要向侧方摔下去之时,还是美丽女人先伸手扶住了她。 那双手柔软纤巧,还散发着淡淡的洗手液的香气。 或许是因为前段时间在室外工作的时间比较多,皮肤有些微的晒伤,发着些红色,但仍能顺着手背,看见手臂上白皙的肌肤。 一片混乱之中,舒禾的神思逐渐回笼,想清楚了现在的情况—— 见家长了。 一晃眼,离陈笑和许新言出发去援助非洲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半年。 两人应当是回国了、准备回家看看儿子,没想到顺便见到了儿子的女朋友。 舒禾此时尴尬得想要原地爆炸。 本来毫无预兆地见了家长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令人惊恐了,更不要说是直接在男朋友的家里见到家长。 更何况,舒禾现在的仪容仪表简直可以用一塌糊涂来形容。 她刚结束长达两个小时的蹦床运动,此时双颊潮红、呼吸急促,身上的汗也还没有干透,乱七八糟地把额角的碎发糊在脸上。 模样实在是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而且还容易引人联想到某种不可言说的事情。 …… 想到自己此时的样子,还有刚才驾轻就熟四仰八叉地躺倒在沙发上的动作。 舒禾也不是没有在一瞬间考虑过死亡。 血色从白皙的脖颈蔓延至耳尖,小姑娘几乎是在瞬间就把整个人都羞了个透。 一直站在厨房里、隔着一扇玻璃门目睹了全程的许新言和陈笑对视了一眼。 分不清是什么情绪。 舒禾像是个砸碎了古董花瓶的小罪孩一样低垂下头,双手交握在身前,傻不愣登地站在原地,支吾着向陈笑打了个招呼。 “阿,阿姨好……我是许嘉实的……” 她声音低得几乎让人听不见,最后的“女朋友”三个字更是根本没勇气说完。 陈笑看出了她的窘况,温和地对着她笑了一下,又把人到自己的卧室里,拿出一套自己的衣服和一条新的毛巾递给她,向她指了指卫生间的门。 “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家里的空调凉,一会儿别感冒了。” 舒禾赶紧道了谢,逃也似的进了洗浴室。 陈笑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客厅里,和许新言并排坐在了许嘉实对面。 沙发上的一双父母神情窘迫,反倒是儿子的面色非常自然。 六目相对了几秒。 许嘉实率先开口:“爸,妈。” 陈笑点了点头,思考了一下,说道:“我和你爸爸昨天凌晨刚回国,想着今天过来看看你,没想到……” 许嘉实眼眸眨动了一下,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我带她回家吃饭。” 陈笑局促地伸出手捏了捏许新言。 许新言会意,干咳一下,沉声问道:“那你们在回来之前,去做什么了?” 许嘉实顺着他们话里的意思,一下就想通了始末。 不过,要是直接说“去蹦床了”的话,这句话里面还带了个“床”字,说不定两人会以为这是什么时下正流行的委婉叫法。 毕竟没什么情侣会选择蹦床当做约会项目的。 于是,他将右边的眉毛向上抬了抬,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两个字:“运动。” 说罢,似乎是又觉得不太贴切,重新修改了一下措辞。 “剧烈运动。” 陈笑:“?” 许新言:“???” …… 舒禾逃避式的一个澡洗了半个多小时。 直到手脚上的皮都被水柱冲刷到起了细微的褶纹,她才不得不恋恋不舍地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带着热意的肌肤接触到外面凉丝丝的空气,水汽遇冷凝结,舒禾冻得瑟缩了一下。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客厅,肩上披着的被拧到半干的长发还在向下滴着水。 水珠顺着后颈滑落到白色的短袖里,又沿着背沟的轮廓没入腰间。 陈笑和许新言此时正在厨房里做饭,许嘉实就在沙发上等她。 见小姑娘终于肯出来了,他勾了勾唇,把人带到自己房间,又拿了一条干毛巾来,亲自上手给她擦头发。 舒禾坐在床沿,视线恰好落在许嘉实的腰间。 她放空了一会儿思绪,顺从地由着他动作。 等到头发擦得差不多了,许嘉实又要转身去卫生间里拿吹风机的时候,舒禾伸出两根手指,拉住了他即将离开的衣角。 “……我能不能不留下来吃饭呀?” 许嘉实微微侧过头看她。 “怎么了?” 舒禾抿了抿唇,小声说道:“我紧张呀。我还没做好见你爸爸妈妈的准备呢。” 许嘉实转过身来,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 “见都见完了,现在才知道要逃?” 舒禾咬着下唇,不说话了。 小姑娘刚洗完澡,白皙的脸上透着桃花一样的粉色。 她半湿的发落在耳朵两旁,尾端蜿蜿蜒蜒地贴在白色短袖上,印出两道深色的水痕。 整个人都水灵灵的。 许嘉实俯身吻了吻她的唇角,低声抚慰道:“别紧张,我喜欢的东西他们向来不会有意见。” 舒禾垂着眼睛,一想到刚才自己可能给两人留下的第一印象,就觉得非常崩溃。 “可是我不想要他们只是对我没有意见而已,我想要他们能喜欢我。” 许嘉实神色停顿了一秒。 漆黑的眼眸中蓄起柔和的笑意。 他指尖在她光滑的脸蛋上轻蹭了一下。 “会喜欢的。” …… 最终,舒禾还是无法避免地进入了四人同坐在一张桌子前、共进晚餐的环节。 许新言和陈笑倒是也烧得一手好菜。 面前的灰色大理石质餐桌上摆着五道精致的菜肴,色香味俱全的,看着就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但是舒禾正襟危坐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坐在舒禾对面的陈笑首先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她柔声说道:“刚才我和许嘉实爸爸问了他你爱吃什么,这几个菜都是按着你的口味做的,你尝尝,看看喜不喜欢。” 舒禾觉得有点受宠若惊。 她乖巧地道了谢,微微颤抖着手,提起筷子吃了一口,紧张却真诚地轻声夸赞道:“很好吃的。” 陈笑和许新言都像是松了口气。 晚饭这才算是正式开始了。 很显然,许家的三个人都是很不会聊天的。 一顿饭下来,沉默占据了大多数的时间。 舒禾在洗澡的时候,猜测陈笑和许新言可能会问自己一些关于家庭方面的问题。 比如爸爸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家住在哪里、是不是c市本地人等等。 但是,他们居然连一个类似的问题都没有问,为数不多的几个话题都围绕在她身上,挑了些兴趣爱好和学业方面的不太重要的细枝末节出来,随意而不失尴尬地和她聊了几句,表现得非常和善。 倒是让舒禾一直提着的气松了下来。 不过,陈笑和许新言今天的这一趟行程毕竟是特地回来看许嘉实的,一家三口中间隔着一个外人,多少会显得有些放不开。 他们和许嘉实已经半年没见过面了,肯定多少有些话要说,而且,陈笑和许新言还不知道能休假几天,之后就又要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去。 这样一来,本来就不愿意多待的舒禾更加想快点离开了。 吃完饭后,舒禾在沙发上象征性地小坐了一会儿,就找了个借口说要先回家。 陈笑和许新言挽留不动,于是让许嘉实送她回去。 盛夏之际,夜幕降临得迟。 两人走出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但外面的天色仍然亮着一半。 半透明的深蓝色天空中飘着几缕粉紫色的彩云,如同神仙居住的半山腰上浮动着的仙气,又像是草莓和蓝莓双味的棉花糖抽出来的糖丝。 仰头看去,甚至连月亮都薄薄地露出来了些许,过了一会儿,又被随风飘动的云层遮去一个角。 外面算不上凉爽,却也并不太热,两人走了没多久,舒禾的头发就已经干透。 此时,少女的秀发被晚风轻轻向后掀起,露出一张出水芙蓉般清秀漂亮的小脸。 舒禾仰着头,看向身边身体挺拔、轮廓分明的人。 男生逆着光,侧脸被微弱的光亮勾勒出一张完美的剪影。 眉骨深邃、鼻梁高挺,在这样的天空背景之下,像是一幅印象派所作的艺术油画。 好看到让人一秒都不舍得移开目光。 舒禾看得有些入迷,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 许嘉实感受到了她带着热度和爱意的视线。 他轻笑,长臂一伸,把小姑娘搂着腰勾进怀里抱着。 许嘉实忽然停了脚步,破天荒的拿出手机,和舒禾一起自拍了一张。 把这个画面定格下来。 一路上,这样的气氛太微妙,画面又太美丽,让人甚至舍不得开口发出声音。 是以,舒禾在吃饭时就准备要跟许嘉实说的话,一直憋到走进了自己家的门以后,都还是没能说出口。 舒廉和胡华静应该正在外面散步,此时并不在家。 舒禾十分心虚地溜进房间,把身上属于陈笑的衣物脱下来、换上自己的睡衣,又认认真真地把借来的t恤和裤子手洗干净,晒到了自己的小阳台上。 做完这一切后,她拉上落地窗的窗帘,拿着手机躺到床上。 假装刚才无事发生。 —— 许嘉实打开家门、走进客厅的时候,许新言和陈笑正坐在沙发上,满脸正经地讨论着什么。 两人这样严肃的面色,在工作以外的场合,是非常少见的。 见许嘉实回来了,陈笑冲他招了招手。 “嘉实,你过来。” 许嘉实迈开长腿,走到了两人身边的沙发上坐下。 陈笑拿过茶几上摆放着的檀香木质小盒子,一只手托着盒子的底端,另一只手打开了盒盖。 ——里面的金色丝绒软垫上正躺着一只银镯。 这只镯子是非常不时兴的款式,呈粗线的闭合环状。 镯面雕刻着上个世纪初流行的古老花纹,繁复而精细,看得人眼花缭乱。 镯子左右各镶嵌了一个用以调节镯圈口径大小的银环,中央还有一个莲蓬形的小型吊坠,里面的莲子用7颗祖母绿的宝石代替。 因为年代过于久远,银器的表面已经有不少地方都已经氧化发黑了,难以辨认出它本来的模样。 看上去像是个刚从地里挖出来的值钱老古董。 许嘉实神色顿了顿。 “……这是?” 陈笑动作小心地把盒子塞进他手里,认真地解释起来。 “这是你太婆留下来的传家宝,传女不传男的。但是你是男孩子,又是独生子,我没有女儿可以传,你外婆先前就说,要把这个给你以后的妻子。” “刚才那个小姑娘在家里的时候,我太紧张了,忘记要把这只镯子送给她,你找机会给她吧。” 许嘉实:“……” 虽然但是,才见了一面就认儿媳妇的操作会不会太过草率了一些? 许新言像是看出了儿子心里的疑惑,皱了皱眉。 “我知道你们现在的小年轻都不把性当一回事,但是我和你妈妈还是觉得,你既然选择这么做了,就要对女孩子负责。男人要有责任感、有担当。” “而且,那个小姑娘我们也蛮喜欢的,看起来就又聪明又乖,长得还漂亮,把人家娶来也不算委屈你。” …… 许嘉实沉默了。 半晌,他面色镇定,用词非常严谨地说道:“我们暂时还没有发生性/关/系。” 陈笑和许新言不约而同地“嗯?”了一声。 许新言落在许嘉实身上的目光有些迟疑。 “那你刚才说什么剧烈运动?” “我们还以为这是现在年轻人流行的委婉的说法。” 好家伙。 好一个大型弄巧成拙现场。 许嘉实食指揉了揉自己不受控制而跳动起来的眉心。 “蹦床。” “千澜城里新开的蹦床。” …… 第56章 存二十六颗心 陈笑和许新言都是传统又专一的性格。 他们既是婚姻中的伴侣,又是人生目标上同走一条道路的知己,彼此之间的感情十分牢固。 许嘉实的性格和两人都像,想来也不会是在感情上随便胡来的人。 是以,误会虽然已经解开了,但是陈笑还是把传家宝银镯放到了许嘉实那里,让他代为保管。 许嘉实仔细地把东西收进了衣柜的暗格里。 接下来,陈笑和许新言共同休了为期一周的假后,再次投入到医疗事业中去。 家里就又空了下来。 但有了上次猝不及防的见面以后,舒禾非常害怕会再次与陈笑和许新言来一场尴尬的偶遇。 她不敢再随便去许嘉实家里玩,每次约会都把地点选在外面,宁愿找个咖啡厅和许嘉实一起玩手机,都不愿意去他家里坐坐。 许嘉实又好笑又无奈,叫了几次都叫不动人。 恰好最近太阳也大,出去玩又热又晒的,他也就随她去了。 不约会的大多数时候,许嘉实都喊上曾斌浩等人一块儿去室内场地玩滑板。 只隔三差五地和舒禾在夜晚的时候一起出来压马路。 c大的开学日期偏早,舒禾还没在家里咸鱼个够,就迎来了开学。 这一个学年,舒禾不用继续在班级里担任班长一职,许嘉实学生会会长的职位也有新人来顶替,加上基础课都上完了、专业课的排课又不挤,两人都会比以往轻松很多。 因此,开学一事就显得非常悠闲。 舒禾和许嘉实双双踩着最后一天的报道日期截止线,一同轻装上阵地回了学校。 预备迎接一个身心松弛的新学期。 不过,在正式卸任之前,舒禾还需要完成最后一项工作—— 奖学金评定名额的推送。 因为这学期初评定的是上一学年的奖学金名额,所以,这项工作本质上来说是上一届班团人员的活儿,需要舒禾和袁晨一起来把属于自己的工作进行收尾。 大二上学期第一周的周四晚上,学院召集了各个专业所有上一届的班长和团支书,一起到学院楼的大型报告厅里开会。 管理学院规模庞大,班级数量也多,虽然每个班只派出了班长和团支书两个代表,但大家一起往报告厅里一坐,仍旧把教室塞了个满。 人还没到齐,乱七八糟的材料就已经发了一大堆,几个辅导员在讲台上播放着足有七十九页的ppt,给大家仔仔细细地讲述素质分折算和奖学金评定的红头文件。 舒禾听得一百二十分认真,疯狂埋头做笔记,刷刷地写了两三页纸的注意事项。 会议重点密密麻麻,让人连困都不敢困。 就是以前上专业课的时候,她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认真过。 一个会整整开了两个小时。 结束的时候,导员们还把各个班长额外留了下来,给大家针对性的时间举手答疑。 终于从报告厅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凝成了浓墨一般的黑色。 因为时间太晚,风吹到身上,甚至还有些凉意。 团支书们已经提前回寝室了,舒禾也没有要许嘉实来接,直接和隔壁班的两个班长一道走,边走边讨论着表格统计具体的操作。 其实,各个学生干部在此之前都已经有了整整一年的学生工作经验,word和excel表格打了不知道多少,如果是普通的任务,导员只需要在班群里发一则简短的文字消息和一份官方文件,大家就能自主完成得很好了。 然而在今天的会议上,几个导员却花了那么多功夫给大家讲解。 可以想见奖学金评定的流程有多么复杂。 首先,无论每一位同学是否有意向申报奖学金,都必须要参与新学年年初的素质分结算,导员强调了很多遍,每一个人的结算都务必不能出错。 班里的同学们要根据文件来判断自己上一学年的表现能否加分、能加几分,然后分门别类地将项目的完整名称写进表格、并标注得分,再按顺序附上所有加分项的材料证明,交由班长和团支书审核。 班级审核通过以后,还要上交给学院审核,最终以学院修改后的得分为准,进行降次排名。 排名以成绩为门槛,成绩达标者的素质分越高,能拿到的奖学金等级就越高。 除此之外,班长和团支书还要给班级里的每一个同学下发一张民主素质评议表,让班里的33名同学为除了自己以外的32名同学分别打出思想品德、学习素质、身心素质、生涯规划这四项得分,以百分制记。 表格收上来以后,班长和团支书分别统计算出每一名同学在每一项测评里得到的平均分,再根据平均分的排名,挑选出优秀和合格等第的同学各7名、良好等第的同学26名。 最后,班长和团支书要收集每一位有意向参加奖学金评定的同学的电子版申请书,并在班级意见中给出评语,再打包一起上交给导员。 流程之繁复程度简直令人发指,而且还催得很急,需要大家加班加点地在周六中午之前赶出来。 现在已经是周四的尾巴,除掉明天白天的课,加上睡觉和吃饭,总共留下的时间也就大概20个小时。 最麻烦的是,这项工作并不属于众人拾柴火焰高的那一类。 要是人手多了,反倒容易手忙脚乱,万一数据错混的话,简直得不偿失。 两个人做完虽然累一些,但要是分工明确的话,效率是最高的。 本来以为已经卸任、可以安享晚年班长和团支书们听完死了。 当然,这项非常考验耐心和配合的工作是可以逃的。 但是,学年末考核优秀的班长和团支书可以在素质分结算里分别加上10分,要是这项工作不仔细做,到时候学院审核时,是必然会把这10分驳回的。 要知道,平时参与一项校级活动、拿到一等奖,也才加2个素质分,10分是非常宝贵的,很有可能就是两档奖学金之间的差距。 几乎不可能有人会选择放弃。 今晚注定是个举头望明月低头猝死亡的不眠夜。 学生基本素质测评表在明天中午的时候就需要上交到学院,而明天上午大家又是满课的,所以只能在今天晚上把它做出来。 舒禾进入宿舍区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十点,各宿舍的大门最晚十一点就会关。 她干脆直接先走到男生寝室门口,打电话叫邓维出来,拜托他把表格发给大家、立刻填写好,她一会儿顺路带回寝室,再找女生们填写。 在等待的时候,舒禾编辑了一条长长的消息,发到班级群内、并艾特了全体成员,让大家仔细阅读。 等她弄完的时候,邓维也刚好拿着几张男生的表格出来了。 邓维非常热情地主动提出要给她帮忙,但是今晚肯定是要熬夜的,他也不能大半夜的在女生宿舍里待着,舒禾惋惜地拒绝了他的好意。 还是得回去找袁晨帮忙。 因为许嘉实之前也做过这样的工作,舒禾简单地跟他说明了情况,告诉他自己今天要熬夜,让他没事就先睡,不用等她。 许嘉实不知道在干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回了一个“嗯”字。 舒禾把表格分发到各个寝室以后,又走到了袁晨的寝室。 自从上回许嘉实批驳了袁晨的学生工作认定表、袁晨闹了一场以后,两人的关系就一直很冷,属于低头不见抬头见、见了也装作没看见的状态。 她们都以为熬过了上个学期,两人就不用一起工作了,没想到现在还有这档子事。 舒禾其实不太能知道现在要怎样面对袁晨。 但是今天的工作不找她又不行。 舒禾深呼了一口气,伸出手,在木门上轻轻叩了三下。 过了一会儿,床位靠近门边的一个女生来开了门。 寝室里四人都在,此时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八双眼睛都齐刷刷地盯着门口。 舒禾向其他三人微微点头致意,略显紧张地走到袁晨身边,把表格递给她。 “这是给你的表格。” 袁晨接过a4纸,挑了下眉。 舒禾在她身边站定,轻声说:“今天的工作需要我们一起完成,可能还要熬个夜,要不然一会儿你来我的寝室?” 袁晨懒散地把胳膊肘搁在椅背上,嘲讽似的掀开眼皮,瞥了她一眼。 “你让我重新回去跟牛大妈再吵一遍架?” “……” 舒禾一时语塞。 算了,袁晨说话一向都很不好听,现在不是跟她争论这个问题的时候。 舒禾沉默了一阵,硬着头皮跟她商量:“那我来你的寝室,可以吗?” 袁晨说完那句话以后,压根儿把舒禾当成是透明人,在她回话前就把本来对着她的身子转回了书桌前,从杂乱的书面上翻出一支笔,唰唰地写起了刚拿到的表格。 几分钟后,等到最后一笔落下,她才把表格塞回舒禾手里,斜着眼看她,十分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掐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我可求求你别来我这儿大驾光临。我们寝室睡得早,你来会吵到我室友,到时候还得我帮你背锅。” “我都已经搬出来了,你不会还要赶尽杀绝,让我跟新室友也产生矛盾吧?” “班长,我可不想跟你再沾上什么工作以外的关系了,一点儿也不想。” 这样的动作和语气,明显是在赶人了。 可这工作本来就有一半是她的。 她怎么可以做到这么心安理得地撒手不管呢? 舒禾觉得有点委屈。 她闭上眼,调整了一下情绪,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地再次开口。 “那你是打算不做这个工作了吗?” 袁晨冷哼了声,没说话,哐当哐当地开始整理桌子,弄出的声响极大,根本不想理她。 过了好半晌,见舒禾还没识趣地先离开,她才冷嗤了一声。 “我不管,反正今晚太晚了,我要睡觉了,有什么事儿你明天再来喊我干。” 可是表格截止到明天中午,明天上午又是满课,除非今天晚上熬夜做,不然绝对不可能及时上交。 刚才会议上老师讲得清清楚楚,袁晨不可能没有听见。 两人这样一来一回,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 其他班级估计都已经收完表格、在井井有条地做统计工作了。 舒禾心急如焚。 觉得在这上面耗着实在是太没有效率了。 但是,袁晨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她还是打算好脾气地跟她讲道理。 舒禾思考了一下,提高了些音量。 “表格明天中午就要上交了,上午又是满课,只能今晚加班完成。” “这项工作关系学生工作考评和素质分,你成绩那么好,拿国奖应该没问题,不要到时候功亏一篑了。” “而且,这件事结束以后,你就再也不需要跟我合作了。” 袁晨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舒禾的话音还没落完,她就停下手里的动作,翘起二郎腿,呵呵地笑了几声。 她的笑容有些扭曲,两边嘴唇的弧度并不对称,盯着舒禾的眼神全是讥诮,分不清到底是觉得这件事情荒唐,还是觉得面前这个人可笑。 气氛有点恐怖兮兮的,让舒禾联想到电影《唐探》末尾思诺的那个笑。 看得她一愣一愣的,瞬间就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诡异的笑声持续了好一会儿,袁晨才换上一幅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舒禾。 “不会吧,班长大人!您不会也要去老师那里告我吧?您不会要再参我一本学生工作不认真,然后把我的奖学金扣掉吧?!” 舒禾条件反射地摇头。 “我没有……我只是想让……” 她还没说完,袁晨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尖锐又响亮的话语把舒禾的那点声音盖得一干二净。 “我说班长,您和您的男朋友可真是婊/子配狗、天长地久啊!连恶心人的方法都一模一样,一手以公谋私打得人措手不及,佩服佩服。您们高贵,您们牛逼!您们就是咱们c大的人上人,谁敢惹您们啊!” 每一句都着重强调了“您”字,咬字十分刻意,听得人浑身不舒服。 袁晨的个子本来就高,身材又细长,这样忽然与舒禾相隔咫尺地面对面站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感,让舒禾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尖酸刻薄的话一股脑儿像密集的石头雨一样猛然砸落,舒禾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每个词都是具体骂的什么内容,就已经先被点燃了火气。 她从小就是温润的性格,从来没有跟人吵过架,今天被人当面骂得这么凶,也是第一回。 舒禾心里像是有一只野兽,飞速地从幼崽形态成长进化到终极形态。 野兽在袁晨刚才阴阳怪气的话语里蓄足了力量,正嘶吼着、叫嚣着要扒开她的皮肉,冲到外面去和袁晨进行一场你死我活、血沫横飞的撕打。 可是,野兽被困在舒禾心里,那锋利的爪子还没能伸向袁晨,就先扯得她自己整个人都在忍不住的发颤。 她急切地想骂回去,可是那些肮脏的字眼,她平时一向只是听完就过,从来没有亲自使用过,这下真到了紧急的场合,词库一下子就告急了。 此刻,就连一句没什么威力的“你能不能好好说话!”,都像是被强力胶水粘在了话管里,任她铆足了浑身的劲儿,都没办法大声吼出来。 一双眼睛憋得血红。 就像是高考那天,排队进考场的时候,明明检查过无数遍、确认放进包里的准考证忽然找不到了。 眼看着别人一个一个入场、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自己也越来越焦虑,可是越焦虑就越容易出乱子,她心里非常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可又没办法控制住自己不心急。 恨极了自己的疏忽和不冷静。 袁晨见舒禾这边连半个字都蹦不出来,甚至还要哭,一幅软柿子任人捏的样子,瞬间更加来劲儿了。 她连连“啧”了好几声,满脸稀奇地围着舒禾转了一整圈,然后双手抱胸,在她面前站定。 “哟!哭有什么用啊!我会心疼你吗?你当我是你那些精虫上脑的男粉呢啊?心疼你这种冠冕堂皇不要脸的小白花?” 袁晨昂首挺胸地向前迈了一步,痞里痞气地勾起舒禾的下巴。 舒禾一个侧脸甩开她的手,一双美目里的怒气不断积蓄,愤懑地瞪着面前的人,连呼吸都加重了许多。 袁晨看着她这幅憋屈的样子,更加变本加厉。 “嚯,别人好歹会打雷,你不会打雷就算了,连下雨都不会啊?” 舒禾正想往回吼一句“你适可而止吧!”,话还没出口,袁晨反倒先破口骂了回来。 她的音量陡然暴增,声色也变得粗犷,像一只正在发怒狂叱的老虎,气势吓得舒禾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 “哭啊——!” “你他妈的但凡有点本事,就现在给我哭一个看看!” 袁晨双目圆睁,死死地盯住面前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人,咬牙切齿着,表情狰狞而愤恨,让人以为她和舒禾之间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你当时断我入党路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会气哭?怎么不想想我会受到什么影响?” “这是我人生中的污点!!!污点你懂吗?!” “导员威胁我说会记入档案的!跟着我一辈子!” “你这么楚楚可怜地跑去会长大人那里告我的状?让我一辈子都不好过?” “我都没来找你麻烦,现在你居然还有脸来找我?” 袁晨伸出手,用了狠力在舒禾脸上拧了一把,连续地摇了好几下头。 她蓦地放低了音量,弯腰凑到舒禾面前,一字一句地用气音感叹。 “我的天哪,你的脸皮到底是有多厚啊?啊?” 袁晨的力气和她看似瘦弱的体型完全不成正比,刚才她手上那一下掐脸的力道,直接给舒禾疼出了生理性的眼泪。 这个人已经疯了。 舒禾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本来的愤怒早就转变成了害怕,连呼吸都在打着颤。 她用最后一丝理智,奋力推了袁晨一把,飞快地跑出了那间宿舍。 怕袁晨会追过来继续刚才没做完的疯狂举动,舒禾干脆直接下了楼,一口气冲到宿舍楼外的花坛里躲着。 随着她下蹲的动作,身边的草丛发出好一阵窸窣的声响,还有些许枝杈勾住了她的衣物。 舒禾管不了这么多,只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心有余悸地瘫坐在了脚下的泥土上。 心还在狂烈地跳动着,脑子里循环播放袁晨那张无限放大的、比鬼还恐怖的脸。 夜色暗得吓人,伴随着九月老蝉喑哑的哀鸣。 天边那轮高挂的新月像猛兽的獠牙,反着凶恶的白光,让人无端地感到惊恐。 虽然现在已经临近宿舍的门禁时间,但还是偶尔会有几对难舍难分的小情侣,踩着点回到宿舍。 耳朵里每传来一阵脚步声,舒禾都害怕那是要追来继续跟自己拼命的疯女人。 她尽力地把自己缩起来,减少存在感。 这么担惊受怕了好一会儿,直到宿管阿姨把宿舍大门关上了,舒禾才终于松了口气。 不知不觉的,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不断有旧的泪痕被风干,又有新的泪水顺着泪沟滑落。 舒禾松开紧握成拳的手,亮起手机屏幕,颤栗着给许嘉实打电话。 那边几乎是秒接。 舒禾抹了把眼泪,又张了张嘴,但嗓子却好像被人毒哑了一样,发不出半点声音,想说的话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还是许嘉实那边先出了声。 “帮你做表格?” 那道熟悉而柔和的声音带着些电流传到耳里,舒禾几乎是瞬间就涌上一股泪意。 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奔腾着、翻滚着向外涌。 她抑制不住地崩溃地大哭起来。 许嘉实听到那悲恸而委屈至极的哭声,心头一紧,几乎是立刻就站起身向外走。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变沉:“你在哪?” 舒禾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只是在电话另一头竭尽全力地哭,连手机都快要握不住了。 许嘉实一对剑眉几乎拧成一个结,脚下的步伐又急切又凌乱。 他先前收到舒禾说要做奖学金评定表格的消息以后,就觉得那个团支书大概率不会配合她,于是干脆从宿舍里出来,到街角港等她,防止她在门禁以后要找自己帮忙。 等到舒禾的电话是意料之中,但等到她的一通哭,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 两个人在一起将近一年的时间,除了那次在浴室里摔得浑身是伤、生理性地掉了一小会儿眼泪以外,舒禾从来都没有哭过。 她本来就不是爱哭的性格,出乎意料的坚强,更不要说哭成今天这种撕心裂肺的样子。 许嘉实甚至不敢去想刚才发生了什么。 只能火急火燎地往她宿舍楼下走。 夜深,校园里早就是寂静一片。 宿舍区的道路上,烟灰色的灯杆高挂,隔着一段高而远的距离,洒落下一条半透明的光通路。 即使灯光是暖黄的色调,在穿过了那么长的空气层、再披到人肩上的时候,也已经变得十分冷清。 许嘉实的影子随着与灯光的相对位置变换着长短,脚步像踏在追赶而来的火线上一样紧迫。 他在舒禾的宿舍楼前停住。 然后听见了侧方传来的抽泣声。 许嘉实顺着声音寻过去。 借着尤其微弱的光线,看到了满是绿叶的花丛里突出来的一点白色。 他放缓呼吸,轻手轻脚地靠近了一些。 看清了面前的状况。 小姑娘大半个身子都掩藏在矮树丛下,将自己蜷成一小团。 她双手环着腿,把头埋在膝盖上哭,抽噎得连气也喘不过来,浑身都在轻轻地打着颤,像是只被人抛弃、又落得一身伤的小奶猫。 瞬间,许嘉实的心像是被奶猫的爪子揪住了。 明明只是轻到可以让人忽略不计的力道,他却觉得难受极了,浑身都在疼。 许嘉实沉默了几秒,轻声喊她。 “舒禾。” “我来了。” 舒禾闻言,哭声顿住。 刚才的情绪太激烈,以至大脑有一点缺氧,现在她一下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舒禾缓慢地抬起头来,隔着厚厚的一层泪,满眼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 小姑娘哭得一抽一抽的,整张小脸都红了,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说不出的心疼。 许嘉实神色黯然,往花坛里踏了一步,手上用了些力,把人从里面带出来。 他一手环着舒禾的腰身,给她借力站稳,另一只手顺了顺她被树枝勾成凌乱的发,轻轻把人带进自己胸膛里靠着。 许嘉实抱得很紧,能清晰地感受到怀里的人还在轻微地颤抖。 他一下一下地轻蹭着她的脑袋,无声地安抚着她的情绪。 在从花坛里出来的那一瞬间。 熟悉而令人安心的香气在舒禾的周身弥漫开来。 面前的怀抱太过温暖和有力量,让她得以全身心地依赖地依偎着。 两人这么静静地拥抱了一会儿,舒禾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她垂着头,大口大口地汲取着迟来的氧气。 许嘉实捧起她浸满泪水的脸,低下头,借着灯光,用指腹一点一点地给她拭泪。 他轻叹一声,凑过身去,在她的眼睑上落下一个吻。 男生的唇瓣温润,像块质地极好的软玉,吻她的时候,像是轻柔的安抚,又像是表达缱绻的爱意。 让舒禾能非常直观地听见他的内心。 听见他内心,因为自己的悲伤而感同身受的,碎裂的声音。 碎裂的前一秒,还在哑着嗓子说。 ——别哭呀,我心疼的。 第57章 存二十七颗心 舒禾心里酸酸涨涨的,也踮起脚尖,同样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 她紧紧地环住他的腰,用尽全力地回抱着他。 白天的燥热早已褪去,夜风顺着袖口钻进被衣物覆盖之下的皮肤里,凉丝丝的。 小姑娘刚才哭得太费力,现在又冷又缺水又缺氧。 舒禾嘴唇干燥发白,眼神懵懵的,光知道缩着肩膀搓手臂取暖了。 许嘉实去广场上的自动饮料机里买了瓶水给她,再带她到街角港坐着。 靠近窗户的座位上,能透进街边微黯的灯光。光线从遥远的地方斜角打来,将两人的影子都拖得极长。 他们明明是并排坐着,影子却缠缠绵绵地交叠在了一起。 男生靠在沙发上,姿势庸倦,修长的腿向前一伸,鞋跟抵着桌腿,把桌子向外推了一些。 然后,干脆把舒禾放在自己的腿上抱着坐。 虽然现在整个街角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毕竟是坐在窗边,保不齐一会儿会有晚归的同学经过,稍微一瞥就能看见里面的境况。 舒禾忍不住推了推许嘉实的胸膛,说话还带着刚才哭泣的余韵,鼻音浓浓的。 “我不要坐你腿上。” 许嘉实箍着她腰线的手臂收紧了些,语气有些霸道:“不行。” 舒禾:“……” 舒禾脸上微微泛红,只好调整了一下姿势,在他岔开的长腿上选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坐。 她身上没什么肉,坐着怪硌人的,许嘉实微微蹙起眉,等她动完,才握住她垂在身前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捻着,轻声问道:“刚才怎么哭了?” 舒禾沉默着措了一下辞。 她之前已经发泄够了,此时倒不会再想大声哭出来。 只是,一想到袁晨的那扭曲的张脸和不可理喻的话,她还是觉得恐怖又委屈。 舒禾环将双臂上许嘉实的脖子,头靠在他肩上,声音闷闷的。 “不是评优吗,她不肯跟我一起做表格,我跟她讲道理,她就骂我。” 语毕,又忍不住坐直身子,愤愤地提高音量补了一句。 “她居然还带着你一起骂!气死我了!” 在听完第一句话的时候,许嘉实的眼神几乎瞬间就由柔和变为锋利。 他面色阴沉下来,绷紧了下颌,一字一句地问:“她骂你什么?” 声音比三九天里的冰冻飞雪更冷。 许嘉实平时总是一幅淡漠如水的样子,就算吕奇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侮辱他和给他泼脏水,他都能做到把他们当做跳梁小丑,云淡风轻地对待,仿佛任何事情都不值得让他施舍出一点情绪来。 可是今天不一样。 舒禾还是第一次听见许嘉实这样沉郁的声音。 就好像,如果袁晨现在在他手里的话,他下一秒就能用眼神把她烧得连灰都不剩。 舒禾并不愿意吐出那样肮脏的字眼,只是揪住他的衣摆,将秀气的眉毛皱起来,语气认真又较劲。 “反正骂得很难听。” “但我看她才是不小心按了一键替换,把脑浆全部都变成柠檬汁了!” 小姑娘明明愤怒极了,却还是克制着情绪。 许嘉实握着她的手收紧了些,目光盯着前方,眸中翻涌着讥诮和不屑。 几秒后,他缓缓地把情绪压下去、呼吸放平,沉声说道:“你最近避开她,出入都跟室友一起走,不要落单。” 舒禾乖乖地应了声“好”。 许嘉实神色不明,轻轻揉着她被掐疼的那半边脸。 然后,看着小姑娘本来才平了的眉头一点一点地皱起来,像是要打个结才罢休。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怎么了?” 各方面的难过情绪都被安抚完以后,舒禾现在只剩下烦躁。 她深呼一口气,瘪着嘴说道:“我们今年的素质测评表今天才下发,明天中午之前就要交,但是明天上午又是满课的。刚才跟柠檬精闹了这么久,我都还没开始弄呢。” 对于处理惯了紧急事务的许嘉实来说,这件事倒是一点也不麻烦。 再说,他之前也做过一样的工作,现在能非常轻松地解决。 许嘉实注视着满目愁容的小姑娘,挑动了一下眉毛,声音低沉而悦耳。 “我可以帮你。” 舒禾闻言,有一瞬间的呆滞。 总觉得这话有那么一点奇怪。 不应该是“我帮你”吗? 怎么变成“我可以帮你”了呢? 舒禾反应了一会儿,抬起小脸看他,表情讷讷的。 “……帮我还要有什么条件吗?” 许嘉实将她换了个姿势抱在怀里,让她坐得高一些。 他垂下眼,目光在她水润的唇瓣上逡巡了一圈,又重新回到那双漂亮的杏眼上。 男生勾了勾唇,没说话。 但暗示的意味已经十分明显。 舒禾一瞬间就明白了。 这个人,满肚子坏水! 都到时间那么紧迫的时候了,他居然还有心思占她便宜! 舒禾略显不满地看着面前好整以暇、预备看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人。 她难得地傲娇起来,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小姑娘娇俏地扬着下巴,状似随意地狐假虎威道:“你要亲我就自己直接亲啊!干嘛还要征求我的同意。” 许嘉实看着她因紧张而变得飘忽的眼神和颤动的睫毛,心下好笑,面上却没有显露出半分。 男生干燥有力的五指穿过她柔顺的长发、抚上她的后脑,将那张红彤彤的小脸往自己面前带,凝视着她。 调整过坐姿以后,舒禾现在和许嘉实是一样的高度,她不需要抬头,就能看见他的眼睛。 窗外透进来的灯光暗下去一秒。 像是有路人走到窗边,用身影把光线挡住了。 等路人离开以后,浅橙色的光线又再次落回两人几乎相贴的脸上。 男生眼眸中的光也随着路人的脚步,闪动了一下。 像荒岛周边的海面。 那片海域常年无人问津,海面平静,只柔和地反射着点点粼光。 但在那深不可测的垂直距离之下,却有暗流汹涌的海潮,波涛起伏着。 明知道暗处危机四伏,却还是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舒禾感受着他喷洒在自己脸上的呼吸。 像是海面上吹来的,带着潮湿气味的海风。 可鼻尖里闻到的却不是海水的味道。 而是属于他身上独有的、清冽的香气。 惑人心神。 舒禾心跳后知后觉地加速起来,她终于记起来要呼吸,胸口有些急促地上下起伏着。 许嘉实微微将头侧过一个角度,让他们相触碰的鼻尖错开,然后将唇贴在她的唇上说话。 每说一个字,两人相互摩擦的唇瓣就激起一阵细密而滚烫的电流。 “不用征求同意。” “你说的。” 喑哑的嗓音被她的唇掩埋了一半。 舒禾还没来得及缓一缓精神,就感受到脑后一股温热而不容抗拒的力道,压着自己向前。 将自己的唇瓣急切地送进他嘴里。 虽然头和腰都被他的手固定着,但坐在他腿上终究没有坐在沙发上的感觉来得踏实和真切。 舒禾只好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以给自己寻求一个另外的支点。 或许是因为紧张,少女柔软的指尖蜷了又放、放了又蜷,在男生的后颈无意识地轻轻挠着。 许嘉实的情绪被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带着一路走高。 他突然放开她的唇,停下了动作,眸色深深地望着她。 舒禾正被这个热烈的稳弄得意识模糊,这下他蓦地停了,她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仍熏红着脸,懵然地望着面前的人。 下一秒。 许嘉实双手掐着她的腰,把人拎到了桌子上坐着。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舒禾心跳停顿了一拍。 她不自觉地晃动了一下垂在桌沿下的两条腿。 灵敏的第六感让她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舒禾眨动了一下眼睫,捂住嘴巴,含含糊糊地道:“好了,该工作了,不要亲了!” 许嘉实右边的眉毛向上扬了一下,没回话。 男生站起身,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的桌面上,看向她的眼神里弥漫着渴望。 舒禾承受不住他这样热烈的目光,逃避似的闭上了眼。 但脑海中还暂留着刚才眼前的画面。 腾腾的热意迅速从背后涌起,将她整个人都烧了起来,耳根透出红色。 许嘉实倾身下来,将人罩在身体之下。 他左手拉开她挡在唇前的手,引着她环上自己的腰,右手抚上她发烫的耳朵,一点一点地向她靠近。 舒禾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裤子。 此时,她两条细细的裤管中间穿插着两道许嘉实竖过来的黑裤子。 四条腿像钢琴上的黑白键,纠结缠绕在一起。 舒禾觉得羞耻,想撤回放在他腰间的手,可刚有了一点动作,就被他敏锐地察觉到。 许嘉实掌心覆着她的手背,让她温热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腰际。 触碰到的肌肤瞬间像是被星火点燃了一样,灼灼地发起烫来。 甚至觉得,她的手就这样放在他腰侧,也能感受到他搏动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 强韧而有力的,撞击着她的手心。 分不清是在将她向外赶,还是在热烈地邀请她贴得更近一点。 愣神间,许嘉实又向前进了一步。 他的额头与她相抵。 鼻息交错而缠绵。 许嘉实垂着眼,轻轻吮了一下她柔嫩的唇瓣。 像是没有感受到她的颤抖似的,他哑着嗓子,明知故问:“你刚才说什么?” 舒禾被他撩拨的浑身都软了,连声音也一起变得细而娇,带着一丝颤意。 “……我说,该工作了。” 许嘉实若有所思地“嗯”了声,嘴上的动作却没停,将她欲拒还迎的话全数堵了回去。 半晌,餍足的人终于肯放过怀里的小姑娘,漫不经心地缓缓开了口。 “不对。” 男生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指腹轻蹭过她被自己吻得殷红的唇,挑开眼尾看向她。 “你说的是——” “想亲你,不用征求同意。” …… 所谓引火上身、自讨苦吃,也不过如此。 至少许嘉实的脑子亲爽了以后,身体是只能感受到难耐的痛苦。 像是面前放了一道十足精致又诱人的甜点,甜点悠悠地散发着果酱和奶油的香气,勾引着你去品尝。 可当你闻得鼻子过了瘾、舔得舌尖过了瘾以后,又告诉你这是不能吃的,给你舔一舔就已经是天花板了。 这对于长这么大还没吃过“甜点”的许嘉实来说,简直残酷得像是上刑。 有些东西,确实是食髓知味的。 在没有尝到甜头的时候,觉得我信男可以一生食素,可一旦让舌尖尝到了那一丁点甜,就会忍不住天天念着那个滋味,然后索求更多。 许嘉实眸色幽深,闭上眼,调整了一下沉而重的呼吸。 舒禾现在也凌乱。 完全说不出话,也没力气说话。 兴奋的神经被他调动起来,所有的困意都被驱散得一干二净,只觉得心砰砰砰的跳,乐此不疲的。 两人各自缓了许久,许嘉实把舒禾送回寝室拿表格。 舒禾拿卡刷完门禁以后,用身子抵着门不让它关上,又把手里的卡递给了许嘉实。 这样一会儿下来的时候,许嘉实就能从外面给她开门,不用叫醒熟睡的宿管阿姨了。 之前编辑班级群消息时,舒禾让大家填完表以后交到自己的寝室来。 刚才虽然她困在袁晨那边,但是夏露晨和牛欣都在,应该已经帮她把表格收齐了。 舒禾轻手轻脚地回到寝室,又按着许嘉实的意思,拿了一盏节能灯、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沓表格,脚步匆匆地下了楼。 此时已经十二点半,她和许嘉实明天都有早课,必须要抓紧时间。 两人回到刚才的座位。 这次,许嘉实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他把节能灯亮起来,简单地在舒禾手机的文件里看了一下表格的统计算法,心下了然。 许嘉实把舒禾手中的表格全部拿到自己面前,揉了揉她的发顶,轻声说道:“你先睡一会儿。” 舒禾摇头:“这一个人忙不过来的,我帮你一起。” 许嘉实拿开她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帮她摆弄成一个趴着睡的姿势,又将她的脑袋按进胳膊里枕着,语气非常坚决。 “先睡。” 舒禾蔫蔫地窝了回去。 “……噢。” 其实舒禾此时还不太困,而且,耳朵里不断传来通过固体介质传播放大的纸张摩擦声,让她更加没什么睡意。 少女把眼睛从胳膊里露出来一半,悄悄地去看许嘉实。 他在工作的时候向来非常认真。 男生身姿笔挺地坐着,略微低头看向电脑屏幕,露出半边轮廓分明的侧脸和修长的脖颈。 他目光在手边的表格和面前的电脑上来回摆动,一对剑眉略微下沉,一丝不苟的专注。 以高挺的鼻梁为分界,侧边打下来的暖色调灯光将他的脸分成明暗相隔的两半。 光影交错之间,赏心悦目得像是一幅精心构思又百般修改后才完成的雕塑艺术品。 着实是女娲捏巴出来的巅峰之作。 许嘉实敲键盘的动作刻意放轻过,但在这样静谧的夜里,听着仍旧十分清晰。 可是,伴随着这样的画面,舒禾却无端地觉得悦耳。 这么盯了一会儿,她逐渐酝酿起一些困意,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十分钟以后叫……”,就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睡了过去。 许嘉实闻声,偏过头去,眼神不自觉地变得柔和了许多。 小姑娘是真的累坏了。 连话都还没说全就先睡着了。 许嘉实不禁哑然,俯身在她露出来的耳朵上轻吻了一下,低低道:“晚安。” 舒禾还没有完全进入熟睡状态,略微留存了一丝意识,那沉越的声线钻入耳中的时候,她听得朦胧却清晰,埋在胳膊下面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大约是那句“晚安”太过温柔悱恻,舒禾做了一个蜜糖一样的甜梦。 或许还有点春色的意味。 梦境里,她和许嘉实回到了孩提时期,一起玩小区公园里的滑滑梯。 滑梯有一个成年男人那么高,从上到下的路径打了三个旋儿,转得小朋友们晕乎乎。 舒禾刚滑完一程,稳住了自己混乱的脚步,在滑梯底下冲许嘉实招手,让他快点滑下来。 然而,当许嘉实的身体从滑梯里露出来的时候,本该跟她差不多大小的小屁孩却已经变成了现在这幅高大挺拔的少年模样。 少年从滑梯的尾端站了起来,抱小孩儿似的单手将她抱在怀里,走到一旁的长椅上坐着。 他大手抚上她的脸,眼见就要吻下来。 舒禾寻思着自己还是一个身高不到人家一半的小屁孩,这种成年人的事情她是做不得的,于是慌慌忙忙地推开他。 可是许嘉实根本不理,不由分说地吻了下来。 接吻的过程十分写实,简直可以称作身临其境,完美地复刻了她平时和许嘉实接吻的场景。 等到面红耳赤的舒禾小朋友终于被许嘉实放开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成年人。 还在心里安慰自己说,成年人是可以接吻的。 …… 这都是什么鬼。 舒禾意识迷迷蒙蒙地回笼,缓缓清醒过来。 右边的手臂被压得全部麻了,完全不由自己操控,舒禾只好用左手摆弄了一下。 然后觉得有一点疼,又放开了。 许嘉实见人醒了,微微侧过脸来,蜻蜓点水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问道:“再睡会儿?” 舒禾本来是已经缓过来了的。 但是,刚才面前突然出现了许嘉实那张帅到惨绝人寰的脸,她又有一瞬间的茫然。 尤其是,帅到惨绝人寰的脸还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 让她一下子分不清现在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伴随着那一触即分的温润触感而来的,是刚才梦境里那个绵长而湿热的吻。 那个梦太真切了,以至舒禾现在想到的时候,感受还是非常强烈。 心跳加速、血脉喷张。 脸几乎是瞬间就红了一大片。 舒禾向来是很容易害羞的,这点许嘉实非常清楚,也喜欢得要命。 但是,现在他也没做什么,而且身边并没有人在看他们,只是亲了一下她就红成这样,肯定是不正常的。 许嘉实身体向后仰,左右动了动僵硬的脖子。 他抱着臂,侧首看她,略微思忖了一会儿,问道:“梦见我了?” 舒禾:“……” 舒禾大口呼吸了几下,用手捂住发烫的脸,垂下眼帘躲避他的视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却非常没有底气。 “没有啊!” “我没有做梦。” “只是觉得太热了……” 许嘉实轻轻“啧”了声,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一点一点地向她逼近,声音极富有磁性。 “梦见我什么了?” 男人。 淡定和高冷都是表象。 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坏透了! 舒禾是不可能把梦的内容告诉许嘉实的。 就算他联想到了更加过分的方面,她也是不可能告诉他实情的! 于是,小姑娘“噌”的一下站起来,慌慌张张地逃去了桌子对面那张沙发上,满脸警惕地盯着对面。 那模样,就差在胸前挂上一块写着“你别过来不然你可能没事但是我一定会死”的牌子。 惨烈而又悲壮。 许嘉实轻笑,并没有打算跟她追根究底。 他双手十指相扣,略微转动了一下手腕,又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 聚精会神的模样。 好像是个铁打的人。 上个学年,许嘉实隔三差五地就要熬夜工作,即便不工作,他也会在空荡的校园里练滑板到这个点,然后第二天早上七点多再爬起来上课。 他居然都不会觉得累,甚至连哈欠都不打一个。 像是不需要睡眠一样。 舒禾占据着良好的地理位置,双手托着下巴,歪着头观察了他一会儿,眼睛一眨不眨的。 发现他居然没有黑眼圈。 舒禾的脑子像在搜索频道的老式电视机一样,呈现出了一片黑白相间的雪花噪点。 过了一会儿,电视机突然搜到了频道,噪点和杂音一起消失。 整片4:3的屏幕上只剩下两个白底的黑色大字—— 肾好。 是自己上次在问他“经常熬夜为什么没有黑眼圈”的时候,他给出的回答。 舒禾这回的第一反应倒不是害羞了。 而是觉得,就算肾好也不能天天这么折腾。 她看了一眼手机,发现自己刚才睡了足有一个多小时,顿时觉得非常对不起他。 说好要一起帮忙的,又让他一个人在这里耗肾。 …… 舒禾赶紧站起身,重新回到许嘉实身边坐着。 她把头凑到桌子前,扫了一眼堆叠整齐的表格和清爽干净的excel表,问道:“你做到哪啦?我能帮上什么吗?” 许嘉实一边操作着电脑,一边说道:“快好了。” 舒禾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快好了?” 她本来预计两个人一起都要做三个小时的活儿,他一个人做了一个小时多一点,就快好了? 许嘉实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然后,舒禾见他在excel里输入了一串英文公式,按下enter键,又用快捷键来回切换着word和excel,再加上一通触控板的操作,没过十分钟就停了下来。 许嘉实食指和中指的指尖轻抵着触控板,将滚动条向下拉,给舒禾看了一眼被填满的数据。 “好了。” 舒禾看了一眼表格,又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情不自禁地在静音状态下给他鼓了个掌。 还傻乎乎地赞叹了一句。 舒禾:“哇哦!你是怎么做到的?” 许嘉实:“……” 半晌,许嘉实把她还举在胸前的双手扒拉下来,将电脑向外推了推,跟她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先把前几张的打分基本情况浏览一下,可以大致看出哪几个人是优等、哪级个人是合格,然后把没给他们打相应等第的数量记录下来,简化统计流程。” “统计完以后,用excel函数公式自动计算,然后复制进最终需要的word里面。” 舒禾点进单元格里仔细查看了一下公式,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觉得脑子真是一个好东西。 可惜开会的时候,大家都一本正经地听着导员讲算法和流程,思维已经固化了,只知道可以用计算器帮助计算,不知道还能利用软件里的函数做跳板。 这样一来,不仅这个表格顺利地完成了,也为她做下一个表格开拓了思路,简直是事半功倍。 舒禾星星眼看着许嘉实,真诚地夸赞道:“你好厉害呀!” 许嘉实闻言,沉默了一下。 半晌,决定实话实说。 “这个操作很简单,也很容易想到。” “我不厉害。” 他语气平静。 “是你们太弱。” 第58章 存二十八颗心 除了提前完成工作以外,舒禾还在表格里收获了一个意外之喜。 她愿意承认自己是斤斤计较和小心眼,怎么样都好,总之,在看见那个数据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难以掩饰的开心。 ——袁晨的测评分比她低了整整7分有余,最终只拿到了良好等第。 这个测评表完全是班里的同学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写的,分数也是去高去低后取平均值。 袁晨做了班里一年的团支书,按理来说,分数至少应该排在前五才对,可她居然排到了班里第八。 这是极少见的情况。 群众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 袁晨工作上不够认真负责的态度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而且舒禾拿到了第一。 这说明她过去一年的辛苦付出都被大家看见且认可了! 一番对比和拉踩之后,当事人就是非常解气。 舒禾一双笑眼弯起来,走路的时候一蹦一跳的,简直把“欢脱”二字在身上写了个满。 许嘉实看着面前幼稚巴拉的小朋友,也忍不住勾了勾唇。 直蹦跶到宿舍楼下,舒禾终于觉得有点累了。 她双手环住许嘉实的腰,声音有些倦倦的可爱。 “已经好晚啦,你也赶紧回去睡吧。” 许嘉实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把手里的东西都放进她怀里,又在她额角亲了一下。 “上去吧。” 舒禾迟钝地应了声“好”,站到路缘石上,仰起头在他唇角也亲了一下,小声说道:“晚安。” —— 素质分统计的工作比上一项素质测评更加复杂,但有了许嘉实“不厉害”的神仙经验传授,“太弱”的舒禾非常顺利且独立高效地把它完成得很好。 袁晨那天也是过分激动了,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即便当场跟舒禾彻底撕破脸,接下来的表格和证明材料也还是得交到舒禾手里。 奖学金是大事,她怕舒禾蓄意报复,于是非常谨慎,不仅亲自跑了一趟学院楼、去导员那单独交表,还不放心地把所有文件都复印了一份放在室友那里,谨防被人做手脚。 不过,得到了全班同学肯定的光荣班长舒禾才懒得和袁晨一个手下败将计较这些,见她没把材料交过来,还公事公办地在班群里艾特了她一下,提醒她中午之前交不过来的话,就得自己跑一趟学院楼了。 袁晨做足了手头上的防反杀准备,此时底气很足,说话的语气非常冲。 【晨光:要你说?】 袁晨向来就是狂躁的暴脾气,这话一出来,即使隔着手机屏幕,都能让人脑子里立即浮现出她那张冲冠眦裂的脸。 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牛欣都想冲到袁晨寝室里去抓人来打。 舒禾按住愤怒的小牛,深呼吸了一下。 论骂人,她肯定是骂不过袁晨的。 那她还不能在别的地方给她找点气受了? 舒禾重新把手机解锁,行云流水地把袁晨群管理员的身份给卸了,顺便开启了全员禁言。 一顿操作比德芙还丝滑。 意思也很明显了。 我是群主,我不仅要撤你管理员,还不让你说话。 但是我开的是全员禁言,你又不能说我针对你。 牛欣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爆发出了一阵笑。 倒是夏露晨,有些忧心忡忡地问道:“可是群管理员不是应该给班干部的吗?现在把她撤掉了,会不会不好呀?” 舒禾当然也有自己的考虑。 她摆了摆手,说道:“没关系的,我们先吃饭。” 舒禾慢吞吞地把外卖解决,又把素质分统计表送去学院楼以后,才再次拿起了手机,一条龙地把其他几个班干部的管理员身份都除掉,换上了新的一批班委。 在把班群转让给赵姝曼之前,她编辑了一条群消息发出去。 【一团小光:刚才我已经把素质分统计表送到导员手上了,属于上一届班团干部的工作也就到此结束啦!接下来,我会把班群转交给新的班长赵姝曼,感谢大家对我和其他班干部们过去一年里的配合,谢谢大家!】 赵姝曼成为群主以后,关闭了全员禁言,然后带头发了一句“舒禾辛苦啦!/爱心”。 接着,其他同学也都纷纷编辑了一条类似的消息发出去。 甚至还有几个特别贴心的小天使,叫舒禾卸任以后好好休息、少熬夜、希望她这么可爱的人以后会越来越好等等。 看得舒禾鼻子酸酸的。 好像什么大型送别现场一样。 她回复了一个“谢谢”的小熊表情包。 让小熊代替她向大家鞠了个躬。 这边班群里一派其乐融融、上和下睦的场景。 另一边的袁晨却连嘴都要气歪了。 明明她也帮班里做了很多事。 怎么就没一个人发条消息感谢她的付出? 舒禾就会收买人心! 而且,她最先撤自己的管理员,还隔了一个多小时才撤别人,显然是故意来恶心她的。 袁晨越想越气。 她双手握拳,指甲深深馅进肉里,整个人都因为愤怒而发着颤。 袁晨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的怒火,却又在一周后、奖学金名额正式公布的时候,忍无可忍了。 ——国奖的名单公布里居然没有她! 甚至连校级奖学金都没轮上! 这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 首先,申报国奖的第一个条件是专业成绩达到前3%。 而袁晨是上一学年的专业第一。 达到成绩标准以后,再按照素质分的高低进行排序。 而她给自己算出来的素质分是87.5分。 虽然说上位圈的几个同学素质分相差的并不多,但她多方打听下来,也确认了自己确实是所有人里分数最高的,比最后一名多出了5.5分。 既然她两项标准都是第一,怎么可能没评上国奖? 绝对是有人动了手脚! 袁晨立马出门去找老师核查。 刘丽敏也是没想到,袁晨居然连招呼都不提前打一声,就在周六的时候直接找到了她的导师宿舍来。 而且怒气冲冲的。 刘丽敏扶着门框,略微仰起头看着袁晨,问道:“你是不是来问奖学金的事儿?” 袁晨非常急切,手上不断地做着紧张的揉捏动作,一对眉毛皱得死紧。 “是的,刘老师,您也觉得我的评级不对吧?我明明成绩和素质分都是第一,怎么可能不在国奖名单里呢!而且连校级都没有。我怎么可能只是一个院级啊!!” 刘丽敏资历老,倒也不是第一次见袁晨这种情况。 像她这样心气高的学生,就是缺少现实的毒打。 她不急不缓地扫了袁晨一眼,说道:“我知道你心急,但是,在非工作时间来找老师要提前打招呼,这点规矩你都遵守不了?” 袁晨赶忙连连道歉:“刘老师,对不起啊!您也知道我现在正着急,我就是这个性格……” 刘丽敏侧开身给袁晨让路,示意她进房间。 她关上门,坐到书桌前,打开了笔记本电脑,语气十分严肃。 “就是你这个性格,害得你拿不到国奖。” 袁晨愣了一下,弯着腰去看电脑里的表格。 见里面是由自己名字打头的数据,她刚平复下来了一点的情绪再次变得高昂。 袁晨急得不停跺脚,一根手指点着电脑屏幕,语气都在颤:“刘老师,我确实是第一啊!怎么名单里就没有我啊!是不是搞错了啊!” 刘丽敏被她这个急躁且没有自知之明的态度搞得也不太高兴。 她将右腿叠在左腿上,微微侧过身,尽量平静地看着她。 “按你自己算的素质分,确实是综合排名第一,但是你看到备注里的红字没有?” 袁晨急忙再次躬下身,去看表格倒数第二列里的备注。 ——该学生本学年的学生工作评定应改为合格,加分有误,10→4。 把袁晨给自己算的加在团支书里的10分直接变成了4分。 最右边的“最终得分”一栏里,她给自己算出来的87.5分被更正为81.5分。 不多不少,恰好比国奖的最后一个名额低了0.5分。 多么气人!! 袁晨几乎要气哭了。 她一边觉得难以置信,一边又觉得委屈,跟刘丽敏说话的语气几乎变成了质问。 “为什么啊!我就算学生工作做得不够好,至少也应该给我一个良好的7分啊!为什么是4分啊!” “我过去的一年里累死累活就拿了4个素质分,然后和国奖失之交臂,我可是专业成绩第一啊!!” 刘丽敏瞥了她一眼。 即使隔着厚厚的眼镜片,那凌厉的眼神也没有丝毫受到影响。 袁晨就是再急再不满,也只能先闭嘴。 刘丽敏指节扣了扣木质的桌面,发出“哐哐”两声响,面色沉下来,十足威严。 “你扪心自问一下,你配得上你说的‘累死累活’四个字吗?” 袁晨一时说不出话。 刘丽敏掀了掀眼皮,继续教育她。 “你当每次你们工作和组织班会的时候,我们派过去巡查的导助都是玩玩而已的?” “你自己做了些什么事,你当我全都不知道?” “你但凡稍微长点脑子,就知道我能给你4分而不是0分,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 袁晨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却又怕刘丽敏甩出更加凶厉的言辞来反驳她。 刘丽敏说着说着,自己也有些生气,干脆把头撇向窗边,懒得看她。 “我一开始就知道你和舒禾会有矛盾,但是,一个是我没想到她这么能忍,到现在才跟你把矛盾激化,第二个是我也没想到你能做得那么过分。” “既然你根本就不想做学生工作,那你当时为什么要上去竞选呢?” 刘丽敏又转回来,不解地望向袁晨,显然对她的表现失望极了。 “竞选词说得好听,真到了有什么事需要你的时候,你又躲得比谁都快。就这样你还指望着加分?” “袁晨,不是说你学习成绩好就一切都好了,学习之前,你得先学会做人。” 袁晨听她这番话,真的是有被气到。 学生的本职工作不就是搞学习吗? 弄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加分有什么用! 甚至居然还因为这个克扣她的奖学金! 她连呼吸都变急了许多,胸脯上下起伏着,挂上一幅冷嘲热讽的笑。 “是舒禾来您这里告我的状了吧!您看,我拿不到国奖,让出了一个名额,她就刚好顶上了。打得多么好的一手算盘啊!还让您也为她说话!” “呵。我也是服了。” 刘丽敏觉得袁晨有时候确实是不可理喻。 都快把她一向健康的身体气出高血压来了。 刘丽敏双手抱胸,无语地看着面前火冒三丈的人,又用下巴给她指了指衣柜上的镜子。 “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像什么样子。” 袁晨眼睛都气红了,听到刘丽敏这句话,一下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刘丽敏:“……” 她强迫自己把语气放缓和了些。 “舒禾本来就是专业第三,你不下去她也能拿国奖,而且人家也没来告你的状。是你的室友,看见你那天欺负舒禾。” “也不知道你把人家欺负成什么样了,你的三个新室友连自己的导员都不去找,专门来我这里,求我给你再换个宿舍。” 刘丽敏抽了两张纸巾给她。 “袁晨,你已经成年了,不要总是这么幼稚行不行?” “成年人要学会管理自己的情绪,要学会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袁晨撕心裂肺地哭了一会儿,还没死心,继续追问:“那我至少也是校级啊?怎么还降了一等?” 刘丽敏扶了扶额。 “上回入党的时候,因为同一件事挂的通报批评你忘了?处分了,奖学金要降一级。” “要是你表现好还好说,但是你最后又惹出这种事情来,你让我怎么给你搞?” “你说说你自己,怎么就学不会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 …… 舒禾收到奖学金公示表格的时候,正好正和许嘉实在餐厅里排队买饭。 她原本以为自己拿个校级的就已经封顶了,压根儿没想到居然能拿到国奖。 开心得她不顾场合地当场抱住了面前的男生。 许嘉实无奈极了,想赶紧把她缠在自己身上的手扒拉下来,小姑娘却像只八爪鱼一样吸在了他身上,边吸还边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我好快乐啊!”。 …… 干脆就由着她闹了。 没想到,这么一闹,居然还又闹出了点风波。 两人一起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儿后,许嘉实才把舒禾送回寝室。 今天是周六,下午没有课,大家都不急着午休,路上的行人不少。 而且,有一大部分人都在看着舒禾和许嘉实。 眼神还不太对劲。 像是冒出了粉红色的泡泡。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舒禾这下学聪明了。 她拉着许嘉实在路边停下来,直接拿出手机,翻起表白君的空间来。 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已经有了三条关于她和许嘉实的说说。 第一条就是刚才,她树懒似的抱着许嘉实的近景高清大图。 第二条是不知道哪只跟她一起练车和考科目二的幸运鹅,在任启扬出现的那天、许嘉实单手抱住她的时候,和她考完科目二后、骑腰抱住许嘉实的时候,用相机把这两个画面都记录了下来。 第三条是前两条里的三张图片的整合。 也是转赞评最多、热度最高的一条。 说说底下横七竖八地冒出来各式各样的评论。 【拜拜了您嘞:我草我草我草我草我人没了】 【肖申克的舅母:淦,缘分天空怎么会这么好嗑啊!】 【莪の殇丶妳吥嬞:吥愧sh1大佬.】 【沩妳丶婳地爲牢:侽哊力爆棚.】 【深塰丶魚吥怕黒:加莪q秒赞.】 【脚气攻心:???这条是被什么傻逼组织盯上了?】 【我在草里吗:啊啊啊啊骑腰抱我可以啊啊啊啊】 【整一呼噜锅包又:妈的,单手抱阿伟立刻给我死!】 【已经十分钟没吃了:呜呜呜呜我不许再吃了,我也要男朋友单手抱】 【哈哈哈哈鹅鹅鹅:众所周知,大佬和小甜妹的楼底下分为白日做梦区和白日宣淫区。】 【对方正在偷人:淫淫淫淫淫淫淫!】 【美少女壮士:狗子们,好好生活,反正该死的一个也不会少。】 …… 舒禾现在都不知道应该先为自己哭一哭还是应该先跟着沙雕网友笑一笑了。 她紧张兮兮地抬头去看许嘉实的表情。 果不其然。 没什么表情。 舒禾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傻不拉几地憋出了一句:“……哇哦。” 许嘉实:“……” 许嘉实面色不变,抬了抬手腕,拿过舒禾手上的手机,然后左右滑动着那三张照片,仔细观察了一番后,嘴角露出了一丝迷之勾起。 然后,那白皙修长的指尖长按屏幕,把图片保存了下来。 又无比自然的,用她的微信发给了他。 舒禾:“???” …… 本来舒禾还以为这次表白墙的热度会像以往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退。 但没想到,这几张图片硬生生地从静态演变成了动态,阵地也从空间转移到了短视频平台。 掀起了一股热潮。 不知道是学校里哪个隐藏的大网红带的头,在哼唧短视频上发起了一个叫做“单手抱挑战”的活动。 参与挑战成功的情侣还能获得小奖品。 虽然小奖品没什么吸引力,但这确实是给广大情侣们提供了一个明目张胆地秀恩爱的平台。 热度非常之高。 甚至连两个男生或者两个女生的组合都会来凑凑热闹。 本来这也没什么。 虽然舒禾和许嘉实是挑战活动的灵感来源,但不断涌出的视频让吃瓜群众把聚焦在他们身上的目光都分散开来了。 坏就坏在,这个哼唧短视频的受众群体覆盖各个年龄层,而且有一个“同城”功能,会优先推送同城的热门视频。 而每对发视频参与挑战的情侣,又都会在正式开始挑战之前,放上一张舒禾和许嘉实被偷拍的那张图当做片头。 这就有点恐怖了。 因为胡华静最近也迷上了刷哼唧。 …… 舒禾本来预备这个周末不回家、先避避风头的,但是上个月,许嘉实帮她和吴成亮医生约了这周六下午给小光做绝育的手术。 她不回去还不行。 舒禾心虚的要命,飞快地吃完晚饭,逃也似的回到房间。 胡华静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往沙发上一躺,刷起了哼唧。 十分钟后。 胡华静几乎是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刚洗好碗,从厨房出来的舒廉一头雾水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胡华静把视频滑回去,在第一秒的时候按下暂停键,把那个画面放到舒廉跟前。 “你看,这是不是我们女儿?” 毕竟是偷拍,画面放大了太多倍,比较模糊,加上舒禾又是以这样的姿势背对着镜头的,不太容易辨认。 胡华静是以女人的直觉做出的判断。 舒廉就更加理性一些。 他把目光落到视频左下角的位置标签,表情若有所思:“在c大发布的。” 又过了一会儿。 舒廉肯定地说道:“不能肯定是不是我们女儿,但这个男生好像是那个过敏小子。” …… 胡华静深以为然。 两人相携来到了舒禾的卧室门口。 舒禾听到步步紧近的脚步声和声声要命的敲门响,“唰”的一声,把自己从头到脚地裹进了被子里。传出来的声音被棉絮挡住,有些含糊。 “您敲打的房门暂时无法接通,请明天再敲!” 胡华静和舒廉无语地对视了一眼。 知女莫若母。 结合舒禾今天反常的表现来看,这照片上的女孩十有八/九就是自家女儿。 胡华静直接把门开了进去。 舒禾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她看着门口面色阴沉的爸爸妈妈,觉得头皮都在发麻。 舒禾把自己的上半身从被子里钻出来,皱着眉说道:“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呀,我不就谈个恋爱吗……” 胡华静瞥她一眼,语气凉飕飕的:“你不是说你们很单纯的吗?” 舒禾回忆了一下,觉得自己确实是说过这句话。 但那还是过年的时候的事。 那时候他们确实还很单纯。 但是,现在。 或许,可能,大概……有那么一点儿点儿的狂野? 这话不好回。 舒禾很聪明地和胡华静打起了太极。 她反问:“光是抱一下就不单纯了吗?” 胡华静一时被噎的说不出话。 但灵敏的第六感让她嗅出了异样。 胡华静抱胸靠在门边,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俯视着床上表情十分紧张的人,预备给她展示一手什么叫做姜还是老的辣。 她掀开眼皮,话锋犀利:“你们在公共场合都举止那么亲密了,那你在他家的时候,两个人得乱成什么样?” 做贼心虚的舒禾闻言,顿时慌了,条件反射地快速回答:“妈妈你别瞎说啊!自从上次在他家撞到他爸爸妈妈以后,我就再也没去过了!” 讨伐者胡华静和旁观者舒廉的脸色顿时齐齐黑了下来。 盯着舒禾的眼神就像是教室后门小窗外来没收手机的教导主任一样。 现在就是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舒禾汗毛都立了起来,觉得自己离窒息而死就差了一个指甲盖那么点儿的距离。 她想辩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毕竟,她当时不仅见到了许嘉实的爸爸妈妈,甚至还在她妈妈的照顾之下,在人家家里洗了个慢悠悠的澡。 借来穿的衣服都是前不久才还回去的。 …… 胡华静和舒廉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怎样的心情。 明明两个人向来是很开明的家长,但是一旦想到自己养了快二十年的闺女突然就跟别人比跟自己还亲了,总会多少有些不爽。 就还挺奇妙的。 胡华静撇了下嘴,语气非常酸:“哦,都私自见过家长了啊!” 舒禾欲哭无泪,下意识地想反驳一句“你们不是也已经见过他了吗”。 但这话过了一下脑子,在喉咙里打了圈小转,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舒禾烦闷地抓了一把柔软的棉被,嘀嘀咕咕的说道:“妈妈,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是老阴阳人了。” 胡华静愣了一秒才听明白她在说什么,疑惑地转头回去问舒廉:“什么叫阴阳人?” 舒廉一脸懵逼地摇头:“不知道啊。” 舒禾干咳了一声,伸手拍了拍盖在腿上的被子,听起来有点一惊一乍的,简直称得上掷地有声。 “阴阳!” “……是我国古代朴素而伟大的哲学。” “老阴阳人!” “就是指积累了从古至今所有的哲学智慧于一身的智者。” 舒禾从容不迫地换了口气,语气笃定。 “妈妈,我刚刚在夸您睿智。” 胡华静:“……” 舒廉:“……” 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女儿怎么刚刚还蛮正常的但是现在突然就变成了一个神经病”的眼神。 舒廉赶紧拉着胡华静往外走,边走边转过头来交代舒禾:“明天带小光做完手术回家的时候,把你那个小男朋友也带回家里来给我们检查检查。” 舒禾:“?” 有什么好检查的。 好端端的,怎么还搞起了黄色。 舒禾还没来得及向舒廉表达自己的惊诧之情,房间门就被一道残暴的力量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舒禾上回从e市带回来的那串只卖九块九毛八的猫咪风铃叮铃哐啷地左右摇摆着响。 叫得人脑壳痛。 舒禾爬到床尾,一把捞起蹲在地上静默观战、一声不吭又看起来傻不愣登的小光。 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撸了撸小光后颈的毛,双目无神地盯着墙面发呆:“小光,你说我该怎么办呀?” 半晌。 少女撸狗的纤纤素手停顿了一下,目光也重新有了焦距,语气坚定。 “那我只能……” “割以永治了!” …… 正在洗热水澡的许嘉实忽然起了满身透心凉心飞扬的鸡皮疙瘩。 感受到了一股莫名其妙。 —— 想了整整一个晚上,舒禾还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许嘉实说要带他回去见爸妈这件事。 场面会有多尴尬是舒禾能料到的。 毕竟上回她也被迫见过了陈笑和许新言。 更何况,舒廉和胡华静还跟陈笑和许新言不同。 他们两个太能讲了。 即使什么准备都不做,站到讲台上也能滔滔不绝地给学生叭叭两个小时还不允许人反驳的那种口才。 她和许嘉实才谈了一年多的恋爱不说,年纪也都还小,离结婚还远着呢。 现在就正经地提见家长话,好像无论怎么开口,都觉得太过突兀了。 舒禾心里藏了事,导致她整个去宠物店的路上都是一幅忧心忡忡的模样。 许嘉实误以为她是心疼小光,还南辕北辙地安慰了几句。 可是舒禾压根儿一点也没听进去他的话,只是十分敷衍地点着头。 许嘉实见她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也就不再说话了。 直到两人在一片寂静中到达宠物店,舒禾才终于回了神,连哄带骗地把小光带进了手术室。 然后看见了小光绝望的眼神。 总觉得,她能透过了小光此时的状态,看到一会儿的许嘉实。 …… 从手术室出来后,吴成亮拍了拍第无数次走神的舒禾,嘱咐道:“手术完成后的4到6小时内不要给狗狗进食,4到6小时之后可以投喂一些流食。公狗做绝育后的禁忌不多,但是一旦出现异常的话,一定要记得及时联系我。” 舒禾点头,后知后觉地打开备忘录,把注意事项都记下了。 和吴成亮道谢又道别后,她才总算预备向许嘉实开口。 舒禾抱着小光坐进副驾驶,系上安全带,又把目光转向身边的人。 男生像是早就料到她有话要说,此时也不急着发动车子,有些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微微侧着头看她,面部的轮廓深邃而精致。 舒禾下意识地为美色吞了吞口水,扭扭捏捏地说道:“我爸爸妈妈晚上想请你去家里一起吃个饭……” 许嘉实看舒禾那一脸纠结的小模样就知道她这是被逼无奈之举,答应得出乎意料的爽快:“嗯。” 恰好最近中秋节刚过,许嘉实在回去的路上顺道买了几提礼盒装的月饼和两瓶包装精美的葡萄酒,带过去当做客礼。 本来还应该回去换一身更正式一点的衣服的,但是吴成亮的宠物医院离家远,两人到达千澜广场附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 他不好让舒父舒母久等,干脆就穿着现在的这一身直接过去了。 白色宽松大印花t恤配哑光料质的黑色防风运动裤,背后还背了一只大logo的斜挎运动包。 这样的穿着加上男生那副衣架子一样的身材和偏冷硬的面部表情,简直把一个酷盖的“酷”字展现得淋漓尽致。 虽然不适合见家长这种重要的场合,但好歹看起来干净又清爽,也算是洋溢着青春和蓬勃的朝气了。 许嘉实把车停在小区门口,跟舒禾一起走进去。 在这段不长不短的路上,真正该紧张的人双手提着四个礼盒袋,脸上的表情淡定到不能再淡定,反倒是本该淡定的舒禾,简直紧张到不能再紧张。 她抿着唇,一对秀眉不自觉地皱起来,每走几步就要给许嘉实科普一个关于自己爸爸妈妈习惯和喜好的小知识,生怕他哪做得不对,让他们挑出些错来。 虽然她也知道许嘉实几乎是让人挑不出错的。 两人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舒禾紧张到连家门密码都输错了两次,最后还是舒廉来给他们开的门。 因为再三嘱咐了女儿要把男朋友带回家来看看,胡华静今天特地按照许嘉实的口味烧了一桌子菜。 这时,大门刚被打开,餐厅里就有缕缕饭菜的香气飘了过来。 舒禾家的户型和许嘉实家差不多,但装修风格却和许嘉实家里完全相反。 眼前的客厅以白和暖黄为主色调,家具的摆设密集而整齐,天花板上垂下一盏华美的水晶吊灯,把整个屋子都照得亮堂堂的。 虽然没有什么绿色植物,但桌上都放着许多五花八门的陶瓷花瓶,里面插着精心挑配过的低饱和色的干花,电视柜的边缘还放了一个胖乎乎的透明鱼缸,里面有水草、砂石和大红的小金鱼在游荡。 许嘉实不动声色地收回眼神,把鸭舌帽摘掉,礼貌地向舒廉躬身问好,又把手上的东西交给他。 这么客气谦逊的样子,倒是搞得昨天气势恢宏的舒廉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舒廉把几个礼盒放到客厅的电视柜旁,招呼他进门:“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舒禾从鞋柜里给许嘉实拿了一双新的男士拖鞋出来,许嘉实换好以后,站起身来,掌心微弓,指尖轻轻抵着她的后腰,带着脚步发颤的小姑娘走进去。 虽然许嘉实自己也紧张,但是面上并不表现出分毫,反而俯下身,在舒禾耳边低声道:“对我有点信心。” 他的声音镇定,有股奇异的力量。 让舒禾瞬间平静了一些。 胡华静从厨房里端着最后一道菜出来,瞄了一眼不知道在窃窃私语些什么的小情侣,对着许嘉实说道:“小许是吧,先过来坐,马上就吃饭了。” 四人于是在餐桌边落座。 面前的餐桌上摆了一人一份的全套白瓷餐具,舒禾的脚边还趴了一只意识仍滞留在手术台上、绝望到茶饭不思的狗子。 舒禾和小光沉默地对视几秒,最终受不住他脸上那幅像是被全世界背叛了的悲戚之表情,忍不住弯下腰去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安慰道:“不要不开心啦!你要知道,姐姐这么做也是为了你的健康和幸福。” 小光:“?” 我踏马还能性/福??? …… 小光能听懂人话,但舒禾听不懂狗语。 她自顾自地说完以后,又重新去卫生间里洗了个手。 舒禾从洗手池边上摆着的小绿瓶里挤了一些洗手液出来,双手交叠着搓,打出洁白而绵密的泡沫,一点一点洗着,边洗边听着餐厅里隐隐约约传来的谈话声。 胡华静的喋喋不休,舒廉的偶尔补充,和许嘉实一句一句简单不拖沓的回复。 问完年龄问专业,问完专业问成绩,问完成绩问学生工作。 c市政法大学中文系的连理双枝。 不愧是你们。 舒禾赶紧加速洗完了手,回到饭桌上。 她不太自然地笑了一下,拿起手边的芒果汁,给每个人的玻璃杯里都倒了一些,说道:“爸爸妈妈,我们先吃饭吧,吃完饭再查/水表。” 胡华静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说话怎么还夹枪带棒的呢,爸爸妈妈这是在关心你们,什么叫查/水表。” 舒禾深呼一口气,重新措了措辞。 “爸爸妈妈,我们先吃饭吧,吃完再关心慰问许同志。” 胡华静闻言,忍不住皱了下眉。 “什么年代了,还同志同志的,妈妈在你眼里有那么古板吗?” 舒禾:“……” 舒禾觉得今天的胡华静非常不正常。 她伸出筷子,给胡华静和舒廉一人夹了几块五香牛肉片,小声哔哔:“妈妈,你好难搞。” 胡华静:“……” 胡华静一口闷气郁结于胸,呼吸都变急促了许多。 舒廉见母女俩少见地又开始辩论起来,赶紧伸出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又用下巴指了指那盘切得薄如蝉翼的凉拌拍黄瓜,出来打了个圆场。 “好了好了,快尝尝你妈的刀功。” 这话听着像是要切掉她的嘴。 舒禾唇瓣翕合几下,根本说不出话。 半晌,她稳定了一下心神,十分委婉地说道:“爸爸,我记得您是一名光荣的文学教授。” 舒廉:“……” 胡华静简直要被这个杠精小妮子气得当场昏过去,她一个眼刀横扫了过来:“从现在开始,你给我闭嘴。我们大人说话,没有你小孩子插嘴的份。” 哦。 舒禾算是看出来了。 舒廉和胡华静其实比她还紧张。 她悄悄把左手伸到桌子底下,给许嘉实比了个大拇指。 气场够强的,哥。 许嘉实:“……” 许嘉实给她乱七八糟地夹了几筷子菜,侧过头,低低道:“先吃饭。” 许嘉实不愧是本场最淡定mvp,长时间混迹学生会各人精之中积攒出来的经历也不是白给的。 舒禾沉默地听着他逻辑清晰、有条不紊又毫不拖泥带水地回答完了连理双枝抛出来大大小小的问题,跟他们进行了一场还算畅快的谈话。 一顿心惊肉跳的晚餐总算是有惊无险地结束了。 胡华静和舒廉一个去厨房切水果,一个回去了卧室。 舒禾估摸着舒廉是要去给许嘉实包个红包。 客厅里一下子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舒禾拉着许嘉实在沙发上坐。 怕厨房的门没关、胡华静会听到两个人讲的小话,舒禾把声音压得很低。 她揪了一下许嘉实的衣摆,有些歉疚地说道:“今天这一顿饭,你是不是把一年的话都说完啦?辛苦你了……” 许嘉实掌心覆上她的手背,轻轻捏了一下。 “没事,你爸妈和别人不一样。” 舒禾抬起小脸,唇角向上扬起,对他甜甜地笑了一下,露出一排小巧洁白的贝齿。 两人单独待了没多久,舒廉就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手里果然拿着一个印着烫金大字的红包。 他把红包递给许嘉实,说道:“小许,第一次来家里,我和舒禾妈妈也没给你准备什么见面礼,所以包个红包给你。” 许嘉实点头道谢,大大方方地收下了。 恰好这时胡华静也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拼盘,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舒廉挨着舒禾坐下,胡华静就坐在了许嘉实旁边,顺便伸手把他摆在沙发上的那只挡路的斜挎包拿开。 居然还挺沉的。 胡华静随口问了一句:“包里装了什么呀?这么重。” 许嘉实答:“是滑板桥。” 见胡华静不太明白的样子,许嘉实微微站起身,长臂越过她,把包拿过来,又拉开拉链,拿出了里面的那座金属质滑板桥。 斜挎包的容量并不大,滑板桥的构造恰好能卡进包里。 这会儿,许嘉实手法随意地把它取出来的时候,有一盒什么东西跟着掉了出来。 舒禾条件反射地弯下腰去捡,正预备帮他把东西塞回包里,在看见那陌生又熟悉的包装以后,登时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在原地。 银色外表。 正面印着“jissbon”和“zero”的字样。 盒子的右上角还耀武扬威地反着华丽水晶灯发出的光。 仿佛正对着舒禾说:“看我多么闪亮,快点摇了我叭! …… 舒禾当场就感受到自己年轻的生命有那么几秒钟美丽的静止。 第59章 存二十九颗心 舒廉和胡华静也算是计生用品的老用户了。 为了支持国家、政策严防死守,他们还曾经在生完舒禾以后,一起闷头研究了好几个值得信赖的大品牌。 是以,现在眼前这个响彻国际的名字,他们当然不会认不出来。 两人诧异地看向舒禾手里的小盒子,复又把目光转向许嘉实。 最后落在了那只斜挎包上。 好家伙。 包里面居然还有三盒! …… 好像是装满干冰的包装袋被人撕开一个口,所有的白色冷气在一瞬间被全部释放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填满了整个屋子。 尴尬到乌烟瘴气的。 舒禾想死的心都有了,手上像被热油烫了一下似的,迅速把那个银色的小盒子丢了出去。 静止的画面内,唯一的运动因素显得尤为引人注目。 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盒身在空中划出一道歪七扭八的曲线、落到餐厅与客厅连接的那块地板上,又因惯性而向前滑行了一小段距离,发出轻微的刺啦声响。 终于静止下来以后,在明净的大理石面上印出半个倒影。 狗的听力是人的十倍。 本来正在餐厅里绝望一趴的小光闻声而来,绕着那个新奇漂亮的玩意儿不停地转圈圈,还用鼻子又嗅又蹭的,一双乌漆嘛黑的眼睛亮得惊人。 然后,小光十分忠诚地叼起盒子,屁颠屁颠地跑回了舒禾腿边,停下后还用脑袋拱她,像是在讨赏。 …… 我要你有何用! 舒禾快哭了。 她忽略了腿上来自于小光的那股力道,紧紧咬着唇,看向许嘉实的眼神哀哀欲绝。 “……你快点解释啊!” 许嘉实此时的内心也是有亿点懵逼和亿点绝望,一张冷白皮的俊脸都黑成了锅底。 剧情的发展过于抓马,完全不受控制。 要说起来,这件事还得追溯到一个月前,许嘉实去接练完车的舒禾、又意外见到任启扬跟小姑娘讨了个拥抱的那天。 那天,许嘉实虽然听了舒禾的解释、也压着她吻了好几通,火气消了点,但是在回家以后,他看着自己床边那个藏着任启扬心碎赠品的床头柜,一股子不爽的怨气就又忍不住噌噌向上冒。 于是就决定把那四盒破烂玩意儿给丢到校区楼下的分类垃圾桶里。 ——有害垃圾。 因为接下来要和曾斌浩他们去滑板、顺便给小明的滑板换个板桥,他于是把四个盒子和一座滑板桥一起塞进了包里。谁知道后来小明临时有事没来,他也就把滑板桥和jissbon一起忘了。 许嘉实本来出门就不爱背包,又有好几个运动包换着背,这样一平均下来,每个包起码每两个月才轮得到被宠幸一次。 现在离那次抱案已经过了那么久,更是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时间回到今天出门的时候。 衣品时刻在线的许嘉实觉得白t单搭黑裤子过于单调,但长短袖叠穿或者搭配外套又还没到季节,于是拿了只包做搭配。 时间有点紧,他当时连有点重量的滑板桥都来不及拿出来,就更加想不起来包里面还藏着这么一个故事。 …… 这不是尴了个尬尬吗。 但这事儿解释起来很麻烦,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许嘉实干脆选择沉默。 肇事者沉默,状况外的受害者舒禾就更加说不出话了。 事已至此。 胡华静和舒廉再不愿接受也得硬着头皮接受。 胡华静做了几次深呼吸,瞥一眼脚底下那被小光玩腻了、丢在旁边的一盒,还有许嘉实包里相亲相爱又难舍难分的三盒。 觉得自己的眼皮突突跳个不停。 她两手伸上去,用力揉动着自己的太阳穴,感觉血压降回来了一点以后,才将冷漠的眼神刮向舒禾。 语气里的幽和怨像活是一只沉冤不得雪的女鬼。 “你什么时候还学会撒谎了,啊?” 舒禾觉得要是自己现在正站着的话,一定会因为腿脚发软而给胡华静跪下的。 她满目哀愁地看向胡华静,又可怜巴巴地望向舒廉,语气委屈到不能再委屈。 “我真的没有……你们要相信我!” 一男一女两尊地狱来者双双死亡凝视着舒禾,一言不发的继续给她判死刑。 舒禾咽了咽口水,觉得有事好商量,能用嘴解决的事情就不要上手。 她思考了一下,说道:“妈妈,要是实在不信的话,要不然你给我验个身?” “验大块的,两块够吗?” 舒廉:“……” 胡华静:“……” 许嘉实:“……” 许嘉实轻咳了一声,镇定了一下心绪,开口道:“确实是误会,应该是我朋友的恶作剧。” 舒廉和胡华静显然不太信。 虽然两人确实是说过什么等女儿成年以后可以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自主支配这种活动的话,但是,当这一事实真真正正地发生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心里还是有股说不上来的排斥的感觉。 总觉得舒禾还是小孩子,不想让她那么早就接触这种事情。 但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 自己家的女儿狠不下心打,别人家的儿子也轮不到他们打,就只能讲讲道理。 然而,明明心里有一万只羊驼要冲着两个小年轻暴吐口水,连理双枝还是秉持着文明礼貌好公民的原则,非常客气地开了口。 胡华静:“确实,你们都长大了,我们家长也不是不让你们做这种事,只是你们不能瞒着我们家长啊!” 语毕,像是自己也觉得荒唐,她神色顿了一下,补充道:“算了,不瞒着才是不正常的。” 舒廉替她更正:“只是应该要做好防护措施。” 语毕,他扫一眼那四盒,再次更正:“算了,你们的防护措施做得不要太好。” …… 舒廉右手握拳,放在嘴边干咳两声,一脸严肃地道:“只是,应该要注意节制!” 舒禾和许嘉实完全说不出话。 就,一次带四盒,这得是哪里冒出来的变态狼灭啊! 看着嘴巴紧闭的两人,平时和善的舒廉展现出了教授的威严。 他板着脸,提高了点音量,大声问道:“听见了没?!” 舒禾:“……听见了。” 许嘉实:“……听见了。” 舒廉老脸都有点一红,但还是硬着头皮对许嘉实嘱咐道:“你平时可以不惯着她的小脾气,但是,那种时候,必须得遵循女生的意愿,多照顾女人的情绪,知道吗?” 许嘉实耳根子也红,但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明白了。” 舒廉和胡华静相互对视了一眼,双双叹了口气。 气氛又沉默了一会儿,舒禾见两人教育结束,立即扯了个借口要让许嘉实走。 舒廉和胡华静也没多留,只是让舒禾送送他。 舒禾连忙点头。 她巴不得现在立刻马上离开家里避避风头,还有出去找许嘉实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几乎是推着许嘉实出门的。 舒禾“砰”的一声把门关得山响,用后背抵着。 小姑娘仰起头来,拧着眉看向面前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男生,有些吃力地讨伐他。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许嘉实不要面子的吗? 那不可能。 没有,男人,不要,面子! 他许嘉实今天就是死! 也绝对不会告诉舒禾这件事的起源是自己醋了。 不仅醋了,而且被哄好以后,回去又在光天白日之下莫名其妙地独自再醋了一次。 奇怪的想法在心里滚了一圈。 许嘉实眸色微变,压下自己乱七八糟的情绪,并没有解释,只是低声说道:“对不起。” 他这样一声不吭就认错的语气和态度,倒是让舒禾生不起半点气来了。 但是心里还是多少有点烦闷。 舒禾瘪了瘪嘴,低垂着头,沉默地拉着他的衣角向电梯走去。 许嘉实微弯着腰,牵起她的手。 两人一路无话。 舒禾现在暂时还不想回到家里。 即使知道舒廉和胡华静不会再揪着这件事不放,她也仍旧不想回去面对那场盛大的乌龙。 好端端的清白说没就没了。 多么令人糟心。 反正也没什么急事要做,舒禾干脆就和许嘉实一起在外面多压一会儿马路,权当散散心了。 两人走出小区的时候,天色已经沉淀得十分浓郁,只偶尔在边缘点缀几片薄云,将靛色稀释成蓝色,笼罩在城市的上空。 直到走到千澜广场附近,才有高而亮的射灯和不断流动的人群,让人沉闷的心情略微缓和了一些。 许嘉实拉着舒禾随意扯了些别的话讲,但还是没能成功让小姑娘对自己笑一笑。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非常诚恳地又道了一次歉。 这件事说到底也确实是他的疏忽。 许嘉实掌心包着少女软滑的小手,停下脚步,侧过头看她,轻声说道:“别生气了,嗯?” 男生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像是伴随着细细的电流一样,一路从耳朵钻进心里。 舒禾差点就很没出息地被撩到了。 要是忽略不远处传来的动感广场舞爆款流行曲的话。 耳边男歌手魔性的嗓音像尖叫鸡一样不可描述,沙哑中还带着点阴阳怪气的尖锐。 “这就是你分手的借~口~” “如果让你重新来~过你会不~会爱我~” “爱情让人拥有快~乐也会带~来折磨~”[1] 许嘉实:“……” 舒禾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没生气。” 她被包裹住的五指向外推了推,换成和他十指相扣的姿势。 想到刚才许嘉实说的“朋友恶作剧”,舒禾主动给他找了个犯错的借口。 “是不是雕雕干的?” 嗯? 倒是一条新思路。 许嘉实的神色停顿一秒。 随即,换上一幅临危不乱的镇定表情,煞有介事地点了下头:“对。” …… 那四盒jissbon最终还是被重新塞进许嘉实的包里,一起带了回去。 既然事情已经发展成现在这幅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态势,再丢掉它们也就显得没有意义了。 不如就等待一个时机,在该它们派上正经用场的时候再拿出来。 总之现在是不用和两边的家长遮掩了,勉强算得上是因祸得福。 …… 舒禾每回有什么事要和许嘉实一起出门的时候,就会直截了当地跟舒廉和胡华静说明。 舒禾从小就是放养的,两个家长不算太艰难地接受了残忍的现实,偶尔嘱咐她几句,也并不拦着。 学校那边,袁晨现如今的三个室友坚持说要换宿舍,争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 袁晨和她们协商无果,再次克制不住自己狂躁的情绪,和三人又大吵了一架。 谁知,三个姑娘单独拎出来都是怂唧唧的,合在一起以后却表现得很刚。 这么一闹,她们干脆就顺藤摸瓜地把袁晨入党半途被劝退、当团支书时压榨班长、后来又辱骂受害者的事情连环抖了出来,编辑成几张长图,在表白墙空间的挂了好几天。 舒禾也算是c大的小红人,即使谈恋爱以后,她也有很多坚定不移的cp粉。 这下,大家知道小甜妹在过去的一年多里被人欺负成了这样,一边夸会长大佬批驳一事干得漂亮,一边反手就是一套转赞评下去,还附赠着对于袁晨的唾骂声。 在许多义愤填膺的同学们眼中,袁晨本来就没有的形象分降至负值。 最后,无奈之下,袁晨被导员安排到另一个校区的单人宿舍里住,每天乘校车来回上课。 迫于舆论也好,真心嫌恶也罢,袁晨原先本就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们很快的散了个光,她不怎么和班里的同学讲话,出入也变得独来独往。 舒禾觉得袁晨确实应该受到点教训。 说不定多接受一些社会的毒打,她就能醒悟呢。 毕竟,她脖子上安着的可是一颗能在全国排名前三的大学里稳坐专业第一的脑子。 从来没有翻过车。 不过,醒不醒的,都与她无关了。 她只负责过好自己被铲平了所有坑洼的舒坦小日子。 舒坦小日子一天天过去,眼见就要到举国人民大动干戈腰包出血的双十一,奖学金还是迟迟没有下来。 涉及到钱的流程总是谨慎又缓慢的。 舒禾不想错过薅羊毛的好机会,于是自掏腰包,先垫付了些钱,分别给舒廉、胡华静和许嘉实三人都买了礼物,还特别又拨了一笔巨款出来,给胡华静补了一支新的胡萝卜丁。 这样一来,待到奖学金真正发下来的时候,倒是一分不少地全部在银行卡里躺着。 加上自己每个月结余的生活费和过年收来的红包,舒禾顺其自然地在大学时期积累了一个自己的小金库。 当然了,虽然小金库总体来说是呈增长态势的,但总免不了在某些特定的时刻小小地出点血。 最典型的时间点就是每年的情人节和许嘉实的生日。 这几年里,舒禾一直在兢兢业业地执行曾斌浩说过的那句话—— “每年送一块板面拿来收藏,送到结婚,挂上一墙,板仔绝壁爱你一辈子。” 虽然她并不需要用这种形式来把许嘉实的心套住,但是像这样很有仪式感的事情,等到真正实现的那天,自己一定也会很有成就感的。 不过,即使每块板面上涂鸦的内容都不一样,但每年两块已经成了两人之间不言而喻的默契,日子久了,难免觉得少了些新鲜感。 舒禾琢磨着,预备在许嘉实大四毕业之后、也是步入社会后的第一个特别的生日里,给他制造一点小惊喜。 现在舒禾还住在学校的宿舍,而许嘉实住在天境城,两人之间隔了一个小时的地铁行程,并不算方便。 许嘉实一毕业就顺风顺水地进了国际排名靠前的外企,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忙,舒禾怕耽误他工作,两人不像以前那样天天见面,只在周末的时候一起约会。 这就为她准备惊喜提供了良好的契机。 许嘉实生日那天是周二。 舒禾找了个借口,提前和他说好,要把生日延到周六再帮他过。 许嘉实一向不太在意这些琐碎的小事情,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舒禾于是偷偷溜进了他家里,又藏进他的卧室。 大约因为许嘉实是那家公司里年纪最轻的扛把子,工作时间和令人眼红的工资相匹配,加班也是日常。 他通常早上九点到班,忙到晚上十点才能到家。 舒禾在他房间里等得都快要睡着的时候,才终于隐约听到了开门声和脚步声。 夏天的夜晚虽然算不上炎热难耐,但是房子在是向阳面,落地窗前的窗帘大开了一整天,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积累了不少热意,许嘉实每天回家以后还是会习惯性地打开空调。 不过,今天进门的体感温度却十分凉快,有股空调被关掉后余韵下来的气息。 许嘉实并没有多想,径直向卧室里走去。 他才走到门口,脚底下的门缝里就又有丝丝的凉意向外钻。 许嘉实回想了一下,记得自己早上是关掉空调以后再走的。 他挑动了一下眉毛,脚步顿了顿。 然后,修长的五指握住门把,转动一个角度,将门推开。 发出“咔哒”一声响。 舒禾的神经一绷。 她曲着腿坐他床上,把蒙在身上的被子拉高,只露出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 客厅和走廊的灯都没有开,一片漆黑的。 舒禾只能隐约看见门沿着竖向轴线向内旋的状态。 和门边一抹高大修长的身影。 黯淡的光从斜后方打下,男生向里迈了一步,上身的影子没入黑暗里。 舒禾耳膜鼓动着,心跳声在寂静的黑暗里被无限放大。 不自觉地将手里的被角攥得紧了些。 许嘉实伸手按下墙上的开关。 白色的灯光应声亮起,将房间里的一切都瞬间照得明明白白。 包括被子里鼓出的那一团,和外面露出来的一双眼睛。 他神色微怔。 而后,看见小姑娘躲在一片棉絮底下,用被捂住的含糊声音对自己说道:“生日快乐!” 许嘉实有些意外。 他确实忙到忘了今天是自己生日。 没想到她还给自己准备了一个小惊喜。 他轻笑了声,走到立式空调边,边走边问:“冷?我把温度打高一点?” 舒禾连忙摇头,制止他:“不要!” 许嘉实停住脚步,偏过头问:“那怎么裹那么紧?” 舒禾两手紧紧交握着,在被子底下呼吸了几口,脸颊越来越烫。 她垂下眼,说话的声音很轻:“等你来拆礼物的。” 礼物是她自己? 许嘉实眸光闪了闪。 不禁想到那次穿着洛丽塔等自己来“拆”的小姑娘。 他隔着一段距离仔细观察了一下,发觉她头上并没有配戴什么夸张的饰品,被子里凸出来的身形也不是像洛丽塔服装那样蓬大,反而很纤细。 不过眼睛上似乎化了点妆。 少女本就浓密而纤长的睫毛被刷得又卷又翘,眼尾处的眼线上挑,将原本清澈的杏眼勾画出几分妖娆的意味,眼上涂了并不夸张的金色眼影,随着眼皮的眨动,在光线下粼粼地闪着。 所以,这次又把自己装扮成了什么? 许嘉实提了口气,迈开步子走到床边。 他弯下腰,把她揪着被角的手指一根一根拿开,再一点一点地揭开被子。 舒禾闭上眼睛,心跳提到嗓子眼,呼吸凌乱。 感受到空调扇叶里传过来的凉气一点一点地侵占自己的肌肤。 还伴随着他灼热的呼吸。 干净柔软的棉被顺着身体的曲线向下滑。 深色系的床上,少女露出半个香肩。 许嘉实垂眼盯着她,眸色渐沉。 耐心被点滴消磨,他所幸下了点力道,将开了一半的被子整道的向外掀开—— 少女雪白的肌肤被用料苛刻的黑色蕾丝质的舞服包裹着,两道锁骨连着细瘦的肩线,自两侧垂下两条细花边吊带,勾勒出玲珑美好的身体。 镂空面积不小的衣服下摆只堪堪落到腰线,将纤长的脖颈和瘦肢的柳腰无余地展现在眼前。 散发着浅淡好闻的清香。 小腹处,黑纱简单地围了一圈当做裙子,又在右边的大腿根处打了个结,露出两条修长笔直的腿。 让人只要看一眼就忍不住血脉喷张的画面。 许嘉实深呼吸几次,剑眉的眉峰下沉,眸中跃起翻滚如潮的火浪。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中冒出来的疯狂的想法,哑着嗓子问她。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舒禾抿了抿唇,极轻地点了下头。 接着,她双手撑着柔软的床,将将起身,又折起腿去够床头的开关。 白皙的肌肤与深色的床单碰撞,视觉的刺激给到极致,曲线又曼妙得叫人发狂。 许嘉实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舌尖用力顶了下上颌。 觉得自己大约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了。 “啪嗒”一声。 大灯被关掉,房间里再次落入一片黑。 很快,舒禾又将指尖抚上床头柜上的台灯。 感应器跳动,醺黄微弱的灯光亮起。 落地窗前的窗帘早就被拉上。 此时的房间里只剩下床头偏侧那一点昏暗的光。 落针可闻的寂静。 伴随着身体蹭过床单而传来的摩挲轻响。 舒禾深呼一口气,打开手机里的音乐。 音符在耳边环绕着跳动起来。 安谧的夜里,具有异域风情的乐曲莫名显得撩人。 舒禾从床的另一头爬下去,正对着许嘉实,身体开始跟着节奏有规律地摆动。 她调动了每一处肢体,抛去羞涩。 少女今天难得地涂了唇釉,莹润亮泽的红唇似火,此时在床的另一头风情万种地望着他。 她眼中碎开盈盈波光,其中的引诱丝毫不加掩饰。 她不知从哪弄来一捧玫瑰花瓣,将合起的双手高举过头顶。 掌心向上张开,鲜红的花瓣飘下来。 缓缓落成一幕艳丽的油画。 还有一片勾在了裙摆上。 又顺着腿部的动作而滑落到地面,在赤着的脚边打了个轻轻的旋。 灯光太暗了。 很多时候,许嘉实并不能具体地看清她的神情和动作。 像是白布遮罩后的剪影。 反倒让氛围更加暧昧。 少女一把柳腰扭动,脚下的步伐轻巧。 仅仅半分钟的时间,她就已经绕过床尾,到了许嘉实跟前。 上衣的下摆坠了圈细而软的流苏,轻微的晃动就能让那些坠子摇摆个不停。 人的视线也随之晃动,被钩子勾住了似的移不开眼。 很显然,这是一支不同寻常的舞。 舒禾在跳的时候,心里也不是不怵的。 和他的距离拉得越近,她就越怵。 导致现在,舞跳到一半,最精彩的妖女勾引唐僧剧本还没开始提笔,她就先忘记动作了。 甚至不小心踩到了唐僧的脚背。 妖女堪堪维持住平衡,在他身前站定。 刚才的逞能一下子卸了个干净,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泛红。 ——晚了。 许嘉实一只手扶住她纤细的胳膊,另一只手够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把音乐停掉。 层叠的鼓点戛然而止,逐渐升温的房间里突然陷入一片岑然。 能听见彼此交错着的每一道呼吸。 炽烫到足以对抗另一个斜角处传来的空调冷风。 许嘉实转过身来,低头俯视着面前的人。 眼中渐渐积蓄起一层厚重的情绪。 他食指曲起,勾着她的下巴向上抬,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带着沉迷的克制。 “从哪里学的,嗯?” 舒禾被迫看进那双燥烈的眼睛里,根根分明的睫毛止不住地蹁跹扑闪。 觉得他眼里的火光几乎要将自己蚕食一抹成翩飞的灰烬。 迟来的紧张感后发制人,却比先手更加汹涌。 舒禾说话都打着磕巴,答非所问地道:“这是……是给你的,生日的……礼物……” 许嘉实缄默着凝视她几秒,脸上的表情像是根绷到极致的弦。 下一秒。 他猛然扯着她的手腕,将人往自己这里拉。 舒禾几乎是跌进了他怀里。 男生大手托着她大半重量,将下巴抵在乌黑柔软的发顶,手臂用力地圈住她的腰,抱得很紧。 两人的身体不留间隙地粘连,强劲的心跳声混乱交杂在一起,又逐渐融合成同一道声音,频率快得骇人。 怦怦声通过内介质传播而来,发出贯穿每一块骨骼的声响。 令人沉溺。 舒禾的衣服短,腰间的那块肌肤本就是露出来的。 没有了任何遮挡,一切的触感也更加明晰。 此时,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他块状分明的腹肌,滚烫而紧绷的温度。 顿时,舒禾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浑身僵硬,像是被封印了一样,惊呆地静止在原地。 仿佛失去了触觉,又仿佛只剩下触觉。 许嘉实侧着首,嫣红的唇落在她耳畔,嗓音喑哑而魅惑。 “还有别的礼物么?” 舒禾意识出走,只得被他引着,催眠一般,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了回答。 “有的。” “还、还有我自己……” 许嘉实神色微变,从喉间逸出一声低而沉的“嗯”来。 他喉结上下滚了一圈,向后略微退开小半步,欺身吻上她的唇。 手下的肌肤软滑而细腻,像是固态的牛奶绸缎,吹弹可破的触感一边让人不敢用力,一边又让人忍不住用尽全力地肆虐。 小姑娘慌乱极了。 好在许嘉实还残留着一丝理智。 他上近乎于虔诚地吻着她。 指尖一路向下。 传来不曾停歇的,彻骨的酥痒感。 舒禾意识涣散,不知怎的就躺倒在了身后的大床上。 模糊之间,看见他拉开床头柜,拆开了一个银色的包装袋。 接着,男生高大的身体压下来,落下一片宽阔的阴影。 黑色下罩,无形中带起一阵压迫感。 密密麻麻的吻骤雨般砸落,将人身上的每一处肌肤都淋湿个透。 带着抚慰的,新奇的感受。 舒禾浑身被吻过的地方全都无一例外地泛起粉色,轻轻地颤动着。 她睁开雾气缭绕的眼眸望向他,轻咬着下唇,声音也颤。 “许嘉实,关灯……” 许嘉实动作没停,将她双手向上翻,自己的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每一侧都与她十指相扣。 他叼住她右边的耳垂,不轻不重地啃咬,声音卷着热气一道来。 “关灯?” “为什么要关灯?” 这样全身性质的禁锢太过强势,舒禾已经快分不清他这样对自己算不算是种温柔的欺凌。 她呜咽了一声,声音轻得像蚊子叫:“太羞了……” 许嘉实闻言,低低地笑起来。 他嗓音像是混了砂石,带着粗糙的颗粒感,却又有种性感的野在里面。 他动作未停,同时一笔一划、不紧不慢地跟她算账。 “第二次见面就往我身上扑,还要脱我衣服。” “认识两个月就要和我间接接吻。” “在一起没多久就要摸我。” “现在又跳舞勾引。” 他放开她嫩白的耳垂,转而一下一下地去舔她敏感的耳廓和软骨,轻而缓地向她耳窝里吹气。 “怎么之前没见你羞?” “嗯?” 第60章 正文完 /比心! 最后的那一声问,像是疑惑,更像是勾引。 是他用以引诱而发出的喉音。 很致命。 舒禾难耐地仰起脖子,不自觉地闭上了眼。 他在胡说。 他的每一句话都在夸大其词! 明明只是在拥挤的餐厅里不小心碰到了,就被误解成往身上扑和要脱他衣服。 明明只是不小心喝错了水,到他嘴里就变成了要和他间接接吻。 明明只是感叹一句他瘦,却被他坏心地带着摸了腹肌。 除了最后一点是她自愿的意外。 每一句都是鬼话! 舒禾很想一句一句地反驳他。 可是身体上传来的异样感受让她完全分不出心思来说话。 许嘉实几乎把她迷晕了。 像他这样平时就能勾人于无形的男妖精,在这种情境下就更能发挥功力。 好在他没有再说出什么更过分的话来。 但身体还是疼的。 即便他已经非常缓慢而温柔,额角都因为隐忍而挂满了豆大的汗珠,舒禾还是紧紧皱着眉,前所未有的,娇气地恳求。 话到最后,恳求几乎成了抽泣。 可是现在并非箭在弦上的问题。 已经是进退两难。 许嘉实几乎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但见她这样可怜见的模样,还是停住了动作,俯身吻去她的泪。 像是安慰,又像是疏解。 夜色也没能成为遮羞布。 舒禾几乎羞愤至死。 许嘉实撤退一段距离,唇上泛着水光,嗓音前所未有的沙哑,耐着性子诱导她。 “不是说少熬夜肾好。” “现在不验收一下成果么?” 舒禾脑子还混着,其实并不能分清楚他在说什么,只是莫名觉得羞耻。 她胡乱地点了下头。 许嘉实唇边勾出一个笑来,加快了点进度。 他在绵柔如奶油般的肌肤上安抚着,分散她的痛感。 舒禾觉得受不住,颤栗着弓起腰。 灯光从侧面打照下来。 两道缠绵的影子紧紧地纠结在一起。 舒禾浑身力气都被榨得干干净净。 可身上的人还在乐此不疲。 她筋疲力尽地睁开眼,看见男生锋利的剑眉,和混杂着**和占有的眼眸。 朦胧着倒映出一个自己。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神游,许嘉实惩罚似的啃咬她小巧精致的耳垂,若有似无地用舌尖来回舔舐着。 像蛇吐着信子。 牵着她的心,在爱和欲的丝线上游走。 舒禾再次被带回隐秘而难以启齿的渴望之中。 他劣根成性,唇齿与身体的动作幅度一轻一重地交替着欺负,嗓音还带着被情/欲点染过后的沙,一字一句地落进舒禾耳里—— “专心。” 啪。 丝线崩断。 理智一丝不留。 —— 大半个晚上的狂浪过后,舒禾的精神和身体双双没来得及撑到结束。 他刚一停下,她就昏昏地睡了过去。 从来没有觉得那么累过。 许嘉实把疲惫不堪的人带进浴室清洗干净,又换了一套新的床单,才抱着她重新睡下。 大四的课很少,平均每周也不过四五节课,偶尔翘了一节就等于翘了一天。 但是,舒禾的脑子里早就已经忘掉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才醒。 她浑身都酸胀得不行,像是被人按着头做了几百个蛙跳一样,碎成了一块一块骨肉分离的残躯,几乎连手指头都要抬不起来。 只是转动了一下肩膀,就牵扯到浑身的肌肉一起发疼。 舒禾嘶着声,忍痛从床上坐起来。 觉得吃了二十多年素的饿狼突然见到了肉的疯狂样子,果然不是尔等平凡之辈可以承受的。 昨晚体力消耗太大,舒禾现在又饿又渴。 她稍微缓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抵不过身体发出的警告信息,准备去厨房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正要下床的时候,许嘉实推门进来。 见人终于醒了,他大步迈至床边,柔声问道:“醒了?” 舒禾怔愣了一下。 接着,被他一手圈着背、一手环着腿弯,抱到了腿上坐着。 她眨了一下眼,顺从地把脸埋进了他胸前,声音还带着刚起床的困倦。 “你没去上班吗?” 许嘉实亲了亲她的额角,低声道:“请假了,今天陪你。” 舒禾点了一下头。 既然许嘉实在家,舒禾就是完全不想动了。 她软软地趴在他怀里,轻声说道:“我好饿。” 许嘉实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将人打横抱起,转移到柔软的沙发上坐着,又从厨房里端了碗正温着的蔬菜鸡丝粥来,用小勺子舀着,吹凉了喂她。 舒禾小口小口地吃,直到觉得有八分饱了才停。 自从许嘉实工作以后,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惬意而没有拘束地相处过了。 舒禾居然有一点点贪心的,想要每天都过这样的日子。 痴心妄想在脑子里打了个转,最终被理智牵着链子,毫不留情地拖回去关起来了。 许嘉实洗好碗后,从厨房走出来,坐到她旁边。 他伸手探了一下舒禾没什么赘肉的腰。 换来她倒抽一口凉气。 舒禾皱着眉,瓮声瓮气地推开他。 “你别碰我!” 小姑娘向来不娇气的。 现在能疼成这副模样,一定是自己昨天晚上过于放纵。 许嘉实眸光闪了闪,低低道:“抱歉。” 舒禾也没有要怪他的意思,于是勾住他的手,小声说:“那你帮我捏一下。” 许嘉实低笑着应了声好。 许嘉实其实在按摩这方面一窍不通,既没有特地去学过,小时候也没给爸爸妈妈按过,他自己的身体又向来强健,压根儿不需要这种享受。 他这会儿还处于摸索阶段,舒服不舒服的,完全没有概念。 舒禾被他越按越难受,觉得遭罪极了,最后只好瘪着嘴,掰开了他的手。 今天舒禾的状态显然是不适合出门约会的。 两人于是选择窝在沙发上,一起看了部爱情电影。 这是部很早之前的老电影了,评分很高,主打青梅竹马令人动容的感情线。 电影终章的落幅采用倒叙的方式,将时间拉回两人儿时相处的场景。 两小无猜的画面被放在结尾处,加上做旧的特效处理和轻快中带着些惆怅的音乐,勾得人思潮翻涌。 即使观众知道结局是好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涌起一股股慨惘。 舒禾共情能力强,看得鼻子酸酸的。 许嘉实倒是一贯的没有什么感觉。 直到演员表都在屏幕上滚完了,舒禾才从影片情节里回过神来。 她若有所思地仰起头,看向身边的人,眼睛亮亮的。 “我想看你小时候的照片。” 许嘉实挑了下眉。 陈笑和许新言因为工作关系,在跳槽去中心医院后就没怎么有时间陪过他。 他四岁以前的照片倒还有一些,四岁以后的就少之又少。 许嘉实顿了一下,去书房里翻出一本包着透明磨砂壳的相册来。 舒禾把硬皮封面的相册摊开放在腿上,从第一页开始看。 开篇的那张照片是许嘉实刚出生的时候,因为时间久远,画质不太清晰,也有点旧得发黄了。 画面里带着噪点的小胖墩圆滚滚又肉嘟嘟的,表情呆萌,但还是能看出眉眼生得漂亮。 再往后翻,是很多新生儿都有的,从零到满月的成长足迹。 整整三十张,一天不落地把他成长的形态全部记录了下来,占据了相册几乎百分之九十的容量。 余下的几张里,进度条被拉得很急,婴儿眨眼间就变成了孩童,然后是少年。 孩童时期的许嘉实就已经非常英俊。 他穿着幼儿园里统一的小制服,表情一丝不苟的。 即使脸上还有些婴儿肥,但眉目间也已经透着超越同龄人的成熟气质。 少年时期的许嘉实则蜕变成了非常耀眼的模样。 虽然是初中,但是他个子长得很高,脸上所有的稚气全数褪去,脱出锋利而冷峻的轮廓。 像现在一样,是让人一眼心动的长相。 舒禾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好久。 发现背景有点熟悉。 好像就是十年前的千澜广场。 那时候,音乐喷泉还是稀奇的玩意儿,千澜广场又是附近第一座建造了音乐喷泉的广场,每天晚上前来观赏的人很多,壮观又热闹,舒禾几乎每个周末都会拉着舒廉和胡华静去围观。 照片里,少年离得人群远远的,表情肃穆地看着镜头。 背后露出高高喷至画框外的、被灯光染成蓝色的水柱。 舒禾忍不住伸出手,抚了抚那张小大人一样的正经脸。 下一秒。 表情呆住。 许嘉实偏头问道:“怎么了?” 舒禾吞了吞口水,把按在少年许嘉实脸上的指尖挪开一点。 露出另外一张稚气的脸庞。 女孩穿条浅粉色的连衣裙,头上用同色的皮筋扎着两个小辫子,手里还抱着一只紫色的薰衣草熊,目光迷茫地向前张望。 看着像是走丢了,正在四处找爸爸妈妈的身影。 小女孩的眉眼与现在的舒禾七分像,怀里抱着的小熊和许嘉实床头柜上摆着的那只满分像。 是轻易就能认出来这是舒禾小时候的程度。 这一张照片里,蓝色的灯光裹着水柱微微发亮,广场上各形各色的来往路人很多,但只有他们两个人是正面对着镜头的。 小许嘉实和小舒禾左右并排站着,前后微微错开一小段距离。 看起来两人并不陌生,反倒像是小姑娘不太配合拍照,害羞地躲在了大哥哥的身后一样。 许嘉实也愣了一下。 他几乎从来没翻开过这本相册。 因此,今天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两人在十年以前就已经打过照面。 男生看着照片里那个傻呆呆的小女孩,垂眼又抬眼,和面前的人做了好几次对比。 嗓音带着笑:“很可爱。” 舒禾弯起唇角,抬眸,撞进他的目光。 男生眉目俊朗,面容深邃,漆黑如墨玉般的眼睛里盛满少见的温柔。 只属于她的,独一份的温柔。 舒禾有那么一瞬间,蓦然觉得时光被拉得很遥远。 像是回到了第一次对他产生悸动的那天。 漆黑的夜里,斑斓而刺眼的舞台灯光交错晃动着照射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偷偷打量。 他撩动心弦地笑。 还有表白那天,他的说辞。 或许,月老给他们牵的确实就是一根钢丝,存了心要让他们偶遇到完美收场为止。 许嘉实眸中有光点散落,他动作轻柔地揽过她,五指合缝扣进她的指尖。 前所未有的,缱绻而缠绵的吻落下。 伴随着男生微微喑哑的嗓音—— “缘分钉死了。” “还不嫁么?” 舒禾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眸,只是笑,并不说话。 “舒禾。” 许嘉实喊她,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但这次的每一个字,却都含着沉甸甸的分量,前所未有的郑重。 “嫁给我。” ——嫁给我。 让我做你生命里,那个擦肩不过的贵客。 (正文完) 第61章 番外·雕雕 时间回到滑板比赛的前一晚。 曾斌浩试图和师父师母蹭同一套套房、顺便最后听一听师父赛前教诲的愿望落空。 但是,一旦想到里面的两人此时正在如何**、不可描述,曾斌浩就觉得自己这波被关在门外的操作,关的也值。 他美滋滋地下了楼,预备再开一间房。 在前台办完手续、乘坐电梯上楼的时候,却意外遇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林心羽。 曾斌浩谈得最久的女朋友。 让他又爱又气的磨人小姑娘。 迎面撞上的两人同时愣住了。 …… 仔细算起来,虽然特长只有滑板这一项,但是曾斌浩的爱好不少。 玩游戏啊,喝酒啊。 洛丽塔啊,美女啊。 之类的。 当然,要是洛丽塔遇上美女的话,那简直就是爱到不能更爱了。 在大二下学期的那个五一。 曾斌浩从二次元跨三次元的美梦实现了。 阳光明媚的春天里,曾斌浩抱着自己早就抢好的票,照例和自己热爱动漫的兄弟们一起去看漫展。 虽然曾斌浩不能算是个真正意义上资产阶级的玩咖公子哥,但是耐不住他长了张上天赏女朋友吃的脸。 再加上为人幽默风趣、又很懂女孩子的小心思的buff,他交往过的女朋友不少,见过的漂亮女孩子也不少。 但确实还是第一次见到像林心羽那么漂亮的。 尤其是,她还穿着自己喜欢的洛丽塔!!! 难顶啊! 曾斌浩的眼睛简直粘在了那个最漂亮的lo娘身上。 …… 视线中。 少女一头长□□染成金色的木马卷,斜戴金色头冠。 肌肤冰白,浅灰色的双眸里眼波明媚。 她穿了一身白底镶金边的lo裙,宽大的裙摆衬得那一把腰肢愈发纤细、长腿匀称笔直。她双手都带着白色半透明的蕾丝手套,右手还握着一柄金色的权杖。 明明着装是一幅女王的扮相,但见到人的时候,那笑容竟然甜得让人没有半点招架的能力。 分明就是糖心的。 曾斌浩完全挪不动腿了,任由同行的兄弟怎么拉也拉不走。 他愣生生地在旁边看了一刻钟,连拍照都忘了。 曾斌浩虽然女朋友交的多,但也不是猥琐胡来的人。 他对这个小lo娘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很单纯地想过去要个联系方式而已。 人生头一回产生了“我要是追她会不会失败”“要是失败了得多丢脸啊”一类的想法。 长得那么漂亮,又那么甜,肯定有很多人追。 说不定还有男朋友。 曾斌浩很没出息的怂了。 他假装无所事事地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继续跟着兄弟一起接着逛漫展。 但是,这平时向来津津有味的漫展,今天却忽然变得了无意趣了。 无论看到什么,脑子里都全被那个漂亮的小lo娘填满。 最终直到走了也没敢过去要联系方式。 曾斌浩后悔到,晚上直接梦见小lo娘跟着别的男人跑了。 他硬生生被气到醒,脸黑得像烧焦了的锅底。 醒来以后。 曾斌浩躺在床上刷微博,意外地在“同城”栏目底下,刷到了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人。 原来她叫小羽,年纪比自己小了一岁。 最主要的是—— 她、单、身!!! 大脑接受到刺激性的讯息,曾斌浩“唰”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头顶因为充血而冒出了几颗小星星,眼花缭乱了好一阵。 小羽算是洛丽塔圈子里比较出名的人物,长得漂亮、气质甜美,从小就喜欢洛丽塔文化,圈子里都说她是为洛丽塔而生的天然模特。 她还在c市城西开了一家洛丽塔店,名气不小,不以盈利为主要目的,致力于宣传洛丽塔文化,同时,也可以算得上是c市洛丽塔爱好者的一个造型沙龙。 鬼使神差的,曾斌浩几乎是立刻就搜索地址,赶过去了。 曾斌浩在恋爱方面的经验不少,甚至能算得上是很多。 他一向是最知道怎么讨女孩子欢心的。 以往的每一次约会,他都能把自己收拾的井井有条、把女生相处得开心又舒服。 拿一大束新鲜的玫瑰花、一盒精致的巧克力、一枚精致的耳环当见面礼都是基本操作。 虽然土是土了点儿,俗是俗了点儿,但是,试问哪个女孩子收到礼物的时候不会发自内心地笑呢? 这撩妹手法对于曾斌浩来说,简直是顺其自然、信手拈来的事儿。 但是那天,炉火纯青的曾斌浩居然像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样,脑子一片空白地就空着手冲过去了。 表现前所未有的青涩。 一直到看见那个粉粉白白、嫩嫩生生的店铺装修,一只手都放在门把上、预备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干什么傻事儿。 曾斌浩力道不算轻柔地往自己头上拍了一掌,立刻转身溜了。 他在附近的街区漫无目的地逛着,边逛边寻思着该给她买点什么当做见面礼才合适。 好像,玫瑰和巧克力配她都太俗了。 华丽的首饰又是她最不缺的东西。 头秃。 曾斌浩在商城的休息区坐下,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他静下心来,仔细地思考了一下自己此行的目的。 没想着一次性就把人追到手,但最起码也得要让她先在芸芸众生之中记住自己吧。 或许,送礼物之类的行为,以前已经有很多男生对她做过了。 …… 曾斌浩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奇妙但是可行的方案。 经过一番剧烈的思想斗争,曾斌浩眼一闭、心一横,再次走回了那家店。 推开店门的手都在抖。 洛丽塔本来就小众,店里生意常年冷清,收支或许只能堪堪维持经营而已。 林心羽这时候正和几个圈内姐妹起坐在一楼的沙发上聊天。 店门把手上挂了一串风铃,从外面推门进去的时候,晃荡地发一串清脆悦耳的声响。 这声响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曾斌浩顶着四五个lo娘们善意打量的目光,觉得自己头皮发麻。 他深吸一口气,把目光对上坐在最中间的的林心羽,兀自别扭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 “或许,你能给我做个洛丽塔造型吗?” “……” 虽然但是,这波奇妙的操作是真的引起了林心羽的注意。 不仅引起了林心羽的注意,还同样引起了其他几位lo娘的注意。 林心羽对洛丽塔是发自内心的热爱,同时也是走在洛丽塔文化前沿的人物。 她这儿还真的有收藏几套男士洛丽塔服装。 只不过,以前从没有男人来做过造型,也很少有lo娘能诠释出那几套服装的气质,于是那几套衣服一直被挤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这会儿听到曾斌浩这样的发言,小羽眼睛都亮了。 她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蓬起来的裙摆一摇一晃的,兴奋地点头:“当然可以呀!!” 闻言,曾斌浩的表情交织着痛苦、扭曲、感动和隐隐的期待等数种情绪。 他是不知道洛丽塔还有男装的,因此一心一意地认为自己即将成为一名女装大佬。 不仅穿女装,还要化女妆,直到看不出来他是个男的为止的程度。 曾斌浩在心里疯狂给自己加油打气。 你要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 为爱献身,忍这一波! 扮得男中女,方为人上人! 曾斌浩十分慷慨且悲壮地跟着兴致勃勃的小羽上了二楼。 曾斌浩盯着小羽臂弯里挂着的那套黑白配色的服侍,松了口气。 还好她没有拿一套粉粉嫩嫩的少女lo裙来搞他心态。 “进去吧!”林心羽指了指试衣间的门,对着曾斌浩弯着眸子笑了一下。 曾斌浩所有的负面情绪一扫而光,当场融化,心软成一摊泥,觉得自己像个痴汉。 他看着她臂弯里那黑白相间的色彩。 觉得也不是那么的不能接受。 曾斌浩点了点头,步伐沉重地走了进去。 关上门后,他把手里的衣服抖开来看了看,发现这居然是一套衣服加裤子的配置。 芜湖! 还有这种男士洛丽塔? 曾斌浩这回是真的半点也不扭捏了,麻溜儿地换好了裤子。 外面传来林心羽软甜的声音。 “你先把裤子和衬衫穿好,马甲和剩下的配饰出来以后我会帮你弄的。” 曾斌浩应了一声。 男士洛丽塔的穿法也比较复杂,出了试衣间以后,小羽对着造型图纸,前前后后帮他弄了将近二十分钟才算完成。 她把曾斌浩推到一面大大的复古花纹镶边镜子前。 镜子里。 男生一条花纹繁复的黑裤子配中高筒银色铆钉皮靴,上身王子袖的白衬衫被几条黑线绑住大臂和手腕、打上漂亮的交叉结。白衬衫外穿了一件黑色马甲,领口还系了个领结。 因为长期保持运动,曾斌浩的身材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此时的紧身马甲一套,显得他整个人都精神又挺拔,非常有中世纪欧洲贵族公子的风范。 再加上妆容和男士礼帽,他眉目深邃,线条流畅,带着贵气和优雅的味道,像是油画里走出来的王子。 很惊艳。 曾斌浩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那么适合洛丽塔过。 …… 借着店里唯一男客户的身份,曾斌浩时常过来玩,和林心羽一来一去的就认识了。 很奇怪,这没有用任何套路和手段追到的女孩子,甚至还会偶尔磕磕绊绊地惹她生气,却反而是他所有恋爱里谈的最久最甜的。 不过,甜甜蜜蜜的热恋期过后,再甜难免会迎来争吵。 林心羽在家里一直是被宠着长大的,有点小公主脾气,恋爱的时候,喜欢时时刻刻都和男朋友黏在一起。 这点曾斌浩最开始还能忍,但相处时间久了以后,便希望能有更多的个人空间。 围绕着这个源头,两人一次又一次的产生矛盾,林心羽叫嚣着要分手,闹了好几回。 最后一次折腾,以曾斌浩要练习准备滑板比赛、太忙了没时间陪她为□□,争吵的阵势前所未有的大。 曾斌浩在林心羽之前谈过不少女朋友,但从来都只有他甩别人的份儿,哪轮得到别人甩他。 这件事刺激到了他的自尊心。因此,本来一句道歉、一个拥抱就能和好的事儿,愣是被他拖了好久。 不过那段时间也确实忙。 想在省赛里崭露头角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曾斌浩每天晚上跟着许嘉实狂练,累得第二天连专业课都翘了,一直得睡到中午甚至下午才能起床,半点儿不愿意去想有关那个小妮子的烦心事。 直到省赛结束。 他拿到了很好的成绩,习惯性地想去跟她炫耀炫耀、看她星星眼夸自己厉害的时候。 忽然发现。 自己好像居然踏马的变成了一只单身狗? …… 单身狗汪的一声哭了出来。 曾斌浩硬着头皮苦熬了几天。 在第三天的下午,他终于熬不住,预备主动去找她和好了。 少爷脾气遇上公主脾气,谁都不愿意让着谁。 没有及时来道歉本来就是大错,更何况,曾斌浩这都晾了她好几个月了! 林心羽才没有那么容易原谅他。 曾斌浩第一次为女人低头,还吃了瘪,也再拉不下脸来,回去直接大喝一通酒。 酒桌上,他高声号嚷着“下一个更乖”,醉到神志不清的时候,又叫嚣着唱起“但我还是没能忘记她”了。 …… 两人这么僵持了几个月。 很幼稚,但就是谁都不肯再低头。 是以,曾斌浩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国赛的前一天、e市赛场旁边的宾馆里遇到林心羽。 她来的目的简直是显而易见的。 曾斌浩一边在心里乐个半死,一边在面上沉着冷静。 没有留长的指甲盖都掐进肉里了,就是为了不让自己笑出声。 小妮子! 沉不住气了吧!! ……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气氛尴尬到连呼吸都不顺畅。 林心羽抿着唇,抬眼偷偷打量面前几个月未见的男生。 他显然是刚结束运动,额角还落了些没风干的汗,衣服后背也湿了一大片,此时脸上的表情紧绷着,整个人都显得非常僵硬。 前段时间,林心羽照常悄咪咪监视曾斌浩微博的时候,看到了那条他要到e市来参加滑板比赛的动态。 林心羽和曾斌浩断断续续、分分合合地谈了两年恋爱,这期间,她陪着他参加过很多大大小小的滑板比赛。 但以往那些比赛的规制和规格显然都不能和国赛相比。 她心里堵着气,但还是不想错过曾斌浩在赛场上的表现。 毕竟,他认真玩滑板的样子真的帅出天际。 林心羽没有犹豫很久,提前买好国赛的门票和到e市来回的车票、并订好了宾馆,准备比赛当天混在观众席里看他几眼,看完就回来。 没想到冤家之间的能那么路窄,两个人居然在电梯上碰见了。 林心羽缓慢地挪着步子过去,按下7层的电梯按钮,又挪回了原来的地方。 曾斌浩其实不住7层,但他也没按自己那层。等电梯停下以后,他便跟着林心羽一起出去了。 小羽走在他前面,慢吞吞的,不知道在磨蹭些什么。 曾斌浩好心情地跟了一段路,突然大步走过去拉住她。 林心羽今天穿的lo裙相对来说比较日常,蓝色格纹配上浅黄色镶边和白色蕾丝花纹的长袖裙。 因为没带裙撑,转身的时候,少女原本宽大的裙摆飘扬起来,轻薄的蕾丝花边拂过曾斌浩垂在腰侧的另一只手,带起一阵好闻的香气。 让人没来由的觉得欢欣。 曾斌浩把许久未见的人上下打量一番,语气吊里郎当的:“你怎么过来了?” 林心羽晃了晃被他抓住的那只手,示意他放开。 曾斌浩很快地松手。 林心羽仰着脸看他,轻轻皱眉,态度很执拗:“我过来关你什么事?难道有谁规定我不能来吗?” “当然不关我事,”曾斌浩觉得好笑,“被人卖了都不关我事!!” 林心羽“嘁”了一声。 明明还是在吵架,两个人却都很默契地没有转身离开。 这么对峙的久了,气氛逐渐变得微妙。 曾斌浩低着眼看她,率先开口问道:“你住哪个房间?” “干嘛?”林心羽下意识地捂住自己胸口,瞪他,“我们还没和好呢,我劝你别对我有非分之想!” 曾斌浩笑了:“谁要对你有非分之想了?” 语毕,他随手指了一圈空无一人的走廊,严肃道:“明天是滑板比赛。” “滑板比赛你懂吗?” “这意味着宾馆里来来去去基本都是年轻气盛的男人!” “你一个小姑娘自己住在这里,就不怕被人抓去卖了?” 林心羽小声嘟囔了一句“明明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又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来,眸光带笑地看着面前的人。 “曾斌浩,你刚才是不是在关心我?” 关心是什么玩意儿? 曾斌浩不可能承认的。 他挑眉,冷哼一声:“我吃饱了撑的关心前女友?” 还着重咬牙强调了“前女友”三个字。 林心羽大老远的跑过来看他比赛,结果被一顶“前女友”的帽子扣的死死的,说得好像是她死缠烂打、在他身后穷追不舍似的。 她确实有被气到,很冷漠地“哦”了一声,转身蹬着步子走了。 裙摆一扬,繁复精致的洁白裙边在眼前滚了个圈,发顶的小礼帽随着走动一起一落,质感极好的发丝轻舞。 曾斌浩看着小姑娘走进门,在心里默念了三遍“色即是空”,无果。 最终还是担心她一个人住着遇到些不好的事儿,他下楼重新开了一间她斜对门的房。 曾斌浩重新办理完一切后,拿出手机给林心羽发微信。 然后收到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妈的。 气到肝都在颤抖!!! 曾斌浩呼了口气,控制住自己颤抖的肝,换成给她发短信。 语气不是那么的好。 【曾斌浩:我在7016。】 【曾斌浩:你被抓的时候喊两句,大点儿声,方便哥哥出来救你。】 【林心羽:……】 林心羽蹬掉脚上的皮鞋,把自己整个人往床上一丢,反反复复地看了那条消息好多遍。 唇角弯起一个笑。 她把曾斌浩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爬在床上给自己来了一张自拍,发送过去。 顺便附了一条和图片没有半点关联的语音。 “那就祝哥哥明天比赛加油哦!” 图片画面又纯又性感,语音声线又柔又甜腻。 这简直是明目张胆的勾引。 曾斌浩洗完澡出来看到这两条消息的时候,无能狂怒,恨不得当场就冲到她门口去抓人。 无论她喊得多大声都不可能放过的那种抓。 他泄愤似的往墙上踹了一脚。 妈的。 这次念了三百二十五次“色即是空”才睡着。 第62章 番外·雕雕 曾斌浩的父母常年在外地做生意,到处出差,平时没什么时间回家,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过来陪他几天。 曾斌浩小时候就基本是由爷爷奶奶带大的,初中基本能自己照顾自己以后,爷爷奶奶也回到心心念念的老家郊野去住,家里便只剩下他一个人。 同样是在孤独的家庭环境下成长的小孩,曾斌浩和许嘉实的性格却几乎是互补的两个极差。 一个热情得过分,一个冷漠得过分。 许嘉实缺爱、又自认可以不需要爱,因而总是对世界保持着漠然官网的态度;而曾斌浩缺爱、又渴望爱,因此总是试图以一颗热烈的心,将自己融入到这个世界里去。 曾斌浩从小就不缺朋友,话痨选手基本上不存在社交这方面的障碍。 混成学校孩子王、c市地头蛇以后,他就更加不愁没人玩儿了,只恨兄弟太多,家里塞不下。 是以,对于曾斌浩这样神经粗条的人来说,父母在身边和不在身边,只是决定他和父母玩儿还是出去和别的小朋友玩儿而已。 爸妈不在的时候甚至还能多玩会儿电脑、不用挨骂。 小曾斌浩从来就没有产生过类似于小许嘉实那种“想中彩票让爸爸妈妈辞掉工作回来陪着自己”的想法。 是天生的乐天派代表人物。 …… 和许嘉实第一次遇见的那年,曾斌浩十二岁,许嘉实十一岁。 一向在学校里横着走的曾斌浩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作为一个即将小升初的“哥哥”,居然会屁颠屁颠地追在一个小自己一岁“弟弟”后面,做梦都想当人家的徒弟。 而且这一追就是好几年。 后来,自己那花里胡哨的情窦开了以后,曾斌浩掐指一盘,发现自己连追女孩子都没像当年追许嘉实的时候那么认真过。 …… 师父的魅力果然是不同于常人的! 说起来,曾斌浩本来是一条懒虫,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甚至恨不得躺在床上张口的小大爷脾气。 他能改掉懒惰这个臭毛病是因为喜欢上滑板,而喜欢上滑板,是因为许嘉实。 说句很矫情的话,许嘉实是改变他一声的贵人。 这一口一个的“师父”,是要叫一辈子的。 ……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许嘉实的那天,号称c市地头蛇的曾斌浩刚和自己旗下的几条小蛇们从千澜广场附近的黑网吧里出来。 一堆男孩子都是被家里放养的,物质方面不缺,精神方面叛逆,天天吊里郎当、没个正型。 打游戏到凌晨才回家是常有的事,甚至有时候还要喝点小酒、说点荤话来假装自己很成熟、很社会才行。 正当他兴致高涨,预备带着小蛇们去附近的街巷里大口喝酒、大碗吃肉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一个狂拽酷炫的身影,旋风一般的从自己眼前划过,快如闪电。 曾斌浩哪见过这架势,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视线。 连带着几条小蛇都一起星星眼望着旋风划过的那个方向。 忍不住发出并不优雅的赞叹。 “雾草,吊炸天!” “这人好他妈帅啊!!!” “帅爆了!” “牛逼——!!!” 最简单的脏话,最真诚的表达,最极致的赞美。 正在不远处飞来飞去的许嘉实把这震天响的一声声吼听了个清清楚楚,但是却连眼神都没有回一个,哗啦啦的连人带板一起滑到了下一个野生场,独留几条目瞪口呆的小蛇在原地惊到合不拢嘴。 “好拽。” “拽逼!” “老子要是能跟他一样原地起飞,老子也要这么拽!!” “你先把自行车学会再说吧,哈哈哈……” …… 几条小蛇们还没能从无尽的震惊和溢美之词中回过神来,地头蛇曾斌浩就忽然大手一挥,十分豪迈地说道:“今晚你们嗨的这顿,我请了!” ? 有这好事? 那谁踏马还去管刚才那个小子拽不拽?! “走起走起!” “这就去安排上!” “曾哥威武!” 小蛇们给地头蛇好生吹了一通炫丽的彩虹屁,而后,听到他补上下一句话:“但是我就先不去了。” 小蛇们:“……?” 什么情况? 你不去,谁请客? 曾斌浩这会儿正沉浸在自己遐想的世界里,无视了小蛇们懵逼的眼神。 他说话算数,当即就从口袋里掏出来四百块钱,拍了拍其中一条瘦弱小蛇的肩膀,说道:“这钱拿着,哥请你们吃饭,玩得嗨点。” 他冲大家豪迈地挥了挥手:“我们有缘江湖再见!” 风中凌乱的小蛇们:“……” 十几年前的网络购物和物流快递还不太发达,曾斌浩没办法下同城订单。他直接在第二天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吭哧吭哧地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到体育城,一家一家店地挨个儿找,用资金充足的小金库给自己买了人生的第一块板子。 红底蓝色刮花的蝙蝠版,和他最喜欢的超级英雄一个配色,又骚又帅。 这块十分有纪念意义的板子直到现在还在他家的书房里珍藏着。 第二天晚上,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曾斌浩抱着自己心爱的小滑板,蹲在广场边上等昨天那个闪电小子。 说他是闪电小子,不如说他是蝙蝠小子。 毕竟从来没见过有人是半夜出来在广场上做运动的。 ——像他喜爱的这种电子竞技运动除外的话。 虽然曾斌浩的智商不算太高,但却很有一些小聪明。他昨晚回去寻思了好一会儿,推断出这蝙蝠小子应该也是住在千澜广场附近的小区里,所以大概率每周都会有那么几天过来这里玩滑板。 曾斌浩第二天就在这儿蹲着。 果不其然,在一刻钟的等待以后,他见到了蝙蝠小子的身影。 蝙蝠小子操控着闪电滑板,迅速从他面前一晃而过,快到他的眼睛晕出重影。 曾斌浩打游戏的时候都没见那么认真。他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蝙蝠小子,看他在广场上练习着各种原地起飞的动作。 失误率挺高的,甚至还有几次直接摔到地上了,但依旧是那他妈的帅! 曾斌浩觉得自己的命数转变就要交代在蝙蝠小子手里了。 长这么大,吃了这十多年的盐和饭,曾斌浩一直被家长说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典范。 他就从来没有哪一刻,对学习什么东西产生过这么强烈的渴望。 广场上。 蝙蝠小子的体力惊人。 在半空中起起落落了将近一个小时以后,他才第一次停下来休息。 曾斌浩在身边的饮料机处买了两罐菠萝啤,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放下自己地头蛇的高贵身份,十分恭敬地给他递过去一罐。 正在擦汗的蝙蝠小子偏头扫了他一眼。 眼神冷得跟冰刀似的。 …… 但是那张脸,帅到他想弯啊!!! 身材好就算了,长得还那么俊。 曾斌浩被心里冒出的这个想法吓得虎躯一震。 他赶紧往手臂上重重地掐了一把,让自己得以清醒。 不过,帅是一回事,没礼貌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人怎么这么不友好呢! 一看就没被老师逼着背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连友善都不懂。 但是好歹是有求于人,曾斌浩知道自己不能鲁莽。 他能屈能伸地呼了口气,把那罐被冷落的啤酒放在蝙蝠小子脚边,换上一幅笑眯眯的表情,和他打招呼。 “嗨,蝙蝠小子,你玩滑板好帅啊!” “……” 蝙蝠小子瞥了一眼他怀里抱着的滑板,没说话。 曾斌浩觉得这种大师或多或少都憋着点儿毛病,或者说是爱装逼。 他也不恼,继续自顾自的和他讲话。 “你是不是也住这附近的小区啊?” “我就住天境城。” “昨天晚上,也是这个点,我看着你玩滑板,觉得你他妈是什么惊天绝世大帅逼啊!” “所以我今天就在这儿蹲你了。” “你不会介意吧?” “我可能还得在这儿多蹲几天。” “……” 惊天绝世大帅逼依旧没理他,当然也没理他放在他脚下的啤酒。 他沉默地站起身,到饮料机旁边自己买了一瓶运动饮料。 曾斌浩毫不犹豫地抱着板子跟了过去。 “哦,原来饮料你喜欢喝尖叫啊。” “得嘞,那我明天就给你买这个了。” “……” 蝙蝠小子这才终于瞥了他一眼,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语气冷得像冰。 “你烦不烦?” “……” 虽然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但好歹也是句话。 说实话,曾斌浩这辈子没对谁那么耐心、那么好脾气过。 遇到这种情况,他就算不发火,肯定也不会在这儿当舔狗了。 但是蝙蝠小子不一样。 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别说一句“烦不烦”了,就算他骂他是傻逼,他明天都还得接着来给他送水。 拜师,讲究的不就是一个心诚则灵么? 骂几句算什么? 万一以后真进了师门,那肯定得被骂更多啊!! 曾斌浩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想着。 …… 蝙蝠小子休息了没多久就又开始练习了。 或许是因为今天只来了曾斌浩一个人,又或许是他没把曾斌浩当人,总之,蝙蝠小子今天的练习并没有刻意回避谁、也没有藏着招儿。 曾斌浩觉得自己仿佛只是众多空气中的一缕。 但看着看着就觉得心痒痒。 他的心可太痒了。 疯狂地、一遍又一遍地叫嚣着:“我也要飞啊!!” …… 又蹲了几分钟。 曾斌浩十分郑重地把板子放在了自己的脚下,敛神摒息地踩上去。 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他甚至连站都站不稳。 曾斌浩在滑板上拧巴了好几下,最终还是因为重心不稳而掉下来了。 又这么尝试了好几遍,他还是站不太稳,但总算是能站起来几秒。 曾斌浩正准备吆喝着让蝙蝠小子来看一眼自己的进步,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却发现蝙蝠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曾斌浩瞄了一眼手腕上的表。 芜湖,一点半了! 他收好滑板,小跑过去,把那罐被蝙蝠小子丢弃的啤酒拆出来喝,边喝边走回家。 第二天还来蹲。 曾斌浩就这样每天抱着一瓶尖叫来、每天抱着一瓶原封不动的尖叫走,风雨无阻地坚持了两个多月。 可怜巴拉的人儿终于得到了蝙蝠小子的一个正眼。 蝙蝠小子一看就是个狠人。 再一看,还是一个狠人plus。 曾斌浩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许嘉实对他说的那两句话。 “我玩的跟你不是同一种板。” “别蹲了。” “……” 曾斌浩心里顿时有千万只草泥马呼啸着奔腾而过,边奔腾还边朝着蝙蝠小子吐口水。 好家伙。 不是同一种板你踏马早点告诉我啊!! 非得憋整整两个月才肯说吗!!! 硬了硬了。 拳头硬了! 曾斌浩怒不可遏地扬起一个笑来,语气咬牙切齿、态度恭恭敬敬。 “那么,您玩的是哪一种呢?” “……” 曾斌浩确实是那时候才知道,滑板居然还分为单翘、双翘、蝙蝠、游龙、漂移、蛇板等好几种类型,并且各有专业板和玩具板之分。 他还以为这些花里胡哨的款式就像有人喜欢穿风衣、有人喜欢穿夹克一样,都是表面问题呢。 没想到里面还有路数。 曾斌浩当时买那块蝙蝠板的时候没想着要省钱,小金库小出了一把血。 结果现在还没用几回呢,就又得重新再买一块儿了。 多悲哀啊! 心痛窒息。 …… 曾斌浩家里是做生意的,家长不能在身边陪着,零花钱难免给的多一些。 他又不缺钱,本来也不是个小气的性子,从他请小蛇们吃饭的举动就可见一斑。 不过,自从开始玩儿滑板以后,曾斌浩的生活就变得越来越拮据了。 普通玩滑板的人可能不费钱。 但是,一旦当玩家达到“发烧友”级别的时候,无论哪一种爱好,那必然都是烧钱的。 一向以人傻钱多还很大方著称的曾斌浩开始走上了逐渐变抠的道路。 滑板就是其中的罪魁祸首。 但是没办法。 他想要跟许嘉实学滑板,就必须得买一块儿和他一个类型的才方便教学。 现在国内的极限运动太缺乏了,大师级别的人物少之又少,甚至连书籍和视频教材都很难弄到,真心喜欢、真心想学的话,基本只能靠自己摸索着往前走。 虽然曾斌浩行动上还暂时是个菜鸡,但是他的鉴赏能力很强。 曾斌浩以前也看到过一些人玩滑板,少年的有、青年的也有,但是却从没有一个人给他的感受像许嘉实这么惊艳。 惊艳到,他一个就差把“懒”字纹在脑门儿上的人居然能一次不落地坚持着天天在广场上蹲许嘉实。 这还只是蹲而已,人家都没同意教他。 并且,谁也说不准许嘉实以后到底会不会教他。 但是曾斌浩觉得,就算许嘉实真的不收徒,自己天天把他当做教学视频资源来研学的话,那也是赚的。 这可是免费教程啊!! 热爱或许是命中注定的。 至少对于曾斌浩来说,确实如此。 自从在广场上蹲许嘉实开始,他床也不赖了、游戏也不上瘾了,甚至连写作业的时候都不跟老师对着干了。 永远在骚动的地头蛇居然很神奇地转了个性,变得能够静下心来了。 和几条小蛇们生活中的交集也越来越少。 他们在原地踏步甚至倒退。 而他在变好。 曾斌浩把这都归功于是许嘉实给他带来的改变。 渐渐的,虽然许嘉实还是不肯收徒,但也会在休息时间跟曾斌浩说上几句话了。 有时候关于滑板,有时候关于自己。 两人大约也能算得上是双箭头的朋友关系。 曾斌浩开心到当场就从飞驰的滑板上摔了下来,手上蹭破了一片还是笑呵呵的。 …… c市不怎么下雪,倒是雨天居多。 曾斌浩原本以为许嘉实雨天就不来练习了,后来才知道,雨天的时候,他便会把练习时间提前,到比较远的室内滑板场地里练习。 c市的室内滑板场地条件不算很好,不如室外的野生场能玩的花样多,许嘉实在那边通常是练基础。 虽然曾斌浩很讨厌下雨天,但他非常喜欢下雨天的室内滑板场。 那是他能和许嘉实学到最多东西的时候。 曾斌浩玩滑板比许嘉实晚了好几年,技术上和他相差了一大截,平时在广场的时候,许嘉实利用楼梯、扶手、平台等等野生道具飞来飞去,他都只能眼馋地流口水,然后乖乖低头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最基础的ollie。 但是在室内滑板场地里,许嘉实练习基础的时候,他也能在一旁跟着学,甚至有时候还能得到他的亲手指导。 两人就这样练着。 在曾斌浩蹲到第四年的时候。 拜师的事情总算是有了点着落。 许嘉实当时正在准备第二年的国赛,并答应如果国赛上拿了名次的话,就收他当徒弟。 曾斌浩乐坏了,跟追星似的跟过去给他应援,就差做一个手幅和灯牌大喊“哥哥加油”。 许嘉实不负众望地拿下冠军,曾斌浩乐颠颠地拜了师,自此一口一个师父地叫,像只见人就开屏的孔雀。 许嘉实就是他的屏,炫耀得不行。 那时候,曾斌浩的基础也已经打了五年,对于各种高难度的技巧,许嘉实都对他倾囊相授。 两人当时约定的出师要求是曾斌浩在国赛上拿到名次。 曾斌浩在赛场上想给吕奇点颜色看看的时候,完全忘了这茬。 一不小心就拿了个第二。 赛后,曾斌浩再次屁颠屁颠地跟着许嘉实叫师父的时候,许嘉实瞟了他一眼,淡声说了句“出师了”。 曾斌浩很矫情。 曾斌浩矫情得想哭。 出师? 不可能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出师的。 他还要当许嘉实至少六十年的小徒弟才行。 这一口一个的“师父”,是要叫一辈子的。 第63章 番外·宝宝 舒禾大学时期就读的是管理学院的行政管理专业,这个专业对口的就业方向相对单一,相关的工作基本就是坐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键盘敲敲打打,相对来说比较清闲和稳定。 研究生毕业以后,舒禾非常顺利地进入了一家国有企业的管理层,过上了天天坐办公室的安逸小日子。这样每天/朝九晚五的生活,既规律又美丽。 然而,另一边,正在c市某知名外企里搞着国际贸易工作的许嘉实却似乎和她是两个极端。 许嘉实骨子里还是遗传着与陈笑和许新言一般无二的工作狂基因,搞起事业来,像是一台不用休息的永动机一样,行程和大学最忙的那段时候如出一辙,熬夜是家常便饭。 即使前段时间公司又招了一波元气满满的新人,男人在公司里扛把子的身份也仍然不变,天天忙得脚不沾地,早出晚归,周末加班是常事,升职以后更加,像只不停歇的陀螺。 很偶尔的,许嘉实还需要出个差,到国外去谈商务,一走就是一两周。 舒禾觉得自己这个婚结的委实有点寂寞。 前段时间许嘉实又出了趟公差,到意大利商务洽谈整整10天的行程。 舒禾每天下午五点下班以后,到家随便弄点吃的应付一下,然后练会儿瑜伽、玩会儿手机,给许嘉实打一通不知道能不能打通的视频,到点了就睡觉。 没有许嘉实的日子里,舒禾觉得自己快要枯萎了。 快枯萎的人蔫巴巴地窝在床上,指尖一下一下地戳着手机屏幕,斟酌许久,给许嘉实拨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现在离他回来还有三天时间。 时间靠得越近就越忍不住想念。 熟悉的等待铃响了半分钟。 对面果不其然的因为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了。 呜呜,她好可怜。 为什么别人结婚以后都是腻歪到相看两生厌,她结婚以后却还在距离产生美呢? 舒禾泄愤似的捏了一把抱枕,把手机往枕边一丢。 关灯,睡觉!!! 在床上和烦闷斗争十分钟后,舒禾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长发,又挫败地坐了起来。 时间太早了,睡不捉。 身边没人抱,睡不捉。 …… 舒禾拿起手机,在某乎的搜索栏里打下“男人事业心太强怎么办”。 然后浏览到了一堆靠男人养着的富婆的炫富高赞答案。 舒禾忍不住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她是不是也要尝试着改变一下心态,来让自己每天过得快乐一点。 舒禾闷闷地在给许嘉实的聊天框里扣字。 【一团小光:许嘉实。】 【一团小光:我决定了。】 【一团小光:你忙吧,不用管我。】 【一团小光:我要当一个寂寞的富婆。】 …… 消息发出去没几秒。 左上角居然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 舒禾神色一顿。 全神贯注地等待着他的回复。 半分钟过去了。 一分钟过去了。 三分钟过去了。 输入状态早就恢复成正常的样子。 对面也没有任何回音。 舒禾觉得可能是自己眼花了。 她又玩了会儿手机。 正在看完一个无聊透顶的催眠小视频,预备入睡的时候,门口有了窸窣的动静。 舒禾愣了愣。 外头传来的声音离得越来越近。 许嘉实明明昨天才和她说进展不是特别顺利,应该不能提前回家的。 几秒后。 舒禾听见了两声欢愉的狗叫。 唔。 那应该确实是许嘉实提前回来了? 舒禾掀开被子,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这么光着脚开门走出去。 随着“咔哒”一声响,卧室门被打开,她才往前迈了半步,蓦地撞进男人坚硬的胸膛里。 舒禾抬起头,发顶磕到他下巴,疼得轻喊了一声。 许嘉实低头安慰性地抚了抚她的额角,长臂圈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 舒禾猝不及防地被他锁住,整个人都被轻而易举地提起来、三步两步地丢到了床上。 柔软的床垫陷下去一块,又把她往上弹了弹。 舒禾“啊”了一声,抬眼看着面前的人。 男人显然是刚从商务场上回来,身上还穿着裁剪得体的西装。 自从入职以后,许嘉实的穿衣风格就从oversize和运动风变得正经了许多,平添了几分禁欲的味道。 此时,他的外套已经被丢到地上,修长白皙的大手抚上喉颈处,单手松开领带,继而一颗一颗地去解领口的扣子。 虽然许嘉实平时并没太有时间和舒禾一起过小夫妻的甜蜜生活,但一旦被他逮着时间了,那必然是一场无休无止的索取和掠夺。 舒禾对他这幅狼性大发的样子过于熟悉,小羔羊意识到危险正在丝丝缕缕地靠近。 她半跪在床沿,讨好似的抱住许嘉实的腰,侧脸贴在他胸膛,求生欲极强地扯开话题。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呀?” “前几天不是还说合作不太顺利吗?” 许嘉实好笑地垂眼看她,没答。 舒禾听到他越来越快的心跳。 自己的心跳也早就乱了。 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交杂着跃动到同一个频率。 舒禾硬着头皮继续说:“你赶飞机累不累呀?” “出差回来了,你是不是可以休几天假?要不然我们今天就先休息,其他的事情明天再——” 话还没说完,男人右手便垫在她脑后,把人推下去,防止误撞到,左手撑在床上,和她隔着一段距离。 舒禾心跳顿了好几拍。 “许,许嘉实……” 舒禾软声喊他。 被喊到名字的人低低地“嗯”了一声,俯身下来。 舒禾拿手推他,无果,又用膝盖踢了一下他:“好了,停下了!” 许嘉实食指和拇指搭在她小巧的下巴上,将她的脸转过来,正对着自己。 他好笑地道:“闭眼做什么?” 舒禾把眼睛闭得更紧了,嘴唇也紧抿着,不理他,不停地上下晃动着被他禁锢住的双腿以表示反抗。 许嘉实任由她动作,稳稳地撑在她上方,岿然不动,眼神中尽是调侃。 男人低哑的声音传来。 “还记得刚才自己说什么了么?” 舒禾这时候哪还分得出心思去做这种记忆题,想也没想地摇头:“不记得了!” “嗯?”许嘉实弯着手臂,高大的身子压下来,胸膛和她紧密相贴,感受到小姑娘明显颤了颤,“不记得了?” “那我帮你回忆一下。” 许嘉实双手扣住她的手腕,用了几分力道,钉在床面上。 舒禾被压得呼吸有些不顺畅,难受地挣扎了一下。 他用气音说话,嗓音极其富有磁性:“你刚才说……” 呼吸滚烫,喷在脸上。 舒禾浑身都觉得热,神思混沌、云里雾里的,这下也不乱动了,乖乖地仰躺着,细细地喘着气。 许嘉实不紧不慢的。 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肯开口,落下后半句。 “我不在的时候,寂寞了?” “嗯?” 舒禾浑身一颤。 也不知道是被他撩拨的还是被他吓的。 “……” “我没说呀……” 舒禾一句话还没说完,便缓缓地记起来了一点。 可是她的原话哪里是这样的啊!! 她忍不住反拧着眉头驳他:“许嘉实!”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许嘉实低笑。 灼热的气息伴随着他的话音一起吹进耳朵里。 “撒谎。” “要罚。” “……” 舒禾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解释的话语全都被堵住,渐渐的,也便忘记了言语,大脑一片空白。 小别胜新婚,两人今天的表现都异乎于平时的热烈,许嘉实一直把人折腾到天蒙蒙亮了才肯放过,抱去洗澡的时候,舒禾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任他怎么喊都没再有半分反应了。 许嘉实亲了亲她,紧搂着人睡下。 …… 第二天。 舒禾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 绵绵不绝的疲惫感缠过来,四肢百骸都酸痛到没法儿动弹。 舒禾一边哭唧唧一边试图起床,尝试了几次也没能成功直起腰来,于是绝望地躺在床上。 正准备拿手机给许嘉实发消息的时候,男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舒禾从被子里露出一颗脑袋,委屈巴巴地瘪着嘴控诉:“许嘉实,我好难受。” 许嘉实快步走到床边,把人带着被子一起拉起来,又一同抱进怀里,大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抱歉。” 舒禾在他怀里靠了一会儿,渐渐的又来了点睡意。 就在即将要再次睡过去的时候,一个念头蹦进脑子里,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嘉实!” “嗯?” 舒禾略显艰难地从他怀里退出来,表情十分严肃:“我们昨天好像没做安全措施。” 她这么一提,许嘉实倒是也想起来了。 昨晚**,两人分别许久都有些急了,细节便都没有注意。 男人眸色深了深,再次把人揽进怀里,低声问:“宝贝,那我们要个孩子?” …… 许嘉实本人其实对孩子没多大兴趣,但舒禾还是很喜欢小孩子的。 不过,因为之前他的工作太忙,不希望舒禾怀孕的时候自己不能时常陪伴在侧,因此一直推着。 但是这次公差过后,许嘉实的职务会再升一级,到时候很多事务都不需要亲自跑,能匀出很多时间照顾家里。 听他这么说,舒禾眼睛一亮,立刻答应了。 没有刻意避孕以后,舒禾的肚子没多久就有了动静。 怀孕是大事,听说这个消息以后,胡华静每天晚上都跑过来亲自照顾舒禾,甚至连一向工作繁忙的陈笑也在百忙之中抽空回来了几趟,给舒禾带些滋补的药品回来。 怀孕的前三个月胎象不稳定、容易流产,后几个月肚子大了,行动又不方便,舒禾的单位里本来就没有多少活儿,她就干脆把这几个月的假都请了。 申请的毕竟不是带薪假,上面没有扣着人不放,一切过程都很顺利。 舒禾因为有舞蹈的底子在,身体一向很好,怀孕的时候并没有遭很多罪,甚至还能天天待在家里做瑜伽。 为了保持身材,她特地在家研究了很多营养学方面的知识,又时不时向陈笑请教一番,按着食谱吃饭,偶尔馋了就吃点零嘴,整个孕期倒也没怎么胖,肉几乎都长在该长的地方了。 这天,舒禾正在阳台上晒太阳,边晒边给宝宝放舒缓的音乐。 许嘉实今天休息,到超市里去买了菜回来,此时正在厨房里忙活。 闻到饭菜香,舒禾扶着腰回到厨房里,手里还拎着个蓝牙小音箱。 她把音箱关掉,坐在餐桌前,看着许嘉实把菜一道一道端出来,最后坐在自己旁边。 看着面前的人一对星星眼,一闪一闪的样子,许嘉实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笑问道:“怎么了?” 舒禾眨了眨眼:“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呀?” 许嘉实:“都好。” “噢。” “我今天又翻了翻字典,”舒禾喝了一口许嘉实喂过来的汤,说道,“发现一个特别喜欢的字。” 许嘉实扬眉:“什么字?” 舒禾拉着他的手,在掌心画了个x。 许叉。 许嘉实:“……” 一孕傻三年,这就开始了么? “啊呀,”舒禾重新又画了一遍,这次很郑重,“是一撇一捺,情义的义去掉上面那个点,字音也念‘义’,寓意是安定、安义。” 许嘉实这才点了点头。 “你看啊,这个字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可以用,而且以后罚抄姓名一百遍的时候,多轻松啊!别的小朋友可能要写半个小时,许乂只要写十分钟就行啦!” 许嘉实:“……” 许嘉实:“按你喜欢的来。” 舒禾笑眯眯的,饭也顾不上吃,立刻拿起手机给陈笑发消息询问,又打电话请示了胡华静和舒廉的意见。 两边的回复都和许嘉实差不多,一切按她喜欢的来。 于是名字就这么敲定了。 许乂宝宝很听话,待在妈妈肚子里那么久了也不闹腾,只是时不时轻轻踢一脚,显示自己的存在感。舒禾每每感受到宝宝的召唤,就立刻拉着许嘉实过来听,兴奋的模样溢于言表。 预产期在11月17号,正式生产的日子和预产期分毫不差。 舒禾和许嘉实早有准备,提前一周就住进了医院里,羊水破的那一刻,所有的程序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舒禾躺在病床上被推进产房的前一刻,还状态极好地主动吻了吻许嘉实的脸颊,叫他别担心。 但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许嘉实在产房外心急如焚地煎熬了快三个小时。 生产确实是很折磨人的事,即使是舒禾这样的好体质,出来的时候仍旧满头大汗,唇色发白,模样看着憔悴极了。 许嘉实心疼得紧,眼底泛红。 他拿早就准备好的纸巾给她一点一点地擦拭,破天荒地在公共场合吻住她,看得一旁的胡华静热泪盈眶,把舒廉的手都握出了红痕。 知道胡华静心疼女儿、许嘉实心疼老婆,陈笑接替了抱孩子的任务,把宝宝简单清洁了以后,裹好衣物送到舒禾身边给她看。 是个可爱的小女孩。 刚生出来的小婴儿还有些皱巴巴的,五官还没长开,整体都骗粉而不白嫩,但舒禾还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眉眼糅合了爸爸妈妈的精粹,长得十分漂亮,性格也像舒禾一样温和,不怎么爱哭,安静又粘人。 既然是个女孩子,舒禾便和许嘉实商量着,把小名定成“一一”。 和大名有关联,叫起来也很可爱。 小团子很快就长大了。 长到了传说中“六七岁、狗都嫌”的年龄。 不过许一一从小就安静乖巧,即使暂时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成为了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她也是所有为什么里最优雅的那只话痨。 …… 这天是周六。 许一一和爸爸妈妈提了好多次说想去游乐园玩,今天恰好阳光明媚、舒禾和许嘉实两人又都有时间,便带着她到少年宫去玩儿了。 舒禾给一一挑了一套粉紫色的纱裙,背后戴了一对白色的羽毛翅膀,头顶上还安着一只亮闪闪的皇冠,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女孩子就要bulingbuling的!” 许一一对着镜子照来照去,觉得满意极了,哒哒哒地跑到正在门口等待自己的爸爸身边。 小姑娘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简直是舒禾的迷你翻版,许嘉实勾了勾唇,亲亲她的脸颊,单手把人抱起来,毫不吝啬地夸赞:“很漂亮。” 许一一抱住许嘉实的脖子,小脚丫一晃一晃的,撒娇道:“爸爸,我们今天不要开车好不好?老师说了,我们要低碳出行,这样地球母亲才会拥有更长久的生命。” 许嘉实和舒禾对视一眼。 舒禾把她从许嘉实怀里扒拉下来,蹲下身说道:“老师说得没错,不过游乐园附近没有地铁,要坐公交车哦,下车还要走很多路,一一自己可以吗?” 许一一握着拳,郑重地点头:“我能行,我可以!” 两人便应了。 为了最大限度地缩短行程所耗费的时间,舒禾和许嘉实带着一一先坐了一段地铁,又坐了几站公交。 公交站下车后离游乐园还有十五分钟的脚程,许一一戴着小皇冠、背着小翅膀、拿着魔法棒,非常争气地不要人抱,坚持自己走过去。 为了分散疲惫的感觉,她边走边跟爸爸妈妈聊天。 许一一左手牵着爸爸,右手牵着妈妈,小脑袋向左转一转、又向右转一转,眼神亮晶晶的。 “爸爸妈妈!我礼拜五在学校里发生了两件事哦!”她掰下一根大拇指,又掰下一根食指,“一件坏事,一件好事,你们想先听哪个呀?” 舒禾:“好事吧。” 许一一又转过头去问许嘉实:“爸爸呢?” 许嘉实:“爸爸和妈妈一样。” “好哦,”许一一说,“那我就先讲坏事啦。” “……” 话是这么讲的,但她并没有直接进入主题,而是先说了点别的事来引入。 许嘉实和舒禾已经习惯了一一这个年纪突然被触发的话痨属性,很耐心地听着她小嘴叭叭。 “爸爸妈妈星期五晚上一起出去约会啦,你们不约而同,所以我都没能及时跟你们讲这件事呢!” 舒禾闻言,笑起来:“爸爸和妈妈不是不约而同呀,爸爸妈妈是约好一起出去的。” “每周五晚上爸爸妈妈都会一起出去玩的呀,不是吗?” “是呀,”许一一认同了舒禾的说法,也坚持着自己的说法,“可是你们就是不约而同呀!不然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叫上我一起去呢?” “还不是因为我是儿童吗?” 舒禾:“……” 许嘉实:“……” 好家伙。 好一个不约“儿童”。 舒禾哭笑不得地解释道:“不约而同是指没有提前约定好就达成一致了,而同是而且的而和相同的同呀!不是小朋友的儿童。” 许一一沉默了一会儿,费劲地仰起头看向许嘉实:“爸爸,虽然妈妈说的可能是对的,可是我说的不约儿童也是正确的呀,对吧?” 许嘉实:“……” 你非要这么说的话,我也没法反驳。 舒禾放弃了。 她扯开话题道:“那一一要说的坏消息和好消息分别是什么呢?” 小姑娘这下才被扯回正轨。 她态度很认真,一板一眼地说道:“上次老师招募了一个饮水机小姐,我举手了。” 舒禾:“?” 许嘉实:“???” 什么玩意? 我女儿念个小学,不分个班干部当一当倒没什么,封个饮水机小姐是什么玩意??? 许嘉实的脸黑了。 舒禾的面色也不怎么好看。 感受到爸爸妈妈周围的气压不太对劲,许一一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两人的袖口,轻声问:“爸爸妈妈,你们怎么了呀?” 许嘉实冷声问道:“饮水机小姐?” “嗯嗯,”许一一点了点头,又开始掰手指,“我们班有好多呢!比如黑板擦先生呀,拖把先生呀,瓷砖小姐,饮水机小姐,什么的,每个人都要管一个地方的。” 舒禾:“……好的。” 许嘉实:“……” 许一一继续说:“我不是当了饮水机小姐嘛。饮水机小姐就是要负责每天到校的时候把热水开关打开、离校的时候把热水开关关上。但是我有三次都忘记把开关打开或者关上了。” “然后呢?”舒禾问。 “然后就是坏消息了,”许一一挥舞了一下手里的魔法棒,“老师让我罚抄姓名二十遍。” 舒禾:“……” 舒禾:“为什么忘记开关饮水机要罚抄姓名呀?” 许一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呀,可能是为了让我记住我是一名饮水机小姐吧!” 舒禾:“……” 许嘉实:“……” 舒禾给了许嘉实一个“这个老师是不是有什么疾病”的眼神。 许嘉实回以一个肯定的表情。 无声的对话发生在一米六以上的高空。 身高只有一米一五的一年级同学许一一丝毫不知情。 她略显不满地摇晃着两人的手:“爸爸妈妈,难道你们不想要听好消息吗?” 舒禾低头看着她,忽然福至心灵,问道:“你说的好消息是不是你的名字很短,所以没一会儿就抄完了?” “妈妈!”许一一惊呼,“你怎么知道的!!!” 舒禾很骄傲:“妈妈给你取名的时候就考虑到这一点了。” 许一一星星眼地望着舒禾:“哇!妈妈真棒!” 舒禾深藏功与名。 目睹了这一切的许嘉实:“……” 三分钟后发现许一一还在为这件事而兴奋的许嘉实:“……” 你干脆改名叫丁一算了。 …… 第64章 番外·起初 (一) 舒禾和许嘉实都是彼此的初恋。 因为两个人先前都没有男女亲密关系的历史,因此他们并不知道恋爱究竟应该是怎么谈的。 在交往的时候,尺度和进度也把握的不好。 这就导致了,表白当天那个月色清朗的晚上,许嘉实很想把舒禾摁在墙上亲。 但最终也只是实现了“摁在墙上”这四个字而已。 当晚的月色美到令人遐思翩飞。 月光下的人便显得更加旖旎。 许嘉实双手圈着少女那一圈细瘦的手腕,固定在她头的两侧,一步一步的靠近。 并不清脆的脚步声,声声踏在人心尖上。 舒禾觉得前所未有的羞。 她很想把手挣开、收回来,很想把自己缩成一团,很想躲避男生火烧一般的目光。 可是他偏偏箍得紧紧的,让她一寸也动弹不得。 明明只是牵手而已。 夜晚的微风从胸前拂过,舒禾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却不是因为冷。 明明颈下那一片地方被衣服裹得严严实实的,可是她却无端的觉得,羞耻极了。 身体内的每一处血脉都在搏动着往各处涌,冲得人神思混沌。 第一次恋爱,所有的感受都新奇。 尤其是慌乱的心跳感。 少年圈住她的指尖修长而有力,向内收得更紧了些,能感受到她极其不稳的脉搏。 舒禾倒不至于疼,却觉得呼吸比刚才更加艰难。 她吞了吞口水,满脸都写着不知所措。 像一头惊慌失措的小鹿。 许嘉实心里乱得不行,气息很急。 他闭了闭眼,深呼吸了几下,极力克制着情绪,咬着字音说道—— “话不能乱说,知道么?” 舒禾又羞又讷,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自己刚才明明没有说错什么。 可她张了张嘴,那反驳的话却叛逆地卡在嗓子眼里,怎样也说不出来。 半晌,只好点了点头。 又听见男生极轻地叹了口气—— “我禁不住你撩拨。” …… 话音刚落,他便松开了她。 舒禾被他碰过的地方都是烫的。 她不自觉地将双手都藏到背后去,一下一下地捏着,头垂得很低。 “我没有撩拨你……” 细若蚊蝇的辩驳。 显得非常没有底气。 许嘉实目光里跳动着灼灼的火焰,沉默着没有回话,就又听她更小声地咕哝了一句。 “明明是你在撩拨我……” 许嘉实忍耐极了,额角都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声音似要低到深海里去。 “是。” 极迅速而坦荡的承认。 空气再一次陷入一阵沉默。 “那你学会了么?” …… (二) 两人官宣的那天。 c大表白墙上再次腥风血雨,暴动一片。 然而那时候,正漂浮在舆论风口浪尖的、等胡萝卜的兔子和送胡萝卜的宇航员,正安安静静待地在“时遇”餐吧的最角落里,听着悠闲舒缓的音乐,面对面坐着吃饭。 “时遇”餐吧就建在校园的生活区内,装修得很有格调,类似于咖啡厅,提供饮料、茶点和正餐。 里面的座位除了有桌椅和卡座外,靠墙的那一排区域还有一个个单独的小隔间,用厚重的帘子与外面隔开,非常适合小情侣约会。 舒禾坐在许嘉实对面,小口小口地扒着盘里的饭,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她抬起头,偷偷瞄了一眼对面的人,小声地问:“我想跟你坐在同一边,好不好?” 许嘉实微微愣了下,从善如流地端起盘子,坐到她旁边,偏头问她:“怎么了?” 舒禾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俊脸,弯了弯唇。 她忸怩了一会儿,也没看他,眼神不知道飘向什么地方,轻声道:“就是想离你近一点。” 闻者勾着唇角,显然是心情极好,从善如流地换到了她旁边的座位。 不过,两个人离得近了,气氛就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舒禾本来不是话少的人,但不知怎得,在他身边的时候,总觉得有些羞。明明心里有很多事想问他,又觉得要是真的问出口的话,搞得跟相亲似的,显得很刻意又很矫情,于是只好都统统咽回了肚子里。 倒还是许嘉实先开了口。 实锤了这场约会中蕴含着的相亲实质。 “平时空的时候,都喜欢干什么?” “……” “唔,”舒禾想了想,“刷剧,跳舞,旅游,陪狗狗玩。” 许嘉实在听到“刷剧”二字的时候,挑了挑眉:“刷什么剧?” 舒禾十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那种不怎么要脑子的,沙雕恋爱小甜剧……你们男生应该不爱看的——” 她最后一个“吧”字还没说完,就听到许嘉实飞快地接了一句:“从来不看。” …… 明明很正常的一句话,却总觉得他的语气有点奇怪。 但是也说不出奇怪在哪里。 舒禾只好轻轻点了点头:“噢。” “里面的男主,”许嘉实语气顿了顿,神色不明地问,“一般怎么谈恋爱?”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舒禾愣了一下,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涌进那些玛丽苏的电视画面,脸都红了起来。 有一种,小时候在爸爸妈妈的死亡凝视之下,看偶像剧男女主角接吻的尴尬感。 虽然他并不能看见她脑子里的画面。 她吐了口气,含糊过去:“就是先撩,然后追,追到了以后,继续撩……” 许嘉实若有所思地问:“怎么撩?” 怎么撩? 大概就是……像那天晚上,他对她做的那些事,一样的撩吧。 许嘉实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又把昨晚那种旖旎的感受带回来了一些。 舒禾的脸不受控制地越来越烫,她干脆用手捂住,闷闷地答:“不知道。” 许嘉实见她无端的又羞了起来,轻笑着把她的手拿下来。 “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跟小朋友一样。” 舒禾讷了讷。 男生顺势握住她的五指,带着她往卡座后的软包一靠。 两人挨得很近。 她的肩和他的手臂贴在一起,软弱无骨的柔荑被他几根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整个人都紧张得像一根弦,紧紧地绷了起来。 “我第一次恋爱,”许嘉实低低沉沉地开口,“所以,不知道女生喜欢的男朋友是什么样的。” 舒禾一愣,觉得脑子有点懵。 他顶着这样一张惊世骇俗的脸,还需要考虑这个问题吗? 指尖被他轻轻捏了下,像是催促。 “嗯?”许嘉实偏过头看她。 舒禾避开他的目光,有些不自然的轻轻动了动那根被他捏过的手指,嗫嚅了半晌。 “我……喜欢……喜欢男朋友……对我好一点。” 许嘉实的语气十分无奈:“这还要说?” “唔,”舒禾看着面前百香果苏打水里的气泡浮浮沉沉,继续思考,神色放松了些,“过儿童节的时候,要跟头像里画的饲养员一样,给我投喂好吃的。” “幼稚。”许嘉实笑她,“你们00后,都要过儿童节的?” 舒禾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声音很小:“不知道,但是每年爸爸妈妈都要给我过的。” 许嘉实眸光闪了闪,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暗了下去。 他淡淡“嗯”了声,继续轻轻捏着她的手,柔软细嫩的触感让他有些上瘾。 许嘉实说道:“不用特地等那天。” 舒禾“啊?”了一声。 她偏头看他,正好撞进男生带着笑意的眼神。 许嘉实大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轻声说道:“我的小朋友,每天都有胡萝卜。” 舒禾小声地应了,低垂着眼睫,却压不住唇边的笑意。 许嘉实也勾了勾唇:“还有没有?” 舒禾纤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下,垂眸,动了动嘴巴,显得有些难以启齿。 许嘉实也不催,耐心地等着。 舒禾酝酿了好久,才开口说:“我……可能会比较喜欢粘着你,所以,希望你能让我粘着……” 舒禾喜欢的东西其实不多,但一旦喜欢上了,就会非常专情。 小的时候,她钟爱一只薰衣草熊,会每天把它放在包里,在学校和家里两头背,连春游和旅游的时候都要带上。小熊直到现在还睡在她寝室的床头,十几年如一日的。 后来,她有了小光,不仅天天陪他玩,甚至旅游的时候,她都会去搞定那些繁复的程序,带着他一起走。 许嘉实闻言,偏过头,微微俯下身,离得她很近。 “怎么粘?” 温热的气息裹着他低沉而有磁性的嗓音一起吹进耳中,像是通了道电流一样,电得舒禾浑身轻颤了一下。说话的时候,唇瓣甚至扫过她耳尖。 舒禾耳朵那块尤其怕痒,被他这样一撩拨,整个人都好像烧了起来。 耳后发痒,后颈发痒,浑身发痒。 她小幅度地扭了一下,神情局促极了,被他扣着的五指也不由自主地轻轻挠着。 被挠的人没什么反应,她自己倒是觉得连指尖也痒了起来。 心跳好快。 少年眸中含着不加掩饰的笑意,看着少女双颊绯红的害羞的小模样,觉得心里某一块地方,像是被她的指尖轻轻戳了一下,柔软得不可思议。 暧昧继续发酵。 半晌,他终于放过她,把头转了回去,又仿佛听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一样,低低地笑了起来。 “我以为自己找了个女朋友。” “啊?” 舒禾不明所以地问,却还是不敢抬头看他。 “结果找了个小朋友。” “没有呀……”舒禾垂眸,十分没底气地反驳,又轻声咕哝起来,“就算图片真的和实物不符的话,我也不支持退货的……” “嗯,”许嘉实点头,把她的手扣得紧了些,“图片没有实物可爱。” 又用指腹在她手背蹭了蹭。 “我赚了。” ……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谎话:【冰冰:从来不看。】 第65章 番外·后来 (一) 许嘉实身上乱七八糟的讲究毛病不少。 除了出去吃饭的时候很难搞,一下嫌弃这个油腻、一下嫌弃那个太辣以外,还有轻微的洁癖。这点是遗传陈笑和许新言的。 虽然家里的房子里一直都很干净,但许嘉实每逢有空的时候,就会不定期地整理一下。 而且是地毯式无死角的整理。 于是,在某一次整理的时候,便发现了陈笑上回给他的、让他代为转交给舒禾的传家宝银镯。 这个周末,小情侣一起窝在家里消磨时光的时候,许嘉实把檀香木小盒子取了出来,交给舒禾。 “打开看看。”许嘉实说道。 舒禾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接过那个看起来十分复古的小盒子。 盒子是檀香木制成的,颜色褐中带红,纹路清晰、雕刻线条精制漂亮,闻起来还有一股浅淡而清新的木香。 非常大气。 舒禾轻轻地把咬合处的金色薄片锁扣向上抬,然后掀开盒盖。 里面躺着一个黑乎乎的圆环,仿佛田地里刚挖出来的古董。 …… 银质饰品的确容易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氧化发黑。 陈笑的这只镯子秘密相传下去好几代了,已经黑得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是以,在舒禾的眼里,面前的这东西就是一个不粗不细、看起来黑不溜秋的环。 环的底端还挂了个黑中带着七颗绿的吊坠,生硬地为这个环增添了一丝不搭调的质感和价值。 舒禾缓慢地抬起头,望进许嘉实眼里,说话的语气犹疑。 “……或许,这就是月老给我们牵的钢丝线?” 许嘉实:“……” 这是陈佗给你发的传家宝。 (二) 舒禾在得知这黑不溜秋的圆环是未来婆婆陈华佗给她发的传家宝以后,便非常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收好了,还特地找时间把它带去珠宝店里清洗了一下表面结层的氧化物。 经过专业的清洗以后,镯子又变得焕然一新。 其实这只镯子还是很漂亮的。 虽然花纹有一些老旧,但是非常有复古的味道。而且,坠子上那七颗“莲子”的用料是水头上好的祖母绿,价值极高,就连外面那只檀香木盒子也非常难得。 这份礼物有些贵重。 舒禾慎之又慎地把东西收进了自家的密码锁保险柜里。 胡华静带着她一起保存镯子的时候,顺便把保险柜的密码告诉了她,还给她口头罗列了一张自己和舒廉这几年给她准备下来的嫁妆清单。 很长的一串,光一件不差地背下来都要花上不少时间。 舒禾听得一愣一愣的,唯一的感受就是—— 自己或许也能算得上是个小富婆。 c市的第三产业和新兴产业非常发达,政府藏富于民,人民平均富裕水平高,祖籍在c市的本地人家里的条件基本能达到中等偏上。 尤其前几十年响应国家政策,孩子在舒禾这个年龄段的家庭,几乎都只有一个独生子女。这相当于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六个人一起养这么一个宝贝,完全是掌上明珠的待遇,生活不知道多么美妙。 像舒禾和许嘉实家这样典型的c市土著,通常不愁什么婚房的事情,是真的没有压力。 爸妈出了首付,剩下的余款让两个孩子自己慢慢还。或者,有些家长甚至会直接结清全款。 不知不觉中,舒禾和许嘉实的恋爱也谈了好些年了。 虽然舒禾现在正在读研,还是身处在校园环境之中,但这并不妨碍她读研的时候中途结个婚。 不过,许嘉实那边却从来没有提过买婚房的事。 陈笑和许新言还是常住在医院那边的公寓,天境城的房子就变成了舒禾和许嘉实的同居地点。 这套房子面积大,住着也很舒心,但是总归不是属于他们两个人自己的。 舒禾的意思还是想重新买一套。 许嘉实没有拒绝,只是说要再等等。 这样一来,买房的事情就算是暂时搁置了。 一直舒禾毕业的那天。 一个充满着阳光和鲜花的下午。 舒禾研究生学的依然是文科专业,男女比例比本科时更加恐怖。比如,她所在的班级里只有唯二的两个男生,比本科时又砍了一半。 穿着粉领学士服的两个高个子站在c位上,和其余二十来个女生们一起拍摄了毕业照。 集体照结束后还有自由照的时间。舒禾人缘好,被同学们东一下西一下地拉着一人拍几张,拍完的时候,天色已经几乎完全暗了下来。 原先捧着一大束鲜花站在一旁等女朋友的男生们都带着女朋友们先撤了,只留下一个孤苦伶仃还特立独行、手上没拿花的许嘉实,身姿笔挺地站在微亮的路灯下。 舒禾小跑着扑进他怀里,轻声嘟囔:“为什么别人都有花,就我没有呀?” 许嘉实一把圈住她的腰,下巴埋进她肩窝里,声音有些疲倦:“用别的补给你。” 舒禾本来也不是真的打算和他计较,听到这话后,立刻仰起脸看他,弯着眸子笑起来,眼神亮晶晶的。 男生略微松开了她一些,低下头。 但她如所意料之中的吻却没有落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右手无名指上滑入的一道微凉的触感。 还有一本被塞进她左手的,分量十足的本子。 舒禾惊呆在原地,愣愣地望着手上一左一右的礼物。 右手上的铂金戒指是许嘉实一贯的审美,莫比乌斯环设计,双侧还嵌着几粒晶莹的碎钻,简约而不简单。 左手拿着的房产证则完全超出了舒禾的预期。 ——是一套地段在新区市中心的房产,面积还不小,而且只写了她一个人的名字。 一声不吭地办事确实是许嘉实的作风。 舒禾吞了吞口水,忽然觉得自己的双手被金钱桎梏了,变得十分沉重。 她眨了下眼,思绪显得有些凌乱,话也说不出来:“你……” 许嘉实揉了揉她的脑袋,在她额角落下一吻,语气轻柔。 “毕业快乐,宝贝。” (三) 那天的氛围过于浪漫,回去以后舒禾又被许嘉实拉着在床单上做起了双人翻滚运动,导致她一下子忘记问他这么多钱是哪来的了。 说c市寸土寸金不是夸张,即使城区最边缘的郊野房价都已经涨上了两万一平,城中的景区房更是高达十三四万。虽说他们买的这套是介于二者之间的价位,但很明显是更接近后者的。 舒禾估摸着,光交个首付就是一笔不小的价钱。 许嘉实怎么说也才毕业没几年。 就算他确实是公司里的扛把子,但是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到达年薪几十万的程度。 舒禾憋了几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开口。 然后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答案。 许嘉实:“赚的。” 许嘉实:“正当手段。” “……” 舒禾脸上的担忧毫不掩饰:“我们以后会不会穷得只剩下房子,然后过上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许嘉实“啧”了声,双手一撑,反身把人禁锢在床上。 “你对自己看男人的眼光很没自信。” 舒禾微微红了脸,拿一根手指戳他。 “你要说话就好好说话,别耍流氓。” 许嘉实握住她作乱的食指,放到嘴边亲了亲。 “不行。” “……”舒禾干脆捂住他的嘴,“那你先告诉我再耍。” 许嘉实望向她的眼神戏谑,恍若未闻地舔了一下她的手心,激起一阵酥痒。 见小姑娘的脸登时“唰”的红了个透,他低低地笑起来。 这个男人,某些时候太正经,某些时候又太不正经。 舒禾没什么力道地瞪了他一眼,语气闷闷的:“许嘉实,我生气,唔……” 许嘉实抵住她的唇,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他把人亲得浑身都软了才松开,解释道:“前年带了个大的项目。” “高强度、高风险、高收益。” 舒禾分出了太多精力对付他,意识便有些朦胧。她听见耳边嗡嗡地响着熟悉的声音,却要思考好一会儿才能做出反应。 直到他的第二句话落下,她才慢拍地问:“……什么项目?” 许嘉实略微调整了一下节奏,十指修长、节骨分明。 “前段时间项目落地。” “奖金带着提成一起发。” “唔……”舒禾闭上眼,“你辛苦了。” 许嘉实目光扫到她两只纤细的手腕,单手扣住,高高地拉过头顶。 “嗯?” 舒禾知道他的意思,却总觉得十分羞于启齿。 许嘉实不依不饶地追问。 “怎么说?” 舒禾轻轻皱眉,忍不住用指甲挠他。 “你轻一点。” 许嘉实对她的反应不甚满意。 “还有呢?” 舒禾反抗不了,只得羞耻地勾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耳边乖巧地轻声喊他—— “老公。” …… (四) 舒禾是后来才知道许嘉实原来在大学时期还做了很多理财项目的,其中包括炒股。 炒股虽然风险极高,但是许嘉实的基金投放比例合理,看股的眼光又好,虽然期间也有几支小亏过几回,但总的来说,还是赚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钱。 加上他上次交代的那个国际项目的落地提成,前段时间直接把房子的首付交清以后,还剩了一笔,足够让他们即使不工作也能免于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了。 婚房在一年后建成交房,两人的婚礼就定在了交房后的第一个春天。 那在床上喊的一句句亲密话也终于要变成受法律保护的爱称。 两人的婚礼办得十分低调,地点选在了隔壁e市的一座欧式别墅内,只宴请了一些关系特别好的亲朋好友,统共也就几十个人。 婚礼虽小,却非常浪漫和有仪式感。 这座别墅是专门用以作为婚礼场地出租的,大厅非常空旷,像是中世纪欧洲皇室贵族的宴会厅,可以容纳很多人。 墙壁的四周都被装修成象征圣的金色和象征洁的白色,在华丽水晶灯的照射下,散发出细碎而璀璨的光。 走道两旁摆着白底金边的四角椅子,墙边缀着绿叶繁茂的白玫瑰,脚下更是铺了满地的白色花瓣。 司仪台的后方还挂着代表着美好和祝福的花环。 值得一提的是,每张椅子上摆放的伴手礼内,都有一张舒禾和许嘉实亲自书写的卡片,卡片背后是一张两人的婚纱照,非常有心。 而且,舒禾自己也收到了一份礼物,来自许嘉实的。 她的那份是一本薄薄的手账,右手边的每一页上都贴着照片,底下用轻逸隽永的字迹标注着日期。 有他们一起逛超市时,她蹲在货架前被他偷拍的。 有他们一起在夕阳下的合影。 有比赛后的庆功宴上被板仔们偷拍的俯卧撑惩罚照。 还有不知是谁拍到的单手抱、骑腰抱和树懒抱的表白墙上红极一时的图。 …… 他把她们之间所发生的一点一滴,都以这样简单的形式记录下来,然后选了一个特别的日子送给她。 无数的记忆随着书页的翻动涌上心头。 原来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一起走过了那么久。 舒禾眼眶有些泛酸,指尖划到最后一页。 是那张少年许嘉实被她意外抢镜的老照片。 十多年后,少年的眉眼并没有很多改变。 依旧清俊、淡漠暗中流涌着的波涛却又动人心弦,带着不自觉中吸引人沉醉的魅力。 舒禾抬起眼,望向面前的人眼中。 总觉得,如今好像多了些什么。 她纤长的睫毛扇动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凑上前去,主动贴吻住他的唇。 然后近距离地看清—— 多了。 多了对她的,毫不掩饰的渴望。 还有,予取予求的温柔。 (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偶遇》到这里就全文完结啦! 感谢小天使们一路以来的陪伴,真的超级、超级舍不得你们。 感谢大家喜欢冰冰和小甜妹呀,我也超喜欢你们的! 把每个小天使都抱住吧唧好大一口! 今天这章留言会有红包哟~ 下一本大概在春节前后开文,有缘的小天使们2021年见呀! 提前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平安喜乐,事事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