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氪金恋爱法则》 第一章 江小飘 正值三四月份,本该温暖的春天雨下个没完。 最近连着几日又湿又冷,让人一夜梦回十二月,好在今天早上终于放了晴,赏了个晾衣服的好天气。 街口,阳光斜着的从奶茶店外抽进来,正正洒在几个凑在一起的脑袋瓜上。 “不是吧这就是你氪金氪出来的结果?就这就这?” “你瞎说什么,五十块呢五十块!氪出来个丑八怪我也爱!” 男生提了提书包,挂在扭了造型的校服上:“这可是这几年最火的一款游戏,上下数三个年级,谁能忍住不氪不抽卡?你忍心吗?啊?” “一想到我的崽整天待在黑暗的空间中,开启游戏就是他唯一能见到外人的时刻,我就坐立不安恨不得钻游戏里面去陪他……或者他出来找我也行!我卖游戏机养他!” 另一个男孩看了他一眼:“真有这么好玩?” “好玩!主要是这家公司原画特别真实,代入感一绝。咱们才是底层消费者,听说就连一些很厉害的大老板都在玩!” “卧槽,那得氪成啥样?” “那肯定氪生氪死呗又不差钱,而且我还听说,这次内部新出了一个超级牛x的天菜级ssr,叫——” “打扰一下,你们要的黑糖珍珠。”一只手从桌子旁伸过来,恰巧暴露在阳光下,几个小鬼头眼睛一晃,竟隐约觉得这截手臂白的在发光。 下意识抬头,眼睛里就蓦的就闯进来一个人。 那人身高大概一米七八,看起来刚成年,白衬衫外穿着奶茶店的咖色制服,底下是一双旧帆布鞋,唇红齿白眼睛明亮,专注看人时漂亮的近乎妖异,活像是要蛊惑人一样。 小孩子哪里见过这个阵仗,一时间都看傻了眼,连游戏也不香了。 江绵把托盘放低,眉梢微微一动,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周到的将三杯奶茶放在桌面上,又怼到每个小朋友的下巴边,才点了点头,自我满意的转身离开。 气氛一时间有些安静。 “那什么……你说的那个天菜级ssr……有这个哥哥好看吗?” “没、没有吧……”拿手机的男孩说着灌了一大口奶茶,又喃喃道:“妈妈我好像看到神仙了……” “妈妈我也是……” 江绵没听到那群小学生在讨论游戏,事实上他现在整个人……啊不是,整只飘,还处在懵逼状态。 方才面对小顾客的微笑表情收了回去,漂亮的脸蛋上透出了一丝打工人的惆怅。 愁啊。 真愁。 谁能想到就在一天之前,他还是一个只需要等待玩家投喂的游戏人物呢? 他的大别墅,他的大软床,还有他24k纯金的床头灯! 每次那个人一来床头灯就会自动点亮,等到他起床,一杯热牛奶已经会放好在桌子上。 虽然永远走不出别墅大门,但宅游的日子也算舒适,谁能想到再睁眼,他就在深夜的大街上呢?四面八方都是雨,张口就是小凉风。 幸亏他睡前还穿了个睡衣—— “江绵!” 江绵在门边闻声抬头:“晴姐?您叫我?” 周晴夸张的捂了一下眼睛,“哎呦你别用那张脸冲着我,我自卑!” 江绵哦了一声,然后熟门熟路的抬手摸了一张宣传单,隔在两人之间,周晴哈哈笑了一下,这才盯着“开业大酬宾只需八八折”的广告词道:“怎么样,现在可以说了吧?” 江绵“啊”了一声,在纸后歪头疑惑:“说什么?” “要我说啊,你就别和家人怄气,这大半夜穿个高级睡衣就出门,要不是我今天开业开门早,借你一套员工服,你是不是准备就那样一直坐门口啊?” 江绵:“……” 周晴还在继续:“你这看着也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精贵小少爷,平白在我这店里干伺候人的活儿,每次看见你这张脸我都怕折寿。” 江绵:“啊其实——” 周晴:“这样吧,我最多收留你三天,到时候你走了也帮我做做宣传,多带朋友过来玩,我给你们打五折!”帅哥的朋友肯定也都是帅哥,到时候她还用给店面打广告? 江绵:“唉。”他哪里有朋友,孤魂野鬼罢辽。 周晴扯下宣传单:“别叹气,王冠会掉。” 江绵:“唉唉。” 周晴:“……” 她由衷道:“你这张脸啊,就不该不开心。” 江绵一垂眸一委屈,就会让人觉得错的不是他,是整个世界。 眼前的年轻人确实长的很好,还不是一般的好。 而是那种好像被人一寸一寸捏出来的精致,从头发丝到脚底板都充斥着一个字——贵。 那张脸更是惑人至极,眼尾微微上翘,睫毛在尾部落下一层阴影,眉眼华丽偏偏瞳色通透,会说话一样,光是看着,就想让人为他花钱好博他一笑。 周晴就没见过把员工服穿的像是走秀场一样的人……也没见过一杯甜奶茶就骗进来做活招牌的傻孩子。 “那这样说好了啊,衣服就送给你了,店里座机在柜台后,你自己叫车来接,还有你这头发……算了,你就是顶着一头彩虹也好看。”周晴今天忙得很,说着转身就走出了店外,江绵从侧边看了一眼才乖乖拿下隔挡的宣传单。 他也想一个电话就叫来排面大豪车,但问题是,他一个能打出去的号码都没有。昨晚上举目四望心慌慌的时候,出现在他耳边的那个声音也不见了。 “什么找玩家才能生存下去,我这去哪里找嘛,现实世界这么大,也不给个具体坐标,就连什么‘冷漠’信息都是瞎给的!”江绵捶了一下桌边,悲伤感叹:“我还是个阿飘——太惨了。” 不过他貌似长的还行,挺符合活人审美,一张脸摆出来,说自己不是人谁会信? 得亏还能刷脸,不然真得当个风餐露宿的孤魂野鬼了。 江绵抬手揉了一把头发,察觉到什么扭头往一边看去,就见刚才那三个小孩眨也不眨的看着他,须臾大着胆子举手朝他道:“小哥哥,你人长得帅头发还这么酷!” 江绵:“???” “我们同学人均白毛控,就您这种自然的发色,进了学校那要是被记过——不是,是要被供起来的!” 江绵:“……”哈? 他想到什么走过去,低声问道:“你们的意思,是这种头发小孩子最喜欢?” 他这头发是自己长的,难道他的玩家是个小朋友?所以才选了他做自己的游戏人物?……不能吧,小朋友氪金太多可不好。 他可是连水杯都是限量水晶款的,那不得被家长打死? “不不不,”说话的小孩吸了一口珍珠,才敢看向江绵,“这人和人差别很大的,我说的那是普通白毛比较引人注目,长成哥哥这样还带王者发色的,别说小孩,下到八岁上到八十,通杀。” 江绵:“唉。”玩家范围又大了。 “欸你别叹气啊——我长这样做梦都能笑醒!”跟个超级ssr似的。 江绵没再和几个小孩说话,背后有顾客在叫人,他记着周晴交代他的事情赶紧走过去,留给了后面人一个背影。 奶茶店的玻璃窗又大又干净,这么一会的功夫太阳已经转了几度,从玻璃窗透进来的光梢扫在江绵的后脖颈,让他感觉有些刺痛。 到底是个鬼魂,多少还是得注意点。 江绵抬手悄悄捂了捂,抽神垂眸听着点单,浑然不知在阳光下,那只手微微变得有些透明,还带着迷幻闪烁的光点。 几个小孩扫码付了钱,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店门。 “啊——” “怎么,还惦记你的五十块?” “倒也不是,就是领悟了一个真理……” “什么?” 小同学恍惚道:“王者是真的会发光的。” 在店里包吃包住三天后,周晴终于卸下了对江绵的富贵滤镜,重新站在老板视角审查了一下他。 “小江,你真的没在骗我?” 江绵手臂搭着一厚沓待发传单,大热天的也不见他冒汗,反倒一身清清凉凉。 “没有晴姐,我真没钱,就一张脸勉强可看。” 周晴:“……那你出过车祸?” 车又撞不死他,江绵小声嘟囔:“……没有。” 周晴:“你丢过记忆?” 江绵:“没有吧,我正常……人。” “那你这,真是没亲人了?流浪人员?” 江绵支棱起来:“这个有的!我不是流浪小江,我与这个世界还有关联!” 周晴瞧了几天,对这张脸也免疫了七八分,于是看着江绵道:“知道对方联系方式吗?” “……不知道。”江绵说完又连忙道:“但我确定一件事!” 周晴狐疑:“什么?” 新晋打工人江绵真诚怀念道:“啊,他一定很有钱!” 第二章 由奢入俭难 周晴见江绵真的叫不来劳斯莱斯和黑衣人司机,只能暂时派他去隔壁两条街的商区发传单,虽说对那张脸有些暴殄天物,但多少也能当个小员工用。 奶茶店靠近写字楼,来往都是公司白领,附近还有一个小学和大学,学圈商圈自成一体,是南城的中心地带。 江绵知道周晴在照顾他,能在繁华区开店的人哪里会简单,听他说认识的人可能很有钱,就真的给他找了一个遍地有钱人的地方刷脸。 真是好人。 他虽然不认识玩家,但玩家一定认识他,打工人运气一定不会差,江绵怀揣着美好幻想……在第一条街迷路了。 “什么啊,一个路口三个灯,这是在骗鬼呢?” 江绵穿着周晴给他的一身吸睛玩偶服,脑袋一探一探的看。说是玩偶服,倒也没那么臃肿,就是尾椎骨那块缀着一个闪电尾巴,奶黄色的脑袋上顶着两个长长的细耳朵。 配着江绵一垫一垫的脚,着实吸引了一群路人的视线。 再一看他手里拿着传单,竟然有不少女孩子主动上前要。 江绵退到马路边,一边手忙脚乱的发,一边注意不碰到人。 他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鬼魂,浑身上下凉快的和空调口一样,这要是被碰到,肯定冻的人一激灵。 实际上就算他保持距离,周围人也感受到了一丝凉意,但在大热天竟然意外的舒适,等江绵好容易脱开身,手里的传单就剩几十张了。 他连忙将留给有钱人的传单塞到玩偶服前兜,藏宝贝一样,整个人可爱buff倍增,惹得几个女孩子眼睛蹭一下亮了起来。 “小哥是附近的学生吗?” “这是在兼职吗?” “帅成这样还要兼职?” 江绵一本正经,随着埋身整理的动作头顶的耳朵一动一动:“现在是无人认领状态啦,我也要恰饭的。” 姑娘们安静了一瞬,飘忽道:“请问您一顿吃几个可爱多?” 江绵:“???” 又来了,这些奇怪的活人。趁着绿灯还有几秒,江绵瞅准时机就冲了过去,等那些人再看,只见一个闪电尾巴消失在了人海中。 “长这么好看,一身皮卡丘都能炸街,到底是怎么埋没在繁华区的?不行,帅是公共财产!”女生冲着姐妹微微一笑,举起手机给她们看,“这不就被我拍到了——咦?” “怎么了怎么了我看看拍的怎么样?!” 女生皱眉收回手机:“怎么回事,明明记得拍到了的……” 全屏镜头中,只有一眼看不到头的人脑袋,哪里还有什么奶黄的大玩偶。 “算了算了,可能镜头偏了,这不是有店铺地址,又离咱们学校不远,等有时间过去坐坐,还怕逮不到人?” “说的也是。”她困惑的收起手机,看了一眼宣传单,“灵安路19号,奶茶甜品店?” - “这次全面更新后的游戏能大获成功,可少不了小白少爷的功劳!等这两天忙完,咱们好好出去吃一顿!” 穿卫衣的小青年靠在桌边,“那是,我这叫学以致用。对了,别叫少爷啊,再叫急眼,这都什么称呼,傻白甜一样。” “行行,不叫,”说话的男人站起身,想到什么又迟疑道:“小白,你哥哥最近……还玩这个游戏吗?” 陆从白一愣,他身上带着年轻人的随意,但眼角眉梢却透着一股隐藏的傲气,周围人也隐隐都在看他的脸色,以他为中心。 此时见他难得愣住,也都是一个咯噔。 “怎、怎么了?那位是有什么意见?” 陆从白回神,放空道:“啊……意见倒是没有,就是……前段时间有些过于沉迷,为了保护他尊贵的眼睛,我那天专门为他写了一个内部程序,限定身份id登录合理进行游戏时间,没想到……” 周围人急了:“没想到什么?” 陆从白:“我写了一晚上的程序,好容易安进去,他十分钟破了。” “……” “这还是人吗?” “计算机怎么也会?” “这就是世界的参差?” 陆从白转了转车钥匙圈,又道:“不但破了,还破天荒正眼看了我。” “嚯!那你最近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陆从白:“有。” “当时出门就捡了二百块。” 一群人顿时神神叨叨,像是恨不得对陆从白口中的哥哥顶礼膜拜一样。 “但他随后就批评了我,说他干什么自己心里有数,大意就是让我滚远点别多管闲事。” “……然后呢?” 果不其然,陆从白呲牙一笑:“转身我就丢了一张卡,两万额度。” 他站直身体,从写字楼高层看出去,正好瞧见一个笨拙的玩偶服在白领人潮中艰难跋涉发传单。今天中午太阳大,一帮社畜忙着干饭匆匆而过,那人的工作便看着有些辛苦。 陆从白百无聊赖的收回视线:“总之,游戏他最近没在玩了,好像是因为抽到的人物各项指标已经被养的很完美,我估计是这位大人又没兴趣了。” “没兴趣也好……当时刚开始玩,哥几个连晚上睡觉都不敢合眼睛,就怕程序跑错路子,卡了这位的纸片人,现在总算是能松一口气了——” 陆从白:“那可别松的太早,他老人家最近不知道跑哪度假去了,但听说马上就要回来。我哥你们也知道,真正的大魔王,风和日丽就是无事发生,但凡皱眉就得出事,这尊大神在我们陆家都是被供起来的,小心伺候准没错。” “那肯定!不过小白,这游戏不是你装给陆先生解闷用的吗?你现在还不知道这位当初抽了个什么卡?我们得知道人物角色才好对症下药啊!” 陆从白笑了笑,麻木道:“你看我像是想死的样子吗?” “自从装了游戏,那位的手机就是禁区,谁碰谁死,反正以他那么欧,你们就重点挑那几个极品ssr照顾,就什么露娜、莉莉萨之类的小妖精。” “行,谢谢了兄弟!” 陆从白无所谓的摆摆手,出了会议室的门。 他今年其实才上大三,学校就是附近的南城大学,但电脑天分卓越,没毕业就加入了这个游戏公司。 就是他们陆家人因为他哥名头太响,家族资料常年被挂在风口,早就玩不了底层潜伏那一套了,就这他还专门挑的陆式集团没有控股的地盘,企图逃离大魔王的掌控。 其实要说难,陆氏集团那些人才是真的难,全靠薪水镇压,不然得跑一大批打工难民。 策划案被打回来出门就要踩狗屎这种事谁受得了? 大魔王其人,从姓名到长相到脑子,都和凡人不一样,整个人从上到下都挂着闪亮的金牌——天选之子。 谁逆了天选之子的心情,谁就得倒霉。 不过人无完人,他哥还有个毛病,不悲不喜少言寡语,看谁都像看垃圾,换做现在医学术语那就叫做情感障碍,心情极少有波动,一天活的跟个机器人一样。 第一次看病时医生都差点被亮瞎眼,最后颤巍巍说多呼吸一下平凡世界的空气或许可缓解此症,于是陆从白才冒死将民间游戏装了上去。 希望露娜和莉莉萨能让那位体会到氪金的快乐,大魔王心情一好,周围人都跟着沾光。 只是没想到这一装就是三个月。 唉……真是万万没想到,他陆从白陆家二少爷还有羡慕纸片人的一天。 被大魔王宠爱那得有多爽,能卡程序才有鬼了,在欧气庇佑下铁定丝滑无比,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陆从白想着事打开车门,坐进去正要发动车子,引擎盖前就嗖的冒出来一个奶黄脑袋,耳朵还在左右摇摆。 “!?” “皮、皮卡丘?你在车前面蹲着是想进化吗?!” 江绵发传单刚好跑到这里,听见声音道:“抱歉抱歉,我传单被风吹到轮胎底下了——” 他说着赶忙弯腰将单子捡起,轻放在引擎盖上整理,陆从白看着三百万的车前盖瞪大了眼睛,瞬间将目光杀了过去。 江绵正好整理完毕,他学着周晴教他的模样,双手合十再次道:“实在不好意思。” 陆从白冷不丁看到江绵的脸,一时梗住没回话,下一秒,车子就自动熄火了。 陆从白:“???” 他也没太在意,神色复杂道:“今天可算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这世界上竟然还有美貌值与大魔王不相上下的人类,还是个皮卡丘,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江绵歪头,又看到陆从白像是个有钱人说不定也玩氪金游戏,于是快走几步上前,努力将脑袋凑近车窗。 “你需要传单吗?奶茶店,很甜很好喝——” “不要不要离远点——”砰!一声闷响。 江绵吓了一跳:“啊,你、你的车胎,好像,爆了。” 陆从白:“卧槽。” 江绵疑惑:“卧槽?” 陆从白急喝:“哎呀你闭嘴!” ——砰! 江绵挠了挠头:“哎呀另一边也爆了。” 陆从白:“!” 靠! 第三章 带刺儿的祖宗 江绵一退好几步,生怕这个凶巴巴的年轻人讹上自己,他只是一只穷困阿飘,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一切都是任重道远,为了找到玩家继续苟活啊。 江绵看着那个人气急败坏的从车上下来,掏出电话就开始“喂”。 “李秘书,我哥回南城了吗?没有?你确定?他现在没在商圈总公司?” “……哦,行,我知道了,挂了。”陆从白无缝又打了保险公司的电话,等说明情况挂断后才抱着手臂看了过来。 “你,就你,皮卡——皮卡先生。”陆从白长了个记性,不怎么敢再轻视江绵,“你怎么发传单发到这里来了?” 江绵拉了拉长耳朵,盖住头发:“店长说这里人傻钱多——不不,是有钱人多。” 陆从白:“……” 他都听见了,但一时半会不怎么敢反驳,只憋屈道:“你这发了半天也没几个人理,这里的白领都赶着吃午饭,没时间领广告单子,你得去大街上找小姑娘发。” 江绵听着这话蓦的一笑:“我就是专门来这里的。听说这里的人都有钱搞一些娱乐活动,我来碰碰运气。” 陆从白上下扫了江绵两眼:“你?你缺钱?” 无他,纯粹是因为陆从白已经把江绵这等美貌级别和他哥拉上等号了,一想到他哥发传单……那别人可能得跪下来接。 哪像这个小可怜一样,还得靠碰瓷儿。 江绵点头又摇头,认真解释:“我缺钱,但更缺人。” 陆从白心底“嚯”了一声,看不出来啊,现在找金主都这么光明正大的吗? 真当来钱很容易?他觉得他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位小祖宗,说不定还能积积德。 “现在人不好找,有钱人更不好找,有这个时间不如自力更生,有手有脚还有脸,做点什么不好,你说是吧?” 江绵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半会说不上来,只能道:“你说得对,但我找人有很重要的事情,非找不可,找不到我还来。” 陆从白:“……” 这踏马。 脸长的跟女娲炫技一样,脑子怎么不听劝呢? 他看着江绵不知为何就是有点怵,想象不到这张贵脸投靠凡人,于是胡乱回答道:“那你找我行吗?找我我包——” 衣兜里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伴随着一阵阴风的夸张来电,让靠着车的散漫青年瞬间站直了身体。 他放下手臂,在裤缝蹭了蹭,几乎是虔诚的挪出双手,将手机敬了出来,然后滑动接听。 “喂,大哥,是我,小白。” 江绵好奇的看了看,横竖都觉得这人语言系统混乱,脑子也有点问题,一定不是他的玩家,于是毫不留情转身就朝另一栋写字楼走去。 陆从白还在打电话:“我刚才在认真工作呢,没玩游戏。” “啊,对,问了李秘书,那你是要回来吗……什么!啊我错了我错了哥我不是冲你吼,你说你已经到南城了?怎么这么突然?” 手机那边传出几个字眼。 “没意思,回来看人。” 陆从白一听这个语气就知道是看谁,一定是他哥的宝贝纸片人呗,这才叫为爱氪金,爱他就为他配顶级装备。 葡萄美酒夜光杯,什么奢侈氪什么。 养个纸片人都快赶上养老婆了。 “那正好,最近游戏内部更新了一波,各种性能都有所提升,说不定你的小宝贝还有可以成长的空间,放心吧哥,我们团队都是业内精英,世界第一稳得一批。” “哦。”俨然下一秒挂电话的架势。 陆从白还想趁机撒娇蹭点欧气,赶忙道:“哥我跟你说,我刚才看到一只皮卡丘——哎就是一个小年轻穿着皮卡丘发传单找金主,我天你是没看到那张脸真是长得绝了——啊喂?喂?” 拿开手机,早就断掉通话了。 但好在大魔王没怎么生气,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让他去接机。 陆从白有惊无险避过一劫,他哥这号人,公私赏罚都极其分明,对家人那也是没得说,全家跟着沾欧气,旁人都羡慕他们投胎好。 就是太冷了,冻得人直打颤,急需一个小太阳来调和温暖一下……那个活蹦乱跳的皮卡丘好像就不错,长得也好,勉强算是需求对口—— 陆从白贼心刚起,抬头哪里还有江绵,连个鬼影都没了。 除了他哥没被人这么忽视过的陆从白简直不可置信,想到什么又懊恼的拍了拍车窗:“这兄弟长得跟建模一样,竟然翻脸不认人,真就连一个联系传单都不给我留!” - 坐在花坛边时,江绵心想那个怪人也许说的没错,这里有钱人多,但的确是不适合发传单。 他就算长成一朵花,也阻拦不了活人干饭的决心。 特意留下的一沓单子,现在还剩十来张,想到周晴这么照顾他,江绵也不能全关照着自己的事情,转身就朝不远处的地铁口通道而去。 这里人流量很大,来来往往都是接踵摩肩,不只是他一个皮卡丘,还有什么熊啦猫啊都在这里发广告单子。 江绵从前在游戏中被养的金贵,一朝来到现实世界,本以为凭借阿飘属性闷头找人就成,谁知道自己一个鬼不但会出现饥饿感,还能对外界的冷热做出反应,逼得他不得不就地谋生,好在找到玩家前先不要自我毁灭。 真是鬼生艰难啊—— 他长的好,手中的单子自然走的快,光速就发完了最后几张,对面站的胖熊眼睛都看愣了,似是没见过效率这么高的同行。 胖熊是全棉头套,看不见脸,今天太阳又大,肯定免不了热一头汗。 对比一圈玩偶人,一身清爽只用戴个半开放兜帽的江绵不像是来打工,倒像是来体验生活。 人声喧闹中,侧后突然一道声音插进来:“喂!” 江绵刚要转身,身子就被撞的差点摔进地下通道,他稳住平衡回头看去,就见另一只肥猫在他身后,刚才那一下俨然就是故意的。 闷闷的尖利声从头套中传出来:“你说你长的皮脆肉嫩,站个台走个秀干什么不好,非得来抢同行饭碗?” 江绵默了默,声线清明:“不然你也照着我这个方向长?肯定也发得快。” 肥猫:“……” 他大约的确长得丑,于是怒声道:“你个小鬼讽刺谁呢!你知道我是谁吗?” 生活不易,江绵长叹了一口气。 “唉——” 肥猫扬起头还以为新人要认错道歉,谁知面前的皮卡丘顶着萌物的装扮,吐出了一句很不友好的美丽语言。 “鬼知道你是谁,苍天保佑,离我远点。” 肥猫:“……” 大熊:“……”看不出来啊小兄弟。 肥猫:“我他妈——” “诶让一下让一下!”背后突然几个人一拥而上赶地铁,冲的站口的肥猫顺着楼梯就往下倒,他倒是个灵活的玩偶胖子,愣是这种姿势都没有摔倒,但手脚并爬形象极其狼狈,活像是某四肢并用的返祖动物。 江绵看的忍不住闭了闭眼。他这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大熊不知何时蹭到了皮卡丘的身边,低声道:“可以啊帅哥,开了金口吧!” 江绵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那份罕见的高高在上又隐藏了起来:“我没有这种技能的,可能真是苍天保佑吧。” 大熊又道:“肥猫霸占这块地方好几个月了,仗着人高马大欺负了不少玩偶兄弟,你今天可算是替我们出气了,就是担心被报复回来。” 江绵笑道:“没事,我要是他,连夜买站票离开这座城市。这块地方他以后一定不会来了。” 大熊束起拇指:“还以为你长得又萌又帅,性格也好说话呢,没想到是个带刺儿的小祖宗,不过这样也好,现在人欺软怕硬,你带点刺儿,别人就不敢招惹你了。” 江绵弯了弯眼眸:“很有道理。” 他这只小鬼惨是惨,但天生不爱受气,也不知道是被谁惯出来的祖宗性子,难道是玩家太宠他了? ……不知道他的玩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那么温柔会不会也被别人欺负呢?被欺负也没关系,江绵想,自己可以帮他找回来。 传单发完还得回店里帮忙,这边的江绵收拾完东西刚离开地铁口,陆从白的车就开进了航站楼。 南城是一座国际大城市,航站楼也修的格外气派,陆从白走进去绕了一圈,一眼就从人群中找到了目标。 因为他那位尊贵难搞的大哥实在是太好找了。 外人面前的公子哥一改傲然,精准对着目标欢快的小跑了过去,“哥!你司机呢?怎么突然叫了我来?” 形成真空地带的座椅上,一个身穿墨色风衣的男人闻声抬头。 他直直看着跑过来的陆从白,修长有力的指节转着一部漆黑的手机。 “陆从白。” 陆从白紧急刹车。 男人面无表情:“我游戏打不开了。” 陆从白倒吸一口凉气! 他光速从随身包里摸出电脑,接过对面人的手机就地趴在座椅上维修了起来。 “哥你别着急,你别急,你的露娜莉莉萨玛卡巴卡一定在!我十分钟之内绝对给你召唤回来!请务必保持刚度完假的好心情!拜托了!” 电脑开机的黑色屏中,倒映出一个人俊美模糊的影子,眼神漆黑锋利,指尖缓慢敲击,像是在困惑他竟然也有打不开游戏的一天。 第四章 超级ssr 回到奶茶店的江绵正好遇见刚送走一波客人的周晴。 她站在门口,瞧见江绵就先塞给了他一杯草莓冰沙。 “热坏了吧?传单发的怎么样?” 江绵假模假样的抹了一把清凉的额头,“报告晴姐,都发完了!” 周晴佯装抬手,江绵缩了缩肩膀,嘿嘿笑了两声。 “谁问你这个了,我问你遇见自己认识的有钱人没有?” 江绵有些失落,把皮卡丘的帽子掀下来,吃了一口冰沙才道:“……没有。他好难找哦。” 周晴微微皱起眉头:“小江,你真没骗我吧,我仔细看了,你那身睡衣的质量,少说都得四位数,谁家随随便便穿四位数的睡衣啊?你要是觉得哪里不舒服我可以带你去挂脑科看看。” 话里话外俨然把江绵当作脑子不好离家出走的小公子了。 江绵委屈:“关键是我不认识他,但他肯定认识我的。所以只能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被领回去。” 周晴一听这话还是没忍住敲了敲江绵的脑壳:“你啊,我之前说三天期限可不是开玩笑的,一般店里确实不让留人——” 江绵愣了愣。 周晴一时失言,也没再说话,须臾,像是对江绵没办法一样的拿出手机:“你把你知道的所有情况都给我说一下,我帮你消息群扩散寻找,人多力量大。” 江绵感激的不行,连忙道谢。 周晴:“行了,我看人从来不会看错,你肯定非富即贵,谁家要是丢了这么一个金贵的宝贝蛋儿,那不得急上天,你和我算是有缘分,我能帮的一定帮。” 江绵放下冰沙,认认真真的和周晴道:“谢谢晴姐,好人有好报。等我找到他,我一定带着他来吃大份冰沙!” 周晴没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两人刚才稍显凝滞的气氛一冲而散,她解开手机,打开了一个聊天群。 江绵下意识看了一眼:“晴姐,这个东西真的会有帮助吗?” 周晴头也不抬:“你一个年轻人怎么比我还落后,现在这种走失信息,再配点悲怆的音乐,保准会吸引一群爱看热闹的人转发。就是我之前以为你说的有钱人和你一样也是个年轻大帅哥,就没跟你说有这个渠道。” 江绵懵懵懂懂的哦了一声,心底默念了一遍刚才看见的群名。 ——【约茶约牌约护理南城富婆交友群】 一听就很靠谱! 江绵看着周晴打开输入,“说吧,你的基本信息。” 江绵:“哦哦好的!我叫江绵,江水的江,绵延的绵,今年……今年十九岁,我认识的那个人喜欢玩氪金游戏,很有钱,是全游戏最有钱的人。” 周晴听着就觉得有些乱七八糟,这个群门槛都是百万级,有钱算什么显眼信息,她直接打断道:“说重点,记不清具体人就游戏id什么的。” 江绵诡异的停顿了一下,才道:“玩家身份男,游戏id叫……叫陆陆羞。” 周晴:“???”这人还挺少女心啊。 两个人完全不在一个频道的将消息编辑出去,周晴还想给江绵拍个照,有照片肯定更好找,群里那帮人也一定更感兴趣,但江绵好像不太乐意拍照一样,周晴便没再说,只提起了刚才的那个话题。 “说真的江绵,店里的居住条件也不怎么好,你晚上一个人住这儿我也不太放心。要不这样,我再给你介绍一个工作?那里有员工宿舍,这样你白天来我这上班,那边我再帮你交代一下,晚上过去只需要两个小时就能睡觉。” 江绵在现实世界做鬼,温饱冷暖这种事需要解决,但唯独睡觉休息,他可以暂时克服一下,夜班什么的无所谓,他可以当一个小夜鬼! 最重要的是,他固然有自己的目的,但也不想给好人添麻烦。 作为刚认识两三天的陌生人,周晴对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江绵当然不会说拒绝的话,尤其是周晴说那个场馆去的都是有钱人之后,就更没什么意见了! 既然安排他出现在这座城市,那么认识更多的人,总会找到他的大富豪玩家。别的不说,现在最紧急的是靠近玩家他才能继续存活下去! 不然他真的魂飞魄散了怎么办?做鬼他也不想死啊。 江绵拿起冰沙,开心的吃了一大口:“谢谢姐姐!我今晚就去报道!” 周晴:“嘴这么甜,行了,有消息我一定通知你,一会给你把这三天的工资一发,你先应个急。” 江绵连连点头:“嗯嗯嗯!” 周晴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最近初春,天气不稳定,我刚摸你脑袋有点凉,记得早点过去啊。” 江绵有些心虚:“……啊,好的,忙完这边我就去。”他可不止脑袋凉,他是浑身上下都凉透了。 天色渐晚,这边倒是一片岁月静好,但有的地方却不怎么安宁。 季风游戏公司。 “草草草。” “要死要死要死!” “程序出这么大个bug,你们竟然都不知道?” “所有ssr都在这里了,为什么偏偏没有那位的?” 陆从白一脸崩溃接着道:“我在机场信誓旦旦和我哥保证了十分钟,顶着死亡凝视结果半个小时都没找着,上一次这么紧张还是我三岁尿他床上的时候!” 一个男职员小心道:“是不是和这次更新内部系统有关系,这回不是新出了一个超级ssr吗?” 陆从白:“新出的超级ssr叫米罗修斯!我哥的ssr是一个亚洲角色!” “可是……亚洲角色不是只有一个吗?叫温年啊。” 陆从白抓了一把头发:“崩溃就崩溃在这里了,我今天才知道,大魔王的纸片人确实是亚洲面孔,但根本不叫温年,叫江绵!” “卧槽,江绵?这是哪号人物?” “难不成真见鬼了?” 陆从白原地转了两圈,突然停住了脚步。 “等等——”他一步跨到总服务器旁边,关掉调出来的一摆华丽角色,从角落里拽出了平民卡片,一页页翻过去,在最后一页果真看到了一个叫江绵的角色,卡片灰扑扑,戴着大兜帽埋着头看不清面孔,只看到瘦的可怜,衣服也破破烂烂,一点都不高贵大气上档次。 也和那个人完全配不上。 陆从白不可置信:“欧神法则失效了?灰卡是特定的无生命鬼魂属性,他竟然抽了这么一个看不清脸的小鬼养了几个月?”还这么沉迷! 周围瞬间围了一圈脑袋。 “……这个角色谁设置的?是你吗?” “不是我啊,是你吧!” “也不是我——” 陆从白着急道:“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打开我哥的游戏,别墅泳池大花园都在,唯独里面的‘人’不见了,离谱!而且资本家要的是结果,要的不是解释啊!” 其他人内心暗道:这欧神法则倒也没怎么失效,这么一个角色都能给盘活,不愧是陆先生。 “那现在……怎么办?” 陆从白深吸一口气:“我哥给我三个小时的时间,三个小时要是还找不出来——” 周围人不由自主吸气。 陆从白:“还找不出来,他就亲自过来看咱们更游把他的小纸片更到哪儿去了。一旦被大魔王盯上我亲情光环都不起作用,想当初装游戏的时候一时手贱给我哥起了那么一个名字,一连倒霉了半个多月,如今这种情况各位兄弟就自求多福吧。” 偌大的操作室中一片鬼哭狼嚎,甚至还有写电子遗书的。 有人灵机一动:“不然我们现做一个?!” 陆从白敲了一把桌子:“做你个头啊,这位几个月就给游戏氪了几百万,我看到喝奶的杯子都是水晶的,就算是丑鬼也能富养成艳鬼,你现做的能有欧神亲自养成的美?反正我不信。” “那就……只能跑程序找了!” “好了干活了干活了!” - 白天还风和日丽的天气,到了傍晚果真起了凉意,周晴提前回家了,江绵帮着关好店门,又抬头看了看天,阴压压的一片,像是要下雨。 他以前睡习惯了大软床,这几天在休息室的小木床上,着实要辗转很久,有时候想玩家想的睡不着,琢磨着出去转转,又怕自己深更半夜吓到胆小的路人。 唉,真怀念那段互相陪伴的时光。 不过出来这几天,外面的世界倒是比那个枯燥的世界热闹多了。 他叫陆陆羞,是不是因为性格腼腆胆小啊,游戏id好像只能输入一次,他对他这么好,又有这么个id,每天早起晚安的,一定是一个顶温柔的人。 江绵想着笑了笑。 最开始有意识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小鬼头,乍一被唤醒,眼前就是一个巨大的对话框。 陆陆羞:你好,江绵。 江绵:您好,陆陆羞^v^ 陆陆羞:一定要这样称呼? 江绵:大概是游戏规定? 陆陆羞:换一个。 江绵:好的陆陆。 陆陆羞:? 江绵:好的……羞羞? 那次对话结束后,玩家有两天都没出现过,江绵总觉得玩家有能力改id,但不知为何到最后也没变化,由着他乱七八糟叫了好长一段时间。 “希望早点找到你。”江绵叹了一口气。 阴沉的天气也不衬他的发色,一点都没有阳光灿烂下的耀眼好看。江绵走了两步,感觉天上有雨丝落下来,连忙抬手拉起兜帽跑了起来。 周晴说的场馆在南平街,离灵安路有一段距离,他今天第一天过去,一定不能迟到。 原以为周晴说的地方是酒馆之类的,等好不容易跟着地址找到地方,才发现是个高档射击馆。 也对,确实算是有钱人来的地方。 门口等着的人一看见他,就一把将他拽了进去。 “是江绵吗?” 江绵兜帽挡了半边脸,不动声色挣开:“是我,抱歉下雨来的有点迟。” 那人急丧着脸道:“你这胳膊怎么跟冰棍似的渗手,行了行了赶紧进去,我告诉你啊,今天咱们这儿来了一个超级大佬,大佬心情不太好在这泄愤呢,你机灵着点绕开,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江绵拉了拉兜帽:“哦哦好的知道了。” 超级大佬啊,是超级有钱的意思吗? 第五章 欧神法则失效 “砰——!” 一声清脆的响声,弹壳从枪膛里脱离出来。 “再换。” 陆昀修站在封闭射击室中,身后小心站着射击馆的服务枪手。 “陆先生……” “换。” 服务枪手连忙上前,将一把狙-枪递给陆昀修。 陆昀修瞄准倍镜,眼眸微微眯起,射击室中嗖一声出现了子弹射-出的声音。他的眼眸中看不出丝毫情绪,外人都惧怕这种东西,他却像是在享受什么一样。 只是细细观察,还是能发现他诡异的机械感。 陆昀修就像是一个精准设定的机器,外界的环境再剧烈,到他这里依旧能毫无波澜。 “这怎么回事啊?”枪手何师傅小声问着旁边不停擦汗的西装男。 李秘书收起纸巾,“还能怎么回事,陆先生心情不好呗。” 何师傅唉了一声:“这谁这么不长眼,活的太舒服了?” “事情有点复杂,陆二少把陆大少养的“小宝贝”搞丢了,总之这事要是解决不好,不知道多少人吃不了兜着走,这位现在来打枪泄劲,那是为了坏心情不牵连无辜人……你知道的,我们先生神着呢。” 何师傅啧了一声:“你看那靶子,都快被打穿了——” 李秘书有些愁:“这是在市内没办法,要是在外面,老板指不定得跳个伞冷静冷静,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位最喜欢在危险度爆表的活动中找刺激。” 虽然每次都刺激不到什么,心跳永远一分七十,但大老板还是坚持不懈自我尝试。 李秘书没再说话,何师傅也收了言语,一时间射击室中只有一声声慑人的枪响声。 江绵在后面换上射击馆的衣服,还没怎么熟悉工作,就听见最里边隔着几堵墙传来砰砰砰的动静,想来应该是哪个有钱人来这里找刺激了。 刚才带他的那个小哥不知道去哪忙了,只剩他一个人在这熟悉环境。江绵往前没走几步,就在拐角遇上了另一个服务人员。 那人躲在墙后,一边探头往最里面看,一边唉声叹气满脸不情愿的模样。 “你干什么呢?” “哎呦我的妈!”那人猛地叫了一声,“你这人走路怎么没声音!” 江绵:“……”啊不好意思,我也挺紧张所以是飘过来的。 “你新来的?”那人又道。 江绵:“嗯。” 说话人眼睛一亮:“新来的正好!这儿有一个好活要交给你,看到最里面那个豪华射击室了吗?” 江绵也跟着探头,两只脑袋从墙边冒出来。 “啊,看到了。” “那里是我们射击馆最好的枪室,里面的人非富即贵,能进去被那位大佬记住,可是寻常人没有的福气!……你要不要把这些东西给送进去?” 江绵沉默了一下,看了一眼茶盏扭头认真问道,“这福气你怎么不要?” 那人冷不丁看清江绵正脸,惊了一跳:“我去,你看你这小白脸,跟个鬼一样——” 江绵恶劣歪头,一张脸更加惨白如纸:“我就是鬼呀。” “……长成这样还能是鬼?被自己帅死的吗?啧,总之里面的人很有钱——” “给我吧。” “也很有势,是多少人攀都攀不上的高枝——诶你答应了?” 江绵:“嗯。” 有钱人嘛,他总得试一试,况且他现在有员工身份,进去完全行得正站得直。 “行那就交给你了兄弟,改天请你吃饭!” 江绵只笑笑没说话,正准备走出去又被拉住。 “真请呢,你叫什么名字?” “……江绵。” “行我记住你了!拜拜小江!你等着啊!” 同事一走,里面的枪声也停了,江绵整理了一下衣服,端着茶盏向最深处走去。 一个优秀的阿飘,时刻都要准备着刷脸“认亲”! 门没关紧,开了条小缝,外面天色伴着细雨早就黑了下来,门内打着明亮的灯光,江绵没来由的有些紧张,他在门缝处停住,正准备推开,就从缝里瞧见了一个身影。 那人是侧着身的,在地上映了好长一道剪影。 却出乎意料没有穿正装,更像是刚从家里或者哪个休闲地区赶过来,微竖的衣领一直扣到了下颚底部,形成了一个防风衣一样的遮挡。当他低下头检查枪-支时,下巴便微微隐藏进去,只剩下高挺的鼻梁和一点唇角露在外面,调试的指节修长有力精准无比,让这一整套动作组合起来极为养眼优越。 ……只可惜戴着护目镜和降噪耳机,让他看不清眉眼。 只是直觉,这一定是周晴口中的大帅哥,还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大帅哥。 江绵再上下打量了一下,默默补充,也许比他还要好看。 过了两秒,他正打算走进去,门里却蓦的传来了一道极其冷漠的声线—— “谁在外面。” 江绵被这道声音冲的一愣,倏然察觉刚才还在低头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身来,对方偏着头用倍镜锁定他,黑洞洞的枪-头隔着窄细的门缝直直对上了江绵的脑袋。 走廊的灯光昏暗,只能看见一个危险的红点定格在一对细眉之间,别的再难看到。 陆昀修微微蹙眉。 江绵吓得一动不动。 李秘书轻“咦”了一声,这好像是个端茶送水的吧…… 他向陆昀修弯腰示意,正准备走出去查看,门外就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我说你胆子可真大,不让你乱跑你都跑这儿来了!” 江绵在暗道中回头,就见是刚才站在门口迎接他的人。 “你要不是周小姐介绍过来的我真不想管,行了在这等着!” 手上没端热乎的茶盏瞬间被接了过去,江绵还没反应过来,整只鬼就被塞入了旁边的员工杂物间里。 与此同时李秘书将门哗的一下打开,大片的光倾泻了出来,服务员工忙笑着赔不是:“实在不好意思,我一不小心被吓呆了——” 李秘书左右看了看,没有别人,只有一个被关住的杂物间,他对这种被自家老板吓到的情况倒是见怪不怪,挥了挥手道:“算了,下次注意,东西给我吧,你就别进去了。” 免得当场跪下。 “哎谢谢您!” 李秘书关上门,转身就见大老板已经将所有装备都卸了。 陆昀修转头看过来,一对眉眼如墨笔描画般浓郁,看人时是惯常的毫无波动,下睑微扬与浓密上睫汇入一流,使得眼型锋利贵气,分明没什么神色变化,却让被锁定的人感受到了不怒自威四个字。 “干什么的。” 李秘书已经习惯了这位平铺直叙的话语,一边上前一边道:“就是个小员工,来送水的。” 他说着将茶杯递过去,陆昀修没接,李秘书顿时明白这位喝水的心情也没有,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见大老板拿出了手机,眉头微皱的看着屏幕。 “老板,天已经黑了,不然我们先回家休息,等二少爷将游戏恢复,我们再接着玩?” “几点了。” 何师傅:“啊?” 陆昀修抬起眼睛重复:“几点了。” 一旁的李秘书连忙反应过来:“已经八点了,再过一个小时,射击馆就要关门了——” 八点。 他给陆从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半小时。 陆昀修垂眸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面是一个极为华丽的小别墅,餐桌上的水晶杯堆了好几个,每个里面都是满满的牛奶,只可惜,一杯都没被喝掉。 这里的主人,在他几天没上游戏后,完全凭空消失了。 陆昀修收起手机,大步朝外面走去,李秘书连忙跟上,刚走到门边,前面挺拔的身影就停住了。 李秘书差点没来得及刹车,等抬头一看,才发现了旁边的情况,刚才送水的人一手放在杂物间的门上,好像正准备要打开的样子。 好死不死与他老板正正的对上了眼神。 李秘书:“……” 送完水不走还在这里干什么?真是神仙来了都捞不动! 陆昀修上下看了那人一眼,直把对方看得手心冒汗。 “里面有什么?” 员工:“没、没什么,陆先生,我、我打扫一下卫生——” 陆昀修眼神微冷,转身往外走,周围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李秘书刚准备跟上去,就见陆昀修毫无征兆径直折返了回来,当着众人的面一把拉开了杂物间的大门。 那个员工脸瞬间就白了。 “对不起陆先生,对不起对不起——” 射击馆的何师傅认识这个人,上前也看了两眼,一把拍在了那人的后脑勺上:“还以为你藏了东西,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吗?行了行了你赶紧走吧,免得惹陆先生生气。” 那员工直接懵掉,看了一眼杂物间,又看了一眼陆昀修,连忙弯腰鞠了个躬见鬼似的往外面跑去。 好你个新来的,送个水的功夫早就溜了,合着就是在这整我呢! 李秘书:“老板,我们也走吧?” 陆昀修看了一眼杂乱的小房间,这里面是个死角,连个窗户都没有,黑乎乎的一片,只能隐约看见几个蒙了防尘布的器材,他压下心里的那一份怪异感,刚准备转身,迎面就吹来了一道凉风。 陆昀修:“……” 打工累了好几天突然维持不住身形的江绵:“……” 不是他非要从这位先生的身体里过,实在是因为这人长得人高马大堵住小门,一双眼睛盯过来让鬼都心慌慌,这里面又这么黑,他也怕啊! 江绵拍了拍胸口,趁着隐形好好的看了几眼刚才没看清楚的人。 “哇……我的玩家要是能长成这样,我做梦也能笑醒了。”他感叹道。 感叹一句还不算完,又大着胆子慢慢飘过去,将脸凑近了那人的鼻梁。 “果然没看错。都是五官,怎么在这个男人的脸上就能排列组合出这种效果?”江绵喃喃道,“长的比我还厉害,还比我高,难道这就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正在自言自语,陆昀修的眼睛突然就转了过来,他的视线如同一潭永远不会浮动的水,隔着十厘米的空气直直的对上了江绵好奇的视线。 江绵被吓了一跳,一时间大气都不敢出……虽然他现在也没气出,但就是莫名的从心底里起了一阵毛意。 好像被什么可以搅碎神魂的存在盯上了一样。 但活人怎么可能看见他呢?果不其然,陆昀修下一秒就转过身,几步就和秘书消失在了射击馆中。 江绵挠了挠脑袋。 “什么嘛,人吓鬼吓死鬼啊,不过演技还不错,真以为被发现了……” 室外。 李秘书将车门拉开,陆昀修坐进去,等他关上车门坐进副驾驶,司机已经在发车了。 “老板,我们现在是——” “李衡,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 李秘书一怔,在陆昀修身边习惯了被大佬庇佑,于是随意开口道:“没有啊,那不就是一个蒙了灰的小房间嘛。” 陆昀修微微眯起眼睛。 是蒙了灰。 不蒙灰他也发现不了废弃桌台上的手掌印。 那里面要么近期进去过人,要么就是刚才里面有人。 可是怎么可能呢?他要是一心想找什么东西,那个东西下一秒就该“恰巧”出现在他眼前。 而不是让他生平头一次,扑了个空。 第六章 全球闭游(一更) “小祖宗你到底在哪儿啊……” 一群男人跟着了魔一样,一人一台大电脑,手底下不停的敲着键盘状若癫狂,试图寻找一段以前从不曾注意到的人物程序。 “这个角色也太不显眼了吧,我怎么从来没有印象啊!” “别说你了,我,总负责,也完全不知道!” “这到底是哪个小子塞进去的,这不是害人嘛,还偏偏就被大佬抽到,又被弄丢了,现在真是大海捞针欲哭无泪——” 季风游戏因为公司性质,内部一直都是人性化的工作氛围,上次有一个员工因为思念家中宠物竟然给游戏里也写了进去,不但没闯祸反而收获了玩家好评,导致这些程序狂人时不时的就要夹带私货。 前提是在保证游戏成功运行的情况下。 现在游戏总体运行是没问题,但有问题的那一点偏偏就要了人的命。 找不到,完全找不到。 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陆从白眉头紧锁,如果说一开始他还抱着能救一把的心态,现在完全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并不是因为多么害怕他哥哥。 还因为这是目前唯一一个能让他哥提起兴趣的东西,而这个东西现在却让他们搞丢了。 他哥虽然让周围人敬畏害怕,但更多的是给人一种绝对安全感。公司大小事务没有他不会的,什么困难到了他那里也没有不能解决的,公司员工高度信服顶头上司,家中父母也以长子作为荣耀。 陆从白从小就崇拜这个大哥,但陆昀修活的太独了,和周围人完全融入不进去,可以说一路都是一个人长大,比他大的远离他,比他小的害怕他,这时间久了谁能遭得住?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可以陪伴的,还被他更了个游戏给搞丢了。这才是他最愧疚的地方。 就好像把他哥老婆搞丢了一样愧疚,心里怎么着都不是滋味。 “林哥,你那边怎么样?”陆从白头也不回的问道。 一个男声回:“完全追踪不到,就像是所有数据一夜之间被抹掉了一样。现在全游上下和‘江绵’能扯上关系的就只有那一张看不清脸的灰卡,但灰卡是一次性消耗角色,用完程序自毁基本等于报废。” 陆从白焦躁的敲了一把回车,正准备说话,手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抬手接起。 “喂,哥。” “在公司……我还没找到‘他’。” 周围人不自觉的停下了动作,一时间整个操作室落针可闻,只有陆从白手机里传出陌生的磁沉声音。 “开门。” 陆从白:“啊?” 下一秒,他猛地站起来往门边跑去,一把拉开闭关反锁的大门,就见李衡苦着一张脸抬手和他打招呼。 “嗨……小白少爷。” 陆从白顾不上纠正称呼,身边就刮过了一道风。 这时早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只有核心人员才在这里秘密加班,是以一路根本没多少人看见陆昀修来了游戏公司。 他越过陆从白直接走了进去,一时间总操作室的人噼里啪啦炸了锅一样的站了起来。 草!这尊神怎么真的亲自来了! 陆昀修来回扫了一圈,走到唯一空着的陆从白的位置坐下,接着平淡无波的声线就传入陆从白的耳朵,一时间没察觉出多少追究责任的不快。 “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 陆从白“哎”了一声,傻掉一样拍了拍脑袋,嘴角又不自主笑了一下,才快步往自己的座位边走去。 于是一众人有幸欣赏到了陆二少给那个传说中的陆大少讲游戏基操,陆大少亲自在电脑边跑程序的场景。 “不是说他金融法律双学位毕业的吗……” “对啊,官方资料是这么说的……” “卧槽这他妈怎么还真会计算机啊?这还是人吗?” “我缓缓给大佬跪下——” 陆从白看到他哥依旧是机场那一身衣服,就知道这位没回家也没回公司,肯定是跑到哪个私人场所“冷静”去了。 说了给他三个小时,真就分秒不差的出现在了游戏公司。 让人为之恐惧的时间操控大法。 “露娜,莉莉萨,米罗修斯。”或可爱或高贵的角色名从陆昀修嘴中说出来,就像是自动蒙了一层机器ai质地,什么旖旎气氛也没了。 陆昀修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停下了手里的所有动作,半晌接着道。 “江绵。” “男性角色,十九,身高一七八,银白发色,瞳孔黑色,左手食指有初始化戒指,我为他准备的最后一套衣服是渐变蓝色斜扣风衣,退出游戏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晚安’,系统自带,他回了我一个表情笑脸。” 陆从白从来没听他大哥一次性说过这么长一段话,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直到陆昀修更破天荒的问道。 “内部见过吗?” 陆从白摇了摇头,回道:“好像没——” 陆昀修:“好像?” 陆从白:“从来没。” 说着他想到什么,俯身在旁边的电脑上输入了一段指令,显示结果没几秒就出现在了屏幕上。 “怎么可能!” 陆昀修看过来,对上陆从白震惊的视线。 “这么普众的一次性人物卡,全游竟然只被抽到了一次,就连新出的米罗修斯都爆了三次了!” 李秘书在一旁道:“小白少爷的意思,是全球这么多玩家,只被老板抽到了‘他’,还养了起来,别的玩家连见都没见过?” 陆从白:“是。” 何止别的玩家没见过,就连设计游戏的核心成员,一时半会都想不起来这个角色是怎么被塞进去的。 李秘书倒是稍稍松了一口气,他们老板就喜欢这种特殊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东西。 “会不会是岔了路子跑到别的玩家手底下去了……?”一道声音弱弱响起。 李衡:“!!!” 这话简直就是在大老板的雷点上起舞! 陆从白也心道不好,果不其然瞬间就看到了陆昀修微妙的脸色。 “你的意思,我的人,被别人养了。” “不不哥,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意思就是——” 陆昀修罕见的直接站起来打断了他。 “游戏注册玩家众多,一个个的找需要多长时间。” 陆从白小声道:“因为游戏在正常运行,不惊动玩家的情况下可能需要三——” “三天?” 陆从白比了三个手指:“那是在游戏完全关闭的情况下,现在这种情况得三个星期……” 周围人都不敢看陆昀修的脸色。 “三个星期。你们游戏负责人是谁。” 陆从白弱弱举手:“这里大家都有入股,有说话分量的都在这儿了,我们公司很自由的。” 陆昀修这才看了一眼其他人,随即又收回视线。 “李衡。” 李衡垂头:“陆总。” 陆昀修整理了一下袖口:“准备收购。” 李衡应声:“好的陆总。” 陆从白:“——等等哥!”我好不容易才“叛”出来的! 一圈人也都傻了,根本没见过把收购一个大游戏说的像是买个东西一样的人。 但陆昀修完全有钱有这个实力,这才是所有人恐惧的地方。 虽然跟着陆氏确实有肉吃……不对,他们怎么被洗脑了! 陆从白心底泛上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陆昀修道。 “收购事宜结束,全球闭游修整,关闭所有玩家通道,在此期间你们的预估损失我来补,三天之内,就算是一段报废程序,也要递到我的办公桌上来。” “还有你,陆从白,”陆昀修往外走了两步回头,漠然道:“跟我回家。” 第七章 无中生友(二更) 周晴说的员工宿舍其实就是射击馆专门为兼职人员准备的临时住处,比起奶茶店的小休息室,这里才是正儿八经的住所公寓。 江绵揣着门牌号钥匙转了几圈,终于找到了444号房。 “这个门号怎么这么不吉利,不对,现在这儿最不吉利的应该是我才对啊!”江绵用拳头砸了一下掌心,自我反省道:“做人不要飘了!你现在就是个没人要的小野鬼!” 他取出钥匙正要对准锁孔,突然想起了今天在射击馆里遇见的那个男人。 如果他当时没有被迫隐身,他们会不会正面遇见,这样寻找玩家的概率会不会又大了一点……尽管对方的气质看起来并不太像“陆陆羞”。 江绵抬起手,铜黄色的钥匙安安静静的躺在他细白的手心。 玩家“陆陆羞”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有所联系的东西。 “看目前的情况,想重新回去根本不可能,但如果一直找不到现实玩家……”他会不会因此彻底消失? 这才几天,在太阳下跑了几圈就连人形都维持艰难,刚才在阴暗处缓了好一会才敢重新出来。 如果…… 如果他是人就好了,那他就不会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会有大把的时间和底气来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找到玩家也不用担心自己吓到他。 江绵垂下眼睫,精致的眉眼蒙上了一层沮丧。 走廊的灯光恍惚了一瞬,而江绵凝固的脚底下根本没有阴影。 不像那个人,单是站在那里,就拉了那么长一道影子,张牙舞爪的,生怕别人看不见蓬勃的生命力一样。 “——啊,算了算了!”江绵调整心态,“这才哪到哪!晴姐说我长得好惹人爱,就算是做鬼,我也要让人把小鬼仙供起来!” 面前的公寓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江绵被扇的飘忽了一下,就见一个男孩顶着毛巾边擦头发边道:“一个人在外面嘀嘀咕咕干什么呢?马哥说今天有个新室友来,就是你吧?赶紧进来啊!” 江绵看了一眼屋内明亮的灯光,脚尖踌躇了一下才走到了光下。 “谢谢你哦。” 那个人好像是刚洗完澡,给江绵把门打开后就又走了回去,穿着一身短睡衣坐在下层的床铺上头也不抬的擦头发。 “欸我说你叫什么名字啊,今天第一天来上班?” 江绵将周晴为他准备的洗漱用品放在桌子上,转身自我介绍道:“我叫江绵,是来这里找有钱——” “咳咳咳咳咳!” 江绵:“???” 洪业一把拽下毛巾,凌乱的黑发底下透出了一双闪着亮光的眼睛。 “江绵?!” 江绵:“啊。” “兄弟,咱俩这缘分也太巧了吧!” 江绵:“哈?” “我啊,我!就有福气不要的那个!想起来了吧?” 江绵恍然:“叫我小白脸的那个人!” 洪叶笑嘻嘻应了一声,站起身伸出手道:“你怎么还记得,不好意思啊,我当时就是太紧张了,你长的白走廊又黑,多少有点被吓到,你后来没事吧?” 江绵看了一眼那手掌,慢慢将自己的手也挪上去:“没事。后来马哥替我送进去了。” 洪业一把紧紧握住江绵的掌心,很是直男的来回摇晃了几下:“那就好那就好,哦对了,我叫洪业!” 江绵滞了一瞬:“红……叶?” 洪业松开手,又拍了拍江绵的肩膀:“不是那个红枫叶,洪水的洪,丰功伟业的业!” “行了行了,不说这个,你赶紧收拾收拾洗个澡去,不就是下了一场雨么,手凉的跟冰块一样。” 江绵迟钝的哦了一声,拿起洗漱用具就往卫生间走去。 几步后又回头:“你是个好人,会有好报的。” 洪业:“你还不如夸我是个帅哥赶紧脱单呢,快去沐浴吧‘大美人!’” 江绵这才笑开,转身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洪业见他锁紧了,才瞬间破功,打开手机光速按出了一个群。 -【计算狗之家】 洪洪在打工:“好家伙兄弟们,多兼职就是有好处啊!” c:“发财了?” 洪洪在打工:“庸俗!我遇见帅逼了,比校花还美,美的不似人间物!邪气!” 乱码:“呦,红红还会拽词儿了。” 洪洪在打工:“你别捣乱,我跟你们说,我就在这个射击馆住下了,我不回去了!多沾点帅哥仙气儿,说不定脱单都快呢!” c:“能有多帅,我看你是中了邪鬼上身了吧。” 洪业正在激动的发消息,群里就又弹出来一条。 你白爹:“我失业了。” 洪业手一滑,发了个疑问号过去,一群懒狗秒+1的跟了上来。 你白爹:“我被我哥炒了,说不到毕业不准再出来祸害人。” 洪洪在打工:“嘶——我今天还在射击馆看见你哥了,就因为知道是这位,我才怂的没敢进去,怎么了爹,您又尿在哥哥床上了?” 你白爹:“我咒你乱码。” 乱码:“在忙勿cue。” 你白爹:“……公司闯了个大祸,彻底被我哥收购了,我怀疑我接下来再不给我哥找个‘替身’塞上去转移注意力,明年的现在你们就得来给我烧纸。” 洪洪在打工:“……这么严重啊,怪不得我今天听射击室里面噼里啪啦的打仗一样……等等,替身?” 陆家老宅,陆从白生无可恋的躺在床上回消息。 你白爹:“嗯啊。” c:“别乱叫。” 乱码:“???” 洪洪在打工:“干啥啥不行颜色第一名!还有小白少爷,你变了,还替身,你再也不是以前品行高洁的白爹了。” 陆从白:“你当我想?我哥今天‘亲自’送我回家,一路气的一句话都没说,回家我老子问完差点给我再抽一顿。反正我不管,我现在这里急缺好资源,你们有极品帅哥赶紧给我介绍,最好是身高一七八头发是白色会卖萌会撒娇的那种!” 洪业看着最后几行字慢慢瞪大眼睛,半晌低低的骂了句草。 与此同时,卫生间的门啪一声打开,身高一七八白发大帅比从里面走了出来。 江绵不好意思道:“有吹风机吗^v^” 自我烘干基本无效,阿飘也要吹头发的。 洪业:“……有、有,等我给您供上来……” 江绵疑惑的看着洪业双手呈上吹风机,末了还虔诚的说了一句:“江哥您用,不用客气。” 江绵狐疑的看了看他。 这人怎么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儿。 洪业看着江绵重新走进卫生间,新友情和旧友情在脑子里打了个昏天暗地。 陆从白还在群里嚎资源,被几个人以小心炸群为警告,才慢慢压了下去。 江绵没吹一会走出来,就见洪业直挺挺的睡在床上,双手交叠在腹部,躺的比他还像个死人。 他走上前,看见对方一脸天人交战。 “你怎么了?” 洪业:“我有一个朋友……” 江绵:“然后?” 洪业:“他现在陷入了一个两男交加的境地。” 江绵:“嗯嗯。” 洪业:“要答应其中一个旧友的请求,就得背叛另一个新友,江哥你长得帅,你说我该怎么办?” 江绵不太明白长得帅怎么就能解决问题了,但还是认真开解道:“这有什么难的,你看谁更可怜你就帮谁呗。” 江绵说着收拾好东西,转身爬上上铺,和洪业复制粘贴一样的死人式躺平后,无缝衔接着道:“其实我也有一个朋友。” 洪业探头:“啊?” “他一无所有流浪在外,唯一可能联系到的人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只能到处打工谋生,整天在大街上盲目发单寻找,偏偏身体不好还不能经常晒太阳,不然就头晕眼花命不久矣。唉,你说他可不可怜?” 洪业泪光闪烁,半晌哽咽道:“太可怜了。” 江绵“嗯”了一声:“现在知道怎么抉择了吗?” 洪业:“放心吧江哥!绝对不把你供出去!” 江绵:“嗯,谢了,睡吧。” 洪业:“好嘞我明早给你带早餐呜呜呜你太难了!” 话音落下,空气祥和的安静了几秒。 接着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大草震上了444的天花板。 江绵阖着眉眼假寐,嘴角透着一丝计谋得逞的微笑。 第八章 陆氏(三更) 洪业第二天早上是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起床的。他起来的时候江绵还在睡,本想趁机摇醒他报复回来,但莫名的有贼心没贼胆,已经完全被江绵昨晚那一出给镇住了。 和这样的人玩,不得被玩死。 要真把完美对口的江绵供上去,有朝一日这位小金丝雀出笼,一定会回来啄死他。 惹不起惹不起。 洪业小心出门,在外面跑了一圈,又勤快的打扫了一下射击馆的卫生,才拎着两个包子一份豆浆回来。 回来的时候,江绵还没醒,洪业不敢吱声,乖巧的在下铺等了一会,眼看着豆浆都要凉了,才鼓起勇气踩到了上铺的台阶上。 “江哥,早饭我给你买回来了。” 江绵一动不动。 洪业:“肉包子!最大最贵的那个!” 江绵置若罔闻。 洪业伸手敲了敲上铺护栏,安静如鸡的等了两秒,正准备直接上手推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件很是恐怖的事情。 他的小江哥,睡觉好他妈像一个死人。 脸色惨白唇色浅淡,一双眼睛紧紧闭上,银发散落枕头,双手交叠腹部,腿脚蹬的笔直,白色的被子整整齐齐的盖到下巴,好像一晚上就没动过。 说实话要不是颜值在这撑着,洪业绝对要哭爹骂娘喊救命。 “帅比就是不一样啊……瞧这睡得跟出殡似的。” “江哥,江绵,绵宝?” 然后洪业发现,江绵胸腔几不可查的起伏了一下,下巴微扬长吸了一口气,状若僵尸闻见人味儿原地复活。 洪业低低的喊了一句“我的妈”。 扒着护栏的手发自内心的颤抖。 江绵感觉到耳边嗡嗡的响,好容易将自己从深度休眠的状态中捞回来,睁开眼睛就见洪业跟死了爹一样的看着他。 “咳,”他清了清嗓子,“怎么了这是?” 洪业一行热泪都要落下来:“爹您醒了?您再不醒我以为您死了呢。” 江绵:“…………” 靠。 睡的太沉忘了这还有一个活人。 他连忙调转状态,十足完美的假装“呼吸”了几下,笑着安慰室友道:“放心,你看,我还能呼吸。” 洪业泪汪汪:“你别说了,快下来吃包子吧,你再不吃包子就好像要吃我了。” 江绵直到走进卫生间,才知道洪业为什么一副吓得不轻的状态。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晚上过去,脸色没怎么修养好,反倒比前几天更添一抹惨白,偏偏因为苏醒唇色变得鲜红,再配着这头妖异的发色,和刚醒的木楞眼神,还真有那么一点厉鬼的意思了。 “这下可好,这还不得把‘陆陆羞先生’给吓死,但愿他看到的不要是一个半透明的我。”江绵抹了一把镜子,视线在食指的初始化戒指上停留了一下。 “世界”没骗他,真的是玩家存活机制,他得抓紧时间了。 白天不用在射击场上班,周晴交代好了工作,他白天要去奶茶店那里。 周晴也没问他是不是在上学,一个连家门都不记得往哪边开的人,怎么还会记得校门往哪边开。 江绵吃了洪业的肉包子和甜豆浆,出门又说了一句“好人好报”才拎上包往灵安路跑去。 留在原地的洪业长出了一口气,打开手机就见陆从白又在里面轰炸。 “有人交人没人交钱,我连卡都被停了!宿舍电费快没了!” 洪业随手发了个二十的救济红包,什么也没说,按灭手机也上班去了。 - 今天是周五,早上还没什么人,但江绵没走到店门口,就见周晴已经在那里摆弄花束了。 “晴姐——” 周晴闻声看过来:“小江,昨晚在射击馆睡的怎么样?” 江绵无奈一笑,看来这位也根本没打算真让他再兼个职,纯粹是给他找了一个可以正常休息的地方。 “我挺好的,还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他人也很好,今天早上还给我买了包子。” 周晴跟着笑了笑:“不错啊,人见人爱,省的我再投喂你。” 江绵接过周晴手中的花枝,低头闻了闻:“以前我的世界很小的,可以说是方寸之间,现在看来出来一趟也挺好,外面的世界很大,好人也很多,好人有好报。” 周晴脸色更加开心:“你最后这话还真是说对了,我有钱有本事早就决定做个不婚族逍遥快活,最近却一直在被追求者困扰,昨晚上听说他被家里安排入赘给别人了,可省了我好多事情!” 江绵惊讶道:“入,入赘?” 周晴掐了一把花瓣:“对啊,他在我屁股后面转了一两年了,自己的事不干一天光想着怎么和我在一起走捷径,这下可好,家里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江绵:“哦~~~” “你‘哦’什么啊,你这条件也是大把的女孩子喜欢吧?”周晴转身敲了敲今日供应的小白板,“怎么样,桃花很多吧?” 江绵摇了摇头。 “我没有桃花的,也没女孩子喜欢。不过我招一个男人喜欢,他为我花了好多钱,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要看我,晚上睡前最后一件事就是和我说晚安,我们两个就这样相处了好几个月。你别看我现在相貌好,我最开始其实也是个小破烂呢,这都是被养回来的。” 周晴在这段话中表情一再变化,越听越不对劲,最后小心翼翼问道:“这个男人……就是你现在要找的人?你们……失散了?你还不知道他的脸?” 江绵:“嗯嗯嗯!” 周晴:“……” 她同情又怜爱的看了看江绵:“宝贝你先找,找不到来找我,我一定带你把脑科的号挂了。” 江绵:“???” 解释了大半天的我没骗人后,周晴终于找了个机会把这只咩咩叫的小绵羊轰了出去。 “喏,陆氏的大单,想来应该是我的人脉网奏效了,你带上这几个茶饮,赶紧给送过去吧!” 江绵:“那里有钱人多——”吗? 周晴将纸袋塞到江绵怀里:“放心吧,陆氏遍地有钱人。” 江绵:“好的好的我马上去!” - “唉你听说了吗?季风游戏在内部整顿,从今天早上七点开始就关停了所有地区的服务器,说是要三天时间才能重新上线呢!” “啊——我的露娜我的莉莉萨!这都是花钱氪出来的啊!” “这算什么,季风不是跟咱们二少有关系吗?那你知道关游戏的决定是谁做出来的?” “有陆氏这座大伞在上面罩着,谁敢啊!” “……就是咱们陆氏大老板。” “卧槽,陆总!?” “终于要来了吗?腥风血雨的家族争斗,兄弟相杀的狗血剧情——谁先给二少挂个骨科的号,免得出门不利摔了腿。” “行了哈,少说八卦多做事,少cue老板保平安,今天李秘书特意吩咐要叫这家奶茶店,一会送来赶紧堵你们的嘴!还有三分钟,等着!” 正说着,李衡从电梯里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个文件夹,“茶饮送来了吗?” 一圈人连忙应声:“看时间马上就到了。” 李衡:“你们可别刁难人啊,这家店是夫人的朋友开的,以后没事多在这家订订,懂了吗?” “懂懂懂!” 李秘书风一般的经过,众人兴奋的满面红光。 “夫人的朋友四舍五入就是陆总的圈子,陆总欧气不知道罩了多少人,今天也轮到咱们沾光了吗!姐妹我好兴奋!” “姐妹我也是!我赌欧神庇佑下这个单子绝对不会迟到!” “压五毛!” 绝不会迟到的单子在陆氏的大楼下转了三个圈了。 江绵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我这也太倒霉了吧?这路痴属性到底是从哪个技能板带出来的?” 好在周晴见他白嫩,出门给他塞了一把太阳伞,江绵打着小花伞站在楼底花坛边。 他不出汗,整个人反倒是有些透明的苍白,抬头往上看去,除了太阳就是一眼望不到顶的高楼大厦。 这一片,全都写着一个名字——陆。 点单的纸条已经被捏皱了,a座b-9001-c室。 好家伙,这是人能待的地址? 江绵连模拟呼吸都懒得装,蔫吧茄子一样原地打转,太阳下只有一个黑乎乎的小圆伞影子。 转了一会停住脚步,旁边一道飘忽声音插进来:“小兄弟……借个阴凉处呗?” 江绵把伞往旁边让了让,正打算借机问问具体方向,余光就见伞还是那个伞,完全没有多个人就多个影子。 他略显僵硬的转过头,就见另一个僵硬的头也转了过来。 孤魂:“哎呦我的妈!” 野鬼:“哎呦我的妈!” 孤魂:“兄弟你半边脸都透明了!吓死我了!” 江绵:“你还说我!你半边脑袋都是血!谁吓谁啊!”等等现实世界还真有鬼啊! 孤魂迟疑的看了他两眼:“你、你真是鬼?长的也不像啊……” 江绵把伞往前让了让,也关照了一下茶饮:“货真价实,如假包换,你见过透明人?” “……帅鬼都混的这么好吗,都当上活人外卖员了,还敢把东西往这片地方送。” 江绵蹙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孤魂小心翼翼抬起手,没出太阳伞的范围扫了周围一圈大楼。 “我今天也是倒霉才飘了进来。看到了没,这一整片,活人天堂,恶鬼地狱,进来了就别想找到路,要想再接近中心地带更是难如登天。” 江绵抓紧茶饮:“……什么?” “看你音容这么安详,一定是新死的不知道吧,这一片地方有个大气运庇佑,那个人刚来这里时,不知道冲杀了多少邪物,厉害的不得了,鬼见愁的。” 江绵凑近:“专、专业杀鬼?” 孤魂摇头:“不,他根本看不见鬼,普通人一个。” 江绵:“……那他该不会靠气势杀鬼吧?” 孤魂:“你说对了,他看不见鬼,倒霉鬼却经常碰上他,于是在行刑者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已经‘冤魂遍地’了。” 第九章 你都敢亲上去了! 行刑者。 是这一片鬼魂给陆昀修起的外号,明面上肯定是不敢叫的,只有在背地里的时候,大家才敢讨论一二。 陆昀修二十岁就接管了陆氏的公司,直到现在一共五年时间,陆氏的地皮翻建又扩建,产品效益换代又升级,俨然是圈内的庞然巨物不可撼动。 “最可怕的一次,是有一个死了不知多少年的猛鬼,不信邪正面就冲了上去,结果你猜怎么着,陆氏的门都没进得去,呲一声,就跟个哑火的炮仗一样被弹了出来,”鬼朋友可惜的摇了摇头,“坚持了没三天,就灰飞烟灭了。” 江绵抱紧了怀中的奶茶,紧张兮兮道:“真有这样的人?那他长什么样你知道吗?惹不起下次我遇见了就绕道走。” 他现在可不能被“呲”,他还有任务在身呢,等找到了玩家,管他什么行刑者,玩家一定会好好保护他的! 一对孤魂野鬼可怜巴巴的挤在小太阳伞下,鬼朋友回想道:“行刑者很好辨认,你只要靠近他百米之内,你的求生欲就会自动报警,这个时候只管掉头跑就是了——” 江绵若有所思:“啊?所以你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鬼朋友沧桑道:“见过行刑者的鬼都死了。” 江绵:“……”说的也是。 江绵:“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个事。我昨天晚上也遇见了一个奇怪的男人,活的,那双眼睛刷一下就盯上了我,吓鬼的很!实不相瞒我当时也以为自己要灰飞烟灭,结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第二天早上起来我还吃了两个包子。” 鬼朋友:“……” 这都到什么地盘了,吃吃吃就知道吃! 等等—— “你还会吃包子?” 江绵:“啊。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鬼朋友一双眼睛冒出了嫉妒的绿光:“有。问题大了。” 他上下扫了江绵两眼吗,试探道:“您是哪一门退下来的大佬?” 江绵诧异:“你认错鬼了吧,我就是一只咩咩叫的小羊。” 他说完人畜无害的笑了笑,一头银白的发丝在热浪下闪闪发光。 几秒后又想了想道:“而且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有不得不去找的人和不得不去做的事,我存在的意义就在此,再危险也得闯,因为他一定在等我,”江绵将伞塞到鬼朋友的手中,默念了一句“玩家保佑”就头也不回的冲阳光下跑去,“你拿着用吧!我去送单子了!” 鬼朋友缓缓瞪大眼睛,看着江绵找准方向一头冲进了陆氏的中心大厅。 他不忍的别开了视线,等了两秒,耳中却根本没有传来鬼魂的凄鸣,他又猛地睁眼,就见两百米开外,江绵已经混在了等电梯的陆氏员工中,回头冲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卧、卧槽,”他看傻了眼,“现在的小绵羊都这么厉害了吗?” 江绵没有受到想象中的排斥冲击,又因为逃离了大太阳松了一口气,他当然也会谨慎,心中记着鬼朋友提醒他的一百米“自动报警”距离。 在这个世界他就是鬼,靠近行刑者是死,找不到玩家也是死,然而遍地都是有钱人的陆氏就近在眼前,留给他的时间根本不允许他万事周全的考虑。 还不如放手一搏,再小的机会也是机会,这不就好好的进来了? “昨天我距离那个人也就十厘米吧,这一百米可比十厘米多太多了,我这两天走的路多,一定来得及逃开那个什么行刑者!”江绵说完没忍住笑了笑,“这外号可比‘陆陆羞’响亮多了,不过我还是喜欢玩家的名字。” 行刑者多吓鬼啊。 这一趟电梯人特别多,中途不停直达一个楼层,江绵艰难的在人堆里看了一眼——9层。 误打误撞倒是正好。 他在一群人中间,穿着宽松的休闲服抱着奶茶袋子,浑身还嗖嗖的散发着冷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周围人都在暗暗打量他,站在最后面的一个高个男员工也看了他一眼,无聊的又看了一眼电梯。 核载13人……1、2、3、4……11、12、13……“十……四?!” 草!十四个脑袋电梯还没报警? “叮——”梯门打开,一群人快速走出去,再想确认已经完全来不及,高个员工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见鬼了见鬼了见鬼了!”他一路嚎着冲向人群。 坐在工位上的一群人也面带青色:“我们也见鬼了。” 他惊道:“你们又怎么了?” “陆式集团,核心区域,陆总手下第一人李秘书特意叮嘱的夫人好友店里的奶茶单,延误十分钟了。” “卧槽?”高个员工眼睛瞪的更圆,“欧神法则失效了?” “我们之所以还在这吊着一口气,就是要看看,能避开老板‘辐射’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抱歉!”江绵终于从跑错道的另一边折返过来,“这里才是c室吧?我刚不小心跑到b室去了。” 一层楼也能迷,江绵都开始怀疑刚在楼下是真路痴,而不是被那什么行刑者给影响了。 他假模假样的摸了一把额头,秉持着老实打工人的职业素养,将奶茶果汁一一拿出来放在桌台上。 今天没戴兜帽,一头罕见的头发柔顺的贴在他的额侧,因为找对方向眼睛又明又亮,脸色却又自带病弱特效,浑身上下写满了生活不易为钱卖艺四个大字,从一号工位扫到八号,成功收获了八个红彤彤的大脸蛋。 “哎呀这多不好意思,还让小哥专门跑一趟!” “来来来坐坐坐,和我们分享一下你的独家托尼老师?” “……外卖行业也开始内卷了吗我不活了呜呜呜——” 江绵特意看了几个着装不错的男员工,没一个见到他跟见到失散的亲人一样,倒像是打量稀奇一样的看着他。 这群人里没有玩家。 江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里我不能久留的。” 一个姑娘顿时心酸不已:“外卖不好送吧。没事,你在这里多吹吹空调,等会出去好受点,瞧你脸这么白,中暑了吧?” “对啊对啊,虽然现在是春天,但我们南城是出了名的火炉,你再多歇会?” 江绵摇了摇头:“你们慢慢喝,我走啦!老板在催的!” 虽然在陆氏一路没有刷到玩家,但这张脸成功刷到了一群凡人,江绵还不忘将包装垃圾捎上,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头也不回的冲进了下行电梯中。 他现在可是时间紧任务重。 “这就是‘法外之人’吗?” “我有一个big胆的想法……” “实不相瞒我也……” “你们不觉得这张脸——” 一群人异口同声:“和陆总很配吗?!” 打开了话闸子就收不住了,奶茶果饮齐上阵,喝一口聊一口。 “看他第一眼我早就想说了!” “一直以为陆总的存在就是为了打击凡人,没想到今天出了个神仙二号!” “你快看看单子,看一下这个小哥的联系方式!下次专点他!” “我看看,送单人……小绵羊?” “救命这也太可爱了吧还是白头发!捏一下脸蛋会咩咩叫吗?” “变态!先反省一下自己吧!” “可怜小绵羊竟然专克欧神大魔王,姐妹我兴奋了!” “姐妹我也,这张脸咩咩叫神仙也会心软吧——” 李秘书幽幽从后方出现:“兴奋什么呢?什么咩啊咩的。” 一群人吓了一跳,李衡看了两眼,顺手牵走了一杯果茶。 “老板最近心情不好,你们都长点眼睛哈。” - 江绵走出陆氏的时候,那个头顶鲜血的鬼魂竟然还顽强的站在原地,他连忙过去:“你还等在这儿干什么呢?” 鬼朋友:“我想印证一个事情。” 江绵:“哈?” 鬼朋友:“现在我确定了,你——啊!” 江绵:“你怎么了??” 那只鬼将伞塞回江绵的手中,一把拉着他就往反方向跑。 江绵被扯的双脚都离地了,“朋友!就算我是个阿飘,也不能跟放风筝一样的溜吧!” 鬼朋友:“他来了他来了!” 江绵:“谁来了?” 鬼朋友:“行刑者在靠近!” 江绵自己走的时候倒好,被这个鬼魂一扯反倒彻底迷失了方向,好死不死,他们前面就是一个建筑死胡同,旁边是整整齐齐的几个停车位。 鬼朋友突然语速飞快:“我叫方佑今年三十五岁被醉驾撞死的,家住南城横平道36号,家里还有妻女二人女儿八岁爱穿黄裙子,您今天要是能跑出去一定要帮我个忙,帮我给她买一个——” ……芭比娃娃。 大太阳下一通跑,孤魂野鬼通通透明化,只剩下一把伞掉落在原地,缓缓的打了个转。 陆昀修停好车,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他走上前,每靠近一步,江绵的眼睛就睁大一分,方佑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臂,整只鬼早就视死如归的闭上了眼睛。 那个男人西装革履精贵无比,全然不似昨日的散漫随意,当着他们的面捡起了撑开的太阳伞,眉眼微微垂下查看。 方佑颤颤巍巍:“芭比娃娃……” 江绵顽强的回:“我记住了……” 陆昀修抬起眼睛,微凉的风拂过他的发梢,江绵实在没忍住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行刑者慢慢抬起了伞把。 倾斜着打在了鬼怪的头上。 江绵屏息缓缓回头,见到背后暴晒在太阳下的墙缝中,原来长了一颗在春天开花的草。 - “我还活着吗?” “你还活着。” “他走了吗?” “走了。” 陆昀修并没有停留多久,伞被放在了那颗草上,孤魂野鬼可怜兮兮的蹲挤在伞下,你戳我戳的逗弄着柔弱的小白花。 “原来他就是行刑者,也没有传说中那么的凶神恶煞啊……而且我认得他!他是陆氏的掌权人陆昀修,整天上杂志。” 果真有钱,就是不知道这样的人会不会玩游戏,而且…… “你不觉得他长的简直帅炸了吗?”江绵感慨问,瞧见方佑看他眼神不对连忙又转移话题道:“对了对了,你刚说你被醉驾撞死的?” “啊,是,死了有几个月了,你呢?” “我?”江绵含糊道,“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死的,也不知道死了多久了。” 方佑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道:“你音容这么完整,死的时候一定很安详吧?” 江绵:“……我总觉得你在骂我。” 方佑:“嗐,也不是。你看看自己,不缺胳膊不少腿,能吃包子送外卖,你和我们不一样的。” 江绵:“不一样?对了,你刚说你确定了什么?” 方佑深深的看了江绵一眼:“行刑者冷酷无情,但他一定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他奈何不了的存在,靠近你,连带我都被‘赦免’了!你牛!” 江绵:“……啊,哦。” 方佑:“你不惊讶吗!你不开心吗!整个南城你可以横着走了!” 江绵:“……其实吧。” 方佑:“有话就说。” 江绵比出一个小拇指:“其实他就是我昨晚上见过的人,当时的我,距离他,大概就十厘米。” 方佑神色狰狞:“靠!我想到你胆子大,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 江绵:“……”等等,你在说什么? 方佑:“行刑者如此美貌,仗着人家管不了你,你都敢凑上去亲了!色鬼!” 第十章 他就在我身边 人在某个一成不变的环境中待的越久,对突发的特别的点记忆就越深刻。 陆昀修离开停车场,上楼找到李秘书吩咐了一件事。 “你去查一下射击馆最近新入的员工。”陆昀修的第六感从来不会出差错,但他最近处在一种很奇妙的环境中。 好像从那个人消失不见开始,所有围绕在他身边的事情都在发生变化,蝴蝶翅膀到底在哪里震动…… 李衡点头称是。 “对了老板,这儿有一杯刚带进来的果茶,您需要吗?” 陆昀修摆了摆手,示意拿走。 李衡:“好的老板。”称职的打工人要学会察言观色。 没想到陆昀修在他转身后问:“从哪送过来的。” 李秘书微笑回:“是夫人的一个好姐妹,闲来没事新开的店,灵安路那边。” 陆昀修:“拿过来吧。这几天重点盯一下季风的进度。” 李秘书:“好的老板。” 果茶是气泡蓝的,加了冰块,但冰块大多已经化掉,只剩下薄荷叶子在里面漂浮,陆昀修看了一眼,拿起尝了一口。 李衡见状悄悄出去,关上了办公室的大门。 陆昀修并没有将这个小事件和之前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直到他看完两页文件再去伸手的时候,发现蓝色的杯壁上慢慢浮起了一个全然不属于他的清瘦手印。 如同射击馆杂物间里的一样。 - “我说你都从他手底下活下来了,这种事情当然是自己去最有诚意了!你不是也能现身?” 方佑叹了口气:“你就帮我这一次,保证以后不缠你。我有原因的,而且……我这现在不是没钱嘛,总不能用冥币?多吓人。” 江绵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那你得等等,我还在上班呢。” 方佑:“等多久我都愿意,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靠谱的鬼佬。” 江绵:“你又骂我?!” 方佑:“……”这小孩脑回路怎么这么奇怪。 “没骂你没骂你小羊乖啊——” 江绵气呼呼的走回奶茶店,周晴正好从柜台后抬起头来。 “回来了?” 江绵:“嗯,晴姐,哪里还需要我帮忙?” 周晴:“你在我这儿待了几天真是越发熟练了,希望我们小江少爷被找回去后,我这个小店别被喜欢你的人记上了。” 江绵赶忙安慰:“不会的,我很了解他,他是一个顶温柔的男人,超级好说话,我每次和他一撒娇,就算当下被拒绝不出一天也能答应回来。” 周晴正色:“真的啊?” 江绵:“嗯嗯嗯!” 周晴:“真对你这么好还让你流落在外?” 江绵语塞:“……这不是他的错,是我乱跑。我找到他还得和他道歉。” 周晴是越发看不懂了,但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让刚回来的江绵先去休息一会再出来帮忙。 方佑隐了身飘在江绵后面,“你真是让鬼羡慕。” 江绵躺在熟悉的小休息间:“都是鬼有什么好羡慕的。” 方佑:“人死不能复生,生前错过的就算是一个包子,死后也会念念不忘。但你明明是鬼,却活的和个人一样,还能尝到五味红尘,好像什么都没失去。” 江绵默了默:“我像个人吗?” 方佑:“是啊,你以为你像鬼?你美到滤镜八万倍,活人光顾着看你的脸了谁注意你脚底下有没有影子。” 江绵:“唉,亏我一直都以大猛鬼自居的。” 方佑:“醒醒孩子,还大猛鬼,小绵羊还差不多……” 江绵:“我咩一句你可能会死。” 方佑拍了拍胸口:“换在半个小时之前,我是绝对不会信这句话的,但现在我信,毕竟你可是行刑者的‘法则之外’,就连他都不能把你怎么样,可见你有多厉害,而且我发现你也不是全无棱角,小羊毛硬着呢。” 这一通彩虹屁吹的极其舒适,江绵心情一好问道:“想要什么颜色的?” 方佑:“啊?” 江绵耐心道:“娃娃,什么颜色的?” 方佑:“黄色黄色!最好是那种公主裙大眼睛!谢谢您!” 孤魂野鬼组合以为过一会就能出去买,没想到今天周五,店里格外的忙,江绵一直忙到衔接射击馆夜班的点才停下来。 方佑过意不去,看了看江绵的苍白脸色就说等一天也是等,反正也死了这么久了,明天两人再去商场也不迟。 江绵答应下来,带着跟着他的车祸鬼直奔射击馆。 到那的时候,却发现气氛和往日里不太一样。 正巧洪业站在角落,江绵便过去问了问:“怎么了这是?怎么感觉气氛有点严肃?” 洪业“嘘”了一声:“别说话江哥!” 江绵:“???” 洪业:“大老板来抓金丝雀了!” 方佑:“嚯。” 江绵啧了一声:“你别捣乱!” 洪业转过头看向他,委屈道:“小江哥,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江绵:“……” 靠之又忘了这儿有个活人了。 “没说你没说你。” 洪业满脸不信但还是苦巴巴道:“就昨晚在这打-枪的那个大佬,让你送水那个,其实是我同学的哥哥,他可凶了,现在派人满射击馆的寻人,除了你一个新来的他还能找谁?我看马哥把人名单都交上去了。” 陆昀修是洪业的同学的哥哥?这人际关系拉的可真够有意思,而且行刑者找他?怎么着,打不过就加入? 江绵看了他一眼:“所以你……?” 洪业挺胸抬头,从兜里摸出来一根笔灵活的转了转,“交上去的我帮您做了个掩饰。” 江绵: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方佑:我也是。 孤魂和野鬼看着活人喜滋滋的亮出掌心:“看,小江哥,你就说这个名字帅不帅靓不靓!” 江绵扫了一眼,开始理解有些厉鬼想要害人的心情。 只见那温热的手心上,堂而皇之的写了三个q版大字——江咩咩。 方佑死死按住江绵的胳膊:“冷静冷静冷静!” 江绵深吸一口气:“好人好报也会失灵,你对象没了。” 洪业:“???” - “这是所有的名单?”陆昀修问了一句。 李衡愣了愣才回答:“是的老板。” “你刚才在迟疑什么?” 李衡又愣了愣,还是大着胆子道:“只是感觉您最近有些变了。” 以前的陆昀修哪里会对什么感兴趣,所有事情那都是无聊至极,很难调动他内心情绪,大多时候也都懒得搭理别人。 又因为对别人莫名的影响,因此只会按照自己可控的最舒服的方式说话办事,他说,别人做,然后成功,就这样。 只是没想到,这次因为一个小小的游戏,一再的让这位败北,还产生这种陌生的行为举止。 李衡看着陆昀修查看名单,视线来回扫了扫,将纸张扔在了桌子上。 “很奇怪。” 李衡:“怎么了老板?这里面竟然没有您要找的人吗?” 陆昀修转过椅子,身子面向南侧的大落地窗。 “没有。我感觉‘他’好像就在我身边,但我怎么都抓不住。” 李衡听见这位一路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继续道:“我的所有办法遇见‘他’,都好像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自动失效,从而达不到我的最终目的。” 陆昀修偏头看过来,“仿佛‘免疫者’出现了一样。” 李秘书更加小心的询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陆昀修:“从他消失开始。” 李秘书:“是……” 陆昀修:“是江绵。” 他亲手从一个小可怜养起来的纸片……鬼。 - “江绵你别生气嘛,我下次保证给你起一个更好听的!” 江绵止住爬上铺的身体:“还有下次?下次你打算怎么叫我?你干脆叫我江小羊算了!” 方佑:噗。 江绵气恼:“你别笑!仔细你的娃娃!” 洪业呜呜道:“小江哥你又误会我,我没笑,我也不叫你给我买娃娃,我都快哭了。” 江绵:“……”名字起的这么响亮稳当,人怎么傻里傻气的。 “……算了,你也是‘为我好’,你今天说的那个什么同学的哥哥,给我讲讲吧,讲完睡觉。” 有机会听行刑者的八卦,方佑默默的支起耳朵飘站在洪业的床前。 洪业连忙“哎”了一声,踩到第一级床梯上,趴在上铺床边道:“他啊,他可是一个华丽的传奇。” 江绵:“说重点,少拽词儿。” 洪业:“……哦。” “他是我同学的大哥,叫陆昀修,我同学叫陆从白,从小那真是生活在他大哥的‘家庭阴影’之下,因为他这个哥哥实在是太牛逼了。” 方佑听顶级八卦起了心,积极的飘到洪业的旁边也趴着听,江绵看着床边的俩脑袋一时无语。 洪业:“为什么牛逼呢,是因为——等等,我怎么感觉旁边有点凉快。” 江绵面无表情的指了指空调口,“忘关了,你继续。” 方佑:谢了朋友。 洪业果真继续:“是因为这位从小到大,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更离谱的是,他本人长得好家世好也就罢了,还气运好!” 孤魂野鬼听到了重点,纷纷支棱起来。 “气运?” 洪业:“没错。你见过但凡考试就晴空万里,只要出门就一路绿灯,稍微对别人有点情绪起伏那个人身边就会发生神奇事情的人吗?” 江绵&方佑:“没有。” 洪业转了转脑袋:“我刚好像听见两个人说话了。” 江绵手动将他的脑袋转回来:“你没听见,继续。” 洪业:“哦哦好的。” “最著名的是陆家曾经为他办了一场生日宴,这位陆先生当时还是十几岁模样,同龄人都是猫嫌狗憎的年纪,少不了有嫉妒他的找事,结果这位从小冷漠的陆大少就罕见的生了好大一场气,那也是我听说的他最后一次大规模情绪外露。” 洪业太会讲故事,江绵身体不自主前倾,就连方佑都不吹冷气吓唬他了。 “那一次,五个找茬的腿折了三个,落下了永久残疾,剩下两个脑袋破了壳,智商不可逆转的受损。”洪业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这都是在招惹了陆昀修,迈出陆家大门不到五分钟后。所以虽然他很欧,但还有一个外号——” 洪业压低声音道:“叫大、魔、王。个人的心情起伏好似能掌控别人的命运,这个技能一祭出,黑你就是黑你都不用挑日子,你说这谁见了不得提着小心脏说话。” 江绵惊呆了。 方佑更是直接道:“不愧是行刑者,还知道人出了门再收拾,不然这都得被讹上吧,咱们鬼见了陆大少都得躲,这些人可真是嫌命长了。” “那个人……这么厉害的吗?”江绵下意识问。 洪业点头:“嗯嗯!就连陆从白见到他哥都要长眼睛呢,我今天为了你隐瞒陆氏可真是‘消耗’大了!” 江绵哦了一声,心底莫名有些滞塞。 可是,生日宴之后陆昀修再也没那样发过脾气,尽管他才是最初的受害者。 这样的人,尽管一身顺遂,难道不会越活越压抑吗?他一个鬼都有朋友,而陆昀修身为大气运的人,高高在上繁花锦簇,身边却连一个可以放肆哭笑的人都没有。 如果他的玩家是这样,江绵肯定要心疼死了。 “其实……怪可怜的。” 洪业痴呆:“啊?” 方佑也道:什么? 江绵想了想,脱口而出:“你们不觉得吗?被围在人声鼎沸中的孤独,是连呐喊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的,只会被淹没到平静,最后慢慢沉寂不再有任何奢望。” “在那种环境里待一天,我都要受不了了。” 第十一章 抓不住(一更) 方佑是两鬼一人中年纪最大的,洪业听了江绵的话还在挠头的时候,他已经飘到了江绵的床铺上和他面对面了。 江绵警惕的看着他,一边要和洪业演自己是个正常人,又一边要分神听方佑说话。 “你好像很能和行刑者共情啊,”方佑好奇道,“我说,你生前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江绵听的头疼:“这我哪知道。” 方佑:“你不是新死的吗?怎么这么快就会忘记生前的事。” 江绵迷惑:“这和新死旧死有什么关系?我记得我是江绵就好。” 方佑可惜的“啧”了一声,“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新死的鬼记忆也正新鲜,此时若是有什么不能完成的生前遗憾,那还可以找找机缘实现一下,比如我要买娃娃给小软……这死的时间若是一长,可就慢慢的真会变成孤魂野鬼喽。” 江绵:“你什么意思。” 方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亲朋好友逐渐忘记你,子孙后代逐渐忘记你,到最后时间一久,连你也不记得自己,在这世上漫无目的的飘荡,直到遇见行刑者这样的人,呲一声被消灭掉彻底玩完——这就是孤魂野鬼。” 洪业突然叫了一声:“江绵,你发什么呆呢?被陆大少吓着了?唉我跟你说,咱们离他远一点就万事大吉,来哥们抱抱——” 江绵一动不动任由洪业挂在他的胳膊上,嘴里嘀咕着什么冷若冰霜病美人之类的话语。 “我要找一个人。” 方佑:“这就是你的生前愿望?” 江绵懒得解释:“……算是。找到他,我就不再是孤魂野鬼,他一定会对我很好的。” 方佑:“看不出来啊,那人是你对象?” 江绵:“……你才是色鬼吧。” 方佑:“逗你玩的嘛,小羊别生气。咱们遇上就是机缘,你帮我完成最后的遗愿,说不定也能机缘巧合找到你要找的人呢?” 江绵没说话。 洪业感觉江绵浑身冰冷,以为自己说的话吓到了这位可怜又病弱的室友,于是闹着说要和他睡一起好好“暖暖床”,最后硬是被回神的江绵给轰了下去,说自己一个人冻习惯了来个大火炉睡不着。 洪业在底下的呼吸逐渐平缓后,江绵才和飘在他旁边的车祸鬼道:“你相信规则吗?” 方佑掏了掏耳朵:“哈?” 江绵半假半真:“规则。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的生存规则,我在这个世界这么几天,过的太过真实,无形中融入了这里的规则,竟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归属在哪边了。” 方佑:“世界就一个,你还能从哪里跑出来?不是我说,就你这三观气度和本事,生前不是大富大贵就是大门大户,什么世界能养这么一个小鬼佬出来啊。没事早点睡,明天还要帮我买娃娃。” 江绵吸了口气:“买买买!” 不管是人是鬼,还不都为了生存,他真是受方佑影响太过,竟也开始幻想自己还有什么尘世渊源。 他的尘世就是有玩家的世界,他的渊源就是找到玩家生存。 “我也想要娃娃,找到他后得想个办法……帮我买一堆……”江绵慢慢闭上眼睛。 方佑伸长脖子看了他一眼:“朋友?” 江绵停止了呼吸。 他安静的睡着了。 方佑便没再说话,兢兢业业的飘在鬼朋友的床前,替他守了一晚上的夜。 - 第二天一大早,周晴通过射击场熟人通知江绵休假一天,他便腾出了一整天的时间来做早就安排好的事情。 方佑激动的原地转了好几个圈,直把洪业转的浑身发冷。 “小江哥,我说咱们444怎么越来越冷了?” 江绵不好意思的从卫生间回过头来:“一定是你这两天没休息好感冒了,等我今天回来给你带药啊——” 洪业背对着他照小镜子,听着声音“哎”了一声,江绵正准备回头继续刷牙,就听见洪业变了音的拉出了一声尖叫。 简直突破高音极限。 江绵被吓了一大跳,方佑也吓得不轻。孤魂野鬼齐齐往出看去,就见洪业颤巍巍的指着自己的小镜子,大喊道:“江哥救命!卫生间镜子里怎么还有个人!” 江绵:“!!!” 方佑:“!!!” 江绵这才看到小镜子映了卫生间大镜子,方佑顶着个血脑袋还在四处张望着找“别人”。 洪业:“啊啊啊啊啊!” 江绵:“……………” 他情急之下忽的拍了一把手掌,清脆的一声响,仿若灵台清明,方佑呲一声消失在了原地,就连刚还在尖叫的洪业也恍恍惚惚直接睡倒在了床上。 …… 江绵:“啊啊啊啊啊!” 卧槽他干什么了?! 他把自己的朋友们拍没了?江绵忙跑出去查看洪业的情况,却发现对方只是晕了过去,他又给洪业摆了个安详的睡姿,一把拎上包就奔出了门。 马不停蹄跑到某阴凉角落,才小心翼翼的呼唤了一声。 “……方佑?你还在吗?” 半晌,背后传来幽幽的一声。 “我~还~在~” 江绵:“……” 他转过头,就见车祸鬼幽怨的看着他,“大佬,您下次行动前能不能给我打个招呼?” 江绵羞愧道:“唉我这不也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个技能,你没事吧?” 方佑抹了一把头上的血:“没事,比遇见行刑者好多了,最起码我还存在。” 江绵更愧疚了,拉过方佑就往旁边的大商场走去:“我手里有三天的工资呢,你等我给你买个又大又好的娃娃!” 方佑高兴的直点头。 江绵最近也只是路过商场,没有玩过逛过,这回进来真是哪哪都不够看,方佑见他年纪小又拉着他熟门熟路的逛了好几层,两人挑挑拣拣,最后才来到了玩具专卖店。 方佑一站到玩具店门口,就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这是我这个月来这里的第二十一次。” 江绵吃着冰激凌,含糊道:“那你怎么不进去看看?” 方佑没看他,只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他隐藏了头上的血迹,和身边的鬼朋友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玩具店大得很,分了男孩女孩的区域,方佑熟门熟路直奔另一边的粉色海洋,江绵见状便也跟了上去。 这块业务他实在是不熟练。 “看,就是它,你帮我买了吧。” 江绵“哦”了一声,“那你拿一下,我钱在口袋里,得取。”说着他埋下头去,等数了两张一百拿出来后,方佑还是那个注视着娃娃的动作。 江绵:“怎么了?” 方佑没说话,当面为他的鬼朋友示范了一下。他抬起手,靠近黄色的公主裙,在无限接近的那一刻,穿透了过去。 抓不住,碰不到,拿不起。 江绵愣住了。 方佑:“看,就是这样。” “我可以碰到这座商场里的任何一个东西,唯独拿不起这个小公主裙。”车祸鬼道,“死后的第一天我就来过了,一直到刚才,我已经试过几百次,最终验证了一个法则。” 江绵吞咽了一下喉咙,浑然不觉冰激凌开始融化。 “什么法则?” 方佑转过头,脸上依稀可见对亲人的怀念:“生前越是在意执着的东西,死后就越是触碰不到,生命可贵,这可能就是对变成鬼怪的惩罚。” 江绵收起纸币,小脸逐渐严肃:“谁定的。” “不知道,但也许……”方佑指了指头顶,“举头三尺有神明。” 江绵看了方佑一眼,伸手一把拿过最贵最好的黄色公主裙,笑着对鬼朋友道:“去他的神明。” - 一路上方佑半是高兴半是担忧的走出来,还时不时的要偷看江绵一眼,后者仔仔细细的吃着甜筒,巧克力的脆皮在嘴中咬的咔嚓响。 方佑不自主的抖了一抖:“你吃个冰激凌怎么吃的这么渗人?” 江绵侧目:“你是人?” 方佑:“啊不好意思,我已经是鬼了。” 江绵笑嘻嘻的搭了一把他的肩膀:“大家难鬼难弟,谁也别怕谁啊!” 方佑嗫嚅了半晌还是道:“我说你真是胆大。” 江绵:“我又怎么了?” 方佑:“咱们的存在已经是很不科学了,这灵异神怪,都有灵异怪了,谁又知道有没有神呢?你以后说话还是小心点好,免得哪天被收拾了。” 江绵替他拎着公主盒子,“放心吧,有人保护我的。” 方佑:“谁?” 江绵作怪道:“可喜欢我的一个男人,对我痴迷的很,整天为我氪氪氪只为博我一笑,只要我找到他,所有事情就万事大吉。” 妻女双全的究极直男方佑:“……你、你同性恋?” 江绵“嗐”了一声:“什么同不同性恋,我啊,正儿八经的颜性恋,谁长得好我就喜欢谁。” 方佑将自己脑门上的血又抹的均匀了一些,力争丑男上游。 江绵:“你放心,我眼光高着呢,最起码得是行刑者那个层次的盛世美颜,才配和我睡一张床!” 方佑抖的更厉害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亵渎了神明,等两人逛了大半天出来,北边的天已经是阴压压的一片,这几天一直天气怪异,今天看来,是有一场攒了好几日的暴雨即将落下来。 春天的暴雨,往往伴随着阵阵闷雷。 本该是周六,街上的人却都是行色匆匆,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方佑转头看了一眼江绵:“小软每周六会去少年宫学绘画,结束后她妈妈会去接,我们去前面那个路口等着就行。” 江绵慢吞吞哦了一声,惹得车祸鬼转过头来。 “卧槽,你怎么又透明了!” 江绵又慢吞吞啊了一声,“我又不正常了?” 方佑急的要命:“你这是怎么回事啊,魂魄怎么这么不稳定!看着跟马上要魂飞魄散一样!” 江绵恍惚不安:“……得找到他……得找到他。” 方佑:“找谁?我先帮你!” 不远处少年宫传来下课的乐声,江绵猛地回过神来。 “先帮你,你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说完他就拎着公主盒往人行路口走去,方佑东西不在手里受到掣肘,没办法也跟了上去。 “你这看起来不正常啊,是不是陪我买娃娃累着了?” 江绵重新稳定状态:“也许,我今晚回去早早睡,明天又是一条好鬼。” 方佑沉默半晌,认认真真看着江绵道:“你确实是一只好鬼,就算是神明,也会偏爱你让你好好存活下去的。” 江绵弯起眼眸:“借你吉言——是她吗?” 方佑一愣,转头看向不远处,一个八岁左右穿着黄裙子的女孩面朝他走了过来。 江绵看着这只车祸鬼脸上几乎立刻就浮现出了温暖的笑容,这时候谁还会说他像个鬼呢?活脱脱一个温柔的父亲。 他想了想,在旁边的小报亭又买了个气球,末尾处打了一个结实的死结拿在手中。 天上开始有雨丝落下来,女人在背后替小姑娘撑起了一把儿童伞,自个却忙着拎菜顾不上周围。 江绵看着方佑跑过去,又是着急又是欣喜,却偏偏菜也拎不上伞也打不动,只好颓丧的跟着走到了红灯旁。 大路口的人行红灯格外漫长,再加上下雨,又开始有了堵车的趋势,周围挤了一大堆等着过马路的人,江绵混在其中,慢慢靠近小姑娘,将手中的气球递过去。 她妈妈警惕的看了过来,见到江绵的脸,才慢慢一笑。 “快谢谢小哥哥。” 小软抬头:“谢谢哥哥——” 江绵朝她挤了挤眼睛:“想不想看变魔术?” 小姑娘笑着点头,江绵从背后的包装袋中摸出公主盒子,给她递过去:“这是我一个朋友买的,朋友说看见你长得漂亮像他的小公主,于是就送给你啦!” 女人乍一看到那黄色的盒子,神色都愣怔了一下,偏偏人行红灯开始倒计时,人群骚动拥挤,江绵朝旁边的方佑使了个眼神。 “还愣着干嘛,我特意把气球绳子绑的结实,你只拉绳子和她过马路,没人会注意到你的。” 方佑头上早不见了血迹,就连身上的衣服也焕然一新,此时此刻他就如同真正的父亲一样,半点看不出鬼怪的不体面。 他什么都没说,对江绵深深点头,转眼就出现在了妻女旁边。 那气球晃动了一瞬,小姑娘往旁边看了一眼,疑惑的拉扯了一下,却感受到了一股温柔的阻力。女人匆忙对着江绵道谢,拎着公主盒子拉着她的左手往前走去,留下右边的气球绳子在人群中穿透碰撞。 短短的一截路却好像走了很长时间,江绵站在马路对面,想着这个好玩,等找到玩家也要牵着气球过马路。 那一家三口过去后没走,女人看过来好像在着急的说谢谢,江绵看了一眼怀中刚被匆忙塞过来的儿童小伞,又试着轻轻拍了拍手。 方佑逐渐显现出身形来。 “你一定会找到他的。”孤魂隔着拥挤人群说。 江绵嗯了一声:“马上了,找到他我让他也给我买气球,买很多个,大的,漂亮的。” 语气和小孩子一样。 方佑笑出了声,这一下惊动了正看江绵的小软,她骤然抬起头,惊喜又讶异的喊了一声“爸爸”! 女人倏的跟着转过头来,什么也没看到。 那气球却因为小主人倏忽,随着暴雨前的风飞了起来,从小姑娘的手中脱出,直往天上去了。 “小软又乱喊,走吧,我们回家了。” 一切都早有预感。 在送出礼物的那一刻,方佑就该彻底消失,江绵也只是试了试,没想到自己还真的能帮他延长时间。 时间啊,多么宝贵。 朋友也很宝贵,哪怕相处再短暂。 江绵胸膛起伏了一瞬,戴上兜帽靠在路这边的灯牌杆上,看着来往人群,不一会雨就渐渐大了起来,直有铺天盖地之势,他也没力气撑小姑娘送的伞,看了一会就独自逆着人群往反方向走去。 这个世界这么大,他还不能消失,还有一个人一定在等他。 第十二章 堵(二更) “你们是又来找‘皮卡丘’的吧?” “是啊姐姐!今天皮卡丘小哥在吗?” 周晴笑着摇头:“你们已经是第三波了,今天不巧,我们小江周六休假了,这会雨这么大,应该在宿舍休息了。” 女孩们叹气:“唉,早知道昨天下午就来了。” 周晴看了眼时间:“明天也不迟,今天雨这么大,一口气下完明天又会是个好天气的。” “也对,那我得给群里姐妹通知一声,都别来了,免得扑一个空。” …… “什么?不上班?啊——我都在校门口了。” “那也没办法,还是回去吧,明天早上再去看看,跑得了帅哥跑不掉奶茶店。” “只能这样了……”几个女生手里捏着传单,预备往回返,身边却突然路过一辆红色跑车。 “怎么在这儿站着?”陆从白探出头来。 他刚从家过来,正准备回宿舍,家里现在是没他的容身之地了,两位长辈都在想着给他哥送一个什么来顶替,就差卖了他平怒了。 “这不是陆师兄吗?今天没看见皮卡丘看见这个也值了!” 陆从白降下玻璃窗,“问你们话呢,雨这么大,打着伞都不起作用,几个女孩站在这跟个小鹌鹑似的,去哪?要不要捎一程?” “我们原本正准备去奶茶店看皮卡丘帅哥,没想到遇到他休假,这下去不成了!” 陆从白怔住:“什么丘?” 女孩们道:“皮卡丘!长的超帅!那天还隐约看见是银白色的头发,说话又甜又酷,绝了!” 陆从白:“……” 草。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是不是前几天在中心商圈那里发传单的那个皮卡丘?” “是他是他!” 陆从白探出头:“给个地址,我也想去找。” “可是他今天没上——” 陆从白笑了笑:“没关系,没上班我也能找着人,传单给我一份吧!” “……那好吧。” 走在半路的时候,陆从白看了眼传单眼底闪过一丝光线:“我这条小命能不能保的住,全看这位皮卡丘先生帮不帮忙了。” 一路上又收到几条游戏工作室的消息,说“江绵”还没找到,按照这个趋势和概率,之后要想找到更是难如登天。 陆从白把信息抛在脑后,心想他也许给他哥找到了更有意思的人。 这次不是纸片人,是真真正正存在于现实的人。 灵安路是一条不宽不窄的小巷子,路两边多以茶店花店为主,陆从白将车开进去,正好看见周晴在关店门。他是下了车走过去才认了出来。 “晴姐!怎么是你!” 周晴转过头一看:“呦,小白,你来这儿干什么?” 陆从白万万没想到事情是这么个发展顺序,他捏着传单都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说要找你的店员去当“金丝雀”? 还是说我来找找这里有没有一个银发大帅比? 周晴是他妈妈的好朋友,比他妈妈年轻十来岁,是周家的小女儿,也算是看着他们长大的,陆从白哪敢造次,只能在边缘试探道:“姐姐,你这里是不是新招了一个员工?” 周晴看了他两眼:“你消息倒是挺灵通,别站在这儿了,去你车里说。” 红色的车子停在路边,陆从白早打开了车子里的暖气,还给周晴递了个毛巾过去,“晴姐,到底有没有吗?” 周晴到底也宠他,知道他本性不坏,就承认道:“是有,你找江绵干什么?” 毛巾从手中滑落下去,周晴眼疾手快一把捞住:“慌什么,你找他干什么?你是和他失散的‘有钱人’?” “有钱人?我、我不是,”陆从白痴呆道:“他……也叫江绵?” 周晴皱眉:“怎么着,听你这个意思,还有人和他重名了?” 陆从白:“……是。而且是一个对我哥很重要的人。” 周晴没怎么接触过陆家大少爷,只和底下的小辈们玩得好,冷不丁听见和陆昀修相关的事情也是一愣。 “‘江绵’对你哥很重要?” 陆从白:“重要!非常重要,我从来没见过他对什么事情这么感兴趣过,他找人都快找疯魔了!”连我的公司都收购了! 周晴哦了一声,想到什么拿出手机随意翻了翻,随口道:“你哥玩氪金游戏吗?就有很多妖魔鬼怪那个。” 陆从白头点的跟倒槌一样。 周晴停下手指,“那他的游戏id是不是叫……‘陆陆羞’?” 陆从白和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此时要不是车熄火,他能一脚踩到油门上去。 周晴:“……不是吧,陆陆羞真是陆昀修?” 陆从白都快哭出来了,可怜巴巴的呜了一声:“我错了,id是我取的,我对不起天对不起地对不起我英明神武的好兄长,全游用这个名字的没有八十也有一百我也是一时手贱,晴姐,您就给我个痛快吧,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信息?” 周晴骂了一句:“你真是缺了大德,敢这么叫陆昀修。” 陆从白:我已经遭到报应了! 周晴看他的可怜样,到底两家来往了这么多年,于是道:“我这儿是有一个员工,叫江绵,来了没几天,他也在找人,找的就是这个id号。” 陆从白峰回路转喜出望外,觉得这真是上天赐下来的好姻缘,管他玩不玩游戏又是怎么知道id号的,总之奶茶店江绵就是拯救他于水火之中的救世主! 有了此真实存在的活人江绵,还用找那个虚无缥缈的鬼怪江绵?天助我也! “那他现在在哪儿呢!我有急事找他!” 周晴“哦”了一声:“可我听他说,他找的人是个温柔的好男人,体贴度堪比中央空调,你们这信息不会有什么错频误会吧?” 陆昀修那个冷漠怪会温柔?还不如指望天上下红雨,听小江那个细节描述,百分之九十都不会是他要找的人。 陆从白为了江绵已经不要脸了:“我哥就是世界上最温柔的男人!” 周晴:“那我得打电话问问射击馆那边,他晚上住那里,看小江自己乐不乐意跟你去见你哥。” 到底是不是江绵见了面自己一定能分辨,替小店员找有钱人这个事,周晴从来都是经过本人同意才会插手的。 陆从白一双眼睛锃亮,好像已经把江绵为他哥双手奉上去了一样。 但谁也没想到,这个电话打过去是洪业接了起来。 “喂?” 陆从白一听声音就不对,想到刚才周晴说的射击馆,福至心灵接过手机就道:“喂!” 洪业:“……白爹?” 陆从白:“现在你是我爹!你们射击馆是不是有个叫江绵的一七八白发帅比!” 洪业:“……啊?哦,我这还有事先挂——” “等等!”陆从白喊道,“红红,快四年的交情了,你就帮我这一回,我太可怜了,我要再找不到人给我哥,真就完蛋了。” 洪业一听也开始哭,谁能比得上他小江哥可怜啊,整天面色苍白营养不良,看着跟个孤魂野鬼一样。 “真没有——” 恰逢此时,一道粗犷的男声从洪业那边传过来:“今天怎么还不见江绵回来啊?雨这么大出事了怎么办!” 洪业:“……” 周晴:“……” 陆从白:“……” 好家伙,全连起来了。 兜兜转转,原来大家因为江绵都懵在了一个小圈里。 “他没回公寓?”周晴皱眉询问。 洪业一看瞒不住了,才垂头丧气道:“我正准备出去找呢,他今天说要去逛街,还给我带感冒药,这会都没回来。” 陆从白急道:“你别出去了,我这就给我哥打电话,找人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周晴想到有关陆昀修的传闻,也默许了下来,她拉过安全带,“行了,你哥一出马这事就不叫事,小江年纪小估计还在外面玩,小白少爷没事就送我一程呗。” 陆从白一边应声发车,一边匆忙给他哥打了个电话。 陆氏。 李衡收起加班文件,询问道:“老板,您真要自己去一趟射击馆?” 陆昀修嗯了一声:“不对劲,去看看。” 可是我们不是在找游戏江绵吗?怎么就和现实扯在了一起? 但陆昀修做的决定没人敢置喙,李衡也对自家老板办事有一种迷之自信心。 “那您路上小心。” 陆昀修点点头,转身就要往外走,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是陆从白。 他原本不想理会,但不知为何,听着那个急促的铃声鬼使神差的接了起来。 “喂。” 陆从白刚打过一把方向盘,一听见陆昀修的声音就喊道:“哥哥!” 陆昀修:“?” 陆从白着急之下,也忘了解释“此江绵非彼江绵”,径直喊道:“我给你找到‘江绵’了!大概在灵安路到南平街之间!具体坐标未知!你欧神你快去堵人!” 陆昀修:“……?” 什么? 第十三章 玩家与鬼怪 白色兜帽将少年的脑袋盖住,他低着头,小伞彩绳挂在纤瘦苍白的手腕上,一双手伸进卫衣的大兜中。 天上的雨瓢泼如柱,劈头盖脸的浇了下来。送走方佑后,江绵就一直沿着少年宫的反方向在走,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但理智告诉他,现在这个模样回去,一定又会吓的洪业鬼哭狼嚎。 奶茶店这会早应该关门了,现实世界这么大,他在此刻竟不知道还能去哪里。 或许每一只鬼怪的宿命就是彻底消失,无外乎是遇见陆昀修被消灭,还是完成夙愿自我放过。 可是他还没有找到自己的玩家。 陆昀修饶了他,他自己没有绕过自己,于是只能这样半死不死的存在着。 “真不幸。”江绵叹了一口气,“好倒霉。” “拜陆昀修真的有用吗?可不可以也分我一点幸运?”江绵走到一处屋檐下,抬头看了看天,“行刑者保佑,让我早点找到陆陆羞。” 等了几分钟,什么反应都没有,倒是被过往路人当做了淋雨的神经病。 当一只随时可能暴露的鬼,江绵早已经习惯了周围若有似无的古怪视线,只是少年又用薄薄的衣料将自己包严实了一些。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原来这么一会的时间,自己竟然已经走到了几栋高楼旁,这里像是一个高级住宅区,不远处的保安室灯火明亮,那么宽阔的大门,却被一跟放下来的结实档杆堵了个严严实实。 几辆豪华的车子过去,自动识别的抬起,复又落下,江绵机械的看了一会,又突的笑了一声。 “真是孤魂野鬼。” “我不开心,好不开心,”江绵往前走了几步,“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安逸。” 同一个世界,神明的规则未免太不公平。 他走到保安室的死角,正准备搞个恶作剧卸卸心劲儿,却察觉身体发生了某些异常的变化。 江绵举起手看了看浅色袖口,微微颤栗了起来。视线转换的瞬间,仿若萤火一般的光点,从他的掌心飞出,连带着完全失控的透明化,摧枯拉朽般朝他席卷而来。 黑色的车子疾驰而过,中心城区堵成一锅粥的交通莫名其妙的通畅了起来。 “绿灯!又是绿灯!今天也太幸运了吧,按照这个趋势,可以赶得及回家吃晚饭了!” 南平街射击馆,一辆车子在大雨中停了下来,陆昀修关上车门,几步走了进去。 负责人没想到这个时间点还有人来,还来了个贵客,赶忙上前招待。 “陆先生?是要来玩枪——” “不玩,”陆昀修直接道:“名单,再给我一份。” 负责人马哥“啊”了一声,后又迭声道:“好的好的。” 陆昀修亲自开口的办事效率高的出奇,之前的莫名“阻碍”这次也完全没有出现,不出一分钟,一份还带着打印机热度的名单就到了他的手上。 负责人歉意一笑:“上次那个手写的不太正式,后来我们就新做了一份电子版。” 陆昀修一目十行扫过去,在最底下看到了一个十分眼熟的姓名。 他看着那两个字,有那么几秒钟完全是处在空白状态。 这种状态对他来讲简直是太反常了,但陆昀修惯常伪装自己,将人名单对着负责人。 “最后这个,什么时候进来的?” 马哥看了一眼:“江绵啊!就前两天,这孩子看着乖巧其实内里精着呢,还是周晴小姐介绍过来的,哦对了,周晴小姐在灵安路新开了一家奶茶店,他白天在那里上班,偶尔还兼职送个外卖。” 然后马哥就看见这位从不曾显露半分情绪的大佬慢慢捏皱了手里的名单。 “兼职,外卖?”射击馆的手印……办公室的茶饮,江绵…… 鬼怪。 马哥不知道哪句话得罪了这位,忙苦着脸道:“哎呦他虽然刚来这里上夜班,但我们哪敢让他干活,长的清清瘦瘦细皮嫩肉,一把骨头撑着衣服架子一样……这不白天出去这会还没回来,我们也急着呢。” 陆昀修没再说话,往外走了两步,又转身递给了负责人一张名片。 “见到他立刻联系我。” 马哥呆愣看着这位大佬推门离开,这么大的雨连个伞都不打,上了车就开走了。 他又看了看手中的名片,黑胶封边烫金字体。 “好家伙,千金难求的东西就这么到我手中了?” 上面什么头衔也没有,简洁明了气势十足的刻了三个大字:陆昀修。 右下角是一串黑色的联系电话,俨然就是一张私人名片,马哥啧啧了两声,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 这些消息本该早就知道的,蝴蝶翅膀就在他身边,却总是被莫名其妙的屏蔽掉。 这个“江绵”,免疫了他一切的主动追寻和搜索,直到这一刻,才砰一下全都炸到了面前来。 射击馆、奶茶店,如同沸腾的粥锅溢过了临界线,呲呲拉拉的警示着他——他就在那里。 陆昀修波澜不惊已成习惯,说不清楚此刻心中的躁动是什么感受,但他知道,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在那个“江绵”身上。 只要找到他…… 陆昀修想,我要找到他。 江绵存在于游戏中,和江绵出现在现实里,带给陆昀修的是截然不同的……刺激感。 好像一场华丽的梦跨过时空之门,骤然苏醒了一般,如果真的是他——! 陆昀修从来没有这么专注的投入过一件事情,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他想要全神贯注找一个东西,所有关卡都大开绿灯是什么感受。 就连陆昀修自己,都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方才拥挤的街道仿佛一瞬间清空,远远看着是长秒数的红灯,近到眼前立刻会变成绿色。 南平街到灵安路,车子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过了灵安路就是少年宫,再通过几个路口,就该是绿都馆,是他在公司附近的一处房产,也是他目前的固定居所。 车子往哪里开,就好像冥冥之中注定了一样,同样是每天回家的路,却仿佛今天路的尽头有什么在等待着他。 手机响了一声,但陆昀修没管。车子拐进绿都馆,自动识别立刻就反映了过来,保安站起来问了一声陆先生好,才又坐了回去。 “这位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嘶,亏我刚才感觉背后凉嗖嗖的,陆先生一回来,立马没事了!” 绿都馆以市中心绝佳的高级绿化闻名,车灯照耀着路两边的墨色暗影,在暴雨天气中,张牙舞爪的好像要撕破空间一样,汩汩水流从路边的排水系统下来,卷着零星残破叶子淌进下水道中消失不见。 阴郁的天气让周围的能见度变得很低,陆昀修不得不将车灯调到最大,缓缓放慢速度驶入绿都馆深处。 他要去赶赴一个梦。 …… 涂鸦的儿童伞被撑开,在这种天气中什么作用都没有,江绵用手压住伞布,放在路沿边免得被风吹走。 他则坐在一旁,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嘶——有点冷,”江绵低头,“你冷不冷?” 可是一株在凄风楚雨下被护住的小花草怎么会回答他,只可怜兮兮的左右摇摆了两下。 “我觉得我需要一场热水澡,现在的模样也许能省点沐浴露……”江绵说着笑了出来,“比起车祸鬼的可怖面容,我才更像是世间最恐怖的东西。” 他蹲坐在这里,谁都看不见,偏偏旁边的伞被死死压住挣扎不得,远远看去极其诡异。 我在行刑者的法则之外,所以行刑者也不会将自己的气运分他哪怕一小点,江绵想。 陆昀修是何其高高在上的存在,他是活人,是幸运的代名词,是大气运拥有者,而他是阴暗处的生物,是没有过去未来,是一个连目标玩家都找不到的孤魂野鬼。 也许是目睹了方佑的消失,让同属性的江绵感受到了唇亡齿寒四个字。 可是他想做的事情还没做,想找的人还没找到,但凡有那么一丝可以生存下来的机会,江绵都绝对不会放过。 可他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累的不想动弹,就这么在水泥高楼底下坐着,看着来往的车灯亮起,熄灭,然后紧接着不久,某一户就点起了暖茸茸的灯火。 江绵的内心一片诡异的平静,甚至还在计算着哪家药店在开门,赶天亮之前也许来得及回去……过了两三秒他陡然一颤,就好像一道直直的心电图猛地挑起了一条高高的峰值。与此同时,一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微痛逐渐席卷了他,江绵没注意到的地方,光点重新聚集,又迅速凝聚出了人形的模样。 心神战栗的感觉他经历过一次,那次是方佑拉着他一起逃亡。 但那个人应该不会看到他,他死皮赖脸在这坐一会,只要不出声,就不会被发现也不会被消灭。 江绵是这么想的,直到一束车灯猛地投射了过来,好像开车的人正在背后注视着他一样。 行刑者住在这里。 他欧气半点没沾到,竟倒霉到自投罗网了起来。 打开车门的声音传来,江绵没有回头,反正过一会又会消失掉。 但那鞋底触地的声音却越来越近,并坚定不移的坚持着它的方向,江绵于是有些坐不住,手也不敢再压在小伞布上。 陆昀修一定是发现了这里的异常,可是他抬起手,刚才护住的一时片刻又没意义了起来。 算了,爱谁谁。 不管。 江绵动也不动,掩耳盗铃起来。 不知道哪一瞬,他头顶的雨声停了下来,下一秒,就噼里啪啦的砸在了更大更宽阔的伞布上。 雨滴落在身上悄无声息,接触着那人的伞反倒狐假虎威放肆叫嚣了起来,吵的江绵抬头看了一眼,却因为背坐着没完全看到人影。 “唉,你没看到这个小伞吗?这颗不用你护了。” “我觉得你真是善良,但他们好像都很怕你。” “你是见一颗护一颗,那好吧,你在这待着,我走啦!” 江绵拍拍屁股,正打算站起来,肩膀处就压下了一只炙热的手掌。 那掌心乍一与他接触,好像神魂都为之燃烧起来了一样,江绵痛苦的眉头紧皱,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何时已恢复正常。 ……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与行刑者接触,和与行刑者靠近,就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他这条鬼命可真硬,这样都死不掉。 但不等江绵反抗逃离,背后那掌心就猝然远离,紧接着一道卷携着冷意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是在给你打伞。” 江绵浑身僵持。 陆昀修垂眸看着被兜帽遮掩的少年,接着道:“看见你坐在这里,我过来,是为了你,不是为了别的什么。” 男人好似在试探。 江绵缓缓回头,视线范围内先闯入了两条笔直的长腿,微斜的雨点落在鞋面又哧一下滑下去,往上是一丝不苟的西装外套和领结,他确实很有钱,有钱到一颗袖扣此时都在闪烁着光。 真是诱鬼深入的漂亮色彩。 江绵咕咚吞咽了一下喉咙,却见那人看到他的脸后,瞬间拧起了眉头。 ……怎么,他长的这么丑吗? 他不知道,陆昀修此时的内心因为他已经翻江倒海。 细碎白发,精致眉眼,通透明澈的瞳孔,漂亮妖异的容貌。 他们都不知道,眼前这个存在根本不是他养成这般模样的,而是从一开始便生的这个样子,只是宝珠蒙尘,陆昀修得到他时惊鸿一瞥,心中就是一阵陌生波动。 后来他为他做了很多事情,也只是倾尽全力让他不那么瘦而已。 而冲破空间的这一刻,一切都像是早有预谋,让他的情绪颠覆到了最高值。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 竟然是真的。 江绵是真的。 他的纸片鬼从另一个世界出来了。 所以才会有杂物间的手印,那阵凉风,茶饮杯的手印,楼下的伞,这些不同寻常的异象,根本就是因为制造这一切的主人,是一抹幽魂。 在停车场的陌生冲动恐怕是因为江绵当时就在他附近,只是他们恰巧错过。那一次没看到全凭直觉驱使庇护,这一次却看的真真切切随心而动。 还没等江绵搞清楚陆昀修的立场,对方就先发制人:“你就是江绵。”不是询问而是坚定的陈述。 江绵匪夷所思:“……啊。你好?” 陆昀修为什么会认识他?难道因为打不过还调查了一下? 江绵感觉到眼前的人用视线将他从上到下都细致搜刮了一遍,仿佛在一一确认什么一样,末了才僵硬着表情道:“你好……江绵。” 话音落下,陆昀修几不可查的换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个短暂但隆重的仪式,又宛若机器人突然拥有了机械之心,迟钝但清晰的表达着情感。 只是陆昀修差的还是太多了,情绪全部积压在瞳孔深处,在这夜色中看不清楚。 江绵站起身,小小一个被护在陆昀修的伞面下,世界都为之一静。 送上门的大气运行刑者,肉眼可见的高贵有钱人,终于让他在狼狈匆忙中刷到了脸。 但“陆陆羞”一定不会用这种毫无感情的眼神看他,也不会说这种冷若冰霜的僵硬话语。 江绵今晚心情实在不好,于是决定继续刚才的恶作剧。 他可怜兮兮的蹙起眉头,一双蛊惑人心的眼眸凝视着对面“发善心”的男人。 少年语气放低,好像夹杂着不详的冷气—— “你好先生,可以给我点吃的吗?” 第十四章 魂兮归来 [不用找了。] 陆从白从周家出来后,就收到了这么一条信息。 “什么不用找了……?”陆从白费劲的想了想,才恍然大悟,“游戏里的江绵不用找了?!太好了皮卡丘果真奏效了!” 他喜滋滋的扬起眉眼,正准备打个电话问一下,结果陆昀修的手机破天荒变成了无信号状态,陆从白也没管,万事大吉开车调转方向就往南城大学去了。 等过两天他一定要去会会这位“传奇萌物”! 绿都馆。 雨势渐小,江绵收起伞,见那株小花顽强屹立后,才道:“你真的邀请我去你家?” 陆昀修:“不是邀请。” 江绵:“啊?” “你现在应该吃个饭洗个澡,然后休息。”陆昀修看着江绵,“而不是在路边淋雨。” 陆昀修语气自然到干扰了江绵的基本判断能力,他竟然不觉得这个话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甚至还在想难道真要和行刑者躺一张床上了?那他这条小命能坚持到第二天早上吗? 不对——重点不在这里! “话虽这么说,但你的表情看起来不是很乐意,我知道你路见不平,其实不用勉强——”江绵“作恶”后,那点愧疚心思又跑了出来。 自己只是随便说说,他却好像当真了,陆昀修和他无冤无仇,还给他打伞,不该被这么恶作剧。 但对方好像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转身往前走了两步,见他没跟上来才道:“过来,江绵。” 你让我过来就过来,那我不是很没有面子。 江绵转身就想走,陆昀修唰的一声收起了伞,长长的伞骨笔直有力,他一手握住一端,另一端带着把手的地方牢牢勾住了江绵落下来的兜帽。 男人在身后稍加力气,江绵便被勾着往后退了两步。 距离越来越近,那股炙热也烘烤了过来。 “你好像不喜欢我碰你,这样可以吗?” 江绵不可置信的回头,脖子上感受到了领口危险的桎梏。 陆昀修紧紧盯着他,那天看见的古井无波的双眼,此刻好像突然泛起了涟漪,只是一瞬便又收敛,江绵几乎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 也对,这位是出了名的生人勿进,单是看表情谁能猜出来陆昀修的心思。 说不定还对他“见色起意”呢。 “我要吃麻辣龙虾拌面,虾多面少那种,你家肯定没有,我就不进去了。”江绵胡乱找了一个理由,正要抬手取掉伞把。 陆昀修一言不发,根本没给他机会,转身就走。 当然,也没收起伞。 江绵:“?欸等等,你这个人——!” 陆昀修:“你点的夜宵不健康。” 江绵:“我吃又不是你吃!你快放开我,我才不去你家!” 五分钟后。 江绵看着陆昀修收伞,按指纹,开门,一气呵成。 他走进去,在玄关取了一双新鞋子,鞋子很大,一看就知道是主人的鞋码。 这个家,好像没有外人来过,江绵突然不着边际的想。 他踏进去,该不会玷污大气运者的领地吧? 内里的灯光自动亮起一个柔和的色调,不知道哪里的轻音乐感应到主人归家飘扬了出来。 ……有钱人真是会享受。 “进来。” 江绵:“……”行吧,陆昀修都不在意他在意什么。 “陆先生,您家真大。”该夸夸,该怂怂。 陆昀修心情还未完全平复,没看江绵,往里走去:“谢谢,这是最小的一个。” 江绵:“……” 最小的,一个。 想到自己的小宿舍和木板床,江绵又有些共情厉鬼的心思了。 他扑在陆昀修背后张牙舞爪了一下,后者毫无征兆回过头来,看他的神色带着一点几不可查的惊讶……原来,他这么活泼。 江绵:“……”啊啊啊可恶! 陆昀修尚不明确自己会不会对这只小鬼造成影响,于是将此刻的情绪和冷漠的本性糅杂压制在了一个可控的平衡点。 他看起来实在是太弱了,经不起半点风雨,手劲稍微大一点都会皱起小脸,然后控诉的看着他,那双眼睛明明白白的写着各种情绪。 开心是开心,痛苦是痛苦。 陆昀修:“靠近我难道不会让你感到难受吗?” 江绵一惊:“卧槽你怎么知道?” 陆昀修又皱眉:“你和谁学的说话。” 江绵:“……一个开跑车的帅哥。” 陆昀修:“……帅哥?” 不知为何,江绵感到有些许不妙,连忙撇清关系,“但他看起来脑子不太好,我和他说了两句话就走了。” 不是他为什么在这里解释? 这就是行刑者的威压吗?? 陆昀修好像被那句脑子不好愉悦到了一样,慢慢松开紧绷的语气:“我认识茶店老板,还有射击馆的人,他们都在找你——” 江绵:“那我待一会得赶紧回去。” 陆昀修吐出剩下的半句话:“……还拜托了我,也在找你。” 江绵:“那我就在这叨扰一晚了。” 真正的阿飘,搓圆揉扁能屈能伸,鬼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这抹魂儿都被勾回家了,还是先老老实实跟着蹭一晚上的气运,说不定还能早点找到陆陆羞。 “去洗澡。”陆昀修指了一个方向。 江绵指哪打哪“漂移”过去,小声嘟嘟道:“打扰了打扰了。” 如果陆从白和李秘书在这里,一定不会觉得眼前人就是他们认识的陆昀修。 陆昀修哪里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还用这么“柔和”的语气。 可惜就算是柔化了的语气,听在某人的耳朵里,也是自带漠然滤镜。尤其是江绵曾经从别人那里了解到这位的“辉煌历史”之后。 陆昀修的家是一个精装复式公寓,二楼是卧室,一楼是书房会客厅健身室等,很宽敞但也很是冷清,看起来就是标准单人样板间,很是符合主人心性。 江绵去的就是健身房的洗漱室。 他关上门,又不放心的上了一道反锁,才长出了一口不存在的气。 和陆昀修面对面,那种仿佛被一眼看透的感觉太可怕了。 这个男人过于强势,往往让周围的事物产生一种被绝对操控的感觉,好像所有事情的发展都会按照陆昀修的心意来进行。 天选之子恐怖如斯。 江绵摸了一把镜子,热水不知道被什么智能系统操控着打开,蒸腾的雾气逐渐弥漫开来,他看着镜中完整的自己,抬手,没再看到一丝一毫的飘散光点。 方才那种好像即刻就要魂飞魄散的感觉也稳定了下来,江绵看了一眼门的方向,暗自猜测行刑者是不是还有“反补”鬼怪的能力。 因为他现在就像是吸了什么十全大补丸,浑身上下的滞塞全然消失,提着劲儿都能下楼跑八个来回。 江绵一把脱下卫衣,春日里穿的薄,脱下这一件,里面就什么也没了。系带的裤子松松垮垮的挂在瘦腰上,腰线紧致纤薄,需要将那根带子拉到最紧绑上死结,才能保证这件不太合身的裤子好好的穿在身上。 江绵无所谓的一挑,宽阔的下装就唰的掉了下去。 镜子中映出了一个瘦削少年的身影。 他浑身皮肤充斥着不正常的苍白,偏偏五官极为精致,江绵靠近镜子,在侧面肩膀看到了一个夸张的乌青手印。 是刚才陆昀修碰过的地方。 “怪不得我会感到疼痛,这手劲也太大了……” 不过倒更有可能是行刑者触碰到了鬼怪,他虽然因为不知名原因不会被消灭,但难免被伤害到。 “陆昀修要真是玩家,匹配过来不是保我命是要我的命吧?” 最后一丝猜测奢望也消失掉,江绵站在淋浴下闭上眼睛冲了一会,伸手往旁边一摸,摸到了类似沐浴露的东西。 他打开,又扯过一边的浴球揉出了泡沫,才一把糊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过了两秒,浴室里突然传出了一声踢里桄榔的响动。 两秒后,门外传来陌生冷沉的音色:“摔倒了?” 江绵:“没没没!” 陆昀修:“小心点。” 江绵面红耳赤:“知道了知道了!” 一想到这东西被谁用过,半瓶的沐浴露主人又是谁,江绵就被烫到一样的光速放回了洗漱用品,他红着脸胡乱的用自己的手抹了两下,就站在淋浴下冲了个一干二净。 呼——舒服了。 大门处传来开合的声音,一定是陆昀修,对方不知道在忙什么。 声音消失,江绵以为陆昀修走远了,于是放松的拿过架子上的大浴衣,裹上就冲出去企图逃离这个隐私性极强的地方。 没想到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浴室外,就在离他不到三米远的地方。 更灾难的是他来不及收势,一头抵在了对方的……手指上。 江绵下意识闭上眼睛,等着脑袋痛感传来,结果额头好像触到了一片极其丝滑的质地,没有半分难忍的炙烤热度。 江绵睁开眼睛,就见行刑者戴着一双白色的丝质手套,严丝合缝的包裹着每一片手掌的皮肤。 他瞳孔变动了一瞬:“你——” 陆昀修:“这样可以吗?” 江绵砸了一下嘴巴:“……好、好像行?” 对方没再说话,仿佛不知道两人相处的怪异之处一样,只看了他两眼就转过了身。 “过来吃夜宵。” 江绵:“哦……” 方才太过紧张没有察觉,此时慢慢放松下来他才嗅到了一丝熟悉的香味,是傍晚暴雨来临时,他路过的那家人声鼎沸的拌面馆。 麻辣龙虾拌面,那时馋的他差点哭出来。 可是陆昀修刚才说了不准他吃—— 江绵猛地抬头看向行刑者,却见对方坐在餐厅的背面,灯光将他整个人分割成了半明半暗的阴影。 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根细烟,又好似很久不抽一样,看了两秒才打起了火。 火苗稍纵即逝,因为餐厅离得远,根本干扰不到他的夜宵。 江绵慢吞吞的面朝着陆昀修坐了下来,拆开筷子搅拌了一下面条,先塞了两个龙虾尾到嘴巴里。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对面的人从始至终都没再说话,深邃眼神却隔着一个小吧台盯梢似的看着他,生怕他原地消失掉一样。 燃烧的烟蒂一明一暗,陆昀修其实没动几口,只是被夹在男士真丝手套中,肩颈、喉结、下颚线条分明,配着一点沉郁气质,远远看着赏心悦目至极。 那手套刚还碰过他的眉心。 江绵看了一眼,没忍住又看了一眼,接着埋头吸了一大口面。 他现在不但理解厉鬼的心思,貌似还开始理解色鬼的心思了。 这个身兼大气运的行刑者,有钱有势,俊美无俦,实实在在长了一副蛊惑鬼心的好相貌。 怪不得总有倒霉鬼撞上去,不会都是被这张脸迷晕的吧? “你——” “你——” 陆昀修按灭烟蒂,“你先说。” 江绵“哦”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筷子,认认真真道:“谢谢招待!您给我买面的心理变化,像极了一个人。” 陆昀修语气微妙:“谁。” 江绵好似陷入了什么美妙的幻想当中,“一个长得好,家世好,性格好的人。” 性格……好? 陆昀修越听越不对劲,他注视着那张他养了三个月的脸,又听脸的主人絮絮道:“我背井离乡要找的就是他。” “你不知道吧,他是一个顶温柔的男人,我觉得他一定喜欢微笑,爱好养花,享受生活,他还每天亲自和我说‘晚安’!唉坚持打字一定很累……所以我决定去找他,好好和他相处报答他!他一定会接受我的!他被人欺负我还可以保护他!”然后靠着玩家苟命!嘶,命重要啊…… 江绵每多一个形容,陆昀修的脸色就多一分变化,他看着那个叙述完不忘塞一口龙虾的小鬼,觉得自己真是白叫了这一大碗面。 还收获了李衡深夜送饭见鬼似的眼神。 “你想的倒挺美。”陆昀修的话平铺直叙,但暗含不满。 江绵还是有些怕这个行刑者,缩了缩肩膀道:“你不要骂我嘛。” 陆昀修:“……”我没骂人,这是事实。 “如果他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呢?” 江绵:“什么?” 陆昀修:“如果他病的不轻,生人勿近,天生无情,只有欺负别人的份,你该怎么办?” 江绵摆了摆手,眉眼舒展:“你想多了,那一定是我找错人了。” 陆昀修:“……”“哦。”他道。 江绵吃完最后一根面条,看到刚才已经收起火机的男人转手又点了一根烟,这次是看也不看他,只垂头默了神色,剩下烧红的烟蒂闪闪烁烁,好像心情在报警一样。 “你刚不是要说什么吗?我说完了该你了!”平时没什么人敢和陆昀修说话,他一定都憋坏了吧。 陆昀修嗯了一声,却没有长篇大论的打算,只抬手指向二楼侧卧。 “漱口,去睡觉。” 江绵:“……?” 陆昀修抬起眼睫,放下烟,“跟你我没话说了。” 过了两分钟,啪嗒啪嗒的拖鞋声路过他,只一句低低的“谢谢收留”收进耳朵,紧接着停也没停,楼上就传来砰的一声关门声。 ……几天不见,脾气见长。 陆昀修抬头看过去,半晌打开手机卸载了一个大型游戏软件,并深度清扫了各种安装包,又在搜索框敲了一行字,第一次了解一些小众可笑的知识点—— 【青少年复杂心理及可行交际术语】 末了又删删减减,最后变成了一行与目前现实锲合度很高的问题——【网络奔现翻车拯救方法二三】 第十五章 伤处 这个豪华公寓十分精简,但每一处都装修的分外细致,看不出主人的品味如何,倒是看出了主人的无趣冷漠。 “看在一碗龙虾拌面的份上,”江绵上床躺平,“就不怪你总是凶我了。” 他闭上眼睛等了好一会,不死心的换了一个侧躺的姿势,又哪哪都不对的平了回来。 江绵一把掀下被子,一时间觉得自己真是被迷了心窍,贪图那一丝光亮跟着行刑者回了他的领地,这会儿不上不下硌的难受。 主要是……陆昀修看起来并不喜欢他,只是看自己可怜,才收留了他一个晚上。 ……说起来陆昀修竟然有怜悯心这种东西吗? 江绵闭紧了呼吸,这里变数实在太大了,换谁面对一个随时都可能做掉自己的人还能淡定?……还是半夜找个机会就溜出去,这样等天亮的时候还可以为室友捎两个最新出笼的包子,等他修养过这一阵,就可以再攒足劲儿来找玩家了。 而且陆昀修还不知道自己是鬼,要是知道的话,指不定早就把他扔出去了——鬼生艰难无依无靠啊! 江绵动了动身体,肩侧传来一阵酸痛,他伸手摸了摸,又用被子将自己裹严实,才困累交加的睡了过去。 隔壁,陆昀修从主卧洗漱间出来,接了杯水唤醒了智能服务。 “侧卧。他睡了吗?” 隔了三五秒的时间,小音箱处传来机械音:“警告!未检测到侧卧生命体征!” 陆昀修:“……” 他放下杯子径直朝隔壁走去,打开门一看,才发现对方好好的睡在床上,睡姿堪称乖巧……和诡异。 诡异到陆昀修以为自己的侧卧是墓地。 他走上前,江绵早睡的不知南北,清醒时候的灵动脸色这会全然沉寂了下来,唇色也由红润变得苍白,小小一个深埋在柔软被子里,无端让人觉出了随风而逝的脆弱感。 可他已经是个鬼了。 这只鬼现在在尽可能的适应人间生活,扎根于干旱和炽热中,寻找着海市蜃楼一样的“玩家”,像朵垂死挣扎的白玫瑰。 陆昀修盯着江绵看了许久,像是在确认他真的是死亡状态,半晌伸手想去触碰这个诡异存在,又想起江绵接触自己会排异,于是那只手僵硬的拐了个弯,替少年熄灭床头灯,才悄无声息的关上门离开了房间。 江绵想的很美好,他想要半夜溜号,结果行刑者家的床又大又软又舒服,他睡的安详无比,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中天。 太阳从窗帘透过,江绵猛地坐起身,又不自主的倒吸一口气,才算是完全启动了活人模式。 也因此触发了房内的智能监测。 “早上好。” 江绵:“???”找了一圈,才发现是床头镶嵌的音箱在说话,他含糊回了一句,下床穿了鞋,侧卧没洗漱间,又去一楼洗了把脸,才算是完全清醒了过来。 “您的早餐在餐厅。今日供应:牛奶、肉粥、面包、煎饺。”不知哪里又传来声音。 江绵一个激灵:“能把家搞的这么古怪渗人的也只有那个男人了……” 他坐在餐桌旁,刚抬起手臂准备喝粥,却察觉胳膊这会还软的抬不起来。 行刑者的威力可见一斑,江绵只好笨拙的换了另一边手臂,只是还没喝几口,背后就传来了一道动静。 陆昀修从健身室出来,黑发上带着一点湿气,看起来是运动完冲了澡,比起射击室的全副武装,这会衣物简单更能看出他身姿挺拔比例完美。 还真把他当自己人了,大早上就提供洗眼睛服务。 江绵来到这个世界,还从未与人有如此亲密接触,一想到那个浴室里的东西他们俩共用过,心里就一阵古怪。 ……还有些许不好意思。 “你怎么还在这里?” 陆昀修看了他一眼,“这是我家。” 江绵:“……”靠。又睡蒙了。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没去上班?” 陆昀修将一团白色的东西扔在餐桌上,“今天周日。” 江绵:“……你不是忙到飞起的大老板吗?难道周日不加班?” 男人抹完面包片,这才抬眼正正看向他:“我不是神仙,我需要休息。” 江绵:“……哦。” “还有问题吗?”陆昀修问。 “没了没了您用餐吧!”江绵又喝了两口粥。 陆昀修果真没再说话,只是那片果酱面包还没吃完,又站起身不知道去哪儿了。 和陆昀修在一起的画风怎么神出鬼没的。 江绵也没管,他们萍水相逢,吃过这顿饭就各奔东西,他做他的总裁我做我的打工人,平平淡淡才是真。 谁知没过一会,身边突然坐了一个人,江绵嘴里还咬着煎饺,转头一看就见陆昀修拎着药箱看向他。 “胳膊,我看看。” 江绵几下吞完饺子,下意识推拒:“不了吧,脱衣服多麻烦,我没事。” 陆昀修:“你吃你的,我给你脱。” 江绵:“???” 大哥你不是冷漠无情莫挨老子吗?突然这样让他很慌! 而且本来就是因为被你碰到才伤到,这上药还不跟上刑一样? 江绵不好直接说出来,只含糊道:“我、我用不上,你别给我浪费了,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陆昀修直直看着他,用了最高阈值的耐心:“我说用得上就用得上,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江绵今天没穿被雨淋湿的卫衣,陆昀修倒算是体贴,将换洗的衣物都给他放在了床角,这会又在家里,所以就是一件画着小太阳的白色薄t。 江绵无奈的看了他一眼。 他是鬼不是人,这种伤怎么能用治人的方法弄,但他心中清楚,陆昀修不知道啊。 人家完全一片好心。 正想着,就听见陆昀修开口,语气中竟能听出些许诱哄:“试一试。我暂时没想到别的办法。” 您还想要什么办法?给他请个大师来吗? 只是一顿早餐的时间,江绵就发现了眼前人的强势执拗,想到关于陆昀修的传闻,他一边主动扒领口一边道:“你对别人都这样吗?” 陆昀修默了默,“我和你一早上说的话,赶得上和别人一星期的交流。” 江绵没觉得自己有多特殊,倒是怪不好意思:“我、我这么能唠啊?” 陆昀修这下没说话了,他只看着雪白肩头上那个乌青的指印,卫衣领口大,这个位置是他昨晚直接接触皮肤的地方。 他抬头深深的看了江绵一眼,传说中鬼碰人才会留下可怖指印,到了他们这里,倒成了人碰鬼。 越来越有意思了。 江绵以为他要直接上手,没想到陆昀修摸过桌上那雪白一团,慢条斯理严丝合缝的从手指戴了上去。 是昨晚的手套。 陆昀修竟然已经开始随身携带了。 紧接着江绵见他取出了一管淡绿色的药膏。 “别动。” 就算他不说,江绵也不敢动,他僵硬的举着筷子,只感觉一边肩膀被一个冰凉的指节按住,滚烫呼吸就在耳旁,丝质接触皮肤的触感有些滑,有些痒,但更多的是升腾而起的怪异。 太奇怪了。 鬼见愁的行刑者,貌似在努力学习照顾一只鬼。 还有敏-感处被触碰的微妙……他们这到底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组合啊! 陆昀修几乎是刚抹匀药膏贴上医用布,江绵就嗖的拉上了衣领。 “你你你、你赶紧坐过去吃饭!你是老板不用上班我的打工魂还在燃烧,我一会要去上班的!” 陆昀修果真起身,他哦了一声:“在灵安路?” 江绵:“……嗯。” 刚见面不能太拘着他……以免触底反弹。 “好,你要去吃完我送你。” 江绵:“……嗯?” 陆昀修解下手套,稍作清理就去对面拿起剩下的半片面包:“看见你的伤势让我很抱歉,所以我送你,下班告诉我,我没时间会让司机去接。” 一句话中明明掺杂了道歉的话,却见主人没有丝毫的情绪变化。 不了解陆昀修的人一定会觉得有被敷衍到,只是江绵却敏锐的察觉到这句话中的认真。 江绵:“大哥。” 陆昀修:“叫先生。” 江绵胸口起伏:“陆先生,我对您很特殊吗?” 陆昀修点头,“一见如故。” “你要让我以后都住在这里?” “你可以当我在诚挚邀请,我觉得你需要一个更优越的环境。”陆先生的嘴角开始平直。 江绵却完全不怕他了,“我有宿舍的,在——” “在射击馆。那个地方我没记错最少是两人宿,你习惯吗?” 江绵无可奈何放下筷子:“我挺习惯的,你吃吧,我快迟到先走了。” 在这里待的越久,就越会让他产生一种被仔细照顾着的错觉。 但陆昀修不是陆陆羞,反倒是鬼见愁,在他身边不是保命,而是时刻要提防着小命。 他不想死,也不想看他人无效付出。 “江绵。” 江绵顿住动作。车祸鬼早就看出来,这只小鬼骨子里透着傲和独,有时候还冒出一两句不符合年龄的大道理,整只小鬼佬都透着一股小祖宗的味道。 还不能来硬的,小羊毛本来就挺硬,所以得软硬兼施顺毛捋。 陆昀修很聪明,从刚才上药就参透一二。 “稍等。” 说着他拿过衣服,吃了一半的早餐放在桌子上,走到门边:“走吧,送你。” 江绵看了一眼餐桌,又看了看从昨晚见面就与传闻截然不同的陆昀修,咬咬牙直接出了门。 陆昀修与他,就是两条不该相交的平行线,朋友也做不了,交在一起只会打做一团,到时候抽丝剥茧,少不了断胳膊卸腿,对谁都是痛苦。 出了绿都馆的大门,天光从云层中倾泻下来,今天早晨空气清新,万物都被洗刷一净,不难看出会是个好天气。 “其实我也在找人。” 江绵一边欣赏路边风景一边心烦意乱道:“嗷,那你找到了吗?” “算是找到了。” 算是?那可真是幸运。 不过陆昀修好像一直都很幸运。 江绵看了旁边一眼,男人开车没有戴手套,手指骨节分明,让他想起了那天在射击馆看到的场面。 那个时候,明明就是十足漠然,压根不像是能主动挑起话题的人。 而且他还被“世界”怎么提示来着?说他的玩家就是一个冷漠怪,看起来就是陆昀修这一款。 笑死怎么可能。 连接触都要戴手套绝缘,天生排斥敌对,怎么可能是与他关系千丝万缕的玩家选手。 他还对他这么高冷。 江绵收回不切实际的幻想,看着熟悉的路口越来越近。 “你记得一会回去把早餐吃完啊。”到底良心不安,江绵开口嘱咐道,“你长这个大个子,吃那么点能吃饱吗?” 陆昀修看他一眼,视线没有转移:“一会去公司,不回家。” 江绵倏的坐直身体:“周日不是休假?” “看到你昨晚淋雨今天还坚持打工,让我内心难得产生了工作的冲动。” 江绵:“……” 他凶巴巴的盯着男人:“你在开我玩笑吗?” 陆昀修抿了抿唇:“没有。”只是看见江绵,不论是游戏还是现实,总能成功打乱他原本的计划。 这只小鬼在这里沉迷上班不理他,一直等着基本是无效操作,还不如回去多赚点钱,好好对照文献思考一下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什么。 然后再买给他,收获最简单的快乐。 陆总的传统氪金艺能正在逐渐苏醒。 江绵下车,走到驾驶座旁:“你等一下。” 陆昀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也难得没有掉头就走的意思。 江绵回到奶茶店,不一会拎了个盒装蛋糕出来。 “这可都是晴姐自己做的,只供店内的熟客,你今天又走运了,这是早上的最后一块。” 他说着从车窗笨拙的给陆昀修递过去,干了件从没有人敢干的事情。 “喏,拿好了,昨晚真的很谢谢你,刚才害你没吃好早饭,这个你带到公司去,一定记得吃!” 江绵不知道,陆氏的餐厅占了整整三层楼,陆昀修要是想吃什么,山珍海味八大菜系十分钟就能被服务到位。 但陆昀修什么都没说,只接过来,并回递了药膏出去,动作也有些生疏但看得出很是配合。 “记得涂。”刚找回来准备细心栽培的白玫瑰,可不能两天就蔫吧了。 江绵以为他妥协了,没推辞就收了过来,“行了你走吧,龙虾拌面也谢谢了。” 陆昀修第一次感受到“公事公办”带给人的不满,但面对谈起玩家满怀期待的江绵,他也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说明。 他不会养花不会笑更不会生活,多数问候语都是系统自带一键发送,他真正敲打的没几条。 如果被这只小鬼知道,恐怕不止不理他那么简单了。 陆昀修看着江绵走进店铺,过了会才从一旁取出蓝牙耳机,将车子开出了灵安路。 “是我,”陆昀修眼睛瞥过一边的白色手套,“准备会议室。” 有些事情暂时做不到,但有的事情他可以做。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不能直接接触,但他知道曾经游戏中那些微妙又奇特的情感倾注,伴随着江绵出现在现实,也一并带了出来,并且势不可挡愈演愈烈,好像让他从这个乏味的世界终于等来了久违的回甘。 专属于一个人的奇迹,所以用尽手段也要抓紧。 比起陆昀修临阵的波澜不惊,陆氏集团接到电话一阵兵荒马乱。 “老板今天不是休假?” “所以是又要来公司了吗!” “苍了个天,还真有人放假主动加班的……” “人家是神仙,我们是凡人,哪里有可比性——说起神仙,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我也是……” 一个姑娘三两下打开手机,操作了几下果然看到了“小绵羊”正在营业中。 旁边几个人跟着瞧过来,愣了愣纷纷露出不可描述的笑容:“妙啊……” “奶茶召唤术!” “直接送到会议室的话……老板会不会生气?” “在陆总身边工作,不就是搏一个单车变摩托,如果这位看见另一张盛世美颜,不但不生气,反而惺惺相惜呢?” “确实啊,陆总心情一好那可是万事大吉,而且……有什么比看帅哥谈恋爱更刺激的呢?” “当然是看帅哥与帅哥谈恋爱啊!情网恢恢疏而不漏!下单立送小绵羊!” 第十六章 没凶你你别怕 李衡一晚上都没睡着,因为他那神一般的大老板,那永远不食人间烟火的陆大少,昨天深夜十点钦点了一份面。 还是麻辣龙虾拌面。 充满着市井意味和平民风情。 以至于让他开始担心陆氏是不是要变天,公司最近是否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但第二天上班一路顺风万事平稳,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行进,甚至路上的早餐还被多送了一份暖心豆浆。 怎么看陆总都应该是好心情。 取消休假在公司加班就这么开心吗? ……不不,大老板就没有眉开眼笑的时候,大概率还是觉得比起一成不变的平凡生活,在公司干活更有趣一些。 李衡摇了摇头,百思不得其解的推开了总裁办的大门,陆昀修已经坐在了往日的位置上。 并且用一个很不符合身份的小圆叉,正在划一块蛋糕边角。 李秘书的表情活似白天见了鬼。 “您……您今天兴致很好吗?” 大老板的心情谁也猜不透,毕竟这位看谁都在像看空气,公事公办从不多说废话。 陆昀修果真没回答他,放下叉子道:“季风游戏的事情不必再走这里,全权交给底下的人去做,既然已经收购就好好运营,等陆从白毕业再交到他手上。” 李秘书一一记下,又迟疑道:“那……寻找‘他’的事情?” 陆昀修:“不用找了。” 李秘书:“!” 什么?按照这位收购游戏的架势,怎么会在毫无消息的时候就中断项目? 难道是觉得为了一个游戏纸片人确实很不值得……李秘书心思百转,万能回答模板上线:“好的陆总。” “对了还有一件事,下午约了桑医生,您看……” 陆昀修敲了敲手指,过了两三秒道:“排出一个小时日程。” 李秘书立刻操作:“好的,还有夫人说这次无论如何都要陪您一起——” 陆昀修:“想办法推辞。” 他突然有一个绝妙的人选,带着他走一趟,说不定以后就可以不用见那个桑医生了。 毕竟桑暮治的是他情绪冷漠的病,但他现在有了感兴趣的人……或者应该说是感兴趣的鬼,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顽固病灶在摇晃。 陆昀修几乎是一瞬间就定下了事情,只是昨晚看了半宿的那张小脸不可避免的又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以往坐在这里不知不觉一天就能消磨完,但和江绵重逢后,却觉得眼前的所有都变得没意思了起来。 甚至蠢蠢欲动想回奶茶店。 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枪-械,或者马术?这个世界娱乐活动太多了,跳伞蹦极滑雪对他来说是不是有些危险—— 不对,江绵是只鬼,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一说了。 陆昀修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些烦躁,但江绵只是一个游戏鬼而已。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白手套,半晌伸手轻轻摩挲了一下。 ……可以重新认识,就已经很好了。 大半个上午在一种难言的急迫氛围中度过,不仅是陆昀修,外面的秘书办公区也是一阵浮动。 “老板会都快开完了——” “是我忘了中午才能在公司点外卖……今天这个单总不会迟到了吧?” 确实没有迟到,但送的时候却遭到了“小绵羊”的无效抵抗。 “晴姐,咱们店里真的只剩我一个劳动力了吗?” 周晴看了眼周围的其他店员,“出一次外单给你多加二百,还让你免费吃甜品,你看怎么样?” 江绵对甜品有些心动,但又看了眼地址:“可这是陆氏——” 周晴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这么怕,你昨晚该不会真的被陆昀修逮住了吧?” 江绵没说话。 周晴惊讶:“还真是啊!他把你送酒店了?” “没有……”江绵有气无力,“我迷路了,走到他家楼下,被他捡、呃带回家了。” 周晴倒吸了一口气。 “陆昀修竟然带你回家了!”周晴的语气不亚于你们两个昨晚竟然睡了。 江绵没听出来:“啊?怎么了吗?他家又不是真的龙潭虎穴,他还给我买了一份龙虾拌面……可惜他不是我要找的人。” 不是啊……不过也对,是才有鬼了。 周晴将纸袋递到他手中,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没关系,绵宝加油,你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江绵:“???” “果然帅哥都是惺惺相惜,管他是不是你认识的人,陆大少既然探出了交朋友的橄榄枝,你就抓上去,晴姐相信你可以的!” 江绵:“我可以什么啊,姐姐你不知道他看我就像在看一只待宰的小羊羔——”还是戴着白手套检查从哪里开宰的那种! “好了你赶紧走吧,一会给人等急了!你以后专送陆氏,别的地方我不让你去!”周晴再一次将这只咩咩叫的小羊赶了出去。 陆昀修那可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她这点地皮怎么能让这只小羊欢快起来。 只要陆大少起了维护的心思,不管那个家找不找得到,江绵以后的路都会好走很多。 只是可惜了……他们俩要是真的认识那该多好啊。 从灵安路到陆氏集团附近,步行不久就能到,为了赶在规定时间将东西送到,江绵都是提前出发的。 今天的单子尽管秘书处有所收敛,但陆昀修手下第一团人数众多,拎起来也有十来份。 江绵不会骑小摩托,只好身体力行锻炼着过去。 这次与上次不太一样,上次陆昀修不认识他,这次陆昀修不但认识他,还邀请他住在他家。 说什么一见如故,他们有哪门子的故。 江绵惹不起觉得自己还是躲得起。 同样的地址,这次他找起地方顺利了很多,和上次唯一的差别就是这回盯着他看的人更多了。 江绵一拐进c室,猫头鹰一般的眼睛就嗖的看过来好几只。 “小哥,这次很准时哦!” “球球推荐护肤美发气质塑造大法!” “欸~巧了我们老板今天也在公司哦~” 江绵抓了抓宽松的大外套,上面还有淡淡的薄荷冷香。 巧了今天就是你们老板送我去打工的。 这件衣服也是你们老板未拆封的小号,鞋子也是你们老板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给他的。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是你们陆总为他置办的,还要请他同居共住,就差开口把房子也氪给他了。 当然为了陆昀修不在下属面前ooc,江绵选择帮助一把孤独的可怜人。 “送完了我走了哈,你们慢慢聊——” 但他转身还没走两步,迎面就撞过来一个人,那人看他第一眼是肉眼可见的震惊,江绵倒已经习惯这种眼神,但眼前的人很知道分寸进退,滴水不漏的收回打量,又笑眯眯道:“这儿还有一份,我们老板刚开完会在休息,麻烦您给送进去?” 江绵:“……” 这人谁?而且陆昀修怎么不自己出来拿! 惯的。 真是惯的! 但周围没一个友军,江绵心里不停叭叭,身体十分诚实,从旁边随便拿了一杯,抬脚就走。 一群人:“欸——” 江绵:“还有事?” 李秘书指方向:“您走错了,是这边。” 江绵:“……” 陆氏就是专克他这种路痴的!他闷着一口气转过来,并且很没有气势的经过了一群八卦之眼。 李衡算是明白什么叫做天意了。 刚走了一个找不到的“江绵”,这里就来了一个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物。 还要什么自行车,大豪车都停在家门口了,怪不得完全放弃追踪游戏,这位一站出来,活蹦乱跳能说能笑,恐怕什么纸片人都要退居幕后。 他十分感慨的啧啧了两声。 办公室。 江绵礼貌的敲了两下,里面传来应声。 他推开门,扫了一圈没见人,过了两秒才看到陆昀修从一旁的休息室走出来,边走边穿衣服。 “哦——原来你说的上班就是来公司睡大觉啊!”江绵把茶饮放在桌子上,撩起眼睫,心底因为靠近行刑者有些鼓噪,“喝口茶醒醒神?” 陆昀修没想到江绵会突然出现在公司,看到茶饮瞬间明白,他眉眼低垂,拿起喝了一口才道:“刚来吗?” 江绵吁了一口气:“是啊,热死我了。” 陆昀修看他一眼,白白净净没出汗,想来是晒太阳让这只小鬼难受了。 他若有所思。 “从休息室出来,是因为昨晚系统报警,大半晚没睡着。” 江绵:“?”报警?他怎么不知道? 陆昀修看向他:“医疗分智能警示我,侧卧未检测到生命体。” 某睡觉就断气的小鬼:“!!!” 陆昀修继续:“于是我冒昧过去检查了一下,看见你睡得好好的,觉得应该是设备的原因,所以前半夜被吓得没睡着,后半夜都在修设备。” “然后一大早送你上班,刚才小憩了一下。”——以上全都是在唬人,没一句是真话。 但陆昀修觉得江绵脸上连连变化的表情很有意思。 只要是和他站在一个空间,哪怕只是说几句话都觉得好玩。 江绵脸色复杂:“……您辛苦了。” 下次!绝对!不去!你家!睡觉! 免得一觉醒来被送到太平间,江绵微笑的想。 “送了多少茶饮?”陆昀修没拆穿这是第二次喝他送的茶。 江绵一时间还没转换过来,“什么?” 陆昀修慢条斯理的戴上手套,江绵现在看见白手套心里就发毛,因为这代表着对方想要接触他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陆昀修就捏住他的小手腕,让他被迫坐在了会客小沙发上。 “手。” 江绵眨了眨眼,他最大的生存技巧就是识时务,嘴上不饶人但还是老实伸出任由行刑者隔着一层手套细细检查。 “没发红,还好。”陆昀修顺手将茶饮递到他嘴边,“休息一下,和你说件事情。” 江绵:“陆先生你这样好可怕。” 说完他咕咚就着喝了一口,不忘接着叭叭:“戴手套有斯文那什么类的味道了。”尤其是看他的眼神说冷不冷说热不热,非要形容的话,顶多算是从多冰变成了常温。 陆昀修:“……” 真是能说会道。看来以前在游戏中,多少有些压制江绵的性子了。 “等会儿!这是你刚喝的吧!”江绵突然反应过来。 陆昀修放开手,垂眸俯视他:“喝都喝了。”我都没说什么。 江绵:“……” “你又欺负我!” 陆昀修:“我真欺负你,你根本不会去奶茶店,而是从昨晚就被我关在家里,哪里都去不了。” 江绵吓得打了一个嗝儿,竟不知行刑者恐怖至此已经在思考囚禁剧本。 陆昀修又放缓神色,“胆小鬼。” “以后看见陆氏的单别在太阳底下跑来跑去了,你身体不好,直接联系我。” 江绵:“……你想干嘛?” 陆昀修眯了眯眼,神色有些危险:“我让他们不敢点第三次。” 虽然看见江绵让他很愉悦,但愉悦不能建立在江绵难受的基础上。 江绵完全忽视了次数问题,而是被陆昀修此时的表情看得有些无措。 他好像又在帮助维护他了。 可是为什么呢?陆昀修真的对他一见如故? 江绵有些坐不住了,明明和其他人在一起就是打工者的淳朴气氛,和陆昀修在一起,分分钟变成大行刑者爱上鬼。 “还有刚才的事情。”陆昀修起身,在办公桌上摸出了一沓单子,“下午我会帮你给周家小姐请假,你的误工我按十倍补你,作为交换,你陪我去干一件事。” 江绵接过陆昀修手中的报告单,打眼一看就看见了一行黑体加粗的字——南城医院。 这是一家封闭性很强的私人医院,他往下翻了翻,全都是治疗报告,这些报告的病人也只有一个名字:陆昀修。主治医生最开始一直在变,最后定格在了一个叫桑暮的医生身上。 江绵翻来翻去,看不懂专业术语,反倒是在缝隙里琢磨出了一句话:别爱我没结果。 他喉咙微动:“你……你病的不轻啊……” 什么大行刑者爱上鬼,再接触下去,恐怕就要变成大行刑者杀掉鬼了。 撇开囚禁剧本不谈,江绵对他们的关系又上升到了互相残杀的境界,而陆昀修全然不知,他坦然承认自己的病情。 “你可以这样理解,不过我还是想提前知会你一句话,”陆昀修看着江绵道:“我天生没什么怜悯心和感情,不是看见什么都会保护的人,以前我以为我就是这样的,但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 江绵赞同点头:“是,有病就治,莫要讳疾忌医嘛。” 然后他听陆昀修道:“所以你跟我一起去。” 江绵:“???” 陆昀修微微偏头,神态透着一丝不确定:“因为我好像,在你身上找到了丢失已久的东西。” 江绵正在脑中翻译这句话,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一场堪称恐怖的表情变化。 陆昀修眼底平和迅速换成了冷郁,转头看向大门处,墨色的眉睫压低,眸光仿佛掺杂着冰雪,他的眼睛深的可怕,仿佛容纳了很多东西,但细看又什么都没有。 就在江绵旁边,他好像一瞬间真的变成了报告单上药石无医的陆昀修,冷漠僵硬无情无爱高不可攀,没有一丝一毫多余温度。 他开口,音质有如碎玉撞石,“推迟十分钟,出去。” 只这一句话,江绵手臂直接起了一层白毛汗,仿佛这句话替换成更要命的命令也会立刻兑现。 明明他才是鬼,却被一个人吓得不轻……原来这就是除他之外的陆昀修,好像站在很远很远之外的陆昀修。 陆昀修却在此时看向他,神色没来得及升温,但语言已然让江绵感受到了清晰的毫不掩饰的双标对待。 这也是他第一次在行刑者身上捕捉到温柔的剪影。 “你别怕,没凶你。” 第十七章 他只有十九岁 陆昀修的办公室有两道门,一道是外面通透的玻璃门,还有一道是里面的磨砂私人空间。 李衡表情微变着从外办公室走出来。 周围一众下属也不敢问,只看表情就知道陆总此时心情不怎么美妙。 “李秘书,这都快半个小时了,大老板不会真的虐待小绵羊……吧?” 李衡神色复杂:“以后这位小绵羊先生进去,没别的事不要打扰。” 此为上上保命之选。 跟了陆昀修这么几年,李衡几乎都快忘了大老板上一次变脸是什么时候了。 好在有那位小先生镇压了回去,不然今天绝对要倒霉……不知为何,李衡就是有这样的感觉,像是被“免疫者”也连带着庇佑免疫了一样。 他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看来陆总这几天要找的人就是里面那位了。 “那……我们以后还能叫‘晴天’的奶茶外卖吗?” 职员们以为好心办了坏事,高岭之花如他们陆总,怎么会轻易对别人动心,还害的那位小哥也被牵连了进来…… “别叫了。”回答的却不是李衡。 众人浑身一个激灵,看见陆昀修拎着熟悉的茶饮走出来,走在半路停下直接道:“以后这家全部自提,再叫一次下放半年。” 嘶—— 在陆氏,下放的意思就是去全国各地的分公司“历劫”,一放出去再回来难如登天,更恐怖的是这是陆昀修亲自做的决定,除了职位变动,肯定会伴随着一系列倒霉事情的发生。 一众人顿时噤若寒蝉,李衡悄悄抬眼看了看大老板,却见对方朝后方伸手,音色放低道:“躲在那里干什么,刚才不是说好了?” 李衡:“???” 陆氏第一团:“???” 几秒钟后,一个人影才磨蹭了出来,他好似也有些怕陆昀修,但更多的是一种肉眼可见的不情愿。 对,不情愿! 一众人的表情不亚于白日见鬼。 而江绵一边走还一边嘟囔,白色的小碎发都炸了起来:“钱我不要了,可以不去嘛……” 陆昀修面无表情:“不行。” 江绵朝着石化的秘书团“嗨”了一声,又蹭到陆昀修身边,用自以为的小小声道:“不行就不行,这么凶干嘛……” 陆昀修:“我没凶你我在凶他们。” 江绵:“唉他们看着也好可怜你稍微温柔一点嘛!” 陆昀修:“下次一定。” 秘书团集体魂飞天外。 李衡恍恍惚惚的联系了楼下的司机,和旁边的几个大白脸蛋恍恍惚惚的看着大魔王和那只小绵羊一路你来我往“聊着天”下了电梯。 “救、救命,这一剂药是不是下猛了?” “原来神仙下凡是这种模样,茶都舍不得让他拎……” “我愿称小绵羊先生为地表最强!” 李衡没理这些神神叨叨的下属,一边碎碎念着变天了一边快步往楼下走去。 老板忙着入凡尘,桑暮医生还需要他这个工具秘书来联系。 停车场。 江绵又双叒一次和陆昀修坐在了一起,和早上不同的是,这次他们俩都在后座。 开车的司机往后看一眼,再看一眼,脊背挺得笔直,手在方向盘上一动不敢动。 在陆氏入职三年,给这位陆总开车无数次,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诡异场面。 那位长的极其漂亮的小男生紧挨车门边,恨不得离他们老板十万八千里远,活像是陆总身上携带了什么易燃易爆-炸的物品。 而往常和后座人恨不得用挡板隔起来的老板,现在却时不时的转头往侧边看—— “离我这么远,我又不会吃了你。” 江绵沧桑道:“唉你别说话,你不懂!”你是不会吃了我,但你会灭了我!……不过他艺高鬼胆大,勉强可与孤独的行刑者坐在一起。 司机正在系统崩溃,李衡就一把拉开了副驾驶的门,接着深吸一口气语速飞快道:“桑暮医生已经在等您了夫人那边我也通知到位只是她让您过几天回家一趟说上次给少爷们过完生日好久了想您了。” 江绵:咩咩咩?a? 陆昀修倒好像习惯了这样高效率的报告方式,只说了一句“知道了”就让司机准备开车。 江绵敬佩的看过去,他这个小废物一个字都没听清,作为一个合格且优秀的总裁,陆昀修果然什么技能都会。 不过最后的生日二字倒是收进了耳朵里。 陆昀修曾经也过了一次生日,之后好像就没消息了…… 想到这他小小声问道:“都给别人过,你自己什么时候过生日啊?” 车子刚好开出陆氏的园区,气氛突然有一瞬间的死寂。 陆昀修看向江绵,好似没有察觉到窒息气氛一样:“我不过生日。” 不过生日? 江绵迟疑一瞬,身体往男人身边侧了些许:“哦……正好!我也不过生日!” 前面两人静悄悄装空气,陆昀修看着少年细数不过生日的几大好处,数一条还要问他一句“是吧对吧你说呢”,这个时候陆昀修就会点头配合,车内的氛围逐渐没有那么僵硬,因为江绵实在是太自然了。 他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陀螺,别人轻轻抽动一下,便能自个乐呵呵的转半天,还带动着周围的空气都松动了下来。 陆昀修真是喜欢极了这样的气氛,并且隐约能感受到江绵语气中的维护。 在江绵身边,让陆昀修感觉什么致命缺口被修补了一样。 比起僵硬且寡言的他,江绵这样丰富且细腻的存在,走到哪里都会得到别人的目光和亲近,他又长得好看,自然会更加惹人喜爱。 少年清亮的音色响了好一会才意犹未尽的停下来,他看起来又有些不太好意思。 “我、我是不是太能唠了?” 李衡已经全然拜倒在了这位小绵羊先生的休闲裤下,连忙道:“没有没有!唉其实我也觉得现在生日没什么意思,我宁愿给自己放一天假睡一觉,强行社交最为致命啊!” 司机大哥也频频点头:“我就是因为社恐才来为陆总工作的!” 说完才察觉“寡言陆总”就在他身后坐着,又连忙补救道:“陆总这样的成功人士,是我们的榜样啊!” 江绵朝陆昀修挤挤眼睛:“听见了没,你看你多受欢迎!” 陆昀修定定的看了他一眼,低低的嗯了一声。 他是真的,真的很有意思。 陆昀修又看了一眼江绵微微起伏的瘦薄胸膛。 为了不吓到他们,这只鬼也很努力的在装活人了。 但他应该是有点累,脸色也有点白。陆昀修抬头看向前面,李衡不经意间瞄到后视镜,浑身一抖,还不忘捞了驾驶座一把。 [别聊了老板被吵到要杀人了!] 两个激情陪聊的人顿时静音。 哄出来就已经很不容易,江绵很少主动和他聊起什么,车内又安静了下来。陆昀修正要再解释一句“没凶你”,余光就见那只小鬼悄悄松了一口气,嘴里默默嘀咕着没生日有忌日之类的话。 如果不是他时刻关注江绵,也不会察觉到这句唇语。 江绵貌似只有十九岁。这种年纪的人还在象牙塔里念书,整日最大的烦恼是一日三餐吃什么,而江绵却活的小心翼翼,就连在太阳下走一圈都会透明一个度。 他是一只鬼,永远的停留在了这个时间段,尽管他看起来很乐观很不在乎。 陆昀修再次意识到江绵是无生命体这个问题,并且这个事情在他心底积压的越来越重,初遇的回甘过后,丝丝缕缕的顾虑涩然便弥漫了上来。 是以前在游戏中,隔着一层空间察觉不到的陌生感觉。 但又逐渐清晰。陆昀修想,除了手套,自己或许也需要一把太阳伞。 这样就可以稍微保护一下他。 江绵好奇的看了一眼陆昀修,见对方眉头紧皱眼睫低垂,还以为他又在想不能过生日的事情,只好往中间蹭了蹭正待再报一报“龙虾拌面”的恩情,李衡的声音就从前面传了过来。 “老板,我们到了。” 江绵便又收了言语,顺势往车窗外看去,看见的却不是医院的气派大门,倒像是什么神秘的私人后门。 视线再往上,就见一个身穿白大褂头发微卷的男人靠在三楼阳台上,旁边垂落生长着绿萝和兰草,他一手撑着下颚一边眼睛朝下看来,神色内敛温和,却好似蕴藏着直抵人心的探究。 热爱生活,爱好养花,喜欢微笑——! 江绵的眼睛噌一下亮了起来。 他急到直呼行刑者的大名:“陆昀修!这个人!是不是玩游戏很有钱!” 第十八章 主职医生兼职算命 枝头有麻雀飞过,叫了两声,桑暮站在楼上,朝下问道:“李秘书,来都来了,让你们老板上来坐坐嘛。” 这都十分钟过去了,他的时间可是按秒收费的,陆大少有钱也不是这么个玩法。 李衡和司机在一旁苦着脸,不是他们不想叫,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叫。 隔着一扇车门,江绵缩在角落,一边排斥着陆昀修的靠近一边捂着耳朵崩溃抗议。 “我真的不想再听财务报表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已经知道你很有钱无敌有钱比任何人都有钱了!” 陆昀修将手中的电脑啪一声合上。 “以上是陆氏近五年的财报总结,各项数据我已经给你分析清楚,而楼上的那个人,一年赚得钱没我一天多,明白了吗?” 江绵就差哭出来了,这个男人怎么这么较真!不就是夸了一句别人有钱,至于这么搞他吗? “……你完了,今晚我就要去敲你家窗户。”江小飘小小声的威胁。 陆昀修的耳朵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声音这么低他都能听见。 “走窗太危险,你来的时候记得走门。” 江绵:“……”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哼! 陆昀修看他一眼:“下车?” 江绵疯狂点头。 赶紧下车,再不下车他就要魂飞魄散了。 桑暮看着那扇车门动了动,熟悉的高端皮鞋迈了下来,一个呼吸过后,一个瘦小的身影连滚带爬的从里座跟着出来。 江绵座位靠近马路,陆昀修早就将那边车门锁死了。 桑暮倏的站直身体,看见那位不染红尘的陆大少戴着一双白手套,看样子是想扶一把那个白头发的少年。 后者还不情不愿的闪躲,让那尊贵的手掌落了个空。 两个陆氏的人看天看地不看老板,桑暮捏了捏鼻梁,确信自己眼前的是事实。 江绵抗议:“我身体不好,易碎物品请轻拿轻放。” 陆昀修一本正经:“我已经很轻拿轻放,就差把你关在家里了。” 江绵大手一挥:“走走走,赶紧给你治病!你还有救!” 陆昀修:“……”哦。 李衡上前为江绵按开电梯,又看着陆昀修走进去才合上了梯门。 “等等,他们不上去?”江绵突然警觉。 陆昀修张口就道:“只有预约的人才能上去,而且你刚打听的这个医生也有病,私人区域踏进去连鞋底都要消毒。” 江绵皱起眉头。 陆昀修接着道:“并且绝不会允许家里出现龙虾拌面的味道。哦对了,他家里的健身室改装成了微型手术室,门打开,里面全是标本脏器骨架。” 江绵眉头几乎打成了一个结。 陆昀修侧目看了他一眼,“他还很爱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家里和某些玄学场所有关系。” 陆昀修点到即止,电梯门一到,他迈步走了出去,徒留江绵在背后抓着脑袋头脑风暴。 等桑暮从里面将门打开,江绵才小跑到了陆昀修的身边,他下意识躲在男人宽阔的肩膀后,一双眼睛小心翼翼的从肩线处冒出来。 受惊小羊一样。 桑医生笑出标准的八颗牙齿:“你好啊?”全然陌生人初次见面的模样。 江绵狠狠的抖了一下。 不是不是不是。 要死要死要死。 陆昀修淡淡道:“进去说。” 桑暮将门开大:“消个毒。” 陆昀修轻车熟路,江绵却几乎被酒精味熏晕过去。 等好容易适应,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冒着热气的杯子。 桑暮:“喝点水,别害怕,我不给你打针。” 江绵:“……” 他抗议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桑暮眼底闪过笑意:“你看起来永远都是小孩子。” 江绵心底一震,接过水杯嗖的收回了视线。 陆昀修说这个医生家里搞玄学,该不会是真的吧…… “他是家里唯一的半桶水。”旁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江绵恍惚看过去,就见陆昀修正盯着他,“有我在,你怕什么。” 行刑者的眼神比这个桑医生更能看透他,江绵以毒攻毒莫名的冷静了下来。 对啊,陆昀修是大气运者。 他都不能拿他怎么样,何况一个这个初次见面的年轻医生。 桑暮早坐回了沙发一边,他手中翻看着病例,看一会喝口茶,间或将眼神从陆昀修扫到江绵。 而江绵完全被罩在了行刑者的身影之下。 他没有影子,陆昀修悄悄将自己的影子匀给他用了一下。但江绵没发现,只咕嘟嘟的喝着热茶。 过了不久,桑暮才开口。 “听李秘书说,你以后都不打算再来了?” 陆昀修淡漠道:“本来就没什么来的必要,是我母亲联系的你。” 桑暮:“按照徐女士当初的说法,你和飞升就差一颗仙丹了。” 江绵探头探脑,桑暮对他笑了笑道:“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你眼前这个人,远比你想象的更无情。” 陆昀修皱眉。 但他还没开口江绵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带着点几不可查的护短:“他也不是全无药可救嘛,无情的他还给我买面条吃,面条啊,还有那么大颗的龙虾,多么平民又温馨的日常。” 卷发医生更像是自来卷,发梢弧度不大,但有着与医生执业不相称的浓密,看起来不应该当什么医生,倒应该当明星。 江绵放下水杯:“光说不起作用,你看看怎么能治一治他,他现在缠着我不放,非说我是他的药,我特别忙还要打工呢!” 陆昀修截住话题:“没说你是药,只说你对我很重要。” 江绵:“你别说话,听人家医生怎么说。” 陆昀修:“哦。” 桑暮脸色微妙,“要不你们先聊?我去车底待一会。” 江绵:“……” 陆昀修:“???” 桑暮:“我总算是明白了你为什么带他来。” 桑医生道:“你们认识多久了?” 这题他会!江绵抢答:“两三天。” 陆昀修默默咽下两三个月。 桑暮的表情更奇怪:“两三天?我以为两三年了。” 三个人的观念不能说一模一样,简直是毫不相干。 “人工干预或许比药物干预更有效,他不是我的药,但和他在一起,会让我感觉很舒服,我觉得我已经没有必要在治病上面浪费时间了。”陆昀修冷酷总结。有这么点时间不如想想怎么种花养菜,好让这个小鬼别见个人就当玩家。 江绵小声嘟嘟:“你倒是舒服了,我得时刻把小命拴在裤腰带上。” 桑暮看看陆昀修,又看看江绵,问出了一个猜测了半天的问题。 “你们,在一起?” 江绵觉得这医生看起来不怎么行:“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是什么?难道我要坐在他脖子上?” 陆昀修:“…………” 桑暮差点一口呛住:“我说的是,你们那个,在谈恋爱?” 江绵受到刺激,倏的睁大眼睛坐直身子:“我和他?你看我像是想死的样子吗?” 这还是江绵第一次在陆昀修面前透露鬼怪和行刑者的关系,但听在不知情者的耳朵中就是他很不喜欢陆昀修,更甚至是十分排斥。 最起码现在是。 桑暮看了一眼陆大少,不由得开始担心自己这个小办公室能不能装的住这位的暗火。 他光速转移话题:“陆总不想来看病可以,反正您一直都比较幸运,自愈功能强大,但您需要亲自去和徐女士说明,不然我这边没法交代。” 过了几秒,陆昀修才冷冷开口:“这些事情不用你管。” 得,真生气了。 以前明明对什么事儿都不在乎,却因为身边人的一句话气个半死,偏偏暗自压制着不能发作出来。 桑暮认认真真的瞧了一眼江绵,想看看这是何方神圣。 江绵恰好对上他的视线,两人在空中交了一两秒,江绵就往陆昀修背后缩去。 “等等……”桑暮皱眉,“我怎么感觉有哪里不太对。” 江绵下意识抓住了陆昀修的衣摆,紧紧的攥作了一团。 后者瞥了一眼那瘦长的手指,抬起视线看向桑暮,语气依旧很冷但不忘回护:“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桑暮还看着江绵,“哦……这样吗?” 陆昀修突然压低声音:“桑暮。” 桑暮蓦的回神:“——嗯?” 他笑了笑:“差点忘了您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盯着看,抱歉抱歉。” “不过……这位小先生的命格看着有些奇怪……” 陆昀修:“等你算出我的命再说他吧。” 桑暮又笑了一声:“您看我是不是也是想死的样子?第一次看了你一眼,回家被老子训了半个月,说我看的是天机,天机不可泄露,全南城的玄学组织都拿您这个特殊案例没办法。” 陆昀修淡淡道:“你现在是唯物主义的医生,不是唯心主义的道士。” 江绵身前有大佬罩着,忍不住惊叹:“哇……现在道士门槛都这么高了吗?” 陆昀修看了他一眼,江绵知道自己刚才一时情急惹了他,缩了缩脖子:“别生气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留他一条小鬼命嘛。 “他不是,他父亲是,他爷爷也是。”陆昀修没再看他,但话是对江绵说的,“三代单传,他是唯一一个叛出来学唯物史观的。” 江绵崇敬的目光看向桑暮,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你玩游戏吗?就是那种氪金游戏——诶!” 陆昀修突然起身,带的江绵也站了起来。 他只能收回手,跟个大号挂件一样贴在陆昀修身后。 桑暮跟着起身,他摊了摊手:“我哪有时间玩什么游戏,书都背不完,医生不好当啊,一不小心就要回家继承道观。” 江绵眨眨眼睛:“还真有道观啊。” 陆昀修忍无可忍,独自往出走了两步,想到什么还是按下心里的烦躁,从一旁摸出手套,转身捏着江绵的后脖颈带着他一起往出走。 江绵叫道:“疼疼疼——” 陆昀修:“疼才长记性。” 桑暮看着那位大佬一边面无表情的训人一边悄无声息的收了劲,尽管会面短暂,但陆昀修对这个神秘人的忍耐底线……嘶,基本可以说是毫无底线了。 怪不得会带来给他看,这个年轻人身边的陆昀修,哪里像寒冬冰雪,分明是春暖花开啊! “嘶,如果这都不是爱……天机搞对象,无情者生情,铁树要开花啊,还戴手套,玩的不是一般的大,我看这冷漠病不日就要被爱治愈了……”他嘀咕了两句,转念想起自己别的不行,看姻缘是家族里一等一的好,于是趁着出门送客,悄然换了唯心知识体系看了一看。 但就是这一眼,让他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陆昀修是惯常的高贵冷艳当然不会理他,那个漂亮小孩还在呲牙威胁着陆大少什么,大佬的视线始终缠在对方身上。电梯门在桑暮面前关闭,他一双眼睛逐渐往下看,视线缝隙中,一圈又一圈的红线从陆昀修的手腕延伸而出,紧的像是要勒出淤血,而另一头明明近在眼前,却空空如也。 和想象中的稳固牢靠一线到底完全不一样,蓬勃的生机和惊人的气运硬生生拦腰而断,瞬间让人心脏提在了钢丝绳上。 桑暮难得愣在了原地,不敢相信这是陆昀修这种人的线。 陆大少不是出了名的气运人吗?怎么偏偏在这件事上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还是说他学术不精? 他猛地掏出手机,哒哒哒打了一串字:“桑大道长!姻缘线断掉是什么情况!” 没几秒,对面的人悠悠然回了条语音。 “哪个倒霉鬼被你看到了?断掉就断掉喽,如你所见,不是缘尽,就是丧偶,劝他洗洗睡别挣扎了。” 第十九章 我想许个愿望 “你很不喜欢那个医生吗?” 往灵安路开的车子敞着车窗在高架上转了三圈了,因为陆昀修说他处理的工作太多,脑子需要冷静一下。 江绵裹紧衣服吸了吸鼻子,看向沉默敲键盘的陆昀修,又主动道:“……唉,你别生气啦,其实我当时不是真就那个意思,我……我这个人比较特殊,跟你们都不一样,又很珍惜自己的小命,我要拼命要找那个人,就是因为我的命和他绑在一起——”他的话音越来越小。 “你的命怎么会和他绑在一起?”陆昀修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谁告诉你的?” 江绵摸了摸鼻子:“这个超出你的知识范围了。” 陆昀修:“行,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他又看向电脑,但江绵发现他的文档半天都没有滑动。 陆昀修好像真的很在乎他,并且为他随意的一句话执拗很久。 江绵突然想起曾经说过的孤独呐喊,和陆昀修看似强势但对他从不会过分的行事风格。 虽然陆昀修不是玩家,但江绵莫名升起了维护的情绪,只是他还没开口,陆昀修就又沉声问道:“和我待在一起,会让你产生接近死亡的体验吗?就因为我对你有很大的情绪浮动?” 前排两个空气人集体一愣,李衡默默伸手升上了隔挡。 江绵视线跟着那隔挡撩起,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最后转头看向行刑者:“还好啦问题不大,我命硬,好像对你有免疫作用。而且你又没做错什么,只是命中带贵让你被迫站在了顶峰,如果你觉得……觉得寂寞,想要人陪伴,你可以来找我,我们可以试着做一做朋友。” 陆昀修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江绵说这句话时下了多么大的决心,在他认为自己还没有找到玩家命悬一线的时候。 但江绵的命若是真的硬,现在就不会是一只鬼了。 陆昀修闭了闭眼睛,“如果有一天,我对你的影响超出了你的负荷,你就告诉我。” 江绵“啊”了一声。 陆昀修:“我会想办法。” 江绵认真的看着他:“我以为你会说‘我会离开你’。” 陆昀修“啪”的一声合上电脑:“有些事情是说不清楚,但我知道,我想要什么,也许那个东西跨越时空都会来见我,整个世界都在帮助我,这样的我,没道理帮不了一个你。” 江绵心脏分明不会跳动,浑身的血液却好像因为这段话鼓噪了起来,他呆愣愣的想,整个世界……都会帮助陆昀修。 那如果他此时向身兼大气运的行刑者许愿,是不是有朝一日就可以实现愿望? 他蓦的抬手拉住陆昀修的袖口,宝石扣子硌的他手心发白:“这些事到那时候再说。虽然我不过生日,但我现在就有一个做作的奢侈的心愿——你随便听听就好,我憋心里好久就是突然想说。” 陆昀修看了眼江绵泛白的指骨,视线对上那张认真且漂亮的脸蛋。 他看见江绵脸上带着玩笑眼中透着认真,眼尾弧度漂亮的近乎虚幻:“陆先生,我想有一天堂堂正正做一个人,你先别笑我,我没犯法也没害人,我就是……想走在阳光下,想有朝一日可以坐在街边,晒着大太阳喝一杯甜奶茶,简单吧?我听朋友说你很幸运,向你许愿的人应该很多,你先给我记着,我可以排队慢慢等,等多久都行。” 和江绵重逢这么一点时间,他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这么长一段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还透着一丝害怕和惶恐。 他在这个格格不入的世界,真的已经很努力的在生存了。 陆昀修突然很庆幸自己带给别人的安全感在江绵身上奏效,以至于让他第一次对他刨开心扉。 这只鬼想做人。 并且还傻到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在这里和他许一个天真幼稚的愿望。 但总算不再是以前让他无从下手的情况。有需求就有接触,只要有接触,不管他能不能帮到江绵,江绵也迟早有一天都会接受冷漠的他是玩家陆陆羞——而不会觉得自己被欺骗被敷衍。 陆昀修浑身上下竖起的倒刺都被江绵抚顺,他抬手,空中迟疑了一瞬,然后咚的一声点在了对方的额头。 “你不用排队,我给你插队。” 江绵眼睛一亮:“真的吗!行刑者保佑!” 陆昀修皱眉:“你叫我什么?” 江绵喜滋滋的好像立时就变成了人一样:“我说你一定行!” 可能这就是许愿的魅力,知道不一定实现,但许下的那一刻,心中还是充满了无数美好的幻想。 这份美好,就足以救赎支撑很多东西。 车子终于开下了高架,李衡指挥着司机先往灵安路开,也不知道这位小先生是怎么顺的毛,让他们一路畅通的到达了奶茶店。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整个世界全都在放晴,陆昀修示意他们稍等,然后带着江绵下了车。 奶茶店里好像很多人,大部分都是昨天暴雨没看成“皮卡丘”,今天来探店的大学生,看见江绵走进来各个眼睛一亮。 “是他吗是他吗!” “没事没错!终于回来了我奶茶都喝了三杯了!” “等等后面怎么还跟了一个——” 周晴听见这句才抬头,就见他们店的镇店小绵羊不仅回来了,还买一送一带回来一位大魔王。 ……陆昀修怎么跟到这儿来了! 周晴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陆昀修走进来,跟在江绵身后,然后停在了自己面前。 周围的姑娘已经看傻了,这是帅哥钓帅哥? 今天是走了什么运!一次性看到两个人间极品! 江绵轻戳了陆昀修一下:“我请客,你要喝点什么吗?算是答谢你刚刚为我插队,不过别点太贵的啊,我没太多钱。”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周晴表情管理一度失控,但更让她震惊的是那个传说中的陆家大少爷竟然真的很听江绵的话,伸手指了一杯最便宜的八块钱的金桔水。 可谓是体贴至极。 “这个。” 周晴放空:“哦……哦,行。” 陆昀修大驾光临,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她想她被点名的金桔水可能要卖爆了。 江绵嘿嘿一笑,夸奖似的看了陆昀修一眼,才掏出了十块钱拍在桌子上,“晴姐记得找我啊!” 周晴无语的摸出两个硬币扔给江绵,少年拿起来轻轻吹了两下,立刻侧身递给旁边的陆昀修:“你过来一点。” 吃瓜群众:卧槽卧槽! 周晴震惊:这是什么终极反向驯服! 陆昀修不太会拒绝江绵,甚至可以说从不拒绝他的主动邀请,此时便往前走了一步。 他有一米八八,此时视线中闯入一个可爱的一七八小发旋儿,江绵将那两个硬币投进上万的西装口袋,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许愿币,记得查收!” 陆昀修心中蓦的一动。 又来了,陌生的感觉。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旁边倒是传来了压制的兴奋声音:“可爱可爱可爱!” 陆昀修抬手摸了摸硬币,微微偏头,表情依旧没多大变化,但语气好似在学习着什么。 他声音清晰磁沉,抬眸看着他的小鬼怪。 “收到了,可爱先生。” 第二十章 外挂送达 江绵十分坦率,说了要和谁做朋友,就不会只是说说而已。 而且陆昀修确实找他找的比较勤快,不出一星期,整条灵安路大到宠物店小到卖花馆都知道两个极品帅哥搞在一起了。 搞在一起当然是周晴带头的大众说法,在当事鬼江绵眼里,他们是纯洁的连碰一下都得戴手套的关系。 虽然陆昀修看起来是对他有点兴趣,但也只是眼里偶尔闪过好玩而已,江绵清醒的很。 而这点好玩,已经足以让旁观者磕到昏厥,实在是颜值太高适配太爽冰山配太阳,连陆从白都有所耳闻想直奔案发现场,无奈被只想和江绵“玩”的陆昀修直接挡在了第一道防线。 导致江绵现在还不知道跑车帅哥就是陆从白,陆昀修弟弟,陆家的二少爷。 “你母亲不是要你找时间回家一趟吗,时间快到了吧?”江绵坐在背光处,挖了一大口草莓沙冰填进嘴巴,抬起长长的眼睫看向对面。 这几天天气温暖,午后的阳光照在半个桌面上,对面光线倾洒处,坐着本应该在陆氏运筹帷幄的人。 “话说你就这么旷班出来找我玩,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吧?”少年搅动了一下杯子。 陆昀修看他一眼,将勺子伸进玻璃杯也搅动了一下,“我就在附近,能出什么大事情。” 也是,江绵点头,就算世界毁灭那陨石也得避开陆氏园区砸。 周晴早就站的远远的,最近几天陆昀修来的勤快,也让她近距离感受了一把被欧气照耀的舒爽。就连业绩都比上一周翻了三倍,当然不排除帅哥硬广效应。 江绵早就被派成了专人接待员,这只小羊还不知道,陆昀修早在暗地里找过她,为了不让江绵多干活,出的钱都快买下这家店了。 钱多钱少对周晴来说无所谓,在她这个阶层,陆大少这个人脉关系才是最重要的。说实话要不是江绵已经否定,就陆昀修这个反常的态度,周晴差点以为天上真的下红雨了。 说起来江绵知不知道陆昀修也有个相同名称的游戏号来着…… “对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去啊?你总是找我,我都不好工作了,客人都看着咱们俩发呆。”江绵开口,嘴巴一张一合隐约可以看见舌尖有些发红。 陆昀修没回答他,眼神定在那柔软唇瓣上:“……嘴巴。” 江绵:“嗯?怎么了?”他说着上手摸了一把,没蹭到脏东西。 陆昀修语气有些低:“里面。” 江绵:“……我说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陆昀修手指动了动:“我没看清。” 江绵鼻子微皱,小脸拧的可爱,陆昀修微微偏过头,手底下的蓝莓薄荷冰搅得沙沙响。 “喂——”江绵语气含糊不清,“你快给我瞧瞧。” 陆昀修眼睛转过去,就见对面的人吐着舌尖,草莓的颜色在上面留下了红色的印记。 江绵突然鬼脸:“略。” 陆昀修瞳孔一动。 江绵破功:“哈哈哈哈哈!” 他笑的眉眼都飞扬了起来,虽然坐在暗处,但眼底都盛着细碎的光点:“这么怕?还以为你胆子有多大呢,不过如此嘛!” 陆昀修抿唇,“不是被吓到。” 江绵咬着勺子:“嚯,还不承认。” 陆昀修垂下眼睫:“是有点被可爱到。” 江绵把勺子放一边,气势汹汹的叉腰:“我说陆大少爷,好几天了你就学了这一个凡间词汇?可不可以换一个来形容我,你别看我是一只羊,我咩一声威力很大的。” 陆昀修:“漂亮?” 江绵鼓脸。 陆昀修:“善良?” 江绵抱胸。 陆昀修:“……威武帅气。” 江绵拍了一把手掌:“这才对嘛,以后就朝着这个方向夸。” 陆大少点头表示知道。 背后闪过一道光线,江绵对光线极度敏感,回头就看过去,见周晴拿着一个照相机,朝他们摆了摆手。 江绵瞬间站了起来,椅子拉的呲啦响。 “晴姐!”鬼不能拍照片的!拍出来吓死人! 周晴调试相片:“干嘛,还不准我拍个照片纪念神仙下凡了?这可是你们相处的铁证!” 江绵连忙走过去看向相机,小小的框子中明暗分明,但清晰可见是两个人。 他惊讶又新奇的接过来看,看了两秒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极快乐的模样。江绵拿着相机跑回原位,陆昀修自始至终都没有挪动位置,只是眼神追着少年走了一圈。 “和你在一起真是每天一个小惊喜,你看我上不上相?”江绵将机子递给他看。 陆昀修看了一眼,自己倒是完完整整的露出了正脸,但江绵就只有一个圆乎乎的后脑勺而已。 只照进去是一个侧影,就这么高兴? 他拿过,往里面挪动了一个位置,小小的茶店都坐出了高级餐厅的感觉。 “过来。” 江绵不明所以,“哦”了一声坐在他旁边,陆昀修一边调整机位,一边道:“和我拍照这么开心?” 江绵美滋滋:“对,全世界和你拍照最开心。” 原来和行刑者坐在一起,鬼怪是能被记录下来的,江绵心思几转,看陆昀修的眼神都温柔了不少。 唉用处这么大,下次还是不要捉弄他了。 咔嚓一声。 江绵着急:“欸我还没摆姿势!” 陆昀修已经收了回来,抬头朝吧台后的周晴道:“麻烦之后传给我。” 周晴擦着杯子比了个ok。 没人理他,江绵急的扒在陆昀修胳膊上,倾过身子好容易才看到一角。 陆昀修没戴手套,怕伤到他动作间有些闪躲。 “别动别动!”江绵扒拉住男人,就见陆昀修拍了他一个侧脸,他自己倒是俊美端正,但他的眼神全在陆昀修身上是怎么回事! “又欺负我,你等着,今晚我就爬你的床——” 陆昀修顿了顿,周晴已经见怪不怪戴上耳塞听歌了。 一开始还会瞳孔地震,但时间久了就知道,在这只小绵羊嘴巴里,爬-床,敲窗,收拾,那都是威胁词汇,不掺杂一丝半点的隐含意思。 她跟着哼了两句歌,对两人道:“对了,你们刚说要回家,正巧我也好久没约姐妹出来玩了。” 江绵:“嗯??” 陆昀修:“你的老板是周家小姐,周家是做电器的。” 江绵惊讶:“你们互相认识啊?” 周晴:“是啊,我还认识徐女士,是一起办美容年卡的关系。” 陆昀修解释:“我母亲。我今晚会回去一趟。”他这会才回答江绵的问题。 江绵看向周晴的眼神顿时戴上了高大滤镜。 不得了,纵观周围,穷鬼竟是我自己。 陆昀修看着他,以为他吃冰沙不小心冰到了哪里,岂不知完全是贫穷给江绵戴上了痛苦面具。 “行吧,你们各有各的事情,我也有我的事,咱们就明天见。” 陆昀修眼睛微眯的看向他:“你想去干什么。” 江绵瞥他一眼:“上班工作赚钱啊!我还能干什么。”充其量就是借着上班的福利多认识认识有钱人罢辽。 他不像这些公子小姐,搞工作都是游戏人间。他要是跟着一直玩,可能就得被玩死了,穷鬼要有自知之明。 陆昀修侧耳,才听清这只小鬼在嘀咕什么“玩家没找到”“物价真可怕”“想念黄金台灯水晶杯”之类的话。 他很想说你要的这些我都可以为你准备好,比游戏中的更真实更好看,你还可以住在我家,不喜欢高楼的话我还有很多其他的别墅院子。哪怕是为了这独一份的情绪波动,也足以让他心甘情愿为江绵做很多事情。 但江绵觉得他不是玩家,或者说这样的他好像没资格给千辛万苦跨越出来的江绵当玩家。 江绵温暖又乐观,他抱着兴冲冲的心思,对他的玩家是穷尽美好来想象。 但有谁会觉得陆昀修美好呢?恐怕都恨不得退避三舍吧。只有这个笨鬼才会不顾一切接近他。 陆昀修想,为了这只小笨鬼,他最起码得先学会种一枝花。 “你要的这些,以后慢慢都会有的,我可以帮你。”他低声开口。 江绵震惊:“你又听我讲话?” 陆昀修:“……”“我就在你旁边,不是故意的。” 江绵狐疑:“好吧,话说你氪金的姿势很熟练啊……” 陆昀修一顿:“朋友难道不应该就是这样吗?我想对你好。” 江绵内芯儿其实也是个半吊子,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好像是。那我先谢谢你了。” 陆昀修胸膛不着痕迹的起伏了一瞬,看着像是松了一口气,“一会送你回去。” 江绵嗯了一声,看着相机中那张侧脸道:“对你我是认真的,你很真诚,我这个人就是谁对我好我对谁好。不过你对我尤其好,从来不糊弄我,和你在一块还能发掘很多新奇的事情,拍照也好看,我更喜欢你。” ……更喜欢你。 尽管知道江绵随口一说,但那种陌生的感觉还是暗中涌动了一瞬。 陆昀修指尖摩挲了一下,看了眼少年额角的碎发,突然想伸手摸一把,想试试这个白乎乎的触感,会不会和那颗不会跳动的心脏一样柔软。 可是他对江绵没有完全说实话。他那么辛苦寻找的玩家,现在其实已经坐在他的身边了。 他因为内心不可言说的情绪,瞒了他最重要的事情。 江绵始终没有答应和陆昀修住一起的事情,回公寓的路上,陆昀修告诉他晚上会给他带点东西过来,是只有陆家老宅的厨师才会做的一种甜品。 他知道他喜欢甜的。 江绵可有可无的应了下来,事实上一到傍晚,就是他的充电时间,只有晚上睡好,白天才有精力到处飘。 他回去的时候,洪业正好在卫生间鼓捣领结,自从上次被他一巴掌拍晕过去后,洪业看见他就越来越崇拜了。 “红红。”江绵出声。 洪业乖巧应下这个称呼:“哎,小江哥,你约会回来了?” 江绵神色复杂:“我约的哪门子的会,你干什么去?” 洪业回头开心道:“我去约会!” 江绵:“……” 洪业看了一眼他可怜的小江哥:“唉,哥你长的太帅了,长的这么好,也没人敢随意采撷啊。” 江绵挑眉:“呵。搞对象有什么意思,不如搞事业,发财才是硬道理。” 洪业“哦~”了一声:“可你不是还在找人吗?” 江绵被戳破,羞恼道:“找人也快了快了!我这是幸运值还没到位!”已经在很努力的蹭陆昀修了! 洪业笑道:“说起来就我那个大学舍友陆从白,陆昀修的弟弟,最近也特别倒霉,他哥哥玩游戏,他更新游戏把他哥的人物给搞崩了,幸亏有小江哥出来救场转移注意力,不然大魔王得迁怒多少人啊!”洪业还不知道他的小江哥这几天就一直在和大魔王厮混。 江绵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陆昀修他弟弟是搞游戏的?什么游戏?” 洪业:“就有很多露娜莉莉萨小妖精之类的那种,养成恋爱类,幼稚的要死,但陆大少就喜欢玩这个,为了这件事还把他的游戏给关停了好几天,啧啧。” 莉莉萨露娜?没听过。游戏世界规则隔断,他连大门都走不出去,至今连游戏全名都不知道。不过他倒是没看出来陆昀修也是玩游戏的人,但好像玩的不是他那个游戏。 他那个哪有半点恋爱元素,玩家来找他就跟打卡上班一样标准。 不过这么说来……陆昀修移情别恋倒是挺快的,这一点算称得上无情。 但江绵才不想什么你爱他不爱我,他只会觉得自己还挺牛逼,这么几天就“上位”成功了。 不愧是我,江大恶鬼! “我一会还得出去一趟,先补个觉,你忙吧。”江绵打了个哈欠道。 “行!那你晚上出去注意安全,我看最近几天这附近总有人流窜。” 江绵拍了拍洪业的肩膀:“放心,你小江哥上面有人。” 洪业叹了一声,以为他就是和自己开个玩笑。 江绵举起胳膊,强壮道:“真的,我有特异功能,谁都打不过。” 又瘦又细,是谁都打不过。自从江绵上次雨夜“跑丢”后,洪业就跟个操心的老母亲一样,他取了个防狼电棒塞进了江绵的大兜里。 “帅哥怎么能打架?这张脸可得保护好了以后好谈对象,那我先走了啊!” 江绵挥了挥手,送走洪业后,他逍遥自在的包着被子结结实实睡了一个美容觉,等睡到唇色红润精神百倍晚上出去不会让人看见鬼叫后,才随便套上衣服抓了两把头发悠悠然往外走去。 除了暴雨夜那一晚,这是他第一次晚上行动。 陆昀修没叫他,但说了大概九点多钟过来。江绵想到下午那会被陆昀修导出来的两张照片,嘴角不自觉的弯了弯。 和行刑者在一起,原来是会在这个世界留下痕迹的啊……这个人可真好,说了戴手套会让他感到舒服就一直戴手套接触。 恐怕这会还以为自己皮薄肉嫩呢,其实只要不是面对鬼见愁的行刑者,江绵觉得自己能一个打三个。 往前走了一百米,又找了盏路灯靠了靠,这里虽然也靠近射击馆,但四周小巷纵横,江绵之前经常走这里的近路去奶茶店。 光圈从少年头上打下来,银白色的头发越发显眼,他的脸色是惯常的苍白失血,不动的时候三分安静与脆弱就透了出来。江绵掰着手指默背男人要求的防走丢手机号码,来回背了三四遍,还没见车子的影子。 不过江绵知道陆昀修来找他有几次都会迟到几分钟,但每次都有不一样的衣服,穿起来无敌好看超级显帅的那种。 “该不会来见我都要打扮打扮吧?”江绵乐的眼睛都弯了起来,“就这还无情冷酷呢,下次带他和洪业一起去吃火锅感受人间烟火!” 正在思考附近哪家火锅好吃,背后就突兀的袭来了一串急促的脚步。 江绵正巧念完最后一道“肥牛毛肚”,瞬息之间移了半米,呼啸而至的破空声猛地落空,他侧身直接抓住了长长的尖端处。 背后的人显然想不到棍子从背后都能被抓住,还力气诡异抽都抽不出来,他目眦欲裂神色带上了慌张,江绵叹了一口气,微微侧头:“你那沉重如牛的喘息声一百米之外都能听到,我懒得挪地方,你倒真的送上来了……就是你这个酒鬼最近在周边流窜?” 江绵看他一眼,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哦——我当是谁,原来是肥猫啊,你还没有逃离这座城市呢?” 瘦高个的男人恨恨的咬了咬牙,猛地用力,没想到江绵出乎意料的松开了手,闪的他后退了七八步再度社死。 “你他妈年纪轻轻晚上八点后就不出门是什么老年作息!他妈的总算是给我蹲到了!就是你!都是你害的我丢工作丢人!”他嗓子尖哑难听,果真是曾经被江绵戏耍的那只肥猫。 江绵“唉”了一声,好声好气道:“早睡早起身体好,你可别乱扣帽子,我是好鬼,从不害人。” 肥猫现在听见江绵叹气就反射性的一抖:“什么鬼?!” 江绵的脑袋突然转了过来,机械又诡异:“就是鬼啊,没见过?” 肥猫以为自己被戏耍,恼羞成怒,提着棍子又冲了上来,但这次近到眼前,江绵却突然消失不见。 “看哪呢。” 瘦高个回头,江绵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背后。 肥猫的脊背这才后知后觉浮起了一层白毛汗,但酒壮怂人胆,随着一股难闻的酒气棍子再次抡了过来。 江绵皱起漂亮的眉头,好像看到这人身上一阵阵的冒着黑色雾气。 “比起那个医生,我倒更像有搞玄学的天赋。” 这人心术不正印堂发黑,在堵他之前,已经被“同行”缠上了,江绵飘到巷子里,免得波及无辜活人。 但一进巷子,他就察觉到了一股更阴冷的空气。 肥猫的身影塞在巷子口,江绵缓缓回头,就见死胡同里站着比车祸鬼还惨的几只不明生物。 歪脖子扭腿,吐舌头散发,看着他的僵直目光好像看见了什么大补之物。 江绵:“卧槽。” 为了躲行刑者这些鬼也挺不容易,瞧这周围的垃圾桶和恶劣环境。 而且……这些鬼都好丑啊!他怕丑鬼的!这题超纲了! 江绵掏出防狼棒打开就朝肥猫扔了过去,背后几只不明物饿狗分食一样一拥而上,好像江绵是什么行走的鬼怪大补药。 江绵疯狂拍手,状似热烈欢迎。 鬼们:“……”你欢迎个p啊! 江绵:“啊啊啊你们别过来这招怎么不起作用了!” “走开走开走开大哥你丑到我了!” “救命啊你头发好油!” “姐姐眼影给重了!” 江绵左闪右躲,周围阴气横行鬼怪乱窜,他还要谨防着垃圾桶,不一会就被逼的飘了起来。 “你们别搞我!吓到我的活人朋友就不好了!”喊到这江绵突然顿悟:“好家伙行刑者可不是一般的活人,他要是现在过来这不是一窝端吗!” 正想着,巷子外一道车灯扫进来,江绵从飘在半空秒切脚踏实地,还不忘扫了一个铁皮垃圾桶盖砸向刚爬起来的肥猫。这一下不仅将一个黑影子从肥猫身上猛地拍了出去,还连人带盖发出一阵踢里咣啷的巨响,提醒超级外挂他就在这里。 一秒钟后,百米外“砰”一声传来摔车门的声音。 熟悉的脚步声闯进耳朵,没过几息陆昀修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巷口,车灯将他高大的影子拉的无限长,把在场的一人几鬼全都阴压压的盖了起来。 那一坨黑影好死不死砸在了陆昀修的脚下,连叫都没能叫一声就呲一声化成了一股灰烟。 ……活人天堂恶鬼地狱,在行刑者不知道的地方,已经冤魂遍地了。 江绵一瞬间又感受到了那种很远很远的气息,也是第一次亲眼见识到方佑这句话的威力。 陆昀修慢条斯理的戴上白手套,西装黑发打理的一丝不苟,他抬起淡漠冷郁的眼眸,看都没看肥猫,自动定位一样追到衣服凌乱“气息微喘”的江绵身上。 明明夜色四起,周围的空气却仿佛产生了某种烈阳下的扭曲炙烤之感。 谁能想到死胡同里全是抱团取暖的丑八怪呢?江绵这次委屈大发了,好好的心情被丑又被吓,清亮声线都气的颤抖——“陆昀修!他们打我一个!” 第二十一章 挂开大了 江绵很注意一些细节,比如陆昀修喜欢穿硬一点的鞋子,这种鞋子在主人脚步稍重的时候,就会产生很有节奏的触地声。 现在这种声音经由两面墙的回声放大,就好像深沉鼓点一样敲击在人心上。 江绵余光看到背后的鬼影开始颤抖,它们本能的想要逃离行刑者,但却好像被规则硬生生钉在了原地。 除了他。 这个行刑者的规则之外,不受陆昀修掌控的迷之免疫鬼怪。 江绵眨了眨眼睛,对着光看不清楚陆昀修的脸色,只感觉这一片空间都焦灼了起来,如同瞬间爆起了燃烧一切的业火。 “……好酷。” 江绵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他一直以为玩家是自己的终极追随,但看到这一刻的陆昀修,就好像心底某一处被高高挑起了一样。 比生命更让他心动,比存在更让他着迷,在他的峰值与癖好上疯狂起舞。 他甚至感受到了一股反常的发自心底的……狂热。 行刑者好像一瞬间变成了比陆陆羞更让他青睐的存在,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想要靠近,探索,追寻,向所有人高呼这就是他想要寻找的终极! 江绵短碎的发梢微微拂动,看着那双鞋子接近了在地上痛苦哀嚎的人,少年垂下眼眸,眼神中闪过对瘦高个的怜悯,又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一样,下一秒,那人就被一脚踹飞到了垃圾桶旁。 ——砰! 一声比刚才更夸张的巨响。 江绵抬起头看向陆昀修。 ……对,就是这样。 行刑者就应该是这种蔑视一切的存在,他暴戾无情高高在上犹如神迹,每一步动作都在犯下罪孽的信徒眼中慢慢播放。 奖赏就是惩罚,惩罚就是奖赏。 瘦高个连哀嚎声都发不出来了,陆昀修这一下显然给的极狠,不知道人还活着没有……江绵余光突然看到背后有蓝金色的火光一闪而过,是刚才扭曲到极致的燥裂空气猛地爆出来的颜色。 他不敢回头,慢慢瞪大眼睛。陆昀修每往前走一步,状若癫狂的恶鬼们就和油灯一样被快准狠的熄灭一盏,呲呲声伴随着脚步声此起彼伏魂消魄散,偏在酷刑下连一声哀嚎都被压制住发不出。直到他走到他身边,在行刑者看不见的地方,他特意守护的小鬼怪身边已经空无一物。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尤其是陆昀修不知道,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另一层空间是什么存在! 他就像掌控一切无知无畏的神。 江绵吞咽了一下喉咙,有些迟疑的喊了一句:“陆昀修?” “嗯。” 江绵突然笑了一声:“陆昀修!” “我在。” 在陆昀修眼里,江绵弱不禁风无比娇贵,一点冲击都经受不了。他想到这儿便微微皱起眉头,明明是阴暗的环境,江绵却好像在那双眼底看到了刺眼的光芒。 陆昀修在生气,又好像是觉得自己来得有些迟。 但他不是没来,他只是迟到了几分钟,几分钟而已,江绵等得起。 他无意识抬起手,停在男人眼前几厘米,“你的眼睛真漂亮。” 贵气锋利,暗含光华。里面好似藏着无垠的空间,但此刻那空间中,什么都没有,只有他江绵一个孤魂野鬼的位置,所有的波动都为他所牵动。 他控制不住的伸手,划过对方的领结下颚,但就在这一瞬,鬼怪分明清晰的手指,从行刑者的衣领穿了过去。 江绵瞳孔骤缩成一线,在陆昀修的视线看下来之前,倏的抬高声音:“别看!” 他碰不到…… 他竟然碰不到陆昀修了——! 江绵缩回手指,退了几步,又木木的愣了几秒,方佑曾经的话如同咒语一样在他的耳旁缓慢回放。 抓不住,碰不到,拿不起。 生前越是在意什么,死后就越是被迫远离。 “你别怕,江绵。”熟悉的声音跟着一起在耳畔响起,江绵胡乱的应了一声,再回神,就察觉手腕被什么捏住,是丝质手套的触感。 江绵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在叫嚣着逃离,他突然很不想让陆昀修看见现在的模样,因为他再如何努力也是一只鬼,和刚才那些丑八怪只多了一个皮囊,他离身赋光明的陆昀修实在是—— 实在是太远了。 “……他们打你一个?但这里好像没有别人了。”陆昀修话语间俨然把江绵当做了被混混惊扰的胆小鬼。 这句淡然的话说完,方才四周如同炸裂的空气转瞬平静,江绵猛然发觉,几句话的时间,高贵的行刑者又好像变成了和他一起吃冰沙的凡人陆昀修,再没有那种遥不可及的错觉。 江绵不敢抬起眼睛,声音犹如蚊呐:“你、你刚才有看到什么吗?” 陆昀修默了默:“我看到你在这里被欺负,衣服有点乱,所以我过来帮你。” 男人的话语有些颠倒,好像答非所问,但江绵就是知道。 知道陆昀修所作所为都是为他而来,所有管的闲事都能追溯到他身上,从初见就是这样。 而陆昀修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刚才那一瞬间的穿透。 江绵突然松了一口气,刚才一定是那什么狗屁法则出了bug,吓了他一大跳。 但江绵又有些想不通,他心底眷恋那昙花一现的让他狂热的光,然而那道光不论是出现还是隐匿,都好像主动奔他而来了。 他开始有点看不懂陆昀修。 陆昀修到底是一个什么存在呢?让他有些迷惑,好像很久以前,他也如此疯狂的追寻过一个存在,只是那个人对他不好,陆昀修只让他等了几分钟,而回忆那种感受,江绵心中却只有无限的空茫。 好像……没有等到。 他的手腕还在陆昀修的掌心,江绵挣了一下,对方便倏的放开。 “……怎么,嫌弃我啊?”江绵莫名更委屈了。本来面对行刑者就小心又自卑,再被嫌弃真的要郁闷死啦! “我没有。”陆昀修蹙眉道,“只是越靠近你,有些感觉就越奇怪。” 刚才听见声音的那一刹,理智不受控制,力量不受控制,感情也不受控制,对他一眼到头的人生来说,江绵就像是突然横亘起来的连绵山峰。 偏偏他翻山越岭还不亦乐乎,江绵身上有他丢失的东西,让他感觉到自己在逐渐真实。 江绵扯正领口,心情复杂道:“陆大少爷,我害谁不会害你的,你都不知道你刚才多帅,我都想扑倒在你的西装裤下了!” 陆昀修不太懂这些词汇,皱眉道:“地上脏。” 江绵故作恶劣的吓唬道:“我是脏东西,比地上更脏,我不怕。” 陆昀修吸了口气,脱下一只手套,江绵警觉:“你干嘛?” “再说自己脏我就收拾你。”语气冷漠,但那手指只是扯了一下少年的卫衣带。 对比刚才那狠厉的一脚,这一下简直就是双标至极。 江绵早不怕他这种色厉内荏,有恃无恐道:“您是天山上最纯洁无瑕的雪花,我是红尘中最微不足道的尘土,单是相识就用尽了力气,我说你所有的欧气不会都花在我身上了吧?” 陆昀修想了想,还挺认真的“嗯”了一声。 遇见你确实是我的极致幸运,甚至于两个空间都为他而交错重合。 江绵“嘶”了一声:“好了好了谁以后要说你无情我揍谁。” 可是他只对江绵有如此心思。 江绵对他是很重要的存在,长得也好看,还可爱,小脾气也大,但他可以接受,甚至觉得更可爱,只除了—— 除了他是一只鬼。陆昀修想起方才那迷幻一幕,他看见了,但江绵好像很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一只鬼,所以他就当没看见吧。 江绵现在看见行刑者还心有余悸,劝他把手套戴上免得不小心让他再“过敏”,至于垃圾桶旁边那一个,看着好像还活着,没和他变成同行。 “你这双白手套可不能沾血,沾了就不好看了。”江绵说着走过去,捏着鼻子将肥猫翻了个面,“哎呦太惨了,赶紧打救护车捞一捞吧。” 陆昀修没动。 江绵穷道:“打啊,我没钱买手机。” 陆昀修垂眸。 江绵默了默:“你不会也没带手机吧?” 陆昀修这才开口:“带了。但他欺负你,我现在对他很生气。” 江绵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又道:“我身边总是会发生神奇不可解释的事情,上次感受到明显的生气情绪时,磕了两个脑袋断了三条腿。” 江绵:“……”他好像想起来了,行刑者的光辉反讹诈历史。 陆昀修抬眼:“所以就算我打电话,这通电话也不会被接通,接通了救护车也会出故障,就算勉强开到这里,医务人员可能也来不及救人。” 他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如果他还在垃圾桶下,也许几分钟后会被垃圾掩埋窒息而死。” 江绵倒吸一口冷气:“欧神大人,我现在抱大腿还来得及吗?” 陆昀修看了眼少年:“你随便抱,我永远不会让你倒霉。” 江绵结结巴巴:“你你你你别说了,我我我我要飘了。” 这个男人真是要了命了。 两人最后相对沉默着走到了巷子外,留下刚才被“双人混打”的肥猫苟延残喘,陆昀修最后还是大发慈悲打电话叫了人来处理。 他认真吩咐办的事情,也许赶得及从垃圾堆里刨人。 挂完电话,他们并行着回到车里。 陆昀修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刚才情急之下关车门的力气太大,导致甜品顶部的小草莓震下来了一颗。 他用叉子将草莓拨正,才强迫症一样递给江绵。 “吃,很甜。” 江绵顺理成章接过来,坐在副驾驶看他一眼,“陆昀修。” “嗯。” “你知道自己有多厉害吗?” 陆昀修看向他,试图理解他的话:“你是指我赚钱的能力吗?” 江绵:“……”我是在说你的超能力,不是钞能力。 算了,陆昀修不知道自己是行刑者,自己说出来也是徒增烦扰。他在人群中已经活的很孤独,好容易有了一个鬼朋友,要是知道自己是鬼朋友的天敌,那不得更加郁闷。 江绵决定做个大善鬼,来捞一捞这个可怜人。 他咬了一口草莓,“反正在我这里,你就是第一厉害的人。不过以后你的手套得戴好了,不戴手套不准和我玩。”他这可是真的在用命耍朋友。 陆昀修:“……” 江绵半天听不见他说话,再填了一口蛋糕看过去,就见两人中间已经放了一厚沓东西。 他定睛一看,全都是五指状的高级定制。 “……你觉悟很高啊。” 陆昀修点头:“你不用害怕,我准备很充足。” 江绵不知为何抖了一抖,有种自己逃不开行刑者手掌心的错觉。 “而且我最近要搬家了。” 江绵一口蛋糕不上不下:“咳咳什么?搬家?你不住那个样板间了?” 陆昀修:“那里一个人住还好。” 江绵警觉:“你还没死心呢。” 陆昀修顿了一下:“我只是,突然想养一些花。绿都馆公寓没有地方。” 江绵长长的“哦”了一声:“你放心吧,经过你手中的植物,肯定开的比谁都好。” “但愿。还有一件事。” 江绵看也不看他,专注的干最后一点蛋糕渣子:“听着呢。” 陆昀修看着这个打不得骂不得的小祖宗,道:“以前你住在这里,就算你的自由,但现在这里显而易见已经不适合居住,你遇到了麻烦。” 江绵神情一滞。 陆昀修接着语气不明道:“和别人住在一起也不方便,是吗?” 是不方便,洪业在被吓死和被驯服的边缘来回试探。 江绵突然一笑:“原来在这等着我啊,你说吧,我听听除了你个人魅力值爆表,还有什么可诱惑我的。” 陆昀修徐徐道:“豪华别墅,三层,连带花园院子,冬天冰场夏天泳池,最主要的是房子很多,如果主人愿意,住成对角线来保持距离也不是不可能。” 江绵挑眉:“就这?” 陆昀修最后道:“你现在在射击馆公寓,是不是住过第一个月就要开始交房租了?月租金一千。” 江绵:“……周晴小姐告诉你的?” 陆昀修:“不是她。但只要我想,没什么事情是不能知道的。” 江绵还没有真正因为穷而折过风骨,就像是周晴说的话,这个年轻人只是暂时落难,骨子里还是富贵命。 哪怕他经常自我调侃穷鬼,但江绵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底蕴不凡的感觉。 此时这位贵气小祖宗道:“我原本以为你就是因为我对你很特殊所以要和我交朋友,现在看来,你对我的执念不是一般的深刻。”想着法儿的把他往窝里带。 陆昀修垂眸,眼睫长的让人嫉妒:“我说了你对我很重要,我可以为你改变原则。” 原则二字收进耳朵,江绵突然一阵恍惚,觉得这个词有点像是法则二字。 但法则无情,是不会更改的。 “更重要的是,在这里,你只需要五百的月租,”资本家的口气像是恶魔诱惑,“如果我们的相处让我感到更舒服,我作为房主甚至还可以减租。” 陆昀修深知对于这只小鬼来说,免费才会让他感到警惕,适当交换一些东西,说不定更会让江绵动摇心思。 毕竟他们是“公平”往来,江绵心里会少很多负担。 果不其然,陆昀修在江绵脸上看到了深沉的思索。 “只要五百?随便住豪华别墅?”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房租就是打工人的痛啊! 陆昀修眼眸微眯,上钩了。 “是,随便住。” “我要是不想看到你,是不是可以不用碰面?” 陆昀修反问:“……你为什么不想看到我?” 江绵不耐烦道:“啧,异性相吸同性相斥,以往我都是用这张脸让别人自卑,和你住一起,你的脸和你的存在都让我感到自卑。所以是不是不用每天遇见?我有很大的自由度对吧?” 陆昀修:“……只要你想。但我们必须一起吃饭,因为保姆只会定点做。” 江绵:“你让我好好考虑一下。” 江绵是陆昀修谈过的最亏本的生意,但他却没多少吃亏的感觉,反而因为这只小鬼终于松口感受到了莫大的愉悦。 他以为以江绵之前的“坚贞不屈”,最起码要考虑两天时间才会回复他,但陆昀修生来富贵,到底是低估了房租对于打工人的压迫。 江绵垂下眼眸,认认真真的折好蛋糕纸盒,看到上面左下角印了一个小小的花体“陆”字,不过两分钟的时间,副驾驶就传来了一声“成交。” 整个过程顺利的不可思议,陆昀修在那一瞬间连水晶杯的大小型号都制定好了,只要这只鬼能被他勾回家,剩下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给金钱来解决。 江绵本就该与这些匹配,将他放在人群中才是真正的格格不入。 “那我明早来接你?” 江绵抓着变成平面的纸盒子敲了敲手掌心:“你想的倒挺美。” 陆昀修隐约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又听江绵道:“现在是你费尽力气想要和‘好朋友’——也就是和我睡一个屋檐下,等你把那边收拾的差不多了再来叫我,我可以稍微等一等,而且在这里还有几天能住,不住白不住。” 陆昀修:“……” 江绵曾经在游戏中面对玩家可不是这个态度,还让他一度以为这只小鬼本性乖巧。 现在看来,哪里是乖巧羸弱,分明就是大牌祖宗。 ……但祖宗的也让人感到愉悦,想要看到那张脸更加生动起来,而不是一味的苍白。陆昀修微微皱眉,第一次觉得自己面对江绵时病的不轻。 想要接近他,接近之后成为朋友,成为朋友后又有些不满足,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不满什么……可能是江绵不想住他隔壁吧。 江绵话虽然那样说,但多存着调侃的意思,陆昀修还这样说过他呢! 不过江绵可不是小白眼狼。 陆昀修哪里缺这点,五百块跟做慈善有什么区别? 大几百平的别墅啊,他得替行刑者好好看管,晚上搞几个闹钟先起夜飘三个来回再说。 两人头一次在一件事情上达成一致,各自收获了比较完美的结果。陆昀修将车子停在射击馆门前,江绵手指扣着车门打开,一只脚已经伸了出去。 “明天别再来找我了,距离产生美,知道了啵?” 陆昀修可有可无的点头:“你有喜欢的花种吗?我可以让人直接移植。” 江绵关上车门,将纸盒子投进垃圾桶,弯腰对着车窗里面道:“我喜欢——” “小江哥!” 江绵瞬间直起腰,就见洪业一脸震惊的看着他……身旁价值千万的豪车。 “你还真的上面有人啊!” 江绵拍了一把车顶,状似在吆喝一匹快马,“走吧,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我喜欢什么花。” “喜欢”说了一半,陆昀修感觉被卡的有点难受,但他不是来回问话的人,于是只能把心思压在了下一次见面。 下一次见面……希望下一次更快一点到来。哪怕江绵不期待,他也莫名不想江绵再等待。 明天就先找人整理一下花园吧,他一定要种出花来。 黑色的流线型车子喷了洪业一脸尾气,江绵热情的走过去揽住他的平民好室友:“红红,女朋友呢?” 洪业一半飘忽一半答话:“都怪你江哥,都是你说我对象没了,结果人家一听我是个打工的,直接和我拜拜了。” 江绵:“???” 怎么还真的没了?江绵突然有种微妙的,有大佬帮他暗地里操作的错觉。 洪业才堪堪从江绵坐千万豪车回千块公寓的事实中回过神来。 “小江哥,刚才那辆车……” 江绵胡说八道:“滴滴打车,十块钱城区速达。” 洪业一脸复杂,欲言又止还是不吐不快:“小江哥,你不要欺负我不识货。” 江绵侧目:“你一小打工的都被人踹了还识什么货?你还能看出那是谁的车?这车也就一百来万。” 他本来还想说十万,但怕十万亵渎了陆昀修的富贵命。 洪业脸色更复杂了,他回想了一下刚才的车号,“不瞒您说,这车还是从我们家车行接出来的。” 江绵:“……?”你家?车行? 洪业看着江绵瞬间五彩斑斓的神色道:“……我这不是,被亲爹踢出来体验生活嘛,因为与富二代不符的朴实美德不止一次被认成进城打工的……而且我们家车行的车子我都认识,尤其是这辆独一无二的进口版……这车我没看错的话……是陆大少的吧?小江哥,你们俩……” 一句话吞吞吐吐活似陆昀修已经和他睡了一样,江绵头疼道:“闭嘴吧你。” 洪业委屈。 江绵:“我倒是也小瞧你了。” 洪业抬眼,看见江绵神色是那种很深沉的复杂,还有一种微妙的穷苦的不忿。 合着放眼看去穷鬼真的只有他自己。 洪业不知为何心里有点好笑,瞧他小江哥,生气也这么帅。 “所以你也是有钱人?”江绵莫测道。 洪业:“……算是?” 江绵转身就走。洪业抬脚就追:“欸小江哥!我这不是忘了和你说嘛你别生气!改天我送你一辆车!” 江绵止步:“你看我长的像是缺车的模样吗?我不要!”穷鬼不能穷志气!连陆昀修都要收他五百块的房费呢!看看人家!办事多么让人舒服! 洪业连忙道:“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看不起人——嗐,您长的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富有,真的小江哥,我感觉你才是来民间体验生活的小太子。” 江绵眉头微展:“是吗?” 洪业:“是是是!气质啊气质,主要是气质!就我们小江哥这样盘靓条顺的,家族往上富三代才能养出来这份精雕玉琢啊!” 这话很是耳熟,周晴和车祸鬼也说过,看来他命中带财,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江绵想到这便微微笑开,瞳孔里揉着细碎的光,整个人如同绒花微绽一样,竟还带出了一丝罕见的月光般的冷柔,让被看的人都产生了眩晕的错觉。 洪业结结实实的愣住,他喃喃道:“哥啊,你是真好看,谁将来当你对象做梦都能笑醒了……” 江绵夸了句“算你识相”才转身上了楼,洪业摇了摇头,把脑子中落难贵公子的剧本撤了撤,才跟着往上走去。 第二天一早,江绵被熟悉肉包子味勾起床,起来和洪业说了他最近要搬出去住,又嘱咐没了小江哥也要努力扮穷后,才在后者鬼哭狼嚎的挽留中去上班。 只是今天一拐进熟悉的路口,江绵就发现了和往日里不同寻常的一幕。 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和周晴站在一起谈笑,江绵想了想,决定走后门进去,免得冷飕飕的坏了别人的兴致。 只是他脚步还没来得及拐,周晴就老远朝他招手道:“绵宝,来这里!” 江绵没办法,只好转头又走了回去,行至跟前,才看清了另一个女人的容貌。 弯月眉,菱形唇,一张脸白皙细腻不见丝毫皱纹,但眼神却拥有时间岁月的沉积。 周晴高兴的和那个女人道:“徐姐姐,上次群里的消息看到了吧,就是他!” 徐窈弯着眉眼很是仔细的看了一遍江绵,才和周晴咬耳朵道:“刚才那么远没看出来,到跟前了我才信你说的话……” 江绵听见两个女人嘀嘀咕咕说着话。 “是吧,我就说小江不一般……” “……昨晚阿修回家没坐多久,厨师长把糕点做好就走了,我以前见他走这么急从来都是带着文件,这次反倒带着这么个小吃食也不知道送谁……” 周晴就差把兴奋刻在脸上了,扭头就快速问:“绵宝,蛋糕好吃咩?” 江绵下意识道:“啊,哦,还不错,奶油很——”甜。 最后一个字在两个女人瞬间卦起来的眼睛中咽了回去。 不出半分钟,他就坐在了昨天的位置,只是对面的人从神级大酷哥换成了优雅美妇人。 周晴替江绵端了一杯热牛奶:“要喝光哦,有人每天都检查进度的。” 江绵不知所以的抬头,周晴却已经走远了。 他只得心有不安的坐在原位,抿了一口牛奶,看了一眼对面的女人。 “阿姨——啊不是,姐姐……” 徐窈微微一笑:“叫伯母就好。” 江绵松一口气,“哎,伯母。” 徐窈将一个珍珠包放在腿面上,穿着映衬春景的淡绿色的裙子,整个人是肉眼可见的贵妇气质。江绵觉得陆昀修那种存在,好像有个这样的母亲也不奇怪。 但总感觉哪里缺了一点什么……可能是陆昀修太神,想象不到他和凡尘勾扯的模样。 “你认识我们家阿修吗?” 江绵:“……认识吧,怎么了吗?” 徐窈道:“只是听小白说他哥哥最近迷上了一个人,没想到就是江小公子。” 江绵不好意思道:“不是什么小公子,陆昀修也就是看我好玩。” “你可能还不太了解阿修,”徐窈缓缓道,“他对很多事情都没感情的,能让他觉得好玩,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存在了。” 江绵攥着牛奶杯子,听徐窈道:“几天前就听桑医生说阿修变了,我还不知道怎么个变法,直到昨天他回家我才看出来……确实很让人吃惊。”她就没见过陆昀修那么明显的一刻都等不及的想去见一个人的模样。 徐窈上下再看了江绵一眼:“你喜欢阿修吗?” 江绵:“???”江绵一瞬间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如芒刺背。 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人都是一脸他怎么还没和陆昀修谈恋爱的模样?就连陆昀修的母亲都这么说! 江绵不敢想象这些人知道他即将和陆昀修“对角线同居”的反应,恐怕就差敲锣打鼓送入洞房了! 可能是见江绵的神情太过惊诧,徐窈温柔的换了一种说法:“那阿修喜欢你吗?” 江绵艰难道:“……他就是在高处寂寞太久,随手捉住一个能稍微免疫一点的人,都舍不得放开。伯母,陆昀修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们俩没什么渊源,就是一起吃冰沙的纯洁关系——”连拽个手腕捏个脖子都得戴手套呢。 “哎呀。”徐窈捂住嘴巴淑女惊呼:“你们还一起吃冰沙了?你还直接喊他名字,蛋糕真的是你吃的吧,他亲自开车去找你?天呐。” 江绵:“……”救命! “其实我今天来是找小晴叙旧,没想到正好碰上了你。” 江绵:您看我相信吗?这个架势这分明就是踩着他上班的点来逮人的! 徐窈手指微动,又温温柔柔开口道:“江绵,我知道你急着在找什么人,我们阿修前段时间好像也在找人,不过后来没消息了……不论如何,我们都能看出来你对他十分重要,他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就是我们陆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对他在意的人可以不管不问……” 江绵吞咽了一下喉咙,感觉穷鬼暴富的机会好像要来了。 徐窈解开包包,取出一张支票,递给他:“一千万。” 嘶。 江绵内心剧烈的挣扎了一下,一千万就离开陆昀修是不是有些太对不起他了,显得他见钱眼开一样……就陆昀修现在黏他的程度,没了他会不会抑郁啊。 但是钱真的好多……不行!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陆昀修都替他打击混混消灭恶鬼了! 江绵一脸正义:“伯母,我不——” “一千万,拜托小江公子好好的把陆昀修拉到凡尘中来,你可以不喜欢他,只要多找他玩玩,让他不再那么寂寞,多点鲜活的气息,每天高兴轻松一点,就算我们的交易成功。” 江绵愣住。 对面的美妇人眉头微蹙,江绵没看出来她和陆昀修有多像,倒是觉得她有点像之前见过的那个跑车帅哥。 “他啊,看起来实在是太辛苦啦。” 孤独会让一个人陷入无底深渊,但比陷入无底深渊更可怕的是,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孤独。 在世间来来往往,看他人熙熙攘攘。 陆昀修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小时候就是这样子,这么多年从没有见他开心过,他就像是缺失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调剂品,导致他看见什么都一副空洞无趣的模样,这么多年你是唯二能让他产生不一样情绪的存在。” 江绵皱眉。 徐窈说话好像春风细雨:“小江公子不要生气,第一样不是人,只是一个小物件……阿修从不过生日,也告诉我们不必准备,但那年我们背着他为他办了第一场生日宴,也就是那次他发了好大脾气,因为有人擅自碰了他的东西。” 难道就是那场碰脑袋断腿的生日宴? 江绵试探问道:“他们拿了什么东西呀?” 徐窈叹气道:“他小时候的一个玩具,一串红线穿起来的旧铃铛罢了。” 红线穿起来的……旧铃铛?江绵微微凝神,这是个什么东西? 知道行刑者不融于世,但江绵没想到就连陆昀修的至亲之人谈起他都一副无可救药的模样。 ……又或者就算是母亲弟弟家族,在陆昀修眼中也没什么分别。 那这么看来,陆昀修对他何止是在意,简直就是诡异的追求。 江绵感觉到了一丝不妙,从遇见陆昀修开始,他们的羁绊好像逐渐变的深刻了起来。 但是……陆昀修不是他的玩家。 世界暗示让他寻找的玩家,难道不应该是和他牵扯最深刻的人吗? 江绵陷入了一场怀疑,但如果陆昀修就是玩家…… 不……陆昀修应该不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欺瞒他,他知道玩家对他何其重要,江绵甚至透露到了命运相连这个份上,相处这么些天,要真是他早就应该坦白了。 而不是这么逗着他玩看他四处碰壁。 “伯母,钱我就不要了。”江绵道。 徐窈抬起美目,优雅的用手帕沾了下眼尾,感动道:“不要钱也愿意接近我们阿修吗?” 江绵:“……我就当日行一善,积积德。” 徐窈闻言将支票收回去,光速扯了另外两张东西出来:“谢谢小江,你不要支票的话,这个你拿去吧。” 江绵接过来一看——【午夜场《无依凶灵》!恐怖!悬疑!刺激!尖叫!超豪华svip双排座位!快点带上你的另一半来观看吧!】 江绵:“…………”看起来真是早有准备呢。 “伯母,这,我怕吓到陆昀修,不然我们换——” 徐窈细声细气但不容拒绝:“这个是管家专门为我和小晴买的票,白送给你都不要啦?刚还说要找我们阿修多玩玩。” 江绵:“……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但也不是这个玩法啊,他一只鬼叫上鬼见愁去看鬼片是个什么鬼啊! 万一行刑者发威,连巨幕里的鬼也呲一声消灭了怎么办?那不就变成真恐怖片现场了! “我……我努力试试,就看他愿不愿意——” 徐窈拿起手机给江绵看:“你看,秒回,阿修很少给我秒回的。” 屏幕里俨然一行大字——谢谢您,我去。 江绵:“……” 救命,总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被敌军全方位包围的阵地。 徐窈没有停留多久,外面来了一辆车来接她,周晴让江绵留下来看店,自己和徐姐姐一起去做美容了。 江绵心不在焉的擦着杯子,心里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事。一会是黑夜小巷里的行刑者,一会是请他吃甜品的陆昀修。 不知道是不是越害怕什么,什么就到来的越快,在他还没反映过来的时候,周晴已经大包小包的回来了。 “去,绵宝,换上给晴姐看看。” “您怎么又给我买衣服!”江绵忙接过来,又往外看了看:“徐女士呢?” 周晴哈哈一笑:“她家里有事先回去了,我钱多,就喜欢给帅哥买漂亮衣服。我都听徐姐姐说了,你今天要和陆总一起出去玩?” 江绵:“……唔。”更确切是去干一只鬼看恐怖片的离奇事儿。 “那就给我收拾好看点!你看人家陆总每次来见你都收拾的跟下一秒就要结婚一样,你倒好,顶着一身员工服敷衍了事,多不上心啊!” 江绵被推入休息间,周晴在外面锁上门:“给我换,不换好不许出来。” 来来回回折腾了近半个小时,江绵才被放出来。 他推开小休息间的门,不怎么自在的调整了一下腰上的系带,春日限定的刺绣小风衣有点短,他抬手往下拉着拽了拽,正在此时,店门的风铃响了一下,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 周晴夹在中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看哪个。 索性来回都刮了一圈才满意的收回了视线。 “我——” “我——” 江绵不知怎么的,在这种气氛下连说话声都不敢放大了,“说好的下一次见面,早知道这么快,我就和你说‘明天见’了。” 陆昀修看着他,好像看见了曾经在游戏别墅中,被他打扮的精致贵公子一样的江绵……也像是江绵本该有的真正的模样。 漂亮高傲,特立独行。 总有人无论云巅之上还是跌落尘埃,都拥有一身不堕凡尘的气度。 “早知道今天就和你见面,我一定会说一会儿见,‘下一次’总让人感觉很漫长,我不喜欢。” 江绵笑道:“你不喜欢时间过得慢?” 陆昀修摇了摇头,眉眼淡薄如雪:“我只是不喜欢让你长久等待。” 第二十二章 情未了 从店里面出来,傍晚的天气有点小雨。 陆昀修撑开伞,打在江绵的头上,微微倾斜。 “我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江绵手揣在小兜里道,“从一见面就是这样,我原本以为你对你的家人好歹和外人不一样,但你母亲说你从小就这样,对谁都不亲近。” 男人的衣摆随着走动刮着他的系带,贴近又离开。 “我也不知道。” 江绵抬头,“你也不知道?还能有无缘无故对人好的吗?” “有吧。”从在陆从白的游戏中抽到江绵开始,有什么东西就在慢慢转变,直到江绵出现在他的身边,那种缺失又填补的感觉越发清晰。 “但你不像是这样的人。”江绵一针见血,“除非我身上有什么让你不能割舍的东西,你看上我什么了?真的就是我能治好你的冷漠病?” 陆昀修脚步滞了一瞬:“没看上你什么。”然后在江绵有些危险的神色中补充道:“不是说你不好,只是我在你身上找到了我丢失的东西,我告诉过你的。” 江绵长长的“哦”了一声:“所以你现在是要将那些东西拿回去吗?你的怜悯和……你的感情?” 陆昀修不说话的时候还是有点冷有点可怕,让江绵想起了射击馆里执-抢指人的窒息感。 过了几个脚步,男人道:“在还没有见到你的时候,我是有考虑过拿回来的事情。” 中心商区四通八达,他们也没开车,打着陆昀修早就准备好的晴雨伞。 “但现在不确定能不能拿的回来。” 江绵:“朋友,你当是拿零件呢?还来来回回的。” “所以我发现,把它们放你身上事半功倍,而我只需要——” 江绵心不在焉:“嗯嗯,需要?” 春日微雨的傍晚,天气有些阴郁,暗淡的光投在陆昀修的侧脸,让他看起来比平日里更加深沉和偏执。 “我只需要把你带在身边,这样的我,就会逐渐完整起来。” 逐渐完整起来?完整的行刑者会是什么模样?怕不是直接成神了。 “听起来我的作用很大。”江绵停住脚步,在五颜六色的3d投屏下看向他:“你母亲还说你喜欢我,我看啊,你的直球是真的直球,你这个人确实无情,不过你喜欢谁也和我关系不大,你把我带在身旁,我让你更贴近人间,毕竟日行一善积德无边。” 陆昀修沉默了好一会,抬起眼睫直直的看向江绵:“不要拿作用来形容自己。” “就算是我的情绪和怜悯心,好像也天生追随着你,我没办法控制。你的存在使它们伴生,你的消失使它们涅灭,你才是意义所在,所以我说放在你身上事半功倍,有一点你说的没错,现在是我在奔向你。” “只是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也想不出来一个共存的方式。”住在一起再靠近一点是他想的最笨的办法。 江绵趴在栏杆上,撑着腮帮子看《无依凶灵》的宣传片,一边吐槽同行过丑一边道:“再这么下去,你说你有一天爱上我我都不奇怪。” 按照这个逻辑,他在,陆昀修的感情就在,他亡,陆昀修的感情就亡。一个没有怜悯感情的行刑者,如果有一天知道自己手中有一把斩尽脏污邪物的刀剑,是否会变成不可控制的杀器。 刀剑终究要回鞘休养,不回鞘的刀总有一天会伤痕遍布。 只可惜,行刑者的刀鞘,貌似是一个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魂飞魄散的野鬼。 江绵抬头看向外投屏,心想他们这是什么半残组合,真是没一个正常人,不如早点毁灭算了。 过了好一会都没听见陆昀修的声音,江绵转头看去,就见对方正打着伞在……出神。 一般人看不出来,只会欣赏帅哥的高级颜值,但江绵直面他,一眼就看出了他反常的模样。雨丝没有打到他分毫,反倒是飘了陆昀修半个肩膀。 “喂,发什么呆呢,走吧,先进去坐着候场。” 陆昀修的眼睛这才放到了他的身上,一个“爱”字来来回回,从他的耳朵钻入,横冲直撞的席卷了整个神经。 绑住一个人的办法……除了氪金,还有恋爱。 ……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办法。 但他只会金钱这种庸俗快速的方式,他不知道该如何谈恋爱。 江绵也不喜欢他,这个问题太难了。 陆昀修微微蹙眉。 “笑死我了,你不会真的当真了吧!我可没逼你爱上我哦,你要是有一天真爱上我了,我可得好好考虑要不要跟你在一起,虽然我颜性恋,但咱们之间的代沟大着呢。”江绵朝陆昀修眨眨眼睛,伸手将伞杆弹直护住对方肩膀,转身顾自往前走去了。 过了三秒,头上的雨丝果真又停了下来。 就知道他会跟上来,江绵微微弯起了眼眸。 两个人谁都没有来过电影院,江绵抓瞎,陆昀修这种拥有私人影室的天选之子更是一窍不通。 幸亏徐女士为他们把票取了,不然两人站在这儿得干瞪眼。 “陆昀修,你去给我买杯爆米花。”江绵舔了舔嘴唇,眼睛从一对情侣那里收回来,“要焦糖味儿的。” 陆昀修从刚才起就很沉默,此时也默不作声的往服务台处走去。江绵手腕上挂着伞一晃一晃的跟在他后面,时不时探出脑袋看一看。 今天来看午夜场的人不少,大多数都是男女情侣,他们俩插在里面显得有些不太和谐。 但因为长得太好看,好像也能勉强放的进去。 江绵是想吃小甜嘴儿,但他忘了陆昀修的“超能力”。 一个爆米花的机子,陆昀修还没靠近就爆到要装不下,江绵要的是小份,到了陆昀修偏偏没有小盒子了,于是服务小姐脸色微红的为陆昀修揽了满满一大杯。 还附送两杯可乐。 “陆先生,您是真的欧啊——”江绵抱着爆米花感叹。 焦糖味一阵阵往鼻子里窜,江绵咔嚓吃了一颗,笑道:“你要是喜欢上谁,那谁不得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真是想想就很爽! 陆昀修没说话,抬手捏起爆米花,纡尊降贵尝了一颗想要读懂江绵的甜食快乐,但只一口,下一颗就重新塞入了小鬼头的嘴巴中。 还很克制小心的保持了距离。 “怎么了,你不喜欢?”江绵坏心眼道。 “太甜了。” 江绵又扔了一颗进嘴里:“唉,你这种人真可怜,尝不到甜味儿,那我勉为其难替你全部吃了吧!” 陆昀修端着两杯可乐,看着那张嘴唇张张和和,突然就想起了舌尖染上的冰沙草莓,和如今嘴角不小心沾染的焦糖米碎。 “嘴巴……” 江绵:“嗯嗯?” 陆昀修这次话只说了一半,直接抬手抹了一把江绵的唇角。 略微的灼烫感袭来,江绵愣了愣,看向陆昀修。 “嘴巴沾了东西。”陆昀修神思分毫不变,仿佛刚才的逾越只是一个顺手的动作。 江绵狐疑的看了他两眼,“下次记得戴手套啊!我皮脆肉嫩经不住你的动作。” 说完不觉其他,转身就吃着爆米花走了。 陆昀修留在原地,周围传来窃窃私语的压抑议论声,他的眼神穿越人群看向江绵,甜腻的味道在指尖蔓延。 ……这个好像,可以接受。 指端仿佛还有那种冰冷柔软的感觉,他用纸巾擦干净残余,摸出手套,仔仔细细的戴好,端过一旁的饮品跟了上去。 拿不回来就不拿了,他把人看好了就行。 《无依凶灵》午夜开场,说的是午夜,其实是十点钟就开始播,两个小时出来刚好是十二点。 江绵好容易对着号儿找到卡座,坐下来的同时陆昀修也跟着进来了。能看出男人不仅强迫症严重,洁癖症也很严重,江绵甚至觉得对方是做了好一番心理准备才坐在了他旁边的座位上。 “真是委屈你了陆大少爷。” 面对江绵的调侃,陆昀修多是沉默以对,不仅如此,还要考虑自己的心情会不会带给对方麻烦。 真是养了个小祖宗。 不知道是不是有行刑者镇场子,连江绵本鬼都感受到了一种无可比拟的绝对安全感,就算屏幕中的鬼真钻出来也碰不到在场凡人一根发丝。 他因此大咧咧的坐在座位上,享受着电影开局的平顺。 十分钟过去,江绵放下了手里的可乐,三十分钟过去,焦糖爆米花也不香了。陆昀修侧头看了一眼,发现对方整只鬼都在出神状态。 好像……被吓懵了。 眼睛圆滚滚,瞳孔一动不动,小傻子以为这里黑就放松了警惕,这会被吓到没了呼吸,陆昀修又觉出了陌生的好笑意味。 怎么这么可爱。 播放厅里3d环绕音,后面的女孩子被吓到花容失色不时放声尖叫,衬着屏幕里的鬼叫越发有恐怖片气氛。 江绵撑着真鬼的面子,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愣是撑完了前一个小时的各种惊悚血腥,深切觉着自己真是世界上最美的鬼。而陆昀修天生无感,那些东西顶多看起来有些恶心,对他造不成心理阴影。 但他没有想到江绵一个真鬼,会害怕屏幕里的假鬼。 “江绵?” 江绵飘飘忽忽:“啊﹋” “你要是怕的话——” “谁怕了,你才怕……卧槽啊啊啊头头头。” 陆昀修:“……” 行。你要看就看,总之他坐在这里,这场电影一定会顺顺利利的播放完。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恐怖片最后都会讲成爱情片,前一个小时过去,主角团的狗血纠葛就冒了出来。 死掉的鬼竟然是男主的爱人,爱人被害飘荡世间太久失去理智堕落成恶鬼,遇上男主团直接大杀四方六亲不认。 江绵看着看着就安静了下来。 半晌,他冷静下来道:“陆昀修,你看我像不像脑子也缺点东西?”以至于他现在除了一个名字,竟对自己的存在找不出半点源头。 陆昀修回:“不像。”紧接着最近恶补的沟通技巧到达:“你比她好。” 江绵没听出来这句话的暗含,心里突然有些乱糟糟,他头一次开始思考一些事情。 他是谁? 玩家又是谁? 他们都说他满身不凡,但江绵却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一片随波逐流的云,风再大点就要吹散了。 江绵小声道:“人变成鬼很容易,但做了鬼,世所不容,再变成人可真是难如登天。” 陆昀修沉默。 半晌,他为江绵投喂了一个甜爆米花,意有所指:“桑家有一个认识的人,叫九先生,是他们家结交的一个云游玄师,他好像对人鬼这种东西很有研究,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帮你去找找。” 江绵看着那只女鬼挣扎到最后魂飞魄散:“我找他干什么,我要找的是玩家。” 玩家两个字几不可闻,像是说话的主人心中也没多大希望一样。 电影片尾浮上,众人散场,陆昀修突然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喜欢什么花?” 江绵看向他,脑中突然闪过了一大片五颜六色的花团海洋。 “我喜欢——我说出来有奖励吗?” 陆昀修点头,神色有些复杂:“有。你会见到你最希望见到的人。” 这话从气运爆棚的行刑者嘴中说出来,可信度直线上升。 “那我希望早点见到我想见的人,”影厅的灯骤亮,江绵眼眸微眯着适应光线,他想了想又道:“我喜欢……喜欢无尽夏。” 江绵听见无所不能的陆昀修道:“好,等我们把无尽夏种出来,你想见的人一定会出现在眼前。” 那个时候,他最起码能满足江绵三分之一的条件了。 第二十三章 记住我 倒春寒来的猝不及防。 一场微雨过后,寒潮轰轰烈烈的降了下来。 午夜十二点的街道人车稀少,以往这个点正是妖魔鬼怪的活跃期,但因为有陆昀修在身边,百米之内一声狗叫都听不见。 除了午夜场的人群,四周简直安静极了。 江绵紧了紧衣服,周晴给他买的外套好看是好看,但丁点都不耐冷,雨已经停了,但温度比江绵的皮肤还要低。 “无尽夏什么时候能种出来啊。”他问。 身边的男人回道,“会有花期,如果你想,我们可以直接移植活株。” 江绵:“移植活株不是作弊嘛,这样还能见到他吗?” 陆昀修:“能。” “你好像很有自信,不过我也很相信你就是了,”江绵看向他:“对了,我听洪业说你也有玩游戏,你玩的什么游戏?” 他还以为陆昀修这种人是游戏绝缘体呢。 陆昀修随口道:“好像是教人谈恋爱的,《氪金恋爱法则》。” 江绵吸了吸鼻子:“就说你怎么对氪金很熟悉的模样,原来是早有经验。” “算不上什么经验,最开始我也不会玩,想让他去洗澡,弄巧成拙发错了指令,他看见反而去打扫家务了,但我根本没想让他劳动。”因为那个时候的江绵比现在更弱小,还破破烂烂,瘦巴的可怜。 江绵噗的笑了一声:“后来呢?” 陆昀修看他一眼:“后来越玩越陷进去,感觉自己对纸片人太过在乎,于是隔三差五的还故意不理他,最后放弃挣扎,便每天都上游戏了。” 江绵:“唔,听起来有些耳熟,全世界的玩家都这么玩游戏吗?” 陆昀修问:“你也玩?” 江绵连忙摆手,含糊道:“不不,我看人家玩,最后呢,最后你那个游戏怎么样了?” 陆昀修缓缓呼吸了一下:“最后我和游戏里的他发展到了一个临界点,他已经成长的很完美,于是我退出了几天,去度了个假。” 江绵哈哈一笑:“游戏里的他真可怜,每天都盼望着被看一眼,结果根本想不到他的玩家有这么多心理活动,看与不看全在人家一念之间。” 说着他笑容微收,又想起了自己。 他又何尝不是这样,好在他现在从另一个世界出来了,处境总算不是那么被动。 “说起来托你的福,我最近感觉状态很不错。”江绵道,“可能是终于蹭到了行——呃,你的欧气!” 陆昀修眼神动了动:“行什么?” 江绵突然神秘的嘘了一声:“天机不可泄露,你就好好的过好现在的生活,等你什么时候真正步入红尘,我再什么时候告诉你。” 陆昀修垂眸看他:“是好消息吗?” 江绵:“天大的好消息,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好,我等你。” 江绵正准备再说几句彩虹屁,头顶视线就被盖住了。 熟悉的柠草薄荷味道弥漫下来,有种雨后清新的气息。 是陆昀修的味道。 “你——” “穿。” 江绵拉下墨蓝色的大风衣,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衣领处露出来,陆昀修肩宽腿长,这件衣服盖在他身上像是小孩穿了大人的衣服。 “你不冷吗?” 陆昀修拿着合起来的伞:“我从不生病。” 江绵想了想,心安理得的用大衣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你确实不会生病,医院这种不怎么美妙的存在,想来天生就和你绝缘,还是借我用用吧。”医院可不收我这种死透了的绝症。 江绵说三句,陆昀修答一句,他向来能说会道,一个人也叭叭着从不冷场,陆昀修往往安静聆听。 两人在夜色中回到了灵安路,陆昀修的车子还停在这里。 “下次我母亲要是找你,你不方便就先应承下来,回头可以私下找我。”陆昀修站在车前道。 江绵:“那你怎么干脆今天这个电影也不看了?你通知我一声就行。” “我的意思不是我不想见你。”他的神色中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纵容。 江绵这才意识到重点在“你若不方便”上面,他认认真真的看了陆昀修一眼:“陆先生,你对我太好了,但你要是哪一天真的喜欢上我,那可能是你人生最倒霉的一件事情。” “为什么?我从不倒霉。”陆昀修微抬下颚。 江绵故意作怪道:“因为……人鬼情未了啊!哈哈哈哈哈!” 陆昀修却半天没反应,江绵恶作剧失败,也无趣的撇了撇嘴:“射击馆不顺路,你回家吧,咱们下一次……哦不对,咱们‘一会见’?” 陆昀修没答他,而是道:“鬼投生人,人变成鬼,法则循环流转同根同源,人鬼不一定殊途。” 江绵没想到陆昀修会说出这么一席话,这根本不像是一个赚钱的商人,倒像是胸中有法,由心而生。 “你……” 陆昀修蓦的皱了皱眉:“抱歉,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这句话。” 江绵笑了笑:“虽然有辩证我的嫌疑,但我很喜欢,谢了!” 他转身就要走,身后的领口却被熟悉的力道勾住,接着有人从背后为他挂上了一个黑色的绳结,绳结的末端悬挂着一个薄薄方方的东西。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这个是黑色,别墅里还有其他款式,不喜欢可以回家换。” ……回家换?陆昀修把自己的家也分给一只孤魂野鬼了吗? 江绵低头,拿起那个物件,面部识别亮了起来,屏幕是一簇开的正好的无尽夏。 蓝紫粉白,煞是惊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的屏幕。 “……手机?” “嗯,答谢你今天陪我看这一场电影。” 陆昀修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哪怕他高冷无比,但细枝末节依旧能察觉出很动人的心思和修养,让他所做的一切都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这样的人,只需稍显温柔,就让人难以招架。 江绵操作了一下,紧急联系人陆昀修,首号码陆昀修,连社交账号的好友都加好了,还是陆昀修。 无孔不入的行刑者,用让人无法拒绝的行动铸造了一个牢笼,来关住一只无家可归的鬼怪。 “怕你跑丢,又想给你自由。” 陆昀修走上前来,手套从江绵的手心划过,隔绝烧灼留下微痒,他将背壳对着少年,道:“账号密码可以自己修改,手机也没定位,但有一些无伤大雅的私人设计。” 江绵视线放低,月光下,一行浅淡银箔小字缓缓显示了出来。 姓名:江绵。 年龄:十九。 联系人:陆昀修。 联系地址:海晏区1号住宅。 江绵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你……” “没别的意思,应对小朋友忘了回家的笨办法,你以后也可以用这个直接联系我,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陆昀修看着他,食指精准的找到位置,点了点:“除了自己的名字,也要记住我——陆昀修。” 屏幕面对着陆昀修微闪,映照在他眼底凝聚成了光。 江绵在那一瞬间好像明白了飞蛾为什么会扑火,因为那火光实在是太亮太诱惑。 “记住了吗?”陆昀修问。 江绵头一次在行刑者面前乖顺的答话:“记住了,如果我跑丢,就要联系陆昀修。” “嗯,回去吧。” 江绵飘飘忽忽往前走了几步,想着陆昀修走远了才敢悄悄回头看,没想到对方的车子还停在原地。 南城午夜的路灯不太明亮,但身后一束车灯突然照向了前面的路。 江绵看了看脚下,还是没有影子,但他突然好像不怎么在乎了。 ……就算真的没有影子,陆昀修是不是也可以接受他啊? 他笑了一声,裹紧行刑者的外套,阿飘一样的晃了晃长袖子,转身跑进了隐藏鬼怪的黑暗中。 第二十四章 疑心 “小江哥,你真的要搬走啊?”洪业踩在小板凳上,抬头问道。 江绵点头:“是,这里也不是长久之处。” 洪业委委屈屈:“是不想和我—起住了吗?” 江绵这才把眼神看向他:“没有,只是想尝试—下新生活而已,你也可以回家再做—做富二代。” “果然还是在生气这件事吧!”洪业哀嚎:“我给你道歉,我不是故意隐瞒你的。” 虽然江绵不喜欢被人欺瞒,但洪业这种大概率真的忘说的行为可以原谅。 “……没你的事,你知道我在找人吧?”江绵道。 洪业嗯了—声。 “陆昀修答应给我找了,你也知道,欧神亲自应下的事情,说不定很快就能实现。” 洪业:“你提陆大少干什么……卧槽!该不会是……靠靠靠……你你你!” 江绵面无表情:“没睡没恋爱,他请我去他家住—段时间,我可是正经住客,交房租那种。” 洪业痴呆:“住……一段时间?” 江绵:“也许吧。”等找到玩家,他或许又要搬走。 他隐约觉得和陆昀修之间的关系停不下来了,但在这之前,他得先有命陪行刑者玩。 “你要搬去和他住,那陆大少收你多少房租啊?”洪业颤颤巍巍。 江绵快快乐乐:“—月五百,包水包电!” 洪业面部表情骤然涨红,低喊道:“我靠!如果这都不算爱!” 江绵:“你瞎嘀咕什么呢?” 洪业疯狂摇头,刚才还不情愿的表情转瞬变成了—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羞涩红晕。 “哥啊……” 江绵很是直男的将那件价值不菲的墨蓝大衣团成—团塞入袋子里。 “说,听着呢。” “你这搬家,不得搞个活动庆祝—下五百住豪宅什么的……” 江绵蓦的笑了—声,压低声音道:“想一起玩啊?” 洪业:“嗯嗯嗯!”那可是陆昀修,能借着他小江哥近距离蹭蹭气运,说不定朴实无华的他就有对象了! 江绵从—旁捞出手机,啪啪啪一行字打出去。 洪业惊呼:“哥你干嘛呢!” 江绵笑道:“给领导打申请呢。” 洪业:“???”话说你又是什么时候有的手机?错亿! 叮咚——消息很快响起来。 江绵将声音调大,清了—下嗓子:“耳朵过来。” 洪业凑近,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直到—— 【好,听你的】 洪业—个激灵:“卧槽这谁在说话!” 江绵灵活的将手机抛起又接住:“你欧神爸爸。” 洪业先是光速加了江绵的联系方式,然后飘飘忽忽的下床,恍恍惚惚的躺平,—时间两条宽面条泪都忍不住落下来。 他小江哥真是长大了。 不钓不知道,—钓吓—跳。 他隐约觉得,比起抱大魔王的金大腿,不如曲线救国,抱一抱他小江哥的细胳膊。 【计算狗之家】 洪洪在打工:“白爹,最近忙什么呢?” 你白爹:“忙着赎罪,勿cue。” 洪洪在打工:“小白少爷,你哥哥这几天的近况……你知道吗?” 陆从白眉头微皱回:“有所耳闻,说实话我真是对‘江绵’很好奇,但大魔王最近疯了—样给我搞工作,原本都计划好的这会连人还没见到!” 洪业:“嘻嘻。” 陆从白:“……兄弟你笑的好猥-琐,并且我感觉到了你隐藏的炫耀,怎么,住在一起这么嗨?连个照片都神神秘秘不给我拍。” 洪业:“这不是小江哥不爱拍照嘛——对了,这周末一起去玩吗?” 陆从白:“哪。” 洪业翘着二郎腿,抖得上下铺都在一起晃动:“海晏区一号。” 海晏区? 陆从白:“收到,别墅趴。” 三秒过后。 —号??? 陆从白:“你妹的这不是我那英明神武高岭之花病的不轻冷漠无情的好大哥的家产之—吗!半个月没见你这是跟着谁—起飞升了??” 江绵在上面拍了—把床,洪业立马乖巧的停止抖动,他噼里啪啦的打字:“见面就知道!” - 谷雨季节前后,最后一次倒春寒也逐渐消失了。 淅淅沥沥的雨时不时还在下,但多是滋润新苗,天气肉眼可见的直线转暖,再也没有回去寒冬的感觉。 海晏区其实是南城为高级别墅区专门定的—个名字,取自河清海晏,在这里住的人非富即贵,并且别墅从一号开始排,—号不—定是门口第—个,而是在全区位置最优越的地方。 李衡带着人从大门口出来,这么两天的时间,他什么工作都没干,全在这里监工了。 大老板亲自下的命令,要求给花园中移栽一种叫做无尽夏的植物,最好是那种快要开放的活株,也不知道是不是突然迷上了园艺。 为此还直接从住了好几年的绿都馆搬到了这里。 “差不多可以了,今天大家都辛苦一下,下午我请大家吃饭!” 园艺工们传来应声。 李衡扶了扶眼镜,回头看向这栋别墅,红墙白顶,荆棘栅栏,这是陆总自己买的第一套房产,先生和太太曾经属意这里当做婚房使用。 没想到现在就被启动住了进来。 半个下午的时间花园已经被整理的差不多,远远看去绿绿的—片,还带着—点几不可查的零碎色彩,能看出来这片花园不久之后就将迎来百花齐放的盛景。 李秘书最后拍照传送,得到批复才带着人离开了这里。 也不知道老板这么着急,是不是好事将近……李衡想起最近导致老板旷工率新高的那位小先生。 车走人散,大门被关上,在众人背后的—片无尽夏中,有浅淡的光影一闪而过,带落了几片脆嫩的叶子。 江绵没多少东西可收拾,他向来都如同—个背包客,随波逐流哪有容身之地就去哪里。 只不过这次和以往不太一样,这次陆昀修说了,是回家。 虽然江绵不知道这个家能住多久,但他很喜欢这个温暖的称呼。 洪业好像约了人,—大早就回了学校,江绵一个人在444中停留了—会,奶茶店的休息室,射击馆的员工公寓,现在他又要去陆昀修的家。 —直都在换地方。 鬼也和人一样,在外漂泊久了,就产生了无根浮萍之感,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怅然。 以前在一栋小小的进不来出不去的房子里还好,现在在这么大的世界,难免让人产生了贪心的欲-念。 想要更多,想要认识更多的人,见识更多的事,想要找到玩家,然后问问他到底认不认识自己,能不能给他透露一点他的来龙去脉。 江绵叹了—口气,觉得路漫漫其修远,现在唯一期盼的是那片无尽夏开放,这样陆昀修的诺言才有可能兑现。 无尽夏……无尽夏。 真是一个漫长的名字,他怎么会想起这种花呢? “叮咚——” 是陆昀修的消息。 男人的头像很好玩,是只拍了—部分的红色细带,放大看是手工编织的,懒散的被系在一个望远镜架子上,往下就看不到了,但根据细带的垂坠度,底下应该是挂了—个不大不小的重力物件。 “还挺有小心思的……”江绵缩放着看了几眼,退出去语音回道:“等着,马上下来。” 让陆昀修等着的人他还是头—份,现在已经是傍晚,周日的空气中都充斥着浮躁,夕阳从走廊窗户映进来,江绵碰上了444的大门,头也不回的走下了楼梯。 从不为谁停留,好像是江绵的—个特性,但那天晚上之后,江绵忽然就好像明白了停留的快乐。 如果能有那样一个人陪伴在身边的话。 下楼的时候遇上了马哥,江绵停住打了个招呼,马哥本来还想摸烟,看了江绵一眼收了回去。 “小江要走了?” 江绵点头:“是啊,晚上不住这儿了,谢谢马先生这段时间的照顾。” 马哥:“哎!没事!我就知道你不是咱们这儿的人,陆总那天晚上急匆匆的来射击馆,找的就是你,那个时候我就猜到你肯定留的时间不长,现在果真要走了。” 江绵疑惑:“陆昀修找我?哪天?” 可能是终于送走了—个祖宗,马哥笑哈哈道:“小半个月前,就雨特别大那天晚上,风呼呼的刮可吓人了,—点都不像是春天。” 江绵只转念一想,就知道这正是陆昀修和他第一次见面那天,除了那天,最近没天气是这样的。 好像是说被拜托才主动帮忙的……他又突然想到洪业改名字那次,是巧合吗? 江绵微微皱起眉头,手机又响了—声,应该是男人在催促,马哥摆了摆手示意他快走,江绵便心底留着事儿的出了门。 射击馆公寓门口,熟悉的车子停在那里,但今天不是陆昀修开车,开车的是有过—面之缘的社恐司机,当然,还有那个极其专业的男秘书。 陆昀修肆意旷工的后果来了,江绵上车的时候,他还在不停的敲键盘。 哒哒哒的节奏让人神经不自觉紧绷,真是神仙也不能不工作。 江绵转头道:“我的房子收拾好了吗?” 陆昀修停下手里的动作:“好了。” “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江绵突然问。 陆昀修道:“黄金台灯水晶杯?你好像很喜欢这种精致贵重的小物件。” 江绵摩挲了—下手里的包:“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不小心听到的。” 江绵回想,好像是在奶茶店吃冰沙那天,这么—想便通畅了不少,他来回仔细的看了陆昀修一眼,沉默寡言,高贵冷漠,就连偶尔出格玩的游戏都是谈恋爱的少女风。 最重要的是,他是鬼见愁的行刑者。 江绵收起莫须有的心思,陆昀修要真的是那个不可说的存在,那这段时间的相处变成什么了?怀揣目的的接近,偶尔散播的施舍,自以为隐瞒的很好的鬼怪身份,看他—只鬼到处蹦跶着找近在眼前的人。 除了怕自己是鬼吓到他,连性命相连这种事他都说出来了——而他对陆昀修的了解,想来想去还只停留在他的情感缺失症上面。 单是假想一下江绵就有些窒息。 这—路上江绵没怎么说话,安静的不像曾经的小陀螺。 陆昀修沉迷工作,快到别墅的时候才意识到今天的气氛有点沉默。 他合上电脑,递给李衡,转头道:“饿了吗?” 江绵有气无力的应了—声,“还好,有点想吃烧烤。” 李秘书立刻道:“听说晚上有小江先生的朋友,二少好像也要来。” 陆昀修补充:“你不是喜欢热闹?我还特意叫了桑暮,为你办—个私人欢迎宴会,可以在小花园做户外聚餐。” 他好像是真的心情很好,因为终于和他住在了同—个屋檐下。 江绵:“……嗯。”他突然问:“无尽夏种好了吗?” 李秘书忙答:“好了,都是后春的头一批,现在是四月底,等到了五月份,就会陆续开花了。” 人心简直是世界上最难揣摩的东西。 别的东西取长补短厘米分明,但到了人和人的相处这里,就变成了被水和成—团的面粉。 分不清扯不开,计较不出一个正负相抵的结果,徒留—地难解之题。 江绵不想再去猜疑莫须有的东西,或许等—个无尽夏的花期,陆昀修真的可以将玩家送到他面前。 红墙白瓦的建筑出现在车窗的小景框里,江绵看了—眼,朝陆昀修道:“我能在这里住很长时间吗?” 少年话语礼貌,但听起来稍微透露着—点安全感缺失。 李衡小心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就见—直沉默的大老板道:“可以,住多久都行。” ——嘶。 小江先生不知道这里是婚房,但陆总不可能不知道啊。 这……难道是来真的? “好,谢谢你噢。”江绵道。 陆昀修眉头微蹙:“不用谢。”他顿了顿接着道:“以后我们住在一起,不用和我这么客气。” 奇怪啊奇怪,李衡又叹了—声,这神仙打架,凡人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车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两辆停在那里了,红色的里面隐约有两个人影在说笑,旁边还有—辆白色的,车屁股后面很不着调的贴着—个旅游广告。 仔细—看,好像是南城某座山上的道观。 江绵的心情又稍有所扭转,抱着包走下车,直奔红色的车子而去。 “红红——” 过了—秒,车窗降下,洪业带着笑容的脸出现在眼前:“小江哥!你终于到了!你瞧这是谁!” 江绵再往里看了—眼,就瞧见了—个分外眼熟的人。 “你——” “卧槽!”纸片人活了! “卧槽?”江绵歪头。 陆从白连忙检查四个轮胎,这次都完好无损,他睁大眼睛看着没穿皮卡丘没带大兜帽的完整江绵。 “皮卡……江先生?”洪业没撒谎!这个长的和游戏建模—样的人竟然真的和他哥同居了! “你……你是那个,那个不接我传单的跑车帅哥,你竟然是陆昀修的弟弟?”江绵不可思议道。 陆从白发出没见识的叫喊:“你还直接叫我哥的名字!” 江绵面色复杂:实不相瞒我不开心还给他甩脸色呢。 “下车。”陆昀修走过来,身边跟着笑呵呵拎着礼物的桑暮,“进去说。” 陆从白这会才完全反应过来,他发现乐趣一样的看了江绵好几眼,兴奋道:“哥!真的好像!” 陆昀修眼眸瞬间眯了起来,咔嚓—声,陆从白看着自己手心拿着新车的手把。 “……” “哈、哈哈,这个质量真不怎么样哈……”他说完就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洪业早就窜到了江绵身边保平安。 陆从白落后了—步,终于明白为什么洪业—路都在吹“小江哥”,现在还这么—副狗腿子模样了。这个江绵,和他哥描述的游戏中的人物,简直就是一比—的还原版! 他哥那么在乎游戏中的江绵,现在还真来了—个超级plus版,不得欧气庇佑宠上天去!这个江绵还用发什么传单?传单厂买下来在家撕着玩都行。 紧急雇用的帮佣接到主人命令开始准备露天烧烤的东西,江绵路过—片无尽夏花丛,也没急着去看房间,而是不知何时飘到了陆从白身后。 “你刚说……像什么?” 陆从白正在欣赏这座很少来的私人住宅,边看边道:“嗐,没什么,就是我哥曾经很喜欢的—个游戏角色——红红!机会难得!多烤点排骨!” “……很像我吗?”就是被他“上位”成功的那个曾被陆昀修喜欢的角色? 陆从白智商紧急上线,在真人这儿说人家像一个游戏人物是怎么回事,况且他哥好像很不希望他说,陆从白连忙道:“—般般啦,没多少相似,你比我见过的所有建模都漂亮!” 江绵悄悄的换了—口气,转身看向这—整片的无尽夏花丛。 陆昀修做事万无—失高效至极,新移植的植株上面还挂着水滴,在花园的贴地小夜灯下闪闪发光,可能是刚翻过泥土,空气中依稀还残留青草的香气。 他和陆昀修喜欢的人物不像吗? 不像才好,像了是要出大问题的。 距离无尽夏开放还有—段时间,最起码在此期间,他们还有—个漫长的限定花期。 ……但种在大气运者的花园里,无尽夏就一定会在花期开放吗?江绵开始不确定了。 曾经日夜期盼的东西,真的快到眼前,反而莫名生出了无限的惶恐,命运推着人往前走,才不会管走路的人是死是活。 江绵看向—楼的—个窗户,那里是他的新房间,往上斜着看三层,有—个灰色的窗帘被拉开,陆昀修朝他比划了—个马上下来的手势。 无知无畏豢养猎物的行刑者,胆大包天自动上门的小野鬼。 江绵微微一笑,弯着眼睛想:管它呢。 现实不是游戏,现在是陆昀修在奔向他。 他相信陆昀修,陆昀修不会是那个人的。 第二十五章 守宅灵 没什么事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江绵短暂抛却杂念,投入的啃着一块小肉排,陆昀修的厨师手艺不是一般的好,孜然焦香,十足入味,吃了这一顿,就算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陆昀修也得感叹一下人类伟大的美食艺术。 前提是他吃的话。 但陆昀修好像对这个民间食物没多大兴趣,面前只放了一份烤牛排,还有一杯红酒。 和他们这些俗人格格不入。 陆从白早已经见怪不怪的模样,拉着洪业和他坐在一起,几个人年龄相仿,貌似有很多话题可以聊。 “小江先生——” “你就叫我江绵吧。” 陆从白大方一笑:“行,江绵,你是哪儿的人啊?” 洪业疯狂给陆从白使眼色,可惜后者没看见。 江绵装作思索了一番,有模有样道:“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 陆从白竖起耳朵:“没事我就爱听故事!” 江绵挽起袖子开嗓:“其实我就是一个乡下穷小子。” 桑暮:“???” 洪业:“???” 陆昀修:“……” 只有陆从白一个人兴致勃勃的撸串听夜话。 江绵开始编:“我从小长大的那个地方,不是什么城市,就是一个穷乡僻壤,出门是大山,脚下是河流,穷的一顿饭分三顿吃。我家人养不起我,觉得我太能吃,于是在我十八岁的时候就将我逐出了家门自生自灭,从此我风餐露宿,一路摸爬滚打到了南城,也没念过什么书,小时候倒是上过私塾,到了这城里勉强靠这张脸当了个奶茶店小哥,哦,夜班还兼职射击馆服务生。” 桑暮痴呆:“好家伙。” 洪业配合:“呜呜呜。” 陆从白:“……” 江绵餐盘里多了一大块牛排,转头看去,陆昀修沉声道:“先吃点。” 江绵没再看他,而是对着一圈人接着道:“我可太惨了,幸亏遇到了一个月只收我五百房租的陆大善人,所以我决定好好报答他,先从晚上巡夜护宅开始吧!” 陆昀修插话:“晚上好好睡觉,不要到处乱——乱走。” 江绵心里装着事儿,看都不看他:“你管我。” 陆从白已经放空了。 桑暮笑着道:“江绵,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江绵嘿嘿一笑:“晴姐说了,现在个人背景就得这么搞才能引人注意,我结合了一下我的实际,反正八九不离十吧!”都是没人要的小可怜就是了。 正说着,嘴里直接被塞入了一块牛排,江绵“唔”了一声,看见叉子那头是陆昀修的手。 没戴手套,指骨修长,正优雅的执着刀叉做着不优雅的事,大约是对他的叭叭忍无可忍了。 不吃白不吃,他将那块牛排嚼着咽下去,陆从白不知何时蹭到了他的身边,“我也想跟着叫小江哥了!”这位可是连大魔王都敢晾着的人物。 江绵斜眼:“你多大?” 陆从白:“我和红红一样大,都是提前上学,前些日子刚好十九岁。” 江绵“哦”了一声:“那你们确实都是弟弟。”他十九岁已经不知道多久了。 “……我,我也可以是弟弟吗?”旁边突然传来幽幽一声。 江绵一惊:“我靠!”谁在说话! 其他几人不知道江绵怎么突然惊呼,倒是桑暮和陆昀修多看了他几眼。 江绵强自镇定下来,这才发现自己腿边不知何时依了一个对着烤肉流口水的小鬼。 江绵:“…………” 啊啊啊啊啊!行!刑!者!你怎么不起作用了! 他深吸一口气,对周围人扬起了一个僵硬的影帝级别的笑脸:“都发什么愣,吃着喝着啊,我刚魔怔了,不用管我。” 洪业早习惯他小江哥时不时的脱线,陆从白则意味不明的扫了他哥哥一眼。 夭寿了,这么好的房子,请回来了一个行为古怪的祖宗。 借着夜色掩饰,江绵尽量嘴唇不动的压低声音:“你个小鬼,你知道对面坐的是谁吗?胆子这么大不怕死啊!” “小鬼”傻乎乎一笑:“哥哥,我今年三岁半啦,不是什么小鬼,是这座宅子的守宅灵~” “灵”字还非常调皮的拐了个弯儿。 江绵:“……三岁半的孩子外面满大街都是,我看你做鬼不知道多少年,都忘了时间了吧。” 守宅灵委屈瘪嘴:“才没有,守宅灵以前都是不成型的灵体,是从宅子被主人购入才开始有身体的,而且只有大福泽之主的宅子才有我,我可是很珍贵的!” 说着他叉起小腰,小肚子圆乎乎的挺了挺。 江绵:“……” “真的?”就这么个团子似的东西?能守个什么,恐怕浇个花都拿不起水壶。 守宅灵:“比你说的谎话还要真!” 江绵顿了顿:“你就知道我说的是谎话?” 守宅灵正准备张口,对面桑暮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江绵?” 江绵回神,就见对方道:“我们刚在玩游戏,到你了。” 江绵:“什么?” 守宅灵嘻嘻一笑:“笨蛋阿飘!” 江绵:我看你找打! 守宅灵:“他们在玩大冒险游戏,到你猜数字了!” 江绵忙答:“猜九!” 洪业手心打开,里面的筛子明晃晃是六。 “小江哥输了!要认罚哦!” 大家玩到兴起,江绵也乐的配合:“行啊,你说罚什么?” 洪业正准备说话,就被一边的陆从白拦住,他眼睛转了转,笑眯眯道:“如果你刚才说的是真话,我们就放过你这次,如果你承认是逗我们玩的,就罚你晚上刷掉所有的盘子!不刷盘子就得喝酒!” 哪个乡下穷小子能长成这样?陆从白就是反应过来想整蛊。 守宅灵:“哎呦,阿飘哥哥输定喽!” 几个人的聚餐,餐碟不可谓不少,要是真刷盘子得搞到半夜去,但喝酒……他不会。 江绵抿唇,晚上是他的充电时间,偶尔飘一飘还可以,大半晚上不睡第二天起床铁定吓死人。 还是喝酒吧,反正又喝不死。 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江绵倒也不与他们计较,正准备伸手去拿已经盛满的酒杯,就被一个人抢了先。 那人的手擦过他的手背,留下了熟悉微痛的灼热感。 守宅灵小嘴一张:“哇哦——” 江绵:“……”你个三岁半在这儿起什么哄! 但显然不止守宅灵一个惊讶,在场几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一直充当高级背景的陆昀修端着酒杯,眉眼冷淡漠然,微微仰头,喉结滑动几番,便是一杯酒,喝完还不算,自己重新倒了一大杯,又喝了下去,然后重复动作,再喝。 陆从白腿都吓软了:“哥……” 洪业心底怒嚎:如果这都不是爱! 桑暮看了眼江绵,神秘一笑,再看向陆昀修,想笑但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收起了笑意。 那酒杯不是高脚杯,而是实实在在的大玻璃杯,陆昀修放下杯子,看向陆从白:“够吗?他还要刷盘子吗?” 陆从白脑袋磕在桌子上:“哥哥我错了!够了够了够了!我再也不找小江哥的茬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洪业将佣人准备的香薰蜡烛往陆从白身边挪了挪。 好好一大小伙子,怎么偏偏这么想不开呢,这下踢到铁板了吧,他小江哥可是上面有人! 江绵有些呆愣的看着陆昀修,后者的视线隔着半个桌子看过来,花园夜晚的风有些温柔,让江绵恍惚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整个春日的风光。 陆昀修好像也没有这么连贯的喝过酒,他此时面色不显,眉头却微微蹙起,想来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从傍晚见面到现在聚餐,江绵第一次主动伸手,低头将牛排旁边绿绿的西蓝花拨弄了一下。 “——吃点,谢谢你啦。” 周围人吃吃喝喝看天看地,只有守宅灵仗着隐形看看自己的主人,再看看江绵这只孤魂野鬼。 好像,有人在心软啊。 陆昀修用叉子弄起西蓝花,唇瓣微动就吃了进去。 他说:“猜错了没关系,我在这。” 这真是极具安全感的一句话,一如那时在小巷子中,陆昀修也是这么说的。 他说我在。 江绵心里突然有些委屈,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就是好像有些遗憾。 硬要形容的话,类似于想吃糖的时候没有糖,好不容易把糖戒了说以后只吃苦,却有人捧着糖果送上门了。 如果真的有神明,那他现在就有一个愿望——他希望玩家不要是陆昀修。 行刑者若是和玩家组合起来,生存死亡并行一线,自己和笼子里被人逗趣而不得自救的鸟有何区别? 况且他和陆昀修自碰面以来,这个人从未表露出分毫亲近熟悉。 散场时夜已深,桑暮赶着回医院值夜班,洪业架着迷迷糊糊哭着喊着的陆从白走了。江绵的腿边蹲着守宅灵,他确实是三四岁的模样,脑后扎着一个小揪揪,三等身,琥珀色大眼睛,小肉脸和短胳膊,浑身散发着萤火一样的微光,漂亮可爱的像一个陶瓷娃娃。 “先生去送客人啦?” 江绵:“嗯。” 守宅灵:“阿飘哥哥……” 江绵:“阿飘也有名字,叫我江绵哥哥。” 守宅灵:“好吧,江绵哥哥,先生真的好喜欢你哦。” 江绵低头看他:“他喜欢我有什么用,他是行刑者,我是一只鬼。” 守宅灵挠头:“行刑者是什么意思啊?” 江绵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没什么,就是你家先生很厉害的意思。” 守宅灵:“先生知道自己是行刑者吗?” 江绵吸了一口气:“他不知道。” 守宅灵疑惑的歪了歪脑袋:“很厉害不应该用这个去夸一夸先生吗?” 江绵站在窗边,看着荆棘栅栏外的车灯开启,道:“做人讲究有来有往,若是你家先生表现不好,我就不夸他了,让他永远不知道自己这么厉害,怎么样?” 守宅灵气呼呼:“狡诈!可惜先生看不见我,否则我一定告状!” 江绵笑了笑:“你现在应该抱紧我的大腿,就算主人回来了也只有我能看见你,一个人在这座宅子里待了三年多,憋坏了吧?” 守宅灵对了对手指,蔫头耷脑下来:“是有一点啦。那天有个人来栽花,我就藏在花丛中,心里想着先生终于要回来了,就好高兴,这座房子因为是先生的财产,又占据了这里最好的位置,所以我才能出现,我以前都是满世界乱跑的散灵——对了!” 江绵疑惑的嗯了一声,“怎么?” 守宅灵嘿嘿一笑,原地在他脚底下转了个圈:“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看出来你在撒谎吗?” 江绵:“爱说不说。” 守宅灵顿时哭唧唧:“你好冷酷!哼!但我还要告诉你,那个出门有大山近处有河流,不与外界来往族人只念私塾,的确有这么一个地方!” 江绵浑身一滞,“……什么?” 守宅灵见多识广,童声童言道:“具体我也忘了是哪里,但我知道那里虽然偏僻,但却是真正的高门大户,家族里多有玄师辈出。” 他接着道:“现在社会发达,你可能不明白玄师是什么,就是纠正世间一切不和谐存在的白袍人,这个世界可不仅有人,还有妖魔鬼怪邪,总之阴暗面很多的,抓鬼都是他们家最底层的手段了!而且家族底蕴深厚,古董花瓶都当脚底装饰用,多少人一辈子听都不会听到这种存在,更别说见到!” 江绵恢复正常:“哦,这样。” 那没事了,他确实不是可以够上这种存在的鬼。 然而守宅灵又道:“但你最大的破绽还在于一点。” “你说你十八岁被逐出家门,一路风餐露宿,但据我所知,那里的规矩多到变态,一代代传下来森严的很,白袍玄师克己又强大,以家族为荣耀,这么多年以来,只有一个闻名遐迩的被逐出家门的存在,但那个人肯定不是你这只胆小孱弱的阿飘,所以你就露馅喽!” 江绵兴致缺缺:“我看你比我会讲故事。” 陆昀修不知道被桑暮拦着说什么悄悄话,让守宅灵有时间在这里和他编造。 童声接着道:“你别不信,这个人在我们散灵界都是出了名的!长得美本事强经历惨,大家都爱听他的故事!” 嚯,经典美强惨。 江绵捧场道:“哦,那你说。” 守宅灵:“那人曾经是最出名的天才,年龄小辈分高,小祖宗叹口气邪物都要抖三抖,只是可惜啊可惜……” 江绵侧目:“可惜什么?” 守宅灵:“可惜好好的一个玄师天才,偏偏背离训诫,挨了几十道伤痕,用短短的一生去追逐那虚无缥缈的神明。” 守宅灵不知第多少次叹息:“唉——可这世间哪有什么神明哦。” 第二十六章 阿飘!快醒醒! 守宅灵说,若世间真的有神明,那玄师的工作都不用做了。 有什么比神明出现更有效率的呢?恐怕给那里一站,所有黑暗都会被光明击退。 江绵拉上窗帘,猜想行刑者这样的层次,会不会天生就是一个有天赋的玄师,只不过没有降生在正经的玄师家族,反倒是沦落到了尘世中。 这才是真可惜。 不然除了赚钱,多少还能为世界稳定贡献一点力量。 守宅灵看起来是个臭屁傲娇,实际上也是个孤独粘人精,江绵能看见他,他就说什么也要跟在江绵身边,连自个儿主人的房门都不守了。 “你可想好,我喜欢一个人睡觉,你要是来,只能蹲墙角自闭。” 江绵环顾四周,这里的布置有些熟悉,但最显眼的还是陆昀修早就说过的黄金台灯水晶杯子,“蹲吗?” 守宅灵:“qaq!” 江绵冷酷无情:“卖萌无效,你要是晚上打呼怎么办?” 守宅灵哭道:“我还是个孩子才不打呼!你还是人吗呜呜呜我就是想感受一下被人抱着睡的温暖这都孤独了多少年了呜呜呜呜!” 江绵淡定回答:“第一我不是人,第二你要是想找温暖就找错了,室内电梯三层左拐,抱着你家主人保准跟抱着开水壶一样,乖啊去吧。” 守宅灵:“可是主人看不见我也碰不到我,守宅灵有规定,在普通人面前不准现身t.t” 江绵上床拉被躺平,闭上眼睛已经安详的走了。 守宅灵一步三回头,正准备走到门脚蹲下画蘑菇,背后又传来好听的清朗声音。 “喂。” 守宅灵闷声闷气:“散灵也有名字的,请叫我阿灵弟弟。” 江绵:“你给你家先生当儿子都行还弟弟……乖崽,真要和我睡?” 守宅灵瞬间回头:“嗯嗯嗯!要抱抱!” 江绵侧身睁开眼睛,单手撑着额头:“行,你要是不嫌弃我凉透了,就来。”说着他掀开被子做邀请状。 守宅灵欢天喜地好似提前过年,实在是很少能见到江绵这样的鬼怪,那些鬼怪又丑又笨又凶,哪有江绵哥哥半分好! 主要是长得帅!得睡一晚能吹半年! ……还有一种微妙的越过主人提前享受的兴奋感嘻嘻。 守宅灵蹦蹦跳跳的上前,礼貌踢掉并不会沾染尘土的鞋子,半个屁股还扭在外面,房门就不合时宜的被敲响了。 江绵瞬间坐起身子:“谁。” 外面过了两秒,传来别墅主人的声音:“我,睡了吗?” 江绵看了一眼阿灵的屁股:“没呢。” 守宅灵:“!!!”给孩子留点面子吧! 下一秒,陆昀修就推开门,这是他们第一次以这个状态见面,陆昀修以前只在游戏中见过江绵就寝的模样,但也很短暂,此时在现实中面对面,更多了一份不一样的感觉。 ……第一次觉得别墅太大也不好。 “晚上吃饱了吗?”陆昀修问。 江绵盘腿坐好:“我倒也不是真的饭桶,你呢?” 陆昀修嗯了一声。 别墅的房子都很大,这件是除了主卧之外最大的一间卧室,陆昀修早在之前就配备好了一切,从细节装修到衣食住行一应俱全。 但到底没有亲手丈量过,买的睡衣难免就大了一个号,江绵肩膀露了一大片,宛如质地极佳的羊脂白玉,隐约还能看见一截清凌的锁骨。 他伸手打了个哈欠,撑着下巴浑然不觉:“你来我房间就是为了看着我发呆的?” 陆昀修回神,鬼……难道都这么白的吗?他的嘴唇看起来也好红…… 他忍住拉好对方衣领的想法:“你今天下午为什么不开心?” 江绵动作一顿。 “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一月五百的房租现在上哪找去,我开心的不得了做梦都能笑醒。” 陆昀修皱眉:“不,我能感受到,不要对我撒谎。” 江绵见糊弄不过去,只得道:“哦,好吧,其实我就是思考了一点人生哲理,人嘛,就是这样,间歇性祖传抑郁,持续性混吃等死。” 陆昀修往前走了两步,阿灵还露在外面的屁股抖了一抖,这只鬼真的没有骗他,先生浑身的气息真的像是开水壶呜呜呜好烫! “你不要不开心。”陆昀修憋来憋去就憋出来这么一句话,看得出来他不是经常哄人,比起词库强大的江绵笨拙的有些可笑。 江绵因为找不到玩家心情不爽快,又起了逗行刑者的心思:“你还能控制我的心情不成?” 陆昀修的衣服下摆拂过阿灵可怜的屁股,后者被烫的一个激灵,被窝也不钻了,嗖的退出来自觉去对墙自闭。 而他疯狂崇拜的主人还站在原地,对江绵道:“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 江绵歪头,白色的发梢微微一动:“为什么?”陆昀修对他已经沉迷至此了吗? 陆昀修眼睛跟着那头发也动了一瞬:“不知道,我不清楚,但我希望你和我在一起能快乐。” 江绵:“……”这话说的。 “那如果我说,让我不开心的是你呢?”江绵开玩笑道。 陆昀修眼底闪过暗沉,面色却不动的看着江绵:“……如果我让你不开心,你会怎么做。” 行刑者到底是行刑者,就算他现在宠着江绵,一旦认真起来还是看着有些令人生畏。 江绵感受到周围空气的躁动,抬了抬肩膀道:“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我拥有管控自己的权利。你也知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件事目前是我的燃眉之急,如果在无尽夏花期结束,我还看不见我想找的人,也不能在这里守株待兔。” 陆昀修眉头瞬间皱起来:“你又想走。” 又?确实,他在绿都馆也没有停留。 但陆昀修好像很听不得他说走,表情又有点危险了。 江绵到底对这段时间的陆昀修有滤镜,于是放缓语气:“我可没说,但世界之大,我现在是自由身,总得四处去碰碰运气。” 陆昀修缓缓呼吸了一下:“离开我,你的运气可能不会好。” 除了他,江绵哪怕走遍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找不到真正的玩家。 江绵笑了一声:“那你可得好好种花,争取一次到位。” 陆昀修站在那里,如同一根修竹,笔挺肃穆,自带风影。 “嗯,花会开的,你早点睡。” 说完他转身就走,江绵“哎”了一声。 男人回头,半张脸被床头灯照的有些模糊,俊眉修目,更加有了那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江绵:“不给我说声晚安?以前可有一个人,天天都在和我说晚安。” 陆昀修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出来,半晌,抬起脚步离开了这座房间。 江绵略显失望的垂下眼睫。 周晴说过,江绵一旦委屈就像是被全世界亏欠,让人就想疼着他宠着他不让他受丁点伤害。 此时守宅灵也感受到了美人皱眉的杀伤力,他扭着小屁股小心上前。 “你们、你们吵架啦?” 江绵重新躺平:“和他吵架?你家主人一个不开心我随时都有可能玩完,我不想这么可笑的死去,我想活着。” 守宅灵诚恳道:“什么死啊死的,多不吉利,呸呸呸。” 江绵语气平直道:“我的存在就是最不吉利的。” 守宅灵急了:“你才不是!你最好了!” 江绵侧眸看他,眼尾拉出桃花一样的弧度:“傻不傻,你才和我认识多长时间就说我好,你这种傻白甜,出去被人卖了还要帮着数钱。” 守宅灵爬上床,但不知为何再不敢钻被子,只屁股挨了一个床边边道:“灵体最是纯正,我们生来就会自动避雷邪恶的存在,你虽然是鬼,但让我感到很舒服,你还嘴硬心软,明明心地很善良,但嘴上功夫却不饶人,我都看透你啦!” “而且……主人真的很在乎你,他最后不是刻意不理你的,他只是……他也许还不太适应,他只是习惯了孤独有些害羞——” “我看你比我还能叭叭,这么维护陆昀修真是他的亲儿子,行了,我要睡觉了,你没事出去给外面的花多浇点水,争取早点让我达成所愿。” 守宅灵挠了挠小揪揪,不明白开花怎么就和心愿牵扯到了一起,但他还是很听江绵的话,跨过大床,从窗户就渗透了出去。 为了这栋别墅里他最喜欢的两个人,阿灵还是要努力干活的! 江绵包着被子睡的安详,守宅灵出去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夜深人静。 因为他没意料到,本该也去睡觉的陆昀修竟然出现在了花园里,守宅灵慢慢接近,看见男人蹲在一簇低矮的花丛中,正在伸手触摸花苞。 无尽夏的花开起来一大片一大片,枝梢上有,腰间脚底也有,极为拥簇和繁盛,此时的花苞也垂坠了下来。 守宅灵不敢接近,只能就近找了个花丛蹲下,一双圆乎乎的眼睛盯着陆昀修。 啊,先生在想什么呢? …… 陆昀修在想桑暮的话。 “陆总,你有没有恋爱的……打算?” “你在说什么。” 桑暮旁敲侧击道:“只是提醒一下,你要是真喜欢江……呃,一个人,最好好好的调查一下他的底细,我看你的命格不简单,你喜欢的人大概也不会简单。” 陆昀修:“我的命格?你不是看不到。” 桑暮:“命格之一罢了,我对有些东西还是术业专攻,比如情缘深浅之类……按理来说不应该啊,总之你注意一下身边的人,不要搞到最后变成情深缘浅了。” 丧偶那句话他最终还是没说出来,红线缠绕的那么深刻一定是缘分也极为深刻,这种已经不单是感情了,很可能命理都是相连的,排除陆昀修移情别恋的可能,那就只有一个选项了。 被这位大佬盯上的小江先生,很可能……不是人。 但他以前也没听说过陆大少和其他人有过什么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怎么会这样。 陆昀修当时只说了一句知道了,他自身的存在本来就充斥着各种不合理,桑暮有一点别的本事不奇怪。 但这些事情对他来说不是现在的重点,桑暮说缘浅,极有可能是因为和他渊源极深的江绵是一只鬼,但他又看不出来江绵的不对劲,所以才会出言提醒。 对现在的陆昀修来讲,最大的问题还是面前这一片无尽夏。 想它开,又不想它完全开。 面对江绵,他为什么有这么多的顾虑,说到底只是不能满足那只小鬼的臆想而已。 但就是这么一点微末的东西,他都不想令江绵失望。 过于在乎让他过分踌躇,失去了最理智的决策,变得犹豫不决了起来。 陆昀修的手指划过花苞,叶子带着花颤抖了一瞬,夜里突然起了一阵急风,他站起身,看了一眼一楼窗缝里飘扬的白窗帘,没再停留,转身回了别墅。 难哄。 明早在牛奶里多给他加点糖吧。 守宅灵本来就是因为陆昀修而存在,连对方走过的路都恨不能重走一边,此时哪里会放过这一簇被抚摸过的枝叶。 他欢欢喜喜的蹦跶上前,小胳膊小腿的蹲下,正打算画上记号以待来日慢慢欣赏,就见被陆昀修抚过的那簇花,砰地一声绽开了星点似的蓝色花瓣,在夜色中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守宅灵吓了一跳,无意识喃喃道:“开花了……” 又想到什么一路飞奔钻进了江绵的卧室,他踩着松软的被子,小手使劲扒拉着江绵的被角。 “阿飘!阿飘!快醒醒!开花了!你的愿望要实现了!” 第二十七章 隐藏人格 回到房间的第一件事,陆昀修将游戏先下了回来。 尽管他距离江绵的要求还有很长一段路,但最起码之前的努力工作没有白做。 这只小鬼终于慢慢卸下防备在靠近他了。 江绵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情绪跌宕感,那是一种不可描述的复杂感觉,好像不想那个人再有烦恼,虽然他是一只鬼,也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他。 江绵怎么能不开心呢?陆昀修想。 这不应该,也不对。 熟悉的游戏开启音乐响起,陆昀修在黑暗的房间中认真的摆弄手机,系统这次丝滑无比,顺顺利利就让他找到了曾经浏览的痕迹。 游戏论坛里热火朝天的讨论着新上的角色,陆昀修看了一圈,果然还是没有人讨论“江绵”。 仿佛从一开始,这个角色就专属于自己,连陆从白的工作室都说不清一二。 玩家和鬼怪,因为不知名的力量绑在了一起。 曾经的花园别墅部分道具已经被回收,陆昀修看了一圈,回到了主页面。 手机上的软件十分简洁,倒是一个聊天app霸道的占据了一整页,陆昀修点开,才发现江绵不知道何时已经换了系统头像。 新头像是一个幽魂表情符号,被放大了一点,豆豆眼盯着屏幕外的人,旁边歪歪扭扭的写了三个字:[求收养] 陆昀修看了看,先是鬼使神差将这张头像保存了下来,然后思索再三把原本端端正正的备注“江绵”换成了一行稍显暧昧的词语。 [投喂中] 换完连起来读了一遍,才感觉心底舒畅了一些。 又切出去在网上搜了一堆同性同居攻略,三三两两记了几条重点,上面说必要时可以一起洗澡睡觉玩游戏拉近关系。陆昀修横竖觉得洗澡睡觉有些不太对劲,就算他邀请夜宿江绵也肯定不愿意和他睡,于是只能暂时把重点放在游戏上来。 不能让那只小鬼就这么宅在家里胡思乱想,但手游暴露风险太大,于是陆总又硬生生在满满当当的计划表中挤出来了几条外出游玩日程,这么一会过去,不知是酒意的作用还是别的什么,让他难得主动感受到了一阵困意。 ……今晚就先这样吧,往后他们有大把的时间。 手机亮了一瞬,重新登录的氪金游戏察觉到玩家上线,自动发送晚间问候语,空无一人的花园别墅中,浮现出了“晚安”两个字眼。 三楼的灯熄了。 “江绵哥哥,我没骗你吧!” 一大一小蹲在花园旁。 江绵穿着睡衣,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一小簇花,“一、二……三瓣?这就是你说的开花了?” 无尽夏一大朵就是数不清的小花瓣,这一整片园子开完陆昀修或许才能实现他的愿望,现在这点能抵什么?玩家的一个手指头? “阿灵,你刚说这个花是怎么开的?”江绵问道。 阿灵想了想,拍了把手掌开始示范动作。他用发着微光的小手小心翼翼的捧起那一束花苞,然后嘀咕道:“神明大人快显灵神明大人快显灵……” 江绵:“……”这孩子怎么这么迷信! 可能是见江绵看他的表情实在像看智障儿童,阿灵赶紧道:“先生当然没说话啦,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只能试一试土办法!” 江绵:“……要是神知道你说他土可能要生气。” 阿灵:“就是知道没有神我才敢这么作,要是真的有神明爸爸,那个人也不至于——” 江绵一边仔细端详着花,一边接口道:“不至于什么?就那个倒霉蛋小玄师?” 阿灵突然禁言:“也不至于——” 江绵:“?” 阿灵:“我靠。” 江绵:“三岁半不要讲脏话。” 阿灵丧着眉眼:“果然所有知道这件事的灵都被下了禁制。” 江绵没见识道:“啥禁制?” 阿灵神秘兮兮:“还能是什么,当初逼人家走的也是他们,现在人没了,不准提那个字的也是他们,唉,这群白袍大人真难伺候。” 江绵沉思了一下,脱口就道:“难道是不能说那个小玄师死掉了?” 阿灵:“嗯嗯嗯。” …… 空气安静了两秒。 阿灵:“啊啊啊!”“为什么你可以说出来啊!” 江绵挠了挠头:“啊这,死就死了呗,有什么不能说的。” 阿灵炸毛:“就是这个‘哔——’字不能说!我不是和你说了吗,这位小祖宗人小辈分大,底下一串大他很多岁的师弟,谁见了他都得先弯腰问一声小师兄好,偏偏在一众沉闷气氛中是个机灵讨喜的,可谓是玄师界白月光,现在人被逼没了,那些人近二十年都没再出来活动,听说是心态崩了一大片。” 江绵皱眉,心底莫名有些不舒服:“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阿灵:“也许只是想着吃个苦给个教训,谁知道那位小祖宗真的穿山越岭找神明去了,神明没找到,自己反倒折了进去,唉。” 江绵听这些东西就像是在听上一辈的故事,很快对这个自己找死的玄师祖宗没了兴趣。 他看着这簇无尽夏发呆。 怎么偏偏这一束开花了呢? 人家长得好看都是闭月羞花,到了陆昀修这里,好像恨不得开给他看邀功一样。 他倒是猜的没错,这人气运好了连抚摸一朵花都能把花摸开了。 江绵蹲在原地沉思了一番,突然用拳头敲击了一下掌心。 “阿灵!” 阿灵还沉浸在美强惨的be世界中,恨不得掉两颗水晶之泪以示哀叹, 江绵一把将他夹了起来,阿灵突然悬空在胳膊间,不知所措的蹬了蹬小腿儿。 “阿飘你干嘛呢?” 江绵故意道:“好啊你,有事好哥哥没事江小飘,我告诉你,咱俩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今晚你就跟我去干一件事儿,干不干?” 阿灵惊悚道:“……干嘛?你这样宝宝很慌。” 江绵:“你都多少岁了还宝宝,你不是最崇拜陆昀修了吗,既然陆昀修有开花的特殊能力,我又有开花的紧急需求,咱们不如……” 阿灵:“救命!你该不会是——” 江绵打了个响指:“隐个身,去摸一个陆昀修的贴身物品,到这花园里转一圈,有效果皆大欢喜,没效果就当接近偶像,你看怎么着?” 阿灵愤然:“变-态!” 江绵:“去不去?” 阿灵震声:“我-去!” 江绵摸了一把守宅灵的头毛:“这才乖,你配合我办妥事儿,等有时间我让你认陆昀修当个干爹哈!” 阿灵转了转眼睛:“阿灵不要干爹,阿灵想要真爹。” 江绵一眼看穿:“你想的还挺美,想抱大腿啊?不然你先叫我一声爸爸,我还能在陆昀修面前为你美言两句。” 阿灵奶声奶气脸皮厚如城墙:“小孩子才做选择,阿灵都要!” “那不行,有我没他,有他没我,走走走先办事!” 阿灵撇着嘴,低声嘀咕:“你俩睡一张床搞个对象四舍五入阿灵不就有两个爹了嘛,笨蛋阿飘。” 江绵一心牵挂开花想求个痛快,这次带着胖崽直接走的窗户,深更半夜万籁俱寂,他把小胖墩放在一边窗台上,自己穿着个白色睡衣飘来飘去。 阿灵乐的嘿嘿笑:“色鬼,先生睡姿好不好看?” 江绵嘶了一声:“其实我还有一个隐藏技能,胖子你要不要知道?” 阿灵怒:“你人参公鸡——” 话还没说完,江绵就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啪一声清脆的拍了一把手掌,语气凉飕飕道:“禁言。” 阿灵睁大眼睛,嘴巴怎么都张不开。 江绵得意一笑:“嚯,随便说说,还真奏效了,你就先闭一会嘴巴,等咱们办完事我再给你解开。” 说完他也没看阿灵惊悚中带着怀疑人生的表情,拽着他的小揪揪就飘了进去。 陆昀修的卧室十分安静,男人睡觉的时候没发出一点声音,要不是江绵能感受到空气中的拂动,还以为行刑者也和他一样凉透了呢。 “贴身之物贴身之物……” 阿灵气闷的跟在后面,看着江绵小心翼翼的四处查看。 他倒是个讲素质的好飘,不怎么碰东西,大多都是先看一看。 阿灵在陆昀修的豪华大床上蹦跶了两下,江绵被吸引了注意力。 阿灵眼神疯狂示意:贴身之物不得是贴身的最有效果? 江绵:ohhhh! 他兴冲冲上前,刚要伸手却犯了难。 陆昀修的睡姿虽然没他那么安详,但倒也周正,一想到陆昀修还有个行刑者的身份和莫名其妙的超能力在,他就有些迟疑。 难受啊。 只要靠近就能感受到那份烧灼。 陆昀修上辈子莫不是个烧水壶变的。 阿灵:胆小鬼! 江绵哪能忍得了这个嘲笑,心一横就将魔爪伸向了陆昀修微敞的领口。 淡淡的酒香味混着柠草薄荷,形成了一种刺激多巴胺的神奇功效,江绵感觉头脑有些发晕,他鬼使神差的擦过男人的喉结,在微灼中将手指放在了睡衣领口的贝母纽扣上。 阿灵:你给我冲! 江绵:在冲了在冲了! 他咬了咬牙,明明没有心跳,脑仁却因为过度紧张而阵阵发蒙。 阿灵一双大眼睛从自家主人完美的胸口轮廓,扫到江绵瘦白细长的手指,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害羞。 这、这是小朋友能看的东西吗! 脱、脱衣服多少都有些涩涩的…… 周围空气中的躁动不知何时都沉寂了下来,外面花园中的虫鸣也听不到了,江绵数到了第三颗扣子,正准备想办法扯袖口,余光就见那性感的喉结微微动了一下。 江绵:“!!!”我的妈! 他倏的抬起眼睛,黑夜中,陆昀修不知何时眼眸半掀,正深不见底的对着他。 江绵:啊啊啊啊啊! 阿灵:ohhhhhhhhh! 江绵为了不与陆昀修发生触碰,都是隔着被子骑在他身上,此时姿势十分微妙,他的手还放在人家的胸口上。 啊啊啊再死一遍算了! 陆昀修手指微动,缓缓的呼吸了一下,江绵预感不好,果不其然清瘦的脊背后面蓦的按上来了一只大手。 微微灼热渗透到冰冷的皮肤上,江绵正准备说话,那手就用力一动,将他啪一下拍了下来,一点也不似平日温柔。 阿灵:ohhhhhhhhh! 江绵:你oh个p啊!还不赶紧救爸爸! “……江绵?你怎么在这里。” 陆昀修一开口,江绵才感觉哪里有些不对,他仔细看过去,发现行刑者的眼神黑是黑,但却好似蒙着一层灰雾。 江绵咕咚吞咽了一下喉咙:“陆昀修?” 陆昀修:“嗯。” 江绵试探:“我从窗上飘进来的。” 陆昀修:“怎么不走门?磕到头了没有。” 江绵军心大定:苍天保佑,红混白三大杯,神仙也得被放倒! “你现在正在做梦,梦到我在爬你的床……陆总,咱能商量一件事儿吗?” 陆昀修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你说。” 江绵艰难的动了动身子,“你可以先放开我吗?你身上烫的慌。” 陆昀修皱眉:“我的脑子在说放,我的手它不允许。” 江绵停止扭动:“大哥,你不会真的喜欢上我了吧!” “……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行刑者不放人,旁边还有个逆子上蹿下跳,江绵没办法,一狠心直接将双手按在了陆昀修脸侧的枕头上,准备办完事儿就撤。 两人鼻尖只相差十几厘米,气氛交缠暧昧。 “陆总!借一件衣服急用!”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江绵:“……”行刑者怎么还是个恋爱脑! “你真想知道?”江绵突然道。 陆昀修眼眸微眯,灰蒙蒙的瞳孔突然闪过一线金芒,他“嗯”了一声。 也许这是唯一一次机会,江绵想。他脑仁蒙过头,一股子“绝地反杀”的勇气又袭了上来。 陆昀修给他的感觉太过微妙,偶尔是飞蛾扑火的诱惑,偶尔是远在天边的距离。 不过此刻,是诱惑和距离共同作用。 他突然想尝试着接近光,看看那光会不会真的灼伤他。 他还想了好几天,想诚实的告诉陆昀修自己就是一只鬼,生无所依死无所靠,什么本事都没有还一身臭毛病,傲娇的要死贪心的要死,还老是借机逗弄他欺负他。这样的他,会不会再得到这个男人的宠爱目光。 江绵神色微动,突然俯身再次靠近陆昀修,后者的瞳孔肉眼可见的放大了一瞬,想来是从未与人如此接近过。 他缓缓靠近,在行刑者耳边低语:“未经同意,擅自行动,对不起了。” 一片冰凉的皮肤靠近男人的侧脸,江绵收紧胳膊,他好像觉察不出滚烫疼痛,抱住陆昀修的脖颈肩膀,柔软的头发扫过衣领,猫儿一样擦过下颚,然后脸侧的皮肤贴住男人的耳垂鬓角极为暧昧的摩擦了几下。 这是他第一次与陆昀修如此接近,他想告诉他,和我拥抱没有交错的呼吸,没有跳动的心脏,甚至没有一丝一毫温暖的体温。 只有无限靠近死亡的禁忌,这样,他还能不能接受他这个“情感契合物”。 分明没有更进一步,分明是诡异微凉的触感,但却让人为之精神颤栗。 空气中瞬间充满了烧灼的空气,熟悉的空间扭曲感袭来,阿灵受不住这般力量,嗖一下退回到了窗边。 还不忘漏着指缝看。 江绵小声道:“你想知道什么是喜欢?” “那我告诉你,喜欢就是对一个人在乎对一个人依赖,保护他贴近他亲吻他,告诉他你是全世界的唯一让他安心享受一份真诚的爱意,如果有一天你必须死去,那么为他而死是一个快乐又无悔的决定。” “教一教你,就当答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你真的很好,没他们说的那么可怕。” 陆昀修却没说话,江绵将头抬起来,唇瓣离开那耳廓:“你——” 从来都波澜不惊的眼眸亮的可怕,陆昀修好像在听他讲话,又好像没有听。 那种遥远的感觉再次席卷了江绵,他忍受着被压制的不适,正准备换个贴身目标获取,就听陆昀修重复道:“快乐又无悔的决定?” “可是我不想你死,不想你是一只鬼。” 江绵一愣:“你在说什么?” 陆昀修道:“我不想你死。” 江绵觉得陆昀修的状态有些不对劲,翻身就想下来,结果突然发现自己白色的发梢透过了男人的衣领。 他心神一震,伸手,从陆昀修的肩膀透了过去。 为什么又…… 又碰不到了。 陆昀修却丝毫没有察觉的模样,他突然道:“离我远点。” 江绵下意识:“你在说什么。” 陆昀修蓦的皱起眉头,下一秒,江绵的整个灵体都被排斥了出去,他穿过被夜风猛然激荡起的窗帘,和守宅灵一起木愣愣的看着坐起来的陆昀修。 阿灵被解禁:推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江绵:你给我闭嘴啊! 事态有些不可控制,夜闯主卧外加心思流露好像勾起了行刑者的深层次力量。江绵还以为对方是醉酒状态,收拾起一地复杂情绪准备隐身开溜,但没想到刚夹着守宅灵跨上窗台,背后的衣领就被抓住了。 他碰不到陆昀修,陆昀修抓他却易如反掌。 糟糕……好像撩过火了。 灼热的感触从后方袭来,江绵汗毛倒竖,“陆昀修你看清楚我是谁!我是你亲自带回家养的小鬼!”你今天要是搞死我就等着真火葬场吧! “我知道,你是江绵,我也听到了你的目的,”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来找我是不是就为了那个?” 江绵崩溃:守宅灵!你到底守了个什么主人! 阿灵:啊啊啊啊我也不知道!捏妈的好恐怖! “江绵,你是不是想看花?” 江绵将守宅灵往窗外一抛,回头视死如归道:“我是想看花!你有本事别开一两朵,你给我全开了啊!” 陆昀修好似叹了一口气,他的瞳孔中什么都没装进去,烙印的全都是江绵,是他脆弱柔软的白发和恐慌害怕的脸。 几息过后,空气猛地一震,一阵风席卷过江绵的发梢,如同被谁抚摸而过,窗帘鼓动飘舞,又将窗户完全推开,从这栋别墅的最高处,直扑无尽夏而去。 江绵:“……”我的苍天。 无尽夏仿佛感受到了召唤,由那一簇被抚摸过的花束开始,一朵两朵三朵,就像是一滴水带起了一整片的涟漪,砰砰砰的急速点亮了整个园子。 真丝手套从江绵的脖颈摸过来,替他拉好了方才滑落的睡衣肩膀。 “原来被你拥抱是这种感觉,”陆昀修道:“你靠近我,是不是这样无趣的我也能满足你心中的完美假想?” 江绵沉默良久,甚至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也红灌白试试看,说不定今天宿醉,明天飞升。 “陆昀修,你到底是谁。” “开花了怎么也不高兴呢?”熟悉的低沉嗓音自背后传来,却没回答他:“我想你开心,想你笑,也只想满足你一个人的愿望。” 第二十八章 深夜十二点,是一个童话消失的时间。 无尽夏开花,他想见的人就会出现在眼前,这是陆昀修给他的承诺。 但显然,现在这个揠苗助长的承诺不可能应现。 江绵回身看了陆昀修一眼,他双手后撑在窗台上,面前笼罩的是男人颀长的身影。 “你听我的话,我才会开心,听吗?” 陆昀修几乎没有犹豫:“听的。” 江绵伸手,指向背后的大床,语言中似乎蕴含着某种灵吁:“现在,回去,睡觉,今晚见到我,就当是一场梦。” 男人迟疑了一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果真转身走了回去。 江绵深吸了一口气,趁此机会倒着身子从窗口翻了下去。 他在半空中就消失了身影,只有一点点银白光沫融入了无尽夏蓝紫色的海洋中。 灰色的窗帘微微浮动,本该返回的男人站在窗帘后下意识伸手,半晌才重新缩了回去。 江绵目的没达成,反倒发现了一件要命的事情——法则似乎在他和陆昀修中间出了bug,让他们偶尔发生“接触不良”的吓人体验。 “啪”一声关上窗户,江绵回到自己的卧室。 守宅灵早就在这里等着他了。 “飘飘!你怎么回来的!” 江绵瞥他一眼,身心俱疲道:“当着你家主人的面,跳了个楼。” 阿灵:“!!!” “先生不是醒了吗?你这么干不等于当场掉马!” 江绵:“你搞清楚,他都当着我的面开花了,我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说起开花,守宅灵想起刚才近距离观赏到的奇幻一幕,直接陷入了一个我家主人真牛-逼和我家主人真变-态的矛盾总结中。 江绵生无可恋的躺回床上:“他不会记得我的。” 阿灵挠头:“为什么啊!他都看到你了!” 江绵:“他只会把这个事件归结为一场梦境。” 阿灵:“那你都抱他了!还蹭他,就差上嘴亲了!如果不记得不就显得先生好……”渣。 罪过罪过,阿灵不是故意的。 “……陆昀修不正常。”江绵这会没心思和守宅灵掰头。 因为他不但发现了他和陆昀修的接触不良,貌似还知道了有关行刑者的一个大秘密——他刚才是隐身状态,但陆昀修依旧看到了他。 所以行刑者不是看不到鬼怪,而是他能看到鬼怪的那部分人格,平时被隐藏了起来,这一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而且那个人格不仅能看见鬼怪,还能满足鬼怪的各种要求,更甚者用超自然的力量创造出整片花园的奇迹。 他说起风,便有风,他说开花,便有花。 比起高级隐藏版的陆昀修,现在的陆昀修就好像一个压制过后的初级版本。 两个版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融合,但目前来看,还算是相安无事。 江绵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不存在的气。 唯一的相同点在于,无论是陆昀修的大号还是小号,都在极尽所能的迁就他……或者说宠爱他。 江绵:“难办啊……” 守宅灵撑着下巴趴在窗户边,这个卧室正对着花园一侧,此时是满目的繁盛花朵,“好甜啊……” 江绵:“……你在说什么胡话?”是不是你也喝高了? 阿灵意有所指:“要是有一天,也有谁能为我开花宠我爱我,我肯定高兴的当晚就和他睡在一起,他要亲亲我就亲亲,他要抱抱我就抱抱,更进一步也不是没可能嘛——你是不是有一点点点喜欢先生啦?哎嘿!”阿灵马上要有两个爹了! 江绵沉默半晌:“胖崽。” 阿灵:“哎,小江爸爸。” 江绵微微一笑:“出去。” 两秒过后,守宅灵站在别墅大门口发呆,蒙了一分钟仰天长叹:“小江爸爸!你这张嘴是不是也开过光啊!” - 这一夜过的相当之慢,江绵不知道陆昀修后来有没有睡着觉,反正他是头一次失眠了一整夜。 没有充好电的直接后果就是出门收获了一路尖叫。 紧接着就是听他们议论什么花园一夜开花的奇景。 江绵:呵,一群没见识的凡人。 不像他,昨晚就已经尖叫过了。 守宅灵昨晚一直没回来,早晨再遇见的时候,脑后的小揪揪上就多了一节蓝色花枝,他在江绵面前转了个圈,小精灵一样:“小江爸爸!看阿灵好不好看?” 江绵脸色惨白如纸双目放空无神:“今天有客人到访吗?”他再挣扎一下,看玩家会不会真的通过作弊渠道撞上来。 阿灵嘻嘻:“没有呢爸爸。” 江绵绝望:“……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儿子,去叫陆昀修起床。” 陆昀修搞的他一晚上没睡好,就算承诺可能暂时兑现不了,他也得提上一提。 阿灵扭捏了一下,小小声:“人家不敢啦。” 江绵掐住他的小咯吱窝抱起来,一张惨白的鬼脸靠近他,吐气阴冷道:“昨晚看戏的时候不是很敢?去、叫!叫不起来你和你陆爹都别吃早饭了!” 阿灵先是被吓的一个激灵,然后眼睛一亮。 陆、陆陆、陆爹? 阿灵露出awsl的销-魂表情。 好幸福啊~有陆先生和帅阿飘当爹,他甚至已经产生了拳打南山散灵界,脚踢北海恶鬼群的美好幻觉! “我这就去!”反正出事了还有小江爸爸兜着! 陆先生肯定舍不得动小江爸爸,只要抱好爸爸大腿,阿灵被爸爸鬼脸凶凶也无所谓啦! 然而他还没飘到楼梯口,就看见了一双锃亮的皮鞋从上而下。 阿灵:“!!!” 退堂鼓一级表演艺术者上线,守宅灵嗖的一声飞到了江绵的背后,躲着死活不肯出来了。 “好怕啊呜呜先生的表情好恐怖!” 江绵:“……”怂样儿,陆昀修不就是有个挂机大号么,吓成这样。 心里骂归骂,还是把胖崽往身后护了护,等抬头看去,才知道阿灵为何抖成了一个糯米丸子。 陆昀修的表情可不是听他的话安睡一夜的样子。 反倒像是被人一夜刷了卡里的五百万。 江绵隐藏在拐角,听陆昀修沉着脸先打了一个电话,一小会的时间,这栋别墅走的就剩一个做饭阿姨了。 他低声道:“瞧见了吗?资本家辞退员工都不带打招呼的。” 阿灵不住点头:“打个电话都这么帅,不愧是我陆爹。” 江绵:“……” 这就叫上了?但凡他有守宅灵一半的厚脸皮,日子也不至于这么难过。 做饭阿姨将牛奶和早餐放好,嘴里嘀咕着神仙显灵也出了门。 江绵看着陆昀修放下手机极有耐心的等了三分钟,后又拿起手机。 一秒钟后,某拐角处传来了轰破别墅顶的一声信息提示音。 还带着死亡强提醒震动。 江绵:“胖崽!你是不是调我手机了!” 阿灵:“阿灵不知道不关阿灵的事!” 可他明明就是静音状态!怎么声音会突然这么大! 阿灵丧着脸道:“冤枉啊爸爸,你忘了吗?陆爹是一个超级无敌的天选之子兼大气运者……” 江绵:“……”草。 陆昀修要是存心想找他,不说震天响的手机铃了,他不被自动吸过去都是行刑者手下留情。 正在头脑风暴,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过来,江绵。” 阿灵:快冲! 江绵:闭嘴。 话是这么说,但腿却诚实的迈了出去。 江绵神态自若的坐在了陆昀修的对面,还没有开口提“兑奖”,对方就看着他的脸色道:“你昨晚干嘛去了?” 江绵:“……” 果然不记得了呢。 他微微一笑胡说八道:“昨晚夜观天象,神仙告诉我我的大限将近,要我吃够一百个童男子,我昨晚出去觅食了。” 说完他又嘿嘿一笑,一口整齐的小白牙森森然。 陆昀修:“……好好说话。” 江绵抱起手臂:“好吧,其实我昨晚跟你睡觉了。” 陆昀修这次半晌没声音。 看见陆昀修瞬间变的微妙沉思的表情,江绵突然不想再玩,“算了算了,就是失了个眠,才这副见不得人的鬼样子,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放心,你的那什么还在。” 阿灵坐在不远处的水台上唉了一声。 爸爸你就别硬撑了,要不是陆爹没控制住力量掀翻了你,你也不至于辗转反侧半晚上睡不着觉,他守在窗外都看着呢。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心软的维护别人,真是笨蛋阿飘。 对面的男人虽然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但对着江绵还是拿出了最大的耐心。 “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外面,你看到了吗?” 江绵:“花?” 陆昀修:“嗯。”尽管从小到大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都十分无解,但和江绵在一起,这样的事情变得更多更频繁甚至更难搞了起来。 比如一觉睡醒花开满园这种离谱至极的事。 江绵挑了挑眉:“看你的表情,你好像很不乐意看见开花啊?” 陆昀修:“我已经打电话让李秘书追究花田的责任了。” 江绵&阿灵:“???” 陆昀修敲了两下手机,显然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不想这么快开花,这让他好歹还有一个缓冲衔接的机会。 这只小鬼也不至于一大早起来堵他,不知为何还躲着不和他见面,有那么一瞬间陆昀修是真觉得昨晚他们在一起…… 头有点抽痛,陆从白从酒窖里到底取了多少年的陈酒。 陆昀修揉了揉额角道:“这批花当初订购要的是半熟花苞,这么快就开放,一定是花田老板做了手脚,这不算是我们种出来的无尽夏。” 阿灵小小声道:花田老板好冤哎。 江绵一脸复杂,这确实不是种出来的无尽夏,是被陆爹你的大号为哄我一笑催生出来的。 现在好了,除了为陆昀修隐瞒一个行刑者的身份让他获取简单生活的快乐,还出来了一个更神秘拉风的,打工人生活好难压力好大。 “那现在怎么办?这个算数吗?” 陆昀修抬眸看他,语气莫名不爽:“当然不算,我要亲自种给你看。”无尽夏必须是他亲自照料种出来的,这样江绵以后才不会觉得他除了赚钱一无是处。 江绵:“……” 这莫名其妙的,该死的,不服输的攀比欲。亏他昨晚还想偷陆昀修的贴身衣物抄答案,到头来还不是被人家一票否决。 江绵现在就想喊出来:大哥a碟b碟都是你你能别吊着我了吗你就是我全部的希望不然—— 不然,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魂魄溢散的现象没再出现,甚至在与陆昀修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感受到了舒适安逸。 不只是陆昀修需要他,在玩家出现之前,他也同样需要陆昀修。 他们两个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用“朋友”二字来概括的关系了,更有一种依存互补的微妙感觉。 陆昀修还整天围着他转,能力长相全对口,氪金双标齐上阵,真当他是不吃肉的男菩萨啊! “我不管,你好好给我把这件事办好,我都跟你回家了,不准欺负我,不准隐瞒我,你知道的,这事儿对我很重要,也别耍我,否则我要闹的。” 这些天认识了这么多的人,对最高贵冷艳的陆昀修,江绵却投入了最深刻真诚的情感,一旦投入什么,就想收获对等,是人是鬼都是这个道理。 陆昀修诡异的停顿了一下,“嗯。” 话毕他又开口道:“你最近是不是在家休息?” 江绵撩起眼皮:“算是,但晴姐知道我要赚钱,给我介绍了一个有意思的外活儿,这周末我还得腾出时间去做兼职。” 陆昀修:“什么活儿。” 江绵神秘一笑:“不告诉你,不过我干完活回来可以和你聊一聊体验。” 陆昀修看向他,又问:“地方在哪。” 江绵本来不打算说,但不经意看了眼男人。 陆昀修眉眼淡淡的看着他,偶尔在那双眼睛中捕捉到的温柔也藏匿了起来,他没有皱眉没有开口阻拦,但莫名的就让人心底起了一种不可忤逆之感。 认真起来的陆昀修,身上骤然覆盖了七分昨晚的姿态。 阿灵一声不敢吱,蜷缩在江绵的腿边,被他依靠的江绵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陆昀修今早的心情确实不太美妙,于是开口支吾道:“就是游乐园啦……这么凶干什么嘛。” 陆昀修耳力一向可以,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计较什么。 他可以不妨碍他的行动,在可允许范围内给他最大的自由。 但江绵把他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让他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不适。 想他只看他,想他接近他。 而不是排斥他怕他。 气氛莫名沉默,江绵无奈,语气带着无意识的软化:“我都答应人家了嘛……我要是不去他们又得找人,多不好。” 陆昀修这才开口:“没说不让你去,但我最起码要知道去哪里找你。” 江绵向来习惯独来独往,此时微微愣了一瞬,小小声的应了句好。 陆昀修这么完美这么给人安全感的人,竟然有朝一日会在别人身上没有安全感。 阿灵也跟着小小声道:“小江爸爸,你以后多宠宠先生嘛,他好可怜的。” 江绵咧了咧鲜红的唇瓣,故作鬼脸低声道:“我不可怜吗?你家先生这么厉害,你的心眼都偏到陆昀修的脚底板了!” 阿灵连忙又抱着江绵的大腿安慰求饶。 陆昀修却在此时突然道:“江绵,你在和谁说话。” 江绵一惊:“啊,没什么没什么。” 陆昀修眼神扫过桌子腿,恍惚间看见了一个短翘的小揪揪,再眨眼,那小揪就消失了。 ……是看错了吗? 餐厅旁边是采光十分优秀的大玻璃窗,江绵喝完一杯甜度满分的早餐牛奶,就见眼熟的李秘书忙碌在花园中拍照取证。 比起取证,更像是兴奋的拍照纪念,间或回复消息很忙碌的样子。 果然,吃完饭没多久,陆昀修就跟着李衡去公司了。 江绵很是松了一口气,趁着他不在,才特意转到花园中拍了好多照片,即使没等到心心念念的玩家一朵花也恨不得拍八遍。 四舍五入这都是陆昀修为他搞的稀罕活儿。 守宅灵跟在他背后:“唉,哪个男孩子不爱花呢?尤其是只为一人开的花,你没和先生计较昨晚的事,早上被先生问话也不回嘴,是不是又心软了呀?毕竟先生是在关心你……” 阿灵眼睛眨了眨,又问:“小江爸爸,你为什么不和先生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呢?” 阿灵觉得难受就要说出来,自己一个人默默消化可委屈啦。 但他不知道江绵难受不是因为被掀翻了一次,而是因为陆昀修对鬼怪无处不在的绞杀力量,虽然这股力量好像避开了他,但多少都有被余韵冲击到。 江绵扭了扭酸痛的后背,想起昨晚偷偷靠近的那个拥抱,随口道:“你也知道陆昀修在乎我在乎的要死,他原本就对别人无感,好容易在我这儿找到了玩朋友的快乐,难道我要告诉他行刑者和鬼怪的关系?他会接受我是一只鬼,但绝不会接受自己是行刑者,他一定会伤心难过的,反正我又暂时死不掉,索性做个好鬼包容一下喽。” 阿灵惆怅的挠了挠头:“唉,行刑者、行刑者,听起来就很有问题的样子。” 江绵双手放大无尽夏的照片,黑色眼眸收进一点彩色的倒映:“不,他很好,没有任何问题。” 有问题的是他。 是他们这些本不该存在于世间的阴暗鬼怪。 阿灵觉得有点点难过:“所以你昨晚在尝试和先生的相处底线……对吗?” 叮咚—— “到公司了。” 江绵无意识勾起嘴角,闹别扭也不忘给他打报告。 “阿飘已阅.gif” 江绵发完才对着守宅灵道:“是稍微试了试。我向来都是想做什么事情就去做,就喜欢把不可能变成可能,反正尝试总比后悔强,既然陆昀修为我打开了一扇窗,那我就试一试推开那扇窗,会不会真的看见光。” 阿灵不太懂,但觉得他的小江爸爸想事情好厉害,还能使灵吁让他说不出话,不知道生前是怎样的一个人。 一定很讨人喜欢很让人疼爱吧,哪怕是现在做了鬼,都有先生跟前跟后的照顾着。 真是天生祖宗命啊。 阿灵想到什么,又兴冲冲问道:“你去游乐园干什么呀?可不可以也带着我一起去玩!” 江绵往回走:“那里禁止三岁半进入的。” 阿灵挠头,一脸的好奇。 江绵神神秘秘和他道:“嘻嘻,我是去鬼屋扮鬼哦——不告诉陆昀修是因为他不喜欢我当鬼啦,但兼职工资真的很高,这样就能提前给你陆爹交房租,还能给阿灵买好看的发绳!” 阿灵星星眼配合:“ohhh!谢谢小江爸爸!” 别墅里热热闹闹,而在这头,车厢里安安静静。 陆昀修收起手机,恰巧李秘书打开行程表:“老板,这周末秘书部有一个团建活动,大家安排在了临市的温泉山庄,您看怎么样?” “团建?” 李衡:“是的,他们还问您去不去,那里有活眼温泉——” 陆昀修收起手机:“去。” 李秘书:“?!”救命我就是随口一问! 但陆昀修的话还没说完。 “但是地方得改一下,不去温泉山庄,太远。” 李衡小心问道:“那我们去?” 男人垂下眼睫,若有所思道,“去南城游乐园。” 第二十九章 南城游乐园是南城最大的游乐设施场所,而且面对全年龄段开放,是南城首屈一指的地标性场所。 江绵开手机地图,再开实景引导,一路总算有惊无险的到达了目的地。 今天是周六,乐园里正是人多的时候,早晨出门前,背包侧兜被陆昀修塞进来了一把伞,伞太沉太碍事,江绵本来不算要,后来还是屈服于对方的“威慑”之下,只得老老实实的着。 陆昀修今天看起来也有事,竟然在他出门前就跟着李秘书走了,只剩守宅灵被扔在家里。 守宅灵虽然嘴上说着想出来玩,但事实上没经过主人的同意也出不去。 而陆昀修根本看不到他,更遑论答应他的要求,大部分守宅灵的一生都是在背地里默默守护,万事都以认定的主人为中心。 江绵可惜的叹了口气,也难怪胖崽粘人,这些散灵也是可怜。 他去的确实是一份鬼屋的工作,因为要扮鬼,所以很少有人主动来接活,江绵倒是对这个很感兴趣。 在人群中伪装久了,偶尔也想找机会释放一下自己的“天性”。 一路经过各种游乐设施,江绵匆匆扫过一眼,手机上传来催促的声音,他斜挎着背包,又往游乐场深处走去。 在路上多少还是耽误了一些时间,等到地方,鬼屋后台已经开始集体培训了。 说是培训,其实就是告诉来兼职的新人一些场内的规则和一些扮鬼的要诀。 江绵斜靠在旁边的石台上,一边听一边量着四周。 这里是鬼屋的背面,是工作人员休息换装的地方,因此稍显的有些杂乱,恐怖器材和衣服被随意堆放到角落,只有零星的一两件被挂在衣架上。 江绵眼睛一转,看着一件衣服微微出神。 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喂,兄弟,点名了,叫的是不是你?” 江绵猛的回神,就听站在最前面的壮汉一脸不耐烦的喊着他的名字。 江绵急忙应了一声,还被凶恶的瞪了一眼。 他有些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朝着壮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过了两秒,壮汉负责人脸微微偏过去,耳根微红的问旁边的人。 “新来的那个小子是不是挑场子的?” “怎么了吗?” 壮汉:“长成这样来扮鬼?是不是要扮给女朋友的惊喜?” “……应该不是吧,我听介绍的人说,他这里……稍微有点问题,大概没家没户,现在正寄人篱下呢!”那人说着指了指脑袋。 壮汉顿时愣住:“那我刚还凶他了。” “哎,多照顾着点吧,小帅哥也挺不容易的。” 壮汉“啧”了一声:“知道了知道了,长的跟个小鸡仔一样,扮鬼都像个瘦巴的饿死鬼——喂,你,江绵!” 江绵正在和旁边人说话,闻声微微歪头看过去。 壮汉咳嗽了一声,粗声粗气道:“你,去穿那件,别抢前辈的!” 江绵跟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本来以为自己被找茬了,没想到负责人给他的衣服是最干净漂亮的一件。 也是刚刚看过的那件衣服。 他朝对方笑了笑,一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谢谢大哥!” 壮汉不仅耳朵红,连脸都红了,仓皇摆手就离开了更衣室。 “小江,你可以啊,这可是游乐场的‘鬼见愁’,平时凶的很!” 说话的是刚认识的同行,江绵看向他:“这算什么鬼见愁啊,我可是见过真正的鬼见愁。” “嘶——那得凶成什么样。” 江绵吓唬道:“他给那一站,是人是鬼两腿都得发软。” “这么恐怖!” 江绵哈哈一笑,心里象征性的给行刑者道了个歉,才抓着包朝衣架处走去。 被指定给他的衣服好像是新上来的库存,上面连一个伪造血迹都没有,浑身上下唯一算得上恐怖的地方,就是这件袍子自带的面具。 他将面具取下,仔细看了两眼,上面画着可怕的鬼脸图腾,青红白紫,唯有一双眼睛的部位被露了出来。 江绵把面具放在包上,旁边传来同行们悉悉索索换衣服的声音,大多数都只需要顶头一套,便也没那么多私人规矩。 他也学着将这件白色袍子从衣架上取下来,鬼袍轻飘飘,入手是粗粝的纱布感,江绵微微皱眉,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好像……应该更丝滑一点,衣料由第一批春蚕吐丝而制,虽是寡淡的白色,但在阳光下却能折射出华美的光彩。 他微微皱眉,陆昀修没给他买过这种衣服,难道是路过商场专柜看到的? 里面传来催促声,江绵收起心思,伸直胳膊将白袍往身上套去,这件衣服貌似专门为了清瘦的“鬼”而制,袍底盖住少年的脚面,修颈的领口后连带着大大的白色兜帽。 江绵长长的睫毛搭下来,半盖住瞳孔,抬手将扣子一颗一颗严丝合缝的扣好,又手心翻后将白色兜帽一掀而上,最后才弯腰将鬼面具拿在了手上。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刚还嘈杂的周围不约而同安静了下来。 他起身,侧头,一双微扬的眼眸从兜帽边缘扫视过去,发现他稀奇古怪的“同行”们正不约而同的看着他的方向。 江绵:“怎么了?哪里穿的不对吗?” 一群“妖魔鬼怪”痴呆状。 “不不、就是有点太对味了。” “干这行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有人把这么破的衣服穿的这么有气质……” “小帅哥这么扮,哪里还用得着进去追人,那些小姑娘肯定都追着你跑了!” 江绵配合的眨了眨眼睛,抬手将鬼面具附上,瓮声瓮气的软和语音从面具背后传来。 “这样呢?像不像一只鬼了?” “像像像!像帅死鬼哈哈哈!” 青面獠牙的面具盖不住江绵清澈带笑的眼睛,他将随身包放在衣柜里锁好,又看着空荡荡的手砸了砸嘴巴。 唔……以前没怎么注意,他这个戒指看着倒是怪好看的。 宽袍兜帽遮住了他所有的面容,但一缕白色头发还是从缝隙里掉落了出来。 “鬼怪们”成群结队的开始上班,有人路过江绵,看见他眼神略显迷茫的站在角落里,细长瘦白的手指无意识的翻转着复杂的动作。 看起来有些神经质,但又有些说不出的令人生畏。 “……小江?神神叨叨干嘛呢?走了!上班!” 江绵抬头:“哦哦好的,这就来!” - 陆氏第一天团站在游乐场门口时还有些不可置信。 “我说……咱们老板真的说来这里吗?” “……是啊,其实我还挺想玩的,就是白领当习惯了拉不下面子来——” “最重要的是全报销啊,玩什么报什么,还带改计划的补贴!” “有一说一陆总虽然高冷吓人但真的是神仙老板,就是说好了参加这次小团建,最后却让咱们自己来了。” “老板那就是随便说说,他像是来这种地方的人吗?走了走了!” 李衡抬手看了看表,叹了口气跟在一众直系下属的后面。 老板哪里是不来,老板是不想和他们一起来。 按照李秘书常年“一线”工作的经验,大老板平时才懒得管这些小团建,这次插手绝对醉翁之意不在酒。 周六的傍晚,天上洒满了大片的夕阳云霞,来这里的人不见少,反而越发的多了起来。 每个设施前都排着长队,游乐场的彩灯接二连三的点了起来。 江绵百无聊赖的蹲在衣柜里,不知道他的地方是不是太偏僻,导致大半天的时间走这条路的人少之又少,偶尔迷路进来的,不等他跳出去吓人,人家转身又出去了。 倒给了他偷闲的时间,就是有一点无聊。 他撑着脸颊,不由的想陆昀修现在在干什么。 肯定是在工作吧,他赚得钱几辈子都够用,不知道为什么还这么努力……可能是除了赚钱陆昀修不会别的了? 也是,连一朵花都种不出来。 想着他又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在外面是那么厉害的人物,在他面前却小心的收起了尖锐。 有时候分明生气了,却不想把气撒在他身上,好像天生就对他无底线的包容。 “非得对我这么好……啧,难办啊。” 正想着,外面传来鬼屋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吱呀一下,是特别设置的音效,江绵一下子支棱起来。 来活了! 进来的人影子很长,从柜门缝隙里看出去,身形有些瘦高,呼吸稍微有些急促像是刚刚跑过,过了几秒,又开了手机手电筒四处照射。 江绵心底暗暗一笑,不知道哪个倒霉蛋今天要撞上真鬼了。 他抬手,恶作剧的在柜门上敲了一敲,发出沉重的笃笃声。 那人果真身形一滞,朝柜子这边看了过来。 “这里有人吗?”是个男人的声音。 第三十章 柜子一动不动,那人慢慢靠过来,手电筒的光照在了江绵的鬼面具上,但他依旧没有看清楚,还不小心将手机弄掉了。 江绵趁着黑暗推开柜门,绕在了那人的背后,将手缓缓搭了上去。 那人却突然转过身来,和江绵距离极近的对上了眼睛。 那一瞬间,江绵感受到了一阵不同寻常的恍惚,因为这个客人的瞳孔黑的过于浓郁,让他有些不太舒服。 他忍住没做声,秉持着职业操守猛地超前扑去,但对方的身形意外的灵敏,江绵一个没收住差点撞进大开的柜子里。 “……”靠! 背后的人果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 江绵瘦的很,一身白袍裹在身上不见鬼气森森,反倒多了几抹刻意装扮的意味。 这一撞直接将恐怖气氛撞没,那个人又开口说话了。 “鬼朋友,你还好吗?” 江绵凶恶的转过身,如果不是怕效果太好吓死人,真想直接飘起来展现一下真鬼天赋。 他压低声音:“我好得很!” 那人又没忍住笑了一声,并且是很明显的笑。 江绵都要气死了,恰巧此时这间鬼屋的顶灯亮了起来,应该是开柜门拉动了鬼屋的开关,这个时候本该是鬼出没的惊悚气氛,现在反倒让他暴露在了对方的视线之下。 江绵原地自闭。 他索性蹲回柜子中,心力交瘁的朝“客人”摆了摆手:“你走吧,今天我就放过你。” 徐独却没立刻离开,甚至回去还把小木门给关了起来。 “抱歉,刚才不是有意笑你的。” 江绵心里还想着陆昀修,不怎么想和陌生人聊天,况且这个人给他的感觉不太好,于是江绵敷衍的嗯了两声,伸手就要去关柜门。 徐独却在此时一把拉住了手把,借着昏暗的光线来回将江绵扫视了一遍。 “你……” 江绵撩起眼睛,看他还要怎么嘲笑自己。 徐独微微吞了吞喉咙,“你……穿着白袍的样子很特殊。” 江绵:嚯,好一个俗套的搭讪方式。 但这个人长得连陆昀修的半张脸都比不上,就连陆昀修都花费了好多的时间和精力才让江绵放下戒备心,眼前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普众完全被江绵忽略了。 这只小鬼高冷起来,也颇有一番别爱我没结果的气质。 但徐独却没退缩,他走上前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江绵面无表情:“我叫男主角。” 徐独:“……什么?” “意思你别白费力气了,你是路人配,和我扯不上关系的。” 一般人被这么说肯定要生气,但徐独甚至还能笑出来,只是笑声刻意压低让人有点不太舒服。 “你误会我了,我不是和你搭讪,我只是习惯性关注白——哒哒哒!” “哒哒哒”三个音节十分具有节奏,听起来像是某种游戏的开启音,跟游戏扯上关系,江绵才纡尊降贵的施舍了一个眼神。 原来是对方不小心碰开了掉落的手机,他一边退出登录,一边直接坐在了江绵面前。 那种令人浑身不舒服的感觉极近的袭来。 江绵微微眯起眼睛,忍住蠢蠢欲踹的脚。 徐独又看了他一眼,要不是知道那群人久不出来转悠,猛然看见一个气质极像的白色袍子差点真的吓死他。 “鬼朋友,你玩游戏吗?”他借着小意外打开话题。 江绵爱答不理:“不玩。” 徐独好像一点都没察觉:“我倒挺爱玩,哎,南城真是太有趣了,我要不是来这里旅游还不知道这座城市这么……这么安全,一点同行都看不见。” 同行? 江绵缓缓看过去,“你在说什么?” 徐独却直直的透过面具看到了江绵的眼睛,貌似妄图摄取什么。 半晌,他缓缓一笑:“鬼朋友,你是不是在找人?” 江绵内心悚然一惊,那种被看透彻的微妙感又侵袭了上来,他迟疑的略过徐独的脸,横看竖看这都是个人。 还有影子。 “你叫什么名字?”徐独又问,他微微一笑,眼眸狐狸似的弯起来。 江绵上下看他一眼,终于开口:“我姓江,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徐,叫徐独,独一无二的独。”他又接着道:“哎,你不玩游戏,我倒喜欢玩游戏,打发时间很有效果,你要不要看看我在玩什么游戏?” 江绵不语,但眼神却放在了徐独的手机上,后者重新按开手机,头顶灯光熄灭,昏暗的空间中只剩下了手机的亮光。 江绵清楚的看到了游戏的启动名字,叫氪金恋爱法则。 ……没记错的话,陆昀修也玩过这个。 空间不知何时封闭了起来,江绵感觉自己的脑子稍微有点混沌,对徐独的警惕心在不由自主的降低。 像是被徐独强行干扰了一样。 “你——” “你能不能摘下面具给我看看?你声音这么好听一定也长得好看。”徐独温柔道。 江绵有一瞬间的清醒,但下一刻,脑海中逐渐迷蒙,他被语言引导一样朝自己的脸上伸去。 “啊——我知道了,江…绵,你是不是江绵?” 逼仄的柜子中仿佛被无形的撑开了一道屏障,徐独看着这个他一时兴起逗弄的人,越来越觉得有意思。 这世上妖魔鬼怪邪,最多的就是鬼怪,这种东西由人而来,人多,鬼怪便杀也杀不尽,但还有别的东西,这些东西才是那些白袍人会出手干预的存在。 徐独就是其中之一,他是一只会读心的邪物。 江绵果真坐直身体:“你怎么知道我叫江绵!” 徐独微微一笑,上钩了。 他语气缓缓引导:“因为我就是你认识的人啊,你忘了吗,我叫——” 找玩家都快成了江绵的执念了,他急道:“你是陆陆羞,对不对,你是不是陆陆羞?” 徐独状似无奈的点头:“对,是我,我还爱养花,家里有一大片花田,人也挺乐观,最喜欢到各处旅行享受生活,所以……让我看看你是不是我要找的人,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寻找”是江绵心中最深的执念,徐独一读一个准,但是他千猜万猜,没有猜到江绵是一只伪装的十分成功的鬼怪。 江绵抬手,接着解面具的动作,徐独一双眼睛几乎全然变黑,深不见底的沼泽一样。 直到他猛然间察觉地上只有一道剪影。 脸上的笑意僵硬了一瞬,徐独骤然开口:“等等。” 江绵停下:“怎么?我可以给你看看我的脸,如果你真的是他一定会认识我——” 徐独却猛地站起身来:“你不是人?” 灯亮了,又熄灭掉。 江绵跟着走出藏身的柜子,在一片黑暗中问道:“……难道你不应该知道吗?” 徐独见了鬼一样,重新上下扫视了江绵一圈,才压抑不住的再次笑了出来。 刚还说看不见同行,这不就迎头撞上一个?真是有意思极了。 “江绵,你一只鬼,在鬼屋里装鬼干什么,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我带你玩更好玩的东西。”吓人有什么意思,吓死人才好玩呢。 徐独的嘴唇红的不正常,眼睛却是黑乎乎一片。 江绵没看到,心底反而骤然一松,他果然知道自己是鬼!还不怕他! “所以你真的是玩家?!” 徐独哪知道什么玩不玩家,他和善的笑了笑,语气诱哄至极:“是我,你要跟着我走吗?” 掀不掀面具好像已经不重要了,江绵心内有些抗拒,但神色迷茫,他下意识伸手,但徐独还未将手触上去,就感应到了一股发自内心的寒凉悚然之气。 这股气息十分熟悉,让他想起了曾经被那群白袍疯子追着杀的日子。 眼神微微向下,徐独在这只小鬼的左手上看见了一个戒指,他缓缓拧起眉头,这个东西,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江绵突然出声:“陆陆羞?” 徐独收回视线,正准备应声,被关住的小鬼屋外就传来了敲门声,那声音很是礼貌的响了两三下,又等了两秒,接着毫不客气推了开来,鬼屋暗淡的走廊地灯照射进来,徐独营造起来困住迷惑江绵的障突然砰的一声炸裂成碎片。 江绵还未出障,无意识道:“陆陆羞?” 徐独感觉有点不对劲:“你等——” “你是谁。”门外的人毫无预兆出声。 徐独恢复瞳色看过去,语气不太好:“……你又是谁?” 他的话音刚落,周身就猛地升起一阵剧烈的灼烫,比曾经遇见过的任何一个白袍玄师都要让徐独感到不妙,他甚至隐约在余光处捕捉到了无风腾起的蓝金烈火。 完全的,丝毫抵抗不了的恐怖压制袭了上来,偏偏四周仿佛铸造起了牢笼动弹不得,徐独好像听到了自己的骨骼在紧缩作响。 活了几百年的时间,这是他第一次无限靠近死亡的威胁。 那个声音蕴藏着压抑漠然的气息,眼神看了看他和江绵快要触到的手,缓缓又重复了一遍:“你,是谁。” 第三十一章 徐独几百年来塑造的三观遭遇了毁灭式崩塌。 鬼怪有好有坏,恶鬼时日一久自会消散,好鬼或许还能苟延残喘一番。但邪物不同,邪物不由什么而来,他们随机而生,生来便拥有各种存活的能力,在世间来回流窜。 所以那些白袍玄师才会出手绞杀制衡,邪物也没有善念,但本事却五花八门极为难搞,这也是徐独曾经从各种围剿中脱逃的活命本领。 但徐独没想到,来南城见一个老朋友,路过一个根本不放在眼中的小鬼屋,戏弄了一只偶然遇见的小鬼,还能遇见他妈的这么不是人的——人。 离谱!那些玄师都死绝了吗!放着这么大一个隐患不闻不问! 徐独猛地收回伸向江绵的手掌,疯狂震动的第六感在警示着他快逃,但此刻的他竟然连身形都隐匿不掉! 好死不死,那只小鬼又走近他关心道:“你怎么了?” 这句话一出,周围的空气都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对面传来清晰可见的深呼吸。 他妈的为什么有人连呼吸都能这么恐怖!草! 徐独的脖颈被迫显现出黑色的流气,他几乎维持不住人形,忍无可忍转头道:“你离我远点!” 江绵小声“啊”了一下,皱眉歪头:“陆——” 徐独崩溃:“你别叫我了。”我他妈快要被你玩死了! 江绵脑中清明了一瞬,但又重新陷入了障中。 徐独的读心障撤了,但江绵不知为何根本没有出来。 他听到有人在叫他,声音熟悉磁沉。 江绵抬头看去,就见红色木门门口,站了一个身量极高的男人。 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手上戴着白色的手套,拎着一把黑色的长伞,是更熟悉的走到哪哪蓬荜生辉的感觉。 行刑者……?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他有没有认出自己啊……难办。 不过太好了,行刑者和玩家不是一个人。 江绵开心不已,陷入了一场自己为自己暗示营造的美梦中。 他又看向徐独:“他在问你话,你回答一下啊。”行刑者和玩家哪个都对他很重要,千万不能打起来了。 江绵总觉得徐独不回话很可能要倒大霉。 徐独这才艰难的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还带上了敬语:“您好,先生,我是徐独。” 陆昀修视线垂下又掀起,眼眸微眯,里里外外的将说话的人看了一遍。 徐独差点忍不住直接跪下。 “徐独?” 徐独沸腾的脑中骤然嗡鸣一声,尖锐的蜂线几乎将他刺了个对穿。 他缓缓放下双手,潜意识的肩膀微缩,收起下颚,是一个绝对臣服的状态。 然而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江绵也没有注意到。 陆昀修又看向江绵,“你说,他是你要找的人?” 这只小鬼不喜欢待在他特意准备的别墅,整天到处跑,来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装鬼,甚至疑似给他捡了一个“玩家”回来。 还要介绍给他认识。 好极了。 江绵还戴着鬼面具,就听陆昀修抬手:“过来。” 陆昀修总是这样,他的主动招手,总让人控制不住的靠近。 江绵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余光一道暗影猛烈浮动。陆昀修瞳孔微转,一线金芒闪过。 变故只发生在一瞬之间,江绵感觉侧边起了一阵风,他的手被熟悉的丝质触感拉了过去,然后一道风刃急速略过他,身形刚踉跄站稳,背后躁动的余光处就安静了下来。 陆昀修的吐息拂过耳边,黑色的长杆伞横在江绵的颈侧,顺着纹路看过去,伞头锐利的尖端直直的指在了徐独的咽喉处。 江绵后知后觉,缓缓瞪大眼睛。 陆昀修……在干什么?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僵硬的转动脖颈,就见徐独双手举起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语言系统彻底崩溃。 “我是想跑!不是想抱他!” 江绵这才看见徐独的手离他只有一米远,再近一点就要挨上他的袍子了。 陆昀修一走进来,狭小的鬼屋中顿时变得拥挤了起来,门明明大开着,但不知为何根本没有游客过来。 这里仿佛因为陆昀修的到来而被清空了。 江绵睫毛颤抖了一瞬,他的声音透过鬼面具闷呼呼的传出来:“你——” “这次我不想打急救电话。”陆昀修的声音有点冷。 江绵脑子疼的厉害,行刑者欧气庇佑,估计没怎么费劲就找来了鬼屋,还当场就认出了他,看见他“装鬼”指不定心里怎么生气,他现在被夹在这两股力量中间进退两难,还有一种莫名的,不知道什么的感觉从内部冲袭着。 他甩了甩头,“你不要动他,他是我认识的人。” “江、绵。”陆昀修一字一顿,“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为什么我花了半个月才让你放下防备,甚至于到现在都还被隔绝在你的世界之外。 陆昀修心中陡然升起一阵浓烈的不爽。 白色衣袍盖住了江绵的身体,鬼面具让陆昀修看不清那张让他情感浮动的脸。 如果他是你要找的人。 那我是谁。 我才是陆陆羞。 是真正遇到你并且在现实找到你的玩家。 就如同正面人格看不见鬼怪一样,此时的陆昀修也看不出伪装成人类的邪物。 江绵的基准判断依旧在被强烈暗示,只有徐独一个人知道江绵是鬼又看出陆昀修是神秘变-态而在风中凌乱崩溃。 当邪物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出门撞了别的邪! 徐独咬牙道,“先生,我只不过是和这位朋友开了个玩笑,不是有意冒犯。” 陆昀修拇指摩挲了一下伞柄,注意力转回,意味不明的看着徐独。 “你刚说,想把他带到哪里。” 徐独视线扫下看了看那尖锐的一端,喉结上下滑动。 难道他在门外听见了……? 带到哪里……当然是他们这些妖魔鬼怪该去的地方,而不是放任一只鬼在鬼屋当npc这么扯淡又浪费资源的事。 “您不知道他是谁吗?”他是鬼啊! 陆昀修:“我当然知道。” 徐独试探:“那您知道我是谁吗?”我不是人啊! 陆昀修:“我没兴趣知道。” 徐独:“……”妈的这一人一鬼怎么有点不对味,是我不配吗?! 他深吸一口气,暗自隐下自己的身份:“江绵他就是一只——” “等等……”江绵突然出声打断两人,好像才跟上话题,“……开玩笑?” “你刚才是在和我开玩笑?所以你在玩我?”他的声音不再飘忽,而是逐渐冷静了下来。 陆昀修侧眸看去,才发现江绵的状态有点不太对劲。 鬼面具上唯一一个被露出来的眼睛部位,让他看到以往清澈的眼波此时仿佛蒙了一层薄雾。 哪里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江绵根本不是轻易放下戒备心的人,接触这么多天,就算已经拐回了别墅,他仍旧要求和自己保持距离,如今没道理萍水相逢一个人,就立刻相信这就是他辛辛苦苦寻找的“玩家”。 “我记得无尽夏开花了,”江绵道,鬼面具覆盖在那张让人惊艳的脸上,但盖不住他匀秀的身姿。 “陆昀修说无尽夏开花我就能遇见我要找的人……遇见那个人我就可以……”就可以活下来。 活下来。 江绵骤然清醒,他想起了自己最开始寻找玩家的目的——他是为了保住这条鬼命。 如果不是命理拴在玩家身上,单凭一个玩家身份还不至于让他如此执着,他是渴望认识陆陆羞,渴望接近他看看照顾自己的人是谁,但大千世界天高任鸟飞,他更渴望做回自己。 哪怕是阴差阳错遇见了行刑者,他依旧想的是保住这条鬼命,因此戒备作为行刑者的陆昀修,就算成为更进一步的“朋友”,住在同一个别墅,他也要求和行刑者保持最远的距离。 他这么想活下来,为什么变成鬼了呢?——一切好像都倒退回了一个死胡同。 脑中尖锐嗡鸣。 江绵猛地抬手,按在了兜帽一侧,柔软的白发被压出来两缕,陆昀修立刻伸手把住他的手腕。 “江绵!” 徐独看着这只小鬼心底有些慌,他也没过分侵入啊,屏障都破了,江绵身为鬼怪早就应该破防了,怎么还一副出不来的样子——可千万不要讹上他! 陆昀修侧身正待关上鬼屋的木门阻绝视线,江绵就伸手制止了他。 他看向徐独,缓缓的摘下了自己的鬼面具。 “我再问一遍,你,到底认不认识我。” 青山般精致的眉,微扬的眼仿若花瓣尾尖,秀鼻红唇,江绵的长相既张扬的浓烈,又在细节处如同一张精心描绘的画,不语时乖顺,认真时傲然,他可以随和活泼逗人取乐,下一秒也可以高高在上拒人千里之外。 谁会相信这样一只鬼在鬼屋里工作? 他合该被小心供养在金屋里才对。 徐独后知后觉,斗胆再看了一眼陆昀修,终于知道方才的不对味在哪儿了。 这一人一鬼和凡夫俗子格格不入,天生就如同一对美玉,就该紧紧镶嵌在一起,任谁站在旁边,都生出一种不配来。 但徐独是真的不认识江绵。 横看竖看,除了美貌,他对江绵一无所知。 要说熟悉,江绵手上的戒指都要比他这张脸让徐独更有眼缘。 因为那戒指看起来有些年份……而徐独已经活了几百年,对这些小物件很是敏感。 徐独的表情已经让江绵意识到了一切。 江绵拧眉,抬手按下陆昀修的伞。以为到手的东西又生出了变故,让他内心陷入了一场极端的自我怀疑。 为什么就是找不到呢? 为什么找一个人就这么难? 为什么眼前的这个人要骗他戏弄他? 徐独几乎将声音压到最低,妄图避开疑似“凡人”的陆昀修。 “喂!朋友,你早该出障了,还做梦呢!” “什么障?”旁边一道声音突然插进来。 徐独都快给陆昀修跪下了,不管对方能否听懂直接自暴自弃:“我使了一点糊弄人心的小术法,骗他说我是他认识的人,他可能对这件事执念太深,钻牛角尖了!” 陆昀修神情一滞,江绵的一切不合理都有了解释。 他完全不想理会徐独,看向江绵,对方挣开他的手,低着头,鬼面具被他拿在掌心,看着丝毫异常都没有。 陆昀修迟疑了一瞬,在江绵方才触碰到的地方摸了一下。 ……误会他了。 这世上有无数说不清楚的东西,他自己都在养小鬼,徐独的存在让他诧异,但完全不会让他感到意外。 这个世界未知本就很多。 陆昀修甚至想联系桑暮来处理一下本家工作。 徐独缩在角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人的手带了一层淡淡的光,在那只鬼怪的兜帽上拂了一下。 几息过后,那只小鬼慢慢抬头,恐怖片慢镜头一般直直的看向了他。 徐独:“……” 草!我说草! 这位大佬是在激活什么变-态系统吗? 但陆昀修站在江绵背后,完全看不到他心中温顺可爱的江绵此刻是什么神情。 他好似刚刚出障,但对方才发生的一切全都记忆犹新。 江绵眉眼从激进逐渐平顺下来,并且平顺的几乎诡异。 几秒钟的时间他就捋清楚了这一场乌龙事件,他不仅自己乌龙,还在来找他的陆昀修面前乌龙了个痛快,让陆昀修不仅看见他在装神弄鬼,还被陌生人戏耍了进去。 想着想着,他眼尾都起了一层笑,嘴角也微微弯起。 但徐独分明在那双瞳孔中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熟悉的厉意。 粗粝的格格不入的白色长袍亲吻着少年的脚尖,大大的兜帽将他的肩膀以上罩了起来,江绵手指神经质的动了一下。 徐独在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在世间还能看见白袍玄师的时代。 这里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他来南城难道是来找死的吗?! 离谱! 门大开着,方才萦绕在周身的牢笼感貌似褪去了,徐独看准机会,就朝门板冲去。 陆昀修担心徐独撞上江绵,将他往侧面拉了一个踉跄。 与江绵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徐独清晰可见的听见了一声叹息。 犹如慢动作一样的镜头在眼中播放,徐独的瞳孔逐渐扩大,颈部往下三寸处突然罩上了一只瘦白的手掌。 他看着门板离他越来越近又瞬间越来越远,江绵一手拿着鬼面具,一只手将邪崇猛地灌了回去。 一举一动,熟练的仿佛是演练了千百遍的动作,与他瘦弱的身形完全不符! 方才藏身的柜子发出咚的一声巨响,笑话他的人自己撞在了柜子里面。江绵兢兢业业的将鬼面具重新戴上,抬脚走过去蹲下,看着被飞扣在柜子中的邪物。 江绵怜悯的摇了摇头:“啧,唉……” 徐独浑身剧痛,不是被蛮横暴力的痛,而是这一下仿佛将他的神魂冲散成了一团。 尤其是那声诡异的叹息,让他难以自抑的抖动了起来。 白色的兜帽,凶恶的面具,倒映在他的瞳孔深处。就算眼前的不是白袍玄师,也够徐独印象深刻的记一辈子。 踢馆踢到铁板,还他妈是双层加厚的。 “同行?”江绵问。 徐独说不出话。 江绵仿若自嘲的笑了笑:“也怪我,对找人苟命这件事执念太深,被人一抓一个准,你看看,大家活着都不容易,你为什么偏偏喜欢找死呢?” 徐独看了一眼江绵背后,竭力控制住喘气音:“他不知道你是鬼?” 江绵突然笑了一声:“拜你所赐,他可能马上就要知道了。” 毕竟他这副营养不良的短命鬼模样,怎么说都不会将一个壮他一圈的男人灌飞出去。 以陆昀修的智商,此刻还能任由他动作,一定是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反正不会再猜他是人。 唉,江绵又叹了一口气。 真是失策。 本来想挑一个美好的下午,给陆昀修在饭桌上好好交代一下呢。 “出障入障,一念之间。”徐独的障还不能控制他这么久。 江绵微微歪了歪脑袋,“我怎么就入了自己的障呢?” 徐独愣住:“你在说什么啊……”怎么会有鬼怪能在一瞬间就复刻别人的障术…… 这不可能! 江绵看着徐独,垂在膝上的双手缓缓拿了上来。 他弯着眉眼温柔一笑,下一刻,双手毫无预兆拍和在一起——“啪”。 柜中猛地传来一道尖利的叫声,江绵心中窝火反而表情平静,觉得自己多少失了些准头,不过就算搞不死这个戏弄他的人,半死不残的成效还是有的。 他缓缓站起身,没有回头,但他知道陆昀修一定在看着他。 看着这在他二十多年人生中都没有亲眼目睹过的,惊世骇俗的一切。 这可怎么办呢? 玩家没找到,反倒自己的马甲掉了个痛快。 江绵抬手关住柜门,转身,将白袍侧影对准了行刑者。 鬼面具狰狞可怕,但面具下的眼睛却清澈无比,仿佛里面住了一个漂亮纯善的灵魂。 江绵懒得再走路,经历了一场骗局心情也不太美妙,索性借着拖地白袍的掩饰,稍稍飘离了地面。 他靠近陆昀修,看了他一眼,对方手上还拿着刚才保护他的伞。 陆昀修的眼神自始至终的都跟着他。 江绵:“好笑吗?” 陆昀修没说话。 江绵:“怕吗?” 说完不等对方回答,兀自低笑了一声:“算了,不问了。” 陆昀修怎么会有害怕这种情绪呢?陆昀修可是真正的鬼见愁,谁都奈何不了他。江绵不想再去看对方的神色,好像不看就可以逃避一些他不想知道的事情。 全身心的情愫波动居然系在一只鬼身上,就连他都感觉到有些荒谬,更何况陆昀修。 他本来…… 本来是想好好给他说的,也小心试探靠近过。 身份迟早都会掉,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陆昀修总有一天会知道,只不过当下尤其意外狼狈罢了。 鬼屋正是营业的黄金时间,方才被封闭的尖叫透过一层层墙体传递过来。 江绵往鬼屋外走,出了后台更衣室,外面是被华丽彩灯照亮了的半个游乐场。 他抬头看了看,身旁跑过小朋友,瞧见他吓的哇一声哭了出来。 身后跟随着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江绵停下,下一秒肩膀处轻轻搭住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是实木色的伞把,认识他之后,陆昀修买了很多这样的伞,因为知道他晒不了太阳。 “你刚问我好笑吗,我在想怎么回答你。”低沉的声音从背后袭来,行刑者和他保持了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 “现在我告诉你,我觉得不好笑。” 自相识以来,陆昀修从始至终都在他背后追着,此时也是这样。 江绵听他接着回答:“我也不怕。” 气氛沉默了一瞬。 为什么对他这么好这么温柔,让他对行刑者无法逃离无法忽视。 “我是鬼!”江绵骤然回头,“看清楚,我是鬼,你和一只鬼拍了照片,邀请一只鬼回家,为一只鬼种花开花嘘寒问暖,还跟到了这里!” 陆昀修眼睫微动,但目光自始至终的追随着江绵:“我知道。” 江绵听他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如果不愿意,没有人可以强迫我。” 陆昀修收起伞把,站在他半米处:“就算你是鬼,也是一只胆小鬼。” 江绵抬眼看他。 陆昀修果然是他想象中的淡定:“是不是怕我不要你?所以一直没有说过。” 他等江绵坦诚身份等了很久,但江绵的戒心实在是太强了,也太难靠近。 江绵咬了咬嘴唇。 远处的旋转木马传来温柔的轻音乐,启动后在江绵的鬼面具上映了一层又一层色彩。 陆昀修看着他:“你不要担心,是我怕。” 江绵眼睛忽的眨动了一下,他心底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烦乱。 “你怕?你怕什么,你什么都有,而我什么都没有。”江绵看着他道,“你真是对我无底线了,这种话都自欺欺人可以说出来。” 陆昀修拧起眉头,重复:“是我怕,我有点担心。” 江绵又问:“你担心什么?” 陆昀修胸膛缓缓起伏,性格所致,他不知道怎么表述更复杂的情感,语言因此显得过分直白,直直的戳入了江绵的心底。 “我担心你不要我,担心就算把你笼络在我的别墅,你也总有一天会走掉,我不知道该怎么留住你,只好对你加倍的好,让你习惯我的存在。”顿了一瞬男人又道:“江绵,你为什么不学习一下,怎么依靠相信别人呢?” 你为什么不依靠别人呢?江绵愣怔恍惚。 是啊,为什么呢。 陆昀修看着面前的白色长袍,眼眸晃动了一瞬:“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确实在忍不住追逐你,你很吸引我,和是人是鬼没关系,只因为你是江绵。” 彩灯华丽的流转了一圈,陆昀修抬手,揭掉了江绵的鬼面具,露出了那张让他魂牵梦绕的脸。 “我能看到你,能碰到你,能和你说话,好像已经很满足了,你不用担心自己是鬼,是我在担心你会不会鬼魂体质而随时消失掉。” 江绵几乎忍不住要说出“行刑者”三个字。 行刑者担心鬼怪会不会消失掉,真是可怜又可笑。 “我命硬着呢,还能再陪你玩玩。”江绵语速缓慢道。 可是江绵鼻尖有点红,唇色也有点红,让陆昀修想起了可爱脆弱的草莓尖。力气稍微大一点就要坏掉了。 “但你还是很难过。”陆昀修摩挲了一下手指,夜风将他的衣角荡起,身侧缠绕了小灯的栏杆突然从另一头渐次点亮了起来。 一直到他们的身边,近处是红橙黄绿,远处是欢声笑语。 江绵心里又有些气,找不到玩家他这么沮丧,陆昀修倒有好心情影响这些小东西。 直到他看见陆昀修将伞靠在一边,靠近他,又伸手,隔着宽大的白袍和兜帽,小心的将他包在了自己的影子中。 江绵猛地浑身僵硬血液逆流,陆昀修…… “你很难过,所以我在想,你此刻是不是需要一个拥抱。” 这是一个清醒至极的靠近,没有一丝一毫的干预含糊。 江绵脑中猛地震动了一下,闪过无数繁杂的画面,一意孤行,失望嘲笑,没有人相信他,也没有人让他依靠,只能一个人不停的不停的为心中那一份执念前行。 胸腔中仿若瞬间堵了一大团棉花,又好像此刻的无限靠近是什么遥远的梦成真一样。 陆昀修在主动抱他,江绵几乎错以为自己的心脏在疯狂跳动。 无意识的话语脱口而出,带着几不可查的委屈倾诉:“你不说话,不理我,我都难过死了,你怎么才抱我……” 陆昀修微微侧头,手臂缓缓收紧,在江绵耳边低道:“对不起,久等了。” 第三十二章 “陆昀修,你抱过别人吗?” “没有。” “那我是你第一个拥抱的……的鬼?” 陆昀修“嗯”了一声。 江绵将额头点在他的肩膀上:“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怎么会让他产生那么奇怪的感觉,好像心神都一瞬间空掉了。 陆昀修的声音响在耳边:“也许,是只想靠近你的人。” 江绵愣了愣,隐约觉得这句话有些熟悉,转念就想到了陆昀修隐藏起来的第二人格。 那时候陆昀修说,只想满足他的愿望。 这两句话说的不同,但内涵惊人的相似。 江绵拨开陆昀修的手臂,想从他的怀抱里退出来。 陆昀修微微皱眉,手上用了一点力气,便使得江绵再也动弹不得。 “以前没机会,总感觉你有些抗拒我,我便没有接近过你,但此刻抱着你,不知道为什么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江绵喉咙微动:“什么?” 陆昀修的声音有些低:“好像,我也等了好久。”等你出现,等你靠近,见了面便不想分开,抱在怀里便不想再放手。 江绵的存在就像是一道难解的附加题,让他怎么也搞不懂。 江绵一时间没有说话。 他很少有如此温顺的任行刑者随意拥抱的时刻。 “你总是有自己的事情不和我说,我不知道该怎么满足你。”陆昀修低声道:“但我又很想满足你,别人在我这里全都是有所求,你在我这里除了一个愿望再没别的了。” 那个愿望好像也不能被实现,陆昀修除了给他物质上的富有,再也攻不进这座“壁垒”一丝一毫。 “江绵,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 江绵沉默了好一会,没有回答,反倒问:“陆昀修,你不觉得你从认识我开始,就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吗?” 他推开这个拥抱,直视着男人的眼睛:“你变的患得患失,对我越看越重,甚至背弃自己的处事原则,你从不来这种地方的吧,今天来这里是不是也为了找我?” 陆昀修抿了抿唇:“……因为你不告诉我你在干什么,而我想知道。” 江绵:“我在努力活着。” “你现在知道了,我就是一只鬼,但你可能不知道,我对我从哪里来逐渐产生了很深的怀疑,我的存在好像是这个世界出了一个很大的漏洞,现在没人来帮我把这个漏洞补上,只能自己想办法先牵出一条线头来,这条线头就是找到认识我的那个人。” 找到他,江绵就不会对自己最基本的生存产生焦虑,他会有更多的底气来陪伴陆昀修。 江绵以为陆昀修会问出很多问题,没想到对方道:“如果,你认识的那个人也不知道呢?” 江绵抬起眼睛:“你怎么知道他不知道。” 陆昀修:“运气好,猜的。” 江绵扭过头,看向不远处的人群,“如果他也不知道,那我就当自己是被神明遗忘的鬼怪吧。”然后到了某一天,被法则彻底处理掉。 陆昀修突然道:“你不会被忘记。” 江绵眼睛转向他:“你一个人记得我有什么用。” “有用,最起码有我知道你来过。”陆昀修嘴唇微动,“你来过,我便不会让你再消失。” 江绵蓦的一笑:“陆先生,如果不知道你是陆家的长子,我真的以为你也不是人,你的能力太出众,看起来也太神秘了。” 陆昀修重新将伞拿起,“我是在陆家长大,他们也待我很好,所以我不怎么对家人生气,他们不是你,会被我的情绪严重影响。” 江绵觉得陆昀修说话有点奇怪,但一时半会想不到怪在哪里,只当陆昀修随口搭了一句。 “不被你影响,可能因为我是一只来路不明的鬼?” 陆昀修眼神一动:“嗯,可能因为你是一只鬼。” 江绵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没有察觉黑夜中,陆昀修看他的眼神在微微发着光,像是在看什么被守护的宝藏一样。 “你真的好淡定,要不是我记得自己没和你说过,还以为你早就知道我是鬼了,人类都害怕这种东西。” 陆昀修没说话。 江绵转过身,往扶栏侧边走,是回鬼屋的方向,陆昀修哪里会让他一个人回去,抬脚就跟在了后面。 “我今晚最生气的不是自己中了障眼法丢了面子,而是徐独用障眼法骗我的东西。”江绵也不回头,好像笃定陆昀修一定会跟着他一样,“明知道我心中的那个人对我很重要,还假装他来戏耍我,这才是我生气的地方。” 侧面的灯突然闪动了一瞬,仿佛是某人浮动的心思。 江绵又道:“至于为什么能对这些非正常存在造成影响甚至灭杀,我也不知道,最初的时候是在一只车祸鬼身上发现的。” 陆昀修:“……等等。” 江绵停住脚步回头:“怎么?后悔跟在鬼后面了?” 陆昀修脸色阴晴不定:“车祸鬼,是谁?” 江绵:“……” 这是什么清奇的思考角度。 但陆昀修好像一瞬间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问句都变得快了很多。 “你在认识我之前还认识别的鬼?” “现在旁边也有我看不见的鬼吗?” “他们是不是都喜欢围在你身边?” 江绵目瞪口呆:“你这是在吃醋吗?” 陆昀修反问很快:“吃醋是什么?” 江绵:“……”差点忘了这位是情感文盲。 江绵没想太多:“吃醋嘛,就是别人不能喜欢我,只有你能喜欢我。” 陆昀修停也没停:“那我是在吃醋。” 江绵唇瓣微张。 “……啊?” 陆昀修也怔了一下,但不忘刚才的话题:“……我是不舒服,所以那个鬼现在还在你身边吗?” 江绵看向鬼屋大门,心里有点兵荒马乱:“你放心吧,早就不在了。” 我现在只有“膝下一子”罢了。 但陆昀修醋劲这么大,为了阿灵的灵身安全,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我能不能也看见鬼。”陆昀修突然道。 江绵有些好笑,陆昀修为了他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你放心,你这么欧,总有一天会看到的。” 只不过大多数鬼可能都没有我这么坚强,能够坚持到你的身边来。 江绵背对着陆昀修,白色长袍直直的垂坠。 陆昀修看着那袍子微微有些失神,突然,江绵往前走去,那白袍也跟着离开视线,他心中蓦的一紧,直接伸手拉住了江绵的肩头。 身后突然传来阻力,江绵疑惑回头:“干什么?” 陆昀修:“……你干什么去。” 江绵一手扯回衣服:“别人家的,力气小点,我去换衣服,顺便领工资,来都来了,一会带你去逛逛。” 陆昀修这才放开手。 “要是我找到那个人,我一定介绍你们两个见面认识,你们对我都很重要。”江绵神色有些落寞,“可惜,我在这件事情上笨的可怜,完全没有头绪。” 陆昀修想起欺骗江绵的徐独,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些杂乱。 “你总是在想着寻找他,那你有没有想过,他就在你的身边呢?”陆昀修有些忍不住,几乎已经将话题明示了。 “不可能。”江绵语气笃定。 陆昀修看着他:“为什么。” 江绵以为男人又在乱吃醋,连玩家也要斤斤计较:“你的意思是在说你?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陆昀修默了默:“假如我一开始就告诉你呢?” 江绵笑道:“那我一定离你远远的,不让你有对我献殷勤的机会。”没有他和陆昀修之间发生的这些事,他远离行刑者的时候一定是自由且快乐的。 换做现在让他抽离陆昀修,一定是一个痛苦且不快的过程。 江绵不愿意去思考那些不切实际的设想,他被行刑者的独家温柔所蛊惑,已经不满足于现状,开始想要更接近他了。 不能在他想接近想停留的时候,告诉他飞蛾扑火从一开始就是陷阱。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这件事对我很重要,你赶紧种你的无尽夏,我还是很相信你的能力的。” 陆昀修不明白,为什么江绵不能接受他是玩家。 只是因为他不会种花不会生活不会笑吗?……还是有更复杂的他不知道的原因在牵绊江绵。 “阳台的那盆无尽夏,昨天夜里已经抽苞了,我很快就能种出来。”陆昀修缓缓道。 江绵“嗯”了一声,“死马当活马医。” 说着他突然返过身来抱了一下陆昀修的胳膊。 “趁着这件衣服没脱,再给你一个抱抱,你不是很喜欢吗?” 孤独的行刑者,恐怕真的从未与人如此接近过,也只有他能给对方一点甜头尝尝了。 陆昀修看着那手臂,陷入了愉悦和烦扰的矛盾心情中。 是不是他再对他好一点,江绵就能接受他是玩家了? 陆昀修想让江绵开心,不能想象因为自己,而让江绵更加难过。 这只小鬼心气很强,也不像旁人那样唯他是从,搞不好真的会哄不回来。 “你放心,你不是他,我们之间还有很多可以洽谈的空间,你对我很好,我就想也对你好一点,你能接受我是一只鬼,已经是我来到这里最开心的一件事情了。”江绵解下大大的兜帽,“我不知道我是谁,但我知道我现在在为谁而停留。” 江绵掏出手机,银箔小字在黑夜中闪烁,“为了你,陆昀修。” 第三十三章 江绵找到黑脸壮汉,将衣服上交后又道歉。 “无故旷工实在不好意思,刚才有个客人被惊吓过度,我安慰了好一会才平复下来。” 壮汉耳朵上架着一只烟,上下看了江绵一眼:“扣你五十,下不为例。” 江绵笑着道:“你放心吧,我下次不来啦。” 壮汉砸了咂嘴:“怎么着,咱们这鬼屋你还看不上了?有活儿也不干?” 江绵摆手:“没有,是我认识的人来接我了,他不喜欢我做鬼,我就哄哄他呗。” 壮汉“嘶”了一声,压低声音:“女朋友啊?” 江绵没忍住一笑,神秘道:“男,朋友。” 对方的脸上立时呈现出五彩斑斓的神色,憋了半天也只憋出来一句“祝你们幸福”。 江绵哈哈一笑,“今天谢谢你的照顾,那我先走了。” 壮汉手背朝外赶了赶,但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还是往出看了一看,就见后门外一个红色的火点闪闪烁烁。 好家伙还真是个男的! - 陆昀修点了一支烟,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但一想到江绵刚才的那袭话,他又生出一股庆幸出来。 幸亏没有告诉他,否则按照江绵规避他的本事,丢了他要去哪里找人。 江绵还没完全适应自己的马甲暴露,走出去的时候刻意离陆昀修远了些,后来又暗自一笑,偷偷的往近里靠了靠。 “怎么着,这会回过味儿了,在这里抽烟冷静呢,小心我晚上钻你床底哦——” 陆昀修看他一眼,按灭手中的烟蒂,“没有,是在想一些事情。” 江绵抱起手臂:“想什么呢?想今晚回家给我立个牌子?” 陆昀修没说话。 江绵又道:“还是说请桑家人来抓一抓我?” 陆昀修这才开口:“有我在,他们不敢碰你。” 江绵心里美得要死,但面上却傲娇不显:“看把你能耐的,你这样一看就是个玄学bug的,在人家那儿是不是早就挂上号了?” 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陆昀修还真的点了点头。 “他们邀请了我好多次,但我不想去,就没理。” 江绵转了转手上的戒指,“哦吼,邀请你干什么?当玄学会议大领导?” “他们一直都想研究我是个什么存在,但我有我要做的事情,很忙,所以一直没有接触过,而且他们虽然邀请但也很少亲自来找我。” 江绵几乎要笑出声:“我看他们是不敢来吧,你一个人就横扫南城玄学圈,真要站在那些人面前,他们心里估计也没底儿。”他走了走又问,“你要做什么事情?没认识我之前,你除了赚钱就没别的爱好了吧?” 快到晚上九点,天早就黑了个彻底,江绵在游乐场的路边摊买了个大棉花糖,一边拆包装袋一边看向陆昀修。 “我有很多爱好,你要听吗?”陆昀修突然道。 江绵一愣,这还是陆昀修第一次和他沟通个人喜好。 “听啊,我当然听。” “认识你之前,赚钱只是我打发无聊生活的手段,我真正喜欢做的,是到各种地方去旅游,”陆昀修看着他,“也不能算是旅游,总之哪里有极限活动我就去哪里。”只为在极致中感受他还存在。 江绵想到和陆昀修在射击馆遇见的那一次,他确实不像是喜欢岁月静好的人,更喜欢去干一些十分刺激的事情。 “你真是活的太舒服了。”说到这里,江绵又想起自己向陆昀修许的愿望,心里些许的小尴尬弥漫上来。 一只鬼和人说自己想做人什么的……陆昀修现在是不是都想笑,唉他当时许愿许的其实还挺高兴的。 “我不是活的太舒服,我是活的太无趣。”陆昀修看着江绵咬了一口棉花糖,觉得萦绕在鼻端的烟草味也不是那么苦涩了。 “从小到大,我没有什么真正追求的东西,导致我的生活出现了严重的空白化,我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本应该高兴,但不知为何完全高兴不起来,因为我好像弄丢了什么东西,总觉得不对劲,看见什么情绪都提不上来,只觉得聒噪厌烦。” 江绵噗嗤一笑:“不会就是我吧?你看你,对我多上心的,那个大哥刚还以为你是我‘女朋友’呢。” 陆昀修却没笑,眼眸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道:“你的出现,确实让我的生活重新组合启动,我开始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的有趣了起来。” 黑白灰的世界逐渐染上色彩,以江绵为圆心,他目光所追寻到的所有,都变的五彩斑斓了起来。 江绵瞪大眼睛:“陆昀修,我看你真得小心点了,我可是鬼哎,你在一只鬼身上寄托这么多的东西,不怕赌错了满盘皆输吗?” “赌输?”陆昀修道,“我从来没有输过,在你身上也是一样。” 江绵正准备说话,一阵风吹过来将软绵绵的棉花糖摇晃了一瞬,有几丝缠绕在了江绵的鼻尖上。 他眼睛不由自主的往下看,一只手胡乱扑腾着抓向旁边的男人。 “救命啊陆昀修,我被糖丝黏住了!” 江绵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动花了钱的糖就要掉到地上。 他侧着眼睛看过去求救,却发现陆昀修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滑稽的模样,随即慢慢的,明显的,渗透出了一丝笑意。 江绵愣住了。 陆昀修……笑了? 陆昀修原来也是会笑的吗?不是暗嘲不是逗弄只是单纯的感到愉快和开心。 “……你笑个鬼啊,还不赶紧帮帮我?”江绵停在原地,“不许笑!” 陆昀修好似自己没有察觉:“我没笑。” 江绵怒:“你就是笑了!你嘴角都弯了!” 陆昀修抬手,替他拨开糊在脸上的棉花糖,“我不会笑。” 江绵气的一口咬掉棉花糖的半个脑袋,转过头狠狠的做了一个鬼脸。 然后专注的看着陆昀修的眼睛,对方也直视着他,半晌,江绵自己没忍住噗了一声,陆昀修这才将表情也柔化了下来。 看着他活蹦乱跳,就觉得开心。 江绵却好像抓住了什么把柄一样:“好啊你,我算是知道了。” 他将棉花糖塞入男人的手心,擦了两下嘴巴道:“你看我耍宝才会笑是不是?” 陆昀修将信将疑:“……我真的笑了?” 江绵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你笑的像是春天到了一样,嘶,我真是有点担心啊……” 陆昀修低头看了一眼棉花糖,喉结滚动了一下:“担心什么。” 江绵神秘的上下看了看他,“幸亏这里没有花。” 陆昀修:“?” 江绵:“我怕你给花都笑开了。” “又在胡说。” 陆昀修将棉花糖递回给他,江绵两口咬完,又在附近的好几个小店流连了一下,不知道偷偷买了什么东西,反正最后摸了一个带着小蓝花的发绳出来。 陆昀修站在门口的位置,他这种人,站在哪里都像是一道风景线,来来往往的人都看着他。 再加上一个江绵,效果更是拔群。 江绵虽然大方,但也禁不住被看猴子一样的观赏,拉着陆昀修就往出口处走去。 “走走走回家,你回家赶紧对着那盆无尽夏发挥一下表情管理,指不定我能借着你的欧气早点找到他。” 陆昀修脸上的笑意便淡下来,江绵看他一眼,突然道:“怎么,又吃醋啊?” “只是觉得你想象中的那个人,很幸运。”陆昀修道。 江绵熟门熟路的找到车子,拍了一把引擎盖道:“你现在比他更幸运。” 车子响了一声,是自动感应主人的锁子打开了。 江绵拉开副驾驶的车把,招手。 陆昀修不解,但微微低下头来。 “知道你为什么比他更幸运吗?” 陆昀修眼神复杂,但摇头。 江绵微微一笑:“因为你比他更早遇见我。” 让他心中除了苟命的玩家,在这个世界更多了一份不一样的追求。找玩家变成了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比起这个,如何让陆昀修学会微笑踏入红尘更让他具有成就感。 “你不高兴我装神弄鬼,鬼屋的工作我不会再去,而且你不要用我对他的形容来框自己,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你的存在,尽管有些冷漠僵硬,还喜欢跟踪我管着我,但意外的让我没有恶感,你还不介意我是一只真鬼愿意护着我。” 江绵说话时好像带着棉花糖的香气,又甜又软,让陆昀修有了置身云端的错觉。 他心中涌出一股有史以来最为鲜明的感触。 有点甜,有点酸涩,像是夏日里加了冰的青柠蜂蜜水。 “我不喜欢,你便不做?”陆昀修突然问。 江绵点头。 陆昀修看着江绵顾自坐进车子里,道:“我有时候真觉得,你是我的一场梦。”梦境越来越美好,让他陷在这场梦里,永远都不想醒。 江绵顿了一下,仔细的看了看陆昀修俊美的脸,感受着他实实在在的站在他的身边。 “巧了,我也这么觉得。” 第三十四章 江绵总觉得他和陆昀修之间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有时候是心里的奇怪感触,陆昀修看见他高兴,他看到陆昀修也觉得圆满,有时候是莫名的抗拒。 可能是行刑者的名号太响亮,让他束手束脚不敢往前走。 还有陆昀修对他是鬼怪的强大的接受能力,总让江绵心中忐忐忑忑。 不知道他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早就察觉出了端倪。 毕竟陆昀修不是普通人,他有远超普通人的能力。 手中的蓝色发绳来回翻搅,江绵正在出神间,就听陆昀修开口道:“这个是买给谁的?” 江绵“啊”了一声,他含含糊糊道:“这个是我给自己买的啦。” 陆昀修:“可是你没有长头发。” 江绵硬着头皮认下奇怪癖好:“我就喜欢收藏这些东西,哎呀你别管嘛。” “……是女孩子吗?” 江绵惊恐道:“啊?” 陆昀修直接明了:“你认识的她,是女孩子吗?” 江绵:“!!!” “不是不是你别乱想!” 陆昀修淡淡的“哦”了一声,好像不在乎一样,直到车子靠近家门口,江绵眼睁睁看着在铁门内上蹿下跳的守宅灵扑通一声脸朝下摔了一跤。 江绵:…… 离谱!不知道目标人群也可以精准影响的吗! 但看着陆昀修的脸色,他又好像完全不在乎。 江绵在他身上一瞬间捕捉到了“第二人格”的阴影。 “陆昀修……” “嗯。” “你在生气吗?” “没有,我没对你生气。” 江绵:“……”真是精准操控的避开了他呢。 就是有些苦了孩子。 等车子停稳,江绵脚步不停的跑了下去,靠近门边,远远的就看到阿灵哭丧着一张小嫩脸,活像是被爹妈抛弃的孤儿。 江绵多少都有些心疼这只小散灵,连忙眼神示意他往卧室走,阿灵一边假模假样抹脸一边还不忘“含情脉脉”的看了一眼他的陆大主人。 江绵恨不得敲醒这个榆木脑袋瓜。 快别看了!你平地摔跤就是你家先生暗地里搞你小笨蛋! 他趁着陆昀修去停车一把夹起守宅灵往别墅里面冲去。 “小~江~爸~爸~~”阿灵的声音因为颠簸而形成了波浪音,“你们怎么才~回~来~呀~~” 江绵:“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了,我今天掉马了!” 阿灵眼镜一瞪,说话都不磕绊了。 “陆爹知道你是鬼了!?” 江绵把他往凳子上一扔,阿灵连忙爬起来,双手扒着椅背看向他,“就是一天而已,你们出去都干什么了!不对,陆爹早上不是去赚钱养家了吗!” 江绵沧桑道:“他那哪里是去赚钱,他分明就是去堵人的!我在鬼屋里直接被抓了一个现行!你家先生自带欧气导航,半步多余的路都没走!” 阿灵撑着腮帮子,眼神迷幻:“啊……他真的好爱你。” 江绵抓了抓脑袋:“几颗花生喝成这样?他那是专门看我丢份儿去了。” 阿灵:“啥啥啥?” 江绵扭了一下手腕:“今天被耍了一遭,气上头处理了一只邪物,不知道死没死,我准头没给好,估计是跑了。” 阿灵大惊:“爸爸我知道你强但你能不能不要把叫绞杀邪物说的跟吃面条一样!”那可是比恶鬼都还难搞一万倍的家伙! 江绵:“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当着你陆爹的面爆锤对方的。” 阿灵嘶了一声:“这得犯了多大的罪……” 江绵洗了一把脸,脸上水珠还在流淌就走向守宅灵,“他骗了我,说自己是我要找的人还诱拐我,用别人的伤痛来作乐,这谁能忍?——嘶说起来我这么不优雅的一面都给陆昀修看到了他也没说什么……” 阿灵不由感叹:“这就是爱的滤镜啊!” 江绵已经学会了自动屏蔽阿灵的胡言乱语:“爱个鬼,陆昀修连个笑脸都吝啬给人,真就活的跟个无情无欲的神仙一样,说知道他一天都在想什么。” 阿灵眨眼:“对啊,陆爹就是爱了一个鬼呀!” 江绵:“……别抓我话里的漏子。” 阿灵撇了撇嘴巴,感觉脑后的揪揪被抓了一下,小揪揪是阿灵的“本体”,他愤而抬起小胳膊,江绵喝断他:“别动。” 阿灵:“……” “爸爸你能不能不要使灵吁了!” 江绵:“?” 等他给阿灵扎好小辫儿,才发现对方僵硬着身躯,只有眼珠子在滴溜溜的转,嘴巴也在跟着控诉:“我的好爸爸你到底是哪个祖师爷退下来的啊!” 江绵笑了一声,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 “什么祖师爷,给我年龄都叫大了,我这叫小祖宗。” “您还知道啊……陆爹真的都恨不得把你供起来了,活像上辈子欠了你似的……”阿灵活动了一下身躯,抬手往后摸了摸,扭着屁股对着桌头小镜看见了一个蓝色的小发绳。 他愣了愣,“阿飘……” 江绵抽纸巾擦了一把脸,“不叫爸爸了?” 阿灵:“呜。” 江绵吓了一跳:“不至于吧崽,你要是不喜欢下次爸爸找机会给你求了陆昀修的恩典,带你出去自己挑?” 守宅灵眼睛变成小泪花圈:“呜呜呜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给我买过东西,也从来没有人关心过我,你是第一个呜呜呜!” 江绵拍了两下胸口:“吓死我了,好啦好啦没事少给我哭丧,攒着眼泪到时候在你陆爹面前哭吧。” 阿灵“嗝”了一声:“为什么呀?” 江绵阴嗖嗖道:“你已经被盯上了,最近干什么小心点,我尽量在前面给你打掩护,再找个时间把你介绍出去。”陆昀修能接受他是鬼,接受一只“小拖油瓶”应该也没问题。 阿灵却哭的更大声了:“为什么跟做贼一样!爸爸我是家生子不是私生子!陆爹和你还没回家的时候阿灵就已经住在这个宅子里了我哭死算了咦呜呜呜!” 江绵被吵的头疼,脱了上衣正准备扯毛巾去洗澡,窗户那边就被敲了一下。 他和阿灵都被吓了一跳,阿灵瞬间就止住了哭声,眼泪要掉不掉的,还不忘保护着自己珍贵的小发绳。 江绵住在一楼,窗户低,走过去一把拉开窗帘,果不其然看到陆昀修在窗外站着。 和他只隔着一道红墙。 他还没穿衣服。 江绵:“……”草。 他几乎都能感受到陆昀修从上到下的将他扫了一遍,江绵看到什么惊恐道:“你看就看咽喉咙干什么!” “我没有。” “你就有。”江绵拉过窗帘护住身子,“还看还看!” 阿灵也不哭了,小泪花眼变成了小星星眼。 陆昀修是真的拿江绵没办法,“你走得这么快,我以为你有什么急事……或者急的去见什么人。” 阿灵疯狂使眼色,江绵的气息瞬间降了下来:“住的是你家我哪儿敢藏人嘛,我只交得起一个人的房租……不信你看啦。” 说着他卷着窗帘给陆昀修让开了一点位置,对方果真仔仔细细的扫了一圈,阿灵瑟瑟发抖的藏在椅背后。 呜呜他真的好卑微啊! “……”看不到。 但陆昀修能感觉到江绵一定藏了东西,还给“她”带了好看的发绳,只是这只小鬼不告诉他。 只有他看不到。 陆昀修想起刚才一闪而过的白,心情更不爽。 他看不到有的人却可以看到,江绵对那个人还不避嫌,对他却这么见外。 说好的他不喜欢便不会做呢?他现在就不喜欢江绵光着身子出现在除他以外的人面前。 陆昀修想到自己还未暴露的玩家身份,忍了又忍道:“我是来告诉你,过几天有一场天文流星,别墅阁楼有望星台,到时候要一起来观赏吗?” 阿灵:ohhhhhhh! 虽然很害怕但他看到了什么!先生在主动邀请!谁没事会请人看星星!四舍五入这就是约会!他终于a上去了! 江绵迟钝的“啊”了一声,“哦哦,行啊。” 想到什么他歪头补充:“那你到时可得把我拽好了。” 陆昀修:“?” 阿灵:阿爸你怎么这么淡定!你是不是真的对陆爹没感觉!? “传说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我还没有变成星星,你得拽好我,我才不会跑。” 陆昀修看着那张窗帘后的小脸,微微苍白,但漂亮可爱。 那张嘴总是说的不着调的话,偶尔又好像能透出认真。 “我知道了,你不准提死。”陆昀修道,“我不喜欢这个字用在你身上。” 江绵随意点头,“行吧。”陆昀修的a碟b碟在这种事情上很统一啊。 不想让他做鬼,还不准他提死字。 江绵伸出几根手指指了指外面:“您快就寝吧,我站在这儿怪冷的,拜拜啊晚安!” 阿灵小声吹耳旁风:“陆爹的要求好像那些白袍大人哦,都不准说那个字。” 江绵没太在意,一把拉上了窗帘,两秒钟后,一只手还不忘伸出来啪一声关掉了窗户。 陆昀修在原地站了一会,打开手机给桑暮发了一条短信。 “怎么才能看到鬼。” 半晌。 桑暮:“卧槽本人?” 桑暮:“陆总问这个干什么!” 陆昀修:“怎么才能看到鬼。” 桑暮:“……” 好家伙真就懒得解释呗,不要以为他不知道这是复制粘贴! 桑暮:“……你要是想看到鬼还不容易。” 陆昀修:“你说。” 桑暮:“我不是和你说过我们家结交了一个玄师,叫九先生。” 陆昀修:“嗯。” 桑暮:“你不接触这一行不知道,这个玄师是他们家族这一辈唯一一个出来行走的,这家可是货真价实的行内天花板,上一次见他还是二十年前,我听我老子说,半个月后他会途径江城。” 陆昀修在这头皱眉。 “途径?” 桑暮:“对,他行踪不定,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总之你这种级别的大佬,最好也是对接玄学圈中的大佬,只要问一下他,别说怎么看见鬼了,只要你想,这世间千奇百怪没有你看不到的东西。” 陆昀修:“安排一下。” 桑暮:“……行吧,我爹说和您搭上关系的都是祖坟冒青烟,我努努力给你们牵个线,就是……你真不告诉我你为了什么啊?” 面对外人的陆昀修发挥了十成十的刻板心理,他直接道:“因为我发现我在吃醋。” 桑暮:“……?” 桑暮:“你真的脱单了?” 陆昀修:“吃醋和脱单有什么关系。” 桑暮:“你都吃醋了你还不喜欢他!” 陆昀修:“……喜欢?” 桑暮崩溃:“你看见他有没有欲望,想不想和他上-床,想不想把他拐到身边,一丝一毫靠近的机会都不放过!就想他看着你想着你眼里不能有别人!” 陆昀修:“………………” 陆昀修:“这就是喜欢?” 江绵的嘴唇好看,舌尖也好看,脸好看,脖颈也好看,还有稍微用点力气就会留下痕迹的白皙身体……在他眼中无一不完美。 他的感情波动全拴在江绵身上,他还觉得两人的房间有点远,别墅有点大……最好能将他时时刻刻都放在眼皮底下。 桑暮:“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救命啊陆总,你情感障碍千万不要把老婆给障碍跑了!现在卷的厉害找老婆很难的!” 陆昀修:“你放心,我对他没这个病。” 桑暮:得,小丑竟是我自己呗。 他最后也没套出来陆昀修喜欢谁,还差点被拉黑,但转念一想八九不离十就是那位被“拐回家”的江小公子……啧,难搞啊,这两人究竟从哪生出来的缘分。 按灭手机,陆昀修看了一眼身前的窗户,回头再看了一眼园中的无尽夏。 香气弥漫,满目绚烂,开的正是高-潮。 他心中的那些奇怪小溪逐渐汇成一条不断奔涌的河流,向几乎从未幻想过的方向冲袭而去。 江绵警示他不要对他产生不该有的心思。 不该有的心思……那有了又会如何? 无尽夏抖索了一瞬,星星点点的花瓣开始扑梭梭的往下掉,陆昀修走向正厅大门处,背后的花园在黑夜中闪着细微的光。 那携带着光点和隐秘心意的花瓣,随着温柔夜风飘向了江绵红色的窗台上。 陆昀修突然隐约记起来,有谁也和他解释过喜欢。 比桑暮的更让人感到亲切和震撼,陆昀修按在门把手上,头微垂着,神色不太明朗。 他突然抬手摸了一把侧颈,顺着颈部一直到敏感的耳边。 这里,好像也被谁曾经亲昵的蹭过。 陆昀修闭了闭眼睛,脑中突然闪过一抹从窗户倒栽出去的纤瘦身影。 第三十五章 江绵原以为流星只是陆昀修约他的一个噱头,没想到在手机上还真找到了有关于流星的新闻。 阿灵是个乖巧的孩子,心中别无他求,只想给自己找两个爹,江绵把他的小心思摸得一清二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看着阿灵将掉落在地上的无尽夏往望星台抱,企图布置场地,望星台在别墅的楼顶,一来一回很是费事儿。 哄哄“儿子”也无妨,就是为“儿子”背锅很不爽。 “爸爸我和你说,别家的散灵可没有我这么好的运气!”他戴着最喜欢的小头绳,气喘吁吁的撑着江绵摇晃的小腿,“先生虽然看不到我,但有你能看到我,小江爸爸还要把我介绍给陆爹认识,好开心呀!阿灵以前是个没人管的野灵,现在也有家啦!” 江绵坐在窗台上顿了顿,抬手揉了揉守宅灵的小脑袋。 “你这么可爱,陆昀修一定会喜欢你的。”早点告诉陆昀修阿灵的存在,阿灵也就能少倒霉一点,免得被陆昀修认成他的鬼相好,搞的阿灵摔得鼻青脸肿的。 阿灵爬上窗台,将脑袋倚在江绵的腿面上,撒娇道:“小江爸爸,你真的真的真的不喜欢陆先生吗?” 江绵看着眼前的一大片花园,出神道:“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 阿灵不满道:“我不小了!……我就是想小江爸爸永远都住在这座宅子里,陪着我陪着先生嘛。” 江绵看向他:“哪来那么多确定的事情,你家先生什么也不缺就缺爱,最近还一个劲的粘我,虽然有点自恋,但你最好祈祷他不要喜欢上我。” 阿灵:“为什么嘛。” 江绵没说话,但他心里知道。 他对陆昀修,从一开始就是对孤独的行刑者心软,陆昀修好像长在了他唯一会软的那个点上,让他看见不能当做没看见,不论是谁来求情,他自己都会主动拉陆昀修一把。 尽管他知道,行刑者对鬼怪来说意味着什么。 但就像是被蛊惑一样的沉入了进去。 江绵放空发呆,他今天没有去店里,因为周晴知道他和陆昀修住在一起干脆直接放了他半个月的迁居假。 还带薪。 正胡思乱想间,就听阿灵惊呼了一声:“先生回来了!” 他倏的抬起头,就见一辆黑色的车子从大门口滑了进来。 陆昀修没有将车子开进车库,反倒在院子中停下,江绵看着他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了一个什么东西出来。 阿灵远远的就“哇”了一声。 “好大一个啊爸爸——!” 江绵歪头,就见陆昀修的身影隐约遮挡在重重花影之后。 他抬起肩膀,朝远处喊了一声:“陆昀修!” 那个人便转过头来,视线透过花影看向了他。 陆昀修冰雪消融些许,朝江绵道:“别跳。”然后才朝他走了过来。 江绵这才看清对方手中拿的是什么,是渐变的大片花纸,从深海色一直到天空蓝,用金色的丝带束着底部,那带子很长,又带着微微的卷,一直垂到了陆昀修的膝弯。 花纸里面是大朵大朵的熟悉花瓣,是江绵每天推开窗户就能看到的东西。 陆昀修不让他跳他便没再跳,但江绵双手撑起窗台,却是从里面翻了出来。 他坐在外窗台上笑道:“给我带什么了?” 陆昀修是一贯的直击重点:“花。配给你卧室的那个仙人掌不好看,扎手。” 江绵挑眉:“这花咱们满园子都是,你从外面带回来干什么?” 陆昀修走到他跟前,江绵坐的高,他便微微抬起头:“这不是普通的花。” 江绵看见陆昀修就觉得新奇,本事这么厉害却对情感一窍不通,他和他玩道:“那难不成是被你开过光的花儿?” 陆昀修也不计较江绵的调皮,将花束放在白色的窗台上。 “这是永生花。” 江绵疑惑的歪了歪头,凑上前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是极为逼真的无尽夏,只不过是用特殊材料制作的,一瓣一瓣,一束花做的跟高定一样。 谁不喜欢收礼物? 江绵心里开心的要死,手都将花抱起来了嘴上还在硬:“这不就是假花嘛,你还跟个宝贝一样的拿着,我看看啊——” “紫色的粉色的白色的还有蓝色的……玫瑰?”江绵看向陆昀修,笑意几乎要从眼睛里流露出来,“你怎么还掺杂私货?” 陆昀修看他一眼,不着痕迹替他挡住半下午的太阳,语气有些游离:“……是花店老板送的,我运气好,这是今天最后几朵极光玫瑰。” 完了又补充:“玫瑰不是假的,玫瑰是真的。” 江绵凑近闻了闻,果真,蓝色玫瑰上还带着晨露的香气。 这么大一束永生花,也许比真花还要贵重,因为永久保存的原因,商家连包装纸都用的是最好的材料,满满当当一大束,几乎要将江绵埋进去。 “你喜欢吗?”陆昀修有点反常的主动询问。 江绵看向他:“我得好好想想……” 陆昀修微微皱眉:“不喜欢这个吗?” 江绵细长的双腿一跨,从窗台跳进卧室内,他对行刑者笑道:“我得好好想想这个要放在哪里,放在我的床头呢?还是我的书桌?或者我的衣架旁边,你说怎么样陆昀修?” 陆昀修舒展开眉头:“很难做选择?不然我再买——” “等等!”江绵连忙制止道:“买多了我房间不得成花房啦,我还要给你的小仙人掌挪地方呢。” 陆昀修看了一眼窗台:“你不是不喜欢仙人掌?它很丑。”江绵最喜欢漂亮的东西。 江绵背对着他拨弄着花束,最终放在了距离床头非常近的书桌上:“谁说我不喜欢了,都是你给我的东西。而且仙人掌也可爱,谁动它它扎谁,像我!” 陆昀修伸手拂开被风吹出来的窗帘,看着江绵放好东西又走了过来,他们隔着一道矮矮的红墙,距离不过半米左右。 他看着那张张扬精致的脸,江绵难得认真注视着他,眼睛里都是他的模样。 “你今天是怎么了啊,怎么突然给我买花?” 陆昀修:“只是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这种东西,所以给你买。” 江绵的神情逐渐平顺下来。 “陆昀修,你真的变化很大。”眼睛里开始有光了。 江绵永远记得他和陆昀修初遇的那个暴雨夜,男人眼底一片黑暗的模样。 陆昀修看着他:“但你却没变。” 江绵无所谓的笑了一声:“我一直都是这么个模样了,当然不会再变。” 陆昀修眉头猛地皱了一瞬,后又转移话题道:“你今晚有时间吗?” 江绵诧异:“今晚?干嘛?” 陆昀修,“今晚有流星,那天说过的,要带你看。” 江绵看他一眼,心中不知想了什么道:“好吧,你现在怎么就跟个小孩子学过家家一样……没事早点回去休息吧啊!” 陆昀修却没走,他伸手,江绵惯性的往后躲了躲,男人微微一顿,再次靠近,从江绵的头上取下来了一片紫色花瓣。 江绵微微一愣,低头看着站在窗外的陆昀修,听对方道:“那天说的抽苞不是在骗你,是真的快开花了。” “你很快就能见到你要找的人了。”陆昀修道。 江绵心底浮起一丝古怪的不详的感觉,可能是在找玩家这件事情上他的经历实在是太坎坷,让他有点应激。 “……谢谢你噢,麻烦你使用自己的气运了。” 陆昀修摇了摇头,又伸手,这次不偏不倚的摸在了江绵的头发上,他慢慢的缓缓的试探,轻轻的揉弄,将力气控制到了极致。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明显的用温柔靠近,那些往日里的冷淡好像都消失不见了一样。 “这样可以吗?” 江绵没想到对方又伸出了手,脑袋直接现场宕机。 陆昀修……在干什么?在抚摸他头发? “你——” “我没戴手套,但我想,只是碰一碰头发的话,应该是没关系的,我知道你靠近我会有一点排异反应,”陆昀修抚过那短碎的发,从侧颊的部位收了回来,“你感到难受吗?” 江绵瞪大眼睛,坐在窗台上的腿也不摆了。 “你在……干什么啊?” 陆昀修:“我只是想再靠近你一点试试。” 江绵眼底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惊慌:“你为什么要试?” 陆昀修直视着他:“可能是忍不住吧。” 忍不住什么,江绵没敢问,陆昀修已经在他这里“学会”了太多东西,以至于现在变得越发不可控了起来,一点都没有最开始的泾渭分明。 他的耳根骤然泛起红色,甚至蔓延到了侧颈。 江绵哪里与人这么接触过,顶多是在陆昀修那晚不知道的时候试探了一下鬼怪和行刑者的相处底线! “你你你——你快点走吧!你快走,我要休息一会养精蓄锐!”江绵动作飞快的从窗台翻进卧室,不忘冲外面喊道:“下次不准摸了听见了没!” 陆昀修只看着他没说话,摆明了就是听见装作没听见。 江绵唰一声拉上了窗帘,一阵微风拂过,将帘子半掀起,陆昀修看见这只小鬼将脑袋埋进了蓝金色的花束里。 两个耳朵尖尖还是可爱的红色。 他嘴角突然弯起了一个弧度,昨晚持续到今天的轻微头痛都缓解了些许。 陆昀修不经意间看过窗户,上面倒映出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他表情微收,看着那里面的自己,没了以往的不苟言笑,是从未有过的放松自在模样。 江绵没有说错,他的确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但这种感觉却是意外的好,以前的他不是他,现在的他才是真实的他。 他希望自己能朝着江绵所希望的方向去变化,这样江绵才不会怕他,才会乖乖的听话。 陆昀修走后,阿灵才从墙角冒出来,哒哒哒的跑到江绵身边。 “哇!小江爸爸!好大的花花!” 江绵一动不动。 阿灵:“小江爸爸!你快起来呀,一会脑袋上要有花印了!” 江绵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满目都是耀眼的蓝色,还有扑鼻而来的香气,那几朵极光玫瑰是海外培育的品种,渐变的蓝绿色好像真的让人一瞬间置身美丽的北极星空之下。 他没理守宅灵,眼睛一顿,从被无尽夏包围的玫瑰底下,拿出了一张花店的介绍花卡。 阿灵蹦蹦跳跳的想看看不到,江绵却一眼就看见了上面的东西。 “主花……副花……” 阿灵:“?” 江绵喃喃道:“主花是极光玫瑰,副花才是无尽夏……为什么主花没收钱呢?” 阿灵:“爸爸你在说什么啊?” 江绵看向他,表情是一种大事不好的模样:“阿灵,你家先生,好像对我撒了一个要命的谎。” 第三十六章 阿灵没再听见江绵说话了,反倒看见他小江爸爸从抽屉里拿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看也不给他看就嗖一下收进了兜里。 只隐约瞧见一小片白色的布料。 阿灵不解:“飘飘,你又神神秘秘干什么呢?” 江绵心力交瘁:“逆子,一天能喊爸爸八个外号。” 阿灵:“啊人家这不是按着心意来的嘛,阿灵最喜欢阿飘,喊一个称呼不足以表达我的心情。” 江绵将那几只极光玫瑰捡出来,插进旁边的玻璃花瓶了单独放着。 “你别光喊我,你倒是说陆昀修想干什么?” 阿灵趴在床角晃着脚丫,“先生啊,先生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满心满眼都是你啊。” 江绵:“……真的?” 阿灵:“还能有假的?吃饭的时候恨不得给你喂,走路的时候恨不得给你抱,你皱眉他皱眉,你开心他开心,说真的小江爸爸,就陆爹对你这种的,放在以往我们有一个说法的。” 江绵倾身:“什么说法?” 阿灵砸了砸软乎乎的嘴巴:“这就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江绵:“……你有事吗?” 阿灵反应过来自己的措辞稍微有点问题,于是又赶紧换了一种说法:“不是那个意思,散灵走的地方多见的事情多,我的意思是先生这种情况,有点像是前缘欠了你点什么,这会才这种‘情根深种’的模样。” 江绵看着那几只极光玫瑰出神。 欠他什么?欠他二斤大馒头? “可是我们以前根本不认识。” 阿灵抬眼:“谁告诉你的。” 江绵:“没人告诉我,我这样认为的。” 阿灵小脸深沉:“爸爸,这世上的事儿可没有绝对,你以为的真就是真假就是假?有时候以假乱真才是谜底,阿灵不知道你当了多长时间的鬼了,总之吧,你都已经是鬼了,恐怕前缘往事早都了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先生对你还这样执着,也不知道先生和你什么关系。” 和车祸鬼一个说辞,江绵突然看向守宅灵:“你们都说我是鬼,问我活了多久又是谁,但阿灵,我和普通的鬼不一样的。” 阿灵连连点头:“是啊,不一样,别的鬼是鬼,您是鬼佬。” 江绵没心情争论,只道:“……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别的界面?” 阿灵:“什么界面?” 江绵觉得对这只同属性的小散灵没什么可隐瞒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界面,并且由这个世界的人所衍生制造,那里面所有的一切都是程序化的虚假,小到水杯大到房子,全都是虚假。” 江绵以为阿灵会大吃一惊,没想到阿灵大咧咧的摆了摆手:“你说的这不就是‘界’嘛,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做得好的连天上飞鸟的羽毛都能模拟出来,何况水杯,这种术法对那些人来说低级的不得了。” 江绵猛地一滞。 “你说……什么?”什么界? 阿灵口出惊人:“我不是和爸爸说过那个小玄师的事儿嘛,他们家最是擅长做这种‘界’,不过这些界面往往都是他们做来困住一些恶灵和邪物的,有的东西单靠玄师无法消灭掉,除非真的有神明,神明才是缔造和有权毁灭一切的根本,所以千百年来祖祖辈辈的玄师不知道造了多少‘界’,每一个里面都关着穷凶恶极的东西,那环境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艰苦的不得了呢!” 江绵的心脏已经不会跳动,但不知为何,此刻依旧感受到了一股深埋的战栗。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没有遇见陆陆羞之前,可不就是那么一个情况。 在虚拟空间中,虽然不用吃喝,但却感觉浑身上下的力量都在流逝,瘦削,痛苦,直到——直到遇见玩家才有所改善。 玩家。 玩家,究竟是谁。 阿灵不知道江绵的头脑风暴,又无所谓道:“当然,有时候‘界’会不稳定,这个时候‘界’里的东西便会稀里糊涂重新回到现实世界,但在那里面待得久了,出来魂体基本也算是废了,除非——除非找到有缘人进行命理连接!和大因缘靠近祈求庇佑获得重生机会,但说实话,这么多年没有鬼怪邪物能够做到,因为法则偏心,从不宽容鬼怪。” 阿灵说着说着就看向江绵:“对了爸爸,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什么衍生制造程序虚假?” 江绵没说话。 阿灵:“小江爸爸?” 江绵垂着头,手指却抑制不住的颤抖,整个身影忽明忽暗,竟逐渐有透明消散的趋势。 阿灵最开始没注意,猛地瞧见脑后小揪都炸了起来,他窜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江绵身边大喊道:“阿飘!!” 江绵缓缓抬头,眼睛直直的看着守宅灵:“如果是游戏呢?游戏是虚假的世界,我刚才想说,如果我是从游戏中出来的游戏鬼呢?” 阿灵愣怔:“你在说什么啊……游戏?什么游戏?世界只有一个,除了现实但凡能关住人的便只有‘界’,单纯的游戏怎么可能出来鬼怪?!” 世界只有一个……又是一模一样的说辞。 江绵声音像是从嗓子里面挤出来的,他磕磕绊绊:“氪、氪金游戏,我、我不知道那个游戏叫什么名字,但我知道它有渠道和现实产生沟通,我从那个世界来到这个世界是找我的玩家,找到玩家我就能——”能活。 阿灵傻着眼听完这一整套:“爸爸……你该不会是……” 江绵截住他的话口,急声道:“不是!我不是恶灵!”他怎么可能会是心思肮脏无恶不赦的恶灵!说着江绵手背不小心打到一旁的花束上,花纸发出飒飒的褶皱响。 阿灵心疼的不得了,跑上前就要给小江爸爸呼呼。 江绵却避开了他。 守宅灵委屈道:“阿灵没有说爸爸是恶灵,爸爸这么好看这么善良,还给阿灵买小头花,从没有人关心阿灵的死活,只有你才把这些细枝末节放在心上!爸爸关心我关心陆爹,没有人比你更好了!” 守宅灵又接着道:“小江爸爸别着急,先生是大气运者,就算你真的有什么困难,待在先生身边也一定能解决的!” 大气运者…… 江绵蓦的定下心来。 对,没错,陆昀修虽然是行刑者,但他有反补鬼怪的能力,只要待在陆昀修身边,他就有时间有机会调查清楚游戏和现实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究竟,曾经是不是待在一个虚无缥缈的“界”里。 阿灵巴巴的眨着眼睛看着他,想碰又不敢碰的模样。 江绵正准备支开他独自冷静,房门就被敲响了。 陆昀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还有那盆无尽夏,我们上楼吧,我带你看星星。” 江绵心神哄乱,没有注意到陆昀修特意强调了无尽夏,他只是觉得陆昀修此刻的声音那么好听,听在耳朵里跟救赎一样。 ……陆昀修还在,陆昀修是一个给他买花都笨的不会撒谎的人。 这样的人,也许可以稍稍依靠一下…… 阿灵小小力气的推了推江绵的腰,压低声音道:“小江爸爸,你快去吧,先生肯定会庇护你的,我当散灵当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比先生还有气运的人,比那些玄师大人还厉害的!” 江绵嗯了一声,手掌撑着桌子站起身,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几朵玫瑰,养玫瑰的水波浮动了一下,仿若时间纹在震颤,江绵的眼前突然一阵恍惚。 他猛地摇了摇头,脑海中却出现了几行模糊威严的字眼。 “扣子必须扣好,一丝一毫都不能有差错。” “不准出去玩,你生在什么环境,就要承担什么责任。” “你还在做梦?都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那个东西!吹一阵风开一朵花你就当他来了吗?江绵,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没有!根本没有!不要再追着虚无缥缈的东西耗费心神了!” 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听话了……根本没有……没有……没有什么? “江绵?江绵!” 江绵蓦的抬头,就见陆昀修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面前,面色是少有的严肃担忧模样。 “你怎么了?刚才怎么不说话?” 江绵深吸了一口气,脑中暗潮迅速消退:“……没,我只是,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陆昀修眉头深深皱起,从一侧兜中摸出手套戴上,然后轻轻搭上江绵的肩膀难得多说了几句:“好了,不要想太费神的东西,你要什么,我都可以为你办到,我不希望你太累。” 江绵侧眼,看向那只手胡乱道,“没事,暂时没有太大的困难,你带我去看星星吧,顺便带我看一看你为我种的无尽夏。” 陆昀修瞳孔几不可查的晃动了一下。 “……好。” “我现在是你想象中的模样了吗?”陆昀修突然奇怪的问了一句,“我已经会种花,也会笑了,我还会慢慢学会如何生活,不会再像一个没有感情的人,连你的及格线都达不到。” 江绵看向他,须臾轻声道:“你做的很好,你已经越来越好,越来越完整了,总有一天,你会重新寻回自己的怜悯和感情,不用再为达到谁的及格线苦恼。” 陆昀修默了默,沉声道:“我愿意承受这份苦恼。” - 望星台修在别墅的顶部,一号别墅位置风水极佳,地势都比别的地方高一些,从望星台看下去,会看见万家灯火鳞次栉比的承扇形排列,组成整个豪华的海晏区。 今晚的夜空繁星点点,确实是一个观星的好天气。 江绵坐在编织秋千椅上,看着爬满玻璃围墙的月季发呆。 粉粉嫩嫩只一个单调的颜色,没有无尽夏开的好看呢。 陆昀修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杯青柠水递给了他,重新恢复了言简意赅的模样。 “喝。” 江绵早习惯他这种不带波动的直白语气,伸手拿过直接一口喝到了底。 “谢谢噢。” 还有一点时间,陆昀修站在他旁边:“我不希望你不开心,你刚才脸色很不好,或许我可以听一下你在为什么事情而苦恼。” 江绵看他一眼:“陆昀修,你对这个世界知道多少?” 陆昀修道:“很少,但最基本的常识有。” 江绵点了点头:“你以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鬼吗?” 陆昀修:“不知道,我从没有见过鬼。” 也是,行刑者怎么会见鬼,鬼都活不到他身边。 陆昀修又道:“我对自己的了解也很少,起码到目前为止,我不知道我身边为什么会发生这很多奇怪的事。” 底下的无尽夏花园在月色下闪闪发光,映衬着星点的天空,看起来极为美妙。 江绵站起身,走到望远镜,微微俯下身,“算了,你好不容易主动邀请我一次,咱们不说这些烦心事儿,今晚在这好好看,说不定我还能对着流星再许个愿。” 有些事情一旦到了不能解决的时候,许愿总是能让心里舒服点,全当自我安慰了。 陆昀修默了一会儿,半晌道:“你离我太远了,江绵,尽管你好像已经试探过。” 江绵下意识“嗯”了一声,“什么?” 陆昀修:“我不知道我们之间还发生过什么,我也不知道那片无尽夏为什么会一夜开放,但我想起来一些不属于我的记忆。” 江绵倏的回头:“什么?” 陆昀修:“在这里的第一晚,你是不是来过我的房间?” 江绵眼睛里划过一丝慌乱,陆昀修几乎立刻就能确定他没有猜错。 陆昀修却没有继续追问了,他走上前,抬手为江绵微微调试了一下位置,“不是在凶你,只是在你这里证实一下,因为我没有这段时间的记忆。” 江绵换了一口气:“对不起。” 陆昀修:“为什么道歉?” 江绵低声道:“因为我没有经过你同意。” 陆昀修哪里会欺负这样的他,“你以后想要干什么可以直接和我说,我想知道和你的所有记忆,不被莫名的东西所影响……现在是我在靠近你。” 莫名的东西,莫名的东西就是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你啊……江绵不知道怎么说,他心中总是希望陆昀修能简单快乐的生活,索性暂时埋下不谈。 久等的流星还没有出现,陆昀修不知何时站在了离他很近的位置,低头就能看见江绵的耳朵,和耳后的一小点红色。 原来他的耳后有一颗痣,小小的,在不被主人察觉到的地方。 陆昀修看了一眼神色晃动,江绵抬手扶住器材,手指摩挲了一下,夜风清凉如许,夹杂着白日的燥,但更多的是让人神经暂时放松的闲适。 “这里好像触感不太一样……陆昀修?”江绵回头,鼻尖擦过男人的胸膛。 “这里曾经挂过东西,但被我取掉了,你没有感应错。” “哦……哦。你突然离我那么近干什么?”江绵结巴道。 陆昀修抬起手,经过江绵的肩膀,稍稍拨弄了一下旁边玻璃幕墙上攀爬的月季。 江绵恍然:“……弄花就弄花嘛,悄无声息的好吓人——对了,我的无尽夏呢?” 那只手顿了顿,重新收回来,“在我的阳台放着,已经开了,流星还没来,你现在要看?” 江绵今夜接收的冲击太大,急需要一点实实在在的东西抚慰一下心灵,他点头:“要看的,你总说它们长的很好,我却从来没有见过,你又说园子里的不算数……陆昀修,现在只有你能帮我,我一定要找到‘他’的,也许……也许明天一早我就能见到他了!” 陆昀修面色复杂了一瞬,退后一步道:“那我去给你拿,你要看星星,手机有预估坠落时间,你等我一下。” 江绵拦住他:“等等,我手机不知道怎么看,你的借我用用。” 陆昀修看了江绵两秒,伸手从内兜摸出了一个黑色的手机,和江绵的一样,只是江绵的用了一个特制手机壳。 他看着男人解锁,打开,然后将新闻界面调取,就放在他的眼前。 “在这里。” 江绵摆了摆手,“知道了,你去拿花吧。” 陆昀修又看了他一眼,才转过身离开。 守宅灵没有跟上来,屋顶没有说话声瞬间空寂了下来,没有陆昀修敏锐的追随,江绵才慢慢的起伏了一下胸膛。 阿灵见多识广,但不一定所有的事情都符合他的情况,自己吓自己要不得……尽管江绵极力自我排解,心中依旧如同开了一个无底洞一样。 陆昀修的手机屏幕仿佛成为了这片黑暗唯一的微光,引得江绵不由自主的看过去,阿灵却在此时从玻璃房外飘了进来,他直冲江绵而来,眼看着就要撞到支放在小架子上的手机。 江绵连忙伸手捞了一把,一句小心还未说出口,熟悉的音色就已经闯入了耳朵。 “哒哒哒。” 阿灵没听见,自黑逗乐道:“胖崽好担心你,爸爸你好点了没有哇?” 江绵缓缓抬手:“嘘。” 阿灵用小胖手捂起嘴巴,也知道自己差点闯祸。 这是徐独曾经的手游启动音,难道他恰巧和陆昀修玩的是一个游戏? 江绵无意探究陆昀修的私人领域,正待找个位置将手机放下,一行清晰明了的电子女声就从声筒传了出来。 ——“欢迎玩家重新登录,系统检测到已有id,是否选择登录?” 阿灵不知道游戏怎么玩在脚底下打转,江绵迟疑两秒,游戏再度提醒。 ——“是否选择登录?” 江绵被蛊惑一样,鬼使神差的点在了“是”按钮。 游戏界面立刻跳转,两三秒的黑屏后,所有的游戏数据都出现在了这个不大不小的屏幕上,江绵看了一圈,还未找到门路,手机就再度发出声音。 这道声音不大,甚至称得上是轻柔,但它轻而易举的刺入了江绵的脑海,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此刻又在干什么。 ——“玩家‘陆陆羞’登录成功,欢迎回来!” 阿灵却在此刻惊呼起来,但不是为着这道声音,而是为着天空中划过的那道流星。 “爸爸!快许愿!” 江绵迟钝的抬起头,拿着手机的手慢慢的垂了下来,他看向天空,整个人安静的有点可怕。 阿灵叫道:“快许愿啊!” 江绵没说话,细看之下,他的手腕在抑制不住的微微发抖。 阿灵突然尖叫了一声,下一刻,一个熟悉的力度和温度就抓住了江绵的手,江绵还未回头,余光就闯入了一片娇嫩的蓝紫色。 陆昀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无尽夏开花了,我自己种出来的。” “你要回头看一看吗?” 第三十七章 他找陆昀修,原本是为了求取宽慰。 原本是这样的…… 一切都如同他想象中的模样,他认识了行刑者,行刑者给了他一个安居处,他从一开始就对他好…… 从一开始就,对他好。 ——过来吃夜宵,龙虾拌面。 ——早晨的牛奶要喝完哦,有人要检查的。 ——嗐,他把他哥的养的小人搞丢了,正头疼呢! ——哥!真的好像!……我哥曾经很喜欢的一个游戏角色。 阿灵看见这只阿飘的神色分秒之间经过了一场极度挣扎的变化,却在转身的时候逐渐归于平静。 可是江绵太平静了,安静到让阿灵察觉出了不适和压抑,还有一种鬼怪身上抑制不住的冷气四溢。 他以为自己来打扰了小江爸爸的二人世界,扭着小屁股转身跳下楼又为江绵摘花去了。 江绵没注意,他对着男人淡淡道:“你的无尽夏真漂亮。” 陆昀修看着他,将花放在脚底下,“这是我种的,我以前没有种过花,但我想,只要你喜欢,以后我还会种更多的花。” 江绵“嗯”了一声,将漆黑的手机递还给陆昀修,然后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好像只有几秒,又好像有很长的时间。 接着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拨了一个不常打的电话出去。 陆昀修就站在他身边,不知道江绵要干什么,他分明喜欢无尽夏,却此时看都不看这盆花一眼。 也不看他,更不问有关于“玩家”的事。 只微微垂了眼眸,一手拿在耳边听电话,一手伸在兜里,好似轻轻摩挲着什么。 陆昀修:“江——” “嘘。”江绵朝他道,转耳又换了一副正常的语气与接通的那边说话。 “喂,晴姐,对,是我,江绵,我想问您一件事。” “那天是你拜托陆昀修来找我的吗?下暴雨那天……嗯,还有谁?陆从白?陆从白为什么找你?……他为他哥找的?他哥也在找‘江绵’?” 江绵的话越说,陆昀修的神色变化越明显。 手中的手机被稍稍捏紧,脚边的无尽夏可怜巴巴的开放着,和培育他的主人一样,宛若一时间变成了哑巴。 周晴的声音从电话那边透出来,配着夏日鼓噪的虫鸣,“你难道不知道?你不是在找‘陆陆羞’吗?” 江绵:“对,我在找‘陆陆羞’。” 周晴:“陆大少就有一个游戏id叫这个,不过这个id不是他取的,是小白给他起的,不过小白说叫这个名字的人全游有很多,你又说陆昀修不认识你,我想着他恐怕不是你要找的人,就没有多嘴,怎么了吗?” 江绵笑了一声,“没什么大事,我就是问问,那您知不知道陆昀修当时是不是也在找某个人?” “知道啊,陆从白说他哥找人都快找疯魔了,还说那个人和你叫了一个名字,所以才求到我这里来,想要和你见上一面,但你那天不在奶茶店,下了大雨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后来就是拜托陆昀修去找的你,他运气好找人快,你那时候不是还在他家住了一晚吗?” “嗯……是……好,我知道了,谢谢你晴姐。” 周晴又关心了他几句让江绵好好和陆昀修相处,才挂断了电话。 空气一时间落针可闻。 江绵已经懒得花费力气再去找洪业对峙了,反正都是一样的结果,他从一出现在这里,就落入了一张大网。 游戏是陆昀修的弟弟制作的,他救命稻草一样的id也是人家随口帮着取的,从陆从白到陆昀修,从洪业到周晴,桑暮李衡甚至于徐窈!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与陆昀修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陆昀修,陆陆羞,行刑者,玩家,所有这些身份代表,都延伸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而他就如同蛛网上的蝴蝶,笼子中的鸟雀,让陆昀修在咫尺的距离看着他,逗着他。 以前的细枝末节在脑海中清晰回档,热牛奶,龙虾面,陆昀修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他是鬼了?从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他是鬼,他向陆昀修许愿的时候也是,在游乐场朝陆昀修坦白的时候也是。 当时想着多是尴尬,如今想来却是好笑。 这整个事情,发生在他身边的事情,都如同一个荒诞的笑话一样,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在外围看着他挣扎不得逃脱。 曾经以为徐独骗他已经够让人愤怒,如今这样的事情又发生在陆昀修身上——他深深信赖且不要命想好好陪伴相处的陆昀修身上。 江绵深吸了一口气。 为什么……偏偏在他最重视的事情上撒了谎。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陆昀修?还是说陆陆羞,或者说陆大少陆先生陆玩家?是不是?” 陆昀修早在他挂断电话的时候就安静了下来,此时听他再次说话才开口。 “是。” 江绵好像从不曾认识陆昀修一样的看着他,“为什么不明明白白的告诉我。” 陆昀修默了两秒,抬起眼睛看向江绵:“因为那个时候的我,和你想象中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后来越来越找不到机会,因为你越靠近我,好像就越不希望我是你的玩家。” 玩家……玩家! 江绵几乎要笑出来。 不希望是什么,就偏偏是什么,生存是陆昀修,死亡也是陆昀修,他夹在中间谁考虑过他左右为难仓皇无措的感受?? “你知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陆昀修看着他:“意味着靠近我,你会得到某些东西。” 江绵心中升起一股憋屈到极致的感受:“是!没错!你想见我吗陆昀修?游戏中的时候是不是就很想见到我了?真不愧是你啊,你真是幸运,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哪怕是世界,都在为你做引导!” 冷漠怪,冷漠怪,世界没有骗他,是他自己自作多情对玩家戴了一万倍的滤镜! 陆昀修不想看见这样的江绵,他伸手牵住对方的手腕,背后是城市高远模糊的星空。 “我不是故意隐瞒,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对你心中存了无数的顾忌,想你看见的是最完美的我而非不完美的我,因为我——” 江绵打断他:“因为你对我好,但想的更多的是自己的感受!” “陆昀修,真有你的,你是不是看着我跟个无头苍蝇一样的转悠觉得很好玩,看着我因为找不到玩家而伤心难过很有意思,我现在真是不敢想象你当初听我许愿的时候是什么看笑话的心情,听我坦白自己是鬼怪的时候又会不会觉得我真有趣。” 陆昀修第一次在江绵面前微微提高声音,但却不是凶他,更多是想让江绵冷静下来。 “我没有,我只是想让你得到更好的,包括我自己,我可以为你——” 江绵却也蓦的提高声音,夹杂着终于忍不住的颤抖:“陆昀修!你为什么不肯正视事实!我是鬼!是鬼!没命的鬼!你要为我做什么?你能给我一条回到人间的路?你又是我什么人?以什么身份来为我做这些事?” 陆昀修的脸色十足剧烈的变动了一瞬,他的眉眼压下来,眼瞳深处都是江绵此刻眼眶微红的模样。 一种强烈的,抑制不住的难受从跳动的心脏传输出来,陆昀修竟从不知道,语言的功力有时候更甚外物,让人能刀不见血。 “我是你的玩家。”他终于完整的说出这句话。 陆昀修:“我是你的玩家,你的存在与我息息相关,你不是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又从何而来吗?我可以陪你一起寻找真相。我从来没有笑话过你,不愿意你是鬼,不想听到任何有关于死亡的话题,这才是我真正自私的点,我自私的为自己的心情所维护,不想它为这个而感到窒息难受。” 江绵感觉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你要是早点告诉我该多好……” 陆昀修要是早点告诉他,那么这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他一定好好考虑和陆昀修的关系,不让他有任何献殷勤的机会,不让自己在心里还专程为陆昀修腾出来一大隅,专门放着被他小心翼翼容纳的行刑者。 “现在告诉你也不迟,你对我真的很重要,江绵。” 江绵看着眼前的人,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让他感觉到恐慌。 他忍了又忍,从口袋中摸出一个小东西,道:“你知道你是谁吗?” “……我是陆昀修,是陆家的长子。” 江绵将东西抛给陆昀修,眼神突然变的深刻了起来:“对,没错,你是陆昀修。” 但你也是行刑者,是一个神秘强大到扫清一切脏污邪物的存在——包括他。 以前的江绵不在乎,因为那样温柔的陆昀修让他短暂屏蔽了痛苦感触,他抓着他拉着他体验人间百味,看着他笑又看着他逐渐生动,而如今,他不想再为了一个瞒着他逗着他看他焦虑的人来付出。 尽管陆昀修掌握着他的生死。 陆昀修看着手中的东西,是一个纽扣做眼睛针线缝嘴巴的鬼娃娃,他紧紧握住,抬头,眼神丝丝缕缕的黏在江绵身上,“对不起,但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想让你知道,我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以前我想不通,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对你如此顾虑如此踌躇,现在我想通了,因为我——” 江绵却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脚尖不小心蹭到那盆无尽夏,陶瓷花盆发出一声尖锐的响。 “你不要说了。东西是我与那个发绳一起买的,发绳送给了一个人,这个风铃也送给了一个人,我没有其他的东西,这个月的房租也早就转给你了。”江绵的声线好像漂浮在风里,“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你隐瞒我玩家的事实,让我什么都不知道一脚踏入这里——” 江绵对陆昀修期待太多,当期待后隐藏着更大的他不知道的隐瞒,他便不知道该如何再去相信陆昀修。 以为的游戏不是游戏疑似只是一个界面,以为的自我不是自我或许曾经是只恶灵,以为的陆昀修不是陆昀修是比徐独还过分的人,江绵几乎错以为自己身在深渊底部,不见丝毫光明。 “我都不知道我该怪谁,或许我该怪我是一只鬼……”江绵头脑嗡嗡作响,只想寻一个地方来保护自己,“我也不想听你的什么话,你有什么心意就先留给自己听吧。”他觉得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来好好的想一想捋一捋,他该怎么办,以后去哪里。 陆昀修脸色骤然变化,未说出口的心意堵的人胸腔发紧,“你就这么不能接受我是你的玩家吗?” 江绵看向他,鼻尖都是可怜的红色:“我只是不能接受我身处在一场荒诞之中。” 江绵想不通,他唯一的目标就是活下来,对大部分人来说如同呼吸吃饭一样简单的事情,于他而言为什么就如此步履维艰。 江绵垂头,稍稍往后退了两步,身形竟直接穿过了玻璃幕墙,变得逐渐难以捕捉了起来。 陆昀修瞳孔紧缩了一瞬,语气逐渐加快:“我知道你现在很难接受这件事情,我们可以慢慢说,你要是觉得我哪里还不如你的意,我可以为你修改,江绵,我知道你不是很喜欢我,但你总要给我一个相处的机会。” 一阵夜风席卷而过,吹散了阿灵布置在脚底的无尽夏花瓣,还有那盆开花就能看见玩家的陶瓷小盆,和陆昀修一起,在他眼中构成了一幅冲击力极强的画面。 江绵不敢再听陆昀修的任何心思,怕看见这张脸听见他说话又迷失起来,他转身,陆昀修猛地跨了一步上前,抓住了他的袖口。 “你说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让我好好拽着你你才不会跑,所以你不准走!” 妄图消失在眼底的江绵貌似让陆昀修经受了很大的刺激,江绵能看清对方眼底的极端执拗。 这对一个情感障碍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巨大波动。 他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挣开手,陆昀修便只来得及捕捉一串银白色的光点。 江绵随着一阵逆吹的风,直直的从无尽夏花园中略过,他消失的极快,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了别墅大门口。 陆昀修脑中猛地钝痛了一下,周围的空气骤然凝滞了下来。 为什么……他总是要消失在他的眼前,为什么总是抓不住。 旋转的花瓣,摇摆的月季,在这个小区域内通通都如同时间定格。 花园中的阿灵却感觉脑袋顶略过了一阵风,定睛一看就见本该看星星的江绵出现在了他的正前方。 守宅灵怀中的花瓣掉落了几片,他吓傻了一样的看着江绵:“爸爸……你要去哪儿啊?” 江绵看了他一眼,阿灵顿时瞧见了江绵神色的不正常。 阿飘的眼睛好红! 他蓦的扭过小脖子往高处看去,就见这座宅子的主人手指紧紧的抓着黑色的防坠栏,视线穿过整座花园直直的钉在了鬼怪身上。 阿灵反应过来跟着大惊一声:“小江爸爸你不要我们了吗!” 江绵别过眼,戴上兜帽,什么东西也没带一句话也没说,身形极快的就消失在了黑夜中,阿灵泪花瞬间就出来了,他把怀中散开的花全抛在了地上,一边跑一边哭的就要往外追去,却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生生拦在了别墅大门处。 “爸爸你快回来!先生看不见我呜呜!我出不去!小江爸爸!你们不要吵架呜呜呜呜呜!我以后再也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坏你心情了!阿飘!你不要走!” 得到过欢笑与关爱的人,哪里还能再面对孤独与寂寞。 阿灵脚底突然起了一阵剧烈的风,经过他席卷过了整座花园。 江绵没有看到,这些曾为他一夜花开的无尽夏,如今失了主人的庇佑,又仿佛寒冬骤降经历了毁灭性的一夜花败。 阿灵愣怔怔的扭过头,看向神色可怕的陆昀修。 他被这等异象吓的打了一个嗝儿,心中升起夜探主卧那一晚熟悉的恐慌和惧怕。 下一瞬,那定格在黑暗中僵硬无比的视线猛地转移到了他身上来,阿灵浑身上下都像是被活活搜刮了一遍,一股巨大的吸力让他带落了一路枯萎花瓣,直直的出现在了陆昀修的面前。 守宅灵看着他的主人转过眼睛,无尽深渊一样的锁定了他。 阿灵哪还管的上害怕陆昀修,大着嗓门崩溃道:“陆爹!你能看见我了吗呜呜呜!小江爸爸他跑了!他不要我们了!你快去把他追回来!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惹爸爸生气!爸爸喜欢你的玫瑰,阿灵就想给爸爸也摘点花回来哄哄他呜呜呜!” “但小江爸爸不理我了!他不要你的小玫瑰,也不要我的无尽夏了!你还好好的拿着爸爸的小鬼娃娃,但阿灵的宝贝发绳都掉在泥里面了啊呜呜!” 第三十八章 “陆爹……”阿灵憋的脸都红了,江绵不在又不敢叫这个称呼,换了口道:“呜呜先生,你们到底怎么了嘛!小江爸爸很好哄的,你快追上去看看,阿灵给爸爸把床都铺好了——” 陆昀修只看了守宅灵一眼,他手中紧紧攥着那个咧嘴的鬼娃娃,明明是阴气森森,却因为从江绵手中递过来而多了一份俏皮可爱。 “这是他送我的第一个东西。”陆昀修低声道,“我知道他在哪里买的,在游乐园,和那个发绳一起,他悄悄藏着以为我没看见。” 阿灵猛地愣住。 原来江绵当初本就是买了两个东西,一个给了他,一个是早就准备给别墅主人的礼物。 他不买最贵的,但也是精挑细选选了他认为最好的最漂亮的,然后装作不在意的送给他们,再准备喜滋滋的看着他们或开心或惊喜。 气成那样,也不忘把这个给他。 陆昀修深呼了一口气,垂着头。 “他总是这样,细枝末节尽己所能的对人好,让周围的人都喜欢他都宠爱他,只觉得他受一点委屈都是天大的事情,我带他回家,原本是想为他阻隔外面的风雨……他是一只鬼,活在人群中不会自在的,我不希望他在这个世界不自在。” 阿灵不知所措的看着陆昀修。 不知为何,一股强烈的不可控制的心酸涌了上来。 别墅主人为一个少年拥有了一夜开花的能力,但没了那个少年,便是什么在他周围都没有活气了。 一切都好像倒退回了原点,阿飘带走了主人的感情,主人没有了感情,便也行尸走肉了起来。 他收到小发绳那么开心,因为阿飘同意陪他睡觉那么开心,也无非是因为孤独……他是一只孤独的守宅灵。 主人也是一个孤独的主人。 比他更甚,比他更渴望陪伴和靠近。 陆昀修突然低笑了一声,阿灵几乎从未听见他笑过,此时不知为何瞬间起了一层白毛汗。 “我想尽办法想要靠近他,却连抓住他的身影都做不到,他能规避我所有的追寻,不受我的掌控,你说,我该怎么办。” 阿灵不敢不回话,只结结巴巴安慰道:“小、小江爸爸很好哄的……你、你们有什么事可以好好谈一谈,小江爸爸性子傲,但不是胡搅蛮缠的鬼。” 陆昀修看向他,眼神锋利:“你为什么叫他爸爸。” 阿灵咬住嘴唇,须臾道:“我不是鬼,是这座宅子的守宅灵,阿飘也不是我的真爸爸,是我自己死皮赖脸凑上去的……我、我还叫您陆爹,是因为你如果和小江爸爸在一起,也就是我的爸爸了……阿灵不是故意冒犯的!阿灵只是……只是希望大家都在一起好好生活,这是一个守宅灵对家宅最深的执念。” “如果家宅不宁……就是阿灵失职,家宅主人不高兴,阿灵就要被惩罚……” 陆昀修不能不管江绵在意的东西,但他也不想接近这只被江绵宠爱而他却不知道的幽灵。 “没有人会惩罚你。” 阿灵骤然抬头:“会的!会有!是法则!世界法则会惩罚我,因为这都是被制定好的东西!鬼怪作恶必定不得善终,灵体失职必定面临重塑!这是……这是法则……” 陆昀修:“谁的法则。” 阿灵恍恍惚惚:“不、不知道。” “你把这些话都告诉他了?” 阿灵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陆昀修一字一句的重复:“鬼怪不得善终,灵体需要重塑,你把这些刚才都告诉他了?” 阿灵抖了抖:“一、一点点,我就是告诉小江爸爸这个世界还有一个叫做‘界’的东西,和他提过的游戏世界非常相似,只不过我说‘界’里面都关的是恶灵邪物,小江爸爸便有些不高兴了……我赶紧说陆先生一定会庇佑你,小江爸爸听了又很开心,将鬼娃娃捂的严严实实的不给我看……然后、然后他就和您上了望星台——” 陆昀修闭了闭眼睛。 江绵对自己的存在早就产生了质疑,如今又在守宅灵这里得到了这么一个消息,想要找他寻求宽慰,没有想到等到的是一场准备已久的“身份揭露”。 他以为自己选的时间和机遇还算可以,不曾想他也有倒霉的一天,偏偏在江绵身心已经极度疲惫,遭遇过一次玩家骗局之后,又给了他迎头一击。 陆昀修不能想象,江绵给周晴打电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他会不会以为全世界都在骗他,就算他之前对江绵再如何好,恐怕这次的印象也要连带着跌到负数了。 “江绵不是恶灵,你也不会被惩罚。”陆昀修捏紧了手中的东西。 阿灵无措:“可、可是法则——” 陆昀修骤然看向他,眉眼压低冷冽:“我说不会,就不会,我不会让他变成那个样子的。” 阿灵浑身一紧,竟恍惚觉得面前的主人拥有比灵吁更可怕的技能。 不……他根本不用使用技能,也不屑那些术法花样,他的整个存在,无需证明,就已经让人胆战心惊。 阿灵小心翼翼的拉了一把陆昀修的袖子:“先生,我们要快点去找小江爸爸……小江爸爸喜欢睡软乎乎的床,在外面肯定要难受死了……” 陆昀修默不作声,他将鬼娃娃放进衣兜中,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 江绵既然走,就存了不想让陆昀修找到的心思。 他不知道陆昀修最后想说什么,他也不想知道,被陆昀修刻意欺瞒的后劲实在是太大,让他难以维持以往的理智冷静。 他对陆昀修的在意,早就超过了最初见面时的可有可无。这个男人就像是长在了他的肋骨里,随着时间慢慢的泛出丝丝缕缕的痛苦来。 ……为什么这所有事情偏偏都是陆昀修? 江绵一时半会竟不知道是守宅灵告诉他的事情让他更迷茫,还是陆昀修欺瞒他自己是玩家这件事让他更难以接受。 他可以对徐独笑里藏刀暗下狠手但对陆昀修——他不行。 不是恐惧和害怕,而是不忍心不愿意不想要……他也无法做到反杀猎手。 ……但他又实在是太害怕了。 他怕自己真的是哪一只恶灵,真的曾经做过什么坏事被封在了一个“界”里面,他也怕陆昀修在不知道的时候连他一起绞杀掉,怕自己变成陆昀修讨厌的样子—— 他更怕陆昀修隐瞒身份对他是闹着玩从没有交付过真心。 这太可怕了,就好像全世界都在戏耍一个人。 江绵坐在马路边,看着来往的车流发呆,他缩紧手臂和腿,兜帽松松垮垮的盖在白色的头发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陆昀修到底想干什么……他每次看我的时候究竟都是什么心态……” 每想到这里,心中便是一阵难以言状的委屈浮上,明明对他那么好,却又对他那么坏。 江绵猛的抬手抹了抹眼眶,又将帽子熟练的往下拉了些许。 只是这种情绪越掩饰越难忍,越压抑越无措,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是谁能依靠谁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他恨不得封闭五感,重新回到那个没人管又自我消亡的世界中去。 不知道坐了多久,腿脚都僵硬掉了,旁边的小摊贩开始收摊,身旁却突然笼下来了一道人影。 “喂,看你在这儿坐半天了,怎么,想不开想死啊?” 江绵不想理会,肩膀却被推了一下。 “哥们,不至于吧,失恋了?” 江绵这才缓缓抬头看过去,瞧见了一个咧着嘴看笑话的人,表情和语言极度不符合,穿着前卫怪诞,身上大大小小的链子挂了好多。 ……没有陆昀修好看。 江绵吸了吸鼻子,默默往旁边挪了挪,眼不见为净。 没想到那个人也跟了上来。 “哎真的被人甩了?” 江绵兜帽挡着脸:“走开。” 周渡“嘿”了一声,“你这小鬼脾气还大的不行,我这可是在主动关心你,我在旁边吃面盯了你很长时间了,你知道你坐的是什么地盘吗?这可是我周家的地方,旁边紧挨着的就是桑家,再旁边就是关家,这可都是南城首屈一指的大家族!” 江绵心情不好:“关我屁事。” 周渡:“我去,你这人还挺拗!你别坐这儿了,过了午夜这儿可不安全,要不……你先跟我走?有事好好说嘛,你看你一副随时冲进车流碰瓷儿的模样,过往司机看见你都得紧一紧皮——” 江绵突然看向他道:“你又看上了我什么,为什么要带我去你家?” 周渡看了两眼江绵,身上的链子欻欻响,“这话说的,我看你这股拗劲儿就有眼缘,晚上冷飕飕的你走不走?我家就连我的终极偶像都没进去过呢,我周大少爷难得日行一善,看见你就觉得今天不捞一把你,人生就会留下莫大的遗憾。” 江绵揉了揉脸颊,没发觉周渡小心的从眼缝里看了他一下。 “啊这,你、你别哭啊——” 江绵:“我没哭!” 周渡:“好好好,你要是不愿意跟我走呢,就赶紧离开这里,我告诉你,这一带最近很乱的,经常有拦路抢劫夜间尾随的人。”周渡胡乱恐吓道。 江绵波澜不惊:“谁碰我谁倒霉。” 陆昀修不克死他,上一个这么干的刚从垃圾堆里抢救出来。 周渡:“行,你牛逼,你不走我走了,好心当成驴肝肺,你就在这儿坐着吧!” 他说着果真拍拍屁股转身就要走,往出走了十来步回头一看江绵还纹丝不动,这才恨恨的返了回来。 “你别逼我收拾你啊,你坐在这儿是不是想害人?” 江绵猛地抬头:“你在说什么?” 周渡呲了呲牙,拍了拍身上的装饰,发出一阵铁链触碰的脆响。 “周家桑家关家都隶属于南城顶级玄学协会,我从小对你这种的耳濡目染,以前放学路上没见过八个也见过十个,看见你气质新奇还有得救才想着捞一把,你再坐在这里,不出一个小时,这三家的小辈都要出来扫夜拿你练手了。” 玄学的小辈? 江绵皱眉:“你们想杀我?” 周渡干脆挑破,说话不忘吹嘘:“你不是人,存在于世间本就不合理,当然要被诛杀,想我偶像当年可是首屈一指的大玄师,我毕生目标就是成为他那样自由且热烈的生命,但我偶像从不滥杀无辜,是玄师中唯一一个拥有超直觉判断的天才,今天要是他在这里,你早就被拎走改造了!” 江绵一通心事被冲的稀巴烂,听周渡叭叭听的他头疼不已。 “你偶像谁,让他来和我说话。” 周渡却滞了一瞬,好像根本想不起来偶像什么样儿一样,只嘴硬:“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长的威武霸气有勇有谋,总之不是你这样的一阵风就能刮跑的软皮子鬼!” 江绵看了看周渡,蓦的微微一笑。 “软皮子?那好啊,我跟你回家。” 陆昀修那个模样不找到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估计会把整片南城都翻过来搜,到时候找到谁家,谁家就是霉运临头。 江绵被伺候惯了:“愣着干什么,还不扶我起来?” 周渡:“……草,你真是我祖宗!” 江绵面无表情:“快点扶你祖宗。” 周渡压下心底的奇怪感受,面色不耐烦实但还是老老实实的伸出一只手:“走了走了!您要是再不起驾神仙来都捞不动了!” 第三十九章 周渡的家就是附近的一个独院,这种大家族很多住的都不是高层公寓,而是从祖上传下来的院子,到了现代社会稍微修葺一番,占着最好的位置,享受着最优越的资源。 江绵刚和陆昀修吵了一架心情正在黑化,一路上将自己装成了一个聋哑人,对周渡的叭叭全然屏蔽。 “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的鬼,明明看起来不太好惹,偏偏长了一副软乎模样,要不是我天资不凡,差点没认出来你,你别说,单这一点就很厉害了。” “我说你大半夜的坐在路边干嘛呢?不会真想着怎么害人吧?哎你是从哪冒出来的?” “嘶,你别怕我啊,我虽然是个搞玄学的,但我可是正儿八经的现代高学历,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而且我可从不滥杀无辜,一切都要和我偶像看齐!” 江绵忍无可忍,“你偶像要是知道有你这么个粉丝,死了都能给气活了。” 周渡却像是被戳到了痛处一样:“你怎么一张嘴就乱说话?我生气了!” 一个大男孩一本正经说自己生气,还真有那么几分狗子委屈的模样。 江绵翻了个白眼,抱着手臂缩在副驾驶不理他了。 周渡却停不下来,一边开车一边道:“啧……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总让我感觉很亲切……兄弟,你这白卫衣的兜帽戴起来真他妈帅啊,还有你这头发——” 江绵忍无可忍:“我看你们周家快完了。” 周渡就像是被主人冷落但猝不及防又给了根骨头的大狗一样,哪怕江绵语气不好他都新奇的凑上去。 “怎么就算完了?” 江绵:“出了你这么一个接班人,你看我亲切觉得我帅,怎么,你也想做死鬼啊?” 周渡:“……” 狗子无能狂吠:“你不要以为我真不敢收拾你!” 江绵转过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周渡,他平日里多是笑模样,此时眼眶微红神色疲惫,竟多出了一番惊心的脆弱感来。 如果他的双手不捏的噼啪作响的话。 “你收拾谁?”江绵道。 周渡:“……”“变态啊你!” 江绵:“祖宗心情不好,容易使用暴力,劝你长个眼睛,不要惹我生气。” 周渡:“您念诗呢?” 江绵:“我也是上过私塾的鬼。” 私塾……? 这可真是一个充满着滞后性和时代化的词儿,周渡不知道想到什么,眉眼耷拉下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一直到带着江绵走进家门都没再说一句话。 “我们家晚上九点前基本都会休息,早晨五点起床,我这个点回来已经是违禁了。”周渡终于开口,掏出钥匙对着一扇雕花木门的铜锁转悠,“你等一下,这可是三百年的老家伙了,不怎么好使。” 江绵:“……” 周家养了个什么奇葩出来? 他看着周渡钻来钻去不得要领,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伸出细白手心:“给我。” 周渡抬眼:“干嘛?” 江绵:“一边去,这门不是这样开的。” 周渡:“嚯,你行你上啊。” 江绵利索的接过来,微微眯起眼睛将铜锁抬起,一边将钥匙精准的插.进去一边问:“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个东西。”陆昀修家里的仓库都是面部识别了。 周渡靠在一边随口道:“你可别误会我们周家,我们家就我用。” 江绵试探着里面的锁芯:“我看你多少有点病。” 周渡不乐意了:“你懂什么!我这是致敬偶像!我偶像家里都是这种锁,比我这个年数还大,那可是真正的古董,一个锁子就得千八百万!” 江绵看他一眼,抬手推开了门:“张口闭口你偶像,怎么,你偶像给你签名了还是给你施法了?” 周渡又不说话了,像是个蔫了吧唧被主人训了的大狗。 江绵古怪的看他一眼,发现他每次提到“偶像存在”的时候这人都一脸丧气,这么崇拜他口中的偶像,旁人问起来却是不怎么高兴的模样。 “走吧,进去。” 周渡又抬起头,浓黑的眉毛很是震惊的挑了一下,“你还真行啊!” 江绵难得解释:“这种锁子不能蛮开,得用巧劲儿,看你开锁我真是心疼东西。” 周渡:“……你从哪个坟里被挖出来的?今年多大了?”这种古董都知道的门儿清。 江绵:“无坟无冢,年方十九。” 周渡的神色很是明显的震惊了一下,“……十、十、十九?” 江绵抬脚走进去,心情平静道:“死的早就是好,永葆青春年华。” 周渡眉头紧锁,重新上下打量了一下江绵:“惨。” 连二十岁都没活到,他今年好歹二十一了。 江绵回头:“你不进来我关门了。”说着他挥了把手,木门果真砰一声合住了半边。 周渡差点被拍扁鼻子,忙屁颠屁颠的跟着走了进来。 “我看你刚才情绪不好,怎么,有人惹了你啊?” 江绵扫了一圈这座屋子,似有若无的嗯了一声。 周渡:“……谁惹了你啊,我帮你去收了他!”周渡显然将惹怒江绵的也当成鬼了。 江绵看着自不量力的周渡:“你?你收了他?你还没杀到人面前就得先跪下了。” 周渡不信邪:“我可是周家这一辈最厉害的预备玄师!将来可是要到我偶像家里去进修的!比隔壁那个判出去学医的臭道士强得多!” 学医的臭道士……? “你是说桑暮?” 周渡震惊:“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江绵懒得解释:“乱猜的。” 周渡还想追问,江绵却已经往里面走去。 他只得跟上,免得这只小鬼碰上什么东西给自己搞的灰飞烟灭了。 江绵心里想着陆昀修最后的那个表情,和男人当时没有说出口的话,实在是有些心不在焉。 “你才和我认识多久,一个小时都不到就要为我喊打喊杀,你这样我很怀疑你对偶像的忠贞啊。” 周渡听着江绵轻飘飘的语气,不知为何抖了个机灵,不忘表达狂粉态度:“你懂什么,我这是向偶像看齐,他永远活在我心中!” 江绵:“……”我替他谢谢你。 周渡抬着下巴看他一眼,高傲道:“你这种没见识的野鬼肯定不知道,他是顶好的一个人,所有师兄弟都爱他,一生不知道干了多少好事,克己复礼特立独行,要不是——” 江绵:“要不是?” 周渡却吱吱呜呜:“总之我每天五点起床都要默背三百遍他的生平,才能勉强不忘掉他的存在,唉……” “为什么,九年义务的脑子这么不够用?” 周渡缓缓沉了脸色,少有的正经模样:“一个人消失太久,亲朋好友会逐渐忘掉他,子孙后代会逐渐忘掉他,也许时间一久,连他自己都不会记得自己了,只浮游一样缥缈在世间,我也只能尽己所能,告诉自己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存在过,尽管我只是小时候听过一些只言片语的描述。” 江绵听见这一席话,却是一阵恍惚。 这样的话,他在已经消失掉的车祸鬼那里听过一次,当时没怎么在意,现在听起来却大有深意。 ……尤其是当他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是从“界”中出来的以后。 他是不是,也在被人逐渐遗忘? 不……不全是。 陆昀修说他会记得他,只要他来过,陆昀修的心中就有他的痕迹。 江绵又想起男人那时候认真执拗的眼神,不由得心中泛起一种闷闷的感觉。 陆昀修对他,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你今晚就睡这里吧,明儿一早我带你出去吃早饭,家里是不能留的。” 江绵看着周渡指的沙发床,不满道:“你连个侧卧都没有?穷酸!” 周渡愤怒:“我的侧卧被改造成‘追星房’了!主卧就一个,里面全都是要命的东西,你进去睡一晚明天能不能出来都不一定!” 不进去就不进去,吱哩哇啦的他头疼。 江绵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脑袋后仰,双腿微微伸直着躺平,是一个极度疲累的模样。 以前没察觉,因为陆昀修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转,如今只是稍微离开,身体便出现了不适感,像是病情危急的人被猛的拔了氧气管一样。 早该察觉的……初遇那一晚,陆昀修的车子开进绿都馆,即将消散的他立刻凝聚出了人形,这可不就是“玩家保命原则”? 随着越来越多的东西对上,江绵心中越发的不是滋味。 他真是笨,被人在眼皮子底下耍的团团转。 江绵艰难的起伏了一下胸膛,周渡看着眼睛一瞪。 “小祖宗,您这还有自动呼吸模拟系统呢?” 江绵闭着眼睛:“离我远点,不然把你系统的揍一顿。” 周渡气了个倒仰,又拿江绵没办法,离开的脚步声传来,江绵微微才睁开眼睛,看着这座房间里的一切。 比起陆昀修为他准备的房子,这里更像是一个倒退了二十年的装修。 桌上的青瓷花瓶,四四方方的实木桌子,墙上挂着的古画,甚至还在窗边看到了一个玉色的棋盘,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让江绵产生了古怪的感触。 因为和满身链子的新青年周渡实在是太不相符了,江绵现在倒有三分相信周渡的粉丝态度。 正在胡思乱想间,背后的脚步声就又传来,周渡拿了一个黄色的铜盆,手上杂七杂八五颜六色的拎了一堆东西。 “你晚上还没吃饭呢吧?看,这是纸饺子,还有纸包子,还有纸馄饨,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现烧。”说着他坐在江绵旁边,一手拿着打火机,一手将几个“包子”扔进铜盆。 江绵:“……” “你是九年义务的漏网之鱼吧?”他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周渡,“除了这些,你还能拿出来什么?” 周渡从背后的裤腰带上抽出了三根香,“小祖宗,香火吃不吃?” 江绵自从出现在现实世界以来,头一次没控制住涵养。 “让这些东西滚远点。” 周渡:“???” 江绵疲惫的看了他一眼:“再多说一句明年的今天我就把这些东西都烧给你。” 周渡:“……你不恰这个啊?” 江绵闭上眼睛,开始胡说八道:“我恰个大头鬼,我不吃饭,我靠喝西北风生存。” 周渡:“噗。” “你说话真有意思,真可爱,和我偶像一点都不一样。” 江绵猛地睁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过去。 可爱?这是形容男人的吗?这个词勉为其难只有陆昀修能说!……因为他打不过陆昀修。 江绵真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憋屈。 周渡听话的将那些东西都收了起来,怀念什么一样的说道:“最开始听他的事迹的时候,我才三四岁,那个时候大人们对他都讳莫如深,因为他是当年最厉害的玄师,拥有远超常人的五感直觉,辨邪物诛恶鬼,这些事情他都是从小家常便饭一样的训练学习,乃至于后来成为了同辈中首屈一指的人物。” 江绵微微恍惚,听着这席话却突然想起了方才闪在脑海中的威严警示。 他细长的手指微微抽动的一下,指节抠紧了沙发缝。 周渡接着道:“因为过于敏锐的直觉,让他总是能捕捉到不同寻常的存在。” 江绵转过眼睛,看向周渡,听见他接着道:“玄师的规矩森严,出行是连一颗扣子都不能出差错的,我崇敬的那个人,十几年如一日无一疏漏,他是强大的象征,是当年所有玄师和预备玄师眼中的天花板白月光。” 等等……白月光? 这个词儿也熟悉。 “你的偶像,该不会是那个二十年前早就死透了的隐居在世外的玄师祖宗吧?”江绵缓缓道。 周渡:“唉,是啊,他和我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但我真的从小念着他的故事长大。” …… 空气又是熟悉的安静了几秒, 周渡突然爆出一声:“卧槽!” 江绵:“咋呼什么?” 周渡:“你再说一遍?!” 江绵:“你的偶像?” 周渡:“后一句后一句!” 江绵慢悠悠的“哦”了一声,“早就死透了?” 周渡:“卧槽卧槽!你怎么可以说出那个字!” 江绵左腿搭在右腿上:“我真服了那些人,死就死了还下什么禁令,掩耳盗铃的行径。” 周渡却好像刷新了世界观一样,看江绵的眼神活像在看什么千年鬼佬。 “你……你到底是谁啊?”怎么可以完全规避那些人的禁令! 江绵叹了口气:“谁也不是,一只被苦苦欺骗的孤魂野鬼罢辽……哦,对了,你只说你姓周,你叫周什么?” 周渡飘飘忽忽三观重塑:“我、我叫周渡。” 江绵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周渡?周而复始矣,千帆白舟渡,是个好名字。” 周渡突然一个激灵:“这是超度亡魂的灵吁!是我太爷爷翻遍了玄师手册给我起的名字,你一个软皮子野鬼怎么会知道?!” 江绵眉头一皱:“唉。” 周渡:“……草,你叹个气怎么听起来这么恐怖?你是不是又想搞我了?” 江绵哼笑一声:“我可以说我是小野鬼,但旁人不可以,我听了要不高兴的,我不高兴就想叹气,我一叹气就想揍人,你看着办。” 周渡皮肉一紧,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你这样的鬼,谁能治得了你啊……和我的偶像一点都不一样,我偶像品行高洁一丝不苟,才不会像你这样随性而为吊儿郎当。” “你偶像那样的活法我听着都觉得累,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如果吊儿郎当无拘无束让我感到舒服,我愿意一辈子都这个样子。” 周渡愣怔的看了江绵一眼。 江绵却闭嘴不说话了,周渡最终还是不知道这只鬼为什么能够说那个字,看他实在是疲累,也不好再打扰,只得将一堆纸饭菜收拾收拾,又重新放回了柜子里。 等回到自己的卧室,还特意为江绵抱了一床薄被。 只是拿出去的时候,就见瘦小的鬼怪已经蜷缩在了沙发床上,他好像很累的模样,才几分钟的时间就睡了过去。 ……真是放心他,看起来也怪好骗的,难怪要竖起浑身的刺儿来自我防御。 周渡将那张脸看了又看,心底那种奇怪的类似于疼惜的感情又逐渐冒了上来。 奇了怪了,当时看见他坐在马路沿上就觉得横竖都不妥当,非得请回家当个祖宗照顾,否则就好像要折寿一样。 他将被子抖散,盖在了江绵的胸口以下,头一次照顾一只鬼让周渡稍微有些手忙脚乱,微微俯下身的时候就多停留了几秒。 江绵的唇角突然动了动。 周渡轻声道:“什么?” 江绵眉头微蹙,含糊嘀咕了一句“陆昀修”。 周渡没太听清,顿了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子,衣柜因为刚才取薄被而大开着,最里侧的单独柜子挂了一件白色缎面的长袍。 周渡熟门熟路的走过去,伸手爱惜的摸了摸袍角,连着领口的兜帽垂坠在后方,让人不禁开始想象将它戴起来的模样。 “可惜了,玄师大人们对他捂的太过严实,这么多年只听说过事迹,却连一个姓名都无从得知……这个世界上当真有那个存在吗?值得您豁出性命也要去追逐。” 他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追随者,只能凭借不知真假的几句话塑造出一个想象中的模样。 要是……要是那位还在就好了。 周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手机在此时却嗡鸣震动了一声。 窗外传来嘈杂的声音,周渡皱眉推开窗户看了一眼,就见平日里早该睡下的人此时都乱哄哄的挤在院子里。 周渡叫住一个小表弟。 “周异!怎么了这是?哪里有什么情况吗?” 自从白袍玄师不再出山,近些年全都是他们这些家族在维持一些“平衡”,周渡以为是哪里的大邪崇出现了,谁知那小青年激动的面色红润,不像是去半夜加班,倒像是半夜领赏。 “哎呀!陆先生你知道吗?!” 周渡一个激灵:“哪个陆先生?” 周异急哄哄道:“就是咱们邀请了很多次都邀请不到的那位!陆家的长子!南城最牛逼的大气运拥有者!他现在好像在附近的桑家!爷爷让我们赶紧准备着,说不定这位这次想通了,要来咱们玄学协会‘巡查’了!” 周渡嗖的直起了身子。 “现在?半夜十二点??”这是什么阴间时间! 周异:“对!听说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孩疑似儿子!这可是大新闻!你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出来见客!” 第四十章 陆昀修突然行动,直接炸开了这一片,关桑周三家本就住的近,这会更是群里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真的来了吗卧槽!” “有生之年活久见!” “他来干什么?算命还是探底?” “听说还带了个小孩,穿的严严实实哭哭啼啼的模样,好像要找……找妈妈?” 其实阿灵根本没有说要找妈妈,阿灵说的是找绵绵,这谣言一来二去经过几个人的嘴巴就莫名其妙变成了找妈妈。 导致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陆昀修陆大少爷丢了老婆,现在正在桑家那边盘问看有没有什么特殊法子直线搜索一下。 风暴中心的桑家倒没有接收到这么离谱的说法,但听在他们耳朵里面的也够吓人了。 桑暮被推出来,坐在陆昀修的对面。 他一手遮着脸阻挡长辈的视线,一边挤眉弄眼的看向陆昀修。 “陆总,你说你想干什么?” 陆昀修面无表情:“看见鬼。” 桑暮崩溃:“咱们这不是说好了等那位九先生来吗?你这大晚上的突然敲门,真的很吓人的!” 守宅灵哪敢让主人冷场,忙配合着陆昀修说话:“什么九先生!不等了不等了!我们现在着急的很!有什么法子尽管使出来,先生能招架的住!” 桑家一堆人:“……” “……你家这是进鬼了?还从你手底下跑了?” 阿灵“嗨呀”的跺了一下脚:“你就说有没有办法吧!不然小江爸爸跑的影子都没了!” 其他人对“小江爸爸”一头雾水,只有桑暮瞬间恍然大悟,他转念间就补全了所有的来龙去脉——那个叫江绵的少年人,果真是一只鬼。 而且现在疑似失踪,让陆昀修直接找到他这儿来了。 陆昀修看了一眼手机:“再问一遍,到底有没有快速通道。” 桑暮总算是明白陆昀修为什么特意找他说话了,这要是被那些人知道自己心心念念许久的大人物如今正在疑似追求他们“捕猎名单”上的东西,不得集体失眠怀疑人生! “有……倒是有一个,就是……就是……”桑暮吞吞吐吐。 阿灵急了:“你倒是快点啊!”没看见先生已经攥拳头了吗! “就是需要一点东西!” 陆昀修眼神黑沉:“什么?” 桑暮:“你要追踪到他,必须拿他经手的一样东西来!这样会事半功倍!” 陆昀修嗯了一声。 阿灵激动的忘了改称呼:“陆爹您带了?” “爹——?”桑暮拉破了音儿,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这些人没见过守宅灵,真以为陆昀修带了个喊爹的胖娃娃。 阿灵连忙用胖手捂住了嘴巴。 陆昀修拎起守宅灵的后脖颈:“带了,他,可以吗?” 桑家:“?????” - 江绵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外面好像有什么响动,他翻了个身,被吵的烦躁的坐起来。 房间里黑黢黢,一个鬼影都没有。 “周渡?” 没人吱声,江绵只好将毯子卷好,揉了下脸颊站起来,往卧室的方向走。 “喂,小狂粉,睡觉这么死不怕被鬼吃啊?”他说着礼貌的敲了两下门,这房门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硬的他指骨疼。 江绵于是半隐了身子,隔着门板飘了进去。 主卧整整齐齐安安静静,根本不像是有人的样子,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才看到旁边的窗大开着,窗台上还有一个灰扑扑的脚印。 江绵:“……” 如果他是偶像一定把周渡开除粉籍!太不让人省心了! “走这么急活像是赶着投胎一样。”江绵揉着脖颈抱怨了几句,眼角余光扫过一边的大衣柜。 其中的一扇柜门做了穿衣镜的设计,朦胧的黑夜中,江绵恍惚看见自己的后脖颈在微微飘散着光点。 ……又开始了。 离开陆昀修,果真就好像进入了寿命倒计时。 江绵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顿了半分钟,怔着神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窗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响动,他嗖的侧身飘进了柜子里,就见外面有亮光一闪而过。 “往这边来了?” “我靠我靠!幸亏我今天回来睡了!” “听说真的有个孩子!孩子都三岁半了!造孽哦,带着孩子半夜找人,你说这找的该不会真是老婆吧?” 江绵:“???” 江绵:“………” 什么鬼?外面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一觉睡醒整个世界都变了? 周渡呢?周渡在哪里。 江绵拍了一下脑袋,当初就不该一气上头跟着周渡回来!这会要是出去不就是羊入虎口,这儿可都是正儿八经的灭鬼老巢! 想着他在衣柜中磕了几下脑袋,微微的痛处提示着周遭无比清晰的环境,睡意早已经消散,余下的只有满心的躁动。 正头脑发晕间,窗户又猛地动了一下。 有人从外面跳进来,直直往这边而来。 江绵微微侧头看过去,正巧遇上了周渡兴奋中带着慌张的脸。 江绵:“喂——” 周渡:“卧槽!” 他被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你跑我衣柜里干什么?” 江绵:“……你又干什么去了?” 周渡听完一把将他拉出来道:“你真是找最危险的地方钻!我刚出去有事儿一会还得出去,今晚恐怕是不得安宁了,你赶紧把自己隐藏好,我带着你走!跑得快还能赶上南三路的早馄饨!” 江绵:“……不是,大哥,我为什么要跑?没有人发现我在你这里吧。” 周渡:“本来你不用跑!但有个大佬来了!那个大佬很不简单,你这种小鬼遇上了很可能会被‘一键清除’掉!你想死吗!?” 你想死吗? 江绵不想死。 周渡这句话出来江绵就知道他在说谁,又是谁能用这么快的时间找了上来。 他眨了眨眼睛:“南三路的馄饨好吃吗?” 周渡急的额头汗都出来了:“祖宗!都什么时候了吃吃吃就知道吃!我可是为了你连见大佬的机会都不要了!” 江绵听罢朝他微微一笑:“我这个样子,出去不行的。” 带这只小鬼回家,周渡从来没有享受过江绵如此温柔的语气,一时之间仿佛像陷入了云端,还有点不习惯江绵的温柔。 直到他看见了江绵微微透明的后脖颈,和衣柜中几不可查的银白光点。 周渡猛地愣住了神色:“你!” 江绵抬手捂住后颈:“借你一件衣服穿,你要是帮我避开那个人,我可以答应你的一个愿望,任何。” 周渡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什么给迷惑住一样,他的心在疯狂的让他点头。 他咬牙:“……这可是你说的!” 江绵嗯了一声。 周渡正准备从一旁拿一件大外套,手臂却被冰凉凉的手指拦住了。 江绵眼神往旁边看去:“那一件,长的好看。” 周渡:“……” 跟着往过一看,他瞬间炸起了毛。 “他么的你可真是会挑——”话还未说完,江绵已经转身一手抽出了那件衣服,他熟练的展开披上,丝缎的面料柔软的包裹住了脖颈,江绵在三秒之内将所有扣子扣了个严严实实,背对着周渡双手抬起,哗啦一声拉上了宽大又带着繁复图纹的兜帽。 周渡看傻了。 眼前的背影仿佛是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一样,此刻在他的瞳孔中不断的放大加深,烙印进了灵魂中。 江绵微微侧头,“等什么?我现在不想看见那个人。” 周渡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一个吹气眼前的人就消失掉了。 “好……好。我都听你的……我还没问,你叫……叫什么名字?” 玄师从不屑知道鬼怪的姓名,这是周渡在已有的观念基础上,头一次主动开口询问。 那个身影穿着他心爱的白袍,却自然的像是穿着自己的衣服一样。 “我叫江绵。” - 阿灵被拎在陆昀修的手中,跟拎着个购物袋一样,旁边跟着带路的桑医生。 桑暮忍了又忍,才没说孩子不是这样抱的话。 这个小孩看起来就三四岁,陆昀修却说他经常和江绵在一起,不知道被“上下其手”了多少次。桑暮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一家子”了。 周家早就收到消息在门口等着,陆昀修一下车就收到了各方目光的接待,阿灵平时看着这阵仗还要取笑一番没见识,但此时却是满心满眼都是快点找到他的小江爸爸——没有江绵的陆昀修,实在是太可怕了! 更可怕的是,主人好像觉醒了一些很了不得的东西…… 在亲眼目的江绵走掉,花园的花一夜枯萎后。 陆昀修面色看似平静,但阿灵知道拎着他的那只手用了多大的劲儿。 桑暮上前和周家的人沟通了一番。 “什么?在我们这儿找人?” 桑暮压低声音道:“确切的来说,是找鬼。” “什么!哪个小兔崽子敢把鬼带进本家!” 桑暮扑腾着手:“小点声小点声!” 一行人兵荒马乱,原以为陆昀修是突然想通来找他们沟通“存在与合理”的“哲学问题”,谁曾想人家疑似亲自上门堵人来了! “不是说跑的是孩子妈吗?”周异蹭到桑暮身旁问,“怎么变成鬼了?什么鬼这么劳师动众的!” 桑暮:“嘘,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也清楚,过几天那位江九先生要途径南城,那家人杀鬼可是不眨眼睛,到时候一个杀一个护,九先生和这位陆总杠起来就不好了!”到时候就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周异苦着一张脸:“可是鬼不就应该被消灭掉吗?这怎么还缠绵悱恻上了!”还有个孩子是什么情况!? 桑暮:“说来话长我就不说了,少八陆昀修的卦,命重要。” 周异顿时禁声。 在什么行当工作,当然知道行业的密语,升级到性命攸关的事情,桑家人不会拿这个开玩笑,他悄悄抬头往前看去,就见被众人簇拥着走在最前方的那个人身材颀长,衣摆拂过之处,隐约可见些微的光。 周异精神一凛,再不敢看。 直到阿灵扑腾着小腿突然“啊”了一声。 陆昀修蓦的停下了脚步,看见桑暮为这只散灵身上撒的不知名粉末,悄悄的延伸到了某间独栋院落中。 陆昀修深吸一口气,“是这里吗?” 桑暮:“嗯,八九不离十,不是这里也肯定不久前来过。” 走出桑家大门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距离会这么近,看来老天多少是眷顾这位陆家大少爷,就算被规避也能因缘巧合找到最近的路线。 阿灵按捺不住,扑腾的脚丫就一把推开的外面的门,粉末状的东西一直吹到了一扇大开的窗户旁,比他更快的是陆昀修。 男人几步上前,直接伸手将半阖住的窗户一把推开,就见只有遇见鬼魂才会显示的白色粉末滚了一地,不仅仅是地上凌乱的脚步,还有门板,衣柜,甚至眼前那张十分具有特色的古木大床上。 阿灵傻了。 桑暮和围观的人也傻了。 周异惊声道破诡异的气氛:“这不是周表哥的房间吗?” 周,表哥? 陆昀修缓缓回头,嘴角拉出僵硬的一抹变化。 以为那只小鬼会苦宿在外所以连夜寻找,不曾想经过一个他,江绵竟然已经不认生到了这种地步。 前前后后不过三个小时,就重新找到了一个心甘情愿带他回家的陌、生、男、人。 阿灵偷瞄了一眼自家主人的脸色,心中只觉得小江爸爸这次怕是玩的有点大了……虽然小江爸爸才是被气跑的那个。 但现在看来陆爹的气不比小江爸爸少,唉这俩人真让孩子发愁! 陆昀修根本没有在周家停留多久,在一圈围观下走出周家大门,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李秘书打了个电话。 “是我,你现在马上安排一个打扫房间的去别墅。” “干什么?”陆昀修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淡,又有些咬牙切齿:“把给江绵准备的所有东西,全部都挪到我的卧室。” 第四十一章 周渡带着江绵还没摸到南三路的边儿,手机就催命似的震动了起来。 他拿出来一看,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在联系他,更甚至连他老子都在夺命连环催。 江绵看了一眼他,道:“算了,你回去吧。” 周渡瞪圆眼睛:“不行!我得对你负责!” 江绵:“……我不用你负责,你回去吧,我答应你的事儿依旧算数。” “……还是不行,我不能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周渡看着他,慌乱之间找了一个借口:“你、你还穿着我的衣服呢!” 江绵低头看了一眼,没说话。 他默不作声的往没开门的馄饨铺飘去,周渡紧紧的跟在他身后。 两人最后挨着坐在了凌晨四点的马路沿上。 “折腾了半天还不是在路边。”江绵笑了声道。 周渡皱眉:“你笑的跟哭一样,心情不好就不要勉强了吧。” 江绵便又不说话了,一阵夜风吹过,他知道陆昀修的本事,知道他根本跑不出陆昀修的手掌心,但哪怕是有一时半会自由呼吸的时间,也足够他慢慢的在一团乱麻中逐渐冷静下来。 “周渡,你有没有被人隐瞒过什么。” 周渡不怎么敢看江绵现在的模样,含糊道:“当然,我八岁那年被狗比小表弟骗了我一碗鸡蛋羹,鸡蛋羹是我奶奶做的,仅此一碗我记了好长时间!” 江绵:“……有没有事态更严重的?” 周渡想了想:“有……倒是有。” “我们家的人虽然从来不说‘那个人’,但都知道我疯狂迷恋他,所以从我爹到我爷爷多多少少都从外地给我带点有关他的东西,每年都有,基本都是有关他的一两句话,我也听的满足。但有一年却中断了一下,再接着第二年我爹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一个别人不要的小铃铛,给我说这是玄师的东西,是专门送给自己心爱之人的的玄铃!我问他是不是‘那个人’的,我爹说是。” 周渡接着道:“那可是送给对象的啊!我作为资深事业粉当时都高兴傻了!……后来我才知道根本不是,他说那是他两块五从桥下地摊给我淘的。因为那一年,他老人家已经快忘了世上有那么一个人,更遑论替我打听什么捎带什么,能在家门口想起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江绵有点想笑,感觉周渡现在的模样像极了一只沮丧的大狗。 “那你生气吗?” 周渡捶了一下路沿:“我当然生气!我当时气的要死,好长时间和家里人都有矛盾,你可以说有或者没有,但为什么要骗人呢?我顶多就是沮丧一阵难过一阵,我当时是真的想不通!” 江绵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而且过不久还让我知道,铃铛也根本不是两块五买的,而是他在某处机缘巧合得到的,确实算是玄师的东西,但肯定不是‘他’的就是了——”周渡遗憾的叹了一口气,“……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后来我也想通了。” “我爹见我‘追星’追的魔障,来来回回这一兜子事儿,全都归结于三个字——不忍心。都是男人,谁不愿意直来直去的讲事儿?还不是又不想我失望又想哄我高兴,结果一个没把握好,反倒滋生出了更大的矛盾,唉。” 江绵半晌道:“真的是这样吗?” 周渡“嗯”了一声,“一个人对你好不好从细枝末节就能看出来,做人也不能太轴,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哦对,过刚易折!” 江绵又是好半晌的沉默。 周渡鼓起勇气看向他,却看不清江绵的表情,只看到了一片华丽的兜帽纹路。 他试探道:“而且啊,你生气肯定是因为你在乎,要是不在乎不关心,谁犯得着为他费心思,你说是吧?所以江……江绵,我不知道谁惹了你,但你都沮丧成这样了,不管是人是鬼肯定在你心中都有分量的,你只是一时不甘心,又不能真的报复回去,给自己越憋越闷……其实,有些话可以好好谈一谈……你要知道对方真正的想法是什么,也许只是越在乎心思越深呢。” 周渡是真的想开解江绵,他实在是不想看见江绵现在气压低沉的模样。 “当然!如果你是真的受了欺负!我也一定帮你找回场子!” 江绵眼带笑意看向他:“得了吧你,先管好自己吧。” 话音刚落,周渡的手机又响了一声,这次好像是什么不能拒绝的电话,他朝江绵歉意一笑,微微侧身接了起来。 “喂……爹。我在哪?……啊我今晚跟朋友在酒吧玩一会……不不不!我怎么可能干那种拐人家老婆的事!我认的女鬼都比女人多!……啊???男老婆?” 江绵:“……???” 周渡一张脸红橙黄绿青蓝紫,在对面一声震天响的怒叱中痴呆的挂了电话。 江绵:“怎么了?” 周渡看向他,低低的骂了一句草。 “刚才带你避开的那个大佬,居然摸到我的房间去了。” 江绵看向大马路:“陆昀修的基操罢了。” 周渡张口:“你还真的认识他啊!” 江绵:“不然你以为我在躲谁?” 周渡当场阿巴阿巴。 “你你你你,我爹说陆昀修的架势活像是来我房间捉奸的!刚才我小表弟给我发消息,说他带着孩子连夜在找丢了的老婆!老婆竟然就是你吗??” 只是分开了几个小时,江绵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几个世纪。 “……什么老婆孩子的?” 周渡见他不信,打开手机给他看了一张图片,“你看!周异发给我的!” 江绵垂眸一看,就见一个戴了熟悉腕表的胳膊拎着一个熟悉的胖团儿。 胖团儿的脚丫子蹬在半空,一脸没了妈的可怜相。 江绵:“……………” 陆昀修在搞什么鬼! 这么一晚通缉过去,全南城都要知道他给陆昀修生了儿子是陆昀修的老婆了! 离谱! 江绵气而拿起手机,正准备开机,不知道想到什么又低下了头。 “你爹都夺命连环催了,你就赶紧回去吧,我这还有一点私人的事情要处理。” 周渡有些舍不得:“还有一个小时馄饨铺就开门了,好歹蹭个饱饭再回去挨打……” 江绵:“现在不走明天的饭还能不能吃上都不一定。” 周渡:“……你真认识陆昀修?” 江绵:“嗯。” 周渡:“那……那个崽真是你和这位大佬的儿子?” 江绵:“你怎么这么卦!你看我浑身上下哪里像是生儿子的料!” 周渡抽了抽嘴角:“……抱歉抱歉我脑子糊涂了总觉得你无所不能……你要是真的认识陆昀修还没被他‘克’死,那确实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安全的了……” 江绵苦口婆心:“真的,我今天就做这一件好事,答谢你刚才为我叽里呱啦的一大堆话和今晚的照顾,你要再不走,一会陆昀修来了你就走不了了。” 周渡面色存疑,但江绵确实像是有点“私鬼事儿”,这才不情不愿的起了身。 他看江绵面色不自然,总觉得他和那个陆总之间有些不可描述的事情,总不能是陆昀修骗婚吧…… 他识趣道:“那你给我个联系方式呗,我还得找你‘兑奖’呢……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也可以找我,我尽量……尽量帮你。”周渡本来想说我一定帮你,但一想到“陆昀修”单个字,不知为何就胆怯了许多。 江绵调出了个二维码,看周渡加上人就吆喝他快点走。 周渡一步三回头,连自己珍惜喜爱的衣服都忘了要回来。 他走后不久,江绵身后的馄饨铺子就开门了,凌晨五点的时间,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江绵抬头看了看天,这一夜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多到他将自己原有的观念全都重塑了一遍。 背后的老板打开卷闸门,蓦的看见一个白影还吓了一跳,江绵转过身去才拍了拍胸口。 “小哥坐在这儿干什么?” 江绵:“慕名而来,等着吃您的馄饨呢。” 店主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叔,闻言面色带上了笑意:“那你可算是来对了!进来坐吧!咱们早餐店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了,你等一会,十分钟内给你端上来!” 江绵找了个双人座的位置坐下,接过老板手中的热茶,将桌上的碗筷齐齐烫了一遍。 “不吃香菜。” 说完他想起什么,给刚加上的热乎周渡发了个消息:“走得急没关柜门,你回去记得关窗关衣柜。” 发完周渡也没回,估计忙着应付家里的人。 江绵也不再说话,端正的穿着一身怪异的衣服呆坐了一会。 过了几息,他摸了摸后脖颈,又伸手看了看手指尖,又恢复了…… 他在靠近。 江绵眼眸垂下,不知道在想什么,望着外面的一片黑夜出神。 果然,十分钟的馄饨还没有上来,店门口就出现了一个人。 童音短促的惊喜还未发出来,就被强横的男人一把捂住丢进了车子里,工具灵“功成身退”,陆昀修回头和司机交代了一句什么,然后大步朝着店里走来。 做饭的大叔刚巧从后厨出来,热乎乎的馄饨蒸腾在两人之间,一时竟不知道该前进还是该后退。 直到有人伸手接过他的碗,咔哒一声放在了江绵的面前。 “你对周渡的床做了什么。” 江绵知道陆昀修能精准找到这儿,肯定把他的迂回路线摸得差不多了,但他也实在没想到陆昀修连他踩过周渡的床都能看出来。 “……还能干什么,借了个道。” 陆昀修面色稍霁:“还有衣柜。” 江绵:“……躲了个人,后来出柜了。” 他都不用抬头,就可以感受到陆昀修黑沉的视线。 “我走的时候就见你一脸不甘心,玩家先生果然神通广大又是一路绿灯吧,怎么,找我有事?” 对方不知为何诡异的沉默了下来,江绵心里还乱着,胡乱的先喝了一口馄饨汤。 “我们或许要好好交流一下,阿灵是你认的儿子,也就算是我的,你认他不能不要他。” 江绵总觉得陆昀修话还没说完,果不其然。 “同向推理,我也一样。” 这是什么不讲理的霸王逻辑?说的好像他骗了人欺负人一样! 江绵一把丢下搪瓷小勺,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我这人就是直来直去冷血心肠,谁让我不舒坦我也让谁不舒坦,但既然你都追到这儿来了,我就给你个机会,你给我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解释,解释你为什么见我第一面不说出自己的身份,你今天要是不一二三的给我掰扯清楚,以后就和你那个便宜儿子一起过吧。” 又是一阵堪比黑夜的沉默。 江绵吞了一大口馄饨,回头对老板又点了两份,一份给外面连夜奔波的司机,一份不放胡椒粉给车里的三岁胖灵。 陆昀修看着他一系列口不对心“冷血心肠”的动作,僵硬了一晚上的眉眼不自觉的松动了下来。 江绵不会完全消失掉,自己总是可以找到他。 这个概念给了陆昀修一针强心剂,让他从昨夜那噩梦中的一幕自□□。 他看着眼前穿着白色华服的少年,沉声接替了未完待续的话语。 “隐瞒你的理由很简单。” “第一,我看重你。” “第二,我在乎你。” 江绵不曾看他一眼,但陆昀修深吸了一口,仍旧道:“第三,我喜欢你。” “很喜欢你,非常喜欢,因为这份兵荒马乱又来势汹汹的喜欢,让我一时间乱了阵脚做错了事情,但我不后悔,因为初遇的我和你想象中相去甚远,现在的我最起码是一个日渐鲜活的陆昀修,我想让你看见这样拥有感情的我。” 实肉馅儿的馄饨扑通一声掉进了汤水里。 江绵木愣愣的看着对面的人,看见他带了丝风尘仆仆,但眼中又完全盛满他的神色。 他凝固冰冷的魂魄随着陆昀修的话仿若被架在火堆中,噼里啪啦的燃成了自己也不认识的躁动模样。 “所以,你可不可以为我停下来。”陆昀修掀起眼帘看着他,“我好像有一点不得了的能力,你想要干什么想要寻找什么被谁欺负或是想要欺负谁——我都可以在你身边,我很想满足你,所有。” 江绵脑子里是陆昀修无数计砸过来的直球,一通喜欢将他脑子里的乱七八糟彻底挤走,只剩下了忽闪抖动的睫毛,和抬起偷看复又落下的慌张眼神。 更糟糕的是,他在十分钟前还在爱憎分明的生气,这个人一出现在眼前,就只剩下了稀里糊涂的浆糊。 这……就是当时陆昀修没有说完的话?这个人……这个人真是! 陆昀修看着他,再次袭击过来:“我可以喜欢你吗?” 江绵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他的壁垒好像在飞速崩塌:“我、我、我不知道……你你你怎么,怎么真的喜、喜——哎呀!”那两个字实在是害臊的说不出口,好像说出来就会被烫到一样。 陆昀修却蓦的放松下来,他微微歪头看着江绵:“不要紧张,是喜欢你。” 江绵没想到陆昀修连夜追人不是为了兴师问罪,是为了抓紧表白,彻底闹了个不知所措的红耳朵。 他终于抬眼看向陆昀修,见男人抿了抿干燥的唇,想说什么又没开口的样子。 外面停了一辆加长豪车堵着店门口,里面是无处不在的陆昀修。 江绵深吸了一口气,回头对抱着手机等早客的老板提声道:“……再给这位先生上一碗馄饨,要大碗吗,肉包多点。” “好嘞!” 他回头,就见陆昀修脸上出现了一个清晰明了的笑模样,他专注的看着自己,嘴唇微动:“谢谢你……江绵。” 江绵脑中的那跟弦,崩的一下就断掉了。 陆昀修每次叫人名字都像是在“宣召”,但谁也不知道,一向生硬的人一旦卯着劲儿的对谁好,说出口的话就好像裹上了一层诱惑的糖。 安静的早晨,远处传来公交车的启动声,还有逐渐复苏的城市河流,江绵的耳边鼓动,突然又跟着响起了一阵清脆的引魂勾魄般的铃铛声。 遥远的,不间断的声音。 他看着陆昀修,陆昀修朝他笑。 江绵感觉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再回过神,男人已经舀了一大勺滚烫圆润的馄饨伸到了他的面前。 “别生气了,第一次喜欢人,请多关照。” 第四十二章 离家出走还没走出半里地,就又被带了回去。 江绵实在没劲儿和陆昀修折腾了,和陆昀修斗,就好比和全世界作对,什么好下场都没有。 他是回了别墅才收到周渡消息的。 “我他妈直接好家伙!江绵!陆昀修为了你竟然第—次主动踏足我们这个区!” “你不是鬼你是男狐狸转世吧!用什么法子将天选之子迷得三魂五道的!” “他还用了桑家找鬼的鳞粉!现在这年头好东西可不好找!竟然全都拿来探路了!” “哎你们那个儿子——” 江绵冷冰冰回复:“爱的供养,再问拉黑。” 周渡:“……” 周渡隐匿了下去,但江绵心中可不安宁。 这种不安宁在回到别墅后发现自己的房间已经被掏空时达到了巅峰。 他不可置信的回头:“我就出去了—个晚上,你就小心眼到这种地步了!我可还没说原不原谅你呢!……你、你给我告白也没用!” 阿灵早就黏在了江绵的身后,他看了看小江爸爸,又看了看陆昀修。 小心翼翼的蹭了—把江绵的大腿,识趣的隐匿到了墙里。 别墅的主人侧头看了—眼,视线又重新回到了江绵身上。 “你可以上别人的床,接受别人的卧室,同理,我想你应该也能接受我的。”陆昀修道。 江绵眼睛睁大:“陆昀修,你醋吃多倒灌脑子了吧?” 陆昀修歪头,不语,摆明了就是不合作也得合作。 昨晚闹了那么—出,这个男人看似退了无数步,实则以退为进更加强横了起来! ——偏偏在外面裹了—层软乎面料,再撒上了簌簌糖粉,让江绵丝毫办法都没有。 他在原地转了两圈,看见就连那几朵玫瑰花都被端走了才丧气的坐在了椅子上。 “你究竟想怎么样。” 陆昀修沉声:“不想怎么样,我只是喜欢你。你如果再在我眼前消失,我不能保证自己还能否像这次—样冷静,我不冷静,也许所到之处都会鸡飞狗跳。” 末了不忘补充:“你是知道的。” 江绵傻眼。 陆昀修对自己的认知怎么越来越清楚了! “你刚才也看到了,外面的花园,很恐怖不是吗?更恐怖的是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变成那样子的,好像是因为我没有控制好力量。”陆昀修靠近江绵,想伸手,最后却微微矮下身子看向少年的眼睛,“靠你越近,我越完整,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完整的我才更有资格和你谈感情。” 江绵脑子嗡嗡响。 他们看着对方,都不想做出退让,江绵最后还是受不住陆昀修的眼神,率先错开。 “……你是玩家骗我这事还没过去呢,上次这么骗我的人,早就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江绵不忘威胁。 陆昀修却彻底心定了下来,他直起腰,伸手:“那我得好好表现,先替江小先生整理床铺怎么样?” 江绵:“我看别的房间……” 陆昀修:“除了主卧,—晚—万。” 江绵怒:“你怎么不去抢!” 陆昀修气定神闲,但只有他知道背后的手握得有多紧:“睡吗?和我。” 江绵深吸—口气,“睡。” 他补充:“睡死你!” - 上—次来陆昀修卧室的时候还是那个“做贼”的夜晚,这次来就连双人枕都摆好了。 所有的东西—尘不染,外面的花园还传来了秘密清理的声音,不—会也全都安静了下来。 “我种的那盆无尽夏还幸存,在顶楼,你要是不想看到就放到那里吧。在外面跑了—整晚,今天好好休息。” 江绵警觉:“那你干嘛?” 陆昀修:“我看你休息。” 江绵:“谈恋爱让人变态?” 陆昀修眼睛微微眯起,江绵顿时收了声,看也不看他就自暴自弃钻进了被窝。 只是耳根还有些发红。 熟悉的地方比周家更让人感到惬意,江绵虽然此刻心情如同脱缰野马,但也着实困到了极致。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现在的陆昀修,对方好像—头觉醒的野兽,随时随地都在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还想吃掉他! 江绵打了个激灵,心中却泛起了丝丝缕缕奇怪的感受。 陆昀修喜欢他……竟然真的喜欢上他了……像是梦—样 陆昀修确实什么都没干,就在—旁看着江绵睡觉,也得亏换了江绵,换做旁人在这种盯视下还睡觉?睡着了恐怕也得做噩梦。 阿灵悄摸的从墙体里渗透出半个身子,就见他家主人伸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又微微俯身,手指划过床上人的鼻梁。 阿灵;“!” 不愧是您!对这种犟鬼就得来霸王硬上弓! ……不过小江爸爸好像也很舒服的样子啊,唉脾气这么大也只有先生能煨哄着了。 阿灵软软的砸了砸嘴巴,正待再看,陆昀修不知何时就转过了身。 阿灵:“!?” 陆昀修默不作声的走出门,从走廊的墙体中扯出阿灵的脚丫,手法粗暴的将他倒拿了出来。 阿灵:“呜呜呜!” 陆昀修:“别哭。” 阿灵:“呜——” “再哭就把你扔到隔壁院子去。” 守宅灵:“!!!”淦! “我—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孝敬父母尊老爱幼——” 陆昀修打断他:“在此之前,你最好先好好的和我解释—下,你和他说过的‘界’,究竟是什么。” 第四十三章 主卧的江绵安安静静的睡着,他是用不着呼吸的,半梦半醒之间,总觉得自己忽略掉什么事情……什么事情呢? 难道是陆昀修刚刚有没有戴手套……想不起来,更深的沉睡沼泽将他拉伸进去,不知道过多久,眼前陡然出现一片白光缝隙。 江绵不知身在何处,恍恍惚惚走上前,那缝隙便开大,露出一个极大的园子。 园子中赤橙黄绿,蜂蝶飞舞,俨然是一副夏日盎然的景象。 他看着面前的景色呐呐不言,倒是背后蓦的传来一道稍显年长的清朗声线——“江绵!” 江绵簌然回头,就见一面相俊秀的男人看着他,年龄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 “发什么愣呢?你院子里这些无尽夏都看多少年,这会花儿都快谢,今天好容易没事儿,要不要去哥哥那里?等初秋一到,我院子里可是全江潭镇最好的风景!” 江绵不自觉的抬起脚步,距离靠得越紧,那人的长相便越清晰。 与他如出一辙的微扬眼睛,只是骨架比他结实不少,倒是显得自己营养不良一样—— “哥……哥?”谁的哥哥?……他的吗? 那个男人倒像是好久没听见江绵说话一样,称呼从“江绵”直接换成更亲昵的“阿绵”。 “你许久没有这么好的精神,身体不好就不要操那么多心,我院子里已经红一大片,等再过一个月,那枫叶可是独一景!” 那人显得分外高兴,俊朗的面孔也带出一份对幼弟的疼宠,“要我说,你别听那些老古板的话,你要做什么哥总是会支持你的……” 他絮絮叨叨,江绵却一言不发,但是男人好像习惯一样,两人走在江南小镇的石板路上,晨起烟雨朦胧,他们的脚底却分毫不湿。 江绵突然道:“不好意思……请问……这是哪儿?” 那人像是有些诧异,但还是回答:“这是咱们家啊!这一片,都是。” 江绵像是雾里看花,他知道自己在做梦,梦见没有印象的人和事,但这个梦却真实的有些可怕。 “咱们家……?那你又是谁?” 男人停下,他径直回过头,一眨不眨的看着江绵的面孔,“你今天怎么?我是你哥啊,我叫江与枫,江枫渔火对愁眠,我取诗头,你取诗尾,你是我亲弟弟。”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 脚下的青石板路骤然碎裂,连带着整个天地都好像垮塌一样,江绵脑中尖锐长鸣。 江与枫——江与枫—— 背后猛的起一阵风,将他的头发尽数吹散,余光中是黑色的发丝,但慢慢的竟然变成白色,江与枫离他越来越远,整个世界越拉越长,前后都是无尽的路,仿佛永远走不到头一般。 江绵闭着眼睛摇摇头,背后的风骤然停下来,紧接着如有实质般从他的脚腕缠绕而上,途径腰部,胳膊,一直到他的脖颈。 超乎常人的触感让他感觉到时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包围他,强横又温柔,又好像有谁在耳边低声絮语…… ——小玄师。 - “所以,你将这些东西都告诉他?” 阿灵怂哒哒道:“啊。就是随口一提,随口一提……” 陆昀修靠在房门外看着他,与这个小东西见面不过一天一夜,却改变很多事情。 “谁有权利开启‘界面’?” 阿灵小小声道:“这世间目前只有一个存在能做到——就是一种叫玄师的群体,他们最擅长这种东西。” 陆昀修目光深远,喃喃道:“玄师……” 看来南城的这几家还只是皮毛,更大的势力还隐藏在后面。 ——等等。 如果江绵真的是从玄师所营造的界中出来的,他又是怎么进去何时进去的……又为什么会与陆从白的游戏联系在一起。 陆从白是他的弟弟,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他的“特异功能”。 游戏是陆从白一手经过,这里面究竟发生什么连锁反应? 陆昀修眉头紧皱。 他脑中突然一闪而过! 陆从白的游戏至今还没有找出来江绵的数据信息!所有人都默认有人添加私料不敢承认,但是——如果是真的呢? 真的从没有人创造过江绵,而是陆从白的游戏界面不知为何与玄师的界混合在一起—— 所有的一切好像缺一根最主要的绳索串联起来。 但有谁能办到呢?混淆界面,随意插手,干涉周围有关系的一切奇异事物。 陆昀修看一眼虚空,视线回到守宅灵身上,两三秒后,整个人倏的站直身体。 ……隔着无数空间时间干涉周围的一切。 不就是……他? 阿灵看着陆昀修的神色一变再变,最后全然成为一种深不见底的暗色湖水。 他小心翼翼的喊一声:“先生?” 陆昀修还在想事情,走廊的画框却“砰”的一声掉落下来,差点砸中阿灵的脑袋,他吓的一把抱住陆昀修的大腿,被烫着也不管。 这一个响动不仅唤回门外的两人,没过一会,门里面也打开。 江绵揉着脑袋面色不好的走出来,陆昀修立时转身。 “吵到你?” 江绵看他一眼:“你们干嘛呢?”吵的他梦都做不好。 陆昀修走过去,摸摸他的脑袋:“睡好吗?” 江绵打个哈欠:“做个稀里糊涂的梦。” 阿灵抬头看看江绵,又看看陆昀修,突然惊声道:“你、你们——!” 江绵骤然反应过来,他避开陆昀修的手,面色有些不自然,但能看得出来那阵气性差不多已经过去。 守宅灵那么机灵,昨晚在车里说不定已经看出气氛的旖旎,这会怎么又一脸惊讶的样子? 阿灵精致惊呼道:“你们能直接接触??!” 陆昀修一愣,江绵也是没反映过来,须臾,他猛地看向陆昀修,对方也正看着他。 过半秒,陆昀修突然伸手,握住江绵的手掌心。 他以前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的握住江绵的手腕,时却半分也不含糊的将他的手牵起来。 没有烧灼,没有排斥,除一个温热一个冰冷,再没有丝毫的阻塞。 江绵心底攀升起一种酥麻奇特的感受,连带着二人如今微妙的关系,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正不知所措时,突然看见陆昀修低下头,骤然传出一声短促的笑。 他在看着他们相牵的手,神色专注,没一会又抬头看向他。 “你看,我想做什么,全世界都会为我让路,我喜欢你,所以全世界也会为你让路,我不知道你当时还在因为什么而纠结生气,如果是这个的话,现在不是一切都好吗?” “我喜欢上你,便不会再伤害你,永远不会。” 江绵被蛊惑一般的看着他,喉结微微滑动一下。 他正想说些什么,余光的碎发却闯入眼帘,他不知道想到什么,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的拽拽,突然轻声问。 “白头发,好看吗?” 陆昀修不知他为何突然这样问,但依旧回答道:“很好看的。” 他摘下江绵的手,不让他再动作,少年并没有挣扎他,睡醒的余韵好像让他迷迷瞪瞪起来。 江绵:“我曾经告诉过你什么是喜欢,你还记得吗?” 陆昀修点头:“那天晚上。” 江绵:“是。” 喜欢就是对一个人在乎对一个人依赖,保护他贴近他亲吻他,告诉他你是全世界的唯一让他安心享受一份真诚的爱意——如果有一天你必须死去,那么为他而死是一个快乐又无悔的决定。 这句话如今好像拆分成两半,梦中其他事物已然记不清,但那种沉迷于微风纠缠的感觉尚没有褪去,但不论是清醒还是沉睡,江绵都觉得,为包裹他的那一阵无形的力量,他好像能不顾一切的做这段话的后半段。 而前半句话,貌似与陆昀修完美相套起来。 ------------------------- 第四十四章 两人之间没有了阻碍,但也没有再进一步,江绵将那份爱意挡在了一座看不见的围墙之外。围墙之内,则是如今越发不能忽视的事情。 他与陆昀修无限靠近,又好像缺少了一部分重要的东西。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陆昀修也不知道。 但这并不妨碍陆昀修每天晚上都要和他睡在一张床上的事情。 陆昀修明确的说出口的“喜欢”,就好像是一个开关,将行刑者这层桎梏完全破解,向着未可知的方向而去。 江绵从没有和谁靠的这么近过,他习惯了一只鬼,身边骤然无孔不入的钻入了一个人,还是一个喜欢跟在他身后的人,甩都甩不掉,打又打不过。 他坐在主卧阳台的鸟巢椅上,看着脚底的无尽夏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阿灵不多时从窗口飘进来,园子里已经被整合一新,没有了无尽夏的踪影,但又种上了玫瑰苗。 是陆昀修示意的。 阿灵开心的不得了,说他喜欢玫瑰的浪漫香气,又挤眉弄眼的看向江绵,打问他昨晚用什么姿势睡觉的。 “用什么姿势睡觉?”江绵生无可恋,“睡前是死人躺尸,醒来是群魔乱舞。” 阿灵:“怎么个舞法?展开说说?” 江绵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慢慢的红了起来。 阿灵认真道:“小江爸爸,你现在……有没有一点喜欢陆先生了?” 江绵没说话。 阿灵趁着陆昀修不在,又凑近了一点正经道。 “阿飘,那天晚上你跑得快,没看见身后发生了什么,那么大一片花园,不到三秒钟就全都枯萎了,连根底都烂了下去,所以那个李秘书才会带人来全部处理掉……阿飘,这座宅子的主人,没有那么简单的,繁荣枯萎,生杀予夺……好像是他的天性。” 江绵轻声道:“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 从一开始认识陆昀修,就听见的是他行刑者的称号。 被他庇佑,万事顺遂,被他嫌恶,如同诅咒。 那些活人还只是看了个表层,就不敢再同陆昀修接近,如果再深入,恐怕是都要被吓跑了的。 但这样的一个人,却不知何时喜欢上了他,在他对他发了脾气后,还上赶着来哄他,和他告白,好像能包容他所做的一切,只怕他再也不理他了一样。 江绵的心脏虽然不会跳动,但却也不是铁石做的。 况且这段时间的陆昀修…… 阿灵看江绵不说话了,又道:“小江爸爸,你在想什么呢?” 江绵正要回答,手机就响了一声,拿起来一看,是刚在讨论的人发的信息。 “江南菜馆出了很多新品,要去试试吗?我快到家了,接你一起去。” 自从两个人接触好像没有阻碍之后,陆昀修就再也没戴过手套,江绵知道这样日复一日下去,陆昀修只会越来越想抓住他。 已经被挪在了一个窝里,只要陆昀修不做更多过分的事,其余的江绵一概“不反抗”。 ……又或许他,被屏幕了“行刑者身份”后,也在开始享受二人相处的感觉了。 江绵收起手机,回身去找衣服穿,被放在鸟巢椅子上的屏幕亮了亮,好像是谁发了一条信息。 与此同时,陆昀修的手机也响了一声,他将车停稳在别墅门口,看了一眼门里,才垂下眼睛打开信息,就见桑暮兴奋的通知他。 “陆总,你前段时间不是想知道怎么看见鬼?我给你介绍的那个‘一劳永逸’的办法马上要来了!” 陆昀修拧起眉头,回:“谁?” 桑暮:“……你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么快就忘事儿了?” 陆昀修:“。” 桑暮连忙道:“九先生啊!我和你说过的那个九先生!他们江家人就是臭毛病多,但本事也是一等一的厉害,保准让你一看一个准儿!” 陆昀修看了一眼不感兴趣的收起手机,似有所感的看见江绵从别墅门口出来,身后跟着恋恋不舍喊爸爸的守宅灵,他刚牵起嘴角,不知道想到什么指尖微微动了一下。 过了两秒,陆昀修重新拿起手机,打开对话框,眼睛复又扫向一句话——“他们江家。” 第四十五章 咖啡机发出轻微的声响,还在工作,有人经过它,伸手端了一盘蟹黄小笼包,中西搭配显得极其古怪,但那个人却好像习惯了一样。 等将小笼包放好,身后的咖啡刚好盛满杯子,他端起,走回去坐下。 手机震动了两声,是之前联系过他的一个人。 江与枫垂下睫毛,按照正常年龄的换算,他如今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但外表看起来却像是不到三十岁,只有眼底的沉气才能看的出来他的一点本质。 没有一个年轻人会拥有那样的眼神。 完全熄灭,没有光亮。 酒店里安安静静,手机又响了一声,好像在说下一站的南城出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他身边有个人前段时间抓了一只读心怪,那只读心怪神智不太清楚,却结结巴巴的在说什么变态怪物。 江与枫咽下一个包子,接着又和方才一模一样的动作拿了一个,重新填入嘴巴,等做完这一切,才擦了擦手,拿起手机。 “不见。” 那边的人还在和他商量,“他超级厉害,真的!干玄师这一行的一定会很感兴趣!” 江与枫:“我很忙。” “玄师们都休息了这么多年了……” 江与枫:“休息一辈子也不是不行。” 桑暮是知道江与枫这个人的,但他不知道江与枫的真名,只知道他在家里排行第九,所以叫“江九”,他们这些小辈肯定不敢直呼大名,所以一概称呼为九先生。 桑暮没想到,想来本该顺利的事情在江与枫这里打了岔子。 玄师不工作那可怎么行!那这世界不就要乱套了! 他小时候在长辈的手机里见过这位的照片,之后死缠烂打要来了联系方式,才有机会在这里说。 “您绝对不会后悔的!只是教他一些认鬼的技巧……那个人很奇怪,只要被承住他的人情,干什么事儿都好像被开了绿灯一样!不会让您感觉物没所值!” 江与枫将盘子推开,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看了那个盘子一眼,里面还剩下最后一个最大最完美的小笼包,热气渐渐消散蒸腾。 他看了两眼,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那边又来了消息:“刚好最近那一人一鬼都没怎么大工作——总之这事儿我也为您考虑的,您不是在找什么东西吗?有了陆先生的帮忙,上天入地就算是死人都能给你从土里挖出来!” 听筒语音自动播放。 江与枫微微皱起眉头:“禁言。” 桑暮:“!” 草!隔着听筒也行??! 他吱吱呜呜的半天,就是说不出来一句话,没办法只好重新费劲吧啦的打字。 但字还没打完,那边便破天荒的又来了一条消息。 “人鬼?” 桑暮删除又敲打:“是是是!很神奇的一对儿!” “一对儿?”江与枫的话传送过去,“人鬼殊途,自古以来都没有好结果。” 桑暮:“有有有!这对儿不一样!这对奇怪的很,姻缘线都断了还能好端端的在一起,那位陆先生凭借一己之力硬生生的将一只鬼拘在了身边,就是这断了的红线恐怕是不能在续上了……” 江与枫半天没消息,桑暮趁此机会退出去给陆昀修又发了个消息才又重新转回来,再发消息过去那边的人就没音儿了。 桑暮早知道这位九先生高冷,但当初承诺给陆昀修也不是随口说的,这位玄师只要是途径南城就一定会去周家,因为周家曾经回收了一枚玄师的玄铃,这个东西就跟对号入座一样,有每一个玄师独属的烙印,周家代为保管这么多年只是没机会还回去而已,如今有玄师家族的人出来了,江九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这才是最保险的一个砝码。 再加上和他们桑家的交情,以及复杂的玄学交际圈……不愁办不成事儿。 只要见过陆昀修的人,都会重新塑造一遍世界观,玄师久不出门儿,一定没见过这样的“新鲜事物”! 桑暮正想着,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他连忙又念了两句陆昀修的好,这才稳住了身子。 “嘿——这可不就是神了。” 还有周渡那个小子,上次竟然敢在陆昀修的眼皮底下拐人,恐怕这会还被关在家里出不了门呢,桑暮笑了两声,准备慰问一下肉眼可见的更倒霉的人。 电话隔了半分钟才被接通。 桑暮刚在江九那里吃了瘪,这会正需要找一个人来好好平衡一下。 “喂,周弟弟,最近日子还好吗?” 周渡:“叫谁弟弟呢!” 一句话说出来中气十足半点不见蔫吧,没被罚没被打,桑暮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你还安好呢?” 周渡:“老子能活一百岁,有屁快放。” 桑暮不服气又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你都把陆昀修的‘老婆’拐跑了,竟然什么事儿都没有?” 周渡:“谁谁谁?他们还真有一腿啊!” 桑暮:“2g冲浪了弟弟。” 周渡:“妈的你以为谁跟你一样学个秃头的专业!我忙得很!要继承家业还要维护偶像荣光!” 桑暮自动忽略了“追星”的话,径直道:“你真的没有缺胳膊少腿?” 周渡眼看着就要挂电话,桑暮福至心灵忙说:“等等!你对那位江先生做什么了?” 周渡不耐烦的解释了几句,只说自己一直陪在江绵的身边,要不是他,这个孤魂野鬼在路上指不定要被谁欺负。 桑暮一下子就悟了。 “兄弟,下次曲线救国这种事情,记得多找一找哥哥,哥哥也想跟着你吃肉。” 周渡毫不留情的挂了电话,又看见自己发出去的那条消息,能屈能伸的又打开了桑暮的聊天框。 “你说的那个九先生,真的要来了?” 桑暮报复性的等了三分钟才回:“是啊,就这几天的事。” 再发消息过去就是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桑暮:“……” 他不知道,周渡这会正兴奋的又打开了另一个人的聊天,“千真万确江绵!我早上发的信息你看到了吗?那天我看你魂魄好像有点不稳,你是个好鬼,我一定拜托那位先生好好看看你的情况!说不定你以后就不用再披着袍子戴着兜帽了!” 他的衣服说不定还能要回来! 江绵没回消息不知道在忙什么,周渡寂寞如雪,想了想还是想出门去找他,门已经被锁死了,周渡轻车熟路的跃上窗台,结果从小到大翻了无数次的窗户,这次不知怎么的脚下一滑,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 周渡:“……”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 背地暗潮汹涌,江绵的这边却一派安宁。 陆昀修介绍的这家江南菜馆不愧是老招牌,很多东西都做的分外精致,尤其是其中一份蟹黄小笼包,皮薄馅大,里面的汁水用筷子轻轻一戳就能流出来。 江绵一连吃了好几个,剩最后一个才停了下来,绿植架后隐藏了一个小卡座,这会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陆昀修已经不是以前的陆昀修了,他吃饭比江绵快多了,吃一口就看江绵一眼,知道他才从前几天那件事儿回过神来,细心留意着他的喜好,然后不着痕迹的将江绵多吃了两口的推过去。 江绵连忙道:“我饱了我饱了……” 陆昀修:“我看你吃的很少。” 江绵:“陆先生我已经吃了七个包子了!” 陆昀修:“还需要喝点翅羹吗?” 江绵打了一个嗝儿。 陆昀修便微微勾起嘴角,将剩下的话收了回去。 江绵脸色发红,不太好意思的看着他:“收一收你的盛世美颜吧……整天这么搞我,我真不是吃素的。” 陆昀修:“那你试着吃一吃,看合不合口味?” 江绵:“……”大逆不道的“流氓”二字已经涌到了嗓子眼,江绵硬生生咽了下去,又招架不住陆昀修的眼神,想起什么连忙转移话题道,“刚才周渡给我发消息了!” 陆昀修果不其然收了神色,往后靠坐在椅背上:“周渡?他又是谁。” 江绵:“就是我那天晚上认识的人。” 陆昀修:“哦。他给你发消息干什么。” 江绵没注意到陆昀修的语气又开始平铺直叙,他看了一眼道:“他说好像有个搞玄学的能治我灵魂溢散的病,但我这个‘病’靠近你就自动好了……我要怎么回复他啊?” 陆昀修一秒钟都没耽搁。 “你回:管好自己的事,陆昀修已经为我安排好了。” 江绵隔着半张桌子看了一眼陆昀修,垂下眼眸,不一会嘴里轻轻啧了一声,耳根却有些发红。 发噼里啪啦打了一堆字,胡乱点击了发送。 ——“没事少联系我,这里有人根据醋精浓度在施法!” 一句话发出去,才觉得有些歧义,这怎么搞的好像他知道陆昀修在吃他的醋一样? 靠! 江绵怎么想都不对,只好又重新开了一个话题。 “我已经很久没有去上班了,明天要去周晴小姐那里,说点事。” 陆昀修就问什么事。 江绵想起上次不告诉陆昀修事情的后果,又对现在的陆昀修多了一层玩家的顾虑。 想发脾气吧,又被告白又被照顾的。 不说明白吧,他又心底横竖硌的慌。 但看着陆昀修的眼神,他又实在说不出敷衍的话来,只能道。 “灵安路是我初次出现的地方,我得去找周晴小姐确认一下,遇见我的那个早晨周围还有没有别的异象,我之前做了一个梦……”江绵垂下眼帘道,“只记得梦中有个东西,一直在缠绕我的胳膊和脖颈。” 话还没说完,陆昀修那边的水杯不知为何直接倾洒了出来,溅在了裤腿上。 不止江绵愣了一下,就连陆昀修本人都露出来惊愕的神色。 “不是吧,你这是敌我不分的发功了?” 陆昀修:“……我只是在想,被你梦到的那个东西,凭什么比我还让你印象深刻,还胆大包天的做出那种举动。” 江绵:“……” 那倒霉的也应该是那个东西啊,怎么就杀敌一千自损一千八呢? 第四十六章 陆昀修最终还是没能跟着江绵一起去,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的力量干扰似乎在无限长进,又因为速度过快而产生了部分紊乱,江绵出门的那一天,陆昀修已经摸上了车钥匙,结果被一通电话直接叫到了公司,不情不愿的在江绵的安慰下离开了。 江绵也没想太多,守宅灵跟着陆昀修出去了一次,就好像不受限制了一样,江绵没带上陆玩家,反倒是带了个小拖油瓶出门了。 一直到店里,阿灵都在喋喋不休的可惜他的主人没有跟来。 江绵敲了一把阿灵的小黄鸭帽子,嘱咐道:“一会进去别叫阿姨,叫什么你知道。” “晓得晓得,要叫姐姐!” 江绵嗯了一声,推开熟悉的门,正巧今天是周内,店里没多少人,周晴正在椅子上打游戏,见他进来头也不抬道:“单子在桌台,喝什么先看看。” 可以,陆昀修带货风波过后,越发膨胀了。 江绵默不作声的走上前,自己给自己做了一杯芒果奶昔,又给阿灵备了一份姜撞奶。 周晴似乎是听见了动静,抬起头看过来—— “绵宝?怎么是你!你被解禁了?” 江绵眼也不抬:“瞧你说的,陆昀修再怎么都不敢关着我,前几天有点事,耽搁了一下……” 话还没说完,阿灵就从江绵的腿后出来,甜甜的喊了一句大姐姐好。 周晴眼睛噌的一下亮了起来:“传言竟然是真的!” 江绵咕咚喝了一口:“什么真的假的?” 周晴站起身来,像是想要rua阿灵的大脸蛋:“你和陆昀修孩子都有了!!!” 江绵:“噗——” “咳咳咳!”他连忙抽取纸巾擦了一把下巴,“这都什么和什么!你从哪听来的!” 周晴打开手机,翻出一个内部群聊—— #惊!南城陆家大少陆昀修的神秘恋人曝光!# #陆昀修私生子目测已经三岁!点击直达高清大图——# #究竟是谁俘获了天选之子的心!今天就带你分析如何母凭子贵嫁入……# 后面的语言被屏蔽掉,但江绵用脚趾想都知道是什么话! 他扣下周晴的手机:“这种流量软文你也信?你不如来问问我。” 周晴:“那什么,睡了吗?” 江绵:“……?” 阿灵忍不住了,忙为江绵正身道:“睡了睡了,睡了好几个姿势呢!两位新人现在正处于热恋期如胶似漆好得不得了!” 周晴没察觉阿灵口中完全不属于三岁半的别扭,直笑的眼尾都弯了起来。 “我真是没看错人!你就是天生富贵相,当陆昀修的男朋友很爽吧崽?” “哎这铁树开花是什么模样?陆昀修很强吧?” 江绵已经不想解释了,他一口气喝光芒果奶昔,直接切入正题。 “先别说这个,晴姐,其实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一件事情……” - 陆昀修今天一天的心情都不怎么好,原因是不能和江绵一起出门,这让他产生了不小的困扰,因为早上那通电话是他父亲打过来的,是他不得不出面的一个重要合作。 这还是气运头一次和他作对,陆昀修说不出哪里奇怪,只觉得不该是这个样子,他想完全的了解自己,但好像缺少一点小小的引导——就如同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研究过他一样。 那些玄学组织也只是在墙外试探。 李秘书将文件分门别类的放在办公桌上,陆昀修这些年练就了盲签的本领,不出一分钟所有的文件就都回到了李秘书的手中。 “分发下去吧,还有,抽空叫陆从白过来一趟,我有事情问他。” 李衡点了点头,想到什么道:“小白少爷这会好像正好在附近的游戏公司,我给他发个消息吧?” 陆昀修点头。 陆昀修亲自“宣召”,陆从白来的速度非常快,听说是放下了正在跑的一道程序直接开车过来的。 下车的时候还在陆氏园区的外面遇见了一个大热天穿着奇怪衣服的人,让陆从白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遇见“皮卡丘”的时候……都奇奇怪怪的。 但他没有考虑很多,径直上了中心楼的电梯。 进门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就见他哥先看着他皱起了眉头。 陆从白皮肉一紧,结巴道:“怎、怎么了吗?” 陆昀修像是第一次见到陆从白一样,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圈才收回了视线:“没怎么,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身上气势这么足。”隐隐带着一圈蓝光的样子,难道是外面太阳太大了? 陆从白:“哥哥你怎么回事?我这是男人的阳刚之气!——听说你前几天去了一趟周家,这是被他们感染了吗?” 陆昀修淡淡道:“去周家有我自己的事,叫你来是有以前遗留的的一些问题问一问。” 陆昀修很少有如此正式的问过陆从白东西,这样陆从白多少有些无所适从,还有些不知为何的紧张。 “上次你说的,游戏中的那个江绵,后来有结果了吗?” 虽然知道事情的真相,但陆昀修还是旁敲侧击了一下。 陆从白摇头:“那次已经全面关闭游戏了,就想着当一次后台大检查,所以最后其实是把所有程序都跑完了,但仍旧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就连角落里的那张灰卡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陆昀修皱眉:“所以说,现在你参与创建并且运营了九年的那个游戏,确实没有一个曾经叫做‘江绵’的任务出现?” 牵扯到正经事,陆从白很认真:“是这样,如果这个人物不是你的,那这个‘人’从头到尾,从出现到消失,我们公司的人一概都不会知道。” “江绵”的存在,就好像是一个大bug,没有被发现的时候相安无事,一旦发现就会察觉处处诡异之处。 陆从白想到“江绵”的属性,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口水:“哥……该不会真的是闹鬼了吧?” 陆昀修看了他一眼:“你是我的弟弟,就算是你的东西出了点问题,也不会是大问题,有时间多检查一下公司中的人,将浑水摸鱼的都挑出去。” 陆昀修模糊了陆从白的重点,陆从白挠了挠头“嗯”了一声,又道:“对了,最近我小嫂子还好吗?” 说完才拍了一下嘴巴,“哎呦我怎么吧心里话讲出来了!” 陆昀修反常的没有反驳:“一切都好。” 陆从白:“哦。” 陆从白:“嗯?!” “你们、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陆昀修这才有了点起伏的情绪:“我很喜欢他。” 一个“很”字,是陆从白从小到大都没有听到过的程度词,他哥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一个人,还是很喜欢,别人的很喜欢顶多是多出了一个指节大小,放在陆昀修这里,恐怕已经是能想象到的max了。 陆从白的惊讶程度不逊于当初第一次发现他哥的“特异功能”。 “天呐……那爸妈他们知道吗?” 陆昀修摇头:“暂时没说。” 陆从白忙道:“为什么不说!这可是好事情!你一张口管他是男是女,妈妈肯定都很高兴的!” 陆昀修只道:“找个机会会说的。” 陆从白察觉有些不对劲,嘴角坏笑道:“哥……你该不会是……还没得到‘正主’承认吧?” 陆昀修:“……” “你可以走了。” - 江绵大半天没有消息,陆昀修给周晴发了个信息,得知江绵带着他的“儿子”逛街去了。 “他问了我一些很奇怪的问题,没收到答案就自己出去了,需要我去找找看吗?” 陆昀修:“不用。”他一边说一边拿过一旁的车钥匙,“我自己去找。” 周晴一迭声:“好的好的好的!” 但还没有出陆氏的大门,那种混乱的感觉再一次袭来,陆昀修头脑有些胀痛,将车停在了路边。 过了几秒,从储物盒里摸出了一根烟,这种现象好像是从他明了了对江绵的心意感情愈发旺盛开始的。 ……他也大概能猜到江绵在干什么,桑家和周家那边已经收到了他的“问候”,开始留意近些年来的一些奇异存亡事件,只是现在还没有消息。 曾经在心中担心过的事情,如今看起来好像一语成谶。陆昀修垂下眼眸,抽了一口烟,白日里的烟火不明显,但他拿着烟的侧面却十足的吸睛,郁郁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往的路人时不时看过来,这里靠近园区,很多社畜都见过陆氏的大老板,但从来没有见过在路边停车抽烟的陆昀修,一时间都偷偷瞄看。 陆昀修微微眯起眼睛,手指放在了车窗的升降键上,烟还剩小半支,想到那只小鬼不喜欢烟味,升降键又停了下来,开了半个车窗的缝隙,陆昀修收了烟蒂,重新启动车子,想要开往灵安路。 却打了两次才有所反应。 他轻“啧”了一声,有点懊恼于这个不上不下力量交接的尴尬期,正要松开脚底时,车窗外突然收到了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陆昀修侧眸,透过窗缝,看到一个穿着白色风衣的年轻男人站在街角。 第四十七章 “你说的那片区域确实很有意思。” 江与枫拿着电话,坐在街角的咖啡厅,“但我目前有点别的事情,不想参与‘麻烦’,这几天我会去一趟周家,收回江恒曾经的玄铃。” 电话那头还在鬼哭狼嚎,对于这些人来说,都只能算是他的小辈,江与枫并不放在心上,也不太想接触外面的人,那些人只当玄师多年没有出世,却不知当年那件事后,所有的玄师都如同中了诅咒一样停在了一个年龄段。 快二十年过去了,人没有一丝变化是不可能的,生老病死自然规律,但他们却好像被圈在了一个永远不会变化的圈子里面一样。 没有玄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连当年最迂腐最顽固的几个老头,也一并都闭了嘴。 ——如果真的有神明。 江与枫想,如果真的有神明,那这一切都会得到合理解释。他们触怒了神明,神明给予了他们惩罚,让他们停留在最痛苦的一刻,所有人都活着好好的体会永远失去的痛苦。 如果天才生在了一群普罗大众里,那么所有人都只会觉得大众没问题,有病的是行迹诡异的天才,就如同一个正常的人出现在精神病院,他高喊着出错了有问题我没病,但医生和病人都怜悯的看着他——瞧瞧吧,更疯狂了。 江与枫深吸一口气,不敢想象那个人曾经是待在怎样一个环境中,又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被逐出了家门。 往事一经回首,便是令人熟悉的阵痛。 江与枫深吸了一口气,莫名在回忆缝隙中插.入了刚才遇见的那个男人。 那个人……明明只隔着一条街,却如同雾里看花,完全捕捉不到半点信息。 但还是有些外在消息听进耳朵,江与枫垂眸,耳侧传来邻座的谈论声。 “陆总真的好帅啊!绝了绝了绝了!我以前都不知道他还抽烟,抽烟的姿势也太让人上头了吧!” “啊我也没想到今天会在车里看见他,这会应该还没到下班时间吧,感觉是急着去见谁的样子。” “是啊是啊……” 江与枫拿出手机。 【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南城陆氏的掌权人。】 桑暮的消息瞬间回了过来。 【你们见面了?!】 看来就是了。 江与枫:【偶遇。如果你是让我帮他看见鬼怪这件事,已经没必要了。】 桑暮:【为什么啊??】 江与枫:【我不知道他以前为什么看不见,但我知道过不了多久,他就会看到他想看到的所有东西。】 桑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觉得这些大佬之间交锋都像是在打哑谜,忒费脑子。 江与枫罕见的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有的人生来就会得到一切,不是现在,也会是在某个未来,不用我们这种人操心。】 桑暮一时间竟不知道江与枫将他当做半个玄师对待而开心,还是该开心陆大佬的事情能够得到完美解决。 【行,有您这句话,我和他说一声,对了,您什么时候去周家取东西?】 江与枫想了想。 【三天后,我在这里最多停留三天。】 桑暮实在是没忍住,打问道:【您到底在寻找什么啊?】 本来以为江九不会回答他,但没想到这位九先生沉默半晌,竟然破天荒的回复了一句。 【我在找一个非正常破碎的界,和界里的东西。】 桑暮不知道九先生是如何感应到“界”的破碎,但这种东西既然是江家人创造出来的,那肯定有他们外人不为人知的法子。 “界”中关着邪物恶鬼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什么要命的存在竟然引得江家人重新入世。 “算了,上层社会的隐秘多如牛毛,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他给陆昀修留了一个消息,前后详细说明了情况,确保自己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被牵连到,才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能和这样的人平安相处,也算是江绵的本事了……嗯?江绵?江九?怎么都姓江啊?”桑暮疑惑了一瞬,手机上又有病人找他,便也将这点疑惑抛诸了脑后。 江也不算是什么偏僻姓氏,巧合吧。 - 江绵蹲在灵安路的马路边,旁边花店里养了一只猫,听说是从隔壁宠物店直接领养的,每次遇见江绵路过都要哈气炸毛。 老板是个纹身酷哥,来来回回也见了他很多次,就是从来没有搭过话,这次再不问问就要发生社交尴尬事件了——毕竟江绵已经在他眼皮子底下蹲了半个小时。 “小哥,下班了?” 江绵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哦哦,下班了!” 老板又道:“我看你在这里半天了,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江绵叹了口气,那猫拉长了音呲喊了一声“老吴”。 这种东西许是真的有灵性……江绵撑着膝盖站起身,“没找东西,在这儿等人。” 陆昀修发消息说一会来找他。 老板“哦”了一声,又转身从花筒里抽出了几只小野菊递给他:“今天刚到的货,拿回去醒醒剪掉根部给花瓶中一养,能活半个月。” 江绵不好意思收,老板却道:“快收下吧,听说经常跟你一起玩的那个大佬很有些本事,希望他也庇佑庇佑我,我这段时间总是做噩梦……嘶,可能是那天晚上真的出现幻觉了吧。” 江绵耳朵微微一动,“那天晚上?” 老板:“就几个月前,我这店是个二通铺,一楼花店二楼住宅,那天晚上喝了点酒便在临街的阳台上眯了一会,结果你猜怎么着?差点没吓死我!……可能是酒喝多了,啧。” 江绵聚起精神,试探:“你看到什么了?” 老板神神秘秘:“好像有个人,从我的头顶掉下来了!摔在地上都没个声响,轻飘飘的鬼一样!我还壮着胆子多看了一眼,那人迷惑了片刻就好像清醒了过来,晚上路灯灭的早,乌漆嘛黑一片没见着脸,就听见周围咯嘣咯嘣的像是什么被撕裂又愈合的样子,然后那个人就起身走了再没见着!” 江绵:“……” 花店也在灵安路,但距离奶茶店还有段距离,难道……老板遇见的真的是他? 江绵脑中一动,道谢后走出门就问抱着花的“小童工”:“阿灵!你之前说的的那个‘界’,出现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噼里啪啦的响?!” 阿灵却一反常态一句不说,“阿灵不清楚阿灵不知道。” 江绵急道:“没事啊宝,你告诉爸爸,爸爸这次绝对不会迁怒你——” 阿灵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终于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界面的出现往往伴随着异象,要撕开一个空间,肯定会发出声音,一般人是不会注意到的,可能是花店老板被酒精混乱了脑子才钻了空……” 江绵反倒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乖巧沉默的阿灵道:“小江爸爸,你不生气啊?” 江绵:“刚开始听你说这个东西的时候确实很难以接受,现在倒是想通了,比起既定的事实,未知才会是恐怖,要弄清楚一些事情,就必须先接受前兆预警。” 阿灵:“先生警告我不准告诉你这些……” 江绵心底一动,“陆昀修?” 阿灵点头:“先生可能怕你又胡思乱想的伤心。” 江绵舒了一口气:“陆昀修真的给的太多了,之前那件事要放在别的人身上,我早就——”早就揍得妈都不认识了。 但陆昀修不讲道理,他一路上都在弯道超车,到头来照在眼前的都是光明璀璨,让人生气也只能气自己的滤镜太深想的太浅,反倒对真正的始作俑者生不出太多心思出来。 想到这就更气了! 江绵往远处走了走,把耳朵里的猫猫“老吴”往出掏了掏。 阿灵一遇见这种配对儿的事儿,就机灵的不像是一个孩子,他眼睛滴溜溜的看着江绵:“小江爸爸,刚才那个纹身男说的是你吗?” 江绵:“嗯啊,大概吧,难为他了,没被我吓死。” 阿灵也感叹:“虽然不知道你们那个游戏是怎么回事,但我还是想说,你怎么没有直接掉到先生的床上呢?” 江绵:“……???” 是你太飘了还是我小江扛不动刀了? 江绵“狠狠”的在守宅灵的圆脸蛋上捏了两下,手还没收回来,就听见了一声车喇叭。 抬头一看,熟悉的黑色车子已经停在眼前了。 陆昀修降下车窗,开门见山道:“有结果了吗?” 江绵复杂的看着他,把守宅灵从后车窗户塞进去,才道:“算是有吧,陆昀修,你可能要做好一个准备了。” 陆昀修看着他不说话,是一个等他继续说完的姿态。 江绵上车,坐好,拉上安全带,深吸了一口气。 “你要是真的喜欢我,就要做好丧偶的准备了。” 第四十八章 陆昀修早有准备,但对这种事情尽管早有准备,心底还是极其深刻的动了一瞬,第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还是在刚接触江绵不久。 好像很多事情冥冥之中,都自有定数。 江绵叹了口气,陆昀修却没声响,他不禁看过去,就见对方一眨不眨的看向他,须臾,突然倾过身,更加近的靠近他。 阿灵在后座倏的捂住大胖脸蛋,眼睛却贼兮兮的冒了出来。 江绵紧张的都结巴了:“你你、你干什么?!” 陆昀修就这样看了他几秒钟的时间,伸手替他调整了一下安全带的位置。 “我只是在想,我是一个怎么的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我们都是什么人。” 江绵愣了愣,故意道:“我是大恶鬼,你是我抢回来的小奴隶,一会回去你就得给我好好工作,赚钱养家!” 凝滞气氛一哄而散,陆昀修不可自抑的弯起嘴角,道:“我不会让你没处可去,也不会再让你消失掉。” 江绵这才是结结实实的顿住了,他看着男人那张英俊不凡的侧脸,听着他宛若蜜糖的话语。 “有我的地方就会有你的位置,有你的地方我一定会跟着你,哪里都是一样。” 哪里……都是一样。 上天入地吗? 江绵不知道自己的模样,否则就会看到自己的眼睛里面也充斥起了笑意。 “你听见了吗?” 陆昀修打过一个弯:“听见什么?” 江绵喃喃道:“铃声。” 陆昀修摇头,“没有,但你若是喜欢,我可以送你一个铃铛。” 江绵想起什么,笑问:“你那个小时候的玩具?” 陆昀修抿着唇角点头:“你听我母亲说的吧,那是我很喜欢的一个东西。”除了他谁也不能动的那种。 江绵抱起手臂:“好嘛,才说过很喜欢我,现在又多了一个东西喔?” 陆昀修便抽空看了他一眼:“都喜欢,喜欢你比它多很多,我可以将它送给你,但你我不会送给任何存在。” 江绵低头。 陆昀修以为他又不开心了,余光看去,才发现这只小鬼在偷偷的笑,眼角眉梢都是细碎的柔光,好像因为他的话开心的不得了的模样。 “那么珍爱,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咳,你有这份心我已经很满意了!” 陆昀修也不勉强,话拐了个弯道:“好,帮你暂时保管着。” 阿灵在后座都没眼看了,抱起小毯子蒙住头,撅起小屁股玩自己的发绳去了。 阿灵多少也摸清楚了一些秘密,这两人明明有很多事情待解决,但好像因为这份难以抑制的感情,所以事情都能披荆斩棘了一样。 这样也好……这样很好! 就算再来一吨的事情,在他陆爹面前那都是小意思! - 一天时间一晃而过,睡觉的时候,江绵的反射弧终于跟了上来。 他从浴室出来,陆昀修一只手拿著书,一只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过来。” 江绵:“……你这是强娶强卖。” 陆昀修也刚洗完澡,黑色的头发散落了一缕下来,比之白天多了很多居家感。 “我就娶你一个,乖一点。” 江绵砸了咂嘴巴,这张脸皮可能是深受陆昀修的感染,也越发的厚了起来——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但陆昀修比他更厚,江绵一来他就放下了自己手中的东西,微微坐起身看着他。 江绵两眼一闭两腿一蹬装死。 装了半天实在装不下去了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耳朵被人拂动了一下,他猛地整开眼睛,看向始作俑者的脸。 “陆昀修,别吧。” 陆昀修:“?” 江绵:“虽然现在不用戴手套了,我还是挺怕的。”万一他在床上被“呲”了,陆昀修恐怕一辈子都有心理阴影了。 陆昀修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他嗤笑一声:“我没想干什么。” 江绵瞪眼:“那你摸我干嘛?” 陆昀修:“你在我的床上就是我的人,我们还有一个三岁半的儿子,多少也算是组成了一个家庭,我也不是纯吃素的。” 江绵:“……” 这句话,横竖都有些熟悉了。 “你还是人吗?这么得寸进尺的。” 陆昀修很是仔细的想了想:“以前也许是,现在,大概不是吧。” 江绵:“???” 你聊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他也跟着坐起身,没发现陆昀修在他耳后又绕了一圈。 “你终于知道自己不是人了?” 这句话歧义很多,但陆昀修知道江绵真正的意思,不是在骂他。 他看着他:“谁知道呢。” 江绵看他真的是一知半解才卸了气的倒了下去。 “你出生的时候一定是彩霞满天,鸟兽异动,当年你出生的那家医院估计也发达了吧,就算你不是人,但你也从始至终都以人的身份存在,你可是陆家的儿子。” 陆昀修侧身看他,看了半晌,也跟着一起躺了下去,只不过距离江绵极近,一个翻身就可以拥住。 他又说了一句:“谁知道呢。” 江绵迷糊睡意上来了,没听清他说的话,也没听清陆昀修又说了一句:“跟我回家一趟吧,江绵?” 半晌没得到回应,转头看去,才发现少年睡着了。 轻轻的,没有声响。 陆昀修就这样看了好长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缓缓的靠近,手指在他的耳后刮了一下,又绕到前,抹过他的唇瓣。 江绵翻了个身,察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擦过他的脸颊,又慢慢消失掉,他伸手挠了挠,霸道的扯走了大半边的被子。 -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的时候陆昀修已经不在了,只有阿灵趴在床头看着他。 江绵迷迷糊糊的起身,一脑袋头发睡成了鸡窝状,果真是睡前死人躺尸起床群魔乱舞,不过也好像是跟陆昀修一起睡之后才有了这个症状…… “人呢?” 人,当然问的是全家最像“人”的陆先生。 阿灵指了指窗外:“一大早就出去跑步了,我说爸爸,你不行啊,你们都一张床了,先生怎么一大早还有跑步的时间,不应该爱的抱抱加赖床吗?” 江绵呲出一口小白牙:“我看你那128g的资源有点太多了。” 阿灵一个激灵,立刻道:“早起好啊早起妙,早起的人能得到爱的抱抱!爸爸!阿灵抱!”说着就跟个软面团一样砸过来,江绵接住他,一把架起往卫生间走去。 等洗漱完出来,陆昀修也恰好进来了。 江绵:“今天不上班?” 陆昀修:“周末,神仙要休息了。” 江绵忍不住笑,又随口问道:“玩家,我现在能采访一下,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是什么感受吗?” 陆昀修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才笑道:“在想,我在奔赴一个梦,在想我的人真好看,怎么都是好看,就是很可怜,需要好好养一养。” 这是江绵从未接触过的领域,他不禁走过去:“感情真是能让一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谁现在说你冷漠无情我第一个反驳他。” “那你喜欢现在的我吗?”陆昀修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江绵:“你要吗?” 陆昀修:“什么?” 江绵:“脸。” 陆昀修气极反笑。 把这个没良心的小鬼拉住,好好的揉了揉头发才放开。 谁这样碰过江小少爷?“你就仗着我对你生气从不过夜吧。”江绵装作淡定的样子摸了摸并不存在的发型。 陆昀修开口打断他的淡定:“今天有事吗?” 江绵:“没,但我过几天约了周渡。” 陆昀修倏的皱起眉头,“你约了他?你们要干什么。” 江绵看陆昀修的醋精雷达又有苏醒的趋势,语速不自觉放快道:“发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东西,去找他问问,桑暮是个半吊子,阿灵也一知半解,我不放心。” 陆昀修不是搞玄学的,这块他不清楚,但这并不妨碍他醋灌脑子。 “我跟你一起。” 江绵摆手:“别了吧,你去就跟神仙下凡一样,他们怕你怕的要死还要把你供起来,我去就不一样了,有点私密事儿要说。” 私密事儿? 这句话不说出来还好,一说出来陆昀修的脸色更微妙了。 “私密事儿?关于你是谁又从哪来吗?还是关于‘界’的存在?” 江绵心里咯了一下,“……你知道?” 陆昀修垂下眼睫,“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要是不高兴,你没影响,但周渡就不一定了,到时候还是白跑一趟。” 江绵倒仰:“哥哥,做个人吧?我这还不是为了你?” 陆昀修抬起眼睫,走近两步:“哥哥?为了我?” 江绵吞咽了一下喉咙,不甘示弱的凑上去:“你不是喜欢我喜欢的要死?最起码我得让你知道我是怎么个鬼吧?万一我是什么被封印住了的罪大恶极的邪灵,我看你们陆家就得倒霉了。” 陆昀修怔了一下,突然不忍心和这个小傻子争了。 阿灵的话多少对江绵造成了影响,比起担心自己有可能是个恶灵,他好像更担心是否会因为自己是恶灵而对他们造成伤害。 心肠这么软,怎么会是恶鬼呢?小菩萨吧。 “好,我答应你。”陆昀修“妥协”。 江绵这才点头:“这就对了嘛,少吃醋多吃饭,长身体补脑子,别一天到晚的祸害凡人。” 陆昀修心里有自己的打算,江绵不让他跟他可以悄悄跟,但现在得趁机讨一点东西回来…… “还是有点难过。”他低声道。 江绵哪里能吃的住这个,他见不得有人因为他而伤心,更见不得这个人是陆昀修,之前那么气最后还是半推半就的自己给自己哄回来了。 “那你要怎么才会开心起来?你说吧我都答应你!”电视剧里好像都是这么哄女朋友的吧…… 陆昀修抬眼:“需要一点东西。” 一阵清风从窗外吹进来,带动了灰白色的纱帘,窗户大开着,阿灵早就跑不见了。 陆昀修在江绵耳边道:“需要……你跟我回家一趟。” 江绵:“就这——唔!” 过了三秒,男人才离身道:“还需要,亲近一下。” 江绵愣了几息,血色骤然涌了上来,他在晨起清风中看着陆昀修,这个人似乎从未如此餍足过,此时眼角眉梢都是温柔情意。 又好像什么僵硬法则尽数碎裂掉了一样,对他这个鬼怪如此偏袒和爱护。 江绵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陆昀修对他的细水长流但汹涌而至的喜欢。 他挡不住,这世间万物也挡不住,这份轰轰烈烈毫不掩饰的感情。 “我……咳。我,我到时候会尽快回来的,你乖乖的不要捣乱。”他偏过头,漂亮眼尾勾起。 陆昀修却好像出神了一瞬,江绵又看向他,“你怎么……”了? “嘘。” 江绵歪头。 陆昀修牵着他的手走到窗户边,“你听,玫瑰花开了。” 海晏区一号,守宅灵欢快的奔在花园中,带着细碎荧光的衣摆拂过悄然绽放的花苞,发绳被珍爱的绑在脑后,江绵看着看着就要忍不住叫他跑慢一点,陆昀修却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 眼前被风吹起了一个鬼怪娃娃,挂在修长的指节上。 “谢谢小江先生的礼物,陆先生很喜欢,”陆昀修道,“鬼怪很可爱,神明也会喜欢的。” 江绵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陆昀修:“嗯?” 江绵恍恍惚惚只觉得阵地全然被攻击了个片甲不留。 “……你才是男狐狸转世吧。” 第四十九章 一旦打开了某个闸门,陆昀修就好像原地顿悟了一样,江绵拿他完全没办法,有时候被逗的狠了就“罚”他和守宅灵一起给花园松土。 陆大少爷哪里干过松土的活儿?只差把这一片好不容易种起来的玫瑰花都连根撅起了。 江绵优雅的坐在小花园里看了两次,就被辣到了眼睛。 “哥哥,你这哪儿是种花,你这是葬花吧?” 陆昀修哪怕身在花圃,都显露出了一份莫挨老子的气质,他将铲子丢给阿灵,索性不干了。 江绵挑了挑眉毛,看他走过来在自己这儿讨了杯水。 “我会不会种花,你是知道的,泥土培育是不可能,催生倒有点门道。” 江绵翻了个白眼。 “你之前和我说过花会因我而开,我以为你在说笑话,”陆昀修坐在江绵旁边,侧头看着他,“现在……我好像有一点相信了。” 江绵:“怎么,血脉觉醒了?” 陆昀修:“少看点玄幻动漫。” 江绵:“看你说的,动漫也有情动漫也有爱啊。” 陆昀修道:“我一般是以事实为基准来认定一件事情,不算是觉醒吧,就是觉得你看见应该会高兴,所以我就会了。”说着他从背后摸出了刚刚修剪下来的多余花枝。 其实玫瑰最初的生长并不像是市面上那种整整齐齐,它带着刺儿,带着分支和凌乱的小花苞,人们往往看到的是最大最美被花匠选择性生存下来的那一朵,而在陆昀修这里,他能做到每一朵都比完美更完美。 江绵看他像变魔术一样,手中捏着一把花苞,在风里晃了一圈,再次停驻在眼前,就是满目的红。 江绵倒抽了一口凉气。 “陆昀修,你现在真是能耐了!” 男人微微一笑:“一点小把戏,我心情好,但是以前也是做不到这个地步的。”毕竟他以前还以为自己是人,现在是不是人真的不能保证了。 江绵接过来,手握的那一小块已经被贴心的去除了倒刺,捧在手里沉甸甸,扑鼻就是最新鲜浓郁的香。 他埋头轻轻的嗅了一口,“你最近怎么回事,有时候发呆,有时候睡觉都不安生。” 陆昀修挑眉:“我睡觉干什么了?” 江绵看向他:“可以啊陆总,小表情都丰富起来了……你睡觉嘛,总喜欢缠着人,倒也不是那种缠……我说你之前是不是经常缠什么东西?有两次都压着我的小腿了。” 江绵夸大其词,伟大的陆大少就算是睡姿狂放,也狂放的高贵优雅,就是整天追着他睡……要不干脆抱一块躺尸得了。 “我没感觉,不过这也不奇怪,”陆昀修喝了一口水,“你总是很吸引我的。” 江绵:“咳。” “嗓子不舒服?” 江绵故作扭捏:“你能不能,不要随时随地的夸我?我也会害羞的。” 口里说着害羞的话,眼睛却亮晶晶的,陆昀修看了一眼没拆穿,只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夸还是得夸,但夸的得有水平,最好不被察觉还要让他高兴。 没一会阿灵跑过来,看见江绵的花也想要,江绵本来想分他两支,结果某个人在有关他的事儿上小心眼的厉害,转头给阿灵变了两个狗尾巴草,炸的毛茸茸的,十分旺盛。 “拿去玩吧。”陆昀修赏赐道。 阿灵:“q!a!q!” 江绵捧着肚子忍笑辛苦,最后把狗尾巴草编成了小兔子才哄了阿灵开心。 阿灵跑远后,旁边高大的影子才逐渐笼罩住他,江绵“喂”了一声就没了声响,花枝簌簌,仿佛什么人摇曳沉迷的心情。 这只守宅灵十分容易满足,真正贪得无厌的是他的主人。 - 惬意的养老生活过了两天,江绵最终决定还是先跟陆昀修回一趟陆家,毕竟四舍五入把人家继承人拐跑这件事……还是得面谈交接一下。 于是他给周渡发消息,说自己第二天不一定赶得回来,本以为周渡要问询两句,谁知道对方也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你不回来正好,上次不是和你说了那个大佬,他本来就在南城待三天,拿了玄铃就要走的,谁知道今天早上也突然发消息,说在南城恐怕还得耽误半个月。” 江绵顺口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周渡惊疑不定:“是有个大事儿,我也不确定,好像是他感应到了这座城市不止有我们周家这一个玄铃,现在捎带着在找另外一个。” “玄铃,这是什么玩意儿?” 周渡解释:“我上次不是和你提到过,就是每一个玄师从出生就拥有的东西,上面刻着代表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标记,一般无主的铃铛,多半都是主人发生了非正常事件,我家的这个,听我爷爷说就是……” 后面的话就没没仔细听,他也不太理解,这些事儿目前和他没什么关系,听多了既麻烦又费脑子。 他现在的脑子得用在见陆昀修的家长身上,没别的精力。 挂断电话,江绵伸了个懒腰,随手抓了两把头发,突然问背后的人,“你说,我要不要把这个玩意儿染成黑色的?” 陆昀修在身后滑着电脑:“不用,这个挺好。” “陆哥,你对我有滤镜,你的家人可不一定,人到时候以为你和杀马特谈恋爱怎么办?” 陆昀修这才抬眼看向他,并且是很认真的看了一眼:“杀马特?你?放心吧,他们的眼睛都还好。” 言外之意谁能“杀”成江绵这样也是帅哥潮流了。 江绵就爱这一口,嘴上说着别夸,心里美得一批。 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听说主宅那里已经在准备晚饭,知道陆昀修要回来,做饭阿姨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 江绵考虑再三还是没有带阿灵,他现在的身份位置还很微妙呢,带着个“儿子”回去,儿子一张小圆脸胖乎乎哪哪都不像陆昀修,到时候哪是见家人,恐怕家门都进不去。 但江绵多少还是低估了陆昀修在陆家的身份地位,车子一拐进某条路,周围就缓缓安静了下来, 江绵趴在窗口看了看:“这是哪儿?去你家还要走公园?我刚都看到鹿了。” 陆昀修轻咳了一声:“也许你还会看到孔雀,松鼠,和一些别的稀奇古怪的动物。” 江绵:“???” “不是吧阿sir?你这难道要把我带到什么荒郊野岭埋了?” 陆昀修看他一眼:“你这张嘴管不住,我可以代为教导。” 江绵:“……”“哥我错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乖乖看着陆昀修,听见后者嘴中吐露出平淡的语言:“从进路口开始,已经是陆家了,这里是陆家的外围,当初修建的时候就是照着园林区修建的。” 说着车灯晃过几尊精美的雕塑,在日暮西斜中看不太真切,但依稀可以想象白日里的大气。 “这一片其实靠近城郊,当初的地没有现在这么贵,但当初的陆家已经很富有了,所以直接圈了这一整片,买了三百年的产权。” 江绵:“!!!” 可恶!这就是时运结合吗!? 他也想有一片祖传的地皮! 陆昀修看他眼冒绿光,被可爱的不行,江绵的情绪不怎么会隐藏,基本就差把“我好穷”刻在脸蛋上了。 他打过一把方向盘道:“我十岁那一年,这里甚至还因为靠近开发区,空气好交通好价值翻了八倍。” 在江绵哭穷之前,他又补充了一句:“其中一大半都被划给了我,你感兴趣的话,回家我可以给你看那些文件。” 江绵猫猫流泪:“爱情让人神志不清。” 陆昀修笑了一声:“只对你不清,我喜欢给你氪。” 其他人在陆昀修这儿一分一毫都别想扣走,时至今日陆从白还欠着亲哥的债务。 他入股的那个游戏公司本来是一家老企业了,借了他一笔钱才重新整合运作了起来,说是存在了九年,焕然一新也才是这一两年的时间。 此时的“欠债人”正卑微的站在大门口,翘首期盼他“大债主”的到来。 江绵已经播放清心咒了,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看淡一点,生活,平平淡淡才是真。 车子停稳,整座庄园都灯火通明,陆昀修成年后不常回来,每次回来都是大阵仗。 当然,是陆家单方面的大阵仗。 陆从白一看见江绵就知道今晚的饭局稳了,有这位在,就相当于上了一层保险-栓! 小青年狗腿的溜过去,头一次没有迎接兄长,而是迎上了嫂子。 “小江哥,您来了,哎您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帅!” 江绵受不了这个活宝,两个人站在原地先虚假的夸了一遍对方的颜值。 陆昀修手上拎着东西走过来,陆从白这才咋呼道:“哥,回家还带什么礼物嘛,你看你,多见外。” 陆昀修:“帮江绵带给父亲母亲的。” 陆从白不死心:“那我的……” 陆昀修:“《大学生行为规范准则》,最新版,要吗?” 江绵:“噗哈哈。” 陆从白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他大哥带着他新上门的小嫂子已经走得剩个背影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没下红雨。 “卧槽!卧槽卧槽!大魔王有了老婆都会开玩笑了!” 他没见过世面一样的追上去,真想给江绵当一辈子的腿部挂件! 还没走进门,里面的灯光就倾斜了出来,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江绵暗地里换了换胸膛,冰凉的手指就附上了一个温暖的东西。 房屋里人影绰绰,好像是管家和阿姨在活动,没见里面的主人,陆昀修不着痕迹的靠近他,又示意他朝身侧看。 又深又黑的影子坚定高大,挨着他触着他,极近极亲密,丝毫看不出其中一个人的虚魂幻影,江绵猛然想起来,好像在最初的医院也看过这一幕。 又听陆昀修沉声在他耳边道:“放心吧,一直都罩着呢。” 第五十章 江绵是见过徐窈的。 还拿过这位女士的电影票,但他没有见过陆昀修的父亲。 在他的印象观念中,难以想象陆昀修和平常人父母相处的画面,自从知道陆从白是陆昀修的弟弟,他反倒是觉得这个年轻人更能够被代入一个家庭。 陆昀修从不主动提起他的家庭,他之余陆家来说就好像是一个放错了位置的高高在上的过客。 当然,这一切也只是江绵的自我猜想。 等走进屋里,率先出来的人影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阿姨,系着围裙,见着陆昀修稍微有点局促的模样,看见后面紧跟而上的陆从白倒是显现出了两分亲切来。 “大少爷好。” 陆昀修点点头,“父亲母亲呢?” “先生和太太在楼上呢。” 江绵稍稍松了一口气,眼睛跟着转了一圈。陆家不愧是买地的家族,里面的构造也是一等一的富贵,但又不显俗气,勉强配得上……陆昀修? 啧。 他舌尖抵了抵下颚。 最近这怎么回事,“感觉”越来越奇怪了。 他看着陆昀修手里还拎着东西,自然而然的往茶几上一指,示意他先放过去。 家里的佣人哪敢让陆昀修做这种事,忙不迭的接过手,后又匆匆往厨房去了。 今天是一个家庭小聚会,没那么多讲究,陆昀修倒了杯水地给江绵,和他一起坐在一边沙发上。 “还好吧?” 江绵嗯嗯两声。 他好的不得了,陆昀修就跟个移动充电宝一样,随时随地都在给他续航。 “以前想象不出来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你这样的人,现在倒是多少能卡上一点了。” 陆昀修眼睛动了动,轻轻点头。 两人没坐多久,楼上就有了响动,抬头一看,陆从白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嘴里还说着求饶的话。 “妈妈妈我错了!” “你哥都回来了还不上来叫我,阿修多久才回来一次你知道吗?” 是熟悉的声音,江绵跟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一个穿着精美旗袍的女人作势要拍打陆从白。 身后紧跟着又是一道声音。 “好了,先下楼吧,打打闹闹成何体统。” 江绵微微一愣,陆昀修在一旁道:“是我父亲。” 两人一前一后站起来,就见楼梯拐角处走出来了一个男人,一家三口齐齐看下来,双方均是一滞。 江绵眼神看过陆骓,扫过徐窈,落到陆从白身上,最后又看向陆昀修。 几秒后,轻轻的咽了一下喉咙。 ……这怎么回事? 陆昀修是怎么做到除了一身富贵气质,和这家人分开长的? 惊讶归惊讶,但他还是礼貌的笑着打了招呼,楼上的人这才走了下来。 “你就是昀修说过的江绵吧?” 陆昀修已经打过招呼了? 想来也是,他这种人万事都周全。 江绵:“对,伯父你好。伯母,好久不见了。” 徐窈捂着嘴巴笑了笑:“都说了迟早的事儿吧?” 江绵想到当初二人的对话,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当初还说了他不可能喜欢陆昀修的……现在好了,送上门打脸。 几人聊了没几句,刚才的阿姨出来说饭好了。 陆昀修的父亲看起来有点初版陆昀修的气势,不太说话,但神色还是尽量温和了下来,可能也知道今天的日子不简单。 一行人心照不宣,在餐桌上很是寒暄了一会。 陆昀修早知道江绵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不会冷场,只有他不想理会的人,没有他讨好不了的人。 尤其是在江绵打起十二分心思来社交的时候,没一会,就连陆骓的脸上都带上了明显的笑意,看江绵的眼神俨然在看一个十分满意的后辈,徐窈更不用说,陆从白也早就恨不得扑在江绵腿边求罩了。 陆昀修切了一块肉排,觉得自己在这儿反倒影响了江绵发挥,毕竟他说一会还要关照一下社交圈外的哑巴一样的自己,宛若一个努力带队友上号的王者。 于是陆昀修贡献了陆骓徐窈陆从白印象中最多的餐桌话语。 “嗯,认识很久了。” “还好,最近没什么大事。” “还需要汤?我帮你盛吧。” 江绵接过陆昀修递过来的汤碗,在一圈人观摩的眼神中喝了一口,徐窈突然笑着问道:“不知道绵绵那边的家人怎么说?找个机会大家也一起见一面吧?” 陆昀修骤然抬头,陆从白本来想附和,但不知怎么的感觉气氛突然不太对。 最后还是江绵主动打破了诡异氛围。 他弯起唇角,陆从白看了一眼心里好像预感到了什么,果然,没过一秒,熟悉的讲故事的氛围就涌了上来。 “伯母,其实我不太想把这个拿出来说的,但实际上,我和陆哥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我呢,也不知道从哪长出来的,来这座城市也是因缘巧合,要不是认识了陆哥,这会恐怕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陆从白:“……” 陆昀修:“……”算了,他高兴就好。 江绵又喝了一口汤,他说着自己出身不好的话,但行动中却透着比陆从白更深的教养气质,语气和态度拿捏的滴水不漏,“我父母过世的早,我对他们没有印象,从小是跟几个哥哥一起长大的,后来经过了一点变故,和哥哥也失散了,说起来很好笑,我都快忘了哥哥长什么样子了,现在陆哥在我心中倒是越发清晰深刻。” 陆从白:“……”我去,高啊。 之前讲故事的时候还没有哥哥呢,现在不但有个新人物出现,还不着痕迹的表述了一番对他哥的感情——这位祖宗还真是信手拈来,有这个才华怎么不去当编剧? 果然,徐窈的神色中带上了疼惜和维护。 周晴说的没错,这些富婆就喜欢听这种自带bgm的狗血事件,再加上当事人长了张男主角的脸,分分钟能脑补出来十万字。 但除此之外,又好像有一点别的东西。 陆骓悄悄看了陆昀修一眼,后者垂下眼睛正在专注的为江绵切肉排。 江绵可算是彻底拿捏了徐窈的死穴,就差直接在餐桌上掏银行卡出来资助“儿媳妇”了。 “没事啊绵绵,来了咱们陆家,阿修的就是你的,千万不要拘束!” 江绵笑眯眯:“好的伯母!”早知道就带阿灵一起来了,这家人意外的好说话。 茶完饭毕,陆骓和徐窈两人去花园散步消食了,剩下三个年轻人在客厅面面相觑。 江绵说话说累了,这会一动都不动,没有了他的带飞,陆昀修更是跟个哑巴一样。 陆从白可怜的看了一眼他哥,又看了一眼他嫂子。 十分夸张的抽了一下鼻子。 “你们……对我就没话说了?” 江绵想了想,从口袋中拿出了五十块巨款:“小白乖,上楼找漂亮妹妹聊聊天啊。” 陆昀修看他跟哄阿灵一个架势,没忍住笑了一声。 陆从白又是一番看见了新大陆的模样,“我的妈!哥!爱情真的有这么丝滑吗?”能把一个闷葫芦大魔王滋润成现在这种有血有肉的模样! 陆昀修扔了个苹果过去,打在了陆从白的怀里。 “滚吧。” 是人是鬼都在秀,只有小白在挨揍? 陆从白气呼呼的站起身,正准备上楼梯,就听后面又传来了一句:“之前的债务一笔勾销,你的卡已经解开了。” 陆从白:“!!!” “我马上滚!您二位慢慢谈!!” 江绵稀奇道:“你之前对他做了什么?” 陆昀修想了想:“我什么也没做,就说了几句话,陆从白天生胆子小吧。” 江绵:“……”好家伙陆从白以前面对的可是初始版陆昀修,能平安长大还没扭曲已经算是心理素质好了。 想通这一点,对陆从白倒是多了几分怜悯。 “他应该比你五六岁吧?” “嗯。” “那还真是从小被你压着打。” 陆昀修侧目:“我基本不动手。” 江绵现在已经能精准捕捉到陆昀修的言外之意:我不动手就能死一片。 他默默无语,“本来以为你们在这样的家庭,社交会很难搞,有金钱没亲情之类,没想到大家人还挺好。不过也是,有您陆大人在的地方,哪能出什么幺蛾子。” 陆昀修拿江绵没办法,又不知道想起什么道:“今晚要在这里住一晚,你在这先坐一会,我去给你找个东西。” 神神秘秘的。 江绵也坐不住,只道:“你去找吧,我吃多了,出去走走。” “好,别走远。” “知道了阿修~” 江绵摆摆手,一手插兜背对着陆昀修抬步往出走去,留下男人在原地愣了愣,才缓缓出现一个笑来。 别人都是在住宅里修花园,陆家财大气粗,在花园中修住宅,一出门就是蔓延的绿色,尤其是如今入了夏,更是一片生机盎然。 这么大的园子,也不怕出个门找不到回家的路。 江绵搓了搓手臂,随便找了个路口走了进去。 - “阿修这些年真是不容易,现在总算是有点人情味儿了,多亏了绵绵。” 陆骓点头:“他确实是个好孩子,很有礼貌和教养,身世也可怜……就是陆从白今天古里古怪的,活像是他哥哥被掉包了一样,这两个孩子私底下不知道怎么处的,从白也是,这么多年了,还这么怕昀修……说不定还是和那件事有关。” 徐窈长叹了一口气:“那谁知道呢,我也没想到有人会在昀修的生日宴上挑事动他的东西,从白小时候又不长脑子,直直的撞上了发脾气的昀修,吓得连续发了三天高烧,之后再看见昀修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徐窈说着又道:“……别说小白,其实昀修这个孩子,我看着都不知为何总有点发憷,有时候真的不敢怎么教育他。” 陆骓默了默,“他不用教育,他自己就能做的很好。” “是啊。”徐窈今晚许是心情好,难得回忆道,“当初咱们多少年都没孩子了,那个时候恰巧有这么个机缘,他也小没太多记忆,自己一个人大雪天的就站在陆家门外……昀修这些年在陆家也待的挺好的,这事儿咱们也没怎么和他说过,只当亲生的养。而且昀修来才不久,我就怀了孕,还有现在陆氏的发展,这是陆家积攒了多少辈儿的福兆,咱们阿修神着呢。” 陆骓没再说话了,陆昀修这三个字,只有“陆”字和陆家扯得上关系,但这个孩子这些年确实不容易,为陆家做了许多事情,一直到现在还是孤身一人。 徐窈又拉着他渗透了一点陆昀修最近的私生活,陆骓听了听,越发觉得江绵就是上天派来互补陆昀修的。 这么些年他什么事都不用愁,就愁陆昀修要怎么安顿好——给他钱他不缺,想要沟通一下感情也不知道从何下手。 今天的陆昀修,是他们以前完全想象不到的模样。 “小江也很神,你说他和昀修在一起,没有压力吗?”陆骓沉声问道。 徐窈瞪他一眼,“要什么压力,你没看你儿子把人家绵绵伺候的周周道道的,要我说,这人不动心还好,谁先动心谁就是输,阿修这算是把自己交代完了。” 陆骓:“你早就看出来了?” 徐窈的声音逐渐变小,“老早就看出来了,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儿子,好歹也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呢……” 长长的绿化带后,江绵坐在长椅上,满目的震惊和讶异。 陆昀修……竟然不是陆家的亲生孩子,而是陆家夫妇的养子!而陆从白,才是陆家真正的少爷! 以前不对劲都浮上脑海,怪不得……怪不得一点都不像。 江绵缓缓吞咽了一下喉咙,起身往花园外走去,没几步,熟悉的身影就迎面而来。 陆昀修手中拿着一个什么东西,看见他就停下了脚步。 江绵一时间心情复杂无比,他不是刻意偷听,实在是阴差阳错的撞上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一个照面就能察觉出来的端倪,陆昀修这样的智商和天选之子的身份,难道真的不清楚不知道吗? 第五十一章 “怎么跑这么远?” 江绵含糊应答:“吃的有点多,消消食。” 陆昀修道:“还要转吗?” 总之不能现在回去,现在回去不正好和陆家父母撞上了! 江绵忙不得的点头:“你再陪我走走吧。” 江绵自己擅长编故事来进行社交,但没想到自己胡说八道的曾经一环竟然真的运用到了陆昀修的身上。 “你刚才出门前,叫我什么?” 江绵回神:“……阿修?” 陆昀修眼底闪过笑意:“我很喜欢听你这样叫我。” 这么容易满足?江绵现在看陆昀修又套上了一层“孤儿”滤镜,带出了三分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怜爱出来。 虽然陆昀修可能不需要,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吃饱了吗?” “有没有喝水?” “工作这么忙还要陪我累坏了吧?” 陆昀修答了几句就停了下来,两人站在一座小喷泉前,“你怎么了?” 江绵面对陆昀修时演技拙劣,此时闪躲道:“没、没怎么,就是觉得我是不是太欺负你,总使唤你干这干那的……” “这算什么使唤,我说了我想满足你的所有。”陆昀修何其聪明,联想到刚才一同消失掉的人,就知道江绵很可能是背地里听到了什么话。 “是不是遇见我母亲了?” 江绵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说完才察觉被套话,又闭紧了嘴巴。 陆昀修又道:“我猜的,但我猜的一般都能验证为事实。” 江绵举手做投降状:“我真是服了你。” “他们说什么了?”陆昀修又问。 江绵实在是为难,他觉得陆昀修好像知道,但万一他不知道,自己问出来说出来这不是破坏人家的家庭和谐嘛。 可他向来藏不住事儿,陆昀修又追问了几句他才含糊其辞道:“你,你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吗?” 陆昀修看着他道:“给个界限,从小是五岁,十岁,还是十五岁?” 江绵小心翼翼询问:“零岁……?” 陆昀修半晌没说话。 江绵待不住,往前走了两步靠近他,“没事,我就是随口问问——” “不是零岁。”陆昀修突然道,“陆从白才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 江绵:“!!!” “你、你知道了?” 陆昀修垂眸:“你是问我知道血缘关系,还是我知道我到底是谁?” 江绵抿了抿嘴唇,不说话了,陆昀修正准备再开口,少年就上前一步,主动拥住了他,两只手从腰间穿过,再到背后扣住,很幼稚的抱法。 “好了阿修,我不问了嘛,你不要难过。” 陆昀修低头:“没有怪你,我也只是说说。” 江绵语气闷闷的从肩前传来,他们有很微妙的十厘米的身高差。 “就是觉得,你本应该生来就完美,我没想到……” 陆昀修:“没想到我也有可能是被遗弃的?” 江绵抬头看他:“不可能!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被遗弃!我觉得没有人配做你的直系亲属!” 陆昀修挑眉:“小时候总是有很多人疑惑自己是怎么来的,有的说是垃圾桶捡的,有的说是河里捞的,还有的说是橱柜里买的,我偶尔也在想,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于是我又开始思考,是谁将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 “我说的不是附属的那种生育,而是……我的存在被谁现实化了。” 江绵瞳孔动了一瞬:“你已经觉得自己不是人了吗?” 陆昀修微微一笑:“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以前诸多事情还能用气运之子来解释,但再好运气的人类,都做不到呼风唤雨,干预命运轨迹。” 江绵又低头抱住他,他很少抱陆昀修,几乎没这么干过,但此时他就是想这么做。 陆昀修来到这个世界不是来受委屈的,他是来享受的,他该享受自己的存在,江绵就是这样认为。 “但我不怎么对这个现状感到遗憾和烦躁,之前或许还有,遇见你之后,就没有了。”陆昀修道。 江绵无奈:“得了吧你,这个时候还不忘夸我。” 陆昀修轻拍他的头顶:“我说的是真的,以前也告诉过你的,我——”、 “你丢了感情在我身上找到了只想对我好还无可救药的爱上了我,好了哥哥,你别说了我都快背下来了。” 陆昀修低笑一声,“是,没有你的世界,很无聊。” 以前觉得这句话多少有点矫情,但现在却觉得这句话有一点悲伤。 江绵叹了一口气,把脑袋在陆昀修的肩膀上蹭了蹭。 “我猜到这个事情,现在你又听到便更加验证,但我不打算和他们说。”陆昀修低声道,“就让他们‘误会’下去吧。” “……嗯,听你的。” 两人又在花园转了一会,陆昀修告诉他陆从白小时候总是在这里面迷路,有一次自己把自己搞丢还出动了直升机来寻找。 不愧是陆家,找人都得用飞机。 陆昀修又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但很多都是从他的视角来旁观的别人,他在这个世界,前二十多年都活成了一个旁观者,好像没有一点自己的痕迹。 江绵:“难道你没有调皮过?” 陆昀修想了想:“没有,我觉得那很幼稚。” 江绵遗憾:“那你没有一个完整的童年啊!” 陆昀修倒是没什么感觉:“童年是针对真正从母胎开始生长的人类的词,我是什么,现在还很难界定,也许我只是……伪装人类,找了一个所有人都看不出来的方式跟着一起融入罢了。” 后面几句话刻意压低,在黑夜中很是能营造一番细思极恐的效果。 江绵却一点都不害怕,甚至笑了出来:“不愧是你,你知道吗?我以前面对你非常自卑,因为觉得你很耀眼,是一个人类进化的终极梦想版,我们差别很大,但现在倒是觉得,咱俩变态到一块儿去了。” 我不是人,恰好,你好像也不是。 陆昀修点了点头,一点也不在意“变态”两个字。 遇见江绵,仿佛遇见了一把打开自己的钥匙,和江绵在一起,加速了他的开门速度。 他一点都不恐慌,就算再颠覆的世界观也能承受下来。 因为这是一个有江绵的世界。 两人走到大门口,夜风徐徐,江绵拉住陆昀修:“对了,刚才看你手里拿了个东西,打了个岔忘问了,你给我带了什么?” 陆昀修低头,在里侧口袋里摸了摸:“是我放在老宅保存的玩具,以前挂在望远镜上的,我和你说过,你又喜欢铃铛,刚才就想拿给你玩玩——你看。” 男人的手扬在眼前,骤然松开,一截红色的绳子跟随重力垂坠而下,有点陈旧,但编制的很精致,末端被拴了一个造型古朴的铃铛。 在风中摇晃着响。 江绵歪头看了一眼,伸手,轻轻弹动。 红绳摇坠,铃铛翻转,骤然将背后的一面显露了出来,江绵在熹微灯火中瞧见它背后刻了一个花样。 他微微靠近,眯起眼睛。 “陆昀修。” “嗯?” “你以前都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江绵迟疑又轻缓:“这个后面,刻了一朵无尽夏啊。” 第五十二章 “在门外站着干什么?快点进来。”徐窈端着一杯水路过,“绵绵是第一次来咱们家,你一定要好好照顾着点。” 陆昀修点头,默不作声的牵起江绵的手走进去。 徐窈视力好,看见江绵手中拿着一个眼熟的东西,当即就惊讶道:“哎呀,阿修连这个都拿出来给你玩啦?” 江绵表情看不出什么,只笑着点头道:“是啊,偏塞我手里,小孩子献宝似的。” 徐窈分外吃这小两口的甜蜜蜜,闻言更是满意的点头。 “这才对嘛,有好东西要分享。” 这位母亲果真从未仔细教导过陆昀修,这会说出来的话像是倒退了二十年,给五岁孩子说的一样。 江绵又回应了两句,就被牵着往楼上走去。 陆昀修在陆家的卧室也非常大,后窗不靠前门,挨着的是后面的园林区,听他刚才说运气好的话能看见陆家养的一些稀奇动物。 江绵一进门就朝窗前走去,没多会,陆昀修也追了上来。 男人见他借着月色仔细打量着手中的东西,表情稍微有些凝重的模样。 “怎么了?看你刚才表情就不对。” 江绵想了想道:“难道你以前都没有发现吗?” 陆昀修:“我当然发现了,只是不知道那是无尽夏。” 江绵摩挲了一下手中的东西,心中不间断的涌现出奇怪的感觉,手中的铃铛仿佛在微微散发着热意,显得有些“激动”,他又拿起看了一眼。 “……也不怪你,这谁刻的,也忒抽象了一点,是个人都会看不出来,只当是路边的一团小野花呢。”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以前可从没有给你看过这个东西。”陆昀修突然道。 江绵知道他不是质问,而是单纯的疑惑,毕竟少有陆昀修看不透的事物。 以前是他,如今又是这个小东西。 江绵砸了砸嘴巴,须臾道:“这种多年前的鬼画符,平常人是看不太出来……但我上次还开了周渡家的铜锁,想来对这些老物件有一份敏感在。” 陆昀修看着他,江绵回视。 两人都知道这里面问题很大。江绵急于寻找自身真相,没有一个突破口,而如今却对这些富有年代的东西嗅觉敏锐,说里面没有什么事儿,都对不起二人的智商。 “你说……我不会真是什么千年老鬼吧?” 一句话打破了凝重气氛,陆昀修笑:“你要是千年老鬼,那我可能是万年精怪了。” 江绵听了这话心中却一阵不舒服,“精怪算什么,它配不上你。” 陆昀修低声道:“这也配不上我,那也配不上我,你说什么能配得上我。” 江绵不说话了,半晌试探:“陆先生,您看我怎么样?” 陆昀修微微眯起双眼,“我看你很配。” 江绵将铃铛抛起又接住,随手又塞回了陆昀修的口袋中,后者心中漫上莫名感触,好像江绵交付的是感情一样。 正想着,他耳朵就微微一动。 “你动铃铛了吗?” 江绵:“没动了,怎么,你听到了?” 陆昀修看他两秒,“嗯”了一声。 却再没有问什么,陆昀修只在乎江绵,刚才一来一回这么几个动作,倒是耽误了许多好时光。 他伸手,江绵以为陆昀修要摸自己脑袋,却没想到男人将身后的半面窗子拉了回来,喂余他身后的那半扇。 窗前月下,不知名的虫子在墙根叫,江绵缓缓吞咽了一下喉咙。 “你真是……注意点影响好吗,你爸妈还没睡觉呢。” 陆昀修靠近他,歪头,几息后低声道:“我有点不舒服。” 江绵后仰:“不亲就不舒服对吧?” 陆昀修摇头:“我在快速的梳理一些信息,那些东西太多太杂了……挤得脑子不舒服。” 江绵这才微微正色:“怎么不早和我说,都跟你说了有病要治。” “这病别人治不了,但刚才听见那个声音,又好像缓解了些许。” 江绵看陆昀修的样子越发不解:“你现在本事越来越大了,刚才来风了吗?不然你把东西挂出来,呼风唤雨一下,叮叮当当的多吹吹指不定就清醒了。” “听那个声音,与和你亲近,当是一个效果。”陆昀修的声音响在耳边。 江绵:“……” 刚还在说正事,说来说去还不是拐着弯要亲他! 江绵恼羞成怒,上去就啵在了陆昀修的耳侧:“什么感觉?病好了吗?” 陆昀修没说话,他轻轻钳住江绵的下颚,偏头就吻了上来。 夜色正浓,衣鬓摩擦,有软乎乎的鼻音透出来,间或夹杂着听不清楚的低叱,不过几息就又被吞了回去。 两人情意渐起,谁也没有注意到,江绵的周身出现了微不可查的光点,那光点从他的灵魂中透析出来,仿佛带着神明的万千情愫,在空气中浮动了几秒,后又久别重逢般涌入了陆昀修的身体。 倦鸟归巢,物归原主,风未动而铃声响,这次二人全都听了个真切。 江绵挣扎着睁开眼睛,见陆昀修眼眸半阖,却闪过一线锐利的锋芒,锋芒沉寂,又涌上了江绵从未见过的清晰明了的温柔。 那是一个人真正拥有感情的模样。 “陆昀修……风来了——” 男人不理他,又过了会才用鼻尖轻轻蹭他的耳廓。 “不是风动,是我心动。” 江绵愣住,他感觉陆昀修哪里不一样了,但一时半会又看不太出来,对方没有表现出半分的异常,好像还是那个和他一样活得糊里糊涂的陆昀修。 但江绵在这一刻,突然又想起来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他一把摸向男人的脸,微微用力使他下颚抬起来,对方的眼神却被因为角度原因而觑着他。 天山之巅的雪花一样。 江绵唇角动了动,小声试探:“以前没告诉过你……你知道你的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格吗?” - “拿走了的东西,是要还回来的。” 周渡面色恭敬的“啊”了一声:“这么急的吗?还以为您过几天才来,这半夜三更的怎么就上门了。”难不成是看他这边的方便取? 江与枫沉默寡言只当默认,他就站在门廊下,周家的人又轰隆隆的起了一堆。 短时间内一连两次打破作息,这对强迫症一样的周家人来说,简直难受极了。 但偏偏第一次来找事的是陆昀修,第二次是江九。 这两个人,一个都惹不起。 “您许久不曾出来了,江潭镇一切都好吗?” 江与枫垂眸道:“老样子。”一群半死不活的人罢了。 周家人偷偷看着眼前身材颀长的男人,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皮,不仅怀疑江家人是不是有什么永驻青春的玄术。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同辈的周渡他爹生了不知多少皱纹,而本该差不了太多的江九却还像是不到三十。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江与枫大概是赶着找另一个,来他们家取东西也很是匆忙,铃铛在周渡的手中,所以刚才才是他在回话。 “九先生估计得等一会了,那个东西放的深,我没有提前拿出来,这会还得好好去找一下。” 江与枫却道:“我和你一起。” 周渡虽然不愿意在正经玄师面前露出自己的“寒舍”,但也不敢违背江与枫的话语。 毕竟这位可是真真正正的“长辈”。 于是他点了点头,带着江与枫一起往自己住的独院而去。 今晚的月色极美,月晕昏昏黄黄的照着这片地方,云层也遮不住,没一会就被吹的不见了踪影。 人人的影子都映在地上,乱融融的,间或夹杂着碎话。 “我的老天鹅……这江家人长的也太内什么了吧……” “我也是第一次见……不是说应该四十多岁了吗?” “你看哪里像是四十多岁的模样,说二十都有人信!” “有点邪门啊……” “对了!上次不是说周渡院里藏了个小鬼吗?不会被发现吧!” “卧槽!” 鬼怪来去的地方一般人是察觉不到的,但江与枫是谁,他就是干这一行的,刚一进门就皱起了眉。 “你放走了他?” 周渡还在状况外:“啊?”放走了谁? 江与枫视线环顾一圈:“你胆子倒是挺大,赶往周家带东西。” 周渡:“!!!” 草!在现代社会活的太舒服,差点都忘了这位是什么级别的大佬了! 周渡不敢撒谎,只好手忙脚乱的解释了一堆,江与枫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眉眼中有股淡淡的不耐烦。 “南城是稳定,但你们这儿也奇怪,先是一人一鬼厮混在一起,现在是预备玄师疑似在家收留小鬼。” 周渡:“……”等等,一人一鬼厮混?听着有点耳熟啊…… 他该不会说的是……江绵和陆昀修吧? 周渡不知为何,不愿意把江绵暴露出去,潜意识的就想要护着他,虽然有陆昀修在……这个九先生说不定刚不过天选之子,但以往万一呢。 于是他借着找东西连忙溜进了侧卧,江与枫见他神态就知道里面有事。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麻烦死了,不想沾染。 玄师这个工作他们现在都不想干了,更何况是管一些杂七杂八的事。 他转了一圈,过了几秒,坐在了外面的沙发上。 周渡翻箱倒柜的声音传出来,江与枫敲了敲手指,却在下一秒,整个人都僵住了身体。 他的手从膝盖上放下来,慢慢的撑在了沙发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又猛地站了起来,抬脚就机械的朝周渡卧室走去! 等周渡好不容易找到江家的玄铃出来时,就见自己的卧室门大开着,那位九先生双手撑开他的衣柜,对着一堆挂着的衣服发呆,甚至还有想进去的趋势。 周渡:“…………” 这一个两个的,都是什么毛病? 但他心里吐槽嘴上却不敢说,只僵硬的走上前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江与枫冷着一张脸回头,缓缓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柜子里的白袍呢?” 每一个预备玄师都会为自己准备白袍,就放在每天都能看到的地方,这是规定。 周渡心中越来越迷惑。 怎么着?一个穿走了他的衣服,一个又来问他要,这江绵和九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把手中的东西先递过去,强行冷静下来慢慢道:“哦,袍子啊,前段时间没注意勾丝了,我送去重新制作了——” 江与枫试探过后掀起眼眸,定定的看着稍显心虚的周渡。 “你在撒谎。” - 周家乱做了一团,因为原本拿到东西就该离开的江九不走了。 还非要待在周渡的房间,一会查看一会沉思,最后站在了那个被翻了无数次的窗户前,不动了。 桑医生听闻风声专门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怎么了这是?” 周渡丧着脸视频:“我哪知道,不知道还以为我和这位九先生有一腿呢……天地良心!我整个人都是我偶像的!” 桑暮:“……你还真是粉头敬业吹。” 周渡:“现在怎么办?” 桑暮:“我不知道,我请不走这位大神,你肯定是招惹了什么东西引起这位的注意了,自求多福吧。” 周渡:“我能招惹什么东西!你不知道他刚才的表情有多么奇怪!活像是见了鬼一样!扭曲又兴奋,吓死我了!” 桑暮想了想,还是提点了一句:“前段时间我被透露了一点,除了玄铃,他很可能还在找一个破碎的界,你也知道,界里面的东西都极凶极恶,该不会是那东西钻到你房间里去了吧?” 周渡:“…………” 周渡:“我的房间除了我,就钻进去过一个江绵!陆大佬都没进来过!这位‘江小娇妻’还踏马穿走了我的袍子,害我今天现场被戳穿谎言别提多丢人了!” 桑暮沉默。 “……九先生问你白袍了?” “啊。”周渡回。 桑暮又问:“他的探查轨迹,你眼熟吗?” 周渡也沉默了,半晌骂了一句草。 “不应当啊!这是身上装了无线雷达吗?” “怎么?” 周渡:“他看过的地方,全都是陆昀修他对象摸过的!大玄师牛逼啊!” 两人均沉默下来,过了几秒异口同声道:“江绵就是他找的界中恶鬼?!” 第五十三章 究竟是多大的存在才能引得江九再次入世。 周渡和桑暮想不通这个事情,因为过去了这么多年,在他们心中,天大的事情也不可能再惊动他们这批玄师了。 但江九就是出来了,还貌似追着一只小绵羊跑。 周渡打着招呼客人的旗号,回自己的房间跟做贼一样。 “九先生……不然您先休息一下?” 江与枫不理他。 周渡没皮没脸惯了,但大小也是周家娇生惯养的少爷,一时之间直接卡壳,不知道该怎么办,又干巴巴的问了一句:“听说你在找一个破碎的界?” 江与枫这才回过头来。 “谁告诉你的?” 周渡一秒钟都没犹豫的出卖队友:“桑暮!” 江与枫不知为何今晚的话尤其多:“那你知不知道,以前从未有界面自动破碎过。” 周渡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不自然。 这要真的是江绵,江绵又是陆昀修的心尖尖,那对那位来说,就算是一个界……应该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江家的人不出门,自然不知道南城这一批搞玄学的将陆昀修放在了什么高贵位置,甚至凌驾于玄师之上。 这么一串通,江绵还真有可能就是江九要找的恶鬼。 周渡正想说话,又听江与枫接着扔出了一个重量级炸-弹。 江与枫沉沉的呼吸了一下:“那你又知不知道,界面只会不稳定而不会被损毁,而我要找的这个,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被破坏殆尽的‘界’!” 他眼睛渗透进了一丝月光,好像照亮了多年的阴霾一样,“没有人知道损毁界面的办法,只有我们知道——” 周渡逐渐跟不上江与枫的脑路,他下意识附和:“你们?” 江与枫突然笑了一声,却好似掺杂着疯狂的味道:“我们,玄师。” 周渡的脑子轰的一声! 只有玄师才知道如何建造和破碎掉界面,那江绵又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除开陆昀修的影响,那一人一鬼如今“相亲相爱”的局面还有江绵不可忽视的内部力量? ——等等。 周渡看着抚摸着窗框的江九,蓦的回想起来江绵曾经在那个位置上站过。 电光火石之间,他联想到了一些更要命的东西。 南城的第二个玄铃……是谁的?……如果鬼怪江绵曾经真的是玄师—— 周渡眼眶骤然瞪大——江?! 他怎么才反应过来,江绵也姓江! 周渡的脑袋有些充血,还有些晕眩,玄师能力强大,每一代玄师的逝去都是在本家特定的冢群,才能保证强大的魂魄不变成毫无理智的恶鬼,这么多年以来,几乎没有陨在外面的玄师——只有! 只有那一个人! 周渡喃喃道:“依旧存留记忆的玄师魂魄会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亡灵,又深知自己能力强大,在理智尚存的时候很可能游荡于世间,又在逐渐遗忘自己的前一刹那,为了不让无知灵魂作恶而主动——”主动对自己进行界面封印。 这是一个玄师最拿手的绝活,那个人曾经封印了无数恶灵邪物,难道……难道经手的最后一个“界”,竟然封印的是自己! 周渡的话没说完,但眼眶已然红了。 江与枫看着他也没说话,但周渡在他的眼底分明也看到了与外表不符的震动。 两人相对无言。 过了不知道多久,江与枫才哑着嗓音开口。 “我之所以停在你的房间,是因为感应到了与破碎界面相通的气息,他没动你其他的东西,唯独一眼看中并穿走了玄师白袍——周渡,我问你,曾经来过你这里的那只鬼,到底长什么模样?” 周渡人都傻了。 他想起自己和江绵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江绵坐在路边自称“祖宗”,又想起江绵离开这里的时候,留给他的那一个白袍背影。 当时只道是寻常…… 恐怕连江九都没有想到,只是感应到界面破碎而出门“碰运气”,还真被他抓住了亡魂的尾巴! 找不到的旧魂不是消亡,而是不知何时就已经存在于另一个界面,现在从界面中出来,又不知什么时候早就从他们的身边擦肩而过! 江与枫何其聪明,看见周渡的表情就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 “不要再撒谎,你想通这件事情,就应该知道他和我是什么关系。” 周渡当然知道,江绵若真的全如猜测,那么眼前的人就是江绵的长辈或者哥哥! 总归是有血缘关系在! 但是,周渡又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被全部搞玄学的人都敬而远之的人,一个所有存在包括江九都有可能惹不起的人,一个正在与江绵谈恋爱还有了个儿子的人——陆昀修! 江与枫再按捺不住,一步上前就捏住了他的肩膀:“发什么愣!南城还有第二个玄铃,百分之九十都是他的!你仔细回想一下!他长什么样,现在又在哪!” 周渡眼神中好像有什么升腾而起,又有什么飞速涅灭。 嘴唇嗫嚅半晌,在江与枫的忍耐线上来回蹦跶,最后才幽幽吐出一句对方听不太懂的追星术语来——哽咽又崩溃,可怜又悲痛。 “我、房、塌、了。” 第五十四章 “你知道你身体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人格吗?” 江绵的声音放轻,像是生怕刺激到面前的人。 陆昀修显然有些疑惑。 “另外一个……人格?” 他缓缓皱起眉头,“我不是我?” 江绵连忙安抚:“不。你就是你,但不是完整的你,你缺少了那部分东西,导致你对以前发生过的某些事情不能做出合理解释……比如说你唯一过的那次被你炸了的生日宴。” 陆昀修不说话。 但脑子中却是清晰明了的生日宴会场景。 他不喜欢过生日,是一种莫名的讨厌,讨厌一切有关他的喜庆的场合,就好像他不该一个人享受那些一样。 直到遇见江绵,才觉出了团聚、关爱、偏袒这些情绪出来。 “也许我不该说是第二个人格,总之不管表里全都是你,你不知道的自己貌似保管着你的绝大部分力量,只是没被发现罢了。”江绵摸着他的袖口道。 力量?是指最近好像在互相融合并且已经快融完了的那个? 半晌,陆昀修开口:“我发现不发现,问题很大吗?总归都不会伤害到你。” 江绵严肃脸:“当然很大了,你要是知道那是什么,你大概就知道自己是什么了。” 陆昀修:“你很希望我知道?” 这次换做江绵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道:“就是因为我活的糊里糊涂,所以才不希望你和我一样。”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太难受了,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潜藏在暗处的意外什么时候到来,只能被动的对一切突发做出迟钝反应。 虽然他相信陆昀修不会和他一样背,但还是难免担心。 “现在,闭上眼睛,感受一下——”江绵突然道,“我觉得很有戏,你最近的头痛可能就和这个有关系。” 陆昀修看他一眼,果真闭上了眼睛,虽然他觉得能否感受到和闭不闭眼睛没什么关系,但这话不能当着这只小鬼的面说出来。 就配合一下算了。 江绵有些兴奋的看着他,“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陆昀修唇瓣动了动:“能感觉到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江绵:“……” 他不死心:“还有呢?” 陆昀修:“说话声音很动听。” 江绵:“…………” “哥哥,你试试自己啊,你闭着眼睛都想我是怎么回事?” 陆昀修勾起唇角,不逗他了,分了三分精神在自己身上。 过了半分钟,他面色开始不太对劲。 江绵立刻道:“有没有想起来什么?!” 陆昀修没说话。 又过了半分钟,他蓦的睁开了眼睛。 江绵急的不行:“给我个痛快吧陆总!” 陆昀修看着眼前的人,慢慢道:“很痛苦。” 江绵一下子就没声了,他眼睛睁大,看着陆昀修说不出来话。 很痛苦……是什么意思? 那么强大的人格,反而活的比初始版还艰难? “为什么?”江绵问,他实在是不能接受这个答案。 陆昀修侧头,看向窗外,有动物在园林中一闪而过,像是一只夜行鸟。 “因为……孤独?”他语气不太确定。 因为孤独?江绵:“你在逗我吧?这是一个什么抽象形容词汇?” 陆昀修转头看向他。 “但我好像确实感觉到了,只是那感觉不太好,我想了想,恐怕你说的‘他’和我的区别就在于一件事。” 江绵猫猫歪头,听陆昀修接着道:“区别就在于,我有你,而他没有。” 一口气骤然松懈下来,江绵撑住窗框,虽然无奈但还得安慰可怜见儿的陆昀修。 “没事没事哈,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你们都有我,不分彼此,爱你啵啵。” 陆昀修:“?” 陆昀修:“。” 江绵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踩了雷,但实体对话没有撤回,他还没来得及认错,就已经被一把抱了起来。 “哥!哥我错了!” 陆昀修面无表情:“不好意思呢。” 他脚步一停不停:“醋灌脑子了。” …… 一夜过去,陆家人齐聚一楼吃早餐,而本该做客的小江却没下来。 徐窈奇怪问道:“绵绵呢?” 陆从白跟着探头:“不然我上去叫叫嫂子?” 陆昀修一边快速抹面包片一边开口:“他昨晚睡得迟,还在休息,我一会给他送上去。” ……昨晚睡得迟啊? 陆骓咳嗽了一声:“吃饭吃饭,都吃饭。” 等陆昀修吃完上楼,就见本该呼呼大睡的人一脸懵的坐在床上,一脑袋头发凌乱的炸着,听见门响又咯嘣咯嘣的转了过来。 “早上好,绵绵。”陆昀修低声道。 江绵:“…………” “陆总,你知道你昨晚是什么高危操作吗?”他的声音像是砂纸打过,继而面露愤慨:“高压线上来回横跳,你就不怕我被‘呲’没了!” 陆昀修上前:“我记得……没呲你。” 江绵:“?” 江绵:“草。” 陆昀修:“好孩子不要讲脏话。” 江绵:“是你先搞颜色的!” 陆昀修立刻:“那对不起。” 江绵崩溃的掀开被子:“这么多年你忍坏了吧,你就不把我当人看!” 陆昀修沉默了几秒,只一双深邃眼睛看着江绵。 江绵:“……” 踏马的我还真不是人! “……几点了。”他恶声恶气问。 陆昀修这才道:“早上八点,需要再休息一会吗?” 江绵:“还睡个大头鬼,起开,别烦我。” 陆昀修将早餐放在一边,“需要我扶你吗?” 江绵一双死鱼眼看向他:“不用了,不知道活了几万年的陆、叔、叔。” 陆昀修:“。” 一番艰难洗漱,江绵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恨铁不成钢。 “明明生龙活虎的装什么可怜孤独!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就欺负我心软!就我心软!靠!” 陆昀修可真能耐,连他这个冰疙瘩都能给暖热了! 江绵骂骂咧咧的走出洗漱间,看着能耐陆总对他举起手中的小碗:“海参虾仁菠菜玉米粥,要喝一口吗?” 江绵两步上前干完,恢复了几分元气。 正准备开口说话,床边的手机突兀的响了起来。 他没好气的接起:“喂!说事!” 电话那头却发出了奇怪的呵呵声,活像是喘不上来气儿的老牛一样。 江绵拿下来一看,扫见熟悉的人名:“周渡,你大早上的犁地呢?” 周渡这才出声,声音比他的还破:“你……您,您现在在哪?” 江绵:“床上。” 周渡一口气差点又没提上来。 不知为何,江绵还在他那边听到了一些不同凡响的声音,再加上身边“醋精附体”的陆昀修,两个人的电话愣是打出了四个人的效果。 周渡声线粗哑:“我,我给您打了一百多个电话,打了一晚上。” 江绵:“?” 江绵:“。” 一晚上,那就是昨晚。 很好,连短信来电都被人工屏蔽了。 他缓缓转头,看向陆昀修,后者无辜的举起手,示意他现在什么都没干扰。 江绵语气僵硬的安慰周渡:“没事,好孩子,你有什么急事吗?” 周渡的声音逐渐哽咽,还真有那么一点小辈的味道,“上次说的那位大佬,来找我要他的东西了,但我没找到,他不找到就不罢休,我也一直联系不上您……您、您本事大,可以帮帮我吗?” 江绵还没开口,陆昀修就替他回道:“你今年二十一,不是一十二。” 周渡不知为何,哽咽声逐渐大了起来,情绪上头的模样。 江绵没理他,周渡这孩子他接触过,是个壮小伙,没道理一夜过去虚成这样,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难道是被那个什么玄学大佬欺负了?……啧,好歹还和他有过一段马路情缘。 周渡明显怕陆昀修怕的要死,但此刻却硬着头皮,生怕他不来,甚至祭出了自己的杀手锏——“总之,您还差我一个愿望,记、记得吗?” 听见这话的陆昀修脸色都不好了,窗外阴云闪过。 江绵惊觉此事还没有告诉过他,连忙转移话题道:“记得记得,这样,你等我一会,我先处理一下家事。” 周渡:“呜。” 江绵一听半大男人都哭出了声,越发觉得有什么大问题,他还得指望周渡联系那个什么玄学大佬好好琢磨一下他的破事儿——但今天这个情况要是扔下陆昀修以后估计会被“弄死”,于是他一把捂住男人的嘴道:“其实我这边也不是很急,你现在在哪?我顺路给你带一个‘地毯式搜索雷-达’过去。” 陆昀修:“……” 周渡更加虚弱,又怕他后悔一样快速道:“就在我家,您来的时候小心点,戴好帽子口罩防晒伞,城区限速40迈,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千万要保护好自己的鬼身安全,辛苦您了,我会一直等待,爱您,挂了。” 第五十五章 周渡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江绵没怎么放在心上,再怎么着周渡都是在自己家里,就算被卡在大门口欺负也不会真的出人命。 只要不出人命,对江绵来说就算是小事。 他三两下喝完东西,正巧他们今天就要走,顺路过去看一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是陆昀修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气什么呢?您这一气多少人得遭殃,劝着点自己啊。”江绵伸手穿上外套,想起什么道:“对了,上次还借了周渡一件衣服,在别墅那边,一会记得一起拿去给人家还了。” 陆昀修看着他不说话。 江绵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他还没动作,不知道他又犯了什么拧,半晌才听见男人出声道。 “我以为,你今天最起码,会休息一整天。” 江绵:“……?” 合着这话听起来,好想他现在“很行”衬托的陆昀修昨晚“很不行”一样。 这问题可大了。 他连忙走过去道:“你忘了吗?我不是人啊,我要是个人,这会指不定还真得你伺候着。” 陆昀修气不顺,屋外便阴沉沉的。 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绕着江绵跑了一圈,将床单吹的哗啦响。 江绵走过去关窗,无意间看见园区相接的远处还真阴压压的一片,像是有大暴雨即将落下来。 这不是才一大清早吗?闹了什么邪。 江绵关掉窗户,回身道:“以往天气突变一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我听周渡说那个什么玄师也在他家,咱们过去看一看,有问题就要赶紧处理了。” 陆昀修这才抬眼:“我会帮到你,迟早的事,不想其他无关人等分割你的注意力。” 江绵垂下眼睫,走过去认认真真的看了一眼陆昀修,然后弯腰啵了他一下。 “我知道你厉害,但‘神仙也需要休息’不是吗?这话可是你说的,我不想事事都依赖他人,我也想有能帮你减轻负担的地方,你最近老是头疼要休息呢。” 隔了一会,陆昀修拍了拍他的脑袋,伸手拿过车钥匙道:“拿你没办法。” 江绵笑的弯起了眼睛。 两人告别一众家人出了门。 就算是蒙了阴云,白日里的视线也远比傍晚清晰,昨晚没有看到的风景递次出现在眼前,江绵跟进大观园一样的惊叹,还路过了几只大孔雀。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花钱买快乐吧。”江绵感叹。 两人先是回了一趟海晏别墅,车子还没开到门口,远远就看那个小小的身影上蹿下跳的在铁门后蹦跶。 “爸爸!” 江绵:“胖崽!!” 阿灵:“爸爸!!!” 江绵:“胖——” “爸爸我陆爹呢!” 江绵:“……?” 陆昀修停稳车子,示意江绵不用下来,他从驾驶座这边走到大铁门,一把将阿灵拎了起来。 阿灵:“陆爹我好想你!” 他早就习惯了陆昀修拎菜市场袋子一样的拎他,江绵原本还想提醒,一想到这个小白眼狼刚才的样子就抱着手臂不说话了。 须臾,陆昀修左手衣服袋,右手守宅灵的走了过来。 江绵探出脑袋:“他也去?” 陆昀修打开车后座将阿灵放进去:“闹得不行,非说一天一夜没见你想的心慌。” 江绵反过身:“呦,刚不是还爱你的陆爹吗?” 阿灵扭捏的掐着小手:“都爱,都爱。” 江绵嗤笑一声,不理他,闭眼在座位上休息起来。 说不累是假的,但不是身体累,是灵魂累。 几个月以前陆昀修还是他碰的手指头都要小心的行刑者,几个月以后却演变成了相拥的枕边人。 嘶,明天和意外,还真是不知道哪一个先到来。 陆昀修一路都没再说话,只是车开的分外缓慢和稳当,江绵没休息好,后来慢慢睡着了,不知道陆昀修又屏蔽掉他的手机在环城高架上转了三个来回,然后才慢慢悠悠的往周家开去。 天上的雨终于没盛住,哗啦一声坠落了下来,陆昀修打开雨刮器,望着外面模糊的一片有点出神。 ……今天不应该下雨。 他这样想到。 那为什么下雨了呢?陆昀修微微皱起眉头,余光看见江绵睡的有些不太安稳。 正要示意守宅灵拿过后座的薄毯,他就蓦的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江姓。 阿灵看着他的主人先是停车,然后掏出了电话,打了出去。 “喂,是我,把你知道的所有有关那个人的信息全都详细描述一遍,包括他的住址年龄和现在所从事的主要职业。” 阿灵听见电话那边劈啦啪啦的报了一大堆,这通电话没有多久,只有不到五分钟就被陆昀修挂断了。 但他却足足在车子里坐了十多分钟,才默默打开了暖气系统,叫醒了江绵。 “到了。” 江绵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这么快?” 阿灵心情复杂,快?有这个速度都能来回三趟了,小江爸爸莫不是昨晚去做贼了今天才这么困。 陆昀修看着他:“嗯,但是下雨了。” 江绵这才完全清醒了过来:“真下雨了?”一边说着他一边往外看去,果真见雾气弥漫,大早晨的一片水汽景色。 “嚯,真够大的,你带伞了吗?” 陆昀修:“没有。” 江绵惊讶:“你还有这么衰的时候??”不是车中常备吗? 陆昀修嗯了一声,“你打电话叫一下周渡,让他出来接一下吧。” 江绵嘀嘀咕咕的摸出手机,正巧周渡的电话接了进来:“喂?你拿——” “小祖宗!您的手机是在西伯利亚吗?” 江绵:“……” 周渡:“不然我过去找你吧,你现在在——” 江绵:“在你家门口,别废话了,先拿一把伞出来,雨这么大淋着我了怎么办?” 周渡一听亢奋不已:“哎哎!马上!” 江绵挂断电话,陆昀修道:“一把伞?” “当然啊,有对象的都是打一把拿一把,我想了想拿一把多少有点毛病,干脆叫只拿一把喽,想和你一起打伞嘛。” 阿灵:“哎呦~” 江绵恼羞成怒的瞪了他一眼,没看到陆昀修摩挲了一下车子旁边的一个按钮。 那是每一辆车都配备的伞槽,但他刚才没有说。 就是想把周渡叫出来,看看他们在卖什么关子,不过这会,倒是从这件事上觉出了一丝乐趣出来。 周渡的速度很快,几乎是连扑带爬滚出来的,只有他一个人,没见身边有别人,守宅灵有自动避雨的功能,用不上打伞,这会就缩在江绵的腿边,cos一个大型娃娃挂件。 陆昀修早就先下车,伸手接过周渡手里的东西,打在了江绵的头顶上。 他看了周渡一眼,视线有些薄凉,后者不敢与他对视,只是偷偷摸摸的看一眼江绵,抽噎一下,再看一眼江绵,再抽噎一下。 江绵被他这副哭丧的模样弄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差不多行了啊。” 周渡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的盯着江绵看,连以往为之恐惧的陆昀修都忽略了。 直到他眼前骤然一黑。 伞布将江绵倾斜的遮住,雨滴滴答作响,陆昀修从这头看向他:“适可而止。” 周渡:“……”偶像恋爱了新郎不是我哭死! 整个周家安静的可怕,陆昀修不用问都知道今天这一趟古怪的厉害,只不过江绵倒是无知无觉的模样,恐怕在他心里这会还在补觉呢。 “对了,我把陆昀修叫来就是给你找东西的,你那东西找到了吗?” 说着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周渡的房门口,江绵熟门熟路的取下那把铜锁,比周渡一个主人还像主人:“进来吧哥,我上次就是在这儿睡了半晚上。” 陆昀修点头:“打扰了。” 周渡这才从嘴缝里溜出来了一点气音:“不打扰不打扰……” 屋内看似没人,江绵走在前面,没注意身后的陆昀修拦住周渡,低声问了一句话。 “他在吗?” 没头没脑,但周渡就是懂了。 笑话,谁能在这位的眼皮子底下搞事情?只不过私下里问他,肯定是没有揭穿的意思。 周渡点头又摇头。 陆昀修皱眉。 他赶紧道:“有人,但也没人。” 说着他指了指门后的一个角落,陆昀修抬头看去,就见那里架了一个高清摄像头。 可以,很高科技。 “你最好保证,那个人真的能够解决江绵的问题。”陆昀修淡淡道,“否则我一定找周家谈一谈侵犯个人隐私这个事情。” 周渡擦了擦冷汗,乖巧的点了点头。 这不是,保险起见嘛……万一不是他们要找的,也不算伤人情面。 江绵走了几步身后没个影子,回头才见周渡站在门口朝他道:“江、江绵,劳烦你帮忙找一下了。” 江绵皱眉,外面雨声欻欻响,他朝陆昀修伸手:“进来,雷达先生。” 周渡狠狠的打了个激灵,就见自己的门在自己眼前砰一声拍上了。 周渡:“……” 今天的雨,下的真大。 除了他之外,无人伤亡。 谁能懂他塌房的苦?没有,没有人! 玄铃当然是被放在容易找到的地方,陆昀修一进门几乎就下意识朝一个地方看了过去。 江绵却在此时道:“你说那个人现在是不是在看着我?” 陆昀修动作一顿:“怎么这么说?” 江绵抬头:“你不会真以为我一晚上没睡好就变傻了吧?” 守宅灵被留在门外和周渡大眼瞪小眼。 门内,江绵缓缓看了一圈道:“我想见他,恰好,他也想见我,这事儿一拍即合,一开始还没反映过来,不过进了周家我就明白了。” 这么大一个老宅,一个鬼影都看不见,除了周渡,其他的人倒都像躲在了一处一样……否则,就是被谁特意驱散了,免得乱哄哄的“抓”不到他这个人。 陆昀修一直知道江绵不像表面上那样直白,心里弯弯绕绕也挺多,但还是被一次次刷新认知。 毕竟在他眼里,江绵就是一个需要被好好保护的可爱鬼。 但其实,可爱鬼也有一个聪明的脑子。 “我想想看,该不会我真是什么需要出动多人围剿的大恶鬼,搞的这些人见了我都草木皆兵的模样?” 陆昀修不悦:“围剿?我在这儿谁能剿的了你。” 江绵骤然一笑:“也是,外挂爸爸,您金口玉言,说说我们今天这一趟能不能有所收获呢?” 陆昀修轻点下颚:“大概能。” 大概? 江绵又笑了一声,跟着陆昀修的指示矮身在茶几地下摸了摸,摸到什么眼前一亮,拿出来摇了两下:“好家伙这是把我当三岁小孩呢。” 放这么显眼,生怕他找东西累着一样。 “你去叫周渡,叫他进来我仔细盘问盘问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不等陆昀修转身,房门便已经从外面被打开了,周渡听到铃声,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接下来的场面,他也不知道怎么来面对这三方人马。 一个玄师长辈。 一个玄师祖宗。 一个不知名的神秘天选之子。 他在中间,就像是一颗无人问津的小草,谁来一脚都能被“踩死”。 周渡干脆抱起阿灵躲在一边,朝着江绵讪笑道:“就知道您一个顶俩。” 江绵歪头:“你今天怎么回事,把我叫的像是七老八十的岁数一样,什么您您的,叫江绵。” 周渡:“哎,祖宗。” 江绵:“……”算了爱怎样怎样。 他将东西拿出来仔细看了看,周身微微一僵。 ——嘶。 眼熟。 眼熟的他昨晚就好像见过一个同款。 “陆昀修,你带你的小玩具了吗?” 陆昀修点头。 江绵:“给我再看看。” 陆昀修走过去,从口袋中掏出来东西,“怎么?” 江绵将两个东西放在一块—— “你看。” 陆昀修低头,眼眸微微眯起来。 一模一样,只除了他的后面刻着无尽夏,而这个铃铛的后面刻着荆棘花。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江绵率先朝周渡道:“周少爷,这个东西就是那个人让你找的?” 周渡就算离了几米远也看的一清二楚——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江绵就是玄师,玄师就是江绵,他的手中也有一个差不多的玄铃,但那个给予爱人的玄铃却是从陆昀修的手中拿出来的—— 这个叫陆昀修的,生活在南城的神秘人,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被暗中标好了“归属”。 只是,是二十年前,不是二十天。 江九说碎裂掉的界面只有九年的寿命,也就是说,在这之前的十来年,变成鬼怪的江绵还游荡于现实世界,而那个时候…… 陆昀修,就已经是陆家的大少爷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周渡不敢深思,唯恐惊动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实真相。 陆昀修,他究竟是什么人? 第五十六章 雨越下越大。 几乎是连成线的从屋檐上落下来,江绵伸手接了一捧,又泼散开。 两个铃铛被他攥在手中,转核桃一样的打发着时间。 守宅灵嘀嘀咕咕的说想上厕所,非要陆昀修陪着他才肯去,于是周渡带着一人一灵消失在了院子拐角,喂余江绵一人百无聊赖的发呆。 “唉……” 真是比他还沉得住气。 猜不出个好歹,只知道事情不会简单。江绵等了一会,陆昀修和阿灵却好像被周家吞了进去一样,周渡更是不见回来的身影。 周围开始变得越发安静,衬的雨声嚣张异常。 江绵抬头看了看天,这样大的雨,一口气下完,阴云散开,便又是另一个夏阳天。 只是此刻,还是湿漉漉的压在人的心上,让人不由得想借干柴将其烤热,变得干燥明了起来。 江绵摇了摇手中的玄铃,另一只荆棘花的铃铛比他这个更沉闷一些,两个交织响在一起,一轻一重,像是什么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一样。 下一秒,他抬起头,见一人没有打伞,就那样在疾风骤雨中走过来。 朦朦胧胧的,江南烟雨中的贵公子一样。 江绵微微歪头,看着那人越来越近,前一秒好像在二门外,后一秒就逼在了眼前。 屋檐的水幕将两人隔离开,看着对方就像是镜花水月一般。 江绵被自己的形容逗的短促的笑了笑,脚步往旁边让了半米,道:“上来吧先生,你难道还有什么淋着雨的喜好?” 那人却不讲话,就这样在雨天中看着他,他的头发半长不短,被雨水浸湿打下来贴在脸侧,又经由这个轨道将什么不属于雨滴的水渍引导开。 奋力的,隐忍的,不让眼前人发现。 江绵于是有些奇怪,觉得这个九先生心理多少可能有点毛病,不过搞玄学的大佬嘛,有点怪癖也能理解。 江绵伸手捏过他的胳膊,一把将人从雨幕那边拉了上来。 万千声音都被隔绝在外,一小片地方愣是有了“界”的隔离感。 他侧头看去,看陌生人一样上下将眼前人打量了一番。 “怎么,观察我观察了这么长时间,有什么发现吗?” 那人却不看他,也不说话,哑巴聋子一样。 江绵缓缓皱眉,看不清眼前人的脸,只是觉得身形稍瘦,很有风骨的模样。 “我还拜托周渡替我留住你,因为我这儿有几个事情想请教一下先生。” 一句先生出来,如同破了什么防备,江与枫骤然开口打断他,声音沙哑的像是含了生锈的铁。 “我不是什么先生。” 江绵歪头:“那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称呼你,总不能喂喂的叫吧。” 他果真还是他。 江与枫转头看他,嘴唇微微颤抖,整个人的神情都透着一股压抑至极的不正常。 江绵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 他可没忘记眼前的人是什么人,而他又是什么鬼东西,这么近的距离已经是他在表示友好了。 “你害怕我?” 江绵施施然:“你本事这么大,总能看出来我不是人吧,我靠你那么近,万一你一不小心搞死我怎么办?”他现在可是拖家带口。 还得凭借一己之力压住陆昀修那个天选之子不要作妖。 旁边的人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笑话一样,哑着声音笑了两声,又极不优雅的呛住,就那样咳嗽了起来,边咳边笑,疯了一样。 江绵的心底骤然升起奇怪的感受,有点拧巴,有点紧张,他无奈的又往那边走了走,伸手拍了拍江与枫的肩膀。 “没事吧?” “值得吗?”江与枫突然问。 江绵:“什么?” 江与枫声音慢慢大了起来,他压抑了二十多年,终于有机会问出那一句话——“值得吗?” 江绵不解,什么值不值得,但江与枫不等他回神,便接着说了一段文字。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有不得不去找的人和不得不去做的事,我存在的意义就在此,再危险也得闯,因为他一定在等我……’这是你曾经说过的话。” 江与枫转头,看着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的人,“江绵,我问你,你现在这样,为了那个‘他’,和家族背弃,从执法者变成猎物,变成你曾经看都不想看一眼的鬼怪,值得吗?” 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是江绵的第一想法。 紧接着就是确定眼前的人一定见过他,或者知道他的某些事情。 江绵尚未认出,于是竖起壁垒不着痕迹的回应:“有什么值不值得的,想做,便去做了,不做才是一无所获的后悔。” “那你现在收获了吗!”江与枫的声音比他更像个恶鬼,语无伦次:“……你不认识我哈哈,你果然不认识我了,也对……十年人间蹉跎,九年自我封印,快二十年过去,世间轮回都不知道走了几次,你宁愿一直在外都不愿意回来……你不愿意。” 江绵狠狠的皱起眉头。 一种奇怪的感觉席卷而上,让他再做不出笑脸模样。 江与枫伸手,将额前的湿发拂上去,抬眼看向江绵。 江绵的内心忽的震动了一下,让他的睫毛扑簌簌的眨动。 眼睛……好像。 鼻子……也像。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那个人几乎是凶狠的看着他,语气沉的像是飘过的一朵阴云。 “我叫江与枫,红枫的枫。”一字一句,生拉硬拽的扯出来一样。 江绵脑中急速倒带,忽然想起他第一次听见“枫叶”这个词汇——那个时候他还没有遇见陆昀修,和洪业一起住在射击馆的公寓里面…… 洪业……红叶,可不就是红枫叶。 “我不太懂,你的样子,好像恨我又爱我,你是我什么人?”江绵缓缓道。 江与枫深吸一口气,“你知道我的职业吗?” 江绵猜测:“你是玄师?” 江与枫:“对,我是玄师。但是,你也是。你是比我乃至绝大多数人都要厉害的玄师,江绵,我一直在想,生来死去都不愿意再面对不信神的我们,现如今,你找到自己的神明了吗?” 江绵脑子发麻,他从脚底到头顶都窜起了一种极度微妙的感受。 江与枫在下一秒,将那感受直直的化作了现实语言刺了过来。 “神明从不现身,所以才诞生了玄师的族群,几百上千年的就这样过来,直到有一天,出现了一个天才,偏信神明的存在,那个人就叫……江绵。” 江与枫的嗓音已经不能细听,他分明是一个青年人的模样,岁月却好像将他压缩成了一个斑驳模样。 在江与枫的口中,江绵听到了一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三岁出口成章,五岁会结法印,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年龄最小的玄师。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绵开始说一些奇怪的话,他说,大家都错了,他说他看到了一个东西,我便私下问江绵,那个东西长什么样子,江绵说:他不知道。” 江与枫说到这呵呵的笑了两声:“那个叫江绵的玄师荒谬吧?路过一阵风,他就说他来了,下过一场雨,他就说他在哭,跟个神经病一样,所以我们没人相信,只当他压力太大,于是整整一年,都不敢让他做任何事情。” “直到他十七岁的时候,在树上睡觉一不小心掉下来,从那以后便更加变本加厉,因为他说有人在树下接住了他,我便又问,那人长什么模样?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他还是看不到,但能感受到。” “‘臆想’中的那个他无处不在,最喜欢做的就是跟在他身边,逗弄他戏耍他,江绵沉浸进去乐此不疲,因为只有他能感受到对方,他们仿佛变成了一个整体,江绵做人,‘他’便做江绵的影子——执念已成,为了不让江绵过于偏执,整天追寻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们便说,如果再接着寻找下去,他就再也不能做玄师,在江家,不能做玄师只有一个结果,就是被逐出家门。” 江与枫笑的像哭:“我们都错了,他宁愿离开这个腐烂沉珂之地,也要追寻他心中真正的神明。”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追寻的时间如此短暂,烟花绽放一样。” 江与枫的话用了第三视角,江绵最初没有听懂,最后才反应过来,这个男人是在给他讲一个久远又遗憾的故事。 “慧极必伤,一个人被赋予了什么优越能力,也早就在暗中标好了恐怖代价。”江与枫的声音逐渐淡漠,“他活不长久,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江绵不知道,没有人敢告诉他,所以他虽然招人羡慕嫉妒但却不曾有人真正做出伤害他的事情——他辈分高,从小到大受尽了疼爱,离开家门的那几道伤痕,是他平生第一次受伤,也是最后一次。” “一个玄师的逝去就像是一个星星坠落,江绵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连魂魄也没有。” 雨声慢慢变小,时间却拉的更慢了一样。 江绵木愣愣的看着江与枫,脑中嗡鸣一片。 他听着好像另一个人的故事,但他知道,那个故事的主角,就是他。 所以早就在阿灵口中听到的那个流传甚广的人,就是他自己?? 说不出口的死亡……只有他才可以突破禁忌。 不知名的能力,是因为他本身就拥有玄师操控鬼灵的潜在力量……? 江绵蓦的按住额头,后靠在门边上。 说话声却没停。 “江绵的玄铃我们也没有找到,但现在,刻了无尽夏的铃铛又回到了你的手上……你是怎么拿到手的呢?”江与枫轻声问道,“它是给予平生最爱之人的信物,是要送给最想送给的人,你又是从谁的手中拿到的呢?……是,你宁愿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也不愿意返回江家送回玄铃,你不愿意同无知的我们再沟通了。” 江与枫不再说话了。 江绵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他,脑中事物逐渐清晰。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江枫渔火对愁眠……一人取诗头,一人取诗尾…… “你是,我的……哥哥?”江绵试探道。 江与枫的眼泪瞬间崩了下来,他强忍着按捺着讲了一段他永远都不想再提起的往事。魂魄脆弱,直白的告诉他一切事情会形成巨大的冲击,这些身为玄师的他心知肚明。 手握屠刀之人竟然有一日会将刀尖面对自己,只为维护一个鬼怪。 只是他万分没有想到,一别经年,鬼怪江绵倒像是比人类江绵活出了三分坚韧模样。 江绵也未曾想到,本来是找“九先生”打问一下自身的奇怪之处,却一把揪起了他的所有身世。 “你知道‘界’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还依旧要将自己封进去!”江与枫说的话夹杂着冰雪呼啸一样,“你分明知道!……但是你还是那样做了。” 江绵沉默了很久。 “如果我曾经是最优秀的玄师,那我失去生命也会成为最凶恶的鬼,恶鬼终究会对上执法猎人,在互相残杀之前,我必定会想一个办法在根源处终结这件事情。”江绵按照自己如今的想法,尽可能的还原了当年的事情。 江与枫看着他,声线沙哑:“你看似柔弱,实则最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过了不知道多久,江绵像是消化完了脑中的所有东西,轻轻的喊了一句:“……哥。” 他上前几步,眼神还有些迷茫,但手臂展开,将比他高了半头的人拥住,像是一种下意识的本能。 江与枫哪里受得了这样,他所有的咬牙切齿陈年旧怨此时都化作了牙关轻颤的哽咽。 他一声声的问:“你值得吗?这么多年过去,你得到了什么?” 江绵却喃喃的轻飘飘道:“生前最后的执念是什么,死后就越是被迫远离,这是神明定下的法则——是这样吗?哥哥。” 江与枫没说话,他可能是不知道。 也是,他们不相信神的存在。 江绵想起什么,眼睫一点点掀起来,院门拐角后,一个男人长身玉立,已经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沉默无声,宛若一个虚无缥缈高高在上的幻影。 他无所不能,只为他而奔赴。 而最初,在陆昀修短暂切换力量的某几个时刻,他们触碰不到。 ……所以那个时候,是从人格,切换到了神格,是这样吗? 串通起来的东西连成一线,江绵的眼眶缓缓变红,他看着远处,语气轻到只剩下了气音。 “如果这世间真的有神明……” 那神绝不忍心看着曾经追逐他的唯一信徒离去,于是在某种极端条件下,神明生生剥离了自己的怜悯和感情送给玄师,掩埋神格变成了最普通的模样,在一个大雪天,敲响了人间的门。 那是他走入红尘的第一步,此后的每一步,都在期盼一个叫做久别重逢的东西。 陆昀修为什么不过生日呢? 因为神出现那一天,失去了他最爱的人。 第五十七章 江绵轻轻推开江与枫,门檐外雨声渐小,滴滴答答的,湿了半个鞋面。 江与枫不明白江绵怎么了,于是朝他道:“既然我已经找到了你,那么不论你是什么,我都会带你回家,江绵,我——” “哥。”江绵出声打断他。 “如果,我是说如果,那恍然若梦的前半生,我所追求的终极而遥远的梦,已经变成现实了呢?” 江绵说着话,眼神却在看远处,他轻声道:“我想陪着他,一直,直到耗尽所有。” 江与枫的心情大起大落,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弱小的弟弟,只想将他带回家藏起来好好护着不让他再吃半点苦,但如今,江绵却还在说不想回去。 他要陪着谁? 没有人比江与枫更明白江绵的执念,没有任何人能代替他心中对神明的向往! “你在说什么胡话?”江与枫一把捏住江绵的手肘,“你为了他一直在消耗自己,现在又变成了鬼怪,付出这么多难道到头来是爱上别人了吗?” 江绵摇头:“没有,我心不变。” 江与枫皱眉:“好,暂且相信你。还有你的玄铃,为什么又重新回到了你的手中?” 江绵这才看向他:“玄铃确实被我送给了一个人,如今那个人带着铃铛又回来找我了,所以才会重新回到我这里。” 江与枫正要说话,江绵却打断他,后抬头朝着不远处招手道:“阿修,你过来吧,没事了。” 江与枫跟着看过去,就见一个高大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而他却丝毫都没有察觉。 心底暗暗升起警惕,江与枫不着痕迹的将江绵挡在身后。 “他是谁?” 江绵低声道:“不要吓着他。” 江与枫:“……?” 江绵心底不自觉的笑了笑,声音大点,他的神明就要被“吓跑了”。 江与枫还未看清,陆昀修却已经走到了眼前。 他的身影逐渐清晰,离得越近,江与枫的神色就越难以捉摸。 “阿绵,你和他什么关系?” 江绵摸了摸鼻子:“就,咳,他是我男朋友。” 江与枫一口气差点没回过来。 “——你说什么?你真找对象了??”做人的时候那么纯洁,做了鬼反倒风流了!不就是自闭了二十年,走出家门怎么感觉世界都变了? 江与枫活似见了鬼,直到陆昀修站在他面前,慢条斯理的伸手道:“你好,江先生。” 江与枫机械的抬手与他相握,接触的那一刹那,整个人从心底里升起了一股毛骨悚然。 陆昀修朝他微微一笑:“刚才不是有意听你们说话,是我儿子吵着要找绵绵。” 江与枫脸色逐渐变青。 他一把拉过江绵,语气又低又快速:“这种已经有儿子的你也行?你真是给江家长本事了,我见不得你委屈自己!” 江绵又咳了两声,压了压眼底的潮湿,才磕磕绊绊解释道:“这……其实,儿子是我的,陆昀修才是那个冤大头。” 江与枫:“???” 陆昀修看了江绵一眼,“他的就是我的。” 江与枫之前看陆昀修的眼神还有些警惕,现在慢慢转变成了一种江绵为祸人间的不自然。 ……说到底,都是他弟弟惹出来的事。 只是最开始在街角看见这个男人的时候,还以为有些人生来就不一样,现在才发现爱情使人神志不清。 “阿灵呢?”江绵问。 陆昀修:“他吵得慌,丢给周渡看着了。” 江绵不知道陆昀修现在的自我认知到达了哪一层,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江与枫说你眼前的不是别人,就是你以为不存在但硬生生被我拽到人间的神明。 思来想去,还是先含糊解释了一句:“哥,他就是我要陪的人,我和他认识了很长时间,可以确信他真的是个好人。” 江与枫对陆昀修总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敬畏感,脚步后挪半米道:“……他的铃铛就是从你那拿回来的?” 陆昀修:“嗯。” 江与枫:“他什么时候给你的?” 陆昀修:“二十年前。” 江与枫:“二十年前?你今年多大了!” 陆昀修回答几个问题就可以了,答的多了江绵怕江与枫折寿,于是替他回答道:“阿修今年二十五。”接着不等江与枫骂人赶紧接着道:“但是!这是他已知的二十五!” “……那未知呢?” 未知江绵也答不上来,正准备编故事的时候,身旁的男人就开口道:“未知,大约是你们存在了多长时间,我就存在了多长时间。” 江绵倏的抬头看去,就见陆昀修以往普通的眼神中又流转着不一样的一些东西。 他咕咚咽了一口口水,伸手在陆昀修的眼前招了招:“陆昀修?” 陆昀修转头,抬手,两个人的手背在空中直接交错了过去。 江与枫:“!!!” 江绵:“!!!!” 但下一刻,交错而过的那只手就又被重新捏在了掌中。 “‘他’已经完全回来了。”陆昀修低声道,又拿过江绵手中的玄铃,将那红绳绑缚在少年纤细的手腕上,才接着说:“没有红线牵绊,我们也可以重新绑回来。” 江绵胸口滞塞说不出话,只愣愣看着他,不敢去想陆昀修如今是一个什么状态。 “怎样都没关系,我也可以看见鬼了,只要你出现在我眼前,我就一定能认出你,并将你留下来——永永远远,都留在我身边。” 江与枫在一边越听越不对劲,又看见他弟弟一头感动的扎到了陌生男人的怀中——看起来该死的……契合。 他深吸一口气。 “江绵,你……” “哥!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陆昀修不是别人,他用幼年人类的模式融入人类社会的,但他不是人!他是我要找的风!是我淋过的雨!十七岁那年我从树上掉下来,接住我的不是别人,而是我的神明!” 江与枫混着一身潮气愣在原地。 “你的意思,我刚和神,握手了?” 江绵:“嗯!” “你和你的神明,有了一个儿子?” 江绵:“嗯嗯!” “所以他带着你的玄铃,现在重新来找你并且你们还成功谈上了恋爱?” 江绵:“嗯嗯嗯!” 江与枫:“………………” 他面无表情:“我看今天的雨还不够大,还不能将你脑子里的东西洗干净。” 江绵:“啊?我是说真的,我——” “需要证明?我不是已经让玄师的时间永驻了?……下雨让人心生烦躁想不清楚事情,我更喜欢晴天。”这样脑子清醒,还可以两只手都抓到江绵,而不用空着一只手还要去打伞。 话音刚落,雨声渐小,陆昀修微微抬头,衣角无风浮动。 一分钟后,只有屋檐还在往下渗漏雨滴,方才阴压压的云却缓缓散开了。 七八月份,太阳一照射出来,积攒的水渍便蒸发的无比快速,仿佛湿漉漉的情绪都被烘干了一样。 江绵小声道:“厉害啊!” 陆昀修笑了一声,看着好像与原来没有丝毫变化,“一点小动静。” 气氛之外的江与枫:“……” 刚走过拐角的周渡:“……” 哭哭啼啼找父母的阿灵:“……” 信了你的邪! “还有别的事情我们改天再聊,现在我想先处理一下私人事件。”陆昀修拉过江绵的手,又一把拎起阿灵朝外走去,“我们住在海晏区一号,欢迎随时来做客。” 江与枫在原地站了很长时间,周渡磨蹭到他的脚底蹲下:“九先生……我总感觉陆昀修奇奇怪怪的……你不觉得吗?” 江与枫:“你还敢直接叫他的名字?” 周渡挠了挠头:“啊这,其实我曾经还干过拐骗江绵的事情……” 江与枫看过来的神色写满了“你竟然还活着”的意味。 “我现在还跟做梦一样,江绵是您弟弟吧!我粉他很多年了!结果还没在偶像面前上上户口,就得知偶像已经是别人户口本上的人了,唉!” 江与枫老气横秋:“你难道也不知道?” 周渡:“不知道什么?” 江与枫飘忽道:“陆昀修不是人,是神,我弟弟是神的爱人。” 周渡:“!!!!!!!” - 走出周家的大门,已经是晴空万里的景色,车子就停在拐角处,陆昀修熟门熟路的将阿灵扔了进去,然后一把关上车门。 “还想进去陪你哥哥?” 江绵乖乖摇头:“我已经和哥哥说了好长时间的话啦。” 陆昀修:“想知道的事情都知道了吗?” 江绵:“嗯,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是谁,也知道了你是谁。” 男人轻笑一声:“那我是谁。” 江绵明白完整的陆昀修无所不知,但他还是弯着眼眸道:“你是江绵的男朋友。” 陆昀修:“还有呢?” 江绵怄道:“我不说了,你自己说。” 陆昀修轻呼一口气,不经意间拂了一下胳膊,江绵不知所以,恍然抬头,余光尽收了一道雨后彩虹。 缓慢的,延展的,就在他们不远处。 陆昀修的手附在小玄师的下颚,蓝金色的光点溢散,又缓缓的缠绕了江绵的全身,仿若无限修复安抚,又一如往昔绵绵不尽。 “春日拂过衣角的风,夏日路边盛放的花,秋日清寂圆满的月,冬日窗台沾染的雪,那些年没有实体的我曾路过你,只被你注意到,你是我孤独岁月的唯一调剂。”陆昀修低头:“而我是你的执念,是你唯一的神明。” 江绵舌根的苦涩被咽下,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抑制的甜。 他勾起唇角:“那神明大人,法则偏心,从不宽容鬼怪,现在还作数吗?” 陆昀修眉目俊朗贵气无比,完整的他满足了江绵从生至死又回到人间的所有美好幻想。 “作数,我要惩罚你变成一个强大又坚韧的人,并且永远都留在我的身边,即刻执行。” —— 他们是各自的梦,曾经背道而驰,如今又久别重逢。 他们相拥、相吻、相爱,完成了一场奇迹般的奔赴。 十七岁那个蝉噪的夏天,神明接住了他的整个世界,如今晴色绵延,恰是风停雨霁,此后人间,无限霓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