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他当爹了(快穿)》 第1章 浪子回头(一) “娘,姓张的是个恶霸……我不想嫁……” 邵瑜睁开眼睛,入目便是一个身着红嫁衣的少女。 他环顾四周,自是能看出来这个家庭的经济条件并不好,四面墙上黑乎乎的,上面还有不少缝隙,显然距离上一次刷墙已经很多年了。 而他待的地方,明明是少女的闺房,但却没有太多具有女性特色的东西。 房间狭小且阴暗,除了一张床便全是木架子,邵瑜如今坐的这张椅子,还是临时搬进来的。 而所谓的床,也只是两条板凳上架了几块木板,床上的被褥全都破旧不堪,显然已经使用很多年。 一旁的木架子上没有首饰或者衣物,放置的全是竹条或油纸等杂物。 床上坐着的新嫁娘穿着一身大红喜服,一边哭得泪眼朦胧,另一边手上还在扎灯笼。 新嫁娘动作娴熟,很快便扎出一个圆柱形的灯笼框架。 新嫁娘旁边头发花白的女人虽然不忍,但还是耐心安慰道:“儿啊,女人家都是要嫁人的,不是嫁东家便是嫁西家,都一样,你只急着,去了张家你也别忘了娘家别忘了你哥哥……” 新嫁娘却半点没有被安慰到,反而哭得更凶了,朝着母亲说道:“我不嫁不行吗?我就留在家里,给你们糊灯笼……” 她母亲闻言却哭得比她还要凶,说道:“我的儿啊,你就是糊灯笼糊到死,也挣不了五十两!” 邵瑜自然看得出来,此时这一桩喜事,已经进入了哭嫁这个环节,但寻常人“哭嫁”是喜哭,而他面前这一桩,母女二人却都是真哭。 此时一旁的门忽然打开,走进来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青年。 青年相貌不错,但因为眉眼间流里流气的缘故,故而面相让人觉得十分不舒服,与屋内愁云惨淡的情形相比,青年脸上此时满是喜色。 “妹妹,大好的日子,哭什么呢?哭花了脸可就不漂亮了。”青年笑嘻嘻的说道。 床上坐着编灯笼的新嫁娘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后,却哭得更凶了。 “哎哟,不哭不哭,张家是什么人家,你过去了就能当少奶奶,要不是有你哥哥我,这福气还轮不到你呢!”青年流里流气的说道。 新嫁娘没回话,只是眼泪越发汹涌。 “福气?”邵瑜轻声问道。 “是啊是啊,爹,张家是什么人家,要不是我欠了张家大爷钱,妹妹哪里有这么好的福气!”青年笑着说道。 “这么好的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邵瑜问道。 “这……”青年愣了一下,立马说道:“爹您开什么玩笑呢?我是男的,怎么能嫁人呢。” “呵呵。”邵瑜冷笑一声,只拿眼珠子盯着青年。 青年被亲爹盯得头皮发麻,不明白一向对自己千依百顺的爹爹,怎么突然这副模样,但他很快就想到,妹妹嫁给了张家大爷,日后自己去这个妹婿开的赌坊,岂不是可以横着走。 想到这一点的青年,便又凑到妹妹身边去,嬉皮笑脸的说话,企图给妹妹洗脑,让她日后嫁了人也不忘拉扯他这个好哥哥。 邵瑜在睁眼之前便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的剧情,因而他看着眼前青年的眼光便越发奇怪。 这样的货色,居然也配当主角? 眼前这三个人,年纪大的是他的妻子王氏,流里流气的青年是他的儿子邵大宝,至于要出嫁的那个,是他的女儿邵小草。 一个叫大宝,一个叫小草,单纯是看名字,就能知道父母心中到底谁轻谁重了。 这是一个浪子回头的故事,邵大宝自幼便聪明伶俐,加上作为家中唯一的儿子,理所当然的成为邵家夫妇的心头宝。 从小到大,邵大宝便要什么有什么,不想学做灯笼,家里便送他去读书,读书多年,连个童生都不是,但家里也没有半分怨言,依旧供着他在外吃喝玩乐。 而他妹妹邵小草,今年不过十五岁,明明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但一双手上却满是老茧。 邵小草打从记事开始就在帮家里干活,邵家老两口多年劳累,年纪越大身体便越差,邵小草体谅父母,从八岁便开始帮忙糊灯笼,到如今,整个铺子里八成的灯笼,全是她没日没夜糊出来的。 因为担心家中的铺子,即便是出嫁之日,她手上的活计也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 邵家没有田地,多年来靠着一个灯笼铺子过活,灯笼铺子利润微薄,邵家老两口又年事已高,若是邵大宝真的是在安分读书,靠着邵小草没日没夜的糊灯笼,倒确实有将哥哥供养出来的可能。 只是邵大宝,却从来都不是个正经读书人。 他明明比妹妹大五岁,但在家里时不事生产,出门在外读书也是三心两意,读书多年,连个童生也没考中,反倒被不良同窗带着进了赌坊,到头来欠了一身赌债。 邵家原本家底不厚,家中资财也早就被邵大宝打着读书的名头挥霍一空,如今唯一值钱的便是这个纸糊灯笼的铺面。 赌坊里全是凶神恶煞之徒,他们给了邵家两条路,要么交出铺面,要么交出女儿。 赌坊的主人张大爷,早早就看上了邵小草,因而才做了这个局。 而邵家夫妻俩面对这样的两难选择,虽满心不舍,但最后还是在儿子的欺哄下将女儿嫁了过去。 邵家夫妻俩大字不识,想法也十分简单,女儿始终都是要嫁出去的,嫁谁不是嫁呢,而儿子才是老邵家的命根子,铺子在手,日后即便儿子读书无望,回家也还可以依仗铺子过活。 邵小草即便再哭再闹,但在父母的哄骗下,她最终还是带着一个小包裹就嫁进了张家。 张家大爷脾性暴虐,虽千方百计得到邵小草,但他也半点不珍惜。 邵小草其实是他第三任妻子。 和前面两任一样,邵小草也没有逃脱被丈夫磋磨而死的命运。 邵小草嫁进张家五个月,人便没了。 走得时候还怀着四个月的身孕,却也只被一卷席子草草安葬。 邵家老两口虽偏心儿子,但也不是完全不在意女儿,夫妻俩怂了这么多年,在面对女儿的死亡时,终于雄起了一次,老两口一起上张家要说法。 但没有讨回公道,反倒被张家家丁打了一顿,夫妻俩本就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因而没过多久便双双殒命,死后被随意安葬。 原本就混账的邵大宝,在短时间里死了妹妹和爹娘,自家的铺子又被妹婿再次做局输掉了,没有半点依仗的邵大宝,便只能流落街头,与破庙中的乞丐抢吃食。 若真是这般,倒也算是善恶有报,但在邵大宝沿街乞讨的第三年,他从死去的乞丐同伴身上捡到一个狼牙吊坠。 之后他的人生便天翻地覆,一个月后,大将军府前来寻子。 邵大宝便以这枚狼牙吊坠作为信物,摇身一变,成为大将军府流落在外的少爷。 大将军戎马多年,众子皆战死沙场,唯独留下这一根流落在外的独苗,自然细心教导,而在亲生父母死后尝尽了人间冷暖的邵大宝,也褪去了一身的浮躁,开始珍惜拥有的一切。 父子一人耐心教一人用心学,邵大宝这块朽木,倒是出息了起来,被大将军安排着从御前侍卫做起,在皇帝有意提拔之下,最终一步步成长为天子重臣。 邵大宝前半辈子糊涂混账,后半辈子倒是荣华富贵,子孙满堂。 至于惨死的父母与妹妹,对于邵大宝来说,不过是夜深人静时发出的几声叹息。 即便自己在京中享尽荣华富贵,邵大宝也从未想过返回故乡看一眼,就连父母妹妹的尸骨,也不愿意派人重新入殓安葬。 邵瑜的思绪回神,眼前这个日后要荣华富贵的邵大宝,此时还在耐心的劝说着妹妹:“你少哭一点,哭多了就不漂亮了。” “你妹妹想哭就哭。”邵瑜忽然说道。 在场的人全都一愣。 邵大宝立马说道:“爹,妹妹眼睛都肿成什么样了,等到晚上张大爷见到了,指不定还以为她有多不情愿呢。” “本就不情愿,有什么好遮掩的。”邵瑜在邵大宝瞠目结舌的视线中,继续说道:“你妹妹不嫁了。” 第2章 浪子回头(二) “你妹妹不嫁了。” 听到这话,邵大宝立时着急了,扯着邵瑜的衣袖问道:“爹,爹,你说妹妹不嫁了是什么意思?” 邵瑜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觉得呢?” 邵大宝立时跳了起来,说道:“爹,这事可不能开玩笑的,妹妹不嫁,咱家的铺子可就没了!” “铺子没了?不会,你没了铺子都还在。”邵瑜摇了摇头。 邵大宝听了这话,本能有了不好的预感,立马说道:“既不给女儿,又不给铺子,张大爷如何能善罢甘休,爹,现在可不是糊涂的时候。” 邵瑜笑了起来,说道:“莫慌,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邵大宝哭丧着脸,一想到张大爷那凶神恶煞的威胁着要砍他手的样子,顿时又是一阵腿软。 邵瑜随即就轻飘飘的说出了邵大宝最害怕的话:“他不是想要你这一双手吗?反正你拿着也无用,不如就给需要的人。” 神特么需要的人,任谁都知道这话只是威胁,但偏偏邵瑜一副信以为真的样子,邵大宝脸上满是不敢置信,抓着邵瑜的衣袖,急切的说道:“爹,爹,我的好爹,这事可不能闹着玩。” 邵瑜冷眼看着他,反问道:“你妹妹的婚事难道是闹着玩?” “没……我这也是为了妹妹好呀,张家良田千亩,仆从如云,他还有三家赌坊,这样日进斗金的人家,妹妹嫁过去,那就是福窝啊!”邵大宝急切的辩解道。 邵瑜盯着这个便宜儿子,说道:“三年死两个媳妇的人家,确实是福窝。” 邵大宝脸一白,立马说道:“爹,你这是听了谁的谣传?” “难道这事是假?”邵瑜反问。 邵大宝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亲爹居然会有如此咄咄逼人的时候,全然没有往日里窝囊的模样,只越发让他觉得不敢直视。 “你怎么不说话了?”邵瑜质问,目光扫过一旁的王氏一眼。 王氏再如何疼儿子,也不至于完全把女儿不当人看,立时也在一旁追问道:“你这孩子,快说话啊,你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邵大宝眼珠子转了转,立时像是找到了借口一般,开口胡说八道:“张家大爷只是运气不好,第一个老婆生病没了,第二个老婆难产没的,妹妹嫁过去,他一定会好好珍惜……” “运气不好,那这是克妻呀。”邵瑜说道。 “对,对,他顶多是克妻,不是故意磋磨死老婆。”邵大宝忙不迭的说道。 但这话换来的,只是邵瑜如看死人一样的凝视。 反倒是一旁的王氏,听了这话,立马松了一口气,朝着邵瑜道:“还好还好,当家的,他只是克妻,应该还是个好人……” “克妻还好?况且他真的是克妻,还是故意杀妻呢。”邵瑜说道。 克妻是被动死老婆,而杀妻,那就是主动死老婆,这两性质天差地别。 “没……张家大爷真没杀妻……”邵大宝弱弱的辩解道,只是想到张家大爷那一脸凶残的模样,邵大宝心里也没底。 邵瑜看了他一眼,邵大宝立马心虚的缩了缩脖子。 “他第一任妻子死后,娘家哥哥上门要说法,被张家下人打断了腿,第二任妻子死后,她父亲上门算账,又被他张家下人打吐了血。” “这……”邵大宝没想到这样的事情,都被父亲知道了,立马说道:“张家大爷这也是没办法,都找上门来了,不能不反击。” 邵瑜冷笑一声,说道:“你妹妹嫁过去,你要我们怎么样?让我们老两口一起为这件事填命吗?” “这两家如今都因为这一桩婚事闹得家财散尽,家破人亡,你也想跟他们一样吗?” 邵家家破人亡,资财散尽,这正是原本的结局。 邵大宝自然不想跟前两个亲家一样的处境,但他如今没得选,只能哭丧着脸,说道:“爹,爹,可现在妹妹不嫁,我的手就没了……” “你承认你给妹妹找了个狼窝?”邵瑜问道。 一旁的邵小草,此时也打起精神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哥哥。 邵大宝真的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眼神躲闪,企图糊弄过去。 “直视我,小崽子。”邵瑜冷冷说道。 邵大宝一僵,在父亲的眼神下他无处躲闪,最终只能诺诺解释道:“我……我也是没有办法……” 邵小草眼中满是失望,但一旁的王氏,却在无力的为儿子辩解:“小草,你哥哥……你哥哥他也是没有办法。” 只是这句话,却换不来她女儿的回应。 “他有办法。”邵瑜忽然说道。 便宜儿子一脸恍惚。 邵瑜接着道:“你可以不赌,可以好好读书,若是读书有成,自是光耀门楣,若是读书无望,也可退而回家,守住铺子,这样你妹妹嫁了人也还有个依靠。” 光耀门楣,退守家业,对于此时的邵大宝来说,是那么遥远的两个选项。 赌得倾家荡产的时候,他心中也曾满是后悔,但很快又因为张家给他提供的选择,让他忘掉了痛苦与悔恨,只想着快速嫁妹,然后再度杀回赌坊。 即便此时,邵大宝的心中也想着等妹妹出嫁了,只会更加方便他出门去赌。 对于妹妹的担忧,也许存在过,但终究抵不过他迫切想要翻本的心思。 邵瑜只是一眼,就能看明白邵大宝的心思,对于这样深陷其中的赌棍,没有重锤,压根是敲不醒的。 “你正确的路一条都不选,把自己逼到了如今这地步。”邵瑜拍了拍儿子的脑门,接着说道:“自己造的孽,自然苦果都要自己尝。” 邵大宝心下一沉,眼中满是恐惧,但还是强忍着难受问道:“爹,爹……什么苦果自己尝,我听不懂……” “赌输的人是你,把你赶出去了,他自然不会找我们。”邵瑜冷漠的说道。 “爹,爹,我是你唯一的儿子,你不能不管我,张家真的会杀人的……”邵大宝看清了父亲眼中的决然,自然也知道父亲真的做得出来。 他从来没有发现,对自己百依百顺这么多年的父亲,居然会有这么残酷的一面。 邵大宝立马看向一旁的母亲,急切的说道:“娘,爹不管我,您不能不管我,我可是您唯一的儿子啊……” 王氏是这个屋子里最向着邵大宝的人,立马朝着邵瑜说道:“当家的,孩子还小,做错了事情,你就原谅他这一次。” “他妹妹年纪更小。”邵瑜说道。 邵大宝像是想到了关节所在一般,立马朝着邵小草,求道:“妹妹,你就原谅哥哥这一次,就这一次……” 看着邵小草神色似乎有些和缓,邵瑜便道:“一次就足够要命了。” 邵小草眼神立马有些犹豫起来。 王氏见丈夫态度坚决,又看儿子可怜,终究是心下不忍,说道:“当家的,儿子再如何,我们还指着他养老呢。” “是啊是啊,爹,我还要给您二位养老呢。” 邵瑜闻言,若有所思,道:“我和你娘年纪大了,确实需要人养老。” 邵大宝闻言心中立马升起希望来,一脸期盼的看着邵瑜,说道:“爹,我一定让您和娘安度晚年,您信我……” “我不信。”邵瑜回答的十分干脆。 邵大宝:…… 邵大宝赶忙转头看向他娘王氏,知道他娘一直都是个耳根子软的人,便可怜巴巴的说道:“娘,我还要考科举中状元,让您当诰命夫人,让您抱孙子呢……” 王氏听到这描述,立时心下一软,这毕竟是疼爱了二十年的亲儿子。 而一旁的邵瑜,只是看一眼,便明白自己这便宜老婆是扛不住了,便直接道:“这你都信?” 王氏:…… 邵瑜又道:“家底都被他霍霍空了,你还信他能考上状元呢?” “爹,我一定会奋发图强……” 还没说完,再度被邵瑜打断,只道:“读了十几年书,到现在连个童生都考不上,可见你脑子不行,就算努力也没啥用。” 邵大宝再度心肌梗塞,说道:“我从前只是没认真读书……” 邵瑜想也不想就说道:“连读书的机会都不知道抓住,可见还是不聪明。” 邵大宝闻言像是挨了一记闷棍,他虽然混账,但自以为聪明,总想着只要自己认真读书,这世上的一切都手到擒来。 如今被父亲这样随口一怼,又看着家徒四壁的房子,如何还能不明白,他早就没有了努力读书的机会。 而邵瑜却没有放过他,朝着王氏问道:“生大宝之前,咱家顿顿吃啥,现在咱家吃啥?” 王氏听了一愣,思绪回到二十多年前,那时候她刚刚嫁进邵家,邵家虽然家底不厚,但守着灯笼铺子,一家人吃穿不愁,偶尔还能加餐吃顿肉。 而自从邵大宝开始读书,一家人便节衣缩食,吃肉,似乎都变成了遥远记忆。 邵瑜总结道:“他的福我们一点没享到,却害我们吃了不少苦,眼花了背驮了,现在还差点被他害死了女儿,这样的儿子,生了有什么用。” 王氏耳边像是响起一道沉闷的钟声,她立马意识到,事实真的和邵瑜说的一样,生了这个儿子不享福,反倒是有吃不尽的苦头。 她身体上那些一直被她忽略的毛病,一时间全都显了出来。 脑袋、脊背、腰、膝盖,此时身上所有出问题的地方,都在跟她叫嚣着疼痛,而这些疼痛的来源,全是因为邵大宝。 为了给这个好儿子凑束脩攒家底,这才没日没夜的干活,累出一身病。 可即便有这种种理由,但多年来对邵大宝的疼爱,早就已经深入王氏的骨髓中。 她明知道这个儿子不出息,有许多滑头,根本指望不上,但王氏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周围环境潜移默化的影响,让她不能丢开儿子不管。 “当家的,算了算了,我们只有这一个儿子……”王氏哭着说道,既哭自己女儿未来不幸,又哭自己晚年凄惨。 “是啊,爹,您就我这一个儿子呢……”邵大宝急忙说道,又朝着邵小草道:“妹妹,你也不放心爹娘无人养老,对不对?” 一旁的邵小草虽然万分不愿意嫁进张家,甚至知道自己有可能有去无回,但一想到爹娘,还是忍着难过,说道:“爹,娘,你们还要指望哥哥呢……” “不。”邵瑜斩钉截铁的说道:“儿子废了,我们还有女儿呢。” 在场所有人全都一愣。 邵大宝一脸慌张。 王氏和邵小草则是一脸恍惚。 “指望小妹吗?爹,您又不是没儿子,招婿多丢人……”邵大宝越发慌张,因为他越发明显的意识道,邵瑜是来真的,真的打算要了亲儿子的命。 “招婿丢人,你难道就不丢人吗?索性都是丢人,还不如指望你妹妹,你妹妹糊灯笼那么利索,她是我最优秀的孩子,未来灯笼铺子交给她,我很放心。”邵瑜说道。 邵小草自生下来,因为是个女儿,一直在家中被父母忽略,此时面对邵瑜这样的夸赞,她只觉得心底像是埋了一颗种子,悄然生根发芽。 “可……可小草毕竟是个女孩子。”王氏满脸不情愿。 “你仔细想想,到底是儿子有用,还是女儿有用?”邵瑜直视王氏。 王氏眼神闪了一下,她心下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说道:“女儿迟早都是要嫁人的,怎么比得过儿子呢,我们又不是没有儿子……” 邵小草听了这话,眼中的光芒一点一点熄灭。 王氏张了张嘴,想要跟女儿解释什么,但邵小草直接移开视线。 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拍门声。 拍门之凶狠用力,似是恨不得将整个门板全都拍碎一般。 “开门!开门,里面的人都在干什么?还成不成亲了?” 第3章 浪子回头(三) 张家人的到来,打断了邵家关起门来的争执。 一声又一声的拍门声,门外一道又一道催促声,邵大宝只觉得像是敲在他身上,似乎再多敲几下,就能将他敲得支离破碎。 邵大宝盯着邵瑜,见他真的不管自己了,急得当场下跪:“爹,您不能不管我,我是您养了二十年的亲儿子啊!” 邵瑜闻言轻笑一声,说道:“白养了二十年的亲儿子。” 见邵瑜不买账,邵大宝又看向邵小草,但邵小草直接转头。 倒是王氏,依旧和他保持统一战线,一会看看丈夫,一会看看女儿,似是希望两个人能松口。 “当家的,大宝就算再有错,他还年轻啊……” “年轻更要走正道。”邵瑜回道。 他转头安抚的看了一眼一旁的邵小草,让女儿放宽心。 邵小草心下一暖,虽然父亲没说什么,但直觉告诉她,父亲今日绝不会让她陷入悲惨处境中。 邵瑜又看向邵大宝,说道:“你先起来,去开门,难道真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你跪着吗?” 邵大宝挣扎了一下,到底还是面子占了上风,从地上爬了起来,被邵瑜支使着往门边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怎么,开门也不会?”邵瑜问儿子。 邵大宝此时哪里还管得了邵瑜的阴阳怪气,满脑子都是开门后自己的处境,张猛是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 他的运气还算好,虽然一屁股赌债,但是家里还有铺子和妹妹,因而张猛并没有对他怎么样。 但邵大宝却亲眼见过张猛怎么对付无力偿还赌债的人。 在赌坊的后院里,张猛直接砍断了那人的双手双脚,没有半点犹豫,张猛眼中的暴虐,以及当时溅在他脸上温热的血,邵大宝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被砍掉的那双手,现在还挂在那里,每一个不还钱的人,都会被拉到后院去瞻仰那双手。 正因为见过这些,邵大宝才格外害怕,一想到开门后要面对的一切,他只觉得自己的手腕都已经开始痛了起来。 “当家的,大宝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王氏哭着说道,又看向一旁的闺女。 但邵小草被邵瑜护得严严实实的,甚至因为怕她心软,邵瑜还直接挡住了王氏的视线。 邵瑜看着涕泗交流的王氏,没有半分和软的意思,反而说道:“人都上门了,他们迟早要冲进来,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打开门。” 邵大宝疯狂摇头,眼中满是绝望。 此时门外的拍门声越来越重,门板晃动的厉害,似是下一秒就要轰然倒塌一般。 邵瑜也不动作,只说道:“你现在不开门,他们还是能闯进来,到时候还要坏一扇门。” 邵大宝还没什么感觉,王氏却心下一紧。 对于穷人家来说,别说一扇门,就是一块木头,可能都是不能承受的损失。 王氏到底没有忍住,走上前去,将门上横木放下。 一群凶神恶煞的家丁立马闯了进来。 在他们身后,是被众人簇拥,但满脸不耐烦的张猛。 张猛一进来,先是看了一眼邵小草,见到新娘哭得双眼红肿,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他的目光落在邵瑜身上。 “怎么?你们邵家这是关起门来,给我脸色看?”张猛冷笑问道。 “邵家不嫁女了。”邵瑜直截了当的说道。 张猛狠狠的瞪了邵瑜一眼,接着看向一旁的邵小草。 邵小草害怕的揪住父亲的衣角,邵瑜将女儿护在身后。 “不嫁?”张猛左右看了看,冷笑一声,说道:“你说不嫁就不嫁,我准备这么多,你全当闹着玩?我不要面子?” 张猛一身喜服,他身旁的家丁们也全都穿着整齐的衣服,手里拿着乐器,吹拉弹唱样样都有,虽是第三次娶亲,但他这阵仗也搞得很大,在不知内里的外人看来,张猛似乎对这个未来岳家十分看重。 邵瑜闻言笑了笑,说道:“一无婚书,二无媒人,三无聘礼,退了就退了,有什么大不了。” 他又看了一眼张猛身上的喜服,说道:“你这衣服袖口上有好几处暗沉,这是穿了多少次的喜服?” 张猛闻言一顿,邵瑜说的确实是事实,这一身喜服,他已经穿了三次。 邵瑜接着问道:“这暗沉是什么?是油渍还是血渍?” 袖口上没有洗干净的暗沉,张猛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至于这些。”邵瑜的目光落在那些家丁身上,说道:“你自家养的班子,估计都能用到你孙子娶亲,实在谈不上如何费心准备。” 张猛娶亲阵势这样大,不少人都跟在他身后看热闹,虽然张猛凶神恶煞不好惹,但还是有不少胆子大的,此时挤到前排来看热闹,听到邵瑜这句话后,立马笑了起来,还学给外面的人听。 张猛脸上挂不住,用力瞪了邵瑜一眼,骂道:“胡说八道!” 邵瑜脸上始终带着笑,说道:“抱歉,是我说错了,你每个媳妇都被你磋磨死了,哪里来的子孙后代呢。” “他娘的,你敢咒老子?”张猛听到这话,第一时间冲上来,抬起拳头就要往邵瑜身上打。 邵瑜可以躲,但他没有躲。 他只是一把将一旁傻愣愣的邵大宝拉过来挡在身前。 “哎哟!”邵大宝一声惨叫,张猛这一拳极其用力,邵大宝只觉得骨头都要被打散了架。 王氏立马心疼坏了,责备的看了邵瑜一眼。 “说我没子孙,我今天还非娶了你女儿不可!”张猛恶狠狠的说道,也不打算跟邵瑜废话,抬手就打算让人来抢亲。 “谁欠的赌债谁来还,我女儿不嫁你。”邵瑜朝着张猛重申,接着将还在呼痛的邵大宝,直接推进张猛怀里。 在张猛有些愣神的表情中,邵瑜说道:“你要娶,就娶他好了,我同意这桩亲事。” 张猛一愣,立马一把将邵大宝推开,说道:“你耍我?你们邵家,当本大爷是吃素的?” 邵瑜看了他一眼,道:“吃素,勉强也算是积德行善,倒也未尝不可。” 张猛一愣,骂道:“瞎说什么玩意。” 邵瑜看了一眼眼前之人的面相,说道:“你杀孽太多,未来子息艰难,且多半要死于非命,若是从现在开始能够积德行善,尚且有一线生机。” “老东西,你还敢咒我,今天你别想竖着出这个门!”张猛骂道。 邵瑜立马回道:“这是我家,我今天可以不出门。” “噗嗤。”围观群众又笑了起来。 张猛瞪了这些人一眼,越发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朝着自己手下的家丁说道:“这是你家?欠了赌债不还,那就砸,都给我狠狠的砸!” 张猛本就是脾性暴虐之人,此时事情都闹到了这个地步,他若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怕人人都道他是个好欺负的,如何还能竖立他在外的威信。 王氏脸色惨白,用哀求的目光看向邵瑜,而邵大宝早就躲在母亲身后,似乎这样他就能躲避自己的命运。 “当家的,你快想想办法。” 邵瑜看了王氏一眼,又看向那些正打算动手的家丁,说道:“等一等。” 明明是个往日里窝窝囊囊的老头子,但此时也不知为何,他一开口,也没有如何动作,仅仅靠着周身的气势,便镇住了张家的那些家丁。 他们倒是想要上前,只是邵瑜的眼睛扫过来,便立马有一种动弹不得的感觉。 就连张猛,此时被邵瑜盯着,也感觉脖子一凉,但很快他就甩了甩脑袋,暗道自己是花了眼,才会被一个老头吓住。 他定睛望去,老头还是那个老头,似乎没有什么不一样的,立时将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后。 “老东西,怕了吗?我告诉你,今天除非你给我磕头赔礼,奉上女儿和铺子,否则这事就过不去了。”张猛倒是依旧贪得无厌。 邵瑜看了他一眼,再次把邵大宝推进张猛的怀里,说道:“欠了赌债的是他,你跟我横什么。” 张猛立马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是你亲儿子,你必须给他还!” 邵瑜摆了摆手,说道:“都说父债子还,可从来没有‘子债父还’这说法,况且,我生他养他,待他算得上是恩重如山,因而说起来我跟你一样,都是他的债主,他欠我的更多呢。” 邵瑜一番诡辩,倒是让张猛愣了一瞬,甚至差点被邵瑜绕了进去,只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说道:“胡搅蛮缠!你要是继续阻拦我娶亲,那我先砍了你儿子双手,再砸了你铺子!” “你要怎么对他是你这个债主的事情,但我的铺子你不能动。”邵瑜回道。 “爹!爹!你不能不管我!”邵大宝又哭又嚎。 邵家的情况张猛很清楚,正是因为这般,所以他才笃定,邵家要么交铺子要么交女儿,但如今邵瑜是打定主意了不愿意嫁女送铺子,甚至三番两次将邵大宝推出来,倒是让张猛觉得有些难缠。 往日里他讨债的时候,早在他威胁要砍手的时候,这些人就已经着急忙慌的送上家财和女人。 而今天,邵瑜却像是一颗啃不下的铜豌豆,铺子要留着,女儿他不嫁,竟是什么都不想出。 张猛虽然暴虐无人性,但他还是想要拿钱的,若不是邵家铺子的契书没被邵大宝偷出来,张猛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动,只是他还是不信亲爹能真的不管儿子,眼珠子一转,便有心试探一番。 “邵大宝,你亲爹都不管你了。”张猛说着,朝身后挥了挥手。 立时有两个家丁走了出来,明明是来迎亲,但这两人却随身就抽出一把匕首来,直接压住了还处于哀嚎状态的邵大宝。 锋利的刀刃直接架在邵大宝的手腕上,只要按下去,立马就能见血。 邵大宝只觉得自己腿有点软,若不是家丁搀扶着,只怕已经瘫软在地。 邵瑜看着这情形,有些嫌弃邵大宝的窝囊相,但嘴里还是说着:“你们迎亲都还带着家伙呢。” 张猛闻言,只当邵瑜舍不得儿子,便说道:“现在后悔了?你这铺子倒是也值一两个钱,不如给你女儿当陪嫁,看在你是我未来老丈人的份上,我倒是可以饶过邵大宝。” 若非铺子契书被邵瑜死死的藏着,张猛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动,此时他见邵瑜似是松动,立马便给他台阶下。 一旁的邵大宝也立马打蛇棍上,哭着求道:“爹,你救我这一次,以后我做你的好儿子,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你别不管我!” 张猛也在一旁耐心的等着,似是在等邵瑜回心转意。 邵瑜却态度坚决,朝着张猛说道:“我只担心你们的刀不够利索,让我的好儿子多吃苦头。” 邵大宝哭天喊地,一旁的王氏也再也站不住了,指责道:“当家的,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大宝不能被砍掉手,你快想想办法!” 邵瑜看了便宜妻子一眼,说道:“这有什么好哭的,他有手也不会帮你扎灯笼,砍了便砍了,还省得他出门滥赌,姓张的这是在帮我们的忙呢。” 张猛一听这话,竟然意外的觉得有些道理,甚至开始思考起来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帮邵瑜的忙。 “爹,我学扎灯笼,我马上就学。”见邵瑜不搭理他,又转头朝着邵小草哭:“妹妹,教我扎灯笼,我一定好好学。” 邵小草心下不忍,想要说点什么,但邵瑜却直接拦住了她。 王氏也在一旁哭得厉害,说道:“好好的人,怎么能没了手呢……” “没了手还有命在,你女儿要是真嫁给姓张的,可能会连命都没有,你儿子一双手,敌不过你女儿一条命吗?”邵瑜说道。 “臭老头,你胡说什么,什么丢了命的?当我们张家是什么地方,你不要乱泼脏水!”张猛确实胡作非为,但他却也不至于大摇大摆到无所顾忌的地步。 “怎么,你敢杀老婆,还不敢认吗?你那两个老婆到底怎么死的,你说得清楚吗?”邵瑜故意大声问道。 张猛闻言心下一慌,一看左右的人,此时果然全都议论了起来。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张猛看向一旁的围观群众,解释道:“我前头两个老婆一个生病去了,一个难产而死,一尸两命,这事想起来我都难过,心就像是被刀子割一样。” “难过你怎么不给她守孝?她才死两个月呢。”邵瑜说道。 原本还想装深情的张猛顿时卡了壳,只得道:“她们如何死的,回春堂的赵大夫可以做个见证,都是她们命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大夫是你亲舅舅,自然会帮你作证。”邵瑜随口说破两人之间的关系。 围观群众闻言立马议论纷纷,街坊里没有秘密,大家都常听赵大夫吹嘘有个厉害外甥。 邵瑜又道:“街坊们也做个见证,这婚事无媒无聘,张猛又并非良人,我心疼女儿,此事就此作罢。” 张猛立马道:“你敢取消,我现在砍了邵大宝的手!” 邵瑜说道:“你要砍就快点砍,我都等半天了。” 被他这么催促,张猛反倒犹豫了起来,他的目的也从来不是邵大宝的这一双手,他要的是邵家的铺子和女儿。 而道上的规矩,砍了双手,就等于清了账,那他就再也要不到钱了,若非万不得已,张猛也不愿意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 如今邵家铺子不愿意给,女儿不愿意嫁,这样的亏本买卖张猛如何愿意做,他心一横,便说道:“好,既然你舍得,那我现在就砍了你儿子一只手。” 说完,张猛便死死的盯着邵瑜的反应,他不信邵瑜真的无动于衷。 邵大宝脸色惨白,身子晃了晃,险些昏过去。 但邵瑜闻言却只是挑了挑眉,问道:“只砍一只吗?不是两只手才能换五十两的赌债吗?” 邵大宝哀嚎一声亲爹。 而张猛定定的看着邵瑜,他做这一行,见过当儿子的不管爹娘,但真的很少见到爹娘彻底不管儿子,特别还是独子家庭。 头一次见到这样铁石心肠的亲爹,他忍不住看了邵大宝一眼。 这一眼中满是怀疑,他仔细的在邵瑜和邵大宝之间打量,努力寻找两个人是亲生父子的证据。 “爹!我的亲爹!你不能不管我!我可是老邵家的根!”邵大宝大叫道。 “铺子才是老邵家的根,代代相传,你算什么东西?”邵瑜回道。 “当家的……你不愿意舍了小草,就舍了铺子……铺子没了还可以再挣,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日子总是能过下去的。”王氏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邵家没有土地,全靠这间利润微薄的铺子,家底也早就被邵大宝赌光,若是再没了铺子,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到时候就只能一家露宿街头,一家人都不一定能活过这个冬天。 这个结果,其实比邵大宝砍掉双手或者死掉一个女儿更加恐怖。 “铺子不能交。”邵瑜斩钉截铁的说道,他其实并不在意一个灯笼铺子,但如今打定主意要给邵大宝一个教训。 有些人,不被逼到绝境,所有的“浪子回头”都是假话。 张猛见此,又在一旁添了一把火,说道:“先前的赌债,砍掉一双手可以还,但你们今日得罪了我,如今还要加上一双脚。” 邵大宝眼前一黑,双手双脚都没了,他只觉得自己跟死了一样。 但邵瑜听了这样的威胁,却只问道:“那如果你直接要了他的命呢?你是不是还要倒给我找钱?” 第4章 浪子回头(四)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怔,就连张猛也在偷偷感慨:这老头真是个狠人。 对陌生人下手不稀奇,狠的是对亲骨肉也能如此绝情。 周围的街坊邻居们,原本还在鄙视邵大宝滥赌,此时却已经在心底悄悄谴责邵瑜无情。 邵瑜似是半点都不知道这些人的想法一般,继续说道:“他一双手值五十两,那一双脚应该也能值个五十两吧,你要是不敢杀他,也可以挖点眼珠子牙齿什么的,按照市价,也该给我七八十两。” 邵瑜这种恨不得拿儿子按斤卖的语气,让张猛都忍不住同情的看了邵大宝一眼。 邵大宝今日见了父亲对妹妹的种种维护,心底越发不忿,只觉得自己在这个家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 “爹,都是你的孩子,你为什么死活护着妹妹,却这么对我?这不公平!”邵大宝大喊。 “你妹妹孝顺懂事,比你强上百倍。”邵瑜嫌弃的看了邵大宝一眼,接着说道:而你,活了二十年好像除了给家人添麻烦,再没有别的用。” “她是个女儿,我才是儿子!”邵大宝叫道。 “女儿怎么了?你以为是谁在撑着这个家?我和你娘年纪大了身子不好,撑着铺子的,是你妹妹,供你读书的,还是你妹妹。” 邵小草的贡献,在这个家里从来没有得到任何人的认可,往常就像是所有人全都刻意忽略了一般,但此时,穿越过来的邵瑜却全都清清楚楚点了出来。 邵小草抬起头来,看着父亲的背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一个往常即便做得再好,也只能得到母亲口头敷衍的女儿,此时听到父亲的连续肯定,就好像面前突然有了光,让她觉得自己其实也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当家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王氏开口说道,却也在否定邵小草的重要性。 看着女儿顿时失落下来的神色,邵瑜拍了拍她的发顶,转头直视王氏,问道:“儿子和女儿,你一定要保儿子?” 邵小草看向王氏。 但王氏却不敢看她,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 这一声,倒是让邵小草骤然清醒了过来,她这才觉得自己心底的那一丝期盼,当真全都是妄想。 而一旁的邵大宝,此时像是终于想到办法了一般,挣开了那两个按住他的两个家丁,直接跑到邵瑜身旁,朝着邵小草跪了下来。 “妹妹,好妹妹,就当哥哥求你了,只要你嫁了张爷,哥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你的大恩大德,哥哥会记着你一辈子。” 邵大宝又看向一旁的王氏。 “娘,娘,你快劝劝妹妹!只要妹妹嫁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邵大宝已经看出来了,邵瑜是不管他了,但邵小草却没有那么坚决。 一旁的王氏,此时也如梦初醒一般,跟着说道:“小草,娘知道这样不对,但你只有这么一个哥哥,你就嫁了吧,只要你开口,你爹就再没有别的话。” 邵小草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没想到事情兜兜转转,本以为要峰回路转的时候,又回到了原点。 见女儿不说话,王氏又哭着说道:“你哥哥从前对你也很好啊,你难道都忘了吗?娘也给你跪下来了,求你了,行不行?” 说话间,王氏直接就要朝着邵小草下跪,她刚刚做出跪下来的动作,邵瑜就直接将她拉了起来,没有真让她跪下去。 邵瑜还记得自己身处的地方,这样封建礼教甚重的地方,哪怕邵小草是无意受了这一跪,她也会被外界的风言风语包裹。 至于邵大宝这样的人渣,跪了就跪了,这也是他欠妹妹的。 被邵瑜拉了一把,但王氏还是不想放过女儿,转头还想要用下跪来绑架。 邵瑜索性直接挡在两人中间。 “娘,你快想想办法!”邵大宝催促王氏。 王氏心疼儿子,见哀求无用,便转而指责起来,骂道:“小草,你真这样铁石心肠吗?不孝女,娘白疼你一场!你刚出生我就应该溺死你,省得祸害你哥哥!” 听着亲娘的辱骂,邵小草泪如雨下。 “丧门星!白眼狼!我养你有什么用!让你嫁人都不愿意,你怎么不干脆死了!”王氏一想到亲儿子要受伤,立时越骂越起劲,全然不顾这一切的起因是邵大宝,只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女儿的头上去。 “是啊,只是让你做这点事都不愿意,有你这么当妹妹的吗?”邵大宝也跟着指责起来。 邵小草始终不说话。 “你不说话,是不是非要我死了才肯嫁人?”王氏说着,便做出一副要撞墙的样子。 “娘,娘,您怎么就生出这样的不孝女呢。”邵大宝也跟着做戏。 面对亲娘以死相逼道德绑架,邵小草终究是败下阵来,哭着说道:“嫁,我嫁!” 邵大宝脸上一喜,王氏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邵瑜为女儿坚持这么久,此时听到她这么说,心里也没有半分不悦,反倒觉得一个小姑娘面对亲娘亲哥的道德绑架,能够支撑这么久,她已经做得很好了。 “爹,您看,是妹妹自己要嫁,你就许了她吧。”邵大宝急切的说道。 见邵瑜不搭理他,又朝着张猛道:“张爷,您看,我妹妹要嫁的,她要嫁的,我们的赌债都清了。” 邵瑜冷笑一声,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松口,谁敢出嫁?” “儿大不由娘,既是她自己要嫁,当家的,你又何必阻拦,非要当这个恶人呢。”王氏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 “是啊是啊,不信你问妹妹。”邵大宝也在一旁说道。 邵小草只站在一旁无声哭泣。 邵瑜看了这个瘦弱的小姑娘一眼,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你是不是真要嫁,谁都清楚。” 邵小草再也忍不住,当即嚎啕大哭起来。 邵瑜接着说道:“我今天只跟你说一遍,你记住。” 邵小草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了父亲坚定的眼神。 邵瑜继续说道:“你的事只要自己定了主意,旁人说什么都不要管,你今天就当是为你娘死了一次,以后你不欠她了。” 邵小草用力点头,接着便跪了下来,朝着邵瑜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抬头看着邵瑜,她从未如此刻这般,觉得父亲的身形如此高大。 “下辈子,我还要做爹爹的女儿。”邵小草轻声说道。 她既知张家是狼窝,明白此去多半有去无回,但在离别之际,她还是很感激能够有一个如此维护自己的父亲。 往日里父女之间甚少有话,她总觉得自己在家中可有可无,如今见到父亲为自己这般据理力争,邵小草方才深切感受到,自己原来也是被人放在心上的。 “不用等到下辈子,做好这辈子就行了。”邵瑜将人扶了起来。 紧接着,他看了一旁的王氏和邵大宝一眼后,便走到张猛跟前,说道:“赌博欠的债,自然要靠赌博赢回来。” 张猛有些不解,但很快,邵瑜从怀中摸出一张泛黄的薄纸来。 这张纸,就是邵家的根:铺子契书。 “你要跟我赌?”张猛有些吃惊。 邵瑜也不怕他不入局,毕竟相比较邵小草,这张契书才是张猛最想要的东西。 “你不敢吗?”邵瑜反问道。 “哈哈,本大爷开了赌坊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张猛笑得十分猖狂。 他此时倒有些欣赏眼前这个老头了,毕竟也是个狠人,只是他心底还是觉得老头子脑子不好,居然为了女儿要舍弃儿子。 “放心,以后敢这样说话的人多着呢。”邵瑜毫不在意地回道。 张猛闻言心下一窒,立马将心底的欣赏收了回来,只觉得这老头格外讨人厌。 “你要玩什么?”张猛十分自信的问道。 “简单一点的,玩骰子,猜大小。”邵瑜说道。 张猛闻言一顿,心底一股子莫名,他们这些人,身上旁的东西不带,但骰子总会带几个,邵瑜这样说,总给他一种对方早有准备的感觉。 邵瑜见他不语,指了指一旁家丁手中的匕首,说道:“你们连这个都带着,难道吃饭的家伙却不带?” “好,赌就赌。”张猛说道,心下暗道只是一个糟老头子而已,他纵横赌场这么多年,难道还会在今天翻车? 邵瑜又看了一眼邵大宝,说道:“无论我儿子说什么都不算的,我女儿今日不出嫁。” 邵瑜极力撇清女儿和张猛之间的联系。 “今日我赢了,他的赌债一笔勾销,我输了,你拿走邵家的铺子和我儿子的双腿双脚,无论输赢,我女儿跟这事没有关系。”邵瑜说道。 邵大宝弱弱的喊了一句:“爹……” 邵瑜却压根没有理他。 张猛此时只觉得胜券在握,对于这一点细枝末节,他也不太在意,便一口应了下来,反而建议道:“一局定输赢?” 邵瑜摇头,说道:“两句,第一局赌契书,第二局我想赌点别的。” 张猛虽不明所以,但对于赌这件事,他从来都不带怕的,因而也没有拒绝邵瑜的奇怪要求,当即从随身的袖子里拿出一枚骰子。 在他即将开始之前,邵瑜伸手接过这枚骰子,在手上随便掂了掂后,说道:“换一枚吧。” 张猛心底一顿,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另外拿了一枚出来。 邵瑜再次掂量了一下后,说道:“再换一枚。” 张猛立时不耐烦了,说道:“要赌就赌,不敢赌就别那么多破事!” 邵瑜笑了起来,问道:“你真的要我明明白白说出来吗?” 张猛一愣,随即说道:“算了,换就换,我今天就让让你这个老人家。” 说话间,他又拿了一枚新骰子出来。 邵瑜再度伸手,但这一次张猛却没有给他,而是说道:“你要看什么?你能看出什么来?不要得寸进尺!” “不敢给我看吗?”邵瑜反问。 看热闹的围观群众,此时也全都伸长着脖子看这场赌局,因为几次换骰子的举动,他们也忍不住对张猛有些怀疑了。 “看就看,我还怕了你不成!”张猛用力将骰子甩在地上。 骰子在地上滚了一圈后,掉在邵瑜的脚边。 邵瑜弯腰捡起,轻声说道:“事不过三。” 张猛心底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邵瑜捡起骰子,随手轻轻一捏,这骰子便直接裂成两片,露出中间藏着的一块小小的黑色磁铁。 众人尚且不明所以,紧接着邵瑜直接抓起张猛的右手,将骰子贴近他的衣袖,松开手后,骰子仍旧牢牢的吸附在张猛的衣袖上。 如此直白明显的演示,众人如何能看不明白。 “出老千,姓张的开赌坊出老千!” 街坊邻居里赌博的可不少,只是他们不会像邵大宝这样输到一屁股债,但他们也都没少给赌坊送钱。 此时见到张猛的把戏被邵瑜拆穿,他们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凭本事输掉的,全都义愤填膺,甚至连着自家兄弟姐妹侄子侄女输掉的那一份都开始算起账来,只觉得全是赌坊骗了他们的钱。 更有甚者,连别的赌坊输掉的钱,也全都往张猛头上算。 如此吵吵闹闹,眼看就要冲到张猛的脸上,最终还是张家带的家丁够多,亮出武器威吓,才勉强镇压住了这些想闹事的街坊。 “能正常赌了吗?”邵瑜轻飘飘问道。 张猛心下暗恨,因着这一遭,自家的赌坊估计要承受一段时间的非议,生意定然要受到影响。 邵瑜如今这般再询问,他也不敢继续耍花招,当即命家丁去买一枚正常的骰子。 “这里离你张家赌坊这么近,还要派人去买骰子,是不是赌坊里也一枚正常的骰子都没有?”邵瑜笑着问道。 原本已经被镇压下去的街坊们,此时又开始吵闹起来。 张猛瞪了他一眼,但家丁们早就熟练的开始阻拦闹事的街坊们。 很快,买骰子的家丁就跑了回来,这人跑得很急,回来的时候还是气喘吁吁的,朝着张猛邀功,说道:“爷,小的一刻也没敢耽误,就把骰子买回来了,您快试试好不好用。” 但这样一番苦功,却只换来了张猛的一个瞪眼。 张猛直接将骰子递给邵瑜,说道:“你再验!” 邵瑜掂量一番后,点了点头。 张猛便欲将骰子拿过来,但邵瑜却没给他,而是说道:“第一局,我来摇。” “你信不过我?”张猛反问。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邵瑜笑着道。 张猛一僵,他此时已经看出来了,邵瑜熟练掂量骰子的动作,显然也是个行家里手。 真正的行家能一眼看出老千,那自然也是很懂如何出老千。 “我也信不过你。”张猛说道。 邵瑜便道:“那就随便请个街坊过来坐庄,你带来的人,我信不过。” 邵瑜直接将张猛的后路堵死了。 张猛闻言一阵无奈,这边的街坊他都不熟,只能随便点了一个人。 那被抽中的街坊,也曾在赌坊输过钱,只是他此时单独面对张猛,却怂了起来,半点没有之前叫嚣要钱的架势。 好不容易得了这个坐庄的机会,这个街坊也没有额外作妖,老老实实的便开始摇骰子。 “你先选。”邵瑜说道。 “大。”此时换了个生人坐庄,加上邵瑜盯得紧,张猛也没了出老千的可能,便只能老老实实的猜大小,“大”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幸运选项,因而他没有半分犹豫。 “那我选小。”邵瑜说道。 他此时这闲庭信步的模样,似是半点不在意自家的铺子一般。 而邵大宝,却已经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他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这一场局,这是一场能够定他生死的局,但偏偏局中的两个当事人,却全都像是在吃饭喝水一样随便。 “爹,您、您要不要再想想?这可是我的双手……”邵大宝在邵瑜的死亡凝视中改口:“这可是关系到咱家的铺子啊。” 邵瑜视线回转,没再搭理倒霉儿子,而是看着庄家。 “开吧。”邵瑜催促道。 这个临时当庄家的街坊,此时却莫名激动,揭开骰子盒的手都在颤抖。 即便他再如何颤抖,盒子里的结果也不会再改变。 一点正面朝上,赫然是“小”。 邵大宝立马松了一口气。 张猛眼神阴鸷,众目睽睽之下,他还是将一张欠条递了过来,口中说道:“愿赌服输。” 邵瑜没有说什么,而是示意庄家继续第二局。 “这一局,你要赌什么?还是这个铺子的契书吗?”张猛问道,他想要找到一个翻本你的机会。 邵瑜摇了摇头,朝着邵大宝招了招手。 邵大宝死里逃生,立时人又飘了起来,凑到邵瑜身旁,说道:“爹,您就赌铺子,爹的赌术这么厉害,说不定还能再给咱家赢七八间铺子呢。” 邵瑜笑了笑,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便宜儿子,目光在他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后,将人按在自己身边。 “赌他左手小拇指。”邵瑜说着,捏住了邵大宝的小拇指。 第5章 浪子回头(五) 邵大宝闻言大惊,脸上哪里还有之前赢了赌局的喜气洋洋,大声说道:“爹!爹!怎么能拿我的手指做赌注!” “你不是很喜欢赌吗?怕什么?”邵瑜反问道。 从前赌输了是给钱,如今是要切切实实的割肉,刀子还没落下,邵大宝已经开始觉得疼了。 他努力想要挣脱父亲,但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往日里身子老迈的父亲,今天力气似乎格外大,让他动弹不得,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说道:“爹,不能赌啊,不能赌啊!” “不能赌吗?那你以前为什么日日住在赌坊?”邵瑜问道。 邵大宝脸上一僵,接着立马赌咒发誓:“爹,我再也不赌了,再也不赌了。” 邵瑜不置可否,看向一旁的张猛,问道:“这个赌注,你觉得如何?” 张猛看着这一幕,忍不住问道:“你来真的?” 邵瑜笑道:“上了赌桌,哪能不当真。” 张猛眉头一皱,问道:“你要我出什么赌注?” 他已经做好了邵瑜会狮子大张口的准备,并且打算随时拒绝。 “一文钱。” 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邵瑜解释道:“你觉得他的双手值五十两,但我倒觉得,出一文钱都是在抬举他。” 一文钱,在没有比这更小的计量单位了。 张猛一愣,看向一旁满脸屈辱的邵大宝,他脾气本就暴虐,出一文钱就能看上一出父子相残的好戏,他倒也乐得答应。 “摇吧。”邵瑜催促那位充当庄家的街坊。 这街坊有些不忍的看了邵大宝一眼,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开始摇起骰子盒。 邵瑜微微侧耳,听着骰子晃动带来的响声。 等到庄家终于停了下来,邵瑜看向一旁的张猛:“老规矩,你先选。” 邵瑜依旧让张猛先选,全然不顾邵大宝在一旁杀鸡抹脖子一般使眼色。 “大。” 张猛继续选“大”,只是这一次对于结果如何,他并没有多在意,甚至已经做好了输掉一文钱的准备。 邵瑜又看向一旁的邵大宝,说道:“好像只能选小了。” 邵大宝立马哭丧着脸,问道:“爹,能赢吗?” “进了赌场,向来先赢后输,我刚刚赢了一局,现在应该轮到我输了。”邵瑜笑着说道。 邵大宝眼泪都流下来了,立马哭着说道:“那你选大。” “我选大,你也要问问你张爷同不同意。”邵瑜对于结果满不在乎。 邵大宝立马又看向一旁的张猛,张猛这次倒是出人意料的好说话,道:“你们先选。” “那我们选大吗?”邵大宝问道。 邵瑜反问道:“你想选大吗?” “那就选大?”邵大宝迟疑着说道。 “唔,也可以。”话虽这样说,但邵瑜脸上的表情似乎不太认可。 邵大宝顿时又慌了,问道:“难道不选大吗?” “我无所谓,反正赌的不是我的手指头。”邵瑜话说得极其无情。 邵大宝:…… “爹,我的亲爹,你觉得我选什么好?”邵大宝差点跪了。 “我觉得都挺好。”邵瑜敷衍道。 张猛看着父子俩你来我往的,也不催促,而是在一旁饶有兴致的围观。 邵大宝还是觉得抢别人的选择比较香,思虑良久,终于下了决心:“我想选大。” 张猛看足了热闹,便无所谓的说道:“行,我让你。” 所有人一起看向那个庄家。 邵大宝满脸纠结,在庄家即将开盘的时候,忽然说道:“再等等。” 庄家立马停了下来,此时骰子盒还按在他的手下。 邵大宝死死的盯着那个还未打开的骰子盒,满脸纠结不定。 “要不……要不我选小?”邵大宝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虚的。十分不确定的看向邵瑜。 “你的小拇指,保不保得住,就全看你会不会选。”邵瑜在一旁补刀。 邵大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拇指,立马改口:“算了,我还是选大。” “确定了吗?”庄家问道。 邵大宝不敢应声,他还想再改口,但这样悬在空中的感觉,让他觉得实在是难以忍受,便再次转头看向一旁的邵瑜,哀求道:“爹,你帮我选吧。” 邵瑜摇头拒绝,说道:“我可以不赌这一局,但却一定要赌,你知道为什么吗?” 邵大宝摇头。 邵瑜说道:“你喜欢赌博,我当然要让你赌个痛快,要是一根手指头不够痛快,你还有九根,手赌完了,你还有脚,我们一根一根来。” 邵大宝脸上一白,他头一次开始害怕起赌博来。 “爹,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邵大宝恨不得跪地求饶。 可邵瑜却始终无动于衷。 “当家的……”王氏还想说点什么。 邵瑜看都没看便宜老婆,就说道:“这是他喜欢做的事情,我们做父母的,自然要全力支持他。” “爹……”邵大宝还在哀求。 “选。”邵瑜催促道。 事关自己的手指头,邵大宝始终下不了决心,他也不想让自己承担这些,便朝着一旁的王氏请求道:“娘,您帮我选。” 王氏还没说什么,邵瑜就道:“选错了你就准备被亲儿子恨一辈子。” 王氏虽然脑子不够聪明,但邵瑜都说得这么清楚明白了,她立马相同了里面的关节,即便再想帮儿子,她也不能承担和儿子反目为仇的风险。 最终王氏眼神闪烁,说道:“娘什么都不懂,不会选。” 邵大宝看向妹妹,妹妹却看也不看他。 见事情耗了这么久,也只是邵大宝反复横跳的独角戏,张猛也没了耐心,朝着邵大宝威胁道:“再不选,我现在就剁了你的手指头。” 邵大宝吓得缩了缩脖子,最终还是一咬牙,说道:“我选大。” 那庄家倒是还想再问一遍,但被张猛瞪了一眼后,也不敢再耽搁,直接揭开了骰子盒。 只一眼,邵大宝立时面如死灰。 三点。 是小。 “可惜了,就差一点呢。”邵瑜说道。 “这个不算,这个不算,我们再来!” 邵大宝哭丧着脸喊道,他还想再挣扎一番,但邵瑜却直接将他推到张猛身边。 “愿赌服输。”邵瑜将原话还给了张猛。 张猛赢了邵瑜,但也没有多高兴,他深深的看了邵瑜一眼,他算是彻底记住了这么一号狠人。 “爹,爹,你再赌回来,帮我!帮我!肯定还能赢回手指头,爹,你别不管我!”邵大宝哭得眼泪鼻涕全都糊在一起。 邵瑜有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但却没有继续再开一局的打算。 邵瑜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快穿任务者,他穿越过很多个世界,邵大宝这样的人他没少见,明明已经扒在妹妹身上吸血,但还是觉得不够,非要送妹妹入狼窝,恨不得将人身上最后一滴血肉都榨干才肯罢休。 这样的人,就是天生的渣滓。 响鼓还需重锤敲,如果不是发生巨大变故,他是不会有半点改变的。 哪怕邵瑜熟知剧情,知道邵大宝未来会浪子回头,但他也半点都不相信邵大宝的品性。 邵瑜深切的明白,这样的人的回头,只不过是被社会毒打的不敢做坏事,而不是他就因此变成了一个好人。 既然邵大宝迟早要被社会毒打,那由自己这个当爹的提前毒打他,有何不可? 邵瑜没再搭理邵大宝的哀求,转而看向张猛,说道:“我和老伴年纪大,总是不忍心见孩子吃苦。” “你后悔了?”张猛问道,心下想着也许邵瑜并不是真正的铁石心肠,只是想要给废物儿子一个教训。 就连邵大宝和王氏,此时心中都升起一抹期盼。 岂料邵瑜却只是摇了摇头,故作难过的说道:“我们见不得这样血淋淋的场面,你拉着他去外面处置。” 张猛:…… 邵大宝闻言彻底绝望,朝着邵瑜大喊大叫,大骂邵瑜待他不公平。 邵瑜又道:“我也听不得孩子哭喊,一听他喊,我心里就难受得很。” 说话间,邵瑜还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胸口,做出一副心痛的模样来。 张猛忍不住伸手扶额,但还是朝家丁做了个手势,很快,邵大宝便被张家家丁熟练的捂住嘴拖了出去。 张猛从庄家手上接过那枚新买的骰子,在手上转了转,又掂了掂,问道:“老爷子从前也是做这一行的?” 从先前的“老东西”,升级为如今的“老爷子”,邵瑜在张猛心里的地位倒是提升了不少。 邵瑜摇摇头,说道:“我就是个糊灯笼的,只是耳力比较好罢了。” 张猛手上一顿,又问道:“老爷子打算就守着这个铺子吗?有没有想过来我这里镇场子?” 对于赌坊来说,赌术精湛的人最好找为己用,若是放在外面,鬼知道什么时候跑去砸场子。 张猛为了招徕邵瑜,提出了非常丰厚的报酬。 但邵瑜却只是摇了摇头,说道:“这辈子能守住这个铺子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求更多。” 张猛又深深的看了邵瑜一眼,似是验证邵瑜话中的真假。 对他而言,今天大闹一次,但半点便宜也没捞着,甚至赌坊和自己的私事,还被邵瑜抖落了个干净,他既丢了里子又丢了面子。 如今招揽邵瑜失败,张猛心中暗暗记下,只待来日。 怀着这样的心情,在剁掉邵大宝手指的时候,张猛的人动作也十分狠辣,本可以只剁掉半根,他却暗示手下剁掉了一整根。 邵瑜在屋里静静等了片刻,方才听得屋外响起了一声呜咽声,很快似是被人松开了捂住嘴巴的手,外面传来邵大宝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声:“我的手指,我的手指!” 邵小草有心想去看一下,邵瑜道:“那场面不好看,你姑娘家的别看了。” 直接便将闺女拦了下来。 王氏哭着跑出去看,走到门边,见到儿子一手的血,立马瘫软在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哭着道:“苍天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邵瑜冷眼看着她,说道:“你如果继续纵容他,那就只用等着他手指脚趾全都被剁光。” 原身虽然对儿子千依百顺,但还分得清轻重,邵大宝要跟原身骗钱,还需要打着读书的名义。 但邵大宝跟王氏要钱,连个名目都不需要,甚至明知道儿子要去赌,她也不会拦着。 父亲糊涂,母亲纵容,这才养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账东西。 王氏听了这话,没有半点反省之意,反而哭着说道:“你连亲儿子都害,以后没人给你养老!” “你居然真的指望邵大宝给你养老?”邵瑜反问。 王氏又是一噎,这个问题邵瑜已经跟她讨论过了,她心底也知道邵大宝指望不了,但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吵不过邵瑜,王氏索性气呼呼的跑出门去。 亲儿子没了一根手指,邵瑜却连看都不看一眼,转而便拿起地上的一个灯笼框,开始糊了起来。 邵小草见着这情形,看了看远去的母亲,又看了看开始干活的父亲,最终还是走到了邵瑜身边,结果他手里正在干的活计:“爹,你脖子疼,还是我来吧。” 原身脖子疼了很久,可儿子邵大宝却从来未曾注意,倒是邵小草,爹娘身体上的毛病,她全都记在心上,并默默帮忙。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越是疼,就越是要多动动。” 邵小草闻言便不再阻拦,而是跑到邵瑜身边,同样拿起竹条打算做活。 穷人家,出了天大的事情,活还是不能不干。 但邵瑜看着她这一身张家送来的喜服,却觉得格外碍眼,说道:“你把衣服换了吧。” 邵小草闻言没有任何纠结,很快就换了一身自己的衣服出来。 邵家几乎所有的钱,全都花在邵大宝身上,剩下三个人全都节衣缩食,邵小草如今穿的这一身旧衣服,还是王氏的衣服改的,既不合身也十分陈旧,看得邵瑜眉头一皱。 但他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 邵小草虽然经过今天一遭,对父亲大为改观,只是父女之间天然的不亲近,倒是让两人独处显得十分生疏。 邵小草很想对父亲说点什么,也想学着那些她在街上看到的小姑娘那样,理所当然的对父亲撒娇,只是她话到嘴边,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邵瑜忽然朝着她歪了歪,吓得邵小草整个身子都僵住,却只见父亲拿过她手上的竹条。 “这根毛刺没有撇干净,小心扎手。”邵瑜皱眉将那根满是毛刺的竹条放在一边。 邵小草缩了缩手,其实她的手上满是老茧,这种程度的毛刺压根就扎不动她,可她却什么都没有说,看着父亲精心挑选了一些更加平滑的竹条,心底一阵暖流涌动。 这就是父亲的疼爱吗? 邵小草心中想着,这样细心周到,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就知道自己是被人放在心上。 “以前我对你多有忽略,今后不会了。”邵瑜忽然说道。 邵小草赶忙说道:“没有,没有……” 这模样像极了一个骤然进入多人聚会的社恐。 “是爹的错,差点害了你一辈子。”邵瑜又道。 邵小草鼻子一酸,立马说道:“怎么能怪爹呢?要怪也是怪……” 她不想当一个背后说哥哥坏话的人,因而后续的话卡在喉咙里,到底是说不出来了。 邵瑜接着道:“今天吃了这么大的教训,他以后不敢了。” 邵小草闻言,到底没忍不住自己心底的疑惑,问道:“爹,为何一定要赌第二局呢?” 第6章 浪子回头(六) 对于这事,邵小草满心不解,毕竟明明第一局已经赢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何还要进行这第二局,就好像是专门为了送出哥哥的手指一般。 更甚至,当时父亲拿出铺子来赌的模样,就好像笃定了自己会赢。 邵瑜笑了笑,他也不怕别人听见,说道:“第二局一定要赌,甚至一定要输。” 门口传来什么掉地的东西。 邵瑜和邵小草一起询声望过去,只见到被王氏搀扶着的邵大宝,此时死死的看着邵瑜,眼中满是恨意。 被他听见这些话,邵瑜也没有一点不好意思,而是朝着王氏道:“他是没了一根手指,不是断了腿,这点小伤还需要人扶吗?” 王氏一愣,但也没有放开手,依旧是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而邵大宝,也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母亲的照顾。 “手指都断了,怎么还能说是小伤,你怎么这么无情?”王氏埋怨道,这一路上她听着儿子的抱怨,自然也对邵瑜一肚子牢骚。 “他只是断了一根手指,又没有丢掉一条命。”邵瑜无情回应。 邵大宝自是听出来了,父亲这还是在为了妹妹责怪他,邵大宝用力的瞪了邵小草一眼。 邵小草立时一缩,她这也是条件反射,因为王氏总是拉偏架,她早就被邵大宝欺负习惯了。 邵大宝抬起自己的手,特意让邵瑜看见那一圈厚厚的纱布,问道:“爹,我是你亲生的吗?你为什么这样害我?” 邵瑜点点头,说道:“是亲生的。” 邵大宝一愣,就听邵瑜继续说道:“我倒恨不得不是亲生的。” 邵大宝闻言,又一脸委屈。 邵瑜又说道:“还好我有两个孩子。” 邵大宝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但却一下子牵扯到了伤口,立时又疼得叫了起来。 “就算你再不喜欢我,也不能这样害我!”邵大宝愤愤不平的说道。 邵瑜看着他,问道:“你觉得我是在害你?” “难道不是吗?”邵大宝觉得自己平白无故丢了一根手指头,自是很死了邵瑜。 “升米恩斗米仇,我救了你的双手双脚你不记得,丢了一个手指头的仇倒是记得清清楚楚。”邵瑜说道。 邵大宝闻言微微一顿,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不高兴的说道:“这是一回事吗?世上哪有你这样的亲爹,恨不得逼死儿子才好呢。” “那你死了吗?”邵瑜语气平静,就像是在问“你吃了吗”。 明明是这样平静无波的语气,但邵大宝却忽然一阵心惊肉跳,就好似如果条件可以,邵瑜真的会让他死一般。 邵大宝也不明白,往日里老好人一样的父亲,为什么会突然变成现在这样。 就像是一头沉睡的狮子,随时都可能睁开眼睛咬死身边人。 邵大宝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紧接着面对邵瑜的凝视,他又忍不住后背一阵汗毛竖起。 “谁准许你这样跟我说话?”邵瑜问道,眼神沉沉的落在邵大宝身上。 邵大宝吓得缩了缩脖子。 邵瑜接着说道:“你在学堂里,先生难道没有教过你什么是父子伦常?” 邵大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邵瑜也不需要他回答:“也是,你一个被学堂退学的人,怎么还会记得学堂里教的。” 邵大宝虽然被学堂退学,但这事因为太过丢脸,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家中人,此时却被邵瑜直接扯开遮羞布,倒是让他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跪下。” 邵瑜呵斥道。 邵大宝不想动,一旁的王氏也在说道:“他受了伤,你要教训他不能等两日吗?” 邵瑜看了王氏一眼,说道:“你如果还护着他,那我们也不必过下去了。” 邵瑜虽然没有直接说出“休书”,但王氏却听明白了,顿时脸色一白,她很想闹一场,但邵瑜的眼神却明明白白告诉他,这话不是在开玩笑。 眼见王氏无用,但邵大宝却还不想这般轻易就屈服,依旧站在那里,半天都不动弹。 邵瑜也不跟他半点废话,直接一脚就踹了过去。 对于正常的人,自然要用正常的办法,而对于一些不太正常的人呢,讲理没用,必须先打一拳,直接将人打蒙圈,然后才能继续讲道理。 邵大宝显然不是个正常人。 邵瑜一脚下去,邵大宝当场跪下,跪下的时候脸上还满是倔强。 邵大宝刚刚断了一根手指,正是脆弱需要家里人呵护的时候,但邵瑜却没有给他一点时间来收拾心情,直接就来了一套组合拳。 “当家的!”王氏一声惊呼。 邵瑜说道:“祖上传下来的铺子,差点因为他没了,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差点被他害死,这样的不孝子孙,我就算是直接打死他,别人也说不了一句闲话。” 这个时代,父母打死孩子,不犯法。 邵瑜即便真的打死了邵大宝,别人也说不了一句闲话。 邵大宝看着邵瑜阴沉沉的眼神,心底升腾起一股寒意,他只觉得若是真的惹毛了邵瑜,他真能干出杀子之事。 “手伸出来。”邵瑜说道。 邵大宝傻傻的伸出左手来。 邵瑜微微皱眉,邵大宝的左手正是受伤的那一只。 “右手。”邵瑜说道。 邵大宝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将右手伸了出来。 邵瑜直接抓住,紧接着用竹条重重抽了上去。 “啊!疼!”邵大宝眼泪再次涌动,他只觉得今天是自己一辈子最痛苦的一天。 “这一下,抽的是你不上进,有了读书机会却毫不珍惜。”邵瑜说道。 邵大宝听着这话头,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只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邵瑜又是一抽子下来。 邵大宝再次发出一声惨叫,他低头一看,手心已经多了两道长长的血痕。 “这一下,抽的是你不懂事,沉迷赌博,败光家底。” “啪!” 又是一下子抽下来。 “这一下,抽得是你不当人,亲生推妹妹进火坑,畜生不如。” “啪!” “这一下,抽的是你不孝顺,爹娘一大把年纪,不能支撑门户不说,还要让我们跟着劳心劳力。” 邵瑜抽人的动作快准狠,邵大宝只觉得这几下子,比断了根手指都更痛。 邵瑜却很明白,对于这种不做人的混账,越是痛,他才越能记得住。 “当家的,不能再打了,再打人就要傻了。”王氏哭着说道。 邵瑜冷哼一声,说道:“真要傻了倒好,傻子可干不出这些混账事。” 邵大宝被打到神志不清的时候,听到邵瑜这般评价自己,心底隐约升起了一个念头:难道自己真的连个傻子都不如吗? “小草,快拦住你爹!”王氏喊道。 邵小草刚想动作,邵瑜就回过头来,朝她说道:“还记得爹跟你说的话吗?” 邵小草闻言脚步一顿,她虽然也心疼哥哥挨打,但本能的却觉得邵瑜做的都是正确的,最终她还是没有走过来,撇过脸去,不管王氏的责怪。 王氏阻拦不得,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邵瑜一下又一下的抽在她儿子身上,她很想冲过去替儿子挡着,但邵瑜却死死的拦着,最终,她只能亲眼看着儿子挨打。 王氏眼泪都快要哭干的时候,邵瑜终于停了下来。 邵大宝看起来手上血痕累累,但实际上邵瑜一直控制的厉害,都是皮外伤,并不伤筋动骨,但却足够让邵大宝痛彻心扉。 王氏慌忙将儿子扶了起来,送人回屋后,她忧心儿子的情况,愣是在他床前守了一整夜,方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一想到儿子如今断了一根手指,又被丈夫这样凶残对待,王氏一时间悲从中来,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邵瑜听到她的哭声,并没有上前安慰,而是就儿子的教育问题,第一次跟她进行深入沟通。 慈母多败儿,邵瑜并不埋怨王氏,相反他其实很理解她。 王氏疼儿子超过女儿,在这样封建社会的时代背景下,其实是一件极其正常的事情,毕竟如今的观念里,儿子是用来传宗接代的,也是未来老年生活的保障。 但王氏这样一味的溺爱,如果继续下去,会给邵瑜的教子带来巨大的麻烦。 “我记得你们王家远亲家有个小子,叫王俊才,三岁识千字,五岁能作诗。”邵瑜状似无意一般说道。 王氏闻言倒是止住了哭泣,说道:“这小子可惜了,被家里宠得无法无天,这么聪明的孩子,要是肯努力读书,只怕连状元都做得。”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邵瑜问道。 “你不是知道吗?前年他就因为别人骂了他一句,他脾气上来,直接将人杀了,充军去了边关。”王氏说道,还忍不住叹息一声,道:“可怜他爹娘,在家里都哭瞎了眼,好好的读书苗子居然是这样的下场。” “他如果不杀人,而是去考科举,还考上了状元,那会怎么样?”邵瑜问道。 “那我们王家就要发达了。”王氏想到这种可能,心下越发觉得可惜,埋怨道:“都怪他父母,连个孩子都教不好。” 古代若是一个家族里出了一个进士,那这个家族在当地便可以横着走。 王氏一族本以为王俊才这个神童会带着整个家族发达起来,因而倾尽全族之力去培养他,却没想到却宠坏了他,最后让整个家族都跟着丢脸。 邵瑜见她入局,便继续说道:“我们大宝,小时候其实比王俊才也差不了多少。” 王氏闻言一愣,邵大宝的童年模样,似乎近在她眼前。 “娘,等我出息了给你买花戴。” “娘,等我长大了让你坐大轿。” “娘,等我考上状元给你争诰命。” 这些童稚的承诺似乎还在耳边。 “大宝现在又是什么样呢?”邵瑜问道。 王氏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她自幼聪明伶俐的儿子,如今躺在床上,断了根手指,被学堂退学,花光了所有家底,没有一技之长,离了父母妹妹,估计连饭都吃不饱。 好好的一个读书苗子,如今跟个废人也没太大区别。 王氏作为局外人时,还会责怪王俊才父母对孩子太过宠溺,而自己身在局中时,却只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邵大宝。 “如果大宝第一次跟家里撒谎时,我们能发现并及时规正,他现在可能还在学堂里读书,甚至都已经考上秀才了,不,以他的聪明,说不定都已经是举人了。”邵瑜说道。 王氏一愣,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心底像是空了一块,就好像自己丢了什么东西一般。 “那样你就是举人娘,整条街未出嫁的丫头们,排着队都要讨好你,整座城里的姑娘,还不是任你挑选。”反正都是没影的事情,邵瑜自然是怎么夸大怎么来。 但王氏自带亲妈滤镜,不仅没有觉得假,反而觉得大有可能,甚至还觉得邵瑜说得太保守了。 “可惜,他第一次撒谎是做错了,我们没有分辨出来,一步错步步错,他越陷越深,才会被那些坏朋友带进了沟里。”邵瑜叹息道。 王氏闻言心底一空,终于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邵大宝第一次对家里撒谎要钱,一个做这些事并不熟练的孩子,之所以能成功,不是因为原身愚蠢,而是因为有人在给他打配合。 一心疼爱儿子的王氏,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尽自己所能的,想让儿子开心,便帮着他一起哄骗丈夫。 一想到是因为自己,才害得儿子变成如今的模样,王氏便悔得捶胸顿足,只恨不得穿越回去,将过去的自己狠狠的揍一顿。 邵瑜不是原身,他凡事都会多想几分,邵瑜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情,很轻易的便发现了王氏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正因如此,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么一出。 但仅仅到这个地步还不够,王氏对邵大宝的疼爱早就深入骨髓,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轻易切割的。 邵瑜便继续下猛药。 “听说秋闱出结果了,消息传回来,咱们这虽然只有两个人中举,但其中一个人中了解元。” 因为邵大宝读书,王氏也知道秋闱是什么。 邵瑜接着说道:“解元,就是秋闱第一名,是所有秀才公里的第一名,说起来,这位举人老爷还是大宝的同窗,他母亲我们也认识。” “是谁?”王氏立马追问。 “城东张寡妇的儿子。”邵瑜说道。 这个张寡妇虽然是个寡妇,但是名声却很响,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但张寡妇门前却没多少是非。 原因倒也简单,张寡妇年纪轻轻便守了寡,但却立志不愿再嫁,只想安心养大孩子。 一个年轻的寡妇想要独立支撑门户,自然少不得要遇到一些不好的事情,也曾有地痞无赖打过张寡妇的主意,张寡妇也很干脆,直接给自己脸上划了一刀。 好好的一张脸上多了一条丑陋的疤痕,这样能对自己下狠手的人,其他人要算计她的时候便会多想几分。 就靠着这样的狠劲,张寡妇将儿子养大成人。 和张寡妇对自己狠一起出名的,还有她对儿子学业上的严厉。 她儿子若是一次学考排名不是第一,回家路上都要捡石头。 捡了石头也不做它用,而是跪在石头上对着父亲的牌位请罪。 在这样严格的教导下,她儿子才能在二十出头的年纪高中解元。 “听说现在张寡妇在家都不用做别的,全城的媒婆都疯了一样往她家跑,全城未嫁的姑娘都在围着她讨好。” 邵瑜说得极其夸张,但王氏对此却深信不疑。 邵瑜见到她脸上满是向往之后,又补了一句:“说起来,大宝刚进学堂的时候,还跟她儿子争过第一呢。” “争过第一”,在王氏的脑子里就自动换算成“一样优秀”。 一想到张寡妇如今拥有的一切,自己差一点就能拥有,王氏越发悔恨。 邵瑜又说道:“今年中举的另一个人,也很有意思。” “怎么?”王氏赶忙追问。 “这人姓刘,听说年轻的时候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但三十岁那年,忽然醒悟了过来,觉得这样不行,他就去读书,如今还真让他考中了举人。” 听了这话,王氏不可避免又想到了自己的好儿子。 她此时满心满眼都是邵大宝,因而半点没有听出邵瑜话语中的指向之意,反而问道:“当家的,你说,咱家大宝还有希望吗?能跟刘举人一样吗?” 邵瑜叹息一声,说道:“我让张猛断了他的小拇指,也是精挑细选的,砍得轻了他不长记性,砍得重了又怕影响他以后读书,我知道你难过,但我也并不好受。” “伤在他身上,但却痛在我心里,这种感觉你一定也懂。” 王氏点头如捣蒜,说道:“当家的,你这话真是说道我心坎里去了。” 邵瑜接着说道:“我也想他成才,但要是你还继续护着他……” 话还没说完,就被王氏斩钉截铁的打断:“不会,我绝不会再护着他!” “仅仅不再护着他吗?”邵瑜问道。 王氏一愣,有些诧异的问道:“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邵瑜继续叹息,说道:“还是算了吧,我也不指望他能成才了,能守住家业,就已经是祖宗保佑了。” 王氏闻言立马大急,她做梦都想当举人娘,若是不能当举人娘,当个秀才娘也能让她乐死,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家里改换门庭风光无限,她却要继续过苦日子,王氏如何能忍。 “你要我怎么做,你只管说好了。”王氏生怕邵瑜放弃对儿子的培养。 “大宝之所以到现在还不知错,归根到底,都是因为你啊。”邵瑜说到哦a “因为我?”王氏不解。 “因为他知道,你心疼他,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会死死的护着他,他仗着你疼他,所以才一直这样不知悔改。” 王氏一听,顿觉有理,点头道:“大宝就是我的命根子,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怎么能不管他。” “你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王氏一急,问道:“那我要怎么办?” 邵瑜忽悠道:“这个好办,我对他凶,你比我更凶,我对他严,你比我更严,千万不能给他好脸色看。” “这……”王氏一脸为难。 邵瑜见她如此,立马说道:“算了吧,还是别指望他出息了,我们俩受点累,养他一辈子,刘举人的事情,你忘了吧。” 王氏一想到举人娘的梦就要飞了,立马着急起来,说道:“我凶,我一定凶死他!” 第7章 浪子回头(七) 将王氏拉到了统一战线上后,邵瑜也算是没了后顾之忧,他难得大发慈悲,给了邵大宝三日的时间休养,没有继续折腾他。 等三天一过,邵瑜便让王氏将邵大宝的东西挪到邵小草住的杂物间去。 “大宝住的这个房间光线最好,方便他读书休养,为何一定要他搬呢?”王氏有些不情愿。 邵瑜立马说道:“刘举人在家时,住的就是家里最差的房间,据说这样是为了激励自己,环境越不好,他才会越努力,这样才能更加专心读书。” 王氏听得一脸恍惚。 邵瑜立马说道:“算了算了,我可能就没有当举人爹的命,还是让大宝多过几天好日子吧。” “搬!”一听到“举人”二字,王氏立马就像打了鸡血一样。 都不用邵瑜继续催促,王氏就直接冲进了邵大宝的房间里,开始给他收拾被褥。 “娘,你这是干什么?”邵大宝一脸不解。 邵瑜此时也走了进来,朝着王氏说道:“这些被褥太过松软,人一躺上去,恐怕就只想赖在床上不起来,哪里还有心思做别的,你看大宝这三天,可做了什么正经事?” 邵大宝这三天都在养伤,便是他想做正经事也做不了,但被邵瑜这么一说,倒像是这被褥拖累了邵大宝一般。 王氏立马将手里松软干净的被褥放了下来,问道:“那怎么办?” “咱家还有一床旧被褥,收拾一下给他用。”邵瑜说道。 王氏皱眉,小声说道:“那被褥都破成什么样了,怎么能给大宝用呢?” 那被褥是邵家最破最旧的一床,甚至比邵小草用的被褥都要破旧三分。 “放心,大男人火气旺,只要冻不死就行。” 王氏还有有些犹豫。 邵瑜立马说道:“听说张寡妇相中了知府大人的女儿。” 王氏神色立马转为坚定,说道:“回头我就把那床旧被褥找出来。” 邵大宝不明所以,但很快他的东西就被移到了妹妹住过的杂物间,而他也被亲娘扯着离开了宽大明亮的大卧室。 “这房间空着也不好,正好让小草住。”邵瑜说到哦啊 “一个丫头也配住这么好的房间?”王氏的声音尖细起来。 她的想法里,这房间虽然空出来了,但还是留给儿子的,等儿子走了正道,还可以继续住回来。 至于女儿邵小草,她可不觉得配住这么好的房间。 邵瑜也知道她的心思,知道想要扭转过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坐到的,便说道:“小草孝顺上进,住进好房间里,对大宝也是一个激励,看着小草,他也能学学。” 王氏虽然不怎么喜欢邵小草,但也不得不承认,丈夫的评价十分正确。 就这般,邵小草没想到她有生之年,居然能住进家里最好的房间里。 而这头的邵大宝,却对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感受到莫名其妙,他想要跟母亲闹,但王氏在邵瑜的点拨下,对待邵大宝的态度很差,邵大宝问一句她凶一句,一时间,不像是亲生母子,倒更像是仇人。 邵大宝虽然对王氏不好,但一直以来都以为王氏是永远不会不管自己的人,但如今王氏这样的态度转变,倒是让邵大宝心中升起无限恐慌。 他在家里原本是众星捧月,因为一桩赌债,倒变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又眼睁睁的看着妹妹在家里受尽爹娘宠爱,没了依仗,他倒是安分起来。 只是单纯安分下来,邵瑜觉得还不够。 “什么,让大宝学糊灯笼?他不是要读书吗?”对于丈夫进一步的安排,王氏忍不住反驳起来。 “我也是为了他好。”邵瑜说到哦a “糊灯笼多耽误他读书。”王氏满是不愿意。 邵瑜叹息一声,说道:“这么多天了,你看他碰过书吗?” 王氏响起这段时间沉默的儿子,确实一本书都没翻过,顿时心下一阵焦急,只恨不得将书塞进他脑袋里。 “糊灯笼不是个简单的事情,让他学学,吃吃苦头,自然会知道读书的好,到时候就知道努力上进了。”邵瑜信口胡诌。 王氏居然也真的信了这话。 邵瑜又道:“这事你去跟他说,说的时候记得要凶一点,骂他几句。” 王氏虽不愿意,但最终还是点头。 “成天就知道在家里躺着,一点忙都不帮,是个吃干饭的吗?” 一大早,王氏就这样骂骂咧咧的将邵大宝从被子里挖了出来。 王氏本就擅长骂人,此时自己又给自己洗脑骂得多就能让儿子醒得快,王氏便越骂越凶狠。 邵大宝什么时候听过亲娘这样的骂,心中竟然忍不住升起一抹害怕来,几乎没有多挣扎,他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甚至还十分配合的坐到小马扎上准备学糊灯笼。 只是他手本就受伤还未好全,因而动作间显得有些笨拙。 而王氏被邵瑜一阵洗脑,俨然有化身黑心资本家的趋势,将儿子盯得死死的,稍不如意,便是一顿骂。 王氏第一次骂时还觉得有些不忍,等骂得多了,却又觉得自己的宝贝蛋也不过如此,骂得越发顺畅。 再这样的环境下,邵大宝越发觉得自己就是一颗小白菜,活得战战兢兢,哪里还有先前那些不忿心理,只盼着王氏能少骂自己两句。 相较之下,邵小草这段时间倒是过得顺风顺水。 虽然王氏还是没有给她多少好脸色,但她和邵瑜的关系却越发亲近起来,父女俩经常凑在一起糊灯笼,这般亲近,倒是让一旁的邵大宝又羡又嫉。 “你知道灯笼最好卖的是什么时候吗?”这日一家人凑在一起做灯笼时,邵瑜忽然问道。 邵小草做了很多年的灯笼,因而她记得很清楚,到底什么时候才是灯笼的旺季。 “过年过节的时候。” 邵瑜点点头,一到年节之时,便会刺激消费,很多原本凑合还能用的东西,往往是在年节的时候更容易触发更新。 邵小草又道:“爹爹,马上就要过年了,我想在年前多做出点灯笼来。” 邵瑜望着她手上的那些灯笼。 邵家灯笼铺子世代相传,但实际却是代代不如一代,手艺也越传越少,如今能做出来的灯笼,都是最基础的款式。 款式落伍,这才让灯笼利润微薄。 邵瑜拿起其中一个灯笼,朝着女儿说道:“若是在这里开一个口子,再糊上纸呢?” “那样既不美观,也会很浪费纸。”邵小草皱眉说道。 “那如果四面都开一个这样的口子呢?”邵瑜问道。 邵小草闻言,第一时间便拿起制作灯笼的材料开始试验,飞快的将纸糊上去。 即便如今这灯笼还是个白板灯笼,上面没有任何花样,造型上就已经显得十分精致了。 “若是这里再画上几笔呢?”邵瑜问道。 邵小草摇了摇头,说道:“可我不会画画,家里也买不起颜料。” 邵瑜笑了笑,说道:“其实可以自己动手做一些最简单的颜料。” 邵小草一愣。 “想要成为绘画大家很难,但学一些粗浅的画画却很容易。”邵瑜说道。 邵小草顿时双眼发光,拉着邵瑜的衣袖,问道:“爹爹知道怎么做颜料吗?” 邵瑜点头,但又说道:“我听说过一些。” 邵小草嘴角勾起,心下已经想着,如果自己的灯笼上能够画上画,那一定能卖个更高的价格。 而一旁笨拙做灯笼的邵大宝,只觉得这父慈女孝的场景格外伤眼,忿忿的转过头去,懒得看他们。 “你看了这么久,学会了吗?”邵瑜问道。 邵大宝坐在椅子上,点了点头。 邵瑜便说道:“那你试着做一个,要新款式的。” 邵大宝顿时卡了壳。 邵瑜见他久久不动作,便说道:“不懂装懂?” 邵大宝哪里还敢继续发呆,赶忙说道:“会了会了,我这就编一个。” 邵大宝拿起竹条。 因为伤口没好全,所以动作十分笨拙缓慢,但无论是邵瑜还是邵小草,都没有催促他,而是静静的看着他。 邵大宝编了一半,忽然脸上有些犹豫起来,他忘了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邵瑜假装起身喝水,而邵小草趁着这个空档,偷偷给邵大宝指点一番。 等到邵瑜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邵大宝做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灯笼框架出来。 邵瑜点点头,说道:“总算不是太笨。” 邵大宝听了这话,立马松了口气,偷偷看了一旁的邵小草一眼。 邵瑜假装没有看见兄妹之间的小动作,只继续跟女儿说做颜料的事情。 “那个……”邵大宝忽然出声。 父女俩一同转头看了过来。 邵大宝难得被父亲盯着,顿时有些慌张。 这段时间他日子艰难,失去宠爱之后,对父亲也怵得慌,因而难免有些紧张。 “我曾经听同窗说起一个做颜料的方子,不过只能做绿色颜料。” 邵瑜挑了挑眉,没想到邵大宝还有有用的一天,便问道:“是什么样的方子?” 邵大宝闻言,张了张嘴巴,忍不住又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说道:“我忘了……就听了一耳朵。” 说完,他就觉得自己要遭,暗道只怕又要挨父亲的骂。 但出人意料的,邵瑜并没有骂他,而是望着他,问道:“你说出这事,却不记得方子,那你打算怎么办?” 邵大宝一愣,道:“没……就没打算怎么办……” 邵瑜心下叹息一声,暗道邵家人真的是将这根独苗苗宠得太不知事了一些,成日里除了吃喝玩乐,真就一点为人处世都不明白。 “你有没有打算去找你这个同窗,问一问?”邵瑜问道,他觉得自己像是在教一个婴儿走路。 邵大宝脸上露出难色来。 第8章 浪子回头(八) 邵大宝当然会觉得为难。 他早就因为不学无术被学堂退学,如今又断了根手指,这般落魄,他半点都不想再联系往日同窗,便低着头说道:“我那些同窗们一直眼高于顶,他们哪里会愿意搭理我。” 这般自怨自艾的模样,看得邵瑜十分不喜,皱眉问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人家会不会搭理你?” “不用试都知道,若我和他们换个处境,只怕我也不会搭理他们。”邵大宝理直气壮的说道。 夜深人静的时候,邵大宝也曾经想过,若是自己不曾一念之差,现在是不是还有非常光明的未来。 只是如今这一切,也只能是想想了。 “你这样想就错了。”邵瑜说道。 “有什么错的,我是这样,他们肯定也这样。”邵大宝言之凿凿。 邵瑜笑了笑,说道:“他们肯定不这样。” 在邵大宝满是质疑的眼神中,邵瑜开口道:“毕竟你们学堂里,像你这样人品不行的真的很少见。” 邵大宝被邵瑜当面说人品不行,立时想要反驳,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是不是觉得很生气,但也这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邵瑜补刀。 邵大宝的人品早就被盖棺定论的,他此时反驳也不过是被邵瑜再炒一遍冷饭,提醒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旁的邵小草,也因为这一个打岔,心中刚刚升起的兄妹温情稍稍冷却,又再度专注于自己眼前的事情。 “你不能逼我去找同窗。”邵大宝又说道。 即便他去了同窗会帮忙,但邵大宝也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落魄的一面。 “为什么?”邵瑜问道。 “没有为什么,你让我做别的事都行,不能逼我去找同窗。”邵大宝说道。 邵瑜看他神色似乎有些恼怒,立马明白了他是什么想法,反倒觉得有些稀奇,说道:“你做了这么多事,居然还要脸呢?” 邵大宝本就难受,又被邵瑜这样几次三番的阴阳怪气,顿时就不乐意了,说道:“我到底做了什么?妹妹没有事,家里的铺子也没事,倒是我丢了一根手指。” “从头到尾,受委屈的都只有我一个,你还有完没完!”邵大宝说着,越想越气。 他本来就被宠得无法无天,这几天因为王氏态度转变,让他很是惊吓了一段时间,但真被逼急了,他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直接当场把手里编好的灯笼框架重重往地上一砸,顺便还用力踩了一脚。 这些天他过得憋屈,此时全都发泄在这个灯笼框子上。 只是等他发泄完了,心下却又涌起一抹害怕来,他看向一旁的父亲和妹妹。 邵瑜神色平静,似是早就预料了他会这么做一般,而邵小草,则一脸心疼地上那个灯笼框架。 “闹完了吗?”邵瑜问道。 邵瑜越是平静,邵大宝越是觉得心下没底,诺诺不敢回话。 “你觉得自己很委屈?”邵瑜问道。 邵大宝缩了缩脖子。 对于邵大宝的品性,邵瑜早就清楚,因而他的这些小心思,邵瑜也全都一清二楚。 断了一根手指头,顶多让邵大宝一段时间不敢再赌,但他却从未在心里觉得自己有错。 觉得自己没错,那自然要想办法让他认识错误。 邵瑜又问道:“这段时间你待在家里,估计也觉得憋屈了。” 邵大宝现在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邵瑜,他第一反应不是自己峰回路转,而是觉得自己要被邵瑜赶出家门,立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明天就要报送徭役,你今晚收拾收拾,明天就跟着去吧。”邵瑜说道。 徭役听起来简单,但却是个苦差事,被官府随意差事,条件艰苦又工作繁重,官府的人从来不把徭役当人看,甚至遇到危险的工程,每次都有人直接回不来。 而想免去徭役,要么交钱,要么家里有个秀才。 “我不去!我死都不去!这事谁爱去谁去!”邵大宝喊道,他虽然不读书了,但心里还觉得自己是个读书人呢。 徭役在他心里,就是下等人的活计,他如何肯去做。 “为什么不去?”邵瑜问道。 “这样低贱的活,我才不做!”邵大宝喊道。 邵瑜却道:“这么好的事情,你闹什么?” 邵大宝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只觉得邵瑜说话极其离谱,反驳道:“徭役能是什么好事?” “徭役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你去服役家里就能少一口人吃饭,到了那里就是吃皇粮的人了,要不是我让着,这福气还轮不到你呢,你要珍惜。”邵瑜一本正经的说道。 明明是去工地上当狗,偏偏被邵瑜说得像是难得的福报一样,一个徭役的活也被说的似有多抢手一样。 甚至不知为何,邵大宝竟然觉得邵瑜这些话意外的耳熟,这不就是他劝邵小草出嫁的时候说的吗。 第9章 浪子回头(九) 联想到这段时间邵瑜待邵小草的百般疼爱,邵大宝立马觉得这是父亲在替妹妹出气,但心底却依旧还存着一丝侥幸,只盼着这话是父亲的随口一提。 “现在整条街都知道大宝你要顶立门户,出去服徭役了。”邵瑜笑眯眯的说道。 邵大宝脸上一慌,立马说道:“爹,我不能去,我还没有给邵家留后呢。” 邵瑜继续笑,说道:“没事,你妹可以在家招婿。” 邵大宝闻言一噎,这话他听过的次数很多,原本他并不信,但这段时间在家中,明显能感觉到父亲对妹妹的格外重视。 邵大宝虽然瞧不上灯笼铺子这点小产业,但若是就这样给了妹妹,他顿时满心不情愿。 此时一旁的邵小草颇有些同情的看着邵大宝,还朝着他说道:“你的衣服有些磨损,一会我给你补补。” 邵大宝立时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朝着妹妹说道:“妹妹,你快劝劝爹,我真的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别送我去服徭役。” 邵小草闻言看向邵瑜,邵瑜也认真的看着她,似是好奇她会做出何种反应。 儿子的问题是太过心黑,而女儿的问题却是太过心软。 善良是好事,但过度善良可能就会变成别人利用的武器。 “妹妹?”邵大宝满眼都是期盼。 邵小草摇了摇头,说道:“家中没有多余的银钱,若是哥哥不想去,那你觉得,应该谁去呢?” 邵大宝闻言一愣。 家中只有两个男丁,他不去,那自然轮到邵瑜去。 邵瑜如今的这具身体,因为前半生太过操劳的缘故,明明五十岁的年纪,但外表看上去却像是六七十岁一般苍老。 “这……”邵大宝立时明白了妹妹的意思,但口中还是说道:“我怎么能干这种活?我不能……” “哥哥为什么不能呢?哥哥比爹爹年轻,身体也更好。”邵小草说道。 少女的脸上,没有往常的怯懦自卑,此时反而有一种不同寻常的锋利,就仿佛在维护自己在意的人时,突然获得了力量一般。 邵瑜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两兄妹之间的争执,他早就安排好了今日这一出,因而清晨便打发王氏回娘家,如今的邵大宝,算得上是孤立无援。 邵瑜本来做好了邵小草会求情的准备,却没想到她会如此。 也正是因为这般,邵瑜才越发怜惜她,这么好的女孩子,本该有一个正常的人生,在原本的剧情线里却落得那样的结果。 “我不会,我什么都不会,我还断了一根手指,徭役那么苦,去了有可能会死人的……”邵大宝干巴巴的说道,他想要辩解,但除了这一句,却想不到什么好的理由。 “你是断了一根手指,可爹年纪大了,做不得重活,身为人子,孝顺才是第一位。”邵小草说道。 她很同情哥哥要去服徭役,但她却更心疼年过半百满身伤痛的父亲。 就连邵瑜,也没想到邵小草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爹又不是第一次去服徭役……”邵大宝低声辩解道。 邵小草立时皱眉,维护邵瑜时她似乎说话都变得更加有底气了,道:“爹去服徭役是因为你花光了家里的钱,你要读书,爹自然不会烦扰你,可你如今呢,难道还要读书吗?” 这一番话说下来,不像那个成日里唯唯诺诺的妹妹,倒有了几分当家人的气势。 如此有理有据,邵大宝一时再找不到借口,可他只知道如果去服徭役,那才是真的受苦,他向来是个吃不得苦的人,从来没有一刻钟想着要承担家族责任。 邵大宝脑中电光急转,望着一脸不认同的妹妹,他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好主意”来:“妹妹,既然你觉得爹爹年纪大了不能去,那你女扮男装,如何?” 邵大宝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很好,说道:“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今有妹妹替兄徭役,这日后若是传扬出去,定然是一段佳话……” 邵小草听了这话,霎时间便红了眼,看向邵大宝的眼神中满是气愤。 “去徭役的都是男人,你让我混在一群男人里……”这话邵小草都说不下去了。 古代名节大过天。 邵小草和张猛的这一段婚事,都已经严重影响了她说亲,如今邵大宝又提出这样离谱的主意,一旦事情败露邵小草一辈子就毁了,他提出这样的主意,如何能不让邵小草生气。 “你催我的时候倒是振振有词,怎么轮到自己了就临阵脱逃?”邵大宝理直气壮的说道,全然无视妹妹的解释。 再次被这样道德绑架,邵小草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而是心中升起一股浓重的无力感,她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哥哥可能是真的没救了。 邵大宝见她不语,却越发理直气壮,说道:“说别人的时候最快,轮到自己,你不还是不敢承担……” 话未说完,邵瑜就已经抬脚踹在他身上。 邵瑜控制着力道,能让他痛,但却不至于让他伤筋动骨。 邵瑜出手快准狠,直到被踹翻在地之后,邵大宝才后知后觉的觉得疼,当即又是一阵嚎叫。 邵瑜看向邵小草,说道:“我知道你心中顾忌着兄妹情意,可有些人,早就没救了。” 邵小草这次表现很好,但邵瑜还是觉得不够。 这个时代,女子相较于男子本就艰难许多,遇到邵大宝这样的,在没有看到他切实的改变前,必须持续防备。 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被他害。 “爹,这不公平,我不想去。”邵大宝忍着痛爬起来抱着邵瑜的大腿。 邵瑜没有再踹开他,而是低下头看着他,问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公平?” “我还是觉得不甘心!”邵大宝喊道。 邵瑜嗤笑一声,说道:“你在外面花天酒地的时候,你妹妹在家里苦熬着做活,那时候怎么不见你叫嚣着不公平?” “不公平,她是女子,本就应该做这些……”邵大宝愤愤不平的说道。 邵瑜到底没忍住,又踹了他一脚,说道:“我告诉你什么是本应该。” “她是女子,确实本应该待在家里,虽是待字闺中,但却是做做绣活赏赏花,日子轻松自在,而不是被你这个废物哥哥拖累,每日要沉重劳作,才能维持全家生计。” “她本应该找一个情投意合的郎君出嫁,而不是被你害,找一个人尽皆知的恶霸,害的她如今名声不好婚事艰难。” “家里倾尽全力,你即便无法进学,也该安分守己不惹祸端,这样的本应该,怎么不见你遵守?” 第10章 浪子回头(十) 邵大宝长大着嘴巴,他想要反驳,但一时却不知道从哪里反驳起。 也不知在那里呆愣了多久,他才终于磕磕绊绊的说道:“从前、从前也没有人告诉我这些……” 仿若没有人告诉他要有担当,他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忘记自己肩上的担子一般,明明接受了全家的供养,却只想着个人的享受,而忘了自己也要承担起整个家庭的未来。 “没有人告诉你?你在学堂里,难道先生没有教授你忠孝之道吗?”邵瑜反问道。 邵大宝再度木住,他一个学渣,何曾想过这些问题。 “好,就当你没有学过。”邵瑜说道。 邵大宝刚想松一口气。 邵瑜却继续道:“我直接给你选择。” “要么,你去服徭役,徭役结束你还有家;要么,你现在就离开,我就当你死了,还能省点人头税。”邵瑜说道。 邵大宝脸上立时显出纠结来,但很快就说道:“我是你唯一的儿子,你不会这样对我。” 邵瑜嘴角却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来,说道:“你是我唯一的儿子,现在不还是断了一根手指吗?” 邵大宝顿时一脸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低头望着自己的断指,他立马意识到,邵瑜想让他做出改变是真,但若是逼急了赶他出家门也是真。 如今正是最寒冷的季节,他若是离开家,能去哪里?去破庙里和乞丐抢被窝吗?他又抢得过吗? 邵大宝没有任何朋友,如今就连最爱他的王氏也待他十分苛刻,邵大宝顿时满脸绝望。 “爹,我改,我都改,就饶了我这一次。”邵大宝使出了惯用伎俩。 但邵瑜却只是看着他,说道:“我什么时候饶过你?” 邵大宝一愣,顿时觉得这一幕似乎格外熟悉,他也不知道像这样求过邵瑜多少次,但邵瑜却没有一次让他如愿。 “算了,你还是出门吧。”邵瑜说着就要赶他出家门。 邵大宝仓促之下,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说道:“我去,我一定去!” 邵瑜这才放过他,甚至晚上还难得的给他多盛了半碗饭。 “多吃点,吃饱了好上路。”邵瑜笑着说道。 邵大宝已经很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但此时听邵瑜这么说,他却半点都开心不起来,反而越发战战兢兢起来。 他格外想念自己以前那个老好人一样的亲爹,如今的邵瑜在他眼中处处都透出危险,就好像只要哪里做错了,迎接他的立马就是邵瑜的狂风暴雨。 邵大宝倒也没往邵瑜换了芯子上去想,只当全是因为自己赌掉了家当,因而邵瑜才会这样性情大变。 晚上这顿饭吃得他食不知味,他躺在床上,越想越觉得前路渺茫,他也不是没想过偷了钱跑路,只是邵家的钱如今一贫如洗,没有钱给他偷。 就这样一晚上纠结,等到了天亮,邵大宝也没想出个好主意来,反倒是脸上挂了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邵大宝即便再不情愿,等到官府差人过来拿人的时候,他还是被邵瑜推了出去。 每次徭役都有许多人逃跑,因而官府也没办法,只能让衙差挨家挨户强行拿人。 “邵老头,你怎么舍得你这个宝贝儿子去做这些苦活?”有年纪大的好事之徒在一旁问道。 邵瑜闻言,看了神情有些畏畏缩缩的邵大宝一眼,说道:“我儿子孝顺,怕我受累,所以他主动要去。” 邵大宝听了这话,忍不住诧异的看了邵瑜一眼,这一眼,他却看清了邵瑜脸上的自豪。 他这些天日日看邵瑜夸赞邵小草,倒是头一次看到邵瑜因为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知为何,他心下竟然升腾一股子十分陌生的情绪。 穷人家的生活并不容易,徭役太苦太累,许多付不起钱的人家,因为这个服徭役的名额,一家子父子之间都会闹得不可开交。 甚至很多知道徭役可能一去不回,为了家庭的未来,很多老人家明明是风烛残年的年纪,却还是家中参与徭役的主力军。 此时邵瑜提起是邵大宝主动担当,徭役队伍里有不少老人家忍不住心生羡慕。 邵瑜望了一眼徭役的队伍,大多数都是四十岁以上的中老年人,如邵大宝这样的年轻小伙子并不多。 临出发前,邵瑜没有拉住邵大宝叮嘱,反而拉住拿人的官差:“差爷,等到了河堤上,你们都不要客气,有什么重活累活,全交给我儿子,府官仁德,修筑河堤是造福百姓的大好事,这小子就盼着好好出一番力呢!” 这次徭役是府官下的命令,征收这么多人,便是为了修筑运河河堤。 徭役虽然是件劳民伤财的事情,但这一次的情况却不太一样,邵家所在的这座青州府,境内有一条运河流经,若是遇上多雨天气,运河便会河水泛滥,容易引发大灾。 邵瑜能够看出来,如今的这位府官是真的想做一些实事,因而才会趁着冬歇之际征收民力去修筑河堤。 这位衙差闻言,先是一愣,但紧接着神色便和缓下来,他这一路上征调徭役不知受到多少阻力,难得遇到邵瑜这样通情达理的,不免便记在心上。 “老丈放心,令郎既然有此心,那我定会好好安排。”衙差拍着胸脯向邵瑜保证。 邵大宝只觉得眼前一黑。 第11章 浪子回头(十一) 邵大宝只恨不得立马开溜,但衙差抓住他的力气却出奇的大,此时正双眼发亮的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模范。 衙差已经带了一只长长的队伍,但队伍里此时全是满脸不情愿的人,遇到邵大宝这样的,自然觉得精神一震。 “好小伙,可不要辜负了你父亲的一片期许!”衙差说完,完全不顾邵大宝的挣扎,直接将他送入那条长长的徭役队伍里。 邵大宝即便再不情不愿,但左右都有人跟着他,他便是想逃跑,但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跟着队伍继续前行。 即将远离的时候,邵大宝回头看一眼,但直到青州府府城的大门消失在视线里,他也没有等来任何转机。 “小伙子,你第一次服徭役吧?”忽然有个老头凑到他身旁问道。 邵大宝呆呆的点头。 先前邵家那一幕,老头早就看了个全程,因而对于邵大宝印象不错,说道:“第一次离家这么远,会想家是很正常的。” 邵大宝却不是老头想的这般不舍家人,他只是不想去受苦,便说道:“我什么都不会。” “你放心,我们都会教你的,你是个孝顺孩子,一定能学得很快。” 孝顺孩子谁都喜欢,他们不知道邵大宝的过去,只看见邵大宝主动替老父服役,因而在他们心里,邵大宝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孝子。 邵大宝刚要脱口而出对邵瑜的控诉,立时就因为这一句孝顺被卡在了喉咙里,只能含糊的应了一声。 修筑河堤的地方虽然在青州府境内,但青州府幅员辽阔,因而抵达正在修筑的那一段运河河堤,也足足走了一整日时间。 青州府境内多山多水,这般一路跋山涉水走了一天,并不轻松。 邵大宝甚至觉得,今天这一天走的路,比他前半辈子走的路都要多。 起初他还想这好好记一下路,打算等扛不住服徭役的时候,便直接逃跑。 可是这一整天走下来,邵大宝早就累得断了腿,满心被疲惫占据,哪里还记得这些复杂的山路。 “小伙子,你在家里看样子也没吃过苦?”郑老头有些疑惑的问道。 毕竟人的体力骗不了人,真正在家干活的人,即便走一天会觉得累,但却不会累到如今邵大宝这个地步。 邵大宝点点头,他只觉得自己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样,半点都提不动,每走一步,都感觉自己在遭受什么极其厉害的酷刑。 队伍从早晨便出发,一整天就吃了个窝窝头,邵大宝早就饥肠辘辘。 又累又饿,邵大宝竟然觉得先前在家中被邵瑜折腾的日子,像是福窝一般遥不可及。 郑老头皱着眉,但还是出于对小辈习惯性的爱护之心,拉扯着他继续往前走。 也不知为何,被老头满是老茧的手拉扯着往前走,邵大宝心中竟然升起一股子可靠之感,他看着老头的身影,一时间就想到了父亲。 不是现在这个冷面无情的父亲,而是从前那个什么事都帮他扛的父亲。 第一次送他去学堂时,他也是如今这般满心紧张,父亲的手上满是老茧,一步一步,拉着他进了学堂。 而如今,父恨子,子恨父。 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赌,赌到倾家荡产,赌到输掉妹妹。 邵大宝回忆起来,忍不住摸了摸手上的断指,他似乎不敢相信那个赌红了眼的人是自己,若是他不赌,即便现在读书一无所成,但家里也能交得起徭役的罚银,而不是让他像现在这样受苦。 “你还年轻,哪怕以前没做干过重活,但缓一缓就能缓过来。”郑老头的叹息声,打断了邵大宝的胡思乱想。 邵大宝想要回一句客套话,但因为很少与人打交道,一时却不知道说什么。 郑老头的话语中满是怅惘:“年轻真好,像我这样上了年纪的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觉就直接睡死了过去。” 人生七十古来稀。 老头今年六十多岁了,他只觉得自己的日子似乎也要到头了,徭役繁重,估计服役的哪一天晚上,他一口气没缓过来,就直接死了过去。 邵大宝听得心下一颤,虽与郑老头只是短暂接触,但他却依旧对这老头有了不少好感。 郑老头又道:“还是你爹福气好,虽然年纪也大,但是有你这个孝顺儿子,我就不行了,家里的孩子不成器,不愿意来这里。” 邵大宝听得心底一突,他并非自己主动到这个地方来的,而郑老头,确实因为家里的孩子。 他想到了从前父亲是怎么服徭役的,是不是也像郑老头这样,因为家里孩子不愿意,所以只能拖着苍老的身躯来这里? 那时候的父亲,是不是也像郑老头这样羡慕着别人? 邵大宝不敢继续想下去。 直到天色暗了下来,队伍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邵大宝左右望去,这里是一处营地,有几排简陋的房屋,但他却没有见到运河的影子。 似是知道他心中的顾虑,郑老头笑了笑,说道:“运河离这里还有一里地呢。” 邵大宝听了一顿,很是诧异的问老头:“你从前来过这里?” 老头笑着点头,说道:“这条运河堤坝隔几年就要修一次,总是修不好的。” “修不好?那为何这几年也没听说过洪灾之事?”邵大宝疑惑。 “修不好,受灾的都是附近的村落城镇,府城里山高路远,往日里听到得少也很正常。”郑老头说话间已经领了晚饭,让到一旁去。 邵大宝接过差役递过来的晚饭,两个小小的窝窝头,以及一碗清的可以捞鱼的稀饭。 “只有这么点吃的吗?”邵大宝有些不满的问道。 他今天走了一整天,饥肠辘辘,若只有这一点吃的,估计连个半饱都不够。 听了这话,那负责盛饭的差人,顿时不耐烦了,直接把他往旁边一推,口中说道:“有一口吃的就不错了,你还有这么多叽叽歪歪?” 这一推之下,那碗粥竟是撒出去大半,一旁的郑老头倒是有些心疼。 他赶忙扶住邵大宝,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能跟差爷们对着来呢。” 邵大宝闻言一愣,说道:“这么点吃的,如何够饱?” “不够饱也只能如此了。”郑老头无奈说道,他只当邵大宝是初次经历这些事,因而没有半点经验,便道:“我们来了这里,死活可都在他们手中,要是得罪了他们,那往后的日子可就艰难了,你多加小心吧。” 邵大宝听了这话,心下一顿,他还想继续说点什么,但郑老头却已经转头开始给那差人赔不是了。 “你这老头还算上道。”差人顿时便放过了这事。 赔完不是后,郑老头没有半分心理负担,就开始唏哩呼噜的吃了起来,全然忘了自己刚才赔不是时的不畅快。 “为什么要帮我赔不是?”邵大宝忽然问道。 第12章 浪子回头(十二) 邵大宝只觉得他和老头萍水相逢,但老头这般抛弃自己的面子帮他赔不是,似是极大的牺牲。 郑老头听了这话,微微一愣,接着说道:“你是小辈,我跟你走了一路,也算是你的长辈,长辈帮小辈赔个不是,能是什么大事?” 邵大宝闻言一愣。 郑老头接着说道:“你这孩子,你有点了愣头青,在家里时,你爹应该也没少为你做这种事。” 邵大宝也不知道为什么,邵瑜为他做什么,他总觉得理所当然,但郑老头这个陌生人帮了他什么,他却觉得对方待自己很好。 郑老头见邵大宝神色不对,便又说道:“你快点吃,吃完了还能早点休息。” 食物虽然给的少,但饿极了的邵大宝还是拿起来,吃了个干干净净。 等他吃完了,郑老头又拉着他交了碗,紧接着便赶紧冲进房间里抢床位。 这里条件艰苦,说是床铺,实际上就是一团干稻草胡乱的摆在那里,但这些床铺,依旧有好坏之分。 越是靠近门的床铺,便越容易漏风,也越发容易冻人,这地方条件简陋,找一个不漏风的位置便显得极其重要。 靠着郑老头的丰富经验,邵大宝也勉强得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床位。 郑老头熟练的整理床铺上干稻草,邵大宝站在旁边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学习着老头的样子,但因为太过笨拙,呈现出来的却依旧是一团乱麻。 郑老头回过头来,看他整理的这些稻草,叹了口气,说道:“你在家里,没做过这些事吗?” 邵大宝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说道:“我现在也在学着做一些事情了。” 左右现在无事,郑老头倒是起了交谈的心思,便问道:“你爹娘一直这么宠着你吗?那你以前在家里时都在干什么?” “都在读书。”邵大宝说完这话,不禁有些脸红。 毕竟他说是在读书,其实真正读书的时间很少,大多数时候都在外面鬼混。 “读书啊。”郑老头眼中有些羡慕,说道:“能够供你读书,你家中条件应该也不错。” 读书在这个时代十分费钱,若是没有一点家底的人家,可不敢轻易送孩子去读书。 郑老头没有继续问他为何不读了,看着邵大宝带过来的被褥,不比他的好多少,显然是家里的条件无法继续支撑他读下去。 “读了书也好,能认字,那以后还可以在城里找个账房当先生。”郑老头说道。 在账房里当先生,钱多事少,还不用受累,这样的活计,在老头看来也是十分惹人羡慕的。 邵大宝却开心不起来,他虽然读了书,但却从来没有读进去过,因而账房先生的要求,他可能都达不到,但这样的事情,他是不敢告诉郑老头的,只能含糊的应了两声。 入夜,邵大宝躺在四处漏风的屋子里,听着左右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呼噜声,他很想捂住耳朵。 但一旦捂住耳朵,冷风就会从破烂的被褥里灌进来。 他从来没有觉得哪一个夜晚如今夜这般让他难以入眠,他睁开眼睛,看着一片漆黑的上方,不知为何他竟然想到邵瑜。 他刚刚来这里,还未正式参与修筑堤坝,已经觉得受不了了,那邵瑜呢?在那些交不起罚银的日子里,父亲那样老迈的身躯,到底是如何劳作的,邵大宝不敢继续细想下去。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未亮透的时候,邵大宝尚且在被窝里,忽然感受到一阵猛烈的寒风吹了进来。 “起来了,起来了,别偷懒!” 邵大宝听见有人恶狠狠的喊着,但他却没有当一回事,而是翻了个身,又裹着被子沉沉睡去。 但他一旁的郑老头,却已经十分利索的开始穿衣,老头穿戴整齐之后,便凑到邵大宝身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脸,喊道:“孩子,快醒醒。” 郑老头有些着急,若是邵大宝一直不醒来,还不知道那差人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 但邵大宝却还当是在自己家呢,嘟囔了一句,又翻身睡去。 此时屋内大多数人都爬了起来,那喊人起床的差人,提着灯在屋子里巡视,很快便注意到了睡得如同死猪一样的邵大宝。 那差人还算客气,先看向一旁的郑老头,说道:“你,喊他起来。” 郑老头闻言,又推了邵大宝几下。 但这几下,就跟在死猪身上挠痒痒一样,也,没有任何作用。 此时屋子里的人,已经有不少穿戴好衣物后走了出去,屋子里难免显得有些空荡荡,因而这般,邵大宝的呼噜声便显得格外刺耳。 提灯的差人见郑老头叫不醒人,索性也不再客气,直接上去就是一脚,隔着被子重重的踢在邵大宝身上。 邵大宝被直接踢醒,睡得迷迷糊糊经了这一遭,当即大喊道:“谁!谁打我!” “自然是你差爷动的手,死猪,快起来!”差人骂道。 邵大宝随口嘟囔了一句什么,但还是不想起来,他这般磨蹭的举动,又换来差人的重重几脚,他甚至直接被踢出了被子里。 打开的房门,在清晨的寒风中被吹得呼呼作响,被这阵冷风一吹,邵大宝终于完全清醒过来。 郑老头适时的将他的衣服递了过去。 邵大宝哆哆嗦嗦的接过衣服,颤抖着手套了进去。 那提灯差人冷哼一声,警告道:“今日念在你刚来,我不计较,若明天还敢继续赖床,你就等着吧。” 等提灯差人走了,邵大宝方才哆嗦着朝着郑老头说道:“怎么能……怎么能随便打人……”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是来服徭役的。”郑老头叹息着说道。 邵大宝还是觉得满心不忿,想到临走前邵瑜说的那番话,拿出来学了学,说道:“我们来修筑堤坝,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不该好好对我们吗?” 郑老头顿时觉得这小孩似乎有些过于天真了,场面话谁都会说,但这么把场面话当一回事,就显得有些书生意气了。 “我们徭役是来受苦的,上面的大人们才是做大事的。”郑老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起身朝外走。 邵大宝闻言一愣,但很快还是爬起来跟了上去,他到了这个地方来,举目无亲,唯有一个郑老头待他不错,他自然要跟紧了。 早饭比昨天的晚饭还要少,一碗稀饭外加一个窝窝头,味道也很差,但即便这样,邵大宝还是全都咽了下去。 等他们吃完了早饭,立马有人过来催促,所有的徭役立时便挤在一起,排成一列长长的队伍,被人带着朝着河堤方向走去。 邵大宝昨天走了一整天,此时腿还酸痛着,因而还有些迈不开脚。 他稍微走慢了两步,立马就有差人上前来推搡,口中骂道:“磨磨蹭蹭的,是想耽误工期吗?” 邵大宝若是还敢磨蹭,那拳头立马就砸了下去,无奈之下,哪怕身上再痛再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加快速度往前赶。 只是他却不知道,仅仅是路上的艰苦,不过是这次服徭役的冰山一角。 好不容易走到了河堤上,很快便有人过来给他们分工。 恰好那负责分工的差役,便是昨日和邵瑜说话的那个,他还记得邵大宝,立马朝着他说道:“小伙子,既然你是来做出一番事业的,那你就去扛沙包!” 邵大宝就这么被随意的安排着去做最累的活,压根就反抗不得。 而郑老头年纪大,因而被分过去做比较轻省的活计。 邵大宝被带着到了一堆沙包边,他刚打算提起一袋,但却半天都卡在那里。 一个从来没有干过重活的人,骤然接触这样重的沙包,自然很难提起来。 邵大宝左右望了望,只见自己周围的年轻汉子们,轻轻松松就提起来扛在肩上,甚至有人一口气扛了两三包。 邵大宝便学着他们的样子,又试探着想要提起来,但沙包只是离地两厘米后,邵大宝就再也承受不住,便又放了下去。 而那些轻而易举扛起沙包的人,见他这般,还有心发出几声嘲笑来。 邵大宝顿时脸涨得通红。 “你在磨蹭什么?”这个说话的差人,正是给他安排活计的那个差人,此时见邵大宝这模样,他立时双眉紧皱。 邵大宝看了他一眼,有些心虚的说道:“提……提不动。” 见着邵大宝一个好好的大小伙子,但提一袋泥沙半天都拿不起来,差人眉头皱得越紧,说道:“你这一身肉难道都白长了吗?怎么连一个沙包都扛不动?” 邵大宝常年在家中不事生产,因而身上长了一身膘。 只是这一身都是肥肉,对于干活没什么助力。 “差爷,给我安排个别的活吧。”邵大宝低声说道。 这话一出,那官差还没有回话,反倒是一旁有人笑话道:“娘们兮兮的。” 邵大宝顿时耳根都羞红了。 那衙差闻言,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因为邵瑜的缘故,他对邵大宝的印象很好,此时这般,难免觉得有些破灭。 “你是真的不行,还是想偷懒?”衙差无意之间的问话,倒是让邵大宝陷入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处境中。 “哈哈哈,他是真的不行,他不行!”刚才那个笑话邵大宝的人大声说道。 一群男人凑在一起,说话难免荤素不忌,这话一出,周围人顿时全都发出恶意的嘲笑来。 邵大宝虽然断了根手指,但还觉得自己是个男人,被这样一说,他只觉得自己男人的尊严都被冒犯了,当即也不回答,只鼓足了劲,想要提起眼前的沙包。 只是哪怕他心里的意念再大,眼前的沙包却依旧是那副他高攀不起的样子,提起来在空中摇晃了一下,便又再度因为支撑不住而掉了下去。 那差役此时倒是看明白了,伸手拉过邵大宝的手腕。 邵大宝的手腕白白嫩嫩,手掌上也没有一处老茧,显然是没有干过活的人。 差役无奈叹息一声,便将邵大宝带到另一组干活的人中。 在这里,邵大宝见到了熟悉的郑老头。 “这一组活轻省,你可别再偷懒了。”差役说道。 而不远处扛着沙包的人群中发出哄堂大笑来。 邵大宝即便离得远,也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那个娘们跟一群老头在一起了!” “他是真的不行!” 邵大宝顿时拳头都握紧了。 第13章 浪子回头(十三) 郑老头年纪大了,并不能听清楚远处的吵闹声,见邵大宝似是站在那里发愣,赶忙拉了他一把,催促道:“快干活,一会差爷的拳头就落下来了。” 邵大宝愣了片刻,想说点什么,又听老头说道:“好不容易得了轻省的差事,要珍惜。” 邵大宝想到刚才那个他死活搬不动的沙包,又看着手上的活计,最终还是低下了头,并在心里不断的安慰自己,这只是能屈能伸。 郑老头这一组说是轻省的活计,但实际上却十分繁琐磨人,邵大宝低头忙了一整天,只觉得脖子都不是自己的一般。 偶尔邵大宝累了想要偷偷休息一会,但差役的眼神便落了下来。 那差人一直格外注意邵大宝,他原本对邵大宝寄予厚望,此时只觉得十分失望,失望之下,说话难免就难听了起来。 “一群老头都不偷懒,你个年轻小伙子还要偷懒?” 邵大宝倒是想反驳,但他手上的功夫确实不行,对方又是差役,他便只能强行忍着心中的不悦,头也不敢抬的干活。 一直等到太阳西斜,这才终于停了下来。 一群徭役全都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往回走,邵大宝此时已经累到精神恍惚,若不是郑老头偶尔扶他一把,只怕差点栽下去。 “徭役都这么累吗?还是这一次格外辛苦?”邵大宝问道。 他此时又累又饿,只觉得自己正在遭受世界上最痛苦的折磨。 郑老头摇了摇头,说道:“府官大人还算仁慈。” “这还算仁慈?”邵大宝惊异问道。 郑老头说道:“修筑堤坝比挖矿好,进了矿山不仅要没日没夜的干活,还要时刻提防踩空或者被压死。” 邵大宝捂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想到老头说的场景,忍不住腿肚子一颤。 郑老头又接着说道:“况且,前几次徭役都只是提供两顿饭,这一次居然舍得三顿饭,已经是府官大人格外开恩了。” “开恩?”邵大宝听了这话差点急的叫起来,在这里吃的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居然也还算是开恩。 郑老头用力点头,说道:“每次徭役饭食很差,这一次饭食其实已经很好了。” 邵大宝现在只想回家,在家中时他虽然也觉得吃得很差,但至少也能吃个八成饱,而不是在这里,只感觉肚子始终都在饿着。 郑老头又拉了拉一旁新认识的工友。 这个工友也是个徭役常客,他虽然劳累了一整天,但精神状态却很好,说道:“这个府官真是个青天大老爷。” 没有听到任何负面话语,邵大宝一时有些愣住,最终却低声道:“这日子谁能熬下去。” 话刚说完,身侧忽然传来一阵巨力,邵大宝被撞击之下,若非郑老头好心扶了一把,只怕就被直接撞进沟里。 “你干什么!”邵大宝生气的质问那个撞他的人。 那人闻言,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反而十分恶劣的笑了一声,朝着邵大宝问道:“小姑娘要被撞哭了吗?” 说完也不等邵大宝回应,他便发出一阵哈哈大笑声。 而一旁他的同伴们,此时也全都笑了起来。 这一群人,正是那些搬沙包的年轻人。 见邵大宝死死的盯着他们,那年轻人似是挑衅一般问道:“怎么,你有意见?” 邵大宝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他们,但此时对方是一群身形健硕的年轻人,他却不敢质问,只能摇了摇头,任由他们继续嘲笑下去。 “哈哈,就知道这娘们不敢。” 听着这样猖狂的话语,邵大宝手上的拳头握得更紧,一旁的郑老头忽然拉了拉他,说道:“大宝,天都要黑了,先回去更要紧。” 邵大宝虽然心中满是不忿,但还是点点头,老老实实的跟在郑老头身后。 那些年轻人见邵大宝这般不反抗,反倒越发来劲起来,直接从背后朝着他踹了一脚。 邵大宝猝不及防之下,被踢了个正着,身子当即不受控制一般,朝着一旁的小河沟里歪去。 人群中又是发来一阵哄堂大笑。 那些年轻人更是指着邵大宝,笑得肚子疼。 邵大宝半边身子被溪水打湿,他此时站在溪水里,还是觉得莫名其妙。 “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们?”邵大宝再也忍不住,出声质问。 那群年轻人里,有一个娃娃脸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邵大宝看着这个娃娃脸,只觉得有些面熟。 娃娃脸看向邵大宝的眼神中满是不屑,说道:“邵大宝,在家里当大爷,到了这里,你还以为别人都顺着你啊?” 邵大宝闻言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问道:“你认识我?” 娃娃脸冷笑一声,说道:“你邵大宝赌到倾家荡产,连手指都被输断了,妹妹都可以输给别人,谁会不认识你呢。” 被娃娃脸当场揭穿自己的丑事,邵大宝第一反应是去看身旁的郑老头。 果然,郑老头听到这事后,脸上露出一股子复杂的神色来。 他们本就是只认识两天的人,郑老头一直照顾他,是因为他觉得邵大宝是个孝顺之人。 如今邵大宝的真面目被娃娃脸这般撕扯开,郑老头疏远,也是情理之中。 可即便知道这是情理之中,但邵大宝已经习惯了郑老头对自己像是父子一般的照顾,他自然不能忍受对方此时的疏远。 “你不要听他胡说……”邵大宝有些无力的说道。 郑老头却看向那娃娃脸。 娃娃脸直接说道:“是不是胡说,老伯你随便问问人就知道了,青草胡同的邵家灯笼铺子,谁不知道呢。” 郑老头是个正常人,对于邵大宝这样连妹妹都赌掉的人,心中自然升起一抹防备,因而便忍不住朝着一旁走了两步。 邵大宝见他这举动,心中却忽然升起一抹绝望来,朝着娃娃脸有些自暴自弃的说道:“我知道我做错了事,但我已经在改了,你就不能别揪着不放吗?” 娃娃脸闻言冷笑一声,说道:“改?你到现在还是拈轻怕重,只怕回去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妹妹呢。” 邵大宝闻言,却忽然像是抓住了重点一般,朝着那娃娃脸质问道:“你和邵小草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在为她打抱不平?” 原本还在冷笑的娃娃脸,听了这话,脸却慢慢的红了起来,但很快,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矢口否认道:“什么邵小草,我压根就不认识,我做这些只是路见不平罢了!” 说着,娃娃脸又恶狠狠的推了邵大宝一把,也不再管他是什么反应,带着自己的兄弟们扬长而去。 邵大宝再度被推进水里,此时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湿了大半。 这一场闹剧,看热闹的人多,但想要给他帮忙的人却很少。 邵大宝朝着身旁看去,想让郑老头拉自己一把,但却发现不知何时,郑老头就已经离开了。 邵大宝只觉得溪水刺骨的冰冷,他拖着沉重又疲惫的身体,缓缓的爬上岸,寒风吹过,他便觉得犹如置身冰窟一般。 他就这般深一脚浅一脚,等他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营地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用过晚餐,打饭的人已经在收拾残局,见到他这副落魄的样子,到底是于心不忍,给了他半个窝窝头。 邵大宝捧着半个窝窝头,朝着一旁走去,在屋外拐角处坐下。 邵大宝掰了一小块窝窝头下来,明明是粗糙至极的味道,但此时尝在他嘴巴里,却像是山珍海味一般。 毕竟只有半个,因为他吃得极其仔细,每一口都用了十二分的耐心去咀嚼,似是这般反复咀嚼,就能让他感觉肚子更饱一般。 邵大宝想到自己从前在外面呼朋唤友时,餐桌上永远是大鱼大肉,他应酬完回到家里,王氏也永远会为他温着一碗热汤。 他的眼眶渐渐湿润,正式服役一天,邵大宝已经觉得像是在地狱受尽煎熬。 一口一口,即便他吃得极其仔细,但也已经只剩下一小块。 邵大宝刚想将它放入嘴里,身前却忽然出现了一片阴影。 他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娃娃脸。 娃娃脸看到他,想也没想就直接一把将他手上的食物打翻在地。 “你这样的畜生,也配吃饱?”娃娃脸鄙视道。 邵大宝从前不曾珍惜任何一点粮食,此时看到窝窝头落地,他却觉得像是失去了整个世界一般痛苦。 他想也没想,就直接一拳朝着娃娃脸打去。 但娃娃脸却早有准备,直接拦住,并反手给了邵大宝一拳,紧接着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混乱中,邵大宝死死的护住了自己的脑袋。 “干什么?惹事是不是!”差役的声音响起,到底是打断了这场单方面的霸凌。 娃娃脸脚底抹油跑得飞快,大晚上的差役没有看清楚他的模样,但走到近前,看到摊在地上鼻青脸肿的邵大宝,却也没有给半点好脸色。 这差役正是先前对邵大宝寄予厚望的那一个。 期望有多高,失望就有多重,他此时看着邵大宝的眼神十分不善。 “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外面来惹事!”差役骂道。 “是他打我。”邵大宝企图告状。 只是还没等他将打人的是谁说出来,就听差役说道:“那他怎么不打别人,光打你呀?肯定是你在惹事!” 邵大宝从前只有用这种话打压别人,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人这样打压。 “快滚去睡觉,明天不上工了?”差役恶狠狠的问到 邵大宝即便心里有再多委屈,但还是拖着受伤的身体朝着房间走去。 在黑暗中,他摸到了自己的床铺,离他很近的郑老头此时双眼紧闭。 老人家没有像昨晚那样发出呼噜声,但也没有睁开眼和邵大宝打招呼。 邵大宝本以为自己很难睡着,但是他沾到床上后,很快便陷入了沉沉睡眠。 等到隔日早上起来的时候,郑老头听到外间声音的一瞬间就爬了起来,他看了一眼一旁还在睡着的邵大宝,想要伸手喊他,但还是狠了狠心,穿好自己的衣服后,便直接出了屋子。 喊人起床的差役提着灯过来绕了一圈,喊起来几个懒鬼后,又看到了躺在床上完全无动于衷的邵大宝,一想到这人昨天的前科,他顿时怒从心头起,上去就是一脚。 只是这一脚下去,邵大宝却像是死人一样,没有半点反应。 差役又踢了几脚,邵大宝还是躺在地上不动弹,哪怕脱离了被子,也没有半点要爬起来的意思。 差役心下咯噔一下,立时提着灯凑近邵大宝的脸,昏沉的灯光下,差役看到了一张烧得通红的脸,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邵大宝的额头。 立时便感受到一阵滚烫。 差役第一反应不是请个大夫,而是喊了自己的同僚过来。 “快,这人发烧了,不能让他继续留在这里,要是传染了其他人,那就不好了。” “送去哪里?” “扔到柴房,看他能不能熬过来吧。”差役无所谓的说道。 第14章 浪子回头(十四) 邵大宝烧的迷迷糊糊的时候,隐约见到面前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这人身形有些佝偻,手上满是老茧,像极了邵瑜。 邵大宝立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直接拽住了郑老头的衣角。 郑老头看着他的样子,心下一阵不忍,小心翼翼的给他喂了一些温水,又将一个窝窝头放进他怀里,做完这一切后,没忍住发出一声叹息,说道:“你也是个可怜人。” 邵大宝烧得迷迷糊糊的,只当自己见到了邵瑜,立马嘟囔道:“别走……” “我也只能帮你这么多了。”郑老头无奈说道,邵大宝如今病的人事不知,那些官差压根也不管,这个窝窝头还是他好不容易省出来的。 “爹,爹……”邵大宝低声喊道。 郑老头凑近他的嘴边,听着邵大宝嘴里一声接着一声的“爹”,顿时一阵心酸。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郑老头今天在一群徭役中打听了一番,倒还真让他打听出了邵大宝的事情来,基本上和娃娃脸说的没有太多出入。 邵大宝是个赌徒,赌光了家产又赌掉了一根手指,还差点赌输了妹妹,这样的人仅仅是听人说出来,就要得郑老头一顿唾骂。 但他和邵大宝有过深切接触,因而心下难免多了几分宽容,见着他如今的模样,只当他已经改过自新。 “我不是你爹。”郑老头轻声说道。 但早就烧得迷迷糊糊的邵大宝,此时却一个劲的说道:“爹,你别不认我……我听话,我都改……” 听了这话,郑老头倒越发觉得心酸起来。 只是邵大宝如今这情况,他也是无能为力,最终还是狠狠心,扯出了自己的衣服。 “爹,别走,别丢下我……” 郑老头却狠下心来不看他,转身出了柴房。 邵大宝躺在那里,两颊通红,迷迷糊糊中感受到郑老头的离开,他立时感觉自己似是被全世界抛弃一般。 等到隔日早上,那将邵大宝送到柴房的差役,似是才想起来柴房里还有个人,一时良心发现,跑过来看了一眼。 只是柴房里此时除了一堆柴火,哪里还有半点邵大宝的影子,差役心下一顿,第一反应便是人已经死了被扔掉了,便想去找自己的同僚问一问。 “大人找你,快来。” 听到这话,差役顿时将邵大宝的事情丢在脑后,等到他想起来询问的时候,几个同僚都说不清楚邵大宝的去处,最终几人商量了一番,终究还是按人落水来进行记录。 而青州城内的邵瑜,倒是丝毫不知道儿子已经下落不明,此时他正在应付回家的妻子。 王氏这次回娘家,是因为娘家侄儿成亲,她回去足足帮着忙了三天。 见到和儿子差不多年纪的侄儿娶亲,王氏心中百感交集,因而一回到家,她第一反应便是找儿子。 她刚进家们,便只见到邵瑜父女俩,心中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大宝呢?”王氏问道,目光紧紧的看着邵瑜。 “服徭役去了。”邵瑜轻描淡写的说道。 王氏听了这话,却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她心里期盼邵大宝上进,因而愿意做出一副凶恶的样子,但徭役这样凶险的去处,她如何舍得儿子受这样的苦。 “大宝是个读书人,怎么能去吃这样的苦?”王氏双眼通红,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在一个她不知道的地方受苦,王氏就恨不得以身替之。 “徭役又不是吃人的地方,那么多人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又不是只针对大宝一个人。”邵瑜安慰道。 “怎么就不是吃人的地方?我表侄前年去服徭役,就再也没回来!”王氏气呼呼的说道。 邵瑜明白儿行千里母担忧的道理,也不觉得王氏小题大做,便解释道:“大宝这次服徭役,不是去矿山那样危险的地方,他这次是去筑堤,筑堤很安全。” 王氏立马说道:“河堤那么高,他要是一不小心滑下去,那可怎么办?” 说话间,眼泪顿时都掉了下来。 邵瑜无奈叹气,说道:“吃饭那么危险,他要是一不小心噎到了,那可怎么办?做什么都有危险,他就算成天待在家里,也有可能不小心掉进茅坑淹死。” 王氏身子一僵,她心下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一点都不舍得邵大宝吃苦,很快就指责道:“你为什么就不能盼着儿子点好?” “我可没盼着他从河堤上摔下去。”邵瑜立马回道。 王氏一噎。 邵瑜继续说道:“他去服徭役也是好事,在那里吃了苦,他就能知道读书的好处,到时候回来了才能更加珍惜读书机会,如果他能因此而发奋读书,那要不了多久你也能当举人娘了。” 王氏闻言,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虽然仍然关心自己的宝贝儿子,但却还是为邵瑜给她描绘的大饼而心动不已,况且事已至此,也不能更改,王氏便只能盼着邵大宝早点回来。 王氏每日在家中翘首盼望儿子归来,对于其他事情都没有太大的兴趣,甚至日常的家务也做得错误百出,只是邵家没有邵大宝这个挑剔鬼,倒是无人指摘她。 邵瑜和邵小草倒是一心在搞研究,邵小草一开始学糊灯笼是为了给父母帮忙,但做一行爱一行,久而久之,邵小草却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件事。 “颜料成了!”邵小草激动起来。 看到好不容易做出来的一碗颜料,虽然颜色与预期大相径庭,甚至色泽也没有半分鲜亮可言,但对于已经失败数次的邵小草而言,却已经是个巨大的进步。 如何正确做出颜料,邵瑜倒是清楚得很,但是他交给女儿的却只是单一的、非常粗浅的方法,邵瑜并不想所有事情全部包办,他不希望剥夺女儿探索的乐趣。 邵小草看着手里这一碗奇怪黄色的颜料,脸上满是激动,这样的快乐,是她活了十五年来从来没有过的。 “什么鬼颜色,有什么可开心的。”一旁的王氏,却似是见不得女儿这般开心一般,忍不住刺了一句。 原本还沉浸在喜悦里的邵小草,立时像是被迎头浇了一盆凉水。 邵瑜立马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做得很好。” 邵小草立时满血复活,忽略掉王氏带来的不快,又喜滋滋的看着这一碗颜料。 “你哥哥在外面吃苦,你在家里还笑得出来,你也不想想他出门究竟是为了谁!”王氏却见不得女儿开心。 原本王氏待邵小草虽然及不上邵大宝,但终究也是自己的亲女儿,因而态度还行,但自从邵大宝断了根手指后,王氏便开始无意识的迁怒小女儿。 邵小草脸上的笑容再次僵住。 “她哥哥在外面吃苦,就是为了家人在家能平安幸福,她越开心,她哥哥的努力越值得。”邵瑜想也没想就给邵大宝戴高帽子。 邵大宝何曾是这样高风亮节的人,但这样的话,王氏却不好反驳,毕竟一旦反驳就意味着在否认自己的亲儿子。 王氏说不过邵瑜,最终只能冷哼一声,就转身进了厨房。 被母亲打击一番,邵小草虽然失落不少,但却没有什么跟邵瑜诉苦的心思,在家中被忽略惯了,邵小草早就有了自己消化情绪的方式,此时拿起自制的一支笔,沾了黄色颜料。 只是她的手颤抖了半天,也不知是否因为怕浪费纸张颜料,一直没能成功下笔,就那般悬在半空中。 “在石板上用水练习千百次,都比不上实际画一次。”邵瑜说道,心下却一声叹息。 邵小草这段时间经常沾了水在石板上练习,但收效甚微,她的活做得很利索,审美也还可以,但似乎在绘画上并没有太高的天分。 邵小草深吸一口气,在邵瑜的鼓励下,她终于还是伸手画了上去。 她没有任何绘画基础,因而一开始练习时也不知道要画什么,邵瑜便给她想了一个办法,不从拟人拟物画起,而是先画简单的图案。 她如今画的就是一个桃子。 明明简单两笔就可以画成,在石板上也练习了很多次,但邵小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画出来的桃子歪歪扭扭的,像是一个奇怪的方形。 邵小草顿时觉得有些愧疚,低声说道:“浪费了纸和颜料。” 她心下已经在算计着,这一张纸能糊多少灯笼,灯笼能卖多少钱。 邵瑜从她手中接过笔,又蘸取些许颜料,寥寥修饰几笔,那个不太规整的方形,却变成了一朵盛开的黄色花朵。 花朵色泽浓淡适宜,层次分明,若是让懂行的人来看,自然明白作画者画功了得。 但在邵小草眼里,却只能看出两个字:好看。 “爹爹好厉害。”邵小草眼中满是崇拜。 邵瑜笑了笑,他都忘了自己在哪个快穿世界里修炼出来的画工。 邵小草等那朵花晾干之后,方才有些可惜的说道:“这么好的花朵,可惜我学不会,我要是学会了,那就能不断重复下去,到时候我们的灯笼一定会大卖。” 邵瑜听着这话,便笑着问道:“你想想,有没有不用画,就能重复下去的办法?” 邵瑜已经看出来了,小姑娘的兴趣不再绘画,而是一心想着靠绘画让自家的灯笼增值,便换了思路来引导她。 邵小草见父亲似乎有考教的意思,脸上立马露出思索之色。 邵瑜在她思考的时候,又提笔为那朵花添加上了两只蝴蝶,一副栩栩如生的《蝶恋花》便画了出来。 此时院子里有人在敲门,王氏开门,是邻居大婶。 “邵嫂子,谢谢你家的模子。”邻居大婶笑着归还模具。 “是模具!”邵小草如梦初醒一般。 邵瑜笑了笑,点点头。 但她的目光落到那张纸上,此时画上的内容已经十分充盈了,但如果要做成模具,难度实在太大。 邵瑜似是明白她心中的想法,凑过来说道:“复杂的做不了,可以先从简单的做起。” 邵瑜说完,随手从厨房里拿了一根干草出来,沾染过颜料之后,便按在纸上。 纸上便出现一道黄色的线条。 邵瑜一连印上几次,便出现一系列黄色的花纹。 虽然全都是线条,但凑在一起,却意外的好看。 等颜料晾干之后,邵瑜朝着女儿说道:“试着做个灯笼。” 邵小草动作很快,接过来之后,很快便做了出来,放上一节蜡烛后,随着灯火亮起,在这间昏暗的杂物间里,灯火投在地上的倒影,也显出了复杂美丽的纹路。 “真漂亮。”邵小草眼睛弯起,下一句便道:“这一定能卖贵一文钱。” 邵瑜点了点她的脑门,说道:“没志气,一文钱就让你满足了吗?” 邵小草想了想,说道:“那再加三文钱!” 邵瑜笑了笑,说道:“再多一点。” “再多?难道是一两银子?”邵小草问道,只是刚问完,她又说道:“别,一两银子的灯笼,那是什么做的?太不值了。” 邵瑜想到现代那些将普通物件卖出天价的奢侈品大牌,说道:“等你出名了,随便做一个灯笼,也许有人出几百两抢着买呢。” 对于父亲描绘的这一幕,邵小草却是想都不敢想。 许久之后,她才平复有些激荡的心情,朝着邵瑜道:“爹爹,教我印花纹吧。” “这个很简单,你也可以自己试着想花样。”邵瑜说道。 邵小草脸上立马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来。 但此时屋外却忽然传来王氏的声音:“当家的,当家的!快出来!” 邵瑜父女听她话语急切,便赶忙走了出去。 王氏捂着胸口靠在门边,她身前不远处是穿着一身皂衣的官差。 “当家的,你跟他说,我家大宝身体好得很,怎么会无缘无故没了呢。”王氏说道。 这官差是来报信的,徭役都是平民,人死了,自然要回来报一声信。 王氏再听一遍儿子的死讯,心下肝胆俱裂,若非邵小草扶了她一把,只怕早就瘫软在地。 邵瑜听了也是一愣,邵大宝是个这个世界的主角,邵瑜还记得自己来时随意一撇,邵大宝分明就是祸患遗千年的面相,整条街的人都死绝了,他估计都没死,怎么会这般容易就死掉。 又见这官差没有带回尸身,心下已经八成确信,邵大宝应该还在哪个角落里蹦跶着。 “不可能,不可能,我儿子怎么会死……”王氏变身祥林嫂,嘴里不断的嘟囔着。 “娘,您别太难过了。”邵小草眼眶红红的,邵大宝虽然有诸多不好,但毕竟也是她亲哥哥,心下便也忍不住的难过。 王氏却丝毫不领情,反而用力推了她一把,口中念道:“不准咒你哥哥。” 邵瑜扶了女儿一把,朝着妻子道:“就算儿子出事,你也别迁怒女儿。” 王氏却像是听不见一样,口中喃喃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一定没死。” “娘,官差都说哥哥的尸体掉进河里了……” 邵小草轻声说道。 王氏被戳破幻想,顿时满脸崩溃,突然用力打了邵瑜一下,骂道:“都是你,非要送他去服徭役!” 邵小草赶忙说道:“娘,怎么能怪爹呢?要不是哥哥赌博,家里也不会挤不出一点钱来交罚金。” 王氏虽然明白是这个道理,但她还是本能的迁怒别人,骂完邵瑜她便开始骂女儿:“都是你,你要是嫁给张爷,哪里还会有这些事!” “大宝也许没死。”邵瑜忽然开口说道。 王氏立时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大声说道:“我也觉得我儿子还活着!” 但那个来报信的官差,却不知何时离开了。 邵瑜将人扶进屋里,等到只有他和王氏两人的时候,他才开口说道:“过段时间,我去堤坝上找人。” 王氏立马点头如捣蒜,催促道:“你现在就去,别等了。” 邵瑜摇头,说道:“你和小草两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 王氏以为丈夫担心母女俩的安慰,立马说道:“我一定关紧门户,不让小草外出。” “那我就更不放心了。”邵瑜说道。 王氏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邵瑜叹了口气,说道:“你待小草刻薄,我不在家,还不知道你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算了,我还是不去河堤了。” “不行!”王氏急的都要跳起来了。 邵瑜几乎可以肯定邵大宝没死,因而心中没有半分担忧,望着王氏焦急的神色,说道:“大宝是不是活着尚未可知,我日后还指着小草招婿呢,别我出门没找到大宝,回家发现小草也被你磋磨没了。” 第15章 浪子回头(十五) 王氏听了这话,第一时间不是反驳,竟是有些心虚。 在邵大宝的手指被砍掉之后,王氏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迁怒邵小草,觉得是因为女儿的不配合,才害了她心爱的儿子。 也因为这般,她很长时间都不愿意给女儿好脸色看,这次回娘家,表面上是帮忙侄子的婚事,实际上背地里她没少给邵小草打听婆家。 别的母亲费心打听,是生怕女儿嫁不了好婆家,而王氏却是生怕女儿卖不了好价钱,这才如此麻烦。 “你回娘家做了什么?”邵瑜见她神色不对,直接问道。 王氏眼睛左右乱看。 “你不对劲。”邵瑜说道。 王氏抿了抿嘴唇,满脸犹豫,似是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邵瑜仔细想想,如今这个家里,王氏能惦记的,也只有女儿了,便直接问道:“你将女儿许给谁了?” 见丈夫这样大的反应,王氏小声反驳道:“没没……没许人。” 她心下也越发庆幸,自己还没有走到那一步。 邵瑜盯着她,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清楚。” 王氏被丈夫直直的盯着,再度感受了丈夫身上那股子可怕的气势。 成婚多年,她上一次见到这样的丈夫,还是张猛上门闹事的时候。 “就……就是让人给小草打听一户好人家。”王氏轻声说道,她此时不由得庆幸,自己只是让娘家人帮忙寻摸,并没有直接定下亲事。 见邵瑜神色不对,她赶忙补充道:“那户人家是独子,愿意出五十两彩礼呢。” 又是五十两,邵瑜也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数字,心里就是一阵厌烦。 “他家独子是什么情况?”邵瑜直击核心。 王氏眼神闪了闪,小声说道:“就是脑子不太好,跟个小孩似的。” 邵瑜顿时明白了,这是给傻子娶媳妇呢。 王氏倒觉得这婚事很好,劝道:“他像小孩,说明他善良,我们小草愿意嫁给他,他们家人一定会好好对待她。” “恶毒的小孩也不少。”邵瑜转而问道:“你们谈到哪个地步了?” 王氏捏了捏衣角,说道:“那户人家想找个大师算一算,看看两个孩子八字合不合,这不是还在等回信吗?” 邵瑜闻言心底松了一口气,其实即便王氏在外面给女儿乱许了人家,他也能退掉婚事,但这样事情却会变得很麻烦,如今一切还是意向状态,倒是还有回旋的余地。 王氏却不知道丈夫心中所想,反而在一旁说道:“你说他们怎么还不给回信?难道一个傻子,也敢嫌弃我家小草?” 邵瑜看了她一眼,说道:“那边如果上门,你直接回绝掉。小草的婚事,等我回来再说,我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打算?什么打算?还有什么比五十两彩礼更好的打算,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王氏急急追问。 王氏说着五十两彩礼的打算,但听在邵瑜的耳朵里,却像是在说五十两彩礼的生意一般。 话语间全是银子,丝毫没有提到邵小草的感受。 邵瑜心下失望,但却在瞬间便有了对策,十分不屑的说道:“五十两彩礼算什么。” 王氏听了这话,立时瞪大了双眼。 “我最近给她相了一门很好的婚事,男方家中富贵,愿意出一笔数倍于五十两的彩礼,只要这笔彩礼拿到手,未来大宝什么都不做,也能衣食无忧。”邵瑜信口胡诌,这门婚事自然是不存在的。 王氏听了,先是狂喜,但又问道:“那你先前说的招赘?” 邵瑜理所当然的说道:“若是大宝还活着,自然不考虑招赘,若是大宝找不回来了,我们这么大年纪,不还得指望这个小的吗?这门婚事也只能作罢。” 邵瑜说得有理有据,倒是让王氏听得一脸恍然。 邵瑜又道:“我和你一样,也觉得大宝不会死。” 王氏用力点头,称赞道:“当家的,还是你考虑周到。” 邵瑜接着忽悠道:“她要是嫁出去,对她好一点,那她日后会多想着娘家,她若是招婿,那就更要对她好一点,毕竟我们的养老都指望她。” 王氏听了点点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还是觉得邵瑜说得很有道理。 只是人却没有那么容易控制住自己,王氏理智上知道要哄着女儿,但是行动上却总是忍不住凶她。 邵瑜穿越过很多个世界,有时候想想,也会觉得人性既脆弱又可悲,明明是骨肉至亲,却依然要靠着利益来维持彼此的关系。 “都是自己的亲骨肉,对她好一点,难道还能吃亏不成?”邵瑜问道。 王氏听了一愣,她自觉理亏,但还是喏喏解释道:“我……我以前对她也很好的。” 邵瑜盯着她,心下却明白,王氏口中的“好”,仅仅是在她需要哄着女儿牺牲的时候。 王氏接着又透露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我是她亲娘,就算我对她不好,她难道还敢不孝顺我?” 邵瑜立马反问道:“你也是大宝的亲娘,那你为什么要那么讨好他?难道不是因为害怕他不孝吗?” 王氏辩不过邵瑜,只能不耐烦的说道:“儿子和女儿能一样吗?” “有哪里不一样?你自己是个女人,所以就瞧不起女人吗?”邵瑜问道。 王氏糊涂了大半辈子,即便被邵瑜这般说穿,也不愿意继续深想下去,反而理所当然的说道:“男人是女人的天,当然更尊贵。” 邵瑜见着她面色坦然,说这话时脸上没有半点虚假之意,便明白这是她内心真实所想,倒也不觉得如何生气,而是说道:“重男可以,但也不应该轻女,你在娘家时,难道不想得到父母的看重宠爱吗?” 王氏闻言一愣,遥远的记忆侵蚀而来。 记忆里在娘家有做不完的活,以及爹娘永远不曾投射给她的注视。 “你爱大宝没有错,但也稍微分出一点给小草,你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让你的女儿得到吗?”邵瑜问道。 面对这些尖锐的话,王氏直接打算了自己的深思,反而显得有些慌乱,只能随意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会疼她的。” 邵瑜听了这话,依旧是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她。 王氏也不知为何,在这一瞬间竟然十分羡慕邵小草,她不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拉开门就要出去。 门外的邵小草,虽然伤心于哥哥的死讯,但手里的活却没有停下,依旧在老老实实的做着她的灯笼,丝毫不知道屋里的父母说了什么。 此时见到房门打开,邵小草父亲脸色平淡,而母亲原本伤心的脸色,在看见女儿的那一刻,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忽然咧开嘴,朝邵小草露出一个非常可怕的笑容。 吓得邵小草当场一个激灵。 邵瑜看了一眼王氏,王氏立马开始了她的表演。 “小草,做灯笼辛苦了,饿不饿?”王氏努力试图用慈爱的语气和女儿说话。 仔细回想,王氏除了勉强女儿嫁张猛的时候,何曾这么和气的跟女儿说过话。 邵小草听到她这样的问话,却只觉得别扭,先是摇了摇头,紧接着轻声问道:“娘,要给哥哥办丧事吗?要通知亲戚们吗?” 官差上门,说起哥哥死亡时言之凿凿,在她看来就是板上钉钉,王氏虽然反应激烈,但邵小草只当是母亲不愿意接受哥哥的死讯。 邵小草本是好心询问,但“丧事”却直接触动了王氏的雷区,她脸上的表情都挂不住了,当即训斥道:“办什么丧事?你哥哥还没死呢!你哥哥就算死了,邵家也轮不到你当家!” 邵小草被这么一顿训,立马低下了头。 这熟练的姿态,显然从前这类似场景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 “看来,我还是要在家多待几天。”邵瑜说道。 王氏立马变了脸色,当即也不再计较邵小草的话,勉强挤出慈爱的笑容来,伸手摸向邵小草的发顶。 但低头的邵小草看到王氏的靠近,却是本能一个哆嗦。 “不怪你,你哥哥一定还活着,我们一定可以等到他回来。”王氏试图让语气柔和下来。 邵小草哭着点点头,她一直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听到母亲态度缓和,立马顺着台阶就走了下来。 少女越是这样容易满足,邵瑜却越发担心。 等到晚间吃饭的时候,明明是一家三口,但坐在一起,彼此间却有一种让人窒息的尴尬感。 邵瑜见邵小草只盯着自己面前的一盘咸菜,便夹了一块萝卜给她。 邵小草接过之后,转头向着父亲甜甜一笑。 一旁的王氏看了一眼这情形,便学着邵瑜的模样,夹了一块萝卜给女儿。 邵小草顿时一脸受宠若惊,小声说道:“谢谢娘。” 王氏听了一顿,又想到邵瑜白日里的那番话,见到自己的女儿因为这点小事便是这么大的反应,一时不知道作何感想,但还是冷着一张脸说道:“多吃点,瘦得和干柴一样。” 邵小草闻言一僵,但很快就差点将脑袋都埋在碗里,快速的吃了起来。 邵瑜不满的看了王氏一眼。 王氏有些尴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道:“女孩子,胖胖的才有福气。” 邵瑜在一旁,面无表情的补充道:“本朝以瘦为美。” 王氏一僵。 反倒是邵小草在一旁为母亲打圆场,说道:“爹,我确实应该多吃点,虽然以瘦为美,但太瘦了也不好。” 紧接着她又拉了拉邵瑜的衣袖,轻声说道:“您别为了我和娘闹不愉快。” 这般懂事,倒更让邵瑜心疼。 第二日吃过早饭,不需要任何人催促,邵小草便已经开始做灯笼,昨日她按照邵瑜教的方法,给灯笼添上黄色线条,已经做出一批成品。 如今年关将近,邵小草只想着在最短的时间里做最多的灯笼出来,这样才能赶得上年节期间卖出去。 邵瑜今天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陪着她,而是打了声招呼,便走了出去。 邵瑜径直走到胡同路口,一拐弯进了一处热闹非凡的所在。 邵瑜即将远行,但他心里也明白,邵家的危险从来不是来自内部。 哪怕是冬季,赌坊里依旧是热闹非凡,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让这个地方不需要点炭火就已经冒着腾腾的热气,之前邵家闹出来的老千之事,对这里也好像没有半点影响。 邵瑜进了赌坊,却没有下场赌一手,而是像是一位巡视领土的君主一般,在赌坊里肆意张望。 原本一个进赌坊的老头,其实很难得到赌坊里人们的注意,但邵瑜出人意料的姿态,还是引起了赌坊里那些打手的注意。 而正是如此凑巧,自邵家事后便很少来这个赌坊的张猛,今日居然也在这里。 得到手下人的汇报,他立马就往邵瑜身上猜,待真的见到老头就是邵瑜,张猛心下却一阵莫名。 “你来这里做什么?”张猛有些戒备的问道。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老头,却总是给他一种深不可测之感。 “随便看看。”邵瑜说话间,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一个桌子上。 那桌子上的人,此时正玩得热火朝天,随着庄家一次又一次的开盘,引来那群人或唉声叹气,或得意猖狂。 张猛循着邵瑜的视线看过去,立时心下一跳。 赌坊里并不是所有项目都耍花样的。 但那个桌子玩的是筛子,一盘开得快,结束也快,是这个赌坊里来钱最快的地方。 为了能够让庄家通吃,自然免不了要做一些手脚。 邵瑜笑了笑,依旧盯着那张桌子,那模样,似是他下一秒就要冲过去揭穿老千一般。 张猛即便现在再迟钝,也看出邵瑜盯着那个桌子的深意来,当即说道:“邵老伯,有话我们入内详谈,在这里闹开可就不好看了。” 邵瑜闻言,倒也没有太过纠结,而是老老实实的跟在张猛身后进了里面的一个屋子里。 张猛本以为邵瑜不会进来,却没想到对方这么随意的就走了进来,立马一改之前客气的态度,给自己的手下们使了个眼色。 对于自己身后的这些眉眼官司,邵瑜就如同毫无知觉一般,进了内室后,便自顾自找个地方坐下。 他左右望了望,打量着这个房间里的布局,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一个架子上。 那架子下面摆放着很多书,但架子的厚度却明显不对劲,而架子的顶端又摆着几个花瓶,整个架子的布局极其混乱,属于邵瑜看一眼就觉得伤眼的糟糕审美。 “你还看书吗?”邵瑜好奇的问道。 张猛在邵瑜盯着架子的一瞬间,便忍不住有些紧张,待听到他这个问话,立时像是受到攻击的刺猬一样,很冲的说道:“我看不看书要你管?” 邵瑜笑了笑,用一种似是长辈训诫晚辈的语气说道:“花瓶不要放得太高,要是掉下来,只怕就要砸个头破血流。” 张猛却最厌烦这样的语气,不耐烦的说道:“我爱怎么放便怎么放,不用你管,老东西!” “人前喊老伯,人后喊老东西?”邵瑜笑着问道。 张猛闻言得意说道:“你进了这里,想出去就要看我心情了!” 邵瑜往外看了一眼。 此时待在里间,依旧能听到外面的赌坊里闹哄哄的声音。 但正是因为这样的闹哄哄,才让里面的动静不易被外间察觉。 “往外看有什么用,那些都是杀红了眼的赌徒,除了眼前的赌桌,他们能看到什么呢?”张猛十分得意的说道,显然对于自己将邵瑜骗进来这个事情十分自得。 “他们什么都听见,那真的太好了。” 邵瑜的回应却有些出乎张猛的预料。 张猛心下一突,但也没有深想,而是继续追问道:“老东西,你来这里到底是想做什么?” “随便看看。”邵瑜回道。 张猛却不相信,说道:“你不可能这么简单。” 邵瑜却反问道:“那我应该怎么样呢?” 张猛一愣,复又想起邵瑜说过的话,道:“你不是说要一直在家里糊灯笼吗?” “糊灯笼的时候,怕有人惦记我的灯笼,就过来看看。”邵瑜回道。 张猛闻言一脸不耐烦,说道:“谁惦记你的破灯笼?你过来是想找死吗?” 张猛此时有些犹豫,邵瑜进来还没有做任何事,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对待。 倒是他身旁的小弟凑了过来,朝着张猛低声说道:“爷,您忘了之前吗?这坏老头让我们吃了这么大的亏,他今天既然送上门来,还不收拾他吗?” 手下的话,去陡然提醒了张猛。 张猛心下暗道自己糊涂,先前他被邵瑜的气势镇住了,老是觉得眼前这老头不一般,但仔细想想,都是普通人,除了赌术厉害一点,哪有什么可怕的? 他想到自己在邵大宝身上布局那么久,但就得到一根破手指,甚至那根破手指还是邵瑜故意送他的,这笔生意完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张猛越想越生气,当即也不再有半分顾忌。 至于邵瑜来这里的目的,张猛突然也觉得没那么重要了。 他本就是做惯了这些事,赌坊里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本就正常,这样一个普通老头,即便死在了赌坊里,只要做得干净,官府还能找上来不成? 而一旦出了赌坊,动静若是闹得太大,便会处处受到掣肘,张猛越想越觉得这是天赐良机,当即朝着打手们一挥手,喊道:“动手!” 第16章 浪子回头(十六) 赌坊里见不得人的事很多,如今他们对邵瑜动手,心里也没有半点接受不良,甚至还觉得老头年纪大,说不定轻轻一碰就碎成了渣。 看着面前一群人忽然撸起袖子的模样,邵瑜自是明白他们的打算,朝着他们说道:“我来这里其实没有恶意。” 张猛冷笑一声,说道:“现在说这些,迟了!” 一群打手直接朝着邵瑜扑来。 甚至彼此间还争抢了起来,想要在张猛面前立个头功。 只是他们本以为稳稳的这一扑,却直接扑了一个空。 邵瑜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身形灵活的丝毫不像一个老人家。 打手们只当这是个意外,立时再度调整朝着邵瑜扑来。 但这一次又扑了一个空。 面积不大的一个房间里,几个人在一起像是老鹰捉小鸡一般跑来跑去,任凭打手们如何围追堵截,邵瑜总是能躲过去,偶尔一群人撞在一起,但邵瑜却还是毫发无伤。 邵瑜并没有任何反击的动作,因而场面上看上去显得滑稽,就好像打手们太笨了才被邵瑜这般戏耍。 张猛看着这一幕,心下大骂手下都是笨蛋,见过去很久了,邵瑜还是在愉快的蹦跶着,张猛终于忍不住了,直接亲自下场。 只是他加入也没能改变战局,还是时常产生误伤,混乱中,甚至张猛都被手下撞了好几下。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很容易断气”的老人家毫发无伤,倒是一群年轻人气喘吁吁,甚至还有人脸上都挂了彩,看起来十分狼狈。 “你们追我干什么?” 邵瑜笑眯眯的问道,紧接着他似是不经意一般,随手按住了一旁的那个书架,口中还说道:“你这些书看起来都很新嘛。” 赌坊里的书架,自然全是摆设。 只是在赌坊里放书,怎么都显得有些怪异。 邵瑜虽然一直在跟他们你追我赶,但眼睛也不时打量着这里。 这个突兀摆在这里的书架,自然是他的第一怀疑对象。 张猛的这个书架里,也确实暗藏玄机。 张猛心下一跳,立马喊道:“不许动我的书。” 邵瑜回道:“年轻人这样沉不住气,还怎么做大事?” 说完,邵瑜就轻轻的朝着旁边架子上某处一按,很快便听见“啪嗒”一声。 一个暗格出现。 暗格里面是一本册子。 册子封面上一个字也没有,但邵瑜就已经猜到了这是什么。 张猛脸上紧张中带着凶狠,说道:“交出东西,我让你一条狗命。” 邵瑜觉得有些好笑,自然不信他的鬼话,说道:“这话估计也只能骗骗街头的小孩子。” 张猛脸上满是狠戾,说道:“你真的在找死。” 邵瑜半点不在乎,反而有些好奇的问道:“为什么要记账?” 这册子不用猜便知道一定是账本,账本这种东西,在关键的时候是能要人命的。 邵瑜打听过张猛,这人在五年前还是个普通的小混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闯荡到这么大的基业,即便他做的是涉黑行业,也不应该扩展得如此迅猛。 因而邵瑜推断,张猛背后一定有人撑腰。 至于账本的存在,多半记录的就是张猛和那人之间的交易,张猛之所以记账,估计也是在防着背后那人。 此时账本被邵瑜拿在手里,张猛杀心愈重,甚至连身边几个手下,他都想杀了灭口。 “杀了他的人,赏银五十两。”张猛宣布。 邵瑜却轻轻的“啧”了一声,说道:“这账本就至少值个几千两,你怎么悬赏这么少?” 几个手下原本想要冲出去,听了这话,却是脚步一顿。 能跟着张猛做事,谁还不是个贪心人呢,即便是一千两,这么多人平分下来,每个人拿到的也比张猛出的五十两高。 邵瑜趁着这个空当,随意的打开看了一眼,紧接着说道:“我说错了,这账本至少值上万两呀。” 听到“上万”两个字,几个打手互相对视一眼,彼此间似是在询问意见一般。 张猛看着这情形,心下立马大骂这些人不靠谱,但很快他就出声威胁道:“这是什么地方都忘了吗?难道你们以为自己拿了账本可以跑出去?你们难道没有父母家人吗?” 这些人听了心下一愣。 张猛又在此时说道:“杀了他的人,赏银百两,抢回账本,再赏百两。” 打一棍给个甜枣后,倒是成功调动了这群人的积极性,他们再度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冲向邵瑜。 邵瑜本也没指望随意两句挑拨就能让几人内讧,见此情形,直接将这个册子揣进了自己怀里。 张猛又在一旁喊道:“别弄坏了账本。” 说着他到底还是不放心这群手下,自己也扑了上来。 邵瑜依旧灵活躲避,只是也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一直很难被抓住的邵瑜,在面对张猛的围追时,几次都差点让对方抓住。 张猛眼见自己要抓住邵瑜了,便一口气直接扑了上去,邵瑜本来背对着他,此时却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一般,急急的往一旁避去,张猛一个没刹住,直直的撞到架子上。 一切就像是凑巧,架子上方的那个花瓶,此时摇晃了下后便直直掉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张猛头上。 张猛即便再凶再恶,他也依旧还是个凡人。 被放在高处的花瓶这么一砸,他额头立马流下一行血水来。 “去死!”受了伤的张猛红了眼,朝着自己的手下们说道:“打,给我打死他!奖赏翻倍!” 这话一出,一群打手立马像是不要命一样扑向邵瑜。 邵瑜却依旧身形灵活如同泥鳅一般,不仅没有半点受伤,反倒越跑越快。 张猛见此干着急,往前走了一步,但混乱汇总也不知是谁伸出腿,张猛一个没注意,直接被绊住,直直的朝着身后倒去。 他的身后,正好是花瓶碎片。 张猛脑门先前见了血,本就有些头重脚轻,此时一绊之下,立时重重倒在花瓶碎片上,只来得及哀嚎一声,便似是再也承受不住一般,直接倒头晕了过去。 邵瑜见张猛失去意识,叹息一声,说道:“你们老大太惨了,差点被手下人害死。” 一群打手听了这话,心下却是一阵心惊肉跳,他们跟随张猛多年,自然知道张猛是个十分记仇的人,混乱中已经很难追究到底是谁害了张猛,但如果他真的要追究,那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好下场。 一想到张猛醒来的后果,这群手下,有些人想着要抓了邵瑜戴罪立功,有一部分人又想着抢了账本换成钱后远走高飞。 张猛清醒时还算是铁板一块的打手们,此时内部起了分歧,自然也没有像之前那般团结。 心不齐,自然办事就难成。 房间本就不大,一起追追赶赶,本就容易撞在一起,邵瑜也不再像之前一样一味躲避,偶尔伸只手或伸条腿,这些人难免会撞在一起。 心不往一处使,看起彼此来自然也就不顺眼了,此时撞在一起,自然不像之前那么和谐了,甚至撞在一起时,还会故意使力。 邵瑜的小动作越多,这些人之间的火气就越高。 “怎么自己人都打?” “我可没动手呀。” “我看见了,他故意打你的。” 邵瑜又在一旁不时的煽风点火,将火越拱越烈。 这群人本来就是一群小混混,都是信奉拳头说话的,邵瑜不好抓,但自己人还不好对付吗? “我看见了,他故意撞了你好几次!”邵瑜喊道。 随着他这一声,这群起了内讧的打手,倒是彻底无法维持平衡,直接动起手来。 一个人开始动手,很快就便成一群人的混战。 在混乱中,邵瑜随意的踢了张猛一脚,直接将人踢进群架漩涡里。 打红了眼的一群人,哪里还顾得上脚下踩的是什么。 邵瑜在一旁抱着胳膊欣赏了几分钟,在这几分钟里,他就看到原本受伤的张猛,被自己的小弟们踩了好几脚。 热闹看得差不多了,邵瑜这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里面的混乱,对于外面的这群赌鬼来说,显然没有任何影响,他们依旧赌得热火朝天。 邵瑜随意的走到一个赌桌旁,此时这个赌桌即将开盘,邵瑜随便拍了拍身边一个人,说道:“买大。” 那人闻言将信将疑。 倒是一旁有个人是认识邵瑜的街坊,听了这话,立马将自己原本下的筹码全部推到了“大”的那边,甚至还把身上所有的银子全都拿了下去。 原本“大”的一边没多少银子,此时因为这个街坊的举动,倒是引起了连锁反应,一群人纷纷改注,场上的局势瞬间逆转。 庄家见此情形,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他刚想继续出千,邵瑜却直接握住他的手打开了骰子盒。 六点。 赫然是“大”。 一群赌徒顿时狂欢。 “你!”庄家想骂,但面前的老头力气却出奇的大,甚至趁着所有人不注意,邵瑜直接扯掉了他袖子的磁石都不知道。 邵瑜笑了笑,立马出了这个桌子,又跑到别的赌桌依样画葫芦。 那个街坊寸步不离的跟着邵瑜,一路赢了个盆满钵满。 等到所有桌子都逛了一遍后,赌坊里的打手便再也坐不住了,全都围了上来。 邵瑜笑了笑,朝着身旁一群跟着他赢了很多钱的赌徒们说道:“他们玩不起了。” 打手凶狠,但赌徒们却明显更加不要命,那个街坊只当他们要对邵瑜动手,邵瑜此时就是他的活菩萨,他当即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身后的赌徒们立马跟着重逢。 双拳难敌四手,邵瑜什么也没做,就看着赌坊里的打手被赌徒们打了个鼻青脸肿。 邵瑜玩的差不多了,便直接出了赌坊,临走时朝着那街坊说道:“都赢了这么多,够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别玩了,回家吧。” 这个街坊虽然好赌,但为人不错,因而邵瑜才会有如此一劝,说完,他也不管对方的回应,朝着另一条路走去。 这条路走到尽头一个拐弯,进了另外一条主街,这条主街的尽头,便是知府衙门。 邵瑜走到衙门大门前,正好遇到里面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正在往外走。 邵瑜路过,中年男人身旁的官差们立时戒备起来,甚至还想要拔刀。 但那个中年男人却摆了摆手,说道:“一个路过的老伯而已,不必如此紧张,也许是有什么冤情想要陈述呢。” 邵瑜走近,随意掏出怀里的账本来,轻松砸向那个中年男人。 第17章 浪子回头(十七) 中年男人只觉得事情似乎与预想的剧本有所不同,但他身旁的官差们,此时已经高喊着:“保护大人!” 一群人中大部分人围着中年男人,其他人却跑去追邵瑜。 但邵瑜明明是个老头,明明看起来走路速度并不快,但三两下却直接没了影子。 中年男人低头看了眼自己怀里的东西,那是一本册子,他原本并没有当回事,甚至还怀疑是替哪个书生送诗集,随意打开翻看了一眼后,顿时愣住了。 他又粗略的翻了一遍,倒是彻底确认这到底是什么,他赶忙叫住那些跑追出去的官差。 “不必追了,快请韦师爷过来。” 那些官差们本也追不上邵瑜,此时见知府喊停,立马停住脚。 邵瑜在做事之前,仔细打听过这位知府大人,知道对方是三个月前才赴任此地,他来的时间很短,因而多半不会与张猛有牵扯。 若是他真的与张猛同流合污,邵瑜也留有后手,因而没有半点惧怕,但这样的可能性很小。 这位知府虽还没有做出名声来,但邵瑜查看了他的许多举措,立时便判断出这是一个真正想要做实事的好官。 张猛横行乡里,也算是一方恶霸,此时若是能连同对方身后的恶势力一同拔起,对于这位大人而言也是一桩极为体面的政绩,因而邵瑜才会有今日之举。 邵瑜如此大摇大摆,也不怕对方查到自己头上来,并且他也可以确信,对方一定会查到自己头上来。 回到家后,邵小草依旧在做灯笼,而王氏此时似是在屋里为邵瑜准备行囊。 “爹爹要出远门?是去找哥哥吗?”邵小草问道,因为张猛之事,她恨过邵大宝,但最终还是血脉亲缘占了上风,此时她也很担心邵大宝的生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怎样,都要带他回来。”邵瑜说道。 邵小草此时竟然有些羡慕哥哥,如今邵瑜虽然待她很好,但她却记得王氏说过的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等她出嫁那便不能再麻烦娘家人,她暗道若有一日自己客死异乡,也不知爹爹会不会接她回来。 邵瑜见她神色伤感,虽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但还是说道:“你放心,爹爹永远都是你的依靠。” 邵小草闻言重重点头,若是旁人说这话,她估计要怀疑三分,但话从邵瑜口中出来,她便想也不想就信了。 邵瑜摸了摸她的发顶,又望向她手上的灯笼,轻声问道:“喜欢做灯笼吗?” 邵小草犹豫起来,对于她来说,“喜欢”两个字无疑是奢侈的,自记事起就看着这个家情况越发严重,出于孝顺,她担起了整个家庭重任。 幼时看见别的小女孩戴的红头绳,她心中也是羡慕的,但却也从未向父母提出过这样的要求,她将自己所有的喜好逐渐隐藏,成为家里一个至关重要但却没有任何关注的工具人。 邵瑜见她神色有些迷茫,又温柔问道:“如果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和你娘也不需要你操心,那你想做什么事情呢?” 邵小草眼睛四处望了一圈,目光最终却停留在了手上这个灯笼上来。 多年的习惯,早就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转变成爱好,更是成为她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我可能还是想要做灯笼。”邵小草觉得自己的声音似乎离得很远。 “为了挣钱?”邵瑜好奇问道,面对女儿,他似乎有用不完的耐心。 女儿和儿子不一样,儿子贪婪懒惰,女儿乖巧孝顺,所以要用不同的教育方式,邵瑜在心里这般说道,绝不肯承认自己重女轻男。 邵小草怔愣一瞬,最终却摇了摇头,说道:“我想做一个最好看的灯笼,让人看一眼就能喜欢的灯笼。” 似是羞于承认自己的内心想法,说完之后,邵小草便忍不住低下头,有些不敢看邵瑜。 邵瑜却笑了起来,夸道:“是很好的想法。” 邵小草抬起头来,见父亲的目光中满是支持,她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心下那颗种子似是悄然破土而出。 “还以为爹会觉得我这样想很丢人呢。”邵小草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将这话直接说了出来。 “你有志气,不偷不抢,不做坏事,说出来也只会让我觉得骄傲,又怎么会丢人。”邵瑜笑着说道。 邵小草低下头,嘴角勾起。 “女孩子嫁了人就好,东想西想的,志气能有什么用。”王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这般抱怨了一句。 邵小草神色一僵,邵瑜说道:“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吗?别人怎么说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怎么想。” 邵小草听了心下一顿,看向一旁说风凉话的王氏,十分郑重的重申道:“我想要做最好看的灯笼。” 少女眼中似是掉入了钻石一般,闪闪发光,这样的灼热,王氏看了一眼,便觉得有些不敢直视。 即便如此,她口中还是说道:“你以后嫁了人,要还是这样不收心,看你婆家收不收拾你。” 邵小草一愣,脸上顿时像是蒙了一层阴影。 邵瑜却道:“你的亲娘,你的婆婆,都是别人,她们的想法,都不及你内心的想法重要。” 受到鼓舞的邵小草,握紧拳头,忍不住又一次朝着王氏说道:“我要做出最好看的灯笼!” 似是被女儿眼中的坚定震慑,王氏张了张嘴,到底没有继续说风凉话。 “想做什么就去做,从现在就开始做,不要留下遗憾。”邵瑜说道。 “现在?可家里……”邵小草想说家里需要钱,因而即便内心有想法,她也打算先帮家里渡过难关。 “养家糊口本就是大人的事情,你还是个孩子,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就好。”邵瑜说道。 邵小草为了家里牺牲太多,肩上的担子着实也太重了些。 一旁的王氏想要说点什么,但邵瑜看了她一眼,说道:“养家糊口我会负责,你不要欺负女儿。” 王氏看了看父女俩,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许久才说道:“好。” 邵瑜细细叮嘱一番,又分别给了王氏和邵小草一笔银钱,保证母女俩的生活无忧,隔日便启程出发。 他前脚离开青州城,后脚便有一队官差找上了门。 王氏见到是找邵瑜的,且这些官差面色都不好看,她立马傻了眼,官差们并没有说清楚是什么事,只一脸凶神恶煞的追问,王氏顿时心惊胆战,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吞吞吐吐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无知蠢妇!知府大人寻他有事,他到底去了何处,耽误了大人的要紧事,你担待得起吗?”官差不耐烦的说道。 偏偏他们问得越凶,王氏便越发害怕,如此连锁反应,更加说不出话来。 见王氏如此,邵小草站了出来,鼓起勇气说道:“爹爹出了远门,几位差爷若有要事,不妨等爹爹回来再说。” “出了远门?恰巧在大人要找他的时候?怕不是犯了事不敢出来吧?”官差满眼都是不信任。 邵小草面对这些人虽然很害怕,但还是强撑着护在母亲身前,说道:“差爷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我哥哥的事情,我爹出门,便是为了带回哥哥。” 那官差还要继续再说,他身后的一个同僚却拉了拉他,凑到耳边低声说起邵大宝服徭役时溺水身亡的事情。 官差见此,忍不住说道:“你哥哥的尸身都被大水冲走了,哪里还找得回来,完全就是白费功夫。” 一直说不出来话的王氏,此时突然出声反驳道:“不准胡说,我儿子一定还活着,他不会死!” 官差听了这话,顿时眉头皱起,他们出门从来只有训斥别人的,哪里被人这样训斥过。 邵小草立马说道:“差爷,我娘失去哥哥之后便精神恍惚,她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还请多担待。” 官差神色稍缓,说道:“待你爹爹回来了,便让他主动来官府一趟,若是惹恼了大人,你们全家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等人都走了,王氏直接委顿在地,口中说道:“官府都找上门了,你爹这是犯了什么事,真是要命。” 她面上满是惊惶,好似大祸临头一般,又道:“我说你爹哪来的钱,原来是在外面犯了事。” 事关父亲,邵小草总是格外有信心,说道:“父亲不偷不抢,他即便挣了钱,也是凭着自己的真本事挣来的,觉不会在外面胡乱犯事连累我们。” “不犯事他哪来的钱?肯定是偷了人家的东西。”王氏说完,又伸手摸了摸自己贴身藏着的银子,骂道:“我说他怎么出门连钱都不带,原来是身上还藏了钱,这个死鬼,就拿这么点钱打发了我们。” 邵小草不觉得父亲是那样的人,又想到官差离去时的模样,说道:“能这般轻易就离去,他们应该是找爹有别的事,定然不是因为父亲犯了事。” “你个小孩子知道什么?官府上门,全是因为犯了事,他们这么容易就离开,说不定是因为不想惊动你爹,所以才要稳住我们。”王氏说道。 她心下越想越气,内心认定丈夫肯定是用见不得人的办法弄了一大笔银钱,一想到自己只有这么点钱,她就忍不住想要臭骂邵瑜一顿。 邵小草还想继续为父亲辩解,王氏却瞪了她一眼,说道:“你也不是个好东西,居然还出卖你爹,告诉了那些人你爹的去向!” 邵小草顿时有些委屈,说道:“爹要去找哥哥,这一条街上的人都知道,根本就瞒不住的。” 王氏虽然明白是这个道理,但还是忍不住想要迁怒女儿,又想到邵瑜临走前也给了她一笔钱,便说道:“你爹给你的钱呢?拿出来!” 见邵小草没有半点要拿出来的意思,王氏直接冲到她身边搜了起来,待摸出她荷包里的那块银子之后,嘲讽道:“你爹再疼你又如何,还不是只给你这点钱!” 将银子收到手里之后,王氏总算觉得安心了不少,说道:“你爹惹了事,这段时间关紧门户,不要再出去晃荡。” 她话刚刚说完。此时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母女俩对视一眼,王氏指使道:“你愣着干什么?快去开门。” 邵小草打开门,喊道:“胡大叔。” 这是同一条街住了很多年的老街坊,也是之前跟着邵瑜在赌坊赢了很多钱的那位。 往日里一身破旧的胡大叔,今天穿着一身新买的衣服,面色红润,一脸春风得意。 “嫂子,我邵哥在家吗?”胡大叔问道。 王氏见他也是来找邵瑜的,心下一阵诧异,问道:“你怎么也找他?他出去了,不在家。” 胡大叔立马说道:“那这样正好,他就算回来了,你也让他出去避避,这段时间别在家里待着了。” 王氏听了这话后,心下一顿,立马想到这已经是第二波人过来找邵瑜了,忍不住问道:“他到底在外面犯了什么事?” 胡大叔脸上闪过一阵心虚,很快又说道:“嫂子你别问什么事,让他避避就好。” 王氏立马脾气上来了,怒道:“都是这么多年的街坊,有话不能说清楚吗?” 胡大叔见她生气,无奈之下,方才说道:“昨天邵哥招惹了张家赌坊里的人,张猛据说都因为邵哥去了半条命,现在人还昏迷着,他要是醒来了还指不定怎么样呢,这段时间不在家也好,正好避一避。” 王氏听了这话,立时腿一软,再次往一旁歪去,邵小草赶忙扶住了她。 “老天爷,我这是做了什么孽!” 这一次情况和上次不同,不再是欠钱,而是害了张猛半条命。 欠了钱可以赢回来,但丢了的半条命,他绝不会那么容易就善罢甘休。 “嫂子,邵哥不再,要不你还是带着小草,回你乡下娘家躲一阵子吧。”胡大叔又劝道。 王氏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邵小草赶忙谢过前来报信的胡大叔。 胡大叔笑着道:“你爹也帮了我很多忙,不用谢我,真不用谢我。” 等门再度关上,王氏便骂道:“你爹到底在想什么,张猛是什么人,怎么还能招惹他呢?你哥才断了根手指,他又去,真的是不要命了!” 她越是这般想,视线便忍不住看向一旁的邵小草,顿时怒从心头起,直接推了女儿一把。 “你个扫把星,要不是为了你,你爹能去招惹张猛吗?你一定要害死全家人才安心!”王氏骂道。 邵小草闻言一愣,想到张猛丢了半条命至今还昏迷不醒,她心下觉得畅快之余,又忍不住为父亲担心起来。 “你爹是不是中了你的蛊?为了一个丫头,这样拼命!”王氏骂人之余,心下又觉得有点酸。 而此时门外却又响起了敲门声。 母女俩顿时心下一跳,不知道门外到底是哪一波人。 这一次,两人难得的没有第一时间开门。 “谁在外面?”王氏小心翼翼的问道。 门外的人回答道:“我。”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邵小草赶忙上前去打开门。 见到是邵瑜去而复返,虽不明白为什么,但却不耽误王氏抱怨他。 “张猛是什么人,你怎么还能招惹他?你不要命,全家还想活着呢!”王氏大声说道。 “你再大声一点,张家的人就全招来了。”邵瑜说道。 王氏脸上一僵,声音倒是低了下来,但却还是不停的碎碎念,质问邵瑜为什么要招惹张家赌坊,是不是要害死全家人。 反倒是一旁的邵小草,有些好奇的问道:“爹爹怎么又回来了。” 邵瑜从怀里拿出两朵红色头花来,说道:“还没出城,就看到路边卖这个,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送回来。” 邵小草望着那两朵头花,只觉得那十分普通的绒布上都闪烁着光泽一般。 而一旁的王氏,看着这一幕心底的酸气更甚。 邵瑜倒是一碗水端平,从怀里掏出一把木梳子递给王氏。 原本王氏对于邵瑜满心愤怒,此时看到这把梳子,顿时一缓,口中却还是说道:“浪费钱做什么?” 问完这话,王氏又想到自己先前的猜测,立马追着邵瑜问道:“钱呢?那么多钱呢?你都私吞了?” 邵瑜闻言一头雾水,问道:“什么钱?” “官府都派人来找你了,还不是因为你犯事偷了别人的钱?”王氏质问道,她的目光在邵瑜身上上下逡巡。 邵瑜听着她这猜测只觉得啼笑皆非。 “先前问你钱哪来的,你就支支吾吾不肯说,我就知道,一定有猫腻。”王氏说着自己的猜测。 “都是一家人,就算真有钱,你为什么非要放在自己身上?”邵瑜有些不解的问道。 从前邵家就是王氏管钱,最后钱被她管的越管越少,除了被邵大宝骗,她也没少接济娘家那群穷亲戚。 “男人在外挣钱,女人在家管事,都是这样的道理。”王氏含糊的说道。 “你管钱?那你之前怎么不管管大宝赌钱?”邵瑜反问。 王氏一僵。 邵瑜紧接着又问邵小草:“我给你的钱呢?” 邵小草看向王氏,王氏立马心虚的左右看。 “连我给闺女的私房钱你都要抢?”邵瑜问道。 他这次的回马枪,本就是他计划好的,完全不是因为给女儿送头花,他不放心王氏,所以要趁她不注意跑回来看一眼。 而王氏也果然不负所望,邵瑜前脚走她就搜刮了女儿的钱。 “我是她娘,她自然应该听我的。”王氏理直气壮的说道。 邵瑜又道:“那出嫁从夫,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呢?” 王氏顿时哑口。 邵小草在一旁好心说道:“我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娘想要就拿着,我不介意的。” “我介意。”邵瑜看了她一眼,说道:“钱是穷人胆,你手上有了钱,才能什么都不慌。” 邵小草年纪太小,经历的事情也太少,还是不太明白这事,她又想到官府,便道:“爹爹,官府让你去衙门里一趟。” 邵瑜听了点点头,但却并不想去,便说道:“等我回来再去。” 王氏又在一旁追问道:“你到底犯了什么事?” 邵瑜听了这话,只觉得莫名其妙,说道:“我没犯事。” “没犯事为什么现在不敢去?官府都找上门了,你还要骗我?” 王氏这一副深怕被牵连的模样,倒是逗笑了邵瑜,他便故意说道:“好,不骗你了,我杀人了,马上就要亡命天涯了。” 王氏听了双眼瞪大,想也不想就信了,口中说道:“这么大的事……这么大的事,你是要害死我和大宝!” 第18章 浪子回头(十八) 邵瑜回忆里老夫妻二人相濡以沫多年,还以为夫妻感情有多深厚,但现在,就这? 见邵瑜不说话,王氏又骂道:“你是不是非要害死我们娘俩才开心?” 王氏满脸深恶痛绝,显然是对邵瑜做的事情满心抵触。 邵小草立马在一旁说道:“娘,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邵小草还是在坚定的认为邵瑜没有犯事。 但王氏却再度推开她,说道:“你就是个扫把星,你爹杀人肯定也是为了你。” 邵小草脸上顿时露出神伤之色来,她此时也意识到了,似乎自己再怎么努力,都无法让王氏对自己满意。 “你怪我就怪我,不要推孩子。”邵瑜扶起邵小草,紧接着朝她说道:“你先进屋里,不用管我们。” 邵小草有些担忧的看了邵瑜一眼,但邵瑜却朝她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将女儿哄回屋里之后,邵瑜也朝着里屋走去,他不想跟王氏站在院子里争吵。 但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王氏却似是想清楚了对策一般,她直接冲到屋子里仔细搜索一番,甚至连邵小草的房间都没有放过,将家中所剩无多的值钱东西全都找了出来,装在一个包裹里,做出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来。 “收拾好了吗?”邵瑜问道。 王氏冷着一张脸,说道:“这些我要送回娘家。” “大宝呢?不留给他吗?”邵瑜问道。 将家里的东西全都送回娘家,显然是有去无回,邵瑜还以为好东西都要留给大宝的。 王氏却说道:“等大宝回来了,这些东西娘家人自然会还给我。” 邵瑜震惊于她的天真,便问道:“为什么?” 王氏振振有词道:“你犯了事,家产还保得住吗?能保一点是一点。” “若是大宝回不来呢?”邵瑜好奇问道。 王氏立马瞪大眼睛,说道:“我的大宝一定没死!他还要考状元呢!” 邵瑜闻言一顿,暗道还算是母子情深。 她顿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伸出手来,朝着邵瑜道:“铺子契书给我。” “也送回娘家?”邵瑜问道。 王氏点头。 邵瑜却摇摇头,说道:“铺子我打算传给小草。” 王氏听到这话,顿时气到两眼发黑,说道:“那就是个丫头,你到底要给她多少家产!” “大概全部吧。” 邵瑜轻描淡写,就说出了让王氏血压不断上升的话。 “你真是疯了,杀人放火不说,现在还被那个死丫头迷了心窍!”王氏越骂越狠,甚至一瞬间她脱口而出:“分家,我们分家!” “夫妻俩哪有分家的。”邵瑜说着,又补充了一句:“真要分,那也叫和离。” “对,和离,我要跟你和离!”王氏大声说道。 她原本对邵瑜还有几分惧怕,但一想到丈夫在外犯事,只怕牵连自己和大宝,恨不得跑得越远越好。 “我们和离,那大宝怎么办?还找不找了?”邵瑜又问道。 王氏立马说道:“当然要找回来,你答应过我的,要将儿子找回来。” 邵瑜无奈,问道:“找回来跟谁?” 王氏刚想说跟自己,但这个时代孩子可都是随爹的,而她今年四十五岁,倒还可以再嫁。 “自然是跟着你,他是你的儿子!”王氏理直气壮的说道,她想的很清楚,她一个女人压根就养不活大宝。 而她毕竟还是大宝的亲娘,大宝日后就算考上了举人,也不会不认她。 王氏就是一个普通的底层百姓,没有任何守节之类的想法,对于再嫁这件事没有半点接触不良,甚至盼着越早和邵瑜划清界限越好。 邵瑜又问道:“你不怕大宝日后高中,你享不了举人福?” 王氏立马得意说道:“大宝是我亲儿子,他怎么会不认亲娘?” “大宝跟着犯事的爹,你真的放心?”邵瑜又问道。 王氏立马说道:“你把他找回来,给他准备好银子,你再继续逃,只要你不被抓到,大宝就不会受到影响。” 邵瑜闻言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亲爹犯事,儿子还能参加科举?” 王氏听了这话,顿时愣住了,眼中的火苗全都熄灭,就像是生活瞬间失去了所有希望一般。 邵瑜接着道:“你们是亲生母子,你那么在乎他,一定不会介意他不能参加科考。” 王氏整个人顿时炸了,说道:“儿子不能参加科考了,我还有什么指望?” 邵瑜有些诧异的问道:“难不成你真指望他考上举人?” 王氏脸上一僵。 邵瑜接着道:“大宝这样的性子,就算考上了也是为祸一方,说不定朝廷的尚方宝剑什么时候就砍了他。” 王氏闻言,算是彻底绝了希望,她再也没有半点对于这个家的留恋,说道:“和离,两个孩子全都归你!” “那铺子?”邵瑜问道。 “必须给大宝!”王氏虽然对邵大宝没了指望,但多年的本能,还是趋势着她最后护了邵大宝一次。 “铺子以外的东西,都给小草?”邵瑜又问道。 王氏想着,邵家除了铺子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便说道:“我懒得管你!” “那你包裹里的东西?”邵瑜看了一眼王氏手里的包裹。 往里立马将包裹死死的抱在怀里,说道:“我给你邵家当牛做马这么多年,拿这点东西怎么了!” 邵瑜早就想到会是这结果,倒也不计较,又问道:“我给你的银子?” 王氏立马翻脸,说道:“你杀人抢了那么多银子,还要跟我要银子?” 她死死的捂住自己的荷包,似是怕极了邵瑜来她身上抢。 邵瑜倒不至于做出这样没品的事情,而是问道:“你要跟我和离,就是因为我杀了人吗?如果我没犯事呢?” 王氏听了这话,想也不想就说道:“没这件事,我也要跟你和离,一天到晚将丫头宠上了天,你是不是没脑子?” “就是因为我太宠女儿?”邵瑜又问道。 王氏闻言,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一个丫头,你宠得这么厉害,迟早要出事!” 邵瑜闻言点点头,说道:“那我这就给你写了和离书。” 王氏本就不识字,等和离书写好,她也没有看一眼,直接就在上面按了手印,抱着那装有所有邵家值钱东西的包裹,以及邵瑜给的银子,急匆匆的就朝外走。 “娘,你要去哪里?”邵小草追出来问道。 王氏却像没听到一样,也不曾回头看一眼,就继续往外跑去。 邵小草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王氏的背影慢慢消失。 邵瑜出来,朝着她到:“你收拾衣物,我们一起出远门,去找你哥哥。” 邵小草虽然满心疑惑,但听父亲这么说,还是转身照做。 小姑娘衣服不多,因而她包裹里放的最多的东西还是做灯笼的材料,她离家前,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十几年的破旧铺子,便上了门口邵瑜准备的马车。 若是邵瑜独自出行,自然是怎么轻松怎么来,但带着闺女一起,邵瑜如何舍得她吃苦,在邵小草收拾衣物的时间里,他不仅准备好马车,还在马车里加了厚厚的垫子。 马车出了青州城,便一路往西,却并不是去往运河营地。 一路走得都是官道,累了便在驿馆休息,邵小草倒是心疼银子,但邵瑜花起钱来却没有半点节制的意思,但凡邵小草没吃过没玩过的东西,邵瑜都要为她买来。 邵小草从没这样享受过,因而一路上心理负担都很重。 “爹给你买这些东西,是希望你能享受这些东西带来的乐趣,而不是看着你因为心疼钱而一直难过。”邵瑜温声说道。 邵小草听了这话楞了片刻,方才说道:“我总怕家里没钱。” “没事,家里有钱。”邵瑜说道。 只是这样一句话,邵小草便无条件相信,不再继续多问。 邵瑜想了想又多叮嘱了一句:“马车颠簸,别在车上扎灯笼,容易伤到手。” 邵小草卸掉心理负担后,便轻轻的应了一声,整个人看起来似乎也变得轻快不少。 马车离开青州五天,抵达了一座名叫南州的府城,就在邵小草以为休息休息便要继续往前赶路的时候,邵瑜却在这里租了一个铺子。 这铺子格局和邵家的旧铺子有些相似,都是前面是铺子做生意,后面是房舍院子可以住人。 “家中也有铺子,为何要到这里来租铺子?”邵小草好奇的问道。 邵瑜回答道:“为了你哥哥。” 邵小草听了只觉得满头雾水,但邵瑜没有继续说,她便乖巧地再追问。 新开的铺子也不是单纯的灯笼铺子,而是卖的杂货,邵瑜对于生意似乎也不是特别上心,生意上门他就招呼,生意冷清他也不管,偶尔有事,他便直接将铺子关一天,如此下来,铺子里的生意自然不好。 邵小草原本还很着急,但邵瑜说了一次后,他便再也不管。 铺子开了几天,便是大年三十,这日一大早,邵瑜忽然跟正在做灯笼的邵小草打了一声招呼,接着他便似无意一般朝着城外走去。 年节之前,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不少人都是进城置办年货,邵瑜逆着人流往外走,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邵瑜心中早有方向,径直走到城外十里的那间茶寮,背对着官道坐下后,跟店家买了一碗茶汤,他身后不远处的官道上,此时正有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结伴走了过来。 邵大宝穿着一身破烂,双眼无神,脸上是不太正常的红晕,此时他被身旁一个同样满脸病容的乞丐搀扶着,一阵寒风吹过,邵大宝冻得一个哆嗦。 “大宝,前面有个茶寮,我们在那里避一避风,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讨到一碗热水喝。”阿毛朝着大宝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来。 邵大宝嘴角有些厌烦的扯了扯,他不明白,身边的这个家伙,明明跟他一样都是乞讨的,为什么始终都能保持这样乐观积极的态度。 当时邵大宝生着病从营地里跑出来,本想返回青州,但夜里看不清路,他还真如官差们所说,一脚踏进了运河里。 只是他运气好,被运河裹挟了一夜,等到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阿毛捡到一个破庙里。 阿毛年纪和邵大宝差不多,但他已经有了十五年的乞龄,自他亲娘过世后,阿毛就成了无家可归的小乞丐。 阿毛与邵大宝不同,虽然沿街乞讨,但他从不怨天尤人,反而始终积极乐观。 只是捡到邵大宝这件事,对于阿毛来说,却是一个实打实的坏事情,破庙里的乞丐很多,多一个人便意味着多占一个位置。 阿毛本就病恹恹的,如今又多了一个看起来不太好的邵大宝,这群乞丐立马联合起来,开始针对二人。 阿毛讲义气,但哪怕他据理力争,也没能给邵大宝争取到留下来的机会,反而两人一起被乞丐们赶了出来。 冬日严寒,必须要找个能避寒的地方,阿毛没有办法,只能带着邵大宝来附近的南州城寻找机会。 “我要回青州。”邵大宝恹恹的说道。 “好的好的。”阿毛立马哄道。 “我要去青州!”邵大宝再次说道,似是明白阿毛对自己无底线的纵容,邵大宝才会这样发脾气。 面对小孩子脾气的邵大宝,阿毛却像是有无限的耐心一样,说道:“大宝别着急,等开春了,我们就去青州。” 邵大宝听到这话,顿时不叫唤了,他虽然急着回青州,但也知道阿毛说得对,只是心里还是不高兴,至于阿毛对他的照顾,也被他解读为阿毛是想从他身上捞好处,说不定就是眼馋他的父母家人。 邵大宝心里却想着,等见到了青州城,一定要想法子甩开阿毛这个碍事鬼。 阿毛丝毫不知大宝内心的想法,说道:“大宝,你不是读过书吗?快想两句吉利话,我去跟店家讨水喝。” 大宝哼哼了两声,绞尽脑汁之后,终于勉强挤出两句最简单的话。 “大宝真厉害,读过书就是不一样。”阿毛十分真诚的夸道。 邵大宝听了这话,要不是他此时还病着,身上太沉重了,否则他都要抖起来。 阿毛扶着他,找了处背风的地方,小心翼翼将他放在地上,紧接着便走巾茶寮里。 茶寮里的小二见了衣衫褴褛的乞丐,顿时满脸不耐烦的驱赶,阿毛被骂也没有半点不高兴,而是依旧笑呵呵的说着吉利话。 邵瑜听到他身旁有个客人拦住了店小二:“大过年的,少骂两句吧。” 店小二还没说什么,阿毛就说道:“客官新年发财,大吉大利。” 阿毛说出来的,就是邵大宝冥思苦想的吉利话,到是和邵大宝的真实水平相符合。 那客人是个路过的行商,商人自然是最喜欢听“发财”之类的吉利话,闻言便笑了起来,朝他招了招手,阿毛立马屁颠颠走了过来。 那商人指了指自己桌子上的半碗红枣汤,说道:“我喝不下,你喝了吧。” 阿毛闻言立时大喜,说道:“谢谢客官,谢谢客官,新年发财,大吉大利!” 阿毛没读过书,因而只能翻来覆去的说这两句话,但就是这样两句简单的话,将那行商逗得十分开心。 阿毛端起那碗汤,尝了一小口后,立马两眼发亮,很快就一溜烟跑到邵大宝身边,将剩下大半的汤汁一点一点喂给了邵大宝。 邵大宝许久没有喝过这样的汤,自是喝的狼吞虎咽,甚至直到喝完了,还忍不住舔了舔碗。 至于只喝了一口的阿毛,邵大宝是半点都不惦记,甚至还想着那碗汤端来的时候只有半碗,一定是被阿毛喝了。 “还有吗?我还想喝。”邵大宝理直气壮的问道。 阿毛有些为难,毕竟这种客人突发善心的事,并不是一直都有的。 而此时店小二也走了过来,非常凶恶的问道:“臭乞丐,喝完了没有,喝完了快把碗还给我。” 阿毛从一脸恋恋不舍的邵大宝手里接过碗,递了过去。 店小二十分嫌弃的看了一眼,嘴里嘟囔道:“碗都被你们弄脏了。” 阿毛听了这话半点不在意,反倒邵大宝不耐烦的说道:“有人给钱了你还叽叽歪歪?” 阿毛赶忙拉住邵大宝,示意他不要再说,转而又朝着店小二连连道歉。 店小二见他脾气这样好,倒不好意思继续讽刺下去,直接转身就走了。 阿毛顺势坐在大宝身边,眯起眼睛抬头望去。 阳光照在身上,明明是两个乞丐,但却给人一种懒洋洋的舒适感。 “大宝,你知道这是什么汤吗?”阿毛好奇的问道。 “这是红枣甜汤,你可真是个土鳖,连这个也不知道。”邵大宝没好气的说道。 被他这样说,阿毛也没有半点不高兴,而是说道:“真好喝啊,就像把太阳都喝进肚子里一样,暖烘烘的,要是能喝一辈子红枣甜汤,那该多好呀。” 不远处的邵瑜,听到这话手微微一顿。 阿毛这句发自肺腑的感慨,在未来,曾经无数次被邵大宝对着将军父亲说出来,借此一次次提醒将军,他曾经在外乞讨,过了那么多年的苦日子,以换取将军的妥协。 邵瑜没想到,邵大宝不仅顶替了人家的身份,还直接偷了这番话。 此时他耳边也响起了邵大宝满是不屑的话:“红枣甜汤算什么,没见识。” 阿毛被他这么说也不生气,反而笑了两声。 两个乞丐在茶寮外坐了一上午,许是因为年节的原因,面对乞丐,路过的行人也多了几分善意,一天下来他们也讨到了五个铜板。 邵大宝盯着阿毛手里的五文钱,说道:“饿了这么久,赶紧拿着钱去买点吃的。” 阿毛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乞丐,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买,今天是年三十,只要诚心乞讨,肯定会有善心人施饭。” 邵大宝却不高兴了,嫌弃的说道:“大过年的,你还让我吃残羹冷炙,就这样饿着我,你还想当我哥哥?” 阿毛没有亲人,一心把捡来的邵大宝当亲弟弟,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反而耐心劝道:“大宝,五文钱只能买点馍馍,但去讨饭,说不定能给你讨到肉呢。” 阿毛经验丰富,知道过年的这段时间,正是人们最大方的时候,若是运气好,遇到大善人,还会施舍他们一块肉吃。 邵大宝听到“肉”字,只觉得牙根处一阵口水上涌,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这么馋肉。 偏偏阿毛此时还在一旁仔细的像他描述肉的滋味,阿毛也许一年才能吃一次肉,因而才会用一整年的时间,仔细回想肉的滋味,方才可以描述得极其细致。 “咬下一口,嘴里吱吱冒油,嘴巴里全是香味,一路香到肚子里……” 邵大宝之前甚至都想不到,居然有人能这样描写肉的滋味,他甚至觉得自己从前的肉都跟白吃了一样。 “现在就进城吗?”邵大宝甚至急切的问道。 不等阿毛回答,两个坐在地上的乞丐,被一道阴影笼罩住。 一人背对着日光站在两人身前。 邵大宝眯了眯眼睛,他只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一般,才看清楚了这人的模样。 原本身形佝偻的老头,不知为何,此时身影看起来格外高大。 “爹……”邵大宝听见自己的声音,满是不真切的虚幻。 阿毛听到这话,看了眼邵瑜,又看了眼一旁的邵大宝,心底又酸又喜,他既觉得羡慕又为邵大宝感到高兴。 “你看起来很像我儿子。”邵瑜说道。 阿毛愣愣的,不知为何,他竟然感觉邵瑜说这话的时候,是在看着自己。 邵大宝此时也彻底反应过来了,直接就要往邵瑜身上扑,一边哭一边大喊着:“爹,你终于找到我了!” 但邵瑜却身形十分敏捷的往旁边一躲,邵大宝直接扑了个空。 “爹?”邵大宝有些诧异的问道。 邵瑜看着他,说道:“我不认识你。” 邵大宝趴在地上,心凉了半截,说道:“爹,这事不能开玩笑的。” 邵瑜不再看他,而是转而盯着阿毛,再次说道:“你看起来真像我儿子。” 第19章 浪子回头(十九) 阿毛看了眼地上趴着的邵大宝,又看了眼邵瑜,不敢置信的伸手指了指自己,声音都有些发抖,问道:“我吗?” 邵瑜笑着点头,又上下打量了阿毛一眼,待实现停留在他肚子上时,阿毛的肚子此时非常不合时宜的发出一道“咕咕”声,他捂住肚子,顿时满脸不好意思。 “你可能就是我儿子呢。”邵瑜又说道。 阿毛听了这话,先是愣了片刻,紧接着将脖子上挂着的狼牙拿了下来,说道:“我娘走的时候我还小,别的我都忘记了,只记得这狗牙和我的身世有关系。” 邵瑜随手接过那根牙齿,牙齿表面无比光滑,显然时常被人拿在手里摩挲。 “这是狼牙。”邵瑜纠正道。 阿毛听了这话,立马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道:“我以为是狗牙来着。” 邵瑜看着这根狼牙,随手比划了一下,立马明白为何这狼牙能成为信物。 原因无他,这枚狼牙实在是太大了,有正常狼牙两倍大,按照牙齿来推算,这定然是从一个实力非常强大的头狼身上摘下来的。 “这根狼牙若是跟你身世有关,那你的家人多半尚武。”邵瑜说道。 阿毛听了这话,眼中的光一点一点熄灭,有些难过的问道:“您不是我亲爹吗?” 邵瑜摇了摇头。 一旁的邵大宝立马喊道:“我才是你儿子呀,爹,我的亲爹!你在想什么呢!” 邵瑜不搭理邵大宝,转而问阿毛:“我很喜欢你,想要照顾你,愿意当我的养子吗?” 邵大宝听了这话,顿时炸了,喊道:“爹,你糊涂啊,你亲儿子在这里呢!” 至于一旁的阿毛,被这个馅饼砸中,整个人都楞在那里。 这里的热闹,早就吸引了不少人,先前那个行商此时也凑了过来,朝着阿毛温声说道:“傻孩子,还愣着干什么,快叫爹呀!” 行商看不出邵瑜的来路,但他看出阿毛身体虚弱,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病气,这样的乞丐,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值得旁人谋算之处,因而他觉得是阿毛撞了大运。 一旁的邵大宝见这逆转,用力推了阿毛一把,再次大声强调:“这是我爹,你不许抢!” 行商听了这话,立马不高兴的看着邵大宝,说道:“人家不是你爹,你没爹就要拦着不许别人认爹?你这个乞丐怎么这么恶毒?” “就是就是,自己没有就要抢别人的,也不管人家要不要你,真不知羞。” “我刚才还看见了,这乞丐偷懒,还把同伴的汤全喝了。” 正义路人呼啦啦全冒了出来,所有人都在对着邵大宝指指点点。 邵大宝闻言捂住脑袋,指着邵瑜大声说道:“他真是我爹,是我亲爹!我们是二十年的亲父子!” 路人们纷纷表示不信。 邵大宝又说道:“不信你们去青州问呀,去问呀!” 他越说越多,但邵瑜依旧是一脸陌生的看着他,路人们也在摇头,看着邵大宝唉声叹气。 “好好的一个乞丐,有手有脚的,怎么突然就疯了呢。” “也许是太想有家人了,算了,也挺可怜的。” 听到路人的这些话,邵大宝只觉得整个人像是掉落无边深渊里一样,似是无论他如何大喊,这些人全都在捂住耳朵误解他。 阿毛一脸担心的看着邵大宝,刚要凑近,再度被邵大宝推了一把,骂道:“你抢我爹,混蛋!” 邵瑜将阿毛扶住,动作温柔,半点不嫌弃他身上的赃物,反而拿出帕子来,轻轻的擦了擦他头上的汗。 “你愿意吗?”邵瑜再度问了一遍,又道:“我膝下无子,你若是愿意认我为父,我会待你视若己出。” 阿毛听了这话,更加心动不已,但一旁的邵大宝又叫了起来:“我不准,我不准!” 邵瑜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邵大宝如同被捏住脖子的鸡一般,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阿毛深深的看了邵瑜一眼,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善人,我很想给您当儿子,但还是不能……” 邵瑜直接一指旁边的邵大宝,问道:“是因为他吗?” 阿毛轻轻点头,说道:“虽然我也很想有个家,但我还有弟弟要照顾,怕是不能给您当儿子了。” 邵大宝听到这话,整个人也愣住了。 倒是一群正义路人,此时又开始说了起来。 “你这孩子,大好机会,怎么能为了这个白眼狼而错过呢。” “就是就是,为了这白眼狼多不值得。” 邵白眼狼大宝听到这话,立马大声说道:“他本来就是在抢我爹!” 但这样的辩驳,却只换来路人们又一轮的白眼,让邵大宝气得够呛。 邵瑜又问道:“你真的不愿意吗?” 阿毛摇摇头,紧接着朝着邵瑜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响头,说道:“虽然我不能给您当儿子,但如果是您的儿子,一定会很开心吧。” 邵瑜想要收他当儿子,对于阿毛来说,也是他十五年乞讨人生里难得的一次认可。 邵瑜将他扶了起来,心下却越发觉得这是个好孩子。 一想到这样的好孩子,最后却落得一个客死异乡,尸骨无人收敛,还被同伴抢了身份的下场,邵瑜就觉得可惜。 “你这弟弟,是亲弟弟吗?”邵瑜问道。 阿毛摇了摇头,又说道:“他虽然是我捡回来的,但和亲弟弟一样,我要照顾他。” “捡来的?你救过他的命?”邵瑜问道。 阿毛想到他捡到邵大宝时对方的模样,躺在河滩上,只剩下一口气了,因为他的细心照顾方才缓了过来,他虽然不以救命恩人自居,但却不否认自己救过邵大宝的事实,便轻轻点头。 路人们听了这话,心下却越发感慨阿毛是个好人。 只可以,本来好好的一场好人有好报的故事,被邵大宝硬生生搅和出了be结局,围观路人们纷纷指责邵大宝,甚至还劝邵瑜继续哄一哄阿毛。 邵瑜听到他们的建议,却也只是笑笑,转而看向一旁被人喷的抬不起头的邵大宝,问道:“你真的很想给我当儿子吗?” 见这发展,围观路人顿时惊了,看向邵瑜的目光中也带着惊疑不定,暗道难道这人是个喜欢到处认儿子的怪人? 邵大宝见到这峰回路转,立马喜上心头,也顾不得旁人的指指点点,他用力点头,说道:“爹,我当然愿意给您当儿子,我本来就是你儿子呀。” “你如果跟我走,那你这哥哥怎么办?养了你我可能就不太好养他了。”邵瑜指了下旁边的阿毛。 邵大宝闻言,话都不过脑子就说出了口:“他只是个路边的乞丐而已,哪里是我的哥哥,我跟他没什么关系的。” 阿毛听了这话,顿时一脸神伤。 围观的路人们,见到这发展也顿时生气了起来。 那行商更是直接拉住邵瑜,到:“兄弟,你虽然缺儿子,但也不能认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邵大宝听了这话,却十分生气,说道:“他只是将我从河滩上捡回来,哪里算是救命恩人,没有他捡,还会有别人捡,鬼知道他有什么心思。” “河滩上捡回来?没有照顾你吗?”邵瑜问道。 邵大宝脸上一僵,立马说道:“不就给我喂了两口水吗?哪里算是照顾!” 听着这个他认为亲弟弟的存在,一字一句否认他的付出,阿毛越发难过起来。 “他如果不捡你,不给你喂水,你会活下来吗?”邵瑜问道。 邵大宝顿时不说话。 围观群众立马开始新一轮辱骂。 邵大宝急了起来,说道:“他是救了我,但那又怎样,他救了我一次,我就要一辈子被他赖着吗?我不能过自己的人生吗?” 行商又拉了拉邵瑜,指着阿毛说道:“兄弟,你还是再问一遍这孩子吧。” 邵瑜摇了摇头,看着阿毛说道:“不用再问了。” 行商立马叹气,若不是他家里情况不一样,他此时都恨不得收了阿毛做义子。 “我实在太喜欢这孩子,但这孩子是个实心眼,我也只能迁就他,将两个孩子都带回去。”邵瑜说道,俨然已经决定将两人全都收为儿子。 邵大宝听了这话,虽然还是觉得不高兴,但已经比之前可能被邵瑜抛弃的结局好很多,因而也不敢再说什么反对的话。 “兄弟,你可要想好了,这俩孩子都是一脸病容,看诊问药就是一大笔钱,一次还要治两个,还不如挑那个病轻一点的。”行商说道。 病轻一点的,指的不是别人,自然是阿毛。 行商虽然不能收养阿毛,但也看不惯邵大宝这样的白眼狼也能过上好日子。 “没事,既然收了他们,那自然砸锅卖铁也要治好他们。”邵瑜说道。 邵大宝也在一旁恬不知耻的说道:“我爹要给我治病,轮得到你这个外人多嘴,狗拿耗子。” 见到邵大宝这个模样,围观群众越发生气。 就在他们以为只能看邵大宝继续嘚瑟的时候,邵瑜却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既然要给我当儿子,那就要守规矩,你怎么跟叔叔伯伯们说话的,还不快跟他们赔礼道歉!” 邵大宝顿时傻了眼。 邵瑜却说道:“你再不道歉,我要动手了。” 邵大宝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手上的那根断指,他知道这个亲爹的行动力,因而不敢有半点犹豫,挣扎着爬起来一脸屈辱的跟这些人道歉。 “犬子言语不当,都是我管教无方,还请诸位莫要计较。”邵瑜朝着围观群众说道。 围观群众们见到这样的反转,原本还觉得邵瑜未来可能要被养子害,此时看邵瑜脑子清醒,立马便放心了几分。 行商又凑到邵瑜身边,声音也没有什么遮掩,道:“兄弟,日后家业宁可丢了,可千万别传给这白眼狼。” 邵大宝听了这话又想闹,但碍于邵瑜的威严,只能满脸憋屈的听着。 邵瑜点点头,拍了拍行商的肩膀,说道:“你放心,两个孩子谁能依靠,我心里有数。” 听他这么说,行商这才放下心来。 但邵大宝却忍不住了,说道:“爹,你糊涂,家业怎么能交给一个外人呢。” 行商立马说道:“你这人,刚当上人家儿子,就开始惦记起家业来了,这也太急了。” 邵瑜也在此时说道:“放心,我就算死,家业也不会给你这个外人。” 邵大宝闻言顿时长大了嘴巴。 围观人群顿时发出一阵接一阵的笑声来,让邵大宝面红耳赤不知道说什么。 一场大戏落幕,围观群众逐渐散去,偶有几个人离开前还不忘叮嘱邵瑜防着邵大宝,邵瑜每次都给予了肯定回应。 邵瑜这般上道,让这些吃瓜群众也十分满足,自觉救人一命。 “走吧。”邵瑜说道。 邵大宝直接将手伸给阿毛,要阿毛搀扶他,但阿毛动作却迟缓了几分。 “你刚赖上我爹,就不装了?”邵大宝言下之意,便是阿毛之前对他的那些照顾,都是在做戏。 阿毛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一般,站在那天半天不动作。 邵大宝立马像是拿到了把柄一般,朝着邵瑜说道:“爹,你看,他就是贪图我家的钱,快将他赶出去。” “混账!” 邵大宝以为邵瑜是在呵斥阿毛,立马抖了起来,朝着阿毛说道:“听见了吗?训你呢!” 邵瑜直接踹了一脚,说道:“对你哥哥放尊重点。” 邵大宝被踹得楞在当场,诺诺问道:“爹?” “要不是他,我才不会要你。”邵瑜说道。 邵大宝脸上的表情顿时裂开了,喊道:“爹你看清楚,我是大宝啊,这里没别人了,你别跟我开玩笑了。” “我喜欢拿玩笑当真。”邵瑜忽然说道。 邵大宝听到这话后,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表情,他心底的委屈顿时像是溢出来一样,他此时彻底明白,眼前这个亲爹,刚才闹得那一出,完全就是故意的。 “为什么?” 邵瑜没有回答,而是扶住阿毛,说道:“这小子是个白眼狼,你只要记住,你是他的恩人,你什么都不欠他的,以后你也会是我的长子。” 阿毛听了这话,不知为何,竟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邵瑜怕他多想,又说道:“你也别多想,我收养你不是因为恩情,而是因为,你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能够做你爹,一定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这一番话,却是将之前阿毛那番话还了回来。 阿毛一愣,似乎他一辈子得到的肯定,都是来自邵瑜。 邵瑜摸了摸他头顶满是脏污的头发,说道:“今日是年三十,我们父子去澡堂洗个痛快澡。” 阿毛没去过澡堂,更没有和长辈一起行动这样的经历,闻言脸上立马露出向往的神色来。 邵大宝跟在后面,只觉得眼前两人亲密的背影分外刺眼,虽然他不明白为何父亲如此无情,但也只能被迫接受他如今受邵瑜冷落的事实。 这对于从前的他来说,绝对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但经历过邵瑜重女轻男,不知为何,他竟然感受到一股子熟悉感,虽然心里还是酸酸的,但也十分老实的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在后面。 邵瑜搀扶着阿毛,路过一家包子铺时,进去买了六个包子,分给了两个孩子,还朝着阿毛解释道:“你们俩饿的太久了,先吃一点垫一下,等晚上再吃好的。” 阿毛能有一口吃的就十分感激,自然不会有二话,到是一旁的邵大宝,心里还惦记着肉,有些委屈的说道:“爹,怎么不买肉包子,菜包子在嘴巴里没味道。” 邵瑜回道:“你不想吃就别吃了。” 邵大宝早就饿了,闻言哪里还敢再有二话,当即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生怕吃得慢了就被邵瑜收回去了。 吃完了三人继续前行,待路过成衣铺子时,邵瑜又让两个孩子在外面等着。 阿毛和邵大宝全都站在原地,与邵大宝的淡定相比,阿毛显得有些忐忑。 好不容易得了一个爹,他生怕一个错眼,人就不见了。 “你应该感激我,要不是我,你哪来这样的好爹。”邵大宝酸溜溜的说道。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阿毛却不再是之前那个事事都顺着他的哥哥了,没有被邵大宝这话打击道,反而说道:“爹都说了,我是你的恩人。” 邵大宝握紧拳头,说道:“你可真会挟恩求报?我忘了,你没读过书,挟恩求报是什么意思估计都不懂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就是你这样,仗着一点恩情,就成天挂在嘴边等着回报……” 话还没说完,邵瑜就出来了,邵大宝立马闭了嘴巴,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 但邵瑜耳力极好,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看了邵大宝一眼,说道:“读了十几年书,就知道一个挟恩求报,忘恩负义会不会写?” 邵大宝缩了缩脖子,生怕邵瑜又给他一顿毒打。 邵瑜懒得理他,拿着手里的包裹继续带着两个儿子往前走。 走到澡堂门口,对于邵瑜要带两个乞丐进澡堂这事,澡堂的小二十分抵触,最终邵瑜给了双倍的价钱,才给三人弄了一个单独的浴间。 进了浴间,邵大宝就眼睁睁的看着邵瑜半点不嫌弃的给阿毛洗澡,耐心细致在对方头上捉虱子,神色温柔慈爱,便是亲父子也不过如此。 作为唯一的观众,邵大宝心底的酸水一阵一阵的往外冒,他这么久没洗澡,好不容易能洗个痛快,此时却因为这一幕而神色恹恹。 阿毛此时却不像邵大宝猜测的那般春风得意,反倒他觉得十分难堪,不是难堪于邵瑜帮他洗澡,而是难堪于自己丑陋的身体。 他甚至记不清楚自己上一次洗澡是什么时候,他身上随便一搓就是一把黑泥。 除了脏污,还有大大小小的伤疤。 身为乞丐,多年来颠沛流离,免不了要挨打受伤,他也未曾得到过妥善的照顾,因而身上全是坑坑洼洼。 至于他的头发,按照自己头皮发痒的程度,他就能知道上面到底爬满了多少虱子。 “爹,我自己来吧……”阿毛小声说道。 虽然被长辈这样仔细照顾的感觉很熨帖,但他更不想邵瑜因此厌烦他。 邵瑜音乐察觉到了他的心思,但却没有说旁的话,只道:“别动,乖乖的。” 似是哄小孩一般的语气,让阿毛瞬间不敢动弹。 “好大一个,你快给它掐死。”邵瑜说着,将那只虱子递给了阿毛,那语气就像是递过去一个玩具一般。 阿毛愣愣的接过,又老老实实掐死。 “阿毛真厉害,一下子就杀死了。”邵瑜夸道。 阿毛却忍不住红了耳根,心下暗道:就连掐死一只虱子也会被夸吗?这就是和父亲相处的样子吗? 因为一只虱子,父子俩到是默契了起来,一个专心抓,一个专心掐,短时间内现场也是一片生灵涂炭的景象。 也不知过了多久,邵瑜手指在他头上翻了翻,方才拍了拍他的脑门,说道:“差不多了,抓干净了。” 阿毛闻言腼腆的笑了笑,一旁的邵大宝赶紧见缝插针开口道:“爹,爹,也给我抓抓呗。” 邵瑜看了他一眼后,说道:“自己抓。” 邵大宝顿时一脸黯然。 阿毛看了邵大宝的模样,有一瞬间的不忍,但很快就想到先前的事情,立马将手缩了回来,故作不知。 也不知搓了多久,邵瑜终于觉得眼前的孩子干净了,便拍了拍他,说道:“快去试试新衣服。” 阿毛闻言一楞,邵瑜此时也将新衣服送到了他的手边。 布料摸上去柔软舒适,他身子不敢多摸,深怕会将新衣服摸坏。 “这是给我的吗?”阿毛的声音都在颤抖,他只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在梦里一样,自他娘死了之后,他已经有足足十五年没有穿过新衣服了。 “今天先这样糊弄一下,过两天,请人给你量身定做几身衣服。”邵瑜笑着说道。 阿毛赶忙摇头,说道:“有这一身就很好了,不能再多花钱了……” 邵瑜笑了笑,说道:“没事,做衣服的钱家里还是不缺的。” 一旁的邵大宝此时也眼巴巴的看着邵瑜。 邵瑜倒不至于在这种事上刻薄邵大宝,他给两人都买了一身衣服,随手就递了过去。 邵大宝立马急吼吼的就穿了上去。 相比较之下,阿毛虽然内心激动,但动作却不疾不徐,似是在仔细的感受着一身新衣服。 等三人出了澡堂,外面天边已经满是云霞,但邵瑜还是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先拉着人去了一趟医馆。 因为时间特殊的缘故,医馆里倒是冷清清的,邵瑜等人若是来得再晚一点,只怕医馆都已经关了门。 邵大宝虽然看起来病容更重,但他的问题却是大病未愈,而阿毛确是一身的毛病,因而实际上阿毛的病情更加严重。 大夫诊脉诊了许久,方才开了两副药出来。 阿毛听着那些药的价钱,便是一阵肉痛,那都是他完全不敢想的巨款,但邵瑜却像是没有任何感觉一般,不仅爽快的付了钱,还又另外买了不少单独的药材。 “爹,你买这么多药材干什么?给谁吃?”邵大宝好奇的问道。 邵瑜本来就精通医术,只不过原身就是个普通的灯笼手艺人,可以伪装成他懂赌术,但如果他再精通医术,就显得有些崩人设了。 阿毛身上的毛病太多,这个大夫已经尽力诊断了,但在邵瑜看来,他出的药方还是有很多问题。 邵瑜不能直接说出这一点,便只能用另买药材的办法,将药方里的问题一一补全,这些事情,自然是不能跟人解释的。 “你管的倒宽。”邵瑜当场就将邵大宝怼了回去。 邵大宝委屈的撇了撇嘴,又看到阿毛正盯着那些药材,便说道:“你看我爹对你多好,你以后要好好孝顺他。” 说完这话,便一脸邀功模样的看着邵瑜。 邵瑜却直接说道:“我以前对你很差吗?所以你要害我倾家荡产?” 邵大宝:…… 被接连揭短,邵大宝总算是闭上了嘴巴。 邵瑜拍了拍阿毛的肩膀,说道:“不要听他鬼扯,养孩子有养孩子的乐趣,又不是为了求回报。” 阿毛听了只当邵瑜是在宽慰他,心下却暗暗发誓,未来若是能发迹,一定要好好孝顺邵瑜。 等到站在租的那个铺子门外时,邵瑜忽然朝着阿毛说道:“差点忘了说,你还有个妹妹。” 阿毛听了这话,顿时吓得手脚无措。 妹妹这种生物,他一听就觉得很可爱,一想到有了一个妹妹,内心便既期待又忐忑,暗道初次见面,他连礼物都没有准备,若是妹妹因此不喜欢他怎么办? 第20章 浪子回头(二十) 我让你你浪不起来…… 一想到这里,阿毛便忍不住低头看了看,生怕自己衣服上哪里不对劲,惹得这个妹妹不喜。 因为邵大宝这个前车之鉴,阿毛本能的已经觉得这个妹妹可能脾气也不好,但一想到邵瑜对他这么好,他便下决心,即便妹妹脾气差,也一定要好好疼爱她。 邵瑜敲了敲门。 邵小草早就得过邵瑜的叮嘱,因而开门之前极为谨慎,待确定了门外的人是父亲后,她方才打开门。 邵小草第一时间看见的人是邵瑜,但很快便见到了一旁的邵大宝。 邵大宝从前不怎么喜欢这个妹妹,也许是因为被邵瑜针对太多的缘故,此时看到这个妹妹他却觉得分外欣喜,到是切实感受到见到亲人的喜悦。 “哥哥?”邵小草惊疑不定的喊道。 紧接着,她又看向邵瑜,问道:“真的是哥哥吗?是不是我看错了?” 邵瑜轻轻点头。 邵小草伸手碰了碰邵大宝的手指,紧接着立马朝着邵瑜说道:“是活的,爹爹没有骗我!” 邵小草赶忙将邵大宝拉进院子里,说道:“这段时间我一直担心,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邵大宝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被亲人关爱的感觉,但他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只是此时被少女的热情所感染,哪里还记得其他,只第一时间似是示威一般的看向阿毛。 邵瑜也在此时开口,说道:“这是你阿毛哥哥,以后你要把他当亲大哥。” 邵小草闻言一愣。 阿毛也不知道如何跟姊妹见礼,闻言只能做了个别别扭扭的拱手礼。 邵瑜又在此时补充道:“他是你哥哥的救命恩人,也是个品性高洁的正人君子。” 听着邵瑜这样的夸奖,阿毛顿时有些脸红。 邵小草闻言,立马向阿毛郑重一礼后,仰起头来,喊道:“阿毛哥哥。” 少女的声音清脆入耳,似是山间流淌的清泉一般,阿毛此时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得声音。 望着少女小小的一只,双眼亮晶晶凝视自己的模样,朝着自己微笑,阿毛只觉得一颗心都化了,他心下想着,这就是妹妹吗?原来拥有妹妹是这样幸福的事情。 阿毛很是羡慕的看了邵大宝一眼。 “阿毛哥哥,快进来,谢谢你救了我哥。”邵小草笑着说道。 阿毛闻言耳根通红,他忽然想到邵大宝说的那句“挟恩求报”,生怕妹妹以为自己是这样的人,立马说道:“不用谢,不用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别谢我。” 邵小草听了这话,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邵瑜在一旁也说道:“没有什么应该救的,只有被救的人应该谢恩人。” 邵小草闻言立马看向邵大宝。 邵大宝脸上有些僵硬,很快就说道:“都在院子里冷不冷呀?不进屋吗?我好想看看我的房间。” 邵瑜冷笑一声,说道:“这个家轮得到你做主了?” 邵大宝身子一僵。 邵瑜转头看了一眼有些被吓到的阿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别怕,我骂他都是为了他好。” 阿毛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听邵瑜说道:“大宝品行不端,你俩对他也不用客气,该纠正就要纠正,这是为了他好,绝对不能有半点姑息。” 阿毛和邵小草都是比较包子的人,让他们俩做这样的事,显然十分为难。 邵瑜接着说道:“你们多骂一句,他就能多清醒一点,虽然让你们为难,但如果这样能让一个人改邪归正,那就是天大的善事。” 邵大宝听得这话头都大了。 阿毛和邵小草对视一眼,终是犹豫的点点头。 邵瑜又说道:“今年是年三十,是一年的最后一天,辞旧迎新,该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 阿毛和邵小草虽不明所以,但全都一脸期待的看着邵瑜,显然是一副听从邵瑜号召的模样。 倒是邵大宝,被邵瑜的各种骚操作折腾过,此时却本能的感受到一阵不详。 很快,他的想法就得到了应验。 “这个家里人人都是正人君子,没有做过一件坏事,除了大宝。”邵瑜说道。 邵大宝一哆嗦。 邵瑜接着说道:“仔细想想,大宝其实也经历了很多,断了根手指,服徭役,行乞,但这么多事情都没有唤醒他,他还是那个忘恩负义的邵大宝,这说明了什么?” 邵小草立马捧哏一般问道:“说明了什么?” 邵瑜斩钉截铁的说道:“说明这个人他坏到了骨子里!思想问题很严重!” 邵大宝知道邵瑜开始了,缩了缩自己的脖子。 “现在,我们就一人说一件他对我们干的坏事,然后狠狠的骂他!骂醒他!”邵瑜说道。 这事说起来对邵大宝来说,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也没有,但却很侮辱人。 见阿毛和小草全都待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开口,邵瑜立马身先士卒。 “不孝子,输光了家底,你这样的人应该浸猪笼!”邵瑜狠狠的骂道。 邵大宝歪了歪头,想捂住耳朵又不敢。 邵瑜立马用眼神示意一旁的邵小草。 邵小草和邵瑜相处的时间比较久,因而性子较之前也大胆了不少,此时虽然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但也已经鼓起勇气张开嘴,朝着邵大宝小声骂道:“你坑害妹妹,是……是个坏人!” 说话吞吞吐吐,声音也低的如同蚊讷一般,看起来不像是在骂人,倒像是在求人。 邵瑜立马提醒道:“大声点,他一个害人的都没有不好意思,你一个受害者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邵小草闻言,闭上眼睛,大声喊道:“你坑害妹妹,是个坏人!” 说完她莫名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就好像是解决了一件大事。 邵瑜又说道:“多说一点,必须要达到十五个字。” 邵小草听了一愣,在父亲的鼓励下,她只能再次喊道:“你坑害妹妹,差点让我嫁给一个混蛋,你是个坏人!” 阿毛听了这话顿时一愣,他先前还在诧异邵大宝到底对妹妹做了什么坏事,此时听到妹妹说出来,邵大宝顿时拳头都握紧了,一想到这么可爱的妹妹,邵大宝居然差点害了她的一生,阿毛就恨不得给他来一拳。 阿毛一直都很渴望亲情,从前那么照顾邵大宝便是因为想要当邵大宝的哥哥。 但事实证明,亲情也是可以转移的,这种渴望在邵瑜和邵小草的身上得到了满足,阿毛对邵大宝的心就淡了很多。 此时,身子不需要邵瑜提醒,阿毛就主动站了出来,对着邵大宝喊道:“大宝,我明明救了你的命,你却翻脸不认人,你是个坏人!” 邵瑜听了点点头,而邵小草听了这话,有些同情的看着这个新大哥。 在邵瑜的带领下,邵家的受害人全都重温了一次邵大宝的恶行,也是经过这么一番骚操作,小草和阿毛这对刚认识的兄妹,彼此间竟然有了一些惺惺相惜之感。 此时天空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响声。 紧接着一道红色焰火在半空中炸开,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竟然完全暗了下来。 “都进来吧,你们等一等,就该吃年夜饭了。”邵瑜笑着说道。 邵瑜出门前特意叮嘱邵小草不用准备,便是邵瑜打算亲自下厨。 他早就买好了菜堆放在厨房里。 邵小草和阿毛十分自觉的就跑到厨房里准备打下手,而一向不进厨房的邵大宝此时也跟着走了进来。 邵大宝进厨房自然不是为了帮忙,而是他想看看邵瑜为年夜饭准备了什么好菜。 但看到鸡鸭鱼肉样样都有时,邵大宝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刚才被骂的阴霾一扫而空,他只盼着年夜饭早点到来。 邵瑜做饭速度很快,又有两个勤快的孩子帮忙生火,没让他们等多久,就做出了一大桌丰盛的年夜饭来。 邵大宝冲过来,端起那盘鸡就往外冲,邵瑜似是猜到了他的想法,说道:“那是一盘整鸡,要是你偷吃了一口,那年夜饭你就别吃了。” 邵大宝本想乘着端菜的时候尝个新鲜,此时听邵瑜这么说,便只能强行按下冲动,只是这样一来,他也彻底没有了要帮忙端菜的想法。 邵小草和阿毛却没想那么多,两个都是老实孩子,唯恐邵瑜累到了,两人似是在比着看谁做的活更多。 等到菜全都摆上桌子时,邵大宝也已经早早就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给自己找的位置很好,邵大宝还算有点脑子,没有抢邵瑜的主位,他占的位置是一个肉菜摆的最多的地方。 邵瑜指了指位置,让两个老实孩子坐下。 等人都落座了,邵大宝便迫不及待的想要伸筷子,但邵瑜却直接拿筷子架住了他的筷子。 “哥哥,长者为尊,应该让爹爹先动筷子。”邵小草出声提醒道。 邵大宝闻言讪讪一笑,立马朝着邵瑜道:“爹,您快请,快请。” 邵瑜看了他这猴急的模样,不慌不忙的说道:“还差一步才能开动。” “爹,还差什么?”邵大宝笑呵呵的问道。 邵瑜看了他一眼,在这个孩子天真的眼神下,站起身来,手快得如同一阵残影。 等到邵瑜又重新坐回去的时候,邵大宝顿时傻了眼。 他千辛万苦占据的好位置,此时哪里还是风水宝地,面前一个肉都没有了,全都是素菜。 望着面前的咸菜萝卜,邵大宝只觉得嘴里发苦。 “爹,这大过年的,您闹什么呢?”邵大宝诧异问道。 邵瑜随口说道:“你一个品行不端的人,也配吃肉?” 第21章 浪子回头(二十一) “大过年的怎么肉都不让人吃了,这还有天理吗?”邵大宝不高兴的问道。 说完,他立马左右看了看,似是想要在这个家里寻找同盟一般。 但邵小草却没有看他,她明白亲爹是个十分坚决之人,从前说要断了手指就断了手指,如今只是不让吃肉而已,这已经是比较轻的惩戒了,邵小草低下头,就盯着眼前的饭菜。 而阿毛看着这一幕,虽然觉得邵大宝被针对有些可怜,但联想到邵瑜之前说的话,便明白这是在训诫儿子,他也没有在一旁开口。 “你如果不喜欢吃,那可以不吃。”邵瑜说道。 邵大宝的肚子此时适时发出一道叫声来,先前吃的那三个菜包子早就消化殆尽,此时见到这一桌子喷香扑鼻的肉食,却只能看而不能吃,邵大宝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难熬。 “家里除了对于道德要求比较高,没有别的规矩,时间不早了,再不吃就凉了,开饭。”邵瑜笑着说道。 邵瑜动了筷子,孩子们才敢开动。 邵大宝趁着邵瑜不注意,就想夹一块肉,但邵瑜明明看着别处,但他却总是能准确抓住偷吃的儿子。 邵大宝最终只能委委屈屈的吃着面前的咸菜和萝卜。 阿毛原本对他还有些同情,但很快,只是吃了一口,立马就眼前一亮,他只觉得这是他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即便如此,尝了一块肉后,阿毛就停了下来,反倒一连夹了数筷子咸菜,大口大口的吃着白饭。 年夜饭,可能是一家人一年到头最丰盛的一顿饭,甚至很多家庭,就算是年夜饭也不能敞开了吃,肉菜大部分保留,因为在后面几天里,还要拿肉菜待客。 阿毛明白这个道理,邵瑜给了他一个家,他已经很满足,因而不想让邵瑜为难。 邵瑜夹了一个鸡腿放进他的碗里,说道:“多吃点,这些菜不留到明天。” 阿毛听了这话到是一顿。 一旁的邵大宝已经见缝插针的说道:“爹,这么一大桌子,不留到明天,你们哪里吃得玩,不如让我……” 话还没有说完,邵瑜直接打断,说道:“吃不完就施舍给路过的乞丐。” 邵大宝闻言拿着筷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但他也明白邵瑜真的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很快,他又说道:“你这样浪费粮食,要是让娘知道了……” 王氏是个小气人,她管家极其严格,愣是一粒糠都不准浪费。 “你还记得你娘?”邵瑜诧异反问。 邵大宝闻言一愣,此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忘了什么,他左右望了望,确实没有见到他亲娘王氏。 身子此时他也后知后觉的感受到,邵瑜会出现在南州城,似乎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爹,我娘呢?”邵大宝忽然想到,若是举家搬迁带着女眷不方便,为什么邵小草这个未嫁的姑娘都带出门了,王氏却不在一起。 邵瑜随口说道:“我跟你娘和离了,她现在应该都改嫁了。” 邵大宝听到这话顿时张大着嘴巴,万万想不到连骂人都一条心的邵家老两口居然会和离,况且邵家穷的时候王氏不跑,现在邵瑜明显有钱了,王氏干嘛要跑,邵大宝当真是想不明白。 “为什么要和离?你娘害怕我会连累她。”邵瑜说道。 邵大宝左右看看,如今面前丰盛的年夜饭,一旁堆放的完全放不下去的物资,他哪里也没看出邵瑜会连累王氏什么。 邵瑜又道:“比我预想的迟了很多,我还以为你刚见到我的时候就该想娘了,没想到她居然没有一块肉重要,你娘对你那么好,你吃不了肉的时候才想起她。” 邵大宝张了张嘴,刚想解释,但却一时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邵瑜朝着另外两个孩子说道:“听到了吗?下次又有了一个骂他的理由。” 邵大宝:…… 一顿年夜饭,到是让邵大宝吃得如坐针毡,饭后,邵瑜也没有急着收拾,而是端着饭菜,打开门,将这些剩饭剩菜,连同另外熬煮的一锅粥,一起施舍给街道上的乞丐。 邵小草和阿毛都十分乐意给邵瑜帮忙,倒是邵大宝半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在一旁喋喋不休的说道:“咱家自己人都不够吃,何必给外面的那些人,乞丐能有几个好的,他们都不记恩的。” 这话一出,阿毛立马对号入座,说道:“爹,我以后会努力孝顺你。” 邵瑜听了,笑了起来,说道:“我信你。” 邵大宝见到这父慈子孝的一幕,只觉得分外刺眼,就好像自己的东西被人抢了一样难受。 邵瑜却在一旁道:“你骂乞丐的时候,是不是忘了自己也当过乞丐?” 邵大宝:…… 邵大宝可从来不认可自己的乞丐身份,但邵瑜的话却实在让他哑口。 邵瑜又道:“若每个乞丐都是你这样,那确实是忘恩负义。” 邵大宝闻言拳头都握紧了,但却还是什么都不敢反驳。 阿毛刚刚脱离乞丐身份,但他却半点都不会避讳自己的乞丐身份,朝着阿宝说道:“乞丐窝里也有好人,你还记得老乞丐吗?当初还是他帮我从沙滩上将你拖回破庙。” 邵大宝回忆起破庙里的经历,他不记得帮过自己的老乞丐,到是记得里面逼仄脏臭的空气,已经在这样难堪的环境里,一群乞丐还凑在一起排挤他,将他赶出去。 邵大宝记忆里没有恩,只有数不清的仇怨,心下只想着若是能有机会回破庙,一定要一把火烧了那里。 邵瑜只是看一眼,就知道这个便宜儿子心里没有想什么好事情,他拉着另外两个好孩子,一起给乞丐们布施。 一个乞丐一碗粥,外加一筷子剩余的肉菜,虽然肉都是剩菜,但这些乞丐们也没有什么嫌弃,毕竟这个时代里,就算是平民,可能也吃不了几回肉,何况是他们这些乞丐呢。 年长的乞丐,嘴巴里会说着吉祥话,而年纪轻的乞丐,不会说话只能跟着前面的乞丐们学。 学着学着就变了味,话语变得莫名其妙来,听着这些奇奇怪怪的祝福语,邵瑜也没有半点介意,反而耐心的纠正他们。 “爹,你费这个力气教他们干嘛?”邵大宝满不在乎的问道,只觉得邵瑜这纯粹是在吃力不讨好。 邵瑜回过头来,说道:“多说一句吉祥话,他们说不定在别的地方就能多讨到一粒米。” 邵大宝闻言一愣,但心里却还是觉得亲爹这样做有点傻气。 到是原本有些奇怪的邵小草和阿毛,听到这话后,倒是纠正得更加认真了。 等到终于将一锅热粥全部施完,四人方才回到家中。 邵瑜又给了两个孩子一人一个银裸子作为压岁钱。 邵大宝在一旁看得眼热,刚想开口,邵瑜就直接说道:“你没有,原因你也懂。” 邵大宝到是一点都不想懂,见没有自己的压岁钱,倒是有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爹,你还没告诉我,咱家为什么突然有钱了?”邵大宝凑到邵瑜身边,低声问道。 一边问,他还一直用十分防备的眼神盯着阿毛,似是生怕家庭财富密码被阿毛偷了去一般。 阿毛见父子密谈,倒也识趣的走到一旁,看着邵小草做灯笼。 邵瑜并没有直接回答邵大宝,而是抬起自己的一双手,在邵大宝眼前晃了晃。 邵大宝先是觉得不解,但很看,看着这双手,他莫名就想起当日邵瑜和张猛赌斗时的样子,立马睁大了眼睛,说道:“爹,您是赌赢来的?” 邵瑜皱眉,说道:“不要成天就想着赌。” 邵大宝却对这训诫不以为意,他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毕竟他压根就想不到,除了赌来钱这么快,邵瑜还能这么快速从别的地方弄来这么多钱。 邵大宝又凑了过来,说道:“爹,您挣钱的功夫这么厉害,教教我呗。” 邵瑜摇头,说道:“不会教给你这样的。” “这种家传绝学,你不传给我,还想传给谁?妹妹是女孩,阿毛是养子,算来算去,还是我跟你更亲。”邵大宝说道。 邵瑜说道:“你怎么总不长记性呢。” 邵大宝闻言一愣,突然想到他这个亲儿子,可是连肉都没得吃,他忽然觉得,自己要这一身血缘关系有何用。 邵瑜没再搭理便宜儿子,径直走到了阿毛身边,说道:“开了年你就二十岁了,等养好了身体,我想送你去读书。” “读书?”听了这话,阿毛长大了嘴巴,他只觉得今天一天,就像是不停的被馅饼砸中一般。 他一个小乞丐,只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可以获得读书的机会。 一旁的邵小草,听了这话,脸上一闪而过羡慕之色,但很快就低下了头,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算了吧,爹,我都多大年纪了,等养好了身体,我就可以给爹帮忙,或者出去做工补贴家用。”阿毛说道。 他这副身体这么多年来都是病恹恹的,他自己深受疾病之苦,如今邵瑜已经告诉他可以治好病,能够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他就很满足了,不想继续加重邵瑜的负担。 “只要真心想读书,多大年纪都不迟。”邵瑜劝道。 阿毛很想答应下来,但目光看到一旁的邵大宝时,忽然说道:“大宝弟弟读了那么多年书,要不然还是让他继续读。” 邵瑜却摇头,说道:“大宝你还是别指望了。” 阿毛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邵瑜继续说道:“一来他手上有断指,科举取士,不取残缺。二来他读了十五年,连个童身都没考上,可见他没有读书的命。” 阿毛虽然对读书人的事并不太懂,但听邵瑜这么说,他立马猜测读了十五年,童身都考不上是件非常差劲的事情。 而一旁缩在角落里的邵大宝,对于这件事反应巨大,当即反应剧烈:“我不能科举,凭什么他可以去?你为什么不砍了他的手指?” 邵瑜看向他的眼神更加疑惑,说道:“张猛砍了你的手指,跟我有什么关系。” 邵大宝立马说道:“他砍的和你砍的有什么区别。” “确实没什么区别呢。”邵瑜十分爽快的承认了,又说道:“成年人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你赌博输光家产,砍掉手指小惩大诫,你逃避徭役,所以才会颠沛流离当了这么久的乞丐,这些都是你做错事的代价。” 邵大宝一愣。 邵瑜接着说道:“差点忘了,现在在官府的眼里,逃避徭役的你,已经是个死人了,死人就算没有残缺,估计也不能去科举。” 邵大宝整个人都愣住了,对于自己被死亡这件事,他显得极其难以接受。 邵瑜又朝一旁惊呆了的阿毛,说道:“我送你去读书,对你也并非完全没有要求的。” 阿毛立马恭敬说道:“只要爹爹开口,孩儿便是拼尽性命也要做成。” “第一,送你去读书,你未来若是有心,我便全力支持你科举。若你不想科举,那多认几个字,多懂一些道理,也是一件好事。” 阿毛立马问道:“爹爹希望我参加科举吗?” 邵瑜温声说道:“我供你读书,是因为觉得你是个明白事理的孩子,只觉得你这样的孩子,应该去读书见识更广阔的天地,并不是盼着你出人头地后报答我。” 阿毛望着邵瑜,他看见对方眼中的柔光,明白这话是真心实意,没有半分虚假,可邵瑜越是如此,他越发觉得自己欠的太多,便恨不得为邵家燃烧自己的一切。 “至于是否科举,等你读书之后,你自己去判断,去体会,我尊重你的决定。”邵瑜说道。 一旁的邵大宝听到这话,眼睛都红了,只越发觉得命运不公。 邵瑜接着说道:“第二,女子读书不易,等你在学堂里认了字之后,再回来教给你妹妹,可否?” 邵小草听了这话,立马抬起头来,她不敢置信的看向邵瑜。 邵瑜朝着女儿笑了笑,温声问道:“让哥哥教你识字,愿意吗?” 邵小草含泪点头。 而一旁的阿毛自然也不会拒绝这样的条件。 反倒是一旁的邵大宝,忽然说道:“男女七岁不同席,爹爹这样,难道不怕旁人说闲话吗?” 邵瑜看了他一眼,说道:“心思龌龊之人,所见即是龌龊。” 邵大宝被这般训斥一句,倒没有继续辩驳,而是整个人都沉默下来,在家中找了个小角落缩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什么,脸上神色变换个不停。 第二日一大早,邵家所有人都起得很早,就算是邵大宝,也破天荒在没人催促的情况下,自己就爬了起来。 邵小草和阿毛都跑过去帮邵瑜做家务,邵大宝一个从不做家务的人,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左右看了看后,便跑过去做灯笼。 他先前学过做灯笼,此时还能记得一点影子,就这样一边回忆一边摸索的做了起来,这也算是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 等到邵瑜做好了早饭,邵大宝也终于做出了一个十分粗糙的灯笼架子。 “爹,这是什么?”邵小草指着厨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一块板子问道。 邵瑜拿出炭笔,在上面画了两笔,见孩子们都望着,解释道:“大宝今天早起,又做了一个灯笼框。” 邵大宝听到这话一愣,声音十分飘忽的问道:“为什么要记下来?” 邵瑜说道:“攒够了三个‘正’字,你就可以吃一块肉。” 邵大宝听了一愣,立马问道:“要三个吗?能不能一个‘正’换一块肉。” 邵瑜也很干脆:“讨价还价,没有诚心向善,去掉一笔。” 他做势就打算在板子上擦掉一笔,邵大宝顿时慌了,喊道:“别别别,三个就三个。” 邵瑜止住动作,又说道:“你今天做了两件人事,骂你的话可以少两个字。” 邵大宝却跳脚了,问道:“今天还要骂我?” “骂你,都是为了你好。”邵瑜随口回道。 邵大宝又问道:“那如果我一天十五画,是不是就不用骂我了。” 邵瑜点头。 “哪些事情可以在板子上添一笔?” 邵瑜笑了起来,说道:“这个你要自己判断。” 邵大宝感觉自己就像是参加了一个考试,然后考试连题目都要靠他猜。 不过原本他昨夜就想好了,要对邵瑜投其所好,邵瑜喜欢他当一个君子,他就表现得像一个君子就好,如今邵瑜这样做,到是让他更有动力了。 邵大宝一边想着这件事,一边往嘴巴里扒拉饭,一个没注意,一粒饭掉在了桌子上,他也半点不觉得浪费。 邵瑜却皱眉,说道:“浪费粮食,去掉一笔。” 邵大宝:…… 邵大宝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手速这么快过,一秒钟不到就捻起米饭塞进自己嘴巴里,刚塞完,就急切的说道:“爹,快看,没浪费!” 邵瑜到是止住了去划掉笔画的动作。 另外两个小孩都是过个苦日子的,没什么陋习,唯有邵大宝一身的毛病,邵瑜不至于饿死邵大宝,但却会天天大鱼大肉让他能吃不能看。 邵大宝只觉得这次回家之后,家里的伙食似乎过分丰盛了,他这样一个五谷不分的人,甚至都开始担心起家里的经济状况来,偏偏邵瑜跟个没事人一样,持续的给另外两个孩子投喂好东西。 原本都是面黄肌瘦的两人,脸上也逐渐有肉了,倒是原本白白胖胖的邵大宝,如今身形消瘦。 邵瑜厨艺虽然一绝,但青菜再好也始终是青菜,在邵大宝终于攒够十五笔,换了一块肉后,他尝到了久违的肉味,也不知是因为邵瑜的厨艺,还是因为太久没吃肉了,邵大宝只觉得这一口肉,比他记忆里吃过的所有好东西,全都美味百倍。 尝了一口,便想要第二口,但刚一动筷子,就被邵瑜拦住。 “不是你的东西,你要凭本事才能拿。”邵瑜说道。 邵大宝悻悻然收回筷子,用力的扒拉了一口饭,只是他的口齿之间,始终都弥漫着那股子肉香。 隔日一大早,天空尚是漆黑,邵小草就听到外间传来动静,时间点太早了,邵小草本能的有些害怕,又想到最近这里不太平,便猜测是不是家里进了贼。 邵小草随手拿起一把扫帚,刚走出来,就看见一道漆黑的人影,正趴在邵瑜的房门上。 邵小草没有半点留里,直接一扫帚就拍了下去。 “哎哟!”邵大宝一声惨叫。 邵小草听到哥哥熟悉的叫声,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哥?”邵小草迟疑问道。 黑暗里,邵大宝听到妹妹的声音,立马急了,说道:“你打我干嘛?” 邵小草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见邵瑜房间亮起了灯。 邵大宝朝着邵小草急切的说道:“你可要作证,我今天是第一个起来的。” 邵小草:…… 邵小草突然理解了哥哥的行为,自从发现某一次作为全家第一个起床,邵瑜给他划了两笔后,邵大宝对早起这事顿时格外积极。 邵瑜面色不善的看着他,问道:“大早上的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有没有考虑过别人?”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邵大宝笑嘻嘻的凑到邵瑜身旁,说道:“爹,妹妹可以作证,我是第一个起来的。” 邵瑜看向邵小草,邵小草立马用力点头。 邵大宝顿时得意洋洋,拉着邵瑜就要去厨房,要亲眼看着自己被划上两笔。 那块板子上,此时已经有了好几个“正”子,被用过的“正”字就会画上一个圈。 邵瑜来了厨房,看了一眼板子,说道:“第一个早起,确实可以画两笔。” “那爹你快画呀。”邵大宝恭敬的将笔递了上去。 他已经有了两个还没兑换的“正”字,再来一个就能换一块肉吃了。 但邵瑜却迟迟没有动作,而是盯着邵大宝。 “爹?”邵大宝有些心虚的问道。 “你现在跟我老实交代,我不会加重惩罚。”邵瑜说道。 邵大宝摸了摸鼻子,小声说道:“我……我没什么要交代的,我最近可乖了。” 邵瑜冷笑一声,先是在板子上添了两笔。 邵大宝心下一喜。 但很快,邵瑜直接将擦掉了七笔,邵大宝一看,心都碎掉了,问道:“爹,你干嘛呢?” “早起加两笔,大声叫扰民扣一笔,自己偷偷添了一笔,扣五笔。” 邵大宝听着邵瑜的逻辑,只悔得肠子都青了,原本今天就能吃到肉,现在又要推迟一天。 邵瑜说道:“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只是加一笔,就没人会察觉吧?” 邵大宝心下发苦。 邵瑜继续说道:“实话告诉你,这板子上的每一笔怎么来的,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邵大宝顿时惊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你你在诈我。” 第22章 浪子回头(二十二) 邵瑜看着这个傻孩子,轻笑道:“你可以试试看。” 邵大宝望着那一面板子上的“正”字,立马指了其中一笔问道:“这一笔,是什么?” “初一那天的晚上,你帮忙端了三盘菜。”邵瑜几乎没有任何思索。 邵大宝只记得这一笔是因为他帮忙端菜,但却记不清到底是端了几盆菜,他也不敢质疑,又指了另一笔。 邵瑜只是瞥一眼,就说道:“初三早上,你第一个起来,连着给你记了两笔。” 邵大宝又指了一笔。 邵瑜叹了口气,说道:“初五中午,你在厨房里烧火。” 邵大宝自己都记不清,但邵瑜却记得这样清楚,邵大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邵瑜也没给他足够的时间瞎想,直接说道:“同样的错误,再犯一次会怎么样,你知道的。” 邵大宝当然知道,错事重犯是双倍惩罚,第三次还犯,那就直接清零,对于如今眼巴巴等着一块肉吃得邵大宝来说,这就是不能承受之重。 早晨闹了这么一场,到是将所有人都闹了起来,阿毛听到动静来到厨房的时候,脸上还有些忐忑,毕竟他成了家里最后一个起床的。 “没事,你弟弟一早上起来就闹事,把我们都闹醒了,你要是没睡好,接着去睡。”邵瑜说道。 阿毛摇了摇头,他在墙角拿了一把扫帚,打算扫地,但刚刚将扫帚拿在手上,邵大宝就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冲了出来。 邵大宝手上还拿着一块抹布,但却硬生生将阿毛手里的扫帚抢了过来,说道:“放着我来,放着我来。” “你不擦桌子了吗?”阿毛皱着眉头问道。 邵大宝立马说道:“我马上就能擦完,你放着别动,千万别动!” 这副恨不得生出四只手的模样,看得阿毛目瞪口呆,但他也知道邵大宝究竟是为了什么,也没有继续纠结这件事,而是放下扫帚,去厨房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终于让我抢下来了。”邵大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简单的活不多,而邵小草和阿毛,都是那种特别勤快得人,能够从他们手里抢下活来,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还有什么能抢的呢?”邵大宝摸着自己的下巴想到。 只是刚想到这一点,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我为什么要抢着干活?” 邵大宝想起自己从前可是个特别懒的人,但现在似乎看到一点活就要冲上去,立马觉得自己不太对劲。 但此时他忽然闻到了一股香味,肚子就忍不住叫了起来。 “大早上的为什么要做卤牛肉?”邵大宝很想骂人。 那股子香气就像是长了腿一样,疯狂的往他心里钻,邵大宝捂住肚子,克制住心底长出来得馋意。 从前邵家掌厨,不是王氏就邵小草,因而邵大宝从来没有发现邵瑜居然厨艺如此深藏不露,他只恨那些年没有让邵瑜掌厨,不然自己就能吃个痛快了,不必像现在这样痛苦。 邵大宝快速的将手头揽的两桩活做好了之后,立马便去找了邵瑜,说道:“爹,我擦了桌子又扫了地,你要检查吗?” 一进厨房,卤牛肉的香味便越发浓重,邵大宝能看不能吃,他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折磨死了,他转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那块木板子,此时距离兑换一块肉却还有着不小的距离。 “小草你去看看吧。”邵瑜说道。 邵小草立马放下手里的事情,跟着进了堂屋,此时桌面上还是湿的,邵小草伸手往上面一点,并没有察觉到明显的灰尘。 她有在屋子里左右看了看,接了邵瑜的任务,检查得十分仔细,连边边角角都不放过。 眼看着邵小草要提起椅子来检查,邵大宝立马说道:“这里也人能看到,就别检查了吧。” 邵小草转头看着他,说道:“打扫卫生就好好打扫。” 邵大宝脸上一僵,低声朝着邵小草说道:“好妹妹,你别告诉爹,这里没打扫,但其他地方都很干净呀。” 邵小草就这么静静看着他,也不说话。 邵大宝从来都觉得这个妹妹好欺负,此时被妹妹黑黝黝的眼珠子这般盯着,不知为何,他心底竟然升起一抹恐慌来。 他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明明是个女孩的妹妹,此时却给他一种小邵瑜的感觉。 邵大宝不动,邵小草也站着不动,最终还是邵大宝认命似的叹了口气,说道:“怪事,你咋越来越像爹了。” 邵小草听到这话,不怒反喜,说道:“像爹多好呀,没人能欺负我。” 邵大宝闻言撇了撇嘴,拿起一旁的扫帚,将椅子全部移开,每个卫生死角又打扫了一遍。 “小姑奶奶,现在行了吗?”邵大宝没好气的问道。 “可以了,大侄孙子。”邵小草笑着说道。 “哎,你怎么说话呢!”邵大宝作势生气状。 兄妹俩就这样打打闹闹的回了厨房,邵小草直接往邵瑜身后一躲,说道:“哥哥要打我。” 邵瑜和阿毛顿时一起望了过来。 邵大宝到是知道这两人宠妹妹冲的厉害,立马举起的手往自己后脑勺一摸,尴尬一笑,说道:“我逗她玩呢。” 邵瑜此时早饭也做好了,他对于做饭这件事一向用心,今天早上做的是牛肉面。 卤牛肉是用他秘制的配方卤制而成,只是闻一闻便知道味道定然不差,邵大宝很快便看到了属于他的那一碗。 虽然这一碗也是喷香扑鼻,但上面没有一块肉。 “爹,不给肉,来口汤呗。”邵大宝惨兮兮的说道。 邵瑜看了他一眼,浇了一勺卤汁上去。 邵大宝接过吃了一口后,立马满口喷香,只是单纯的卤料汁,比起卤了一整晚的肉来,总是少了点什么。 且他尝到了卤料汁的味道,便越发馋卤牛肉的味道。 而邵瑜就像是故意的一样,见两个孩子碗里的肉吃完了,飞速就给他们添满,说道:“面可能没多少,但肉管够,你们尽管吃。” 邵大宝馋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试探着像邵瑜问道:“爹,什么时候你才能把我当亲生的?” “你是想问自己什么时候能敞开了吃肉吧。”邵瑜笑着说道。 邵大宝用力点头。 “看你表现。” 邵瑜说得这般模糊,邵大宝却觉得前路一片灰暗,自己这样的人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哥哥,多想想爹爹的要求。”邵小草见他神色暗淡,便在一旁小声说了一句。 邵瑜从来没有指望过邵大宝出人头地,只想着他能做个品行端正之人。 “你们老觉得我坏,但回来这么多天,哪里有干过什么坏事。”邵大宝有些不忿的说道。 “你今天早上还在偷偷摸摸在板子上添了一笔,真是小人行径。”邵瑜随口说道。 “这算什么坏,又没有伤害到别人。”邵大宝小声说道。 邵瑜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伤害到我了。” 邵大宝:…… 邵大宝的一番挣扎,到底全都是白费,等吃完了早饭,破天荒的没有盯着他,而是随手朝着阿毛问道:“准备好了吗?” 阿毛用力点头,脸上还有些紧张。 邵大宝朝着邵小草问道:“爹带着这个小杂种去干什么?” 邵小草闻言,第一反应不是回答,而是朝着邵瑜喊道:“爹,哥哥他骂人!” 邵大宝恨不得直接捂住妹妹的嘴,邵瑜待他向来严苛,正愁没机会取消他板子上的笔画呢。 “我说着玩的,说着玩的。”邵大宝喊道。 邵瑜看了他一眼,说道:“多积口德,下不为例。” 邵大宝立马松了一口气。 邵瑜又道:“我出去帮你们大哥办好户籍文书,你们在家中看好门户,若是出了什么事,我直接找你算账。” 后一句话,邵瑜却是直接对着邵大宝说的。 邵大宝立马说道:“爹,这衙里刚开衙,您这么着急去干什么?还不如再多缓几天。” 阿毛现在已经占据了邵家大哥的名头,邵大宝自然不愿意他在官府那边,也彻底成为邵家人。 只是邵瑜没有搭理他,直接就带着阿毛出了门,邵大宝直接朝着邵小草说道:“妹妹,你可太让我失望了。” 邵小草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似是不明白为何突然这么说。 邵大宝凑了过来,说道:“那个阿毛,你看着他面向忠厚老实,实际上他最是奸诈,你可别被他骗了。” 邵小草闻言抿了抿嘴唇,轻声问道:“比你还奸诈吗?” “你怎么说话的?我是你哥哥,你就是这么想我的?”邵大宝问道。 父母永远是孩子最好的老师,邵小草跟在邵瑜身旁耳濡目染,性子活泼了不少,怼人功夫也学了不少。 “对呀,我就是这么想的。” 听了这话,邵大宝本能的想要举起拳头,他心下想着,他拿亲爹没办法,难道还收拾不了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妹子吗? 只是他的拳头还没举起来就放了下来,他心里惧怕邵瑜,但却还安慰自己,不打她只是因为自己是个好哥哥。 邵大宝收拾了很久的情绪,方才说道:“你看咱爹,给那个外来的小乞丐,又是给吃的,又是买衣服,现在还要给他办户籍,过两天就要送他去读书了。” “读书那么费钱,估计咱家家底都要被他掏空了,他把家里钱花光了,那你出嫁的时候嫁妆怎么办?”邵大宝说道,做出一副完全为邵小草着想的模样。 邵小草闻言笑了起来,说道:“爹早就说了,等我成亲,要给我陪铺子。” 邵大宝听到这话,顿时拳头都握紧了,暗道铺子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交给一个出嫁女。 邵小草又道:“差点忘了跟你说,爹说你成亲,还要自己挣彩礼呢。” 第23章 浪子回头(二十三) “你你你你胡扯!”邵大宝听到这话,急的都开始结巴了。 邵小草摇头。 “哪有亲儿子成亲,当爹的不给彩礼?” 邵小草听了,说道:“爹连肉都不给你吃,你还想着他出彩礼呢,爹可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这句话邵大宝是相信的,毕竟邵瑜就是个什么都能干出来的狠人。 但即便这样,他还是说道:“他就我一个儿子,看不惯儿子,难道也不管孙子吗?给彩礼又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孙子,他完全不想传宗接代吗?” 邵小草听了这话,说道:“爹说了你能自己挣彩礼,那是邵家活该传承下去,若是你挣不出来,那就是邵家本该如此。” 邵大宝听了这话,只觉得莫名其妙,话语之中,好似邵家就不该传承下去一般。 邵小草不再搭理他,转身朝着屋里走去,她如今脑子里也没有男婚女嫁之类的事情,只想要做出自己脑子里设想的那个灯笼。 邵大宝在院子里沉思片刻,便直接钻进厨房。 厨房里的各种东西摆放整齐,邵大宝望了一眼墙上的板子,上面的笔画清清楚楚,他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邵瑜那个变态至极的记忆力,邵大宝不敢再打这样的主意,此时只想着要找到一块肉吃。 可是他找了半天,别说是熟肉,就连生肉也没有找到一片。 邵大宝心下有些失望,但很快他又轻手轻脚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推开邵瑜的房门。 邵家如今每天都大鱼大肉的日子,显然邵瑜手里有很大一笔银钱,而这笔钱放在什么地方,邵瑜的卧室自然是第一怀疑对象。 邵大宝熟门熟路的摸到邵瑜的床边,房间里光线昏暗,他趴在地上望去,只隐约感觉看见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邵大宝还记得在青州时,他爹就很喜欢将钱箱放在床底下,因而邵大宝几乎没有半点思索,在没有看清的同时,他就直接伸手去抓。 “啊!” 一声激烈的惨叫声传来,吓得邵小草一个激灵,差点把一张灯笼纸捅破。 那惨叫声一阵一阵,等到邵小草循着声音找到了邵瑜的房间里,便看见了抱着手在地上打滚的邵大宝。 “妹妹,救我,救我!”邵大宝喊道,他一只手掌上全是血。 邵小草赶忙将他扶了起来,邵大宝的右手上挂着一个铁夹子,形制与猎捕的兽夹相似。 “爹爹在床底下放这些东西干什么?他疯了吗?”邵大宝问道。 他虽然如此凄惨,但邵小草眼中却没有多少同情之色,而是说道:“你平白无故跑到爹爹的房间干什么?” 邵大宝不敢解释。 但邵小草却隐约想明白了缘由,便没好气的道:“你都是活该!” “妹妹,好妹妹,快帮帮我。”邵大宝哀求道。 虽然邵大宝做错了事,但邵小草却能完全不管他,便说道:“我送你去医馆。” 邵大宝却没那么急切,而是看了一眼地上。 因为他这一番折腾,此时地面上已经是一片狼藉,若是邵瑜回来,定然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这里你打扫一下,我们再去医馆。”邵大宝说道。 邵小草却道:“你不是疼的厉害吗?先去医馆。” 邵大宝依然觉得疼,但他更怕邵瑜秋后算账,因而兄妹俩到是僵持了起来。 “你要不收拾,我就不去医馆,你一定要将这里收拾成原样。”邵大宝说道。 邵小草听了这话,直接放开了他,就在邵大宝以为她要收拾残局的时候,邵小草说道:“按照爹爹的说话,你现在这是在道德绑架。” 邵大宝一脸不明所以。 邵小草接着说道:“爹说了,遇到道德绑架,一律置之不理。” 邵大宝顿时卡在原地。 “你是要眼睁睁看着我死?”邵大宝问道。 “是你在逼死你自己。”邵小草虽然也担心他的伤势,但却将邵瑜的话奉为圭臬,身子为了防止自己心软,还将头转到了一旁。 邵大宝简直气笑了,说道:“你跟爹都是一样的铁石心肠。” “你妹妹怎么铁石心肠了?” 邵瑜的声音忽然响起。 邵大宝顿时慌得不行,只是他越是慌乱便越是出错,很快就有不少血滴在了地上。 邵瑜此时已经走了进来,看着地上一片狼藉,似笑非笑的问道:“找到你想要找的东西了吗?” 邵大宝不敢说话。 阿毛在一旁亲声说道:“爹,要不我先送弟弟去医馆,等回来了再教训他。” 邵大宝此时手掌上的血一直止不住,看着怪渗人的。 邵瑜说道:“你们在家里待着,我带他过去。” 邵大宝疯狂向阿毛和邵小草使眼色,他做错了事,自然很怕跟邵瑜独处。 但邵瑜决定的事情,哪里是其他人可以扭转的,邵大宝即便再不情不愿,也被邵瑜直接拉扯着出了门。 等出了门,邵大宝忽然觉得身旁格外不热闹,在家中时,他和邵瑜很少独处,总是有阿毛或者邵小草相陪,现在只有他和邵瑜两个人一起,他觉得格外不自在。 “趁我不在家,你又干起了小偷的活呢。”邵瑜说道。 邵大宝脸上有些尴尬,说道:“我其实是想给你打扫卫生的,您信吗?” 邵瑜闻言笑了起来,说道:“我什么时候准许你进我的房间了?” 不仅没有准许,邵瑜还曾经明令禁止过,可是邵瑜越是明令禁止,邵大宝就越觉得钱就在房间里,因而才有了今日之举。 “抓住一个我不在家的机会,一定很难吧?”邵瑜又问道。 邵大宝低着头不敢说话。 他心里只能庆幸,邵家的铺子身处闹市,因而没有多远,就有一家医馆。 进了医馆,邵瑜到没有再继续死亡提问,而是让大夫给他包扎。 “好好的人,为什么手会碰兽夹?”大夫有些诧异的问道。 脚一不小心踩进兽夹很正常,但如果手这样,显然不太正常。 邵大宝不敢回答。 邵瑜在一旁说道:“我这个儿子,从来不太聪明。” 大夫闻言,到是仔细打量邵大宝一番,见这人似乎眼珠子确实动得不太厉害,便转头问邵瑜:“要开点治脑子的药吗?我祖上有秘方。” 邵大宝立马说道:“我脑子正常。” “哦。”大夫顿时满脸遗憾,但很快就给他包扎好了,口中还小声嘀咕一句:“脑子正常,那为何拿手去碰兽夹呢。” 邵大宝闻言心里只觉得憋气,但又不能说什么,只能气呼呼的站了起来。 恰巧此时,医馆门口忽然热闹了起来。 很快,便有医童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在大夫耳边一阵耳语。 大夫脸色顿时肃穆起来,紧接着便朝外走去。 邵大宝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热闹,拉着邵瑜就要往外走。 等到了外面,才知道医馆门口有人闹事,两个身穿孝服的人,此时抬着一个被白布掩盖住的人,正在大声的向路人控诉这家医馆的黑心。 “我娘就是被他家医馆治死的,杀人偿命,我今日一定要给我娘讨个公道!” 这人大声说道,挥舞着手里的一张药方,路过的人听了这话,立马吵着要医馆指指点点。 大夫记得这个人,昨天跑过来给他娘治病,一个劲的跟他哭诉可怜,到最后,那一副药他才收了一个成本价。 他昨日看老太太,感觉人还有救,今天人就死透了,心下不免觉得有些诧异。 “我先看看你娘,如果确定是我医馆的药有问题,绝对不会推卸责任,该怎么样我会照做。” 大夫说完,便掀开那张盖住人的白布,只见那老妇人躺在那里,脸色苍白,脸上神情似笑非笑,看起来有些诡异。 邵瑜和邵大宝占据的是vip观众席,因而离得极,邵瑜本是随意一撇,但从他的角度,却能十分清晰的看到那死去的老太太脖子上,有一点鲜红色的尸斑。 只一眼,顿时他心里就什么都明白了。 大夫将手放在老太太的鼻息处许久,然后又摸了摸她的脖子,确定人是真的死亡。 “就是你这个庸医,收了那么多钱,还治死了我娘,今日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去告官府!”老妇人的儿子大声说道,他此时满脸气愤双眼赤红,活脱脱一个孝子贤孙的模样。 大夫虽然确定这个老妇人的死亡,但很确定的说道:“我开的药方没有问题。” “你开的药方没有问题?”孝子声音骤然提高,紧接着骂道:“我娘都死了,你个庸医还敢不认账!” “你娘确实是风热之症,你让其他的大夫来看,定然也是给她开这样的药方,我店里的药也没有问题,也不怕同行察验。”大夫说道,显然他对于自己的医术还是十分相信的。 “你说风热就风热,你说药没问题就没问题,真要什么都是你说了算,那我娘怎么会死!”孝子说道。 “你娘的死因,不妨请仵作过来查验。”大夫建议道。 但孝子听了这话却更加生气,说道:“我娘被你治死了不算,你还要让仵作来侮辱她,我跟你拼了!” 说完,这孝子就直接拿出一把刀来,朝着大夫冲了过去。 邵大宝不喜欢这大夫,此时也乐得看他的热闹,见这人拿出刀来,心下也巴不得这大夫跟自己一样挨一刀。 但还没等他笑出来,突然察觉到身后一股大力,他的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直接扑了出去。 正正好朝着那孝子提着刀的手上扑去。 他身后是邵瑜慈爱的目光:“去吧,儿砸!” 邵大宝:??? 第24章 浪子回头(二十四) “啊!” 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 邵大宝这一扑,直接扑到了孝子手里的刀上。 孝子提着刀的手不受控制一般往旁边倒去,到是没有伤到大夫,只是邵大宝却难免又挂了点彩。 那个先前以为邵大宝是傻子的大夫,此时满脸还都是劫后余生的惊恐,他十分感动的看着邵大宝:“没想到你居然会救我。” 邵大宝一脸疑惑,转头看向邵瑜,似是在质问:“你为什么要推我?” 邵瑜看了他一眼后,便直接站了出来,说道:“其实都不用解剖,就能看出你娘到底是不是被药死的。” 听了这话,孝子脸上闪过一丝慌张。 围观的人中有好事者,立马说道:“我去请仵作。” 邵瑜朝那人笑了笑,接着说道:“仵作未来,我先说两句。” 其他人立马一副好奇的模样的看着他。 邵瑜望着那尸体,开口道:“这尸体脸上带笑,模样似是苦笑,身形微弓,面色苍白而非青白之色,再加上她脖子处。” 邵瑜蹲下来一指,好让众人清晰的看见那老太太脖子上的鲜红色尸斑。 “正常死亡,身上的尸斑是紫红色,很明显,这老太太,并不是正常死亡。”邵瑜说道。 “我娘是被这庸医药死的,当然死的不正常。”孝子大声说道。 邵瑜摇头,说道:“她不是死于药,而是因冻而死。” 孝子脸上一僵。 邵瑜接着说道:“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冻死才有的症状,所以可以确定,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孝子,而是故意冻死你娘,好来这里碰瓷拿钱。” 众人听了纷纷恍然大悟,此时虽然春节已过,但天气依旧寒冷,因而一晚上冻死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可能,你胡说!我娘就是被他药死的!” “既然是药死的,那药渣呢?捉贼拿赃,没有证据,你凭什么说是药死的?”邵瑜步步紧逼。 那孝子一步一步后退,口中说道:“药渣……药渣我没带来。” 邵瑜接着说道:“这样的天气,将母亲赶出门,一个晚上就足够冻死她。” “她是你的亲娘,被你关在屋外,也许她一晚上都在敲门,可是任凭她如何疯狂拍打,你都没有应一声,她也许一句一句的喊着儿,但屋里的儿却捂着耳朵装听不见,一直到死,她可能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本一直在否认的孝子,听到邵瑜的描述,顿时整个人崩溃了,顿时满脸惨白之色,口中说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缺钱,我这么大年纪了还没娶媳妇呢……我娘也不会怪我……她还盼着我娶妻呢。” “你娘不怪你,大夫难道不怪你,医馆也不怪你吗?人家开医馆好心救人性命,便是要被你这样赖上?”邵瑜反问道。 那孝子却说道:“医馆天天挣那么多钱,分我一点又怎么样?” “我们医馆开的大,但卢大夫对穷人都只收药钱,哪里能挣钱!”医童大声反驳道。 迟到的正义路人们也纷纷开始马后炮,说道:“对啊对啊,卢大夫人很好的,我娘的老寒腿就是他治好的,这么多年都没有复发。”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说起卢大夫的好话来,全然忘了,先前跟着孝子一起指责卢大夫的就是他们。 此时仵作也终于赶到,他检验的结果和邵瑜所说没什么出入,那孝子也在邵瑜的逼问下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众人便架着他去了官府。 倒是邵大宝,此时被医馆里的人围着,一群人都在看卢大夫给他包扎伤口。 明明只是破了口子,一群人围在一起的样子,倒像是邵大宝断了手一样。 那孝子先前的一刀来得又快又狠,卢大夫明显躲闪不及,若非邵大宝舍命相救,只怕卢大夫此时凶多吉少。 邵大宝被人围在中间,听着他们没有停歇的夸赞之声,邵大宝很享受这样的待遇,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在某个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大英雄了。 “大宝,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来找我,伤口千万不能碰水。” 卢大夫拉着邵大宝的手,对着父子二人谢了又谢。 邵瑜淡然处之,到是邵大宝,此时面色红润,满脸都是激动,听到卢大夫说请吃饭的时候,他更是恨不得当场答应,但邵瑜却直接拒绝了。 “他救你只是因缘际会,又不是为了你回报他。”邵瑜说道。 “因缘际会?”卢大夫对于这个说法很是诧异。 在邵瑜的盯视下,邵大宝也不敢胡乱往自己身上揽功,只说道:“有人在背后推了我一把,正好帮你挡了刀。” 卢大夫听了这话,愣了一瞬后,立马夸到:“真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卢大夫原本以为邵大宝脑子不太好,此时越发觉得这孩子实诚,想到了自己还有个女儿,心下忽然有了结亲的念头,只是此时提出来显得十分唐突,他便按下不表,只待他日。 邵大宝也没想到,自己说了实话,居然还能得到卢大夫的夸赞。 卢大夫又道:“就算不是你有意为之,你也救了我,也是个大英雄。” 邵大宝听了这话,心再度飘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他仰着头,似乎是恨不得横着走路一般。 邵瑜直接停下来,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邵大宝思绪飘扬,走了许久才意识到身边没了人搀扶,便回过头来,看着邵瑜,问道:“爹,你不扶着大英雄了吗?” 邵瑜看着他,满脸似笑非笑,问道:“你倒是接受得很坦然。” 邵大宝立马得意,说道:“卢大夫都承我的情了,那我就是大英雄。” 邵瑜倒也不反驳,毕竟邵大宝救人也是事实,便问道:“当英雄的感觉好吗?” 邵大宝想了想自己被医馆众人簇拥的样子,点点头。 邵瑜又道:“你今天英雄了一把,功过相抵,我就不计较你进屋偷盗之事。” 见邵大宝神色松弛下来,邵瑜又问道:“既然我不追击,那你也该跟我说点实话。” 邵大宝不知为何,心下一突。 “你进我的房间,是想要偷盗钱财吗?”邵瑜问道。 邵大宝赶忙摇头。 “不是偷钱,你难道还是进去给我打扫卫生的?我可没看见扫帚。”邵瑜说道。 邵大宝知道瞒不过邵瑜,无奈便只能承认自己进去偷钱之事。 “偷到了钱,你想做什么?”邵瑜又问道。 邵大宝闻言脑子里一空,很快就想到:“我要去酒楼里好好吃一顿。” “吃完之后呢?”邵瑜又问道。 邵大宝心中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还想赌吗?”邵瑜问道。 邵大宝似是在思索。 “没事,按照你内心的想法来回答,我不会记仇,也不会怪你。”邵瑜说道。 还想赌吗? 邵大宝自己问自己。 他脑海中想起在赌坊后院见到的张猛剁掉的那只手,他自己被张猛砍掉的那根手指,似乎当时的血,当时的疼痛,还浮现在面前。 他被迫去服徭役,在那里受尽屈辱,而后随着运河漂流而下,跟在阿毛身后乞讨。 那样的苦日子,全都是因赌而起。 他心里说着不想赌,但手却还是痒的。 邵大宝最终说道:“我不想输,但如果像爹那样,赌术有成,我还是想去赌。” 邵大宝觉得自己像是守着一座宝山,但因为邵瑜的不配合,他却一直无法获得宝山的财富。 邵大宝说出一个所有普通人的心声:“我真的想变得有钱。” “爹,我不想再过穷日子了,我还要成亲娶媳妇,我不想过连一块肉都吃不起的日子。” 邵大宝从前在家里,原身和王氏对他千依百顺,但邵家实在是不富裕,邵大宝想要的不仅仅是这样,他想要过挥金如土的日子。 邵瑜看着眼前这个人,邵大宝自私、懒惰、贪婪又薄凉,这样的人,浑身上下,似是一个优点都没有。 他能养成这样的性子,除了根子坏了,王氏和原身无底线的宠溺也占据很大的原因。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会教你。” 邵大宝脸上神色一暗,对于这个结果,他显然已经预料到了。 邵瑜又道:“世上有千万种挣钱的办法,何必非要执着于赌。” 邵大宝低声说道:“我什么都不会。” “等你伤好了,我教你挣钱。”邵瑜说道。 邵大宝闻言,立马眼前一亮,问道:“怎么挣?”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怎么正经挣钱我可以教给你,若是你还敢做错事,让我发现你乱伸手,那我可就不客气了。”邵瑜觉得一直压着这人也不够,也得给他一点甜头。 邵大宝立马疯狂点头。 等回了家,阿毛和邵小草见出门一趟,身上的伤口居然还多了一处,便问了起来。 待得知邵大宝还行了见义勇为之事后,两人到是将邵大宝一顿夸。 邵大宝在医馆里被人夸的厉害,回了家又能听到这两人的夸赞,心下越发觉得熨帖,这种喜悦感,甚至都差点让他忘了伤口带来的疼痛。 邵大宝对着自家人的说法十分实诚,说道:“其实当时是爹看不太危险,就推了我一把,我本意也不是救他。” 邵瑜笑了笑,说道:“说实话,也算你一功。” 说完,他就在邵大宝的注视中,在那块板子上画了一笔。 过了十来天,邵大宝的伤口总算是养好了,他便急不可耐的找上邵瑜:“爹,您可说好的。” 邵瑜点头,问道:“今天家里的活干完了吗?” 邵大宝养伤期间,为了一口肉也不停歇,力所能及的活也没少做,这一切就像是可在骨子里的习惯。 “既然都做完了,那我们可以开始了。” 在邵大宝满是期待的目光中,邵瑜拿了一个小货箱出来。 这小货箱,正式货郎们走街串巷提的那种。 “就这?说好的挣大钱呢?”邵大宝顿时不满了。 第25章 浪子回头(二十五) 邵大宝对于当货郎这件事,表现得十分抵触。 “你不做吗?那继续在家待着吧。”邵瑜也不强求。 邵大宝一想到在家里,一觉醒来,似乎就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家务,做这么多家务,不过是为了吃一口肉。 若是出去卖货,那挣到的钱就是自己的,到时候还可以用自己的钱去买肉。 且做的家务越多,邵大宝越觉得这些事情繁琐疲累,极其耗费人的精力,此时邵瑜给他的选择并不多,因而即便内心抵触,但邵大宝也只能选择这一条路。 拿了货箱子,就要拿货,而邵瑜的杂货铺,自然成了邵大宝最佳的取货点。 “你没有本钱,所以要在这里赊账。”邵瑜说道。 邵大宝立马说道:“那能便宜一点吗?” “赊账不是应该更贵一点吗?欠别人钱,难道不需要利息?”邵瑜反将一军。 邵大宝倒是没得选,邵瑜也没有真的将事情做绝,而是按照正常的进货价出给他。 他拿货的过程中,邵瑜并没有主动提供任何指导,而是看着他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就胡乱拿了一堆花里胡哨的东西。 第二日一早,邵大宝出门时,邵小草给他拿了一壶水和两块饼子。 “这么多东西,我可背不下。”邵大宝还有些嫌弃。 邵小草闻言直接将东西收回来,说道:“那你就别带了。” 邵大宝临走前还将家里的桌子擦了一遍,朝着妹妹再三叮嘱:“我擦了桌子的,你一定要告诉爹!都是我的功劳!” 邵小草无奈点头,目送着邵大宝挂着一只货箱走远。 等到晚上,邵大宝背着一只货箱有气无力的回来了。 与刚出门时的兴奋激动相比,此时的邵大宝,就像是被抽干了水的小青菜,整个人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货郎,今天卖了多少东西?”邵瑜笑着问道。 阿毛和小草也全都围了过来。 待听得邵大宝一整天只卖了两根头花之后,两人也愣住了。 “货郎居然这么难当吗?”邵小草愣愣的问道。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货郎难当,是他这个货郎当的格外难。” “爹,你为什么要让我当货郎?走街串巷,这些人都更愿意去铺子里买东西,压根不买货郎的东西。”邵大宝不高兴的说道,像是在责怪邵瑜害了他一般。 “他们为什么要进铺子里买,而不跟你买,你知道原因吗?”邵瑜问道。 邵大宝闻言颇有些垂头丧气,说道:“他们说什么的都有。” “说什么了?”邵瑜问道。 邵大宝想到自己今天一整日的经历,叹了口气,说道:“上午我在胡同里吆喝,只有几个人问价,问了又想压价,压不下来又嫌我的东西不好。” 邵瑜闻言挑了挑眉,问道:“那你的东西确实不好吗?” 邵大宝立马十分奇怪的看了邵瑜一眼,说道:“爹,货都是从你店里进的!” 邵瑜轻笑一声,说道:“是啊,我的东西不可能不好,所以一定是你的价格不对。” 邵大宝的货物,都是从邵瑜的杂货铺里买的,进价也全是最低价,按理说,如果比铺子里的价格稍微低一点,应该很好出货。 但如今这个情形,显然是价格出了问题。 邵大宝脸上闪过一丝心虚,但很快,他又理直气壮的说道:“我走街串巷那么辛苦,价格贵一点又怎么了?” “贵一点?到底比铺子里贵了多少?”邵瑜了解邵大宝,知道以他的贪婪,估计贵的不是一点半点。 “就贵了一两文……我挣的都是辛苦钱。” “别人挣的钱,不是辛苦钱吗?”邵瑜反问。 邵大宝一时说不上来。 邵瑜定定的看着邵大宝,许久之后,才说道:“账可以赊欠给你,但若是三天你还不能回本,那账就要算利息了。” 邵大宝闻言瞪大了眼睛,说道:“爹,您还真跟我算利息?” “亲父子,明算账,做生意,一笔钱没有周转过来,可能就是灭顶之灾。”邵瑜说道。 邵大宝对于邵瑜如此无情,倒早就见识到了。 一旁的邵小草说道:“哥,你有什么不知道的,问问爹呗,爹这么厉害,说不定你不知道的答案他都有。” 邵大宝忽然想到邵瑜的杂货铺,他日常看着也没什么人来,但来一次人却就是大批量的出货,便一咬牙,问道:“爹,您说我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哪里不对,我改。” 邵瑜打开他的货箱,说道:“你的问题多的数不过来。” 邵大宝:…… 因为货箱并不大的缘故,因而里面也放不了什么大件物品,此时里面摆放的东西全都不大,但种类各异,甚至跨度很大。 “你觉得你进的货有问题吗?”邵瑜问道。 邵大宝原本十分自信,被邵瑜这么一问,反倒不自信起来,有些诧异的反问道:“难道有问题吗?” “你们两个也来看一下。”邵瑜说道。 阿毛和小草也赶忙凑了过来。 “你们一起想一下,这些货有没有问题。”邵瑜说完,就在一旁等着,如同一个老师一样,看着三个孩子进行讨论。 “为什么要将鞋子和糕点放在一起?别人看到了估计就会觉得糕点不干净吧。”邵小草问道。 邵大宝立马说道:“我这鞋子都是干净的,一点都不脏!” “那你卖出去了吗?”邵小草反问。 阿毛又在一旁说道:“挨在一起摆着,这样别人看一眼,只怕就不想买了,本能就会觉得鞋子弄脏了糕点。” 邵大宝自己是个不讲究的,听到两人意见一致后,这才无奈的,将鞋子换了一个地方。 “为什么不卖笔墨纸砚?”刚刚开始读书的阿毛问道。 “为什么不卖灯笼?”邵小草问道。 邵大宝:…… “灯笼我怎么拿?笔墨纸砚卖给谁?”邵大宝没好气的说道。 他看向一旁的邵瑜,说道:“他俩就只会瞎出主意。” 邵瑜闻言挑了挑眉,说道:“也不算瞎出主意。” “胡同里住了几个读书人?我怎么卖笔墨纸砚?”邵大宝说道。 “如果阿毛是你的客人,你会卖什么给他?”邵瑜问道。 邵大宝闻言一愣,说道:“自然是笔墨纸砚。” “阿毛要买这个,那胡同里的人,他们要买什么,你知道吗?”邵瑜问道。 这一下子,到是直接将邵大宝给问住了,他看着自己货箱里琳琅满目的物品,在铺子里进货的时候,每挑选一样,他都会觉得可能有人需要,因而才会显得这样乱七八糟。 “你去的是哪一条胡同?”邵瑜又问道。 “城东铺子多,所以我去了城南,那里没几家铺子,东西不好买。”邵大宝说出这话的时候,还颇有些自得。 邵瑜闻言笑了起来,说道:“城南的人,手里有钱吗?” 这一下直接将邵大宝傻了,城南确实铺子少,但那里的人同样也没有钱,城南是出了名的贫民窟。 “在那里卖货,你还要贪图他们一两文钱的便宜,所以你觉得东西在那里能卖出去吗?”邵瑜反问。 “那我……我应该去城东卖货?”邵大宝问道。 “可你也说了,城东铺子多。”邵瑜说道。 城东铺子多,便意味着买东西方便,铺子里的东西来路清清楚楚,所以这些人为什么一定要从货郎手上拿货呢?毕竟货郎可能来一次,就不会再来第二次。 “那我应该在哪里卖货?”邵大宝问道。 “你觉得你可以去哪里卖货?”邵瑜将疑惑又还给了他。 “乡下!”邵小草忽然说道。 “乡下铺子少,每次去了一个货郎,人们总要围着他好久。”邵小草之所以能这么清楚,便是因为王氏家在乡下。 她曾经在乡下见到过,货郎到来,一群人像是过年一样激动,货郎去哪里都十分受到欢迎。 乡下离城里远,物资匮乏,那里的百姓忙于劳作,除非特定的日子才会进城赶集,因而对于货郎的到来,一向十分欢迎。 但邵大宝却第一时间就否决了,说道:“我才不要去乡下,那么远那么累,万一遇到打劫的怎么办?” 邵瑜闻言,说道:“本州治下,已经有十年没有出过拦路打劫之事了。” 国朝治下清明,边境安稳,在邵瑜看来,当得上“太平盛世”四字。 “说到底,你就是怕吃苦。”邵瑜说道。 邵大宝无奈问道:“就没有别的法子吗?难道我非要去乡下?” “去城南,以低于市场价格出货。”邵瑜说道。 “那我辛苦一天,就只能赚个饭钱,到头来我又什么都没落下。”邵大宝又不愿意了。 邵瑜直接反问:“你妹妹给你准备了午饭和水,你为什么不接?” 邵大宝想起这事,心下就一阵苦闷,他今天辛苦一天,就卖掉了两根头绳。 卖掉的钱就够他买一个馒头,还不如邵小草给他准备的饼。 邵瑜继续说道:“你要挣钱,就要从小生意做起,小生意,辛苦一整天,能赚到钱,不管多少,就已经是成功了。” “那我算成功了吗?”邵大宝问道。 “你今天拿钱回来了吗?”邵瑜反问。 邵大宝:…… 他赚的钱全花掉了,哪里能算挣到钱。 “做生意,在哪里做,卖什么,怎么卖,你心里都有想法吗?”邵瑜问道。 “这些你都没教我呀。”邵大宝理直气壮的说道。 邵瑜不惯他这个臭毛病,直接说道:“你是没有脑子还是没有嘴巴?既不会想,又不会问。” 第26章 浪子回头(二十六) 邵大宝再次被训,但这一次却没有像之前那样过耳就忘。 也许是因为赚钱之心实在强烈,邵大宝并未反驳,而是问道:“我该在哪里卖?卖什么?怎么卖?” 邵瑜随手拿起他货箱里的那包糕点。 “你觉得他们买了这东西,用来做什么?”邵瑜问道。 “待客?”邵大宝迟疑着说道。 “城南那里,待客会用到这个吗?” 邵大宝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该去城南?” 邵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问道:“除了待客,还有别的吗?” 邵大宝一时想不出来。 邵瑜说道:“这是食物,味道可口,气息香甜,对哪一种人的吸引力会比较大?” 邵大宝闻言,到是真的面露沉思之色。 邵瑜也不催促,到是借这个机会,和另外两个孩子说道:“做生意,其实就是做人,做好了人,生意也不会差。” “见到不同的人,该做不同的生意,说不同的话,大宝以前会和外面的朋友们谈论风月,但会对着我们说这些吗?”邵瑜笑着说道。 邵大宝立马涨红了脸,说道:“什么风月,我都是正常交际,读书人之间的应酬。” 邵瑜轻笑一声,说道:“别解释了,你是什么人,大家都知道,你看你大哥要在外面应酬吗?” 阿毛如今也是个读书人了,但他每天都是准点回家,压根不会像邵大宝从前那样昼伏夜出。 邵大宝虽然觉得尴尬,但在一瞬间却明白了邵瑜的意思,说道:“爱吃零食,那就只有小孩子了。” 邵瑜又问道:“小孩子买得起吗?” “那谁买的起?”邵大宝刚问出来,就觉得自己智障了,道:“小孩买不起,大人却买得起。” 似乎是打开了思路后,邵大宝的脑子就变得清晰了起来,继续说道:“城南多是穷人,想让他们给小孩买一整包,他们一定不舍得,但如果只买一块馋馋嘴,也许他们还能咬咬牙。” “原本一包卖十五文的糕点,里面有二十块糕点,我可以卖一文一块……” 邵瑜闻言眼神一凝,说道:“你觉得自己这样做很聪明吗?” 邵大宝说道:“穷人都是贪图便宜的,单价高一点,他们很难察觉实际上的涨价,这样我的成本更低。” “穷人自有他们的处世哲学,你这样看起来是挣了,实际上却毁了自己的招牌。”邵瑜说道。 “这样的地方,我不再去了便是。”邵大宝话虽这样说,但心下却觉得穷人都是笨蛋,也许能被他糊弄好几次。 邵瑜没有直接反驳,而是朝着另外两个孩子说道:“像他这样,一口气定个高价,贪婪太过,这便是不打算再做回头生意,做人也是如此,对他人所求太过,他人迟早也会敬而远之。” “我从前对他予取予求,后来发现不仅没有回报,反而只会给我增加无尽负担,今日要我的钱,明日就要我的铺子,害我的女儿。” “所以我也想明白了,做一对表面父子就好,不需格外用心,也不需要担心他的生死,毕竟他这样继续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人套麻袋了,我也见不到他娶媳妇,也算是轻松干净。”邵瑜说道。 若是过去,邵大宝只怕不会当做一回事,但如今他已经尝尽被邵瑜冷待的滋味,他也算是彻底找到了父子之间裂痕所在。 拥有的东西他从来不珍惜,但失去的他却觉得格外珍贵,见到邵瑜对待小草和阿毛的重视之后,邵大宝便越发后悔。 “我……我不这么做了就是。”邵大宝颓然说道。 “你心里还是很想的。”邵瑜说道。 人心都有贪欲,邵大宝的贪欲总是格外重,邵瑜自然明白,一个本性就不好的人,想让他变好有多难。 “算了,我懒得管你。”邵瑜说着就要起身,他不想让邵大宝觉得自己的指导很随便。 邵大宝立马说道:“我不会这样了,真的。” 邵瑜不理他。 邵大宝赶忙向妹妹求助。 邵小草假装没看见。 而一旁的阿毛想了想,便朝着邵瑜问道:“爹,您说做生意就是做人,卖东西就像是与人交际,那应该如何做?” 邵瑜没有立马回答,而是看了一眼邵大宝。 阿毛这样帮忙,但邵大宝也没有半点感激之色。 “你一心想着别人,就算被人害了也不记仇,你不是在帮他,是害了你们俩。”邵瑜说道。 阿毛被邵瑜看穿后,立马羞愧得低下了头。 邵大宝立马说道:“我记得的,阿毛的恩情我都记得。” “记恩?你会记恩才是真的笑话。”邵瑜说道。 邵大宝立马说道:“我保证……” “那你到现在叫过一声大哥吗?”邵瑜问道。 邵大宝一愣。 阿毛抬起了头,目中隐露期待之色。 邵大宝张了张嘴巴,到底还是没有喊出来。 对于阿毛的存在,他心里还是觉得膈应,就好像这个人抢走了他的身份,占据了本应该他得的宠爱,读了应该他去读的书,未来也可能过他可能过的人生。 阿毛眼中的期待之色逐渐消失。 邵瑜望着长子,说道:“你善心,不求回报的待人好,但不求回报的结果,就会真的不会得到任何回报。” 阿毛闻言,说道:“可爹对我也是不求回报的呀。” “谁说我对你不求回报?”邵瑜反问。 阿毛一愣。 邵瑜继续说道:“我竭尽全力供养你,希望你能用成才,用造福一方来回报我。” 阿毛不久之前还是个小乞丐,对于自己的人生其实没有太多的规划,此时邵瑜的话,就像是在他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邵瑜又看向一旁的邵小草,说道:“我也要你的回报。” 邵小草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 邵瑜说道:“我要看着你,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如果我全力支持,你还是过得不开心,那你就是个不孝女。” 邵小草鼻子一酸。 一旁的邵大宝立马说道:“爹,我呢?” 邵瑜神色瞬间沉重起来,没好气的说道:“我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多钱和精力,家底都被你白光了,你以后要是敢不孝顺,我直接打断你的腿。” 邵大宝:…… 邵瑜有时候想着,要是另外两个孩子的善良能够匀一点给邵大宝,而邵大宝的厚脸皮能够匀一点给这两个,那几乎就是完美状态了。 “对人有所求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若是始终是一方对另一方无底线的帮扶,那关系迟早失衡,而如果是你帮他,他再帮你,这样有来有回,才是正道。”邵瑜朝着阿毛提醒道。 邵瑜已经铺垫了这么久,阿毛知道自己不能给养父拖后腿,便看向邵大宝,说道:“我等着你叫我。” 邵大宝明白,这是在求回报,而一旁的邵小草也双目灼灼的盯着他。 邵大宝觉得嘴巴就像是张不开一样,但他确实希望邵瑜能教教自己,他在心里给自己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建设之后,终于在三人共同的注视之下:“大……大哥。” 一旦开了口,似乎一切都变得容易了起来,邵大宝忽然觉得这一声大哥似乎并没有那么难说出口。 他在心里本能的开始计算得失,只是叫一生大哥,就能换来邵瑜的帮助,似乎他并不亏。 一时间,邵大宝也搞不清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声的缘故,他甚至觉得,阿毛就像真的变成了他的大哥一般。 “人家救了你的命,照顾了你那么久,你该怎么样?”邵瑜觉得自己像是在教一个小朋友。 邵大宝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想到亲爹这么记仇,隔了这么久的事情都要翻出来。 “谢谢大哥的照顾。”邵大宝说道,而这句话说出来,就像那一声大哥一样,似乎也没有那么困难。 “你在城外茶寮恩将仇报的事情?”邵瑜问道。 “大哥,对不起,是我不懂事。”邵大宝说话到是越来越顺畅了。 在外乞讨的时候,阿毛照顾大宝那么久,完全没有想过大宝的回报,此时听到这一声谢谢,阿毛顿时明白,邵大宝之前恩将仇报之事,到底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痕迹,他其实并没有完全释怀。 但此时因为邵瑜的翻旧账,阿毛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已经有了最好的养父,一个不懂事的弟弟而已,慢慢教就好。 “做生意和做人,都要明白,利人就是利己,但同样的,你也不能弄丢自己应得的回报,世人趋利避害,如果他人对自己有利,那自然会越发亲近。”邵瑜说道。 邵大宝立马说道:“爹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忘了回报。” “回答错误,扣一笔。”邵瑜说道。 邵大宝:…… 邵大宝只感觉自己本来只是听个课,突然就变成了期末考试。 邵瑜看着三个孩子,说道:“重点是既要有回报,同时又要利人,这样才是双赢,才是让一切在稳定的路上发展下去。” 三个儿女,两个不求回报,一个只想要回报,邵瑜索性一起教了。 “东富南贫,同样的东西,你们会在城东和城南进行一样的定价吗?”邵瑜问道。 邵大宝本来觉得这回答显而易见,但看邵瑜的神色,他忽然心底有点拿不准了,便看向一旁的两人。 阿毛没有半点思索,便说道:“君子待人以诚,自该一视同仁。” 邵小草:“大哥说的都对。” 邵大宝闻言却觉得这两人始终都是这么理想化,他张嘴欲言,却又被邵瑜吓到了。 “你想清楚了再开口,他们回答错了没惩罚,你回答错了扣笔画。”邵瑜随口威胁道。 邵大宝:…… 第27章 浪子回头(二十七) 邵大宝看了眼妹妹,又看了一眼大哥。 在这种并不重要的时候,两人并没有给他任何提示。 邵瑜没有催促,而是耐心的等待着他开口。 “东富南穷,应该用不一样……”邵大宝还未说完,就看到邵瑜眉头微蹙,立马改口道:“但东西还是那样的东西,不应该因为人不同而改变价格。” “价格应该因为什么而波动?”邵瑜问道。 邵大宝立马回道:“进价。” “进价只是单纯的进价吗?”邵瑜又问道。 邵大宝一时迷惑了起来。 邵瑜又说道:“城东和城南除了人的不同,还有什么不同?” “距离?”邵大宝难得的聪明了一回,立马说道:“进价除了从爹你这拿货的价格,还有我送过去的成本。” 邵瑜点点头,又道:“你想明白了吗?” 邵大宝心里松了一口气,他难得靠自己回答对了问题,顿时像是打开了任督二脉一般,又说道:“城东和城南,人的贫富程度虽然不同,但都是人,都想要用一个比铺子更低的价格来拿到货物,所以我才应该用一样的定价。” “你大哥说的有一句话不错:君子待人以诚,君子如此,生意人也该如此,在成本相同的情况下,应该用同样的定价,这样你的生意才能做的广,信誉便能传出去。”邵瑜说道。 邵大宝又道:“可是哪些人还是更愿意相信铺子,我怕到时候哪怕我的价格更低,都不一定能够吸引他们。” “你只是一个货郎,你每天能卖出去的东西有限,你居然这么脸大的拿铺子当竞争对手吗?”邵瑜目中满是诧异。 邵大宝:…… “我不配吗?”邵大宝反问,看向身旁的三个家人。 三人一起点头。 邵瑜直接说道:“城里和乡下不一样,哪怕是南城那种店铺少的地方,那里的人,对货郎的依赖性也不重。” “那我不能留在城里卖货?”一想到要去乡下,邵大宝一来怕吃苦,二来觉得去陌生的地方会害怕。 邵瑜说道:“没人说你不能留在城里卖货,只是你在城里待久了,就知道到底是去哪里更好。” 邵大宝心下有些不服气,但今天邵瑜帮他分析了一波之后,他对卖货这件事确实有了更多的理解。 第二日一早,邵大宝倒是重整旗鼓,这一次他离家之前,便眼巴巴的看着邵小草。 邵小草前一天白白给他准备了东西,因而今天可没有准备。 “没饼子吗?”邵大宝可怜巴巴的问道。 “是外面的馒头不好吃吗?”邵小草说道。 邵大宝一哽,暗道邵小草一个从前压根不敢大声说话的人,如今也学会阴阳怪气了,这种变化都是邵瑜带来的,这样的妹妹虽然不够顺从,但比之前却更加鲜活。 从前的那个邵小草,在邵大宝的记忆里,模糊的就像是一个影子,而如今这个,却是俏生生立在那里,让人想要忽视也不成。 甚至邵大宝还觉得,如果过去的那个妹妹是现在这个样子,那他一定不敢将她抵给张猛。 邵大宝心中还保留着一丝希望,低声问道:“真的没有准备吗?我很想吃饼子。” 邵小草闻言心下虽然忍不住有了一丝软化,但却始终记得邵瑜的叮嘱,人与人之间,哪怕是血脉至亲之间,也应该有来有回。 因而,她此时的姿态格外高傲,说道:“那你就继续想着吧。” 说完,便不再搭理邵大宝,甚至连水囊都没有给他准备。 邵大宝昨天辛苦一整天,今天倒也不至于再那样愣头青,邵小草不给他准备,他自己找了个水囊出去,又在厨房里翻找了一番。 明明家里每顿饭都十分丰盛,但橱柜里却没什么好东西,甚至连咸菜都没看到,只见到半盆剩饭。 邵大宝无奈,只能揣着剩饭出了门。 邵大宝在城南和城东之间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选择了再去城南,倒不是他存心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而是城南相对路更近一些。 邵大宝背着货箱,在城南的巷子里吆喝,原本和昨日一样无人问津,但吆喝时他忽然灵机一动,吆喝声一改。 “新鲜的云片糕糕,一文钱两个。” “适合出远门的靴子,二百文一双。” “最新花样的头绳,四文钱三根。” 邵大宝一边吆喝,一边左右张望,很快,他就看到不远处的一道残破的院子门打开了,里面露出一张有些黝黑的妇人脸孔。 “货郎,你那头绳给我看看。” 邵大宝立马屁颠颠的跑了过去。 妇人年纪不大,但却是一副饱经风霜的模样,她的手上满是老茧,身后此时露出两个披头散发的小脑袋。 妇人的两个女儿,年纪都不大,此时全都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满是好奇的看向邵大宝。 “颜色到是艳得很。”妇人口中虽然这样说着,但面上却有些纠结。 邵大宝赶忙说道:“四文钱三根头绳,正好你们母女一人一根,到是好分得很。” 对于穷人来说,一文钱都很珍贵,妇人看着那一堆红艳艳的头绳,心中虽然喜欢,但却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邵大宝看了一眼一旁踮着脚想要看一眼的两个小姑娘,往常他也许不会想太多,但今天一想到邵瑜昨天说过的话,邵大宝便抱着货箱微微弯下了腰。 这样一来,两个小姑娘也能将货箱里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 年纪稍大的那个小姑娘,看着红艳艳的头绳,尚且还能克制住自己,但年纪小的那个,此时已经伸手去拉妇人,笑声哀求道:“娘……” 妇人一咬牙,说道:“一文钱一根,我买两根。” 邵大宝昨日卖掉的两根头绳,都是按照两文钱一根卖掉,但其实一文钱一根他依旧还有些许赚头。 “姐姐,你这个价格我要吃亏,别这样。”邵大宝说道。 邵大宝不过二十出头,但因为多年四体不勤的缘故,到是生的白嫩可爱,妇人被这一声“姐姐”倒是喊得心生欢喜。 “我听你吆喝半天了,这是不是第一单?第一单就该让利,也算是个开门红,我再给你介绍几个客人,保准让你的生意红红火火。”妇人笑着说道。 邵大宝倒是被这个说法说得有些心动,但他很快又说道:“姐姐说的也可以,但你得买三根,孩子戴了新头绳,姐姐也该戴。” 原本妇人打算花两文,一番讨价还价后变成了花三文,邵大宝说的话虽然让她多花了一文钱,但他话语说得极为体贴,这点钱她也花得心甘情愿。 妇人买了东西后,也果真践行了自己的诺言,直接带着邵大宝去敲了不远处一户人家的门。 “她三婶子,你在家吗?”妇人喊道。 很快,门被打开,邵大宝却是心中咯噔一下。 倒不是别的,而是这人,正是昨天买了他两根头绳的人。 邵大宝昨天四文钱卖了这人两根头绳,他本以为城南这么大,没有那么容易遇到,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再见,他一想到自己昨天卖出的高价,若是此时被人揭穿,那只怕自己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邵大宝此时到是明白了邵瑜所说的一视同仁,消息并没有那么容易瞒住,一旦他们互通有无,那他只怕就要挨打了。 而黝黑妇人对此一无所知,反而笑着开口了,说道:“她三婶子,你家两姑娘要不要买新头绳,这货郎带来得头绳便宜又鲜艳,一根只要……” 话还未说完,就被邵大宝打断。 “婶子,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三婶看着邵大宝也觉得熟悉,此时见到他突然变脸的模样,赫然也吓了一跳。 邵大宝在黝黑妇人说漏价格之前,嘴巴像是机关枪一样,说道:“婶子,我到处找你呢,昨天卖了你两个头绳,我记错了价钱,正要找你退钱呢。” 邵大宝忍痛拿出还未焐热的两枚铜板,递给三婶。 三婶一脸懵逼的接过,又一脸懵逼的看向一旁的黝黑妇人。 “昨天我第一次出来卖货,记错了价钱,卖东西卖贵了,本来还怕找不到婶子退钱,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邵大宝激动的说道,好似他来城南就是为了退钱一般。 两个女人闻言倒是没有多想,黝黑妇人反而十分羡慕三婶,说道:“这货郎小哥真是个实诚人,东西卖的比铺子里便宜不说,还生怕占了我们一点便宜。” 邵大宝听了这话,便知道自己惊险过关,忍不住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 “你这货箱里还有什么?”三婶忽然问道。 邵大宝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立马打起精神来,将货箱里摆着的东西一一介绍,比起昨天的高价,经过邵瑜一番教育之后,今天邵大宝给出来的,基本上都是自己能给的最低价。 “这远行靴和铺子里的一样结实,但铺子里最少二百五十文一双,我这里只要二百文,家里有想要出远门的人,一定要买一双。”邵大宝努力推销这个货箱里的“大物件”。 三婶还没开口,黝黑妇人就已经急切说道:“她三婶,这真实赶巧了,三叔不是要去一趟府城吗?穷家富路,在鞋子上可不能省着。” 邵大宝又在一旁说道:“这靴子结实得很,不信你看看这鞋底,走上千里路都不会坏。” 三婶听了这话,脸上倒当真有些意动,她拿起那双靴子,细细观察一番,到是和她在铺子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她甚至没忍住,用手丈量了一番,而后才十分惋惜的说道:“可惜了,这靴子小了些。” “婶子,这是八寸的靴子,叔叔的脚多大?”邵大宝立马问道。 “十寸。”三婶说道。 “十寸?叔叔的脚可真大。”邵大宝惊叹。 三婶也道:“所以他的靴子不好买呀。” 邵大宝本来觉得有些可惜,但想到他的进货渠道是亲爹,便说道:“婶子要是确定买的话,我明天回去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十寸的远行靴,可好?” 邵大宝的远行靴,价格确实比铺子里便宜太多,而三婶也确实有需求,甚至因为邵大宝上门退钱的举动,她对邵大宝十分信任。 “怎么好让你再跑一趟呢。”三婶虽然这样说着,但话语间却没有拒绝之意。 邵大宝立马说道:“没事,婶子放心,我这几天都跑城南,您看看明天上午方便吗?要是方便,那我上午送过来。” 在邵大宝又忍痛便宜了三文钱后,最终三婶预定了一双靴子,这也是邵大宝卖出来的第一个大件。 这一天的生意,也许真的是因为开门红的缘故,比昨天好了不少,邵大宝傍晚回家的时候,他的货箱空出大半来。 “爹,十寸的脚不多,这靴子要是买家不要,能退吗?”邵大宝问道,毕竟靴子是个大件,成本很高,邵大宝可不想砸在手里。 “可以退呀。” 邵大宝脸上一喜。 邵瑜又道:“但要收十文钱。” 邵大宝:??? “十寸的靴子,放铺子里也不好卖。”邵瑜说道。 邵大宝点头,说道:“所以我就愁卖不出去砸在手里,爹你可要帮帮我。” 邵瑜笑了笑,说道:“所以我卖给你了,我就不需要担心砸在手里了。” 邵大宝:…… 邵瑜继续说道:“货物一旦卖出,没有什么问题,是不能退货的,你要真想退货,总该给我一点好处费,这件事不是我这样做,别的铺子也是这样,想要原价退掉,那是绝对不行的。” 邵大宝虽然明白确实是这个道理,但还是忍不住问道:“说好的让利双赢呢?” 第28章 浪子回头(二十八) “你这孩子,怎么又只想着自己了。”邵瑜说道。 邵大宝怎么想,都不觉得这是双赢,倒像是邵瑜一个人赢两次,东西卖出去了赢一次,东西退回来了又赢一次,而他自己不仅要白白跑路,生意做不成还要倒给邵瑜十文钱。 “你把东西原价退给我,货物压在我身上,多压一天我就多亏一天。” “而做生意,本来就是要承担风险的,我愿意让你退货,已经是在做善事了,你总不能让我白白吃亏,而现在,你如果折价退给我,你保留了绝大部分本金,而我也能挣一笔小钱挽回损失,如何不是双赢?” 邵瑜说得头头是道,到是真将邵大宝绕了进去,让他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似乎特别不对。 “你知道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亏了吗?不是因为我害你亏得,你想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邵瑜再度反客为主。 邵大宝:“我都给你十文钱了,我还做错了?” 邵瑜说道:“这种生意,对于你来说是一笔大生意了,你本来可以不用付出这十文钱的。” “真的可以吗?”邵大宝傻乎乎的问道。 “你可以转嫁这笔损失。”邵瑜提醒道。 邵大宝一愣,很快就一拍手掌,说道:“大生意,我应该收定金!” 邵瑜点点头,接着说道:“话虽如此,但你的信誉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收取定金可能会遇到一定的麻烦。” 邵瑜将话题再度说回了信誉上,转而夸赞起他今日给三婶退钱的举动,说道:“虽然你这样做是凑巧,但做的很对,人的名树的影,生意人的信誉,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 邵大宝已经很久没有从邵瑜嘴里听到一句夸奖,听到这话之后,嘴角立马控制不住的上扬,甚至还反问道:“爹您真的觉得我做的很对吗?真的吗?你确定没骗我?” 邵瑜看邵大宝此时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倒在这倒霉孩子身上看出几分可爱来,只是这想法转瞬即逝。 “我给你记一笔。”邵瑜说道。 邵大宝欢呼一声,他以前可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因为这样简单的事情而感到如此快乐。 邵大宝得了奖赏之后,又扭扭捏捏的说道:“爹,您要不要跟妹妹说一声?” “说什么?” “让她继续给我饼子的事情。”邵大宝今天中午吃的是冷冰冰的剩饭,邵小草准备的饼子虽然也是凉的,但好歹比剩饭多一点滋味。 邵瑜闻言,说道:“这是你们之间的事。” 他们兄妹之间的事情,只要不是闹得特别厉害,邵瑜没有半点要掺和的意思。 邵大宝听了这话,立马说道:“这不是我们之间的事情,男人在外奋斗养家,女人在家里自然要做好这些事情。” 邵瑜听了这话,倒是脸一沉,问道:“你觉得你妹妹就天生该做这些事情?活该在家里围着锅炉打转转?” 邵大宝本心里自然觉得合该如此,但看邵瑜的脸色,他立马明白邵瑜不是这么想,赶忙硬生生转变语气,说道:“其实……也不是应该……只是想让妹妹帮帮我,我又没个媳妇……” 邵大宝说话声音越来越低,小心翼翼的觑着邵瑜的神色,生怕又惹恼了他。 “你妹妹愿意给你准备午饭,那是她高兴,她要是不愿意,那也是你活该,你记好,男人也好,女人也罢,没有谁天生该做什么。”邵瑜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就像我虽然是你爹,但也没有给你准备彩礼的义务。” 邵大宝:…… 见邵瑜这条路子走不通,邵大宝心下到是越发明白了邵小草在这个家的地位,虽然他还是觉得很酸,但也不敢再多说一句“女孩”之类的话。 “你现在跟我去找远行靴。”邵瑜说道。 邵大宝立马说道:“现在还早着呢,大晚上的找什么,明日一早再找。” 邵瑜只道:“现在能做的事情现在就做掉,明日一早我如果出门呢,你一个人能找到靴子吗?” 事关这笔大生意,邵大宝不敢再磨蹭,立马从椅子上爬了起来,跟着邵瑜去了铺子的库房。 邵瑜的铺子店面其实不大,但这个库房,却足足有店面的三倍大。 库房里的东西虽然又多又杂,但全都被分门别类的摆放整齐,因而想要找什么东西,全都是一目了然。 “东西真多……爹可真有钱……”邵大宝感慨道,心下也在想着,自己如果能够继承这个铺子,那日后可就不愁了。 邵瑜很快就带着儿子到了摆放靴子的东西,说道:“你找吧。” 邵大宝愣在那里,靴子上并没有尺码,他手头也没有工具。 邵瑜也不出声,就看着他要怎么做。 邵大宝在库房里找了一圈,到是真的找出一把尺子来,经过丈量之后,他确实找到了一双十寸长的远行靴。 “你在库房里看了一圈,看出什么了吗?”要离开库房的时候,邵瑜忽然问道。 邵大宝闻言,立马回头看了一圈,说道:“东西都放得很整齐,很好找。” “这是显而易见的。”邵瑜说道。 邵大宝顿时明白自己得很回答,并没有让父亲满意,只是他左看右看,到底也没看出哪里格外特别的。 因为邵大宝这两天表现还可以,邵瑜有了教导之意,便解释道:“没有食物。” 邵大宝听了这话,立马在库房里左右张望起来,事实倒真如邵瑜所说,这里连一粒米都没有看见。 “为什么?”邵大宝忍不住问道。 邵瑜解释道:“食物容易损坏,且这种入口的东西,一旦出了事,那就是大事。” “那爹你为何不干脆不做食物生意?”邵大宝问道。 “民以食为天,既然是杂货铺,附近的街坊都在这里买东西,货物还是全一点比较好,只不过种类少一点,也几乎不会存货。” 邵瑜说着,将库房锁了门,带着邵大宝进了铺子里,随手拿起一包糕点,说道:“像这种糕点,不管是什么天气,我只卖三天,卖的时候还要提醒客人尽快食用。” “如果三天还没有卖出去,那怎么办?”邵大宝问道。 “直接扔掉。”邵瑜没有半分迟疑的说道。 邵大宝心下一阵可惜,只觉得白花花的银子从眼前飞走了一般。 “这样的天气,食物也没有那么快变坏,爹你要扔掉的糕点不如给我……” 邵瑜轻笑一声,说道:“给你干什么?过了三天就留不得了,连喂猪都不合适,怎么能卖给别人。” 邵大宝不敢说自己打算偷偷卖掉,只能说是自己打算卖掉的。 “你要吃?倒也不是不可以。”邵瑜面露沉思之色。 邵大宝:…… 隔日一早,邵大宝带着自己新进的一批货,便直奔城南。 他第一时间便去找了三婶子,索性对方是真心想买,见尺寸合适,便直接买了下来,眼见铜板落袋,邵大宝很是松了一口气。 “说起来,我男人他弟弟的脚更大,远行靴也难买的很。”三婶忽然说道。 邵大宝顿时觉得生意来了,立马打起精神来,说道:“这位叔叔如果也要买靴子,我可以帮忙准备着,便是送货上门也可以的。” 三婶子闻言却摇了摇头,说道:“可惜小叔子这几日不在家,我又不能直接替他买了,你一个货郎,又不会天天来这里。” 邵大宝虽然如今在城南的生意做得很好,但也明白自己不会一直在城南这里,只是一想到这样一笔生意就如此溜走,他心下便有些不甘。 左思右想之下,邵大宝道:“三婶,你小叔子如果真的要买,可以先给我十文钱下定,等他回来了,直接让他去登云街的邵记杂货铺,在那里你们报我邵货郎的名字,到时候就按照今天的价格出货。” “邵记?那是你家的铺子?”三婶诧异问道。 毕竟大多数货郎都是苦命人,她没想到邵大宝家里居然还有间铺子。 邵大宝点点头。 三婶立马说道:“难怪你这货郎卖的东西总是格外便宜,原来是因为家里有铺子,你的东西我买的放心,现在知道了你家的铺子地址,日后你要是不来,我就去你铺子里找你。” 因为昨天退钱,和今天如约送过来的远行靴,三婶对邵大宝的印象很好,难免有些爱屋及乌。 邵大宝自然能看出来三婶对自己的喜爱,这种喜爱不是因为血脉亲缘,不是因为救命之恩,而是因为卖货这件事,这样靠着自己的本事,赢得他人喜爱的感觉,对于邵大宝来说十分新鲜。 “三婶放心,不只是靴子,就算你买其他的东西,只要报我的名字,我爹一定会给你一个低价。”邵大宝拍着自己的胸脯跟三婶保证。 三婶闻言心下熨帖,越看邵大宝这个晚辈越喜欢,便有拉着他去了隔壁人家,很是推销了一番。 有地头蛇帮忙,邵大宝今日的东西又卖掉了大半。 等到再次跟邵瑜进货的时候,也不知是不是受了邵瑜的影响,他也没有再选择买食物,而是以杂货居多。 而这次进货,正好赶上邵瑜店里的两盒糕点到期,邵瑜想也没想,就直接递给邵大宝,说道:“你不是想吃吗?拿着,别客气。” 邵大宝伸手接过,却没有第一时间打开吃,而是在纠结要不要拿出卖掉。 邵瑜却在一旁催促道:“你快吃。” “我现在不吃……”邵大宝还是没有打开糕点盒子,他心里记着邵瑜说的话,超过三天的糕点,就算喂猪都不合适,他当然不肯承认自己连猪都不如。 邵瑜却并不放过他,而是说道:“还留什么留?本来就是快坏的东西,你现在立马吃掉,我看着你吃。” 邵瑜说的话,向来是不容质疑的。 邵大宝也不敢拒绝,只能勉强自己打开糕点盒子。 那糕点气味香甜,颜色是浅淡清新的绿色,邵瑜又在一旁盯着,邵大宝想着吃一点也许不会有事,便伸出手来,拿了一块起来。 “哎呀!” 原本即将入口的糕点,随着邵瑜的一声惊呼,邵大宝快速放了下来。 “怎么了?”邵大宝急切的问道。 邵瑜眼神盯着糕点,眉头皱起,说道:“没事,没事,也许是我看错了,可能没坏呢。” 邵大宝听了这话却似是受到了惊吓。 他这个人向来惜命,此时见邵瑜皱着眉头的模样,立马心下一跳,生怕是糕点出了问题:“爹,你到底看见了什么,你说清楚!” 邵瑜闻言,捏起一块糕点,放在眼前仔细瞧了瞧,又十分耐心的闻了闻。 “没事,应该是我看花了眼,这糕点虽然三天了,但应该不会坏那么快。”邵瑜说道。 邵大宝见邵瑜对着糕点又闻又看,但却始终没有捻一点尝一尝,心下却越发没底。 “爹,您再好好瞧瞧,看看到底能不能吃。”邵大宝劝道。 邵瑜却一脸无所谓,说道:“就算坏了也没事。” 在邵大宝满是诧异的目光中,邵瑜接着说道:“就算坏了,多半也就是上吐下泻。” 邵大宝刚想松一口气。 邵瑜接着吓唬他到:“当然也不排除,食物变质,好好的糕点变成毒药的可能。” 邵大宝忙不迭将糕点甩进盒子里,生怕沾染了半点。 邵瑜说道:“别怕,你就算死了,我也会给你收尸。” 邵大宝:…… 邵瑜继续道:“你希望我怎么为你办丧事?是热闹一点,还是简单一点?棺材用什么木材?家里穷,估计给你用不了太好的。” 第29章 浪子回头(二十九) 邵大宝也没想到,自己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家里还穷吗?天天吃那么好!” 邵瑜闻言尴尬一笑,说道:“我说错了。家里不穷。” 邵大宝不知为何心底松了一口气。 邵瑜接着说道:“只是不太舍得给你的丧事花太多钱。” 邵大宝只感觉一阵心塞,生死关头,他倒是难得勇了一次,直接放下手里的糕点,不高兴的说道:“既然可能会吃死人,我不吃了。” “吃死自己还是比较轻的。”邵瑜忽然说道。 邵大宝立马道:“爹,你是不是非要我死了才开心?” 邵瑜摇头,说道:“吃死了自己,大不了一了百了,死后便什么都不用管。” 邵大宝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说道:“爹,我真不想死。” 邵瑜轻笑,说道:“你不想死,别人就想死了吗?” 邵大宝闻言一愣。 邵瑜接着说道:“你要拿这些糕点去,到底是做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拿可能霉变的东西卖给别人,你不把别人的命当一回事,我也很难把你的命当一回事。” 邵大宝顿时哑口无言。 邵瑜接着说道:“人家找上门来要钱都是轻的,如果遇到比较狠一点的,对着你一刀一下子,直到凌迟千百下才让你咽气。” 邵瑜深知,对付邵大宝这样的人说什么全家死光之类的话都没用,只能将他的下场描述得越惨,才能震慑到他。 “凌迟你也许没见过,一刀刮在你身上,肉一片一片往下掉,刮下上千片,你可能还在喘气,眼睛还能看见血,嘴巴还能张口说话……” 邵瑜用讲述鬼故事的方式,跟邵大宝描述凌迟这件事,倒是让这倒霉孩子背后惊出一身冷汗来。 甚至因为邵瑜说得实在太过恐怖,邵大宝还做了两天噩梦。 如此一来,到是彻底打消了他心里那些不道德的念头。 邵小草一心研究自己的灯笼,阿毛也死死的抓住读书的机会,终日苦读,未曾有一丝懈怠。 这两个孩子不需要格外操心,因而邵瑜大半的时间,全在盯着邵大宝。 邵大宝有邵瑜的威慑,再加上心有顾忌,因而货郎的生意逐渐走上了正轨,甚至连续数个月,都没再犯一点错误。 邵大宝原本的一个货箱,也随着生意扩大变成了两个。 他也不再是从前那个肩不能扛的废物,如今挑着两只货箱可以在巷子里健步如飞。 这日,邵大宝更出门没多远,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大宝哥,你家铺子最近有没有新鲜式样的头花?”卢芸儿笑着问道。 少女今年十七岁,正是颜色最鲜亮的时候,这一笑,邵大宝只觉得眼前一阵晃神。 但他很快就止住了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低下头来,闷声说道:“铺子新进了一批。” “那你明天送过来给我挑挑可好?”卢芸儿娇俏问道。 邵大宝只觉得诧异,说道:“我家铺子离得近,你自己去挑就是,我爹又不会多收你的钱,干嘛还让我送过来?” 邵家的杂货铺,此时离少女不过百米距离,且两家关系好,少女去买,邵瑜就算白送给她都有可能,何必还要让他中间转一次手。 “你给我送过来呗,大宝哥哥。”少女娇俏着说道。 少女虽然明艳动人,但对于自己一个彩礼还没有攒够的人来说,邵大宝也不敢动别的心思,因而此时他头脑格外清醒。 邵大宝被邵瑜盯得紧,如果让邵瑜得知,他转手挣了卢芸儿的钱,那估计又要被邵瑜收拾,邵大宝不能收卢芸儿定金,明天还要专门跑一趟给她送过来,这事就显得极不划算,既耽误时间,还有可能承担许多不必要的成本。 一想到浪费时间又不能挣钱,邵大宝就觉得这事吃力不讨好,完全是在耽误自己的生意。 邵大宝心里有一本账,耽误了他做生意,就是耽误他攒钱,攒钱慢了娶媳妇还得往后推迟。 邵大宝想到这样恐怖的后果之后,哪怕少女此时笑得再好看,也吓了邵大宝一个激灵,立马斩钉截铁说道:“不行,我没空。” 说完,邵大宝提起货箱就跑,半点都不敢继续停留。 而他身后的卢芸儿,见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跺了跺脚,嗔道:“真是不开窍的死木头!” 一旁的一个二流子见了这一幕,忍不住凑近了些,说道:“妹妹想要新头花,哥哥去给你买,去最大的铺子里,何必指望这个臭货郎。” “谁准你骂他,你才是臭流氓!”卢芸儿骂完之后,再不理这人,直接转身进了自家的医馆后院。 等到晚上,邵大宝回家后说起这事,心里还带着后怕,朝着邵瑜说道:“还好我机智,推了这一单,不然不知道要耽误多少事。” 阿毛还不开窍。 但邵瑜和邵小草听了这前因后果,都没忍住,邵小草更是笑得差点碗都拿不住。 “这有什么好笑的?你们这些女孩子挑东西最慢了,我难得有点时间做生意,被她这样一耽误,不知道要损失多少钱,我还要不要攒彩礼了。”邵大宝却越说越觉得自己做得对。 “哥哥,你不知道……” 邵小草话没说完,就被邵瑜止住,说道:“这种事情,人家不提,你也别多说。” 卢芸儿的心思虽然十分明显,但此事本该由邵大宝自己去领会,如果由旁人提出来,倒是伤了姑娘家的脸面,因而邵瑜不愿意由邵小草说出来。 且邵大宝毕竟有前科在,邵瑜也想再观察一下,不愿意贸然害了人家姑娘一辈子。 邵大宝压根不知道父亲和妹妹说的是什么,此时满心都是眼前的红烧肉。 邵大宝如今当货郎挣到了钱,攒笔画的速度也提升了不少,但还是很难在家一次吃个够,因而每次馋肉了,他都是自己在外花钱打牙祭。 但外面的肉,始终不如邵瑜做的好。 邵瑜做的所有肉里,红烧肉更是一绝,因而邵大宝每次总是积攒到足够多的笔画后,总要跟邵瑜兑换一顿红烧肉,一次吃个痛快,丝毫不知道自己差点抓住的姻缘。 转眼年关到来,邵大宝的货郎生意倒是做的越来越好,他的脚步走遍了整座城,一旦提起来,似乎在任何一条小巷子里,都有他的熟人,连续几个月,他也没有犯一点错误。 这一年守岁,邵大宝一改往日的颓势,整个人面色红润,看起来颇像一位成功人士。 邵瑜将两个红封递给邵小草和阿毛。 邵小草到是欢欢喜喜的接了。 阿毛却道:“爹您收着吧,我不缺钱。” 邵瑜只道:“一年就给这一次,都接着。” 邵大宝见着这一幕,没有说什么,只能安慰自己,他现在也是有收入的人了,压根不需要邵瑜的那一个红封。 虽这般安慰自己,但心底的酸意却止不住的冒了出来。 他这一年,邵瑜多数时候是规劝为主,在他不敢犯大错的情况下,邵瑜也没有如何为难他,只是一点一点的立规矩,让邵大宝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邵大宝可能还是那个邵大宝,但身体却像是有了惯性一般,面对一些陷阱,凭借着本能总是能绕过去。 绕不过去的,邵瑜也会“友好”的让他主动绕过去。 邵瑜走到邵大宝面前,将一个红封递了过去,说道:“做得很好,继续保持。” 邵大宝见到晃动在眼前的红封时,只觉得面前的一切都是那么模糊,甚至邵瑜的声音,在他耳边都是如此的不真切。 邵大宝接过红封的时候,都觉得像是一场梦,他甚至还看向一旁的邵小草,问道:“妹妹,这真是爹给我的吗?” 邵小草没有半点犹豫,直接上手掐了邵大宝一下,没有使太大的力气,但也将邵大宝给掐明白了,他这才敢肯定,自己是真的从邵瑜手里拿到了一个红封。 “怎么样,是真的吗?”邵小草笑着问道。 看着面前笑得十分开朗的妹妹,邵大宝心下也一阵莫名跟着开心起来,他绝不肯承认自己的心态转变,全是因为邵瑜的一个红封。 因为邵瑜开了个头,邵大宝心下一动,趁着众人不注意跑进了自己的房间,等到他出来的时候,直接一个红封递给邵小草。 “拿着,这是哥哥给你!”邵大宝头一次给别人送红包,对他来说也是个十分新鲜的体验。 邵大宝本以为自己会不舍得,但送出的那一瞬间,他却只有自豪,这是他凭借自己的本事挣来的钱,现在他也是全家除了邵瑜以外,唯一一个可以有实力给别人发红包的人。 一旁的阿毛含笑看着这一幕,这一年以来邵大宝的挣扎他全都看在眼里,如今的变化也十分显著。 邵大宝看了他一眼,又拿了一个红封出来,闷声说道:“你读书辛苦了。” 阿毛刚要推辞,邵大宝就说道:“不收就是瞧不起我!” 阿毛无奈,只得接了,心下想着回头买点邵大宝喜欢吃的零食。 邵大宝又在身上掏了掏,再度拿出一个红封来,他面上有些纠结。 过了许久,他猜挪动着小步子,凑到邵瑜身旁,将那个红封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 邵大宝有些紧张的看着邵瑜,生怕从对方嘴里泼出一句冷水来。 邵瑜倒是没有拒绝,而是伸手接过,说道:“活了这么久,倒是第一次从小辈手里拿到这个。” 邵大宝听了,顿时觉得心跳的好像要蹦出来了一般,不假思索道:“以后我每年都给你,让你也能享享儿子福。” 这样的话,邵大宝从前也跟父母说过,但那时候他说这些也只是想通过嘴甜而从父母手里哄骗更多的东西,但这一次,他却格外真心实意。 这一年走街串巷虽然辛苦,但邵大宝却觉得十分值得,进入口袋里的钱都是实实在在的,每一文都是他靠真本事挣来了,让他心里觉得格外踏实。 甚至一向最怕苦累的人,还想着等到开年后,就将自己的生意做到乡下去。 大过年的,邵大宝难得孝顺,邵瑜自然不会泼冷水,而是夸赞道:“我儿长大了,知道孝顺了。” 邵大宝只觉得今日是他二十多年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邵瑜接着说道:“你既然懂事了,也该说亲了。” 邵大宝立马红了脸,但很快又想到自己如今的情况,虽然挣了一些钱,但距离娶媳妇的彩礼数,还差得远呢。 邵大宝也没什么让邵瑜出钱的歪心思,他被邵瑜的几番教育之下,到是对这件事彻底歇了心思。 “再等两年,等我挣够了钱,那时候再说亲也不迟。”邵大宝说道。 邵瑜闻言只是笑,说道:“你等得,人家姑娘等不了了。” “可我还没攒够钱。”邵大宝有些失落,丝毫没意识到邵瑜意有所指。 邵瑜说道:“有的人家要厚厚的彩礼,有的人家要少少的彩礼。” “要少少的彩礼,岂不是白白养大了一个姑娘,他们图什么呀?”邵大宝不可思议的反问。 如今的风俗就是如此,大多数底层家庭嫁女时,都要收一笔厚厚的彩礼,这笔钱大多数时候都是补贴娘家,少部分时候才会让姑娘带回小家。 对于这样的风俗,众人也全都习以为常,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因而才有邵大宝如此一问。 “图你这个人。”邵瑜笑着说道。 邵大宝诧异,他经过这一年的社会磨炼,倒是对自己的认识越发清晰,似是不敢置信一般,问道:“图我?我有什么可图的?” 第30章 浪子回头(三十) “图你心善,踏实。”邵瑜说出这话的时候,也只觉得这四个字跟邵大宝实在难以联系在一起。 但这确确实实是女方那边说出来的话。 邵瑜本来想将这件事冷处理,再继续观察便宜儿子一段时间,但女方那边倒是认定了邵大宝。 卢大夫因为从前医闹时的救命之恩,对于邵大宝一直十分看好,有这一层滤镜在,卢大夫看不清邵大宝的任何缺点,甚至连带着,带歪了他女儿卢芸儿。 卢大夫半点不嫌弃大宝如今只是个货郎,反倒觉得能够沉下心来走街串巷的邵大宝踏实本分,更愿意将独女嫁给邵大宝,甚至不惜抛却女方的脸面,主动上门找邵瑜提了这件事。 邵大宝这段时间表现良好,女方又如此态度,似是非君不嫁一般,如此决心,邵瑜倒是不好继续阻拦,邵瑜又转念一想,觉得有自己看着,邵大宝也出不了什么大错,大不了多给女方留一些保障。 “真的吗?”邵大宝嘴角的笑完全压不下去,又问道:“她怎么这么不长眼……不对,怎么这么有眼光。” 邵瑜笑了笑,说道:“人家看上的也许不是你。” 邵大宝听了这话,顿时脸都垮了下来,说道:“原来看上的不是我,害我白高兴一场。” 邵大宝一瞬间,只觉得从天堂到了地狱一般。 看着他如此川剧变脸,邵瑜倒也不觉得奇怪,继续说道:“人家看上的是路见不平的大英雄,你是大英雄吗?” 邵大宝如今对自己倒是认识到位,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想好好活着,大英雄可太危险了。” “那算了,我会告诉她,她这是认错人了。”邵瑜说道。 邵大宝听了这话,倒觉得事情还有转机,也他不想到了嘴边的鸭子飞了,便多问了一句:“她为什么认错人了?爹,你到底在说谁?” 邵瑜没有直接回到,而是问道:“如果有个姑娘,心悦于你,她的家人也十分通情达理,不愿意为了彩礼为难你,你会觉得如何?” “我会觉得她真是图我这个人。”邵大宝的回答倒是十分真实。 他经历过受尽家人溺爱的日子,也经历过被家人万般嫌弃的日子,这般尝尽冷暖之后,他也明白自己如果没有钱,大概是真的很难娶到媳妇。 因而如果真有姑娘愿意这般,那一定是看上了他这个人。 邵瑜却不是想听这样的回答,便不再卖关子,直接问道:“你会因此瞧不起她吗?” 邵大宝立马说道:“怎会如此?我怎么会这样对待对我好的人,我不是那样的人。” 邵瑜闻言,只是笑了笑,邵大宝从前可不缺对他好的人,只是这些人全都没什么好下场,因而这一番话,在邵瑜眼里自然没什么可信度。 “对一个人好,可不是嘴上说说的。”邵瑜笑着说道。 “只要她是真心跟我过日子,她想要的,我就算是拼了命都要给她,只要她一句话,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做。”邵大宝说道。 他打了二十多年的光棍,眼见着同龄人娶妻生子,而自己仍然是孑然一身,邵大宝心下一直十分焦急,但却完全无计可施,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他自然是什么都能许出去。 “光说有什么用?你要真有心,就该将自己的钱交给她打理。”邵瑜说道。 邵大宝闻言神色变换不定,对于男人来说,钱就像是尊严,此时要将尊严交到一个陌生女人手里,他心下自然不愿意。 “既然你不愿意,那这事还是算了,连钱都不交给媳妇,可见你的真心是论斤称的。”邵瑜说道。 邵瑜不在意老邵家是不是要绝后,但邵大宝却十分在意,闻言立马说道:“愿意,我愿意。” 这话说出来,他心下便一阵肉痛,只觉得自己憧憬里那些花天酒地的日子,似乎都在逐渐远离自己,但一想到娶媳妇生孩子,他立马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你愿意将挣的钱交给媳妇,可见还是不错的。” 邵大宝疯狂点头,他此时满心只有娶媳妇生崽崽。 “不过……” 邵瑜突然的话锋一转,倒是让邵大宝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还是算了,你是一心想要给老邵家传宗接代的人,这样的好姑娘,就算嫁了你,只怕也忍不了这样沉重的负担。” 邵大宝顿时着急了,说道:“传宗接代,怎么就成了沉重的负担?” “传宗接代,一次又一次怀孕,一定要生出儿子为止,每一次生孩子,对于女人来说,都是一道鬼门关,这样的好姑娘,还是不要被你害了。”邵瑜说道。 邵大宝听了这话,却说道:“生孩子,不是每个女人都要经历的吗?况且哪有那么夸张,我娘生我不就是第一胎吗?” “每个女人都经历过,所以就不辛苦了?”邵瑜反问。 邵大宝不说话。 邵瑜又说道:“仅仅你身边听说的,有多少难产而死的女人?” “巷子口的陈家媳妇,为了拼儿子生第五胎,上个月难产,孩子和大人一个都没活下来。” 邵大宝低下头,他这段时间走街串巷,也听到了不少巷子里的事情,城东有钱人多,因而这种事相对较少,但城南那边,穷人更多,故而每隔一段时间,他总能听到谁家媳妇难产而死的消息。 哪怕在医疗技术飞速发展的现代,生孩子也是一件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事情,何况是现在这个医疗如此落后的地方。 “哪有那么多人像她们那样倒霉,接连生了这么多胎都没能生出一个儿子来。”邵大宝说道。 邵瑜看了他一眼,说道:“照你的说法,运气好的人,头一胎就能生出儿子来?” 邵大宝迟疑着点头,总觉得邵瑜话语间藏了陷阱,但他一时却不知道陷阱在哪里。 “能看上你,可见这姑娘运气不太好,你还是别祸害她了。”邵瑜说道。 邵大宝:…… 他没想到自己都这么小心了,还是一脚踩进了邵瑜的陷阱里。 “爹爹想让我如何?”邵大宝低声问道,他虽然这样问,但心下却有些动摇,只想着如果没有孩子,有个人陪着自己,永远跟自己共进退,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你生孩子为了什么?”邵瑜问道。 “自然是为了传宗接代。”邵大宝说得理所当然,这件事早就在他心中根深蒂固。 邵瑜叹息一声,说道:“皇帝说着万岁,但他的子孙后代都很难传到万世,何况是我们这些普通人,人死如灯灭,死后万事皆休,始皇帝那般厉害,也管不了后世子孙。” “可没有孩子,我总是会觉得低了旁人一头。”邵大宝很难跨过心里的那道坎。 邵瑜摇头,说道:“我从来不是让你别生。” 邵大宝顿时满眼不解。 邵瑜继续说道:“生儿育女,不该是为了宗族传承,也不该是为了日后自己的养老。” “那该是为了什么?” “生孩子,是因为自己想清楚了,可以承担身为父母的重任,因而才会迎接一个小生命来到这个世间。” “待它降临,小心翼翼的呵护它长大,看着自己的骨血一点一点长成,享受与其相处的乐趣,仿佛自己也在人世间烙下了印记,从幼小的树苗,逐渐长成参天大树。” 听着邵瑜的描述,邵大宝脑海里不禁勾勒起一副画面。 “都是自己的骨血,是男是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彼此之间的联系,互相斩不断的牵挂。” 邵瑜心里,女儿从来不比儿子差,他不希望邵大宝心中仍然全是那些老思想,日后会为了生儿子而不断压榨一个好姑娘。 邵小草此时凑了过来,朝着邵瑜轻声说道:“我和爹爹有斩不断的牵挂,那下辈子我还要给爹爹当女儿。” 邵瑜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 看着妹妹对待父亲满是依赖的模样,不知为何,邵大宝心下涌现出许多画面。 往日那些他有意无意忽略的东西,此时全都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家里三个孩子,阿毛虽然乖巧懂事,但待邵瑜最用心的,毫无疑问是邵小草。 邵瑜身体不好,一到秋冬季节经常会犯咳疾,这样的毛病不致命,但却很难根治,而邵小草虽然不能给邵瑜治病,却总会在邵瑜难受的时候送上炖汤帮助止咳。 这些细碎的事情很多,两个男孩子哪怕注意到了却也不能做什么,而邵小草却总有办法让邵瑜开心。 甚至在邵大宝不成器的那些年,靠糊灯笼背起整个家庭的人,也还是邵小草。 “我的女儿,顶的上十个儿子。”邵瑜笑得十分自豪。 邵大宝听到这话,忽然觉得,如果有一个像妹妹这样的女儿,似乎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既然生儿生女都一样,那我便不再强求。”邵大宝终于松了口。 邵瑜见他说得真情实感,心里倒是微微一松,说道:“你年后再等消息吧,我会尽力帮你。” 邵大宝顿时面上一喜。 邵瑜接着说道:“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这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邵大宝却觉得,父亲如果真的肯出手,那这件事就是十拿八稳了。 “还有几个别的条件,你看看能不能接受。” 待邵大宝听完邵瑜的条件后,沉默许久,甚至都没有问这条件是谁提出来的,只是问道:“这条件爹你可以接受吗?” “我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邵大宝面上还是觉得为难,说道:“这样一来,只怕外人会觉得……” 邵瑜直接道:“日子是自己的,牺牲一点名声,就能换来妻子的开心,日后家庭美满,千金难换。” “这条件都是她提出来的吗?”邵大宝问道。 邵瑜摇摇头。 在便宜儿子满是疑惑的目光中,邵瑜解释道:“你仔细想想,一个连彩礼都不要的姑娘,人家真心待你,你也该真心待她。” “还能有什么,比这些更真心?” 邵大宝最终还是被邵瑜说动,哪怕觉得自己牺牲颇大,但还是同意了邵瑜额外提出的种种条件。 隔日一早,邵瑜便换了一身新衣服,穿戴整齐后,提着礼品到了一户人家门前。 卢大夫见到是邵瑜登门,立马脸上一喜. 邵瑜进了卢家院子里,只见此时太阳还未升起,但卢芸儿已经开始在院子里晒药材。 卢芸儿虽是个女孩家,但自幼跟着父亲学习医术,因而很早便开始帮父亲分担医馆内的杂事。 “邵伯伯。”卢芸儿面对邵大宝时十分大胆,但看见邵瑜时,却显出几分羞怯来。 邵瑜点点头,看向卢芸儿随手放在一旁的一本医书,问道:“芸儿也会治病吗?” “你怎么又看这些书,你一个女孩家,看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卢大夫有些不满的说道。 卢芸儿笑了笑,说道:“我喜欢看嘛。” 卢大夫还想再训两句,邵瑜却说道:“孩子喜欢看书,不管她看什么,都是好事情。” 当着邵瑜的面,卢大夫倒是不再责怪女儿了。 等到入了内室,卢大夫将女儿支得远远的之后,他方才问道:“邵大哥今天上门,是家里都商量好了吗?” 卢大夫心下其实有些忐忑,他确实很喜欢邵大宝,很想将女儿嫁给这个救过自己的青年,但邵家一直态度并不积极,而如今眼见女儿年纪一日大过一日,倒是让卢大夫心下越发焦虑。 邵瑜左右看了看,见这屋内程设十分简单,显然是因为长期没有女主人打理的缘故。 “两个孩子的事情,还要再商量一下。”邵瑜说道。 听到这话,卢大夫心下一沉,但他一直以来就是个实心肠的人,和女儿一起认准了邵大宝,便轻易不愿意更改,明明嫁女应该是姿态高的一方,但他却因为心思明显而越发卑微起来。 “大宝是觉得哪里不满意吗?”卢大夫问道。 邵瑜叹了口气,暗道这样实心眼的人,难怪行医多年,除了一家医馆,就再没有攒下别的资财。 “邵家还有四个要求。”邵瑜说道。 卢大夫闻言,面上有些为难,说道:“邵大哥,我家是独女,能给出的东西,全都摆了出了,想要再多的,实在是拿不出来。” 邵瑜就知道他会说这样的话,卢大夫越是这样实诚,邵瑜就越怕他被邵大宝拖累。 “罢了,有什么要求,你先提出,我倾尽全力满足。”卢大夫心中记着恩情,只盼着邵家不要提太过分的要求。 “第一,我儿子不太会管账,日后你家姑娘要管账。” 卢大夫闻言一愣,他一时分不清邵瑜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本以为自己会面对邵家的刁难,但这个条件,怎么看都像是在帮他闺女。 “第二,你家姑娘就算嫁进我邵家,日后还要继承你的医馆。” 卢大夫微微一顿,说道:“继承医馆,可她又不能行医……” 第31章 浪子回头(三十一) “不能行医,可以学呀。”邵瑜笑着说道。 卢大夫听了这话,却还是反应巨大,说道:“她一个姑娘家,在家中相夫教子就好,要学这些干什么?” 哪怕卢芸儿是自己的独女,哪怕她展现出对于医术的兴趣,但卢大夫也丝毫没有要传授的意思,卢大夫心里,自己的衣钵传人,只会出现在那几个男徒弟当中,丝毫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女儿。 “孩子喜欢,何必拦着。”邵瑜说道。 “不是我拦着她,而是她学了也不能行医,哪个婆家能容忍自家的媳妇一天到晚去摸男人的手腕?”卢大夫可以容忍女儿对于邵大宝展现出来的爱意,但对于女儿学医这件事,他的态度却表现得十分坚决。 卢家的家事,邵瑜虽然早有耳闻,但却从来没有要胡乱插手的意思,只是如今一想到卢芸儿好好的一个姑娘,偏偏眼神不好,看上了邵大宝。 邵大宝如今虽然改好了,但他未来如何,依旧充满了不确定性,因而,卢芸儿如果能有一技之长傍身,那么未来邵大宝故态复萌,她也有底气开展自己的人生。 “她学医术,也不一定要去摸男人的手腕,女医不也可以治妇人吗?”邵瑜反问。 卢大夫听了这话,倒是愣住了。 他一直以来也不是看不见女儿的天分,只是因为这个理由一直在回避这种天分,他害怕给了女儿希望却害了她一辈子,如今邵瑜说出来另一种可能,倒是让他豁然开朗,只觉得自己这十多年来,似乎一直都陷进了死胡同里一般。 “邵大哥,为什么你这么执着这件事?”卢大夫忍不住问道。 邵瑜说道:“我的女儿不会女工,喜欢做灯笼,我便竭尽所能天南海北的为她寻材料,好让她早日做出心中喜欢的灯笼来。” 卢大夫想到邵家随处可见的各式材料,以及自己每次去邵家拜访时都能看见邵小草正在做灯笼的场景。 “我做这些,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孩子喜欢,也不是坏事,当父母的便全力支持。” “那我家芸儿的事情?”卢大夫依旧有些不解,不明白为何邵瑜对芸儿学医之事这般执着,甚至说道:“一个医馆而已,其实并不值钱呀。” “医馆最值钱的不是房子不是药材,而是招牌。”邵瑜说道。 卢大夫闻言忍不住点头,他看重的不是这个医馆,而是这块他多年行医传出去的招牌。 邵瑜接着说道:“你那几个徒弟,真的能继承这块招牌吗?” 卢大夫闻言静默良久,他也明白,自己那几个徒弟并非不成器,而是大多不适合吃这碗饭,也正是因为这般,他一直在犹豫,到底要将衣钵传给谁。 邵瑜继续说道:“芸儿虽不是我的女儿,但如果这门亲事做成了,她就是我的儿媳妇,也是我的孩子,我自然要为她争取这个机会。” 卢大夫闻言心头一震,既感慨女儿要嫁入一户不错的人家,又想着女儿的婆家已经这般努力为她争取,自己这个亲爹,为何还要拦着女儿? “教,我明天就开始教她。”卢大夫红着眼说道。 邵瑜闻言点点头。 卢大夫又问道:“邵大哥还有什么要求,只要两个孩子好好过日子,我竭尽全力都会支持。” “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邵瑜说道。 卢大夫听了有些诧异,但很快他就听邵瑜再度开口。 “第三,未来的孙辈,取什么名字,跟哪家姓,让小俩口自己决定,我不掺和。” 卢大夫听了这话,眼神中流露出疑惑来,这一条说是对他要求,倒更像是邵瑜对自己的要求,更甚至,似是隐含着对于冠姓权的让渡。 “邵大哥,你这是……别这样……”卢大夫忍不住开始哽咽起来。 邵瑜从来没什么传宗接代的观念,对于姓氏更是毫不在意,而对于卢大夫来说,妻子死后不愿意续弦,只养了一个女儿,他一直觉得是卢家的罪人,如今邵瑜提出这样的条件,倒越发像是在为他着想。 “邵大哥……不,老大哥,从此以后,你就是我亲大哥。”卢大夫哪怕不愿意嫁女不收彩礼,但邵瑜此时提出来的条件,在他看来实在是天大的恩情。 “我的要求还没说完呢。”邵瑜笑着说道。 卢大夫赶忙将眼泪憋了回去,朝着他道:“大哥你继续说。” “既然你叫了我一声大哥,那我就做点大哥该做的事。”邵瑜说道。 卢大夫愣愣看着他。 邵瑜说道:“以后两家变一家,每年必须在一起过年。” “大哥……”卢大夫虽然徒弟不少,但他如今却只有女儿这一个亲人,实际上多年以来都是父女相依为命。 而每年过年的时候,卢大夫都会想着等女儿出嫁了自己一个人过年的凄惨,眼见女儿一日大过一日,卢大夫既想要女儿早日出嫁,又害怕自己日后一人孤苦。 如今邵瑜这么说,却是彻底打消了他内心的焦虑。 “大哥你四个要求,实在是……实在是……我何德何能啊……”卢大夫语无伦次的说道。 在现代稀松平常的四个要求,在如今这个时代,却像是男方天大的恩赐一般。 邵瑜也没有什么摆架子的意思,反倒温言开解:“你家不收彩礼,我家自然也要展示诚意,这既是两个孩子的喜事,也是我们两家的喜事。” 卢大夫只觉得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听了这话,自然是用力点头,心下也越发觉得,哪怕邵大宝不成器,一辈子都是一个小货郎,结了邵家这门亲也十分值得。 邵瑜像是知道他心底的想法一般,又说道:“我三个孩子,对他们各有安排,但大宝是三人里先天条件最差的那一个,也许未来他还会是日子最苦的那个,只盼着你们别恨我就好。” “大哥怎么能这么说,大哥你如此费心,已经是大宝的服气,只要他一心向好,那未来定然不差。”卢大夫对于这个未来女婿,还是十分认可的。 邵瑜却没有为大宝周全的意思,而是说道:“卢兄弟,将芸儿唤进来,有些事情,我需要与你们说个清楚。” “这种事我听就行,不用叫她进来。”卢大夫大包大揽,他只觉得女儿毕竟还未出嫁,还是以矜持为上。 “这也是她的事情,她未来也是要当家做主的人,还是她来决断为好。”邵瑜笑着说道。 卢大夫听得“当家做主”四个字,微微一愣,便说道:“好,让她进来便是。” 卢芸儿进屋的时候,内心还有些忐忑,她甚至不敢太过直视邵瑜,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让未来公爹讨厌自己。 邵瑜也没有说旁的事情,而是从客观视角,说起邵大宝的过去,赌到倾家荡产,甚至差点毁了妹妹,最后自己断了根手指,又逃了徭役,一路到了这里。 卢芸儿到底年轻,没有经历过太多的事情,听到这些,还只是感慨邵大宝经历丰富,倒是没有半点要与之划清界限的意思。 而原本还对未来满心憧憬的卢大夫,听了这话,却立刻暴跳如雷。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我的女儿!”卢大夫虽没有直接翻脸,但对这门亲事已经有了反悔之意。 “卢兄弟你这样的想法,我十分理解,我今日也只是上门找你闲聊,也并不算是商定亲事。”邵瑜说道。 邵瑜这般通情达理的为他考虑,卢大夫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对于女儿的婚事,此时他也颇为纠结。 一头是邵大宝劣迹斑斑的过去,一头是自家女儿的一意孤行,以及邵瑜这个未来公爹提出来的美好蓝图。 卢大夫哪怕再不舍得邵瑜提出来得条件,但最终还是选择给女儿安排更稳妥的人生,而不是去赌邵大宝的不确定性。 “徭役的事情,我已帮他了结,如今他仍是良民,只是断了根手指,也读不了书了,未来可能一直都做点小生意,也许比现在好,也许比现在差,我并不能打包票。”邵瑜客观陈述邵大宝的情况,既是接亲,他觉得自己便又义务说清一切。 但卢大夫却听不进去这些话,此时他满脑子都是邵大宝的过去,他只有一个女儿,卢大夫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护住女儿,一想到如果邵大宝像伤害邵小草那样伤害卢芸儿,卢大夫就恨不得活剐了邵大宝。 “邵大哥,你是个难得的敞亮人,但这门亲事,怕是成不了……” 卢大夫话音刚落,一旁的卢芸儿就说道:“爹爹,听了这些事,我反倒越发觉得大宝哥是个难得良人。” 卢大夫眼一瞪,朝着女儿说道:“这事你说了不算。” 卢芸儿闻言撇了撇嘴。 邵瑜却说道:“毕竟是她的婚事,还是听孩子说说想法。” 卢芸儿有了邵瑜的支持,也不管亲爹的眼色,说道:“爹爹,如果邵伯伯什么都不说,你能知道大宝哥有这样的过去吗?” 邵大宝过去再不堪,但如今却显得十分沉稳,每日挑着货箱走街串巷,甚至比许多普通人更加勤勉,更是让人丝毫都看不出来他会有那样的过去。 “就算看不出来,但这人也不合适。”卢大夫闷声说道。 “爹爹,他前后变化如此之大,可见是真的想洗心革面,况且,他还救过你的命呢。”卢芸儿笑着说道。 卢大夫瞪着她,说道:“赌徒戒赌,难如登天,他日后要是复发一次,你就全毁了。” 第32章 浪子回头(三十二) “他不会的。”少女眼中满是对心上人的坚定认可。 卢大夫虽然为人实诚,但却也是个见过风风雨雨的人,他亲眼见到无数家庭,因为赌而支离破碎,因而他对于赌这件事深恶痛绝。 “赌瘾难戒,我还是不同意。” 卢芸儿却说道:“爹爹难道连救命之恩也不顾了吗?” 卢大夫被女儿这样说,一时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倒是邵瑜,开口说道:“救命之恩应该是你爹自己去报,而不是拿女儿来报恩。” 卢大夫听到这话,十分感激的看了邵瑜一眼,说道:“他要钱我就给他钱,他要我这条命我就给他这条命,只是如果用你来回报,我决计不肯。” “邵大哥,不管两个孩子未来怎么样,我认了你这个大哥。”卢大夫再次说道,他对于邵瑜的敞亮也十分感激,又道:“我也只有这一个女儿,我必须为她小心打算。” 邵瑜笑着说道:“父母之爱子,必计之以深远,你的心情我都能理解。” 卢芸儿本以为邵瑜是上门提亲,但看他和父亲说话的意思,一时又弄不明白,对方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要做成这门婚事了。 “爹,我相信他已经改好了,你就给他一个机会吧。”卢芸儿求道。 卢大夫转头看了一眼邵瑜。 邵瑜立马说道:“此事不管成与不成,出了这里,我绝不会对外人多说一句话。” 卢芸儿这样低的姿态哀求,一旦传扬出去,那在本地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卢大夫对于邵瑜倒是十分信任,闻言心底微松,但转头看向女儿时,却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感。 邵瑜又道:“他会不会复赌,这件事谁也说不清楚,但只要我活着一天,我都会好好看着他。” “且日后无论他跟谁成亲,我都倾向于将家里的钱财资产,交给他媳妇,这样日后如果他故态复萌,他媳妇拿着钱也能另外过日子,如此,勉强也能不算害了好人家的姑娘。” 听邵瑜这般说,卢大夫越发可惜,这么好的婆家就与自己失之交臂,只因婚嫁是大事,他又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要万分慎重。 “爹,邵伯伯都这样诚心了,您就给大宝哥一个机会。”卢芸儿说道。 卢大夫到底没忍住,瞪了女儿一眼,说道:“你就这么非他不可,我如果不允,你是不是还要跟他私奔?” 卢芸儿闻言不说话,这倒把卢大夫气个够呛。 邵瑜见父女闹成这样,说道:“芸儿,你爹也是为了你好,大宝那样的过去,我这个当亲爹的,都不会对他完全放心,你爹无论是反对还是同意,都是情有可原,你也不要怨他。” 卢芸儿不情不愿的点点头,但还是轻声说道:“可我还是想嫁他。” 卢大夫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说道:“你一个姑娘家,说这样的话,还要不要脸面了。” 邵瑜赶忙安慰道:“在这里屋里说说,我不会对外人说。” 卢芸儿看向邵瑜,问道:“邵伯伯也不想我嫁给大宝哥吗?” 邵瑜摇头,说道:“我不是不想,只是怕你未来吃苦,会害了你一辈子。” “可我什么都不怕,我相信他未来一定会变好,我也会帮着邵伯伯一起规劝他。”少女眼神坚定,目中满是对未来的信心。 邵瑜倒不觉得她这样太过直白,反而十分欣赏这样的姑娘,喜欢谁就努力去争取,比那些藏着掖着反而错过姻缘的姑娘好了太多。 且即便到了此时,卢芸儿也没有说什么赌气威胁的话,可见她心中还是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卢大夫看了她这样子,也直叹气,他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虽然执拗,但也不至于真的做出私奔或者威胁之类的事情,只不过会这样一直闷闷不乐下去。 “不如这样,也别先一棍子打死,给大宝一个机会。”邵瑜忽然说道。 卢大夫闻言微微一顿。 邵瑜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后,卢大夫心中虽然仍有疑虑,但却也忍不住升起一抹希望来。 邵大宝来到卢家的时候,整个人都十分诧异。 他从前在医馆救过卢大夫的命,因而卢大夫也曾请他来这里吃过饭,对于卢家他也并不陌生。 “今日说的事情,成或不成,你都一个字也不许往外说,可知道?”邵瑜沉声问道。 邵大宝尚且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邵瑜一脸严肃,他也跟着紧张起来。 “如果顺利,你就会是卢家的女婿。”邵瑜说道。 邵大宝听到这话,立马心都提起来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境改变,邵大宝此时看着卢大夫,只觉得这个往日里最和蔼的老头,此时似乎变得很可怕。 “先前我跟你提的四个要求,你能答应吗?”邵瑜问道。 邵大宝原本是个对于传宗接代十分固执的人,经过先前邵瑜的劝说之后,他此时态度并没有过去那般坚决。 如今邵瑜旧话重提,邵大宝沉默许久后,终是轻轻点头,道:“爹你说的,我都可以接受。” “是真心接受吗?”邵瑜又问道。 邵大宝想了想,说道:“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理所当然,她的付出并不比我少,这都是她应得的。” 卢大夫听他这样说,看向邵大宝的眼神也不像之前那般似是在盯着一个仇敌。 “我没想到你居然能有这样的认识。”邵瑜也不禁感叹,眼前这个邵大宝,跟从前似乎真的不太一样了。 邵大宝又朝着卢大夫说道:“我之前不知道是谁看上了我,却没想到居然是芸儿。” 卢大夫闻言立即瞪眼,道:“怎么?你还挑了起来?” 邵大宝赶忙摇头,说道:“芸儿是天上的云,能得她的青睐,是我三生有幸。” 卢芸儿相貌姣好,是附近几条街巷里的年轻 人心中的女神,也正是因为对方条件如此好,邵大宝从来不敢对她起心思。 此时一想到这样的女神,愿意青睐于一文不名的自己,邵大宝心中有得意,但更多的却是惶恐,惶恐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会让对方失望。 卢大夫听了这话,心头的一口气稍顺,紧接着说道:“我家芸儿自幼循规蹈矩,但你这小子到底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 邵大宝立马说道:“卢叔叔,我是青州人,意外来到这里,从前读过几年书,如今靠着父亲做货郎生意,这些,您都是知道的。” 卢大夫听了这话,眼神一凝,问道:“好好的,为什么书不读了?” 邵大宝听到这问话,心下顿时一跳,他纠结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便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邵瑜,似是想让邵瑜帮他拿个主意。 但邵瑜却像是根本就没有看到一样,只低头研究眼前的茶杯,似是里面有什么好东西一般。 卢大夫已然知晓他的过去,此时见他不答话,心下不由得有些失望,便说道:“既不能说,那便不说就是。” 邵大宝知道自己的过去十分不堪,他很想撒谎,但却忽然记起邵瑜从前无意中的教诲:“欺骗能带来一时的安宁,而实话却能换来长久的安稳。” 邵大宝心下想要的是长久的安稳,但又害怕自己将过去和盘托出,那卢大夫就不会将女儿嫁给他。 “我也不是一定要打听什么,嫁女是大事,难免要多问几句,只要你身家清白,我自然愿意将女儿嫁给你。”卢大夫说这话,颇有些火上浇油的意味,似是在故意引诱邵大宝撒谎一般。 而此时躲在里屋的卢芸儿,听到这话忍不住跺了跺脚,只觉得亲爹这是故意给邵大宝下套,好让他往坑里跳,卢芸儿顿时急得不行。 邵大宝听了这话后,原本有些犹豫的神色竟然一扫而空,转而说道:“我的过去……并不清白。” 卢大夫听了这话,顿时愣住了,他没想到邵大宝居然真的就这么实诚,将自己的过去彻底和盘托出。 卢大夫想起邵瑜先前说的话:“如果一个人在面临巨大诱惑前,还是愿意冒着失去诱惑的风险,直面自己的过去,那这个人,还有救。” 如今邵大宝这般实诚的表现,便说明了他还是一个有救的人。 卢大夫转头看向里屋那扇关着的门,他隐约可以见到门背后那道纤细的身影,他也明白,自己这个女儿马上就要出嫁了。 “我过去不堪,但如今已经认识到那时候的荒唐,如果卢叔叔您不信任我,因为这些事不肯将芸儿嫁给我,我也不会有半点怨言,芸儿是个好姑娘,她值得比我更好的人。” 邵大宝说完这一番话,不知为何,竟然觉得心下一松,就好像自己做成了一件大事一般。 他知道自己如果肯撒谎,那这门婚事多半已经是十拿九稳,但一想到对方待自己这么好,连彩礼也不要就愿意下嫁,这样的真心他不愿意辜负。 邵大宝从前对别人的好意好不珍惜,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后,倒是明白谁的好都不是应该的。 也从来没有女子向他表示过爱意,因而卢芸儿的这份心意,他才会格外放在心上。 他此时看向卢大夫,就像是一个等待宣判的人,等着卢大夫给他下最后的判决。 卢大夫沉默许久,方才说道:“你要是敢负了我女儿,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拉着你一起死。” 邵大宝闻言,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看向一旁的邵瑜,轻声说道:“爹,我要娶媳妇了。” 邵瑜笑了笑,说道:“人家不要彩礼,但你还能真不给吗?” 邵大宝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看向一旁的未来岳父,说道:“卢叔叔,我攒了一年,攒了五两银子,全都给您。” “我要你的钱干什么,不缺你这点臭钱!”卢大夫虽然知道眼前的混小子真的在改好,但一想到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大白菜就要被人收了,看邵大宝的眼神还是十分不耐烦。 “卢叔叔……”邵大宝一时有些无措。 邵瑜朝他使了个眼色。 邵大宝立马改口道:“我一个男人要钱也没用,想给芸儿妹妹拿着零用,虽然不多,但我会慢慢努力的。” 邵大宝此时越发想着,等开年了就去乡下卖货,那里虽然路远,但因为交通闭塞的缘故,东西也更好卖一点,跑一趟能抵得上在城里跑好几天。 如今眼见自己要娶媳妇了,邵大宝只觉得心中有了无限动力。 卢大夫听他这样说话,倒是接过这笔钱,说道:“我不要你的钱,这些芸儿出嫁的时候都会带回去。” 邵大宝攒了这么久的钱,此时全被老丈人拿了,他反而笑嘻嘻的,说道:“不用带回来,芸儿妹妹花了才好,只要她开心。” 卢大夫瞪了他一眼。 里面的卢芸儿,听了这话,心下甜丝丝的,越发对未来充满信心。 终身大事就这么定下来了,还是邵大宝从前不敢想的人,他一直到回家的时候,还颇有些晕头转向,要不是一路上有邵瑜拉着,他也不知道往树上撞了几次。 待回了家,邵瑜又拉住他,问道:“你如今也不是一个人了,也要养家糊口了,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我准备开年就去乡下跑货。”邵大宝将自己的打算细细说了起来。 邵瑜听了,又问起他具体打算往乡下带什么货物,听完邵大宝的想法后,他沉默下来。 “是哪里不对吗?”邵大宝问道。 他从前还怀疑父亲的钱来路不正,如今当了这么久的货郎,倒也明白了邵瑜那个杂货铺的经营模式。 邵瑜似乎总是有本事拿到大量便宜的货物,然后卖给其他的铺子,邵瑜的杂货铺,比起零售,其实批发的业务更重,也正是因为这般,即便铺子里客人不多,邵瑜每天只要有几笔成交,就能带来巨大的利润。 邵大宝对于父亲的赚钱能力,自然十分认可,因而此时才会有这般一问。 邵瑜开口说道:“不要总想着从别人身上获得什么,要多想想自己能为别人做什么。” 邵大宝听了这话,倒是一知半解,想要细问,但邵瑜却没有多说了。 转眼便是元宵节,邵大宝提前在邵瑜的杂货铺里定了许多头花,元宵节许多往日不出行的女子都出门了,因而邵大宝觉得元宵节卖头花一定能好好挣一笔。 他在卖货之前,先从中间挑了十朵头花来,巴巴的跑到了卢家。 虽然两人的亲事算是定了,但卢大夫见到邵大宝,还是半点好脸色都没有。 “卢叔叔,今日是上元节,芸儿妹妹可要出去玩?”邵大宝殷切问道。 卢芸儿待在里屋,刚想出声,但卢大夫已经直接说道:“没空,她还要读书。” 说完,他就直接关上了门,将邵大宝锁在外面。 卢大夫虽然已经接受了要嫁女的事实,但对于邵大宝还是觉得不顺眼。 只是等他一转身,便看到女儿正一脸好奇的看着他。 “爹爹?我何时要看书了?”卢芸儿问道。 卢大夫一听这话,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就不能矜持一点吗?别人家一来就巴巴的去了。” 只是这样的好心劝解,对于卢芸儿却没什么用,她只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婚事都定下来了,还有什么好装的。” 她越是这般,卢大夫却越是不放心,越是想拦着。 “男人就是这样,越是不容易得到的,才会越发珍惜。”卢大夫苦口婆心的说道。 卢芸儿却道:“大宝哥不是这样的人。” 见女儿还是想出门,卢大夫又道:“你不是一直想学医吗?我教你。” 说着,卢大夫就拿出一本医书来,他刚想讲解。 卢芸儿却直接将书接了过去,说道:“前面我都懂,只是这几个地方有些不太明白。” 卢大夫看着女儿拿着书十分熟悉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都看完了?” 卢芸儿眨巴眨巴眼睛,说道:“看完了,但还有很多不懂的。” 在父亲有些诧异的目光里,卢芸儿又说道:“不仅这一本,爹爹房间那一柜子我都看完了。” 卢大夫指着她,又问道:“都是背着我看的?” 卢芸儿点点头,说道:“爹爹不教,也没说我不能自己学呀。” “你倒是主意大得很,也不需要我来教你。”卢大夫赌气一般说道。 他原本对于拦着女儿读医书之事,心下还十分歉疚,此时看女儿背着自己读了这么多,那股子愧疚之心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卢芸儿摇头,说道:“这可不成,您可是答应了邵伯伯的,您要教我的。” 卢大夫听了这话,再度跳脚,问道:“你还偷听我们说话?” “在自己家里听几句话,怎么能叫偷听呢。”卢芸儿振振有词的说道。 卢大夫往常只觉得自己的女儿乖巧懂事,此时一场婚事,倒是让她看到了女儿的另外一面。 虽然不是那么懂事,但到底足够灵活,确定女儿不是跟自己一样的老实人后,卢大夫心里竟然偷偷松了一口气。 卢芸儿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老父亲私底下已经为自己操碎了心,反倒还凑了过来,说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你放心,我虽然心里有他,但也不是只有他,我一定会过好日子的,别担心。” 见女儿如此有主见,卢大夫轻轻点头。 卢芸儿又悄悄从他手里拿过那一盒头花,说道:“我看看送了什么东西来。” 卢大夫见她这般迫不及待,忍不住碎碎念道:“在外人面前,切莫如此。” 等到傍晚的时候,卢家的门再度被人敲响,卢大夫以为又是邵大宝来了,但一开门,却看见邵小草站在外面。 “卢叔叔,芸儿姐姐在吗?我给她送灯来了。”邵小草将手上那盏精巧的提灯递了过去。 卢大夫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这灯上的穗子花样倒是精巧,是你做的吗?” 邵小草摇了摇头,说道:“是南边时兴的样式,我爹专程托人带回来的。” 卢大夫又多问了几句,见到邵小草提起做灯这事时,眼睛里似是能放出光的模样,只觉得与女儿学医时的模样十分相似。 “今晚庙会有灯火表演,芸儿姐姐能和我一起去玩吗?”邵小草笑着问道。 卢大夫自然明白邵小草只是一个幌子,毕竟是女儿的未婚夫,他白日里已经拦了一次,倒不好再拦第二次,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道:“你们俩去,必须要有家里人陪同。” “卢叔叔您放心,两个哥哥都在一起呢。” 卢大夫朝着邵小草身后望去,只见到不远的巷子口,站着两个人,此时两个人勾肩搭背的,倒是一副好兄弟的模样。 卢芸儿跟在邵小草身后,到了巷子口,便见到邵大宝迎了上来。 说起来,这还是两人婚事说定后第一次相见。 “你戴这头花真好看。”邵大宝干巴巴夸道。 卢芸儿倒是大大方方的,说道:“都是你会挑。” 邵大宝忍不住羞红了脸,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拿出钱袋来,说道:“我带够了钱,今天你想买什么我都准备好了。” 卢芸儿笑了起来,说道:“我也带了钱,也可以给你买东西。” 听到这样的话,邵大宝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旁的邵小草直接将阿毛拉到了一旁,说道:“我们走慢一点。” 阿毛闻言笑着点头,脚步放慢了许多。 “我最近在学画画,以后可以给妹妹的灯上作画。”阿毛忽然说道。 邵小草闻言先是一喜,但很快又有些担心的问道:“这样会不会耽误大哥的学业?” “读书也要劳逸结合,只是利用闲暇时间画画,不会耽误什么的。”阿毛笑着说道。 邵小草立马变得开心起来,说道:“有大哥帮忙,我一定能做出最漂亮的灯笼来。” 两人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很快便到了一条比较繁华的街道上,人也逐渐多了起来,阿毛怕跟前面两人走散,立马加快了脚步,护着妹妹在人潮中往前走。 邵大宝带着卢芸儿,几乎是哪里热闹便往哪里跑,路边摊位上的东西,只要卢芸儿多看了一眼,邵大宝立马就会帮忙买下来,倒是显得十分豪气。 “你今天不用卖货吗?”卢芸儿有些豪气的问道。 邵大宝立马说道:“我下午就将货物全卖出去了。” 卢芸儿闻言点点头,一个不注意,倒是与一个妇人撞在一起。 那妇人抱着孩子,满脸形色匆匆,被卢芸儿撞到之后,她也不生气,而是第一时间去查看自己的孩子。 见怀里的孩子仍然在熟睡,妇人立马松了一口气,也不理两个人,继续匆忙朝前走。 卢芸儿随意一撇,便见到孩子脸蛋上是一种不太正常的红润,赶忙拉住那妇人,说道:“大姐,您的孩子是不是生病了?” 第33章 浪子回头(三十三) 那妇人听了这话,先是眼神一闪,但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立马换了一副十分焦急的模样,说道:“是呀,孩子生病了,我急着送他去医馆呢。” 邵大宝微微皱眉,总觉得哪里让他觉得十分违和,还不容他细想,那妇人就挣脱开了卢芸儿,抱着孩子行色匆匆的往西边走去。 卢芸儿闻言便不再阻拦,反而说道:“希望她的孩子能治好。” 邵大宝先是点头,说道:“你放心,孩子一定会没事的。” 他的目光看着那妇人离去的方向,却忽然顿住。 见到心上人突然沉默下来,卢芸儿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对吗?” 邵大宝摇了摇头,说道:“那个方向的医馆,距离很远,而最近的医馆应该往南走,只要几步路就能看到。” 卢芸儿没有多想,闻言立马说道:“那赶紧去追她,孩子病得那么严重,病情可耽误不得。” 卢芸儿说着没有多想,就追了上去。 邵大宝也跟着追了上去,只是越追他却越觉得不对劲。 邵大宝毕竟是个货郎,这一年来他都在走街串巷,因而他的脚程极快,没几步路就超过了卢芸儿。 卢芸儿便跑便喊道:“快将那大姐喊回来。” 邵大宝一边追一边喊“大姐”,但街道上人很多,很快就有无数个“大姐”回头,只是这些大姐,全都不是他喊的那个。 邵大宝依旧能看到那妇人的背影,妇人穿梭在人群中,抱着孩子走得极快,明明穿着一身体面的衣服,但却没有半点娇弱,步履匆忙的样子,倒像是一个干惯了苦活的人。 邵大宝追得很急,路上就算遇到了阿毛和妹妹,他也没有停下来打招呼。 那妇人走得很快,但依旧比不上邵大宝的奔行,邵大宝很快就追上了她。 只是此时这妇人却不是一个人,她的身旁还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面容憨厚,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百姓一般,只是眼神却十分锐利,他和妇人站在一起,就好像是一对普通的夫妻一般。 “大姐,大姐。”邵大宝没有多想,他追了上来。 中年男人看了眼邵大宝,又看了眼身旁的妇人。 “大姐,你走错了路,要去医馆从这边走比较近,你现在走的路,最少要走一刻钟才能到医馆。”邵大宝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路线,似是生怕耽误了孩子的病情一般。 妇人听了这话,和身旁的男人对视一眼。 接到男人的眼神示意后,妇人笑了起来,说道:“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还真的要耽误孩子的病情呢。” 说完,妇人就拉扯着男人往一旁的巷子里走去,口中还说着:“这里好像是条近道。” “不是这样走……”邵大宝又追着妇人走了两步,想要告诉妇人她从这里走下去,会遇到一条死胡同,根本就到不了医馆。 此时卢芸儿也追了上来,气喘吁吁的看向邵大宝,说道:“这大姐应该不认识路,我们带她过去吧。” 那妇人神色不变,倒是一旁的男人眼神在邵大宝和卢芸儿身上转了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之后,说道:“我们是外地人,要是你们能带路,那就太好了。” 卢芸儿没有多想,直接拉着邵大宝就往前走,引着那两人进了一旁的另外一条巷子。 邵大宝却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劲。 上元节街道上处处都是人,但这条巷子里,却没有多少人烟,走了数十米,此时甚至连外面的喧闹声全都变得遥远了起来。 “大姐,孩子虽然病了,但也不要抱得那么严实,很容易捂到他。”卢芸儿好心建议道。 那妇人闻言,立马将怀里抱着的孩子稍稍往外露了一点。 如此一来,倒是让孩子身上的东西暴露更多。 先前两人相撞时,邵大宝只是匆匆一撇,并没有注意太多,此时这巷子里人少,邵大宝注意力集中之下,却看得更加清楚。 邵大宝看着孩子身上的布料,又仔细看了看那大姐和男人身上的布料,越发觉得不对劲起来。 邵大宝虽然还是个货郎,但他也一直跟在邵瑜身后学习,邵瑜仓库里有不少好东西,这些好东西的价格甚至与自家的杂货铺都显得不甚匹配。 邵大宝有心想将货郎生意做大,因而没少跟在邵瑜身后学习,邵瑜会拦着孩子做别的事,但却不会拦着孩子学习,邵大宝想学,邵瑜便用心教导。 邵大宝难得的一次用心,此时倒是拍上了用场,他一个生意人,习惯了看打扮来辨人,立马就看明白了那股子违和感从何而来。 那妇人虽然穿着体面,但也只是普通人中的体面,而那孩子身上的布料,却十分不凡,邵大宝并不能认识所有的布料,但那孩子身上的布料,他却记得十分清楚。 原因倒也简单,这布料他在邵瑜的仓库里见过,邵瑜将它安放时格外的小心谨慎,按照邵瑜的话说,一匹布料就价值百两。 “拾光锦,大姐你对孩子可真舍得。”邵大宝试探着说道。 那妇人显然不懂什么拾光锦,但却还是点点头,说道:“没办法,就只有这一个孩子,什么好的都要紧着他来。” 这样的一句话倒也不出错,只是邵大宝却在话语中下了个坑,那布料根本不是拾光锦,这个名字也是他临时编出来的。 邵大宝此时已经可以确认,这妇人和孩子并不是他们猜测的母子关系,他一想到这里,观察便越发细致起来,借着巷子里偶尔露出的一截月光,邵大宝看到了男人腰间似乎别着什么东西。 望着那凸起的一截,邵大宝只觉得像是一把匕首一般。 中年男人此时忽然凑近,憨厚得了脸上满是感激,说道:“多亏了你们俩,要不然我们不知道要走多少冤枉路。” 对于中年男人的靠近,邵大宝心下警铃打坐,他立马往一旁让了两步。 中年男人却像是毫无所觉一般,又笑着说道:“今天你们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一定要请你们吃个饭。” 说话间,他和妇人一齐向两人逼近。 卢芸儿尚且不明所以,但邵大宝却拉起她就跑。 骤然被邵大宝拉住手,卢芸儿本想娇嗔一句“登徒子”,但心上人却满脸急切的说道:“快跑。” 邵大宝没有解释太多,而此时另外两人已经拿出了一把匕首来,森冷的寒光就在眼前,倒是比什么事实都更加清楚。 邵大宝回想起刚才路过的地方,那里摆放着一大片竹竿。 卢芸儿跑了两步,她毕竟是个常年宅在家里的姑娘,便跟不上邵大宝的步伐。 眼见身后的人追得越来越近,卢芸儿知道自己此时是个拖累,便说道:“别管我,你先跑。” 邵大宝很想自己跑掉,他这个人向来惜命,他觉得自己还有大好的未来,不能就在这里搭上性命。 卢芸儿说完这话后,便挣脱了邵大宝牵着的手。 邵大宝被她挣开,本以为自己会觉得轻松,但心里却忽然变得空落落的,就好像自己弄丢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一般。 卢芸儿见心上人真的头也不回的跑了,虽然是她主动做出的选择,但眼里的光却在此时一点一点熄灭。 男人很快就追了上来,直接将匕首架在卢芸儿脖子上,朝着身后的追上来得女人说道:“可惜让那个男的跑了,要是卖进馆子里,又是一笔。” 妇人说道:“送上门来的肥肉,都是白吃的,这丫头生得不错,已经是白来的,那男的跑了,我们也快点离开这里。” 卢芸儿此时面如死灰,落到这样两个人手里,她此时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下场,一想到邵大宝先前弃自己而去的背影,卢芸儿眼泪便忍不住落了下来。 “哟,还知道哭呢,有什么好哭的,你男人不要你,日后进了窑子里,有的是男人疼你。”妇人讥讽道。 卢芸儿心底一片冰凉,她想要大声呼喊,却被妇人直接往嘴里塞了一块布。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妇人和男人应声回头,迎面却被一根竹竿打在了脸上。 “让你们欺负我媳妇!”邵大宝恶狠狠的说道。 他拿着一根竹竿,对着两人挥舞得虎虎生威。 两人很快反应过来,直接将卢芸儿挡在身前。 邵大宝投鼠忌器之下,哪怕拿着竹竿也不敢乱动了。 倒是卢芸儿,见到邵大宝去而复返,眼神越发明亮,只是她却又再度为心上人担心起来。 “臭小子,你既然一心找死,那我就成全你!”男人恶狠狠的说道。 男人似是个练家子,三招两式,很快就将邵大宝打趴在地上,就连邵大宝手里的竹竿也被他抢了过去。 “你这样弱可不行,日后进了馆子里,可被人折腾不了几次。”男人嘴里全是不清不楚的话,眼神也让人觉得格外厌恶。 “跟他说这么多干什么,跟这个女人一样,赶紧绑起来带走。”妇人提醒道。 邵大宝听到这话,立马挣扎起来,他越是挣扎,中年男人打他便越狠。 邵大宝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涌出来的力量,好不容易从地上爬了起来,睁开了中年男人,直接扑过去按住那妇人,朝着卢芸儿说道:“你快跑。” 卢芸儿摇了摇头。 她知道自己跑不掉,便直接冲到邵大宝身旁。 眼看两人就要一同挨打的时候,巷子里却忽然又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七八个捕快,也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直接将几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哥,你没事吧?”邵小草和阿毛从捕快们身后走了出来。 邵大宝赶忙喊道:“这两个是人贩子!” 中年男人虽然是个练家子,但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一群捕快制服。 卢芸儿被解绑之后,第一时间跑到邵大宝身边,眼眶通红,心疼的看着他身上被打出来的伤痕,问道:“疼吗?” 邵大宝原本还在朝妹妹喊疼,此时立马神色一振,说道:“一点都不疼。” 说着,他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只是这一拍之下,又牵动了伤口,倒是将他疼得龇牙咧嘴的。 “这孩子是谁家的,你们有线索吗?”捕快此时跑过来问道。 邵大宝立马说殴打:“那孩子身上穿的是浮光缎,整个南城都没有几家买得起,你们只需要往最有钱的那几家问就行了。” 卢芸儿听到这话,立马满眼崇拜的说道:“大宝哥你懂得真多。” 邵大宝立马又得意了起来。 这个孩子的身世虽然还不清楚,但听邵大宝这么一说,原本态度有些松懈的几个捕快,立时就郑重起来,他们派了一批人去找孩子的家长,另外又派人亲自带着孩子去医馆治疗。 折腾这么久,那孩子都没有半点醒过来的意思,显然是被那个人贩子下了药。 “你们怎么知道将捕快喊了过来?”邵大宝有些不解的问道。 邵小草立马说道:“这多亏了大哥。” 邵大宝诧异的看向阿毛。 “那妇人抱着孩子的时候,露出了孩子的一只小脚,孩子身上穿着的衣服名贵,脚下的鞋也十分精致。”阿毛说道。 邵大宝还有些不解,问道:“所以你看出来什么?” 阿毛说道:“那鞋子我之前见过,当时那孩子还被另外一个人抱在怀里,你又一直追着她,我以为你是看出来了她是个人贩子。” 邵大宝这才恍然大悟,又问道:“你没事干嘛盯着别人的脚?” 阿毛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说道:“习惯了。” 邵大宝刚觉得奇怪,忽然又想到阿毛从前是个乞丐,乞丐常年处于低位,难免会经常看到别人的鞋,因而阿毛会注意到孩子的鞋,倒也十分正常。 “哥,你这次可真让我大开眼界了,没想到你还有这么英雄的时候。”邵小草笑着说道。 卢芸儿也在一旁一脸崇拜的看着他。 邵大宝却没有像他们想的这样享受崇拜,而是说道:“下次真遇到这种事,还是先跑吧。” 众人听了一愣。 邵大宝接着说道:“这样的巷子里,人家又带着家伙,只要先自己跑掉,才能再想着去抓坏人。” “可哥你这次也没跑啊。”邵小草说道。 “我也是没办法。”邵大宝看了一眼卢芸儿。 卢芸儿回想起当时邵大宝脱口而出的那句“媳妇”,顿时低下了头。 邵大宝几人跟着捕快们到了衙门里,孩子的病情也稳定了下来,丢失了孩子的家长也找了过来。 这家长一身打扮,显然极其富贵,倒是完全和邵大宝的猜测一样。 “谢天谢地,孩子没事。” 孩子的父亲是南城本地的一个富商,这孩子是他盼了多年才得到的独子,因为下人们的疏忽,这才让人贩子有了可乘之机,如今孩子失而复得,富商对着邵大宝谢了又谢,甚至当场拿出五百两银票来就要感谢邵大宝。 明晃晃的银票在邵大宝面前晃过,邵大宝的心也跟着晃荡个不停。 但此时卢芸儿就在身旁,邵大宝经过一番非常剧烈的挣扎后,勉强笑着说道:“我不能收这笔钱。” 邵大宝这一拒绝,那富商却有些不情愿了,说道:“你对我家这么大的恩情,你一定要收下这笔钱。” 银票每在邵大宝身边晃动一下,他内心的挣扎就越发厉害,但一想到身旁的卢芸儿,他到是知道什么对于自己来说是最重要的。 “您太客气了,我的本意也不是要救您儿子,这都是无心之举。”邵大宝一边说着,一边忍受着内心的心痛。 他只能千万次告诉自己,在未来媳妇面前,千万不能因为钱跌份,又想着邵瑜说得不义之财不能要,他只能这样持续的给自己洗脑。 “我不能要,这不是我应得的。”邵大宝推辞间,眼神都不敢朝银票上看,生怕自己会动摇。 “为什么不能要?”邵瑜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邵瑜和卢大夫一同到了衙门里,卢大夫此时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想到邵大宝去而复返救自己女儿的事情,看向邵大宝的眼神难得的温和了起来。 “爹,您是不是在讽刺我?”邵大宝迟疑着问道。 邵瑜日常对他说话都是阴阳怪气的,因而邵大宝此时心里也七上八下,但很快他便想到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没有什么可指摘之处,腰杆子倒是挺直了几分。 邵瑜摇了摇头,问道:“为什么你觉得这不是你应得的?” 邵大宝当着那富商的面,低声解释道:“我知道他们是人贩子的时候,也没想着要救孩子,只是想着要救芸儿。” 邵大宝在邵瑜面前,就像是开了一层诚实buff一样,完全不敢有半点隐瞒。 “话虽如此,可你确实也拖延住了人贩子的脚步,这样才能让捕快们及时赶到,救下那孩子,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你都是那孩子的恩人。” 那富商知道前因后果后,也不生气,而是说道:“对,你就是我儿子的恩人,你们都是。” 说完,富商又拿出一堆银票来,分给阿毛和邵小草等人,就连捕快们也分了好几张。 “可是,做好事难道不应该不求回报吗?”邵大宝诧异问道。 “若是所有人做好事都没有半点回报,那以后别的人还愿意做好事吗?”邵瑜问道。 邵大宝闻言一愣。 “不该你拿的,你一点都不能拿,但应该你拿的,拿了也不是什么坏事。”邵瑜说道。 邵大宝沉默许久,终于似是想通了一般,从那一堆银票里抽了一张一百两的,说道:“我虽然帮了你,但我觉得我做的事情,一百两就够了。” 阿毛和邵小草本来不想接这笔钱的,倒是都学着邵大宝的样子,只拿了一张一百两的。 拿了钱后,邵大宝也没有捂在手里,而是转手交给了卢芸儿,说道:“我家是媳妇管账。” 卢芸儿羞红了脸,但也没有半点推辞,直接将钱收了起来,倒是一旁的卢大夫因为女儿半点不矜持的动作,没忍住瞪了她一眼。 上元节的这起拐卖案,经过官府的一番宣传后,倒是在南城传了好几天,人们一方面怒斥人贩子的无耻,另一方面又对邵大宝等人拿了钱的事情柠檬了起来。 如此丰厚的助人报酬,倒是让南城在很长时间内民风变得十分淳朴,甚至因为这件事,南城的百姓们,对于人贩子的打击力度空前绝后,还真让他们抓住了几个人贩子。 南城打击人贩子这件事,竟然成了一种风气代代相传下去,甚至还传出了名声,导致很长一段时间,外地的人贩子都绕着南城走,只是这些都是后话了。 邵大宝突然得了一百两银子,他的日子倒也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也许是因为钱不在自己手上的缘故,他甚至偶尔还觉得这笔钱像是没有得到一样。 “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事也该跟你们说一说了。”邵瑜神情严肃。 而底下的听众是四个小辈:阿毛,邵大宝,邵小草和卢芸儿。 卢芸儿看着未来公公如此严肃的模样,还当时发生了什么大事。 “你们手头上有一笔钱,打算如何处理?”邵瑜问道。 邵小草和阿毛立马将钱拿了出来,两人的想法倒是一致,打算上交给邵瑜。 “我在家里,都靠爹爹养着,终于能回报爹爹了。”邵小草笑着说道,丝毫没有要藏着的意思,阿毛也在一旁点头。 见他这二人如此举动,卢芸儿也将钱拿了出来,连同自己的那份一百两,一起交给邵瑜,说道:“邵伯伯,我的钱您也拿着。” 但邵瑜却一个都没有接,说道:“我跟你们说这话,不是跟你们要钱,而是想听听你们的打算,顺便帮你们参详一下。” “我都给媳妇管着。”邵大宝第一个开口。 邵小草和阿毛却显得有些迷茫,显然对于这笔钱的具体用途,两人也从未进行过真正的思考。 倒是卢芸儿,显然是对这个问题进行过思考,说道:“我想用这笔钱,给大宝哥开一间杂货铺。” 第34章 浪子回头(三十四) 邵大宝转头,一脸感动的看向卢芸儿。 卢芸儿朝他笑了笑,说道:“我们加起来有两百多两,足够你开一家杂货铺了,这样你就不会到处东奔西跑,我不希望你太辛苦。” 邵大宝眼前立马浮现出一家杂货铺来,一想到那情形,他立马觉得像是走向了人生巅峰一般。 邵瑜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等着儿子畅想结束。 邵大宝清醒过来后,第一时间便看见邵瑜正望着自己,心下一动,便问道:“爹,您觉得我们这个计划好吗?” 邵瑜沉吟片刻后,说道:“我觉得你现在开铺子还是太早了点。” 邵大宝闻言一愣。 邵瑜接着说道:“你现在开店也可以,但可能会走很多弯路,你再当一段时间的货郎,对于这些事情有了足够的经验后,再去开铺子,也不迟。” 邵大宝十分在意邵瑜的建议,闻言倒是真的认真思考了起来。 卢芸儿很在乎邵大宝会不会吃苦,便问道:“邵伯伯,您觉得大宝哥现在还要去乡下跑货吗?” 邵瑜点点头,说道:“城里有城里的客人,乡下有乡下的客人,只有都充分了解了,才能更好的做生意。” 卢芸儿又道:“到乡下去跑货,委实太辛苦了。” 邵瑜笑了起来,说道:“年轻的时候不吃点苦头,难道等年老了再去吃苦吗?年轻人吃点苦,方才知道对错,知道谁才是真正对自己好的人。” 卢芸儿闻言看了邵大宝一眼。 邵大宝做了这么久的生意,对于辛苦的生活已经有些熟悉了,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一点苦头都吃不得的邵大宝了,他眼见自己仕途无望,若想要出人头地,似乎就只有眼前这一条路了。 从前邵大宝或许还没有那么强烈的斗志,但此时有卢芸儿盯着,他不想让未来媳妇跟着自己吃苦,因而为她拼出一个未来就显得极为重要。 “我明天就去乡下跑货。”邵大宝说道。 邵瑜点点头,又朝着几个孩子说道:“不管你们未来想做什么,读书也好,行医也罢,一辈子做灯笼,什么都可以做,但唯独有一件事,是最最重要的。” “什么事情?”邵小草疑惑的望向邵瑜。 邵瑜怜爱的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钱。” 四人听了这话,只有卢芸儿微微皱眉。 邵小草从前是担起一整个家庭重担的人,阿毛乞讨多年,就连邵大宝,他这两年对于钱也有了非常深刻的体会。 反倒是卢芸儿,一直在卢大夫的庇护下,倒显得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若非她这般,也不会看上一穷二白的邵大宝。 “有了足够的钱,才能让你们有底气去做任何事情,在面对一些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因为有钱才有了退路,才有勇气去拒绝。”邵瑜说道。 邵小草点点头,说道:“我要是有钱,张猛上门逼债的时候,就不会被他威胁。” 邵大宝听了这话,低下了头,轻声说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邵小草笑了笑,说道:“我说这件事,又不是来怪你的。” 邵大宝抬起头来,看向妹妹,说道:“我要是有钱,也不会让他上门逼债,也不会失去这根手指。” 他没有再次保证自己不赌了,但看着邵大宝的眼神,在场的人都愿意去相信他。 邵瑜看向卢芸儿,说道:“你要是有钱,就可以自己买书看,甚至还可以自己开一家医馆。” 卢芸儿喜欢医术,能够学习,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幸事,她可从来没有妄想过自己能够拥有一家医馆,如今邵瑜向她描绘出来的场景,她只是一想想,就忍不住弯起嘴角。 但很快她又想到亲爹说过的话,便道:“谈钱是一件多俗气的事情呀。” 卢大夫虽然开了一家医馆,但基本上没挣什么钱,也只是让父女俩维持温饱罢了,究其原因,便是因为卢大夫颇有几分清高气,对于挣钱总是有一种羞耻感。 在面对一些家境贫寒的病人时,卢大夫只收个成本费,甚至还有可能往里面倒贴钱。 “人活在红尘中,本身就是俗气的,就连山上的和尚道士,尚且还要求个香火钱,凭本事挣钱,那是自己应得的,没什么丢人的。”邵瑜笑着说道。 邵瑜的话,对于卢芸儿十几年受到的教育,完全是背道而驰的。 邵大宝又在一旁说道:“人活着穿衣吃饭,这些都要花钱,既然钱是俗气的,那何必要穿衣吃饭呢。” 卢芸儿听了这话,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虽没有再开口,但却是认可了邵瑜的说法。 “爹,我现在当货郎,压根用不上这么多钱,那这些钱要怎么处理?”邵大宝当了一年的货郎,倒是比另外三人对钱的认识更深,迫切的想要钱生钱。 邵瑜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邵大宝凑了过来,说道:“我前段时间听说了一个消息,府学如今破旧不堪,面积也太过逼仄,上头打算另选个地方,在那里修建新的府学。” 府学是生员们读书的地方,围绕一个府学可以催生出许多产业来。 邵大宝又说道:“只不过如今到底位置放在哪里,据说还在商量,不过是在西郊和城北二选一了。” 邵瑜听了这话,第一时间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个消息?” 邵大宝说道:“我在城东卖货的时候,听人说的,说这话的人,她相公就在府学里教书。” 邵瑜又多问了几句,邵大宝当时接到这个消息就十分上心,因而对于消息源也记得十分清晰。 邵瑜脑海中浮现整个南州城的地图,确实只有这两个地方合适,如果要修建府城,那多半真的在这两个地方中二选一。 “如果消息属实的话,那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邵大宝得到邵瑜的认可,脸上一喜,又转而朝着阿毛说道:“大哥,你这段时间在私塾里,也跟先生打探一下,他是个生员,虽然如今不在府学里读书,但说不定能打听到一些消息。” 邵大宝已经开始努力寻找机会,但另外三个人还不清楚机会到底在哪里。 阿毛忍不住问道:“府学搬迁,有什么机会?” “大哥,你看看现在这个府学外面是什么情况,就可以知道新府学外是什么情况。”邵大宝说道。 阿毛想到自己每次路过府学时,府学外面那些热闹的街道,倒是明白了邵大宝的想法,只是却还有些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可这样的行为,岂不是损害了原本受益人的利益?”在阿毛觉得,他们拿了钱去买地皮,这不是让地皮原主人受损吗? “正常交易,你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邵大宝听到这样的话只觉得匪夷所思。 邵瑜笑了笑,说道:“我们没有刻意压低价格,以正常的价格去参与买卖,日后如果升值,是因为我们早早做好了准备,而如果没有升值,我们也要承担巨大的风险。” “况且,他们的利益其实并没有受损,只是失去了获得巨大利润的可能。”邵瑜耐心的跟他解释正常商业行为,和投机倒把之间的区别。 阿毛沉默着消化这番话。 邵瑜又问邵大宝:“你觉得这两个地方,最终会确定在哪里?” 邵大宝顿时卡主了,他只觉得两个地方各有优劣,一时并不能说清楚。 “那你将两个地方的利弊全都写下来。”邵瑜说道。 很快,邵大宝就写了满满一页纸,在众人的目光落在他那些歪歪扭扭的字上时,邵大宝耳根有些红,说道:“有机会我一定好好练字。” 邵瑜直接说道:“不要等有机会,从现在开始,每天抽出一点时间来练字。” 卢芸儿也在一旁笑着说道:“大宝哥只要好好练,字很快就能写好。” 本有些不情愿的邵大宝,有了媳妇的鼓舞后,立马斗志满满。 “如果你是官府的人,想要修建新的府学,你会从几个方面去考虑呢?”邵瑜又问道。 “旧府学是因为不够大,那新府学一定要开阔。”邵大宝说完这点后,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了。 邵瑜又问道:“一个府学,是由什么构成的,只有房子吗?” “还有人。” “哪些人?”邵瑜追问道。 “先生和学生,还有杂役。”邵大宝说道。 “那什么人最重要?”邵瑜又问道。 邵大宝仔细思考一番后,说道:“自然是先生。” 他像是福如心至一般,接着说道:“府学里的先生,很多年纪都大了,现在很多人都住在府学里,那自然要考虑他们,西郊荒凉,城北比较繁华,什么都很方便,所以一定会选在城北。” 邵瑜赞许的看了他一眼,就在邵大宝有些自得的时候,邵瑜却话锋一转,说道:“你想得很好,但却没有找到关键的点。” “哪里不对?”邵大宝诧异问道。 邵瑜笑着说道:“城北确实有块空地,但那边是什么情形?一力修建府学的又是什么人?” 邵大宝隐隐像是抓到了什么,但却始终没有抓到点子上,“要修建府学的是官府,而城北那边一直比较繁华。” “繁华意味着什么?”邵瑜问道。 邵大宝皱眉,迟疑着问道:“意味着比较吵?会打扰到学子?” 邵瑜摇头,说道:“我说过,钱很重要。” 邵大宝一提到钱,就像是打通任督二脉一般,说道:“城北繁华,那边的商铺早就有主了,土地价格也早就被炒起来了,虽然那里有千万种理由适合新建府学,但成本始终太高。” 邵瑜点点头,话没有说得特别明显,只道:“想要靠府学挣钱的,又不是只有我们。” 四个孩子似懂非懂,不过基本确定了西郊那块地。 等到隔日,邵大宝挑着货箱离家,临走前倒是对着邵瑜千叮咛万嘱咐,要求他务必要对府学的事情好好上心。 邵瑜点点头,转身便让邵小草换了一身男装出门。 邵小草跟在邵瑜身后,她很少做这样出格的事情,便有些紧张,生怕旁人看出自己是女扮男装来。 邵瑜安慰道:“你越是害怕,便越是容易露出马脚。” “那我应该怎么办?”邵小草问道。 “你就把自己当做是个男人。” 邵小草微愣。 邵瑜接着说道:“一个真男人,出门应该是怎么样?他可不会担心别人盯着自己看。” 邵小草想到男人出门,自来都是十分随意,如她哥哥邵大宝,很多时候头发都是随意收拾一下就出门了。 邵小草这般想着,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跟在邵瑜身后,有些好奇的左右张望,但眼底却再没有先前那股子怯意。 闺女日后到底嫁不嫁人,如今尚且还是个未知数,邵瑜很想一直护着她,但也明白最好的保护,是让她学会自立,因而便有心让她多见识一些,所以今天便将她带了出来。 “出门在外,手里越是什么都没有,你越是要表现得像是什么都有。”邵瑜说道。 邵小草听了这话有些不解。 邵瑜接着说道:“你越是好欺负,旁人便越是要欺负你,你表现得强硬一些,虽然会得罪人,但却能阻止别人继续欺负你。” 邵小草闻言脸上有些纠结。 邵瑜似是知道她心下的想法一般,又低声补充道:“不要怕,万事都有我。” 邵小草一颗心彻底落到了实处,有了邵瑜在她背后撑着,她只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不害怕。 邵瑜带着邵小草直接来了旧府学门前,父女俩绕着旧府学走了一圈。 府学尚未搬迁,这里倒是依旧繁华,一条街上,以卖文房四宝的铺子为主,偶尔夹杂着几家茶楼和饭馆。 背靠府学,这些铺子生意大多不错,邵瑜没有进去看一眼,就带着去了去了城北。 城北那边虽有一片空地,那块空地的面积仅仅够建府学,而周围早就有了商铺。 邵瑜跑去打听了一圈,这些商铺全部有主,且提起来铺子的主人也各不相同,有大户人家,也有小门小户,总之显得很杂,近期也没有人跑来大规模收购铺子。 邵小草跟在邵瑜身后,就看着邵瑜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想要的消息套了出来,倒是十分佩服,暗自将邵瑜的话术记住,在心下反复演练学习。 邵瑜不知道小女儿所想,等到离开城北的时候,朝着她道:“城北这边,虽然还是有被选中的可能,多半是上面放出来的障眼法。” 邵小草用力点头,耐心的听着邵瑜是如何判断的。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父女俩奔波一上午,倒是全都饿了肚子,邵瑜直接带着女儿进了城里一家有名的酒楼。 “家常菜吃多了,偶尔也出来换换口味。”邵瑜笑着说道。 这家酒楼很大,装修十分豪华,邵瑜为了让女儿多多感受,没有选择包厢,而是带着她在大堂里吃饭。 酒楼里吃饭的人很多,但却并不是如何吵,邵小草坐在里面,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她左右望去,只觉得哪怕在大堂吃饭的人们,吃饭时也很少开口说话,动作也全是慢条斯理的。 等她看到菜单上的价格时,倒是直接木了,低声朝着邵瑜道:“爹,别在这里吃了,这一碗青菜就要三钱银子,够买两百斤菜了。” “没事,吃得起。”邵瑜回道。 邵小草稍稍被安慰道,但也不敢继续点了下去,就点了这么一盘青菜。 反倒是邵瑜,十分随意的就叫了几个菜出来。 “这几个菜都是招牌菜,难得出来,你好好尝尝。”邵瑜说道。 邵小草一算价钱,心下就忍不住一阵肉痛。 看她这模样,邵瑜笑了起来,说道:“点都点了,也退不得,你还不如好好享受。” 邵小草勉强笑了笑。 这家酒楼价格贵,上菜的速度倒还算快,等邵瑜动了筷子之后,邵小草才敢动手。 一筷子小青菜吃下去,邵小草脸上满是疑惑,轻声说道:“这还没爹您烧得好吃,它怎么敢收这么贵的价钱。” 邵瑜说道:“你再尝尝别的菜。” 邵小草带着疑惑一一尝了过去,虽然这些菜味道都不错,但在她看来,全都远远不如亲爹的手艺。 “都不如爹爹。”邵小草十分诚实的说道。 邵瑜嘴角微微勾起,说道:“抛开比较,你觉得好吃吗?” 邵小草的嘴巴,早就被邵瑜的美食养刁了,听了这话,便道:“还行。” “这样的味道,已经很不错了。”邵瑜说道。 “可它也不能卖这么贵,这不是坑人吗?”邵小草十分不解。 “你看看这个地方。”邵瑜说道。 邵小草左右望了望,这家酒楼装修豪华,每个店小二都穿着统一样式的衣服,衣服全都干净整洁,每个人面上都带着淡淡的笑容。 邵小草的耳边忽然又响起丝竹之声。 她寻声望去,只见酒楼中间的台子上,此时已经有人开始表演歌舞。 “你看那里。”邵瑜指了指。 邵小草看见了一幅字,那是一副狂草。 “那是名家所写,仅这一幅,便价值数百两。”邵瑜又道:“这样的字画,这里还有很多幅。” 邵小草左右望去,果真见到酒楼里挂着不少字画,若邵瑜所言是真,那仅仅这些字画就是一大笔钱。 “这里是南州城最繁华的地段,价格也是南州城之最,菜品不错,环境不错,这些组合在一起,便成了它独一无二的优势,因而它就能卖出这样的高价来。” “在这里吃饭,除了品尝美食,更是身份的象征,因而人们愿意为这样的高价买单。” 邵小草听了若有所思。 邵瑜没有继续说下去,父女俩静静的吃完了这一顿饭。 西郊那边大多是荒地,邵瑜没有直接过去,而是先去找了牙人,打探出那一片地的情况。 “奇了怪了,西郊那边全是荒地,最近打听的人倒是不少。”牙人感慨道。 邵瑜随口找了个理由圆了过去。 牙人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多想,便带着邵瑜去找那片地的主人。 西郊的荒地并不是属于哪一个人,此时这里的地也卖出了不少,邵瑜如今可选的范围并不多。 邵瑜知道最重要的那块地,已经被官府征用了,如今最好的地段也被提前得到内幕的人占了。 “爹,我们现在买哪里?”邵小草问道。 邵瑜站在那片空地上,脑子里慢慢浮现出一副地图来,离府学大门越近,地段便越好,但这些地方已经被人买了,想要从这些人手里掏出这块肥肉来很难。 邵瑜想了想,便朝着回城的方向走了上千米后,方才停了下来。 这里距离新府学已经挺远了。 “这一片地我都要了。”邵瑜划定的范围很广。 那牙人见他豪爽,只当立马要有一大笔钱进账,自然是十分积极,很快便将卖家们唤了过来。 西郊的地最近好卖得很,这些卖家自然也有坐地起价的意思。 “西郊的地好卖,但你们这里,却很少有人问价,对吗?”邵瑜也不是吃素的,一句话直接戳中了这些人。 临近府学那片地的卖家,几乎每家都被人问了好几次价,而他们这一片,问价的人寥寥无几。 “我可以按照市价上浮一成,你们卖就卖,不卖就算了。”邵瑜说道。 邵小草闻言有些紧张,虽然买主是邵瑜,但实际上花的是他们的钱,换言之,这生意也有她的一部分。 卖家们还想提价,但邵瑜的态度却十分坚决,加上牙人在一旁劝说,最终邵瑜拿下了附近的这一大片地。 邵瑜拿了地,邵大宝却陷入困境中。 他好不容易抵达了这家名为“小桃村”的地方,本想着到了这个交通闭塞的村子里能大卖一场,但他却遭到了冷遇。 这个村子里的人,对于货郎的到来,没有半点开心,反而却像是避之不及一般。 这里的人不愿意买东西,邵大宝本该直接离去,可一想到这里每个人似乎都是心事重重的,就好像是有很多麻烦一般,邵大宝说过的话:“要想想多为别人能做什么”,邵大宝便留了下来,想要一探究竟。 邵大宝付了钱借宿在一个老乡家,那老乡收了钱,倒是喜笑颜开,只是邵大宝一向他推销货物,他立马变了脸,说道:“哪里有钱买这些东西,我绝不买的。” 说完,这老乡就直接将刚收到的住宿费往怀里一揣,似是怕又被邵大宝赚回去。 邵大宝立马将货箱里的东西一收。 见他这般,那老乡便又恢复了正常模样。 “你们村子里,似乎每个人都愁眉苦脸的,到底是为什么?”邵大宝好奇的问道。 第35章 浪子回头(三十五) 老乡听了这话,顿时垂头丧气。 邵大宝也不催促,耐心的等着他开口。 老乡带着邵大宝进了另外一个房间,那房间里面有一股淡淡的药香。 邵大宝看见一把似是干草一般的东西。 “我们村子里四面都是山,没啥田,全靠这草药了。”老乡说道。 邵大宝闻言,便道:“靠草药,也算是多一个谋生手段,你们也很有想法。” “想什么法呀!”老乡没好气的说道:“山里就靠这东西了,如今都快被虫子吃没了。” 邵大宝闻言一愣,待细细询问,才知道这草药名为回龙草,有延年益寿的功效,这个村子里的人,每年春季,都会往山里去找这种草药,然后卖给药铺。 但从几年前起,山上多出来一种虫,这种虫专门吃回龙草,今年虫子吃草的情况格外严重,大量的回龙草死亡,乡亲们采摘不到这种药草,便少了大半的收入。 因而,才会有了邵大宝看见的这一幕,村子里每个人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这乡亲虽然不舍得在邵大宝这里买东西,但因为收了他的住宿费,便好心说道:“我知道你是个好货郎,也不会坑乡亲们,但乡亲们能不能熬过今年都两说,压根就买不起你的货。” 邵大宝听了这话,顿时心生退意。 “哎,我们村子可咋办,粮食种不出粮食,草药挖不出草药,估计一村子人今年能不能熬过去都难说呢。”乡亲愁眉苦脸的感慨道。 邵大宝心下一紧,邵瑜的话在他耳边响起,他心底浮现一抹冲动,升起一抹强烈的,想要帮助乡亲们解决问题的冲动。 第二日一早,邵大宝在这个乡亲的陪伴下,上山转了一圈,只是他对于草药实在了解不多,哪怕看得细致,但却也帮不了他。 那乡亲本来还抱有一丝希望,见邵大宝转了一圈后什么也没说,眼里的光顿时一点一点熄灭。 邵大宝将自己了解到的东西全都记下之后,还是无奈的离开了这个村子。 他换了个方向而去,这次到的村子里情况不错,对于邵大宝带来的这些物美价廉的货物,表示了极大的欢迎。 很快,邵大宝带来的满满两箱子的东西就卖了出去。 在邵大宝似是随意一般问起回龙村的事情,这村子里的村民立马打开了话匣子。 “你问回龙村?以前这个村子里的人,全都眼睛朝着天上望,十里八乡,只有他们回龙山上长着回龙草,回龙草值钱,这个村子也富裕,附近的姑娘都巴不得嫁进去,只不过这几年越发不行了。” “据说,是回龙村的人得罪了山神,所以才派虫子下来折磨他们。” 邵大宝听得认真,这人便说得越发起劲,真真假假的消息全都说了出来。 邵大宝将货箱里的东西全部卖了出去,但他也没有带着钱回来,而是在山里收了不少山货。 乡亲们见他如此,待他倒是越发热情,他带着两箱子货来,又带着两箱子山货离开,乡亲们还送了他一程,临走前依依惜别的模样,不像是送货郎离开,倒像是送自己家的孩子远行一般。 邵大宝倒是清楚,自己能得到如此对待的原因,他带来的货物确实价格低廉,而他挣到的钱,又返回到这些村民手中,不像是来卖货的,倒像是来以物易物。 也正是因为这般,村民们才会觉得和邵大宝做生意很赚,故而待他如此热情。 邵大宝也没有半点吃亏,山里的这些山货,在山上不值钱,但他明白,到了特定的地方,特定的人手里,就会价格翻上数倍。 邵大宝倒是深切理解了邵瑜的那句“多想想自己能为别人做点什么”,他手里的这些山货,就是在帮助村民们解决问题。 而怀着这样的想法,邵大宝只觉得回龙村的异常,对于他来说,也许会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他带着两箱子山货回家,邵瑜见了也没有什么不悦之色,而是耐心询问他对于山货的处理方法。 “我有门路,可以卖给那些大户人家。”邵大宝说道。 邵瑜点点头,说道:“这也不失一个好的解决办法。” 邵大宝得到这句话,立马便忍不住多想了一些,忍不住问道:“爹您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吗?” “解决方法很多,没有什么最好,只有合不合适。”邵瑜说道。 邵大宝想了想,便又问道:“如果是爹,你会怎么处理?” “送进京城。” 京城是国朝最繁华之地,只要是真正的好东西,那到了京城便压根就不愁卖。 邵大宝也知道东西送进京城,一定能卖一个高价,但那个地方对于他来说,却是人生地不熟,又没有可信之人,货物毕竟也太少,他便只能在南州消化掉。 “若有机会,我一定要去京城见识一次。”邵大宝握紧拳头说道。 邵瑜不置可否,又转而问起他这一次出门的见闻。 邵大宝想到父亲见多识广,便说起自己在回龙村看见的事情。 “草药被虫子吃了?”邵瑜微微皱眉,对于这件事,他觉得十分熟悉,只是回龙草这个名字,倒是与他认知里的那些草药不太相同。 “爹,你有想法?”邵大宝凑过来问道。 邵瑜摇了摇头。 邵大宝顿时一脸失望。 “事关草药之事,你该去问谁?”邵瑜反问。 邵大宝立马想到卢家。 得了邵瑜的点拨之后,邵大宝便兴冲冲的想要往卢家跑。 只是他还没出门,又被邵瑜拦了下来。 “你就这般出门?”邵瑜诧异问道。 邵大宝还以为是自己身上哪里出了问题,闻言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着的衣物,见衣服干净整洁,立马便说道:“这是我最好的一身衣服了,不用换。” 邵瑜指了指他的手。 邵大宝立马说道:“手好着呢,干干净净的。” 说着,邵大宝还将两只手在邵瑜面前摆了摆,似乎是让他看个清楚一般。 邵瑜见他这憨样,笑了起来,说道:“你执意要这样,那就快点出门。” 邵大宝却住了脚,就看着邵瑜。 “哥,你去老丈人家空着手去?”邵小草在一旁觉得十分稀奇。 邵大宝愣了愣,说道:“我钱都在她手上,还要带啥过去。” “不在了,我用你们的钱,拿了块地。”邵瑜随口说道。 邵大宝:…… 他还以为自己的钱安安稳稳的在老婆手里,如今被邵瑜这样随意的说出来,他这才想起来新建府学之事。 只是邵瑜既然已经定了主意,邵大宝虽然觉得这地方十分奇怪,但也没有多话。 等他带着准备好的礼物,抵达卢家的时候,卢大夫虽然还是看他不顺眼,但也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 邵大宝却磨磨蹭蹭的,小声说道:“我有事情想要请教您……” 卢大夫皱眉,问道:“你说什么?” 邵大宝闻言,稍稍大了点声,再说了一遍。 “请教就请教,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话都说不清楚。”卢大夫没好气的说道,对于抢走自己女儿的人,他倒是始终没什么好脸色。 邵大宝只觉得邵瑜才给了他一点好脸色,如今又来了一个不好相处的老丈人,他也没有抱怨,而是左右看了起来。 “回龙草,吃草的虫子……”卢大夫面上路出诧异的神色,又问道:“回龙草生的什么模样?” 邵大宝不由得庆幸,暗道还好自己去山上逛了一圈,否则只怕连老丈人的问话都回答不出来。 卢大夫得到回答后,却也只是皱眉,他脑子里的记忆全都似是而非,像是知道什么,但又完全抓不住,显然对于回龙村的困境,他也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反倒是一旁的卢芸儿,凑上来说道:“世间之物,相伴相生,相生相克,如果不能直接杀死这些虫子,倒不如想别的办法来挽回损失。” 卢大夫听了这话,叹息一声,说道:“事情哪有你想得这般简单,村民们就靠着这个吃饭,哪里是那么好取代的。” “卖不了草药,可以卖虫子,卖不了虫子,可以卖虫便,回龙草可以延年益寿,这虫子与回龙草关系匪浅,它定然也有自己的用途。”卢芸儿笑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卢大夫却瞪了她一眼,又看了下邵大宝的反应,才说道:“一个女孩子,别把什么虫便挂在嘴边,多难听。” 邵大宝却没有觉得半点难听,他只是问道:“这种虫子真有这么大的用途吗?” 卢芸儿笑着说道:“这回龙草,我应该知道。” 在卢大夫满是不解的眼神中,卢芸儿十分熟络的从他的书柜中拿出一本书来。 “你到底偷看了我多少书?”卢大夫问道,毕竟卢芸儿拿出来的这本书,是一本十分冷门的书,就连卢大夫自己,也都只是走马观花的看了一眼。 但卢芸儿此时的表现,就连书的哪一页都记得清楚,说是倒背如流都不过分。 卢大夫嘴上虽然骂着女儿,但心下却觉得女儿可能天生就是该吃这碗饭的。 “你看,是不是这种草?”邵小草指着书里的插画问道。 邵大宝点点头。 卢芸儿接着说道:“按照这书里说的,这种草药可以延年益寿,但却可能会产生虫灾,这些虫子的粪便,有清心明目之效,也是一味不错的药。” 卢大夫用力咳嗽一声,似是在提醒女儿不要在说什么“粪便”之类的词。 邵大宝听了这话,只觉得豁然开朗。 卢芸儿却随口感慨一句:“回龙草这个名字,倒是颇像是个障眼法,若说是长生草,知道的人估计还多一点。” 卢大夫听了这话,倒是警醒了三分,便问道:“回龙村的草药,从前卖给了谁?” 第36章 浪子回头(三十六) 邵大宝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有些心虚的说道:“这个,我倒是没打听。” 卢大夫听了直皱眉,说道:“长生草生长条件苛刻,市面上十分罕见,因而价格也不便宜。” 邵大宝立马意识道,这些村民们过去多半是被人压了价,好好的长生草,都没有直接提这个名字,而是以回龙草命名,多半是为了掩人耳目。 卢芸儿在一旁说道:“不如我和爹爹去村里一趟,好好辨认这到底是不是长生草。” “你就别去了,我去就行。”卢大夫不希望卢芸儿出门。 卢芸儿闻言,说道:“爹爹,既然你要教我医术,怎么能让我在家中闭门造车呢,能够亲自接触这些草药,我才能对这些有更深的领悟。” 卢大夫本来想搪塞过去,但听她这么说,一旁的邵大宝也没什么不悦,反而是一脸赞同的模样,便只能跟自己道,既然开始教了,那索性就教到底。 邵大宝刚刚从乡下回来,如今收拾收拾,又带着未来丈人和媳妇一起去了回龙村。 回龙村此时倒是十分热闹,三人到的时候,正好赶上村子里所有人都往一个地方跑。 邵大宝随手拽住那个曾经借宿过的乡亲。 “邵兄弟,村里开会呢,我得先去了。”那乡亲十分着急的说道。 卢大夫立马说道:“人家村里的事情,我们倒是不好掺和,大宝,你带我们去山里看看吧。” 听到这话,那乡亲倒是诧异起来,他对于邵大宝很有好感,因而也没往别的地方去想。 待听得对方是个大夫后,那乡亲倒是激动起来,说道:“大夫,您快去山里看看,看看能有啥法子救救我们的回龙草,都快让虫子吃光了呀,那些天杀的虫子,抓都抓不完,愁死人了。” 卢大夫闻言点点头,而他身旁的卢芸儿却左右看了看,立马看到有一队人带着数个箩筐来了这里。 随着这一队人的到来,乡亲们显然都有些激动。 “那是村子里的买主吗?”邵大宝好奇的问道。 那乡亲点了点头,再顾不上招呼邵大宝等人,急吼吼的就往村里祠堂跑,生怕去晚了就错过了什么。 邵大宝去过山里一次,这次是直接带着两人走那条老路。 “怎么会没有了?”邵大宝诧异说道。 毕竟他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这地方明明还有一棵回龙草幼苗,没有道理这两天时间里就长大了。 卢大夫上前来,摸了摸地面上的痕迹,说道:“被人拔掉了。” “那才一根手指高,叶子都是嫩的呢……”邵大宝还没说完就明白了,定是有村民等不及,这才急切的拔了这株回龙草。 “看样子,这村子里的情况真的非常严重。”卢大夫感慨道。 而此时的卢芸儿已经走到一旁,手里捻着一坨很小的东西,那东西看起来是非常鲜亮的绿色,仔细看去,是一堆绿色小圆球堆在一起。 “这是什么?还怪好看的,能吃吗?”邵大宝好奇问道。 卢芸儿点点头,说道:“能吃,甜的。” 说着她便递给了邵大宝,邵大宝捻了一点,刚想放进嘴里,就听卢芸儿又道:“这是长生虫的粪便。” 邵大宝慌忙止住手。 卢芸儿倒没觉得什么,反而继续说道:“此物清心明目,是难得的好东西。” 邵大宝一想到这是虫便,倒是怎么也吃不下去,勉强笑着,将东西还给了卢芸儿。 卢芸儿拿一张帕子,将东西小心翼翼包裹起来。 三人在山里转了一圈后,便又回到了村子里,在这断时间里,村里的会也开完了,村民们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 邵大宝又找到了之前借宿的那个乡亲,那乡亲嘴里念念叨叨,似是在合计什么,就连邵大宝三人的靠近都没有察觉。 “按人头给,每人二两银子,我家六个人,那就是一、二……” 听着老乡算得如此艰难,邵大宝便直接在一旁帮他算到:“十二两。” 这乡亲听了这话,又自己数了一遍,果真是十二两,便朝着邵大宝夸到:“邵货郎,你可真会算账。” 邵大宝笑了笑,问道:“老哥,你这是算什么呢?是回龙草卖了个好价钱吗?” 乡亲闻言叹了口气,说道:“今年的回龙草上全是虫眼,人家不愿意要。” “那这是什么钱?”邵大宝好奇问道。 乡亲觉得这事也不算什么秘密,便说道:“人家不收回龙草了,要买山呢。” “买山?”邵大宝有些疑惑。 “这山是我们村子里的,人人都有份呢,要按人头来买,我家能分到十二两。”乡亲脸上神色有些纠结,又道:“还是我三堂叔家好,十五口人,也不知道是多少钱。” “三十两。”邵大宝说道。 在乡亲有些愣神的目光里,邵大宝继续解释道:“十五口人,就是三十两。” 乡亲也没有另算,呆呆的点了点头,又道:“如今山上回龙草眼看是养不活了,还不如卖了山拿一笔钱呢。” 乡亲话虽然这样说,但满脸的犹豫,显然是他还在心下算计,毕竟回龙草今年不行,不代表明年也不行,如今拿到的这笔钱看起来能顶的上往常两年的收入,但日后却没了别的收入来源。 “正常情况下,你们每年卖回龙草能得多少钱?”邵大宝问道。 乡亲说道:“我家人少,去年也就卖了七两银子的。” 一旁的卢芸儿听了这话,又问了一下他七两银子的回龙草,重量多少。 待听完之后,她心下计算一番后,看了邵大宝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 卢芸儿虽然没有直说,但看她的表情,邵大宝也能明白,这价格其实被压得厉害。 邵大宝又问道:“老哥,这些年你们村子里都只有这一个买主吗?” 那乡亲点点头,说道:“我们也偷偷往城里的药铺送过,但人家不收,只有赵大爷好心,每年都派人来收药材。” 卢大夫看了邵大宝一眼,解释道:“长生草并不常见,不提名字,很多药铺并不认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邵大宝点点头,对于这件事情的始末,倒是了解的比较清楚了,长生草本就难得,而这位赵大爷,无意中知道回龙山上的草是回龙草后,便年年都跑过来收购。 村民不了解长生草,但这位赵大爷显然十分了解,因而才能在今年长生草歉收的情况下,提出要买这座山。 他显然知道长生草歉收只是一时的,最重要的是这座山,只要这座满足长生草生长条件的山捏在手里,那就等于是拿下了一座金山银山。 至于村民们失去了这个固定来源之后,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显然不在这位赵大爷的考虑范围之内。 “最迟明日就要答复,不过我们现在估计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只是早一点或者迟一点签字罢了。”乡亲虽然满心不愿,但也知道最终结果多半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卢大夫眉头皱起,等到只有三人的时候,他忍不住说道:“这个赵大爷,不是坑害乡亲吗、不行,必须揭穿他。” 卢芸儿点点头,唯独邵大宝不说话。 卢大夫见他如此,立马不满了,问道:“这事你不打算管吗?” 邵大宝摇摇头,说道:“我只是在想,阻止了他,我该怎么做。” 阻止赵大爷是小事,重要的是要给村民们找到另外一条出路。 “无论是长生虫,还是长生草,这么大一座山,不是您一家医馆能吃得下的。”邵大宝说道。 卢大夫听了点头。 邵大宝想了想,便说道:“您能不能联系城里所有的医馆和药铺,一同吃下这里的生意?” 邵大宝心里有私心,如果只有卢家一个医馆,难免会显得太过出挑,容易招来赵大爷的记恨,但如果是这么多家一起,他就报复不过来了。 卢大夫开医馆,挣钱本就不是第一要务,听到这话,没有多想,便点了点头。 邵大宝又道:“南州城如果吃不下,可以将几家商队也拉进来,到时候由他们送到别的地方去卖,也是一条路子。” 卢大夫听他考虑得这般周到,心下对这个未来女婿倒是多了几分满意。 在邵大宝的安排下,卢大夫带着女儿先行回城,去联络各家药铺,而他却留下来劝说回龙村的村民再等等。 回龙村的村民,虽然嘴上说着直接卖掉不划算,但因为赵大爷态度强硬的缘故,他们害怕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因而只能勉强自己这般卖掉。 “啥?虫子的粑粑还能卖钱?你就糊弄我吧。”乡亲们听了这话,第一时间表示不信。 邵大宝又将长生草和长生虫解释了一遍,说道:“这虫子吃这样的好东西,它的粪便自然也很值钱。” 乡亲们虽然一口一个不信,但背地里,却已经叮嘱自家的人去山上看看。 “长生草每隔几年就要闹一次虫灾,闹了虫灾,来年才能涨得更好。” 听到自家山上的回龙草,还有“长生草”这样一个名字,且后续还有更多的利益可图,村民们难免有些动摇。 “现在卖掉了能挣一时的钱,但只要留着,那就是长长久久的金山银山。”邵大宝说道。 村民们这些年靠着这座山挣了不少钱,因而相比较一笔只等于两年收成的买断钱,他们更愿意要年年都有的收入。 大多数人听到邵大宝的安排,便忍不住开始倒戈,只是人群中还是有些许反对的声音。 “你这个娃娃,一个外村人,平白无故会这么好心?什么长生草,什么虫子的粑粑,你是不是在阻碍我们发财?” “这些年村子里多亏了赵大爷,才有了我们的好日子过,现在回龙草卖不了了,赵大爷好心还愿意给我们一笔钱,你为啥要拦着?” 听到这样的声音,邵大宝也不生气,而是笑着说道:“全村几百口子人,赵大爷就因为好心,一下子砸进去近千两银子?他这可不是一般的好心肠了。” 听了这话,原本乡亲们稍稍动摇的心又坚定起来,毕竟一下子拿出接近千两银子,要不是无利可图,谁愿意做这样的事情。 邵大宝又道:“你一直鼓动着乡亲们卖山,是不是收了赵大爷什么好处呀?” 这人听了这话,脸上便闪过一丝心虚,但还是强撑着说道:“我家才几口人,卖山我也分不了多少钱,我只是不想看乡亲们被你们骗,白白错过机会。” 但很快就有别的乡亲说道:“之前就看见你跟赵家的管家勾勾搭搭的,现在看来,你果然不安好心。” 村子里没有秘密,谁跟谁接触过,都有眼睛看到,此时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七嘴八舌的,倒是将这人揭了个底朝天。 邵大宝只是随口一说,倒没想到这人居然真的屁股不干净,此时也十分惊讶。 这般一闹,倒是将乡亲们闹得团结了起来,虽然邵大宝说的事情如今还只有一个影子,但众人俨然已经将希望寄托在上面了。 等到隔日一早,赵家的人又来了村子里,并带来了契书。 但此时回龙村的人,却不那么愿意签了。 “村长,你们这是闹什么?”赵府管家皱眉说道,显然对于村子里人的表现十分不满。 村长看向他,说道:“赵管家,村里的人如今还没想清楚,不如让我再劝几天。” 村长没有将话说死,只是来了一招拖字诀,这般也算是进可攻退可守。 “一晚上都没想清楚,可见你这村长当的,也不是那么得人心。”赵管家出言奚落道。 他眼里的不屑,也表明了他半点都瞧不上这些泥腿子村民,因而半点都不曾考虑过,他们会不签这份文书。 村长嘴角向下耷拉,但还是为了村里人,强忍着心下的不悦,说道:“您放心,给我五天时间,我一定会将他们劝住。” 赵管家心道这些村民又没有别的出路,继续拖下去也是自己占上风,刚想点头,却见人群里他收买的那个回龙村民,此时正在疯狂的朝他使眼色。 赵管家虽不明所以,但却立马意识道,继续拖下去应该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顿时换了脸色,说道:“不行,现在必须给个准话,如果不愿意,我们直接走了,再不管你们村子了。” 赵管家态度突然强硬起来,似是半点都不怕村民们反悔的样子,倒是让村民们有些慌张起来。 邵大宝躲在一群村民当中,他身边的乡亲此时也低声问道:“大宝兄弟,你那边到底靠不靠谱?你那边要是没成,我们可就成了村子里的罪人。” 对于这事能不能办成,邵大宝心里也没有那么强烈的信心,毕竟他这个未来丈人是个眼里看不见钱的人,因而邵大宝也怕他会玩砸了。 他虽然心底没信心,但面上却依旧十分自信,说道:“你们守着一座宝山,怕什么?山里都是好东西,城里的那些药铺老板也不是不识货的。” “啥识货,以前送上门他们都没认出来……”乡亲随口嘀咕道。 邵大宝脸上一僵,接着说道:“长生草多生长在苗疆,市面上极其罕见,估计他们也没想到,在离南州城这么近的地方,还有这样的一座宝山。” 乡亲听了这话,虽然颇有几分自得,但还是更担心自己的利益,又朝着邵大宝说道:“大宝兄弟,你也是做生意的,要是赵家这头黄了,南州城的铺子掌柜们也不来,你能不能吃下这里的生意?” 邵大宝听了心下一动。 那乡亲接着又道:“我们知道这样为难了,你放心,到时候价格都好商量。” 邵大宝在心底迅速算了一笔账,自己的钱早就被邵瑜拿去买地皮了,一个人也吃不下这么多,哪怕勉强吃掉了,也要另外招人组成商队送往别的地方。 邵大宝如今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在外行商的经历,头一次就做这么大,多半是要出问题,且这样的行为,实在与赌博无异。 邵大宝摸了摸自己左手手指断掉的地方,轻声说道:“老哥,我就是一个小货郎,让我吃掉这么多货,不是在为难我吗?你要是信得过我,哪怕南州城的铺子们不来,我也会另外帮你们找一条出路。” 听邵大宝没有接下来,这乡亲只觉得十分可惜,但见他下了保证,心中倒是微微有底,看向台上姿态高傲的赵管家,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慌张了。 村民之间的情绪是会传染的,若是所有人都慌张,那自然要不了多久就会一起签下契书,此时有人淡定下来,慢慢的,大部分人都跟着淡定下来。 赵管家见这些人没有被吓到,顿时皱起眉头来,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昨天晚上大部分人都很有意向要卖山,到今天却忽然全都改了主意。 邵大宝没有任何要出头的心思,他将自己隐藏在村民当中,就好像他本来就是回龙村的村民一般。 但他这般小心躲藏,却还是没有躲过村中内奸的指认。 “就是他,就是这小子妖言惑众!”那内奸眼见赵管家下不来台,直接将邵大宝给指了出来。 赵管家的目光落在邵大宝的身上。 邵大宝确实给他一种十分陌生之感,邵大宝虽然这两年折腾的厉害,但在一群村民当中,依旧是显得气质不凡。 这样的人,赵管家只觉得自己如果见过,一定不会忘记。 “你不是这个村的人。”赵管家很是肯定的说道。 一旁的村长不说话。 赵管家又道:“村长,明明是你们村子和我赵家的事,为何要掺和进一个外来人?你这是在欺我赵家无人吗?” 村长见他如此诘问,便打了个哈哈,说道:“赵管家,别生气,别生气,这小子是老五的亲戚,想过来凑凑热闹,我们说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让他听听又何妨?” 这样的话,却没能将赵管家安抚住,他气冲冲的说道:“赵家多年来,一直这般照顾你们回龙村,你们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赵管家说话间,俨然拿赵家当做回龙村的恩人自居。 若是从前,村长只怕还哄着他,如今知道了回龙草的真正价值,村长也没了那么耐心,只说道:“做生意,你情我愿的事情,说成是照顾,那就不太合适了,要是真的无利可图,那你们赵家,大可以不跟我们村做生意嘛。” 赵管家听了这话,却越发生气,只说道:“看样子,你们回龙村是真的想翻脸了,今天的事情,我会如实告诉我家大爷。” 村长微微皱眉,他之所以对赵管家如此礼遇,除了要靠对方做生意外,便是赵家这位大爷,是个十里八乡都知道的狠角色,轻易得罪不得。 赵管家又瞪了一眼邵大宝,说道:“你小子,我赵家记住了。” 邵大宝本想隐藏自己,但此时还是被对方记住了,他索性也站了起来,说道:“做生意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强买强卖可不是长久之道。” 赵管家依仗赵家横行霸道多年,哪里还能听得下这样的话,直接说道:“在这片地界上,我们赵家说话就是算数,你小子算哪根葱,还敢来教爷爷做事?” 邵大宝还未回答,外面就传进来一道沉稳的男声:“赵家说了算?好大的口气,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在这里,赵家就是王法!”赵管家想也不想就回道。 但很快,那说话之人走了进来。 这人一副中年文士打扮,此时走了进来,只是朝着赵管家轻轻一笑。 赵管家却瞬间愣住了。 “陈……陈……”赵管家顿时有些卡壳。 赵家在附近这一片厉害,但出了这一片地,却也不算什么,而来的这位,是陈家药行的老板,赵管家曾经跟在赵大爷身后见过对方一面。 陈家是青州城最大的药行,若仅仅如此,倒也不算什么,但陈家有位姑娘,做了青州知府小儿子的填房。 如此一来,陈家倒是和知府关系匪浅,这样的关系之下,陈家在本地做生意,寻常人也要让他们三分。 中年男人身后,又呼啦啦走进来一堆人。 赵管家看着这架势,却越看越心凉。 这么多人一来,他立马知道赵家多年来关于回龙山的打算,如今算是彻底落空了。 邵大宝在一群人中,忽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立马走了过来,轻声喊道:“爹?” 他也十分诧异,毕竟邵瑜开的是杂货铺,自家好像不做草药生意,怎么也来了。 但陈家掌柜,对邵瑜却十分客气,笑着说道:“虎父无犬子,邵掌柜,今天这事,还多亏了你儿子呀。” 回龙山上的长生草已经被证实,长生草里蕴含利润很高,只要今天能做成,那在场所有人都能跟着大赚一笔。 邵瑜笑了笑,说道:“他也是误打误撞,索性还知道深浅。” “误打误撞就能将我们这么多人聚集在此,正是说明令郎的厉害。”陈家掌柜笑着说道。 邵大宝在一旁有些懵逼,看着邵瑜跟这些药行掌柜谈笑风生的模样,彼此间好像十分熟络,可他却记得,自家那个小杂货铺,似乎没做过草药生意呀。 “爹,这次的生意咱家也要掺和吗?”邵大宝轻声问道。 邵瑜点点头。 “可咱家没门路呀……”邵大宝轻声说道。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邵大宝怕邵瑜冒冒然闯进来,只怕会吃亏。 “谁说我没门路?”邵瑜反问道。 在邵大宝诧异的目光中,邵瑜笑着说道:“我又不只有一个仓库。” 邵大宝:…… 这么多人涌入,赵家算是彻底没了机会,甚至因为赵家从前恶意压价隐瞒的缘故,回龙村直接将赵家踢出局,最终回龙村用一个数倍于赵家从前定价的价格,跟各家铺子商量好了长生草和虫便的价格。 邵大宝跟在邵瑜身后,这还是他近距离看邵瑜是怎么做生意的,他只见邵瑜三言两语,便和陈家一起,占了这次买卖的大头。 即便这般,其他药行掌柜还对邵瑜一副十分感激的模样,每个人对待邵家父子的态度都十分亲热,邵大宝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 这件事忙碌了一整天,等到结束的时候,邵大宝也跟着邵瑜一起离开,离开前他还和村民们订好了货物,等他过段时间送过来。 做成了这么一大单生意,村民们对邵大宝自然充满感激,甚至还约定好未来缺了什么货,都要从邵大宝处买,如此一来,邵大宝也算是做成了一笔数年的生意。 回去的路上,邵瑜忽然说道:“你这次做得很好。” 邵大宝闻言,说道:“我帮村民们解决问题,村民们也开始信任我。” 邵瑜点点头,说道:“之前你不适合开铺子,现在差不多可以了。” 邵大宝听了立马脸上一喜。 “这段时间你还是继续当你的货郎,等房子做起来了,你就可以有你的铺子。”邵瑜笑着说道。 “房子?”邵大宝立马明白了,忍不住问道:“是府学外的那块地吗?” 邵瑜笑着点头。 半年后,西郊的府学建成,于此同时,距离府学数百米远的地方,修建了一座三层的建筑。 楼里面积很大,但此时只有一层有四家店,其他地方全都空荡荡的。 这四家店,分别是杂货铺、医馆、灯笼铺,以及一家书店。 这里的地理位置其实并不算特别好,但新店刚刚落成,便是一大堆促销手段。 南州城的人,倒是很少见到这样的花样,因而很快,店里的生意就好了起来,原本空荡荡的建筑里,也被其他商户的店铺填满。 生意走上了正轨,两个孩子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 这日,邵家原本张灯结彩,但外面却忽然闹了起来。 “我是什么人?我是新郎的亲娘,凭啥不让我进去!”妇人的大嗓门,隔着老远都能听得清楚。 第37章 浪子回头(三十七) 这样突如其来的喊叫声,倒是让整个成亲现场都安静了下来。 邵家一直以来都没有女主人,偶尔有想要上门给邵瑜说亲事的,也全都被他挡了回去,因而外人普遍认为邵瑜丧妻。 如今突然冒出来的王氏,倒是让所有人的八卦之火全都燃烧起来,所有人都盯着穿着破烂的王氏,以及她怀里抱着的那个孩子。 这里的乱子,第一时间便传到了邵大宝的耳朵里。 他刚刚接到新娘子,拜堂仪式即将开始,王氏就闹了起来。 带着红盖头的卢芸儿,此时虽然对这件事十分好奇,但却被红盖头遮着,看不清楚外面的情形。 邵大宝看向邵瑜。 邵瑜说道:“你去问问你娘,愿不愿意先去后面安置,有什么事情,等婚礼结束才好商量。” 邵大宝走过去,刚刚将意思表达出来,王氏却立马闹了起来。 “大宝,你这是出息了,成亲连亲娘都不说一声?”王氏骂道。 她怀里抱着的那个孩子,此时也一脸好奇的看向邵大宝。 邵大宝觉得有些难堪,但还是小声劝着王氏。 只是王氏如今可不是从前那个疼爱儿子的王氏,她直接说道:“要我不闹也可以,给我三百两银子。” 邵大宝也曾想过母子重逢的场景,但却没想到对方开口想要的却只有钱,为了钱,甚至不惜毁了儿子的婚礼。 “娘,您有什么不满,只管说出来,别开这种玩笑……”邵大宝脸上满是勉强的笑容。 三百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邵大宝刚刚开了店,哪里能拿得出来这么多钱。 王氏闻言却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竟还跟邵大宝算起了账来,说道:“我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养育你,值个一百两,你成亲都不喊我这个母亲,需赔礼一百两,这是你弟弟,长兄如父,你照顾他,总要一百两。” “三百两,我这还算少的呢。” 邵大宝却愣了神,看着王氏怀里的小孩子,磕磕绊绊的问道:“我……我弟弟?” 邵大宝看着他娘,如今满脸皱纹,而她怀里的孩子,看起来不过一岁左右,他实在无法想出来,这孩子居然是王氏生出来的。 老蚌怀珠的事情他倒是听说过,但如今这般亲眼见着,还是在自己亲娘身上,着实让他觉得像是一场玩笑。 王氏望着眼前这场十分热闹的婚礼,心下也在暗暗后悔,如今邵瑜显然不差钱的,要是当初没有跟他闹翻,那自己此时也是享福的命。 王氏倒是想将这小孩赖到邵瑜身上,只是时间却对不上,便只能用所有的力气来绑架邵大宝。 邵大宝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脑子里一片混乱,但他最终还是决定以大局为重,“娘,这事你让我缓缓,你先到后堂去,等成完亲,我们再慢慢商量。” “有什么好商量的!”王氏直接打掉他的手。 邵大宝对于母亲此时的模样,却越发觉得陌生。 从前他哪怕手指被砍断了,母亲也十分在乎他,而此时的王氏,哪里还像是在面对着亲生儿子,倒活像是在面对一个欠债的人,只想着用尽力气,从亲儿子身上剐下一身肉来。 王氏这两年日子过得并不如意,如果邵大宝过得不好,她自然会担心,但一想到儿子如今春风得意,王氏的担心全都变成了怨恨。 “要不是老何在南州城看见了你,我还不知道你现在发达了。”王氏讥讽说道。 邵大宝闻言也有些内疚,说道:“是我不好,没有回去找您,我本想着等自己这边彻底稳定下来,就回去看望您。” “你可别这么说,我不信!”王氏不高兴的说道。 此时她身旁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男人,冷笑着说道:“老婆子,你这个儿子如今出息了,恨不得离我们这些穷亲戚远远的,哪里还愿意搭理。” 邵大宝听了这话,不由得打量这说话之人,邵大宝只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但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但见这人和王氏关系亲密,邵大宝心里猜测,难道这人是他母亲如今的相公? “老何也来了。”邵瑜笑着说道,似乎与这位老何十分熟络的模样。 老何面对邵大宝时气焰嚣张,但面对邵瑜时,面上却多了一抹心虚。 王氏见到邵瑜,也忍不住往老何身旁缩了缩。 邵大宝回过头,只见原本等待着拜堂的新娘子,此时不知道去了何处,眼中顿时有些焦急。 邵瑜:“这里人多眼杂,我怕你媳妇累着,便让你妹妹扶着她先去后面休息。” 邵瑜见邵大宝久久不能解决王氏,便让邵小草先将新嫁娘扶到后面去休息,免得这里人多眼杂,有不长眼的冲撞了她。 邵瑜身旁的卢大夫,此时和邵瑜穿着同款的衣服,两个父亲本来都是作为一场的高堂,接受小夫妻的跪拜,但如今这么一闹,卢大夫心中顿时全是不满。 “岳父,这位是我母亲。”邵大宝小声介绍道。 王氏却翻了个白眼,说道:“你一个娘家人,怎么还跑到我们邵家的地盘上充高堂?” 邵大宝听了这话,顿时觉得不好,立马拉住王氏,说道:“您怎么能这样跟我岳父说话?” 卢大夫此时也十分不高兴,说道:“我来这里,是被人三催四请请过来的,不像有些人,不请自来。” “你!”王氏很是生气,但转而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立马摆起了婆婆款,说道:“我再怎么样,也是大宝的亲娘,这里我想来就来。” 邵大宝满脸尴尬。 邵瑜在一旁笑着说道:“这里不是大宝家,是我的宅子,你也想来就来吗?” 王氏一愣。 邵瑜接着朝着老何拱了拱手。 在青州城里,老何与邵家住在一条街上,前几年老何丧妻,一直没有再娶,而邵瑜与王氏和离后,这两人就迅速在一起了。 邵大宝从前虽住在青州,但满脑子都是自己那些玩乐之事,因而对于老何这个街坊,才会在见了几面,连人都认不出来。 邵瑜虽然离开青州了,但对于青州发生的事情,他却并不是一无所知。 “还没恭喜老何,终于得偿所愿。” 听到这话,老何脸上的心虚却更重,就连王氏的神色也有些不自然。 邵瑜又说道:“以前就看你们,每次都在同样的时间出门上香,现在,应该可以名正言顺的一起上香了。” 两人面上全都闪过一丝慌乱。 邵瑜还没与王氏和离的时候,对于这件事只是三分怀疑,如今见这两人的神色,便明白自己是说中了。 “我与王氏,虽然已经和离了,但她毕竟还是孩子的亲娘,今日你们若是来喝喜酒,我很欢迎,但如果来闹事,来摆婆婆的款,那有些事,还是算清楚比较好。” 邵瑜语中的威胁,倒是让两人有些心里没底。 但此时王氏怀里的孩子,却忽然哭了一声。 小儿子的这一声啼哭,倒是将王氏的思绪拉了回来,老何虽然待她温柔体贴,但家里却是一贫如洗。 王氏看着一旁的邵大宝,又看了一眼还在哭的小儿子,到底是对小儿子的爱占了上风,她心下一横,说道:“不行,今天大宝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就要闹到底。” 邵大宝心底一沉,看向邵瑜。 邵瑜问道:“你愿意给她这个交代吗?” 邵大宝还没回答,王氏就已经急切的开口,说起自己这么多年的辛苦。 “我一把屎一把尿将你拉扯大,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如今你出息了,却半点没有回报我,你觉得你还是人吗?” 王氏的话,确实戳中了邵大宝的心坎,但三百两银子,对于他来说,也确实是一笔巨款。 “娘,我应该报答你,但现在真的没这么多钱。”邵大宝诺诺说道。 “我不管,你就算是卖宅子,拿媳妇的嫁妆,也要给我拿钱,否则你今天就别想成亲。”王氏抱着孩子,直接就地一坐,开始闹腾起来。 听到“嫁妆”,卢大夫眉头皱起,死死盯住邵大宝。 索性邵大宝理智尚存,直接想也不想就说道:“媳妇的嫁妆我死也不会动,这宅子是爹的,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王氏闻言有些没办法,但一旁的老何却忽然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王氏立马道:“铺子,你在西郊的铺子给我!” 邵大宝却直接凉入心底,这铺子对于他来说,不仅仅是一个铺子,还代表着邵瑜对他的认可,他如何肯让出去。 邵大宝求助的目光看向邵瑜,邵瑜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我相信你可以解决。” 邵大宝闻言,深吸一口气。 “铺子我不能给你。” “这也不能给,那也不能给,你就是想饿死我和你弟弟!”王氏大声喊道。 王氏闹得越厉害,邵大宝却出乎意料的冷静下来,初见时的慌张此时早已不见,他现在看着王氏,只觉得自己像是在看着一出荒诞喜剧。 他此时也已经完全明白,王氏赶在他成亲这天闹上门来,并不是为了感受儿子成家的喜悦,纯粹是想在这个时候闹上门,可以让她获得更大的利润。 邵大宝不能将铺子、宅子以及妻子的嫁妆给王氏,但如今王氏过得这么凄惨,他也不能没有半点表示。 “每个月我会给您五百文。”邵大宝说道。 他的铺子生意刚刚走上正轨,五百文已经是他能够拿出来的极限。 但王氏辛辛苦苦跑到这里来,可不是为了五百文,当即说道:“五百文,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呢?我拖家带口来到这里,你就是这么对我?我还是你的亲娘吗?” 邵大宝望着眼前的这一家三口,老夫妻俩身上都背着一个大包裹,显然是打算留在这里,打算一起赖上邵大宝。 邵大宝摇头,说道:“五百文,够你们一家三口过日子了。” 每个月五百文钱,对于普通三口之家,确实绰绰有余了,但王氏如何能这般轻易满足。 “不行,你弟弟还要读书,他以后还要娶媳妇!”王氏说道。 邵大宝摇头,十分理智的说道:“弟弟有亲爹,不该归我管。” 王氏用力跺了跺脚,说道:“不孝子,连弟弟都不管,我这么多年白疼你了!” 王氏这样无理取闹,但邵大宝做了这么久的生意,对付这样的难缠户,他却也不是毫无办法。 “五百文,您如果嫌少,那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今天成不了亲,我也不会让步。”邵大宝闭上眼睛,不去看王氏。 但迎接他的,却是王氏不断拍打在他心口的拳头。 邵大宝闭着眼忍着,只等着王氏停下来。 邵瑜叹息一声,暗道这孩子还是嫩了点,不过这样的处理方式,倒还算正常。 “你如果觉得在这里闹得不过瘾,我们就一起回青州,青州好些事情,我们慢慢算。”邵瑜出声说道。 王氏听了这话,立马停了下来,她不知道青州的事情邵瑜到底知道多少。 “三百两,你们的胃口倒是大。”邵瑜笑着说道。 王氏和老何两人俱是心底一惊。 邵瑜朝着王氏继续道:“你好不容易摆脱了赌鬼儿子,如今又来了个赌鬼相公,你们在青州的房子都赔光了,现在又跑来祸害儿子呢。” 老何缩了缩脖子,他没想到青州的事情居然也传到了这里来。 邵大宝睁开眼睛,瞳孔微缩,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两人。 邵瑜直接上手,拉住老何的右手,只见上面赫然断了两根手指。 断人手指,这明显是赌场的人会干的事情。 王氏直接跪了下来,说道:“老邵,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你帮帮我们,老何的手不能被他们砍了呀。” 邵瑜又问了两句,事情倒是逐渐清晰起来。 王氏如此折腾,到头来还是没能摆脱与赌鬼相伴的命运,她失去了邵大宝,转嫁了老何,老何却又鬼迷心窍一般,赌输了所有的家当,如今欠了三百两的巨款,只等着从邵大宝身上敲骨吸髓呢。 “大宝,你救救你后爹,那些人都是活阎王,会要了他的命呀。”王氏哀求道。 王氏生怕邵瑜犯事拖累他,但对于老何却是不离不弃,饶是邵瑜见到这情形,都忍不住感慨真爱的力量。 原本宾客们还有在暗戳戳指责邵大宝无情的,此时事情真相大白,倒是没有人站在王氏这一头了。 毕竟礼法上,邵大宝要管亲爹亲娘,但他却怎么说都不用管没养过他一天的继父。 “他自己要赌的,别人可救不了。”邵瑜面无表情的说道。 王氏看向一旁的邵大宝。 邵大宝却直接往后退了两步,邵大宝已经戒赌成功,他摸了摸手上的断指处,邵瑜的一句句教导还在他耳边响起,他对于这样的事情早就深恶痛绝,甚至生怕多了牵扯就会让邵瑜误解自己。 王氏见到亲儿子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顿时心下一片冰凉,但即便这般,王氏还是没有一点想要放过儿子的意思,见他不松口,便一直在那里哭嚎,似是要用这样的方式逼迫邵大宝松口。 “爹,今日不如就不拜堂了,等过几日再重新拜堂,岳父和芸儿那里,我会向他们负荆请罪,只要能求得他们的原谅,让我做什么都可以。”邵大宝低声说道。 邵瑜回头看了一眼卢大夫,只见他正坐在那里生闷气。 “没事,吉时不能误。”邵瑜说道。 邵瑜容忍王氏这么久,也不过是想看看儿子会怎么处理,邵大宝处理得虽然不够圆满,但方向还是正确的,邵瑜也没什么不满。 “你们跟我来,我给你们想想办法。”邵瑜朝着王氏和老何说道。 王氏还记得邵瑜当初是怎么打发张猛的,心中便升起一抹希望来,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抱着孩子跟着邵瑜进了里屋。 一进里屋,外面的人便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形。 他们本来等着里面大吵大闹,但片刻后,却只见邵瑜一个人走了出来。 邵瑜笑眯眯的朝着宾客道了一声抱歉,便指示邵大宝拜堂继续。 一直到小两口拜完了高堂,甚至宴席都散了,也没见到王氏出来闹事,宾客们心下好奇之余,又不免心生疑窦,甚至还怀疑那两人是不是被邵瑜给杀了。 就连邵大宝,看着亲爹笑眯眯的模样,心里都忍不住有些打鼓。 好不容易宾客散去,邵大宝没有立马去洞房,反而期期艾艾的凑到邵瑜身边,低声问道:“爹,我娘和那后爹呢?您不会……不会……” 邵瑜依旧笑眯眯的,问道:“我怎么他们了?杀人?分尸?” 邵大宝闻言慌了神,说道:“爹,您可不能干这种糊涂事……” “逗你玩呢,他们只是睡了一觉,明天上午你就能见到他们了。”邵瑜说道。 邵大宝半信半疑。 邵瑜直接拉着他去了隔壁房间,在那里见到了整整齐齐躺在一起的夫妻俩,而邵小草,此时正在抱着那个婴儿,拿着小玩具轻声逗哄他。 邵大宝小心翼翼的将手放在王氏的鼻尖,待感受到真切的呼吸后,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他转头看向邵小草,以及她怀里的那个孩子时,神色难免有些复杂。 王氏又多么重男轻女,邵大宝自然也深有体会,他本是王氏的独子,但这个小孩的降生,让他不再那么独一无二。 王氏的态度,也彻底表明了她内心的倾向。 “别想那么多,你媳妇还等着你呢。”邵瑜轻声说道。 邵大宝驱赶了脑子里的杂念,想到还在等待自己的卢芸儿,暗道自己即将拥有自己的家庭了,便将这个小弟弟的事情放下。 “咯咯。” 听到这一声似是“哥哥”一样的声音,邵大宝愣住了,回头看了这小孩一眼,但却发现只是孩子发出的笑声罢了。 邵大宝在原地沉默片刻后,最终还是转身朝着那个挂满红色的房间走去。 “爹,这孩子倒是乖巧。”邵小草笑着说道。 邵瑜笑着从女儿手里接过孩子,说道:“你也别一直抱着,别看他小小的一个,抱久了累手。” 许是因为邵瑜身上的气味好闻,这小孩对于邵瑜没有半点抗拒,反而表现得十分亲近。 邵瑜从来不会迁怒小孩子,怕这小子饿着,还专门请了邻家生产不久的妇人来帮忙喂奶。 卢芸儿清早就起床,拉着邵大宝进了厨房,她只想着新媳妇刚进门,总是要表现一番的。 谁知她刚进厨房,便闻见了一阵浓郁的香味。 身旁的邵大宝却立马激动了起来。 “卤肉面,爹,我可想这一口想了好久。” 邵大宝又看向卢芸儿,说道:“卤肉面,这是爹的绝活,你有口福了。” 卢芸儿脸上神色有些复杂,低声说道:“我刚嫁进来,怎么能让爹爹做饭,该是我给全家做饭的。” 邵大宝还没开口,邵瑜就说道:“家里没有谁一定要做饭的规矩,你们昨天辛苦了一天,今天好好休息。” 卢芸儿面上有些纠结,说道:“都是媳妇的不对,起来迟了,还让您亲自下厨……” 邵大宝立马解释道:“家里做饭,一般都是看谁更想做,爹爹喜欢做饭,我们一般都抢不过他。” 卢芸儿见邵瑜脸上没有半分不悦,依旧笑容慈爱,心底的担忧逐渐消除。 “多吃点。”邵瑜给她盛了满满一碗面。 卢芸儿在家中时,哪怕受尽宠爱,但厨房里的事却是她一个人负责,亲爹半点都不沾手。 而此时邵瑜的行为,倒是让卢芸儿觉得十分新鲜,甚至让她有一种自己是邵瑜女儿的感觉。 邵大宝在一旁轻轻的推了推她,说道:“别愣着,冷了就不好吃,我爹的卤肉面,你只要尝一口,绝对忘不了。” 而此时邵小草和阿毛也走了进来,两人闻到卤肉面的香味,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却明显加快了步伐。 看着四个孩子坐在一起,低着头,恨不得将脸都埋进盆里的样子,邵瑜心中不禁升起一抹满足感,就好像是农门看着自己养的猪长得肥肥壮壮一般。 卢芸儿与邵家人这般熟络,早饭后的请安问茶,自然没有受到半分为难,反而从邵瑜手里接到了一个大大的红封。 “芸儿,日后你自己的医馆要上心,大宝的账你也要放在心上,可能会很辛苦,大宝要是哪里做得不对,你只管收拾他,我们都支持你。”邵瑜笑着说道。 卢芸儿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邵大宝,虽然觉得身上的担子重,但她却甘之如饴。 邵瑜又看向一旁的邵大宝,倒没有什么别的话,只说道:“自己的媳妇自己疼,不能让别人欺负她,记住了吗?” 邵大宝赶忙点头,这桩婚事来得不容易,卢芸儿也受到娘家和婆家的重视,也是他真心喜欢之人,自然不敢有半点怠慢。 只是请安奉茶刚刚结束,客房里却闹了起来。 王氏和老何起来后,直接闯了进来,看到外面一个宾客都没有,又见到这里的情形,立马意识到已经过去了一整天。 王氏揉了揉自己的脖子,问道:“姓邵的,你对我做了什么?” 老何也觉得脖子很痛,但他却不敢像王氏那样对着邵瑜质问。 “没做什么,你们太累了,我就让你们睡了个好觉。”邵瑜笑着说道,对于自己打晕两人的行为,可没有半点内疚。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还给你生了两个孩子,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不行,你必须给我赔偿!”王氏气呼呼的说道。 “你知道一日夫妻百日恩,那你知不知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大宝还是你的亲儿子呢,你就这么想毁了他的亲事?”邵瑜反问。 王氏一愣,看向邵大宝,果然见到儿子的神情有些受伤。 但一旁的老何扯了扯王氏的袖子后,就像是打开了王氏身上的某个机关一般,王氏又再度变成了那个理直气壮的王氏。 “大宝,你真的要眼睁睁逼着我们去死吗?”王氏问道。 邵大宝沉默片刻后,说道:“每个月五百文,您要是不能接受,那就算了。” 王氏见儿子真的狠心如此,索性心下一横是,说道:“之前那么多客人,我顾惜你,所以话没说透。” 邵瑜听着这话茬,只感觉王氏好像要放什么大招一般,他立马便随手抓起一把瓜子来,似是看戏一般,想看看王氏是要卖什么瓜。 “你逃了徭役,要是让官府知道,你可没有好果子吃!”王氏一副自以为抓到亲儿子把柄的模样。 先前没有在外人面前说起这事,倒也不是因为她顾惜亲儿子,只不过把柄这种东西,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才越能威胁人。 邵大宝听了这话,没有半点慌张,只觉得心下一片冰凉。 “给我三百两,否则别怪我去举报你!”王氏恶狠狠的说道。 邵瑜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是钱迷心窍,你只记得三百两,还记得小儿子吗?”邵瑜问道。 王氏左右一看,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小儿子不在自己身边。 第38章 浪子回头(三十八) “我儿呢?我儿呢?”王氏立马着急了起来。 倒是一旁的老何,明明是孩子的亲爹,但却没有半点担心,而是盯着邵家的摆设,似是在心里估量这些东西值多少钱一般。 王氏又拉住邵大宝,急切的问道:“你弟弟呢?” 邵大宝看向邵瑜。 此时一旁的老何倒是开口了,说道:“这有啥好问的,邵哥难道还能杀了孩子不成。” 王氏听了这话,倒是逐渐冷静了下来。 邵瑜笑笑,说道:“你们只担心小孩活不活,不关心小孩活的好不好吗?” 王氏心下一紧,但老何却立马安抚她,说道:“邵哥从前也是你的枕边人,他是什么人,你心里应该清楚,绝对会将孩子照顾得好好的。” 他这样说,也不知道是真的相信邵瑜,还是想让王氏放下心来,又或者是,不让王氏受到孩子的威胁。 而王氏却真就吃他这一套,听了这话,脸上最后一抹担忧之色,也完全消失殆尽。 “我还是那句话,五百两,一个子也不能少!否则我就告发你!”王氏恶狠狠的说道。 邵大宝若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徭役的事情已经被邵瑜处理妥当,此时只怕真的会被她唬住了。 “你要告发就去告发。”邵大宝说道。 王氏见他半点不害怕,心下不由得慌张了起来。 “你真不怕?逃了徭役,那可是要坐牢的!”王氏说道。 邵大宝反问道:“娘,您真的想让我去坐牢吗?” 王氏内心当然不想亲儿子去坐牢,看着邵大宝十分受伤的模样,王氏不由得也心下一软,说道:“我当然不想你去坐牢。” 邵大宝神色一松。 一旁的老何立马给她使了个眼色,又偷偷掐了她一下,王氏立马改口说道:“可现在是你在逼我,你不给我活路,我怎么给你活路。” 邵大宝脸色又冷了下来。 邵瑜在一旁状似无意一般,开口说道:“你又不赌,一个月五百文,足足够你带着孩子生活了。” 王氏脸上一怔。 但老何立马又扯了扯她的袖子,说道:“你不要听他鬼扯。” 王氏就像是老何的提线木偶,听了这话后,立马说道:“我才不是那种抛弃丈夫的女人,我不可能放弃他。” 邵瑜听了这话,却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你不会抛弃丈夫,那当初觉得我犯事的时候,怎么跑得那么快?” 王氏一怔。 邵瑜接着说道:“我跟你可是二十多年的夫妻呢。” 老何听了这话,倒是免不了受影响,毕竟邵瑜所言不虚,王氏能轻易的抛弃邵瑜,自然能轻易的抛弃他。 邵瑜有本事,可以随便放王氏离开,但老何却不同,如今的王氏,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一根稻草。 王氏看着老何有些伤神的模样,立马说道:“你放心,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你。” 老何勉强笑了笑,说道:“你在我心中,一直是最重要的。” 邵大宝看着眼前上演的这一幕老年爱情大戏,只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疼。 王氏指责邵瑜,说道:“你不要一直胡搅蛮缠,老何跟你是不一样的,他是真正懂我的人,你这样的木头,谁也留不住。” 邵瑜:…… 见着王氏一副“你高攀不起”的模样,邵瑜忍不住提醒道:“你现在不关心三百两了吗?” 王氏微微一愣,转头看向一旁的邵大宝,见着儿子身上满是扭曲的表情,王氏还是冷下心肠来,说道:“大宝,你不要怪娘无情。” “我不怪你,快去告发我。”邵大宝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 王氏原本想要使出的浑身力气,遇到邵大宝这样的态度,倒是颇有些像是一拳打在了空气上。 王氏求救似的看向老何,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她现在真的去告发邵大宝,虽然报复了儿子,但她也什么都得不到,那告发行为,就纯粹变成了赌气。 老何心下只觉得王氏无用,开口说道:“你一定是觉得你娘不会告发你?她不告发,我也会去告发。” 这样的威胁,对于邵大宝来说,却毫无作用,反而只换来他的催促:“你快去告发,我就在家里等着官差上门。” 老何见他这样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一时倒是明白了王氏的心情。 邵瑜在一旁等了一会,磕掉了手上的一把瓜子,也没见到这俩人想出什么下文来,又见卢芸儿脸色有些苍白,便说道:“这里的事你别管,先回房间休息。” 卢芸儿到底是个弱女子,昨夜一番折腾,她此时也确实觉得不太舒服,便点点头,刚想起身告退。 老何立马扯了扯王氏,示意她看向卢芸儿。 王氏立马心领神会,邵大宝这里她一时没有办法,此时自然要在新媳妇身上将威风找回来,立马说道:“大宝媳妇,你就是这么对待长辈的吗?我辛辛苦苦跑到这里来,你连一杯媳妇茶也不敬?” 卢芸儿听了这话,看了邵大宝一眼。 邵大宝这才注意到妻子的脸色,他倒不想卢芸儿继续在这里耽搁,但又怕王氏挑理,传出去对妻子的名声不好,邵大宝便倒了一杯茶,递给卢芸儿。 只是给婆母敬一杯茶,卢芸儿心里倒也不觉得委屈,拿了茶杯,便恭恭敬敬的递给王氏。 王氏直接在一旁找了个椅子坐下,但却摆起了婆婆的款,说道:“哪有站着给婆母敬茶的道理?” 卢芸儿微微皱眉,刚刚给邵瑜敬茶的时候,邵瑜都再三强调不要跪着,只是让她站着敬了一杯茶,此时王氏这般要求,卢芸儿心下顿时满是不情愿。 刚刚如何给邵瑜敬茶的,邵大宝也看在眼里,对于王氏的话,他自然是不满意的。 只是还没等他出声反驳,邵瑜就发话了:“你又没养人家姑娘一天,你也配让人家跪着敬茶?” 王氏理直气壮说道:“我没养她,但大宝是我养大的,她既然嫁给大宝,那就要跪我!” 邵瑜笑了起来,说道:“你这么缺人跪,那我让大宝好好跪跪你。” 邵大宝闻言也十分配合的跪下。 王氏心下一噎,她没有因此记恨邵大宝和邵瑜,反倒越发觉得卢芸儿碍眼。 “谁要你跪,起来!”王氏没好气的说道。 邵大宝从善如流的站了起来。 但即便这般,卢芸儿手里端着的茶,王氏一直没有接,似是有意为难她。 邵大宝看着妻子苍白的脸色,又看向眼前这个让他觉得十分陌生的亲娘,说道:“您要是不想喝这杯茶,那就别喝了。” “新媳妇才进门,你眼里就没了亲娘?”王氏骂道。 邵大宝不说话,但他却默默的伸手帮助卢芸儿端着那杯茶。 卢芸儿见到丈夫这般维护,脸上露出一抹淡笑来。 但这样的淡笑,在王氏眼里却全都变成了挑衅,讥讽道:“这光天化日的,我们还看着呢,你们要做什么呢?” 她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卢芸儿和邵大宝握在一起的手上。 卢芸儿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赶忙缩了缩手,但邵大宝却紧紧的将她的手握住。 “是啊,这光天化日的,做的这叫什么事呀。”邵瑜忽然说道。 王氏听了,只当邵瑜和自己是一个想法,也看不惯这小两口在所有人面前的亲密,立马说道:“这像话吗?必须好好管管。” “对!真是不像话!”邵瑜大声说道。 王氏越发来劲,说道:“现在就这样,以后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邵瑜也用力点头,接着说道:“我是真没想到,居然有人做出这样的事!” 卢芸儿有些害怕,倒是邵大宝依旧满脸从容。 “老邵,你必须好好管教一下!”王氏继续摆着婆婆款。 “管教?”邵瑜脸上却有些迟疑,说道:“别人的媳妇,我怕是不太好管教。” “别人的媳妇,有什么不能管教的,做错了事就要管!”王氏大声说道。 邵瑜还是一脸为难,说道:“算了算了,我帮着描补一下就行。” 王氏听了这话,只觉得十分奇怪。 但很快,她就听邵瑜继续说道:“芸儿,对不起,我真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人好意思,一边要受儿媳妇敬茶,一边什么东西都不准备,就这样白嫖媳妇茶呢!” 王氏闻言一愣,不敢置信的看向邵瑜,邵瑜朝她笑了笑,说道:“你放心,我知道你什么都没准备,不会真的管教你的。” 王氏被邵瑜这样一番奚落,脸上倒是尴尬了起来,很快她就说道:“我……我也不是什么也没准备的。” 邵瑜立马盯着她。 王氏在身上找了半天,最后愣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找出来。 老何沉迷赌博,王氏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他败光了,此时竟然真的一个值钱的东西都找不出来。 “放心,你生养大宝如此辛苦,我不会挑你的理,我都帮你准备好了。”邵瑜说道。 王氏睁大眼睛。 邵瑜直接拿出一张地契来。 王氏和老何的眼神,忍不住跟着这张地契跑动。 “城外八十亩地,不值什么钱,大概也就值个三百两银子吧。”邵瑜笑眯眯的说道。 卢芸儿怔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接。 王氏却半点都顾不得仪态,直接跳起来就要去抢地契。 但邵瑜却将手往回一收,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地契,给我!”王氏喊道。 一旁的老何,也用眼神死死的追随着那一张地契。 “你没有给儿媳妇准备见面礼,我自然要帮你的一份也考虑好了,你怎么还能跟儿媳妇抢东西呢。”邵瑜说道。 王氏却道:“地契给我,我一定另外给她准备好东西,我给她打首饰,打金的!” “迟了,本来我还想着帮你们还债的,没成想,你真的什么都不准备。”邵瑜叹息一声。 王氏忍不住追问道:“你真是这样打算的吗?” 邵瑜点点头,说道:“价值三百两银子的地,难道不像是专门为你们准备的吗?” 王氏得到这回答,只觉得心像是被什么碾过一般,一阵一阵抽疼。 “我……我现在就去给她找好东西,我就算是去偷去抢,也要给她准备见面礼……”王氏急切的说道。 “太迟了,你本来有三百两的,现在全没了。”邵瑜说道。 他不缺钱,要是王氏和老何,来这里时,是真心想要戒掉赌博的坏习惯,邵瑜就算帮他们还了三百两的欠债,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但坏就坏在,这两人一直是怀着一颗搞事的心过来,既要钱又想要闹事,这样的人,邵瑜自然是不会管。 “我……”王氏楞在那里。 一旁的老何,虽然也因为这样的事情倍感心痛,但他却能比王氏更快调整过来:“对刚嫁进来的儿媳妇这么好,三百两银子的地都舍得送出去。” 邵瑜笑了起来,说道:“芸儿下嫁我邵家,自然要真心待她。” 这样的态度,却越发让王氏嫉恨,她一想到自己跟邵瑜和离的时候,就拿了一点银子,而卢芸儿刚进门就拿了价值三百两的地,心下就像是被无数只蚂蚁啃噬一般。 老何笑了笑,又说道:“这样好的媳妇,若是知道大宝从前做的那些事,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邵大宝的过去,自然就是在青州那些赌博卖妹妹的荒唐事。 邵大宝听得老何这般威胁,心下却不由得一阵庆幸。 庆幸自己当初在成婚之前,便已经跟卢家坦白一切,若是没有坦白,只怕此时自己就已经焦头烂额,不知道该如何对卢芸儿交代。 老何本以为这话一出,会让邵家父子慌张起来,但却见到这父子俩全是一副淡定的模样,甚至连一旁的卢芸儿,脸上都没有半点好奇。 “你不关心是什么事吗?邵大宝过去可做了不少‘好事情’。”老何问卢芸儿。 卢芸儿摇了摇头。 老何心底一突,他越发没底,便忍不住问道:“你知道邵大宝以前也赌博?” 卢芸儿对这两人有些厌烦,说道:“我知道,他赌博,输的倾家荡产,连妹妹也差点被他害了。” 老何脸上一阵尴尬:“……这都知道啊。” 邵瑜又在一旁问道:“还有什么事要威胁吗?要是没有,现在可以直接去官府告发儿子了。” 老何与王氏面面相觑,邵瑜这态度,就好似巴不得两个人去告发一般。 “还不去吗?马上都要中午了,难道你们还要留在这里吃午饭?”邵瑜诧异的问道。 听到“午饭”两个字,王氏的肚子忍不住叫了起来,两人昏睡了一夜,又闹腾了一早上,已经许久没吃过东西了,被邵瑜这样一提醒,顿时感觉饿得不行。 “有吃的吗?先给我弄点吃的。”王氏理直气壮的要求。 但却没有人搭理她。 王氏看向邵大宝,邵大宝目光回避,王氏在屋内看了一圈,最终落在邵小草身上,说道:“小草,快给娘弄点吃的。” 若是寻常,只怕邵小草立时就去准备了,但这两天的事情,王氏闹腾得太过厉害,而邵小草心下也有许多不满,再加上邵瑜没发话,邵小草便待在那里没有动弹。 王氏立马眼一瞪,只当自己还是从前邵家那个当家人,呵斥道:“你是聋了还是没良心了?” 邵小草被这般谩骂,却还没有动弹。 反倒是阿毛,直接护在她身前,说道:“何家婶子,您若是正常上门做客,我们自然要好好招待,但恶客上门,恕我们不能招待。” 王氏没见过阿毛,只觉得十分陌生,骂道:“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拦着我教训闺女?” 阿毛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是这家的长子,自然要护着妹妹。” “长子?”王氏听了这话,却顿时跳了起来,骂道:“姓邵的,好啊,你居然还有私生子!” 邵瑜:…… 饶是邵瑜也没想到她能有这样的脑回路。 邵大宝在一旁,被王氏的种种举动弄得十分头痛,但他也不能让王氏继续闹去了,直接拉起王氏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你爹的私生子不管,还非要赶走我!”王氏大喊大叫。 邵大宝冷着一张脸,说道:“我们去见官,要告现在立马告掉。” “我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你怎么能为了一个私生子大哥不管你亲娘?”王氏半点不想去见官,只能拉着儿子洗脑。 “他是爹的养子,不是私生子。”邵大宝说道。 “你爹说是养子就是养子,谁知道他有没有一句实话!”王氏气吼吼的说道。 “他是不是亲生的,我比您更清楚。”邵大宝从前和阿毛一起乞讨,自然知道他不是父亲的私生子。 王氏却依旧不依不饶,说道:“你知道个屁?你爹如今这么大一份家产,你不争,就会让别人争了去。” 邵大宝回头看着她,十分郑重的说道:“爹的家产爱给谁给谁,就算全给大哥和妹妹,也不关我的事。” 王氏听到这话,只觉得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离谱的事情一般。 “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王氏问道。 “是。”邵大宝懒得否认,直接说道:“快点去见官告发,我已经等不及要坐牢了。” 邵大宝这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倒是让王氏完全下不来台,她心里甚至觉得每月五百文钱都是个不错的选择了。 邵大宝直接拉着她出了邵家,而老何也被阿毛扯了出来。 街坊邻居们原本还怀疑这老夫妻被邵瑜杀了,如今见到人好端端被带出来了,倒是洗刷了邵瑜的不白之冤。 “不见官了不见官了。”王氏喊道。 邵大宝却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拉着她往官府跑。 王氏又说道:“每月五百文就五百文,我不见官。” 邵大宝停下脚步,问道:“当真?” 王氏点点头,此时的她垂头丧气,哪里还有昨天一心要在邵家身上剐下一层皮的模样。 阿毛也停了下来,说道:“如果你们商量好了,先写一份契书,将这些事全都约定清楚,省的你日后又跟旁人说我弟弟不孝。” 王氏听了这话,却跳了起来,说道:“我跟我儿子的事情,用得着你这个外人多嘴!” 邵大宝立马说道:“他是我大哥,我的事他自然能管。” 说完,邵大宝不顾王氏与老何的反对,便要求阿毛来帮他写这份赡养的契书。 很快,阿毛就将契书写了出来,一条一款念给几人听。 按照契书的约定,王氏每个月拿了五百文钱,就不能再对邵大宝进行任何不利举动。 王氏听了死活不愿意签。 邵大宝说道:“您要是不愿意,那我们还是继续去见官,告我逃徭役也好,告我不孝也罢,我都受着。” 王氏见邵大宝心意已定,知道自己如果真的闹下去,那估计就什么也得不到了,便只能老老实实的签了这份契书。 她刚刚将契书签订好,立马伸出手来讨要:“钱呢?” 邵大宝皱了皱眉,但也没多说什么,直接掏出五百文钱给她。 钱刚刚落到王氏手里,老何就拿了过去。 王氏立马转头,可怜巴巴的看向邵大宝,说道:“我饿。” 邵大宝心下有些不忍。 但一旁的阿毛却说道:“大宝,你娘的钱被人抢了。” 邵大宝立马清醒了过来,他心下庆幸,还好有阿毛提醒,他本想着一顿饭不打紧,但有老何这个无底洞在,只怕给了钱之后,还要应付王氏无数个这样的瞬间。 邵大宝立马将钱从老何手里抢了过来,直接拉着王氏去了路边的一个包子铺,直接数了三百文钱给包子铺的老板,帮王氏预定了接下来一个月的包子,保证她饿不死。 买包子的钱全都是从五百文钱里拿出来的,买完包子剩下两百文,邵大宝也没有直接交给王氏,而是到了附近的一处宅子里,花一百五十文给王氏租了一间房。 交完伙食费和房租,还剩下五十文钱,邵大宝却没停下来,他直接又跑到一旁的铺子里,给王氏买了一身成衣。 到了最后,落入王氏手里的,只有五文钱了。 老何见到他这一番骚操作,顿时整个人都傻了,他中途几次反对,但他一个老人家,如何敌得过邵大宝和阿毛两个成年男子。 原本的五百文变得只有五文,再被老何从王氏手里抢走,这一次邵大宝却完全的无动于衷,只说道:“可惜了,五文钱还能给您买点零嘴的。” 王氏听他这么一说,心下竟然也觉得有些可惜。 “你真可惜,那就该再多给你娘一些钱。”老何说道。 邵大宝摇摇头,说道:“契书都写的好好的,不能坏了规矩。” “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亲娘。”王氏不满。 邵大宝闻言不走心的点点头,一副十分通情达理的模样,说道:“下个月您要是不想吃包子了,我再给您换一家,您放心,有我在,保证您饿不死。” 第39章 浪子回头(三十九) “你……”王氏嘴唇颤抖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邵大宝又问道:“衣服给您买了,吃的也给您准备好了,您还有什么不满意吗?” “你你你你……” 见王氏说不出话来,一旁的老何直接开口道:“你给你娘准备好了,那我呢?” 邵大宝闻言,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说道:“您可没养过我,您没有亲儿子吗?” 一提到亲儿子,老何忽然想起来,说道:“你弟弟呢,你把你弟弟还给我们。” 王氏立马也想起这事来。 孩子无辜,哪怕他的父母不是什么好人,但邵瑜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打算将这孩子留在身边。 这个决定,邵大宝也很清楚,毕竟他也明白,孩子跟在这老夫妻俩身边,可没什么好处。 “弟弟跟着我,我会将他照顾得好好的。”邵大宝说道。 “不行,那是我儿子,你怎么能抢我儿子呢!”老何说得义正言辞。 邵大宝瞥了他一眼,问道:“你拿五文钱养他吗?” 老何立马说道:“就算我没钱,但孩子也要跟着我,除非你给我三百两银子。” “你想清楚了,孩子跟着我们,吃穿不愁。”邵大宝说道。 老何却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一般,强调道:“那是我亲儿子,我就算去讨饭,也不会饿着他。” 邵大宝看向王氏,问道:“您也这么想吗?这孩子跟着我们,还能过正常的日子,跟着他,说不定哪一天就被卖掉了。” 王氏不说话。 老何却依旧叫嚣着要三百两银子。 “好,我这就回去抱孩子。” 邵大宝说完,立马转身就走,没有半点犹豫。 他想得很清楚,只要他不被威胁,那就什么也威胁不了他。 一路上,邵大宝面色有些凝重,虽然不想被威胁,但一想到自己有个弟弟未来可能日子凄惨,他心下还是不太好受。 阿毛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刚刚那样子,我还以为看到了爹爹。” “啊?”邵大宝有些疑惑。 阿毛笑了笑,道:“你本来就和爹爹生得像,如今做事也很像爹爹。” 听到这夸赞,邵大宝嘴角倒是忍不住勾起。 等在家里的邵瑜,听了两个儿子讲述完前因后果,见邵大宝真要将孩子送过去,倒也没有阻拦。 一旁的邵小草脸上有些不忍心,这孩子如今才一岁,在邵家不过待了一天时间,但血脉相连这种事做不得假。 即便心下满是不舍,但邵小草也没有阻拦,只说道:“我再给他洗把脸。” 邵小草拿了一块帕子,沾了温水轻柔的在他脸上抚摸。 一岁大的孩子,显然也没有被家长如何教导,到如今连话都说得不利索,被邵小草擦干净脸后,咧开嘴朝她笑了起来。 小孩子虽然面黄肌瘦,但两颗眼珠子却是黑黝黝的,看起来格外招人疼。 “我送他离开吧。”邵大宝伸手想要接过孩子。 邵小草转身避开,说道:“我再给他喂顿饱饭。” 邵大宝在一旁,看着邵小草忙前忙后,一直到能为小孩做的都做完了之后,邵小草才满面不舍得的将孩子递了过去。 邵大宝抱着孩子,站在那里半晌没有动弹,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张猛,想起了自己将妹妹赌输了出去。 他只觉得现在送弟弟过去,就像是过去,将妹妹抵给张猛一样,都是羊入虎口。 阿毛在一旁欲言又止,但这到底是人家的孩子,他也不好多言。 邵瑜笑了笑,问道:“孩子落入欠了一屁股债的赌鬼手里,会是什么下场?” 邵大宝几乎没有半分思索,就道:“卖掉孩子,换了钱去谋求翻本的机会。” 这是赌鬼的心里路程,邵大宝熟得很。 邵瑜又问道:“那会怎么卖孩子?” 邵大宝立马福如心至一般,说道:“我这就请蔡牙子去收人。” 三百两银子,无论是邵瑜还是邵大宝,都不愿意交给老何,但如今走投无路的老何,一定会将孩子卖掉。 这样的小孩子,人牙子去买也不过是几两银子。 邵小草听到这样的安排,脸上立马露出希冀之色。 “爹,这孩子买回来,如何安置?”邵大宝问道。 邵大宝很明白,孩子可以买,但买回来如何打算,还要看邵瑜的意见。 “家里不怕多一张嘴。”邵瑜这般说,便是打算将孩子留在身边。 邵小草和邵大宝此时对视一眼,脸上俱是欢喜。 邵瑜想得明白,这孩子到底和兄妹俩是一母同胞,兄妹俩如今日子过得不错,若是知道这么一个弟弟在外面受苦,只怕心下也会不安,索性留在身边,孩子还小,好好教导便是。 邵大宝再没有半分犹豫,先抱着孩子去找了蔡牙子。 蔡牙子是本地的一个牙人,受过邵瑜的恩惠,也算是个自己人,邵大宝将前因后果讲清楚之后,蔡牙子立马拍着胸脯承诺下来,又好好认了一遍这孩子,生怕认错了人。 “邵老先生倒是善心,连这个孩子也要养着。”蔡牙子感慨道。 邵大宝怕事情走漏风声,到时候又惹得那俩夫妻上门攀扯,再三叮嘱道:“此事千万不能告知任何人。” “放心,一定烂在肚子里。”蔡牙子只是稍一细想,便明白了邵大宝的意思。 邵大宝出了这里,第一时间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看见自己后,这才抱着孩子急匆匆的送到王氏的出租屋里。 “你……你怎么真将你弟弟送过来了……”这一次换王氏傻眼了。 邵大宝此时态度冷淡,一见到王氏,就迫不及待的将孩子递给她,半点没有不舍之色,只冷冷道:“说好的事情,怎么能反悔呢。” 王氏望着眼前的小孩子,只见原本一身脏污的孩子,此时换了一身新衣服新鞋,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也越发显得招人疼。 “这可是你亲弟弟,你就忍心?”王氏反问道。 “这是您二老的亲儿子,孩子跟着亲爹亲娘,怎么会吃苦呢。”邵大宝说道。 王氏闻言心下一哽,她自然知道,如今的情形,孩子当然是跟着邵大宝更好,但她却拗不过老何。 “这是你的亲弟弟,只是一点银子,你又不缺。”王氏劝道。 邵大宝却当即跳了起来,说道:“弟弟是亲的,银子就不是亲的吗?亲弟弟怎么了?你们还是亲爹亲娘,不照样觉得三百两银子更亲吗?” 王氏立马说不出话来。 倒是一旁的老何,接过孩子后,在手上掂了掂,笑着说道:“你们给他照顾得这么好,倒是可以卖个好价钱了。” 小孩子此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又咯咯的笑了起来。 王氏看着这一幕,继续朝着邵大宝道德绑架,说道:“你真的能眼睁睁看着他卖你弟弟?” 邵大宝立马反问:“您真的能眼睁睁看着他卖您儿子?” 见王氏被问得哑口无言,邵大宝说道:“您舍得,我就舍得。” 说完,他不再搭理这老夫妻俩,直接走了出去。 而蔡牙子,此时已经牵着两个头上插着草的小孩,走到了巷子口。 邵大宝一走,老何立马就抱着孩子走了出来,但王氏此时也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忽然抱住了老何。 “别卖孩子。” 老何却直接将她踢开,恶狠狠的说道:“要不是你每月还能得五百文,我先卖的就是你。” 说完,直接就跑了出去,正巧遇到了卖孩子的蔡牙子。 邵大宝明没有离开,而是守在胡同口,偷偷的朝着里面张望。 老何本来已经给孩子定好了买家,但此时见到蔡牙子,便忍不住想要比较一下价格。 蔡牙子给的价格稍稍高于市价,老何又一番讨价还价后,也不再管原本定好的买家,最终以十五两银子的高价,将孩子卖了出去。 见到蔡牙子将人买了下来,邵大宝这才松了一口气。 邵大宝回到家中,却见到阿毛脸上有些焦急,似是在寻找什么。 “大宝,你有没有看见我的狼牙吊坠?”阿毛问道。 邵大宝知道阿毛的这个狼牙吊坠,据说这吊坠跟他身世有关,听到这话,他也跟着找了起来。 只是邵家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这个狼牙吊坠。 两人又一起出去找,只是今日两人去过的所有地方都找了一遍,也没有找到狼牙吊坠。 “我去问问老何。”邵大宝想到今天阿毛曾经和老何拉扯过,怕吊坠落在老何手里了。 只是等他再度去王氏的那个小单间时,却只见到一个以泪洗面的王氏,并没有见到老何。 “你这个天杀的,你弟弟还那么小,就要被卖进宫里了,你怎么就忍心呢!”王氏骂道。 邵大宝听了这话,心下没有半分波动,他知道这是蔡牙子随口胡诌的话语,只是说来吓唬王氏的。 邵大宝就像是没听到王氏的话一般,直截了当的问道:“老何呢?” 而这头,老何拿了卖孩子的十五两银子,便迫不及待的朝着最近的赌场跑去,一开始他连赢数把,赚了个盆满钵满。 但很快,又几把输了个干干净净。 等他离开赌场的时候,口袋又是比脸都干净。 老何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只是走了几步,便摸到一个奇怪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根狼牙吊坠,他虽不知道这东西是哪里来的,但目光却已经瞅到了一旁当铺的招牌上。 “你见过这个狼牙吗?” 老何听到声音,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就见有人正拿着一张纸朝着路边的乞丐询问。 老何低头一看手里的狼牙,跟那张纸上一模一样。 第40章 浪子回头(完) 老何又细细端详那个拿着纸询问的人,只见对方穿着一身浅灰色衣衫,那衣衫的料子看起来十分光滑,是老何从未见过的。 这人腰间挂着一块白色玉佩,玉质通透,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仅仅看衣着,老何便觉得这人有些不同凡响,他又看向这人的脸。 老何只是盯了一秒,这人便似是察觉到老何的视线一般,转过头来,直直的看向他,眼神如同利剑一般。 老何赶忙将手里的狼牙吊坠藏在身后。 这人面容普通,虽然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但身上却有一股子让人害怕的气势,他见盯着自己的老何只是个老头,便没有多想,当即收起那张画纸,准备去询问下一个乞丐。 老何却主动凑了过来,问道:“小兄弟,你打听这个狼牙做什么?” 柳晖瞥了老何一眼,说道:“寻人。” “是什么人?跟你是什么关系?”老何赶忙追问。 柳晖回头,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不该你问的,不要多问。” 老何虽然心里害怕,但却本能觉得也许有利可图,便又凑了过来,说道:“说起来,这狼牙我好像在哪见过。” 听到这话,柳晖赶忙停住脚步,问道:“你说的当真?” 老何点点头,他难得机智一次,说道:“在哪见过呢?在什么人身上呢,我怎么就想不起来了。” 柳晖看老何衣衫破烂,便问道:“是不是哪个乞丐身上?哪里的乞丐,在什么地方。” 老何依旧皱眉,说道:“我真的想不太起来了,不如这般,你将这人的条件多说一点,说不定我很快就能想起来了。” 也许是因为寻人心切,柳晖并没有多想,而是说道:“那人应该二十来岁,常年乞讨为生。” 老何还是一副想不起来的模样,又好奇问道:“小兄弟,你要找的这人,跟你是什么关系?很重要吗?” 柳晖听到这样详细的询问,眼神一顿,在老何身上仔细打量一番后,方才说道:“那人是我家主人流落在外的儿子,您觉得重要吗?” 老何听了这话,立马说道:“那实在是太重要了。” 说话间,老何也在打量柳晖,他没想到通身气派如斯的柳晖,居然只是个下人,他握紧了手里的狼牙吊坠,只觉得自己能不能翻身,多半就要靠这一次了。 “小兄弟,你也别太着急,等我回去,再好好细想一番。”老何说道。 柳晖点点头。 老何又问道:“小兄弟,你住在哪里,等我想起来了,我就去找你。” 柳晖报出了自己暂住的地方,又说道:“老丈,只要您能给我们提供有用的线索,我家主人必有重谢。” 老何假装跟柳晖分别,等转过了街角,他立马鬼鬼祟祟的伸头往回看。 柳晖背对着街角,此时在询问另一个乞丐,依旧没有得到有用的回答,但他却感受到身后有人在盯着自己。 老何猛地缩回脖子,他心下暗道一声好险,差点就被柳晖发现。 老何跟了柳晖半个时辰,终于发现他进了城里最大的那家客栈,他又在一旁打听了一番,得知柳晖住的是客栈里最好的房间,且店小二透露,柳晖似是来自京中某个大户人家。 老何听得“京中”二字,便觉得有无数的钱朝着自己扑面而来一般,他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机会,捏着狼牙便急匆匆的跑回了家。 只是老何并不知道,他跟踪别人的同时,自己也被人跟踪了。 “现在回青州?”王氏刚刚来南州城,且好不容易安顿下来。 邵大宝虽然各种操作限制王氏拿钱,但到底还是保证了她衣食无忧,如果此时再回青州城,赌场的人会找上门来,她可能又要过上朝不保夕的日子。 况且,包子铺里,她还有一个月的包子没领呢。 老何态度十分坚决,说道:“我们现在回青州,将侄子接过来。” 老何能想到的,最符合条件的人,就是他的侄子,都是血脉相连的亲戚,他侄子如果真的成了大人物的儿子,也一定会好好回报他这个亲叔叔。 “接你侄子过来干什么?现在去青州城,一个来回就要一个多月,我跟你一起,反而会拖累你,不如你自己去……”王氏并不愿意舟车劳顿。 而老何,在王氏提起要这么长时间的时候,也顿了下。 “一个月的时间还是太长了。”老何喃喃道。 如果骑马,一路日夜兼程,也许还能来得及,但老何如今面临的现实问题,却是他身上没钱。 “我们如今这情况,何必还将你侄子接过来受苦,我还不知道你接他过来干什么?”王氏疑惑问道。 老何有些犹豫,不知道这事情该不该告诉王氏。 王氏又道:“南州城这么远,我都跟着你来了,你还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老何虽然觉得王氏十分无用,但仔细一想,如今他在南州城里人生地不熟,唯一能信得过的人,便只有王氏了。 犹豫一番后,老何将自己知道的,连同自己的猜测,一起告诉了王氏。 王氏听到“狼牙”,立马说道:“今天大宝还跑过来找狼牙呢,说是他那个大哥掉的。” 提起阿毛,王氏便莫名带入了继母心态,只觉得这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而老何,在得知阿毛可能是大人物的儿子时,第一反应便是嫉妒,若非老何的年纪太大了,实在是无法装二十来岁的小年轻,老何都恨不得自己顶替了去。 “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大宝正合适呀!”王氏忽然说道。 老何听了却本能的觉得不愿意,说道:“你这个儿子,还是别指望了。” 没有从邵大宝身上挖出三百两银子来,自然对他恨得牙痒痒,这样有可能飞黄腾达的机会,他如何肯交给邵大宝。 王氏却极力为自己儿子争取起来,说道:“大宝只是不知道我们的好,现在这样的好事都交给他,他自然知道应该跟谁亲近,到时候就不愁他的孝敬。” 老何还是有些不情愿。 王氏又问道:“咱们如今,哪里还有更好的选择?” 老何在心下权衡许久,最终只能勉强点头,心下也反复安慰自己,如果事成,这样要命的把柄捏在手里,不愁邵大宝不就范。 邵大宝没帮阿毛找到狼牙,心里始终悬着,隔日一早他便又找上门来。 见到老何,还没等他开口询问,老夫妻俩就将邵大宝扯进了屋子里,压低着声音说了半天。 “胡闹,这种事情怎么能做?”邵大宝没有半点挣扎,就直接拒绝了这个飞黄腾达的好机会。 老何立马道:“那是京里的大户人家,就连一个下人,穿的都是极好的料子,腰间挂着的玉佩都特别值钱,那绝不是一般的人家。” 听他这么说,邵大宝也知道对方应当确实来历不凡,但让他舍弃如今的生活,舍弃和阿毛的感情,做出这样背信弃义的事情,他只能断然拒绝。 “这是我大哥的东西,要还给他。”邵大宝只反复强调这一句话。 老何顿时气得跳脚,说道:“这样好的机会,你真的舍得放弃?” “舍得。”邵大宝面无表情。 “你真的就甘心开个小铺子,做个小货郎,就这样一辈子待在南州城里?”老何自以为是灵魂拷问。 但邵大宝一想到自己开着铺子,隔壁就是媳妇的医馆,每日夫妻俩都在一处,邵瑜如今待他的态度也很好,邵大宝只越发觉得自己现在过的是神仙日子。 至于老何描绘出来的,飞黄腾达的情景,看起来十分美好,但邵大宝如今极其有自知之明,知道有多少本事,便吃多少饭,不是自己的东西,偶然得到了,最终也会失去。 “这样的日子,我甘之如饴。” 老何听了这话,立马知道他劝不动邵大宝,心下已经开始飞速盘算着,要从哪里去找人来顶替。 王氏在一旁使劲拍打邵大宝,口中道:“我就没有享福的命,你就是不肯让我如愿……” 门外此时忽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王氏一顿,呆呆的看向一旁的老何。 老何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这屋子是邵大宝给王氏找的住处,两人在南州城也没有任何熟人,此时能够找上门来得人,老何便只能想到了那笔赌债。 “要命,怎么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老何自言自语,仓促之间,他便开始找地方躲避。 邵大宝如今身上没背着亏心事,倒是没什么怕的,他直接起身,不顾王氏的阻拦,径直打开了门。 门外之人,正是柳晖,此时他怀中抱着一把长剑,整个人看起来凶神恶煞。 他到是干脆,说道:“我刚刚从你家屋顶上下来,你们刚刚在筹谋的事情,我听得清清楚楚。” 柳晖神色坦荡,说起自己偷听之事,脸上没有半分羞愧。 邵大宝一愣,侧了侧身,让柳晖先进了屋里。 老何听得不是上门催债的人,而是柳晖,也没有出来,但很快,他就直接被柳晖扯了出来。 “别拉我,别拉我!”老何喊道。 王氏也上前阻拦,口中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乱闯别人家。” 柳晖直接拔出剑来。 剑锋上满是森然的寒光,停在了距离王氏脖颈不过半厘米的地方。 王氏何曾遇见过这样的事,当即吓得腿都软了。 邵大宝赶忙扶住王氏,将她护在身后,朝着柳晖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柳晖本就觉得老何有些奇怪,在察觉到老何跟踪自己后,立马派了手下跟踪老何,如此顺藤摸瓜,饶是他也没想到,居然有如此大的收获。 柳晖先前在房顶听了全程,因而对于邵大宝印象不错,立时便剑尖调转,直接刺向老何的喉咙。 老何再不敢乱藏,颤抖着手将那个狼牙吊坠交了出来。 柳晖细细比对一番后,发现确实和画上的狼牙形状一模一样。 “这是你大哥的东西?”柳晖问道。 邵大宝点头,说道:“我从认识他的时候,他便带着这枚狼牙。” 柳晖又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邵大宝怕他不信,便说道:“他很少将这枚狼牙摘下来,他身上都有印子了。” 听到这话,柳晖立马道:“快带我去见他。” 阿毛因为记挂着狼牙,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 虽然如今他有了家人,对于自己原本的身世也没有像以前那般执念,但狼牙对于他来说,始终是十分特殊的存在,如今弄丢了,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会找回来的,不要太担心。”邵瑜安慰道。 阿毛勉强笑了笑,说道:“我真是不中用,母亲说的话我记不清楚,如今连唯一证明身世的东西都弄丢了。” 邵瑜算算日子,似乎也快到了原剧情里邵大宝顶替认亲的日子,便道:“不要多想,也许坏事会变成好事,说不定马上就会有人上门认亲。” 邵瑜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阵敲门声。 柳晖站在邵大宝身边,在等待开门的时候,他忽然整了整自己的衣角。 这般郑重的态度,倒是让邵大宝心生好感。 来开门的人,恰好是阿毛。 邵大宝什么都来不及说,柳晖直接将狼牙递了过去。 狼牙失而复得,阿毛脸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来,笑着说道:“大宝,你居然真的加将狼牙找回来了!” 阿毛拿着狼牙仔细端详,然后十分自然的挂回了脖子上,在这短短一瞬里,柳晖清晰的看到,阿毛脖子上确实一块小小的红印子,似是狼牙戴久后留下来的。 柳晖又细细端详阿毛的面容,见到与自家主人七分相似的容貌,他心下再也没有半点怀疑,立马确认这人就是将军失散在外的孩子。 “少主。”柳晖喊了一声,紧接着便单膝跪下,说道:“属下寻找少主多日,终于得见少主,总算不辱使命。” 如此阵仗,倒是让阿毛有些不知所措,就连一旁的邵大宝,也被这样。 邵瑜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身后,似是对这件事早有准备一般,邵瑜表现得十分淡定,说道:“先进屋来,慢慢说。” 待几人进了屋里,邵瑜将地方留给了柳晖和阿毛,让两人好好聊聊。 “爹,少主诶,听着感觉真的很不一般,大哥真是什么大人物的孩子吗?”邵大宝小声问道。 邵瑜笑了笑,说道:“就算他真的是大人物的儿子,他也还是你大哥。” 邵大宝点点头,说道:“那当然,就是想想他要真是大人物的儿子,是不是要回京城?爹您舍得吗?” “那要看你大哥自己的想法。”邵瑜说道,又拉着他细细询问今天发生的事情。 待听见老何的打算,邵大宝却半点不为所动的时候,邵瑜想到原剧情里的邵大宝,又看了看面前的这个邵大宝。 邵大宝早就不是从前那个白白嫩嫩的赌徒,如今他的皮肤因为常年跑货的缘故,已然变得黝黑,整个人也瘦了不少,一双眼睛也从呆滞无神,变得像如今这般明亮有神。 从前的邵大宝,一看就像是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败家子,现在的邵大宝,脸上多了不少故事感,精气神也脱胎换骨,再没有从前的萎靡样。 “也不知道大哥的身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邵大宝对这件事还挺好奇,但一路上柳晖只是朝他打听阿毛,却很少透露自家的情况。 邵瑜嘴角勾起,说道:“这个其实很好猜。” 邵大宝立马追问。 邵瑜眼睛微微眯起,说道:“这个叫柳晖的,他的言行举止十分规整。” “规整?”邵大宝听到这个形容词只觉得十分奇怪。 “站的时候,坐的时候,全都身形挺拔。”邵瑜解释道。 邵大宝在一瞬间挺直了自己的腰。 邵瑜觉得有些好笑,继续说道:“他的手上满是老茧,身上带着一股子煞气,应当是在战场上杀过敌。” “柳晖口称少主,说明你大哥是那家里唯一的男丁。” “而柳晖姓柳,如今京中的情形,似乎只有柳大将军数子皆战死沙场,膝下荒凉。” “柳大将军?”邵大宝也知道这位传奇将军。 柳氏一门,乃是满门忠烈,家中男丁,大多战死沙场,是国朝上下都知道的赤胆忠心。 邵瑜点点头,此时,里屋的门也打开了,阿毛和柳晖,两人眼眶都是红红的。 等到将柳晖送走之后,阿毛才向邵瑜细细解释。 待听真是柳将军之后,邵大宝顿时跳了起来。 邵瑜笑了笑,朝着阿毛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阿毛不舍得离开邵家,但他也想见见柳将军。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都支持你。”邵瑜说道。 阿毛面上满是纠结。 邵瑜又道:“下个月我要去京城一趟,正好可以送你去看看他。” 阿毛只觉得自己从未见过比邵瑜更加体贴之人,他犹豫许久,还是点点头,说道:“爹,不管如何,我永远都是您的儿子。” “你是我的长子,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情。”邵瑜温声说道。 阿毛用力点头。 邵大宝在一旁见缝插针的说道:“我也没去过京城,爹,带我也去呗。” 邵瑜见邵大宝确实满目期待,便说道:“那让你妹妹和你媳妇都好好收拾一下,这次全家一起去京城玩一圈。” 原本的父子之行,变成了全家老少一起出行,倒是彻底冲淡了阿毛心底的那些忐忑。 柳晖作为护卫,也一直跟在阿毛身边,他原本还怀疑邵家人是不是想要借此攀扯,但这样的想法,却随着一路的相处彻底淡去。 柳家男丁稀少,对于这个失散在外的孩子,显然十分重视,早早便派人在京郊等候,因而一行刚到,便立马有柳府的下人迎接。 进了城一家人便被请到了将军府。 将军府并不比别的地方,虽然说是将军府,实际上却是国公府,因而府内程设规格极高。 一家子跟在下人身后,一路雕梁画栋,倒是让人目不暇接。 邵大宝头一次来这样的地方,自然是大气不敢喘,他小心翼翼的控制自己不敢多看,但他随意一撇,却看到邵小草一直东张西望,立时扯了扯妹妹。 “别乱看。” 邵小草却十分坦然,说道:“为什么不能乱看?这些东西摆出来,不就是给人看的吗?” 邵大宝有些着急,说道:“大户人家的下人,最是喜欢看人下碟,若是表现得太没见过世面,恐怕会被瞧不起。” “他们瞧不起便瞧不起,爹说,只要自己瞧得起自己就行。”邵小草说道。 邵瑜听到了兄妹俩的对话,便回头说了一句:“想看便大大方方的看,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旁引路的管家,听到这话,立时也笑着说道:“老先生说得极是,这些东西摆出来,便是想让人多看一眼的,越是被人看,才越是说明它们的价值。” 管家一番话,倒是瞬间化解了邵大宝的尴尬。 邵瑜见他如此机敏,倒是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我家将军一听恩人一家进京,早早便让人将止戈院收拾了出来,一切早就预备好了。”管家道。 “止戈为武,将军好心思。”邵瑜叹道。 听了这话,管家多看了邵瑜一眼,他本以为邵瑜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商人,一番接触下来,倒是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 将军府的安排是第一天休息整顿,等到第二日才真正认亲。 “爹,您睡了吗?” 邵瑜本来已经躺下了,闻言便又起身,点灯开门。 阿毛抱着被子,小心翼翼的看着邵瑜,提了一个他从未提过的要求:“爹,今晚我可以跟您睡吗?” 邵瑜侧了侧身,阿毛立马爬到床上,似是怕挤到邵瑜,他的被子只占了小小一片地方。 邵瑜躺回去,也十分明白他的心思,说道:“说吧。” 阿毛叹息一声,说道:“以前讨饭的时候,总想着要是亲人来找自己了会怎么样,等到真的到了这一天,我却有点不想认亲了。” 邵瑜闭着眼睛,说道:“你不是不想认亲,只是有点害怕。” 黑暗里,阿毛点点头,但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的动作邵瑜看不见,便又应了一声。 “今天你看见的那个管家如何?”邵瑜问道。 阿毛仔细回想一番后,说道:“他是个和善又体谅的人。” 住进来后,阿毛因为不认识屋子里的一些物件,闹了几个笑话,但管家没有说什么,只是轻描淡写的接了过去,甚至还不着痕迹的跟他示范了这些物件的用法。 因而在阿毛看来,这位管家和善又体贴。 “管家深受将军的器重,他的态度,实际上反映了将军的态度。”邵瑜说道。 “你害怕将军的态度,怎知将军不会害怕你的态度?” 听到这话,阿毛立马说道:“他是将军,是战神,能有什么害怕的呢?” 邵瑜道:“他是将军,是战神,但也是个即将面对独子的老人。” 阿毛听到这话,心下一酸。 邵瑜又问道:“将军与你们母子失散这么多年,你怨他吗?” 阿毛一怔,关于母亲的记忆早就十分模糊,但他却仍然记得母亲那些年似乎过得十分辛苦。 但即便这般,记忆里的母亲似乎也总是在笑,从来没有埋怨过任何人。 “母亲没有怨他,我也不怨他。”阿毛说道。 “他没有怠慢你,你也不曾怨恨他,那明日相见,便只有亲人重逢的喜悦,那还有什么好害怕呢?”邵瑜问道。 阿毛心底一顿,他立时也觉得自己的害怕似乎有些没道理。 邵瑜又道:“莫慌,明日我陪着你。” 听到这话,阿毛心中的大石彻底落地,心情放松之后,很快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邵大宝几人被安排着在京中四处游玩,邵瑜陪同阿毛一起去见大将军。 这次见面,倒是比预想中的更加简单,亲人冲锋,一个照面,便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几乎不需要旁的验证,只一眼,大将军就能确定眼前之人,就是他的儿子。 阿毛是将军最小的儿子,尚在襁褓时,为了躲避敌国刺客,将军夫人带着他四处躲藏,母子俩身无分文流落他乡,一直到死,将军夫人都没能回到京城。 柳将军一身从戎,对于阿毛这个独子决心科举之事,倒是十分支持。 “你母亲出身书香世家,若是知道你这个决定,只怕也会十分欣喜。”柳将军提起亡妻,也满是感慨。 对于收养阿毛的邵瑜,柳将军也满是感激,甚至当场提出要给邵大宝安排前程,只是被邵瑜委婉拒绝。 将军提出种种报答,全都被邵瑜婉拒。 邵瑜越是这般,将军却越是想要为他做更多。 柳将军灵机一动,说道:“你有个女儿,我有个儿子,不如结为儿女亲家,亲上加亲,如何?” 柳将军是个武人,没有那么多门户高低之见,因为觉得邵瑜对胃口,又真心感激邵瑜,才想出这样一个两家变一家的好主意来。 一旁的阿毛听了这话,立马说道:“小草是妹妹,我如何能跟她成亲,这于理不合……” “这有什么不合的,又不是亲兄妹,只要两个孩子过得好,管旁人多嘴多舌干什么。”大将军十分豪气的说道。 阿毛听了这话,整个人都呆住了,邵小草是他接触最多的女性,一想到要娶他为妻,阿毛耳根子慢慢红了起来。 大将军见邵瑜不说话,又道:“邵兄弟,你也不是那种在意旁人眼光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这是多好的一门亲事,对吗?” 说完,他便眼巴巴的看着邵瑜,似是怕他会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我只有这几个孩子,我自然希望他们婚事顺利,但这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能只是我们长辈说了算,还是要多听听孩子们的想法。”邵瑜说道。 柳将军闻言,倒是不好强求。 只是一旁的阿毛,心底却种下了一颗种子。 认亲的事情超乎寻常的顺利,邵瑜又带着邵大宝在京中走了一圈,以低价买了不少货物。 如此言传身教之下,邵大宝进步很快。 从京城返回南州城不久,卢芸儿怀孕了,十个月后生下一个漂亮的女婴,等到孙女两岁的时候,邵瑜不再管生意上的事情,家里的杂货铺也交给了邵大宝。 而府学附近的那个三层大楼,随着逐年扩张,入驻的商家种类越来越多,因而整个大楼,就像是一家超大型的杂货铺。 背靠府学,西郊发展越来越好,这边的生意也越来越好,这座三层大楼因为占地面积,和对入驻商家审核严格的缘故,成为远近闻名的购物圣地,南州城的商家们都以入驻这里为荣。 邵瑜的孙女五岁这年,卢芸儿又生了一个男婴,这个男婴在邵大宝的坚持下,从了卢姓。 也是这一年,阿毛高中举人后,迎娶了在世人眼中二十二岁的“大龄”姑娘邵小草。 邵小草这些年倒是没有挑挑拣拣,只是她满心思全是做灯笼,因为在邵瑜身旁日子过得舒坦,所以也从来没有想过成亲之事。 邵瑜也乐得养着自己的姑娘,反倒是阿毛,这几年像是开了窍一般,频频向邵小草示好,最终经历了一番波折,两人终于确定彼此的心意。 两人婚后第三年,阿毛高中状元,读书不到十年,便能取得如此成绩,一时成为京中佳话。 将军府人口简单,邵小草婚后,依旧一门心思做自己的灯笼,因为这般世人眼里的“不务正业”,倒是让她受了许多风言风语,只是随着太后生辰这日,邵小草的祈福灯大放异彩,这些言语便消失殆尽。 她的灯笼,开始受到京中权贵追捧,因为她的灯笼做的精细,每一个都如同艺术品一般,因而京中人人以拿到她的灯笼为荣,甚至还成为京中人情往来的硬通货。 日子越往后,邵瑜操心的便越少,每日里只需要含饴弄孙,有大把的时间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邵大宝自娶妻后,便越发稳重,虽然偶尔生意上也会出问题,但做人上却一直小心谨慎,按照邵瑜教的,他不敢做任何追求利益而未被人性的事情。 他这样做生意,其实放弃了很多能拿到手的利润,但靠着这样的让利,等到邵瑜闭眼的时候,邵大宝竟成了南州城鼎鼎有名的大善人。 对于亲娘王氏,邵大宝也真的用五百文供养了她一辈子,而老何,早在邵家进京游玩那一次,他便因为还不上赌债,而被赌坊追到南州城砍掉了他的双手双腿。 没有四肢的老头,遭到了王氏的嫌弃,最终死在一个寒冷的冬天里。 王氏虽然有邵大宝五百文的供养,但每个月实际拿到手的银钱只有寥寥几文,若她满足如此,日子倒也过得下去,只是她赶走老何后,又找了个老伴。 只是王氏像是永远遇人不淑一般,这一次遇到的也不是个善茬,连累王氏一大把年纪还要做苦活重活,身体坏到药石罔顾的地步,没过几年便撒手人寰。 邵家不缺钱,因而对于王氏的小儿子,也用了十分力气去培养,等到他长大了,也将他的身世完全告知,这孩子在邵家多年,也没有长歪,只拿邵瑜当亲生父亲一般孝顺。 邵瑜一直活到九十岁方才闭眼,他走得时候,屋子里孝子贤孙挤得满满当当。 邵瑜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是一堵没有任何粉饰的土墙。 “他爹,大丫又生了个闺女!” 听到这话,邵瑜循声望去,只见说话之人是一个脸色蜡黄的女人,女人眼中满是羞愧,就好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的一般。 第41章 苦情女主(一) 谁要陪你演苦情戏 邵瑜在一瞬间怔愣之后,却一脸高兴的说道:“生了!太好了,终于生了!” 刘翠芬听了这话,只当邵瑜没有听明白,苦着张脸说道:“好什么好,又生了一个丫头!这可咋办呀!” 邵瑜听了这话,说道:“该咋办咋办。” 刘翠芬满脸愁容,说道:“他们王家可放出话来了,要是再生不出儿子来,那就要休妻!” “休就休吧,我倒巴不得他快点休妻。”邵瑜无所谓的说道。 “怎么能休妻,大丫要是回来了怎么办,那她后半生怎么办?”刘翠芬急切的说道。 邵瑜说道:“那是咱的亲闺女,出了这样的事,还能让她继续待在那个狼窝里?” 刘翠芬虽然心疼闺女,但心里却依旧还是老思想,觉得女人被休弃回家,是一件特别丢脸的事情。 邵瑜明白她的心思,又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连皇帝都离婚了,他说休妻就休妻?” “他还能不休妻?”刘翠芬满怀希望的问道。 邵瑜只道:“你想开一点,就当时我们家大丫休了他王继宗。” 刘翠芬却不像丈夫这般阿q,当即下定了决心,说道:“我这就去王家求求他们,哪怕是要了我这条老命,只要他们不休了我的大丫,就是死我也值了。” 邵瑜听着这话,倒是明白女儿邵英娘为何是那样一副性子了,有刘翠芬这个母亲言传身教,何愁她学不来逆来顺受。 邵英娘是这个世界的女主,但却是个逆来顺受的包子设定。 邵家家贫,有一女一子,小儿子如今还小,但未来却是个拖后腿专业户,女儿邵英娘,小名大丫,她因为被算命的断定命格好,被本地大户王家定下,嫁给王家的独子王继宗做填房。 王继宗家中三代单传,因而全家老少对于传宗接代这事都格外执着,王继宗前头的妻子,便是因为生子难产,这般拼命,却也只生下了一个闺女。 为了让王家有后,王家再娶时便千挑万选,最终选了名不当户不对,但是命格很好的邵英娘。 邵英娘一进门,便被王家寄予厚望,她也确实很快怀了孕,到如今成功三年生了三胎,几乎是出了月子就在怀孕,身体根本没有任何休息,她这般拼命,生下来的却全是王家人最不想看见的女儿。 刘翠芬如今已经为了女儿哭天抹地,却不知道未来邵英娘,一连生了六个闺女,身子都熬干了,却还是没能生下一个儿子。 邵英娘活到四十岁时救人而死,临死前心心念念的事情,还是没能给王家生下一个儿子。 邵英娘死的早,活着的时候却也没享什么福,未出嫁时邵家贫穷,虽然待她还行,但日子却着实不好过。 而她结婚后,除了上头有个严苛的婆婆,丈夫还有一堆不好惹的姨娘,王家虽然有钱,但宅子里却乌烟瘴气的,一堆人凑在一起,注定是谁心善谁倒霉。 邵英娘的宅斗剧本来,没有任何快意恩仇,只有不停歇的忍忍忍,婆婆苛责她忍,继女挑衅她忍,姨娘陷害她忍,丈夫暴虐她忍。 邵瑜看着她的人生剧本,只感觉她活了这一遭,就是为了用爱来感化自己的庶子,她舍命相救,才换来临死庶子喊一声“娘”。 刘翠芬给自己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紧接着装了一篮子鸡蛋,拉着邵瑜就要去王家,邵瑜也任凭她拉着,老两口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到了王家的门口。 邵家的房子是土房子,四处都是脏兮兮的,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修缮过,而王家确实高门大院,朱红色大门,看起来甚是庄重。 “你怎么不换身衣服,穿这破衣服上门,又要被王家人笑话。”在门房里等候的功夫,刘翠芬没忍住低声埋怨邵瑜。 邵瑜也任她埋怨,没有说什么反驳的话。 可他这般,刘翠芬却越发着急,急得在门房的屋子里团团转,口中不停的念叨着。 邵瑜闭上眼睛,嘴里却一直在低声数数。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能有心思乱数?”刘翠芬忍不住埋怨道。 邵瑜张开眼睛,看着她道:“我数数王家要让我们等多久。” 刘翠芬一顿,立马说道:“王家是什么人家,咱们哪里还能在这里摆什么老丈人的款,这些年女婿生意越做越大,只盼着大丫能给他生个儿子,日后也好好照应我们阿福。” 老两口的小儿子邵阿福,如今才十岁,刘翠芬之所以如此担忧闺女,除了怕她被休没了着落,更大原因便是怕失去王家这门贵亲,让小儿子以后没得依靠。 “他连丈人丈母娘都这样怠慢,你还指望他照顾小舅子?”邵瑜反问。 刘翠芬闻言一噎,但很快就自我安慰道:“这不一样,不一样,只要大丫生了个儿子,他自然会好好待我们,说来说去,都怪大丫不争气。” 邵瑜听了却嗤笑一声,说道:“王继宗他前头老婆生的不也是个闺女,这是我们女儿不争气吗?那就是他没有生儿子的命。” “你胡说些什么,这是什么地方,这话要是让王家人听见了,大丫更没有好日子过了。”刘翠芬慌忙想捂住邵瑜的嘴。 但正在此时,王家的老管家走了进来。 老管家身形高大,面容倒是端正,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相貌不俗,但此时他看向老两口的眼神十分不善。 刘翠芬心下一慌,只恐刚刚丈夫的那些话,都被这老管家听了去,回头添油加醋告诉老夫人,只怕女儿又要受到磋磨。 “两位久等了,老夫人有请。”老管家说道。 邵瑜笑了笑,说道:“也没等多久,不过是半个时辰而已。” 老管家听了这话,脸上也没有什么尴尬之色,甚至也没有一个解释,就直接转身朝着内宅走去,甚至连带路的姿势都没有。 刘翠芬慌忙跟了上去,又拉了丈夫一把。 邵瑜跟在他们身后慢腾腾的走着,穿过了几进宅院之后,却也还没有见到王家的老太太,依旧是新一轮的等候。 “劳两位再此等候,张家老爷夫人刚来,太太正在见亲家呢。”老管家不阴不阳的说道。 老管家从头到尾,都没有承认邵瑜夫妻俩的身份,此时他口中的亲家,也不是邵瑜夫妻俩,而是王继宗前头一个妻子的家人。 邵瑜闻言,直接说道:“老夫人怕是认错了人,我这就去让她好好认认。” 说完,邵瑜也不顾老管家的阻拦,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老管家想拦,却被邵瑜直接推开,老管家也想不明白,邵瑜那瘦弱的身板下,为何有那么大的力气。 邵瑜的忽然闯入,倒是让屋内的气氛一顿。 “听说老夫人您在见亲家,我这就自己进来了,让您好好见见。”邵瑜笑着说道。 这话一出,老夫人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而一旁的张家老夫妻俩,都用十分轻蔑的眼神看向邵瑜。 按理说遇到这样尴尬的情形,张家老两口应该主动避嫌,但这两人却就端端正正的坐在位子上。 甚至张夫人,还轻轻捂住鼻子,故作好奇的看向王老夫人,问道:“这是哪里来得叫花子,怎么还让他闯了进来?” 邵瑜虽然满身补丁,但衣服和脸却是干干净净,身上也没有任何味道,与叫花子实在相去甚远。 王老夫人皱着眉头,朝着邵瑜训斥道:“你还有没有规矩,就这样乱闯别人的家,难怪养出邵英娘这样没规矩的女儿!” 张夫人听了,立马换了神色,说道:“原来这是王家少奶奶的亲爹呀,怪我失礼了,差点将您误认为是叫花子呢。” 邵瑜笑了笑,就像是听不懂阴阳怪气一般,回道:“您知道自己失礼了,说明您还是个知错就改的人,还有救呢。” 张家老太太听了一噎。 而王老夫人此时脸色阴得能够滴出水来,说道:“谁允许你乱闯的,这样没规矩,果然是乡下人家!” “我今天又不是来走亲戚的,要什么规矩。”邵瑜回道。 “不是来走亲戚的,你是来干什么的?”王老夫人质问。 “我是来兴师问罪的。”邵瑜理直气壮的说道。 一旁的刘翠芬不知道丈夫这闹得是哪一出,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袖。 而王老夫人听到这话,当即就气笑了,骂道:“你还有脸来跟我兴师问罪,我倒要问问你家养的是什么好女儿,进门三年,已经生了三个丫头了,三个!” 王老夫人伸出手指来笔画,她激动得都在颤抖,就好像邵英娘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般。 邵瑜此时也伸出三个手指来朝着她笔画,说道:“我闺女才嫁进你家三年,才三年!三年就生了三个孩子,你们就这么糟践她的身子!” 王老夫人彻底被气到了,她也被邵瑜带歪,骂道:“谁生孩子不是这样过的,就你闺女金贵,她生不得孩子?” “谁这样?你这样吗?”邵瑜反问。 王老夫人闻言一噎。 邵瑜又说道:“你这么多年,不就生了一个儿子吗?你有三年生了三个闺女吗?要不然你生一个我看看?” “你!泥腿子乡下人,没见识,无理取闹!”王老夫人骂道,她养尊处优多年,从没遇见过邵瑜这样的人,三言两语被他气得身子都在抖。 张夫人立马上前扶住她,状似好心的说道:“哎哟,老姐姐,您可别跟这种人一般计较,人家就是野蛮人,您这样的斯文人,怎么说得过他?” 被这般含沙射影的说了一通,刘翠芬已经羞愧得低下了头,倒是邵瑜,依旧是抬头挺胸,满脸理直气壮。 “休妻,今天就休妻!”王老夫人恶狠狠的说道。 她说完,便忍不住盯着邵瑜,似是想要看邵瑜跟她苦苦哀求的模样。 但邵瑜的反应却和她预想得不一样,邵瑜不仅没有半分慌张,反而斩钉截铁的说道:“休什么妻?大清早就亡了,末代皇帝都是离婚,你还以为自己能休妻呢?” “你……”王老夫人指着他。 邵瑜又道:“想要休妻,门都没有,必须离婚,你家的铺子银元,还要分我闺女一半。” 邵瑜这般狮子大张口,王老夫人越发厌恶,说道:“你当自己的闺女是什么金疙瘩,开口就是要分一半家财,你怎么不去做白日梦,那样倒是来得更快。” 王老夫人说完,就见眼前这个一身补丁的老头笑了起来,紧接着,从他嘴里吐出三个字来:“乌啼镇。” 王老夫人闻言心底一突,但面上半点不显。 一旁的张家两口子,虽然心下满是疑惑,但却也默默将这三个字记在心底。 “我不知道你在瞎说什么。”王老夫人说道。 邵瑜却是满脸胸有成竹,说道:“乌啼镇是个好地方,有好几个野码头,东西都能从那里送进来。” 王老夫人闻言面色一变,很快,她便转过头来,朝着张家夫妻俩赔了个不是,说道:“不好意思,今日家中事忙,怕是不能好好招待二位。” 这两人虽然很想留下来看热闹,但对方都已经如此送客,他们便只能不情不愿的起身离开,心下却越发对乌啼镇好奇了起来。 等到客人离开了,王老夫人又给一旁的老管家使了个眼色后,这才阴沉沉看向邵瑜,问道:“乌啼镇的事情你知道多少,谁告诉你的?” 邵瑜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连一张椅子都不给客人坐,这就是你王家的好规矩吗?” 王家虽然娶了邵英娘进门,但何时拿邵家当过正经亲家,在王家人心里,王家的亲家还是门当户对的张家,至于邵家,只是一门子泥腿子罢了,如何能做王家的亲家。 因着这些原因,一直到现在,王老夫人依旧是摆足了上位者的款,始终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邵瑜,何曾会给他正常的待客之道。 邵瑜主动提出来要坐下,王老夫人忍了片刻,终究是说了一句:“你坐便是。” “这般不情不愿吗?”邵瑜反问。 王老夫人忍了又忍,道:“请坐。” 邵瑜直接一屁股就坐在了上首的另一个位置上,倒是与王老夫人平起平坐。 王老夫人见他这般,又是眼神一暗,心下只想着等邵瑜离开,一定要扔了这个他坐过的椅子。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乌啼镇的事情,你究竟知道多少?”王老夫人问道。 邵瑜嘴角勾起,说道:“你不想被人知道的,我都知道。” 这样一副抓住别人把柄的模样,王老夫人看得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邵英娘?”王老夫人问道。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我家英娘怎么能知道这些脏事呢。” 邵英娘确实不知道这些事情,邵瑜是靠着剧情,加上邵英娘无意间透露的只言片语推断出来的,王老夫人此时的态度,也恰恰印证了邵瑜的猜测。 王老夫人虽然心下恨不得杀了邵瑜,但面上却硬生生挤出一抹笑来,说道:“既然你知道这事了,那也算是自己人,也别往外说,你的好处多得很。” 王老夫人摆出一副要一起发财的模样,但对于她的话,邵瑜却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而是朝身旁看了看,问道:“老管家呢?我刚刚还看见他在这里。” 王老夫人神情一顿,紧接着说道:“贵客上门,他自然要亲自准备茶点。” 说话间,老管家便端着两杯茶走了进来,放在了邵家老两口的手边。 “什么茶点,还要劳烦老管家亲自去准备。”邵瑜看向老夫人,似有所指的问道。 王老夫人眼神一顿,但很快,脸上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假笑来,说道:“先前是我招待不周,如今成了自己人,自然要好好补偿,你们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出来就好。” 她这个模样,倒好似是真的要赔罪一般。 “我要带着英娘离婚,希望你们能拿一半的铺子补偿她受到的伤害。”邵瑜笑着说道。 王老夫人心下大骂邵瑜无耻,但面上却说道:“凡事好商量,有道是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我刚才说休妻是气话而已,你别当真,我王家,还是十分看重英娘这个儿媳妇的。” 说完,王老夫人便做出一个喝茶的动作来,似是想用这个举动提醒邵瑜喝茶。 但邵瑜却没有受到任何感染,只说道:“有些事可商量不了。” 一旁的刘翠芬,倒是拿起了茶杯,但她还没喝进嘴里,邵瑜就十分粗暴的将她手里的茶杯拿了过来,直接用力摔在地上,口中还骂着:“王家是什么人家,他家的茶,我们也配喝?” 刘翠芬整个人都吓傻了。 王老夫人眼神一暗,立马说道:“亲家,何至于此,一口茶而已,哪里说得上什么配不配。” 说着,她又催促一旁的老管家再去准备一杯茶。 邵瑜笑着说道:“这还是第一次从你嘴里听到一声亲家。” 王老夫人立马说道:“从前是我不懂事,亲家放心,日后我一定改,一定将两位,当做我王家的上宾。” 邵瑜脸上立马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说道:“老夫人是什么样的人物,向来眼睛都是朝着天上看,我没想到,居然还有得您正眼相待的一天,那可真是我老邵家祖坟上冒青烟。” 王老夫人被这般阴阳怪气,也不生气,恰在此时,老管家又端着一杯茶送到刘翠芬的手边。 王老夫人笑着说道:“这茶是今年的新茶,从南边来得,很是珍贵,趁热喝,冷了可就不好了。” 刘翠芬是个没心眼的,刚被邵瑜摔了一杯茶,此时又要将这杯茶送到嘴边。 “老夫人这么急着让我们喝茶,不会是茶里有毒吧。”邵瑜眯着眼睛问道。 刘翠芬立马将茶杯放了下来,一脸慌张的看向邵瑜。 王老夫人手上一顿,紧接着便说道:“茶里怎么会有毒,只有我满满的诚意。” “既如此,那您先喝了吧。”邵瑜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将自己的那杯茶递给了王老夫人。 加了料的东西,王老夫人如何肯喝,见邵瑜这般不识趣,王老夫人直接撕破了脸,说道:“今日这茶,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话音刚落,老管家便直接朝着邵瑜动手。 但邵瑜却像是早有防备一般,脖子一扭,紧接着,起身朝着椅子踢了一脚,老管家立即被凳子撞出去老远。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他们都没想到,邵瑜这样一个干巴瘦弱的老头,居然还有这么强的爆发力。 邵瑜走上前去,直接拿起椅子重重的砸在老管家身上,将人的脑袋砸得头破血流,当场晕死过去。 原剧情里,这个老管家可没少跟着老夫人折磨邵英娘,因而邵瑜这样打他心里可没有半点负担。 “啊!”王老夫人一声惊叫,满脸担忧的看向老管家。 屋外的人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此时也全都冲了进来,而邵瑜此时已经一个转身,直接掐住了王老夫人的脖子。 “你好像对你的管家,格外的担心呢?”邵瑜笑着问道。 王老夫人嘴角一抽。 此时冲进来的下人们,也听到了这句话,脑子机灵的人,此时已经开始忍不住多想。 邵瑜轻轻点了这一句后,便朝着一屋子下人们说道:“都退后,我的手力气可大着呢。” 王老夫人也感受到脖子上邵瑜的力量,立马朝着一群下人说道:“快退开。” 下人们立马后退。 “他爹,别、别这样……”刘翠芬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直接哭出来了。 “哭什么?人家都要下毒杀你了,你还在这里帮着她呢。”邵瑜说道。 刘翠芬立马转头看向桌子上的那两杯茶,颤抖着问道:“下……下毒,这是真的?” “你不信?那就让她喝一口试试。”邵瑜说道。 刘翠芬愣了愣,但很快,她竟然真的拿起那杯茶,凑到了王老夫人的嘴边。 邵瑜也非常配合的捏开了她的嘴巴。 王老夫人顿时有些崩溃,喊道:“我不喝,我不喝!” 刘翠芬吓得手一滑,茶杯掉在地上,茶水泼了一地。 王老夫人心下一松。 但邵瑜却说道:“怎么手滑了,那边还有一杯,快端给老夫人尝尝,这是今年的新茶,这样的好东西,我们这些叫花子可不配吃。” 王老夫人的心情就如同过山车,立马喊道:“我要是喝了,你女儿也活不了!” 第42章 苦情女主(二) “好,不逼你喝。”邵瑜笑着说道。 王老夫人心底刚松了一口气,但邵瑜的手,却在她脖子上捏得更紧了。 满是老茧的手,王老夫人只觉得似乎没有比这更加有力,她完全挣脱不开,只在一瞬间,感觉到死亡似乎降临一般。 “别……别……”王老夫人断断续续的喊道,她只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要死了一般。 邵瑜微微松开手。 王老夫人立马说道:“你要铺子就给你铺子,要女儿就还你女儿……” 死亡降临的恐惧,让她到是不再计较这些钱财,这一瞬间,她只想要拿钱买平安。 一旁的刘翠芬手足无措的看着丈夫,眼中满是害怕,王家势大,她说道:“他爹,闹一闹就行了,只要亲家母不再为难我们大丫就行了。” 王老夫人匆忙附和,说道:“是啊,是啊,我绝不会为难你闺女,以后她就是我亲闺女。” 邵瑜回头看了刘翠芬一眼,说道:“刚刚那杯毒茶,你差点就喂给她喝了。” 刘翠芬心下一惊。 邵瑜接着说道:“今天放过了她,明天这杯毒茶就能喂进咱闺女嘴里,我们没有回头路了。” 王老夫人却急切的说道:“我又没喝下去,我不会计较,我绝不计较。” 刘翠芬脸上有些犹豫。 邵瑜对于她这般模样,也没有半点责怪,邵瑜心里明白,心软又烂好心的人就是这样,眼睛里经常没有自己,旁人说一两句好话,可能就会改变态度。 邵瑜直接将王老夫人按着跪了下来,她此时正正好跪在那一堆茶杯碎片上,很快,她的衣服被划破,膝盖上的血开始流了出来。 “他爹,你这是做什么!”刘翠芬急了,她没想到邵瑜真的伤害到了王老夫人。 况且,眼前这鲜血淋漓的场景,只让她觉得十分害怕。 “疼!疼!有话好好说!”王老夫人早就没有半点之前趾高气昂的模样,如今生死面前,如果跪下来祈求,邵瑜可以放过自己,那么她一定会跪得毫不犹豫。 “你觉得这很可怕吗?”邵瑜问道。 刘翠芬疯狂点头,这样的邵瑜,她确实有些害怕了。 但邵瑜却转而,轻声说道:“这样的跪法,咱闺女跪了好几次了呢。” 刘翠芬再烂好心,她也是一个母亲,听到这样的话,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的拽住了,她即便更加疼爱小儿子,但闺女也是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她也从来没有苛待过。 “你看看那里是什么?”邵瑜指着一旁的一个架子上的瓷盆。 那瓷盆里,放着的是整整齐齐的豆子,一粒一粒,全是颗粒饱满。 刘翠芬有些不解。 “咱闺女,大着肚子的时候,还跪在地上给这个老太婆数佛豆呢。”邵瑜说道。 刘翠芬只觉得一股子寒气,从脚底往她身上冒。 邵瑜紧接着,一件件,一桩桩全都数了出来。 王老夫人表面上是养尊处优的老夫人,但私底下磋磨儿媳妇的手段,却是让人叹为观止,罚人站规矩都是轻的,最可怕的就是这样刁钻阴狠的法子。 刘翠芬越听脸色越白,她以为邵英娘是在王家这个富贵窝里享福,如今只觉得这深宅大院,就好像一只张着血盆大嘴的猛兽,直接将她女儿吞没。 “你还要让我放过她吗?”邵瑜问道。 刘翠芬用力摇头,紧接着,她直接将那个装满佛豆的瓷盆,用力摔在地上。 圆滚滚的豆子顿时撒了一地。 刘翠芬用自己从来没有过的大声,说道:“数!” 王老夫人想反抗,但邵瑜直接从地上捡了一块碎瓷片,直接抵在她的脖子上,说道:“我闺女捡得,你就捡不得吗?” 等到王继宗和老管家带着人来得时候,看到的就是昔日里养尊处优的夫人,此时披头散发坐在一堆碎瓷片上,腿上鲜血横流,模样看起来十分凄惨。 “爹!” 王继宗身旁的邵英娘一声惊叫,她没想到会看到自己的爹娘如此模样。 刚刚生产完的女人,并没有得到多么好的对待,此时她披头散发,甚至衣衫都不太整齐,显然是匆忙被人从床上扯下来一般。 刘翠芬看了女儿瘦弱的身形,以及蜡黄的脸色,明明是二十多岁的姑娘,此时却形容枯槁,还没有一旁的老夫人状态好。 “你放开我娘!”王继宗呵斥道,紧接着他就直接扯了邵英娘一把,手掐着她的脖子,匠人挟持在身前。 如此,场面上倒是双方都有了个人质。 邵瑜冷笑一声,说道:“拿你的老婆威胁我,算是怎么回事。” 王继宗立马说道:“你就半点不在乎你的闺女?” 邵英娘此时也喊道:“爹,您快收手吧,别再执迷不悟了。” 邵英娘不知道前因后果,她害怕爹娘犯下大错,晚年不保。 “英娘,这老妖婆折磨你,娘给你报仇了。”刘翠芬哭着说道。 邵英娘听了这话,心底一酸,无数的委屈顿时涌上心头。 邵英娘在王家日子凄苦,大多数时候对着娘家却是报喜不报忧,王继宗虽然瞧不起妻子娘家,但出手却很阔绰,因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刘翠芬都以为自己女儿虽然婆婆难惹一些,但丈夫对她却十分疼爱。 因而邵英娘偶尔说两句婆婆不好,却立马被刘翠芬给训了回去,刘翠芬总告诉她,只要她生了儿子,婆婆自然会疼媳妇。 这是刘翠芬的经验,她在邵家,就是生了儿子之后,才得了婆母的好脸色。 但她却不知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她生了儿子以后婆母就会转变态度,但王老夫人,却是天生的心理阴暗,见不得媳妇过好日子的人。 没有生儿子,只是王老夫人磋磨的借口而已。 这样的人,就算生了儿子,也不会改变态度。 邵英娘被母亲洗脑,便很少再说婆家的委屈,只憋着一口气要生个儿子,想要靠着儿子熬出头来。 如今听到刘翠芬这样说,邵英娘心里被积压的委屈全都涌了上来。 面对这样要给自己报仇的母亲,邵英娘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但脖子上的疼痛忽然传来。 王继宗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让你爹放开我娘,否则我现在就掐死你。” 邵英娘看向不远处的邵瑜和刘翠芬,她了解王继宗的德行,问道:“你会放过我爹娘吗?” 王继宗愣了愣,说道:“你觉得呢?” 邵英娘闻言,立马大喊道:“爹,娘,你们不要管我,快离开这里,跑得越远越好!” 王继宗闻言,顿时手下一个用力,掐着邵英娘脖子的手越发用力。 邵英娘满脸痛苦之色,但却没有发出一声惨叫。 邵瑜自然能看到女儿的痛苦,他也没有半点客气,直接拿着瓷片在王老夫人脖子上划了一刀,很快她的脖子上便出现了一条血痕。 “别冲动,别冲动!”王老夫人吓得大喊。 “让你儿子手脚放老实一点。”邵瑜说道。 王老夫人慌忙说道:“继宗,继宗,你别冲动!” 王继宗虽然对着邵英娘的时候半点都不留情面,但对自己的亲娘,还是很孝顺的,闻言便松开了手。 但此时,邵英娘的脖子上,已经多了一道红痕。 邵瑜望着那道红痕,说道:“你伤到我闺女了。” 王继宗只道:“伤到了就伤到了,人又没死。” 邵瑜却拿起瓷片,在王老夫人的手臂上直接划了一道血痕,说道:“一道换一道,公平得很。” 王继宗一愣,邵英娘也有些呆愣,她的印象里,爹爹一直不苟言笑,父女俩一直没有多少话说,哪怕是她出嫁那天,爹爹也没有多说几句话。 她一直觉得父母更加疼爱弟弟,如今看着爹娘这样为自己拼命的模样,她忽然觉得,自己不是没有依靠的人。 “大丫,爹今天问你,你愿不愿意带着孩子离开这个鬼地方?”邵瑜扬声问道。 邵英娘听了这话,反问道:“孩子,可以带着孩子离开吗?” 邵瑜说道:“自然是要带着孩子一起走。” 邵瑜知道,没有几个女人会狠心割舍自己的孩子,况且,这几个外孙女,如果留在这个狼窝里,日后能有什么好日子过,既然决定救大的,那自然不要留下半点后遗症。 “那是我们王家的孙女,凭什么跟你这个外姓人走!”王老夫人不乐意了。 邵瑜却直接又在她身上划了一下,说道:“好好说话。” 而提起孙女,却像是提醒了王继宗一般,立马朝着老管家耳语几句。 很快,三个孩子就被抱了过来,就连最小的,刚刚出生的小婴儿,此时都被王家下人带了过来。 “你……”邵英娘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王继宗。 王继宗轻笑一声,朝着她说道:“让你爹放了我娘,不然这几个孩子,今天都别想活着离开。” 说着,他将邵英娘推给一旁的老管家,自己抱起那个小婴儿,做出一副要摔的模样。 邵英娘当场跪下来哀求,说道:“孩子还小,你别这样……你杀了我,也别杀我的孩子。” 邵瑜只道:“英娘,站起来。” 邵英娘转过头去,脸上满是泪水,眼中满是无助的看着邵瑜。 “他说的几个孩子,是他的亲骨肉,虎毒尚且不食子,这样狼心狗肺的人,你求他能有什么用。”邵瑜说道。 邵英娘似是被邵瑜劝说,很快从地上爬了起来,只是依旧一脸担心的看着丈夫手里的孩子。 “怎么,连求你爹也不会了吗?”王继宗催促道。 邵英娘转头看向邵瑜,张了张嘴,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很清楚的明白,此时邵瑜如果放了王老夫人,没了筹码的爹娘,面临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邵英娘想救自己的孩子,但她也不能因此害了爹娘,左右为难之间,她只恨不得自己死了才好。 “英娘,你还记得咱家祖上吗?”邵瑜忽然问道。 邵英娘听了一愣,但很快就说道:“咱家是军户之后。” 邵瑜接着说道:“我虽然是个地里刨食的,但你爷爷,你太爷爷,你太太爷爷,都是军户,他们都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都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咱们邵家人,骨子里流的也是英雄的血。” “我给你取名英娘,便是盼着你即便是女儿身,也依旧不要忘了祖上荣光,不要求他,不要怕他,我们堂堂正正,什么都不害怕。” 听了邵瑜的话,邵英娘心底像是生出了一股子勇气来。 王继宗冷笑一声,说道:“英雄后代,就是这样连亲骨肉也不顾的吗?你真的要害死你女儿吗” 邵英娘望着丈夫手里举着的女儿,似乎他一动手,就能将女儿砸在地上,邵英娘顿时又觉得气短。 “英娘,今天你女儿就算死了,也是被她爹亲手杀死的,跟你能有什么关系呢?”邵瑜说道。 邵瑜看了剧情,邵英娘虽然善良,但并不是一开始就是那样的性格,只是在周围所有人的绑架,以及丈夫常年的pua之下,她才会变成那个一心只知道“生儿子”的苦情戏女主。 邵瑜此时要做的,就是让她认清楚自己的处境。 “就算你的女儿今天没死,只要有这样狼心狗肺的爹,她未来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别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大不了今日我们一家祖孙三代一起死在这里,也不能让人小瞧了去。”邵瑜说道。 邵瑜明明说的是鱼死网破的话,邵英娘听了,不知为何,心下却忽然升起一抹向往,就好像一大家子一起共赴黄泉,也比她如今的日子要好得多。 这样的狠话都说出来了,王老夫人整个人有些吓傻了。 邵瑜又在此时转头朝着她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们一家人都是苦命人,老夫人不一样,是个天生享福的命,能有老夫人给我们陪葬,我们也值得了。” 王老夫人看清了邵瑜眼中的决绝,此时也知道邵瑜是个狠人,知道这样的事情,他真的能做出来,王老夫人日子顺畅,未来还有无数的福没有享,她怎么会愿意陪着邵家人一起去死。 “继宗,继宗,都随了他,别跟他硬拼!”王老夫人大喊道。 王继宗听了这话,眼神一暗,说道:“娘,这一家子人就是一群狗,他们不敢做这样的事情。” 王老夫人听到这话,只以为儿子还没想明白,当即大喊道:“我命令你,快满足他的要求,不就是离婚吗?不就是要钱吗?都给他就是!” 第43章 苦情女主(三) 王继宗听到母亲的请求,却站在那里,迟迟都没有行动,而是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觉得邵瑜就是个泥腿子,完全不足为惧。 但此时场面上形势逆转。 原本优柔寡断的邵英娘,此时被邵瑜劝得无所畏惧了,虽然还是担心丈夫会摔死女儿,但脸上却有一股解脱之色,心下也想的全是同归于尽。 而王老夫人,此时一身细小的伤口,早就被邵瑜吓得腿软了,她对死亡充满恐惧,因而不停的向儿子祈求,但王继宗却一口咬死了邵瑜不敢杀人,因此局面一直僵持着。 邵瑜见这情形,半点都不着急,反而轻笑一声,说道:“老夫人,您儿子究竟是觉得我不敢动手呢,还是舍不得放过老婆孩子,更或许是,舍不得他那一半的身家。” 原本满脸焦急正想着要如何劝说儿子的王老夫人,听了这话,顿时心底一阵清明。 王老夫人只觉得眼前的迷雾顿时被揭开了,她不愿意正视的事情,也被邵瑜说了出来。 王老夫人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一个人,换十个邵英娘母女都值得,她也知道,儿子当然不会舍不得老婆孩子,他真正舍不得的,自然是偌大的家财。 “继宗,钱没了可以再挣,只要我们的根还在,很快就能挣回来。”王老夫人虽然对儿子有些失望,但此时命还掌握在儿子手里,她却也只能好言相劝。 王继宗却没有答应,而是说道:“娘,您信我,只要咱们守住了,他们就收不了场,这些泥腿子不敢动手的,您信我。” 王老夫人此时如何肯信他,邵瑜的瓷片架在她的脖子上,而不是儿子脖子上。 见说不动儿子,王老夫人转而开始哀求邵瑜。 邵瑜说道:“不想拿铺子来也行,将你们家里所有的钱都拿过来。” 王继宗听了这话,还是没有动,只是坚持他的看法,觉得面对邵瑜不能妥协。 “王继宗,老娘辛辛苦苦将你拉扯大,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王老夫人忍不住骂了起来,此时的她,没有半点仪态可言。 王继宗却说道:“您看,他这不就妥协了吗?之前他要的是铺子,现在要的是钱,回头可能就什么都不要了,只求着我放他离开,您信我,他没有那个胆子杀人。” 王老夫人闻言心凉如水。 而邵瑜也十分干脆,直接拿起瓷片,在王老夫人的脸上划了一道。 “我的脸,我的脸!”王老夫人急切的喊道。 王老夫人虽然喊着老夫人,但其实不过刚刚五十,甚至因为多年保养得宜的缘故,看起来倒是十分年轻。 此时划伤了脸,对于她来说就像是生命里不能承受的损失一般。 “是不是划得太轻了?”邵瑜轻声问道,大有要再划一次的意思。 “你要多少钱,他不给你,我给你。”王老夫人急切的说道,生怕邵瑜下一道就划了下来。 邵瑜笑了一声,大声说道:“老夫人,您丈夫都走了多少年了,还这么在意容貌呢?倒像是个怀春少女似的。” 王老夫人只听到“少女”两字,而一旁的王继宗却只听到“怀春”两字,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身旁的老管家,但还是将心底的疑惑继续压下。 “娘,您听我的,不要向他妥协。”王继宗说道。 邵瑜听了这话,只道:“老夫人,您以前是当家主事的人,如今当家的换了人,哪怕是亲儿子,都让人觉得人走茶凉哟。” 邵瑜的挑拨,倒是正好说进了王老夫人的心底,她此时已经对儿子十分失望,是盼着自己能花钱买了自己的命。 “我有很多钱,都在我房间的暗格里,我给你,全都给你!”王老夫人急切的说道。 “哦?真的吗?”邵瑜反问。 王老夫人立马看向老管家,催促道:“钱藏在哪里你知道,快去拿!” 听了这话,王继宗的表情立马变得微妙起来,邵瑜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道:“哟,您的私房钱藏在哪里,管家都知道呢,就是不知道,您的宝贝儿子知不知道。” 王继宗眼神一暗,他亲娘的钱藏在哪里,他还真不知道。 王继宗想要拦,但老管家铁了心要救老夫人,很快就将一盒子钱都拿了过来。 里面除了大量的现钞,还有好几根金条,整个盒子沉甸甸的。 邵瑜接过盒子,第一时间却是打开来,给王老夫人过目,说道:“您看看,这盒子里有少东西吗?” 王老夫人看着盒子,心下一惊,她的盒子本来是塞得满满的,此时不过填了一半左右,明显是被人拿了不少。 但老夫人的脑子转的很快,立马说道:“不少,就是这么多。” 邵瑜又说到:“那看起来,您的私房钱也不多嘛。” 不远处的王继宗看不清楚盒子里的情形,但听邵瑜这么说,他却本能的看了老管家一眼。 王老夫人立马急切的说道:“可以放过我了吗?”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我女儿和您儿子还没离婚呢。” 王老夫人立马催促儿子,说道:“你不愿意出钱,现在连人都不愿意放了吗?” 王继宗被亲妈催得没办法,很快就写了一封离婚书出来。 离婚书是在邵瑜的一字一句下写出来的,离婚书里既约定了三个孩子归邵英娘,也约定了王老夫人的这一匣子钱,将会作为离婚补偿交给邵英娘。 等到双方按了手印之后,邵瑜又确认了一遍,方才将离婚书收进怀里,询问邵英娘:“还有什么东西没带吗?” 邵英娘摇了摇头,说道:“那些都不重要了。” 邵瑜闻言笑了笑,说道:“现在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邵英娘听到这话,只觉得心底像是卸下了一块大石。 王老夫人此时却还在被邵瑜劫持着,说道:“你不守信用,为何还不放了我?” “您着什么急,我们一家子还没离开这里呢。”邵瑜随口回道。 很快,邵瑜便挟持着她除了王家的大门,而邵英娘母女三人,也还被王继宗挟持着。 “老夫人,乌啼镇的事情,我可还记着呢,您和您儿子要是敢打击报复,后果,您知道的。”邵瑜笑着说道。 王老夫人听了心下一颤。 “现在出来了,你快放了我娘。”王继宗催促道。 “急什么,你连马车都没给我们准备呢。”邵瑜说道。 王老夫人现在就是邵瑜的最佳助攻,王继宗动作稍微慢一点,她就害怕邵瑜的瓷片割在她的脸上,因而她催促王继宗比谁都积极。 王继宗没有办法,只能又让人准备马车,甚至还贴心的准备了马夫。 “不要马夫。”邵瑜说道。 王继宗眼神一冷,但还是挥了挥手,那马夫只能离开。 邵瑜又挟持着王老夫人往马车旁走。 “我都按你的要求准备好了,你也该放了我娘!”王继宗怕他带着老夫人离开。 邵瑜说道:“我检查一下马车,你急了?” “有什么好检查!”王继宗确实有些急了,但心下只能不停的安慰自己,自己做的小手脚不在马车上,而是在马上,邵瑜应该看不出来。 谁知邵瑜却直接踹了那马一脚,那马受惊之下,立马跳腾了起来,直接拉着空马车像是疯了一样朝前跑。 若是人坐在上面的时候马匹受惊,只怕一马车跟着都没有好果子吃。 邵瑜看了王继宗一眼,语带威胁的说道:“这样的小花招,你是嫌你娘死得不够快吗?” 王老夫人也对着儿子破口大骂,若是儿子的花招耍成了,她自然只有得意,但此时被邵瑜揭穿,她脱困的进程又落下了不少,自然只能一起骂儿子。 王继宗只能重新准备,这一次,他也不敢在耍什么小花招了。 邵瑜确认马车没有问题之后,朝着王继宗说道:“你先放了她们。” 王继宗立马说道:“不行,要放一起放。” 王继宗挟持着邵英娘和三个女儿,完全不肯放手。 “你没有跟我讲条件的资格。”邵瑜斩钉截铁的说道。 说着,他朝着老夫人再度提醒道:“乌啼镇。” 王老夫人立马说道:“你快点放人,非要害死我才甘心吗?” 王继宗还想捏着筹码,但老夫人的催促是一道接着一道,甚至开始骂了起来,王继宗没有办法,只能狠狠的推了邵英娘一把。 刘翠芬赶忙扶住女儿,又接过她手里的小婴儿。 邵英娘三个女儿,最大的不过两岁,此时勉强站稳,另外两个小的,此时被母女俩一人抱着一个。 邵瑜催促着母女俩上了马车,紧接着,自己也带着王老夫人上了马车。 “你说了要放人的!”王继宗急切的说道。 邵瑜对于违背承诺这事,没有半点亏心,只说道:“你还说过要好好照顾我女儿呢。” 邵瑜将王老夫人带上马车之后,直接在她脖子后面劈了一个手刀,王老夫人眼睛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邵瑜直接架着马车朝着城外飞奔而去。 “这老妖婆怎么办?”刘翠芬指着躺着的老夫人问道。 一想到自己女儿的遭遇,刘翠芬看着老夫人就来气。 邵瑜立马说道:“我对她另有安排。” 邵瑜驾车技术很好,很快就远远的甩开了追兵。 眼见里文城越来越远,刘翠芬又问道:“他爹,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刘翠芬已经有预感,自己的家估计是回不去了。 邵瑜说道:“先去接了阿良,然后我们一家离开这里。” 邵英娘听到离开这里,心底松了一口气,掀开帘子朝后看,只看到文城的城门越来越远。 刘翠芬却道:“家里还有那么多东西,来得及收拾吗?” 邵瑜直接说道:“不收拾,家里的东西估计留不住了。” 邵瑜一家跑了,王家的人没有那么好打发,他们找不到人,多半会拿邵家的房子撒气。 “可家里那么多东西呢……”刘翠芬有些不舍。 “命都要没了,还顾得上这么多吗?”邵瑜反问。 刘翠芬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十分心疼。 马车沿着道路快速向前,很快到了一处村庄外。 两人的小儿子邵阿良,这两天在乡下的舅舅家小住,邵瑜先接了儿子,紧接着将一封信交给阿良的舅舅。 “这封信你让小光现在送到大帅府,在小光回来之前,你们先去亲戚家躲一躲。”邵瑜叮嘱道。 舅兄听了这话,一脸懵逼。 邵瑜又朝着刘翠芬的侄子刘小光道:“你不是想要前程吗?这封信就是你的前程。” 第44章 苦情女主(四) 邵瑜没有解释太多,便匆匆带着一家人驾车离开,至于身后的刘家人,到底会如何选择,邵瑜便不再管了,毕竟能做的他都做好了。 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前行,行驶了二十多天,马车终于抵达了一座大城:沪城。 “我们是要留在这里吗?”邵英娘问道。 邵瑜点点头。 刘翠芬却在一旁道:“城里开销大,还不如去乡下找个地方。” 邵瑜却摇头,说道:“我们在地里刨食了一辈子,不能让孩子们也过这样的日子,我还想要阿良念书呢。” 事关唯一的儿子,刘翠芬立马不再提乡下了,转而犹豫着说道:“可我们又没有钱。” 刘翠芬说着这话,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邵英娘,毕竟邵瑜将从王家拿的钱,全都给了邵英娘。 邵英娘立马说道:“我这里有钱,我们可以在沪城安家。” 说着,她就想将钱交给刘翠芬,刘翠芬也已经准备好了要接手。 但邵瑜却直接说道:“钱是英娘的,自然要让英娘自己留着。” “可这一路上的吃喝花销,不都是用这笔钱吗……”刘翠芬不高兴的说道。 邵瑜立马说道:“这笔钱,回头我会还给闺女。” “都是一家人,还分那么清楚做啥子哦。”刘翠芬说道。 一旁的邵英娘,也是一副支持亲娘的样子,十分乐意将这笔钱拿出来。 “这钱我要了做什么,你不知道?”邵瑜反问。 刘翠芬微微怔住,她还真不知道。 “这钱是给英娘疗养身体,也是拿来养孩子的钱,她有三个孩子呢。”邵瑜不高兴的说道。 听邵瑜这样说,刘翠芬倒是不好伸手要了。 邵英娘却在一旁道:“爹娘既然将女儿从那狼窝里接出来了,日后就是女儿的依靠,这钱还是您二位拿着,更加稳妥。” 刘翠芬闻言一喜,甚至心里还觉得本该如此。 但是邵瑜对着邵英娘也没什么好话,直接说道:“我不是你的依靠,你自己才是自己的依靠。” 邵英娘闻言一怔,以为邵瑜这是要放弃她,顿时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你结过婚嫁过人,现在还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你如今不该再依靠别人,你要成为三个孩子的依靠。”邵瑜说道。 邵英娘低眉垂眼,说道:“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过活……” “不会就学,不懂就问。”邵瑜又道:“如果你的女儿,跟你一样没嫁进一个好人家,你会怎么做?” 邵英娘立马说道:“自然是像爹娘这样,就算是拼尽我的性命,也要救她出来。” “这就对了。”邵瑜说道。 邵英娘不解的看向父亲。 邵瑜接着说道:“没有本事可以学,但若是人没了心气,那就什么都不行了。” 邵英娘也不知父亲这话是不是对自己的肯定。 邵瑜又道:“今天的话,我只说一遍,你记住了。” 邵英娘看向邵瑜,就听父亲接着说道:“你的钱你自己要好好看住,哪怕是我和你娘,哪怕是你弟弟,哪怕是你的三个女儿找你要,你都看住了,该给的你要给,但不该给的你绝不能给。” 原剧情里,王家人全都嗜钱如命,但在这样的环境里,邵英娘却是个半点不在乎钱的人,她的钱谁都能撬走,邵阿良能撬走,她继女能撬走,庶子也能撬走。 因而这样的一个人,邵瑜觉得她是有点漏财的,此时拿了这么大一笔钱财,邵瑜自然要多叮嘱几句。 “等安顿下来,我会给你补一张欠条。”邵瑜说道。 邵英娘立马道:“爹,您何必这样见外……” “这不是见外,是让你记着,哪怕是至亲,该算的账也要好好算。”邵瑜说着,又看了一旁的刘翠芬和邵阿良一眼。 邵阿良如今还小,倒是没有养成未来的败家子德行,此时对于父亲的话,也只是一脸似懂非懂的样子。 邵英娘却有些难过,问道:“爹娘是想跟女儿分开吗?偌大的沪城,我要怎么办?” “不是与你分开,我们依旧会住在一起,但账还是要好好算。”邵瑜说道。 邵英娘听了这话,心底一松,想着邵瑜要算账就算账,大不了她私底下多补贴一些便是。 入城不久,邵瑜就将那辆马车卖掉了,带着一家人朝着租界走去。 一家子都没来过这样繁华的大都市,因为怕露怯,故而一路上都不太敢说话,就连平日里最顽皮最闹腾得邵阿良,此时都乖巧的跟在邵瑜身后,模样十分安分。 一家人就看着邵瑜带着他们进了租界里,很快就找到了租房的地方,邵瑜三言两语间,就与房东熟络了起来,一番砍价后,成功租到了房子。 虽然邵瑜砍价了,但房租还是让一家人觉得实在是太高。 “他爹,是不是太贵了……要不咱换个地方?”刘翠芬小心翼翼的问道。 邵瑜摇头,说道:“这里更安全。” 刘翠芬无法,看着大把的钞票花了出去,只能在心底安慰自己,还好现在花的是女儿的钱。 一大家子出行极其匆忙,一路上都是需要什么买什么,如今安顿下来了,自然要好好置办生活用品。 刘翠芬不想出门,但邵瑜却偏要拉着她一起出门,留下邵英娘在家中照顾几个孩子。 邵瑜先是带着她摸清了周边的情况,即便有邵瑜手把手带着,但刘翠芬还是不太愿意跟陌生人说话,就算是在商店里,有什么想说的,她也是偷偷凑到邵瑜耳边说。 “你就打算这样一直不跟外人说话吗?”邵瑜问道。 刘翠芬骤然来到一个新地方,心底满是胆怯,巴不得一辈子都不跟这些陌生人说话,但她却不敢说出这样的念头,只跟邵瑜说道:“我这不是怕我说方言,他们听不懂吗?” “听不懂就比划。”邵瑜直接回道。 到了一个新地方,他可不希望一大家子都缩在家里不出门。 “听不懂不是闹笑话?我才不要闹笑话。”刘翠芬理直气壮的说道。 “这有什么闹笑话的,你是买东西的,人家卖东西还敢笑话你,难道不怕你不在他家买了?”邵瑜问道。 刘翠芬虽然知道是这样的道理,但她自觉就是个乡下婆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还是不愿意跟外人说话。 “阿良日后可是要读书的,我要供着他,让他有大出息,你要是一直这样,还不是给他丢脸?”邵瑜直接拿儿子说是。 刘翠芬听了这话,脸上的神情倒是一顿,毕竟旁的还好,儿子却是她的死穴。 邵瑜直接带着她进了一家文具店,说道:“阿良如果去读书,自然要给他买一些笔和纸。” 刘翠芬却缩了缩身子。 邵瑜又道:“你既然不肯给他买,那就别念书好了,当不成文化人,就一辈子跟我们一样,在地里干农活好了。” 刘翠芬虽然没见识,但也知道念书的机会难得,多认识几个字,也许就能摆脱务农的命运。 “别,别,我买,我买就是了。”刘翠芬说道。 邵瑜闻言笑了起来,立马因着她去了店老板跟前。 “老……老板,纸笔怎么卖?”刘翠芬十分艰难的问了出来。 问完,她便立马低下头,不敢和这老板对视。 老板却也不介意,反而有些高兴,问道:“文城口音?是老乡吗?” 刘翠芬听到熟悉的文城口音,顿时心下一松,看向一旁的邵瑜。 邵瑜又满是鼓励的看了她一眼,刘翠芬立马说道:“老板,我儿子要念书了,想给他买纸笔。” 老板听了这话,又看了一眼刘翠芬的衣着,就她衣着朴素,便知道这样的家庭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容易,立马说道:“恭喜哦,送孩子去读书,以后能改命的。” 刘翠芬提起儿子,倒是一瞬间轻松起来,说道:“希望他能多认识几个字,未来也不求他有大出息,只要能比我们过得好就行了。” 店老板听了点点头,因为难得见到老乡,给她推荐的纸笔都是经济实用型的,价格也十分公道。 刘翠芬刚想说来一套,一旁的邵瑜就直接说道:“买四套。” 刘翠芬立马瞪大了眼睛,责怪道:“买这么多干什么?他小孩子家家,又不知道珍惜。” “我有用。”邵瑜说道。 刘翠芬拗不过丈夫,只能转头朝着店老板说道:“我们买四套,都是老乡,再便宜一点好不好?” 她第一次砍价,有些紧张的看着店老板,店老板没有多想,又将零头给她抹掉了。 等出了文具店,刘翠芬才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吓死我了,还好还好,这是个老乡。” 邵瑜笑了笑,说道:“不是老乡,人家就不卖东西给你了吗?” 刘翠芬虽然知道邵瑜说得在理,但她还是很难克服心里的恐惧之感。 邵瑜又说道:“我们再去买只鸡。” “买鸡干什么?我们刚来这里,怎么好大鱼大肉。”刘翠芬立马不高兴了。 “刚安顿下来,不要吃一顿好的暖暖屋子吗?”邵瑜反问。 刘翠芬点头,但还是觉得肉痛,口中念叨道:“老家还养了好几只鸡,也不知道便宜了谁。” “没便宜外人,全便宜你大哥了。”邵瑜随口回道。 听到这话,原本还在心疼老家那些鸡的刘翠芬,莫名的竟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依旧是邵瑜在一旁看着,刘翠芬上前买鸡,不过这一次的卖家,可不是她的老乡了,两人说了半天,方才将价格说定。 邵瑜拿了鸡之后,又拉着刘翠芬去卖菜的摊子上。 刘翠芬又念叨道:“在老家哪里还要花钱买菜……” 邵瑜也直接道:“在老家,王家早杀了我们。” 刘翠芬顿时不说这些话了,又是一顿磕磕绊绊的买下了菜。 邵瑜又扯着她到了卖鱼的摊位上,刘翠芬不乐意了,说道:“都买了鸡,还买什么鱼?钱没出花吗?” 邵瑜叹息一声,说道:“这一路上都在赶路,闺女其实还没出月子呢,这么辛苦,不给她好好补补吗?” 刘翠芬虽然偏疼儿子,但她到底只有这两个孩子,对于闺女,自然也还是在意的,此时被邵瑜这么一说,她纵然还是觉得肉痛,但也狠狠心,买下一条鲫鱼来。 后续又买了不少东西,刘翠芬从一开始的扭扭捏捏,逐渐变成泰然自若,即便和旁人交流还是不太顺畅,但起码她已经不再抗拒这种交流。 而自始至终,邵瑜就在一旁耐心的看着她,哪怕刘翠芬着急,他也不曾帮忙描补。 邵瑜要救得不是一个邵英娘,他要救的是这一家子,无论是刘翠芬还是邵阿良,他们的本性都不坏,只要稍加引导,都可以变得更好,邵瑜愿意当这个引导他们的人。 此时在他的引导下,刘翠芬似乎变得自信了不少,她也会为和卖家一次顺畅的交流而高兴,也会为一次成功的砍价而自豪,虽然这些变化如今还不足为道,但邵瑜觉得她还有很多时间。 等到夫妻俩回到家的时候,带着满满当当的东西,邵阿良第一个冲了上来,问道:“爹,娘,有没有给我买什么好吃的?” 半大小子,本就是最馋的年纪,如今又到了沪城这么大的地方,他自然期待起这里的零嘴来。 只是却没有如他所愿,邵瑜和刘翠芬买的都是正常的日用杂物,根本没有给他带零嘴。 邵阿良顿时不乐意了,当即就闹了起来。 刘翠芬想要哄孩子,但邵瑜却催促着她去收拾家当。 等妻子不在当面后,邵瑜这才冷眼看向阿良,说道:“你要是再闹,晚饭就别吃了。” 邵阿良一顿,他的目光很快落在邵瑜手里的鸡和鱼上,这样的一顿大餐,他倒是不想错过,只是他却不觉得,爹娘这样疼爱自己,真的会舍得不给他饭吃。 邵阿良心一横,继续闹了起来。 邵瑜直接说道:“好,你晚饭不用吃了。” 邵瑜说完,又不许邵英娘过来哄弟弟,只让邵阿良在那唱独角戏,邵瑜提着东西进厨房开始做饭。 没有人哄着的邵阿良,见连亲娘都不搭理自己,干嚎了许久,最终只能自己悻悻的停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刘翠芬将家里收拾的差不多,而邵瑜也做好了晚饭。 等邵阿良屁颠屁颠的跑到饭桌旁,刚想端起饭碗,却被邵瑜拦下。 “你进屋去。”邵瑜说道。 邵阿良头顶冒出一个问号来。 邵瑜接着说道:“饭菜太香,你在这里看着我们吃,是不是太残忍了。” 邵阿良心底一惊,他没想到邵瑜是来真的,立马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刘翠芬,似是告状一般,说道:“娘,爹不让我吃饭,我好饿呀。” 邵阿良眼睛的余光看着桌子上的饭菜,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刘翠芬低头看了一眼丰盛的饭菜,又看着儿子可怜巴巴的样子,立马朝着邵瑜说道:“他爹,难得做了这么多好菜,怎么能不让孩子吃呢……” 邵瑜说道:“如今来了沪城,对于我们一家子来说,就是重新开始,这里不比家里,要是不知道深浅,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 “他爹,哪有那么夸张,他还小呢,不懂事慢慢教就行了,这一晚上肚子每个进项,那岂不是要饿坏了。”刘翠芬十分心疼的说道。 一旁的邵英娘也想劝说,但她还没开口,邵瑜就说道:“你们现在多放纵他一次,他以后就死得越快。” “老家只有一个王家,就已经逼得我们全家人背井离乡,而沪城是什么地方,马路上随便一个人,可能都比王家更加可怕。” “阿良是个男人,未来是要当家中顶梁柱的,他要继续这般没规矩,说不定哪一天被人打死了我们都不知道。” 听着邵瑜这样说,刘翠芬和邵英娘都不敢再劝,毕竟谁也不敢承担起这样的后果。 邵阿良却觉得邵瑜在胡扯,他还想再哭闹一番,逼得邵瑜妥协。 但邵瑜却直接上前来,将他提了起来,紧接着送他进了屋子里。 虽然没有将他锁在屋子里,但邵瑜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他的决心。 邵瑜回来之后,将邵英娘的大女儿抱在怀里,说道:“这小子饿一顿不会怎么样,但如果规矩没学好,一辈子都毁了。” 这话一出,刘翠芬和邵英娘也不敢再劝。 邵阿良却又跑了出来,只是他刚刚跑到邵瑜面前,就听邵瑜道:“你要还敢闹,明天也别想吃了。” 邵阿良向母亲和姐姐求救,只是两人全都朝他摇头。 邵阿良跺了跺脚,彻底不敢再闹,只能悻悻的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邵瑜手里拿着一个小碗,盛了一点饭,又在上面浇了一勺鲫鱼汤,夹了一块鱼肉,细细的将里面的鱼刺全都挑出来后,这才一口一口的喂给邵英娘的大女儿吃。 “爹,还是我来喂吧。”邵英娘想将女儿接过去,她只觉得今日让邵瑜下厨已经十分离谱了,不能再让爹爹做这些事。 邵瑜却摇了摇头,说道:“你还没出月子,就跟着我们赶路,你更辛苦,喂孩子的事情我来,你先吃点东西。” “爹,我明天就出月子了,有什么区别呢。”邵英娘说道。 邵瑜却道:“还差一天,也是没出月子。” 邵英娘这几年过得辛苦,在王家的时候,因为生的是女儿,月子里也没有过一天好日子,如今这个月子,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坐在马车里,但她却觉得这样的舟车劳顿,都比在王家时过得好。 邵瑜又让刘翠芬给女儿盛了一碗熬成奶白色的鲫鱼汤,劝道:“你多喝点,这鱼汤是你娘专门给你买的,还跟卖鱼的老板杀了好久的价。” 邵英娘感激的看了刘翠芬一眼。 邵瑜低下头,继续给孙女喂饭。 邵英娘的大女儿大妞今年才两岁,但这样的一个小姑娘,却表现出了与年纪不符合的乖巧来,此时依偎在邵瑜的怀里,邵瑜喂一口她就吃一口,没有半点闹腾。 很快,那一小碗饭便见了底。 “我想给大妞改个名字,日后三个孩子就跟着我们姓邵。”邵瑜忽然说道。 邵英娘听了,手一顿,但很快就说道:“都听爹的。” 大妞尚且不知道自己要被改名换姓,此时依偎在邵瑜怀里,小声说道:“吃,吃。” 两岁大的孩子,因为没怎么被教的缘故,此时话都说得不利索。 邵瑜笑了笑,耐心教她:“喊爷爷,喊爷爷就给你吃。” “爷、爷。”大妞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邵瑜又夹了一块鱼肉,小心翼翼的将刺挑出来。 “这个称呼?”刘翠芬有些迟疑。 邵瑜说道:“以后她们三个孙辈,都喊我们爷爷奶奶。” 第45章 苦情女主(五) 邵瑜心里孙辈就是孙辈,不管是外孙女还是孙女,但他觉得刘翠芬和邵英娘也许不会这么想,一个“外”字,可能便天然多了一道隔阂。 如今邵瑜这样说,便是让两人知道,这三个孩子,就是要当孙女来养。 刘翠芬看向一旁的女儿,原本她觉得这样是乱了规矩,但见女儿此时一脸感动,她又想着女儿受了那么多委屈,反对的话便直接烂在肚子里。 有邵瑜和刘翠芬帮忙照顾孩子,邵英娘安安稳稳的吃完了一碗饭,就连饭后洗碗,邵瑜都没让闺女或者老婆来帮忙。 邵瑜洗完碗之后,便将柜子直接上了锁,如此一来,彻底杜绝了刘翠芬偷偷摸摸给阿良开小灶的可能。 刘翠芬到底还是放不下儿子,跑到了阿良的房间里。 阿良此时对家里所有人都是一肚子气,看母亲进屋来,直接转过身子,对着墙壁不搭理她。 “让你不听话,现在被你爹教训了吧?以后记得要乖一点。”刘翠芬说道。 阿良听了这话,立时转过头来,朝着她气呼呼的说道:“我就是不乖,他要是这么想要乖孩子,那还有三个,还不够他稀罕的?” 刘翠芬听了这话,顿时明白儿子的心结,说道:“那是你嫡亲的外甥女,都是一家人。” 邵阿良闻言,直接说道:“什么一家人,她们都是王家人!” 刘翠芬想到丈夫对三个外孙女的态度,立马捂住了邵阿良的嘴,说道:“这话不许再说了,你爹说了,以后都是亲孙女,你不能再说这样见外的话。” 阿良撇了撇嘴,不说话。 刘翠芬又低声问道:“饿了吗?” 阿良用力点头。 “下次还敢这样吗?”刘翠芬问道。 阿良又不说话了。 刘翠芬又道:“你爹罚你,我也不敢说话,家里就你一个男孩,本来是最疼你的,但你偏偏要跟你爹顶牛。” 邵阿良回想这一路上的折腾,想起一路上爹爹对那三个小孩的照顾,道:“我才不信,爹早就变了,他压根就不疼我了。” 刘翠芬点了点他的脑门,说道:“怎么会呢,你是咱老邵家唯一的男孩,怎么会不疼你呢。” “我想回家……到了这里,爹都变了。”阿良说着就哭了起来。 刘翠芬慌忙安慰他,这孩子如今才不过十岁,就要经历背井离乡之苦,她这个当娘的,自然也十分心疼。 只是她越安慰,阿良却闹得越凶。 “我们为什么要来到这里,谁也不认识,我想虎子了!我想回家!” 虎子是阿良的小伙伴,两人关系最好,阿良毕竟还是个孩子,大城市的确繁华,但他的要求却没有得到满足,到底还是忍不住,将所有的心底话全都嚎叫了出来。 这般大声,别说刘翠芬,就算是厨房里的邵瑜,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但发生了这样的事,短时间内却注定回不了家。 “来这里不好吗?你以前不是不舍得你姐姐出嫁吗?现在一家人在一起,你又能天天看到姐姐了。”刘翠芬安慰道。 邵阿良听了这话,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的说道:“我想看到姐姐,但姐姐天天就围着三个小屁孩打转,我不乐意。” 从前的邵英娘一心照顾弟弟,如今邵英娘是个母亲,难免更加关注自己三个幼小的孩子。 洗完碗的邵瑜,此时站在门外,将阿良这番话听了个正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暗道这孩子醋劲还挺大,心想他虽然有些坏习惯,但心肠却也不坏。 他伸手敲了敲门后走了进来。 阿良一见是他,气得立马转过身子,对着墙壁,并不搭理他。 邵瑜朝着刘翠芬道:“英娘带着三个孩子,你去搭一把手。” 刘翠芬知道这是父子有话要说,看了儿子一眼后,便走了出去。 邵瑜走到邵阿良身边坐下,说道:“你从小就是你姐姐带大的,三年前你姐姐出嫁,我记得你还哭了好几天。” 邵阿良不说话。 邵瑜又道:“那时候你也是这样,背对着墙壁,谁也不搭理。” 邵瑜话锋一转,又道:“但给你买了根糖葫芦,你又好了。” 邵阿良此时转过头来,朝着邵瑜说道:“我现在你一根糖葫芦可哄不好。” 邵瑜挑了挑眉。 邵阿良补充道:“现在要三根才行。” 邵瑜嘴角弯起,说道:“我说了要哄你吗?” 邵阿良立马气呼呼的转过身去,再度不看邵瑜。 邵瑜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只开口说道:“你年纪还小,还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要离开老家。” 邵阿良的耳朵动了动,但还是没有转过身来。 邵瑜接着道:“这一路上,你娘和你姐姐为了哄着你,怕你闹起来,一路上你要什么就买什么,这样惯得你一不合心意就闹腾。” 邵阿良听了这话,轻哼一声。 “因为怕你闹起来,惹来了追杀我们的人,所以一路上我也由得她们纵容你。” 刘翠芬觉得不该跟孩子说的事情,邵瑜却全都说了出来,在他看来,阿良已经十岁了,应该懂一点事了。 “追杀?”邵阿良果然诧异了。 这一路上都慌慌张张的,但每个人都是一脸凝重的模样,这样的气氛,着实让他觉得诧异。 “你姐姐嫁到王家这三年,过得很辛苦。”邵瑜说道。 “你知道她过得不好,怎么不早一点将她接回来。”邵阿良终于出声说话。 邵瑜笑了起来,说道:“是我的错,没有早一点发现你姐姐过得不好。” “所以我发现她过得不好后,就将她从王家接了出来,但这一举动却得罪了王家人,王家人要杀了我们全家,我们只能跑出来。” 邵阿良握紧手里的拳头,说道:“我不怕他们,王家要是敢来,我就打他们,我要回家,我能保护姐姐。” “你打得过我吗?”邵瑜灵魂拷问。 邵阿良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板后,悻悻的摇了摇头。 邵瑜接着说道:“王家人是几十个,上百个我这样的,你打得过吗?” 邵阿良又摇了摇头。 邵瑜又说道:“你想虎子,你娘也想家里的鸡鸭,我们每一个人都在想家,但却回不去。” “你姐姐好不容易从王家脱身,一旦回去,王家人又会将她抓回去,反复折磨,你要看着你姐姐受苦吗?” 邵阿良摇了摇头,但很快又说道:“姐姐跑回来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带着那三个小的?” 如今虽然皇帝没了,但社会的风气却还没有变,依旧觉得生下来的孩子,应该是归男方家庭,邵阿良年纪虽小,但却也是这样的观念。 “如果我和我娘跑到沪城来,却不管你,只留你在老家,你会怎么想?”邵瑜问道。 邵阿良听了这话,立马赌气道:“你们要是敢这样,我会恨死你们!” “你是我们的孩子,你说的三个小屁孩,也是你姐姐的孩子,当父母的,怎么能丢下自己的孩子呢。”邵瑜说道。 邵阿良听了顿时不说话了。 邵瑜又道:“那三个也不是一般的小屁孩,是你的外甥女,以后要跟在你身后喊‘舅舅’的,还要你带着她们玩耍。” 邵阿良撇了撇嘴,说道:“我才不跟小孩子玩。” 邵瑜笑了笑,说道:“你不跟她们玩,却要给她们当榜样。” 邵阿良诧异的看着邵瑜。 邵瑜接着说道:“小孩子都是跟大孩子学的,大孩子没规矩,小孩子也没规矩。” “你没要到吃的就在地上撒泼打滚,以后她们要不到吃的,就对着你撒泼打滚,你觉得这样合适吗?”邵瑜问道。 邵阿良还小,但一想到三个外甥女跟自己这样哭闹,他顿时就觉得有些受不了。 邵瑜继续说道:“你想吃零食,这没有错,但你要好好跟我们要。” “我好好说,你就给吗?”邵阿良满眼期待的问道。 “也不一定给。”邵瑜回道。 邵阿良顿时又生气了。 邵瑜接着说道:“家里如今并不宽裕,我还欠着你姐姐钱呢。” 邵阿良闻言撇了撇嘴,问道:“那我家现在很穷?” 邵瑜点头,说道:“明天我就出门找活做,你跟我一起去。” 邵阿良立马开心的问道:“我也能干活吗?挣到的钱可以归我吗?” “行。”邵瑜说道。 邵阿良顿时开心起来,虽然肚子还是饿的,但晚上睡觉的时候,心里都在期待着明天挣了钱拿着买吃的。 而文城这边,眼见邵瑜的马车消失,自己派出去的人又被甩开了,而邵家的宅子里也没人,甚至没有半点收拾过的迹象,显然是没有回来过。 王继宗心下一怒,便让人直接烧了邵家的宅子,紧接着他又让人去找邵家的亲戚。 但邵家其他的亲戚都是远亲,唯一的近亲就是刘家人,只是刘家此时却早已不知去向,王继宗的人扑了个空。 邵瑜一家人如同人间蒸发一般,随之而来的,也是老夫人的不知去向,王继宗派出的人,还没有找到人,但乌啼镇却出了事。 原是刘小光偷偷摸摸溜进文城,历经千辛万苦,才将信送到大帅府上。 文城的大帅,家里正是因为父亲抽鸦片而倾家荡产,致使他年纪轻轻就投军搏命,因而他是最厌恶鸦片的一个人,整个文城也早在他的治理下,实现了全面禁烟。 但王家人为了暴利,居然跑到乌啼镇搞了一个鸦片窝点,走水路从外面进鸦片,然后高价卖给本地的商人。 大帅府的人去的很快,甚至还当场抓住了一次交易。 索性虽然这是王家的生意,但王家做的隐秘,而负责的人也咬死了,没有供出王家人来,王家目前还是安全的。 但这样日进斗金的生意没了,王继宗一想到自己损失了那么多钱,气得更是牙痒痒,至于这生意到底是被谁捅破的,王继宗自然想到了邵瑜。 “邵家!”王继宗恶狠狠的说道。 他此时面目狰狞,底下人来汇报消息都有些害怕。 “有事就说。”王继宗没好气的说道。 他的手下鼓起勇气说道:“他们……他们找到了老夫人。” 王继宗听了这话,只觉得这实在是连日来唯一的好消息,他虽然钱排第一,但老娘也能排在第二,立马说道:“在哪里,快带我去找她。” 手下听了这问话,却不敢继续说了。 王继宗不耐烦了,问道:“到底怎么了,快说话!” 手下鼓起勇气,说道:“我们发现老夫人的时候,她被卖给了一个老鳏夫做媳妇……” 第46章 苦情女主(六) 王继宗听到这话,差点气得直接晕了过去。 等到他稍微清醒一点,便第一时间左右望去,索性身边跟着的,都是他的亲信。 “有多少人知道这事?”王继宗第一时间担心的,竟然是不是亲娘的安危,而是王家的名声。 “大爷,您放心,这事情没多少人知道。”那手下低声说道。 王继宗松了一口气,这才问道:“人呢,你们还没有救出来吗?” 那手下面上路出为难之色,说道:“那老鳏夫,不太好说话……” “不太好说话,这是要扣着人?”王继宗问道。 手下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在王继宗的一再催促下,他终于解释道:“那老鳏夫口口声声,说老夫人是他拜过天地的媳妇,是他好不容易讨来的老婆,不能跟我们走。” “他就不放人了?”王继宗诧异问道。 手下小声说道:“放人可以,但要钱。” 王继宗听了倒是松了一口气,暗道只要对方要钱,那就好了。 手下说了一下鳏夫提的价钱。 王继宗倒吸一口凉气,说道:“一个老太太能值这么多钱,这都够买上百个黄花大闺女了!” 手下讷讷道:“老夫人一再强调自己的身份,所以那老鳏夫这才……” 王继宗又是气得不行,自己这费尽心思想要隐瞒老娘失踪的消息,这老太太倒好,还跟人家自报家门。 王家是文城的大户,知道是王家的老夫人后,那鳏夫自然要坐地起价。 王继宗想了想,又道:“你多叫上几个兄弟,我们去抢人。” 手下却又为难起来,小声说道:“老夫人被卖的,是陈家村……” 王继宗顿时愣住了,陈家村离文城挺远,但这个村子他却早有耳闻,不因别的,只因陈家村既团结又排外。 基本上招惹了一个陈家村人,就等于招惹了一村子的人,村子里难缠户又多,因而陈家村人,哪怕到文城来做生意,文城本地人都不太愿意招惹他们。 王继宗敢烧邵家的房子,但却不敢去陈家村里抢人。 如今老夫人被卖到了陈家村,王继宗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命手下去准备钱财。 一路舟车劳顿,王继宗终于抵达了陈家村,只是还没进村子,就遇到了下马威,陈家村人在村外设置了关卡,遇到王家这种不认识的村外人,自然要狠狠的敲诈一笔。 王继宗虽然带了不少人,但遇到了这样的地头蛇,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委屈。 好不容易进了村,见到了老娘,王继宗又是眼泪都忍不住流了下来。 一向养尊处优的王老夫人,不过几日不见,如今披头散发形容枯槁,甚至还是衣衫不整,人蹲在桌角,不知道手里在忙活着什么。 她稍微做错了点什么,那老鳏夫的拳头,就毫不留情的落了下来。 老夫人一回头,就见到了站在那里发愣的儿子,立马像是见到了亲人一般,只是她刚想站起来,老鳏夫就是一脚踹了出来。 “老实点,瞎折腾什么!”老鳏夫骂道。 老夫人的身体,像是有了条件反射一般,立马就蹲了下去,只是回过头来,拿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儿子。 “哟呵,居然还真是个大户人家的老夫人呀,你们有钱人家就是好啊,一个老太婆都能保养得这样水嫩哟。”老鳏夫一开口,就显得极为轻浮。 王继宗到底忍不住,想要让身边人动手。 但他的话还没说出来,屋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王继宗回头一看,只见不少年轻力壮的汉子们,此时手里正拿着锄头之类的东西,就站在老鳏夫家门口。 那为首之人一脸的大胡子,王继宗也记得,是之前在村口冲他收过路费的人。 “四叔,您家这是来亲戚了?”大胡子笑嘻嘻的问道。 老鳏夫立马说道:“这不是我新讨的老婆吗?这事她儿子。” 大胡子道:“四婶的儿子,那也是您的儿子呀。” 王继宗看了一眼老鳏夫,见着他尖嘴猴腮满脸猥琐的模样,一想到自己给这样的人当儿子,王继宗就忍不住想要呕吐。 大胡子又揶揄道:“这小子也是个呆的,刚才在村口,咋不知道要认亲?早知道是自家亲戚,我怎么能收他的钱呢。” 大胡子话虽然这样说,但却一点也没有要还钱的意思。 老鳏夫又道:“他是大户人家,有钱得很,怎么会在乎这么一点小钱。” 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王继宗知道这应当是他们早就说好的,这些陈家村人手里拿着锄头,都做出一副要下地干活的模样,但却一直站在门口,并不离去,显然是在给老鳏夫撑腰。 “四叔,你这后儿子来找你干嘛?看着也是大户人家,是不是要接你进城享福?”大胡子笑着问道。 老鳏夫道:“哎,也不知道这后儿子知不知道孝顺。” 王继宗直接说道:“不可能。” 老鳏夫立马变脸,说道:“果然是个不孝子。” 王继宗活了大半辈子,万没想到,自己有一日居然会被一个臭老头占便宜,他对于陈家村厌恶得很,如今他只盼着早早了结这里的事情。 “少说废话,到底要多少钱,才肯放我娘离开。”王继宗问道。 老鳏夫直接报了一个数,这个数却是之前那个数的两倍。 王继宗刚刚失去了大生意,如今让他出这么多钱,他自然不愿意。 “不愿意,那你就别给呗,留你娘在这跟我过日子,也挺好的。”老鳏夫是个混不吝的,没有半点害怕。 王继宗闻言怒急,说道:“你不要狮子大张口,提个合适的价钱,否则我们就别商量了。” “怎么,你连自己的亲娘都不救了?”老鳏夫诧异的问道。 老夫人此时也抬起头来,不敢置信的看着王继宗。 王继宗立马道:“你要是一直这样不好好聊天,那就算了。” 这便是威胁老鳏夫了,告诉他这笔生意爱做不做。 但老鳏夫却没有半点慌张,而是说道:“没事,没事。” 王继宗听得这话顿时心里没底。 老鳏夫继续说道:“到时候我拉着人去文城,满大街的问,总有人要买。” 王继宗听了心底一突,顿时明白对方这是在威胁自己,如果自己不愿意出这笔钱,那这件事就会传遍整个文城,这是在赌他敢不敢丢这个面子。 王继宗还真就丢不起这个面子。 “行,这笔钱我出了,但此事不许有一点风声传出去。”王继宗说道。 老鳏夫却翻了个白眼,说道:“要保密,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老鳏夫硬生生的将价钱又翻了一遍,这几乎是一笔能够让整个陈家村都脱贫致富的巨款。 这笔钱,也正好压在了王继宗的心里防线上,若是再多,只怕他就不管不顾了,而如今这个价钱,他咬咬牙,还是愿意拿出来的。 “我回去筹钱。”这么一大笔钱,王继宗也不是立马就能拿出来的。 “好儿子,可得快点将钱送过来,要是迟了,可就又要翻了。”老鳏夫得意洋洋的说道。 王继宗没有回答,只转身就走。 一路上,他再心里将邵瑜骂了千百遍,案子下定决心,如果再见到邵瑜,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王继宗倒是冤枉邵瑜了,邵瑜再如何,也做不出贩卖人口的事情。 邵瑜只不过在半路上将老夫人扔下来,老夫人又非常运气不好的撞到了人贩子,这才落到了老鳏夫手里。 若是老夫人运气好一点,又或者她没有包养得那样好,说不定就不会有这场灾祸了。 远在沪城的邵瑜,丝毫不知道文城这边发生的一切,他此时正带着阿良去往码头。 他找的工作并不是什么好工作,而是在码头上卸货。 工头见到邵瑜,点了点头,待看到他身后的阿良,立马摇头,说道:“半大小子怎么也跑过来了,这不是胡闹吗?” 邵瑜笑着道:“这是我儿子,留在家中也没人照顾,还不如带出来,您看着给他安排点轻省的活计,他做多少您就给多少钱就是了。” 工头听了这话,眉头皱起,但最终还是点头,说道:“你好好教,他要是做不了,也别让他捣乱。” 邵瑜赶忙应了,口中不住道:“我儿子乖得很,绝不会添乱。” 邵阿良看着父亲这般卑微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下一酸。 邵瑜随便叮嘱了两句,他便被工头催着去搬沙袋。 邵瑜一个人搬一箱子,而邵阿良被安排着和另外一个半大小子一起搬一箱子。 箱子刚刚抬起来,邵阿良就差点扔下来,实在是太重了,但他一看自己的同伴,对方明显也搬得十分吃力,但却一直咬牙坚持着。 邵阿良又看向不远处的邵瑜,此时父亲正弓着身子,将那个大箱子扛在肩头,都不需要询问,仅仅看着邵瑜的表情,阿良便知道此刻的邵瑜并不轻松。 邵阿良一咬牙,跟着同伴一起,死命将一箱子东西搬到了指定地点,他本想直接回去,但同伴却拉了拉他,知道亲眼看着统计的人,将这一箱子记上去后,同伴这才拉着阿良离开。 那半大小子今年十四岁,名叫阿欢,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他很早就开始出来混日子,此时朝着阿良说道:“你是刚出来混码头的吧?怎么一点心眼都没有。” 阿良说道:“我第一次来这里。” “你这口音不是沪城人啊。”阿欢说道。 阿良点头。 阿欢立马得意起来,说道:“我可不一样,我是老沪人,沪城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我都知道。” 阿良听了有些羡慕。 阿欢又说道:“等我大一点,我就可以一个人搬一个箱子了,倒时候挣了钱,我要去百乐门见识一下。” 阿良顿时满脸向往。 阿欢又说道:“你要是叫我一声大哥,日后我带着你耍。” 小孩子天生会想要跟大孩子玩,听阿欢这么说,他立马就叫了一声“大哥”。 阿欢在街头混了许久,别人都不愿意带着他玩,难得碰到一个被他忽悠的阿良,立马得意起来,将阿良当做自己人一般,说道:“中午拿了钱,我带你去吃好东西。” 阿良刚想点头,忽然又想到邵瑜,说道:“那我要跟我爹说一声。” 阿欢听了这话,却是脸色一变,说道:“你还有爹?你不是孤儿?” 阿良顿时不高兴了,说道:“孤儿是骂人的话,你怎么能骂人呢?我不仅有爹,还有娘和姐姐。” 阿欢听了心下一酸,说道:“你有爹娘,那我就不带你耍了。” 阿良在沪城没有朋友,刚认识的大哥这么快就不搭理自己了,他顿时又不舍得了,也顾不得阿欢刚刚骂自己,立马说道:“我们拜把子,我爹娘就是你爹娘。” 阿欢面上先是一喜,但紧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什么你爹娘就是我爹娘,你这就是骗人的鬼话。” “我不骗你,我爹娘可好了。”虽然昨天才跟邵瑜冲突过,但此时提起邵瑜,阿良却没有一点否定之意。 阿欢不信,说道:“你就鬼扯吧,谁会喜欢别人家的小孩。” 接下来任凭阿良怎么说,阿欢都是不相信,但当阿良搬箱子体力不支的时候,阿欢却也放慢了速度,没有催促他。 阿良毕竟只有十岁,还是个小孩子,这么重的箱子,他搬了几次,便累的走不动路了,阿欢虽然心里焦急,但却也没有狠催,反而还将自己带的水给阿良喝。 “你还是有爹带着的人呢,连水都不知道准备。”阿欢讥讽道,只是话语中有多少酸意,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阿良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大口之后,才朝着邵瑜望去,只见邵瑜没有带水,此时还在不知疲倦的搬着箱子,额头上的汗水不停地往下落。 阿良忽然问道:“阿欢哥哥,我能将水送给我爹喝一口吗?我爹也没有带水出来。” 阿欢听了这话,说道:“你这蹭我的东西还蹭上瘾了,就这么一个壶,你自己喝了还不算,还要给你爹送。” 阿良闻言立马羞愧低下了头。 阿欢虽然说得凶狠,但最后也没有拦他,只说道:“你记得给我留点。” 阿良得了他的允许,立马欢呼雀跃的朝着邵瑜跑去。 身后的阿欢,没忍住,又说道:“别弄坏了我的壶。” 阿欢一个孤儿,拥有的东西本就不多,这个水壶还是他跟几个流浪儿打了一架后赢得的战利品,因而他一直十分珍惜。 阿良小跑着过去,正好赶上邵瑜将一箱子东西放下来、 “爹,快喝水。” 邵瑜有些诧异的看着他,问道:“哪里来的水壶?” 阿良立马将阿欢说了出来。 不远处的阿欢,见阿良朝邵瑜指了指自己,他顿时一脸紧张,甚至不敢抬头望过去。 等到邵瑜他们不看着自己了,阿欢这才敢朝父子俩望过去,他见到邵瑜喝了一口水,就将水壶给了阿良,又在阿良的脑门上亲昵的拍了拍,心下有些羡慕。 阿良蹦蹦跶跶的跑了回来,将水壶还给了阿欢,笑着说道:“爹爹让我谢谢你。” “谁要你的感谢,只要别弄坏我的水壶就好。”阿欢将水壶摇晃了一下,立时便判断出邵瑜并没有喝多少水。 转眼便到了中午,哪怕是码头的货物很多,工头也要给工人们时间去吃饭。 邵瑜走了过来,朝着阿欢说道:“你是阿欢?之前谢谢你的水。” 阿欢对着阿良的时候话很多,但面对邵瑜,却只能怯生生的点头。 “走吧,我带你们去吃饭。”邵瑜一手拉了一个。 阿欢本想说谁要跟你吃饭,但似乎是邵瑜的手掌太过温暖,他竟然就这么乖乖的被邵瑜拉着走了。 邵瑜带着两个孩子,在码头旁找饭馆吃饭。 这里的饭馆,做的都是码头工人们的生意,因而馆子里的吃食十分便宜,只是味道却参差不齐。 邵瑜进这家饭馆之前,在门口闻了闻后,才带着两个孩子进来。 码头上的工人们做的是苦力活,大多数都是穷人,邵瑜朝着几个桌子望去,见到好几桌都是几个人坐在一起吃着一个炒青菜。 邵瑜点了一个青菜,一个炒鸡蛋,又点了一个青椒肉丝。 阿欢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到底多久都没有吃过肉了。 他是个流浪儿,年纪不大力气也小,因而做工的机会也不多,像今天这样,能在码头上有邵大宝跟他搭伙的时候很少,大部分他都只能在码头边上候着,等一个上工的机会。 因而他日常过得都是朝不保夕的日子,偶尔挣了钱,也不敢大吃大喝,而是买最便宜的吃食,生怕自己哪一天没有收入就会饿死。 因而邵瑜点的这些菜,对他来说足够奢侈。 “今天我粗心,忘了带水,多亏你给我水喝,不然还要渴死了,这顿饭就当是我答谢你。”邵瑜笑着说道。 阿欢头一次被人请客,还是吃这样的“大餐”,紧张的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但还是说道:“不值当,不值当,你就喝了一口水。” 邵瑜态度却很坚决,为了让小孩放下心来,他又拿起小孩的水壶喝了一大口。 阿欢实在拒绝不了,心下又多了几分期待,但等到饭菜上来的时候,他却只夹了一块肉,尝了尝味道后,便一个劲的吃着青菜。 还是邵瑜看不过去,给他夹了不少肉和鸡蛋。 这一顿饭,三个人都吃了不少,将三盘菜吃得连汤汁都不剩下后,方才停了下来。 对于阿欢来说,这是他记忆里为数不多的一次饱饭,已经足够他回忆许多天。 饭后,邵瑜又朝着老板要了热水灌满水壶,对于邵瑜这样点了三个菜的,在老板眼里都是大客户,自然不会拒绝他这点要求。 码头的工人没有午休一说,吃完了饭便又要开始搬货,倒是阿良,此时靠在邵瑜身旁,头止不住的往下点,吃饱了饭,他难免有些犯困。 阿欢看着阿良依偎邵瑜的姿态,心下有些羡慕,但却更担心阿良睡着,会影响他的工作。 邵瑜直接给阿良脸上拍了一些凉水,说道:“你不搬货,别人还要搬货呢。” 阿良揉了揉眼睛,看向阿欢,虽然他依旧很困,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来。 只是他虽然配合了,但下午的效率,还是大不如上午。 等到晚霞洒满天空,也到了手工的时候。 邵瑜今天搬了很多,因而还是挣到了一些钱,但阿良毕竟年纪小,因而拿到手里的钱,就乏善可陈了。 数着那几个银角子,阿良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但一旁拿到同样多钱的阿欢,却很是开心,虽然很累,但他已经蛮久没有挣到钱了。 阿欢就住在离码头不远的桥洞下,出了码头,就朝邵瑜两人道别,说再见的时候,他心下期盼着明天还能再见到邵瑜父子。 “爹,我们走回去吗?我想坐车回去。”阿良可怜巴巴的说道。 “你想坐车,那自己出钱。”邵瑜说道。 阿良立马朝一旁的黄包车询问了一下价钱后,立马说道:“走路也挺好的,我想走路。” 第47章 苦情女主(七) “辛苦一天了,你不犒劳一下自己吗?”邵瑜笑着问道。 阿良摇了摇头,一想到自己辛苦一天挣的钱,也就够坐个黄包车,阿良立时为自己不值起来。 “爹,挣钱总是这么辛苦吗?”阿良问道。 他本以为会得到邵瑜的肯定回答,却没想到邵瑜摇了摇头。 “啊?不是这样吗?”阿良诧异问道。 “聪明人挣钱,就像喝水一样简单,他们一天可能就挣你的几百、几千、几万倍。”邵瑜说道。 阿良忍不住开始算了起来,只可惜他显然没什么算数基础,一直都算不明白,立时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邵瑜。 邵瑜轻笑一声,说道:“连钱都算不明白,你还想挣钱呢。” 阿良叹了口气,说道:“我还小呢,长大了就懂了。” “你不学习,长大了也还是什么都不懂。”邵瑜说道。 阿良想要反驳,但邵瑜却说道:“你长大了,顶多跟我这样,在码头挣点辛苦钱,你愿意一辈子这样过吗?” 阿良今天只是忙了一天,就搬得浑身酸痛,他自然不想这样一辈子就在码头搬货。 “不愿意在码头搬货,那你想做什么?”邵瑜问道。 阿良一时也说不明白。 此时父子俩正好路过一家银行门口,看见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男人随手就叫了一辆黄包车,连价钱都没有问,报了个地名就直接离去。 阿良立马说道:“我要跟他一样,随便坐黄包车。” “那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邵瑜问道。 阿良摇了摇头。 邵瑜说道:“从银行里出来,西服上的胸牌都没有摘,他应该在银行的职工。” “我怎么才能成为银行的职工?”阿良仰着头询问。 “读书。” 听到这话,阿良立马说道:“爹,您送我去读书吧。” “读书要钱,你要是不好好读,那我那么多钱就全都打水漂了。”邵瑜摇头,觉得不划算。 “爹你放心,我一定努力读书。”阿良连连保证。 但邵瑜的态度却一直不明确。 阿良忍不住了,说道:“爹,我要是不努力读书,那就再回码头搬货!” 对于此时还没有经历过社会毒打的阿良来说,在码头搬货,实在是世界上最辛苦的事情。 邵瑜思考许久,说道:“这几天你继续跟着我搬货。” 阿良急了,说道:“爹,我不想搬货了,我想读书……” “学堂里正在放假,你现在去哪读书?”邵瑜反问。 阿良立马不知道说什么了,但对于在码头搬货这事,他还是十分抵触。 邵瑜又说道:“你才搬一天就受不了了,让你多搬几天,才知道日子过得有多舒服。” 阿良拒绝不得,只能小心翼翼问道:“那读书的事情?” 邵瑜轻轻点头。 阿良一声欢呼。 父子俩继续往前走,正好路过一家糕点铺子,只是站在门口,里面的浓香就一阵一阵的往外扑。 邵阿良肚子叫了起来,此时他站在门口,有些不愿意走了。 “爹,我想吃……”阿良可怜巴巴的说道。 “求我做什么,你自己有钱。” 邵阿良摸了摸自己辛辛苦苦挣到的银角子,鼓起勇气朝着糕点铺的活计问了个价格。 那伙计倒是好心,看到阿良手里的钱,还帮他算了一下能在铺子里买什么。 糕点的价格不便宜,阿良手里所有的钱,也只能买几块。 阿良望着铺子里的糕点只流口水,但手里的钱又是他辛苦一天挣下来的。 自己辛苦挣的钱,就这样交出去,阿良心中顿时满是不舍。 “你要买吗?”邵瑜问道。 阿良站在那里,久久不能下决心,香味一直朝着他鼻子里扑,但他又不断在回忆今天干活的辛苦。 “想买就买吧。”邵瑜说道。 阿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紧接着他就拉着邵瑜,像是逃一样的离开了糕点铺子,生怕自己迟了就会承受不住蛊惑,而买了不该买的东西。 邵瑜也没有想到,这孩子居然有这样的定力,倒也没有继续说什么。 等到父子俩回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 阿良一身脏兮兮的,又累又饿。 刘翠芬见儿子出门一天就变得跟小乞丐一样,顿时急得不行,埋怨邵瑜道:“你到底将儿子带去哪里了?这是带他去讨饭了?” 不等邵瑜回答,阿良自己便道:“我去码头搬货了。” 刘翠芬听了这话,顿时心酸得不行,说道:“你才多大,怎么能做这样的重货。” 一想到儿子今天吃了这么多苦,刘翠芬又想要埋怨邵瑜。 “他自己都不埋怨,你埋怨什么?”邵瑜问道。 这一句话,倒是直接将刘翠芬嘴里没有说出来的抱怨全都堵了回去。 “我明天还要去的。”阿良小声说道。 刘翠芬立马叫了起来:“还去?” 阿良点头,毕竟这是他跟邵瑜谈好的条件。 刘翠芬无奈,她倒是想反对,但看儿子自己似乎很情愿,便没了阻拦的理由,而家里邵英娘的孩子,又必须要她帮忙照顾,这般一分心,刘翠芬便再也顾不得了。 阿良第二日一早起来,便觉得腰酸背痛,似乎哪里都不对。 长久没有劳作的人,骤然辛苦,便很容易会产生这样的酸痛感,阿良只觉得十分难以忍受,此时他躺在床上,喊了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邵瑜走了进来,问道:“你今天是不过去了吗?” 阿良很想点头。 但邵瑜又说道:“读书的机会,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阿良脸上满是挣扎,一想到要像昨天那样受苦,阿良就觉得眼前一黑。 邵瑜又说道:“你还记得你的小伙伴阿欢吗?你要是不去,他就挣不到今天的钱。” “他要是挣不了钱,可能就没饭吃,几顿没饭吃,可能就直接饿死了。” 阿良的眼睛挣得大大的,不敢置信的看向邵瑜。 邵瑜接着压低声音,说道:“你看,你不起床,你就杀了个人。” 阿良吓得背后一个激灵,当场就从床上跳了起来,飞速将衣服穿好。 等到早晨饭桌上,刘翠芬见阿良不仅自己吃得多,还将馒头揣了两个放在怀里,便关切的问道:“是码头上容易饿吗?” 阿良摇了摇头,但却并不解释。 邵瑜倒是知道这小孩想做什么,也没有说破他。 “娘,家里有水壶吗?”阿良问道。 刘翠芬立马说道:“有。” 但一说完,她立马又摇了摇头,道:“我记错了,老家有一个。” 见妻子脸上露出些许伤感的神色,邵瑜立马说道:“没事,我晚上买一个带回来。” 刘翠芬点点头。 邵瑜又说道:“今天你要是没事,在家里做一点糍粑粑。” “你想吃了?”刘翠芬问道。 邵瑜笑了笑,说道:“我们刚来这里,总要去左右认认门,总不能空手进别人家门。” 吃完早饭后,邵瑜便带着儿子出门。 今天依旧是去码头搬货,因为阿良在床上赖了一会,故而今天比昨天来得迟,阿欢坐在码头,正在百无聊赖的扒拉着地上的野草,终于见到邵瑜父子来了,立时高兴得站了起来。 邵瑜依旧被分到和大人们一起,两个小孩又在一起搭伙干活。 趁着旁人不注意,阿良悄悄将馒头递给阿欢,说道:“你快吃,这是我娘做的,可好吃了。” 馒头被阿良捂了一路,此时还有些许热气。 阿欢愣了片刻后,却没有接,而是问道:“这事你娘知道吗?” 阿良摇了摇头,说道:“我娘还以为我自己吃呢。” 阿欢是个流浪儿,也曾交过几个正常家庭出身的朋友,他也不是第一次被小伙伴带东西吃,但最后却无一例外,因为他吃了这些东西,被小伙伴们的家长责怪。 小伙伴们,也被家长们勒令不要跟他这个讨饭的流浪儿交往。 “你自己留着吃吧,我不饿。”阿欢说完,肚子就忍不住叫了一声。 其实他早上就吃了一点点东西,压根不顶饿,但他不想因此失去阿良这个朋友,并且邵瑜就在附近,他不想因为这事,让朋友的父亲瞧不起他。 阿良见他不接,面上满是不解。 阿欢又说道:“你可以留着,当午饭吃。” “留到午饭的时候,不就冷了吗?我不能吃冷的。”阿良说道。 阿欢一怔,对于他来说,食物可没有太多冷热之别,只要能有一口吃的,就是莫大的幸福。 阿欢又道:“你可以留着,晚上让你娘热着吃。” 见小伙伴不接受,阿良一脸失落。 此时邵瑜恰巧搬货路过,见两个小孩在那里发呆,便喊道:“阿欢快将馒头吃了,一会工头看见了,会觉得你们俩偷懒。” 阿欢一怔,他没想到邵瑜会这样催促自己。 阿良又道:“我爹都催你了,你快吃吧。” 说完,他就不由分说,将馒头放在阿欢的手里。 阿欢闻着面前松软扑鼻的馒头,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拿了起来,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 等到中午的时候,见邵瑜又要带着自己去吃饭,阿欢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叔叔,我想请你和阿良吃饭。” 阿欢伸手抓了一把钱在手里,向邵瑜表明自己有钱。 邵瑜却直接拿了他手里的钱。 阿欢一怔。 邵瑜数了数之后,笑着说道:“你还存了不少钱呢。” 阿良也在一旁感慨道:“阿欢,你真有钱。” 阿良昨天第一天挣钱,才挣了几个银角子,比起阿欢这一大把,自然是捉襟见肘。 阿欢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道:“我其实攒了很久了。” 邵瑜将银角子在手里掂了掂,问道:“阿欢,你有没有想过换个营生。” 阿欢一愣,他不太明白邵瑜是在说什么。 邵瑜接着说道:“这样做苦力,终究是在给别人打工,像你现在这样,想要搬货,还要有个人来配合你。” “如果你做自己的小买卖,那就会自由很多。” 阿欢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教导过,加上邵瑜的态度很好,说话慢条斯理的,阿欢只觉得这种感觉十分新鲜。 “可我只有这点钱,能做什么生意呢?”阿欢问道。 邵瑜接着说道:“你看路边卖香烟的货童,卖花的小姑娘,他们就是小本生意。” 阿欢听了,忍不住开始思考起来。 邵瑜自然不会让一个小孩子请客,顺手将钱又还给了阿欢。 中午阿欢又跟着邵瑜饱餐一顿,他一个小孩,就算想要结账,也没能抢过邵瑜。 “这个送你。” 临走时,阿欢将水壶塞进阿良的手里,紧接着头也不回的就跑了,阿欢身上没什么贵重物品,又很想报答父子俩的关照,听到阿良想买个水壶后,就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给了阿良。 阿良虽然很喜欢这个水壶,但他也很明白这个水壶对于阿欢的重要性,他朝着邵瑜说道:“这个不能要。” 邵瑜却说道:“他既然给了你,你就收着吧。” 阿良满心不解。 邵瑜又道:“这是一份礼物,你可以回赠他一份礼物。” 原剧情里,阿良因为是唯一的男丁,被家里人纵得无法无天,变成了一个只知道向姐姐伸手要钱的混蛋。 如今的阿良,年纪虽然小,但却很知道是非,邵瑜也乐得耐心教导。 阿良问道:“我送他什么?” “送他能用得上的东西。”邵瑜说道。 阿良若有所思,等回到家后,问到家里传来糍粑粑的香味,立马问道:“我可以送他一些糍粑粑吗?” 邵瑜点头,他不在意阿良送什么礼物出去,只是希望他能学会最基础的人情往来。 刘翠芬一见父子俩回来,立马围了上来,在沪城不比在家里,她大部分时间,都是缩在家里,也没有别的事做,因而觉得十分无聊。 “住左边那户人家是一对老夫妻,他俩孩子都不在身边,可稀罕大丫的三个娃娃了,那老太太还帮着照顾了半天,还夸我做的糍粑粑好吃。” 提起左边的邻居,刘翠芬说得眉飞色舞。 “住右边的是个年轻的小姐,不过看着不太好相处,但她也接了我的糍粑粑,还给了我这个罐头呢。” 刘翠芬拿起一个水果罐头,得意的说道:“听说这是西洋货,特别高级。” 邵瑜接过那个罐头,在上面看到了熟悉的汉语,说道:“这罐头就是在沪城生产的。” 刘翠芬闻言一愣,但很快就说道:“那也是好东西,反正我没吃过,这刘小姐虽然看着不好相处,但人还蛮好的。” 刘翠芬念叨的这些话,阿良听了只觉得吵闹,但邵瑜却十分耐心的听着,偶尔还多嘴问一句。 “听说刘小姐是个医生,在医院工作,靠自己拿工资,很厉害。”邵英娘在一旁有些羡慕的说道。 刘翠芬却有些担忧的道:“好好的小姑娘,不结婚在外面一个人住,还跟一群男人一起工作,也不怕惹是非。” “她靠自己的本事吃饭,只会让人尊重,怎么会让人说闲话呢。”邵瑜说道。 刘翠芬立马说道:“我也没有说闲话了,只是听街角的张妈嘀咕了几句。” “张妈话多,嘴上又没个把门的,你以后别跟她说咱家的事。”邵瑜叮嘱道。 刘翠芬点点头,但却还是说道:“刘小姐这样还是不行的,这样一个人住迟早要出事的。” 刘翠芬的嘴巴就像是开了光一样。 邵瑜向来觉浅,他耳朵又十分灵光,大半夜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邵瑜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想也没想,就直接推了推身旁的刘翠芬。 “干什么呢?大半夜,还让不让人睡觉?”刘翠芬不满问道。 邵瑜立马说道:“你把衣服穿好,隔壁可能有事情。” 刘翠芬顿时一个激灵,很快就将衣服穿了起来。 邵瑜直接走了出去,乘着夜色,他看到隔壁院子的墙头上,正好有人翻了过去。 邵瑜立马拉住刘翠芬就往外跑,跑到隔壁敲门。 大半夜的,那翻墙进去的小贼,此时刚刚将刀夹在刘小姐脖子上,还没来得及行不轨之事,就听到外面传来的拍门声。 邵瑜朝着刘翠芬示意,她立马喊道:“刘小姐,开开门,我找你有事。” 那小贼在刘小姐耳边威胁,催促刘小姐将这两人赶走。 刘小姐问道:“婶子,您有什么事?” 刘翠芬看了邵瑜一眼,邵瑜立马说道:“装糍粑粑的碗。” 刘翠芬愣了一会,方才喊道:“刘小姐,白天装糍粑粑的碗,能不能还给我。” 白天不要碗,深更半夜跑过来要碗,自然是人都觉得诧异,而刘小姐却清楚的记得,自己早就将碗还了过去,她立马便知道,这两人是来救自己的。 但此时小贼的刀还架在她脖子上,她也只能喊道:“婶子,明日再还给您,现在不太方便。” 邵瑜给刘翠芬打了个手势,示意她继续说话,而他自己,却借着两人说话的声音,直接翻墙进去。 屋里没有灯,邵瑜直接闯了进去,还不等那小贼有所反应,就一脚将人踢翻在地。 邵瑜随意朝着刘小姐看了一眼,只隐约看见她手上拿着什么东西,似是一把枪。 待邵瑜再望过去的时候,刘小姐将手往身后缩了缩,邵瑜再也看不清楚了。 毕竟是女人的房间,邵瑜不好多待,他直接拖着人走了出去,又打开院子,放刘翠芬进来。 屋子里已经点了灯,邵瑜在外面看着里面的剪影,就见刘小姐直接扑进刘翠芬的怀里,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这里的动静,自然也惹到了邻居们的注意。 不少人全都赶了过来,看到刘小姐院子里的情形,倒是神色各异。 邵瑜赶忙说道:“这小贼进来偷东西,还好被我抓个正着。” 听到刘小姐的哭声,张妈挤眉弄眼的问道:“刘小姐有没有事,她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要是出了事可不得了。” 邵瑜明白,张妈这事在怀疑刘小姐的青白。 邵瑜摇头,说道:“小贼在门外的时候我就听到了动静,他还没来得及进屋呢,不过刘小姐被吓到了,我家老婆子正在安慰她。” 张妈闻言,顿时有些失望,但又问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小贼,怎么不偷别人,光偷她的……” 言下之意,便是怀疑这小贼是刘小姐的相好。 邵瑜立马大声反驳:“假小贼需要翻墙吗?哪里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张妈顿时无话可说。 屋里的刘翠芬也明白女孩子名声的重要性,等出来后,她和邵瑜的说辞一致,倒是让张妈无话可说。 众人又一起将那个小贼捆得严严实实,打算明天将人送到捕房去。 刘小姐的事情处理好了,夫妻俩又回了家,刘翠芬口中念叨道:“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差点被吓出个好歹来,还好你机警。” 邵瑜听了这话,却微微皱眉,低声说道:“她怎么还敢一个人休息?” 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按理说应该不敢独自休息,但刘小姐却没有请求刘翠芬留下陪伴,这便越发让邵瑜觉得蹊跷,他又想起之前隐约见到的那把枪,便说道:“我们不来,人家也未必没有办法。” 刘翠芬立马说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胡话,那个奸贼手里还有刀呢,刘小姐怎么是对手。” 邵瑜没有继续回答,只是觉得这个年轻的邻居,似乎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这样无害。 自家身边有这样的人物,邵瑜便忍不住想要摸清楚她的底细,因而后面几日,他对于刘小姐都多关注了几分。 邵瑜的这番思量,邵家人倒是丝毫不知,阿良一连在码头里工作了几天,渐渐的,他从一开始的疲累,到逐渐适应,但他也仅仅是适应,却仍然迫切的等待着开学。 而明天,也终于到了那家学堂开学的日子。 “明天我不来这里了。”搬货的时候,阿良朝着阿欢说道。 阿欢听了一愣,他早就知道阿良要去读书了,心下羡慕之余,但也知道两人其实不是一个世界的。 等到午饭的时候,邵瑜问道:“你还没有考虑好要做什么吗?” 阿欢顿了顿,才说道:“我想去卖香烟。” 之所以现在才说,他其实也是在等阿良开学,他很珍惜和邵瑜父子一起搬货的时光。 邵瑜点点头,说道:“那你需要准备一个香烟箱。” 阿欢点点头,说道:“我之前看好了,我攒的钱,足够买一个香烟箱,以及进一批货。” 邵瑜却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买,我给你做一个。” 阿欢还没有反应过来,邵瑜就已经开始在他身上打量了,似乎在想着做一个对他来说最合适的香烟箱子。 “你有想好要卖哪些香烟了吗?”邵瑜又问道。 阿欢一怔,摇了摇头,他哪里能想那么长远。 邵瑜又问道:“那你打算在哪里卖烟,在什么时间段去卖吗?” 阿欢再度摇头,被邵瑜这么一问,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在是太过仓促了。 “没事,慢慢来,第一次做生意,很难想到那么多。”邵瑜安慰道。 阿欢点点头,但心里已经开始思考了起来。 邵瑜又说道:“明天下午,我带你去几个地方转一转。” 阿欢心里虽然很开心,但却总觉得自己不好承邵瑜太多的人情。 虽然没有人教他,但他靠着这十多年的生存经历,也明白如果两人之间差距太大,总是一方的付出,那关系迟早也会出现问题。 阿欢喜欢邵瑜和阿良,因而他不想自己当那个总是占好处的人。 邵瑜似是知道他内心的想法,笑着说道:“你要是站稳了脚跟,等阿良放假的时候,你也可以带着他挣钱。” 阿欢用力点头,非常郑重的向邵瑜保证道:“叔叔,我一定会好好带着阿良。” 阿良在一旁,虽然有些羡慕阿欢要独立挣钱了,但对于自己即将上学这事,他内心还是十分期待。 隔日一早,吃过早饭后,一家人都有些激动。 “阿良马上就是学生了!”刘翠芬对于儿子要读书这事,十分激动。 一旁的邵英娘也十分羡慕的看着弟弟,说道:“弟弟以后就是读书人了,真好。” 就连两岁的大妞,都跑过来,抓着阿良的裤脚说道:“舅舅,念书。” 阿良见她们都这般煞有其事,心里莫名有一股重重的压力感。 邵瑜扯了扯他,说道:“以后读书的时候好好用功,不要辜负了家里人对你的期待。” 邵阿良用力点头,他背着一个斜跨的小书包,跟在邵瑜身后,有些紧张的进了街角的那家学堂。 这家学堂其实是启蒙学堂,阿良的年龄进这里,其实已经算是很大了,但学堂里的先生,却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收了学费后便点点头,说了一下学堂里的规矩后,给阿良发了几本课本后,便让他明日再来。 阿良见没有立即上课,心下还有些失落,只觉得自己白白背了个书包出来。 邵瑜直接将那些课本塞进他书包里,说道:“能装课本,也不算白费功夫。” “还以为今天能上课呢。” “压一压你也好,就怕你是三天新鲜,过几天就读不进去了。”邵瑜说道。 阿良却是个受不得刺激的性子,立马说道:“我才不会,我偏要让你好好看看,我学得有多好。” 邵瑜笑了起来,说道:“那你可别让我失望。” 等到下午,阿欢见到阿良跟在邵瑜身后,也觉得有些奇怪,但却没有多问。 邵瑜先带着阿欢去认烟。 阿欢不识字,要想认识这些烟,也全都靠记住香烟包装纸上的贴画。 邵瑜直接带着他到一个香烟批发的铺子里,一个一个的指给他看,跟他解释这样的香烟一般是什么价位,平常什么样的人会抽。 邵瑜解释得十分细致,阿欢也听得十分认真,要不是他不会写字,他都恨不得拿纸笔记下来慢慢复习。 那铺子里,甚至还有好学的孩子,跟在他们身后,蹭邵瑜的香烟课听,阿欢见了想要敢他们走,但却被邵瑜拦住了。 “没事,他们听了也能少走点弯路,帮别人,就是帮自己。”邵瑜轻声说道。 阿欢在心底记住了这句话。 先是认了一批香烟后,但却没有买,邵瑜又带着阿欢去了几个容易卖香烟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大多是娱乐场所或者饭店的门口,邵瑜怕阿欢吃苦头,给他定的地方是剧院的门口。 如今国内学西洋,也弄了什么歌剧院,不少达官贵人们就喜欢到剧院这种地方来摆阔气。 “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因而给他们提供的,一定要是好烟。”邵瑜说道。 阿欢用力点头。 踩完了点之后,邵瑜又跑去买做香烟箱子的木头和铰链等材料。 阿欢想要出钱,但一旁的阿良早就得了指示,他抢着结了账。 “要做两只呢,你还要给我当师父呢,自然应该是徒弟来出钱。”阿良说道。 邵瑜花了一晚上时间,便做了两只装香烟的箱子出来,一只大一只小,小的那只是给阿良准备的。 又给箱子上刷了红漆,细细的晾了一日。 这一天阿良终于从学校里学到了知识,放学回来的时候,整个人走路都是飘的。 他一进家门,一屋子的人全都围了过来。 一家子里,唯一认识几个字的人只有邵瑜,此时她们看着阿良自然十分稀奇。 阿良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此时仰着脖子,模样十分得意,说道:“学里的先生们,还夸我聪明悟性高呢。” “那你学了些什么,现在教教我们。”邵瑜说着,就将之前准备好的纸笔拿了出来。 当时买了四份,倒是正好按着一家子算的。 刘翠芬拿着纸笔,说道:“给我干什么,我连笔怎么拿都不知道。” 邵瑜巧舌如簧,哄道:“你学会了写字,以后说不定也能在外面找到一份好工作,到时候跟刘小姐一样的派头呢。” 邵瑜明白,刘翠芬虽然嘴上说着刘小姐这样不行,但心里其实还是很羡慕对方。 而一旁的邵英娘闻言,倒是拿着纸笔的手更加用力了。 邵瑜哄好了妻女,转头又催促起阿良来。 阿良本就只学了个皮毛,被迫上岗当了小老师,他心里有些没底,只能在邵瑜的催促声中,他磕磕绊绊的开始讲课 “就这?”邵瑜问道。 阿良脸一红,说道:“我才第一天上学,能学到多少东西。” “看你飘得都要飞起来了,还以为你学了多少好东西呢。”邵瑜说道。 阿良再没有之前的飘飘然了,只说道:“我明天再多学一点!” 邵瑜又说道:“下次记得把自己的名字写对,别缺胳膊少腿。” 邵瑜说完,就在儿子的课本写名字的地方补了两笔。 阿良心底那点因为读书而产生的得意,顿时全都烟消云散。 邵瑜打了他一棍子,刘翠芬和邵英娘自然要给他一枚甜枣,两人围着阿良夸了半天,总算是平复了阿良郁闷的心情。 等阿良写完了作业,邵瑜就直接拉着他出了门,手里还提着两个涂了红漆的香烟箱子。 出门的时候,正巧碰到刘小姐穿着一身素色旗袍,坐上了早就在门口等待的黄包车。 刘小姐朝着两人轻轻点头后便离开了。 倒是张妈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对着邵瑜八卦道:“大晚上的还出门,估计做的也不是什么正经营生,说不定就是出去卖肉。” 邵瑜虽然还不知道刘小姐的底细,但也不想她这样被长舌妇揣度,便说道:“张妈你现在也在外面乱逛,难道也是在拉客?” 张妈闻言,瞪了邵瑜一眼,骂道:“呸呸呸。” 邵瑜拉着儿子出了巷子,便见到已经在那里等待的阿欢。 “等了多久?”邵瑜笑着问道。 阿欢立马说:“我才刚到。” 邵瑜却摇头,说道:“这些草都快被你拔光了,应该等了很久。” 阿欢有个小习惯,等人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拔草,此时地面上,已经堆了不少草。 邵瑜又看向一旁的阿良,说道:“你要是早点将作业写完,也不用连累别人等你这么久。” 阿良忍不住低下头,他写作业的时候不够专注,因而耗费了许多时间。 邵瑜又递了一套衣服给阿欢,说道:“剧院里来往的都是体面人,你也要有一身撑门面的衣服,这样他们才会愿意跟你做生意。” 阿欢想要拒绝。 邵瑜直接将衣服的价钱报了出来,说道:“等你挣了钱还我。” 阿欢这才不拒绝了。 香烟铺子夜晚生意也不错,邵瑜带着两个孩子进了一批烟后,便带着他们去剧院门口叫卖。 剧院门口,却早就有人在叫卖香烟了,阿欢和阿良突然闯进来,自然遭到了他们的不满。 阿欢阿良衣着整齐,脸上也是干干净净的,因而两人的生意不错。 剧院原本的地头蛇们见到了这情形,立马在门口人少的时候围了上来,为首的人也不过十五六岁,但说话却颇为豪横。 “小子,你们是不是找死?” 第48章 苦情女主(八) 邵瑜就在附近不远的地方盯着。 小孩儿们第一次出街,他自然要将旁的事情打点好,此时见到这些人围了上来,邵瑜却也并不着急,而是依旧在暗处盯着。 阿良没这样跟人打过交道,又是个小孩,自然气比较盛,当场便反驳道:“你怎么骂人呢?” 阿欢赶忙拉了下他,让他不要这般冲动。 “剧院是谁的地盘,你们不知道?”为首的不良少年恶狠狠的问道。 阿欢还未回答,阿良就已经说到:“剧院自然是剧院老板的地盘。” “小子,你在装傻呢?”不良少年骂道。 阿良还想反驳,但阿欢又拉了拉他。 不良少年继续说道:“看样子是不懂事的,先打一顿,教教规矩。” 说着,另外几个少年,立马就围住了两人。 阿欢第一时间将阿良护在身后,紧接着将自己的烟箱也交给阿良。 烟箱里还有大半的香烟,阿欢自然不舍得因为打架而被毁。 就在阿良以为阿欢要动手的时候,只听他开口问道:“规矩我知道,要交多少钱?” 不良少年笑着点点头,说道:“还算懂事,现在是第一天,那就交一半吧。” 交一半,便是要阿欢上交一半的香烟。 不良少年如此狮子大张口,显然是不想让阿欢过了今天这关。 “太多了,能不能少一点?”阿欢问道。 不良少年说道:“交一半,都填补不了我们兄弟耽误的功夫,你还嫌多了?” 阿欢心下却算计着,交了一半香烟,便意味着他今天要亏本不少,自然满心不愿。 “这不行,我亏大了。”阿欢说道。 阿良也在他身后喊道:“你们这是抢劫!” 剧院门口的香烟不愁卖,不良少年表面上胃口大,实际上是想用这种方法逼走这哥俩,因而见他们不愿意,便也不觉得奇怪。 “打!” 随着不良少年一声令下,几人立马朝着哥俩动手。 邵瑜从阴影中刚刚走出来,见到剧院里忽然出来的两人,顿时脚步一顿,转而又退了回去。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年轻女郎惊诧的声音响起。 原本在一旁看戏的剧院保安,听到女客人的这一声,立马走上前来驱赶正在打架的两拨人。 “一群臭卖烟的小赤佬,也敢惊扰客人?”保安嘴里骂骂咧咧。 邵瑜躲在阴影里,看到刘小姐身旁有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 那中年男人长相斯文英俊,此时小心翼翼的护着刘小姐,似是生怕美人被一群小孩打架伤到了。 中年男人似是在这里名望很高,狠狠的训斥了这些保安一顿,责怪他们看不好门。 很快,剧院的老板也走了出来,正在向中年男人赔罪。 而刘小姐也认识阿良,此时已经凑到他身边,拿帕子给他擦拭伤口。 “王先生您放心,下次剧院门口,再不让这些小赤佬在这里乱逛了。”剧院老板连声保证。 阿良听了顿时急了,低声说道:“我还要在这里卖烟呢。” 刘小姐听了,立马朝着那位王姓中年男子说道:“这是我邻居家的孩子,就是那个曾经救了我的邻居。” 王先生立马说道:“小孩子想在这里卖烟,能是什么大事。” “是是是。”剧院老板连声点头。 王先生又说道:“只是要看看这小孩是不是个乖的,要是有那种性子奇怪的,还是尽早赶了比较好。” 剧院老板顿时会意,朝着保安们使了个眼色,不良少年团彻底被驱逐剧院。 阿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阿欢却显然意识到这是碰到大人物发话了,立马一连串的吉祥话都说了出来。 王先生见此,倒是多看了阿欢几眼,说道:“你倒是个激灵的,以后说不定有大前程。” 只是说了这一句话,王先生立马觉得自己像是给了他们莫大的恩赐一般,接着便点点头,将手伸向刘小姐。 “你不是说头疼吗?我先送你回家。”王先生十分体贴的说道。 刘小姐适时的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轻声说道:“早点回去也好,休息一晚,说不定就能好了。” 王先生宠溺一笑,说道:“你自己是个医生,居然还能干出讳疾忌医的事情,该打。” 刘小姐娇羞一笑,紧接着她朝着阿良点点头,便跟着那位王先生,坐着一辆黑色小汽车离开。 等到人都散去了,剧院门口顿时冷清下来。 阿良揉了揉自己脸上的伤口,委屈的问道:“哥,咱们还卖烟吗?” 阿欢立马说道:“你先去一旁休息,我在这里卖着,等剧院快散场的时候你再来。” 如今剧院还没有散场,因而零零星星来往的都只有几个客人,而等到剧院散场的时候,卖烟又能迎来一波高峰期。 阿良听了,立马就想跑到一旁休息,只是邵瑜此时却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见到邵瑜,阿良立马觉得像是找到了靠山,立马朝着他说道:“爹,您快看,这是我被人打的,可疼了。” 邵瑜点点头,又说道:“刚才似乎看见刘小姐了。” 阿良立马说道:“是刘小姐救了我,不然我估计要被那群小混混打死了。” “居然真是刘小姐。” 阿良用力点头。 邵瑜又道:“那你可要记住刘小姐的恩情,以后若是遇到了,能给她帮忙就帮个忙。” 阿良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那是当然,我阿良最讲义气。” 邵瑜想了想,道:“你在这里见到刘小姐的事情,就别告诉其他人,尤其是巷子里的人,知道吗?” 阿良虽然有些不解,但一听邵瑜说是为了刘小姐好,他便用力点头。 邵瑜陪了他们一晚上,又跟周边的铺子混了个熟练,暗自打了招呼,等到隔日,他便没有全程陪着。 只是虽然没有一直陪着,但邵瑜每天却都会准点带着儿子出门,又准点带着儿子回来,因而家人一直以为两人晚上一直在一起,并不知道邵瑜到底在忙什么。 转眼便过了一年,刘小姐依旧没有结婚,倒是邻居们时常见到巷子口有黑色小汽车来接她,如此风言风语甚多。 而无论是邵英娘和刘翠芬,倒是每天都坚持跟着阿良学习,母女俩也认识了不少字。 “我看云溪路的西餐厅在招人,要能识字的,你们要不要去试试看?” 邵瑜这日回来,给母女俩带来了一个招工的消息。 刘翠芬:“西餐厅能要我这个老太婆?” 邵英娘:“西餐厅应该要会讲外语的?” 邵瑜见着这母女俩都有些不自信的模样,也知道她们不能继续在家里憋下去了,否则只怕要与世隔绝了。 邵瑜先前不说,一来是想让她们多认识几个字,二来是因为那时候孩子太小,离不开母亲。 如今最小的孙女也断奶了,邵英娘也不用继续将自己绑在家里。 “不管要不要,总得去试试。”邵瑜说道。 刘翠芬却本能的摇头,说道:“要是没聘上,岂不是要被巷子里的人笑死。” 邵英娘也跟着点头。 母女俩身上包袱还挺重。 邵瑜笑了起来,说道:“就算真被他们笑,又怎么样?你们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话是这么说,但被人笑得又不是你。”刘翠芬嘟囔道。 “怕被人笑?”邵瑜挑了挑眉,说道:“那我就好好笑笑你们。” “两个胆小鬼,连出门应聘都不敢,以后怎么给孩子做榜样。” 邵英娘听了顿时低下了头。 邵瑜又说道:“隔壁刘小姐,要是像你们这样缩手缩脚,她也不会当上医生了。” 提起刘小姐,似是刺激到了邵英娘,她立马握紧拳头,说道:“我明天就去应聘。” 邵瑜又看向一旁的刘翠芬,说道:“他娘,您不会胆子比女儿还小?你以前在王家,折腾老夫人的那力气呢,去哪了,快使出来呀。” 刘翠芬心里包袱重,便是因为她这个人,是个完全受不得刺激的,此时被邵瑜这么一激,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哪里忽然生出一股力量来。 “去,我去就是,不就是个西餐厅吗?我明天也要去开开洋荤!” 刘翠芬这话刚一说出口,她就有些后悔,她刚来沪城的时候,连小老百姓都不敢打交道,如今倒被邵瑜刺激得要去闯西餐厅,她只恨不得现在就将话收回来。 邵瑜却直接抱着三岁的大妞,问道:“奶奶要出去上班,是不是很勇敢呀?” 大妞一向是邵瑜的跟屁虫,邵瑜说什么,她都应什么,此时也笑着点头是,童声说道:“奶奶最勇敢!” 刘翠芬苦着一张脸。 邵瑜又问道:“奶奶和你娘,明天能不能拿到工作呀?” “一定可以的,奶奶和娘最厉害啦。”大妞大声说道。 邵瑜看向这两个人,说道:“你看,大妞都这么说了,明天可一定要拿到好消息呀。” 刘翠芬骤然被寄予如此厚望,立马说道:“他爹,我想了想,我认识的字还是太少了,你看……要不然再学一段时间?” 邵瑜说道:“白天上班,不耽误你晚上认字。” 刘翠芬露出一个苦笑。 邵英娘又问道:“爹,我们都出去了,那三个孩子怎么办?” “你们出去上班,我还在家里呀,照顾三个孩子,我最擅长了。”邵瑜理所当然的说道。 刘翠芬听了立马不高兴了,说道:“你一个大男人,不出去工作,怎么能在家带孩子?” 邵瑜立马摸了摸自己腰,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码头搬货搬得太多了,最近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老腰不对劲。” 邵英娘立马一脸关切的问道:“爹,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邵瑜立马摇头,说道:“老毛病了,不用去医院了。” 刘翠芬也十分关切,说道:“你要是不愿意去医院,那就叫刘小姐过来望一望。” 邵瑜想拒绝,但刘翠芬却已经急切的跑到了隔壁。 刘小姐过来,邵瑜也半点不慌,因为刘小姐是妇科,却非骨科。 果然,刘小姐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只催促着邵瑜若有问题,尽快去医院诊治。 “刘小姐,您觉得,你婶子和英娘,去西餐厅打工,好不好呀?”邵瑜笑着问道。 也做了一年多的邻居,邵家的情况,刘小姐也了解一些,她知道邵英娘过去很苦,这一年里也一直待在家里,便说道:“有点事情做,自然好呀。” “她们跟着阿良学了一年字,也不知道能不能应聘上这份工作。”邵瑜故作担忧的说道。 刘小姐又笑了笑,说道:“叔叔您放心,婶子和英娘这么努力,一定可以拿下这份工作。” “有了刘小姐这句话,那我就放心了。”邵瑜回道。 邵瑜比较了解邵英娘,知道这个女儿平时虽然不怎么说话,但实际上却很羡慕刘小姐。 待刘小姐离开之后,邵瑜才朝着两人说道:“你们看,刘小姐都觉得你们能拿下呢。” 邵英娘得了刘小姐的肯定,心中又多了几分信心,但她这么多年,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自然心里有些没底。 刘翠芬虽然年纪大,但心底比女儿却更加慌张,还没有去应聘,她就已经开始担心从张妈嘴里发出来的嘲笑。 邵瑜说道:“我看过人家怎么应聘的,不然我们先在家里练一遍?” 母女俩自然是忙不迭的应了。 邵瑜立马一改之前的模样,面上变得十分严肃。 骤然见丈夫如此模样,刘翠芬有些想笑。 但邵瑜却直接说道:“明天见了面试的人,你也这么笑吗?” 刘翠芬顿时笑不出来了。 邵瑜一连问了数个刁钻的问题,倒是将母女两问得左支右绌。 等到阿良放学回来,他也加入了面试官大军。 相比较邵瑜问话刁钻,阿良的问题全都是那种无厘头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倒是让母女两人又为难了许久。 邵瑜面试到最后,说道:“餐馆里打工,一要勤快,二要机灵,放主动一点,说不定你们多争取两句,展现自己的长处,人家就要你们了呢。” “长处,我哪有什么长处。”刘翠芬嘀咕道。 邵瑜立马说道:“你怎么没有长处了?东家长西家短的,你总是打听得比谁都快,这不就是你的长处。” “你怎么骂人呢?”刘翠芬责怪道。 邵瑜立马说道:“你以为我在骂你乱打听?我怕这是在夸你会打听,你看看这桌椅板凳,要不是你会打听,我们哪里能用这么低的价钱,买到这么好的家具。” 这一套九成新的桌椅板凳,还是靠着刘翠芬的消息灵通,才捡到的漏。 刘翠芬立马说道:“那这长处在餐馆里能有什么用?” “在餐馆里,作用大着呢,你三言两语就能打听出客人的事,那自然很快就能打探出他们的喜好,知道了这些,就能更好的服务他们。” “将他们服务得贴心了,餐馆自然也就留住了回头客,这样一来,你对餐馆的贡献可就大了。”邵瑜十分夸张的说道。 刘翠芬听了,虽然不太明白邵瑜说的这些,但却记在心底。 等到隔日,邵瑜便起了个大早,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后,又将大妞叫了起来。 待吃过早饭,邵瑜便送母女二人出门。 两人走出家门的时候,脚步还是有些踌躇,但邵瑜已经挥舞着大妞的胳膊,给她们加油打气。 “娘,奶奶,一定拿下!”大妞奶声奶气说道。 刘翠芬和邵英娘对视一眼,母女俩各自打了个气后,一起朝着巷子外走去。 没走两步,便遇到了拿着篮子出门买菜的张妈,她笑着问道:“翠芬妹子,英娘,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邵英娘看了母亲一眼,不太敢答话。 而刘翠芬此时心下正在急速思考,自己到底该怎么回答。 张妈见她们不说话,立马凑到刘翠芬身边,问道:“翠芬妹子,是不是哪里又可以淘到好东西?这样的机会,你也记得跟我说说,别一个人全闷在肚子里。” 刘翠芬还是不太好意思说出来。 倒是她身后不远处的邵瑜,大声说道:“张妈,孩儿他娘是要出去找工作呢。” “啊?”张妈有些诧异,但很快又问道:“是去给人当保姆,还是帮人洗衣服。” 这两个活计,都是属于吃力不讨好的活,这巷子里的女人,在家里不宽裕的时候,都会用这两个活计过渡一下。 刘翠芬刚想随便糊弄一下,就听邵瑜大声说道:“她们要去西餐厅应聘呢。” 虽然是去餐厅当服务员,但多了“西餐厅”的名头,在此时崇洋媚外的沪城,便像是多了一重光环一般。 “啊?”张妈再度发出一声诧异。 刘翠芬此时都恨死邵瑜了,她忍不住低下头,不敢面对巷子里众人的目光,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邵英娘此时的想法跟她也差不多。 张妈嘴角勾起一抹笑来,说道:“西餐厅哦,那大妹子可太有本事了。” 虽然刘翠芬早预料到张妈会说这样的话,但此时被人这样否定,她还是觉得十分难受。 “大妹子,听姐一句劝,那些地方,就不是我们这种人该去的,别老想着这样的西洋景,踏踏实实做人,不好吗?”张妈阴阳怪气的说道。 言下之意,就是觉得刘翠芬不老实,痴心妄想。 刘翠芬此时被逼到了极致,心里倒升起一抹逆反心理来了,朝着张妈说道:“我清清白白做人,凭本事去找活做,没什么丢人的。” 张妈一愣,立马说道:“大妹子,你何必去找罪受呢。” 刘翠芬咬了咬牙,而后说道:“我今天非要去找这个罪受,我就一定要得到这份工!” 说完,刘翠芬也不等张妈什么反应,就直接拉起女儿,朝着巷子外大步走去,一改之前的瑟缩,此时她高昂着头,就像是个女王出街一般。 一路上刘翠芬心跳如同擂鼓,但等到了那家西餐厅后,她却又有些怯懦起来。 母女俩站在西餐厅门口,也果真看到了门外的告示牌,上面也确实清清楚楚的写着招工。 “娘……”邵英娘扯了扯她的衣角。 刘翠芬看了女儿一眼,心底还是有些打鼓。 但邵英娘看到路边一对母女路过,忽然朝着西餐厅里面走去。 “英娘?”刘翠芬诧异问道。 邵英娘脸上露出少有的坚定神色,说道:“娘,我还要给大妞她们当榜样呢,来都来了,一定要进去试试。” 刘翠芬见女儿要给孙女做榜样,忽然意识到,自己也是个母亲,自己的面前,也有一个女儿,刘翠芬立马将她拉在自己身后。 “娘?”邵英娘诧异问道。 刘翠芬说道:“哪有闺女在前头的道理,怎么着也应该是我这个当娘的挡在你前面。” 明明是前来应聘,但在刘翠芬嘴里,愣是弄得跟上刑场一般。 邵英娘望着母亲有些苍老的背影,就这样挡在她身前,率先走进了这些明显装修十分高档的西餐厅。 “您好,您二位这是……”侍应生看到邵英娘母女,询问的声音也逐渐变得奇怪起来。 西餐厅的侍应生,自然是眼光十分毒辣的,邵英娘母女二人虽然衣着整齐,但与西餐厅里的人相比,衣着确实格格不入了些,丝毫不像是来这里吃饭的客人。 刘翠芬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们是来这里应聘的。” “你们?”侍应生看了看刘翠芬,又看了眼邵英娘,似乎对于刘翠芬的应聘显得十分惊奇。 刘翠芬早就预料到他会有这样诧异的眼光,但此时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不过昨天种种加上今天种种,刘翠芬还是鼓起勇气,问道:“是经理负责招人吗?” 刘翠芬还是昨晚,通过邵瑜的嘴巴,才知道什么是“经理”,虽然她觉得“经理”就是“掌柜”,但也知道西餐厅的人,可不想听到“掌柜”这个词。 侍应生愣了愣,但很快就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去叫经理过来。” 此时还是早晨,西餐厅里也没有多少客人,偶尔有几个好奇的,也只是诧异的看了刘翠芬母女后,便不再多看。 穿着西服身形高大的经理不疾不徐的走了出来,见到刘翠芬后,先是皱了皱眉,但很快,他就将一份餐厅的菜单递给邵英娘。 刘翠芬被忽视后,她有些尴尬,只能左右看了看。 “上面的字都认识吗?”餐厅经理问道。 虽然是西餐厅,但上面既有中文也有英语,经理询问的是上面的中文。 邵英娘点了点头,说道:“都认识。” 餐厅经理随便指了几个地方,邵英娘全都说了出来。 “很好,你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餐厅经理问道。 邵英娘一愣,她昨夜被邵瑜面试了一晚上,还以为今天会询问很多问题,但没想到餐厅的考核居然就这么简单。 她居然这么轻松,就成了一名西餐厅里的侍应生,让邵英娘觉得就像是梦一样。 刘翠芬扯了扯女儿,邵英娘立马回道:“我现在就可以上班。” 餐厅经理点点头,说道:“后面还有一身别人的衣服,你应该能穿,你今天上班,跟在阿洛后面帮忙,我可以给你算今天的全班。” 邵英娘立马被侍应生带着去了后面的更衣室。 此时经理也打算回后厨看看,却是半点都不打算搭理刘翠芬。 刘翠芬一咬牙,一个健步上前,直接和经理面对面。 “你……”餐厅经理眉头紧皱,显然是觉得刘翠芬的行为十分唐突。 “经理,您还没有考我呢。”刘翠芬主动提醒道。 餐厅经理叹息一声,说道:“大姐,您看看,这餐厅里都是年轻人,要么是漂亮姑娘,要么是帅气小伙,您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 刘翠芬问道:“你这是嫌我年纪大?” 餐厅经理可不敢招惹年纪大的女人,赶忙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嫌我丑。” 餐厅经理立马说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但您真的确实不符合我们餐厅的用人标准。” 似是因为觉得刘翠芬难缠,餐厅经理又好心说道:“我有个朋友,家里正在招佣人,我将您推荐给他?” 刘翠芬闻言,倒觉得这个提议也不错,但很快她脑海里响起了张妈说的话,顿时又一股豪气冲上心头,说道:“不行,我要在这里打工!” 经理强颜欢笑,说道:“大姐,您别为难我呀。” 刘翠芬说道:“年轻人,你别看我年纪大,我也有很多长处的。” 经理见她难缠,便只能耐着性子问道:“大姐,你有什么长处?” 刘翠芬自进这里,便开始观察,闻言立马说道:“靠窗第一排的客人很胖,但现在胃口不太好,一直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左边第三排的客人,一直皱着眉头,似乎对他吃的东西很不满意……” “别……您小点声。”餐厅经理赶忙制止了她。 毕竟周围都是客人,要是让其他客人听到这些话,因此觉得他们餐厅的东西都不好吃,那以后还做不做生意了。 餐厅经理拉着刘翠芬进了后头,问道:“大姐,您这眼睛倒是毒。” 刘翠芬又说道:“我刚刚还听到他们提到一家叫旺德福的餐厅,说那里的牛排很美味很正宗,中午要去尝一尝。” 这家餐厅刘翠芬不知道,但餐厅经理却知道,也在这条街上,也是西餐厅,差不多是他们家的竞争对手。 刘翠芬回想起邵瑜昨晚教她的话,鼓起勇气说道:“我觉得你应该将我留下来。” 她话虽然这么说,但言语却并不是十分自信。 餐厅经理反问一声:“为什么?” 刘翠芬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背昨天准备好的台词:“我虽然年纪大,但我耳朵不聋,客人们说的东西,我都放在心上。” “不只是别家店的评价,还有客人们的喜好,我能根据他们的言谈,给他们提供更好的服务,这样会让店里增加更多的回头客。” “况且,年纪大也不一定完全是我的劣势,也有可能变成我的优势,年纪大的我,生活经验丰富,更懂得怎么给那些年长的客人提供服务。” 刘翠芬背完这一大段词后,有些紧张的看向餐厅经理,心底也在不断回想,自己有没有背漏了什么。 邵瑜昨天便想得十分明白,邵英娘年轻貌美,因而她应聘上的概率很大,而刘翠芬年纪大了,一般的餐厅自然不愿意要她,所以邵瑜才会帮着她准备了这些词。 餐厅经理此时微微张大着嘴巴,满是诧异的看着刘翠芬,惊叹道:“大姐,您还真是个老人精呀,这些话说得,我要是不聘您,真的就成了我们餐厅天大的损失了。” 刘翠芬的词说得一套一套的,直接将餐厅经理唬住了。 刘翠芬按照邵瑜教的,点了点头,说道:“你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餐厅经理又忍不住问道:“我要是今天放走了您,您会去哪里?” 刘翠芬说道:“那我就去别的西餐厅,再说一遍这些话。” 餐厅经理立马说道:“别,别,您是老人精,去了可成了我们的损失。” 刘翠芬就这样,靠着一套她自己都不太理解的词,得到了一份西餐厅的工作。 她第一次工作,倒是和邵英娘一样积极,应聘结束,当场上岗。 第一天母女俩的工作,都是以熟悉工作内容为主,大多数时候,都是跟在其他侍应生身后学习。 学了一整天,直到晚上餐厅关门,母女俩才结伴回来,两人刚一出门,就见到了在餐厅外面抱着孩子的邵瑜。 邵英娘见到大妞,立马将孩子接了过来,轻声询问父亲:“晚上风大,路我们都认识,您怎么还出来接了。” 邵瑜笑着说道:“你们第一天上班,我当然要来接送一下。” 刘翠芬问道:“你一早就觉得我们能拿下这份工作?” 邵瑜点点头,说道:“你们做了那么多准备,得到这份工作,难道不是手到擒来。” 刘翠芬立马得意起来,说道:“那是当然。” 倒是邵英娘,抱着大妞在手里掂了掂,问道:“爹爹,三个孩子今天有没闹您?” 邵瑜笑着摇头,说道:“三个孩子都乖得很,知道她们母亲要出来工作,才不会添乱呢。” 不等邵瑜询问,刘翠芬就主动说起今天应聘的事情:“一开始经理还不想要我,但我也没想到,我就那么随口一说,我们经理就被吓到了,当场就拉着我,求着我一定要留下来。” 邵瑜虽然知道刘翠芬很可能吹牛了,但还是耐心的听着,时不时问几句。 刘翠芬吹得差不多了,又说道:“要是让张妈知道我真的聘上了,估计吓得眼珠子都要掉了下来。” 邵瑜也乐得给她树立自信心,笑着说道:“张妈一天都在等着你的消息,我看她做活都不安心,时不时跑到家里来问一问你回来了没有,她也很关心你。” “什么关心,这老货就是想看我的笑话!”刘翠芬显然对于巷子里的塑料姐妹情十分了解。 邵瑜笑了笑不说话。 等进了巷子里,刘翠芬故意落后几步,邵瑜只当没看见,跟女儿继续朝家里走。 刘翠芬跑到张妈家门前,还不等她敲门,门便从立马打开了。 “大妹子,你终于回来了,一整天没回来,我担心死了,生怕你回不来了。”张妈说话间,又仔细的打量着刘翠芬。 刘翠芬此时揉了揉自己的腰,故意装出一副十分疲惫的样子,说道:“张妈,你不知道,今天我可累狠了。” “累到了?是给人当保姆,还是因为洗了一天的衣服?”张妈状似关切的问道。 刘翠芬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知道,西餐厅里的工作累得很,要不是看他们给的钱多,我哪里会打这份工。” 张妈一愣,问道:“你……你真的在西餐厅工作了?” 刘翠芬叹息一声,说道:“哎,西餐厅的工作,真不是人干的,张妈,还好你没去,不然要累死哦。” 张妈听了,有些怀疑的问道:“西餐厅里是洋人们吃饭的地方,能要你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村妇?” 刘翠芬摇了摇头,说道:“谁说我大字不识一个,我儿子不是念书了吗?” “你儿子念书跟你有什么关系?”张妈不解问道。 刘翠芬深谙凡尔赛之道:“你不知道我儿子,这小子别的不行,但就是孝顺,我哪里想认字呀,但他非要天天教我认字,我不学,他还不高兴。” “我才不想认字呢,只是不想辜负孩子的一片孝心。” 张妈听了这话,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她家里也有个读书的孩子,但心里却只有读书,别说让他教家里人认字了,就算是多跟他说几句话,这孩子都要不耐烦。 刘翠芬却继续凡尔赛,说道:“今天我也算是开了洋荤,西洋蛋糕你知道吗?为了欢迎我和我女儿,餐厅经理中午还特意给我们准备了一块蛋糕呢!” 张妈听了又羡又嫉。 刘翠芬接着说道:“我还以为西洋蛋糕是什么特别好吃的东西呢,也就是香了点,软了点,又贵了点,其实也不比家里的大馒头好吃多少。” 第49章 苦情女主(九) 邵瑜不知道刘翠芬跟张妈说了什么,但她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飘的,斗志昂扬的样子,活像一只打了胜仗回来的大公鸡。 邵英娘晚上将孩子哄睡着后,也没有歇着,而是坐下来,又拿出菜单来,在客厅里小声背诵。 邵瑜看见这情形,便也走了过来。 “爹,吵到您了?”邵英娘轻声询问。 邵瑜摇了摇头,将她手里的菜单拿了过去。 在手里翻看一遍之后,邵瑜微微皱眉。 “爹,是我哪里背错了吗?”邵英娘察言观色,故而如此问道。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你错了,是这菜单错了。” 邵英娘闻言一愣,立马问道:“哪里错了?” “这些英文,很多都是错的。”邵瑜说道。 这份菜单里,每道菜都有一中一英两种写法,中文的部分倒是正常,只不过英文的部分,却有许多错误。 邵英娘有些迟疑的问道:“爹爹认得英文?” 倒不是她不相信邵瑜,只是邵瑜和英文,实在像是风马牛不相及。 邵瑜笑着说道:“以前在码头有个传教士,偶尔跟他学了一些。” 邵英娘要的也不是什么确凿的证据,听邵瑜说出一个解释后,她立马就信了,对于跟着传教士学了几天,就能纠正餐厅错误这样的天方夜谭,她也跟着深信不疑。 邵瑜在那菜单上指了指,将那几处错误全都值了出来,又细心的在一旁的纸上写了下来。 邵英娘听得一边点头,一边问道:“爹爹能教我英文吗?” 邵瑜对于爱学习的人,从来不会拒绝。 而原本已经打算休息的刘翠芬,听到动静,见外面是在学英文,她拿着纸笔飞速跑了过来,口里念叨着:“学习怎么不叫我?” 这一年来学习识字,教人的是阿良,但实际上掌控节奏的却是邵瑜。 阿良是个小孩子,很多时候会有些失去耐心,但邵瑜会在旁边引导,而刘翠芬相比较邵英娘,对于认字这事没有那么迫切,因而偶尔会有想要撂挑子的时候。 但每次,邵瑜都能将她哄回来,甚至哄着哄着,倒是将刘翠芬的好学之心完全激了起来。 正是因为有邵瑜在暗地里的引导,邵家的小学堂一直办的很好,所以如今见到邵瑜教女儿英文,甚至都没有问邵瑜为什么会英文,就已经直接加入。 除了还在外面卖烟的阿良,邵家小学堂倒是又开了起来。 一整晚,邵瑜也不过教了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但母女俩学习态度十分认真,一直到睡觉的时候,邵瑜都听到刘翠芬嘴巴里不断的念叨着那几个词汇。 “你说这洋文,念起来怪模怪样的,不好学。”刘翠芬小声说道。 邵瑜温声回道:“不好学,就慢慢学,之前阿良不是教了一句话吗?叫‘活到老,学到老’。” 刘翠芬在学习上得到了很多正反馈,比如家人的夸赞认可,比如餐厅的工作,因而对这件事一直上心,说道:“那等我进棺材的时候,学问也不知道有多少,不知道能不能有村里老秀才的一半。” 村里的老秀才,一大把年纪了,但心里却始终记挂着前朝,总是用一种十分高傲的态度,面对着村子里的众人,也正是因为这般,刘翠芬一直以为对方是认识的人里最有学问的。 “老秀才不懂洋文,你现在又开始学洋文了,以后一定可以比他更厉害的。”邵瑜说道。 刘翠芬连摇头,说道:“我一个女人家,哪里还能压的过他?” “女人怎么了?”邵瑜反问。 刘翠芬闻言:“啊?” 邵瑜接着说道:“如今咱家是谁在养家?” 刘翠芬指了指邵瑜。 邵瑜立马说道:“那是从前,现在我在家带孩子,我就是一吃软饭的,还不是要靠着你们母女俩在外面挣钱。” 刘翠芬听了,立马恍然,点点头,说道:“好像确实是这样。” 邵瑜接着说道:“你能养家,能挣钱,你比别人差吗?” 刘翠芬立马挺直了腰杆子,说道:“我当然不比别人差。” “这不就对了,女人怎么了?别人要是这样嘲笑你,你就这样怼回去!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今有刘翠芬替夫养家,你就是我们邵家的顶梁柱,记住,你不比男人差!”邵瑜就像是一个催眠大师一般,不断的给刘翠芬洗脑。 刘翠芬也被丈夫的认可,激得斗志昂扬,甚至恨不得爬起来,当场再背一遍字母表。 邵瑜继续说道:“老秀才跟你比算什么?你有好学之心,而他却满脑子都是八股文章,不肯看一眼外面的新世界,你在进步,而他在故步自封,凭这一点,便比他强上许多。” 刘翠芬就这样,带着邵瑜的认可,这样美滋滋的进入了梦乡。 等到第二日早起,邵英娘刚刚洗漱完毕,脸上还带着些许睡意,但刘翠芬已经冲了过来,问道:“背洋字母,现在我们互相抽背,开始咯!” 邵英娘脑子还是懵的,就已经被老娘带着开始背洋字母了,甚至还因为忘词,被老娘训斥了几句。 “他爹,再教点东西,我今天上班的时候抽空背。” 刘翠芬此时如此好学,邵瑜自然不会拖后腿,见她字母表背熟了,邵瑜又交了两个简单的单词。 刘翠芬一直到离家的时候,嘴巴里还是念念叨叨的。 而张妈在见到刘翠芬出来,想也不想的就直接回了屋子,显然昨天的事情打击到了她,短时间内估计都不想跟刘翠芬打交道了。 邵瑜送家人出巷子口后,转身回来,便见到张妈拉扯着自己的大孙子,追在人家后面道:“我供你吃供你穿,你教我认字怎么了,你这个死孩子!” 她大孙子听了这话,却扯着书包袋子跑得飞快,差点撞到邵瑜。 张妈见到邵瑜,倒是立马停下了脚步,就像自己刚才拉扯一幕没有发生一般,反而似是谆谆教诲一般说道:“老邵啊,你家这样下去可不行呀。” “怎么不行了?如今我媳妇和闺女都挣大钱了,家里的日子眼看要越过越好了。”邵瑜笑着说道。 张妈听了,眼神一暗,又说道:“就是因为这样才不行的,你想一想,这男人待在家里看孩子,女人跑到外面去上班,这叫什么?” 邵瑜立马答道:“这叫神仙日子。” 张妈闻言一愣,立马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说道:“这叫阴阳颠倒,要是长久下去,你在家里还有威信吗?你还能做主吗?到时候一家之主到底是谁,是你还是你媳妇?” “不用等长久了,我们家现在做主的就是我媳妇。”邵瑜张口就来。 张妈听了人都麻了,指着邵瑜的手都在颤抖,最终只能说道:“你这样算什么男人!” 邵瑜自动将骂人的话转变成了疑问句,说道:“你问我是什么男人?我是世界上最好命的男人。” 张妈听了这话,又是气得不行,说道:“翠芬妹子现在认识几个字,尾巴都要翘上天了,你以为她以后眼里还能看得上你,只怕什么时候就跟西餐厅里的洋人跑了。” “她就算跟洋人跑,也是为了学洋文,绝不会抛弃我。”邵瑜笑得如同一个老实人。 张妈听到这句“学洋文”,只觉得莫名其妙。 邵瑜又说道:“张妈,这些话您就别乱说了,本来巷子里的人,都觉得您舌头长,什么话都往外说,一点都不靠谱,您要是再说,不就是坐实了这些话吗?” 张妈一听到自己在众人心里,竟然是这样一副形象,立马问道:“谁?巷子里谁这么说我?” 邵瑜笑了笑,说道:“所有人都这么说呢,只是没当着您的面说。” 张妈顿时又是气得一个仰倒,但她还是梗着脖子说道:“我才不是那样乱嚼舌根子的人,我一向安分守己,从来不做那样的事情。” 邵瑜迟疑的看了她一眼,说道:“您刚刚跑来跟我说那么挑拨我们夫妻关系的事,不是嚼舌根吗?那是什么,那是在巩固我们夫妻感情吗?” 张妈心里骂了一句,但面上还是说道:“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反正如果是我,绝对不会让自己的男人在家看孩子,自己跑到外面去上班。” 邵瑜闻言,立马说道:“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 张妈听着他话锋不对,追问道:“什么可惜了。” “我这里呀,本来有一份跟西餐厅差不多的工作,还打算推荐给张妈您呢,既然您不愿意,那就算了。”邵瑜笑着说道。 张妈话虽然说得绝对,但要是能给她一份好工作,她也是个能当场将说出的话吞下去的人,他们家儿子媳妇都不成器,但还要养着三个孙子,如今全都靠着家里老头子一个人在外面做工,她要是能得一份工作,那就能轻松不少。 张妈也顾不得自打嘴巴,赶忙追问道:“什么工作?在哪上班?一个月多少钱?” “什么工作?一周休息两天,每天早上九点上班,下午三点上班,一个月啊,这个数。”邵瑜用手指比划了一个“一”。 张妈立马问道:“一枚银元?”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十个银元呀。” 张妈也顾不得追问为啥将“十”比划成“一”,只急忙追问道:“这么好的工作在哪里呀,你快告诉我呀。” 邵瑜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说道:“张妈,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反正你又不打算出去工作。” “别呀,老邵,都是街坊邻居,你就告诉我吧。”张妈扯着他的衣袖子说道。 邵瑜立马摇头,说道:“这可不行,你要是出去工作,你们家不就是阴阳颠倒了吗?你比你家老张挣得都多,那老张在家里哪里还有威信。” 张妈自己说出去的话,此时全都被邵瑜还了回来。 她此时打落牙齿和血吞,哀求道:“老邵,你就行行好。” “这种好行不得,你要是尾巴飞上天了,那你家老张不得打死我。”邵瑜一边摇头,一边挣脱,说着就朝家跑。 张妈却跟在后面,口里不断的喊着“老邵”。 她不敢喊太多,生怕其他人听到这事,跟她抢工作。 邵瑜却道:“你这样跟我拉拉扯扯的,不怕被人嚼舌根?” 邵瑜提醒男女有别,张妈立马手一缩,咬牙说道:“晚上就让老张来找你喝酒。” “别,我媳妇和闺女,可不喜欢我喝酒。”邵瑜一句话就堵了回去。 张妈又道:“那就让我家老张请你吃饭。” 邵瑜没应答,匆匆忙忙就跑回了屋子里。 而此时,隔壁的院子倒是忽然传来了动静。 很快,邵家的院子门被人敲响了。 邵瑜和张妈的这一通拉扯,倒是将院子里所有人的好奇心都给拉了起来,此时见刘小姐跑来敲邵瑜的门,所有人全都假装忙自己的事情时,偷偷摸摸用眼睛的余光打量着邵家的动静。 “邵叔叔,婶子和英娘在家吗?”刘小姐十分礼貌的问道。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刘小姐,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或者我去云溪路的西餐厅找她们,很快就能将她们喊回来。” 刘小姐闻言笑了笑,说道:“倒也不必那么麻烦。” 邵瑜看向刘小姐,此时只见她穿着一身浅色旗袍,脸上画着淡妆,眼角微红,但神情却是异常欢喜。 “刘小姐有喜事?”邵瑜轻声询问道。 刘小姐笑着点头。 “我今天搬走,但房租却是三天后到期,里面的东西全都是我置办的,如今还有不少杂物搬不走,拜托婶子和英娘帮忙处理了。” 说是帮忙处理,实际就是转赠,整个国家都处在战火中,全国上下每天都有无数人搬家,有无数东西留在原地带不走。 邵瑜见过刘小姐的房子里,里面其实陈设很精致,显然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若是拿出去卖,多半还能赚一些银钱。 刘小姐在这条巷子里住了三年,真正与邵家人相处不过一年,但却极为投缘,因而自己剩下来的家具旧衣等杂物,全都转赠邵家。 如今这个世道,转赠旧衣这样的事情,也算不得什么侮辱人的事情,反而是感情好的象征。 “我替她们俩谢谢刘小姐的好意,不知道你搬家,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邵瑜问道。 刘小姐摇了摇头,说道:“有人在搬,不必劳烦叔叔费心。” 邵瑜看向她的身后,只见几辆黄包车都停在那里,好几个年轻人,在刘小姐的院子里搬进搬出。 那些年轻人全都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山装,头发梳理得十分整齐,甚至腰间还别着一把枪。 邵瑜又问道:“还不知道刘小姐搬到哪里去,晚上英娘问起来,我也好告诉她。” 刘小姐眼神一顿,紧接着说道:“我要嫁人了,只不过日后要住在哪里,还没有定下来了,等我稳定下来,会联络她们的。” 都已经搬家了却还不肯给新地址,邵瑜便明白,这是刘小姐不愿意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新地址,日后再联络的可能性也不高。 邵瑜倒也不觉得刘小姐是不愿意再跟邵家人交往,倒觉得她这个模样,似是怕被人打探出自己的新住址一般。 邵瑜不知道刘小姐在躲什么人,但还是说道:“恭喜。” 刘小姐轻轻点头,转身欲走,邵瑜却又叫住她。 刘小姐转过身来,脸上有些许诧异。 邵瑜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是在哪个世界学的相面之术,此时他难得细细瞧着刘小姐的面相,叹息一声后,说道:“刘小姐,他日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忘了自己最初想做的是什么。” 刘小姐的面相,看起来她似乎活不了多久了,她的死也不是因为旁的,而似是因为桃花劫,联想起在剧院里看见的那位派头极大的王先生,显然刘小姐的劫数是应在对方身上。 联想刘小姐的身份,邵瑜便能明白这位王先生,多半是她的任务目标,但结合这面相,刘小姐多半是要因为这桩任务葬送大好年华。 邵瑜想着对方年纪轻轻,有些不忍心,便提醒了她一句。 刘小姐心下一顿,面上却满是恋爱的甜蜜,说道:“叔叔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早就将我的命运交给天意。” 邵瑜见她如此,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刘小姐转身,朝着巷子口走去,那里有一辆早就停好的小汽车。 巷子里来过的小汽车可不过,因而借方邻居们全都表面上不在意,似是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但是视线却一直偷偷摸摸的往那边看,看起来都十分刻意。 等小汽车开走后,街坊们便不再掩饰,立马全都围了过来,将邵瑜围成一圈,问道:“老邵,刘小姐这是要去哪里?跟人跑了?还是攀了高枝呀?” “急忙忙的搬走,跟做贼心虚一样哦。” 刘小姐在这条巷子里名声着实不太好,因而一见她离开,众人都没有说什么好话。 邵瑜摇头,无奈说道:“人家要结婚嫁人,自然要搬出这里。” “结婚嫁人,那怎么不请我们这些街坊,难道怕我们吃酒?还是觉得我们凑不起份子钱?”一个街坊埋怨道。 邵瑜看向这个说话的街坊,知道就算刘小姐真的请了对方,估计那时候又是骂刘小姐要挣他的份子钱,反正在她嘴里,左右都是不会说出什么好话的。 “看着她未婚夫这个派头,也不知道是哪里的老板呢。”又有人酸溜溜的说道。 另有几个街坊听了这话,面上却起了心思,从前的街坊发达了,他们自然要想着能不能巴上去捞点好处,此时也感慨道:“要是能去吃席,多认识几个大亨就好了。” “你们平常都没说她几句好话,跑去是吃席,还是给她添乱?你们过去要是少说两句闲话,都不至于像今天这样了。”邵瑜没好气的说道。 众人立马不说话了,若是刘小姐怕他们去宴席上说风言风语,坏了她在婆家的名声,这倒也是说得通。 纵然如此,但他们心底还是埋怨刘小姐太过无情。 “刘小姐走了,那她房子里有没有剩下什么呀?”有人问道。 邵瑜晃了晃手里刘小姐的钥匙,说道:“刘小姐说让我家挑一下,等我家挑剩下的,街坊们随便拿。” 众人一时对邵家又羡又妒,但此时他们还指望邵瑜多剩一些东西,因而也不敢得罪邵瑜。 邵瑜回了院子里,将两个小孩子放在自制的推车里,有拉了大妞的手,祖孙三人这才往外走。 每日邵瑜都要带着三个孩子去附近的公园里转一转,因而对于他的外出,街坊们也都习惯了,反而不住叮嘱:“老邵,你家挑完了,千万别忘了通知我家呀。” 殷切叮嘱,生怕邵瑜漏了自家,邵瑜也一一点头回应。 他带着孩子出了巷子,又朝着路边一拐,没走多远,便见到了一个公园。 邵瑜将孩子们放在草坪上,自己就坐在不远处的一个露天长椅上看着孩子们,嘴角带笑。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头戴黑色帽子的年轻男人,此时匆匆朝着邵瑜的方向走来。 此时带孩子的老妈子很多,但带孩子的老爷子却很少,因而这年轻人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邵瑜对年轻人视若无睹,眼角的余光看着年轻人坐在了他隔壁的那张长条椅子上。 年轻人坐下来后也不干别的事情,一直把玩着手里的一把钥匙,很快,那钥匙就被他掉进了长椅下方。 紧接着,年轻人极其自然的蹲了下来,顺势在长椅下的草地上翻找起来。 一分钟后,年轻人站了起来,又十分自然的朝着远方走去,似是真的像是来这里透气的一般。 邵瑜坐在长椅上,一直等到凝视在身上的目光消失,这才起身,到了刚刚年轻人坐过的那张长椅上,他只是一眼,便看出长椅下方的地面上,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邵瑜确定了看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便站起身来,朝着三个孩子走去,说道:“大妞,该回去了。” 紧接着,便沿着原路返回。 等到晚上,老张刚回到家,还没来及喝口水,就被张妈推搡着去敲邵瑜的门。 “一个月十块银元,这个好差事,千万别弄丢了,你大方一点,该请客就请客,别小气。”张妈殷切叮嘱。 老张自然知道这件事很重要,立马去敲了邵瑜的门。 邵瑜却只是见到老张的一瞬间,就说道:“我今天出去遛弯的时候,那家说不用招人了,你们要是还想找份工作,我看街上有户人家在招帮佣。” 有了一个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工作做对比,张妈怎么可能还想去给人当帮佣,当即便满心都是不情愿。 但老张却管不了那么多,他知道自家靠他一个人做活,根本就撑不起两个孙子读书,便直接帮张妈应了这份帮佣。 张妈得知这事之后,虽然跟老张狠狠的闹腾了一通,但却也认下了这份工作。 刘翠芬母女回来了,邵瑜将白日的事情一说,母女两人听了,第一时间是关心刘小姐的去向。 邵瑜摇了摇头。 见是如此,刘翠芬虽然遗憾,但也只能说道:“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一定能嫁个好婆家。” 邵瑜想到自己看见的面相,虽然知道刘小姐的下场多半不好,但还是点点头。 邵英娘此时又凑到邵瑜身边,说道:“爹,今天我们经理还说了谢谢您呢,要不是您,他还不知道菜单上的英文有这么多错误。” 邵瑜笑了笑。 邵英娘又将一块包装完好的蛋糕拿了出来,说道:“这是经理让我转交给您的。” 邵瑜接了过来,而一旁刚刚卖烟回来的阿良,看到这块蛋糕,立马发出一声惊呼,说道:“蛋糕,我要吃蛋糕!” 他话虽然说出来了,但手却没有动,而是用十分期待的眼神看向邵瑜。 邵瑜又问道:“今天的烟卖的怎么样?” 阿良却道:“我今天生意不错,卖了不少,我还在剧院里见到刘小姐了,她还跟我们买了一包烟。” 邵瑜点点头。 阿良将烟箱提起来抖了抖,本是想跟邵瑜显摆一下,却忽然从里面掉出一个用牛皮纸包裹的东西。 “这是什么?我不记得什么时候拿了这东西呀。”阿良十分诧异。 邵瑜却从地上将这东西捡了起来,将折叠得严严实实的牛皮纸打开,里面是一把钥匙。 那钥匙不过小拇指大小,上面泛着银色的光泽,看起来很新,显然很少被人使用。 “哪里来得钥匙?这就奇怪了。”阿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邵瑜又问道:“刘小姐以前抽烟吗?” 阿良摇了摇头,说道:“刘小姐不抽烟,不过她未婚夫抽烟。” “那她这一次买的是什么烟?”似是怕自己的询问太过明显,邵瑜又问道:“你给她打折扣了吗?” 阿良立马说道:“我当然给她打折扣了,她买的那款女士烟,我用成本价卖给她的,不过她还是多给了钱,还不许我找零。” 邵瑜点点头。 刘翠芬又在一旁感慨道:“刘小姐真实没话说,她最大方,不爱占别人便宜的。” 阿良心下也很感激刘小姐,说道:“刘小姐的未婚夫那天还问我,有没有见过刘小姐和别的什么人来往热切。” 邵瑜挑了挑眉。 刘翠芬立马拍了儿子的脑门,说道:“混小子,你可不许乱嚼舌根。” 阿良立马说道:“那当然,我又不是不懂,我当然不会乱说话。” 邵瑜有些好奇,问道:“你懂什么?” 阿良立马笑着说道:“这是她未婚夫吃醋了,爹你这都不懂吗?” 刘翠芬又拍了儿子的头一下,笑骂道:“臭小子,一天到晚,不注意正经事。” 阿良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道:“刘小姐上次跟个老男人一起走,我看见了,但我没告诉她未婚夫,虽然我们在剧院的生意是她未婚夫在照料,但我却知道,这其实全靠刘小姐的人情,所以我不会乱说的。” 邵瑜闻言有些诧异,说道:“你懂得真的多。” 阿良又道:“爹说过了,我们要多帮刘小姐,我都记得。” 邵瑜闻言点点头。 阿良却又道:“爹,我做了这么多,难道不该奖励我一口小蛋糕吗?” 邵瑜无奈笑笑,说道:“你想吃,那就切了吧。” 阿良立马一声欢呼,只是他的那一块切下来后,他又拿刀分了一半出来。 邵家其他人看见了这一幕,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大家都明白,阿良切了是给谁吃。 甚至刘翠芬还又拿了两个糍粑粑出来,说道:“明天带给你朋友吃,这都是你爹在家做的,比我做的好吃。” 阿良笑着应下。 吃完蛋糕后,邵瑜又说道:“街坊们还等着明日分刘小姐剩下来的东西,我们也别让他们等着了,今晚就去隔壁挑一挑吧。” 刘翠芬虽然觉得邵瑜此举有些着急,但也没有多想。 对于挑别人剩下来的东西这事,一家人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毕竟是人家指明了要给的,自己不拿,反倒是一种浪费。 邵瑜没有进刘小姐的卧室,但进去的刘翠芬和邵英娘却发出一声惊呼。 “白玉霜!”两个女人的声音都带着些许激动。 邵瑜问了一声,才知道是刘小姐在里面留了两盒包装完好的面霜。 “这应该是她特意留给你们俩的。”邵瑜解释道。 两个女人立马喜滋滋的接了。 相比较阿良一心想找玩具,邵瑜在客厅里四处看了看,手指也忍不住在墙壁上敲了敲。 邵瑜敲了两分钟后,忽然脚下一顿,他蹲下身来,面前是青砖墙壁。 邵瑜低下头来,看到地面上有一处青色粉末明显多过别的地方,他顺着这一列敲去,最终在敲到第十快砖的时候,声音有了比较明显的区别。 邵瑜伸手,小心翼翼的将那块砖抽了出来。 随着青砖被抽下来,地面上又多了不少青色粉末,这些粉末,便是抽出青砖时掉落的碎粉。 青砖后面,放着一个小木盒子。 邵瑜随手将小木盒子手进衣袖中,紧接着,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又将青砖塞了回去。 邵家人虽然难得遇到这么一个捡漏的机会,但也十分克制,因而只是拿了寥寥几个物件,倒是隔日的其他的街坊们,冲进来后,就像是恨不得将整个家全都给搬走一般。 他们甚至还差点为此打起来。 刘小姐剩下来的许多家当,都被街坊们一拥而上抢了个精光。 邵瑜此时却顾不得隔壁的吵闹,他将那个木匣子打开,里面只有一张纸条。 那纸条是从一张纸上裁剪下来的,上面只是写了一行十分简单的字:“507”。 邵瑜微微皱眉,猜测着这可能是什么暗号或者代码,他又将木匣子仔细检查一遍,确认没有夹层之后,又拿起纸张细细查看。 这一张字条,明显是从一张信纸上裁剪下来的,邵瑜捏着信纸对着光细查,终于看清上面有一个浅浅的图案。 那个图案,是一家银行的徽记。 “奉汇银行。”邵瑜轻声说道。 很快,他拿起那把钥匙,又捏着纸条,找了个借口,将三个小孩托付给一个靠谱的街坊后,他便直接出门。 邵瑜路过奉汇银行的分行,却压根没有进去,而是直奔总行。 总行里人来人往,邵瑜乔装打扮一番后,这才走了进去,直接将那张纸条递给了银行的大堂经理。 大堂经理也没有多说废话,直接将邵瑜带到了银行的保险箱存放处。 这家银行的保险箱,从租用开始,就没有记录租用者的身份,因而就连银行也不知道真正的租用者是谁,银行一直都是只认钥匙不认人。 邵瑜一路走来,望着银行里密密麻麻的保险箱,最终停在了507号保险箱处。 大堂经理接过他手中的钥匙,帮他打开那个保险箱后,甚至都没有多看一眼,就直接转身朝外走去,留着邵瑜在里面查看那个保险箱。 保险箱里并没有什么金银财宝,有的是一封信和一份材料。 邵瑜一直猜测刘小姐的身份,如今这封信里倒是写得明明白白。 刘小姐是果dang专员,奉命接近叛国的汉奸王先生,以图从他身上获取情报,只不过她这个原本意志坚定的间谍人员,最终还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她辛辛苦苦得到的资料,却没有交给她的上线,她害怕这份情报交出去,会让她的王先生深陷险境,爱情与忠诚之间,她一直摇摆不定,因而才想出了这样一个天才的主意来。 将保险柜的钥匙随便交给某个人,紧接着将保险箱的信息藏在家中暗格里,邵家都是普通人,因而她从来不觉得青砖里的消息会被邵家人知道,而能够找到那里的,必定是她的同伴。 虽是她的同伴,但肯定想不到,她会将钥匙放在阿良这个小孩子身上。 刘小姐虽然在信里说着将结果交给天意,但却实际上心里的天平早就倾向了爱人。 这样的天意对于她的爱情来说充满浪漫,但对于她的战友却是一场灾难。 邵瑜无意评判刘小姐的行为,也彻底明白了刘小姐的劫数应在哪一个环节,但即便邵家欠了刘小姐的人情,这份材料邵瑜还是要传出去。 至于刘小姐,邵瑜能做的,便是让阿良下次见到对方时,提醒她尽快撤离沪城,但他也明白,阿良多半不会在剧院再见到刘小姐了。 邵瑜将那封信收了起来,紧接着将文件又塞回保险箱里,锁好后,他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走出了银行。 等到晚上,邵瑜跟家人打了声招呼后便出来门,不过十来分钟他就回来了,家人不知道他出门做什么,也没有多问。 隔日上午,邵瑜又带着三个孙女去公园遛弯,他刚坐下没多久,就见那个穿着风衣的年轻男人闲逛一般走了过来。 再次是钥匙掉落的老剧本,年轻男人在地上翻了翻,这一次翻出来得东西有两份,他脸上先是一愣,但很快又恢复冷静,将东西全都塞进口袋里。 年轻男人回了住处后,先是打开上面的传信,对着密码本翻译过后,眉头微微皱起,很快,他又打开那个牛皮纸包裹的东西。 里面是一张字条,以及一把钥匙。 “奉汇银行507……”年轻男人念了出来,又看着落款的那个“路”字,眉头顿时皱得死死的。 他第一时间不是怀疑这张字条上的内容,而是担心组织的联络点已经暴露,满脑子都是想着一定要将这件事报告给上级。 但如今沪城被东瀛人占领,与上级联络困难重重,且这个银行保险柜里的东西,他心下也十分好奇,一时间,他到是十分纠结。 邵瑜丝毫不知道这人的纠结,此时已经推着孩子们回了家。 等到晚上给母女俩上完课后,邵英娘随口说了一句:“开西餐厅真的太赚钱了。” 邵瑜闻言一顿,问道:“餐厅里每天挣多少钱,你知道吗?” 邵英娘随口报了出来,虽然是她的估算,但似乎和实际的账单相差不多,她又报出了食材的费用,显然对这些事情十分了解。 邵瑜心底一惊,暗道英娘这才上班几天,怎么就能摸得这么清楚。 邵英娘却向天生对数字很敏感一样,甚至还算起来扣除掉成本后,餐厅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英娘真是天生打算盘的命。”邵瑜感慨完,又问道:“你会打算盘吗?” 邵英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我在王家见过王继宗打算盘,看了几遍就学会了。” 王继宗,邵瑜忽然觉得这个名字十分遥远。 邵瑜找了一个算盘出来,又随手出了一题,邵英娘很快就算出了正确答案。 邵英娘又说道:“其实我觉得,餐厅里有些食物,应该进行促销。” “为什么这么说?”邵瑜问道。 邵英娘说道:“餐厅里生意虽然好,但每天却会剩下很多食物,这些食物又不能放到第二天来卖,餐厅经理每次都是折价卖给员工。” “但打了折,也不是每个员工都买得起的,最后还是要剩下不少。” 邵瑜立马问道:“那你觉得应该怎么解决?” 邵英娘说道:“我的想法是,员工能买的量毕竟有限,还不如折价卖给老百姓。” 邵英娘又补充一句:“我的想法挺可笑的,爹您别笑话我。” 邵瑜还没有说什么,一旁的刘翠芬已经说道:“有什么好笑话的,我就觉得你的想法很好。” “娘,这只是我说着玩的,当不得真的。”邵英娘被夸得有些害羞。 刘翠芬却比女儿胆子大多了,说道:“那个餐厅经理,我觉得没有你脑子灵活。” 邵瑜看着这对母女俩,暗道一个有想法却没胆子执行,另一个如今自信心膨胀成了个傻大胆,倒是挺搭的。 第50章 苦情女主(十) “只有这些想法吗?”邵瑜问道。 邵英娘闻言一愣。 邵瑜接着说道:“那是一家西餐厅。” 邵英娘似乎明白了点什么,说道:“经理不这么做,是因为怕得罪客人?” 东西卖不卖得掉是其次,但若是因此而降低了西餐厅的格调,那才是真的因小失大。 “是我想的太简单了。”邵英娘有些羞愧。 刘翠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立马说道:“这不是挺好吗?怎么简单了。” 邵英娘摇了摇头。 邵瑜接着说道:“那可以往复杂了想,如果变成一件对所有人都好的事情呢。” 邵英娘闻言,脸上思索起来。 邵瑜继续说道:“做生意,不要总想着挣钱,而是思考怎么帮别人挣钱,你帮助别人的过程中,再回看,就会发现自己该怎么挣钱了。” 邵英娘却还是没能想的特别明白。 邵瑜接着说道:“来你们西餐厅的是什么样的客人?” “有钱的。” “再说细一点,将他们的类别分得越细,就越能对症下药。”邵瑜提示道。 邵英娘想到来西餐厅的那些人,虽然说是高档西餐厅,实际上也只是在普通人里高档,面对那些真正顶级的豪门,自然是算不上什么,就连外国人都很少来这里。 也正是因为西餐厅并没有表面上那么高档,所以菜单上的英文错了那么久,也都糊弄了过去。 “记者、学者、做生意的,带孩子进去尝新鲜的,还有一些有钱的老爷。”刘翠芬想也不想就说道。 老太太平常除了干活,就注意这些细枝末节去了,甚至很多时候,客人身上戴过些什么配饰,她都能说出一二三四来。 之所以说是有钱的老爷,是因为这些人虽然来西餐厅里吃饭,但却依旧还保持着旧式的做派。 邵瑜又问道:“这些人期望从餐厅里获得什么呢?” 邵英娘想了想,说道:“美味?新鲜?” “还有呢?” “想要让别人羡慕自己?”邵英娘迟疑的问道,与那些将西餐厅当自家厨房的人不一样,部分客人进来,确实是为了吃过之后,好跟旁人吹牛。 邵瑜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说道:“他们到底想要从这一顿饭里获得什么,你可以仔细体会。” 邵英娘心底埋下了一枚思考的种子,邵瑜接着说道:“如果将这些餐厅打烊时,还没有卖出去的食物,用非常低廉的价格卖给食物,这个行为本身是没有问题的,但为了让所有人面子上好看,还必须对这个行为进行包装。” “包装?”邵英娘有些诧异。 邵瑜接着说道:“如果对这个行为的解释,不是餐厅为了省钱,而是餐厅在做慈善?” 邵英娘脸上一阵恍然,立马说道:“那这样对于餐厅老板来说,既能将食物卖出去,又不会引起客人的愤怒,不会因此觉得餐厅掉了档次。” 邵瑜接着说道:“你也说了,餐厅的常客里有个记者,如果这个记者宣传一番呢?写一篇专业的报导?” “那餐厅还能得了名声。”邵英娘高兴说道。 邵瑜接着说道:“既然要上报纸,那仅仅是低价贱卖,这个力度够吗?对于很多穷人来说,低价贱卖的价格,也许还是他们咬紧牙关才会舍得一次的奢侈。” “那应该超过时限免费发放给穷人,可这样一来,怕是会引起哄抢,餐厅经理估计也会不舍得。”邵英娘说道。 邵瑜又问道:“那应该怎么样?” 邵英娘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很快,她就说道:“日子逢双数免费发放,逢单数低价贱卖?” “那这样一来,会不会所有人都会等着单数的低价贱卖?”邵瑜问道。 邵英娘眉头皱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邵瑜接着说道:“既然是想要靠这件事打出名声来,何不想一个好听的名字。” “比如,一角零售?每日过了时间,餐厅里剩余的食物,按照一个银角子的价格卖出,每个人只能买一件,而买到什么,全凭运气。”邵瑜笑着提议。 邵英娘听了,立马觉得十分可行,恨不得现在就去跟餐厅经理提议。 刘翠芬在一旁听着,却道:“一角钱这么便宜,那我也要抢。” 邵瑜笑了笑,而是问道:“如果你是西餐厅老板,有人提出这样的建议,你会执行吗?” “那肯定不会,我不是亏大了吗?”刘翠芬听邵瑜说了半天,但脑子里却还是一直在算计成本,她看不见名声,只觉得亏了许多钱。 “就是因为你舍不得,所以你没有当老板的命。”邵瑜笑着调侃道。 刘翠芬又道:“那照你这么说,咱女儿难道有当老板的命?” 邵英娘闻言,也满是期待的看向邵瑜。 邵瑜看向女儿,温声说道:“你从王家出来了,以后你的命怎么样,应该你自己说了算。” 邵英娘听了点点头,心中却如同惊起惊涛骇浪一般。 隔日,刘翠芬母女俩进了餐厅,换好了工作服之后,邵英娘没有第一时间出去招呼客人,而是鼓起勇气找上餐厅经理。 餐厅经理见她这般欲言又止的模样,微微皱眉,直接问道:“你不会是想要预支薪水吧?” 接着,他又看了一眼外面正在招呼客人的刘翠芬,说道:“你们母女俩,不会要一起预支薪水吧?” 餐厅经理每次见到员工这个模样,都是他们找各种理由,要求预支薪水,因而他也有些怵了。 邵英娘本来还有些紧张,此时听他这么说,倒是笑了起来,说道:“您放心,我不是来跟您预支薪水的,我是有个小建议。” 餐厅经理听她这么说,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说道:“有建议就提,只要不是涨薪水就行。” 邵英娘又笑了起来,这家餐厅生意不错,因而员工的薪水也很高,她目前还是很满意的。 “我想建议您,将每天晚上,餐厅打烊时卖不出去的食物,按照一角一件的价格卖出去。”邵英娘说道。 餐厅经理听了这话,立马瞪大了眼睛,说道:“你觉得这可能吗?” 邵英娘立马解释了起来,待听到那句“让记者宣传,扬名整个沪城”之后,餐厅经理立马眼睛都亮了起来。 邵英娘又道:“其实我仔细核算了一下成本,餐厅里现在很多东西,每天晚上折价卖给员工,剩余的食物被处理掉。” “而如果是一角一件卖出,那肯定可以全部卖掉,因而这两种情况,其实卖了得到的钱,差的并不远。” “这一部分的差价,也可以算是用钱买了一个好名声,餐厅一旦有了好名声,对于那些有钱人来说,来这家餐厅消费,便有了一种也在做慈善的感觉……” 邵英娘从一开始的紧张,逐渐变成了侃侃而谈,她越说越顺,脸上再也没有紧张之色,反而洋溢着一种别样的自信之感。 一旁的餐厅经理,顿时看得有些呆了。 “你还会算账?”餐厅经理问道。 邵英娘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专业的账房,但我觉得自己算的,应该和账房算的相差不大。” 邵英娘对于数字十分敏感,因而在这一方面,她也十分自信。 餐厅经理见此,转而说道:“你这个想法,我会跟老板提的。” 似是为了让邵英娘安心,餐厅经理又说道:“你放心,我会跟老板提你的名字。” 邵英娘摇了摇头,说道:“提不提名字都无所谓,我只是觉得,每天看着那么多粮食浪费,挺难受的。” 经理笑了起来,说道:“但这确实是你的提议,于情于理,我都要跟老板提你的名字,若是这个建议顺利推行,说不定那个时候,餐厅的名声能更响亮,档次也能再往上升一升。” 经理作为餐厅的管理人,他很早就察觉到,餐厅的生意虽然不错,但客人却没有太大的变动,每日的客流量都差不多,他早就想改变这个状况,只是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此时,邵英娘的提议,倒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邵英娘又说道:“如果名声真的响了起来,餐厅也要做出相应的改变。” “你又有什么好的想法吗?”餐厅经理笑着看向眼前这个女孩。 是的,女孩。 邵英娘虽然生了三个孩子,但如今也不过二十一岁,原本因为连续的生育,她的身体被折腾的厉害,但过去的一年里,她在家里身心舒畅,已经慢慢疗养好了。 因而在外人眼里,此时邵英娘容貌姣好,体态轻盈,就是一个年轻的女孩。 “餐厅既然想要吸纳更多的客人,那很多事情都不能落下,价格可以不涨,但必须要担得起这个名声。”邵英娘想了想,还是选择实话实说,道:“如今虽然叫着西餐厅,但我们都知道,餐厅其实并不正宗。” 邵英娘轻轻的敲了敲手里的那份菜单。 餐厅经理想到菜单上先前英文出了那么多错误,又想到邵英娘背后似乎有个精通英文之人,便说道:“英娘,能不能请你背后这位高人,帮我们整理一下这份菜单。” 邵英娘不知道邵瑜的真实想法,因而她只能说道:“我得问问他愿不愿意。” 餐厅经理道:“你放心,绝不会让他白出力。” 邵英娘点点头。 经理又道:“就像你说的,如果名声打出去了,里面的水平跟不上,那也还是留不住,老板已经说了,过一段时间,餐厅里会请一个专业的大厨管理厨房。” 邵英娘闻言倒是放下心来。 等到晚上,邵英娘回家后,将那份菜单也带给了邵瑜。 听女儿讲完缘由后,邵瑜将菜单接了过来,说道:“我可以帮忙整理,你帮我跟你们经理谈谈价格吧。” 邵英娘听了,也没有半点怀疑邵瑜水平的意思,而是说道:“爹爹放心,我一定能帮您谈个好价钱。” “就是帮忙整理一下菜单,能挣多少钱,够买两个大馒头吗?”刘翠芬好奇的问道。 在她心里,只是整理一下菜单,这么简单的活计,能要多少钱。 邵瑜没回答,但邵英娘却说道:“如果是按照外面翻译来算钱,娘,估计比您一个月的薪水都多呢。” 听到这个数,刘翠芬立马跳了起来,说道:“天呀,就做这点活,能挣这么多?这是抢劫呢?” 刘翠芬又问道:“还有,你咋知道翻译挣多少钱?” 邵英娘却笑得有些狡黠,说道:“咱西餐厅里,经常不就有一个做翻译的客人来吗?我今天问了他。” 刘翠芬倒是想了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号人,又说道:“你爹不就跟传教士学了一段时间,他这个半吊子,真能挣这么多钱?被害了我们餐厅,倒是闹出洋相来,经理可是要怪我们的。” 邵瑜却说道:“你放心,我整理好了,就送给那个老传教士看一遍,绝对不会害了你们餐厅。” 邵瑜重音落在“你们”二字上,调侃刘翠芬上了几天班,就已经将餐厅当自己家了,寻常说话都喜欢说“我们餐厅”。 刘翠芬没听出来丈夫的调侃,只说道:“那就好,钱虽然好,但你也别坏了事。” 邵瑜笑了小,没有反驳,而是拿起这份菜单,从前往后看了起来。 至于餐厅为什么找上邵瑜,道理倒也简单,一来是餐厅经理卖人情,而来是正经的翻译,不一定看得上这个小活。 邵瑜为了不被别人怀疑,明明一晚上就能做完的工作,愣是拖了三天,才交给女儿。 餐厅经理拿了菜单之后,也长了个心眼,背着刘翠芬母女,让那位经常做翻译的客人,帮忙审核了一下这份菜单。 “没有错误,他这许多翻译,还挺有意思的。”那位翻译笑着说道。 经理却道:“这什么翻译,对应什么词,不都是固定的吗?怎么就特别有意思了。” 翻译笑了笑,说道:“他的英文没有错误,而是改了几个中文,这么一改,倒是生动了许多。” 如今还是民国,许多外国的东西传进国内,同样的东西,翻译出来的名字却有好几种。 邵瑜此时只是改动了几个字,但却比其他翻译的版本,却显得生动可爱许多。 翻译工作,本就讲究“信雅达”,邵瑜的许多翻译,在这位从事翻译的客人眼里,就十分的符合“信雅达”的真谛。 “他这么一整理,你这个菜单都看起来清爽许多。” 餐厅经理本来还有些责怪邵瑜,怪他整理出来的菜单换了很多顺序,甚至还自作主张的搭配了几个套餐,此时听客人这么说,立马问道:“您真的觉得好?” 客人点点头,紧接着指着菜单上的一个套餐,说道:“给我来一份这个,‘怡红快绿’套餐。” 餐厅经理低头看了一眼这个套餐,价格还不便宜,立马应了。 临了,客人又说道:“你这随便找的翻译,倒是遇到个厉害的,你这个钱出的可不冤。” 经理慌忙点头,他不仅跑来问客人这样整理好不好,还问了一句这个钱给得值不值,得到这个回答后,他心底原本那一抹不舍,也逐渐消散。 过了几日,邵瑜偶然翻看报纸,忽然看到一条报导,便是说了西餐厅深夜一角售卖食物之事:《云溪路西餐厅因何深夜一角出售鸡腿》。 邵瑜看着这个标题,只觉得有uc那味道了,反正在第一时间抓住了人的眼球。 云溪路西餐厅毕竟里这里很近,很多哪怕是没有看报纸的街坊,此时也得了消息,立马蜂拥朝着邵瑜家跑来。 “老邵,老邵,他们说的一角能买到炸鸡腿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呀?” “对呀对呀,你家两个人在那里做工呢,你肯定知道呀。” 明明报导上写的是,所有当天没卖出去的食物,在深夜打烊后都是一角一件,但所有人都只想着炸鸡腿。 街坊们围着邵瑜,他没有办法,只能一一回答。 张妈又说道:“有这样捡便宜的好事,你们怎么又捂着不告诉我们,心里还有没有我们这群老街坊呀。” 其他街坊被她这么一挑唆,也纷纷点头,颇有些责怪的看向邵瑜。 邵瑜笑了笑,说道:“你们没看报纸吗?这事是昨天才发生的,今天大家不就知道了吗?今晚就可以全去抢。” 邵瑜这么一说,街坊们便也不再计较,反而开始互相约着晚上一起去参与。 张妈又说道:“老邵,你家两个人都在那里,每天肯定都能抢到吧,能不能让你家那两个,帮我们也留意一下,偷偷留点好东西,你放心,都是街里街坊的,我们一定会给钱的。” “我们要求也不高,每天晚上给我们抢个鸡腿就行。” “对啊对啊,要炸鸡腿,我孙子馋了许久的。” 眼见街坊们再次被煽动起来,邵瑜却苦巴巴的,说道:“这个有记者盯着,可不敢做这样的事,要是被发现了,是要丢工作的。” “况且,能买到什么,这全凭运气。”邵瑜解释道。 “多大点事,你说得这么严重,吓唬人呀?”张妈说道。 邵瑜笑了笑,说道:“要不然,她们因此丢了工作,街坊们每个月给她们发薪水?” “别乱说啊,就算真丢了工作,也不是因为我们。”张妈立马反驳。 “你不给她们发薪水,那可不敢帮你作弊。” 邵瑜都说得这么严重了,街坊们倒也不好意思继续强求。 邵瑜又说道:“街坊们都是福气很大的人,我倒觉得,你们的运气一定很好,绝对不会运气那么差,只能买到土司片。” 这一日,邵英娘和刘翠芬下班要迟了几分钟,等回到家里,两人脸上都满是疲惫。 “人太多了,所有人都冲到那里抢,生怕自己抢不到。”邵英娘感慨道。 邵瑜听她这么说,便知道也不用问到底有没有卖完了,今天一定又是一场大获全胜。 “爹,您想出来的这个主意,真的太好了。”邵英娘又小声说道:“经理说,下个月给我升小组长。” “要升了?这么快?”邵瑜诧异问道。 邵英娘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还是多亏了您出的好主意,不然这样的好事,哪里能轮得到我一个新来的。” “经理说,因为我才来几天,升得太快,怕老员工有意见,所以才压到下个月。” 邵瑜说道:“其实也不是我的主意,我只是帮你理了理,大部分主意还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你也是靠着自己的本事升上去的。” 邵英娘上班被经理肯定,回家被父亲肯定,心里倒是美滋滋的。 而一旁的刘翠芬,心里也升起了斗志来。 邵英娘的斗志,体现在绞尽脑汁的想主意提升餐厅的生意,而刘翠芬的斗志,就是在想着努力提高自己的英文水平上。 毕竟餐厅里的规定,会英文的侍应生薪水要更高一些。 如今这个崇洋媚外的时代,会英文的人都不多,而许多会英文的人,也不会屈尊降贵的跑来当侍应生,所以刘翠芬很想抓住这个加薪的好机会。 邵瑜一连数日,都能听到刘翠芬梦话都是英文,便宜老婆这样努力学习,邵瑜当然也只能努力去教。 刘翠芬如今成了职业女性,对于孩子的教导难免也疏忽了几分,她本来颇有些重男轻女的念头,平日里也很喜欢围着阿良转。 但如今她生活里基本上只有自己的提升,对阿良难免疏忽了几分。 不过几天的时间,阿良就明显感受到这种冷落,虽然邵瑜也将他照顾得很好,但阿良心里还是难免有些想法。 “别人家回来,都能看见娘围着转。”阿良说道,他到底还是个孩子,说话也颇有些孩子气。 “哦,那阿欢也是吗?”邵瑜直接问道。 阿良一哽,立马说道:“阿欢又不算,他没有爹娘。” “他不是你的好兄弟吗?在你心里都不算人了。”邵瑜回道。 阿良辨不过邵瑜,只说道:“爹您被胡搅蛮缠。” “哦,这就说不过了。”邵瑜道。 阿良抿了抿嘴唇,他虽然很生气,但也真的说不过邵瑜。 邵瑜又说道:“要你娘围着你转,你是三岁小孩吗?” 阿良只梗着脖子说道:“别人家都这样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我说错了。”邵瑜说道。 阿良听了一喜。 但听邵瑜接着说道:“你比三岁小孩都不如,三岁小孩都不跟你这样一个劲的喊娘。” 邵瑜伸手指了指三岁的大妞。 大妞闻言扬起小脸,朝着阿良说道:“舅舅,娘是出门挣钱去了,她挣了钱是要养大妞,大妞不缠着娘。” “你看,三岁的小孩,多懂事呀。”邵瑜感慨道。 阿良一顿,但很快,他又说道:“我也比别人家的孩子更优秀,谁家的孩子又读书又卖烟,在学堂里还能考前三。” 提起这事,阿良就十分自豪。 邵瑜接着说道:“所以这就是你格外缠着你娘的原因吗?因为你优秀?” 阿良气得一跺脚,说道:“我怎么就跟你讲不明白呢。” 邵瑜点点头,说道:“好,你来讲,慢慢讲。” 阿良立马打起精神来,说道:“谁家女人在外面抛头露脸,男人却在家里窝着的,这叫什么?阴盛阳衰,牝鸡司晨!” “爹,娘和姐姐可不能被外面的世界迷了眼,那到时候心里眼里,都没有我们爷俩了。” “挣钱养家,这种事本来就该我们爷们担着,交给两个女人,这算什么事呀,没担当!” 听着阿良的话,邵瑜定定的看了他一眼,邵瑜也明白这孩子没什么坏心眼,他只是单纯的大男子主义加缺心眼。 “牝鸡司晨这个词是先生教的?”邵瑜问道。 阿良点点头,说道:“先生说这个词是形容吕雉和武则天,这两人您知道吗?您要是不知道,我慢慢解释给您听。” 邵瑜摆了摆手,说:“这两人我知道,都是历史非常了不起的两位女性。” 阿良一顿,似是没想到邵瑜直接下了这个评价。 “词倒是一套一套的,你以前怎么不将这些话对着刘小姐说?”邵瑜问道。 “刘小姐能一样吗?她读了那么多年书,当然不一样。”阿良想也不想的说道,刘小姐在他心里,就是个好心的厉害姐姐,因而他本能的觉得,不该拿刘小姐和他老娘比较。 “为什么不一样?你还分出了三六九等来?”邵瑜问道。 “就是不一样啊,刘小姐工作我觉得很正常,但是娘出去工作,我就觉得算了吧。”阿良的感觉十分真实。 他确实爱老娘,但也确实瞧不上老娘。 “你这些话,如果我告诉你娘……” 邵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阿良打断,他慌忙说道:“别,您可千万别告诉她们。” “好,我不说,但你也要说实话。” “什么实话?”阿良有些慌张。 “这些你娘不能工作的混账话,到底是谁告诉你的?”邵瑜问道。 阿良眼睛四处转了转。 邵瑜立马说道:“你不说,那我现在就去找你娘告状。” 这条告状,终究是阿良承受不住的痛,他此时也顾不得旁的了,只能说道:“是张妈跟我说的。” “别人说什么你都信什么?你自己没有判断的?”邵瑜也不怪他,毕竟这孩子还小,如今的大环境就是这样,他也不能免俗。 “我也是这么想的,娘和姐姐出去工作,巷子里全是风言风语,刘小姐虽然很厉害,但不还是有那么多闲言碎语吗?我不想她们也遭受一遍。”阿良的出发点是好的。 邵瑜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在阿良全无防备的眼神中,紧接着重重拍打在他的头顶,倒霉孩子立马被拍得头皮一紧。 “爹!”阿良不高兴的喊道。 “别人说就说,你是她们的家人,还不知道她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邵瑜问道。 “我就算知道,可她们的名声还是坏了……” “名声?她们都不在意,你倒是挺在意。”邵瑜说道。 阿良低下了头,说道:“她们天天这么忙,也许都不知道巷子里在传什么。” “传什么都不重要,你不帮忙辟谣,反倒回家里来耍威风来了。”邵瑜说道。 阿良抿住嘴唇,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邵瑜又说道:“她们做的是正经事,别管外面怎么说,我们自家人,当然要尽最大努力去支持。” 阿良还是不服气。 邵瑜又说道:“我们现在出去。” 说完,邵瑜直接将三个孙女托付给靠谱的街坊照顾。 “去哪?”阿良诧异问道。 邵瑜将他拉了起来,没有说话,只是带着他往箱子外走去。 阿良跟在他身后,见进了云溪路,立马知道了要去哪里,赶忙说道:“别,别去,我会被娘骂死的。” 他还以为邵瑜是去告状。 邵瑜回过头来,说道:“你待会好好看,看仔细了。” 如今正是晚餐时间,西餐厅里因为“一角”慈善的事情声名大噪,不少人慕名而来,因而餐厅里的生意非常好。 邵瑜拉着儿子进去,找了个小角落坐下,点了两份简单的吃食。 “爹,在这里吃吗?西餐吃不习惯,又特别贵。”阿良倒是体谅邵瑜的钱包。 但是邵瑜却半点都没有体谅儿子,而是说道:“我知道你带钱了,一会你结账。” “爹,我还是个小孩呢。”阿良企图反抗。 “小孩子可不像你这样天天乱想。”邵瑜惩罚孩子的方式,就是让他结账。 阿良苦了一张脸,看着面前的吃食,只觉得自己大半个月辛苦挣的钱,全都搭进今天这一餐里了。 邵瑜半点没有欺负小孩的羞耻感,反而说道:“你看看你娘和你姐姐。” 阿良循着邵瑜指的方向望去。 他先看见的是姐姐。 邵英娘正微微侧着身子,听面前的客人点单,她脸上始终带着柔和的笑意,客人也在笑,表情十分放松。 阿良脑中浮现起姐姐在家时的模样,姐姐从前在家里时,虽然每次看到弟弟,脸上也满是笑意,但偶尔眼神中,却仍然有化不开的愁绪。 而如今他看见的邵英娘,在餐厅明亮的灯光下,整个人就像是打上了一层柔光,看起来格外光彩动人。 如此模样,只是看一眼,便知道她的内心,定然是踏实又满足的。 邵英娘帮客人点好了单后,便朝着后厨走去,脊背挺直,完全没有从前害羞的模样,整个人显得十分自信。 阿良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难道仅仅是一份工作,就能给一个人带来这样脱胎换骨的变化吗? “你再看看你娘。”邵瑜在一旁适时提醒。 阿良望了过去,只见刘翠芬此时正站在一桌客人旁边,她对着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夫人。 老夫人衣着考究,显然是出身大户人家,但此时却被刘翠芬的妙语连珠逗得合不拢嘴,显然她对刘翠芬的服务十分满意。 刘翠芬虽然在服务别人,但她也并不显得低人一等,眼底嘴角,全都是发自内心的笑意。 如此神采奕奕,似是年轻了好几岁一般。 哪怕刘翠芬此时依旧满脸皱纹,但却让人觉得十分亲切舒服,很乐意和这样的老阿姨打交道。 刘翠芬帮老夫人一桌点完了单,也朝着后台走,路上遇到熟客,对方还主动跟她打招呼,似是十分喜欢她。 “她们看起来很开心。”阿良轻声说道。 邵瑜点点头。 阿良又问道:“这样的变化,仅仅是一份工作吗?” 邵瑜再度点头。 阿良脸上却有些失落,说道:“我还以为我出息了,她才会这么开心。” 阿良预想过许多种刘翠芬觉得开心的方式,其中很重要的一种,就是他有了出息之后,带着刘翠芬衣锦还乡,如此这般,所有人都会羡慕她有了个好儿子。 阿良心中一直以为,母亲的幸福全都寄托在自己的身上,此时望着母亲工作时的状态,倒是让他察觉到,原来母亲的幸福居然这么简单,仅仅是一份工作。 “你为什么会觉得,别人的喜怒哀乐都应该因为你?就凭你是个儿子吗?”邵瑜问道。 “我是她的孩子,她难道不应该这样吗?”阿良说话此时颇有些有气无力。 邵瑜继续说道:“你的喜怒哀乐,完全因为我和你娘吗?” 阿良顿了顿,摇了摇头。 邵瑜接着说道:“我们一家人虽然住在一起,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正常的方式,应该是我们彼此独立,又互相关心。” “我会为你的进步而开心,但我的开心,却不是完全寄托在你身上。” 邵瑜说的话,在此时却有些超前。 “你会因为自己一点小小的进步而开心,你娘现在从家里走出来,靠着这份工作,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可,这也是她的进步,你也应该为她高兴。” “家人存在的意义,不是强迫对方去过某一种生活,而是支持与信赖。” 阿良十分艰难的吸收着这一切,这与他以往的认知都不尽相同。 “你是男孩,你姐姐是女儿,但在我心里,你们都是一样对待,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剥削你姐姐来供养你,我也不想你产生这样的念头。” 阿良赶忙说道:“我也没有这样的想法,我也想姐姐过好日子。” 邵瑜十分肯定的说道:“她身上有钱,孩子都在身边,如今也在做自己满意的工作,这就是她的好日子。” 阿良语气有些低落,说道:“我还以为,等过两年我出息了,姐姐也能找个好男人嫁了,到时候就能过上好日子。” “你姐姐可以靠自己过上好日子,她以后结不结婚,都随她。”邵瑜说道。 阿良点点头。 这一天看到的,对于阿良来说实在是巨大的冲击,他一直觉得,自己出息了就能照顾好母亲和姐姐,因而也不需要她们额外做什么,只要她们照顾好自己,等自己发达了就行。 如今邵瑜带着他看到了母亲和姐姐的另一面,虽然巷子里依旧满是风言风语,但阿良此时却越发觉得,姐姐和母亲从工作上获得了这么多快乐,那几句话也不值得什么了。 邵英娘和刘翠芬丝毫不知道阿良在背后的这些想法,下班后见到正在等待父子俩,立马一脸惊喜。 “你们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接?阿良不用卖烟了?”刘翠芬问道。 “他今天有别的事,就没去卖烟。”邵瑜笑着说道。 一家人朝着巷子里走去。 邵英娘话少,此时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刘翠芬却话很多,开始说起今天在餐厅里发生的事情。 在刘翠芬的故事里,她永远是那个最光彩夺目的主角,哪怕是一点小事,都能凸显得她十分厉害。 虽然邵瑜知道她在吹牛,但因为无伤大雅的缘故,邵瑜从不揭穿,始终耐心的听着。 很快,阿良也加入了给刘翠芬捧哏的队伍里,是不是追问一句,倒是让刘翠芬聊天的兴致更高,一直到要开始今天的学习时,刘翠芬还有些意犹未尽。 只不过,刘翠芬一心想着要升职加薪,因而哪怕再想吹牛,此时也只能强行压下,开始一天的学习。 隔日晚上,阿良陪着阿欢一起卖烟,提起这事,还忍不住感慨道:“我一直以为刘小姐那样的女人才能工作,没想到我娘和姐姐也能工作,以前是我狭隘了。” 阿欢流浪多年,他倒没有阿良那样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只说道:“我从来不敢小瞧女人,真逼急了,男人都抢不过她们。” 阿欢还记得自己有一次抢垃圾,被个小姑娘截胡了,他还记得小姑娘凶狠的眼神,自那之后,他再也不敢小瞧小姑娘了。 阿良想到自己因为这事花掉那么多钱,此时也心有戚戚。 他刚打算开口,忽然在剧院门口,见到了一个眼熟的声音。 “刘小姐!”阿良记起邵瑜的嘱托,赶忙跑了过去。 刘小姐此时正站在那位王先生身边,神情却有些憔悴。 第51章 苦情女主(十一) 刘小姐听见阿良的声音,但却没有转过身来,而是依旧执着的望着王先生。 王先生的目光,却并没有完全停留在她的身上,而是将大部分的眼神,都望着身旁的另一位女士。 那位女士年纪相较刘小姐要年长,但身上却有一种更加成熟的风韵。 “刘小姐?”阿良迟疑着问道,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对方的胳膊。 只是几天不见,但阿良却觉得,刘小姐就像是一朵被抽干了水的玫瑰。 “是阿良呀。”刘小姐勉强笑了笑。 王先生也看到了阿良,但他却没多少印象,而是趁着刘小姐被阿良绊住的这个时间,拉着身旁的女士快速离开。 “刘小姐,我爹有话让我带给你。”阿良见刘小姐想走,赶忙说道。 “阿良,有话我们回头再说。”刘小姐说完,就打算去追王先生。 阿良却拉住她,说道:“就一句话,爹爹劝你赶紧离开沪城。” 这句忠告,在刘小姐的耳朵只是停留了一瞬之后,她立马就说道:“现在哪有那么容易离开。” 阿良又说道:“只要你想,就一定有法子的。” 刘小姐摇了摇头,目光注视着已经远离的王先生。 阿良凑了上来,问道:“王先生这是另寻新欢了吗?” 刘小姐立马说道:“没有,他怎么会另寻新欢呢。” “那位女士是什么人?”阿良问道。 “那是他的……他的……”刘小姐此时有些说不出口。 阿良诧异的盯着她。 此时被一个孩子这般盯着,刘小姐到底还是说了出来:“那是他的夫人。” 阿良闻言睁大了眼睛,说道:“他有了夫人,为何还要招惹你?他不对劲。” 刘小姐立马说道:“不是这样的,他夫人是家里安排的,他并不喜欢。” “纵然不喜欢,那也要负责任,否则就是毁了女人一辈子。”阿良说道。 刘小姐倒没有想到,不过十一岁的阿良,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便忍不住问道:“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都是我爹教的,他说要么一开始就干脆拒绝,你不拒绝,却结了婚,那就应该好好负责任,不能害了人家一辈子。” 阿良还记得很清楚,邵瑜说这些话的时候,当时是在看报纸,看着报纸上那些与封建包办婚姻划清界限,完全不管原配及子女的文人,邵瑜的态度中满是鄙夷。 “可那是包办婚姻,都是受害者呀。”刘小姐轻声说道。 阿良却道:“都是受害者,但也有人受得更重。” 刘小姐摇了摇头,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阿良又道:“我看王先生的模样,似乎对这个原配很是殷勤,倒不像是不喜欢的样子。” 刘小姐也没想到,自己会跟一个小孩子讨论这些事情,她本来自诩是从容独立的新女性,但到底还是因为这段感情而受尽了折磨。 “他那是装的,要不是因为我,害得他如今地位不稳,他也不需要去讨好那个女人。”刘小姐此时的模样,俨然是一副被恋爱冲昏了头脑的模样。 对于恋人的背叛,刘小姐不责怪对方,反而责怪自己,责怪自己偷了材料,才导致恋人地位不稳。 想到那份藏在银行保险箱里的材料,刘小姐立马抓住阿良,问道:“我给你的钥匙,你给谁了?” “什么钥匙?”阿良一时没反应过来。 刘小姐立马道:“被牛皮纸包着,放在你的烟箱里。” 阿良闻言,也没察觉到不对劲,反而实话实说道:“我爹拿了。” 刘小姐一顿,紧接着便问道:“你爹拿给谁了?” 阿良摇了摇头,说道:“我爹做事,我哪里弄得清楚。” 阿良又见刘小姐神情不对,赶忙问道:“那钥匙很重要吗?我去找我爹要回来?” 刘小姐此时却也知道,藏在保险柜里的文件已经被人拿了,只是材料被人拿了,但她却没有受到组织的清算,因而她心里还始终存着侥幸。 “不用了……”刘小姐摇头,材料都已经被拿了,此时拿回钥匙还有什么意义。 至于邵瑜在这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她也不想去深究。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要不要离开沪城?”阿良又问了一遍,生怕父亲的提议刘小姐没放在心上。 刘小姐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离开。” 她的眼中含着泪水,如此愁苦的模样,倒是让阿良想到了姐姐从前的样子。 阿良连卖烟都顾不上了,只一心想着安慰刘小姐,道:“连我都觉得,他对你并不是真心,如果他心里真的有你,怎么会让你遭受这么多委屈?” “你还是个小孩子,哪里懂这些事情。”刘小姐说道。 阿良说道:“我虽然是个小孩子,但也明白你的状况不对。” “我应该是什么样的状况?”刘小姐好笑反问。 阿良感念刘小姐帮他的生意站稳脚跟,因而也愿意多劝她几句,他虽然还小,也不懂什么是爱情,但却觉得,爱情应该是美好的,而不是让人变得更坏。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衣着整齐,举止干练,当时我和我姐姐都看傻了,甚至在我姐姐心里,一个女人最理想的状态,就是像你那样,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有非常厉害的本事,又不受旁人的流言蜚语。” 刘小姐闻言一怔,她一时竟然也想不起来,自己过去是什么模样,这一段感情,让她得到一些,但似乎失去更多。 阿良继续说道:“你应该去看看我姐姐,她如今在云溪路西餐厅上班,她活出了自己想要的模样,你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 刘小姐虽然才从巷子里搬出来没多久,但她实际上已经几个月没上班了,为了更好的投入这段感情中,她辞掉了医院的工作,但换来的却是对方早有妻女的结果。 如今王先生地位不稳,但妻子娘家却越发势大,因而他才会这般费尽心思讨好妻子。 刘小姐原本坚定认为,无论发生什么,自己都是对方的真爱,但此时被阿良这么一说,她倒是不够坚定起来。 “阿良,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我真的很爱他,我不能没有他。”刘小姐对着一个小孩子说出这样的话,顿时觉得有些后悔。 但阿良却没有轻视她,而是皱着眉说道:“如果你的状态越来越差,那你需要一些改变。” 他努力回想起邵瑜说过的话,这是邵瑜曾经安慰邵英娘的话,被他无意间听了去,他便学着来安慰邵英娘。 “我不知道你心里的爱情是什么……” 阿良还没说完,刘小姐就说道:“爱是一切,是比我生命更加重要的事情。” 她说得感人,但阿良却只觉得有些肉麻:“你觉得这是一切,可人家却不是这么想啊。” 刘小姐一怔,暗道自己为了爱可以放弃工作,背叛组织,但自己的爱人,却仅仅是地位不稳,就可以对着原配摇尾乞怜。 这样想着,爱人高大的身影,似乎蒙上了一层阴影。 “我爹劝你尽快离开沪城。”阿良再次重述,因为邵瑜当时说得凝重,阿良自然也觉得这对于刘小姐是极其重要的决定。 刘小姐终于还是点点头,但她却说道:“我把我该做的事情做完,就会离开。” 阿良听她答应离开,顿时放下心来。 刘小姐跟阿良告别之后,便匆匆回了自己如今正在住的宅子里。 她在宅子里前所未有的仔细搜索起来,没有放过一点蛛丝马迹,最终,除了让她找到无数别的女人留下来的痕迹,还是让她找到了那个只见过一次的小保险箱。 刘小姐仔细回想起当时看到的情形,虽然只见过一遍,但她却靠着记忆,硬生生的想起了保险箱的密码。 保险箱里面除了一些金条,还有一把枪和一份用牛皮纸包裹的文件。 她将金条和文件夹收进行李箱里,又看了那把枪一眼,到底还是拿了起来。 跑到马路上,招了一个她相熟的黄包车。 此时夜已经深了,黄包车在路上飞速往前跑,刘小姐也一直在催促快一些。 许久之后,黄包车终于在一处巷子门口停了下来,刘小姐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走到了一户人家门口后,直接将那个文件夹从门缝里面塞了进去。 刘小姐做完这一切,立马朝着巷子口跑去,催促着黄包车朝另一处所在。 她要去的地方是码头。 海风阵阵,她并没有船票,但却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偷渡离开的小船。 她心下想着,离开这里,就可以重新开始。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份足以让恋人陷入万劫不复的材料,她努力的想着自己即将开始的新生活。 “就知道你会来这里。” 听到熟悉的声音,刘小姐心下一颤。 来人穿着一身黑,此时定定的看着刘小姐。 刘小姐提着行李的手都在颤抖。 “背叛组织,下场你应该明白。”来人轻声说道。 刘小姐用力摇了摇头。 那人却说道:“我也没有想到,你居然是延安方面的人。” 刘小姐还是摇头,说道:“我不是。” “你承不承认,都不重要了。”那人说道。 刘小姐有些害怕的往后退。 那人拿枪指着刘小姐。 刘小姐一步步后退,但藏在口袋里的手,却已经按在那把枪上。 那人一步步前进。 “明明是你的任务内容,但那份材料却落在延安的人手里,你还要狡辩吗?” 刘小姐疯狂摇头,但她也确实没有反驳的理由。 “说出你的上线。”那人将枪口贴在她的脸上逼问。 刘小姐压根就不知道东西为什么到了那些人手里,但她却也解释不清楚。 “不说?那就只能……” 那人将枪举起,刘小姐手下也动作起来,只是她的枪刚刚拿了一半,便听到一声闷响。 那人缓缓倒了下去。 一个蒙着脸的人站在她面前,见到她手里的枪,这人也没说什么,反而将一张船票递给了她,粗着嗓子说道:“明天早上八点开船,离开这里,不要回头。” 刘小姐一怔,她不知道这人是谁,但如今离开沪城的船票千金难求,刘小姐还是接过船票。 在刘小姐往自家丢文件夹的时候,邵瑜就已经察觉到了,他没有第一时间打开文件夹,而是跟在刘小姐身后。 紧赶慢赶,到底是救了她一命。 “见过血吗?”邵瑜粗着嗓子问道。 刘小姐摇了摇头,她拿枪的手其实还有些颤抖。 她虽然有枪,但却没有杀过人。 邵瑜闻言,将她手里的枪拿了过来。 也许是眼前这个蒙面人浑身的气势太过吓人,也许是因为邵瑜刚刚救了她一命,刘小姐居然没有拒绝对方抢过枪的举动。 “那以后就不要见血了,过你的太平日子去吧。”邵瑜轻声说道。 邵瑜没有杀地上这个人,对方一心清理叛徒,心里却还是记挂着抗战大计,邵瑜虽然不认同他的理念,但也不会因此要了他的性命。 刘小姐忍不住问道:“你觉得我是叛徒吗?” “你当然是叛徒,你的组织辛苦培养了你,你却辜负了他们的期待。”邵瑜十分肯定的说道。 刘小姐瞬间变得低落下来。 “但你也罪不至死。”邵瑜又说道。 刘小姐心底一松,转而说道:“他告诉我,他没有杀害过同胞。” 邵瑜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便道:“他没有直接杀过同胞,当帮敌人做事,就是在帮助敌人杀害千千万万的同胞。” 刘小姐神色一暗,又问道:“叛徒也可以重新开始吗?” “将功赎罪,就是最好的重生。”邵瑜说道。 刘小姐一怔。 邵瑜接着说道:“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用你擅长的方式,帮助这片还在受苦的土地。” 邵瑜只觉得刘小姐是用错了地方,她明明是个大夫,却被迫干着间谍的活计,这纯粹是大材小用。 刘小姐隐约明白了点什么,又问道:“你是延安方面的人吗?” 邵瑜没有回答。 刘小姐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将所有的金条全都交给邵瑜,说道:“你拿着。” 邵瑜接了,但却拿出一根金条出来还给刘小姐,说道:“你重新开始也需要钱。” 刘小姐起身打算离开,邵瑜又说道:“这个也给我吧。” 刘小姐看向手里的枪,便给了他。 邵瑜见到刘小姐消失在夜幕中后,找了一根绳子,将地上的人绑了起来。 这个小屋附近有个野码头,只要这人醒来大声呼喊就能得救。 邵瑜做完这一切后,便回了家。 他离开家的事情瞒不住人,但邵瑜却随便找了个理由,邵瑜不想一直瞒着家里人,但现在却不是坦白的好时机。 第二日下午,邵瑜刚刚午觉醒来,便听到隔壁传来动静。 刘小姐从前住的院子空了好几天,如今终于有房客搬了进来。 邵瑜起身一望,倒是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年轻小伙穿着一身白色衬衫,看到抱着孙女的邵瑜时,对方也是一愣。 但一愣之后,他很快就掩饰了过去,装作第一次见面一般,朝着邵瑜说道:“大爷您好,我是隔壁刚搬进来的房客。” 邵瑜却笑了起来,说道:“我记得你,我在公园里见过你。” 邵瑜也没想到一切都是这么凑巧,邵家隔壁刚搬进来的房客,就是他在公园里的见到的那个带着特殊身份的小伙子。 关杨也没想到,邵瑜居然认识自己,他心下叫了一声糟糕,他这样特殊身份的人,最忌讳的就是被人记住。 但此时邵瑜说得如此肯定,关杨也不能反驳。 关杨也笑着打量了邵瑜一番,做出一副像是才想起来的样子一般,说道:“大爷,原来是您呀,一个人带着三个孙女,您可太不容易了。” 邵瑜笑了笑,又问道:“小伙子在哪里上班?” “报社,我是一名记者。”关杨回道。 邵瑜立马说道:“记者,那也不错。” 关杨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邵瑜,明明是个平平无奇的老头,但却总是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关杨虽然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但他因为谨慎的缘故,却还是对邵瑜留了心。 邵瑜丝毫不管关杨如何想,他手里还有一份要命的文件,关杨来了这里,倒是让邵瑜不必费心寻找,只是关杨选的这个地方,也着实有点问题。 “你知道这院子,上一任的租客是谁吗?”邵瑜好心提醒了一句。 关杨一愣。 邵瑜接着说道:“刘小姐原本是个大夫,但嫁了个权势了得的丈夫,搬走了。” 听到“权势了得”,关杨便本能的觉得不好。 如今沪城沦陷,在这里还能算得上权势了得,那自然便知道这人是哪个阵营的人。 而关杨本该低调工作,怎么能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若是那位刘大夫出了点问题,关杨只怕也要跟着遭到折腾。 邵瑜点了这么一句后,关杨回了屋子里就开始思索对策。 他不知道刘小姐的身份属性,但他此时却是进退两难,如果刘小姐出事,那接任这里的他,估计住处都会永远不得安宁。 而他此时如果贸然离开,只怕也会更加引人注意。 关杨心里始终还是不踏实,一直到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大半夜都睡不着觉。 他躺在床上,身子虽然没有动,但确实是没有半点睡意。 关杨也不知道自己折腾了多久,终于有了些许睡意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轻微的响动声。 本就是夜晚,一切的动静都会放大十分。 黑暗里,关杨忍不住睁大眼睛,很快,他便听到有人在屋子里轻声翻找的声音。 他心下不由得庆幸,自己身上的重要材料,全都放在床板下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终于离开。 大半夜,关杨从床上爬起来,点着灯四处查看,他虽然发现有人动过的痕迹,但却不知道对方到底在找什么。 关杨心里藏着事,一直到天亮,方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便睡到了中午,从床上爬起来,关杨便想着用自己遭了贼的理由,今天就找房东退房搬家。 昨夜有人光临,让关杨不敢继续冒险住在这里。 只是他刚刚走出卧室,便见到客厅的桌子上摆着什么东西。 那个牛皮纸包裹的袋子,关杨可以确信,半夜他起身检查时,这东西绝对不在这里。 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这人是在他熟睡之后,方才潜进来送的材料。 而他直到天快亮了才睡着,那这人在那个时候送材料过来,显然他算准了自己天亮后才睡着。 若真是如此,那这个送材料的人,把控人心的本事已经到了极致。 打开牛皮纸,出现的是几张写着乱码的纸,他将文件袋往下面倒了倒,一张字条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王云声,急需母本。” 落款是一个熟悉的“路”字。 这人的字飘逸洒脱,颇有书法大家的风范。 有了上一次那个银行保险箱的成功经历,关杨对于这个叫“路”的人,倒是多了几分信任。 而“王云声”这个名字,关杨也并不陌生,是沪城一个挺有名的汉奸。 况且上一次的消息,严格来说也是从王云声身上得来的,关杨又仔细看了一遍字条,很快便明白这份材料应该还是从王云声身上得到的。 关杨在心底也忍不住嘀咕,他只觉得这个王云声,就像是个筛子,什么都往外漏。 但对于这份材料,关杨还是十分重视,如果真的是来自王云声的重要材料,那必须尽快上报,尽快拿到母本。 可关杨又害怕自己已经暴露,自己的一举一动,会引来别人的注意。 许久之后,终是对这份材料的重视,压过了自己内心的担忧,关杨收拾一番后,急匆匆出了门。 邵瑜却始终注意着隔壁的一举一动,昨夜有人潜入关杨院子里的事情,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人翻墙并不熟练,进屋后脚步声都没有遮掩完全,显然并不是一个老手,这人多半不是贼人,而是跑到这个屋子里找东西的人。 只是到底是王云声的人,还是重庆那边的人,邵瑜也说不清楚。 邵瑜也明白,无论是哪边的人,定然都不会在白天行动。 而邵瑜不一样,他只有一墙之隔,完全可以从自家院子里偷偷翻过去,打了个时间差,就将材料送到了关杨的桌子上。 如今关杨出门,邵瑜乔装一番后就跟了出去。 关杨丝毫不知道身后多了一根尾巴,此时他经过一番七弯八绕之后,终于成功进入了一家药铺。 对完了暗号之后,关杨被人引着入了后院。 关杨将材料交了上去之后,又说出了对自己新住处的担忧。 “我的建议是,你先住在那里,只是减少跟我们的联络。” “至于这份来自‘路’的材料,对于我们确实大有用处。” 关杨听了,立马问道:“我可以用遭贼的名义换地方。” 郑水恒摇了摇头,说道:“贸然换地方,很容易引人注意,那地方已经很招人眼了,你多加注意就行。” “我若继续留在那里,岂不是要让我陷入休眠?”关杨问道。 陷入休眠,便是要他停止相关活动。 郑水恒摇了摇头,说道:“你如果能熬过这一段时间,反倒有一种灯下黑之感,很难再引起那些人的注意,到时候更加方便你活动。” 关杨闻言若有所思。 “若是这一次的材料还是真实的,那我们要积极联系这个‘路’。” “可我们连他是谁发展的下线都不知道,怎么能靠着两份材料确定他就可信?”关杨反问。 郑水恒作为他的上线,倒是知道得更多,说道:“你是接替‘白鸽’的工作,沿用的是‘白鸽’的联络方式,‘白鸽’被害,‘路’却能联系上你,说不得他是‘白鸽’发展的一个下线。” 除了这个理由,郑水恒很难想到别的解释。 “况且,这两份材料,显然都是极其重要的,他能够拿出来,就已经足够证明他的忠诚了。” 在郑水恒的想法里,想要拿到这两份材料,都必须经历千难万险,他却不知道,这些材料全是邵瑜在家里白捡到的。 关杨得了指示之后,这才回了巷子里,开始韬光养晦过日子,重要物品他藏在别的地方,因而也不怕家里被被人光顾。 他接连几日,都能明显察觉到家里有被人挪动过的痕迹,但家里没有丢东西,且那些痕迹实在太过细微,不像是一个普通人能够注意到的。 关杨也没有大声嚷嚷,只是偶尔跟邻居抱怨总觉得家里哪里不对劲,邻居们反倒觉得关杨疑神疑鬼。 关杨也十分配合,每日都早出晚归,夜间也睡得如同死猪一般,就是为了给这些人创造机会搜查。 如今被人持续光顾了一周,频次明显下降,一个月后,彻底确定再也没人光顾。 关杨每日晚归,都能见到刘翠芬母女下班回家,每次都是点头示意,倒是没什么深交,他心里也并不觉得,自己会和邵家人有更多的交集。 直到两个月后的某一日晚上,邵英娘在邵瑜的鼓励下,敲响了隔壁的门。 “有事?”关杨诧异问道。 邵英娘拿出一份报纸来,报纸上写了一篇关于织布厂的报导。 这篇新闻的作者一行,赫然写着关杨的大名。 “你对织布厂感兴趣?”关杨诧异问道。 邵英娘点点头,问道:“新式织布机是什么样子的?” 关杨毕竟写了一篇非常详细的新闻报道,因而此时说起来,倒也是十分清晰。 邵英娘认真听着,时不时发问几句,关杨也非常耐心作答。 “你为什么会对新式织布机感兴趣?”关杨忍不住问道。 邵英娘笑了笑,没有回答。 她回到家里时,邵瑜还在教刘翠芬英文。 刘翠芬虽然还有很多单词没有学会,但她的口语已经十分熟练,能够和餐厅里偶尔来的洋人们进行简单的对话。。 “我今天跟来餐厅里的洋客人聊天,倒是吓坏了我们经理,他说等下个月就给我调工资,这个家里可不止一个小组长了。”刘翠芬得意洋洋的说道。 邵英娘两个月前升的小组长,可让刘翠芬羡慕极了,如今自己也要升了,她只恨不得立马跑到张妈家里炫耀一番。 邵瑜看她开心,笑着问道:“你还要继续学吗?” 刘翠芬用力点头,说道:“仅仅是这几句,那就是入门,餐厅里的洋客人多问几句,我就抓瞎了,这可不行,我要做得更好,要他们说每一句话我都能接下来。” 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才是最好,刘翠芬并不清楚,但她却一门心思要更好一点,让巷子里的人都看看,她是个多厉害的老太太。 邵瑜知道她的心思,笑着点点头,又教了几个单词后,转而看向一旁的邵英娘。 “织布机的事情,他说得很详细,但我还是想亲自去看一眼。”邵英娘说道。 “怎么忽然对织布机感兴趣了?”邵瑜问道。 邵英娘眼神一闪,说道:“今天在餐厅里,听客人们说了一嘴,我就留了心。” 邵瑜见她不愿意多说,也不追问,便说道:“餐厅里的工作虽然待遇很好,但也不是长久之计,你要是有了别的想法,也可以跟我说。” 邵英娘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又看到一旁的刘翠芬,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等今天的学习结束,刘翠芬躺在床上还在积极背单词,邵瑜拦住了她,问道:“你最近多注意咱女儿。” 刘翠芬立马说道:“她怎么了?不是好得很吗?听说经理想给她升领班。” “领班?她才工作三个月,就要当领班了?”对于闺女升职邵瑜虽然开心,但也明白这样迅速的升职,必然会引来一些人的不满。 “上个月咱闺女给经理出了个好主意,我们餐厅里连着几天都是人满为患,她这样优秀,难道还不能当个领班吗?”刘翠芬说道。 邵瑜听了,虽然为女儿的聪明而自豪,但也觉得邵英娘这般,似乎是有些过于锋芒毕露。 “过段时间,想在家里开个扫盲班,免费教附近的孩子们认字。”邵瑜忽然说道。 刘翠芬一愣,刚想说邵瑜白费心思,但一想到自己有如今的工作,也是因为认字的原因,便将反对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转眼便是月初,这日邵瑜接母女俩下班,母女俩的表情倒是大不相同。 刘翠芬整个人都是趾高气昂的,就像是个常胜将军一般,而邵英娘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邵瑜小声询问刘翠芬:“闺女的领班,得到了吗?” 刘翠芬点头,又不满的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我的小组长。” 邵瑜哪里需要问,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一定是升了小组长。 刘翠芬进了巷子里,没有急着回家,而是直接拍打着张妈家的门。 “娘在干什么?”邵英娘忍不住问道。 邵瑜扯了扯嘴角,说道:“她打算欺负人。” 邵英娘:…… “大晚上的,谁呀?”张妈不高兴的问道。 见是刘翠芬后,张妈一愣,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从前跟她差不多的街坊。 “张妈,你今晚怎么不去我们餐厅抢食物?”刘翠芬询问道。 张妈随便敷衍了一个理由。 西餐厅那个“一角”零售的活动,巷子里的人倒是参与了一段时间,很快便发现,参与的人实在太多了,压根就抢不到什么好东西后,巷子里的人便逐渐退了热情。 “可惜了,你不知道,今天是我来发食物。”刘翠芬满脸可惜的说道,活像是张妈错过了天大的便宜一般。 张妈有些诧异的看着她,问道:“难道我去了,你会给我开小门?” 刘翠芬十分干脆的回道:“不会。” 张妈:…… “那你说这个干什么?” 刘翠芬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只有小组长,才有资格发食物。” 张妈忍不住问道:“那你……” “不错,我现在是餐厅的小组长了!” 张妈心下一阵酸涩,她也明白,刘翠芬既是来炫耀,也是想借自己的大嘴巴将这件事传给街坊们。 “小组长就小组长,难道还能多挣钱?”张妈随口嘟囔道。 “小组长每个月也多不了几个钱,区区三个大洋而已。”刘翠芬状似随意一般说道。 张妈恨不得咬刘翠芬一口。 但刘翠芬却继续说道:“我这还不算什么,要是能当上领班,那就又能多五个大洋呢。” 要是日子过得省一点,一个大洋就足够一家三口人过一个月了,此时张妈听到这话,只恨不得自己去当这个领班。 “说得好像你能当领班一样。”张妈嘟囔道。 “我当然没升领班。”刘翠芬说道。 “那你得意个什么劲?”张妈问道。 “我没升,可我闺女升了领班呀。”刘翠芬忽然说得超大声,似乎想让整个巷子里的人都能听见。 “就你闺女?她也能升领班?”张妈诧异反问。 刘翠芬说道:“我闺女脑子灵活,接连出了几个好主意,餐厅的生意好了几倍,这不该升个领班吗?” 张妈听了还是十分不相信。 刘翠芬却又说道:“你家大孙女不是挺聪明吗?也给她送到餐厅去工作,说不定过几个月也能升领班。” 一想到领班的工资,张妈顿时十分心动。 但刘翠芬又接着说道:“哦,瞧我,老糊涂了,忘了你大孙女并不识字呢。” 张妈说道:“一个女娃娃,要识字干什么。” “识字了就能当领班挣大洋呀。”刘翠芬笑着说道。 她倒不是刻意针对张妈,只是本来邵瑜的扫盲班进展很顺利,但张妈却带头捣乱,最后邵瑜的这个扫盲班开不下去。 邵瑜不计较这事,但刘翠芬却上了心。 第52章 苦情女主(十二) 张妈只发现,刘翠芬自从上了班之后,整个人就越发的难讲话了。 就像现在,她被刘翠芬说得,口水都挨了一脸,但偏偏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你家三孩子上学,压力大吗?”刘翠芬忽然温和了下来。 张妈一愣,想到邵家如今经济宽裕养家压力也小,仔细说起来,就连阿良都是有收入的,立马打起精神来诉苦,还当自己能跟刘翠芬借一点钱。 谁知道听完张妈的诉苦,刘翠芬声音忽然大了起来:“知道压力大,还这样毁孩子的前程?” “怎么,你家男孩子是人,女孩子就不是人了?就是畜生,不配读书了?” 刘翠芬的嗓门很大,大到整条巷子里的街坊们都听得见,张妈的大孙女张小芳此时躺在阴暗的杂物间里,自然也听到了刘翠芬说的话。 虽然对于刘翠芬和邵英娘在西餐厅上班的事情,街坊邻居们说起来都没有一句好话,但实际上整条巷子里的女孩子,都很羡慕邵英娘。 羡慕邵英娘每天精精神神的模样,羡慕邵英娘整洁没有污渍的新衣,羡慕她新做的卷发,最羡慕的,还是她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可以在夫家对她不好的时候,带着孩子们回娘家。 即便这般,她在娘家也是理直气壮,娘家父母兄弟,对她没有一句抱怨。 张小芳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但她可以肯定,自己如果嫁人不顺,娘家绝对不会给她出头。 而邵英娘能够活得如此有底气,全都是因为这份工作,她不花娘家的钱,自然一切都理直气壮。 “你凭什么说我?你家英娘也不见被送去读女校呀!”张妈大声反驳。 刘翠芬听到这话,却越加得意洋洋,说道:“她没去女校,但又不是不读书,我家阿良愿意教她,跟去学校里有什么区别。” 张妈顿时气虚,一想到自家的孙子,只是一提起话头,就觉得张妈烦,张口闭口都是耽误学习,丝毫不想教家里人认字。 “你自己不向学,还要拦着街坊们不学,你怎么这么缺德?”刘翠芬气势汹汹的骂道。 张妈闻言,立马说道:“你家邵瑜一个糟老头子,一天天不在家好好带孩子,非要让街坊里的孩子跟他读书,他会有这么好心?鬼知道他安得什么心思?” 听到这样的话,刘翠芬没有半分气短,直接骂道:“胡说八道什么,自己心眼坏,看着别人也心怀,我们家老邵是什么人,你不知道还是街坊们不知道?” “谁家有事找我们老邵帮忙,他没有搭把手?你家老张上个月被工头欺负,还是我们老邵帮的忙,你都给忘了?” “前头老李家,他儿子被抢了钱包,是我家老邵追回来的。” “后头老赵家,闺女亲事差点黄了,也是我家老邵在中间说和的。” “东边老孙家,闺女在婆家受欺负,自家都不敢出头,还是我们老邵帮着出头的。” “我们家老邵为街坊们做了这么多,街坊们都没记性是吗?” 刘翠芬显然,这是连街坊们都记恨上了,虽然邵瑜的事情是被张妈搅和的,但一被搅和就黄,显然街坊们也并不支持。 对于这些不支持的人,刘翠芬也没什么好脸色。 “说得好像你家是什么好人家一样,再好,你闺女还不是被人扫地出门,连着三个丫头一起赶了出来!你家的家教,也不过如此。”张妈大声嚷嚷道。 邵英娘神色一顿,邵瑜有些关切的看向女儿,她摇了摇头,紧接着朝着刘翠芬走去。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 “你敢打我?”张妈不敢置信的说道。 刘翠芬气势很足,说道:“打得就是你,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就知道说东道西,我家闺女行得正坐得端,是她休了那个臭男人,才不是别人休了她!”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家闺女就是个没人要的破鞋!”张妈朝着刘翠芬扑了过来。 刘翠芬也不甘示弱,两个人立马扭打在一起。 “你居然打我娘!” 邵英娘外表文弱,此时却将来自亲娘的基因展现得淋漓尽致,当场加入战局,母女两个人对上张妈一个人,很快就占了上风。 “老张,老张,你是死人吗?”张妈开始呼叫外援。 邵瑜此时也跑了过来,说道:“别打了,别打了。” 邵瑜做出一副要拉开几人的样子,但实际上他却是死死的钳制住张妈,好让刘翠芬和邵英娘打得更成功。 老张慢慢吞吞的走了出来,看到这个多人混战,他想进去帮忙,但又怕被误伤,只能在一旁喊道:“别打了,别打了,有没有人来拉架呀。” 被几人围攻的张妈,此时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在那看能有什么用,废物,你快来帮忙打!” 若是骂战,街坊们还能躲在家里装死,但如今几人都扭打在一起了,老张又已经开始点名喊人了,街坊们再也装不了了,纷纷从家里走了出来。 见着人来了这么多,邵瑜知道不能再拉偏架了,便只得用力将两伙人拉开,说道:“张妈,你就算看不上我,但你也别欺负我闺女和媳妇。” 张妈听到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了指刘翠芬母女,又指了指自己,说道:“你看看,是谁欺负谁?” 张妈此时披头散发,脸上还有几道血痕和一个十分明显的巴掌印。 而刘翠芬母女俩,除了发型乱了一些,都没看到哪里受伤了。 邵瑜身子都没有给刘翠芬使眼色,刘翠芬就已经非常熟练的身子一软,口中哀嚎。 “疼死了,我疼死了,这老娘们她要杀我。”刘翠芬说着,又偷偷拉了邵英娘。 邵英娘慢了一拍,但很快,她也作出一副柔弱的模样,学着母亲装作要昏倒的样子。 邵瑜此时扶着妻女,朝着张妈控诉道:“你看看,你虽然脸被划拉了几道,但中气十足,而她们俩,被你挠的都站不稳了。” 张妈见邵瑜这般颠倒黑白,差点气了个仰倒,骂道:“她们这是装的,你们三个打我一个,你还好意思说!” “你那么壮,我们三个也打不过你一个。”刘翠芬回道。 众人视线在三人身上转了转,张妈身形粗壮,而刘翠芬与邵英娘,都是十分清瘦的身形。 “反正我现在怎么都讲不清楚了是吗?”张妈大喊道。 邵瑜定定的看着她,说道:“确实是我们三个欺负你一个。” 刘翠芬用力拉了拉邵瑜。 张妈虽然不知道邵瑜为什么忽然改口承认,但她立马像是得了什么尚方宝剑一般,朝着街坊们说道:“你们听到了,他们邵家欺负人,三个欺负我一个!” 街坊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邵瑜接着说道:“你想污蔑我家人就污蔑,我当然只能让她们想打你就打你。” 张妈:…… 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听邵瑜这说得是人话吗? “你蛮不讲理!打伤了我,赔钱!”张妈说道。 “你诋毁我们的时候,怎么不跟我们讲道理?我可以赔钱,你先赔偿诋毁我们的精神损失费。”邵瑜说道。 张妈都没听过这词,但她跟邵瑜几个来回,却始终占不了上风,只得继续骂道:“出嫁女带着孩子住娘家,这就是不要脸!” 邵瑜知道,邵英娘带着三个孩子住在娘家,这件事在巷子里其实一直议论纷纷,但碍于邵瑜的面子,这些人都只是在私底下嘀咕,直到如今张妈在明面上骂了出来。 邵瑜往日里没有机会说清楚,因而此时他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将这件事情说个明白。 “出嫁女怎么了?嫁出去了,就不是自己的孩子吗?” “你们家的闺女不心疼,不舍得让她识字,也看得下她在受苦。” 邵瑜的视线,在周围所有人身上扫过。 被这般逼视,这些人也忍不住低下头去。 邵瑜接着说道:“我跟你们不一样,我闺女要是再婆家受了一点伤,我都看不过去。” “我闺女的丈夫打她,婆婆对她也凶恶,我闺女还想熬,但我不想等了,我逼着他们俩离婚,我将她接回来,让她识字,让她学洋文。” “她现在没有男人,但有孩子有工作,一个月挣十几个大洋,比你们都强,我自豪得很!” 听到邵瑜这话,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时竟然不知道感慨邵瑜的果决,还是羡慕邵英娘一个小姑娘居然收入这么高。 邵英娘此时站在刘翠芬身旁,凝望着父亲的背影,心下酸涩非常。 “说得再多,你女儿还不是没人要……”张妈后头半句“烂货”,在邵瑜似是要吃人的目光中,硬生生咽了下去。 邵瑜问她:“你是不是觉得女孩生下来,天生就是等着被人要?” “你家的女孩子,记事了就被你拼命压榨做活,出嫁了换了一笔彩礼,等进了婆家,又被时刻要求着补贴娘家兄弟,这是什么?从头到脚,都被你家压榨一遍吗?”邵瑜问道。 张妈的小女儿两个月前才出嫁,这个女孩子就是过得这样的人生,如今张妈又要将这样的人生重复在自己的孙女身上。 “谁家女孩不是这么过来的,就连我都是这么过来的。”张妈振振有词的说道。 “所有人都这样,那就是正确的吗?”邵瑜反问。 张妈一愣。 邵瑜接着说道:“自家的闺女,不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就因为是个女孩,就比人低贱了吗?在娘家受尽压榨,在婆家还是被百般支使折腾。” “就因为是你家的孩子,她们就不配拥有自己的人生吗?” 张妈的大孙女张小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边,此时她朝着邵瑜说道:“邵伯伯,我想跟您识字,我也想出去工作。” 这一句话音量不高,但对于女孩来说,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 张小芳今年十七岁,身形瘦弱,面黄肌瘦,衣服上满是补丁,此时怯生生的站在那里,满脸紧张的看着邵瑜。 她的妹妹张小丫在一旁,用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珠子,同样怯生生的看着邵瑜。 张妈在跟邵瑜对峙,见自家孙女竟然投敌,立马骂道:“小芳,这里没你的事,快滚进去。” 邵瑜闻言,立马说道:“你当是在赶小猫小狗呢,你怎么不这样对着你大孙子说话?” 张妈一哽,说道:“别胡搅蛮缠,孙女怎么能比得上孙子。” 她这话,周围的人也暗自点头。 邵瑜却说道:“有什么比不上?不都是人吗?我女儿,可比你们所有人的儿子都要强。” 邵瑜反复拿邵英娘说事,对于在场的长辈们来说像是不讲道理,而对于像张小芳这样的年轻女孩来说,却有非常强烈的吸引力。 刘小姐虽然也是有工作的女人,但她和邵英娘不一样,刘小姐从来到这巷子里的那一天,所有人就都知道,刘小姐和巷子里的人不一样。 但邵英娘却不同,邵英娘刚来的时候,和巷子里的女孩子们没什么不同,甚至因为她带着三个孩子,要承受更多风言风语,其实起点比巷子里的女孩子们还要差。 但自从邵英娘开始工作之后,她就变得不一样了。 “你识字是为了工作?”邵瑜问张小芳。 张小芳用力点头,目中满是羡慕的看着邵英娘,说道:“我也想像英娘姐姐那样。” 邵瑜忽略这些乱七八糟辈分的称呼,又问道:“工作是为了什么?” “为了挣钱,为了……”张小芳隐约抓住了什么,但一时却说不清楚。 “为了摆脱什么吗?”邵瑜问道。 张小芳有些害怕的看向一旁的张妈。 “为了不想随便嫁给不认识的人……不对,我甚至不想嫁人。” 这声音一出,所有人都望了过去。 这人不是巷子里未出嫁的女孩,而是已经出嫁的姑娘,老赵家的闺女赵春梅。 赵春梅在婆家受欺负,被丈夫和婆婆毒打,赵家不敢出头,是邵瑜带着街坊们一起将人接回来养伤的。 人虽然接回来了,但所有人的默认里,都觉得这姑娘住两天还是要回婆家的。 因而此时听她这么说,顿时所有人都觉得赵春梅大逆不道。 “荒唐,好的不学,偏要学坏的,你要这么想,那现在就给你送回去。”老赵气急败坏的说道,他是出来看别人家热闹的,却没想到自家的房子着了火。 “我不想再回那个鬼地方了。”赵春梅摇头。 老赵怒问:“那你要去哪里?” “找工作,然后自己租房子住。”赵春梅斩钉截铁。 巷子里从前有一个独居的刘小姐,因而赵春梅心里升起了这样的念头。 “你识字吗?就要找工作?你能找到什么工作,要去勾栏里卖笑不成?”老赵骂道。 赵春梅听了这话,眼睛瞬间就红了起来。 老赵此时也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该用这样的话来羞辱女儿,但一想到女儿这些大逆不道的念头,他的心肠又跟着冷硬了下来。 邵瑜在一旁说道:“不识字可以学,也可以先找不用识字的工作来过渡,只要有一口饭吃,总能活下去。” 赵春梅用力点头。 老赵又说道:“你心思大了,家里容不下你,滚出去住。” 赵春梅脸上顿时露出无助的神色来。 而张妈也趁势朝着自己的两个孙女说道:“你们要是敢学人出去工作,那我就将你们赶出去!” 两个孙女此时互相看了看,都显得十分无助。 关杨已经看了许久的热闹,听到这话的时候,立马说道:“那边不是有一间空屋子吗?正好让几个小姑娘租了住,第一个月的房租我赞助了。” 关杨指的是邵瑜家隔壁的一间空屋子,原本是有人住的,但因为房子太小,房顶漏水的缘故,因而上一任租客离开后,两个月来都没有人租住。 此时给几个出来打算独立的小姑娘住,倒是挺合适。 “你就算搬出来住,也什么别想从家里带走!连一根针都不行,就算你这身衣服,都得给我扒下来!”张妈恶狠狠的说道。 “我家还有多余的床和被褥,正好给她们用。”刘翠芬在一旁说道。 邵英娘又道:“我还有一些旧衣服,穿不得了,正好给她们。” 邵瑜想了想,说道:“前头服装厂招年轻女工,你们可以先在那里做一阵子。” 有生活用品和第一个月的房租,如今又有了一份工作,女孩子们的生活 三个女孩子顿时满目感激的看向邵瑜等人。 “我……我也想识字,想工作。” 陆陆续续的又有一些女孩子站了出来。 这个时代的女孩子们,除了极少数在家中受到宠爱,大多数都是和赵春梅等人一样,出嫁前在娘家当牛做马,出嫁时换一笔彩礼,出嫁后除了要时时补贴娘家,甚至还要承受婆家的苛责。 赵春梅若不是邵瑜牵头,如今估计还在夫家吃苦,而大多数女孩,婚后得不到娘家的出头才是常态。 见识了刘小姐和邵英娘的人生,她们的心里自然升起了不切实际的念想。 “你们先在服装厂做工,白天工作,晚上识字,等掌握的字变多了,再换一份好的工作。”邵瑜说出了自己的安排。 女孩们自然十分愿意。 但此时街坊们见到自家的姑娘们造反,顿时纷纷不乐意了,全都围在一起,打算跟邵瑜讨个说法。 “人心都是肉长的,姑娘们也是你们养了十几年的,要是她们一个月挣的大洋,比她们的彩礼钱都多,你们还会不愿意吗?”邵瑜问道。 街坊们闻言沉默下来,拿一笔彩礼,其实是一锤子买卖,而婚后对娘家的补贴,却也是小头。 若闺女真的出息,每个月有大把钞票进账,那他们还会有什么不愿意。 只是在他们看来,这样的可能性实在太过渺茫,况且,多年重男轻女心理作祟,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机会,他们也更加倾向于留给家里的儿子。 “你要真能保证她们都能有这样的前程,那还不如教教我儿子孙子。”有人还真这样说了出来。 女孩们听到这话,第一反应是害怕,就好像她们唯一能拿到的机会,都要被抢走一般。 邵瑜眉头也皱了起来。 邵英娘直接说道:“我爹是在帮忙,不是在求你们。” 邵瑜接着说道:“你们儿子孙子,也要进服装厂当女工吗?还是他们先变成女工更好。” “服装厂招人,我们自己知道将家里女孩送进去,何必还要你多此一举。”有人这般说道。 邵瑜立马问道:“那你送一个试试看,等成功了再来说这个话。” 说话的街坊一愣。 一旁倒是有人拉了他的衣袖,轻声说道:“那服装厂奇怪的很,我家儿媳妇去招工,人家没收。” 张小芳忍不住了,问道:“奶奶,到底要怎么样,您才肯让我去工作?” 张妈一愣,但她很快眼珠子就转了起来,她眼馋邵瑜家两人的薪水很久了,如今她看到了一个可以让孙女也挣大洋的机会。 如果女孩真的出去工作,拿了钱补贴家里,倒也未尝不可。 张妈立马改口,说道:“你要真能工作,我也不拦了。” 张小芳一愣,没想到奶奶忽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但紧接着,她就听张妈说道:“你也不用搬出去,但即便要工作,家务也不能缺了。” 绝口不提让她跟着邵瑜认字的事情。 张小芳听了这条件,居然有点想要答应。 但她没有听出来里面的陷阱,邵瑜却听出来了。 “白天上工,晚上认字,哪里有时间给你做家务?”邵瑜问道。 “都已经有工作了,还要识字干什么?”张妈理直气壮的说道。 张小芳听了心下一紧。 邵瑜又接着问道:“那你孙女的工钱,是不是要直接发给你呀?” 张妈立马说道:“可以这样吗?那我定时去服装厂拿钱。” 她说得理直气壮,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那她出嫁的时候,这些钱给她当嫁妆?”邵瑜问道。 张妈立马瞪眼睛,说道:“家里辛辛苦苦苦将她养大,这么几个小钱,她还要跟家里计较?” “她要是嫁人了,工作挣的钱归谁,归她自己,还是归你或者她婆家?” 张妈:“她是我孙女,就算嫁了人,也还是我闺女,钱当然我要帮她拿着。” “可没有钱的人,在哪里都是要被人欺负的,到了婆家只怕日子也不好受。”邵瑜说道。 张妈眼珠子一转,谎话章口就来,说道:“既然是自家孩子在婆家受苦,那自然要给她出头。” “自家孩子,你都会帮忙出头吗?”邵瑜又问道。 张妈没有多想,只当邵瑜指的是一旁的另一个孙女张小丫,立马信誓旦旦的说道:“当然,我张家的女孩怎么能被外人欺负。” 乍一听还挺有道理的,就连张小芳姐妹俩,甚至都差点以为奶奶还不错。 但邵瑜却笑了起来,说道:“既然这样,那就别等了,我们现在就去你女儿家,给她出头。” 邵瑜拉着张妈,就要去她出嫁的女儿家。 张妈立马色变。 她不是不知道闺女在婆家受苦,但闺女的婆家不错,待他们这个亲家也周到,因而即便闺女时时回来哭诉,但张妈夫妇,也都是在劝她忍。 此时邵瑜要拉着她去讨说法,那不是得罪亲家吗? 张妈立马说道:“那怎么可以?她才出嫁两个月,我们就找上门去,那不是打脸吗?” “打脸?”邵瑜却像是听不懂一般,说道:“你还知道你女儿被打的是脸呀?好好的一个姑娘,脸上天天被人打,你这个当娘的也看不下去了,对不对?”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冲过去,这么多街坊都在,直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听了邵瑜这话,张妈身子往后缩,她想着男女有别,邵瑜要是敢扒拉她,她就叫非礼。 但她一退,刘翠芬就冲了上来,朝着张妈喊道:“走,我不记仇,现在我帮你去给孩子出头!” 刘翠芬拉扯着张妈就要往外跑。 张妈用力挣脱开她,此时终于忍不住说了实话:“出什么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她被人打死了,也是她的事!” 张小芳姐妹俩脸色一白。 此时正在娘家养伤的赵春梅脸色也并不好看,她虽然被接回来了,但这两天娘家嫂子一直在阴阳怪气,就连母亲也在责怪她回来。 “前面还说要给孙女出头呢。”邵瑜说道。 张妈脸上一僵。 邵瑜又看向张小芳,说道:“出嫁前在娘家不好过的女孩,出嫁后娘家更不会管,婆家怎么对待那全看心意,这样的女孩子,其实从小到大,都是没有家的。” 张小芳顿时泪如雨下。 张妈立马说道:“什么没有家,娘家不就是她的家。” 邵瑜说道:“什么家会只想着剥削和压榨?你当是自家的长工呢?不对,她们比长工都不如,长工还有钱拿,也不会在到了年纪被卖出去,甚至离开这家了,也不用老是补贴这家。” 张妈辨不过邵瑜,只能强硬着说道:“家里生她养她,没有饿死她,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谁家不是这样,偏偏就她不孝。” 不孝的帽子压下来,邵瑜只见张小芳姐妹俩,像是顿时被压倒了一般。 邵瑜笑了起来,说道:“生了就该养,况且这十几年,她为家里做的事情少了吗?纵有恩情,也该偿还了。” “胡说八道!”张妈骂道。 老赵也顺势训斥自己的闺女,骂道:“听到了吗?你就是个不孝女,我真该掐死你。” 赵春梅却十分光棍,直接说道:“您掐死我吧,要是不能识字不能工作,我也不想活了。” 老赵一愣,此时他朝着女儿望去,只见女儿满脸坚定,甚至伸着脖子,似是在等着被掐死一般。 女儿这般光棍,老赵却忍不住脊背一寒。 张小芳也朝着张妈说道:“与其我以后过小姑姑那样的日子,我还不如现在就死了。” 立马有街坊们劝道:“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这样,还是有好男人不打老婆的。” 赵春梅闻言冷笑一声,说道:“几个不打?像我们这样收了彩礼的人家,女儿是被卖出去的,买来的媳妇,还不是想打就打。” 张小芳也说道:“就连我爹都在打我娘,就算遇到一个心善的不打老婆,但日子就会好过吗?” 这个时代,人命总是格外脆弱,女孩子更是格外轻贱,就算男人不打老婆,上头也还有婆婆磋磨,日子永远舒心不了。 张小芳想着自己若是像小姑姑那样,婆家责打刁难,娘家永远像吸血虫一样,那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张妈也不知道,本来应该是自己用邵英娘打击邵瑜,怎么忽然间,变成了自家的孩子在造反。 刘翠芬叹息一声,又问向那些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人,问道:“你们的日子,是过出来的,还是熬出来的?” 在场的女性长辈们,顿时沉默下来。 刘翠芬又道:“你们难道还想自己的女儿孙女,都重复自己的人生吗?” “谁不是这样过来的。”不知道是谁轻声说了一句。 但刘翠芬却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不是!” 相比较在场女性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愁苦的模样,刘翠芬却越活越年轻,不仅没有半点愁苦之色,反而容光焕发,人都显得年轻了不少。 就跟小姑娘羡慕邵英娘一样,巷子里的同辈女性也很羡慕刘翠芬,羡慕她能当家做主,羡慕她能自由生活。 这样一番话,终于还是打动来几个人。 一个街坊举起手来,说道:“老邵,我家孙女白天去做工,晚上跟你认字,她挣的钱自己留一半,可以吗?” “那出嫁后呢?”邵瑜问道。 “出嫁后我哪管得了。”街坊这般说,便是默认出嫁了就不要钱了。 “结婚能自己做主吗?”邵瑜有问道。 “我总要把把关的,要是遇到个混账,就让她回家来,自己养自己。” 那街坊的女儿,听了这话,顿时眼泪都流了出来,街坊也慈爱的看了她一眼。 邵瑜听了,虽然这街坊还要收一半的工资,但却已经是了不起的妥协了。 他看向一旁的张小芳和赵春梅。 两人也看向各自的家长。 “要么死,要么跟她一样。”赵春梅说道。 张小芳也同样重复道。 在场有不少小姑娘,也朝着家里这样说道。 赵春梅为了让旁人知道自己的决心,更是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剪刀,直接戳在自己的脖子上。 老赵顿时急了,虽然他重男轻女,但到底还是亲闺女,说道:“你这样,我怎么跟你婆家交代。” “拿我的尸体交代。”赵春梅说道。 老赵哀声叹气,说道:“你才出嫁几个月,彩礼钱都没焐热呢。” 赵春梅无论是死还是去工作,她婆家人估计都要上门来讨要彩礼,因而老赵对这事十分害怕。 “那边的事你不用管,我自己承担。” 老赵无奈,一旁的老婆也在哀求,他也怕闺女真的血溅当场,只能一跺脚,说道:“我不管你了!” 赵春梅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朝着在场唯一能扛事的男人:邵瑜。 “邵伯伯,您之前帮我出头,我现在求您,帮我离婚。”赵春梅知道求自己的爹没用,求曾经帮邵英娘离婚的邵瑜,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邵瑜点点头。 张小芳那头却靠着差点撞柱子,才终于让张妈松口。 只是张妈的条件,却比别人家更加苛刻。 张小芳姐妹俩刚想答应,邵瑜却在一旁插手道:“你要是这么吸血,那我可就不给她们介绍工作了。” 张妈此时犹豫了起来,姐妹俩留在家里虽然能挣彩礼,但哪有去工厂做工来钱多,更甚至,就算做工了她也还能再卖一笔彩礼。 张妈觉得这两姐妹就是自家的孩子,哪怕离了家,自己也能掌控,暗道现在答应的条件是一回事,到时候私底下收钱又是另一回事了,她便表面上妥协下来。 邵瑜知道张妈不会这么好说话,但现在将人捞出来,上几次课之后就能改变她们的观念,那到时候怎么说,就不是张妈说了算了。 邵瑜家隔壁那间空屋子没有人住进去,但邵瑜要做的事情却做得差不多了,他不知道自己这样能改变多少人,也许今天这些人态度坚决,明天又翻脸不认人,但邵瑜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 第二天,邵瑜信守承诺,带着这些要上工的女孩子们去了服装厂,经过了简单的培训之后,女孩子们便已经开始做一些简单的活计。 因为知道机会来之不易,女孩们也十分珍惜,倒是没有谁在掉链子。 等到晚上教认字的时候,邵瑜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块小黑板,就在家里一个空房间里教学。 他的院子门是打开的,并且欢迎所有想学习的人都来旁听。 “钱。” 邵瑜教的第一个字,并不是简单的“一二三”,而是写起来非常复杂的一个字。 第53章 苦情女主(十三) 一堂课看起来是在教认字,实际上倒是在说对于“钱”的观念。 如今这年代,沿袭了旧习俗,文人雅士们依旧觉得谈钱是一种非常俗气的事情,而对于普通的老百姓们来说,虽然整天将钱放在嘴边,但他们对于如何处理钱,实际上心里并没有概念。 “你每个月挣多少钱,而又会花多少钱在日常开支上,剩下的钱又会怎么处理,你们有没有想过?” 邵瑜问的既是在场的女学生们,也是在问她们身后旁听的那些家长们。 所有人都顺着思路想了起来,但没有人开口,似是生怕被人知道自己挣了多少钱,毕竟钱这种东西,说少了被人笑,说多了又怕人惦记。 邵瑜见他们不回答,便开始举例,说道:“比如我,这个月挣了一百个洋钱。” 立马有街坊说道:“老邵你就吹了,一个月一百个洋钱,你不早就当了大老板了吗?” 街坊们没人相信,倒是邵英娘听了一愣,她还记得刚来沪城,邵瑜就给了她一张欠条,头一个月,邵瑜每日里在码头搬货,但在第二个月就将欠她的钱全部还清了。 那时候邵英娘不懂,如今她在外面工作,接触的人多了,对于码头搬货工人的收入自然是一清二楚,因而她察觉到,邵瑜应该还有别的收入。 所以旁人不信,但邵英娘心里却隐约觉得,邵瑜有可能说的都是真的。 邵瑜笑了笑,说道:“就当我在举例子。” 街坊们这才笑着放过他。 邵瑜又说道:“我家的日常开支,假设一个月一个大洋,那剩下的九十九个大洋该怎么办?” “如果是你们,你们怎么处置?” 在不暴露自己收入的情况下,底下的学生们,倒是个个都在踊跃发言。 “那我要拿着钱买个房子,这样就有了住的地方。”说话的是在娘家住得极不顺心的赵春梅。 “我会给爹娘,让他们过好日子。”这是个孝顺孩子。 “那我要去娶个媳妇。”这是巷子里的单身汉。 “攒着,以后要给儿子娶媳妇哩。”这是个老父亲。 “我要去楼里耍一耍,那么多漂亮姑娘,够耍一次了。”这人刚说完,就被他媳妇扯着耳朵往外拉,很快,众人立马竖起耳朵听外面的骂声。 邵瑜咳嗽一声,倒是将众人的注意力又唤了回来。 “我说说我的想法,也不一定正确。”邵瑜说道。 众人立马看向他。 邵瑜说道:“如今黑市上,一根金条八十个大洋,我会用八十个大洋换一根金条,然后找个安全的地方藏着。” “买金条有啥用,这玩意最近价格在跌,前段时间九十个大洋一根,现在只要八十一根,再过段时间,估计就只要五十了。”有街坊说道。 其他街坊们纷纷附和,显然是觉得邵瑜买黄金的这个举动很傻。 邵瑜笑了笑,说道:“如今是什么世道,买的房子都可能转眼不是自己的,起码黄金还可以贴身藏着,哪怕到了别的地方,也还是硬通货。” 在场不少人倒是沉默下来。 他们在租界里过自己的安稳日子,但实际上别说沪城外面,就算是租界外面,都没有一天太平。 且如今租界虽然安稳,但谁又知道,这样的安稳可以持续多久。 但很快,又有人说道:“我们待的是法租界,有法国人罩着,不会有事的。” 邵瑜直接说道:“依靠法国庇护,若是法国自身都难保呢,那还能庇护这一个小小的租界吗?” “不可能的,法国那么强大,怎么可能自身难保?” 邵瑜笑了笑,说道:“我们国家从前也是很强大的,盛唐时期,还曾经万邦来朝,即便是前朝乾隆爷年间,西洋人来了也只能盘着,可如今呢?” 所有人顿时不说话了。 他们不知道什么资本主义封建主义,但如今明明白白的,却是眼前整个民族的困境。 “从前的东瀛,是什么样,如今的东瀛又是什么样,一切都是在变化当中,厉害的会变得虚弱,弱小的也有可能变得强大,没有谁能保证永远是同样的状态。” 街坊们听了全都沉默下来。 “往前数几十年,大家用的还是铜钱,如今用的却是角子和大洋,谁又能保证一直都用这个钱,但金子不一样,过了几千年,它还是硬通货。” 邵瑜又问道:“你们身上有钱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心里特别有底?” 在场的人点点头。 “金子这种硬通货,以后就算不在沪城,不在国内,也都有用,但大洋就不一定了,况且,金子的价格从来都是起起伏伏,但它却有自己的价值在。” “这段时间跌下去了,可能过一段时间就涨上来了,说不定到时候变成两百大洋一根金条,你们都还不舍得卖。” “你就鬼扯吧,金条再涨,怎么可能涨到两百大洋?”有人反驳道。 邵瑜没有跟他据理力争,而是说道:“等十天,看看金条价格涨不涨。” 邵瑜如此笃定,倒是让这人心里没底,甚至在场的街坊中,还有人私底下想着,要不要先把家里的钱换成金条。 邵瑜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又问道:“你们觉得有钱人快乐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却没有半点争议,所有人的回答都是相同的。 邵瑜继续问道:“他们为什么快乐呢?” “住大房子,娶漂亮老婆,还有佣人服侍着,想买什么招手就来,当然快乐。”有人回答道。 “那你们想不想变成有钱人呢?”邵瑜又问道。 这次又是一个没有任何争议的回答。 “我想有什么用,又不能重新投胎。”有人说道。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想要有钱,其实也不难。” “说得好像你有钱一样。” 邵瑜看向说话之人,道:“我有没有钱,你又没见到我藏着的钱包,你怎么知道呢。” “老邵有话就直接说,别吹牛了。”有人起哄道。 邵瑜笑了笑,接着说道:“我的想法是,用合理的办法跟自己的钱打交道,那就能变得越来越有钱。” 立马有街坊反驳道:“钱都不够过日子,还怎么越来越有钱,压根就省不下来。” “省不下来那就想办法多挣点。”邵瑜想也不想就说道。 “现在外面都是人,有一份工都很难了,还能想着从哪里挣钱,去偷去抢?” 邵瑜望向那说话之人,便直接道:“老王,我记得你很会编竹筐,倒是不见你常编。” “这种东西,平常用到的地方不多,编那么多个干什么?”老王回道。 “你把平常打牌的时间用来编竹筐,编好了拿出去卖,总能挣几个钱的。”邵瑜说道。 “那能挣几个钱,没意思。”老王说道。 邵瑜计算道:“五个竹筐成本一个银角子,一个竹筐卖一个银角子,一次卖五个,那两个月就能挣三个大洋,而一年就比现在多挣十八个大洋。” 一个银角子不多,但十八个大洋就不少了,老王顿时不说话了。 邵瑜接着说道:“如果你将大竹筐改成小竹筐,做得精致一些,送到花园街卖给那些喜欢新鲜的阔太太阔小姐,说不定能卖到一枚银元呢。” 听到邵瑜这样说,老王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但很快,他又说道:“算了算了,那些阔太们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怎么能看得上我的破竹筐。” 邵瑜笑了笑,说道:“你这还没去,就知道自己不成了?” 老王听了一顿。 邵瑜又道:“你要是这样的想法,一辈子都发不了财,你还是继续打牌吧。” 老王还没说什么,但一旁老王的媳妇,却已经将他的耳朵拎了起来,骂道:“一天到晚就知道打牌,正经事不做,明天、不,现在你就去给我做竹筐,要做得精致一点!” 老王闻言,立马诺诺点头,瞪了邵瑜一眼后,就灰溜溜的回了家,倒是老王媳妇还在这里听课,朝着邵瑜道:“老邵,你放心,我回去一定督促他。” 其他人听了这话却没有动,一来大家对邵瑜的话将信将疑,二来也不是人人都会编竹筐。 邵瑜笑着点点头,接着说道:“如果没有办法挣钱,那就要在日常更加注意支出,一些不必要的支出,可以去掉。” 听了这话,有街坊叹息道:“开支都是必须的,我们连活着都很难。” 邵瑜朝着这街坊道:“柳姐,你们家明明是四口子人,为什么要租那么大的房子,租个小点的房子,不好吗?” 柳姐却道:“找不到合适的房子,要么太小,要么更大,只能租这么大的。” 邵瑜又道:“你多余的一间空房,也别放那些杂物了,整理一下,转租出去,不也是一笔收入吗?” 柳姐脸上有些纠结,那些杂物在邵瑜眼里是废物,但在她眼里都是宝贝。 什么漏水的水壶,什么去了一条腿的凳子,她全都留在家里,如今让她处理掉,她如何肯舍得。 “柳姐,您算算这空房子的房租,和你这些杂物比,到底哪个更值钱。”邵瑜说道。 柳姐心下很快就开始算起一笔账来,末了,只能心一横,说道:“罢了罢了,我收拾出来就是。” “有个人跟你分摊房租,那这样不就是节省了开支吗?”邵瑜笑着说道。 “她能节省,我又不行。”另外一个街坊说道。 邵瑜看了他一眼,说道:“老李,你把烟戒了,伤身还费钱,你算算一年在烟上花了多少钱。” 老李还没算明白,老李媳妇就闹了起来,说道:“一年抽了这么多烟,也不见你有点用!还天天咳嗽,吵死人了!” 邵瑜没想到自己上个课,居然上的好几对街坊家里闹了起来,他也没啥自责,继续说道:“什么酒啊烟啊,这其实都是不必要的花销,但一年细算下来,在上面花的钱却不少。” “有钱人不也抽烟喝酒。”有人反驳道。 邵瑜说道:“那是人家有钱呀,做什么都可以,你有钱吗?” 这人立马不说话了。 邵瑜又说道:“要想有钱,最快速的办法,就是双管齐下,既要节省,又要想门路多挣钱。” 女孩子们倒是听得认真,但是大人们再没有见到实绩之前,多半还是将信将疑的状态。 如此热闹了一整夜,邵瑜第一次上课就这般落下帷幕。 街坊们本就没什么夜间活动,邵瑜愿意耗费家里的电给大家上课,街坊们也乐得凑这个免费的热闹,甚至一直到结束后回到家,还在讨论着邵瑜的这节课。 “老邵道理一套一套的,自己日子过得也不咋地,你可别乱听他的,拿家里的钱去买金条。”老赵叮嘱自己的老伴。 他老伴听了这话,却顿时不高兴了,说道:“什么叫他日子过得不咋地?” 老赵一愣,没想到自己老伴为何这么大的反应。 老赵成日里早出晚归,不知道巷子里的情况,但他老伴却十分清楚。 “你知道每天中午,就是整条巷子里的女人最难熬的时候?”老伴问道。 老赵:“啊?你说啥难熬?” “你知不知道邵瑜天天吃什么,我又天天吃什么?”老伴问道。 巷子里紧凑狭小,谁家吃了什么好东西,整条巷子可能都闻得到,而邵瑜又特别会烧菜,那更是让整条巷子的女人们都嘴馋。 “今天八宝鸭,明天老母鸡,后天就是大鲤鱼,刘翠芬和英娘也没给他钱,但他天天就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你呢,你行吗?”老伴质问道。 老赵脸上满是迷惑,说道:“他哪来这么多钱买好东西吃,刘翠芬不管他吗?” “刘翠芬管他做什么,反正又不需要给他钱,还能跟他一起吃好东西。”老伴说道,邵瑜经常拿着餐盒去西餐厅送饭,这事她知道。 老赵脸上迷惑更重,说道:“邵瑜也没啥进项呀,不就天天在家带孩子呢,他哪来的钱呀。” “人家有别的进项,能告诉你?”老伴反问。 老赵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紧接着说道:“不对啊,他自己不是说要少开销吗?怎么还天天大鱼大肉的,这不是自打嘴巴吗?” 老伴幽幽说道:“这说不定是人家的正常花销呢。” 巷子里的女人们早就在私底下将邵家的账算了好几遍,在她们看来,像邵瑜这样天天大鱼大肉,要不了几天就能破产,偏偏他几个月了,日子却越过越好了。 原本她们还不明白,今天听了课之后,她们全都明白了,邵瑜一定还在别的地方偷偷摸摸挣大钱。 “老邵这人怎么这样,有挣钱的机会,为啥不告诉我。”老赵有些委屈的说道。 老伴立马说道:“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要是有挣大钱的机会,会告诉别人吗?说不定你连我都不告诉,自己偷偷就在外面养了二房。” 老赵顿时觉得像是掉进黄河都洗不清,但心底倒也不像之前那样,对邵瑜充满了怨念。 “那照你这么说,咱们还要拿着银元去换金条?”老赵问道。 老伴翻了个白眼,说道:“你想换,也要看有没有那个家底去换?你没听邵瑜说吗,就算要换,也要留够三个月用的银元之后再去换!” 老赵叹了口气,只能作罢。 邵瑜本来预测十天内金条会涨价,但实际上第二天下午金条的价格就涨了上去,早上还是八十个银元,下午就涨到了八十一。 虽然只有一枚银元,但对于街坊们来说,这已经是一笔巨款。 有些下午去兑换金条的街坊们,得到这个消息,立时恨得捶胸顿足,活像是损失了一个亿一般。 这日晚上邵瑜上课,街坊们来得更多了,也比前一天更加积极,只是邵瑜却开始正式教授认字。 虽然他在教认字,但邵瑜知识量很丰富,提起每一个字,都能说出一个小故事来,街坊们也听得津津有味。 一直到课快要结束的时候,一个身影直接冲了进来。 “老邵,老邵,我卖掉了,我卖掉了!” 老王直接跑到黑板前,拉着邵瑜的手,脸上满是兴奋。 “老王,你……你卖掉了什么?不会是你那些竹筐吧?”有街坊试探着问道。 老王摊开手,露出了手心的一枚银元。 他此时全都沉浸在激动当中,倒是忘了要藏一手,而是倾诉欲爆棚。 “我晚上去花园街,但街上没几个人,就在我要离开的时候,有个特别漂亮的女人坐着黄包车停在我跟前,买了一个竹筐。” “她连价格都不讲,直接就买了一个。”老王自己回忆起来,都觉得像是一场梦。 “真的诶,真的是银元。”有人感慨道。 街坊里也不乏有老色鬼,此时的关注点也完全跑偏了,反而追问道:“那女人到底有多漂亮?” “百乐门的玫瑰小姐知道吗?那女人和她长得一模一样。”老王说道。 倒不是他进过百乐门,而是百乐门外面贴着自家头牌的照片。 邵瑜闻言笑了笑,说道:“都长得一模一样了,那多半是一个人。” 老王立马反应过来,说道:“对,应该就是一个人,瞧我,这是老糊涂了。” 街坊里面老色鬼终究还是少数,大多数人此时更关心的是老王的挣钱经历,虽然只是一个银元,但如果按照一个月算下来,那就是三十个银元,都能换小半根金条了。 “老邵,你别光顾着指点老王,也多指点指点我们呀。”街坊们蜂拥过来。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呢。” 街坊们立马说道:“等下课了你指点一下啊。” 虽然有人心里觉得,这破课有什么好上的,但如今邵瑜是爸爸,他们还想要靠着邵瑜挣钱,自然不敢违背邵瑜的意思。 好不容易等到这节课结束,街坊们已经等得心痒难耐,此时全都一窝蜂的涌了上来。 “每个人我都要指点?”邵瑜问道。 街坊们立马众口一词:“他们就算了,但我们关系这么好,你一定要帮我。” 每个人此时俨然都变成了邵瑜最好的朋友。 邵瑜叹了口气,问道:“你们有什么一技之长?” 大部分人都是理直气壮的回答道:“我没有!” 偶有少数几个人,还回答“能抽烟”“会喝酒”之类的鬼话。 “能抽烟的会不会做土卷烟?能喝酒的可以喝几斤?” 会做卷烟的不少,但做的像是市面上卖的那么好的,却没有几个。 而会喝酒的,也没有几个能一次喝几斤。 “连自己的看家本领都不咋地,还想靠着挣钱呢?”邵瑜说道。 擅长抽烟喝酒的街坊们,闻言顿时羞愧得低下了头。 邵瑜倒也不知道在鼓励他们抽烟喝酒,而是要剔除掉一些捣乱的街坊们。 邵瑜随便在几个人里点了一个人出来。 “老赵。” 老赵听道邵瑜的声音,立马一脸惊喜。 邵瑜接着说道:“我记得你会拉二胡?” 老赵立马点头。 邵瑜就说道:“你要是不能收徒弟的学费,闲着没事去借口拉一曲,也可以挣点打赏钱呀。” 老赵却苦了脸,说道;“我可丢不起这人。” 邵瑜立马道:“那就算了。” 老赵见邵瑜这样说,立马急了,说道:“老邵,你可别不管我啊。” “路都给你说出来了,你还不走,我也没办法呀。”邵瑜两手一摊。 倒是老赵的老伴,此时推了他一下,说道:“家里都成啥样了,你还要面子呢?” 老赵无奈点头。 其余的街坊们还想要邵瑜继续指点,但邵瑜却说道:“方法就是这么个方法,要么看看自己有什么特厉害的,要么看看别人有什么特别缺的。” “别人缺啥,我哪里知道。”有人说道。 邵瑜看着这人,说道:“你不是卖油条吗?你可以问问你哪些熟客,家里有点钱但没有钱到请佣人的,问问他们要不要每天定时送油条过去,跟他们收点跑路费,让你家那几个混小子跑着送一下。” 卖油条的得了这话,立马千恩万谢。 其他认得了启发,也纷纷用这种激将法的方式询问邵瑜,但邵瑜却不想继续一一回答。 “诸位,饭都放在锅里了,动动脑子,就能盛起来。”说完这句话,邵瑜就直接回了屋里,再也不管这些人。 但街坊们还聚在他家里。 很快,刘翠芬就从里面出来,虎着一张脸将人全都赶了出去。 待回了屋,刘翠芬却直接冲到邵瑜面前,说道:“他爹,你看看,我有没有什么能挣钱的新门路?” 邵瑜上下看了她一眼,问道:“你现在上班时间那么长,多余的时间都要学洋文,还有精力做别的?” 刘翠芬听了倒是一顿,十分可惜的说道:“确实,我还真没有时间了。” 邵瑜又说道:“不过,最近确实有个挣钱的机会。” 刘翠芬立马眼前一亮,急切追问。 邵瑜笑了笑,说道:“大洋换金条。” “还能涨?他爹,你就告诉我,还能涨多少,我把我全部家当都砸进去。”刘翠芬说道。 “你全部家当也就够买半根。”邵瑜没好气的说道。 刘翠芬讪笑一声,又说道:“我去跟闺女借点钱。” 邵瑜立马说道:“你闺女可不会要你还钱,你这是算准了,连闺女的钱都挣?” 刘翠芬摸了摸鼻子,说道:“我以后会还给她的。” “以后?那时候的大洋,能有现在值钱?”邵瑜反问。 刘翠芬不懂什么通货膨胀,立马说道:“大洋就是大洋,哪有啥值不值钱的。” “一年前大洋能买多少东西,现在大洋能买多少东西,你算算。”邵瑜说道。 刘翠芬心里一思索便明白了过来,立马又朝着他问道:“他爹,难道大洋还会越来越不值钱?” 邵瑜冷笑一声,低声说道:“靠着这个节节败退的,连沪城都丢了的国民政府,你觉得以后会怎么样?” 刘翠芬慌忙捂住了他的嘴。 刘翠芬又不是一天到晚都待在家里的家庭主妇,她在餐厅里从客人嘴巴里听到不少消息,她自然知道,谈论政事,从来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邵瑜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刘翠芬却已经懂了。 “乱世黄金,盛世古董,咱们若是能熬到盛世,倒是可以屯一批古董。”邵瑜说道。 “我们真的能等得来盛世吗?”刘翠芬问道。 邵瑜目光坚定,说道:“一定可以的。” 邵瑜不打算屯古董,但却给了刘翠芬这个建议,他虽然打算做一些实事,但却不会强求全家人跟他一起。 邵瑜手里还有一批黄金,他这段时间也在思考,该如何才能将这批黄金利用最大化。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上交,而是如今那一边最需要的不是钱,而是药。 黑市上现在西药十分昂贵,但中药材涨价却没有那么夸张,如今沪城中药材不少,若是能做成见效快的丸药送出去,才是最大的支持。 邵瑜也不是没有想过办厂,但制药和服装厂不一样,邵瑜需要一批足够信得过的人,才能确保这件事顺利进行下去。 街坊们虽然各有各的缺点,但哪些人可以信任,邵瑜心里其实也有谱,只是如今他们这样,还需要磨一磨,否则做事很容易出错。 刘翠芬最终也没有买黄金,而是跑到那些搬家的人家里捡漏,低价买了一些古董,她看不出好坏来,全靠邵瑜给她长眼。 而邵瑜在这些街坊们跟前吊了五天的胃口之后,终于磨磨唧唧的开口:“我倒是知道一家小的药厂,似乎需要人帮忙。” 许多没有一技之长的街坊们,得了这个消息立马沸腾起来了。 眼见这别的街坊一天比一天挣得更多,这些人早就急死了,此时甚至都没有判断,就直接求着邵瑜帮忙引路。 邵瑜自然不能暴露自己,而是让阿欢来假装背后还有一个大老板。 阿欢给众人培训,教他们如何制作丸药。 这些街坊们虽然没有什么经验,但邵瑜早就将流程简化成了流水线,因而对于他们来说倒是没有太大的难处。 偶有人询问这丸药的功效,邵瑜从来不说是止血,只说是让人健胃开脾,这样一个烂大街的功效说出来,倒是也没有多少人怀疑。 再加上最后成丸那一关,全是邵瑜信得过的人,因而也一直没有出什么大乱子,邵瑜的小制药厂就这样办了起来。 邵家这边的动静,关杨哪怕天天早出晚归,但也有所察觉。 对于邵瑜开班授课,关杨自然持赞同态度,但等到巷子里药香弥漫的时候,关杨便忍不住过来询问。 邵瑜没有暴露身份的意思,只是隐晦的向关杨表明,药方幕后的大老板有一批止血药丸,想要捐出去,但苦于没有门路。 关杨立马秒懂,但当场也没有任何表示。 只是没过几天,就有人乔装打扮,带着那边的信件过来和邵瑜进行接洽。 邵瑜又立马安排出来一个不存在的老板跟接头人见面。 双方各自都上了几层伪装,邵瑜又要求千万不要提这个药厂的具体信息,如此倒是达成了一致。 邵瑜将大部分的药丸全都送到敌后根据地,小部分药丸搭配着一些美容丸送到了港城。 港城的人不关心这止血的药丸,倒是对美容丸十分感兴趣,港城的贵妇们纷纷追捧,甚至在一时间成了上流圈里的硬通货。 邵家的小药厂越办越好,邵瑜也不怕巷子里的人使坏,毕竟整条巷子里除了关杨,哪怕是张妈家,都有人在这里做工。 整条巷子的利益都是一体的,因而即便是张妈这样的搅屎棍,为了自家的这份进项,都不敢使坏。 “爹,我想进药厂上班。”这日下班,邵英娘忽然拉住邵瑜这般说道。 邵瑜有些诧异,问道:“你在西餐厅做得不开心吗?” 邵英娘叹了口气,更多的却不想多说。 反倒是一旁的刘翠芬不乐意了,说道:“那些人就是自己没本事,还要乱嚼舌头根子,你别管他们,只做自己的,最好是做到餐厅经理,直接气死他们。” 邵瑜听出了这里面有故事,便忍不住问道:“西餐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翠芬没好气的说道:“就是几个小蹄子,在背后说我们英娘的坏话。” 邵英娘面色不好看。 “到底是什么话?”邵瑜问道。 “就是传那些闲话。”刘翠芬含糊道。 邵瑜立马让英娘去里屋烧水,英娘知道这事要将自己支开,也没有拒绝。 孩子不在跟前了,刘翠芬终于能说出来了,道:“他们总觉得餐厅经理格外关照英娘,这一来二去的,明明没什么事情,倒被他们传的有鼻子有眼。” 邵瑜顿时明白是什么样的闲话,便又问道:“餐厅经理没有辟谣吗?” “他说了,但那些人该传还是传,我也解释了,但他们就是死活不信。”刘翠芬又道:“本来这经理对咱们英娘有点意思的,但也不知道谁说了她有三个孩子,经理便改口说是英娘在纠缠他,这都是什么人呀。。” 邵瑜闻言微微皱眉,问道:“经理这样说,你和英娘没有骂他?” “他都是背后说,我又没有抓到先行,怎么说他呢?他爹,你快劝劝这孩子,这么好的工作,哪里能说辞就辞。”刘翠芬更怕女儿负气辞职,怕她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工作。 邵瑜点点头,说道:“我去跟她谈谈。” 邵英娘正在厨房里守着路子,见到父亲过来,立马站起身。 邵瑜在她身旁坐下,第一时间开门见山,说道:“事情的原委我已经知道了。” 邵英娘叹了口气,问道:“爹也不同意我辞职吗?”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不同意你辞职,而是希望你对自己正在经历的事情,对外来想要做的事情,心里都有数。” 邵英娘说道:“我知道餐厅的工作很好,若是继续熬下去,说不定我能去新店当经理,但那些人无风也能掀起三层浪,我实在是烦了。” “我想着现在辞职,现在药厂里做一段时间,等过渡一段时间,我会去做想要做的事情。” 邵英娘想要换个新的环境,但邵瑜却不希望她是这样逃避着离开。 “你其实还是害怕那些流言,害怕面对那些人,对吗?”邵瑜问道。 邵英娘几乎每一次上厕所,都能听到别人在背后的嘀嘀咕咕,甚至几乎每一次同僚在她背后偷着笑,她都会觉得是在嘲笑自己,而这些人,也确实是在对着她指指点点。 如邵瑜说得一样,她确实有些怕了,她害怕这样无孔不入的诋毁。 邵瑜很理解她的痛苦,但因为她还有三个孩子,还有一个吃人的前夫,因而邵瑜难免对她报以更高的期待。 “你要离开,我希望你是趾高气昂的离开,而不是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灰溜溜的离开。” “那我该怎么做?”邵英娘无助的看向邵瑜,她只觉得自己如今面临的是无解之举。 邵瑜却问道:“还记得你是怎么和王继宗离婚的吗?” 邵英娘一愣。 第54章 苦情女主(十四) 隔日,清早吃过早饭后,邵英娘便和刘翠芬一起出了门。 路上邵英娘一脸凝重,但刘翠芬却早就被邵瑜打了招呼,朝着闺女宽慰道:“这家餐厅做不了,大不了换一家,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样的说法,倒是与昨天晚上大不相同,毕竟当时刘翠芬还大呼小叫着说工作绝不能丢。 显然,一晚上的时间,做够邵瑜做通她的思想工作了。 “爹跟您说了什么?”邵英娘有些好奇的问道。 刘翠芬听了叹了口气,说道:“挣钱虽然好,但外头挣钱的机会多得很,没有必要非挂在一棵树上。” “我也是一时迷了心窍,差点忘了最重要的是一家人都齐齐整整的,不是旁的东西。” 听着刘翠芬这似是在赔礼一样的话,邵英娘心下一暖。 “但毕竟也在这里做了几个月,我辞职,很有可能娘也要跟着辞职,您真的不觉得可惜吗?”邵英娘有些担心的问道。 刘翠芬听了这话,反倒笑了起来,说道:“你爹说了,我在餐厅里做了这么久,做的到底怎么样,客人看得到,老板看得到,对家餐厅同样也看得清楚,如今整条云溪路,谁不知道我翠云姐,真闹起来了,我换个地方,说不定薪水还能再涨一涨呢。” 邵英娘彻底放下心来。 而刘翠芬此时也在心底暗地摩拳擦掌,想着要好好撕一撕这些小蹄子们的嘴。 母女俩进了餐厅,各自换好了衣服,很快,餐厅开门。 上午来餐厅吃饭的客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人,因而大多数侍应生此时都处于空闲状态。 经理走到邵英娘身边,低声说道:“你跟我来一下。” 一旁的侍应生见此情形,立马推了推身旁的同伴,紧接着用口型朝着同伴说道:“不要脸。” 邵英娘原本已经跟在餐厅经理身后,见到这两个侍应生如此,立马脚步停了下来。 那两个侍应生丝毫不知道邵英娘的变化,此时两人反而不知道说道什么,一起捂着嘴巴笑了起来,手还指着邵英娘。 “要笑就笑,指着我做什么?”邵英娘忽然出声询问。 两个侍应生顿时一惊,似是被邵英娘这突然出声吓了一大跳。 “没……我们没笑什么……绝对没有笑话你。” 两人语无伦次的说道。 她们在背后如何笑话编排都可以,但当着正主的面,却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我有问了是在笑话我吗?”邵英娘反问。 两人脸上神色越发慌乱起来。 邵英娘又问道:“要笑就要有胆子承认。” 两人低下头,如何敢承认是在笑话邵英娘。 邵英娘虽然当了领班,但很少却又像这样严肃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是如同老好人一样左右调停。 她如此费心尽力,但换来的却是同事们在背后的议论纷纷,如邵瑜所言,她当了领导,但新官上任却从来没有烧过三把火,因而底下的人对她永远敬畏不足,方才敢有这么多议论。 “你如今索性都要离开餐厅了,还不得闹个痛快,将往日里的不舒服全都发泄出来,不要等你离开之后,再后悔当初没有好好闹上一场。”邵瑜昨夜如此说道。 邵英娘此时也越发觉得邵瑜说得有道理,她原本以为自己闹起来后,将会变得十分难以收场,但如今看着别人因此战战兢兢,她心底反倒涌出一抹畅快来。 原本在她预想中会是十分艰难的一件事,她此时进行下来,却觉得十分简单。 甚至简单的,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 她本来就是这些人的领导,此时就算是训几句,这几人也不敢反驳。 “英娘,她们年纪小,就算是笑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又何必跟她们计较呢。”一旁有人冒出来充当和事佬。 两个侍应生立马对这人露出感激之色来。 邵英娘看了这个跳出来说话的人一眼,对方是西餐厅的老员工,是另外一组的组长,名字叫孙群。 孙群想要当领班很久了,但领班这个职务,最终却花落刚来餐厅不久的邵英娘身上,如何能不让她心生嫉恨。 邵英娘此时头脑格外清醒,她从自己原有的身份里跳出来,怀着打算离开餐厅的心思后,她此时看着餐厅里的人和事,只觉得越发清晰明了。 从前她和这些小侍应生们一样,也被孙群解过围,当时只觉得孙群是餐厅里难得的大好人,但直到她被迫帮孙群背锅后,她才看出来,孙群并不是她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 邵英娘本来早已经疏远了孙群,但偏偏孙群,却始终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跑出来套近乎。 此时看着这两个小年轻也是跟自己当初一样,邵英娘冷笑一声,说道:“你靠着这样卖人情,可当不了领班。” 孙群脸上一僵。 邵英娘接着说道:“我昨天看你那一组出了点小事故,怎么,这是打算让着两个小孩来帮你扛事了吗?” 两个侍应生闻言立马色变,紧张的看着孙群。 孙群立马说道:“你胡说什么,不识好人心!” 邵英娘又说道:“我倒要看看,最后是谁帮你顶了罪。” “胡说八道。”孙群被说中心思,她不想继续跟邵英娘辩下去,当即一甩袖子,直接朝一旁走去,这便是不打算继续跟邵英娘纠缠。 邵英娘看着这两个年轻侍应生,说道:“想要升得快,出了做事勤快,脑子也要灵活,想出好主意来帮着餐厅提高业绩。” 她又提高了音量,刻意朝着孙群的背影说道:“否则,就算是在餐厅待了几年,可能也还是一个小组长。” 孙群听了这话,气得狠狠一甩手里的抹布。 而餐厅经理此时久等邵英娘不至,已经回转过来寻找。 “你怎么回事,让我等了那么久?”经理问道。 若是往日,邵英娘只怕还会诚惶诚恐,但经过了邵瑜昨天一晚上的洗脑,邵英娘也知道今天就是自己在这家餐厅的最后一天,因而一切都豁了出去。 “我在教我手下的侍应生们做事,你要是不着急,那就再等等。”邵英娘态度强硬的说道。 经理一愣,顿时觉得邵英娘似乎哪里变得不同了,但一时间却又说不上来,只能说道:“你快点。” 邵英娘敷衍的应了一声,倒是让周围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毕竟所有的流言蜚语当中,都是邵英娘费尽心思讨好经理,邵英娘都是地位卑微的那一个,但此时看着两人的实际相处,倒让人看不出邵英娘对经理有半点巴结的意思。 反倒经理,在两人中间,是比较气弱的那一个。 邵英娘朝着两个侍应生说道:“客人就算不在,你们也别聚在一起闲聊,看看手下的桌子擦得干不干净,要是出了差错,对餐厅来说都是损失。” 训完话后,邵英娘才不紧不慢的朝着后厨外的小巷子走去。 餐厅经理此时已经在那里等着,整张脸都在烟气后头。 巷子里一股子浓重的烟味,这里是那些男侍应生们抽烟的地方,因而味道很重。 邵英娘从前都忍着,今天忽然觉得不想忍了,直接说道:“有什么话不能在餐厅里说,非要跑到这样乌烟瘴气的地方。” 经理一愣。 邵英娘说完,也不管他如何反应,直接转身又回了餐厅里。 原本不少人看到邵英娘朝着后头去,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了。 就连餐厅经理,一肚子要兴师问罪的话,此时都憋在肚子里,一口气不上不下的,他只觉得憋闷得很。 而对于邵英娘来说,看着别人憋屈,她顿时觉得舒服了。 随着中午接近,餐厅里逐渐热闹起来,邵英娘作为领班也忙碌起来,餐厅经理一直没找到机会和她单独说话。 中午餐厅里倒是出现了几起冲突,但是不等餐厅经理出面,邵英娘便站出来协调。 也许是因为自己就要离职了,邵英娘显得十分豁达,因而给这些客人的补偿也格外优渥,纷乱也平息得格外快。 邵英娘很少如现在这般爱表现,侍应生们倒是头一次见到邵英娘明面上的本事,个个都惊诧不已,甚至暗自想着,如果换做是自己,绝对不会像邵英娘这样果断,也绝不会像她这样舍得做出这么多的补偿。 侍应生们还不知道这样的补偿,都是邵英娘的自作主张,她们也完全没有看见餐厅经理越来越黑的脸色。 孙群一直站在离刘翠芬不远的地方,想要时刻注意这对母女的动向。 但一上午邵英娘和刘翠芬都没有太多接触,等到午餐高峰期过去,邵英娘才凑近刘翠芬,低声说道:“经理估计还要找我,我在后巷给他脸色看了,一会估计她要拉着我进更衣室说话。” 邵英娘满脸烦闷的模样,落在孙群眼中,却只觉得她像是在炫耀一般,毕竟邵英娘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却是孙群努力想要接近的。 孙群心里记住了更衣室,只想着今天一定要带着人当场抓奸,好让所有人都看清楚邵英娘的真面目,若是能借此将邵英娘闹得彻底没脸,到时候就能将她赶出餐厅。 孙群心里已经开始幻想自己未来成为领班的风光,因而她格外注意邵英娘和经理的一举一动。 等到下午三点的时候,经理终于抓到了机会,拉着邵英娘进了更衣室。 一进去,经理就直接将更衣室直接反锁。 两人站的地方,旁边是一道十分厚重的布帘子,将里头的情形遮得严严实实的。 更衣室里白天历来没有人,经理也没有多想,只当这里是绝对安全。 “你怎么回事?上午那样耍我,中午还敢给客人提出那样的补偿,要是大老板知道了会怎么想?”经理接连质问。 邵英娘却是难得的高姿态,说道:“大老板会关心这种小事?你与其想着怎么打压我,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让餐厅的生意更好。” 经理闻言一愣,说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是不是忘了到底是谁将你提拔到这个位置的?” 若是以前,邵英娘还会很感激餐厅经理的栽培提拔,也会对经理颇多忍让。 但此时,邵英娘被邵瑜洗脑之后,脑子却格外清醒。 “你是提拔了我,可要不是我给你提建议,你这个餐厅经理能做得这么稳当吗?我不欠你什么。”邵英娘目光没有半分避让。 经理闻言一愣。 云溪路西餐厅从前的生意虽然还不错,但却不像如今这样红火,而那个时候早就有传言,大老板想让他的小舅子过来当经理。 只是后来随着西餐厅生意逐渐火爆起来,这样的话再也没有人提起过。 虽然是这个道理,但经理却绝不会承认,只说道:“恩将仇报的东西,我能将你提拔起来,就能一手将你推下去。” 邵英娘闻言笑了起来,说道:“你不能。” 经理一愣。 其中道理,邵瑜昨天已经跟她分析过一遍,此时邵英娘再度朝着经理说了一遍:“这家西餐厅在你手里两年了,一直都没什么起色。” “但是我来了之后,才会有了这样的效果。” 经理立马骂道:“自视甚高,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邵英娘定定的望着他,说道:“起码我比你有脑子。” 经理心中忽然升起一抹危机感,而邵英娘接下来的话,却是又加重了他这种危机感。 邵英娘道:“这样的主意,我还能再出好多个,你还可以吗?” 经理心里慌了。 他原本想要威胁邵英娘从了自己的话,竟然说不出口了。 他现在虽然是云溪路西餐厅的经理,但大老板的产业很多,这家餐厅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那个,他还想要继续往上爬,因而忽然想要稳住邵英娘。 “英娘,我还是很喜欢你的,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跟你结婚,你那三个孩子就交给你爹娘养着,虽然你已经不是黄花大闺女了,但我不嫌弃。” 他以为自己说得诚恳,但听在邵英娘耳朵里只觉得令人作呕。 “为了让我继续给你出主意,你现在什么话都说?”邵英娘反问。 经理道:“你虽然主意多,但大老板不会重用一个女人,你还不如依靠我,只要我节节高升,你就能跟着过好日子。” “大老板不会重用女人?那他的赌坊为何要让一个女人当家?”邵英娘反问。 经理没想到邵英娘这样不好糊弄,直接说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要是不继续出主意,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说着,经理就直接往邵英娘身上扑,似是打算就在这里向她动手。 但他也不知道邵英娘如何动作的,只是灵巧一避一绊后,经理就直接摔在了地上。 邵英娘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将一旁的椅子往他身上砸。 而里面的孙群,才不管两人到底是什么情形,她现在只想抓奸,听到动静她只当经理得手,当即掀开布帘子就要指责邵英娘是淫妇。 “好啊,你果然勾引……”孙群话直接僵在喉咙里。 她掀开布帘子,没看见男人将邵英娘压在身下,反倒就看见邵英娘此时满脸狠厉的拿着椅子砸向经理的背,哪有半点被男人胁迫的样子。 餐厅经理的惨叫声一时间涌入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被经理袭击的那一瞬间,邵英娘只感觉对方的脸变成了王继宗,往日重重全都涌上心头。 如今的她还是太过弱小,还是无法回到家乡报仇,她这一口气,在心里憋了实在太久太久,此时面对经理,她全都发泄了出来。 椅子砸了一次,砸得经理只觉得背都要断了,但邵英娘却没有停,她再次提起椅子,想要再砸上去。 “别杀我,别杀我!” 经理彻底被吓到了,他也没想到,邵英娘一个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居然会露出如此狠厉的模样来,他心中哪里还敢升起半分邪念,只想着能从这个女阎王手底下抢到一条命就行了。 孙群此时也吓到了,她想要阻拦,但却不敢。 “你们傻站着干什么,她就一个人!”经理喊道。 但即便他这样喊了,但孙群带着她的那一堆姐妹们,此时却是节节后退。 邵英娘明明只是拿着一把椅子,但却像是拿了一门大炮一样。 而此时门外也传来刘翠芬的声音:“闺女别怕,娘来救你!” 邵英娘却没有搭理,而是再度将椅子砸了下去,这一次,将经理砸了一个头破血流。 刘翠芬听着里面的情形,心下一紧,口中骂道:“杀千刀的,你敢欺负我女儿,我跟你拼了!” 更衣室的门上传来重重一声响,门愣是被刘翠芬一个小老太太撞开了,门外也聚集了大半个餐厅的人。 但里面的情形,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刘翠芬原本哭着喊道:“我要你血债血偿……” 但看到里面的情形后,她瞬间卡了壳。 旁人看着邵英娘狠厉的模样十分害怕,但刘翠芬却莫名有些心疼,此时她慢慢靠近邵英娘,将女儿揽在怀里,轻声问道:“是不是这畜生欺负你了?我让你爹过来给你做主,一定要让他们给个交代。” 在场的人看着凶神恶煞的邵英娘,又看了眼地上趴着似乎只有一口气吊着的经理,又听着刘翠芬这样颠倒黑白的胡话,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啥。”终于有个男侍应生鼓起勇气开口。 但刘翠芬和邵英娘一同转过头来看着他,母女全是红着眼,看起来倒是如出一辙的不好惹。 男侍应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小声说道:“是不是该先将经理送去医院看看,好像人快死了……” 刘翠芬却似是不经意一般向前一步,偷偷在经理的手指上踩了一脚。 原本趴在地上装死的经理,此时立马发出一声惨叫来。 “还活着呢。”刘翠芬惊喜说道。 在场的人看着刘翠芬踩在经理手上的那只脚,都觉得自己的手指也开始隐隐作痛了。 一时再也没人敢提起送经理去医院的话了,倒是邵英娘此时冷静了下来,她心里也忽然有些害怕,但却也明白自己没有回头路。 刘翠芬忍不住握住了闺女的手。 邵英娘朝着母亲点点头,示意她安下心来,紧接着,她转过身,脸上没有半分惧意,朝着那群男侍应生们支使了起来。 “你,去花园街请大老板过来。” “你,去四角巷邵家,请那里的当家人过来。” 邵英娘知道今天的事情,必然是要给大老板一个交代的,至于请邵瑜过来,倒不是想让邵瑜替她挡在前面。 邵英娘已经做好了面对疾风暴雨的准备,但她希望邵瑜在身边,有父亲陪伴,她才会更有底气。 “真的……要请大老板吗?”对于去打扰大老板,男侍应生满心不情愿。 “经理不能主事,这里我说了算,让你去你就去,出了事自有我担着。”邵英娘说道。 侍应生当即不敢再拒绝,只能拖着沉重的脚步,朝着花园街走去。 出了这样的事情,餐厅下午也营业不下去了,邵英娘做主挂了歇业的牌子。 邵瑜来得比大老板快,一进来,他就被众人引着进了更衣室,看到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经理。 刘翠芬见到邵瑜,立马泄了一口气,她刚想依靠过来,但邵瑜却朝着她摇了摇头。 邵英娘忙低声道:“娘,前面最难的时候都熬过来,如今爹来了,您更要端着,绝对不能让那些人看轻了。” 原本有些缓下来的刘翠芬,此时却又挺直了脊背,看向众人的眼神再度变得尖锐起来。 “这……这人真的不送到医院吗?”有人小声问道。 邵瑜蹲下身来,众人也看不清楚他对着经理做了什么,只见到经理似乎没有继续流血,脸色似乎也好了一点。 邵瑜站起身来,从怀里拿出一张帕子来,十分仔细的擦了擦自己的手,似是要将自己碰到的脏东西擦干净一般。 等他将自己打理好后,方才慢条斯理的说道:“人没事,死不了。” 众人听了这话,一时面面相觑,这邵家女儿砸了人,邵家父亲过来诊脉,怎么看似乎都透露出一股“管杀还管埋”的意味来。 “三爷来了。” 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众人纷纷面色一变,全都摆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 邵瑜身后的人群自动分开出一条路来,紧接着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看起来四五十岁,面容儒雅,不像是一个有诸多涉黑产业的大老板,倒像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 但只要多看一眼,就能看到男人身后跟着的四个人,就能立马打消这个念头。 男人身后那四个年轻人,全都穿着一身褐色短衫,但腰间却鼓鼓囊囊的,邵瑜只一眼,便能看出这些人全都带了家伙。 “三爷。”所有人一起喊道。 白三爷轻轻的摆了摆手,紧接着朝着在场的人说道:“要是没事的就先出去吧,好好的餐厅,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不开门。” 其他人立马跑了出去。 白三爷的目光落在孙群带着的那群小姐妹身上时,忽然指了其中一个,说道:“你留下。” 邵瑜看向那个留下来的姑娘,这姑娘面容白净秀丽,光凭相貌,在一众侍应生中极为突出。 但邵瑜却明白,这位白三爷也不是见色起意,而是这姑娘面上满是瑟缩之意,显然是个胆小的。 胆小,便意味着多半不会撒谎。 孙群警告似的看了这姑娘一眼,吓得姑娘又缩了缩脖子。 邵瑜也不怕这姑娘会说出对邵英娘不利的证词,毕竟她会怕孙群,那面对白三爷,只会更害怕,到时候还是会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出事实。 白三爷又看向一旁的邵瑜,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似是在质问邵瑜为何留在这里。 邵瑜笑着说道:“我是涉事人的家属,也是个大夫,地上这位要是撑不住了,我还能抢救一番。” “原来是撑腰的。”白三爷说道。 邵瑜笑了笑,没有反驳。 今天的事,对于餐厅是大事,但对于白三爷来说,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若不是这家餐厅提出来的“一角零售”的慈善活动,正好中了大老板想要做点慈善博名声的想法,这餐厅他早就换人来管了。 餐厅派人去请他的时候,正好遇到他手头无事,加上还记得这经理,否则他压根不会走这一趟。 白三爷指了指那个满脸害怕的小姑娘。 立马就有手下拿出家伙来,朝着小姑娘威胁道:“你,将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要是敢胡说,直接一枪崩了你。” 白三爷环视众人,只见看到枪出现的那一刻,小姑娘脸上的害怕都要凝成实质,嘴角微微勾起。 待他看见邵瑜始终面不改色,就像是没看见枪一样,白三爷转着扳指的手微微一顿。 那个躲在帘子后面看戏的小姑娘,此时已经吓得要哭出来了,她哪里还记得孙群的警告,立马开始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起来。 待听到“一角零售”是邵英娘的主意时,他的手再度微微一顿,只是瞬间便恢复正常。 小姑娘虽然说得磕磕绊绊,但却说得十分客观,完完全全将她在帘子背后听到的全都说了出来,甚至连邵英娘砸椅子和刘翠芬胡说八道的那些部分也说了出来。 但此时躺在地上的经理,却是心如死灰。 大老板听了全部之后,转头看向邵瑜,说道:“这人虽然不争气,但到底也是我的人,今天你的人打了他,总是要给个交代的。” 经理听了这话,心下一喜,没想到自己在大老板面前将所有功劳揽在自己身上的事被戳穿了,大老板居然还护着自己。 邵瑜闻言却摇了摇头,说道:“我闺女还在这里上班,她不是餐厅的人吗?” 白三爷闻言,倒是笑了起来,很快便说道:“下属打了上司,她可太有出息了。” 邵瑜就像是听不出来讥讽一般,反而一脸自豪的说道:“不仅是上司打下属,这还是女人打男人,她一个小姑娘,居然能打得过一个比她高比她壮的男人,这确实太离谱了。” 白三爷也不计较,反而点点头,道:“确实离谱。” 躺在地上的经理,早已被羞耻感覆盖。 “她虽然在我这里上班,但你才是她爹,我不能越俎代庖。”白三爷倒是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 邵瑜又摇头,说道:“我是她爹,但我不做她的主,我女儿,一向都是自己拿主意。” 邵瑜说完,眼中满是鼓励的看向邵英娘。 邵英娘深吸一口气,说道:“三爷您有什么话,不必看着我爹,直接跟我说便是。” 白三爷越发觉得今天的事情有意思了,便朝着邵英娘道:“你虽然有几分本事,但在我的地盘,要讲规矩。” 邵英娘心下虽然害怕,但还是梗着脖子说道:“他先不讲规矩,我为什么不能反抗?” “我没有说你不能反抗。”白三爷顿了顿,接着说道:“你不能坏了我的生意。” 邵英娘一愣,暗道这难道是在鼓励她下班后报复? 躺在地上的经理此时也不记得,自己这一天到底经历了多少次过山车,每次都以为峰回路转,却又再度让他凉入谷底。 “三爷,我对您忠心耿耿啊……”经理虚弱的说道。 白三爷却看他一眼都嫌恶心。 “耽误了您多少生意,我赔就是,但这个人,我打定他了。”邵英娘说道。 白三爷笑了起来,说道:“小姑娘,你很聪明,主意多,但还是天真了点。” 邵英娘立马问道:“那您想怎么样?” 邵瑜在一旁看着闺女完全陷入对方的节奏中,也没有出声说什么,在他看来,人要成熟,还是要多经历一些比较好,不能永远是自己在说教。 “今天这人你打了,事你也坏了,若是这样轻轻松松就抽身,说出去也不像话,对吗?”白三爷问道。 邵英娘点点头。 邵瑜看着傻闺女,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白三爷笑着道:“看你也有几分才干,这样吧,我调你去麦琪路的咖啡厅当经理,三个月内,实现扭亏为盈,如何?” 麦琪路的咖啡厅自打开业以来,就是白三爷某个姨太太的小舅子在管,因而一直在亏损,但却没有别的经理敢接手,就是因为知道这家咖啡厅里的水太深。 邵英娘却不知道这么多内情,她只看到自己不仅没有被处置,反而还晋升了。 一旁的刘翠芬对自己女儿的本事深信不疑,此时已经在拉着她的手,疯狂示意她接下来。 但邵英娘却还保持着一分冷静,她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转而看向一旁坐着的邵瑜。 邵瑜轻轻摇头。 邵英娘立马明白了,当即就朝着大老板说道:“您这般看得起我,我本不应该拒绝,但实际上,就算没有出今天这档子事,我也打算辞工。” 白三爷倒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回答,便问道:“是因为这个家伙,所以要辞工吗?” 邵英娘:“他只是一部分原因。” 白三爷挑了挑眉,说道:“有你,就不会有他。” 躺在地上的经理顿时面如死灰。 但这般挽留,邵英娘还是去意已决,依旧坚持自己那套说辞。 白三爷皱眉,激道:“你是没有信心吗?” 白三爷和别的老板不同,甚至和整个时代的人都不太一样,他是道上混的,但却从来不敢小瞧女人,因而才会这般不拘一格的启用的邵英娘。 此时邵英娘的拒绝,倒是让他心中升起了一抹不快来。 邵英娘是在前夫家当了三年包子的人,因而她也不是个受不得激将法的人,只说道:“我本领浅薄,没有扭亏为盈的大本事。” 邵英娘不知道那家咖啡厅到底有什么问题,但她却十分信任邵瑜,知道邵瑜不看好的事情,哪怕外表看起来再美好,也不能接。 白三爷彻底冷了脸。 “你要辞工了,那就不是自己人,你打伤了我的人,怎么能这么容易就离开呢。” 他身后的打手们,此时也直拦在邵家人跟前,这完全是在逼迫邵英娘就范。 刘翠芬扯了扯女儿的衣袖,似是在逼迫她低头,邵英娘此时见着这场面,害怕连累到父母,也打算低头。 但一旁看戏许久的邵瑜,此时终于开口:“白三爷,这样似乎不太好?” 白三爷也看向邵瑜。 这屋子里的人,他最看不清楚的就是邵瑜,虽然邵瑜衣着十分普通,但白三在道上混了很久,他的直觉告诉他邵瑜不简单。 邵瑜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轻灰,接着靠近白三爷,也不知他低声说了句什么,白三爷顿时面色一变。 他盯着邵瑜看了许久,邵瑜轻轻朝着他点点头,说道:“三爷心里,应该明白轻重。” 白三爷硬着一张脸,半晌都没有说话。 邵瑜拉过妻女就要往外走。 打手们急了:“三爷!” “让他们走。”白三爷轻声说道。 “三爷,三爷,您不为我做主了吗?”地上的经理爬过来问道。 白三爷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处理掉吧。” 打手们立马朝向经理,说道:“敢欺骗三爷,真实吃了熊心豹子胆。” 邵家三人在餐厅所有人诧异的眼神中走了出来,待彻底脱离侍应生们的视线之后,邵英娘和刘翠芬忽然一口气泄了下来,若非邵瑜扶着,只怕她们就要瘫软在地。 毕竟她们从前可没有面对过这么多枪。 “他爹,你跟白三爷到底说了什么?”刘翠芬忍不住问道。 邵瑜没有解释,而是看向她们,温声说道:“别怕,只要你们占理就放手去做,哪怕天塌下来,也有我在后面撑着。” 第55章 苦情女主(十五) 母女俩离开西餐厅后的次日,餐厅倒是派人送了足月的薪水过来。 细问起来,才知道是白三爷临走时的叮嘱。 邵英娘和刘翠芬拿了钱,都忍不住看向邵瑜。 邵瑜笑了笑,只道:“人家既然要给,那收好便是。” 刘翠芬倒是和她自己吹的一样,她早就在云溪路打出了名声,因而离开了西餐厅,她很快又找到了一份工作。 她如今已经可以用基本的英语口语进行交流,因而这一次,她找了一份另外一家西餐厅的工作,细究起来,这家餐厅的档次比上一家还要高一些。 而邵英娘却拒绝了和母亲继续一起工作的提议,她本想进药厂里做一段时间,但却被邵瑜拒绝了。 “我知道你心里有些念头,但还没有想清楚,你身上也有钱,这段时间就好好在家里想一想,等你想清楚了,再决定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邵瑜说道。 邵英娘偶尔的神思不属,邵瑜也看出来一些她的心思,只是也明白,女儿虽然已经改变了很多,但在面临重大决策的时候,到底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邵瑜如今要做的,就是给她足够的时间去想清楚。 邵英娘辞了西餐厅的工作,又在家里闲置了一段时间,但是巷子里却没有什么言语传出来,毕竟如今巷子里所有人都十分忙碌,倒是没有什么时间去关注别人的事情。 每日里看着巷子里的街坊们忙忙碌碌,邵英娘却也难得的静了下来。 邵英娘闲了不过五天,忽然就难受起来。 习惯了工作的人,很难再习惯这样松散的日子,她再度像邵瑜表示,想要找个活做。 但邵瑜却还是维持原来的想法:“你要找什么样的工作,想要从这份工作中得到什么样的回报?” 邵英娘微微一愣。 “你如今其实并不是那么缺钱,对吗?”邵瑜又问道。 邵英娘手里还有来自前夫家的那笔钱,因而她的私房,其实应该是邵家几人中最厚的。 “可那些钱都是不能动的,都要留给三个孩子的。”邵英娘低声说道。 “这笔钱是王家给孩子的吗?他们这样说了吗?”邵瑜反问。 邵英娘一愣。 邵瑜接着说道:“你在王家受了那么多苦,这笔钱是我帮你争取的,你想怎么用,你能自己做决定。” “可是……可我还有三个孩子……”邵英娘说道。 “我帮你照顾孩子,让你出去工作,就是为了让你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希望你不要一直被孩子绑架。”邵瑜说道。 邵英娘彻底愣住了,她似是到了现在才明白邵瑜的良苦用心。 她往常只以为邵瑜是觉得工作太累,所以才心甘情愿留在家照顾孩子,如今她只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太过浅薄,也只觉得自己这般瑟缩不前,也实在是辜负了邵瑜的期望。 “你当初连出门跟人说话都不敢,现在却能拿起椅子砸人,你很勇敢,但你还可以更勇敢。”邵瑜温声说道。 “你想想你的孩子们,你难道不希望给她们做一个好榜样吗?” 邵英娘终于不再踌躇,而是握紧拳头,朝着邵瑜说道:“我想自己办厂,我想当老板。” 邵瑜嘴角微微勾起,女儿的前夫一家,如今还在好生生的蹦跶着,邵瑜固然可以帮忙收拾了这群人,但这样却没有什么意思,只有女儿真正的长成一棵大树,才是对王家最好的报复。 “想清楚了吗?”邵瑜又问道。 邵英娘用力点头,她心里有这个念头,但却从来都不敢说出来。 她害怕说出来,会被别人觉得是痴人说梦,此时她说出来,固然是被邵瑜鼓舞,但更多的,却是希望能给女儿们做个好榜样。 “那你有思路了吗?”邵瑜又问道。 邵英娘这个想法并不是凭空出现的,她说道:“我看了报纸,城西织布厂从港城进了一批新式织布机,产量提升明显,所以我也想投钱,买先进机器建厂。” 邵瑜又问道:“为什么是织布行业?” 邵英娘想了想,说道:“我对这个行业有了解。” 邵瑜只是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她的了解从何而来。 王家是布匹起家,哪怕邵英娘在王家地位卑微,但也被动的接受了不少织布行业的信息。 “那你现在的打算是什么?直接去港城买机器吗?”邵瑜问道。 邵英娘摇了摇头,说道:“我想先实地看一下这种织布机,如果确定可行,我再去港城进货。” 邵瑜多问了几句,见她心中有数,便微微放心。 这日傍晚,邵英娘看见隔壁的关杨下班回来后,立马拿着一盘糕点敲响了隔壁的门。 关杨见了邵英娘也十分奇怪,待听得对方的来意后,但却并不吃惊。 “正好近期想要出一期织布厂的新闻,不如后天你跟我一起去吧。”关杨说道。 上一次邵英娘便找他询问过新式织布机的事情,如今邵英娘想要实地查看一下,关杨身为记者有这个便利,他又对邵家人充满好感,自然要帮邵英娘想办法。 “这么巧?”邵英娘有些诧异。 关杨轻笑一声,说道:“不是巧,这个要求,其实是织布厂那边请求的。” 关杨见邵英娘不解,又小声解释道:“上一次报导之后,织布厂订单大卖,因而这一次,他们还想要再宣传一番。” 织布厂吃到了甜头,因而这一次主动送出好处费,求着报社来帮忙写一篇报导。 邵英娘这才明白了,她如今还没有正式办厂,但却又通过这样的方式,见识到了生意人的弯弯绕绕。 “这些老板们,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狼,只要有一点可乘之机,他们立马就会乘风而动,嗅觉实在是灵敏。”关杨感慨道。 邵英娘听到他这样的评论,忽然有些好奇,便问道:“听你这么说,好像还有谁也做了类似之事一般。” 关杨闻言,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你知道白三爷吗?” 邵英娘一愣。 关杨接着说道:“你待的那家西餐厅,就是他的产业。” 邵英娘点点头。 关杨继续说道:“白三爷黑白通吃,但他实际上还是个生意人,他当年起家,就是因为嗅觉灵敏,当时战事刚起的时候,他就屯了一批粮食,靠着这批粮食,他才借此腾飞。” 战争一起,便会物资紧缺,旁的东西都可以忍,唯独不能少粮食,在手头资金有限的情况下,白三就是靠着这一批粮食,才获得了第一桶金。 “不过吧,这人看起来是个发国难财的,但有钱了之后也没少做善事。”关杨感慨道。 邵英娘忍不住又多问了几句,关杨对于白三似乎十分了解,一些逸闻全都说了出来。 待听到白三将惹恼他的人直接扔进江里的时候,邵英娘忍不住脊背一寒。 “你现在从西餐厅辞职了,也没什么好怕的。”关杨安慰道。 关杨不知内情,还以为邵英娘是安稳离职。 但邵英娘此时却有些害怕,想到之前离开餐厅,其实并不太平,她害怕邵瑜会被白三记恨。 等她回到家,将白三爷的事情同邵瑜说了,邵瑜却笑了起来,说道:“没事,我明天还要去见他呢。” 邵英娘立马死死抓住他的袖子,说道:“爹,咱们全家一起跑了吧,我不办厂了,一家人的安稳最重要。” 邵瑜没想到闺女能被传闻下沉这个样子,说道:“他这样的人,既然说出去的话,就不会轻易反口,你放心,那日是他松口放我们离开的。” 邵英娘半信半疑,心底的害怕还没有打消,但却提出来明日要和邵瑜一起去。 邵瑜见她实在担心,便没有拒绝。 隔日一大早,邵瑜便准备了一个小木箱子提在手上,邵英娘却偷偷摸摸在身上藏了一把刀。 只是她还没出门,邵瑜就说道:“别带那些东西,没必要。” “爹,您怎么知道我带了东西?”邵英娘一惊,她明明藏得好好的,想不明白邵瑜怎么看出来的。 邵瑜望了一眼餐桌上的果盆,说道:“水果刀一直放在固定的位置,家里所有人都习惯了从哪里拿的放回哪里去。” 邵瑜只随意一眼,就看到了果盆里没有水果刀,便立马猜到了神色不对的邵英娘身上。 邵英娘却不太愿意拿出来。 邵瑜说道:“你随身踹点武器的习惯很好,但今天却不太合适。” 邵英娘只得不情不愿的将刀拿了出来,又说道:“爹,今天要是哪里不对劲,你可一定要早点跑。” 邵瑜点点头。 父女俩走了巷子口,这里已经有了一辆黑色小汽车在等着。 邵瑜带着女儿上了车,车子启动,在城中七拐八绕之后,终于到了一处环境清幽的茶楼外。 邵瑜父女别人引着上了二楼。 楼里明明在唱戏,在楼外却偏偏什么也没有听见。 此时从二楼往下望,台上的角儿正在唱着“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邵英娘没听清楚角儿在唱什么,但却莫名感受到一股子悲戚之色。 邵瑜却始终神色不该,提着手下的小木箱子,跟在别人后面进了最大的那个隔间。 白三正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随着外面的戏声摇头晃脑。 隔间里点着一根香,香气清幽淡雅,闻之,便让人觉得整个心都平复下来。 邵英娘正觉得十分好闻,但邵瑜一进去就皱了眉。 “把香熄了。”邵瑜直接说道。 白三睁开眼睛,他还没有说什么,一旁的手下就已经不悦道:“这是什么香,你知道吗?” “龙涎香。”邵瑜直接回答。 那手下倒是一愣。 邵瑜接着说道:“这香虽然珍贵,但白爷却不能用。” 手下还想再说什么,白三爷已经直接说道:“熄了。” 那手下即便再不忿,也只能将香给熄了。 白三爷又朝他挥了挥手。 “三爷,他们……”那手下却不放心让白三爷跟邵瑜父女俩独处。 白三爷笑着说道:“放心,不会有事。” 待手下出去后,白三爷方才问道:“此香可是有什么不妥?” “香是好香,也没什么不妥,只是对你的病有妨碍。”邵瑜随口说道。 白三爷听了却眉头一皱。 邵瑜没有跟他继续废话,而是让他将手伸出来。 把脉结束后,邵瑜便开始帮他针灸。 “先生这样的人物,从前怎么没有听说过?”白三似是随意一般提起道。 邵瑜避而不答,只说道:“五天时间,也够白三爷您查清楚我的来历了。” 白三爷轻笑一声,说道:“先生说笑了,只是想到您这样的本事,还在乡野间蛰伏数年,实在是可惜。” 说话间,他的眼神不经意般扫过一旁的邵英娘。 邵瑜身子微微一斜,直接挡住了白三爷的视线。 “人生有千万种,没有什么可惜的。” 白三爷闻言微微一顿,紧接着说道:“先生勿扰,只是好奇。” 邵瑜手下动作不停,这一针扎下,白三爷的神情一阵扭曲,让他忍不住怀疑邵瑜是在暗自报复。 邵瑜没有解释这一手医术的事情,一旁的邵英娘也看得目瞪口呆,她不知道邵瑜哪里来的这样的本事,但在外人面前,她丝毫不敢展现半点自己的惊讶。 白三爷见从邵瑜这里探听不出有用的东西,便忍不住将视线落在邵英娘身上,但每次他一看,邵瑜都会似是不经意一般挡住。 多试几次,白三爷倒也明白了邵瑜的想法,只是他心里仍然不死心,反倒朝着邵瑜说道:“对于一个女孩儿来说,最好的归宿,就是嫁一个真正疼惜她的夫君。” 邵瑜反驳道:“您这么觉得,我却不这么看,女孩也好,男孩也罢,最好的归宿便是有自己的本事,这样无论外面怎么变化,她总能靠着本事挣一口饭吃。” 白三爷轻笑一声,说道:“有人遮风挡雨,不好吗?” “等着别人来遮风挡雨,自己当遮风挡雨的那一个,不好吗?”邵瑜反问。 “那样委实太过辛苦了。”白三爷说道。 “辛苦,但也值得,这个道理,三爷你应该也明白的,毕竟你也辛辛苦苦将女儿送出国学医了。”邵瑜笑着说道。 白三爷听了这话,心中却惊起巨浪。 他对外一直说是没有任何子嗣,可实际上他有一个独女,他早些年做生意不讲规矩,害怕被仇家牵连,所以秘密将女儿送到国外读医。 这件事白三爷自认为瞒得死死的,却没想到居然被邵瑜知道了。 邵瑜似是明白他的心思,直接说道:“大家都是有女儿的人,因而我们为人父母的心情应该是一样的,盼着她们平安喜乐,盼着她们和顺一生,三爷,你说对吗?” 白三爷定定的望着邵瑜。 邵瑜也回望着他,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威胁却是明明白白的。 白三爷心底那个念头彻底打消,反倒将手里的一个白玉扳指递了出去。 “丫头,看着你我就想起了我女儿。”白三爷笑得像个和蔼的长辈。 邵英娘看向邵瑜。 邵瑜轻轻点头,说道:“白三爷虽然盘子在沪城,但在港城那片,也是大有名声的。” 白三爷是个人精,听到邵瑜提起港城,便问道:“难道我这大侄女要去港城发展?” “她未来想去哪里,我不能替她决定,但也不乏要去港城的可能。”邵瑜没有将话说死。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得到允许之后,手下便带着一个穿着浅色长衫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三爷,秦老板来了。”手下说完,眼睛却看着邵瑜。 邵瑜立马带着英娘避到一旁。 秦循经常在白三爷身边看见有女人的身影,因而对此时的邵英娘,他也只是多看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 邵瑜带着女儿进了隔间时,恰好听见秦循开口,对方操着一口带着粤语口音的官话,听起来有些别扭。 “爹,您为何还懂针……”邵英娘忍不住问道。 邵瑜:“嘘。” 邵英娘立马不说话了。 父女俩在隔间里静静等了半小时,方才有人过来寻他们。 邵瑜回去时,恰好听着台上唱着“国将不国”之类的戏词。 “如今整个沪城的角,都被那些东瀛人逼着不敢唱了,倒是在您这里,还能见到周先生排新戏呢。”邵瑜一边说着,一边将白三爷身上的针慢慢取下来。 整个沪城的名角,大多不愿意配合东瀛人的拉拢,因而此时大多都寻了借口不再唱戏,唯独台上正在唱的这位周先生,还在继续排新戏,只是这一次排的戏却多是“靖康”“文天祥”之类与亡国有关的戏,其中之意,自是不言而喻。 白三爷闻言笑得有些自得,说道:“旁人我护不了,但周先生对我的胃口,我得护着。” 邵瑜笑了笑,说道:“护得了一个,护不了万千。” 白三爷听了,顿时脸色铁青。 邵瑜没有继续再说下去,给白三爷诊治结束后,便打算带着女儿离去。 但白三爷这里,今日倒是格外的热闹。 两人刚刚出了包厢的门,便见到迎面走来一个穿着旗袍的年轻女人。 女人身上旗袍裁剪合身,脖子和耳朵上都戴着珍珠首饰,脸上也全然没有从前的瑟缩羞怯,反倒在满身华贵的衬托下,显得像是一个被娇养深闺的富家小姐。 看清那年轻女人的模样后,邵英娘立马眼神一凝。 年轻女人也看到了邵英娘,但却没有打招呼,而是直接走进了包厢里。 那女人不是旁人,正是餐厅出事那天,给白三爷讲述更衣间事件始末的那个小姑娘,看她如今的这幅打扮,俨然已经当了白三爷的姨太太。 “爹,她还小,怎么……”邵英娘忍不住说了出来。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你情我愿的事情,我们管不了。” 邵英娘将心底的诧异压下,见了昔日同事如今身着华服,却没有半点羡慕,反而暗自警醒。 隔日,邵英娘换了一身利落的装扮,跟在关杨身后去了织布厂。 织布厂的人见到来得记者是一男一女,倒是皱了皱眉,说道:“关记者,您这是在带徒弟呢?” 关杨点点头。 织布厂的人立马说道:“你带徒弟归带徒弟,这篇稿子,可不能让她写。” 显然,这是对于邵英娘极大的不信任。 邵英娘只是借了一个徒弟的身份,也不是真的报社员工,因而对于织布厂的人如此不信任,她心下也没什么感觉。 反倒是关杨听得忍不住皱了皱眉。 趁着织布厂的人让他们在接待室里等待的间隙,关杨朝着邵英娘说道:“英娘,我从来不因你是个女人而轻视你,他们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邵英娘赶忙摇头,说道:“没事,只是陌生人随口的一句话而已。” 关杨又问道:“你对织布机这么好奇,难道自己也打算买一台吗?” 邵英娘如今也没有什么隐瞒的意思,大大方方的说道:“我也打算开一家织布厂。” 关杨虽不明白邵英娘到底哪来的这么多钱,但他却立马对邵英娘改了看法,说道:“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很有志气。” 邵英娘见关杨没有嘲讽自己,心下也是一松。 很快,织布厂里安排他们去看机器的师傅到了。 师傅年纪不大,派头却很大,据说是港城那边外派过来,在织布机的问题上,一直是说一不二,不容旁人半点质疑。 关杨拿着相机,在师傅的允许下拍了几张粗糙的照片,在他想要拍更多细节的时候,却被师傅制止了。 “拍得那么清楚干什么,刚才那几张就够了。”师傅的港城口音很重。 关杨无奈,便只能又问了一些关于织布机的事情。 特别详细的事情,师傅并不愿意说,但是却能根据他提供的信息,推断出织布机一天的织布产量来。 偶尔邵英娘也会提几个问题,但师傅一看她是个女人,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完全不回答。 而当这些问题,被好心的关杨重复一遍的时候,师傅虽然极不情愿,但却多半会老老实实回答。 师傅的歧视之意表现得十分明显。 邵英娘却没有多少气馁之感,也没有放弃提问。 有了关杨的帮忙,邵英娘勉强将自己想要了解的都问清楚了。 等到下午,两人离开织布厂的时候,关杨面上还带着不少歉意。 “要不是跟我一起,你也不会遭受这些。”关杨没有瞧不起邵英娘,但今天织布厂里的那些人,却没有给邵英娘一个好脸色看。 邵英娘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在意这些,今天的事,多谢你。” 关杨看着邵英娘满脸毫无芥蒂的模样,面上一顿,慢慢的竟然耳根子都红了起来,说道:“没……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邵英娘笑了笑,说道:“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关杨立马说道:“怎么能让女士请客,应该由我请。” 邵英娘看着他说道:“为什么女士就不能请客?” 关杨想到白天发生的事情,生怕邵英娘生气,很快改口说道:“可以,女士可以请客。” 等到晚上,关杨坐在邵家的餐桌上,身旁左右全是人,邵英娘坐在他斜对面的位置,他只觉得离得是那么远。 关杨以为的请客吃饭,是两人在餐厅里单独吃饭,餐厅里幽暗的灯光、清雅的环境,一定会拉近两人的关系。 而此刻邵家餐厅里格外明亮的灯光,饭桌上孩子们欢闹嘈杂的声音,面前餐桌上是一阵阵冒起的白色烟雾,似是将他从满是暧昧的场景中,直接拉入了人间。 “这个卤猪脚,我整整卤了一天,味道都揉进去了,你一定要尝尝。”邵瑜催促着关杨尝菜。 关杨还没有从失去一场约会的遗憾中缓过神来,但邵瑜都这么说了,他如果毫无表现,那就是不太懂事了。 关杨低下头,看着面前的卤猪脚,伸出筷子夹了一块。 他本没有抱太大的期望,但猪脚入嘴,咸香似是钻入喉间,关杨顿时眼睛都亮了起来。 真香! 关杨吃了一块,又忍不住再夹了一块。 美食是世间最能抚慰人心的东西,关杨此时哪里还记得什么遗憾,只用心品尝着面前满满一桌子的美食。 偶尔夹菜的间隙,他会看一眼坐在斜对面的邵英娘。 但从头到尾,邵英娘却没有给他太多注视,只是满脸温柔的照顾着自己的三个孩子。 关杨见此情形,知道对方终究是无意,他心底的那一丝绮思也逐渐消失。 等到离开邵家的时候,关杨的肚子圆滚滚的,撑得差点走不动路,离开时还一直朝邵瑜说着:“叔,您的手艺太好了,下次做卤猪蹄,您一定要给我留一份。” 邵瑜笑着点头,将人送了出去。 隔日,邵英娘便将昨天在织布厂的收获一一告知邵瑜,对于她在织布厂受到的歧视,她自然是只字未提。 “你打算在哪里办厂?有想法了吗?”邵瑜问道。 邵英娘目前的想法,是在郊外买一片地。 郊外的地相对便宜,也是她目前的积蓄可以负担得起。 邵瑜又问道:“那织布机呢,你是要去港城买吗?” 邵英娘点点头,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亲自走一趟。” 如今东瀛人虽然封锁码头,但依旧还有正常的船只往来,只是比以前数量少,检查也更加严格。 对于邵英娘这样真正想做生意的人来说,这些检查倒不算什么事。 “你第一次去港城,我陪你去。”邵瑜说道。 邵英娘却想到这一大家子,担心邵瑜不在家可能会有所影响。 “没事,让你娘跟餐厅请一段时间的假,回家照顾几个孩子,街坊们如今都要靠着我吃饭,自然也会护着你娘。”邵瑜说道。 邵英娘心下确实有些不太敢独自出行,见邵瑜安排得如此周全,她便应了。 邵瑜虽然是因为不放心女儿,但他自己也确实有别的事要去港城办理,这一趟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早晚的问题,此时倒是正好一举多得。 确定了行程,邵瑜便慢慢安排起来,邵英娘这些天见天往郊外跑,到处物色地方,邵瑜也每天里早出晚归,白天都见不到他的人影。 很快,便到了要出发的那天。 父女俩同样都是轻车简行,两人各自都只是带了一只小提箱。 这样简单的行李,上船检查自然是轻松过关。 邵英娘头一次出海,倒是颇有些不适应,邵瑜早有预料,为她准备好了丸药。 这日邵英娘好转之后,便陪着邵瑜在甲板上放风。 邵英娘看着面前海天一色的场景,感慨道:“若是没有爹爹带我离开王家,我如今估计还在对着王家洁白的墙壁。” 邵瑜想到原剧情里的内容,若是邵英娘没有离开,此时估计已经迎来她第四个女儿。 父女俩耳边忽然传来有人满是抱怨的声音。 “少爷明明晕船晕得厉害,还非要跑这一趟,现在好了,又要难受一遍。” “无事,多坐几次,习惯了就好。” 这次说话的声音,邵瑜觉得有些耳熟,循声望去,竟然是在白三爷处见过的那位年轻的秦先生。 秦循此时满面蜡黄,整个人都趴在栏杆上,哪里还有初见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邵瑜将手里的一副丸药递给女儿。 邵英娘立马意会,将丸药送到秦循面前。 秦循最先见到的,是一双纤纤玉手,紧接着,他见到了手上戴着的那枚白玉戒指。 那枚戒指他眼熟得很,顿时十分诧异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抬起头来,看清楚邵英娘后,忍不住问道:“姑娘为何会在此处,可是白三爷一起?” 邵英娘皱眉,说道:“我为何要与白三爷一起?” 秦循一愣。 邵英娘接着说道:“这是治晕船的药丸,我爹调配的,很有用。” 秦循接过,看向一旁不远处站着的邵瑜,拱手道谢。 邵英娘不再与他多言,回道邵瑜身旁时,脸上还有几分恼意,说道:“这人还以为我和白三爷是一起的。” 邵瑜笑了笑,说道:“人没有出头的时候,就像是别人的附庸,等一旦除了头,别人就成了附庸。” 邵英娘听了若有所思。 船在海上航行数日,终于抵达了港城。 如今的港城,比沪城还要繁华不少,在码头上也能随处都见到洋人。 而这里的人,穿着打扮也更加洋气,街道上不少穿着西洋服饰的男男女女。 秦循倒是邀请邵家父女一起去秦宅小住,但却被邵瑜拒绝了,关系本就不深,邵瑜拒绝之后,秦循也并不强求,只是又跟邵瑜求了一些治晕船的丸药。 邵英娘只感觉,哪怕父亲和自己同样是第一次来港城,但父亲对于城中各处,却都十分了解,就好像曾经来过这里一般。 父女俩找了个地方修整一日后,第二天就出门去港城那两家制造织布机的厂里实地考察。 第一家工厂生意很好,对于穿着不算特别突出的邵瑜父女,这家工厂并不在意,派来的接待员态度也十分敷衍。 饶是这般,邵瑜父女俩还是认认真真的在工厂里转了一圈,将邵英娘想看的东西全都看了个明白。 等到出了这家工厂,邵英娘才说道:“沪城织布厂的织布机,就是从他家买的。” “这种织布机的优缺点,你看明白了吗?”邵瑜问道。 邵英娘细细跟邵瑜解释起来,显然她对于新式织布机也下了一番苦功夫,一个明显文科生的妹子,对于机器的事情,也能侃侃而谈。 邵瑜听了暗自点头,邵英娘比他想象的更加内行。 两人又去了第二家工厂。 这家工厂规模要小很多,但也许是因为生意被另一家厂子抢得差不多了的缘故,这家难得来一单生意,甚至接待两人的都是工厂的经理。 “别看我们厂子不大,但生产的机器却非常耐用……”经理对着邵瑜说个不停。 邵瑜却道:“要买机器的是我女儿。” 经理顿时尴尬一笑,没想到自己竟然认错了主顾,立马朝着邵英娘道歉。 邵英娘当然不会计较这点小事情,而是一连问了数个有关机器的问题。 经理本来没有多瞧得上邵英娘,但一听邵英娘开口,便知道这姑娘虽然面嫩,但却不是个好糊弄的。 邵瑜在两人交谈的时候,跑到那台样机旁边,仔细看了起来。 见他只是背着手打量,并没有在机器上乱动,经理也没有阻止邵瑜。 邵英娘越问,经理越发紧张,最后甚至直接说道:“姑娘,我们机器虽然不如别家,但是我们的价格也便宜许多呀。” “价格再便宜,机器不好有什么用。”邵英娘叹了口气。 她心中差不多可以确定了,这家工厂竞争不过对手,也是有实实在在的原因。 经理此时也有些泄气,说道:“我知道我们的机器不如别人,是我们技术不够好,但我们真的已经够用心了。” 邵瑜此时忽然出声,说道:“技术虽然不行,但所幸还有挽回的余地。” 经理回头,满是诧异的看着邵瑜。 邵瑜说道:“两成股,我帮你们改进技术,保证机器不会比别家弱。” 第56章 苦情女主(十六) 经理听了这话,一时倒是愣住了。 邵瑜也不着急,而是继续看着那批机器。 邵英娘在一旁有些惊讶,但在外人面前,却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那经理见邵瑜胸有成竹的模样,沉思片刻后,问道:“老先生,您也懂机器?” 邵瑜点点头,说道:“懂一点皮毛。” 经理见他这样说,立马道:“懂一点皮毛,就能改进机器?” 邵瑜望着他,笑而不语。 经理心里确实很想改进机器,但他如今对于邵瑜的本事,以及邵瑜的胃口,都还是不太满意。 一旁的助理,倒是明白如今厂子里最大的问题是什么,脑子一转,便凑到经理身旁,轻声说道:“经理,是骡子是马,让他先溜溜看。” 经理闻言,忽然想到了厂里之前被退回来的一台故障机,厂子里的师傅们修了好几天了,都还没修明白,不如让邵瑜去试试,想要验证他是不是真的懂机器。 邵瑜知道这是他们的考验,便没有拒绝。 很快,几人便被带到了那台故障机面前,这台机子此时正有一个师傅在修理,只是哪怕师傅修得灰头土脸,但一旦动起来,那机器却还是老毛病。 经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但邵瑜却没有直接去修理,而是开始使用起那台机器。 他一边用,一边侧耳仔细聆听。 原本修理的老师傅,见到这个架势也颇有些不明所以,但很快,邵瑜就朝着他招了招手。 “将这里打开。”邵瑜在极其上某个部位指了指。 师傅一愣,看了一眼旁边的经理,经理立马点点头。 师傅拆开,看着里面的部分是正常的。 邵瑜接着说道:“底下掉了东西,拿出来就好。” 师傅一愣,这个地方里面黑漆漆的,但是拿照明灯望下去,却没有见到什么异物。 邵瑜见他不动,也不催促,倒是经理急了,赶忙催促着师傅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拿出来。 师傅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听经理的话,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下来,最终倒是发现了一枚卡在最底下的螺丝钉。 “再装回去吧。”邵瑜说道。 将那枚多出来的螺丝钉拿掉后,将机器重新组装好,再次运转机器,果真,没有半点故障的模样。 师傅此时也有些惊奇,忍不住问道:“您真的就是听一听,就能知道里面卡了东西?” 邵瑜点点头。 一旁的经理,此时倒是不在怀疑邵瑜对机器的了解程度,但对于这两成股份,心里却还是在打鼓。 “老先生,我也只是个打工的,这两成股份,还是要老板来跟您商量,不过老板去了澳城,可能还要过一周才回来。” 邵瑜闻言笑了起来,说道:“那行,我去别家再看看。” 经理一听这话,立马慌了,说道:“您别着急,老板虽然去了澳城,但我可以打电话联系他。” 邵瑜压根不理会他们的拖字诀,直接说道:“你们的机器我能提升,别人的机器我也能提升,我在港城只待两天,过了时间,那就算了。” 经理原本看邵瑜父女穿着不算特别突出,因而想着拖一拖,说不定就能将价格拖下来,但此时见邵瑜这般不好糊弄,只得将姿态放低。 “老先生,您放心,我们老板很快就会回来,您先别急着去别家呀。” 邵瑜不回答。 经理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老先生您修理机器确实在行,但这提升机器又是另一回事,不如您先提升一台,等到老板回来了,也能让他直到实际效果如何。” 邵瑜听了这话,倒也没有拒绝。 毕竟邵瑜要靠着这技术吃饭,因而经理也明白对方定然不会让自己看着,很快屋子里便空了下来,只剩下邵瑜父女。 邵瑜掀开机器,在上面敲敲打打,又加装了一些零件后,便又让经理进来查看。 前后不过半个小时,但在此启动机器时,速度却明显提升了不少。 经理这才彻底相信,邵瑜确实有这个本事。 “好,这机器便留在这里,等老板回来,他就能看到。”经理企图保留这个机器上的改变。 邵瑜如何不能看出他的想法,知道他是要等他们离开后,让厂子里的师傅们拆解技术。 邵瑜直接在机器上踹了一脚,很快,里面就传来一阵响动声。 “为什么要留给老板看,能不能达成这合作,还要看我的心情呢。” 邵瑜说完,便直接带着邵英娘离开了这家工厂。 而在他身后的经理,此时再次让师傅启动机器,却发现这机器又不能用了,他让师傅去修,但师傅不明白邵瑜进行的改动,因而白白忙活了大半日,依旧是一场空。 邵瑜回到旅馆,便朝着邵英娘叹了口气,说道:“这家厂子,若是幕后的老板跟这个经理一样做生意,那是绝对走不长远的。” 邵英娘问道:“爹,您是觉得他们不真诚吗?” 邵瑜点头,又说道:“他们太过注重利益,却不知道要提升技术,这样的态度,只会惹恼技术人才。” “一家工厂,若是技术落伍,那离倒闭也不远了。” 如今的人们还不太明白技术革新的重要性,但邵瑜却很明白,此时他也有教导女儿的意思。 邵英娘听得认真,但还是忍不住问道:“爹爹为何懂这么多?” 邵瑜却早就想好了说辞,只道:“你以为我每天在家里,就只是在带孩子吗?” 邵英娘对于邵瑜在家里做的事情并不了解,但却确实看到家里多了不少书,偶尔她也能看到邵瑜在阅读那些书,因而邵英娘只当他是靠着看书自学成才,便没有继续追问这个问题。 “爹,您既然觉得这家工厂有问题,那为什么还要跟他们合作?”邵英娘又有些不解问道。 邵瑜说道:“他们确实有问题,但港城的两家工厂,另外一个家生意好,对自己的技术十分自信,因而我插不了手,所以,其实我只有这一个选择。” “您就不怕这家工厂的老板也这么想吗?”邵英娘诧异的问道。 邵瑜笑了笑,说道:“做生意嘛,总是有几分赌气的,但是如今,他的工厂就快要被挤倒闭了,而我就算不要这两成股也没有太大损失,我是光脚的,他是穿鞋的,所以他是更加急迫的那个。” 邵英娘听了这话,顿时满脸若有所思。 而事实也跟邵瑜说得一样,第二日一大早,经理就跑到宾馆里来了。 “老板接到电报,昨天晚上连夜坐船返回港城,就是为了见老先生一面,这不,今天大清早,就让我们接您去吃早茶。”经理笑着说道。 邵瑜没有摆架子,带着女儿上了过来接他们的小汽车。 一路上经理还在显摆,说道:“这辆小汽车是老板的专座,今天都被拍出来接您了。” “啊,你们老板只有这一辆车吗?”邵瑜反问。 经理脸上一僵,听着这阴阳怪气的问话,又看着邵瑜满脸真诚的模样,一时间也不明白邵瑜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 吃早茶的地方安排在本地一家茶餐厅的包厢里。 邵瑜父女俩一进去,那位黄老板便立马站起来相迎,嘴巴里的客气话是一句接着一句,将邵瑜父女两从头到脚都夸了一遍,看起来十分热情真诚。 邵英娘很少被人这般对待,因而此时还颇觉得有些不习惯,但邵瑜却全程泰然自若,也跟着夸了黄老板几句。 互相介绍之后,黄老板便忍不住开始打探起邵瑜的虚实来。 “听说老先生是从沪城来,老先生对织布机这么了解,以前是不是专门修理这种机器?是在沪城那家厂里工作过吗?”黄老板笑眯眯问道。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您说笑了,沪城都是买机器,何曾生产过这种机器。” 黄老板见邵瑜这般避重就轻,心里就是一顿,立马明白邵瑜应该不是个好套话的角色,他转而看向一旁的邵英娘。 邵英娘虽然生了三个孩子,但这两年保养不错,因而脸看起来依旧很稚嫩。 黄老板便打算从邵英娘身上寻找突破口:“小姐年纪轻轻,就要办织布厂,真是年少有为,不像我家里那个女儿,年纪跟小姐差不多大,但每天想的都是买漂亮衣服。” 邵英娘在西餐厅打过工,也算是见识过各色人等,此时面对这样的夸赞,心里也明白对方是看在邵瑜的面上,因而并没有被捧得晕头转向。 黄老板几番回合下来,本以为邵英娘会是一个突破口,但他却没有想到,邵英娘虽然不像邵瑜那样滴水不漏,但却是话少的,因而他也压根没有套出多少信息。 邵瑜可以不跟黄老板应酬,但还是耐着性子听他这些客套,从头到尾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让闺女多学多看。 港城的早茶,是一样样糕点小吃分批次呈上来,每一样的分量都不多,但种类却十分繁杂,甚至还是中西结合。 如此模式,邵英娘倒是觉得十分新鲜。 而邵瑜哪怕知道这些是什么,但还是会在一些眼生的差点呈上来时,大大方方的询问黄老板,态度坦坦荡荡,此时没有半点因为未曾见识过而产生的羞耻感。 邵瑜如此示范了几次后,邵英娘也跟着落落大方起来,遇到不懂的,她就十分坦然的询问。 如此一来,黄老板倒是对父女俩的评价更高。 一顿饭毕,黄老板开始朝着邵瑜诉起委屈来:“老先生哦,您不知道,如今我们办厂的,遇到的事情也很多。” “一来技术是不断进步的,稍有不注意,就会落伍,可是新技术都是要花钱的,技术要买,零件要换,这桩桩件件都是钱,利润便只能一缩再缩。” “二来我这个厂子,不是养我一家子,而是养着一大群人,那么多工人要吃饭,他们的家人也要吃饭,要是待遇不好,工人会闹会跑,难搞哦。” 黄老板喋喋不休的说了半天,话中之意,还是觉得邵瑜要的两成股实在太多。 但邵瑜却并不接这个话茬,只是一个劲的装傻,说什么“真的吗”“居然是这样”“您也辛苦”之类的废话。 黄老板磨了半天,见没有效果,心下也十分烦躁,最后只能直白的说道:“老先生,厂里效益不好,您现在要两成股,倒时候只怕工人们到手的钱就会更少。” “您看看,他们也是要养家糊口的,不如这般,您拿半成股,我再做主,送英娘小姐十台机器。” 邵瑜听了,笑着说道:“是我的不对。” 黄老板以为有戏,但邵瑜却接着说道:“我还以为您能做工厂的主,没想到您不能,那就不打扰了。” 邵瑜这话,俨然是不打算继续谈下去了。 黄老板顿时急了,拦道:“老先生您别走,有事我们坐下来慢慢谈。” 接下来黄老板继续卖惨,而邵瑜依旧还是那副态度,磨了大半日,邵瑜似是烦了一般,起身就要走,只道:“黄老板既然没有诚意,我还是去别家走动。” 黄老板见他态度坚决,顿时急了,只得道:“两成就两成罢,只是这批机器一定要改得比安妮家好。” 安妮织布机厂,就是港城的那家大厂。 邵瑜点头。 黄老板这才松了一口气。 谈定了事情,但邵瑜却要求现在就签技术协议和股权转账。 “您别这么急,总要让我见到样机了再转让。”黄老板说道。 邵瑜态度依旧十分坚决,竟是一刻都不愿意等。 “您要是拿了股权,但不干实事,我该怎么办?”黄老板问道。 邵瑜只道:“没有技术改进,你这家工厂离倒闭也不远了,你现在没有跟我讨价还加的余地。” 黄老板无奈,暗道经理已经见过了提升后的机器,也算是证明了邵瑜的本事,他只能请了律师过来,快速拟定好了协议。 邵瑜没有全程盯着律师,而是让邵英娘对协议进行初审,这也是让邵英娘日后也多长个心眼。 黄老板如今也知道邵瑜是个人精,倒是没有在协议上再耍什么花样。 等到返回沪城的时候,邵英娘也带着十台最新改良过的机器。 邵英娘早就选好了地址,那地方本就是一处废弃的厂房,如今整理一番后,她的织布机厂就可以直接开工。 邵英娘一个女人,最初办厂确实约到了不少人的滋扰,但靠着邵瑜暗地里的保护,已经她明面上一直戴在手指上的那个,来自于白三爷的扳指,倒是挡住了大部分的攻击。 剩下的小部分攻击,她靠着自己也扛了下来。 邵英娘工厂里招的大部分都是女工,且很多都是巷子里那些女孩子们的亲朋好友,因为邵英娘这里的待遇很好,女工们改变命运的心也很坚决,因而不过一年时间,工厂便迎来了质的飞升。 与此同时,文城的王家。 王继宗先是被邵瑜敲诈一笔,后又因为老娘被人狠狠敲诈一笔,再加上私底下做的鸦片生意被文城大帅缴了,王家一蹶不振了三年,如今也没有缓过神来。 老夫人这三年不太管事,也许是因为害怕见外人,成日里都在王家的小佛堂里礼佛,她每天都见的人只有老管家,甚至连王继宗这个亲儿子都不怎么见。 王继宗和邵英娘离婚了,哪怕家里生意不好,但他也没有单着多久,而是很快就娶了新妻子,这一次的新妻子是他原配老婆的妹妹,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命不好,和新妻子结婚三年,还是只生了女儿。 只不过新妻子不是邵英娘那样好欺负的,不会任由王继宗欺负,在生了一个女儿后,她便以伤了身子为由,要好好将养身子,打算缓两年再继续生。 虽然王家盼长孙盼了多年,但王家如今生意不好,对着岳家也硬气不起来,而他岳家也很有野心,趁着王家势弱,倒是偷偷摸摸的吞了不少王家的产业。 “娘,如今战事越来越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打到文城来,我心下想着,不若居家搬迁去沪城。”王继宗难得见一次老夫人,说的却是搬迁这样的大事。 老夫人听了这话,有些诧异的看着他,说道:“人离乡贱,离了文城我们又该怎么办?” 王继宗明白,老太太年纪大了,不愿意远离故土。 “文城这位大帅,对着我们的时候下手利落,但对着东瀛人恐怕也没什么本事,留在这里也是等死,还不如出去搏一搏。” 王老夫人还是不愿意,说道:“家里的产业都在文城,我们王家的根在这里。” “岳父既然这么眼馋我王家的产业,转让给他便是。”王继宗说得十分轻松。 王老夫人却十分不愿意,她刚想斥责王继宗,但王继宗接下来的一番话却是让她也改了主意。 “当初娘的事情,我们虽然瞒得好,但这两年却还是有风言风语传出来,陈家村的人嘴巴并不牢靠,恐怕……” 王继宗话没说完,但老夫人却是面色一白,立马改口说道:“搬了也好,树挪死,人挪活,去了沪城,说不定就能大有作为。” 举家搬迁的事情,就这般定了下来。 王家是布匹发家,家中很多东西都带不走,全都以低价卖给了岳父张老爷。 他岳家没有王继宗那样长远的眼光,只是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又有些舍不得即将远离的女儿。 王继宗自有消息来源,因而可以确定应该很快就会打到文城,但即便是这样要命的消息,他却半点都没有要告诉岳家的意思,甚至对于妻子,都没有透露太多,只说是想要去沪城重新开始。 王继宗一家刚刚抵达沪城,立马便传来文城告破的消息。 他后娶的老婆张惠芸接到消息,立马焦急如焚,只一个劲的让王继宗回去救人,但却被王继宗断然拒绝。 从前在文城,因为估计着老丈人,王继宗对妻子还时常忍让,但如今到了沪城,张惠芸孤立无援,没有娘家撑腰,王继宗便不再遮掩,逐渐恢复本性。 本就压抑了许久的王老夫人,面对这个没生出儿子的儿媳妇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张惠芸身旁没有可靠之人,她竟然过起了邵英娘从前的那种日子。 王家即便大不如从前,但到了沪城也依旧能买得起一幢独立小楼,加上搬迁的时候也带了不少仆人过来,因而一家人依旧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 等在沪城站稳了脚跟之后,王继宗便急吼吼的想要继续自己的生意,他这次也算是从头再来,因而还是经过一番仔细考察的。 王继宗来了沪城,见识了旁人的生意怎么做,自然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从前那一套,他想要继续做布料生意,最好的方法,就是自己办一个织布厂。 只是沪城的织布厂,如今用的都是新式的织布机,王继宗也想要买这种新机器,但一番询问之下,知道这样的机器全都来自于港城一家名叫彩虹的织布机厂。 而沪城的那家邵氏织布厂,与这家彩虹织布机厂关系密切,据说沪城的厂子要买新式织布机,都要经过邵氏牵线搭桥。 王继宗听到邵氏织布厂这个名号时,并没有联想到自己的前妻,反而打听到这家厂子的女老板也是文城人后,觉得自己套近乎的机会来了。 很快,王继宗便吩咐家里人准备不少地道的文城小吃,由他带着亲自进邵氏织布厂拜访。 邵氏里面也有专门经销织布机的部门,但王继宗嫌经销部门要的价格太高,打算找邵英娘这个老乡碰碰运气,只是邵氏内部管理却十分严格,王继宗拜访几次,都没能见到邵英娘的面。 而邵英娘虽然听助理提起过一位来自文城的王老板,但她如今事情很多,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吩咐经销部门按照正常流程接待,不需要刻意对她的老乡优惠。 邵英娘如今不仅管着织布机厂,邵瑜将自己名下的那家服装厂也交给了女儿,相当于她如今要管着两家厂,因而越发繁忙起来。 邵瑜有家服装厂,原本瞒着所有人,只是这两年邵瑜也没有刻意隐瞒了,这才逐渐被巷子里的人知道,但是制药厂那边,倒还是瞒得死死的。 对于丈夫将服装厂交给女儿,刘翠芬本来还有些话要讲,她虽然也疼爱女儿,但却依旧是老派思想,总觉得家业最终还是应该交给儿子。 “英娘能办厂,阿良以后难道不能自己办厂吗?男子汉大丈夫,这样靠着爹吃饭,算什么本事。”邵瑜直接堵了回去。 阿良也说道:“我以后是要当银行家的人,我才看不上一家小厂子呢。” 阿良如今已经十三岁了,但三年前立下要在银行工作的志向却依旧没有改,他和邵英娘一样,对数字也十分敏感,邵瑜的打算是等过几年,就将阿良送出国学习金融,因而丝毫没有培养他当接班人的意思。 这些年阿良卖香烟的业务发展得不错,他和阿欢还合作开了一家小铺子,铺子挣的钱也让阿良实现了财务自由。 阿良虽然年纪不大,但却对于货币这些十分敏感,他拿铺子里挣的钱,全部拿去买黄金。 而乱世黄金,价格总是一路上涨,阿良也因此赚了不少钱。 刘翠芬虽然在餐厅工作十分出色,但说到底还是因为她是个女人,还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因而升到领班之后,她就没能再进一步。 而邵瑜这一年来却没怎么关注生意,大部分时间他都是早出晚归,就连家里人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而组织那边经常接到一个落款“路”的人的消息,但却从来没有见过真人。 一开始他们还对这位神秘人有所怀疑,但因为邵瑜每次送出来的消息都十分准确,帮助他们破解了很多次危机,他们也对从来没有见过面的邵瑜十分信任。 但因为从来是邵瑜单向联系的缘故,他们也无法完成和邵瑜的双向接触,这般虽然会很不方便,但却最大限度的保护了邵瑜的存在,久而久之,组织便也不再强求见面。 却说王继宗在几次碰面后,却依旧不死心,他有大野心,也自觉很有经验,一起步就想办一个大厂,因而想要将机器的价格压下来。 他通过正常途径之后,便转而询问起同乡来,同乡们倒是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商会。 商会定期举办一些交流的聚会,邵英娘如今生意做得不错,但也还是要给商会一些面子,偶尔也要参加几次这样的聚会。 而最近的一次聚会前,邵英娘已经好几次没有参加过这种聚会了,因而这一次她参加的概率很大。 王继宗不是商会成员,但却通过自己的渠道,搞到了一张入场券。 王继宗进来之后,确实见到这里有不少大老板,仔细交流起来,他都觉得是好人脉,沪城和文城不一样,他从前在文城称雄,但如今在沪城没有闯出名堂来,众人都不太愿意搭理他这个无名之辈。 王继宗虽然知道自己逃离文城让自己躲过一劫,但在沪城受到的待遇,还是让他觉得难受异常,但他也不是个寻常人,哪怕受到这样的对待,依旧还是扬起脸跟众人赔笑。 “这邵氏服装厂和织布厂,再加上港城那边的关系,也不知道谁能娶了这个女老板,那就是直接白得了三个聚宝盆,真是天大的好福气。” 听到众人无意间的议论,王继宗忽然一惊,忍不住问道:“邵氏的老板是个女人?” 被他询问的人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个女老板可了不得,你可别瞧不起,一会要是得罪了她,别说她要找你的麻烦,就连白三爷,恐怕也要找你的麻烦。” 王继宗虽然打听了很久,但他毕竟不是商会的人,因而许多内幕消息,他其实并不知道,就连此时提的白三爷,他只知道是沪城叱咤风云的人物,但却不知道对方和邵氏老板的关系,便忍不住问了起来。 “传言说白三爷和邵氏的大老板关系很好,三爷还收了这位小老板做干女儿,把贴身的扳指都给了她。” “听说白三爷还打算将商会会长传给她呢。” “也对,白三爷没个孩子,可不得捧着这个干女儿。” 关于白三爷收干女儿这个传闻,邵英娘也曾辟谣,但白三爷那边却干脆认了这个名号,也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甚至还以干亲的态度来和邵家来往。 邵英娘只觉得这件事诡异得很,但邵瑜让她不必多心,她便也不再理会,久而久之,干女儿这个名号倒是认了下来,自这之后,沪城也没什么人敢找她两个厂子的麻烦。 王继宗听了这话,心里第一时间居然满是羡慕,他只想着,若是自己能有一个这么厉害的干爹,那他在沪城如何还能像现在这样举步维艰。 有人捧着,自然就有人骂。 “说是干女儿,还不知道是什么鬼祟关系呢。” 只是这人话一说出来,立马就被旁人斥责了,道:“你自己要说这话就说,别跟我们说,我们还不想得罪白三爷和大小姐。” 王继宗看着这模样,心里也越发想见这位邵大小姐了,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何等人物,才能让人这般敬畏。 邵英娘抵达宴会现场的时候,天上月亮都已经升起来了,只是她一来,便如同被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 不管这些人在背后说什么,如何不愿意一个女人压在他们头上,但当着面,每一个人都是笑脸相迎。 “邵老板,听说你们家服装厂的新款衣服,连洋人们都争着穿呢,都卖到巴黎去了,了不得哟。” “邵老板,你家新出的布料花色好,能不能多出一些,我们都没抢到。” 一群人围着邵英娘问了半天,邵英娘一一回答。 她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但也知道自己避不开,因而每次都是短暂露面之后,便都是跑到后面去休息。 王继宗见到邵英娘时,第一时间便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他完全不敢相信,找个被众星捧月满身华丽的女人,居然是自己的前妻邵英娘。 邵英娘如今虽然和从前大变样,但毕竟当了三年的枕边人,因而王继宗绝不会认错人。 “继宗,你不是想要跟邵老板搭上线吗?你长得这么英俊,说不定对方就会看上你,到时候你就什么也不愁了,我要是再年轻二十岁,一定要跟你抢破头。”王继宗的老乡笑着说道。 说话间,老乡的老脸上满满是对王继宗的羡慕,甚至还有对自己恨不逢时的可惜。 王继宗此时心下五味杂陈,到底是什么想法,也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了。 但事已至此,王继宗也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性子,眼瞅着邵英娘离开众人的包围,朝着后头走去,王继宗悄悄的跟了上去。 举行宴会的是一处私宅,邵英娘找了间小客厅坐了下来,但她即便躲开了人群也不得安生。 很快,就有要寻合作的商人跑过来跟邵英娘私下接触。 对于生意,邵英娘一直是十二分的认真,她很清楚,自己如今的地位,一大半都是靠着邵瑜。 服装厂之所以发展这么好,是因为邵瑜打下了很好的基础,又早早就定下了发展方向,她接手的相当于是一家成熟的大公司。 而她的织布厂,也是靠着邵瑜服装厂的订单,才扛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期,这才能有了今天的辉煌,因而邵英娘始终牢记分寸感,不敢有一丝懈怠。 哪怕此时找上门的商人,跟她做的只是一桩小生意,但邵英娘也没有半点懈怠,而是仔细询问起来。 王继宗就躲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此时他偷偷的看着邵英娘,他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干练利落的女人,居然是他那个唯唯诺诺的前妻。 邵英娘与这个商人谈好后,总算将人送走了,她刚想松一口气,面前却又有人落座了。 这人一落座,面上便满是重逢的喜悦:“英娘,我终于找到你了。” 邵英娘先是一愣,但很快,她便看清了面前的王继宗。 几年不见,王继宗早就没有她记忆里那般意气风发。 而她,面对此时的王继宗,心下却再没有半分恐惧。 “英娘,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我很想你,也很想孩子们。”王继宗深情款款的说道。 邵英娘微微皱眉,她又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傻白甜,她如今也是个见过了大风大浪的人,看到王继宗这般模样,她却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恶心得紧。 “我过得很好,你要是离得远一点,我会过得更好。”邵英娘皱眉说道。 王继宗却像是听不懂人话一样,说道:“你离开我这几年,都没有再婚,是不是心里还想着我?” 邵英娘听了这话,恶心得想要吐出来了。 但王继宗却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和邵英娘套近乎:“实不相瞒,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念着你。” 邵英娘直接道:“请你离开。” 王继宗依旧没听见这样清晰的拒绝,反而又凑近了一些,差点贴到邵英娘的脸上来了,说道:“英娘,我们再结婚吧,生一个儿子,继承我们所有的财产,我一定会好好宠着你。” 邵英娘直接将人一推,紧接着喊道:“来人。” 很快就有人来了,邵英娘是未来商会会长,宅子里的下人们也不敢有半点怠慢,立马问道:“邵大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拦着这人,别让他靠近我。”邵英娘起身打算离开。 那下人刚想动作,王继宗就说道:“你别管这事,她是我结婚多年的妻子,我们正在闹别扭呢。” 那下人却没听,只当王继宗是在发疯,说道:“全商会都知道,邵大小姐单身,你可别痴心妄想。” 王继宗立马解释道:“她以前结了婚的,还跟我生了三个孩子,我是她前夫。” 那下人听了这话,有些犹豫的看向邵英娘。 邵英娘立马说道:“你也听到了是前夫,现在都没关系了,还愣着干什么。” 下人赶忙拦住王继宗。 王继宗却道:“英娘,你这般无情,就不怕外人知道了你我的关系吗?” 这话到是提醒了邵英娘,两人的关系始终是个雷,王继宗现在显然是个说不清楚的,若是让他继续闹下去,反而对自己不利。 邵英娘想着邵瑜说得,雷埋在那里始终要炸,还不如自己去引爆,虽然炸了,但自己却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 邵英娘脑子急速转了起来,而她和王继宗的争执,此时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邵英娘看了王继宗一眼,说道:“我还可以更加无情。” 说完,邵英娘就直接朝着舞会那边走去。 舞会上此时正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邵英娘直接走到了话筒前站定。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这一幕,纷纷望着邵英娘,说道:“大小姐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宣布?” 邵英娘笑了笑,落落大方的朝着众人说道:“没什么好消息,只是要跟大家说一点私事。” “难道是大小姐要结婚了?”有人好奇问道。 邵英娘摇了摇头,说道:“虽不是宣布喜讯,但确实和婚姻有关。” 众人立马催促起来。 而王继宗此时也跟着走了进来。 邵英娘见他进来了,方才开口说道:“大家都知道我是单身,却并不知道我有一个前夫。” “如果不是我的前夫,我不会有今天。” 邵英娘这一波突然的自爆,却是让众人一惊,惊讶过后,却全都忍不住八卦了起来。 邵英娘继续说道:“我的前夫今天也来到了这里,就是那位先生。” 她伸手指向王继宗。 王继宗此时还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这女人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我前夫是什么人,我无意介绍,旁人怎么议论我,我也不太在乎。” 邵英娘朝着王继宗笑了笑,接着用最温柔的语气说道:“沪城商会,有他没我。” 第57章 苦情女主(十七) 王继宗站在那里,原本脸上还带着笑,听邵英娘这么说,差点把手上的红酒杯掰断。 “邵英娘,你胡说什么!”王继宗喊道。 站在台上的邵英娘,早就不上当初那个对丈夫充满恐惧的女人了,她朝着前夫笑了笑后,便直接走下台。 王继宗初来这里,旁人都不认识他,此时早就有机灵的唤了保安过来。 很快,便有人以“你不是商会成员”为理由,拖着王继宗就往外面走,任凭王继宗如何大喊大叫,都没有人搭理他。 邵英娘见着王继宗离开后,朝着众人道了一声谢后,便也转身离开。 她的车子驶进马路上,还能看到路边坐着一身狼狈的王继宗,她以为她会开心的,但只是看了一眼后,便移开了视线。 这件事就像是湖面上落入的一滴水,邵英娘很快抛在脑后,如今她还有自己的生意要处理,实在没有太多时间去纠结这一桩往事。 但邵英娘在商会上的警告,显然是十分有用的,王继宗本来以为得罪了一个邵英娘,顶多买不到新式织布机,可很快,他就发现邵英娘几乎能代表整个沪城。 整个沪城都没有人愿意跟他做生意了,一开始谈的好好的地皮,很快就因为邵英娘的事情传到对方耳朵里,这桩生意立马黄了。 王继宗忙活大半天,手里拿着钞票,却没有人愿意带他玩,就连之前一直照顾他的商会老乡,此时都对他避如蛇蝎。 王继宗他知道症结在邵英娘身上,若是邵英娘不松口,他在沪城很难混下去,但让他现在去找邵英娘低头,王继宗却很难拉下这个点。 儿子每天愁眉叹气的模样,自然引起了王老夫人的注意。 王老夫人因为与老鳏夫的那桩丑闻,在文城龟缩了一阵子,如今到了沪城,王老夫人换了个地方重新开始,也不知道是因为仗着这里没人认识自己,她倒是又抖了起来。 这段时间,王老夫人没少出去应酬,和附近的邻居关系已经弄得不错了,倒是让她找回了几分往日的自信。 王老夫人见到儿子这般,也忍不住想要帮儿子想想办法。 待听完儿子的话之后,王老夫人先是瞪大了眼睛,紧接着她忍不住骂道:“这女人还守不守妇道了?” “娘,都已经离婚了,我们管不住她了。”王继宗有些丧气的说道。 若论对于邵家的恨意,王继宗损失的是钱财,但老夫人却是丢了钱财又丢了名声,她不仅钱包憋了,整个人还郁闷了好几年,她只觉得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不行,一定要把她从前做的那些事全都抖落出来,好让沪城的人都看看,这个什么女老板到底是个什么货色。”王老夫人气呼呼的说道。 王继宗却叹息一声,说道:“就算坏了她的名声又能怎么样呢?她如今背后有沪城一位大佬在给她撑腰,我们又奈何不了她。” “大佬,什么大佬?”王老夫人问道。 王继宗细细解释一番,待听到所谓的“干女儿”一称呼,王老夫人的想法和商会那些背后瞧不起邵英娘的人没啥区别。 “说是干女儿,鬼知道是什么关系,从前大户人家收了养女,都是为了以后当小妾的,这小娼妇,定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王继宗原本还没有往这个方向上想,但听老娘分析后,他却越发觉得两人的关系越发可疑。 但即便两人此时真的在他面前苟且,王继宗也做不了什么,他只能说道:“就算人家真的是这样的关系,越发说明对方要护着她,我们更加奈何不了她。” 王老夫人听了却也是唉声叹气,但很快,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说道:“要不我们去邵家说和一番,让你和她复婚。” “复婚?”王继宗有些着急,说道:“她现在都啥样了,我还跟她复婚,那不是抢着往自己头上戴绿帽吗?” 王老夫人的思路,显然比儿子更加清晰。 “你也说了那是个大佬,但既然是接着干亲的名义,而不是直接纳了当姨太太,显然那位大佬心里还估计着什么。” “你就算跟那小娼妇再结婚,也只是担个名声,不妨碍你另外纳姨太太,这样一来,你能借大佬和邵英娘的势,他们也能有了你这块挡箭牌,如此,不是双赢吗?” 王继宗细细一思索,确实觉得是这个道理,只是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少爷,从来只有别人迁就他,哪里还有他迁就别人,因而他心下还是忍不住觉得这事情挺窝囊的。 王老夫人见儿子不说话,又劝道:“其实仔细想起来,当初算命先生说那小娼妇旺你,倒也不是假话。” 母子俩一起回想起这几年发生的事情,似乎就是在离了这邵英娘之后,王家的日子才越过越差。 这一句话最终还是说服了王继宗,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委屈自己了。” 王老夫人又道:“这对邵家来说是丑事,你去查一下邵家人如今的住址,我去找他们,我们主动上门帮他们遮掩丑事,他们感激都来不及。” 王继宗点点头,便立马着手去调查了起来。 王老夫人得到邵瑜如今的地址后,也没有半分犹豫,当天就提着四色礼盒找上门去。 “亲家,亲家,可找着你们了。”王老夫人此时满脸惊喜,就好像真的是亲人重逢的喜悦一般。 但无论是邵瑜还是刘翠芬,看到这老太太可没有半点好脸色。 王老夫人却像是过去所有的事情全都忘掉了一般,此时一张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 “亲家,我这次来也没别的事情,主要是商量两个孩子的事情,代表我家继宗过来提亲,反正从前也都是夫妻,如今再续前缘,倒也方便。” 听到这话,刘翠芬一愣。 刘翠芬也不是从前那个瞻前顾后的妇人了,她如今穿着一身合体的旗袍,头上烫了时髦的卷发,在西餐厅工作几年,整个人早就脱胎换骨,就连王老夫人第一面见她,都差点以为邵瑜是休妻另娶了。 只是等到刘翠芬开口,王老夫人便听到了熟悉的乡音,她心下也不由得感慨,还是沪城的水土更加养人,刘翠芬这样一个农村妇人,如今就像是一个城里出身的时髦老太太。 “哪个要跟你家那个打人狂结婚?要结你自己结去。”刘翠芬对着老夫人的时候,鼻孔就差没有仰到天上去了。 王老夫人依旧扬着笑脸,丝毫不在意刘翠芬的话,说道:“亲家,我家继宗早就改了,如今我们都想念孙女了,还是让两个孩子早点结婚为好,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这么难堪呢。” 刘翠芬虽然因为邵英娘还不再婚有些着急上火,但她却一点也不想女儿再吃回头草,直接说道:“没啥一家人,你也没孙女,现在都姓邵了,都是我孙女!” 刘翠芬此时竟然觉得邵瑜让三个孩子改名换姓的决定无比正确,如今能借着这个好好的压一压王老夫人。 听到三个孙女改姓,王老夫人脸上一闪而过阴鸷之色,但她很快就将心底的不悦压下,说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两个孩子能够结婚,还能够生三个孩子,这是天大的缘分,怎么能说散就散呢。” 刘翠芬却丝毫不被老夫人这些鬼话所惑,她心底也有私心,如今邵英娘身边那些追求者,每一个都是英年才俊,仔细算来,每一个人都比王继宗要优秀,因而此时任凭老夫人说破了嘴皮子,刘翠芬也充耳不闻。 “亲家,英娘虽然是个好女子,但她到底还带着三个孩子,这要是去了别家,就算男方不嫌弃,难道婆婆不嫌弃吗?” “可我不一样,这本就是我们王家的孩子,她再嫁给继宗,我只会将三个孩子疼到骨头里。” 王老夫人巧舌如簧,三言两语倒是说到了点子上。 刘翠芬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一旁的邵瑜见情形不对,立马说道:“你也确实疼孩子,想当初,老大都两岁了,还不会说话,就是因为你太疼了。” 邵瑜也算是在提醒刘翠芬,老夫人可不是什么疼孙女的好奶奶。 刘翠芬听了,立马明白过来了,说道:“我闺女自己有本事,有两个下金蛋的厂子,她这样的人,去了哪里,都是被婆家捧着的,不劳你操心。” 王老夫人脸色一沉,但还是说道:“女人家嫁了人,哪里还能在外面抛头露面,再加上她和白三爷的那重关系,除了我们王家,谁能容她?” 刘翠芬听了这话,却是头一个不高兴,说道:“结了婚就不能出去工作?谁说的?我们这一条巷子的女人,不都在外面工作,都是被婆家供着的,可没见谁被嫌弃。” 若说谁是女性工作的拥护者,这条巷子里,刘翠芬说第一,没人敢说第二,王老夫人这话,算是直接踩在了她的雷区。 邵瑜也在一旁说道:“老夫人还是多管管自家的儿媳妇和孙女吧,你儿媳妇还好端端的在家里待着呢,你跑这里来说什么亲?” 王老夫人一愣,她现在的儿媳妇确实还没有休弃,但她和王继宗算得好好的,只要这头和邵英娘说定,那头立马就会将张惠芸和小孙女赶出家门, “你怎么知道我家的事情?”王老夫人忍不住问道。 邵瑜笑着看着她,说道:“我不仅知道你家现在几口人,我还知道陈家村的老鳏夫呢。” “陈家村的老鳏夫”,这算是王老夫人的死穴,她此时面色苍白,再也顾不得邵英娘的事情,离开邵家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浮的。 “他爹,陈家村的老鳏夫是什么事?怎么这老太婆吓成这个样子了。”刘翠芬有些幸灾乐祸的吩咐道。 邵瑜对于老夫人的事情,自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当即将自己从文城那边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刘翠芬。 “当初我只是想着将她随便丢在哪个荒山野岭,让她自己走回去,好好吃点苦头,却没想到她运气这么差,居然还被人贩子给拐了。”邵瑜也不由得感慨,坏人的运气似乎格外得差。 而刘翠芬得知这事后,却是笑得前仰后合,说道:“这个老妖婆,从前总觉得我们家英娘跟买来的一样,可劲的欺负,没想到她自己才是真的被人买卖过的。” 邵瑜怕她再次被老夫人花言巧语欺骗,便说道:“老夫人从前磋磨我们的女儿,她现在还在磋磨这个儿媳妇,你也别指望这老太太会改好,她这样的人,估计一辈子就这样了。” 刘翠芬听了点点头,又说道:“也不知道谁家的姑娘这么倒霉,居然还嫁王继宗这个小王八犊子。” 邵瑜笑了笑,说道:“这母子俩,现在不仅对儿媳妇坏,听说对后头生的孙女也特别差,经常不给人饭吃,有事没事就打骂撒气,谁投身到他们家当孙女,那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刘翠芬听了这话,心里一阵后怕,说道:“还好你当初非要带着三个孙女,不然估计现在没书读没饭吃。” 人心都是肉长的,哪怕一开始觉得三个孩子是外孙女,但是改了名又天天围着她叫奶奶,如今在刘翠芬心里,那就是亲孙女了。 邵瑜又道:“那样的人家,只要不是孙子,估计都是这待遇,那老太婆可不像你,你是新时代女性,从来不重男轻女的,都是一样疼。” 刘翠芬完全忘了自己曾埋怨过邵瑜没将工厂传给儿子的事情,此时抬头挺胸,十分自豪的说道:“那当然,我识字读书,还会洋文,怎么会跟她一样呢,我最喜欢孙女了。” 被邵瑜这么一洗脑,刘翠芬算是彻底打消了让女儿复婚的念头,只不过她依旧忧心女儿的婚事。 但一来邵英娘工作事多,没多少时间听刘翠芬念叨,二来刘翠芬自己也有工作,算是生活还有别的寄托,也不是时时都盯着邵英娘,因而她虽然着急,但却也没有到急的上房揭瓦的地步。 而王继宗原本在家里安心等着和邵英娘复婚,只是却等回来一个面色阴沉的老母亲。 老夫人一回了屋子就将自己关进去。 一直到第二天,王继宗才好不容易和亲妈说上话。 王老夫人对着儿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陈家村的事情,对于母子俩来说都是禁区,此时旧事重提,王继宗的面色也十分难看。 “邵家!”王继宗用力一拍桌子。 王老夫人哭了,说道:“我就觉得当初那事情不对劲,一定是邵瑜设的局,故意安排了人贩子拐我。” 王继宗心下原本只是猜测,此时也在亲娘的哭泣中便成了十分肯定。 “我昨天本来是要给你们俩说和的,但你不知道,他们老俩口,一人一句,将你贬得一文不值,还说你就连给那小娼妇提携都不配,我当朝就跟他们吵了起来,但他们是两个人,还差点打我,我只能跑回来了。” 王老夫人一番添油加醋,倒是将邵瑜两口子渲染成了两个十足的恶人。 而王继宗的火气也完全被挑了起来,他自商会之后心里就憋着一团火,如今算是彻底引爆,他只想着要尽快出人头地,好将邵家全都踩在底下。 “儿呀,如今得罪了他们,估计很快就会遭到报复,我们还是离开沪城吧。”王老夫人哭着说道。 王继宗却不甘心被自己的前妻踩在脚下,说道:“现在走,不就是认输了吗?我不走。” “你不走,那又能怎么办呢?那小娼妇一家这么猖狂,不就是仗着在沪城有靠山吗?可怜我们家无依无靠……”王老夫人哭着说道。 王继宗一想到这事心里就堵得慌,说道:“她能找到靠山,我难道就不能了吗?迟早要将她踩在脚下。” 王继宗安慰完母亲后,回到自己的屋里,就看到妻子张惠芸抱着女儿在讲故事,看到这一幕,他顿时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有什么好讲的,一个女孩子,要跟她说那么多干什么?”王继宗说道。 张惠芸在文城时还不如何惧怕丈夫,但到了沪城她已经挨了好几顿打,此时听丈夫这么说,她忍不住摸了摸手上的淤青,将怀里两岁的女儿送到门外,轻声吩咐道:“你在院子里玩,听到什么都别进来。” 小姑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乖乖点头。 “老爷,这是谁惹您生气了,外面的人不懂事,您别太放在心上。”张惠芸说着,走上前两步,接过王继宗的外套。 只是她刚刚将外套挂好,却突然感到脑后一阵剧痛,一时间整个人天旋地转,直接扑到在地,连带着身前的挂衣架都被撞倒在地。 “看到你这张脸就晦气!”王继宗恶狠狠的说道。 张惠芸挨了几顿打,早就从一开始的不敢置信,变成如今的默默承受,她此时心下只庆幸女儿不在屋里。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主动将那撞倒的衣架扶了起来,只是她刚刚扶起来,身后的拳头却又将她打得一个踉跄。 “你是不是也想着要怎么离开我?”王继宗恶狠狠的问道。 张惠芸不知道他这是发的什么疯,她前几次还会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但她现在已经明白了,王继宗想打人是因为他再外面受了气,并不是因为妻子做错了什么。 “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已经开始打算着?要投奔哪个狗男人,是不是早就找好了下家?”王继宗拳头如雨一般落下。 张惠芸连连否认。 但王继宗却没有停下来,而是骂道:“你们女人都一样,都是下作的娼妇,你爹算计我,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连儿子都不肯给我生,这就算着要跑呢。” 张惠芸察觉到他今天和往常有些不一样,往常虽然打人,但却不会说这些话,就好像不是在骂她,而是在骂着别的什么人一样。 “生儿子,我一定生儿子,老爷……”张惠芸觉得他在不停下,自己就要死了。 “好,那你现在就给我生个儿子。” 说完,王继宗直接将张惠芸从地上提了起来,用力扔在床上。 张惠芸被他压在身下,却忽然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娘。” 小女儿稚嫩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但王继宗却依旧不管不顾的扒着妻子的衣服,张惠芸心下满是难堪,她一点都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 张惠芸的手到处乱摸,摸到了王继宗习惯用的瓷枕,她拿起来,重重砸在王继宗的头上。 王继宗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紧接着鲜红的血液从他头顶流了出来。 血液落在张惠芸的脸上,她此时像是吓傻了一般,半天在那里不敢动弹。 “娘。”小女儿的又一道喊声,将张惠芸从怔愣中唤醒。 许是女儿的声音给了她无限的力量,张惠芸推开满脸是血的王继宗。 “娘。”女儿又喊了一声。 张惠芸看着她,心下明白自己不能继续留在这个鬼地方了,她知道自己继续留下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王继宗打死了。 她还有女儿,她必须要活下去。 张惠芸转过头来,看到一旁镜子里自己脸上的血液,从怀中拿出帕子来,将血液擦拭干净后,立马在屋子里翻找起来。 她先是将自己的所有首饰和私房钱全都包好,紧接着又开始找王继宗的钱。 除了在王继宗身上找到一个钱袋外,张惠芸没有找到别的钱,张惠芸心里虽然觉得可惜,但她也没有继续去别的地方找。 张惠芸整理了一下自己衣服后,这才抱起女儿,关好屋子的门后,朝着外面走去。 “夫人这是要去哪里?”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阴恻恻的问道。 张惠芸笑了笑,说道:“我不去哪里,我再找您呢,我还以为您出门了。” 王继宗来了沪城后坐吃山空,因而放出了一批下人,如今留在家里的下人不多,老管家日子也不像之前那么好过,他除了服侍老夫人,还要负责日常的外出采办。 老管家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老爷喊您,说是有什么事,我没太听明白。”张惠芸笑着说道。 老管家看了她一眼,没有太怀疑,便朝着书房走去。 张惠芸见老管家离开,这才继续往外走,路上又遇到有下人询问,她却理也不理就直接往外走。 这个家里的下人,她顾忌的就只有一个老管家,将老管家忽悠好了,其他人她也不用管。 张惠芸出了王家,立马朝着大马路上狂奔,抓到一个黄包车后,就催促着对方跑起来。 “太太,你要去哪里?”车夫问道。 张惠芸想了想,说道:“邵氏服装厂,师傅,我给双倍的钱,您跑得越快越好。” 黄包车夫听了这话,立马拼命跑了起来。 车夫刚刚跑出这条街道,身后王家的下人立马跑了出来,只是此时哪里还有张惠芸的身影。 张惠芸这两天经常王家母子嘴里听到“邵氏”这个名字,她也知道这是王继宗前妻的产业,甚至可以说她今天挨的这顿毒打,也是因为这位前妻。 但张惠芸对邵英娘却没有半点怨恨,只有羡慕和敬佩,此时她跑到了邵氏服装厂的门外,但却不太敢进去。 门口的保安看她在外面游荡许久了,倒是忍不住了,跑出来主动问道:“太太,你到这里来是找人吗?” 张惠芸摇了摇头,她确实很想见见邵英娘,但见了面又该说什么呢,她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保安又问道:“不找人,难道你是来找工作的?” 张惠芸愣了愣,但很快她就点点头。 保安又说道:“现在进厂很严格,要面试的,不过一旦进去了,薪水很高的,你要是没地方住,还能给你安排食宿呢。” 保安话语间,显然充满了对自家厂子的认可。 张惠芸听了,说道:“我要是能留在这里就好了,可惜我什么都不会。” 保安说道:“看你的穿着打扮,倒很像是有钱人家的太太,怎么会带着孩子来找工作。” 张惠芸立马紧张起来。 保安此时也忍不住问道:“你不会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吧?” 张惠芸手下一紧。 但保安却也没有阻拦,而是带着她走了进去。 工厂里有个专门的地方面试,张惠芸到的时候,却着实等了一会,才等到有人来。 来人也是个女人,穿着一身利落的衣服,看起来身上就有一股和家庭妇女完全不同的气质。 赵春梅上下打量了张惠芸,目光落在她额头的淤青上。 “这是谁打的你?”赵春梅问道。 张惠芸没想到她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赵春梅看着她衣着打扮不错,但抱着孩子,又是满脸仓惶的模样,便忍不住猜测她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赵春梅自己在婆家受尽了丈夫和婆婆的欺负,若不是邵瑜帮她,如今她还在婆家受苦,因而对于这样的事难免多了几分愤慨,她见张惠芸如今还不开口,便忍不住说道:“你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要护着谁?” 张惠芸一惊,立马说道:“这是……这是我丈夫打的。” 赵春梅冷哼一声,说道:“你要是心里还想着那个男人,那也不用试了,你直接走人吧。” 张惠芸听了这话,立马急了,说道:“我是逃出来的,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赵春梅听了这话,却道:“你现在这么说,将来可不一定这么说。” 张惠芸立马说道:“我走得时候,拿瓷枕砸了他的头,他现在还不知道是生是死,我也不敢回去了。” 赵春梅闻言,立马追问道:“那你担心他的死活吗?” 张惠芸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伤痕,摇了摇头,说道:“他要是死了,我们母女俩才平安呢。”、 听了这话,赵春梅面上有一瞬间的松弛,但紧接着,她又说道:“我们工厂的薪水高,你虽然惹了事,但也是情有可原,有工厂在,没人能动你。” 张惠芸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顿时觉得自己像是多了一重庇护一般。 但赵春梅话锋一转,说道:“我们厂子什么都好,可也不养闲人,若是敢偷奸耍滑,你也别想留下来。” 张惠芸难得得了一处庇护所,立马说道:“我一定不偷懒,我好好学。” 只要能脱离王继宗一家,让她做什么她也愿意。 赵春梅将这些事情说完,方才开始正式的面试:“你以前在家里做过衣服吗?” 张惠芸摇了摇头,见赵春梅面色不对,立马说道:“你放心,我一定努力学。” 赵春梅虽然有些失望,但这个工厂在邵瑜手上的时候,就有帮扶苦难妇女的意味,因而还是将什么都不会的张惠芸收留了下来。 张惠芸进厂第一件事,不是参加工作,而是先给她安排住宿。 虽然工厂如今还没有能够给女工安排单间,但却照顾她有个孩子,给她安排的室友,都是上了年纪脾气好的阿姨。 这些阿姨们也十分会带孩子,晚上还可以帮忙搭一把手。 至于孩子白天怎么办,倒也简单,工厂里多的是要带孩子的女人,因而专门设立了一个托儿班,只需要每个月交少少的一笔托儿费就行。 这笔托儿费的数额很小,每个月托儿费凑在一起,甚至都不够托儿班的正常运行,每个月厂里还要额外拨一笔款子。 这个托儿班,也算是给女工们的福利,将女工们从带孩子中解放出来,这样她们才能全身心投入工作里。 隔日,张惠芸早早就起床,将女儿收拾好之后,便要送她去那个办在厂区里的托儿班。 托儿班距离工作区不远,但到底还是两个地方,她女儿虽然才两岁,但却已经很懂事。 “妞妞,一会进了托儿班,要听里面阿姨的话,跟别的小孩子们好好玩,娘中午来看你。”张惠芸说道。 妞妞闻言面上有些失落,眼泪含在眼睛里。 张惠芸看得也是心头一酸,这一瞬间,她甚至都想着不上班了,就找个地方好好陪着孩子长大。 但很快,她就想到了王继宗,无论王继宗有没有死,王家一定要找到她的,若是在外面东躲西藏,哪里有在工厂里面这样安全。 这般想着,张惠芸只能一咬牙,将闺女放在托儿班里,转身就走。 身后是女儿的嚎啕大哭。 张惠芸用力抹了一把眼泪,大步朝前走,她身旁同样是送孩子过来的女人追上了她,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事的,咱们厂子里的托儿班好着呢,里面的老师脾性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好,从来不会苛待孩子,如果老师忙得过来,她还会教孩子认字呢。” 女人这般说着,在她嘴里,似乎这个托儿班没有一处不好。 毕竟事关女儿,张惠芸又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女人立马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托儿班里玩具也多,我儿子一开始也不愿意离开我,现在倒好,他天天都盼着去托儿班。” 张惠芸心底微微放松,只不过她这一天过得却不太容易。 张惠芸是张家的小女儿,在家里时养尊处优惯了,因为父母疼爱,连针线活也没有碰过的,因而一上午,她都在接受身旁人的指导。 张惠芸因为没什么经验,因而进展很慢,赵红梅巡视的时候,看着她如此模样,也连连摇头。 但张惠芸真的很想留在这里,因而哪怕什么都不会,但她咬着牙学习。 工厂实行的是严格的八小时工作制,因而中午还能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张惠芸在大食堂里吃完午饭后,也没有像别的女工那样回宿舍休息,而是急吼吼的朝着托儿班走。 托儿班对于她这样不放心孩子的家长,倒也见怪不怪,也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 只是妞妞年纪小,吃完午饭后便午睡了,此时张惠芸看着女儿躺在小床上,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嘴角还带着一丝笑,她有摸了摸女儿的小手,察觉到是暖呼呼的后,对这个托儿班也多了几分放心。 “妞妞乖得很,你早上离开的时候她哭了一会,但很快就哄好了,她一上午都在和琪琪一起玩,两个小姑娘现在是好朋友了。”老师笑着说道。 张惠芸听到这话,心底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感。 在王家的时候日子过得压抑,妞妞有时候惹恼了婆婆,甚至连饭都不给孩子吃,而在这里,妞妞却能吃得饱睡得暖,甚至还教了一个朋友,张惠芸眼泪都忍不住落了下来。 泪水没注意,落在了妞妞的脸上。 妞妞睁开惺忪的双眼,看到张惠芸后,立马朝着她身上扑。 “娘。”妞妞含糊着喊道。 张惠芸抱着孩子轻轻的晃了晃,小声问道:“妞妞喜欢这里吗?” “喜欢。”妞妞小声说道,说完她就在摇晃中再度陷入梦乡。 老师从张惠芸手里接过睡着的孩子,动作娴熟的将孩子放在小床上,帮忙盖好了被子。 张惠芸见她这般熟练,便忍不住问道:“老师也有孩子吗?” 老师三十多岁,满脸慈爱的看着这些孩子,小声说道:“我怀孕的时候被丈夫推了一把,再也不能生孩子了。” 张惠芸听了心下一惊,忍不住多了几分同情,忍不住问道:“你丈夫也打你吗?” 老师笑了笑,说道:“男人在外面辛苦挣钱,回家看到只会花钱的老婆,心情自然不好。” “那你现在?” 老师轻声说道:“别担心,已经是前夫了。” 张惠芸忍不住为她松了口气,也许是因为相同的遭遇,张惠芸对这个老师彻底放下心来。 除了将孩子送到托儿所的第一天,此后张惠芸再也没有中午跑过来看孩子,都是傍晚跟其他家长一起接孩子,而中午的午休时间,她全都用来学习。 她没有任何制衣基础,到了这里自然要加倍学习。 这日中午午饭过后,偌大的车间里就只有张惠芸还在工作。 一个穿着和女工同样制服的年轻女人,似是无意一般从车间门口经过,听到动静后,便走了进来。 “中午不休息吗?”邵英娘询问这个还在工作的女工。 张惠芸见了对方也穿着女工的制服,并没有多想,只说道:“我是新来的,很多东西都不会,中午没人,在这里研究一下。” 邵英娘听了,在她身旁坐下,说道:“工作一上午了,难道不累吗?” 张惠芸叹了口气,说道:“累,但是该学的还是要学,不能拖全组的后腿。” 似是怕邵英娘为她担心,张惠芸又说道:“熬过这一阵子,我熟练了就好了,中午就可以休息了。” 邵英娘听了点点头,还在旁边指点了她几处错误。 张惠芸指着衣服上某处,说道:“我感觉,这里要是加一道蕾丝边,这件衣服会更好看一点。” 邵英娘听了这话,从一旁的工位上翻找出一条蕾丝边来,让张惠芸试一试。 张惠芸立马说道:“这可不能乱加的,要是被发现了,我还要赔的。” 邵英娘说道:“没事,你试试看。” 张惠芸还是拒绝,她的这份工作来之不易,她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丢了工作。 邵英娘说道:“我喜欢你的改动,这衣服正好合我的身,我跟厂里买了就行。” 听了这话,张惠芸这才放手去做。 给衣服上加一条蕾丝边的工程量不大,很快就做成了,邵英娘也十分配合的传上来试了试,果然比之前的更好看。 “你还懂设计?”邵英娘问道。 张惠芸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懂,只是凭直觉。” “那你有没有想过当服装设计师?”邵英娘问道。 “我?我真的可以吗?”张惠芸顿感受宠若惊。 邵英娘笑着点点头,说道:“你可以从最基础的学起,对了,你识字吗?要是不识字,厂里还有扫盲班。” 张惠芸知道这个扫盲班,她点点头,说道:“我识字,在家里时先生教过。” 邵英娘立马道:“在家里还有先生,你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呀。” 张惠芸面上闪过一丝伤感之色,说道:“可惜,我家里人都没了。” 邵英娘顿时有些抱歉。 但张惠芸却早就接受了家人死在文城这件事,她如今一心向前看,又朝着邵英娘问道:“你能多跟我说说服装设计师的事情吗?” 邵英娘也很愿意转移话题,便细细跟她说了起来。 如今工厂里的设计师不多,从外面聘请代价太高,也很怕人不牢靠,因而邵英娘一直倾向于从自家工厂里挖掘设计师,让老设计师带新设计师,这样实现人才更迭。 张惠芸听完,心下满是向往,她从小就喜欢漂亮衣服,因而很早就建立起了自己的审美,此时也越发觉得这份工作,就是给她量身定制。 邵英娘离开前,说道:“过两天厂子里就会有相关考核,你别忘了参加。” 张惠芸赶忙朝着她道谢,等到邵英娘离开之后,她才突然反应过来,聊了这么久,她居然忘了问对方的名字,心下不由得一阵懊恼。 第58章 苦情女主(十八) 即便忘了问名字,但张惠芸还是很快就知道了邵英娘的身份。 邵英娘是服装厂的老板,经常要来这里视察工作,在她没有刻意隐瞒身份的情况下,张惠芸自然就得到了身旁工友们对她的介绍。 邵英娘在沪城商界的评价,算是褒贬不一,而在服装厂里,在所有女工心里,却是一个传奇。 张惠芸身旁的工友,就是邵英娘的狂热追随者,此时她正在疯狂的跟张惠芸科普邵英娘的事迹。 “之前还遇到有人挖坑的,想用大订单来坑我们厂,但是邵总一眼就看出来对方不对劲,宁肯放弃这笔大单子,也不愿意被这个人坑。” “后来呢?”张惠芸忍不住问道。 工友接着说道:“后来,这个坏人没有坑成我们,转头去坑了另一家厂,那家厂当时是沪城第二大服装厂,但就是被这人给坑破产了。” 说起这事,工友脸上一阵后怕,似是生怕自己赖以生存的工厂,真的没经受住那次考验。 作为听众的张惠芸,也觉得此事颇为荡气回肠,心下不禁想着,若是自己面对那样的情况,真的能做出和邵英娘一样的决策吗? “听说邵总刚开始是在西餐厅工作,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很优秀了,几个月时间就从侍应生升到了领班,要不是餐厅经理想要骚扰她,她还不会出来自己办厂呢。” 张惠芸听得津津有味,心下想着,厉害的人就像是金子,似乎在哪里都能发光,她又忍不住问道:“后来那个餐厅经理怎么样了?” 工友闻言,立马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那经理消失了。” “消失了?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凭空消失?”张惠芸不解的问道。 “听说是被白三爷处理了。”工友说道。 张惠芸听到这话,顿时想起了王继宗在家时骂的那些话,忍不住问道:“那咱们邵总和白三爷……” 话没说完,就被工友打断,说道:“你可别跟外面那些臭男人一样,说些没影的话,你看我们邵总,行得正坐得端,哪里是哪种人。” 张惠芸想到自己在厂里的所见所谓,也越发感受到邵英娘的不同寻常之处。 工友又说道:“别的厂里很少招女工,就算招女工,哪里会有我们这样的待遇,连孩子都帮我们带了。” 张惠芸想到女儿的改变,这个孩子从前乖巧但寡言,但如今话多了,人也变得活泼了很多,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这样的改变,就全都来自于一个托儿班。 邵英娘此时也正好走到了张惠芸跟前,许是身边人太多了,邵英娘并没有跟她打招呼,而是轻轻点点头。 张惠芸心底原本还有一丝对方是丈夫前妻的结缔,但如今却全都变成了对邵英娘的佩服,张惠芸工作越发努力,在设计师助理选拔的时候,她更是第一个报名,最终靠着出色的审美,张惠芸成功当上了设计师助理。 而王家这头,王继宗头被砸得头破血流,只是因为抢救及时,王继宗很快便又恢复好了,但王家的人在外面寻找了很多天,却依旧没有找到半点张惠芸的踪迹。 张惠芸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在外面没有半点痕迹。 王家毕竟人力有限,也不能始终将时间花费在一个逃跑的女人身上,张惠芸虽然跑了,但王继宗却还是要继续生活的,很快他就迎来了自己的第四段婚姻。 沪城有很多人卖邵英娘的面子,当然也有很多人看不惯邵英娘。 郑楚怀就是这么一位老派商人,他觉得做生意就应该是男人们的事情,看不惯邵英娘在外面抛头露面,邵英娘与王继宗的那一桩官司,被他十分武断的认为是邵英娘不守妇道。 郑楚怀不仅在言语上讨厌邵英娘,更是用实际行动来反对邵英娘,沪城许多商人卖邵英娘的面子,都不与王继宗来往,但郑楚怀却不一样。 郑楚怀不仅主动跟王继宗来往,甚至还将家里的小女儿许配给了王继宗。 王继宗原本在沪城被人人排挤,郑楚怀的主动登门,自然让他感觉到久违的被重视,难得遇到这么一个不嫌弃他的人,王继宗自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王继宗本就长相不错,多年经商又十分懂得交际应酬,很快,他就将郑楚怀哄得开怀大笑,甚至还让郑楚怀以爱女相嫁。 王继宗因为要仰仗老丈人的缘故,对着新婚妻子自然是百般体贴,原本不愿意嫁给他的小姑娘,很快便被王继宗哄晕了头。 这段时间外界纷扰,但王继宗却在一门心思攻略岳父一家,有郑楚怀帮忙背书,王继宗在沪城商界的名声倒是好了不少。 只是王继宗到底做不了布匹生意了,他跟在岳父后面,转而做起了煤炭生意,王继宗本就有经验,而岳父的儿子却是个纨绔。 很快,不过几年时间,岳父的生意已经逐渐交到王继宗手里。 王继宗虽然还是比不上邵英娘风光,但他在沪城也算是站稳了脚跟。 几年时间,足够王继宗侵吞岳家的产业,几年时间,抗战也结束了,东瀛人比历史上更早离开沪城。 邵英娘这几年生意虽然没有快速扩张,但却也稳扎稳打,稳定的盈利,让她的两家工厂,成为沪城所有贫家女人最向往的地方,而这两家工厂招工,也确实以贫家女人为主。 抗战结束,沪城重新回到了果党的手里。 一朝天子一朝臣,重新回来的政权,自然也要在沪城进行清算,似是一夜之间,无数大厂因为这清算而轰然倒塌。 不过如此激烈的洪流中,白三爷倒是依旧不倒,他本就是个多头下注的人,因而他安稳的扛过了第一轮。 反倒是王继宗,好不容易将岳家的产业蚕食得差不多了,但郑楚怀却被柳家安上了一个勾结东瀛人的名头。 柳家是大总统的亲戚,放在古代就是皇亲国戚,势力庞大,并非旁人可以招惹。 郑楚怀的所有生意,连同王继宗这么多年偷偷侵吞的产业,此时全都一起吐了出来,王继宗这么多年就像是白干一般,他辛辛苦苦扩张岳父的产业,最终全都变成了给柳家打工。 柳家虽然侵吞了产业,但事情却也没有做绝,郑楚怀一家子被关了几天后,就被放了出来。 因着柳家侵吞带来的动荡,郑楚怀倒是察觉到了王继宗在背后做的小动作,但如今所有的产业都成了一场空,郑楚怀也没有计较女婿的意思,反而为了女儿,打算忘了这件事。 郑楚怀此番心灰意冷,也越发觉得国内待不住,便打算举家下南洋,他儿子不争气,哪怕知道女婿可能并不好,但难免却还有多倚重几分。 郑楚怀想要王继宗一起下南洋,但却被王继宗断然拒绝,郑楚怀无奈,便只能拖着年迈的身体,带着一家老小下南洋。 下南洋一路艰难万分,郑楚怀的儿子依旧不争气,但儿媳妇却在接连串的刺激下,开始担负起整个家族的责任来,带着一家老小成功抵达南洋。 郑楚怀体虚无法管事,但却依旧是老派思想作祟,家中的钱财宁愿交给儿子也不给儿媳妇,还嫌弃儿媳妇没能生下男孙,郑家的儿媳妇见此,索性再不管这一大家子,净身出户,带着女儿自立门户,没有几年,她便在南洋有了自己的产业。 反观郑楚怀,一心想要让儿子成器,但儿子最终却还是拖累了全家,最终郑家没能在南洋东山再起,反倒逐渐过得比普通人家还不如。 而王继宗之所以不愿意离开国内,只是因为他不想这样灰溜溜的离开,更因为,他觉得自己看见了通天之途。 从前在文城,大帅的一个举动,就能给王家的生意带来巨大影响,而如今,柳家的一个举动,又让他多年辛苦经营毁于一旦。 王继宗如今只觉得,做生意哪怕做到顶层,一切都还是虚的,真正厉害的永远是权势。 王继宗从来没有入此刻这般渴望拥有权势,他不再想着在商场上东山再起,反而想着自己如何才能获得权势的敲门砖。 邵瑜丝毫不知道王继宗的想法,此时他正在劝邵英娘将生意搬离沪城。 “时局不稳的时候,爹爹不让我离开,为何时局稳定下来了,爹爹反而要让我离开?”邵英娘有些不明白。 邵瑜却从郑楚怀的事情中看出了风声,说道:“时局哪有那么容易稳定,柳家要吃肉,是要吃下整个沪城的肉,你以为区区一个郑家他就会满足吗?” 邵英娘听了一愣,转而说道:“我们都是正经做生意的,柳家这样,难道不怕引起民愤吗?” 邵氏服装厂确实挣钱,但挣的钱,一部分给女工们提供优渥的薪资待遇,而另一部分,就是用来支援前线,实际落在老板口袋里的并不多。 邵英娘自觉是良心企业家,因而才会有这样天真的想法。 她这样的想法,在面对每一个正常的政党,可能都是正确的。 但她偏偏面对的是胃口和胆子一样大的柳家,柳家虽然是国内顶尖家族,但他们眼里可没有国家与未来,只看得见眼前的羊毛。 邵瑜说道:“柳家不怕,他们一点都不怕,连救济粮都敢动,他们没有什么不敢动的。” 邵英娘微微张开嘴巴。 邵瑜接着说道:“你如今身上担着的,不是一个人的生计,而是那么多女工的生计,如果工厂落在柳家人手里,你觉得会是怎么样?” 邵英娘甚至不敢顺着邵瑜继续往下想。 “你名下两个厂,连同制药厂一起搬到港城,工人们能带走的,尽量带走,港城你也熟悉,阿欢现在已经在那边安排了。”邵瑜说道。 邵英娘慢腾腾的点头,很快,她又问道:“这一次,是一家人一起离开吗?” “我在港城开了一家西餐厅,会交给你娘打理,而你弟弟我打算送他出国读书。”邵瑜说起自己的安排来。 邵瑜这安排,显然对于每个人都想得十分周到。 邵英娘忽然意识到不对劲,问道:“那爹您呢?您也跟我们一起离开,对不对?” 邵英娘虽然每天都很忙,但她却不是聋子瞎子。 邵瑜每天早出晚归,她虽然不知道邵瑜在忙什么,但已经隐约意识到了邵瑜在做什么。 邵瑜看着女儿,说道:“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 “您不是说时局不稳吗?要走一起走,我们是一家人。”邵英娘急切的说道。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制药厂的情况,我会跟你交代清楚,每年从咱家流出去的,那些不明来路的钱,我也会跟你交代清楚,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我也会跟你交代清楚。” 这些话邵英娘却不想听,她这些年在生意上,虽然都是独断专行,但邵瑜在她背后,她就感觉自己心里有底,如今邵瑜不跟她一起离开,她既担心父亲的安慰,又觉得自己像是失去了后背。 邵瑜摸了摸女儿的发顶,笑着说道:“你是家里的长女,我一直拿你当继承人来培养,所以家里的产业全都交到你的手里。” 邵英娘点头,说道:“爹爹看重我,我反倒时常觉得才不配位。”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我交给你,你也做得很好,这就说明你值得如今的一切。” 邵英娘眼眶微红,生下三女儿,被父母带离文城,对于她来说,此后的人生就像是重新开始一般。 她不再是饱受欺负的妻子,也不是不受重视的女儿,而是父亲心里最重要的孩子。 “你娘总是担心你的婚事,但我却从来没有担心过。”邵瑜说道。 邵英娘一愣。 邵瑜接着说道:“你想结婚就结婚,不想结婚,就专心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是你的人生,你是我们的女儿,是阿良的姐姐,是孩子们的母亲,但你也还是你自己。” 邵英娘眼泪落了下来,似乎在这个家里,父亲永远都会给她最大限度的支持,现在也能说出这样“不结婚也可以”的话来宽慰她。 “我接下来说的事情,你若是愿意做就去做,若是不愿意做,就当自己没有听过,不要给自己太大的负担。”邵瑜这也是第一次,打算将自己暗地里做的那些事情跟邵英娘交底。 邵英娘听了,立马说道:“父亲支持了我想做的事情,女儿也要全力支持父亲想做的事情。” 邵瑜听了,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此去港城,可能要花费许久,这次的搬迁,对于你,对于我们家,甚至对于我们的国,都是一件至关重要之事,切记不能有半点闪失。” 邵英娘郑重点头。 邵瑜又道:“到了港城,你就是邵家的大家长,你有责任管教好家庭成员,确保他们走上正轨,明白吗?” 邵英娘再次点头,朝着父亲承诺道:“我一定会好好管束所有家人,绝不让他们走上歪路。” 邵瑜点点头,接着他才说起在港城的布局。 邵英娘头一次听到这些事,听到父亲大胆的安排,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她甚至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一介女流,居然还要掺和军火之事。 “我接手的这条线,是白三爷牵的线,白三爷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他故土难离,也不愿意离开沪城,但唯独放心不下他如今身在港城的女儿。” “你在沪城时受了白三爷诸多庇护,到了港城,你要将白小姐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看待。” 听着邵瑜这话,邵英娘总算明白白三爷从前对自己那么多的维护从何而来,白三爷在外风评褒贬不一,但邵英娘却受了他颇多恩惠。 “爹爹放心,我心里一直记着白三爷的恩情。”邵英娘说道。 邵瑜点点头。 三家工厂一起搬迁,本以为愿意跟随工厂一起搬迁的人不多,但意外的是,大多数人都愿意搬往港城。 “留在沪城,也找不到这么好的老板,跟着邵家人,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们都敢去的。” 听着工人们这样的话,邵英娘也有些动容。 邵家的工人中,夫妻都在邵氏上班的,没有半点犹豫就打算跟着搬迁,而夫妻分隔的,邵英娘也承诺给另一半安排工作。 邵家的工厂都是待遇拉满,邵英娘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谎话,因而工人们也全都十分信任她。 而极少数不愿意搬迁的,也是因为他们故土难离,对于这部分人,邵英娘也多发了三个月的薪水作为遣散费。 巷子里的街坊们几乎所有人,全都跟着这一次搬迁而离开,有房子的卖掉房子,租房子的推掉房租,这些人原本在邵瑜的建议下,多年来都坚持兑换金条。 这几年随着货币系统几次崩溃,金条价格一路高涨,他们也全都大赚一笔,如今要离开沪城,邵瑜又建议他们将金条换成英镑。 街坊们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就一窝蜂的跑去兑换英镑,到了港城,他们又忍不住感慨邵瑜的先见之明。 这样大工程量的搬迁,注定不是一个小工程,邵英娘这一次只带走工人,并没有带走机器,她提前找好了买家,用一个合适的价钱将旧机器卖了出去。 而工人们,也是分了好几批抵达港城,到了港城第一件事也不是忙别的,而是先造房子。 港城城区房价很贵,因而邵瑜在郊区买了大片土地,这些土地哪里做居民区,哪里做工厂区,早早就做好了规划,邵英娘只需要按照计划逐步实行就好。 举家搬迁的工人们刚来港城吃了几天苦头,但因为邵英娘说房子建好了就归工人所有,因而他们对于白得一房子这事立马积极起来。 等房子建好了,厂房那边也全都准备好,搬迁后不过三个月,邵家的工厂又再度运转了起来。 街坊们几乎全都参与了这次搬迁,他们离开之后,新的住户还没有搬进来,整条巷子空荡荡的,只剩下了邵瑜和关杨两人。 在一个月色很好的夜晚,邵瑜直接敲开了关杨的门。 “邵叔叔?”关杨有些诧异他的到访。 “我是路。”此时家人已经离开,邵瑜孤身一人,倒是没有半点顾忌。 关杨整个人都愣住了,但很快他便调整过来,说道:“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邵瑜知道他谨慎,当场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这一行字正是邵瑜最近一次传出的信息,字迹和内容也全都一模一样。 关杨这才彻底相信了邵瑜的身份。 邵瑜接着说道:“我要见上级。” 关杨很快就反应过来,说道:“你放心,我会向上级汇报此事,尽快安排见面。” 邵瑜这个身份,在这几年里,没有组织安排的情况下做了很多事情,他一个人,比整个沪城情报组织做的事情都多,邵瑜的种种作为,也全都验证了他的真诚。 因而关杨早就得到过吩咐,如果“路”向他们发出请求,只要是正当请求,他们这些人都必须全力配合。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我要更高级别的上级,级别越高越好。” “这……”关杨有些犹豫。 邵瑜说道:“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要见一位足够分量的人,最好是能对一切拥有最终决定权的人。” 关杨见他说得慎重,便问道:“多重要的事?” “此事可以颠覆战局。”邵瑜说道。 关杨不再犹豫,直接说道:“我今晚就向上级汇报。” 邵瑜见他打算出门,又道:“不要从麦琪路走,那边有人。” 麦琪路“有人”便等于麦琪路有探子,关杨没有询问邵瑜的消息来源,他早就知道“路”神通广大,对于邵瑜说的话,他自然是无条件信任。 过了两天,关杨传来消息:“邵叔叔,我一个长辈要过来,明天晚上接风宴您能不能作陪?” 邵瑜闻言便明白,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 等到隔日晚上,到了饭点,邵瑜敲响了隔壁的门。 屋里此时坐着两个人。 关杨满脸紧张,而坐在他身旁的男人,看起来儒雅温文,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文人一般。 见了邵瑜,男人站起身来,说道:“路先生,久仰大名。” 邵瑜也回之一理。 “路先生,组织十分感激你的付出,也非常欢迎你加入组织。”男人满脸真诚。 邵瑜神色也跟着郑重起来,说道:“固所愿耳,不敢请也。” 男人立马笑了起来,似乎对于邵瑜这回答十分开心。 而邵瑜也没有想到,他要求见最高级的上级,却真的见到了负责情报工作的最高负责人。 这位负责人,和历史书的描述一样的真诚,面对邵瑜,他也没有半点的领导架子,亲切的就像是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邵瑜这一次要说的事情关系重大,关杨识趣的出了门,而屋里密谈的两人,此时也刻意压低了声音。 “此事若当真能成,一统事业,便又多了两成把握。”男人性格速来谨慎,因而他没有将话说死。 邵瑜笑了笑。 男人又道:“先生放心,组织定会给先生以最大协助。” 这一场交流,没有任何的试探,只有彼此间充分的信任。 男人离开之后,邵瑜依旧没有纳入沪城的情报组织,他依旧独立于组织之外,但却给组织的情报人员进行了专业的培训, 而这一头的王继宗,靠着他不间断的折腾,也终于让他拿到了通往权势的敲门砖,他耗费了大量家财,又抓住了几次好机会,经过一年的运作,他如今已经是沪城中统情报局四队队长。 王继宗的日常任务便是抓赤党,他从来都是个没什么是非观的人,一朝得势,便满脑子都是打击报复,不少从前沪城得罪过他的商人们,如今都得了他的打击报复。 只是对于这些成果,他却并不满意,毕竟他最想报复的人是邵家,但邵家却早早就举家搬迁去了港城,除了打听到邵瑜并未跟随离开,但王继宗派人在街上找遍了也没能找到邵瑜的踪影,因而他只能压下想要报复的心。 王继宗整日带着人在街上到处乱抓,似是急切的要表现他对工作的认真。 这日,他刚刚将身边的小弟们派出去找人,迎面便走来一个人,低着头直接撞在他身上。 这人撞到了他之后,便低头说了一声“对不起”后便匆匆离开。 王继宗看着这人的背影,听着这人的声音,只觉得莫名的熟悉。 “你站住!”王继宗大喊道。 但这人听到声音,却拔腿就跑。 王继宗立马确定,这人就是邵瑜。 王继宗虽然不明白邵瑜为什么不搬去港城,但此时既然让他遇到了,他就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对于邵家人,王继宗最恨的是邵英娘,其次就是邵瑜,为了报复这个昔日的仇人,王继宗立马对邵瑜实施抓捕行动。 邵瑜明明是个已经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但速度却很快,王继宗追了许久差点就跟丢了,越是跟着邵瑜,他越发觉得邵瑜很奇怪,这种种不对劲,甚至让王继宗差点怀疑邵瑜真的就是赤党了。 “此次事关重大,一定不能有半点闪失,知道吗?”王继宗朝着自己的手下们吩咐道。 手下人几次追踪差点跟丢,他人也变得越来越暴躁起来。 手下们战战兢兢的应了。 最终,一群人追踪邵瑜来到茶楼。 王继宗忍不住问自己的手下:“他来茶楼干什么?” 手下摇了摇头,说道:“他既没有听戏,也没有点茶水,就在那里坐着,好像在等什么人呢。” “等人?”王继宗诧异了。 手下说道:“他举止有些奇怪,就像是刻意引人注意一般,似乎是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 王继宗听了这话,立马上起心来,他越思索,越觉得这事不对劲,他心中的那个猜测,似乎也逐渐变成现实:邵瑜,好像真的是赤党。 甚至邵瑜此时的种种举动,看起来都像是在和自己的同伙街头。 “队长,要现在实施抓捕吗?”手下询问道。 若邵瑜是个正常的老头,王继宗自然要立即抓捕,但他此时却觉得,邵瑜像是一条大鱼。 王继宗既想要折磨邵瑜,他也想要个的升官晋爵,他很快便下了决定,这次抓捕要连同邵瑜的同伙一起拿下。 王继宗此时在茶楼外,死死的盯着邵瑜的一举一动,只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见到了换个头衔的美好日子。 但他等了很久,都是邵瑜一个人的表演。 邵瑜就坐在那里,时不时挥一下手,连茶都不喝一口。 王继宗的耐心越来越差,而邵瑜此时,却似乎打算站起来了。 “头,我们现在怎么办?继续盯着吗?”手下问道,他此时等得也有些不耐烦了。 王继宗心下无数个念头闪过,眼见邵瑜已经站起身来,他也没有见到接头人,便忍不住问道:“难道他已经见过接头人了?” 手下立马反驳道:“他连店小二都没怎么接触,一直在我们的视线里,绝对不能接触接头人。” 手下越是说得斩钉截铁,王继宗越是心乱如麻,暗道:“难道他在没有跟接头人见面的情况下,已经完成了接头?” 一想到这里,王继宗就忍不住回忆起邵瑜先前那些奇怪的动作,此时细想起来,那些动作就好像是在传递什么信息一般。 “不好,他们已经接过头了。”王继宗说完,便转很朝着身后望去。 他的身后,全是步履匆匆的行人,每个人的背影看起来都是十分正常,完全无法判断到底谁是接头人。 而若是将这些人全都抓起来,闹得动静太大不说,还很有可能什么也抓不住。 “不管了,先抓那老头,抓完了仔细审问。”王继宗终于下了决心。 “队长,人不见了!”手下惊慌失措的说道。 王继宗回过来来,茶楼里人不多,有什么人在里面,一直一目了然,但此时赫然没有了邵瑜的身影。 “人呢?去哪里了?你们不是盯着吗?”王继宗气呼呼的问道。 手下们全都一脸羞愧,一个一直等着邵瑜的人说道:“他只是转个身的功夫,我就看不见他了,真的就一转身。” 这人的观察视线内有一处死角,这个手下只是两秒钟没有看见邵瑜,邵瑜便消失不见,此时他也有一种见了鬼的感觉。 “一定还在茶楼里,进去找。”王继宗恶狠狠的说道。 一群人拿着家伙冲进茶楼里,茶楼里面立马传出来阵阵尖叫声。 “搜,给我好好的搜!”王继宗大声吩咐到。 但很快,手下人就跑来反馈,他们在茶楼里并没有找到邵瑜的踪影。 王继宗狠狠的一拍桌子,说道:“搜,继续搜,挖地三尺,一定要找到他!” 手下人再次分散出去。 “王队长,好大的官威呀。”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王继宗听到这声音,心下就是一阵烦躁,忍不住说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人职级和王继宗相同,但两人却速来不对付,此时对着王继宗笑得十分阴险,说道:“我当然也是来抓人的。” 王继宗立马警醒起来,只当对方是来抢功劳的,立马说道:“这地方是我先来的,刘队长还是换个地方吧。” 刘队长笑了起来,说道:“这茶楼是你家开的?你能在这里搜,我就不能搜了吗?” 王继宗皱眉,但到底顾忌刘队长的亲戚是个高官,忍住心里的怒火,没有跟他起冲突。 刘队长立马蹬鼻子上脸,朝着自己的手下们说道:“搜,好好的搜,每个人都要搜身,就连我们王队长都要搜。” “刘连胜,你不要太过分!”王继宗只觉得像是受了奇耻大辱。 但刘队长却依旧笑眯眯的,说道:“职责所在呀,王队长别生气,大不了我也给你搜。” 王继宗气得不行。 而刘队长也压根没有给他留太多面子,直接一指王继宗身旁的桌子,说道:“我看这个桌子很可以,说不定桌子底下就藏了东西,赶紧搜一搜。” 手下人想上前去,但王继宗站在那里不动。 刘队长说道:“去两个人,直接将桌子翻过来,王队长要是阻拦,那可能是因为他心里有鬼吧。” 王继宗听了这话,倒是不好继续阻拦,只能微微侧身相让。 刘队长的手下立马上前,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推到地上,再将桌子翻了过来。 两个手下在上面一寸一寸的寻找。 刘队长还在一旁用一种似是教导的语气说道:“搜查,最要紧的是仔细,一个细小的角落都不能放过。” 王继宗嗤笑一声,只觉得刘队长本事不大屁事却多。 “队长,找到了!”刘队长的手下忽然喊道。 王继宗一惊,转头一看,刘队长的手下,此时正从桌子缝隙里小心翼翼的扯出一张小纸条来。 刘队长接过小纸条打开一看,立马朝着手下们说道:“将王继宗拿下,他是赤党!” 第59章 苦情女主(完) 王继宗此时一脸懵然,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指着刘队长骂道:“你这是污蔑同僚!不能因为我站在桌子旁边,你就这样将脏水泼给我!” 刘队长冷笑了一声,说道:“谁有空给你泼脏水,王继宗,你不要自视过高。” 王继宗却越发着急起来,说道:“到了师座面前,我们再好好对质!” 刘队长闻言,却道:“放心,我现在就带着你去见师座。” 王继宗还想反抗,命令手下带他突出重围。 但他的手下们,还没有开始动作,刘队长就说道:“我又没有直接杀了他,你们现在敢跟我们对着干,那就是叛党!格杀勿论!” 手下们听到这话,顿时不敢再动作了。 王继宗心下一阵颓然,他虽然自觉清者自清,但他自己身处的这个地方,却是一个白的也能说成黑的地方。 “你就算要冤枉我,也要让我知道个明白。”王继宗说道。 刘队长本就厌恶王继宗,此时听他这么说,却十分大方的将手里的小纸条打开,在王继宗面前晃了晃。 王继宗只是看了一眼,顿时面如死灰。 “这是你的字呀,清清楚楚的,王队长。”刘队长笑着说道。 王继宗若不是真的清楚自己的身份,只怕也会以为这是他的字。 “到了师座面前,看你还怎么狡辩。”刘队长得意洋洋的说道。 王继宗面一僵,但他很快就说道:“我一直在所有人的视线下,我什么时候有空往桌子里面塞纸条,我的人都可以作证!” 刘队长也不知道这纸条是不是真是王继宗塞的,但他此刻却只想将王继宗按下去,说道:“你带出来的都是你的人,你做什么他们难道还会时时盯着,就算你真的做了,他们也不敢说吧,王队长,众目睽睽之下,你都敢给赤党传信,你可真是大胆呀。” 王继宗挣扎了起来,说道:“茶楼里的人也可以给我作证!” 刘队长左右看了看,茶楼里的人此时全都摇头,全都表示不知道。 刘队长又说道:“你放心,这些人我都会带回去,绝对不会冤枉了你。” 听到这话,茶楼里有个人忽然站了出来,小声说道:“我……我看见了……” 王继宗立马骂道:“你胡说,你这是陷害!” 这人四十多岁,衣着十分朴素,听见王继宗这么说,立马低下头,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来。 刘队长赶忙说道:“大爷,没关系,您慢慢说,别怕他,这里有我撑着,他不敢对你做什么。” 男人闻言立马抬起头来,问道:“当真?” 刘队长点头。 男人又说道:“我看见了,我看见他趁着别人不注意,弯了下腰,不知道是不是在塞纸条。” 刘队长立马说道:“算,这当然算。” 王继宗看着男人,却问道:“你是不是跟我有仇?你为什么要这样陷害我?” 男人吓得缩了缩脖子。 刘队长立马骂道:“这就是个小老百姓,为什么要陷害你?” 男人闻言,在袖子里的手握紧成拳,但一想到被王继宗诬陷害死的儿子,他还是坚持认为自己看见了王继宗的动作。 男人和王继宗一起被带了回去,男人接受盘问,王继宗在接受审问之前,还要经历一轮搜身。 “王队长,我们的规矩你也知道,得罪了。” 说完这句客套话,刘队长的手下便熟练的给王继宗搜身,一来是想要寻找更多的证据,二来也是怕王继宗身上还藏着什么武器。 本以为只是例行搜查,却没想到还真的搜出了东西来。 一枚掉在他衣服口袋里的党徽。 “这是栽赃,这是陷害!”王继宗大喊道。 刘队长拿着那枚小小的党徽,说道:“王队长,如今证据确凿,你还要狡辩?” “党徽这么小,一定是你偷偷放进去的!”王继宗说道。 刘队长笑了,道:“我哪来的赤党党徽,我不要命了?” 王继宗见刘队长神情不似作假,立马觉得这事应该不是他做的,很快,他的脑子里浮现一个苍老的背影。 “是邵瑜,是邵瑜在害我,他模仿了我的字,故意撞到我,将这徽章扔到我的口袋里,他设了这个局来害我!”王继宗喊道。 刘队长不认识什么邵瑜,越发觉得王继宗在狡辩。 王继宗却道:“邵瑜知道我在跟踪他,他恨我,所以要这样害我!刘队长,邵瑜才是真正的赤党,你不能中了他的奸计!” 刘队长摇了摇头,说道:“你说你在跟踪人,但你跟踪的对象呢?连个人影都没有。” 王继宗还想辩解,但到了这个地步,就算他是假的,刘队长为了功劳,也要让他变成真的。 “给他上刑,他不敢不招。”刘队长朝着旁边的人吩咐道。 王继宗看着左右拿着的刑具,睁大了眼睛,用力摇头,说道:“我们都是队长,你官不比我大,你没资格对我这样做!” 但刘队长手里捏着纸条和徽章,脸上满是胜券在握的笑意,说道:“你是赤党,跟我能一样吗?” 听着隔壁刑讯室里传来王继宗满是痛苦的喊叫声,正在接受审问的男人,嘴角微微勾起,接连朝着审讯自己的两个人保证道:“我真的看见他弯腰了,动作很隐蔽,他看起来还有些慌张。” 邵瑜此时已经登上了离开沪城的船,在家人离开之后,他又在沪城待了大半年。 这大半年的时间,他都没有和王继宗打过照面,今天是他准备离开沪城的日子。 既然遇到了王继宗,邵瑜便顺手坑了一把,被安上了赤党的名头,王继宗的下场如何,邵瑜已然猜到了。 邵瑜的船并不是去港城,而是先走水路再转陆路去往延安。 邵瑜抵达延安之后,很快,便有条不紊的安排了起来,邵瑜没有参加战场,而是在敌后进行武器改装工作。 邵瑜过去多年的履历都是一个农民,也只有近几年在沪城的履历说不清楚,但邵瑜却靠着出色的能力,很快就赢得了上级的信任。 邵英娘一开始从港城转运过来的是成品军火,但很快就变成了原材料,邵瑜带着手下的人,不断的进行组装研发,而后又送到前线去。 内战比预想中提前一年结束,战争结束后,邵瑜也没有去港城和家人团聚,而是依旧留在国内。 他虽然学历不高,但这么多年下来,他的工作成果已经奠定了他的地位,建国后他的工作依旧是武器研发,他几乎不出门,绝大多数时候都在研究所里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武器研发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重中之重,他一门心思做事情,外界的风风雨雨,也从来不曾冲进研究所里。 哪怕邵瑜的妻女都在港城,但组织从未怀疑过这一家子的忠诚,邵英娘源源不断的从港城送来物资,邵英娘在港城的身份表明上是港城富商,实际上却更加接近在港城的驻扎人员。 邵瑜后半生很少与亲人团聚,他从一开始的研究枪支弹药,到后来研究导弹,一直兢兢业业,他死在建国二十年后,他的身体因为多年接触有害物质而早已透支,但一直到临死前,心心念念的不是家人,而是想要将自己的研究笔记传给继任者。 邵英娘后半生都留在港城,她又遇见了那位秦老板。 两人接触几次后,秦循对邵英娘产生了好感,一番穷追猛打,原本不想再嫁的邵英娘也被他打动,终是松了口。 但秦循不在意邵英娘有三个女儿,可秦家却接受不了,给邵英娘提出了极为苛刻的条件,其中甚至包括邵英娘不允许再做生意,在秦循的一再坚持下,秦家终于松了口。 为了这桩婚事,秦循几乎是在对抗整个秦家,但秦家其他的条件都被他驳斥,最后只一条必须生出一个儿子,秦循是三代单传,这一条要求他没有反对。 这实在是一桩极好的婚事,秦循对邵英娘的真心,就连刘翠芬也觉得很感动,甚至她也劝说女儿再嫁。 但邵英娘最终还是放弃了这门婚事。 “秦循很好,儿子很好,但女儿也很好。”邵英娘在邵瑜的熏陶下,已经没有什么重男轻女的心思,反而她真心为自己的女儿身而骄傲。 但这样的想法,秦循却没有那么理解,即便后来他松口不要儿子也行,但邵英娘还是非常坚定的退掉了这门婚事,任凭秦循如何挽留,邵英娘都不再改口。 婚事不成,秦循颓废了一年后,终是远走国外,而后都没有再与邵英娘见面。 邵英娘在这之后,也彻底绝了再嫁的心思,她尽职尽责的完成邵瑜交代的事情,甚至在邵瑜死后,都依旧还在履行她的使命。 邵英娘虽然在乎自己的生意,但却也不是一个完全不顾家庭的人,三个女儿在她的言传身教之下,并没有被港城重男轻女的风气所侵袭,反而个个都励志要闯出一番大事业来。 大女儿像母亲,继承了家业,二女儿学医,成了一名出色的医生,小女儿像邵瑜,最后也进了研究所。 刘翠芬到了港城后,迟迟等不到丈夫到来,一开始她还十分慌张,但渐渐的,餐厅的事情便抓住了她所有的心神。 刘翠芬本就有多年从业经验,如今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餐厅,她终于有了机会大展拳脚,家里不指望她的餐厅挣钱,刘翠芬的胆子也大,很快,她就靠着一系列标新立异的做法,在港城闯出了名头,在十来年里开了数家分店。 刘翠芬比邵瑜多活了十年,死的时候儿孙绕膝,但老太太最放不下的不是孩子们,却是她的餐厅,临终前拉着曾孙女的手,叮嘱她务必要管好餐厅。 阿良没有跟随母亲和姐姐一起去港城,在国外读了几年金融后,他回了港城,从银行基层做起,逐渐成长为一名出色的银行家。 张惠芸在服装厂搬迁中,也跟随着从沪城来到港城,到了这里安家落户之后,她沉下心来学习,很快就能独当一面,熬了十年之后,她成了服装厂的首席设计师。 邵英娘还是知道了张惠芸的身份,哪怕两个有共同的前夫,但彼此都没有半点结缔,邵英娘甚至还出资送张惠芸去海外深造学习,而张惠芸也没有辜负邵英娘的期待,深造回来后,任凭别人如何高薪挖她,张惠芸都没有离开邵氏服装厂。 张惠芸和邵英娘一样,后半辈子也没有再婚,两人的关系原本应该类似于情敌,但却在漫长岁月中,成为最要好的闺蜜,甚至晚年养老彼此就住在隔壁。 至于两人共同的前夫王继宗,他再中统的时候,为了政绩到处诬陷好人,害了许多人命,最终他自己也死于诬陷当中。 王老夫人没了儿子,再也不能过养尊处优的生活,房子被人夺走,钱财被人骗走,只能流落街头,她甚至没有等到新国家建立,依旧死在寒风中,临死前回望自己的一生,脑子里回荡的竟然是算命先生说的话,她只后悔自己为何要苛待被算命先生认定旺夫的邵英娘。 邵瑜再次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房间里富丽堂皇的装饰,显然这是一个极为富贵的家庭。 “爸爸,您终于醒了,我真的好担心。” 说话的人,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女郎,她容貌秀美,但身上却带着一股病气,柔弱得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跑。 第60章 豪门赘婿(一) “爸爸你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你昏迷两天了,我真的好担心。”邵明珠说完,立马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她本就体弱,身子似是一阵风就能吹倒,此时哭得抽泣起来,让人看着,生怕她一口气没缓过来就直接人没了。 邵瑜看着这哭哭啼啼的样子有些头疼,说道:“我口渴了。” 邵明珠闻言,虽然脸上还挂着泪珠,但已经站起身来,给邵瑜倒了一杯热水。 邵瑜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后,说道:“我感觉好多了。” 邵明珠立马让隔壁的家庭医生过来。 一番检查之后,得出一个邵瑜没什么大碍的结论。 邵瑜看女儿一个人忙前忙后,问道:“耀祖呢?” 邵明珠立马说道:“爸爸您昏倒了,耀祖说公司里不能没人主事,他就去公司了。” 邵瑜微微皱眉。 邵明珠脸上又有些失落,说道:“说起来,耀祖在公司两天了,都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董事们又刁难他了。” “又?”邵瑜问道。 邵明珠立马气鼓鼓的告状,说道:“爸爸你不知道,上周王董事当着许多人的面嘲讽他,可嚣张了。” 邵瑜知道这件事,王董事是跟随邵瑜打天下的老功臣,这个人嘴巴虽然刻薄,但做事却很务实,因而不会无的放矢,邵瑜虽然没有看过这个企划案,但也明白一定是做得是在太差,不然王董事不会这样不留情面。 “你王叔叔说他什么了?”邵瑜问道。 “王董事说耀祖的企划案,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爸爸,您也说说王董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耀祖留点面子呀,这样的话,难道不知道要在私底下说吗?” “公司的事都是公事,为何要私底下说?”邵瑜反问。 邵明珠却不依了,说道:“虽然是公事,但耀祖是您的女婿呀,他不要面子吗?” 邵瑜笑了起来,说道:“他不要面子?他真要面子,就不会做出那样的企划案。” “爸爸!”邵明珠气鼓鼓的,说道:“您怎么说这样的话呀。” 邵瑜看着眼前的女人,明明已经三十岁了,明明也已经是孩子妈了,但因为亲爹护着,所以依旧还是这么天真,丝毫不知道自己的枕边人是什么货色。 “你王叔叔说他的企划案不行,那就是真的不行。”邵瑜说道。 “企划书又不是耀祖写的,是他手下的人写出来,耀祖就是太信任手下人了。”邵明珠又给丈夫找借口。 “手下人写的,他就不需要审核吗?既然他敢拿出来,那他就要对这份企划案负责任。”邵瑜说道。 “这不是那段时间他太累了吗?爸爸给他安排的工作太多了。”邵明珠小声说道。 邵瑜问道:“这话是耀祖说的?” 邵明珠点点头,作为一个资深傻白甜,她不知道丈夫的良苦用心,反而朝着邵瑜撒娇道:“爸爸,你给耀祖少安排一点工作,这样他才能有更多的时间陪着我。” “工作的事情,怎么能这般随便。”邵瑜佯装生气。 但邵明珠却一点都不怕,反而拉着邵瑜的手臂撒娇,说道:“爸爸,耀祖天天早出晚归,要是累坏了身子怎么办,您就给他放个假呗。” 邵瑜似是受不了女儿的撒娇,无奈一笑,说道:“好,你是我的掌上明珠,你说让他休息,那我就让他休息。” 邵明珠立马发出一声欢呼。 邵瑜又道:“我感觉身体好了很多,你现在就打电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吧。” 邵明珠立马当着他的面打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郑耀祖接到了妻子的电话时,脸上闪过一丝不耐之色。 而他身旁的宋雨晴看到他手机上的来电显示,立马推了推他,柔声说道:“大小姐打来的电话,你快接吧,也许是董事长醒了。” 郑耀祖不耐烦的按了接听键,又见宋雨晴脸上似是有些难过,他手一抖,按下了扩音键。 “耀祖,耀祖,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听着那头,妻子满是兴奋的话语,郑耀祖十分厌烦,但还是尽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温声问道:“什么好消息,是爸爸醒了吗?” “爸爸确实醒了,但还有另外一个好消息!”邵明珠高兴得像是一个小孩子。 但郑耀祖可体会不到这份孩子似的欢乐,强压下心中似是要喷涌出来的厌恶,问道:“还有什么好消息?” 他心中期盼着是自己得到公司总经理的任命,但妻子的话却让他的心情直接跌入谷底。 “爸爸要给你放假了,还是个长假,我们可以好好出去玩玩,你高不高兴!”邵明珠兴奋问道。 高兴个屁! 郑耀祖恨不得破口大骂,邵瑜的身体一日差过一日,说不定哪一天就直接去了,他还要留在公司里好好熟悉业务,等到邵瑜一蹬腿,他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以女婿名义接手公司。 但邵明珠就像是个猪队友,此时还弄个什么长假出来,纯粹是给他拖后腿。 眼见着郑耀祖额头上被气得青筋直冒,似是下一刻就要破口大骂,但一旁的宋雨晴,此时却忽然贴近他,按了按他的手。 郑耀祖被这么一提醒,勉强冷静了下来,询问电话那头的猪队友:“这事是爸爸说的,还是你争取的?” “是我争取的,但爸爸也同意了,我也是看你最近太辛苦了,想让你好好休息休息。”邵明珠隔着电话,丝毫不知道丈夫此时已经在心底骂了她千百遍。 郑耀祖深吸一口气,说道:“明珠,我确实很累,谢谢你体谅我。” 邵明珠听了之后,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说道:“我什么都不会,只要你开心就好。” 郑耀祖听到这话,拳头都握紧了,但还是尽量平复自己的语气,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 “我也很想休息,但爸爸刚刚从昏迷中醒过来,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公司里人心复杂,必须要有个自己人盯着才行,我不能为了自己个人的享乐而误了大事。” 郑耀祖却不知道邵明珠开的是扩音,听到这话,邵瑜接过手机,笑着说道:“耀祖,我是爸爸。” 郑耀祖吓了一跳,心下暗自感激身旁的宋雨晴,要不是宋雨晴提醒,他要是凶了邵明珠,岂不是全被邵瑜听到了。 “爸爸,您感觉好些了吗?”郑耀祖关心的问道。 邵瑜只要还活着一日,郑耀祖就会表现得像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婿。 邵瑜爽朗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来,说道:“你们都以为我是昏迷,我倒感觉像是睡了一场长觉,身体感觉好了很多。” 郑耀祖听了这话,立马说道:“您身体好转,那我就放心了。” “我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这段时间公司的事情,你辛苦了。” 郑耀祖赶忙道:“爸爸,我不辛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但我也听明珠说了,你既然不擅长公司那些事,那就不要做了,回来好好陪陪明珠。”邵瑜似是不知道他这番话,会对郑耀祖造成多大的心理伤害一般。 一旁的宋雨晴听了这话,立马转过身,假装没有听到这话。 而郑耀祖此时却恨不得将面前的一切都砸了,他想要骂人,但却不敢说出口,他厌恶邵瑜,就是因为这样,邵瑜总是能在不经意间,将他的所有尊严踩在脚下。 “爸爸,我现在只是还有点不熟悉,很快就能上手。”郑耀祖企图挣扎一番。 但邵瑜却用一种十分疑惑的语气问道:“你都进公司一年了,还没熟悉吗?” 郑耀祖气得拳头都硬了。 宋雨晴直接走出这间办公室。 郑耀祖也按停了扩音键,虽然心里恨不得杀了邵瑜,但他为了钱,再一次选择唾面自干,说道:“爸爸,我说着玩的,其实都熟悉了,只是觉得不好话说的太满,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电话那头的邵瑜笑了笑,说道:“原来是说着玩的,那个企划案,也是说着玩的吗?” 郑耀祖如今听不得“企划案”这三个字,他作为一个甩锅达人,立马说道:“这件事是我的错,那几天忙昏了头,没注意看手下人做得企划案,闹了这么一桩是非来。” “手下人做得呀,那看来这些人不行。”邵瑜说道。 郑耀祖赶忙道:“爸爸,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教导他们,绝对不会让他们出现这样的纰漏。” 邵瑜轻笑一声,说道:“看来你手下这些人不太行呀,你也别护着了,都开了吧。” 郑耀祖听到这话,却觉得犹如晴天霹雳,他好不容易建立起自己的团队,将这么多人一点一点安插进来,本就不容易,如今邵瑜却随口一句,就要将人全都放出去,郑耀祖如何能忍。 “爸爸,他们都是正规渠道进公司的,怎么能说辞退就辞退呢。” 邵瑜当然知道这一群人是怎么回事,说道:“你放心,我们邵家,这点遣散费还是给得起的。” 郑耀祖还想辩解,但邵瑜已经一锤定音,又催促道:“你赶紧将手头上的事情交接一下,明天你就能放长假了。” “爸爸,我不累。”郑耀祖挣扎道。 邵瑜却道:“你累不累不要紧,我的宝贝女儿不能跟着你受累。” 说完,邵瑜就挂掉了电话,看向一旁的邵明珠,说道:“你老公能够陪你好长一段时间了,还不谢谢爸爸。” “谢谢爸爸。”邵明珠立马贴近邵瑜撒娇。 邵瑜笑得一脸宠溺,转而问道:“几点了,琪琪是不是要放学了?” 邵明珠点头,说道:“司机应该也快要出发去接她了。” 邵瑜却说道:“你在家也没什么事,不如去接她。” 邵明珠虽然也很爱女儿,但却说道:“琪琪这段时间不理人,我才不想去贴她的冷脸。” 邵瑜笑了笑,说道:“你去年接了一次放学,她还时常跟我念叨呢,小孩子脾气大,你哄一哄就好了。” 邵琪如今九岁,但却时常跟亲妈闹脾气,而郑耀祖这个当爹的,却从来不缓和母女俩的关系,反而经常火上浇油。 而邵明珠也是大小姐脾气,虽然三十岁了,但还是会跟女儿置气,如此一来,明明是亲母女,关系却不够亲近。 “她还会惦记这些事?一天到晚的摆张臭脸,眼里哪还有别人。”邵明珠轻声埋怨道。 邵瑜也知道她是口是心非,便劝道:“你就这么一个亲闺女,她也就你这么一个亲妈,你俩又是一样的脾气,总要有一个人先低头的。” “那我是妈妈,也不该是我先低头!”邵明珠气呼呼的说道。 邵瑜立马道:“你当妈妈就不能低头了?我还是你爸爸呢,不也经常给你低头吗?” 邵明珠顿时不说话了。 邵瑜又道:“你不理她,琪琪私底下其实挺伤心,但又不好意思先开口,你是个大人,给小孩子一个台阶下,不吃亏。” 邵明珠也不想继续和女儿冷战,便说道:“要不是爸爸你这样说,我才不会去接她呢。” 似是怕邵瑜误会,邵明珠又画蛇添足一般补充一句:“我这不是怕了她,我是给爸爸面子。” 等到看到女儿出门后,邵瑜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原身早些年和妻子一起创业,邵明珠出生的时机不对,那正是公司的关键时刻,而妻子也因为多年操劳而熬坏了身子,最终生下女儿就撒手人寰。 原身和妻子多年患难,感情甚笃,妻子死后,他也没有再娶,而是一心一意抚养女儿,原身对于妻子的死充满愧疚,将这份愧疚感全都投射在唯一的女儿身上。 原身将邵明珠保护得很好,多年娇惯,一点不曾让她见识到外面的风雨,这样一朵生长在温室里的娇花,在上大学的时候就被郑耀祖处心积虑摘了下来。 郑耀祖家在深山,三代贫农,家里生了三个女儿后,才终于得了他这一根独苗苗。 为了供养这个弟弟,三个姐姐几乎是耗尽了一切,不仅婚前打工出钱,婚后也带着丈夫一起扶弟,而郑耀祖也还算争气,为了走出大山,他考了出来。 但考上名牌大学,见识到了外面的一切后,郑耀祖才发现这一切才刚刚开始,他知道自己的家庭压根负担不起一线的房价,而他自己也不愿意仅仅在一线当个房奴。 郑耀祖在一番细致的观察后,将眼光瞄准了涉世未深的邵明珠。 邵明珠是邵氏集团的独女,上市公司未来的继承人,如果能够娶了她,那就等于得到了上百亿的财产。 郑耀祖精心设计之后,拿下了邵明珠,但却遭到了原身这个老父亲的强烈反对。 原身没有拿女儿联姻换取利益的意思,但却不愿意女儿嫁给一个一无是处的穷小子。 郑耀祖面对反对,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生米煮成熟饭。 面对怀孕的女儿,原身只能捏着鼻子应下了这门亲事,但同时他也打包了很多条件,其中就包括郑耀祖入赘,同时也不许郑耀祖资助郑家人,更不许他插手公司。 原身这些苛刻的条件,郑耀祖全都应了下来,他成功入豪门成为赘婿,也确实享受到了豪门的富贵。 但他从来就不甘心当豪门的点缀,他想要当豪门的女婿,他在邵家熬了十年,也装了十年的好女婿好丈夫,终于熬到老丈人的身体不行了。 在一年前,原身终于挨不过女儿的请求,让郑耀祖参与了公司的事情。 剧情里,原身会死在两个月后,原身一死,郑耀祖立马借着邵明珠的名头,开始在董事会清除异己,很快他便掌握了公司。 邵明珠当了一辈子的傻白甜,失去了亲爹庇护之后,自然没什么好下场,郑耀祖拿到她的股权之后,立马就将她送进了精神病院,转而便迫不及待的扶正了情人宋雨晴。 宋雨晴带着儿子住进了邵家后,邵琪的日子便难过起来,十五岁就被打发出国,郑耀祖头一年给了一笔钱后,此后就再也没有过问邵琪,任凭她自生自灭。 郑耀祖虽然处心积虑得了公司,但他为人贪婪却不是一个做生意的料,邵氏虽然家底很厚,但在他的手上却逐渐败落。 在邵琪二十八岁那年,邵氏集团在生意竞争中,被另外一家公司恶意打压,又因为一个项目上的投资不力,导致资金链断裂,最终破产清算,郑耀祖和宋雨晴双双成为失信被执行人。 在国外待了很多年的邵琪,此时却强势回归,以邵家第三代的身份收拢残余的产业,创办了一个新的邵氏集团。 而郑耀祖后半辈子,就靠着邵琪给他的最低赡养费过日子,再也没能爬起来过。 虽然忙到最后,郑耀祖也还是一场空,但邵家却陪着他受了不少罪。 邵瑜仔细想来,造成这一切悲剧的,难道就只有一个郑耀祖吗? 不管邵家未来如何,邵瑜都不想邵明珠继续当她的傻白甜了。 夜幕降临,邵家的宅子灯火亮起来。 “爷爷!”邵琪直接扑进了邵瑜的怀里。 九岁大的小姑娘,此时小脸红扑扑的,关切的看着邵瑜,问道:“爷爷感觉好点了吗?” 邵瑜笑着点点头。 邵明珠跟在她身后,说道:“都说了你爷爷没事,你还不信。” 邵琪立马说道:“我担心爷爷,想早点见到爷爷。” 母女俩说几句话,似乎就要呛起来,邵瑜立马说道:“看到乖孙女,我病就全好了。” 邵琪咧开嘴,依偎在邵瑜身旁。 郑耀祖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听到女儿一声一声的“爷爷”叫的亲热,郑耀祖只觉得格外刺耳。 第61章 豪门赘婿(二) 哪怕这样的场景,郑耀祖已经看过千百次,此时他还是觉得十分难受。 “老公,你回来了。”邵明珠满脸欣喜的说道。 邵琪跟着喊了一句“爸爸”。 邵瑜也看向郑耀祖。 郑耀祖面对邵瑜的注视,自然不敢对女儿有半分怠慢,但即便这边,邵琪还是转过头来,朝着邵瑜似是无意一般,说道:“爷爷,爸爸在你面前好乖呀。” 郑耀祖当场拳头紧握,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而一旁的傻白甜邵明珠听到这话,也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对,只是自豪的说道:“谁在你爷爷面前不是乖乖的。” 邵琪笑了笑,朝着郑耀祖做了一个鬼脸。 邵瑜望着郑耀祖,有些责怪的问道:“怎么用了这么久,一家人都在等着你吃饭。” 郑耀祖回道:“爸爸,交接费了点时间,是我不好,回来迟了。” 邵明珠立马替丈夫说话:“爸爸,都是他手下的人不中用,耽误了耀祖。” 邵瑜看了她一眼,说道:“罢了,他做事总是比别人慢一拍,倒也正常。” 郑耀祖闻言,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心口,让他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但偏偏如今整个邵家,都还在邵瑜手里,他什么也做不了。 等到了餐厅里,郑耀祖一看桌子上的那些饭菜,心下又是一阵厌烦。 他家乡口味偏重,饭菜里往往盐多油多,而邵家人口味却偏清淡,一家子吃的都是养生餐。 因为郑耀祖的特殊口味,邵明珠每次都要吩咐厨房另外做一份,但今天,这一桌子的菜,却全都是那种一眼就知道没味道的。 邵明珠尚未意识到这一点,如今邵瑜大病初愈,她难得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亲爹身上。 反倒是邵瑜,看着郑耀祖迟迟没有动筷子,便问道:“耀祖,吃不下吗?” 听了邵瑜这话,邵明珠这才注意到餐桌上的饭菜,立马埋怨道:“陈姐怎么又忘了,她应该给耀祖另外做几个菜的。” 邵瑜却笑着说道:“是我吩咐的,不怪陈姐。” 邵明珠一愣,但很快就低声说道:“爸爸,耀祖可吃不惯这些菜。” 邵瑜听了这话,看向郑耀祖,问道:“耀祖,你都来我们家十年了,还是吃不惯这里的菜吗?” 郑耀祖听了这话,心下一凛,想到今日发生的种种,他此时再看邵瑜,总觉得邵瑜似是在敲打自己一般。 郑耀祖本以为邵瑜老迈,没有多少日子了,前几天邵瑜的晕倒,也印证了他这个想法,但他此时再看向邵瑜,只觉得眼前这个老人,虽然满脸皱纹,但双目中仍然满是精光。 郑耀祖此时只觉得邵瑜像是一头狮子,一头虽然到了暮年,但却仍有统领狮群之力的狮子。 郑耀祖心下害怕邵瑜是察觉到了什么,因而此时他不敢有半点怠慢,便笑着答道:“爸爸,我吃得惯,吃得惯。” 邵瑜闻言,笑呵呵的看向闺女,说道:“你呀,就是瞎操心,你以为每个人都是你呢,口味万年不变的。” 邵明珠笑了笑,她怕丈夫是在逞能,转头又问了一遍:“真的吃得惯吗?” 郑耀祖压根不想吃这些清淡到没有任何味道的饭菜,但此时当着老丈人面前,却没有半点敢反驳。 吃过晚饭后,邵瑜回了书房。 郑耀祖立马拉着妻子回了夫妻俩的卧室里。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要休假了,你到底跟爸爸说了什么?”郑耀祖急切追问。 听着丈夫追问中似是带着责怪,邵明珠有些委屈,说道:“是我跟爸爸求情,让你休假的,我不也是看你太累了吗?” 郑耀祖立马说道:“我有让你求情吗?” 邵明珠虽然三十岁了,但还是少女脾气,说道:“你这是在怪我吗?” 见妻子已经明显不高兴了,郑耀祖立马安抚道:“我不是怪你,我只是觉得事情太急了,我没有时间准备。” 邵明珠闻言却道:“要准备什么,都是自家公司,难道不是想走就走。” 郑耀祖却没有邵明珠这么有底气,他时刻记得自己豪门赘婿的身份,在没有拿到公司股份的时候,他可从来不觉得这是自家公司。 “虽然这是自家公司,但毕竟那么多员工看着,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岂不是让人笑话?” 邵明珠的思维显然跟他不在一条线上,她大学毕业十年,但却从来没有出去工作过,也从未见识过完结的风雨,闻言只道:“看着就看着,又能怎么样,这工作你觉得累觉得不开心,干嘛还要继续下去?” 郑耀祖看着这位大小姐只觉得心累,他很想说不是每个人都有你那样优渥的条件,但却只能将这话咽了下去。 “虽然很累,但我很喜欢,我不想这样一走了之,也不想因为我,而裁掉一整个团队,这些人都是辛辛苦苦进入公司的,他们为了这份工作付出了很多努力,他们还有家人要养,我不想害了他们。” 这话若是往常,还能糊弄一下邵明珠,但今天的邵明珠已经被邵瑜洗脑过了。 “爸爸说了,这些人都没什么本事,我们邵氏需要的是真本事,况且也给足了三个月工资的补偿金,三个月都还找不到下一份工作,那这些人也太没用了吧。”邵明珠说道。 郑耀祖只觉得心累,他说了半天,表示自己很想要这份工作。 但邵明珠却很无所谓,说道:“天天工作,天天早出晚归的,你不回来陪我就算了,要是累坏了怎么办,你放心,爸爸说休假结束,可以给你安排一份闲职,以后你每天去半天就行了。” 郑耀祖好想骂人。 过了许久,他才平复下自己的心情,装作一副有些失落的模样,说道:“明珠,我也是东大的毕业生,在家里陪着你确实很开心,但我也想有所作为,也想一展所长。” “况且,爸爸年纪也大了,公司里也需要一个自家人,你肯定不愿意工作,那只能我受点累。” 听着丈夫这番言论,邵明珠的神色却有些怪异。 “可……可爸爸说你并不擅长这些……”邵明珠有些犹豫的说道,她仔细的观察着丈夫的神色,生怕他因此而受伤。 郑耀祖拳头又握紧了,一种屈辱感涌上心头。 邵明珠说道:“耀祖,爸爸说你性子稳重敦厚,非常擅长照顾人,但公司里事务复杂,其实并不适合你,甚至他还怕你陷进去,毁了自己的生活。” 邵明珠对于邵瑜的话十分信任,又说道:“你看现在,爸爸安排了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做不好,显然这不是你擅长的。” “耀祖,公司虽然需要自己人,但爸爸说了,他早就有安排,你放心,有爸爸在,不会有事的。。” 邵明珠很爱郑耀祖,她也在邵瑜面前为丈夫的能力争辩,但当邵瑜拿出一项一项的证据来证明丈夫的能力后,邵明珠也不得不承认,丈夫似乎真的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郑耀祖此时只想跟邵明珠翻脸,但他却忍了又忍,说道:“我真的很喜欢工作。” 邵明珠立马说道:“耀祖,你要真喜欢工作,我去劝爸爸,让他投资几百万,给你办个小公司,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郑耀祖想要的哪里是个几百万的小公司,他想要的是邵氏。 几百万,也就是邵明珠一件首饰的价格,在他眼里,这完全是打发叫花子。 “我习惯了待在公司,更喜欢公司里的氛围。”郑耀祖表明自己还是更想留在邵氏。 他也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是不能跟邵瑜说的,只能通过邵明珠去说,但他现在只发现,妻子虽然还是一心为他,但却很难说动。 邵明珠立马说道:“你不是喜欢你的团队吗?虽然他们都没什么本事,但却可以进你的小公司,这不还是你喜欢的氛围吗?” 郑耀祖折腾这么久,到底还是烦了,不高兴的说道:“你怎么还是听不懂呢?我想要进邵氏上班,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邵明珠见他这样,顿时露出被吓到了一样的表情是,说道:“你为什么要凶我?我要去告诉爸爸。” 说完,邵明珠起身就要去跟邵瑜告状。 傻白甜虽然没有脑子,但却也知道被欺负了要找家长,丝毫没有身为成年人的羞愧感。 郑耀祖顿时慌了,立马将她抱住,说道:“是我不好,我心里不高兴,所以语气重了,对不起。” 邵明珠此时眼眶都红了,说道:“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凶我。” 郑耀祖心下满是不耐烦,但还是不住的道歉求饶。 他哄了许久,做出无数退让之后,邵明珠才终于轻轻点头,表示原谅了他。 郑耀祖刚想松一口气,门外忽然传来管家的敲门声。 “大小姐?”管家的语气中满是疑惑。 郑耀祖赶忙打开门。 管家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后,落在邵明珠微红的眼眶上,微微皱眉。 “管家,有什么事吗?”郑耀祖问道。 管家说道:“老爷让我来请你们去书房。” 郑耀祖还想再哄一下邵明珠,好教她在邵瑜面前怎么说话,但邵明珠听到管家来请,立马说道:“那我们快过去,不能让爸爸等久了。” 说完,邵明珠就拉着郑耀祖出去,连一点准备时间都没有给他留。 书房里,邵瑜此时正坐在书桌后,手里看着一本册子。 “爸爸,您在看什么?”邵明珠好奇问道。 邵瑜将册子递给了她。 邵明珠一看这册子,上面写着:《当代好媳妇指南》。 “爸爸,您怎么看这样的书?”邵明珠有些嫌弃的说道。 邵瑜笑了笑,说道:“看着玩。” 说完,他的目光也落在邵明珠的眼睛上,问道:“你哭了?” 郑耀祖心下一慌,对于邵瑜如何溺爱邵明珠,他心里有数。 邵明珠一顿,转头看了一眼丈夫,没有说话。 郑耀祖立马讨好之意。 邵明珠这才说道:“刚才跟耀祖闹着玩,被他逗得笑哭了。” 邵瑜听了这话,深深的看了郑耀祖一眼,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耀祖做得很好,你来我们邵家,最大的作用,就是让明珠开心。” 郑耀祖最厌烦自己的赘婿身份,此时被邵瑜说得这样卑微,心下虽倍感耻辱,但他却也不敢反抗,只能说道:“我喜欢明珠,能逗她笑,我也觉得开心。” 邵瑜点点头,说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只要明珠能开心,我什么都能忍,但谁要是欺负了明珠,我就算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郑耀祖听得心下一紧,他总觉得邵瑜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邵明珠立马扯了扯父亲的衣袖,说道:“爸爸,好好的日子,说什么死的鬼的,多晦气呀。” 邵瑜立马也笑了起来,说道:“好,都听宝贝女儿的,不说晦气话。” 邵明珠这才笑了起来,说道:“爸爸,您还没说找我们有什么事呢。” “你不是说想要和耀祖出去度假吗?想好去哪里了吗?”邵瑜问道 邵明珠闻言摇了摇头,说道:“暂时还没想好去哪里,不过也可以随便找个欧洲小国玩一玩。” 郑耀祖在这种事上,从来没有什么发言权,见不能劝说邵明珠放弃长假,他便想着去哪里能够缩短旅游时间。 但邵瑜却否决了邵明珠的想法,说道:“我有个地方推荐你们去。” “哪里?”邵明珠兴冲冲的问道。 “林城。”邵瑜说道。 这话一出,邵明珠还没想明白,但郑耀祖却是一惊。 林城不是别的地方,正好是郑耀祖的老家。 “林城有什么特别好玩的吗?”邵明珠好奇问道。 邵瑜看向郑耀祖,邵明珠才忽然想起来,林城还是自己老公的故乡。 “爸爸是要我们去林城走亲戚吗?”邵明珠问道。 邵瑜点点头。 邵明珠却说道:“耀祖的亲戚都在乡下,与其我们去拜访,还不如把他们全接过来,让他们在这里好好玩一圈。” 不同于邵明珠的天真,郑耀祖此时只觉得十分奇怪,他入赘邵家,邵瑜却从来没有见过亲家,也没有让邵明珠见过公婆。 邵瑜虽然不阻拦女婿每年回家探亲,但却从来都不肯邵明珠去乡下折腾,就连两人结婚,邵瑜都没有让那边的亲戚过来参加婚礼,只打了一百万彩礼给男方家庭。 邵瑜对于郑家这门亲戚,一直以来都是毫不遮掩的嫌弃,因而此刻他突然转变的态度,不得不让郑耀祖怀疑。 “明珠,这怎么能一样呢。”邵瑜说道。 邵明珠撇了撇嘴,她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对于要去丈夫老家乡下这件事,自然十分抵触。 “你公婆是长辈,自然应该你亲自登门拜访。”邵瑜说道。 郑耀祖在一旁不说话,他虽然不明白邵瑜此举的真实意图,但这是去他老家探亲,他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拒绝。 “干什么要去林城乡下呀,反正咱家房子多得是,空出一处给他们,想要拜访,就将他们接过来拜访呀。”邵明珠十分随意的说道,丝毫不知道自己送出去的是多少财产。 她这句话,倒是说得郑耀祖十分心动。 邵家房产很多,但全在邵瑜和邵明珠名下,而这些房子,就算是最不值钱的一套,也能值上几百万,郑耀祖早就心动,但没有邵瑜的首肯,他一直不敢打主意。 而邵明珠虽然日常花销大,但她用的是邵瑜的副卡,实际上手头没什么现金,而郑耀祖这个豪门赘婿,一个月也不过五万块的生活费。 五万块钱对于打工人来说是高工资,但是豪门花销大,郑耀祖身后又有一群亲人,这笔钱对于他来说自然不够用。 郑耀祖满是期待的看向邵瑜,期望能从天降下一套房产。 但邵瑜却注定让他失望,说道:“明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郑家虽然穷,但不是没有骨气的人家,你这是做什么,是在施舍吗?耀祖对你这样好,你就这样践踏他的尊严吗?” 郑耀祖:…… 郑耀祖想骂人,相比较虚无缥缈的尊严,他更想要实实在在的房子。 邵明珠闻言,顿时有些惭愧,朝着丈夫说道:“耀祖,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说,你别生我的气。” 郑耀祖眼睁睁看着一套房子飞走了,却也只能忍着想要吐血的心情,朝着娇弱的妻子说道:“没事,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邵明珠没什么心眼,立马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邵瑜又说道:“你记住,以后谁跟你说要将房子过户给婆家人,你就只管骂回去,他不要面子,耀祖还要面子呢。” “耀祖虽然入赘我们家,但他也是东大的高材生,他是个大男人,绝对不会做出觊觎妻子名下财产的事情,如果别人这样说,那就是在挑拨你们夫妻关系,也是在瞧不起耀祖!” 邵明珠听了用力点头,口中不住的说着:“爸爸,你放心,我记住了,不过耀祖说了,他亲戚都很好,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郑耀祖想吐血。 邵瑜又说道:“既然你们都同意回去探亲了,那事不宜迟,明天就出发吧。” “爸爸怎么突然让我们走亲戚?”邵明珠不解的问道。 邵瑜叹息一声,说道:“我病了一场,醒来就看到你在身边,就觉得浑身轻松。” “但我也怕我哪一天忽然就去了,所以想让你在世上多几个亲人,也能有个依靠。” 邵明珠听了这话,脸上满是感动,但又转而担心起邵瑜的身体来。 邵瑜安抚道:“我身体恢复得很好,再活个十年八年都没问题。” 听到这话,邵明珠心里一松,但郑耀祖却眼神一暗,他好不容易熬了十年,如今还让他再熬十年,他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我女儿这么好,你公婆一定会拿你当亲女儿看待,我也想多几个人疼你。”邵瑜说道。 邵明珠心里再没有一丝抵触,只说道:“爸爸让我去,那我就去。” 邵瑜又笑道:“虽然没有跟你公婆接触过,但他们一定会像我这样疼你。” 邵瑜没有让邵明珠如何孝顺公婆,反倒跟她灌输了不少公婆会疼她的洗脑包。 一旁的郑耀祖记在心里,想着要如何叮嘱亲戚,他知道邵瑜不好糊弄,若是这一趟行程出了问题,只怕邵瑜会更加防着他。 邵明珠又问道:“第一次去拜访,我要带什么礼物吗?” 不等邵瑜回答,邵明珠又歪了歪头,说道:“要不然这样,给他妈妈和三个姐姐,一人准备一套首饰,至于他爸爸,就送一辆车好了。” 听着大小姐这样的安排,郑耀祖自然十分满意。 但邵瑜却摇了摇头,说道:“不行,虽然你们结婚这么多年了,但你还是第一次去,女方去男方家拜访,还是要端着点,不能上赶着。” “那是耀祖的亲人呀,不应该按照最好的准备吗?”邵明珠不解的问道。 郑耀祖倒是恨不得邵明珠将整个家都搬空。 但邵瑜却不这么想,反而振振有词道:“这些礼物,对于你来说是寻常,但对于你公婆来说,却太过贵重了,送礼物都是有来有回的,你送得起这样的礼物,他们回的了同样价值的礼物吗?” “可我也不要他们回同等价值的礼物呀,我已经有了耀祖,这就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邵明珠脸上满是甜蜜。 郑耀祖也适时陪着营业,露出宠溺的笑容来。 邵瑜却一脸严肃,说道:“你说不要这样的回礼,难道他们就真的不准备了吗?你这是在瞧不起你公婆吗?” “你公婆虽然穷,但他们有骨气、要脸面,只要你准备了贵重礼物,他们到时候一定砸锅卖铁也要给你准备回礼。”邵瑜又转头看向女婿,说道:“耀祖,你爸妈是不是这样的人?” 郑耀祖很想否认,但此时却只能含泪点头,说道:“我爸妈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你也体谅体谅他们,不要准备特别贵重的礼物,带点咱们申城的糕点,明天早上我就让人去给你买。” 邵明珠虽然被邵瑜劝服,但听到只带一些糕点时,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问道:“这是不是太过随意了?我要不要带点烟酒?” 邵瑜摇头,说道:“不随意,你公婆最想见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礼物。” 邵明珠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邵瑜又看向一旁的郑耀祖,问道:“耀祖,你觉得呢?” 郑耀祖虽然满心不快,但还是僵着一张脸说道:“爸,您说得对,以后琪琪去男方家见家长,也这样做。” 邵瑜笑了笑,像是丝毫没有听出话中之意,朝着邵明珠说道:“你到了公婆家,也别急着干家务。” “干家务?我要做什么家务?”邵明珠十分诧异。 邵瑜心下一顿,暗道很好,这一条也不用担心了,但他又继续说道:“虽然不做家务,但也别太闹腾了,要尽到一个客人的本分,离开的时候,你公婆可能会给你一个见面礼的红包,就算钱少,你也不许笑话。” 邵明珠更诧异了,说道:“我要他们的红包干什么?我又不缺这点钱。” 邵瑜将手上那本《当代好媳妇指南》又拿了起来,指着一处给邵明珠看:“你看,书上都写了,这是习俗,你接着就是。” 邵明珠看了书上的那一行字,对于邵瑜拿着书本指导生活觉得有些好笑,但她只当邵瑜是老父亲爱操心,只能无奈说道:“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笑话。” 郑耀祖听得却很烦闷,结婚十年才见公婆,但邵瑜还要求摆普通人第一次见公婆的谱,只越发觉得邵瑜事多,偏偏他面对老丈人,却不敢有一点违逆。 邵瑜不让邵明珠买贵重礼物,但他要求男方家出的东西却都不便宜,这桩桩件件,郑耀祖可不觉得自己爹妈能准备好。 邵瑜让邵明珠先回去收拾行李,却又将郑耀祖给留了下来。 “明珠身体不好,你是知道的。” 郑耀祖立马道:“爸爸放心,我会照顾好她。” “这一次毕竟是上门拜访,带太多人反而可能会吓到你爸妈,所以她的两个生活助理就不带了。” 郑耀祖听了,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邵瑜接着说道:“明珠什么都不会,也不用指望她照顾自己,那两个生活助理要做的事情,你都要记住。” 说完,邵瑜给了他厚厚的一个本子,上面记录的全是邵明珠的生活习惯。 比如一天三顿吃的补药,本子上连补药的火候都说得清清楚楚,就连邵明珠喝水的温度、面膜的时间,这些细碎的东西全都清清楚楚的。 这完全就是一本《邵明珠供奉指南》,郑耀祖虽然知道妻子一直被照顾得很好,但也不知道两位生活助理全都细致到了这种程度,这规格,比起古代的那些公主也不遑多让了。 郑耀祖看得晕头转向,但还是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你照顾明珠,我很放心。”邵瑜说道。 郑耀祖再次朝着邵瑜打包票。 “既然你都记住了,那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收拾行李吧。” 听到邵瑜这就要打发他走,但郑耀祖还是不甘心,终于鼓起勇气,说道:“爸爸,虽然上次那个企划案我没有做好,但我希望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邵瑜看着他,也没有泼冷水,而是说道:“这件事我仔细想了想,你虽然是东大毕业,但毕竟没什么工作经验,一入职就让你当管理,实在是太为难了。” 郑耀祖觉得这话头不太对。 果然,邵瑜接着说道:“没经验就没经验吧,邵家养得起闲人,你喜欢工作,等你回来,我给你安排一个好职位,钱多事少离家近,你也有足够的时间陪伴明珠。” 再度听到安排闲职,郑耀祖还是满心不情愿,说道:“爸爸,不做事哪里有资格拿钱,您这样照顾我,落在有心人眼里,只怕会成为攻击您的理由,你要是觉得我经验不足,那就好好磨练我。” “您放心,我不怕磨练,我也愿意吃苦。” 郑耀祖说得大义凛然,但实际上还是想要实权。 邵瑜也没有丝毫被感动,只说道:“你不怕磨练,但我怕公司亏钱。” 郑耀祖:…… 郑耀祖将无数脏话憋在心里,显然在邵瑜眼里,花高薪养着他这个闲人,都比给他实权让他乱来更划算。 明明可以有千万种说辞拖着,但邵瑜偏偏要说得这么直接,郑耀祖只觉得邵瑜就是瞧不起自己,所以才这样连装一下都不愿意。 “爸爸,您就这么不相信我吗?我在邵家十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吗?”郑耀祖问道,话语中带着一丝埋怨。 “耀祖,爸爸也很相信你,但公司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邵瑜说道。 郑耀祖只觉得邵瑜在糊弄人,明明邵瑜一个人持有公司六成的股份,但却装的好像他决定不了一个小主管的位置。 见郑耀祖还是满脸不甘,邵瑜又道:“这样吧,有什么事等你们休假回来再说,我一定会想办法给你安排。” 郑耀祖听邵瑜说实话不开心,如今被邵瑜用拖字诀耗着,他还是不开心。 但邵瑜不是邵明珠,郑耀祖不敢硬顶,只能不情不愿的离开书房。 回到夫妻俩的卧室,邵明珠却没有收拾行李,而是在一旁的椅子上躺着,悠闲的看她的两个生活助理忙得团团转。 两个生活助理一起,管着邵明珠的衣食住行,这位大小姐的日常,就是美容逛街休闲,没有什么正事,只有大把的时间享受人生。 邵明珠的处处顺心,是建立在两个生活助理事无巨细的照顾上,邵明珠虽然脾气好,但事情也多,她追求精致,因而麻烦也多。 “这个面霜是大小姐早上用的,放在早晨的护肤品那一袋里,晚上用的面霜你也放在晚上的那个化妆袋里。” 郑耀祖听到一个助理说道。 他随意看了一眼那两种面霜,压根就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 “大小姐下雨天喜欢橙花香水,晴天喜欢蓝风铃,你记得分开装,以免郑先生分不清楚。” 郑耀祖又看了一眼两瓶香水,只看着包装一样,至于气味,他也分辨不出来。 生活助理整理出了满满四个行李箱,但还是觉得不够,想要继续再装下一个箱子,但郑耀祖扛不住了。 毕竟这一次出行就他们夫妻两个,邵明珠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这些行李箱自然只能指望他了。 “够了,东西更多拿不了。”郑耀祖说道。 “可是大小姐还有很多衣服没有装箱,这次要去一个月,至少要带够三十套衣服。”生活助理理所当然的说道。 郑耀祖看向邵明珠,问道:“你要带那么多衣服干什么?” 邵明珠也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说道:“三十天,不说上午下午不重样了,起码要每天都不重样吧。” 郑耀祖头都大了,他一个直男,半点都不理解女生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郑耀祖只能对着邵明珠哄了又哄,劝了又劝,好说歹说,才让她保持这四个行李箱。 邵明珠的东西这么多,郑耀祖收拾自己的行李,自然是精简又精简,最终他只带了一个背包。 邵瑜给两人订的是头等舱的机票,但机票只能飞到省城,要去林城,还需要转乘客车。 邵瑜只安排了机票,两人如何去林城乡下,他就完全不管了。 两人下了飞机,郑耀祖驮着背包,拉着四个行李箱走在前面,邵明珠手里提着四个糕点盒子跟在后面。 郑耀祖本来还想让邵明珠帮忙提一下行李箱,但邵明珠拿着糕点盒子的时候已经满是不情愿了。 “盒子太重了,到底还有多远呀?怎么你家连个接机的人都没有呀?”邵明珠忍不住埋怨道。 郑耀祖满心烦躁,但还是尽力安抚着。 “明珠,去林城要坐大巴,要跟很多人挤在一起,不如我们买个车吧。”郑耀祖说道。 郑耀祖难得回家一次,自然有了衣锦还乡的念头,而对于乡下人家来说,没有什么比买了豪车更加直白。 邵明珠对于钱从来没有概念,但还是想着邵瑜的话,说道:“爸爸不让我送车。” 郑耀祖立马说道:“不是送我爸爸,这辆车是买给你用的,只不过我帮你开。” 邵明珠闻言,便点头了。 郑耀祖拉着妻子出了机车,直接打车去了4s店。 虽然邵瑜不在,但郑耀祖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他思虑半天,还是决定买一辆五六十万的宝玛,这个价位,是他精准计算过的。 既不至于贵到引起邵瑜的注意,又能有个让村里人羡慕的车标,甚至这样的价格,也不至于要大费周章的从林城带回申城,最终多半留在林城。 但郑耀祖的一番心思,到底是白费了。 “信用卡不能用?怎么可能?”郑耀祖不敢置信的询问汽车销售。 郑耀祖眉头皱成一团,邵明珠用的是邵瑜的副卡,邵瑜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怎么会停了她的卡? 此时邵瑜正站在邵瑜顶楼的办公室里,摇摇望着林城的方向。 林城乡下是什么地方,邵瑜就算没去过也知道,女婿有问题,女儿难道就没有问题了吗?此次去林城,也让女儿见一见人世的另一面。 第62章 豪门赘婿(三) 郑耀祖等在一旁,看着邵明珠给爸爸打电话。 “哦,这样啊,那我知道啦,爸爸放心吧,耀祖在我旁边的,他会照顾好我的。” 郑耀祖听到邵明珠这样说话,顿时觉得有点不对劲。 果然,邵明珠挂掉电话之后,回过头来,看着丈夫解释道:“爸爸说银行打电话,说账户有点问题,所以停了我的信用卡。” 郑耀祖立马问道:“这一张卡停了,那其他卡呢?” 邵明珠摇头,说道:“我一般只带着这张卡呀。” “爸爸难道没有问你现在用什么卡吗?他不打钱给你吗?”郑耀祖有些急切。 邵明珠继续摇头,说道:“爸爸有问要不要给我寄一张卡,但我觉得太麻烦了,反正我有你嘛。” 郑耀祖听到老婆这样说,立马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邵明珠接着问道:“耀祖,这辆车你还要不要?” 这辆车五十六万,郑耀祖手上虽然还有一些钱,但买完车就什么也不剩下了,他立马说道:“我们去租一辆车吧,买车又不一定能带走,不划算。” 邵明珠对于这些事无所谓,毕竟她又不开车。 相比较买豪车,租豪车确实要便宜不少。 郑耀祖开着租来的豪车上了路,他老家在林城乡下,林城市区的房价其实并不高,在十年前,拿着邵瑜给的一百万,几乎可以买两套市区房。 但即便这样,郑耀祖的父母还是没有在城里买房,而是依旧住在乡下。 乡下的路并不平坦,一路颠簸不止,但邵明珠却是个十分娇气的性子,不过颠簸了几分钟,她就已经闹起来了。 “耀祖,这路太差了,休息一会,我都要吐了。” 邵明珠就是这般,逼着郑耀祖一路走走停停,最终本来两个小时能够走完的路程,硬生生用掉了五个小时,等两人抵达郑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郑家老两口早在接到郑耀祖电话的那一刻,便已经通知了三个女儿,和无数的亲戚。 因而这一次等待着夫妻俩的,其实是呼啦啦一大家子人。 这么多人等了几个小时,偏偏郑家人又小气,不肯用心招待,自然所有人都怨声载道。 等到豪车终于抵达家门口,郑父立马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爆竹,在院子里点了起来。 邵明珠何时见过这样的阵仗,当场吓得在车子里不敢出来。 本来就是结婚十年还没有见过面的儿媳妇,郑家老两口要不是碍于邵家的财富,早就闹到申城去了,如今见邵明珠久久不下车子,心中更加不满。 郑耀祖没有意识到邵明珠的不对劲,见父亲催促,他这才返回车里。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依旧足够让他烦躁了,此时回了老家,他对郑明珠也没有以往那么哄着。 “你怎么还不下车?” 邵明珠小心翼翼的往外看了看,轻声问道:“外面安全了?” 郑耀祖点头,说道:“这是迎接你的爆竹,别多想。” 邵明珠轻轻松了一口气,慢慢的走出车门。 邵明珠虽然娇气,但她也确实有娇气的资本。 等了一整天的亲戚们,此时见到一个皮肤雪白,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走下车来,都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郑家二老。 “这就是你们申城的那个儿媳妇?乖乖,你家耀祖是不是离婚再娶了,这姑娘看起来大学都没毕业吧。” 被夸儿媳妇年轻,郑家二老心下也觉得有面子。 邵明珠听不懂他们说的话,郑耀祖也没有给她翻译,因而被人这样盯着,她有些害怕。 而此时,邵明珠的电话响了起来。 打电话的人是邵瑜。 “爸爸,我到了,见到他们了。”邵明珠说道。 邵瑜在那头,刚刚吃完晚饭,就像是一个十分关爱女儿的老父亲,对着女儿嘘寒问暖,待将事情问清楚后,邵瑜才说道:“我要跟耀祖说两句。” 郑耀祖接了电话,但电话那头的老丈人似乎不是很高兴。 “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邵瑜沉声问道。 郑耀祖左思右想,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忘了什么。 邵瑜接着说道:“明珠都两顿没有吃补药了,这样下去,她的身体哪里受得住。” 郑耀祖:…… 郑耀祖一想到这一整天的颠簸,他一直在辛辛苦苦的开车,哪里还想得到明珠吃补药的事情。 “中午那一顿你已经忘掉了,晚上在不能耽搁了,现在就去给她煎药。”邵瑜催促道。 郑耀祖望着面前一大堆亲戚,有心想要拒绝,只是话刚说出口,邵瑜那边就问道:“你才离开申城一天,就要这样糊弄我吗?” 郑耀祖没有办法,只能低声应了下来。 他本想将邵瑜糊弄过去,但邵瑜又催着他将手机递给邵明珠。 有了邵明珠的催促之后,郑耀祖只能找出其中一只行李箱来,匆匆跟亲戚们打了个招呼后,就进了厨房。 “耀祖这是做什么去?”亲戚们纷纷询问。 郑父郑母也是满头雾水。 但邵明珠却十分自然的说道:“耀祖给我煎药去了。” “煎药?”郑母听到这话,立马急了起来,又道:“我儿子可是重点大学生,怎么能让他去煎药。” 邵明珠却丝毫没有听出言外之意,就在那里干巴巴的站着。 一旁的亲戚们,此时都觉得有些尴尬。 郑母的脸色越发差了起来,而郑耀祖的三姐郑三娣此时站了出来,说道:“我去看看小弟在做什么。” 说着,她就跑到了厨房里,很快,郑耀祖就走了出来。 只是他进去的时候还是衣冠整齐,但此时却显得有些狼狈。 “哎哟,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郑母急切的问道。 郑耀祖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郑耀祖从前在家时,只用专心读书,哪里需要进厨房,而在邵家时,邵家请的人多,也不需要他这个女婿下厨,因而他这次进厨房煎药,炉子半天没有点着,反倒招了自己一身灰。 郑母急忙找了条毛巾想要给郑耀祖擦一擦,但邵明珠看了一眼就说道:“怎么能用抹布,好脏呀。” 那毛巾上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沾染了什么。 原本郑耀祖还不觉得哪里不对,但被妻子这么一说,他立马也有些嫌弃起来。 “算了算了,我自己找个地方洗把脸。”郑耀祖说着,就往卫生间里走。 虽然是在村里,但郑家老两口住的是三层小洋楼,里头该有的设施都有,不至于让郑耀祖用旱厕。 郑家人当年拿了邵家的一百万后,第一件事就是改楼房,当时还是村里的第一家,十分有面子。 只是随着这几年的发展,村里人也陆陆续续盖起小洋楼,郑家的房子反倒不突出了,如今却流行起进城买房了,但郑家却再拿不出钱来了。 “这两天一直下雨,太阳能里没热水,我给你倒点热水。”郑母立马追上去说道。 郑耀祖突然觉得有些心累。 邵明珠却在一旁抱怨道:“耀祖,难道我要一直站在这里吗?” 郑父赶忙说道:“快进来,快进屋里坐。” 一群亲戚们立马簇拥着邵明珠往屋里走。 邵明珠坐下来之后,七大姑八大姨立马就开始问了起来。 “你们住的房子多大?” “你工作吗?” “你爸爸有多少钱?” “你们啥时候生二胎?” 这一连串的问题里,郑父关于二胎的询问格外真心,邵明珠却被一群人包围的架势吓到了,等到郑耀祖洗完脸出来,立马一脸求救的看着他。 郑父却丝毫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见邵明珠不回答,他转头看向郑耀祖,追问道:“耀祖,你们到底啥时候生二胎?大丫头随妈姓就算了,二胎如果是儿子,那必须跟我们姓,这个你一定要说清楚的。” 郑耀祖听得头大,他在外面有儿子,对于邵明珠生不生儿子自然无所谓,但外面的私生子却不能告诉郑家老两口。 而邵明珠此时也像郑耀祖求救:“耀祖,我想先休息了。” 邵明珠被一群亲戚围着,感觉都有些透不过气来了。 但郑家老两口还没说什么,郑家大姑却已经开口说道:“耀祖他爸,哪有儿媳妇放着一屋子客人不管,而跑去休息的,你得好好管管。” 郑耀祖的大姨也在旁边一唱一和,朝着郑母说道:“大姐,这儿媳妇就是要好好管教,甭管是村里的还是城里的,都要教好了,才知道孝敬老人。” 这两人往日里虽然不太对付,但今天却异常团结,一唱一和的,一起针对邵明珠。 邵明珠又不是个傻子,听到这些话,自然知道是在内涵自己,但她此时只觉得疲累,也不想跟这些人掰扯,只再次跟郑耀祖强调:“我想去休息了。” 这样丝毫不给面子的言论,彻底热闹了一群亲戚们。 “这城里来的媳妇就是不一样,架子大,连亲戚都不放在眼里。” “就是就是,完全压不住,还是我们村里的姑娘好。” 一群人阴阳怪气的,郑家老两口也完全没有阻拦。 邵明珠心里虽然生气,但她却时刻记着邵瑜的话,她的身体永远最重要。 邵明珠打娘胎里就体弱,多年来一直被家中小心调养,也只是因为这般,生了邵琪之后,父亲便不许她再生二胎,便是生怕她熬坏了身子。 因着一顿没有吃补药,再加上舟车劳顿,邵明珠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吃不消了,迫切的想要休息。 但一群人将她包裹着,刚刚站起来,又不知道被谁给按了下去。 邵明珠没有办法,只能一个劲的向郑耀祖求救。 如今邵家大权依旧在邵瑜手里,郑耀祖依然要讨好邵明珠,而偏偏邵明珠又是个告状精,郑耀祖这些年一直小心翼翼伪装成一个好丈夫。 多年的努力,他自然不想在今天全毁了。 郑耀祖朝着亲戚们道恼,挤进去将邵明珠扶了出来,急急忙忙送她上楼,进了郑耀祖的房间。 郑耀祖作为家里的宝贝儿子,哪怕他常年不在家里住,但家里最好的房间还是留给他,这次知道他们回来,郑家老两口还专门提前打扫了房间。 可即便这般,这个房间在邵明珠眼里,也觉得不值得入住。 “老家就是这样的条件,你先委屈一下,缺什么,明天我去给你买。”郑耀祖安慰道。 邵明珠虽然一整天都不怎么舒坦,但见到此时丈夫体贴的模样,微微松了一口气。 郑耀祖扶着她躺下,刚想松一口气,但邵明珠却又掀起被子坐了起来。 “这被子换了吧,一股子霉味。” 郑耀祖立马哄道:“你先将就一下,反正也住不了几天。” 邵明珠却说道:“你不换,那我就打电话让爸爸送被子过来。” 邵明珠对于告状这事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但郑耀祖却不想一丁点小事都惊动邵瑜,立马说道:“换,明天我就去换。” 邵明珠却还是有些不满意,坐在那里不肯躺下去。 郑耀祖没办法,只能说道:“我找找家里有没有新被子。” 邵明珠虽然爱丈夫,但对于自己的生活品质,要求一直很高,多年来的养尊处优,让她成为一个离开熟悉环境就会变得十分挑剔的人。 郑耀祖很少见过一个进入不适宜环境里的邵明珠,往常他们要么在邵家,要么就是在全世界到处跑,邵明珠身边一直跟着生活助理,出入住的也都是高级酒店,因而从未抱怨过这些事情。 而此时到了郑家,邵明珠整个人都显得很焦躁,似乎随时都能打电话跟邵瑜哭诉。 郑耀祖不知道邵瑜为什么要安排这一次的行程,但此时也只能当做是老丈人对自己的考验,他装了十年的好丈夫,不想在现在就功亏一篑。 郑耀祖在家里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桩新被子,但郑母立马按住了他。 “你干什么?这是你大姐送回家的,还是新的,拆了干嘛?”郑母不高兴了。 “那个被子,明珠说有味道,要换了。”郑耀祖说道,虽然邵明珠十分折腾,但她想换个新被子的要求,郑耀祖本心里也不觉得哪里过分了。 郑母立马说道:“什么有味道?她说有味道就有了?她不陪着亲戚们说话,还在家里挑三拣四的,你就不能这样纵容她!” 郑耀祖心里对于邵家的打算,从来没有告诉过父母,此时他也只能继续自己的好丈夫人设,说道:“人家是城里的大小姐,难免挑剔,妈您别多想。” 郑母生了三个女儿,方才得了郑耀祖这个宝贝儿子,此时听到儿子如此维护另一个女人,她火气就蹭蹭往上长。 “她一进家门就给我摆臭脸,你现在还什么都纵着她,明天我是不是还要给她倒洗脚水?给她当佣人?”郑母直接一把抢过那床被子,死活都不肯让郑耀祖送上去。 郑耀祖无奈,只能低声求道:“妈,就一床被子,您就当我跟您买的,行吗?” 郑母当即道:“什么你跟我买的?要算也该算是你媳妇出的钱!” 郑耀祖只能拿了一百块钱出来,说道:“妈,这是明珠钱包里拿出来的钱,就当是她买的。” 郑母这才放下了新被子,又催促道:“你别老让她躺着,亲戚们都等着见她,就她架子大,在那里躺着。” 郑耀祖敷衍的应了一声,赶忙拿着杯子上了楼,等他将新被子套好,郑三娣也端着一碗药上了楼。 邵明珠这一次倒是没有作妖,乖乖的将一碗补药吃了下去。 邵三娣在一旁见她喝完了药,才问道:“你这药天天都要喝吗?” 邵明珠点点头,说道:“一天三顿。” “那喝多久,就能保证生儿子呢?”郑三娣问这话的时候,眼睛还盯着那药碗,似是想将碗底盯个窟窿出来。 但邵明珠却觉得十分奇怪,说道:“生儿子,这药跟生儿子可没关系。” 郑三娣一愣,问道:“不是生儿子,那这是什么药?” 郑三娣结婚多年,都没能生出儿子来,在她看来同样没有儿子的邵明珠,应该跟她是一样的情况。 邵明珠解释道:“我身子不好,每年都要让老中医开药,这药是给我补身子的。” 虽然说是补药,但药性全都十分温和,一天三顿的吃着,可以慢慢增强邵明珠的体质。 “补了身子,不就是为了生儿子吗?”郑三娣理所当然的说道。 原本邵明珠还因为对方帮自己煎药,还有几分好感,但此时听到这话,邵明珠顿时觉得意兴阑珊,说道:“补身子是为了我更健康,我也不打算再生孩子了。” 这一番轻描淡写,对于郑三娣来说,却像是晴天霹雳一般。 “你怎么能不生儿子?不生儿子,我们老郑家还怎么传宗接代!” 突然激动起来的郑三娣,吓了邵明珠一个哆嗦。 “你还是不是我们老郑家的媳妇,你怎么能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郑三娣追问道。 邵明珠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要催生,她满脸无辜,只能喊道:“耀祖!” 郑耀祖刚刚出门透口气,听到妻子的声音,直接装没听见,但很快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眼见躲不过去,郑耀祖只能推门进屋。 屋里两个女人看到他进来,全都转头看着他。 “耀祖,你媳妇怎么能不生了?没有儿子,我们老郑家就全完了。”郑三娣质问。 “耀祖,你姐姐这是干什么呢?”邵明珠发出疑惑。 郑耀祖头大,两个女人却都缠着他要个说法。 郑耀祖如今还是觉得自己的野心更重要,便朝着三姐说道:“三姐,你先下去看看妈有没有要帮忙的,其他的事情,我晚点跟你说。” 将姐姐哄了下去,郑耀祖又来安抚邵明珠。 邵明珠率先发难,委屈的道:“你姐姐怎么回事?开口闭口就是生儿子,我们琪琪哪里比儿子差了,况且,当初也都说好了,孩子要跟我姓的。” 孩子随女方姓,这是结婚的时候说好的,郑耀祖一个穷小子为了进豪门,他压根就没得选。 但即便这般,这件事在郑耀祖心里还是一根刺,这也是他和邵琪关系不亲近的根源所在。 邵明珠不知道丈夫心里的想法,只强调道:“我可不能再生孩子了,生一回就去掉了半条命,一个琪琪就够折腾我了。” 郑耀祖立马说道:“是是是,你不再生孩子了。” 邵明珠这才舒服一点,但又说道:“那你姐姐怎么回事?还有你爸,也是张口闭口就是二胎。” 郑耀祖张口就来:“老人家嘛,就是喜欢孙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你放心,我们琪琪那么可爱,老人家只要见过,就一定会喜欢的。” 邵明珠这才放过他。 郑耀祖又问道:“你先睡一会,等到了饭点我再喊你起床。” 邵明珠慢慢躺了下去,也许是因为周围的环境实在太过陌生,邵明珠最终带着不安陷入沉睡。 郑耀祖刚下楼,郑母立马凑了过来,说道:“你怎么真让她睡了?我还等着她做饭呢。” 郑耀祖眉心一跳,不敢置信的问道:“你等着她干什么?” “做饭呀。”郑母理直气壮。 郑耀祖立马将母亲拉到一旁,问道:“你们一下午的时间,都没做饭吗?” 郑母也将儿子拉进厨房,指着一堆还没怎么处理的食材,说道:“东西都拿出来了,我就等她大显身手呢。” 郑耀祖就算是得了失心疯,也不会让邵明珠这个告状精做饭,赶忙打消母亲的念头,说道:“她不可能做饭的,您还是赶紧让姐姐来帮忙。” 郑母不高兴的道:“谁家的儿媳妇不做饭,就她是城里人尊贵。” “你们都结婚十年了,她才第一次来婆家,这我都还没跟她计较呢,现在只是让她做做饭怎么了,我辛苦这么多年,享享儿媳妇的福怎么了?” 听着母亲振振有词,郑耀祖虽然觉得也很有道理,但他却不能任由她这样胡来,邵明珠虽然脑子简单,但却不是个吃苦受累的性子。 邵明珠在邵家,就连亲闺女都不怎么忍让,郑耀祖是半点都不指望她能让着婆婆,也更加不指望她下来给一大家子做饭。 “妈,你忘了这事吧,明珠不会做饭。”郑耀祖说道。 “不会可以学呀,谁不都是这样一点一点学过来的。”郑母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问道:“难道你在她家,都是你在做饭?” 郑耀祖虽然在豪门当赘婿,但却很少跟父母说豪门里的情况,因而郑母便止不住的胡思乱想。 郑母一想到这些,立马就心疼得不行,觉得自己的儿子,在儿媳妇家里当牛做马。 郑耀祖摇了摇头,说道:“邵家有厨子和帮佣,家务活我都不用管。” 郑母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还是说道:“那她到这里来,还是什么都不做,是把我当保姆阿姨?” 郑耀祖一个头两个大,但偏偏很多事情,他都不能跟父母讲得那么清楚,一来他不想让父母觉得自己心机深重,二来他也怕父母守不住秘密,万一被邵明珠发觉了就不好。 郑耀祖只能隐晦说道:“妈,我岳父对我好得很,您也疼一疼明珠,您对明珠好了,岳父才会对我更好,我的工作还都指望着岳父呢。” 郑母撇了撇嘴,说道:“谁家的媳妇一回来就躺着睡觉,我难道对她还不够好?” 郑耀祖:…… “我对她再好,她饭也是要做的。” 郑耀祖见老太太就跟说不明白一样,一门心思就大打定了主意要邵明珠做饭,他只能撸起袖子,说道:“算了,这么缺人做饭,那就换我来。” 郑母最心疼儿子,哪里会让他做饭,立马骂道:“娶了媳妇忘了娘,别在这添乱,快去喊你姐姐们过来。” 邵明珠丝毫不知道楼下发生得一切,她睡了一个不安稳的觉起来后,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以后了,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的生活助理。 但片刻后,她意识到生活助理不在身边,只能打了个电话给郑耀祖。 郑耀祖本来还在跟亲戚们描述自己在申城的好日子,接到这个电话后,也不敢耽搁,只能快速爬上楼。 邵明珠坐在床上,说道:“弄点热水,我洗个脸,然后再敷一张面膜,你把我晚上用的面膜找出来。” 郑耀祖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在邵明珠的行李箱里找了半天,这才找到一打放在一起的面膜。 可那面膜邵明珠一接到手里,立马说道:“这是早上用的,我要晚上那款。” 郑耀祖又翻了另外一种出来。 邵明珠道:“还是不对,你找瓶装面膜。” 经过一番折腾后,郑耀祖方才艰难的找出来邵明珠想要的面膜。 邵明珠比他还要不高兴,说道:“助理都跟你交代得那么清楚了,你怎么还是找了这么久。” 郑耀祖只得又温声哄了几句,才终于哄好这个十分挑剔的姑奶奶。 邵明珠敷好面膜后,又对着镜子开始细细化妆,还在是不是抱怨光线不好。 郑耀祖听着屋外面时不时传来的催促声有些着急,说道:“反正就是见自家亲戚,至于要化妆吗?明珠,快点下楼吧,亲戚们都等着开饭呢。” 任凭郑耀祖如何催促,邵明珠却永远盯着自己的妆容,还忍不住抱怨道:“要是小杨在就好了。” 小杨是邵明珠的生活助理,十分擅长化妆。 好不容易等到邵明珠化好妆,门外的郑母已经等得脸色阴沉,但邵明珠却没有太在意,反而有些得意的挽着郑耀祖。 邵明珠不知道自己的底气是来自邵瑜,反倒觉得只要郑耀祖爱自己,她就不必太过在意公婆的想法。 郑耀祖在申城,面对邵瑜是觉得无尽的憋屈,而此时回了自己的老家,面对这婆媳斗法,他却觉得浑身有耗不尽的烦躁。 经过先前那一出,晚宴时亲戚们也没有收敛,女长辈们做完了妖,便开始换男长辈们。 “侄媳妇难得回来,一定要陪我们喝一杯。” 男长辈们开始干全国酒桌上都喜欢做的事情:劝女生喝酒。 邵明珠皱眉,她看向一旁的郑耀祖。 郑耀祖虽然对邵明珠没有多少爱意,但多年以来的习惯,邵明珠一个眼神,他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明珠不能喝酒,不如让她以茶代酒。”说着,郑耀祖就要去给邵明珠倒茶。 但大姑父却拉住了他,训斥道:“耀祖,不是姑父说你,你这也确实太不争气了。” 郑耀祖一愣。 大姑父继续摆长辈的款,说道:“在家里,男人才是天,男人说了算,你倒好,让你媳妇压得死死的,你还像个男人吗?” 郑耀祖听了这话,更加烦躁了,他也想在家里说一不二,但邵家实在是太有钱了,哪怕他很多次都气得想打死邵明珠,但邵瑜一个眼神扫过来,他立马就什么也不敢动了。 邵瑜如今虽然不在这里,但郑耀祖却觉得老丈人也来了,他不在别的地方,就藏在邵明珠的手机里,只要她一个电话打过去,自己离邵氏又远了几步。 郑耀祖忍了又忍,说道:“大姑父,明珠真的不能喝酒,她身子不好。” 但大姑父此时喝酒上了头,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不依不饶的偏要邵明珠陪他喝一杯,似乎只有邵明珠喝了,才能证明他的厉害一般。 可邵明珠是什么人,千娇万宠养大的小公主,除了和郑耀祖结婚这件事,她就没吃过什么苦,越是在象牙塔里长大,却越是有对抗一切的勇气。 “我才不喝,耀祖,要是再这样,我要回家了。”邵明珠气鼓鼓的说道。 郑耀祖无奈,只能朝着大姑父说道:“大姑父,明珠真不能喝,我替她喝了吧。” 郑耀祖抢过酒杯,直接一饮而下。 好不容易将接风宴糊弄了过去,但邵明珠在婆家这边的名声也毁得差不多了,可邵明珠完全不在意。 郑耀祖以为熬过了第一天就好了,却不曾想,第二天却更加难熬。 他是被邵瑜的电话吵醒的。 “这个点了,明珠早上的药吃了吗?”邵瑜在电话那头问道,俨然像是一个儿行千里常担忧的老父亲。 郑耀祖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说道:“我这就去给她煎药。” 电话那头邵瑜的语气中有些不悦,说道:“你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还怎么放心将公司交给你。” 郑耀祖听了这话,却立马激动起来,问道:“爸爸,您说将什么交给我?” 邵瑜立马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般,说道:“没什么交给你,你听错了。” 郑耀祖一直想不明白邵瑜安排这个行程的意义,此时他觉得自己接到了邵瑜的暗示一般,这次行程就是对他的考验,只要他通过了,他就能继承公司。 邵瑜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在挂电话之前,郑耀祖听见电话那头传来邵瑜秘书的声音:“董事长,这个项目的合作方撤资了。” 郑耀祖听到这话,暗暗放在心里,在结束电话之后,他便私底下问了留在邵氏的熟人,只是熟人却久久都没有回复。 郑耀祖一大清早就起床煎药的事情,还是惊动了郑家人。 郑母看着儿子动作笨拙的煎药,气得鼻子都要歪了,郑父在一旁也跺着脚骂他没出息。 “一天到晚都要煎药,这是娶了个病秧子回来了?”郑母骂道。 郑耀祖哄道:“都是一家人了,互相照顾难道不是应该的。” “我就不该同意你去入赘,你现在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了,真是丢尽了我们老郑家的脸!”郑父骂道。 提别的还好,提入赘这事,郑耀祖立马变了脸色,说道:“我入赘丢脸,你收人家一百万彩礼难道不丢脸吗?” 郑父听了这话,立马跳起脚来,说道:“你也是名牌大学生,要入赘收点钱怎么了!我还觉得他们给少了呢!” 郑母也在旁边说道:“你当年就是被这丫头迷晕了眼,一脑门子扎进去,就算是入赘你也要跟他结婚,现在我们连个孙子都没有,你就是要绝我们郑家的后!” 老两口一齐上阵,闹得郑耀祖也有点恍惚了,他回顾自己这十年,在邵家对着邵明珠事无巨细的体贴,就好像他真的是为爱入赘一般。 还不等他细想,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邵明珠起床了。 这位大小姐又有事找他了。 “爸,你看一下炉子,明珠醒了我要去看看她。” “妈,你煮点白粥,明珠早上要吃这个。” 郑耀祖甚至都没有安慰一下正在闹脾气的父母,这般吩咐之后,就急匆匆的爬上楼。 郑家老两口彼此对视一眼之后,郑母喊道:“夭寿了,这娶得是什么狐狸精媳妇,二胎也不生,还将老公当下人使唤,我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郑父面色阴沉,说道:“不能这样下去,必须让他们离婚!” 郑母听了却是一愣,有些扭捏的说道:“可是儿媳妇家里有钱……” 郑父左右看了看,说道:“要钱,跟她多要点,拿到钱就逼着他们离婚!” 第63章 豪门赘婿(四) 邵明珠可不知道如今厨房里的算计,而是在指挥着丈夫帮她拿护肤品。 “早晨用的面霜……”郑耀祖眼里所有面霜都是一个样,此时只觉得头大。 他好不容易找出一罐来,但邵明珠直摇头。 “错了错了,小杨不是都告诉过你了吗?你怎么还会记错呀。”邵明珠忍不住抱怨道。 丈夫虽然高大帅气,但此时她却觉得没有两个生活助理好。 郑耀祖这些年一直觉得自己在豪门忍辱负重,可实际上,邵明珠的麻烦之处他未曾直面过,如今生活助理不过离开两天,他就觉得自己有些扛不住了。 郑耀祖又找了一罐似是面霜的东西出来,但邵明珠还是摇头,说道:“这个是面膜,你接着找。” “你带了四种面膜?”郑耀祖诧异问道。 邵明珠摇头,说道:“她们应该塞了六种吧。” 郑耀祖:…… 郑耀祖望着邵明珠那张脸,虽然长得漂亮,但看了十多年,早就看腻歪了,他也想不明白,不过一张脸,怎么能这么折腾。 一早上就在邵明珠的催促声中,郑耀祖好不容易将她要用的东西找齐了,只不过他却觉得这比唐僧西行还要疲累。 好不容易邵明珠准备好了一切,她要下楼吃早餐了,但楼下的郑母,却并未准备她要用的白粥,而是煮了面。 邵明珠折腾一早上,那早早煮好的面,此时已经糊成一坨,邵明珠别说尝了,连看都不看,直接就拉着郑耀祖。 “附近有没有好一点的私房菜馆?”邵明珠问道。 郑耀祖想到自家附近,摇了摇头。 邵明珠面露难色,说道:“我早晨要吃一碗白粥养胃。” 郑耀祖看向郑母,似是在催促母亲去煮粥。 郑母态度却很明显:“只有这个吃,其他想吃的,家里厨房也做不了,你要是不嫌麻烦,就将厨房重新装修一下吧。” 无论是邵明珠还是郑耀祖,听到这话都是一头问号,似是想不明白郑母的脑回路。 郑母接着说道:“光是装修个厨房也不行,家里的装修太落伍了,也还要全部重来,况且住在乡下太不方便了,我们老人家最怕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要是能在城里买一套离医院很近的电梯房就好了。” “你们也放心,我们不要你们的东西,等我们走了,这些都是你们的。” 郑耀祖听出来了,这是在跟邵明珠要钱,但他想到邵明珠信用卡都被冻结了,要想拿钱,估计就要跟邵瑜要,但这样要钱,邵瑜必定会问用途。 郑耀祖想明白后,立马说道:“妈,你说这些干什么,等我攒够了钱,就给你们买新房。” 郑母立马说道:“我要你的钱做什么,你挣钱也不容易。” 邵明珠对于要钱这事,倒是无所谓,说道:“城里的房子要多少钱?” 郑母见事情如此顺利,立马说道:“一百万不嫌少,两百万也不嫌多。” 显然,郑母对于邵家的富贵一无所知,报出这个数字都觉得有些忐忑。 邵明珠对于钱没什么概念,一两百万对她来说并不多。 “这么便宜吗?那我给你买了……” 郑母立马喜上眉梢。 但邵明珠却又忽然反应过来,说道:“我的信用卡不能用,那让爸爸给我转点钱吧。” 眼见事情果然发展到找邵瑜拿钱的地步,郑耀祖立马阻止,说道:“明珠,妈跟你开玩笑的,她有钱呢。” 郑母飞快解释道:“儿媳妇,我真的没钱了,家里养大了四个孩子,本来就穷,又做了这个房子,哪里还有闲钱。” 邵明珠听了,很是认同。 但郑耀祖却赶紧拆台,说道:“家里这房子做的早,那个时候做这样的小楼,顶多二十万,还有剩下的八十万,足够你去买一套电梯房了。” 郑母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出乎她的预料,她一没想到邵明珠的钱这么好要,二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如此拆台。 郑母继续摆出一副可怜模样,说道:“剩下的钱,你大姑父借去做生意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回来。” 郑耀祖听了这话,却好悬气了个仰倒。 他大姑父就是个混不吝,钱交到他手里,基本上等于一去不回。 “钱借给谁不好?”郑耀祖埋怨道。 郑母却说道:“你大姑父说借给他,就相当于我们入股了,如果公司发达了,我们可就是大股东了。” 郑耀祖冷笑一声,这样的鬼话,这就能哄哄这老两口了。 “你们要买电梯房,就去跟大姑父要钱,别缠着我媳妇。”郑耀祖说道。 郑母见儿子这样维护儿媳,心下越发觉得委屈,说道:“你媳妇自己都愿意,你还拦着干什么……” 邵明珠也在一旁道:“耀祖,又没有多少钱,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计较。” 邵明珠从不计较钱,她只计较自己的生活品质。 郑母难得看邵明珠顺眼了几分。 郑耀祖却表现得十分生气,坚决的说道:“不行,不准跟明珠要钱!” 郑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听到这话后,不高兴的说道:“我们不要钱,那接我们去申城住,我们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要跟你住在一起。” 听了这话,郑耀祖更加觉得头大,他如今跟着邵瑜住在一起,一想到自己爹娘也挤进邵家宅子里,那场景他就觉得青筋直冒。 邵明珠却道:“这样也行,我早就说了要将你们接过去的,申城空余的房子多得是,随便挑一套给你们住好了。” 郑耀祖却觉得这样一点都不行,邵明珠的房子给谁住都无所谓,但有邵瑜这个爹在,又是在申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这事万万不行。 郑母看了郑父一眼,郑父也觉得邵明珠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完全不像昨天那个挑剔事多的大小姐。 “住别人的房子哪里能安心,只有写在我儿子名下的,我才能住。”郑父开始摆谱。 邵明珠刚想说那就过户好了,但话还没说出口,忽然就想起了邵瑜的叮嘱,没有再接这个话茬。 郑耀祖立马说道:“申城也没那么好,何必非要过去,我凑点钱,给你们在林城买套房。” 这话落在郑父郑母耳朵里,便成了儿子为了维护儿媳,不惜将自己所有的私房钱都拿出来。 邵明珠也不领情,反而说道:“申城什么都有,明明最好,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 郑耀祖差点被她气得吐血,邵明珠似乎压根就意识不到,自己即将失去的是一套价值上千万的房子。 郑耀祖又转念一想,这位大小姐拥有的东西太多了,估计她也不会在乎这一套房子。 郑耀祖不能再让这场对话继续下去了,只说道:“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搬到申城去住这事就算了,不许再提了。” “我们……” 郑母话未说完,郑耀祖就再次打断,说道:“这事不许再提了,谁再提我就翻脸了。” 郑父郑母顿时满脸受伤。 郑耀祖又朝着邵明珠道:“你别操心这些事,先上去等一会,等白粥熬好了,我再喊你。” 邵明珠虽然觉得丈夫为了一套房子小题大做,但也懒得跟他抬杠,只说道:“你记着,白粥要熬出粥油来,这样才养身,再配上一点爽口的小菜就行了,我要求不高的。” “那你的药?”郑耀祖问道。 “没有吃早餐,我怎么喝药?空腹喝药太伤身了。”邵明珠说道。 郑耀祖立马道:“那我将药先温着,等吃完了粥再喝药。” 邵明珠点点头,转而就上楼去了。 等人离开,郑母却早就坐不住了,见道儿子对另一个女人的事情如此精细,她心下如同打饭了醋坛子,酸溜溜的说道:“也不知道是什么身子,还要天天吃药。” 郑耀祖听到这话,第一时间去看身后,生怕邵明珠还没有离开,朝着母亲道:“明珠身子一直不好,要好好养着,这样的话,您别再说了。” 郑母冷哼一声,郑父此时也用力一跺脚,说道:“你可真是有出息,这样讨好一个女人,比对着亲爹娘都用心!” 这短短时间所见,郑父只觉得郑耀祖将男人的脸都丢光了。 郑耀祖心下有苦说不出,只再次道:“爸妈,明珠身体不好,你们当着她的面,都少说几句。” 郑母听了这话,却像是瞬间破防一样,眼眶红了起来,说道:“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好不容易送你上大学,你就一去不回,十年了,回来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好不容易盼着你回来,为了外面的女人,你还这样凶我!” 看着亲妈这样泪如雨下,郑耀祖也十分心疼,但为了邵明珠身后的百亿财团,他却只能要求父母继续忍耐。 “妈,明珠就待在家里一个月,你就忍一忍吧。”郑耀祖说道。 郑母哭了半天,见儿子不仅不向着自己,反倒事事都想着那个小狐狸精,心里的火就蹭蹭的往上冒。 “我忍她?我为什么要忍她?到底谁才是婆婆?”郑母问道。 郑父也在一旁骂道:“混账!你妈才是婆婆,这么多年不见面不通电话,连个孙子都生不出来,一回来了就要你妈伺候她,我生你这个儿子有什么用,还不如当初就掐死你!” 郑耀祖想也不想就道:“那是千金大小姐,你们在她面前摆什么公公婆婆的谱,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郑母听了这话,立马瞪大了眼睛,问道:“大小姐怎么了?你是觉得我不配吗?你也是名牌大学生,为什么要这么让着她?” 郑耀祖心下一阵苦涩,他确实是名牌大学生,但他的专业并不好,若是没有邵明珠,凭他的本事,哪怕奋斗五十年,估计都无法买得起申城的一套房。 “妈,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如今我的工作还仰仗着老丈人,你就不能哄一下明珠吗?把她哄好了,我才能好。”郑耀祖说道。 这话郑母从前郑母倒是相信,但如今亲眼见着了儿子对儿媳的好,郑母却半点都不相信。 就连郑父也不信这一套,反而振振有词道:“邵家又没个儿子,还不是要指望着你?你要工作,你老丈人为什么要为难你?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供着这个小狐狸精。” 郑母在一旁附和:“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现在娶了媳妇忘了娘,一天到晚就知道供着这个不下蛋的鸡,你真是鬼迷了心窍!” 郑耀祖此时满头黑线,他都不明白,自己都已经这样说了,为什么父母却一心认定了他是个不孝的白眼狼。 郑耀祖却不知道,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他的戏太好,郑家老两口见到儿子对儿媳妇的体贴,那副事无巨细的模样,就像眼睛里只有那一个人,完全就是一副真爱的模样。 “我告诉你,你就不能这样纵着你媳妇,越纵她就越多事!你忙不过来的!”郑母酸溜溜的说道。 郑耀祖很想说他也不愿意纵容邵明珠,但邵明珠就是个告状精,稍有不满就一个电话打给邵瑜了,让他一点都不敢懈怠。 “我真是白让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了,被一个女人弄得五迷三道的,她是给你下降头了不成?你知道你像什么吗?你哪里像是她的丈夫,你就是她的下人!”郑母骂道。 郑耀祖深吸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和母亲之间的误会似乎太深了。 郑耀祖本来不想跟他们说得这般详细,但此时眼见得不到配合,他也只能说出自己的打算:“等我煮完粥,我再跟你们好好说说。” 家庭会议要开,但邵明珠的粥也不能耽搁。 郑母听了却又哭了起来,说道:“还不是为了那个小狐狸精。” 郑耀祖额角直跳,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郑耀祖此时只能忍下心中的烦躁,匆忙将粥放在电饭锅里煮起来后,他这才拉着父母进了小房间。 郑家老两口原本是一副不愿意合作的模样,但郑耀祖只说了一句话,就将两人给吓住了。 “我在邵家待了十年,按照我的估计,邵家的资产不低于五百亿。” 郑家老两口缓缓的回过头来,忍不住伸出手指来,细细的掰数了起来。 郑父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郑耀祖说道:“明珠的爸爸邵瑜,早些年创业,几次都抓住了好机会,这才让身家翻了数百倍。” 郑母又忍不住问道:“你……你不会是为了那个小狐狸精来骗我们吧?” 郑母这样的怀疑倒也正常,毕竟郑耀祖的表现实在是太像在面对活祖宗。 郑耀祖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我在外面有个儿子,不是明珠生的。” “儿子……我的大孙子?”郑母的眼神立马亮了起来。 郑耀祖拿出手机来,在手机文件夹的最深处,翻出来一张小孩子的照片。 手机上那个小孩子长得十分可爱,白白嫩恩的,像是年画上的娃娃一般招人疼。 郑母只是看了一眼,眼神就直了,笑着说道:“这孩子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错不了,就是我的乖孙。” 郑家老两口见到大孙子之后,再也不怀疑郑耀祖了。 “邵明珠只生了一个女儿邵琪,若是我不能哄好邵明珠,这数百亿的家产,就会落在邵琪的头上,我儿子可什么都分不到。” 郑耀祖这一番话,直接戳到了老两口的肺管子上。 郑父立马说道:“这怎么行!一个女娃娃,还是姓邵,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一定要都给我的乖孙!” 郑母也忍不住的点头。 郑耀祖见他们上道了,立马又说道:“邵家老爷子没有几年了,我必须在邵琪成年前,拿到公司的掌控权。” “老爷子最疼爱邵明珠,这次让她和我回家,就是对我的考验,只要我通过了,我还能再回到公司,我要是无法通过考验,那公司可能就永远都跟我没关系了。” 郑耀祖为了哄住父母,只能把话说绝。 老两口此时一想到五百亿,立马说道:“你放心,我们一定好好配合你,不就是哄个大小姐吗?我们就是当牛做马,也得把她哄好了。” 郑耀祖顿时松了一口气。 而郑母此时却忽然跳了起来,急吼吼的朝外走。 “妈?”郑耀祖不解。 郑母头也不回的说道:“电饭煲熬不出粥油,还是要用大锅煮。” 有了干劲之后,郑母一改之前的作风,此时比谁都更加积极。 邵明珠再次下楼的时候,就见到郑家老两口看她的眼神都变了,两人全都努力的挤着脸,似乎想要挤出一个笑来。 邵明珠没有多想,只当这短短的时间里,郑耀祖已经跟父母交流好了。 郑耀祖将一碗白粥送到她手上,郑父在一旁递了一小碟子咸菜上来。 “我在咸菜坛子里找了半天,才找出一叠最爽口的,儿媳妇,你快尝尝这味道行不行。”郑父笑着说道。 邵明珠伸出筷子夹了一口之后,感受到爽脆的口感,忍不住点点头,说道:“爸爸妈妈做的咸菜,很好吃。” 郑母立马笑得牙不见眼,说道:“喜欢吃,那就多吃点,回头将最好的都让你们带回申城。” 邵明珠很满意婆婆此时对待她的态度,便再次说道:“您不是想去申城吗?我名下空房子多得是,我爸爸虽然不让我过户给别人,收拾一套出来给您二老住,没什么问题的。” 邵明珠旧事重提,郑父郑母都很想答应,但郑耀祖在一旁疯狂的使眼色。 郑父想到一家人的大计,只能忍痛拒绝,说道:“我们老俩口身子好着呢,住在乡下才觉得舒坦,还能给你们种点菜。” 邵明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老两口前后态度如此变化,但见两人如此坚持,她也不再强求。 邵明珠虽然麻烦,但只要达到了她的要求,她还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吃完了早饭,又喝了药之后,邵明珠便想要出去透透气。 在五百亿面前,似乎每一个人的积极性都被调动了起来,郑父的脑子也从来没有现在这么活络过:“咱们村子东边有个果园,耀祖,你带着明珠去玩一玩。” 邵明珠听了有些意动。 郑母此时也拿出一顶草帽来,说道:“现在日头还很足,明珠皮肤这么嫩,千万不能晒伤了。” 邵明珠看了一眼那顶草帽,郑母立马解释道:“这是新的,我一次都没有用过。” 邵明珠这才点头戴上。 两人刚刚离开家不就,郑三娣却忽然回来了。 “大白天的,你怎么回来了,不是昨天刚来吗?”郑母有些不解的问道。 郑三娣低着头不说话。 郑母忽然看见女儿脖子上的一道新伤痕,立马问道:“怎么又打你了?” 郑三娣顿时哭了起来,委屈的说道:“还不是那事。” 郑母听了,骂道:“你也是个没出息的,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怪不得你男人打你呢。” 郑三娣听了,却还是哭,她也不指望母亲能安慰自己,只说道:“你怎么只怪我,不怪邵明珠?她也没儿子呀。” 郑母想也不想就道:“你能跟她比?” 郑三娣听了这话,顿时哭得更凶了。 郑母却没什么心思应付女儿,只说道:“行了,哭得差不多就回去吧。” 郑三娣不说话。 郑母又说道:“你回去,让你婆婆做点米粑,她的米粑做得好,我不如她。” 郑三娣哪里还敢跟婆婆提这个要求。 郑母却催促道:“你快点,最好晚上就送过来,可以让明珠尝一口新鲜的。” “妈,你是为了弟媳妇?”郑三娣不敢置信的问道,她想不明白,都是生不出儿子的儿媳妇,为什么邵明珠命这么好。 郑母点头,说道:“明珠难得来一趟,当然要让她吃点好的。” 郑三娣问道:“昨天晚上,你不是还恨不得打她吗?弟弟只看得见她,你也这样,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郑母立马反驳:“胡说,我就这么一个儿媳妇,我疼她都来不及,怎么会打她。” 郑耀祖千叮万嘱要保密,哪怕是面对亲女儿,郑母也不想说漏嘴,因而此时在郑三娣眼里,郑母就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一心要对邵明珠好。 “我不去。”郑三娣难得的违逆母亲。 郑母推了她一把,说道:“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你快点回去,你婆婆现在动手做,晚上正好吃热腾腾的。” 郑三娣还是不说话。 郑母没有办法,只能咬牙拿出一百块钱来,朝着她说道:“拿着钱给你婆婆,就当是我买的,总行了吧。” 郑三娣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母亲,她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只进不出的亲妈,居然会有为了儿媳妇花钱的一天。 郑母接着说道:“一百块钱足够买米粑了,再让你公公去捞点小河虾,城里人最喜欢吃这种野生的。” “又是为了她?”郑三娣问道,心下酸溜溜的。 郑母点头,还是那一套老说辞,表现得像是世界上最好的婆婆。 “我不去!”郑三娣气呼呼的。 郑母忍不住打了她一下,说道:“我辛辛苦苦将你养大,你就是这样对我的,不孝子!” 郑三娣没有办法,只能接过钱。 而正好在此时,迎面遇到郑耀祖和邵明珠回来了。 邵明珠走在前面,头上戴着草帽,郑耀祖跟在后面,一只手给她打伞,另一只手提着一个篮子。 篮子全是新鲜的水果。 邵明珠满面笑容的走了进来,说道:“妈,三姐,看我刚摘的果子!” 邵明珠显摆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多年未见风雨,让三十岁的她神情举止依旧显得十分天真可爱。 就连原本心怀不轨的郑耀祖,见到妻子如此单纯的模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郑母此时眼里的邵明珠并不是邵明珠,而是明晃晃的五百亿,她自然十分配合的问道:“这么多都是你摘的?可太厉害了。” 邵明珠此时倒理解邵瑜的话了,暗道公公婆婆果然跟邵瑜一样疼她,她也忍不住亲近几分,说道:“您快尝尝,很甜的。” 郑母拿起一个,十分配合的吃了起来,夸道:“明珠摘的果子,真的是格外甜。” 这样虚假夸张的表演,却能将邵明珠哄得团团转。 而一旁的郑三娣,只觉得整个人都浸在苦水里一样,忍不住说道:“果子再甜又怎么样,还不是生不出儿子!” 郑母立马沉下脸,说道:“郑三娣,你要再敢说这样的胡话,就别再认我这个妈!” 郑三娣脸一白。 郑母对付女儿自是有一套,又训斥道:“我跟你说的话你记住了吗?要是晚上没见到东西,别怪我不认你。” 郑三娣见母亲动了真火,她即便心中有千万搬委屈,此时也不敢再表现出来。 而此时郑父也从外面回来了,一进院子就笑着说道:“明珠,地瓜和花生吃不吃?刚从地里挖出来的,新鲜着呢!” 郑父提着东西,似是在朝着邵明珠献宝,压根没注意到眼眶红红的女儿。 按照郑耀祖的说法,邵明珠什么好东西都见过,因而也不必花什么大价钱买好东西,弄点家里才有的土物就行了。 邵明珠见到刚出来的花生和地瓜果然很好奇。 郑父又炫耀道:“这都是没打过农药的,按照你们城里人的说法,就是最好的有机蔬菜。” 说着,他直接扯下一个花生,当场剥开给邵明珠看:“这样嫩嫩的,用盐水一煮,味道好极了。” 邵明珠听了眼前一亮。 郑父又说道:“我现在就洗出来,煮给你当零嘴吃。” 郑三娣见父亲连一个眼风都没有留给自己,而弟弟和母亲,此时也都围着邵明珠嘘寒问暖,她再也忍不了,直接夺门而出。 “三姐怎么走了?”邵明珠有些奇怪的问道。 郑母立马说道:“不用管她,她就是这样一惊一乍的,没礼貌。” 邵明珠在郑家过了几天舒坦日子,每天的药都有人准时送到手里,郑耀祖也被她折腾得,总算能够熟练的分辨出她的所有护肤品。 郑父和郑母每天都变着法的给她做好吃的,原本还有个郑三娣给她添堵,但在郑父的呵斥下,郑三娣都不准回娘家了。 如此这般,邵明珠觉得这地方虽然简陋一些,但也勉强能待,便安安心心的等着一个月结束。 而郑耀祖也觉得十分顺利,最近他和邵瑜通电话,就能感受到邵瑜似乎对他越来越满意,郑耀祖也越发觉得自己似乎离掌握公司更近一步了。 可直到在老家待的第七天,郑耀祖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他在邵氏集团的熟人,也是他的老同学,刚回来的时候,他还曾经跟这人询问过项目的事情。 “耀祖,邵氏快要完了。” 赵连波一开口,就吓了郑耀祖一跳。 “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这么说?”郑耀祖急切的问道。 他虽然现在还没沾染到邵氏,但他早就将邵氏当做自己的囊中之物,因而自然不容有半点闪失。 “还不是因为那个倒霉项目。”赵连波此时也十分烦恼。 赵连波进了邵氏十年,好不容易混到公司的中层,邵氏待遇丰厚,他老婆全职在家,房贷和一家子老小的吃喝,全都指望着他一个人的薪水。 如今公司即将倒闭,他也不知道自己下一份工作在哪里,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一份同样优厚的工作。 “什么项目?”郑耀祖隐隐抓到了什么。 赵连波说道:“就是你之前问的那个,东城区那个项目,公司在前期本来就投了不少钱,对这个项目寄予厚望,但后来合作方陆陆续续撤资,最后只剩下们一家了。” “若仅仅这样也就算了,只要项目起来了,扛过去也就没事了,但东城区那项目,前天被环保部门叫停了,公司前期投入的那么多钱都打水漂了。” 郑耀祖皱眉,说道:“但即便这个项目没了,公司还有别的项目,顶多今年的财报不好看,怎么就至于闹到了要完了的地步。” 赵连胜叹了口气,说道:“这个项目是导火线,从它开始,一夜之间,公司被叫停了十七个项目,全都是因为环保问题。” 郑耀祖只觉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他又问道:“公司的董事会怎么决定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赵连胜说道:“能有什么办法?这么多项目都出了问题,银行也催着要还钱,公司的资金链断了,还倒欠一屁股债,听说这段时间,董事长卖了很多公司的产业,就连几个地标广场都卖掉了。” “耀祖,你是邵家的女婿,你这段时间还是先将自己名下的财产好好收拾一下,能转移就赶紧转移,别到时候陪着邵家一起冻结。” 赵连胜劝完之后便挂了电话。 郑耀祖这段时间一门心思讨好邵明珠,却没想到外面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挂了电话之后,他第一时间开始搜索邵氏的新闻。 《邵氏集团羊城地标广场挂牌出售》 《邵氏集团首都地标广场挂牌出售》 《邵氏集团申城地标广场挂牌出售》 《邵氏集团债务重重,疑似即将破产》 看着这一条条触目惊心的新闻,郑耀祖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都站不稳了。 一些事情忽然浮现在心头,邵瑜近来种种奇怪的举动,郑耀祖以为是对自己的考验,如今看起来,倒像是邵瑜在给女儿找一条退路。 郑家这个从来不在邵瑜眼中的亲家,此时竟然成了邵明珠的退路。 他晕晕乎乎的回了卧室,就见到邵明珠在接电话。 “爸爸,你现在就要将琪琪送出国,是不是太早了一些,她还那么小,要不要再等等?”邵明珠说道。 也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邵明珠又道:“既然琪琪自己也愿意,那我也不拦着了,学校都安排好了,明天就过去?怎么那么急……行吧,那我回头飞到那边去看望她。” “我名下的房子被卖掉了?”邵明珠又问道。 郑耀祖顿时心都提了起来。 但邵明珠却无所谓的说道:“卖掉就卖掉吧,爸爸要这么做,肯定有你的道理,反正委托书我离开家的时候就写好了,爸爸只管卖就是。” 邵明珠丝毫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反倒滔滔不绝的朝着邵瑜说起自己在郑家的生活来。 郑耀祖在一旁听着,跟傻了一样。 电话的尾声,邵明珠朝着那头说道:“爸爸你放心,耀祖对我可好了,他爸爸妈妈也很疼我。” 等挂了电话,邵明珠转头看向郑耀祖,说道:“耀祖,我想吃烤地瓜,晚上能不能烤一个?地瓜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最好巴掌大小,这样的口感最好。” 邵明珠丝毫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反而继续当着豌豆公主。 郑耀祖张嘴,声音有些哑,问道:“你名下的房子都卖掉了?” 邵明珠点头,说道:“爸爸说他需要点钱周转。” “一套也没留?”郑耀祖问道。 邵明珠点点头。 郑耀祖又想到了什么,问道:“那你的车子,你的首饰呢?” “爸爸说他先处理了,等以后给我买更好的。” 邵明珠本就是个不太在乎钱的人,原剧情里她都能无所谓的将继承到的股份转让给郑耀祖,现在自然也不会防着邵瑜。 郑耀祖一想到多年谋算终成空,他再也扛不住了,眼前一黑,直接倒了下去。 第64章 豪门赘婿(五) 郑耀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待在医院里,单独的病房,鼻尖满是消毒水的味道。 病床旁的邵明珠一脸担忧,问道:“耀祖,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郑耀祖心下满是压抑,他此时只想冲邵明珠大喊大叫。 郑父此时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袋子。 袋子里是热腾腾的吃食。 郑父看了儿子一眼后,就说道:“医生说你可能是累到了,这两天多休息。” 还不等郑耀祖回复,郑父就看向一旁的邵明珠,说道:“我刚才出去,正好看到在卖荷叶糕。” “这是我们林城才有的荷叶糕,味道可好了,别的地方都买不到,明珠你一定要尝尝。” 儿子只是小病,郑父自然有精力继续讨好邵明珠。 邵明珠接过尝了一口后,又将其他的送到郑耀祖面前,说道:“你也尝尝,说不定还是你儿时的味道。” 郑耀祖此时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邵明珠,便转过头去,用遥控器打开了对面的电视。 电视上此时正在播报经济新闻。 “近日,申城邵氏地产疑似面临破产危机,债台高筑,名下诸多产业挂牌出售……” 一开电视就听到这样糟心的新闻,郑耀祖恨不得砸了遥控器。 邵明珠还不知道邵氏的消息,此时突然在新闻上听到,顿时愣住了。 郑父原本还没发现哪里不对劲,但看儿子儿媳表情都不太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后知后觉的问道:“邵氏,是不是儿媳妇家的公司?” 郑耀祖点点头。 郑父忽然瞪大了眼睛:“破产?债务?” 郑耀祖再次艰难点头。 邵明珠直接起身,跑到走廊里打通了邵瑜的电话,邵瑜接通了电话,面对女儿的询问,依旧非常有耐心。 “明珠,爸爸本来还想瞒着你的,但现在既然你都知道了,爸爸也告诉你实话,公司确实要破产了,爸爸把能卖的东西都卖了,用来偿还债务,琪琪其实没有去国外,而是送到我乡下的一个老朋友家里,等风头过去了,你让耀祖将她接到你们身边。” “爸爸……”邵明珠哭了出来,她什么都担心,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邵瑜接着说道:“你这段时间就待在林城,你和耀祖都是东大的高材生,在林城找份工作也不难。” “那爸爸你呢?你要怎么办?”邵明珠追问道。 “爸爸跟你说过,做人要堂堂正正,欠别人的钱,爸爸一定会努力偿还,只要爸爸还活着,就一定要还掉这笔钱。” “爸爸,我去申城帮你。”邵明珠说道。 邵瑜轻笑一声,说道:“公司是因为我经营不善才会如此,你就安心待在林城,这些事不能牵连到你和耀祖。” “爸爸,我们是一家人,这个时候就应该同舟共济。”邵明珠不等邵瑜答复,就急忙挂掉了电话,返回病房里。 “你爸爸怎么说?”郑耀祖急切的追问,他此时只想听到一点好消息。 邵明珠摇了摇头,说道:“爸爸说公司欠的债务,他有生之年一定要还掉。” 郑耀祖面色难看,问道:“你是他唯一的女儿,他难道不给你留点后路吗?你快告诉我,他还偷偷给你留了一笔钱!” 邵明珠却一脸不认同的看着他,说道:“爸爸说了,做人要堂堂正正,怎么能做这样鬼祟的事情?爸爸说了,他不仅要将家里的一切卖掉还债,以后还要打工还钱,只要他有一口气,就会努力将债务还掉。” 郑耀祖显然不能理解邵瑜的想法,说道:“自己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还想着别人呢。” 邵明珠皱眉。 郑耀祖又说道:“你不要这么天真了,现在打电话制止你爸爸,然后将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都寄到林城来,这才是正途。” 邵明珠此时看郑耀祖的眼神都变了,说道:“你是病糊涂了吗?爸爸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我也绝对不会打这样的电话。” “你不打,我来打。”郑耀祖说着就要打电话,但他的电话,邵瑜压根不接。 郑耀祖又转而催促邵明珠,但邵明珠虽然是个傻白甜,但她却是个品行正直的傻白甜,一来她对钱没有概念,二来欠债还钱在她心里是做人准则,因而她死活都不肯打这通电话。 邵明珠的坚决,让郑耀祖心下最后一丝幻想全都破灭,他也知道,邵瑜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还债,邵瑜就绝对不会另外藏一点资产。 这样的邵家,对于郑耀祖来说,自然没有了任何意义。 邵明珠却不知道丈夫的小心思,反而说道:“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就回申城,这样关键的时候,我们要陪在爸爸身边,我们都是东大的毕业生,一起找工作,帮爸爸还债。” 郑耀祖直接道:“你发什么疯?要回去你自己去。” 邵明珠对他的反应十分诧异,理所当然的说道:“我们是一家人,爸爸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公司的事情又多,万一累垮了怎么办,我们必须回去陪着。” 相比较公司的财务状况,邵明珠更加担心邵瑜的身体。 郑耀祖听了这话,说道:“我不回,要回你自己回!” 邵明珠还没有意识郑耀祖的变化,任凭她如何劝说,郑耀祖此时死活都不愿意回申城。 甚至郑耀祖想到离开前邵瑜讥讽自己没能力的那些话,忍不住讥讽道:“你爸爸管理公司那么多年,他不是厉害得很吗?怎么能将公司玩成这样?” 邵明珠:“你怎么能这样说话,我要告诉爸爸。” 郑耀祖早就受够了她这个告状精,便道:“你去告诉啊,他现在都自身难保了,你看看他能不能管你!” 偏偏郑母此时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手里还提着东西,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什么,见到郑耀祖这般,立马训斥道:“耀祖,你怎么能这样凶明珠!” 郑耀祖没有回答,而是调大了电视的音量。 “据悉,邵氏集团面临近千亿债务……” 这一句话,在场所有人的脑子里都运转了好几遍,才回过味来。 郑母愣愣的问道:“什么……什么千亿债务?” 郑耀祖没好气的说道:“邵家破产了,所有家产全赔进去都不够!” 郑母手里原本还提着一袋给邵明珠买的水果,此时吓得直接掉在地上。 邵明珠却没有明白问题所在,朝着郑耀祖说道:“钱没了又不是不能赚,只要人还在,什么都会有,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耀祖,爸爸对你那么好,这正是我们报答他的时候。” 郑耀祖冷笑一声,说道:“他对你是很好,但他打压了我十年,你知道我这十年在你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我简直生不如死!” 郑耀祖越是回想,越觉得自己委屈,当场气得直接从病床上爬了起来,说道:“你爸破产了,全家都要跟着他受罪,我们现在就去离婚!” 邵明珠人直接傻了:“你为什么要跟我离婚?我爸就算破产,他也说了,不会牵连到我。” 郑耀祖在这些天里,早就受够了她的大小姐脾气,说道:“随你怎么想,反正我们今天就去离婚!” 这间病房里的吵闹声,很快就引起了医生的注意,敲了敲门后,说道:“这里是医院,禁止大声喧哗。” 郑耀祖到底也当了很多年的体面人,闻言阴沉着一张脸,看向此时还有些未能缓过神来的父母,说道:“先回家。” 说着,他就直接用力的拉扯着邵明珠,朝着医院外面走去。 一路颠簸回了郑家。 到家后,郑家老两口还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郑耀祖:“儿子,破产……破产是真的吗?不是说家产有五百亿吗?” 郑耀祖看了邵明珠一眼,说道:“家产是有五百亿,但我没想到他负债这么高,生意人一旦资金链断裂,后续就是连锁反应,邵氏高负债,欠了快要一千亿了,估计所有家产都要被执行,她爸爸又不肯藏匿资产,到时候什么都剩不下。” 郑父听到这些巨大的数字,差点都站不稳:“娘咧,怎么能欠这么多钱。” 郑母怀着一丝期待问道:“会不会是个误会?” 郑耀祖摇头,说道:“电视上都说了,我在邵氏工作的同学也说了这件事,邵家完了。” 郑母直接身子一瘫,若是外人不知,只看她这模样,估计还以为是郑家破产了呢。 郑耀祖又推了邵明珠一把,说道:“离婚,现在就去找结婚证出来。” 邵明珠没说话,此时只委屈得只哭,她开始拨打邵瑜的电话想要告状,但这一次却没有人接听。 郑耀祖见她这般,只能自己跑到楼上去,在她四个行李箱里翻找。 邵明珠的那两个生活助理做事都非常细致,所有的证件全都放在一个小包里,结婚证也在里面。 拿到了结婚证的郑耀祖,立马下楼扯着邵明珠就要往民政局跑。 郑耀祖很清楚邵明珠的财产状况。 邵明珠这么多年,其实没有任何存款,她用的都是邵瑜给的信用卡副卡,其他的实物资产,也只有房子车子和珠宝,但这些东西都已经被邵瑜变卖了。 因而如今的邵明珠,就是个只有行李的穷鬼,郑耀祖也不想跟她分自己的私房钱,此时只想将邵明珠扫地出门。 邵明珠却没想到郑耀祖说的是实话,不解的问道:“为什么我家破产了,你就要跟我离婚?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呢?” 郑耀祖压抑多年,如今也不想再装下去了,直接说道:“你还没有明白吗?要不是你家有钱,谁会爱你这样的人?” 邵明珠整个人都愣住了,她被郑耀祖拉扯着上了车,又被拉扯着进了民政局。 “您好,根据最新规定,离婚有一个月的冷静期,如果您二位还是坚定要离婚,请三十天后再来办理。” 郑耀祖想骂人。 郑耀祖不知道邵瑜的事情,到底会对邵明珠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虽然邵瑜说不会牵连,但他也怕邵明珠脑子一热,就跟着成为了失信被执行人。 夫妻一体,邵明珠牵扯进去,他就很难跑到,郑耀祖丝毫不想被牵连,因而只想着越快离婚越好。 “同志,我们夫妻双方离婚的心都很坚决,能不能不要离婚冷静期。”郑耀祖说道。 那工作人员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闻言忍不住看了夫妻俩一眼。 此时郑耀祖满脸急切,而邵明珠却面容悲戚,显然两人之间的状况并不正常。 遇到这样的情形,工作人员也不想掺和进来,只说道:“两位同志,这是国家规定,我也没有办法,只要你们打定了注意要离婚,只是推迟一个月而已,影响也不大。” 郑耀祖倒是想闹,但此时办事大厅里人很多,他只能愤恨不平的低声咒骂两句,转身就要走,留下邵明珠一个人在那里。 邵明珠就是一朵生长在温室里的花朵,她何曾见过这些事情,此时丈夫走了,她还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倒是被身后要结婚的人催促再三,方才无措的站起身来。 那个工作人员帮助数对新人进行结婚登记之后,便看到邵明珠还站在原地。 长相漂亮柔弱的年轻女人,此时站在那里无声流泪,谁看到了都忍不住有些心疼。 工作人员窗口前空了下来,她难得有时间来唠嗑,忍不住问道:“姑娘,你真的很不想离婚吗?” 邵明珠此时有些茫,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 她确实很爱郑耀祖,但郑耀祖如今这般无情,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这段婚姻。 “那个男人既然不爱你了,你还不如放手算了,你长得这么漂亮,下一个会更好。”工作人员劝道。 邵明珠这一整天都在接受各种消息轰炸,难道遇到别人的善意,工作人员此时满脸慈爱的劝告,邵明珠心下越发酸涩,忍不住哭了起来。 哪怕是面对一个陌生人,邵明珠也忍不住将自己心里所有的委屈全都吐了出来。 “我……我爸爸破产了,他就要跟我离婚,我……我什么都没做错呀……他怎么能这样……” 工作人员本以为是常规离婚,却没想到这居然是个有剧情的故事,她又忍不住多问了几句,倒是差不多明白了前因后果。 “你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吗?”工作人员问道。 邵明珠点点头,说道:“我的信用卡被停了,身上没钱。” “w信和z付宝里呢?”工作人员问道。 邵明珠摇了摇头,说道:“我里面的钱早就转给他了。” 邵明珠甚至还给工作人员看了转账记录。 转账记录在半个月前,且是刚收到钱就被转了过去。 邵明珠w信和z付宝里的钱,都是亲爹逢年过节另外发的红包,一次几万块,也就是发着玩,而她对钱没什么概念,郑耀祖一哭穷,她就会转账过去,因而这些账户上如今都没钱了。 工作人员看得立马生气起来,说道:“这种软饭男,一遇到事情就跑得比谁都快,连你的死活都不管,你放心,他不管,国家逼着他管!” 邵明珠一愣。 工作人员当场打通了110,直接说道:“警察同志,这里有人遗弃妇女。” 邵明珠没有独立生活能力,因而郑耀祖此时的行为,已经构成了拒绝扶养,这是个小案子,郑家的地址也不难查找,很快,邵明珠就被警察送回了郑家。 警车不仅将人送回来了,还对着郑耀祖一阵说教。 郑耀祖虽然确实遗弃了,但时间短情节轻,除了一顿说教也没有啥损失,但坏就坏在,警车来的时候,吸引力一大堆人的注意。 许多村里人都见到了这一幕,郑耀祖颜面大失。 而每一个路过的人询问,警察也没有半点为郑耀祖遮掩的意思,而是将事情耐心告知。 村里从来都没有秘密,如此一传十十传百,很快郑家的事情就传遍了村子里。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早就在电话里,将夫妻俩的事情说了个一清二楚,因而警察也知晓内情,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案件,他们也简明扼要的跟村里人说了郑耀祖的行为动机。 这么一来,原本在村里人眼里有了大出息的郑耀祖,立马变成了吃软饭的白眼狼。 警察担心邵明珠在郑家日子不好过,在离开的时候,又忍不住叮嘱道:“你们现在还是夫妻,他要是家暴或者虐待,你要是害怕,就给我们打电话,你要是打不了电话,就拜托村里人帮忙。” 邵明珠虽然三十多岁,但却长了一张二十出头的脸,看起来就是个小姑娘,让人觉得似乎稍不注意就会被吃了一般。 邵明珠知道他们是好意,便用力点头。 等到警车消失了,郑耀祖阴沉着一张脸,说道:“你可真有本事,还会报警。” 邵明珠抿着嘴唇,也没有解释不是自己报警,而是说道:“你送我回申城。” 在没有离婚之前,郑耀祖怎么能放邵明珠这样离开,万一以后再也找不到她了,岂不是还要陪着她当失信被执行人。 “等离婚了,你爱去哪就去哪。”郑耀祖没好气的说道。 邵明珠如今身上没有钱,她也没有办法,只能气呼呼的上楼,想要在行李中找点值钱的东西变卖,好给自己凑回申城的路费。 楼下的郑家,却又再度开起了家庭小会。 “现在怎么办,这媳妇还供着?”郑母原本是为了钱才妥协,如今没有钱在前面吊着,她也没啥耐心继续哄着邵明珠。 郑父也说道:“离婚了能不能将我大孙子接回来?” 郑耀祖说道:“这段时间受了她这么多气,不能就这么白白算了。” 郑父郑母立马点头,一想到这段时间,一家三口围着她团团转,如今什么都捞不到,三人就恨不得生吃了邵明珠。 邵明珠此时在楼上的行李箱里四处翻找,但她随身带的护肤品都不见了,行李箱里乱七八糟的,连衣服都只有一小半,包包更是全都不翼而飞。 邵明珠匆匆跑下楼,问道:“谁动了我的行李?” 郑母白了她一眼,说道:“你那么点东西,谁稀罕呀。” 邵明珠听着她话头不对,眼睛忽然凝住,看见郑母露出来的衣服领子,她认得出来,那是她的衣服。 “这是我的衣服!”邵明珠说道。 郑母立马说道:“什么你的我的,进了我家都是我的,你一个新媳妇,十年不回婆家,一回来就带了点糕点,你好意思拿的出手吗?” 话语之间,竟是要强行占了邵明珠的衣物。 邵明珠心里虽然生气,但还是强忍着冷静说道:“这是我的衣服,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是偷。” “呸!话说得那么难听,你是我儿子的老婆,什么你的东西,这也是我儿子的东西,我拿了我儿子的东西又怎么了!”郑母理直气壮的说道。 邵明珠看向郑耀祖。 郑耀祖自然护着亲妈,说道:“不就是一件衣服,你有什么好闹的,你在家里白吃白住,妈这段时间照顾你这么辛苦,拿你点衣服又怎么了。” 邵明珠听到这话,气得一跺脚,说道:“她要衣服可以问我要,而不是这样直接拿!” 原本邵明珠在郑家受尽宠爱,她如今也发现了,一切都随着邵瑜破产而烟消云散,她心底里原本的那一丝期待也逐渐殆尽。 “你怎么跟我说话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婆?”郑母向前,直接用手指指着邵明珠的额头骂道。 邵明珠被她戳得歪了身子。 郑母接着说道:“家里不养闲人,谁家的媳妇不干活,你快去做饭!” 郑父也在一旁帮腔欺负邵明珠,全然没有之前细心周到的模样。 邵明珠站在原地不动。 郑耀祖直接上手推了她一把,虽没有如何用力,但将她推了一个踉跄。 邵明珠转身,再次爬上楼。 郑耀祖立马追了上去,只见邵明珠上楼后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陈警官,我婆婆偷了我的衣服,还有很多别的东西,加起来大概值几十万。” 郑耀祖立马抢过手机,想要掐掉电话,邵明珠大喊道:“你要干什么!” 电话那头的陈警官,车子还没有抵达警局,听着电话里传来推搡的声音,便只能又再度催着同事们折返。 “这是人家的家事,管多了真的好吗?”他的同事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陈警官今年三十出头,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说道:“能管就管一下吧,她丈夫看起来虽然衣冠楚楚的,但要是动手了呢?” 他同事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另一个老同事却拉了他一把,紧接着给他发了一条信息解释。 家长里短的事情向来麻烦,非常难以处理,而夫妻之间这种事表现得尤其明显,甚至有时候说教了丈夫几句,做妻子的反而因为心疼丈夫,开始埋怨他们多管闲事。 因为这种种原因,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不愿意掺和进这些事里,除了陈警官,对这种事格外上心,哪怕被人埋怨也不在乎。 而陈警官之所以这么在乎,便是因为他姐姐是家暴的受害者,他姐姐在三年前因丈夫家暴死亡。 警车再度折返,又惹来村里许多人的注意。 郑耀祖也没想到,警车居然真的回来了。 邵明珠此时看到警车,就像是看到了主心骨,哭着说道:“我就是想离开这里,我想回申城,我想去找我爸爸,但我没有钱,我的衣服被他们抢走了……” 陈警官立马安抚她,说道:“别怕,别怕,不会有事的。” 邵明珠继续说道:“我的衣服和包包要卖掉,除了给我凑路费,还要帮我爸爸还债的,我爸爸不能当老赖……” 邵明珠虽然一直在哭,但她的思路却很清晰,她丢了哪些东西心里都有数。 陈警官耐心的听着,让自己的同事在一旁做记录。 邵明珠作为一个大小姐,她随身带着的衣服自然不便宜,很多东西她虽然不知道价格,但都能通过网络查询到价格,因而她的这个案子,案值竟然高达数十万。 眼见警官似乎是来真的,郑家人也慌了起来。 郑耀祖疯狂给郑母使眼色。 郑母只能偷偷摸摸将项链摘下来,说道:“衣服我只是穿着试试,其实不打算据为己有。” “明珠,我妈就是跟你闹着玩,她不是真的要抢。”郑耀祖也在一旁哄道。 邵明珠看着这一家子,却没有要放过的意思,而是说道:“我丢的东西可不止一件衣服。” 郑耀祖又疯狂给母亲使眼色。 郑母没有动弹,想着其他东西都藏得好好的,邵明珠找不到。 但陈警官却在一旁说道:“要是找不到的话,我可以跟上面申请搜查令,只要还在这个家里,就一定能找出来。” 郑母顿时慌了,立马将其他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邵明珠得了东西,但还是没有松口。 这样的盗窃事件,发生在亲属之间,若是被谅解,那就可以免于处罚。 郑耀祖想了想,朝着陈警官说道:“这些财物是夫妻共同财产,我妻子不愿意谅解,但我可以代替她谅解我的母亲。” 邵明珠这些东西,虽然花的是邵瑜的钱,但在没有指定继承的情况下,确实是夫妻共同财产,因而郑耀祖也确实可以越过她进行谅解。 陈警官点点头,没有继续追究这件事,转而询问邵明珠:“他有对你动手吗?” 郑耀祖听了这话,此时心下暗道,还好自己没有打人。 可邵明珠却说道:“他打我了,一直推我!” “身上有伤痕吗?”陈警官询问道。 邵明珠看向一旁的女警官,女警官立马带着她进房间里查看,出来后说道:“身上有淤青。” “送她去反家暴鉴定中心验伤。”陈警官说道。 家暴一旦鉴定成功,对日后的起诉离婚有很大帮助。 邵明珠当即就要跟着陈警官离开,但郑耀祖却没有阻拦,而是说道:“你要去验伤,但东西要留下来一半。” 郑耀祖先前没想计较邵明珠的这点行李,但如今随着案值的计算,倒是提醒了他。 邵明珠出身富贵,吃穿用度自然也价值不菲,如今邵家大厦已倾,这些东西变卖了,也是一笔钱。 陈警官却一本正经的说道:“这些都是证物,先带回警局,等结案后才归失主。” 郑耀祖一愣。 陈警官又说道:“你涉嫌家庭暴力,也要跟我们走一趟。” 郑耀祖可不想去警局,立马看向邵明珠,说道:“明珠,都是家事,为什么要闹到警局去?你就不怕丢脸吗?” 邵明珠看了丈夫一眼,说道:“我不怕丢脸,反正这里的人我都不认识,我不在乎。” 郑耀祖:…… 郑父也不想儿子进警局,立马朝着一旁的警察们疏导哦啊:“你们怎么回事,就一直在这里添乱,非要掺和进两口子的事情里干嘛?难道不知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吗?” 陈警官也不反驳,就只看着邵明珠,似是在等她的决定。 邵明珠此时微微低着头,眼神盯着不远处的地面,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郑耀祖思考一番后,说道:“明珠,你爸爸现在本来就焦头烂额,如果我们的事情传到网上去,那他会怎么想,你一定要让他担心吗?” 这一番话,却直接说中了邵明珠的心事,相比较自己,她此时更担心亲爹。 郑耀祖又劝道:“我保证以后都不推你了,我以前也从来都没有对你动过手,今天实在太生气了,才会这样不小心。” 这倒是实话,从前邵明珠有邵瑜护着,郑耀祖捧着她都来不及,怎么敢对她动手。 陈警官却在一旁慢悠悠的说道:“家庭暴力,从来只有0次和无数次。” 郑耀祖怒了,说道:“我和我老婆下个月就离婚了,要不是为了等冷静期,我们今天就离婚了。” 陈警官却说道:“就算你们即将离婚,也不该是你动手的理由。” “你懂什么?我只是推了她两下而已,根本就没有打她,是她的身体太娇弱,随便就会留下痕迹。”郑耀祖辩解道。 陈警官却说道:“推人也是家暴。” 郑耀祖此时烦死这个没有眼色的警官,只恨不得当场就将人赶出去。 邵明珠此时也终于下了决定,她抬起头来,看向陈警官,非常郑重的说道:“谢谢你,陈警官,我想做个鉴定。” “你疯了吗?你不怕事情闹大了影响你爸爸?”郑耀祖气急败坏的说道。 邵明珠转头,看着这个曾经恩爱无比,但此时却变得异常陌生的丈夫,说道:“如果爸爸在这里,他一定也会让我这么做。” 陈警官见邵明珠眼神坚定,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不怕麻烦,他只怕自己帮不到这些受到家暴的女人。 受害人主观意愿强烈,又遇到一个愿意管闲事的警官,几人立马就从郑家转移打警局。 邵明珠伤势太轻,鉴定之后,郑耀祖只是得到了一顿教育,但这件事却在警局留档,对于郑家人来说也是一次警示,倒是让他们不敢随便欺负邵明珠。 在等待鉴定结果的时候,邵明珠接到了邵瑜的电话,邵瑜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 “明珠,你这段时间就待在林城,申城不安全,我已经离开了,过一段时间我回去找你。”电话那头邵瑜说道。 “爸爸,那咱家的债务?”邵明珠不解。 “你放心,债务我会还,只是暂时避避风头,有仇家找上门来。” 邵明珠头一次知道还有要动手的仇家,越发担心起立。 邵瑜说道:“这个手机号码也不能用了,回头我会联系你,别担心,我很安全。” 邵瑜很匆忙的挂断了电话。 邵明珠半晌也没回过神来。 而等到警局的事情折腾完,已经是大半夜,邵明珠无处可去,只能又跟着回到郑家,此时所有人都已经是饥肠辘辘。 郑耀祖催促邵明珠:“快去做饭。” 邵明珠没有动。 郑耀祖又说道:“你在家里白吃白喝,总要做点事吧,你爸爸教你要堂堂正正做人,你就是这样在婆家作威作福的?” 邵明珠站了起来,沉默着进了厨房。 但很快,厨房里就传来锅碗瓢盆一起砸在地上的声音。 “你这是做什么?”郑母第一个冲了进去,她就见到地上一地的碎瓷片。 而邵明珠,此时正手脚无措的站在一旁。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郑母恶狠狠的问道。 邵明珠摇头,说道:“你们让我来做饭的。” 说完这话,她就拿起一旁的锅铲,紧接着她拿了一个没有敲碎蛋壳的鸡蛋,直接放进了锅里,又从一旁找出一个西红柿来,随便洗了洗后也放进锅里。 “怎么生火?”邵明珠问道。 郑母看着过里的鸡蛋和西红柿,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做西红柿炒鸡蛋。”邵明珠说道。 邵明珠压根就不会做家务,但就像郑耀祖说的一样,她的行李都在警局,还要等结案才能送回来,如今她需要有个地方吃住。 如果在郑家什么都不做,那就是白吃白住,她确实应该做点家务。 郑母听到这话,好悬气了一个仰倒,问道:“鸡蛋不敲碎吗?炒菜不放油吗?” 邵明珠诧异问道:“炒鸡蛋要敲碎吗?” 邵明珠从小到大,吃的都是私人厨师做好的饭菜,压根就没有任何下厨经历,此时她全凭着自己的想象来做饭。 听到郑母说要敲碎,邵明珠捞起锅里的鸡蛋,重重砸在灶台上,很快,鸡蛋液便全都流在灶台上。 郑母看着被她糟蹋的鸡蛋,额角直跳。 邵明珠又问道:“这样是正确吗?” “让开,我自己来。”郑母生气说道。 邵明珠如今动不动就是一个家暴虐待的帽子扣下来,郑母不敢对她动手,也不敢饿死她,但就这样放过她,郑母还是满心不舒坦。 “你不会做饭,总应该会扫地,你将厨房里打扫干净。”郑母支使道。 邵明珠点点头,说道:“扫地应该不难吧……” 邵明珠想到自己在家里讲过保姆打扫卫生的模样,在郑家找了半天,才终于在卫生间里找到了一个拖把。 她直接拿着拖把进了厨房,然后在满地的碎瓷片上拖了起来。 郑母看了一眼,立马又心火直冒,说道:“我让你扫地,没让你拖地!” 邵明珠有些无措。 郑母无奈,只能放下手里的活,跑到院子里拿了一把扫帚进来,递给邵明珠。 邵明珠接过后,还楞在原地。 郑母没有办法,只能又亲身示范。 邵明珠接过扫帚后,扫了扫,也许是因为力气太小,碎瓷片纹丝不动。 郑母看得头都大了,骂道:“真是干啥杀不够,吃啥啥不剩,你长这么大,到底会个啥?” 邵明珠听着这个骂声,也没什么难过,发而说道:“我吃的不多。” 郑母气得一把抢过扫帚,说到:“扫什么扫,你就该全都捡起来。” 说完,就一脚踢想一旁的簸箕。 邵明珠赶忙将簸箕扶住,朝着郑母说道:“你就算心情不好,也别拿东西撒气。” 郑母满心愤怒,偏偏又不能对这个告状精动手,只能气呼呼的转身,说道:“全都件干净,不许有遗漏!” 邵明珠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将瓷片放进簸箕里。 她身体不好,因而总是格外惜命,她现在碎瓷片捡得很慢,小心翼翼的护着自己,生怕伤到了手。 而原本一直等着看她伤到手的郑母,见她如此仔细,忍不住催促道:“你快点,等你捡干净,估计天都亮了。” 邵明珠虽然愿意做事,但却并不代表她要完全听从郑母的指责。 “欲速则不达,越是想要早点解决,越是可能会出事。”邵明珠不仅不听从,发而还开始说教。 郑母只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被邵明珠气掉了,说道:“让你做事就做事,哪来这么多废话!” 邵明珠看着她,十分郑重的说道:“虽然你现在对我不好,你还偷了我的东西,但看在你前几天对我很照顾的份上,我也要跟你说一点真心话。” 郑母立马反驳道:“我那不是偷,你的东西也有我儿子的一半,别动不动就诬陷好人。” 邵明珠没有跟她辩解,而是说道:“你一直这样生气,很容易活不长。” 第65章 豪门赘婿(六) 郑母气得想将手里的锅铲都摔了,她很想冲上去挠人,但一想到邵明珠的告状精属性,和那个爱多管闲事的警官,她最终深深吸了一口气。 “干活也堵不住你的嘴,一天到晚就知道咒别人!”郑母骂道。 邵明珠一边小心翼翼的捡着地上的碎瓷片,一边说道:“妈……阿姨,我说的可都是实话,真的不能生气,特别是我们女人,一生气可能就会乳腺增生,长期这样,很容易得乳腺癌。” 邵明珠想着自己和郑耀祖都快要离婚了,便也改口不再叫妈了。 郑母倒也不在意这么点称呼,只骂道:“你又在咒人?说谁乳腺癌呢?” 邵明珠一本正经的说道:“这是科学,不是咒骂,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收收脾气了。” 郑母到底忍不住了,用力一摔锅铲,说道:“我不做饭了,谁爱吃谁吃!” 本就是深夜,厨房里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外面父子俩的注意。 父子俩还以为里面打架了,匆忙冲了进来。 两人都第一时间看向郑母,见郑母此时捂着胸口满脸悲愤,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而邵明珠蹲在地上,依旧在捡着碎瓷片,也不像是跟婆婆动过手的样子。 “怎么了?”郑父问道。 “邵明珠,你又做了什么!”郑耀祖质问。 邵明珠满脸无辜,说道:“我只是给你妈妈提了一些建议,我都是为了她好。” 邵明珠这样说,郑母却越发生气起来,说道:“你那是为我好吗?你就是巴不得我得癌症!” 郑耀祖听她说得夸张,立马质问起来:“邵明珠,你又作什么妖!” 邵明珠被他这样大声质问,只觉得莫名其妙,说道:“我就是跟你妈妈说要少生气,你那么大反应干什么?” 待听得郑母的解释之后,郑耀祖倒是一愣,似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小事。 邵明珠还理直气壮的说道:“是不是这样,你查查不就知道了。” 此时她也终于将地上的大块瓷片捡了起来,还有一些小块的碎粒,她也不打算捡,而是拿起一旁的扫帚,开始扫了起来。 郑耀祖望着眼前的邵明珠,一时竟然有些恍惚,毕竟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邵明珠干活。 邵明珠干活的动作并不熟练,但她却做得很认真。 郑母拉了拉儿子的衣袖,委屈的说道:“我跟她是过不下去了。” 郑耀祖赶忙安抚母亲,说道:“还有一个月就要离婚了。” 郑母立马说道:“那我要我的大孙子,他长这么大,我都没见过呢。” “会接来的。”郑耀祖承诺。 邵明珠虽然听到他们说的是“大孙子”,但却自动带入了邵琪,说道:“我们离婚后,琪琪要跟着我。” 郑耀祖皱眉,他先前离婚,竟然忘了女儿的抚养权,他的脑子飞速运转了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但郑母此时已经得意洋洋的说道:“一个丫头片子,谁管她?我只要我的大孙子。” 邵明珠不解:“孙子?你哪来的孙子。” 郑耀祖没有阻止,郑母直接将私生子的存在爆了出来。 听到郑耀祖在外面还有个儿子后,邵明珠身子晃了一下。 她这一天经历了太多,原本以为与丈夫真心相爱,到头来发现只是为了钱,现在又知道丈夫原来在外面还有个私生子。 “郑耀祖,这是真的吗?”邵明珠嘴唇颤抖着。 郑耀祖见妻子此时面色苍白,但心里却没有半点不忍,而是说道:“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瞒的。” 邵明珠眼泪掉了出来,心里的一块像是彻底空了出去,但很快,她想到如今邵瑜情况不明,她不是一个人,还有老父亲和女儿,不能就这样倒下。 邵明珠用力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既然你在外面有了私生子,那你就更不能和我抢琪琪了。” 郑母一口答应了下来,说道:“一个丫头片子,养着也是白费粮食。” 但郑父却忽然拉了拉她,凑到她耳边说了什么。 郑母立马改口,没有半点犹豫的说道:“不行,都是我们郑家的孩子,必须归我们。” 邵明珠闻言十分不解,问道:“你们都有孙子了,还要抢琪琪干什么?” 先前郑母的样子,似乎是对孙女十分不在意,邵明珠不明白为何忽然又开始争抢起抚养权来。 郑母心直口快,说道:“女孩子再养几年,就可以嫁人收彩礼了。” “收彩礼?”邵明珠从来不知道“卖女儿”这回事,因而还十分诧异。 郑母用估摸的语气说道:“你女儿被你精心养了这么多年,一定是细皮嫩肉,等她出嫁,应该能换三四十万,到时候正好给我大孙子娶媳妇用。” 邵明珠这才听明白了,顿时气得不行,说道:“不行,不准你们这样算计我女儿!” “琪琪结婚,必须她自己做主,你们不能这样作践她!” 郑耀祖冷笑一声,说道:“女儿跟着我,这些事可由不得你说了算。” 邵明珠只觉得郑耀祖一再刷新她的认知:“琪琪也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郑耀祖看着她,说道:“一个女儿而已,又不跟我姓。” 事关女儿,邵明珠自然着急,说道:“你真的要跟我争抚养权?” 郑耀祖定定的看着她,说道:“那就要看你到底舍不舍得了?” “舍不舍得什么?”邵明珠不解。 郑耀祖说道:“你的行李。” 他从前忽略了邵明珠的行李,如今细算下来,她的行李,光那四只奢侈品牌的行李箱,都能转卖不少钱,他此时甚至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让生活助理多收拾出几个行李箱来。 郑耀祖的目光,又落在邵明珠的身上,看见了邵明珠脖子上的项链,和手腕上露出来的表。 “你脖子上的项链,你手上的腕表。”郑耀祖说道。 邵明珠身上最贵重的东西便是这两个。 但邵明珠却从来不打算卖掉,而是说道:“这项链是我母亲的遗物,腕表是我爸爸送给我的成人礼,不能给你。” 郑耀祖立马说道:“那我们还是继续争抚养权。” 郑耀祖想得很明白,邵明珠如今一无所有,而他身上的钱,还可以凑一凑在林城付个首付。 一方有房子,一方身无分文,孩子的抚养权会如何判,那就很明显了。 邵明珠听明白他的打算后,瞪大了眼睛,说道:“你简直不是人。” 郑耀祖轻笑一声,说道:“没有办法,我也要养儿子呢。” “项链不能给你,腕表可以给你,但你必须保证不跟我争夺女儿的抚养权。”邵明珠说道。 郑耀祖点头。 邵明珠的项链和腕表,项链不贵,大概就能卖几万块钱,而腕表,却是老父亲重金购买的限量版,转手就能卖几百万,郑耀祖痛失数百亿后,就只能盯着眼前的这些小钱了。 但邵明珠却没有立马给他,而是说道:“等你见到你放弃抚养权了再说。” 郑耀祖点头,他也不怕邵明珠违背诺言。 郑母却没有那么好说话,老太太的想法却是大嘴吃四方,东西她要,邵琪也不放过,此时便忍不住开口说道:“那是我们老郑家的孩子,凭啥给她。” 郑耀祖就朝着她轻轻摇头,郑母便只能将话咽了下去。 邵明珠看着母子之间的眉眼官司,眼神一暗。 一场闹剧过后,最终还是郑母煮了一锅面条给所有人充饥,郑母给儿子和丈夫都是盛的满满的,轮到邵明珠时,却只有浅浅的一碗,也没有给她鸡蛋。 邵明珠没有在意这点细节,吃完之后就返身上楼。 回了房间后,邵明珠打开手机,看着已经一点多了,没有打电话,而是试探着发了条信息给陈警官。 她本以为这么晚了陈警官不会回复,但没想到那边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我有没有打扰到你?”邵明珠问道。 “没事,我加班刚结束。”陈海洋想了想,又问道:“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邵明珠犹豫了一下,但想到如今她联系不上邵瑜,往日的朋友们也因为邵家的事情而与她疏远,此时她已经没有别的人可以求助,便试探着将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卖女儿,收彩礼?”陈海洋的声音里满是不悦。 邵明珠说道:“他说要他放弃抚养权也可以,但我必须将我的腕表给他,可我怕他不讲信用,拿了我的东西却不肯放弃抚养权。” 陈海洋却问道:“你的腕表,是婚前财产吗?” “腕表是爸爸送的成人礼。”邵明珠说道。 这都是对她来说很有意义的东西,她从来没打算卖掉,但如今为了邵琪的抚养权,她愿意放弃。 陈海洋说道:“你甘心将这些东西给他吗?” 邵明珠叹了口气,说道:“不甘心又能怎么样,为了琪琪,我只能给他。” 陈海洋思忖片刻,说道:“他可以买房子,你其实也可以买房子。” 邵明珠一愣。 陈海洋接着说道:“既然你的东西能卖几百万,那足够你买一套房子,与其将东西给他,还不如你自己买一套房子,夫妻双方都有房子,孩子会优先判给母亲。” “是……是这样吗?”邵明珠只觉得豁然开朗,她没想到居然还可以这样。 “其实你也不用真的卖掉,但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我建议你这样做。” 陈海洋的声音冷静温润,邵明珠只觉得自己心底的焦虑都被他抹平了。 陈海洋接着说道:“你也不用觉得自己被威胁了,现在东西在你手里,他们抢不走,所以他们才是更加害怕的那一方。” “所以,该是你来威胁他们才对。”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陈海洋的指导,原本满心忧虑的邵明珠,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却不成想,她躺下后秒睡,直到她被郑耀祖叫醒。 郑耀祖吃完面条洗漱结束,回到房间,却发现邵明珠将门反锁,只能用力敲门。 “你干什么?开门!”郑耀祖催促道。 里头的邵明珠他吵醒,顿时十分不高兴,说道:“都要离婚了,当然要分房睡。” “你占了房间,我睡哪里?我的衣服呢?”郑耀祖问道。 邵明珠回道:“你的东西我都送到隔壁房间了,你去隔壁睡。” 郑耀祖心下虽然生气,但大半夜的不想再闹起来,只能转身进了隔壁的客房。 他的东西确实被邵明珠给弄出来了,但却没有整理,而是乱糟糟的摆放在那里。 客房没有铺床,郑耀祖只能拿出柜子里的被子铺上。 只是客房的被子,全都是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被子,上面有着一股子非常浓重的霉味。 弄好这一切,郑耀祖一看都三点了,哪怕他心里有无数骂声,也只能裹着霉被子将就了一晚上。 一整晚,邵明珠睡得格外安稳。 早晨一睁开眼睛,邵明珠看着一旁雪白的墙壁,这才想起自家要破产了。 但她只是怔愣了一瞬,很快就调整过来了,没经历过穷日子,也丝毫体会不到贫穷的可怕,她只能在心下乐观的想着,索性家人都还在。 邵明珠打开手机,便看到邵瑜清晨用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邵明珠见到信息,知道邵瑜和邵琪都很安全后,心底一松,她推开房门,便听到隔壁传来动静,郑耀祖也爬了起来。 郑耀祖此时眼睛上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他看了邵明珠一眼,就说道:“今晚,我俩换个房间。” 邵明珠直接拒绝,说道:“我不换。” 郑耀祖对她怒目而视。 邵明珠却在陈海洋的帮助下,彻底想明白了一件事,郑耀祖要的是钱,不是邵琪,所以只要钱还在她手里,那实际上还是郑耀祖在求着她。 她昨晚是关心则乱,所以才会被郑耀祖给吓到,挂掉电话后,她又查了一下相关法律,事情也确实和陈海洋说得一样,在父母都有房子的情况下,孩子会优先判给母亲。 “你还想不想要邵琪的抚养权了?”郑耀祖威胁道。 邵明珠晃了晃自己手上的腕表,说道:“你还想不想要这个了?你要是不想要,我就不给你了。” 郑耀祖皱眉,说道:“你不管邵琪了?” 邵明珠抬头挺胸,说道:“你可以在林城凑钱买个房子,我也可以将表卖了买个房,大家都有房,琪琪肯定判给我这个亲妈。” 郑耀祖一愣,他也没想到邵明珠居然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 但很快,他转念一想,这傻白甜不可能忽然有了脑子,便问道:“这都是谁教你的?” 邵明珠自然不会出卖自己的朋友。 郑耀祖又说道:“邵瑜现在那么忙,应该没空搭理你,那是谁教你的?” 邵明珠懒得搭理他。 郑耀祖靠着男人的直觉,想到昨天那个格外热心的警察,便问道:“是不是昨天那个警察?” 邵明珠听了心下一突,但还是没回答。 郑耀祖一把拉过她,说道:“你现在长本事了,还敢背着我勾搭别的男人!你还要不要脸!” 邵明珠说道:“我没有勾搭!你都有私生子了,你才不要脸!” 郑耀祖死死抓着她,说道:“昨天我看你们就不对劲,他对你的事情似乎格外上心。” 邵明珠皱眉,盯着他的手,说道:“你弄疼我了。” 郑耀祖还是不放。 邵明珠说道:“你还想我再报警吗?” “报警了又怎么样?这点程度,你连轻伤都不算,还嫌不够折腾吗?” 邵明珠看着他,说道:“我又不上班,不怕折腾,只要你不嫌丢脸,我就可以一直陪你折腾。” 郑耀祖见邵明珠眼神坚定,一时间似是被吓到了一般,他竟然放开了手。 邵明珠接着说道:“我早上要吃的白粥,你煮了吗?” 郑耀祖诧异的看着她,说道:“你是有什么毛病吗?现在还想支使我?” 邵明珠举起手来,再度朝他晃了晃手上的腕表,说道:“就看你还想不想要它了。” 郑耀祖顿时咬牙切齿,说道:“你在我家白吃白住这么久……” 邵明珠立马说道:“我们结婚的时候,我爸爸给了你家一百万彩礼,我就算在你家吃到死,也不够你还这笔钱。” 郑耀祖虽然十分生气,但他却也真的被邵明珠威胁到了。 邵明珠见着郑耀祖真的气呼呼的下楼煮粥,心下暗道陈海洋的办法真有效,便又朝着郑耀祖的背影喊道:“别忘了我的药。” “吃,怎么不吃死你!”郑耀祖低声咒骂道。 郑母本以为今天可以继续磋磨邵明珠,却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一起床就直奔厨房,紧接着就传来里面叮叮当当的响声。 “你要吃白粥?”郑母问道。 郑耀祖磨了磨牙,说道:“邵明珠要吃。” 待听儿子说完前因后果后,郑母忍不住一拍大腿,骂道:“要死了,怎么还要供着这个活祖宗!” 郑母现在也不敢说什么偷表的事情,前面一次的闹剧就发生在昨天,她也怕真偷了表,邵明珠又报警,这次是人家的婚前财产,亲儿子也不能抢着谅解她了。 “忍忍吧,也就一个月。”郑耀祖说道。 他如今还真的被邵明珠捏住了命门,他为了邵家的家产,可以忍辱负重十年,如今只是一个月,他依旧能忍下去。 他能忍,但郑父郑母一接到这个消息,却是心态都炸了。 “她那个手表,真的值那么多钱?”郑父忍不住问道。 郑耀祖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追求邵明珠,就是因为这块表。 当时还是他的同学赵连波先注意到的,赵连波只是随口一说,但郑耀祖却记在心里,他在证实手表的价格之后,靠着自己的一张帅气脸庞,对着邵明珠穷追猛打,这才抱得美人归。 郑耀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表,这还是他哪一年生日的时候老丈人送的。 女儿生日送几百万的表,到了女婿生日,却只送几十万的表,虽然几十万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天价,但郑耀祖却只觉得这是老丈人瞧不起自己的证据。 “爸,那是限量版,现在二手市场卖价比原价更高。”郑耀祖这是劝郑父郑母继续忍耐。 郑父想了想,忍不住感慨道:“真是有钱人,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郑母此时也叹了口气,接过儿子手里的那碗米,说道:“不是这个米,她要吃小圆米熬出来的粥。” 郑父也弯了弯身子,说道:“我去点炉子,给她熬药。” 虽然是为钱低头,但郑家人此时却全都是满脸委屈的模样,可即便这般,郑耀祖也没有说要放弃这笔钱。 邵明珠难得耐心细致的给自己洗了个脸,又细细的敷了个面膜后,化妆完毕,这才慢悠悠下了楼。 不用她额外吩咐,郑家人就将白粥送到了她手上。 “咸菜是昨晚的,不新鲜了。”邵明珠说道。 她被陈海洋提点后,想明白了一切,自然不愿意委屈自己。 郑耀祖恨不得一拳打在她那张满是挑剔的脸上,但最终还是没有挥舞拳头,而是看向郑母。 郑母无奈,只能又回到厨房。 邵明珠又说道:“咸白菜取最脆的一段,不要菜根和菜叶。” 厨房里只传来一道重重的摔盆声回应。 郑母虽然一肚子火,但她捧到邵明珠面前的咸菜,却还是完全按照她的吩咐,取得都是最脆的那段。 邵明珠点点头,这才慢腾腾的开始用餐,等她喝完药,又像是发号施令一样看向郑家三人。 “叔叔,去果园里摘点果子,我要吃刚摘下来的,放久了的不够脆。” “阿姨,你去买点野生的鲫鱼,我要喝汤,记得别放太多姜,最好能将刺也挑干净了。” 郑母额角直跳,说道:“鲫鱼我怎么挑刺?” 邵明珠笑了笑,说道:“那您看着办,要是刺太多了,扎到喉咙了,我可能就要卖掉腕表去看病了。” 郑母拳头硬了。 邵明珠却轻轻的波动了一下手上的腕表。 郑母拳头又放开了,只能说道:“我尽力。” 邵明珠这才点点头,接着看向郑耀祖,说道:“你去开车,我要出门。” “你又要去哪里?就不能在家里好好待着吗?”郑耀祖不耐烦的问道。 邵明珠一脸娇矜的看着他,说道:“你说话的语气我不喜欢。” 郑耀祖忍了又忍,最终选择继续再忍,换了语气,说道:“我要将你送到哪里?” 邵明珠这才似是施舍一般,给了他一个眼神,说道:“我要去市里。” “你去市里干什么?难道要去见什么野男人?”郑耀祖不高兴的问道。 邵明珠挑了挑眉,说道:“语气。” 郑耀祖深吸一口气,改口说道:“你去市里忙什么?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到了你就知道了,我的事情,你不要多问。”邵明珠说道。 邵明珠与郑耀祖结婚十年,原本她以为丈夫的变心,会让她觉得十分难过,但如今一想到自己和家人面临的情况,她反倒斗志昂扬起来。 她也知道,一旦她和郑耀祖离婚,只怕两人就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一想到郑耀祖婚内出轨,又在这个时候敲骨吸髓,邵明珠便想着趁着现在还能威胁他的时候,好好折腾他们一家子。 郑耀祖被她这般支使,却没有立即行动,而是说道:“你现在这么折腾,我怎么保证你离婚的时候,会将东西给我?” 邵明珠说道:“我又不是你,我们邵家人向来一诺千金。” 郑耀祖仔细想想,邵明珠虽然没脑子,但确实一直说话算话。 “我先让你几天,等离婚了你就得意不起来了。”郑耀祖说道。 邵明珠昂着头,坐上了郑耀祖租来的那辆豪车。 车子一路开进了市区,最终按照邵明珠的手机,停在了一个培训班外面。 “你跑这里来干什么?”郑耀祖不耐烦的问道。 邵明珠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说道:“来参加培训呀。” “什么培训?”郑耀祖看着培训班外面的那一堆加粗的课目,他一想到邵明珠来上这种培训班,他就觉得十分离谱。 “办公软件。”邵明珠回道。 “你学这玩意干什么?”郑耀祖觉得十分好笑。 “我要找工作。”邵明珠说道。 邵明珠走的艺术生的路子进东大,她在学校里读书也并不用心,自己的本专业也是个半吊子,毕业后就直接结婚生孩子,这么多年都在享受人生,从来未曾工作过,可以说没有任何求职技能。 而陈海洋告诉她,若是想要确保拿到女儿的抚养权,那最好要有一份工作。 邵明珠如今虽然有高等学历,但没有任何技能,她想先找一份文职,可又不懂半点办公知识,连最基础的技能都不会,她便想着先学习一段时间。 郑耀祖听着她这一番话,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邵大小姐,你知道你是什么吗?你就是寄生虫,没有厉害的亲爹,你就什么都不是。” “你还想找工作,可别逗人了。” 显然,郑耀祖觉得邵明珠要找工作这事十分可笑,他也丝毫不觉得邵明珠能靠着自己的本事吃饭。 邵明珠也不生气,而是说道:“这有什么好笑的,至少我有手有脚,愿意工作,而不是跑到别人家里当赘婿吃软饭。” 郑耀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豪门赘婿这事,对于他来说就是抹不掉的耻辱,他看着邵明珠,恶狠狠的说道:“大小姐,我就看着你在社会上吃苦头!”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你别走。”邵明珠喊道。 郑耀祖转身,脸上带着些许得意,问道:“怎么,还没开始学,就要放弃了吗?” 邵明珠说道:“你要给我交学费。” 郑耀祖:? 邵明珠理直气壮的说道:“我没有钱。” 说完,她又摇晃了下手中的腕表。 这一招似是完全吃死了郑耀祖。 郑耀祖咬着牙走了进去,问道:“你要报哪种班,多少钱?” 邵明珠几乎没有任何思索,就直接选了价格最贵的速成班。 郑耀祖问道:“就不能选个普通班吗?速成班教学速度快,你这个脑子,跟得上吗?” 邵明珠却很无所谓,说道:“跟不上就花钱让老师给我开小灶咯。” 郑耀祖知道就算开小灶,也是找他要钱,虽然他一点都不想付钱,但相比较几百万的手表,这点小钱值得花。 邵明珠的目光,忽然又盯上了一旁另外一个价格上万的会计培训班,说道:“这个也一起报了。” “报这么多,你学得过来吗?”郑耀祖没好气的问道。 “我学得过来,不用你管。”邵明珠习惯性晃表。 “你别晃了,看得我头晕。”郑耀祖说道。 邵明珠停了下来,就这么看着他。 郑耀祖帮她报了两个班后,这才问道:“可以了吗?” 邵明珠却没有放过他,而是说道:“我要学习了,自然要准备一点小零食,你去给我买点奶油泡芙,要最好的,知道吗?” 郑耀祖心下虽然骂邵明珠事多,但为了钱,还是选择了照做。 邵明珠学了一整天,郑耀祖就开着车在市区等了她一整天,中午吃饭,去的也是邵明珠钦点的一家私房菜馆。 甚至她还催促着郑耀祖回家给她拿中午应该喝的补药,反正是自己学习之余,还不忘好好折腾郑耀祖。 等到晚上两人回了家,又有刚摘下来的水果,和熬成奶白色的鲫鱼汤等着邵明珠。 邵明珠吃了一点饭,又喝了一小碗鲫鱼汤,再吃了晚上的补药后,就出了门。 她也没有走远,而是在村子里四处溜达着消食。 这段时间郑家足够热闹,因而看到邵明珠出来,倒是有不少乡亲们躲在不远处,扎堆对着她指指点点。 邵明珠也不在意这些眼光,而是继续四处瞎逛。 终于那群乡亲里推选出了一个年轻的小媳妇做代表,凑到邵明珠跟前,问道:“你是耀祖堂哥的媳妇吗?” “你是?”邵明珠笑着问道。 邵明珠本就长得漂亮,此时直视着对方,倒是让人话都说不出来了。 真漂亮呀。 她看起来好白好年轻呀。 小媳妇心下如此想着。 小媳妇身后不知道谁推了推她,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说道:“三堂嫂,我男人是郑耀祖的远房堂弟,你叫我小林就行了。” 邵明珠笑着点头,说道:“我和郑耀祖快离婚了,你也别叫我堂嫂了,叫我明珠就行了。” 小林听了这话,她还没有开口,身后就有人说道:“离婚?真要离婚呀?” 邵明珠点点头,说道:“要不是为了等离婚冷静期,我们早就离了。” 小林立马问道:“为什么要离婚呀,是因为他打你吗?” 之前警车过来两次,郑家发生的事情,村里人都知道。 邵明珠说道:“不全是因为他打我,还因为我爸爸要破产了。” “哦,真破产了啊?”有人问道。 邵明珠也不觉得丢人,点点头,说道:“电视上都报了的,虽然现在还没破产,但应该快了。” 众人看向她的目光顿时有些同情。 “耀祖这孩子,小的时候看起来还很好,没想到现在就变成这德行了。”有年纪大的女人骂道。 郑耀祖一家在村子里名声并不好,因而哪怕是同姓的亲戚,此时站在他们一边的人也不多。 “耀祖他爸妈怎么说,也不拦着点吗?毕竟你们连孩子都生了。”有人问道。 邵明珠说道:“他爸妈也在催着我们离婚,他们还急着将耀祖外面的儿子接回来呢。” “啊?”小林吓了一跳。 其他人听到这话,脸上也立马露出八卦的神情来,她们本来只是照例扎堆聊天,却没有想到,居然能吃到郑耀祖家这么大的瓜。 邵明珠可没有帮他们遮掩的意思,想着陈海洋说得,不要顾忌名声,遇到能说的人都说一遍。 邵明珠此时便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说道:“他们不喜欢我家琪琪,还打算要将琪琪卖了换彩礼,拿了彩礼钱用来给那个私生子娶媳妇。” “啊?”一群女人发出一声惊呼。 她们只觉得瓜一波接着一波,嘴巴里的瓜子都不香了。 “我家琪琪才九岁,但那个私生子也八岁了,这些年爸爸对耀祖那么好,年年过生日都送他几十万的礼物,没想到他还要背着我做这样的事。”邵明珠似是无意一般说道。 “几十万的礼物?每年?”小林惊呼。 立马有人算了起来,说道:“你们结婚也十年了,每年都是几十万,那这都几百万了,你爸可真疼女婿。” 邵明珠又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说道:“几百万很多吗?虽然我们结婚的时候,爸爸还给了公公婆婆一百万彩礼,但我们这些年都很少回来,这些钱都是我们应该出的。” “一百万的彩礼?给男方?”众人惊讶。 邵明珠点点头,说道:“我还以为这事你们都知道呢。” 小林此时却愤愤不平的说道:“我们压根就不知道这事,你知道你公婆怎么说吗?他们一直跟村子里人说,你家收了二十万彩礼,还抢了他们的儿子,甚至连孙女都跟你家姓。” 众人点头。 邵明珠十分惊讶,说道:“怎么会这样呀?二十万够做什么呀,我们要这点小钱干什么。” 众人无意间又被邵明珠凡尔赛了一把,但一想到这位富家大小姐,如今也家道中落了,还要被丈夫抛弃,她们心里又舒服了一些,又能站在高处同情她。 小林又问道:“那你女儿怎么办,真要将抚养权交给他们吗?” “耀祖说只要我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给他,就会将女儿的抚养权给我。”邵明珠可怜兮兮的说道。 小林听了立马义愤填膺,说道:“他这是要你净身出户!这人怎么能这么坏呢!” 其他人此时也说道:“耀祖这事确实做得过分了。” 邵明珠却表现得格外大度,说道:“没事,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只要女儿归我,那就什么都值得。” 众人见邵明珠都这样了,还是不肯放弃女儿,同为母亲,倒是又对她多了几分认同,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劝她千万不要放弃所有钱财。 小林甚至说道:“郑耀祖这些年,在你家也捞了不少钱,你可不要便宜了他,一定要分一半,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也要为了你女儿。” 邵明珠脸上却满是纠结。 小林又说道:“听我的,这事绝对不能手软。” 又有人说道:“郑家不是还有一辆好车吗?我儿子说值上百万,你一定要争这辆车。” 郑耀祖一家在村子里也过于不得人心了,所有人此时都一面倒的给邵明珠出主意,巴不得看郑耀祖一家的笑话。 邵明珠却摇了摇头,说道:“那辆车不行的。” “有啥不行的,郑耀祖这么多年吃你家的喝你家的,这就是你该分的!” 邵明珠面上满是难色,解释道:“这车是他租的。” “租的?哦……”众人说话时拖着长长的尾音,脸上满是看好戏的神情。 他们还以为郑家发达了,却没想到连车都是租的。 “耀祖本来想买车,但我的信用卡不能用,他就说租车更划算。”邵明珠继续十分“无辜”的爆料,却将郑耀祖的遮羞布全都扯了个干净。 围观的人立马又发出感慨声,所有人都觉得今天这出门一趟很值,邵明珠嘴巴不把门,郑耀祖一家所有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邵明珠看着天色不早了,就说道:“我还是快回去吧,在外面待久了,他们估计要来找。” 小林说道:“你回去了也别怕,有什么事可以找我们。” 其他人此时也全都正义感爆棚,全都拍着胸脯说要帮忙。 邵明珠点点头。 而恰巧此时,郑耀祖也找了出来,看到一群人围着邵明珠,他还故意装出一副好丈夫的模样,说道:“怎么出来这么久,爸和妈都在家里等着你呢。” 邵明珠回头看了众人一眼,朝她们挥了挥手。 明明是很正常的模样,众人却脑补出来了邵明珠受欺负敢怒不敢言,心下大骂郑耀祖是渣男。 小林还喊道:“有事情一定要找我!我住你家隔壁!” 第66章 豪门赘婿(七) 郑耀祖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回去的路上,还在诧异:“你怎么跟她们关系那么好?” 邵明珠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交什么朋友,你也要管吗?” 郑耀祖说道:“我还以为你这样的大小姐,从来不屑于跟村里人打交道。” 邵明珠停住脚步,定定的看着郑耀祖,说道:“她们不偷不抢,我为什么会不愿意打交道,我现在只不想跟出轨又贪财的人打交道。” 郑耀祖立马便听出来邵明珠这是在影射他,虽然生气,但还是说道:“今时不同往日了,你现在不是百亿千金了,要是还这么任性,以后打工还债的时候,很容易得罪人。” 邵明珠回道:“我再任性,你现在也要受着。” 郑耀祖脸一黑。 邵明珠占到嘴巴上的便宜后,立马趾高气昂的走在前面,像个战胜了的大公鸡一般。 隔日,邵明珠从培训班学习回来,就见到郑父郑母全都阴沉着一张脸,看向她的眼神都十分不善。 “这是怎么了?”郑耀祖奇怪的问道。 郑母立马说道:“你问问你媳妇在外面说了什么好话!” 郑耀祖看向邵明珠,但邵明珠此时却像一个没事人一样,说道:“晚上我吃的莲子百合甜汤准备好了吗?” 郑母当场翻脸,说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那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非要到外面胡言乱语!” 郑母是邵明珠婆婆的时候,邵明珠都没有让过她,如今邵明珠都要和郑耀祖离婚了,对待这个婆婆,自然也不会有多敬畏。 “我说的不都是实话吗?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邵明珠问道。 郑母气急,虽然邵明珠说的是实话,但却完全不是郑母想听的。 郑耀祖见母亲这般,忍不住追问道:“她到底在外面说了什么?” 邵明珠却没有耐心和她们纠缠解释,此时她只想回到房间里,好好消化吸收今天学到的知识,当下也懒得管这一家子,直接转身上楼。 “你不知道这个狐狸精在外面说了什么,真的被她气死了。”郑母骂骂咧咧道。 郑耀祖隐约预感到了什么。 最近郑家事多,郑母本来不愿意多出门,但为了给邵明珠买土鸡蛋,她去村子里转了一圈,土鸡蛋买到了,闲话也被她听到了。 她若是不出这趟门,估计还不知道自己一家子在村子里的名声变成了什么样。 邵明珠昨天就跑出来消了不到半个小时的食,就这么点功夫,郑耀祖一家的名声就烂到了天上去,什么卖完儿子卖孙女,什么儿子在外面养私生子,什么郑耀祖一家都贪财如命。 就连郑耀祖租车子,都被他们狠狠的嘲笑了一番。 郑父此时也不高兴,他被堂兄拉着说什么“就算再好面子,也别强撑”,什么“就算再想要孙子,也不能催着儿子出轨”之类的胡话,郑父此时也只觉得脸面无光。 “你告诉我一句实话,外面那车子,到底是你买的,还是你租的?”郑父质问道,对于这个问题,他似乎格外在意。 郑耀祖的眼神有些躲闪。 郑父立马扬起声音,说道:“跟我说实话!” 郑耀祖见父亲似是动了真火,这才无奈道:“是我租的。” 郑父听了,一想到自己四处跟人炫耀自家的豪车,如今被邵明珠宣扬出去原来是租的,他立马觉得老脸都挂不住了。 “这种事你瞒着我们干什么!”郑父骂道。 郑耀祖没说话。 郑母虽然今天也吃了苦头,但到底还是心疼儿子,此时她也顾不上自己的委屈,只劝道:“孩子也是为了我们有面子,你别跟他生气了。” 郑父也明白郑耀祖的心思,不舍得继续骂下去,只能气呼呼的转过头去。 郑母见场面尴尬,便忍不住问道:“你说要将孙子接过来,什么时候接过来?” 郑耀祖这段时间被邵明珠的事情牵扯了全部的心神,倒是忘了儿子,闻言便道:“过两天我打电话说一下这事。” 郑母又道:“那孩子的妈妈,你打算跟她结婚吗?” 郑耀祖很喜欢宋雨晴,他这么多年在邵家忍辱负重,唯一的慰藉便是来自宋雨晴,如今他可以和邵明珠离婚,便有心想要弥补这个为自己默默付出多年的女人。 “等我和邵明珠离婚,我就会娶雨晴,这些年,我让他们母子吃了不少苦,以后会好好弥补的。”郑耀祖说道。 但这回答却不是郑母想听到的。 一旁的郑父听了这话,点点头,说道:“她终归是给我们老郑家生了一个孙子,该给的名分,一定要给人家。” 而许是因为吃软饭尝到了甜头,郑母居然说道:“孩子都生了,想来她也不在乎什么名分,你被邵明珠耽误这么多年,再结婚一定要慎重再慎重。” 郑耀祖有些不解的看向母亲。 郑母却觉得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老郑家已经有了继承人,娶不娶宋雨晴并不重要,便说道:“你在申城待了那么久,难道不认识别的女人吗?像邵明珠这样的,是大老板的独生女。” 郑母想要儿子再端起软饭的心思昭然若揭,但郑父与郑耀祖,此时却全都沉默下来,并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反而开始思索这件事的可行性。 毕竟哪怕邵明珠破产了,但郑耀祖和她结婚的这十年,依旧得到了很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邵明珠随手的一只手表,就足够普通人买几套房。 见识到了如此富贵,郑母自然不甘心自家出身名校的帅儿子就这样蹉跎人生。 原本还想着要弥补宋雨晴的郑耀祖听了这话,立马想着:“雨晴都已经委屈了那么多年,想来她已经习惯了,不会在意这一点委屈了。” 郑耀祖就这般在心中自我安慰,转而朝着郑父郑母说到:“我确实还认识几个白富美,只不过条件像邵明珠这样好的,真没有。” 郑母立马问道:“那她们和宋雨晴相比呢?” 郑耀祖说到:“那自然是她们更强。” 邵明珠在圈子里其实优势很大,毕竟她既漂亮还有钱,更重要的是,邵明珠是邵瑜唯一的女儿,娶了她就等于得到了整个邵氏。 若不是当初老父亲想要留一留女儿,想着等到女儿大学毕业了再说婚事,也不会让郑耀祖捡到这个便宜。 “那儿子,你要不要试一试?”郑母试探着问道。 郑耀祖此时也满心挣扎,毕竟见识过申城的繁华之后,也没有几个人能耐着性子待在林城的乡下,邵明珠想要回去,他又何尝不是呢。 “可你们年纪大了,我也想就近照顾你们。”郑耀祖假惺惺的说道。 郑母立马说道:“我和你爸爸身体好着呢,你要真有心,日后将我们接到申城去,万不可耽误你的前程。” 郑耀祖被这么一劝,便彻底下定了决心,他还要再回申城,再吃软饭。 邵明珠丝毫不知道丈夫已经在谋划着下一碗软饭,此时她正对着电脑,努力的记忆今天所学的内容。 郑耀祖回到房间时,看到邵明珠如此努力,他第一时间不是鼓励,而是嘲笑道:“你就算费力学会了又能怎么样,不过是找到一份月入三千的文员。” “琪琪一双鞋子都不止三千块,你能指望三千工资干什么?” 听着郑耀祖的嘲笑,邵明珠没有半分气馁,而是说道:“有钱就穿三千的鞋子,没钱就穿三十的鞋子。” 若是往常,邵明珠估计只会觉得“低于三千的鞋子也能穿?”,但如今她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她不仅要养老父亲和女儿,她还要帮忙还债。 而她上的那个培训班上,很多都是高中毕业的小姑娘和宝妈,这些人都很热情,跟她推荐了不少物美价廉的网店。 邵明珠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鞋子真的能便宜到只要9.9,还包邮。 “我不信你能过这样的苦日子。”郑耀祖又说道:“你现在都成这样了,不还在挑吗?” 邵明珠刚想说她可以,但却忽然反应过来了,看着郑耀祖,说道:“你别想激我。” 郑耀祖挑了挑眉。 邵明珠抬起手臂,露出手上戴着的腕表,说道:“我未来过苦日子是未来的事,但我现在还有它,我能快活一时便是一时。” 郑耀祖见没能激到她,心下只觉得有些可惜。 邵明珠又说道:“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活回去了,以前你虽然穷,但从来不会在意这些小钱。” 郑耀祖眉头皱起,他也越发觉得邵明珠此时面目可憎,说的话也没有一句是他爱听的,但即便这般,为了价值数百万的腕表,他也只能继续供着邵明珠。 “我感觉你今天很闲呀,那你去河里捞河虾吧,我要吃新鲜的。”邵明珠理直气壮的说道。 “现在天黑了,明天去捞。”郑耀祖已经习惯了邵明珠的多事。 邵明珠倒也不强求。 两人在楼上等了一会,楼下便传来喊吃饭的声音。 郑母对邵明珠生气归生气,但该给她准备的饭菜,却半点都不含糊,甚至还生怕哪里又让邵明珠不满了。 等吃过饭,一家子见邵明珠又要出门,立马说道:“天都黑了,还出去瞎跑也不怕出事。” 邵明珠歪头,等了片刻,就听到屋子外面传来小林的喊声。 “我要是不出声,她们会怎么想呢?”邵明珠好奇的问道。 郑家三人的脸色立马难看了起来,邵明珠如果现在不答应,以村里那群人的嘴碎程度,明天还不知道要传什么出来。 “你要出去瞎跑,但别在外面胡乱说话。”郑母说到。 邵明珠却道:“我没胡说,都是实话呢。” 郑母只觉得心下一哽,她如今最怕的,就是来自邵明珠的大实话。 “那你少说点,跟那些人有什么好说的。”郑母说到。 邵明珠说道:“你为什么觉得,你能控制我的嘴巴?” 郑母好悬气了个仰倒。 邵明珠不再搭理郑家人,开开心心的跑了出去。 邵明珠虽然知道,自己哪怕嘴巴再大,对于郑耀祖一家来说,其实造成的影响也很有限,至多是在村里多传几句闲话,其实并不会让他们的伤筋动骨。 但邵明珠却在对外诉说的过程中,觉得自己心里好受了很多。 丈夫背叛,父亲破产,女儿和自己未来的生活,都肉眼可见的生活质量下降。 邵明珠表面上不在意,还能对着郑耀祖一家摆出趾高气昂的模样来,但每当闲下来的时候,她就控制不住自己胡乱纷飞的思绪。 似是对着这些人肆意诉说,邵明珠倒觉得心里放松了不少,虽然知道这些人只是想看热闹,但邵明珠听着他们骂郑耀祖一家的话,也会觉得心里舒坦不少。 等到返程的路上,小林忽然问道:“明珠,郑耀祖要是娶了外面那个女人,你怎么办?” 邵明珠说道:“那是我们离婚之后的事了,都已经离婚了,我还管他干什么。” 小林见邵明珠脸上确实没有半点伤心之色,心底也是一松,又问道:“你有没有考虑过以后的事情?” 邵明珠的打算,便是好好照顾邵瑜和女儿。 小林听完后,忍不住问道:“你条件这么好,有没有想过再结婚?” 邵明珠闻言一愣,这确实是她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 小林又说道:“其实我有个表哥,他和前妻离婚了,如今带着一个儿子……” 邵明珠听着这似是介绍对象的话,顿时心下一慌,本能有些抗拒,说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现在不考虑这些,况且我家里还背着债,就别拖累人家了。” “你爸爸的债,跟你也有关系吗?”小林好奇的问道。 邵明珠点点头,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爸爸要还钱,我当然要帮他。” 小林听了这话,虽然她很佩服邵家人坚持还钱的心情,但她到底也是个普通人,邵明珠确实很好,但小林却不想让自家表哥也陷入还债噩梦中,便再也不提介绍对象的事情了。 邵明珠回去后,听到住在客房的郑耀祖正在打电话,她没有偷听,也没有多想,只洗漱好后便直接躺下。 但隔壁的郑耀祖,此时却没有她那样好受。 “雨晴,你别哭了,都是我不好。”郑耀祖轻声安慰道。 电话里传来女人抽抽噎噎的哭泣声,正说着:“大学的时候你追求邵明珠,我哪怕暗恋你,但也不敢开口。” “我本来都想忘了你,却没想到一次意外,有了孩子,你有婚姻,我也不敢打扰,只能这样默默支持你。” “现在好不容易熬到你们离婚了,没想到还是轮不到我,耀祖,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 听着电话那头,女人一声声带着哭腔的质问,郑耀祖难得被愧疚的情绪所淹没,但他还是狠下心肠,说道:“雨晴,我也是没办法,我只是想给你和孩子最好的生活。” 宋雨晴却依旧是哭哭啼啼,说道:“你都要去找别的女人了,却还是天天都供着邵明珠,这让我怎么相信呀。” “雨晴,我供着邵明珠也不是真心的,你要相信我,我是有苦衷的。”郑耀祖解释道。 “好吧,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再相信你一次。”宋雨晴虽然还在哭,但似乎已经缓和了不少。 郑耀祖松了一口气,心下想着雨晴似乎永远是这样善解人意,就算生气,他也能很快就哄好,对于生起气来十分难搞的邵明珠,郑耀祖越发觉得宋雨晴可爱。 但宋雨晴越是这样,郑耀祖便越发想要多为她做些事情,便说道:“雨晴,你不是说想要给儿子买个什么读书基金吗?” 那边的宋雨晴听了,立马说道:“耀祖,还是算了吧,这个基金要上百万,如今邵家破产,你的日子估计也不好受。” 郑耀祖立马说道:“再苦不能苦孩子,你放心,等下个月,我就给他买,只要是为了他好的,我都给他买。” 电话那头的宋雨晴,听到这笔钱倒是一愣,她此时的脸上哪里有半点泪痕,分明是干干净净的,而她身边的男人,此时却推了推她,似是在催促她回复。 “耀祖,还是算了吧,虽然别的孩子都买了,但我们还要为未来做打算,就不要花这个钱了。”宋雨晴状似善解人意。 但她越是推拒,郑耀祖却越发想要给她更多,甚至还态度强硬的说道:“你放心,过一阵子我就能缓过来了,我马上就能有钱。” 听到宋雨晴满是依赖的吹捧后,郑耀祖心满意足的挂断了电话。 而宋雨晴挂了电话,却有些疑惑,说道:“他怎么还有钱?” 她身旁的英俊男人闻言笑了起来,说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邵家虽然要倒了,但郑耀祖在邵家待了那么多年,肯定还有不少私藏。” 宋雨晴听了点点头,英俊男人又说道:“这郑耀祖对着自己的老婆无情,对你倒挺好的,明明不是自己的孩子,却喜欢得跟什么一样,还是你手段高超,邵明珠这样温室里的花朵,哪里是你的对手。” 宋雨晴立马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谁,还要被你说风凉话。” 男人立马收起嬉皮笑脸,说道:“好好好,是我的不对,下次再不说这样的话了。” 邵明珠一觉醒来,第一时间想得不是邵氏破产,而是今天要学的内容,许是因为前路实在太过渺茫,邵明珠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有一点空闲,她就会不断复习。 她一口气学了十天,她报的本就是速成班,原本老师还觉得她在拖全班的教学进度,如今这个班要结束了,老师却忍不住拿邵明珠当例子。 毕竟一个原本什么都不会的小白,在十天里精通各种办公软件,足以说明她的努力。 邵明珠都记不起来自己上一次被老师当众夸奖是什么时候了。 邵明珠从小就家境优渥,而父亲也从未在意过她的成绩,也从来不会跟她灌输要努力的念头,反而一直说要“快乐成长”,反正无论她的成绩好坏,她想要的父亲总会送到手上。 在这样的氛围下,邵明珠自然也就没了要努力的心思。 而如今,面对老师的夸赞,邵明珠忍不住挺直了胸膛,看着周围同学们的神情。 “明珠真厉害。” “又努力又厉害。” 这个班里的氛围很好,因而同学之间也全是真心祝福。 邵明珠越发觉得开心起来。 等到培训班结束后,老师叫住了邵明珠。 “我有个亲戚开公司,他那边需要一个文员。”老师说道。 邵明珠立马眼前一亮。 老师又说道:“只是工资不高,一个月三千五,不包吃住。” “我愿意去试试看。”邵明珠说完,又想到了什么,说道:“不过我下个月就要去申城,可能做不长久。” 谁知道老师听了这话,却更加高兴了,说道:“他公司最近接了个大单,所以格外缺人,你忙完这段时间就走人,也算互不耽搁。” 邵明珠想做短期,而那边也优先雇佣个临时工,两方倒是一拍即合。 邵明珠也没想到,自己的第一份工作来得这样简单,虽然只是临时工。 郑耀祖也知道邵明珠的课程快要结束了,接到她后,说道:“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明天你能安分一点吗?” 邵明珠却有些自豪的说道:“我找到工作了,你明天要接送我。” 待问清楚是什么工作后,郑耀祖笑得前仰后合,说道:“一份三千五的临时工,你看你得意的。” 邵明珠也不在意他的嘲笑,只十分理想的说道:“我踏出了第一步,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 郑耀祖点头,说道:“一个月三千五,你只需要工作两万年,就可以帮你爸爸分担一亿的债。” “我现在一个月三千五,又不代表我永远三千五。”虽然她还没有开始工作,但对自己却有一种莫名的自信。 她这样的自信,落在郑耀祖眼里却变成了天真和愚蠢。 “我给你指条明路,你虽然脾气不好,但也有一张漂亮脸蛋,要是遇到一个正好吃你这一款的,说不能会帮你还一部分债呢。”郑耀祖说道。 邵明珠听了这话,倒是花了好长时间才明白他的意思,明白之后,第一时间也没有生气,而是说道:“你吃了十年软饭,所以给别人想办法也是吃软饭吗?” 郑耀祖虽然一直吃软饭,甚至未来的打算也还是吃软饭,但他却非常忌讳别人说这件事,听到邵明珠这么说,他立马怒气上涌。 邵明珠察觉到他的情绪,说道:“你现在对着我都这样喜怒形于色,以后要是去别家吃软饭,可不能这样,很容易丢饭碗的。” 这却是将先前郑耀祖讽刺她的话全都还了回来。 郑耀祖恨不得将邵明珠从车里丢出来。 “走错了。”邵明珠忽然说道。 “这就是回家的路。”郑耀祖坚持。 邵明珠却说道:“我又没说要回去。” “你又要作什么妖?”郑耀祖不耐问道。 邵明珠说道:“我今天找到工作了,得庆祝。” 郑耀祖咬牙切齿。 邵明珠抬起胳膊,晃了晃手上做工精致的腕表。 郑耀祖只能掉头,送邵明珠去她最喜欢的那家私房菜馆。 明明只有两个人吃饭,但邵明珠却点了不少菜。 郑耀祖心疼自己的钱包,说道:“点这么多,浪费钱。” “反正浪费的不是我的钱。”邵明珠理直气壮。 郑耀祖更心疼了,说道:“你又吃不完,真是浪费粮食。” 邵明珠却道:“谁说只有我吃。” “加上我,也吃不完。”郑耀祖没好气的说道。 邵明珠看了他一眼,却说道:“自作多情。” 很快,包厢里便陆续又人进来。 “这是你老公吗?长得倒是蛮帅的。”最先来的,是培训班里一个酷爱网购的女同学。 “这是我未来的前夫,也是今天的钱袋子。”邵明珠解释道。 邵明珠这一通复杂的解释,倒是让女同学一愣,但陆陆续续来的同学,很快让这里热闹起来,她也忘了继续问下去。 邵明珠看向郑耀祖:“你怎么还在这里?” 郑耀祖:? “我结账你不让我在这里吃饭?”郑耀祖问道。 “一桌子都是你不认识的人,我怕你觉得尴尬。”邵明珠微笑说道。 虽然她说的是“我怕你尴尬”,但郑耀祖却自动翻译成了“别在这里碍事”。 邵明珠见他不走,再度晃了晃手腕。 郑耀祖只能气呼呼离开,临走前还不忘要在前台结账。 “等我拿到了腕表,一定要你好看!”郑耀祖低声说道。 他刚出门,却正好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干什么,没长眼睛?”来人骂道,甚至还推搡了两下。 郑耀祖被推得一愣,抬起头来刚想道歉,忽然又看到对方的面容,喊道:“张江龙!” 张江龙闻言,也细细的看向郑耀祖,喊道:“郑耀祖!” 郑耀祖点点头。 张江龙摸着自己的下巴,说道:“你小子,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帅呀。” 郑耀祖仔细看了看张江龙,与郑耀祖常年努力保持身材不同,张江龙显然放飞自我,不仅挺着啤酒肚,他还剃了个光溜溜的卤蛋脑袋,脖子上挂着一根大金链子,俨然是一副社会人的模样。 “张江龙,你最近在哪里发财?”郑耀祖笑着问道。 张江龙回道:“发什么财,我过苦日子的,不像你,有个有钱的老丈人。” 邵氏企业大厦将倾的消息,虽然在电视上报导了不少次,但张江龙却并不知道邵氏是郑耀祖的岳家,还只当郑耀祖依旧过着潇洒日子,因而言语之间还多有恭维之意。 郑耀祖这段日子被邵明珠折腾,心下本就有一股邪火,始终发不出来,如今看到变身社会人的张江龙,他心底忽然升起一个念头来。 邵明珠丝毫不知道丈夫的算计,她和这群培训班的同学聚在一起,倒是十分开心,临走时还颇有些依依不舍。 此时邵瑜正坐在私房菜馆对面的茶楼里,遥遥望着女儿所在的方向。 “我跟你说过了,你妈妈又不是个笨蛋,她能过好自己的生活。”邵瑜朝着身旁反戴鸭舌帽的小姑娘说道。 邵琪却冷哼一声,说道:“家里都要破产了,她还笑得那么开心,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邵瑜闻言笑了起来,说道:“你有心,非要看她一眼才安心。” 邵琪立马转过头去,说道:“我才不要看这个笨蛋!” 邵瑜笑得越发开心,邵琪虽然年纪不大,却一直用一种非常别扭的方式关心着亲妈。 “承认自己关心妈妈很难吗?”邵瑜说道。 邵琪冷哼一声,接着说道:“我只是怕她被人骗得一无所有,我才不关心她。” 邵琪一觉醒来,就见到电视上铺天盖地全是邵氏破产的消息,这比她记忆中倒是早了许多年。 而原本她爷爷应该死在那场昏迷不醒中,但却意外的挺了过来,甚至还非常奇怪的安排了她母亲的旅行。 邵琪想到自己前世经历的一切,想到那个男人眼睁睁看着继母欺负自己,甚至还曾经拿du品引诱自己,但却全程无动于衷,因而邵琪拒绝承认那是她亲爹。 可是一想到狼心狗肺的亲爹,邵琪还是忍不住担心亲妈的处境,她怕如果没有了邵家的庇护,亲妈还不知要被怎么折腾,前世里在精神病院里邵明珠受辱的那一幕,邵琪始终挥之不去,她怕这一次来不及,还是救不回。 邵瑜的改变,邵琪看在心里,但却也没有觉得邵瑜像是被什么附体了,反倒她却隐约觉得,爷爷可能和她一样,也用某种方式提前知晓了未来。 祖孙俩谁也没有说破谁,一直互相帮助,也一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个笨蛋,不可能会突然想要工作,一定是有谁教她了。”邵琪言之凿凿的说道。 毕竟在她眼里,亲妈始终是一副不太聪明的模样。 邵瑜显然有自己的渠道得知邵明珠的消息,说道:“确实有人提点她,但她努力工作,是为了争夺你的抚养权。” 邵琪闻言一愣。 她重活一世,但面对母亲时,却始终还是那个放不下面子的小姑娘。 她前世在国外辛苦度日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埋怨过,埋怨母亲没有脑子,明明继承了那么多产业和股份,却一股脑的转给了那个男人,却丝毫不为女儿考虑半分。 邵瑜没有继续劝下去,而是让小姑娘自己慢慢消化。 邵明珠回家后,美美的睡了一觉后,一大清早就爬了起来,直接跑到郑耀祖门口,将房间门敲得震天响。 “这才五点,你又闹什么?”郑耀祖没好气的说道。 “煮粥,熬药。”邵明珠吩咐道。 郑耀祖咬牙,说道:“你不折腾人就不舒服吗?” 邵明珠没回答,似是习惯一般举起手。 郑耀祖直接将她的手按了下来,说道:“我这就下楼。” 邵明珠将人喊了起来,自己也没有谁回笼觉,而是开始十分认真的洗漱,贴了个面膜后,她又细细梳妆,确保自己状态正好后,穿着一身美美的衣服下楼。 饶是郑耀祖嫌弃邵明珠是个折腾精,此时看着对方全副武装的模样,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一抹惊艳。 “你就是个临时工,至于这样吗?”郑耀祖讽刺道。 邵明珠却说道:“我爸爸说过,认真对待每一份工作,因为谁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次的认真,给出意想不到的报酬。” 这话说得甚至都不押韵,就像是随口激励员工的一句鸡汤。 “你爸哄员工的鬼话你也信?”郑耀祖问道。 邵明珠就是个爸宝,说道:“我爸说得都对。” “你爸要是都对,那现在公司至于要破产吗?”郑耀祖讽刺道。 “虽然现在要破产了,但我爸也成功过,他不用当赘婿,比你强多了。”论小学鸡吵架,邵明珠还没输过,她已经完全掌握了郑耀祖的痛点。 郑耀祖虽然一直气坏了,但一直拿邵明珠没办法。 好不容易伺候着邵明珠吃了早饭喝了药,郑耀祖开车直接送她去了市里的那家公司。 即便到了地方,邵明珠却没有下车。 郑耀祖本能的感觉有些不对劲。 果然,邵明珠指挥着他,说道:“我查过了,前面左拐有一家奶茶店,你去买四十杯奶茶来。” 郑耀祖一脑门子黑线,问道:“你干什么?” “我是初来乍到的新人,要请同事们喝奶茶呀。”邵明珠理所当然的说道。 “一杯奶茶二十块,四十杯就是八百块,你一个月工资才三千五,这就花掉接近四分之一了,你觉得这事正常吗?”郑耀祖都忍不住要给这个败家女算账了。 邵明珠却说道:“不正常。” 郑耀祖又说道:“你这样花钱,还怎么养孩子,怎么帮你爸算账?” 郑耀祖都忍不住为邵明珠着急。 邵明珠说道:“我知道这样花钱不行。” 郑耀祖刚想松一口气,就听她一脸无辜的说道:“所以花的是你的钱。” 第67章 豪门赘婿(八) 邵明珠理直气壮的模样,倒是让郑耀祖恨得牙痒痒。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买呀。”邵明珠催促道。 邵明珠别的不行,每次支使人的态度,倒都是理直气壮的。 郑耀祖恨恨的看了她一眼后,就不情不愿的朝着不远处的奶茶店去了。 四十杯奶茶,却也不是他一个人能提的,店家也要帮着一起送到公司里。 郑耀祖提着数杯奶茶过来,却忽然听到手机上传来一道推送的声音,他本没有在意,但放下奶茶后看了一眼,忽然眼神一凝。 《邵氏深陷债务危机,今日确认破产》 他将手机递给邵明珠。 但邵氏已经传了好多天要破产,如今确认破产,对于邵明珠来说,就像是一只靴子终于落地。 “就算天塌下来了,奶茶也是还要送出去的。”邵明珠说道。 她此时格外担心父亲,但却不想在新同事面前表现出来,她的手机也响了起来,只不过这是邵瑜发的短息。 “不要担心,我一切都好。” 哪怕邵氏确认破产,邵瑜也还记得第一时间跟女儿报平安,生怕女儿会为自己担心。 想到父亲都这样努力,邵明珠握紧拳头,望着面前这个有些脏乱的公司,鼓起勇气,即将面对自己人生的第一份工作。 邵明珠初来乍到,直接四十杯奶茶扔出来,在一群小职员里,倒是显得颇为阔气。 再加上邵明珠穿着打扮,无一不精致,而邵明珠举手投足之间,那股子不会来事的样子,也确实像是大小姐出来体验生活。 邵明珠虽然表现得很像是出来体验生活,但她工作却极其努力,刚开始入职时,邵明珠对工作表现得还是十分生疏,但是她靠着努力,很快就成功上手。 入职几天,邵明珠也和同事们熟络起来,一旦熟悉了之后,同事们敢打听她的身世了。 “明珠,你不会是老板的女儿吧?”有同事开玩笑问道。 其他人也很认真的盯着她。 邵明珠摇了摇头,说道:“我老师和老板是朋友,他介绍我来这里上班的。” 同事又问道:“那你家里一定很有钱。” 另外一个同事见缝插针的说道:“你背的那个包,我看官网上要卖几十万呢。” 其他人听了立马面露惊讶,紧接着用一种膜拜的眼神,看着邵明珠随手丢在椅子上的那个包。 邵明珠倒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说道:“以前家里有钱,现在破产了,所以我出来养家糊口。” 众人听了这话,立马追问起来,虽然邵明珠是实话实说,但众人却还是将信将疑,毕竟看邵明珠刚来就送请大家喝奶茶,每天还都有豪车接送,怎么看也不像是家里破产了。 “现在的人都会包装,外表看起来坦坦荡荡,鬼知道是不是心里藏鬼,天天看起来豪车接送,可谁也不知道这豪车是丈夫还是金主。” 听到这样阴阳怪气的话,立马就有人说道:“关小熙,你别一天到晚胡说八道。” 关小熙冷哼一声,看着邵明珠的眼神格外不善。 这人早就看不惯关小熙了,他还想再说几句,却被身边的人拉住了,示意他不要胡乱得罪关小熙。 “是不是胡说八道,某些人心里清楚。”关小熙说道。 邵明珠说道:“我和我丈夫要离婚了,他天天开的豪车也是租的,这事没什么好遮掩的。” 关小熙立马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一般,扬声说道:“我就说吧,你都承认了,装得跟个白富美一样,原来实际上什么都不是,租豪车接送,你可真够虚荣的。” 其他人听了这话,一时却觉得有些奇怪,毕竟按理说,如果是真虚荣,那就绝对不会承认这些事,而如果不是虚荣,那又为什么要租豪车呢。 邵明珠也没有继续解释,她只觉得自己能说的都说了。 邵明珠就这样成为了公司里一个迷,但即便身边永远有风言风语,邵明珠却一直都在心无旁骛的做着自己的事,如此这般,同事们反倒不好意思说什么闲话了。 邵明珠只想拿到这份临时工的工资后,再去找邵瑜,一家人齐心协力过日子,但在她工作半个月后,老板忽然找上了她。 “我听你老师说你是个努力的人,他没有骗我,你确实很努力。”老板笑着说道。 邵明珠虽然得到赞扬很开心,但她却本能的觉得今天的谈话有点奇怪,只是到底哪里奇怪,她也说不清楚,因而在客气的谢过老板之后,邵明珠就不再多言。 老板见邵明珠不上道,便只能自己主动接起话头,问道:“你这么努力,有没有想过留在我们公司?” 他本以为邵明珠会很开心,却没想到,邵明珠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 “你没有学历,去了别的地方,也很难找到工作,还不如留在这里,我认可你的能力,说不定还能给你更远大的前程。”老板话语中满是暗示,他此时只恨这办公桌太宽,将人隔得太远。 邵明珠听到这明明是鼓励的话,却本能的觉得有些厌恶,还是摇头。 且邵明珠也知道,自己并不是没有学历,而是一来毕业证书还在申城,二来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在大学里学到了什么,因而也不愿意借着母校的名声在外面招摇撞骗。 老板继续说道:“为什么要拒绝?我都听说了,你家里破产了,你老公在外面租豪车,想来你也不希望自己的生活质量下降,对吗?” 邵明珠见这人一再坚持,便只能诚恳的说道:“我目前需要的是一份临时工作,且你们公司可能也养不起更多的职工。” “且我生活质量下降与否,也不知这里的一份工作能够决定的。” 但这样诚恳的话,却瞬间激怒了老板,说道:“你可能以前是个大小姐,但你现在都破产了,还装什么清高,我现在愿意哄着你,要是不愿意了,你到时候哭着来求我,我都不会搭理你。” 邵明珠听了这话,却忍不住皱眉,她没明白为何对方突如其来的愤怒,只说道:“我为什么要哭着求你?” “你又哪里哄我了?” “你公司这个体量,靠着别的大公司施舍的大单子而活,要是没有大单子了,你养得起这么多员工吗?你现在已经很危险了。” 邵明珠觉得自己发问句句都是出于本心。 但老板却更加愤怒起来,说道:“我公司好得很,给脸不要脸,我把话放在这里了,你要是不愿意跟我,那现在就滚。” 邵明珠听到这话,这才恍然大悟,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这是……想包养我?” 老板听她这么问,只当她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老板看着邵明珠虽然年过三十,但依旧明媚如同天真少女的美丽脸庞,将先前的不悦全都一扫而空。 “你倒是知道好歹,也是,女人嘛,闹一闹才是情趣,你只要愿意跟我,就不用工作了,还能过跟以前一样的生活。”老板似是施舍一般说道。 邵明珠心下的疑惑更甚。 “你这公司,一年利润大概在三百万左右。”邵明珠说道。 老板听了这话,却十分自得,说道:“我擅长控制成本,这公司又是我一个人所有,因而我一年拿到手就有这么多。” 邵明珠点点头,她毕竟在公司已经待了半个月,公司里人事混乱,经常一人身兼数职,邵明珠一入职是普通文员,但实际上她也曾经做过几天人事和财务,因而十分清楚公司的内情。 “我比你也大不了多少,你跟着我也不吃亏,你要是能给我生个儿子,我可以扶正你。”老板承诺道。 邵明珠听着这话,简直都要笑了,连“扶正”都出来了。 她心下也觉得有些委屈,从前家里富贵的时候,哪里有人敢跟她说这样的话。 她很想跟老板翻脸,但一想到邵瑜还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东躲西藏,女儿未来还不知道要怎么样,邵明珠便只能逼迫自己坚强起来。 邵明珠在内心给自己加油打气后,强忍着恶心,转而很是认真的跟老板算账,说道:“我从前养着两个生活助理,她们俩的年薪加起来,就有三百万了。” 邵明珠以为自己这样说可以劝退老板,但这话在老板听来,起初只觉得邵明珠在吹牛,细想又觉得邵明珠这是还没上位,就想掌控他的钱,否则为何会精准的卡在他的收入上,便说道:“我愿意养你,你就应该感恩戴德了,还想要我全部的钱?” 邵明珠叹了口气,说道:“我不会接受你这些包养,我只想安安稳稳当一个月的临时工。” “你想安安稳稳,现在可由不得你了。” 老板见好好交流无用,便转而威胁起来,说道:“要么你跟我,要么你现在就从这里滚出去。” 邵明珠听他这样愤怒,但还是问道:“只有这两个选择吗?” 老板点头。 邵明珠无奈,只能说道:“那给我结了这半个月的工资,我就走。” 老板立马说道:“什么工资,滚!” 邵明珠听到这话,委屈得眼泪都要落了下来。 “你跟我们可没有签合同,谁能证明你在这里上了半个月的班,你现在不滚,那我就要让人将你轰出去。” “你要是不愿意滚,那现在就求我,我要是高兴,还是会赏你一口饭吃的。” 老板欺负邵明珠从来没有工作过,才会这样肆无忌惮。 邵明珠看了他一眼,转身出了老板的办公室,耳边还听到老板骂的那句:“什么东西。” 她一出来,就直接回到自己的工位收拾东西,她来这里才半个月,其实东西并不多。 关小熙看她这个样子,立马幸灾乐祸的问道:“怎么,你这是被开除了吗?” 邵明珠看了关小熙一眼。 其他的人此时也全都聚集了过来,纷纷询问邵明珠发生了什么。 邵明珠也没有遮掩,她自己堂堂正正,也不觉得这有什么羞耻的。 但众人听了这话,却面色各异。 关小熙似是格外愤怒,说道:“你胡说什么呢,老板怎么可能看得上你,一定是你勾引老板不成,所以被开除了。” 邵明珠定定的看着关小熙,说道:“一个糟老头子,也只有你拿他当块宝。” 公司其他人闻言,互相看了一眼,关小熙和老板的事情,在公司里本就是心照不宣的事情,这两人表现得太过明显,旁人就是想要不知道都难。 但其他人却还是不敢得罪关小熙,生怕她在老板面前上眼药,他们安慰了邵明珠几句后,便纷纷散去。 邵明珠抱着自己的东西,出了公司大门,她却越想越委屈,她最委屈的甚至不是因为老板的折辱,而是委屈自己半个月白忙活。 邵明珠拿出电话来,本想打电话给郑耀祖来接她,但手却一滑,看见了另一个号码,怀着试探的心思,邵明珠打了过去。 “最近工作还好吗?”那边传来男人爽朗的声音。 “我被辞退了。”邵明珠说道。 陈海洋立马追问:“怎么会被辞退,你不是说就做一个月吗?现在才半个月呀。” 邵明珠说:“那老板不讲道理,他没给我工资,我们也没有签合同,你知道我怎样才能要回工资吗?” 她半个月工资不到一千八,在过去,甚至都不够她一顿饭钱,但在现在,她却觉得这一千八格外珍贵。 陈海洋沉吟片刻后,说道:“你可以试着申请劳动仲裁。” “劳动仲裁吗?”这对邵大小姐来说,可是个非常新鲜的名词。 “你可以去劳动保障局投诉你们老板,哪怕没有合同,只要能证明你确实在那里工作了,就可以要到工资。” 陈海洋对邵明珠似乎格外耐心,临了,他又问道:“对了,你还没有说为什么会被辞退呢?” 听邵明珠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完之后,陈海洋问道:“他这个人性格如此猖狂,干的违法之事,多半不止有这一件。” 邵明珠虽然被骚扰了,但却还不到立案的程度,因而想要抓老板的错处,便只能从别处下手。 “你仔细想想,比如环保、税务、社保这些方面。”陈海洋暗示道。 邵明珠的小脑瓜子立马开动起来,说道:“他说了公司一年利润有三百万,但公司却从来没有交过税。” 邵明珠挂断了电话后,但眼泪还是没有止住,她一边哭,一边又拨出了十几个举报电话。 两天后的下午,老板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生闷气,一想到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心下怎么都不舒服,任凭一旁的关小熙如何哄他,老板都没有一个好脸色。 但此时公司一个员工却忽然推门而入。 见到这样没眼色的员工,老板此时正在气头上,自然忍不住骂道:“没长手吗?不会敲门?废物!” 那员工听了一愣,就见到一旁的关小熙一脸看笑话的表情。 老板又问道:“是哑巴了吗?到底有什么事,会不会说话?” “老板,税务约谈。”员工简明扼要的说道。 老板听了一愣。 此时又有另外一个员工来了,说道:“老板,邵明珠申请了劳动仲裁,她还举报了我们没给员工买社保的事情。” 还不等老板有所反应,又来人了。 “老板,有人来查虚假广告和不规范经营。” “老板,我们的产品抽检不合格,要罚款。” 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到来,老板在椅子上差点都坐不稳了。 邵明珠举报完了后便没再关注,只一心等着自己的一千八,而今天,也正好是一个月期满的日子。 邵明珠再次和郑耀祖来了民政局办理离婚。 郑耀祖拿出抚养协议,说道:“我签好了,东西你可以给我了。” 邵明珠拿着那份协议,仔仔细细的查看起来,甚至还一张一张拍照。 郑耀祖见她不停的将照片发出去,问道:“你在问谁?” 邵明珠没回答。 郑耀祖又说道:“这就是一份从模板改过来的协议,我没有在里面挖坑。” 邵明珠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郑耀祖说道:“我还觉得一日夫妻百日恩呢,你就是这样防备我的。” 邵明珠抬起头,看着他说道:“一日夫妻百日恩,那你为什么这么想要我的腕表?不应该想着留给我改善生活吗?” 郑耀祖立马岔开话题,催促道:“你要问人就快点,别等到下班了都没能离掉。” 邵明珠也终于收到了那边传来的消息,她没什么朋友,此时询问的是陈海洋一个从事法律相关的朋友。 对方看了一遍后,确认完全没有问题,邵明珠才敢将腕表交给郑耀祖。 郑耀祖十分急切的和邵明珠离了婚,又说道:“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自都别再联系了。” 邵明珠本以为自己会很难过,但此时她心里却十分平静,朝着郑耀祖点点头,就打算离开。 郑耀祖见她这般,反倒装了起来,问道:“你要去哪里,我最后送你一程。” 郑耀祖拿着豪车钥匙的模样,活像是一个阔少。 邵明珠却没有搭理他,而是直接愣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邵瑜和邵琪。 邵明珠已经好多天都没有哭了,此时看到父亲和女儿,眼泪顿时忍不住落了下来,这么多天的委屈,在这一刻似乎全都爆发出来。 邵明珠几乎是小跑着奔向邵瑜,直接埋进老父亲的怀里,带着哭腔说道:“爸爸,我都担心死了。” 邵瑜拍了拍她的脊背,就像是她小时候那样,轻声哄着:“没事了,爸爸都在呢。” “爸爸,这些天你都去哪里了?仇家还在追着你吗?”邵明珠问道。 “你不用担心仇家,不会威胁到我们了。”邵瑜安慰道。 仇家是真的存在,只不过很快就被邵瑜解决了。 邵明珠顿时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她又抬起头来,很是自豪的说道:“我现在学会工作了,以后我可以养你和琪琪,我也会帮你还债了。” “我女儿真厉害。”邵瑜夸道。 邵琪也在一旁别别扭扭的说道:“你现在出息了。” 邵明珠看向女儿,说道:“连妈妈都不喊吗?我这些天很想你呢。” 母女之间的关系自来有些别扭,此时邵明珠如此直白的诉说想念,倒是让邵琪怔在原地,许久之后,她才低声说道:“我也想你。” 似是怕邵明珠误解,又补充道:“我只有一点点想你。” 邵明珠听了,却一把抹掉脸上的眼泪,蹲下来抱住邵琪,说道:“可我真的很想你呀。” 经历了破产、感情背叛,以及前倨后恭的态度之后,邵明珠倒是越发明白什么是最珍贵的,此时女儿和父亲在面前,她倒觉得自己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邵琪虽然还是别别扭扭的,但却用力的回抱母亲。 郑耀祖也看见了老丈人和女儿,此时他脸上没有半点尴尬之色,反而走了过来,有些得意的说道:“爸爸,您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呀?您是坐绿皮还是客车过来的,路上辛不辛苦?” 邵瑜说道:“我坐的绿皮火车。” 郑耀祖立马说道:“绿皮呀,那一路上风景一定很好。” 邵瑜点点头。 郑耀祖又道:“不对呀,爸爸您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坐绿皮火车呢?是不是秘书不周到,没给您订头等舱?” 邵瑜不说话,就静静的看着他的表演。 郑耀祖又接着说道:“怪我,差点忘了,邵氏已经破产了,爸爸的秘书团估计也解散了吧。” 邵瑜闻言,终于有了变化。 “确实解散了,我打算从头再来。”邵瑜说道。 郑耀祖闻言一愣,似是没想到邵瑜还能有如此不服输的气势。 邵瑜这样的气势,恰恰是郑耀祖最讨厌的,每次看到邵瑜这个模样,郑耀祖就会觉得他在讥讽自己吃软饭。 “好好的公司,怎么说破产就破产了呢。”郑耀祖企图用这样的奚落,压下邵瑜的气势。 邵氏的问题,其实早就存在,但也不像电视里播放得那么夸张,原剧情里邵氏在郑耀祖手里没落,虽然有郑耀祖不善经营的缘故,但也与公司早就存在的问题有很大关联。 邵氏如今破产,便是邵瑜自己将引线点燃,那几个有问题的项目,他甚至是自己举报自己。 邵瑜如今也确实欠了债务,但没有千亿那么夸张,且即便公司破产,邵瑜也给员工们都做出了妥善的安置,只不过他自己的个人资产大幅度缩水,邵瑜身上如今还背着几个亿的债务。 “你这么关心,是想要帮忙吗?我东山再起,也确实需要启动资金呢。”邵瑜笑着问道。 郑耀祖闻言,干笑一声,说道:“爸爸说笑了,我一个前女婿,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邵瑜目光落在郑耀祖手里攥着的那支腕表,道:“你用它入股,未来就能成为公司的大股东,这笔生意,稳赚不赔。” 但郑耀祖却只当邵瑜在觊觎他好不容易得到的腕表,立马将东西收了起来,说道:“爸爸您别开玩笑了,我哪里有当大股东的命。” 邵瑜听了点点头,说道:“确实,你哪有这么好的命。” 郑耀祖听了这话,心里特别不舒服,说道:“你从前就瞧不起我,如今你都这样了,凭什么还这样居高临下的跟我说话?” “凭我是你的长辈。”邵瑜平静的说道。 郑耀祖已经和邵明珠离婚了,他觉得自己应该不用再惧怕邵瑜了,便说道:“什么长辈,你就是瞧不起我,以前我那么费力的讨好你,你却像是防贼一样防着我。” “这十年来,我没有一天是开心的,每天都活在你的打压之下,生怕哪里做错了,又惹得你不开心,我好不容易进了你的公司,本以为能得到你的照顾。” “但你倒好,不仅不照顾,还让别人来挑我的刺。” “姓邵的,我告诉你,今天我抛弃你女儿,以后你们日子过得猪狗不如,都是你逼的,你轻视我,你做的所有恶,都会报应在你女儿身上,你等着就是!” 郑耀祖说话声音很大,他此时已经半点不在意旁人诧异的目光,他只想将这么多年心里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 邵瑜却有些诧异,问道:“我有打压过你吗?” 郑耀祖只觉得又来了,邵瑜就是这样的态度,明明极力打压,但态度却又如此理所当然。 “我难道没有教你吗?”邵瑜又问道。 郑耀祖此时满心愤怒,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话,只说道:“你天天假惺惺的,说什么教我,全部都是装样子。” 邵瑜轻笑一声,说道:“我认真教你,你觉得是装样子,我纠正你的错误,你觉得这是在打压你。” “我也想将公司交给你,但你从来不想着该如何领导团队,如何开拓创新,永远只想着要拉帮结派,排除异己,我给过你机会,你都不中用呀。” 郑耀祖只觉得像是又一次受到了邵瑜的打压,冷笑道:“不用再说这些废话了,你再得意又如何,现在公司还不是破产了!” 邵瑜以及面带微笑,就好像破产对于他来说丝毫不伤筋动骨。 但这样的表现,在郑耀祖眼里就是装逼的表现。 邵瑜说道:“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参与进来,还来得及。” 郑耀祖嘲笑道:“你别以为说了几句好话,就能从我手里将钱骗走。” “骗?你确定了你这笔钱,会被人骗走?”邵瑜问道。 明明如今是邵瑜更加落魄,但郑耀祖却依旧打不赢这场嘴仗,他越想越生气,索性就不再和邵瑜争执下去,放了一句狠话后就扬长而去。 从头到尾,甚至没有跟女儿说一句话。 而邵琪对于他这样的态度,似乎也十分习惯。 等他上了车,便立刻打电话给张江龙:“我改主意了。” 电话那头的张江龙急了起来,说道:“别呀,兄弟我好久没开张,正等着吃你这一单呢,定金我可不退呀。” 郑耀祖说道:“我要你收拾另外一个人。” 听到郑耀祖并不是退单,张江龙松了一口气,说道:“好说,兄弟我正好不愿意欺负女人呢。” 待听郑耀祖说完,张江龙说道:“耀祖,你这怎么一天天的,不是欺负女人,就是欺负老人呀?” 郑耀祖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个老人格外招人烦。” 虽然是欺负老人,但张江龙还是接了这一单,说道:“耀祖,我可先说好了,你下次找我,可别让我欺负小孩。” 郑耀祖额角直跳,说道:“放心,我还不至于那么每品到要欺负小孩。” 电话那头的张江龙嘴上虽然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毕竟郑耀祖这连自己的前期都不放过,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有品的人。 邵明珠一家三口团圆,但却面临一个如何安置的问题。 离婚之前,邵明珠还可以住在郑家,但如今她腕表都交出去,劳动仲裁的结果还没出来,她还是身无分文。 “我安排好了住处。”邵瑜笑着说道。 邵瑜开了一辆不过七八万的白色小代步车,载着母女二人进了市里一家比较老旧的小区。 “如今家里条件不好,我们就将就一下。”邵瑜说道。 邵明珠听到这话,第一时间安抚邵琪,说道:“琪琪乖,家里可能要过一段时间苦日子,但妈妈一定会努力工作,让你和爷爷过上好日子。” 邵琪前世可没少吃苦,甚至挨饿受冻都是常事,如今一家人都在身边,邵琪已经觉得十分满足。 “你不用怎么努力,只要饿不死我就行了,等我以后出息了,我让你过回以前的好日子。”邵琪说道。 她前世虽然吃了很多苦头,但也是个成功人士,因而她觉得自己这辈子一定会有出息。 邵明珠听了这话却只是笑笑,说道:“我只要你开心就行了,有钱没钱不都是活着吗?” 邵琪听了一愣。 邵瑜在一旁适时说道:“我们到家咯。” 这虽然是个老旧的小区,但邵瑜找的住处,屋子里的装修不错,居住环境并不差。 这是一套三室两厅,小区配套还有一个重点小学,邵瑜已经给邵琪安排了下半年入学。 等到邵琪睡着后,邵明珠看邵瑜房间的灯没关,百年敲门进来了。 “爸爸,对不起,我将你送我的成人礼给了郑耀祖。” 邵瑜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责怪女儿,反而询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想继续找工作,我现在会很多东西了。”邵明珠说道。 邵瑜点点头,明知故问道:“你学了什么?” 邵明珠仔细数了起来,然后又满是狡黠的说道:“我还报了一个会计培训班,我还没去上课,但让郑耀祖交了学费,随时都可以去学。” 哪怕明知道一个上万的会计培训班,和价值数百万的腕表天差地别,但对于白嫖到郑耀祖这件事,邵明珠似乎特别开心。 邵瑜也跟着笑了起来,问道:“你打算做会计吗?” 邵明珠点头,说道:“我也没有别的本事,我打算白天上班,晚上备考注会,他们跟我说,会计很吃香的,做得好的话,一年能有二十万呢。” 二十万,从前邵明珠半点都不会在意的一笔小钱,此时她提起来却是眼睛都在放光。 邵瑜却很乐意看到她此时的模样,说道:“那爸爸重新创业,你如果考下了注会,就来给爸爸打工。” 邵明珠用力点头,似乎对于父女俩一起工作这件事十分期待。 隔日一早,天还没有亮,邵瑜就已经起床,他本想起来准备早饭,却看见邵明珠已经在厨房里忙活起来了。 只不过她没有任何下厨经验,此时正看着手机上的教程一脸严肃。 “早上准备做什么?”邵瑜笑着问道。 “我打算白粥搭配两个炒菜。”邵明珠说道。 邵瑜转头看了一眼电饭煲,就见米虽然放进去了,但水明显放少了,多半煮出来的会是饭。 邵瑜倒了一碗水进去。 他紧接着又看了一眼邵明珠面前碗里那一堆黑乎乎的东西,无奈说道:“你不是要备考吗?去看书吧,这里交给我。” 碗里那黑乎乎的一团,显然是连油都没放就在干炒,一旁的那袋盐还是崭新的,甚至都没有拆开。 不放油也不放盐,邵瑜一时都不明白邵明珠到底在做什么菜。 邵明珠却义正言辞的说道:“不行,爸爸年纪大,我就是顶梁柱,让我来,这是我的责任。” 邵明珠虽然嘴里说着责任担当,但面上却全是跃跃欲试,似乎对于炒菜这事满是热情。 邵瑜只是看一眼,就知道她这是想玩,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人菜瘾大”,但面上却没有半点嫌弃,而是劝道:“你既要上班,又要备考,你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我虽然创业,但却很闲,这些小事都交给我。” 好不容易将邵明珠哄了出去,邵瑜这才开始准备早餐,顺便又将她要吃的补药给炖上了。 忙了一早上,将邵明珠送出门后,邵琪忍不住问道:“爷爷,我们以后都待在林城吗?我不喜欢这里。” 也许是因为这是郑耀祖的故乡,邵琪格外不喜欢这里。 邵瑜点点头 邵琪又问道:“为什么?” 邵瑜目光望着窗外,说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第68章 豪门赘婿(九) 如今家人都在身边,邵明珠似是格外有斗志。 但林城是一个三线城市,这里的工作机会不多,因而邵明珠接连碰了几次壁。 “找工作原来这么难吗?”邵明珠忍不住在心底问自己。 她第一份工作时白得的,如今她才自己去试着找一份工作,才发现了其中的难处。 邵明珠倒是想打电话给邵瑜,但是一想到邵瑜如今还要创业,他的事情已经够多了,邵明珠到底是没有拨出去。 她滑动手机屏幕,看到了陈海洋的名字,手指在上面点了点,电话还没拨出去,邵明珠就飞快按掉。 “不能乱想,我要继续找工作,我还要养家糊口呢。”邵明珠给自己打了个气后,立马斗志昂扬的奔向下一场面试。 邵瑜处理完家务,又看着邵琪吃完了午餐,睡了一个午觉后,这才溜溜达达出了门,他这个样子,倒丝毫不像是在创业,反倒像是来林城养老的一半。 新公司的办公地点离小区并不远,因而邵瑜也不着急,慢悠悠的就往外走。 从小区去新公司有一条近路,要穿过一条小巷子。 那条小巷子狭窄阴暗,里面行人甚少,巷子两旁家家户户都是大门紧锁。 邵瑜走进巷子里,立马便察觉到不对劲,但邵瑜面上却没有半点显现,而是照常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等走到第五步的时候,前面忽然被人挡住了去路。 邵瑜回过头来,后面此时也已经有人在截断来路。 张江龙从两个小弟身后走了出来,他脖子上的金链子和没有头发的脑门,以及两条胳膊上满满的纹身,都表明了他不那么好惹。 “老伯,你犯了事了。”张江龙说道。 邵瑜看着这架势,自然知道对方是要教训自己,但还是忍不住说道:“这个时候还喊我老伯,你真的很有礼貌。” 张江龙也笑了起来,说道:“关爱老人嘛。” 邵瑜又问道:“我犯了什么事?” “你得罪了我弟弟,我现在是替他来教训你的。”张江龙说道。 邵瑜问道:“哪个弟弟?是郑耀祖那个弟弟吗?” 张江龙没想到邵瑜一猜就中,但他绝对不会在这时候承认,只说道:“跟你解释一下,是道上的规矩,我们接了活就要做事,得罪了。” 邵瑜点点头,此时他手下拳头握紧,早已准备好了。 但片刻后,邵瑜的拳头忽然放松。 张江龙一招手,他的三个小弟便挥拳朝着邵瑜。 邵瑜没有还手,而是闪身躲避,但对方的拳头,却在半空中就被人拦了下来。 “这大白天的,你们还跑到巷子里欺负老头,张江龙,你可真有出息!”陈海洋说道。 张江龙看到陈海洋也是一愣,怔了片刻才想起对方的身份,立马朝着手下的兄弟们喊道:“是条子,快跑!” 虽然来的只有陈海洋一个人,但张江龙却是如临大敌,甚至没有半点挣扎,拔腿就要跑,其他小弟也不犹豫,也跑得飞快。 但陈海洋显然早就认准了目标,他并不追其他人,而是直接认准了张江龙,死死的拽着他不让跑。 最终张江龙被陈海洋按在地上的时候,嘴里还是叫唤着:“我就是跟这个老伯闹着玩,我真没动手,不信你问他,他还夸我有礼貌呢。” 陈海洋却不信他的鬼话,说道:“没欺负人,那你为什么跑?” 张江龙脑子一转,立马说道:“我这是条件反射!” 陈海洋转头看向一旁的邵瑜。 邵瑜点头,说道:“他真的很有礼貌,还很关爱老人。” 张江龙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就听邵瑜继续道:“他还耐心的跟我解释,为什么要打我。” 张江龙狠狠的瞪了邵瑜一眼。 邵瑜立马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但他话却没少说。 张江龙的小弟们跑了,但他却逃不掉,直接被陈海洋带了回去,邵瑜也跟着他去做笔录。 邵明珠刚结束最后一场面试,便接到了邵瑜在局子里的消息,立马赶了过去。 “我没事,就是过来做笔录,配合调查的。”邵瑜解释道。 邵明珠松了一口气,又看向一旁的陈海洋。 陈海洋立马说道:“张江龙不肯供出背后的人来,但他应该是受人指使。” 邵明珠哪怕再傻白甜,也知道这个背后的指使人是谁。 邵瑜在林城没什么认识的人,从前的仇家也不知道邵瑜在这里,因而自然只能落在郑耀祖身上。 “没事,这样的小混混,就算警察同志不来,我也能打的他们满地找牙。”邵瑜安慰女儿。 邵明珠脸上露出一抹牵强的笑来,朝着邵瑜道:“爸爸,要不然我们搬家,换个城市吧。” 邵瑜却摇头,说道:“不行,我公司刚安顿下来,一切都在像好的方向发展,这时候跑了多可惜。 陈海洋也说道:“你别担心,有什么事随时找我就行了,张江龙也是这里的熟客了,他吓唬人还行,但做不成什么事的。” 邵瑜看了看邵明珠,又看了看陈海洋,说道:“你们倒是蛮熟的。” 邵明珠不想让邵瑜知道自己曾经被郑耀祖遗弃的事情,便抢先说道:“我跟陈警官确实见过几次,爸爸,天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 邵瑜却不走,而是问道:“不着急,你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陈海洋看向邵明珠。 邵明珠不太想说起那段经历,陈海洋自然能看出来。 “意外,意外认识的。”邵明珠说道。 陈海洋也帮着她打圆场,两人一起哄了邵瑜好半天,才让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邵瑜此时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像是查户口一样,对着陈海洋盘问了起来。 “小伙子结婚了吗?” “小伙子家住哪里呀?” “小伙子家里还有那些人?” 邵瑜问得详细,邵明珠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偏偏陈海洋十分耐心,回答得很是仔细,一点都没有不耐烦。 待得知陈海洋和他们住一个小区后,邵瑜立马高兴了起来,说道:“有陈警官这样的邻居,那我们可就安全了。” 陈海洋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只一个劲的说道:“叔叔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打电话给我。” 邵明珠就眼睁睁的看着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甚至连周末来家吃饭的事情都定下来了,甚至最后,他们还是被陈海洋送回家的。 邵瑜进了自家单元楼,在楼道上就在跟邵明珠感慨:“这小伙子,人长得端正,又见义勇为,工作还稳定。” 邵明珠意识到了他要说什么,立马说道:“您别想了,人家都没结过婚。” 邵瑜立马说道:“你怎么了?二婚就不能找头婚吗?” 邵明珠不说话。 若是从前,她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匹配,她背靠邵氏,锦衣玉食,多的是人对她趋之若鹜。 但如今邵氏破产,家里还背着几个亿的债务,她还要养着老父亲和女儿,带着这么多拖累,她才不想要害人家大好青年。 “你是单身,人家也是单身,谈个恋爱又不犯法。”邵瑜说道。 邵明珠面上有一瞬间的意动,但却很快就摇了摇头,说道:“不行,人家已经帮了我们很多忙,不能害他。” 邵瑜问道:“你还是我女儿吗?怎么变得这么不自信?” 听到这话,邵明珠沉默了。 邵瑜接着说道:“爸爸现在还欠了几个亿,债主们都很好说话,愿意给我时间来还债,甚至都没有让我上老赖名单,你觉得爸爸有生之年能将债务还清吗?” 邵明珠闻言立马说道:“能,爸爸一定可以。” 邵明珠的神情不似作伪,就像是他真的这样觉得一样。 “你对我都这么有信心,为什么不能对自己也有点信心?”邵瑜问道。 邵明珠沉默下来。 “咱家最大的问题不就是债务吗?如果你真的相信我能将债务还清,那其他的事情,还是问题吗?”邵瑜说道。 邵明珠虽然总是说她要养家糊口,但这却更像是她给自己的一种洗脑,在激励自己不断前进。 但如今遇上感情,她却忽然清醒了过来,便忍不住一退再退。 “我对爸爸有信心,但是我跟爸爸不一样,爸爸以前就有本事,现在还是有本事,但我以前就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是靠着爸爸。” 邵明珠回想起过去,好像自己每天都是吃喝玩乐,万事都不用操心,只需要尽情享受人生。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你以前什么都不会,但从来不会自怨自艾,而你现在靠着自己,都学会了这么多,怎么还能不自信呢。” “你已经进步很多了,你现在比过去更加优秀,怎么自信心反倒缩了回去呢?” 邵明珠微微侧过头,还是不说话。 邵瑜接着问道:“你知道我是怎么劝说债主的吗?” 邵明珠立马转过头来,看向邵瑜。 “公司破产,我还欠了三亿的债务,在那些人告我之前,我就找到了他们。” “我告诉他们我的还款计划,每半年还一次,每次还多少钱,我都说得非常明确,甚至我还将我的创业计划书给他们看了。” “哪怕是在我躲避仇家的时候,我换了号码也不忘保持与债主们的联系,让他们知道,我不会跑。” “就算现在,他们也知道我在林城的详细地址。” “所以他们没有起诉爸爸?”邵明珠追问道。 邵瑜点点头,接着说道:“他们不仅没有起诉我,还有两个人在看了我的创业计划书后,给我投了钱。” 邵明珠睁大了眼睛,越发觉得这件事不可思议。 邵瑜笑了笑,说道:“债主本来该是最恨不得我死的人,如今他们成了最怕我出事的人。” “可我和爸爸不一样的。”邵明珠说道。 “有什么不一样呢?我在遇见你妈妈之前,一无所有,但我们结婚后,慢慢奋斗,有了你,也有了一个庞然大物般的邵氏。” “我不是让你盲目自信,只是告诉你,做好自己能做的,永远怀着一颗我可以的心态,去面对一切,感情也好,工作也好,都是如此。” 听着邵瑜的话,邵明珠抿着嘴唇想了许久。 久到门后面的邵琪都忍不住打开了门,责怪道:“你们究竟还要我站在门后偷听多久?” 邵明珠看了女儿一眼,说道:“偷听是不好的行为。” “要想让我别偷听,你们就别站在门外聊天。”邵琪理直气壮的说道。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说出去可不够淑女。”邵明珠说道。 邵琪朝她做了个鬼脸,紧接着道:“我在门外都听到了,你不敢谈恋爱。” “你才九岁,说什么谈恋爱。”邵明珠可不想女儿掺和进自己的感情里。 但邵琪却不这么想,在她看来,是个人都比她亲爹郑耀祖强。 “爷爷说得对呀,人家工作稳定,为人正义,这么好的对象,你可别错过了。”邵琪老气横秋的说道。 “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邵明珠没好气的说道。 邵琪说道:“我别的不懂,只知道你眼光不行,但爷爷的眼光准没错。” 邵明珠心下顿时满是复杂,就连邵琪都能看出陈海洋很好,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想明白了。”邵琪忽然说道。 “你想明白什么了?”邵明珠问道。 “等开学了,我要竞选班长。”邵琪说出自己的大志向来。 邵明珠却只觉得好笑,说道:“你一个转学生,怎么竞争得过你那些全是本地人的同学。” 邵琪却十分自信说道:“爷爷能让他们相信自己可以还款,我也要让他们知道,我就是转学来给他们当班长的,除了我,这个班长谁也当不好。” “好,有志气,这才是我的乖孙女!”邵瑜笑着说道。 邵琪抬头挺胸,像是个骄傲的小公鸡。 邵瑜又看向邵明珠,说道:“你要是再畏首畏尾,琪琪都要瞧不起你了。” 邵明珠被爷孙俩这么一唱一和的劝说,心下已然松动,但却还是不好意思承认,只能说道:“我不管了,一切顺其自然!” 虽然说着顺其自然,但第二天一大早,在单元楼下看到正在等待的陈海洋时,邵明珠还是忍不住心下一喜。 “我今天休假,叔叔说你要出门找工作,正好我可以陪你去。”陈海洋解释道。 邵明珠想了想,问道:“会不会打扰到你?” 陈海洋立马摇头,说道:“我求之不得。” 邵明珠立马红了耳根。 邵明珠今天上午有两个面试,第一家应聘的是个大公司,里面恢弘气派,还没有开始面试,就能感受到这地方和她之前应聘的那些小作坊公司不一样。 邵明珠此时也有些忐忑,她怕自己胜任不了这份工作。 陈海洋看出了她的紧张,说道:“没事,你就当自己一定入职,这次是来走个过场的,尽力展现自己,反正就算面试失败,以后也不会跟他们大交道,所以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 这样的安慰,倒是与邵琪要当班长的那番言论有些类似,也许是因为想到了女儿,邵明珠居然真的觉得被安慰到了。 邵明珠被叫进去面试的时候,就怀着自己不是来面试,而是来接受这份岗位的心思,她没有半点害怕,十分坦然的面对每一个问题。 在一些可以延伸的问题上,她完全丢开了网络上的那些面试话术与模板,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回答。 她的面试时间很长,在她后面等待的人,此时也跟着忐忑了起来。 毕竟面试时间越长,可能表明与里面的人说得投机,这样被选上的概率也很高。 邵明珠出来的时候,双眼明亮,看向等候在那里的陈海洋。 等出了公司,邵明珠才略带激动的说道:“他们说我明天就可以过来办理入职!” 邵瑜这日下班回来,便看到邵明珠正在高高兴兴的打扫卫生,虽然因为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所以她的动作十分生疏,但却能看出来,邵明珠的心情非常好。 “工作找到了?”邵瑜问道。 邵明珠用力点头,说道:“明天就可以入职,试用期一个月,工资四千,还有五险一金,转正后工资会更高。” 邵瑜点点头。 邵明珠又说道:“爸爸,你当了那么久的总裁,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下属。” 邵瑜想了想,说道:“当然是心意相通,如指臂使的那种。” 那种不需要多解释,对方就能领悟意图的下属,职场里人人都喜欢,却不是人人都能变成这样。 邵明珠闻言果然纠结起来,因为她可一点都不像是这种人,反而她以前的两个生活助理很像这种人,她也觉得和这两个人相处总是格外的愉快。 “这样的人虽然好,但我却不希望你变成这样。”邵瑜说道。 “为什么?”邵明珠不解。 邵瑜解释道:“要修炼成这个样子,是很累的,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去观察他人,虽然成功了会很有用,但我却更希望你是被别人观察的那个。” 邵明珠还是似懂非懂。 邵瑜接着说道:“你要是有别人取代不了的本事,那么即便你压根不会察言观色,甚至天天都给你的领导气受,那你就算再不讨喜,你也有自己的位置。” “你要做的不是明白别人的心思,若是找到自己的价值所在,不间断的打磨自己,始终保持自己的核心竞争力,这样即便离开了这家公司,在别的地方你还会有一番天地。” 邵明珠点点头,将拿下这份工作的喜悦稍稍收拢,做完家务后,她就拿起注会相关的资料开始学习。 第二天,邵明珠顺利入职,新同事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但是因为她却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领导,对方总是隔三差五的找她麻烦。 邵明珠起初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只是一心做着自己的事,但很快就发现领导对她十分挑剔,总是吹毛求疵。 同样的错误,同事犯了没有事,但邵明珠犯了,却被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责怪。 邵明珠被人当面指出错误,只觉得十分羞愧,回到家里时也是闷闷不乐,甚至忍不住跟邵瑜抱怨了几句。 “你打算怎么办?”邵瑜问道。 “我会仔细再仔细,不会让他再挑毛病了。”邵明珠说道。 虽然她不高兴,但也明白一切的根源,还是因为她确实有错误。 “那如果你没有错误,还是被挑毛病呢?”邵瑜问道。 邵明珠一愣,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了。 邵瑜接着说道:“你愿意承认自己没有犯的错误吗?” 邵明珠摇头。 “但若是对方为了一个莫须有的错误,非要按头让你道歉,并借此来对你进行人身攻击呢?”邵瑜问道。 邵明珠问道:“为什么人会有这么大的恶意?爸爸,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对吗?” “恶意么?你对郑耀祖不好吗?而他又是怎么对待你的。”邵瑜说道 邵明珠立马便明白,邵瑜说的确实有可能发生。 “我不想承认我的错误,但我又很需要这份工作。”邵明珠说道。 邵明珠说的,倒是和大多数职场人心态相同,明明不是自己的错误,但为了养家糊口,却只能按头承认,为了工资,只能一直被领导各种折磨。 “你在害怕你的领导开除你?”邵瑜问道。 邵明珠点点头。 邵瑜接着说道:“你们公司处在上升期,一个上升期的公司,正是缺人的时候,因而对待招到的每一个员工都十分慎重。” “你的领导虽然可以决定你的去留,但他真的辞退你了,也要为招聘你付出的人力物力负责,这也会成为他领导能力不行的一个证明。”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辞退你,这对他其实也没什么好处,你没有犯大错的情况下,他应该都不会开除你。” 听着邵瑜的这一番解释,对于邵明珠来说,就像是打开了另外一个视角。 “真的是这样吗?”邵明珠问道。 邵瑜点点头,说道:“你以为组织一次招聘很简单吗?你们公司缺人,你也是过五关斩六将进去的,他们除了给你付薪水,还付出了别的许多成本。” “那如果是这样,为什么那些正式员工,都一直低声下气的。”邵明珠不解。 邵瑜说道:“这是各人选择不同。” “就算你的领导真的因为这个原因辞退你,你也别害怕,家里虽然困难,但却不至于要你每天都在外面当孙子。”邵瑜说道。 邵瑜只是希望邵明珠多体验一下外面的世界,又不是真的要她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社畜。 邵明珠闻言若有所思,又问道:“可如果他不管不顾,不怕什么影响,铁了心要开除我呢?” 邵瑜却十分赞许的看了女儿一眼,说道:“你现在想的很深远了。” 邵明珠有些不好意思,她很珍惜现在的工作,难免会多想一些。 邵瑜笑了笑,说道:“该怎么解决,其实很简单,都写在教科书里。” 邵瑜的嘴巴就像是开了光一样,一个星期后,邵明珠做的明明没有错误,却还是被领导当众指责,明显是故意找茬。 邵明珠如今虽然虎落平阳,但她到底曾经也还是虎,在和邵瑜交谈过后,她也明白这些领导并没有她想得那样硬气。 邵明珠犯错的时候倒是可以缩着,任凭对方怎么说,但此时她没有错,也被对方追着讲,甚至开始上升到人身攻击了,开始辱骂她的家人了,邵明珠立马就爆发了。 “我做错了吗?你昨天开会还说了要用瀑布图,如今又跟我说为什么不选湖景图,你要是想找茬,还不如怪我今天不该迈左脚进公司。” 邵明珠一番话说完,整个小会议室全都安静了下来。 其他同事看了一眼邵明珠,又看向坐在上首的男领导。 领导此时皱着眉头,说道:“我只是说了两句,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说你两句都受不了吗?” 邵明珠也许是因为得到工作后,自信心爆棚,此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道:“有道理的话我都受着,没有道理的话我不接受。” “呵呵,还真是个大小姐呢。”领导讥讽道。 邵明珠却半点不惧,说道:“我是来工作,不是来给别人当下人的。” 领导神色阴沉。 此时会议室内的情形太过尴尬,依旧有人忍不住站了出来,轻声说道:“明珠,这事确实是你错了,你别跟领导对着干。” 邵明珠却非常坚持,说道:“我没有错,这里的图可以是瀑布可以是湖景,我放瀑布是因为他上次开会说喜欢瀑布。” “明珠,领导也许是觉得湖景更加合适……” 邵明珠却不搭理这样的和稀泥,说道:“什么湖景,我们的推荐词是‘赏名山秀丽,品九天落银’,九天落银指的是什么,心里没数吗?” 其他人见邵明珠一个试用期都这么硬刚,全都吓得不敢说话,甚至还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活得太窝囊了,但很快一想到自己身上背着的房贷车贷,家里的老人孩子,立马就不敢想下去了。 “你要是不想干了,出门左拐就是人事,去那里办你的离职手续。”领导阴恻恻的说道。 “我为什么要主动离职?”邵明珠反问道。 领导反问:“你是在逼着我辞退你?” 邵明珠看着他,没有半点避让。 领导也看着她,似是在等邵明珠低头,但邵明珠没有半点低头的意思。 领导最终选择翻到下一页,继续开会。 但邵明珠却没有妥协,而是直接问道:“领导您还没有说,这里到底是该用湖景还是瀑布图。” 领导看着邵明珠,没有说话。 邵明珠说:“你是没有听清楚吗,那我再问一遍吧。” 邵明珠出乎意料的没有半点退让,倒是让习惯了找茬打压新员工的领导有些难受。 如今被邵明珠这样逼问,领导脸上的表情都快挂不住了。 其他人爱拍马屁的已经开始劝邵明珠,而被领导折磨过的人,却在等着看领导的笑话。 领导心里千百个念头闪过,他此时是真的厌恶上了邵明珠,他只想辞退邵明珠,但一想到如果自己真的辞退了,人事那边肯定要介入调查,后续的事情,就不会再被他控制。 领导忍了又忍,终于说道:“行,那就用瀑布图。” 领导本以为自己给了台阶,邵明珠就会顺着台阶下来,但邵明珠偏不。 “既然领导您也觉得应该用瀑布图,那之前为什么要那样指责我?是因为当着这么多人骂我很有成就感吗?” 邵明珠这话一出,会议室里不少人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已经被邵明珠的一再逼问吓到了,但现在邵明珠似乎还要给自己讨说法,这就是在逼领导道歉。 领导盯着邵明珠,一双眼睛里像是淬了毒一般。 邵明珠却不避不让,而是说道:“您为什么不解释,是因为已经讨厌我到了不愿意解释的地步吗?” 领导盯着她,直接起身出了门。 “明珠,你胆子太大了,好不容易进来的,现在连转正都没熬到,就要被辞退了,真的是太可惜了。” 这个说话之人,是和邵明珠进来的同一批新员工。 邵明珠却说道:“我又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不能说。” 老员工看着她,虽然羡慕,但还是觉得邵明珠太过冒失。 “你就是低个头会怎么样,本来事情都要过去了,给你台阶你都不下,难道还非要逼他道歉吗?”老员工问道。 邵明珠说道:“为什么他不能道歉,做错了事情的明明是他。” 老员工听了这话,却只觉得邵明珠孩子气。 邵明珠说道:“我们是来公司打工的,又不是来给人当奴才的,就算他级别高,但级别高就一定更高贵吗?” 新员工听了这话全都跃跃欲试,老员工们全都沉默不语。 这个领导就是这样的习惯,习惯性的打压自己的下属,老员工们都是在他手下这样熬过来的,早就已经习惯了,但新员工们还没有被磨成鹅卵石,还有几分心气。 “天天被他这样打压,难道你们不觉得难受吗?每天郁结于心的状态,你们真的喜欢吗?”邵明珠问道。 “不喜欢又能怎么样,我还要还房贷。” “我老婆去年才生了二胎,家里要用钱。” “我妈上个月生病住院了。” 这个小会议室失去了领导后,俨然成了诉苦大会,一群人各有各的难处,虽然都受了领导的欺负,但他们却不敢反抗。 “家里有难处,就要这么忍着吗?越是忍耐,他就会越放肆,越不把我们当人看。”邵明珠说道。 “你说得轻松,你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有人这样说道。 邵明珠却说道:“我爸欠别人几个亿,我还有个女儿要养。” 在场的人顿时长大了嘴巴,只觉得邵明珠在说玩笑话。 邵明珠说道:“我没开玩笑,这是其中一张欠条。” 邵明珠手机上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欠条显示邵瑜欠人几千万。 “你们觉得领导是老虎,他就是真的老虎,要是我们都一起反抗他,那他就是假老虎。”邵明珠说道。 许久之后,一个老员工问道:“我们应该怎么做。” “反对职场霸凌,从联合起来开始。”邵明珠说道。 而此时她的领导,正坐在人事部里大吐苦水,说着邵明珠怎么不听话,怎么难缠,怎么懒惰,反正在他的描述里,邵明珠就是天底下头一号的恶棍,什么坏毛病都有。 人事部主管此时正在听着,一边听一边点头。 “你说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了,我们会尽快调查,如果邵明珠真的有问题,那公司就只能辞退她。” 听到这话,领导松了一口气。 但还没等他完全松下来,门外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一群员工堵在了人事部的门口。 本是开除一名实习期员工的这种小事,却忽然变成了一个部门的员工联合起来抗议领导。 每个人都是怨声载道,每个人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偏偏每个人又说的全是事情,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不仅人事部觉得麻烦,就连领导此时也开始慌了起来。 邵明珠此时站在前面,说道:“我明明没有做错,为什么人身攻击。” 一个新员工站在她身后,说道:“我也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连着我爸妈都骂。” “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一直排挤打压。”人群里有老员工喊道。 邵明珠又喊道:“今天要是不给一个明确的解释,我们会提交证据,向总工会检举此事。” 邵明珠说完,就拿出手机开始播放录音,里面全是领导骂人的音频。 人事部也开始慌了,如果真的投诉本地总工会,那下一步估计就是政府介入,他们是上升期的公司,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有事好好说,大家有什么诉求,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公司一定会仔细核实。”人事部说道。 折腾了一天,事情总算是得到了解决,邵明珠所在部门的原领导调走,将会迎来一个新的负责人。 而邵明珠,此时脑子里还在回想邵瑜当时跟自己说的话:“解决办法写在教科书里:全世界的无产阶级联合起来。” 第69章 豪门赘婿(十) 公司里轰轰烈烈闹这一场,倒是让邵明珠在整个公司里的名声都响亮了起来。 也有同事告诉邵明珠,像她这样闹,已经在公司高层跟前挂了名,也许试用期一过,她就会被辞退。 但邵明珠却没有半点慌张,而是每天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情,就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对自己的影响一般。 邵明珠白天上班,晚上报班培训,难免和陈海洋相处的时间少了,但陈海洋却从未有过抱怨之类的话,他大多数时候,晚上都要加班,因而每次加班结束去接邵明珠下课,就是两人每天的相处时光。 邵明珠对于邵家的事情,也从未有过半点隐瞒,在得知邵瑜有了几个亿的债务之后,陈海洋反倒将自己的工资卡交给了邵明珠。 工资卡邵明珠自然不会接,只不过男人这样的举动,倒是越发让她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郑耀祖好不容易和邵明珠离了婚,没有在家中多做停留,郑耀祖便直接启程去了申城。 一月不见,申城依旧繁华如斯,郑耀祖一下飞机就开始打电话。 只是几个电话都是拨通就被按掉,直到最后一个,电话响了许久,那边才慢慢悠悠的接通。 “小捷,有空吗?出来喝咖啡?”郑耀祖笑着问道。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方才说了一句“好”。 郑耀祖见终于勾上了一个,心底也松了一口气。 郑耀祖在咖啡厅里等了许久,才终于见到一个穿着黑色长裙,墨镜红唇缓缓走来的女人。 楚捷坐下之后,摘掉了脸上的墨镜,露出明显有垫过痕迹的鼻子,但即便这般,她面容还是很美丽的。 郑耀祖不知道对方整容了,只心下感叹楚捷虽出身豪门,但可惜家里还有个哥哥,注定分不到多少遗产,郑耀祖心下只恨邵瑜为什么要乱来害了邵氏,要是邵氏还鼎盛,他也何须像现在这般辛苦。 “小捷,好久不见。”郑耀祖笑着说道。 楚捷轻轻点头,态度有些敷衍。 郑耀祖说道:“你从前不是说过,说你很欣赏我。” 楚捷听了这话,却没有点头,只是脸上露出玩味之色来。 郑耀祖接着说道:“你说得对,邵明珠就是个草包美人,跟她在一起,能有什么幸福可言。” 楚捷和邵明珠虽是好朋友,但朋友情分却流于表面,从前邵家声势浩大时,楚捷待邵明珠十分亲热,如今邵家不行了,楚捷也是第一个拉黑邵明珠的。 “所以?”楚捷问道。 “所以我们离婚了。”郑耀祖说着,双眼发亮的看着楚捷,道:“小捷,你和邵明珠真的很不一样,我也终于认清了我的心。” 这样一番深情表白,却半点也不曾打动到楚捷,反倒只会让她觉得厌恶。 “说说,你们为什么离婚?难道是因为邵氏破产了?”楚捷问道。 郑耀祖立马矢口否认,说道:“当然不是,就算邵氏没有破产,我也是要跟她离婚的。” 郑耀祖说得信誓旦旦,但这样的话,也只能骗骗鬼了,楚捷自然是一个字都不信。 “哦?”楚捷虽不信,但却有意识的引导着他多说一些。 相比较郑耀祖的表白,她更想知道邵明珠如今到底是何等落魄。 郑耀祖本就算不得有多聪明,此时被楚捷引导着越说越多,甚至在他的描述里,大多是描述自己的好,以及邵明珠的落魄。 他越描越黑,邵明珠在他口中,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快要进精神病院的人。 “明珠真实太惨了,看来邵氏破产,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楚捷状似同情的说道。 郑耀祖也说道:“她从前颐指气使惯了的一个人,遇到这样的事,自然有些承受不住。” “越是这样的时候,其实她越是需要你的陪伴。”楚捷笑着说道。 郑耀祖一愣,似是没想到楚捷会这么说,他立马道:“人生短暂,我不想继续浪费时间了,小捷,我……” 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完,楚捷就已经说道:“是啊,我也不想浪费时间了。” 楚捷站起身,做出一副打算离开的模样,郑耀祖愣了愣,问道:“小捷,我还有机会吗?” 楚捷回头看着他,笑着说道:“我还是很欣赏你的,只是约了未婚夫下午去打高尔夫,失礼了。” 郑耀祖没想到是这样的发展,立马说道:“小捷,你怎么这么快就订婚了,都没有通知我……” 楚捷却只是笑着说道:“谢谢你给我带来明珠的消息,我真的好担心她。” 嘴上说着担心,脸上却在笑,似是邵明珠落难的消息,让她心情格外舒畅。 郑耀祖目送着她离开,虽然心下满是不甘,但也明白自己在楚捷身上已经没了希望。 “先生,要结账吗?”服务生问道。 郑耀祖点点头,待他看到账单时,又是一阵心烦。 高档咖啡厅花销不菲,但为了泡富婆,这些又是必须的支出,郑耀祖咬牙结了账,手里捏着那只腕表,心下想着也许到了必须要卖出去的时候了。 郑耀祖又打了几个电话,全是邵明珠从前的那些朋友,但这些人大多都不愿意接他的电话,大部分都是直接将他拉黑,偶有一两个愿意接电话的,在询问完邵明珠的近况后,又会直接挂了电话。 倒是遇到一个妹子跟他说了一句实话:“如果不是为了邵明珠,谁愿意搭理你。” 邵明珠的闺蜜团从前没少给他暗送秋波,因而郑耀祖一直以为她们都暗恋英俊帅气的自己,如今倒是让他明白,原来都是因为邵明珠,邵明珠交往的全是表面闺蜜。 如今邵家破产了,这些表面闺蜜自然不愿意再搭理郑耀祖。 折腾了一整天,郑耀祖回了宋雨晴的房子。 宋雨晴租住的是高档小区里的房子,无论是她还是郑耀祖,在邵家破产前,两人都是吃穿不愁的状态,但却都没有属于自己的房产。 如今邵家倒了,两人反倒没了经济来源,眼看着连这套房子都要租不起了。 宋雨晴见了郑耀祖,自是好一阵亲热,只是亲热过后,两人并排躺在床上,宋雨晴却似是忧愁一般提起:“小磊眼都八岁了还不能读书,他没有户口,要入学就要交好多钱。” 郑耀祖不在乎女儿,但对于儿子却十分在乎,闻言立马说道:“你再等等,我一定会想办法。” 宋雨晴也不催促他,而是善解人意的说道:“我相信你,你这么厉害,一定会有办法的。” 郑耀祖最喜欢的,便是宋雨晴的奉承,他在邵家,总觉得日日都要仰仗邵瑜的鼻息生活,但在这里他却觉得自己是宋雨晴的天。 他十分享受宋雨晴的崇拜,因而也有些飘飘然了,说道:“我这些年在邵家也拿了不少东西,邵家虽然破产了,但离婚的时候为了补偿我,还是给了我这个。” 明明是他用尽手段方才得到的腕表,此时在他嘴巴里,俨然变成了邵家主动的补偿。 宋雨晴也不戳穿他,而是说道:“这个女士腕表,很漂亮呀。” 虽然宋雨晴认识这块腕表,但她还是装作一副第一次见到的模样,表现出十分的惊讶来。 而郑耀祖似是被她的惊讶取悦到了,当场将自己十分宝贝的腕表,戴在了宋雨晴的手腕上,说道:“真漂亮。” 宋雨晴带着价值几百万的表,整个人也有些飘飘然了。 郑耀祖又说道:“这两天我再想想办法,要是还不行,我就卖了这表,总归是孩子读书最重要。” 宋雨晴听了这话,手上一顿,但很快,她就小心翼翼的将腕表摘了下来,说道:“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你收着吧,我真怕有个磕着碰着。” 郑耀祖就喜欢她这样知进退的模样,说道:“你细心周到,这腕表先放在你这里,要是没有办法,那我们一家人就离开申城,回到老家,我爸妈还能帮你带孩子,到时候靠着这几百万,也能给小磊最好的教育,要是省着点花,还能送他出国。” 郑耀祖虽然读了个名牌大学后就没工作,但他却深知教育的重要性,毕竟他就是在大学里认识的邵明珠,这才享了十年富贵。 他自己没有奋斗过,当然也没有逼着儿子奋斗的意思,只想着儿子未来娶个有钱的儿媳妇,这样还能继续过好日子。 宋雨晴听了他这个安排,低着头没有应答,只是找了只盒子小心翼翼将这块腕表收好。 郑耀祖忙碌了一天,本就十分疲惫,宋雨晴又给他端了一杯牛奶,紧接着不轻不重的给他按摩,很快,郑耀祖就陷入深沉的睡眠当中。 郑耀祖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天是黑的,他往身旁摸了摸,却只摸到小孩瘦弱的肩膀。 “雨晴,给我倒杯水。”郑耀祖说道。 但却没有人回答他。 郑耀祖不情不愿的开了床头灯,本是睡眼惺忪,但渐渐的整个人都傻了。 大半个房子都空了。 他身边躺着的也不是宋雨晴,而是两人的儿子郑小磊。 郑小磊不过八岁,此时躺在他身旁睡得很是香甜。 “雨晴?” 郑耀祖又喊了一遍,但依旧没有人回应,他的心顿时直直往下掉。 郑耀祖似是不信邪,起身在房子里找了个遍,但却都没有找到宋雨晴的身影,打电话也显示关机,关于里没有任何留信,但却带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 郑耀祖冲到昨天保管腕表的地方,那里早就空空如也。 郑耀祖整个人都有些疯了,他此时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就是真蠢了。 “这个臭婊子!”郑耀祖大声辱骂,一连串的脏话从他嘴巴里往外冒,此时他心里只觉得宋雨晴比邵瑜都可恶千万倍。 “爸,我妈呢?”郑小磊被郑耀祖吵醒了。 郑耀祖回过头来瞪向郑小磊,恶狠狠的说道:“你妈死了。” 郑小磊被郑耀祖的模样吓到了,小孩子先是呆愣,但很快眼泪就冒了出来,追着问道:“我妈呢,我妈呢?你把我妈藏哪里去了?” 郑耀祖很想打人,但这到底是他宝贝了多年的孩子,到底没有下重手,只是将孩子扯开提了起来,盯着郑小磊,眼中满是阴鸷,说道:“记住,你没妈了。” 郑小磊原本哭得脸都花了,此时却被郑耀祖给吓到了,只敢小声打着嗝。 郑耀祖将儿子丢在一旁,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此时是晚上十点,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短短两个小时,宋雨晴就能搬走这么多东西。 忽然,他看着日期愣住了。 他以为过去了两个小时,但时间上距离他入睡,其实是一天加上两个小时。 他睡了一整天。 郑耀祖看向床头的那两个玻璃杯子,杯子里还有残存的牛奶。 “你睡觉前也喝了牛奶?”郑耀祖问道。 郑小磊点点头。 “最毒妇人心,连亲儿子都下药。”郑耀祖骂道。 他当然不会觉得自己会睡二十四小时,因而唯一的解释就是宋雨晴在牛奶里下了药。 郑耀祖身上的钱也被宋雨晴拿走了,索性手机里还有一些钱,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肚子却在此时叫了起来。 郑小磊也凑了过来,说道:“爸爸,我饿。” 郑耀祖哪怕对宋雨晴满心愤怒,但却不会因此不管儿子,他此时动作粗暴的打开冰箱,拿出里面仅剩的一袋零食,直接甩给了儿子。 郑耀祖暂时堵住了他的嘴巴后,又在手机上点了个外卖。 “爸爸,我还饿。”郑小磊飞快的将零食吃完,再度叫起饿来。 “吃吃吃,就知道吃,也不知道给我留一口。”郑耀祖骂道。 但郑小磊在经过最初的惊吓之后,已经缓了过来,又变成了那个被父母宠坏的孩子,此时他抱着郑耀祖的大腿喊道:“我饿!我饿!我还要吃!” 郑耀祖虽然宠爱儿子,但此时对儿子的妈恨之入骨,再加上心中愤怒烦躁,再也忍不住,一脚踹溜出去。 八岁的孩子立马被踹到一旁,就地一趟,直接开始放声大哭。 哭声穿透力惊人,郑耀祖只恨不得捂起耳朵来。 很快,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是一个郑耀祖并不认识的老太太。 “你们家干什么啦?白天打孩子不行吗?非要晚上打,我报警投诉你扰民晓得伐?”老太太不高兴的说道。 郑耀祖直接关上门,任凭老太太在外面怎么敲门他都不搭理。 回到屋里,他到底没忍住,狠狠的揍了一顿孩子,将郑小磊打的不敢哭出声,最后只能小心翼翼的说道:“我真的饿。” 郑耀祖看着孩子十分可怜的模样,倒是有一瞬间心软。 只是,门外又再度传来敲门声。 “谁?”郑耀祖不耐烦的问道。 “外卖。” 听到是外卖,郑耀祖立马起身开门,只是门外的人手里并没有外卖,反倒眼神不善的盯着郑耀祖。 郑耀祖不认识面前这个小老头。 “你是那女人的老公吧?她欠了两个月的房租了,今天好不容易让我抓到了,必须将钱给交了。”这个小老头个子不高,但眼神却十分不善。 他身后此时又忽然出现两个牛高马大的男人。 郑耀祖原本想要动手,看到这情形,立马又将手收了起来。 如今宋雨晴已经跑了,郑耀祖当然不想收拾她的烂摊子,便说道:“老人家,您消消气,再宽限两头,手头是在是不宽裕。” “消个屁,今天必须交房租,没钱租什么房子,不知道睡大街吗?”房东骂道。 郑耀祖此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不敢反抗,只能任凭着这小老头唾沫直飞。 “爸,跟他废话什么。”小老头的大儿子说着,就露出手臂上健壮的肌肉来。 小儿子也不甘示弱,两人人高马大的汉子,一起对着郑耀祖亮肌肉,场面上着实有些吓人。 “您别生气,明天,我明天一定交钱。”郑耀祖继续使出缓兵之计。 “不行,就现在!”小老头斩钉截铁的说道。 两个肌肉男此时也逐渐逼近。 对着儿子重拳出击的郑耀祖,此时面对两个肌肉男,立马萎了下来。 门口这副黑社会讨债的样子,倒是吓到了来送外卖的小哥,这小哥一句话也不问,直接放下外卖就跑。 “问你话呢,到底交不交钱!”大儿子一脚踹在地上的外卖上,将外卖踹飞出去老远。 郑耀祖只感觉自己要是不交钱,估计下场就会变成这个外卖。 “给,我给。”郑耀祖无奈说道。 宋雨晴租的是高档小区,因而每个月的房租价格也十分高档,郑耀祖这一给,又是将他手机里所剩不多的钱也交了出去。 房东拿了钱后,说道:“狗东西,还想赖账,多亏我有两个好儿子。” 郑耀祖看着房东老头干瘪瘦弱的小身板,又看向那两个身形高大的肌肉男,忍不住嘟囔道:“子不像父,谁知道是不是亲生的。” 小老头年纪虽然大,但耳朵却还是很灵光,听到这话,立马眉头一皱,说道:“你说谁不是亲生的,我看你儿子才不是亲生的,嘴巴欠打。” 郑耀祖想反驳,但小老头两个儿子往他前面一杵,他立马又闭嘴了。 小老头这么难缠,这地方郑耀祖也不敢继续待下去,将房子里能收拾的东西全都收拾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儿子离开。 只是离了这里,郑耀祖在申城也没有住处,只能先找个小旅馆凑合着。 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都被宋雨晴席卷一空,郑耀祖必须尽快想办法活下去。 虽然邵明珠的闺蜜团都不愿意搭理他,但郑耀祖却没有完全气馁,他从前靠着邵明珠,在豪门圈子里也还算有体面,因而认识的人有不少。 同龄人勾搭不上,郑耀祖只能想着往上找,毕竟他还有一张脸。 郑耀祖打通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接的倒是快。 “王姐,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小郑呀,邵家的女婿。” 电话那头的女人听着郑耀祖说些勾勾搭搭的话,便笑了起来,道:“小郑呀,我记得你,你一直是个心思活泛的。” 郑耀祖只觉得有戏,想着这女人才比自己大五岁,包养也还算不错,自己就算跟了她,也不算如何折辱。 但没想到他已经如此折辱自己了,电话那头的女人却在享受完他的奉承后,话锋一转,说道:“小郑呀,以后别打电话了,我家那个小的醋劲大。” “王姐……” 郑耀祖话都没说完,对方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郑耀祖不死心,继续拨通下一个富婆的电话,那个富婆却更没有耐心,只是丢下一句:“我劝你找张阿姨”后,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郑耀祖却不想联系这位张阿姨,这人虽然出手大方,但年纪却大,且也是圈子里出了名会折腾人,因而不到万不得已,郑耀祖根本不想联系他。 但郑耀祖继续打了很多电话,却没有得到任何好消息,反而听到不少嫌他年纪大的话。 郑耀祖诸事不顺,偏偏身边又带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郑小磊不知道爸爸身处困境,反而一个劲的嫌小旅馆环境差,又朝着要吃冰淇淋和打电玩。 郑耀祖如今哪里还有心思陪他做这些,沟通一番后孩子不买账,他便直接动手。 段段时间里,从来没挨过打的郑小磊,愣是吃了三顿打,倒是将屁孩子抽得老实了一些。 就在郑耀祖心烦意乱的时候,他的电话却响了起来。 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郑耀祖却不是那么想接,在电话快要自动挂掉的时候,郑耀祖还是接了。 “小郑,有困难怎么不告诉阿姨,你张阿姨我最欣赏你了。” 听着女人的声音,郑耀祖满心纠结。 他想要回到过去在邵家时的生活水平,却不想委身这位五十多岁的张阿姨。 “小郑,阿姨在云霄餐厅订了晚餐,你一定要来。” 郑耀祖却不敢接,总感觉这一脚跨过去,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良久之后,他终于说道:“阿姨,我晚上有点事。” 电话那头却直接道:“小郑,你别这么防备阿姨,阿姨对你没有别的想法,只是一想到你过得不好,阿姨就十分心疼。” 郑耀祖环顾左右,入目是小旅馆黑漆漆的墙壁,忽然心底一阵辛酸。 电话那头却依旧在温言软语的劝说,哪怕明知道对方是不安好心,但在申城碰壁许久的郑耀祖,在这一瞬间还是觉得获得了莫大的安慰。 他忽然觉得,对方待自己这样用心,主动打电话关怀,可能对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听过对方是如何折腾小白脸的,但郑耀祖却自信的觉得,对方一定不会这样折腾自己。 郑耀祖心下想着,要是对方能一直待自己这样说,他也愿意不顾世俗眼光,和她结婚,只不过到时候自己一定要拿到她的遗产。 在女人一连串的糖衣炮弹攻势下,郑耀祖终于问道:“几号包厢?” 电话那头的女人闻言,嘴角微微勾起。 邵明珠丝毫不知前夫已经变身金牌牛郎,她入职公司一个月,今天是决定她能否转正的日子。 邵明珠已经做好了自己要被辞退的准备,甚至她身边的同事们也全都这么想。 但出人意料的,她竟然留了下来。 “太好了,明珠,你居然留了下来。”同事们欣喜的说道。 虽然他们早就被生活磨平棱角,被工作奴役,但邵明珠的存在,对于他们而言就像是一个惊喜。 邵明珠做了他们不敢做的事情,邵明珠当了他们不敢当的那个人,如果邵明珠离开,他们一定会回到从前被领导肆意折腾的样子,但邵明珠在,就感觉对方还会进行下一次的反抗。 有这样的一个人在,让他们觉得自己也是有依靠的。 主管宣布结果后,走到邵明珠身边,轻声说道:“你工作完成得很好,注意保持。” 邵明珠闻言没有多想,只当是因为自己认真工作,所以才能留下来。 邵明珠从来不缺乏对工作的积极,她只是希望自己能全心投入工作,不必应付难缠的领导,如今她的部门负责人是经过闹事后调过来的,性情温和,虽然也会支出员工的错误,但却从来不会可以吹毛求疵。 在这样相对温和的情况下,干劲十足的邵明珠立马成长得突飞猛进,甚至在不断的进步中,邵明珠也感受到认同感。 半年后,邵明珠升任小主管。 与此同时,陈海洋向邵明珠求婚。 这半年里,邵瑜还掉了不少债务,原本陈海洋的家人还对这桩婚事颇有微词,他们一嫌弃邵明珠是二婚,又怕儿子会被邵家的债务拖累。 但陈家父母忍着不情愿的心情,和邵家父女接触后,邵瑜风趣健谈言之有物,又证明了自己有出色的还款能力,而邵明珠年轻貌美举止优雅,言谈间没有半点大小姐脾气,甚至还能在家中破产后,愿意耐下性子当个小职员。 这父女俩的表现,逐渐打消了陈家父母的疑虑,反对的话他们再也不说了。 邵家居住的老小区里,也多了一对邵明珠的熟人。 老两口早就没了生活来源,每日里就负责照顾孙子,偏偏孙子年纪不大,但脾气却不小,即便被郑耀祖打了很多次,郑小磊还是没有改掉熊孩子的习性。 且在老两口对孙子无条件的溺爱里,郑小磊越发无法无天起来。 在郑耀祖勾搭上张富婆后,立马将儿子送回老家,但郑小磊这个城里孩子,很快便因为淘气,在乡下小学里被人嫌狗厌。 乡下待不下去了,郑父郑母便只能带着心爱的大孙子转学。 郑父郑母为了让孙子读一个好的学校,便从乡下搬到了市区,老两口耗费了毕生的积蓄,才买了老小区里的一套小户型。 郑父郑母本来都没有见过邵琪,但在见到邵明珠后,如何还能不明白邵琪就是那个素未谋面的孙女。 相比较郑小磊每日脏兮兮的模样,邵琪白白净净,一看就是个乖乖女,且老两口一打听,得知邵琪在学校里名声很响,学习好人缘也好,得老师器重,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老两口见邵琪如此优秀,心里的算盘便忍不住打了起来。 郑小磊成绩很差,且天天就知道玩,老两口自然知道这样继续下去,孩子肯定很难上大学。 孙子虽然没出息,但毕竟是老郑家的根,老两口不想逼迫孙子努力,便只能将歪主意打在孙子的姐姐身上。 老两口已经在儿女身上试验过的办法,用姐姐供养弟弟,这一次他们决定继续用在孙子辈身上。 因而趁着邵瑜父女不注意,老两口总是偷偷摸摸像邵琪示好,并经常表示出很想她,但是因为邵家人阻拦,所以才会祖孙不能相认。 种种委屈,诉说起来,简直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邵琪对于这陌生爷爷奶奶的示好,自然是十分配合,甚至在他们落泪的时候,也跟着挤出几滴猫尿来。 郑家老两口眼见这办法奏效,越发积极起来,邵琪也照旧来者不拒,甚至有时候还会主动提出来自己需要什么。 “琪琪,你记住,爷爷奶奶最疼你,你爸爸虽然在申城,但一直记挂你,弟弟也很想你,我们都是你的亲人。”郑母说到。 邵琪点头:“对对对,爷爷奶奶对我最好了。” 郑母又说道:“你弟弟在学校里,你记得多照顾他,你们是打断骨头都连着筋的血亲,现在你照顾他,将来他也会给你撑腰。” “是是是,弟弟最亲了。”邵琪敷衍道。 郑母又说道:“你弟弟学习成绩不好,你有空也多教教他。” 邵琪还是点头,嘴巴上答应得利索,但其实从来没有给郑小磊辅导过。 “奶奶,您这么疼我,正好,我们老师说要交辅导费,要两千块,我跟妈妈吵架了,不想找她要。”邵琪说道。 郑母听了一愣,给这丫头片子每天买零食她已经十分肉痛了,如何能舍得花这么多钱。 “琪琪,奶奶也很想给你教辅导费,但家里现在真的拿不出钱来……”郑母开始卖惨。 但邵琪却说道:“我看见弟弟脚下那双球鞋了,两千块一双呢。” 郑母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邵琪继续道:“我还以为奶奶最疼我,没想到我读书你不舍得花钱,弟弟乱买倒是舍得。” 郑母没想到这小丫头脑子如此利索,只说道:“那鞋……那鞋是他爸爸买的,我们真的拿不出钱来……” 邵琪冷哼一声,说道:“你还说爸爸记挂我,他记得给弟弟买球鞋,却不舍得给我读书花钱,你就是骗我,我不要理你们了。” 郑母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投喂了这么多天,邵琪忽然就翻脸了。 她不想自己辛苦这么多天全是一场空,只能说道:“给给给,我差点忘了,你爸爸还专门给了一笔钱。” 邵琪闻言,这才喜笑颜开,说道:“太好,我就知道你们最疼我了。” 郑母一想到要给这个丫头片子两千块,心里就十分难受,但还是忍着肉痛数了两千块出来。 邵琪看着老太太的钱包,说道:“奶奶明明有这么多钱,刚才为什么还要骗我说没钱呀。” 郑母立马撒谎,说道:“这不是奶奶的钱,是奶奶借的钱。” 邵琪勉强点头表示信了,但又说道:“我同桌涵涵买了个新的文具盒,可好看了。” 郑母听到这话,便知道这鬼丫头又想要新文具盒了,她才给出去两千块,如何舍得继续出钱,当下便不接这个话。 邵琪继续说道:“那个文具盒,要两百块钱一个呢。” 郑母立马道:“什么做的,一个文具盒居然也要这么多钱。” 邵琪摇头,说道:“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但是真的太漂亮了,我也好想有一个呀。” 郑母说道:“小孩子家家的,别想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专心学习最重要。” 邵琪叹了口气,说道:“真羡慕涵涵,她爷爷奶奶真的好疼她,她想要什么都给买,这个文具盒,涵涵只是看了一眼,她奶奶就给她买了,我要是有这样一个奶奶就好了。” “可惜了,我没有这样的奶奶。” 郑母心里大骂邵琪是讨债鬼,但事已至此,她如今是骑虎难下,只能咬牙再拿出两百块钱,说道:“买,都买,别人孙女有的,我孙女也不能少,毕竟谁让我最疼你呢。” 邵琪接了钱,立马喜笑颜开,又说道:“奶奶,坐在我后面的小虎,他奶奶也好疼他,给他买了……” 邵琪话还没说完,郑母立马着急忙慌的说道:“琪琪,奶奶忽然想起来家里还热着炉子呢,奶奶先回去了,下次再找你。” 郑母跑得像是屁股后面有什么在追赶她一样,生怕怕慢了又要多出什么钱。 邵琪望着郑母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紧接着她转身进了另一条巷子,走了十多分钟,到了一家儿童福利院门前,将刚拿到手的两千二百块钱,全都捐了出去。 等第二天到了学校里,见到郑小磊后,邵琪十分亲热的喊了一声弟弟。 郑小磊被郑父郑母灌输过,知道邵琪是姐姐,但对她却没什么好脸色。 邵琪也不在乎,而是笑着说道:“小磊,奶奶昨天给了我好多钱,说要给我买新文具盒呢,我忘了说谢谢,你帮我谢谢奶奶好不好。” 郑小磊想到自己昨天要买游戏机,却被奶奶拒绝,听到邵琪说这话后,立马炸了。 第70章 豪门赘婿(十一) “我还以为奶奶更疼你,没想到我要什么她就买什么,奶奶可真好。”邵琪一脸天真的说道。 郑小磊只比邵琪小一岁,但两人所在的年级却相差很大,郑小磊因为宋雨晴,被耽误得很厉害,八岁才读一年级。 这么大年级读一年级,但却没有丝毫优势,或者说他的心思压根就不在学习上。 被爷爷奶奶宠爱,一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偏偏在游戏机的事情上碰壁,郑小磊自然记在心上。 此时被邵琪这么一刺激,当下连学都不上了,直接往家里跑,对着郑父郑母大吵大闹。 “你们偏心,给邵琪什么都买,我不念书了!”郑小磊喊道。 郑父很是诧异的看了郑母一眼,似是不明白为何孙子忽然闹了起来。 郑母想到才给了邵琪两千多块,一时觉得有些理亏,但还是说道:“男孩子一定要读书,女孩子才能不读书,你不要听那个丫头片子胡说,我给她钱都是为了你。” 这虽然是实话,但郑小磊却听不进去,依旧大吵大闹。 小孩子的声音尖细刺耳,如同魔音一般,这本就是个老旧的小区,很快就有邻居上门。 郑父郑母也不是什么素质高的人,面对邻居的投诉,也只是恶言相告,没有半点歉意。 邻居见他们老两口如此,便只能说道:“你们家要再这样,那我们就要报警,告你们扰民!” 郑母却道:“你要告就告,你告我们扰民,我还要告你欺负老人呢,等警察来了,我往地上一躺,看你能不能说清楚。” 邻居听了这话,虽然十分生气,但也怕真的惹到了两个老人,让他们就地碰瓷,只能愤愤不平的捂着耳朵离去。 郑小磊本就跟皮猴一样,又跟着郑父郑母这样两个无赖长辈身边,自然就学会了一身的无赖本事,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直接闹到了不给游戏机就不上学的地步。 郑父郑母虽然希望他能好好学习,但到底是亲孙子,狠不下心来教训,最后也只能向他妥协。 郑母不责怪郑小磊不懂事,反倒怪罪了邵琪,觉得她年纪不大,但心眼不正。 “你下次给邵琪买了什么东西,让她别告诉小磊。”郑父劝道。 郑母虽然厌恶邵琪,但此时已经在邵琪身上投入了这么多,她也不想就这样放弃,还只能继续联系。 邵琪丝毫不知郑家发生的一切,只是等到隔日见到郑小磊的时候,这小孩藏不住话,邵琪三言两语,就将郑家的事情套了出来。 “你买了新文具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也买了游戏机,奶奶说了你是个女孩子,以后迟早是别人家的,我才是老郑家的根,以后家里的一切都是我的。”郑小磊得意洋洋的说道。 邵琪望着这小孩的模样,想起来前世,郑小磊似乎也是跟她这样说话的,那时候郑小磊说的是邵氏未来是他的,他要将邵琪赶出去。 邵琪后来也真的被郑小磊母子赶出国。 等到今天郑母又来哄她的时候,邵琪又将这番话原封不动的学给了郑母听,说道:“奶奶你真的这么想的吗?我还以为奶奶是最亲的呢。” 邵琪做出一副伤心的模样。 郑母也没想到自己在家里私底下和郑父说的话,居然会从郑小磊的嘴巴里,传到邵琪的耳朵里。 郑母也知道邵琪如今年纪不大,要是真的哄住了,那日后就更好掌控,她没有办法,只能说尽了好话来哄着邵琪。 但邵琪却没那么好哄,只说道:“涵涵的奶奶要给她买金牌学习机,我也想要学习机。” “你总是说最疼我,却从来没有说过要给我买学习机。” 郑母自然知道这个金牌学习机,她还想给郑小磊买,但一打听一台机子要一万块,她最后也没舍得。 郑母心下大骂邵琪年纪不大胃口不小,但看着孙女白白嫩嫩,和她亲妈如出一辙的好模样,郑母又觉得邵琪未来一定能嫁个好人家,因而她此时也颇为纠结是不是要下这样的重注。 邵琪似是知道郑母的想法一般,继续加大火力,说道:“涵涵说了,现在谁不要学习机呀,有了学习机,学习才会突飞猛进,以后能嫁个好人家,这样才能提携家人。” 郑母听了这话,丝毫不去思考,这样的话哪里是个九岁的小女孩能说出来了,反而在她脑海里,只回荡着“提携家人”。 这四个字,对于郑母来说,就等同于收高彩礼,以及未来无尽的帮扶弟弟。 一边在孙女身上下了那么久的注,此时放弃实在可惜,一边是可能要付出一万多块钱的巨款。 郑母思忖良久,还是决定先哭穷。 但邵琪只是听了个开头,就说道:“弟弟买游戏机有钱,我买学习机就没钱,果然你就是嫌弃我是个女孩,我不要再理你了。” 邵琪说完这话,没有半分犹豫,直接转身就走。 她这般干脆,倒是让郑母心下一慌,赶忙将人拉住,说道:“乖孙女,奶奶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多想。” “我没有多想呀,班上哪个同学没有学习机呢,反正我是不招人疼的。”邵琪说道。 郑母心下骂邵琪不见兔子不撒鹰,但听了她这话,却也忍不住问道:“你妈妈呢?她不给你买学习机吗?” “妈妈心里只有她男朋友,爷爷也没有空理我,我在那个家就像是多余的一样。”邵琪满脸委屈。 她此时的模样,竟然让郑母觉得,似乎自己稍微多一些关照,邵琪就会彻底倒向郑家。 郑母历来知道怎么对付女孩,先是打压谩骂,紧接着再给点好处,这样她们就会对自己感恩戴德。 郑母也是这般对待三个闺女,此时轮到孙女,她倒是想要打压,只是孙女到底相处的少,一上来就打压,估计将人都推远了。 郑母便只能将流程反过来,但等到真正实行起来,郑母却觉得邵琪的胃口真的太大了,一点小恩小惠根本打动不了邵琪。 邵琪此时又说道:“奶奶,天色不早了,我想回家写作业了,我今晚求求妈妈,看看她愿不愿意给我买学习机。” “要是妈妈同意了,那我就原谅她,以后再也不跟她闹别扭了。” 邵琪一番话说下来,就好像距离攻略她只差一台学习机。 郑母哄了邵琪这么多天,邵琪一直给了她一种错觉,那就是母女之间有着非常深重的矛盾。 因而此时郑母也害怕邵明珠直接答应了邵琪的要求,如果是这样,那母女之间的关系一旦修复,那她还能有什么机会。 “买,学习机,我给你买就是了。”郑母咬牙说道。 邵琪听了,嘴角微微勾起,一直到她回到家里后,脸上都始终带着笑。 邵明珠见她这样,忍不住问道:“你这是被老师表扬了,这么高兴?” 邵琪歪着头,说道:“我哪天不被老师表扬,邵明珠女士,你是不是太小瞧我了?” 邵明珠见她这般嘚瑟,也觉得十分好笑,又问道:“难道你捡了钱?捡了钱,可要记得交给老师。” 邵琪却说道:“我没捡钱,但我讨厌的人损失了钱,就相当于我捡了钱,这就是金钱相对论。” 邵明珠听得一头雾水,说道:“你还有讨厌的人?哪个同学吗?你可不能胡乱坑人。” 邵琪却不肯告诉她究竟是谁,只说道:“我才多大,难道还能坑蒙拐骗?” 邵明珠见她不说,也没再追问,因为知道邵琪一直是个懂事乖巧的孩子,便只当是哪个邵琪不喜欢的人吃了亏,并没有往郑家人头上想。 隔日邵琪去上学,还没进学校就被郑母拉住,神神秘秘的交给邵琪一个盒子,里面正是一个学习机。 但邵琪只是看了一眼,就直接撇了撇嘴,说道:“怎么是个杂牌子的,我要金牌的。” “都是学习机,能有啥不一样,我问过了,都是一样用的。”郑母说道。 金牌学习机一万多,而这种杂牌子的一看就只要几百块。 邵琪可不是个好糊弄的,直接说道:“给我用杂牌的学习机,在我心里,我就是个杂牌的孙女对不对?” 邵琪说完,直接将学习机还给郑母,她背着书包气呼呼的进了学校,甚至放学的时候,她也不搭理郑母的招手,直接跑回了家。 一连几天,郑母想要找邵琪,但邵琪却都溜得像泥鳅一样,显然还是因为学习机的事情而生气。 这日郑母又来找邵琪,但邵琪还是不搭理她,飞快跑开,郑母刚想离开校门口,就听见一旁的学生家长说道:“刚刚跑掉的小姑娘好像是邵琪呀,她跟我儿子是同班同学。” 另一个学生家长接话,道:“我家孩子也天天在家说这个小姑娘,他们全都同学都喜欢她,这姑娘长得好,成绩也好,脾气也好,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的。” “我家孩子要是有她这么机灵就好了,也不知道她爸妈怎么教的,以后肯定有大福气的。” 两个家长言语之间,全是对邵琪的赞扬。 这种赞扬极为不正常,不像是家长对普通优秀小孩的赞扬,倒像是在夸赞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郑母听了这话,便忍不住问了一句:“一个小姑娘而已,有那么好吗?” 那个家长立马来劲了,说道:“邵琪跟我儿子一个班,王元老板你知道吗?他儿子就在那个班。” “王元老板,那是咱林城知名企业家,谁不知道呢。”郑母说道。 “他儿子和邵琪竞争班长输了,但也不跟邵琪生气,两人关系好着呢,那孩子过生日,将全班都请了过去,王元老板见了邵琪都说好,当时还开玩笑问邵琪要不要给他当儿媳。” 这家长消息极为灵通,说起来就跟真的一样,可实际上她的话里水分很大,邵琪确实和那小子关系好,王元也见过邵琪,两人说了几句话,王元也很欣赏邵琪,但绝对没有说要当儿媳妇之类的话。 只不过传言总是这样,小孩子本就说不清楚话,传到家长耳朵里,却逐渐变了味,最后就演变成了大老板点名要让邵琪当儿媳妇。 但郑母却不知道这都是谣传,听到这话,此时眼睛都亮了起来,王元在本地名声很响,几乎是家喻户晓,是出了名的良心企业家,也是出了名的有钱,林城各地都有王元出资修建的希望小学。 郑母只觉得邵琪就跟马上要嫁入豪门了一般,一想到这里,她就热血沸腾,直接转身就跑,甚至都没有跟郑父商量,冲进旗舰店里,买了邵琪点名要的金牌学习机。 邵琪耗了几天,终于等到郑母巴巴的拿着金牌学习机凑到她面前,邵琪接了之后,点了点头,也没有特别明显的高兴。 邵琪这般,郑母心下反倒忐忑起来,生怕是因为自己送来得太迟了,所以才会惹邵琪不高兴了,便解释道:“琪琪,不是奶奶不给你买,实在是这段时间家里凑不出钱来,这不,好不容易凑到了钱,我就给你送来了。” 邵琪说道:“其实我也不缺一个学习机,只不过同学们都有了,我没有就会显得很没面子。” 郑母听了越发忐忑,立马说道:“都是我不好。” 邵琪却还是没给她好脸色,而是说道:“我要回去了,妈妈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郑母听了这话,立马着急起来,说道:“奶奶好几天没见你了,想多跟你说说话。” 邵琪看着郑母,似是想听郑母到底能说出什么话来。 郑母问道:“琪琪,你们班上是不是有个叫王佳晖的同学?” 邵琪闻言,只是略一思索,就明白郑母在打什么主意了。 郑母又说道:“琪琪,你在班上也要跟同学们打好关系,特别是这个王同学,你要跟他多接触。” 邵琪眼珠子一转,说道:“我和谁接触,要你多管?” 这话一出,倒是让郑母气得够呛,偏偏她此时还要哄着邵琪,还只能继续跟她好言相劝。 但邵琪却依旧冷言冷语,就好像她还在记恨着学习机的事情。 这一日邵琪态度冷淡,随意说了几句就离开,倒是让郑母心下始终忐忑,生怕因为这事儿坏了计划。 隔日邵琪带着学习机去了学校,正巧看见郑小磊在翻看那个杂牌子的学习机,便带着自己的学习机走过去,说道:“奶奶怎么把我不用的学习机给你了,我真没想到她会这样。” 如此茶言茶语,倒是轻易的挑动了郑小磊的脾气,一想到自己用的是邵琪不要的东西,郑小磊再次逃课,跑回家跟爷爷奶奶撒泼。 而始作俑者邵琪却像是不知道一般,只是在下一次接触郑母时,难得的给了她一个好脸色。 郑母经受了上一次的冷脸之后,见到邵琪的好脸色,竟然会觉得出乎意料的开心。 只是下下一次,邵琪又找了个由头摆脸色。 等到郑母使出浑身解数来哄,邵琪又给了个好脸色,但好脸色却持续不了多久。 如此循环往复了不知道多少次后,邵琪终于成功了。 她这样一直反复折磨着郑母的神经,加上最近郑父也忽略了郑母,因而闹到最后,郑母一个最是重男轻女的人,竟然满心满眼就只能看得见邵琪。 邵琪本以为这一套不管用,但或许是因为人性本贱送到手上的不想要,若是需要费尽心思争取的便越发珍惜,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些pua手段,用在郑母这个pua大师身上,居然一样奏效。 只是pua成功了,邵琪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她想到前世的那个家,郑耀祖和宋雨晴结婚后就将郑家老两口接了过来,虽然是亲孙女,但郑家老两口可没有半点好脸色。 邵琪那时候本以为亲爷爷亲奶奶来了,能够改善她在家里的处境,却没想到只是雪上加霜。 因为郑父郑母记恨邵瑜和邵明珠,觉得是这对父女害的他们和儿子分离这么多年,所以老两口变本加厉的折腾邵琪,企图从这个邵家血脉身上报仇。 邵琪如今还记得寒冷冬天里,跪在冰冷的走廊上擦拭地板,此时似乎膝盖上都在隐隐作痛,她因为这个,后来落下了病根,始终无法痊愈。 明明家里请得起保姆,但郑父郑母却以浪费钱为理由,将其他保姆全部辞退,只保留了厨师和司机,家里所有的杂活,全部都交给邵琪来干。 直到有邵家的故交来提亲,宋雨晴一口回绝了不错的亲事,然后以雷霆速度将人送出了国,此后便是多年的不管不问。 邵琪回想起这些,看着郑母如今被她不断牵动情绪的样子,只觉得十分好笑。 “琪琪,这是我亲手做的,你一定要尝一尝。”郑母巴巴的将一份吃食送到她面前献宝。 邵琪却冷淡道:“你以后别来找我。” “琪琪?”郑母不解。 邵琪说道:“我以前不高兴,爷爷就直接送了我一座游乐园,你这些东西,我看不上。” 邵琪转身的时候,郑母还在跟她解释自己的难处,但邵琪压根就不听了,快步离开。 郑母拿着东西回到家的时候,神色还有些落寞。 这段时间郑小磊一直在惹事,郑父难免要多关注几分,因而他也没注意到自己老伴的不对劲,此时见她如此神色,便问道:“邵琪又惹什么幺蛾子了?” 郑母立马辩解道:“你这样说琪琪干什么,她乖得很,所有人都喜欢她。” 郑父对于老伴如此态度很是不解,就像是重新认识了她一般,说道:“都到家了,你还装什么,那个死丫头听不见。” “不许你骂琪琪!”郑母说道。 郑父微微侧目,看着郑母满脸认真的模样,忍不住问道:“邵琪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郑母却还在坚持维护邵瑜,整个人的模样,就像是被邵琪下了降头一般。 老两口争执不休的时候,家里门外却传来了一阵又一阵不耐烦的敲门声。 门开后,郑耀祖当即就冲了进来,他不耐烦的问道:“你们在屋里做什么?怎么这么久了才开门。” 郑耀祖此时状态并不好,也不知是否因为赶路的缘故,不仅人看起来一身狼狈,神情也十分憔悴,就像是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一般。 “你这是怎么了?看起来不太好。”郑父皱眉问道。 郑耀祖张了张嘴,想要诉苦,但最终却全都咽了下去,而是摇了摇头,说道:“我离开申城了。” “离开申城是什么意思?难道以后都不去了?”郑父不解的问道。 郑耀祖点点头。 郑父立马急了,说道:“家里如今没有收入,你要是不留在申城打拼,那全家怎么办,喝西北风?” 郑父并不知道郑耀祖在申城到底是在做什么,还以为他在和白富美谈恋爱,因而不愿意郑耀祖放弃申城大好的前途。 郑耀祖却摇了摇头。 郑父又说道:“你上次不是说,那位张小姐对你很好吗?她家里条件很好,虽然年纪比你大点,但我和你妈妈也不是不开明的人,大点就大点,只要你们是真心就好。” 郑父只知道郑耀祖在和一个姓张的大龄女性交往,却丝毫不知道这大龄直接比儿子大二十岁,但就算真的知道了,一旦他看见张阿姨的身家,估计也能忽略掉这一点年龄上的差距。 郑耀祖闭上眼睛,此时一想到张阿姨,他身上都忍不住抽痛起来。 他以为自己是张阿姨的真爱,以为自己会有所不同,但到头来却没什么区别,一样都是被折腾,甚至还轻易无法脱身。 他如今好不容易从申城逃回林城,自然不愿意再回那个人间地狱。 “我们分了。”郑耀祖只能这般轻描淡写的说道。 郑父立马说道:“分了?你又不愿意待在申城,哪里还能遇到这样好的对象。” 郑耀祖只能说道:“林城一样有有钱女人。” 他此时也想明白了,申城的女人都精明,难得出了一个好骗的邵明珠,而林城不一样,这里是个小地方,女人们见识不多,他觉得凭借着自己的外貌,应该很容易就能勾搭一个本地富婆。 郑耀祖经历过这么多后,也不敢再做什么百亿继承人的美梦,他如今只想要找个普通富婆,过平平常常的安稳日子。 但郑父却不这么想,总是觉得自己的儿子有成为大富婆老公的潜质,一个劲催促着郑耀祖回申城。 郑耀祖终于是不耐烦了,说道:“我就算不回申城,也不会少了你们俩一口吃喝。” 郑父满脸不高兴。 郑耀祖又说道:“我回家这么久,你一直就在说申城,都不问问我渴不渴饿不饿。” 郑耀祖说完,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往常这些围着儿子转的事,全都是郑母在做,但今天的郑母却格外安静,整个人就站在一旁,脸上神色变化,显然心思早就不在这个家里。 “妈?”郑耀祖问道。 郑母这才像是注意到了儿子一般,恍恍惚惚的应了一声,说道:“耀祖,你怎么回来了?” 郑耀祖心下觉得莫名诧异,便忍不住看向郑父。 郑父立马没好气的说道:“你妈妈多大年纪的人了,被你女儿弄得五迷三道的,现在都不准我说一句邵琪的不是。” 话音刚落,郑母就说道:“邵琪有什么不是?那么优秀的孙女,你也有话要说?” 郑耀祖心底的诧异更重了,他还记得郑母当初不舍得交出抚养权,就是生怕失去了邵琪这一笔移动彩礼,但此时这么珍重邵琪的模样,哪里还像是那个重男轻女的老太太。 “你看看,你看看,就是这样,真是鬼迷了心窍。”郑父指责道。 郑耀祖也说道:“妈,你清醒一点,你就算再喜欢邵琪,她也姓邵,压根就不是我们郑家人。” “她就算不姓郑,那也是我亲孙女。”郑母反驳道。 面对郑母明显不正常的状态,郑家父子俩不是宽慰陪伴,反而一直指责她鬼迷心窍。 两人又是指责,却将郑母推得越远,闹到最后,郑母直接将门一关,将自己反锁在里面。 等到郑小磊放学回来,看到郑耀祖先是一喜,但当得知郑耀祖没给自己带礼物后,小孩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郑耀祖才不管小孩的脸色,当场拿过他的书包,本想检查一下他的作业,却意外反倒了小孩的试卷。 看着上面低到不能看的分数,郑耀祖骂道:“就算是一只猪在学校里,考的都能比你高。” 郑小磊却没有半点成绩不好的羞耻感,而是无所谓的说道:“这次没注意,下次我一定考好。” 敷衍完便宜老子,郑小磊便和郑父叫嚣道:“我要吃炸鸡,你快点外卖!” 小孩子自制力本就差,总是很难拒绝这些垃圾食品的诱惑,偏偏郑父疼爱孙子,往往只是闹一闹,就随了孙子的意。 眼见着郑小磊如今又有要闹腾的趋势,郑父慌忙说道:“我马上就点。” 郑小磊这才心满意足,说道:“我还要喝可乐,要冰的!” 郑父不停的点头。 而一旁的郑耀祖,却用一种极为挑剔的眼光看着郑小磊,见着小孩相比较上一次见面,似乎又胖了不少,整个身子已经像个皮球一样鼓了起来。 原本的小孩虽然微胖,但还说得上圆润可爱,到如今,这孩子完全横向发展,已经快要到了看不清五官的地步。 郑耀祖就是靠着一张脸走天下,因而他丝毫不能容忍,自己儿子变成一个丑比,当场便说道:“不准给他吃那些东西。” 郑父一愣。 郑小磊却是直接大叫道:“我就要吃,我就要吃!” 屋里的郑母听着外面的喊叫声,轻声嘟囔道:“琪琪从来不会大喊大叫。” 郑耀祖皱着眉,一脚踹在儿子身上。 郑小磊就地一滚,开始抱着郑父的腿嚎啕大哭:“他打我,他打我!将他赶走!” 郑父立马心疼起来,说道:“他还小,还是个孩子呢,你下手这么重干嘛。” 说完,郑父就抱着郑小磊小心翼翼的揉搓痛处。 郑耀祖看着这一幕,眉头紧皱,说道:“他还这么小,就已经长歪了,你还想不想他成才了?” 郑父却心疼孙子,又升起郑耀祖离开申城的行为,忍不住说道:“你没长歪,你成才,你到现在不还是一无所有。” 郑耀祖被一刀插得正中心口,他不能反驳郑父,便一心想要拿儿子出气,嘴巴里却说得冠冕堂皇:“玉不琢不成器,我不能让他走我的老路。” 说着,他就直接抽出皮带来,朝着郑小磊走去。 郑小磊直往郑父身后躲。 郑父也被他的架势吓到了,说道:“你给我收回去,你要是敢打他,我就打你。” 郑父说着,竟然也真的拿出家伙来。 这样一副样子,倒是让郑耀祖一肚子邪火不知道往哪里发,在家里待了不到一个小时,郑耀祖就气得跑了出去。 郑小磊在林城舒舒服服的待了大半年,此时也回忆起了被郑耀祖抽打时的痛苦来,抱着郑父不撒手。 郑父虽然也恨郑小磊不争气,但还是抱着他不停的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你爸敢打你我就打他。” 郑小磊用力点头,接着小声说道:“爷爷,我想吃薯片,家里没有了。” 郑父立马说道:“等吃完晚饭,我就出去给你买。” “多买几包。”郑小磊提醒道。 郑父赶忙应了。 郑耀祖出门后,倒是越想越气,忍不住一脚踹在小区里的垃圾桶上,一脚将垃圾桶直接踹倒。 “你这个人,好好的做什么踢垃圾桶,垃圾落了一地,你到底有没有公德心?”路过的大妈指责道。 郑耀祖看了她一眼,见这人穿着普通,便骂道:“老太婆,要你多管闲事!” 大妈立马说道:“好好的跟你说你不听,怎么还骂人呢。” 郑耀祖心里憋闷,做出一副要打人的模样,骂道:“滚蛋!” 大妈本想后退,但眼睛在看到不远处走来的人时,陡然激动起来,喊道:“小陈,小陈,你快来看看,这人不讲公德,毁坏财物,你快将他抓起来!” 陈海洋听了这话,笑着说道:“王阿姨,踢翻了垃圾桶而已,让他扶起来就行了,只要没坏就行了,不至于抓起来。” 大妈立马说道:“那就快让他将垃圾桶扶起来,垃圾都收起来,臭死了!” 陈海洋走到郑耀祖面前,看清楚他的模样后,倒是一愣。 郑耀祖自然也认出来了陈海洋,仇人见面本该是分外眼红,但他也很快想到了对方的身份。 陈海洋也没有过多为难他,只是好声好气的跟他说话,要求他将垃圾桶放好。 郑耀祖到底顾忌对方的身份,害怕对方上纲上线,最终还是忍了又忍,蹲下身子来,慢慢将垃圾收回垃圾桶里。 只是刚等他将垃圾桶扶正,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女生。 “好了,我们可以出发了。”邵明珠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里藏着万般柔情,郑耀祖再熟悉不过,只是如今,这份柔情却不是对他。 陈海洋看了一眼郑耀祖,邵明珠这才注意到了他,也怔愣了一瞬。 离婚到现在其实并没有太长时间,但对于两人来说,却像是恍如隔世一般。 而郑耀祖却更在意自己此时的形象,他刚刚收拾完垃圾,正是满身脏污,而他才从申城逃出来,神情憔悴不堪。 郑耀祖对邵明珠没有多少感情,但在他的预想里,再次见到这位前妻时,他应该是用高高在上的态度怜悯对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邵明珠看到他狼狈,脸上在一丝波澜过后,旋即变为平静,就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也没有虚假刻意的寒暄,而是十分自然的看向一旁的陈海洋,说道:“走吧,电影迟了就要错过片头。” 陈海洋点点头,嘴角弯起,没有再多给郑耀祖一个眼神,两人相携离去。 见两人一走,郑耀祖又想要踢垃圾桶,但到底还是忍住了,转而在一旁的草地上连跺数脚。 郑耀祖心下越想越气,想要回家,但一想到家里也没有多少温暖可言,便转而进了一家酒店,在里面洗个澡后,又狠狠的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他身上疲惫全消,待收拾好自己之后,郑耀祖去了附近的一家高档酒吧门口。 他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在外面的停车场等了一会,似是在观察来来往往的车辆。 待见到从一辆豪车的驾驶位走下来一个中年女人后,郑耀祖终于动了,他跟在女人身后进了酒吧,观察片刻后,这才端着一杯酒上前搭讪。 郑耀祖皮相不错,很快便和女人相谈甚欢,在女人要去隔壁酒店的暗示后,郑耀祖却摇了摇头,十分含蓄的表示夜太晚,自己要回去了。 郑耀祖被张阿姨折腾那么久,他也不是白折腾的,此时他一边拒绝暗示,一边又不忘示好,倒是将女人勾得越发对他上心起来。 很快,两人便约定了第二天的午餐。 郑耀祖出了酒吧,打车回家,只是刚一进家门,心火再度冒出来,他气得额角直跳。 第71章 豪门赘婿(十二) …… 一回家就见到桌子上摆满的零食,以及外卖盒子。 看着这些炸鸡可乐和薯片,郑耀祖只恨不得将郑小磊吊起来抽一顿,若是这些还不够气人的话,更让郑耀祖生气的,是郑小磊此时正坐在郑父的背上。 “架架架!”郑小磊做出一副骑马的模样来。 郑父也十分配合的装马,郑小磊哈哈大笑,又说道:“学狗叫,学狗叫!” 郑父也跟着“汪汪汪”。 郑小磊心满意足,郑父虽然气喘吁吁,但为了孙子似是什么都舍得,祖孙两个人倒是其乐融融,但这一幕落在郑耀祖眼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耀祖你回来了。”郑父说道。 郑耀祖阴沉着脸,直接朝着郑小磊道:“给我滚下来。” 郑小磊还没有说什么,郑父就已经忙不迭的说道:“不碍事,孩子高兴比什么都重要。” 郑小磊也似是示威一般看向郑耀祖。 郑耀祖没有半点犹豫,直接上前将儿子扯了下来。 “你别欺负孩子!”郑父慌忙说道,似是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郑小磊就被儿子给欺负了。 郑耀祖倒是想动手,看着郑父这个架势,便知道如果来真的,一定会阻拦。 郑耀祖原本还想着将孩子交给父母,这样自己能省心,但如今看着郑小磊这个模样,他就知道孩子绝对不能交给他们。 只是郑小磊到底该如何处理,郑耀祖一时间也没有个想法。 郑耀祖第二天收拾好自己之后,这才出门去赴约,等到晚上,黄荔再度暗示要去酒店,但郑耀祖依旧拒绝。 如此一连三次,黄荔算是对郑耀祖上了心,而郑耀祖也摸清楚了黄荔的情况,黄荔离异无孩,是本地人,家里有矿要继承的那种。 而对方离婚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前夫家暴。 对于郑耀祖来说,黄荔的条件简直完美,他如今也不想大富大贵,只想要在林城过潇洒日子,因而对于黄荔十分上心。 郑耀祖长相英俊,又是东大毕业,有名校光环之下,黄荔也多了几分慎重,而郑耀祖也没有刻意隐瞒自己有孩子的事情,但是对于为何离婚这事,郑耀祖自然颇多修饰,在他的话语里,他不是因为邵家破产而离婚,反倒是邵明珠嫌弃他创业失败,所以离婚。 郑耀祖虽然知道邵明珠也同在林城,但他一点也不怕邵明珠会揭穿他,毕竟邵明珠如今的态度,就是当他是个陌生人,邵明珠可从来都没有什么攻击性。 黄荔也没有多想,只当郑耀祖的儿子也是前妻所生,因而压根不知道私生子的事情。 “当时前妻想要孩子的抚养权,我想着女儿跟着妈妈会比较好,就没有跟她争,只是定期给她打生活费。”郑耀祖轻飘飘的说道。 黄荔也没有多想,反而不住的点头,说道:“你真是个好男人。” 郑耀祖坦然的接受了这句称赞,两人一开始是在一个酒吧里认识,黄荔的本意是想要约一次,但如今郑耀祖表现得十分认真,给了黄荔足够的尊重,黄荔也不由得开始认真考虑这段关系。 两人就像正常相亲一样,约会吃饭看电影,然后牵手拥抱亲吻,郑耀祖始终没有进行最后一步,用他的话说,这是对黄荔的尊重。 他越是这般吊着,黄荔却越是心下想着这事,待郑耀祖也越发上心。 三个月后,郑耀祖向黄荔求婚,场景布置得极为浪漫用心,就好像黄荔是郑耀祖的毕生所爱一般。 “虽然我知道一切都发展得太快了,但我实在难以克制自己,我只想早一点跟你结婚。”郑耀祖如此说道。 黄荔望着郑耀祖手里拿着的那枚钻戒,一瞬间眼泪都要落了下来,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答应了求婚。 求婚成功之后,两人这才进行了生命的大和谐,而郑耀祖早就被张阿姨调教得十分会玩,黄荔也因为这事的和谐,越发对郑耀祖死心塌地。 再之后便是见家长,郑耀祖迫切的想要将事情落定。 郑小磊的教育上,郑耀祖很难做通父亲的工作,但对于和富婆结婚这事,郑父倒是表现出十足的愿意来,至于郑母,如今虽然神色恍惚,但也不会对婚事表示出强烈反对。 在郑父这个未来公公的热烈欢迎之下,黄荔在郑家得到了如同贵宾一般的待遇,郑小磊也提前得到了招呼,用许多好东西给他做饵,好让他装一天的乖孩子。 而黄荔那边,她家里倒是有些看不上在林城只有一套房的郑耀祖,但郑耀祖毕竟名校毕业,再加上他也毕竟在豪门圈子里待了那么久,因而郑耀祖言谈举止很是不俗,很快便征服了黄荔父母。 熬过了双方父母那一关,转眼便到了结婚的日子,郑耀祖用自己创业失败为借口,倒是拒绝了婚礼大多数的花销。 黄荔有钱,对于婚礼的这点小钱也不甚在意,反而因为郑耀祖的体贴,她越发觉得自己嫁对了人。 “我爸妈说,今天我结婚,我干妈也要来,没想到她生意那么忙,还打算亲自走一趟。”黄荔说道,神色间也有些激动。 “干妈?”郑耀祖不解问道。 黄荔解释道:“我干妈在外面做大生意,她和我妈妈是闺蜜,我家的生意就是多亏了她照拂,才能有今天。” “她生意很忙,算起来都有十多年没来过林城,今天一定要好好招待她。”黄荔说道。 对于这样的人物,郑耀祖自然会慎重起来,说道:“你放心,我知道轻重。” 郑耀祖又问道:“你这个干妈有没有什么忌讳?” “忌讳?她好像没什么忌讳,不过你要记着,千万别劝她喝酒,她早些年喝酒伤到了身子,如今滴酒不沾。”黄荔说道。 郑耀祖点点头,生意人在创业初期应酬比较多,难免要喝酒,而等到生意起来了,就是别人看他们的脸色,很多生意人为了生意都会戒酒,这事并不稀奇。 在郑耀祖记忆里,他前岳父就是滴酒不沾,那位张阿姨和其他的大佬,也都是如此,因而郑耀祖并未多想,只问道:“你干妈在哪里做生意?” 黄荔想了想,说道:“我小的时候听说她在首都做生意,中间去了港城,这几年好像在申城待的比较多。” 听到申城两个字,郑耀祖难免心下一跳,毕竟他再申城待了十年,圈子里的熟人可太多了,这要是和黄荔家里提一句,那他可就惨了。 黄荔不知道郑耀祖心中的担忧,只不停的摆弄着自己的裙摆,说道:“我头婚的时候干妈都没来,没想到二婚她居然给了这个面子。” 郑耀祖闻言心下忽然觉得有些不安,便忍不住问道:“你干妈叫什么名字呀?我该怎么称呼她。” “她叫张文,怎么称呼?这还用想吗,你当然是跟着我一起喊干妈。”黄荔理所当然的说道。 郑耀祖闻言心下一松,虽然都姓张,但一个叫张文,另一个叫张安妮,且张文这个名字郑耀祖觉得陌生得很,他便只当这人比较低调,很少在圈子里活动。 此时一辆豪车逐渐朝着林城最大的酒店驶去,车子后座上一个中年女人,静静的望着手里的一摞照片,嘴角勾起一抹笑来。 她手里的照片,正是郑耀祖和黄荔的结婚照。 “有点意思。”女人轻声说道。 她手里的照片,是从林城寄过来的,地址写的并不详细。 张安妮早就派了人查郑耀祖,只是她前段时间事忙,抽不出空来解决这事,如今正好稍稍空闲,就有人送上这样的大料,张安妮只觉得像是要打瞌睡就碰上了枕头一般。 虽然事出意料,但张安妮也没有追究寄件人的意思,左不过是郑耀祖的对家,看不惯郑耀祖过得好的。 而巧了的是,张安妮也不想这个逃出她掌心的小猎物过得好。 车子开进酒店里,很快就有门童过来开门,张安妮将照片放下,抬脚卖出车里。 郑耀祖此时和黄荔在酒店正门处迎客,黄家将整个酒店都包了下来,来往的客人也很多,大多都是林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而郑家来得亲戚不少,但举止难免不够得体,此时黄荔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太好看,郑耀祖正在轻声安慰着。 原本闹小脾气的黄荔,见到豪车上下来的女人,立马说道:“那好像是我干妈。” 黄荔家在本地还算不错,可到她干妈面前,难免就不够看了,因而黄荔才会这般慎重。 而郑耀祖此时看着从豪车上缓缓走出来的女人,只觉得脊背一寒,浑身的汗毛都已经竖了起来。 郑耀祖望着对方在墨镜遮盖下,依旧让他觉得万分熟悉的那半张脸,此时只想逃得远远的,逃到一个对方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女人虽然上了年纪,但举止优雅,行动间有一股莫名的派头。 黄荔还在感叹:“要是我在干妈这样的年纪,能变成像干妈这样优雅的女人,那我可太值了。” 但一向乐于给黄荔捧哏的郑耀祖,这一次却没有接话。 因为只有他知道,在女人满是优雅的皮囊下,到底隐藏着一颗如何变态的心。 黄荔推了推郑耀祖,说道:“一会可别乱说话。” 郑耀祖呆愣愣的点头,他此时哪里还敢乱说话,他只恨不得自己可以不说话,甚至直接当场消失。 女人踩着高跟鞋,气场看起来两米五,缓缓的走到了这对新人面前,摘掉墨镜。 郑耀祖看到了那张完全熟悉的脸,慌得都不知道要怎么躲。 但女人嘴角勾起,慢慢露出一个笑容,紧接着,轻轻拥住黄荔,说道:“荔荔,能够亲眼看到你出嫁,干妈真是太开心了。” 黄荔此时也很开心,眼神里满是激动与崇拜,说道:“干妈,这次回来,一定要在林城好好住一段时间,我妈可想您了。” 张安妮听了无奈摇头,说道:“俗事缠身,怕是在这里待不了多久。” 张安妮说完,便转头看向一旁的郑耀祖,忽然伸手,给他整了整衣服领子,紧接着问道:“这就是我女婿吗?可当真是一表人才呀。” 她的话语尾音拖得长长的,只越发让郑耀祖心惊胆战。 但黄荔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反而开始介绍自己的丈夫:“这是我老公郑耀祖,干妈您喊他耀祖就行了,他长得是不是很帅气?还是东大毕业的呢。” 张安妮听了这话,眼神将郑耀祖从上到下打量一遍,说道:“果然不错,我最喜欢长得好的孩子了。” 黄荔虽然离得近,但却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而郑耀祖此时却只觉得,对方的眼神像是要将自己当中扒光衣服一般,让他身子都忍不住抖了起来。 “瞧这孩子,大喜的日子,激动得都有些发抖了。”张安妮打趣道。 黄荔这才注意到丈夫的异常,立马用力扯了扯他,紧接着她十分牵强的告诉张安妮,道:“他这是看到干妈,所以才这么激动。” 张安妮微微一笑,说道:“希望他今天都能这么激动。” 还不等黄荔细细体会这话的奇怪之处,她母亲便已经走了出来,接到富婆闺蜜来的消息,黄母便迫不及待的出来见面。 “阿文,真是好久不见呀,我太想你了。”黄母十分激动。 张安妮笑了笑,纠正道:“我现在改名了,叫安妮。” 黄母立马说道:“是是是,差点忘了,现在要叫你安妮。” 闺蜜见面,自是格外亲热,张安妮很快便黄母拉进酒店里面,找了个休息室好好叙旧。 “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但我干妈保养的比我妈好太多,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护肤的。”黄荔感慨道。 郑耀祖倒是知道,张安妮的保养办法就是靠帅哥,但这话他却不能说出来。 黄荔又推了推丈夫,不高兴的说道:“你到底怎么回事,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还不在状态。” 郑耀祖随意敷衍一句,说道:“感觉有点头晕,可能是昨晚太激动了,没睡好。” 这话勉强将黄荔给糊弄过去了,甚至还关切问道:“你要不要去后面休息一会?” 郑耀祖立马就坡下驴,说道:“我感觉有点站不稳了,想去后面躺一躺。” 黄荔虽然不高兴自己一个人迎客,但见郑耀祖此时脸色苍白,她便勉强点头。 郑耀祖转身朝着酒店里面走,内心却在疯狂思考对策。 他不知道张安妮这次来到了是为了什么,但结合黄荔的话,显然张安妮不应该亲自走这一趟的,但她还是来了,显然这事很不正常,他不由得怀疑,张安妮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进了酒店为新人准备的化妆间,焦急得原地转圈。 张安妮的厉害他十分清楚,而他又是那样的方式从她身边逃离,难免对方不会记恨。 可黄荔这样优质对象,郑耀祖也不知道自己能够遇见几次,好不容易到了这个地步,他实在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郑耀祖正左右为难之时,忽然听到门外的说话声,他赶忙凑了上去,将耳朵贴在门上偷听。 门外黄母和张安妮说了几句,便有事离开,留着张安妮一个人待在休息室里。 郑耀祖抓住这个机会,悄悄走进休息室里,一进去后,立马将门反锁。 张安妮此时正背对着他,但却像是知道来的人是谁一般,说道:“你倒是胆子大,连我的干女儿都敢勾搭。” 郑耀祖直接跪了下来,一路膝行到了张安妮身前,哀求道:“张阿姨,是我一时糊涂,您就别跟我计较了。” 张安妮嘴角带笑,就那么开着他,并不开口。 她越是这般,郑耀祖就越是害怕,此时恨不得跪下来哀求。 “张阿姨,是我的错,是我不懂事,我不该不辞而别,您就饶了我吧。”郑耀祖说道。 郑耀祖只盼着张安妮对黄荔能有几分情面,这样才会放过他。 “结婚证领了吗?”张安妮终于开口。 郑耀祖立马点头,他本就是为了傍上富婆,因而自然要催促着对方尽快领证,这样才能早点落实他的名分。 张安妮点点头,说道:“这才三个月,你们速度倒是快。” 郑耀祖听了心下忍不住一慌。 张安妮接着说道:“我心里像是始终窝着一团火,似乎怎么也出不来。” 郑耀祖听了这话,知道对方还是要追究自己。 他知道常规办法也许不管用,多半只能剑走偏锋。 郑耀祖刚才看到张安妮和黄母感情深厚的模样,便开口说道:“张阿姨,我知道我不该那样做,你要追究也是应该的,但荔荔什么都不知道,您千万别迁怒她。” 张安妮定定的看着他,似是在判断他话语的真实性。 郑耀祖继续表演是,说道:“您有气就撒在我身上,她是无辜的。” 郑耀祖以为自己这样以退为进,张安妮一定会顺势说算了,毕竟黄母和郑安妮是多年的交情,黄荔又是她的干女儿,总归要顾念几分情面。 但他没想到,他又看错了张安妮。 张安妮此时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 郑耀祖心下一喜,只觉得隐约看到一点希望。 张安妮继续说道:“这事确实和荔荔没关系,她也是我的干女儿,我还是很爱她的,所以不牵扯她。” 郑耀祖看着张安妮,等待她最后的宣判。 “所以,我折腾你一个人就好了。”张安妮笑着说道。 郑耀祖脸色一白。 张安妮继续道:“你们才结婚,稍后肯定还要度蜜月,等你们蜜月结束,你再告诉她,你要去申城出差,我会在申城等着你。” “至于你和邵家的那些事。”张安妮凑到郑耀祖的耳边,轻声说道:“你一定很怕黄家知道,对吗?” 郑耀祖只觉得眼前的女人就像是一个阎王,但他却不敢再躲。 “这一次,我就先收点小利息,其他的,慢慢让你还。” 张安妮说完,便站起身来。 郑耀祖却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一般,整个人直接瘫软在地。 此时门外也传来一阵敲门声,郑耀祖慌忙站起身来。 张安妮打开门,门外是黄荔。 “干妈,您看到耀祖了吗?”黄荔刚问完,就看到张安妮身后不远处的郑耀祖,眼神顿时有些狐疑的在两人之间打量。 张安妮依旧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说道:“我喊他过来,是来警告他,让他不准欺负你。” 黄荔闻言立马放松下来,说道:“干妈您放心,耀祖他很好,和我前面那个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行,他既然这么好,那我也懒得敲打了。”张安妮说道。 黄荔又说道:“干妈,要开席了,您也和我们一起过去吧。” 张安妮点点头,三人一起朝着主宴会厅走去。 黄荔停在了宴会厅的门口,等待黄父过来挽着她手登场,张安妮与郑耀祖倒是一同走了进去。 两人只是一同走了几步,郑耀祖就因为心虚觉得这情形莫名像是他和张安妮相携而入,便忍不住放慢了脚步,稍微落后几步。 张安妮也不计较,不紧不慢走到了主桌那个属于自己的位置上,郑耀祖则是被司仪引着上了台,在台上准备迎接新娘。 他的眼神却总是忍不住看向主桌,看向张安妮。 而张安妮脸上也始终挂着诡异的微笑,让他心下发毛,忍不住开始猜测自己去了申城后到底会面对什么。 郑耀祖一心注意着张安妮,倒是没有注意到距离张安妮不远处的一张桌子,邵瑜正顶着一张黑脸坐在那里,身旁是一脸兴味的邵琪。 邵琪盼今天这场戏已经盼了很久,而邵瑜和黄家有生意往来,所以邵瑜也被发了一张请帖。 邵瑜一点都不想来这里,但耐不住邵琪不断的哀求,但祖孙俩这次来这里,其实都是瞒着邵明珠来的。 郑耀祖丝毫不知道今天就是个他的对家聚集团建日,他在台上等了没多久,婚礼的流程便开始了,台上的司仪开始动情讲述新人的爱情故事。 实际上两人真正相处也不过三个月,要说有多么动人的爱情,那都是胡扯,但黄家有钱,请的司仪也是业内顶尖。 因而在这位司仪的描述里,两人的故事就像是命中注定,如同言情小说一般浪漫,郑耀祖也适时的做出一副感动的模样,到了情深之处,他还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郑耀祖如此演技,倒是让台下不少女观众感动,甚至还有人忍不住也跟着抹泪,感慨道:“黄荔前夫是个混蛋,但她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这个是名牌大学毕业,长得又帅,对黄荔还好。” 这样的话比比皆是,好似郑耀祖是什么举世无双的好夫婿一般。 但也偶尔夹杂着几句风凉话:“可惜是个穷鬼。” 可因为郑耀祖的外形实在是太过出色,这样的风凉话很快就被人压了下去,现场余下的,就只有对黄荔的羡慕。 司仪将故事讲完,黄荔最喜欢的曲子也响了起来,伴随着动人的乐声,宴会厅的大门缓缓打开。 灯光汇聚,门外面的黄荔,正在黄父的搀扶下,缓缓朝着宴会厅走来。 原本宴会厅的主屏幕上正在放着新人拍的婚纱照。 两人男帅女靓,请的又是本地最好的拍摄团队,照片自然十分养眼。 但黄荔走到中途,屏幕上忽然换了内容。 全部变成了新郎的果照,一张张照片,看起来不堪入目。 邵瑜第一时间捂住了邵琪的眼睛。 但在场还有不少家长来不及捂住自家孩子的眼睛,有两个小姑娘甚至还因此吓哭了。 黄荔一家全都傻了,不敢置信的看向郑耀祖。 郑耀祖背对着屏幕,因为宴会厅里骚动太大,他这才和司仪一起,后知后觉的回头看。 饶是司仪经验丰富,却也碰到过这样的情形,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打圆场,只能干巴巴的说道:“新郎就算爱开玩笑,也要顾忌一下在场的小朋友。” 话说完,他便疯狂朝着负责播放ppt的同事使眼色,但那个同事此时完全是手忙脚乱,根本调整不过来。 在场的人此时还都只是诧异,却并没有往别的地方想,只是郑耀祖一个人心下慌乱如麻,他自然知道照片是在哪里拍的,也知道照片到底是出自谁的手。 郑耀祖看向张安妮,张安妮朝着他举杯,张开嘴巴说了三个字。 郑耀祖望着她的口型,直到她在说“小利息”。 他本以为张安妮要收的小利息,是先前在酒店门口对他的惊吓,却没想到如今才是正菜。 郑耀祖此时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快步走向黄荔。 黄荔脸色铁青,死死的盯着他。 “荔荔,这些照片我不知道怎么出现在这里,可能是我传照片的时候传错了。”郑耀祖此时只想糊弄过去,他心下只庆幸,还好这些照片都只是他的单人照,并没有别的人在,倒是勉强可以用自己爱拍果照敷衍过去。 黄荔此时神色变换,她自然能看出来郑耀祖这话里有水分,但今天是她的大日子,她即便再不愿意相信,也只能勉强接受这个理由,并且还要和郑耀祖一起,帮着他将这个谎圆过去。 但黄荔刚打算点头,屏幕上的画面又是一变。 这次不再是照片,而是变成了视频。 视频里依旧只有郑耀祖一个人。 但郑耀祖还是浑身没有任何衣物,半跪在地上,脸上还带着笑,嘴中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 “阿姨,我不想再努力了。” 这句话,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视频里的郑耀祖,也不知道在看着谁,不停重复的模样,像是一条对着主人摇尾乞怜的小狗。 前面的照片还可以勉强圆过去,但此时的视频,黄荔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这些话指向性太明显,虽然她还不知道郑耀祖到底是在对哪个老女人摇尾乞怜,但这一切,无不证实了,郑耀祖就是一个傍富婆的牛郎。 一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真爱,居然是老女人养的牛郎,黄荔只觉得喉头一阵作呕,她朝着左右望去,只觉得在场所有人,似乎都在嘲笑自己。 “荔荔,你听我解释,这是和朋友在玩大冒险,不知道怎么就被他们拍了视频……”仓促之间,郑耀祖只想得出这样的解释来。 但这一次,黄荔却坚决不听他的糊弄,用力推了他一把,紧接着转身提着裙子就往外跑。 郑耀祖想要追,但身形矮小的黄父,却在此时跳起身来,给了郑耀祖重重一拳。 “混账,敢欺负我女儿!”黄父打了一拳又一拳,那个架势似是恨不得要将郑耀祖打死。 郑父匆忙挤了过来,郑家的亲戚也一起跑过来帮忙,很快,原本热闹的婚礼,就变成了两个亲家及其亲戚们的混战。 “看够了吗?”邵瑜问邵琪。 邵琪饶有兴趣的看着郑耀祖被挨打,脸上的笑容完全遮掩不住。 等到亲眼看到郑耀祖鼻青脸肿的模样,邵琪才站起身来,说道:“爷爷,我饿了,我要吃开封菜。” “又吃垃圾食品。”邵瑜皱眉说道。 “今天特殊情况,吃一顿庆祝一下。”邵琪振振有词。 邵瑜无奈点头,但又说道:“这个月最后一次。” 邵琪用力点头,她虽然心理年纪大,但身体却还是个孩子,还是忍受不了这些快餐的诱惑,如今做成了一件大事,她纵向做点什么庆祝一下。 邵琪只是寄了婚纱照给张安妮,却没想到张安妮这么给力,居然安排这么大的一场大戏,现在直接毁了这个婚礼,甚至还让郑耀祖在林城都抬不起头来了。 张安妮此时还似模似样的安慰正在哭泣的黄母,说道:“虽然不知道这事是谁干的,但你往好了想,现在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荔荔还有后悔的机会,总比孩子出生了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才好。” 黄母听了这话,却哭得更凶了,说道:“他俩的事情定下来之后,我就催着荔荔备孕,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怀。” “要是怀了,荔荔可怎么办?她前夫就不是个东西,如今又找了个牛郎,我真是要被她气死了。”黄母说道。 张安妮没想到还有这一截,便说道:“荔荔要是怀了,这孩子你家要不要?” 黄母脸上顿时有些纠结。 说起来他们家家大业大,却只有黄荔这一个闺女,确实需要一个继承人,若是这个孩子生下来,那就能完全归他们黄家所有,但郑耀祖又是这样不堪的身份,黄母一想到这孩子有这样的生父,心里就忍不住膈应。 张安妮说道:“荔荔之前不是想要去港城吗?万一真的有了,她大可以带着孩子去港城,时间久了,没还记得这些陈年旧事。” 黄母脸上露出沉思之色。 婚礼上发生了这样的闹剧,新娘也都已经跑了,自然无法继续下去,也不知道是谁报了警,将警察都招了过来,现场的情况实在是混乱,警察只能将所有人都带了回去。 说来也巧,这次出警的是陈海洋,见到郑耀祖之后,忍不住问道:“你这大喜的日子,怎么还闹成这个样子?” 如此狼狈的模样,被前妻的现男友看见,郑耀祖自然觉得抹不开颜面,他也不想面对陈海洋,只能申请换个审问人。 陈海洋的同事嫌弃郑耀祖多事,但陈海洋却很配合,说道:“我和他有些牵扯,也确实应该避嫌。” 来负责问话的人,改成了陈海洋的另外一个同事,这个同事也是上次家暴的出警人之一,郑耀祖长得英俊,这人也记得他,见到他之后就问道:“你怎么又来了?这次又是家暴吗?” 一旁同样因为打架斗殴进来问话的黄父,听到这事后,立马又道:“臭小子,原来你也是打女人的,当牛郎还打女人,我呸!” 黄荔是因为前夫家暴才离婚,所以黄家对于家暴这事深恶痛绝,此时便更加恨郑耀祖了。 黄父像是想到了什么,指着郑耀祖喊道:“我要报警,他骗婚!” 郑耀祖心下一慌,但忽然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获取黄家的财物,应该达不到骗婚的标准,便慢慢放下心来。 一大群人闹闹哄哄待在警局里,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有人被保释出去,郑家父子落在了最后。 郑耀祖本来都已经做好了要在警局过夜的打算,他被保释出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一点了,他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 郑耀祖一出警局,被冷风一吹,整个人这才清醒过来。 “跟我来,老板在等你。” 郑耀祖这才注意到,保释他的人有些眼熟。 郑耀祖再次见到张安妮,他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 “瞧你冻的。”张安妮伸手摸了摸他冰凉的脸蛋。 郑耀祖不敢质问张安妮为什么这样害他,只一个劲的求饶。 “还敢不敢跑了?”张安妮问道。 郑耀祖用力摇头。 张安妮接着说道:“你祸害谁不好,非要跑来祸害我干女儿。” 郑耀祖不敢说话。 “你是个什么东西,我还不清楚吗?真心,你也有这东西?”张安妮嗤笑道。 郑耀祖此时才明白,张安妮做着一切,既是为了出气,也是为了黄荔。 郑耀祖立马说道:“我的真心全都是您的,张阿姨。” 张安妮用力拍了拍他的脸,说道:“没长人心,就别说人话。” 郑耀祖不敢再胡说了。 张安妮问道:“我书房里的东西,是不是被你动了?” 郑耀祖摇头,他知道这个书房十分重要,张安妮平常从来不让他们这些人进去,便极力辩解:“张阿姨,您说了书房不能进去,我不敢进去的,绝对没有动里面的东西。” 张安妮盯着他,说道:“你没有进去?” 郑耀祖点头如捣蒜。 张安妮却说道:“可是摄像头却看见了你进去。” 郑耀祖脸一白。 他确实进去了,但他当时注意到走廊和书房里都没有摄像头,因而他才敢这样否认。 张安妮将摄像头藏在别的设备里,所以郑耀祖以为没有摄像头。 但即便张安妮这样小心翼翼,摄像头的录像内容还是出了问题,录像丢失的一段之前,正好看见郑耀祖进去。 “我丢了东西,你得负责。”张安妮说道。 郑耀祖立马说道:“我……我没拿什么重要的东西,我就拿了一个笔洗,我没敢卖,都藏在家里呢……” 郑耀祖进去是想偷点贵重物品的,但里面保险柜上了锁,其他东西又太扎眼,他思来想去,只是拿了一个笔洗古董,甚至因为怕张安妮追查,他藏了这么久都没敢卖。 “只拿了一个笔洗吗?保险柜里的东西,是不是被你动的?”张安妮质问道。 她这几个月之所以抽不出手来,就是因为保险柜里的东西被动了,她才会焦头烂额这么久。 郑耀祖一脸茫然,极力辩解,但张安妮却依旧保持怀疑。 郑耀祖自然意识到张安妮丢了要紧的东西,他此时只觉得百口莫辩,只恨自己为什么要手贱进去偷东西。 张安妮虽然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但心里却仍旧保持着怀疑。 “罢了。”张安妮说道。 郑耀祖以为她要放过自己,立马说道:“我真的没拿,您一定要信我,我胆子很小,不敢做这样的事。” 张安妮冷笑一声,说道:“敢在我的眼皮子点下耍花样,还说自己胆子小呢。” 郑耀祖一默。 张安妮说道:“只要将你留在我身边,东西到底是不是你动的,我迟早能知道。” 郑耀祖只觉得眼前一黑,他逃跑本就被张安妮记恨,如今又加上一个不知道丢了的什么重要东西,他只觉得自己有没有命回来,可能都是个未知数。 郑父是第二天才被放出来的,他在心里止不住的抱怨儿子不孝,只管自己的保释,丝毫不管他这个亲爹。 郑父就这么骂了一路,拖着疲惫的脚步到了小区门口,路过邵家所在的单元楼时,正好看到邵明珠在指挥工人们搬家。 郑父见到这一幕,立马觉得是邵家在这里混不下去了,要卖掉房子还债,只觉得这是自己难得收到的好消息。 “怎么,你要卖房子吗?这个小区是学区房,应该能卖个好价钱。”郑父凑过去贱嗖嗖的说道。 邵明珠见是他,神色顿时冷淡了下来,但还是解释道:“爸爸说这个房子太小,住着不舒服,在隔壁小区买了一栋别墅。” 第72章 豪门赘婿(完) 郑父原本是满脸幸灾乐祸,此时笑容直接僵在脸上。 “别……别墅?”郑父一脸不相信,总觉得这是邵明珠说出来吹牛的话。 邵明珠点点头,没有继续解释,而是让工人们搬家的时候更加小心一点,千万不要磕着碰着。 因为邵家给的工钱多,工人们听她这么说也不生气,反而动作放轻了不少。 “你在吹牛对不对?你爸爸还欠着别人那么多钱,他敢买别墅?”郑父追着问道。 邵明珠说道:“我爸爸确实欠了不少钱,现在还了一大半,剩下的也不用还了。” “不用还了,凭什么?那么多钱,至少几千万呢。”郑父急切的说道。 邵明珠有些得意的道:“那些债主们不想让我爸还钱,他们要求将欠款入股我爸爸的公司,他们都求着我爸爸别还钱呢。” 求着别人不要还钱这事,郑父想都不敢想,但邵明珠言之凿凿的样子,让他忍不住有些犹豫,他又看向一旁搬家的工人们,急切的问道:“东西搬到哪里去?是别墅还是住宅?” 若是问具体地点,工人们碍于隐私不能说,但问的是住宅还是别墅,工人们还是能说的。 “邵老板家新买的别墅,里面气派着呢。”搬家工人颇有些羡慕的说道。 郑父听了这话,才彻底相信,邵家如今是起来了。 他又看向邵明珠,见邵明珠此时面色红润,似是容光焕发,半点没有从前病恹恹的样子,又问道:“你的病也好了?” “我本来就没病,只是体弱,调养了这么久,也该好了。”邵明珠说道。 邵明珠从前一天三顿的吃着补药,与邵瑜团聚后,邵瑜就托词新认识的老中医,改了邵明珠的药方,吃了一段时间后,就改药补为食补,邵明珠便肉眼可见的健康起来。 郑父看着儿子的前妻,如今家里条件好起来了不说,人也跟着健康了起来,而他家折腾了这么久,如今又变成了一地鸡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时搬家工人也终于将家具全都打包装箱,邵明珠朝郑父点点头后,便跟着工人们一起离去。 郑父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里,看到的是一个同样失魂落魄的郑母。 “你这是怎么了?”郑父问道。 郑母叹了口气,说道:“琪琪要搬到隔壁小区去了,她过两年就要上重点小学,那边离得远,我们见面的时候估计就更少了。” 郑父只觉得妻子跟得了疯病一样,始终记挂着一个不能传宗接代的丫头片子。 “你别想了,人家家里又有钱了,用不着你一直惦记着。”郑父说道。 郑母却道:“有钱了就好,这样琪琪才不会跟着他们吃苦。” 郑父只觉得跟妻子是说不明白了,他也不明白她突然爆棚的亲情到底从何而来,猜测着难道邵琪这丫头真的会妖术? 郑父没有细想下去,只盼着郑母和邵琪隔离一段时间后,就能恢复正常。 “耀祖呢?他还没有回来吗?”郑父问道。 郑母摇了摇头。 郑父皱眉,说道:“这臭小子,明明比我早出来,怎么到现在还不回家,也不知道在外面鬼混什么。” 郑父将自己早就没电的手机插上电,等开机之后,便迫不及待的打电话给郑耀祖。 郑父昨天在局子里想了一整夜,只觉得黄家的事情不能这样解决,当时还是太冲动了,今天应该让郑耀祖去黄家上门,道歉哀求。 如果黄荔要是怀了孩子,儿子和她还能有一线希望。 郑父想得很好,但郑耀祖的电话始终打不通,他瞪了一整天,也没有等到郑耀祖的消息。 他每天都打电话,打了三天还是没有消息。 等到第四天,郑父急了,他报警了。 而警局联系了那天保释郑耀祖的人,倒是成功靠着对方联系上了郑耀祖,最后才知道郑耀祖是去申城找工作了。 确保了郑耀祖的安全之后,但郑父却还是无法与儿子保持畅通联络,在打了一个非常短暂的报平安电话后,郑父再打过去,依旧又是无法联络的状态。 郑父再去报警,警局依旧能成功联系上郑耀祖,但之后郑父又联系不上儿子,如此循环几次,警局的人只能跟郑父暗示,也许是儿子并不想联系他。 这个结果,对于郑父来说自然是难以接受,但他很快就被调皮的郑小磊吸引了全部的心神,也顾不得这个难以联络的儿子。 郑小磊本就是个顽劣的性子,他被家里宠得无法无天,但偏偏家里又没有护住他的能力,郑小磊在学校里几次和同学起冲突,这一次更是直接打伤了同学。 这样的学生,学校也受不了了,便要求郑小磊转学。 这所学校是重点小学,郑父自然不想离开,但如今却到了不得不转学的时候,郑父求了很多人,到处找关系,但郑小磊这一次闯的祸比较厉害,因而忙碌许久,最终郑小磊还是必须转学。 黄家在本地势力很大,婚礼上丢了那么大的脸,转头又查出黄荔怀孕了,黄家本来想跟郑耀祖好好算账,但郑父找不到他,黄家同样也没找到他。 黄家人满身怒火,便只能撒到郑家人头上,郑小磊转学的事情里,到底有没有黄家人横插一手,这却是谁也说不清楚的。 郑小磊转学的事情成了定局,郑家又屋漏偏逢连阴雨,郑耀祖不知所踪,他也很久没有打钱回家。 郑家本就没什么家底,老两口又早就没有收入,但重点小学的学区房房贷可不低,再加上郑耀祖为了保留自己的首套房资格,这房子写的是老两口的名字。 老两口年纪大,因而银行放贷的额度不高,但还款的时间却设得很短,所以每个月要还的金额很高。 眼见着还房贷的日子一天接近一天,郑父没有办法,就只能去找三个女儿要钱。 但三个女儿的夫家条件也没有多好,咬牙帮着供了两个月后,大女儿和二女儿给娘家钱的事被丈夫发现了。 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因为这笔钱而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到了直接动手的地步,在闹了一场之后,两个女婿再也不敢让老婆管钱。 而三女婿发现这事比较迟,但一被他发现,却变成了郑家的一场大地震。 三女婿没打老婆,直接冲到市里来,将老丈人揍了一顿,相比较两个连襟治标不治本的方法,三女婿直接找到了问题的核心所在。 郑父一个老头子,而女婿年轻力壮,他哪里是对上,三女婿损失了那么多钱,也再没有啥尊老爱幼的心思,将郑父打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又在郑家搜刮了不少值钱的东西走。 偏偏郑父是个欺软怕硬的,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敢报警,反而忍气吞声。 三个女儿指望不上了,郑父便去找其他的亲戚,但其他亲戚也知道郑耀祖二婚出事后,多半是爬不起来了,因而直接避而不见。 就连拿了郑家很多钱去做生意的大姑父,此时也躲着郑父走,郑父这下就算是连夜捡瓶子,也付不起银行一个月超高的房贷。 眼见要到银行强制拍卖了,郑父终于心一横,将房子卖了出去。 因为房子是急卖,所以卖出去的价格并不高,郑父还掉贷款之后,拿到手的钱并不多,甚至还略低于他一开始付的首付,但拿到这一笔钱后,郑家总算是缓了过来。 城里生活对于两个没有收入的老人来说,实在还是太大了,郑父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还是决定带着郑母和孙子回到乡下。 一家人离开林城市区的时候,正好遇到一场婚礼。 这婚礼办得极其热闹,婚车沿路都在派发喜糖,发的都是非常高档的糖果,不少人甚至还跟了一路。 郑小磊见到糖果,也立马被吸引了全部的心神,郑父也跟在他身后,帮忙捡喜糖,直到看到打头那辆敞篷跑车上坐着的新娘后,郑父才停了下来。 “听说是大老板嫁女,有钱多的没地方花,只要我们说两句吉祥话,就给我们散烟散糖,太大方了。” “大老板嫁女,那一定是门当户对吧,有钱人都是强强联合的。” “你还真说错了,这次大老板的女儿,嫁的是个普通小警察,家里还没什么钱,但是大老板说了,就是看重人家正直。” “你瞎扯吧,大老板嫁女,要么是嫁有钱人,要么是嫁有权人,人家肯定是什么局长之类的。” “我才没瞎说,我侄子和新郎是一个单位的,人家就是一个普通小警察,但两人谈恋爱的时候,大老板还欠了很多钱,怎么说人家是大老板呢,欠了几个亿,一两年就还清了。” “那这还是患难情侣呀,难怪人家有钱了都不离不弃的。” “听说大老板很喜欢这个女婿,买了个别墅,连着女婿全家都接着一起住,说这样才团圆,这么疼女婿,跟亲爹都差不多了。” “这么疼女婿,那以后是不是要让他继承公司呀?” “大老板有这个心思,但女婿就喜欢当警察,所以就只能全力培养女儿和孙辈了。” “也是,一家子都这么有钱了,继承家产也累,还不如做点自己想做的。” 听着路人们满是羡慕的话语,郑父心底像是打翻了调料瓶一样。 郑父想起邵家出事的时候,邵瑜将女儿送到家里,但自家却不好好对待人家闺女,恨不得当天就离婚,甚至离婚的时候还将人家最值钱的东西要走了。 郑父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邵瑜居然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他只觉得儿子当初要是没有和邵明珠离婚,说不定如今跟着一起住大别墅的就是他了。 甚至说不定邵瑜看到郑家人患难时期表现好,还会原谅郑小磊的存在。 郑父心中畅想着那幅场景,但很快眼前的热闹便打断了他的思绪,郑父看着逐渐走远的婚车队伍,逐渐回归现实。 郑小磊还在催促着他:“爷爷,快追呀,我还要吃糖!” 郑小磊此时满口袋都是喜糖,但还是嫌不够,叫嚷着要更多。 郑父一向疼爱他,但此时却难得严肃起来,用力拉住他,说道:“不许去!” 郑小磊听了这话,十分熟练的就地一趟,不停打滚,口中大喊着:“我要吃糖,我要吃糖!” 郑父原本已经习惯了他这一套,但也不知是因为刚刚过去的婚车,此时在众人的注视下,郑父只觉得分外丢人。 郑父喊了几声让他起来,但要求没有达到满足的郑小磊,哪里是那么好说话的,他依旧满地打滚,身上全是灰尘也全然不管,只要逼着郑父答应他的要求。 “这是熊孩子吧,家长也不管管,长大了迟早是个祸害。” 郑父听着这样的一轮,一向对这个孙子满是包容的他,此时终于忍不住,一脚揣在郑小磊身上,恶声问道:“你不起来,那我就将你丢在这里。” 郑小磊在这一瞬间,敏感的察觉到了哪里似乎不太对劲。 郑父放完狠话后,转身就走。 郑小磊在地上折腾了一会,见没人买账后,终是灰溜溜的爬了起来,跟在郑父身后去了汽车站。 邵瑜嫁女,并没有在酒店举办,而是选在了自家的别墅里。 他买的这套别墅,是这个小区的楼王,因而院子极大,他请了一整顶尖人员操办婚礼,因而这场婚事办得极为体面。 相比较第一次结婚时,当时邵明珠怀着孕什么都很赶,这一次结婚邵明珠和陈海洋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来筹备,因而婚礼内处处都是细节与惊喜,这一场婚事在数年后,也依旧被熟人们反复提起。 陈家人原本虽接受了邵明珠,但到底还是觉得二婚有些抹不开颜面这样一桩体面的婚事办下来,陈家人面对亲戚的时候,也是抬头挺胸的。 邵瑜买的别墅,院子很大,内部也很大,大到了,邵家一层,陈家一层,小两口住一层的地步,因而虽然住在一起,但彼此间又保持着很高的私密性。 陈家原本不愿意住在一起,觉得住亲家的房子容易让人说闲话,但邵瑜拿小两口来劝说,人生苦短,毕竟当父母的都想离孩子近一点,陈家便也只能住了进来。 邵瑜也很干脆,这套别墅直接写的是小两口的名字。 陈家见邵瑜如此,也不甘示弱,虽然家里没有邵家有钱,但他们将房子卖掉了,将卖房款全部送给邵明珠当彩礼。 两家人心在一处,都是想着小两口过得好,因而后半辈子也没有什么摩擦,一直和和气气的。 邵家这边幸福美满,郑耀祖的日子却并不好过,他被张安妮折腾了一年,只觉得命都去了大半天,张安妮才终于相信他没有拿保险柜里的东西。 张安妮折腾够了,这才将他像破布娃娃一样扔了出去,郑耀祖好不容易回到林城,却发现家中早就搬家。 他只好往乡下跑,他与父母一年未曾相见,当郑父对他却颇多怨恨,而郑小磊在这一年里,学业没有半点进步,成绩次次倒数,但闯祸却是比谁都厉害,郑父一直跟在后面擦屁股,人也比过去憔悴许多。 郑耀祖本以为自己终于能过几天安生日子,他如今也不想什么找富婆,只想找一个能过日子的女人,只是他一年前的战绩实在是彪悍,哪怕他涨了一张英俊帅气的脸蛋,相亲之路却并不顺利。 除了名声的缘故,郑家家底薄,郑耀祖没有工作,还有个儿子,这些都是很大的减分项。 郑耀祖回来后,仗着自己是东大的毕业生,在林城倒是找了几份不错的工作。 可是黄荔虽然远赴港城,但黄家父母却没有离开,因而郑耀祖每找到一份工作,黄家总是要从中掺和,没两天郑耀祖的工作就会黄了。 如此这般,郑耀祖在林城彻底找不到工作了,他只能无奈离开林城,去别的地方找工作。 可蹉跎数年,他虽然还有好的文凭,但到底没什么工作经验,年纪也大了,因而在外面也没有找到特别好的工作,在四十岁以后,他竟然要进场打工。 某一日,郑耀祖待的厂子里忽然热闹起来,他听人说是有大老板来考察这个厂,便凑热闹似的看了一眼,却正好瞧见,人群里被人簇拥着的那个人,正是他多年未见的前妻。 邵明珠如今也四十多岁了,但多年以来工作顺利家庭美满,岁月也似乎格外优待她,邵明珠此时看起来,不过是三十出头的模样。 虽是考察,但她却神情柔和,语调缓慢,可即便这般,她嘴巴里问出来的话,厂子里的领导们不敢有半分怠慢,甚至随着询问的深入,不少领导额头上都冒起了汗。 “要是咱们工厂能被新邵氏集团收购就好了,新邵氏对员工可好了,每一家被收购的工厂或企业,员工待遇都直线上升。” 郑耀祖听到身旁的工友如此说道。 新邵氏集团,为了与过去的邵氏区别开来,名字里多加了一个“新”字。 郑耀祖也听说了新邵氏的名声,邵瑜从深陷巨额债务风波,到东山再起后并更上一层楼,这事郑耀祖看过无数次报导,他也在无数社交平台上看到营销号关于此事的发文。 与这份发文一切的,还有邵瑜的爱女之心,随同广为流传的,便是邵明珠的前夫嫌贫爱富,在邵家关键时期落井下石,与邵明珠如今再婚,夫妻恩爱异常,邵瑜身子还为了女儿女婿留在林城发展。 这一段故事流传得越广,郑耀祖这个前夫就被人嘲笑得越狠,虽然媒体从来没有爆出过郑耀祖的名字,但郑耀祖每看到一次邵家的报导,他便要几天夜里都合不上眼睛。 工友也听说过邵家的故事,此时推了推郑耀祖,说道:“新邵氏的继承人也太好看了吧,你说这么漂亮的老婆,她那个前夫怎么就舍得离婚呢。” 郑耀祖看了人群中那个似是闪着光芒的邵明珠,只觉得她如今的模样,当真配得上“明珠”二字,轻声回复工友:“也许是他有眼无珠吧。” 工友听了点点头。 邵明珠考察的事情,对于工厂里的其他工友来说,只是平静生活里掀起的意思波澜,波澜过后日子还要继续,但郑耀祖却连着一个月都没有休息好。 他这段时间总是忍不住想要回想当年,他想起自己在邵家的时候,那时候邵瑜虽然没有啥好脸色,但邵明珠却待他很好,说是千依百顺也不为过。 他甚至还会回想起他们的大学时光,那时候邵明珠是那么单纯好骗,他从前觉得邵明珠愚蠢,如今历尽世事,见识了各种人之后,反而觉得邵明珠的单纯格外珍贵。 他有时候也想着,如果他破产,宋雨晴一定会第一个卷款离开,黄荔可能也会跟他划清界限,但邵明珠一定不会离开他,甚至这位大小姐还会放下架子,出门找工作养活他。 他的胡思乱想也持续不了太久,他就会想起两人到底是为什么而离婚。 “这都是命,就算我不跟她离婚,说不定知道小磊的存在后,她还是会跟我离婚。”郑耀祖这般安慰自己。 若是宋雨晴没有再联系他,说不定郑耀祖就会这般安下心来,在工厂打工,给儿子挣钱帮他娶妻生子。 但偏偏在郑小磊二十岁这年,宋雨晴找到了郑家。 隔了十多年没有见面,宋雨晴如今脸上细纹多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不少,显然离开郑耀祖后,她的日子过得也并不安稳,但即便这般,她浑身上下的打扮,却表明宋雨晴如今并不缺钱。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接我儿子去鹰国。”宋雨晴说道。 郑小磊被郑家养了这么多年,但却还是没有养熟,他心里半点不记得爷爷奶奶的养育之恩,只盼着早日脱离郑家这个火坑,跟着亲妈过好日子,因而他此时想要离开的心十分热切。 郑父养了这么久的孙子,哪里能宋雨晴说带走就带走,还是直接出国,他自然死活都不愿意。 郑父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宋雨晴是亲妈,又只有郑小磊这一个儿子,无论母子俩是不是住在一起,宋雨晴都要将财产留给亲儿子。 而郑父儿子不在身边,他自然要留孙子在身边养老,这样一来,孙子不走,钱财照拿,如意算盘打得很响,甚至为此郑父还要以死相逼。 宋雨晴见郑父态度如此激烈,觉得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了,便直接说道:“我也实话告诉你们,小磊压根就不是你们老郑家的孩子,你们以死相逼闹什么?闹着玩呢。” 为了儿子的事情,风尘仆仆回到家的郑耀祖,正好听到了宋雨晴说得这番话,手里的包裹直接掉落在地,砸出重重一声响。 宋雨晴闻声回头,看到郑耀祖站在那里,双眼死死的盯着自己,顿时有些害怕。 但她一想到郑耀祖如今落魄,而自己的儿子,马上就是国外大公司的继承人,她身边还带着老爷子拍出来的保镖,她立马胆子又壮了起来。 宋雨晴这些年过得其实并不好,当初她拿了郑耀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后,丢了儿子连夜跟着小情人跑了,但小情人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为了钱两人也撕破脸皮,他直接打伤了宋雨晴,抢了那块腕表跑了。 宋雨晴花了很多天才养好伤,她很快就花光了继续,又开始物色有钱男人,好不容易勾搭上一个不错的,但很快就被男人的原配发现了。 原配是个彪悍的,找上门来狠狠的走了她一顿,宋雨晴新的城市又待不下去了,只能再换地方。 她也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地方,身边的男人也越来越差,最后甚至为了生计,到了四处接散客的地步。 只是这样一来,她的身体也逐渐出了问题,染上了脏病,宋雨晴本以为自己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但第一任金主忽然找上了她。 宋雨晴当初大学没多久,便被一个有钱老头养了,只是这老头虽是华人,但却是在国内做生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到国外。 因而宋雨晴在跟这个老头的同时,也不忘广撒网,郑耀祖虽然没什么钱,但他的身份代表了许多可能,因而宋雨晴也在他身上费了一番功夫。 而宋雨晴作为一个资深时间管理者,当时除了要陪着有钱老头和郑耀祖,自己还偷偷摸摸养了一个小情人,她在那段时间查出来怀孕。 但她也不知道孩子到底是三人中谁的,她本想跟老头要一笔钱,但老头却忽然回了国外,宋雨晴甚至没来得及告诉对方自己怀孕的消息,就和他彻底断了联系。 宋雨晴又将孩子告诉郑耀祖和小情人,两人全都以为孩子是自己的,可实际上孩子出生后,宋雨晴偷偷给孩子和郑耀祖、小情人做了亲子鉴定,确定孩子并不是这两人的。 而如今那有钱老头在国外,但却离死不远了,老头在国外的独子死了,便想到了自己的情人们。 说起来这老头也是离谱,情人很多,但情人生的孩子们做了亲子鉴定后,都不是他的,如今最后的希望,便是郑小磊了。 宋雨晴十分确定郑小磊就是老头的儿子,因而此时才会对着郑家人如此趾高气昂,只觉得自己的美好未来就在眼前。 郑耀祖多年辛苦,就是为了郑小磊,他甚至因为郑小磊,被数任条件差的相亲对象嫌弃。 如今宋雨晴告诉他这不是他儿子。 郑耀祖只觉得上天跟自己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他哈哈大笑,紧接着冲上前来,伸手掐住宋雨晴的脖子。 事发突然,宋雨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到喉咙出传来的剧痛,但好在她带着保镖,保镖们第一时间围了上来,用力扯开郑耀祖。 “假的,都是假的!我这一辈子就是一个笑话!”郑耀祖大声说道。 郑父此时也瘫软在地,指着郑小磊的手都在颤抖。 父子俩全是崩溃,而郑母反倒成了全家状态最好的一个,说道:“不是咱家的就不是吧,咱们还有琪琪。” 郑母本意是想要安慰,但郑父却骂道:“邵琪理你吗?她姓郑吗?” 郑母一愣。 郑耀祖也像是才想起来一般,才记起自己还有个女儿。 人到中年,儿女便成了唯一的精神支柱。 郑耀祖本来觉得自己血脉断绝,如今被母亲提醒,自己还有个女儿,他忽然就觉得自己还有些许希望,他本想和宋雨晴同归于尽,此时一口气忽然就泄掉了一般。 宋雨晴见状,也不敢再趾高气扬,只说道:“你们养了我儿子那么多年,我们也该给你们一些补偿。” 郑耀祖看着她,他一点也不想要这笔钱,但如今他的处境却由不得他拒绝这笔钱。 最终拿了宋雨晴一百万后,郑耀祖放郑小磊离开,为了要更多的钱,郑耀祖用郑小磊的户口相威胁,跟宋雨晴又要了一笔钱。 郑耀祖当初为了让儿子更快上户口,两人申报的关系是养父子,他本以为这是权宜之计,却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他居然真的只是一个养父。 有了郑耀祖的全力配合,出国的事很快就办理好了,郑小磊脸上满是对国外幸福生活的憧憬,全然没有意思对郑家亲人分离的不舍。 有钱老头命悬一线,因而母子俩下了飞机就直奔医院,在第一时间取样进行亲子鉴定,甚至律师都等在病房里,似乎只要鉴定结果过一出来,当场就能让新遗嘱生效。 老头有钱,一切都进展得很快。 宋雨晴知道这就是老头的亲儿子,因而一直表现得胜券在握,甚至还时不时朝着老头身边的原配挑衅。 原配和老头年纪差不多大,但身体却好很多,失去了独子对原配的打击虽然大,但她依然打起精神来,拖着年迈的身体照料着老头。 与原配对老头的尽心尽力相比,宋雨晴就明显是一副为了钱的模样,病房里的其他人,对于宋雨晴这样的第三者也很是看不惯,但无奈老头对血脉关系十分执着,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将钱留给亲骨肉。 加急鉴定的结果送过了老头的手里,老头只是看了一眼后,颤抖着伸出手指来指向宋雨晴,想要说点什么,却因为病入膏肓,什么都没说出来。 片刻后,手就降了下来,心脏停止跳动。 老头直接死亡,倒是让宋雨晴有些慌张,赶忙拉住一旁的律师,说道:“鉴定结果怎么样?他虽然死了,但遗嘱还是要执行的,我们小磊才是他唯一的儿子。” 律师看了她一眼后,又从原配手里接过那份鉴定报告书。 你儿子并不是老先生的孩子,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了,出于人道主义精神,稍后会有人送你们出国,这段时间老先生为你花的钱,夫人也不打算追究了。”律师说完,直接将那份给亲儿子所有继承权的遗嘱收了起来。 宋雨晴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傻掉了,口中不停的道:“怎么可能不是亲儿子呢?他一定是亲儿子!另外两个人都不是他亲爸爸,那就只是有老先生了!” 宋雨晴越说声音越大。 原配听了这话,眉头紧皱,说道:“怎么什么乌烟瘴气的东西,也敢在我丈夫的病床前撒野。” 律师对原配十分尊重,听了这话,立马朝着两边的保镖示意。 原本是保护宋雨晴母子的保镖,此时转而上前对付他们。 宋雨晴此时也反应过来了,朝着原配喊道:“是你对不对?一定是你动了手脚!我们小磊就是老先生的亲儿子,这份鉴定结果有问题,老先生其他孩子的鉴定结果肯定也是被你动了手脚,我要求重新鉴定!” 只是她喊叫得越厉害也没用,没有人会听她的,反而将她拉得越来越远,直到声音完全消失在走廊尽头。 原配此时转头,深深的看了病床上的丈夫一眼,此时背对着众人,她的眼里再也没有半分柔情,反而只有深深的嫌恶。 原配起身,朝着身旁的人吩咐道:“将他收拾好,一根头发也不要掉在这里。” 身边的人都是她的自己人,做事自然放心,律师此时也微微低头,完全是一副听从吩咐的模样。 宋雨晴母子被送回了国,但宋雨晴还是无法接受自己与几百亿擦肩而过的痛苦,她仍然不停的喃喃着是老夫人在搞鬼。 她说得言之凿凿,但郑小磊却不这么想,只说道:“你跟那么多个男人鬼混,鬼知道到底是谁的。” 母子俩本就多年没有见面,是靠着这份巨额遗产才捆绑在一起的,自然也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听儿子这么说,宋雨晴立马生气起来,责怪他不该这么跟自己说话。 郑小磊在飞机上这么久,依旧足够他想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做,就算他是老头亲生的,但老头人已经死了,所以宋雨晴这里就完全没了指望。 郑小磊便转而打起郑耀祖的注意来,宋雨晴为了将他带出国,给了郑耀祖不少钱,郑小磊虽然痛失几百亿,但如果能白捡郑耀祖身上的这一百多万,未来也还有点指望。 郑耀祖和宋雨晴不对付,郑小磊此时已经完全转变态度,打算通过针对宋雨晴来讨好郑耀祖。 宋雨晴此时虽然已经有些疯疯癫癫了,但她和儿子的脑回路一样,同时想到了郑耀祖身上的那笔钱。 郑耀祖见这母子俩去而复返,自然没有任何好脸色,但两人却都是为了钱能屈能伸的狠角色,此时对着郑耀祖又是百般讨好。 “你现在又说他是我儿子了?”郑耀祖问道。 宋雨晴和郑小磊一起点头。 郑小磊更是说道:“爸,您还记得我小时候的样子吗?爷爷都说了,我小时候跟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郑耀祖冷笑一声,说道:“你们当初可说了,小孩子小时候长得都差不多,没有什么像不像的,如今又来攀亲戚,迟了。” 郑小磊赶忙强调:“我现在也像您呀,一定是您的亲儿子!” 郑耀祖上下打量了郑小磊一番,见到这孩子虽然才二十岁,但因为肥胖而满脸横肉,因而看起来格外丑陋,半点没有年轻人的朝气蓬勃。 他如今看一眼郑小磊就嫌眼睛疼,甚至还忍不住怀疑自己那几年,到底为什么会为了这么个丑孩子而掏心掏肺。 “要认亲,行啊,先去做个亲子鉴定,为了避免你们搞鬼,要做三家。”郑耀祖又补充一句:“你们出鉴定费。” 郑耀祖打定主意要做亲子鉴定,宋雨晴和郑小磊都慌了起来。 但此时两人都是骑虎难下,由不得他们拒绝。 很快,三家的鉴定结果都出来了,拿到之后,郑耀祖连着冷笑三声。 三家鉴定机构的鉴定结果,没有一家显示父子匹配,全部都是没有亲缘关系。 宋雨晴母子再度慌张。 郑小磊更是说道:“爸爸,我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也叫了这么多年爸爸,也有了感情……” 郑耀祖十分干脆:“滚。” 宋雨晴无奈只能起诉郑耀祖,打算要回送出去的财物,但郑耀祖当时留了个心眼,加上了各种备注,而宋雨晴当时急于带孩子出国,被胁迫之下给了他不少机会。 因而哪怕是闹到了法院,这笔钱最终也被认定为是宋雨晴还给他的欠款,自然起诉失败。 郑耀祖拿着钱想要去找邵琪,但邵琪却并不搭理她。 邵明珠对于这个前夫更是理都不理,郑耀祖后半辈子虽然有钱了,也没有再娶,似是懒得折腾了,上了年纪之后,偶尔会跑到邵家外面去偷窥,想要看一看邵琪和孙子孙女,他更是在死后立了遗嘱将钱留给邵琪。 邵琪没有要这笔钱,拿到后就捐了出去。 邵明珠和陈海洋结婚后,本来夫妻俩都不打算生孩子,但后来一次意外有了孩子,便生了一个小儿子。 陈海洋不想再出现这样的意外,便主动选择了结扎,陈家虽然对于此事颇有微词,但看到了生得可爱的亲孙子后,便也不了了之。 当初邵瑜破产的时候,邵明珠主动报了培训班学习,又找了份工作,等到邵瑜生意好起来后,邵明珠也没有放弃学习。 她从前只知道吃喝玩乐,如今有了工作后,反到找到了生活的乐趣,她努力工作,进步飞速,在再一次面对工作的不公正待遇时,公司要求那时已经是高管的她妥协。 若是普通人,遇到这样的情况,一想到自己还要养家糊口,多半就妥协了,但邵明珠没有妥协,而是干脆利落的将自己公司里受到不公正待遇的同事一起带走,进了邵瑜的公司。 邵瑜见邵明珠有心工作,便也用心教导起来。 邵琪毕业后也进了公司,但邵明珠的小儿子却更像爸爸,因而最后是邵琪继承公司,小儿子继承了部分股份。 即便是邵琪得到更多,但因为家里人用心教导,姐弟俩感情一直很好。 邵瑜在这个世界的后半段,等公司走上正轨后,便交给了孩子们,自己则继续不间断的学习。 他一直到死都在努力学习,活到了八十九岁,在一个清晨闭上眼睛,当时病床前重孙子都能有好几个。 他一睁眼一闭眼,又是一个新世界。 “老爷,时辰到了,您该上朝了。” 第73章 纨绔儿子(一) 邵瑜睁开眼睛,身旁的女人也在第一时间醒了过来,在邵瑜之前便起身。 邵瑜在女人的服侍下穿好朝服。 “老爷,早上寒凉,勿要受冻。”女人轻声说道。 邵瑜点点头,跟在奴仆提着的灯笼身后,缓缓朝着正在等候他的轿子而去。 在轿子里的邵瑜,闭上了眼睛,似是假寐,但实际上他的思绪已经完全沉浸在这个世界的剧情里。 先前服侍他起床的女人,是他的继氏:小韩氏。 邵瑜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如今是正三品大理寺卿。 原身本是出身寒门,但靠着多年苦读,以弱冠之身高中状元,而后迎娶了恩师原配所出嫡长女为妻,夫妻原本十分恩爱,但妻子在生下长子时难产,留下刚出生的孩子后便撒手人寰。 为了有人能够更好的照顾长子,原身又去了恩师继妻所出的小女儿,也就是原身发妻同父异母的妹妹。 继室入门,接连生下一儿一女,在外人看来,原身娇妻在怀,儿女双全,也算是个人生赢家。 可实际上,原身的长子十分顽劣,时常在外面惹是生非,惹得原身与妻子跟在长子后面不停的收拾烂摊子。 长子幼时看起来尚且乖巧懂事,随着年龄渐长,却越发难缠起来,家中没有人能说得动他,他也有了一身的坏毛病,这样一个人,最终还是闯下大祸,被罚刺配边关。 相较之下,幼子幼女却十分出色,这两人捡着父母的优势长,幼子聪明伶俐,读书一点即通,更是和父亲一样,早早便高中进士,入仕之后,更是步步高升,最终做到了首辅之位。 至于幼女,长大之后出落得倾国倾城,及笄后嫁给了一个备受打压的皇子为妻,但即便皇子处境不好,幼女依旧待他始终如一,夫妻共度患难多年,终于苦尽甘来,皇子被从天而降的皇位砸中。 继位之后,幼女顺势成为皇后,因为感念皇后多年陪伴之情,新帝立誓永不相负,他也确实给了皇后无上的荣宠,甚至连带着皇后的母族都得道升天。 若是剧情在这里结束,那整个似乎除了一个不懂事的长子,全都过着非常幸福的人生。 可实际上,新帝登基时,对于皇后的感念是真,甚至带着这份感念,他对舅兄也十分提拔,一路提拔到了宰相之位。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人是会变的,新帝不再记得潜抵时妻子的患难与共,也不再记得岳父一家对自己的帮助,只因为见这邵家势力的无限扩张而心生厌恶。 从前立誓终生永不相负之人,随着妻子老去,只越发觉得老妻面目可憎,甚至迁怒起儿女。 而皇后却始终一无所知,反倒一味纵容娘家人,邵家人行事也越发无所顾忌,甚至隐隐威胁皇权,皇帝终于受不了了,皇后被废幽禁冷宫终身不得出,太子被圈禁郁郁而终,邵家因谋反罪而满门抄斩。 原本权势煊赫的家族,顷刻间化为尘土。 邵瑜细细品味这些剧情,总感觉其中满是违和感,只觉得靠着这样方式起家的家族,不应该就这样随随便便就这样倒下。 这剧情,对于邵家来说,前半段像是开了挂一般不真实,后半段又像是回归正途一般,将不配拥有一切的人打回原形。 而剧情里,幼女本可以选择条件更好的皇子,但却在没有任何缘由之下,就选择了不受待见的七皇子。 那时候的七皇子没有展露出任何异常之处来,甚至于他后来的皇位,也是靠着躺赢的方法获得。 仔细想来,邵家这样的选择,怎么看都十分奇怪。 邵瑜仔细读着剧情,不难看出,邵家的发家,离不开小韩氏这一双儿女,但是两人的成功,并不是靠着努力与真诚,而是如同提前知晓剧情一般,成功绕开了无数的坑。 邵瑜忍不住将剧情落在小韩氏身上。 邵瑜结合原身的记忆,他也不难看出,长子虽然顽劣不堪,但其实并不是如何心肠恶毒之人,反倒是在他做出的不少错事中,隐隐约约都能看见小韩氏的身影。 还不等邵瑜细思下去,邵瑜的轿子停了下来,外面的轿夫满是恭敬的请邵瑜下轿。 邵瑜停轿之后,走了出来,便见到不远处旁的朝臣们的轿子们,几个大臣之间互相点头示意。 邵瑜一转头,便看到巍峨庄严的宫门。 轿子不能进宫,哪怕宫门后还有长长的一段路要走,宫外即便是垂垂老矣的大臣们,此时也迈着微微颤颤的步伐朝着里面走去。 邵瑜落后两步,跟在一个老大臣身边,搀扶住对方。 老大臣一愣,似是没有想到邵瑜会帮他,相比较宫门口其他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邵瑜此番举动,说得上是奇怪。 “你要套近乎找别人去,老夫也不管你。” 被邵瑜搀扶着的孙源,出言如此讥讽道。 孙源为人刚直,半点情面都不讲,他在朝中一向独来独往,不与任何人交往,对于邵瑜此时的示好,他心中只有防备。 邵瑜听到这话也不生气,但也并未作出任何回应,只是用心的搀扶着他,遇到崎岖之处,还出声提醒。 孙源用力想要扯回自己的手,但邵瑜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老人家挣脱许久,压根就挣脱不开。 “你别想从我身上谋到半分好处,老夫不吃你这一套!”孙源说道。 邵瑜听到这话,面色不改,依旧做着搀扶之事。 孙源挣脱不得,又看着邵瑜面上并没有任何异常,全程也没有任何套近乎的言论,就像是自己做了一件随意的小事后,孙源只能勉强自己接受邵瑜的搀扶。 但他心下却想着,邵瑜要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他一定要喷死他。 邵瑜出门的时候,天还完全黑着,此时外面已经有了一丝浅浅的光亮。 皇帝上朝,在将朝事商议一轮之后,孙源出列,他的身子依旧微微颤颤,但一开口却是中气十足,将朝中大半的人都喷了一遍。 就连坐在上首的皇帝,也没能幸免。 皇帝此时的面色并不好看,看着孙源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但孙源依旧没有半分顾忌,滔滔不绝的说着自己的想法。 甚至整个朝会,都是伴随着孙源的喷声落下帷幕。 散了朝,其他人依旧恨不得躲孙源八丈远,依旧只有邵瑜上前,扶住这位老大臣。 “你是没被我抓住小辫子,要是被我抓住了,我照样要弹劾你,所以你现在做的这些都没用。”孙源说道。 在他心里,他如此行径,旁人避之唯恐不及才是常态,而邵瑜如此上赶着,显然是因为另有所图。 但邵瑜依旧没有回答,而是固执的将孙源送到了孙家的轿子外面。 邵瑜散朝后便去大理寺点卯,将一日的事情处理完成后,他便下衙回家,一切都看起来十分顺利,但他刚进家门,茶水都没有喝上一口,家中便闹了起来。 “邵嘉善这小兔崽子呢,快滚出来!” 门外的大喊大叫声,自然惊动了府里的人。 小韩氏听到这声音,脸上立马闪过一丝慌张,紧接着她十分歉疚的看向邵瑜,说道:“夫君息怒,外间之事,也许是个误会。” 邵瑜没有说话。 小韩氏却突然心下一惊,毕竟往常每次她这样一说,邵瑜总会显示出十分愤怒来,再往后,就不需要她如何添油加醋,邵瑜会直接让人将邵嘉善绑过来打一顿。 但这一次,邵瑜似是出奇冷静。 “你去将大少爷请过来。”邵瑜朝着自己的长随说道。 长随点头,很快便退了出去。 这本来十分寻常的一个举动,小韩氏此时心中却忽然升起一抹忐忑来,往常邵瑜就算让人去喊大少爷,也是让她的人去请,而不是动用自己的长随。 且邵瑜何曾对邵嘉善这个长子说过一个“请”字。 还不等小韩氏细想,邵嘉善便满脸不情不愿的被邵瑜的长随架了进来。 也许是因为看到邵嘉善是被架进来,小韩氏莫名的松了一口气,猜测自己应该是想多了,邵瑜之所以动用自己的长随,多半是跑邵嘉善又偷偷溜了。 毕竟上一次因为不想邵嘉善被邵瑜责罚,所以小韩氏让自己身边的人给他通风报信,好让他提前去外祖家避一避。 邵嘉善此时脸上满是不服气。 邵瑜看了这孩子一眼,眼神清澈,本性不坏,不像是那种天生的坏孩子。 “外面是怎么回事?”邵瑜沉声问道。 邵嘉善听到邵瑜这般发问,先是一惊,他想起来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和邵瑜这样心平气和的交流。 但不止是当爹的对儿子有气,当儿子对亲爹也有万分委屈要诉,可心里藏着的委屈越多,邵嘉善却越是别扭得不愿意好好说话。 因而此时面对邵瑜的耐心询问,邵嘉善却没有细心解释,而是说道:“我闯的祸,我自己会解决。” 邵瑜看着这小子如此硬气,微微挑眉,暗道父子俩是如出一辙的脾气,也难怪关系会越闹越僵。 小韩氏此时在一旁赶忙说道:“嘉善,有话好好说,就算真的闯了祸,说出来大家一起帮你解决。” 她劝完长子,又跑去劝邵瑜,说道:“老爷,您也别太生气了,嘉善年纪小,做了错事也很正常,都是我不好,没有尽到教养之责,老爷你放心,我现在就去登门道歉,务必让他们原谅嘉善。” 邵瑜听着这一番话,只觉得小韩氏这似是在彻底坐实邵嘉善的错处,甚至在父子之间火上浇油。 果然她这么一劝下来,邵瑜没有发火,邵嘉善反倒怒了,说道:“我自己闯出的祸,我自己来担,你不许迁怒母亲!” 小韩氏也适时看向邵嘉善,露出一副没有白疼他的感动表情。 她此时只等着邵瑜表态,毕竟往常这样的时候,邵瑜总是会跟着责怪她几句,但在事后就会觉得自己这事迁怒,反而会对她心生愧疚。 小韩氏做这一套已经十分熟练,但今天的邵瑜,却并没有按照常理出牌。 “我有说你闯了祸吗?”邵瑜反问。 小韩氏和邵嘉善闻言俱是一愣。 邵瑜接着说道:“事情都没有弄明白,就争着将错处往自己身上揽。” 邵嘉善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邵瑜,他听着父亲话语中的意味,只觉得似乎有着相信他的意思。 “现在我问,你好好回答,可以吗?” 邵瑜说这话的时候,虽然依旧木着一张脸,与往常那个严肃的父亲似乎没什么区别,但邵嘉善却头一次觉得,也许父亲是想要好好和自己交流。 见这傻儿子半天不回答,邵瑜便问道:“不愿意说话吗?” 许久之后,邵嘉善终于轻轻点头。 邵瑜这才觉得对方还有救,父子间隔阂深重,不愿意交流很正常,但若是台阶都给到了这个地步,邵嘉善还是不愿意下,那只能说明,他已经放弃了父子情份。 “外面来找事的人是谁?”邵瑜问道。 “是陈二虎。”邵嘉善说道。 邵瑜挑了挑眉,问道:“这是真名,还是你们给他取的诨名,他是哪家的子弟?” 邵瑜好声好气的询问,邵嘉善也难得耐心的解释,一旁的小韩氏,看着父子间聊天畅通,心下忽然升起一抹危机感。 而在一问一答之间,邵瑜也渐渐了解事情始末。 门外前来叫嚣之人,是陈侯爷的次子,他之所以上门来找事,是因为邵嘉善打了陈侯爷的小儿子,也是陈二虎的同胞兄弟。 “你为什么要打他?”邵瑜问道。 邵嘉善沉默下来,似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小韩氏瞅准机会,说道:“老爷,我隐约听说是因为什么花魁,他们是在怡红院里闹出事来的。” 邵嘉善诧异的看了小韩氏一眼,但还是没有解释。 若是往常,邵瑜一听到儿子出入青楼场所,只怕立马就暴跳如雷,哪里还记得听别的解释。 可小韩氏这一次的如意算盘到底还是打空了。 邵瑜说道:“你母亲说的语焉不详,我还是想听你说一遍。” 邵嘉善张了张嘴,看了看左右,到底还是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小韩氏也不催促,而是说道:“你这孩子,快跟你爹认错,都是亲父子,就算真的惹了事,难道我们还会不帮你收拾吗?” 邵瑜反倒说道:“是不是错,也等他说出来了再判断。” 邵嘉善却还是不说话。 邵瑜看了看左右,命其他人都出去,此时屋子里只有他们三人。 “现在没有外人了,你可以说了。”邵瑜道。 邵嘉善猛地抬起头,没想到邵瑜今天居然对于这个事情的真相如此执着。 小韩氏此时心下却越发觉得不安,总觉得今天的事情要脱离她的掌控。 邵嘉善酝酿良久,终于出声说道:“我跟他们争花魁,是因为他们说……他们说……” 邵嘉善似是觉得这话有些难以启齿,不敢继续往下说。 “是他们说的话,又不是你说的,你害怕什么?”邵瑜问道。 邵嘉善闻言,心一横,说道:“他们说那花魁,长得很像母亲,只不过比母亲更年轻貌美,我当时听见他们这般折辱母亲,心下不忿,便起了冲突。” 邵嘉善说完,又看向小韩氏,说道:“母亲,是儿子无用,才让他们如此……” 小韩氏此时脸色苍白,看向邵瑜。 她是诰命夫人,却被一群纨绔子弟们在背后这般一轮,实在是有伤体面。 邵瑜听了这话,也用力一拍桌子,道:“岂有此理,真是一群纨绔子弟!” 说完,邵瑜就直接起身:“我倒要去问问他们的家长,到底是谁教的,让他们敢说出这样的话。” 小韩氏却在三秒之内就回过味来,赶忙拉住邵瑜,说道:“老爷,不能去,千万不能去。” “事情如果闹大了,我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世上。” 小韩氏急得团团转,生怕邵瑜一时没有转过弯来,出门将事情闹大。 邵嘉善也明白这个道理,朝着邵瑜说道:“爹,您打我吧,您打我一顿,外面的陈二虎就不会纠缠了,这样也不会损害母亲的名声。” 邵瑜看向小韩氏,邵嘉善待小韩氏如此赤忱,偏偏小韩氏却还是百般算计。 “不行,这种事不能忍!”邵瑜依旧作势要出门算账。 小韩氏急的眼泪都出来了,她还有一双儿女,早就为他们谋划好了前程,怎么愿意未来因为自己这个母亲名声有瑕疵,而连累儿女的前程。 因而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邵瑜将事情捅出来。 “夫人,你不必再说,陈侯爷如此纵容子弟,定是心下记恨当年侯府与你结亲为成之事,你这么多年来,为了这个家劳心劳力,我绝不让你受这份委屈。” 小韩氏年轻时也是出了名的大美人,如今长得像她的女人是京城里的花魁,未来相貌与她极其相似的女儿也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陈侯爷的胞弟多年前看上了小韩氏的美貌,想要迎娶,奈何去被韩家拒绝,转而将女儿嫁给了邵瑜做填房。 此事对于两家来说虽过去很多年了,但这道坎却始终没有迈过去。 “老爷,算了吧,此事且忍了他去,陈侯府上如今虽然外面光鲜,但如此纵容子弟,侯府早就后继无人,长此以往,自有天收,何必让老爷劳累。”小韩氏苦劝道。 邵瑜听着小韩氏如此笃定的话语,立马问道:“夫人可是听说了什么风声,为何如此肯定陈侯府会出事?” 小韩氏闻言一顿,立马解释道:“没有,我只是觉得陈家这般行事,完全是自取灭亡。” 邵瑜盯着她,似是试探一般,说道:“原来如此,我差点还以为夫人有未卜先知之能呢。” 小韩氏听了这话心下一跳,眼神有一瞬间的躲闪。 就是这一瞬间的细微变化,却被邵瑜抓住了,他本就怀疑小韩氏有问题,如今见她如此,便又多了几分确信。 邵瑜做的任务很多,因而也知道有些世界,会因为莫名的原因出现一些重生者或者穿书者。 邵瑜隐约觉得,小韩氏应该就是其中一种。 “父亲,您哪怕再生气,但母亲的名誉更重要,这口气便是不想忍,也得忍了下去。”一向在外面惹是生非的邵嘉善,此时竟然换了一副模样,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说邵瑜起来。 事关自己的个人名誉,小韩氏也在一旁不住点头。 邵瑜轻笑一声,说道:“你们都想错了。” 小韩氏和邵嘉善全都是一脸不解。 邵瑜接着说道:“忍气吞声,从来只会换来对方的变本加厉,有些事情一旦说开了,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那是花魁,是青楼女子。”邵嘉善说道。 他之所以会和这些人争花魁,便是为了给对方赎身之后,让对方去过平常日子,他不希望一个和母亲容貌相似的女子沦落风尘。 古代看重女子名声,只要有了一点细微的损伤,可能就会影响她们的一辈子,因而邵嘉善哪怕此时也满心愤怒,但还是不想将具体原因闹出来,甚至宁愿自己忍气吞声的挨一顿打,也要阻止邵瑜。 只是他这般想法,终究是过于天真了。 邵瑜继续说道:“是花魁又怎么了?难道因为生的像,她就变成了你母亲吗?她仅仅靠着几分相似,就能当上花魁,这只能说明你母亲的美貌,并不能说明别的。” 邵嘉善和小韩氏听了这话,全都一愣。 但小韩氏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小韩氏明白,虽然邵瑜说得很有道理,但她的交际圈子里却从来不信这样的道理。 事情如果真的闹大,那她的名声就和花魁有了牵连,一个和花魁做比较的夫人,从别人嘴巴里得到的只有讥讽,不会再有什么敬重。 “夫人,挺直了腰杆,你没有做错什么,不必为此感到心虚。” 邵瑜劝完,起身出门。 小韩氏眼泪直接落了下来,死死的抱住邵瑜,哀求道:“老爷,我求求您,不要去,您不为我想想,也要为姝儿想想。” 相比较两个哥哥,邵嘉姝这个唯一的女儿,会因为母亲的名声受到更大的影响。 邵瑜却义正言辞的说道:“我做这一切,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姝儿。” 邵瑜闻言却没有半点松动,而是说道:“今日他们能说这花魁像你,明日他们就能说这花魁像姝儿,只要他们没有受到惩罚,他们就会一直肆无忌惮下去。” “一时说两句不可怕,怕的是人家都觉得你好欺负,就会永远欺负下去。” “如今我收拾他们,既是因为此事,也是在给全京城的人看看,我邵家不是好惹的,谁要是敢欺负我的家人,我定然不会放过他们!” “只要这一次震慑了这些人,日后就算千个万个花魁相似,又能有什么大不了。” 邵瑜说得义正言辞,倒是彻底说动了一旁的邵嘉善。 邵嘉善本就是个冲动的性子,此时被邵瑜说得热血沸腾,便转而朝着小韩氏说道:“母亲放心,儿子跟着母亲,就算是死,也要护住您的名声!” 邵嘉善说完,将邵瑜书房墙上挂着的那把佩剑拿下来,跟在邵瑜身后,气冲冲的朝着外面走。 小韩氏阻拦不得,只留在家中哭天抹地。 她这般举动,第一时间便惊动邵嘉姝。 邵嘉姝如今不过十二岁,但却已经出落得十分美丽,她凑到母亲身边,问道:“母亲为何要哭?可又是因为大哥?” 小韩氏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一个劲的哭,似是默认一般。 邵嘉姝闻言,便越发生气起来,自她有记忆起,似乎母亲便总是因为大哥而哭泣,她心疼亲娘,对大哥就更加没了好脸色。 “你二哥呢?”小韩氏哭了许久,才发现亲儿子没来安慰她。 邵嘉姝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小韩氏赶忙问身边人。 “二少爷也被老爷喊了出去,说是要一起去陈家讨说法。” 听到这个回复,小韩氏只觉得眼前一黑,说道:“怎么把他也牵扯了进来。” 邵瑜刚出书房的门,就让人将小儿子邵嘉良喊了过来。 邵嘉良如今不过十四岁,也还是个半大少年,听完邵瑜的一番话后,立马就被带偏了,也跟着气昂昂的出门。 邵府门前,诨名陈二虎的侯府二少爷,此时依旧在让下人们大声叫嚷着,只是这喊叫声,随着邵瑜父子三人的出现戛然而止。 陈二虎见了邵瑜也没带怕的,反倒说道:“邵大人,你儿子打伤我弟弟,一定要给我们陈家一个说法,否则明日我爹就要在朝堂上参你一本。” 邵瑜说道:“明天没有朝会。” 陈二虎一个纨绔子弟,哪里知道朝会是什么时候,被邵瑜这么一堵,立马改口道:“明日没有,那就后天,总有一日可以参你。” 邵瑜当即也不忍了,直接走上前来,一脚踹在陈二虎身上。 “叫你二虎,你还真是个虎人,完全没有脑子。”邵瑜冷冷说道。 陈二虎被踢翻在地时,整个人都有些懵,他似是完全没想到,邵瑜居然会直接朝着他动手。 “你完了,你完了,我爹要参死你!”陈二虎大喊道。 邵瑜没忍住,又踹了他一脚,说道:“风言风语,诋毁朝廷命官的家眷,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先参谁。” 陈二虎听了一愣,他本以为这事邵瑜会烂在肚子里,没想到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出来。 邵瑜不再搭理这个纨绔,看了身后的两个儿子一眼,说道:“走,去陈侯府。” 亲爹开路,两个儿子立马跟上。 不管邵嘉善内里到底有多么不学无术,他无疑还是继承了来自爹娘的好相貌,邵嘉良也是如此,两个儿子此时跟在他身后,看起来像是一家子都是俊杰人物一般。 邵瑜忽然上门,倒是陈侯全家都没有预料到的。 陈家的小儿子被邵嘉善打了,二儿子上门讨要说法,陈侯府上没想到说法没讨到,反而把邵瑜给讨了过来。 陈侯其实并不知道事情原委,此时听邵瑜将所有事情全部抖落了出来,他面上也并不好看,自家的小辈,言语冒犯了人家的女眷,即便是挨了一顿打,也是陈侯府上理亏。 况且陈侯如今只有虚衔,并无实权,仅仅是靠着祖上的余荫度日,面对邵瑜这样的实权官员,他也不想得罪。 因而陈侯爷深深受了邵瑜一顿疾风骤雨般的指责。 甚至到了要离开的时候,邵瑜还不放过他,直接说道:“此事牵扯我家女眷,既然已经闹大,索性就在圣上面前说个分明。” 陈侯是理亏的一方,他如何肯跑到皇帝面前讨骂,只能转而开始苦劝邵瑜,甚至许下重重好处。 邵瑜身后的两个儿子,此时也没有避开,而是就跟在一旁,看着邵瑜和陈侯爷之间你来我往。 但任凭陈侯如何许诺,邵瑜却丝毫不为所动,再一次表明自己的态度后,邵瑜拉着两个儿子离开了侯府。 在回程路上,父子三人坐在马车里。 往常邵瑜醉心公事,邵嘉善喜好在外面鬼混,邵嘉良日日读书,也不想和不学无术的哥哥过多交往,因而哪怕明明是父子兄弟,此时待在一起依旧显得有些生疏。 “你们今日也看到了,陈二虎上门时闹得凶,但我们真的硬气起来后,哪怕是陈侯爷也只能趴着。”邵瑜说道。 邵嘉善虽然纨绔,但大多数时候他在外面惹了事,事后都是父母挨家挨户道歉,因而他其实一直很憋屈,今天倒是难得的扬眉吐气一次。 “还是爹做得对,陈二虎平常吆五喝六的,今天踹了他两脚,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嘚瑟。”邵嘉善得意说道。 邵瑜问道:“你就没有悟出什么吗?” 邵嘉善赶忙点头,振振有词道:“我当然悟出来了,做人就是要像爹爹这样硬气,拳头才是硬道理!” 邵瑜无奈叹息一声。 一旁的邵嘉良轻声说道:“今日是陈家理亏,所以爹爹才会占上风,若是寻常时候,还是以和为贵才好。” 邵瑜点点头,看向长子,说道:“我不知道你平常在外面做什么,也不知道你每次惹出事来,是不是都像今天这样,其实你才是占理的那一个。” “但你每次冲动之后,都会将自己变成没理的那个,你且仔细想想,日后如果再遇到这样的事,到底该怎么办。” 邵嘉善闻言倒是沉默下来。 他在外面惹出过很多事端,但有的他占理,有的他并不占理,只是邵瑜从前从来不曾仔细问过,也不关心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久而久之,他就不愿意解释了。 “我往常也很少过问这些,反而经常会不问青红皂白的打你,是我这个当爹的不是。”邵瑜又说道。 邵嘉善脸都僵住了,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邵瑜在跟自己道歉。 他从前也曾在心底恨过邵瑜,但此时听邵瑜这般道歉,他却只酸涩得想要落泪。 邵嘉良此时也满目震惊的盯着邵瑜。 邵瑜伸手摸了摸小儿子的脑袋,说道:“做错了事情,不就应该认错吗?” “你哥哥虽然是个混不吝,但心肠却是好的,这次他惹出事,也是为了你们的母亲,要不是我多嘴问了一句,只怕又要误会了他。” “我仔细想想,也不知道这样的误会产生过多少次,这都是我的过失。” 邵嘉善的眼泪彻底落了下来,但很快他就扭过头去,用力擦掉,似是害怕会被父亲和弟弟看见。 邵嘉良也不禁陷入了沉思,他过去总觉得哥哥在外面惹是生非丢了邵家的颜面,但如果哥哥每次惹出事来,都是因为像今天这样的原因呢?那自己还应该责怪他吗? 邵嘉良一直崇敬父亲,也有些瞧不起亲哥哥,此时见父亲都开始反思自己,他也忍不住开始反思起来。 邵瑜又朝着两个儿子说道:“从前我公务繁忙,忽略了你们,是我的不对,今后我会尽量抽出时间来陪着你们。” 邵嘉良慌忙摇头,说道:“终归是父亲的公务要紧。” 邵瑜却说道:“公务重要,儿子也重要。” 邵嘉良耳根通红,但他内心也很期待和邵瑜多相处,因而便没再说什么反对的话。 邵瑜又看向一旁的邵嘉善,说道:“你成天不着家,看起来比我还繁忙,我有时候想要见你一面,比登天都难。” 邵嘉善不敢说话,他狐朋狗友很多,玩累了在外待几天也是常事。 邵瑜继续说道:“我这两年感觉身体一日差过一日,也不知道还能陪你们多久,只想着能多看一眼就是一眼。” 邵瑜这话一出,两个儿子全都面色大变。 哪怕平常父子隔阂生疏,但事关生死,两个儿子心中就只剩下对他的担忧。 见到父亲眼中的期盼,邵嘉良赶忙催促道:“大哥……” “我……我每天晚上都回家,让你能见到我。”邵嘉善低着头说道。 第74章 纨绔儿子(二) …… 邵瑜闻言,立马一改之前装出来的病恹恹模样,神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好,好,真是我的好大儿,在外能护着母亲,在家又能孝顺亲爹。”邵瑜表现得十分激动。 邵嘉善见邵瑜此时的模样,激动得就好像他做成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般,邵嘉善不由得有些赧然,他没想到自己只是说要回家,就能让邵瑜如此开心,他甚至还觉得邵瑜对于孝顺的定义是不是太随便了。 邵嘉良听了,也在一旁说道:“父亲,我也日日在家的。” 邵瑜也跟着欣慰起来,摸了摸小儿子的发顶说道:“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儿子。” 邵嘉良得了夸赞,脸上也开心起来。 邵瑜接着问道:“良儿,你读书最近读到何处了?” 邵嘉良立马恭敬回答起来,邵瑜在一旁不住点头。 而一旁的邵嘉善此时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毕竟他向来不学无术,如果邵瑜问起他的学业来,他也不知道应该从何处回答。 他只盼着邵瑜千万别想起他,便缩着脖子往马车角落里躲。 邵瑜只是看了畏畏缩缩的长子几眼,似乎并没有要询问他课业的意思。 慢慢的,邵嘉善也放松下来,也有耐心来听父亲和弟弟说话。 “你这样的年纪,已经学到此处,已然很了不起了。”邵瑜夸赞道。 邵瑜在家中,向来是个严父,他公务繁忙,并没有那么多时间盯着孩子们的学业,加之他大多数时候都是严肃着脸,很少夸赞孩子们,因而与子女关系并不亲近。 邵嘉良此时甚至觉得,父亲今天夸赞他的话,比前半辈子都要多。 但也许是因为邵瑜先前说的那番话起了作用,邵嘉良并没有往别的原因上想,只当父亲是因为身体大不如从前,所以此会如此一改常态,半点不吝啬给儿子们好脸色。 一旁的邵嘉善看着父亲从查学业开始,到查学业结束,全程对着弟弟夸了又夸,忍不住有些眼热,心下想着要是这个不停被父亲夸的人是自己该有多好。 马车很快就到了家,此时天上一轮明月升起。 邵瑜看着两个儿子说道:“今天你们出门累到了,回去都早点休息。” 虽然两人出门只是跟在邵瑜身后助威,其实真正劳心劳力的还是邵瑜,但邵瑜如此叮嘱,两个儿子一起应了下来。 邵嘉良跟着道:“父亲今日辛苦了,也要早些休息。” 邵嘉善不会说这样的话,赶忙便跟着弟弟学,也道:“父亲多休息。” 邵瑜点了点头。 两个儿子本打算在原地目送父亲回房,但邵瑜却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两人有些不解,邵嘉良问道:“父亲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儿子吗?” 邵瑜定定瞧了许久,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却只是道:“算了。” 邵嘉良赶忙道:“父亲但说无妨。” 邵瑜只得道:“明日我不用上早朝,在家里用早膳,也不知能不能看见你们。” 小儿子素来乖巧懂事,便道:“父亲放心,儿子明日一早就来父亲院外等候。” 邵瑜看向邵嘉善,在大儿子开口之前,便抢先说道:“算了,你大哥一定是起不来的,一家人不在一处,我总觉得不团圆。” 邵嘉良赶忙推了推自己的大哥。 邵嘉善见邵瑜说得可怜,立马道:“父亲放心,我保证起来。” 邵瑜立马笑了起来,说道:“那好,明日一大早,我就让赵忠去唤你起床。” 赵忠是邵瑜的长随之一,素来严肃着一张脸,就像是邵瑜的翻版,邵嘉善素来不爱跟这个长随打交道,此时听到这名字,心底莫名一突。 邵嘉善还想说换个人,但邵瑜却已经像是做成了一件大事一般,开开心心的转身进了屋里,甚至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邵嘉良主动扯了扯大哥。 两兄弟从前一直是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的关系,也许是今天一同并肩作战,邵嘉良忽然觉得与大哥亲近了不少,此时他拉着大哥往回走。 兄弟俩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因而是顺路。 “大哥,父亲身体不好,往日我们尽量多迁就他一些,也少惹他生气。”邵嘉良说道。 邵嘉善此时有些心虚,弟弟素来懂事,从不惹是生非,没有大的变故,他绝不会惹父亲生气。 但他却不一样,纵使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但别人还是喜欢来他家中找事,因而他也无法保证,自己能不惹父亲生气。 邵嘉良不了解哥哥的情况,见他不说话,只当他是不愿意,便无奈说道:“哥哥若是无法保证这个,那能多在家里待着吗?毕竟父亲多看哥哥一眼,就能多高兴几分。” 邵嘉善虽然不学无术,但他朋友多,平日里的应酬也多,因而细究起来,说不得比邵瑜这个朝廷官员更忙。 “我……我尽量少出门。”邵嘉善说道。 邵嘉良这才满意。 隔日一大早,邵嘉善尚且在睡梦当中,就听见有人在不断的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阿福,别喊了,吵死人了。”邵嘉善还以为是自己的书童阿福在吵闹,不耐烦的喊了一声后,再度沉沉睡去。 外间的赵忠见自己喊了许久,依旧没有任何作用,便打算推门而入,但邵嘉善的书童打算阻拦,但一听对方是奉了老爷之命后,便只能让开,在心下祈祷着自家大少爷能不发太大的脾气。 赵忠推门进去,看到床上此时睡得四仰八叉的人,叹了口气,紧接着上前喊了两声,但是邵嘉善依旧没有起来,而是翻了个身接着睡觉。 赵忠无奈,说了一句:“老爷在等你。” 邵嘉善还睡得迷迷糊糊,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人掀掉被子。 冷风直直往他身上灌,邵嘉善立马叫起来:“干什么!阿福,你是不是想死!” “老爷在等你”赵忠话语和表情都极为恭敬,但手下却死死的扯着他的被子,坚决不让邵嘉善又睡回去。 邵嘉善此时头都是炸的,用力扯着被子,和赵忠拉扯,在迷迷糊糊之间,他看了一眼外面只是蒙蒙亮的天空,说道:“天还早呢,父亲怎么这么早就吃饭。” 赵忠神色肃穆,说道:“老爷在等你。。” “鬼扯,父亲才不是现在吃早饭!”邵嘉善反驳道。 但赵忠就像是只会说这么一句话一般,道:“老爷在等你。” 邵嘉善此时盖不住被子,但也死活不起来,两人就在床上拉扯被子,而无论他说什么,赵忠都只会说这么一句话,就像是个复读机一样,压根不会说旁的话。 最终,到是赵忠力气大,赢了这场拉扯战,他成功的将被子抢了过来。 邵嘉善没了被子,再也扛不住冻,哆嗦着从床上爬了起来,一旁的阿福赶忙上前,帮着这位大少爷穿衣服。 好不容易等他穿好了衣服,以及在磨磨蹭蹭的洗漱,赵忠便又开始皱着眉重复同一句话。 邵嘉善不耐烦的说道:“别催了,别催了,我已经尽快了。” 赵忠就这般带着邵嘉善去了邵瑜处,只是他那个样子,不像是去陪父亲吃饭,倒像是被赵忠押送着上刑场一般。 邵瑜见了邵嘉善,脸上立马绽放出喜悦来。 原本因为起床过早,而满心愤懑的邵嘉善,此时到时一楞,他忽然想到昨夜弟弟和他说过的话,此时看着父亲满脸喜悦,似乎对自己的到来充满惊喜。 “你母亲还道你一定起不来,怕我耽误了你晨睡,如今且瞧着,我儿这不是起来了。”邵瑜颇有些得意的说道,好似邵嘉善的早起,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一般。 被亲爹这样一说,邵嘉善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他在床上赖了许久,全没想到自己的老父亲是多么期待见到他。 邵瑜拉过儿子,说道:“一日之计在于晨,如今早膳还没有做好,就陪为父走一走。” 邵嘉善听到早膳还没有做好,心下一阵怒气。 但邵瑜忽然咳嗽了一声,神色也在一瞬间变得虚弱起来,但即便如此,邵瑜还是满是慈爱的望着邵嘉善,关切问道:“早上寒凉,你怎么不多穿些衣物。” 见到父亲如此关切的模样,邵嘉善心下因为早起而升腾的怒气顿时全部消散,他还忍不住想骂自己,明明知道父亲身体不好,明明知道父亲想要多和自己相处,自己为何还要赖床那么久。 邵瑜像是不知道儿子心中所想一般,拉着他往花园子里走。 邵家的花园不大,转一圈也要不了多久。 邵嘉善虽然年轻,但平日里四体不勤,且他向来不爱运动,因而一圈走下来,反倒他比邵瑜还要更累一些。 邵瑜却像是不知道他走不动了一般,朝着他道:“前日里大夫跟我说,我身体虚弱,平常要多在外面走动,可也不知为何,我一个人,总是不愿意出门走。” “如今有你陪着,我倒觉得,就算是走一整天也不累。” 邵嘉善听到这话,心下一动,望着父亲有些苍老的面容,说道:“父亲若是喜欢我陪着,那我天天都来陪着你走路。” 邵嘉善说完就有些后悔,若是邵瑜每天都这个点起床,那他也跟着没了懒觉睡,立马觉得自己的日子难过起来。 他忽然想到父亲有三个儿女 ,因而此时便又想补充说让三人轮流陪着父亲走路。 但他话还没说出口,邵瑜脸上就浮现出惊喜之色来,问道:“你当真愿意?” 邵嘉善还没回答,邵瑜就说道:“你要是不愿意,那我就不走了。” 邵嘉善:…… 邵瑜都这样说了,邵嘉善还能怎么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邵瑜一边走,一边和邵嘉善说故事,说的大多是自己从前外放时的经历,或者是听到的奇闻异事。 若是邵瑜满腹都是大道理,邵嘉善自然不想听,但此时跟他说的全是在别处听不到的故事,邵嘉善便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还是不是追问一二。 “父亲,您当真见过比房子还要大的鱼?”邵嘉善睁大眼睛问道。 邵瑜点头,说道:“当时外放海州,也曾跟着船队在近海畅玩,侥幸见到一头比房子都大的鱼,当地人称之为鲸。” 邵嘉善还是满脸不敢置信,又问道:“你是不是在哄我?”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只是比较大的鱼罢了,也许越过海外,还有吃人的花,还有食草的虎,这些都皆有可能。” 邵嘉善对于这些未知的事物,没有半点害怕,反而全是心向往之,只恨不得自己亲自走出去看一看。 邵瑜虽说是在讲故事,但其实也是在观察儿子。 这孩子如今文不成武不就,也不知道未来的方向,邵瑜也想看看,他到底想要走什么方向。 即便目前邵嘉善对于未知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但能不能作为他未来的方向,依旧有待观察。 邵瑜又说道:“那些出海者的生活过得也极为辛苦,在海上漂泊久了,容易染上一种奇怪的病,全身莫名疼痛,身上到处都是紫斑,牙齿一颗一颗脱落,最后全身溃烂,直到死亡……” 原本还叫嚷着要出海的邵嘉善立马喊道:“我不出海了,我不出海了。” 邵瑜立马在心里将“出海”这一条划掉,毕竟邵嘉善这个样子,就算是有想要见识大千世界的心,他也没有这个胆子。 两人一起走了三圈,邵瑜面色如常,邵嘉善却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但邵瑜却只道:“大夫说我每天要走五圈的,可惜了,如今早上时间不够了,只能走这么多了。” 邵嘉善听了这话,内心又是一阵自责,毕竟是因为他赖床,才导致父亲不够时间走五圈。 “明天,明天我一定早点起来。”邵嘉善承诺到。 邵瑜立马打蛇棍上,说道:“那明天还让赵忠去唤你。” 邵嘉善一想到尽早赵忠那个模样,本想拒绝,但又想到若是换了其他人,估计不会像他那么尽职尽责,便也认了。 邵瑜拉着邵嘉善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小韩氏已经带着一双儿女等候,见到这父子二人一前一后进来,小韩氏眼神一暗。 “老爷特意将善儿叫出去,是有什么要单独提点吗?”小韩氏笑着问道。 邵瑜摇头,说道:“大夫说要让我每日多走动,善儿孝顺,特意陪着我出去走动。” 小韩氏闻言,又看向邵嘉善,依旧是满脸慈爱,说道:“善儿何曾这么早起来过,今早上定是好一番挣扎。” 邵嘉善用力点头,只觉得还是继母疼他。 小韩氏接着说道:“老爷,不如日后让姝儿陪着您,善儿也能睡个好觉。” 小韩氏自是不想让邵嘉善和邵瑜关系亲近,但每天陪伴邵瑜,又怕浪费小儿子读书的时间,便转而将女儿推了出来。 邵嘉姝素来孝顺,听到这话,立马说道:“父亲若是不嫌弃,姝儿也可以陪着您。” 邵嘉善原本以为自己丢掉这桩差事会开心,但不知道为何,他忽然觉得有些失落,今天一大早虽然疲累,但疲累过后,他又不免觉得与父亲更加亲近。 与父亲难得的相处,没有长篇大论的说教,反而耐心的与他讲故事,邵嘉善察觉到父亲的改变,也能隐约感觉出来,父亲是在极力想要和自己相处。 对于这样的父亲,邵嘉善忽然也想要多陪陪。 “没事,母亲,我陪着父亲就好,妹妹多睡一会。”邵嘉善说道。 在场之人闻言俱是一愣。 邵嘉良先是不敢置信,紧接着就觉得大哥这是开窍了,知道要哄父亲开心。 而邵嘉姝的眼神里却有些怀疑,自家大哥在她心里完全是不学无术的代名词,她总觉得大哥的反常举动,说不得是没安好心。 “不行,我要陪着父亲。”邵嘉姝说道,她怕大哥惹父亲伤心。 家中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她自来就得宠,因而才敢这样直接说出来。 小韩氏没说什么,算是默认女儿的想法,而邵嘉良却不高兴了,他不想大哥难得的浪子回头被妹妹毁了,便说道:“姝儿,大哥想陪着父亲,你添什么乱。” 邵嘉姝立马说道:“大哥陪着父亲就高兴,我陪着父亲难道就不高兴吗?” 邵嘉善听到这话微微一愣,他想到自己往常总是惹邵瑜生气,从来不如弟弟妹妹会讨父亲欢心,也许父亲内心真的更想要妹妹陪着呢。 小韩氏也在一旁附和,劝道:“老爷,姝儿善解人意,有她陪着,我们都放心,至于善儿,他向来贪睡,还是别折腾他了。” 邵瑜闻言却道:“这又不是什么比试,都是我的儿女,谁陪着我都高兴。” “既然两个孩子都这么积极,那就一起陪着,不过话我可说前头了,谁要是起不来,下次这种事也别争了。”邵瑜说道。 小韩氏一怔,但很快就说道:“老爷说的是,都是一家子亲骨肉,谁陪都行。” 对于这个结果,邵嘉姝自然满意,她觉得只要有自己盯着,大哥也不敢做出什么惹父亲伤心的事情。 邵嘉善心下也在告诉自己,明日一定不能赖床。 邵嘉良说道:“既然大哥和妹妹都陪了,父亲想必不介意多我一个。” 邵瑜自然不会拦着懂事的小儿子。 倒是小韩氏闻言张了张嘴,她想到丈夫今早在外面逛了那么久,若是拉上小儿子,还不知道要耽误多少他读书的时间。 但此时一家人全都其乐融融的,这话她不好当面说出来,只能想着私底下再另外跟邵瑜商议。 往常一家人总是很难凑齐,因而看起来倒是其乐融融,用完早膳后,邵瑜也没有急着去衙门里,反而询问三个孩子:“你们今日打算做什么?” 小韩氏率先问道:“老爷怎么忽然关心起孩子们做什么了?” 虽然邵瑜问的是三个孩子,但小韩氏总觉得邵瑜的重点是放在邵嘉善身上。 邵瑜也没什么遮掩,直接说道:“我如今已过知天命之年,往后的日子一天少过一天,从前醉心公务,忽略了你和孩子们。” “如今细细想来,倒觉得自己错过了太多。” 邵瑜话语中带着几分悲意,小韩氏尚且体会不出来,但两兄弟却想到昨日邵瑜说的自己身体不太好了,两人对视一眼。 父亲曾经说过,为了不让母亲和妹妹担心,因而要两兄弟不要透露出他身体衰弱的情况。 “你们父亲既然关心,你们就如实说来,免得他担心。”小韩氏朝着三个孩子说道。 邵嘉良看向邵嘉善。 邵嘉善忽然想起来自己家中长子,应该自己第一个回话,但盯着邵瑜关切的眼神,他对于自己今天的安排有些说不出口。 小韩氏自然察觉到了邵嘉善的窘迫,眼珠子一转,便道:“善儿,你是大哥,你先说,切记不要欺骗你父亲。” 邵瑜立马朝着妻子道:“善儿虽然性子冲动,但却不会撒谎,你怎么会往他撒谎上想。” 小韩氏也没想到丈夫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就像是直接戳破了她的假面一般。 而此时邵嘉良也忍不住看了母亲一眼,眼神中带着些许怀疑。 小韩氏为了不让人怀疑,立马弥补道:“善儿虽不是我亲生,但却是我养大的,跟我亲生也没什么不同,我也不是怕善儿在外面闯祸,我是怕他在外面受了委屈,还瞒着家里人。” 小韩氏勉强将刚才的失言圆了回去,孩子们也不再多想。 但是邵瑜却说道:“他这个性子,就算受了委屈,多半当场也打了对方一顿,不吃亏。” 就像昨天,邵嘉善为了维护小韩氏的名誉忍辱负重,但也没少揍人,因而其实也没有多委屈。 小韩氏脸上顿时有些尴尬,邵瑜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继续看向邵嘉善。 邵嘉善见父亲一直盯着,便知道今天这一关没那么好过了,只能心一横,说道:“上午本来打算在家里睡个回笼觉,下午约了人蹴鞠,等到晚上,想要去赌坊里见识一番。” 小韩氏听到这话,心下一喜,转头看向邵瑜,想着长子如此不学无术,连赌坊都要去见识了,丈夫一定会暴跳如雷。 但结果却事与愿违,丈夫并未暴跳如雷,反而有些委屈。 小韩氏只想揉揉自己的眼睛,看是不是花了眼睛。 邵瑜还没开口,邵嘉良就说道:“大哥,赌坊那样乌烟瘴气的地方,你去那里做什么!” 邵嘉良读的是圣贤书,自然看不惯赌坊青楼这样的地方,只觉得听了一耳朵都嫌脏。 邵嘉善轻声说道:“我也说了,就是去见识见识嘛。” 话虽这么说,但他却不敢直视邵瑜。 也正是因为邵瑜最近给了他好脸色,所以这样的事情,邵嘉善都敢说出来,他也做好了被邵瑜骂一顿的准备。 “你这么说出来,不怕我骂你吗?”邵瑜问道。 邵嘉善点头,说道:“怕是怕,但又不能跟父亲撒谎,且这事情是早就跟他们说好的,推辞不得。” 邵嘉善见邵瑜还不算如何生气,便又说道:“父亲放心,我不会学坏的,我只是去见识见识。” 邵瑜闻言轻笑一声,他相信邵嘉善本意确实是想去见识一番,只是赌坊那样的地方,对人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一旦进去了就很难再出来。 “我相信你,想去就去吧。”邵瑜说道。 邵嘉善骤然抬起头来,似是在确认邵瑜说的是不是反话。 邵瑜看着儿子一脸呆傻的模样,继续说道:“可你答应了我,每天晚上都要回家的。” 邵嘉善赶忙道:“父亲放心,我只是去看一眼就回来,不耽误回家。” “我放不了心。”邵瑜回道。 邵嘉善:…… 邵瑜道:“既然要见识,就带着我和你弟弟一起,让我们一起见识一下。” 邵嘉善:? 邵嘉善认真的看着邵瑜,似是要确认他话语里的真假。 邵嘉良满脸不情愿,显然对于这些乌烟瘴气的地方很是嫌恶,只是碍于邵瑜,才没有当场反驳。 反倒是小韩氏第一个着急了,说道:“良儿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邵瑜说道:“夫人为何态度如此激烈?” 小韩氏生怕丈夫一意孤行,因而也没有多想,直接道:“良儿是读书人,未来是要考科举的,绝不能沾染这些糟污事!” 邵瑜望着妻子,神情微妙。 小韩氏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她看向三个孩子,只见出了邵嘉善什么也没有察觉,邵嘉良和邵家姝此时都有些诧异。 “你不想良儿去那种地方,怎么不担心善儿会在那里学坏?”邵瑜问道。 邵嘉善一开始说出要去赌场时,在场只有邵嘉良在激烈反对,小韩氏可是一言不发的,如今换到自己亲儿子头上,小韩氏却闹了起来。 邵嘉善被邵瑜这么一提点,顿时脑子也转过弯来了,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般,脸上虽然没有伤,但心里却一阵又一阵的钝痛。 邵嘉善知道小韩氏不是他亲娘,但觉得小韩氏这么多年对他很好,也是他嫡亲的姨妈,和亲娘也没什么差别,因而他一直以为来,都是那她当亲娘看。 就在昨天,邵嘉善还打算为了小韩氏的名誉,而硬抗邵瑜一顿打。 可如今被邵瑜点破,他似是才知道,亲娘和亲姨妈,终究是不一样的。 即便小韩氏都这么说了,但邵嘉善还是第一个出来维护她的,努力朝着邵瑜解释道:“父亲,我平常在外面鬼混惯了,弟弟不一样,母亲有此担心,也是常理。” 小韩氏忍不住看了邵嘉善一眼,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只当是默认了邵嘉善的说法。 邵瑜见母子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不再继续纠结此事,转而说道:“就是因为你弟弟没见识过,才更要让他见识一下,只有他见过了,心里有底,日后才知道该如何面对此等事情。” 小韩氏却还是放不下心来,她为自己的一双儿女操碎了心,因而很怕两人走了弯路。 邵瑜又看向邵嘉良,说道:“赌坊确实能诱惑人心,只是你日后若入仕为官,面对的诱惑将会是一个赌坊的千倍百倍,你可有信心?” 邵嘉良见父亲其实是想考验自己,当下也不再拒绝赌坊之行。 邵瑜也没有一直盯着长子,他还有另外两个孩子要关心。 “你成日读书,若是累了就起来走动一下,不要坏了身子。”邵瑜劝邵嘉良。 邵嘉良的生活比较单调,只有读书这么一件事。 “除了在房间里做女红,没事也看看书、弹弹琴,我书房里的书,你都可以看。”邵瑜对女儿如此道。 邵嘉姝用力点头,娇俏道:“我早就想看看父亲书房里有什么好书,只是母亲总不让我进去添乱。” 邵瑜立马道:“你素来乖巧,就算进去了也不会乱翻,自然无碍。” 小韩氏见女儿得宠,也没有多高兴,反而依旧对儿子晚上的赌坊之行忧心忡忡。 邵瑜问完话后,时间也到了,他便去了衙门里,他这段时间也没什么要紧公务,上午就将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了,吃完午饭后,跟底下人交代去向之后,便匆匆离了衙门。 “老爷,咱们现在去哪里?是要去逛书局吗?”长随王喜问道。 原身从前也总是提前办完事离开衙门,然后跑到书局那一片去淘古书。 但邵瑜提前下衙却不是为了逛书局,而是说道:“去西郊。” 西郊球场此时倒是热闹,不少人都坐在看台上,看着场上的少年郎们蹴鞠,不时发出一声喝彩来。 邵瑜随意找了个人多的位置坐下,赛场上是年轻小伙子们,赛场下加油助威的也是年轻人。 邵瑜这么一个中年人混进来,虽然有些奇怪,但这些年轻小伙子也没多想,只当他也是个喜好蹴鞠的。 “这两支队伍都是什么人?”邵瑜问身旁的一个小伙子。 那小伙子看穿着虽然不错,但邵瑜却还是一眼看出,这人家中多半不是官员,应当出身商人之家。 钱不断本在看球,听到邵瑜问询,也耐心作答:“这两支,一边是文官家的,一边勋爵家的,两边的关系一向不太好。” 钱不断确实是个商人之子,也正是因为他出身商人家庭的原因,无论是哪个群体,他都讨不了好,属于一个绝对的边缘存在。 因而突然插进来的邵瑜,反倒成了看台上跟他说话最多的一个人。 “你觉得哪一支能赢?”邵瑜问道。 钱不断看了一下场上的情况,说道:“多半是黄小国公带的队会赢。” 黄小国公那一队全部都是出身勋爵家庭,家中大多尚武,因而哪怕他们不读书,多半也学过武,底子就比文官家的孩子要好。 而邵瑜看着正在场上的邵嘉善,心下想着这孩子走两步都喘得慌,怎么蹴鞠却不见累。 邵瑜心下刚吐槽完,邵嘉善那一队就换了人,被换下的人就是邵嘉善。 邵嘉善满头汗水,几乎是被人扶着下马的。 黄小国公此时大声嘲笑道:“邵嘉善,你到底行不行呀?这才打了多久,你就要下去了,真是有够废物呢。” 邵嘉善瞪了他一眼,很快,他就要甩开身旁搀扶的人,强行继续回去。 只是他刚刚将人甩开,便见到了父亲的长随赵忠。 赵忠:“老爷在等你。” 邵嘉善:你能不能换一句话说? 赵忠回头,看向邵瑜所在的方向。 邵嘉善顺着视线过去,也看到了邵瑜,他当即也不顾黄小国公的嘲讽,跟着赵忠去了看台上邵瑜所在的地方。 邵瑜坐在那里没动,在邵嘉善将要坐下来的时候,说道:“你别坐,先站一会。” 邵嘉善一愣,但还是听话照做,他如今对于邵瑜没有那么强烈的逆反心理。 “站着缓一会,再坐下,这样对身体好。”邵瑜说道。 邵嘉善点点头。 等他缓得差不多了,邵瑜才说道:“坐下吧。” 邵嘉善坐下来后,问道:“父亲是专程来看我的?” 邵瑜点点头。 邵嘉善回想起自己在赛场上的表现,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刚刚的表现实在算不上好。 邵瑜却不在意这个,而是说道:“你其实踢得很好。” “你虽然体力不太行,但爆发力很强。” 邵嘉善显然也认识到了这一点,可是他踢了一会就会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喜欢蹴鞠吗?”邵瑜问道。 “我其实不怎么喜欢,他们喜欢,我得配合。”邵嘉善说道。 邵嘉善没多喜欢蹴鞠,但是朋友们喜欢,他也只能参与其中,他怕自己不喜欢,可能就会和朋友们脱节。 邵瑜微微皱眉,没有继续猜下去,而是直接问道:“你有喜欢的事情吗?” 邵嘉善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邵瑜只是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便说道:“你直接说,我不是来责怪你的。” 邵嘉善掰手指,说道:“赏花,听戏,逛园子,享受美食……” 邵瑜一听,好家伙,全是享受。 第75章 纨绔儿子(三) “读书呢?”邵瑜问道。 也许是如今邵瑜好说话,邵嘉善也敢于说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读书太累了。” “习武呢?” “习武太苦。”邵嘉善也曾经动过习武的念头,只是看着旁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立马就放弃了。 邵瑜又问道:“做生意呢?” 邵嘉善摇了摇头,说道:“我哪有那个头脑。” 邵瑜问道:“那你日后打算怎么办?” 邵嘉善微微诧异,说道:“什么怎么办?就跟如今这般,不好吗?” 邵瑜轻笑一声,说道:“好自然是好。” 邵嘉善立马高兴起来,说道:“若是以后日日都能跟现在一样,我觉得人生也值得了。” 邵瑜也点头,说道:“这样的人生,我也想过。” 邵嘉善倒是做出一副说教的模样,道:“父亲,您就该这样过日子,成天看您那样忙,我都觉得累得慌。” 邵瑜闻言,依旧心平气和,说道:“你看这里,谁最受人轻视?” 邵嘉善左右看了看后,指了指不远处的钱不断,说道:“那个,大家都不爱搭理他。” “为什么不爱搭理?”邵瑜问道。 “自是因为他出身商人之家。”邵嘉善理所当然的说道,眼神中也带着些许轻视。 “商人之家又如何?”邵瑜追问。 邵嘉善说道:“士农工商,商人最末,他这人没啥本事,且所有人都觉得,他跟着我们,就是为了从我们身上套好处。” “套好处?你觉得你身上有什么好处值得他套?”邵瑜语调依旧平淡,此时也并非质问,而是实实在在的询问。 “爹您是大理寺卿,若是漏出一点有用的消息,就足够他家里牟利,且若是他家里犯了什么事,您要是愿意抬抬手,说不得事情就这么过去了。”邵嘉善说道。 “看来你心里其实也很明白。”邵瑜说道。 邵嘉善一楞。 “你对他确实没什么用处,对他有用处的是我。”邵瑜说道。 “你如今能有这样的好日子,能和这些勋贵子弟们一起蹴鞠,也是因为有我。” 邵嘉善迟缓的点点头。 邵瑜接着说道:“你嫌苦嫌累,我也嫌苦嫌累,但是我身上背着一大家子,所以不得不苦,不得不累。” 邵瑜看着儿子满脸沉思,叹息一声,说道:“善儿,我跟你说这些,也不是希望你体谅我的辛苦,而是我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差,等到我真的走了,你该怎么办?” “如果我能长长久久的活着,我也想一直护着你们,让我的孩子们不用操心别的事,只需要享受锦衣玉食即可,但是嘉善,我甚至可能都活不到你娶妻生子,我就是去了下面,也不安心呀。” 邵瑜说得悲凉,邵嘉善心下也忍不住难过起来,赶忙说道:“父亲不会的,您一定会长命百岁,我每天都陪着您走动,一定能将您的身体养得好好的。”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长命百岁,哪有那么容易。” 邵嘉善忍不住哭了起来。 邵瑜接着说道:“若我这几年去了,你到时候再来蹴鞠,只怕到时候比钱不断都要不如,毕竟他家中虽无实权,但到底还有钱。” “而你到时候,既无权势,也无钱财,那可如何是好。” 邵嘉善却比邵瑜想得开,说道:“我反正也不如喜欢蹴鞠,到时候不踢了便是。” “你放弃蹴鞠,那别的事情呢?看戏、逛园子、享受美食,这哪一样不需要花钱?”邵瑜问道。 邵嘉善刚想说自己还有朋友,但邵瑜就说道:“不要指望你的朋友,不是同一个阶层,就算玩在一起,也不会长久。” 邵嘉善却道:“我相信他们。” “上个月,张大人被贬官夺职,他的家眷还在京中,但我今日在这里为何没有见到张家的小少爷?”邵瑜问道。 邵嘉善闻言一愣,自从张云生的父亲出事之后,他便不太爱出门,似乎是被不懂事的朋友说了几句风凉话后,他就再没有参加过团体活动了。 邵嘉善还曾经打算上门喊他,但被其他朋友全住了,当时他们怎么说来着。 “叫他干什么?说了两句就挎着一张脸,晦气。” 邵嘉善当时也默认了这件事,此时如果带入到自己身上,他忽然觉得很难受。 邵瑜继续说道:“我从前对你恨铁不成钢,总是对你喋喋不休,不是我想跟你说这么多。” “而是我怕你没人看顾,还不知道要将自己的日子过成什么样。” “如今你要用钱家里给,要用人家里出,等我走了,你和你弟弟定然要分家,你担得起一个家吗?”邵瑜问道。 邵嘉善立马说道:“我担得起,父亲你相信我。” 邵瑜拉过他,说道:“你跟我来。” 邵嘉善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决定跟着邵瑜先走,只是提出要和朋友们打声招呼。 邵瑜并未阻拦,只是等邵嘉善折返回来时,就见到钱不断也跟在邵瑜身边,他见到这人,当即就忍不住皱眉。 钱不断似是已经知道了邵瑜的身份,此时面对他难免有些局促。 邵瑜带着两人往城区走,到了一条街上时停了下来。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邵瑜指了指一家铺子。 邵嘉善点点头,说道:“那是咱家的铺子。” 邵瑜说道:“那是你亲娘的陪嫁,以后就是你的铺子。” 邵嘉善虽然知道他母亲当年有一笔丰厚的陪嫁,但却不知道具体是些什么,当初邵瑜再娶的时候,因为续弦是原配的亲妹妹,小韩氏进门之后,大韩氏的嫁妆就直接交给她打理。 只是这么多年,打理的结果却十分感人。 仅仅是在外面看着,就能看到这家铺子里面人员往来如织,生意怎么看都不像是很差的样子。 邵瑜带着儿子进去,掌柜的愣了几秒钟才认出他来,立马口中喊着“老爷”,邵瑜朝他摆了摆手,便去了里间。 “老爷这是带着大少爷和……”掌柜的还认识邵嘉善,但看到钱不断的时候,却有些迷糊了。 “这是大少爷的朋友,你喊钱少爷就可以了。”邵瑜说道。 钱不断朝掌柜的腼腆一笑。 掌柜的只当这是京城哪家大人的公子,并未多想。 邵瑜说道:“你将账本拿出来,给大少爷看看。” 掌柜听了这话,心下一顿,但很快又想着,邵嘉善素来不学无术,就算真的给他了,他估计也看不明白。 而事实也果真如此,邵嘉善拿到账本之后,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痛。 “父亲,您给我看这个干什么?”邵嘉善问道,他甚至没有意识到邵瑜的用意。 邵瑜问道:“字都认识吗?” 邵嘉善翻了翻,说道:“都认识。” 邵瑜从他手里拿过账本,翻了翻后,指着一个笔画很多的字,问道:“这是什么字?” 邵嘉善立马傻了眼,嘴巴张了张,试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读。 邵瑜又看向一旁的钱不断,钱不断立马说道:“这是瀣字,沆瀣一气的瀣。” 邵嘉善没想到自己居然连一向瞧不起的钱不断都不如。 “我只有这个字不认识,其他的都认识,我都看得懂。”邵嘉善逞强道。 邵瑜笑了笑,随便又翻开一页。 邵嘉善伸长脖子偷看,一眼扫过去,只觉得每个字都认识,顿时十分安心。 但邵瑜却问道:“这一页账记了什么?” 邵瑜不按常理出牌的模样,让邵嘉善憋屈得够呛:“父亲怎么不问我有没有不认识的字?” 邵瑜说道:“我是带你来看账的,又不是来给你扫盲。” 邵嘉善:…… 邵嘉善拿过账本,明明每个字都认识,但放在一起,他就是觉得什么都不明白。 “这……”邵嘉善的眼睛,就差被这一页纸绕成蚊香眼,最终他也放弃了挣扎,说道:“这个我看不懂,但那又怎么样,管家理账这些事,日后我娶妻之后自会有人来打理,我不必懂。” “那这就更难了。”邵瑜说道。 邵嘉善满眼疑惑。 “你自己不想学,就想推给未来的媳妇吗?一个能够管家理事的姑娘,她会想要嫁给什么样的人?”邵瑜问道。 “若是我在你成亲之前就去了,你还不知道能不能成亲。” 邵嘉善一楞,他如今在邵瑜的帮助下,倒是成功认识到了自己,他一个整日享受的纨绔子弟,去掉了父辈的光环,似乎什么都不剩下了。 “善儿,我不求你变得多么厉害,只盼着你能了解一些最简单的东西,这样才不会被别人糊弄。”邵瑜说道。 邵嘉善有些疑惑的说道:“可孙掌柜是母亲的陪嫁,他不会糊弄我……” 孙掌柜也在一旁说道:“老爷放心,我绝不干糊弄大少爷。” 邵瑜看了这人一眼,紧接着又转头看向一旁的钱不断。 钱不断自然知道这是到了自己出场的时候,他还有事要求邵瑜,此时自然会竭力帮忙。 “孙掌柜,你这店里外面生意兴隆,为何利润却如此微薄?”钱不断笑着问道。 孙掌柜闻言,却像是抓到了什么机会一样,开始跟邵瑜和邵嘉善道起委屈来。 “老爷,大少爷,钱少爷,你们有所不知,这商行虽然来往客人众多,但夫人心善,从不许我定高了价格,因而商行只能走薄利多销的路子。” “商行里有些东西多年前卖两文钱,如今还是卖两文钱,但外面的铺子早就涨到了四文钱,仔细算起来,我们这个价格,连成本都很难收回来。” 邵嘉善听了,立马问道:“既然没有赚头,为何不提价?” “大少爷,价格一旦定下,就很难更改,正是因为我们铺子里多年来都是统一的价格,因而才会有这么多客人上门。” 邵嘉善听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按照孙掌柜的说法,价格低就有客人,而价格高就没客人,那实在是两难处境。 眼见邵嘉善就这般随意被唬住,邵瑜看了一旁的钱不断一眼。 钱不断立马说道:“若是真的按照掌柜的说法,那别家的铺子到底怎么活下来的?” 孙掌柜眼珠子转了转,立马说道:“别家铺子如何活,挣的是何等黑心钱,我管不着,可这个铺子,两位夫人都是善心人,不愿意从穷人身上挣钱,所以如今也不过勉强保本罢了。” “您这样说,倒也在理。”钱不断点头。 孙掌柜微微松了一口气。 但钱不断接着说道:“一斤鸡蛋进价十文钱,掌柜的,您这进价,比旁的铺子卖的价格都贵呀。” 孙掌柜眼珠子转了转,立马说道:“这能是一样的鸡蛋吗?我进的这批鸡蛋,都是养在深山老林里,吃的是专人给它们抓的虫子,饮的是山间老泉,如此用心喂养,进价虽然贵,但口感也要强上百倍。” 邵嘉善听到这话,立马点头,说道:“若真是如此喂养的鸡蛋,便是再卖贵十倍,都值得。” 孙掌柜说道:“大少爷,您忘了两位夫人定下的规矩吗?不能挣穷人的钱。” 钱不断听到这话只是笑了笑,接着又问道:“按照掌柜您的说法,这个商行只做穷人的生意?” 孙掌柜点头,说道:“此处离城南近,来往多是穷苦百姓。” 钱不断又问道:“既然是坐穷人的生意,那为何要进这么贵的鸡蛋?” 孙掌柜闻言一愣。 钱不断接着问道:“如这雪缎,也不是穷人能穿得起的。” 孙掌柜见邵瑜此时神色中也似是有怀疑之意,在短时间内,他便想到了辩解的理由。 “穷人也有难得奢侈的时候,咱们商行既然在这个地方,货物自该齐全。” 钱不断听了还在笑,又指了指账本上的几处,说道:“燕窝鱼翅,穷人们每个月还能买这么多?” 这些昂贵商品的价格依旧相对教低,但成交量却很高。 孙掌柜说道:“咱家商行价格低,有些大户人家的采办也会来这里购买。” 大户人家的采办来这里低价购买,为的便是从中吃回扣,这话却不好明面上说出来。 钱不断继续点头,道:“说得通。” 孙掌柜只觉得自己已经糊弄过去了。 但很快,钱不断就将账本翻得哗啦啦作响,指着其中数处。 “孙掌柜的想法很好,进价提上些许,售价又压上些许,只是这想法再好,也扛不住要捅的窟窿太大,因而到现在,很多账都没有做平。” 孙掌柜看着钱不断指着的那几处,顿时面如死灰。 “孙掌柜每个月要将一大笔钱,送到哪里去?”钱不断翻了翻,又说道:“瞧,上个月账上就莫名其妙少了一百两呢。” 孙掌柜忍不住摸了摸额头上不存在的汗,说道:“钱少爷,您一定算错了没有哪里不平呀?” 钱不断看着他,说道:“我从三岁,还没学会认字,就开始打算盘,我不会算错的。” 邵瑜也跟着翻了翻,也明白大概情况与钱不多所说一致。 只有邵嘉善,拿着账本算了半天,说道:“没有哪里不平呀。” 钱不断指了指几个诡异的地方。 邵嘉善却仍旧一头雾水,甚至拿求助的眼神看向邵瑜。 邵瑜朝钱不断点点头。 钱不断立马细心的跟邵嘉善解释起来,一共解释了三遍,钱不断只觉得自己的嘴巴都要说干了,邵嘉善终于点头表示明白了。 钱不断又将账本哗啦啦翻了一遍后,说道:“不算那些估计被你做掉的账,这里面有一千三百两被你硬生生抹掉了,孙掌柜,钱究竟去了哪里?” 孙掌柜此时心下有些委屈,钱不断指出来的这笔钱,他其实并没有动,全都被小韩氏拿去了。 若不是因为小韩氏要查账,孙掌柜也不至于要做得这么明显。 小韩氏自己贪财,连姐姐的嫁妆铺子都要贪墨,但对于底下人贪墨之事,她却防备得十分厉害。 孙掌柜账做的有漏洞,但这漏洞正好和小韩氏拿到手的钱财对应,如此这般,小韩氏才不会疑心手下人贪墨。 孙掌柜在出卖与不出卖之间挣扎了许久,最终见到邵瑜的神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后,才哭丧着一张脸,说道:“老爷,我也不知这账本居然是如此,说不得就是账房先生从中牟利。” 不到万不得已,孙掌柜还是不打算出卖小韩氏。 邵瑜却连账房先生都没有传过来,只说道:“偷盗主家的财物,轻则流放,重则绞刑。” 邵瑜说话时,左手忍不住摩挲右手手腕,这模样,活像是他要亲自行刑一般。 “世叔您任大理寺卿,对于此等事情最是了解。”钱不断在一旁不轻不重的捧了邵瑜一句。 孙掌柜此时却越发心惊胆战。 钱不断接着说道:“一个账房先生,他没有胆子做这样的事,且他只管账,如何能碰到银子。” 孙掌柜低下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说。 而钱不断此时也有些为难,孙掌柜嘴巴紧,他一时也想不出逼人张嘴的好办法。 邵瑜却没有那么好的耐心,直接说道:“账本上既然有问题,不管他现在招不招,都先送往京兆府尹处,到了牢里,他迟早会说出来的。” 原本还嘴巴很硬的孙掌柜,听到这话立马半边身子都软了。 他因为那样的原因进了牢里,到时候哪里还能有好果子吃。 “老爷,大少爷,我说,我什么都说,我这也是没有办法……” 在两人的注视下,孙掌柜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的原因全都推到了小韩氏身上。 在孙掌柜的话里,他并不想做这样的事,但因为当家主母的逼迫,他不得不每个月从账面上支出一大笔钱前去孝敬,孙掌柜自己干干净净,一切都是小韩氏贪心作祟。 邵瑜没有第一时间表态,而是询问道:“夫人是如何威胁你的?” 孙掌柜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便道:“老爷,夫人威胁,若我不照做,她就要将我赶出铺子,我要是离了铺子,还能有什么好去处,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我也是没有办法……” “况且,我到底是先夫人的陪嫁,若是换了旁人来,只怕铺子都被吃得不剩半点骨头,有我在,好歹还能帮大少爷保住根基。” 邵嘉善说道:“你胡说,母亲是什么人,她怎么会贪这么一点蝇头小利。” 孙掌柜却没想到小韩氏在大少爷眼里居然有这么高的分量。 此时为了自保,孙掌柜不得不将小韩氏描述成一个贪得无厌之人。 邵嘉善却觉得如同理想破灭一般。 早膳时他就发现小韩氏对他和弟弟区别对待,但弟弟到底是小韩氏亲生的孩子,因而小韩氏的偏心,邵嘉善可以理解。 但如今孙掌柜口中,小韩氏就是一个从继子口袋里偷钱的贼人,这样的形象,实在与他心中的贤妻良母相去甚远,邵嘉善如何能接受。 “不可能,你在胡言乱语,夫人陪嫁丰厚,她怎么会觊觎我娘的嫁妆。”邵嘉善说道。 孙掌柜是大韩氏的陪嫁,他也是出身韩家,如今还有亲戚留在韩家,因而对于韩家的情况比较了解。 “大少爷,您有所不知,先夫人陪嫁丰厚,是因为您嫡亲的外祖母出身大族,老太太只有先夫人这一个女儿,因而在她死后,先夫人继承了她所有的嫁妆。” “但如今的夫人,虽然和先夫人是亲姐妹,但毕竟不同母,且夫人兄弟姊妹众多,因而她的陪嫁,便只是面上光。” 孙掌柜心里很清楚,韩家人不善经营,因而实际并没有太多资财,所以给出嫁女的陪嫁,大多是表面风光,内里却完全不顶事。 邵嘉善却还是不敢相信,他一向与小韩氏亲近,是实在不想在这一天之内,不断推翻对继母的想法。 邵瑜说道:“夫人或许会瞧得上这笔钱。” “父亲?”邵嘉善没想到这事直接就被邵瑜盖棺定论了。 邵瑜笑着说道:“这账是故意做成这样的,为的就是给你母亲看。” “你母亲或许不懂这些物件的价格,但她绝对能打的转算盘,而她每月查账,却从来没有处理此事,便是因为其中内里,她心知肚明。” 邵嘉善听着邵瑜话语之中,似乎账里的漏洞,就是故意给小韩氏看的。 邵瑜接着看向邵嘉善,说道:“你觉得这铺子里,出问题的只有你母亲吗?” 孙掌柜心下一跳,若说小韩氏贪的是小头,那他贪的就是大头,只是他虽然贪得多,但做的隐秘,加上一整个铺子,都被他掌控着,因而这才一直没被小韩氏发现。 邵瑜接着说道:“有道是上行下效,你母亲虽然威胁了孙掌柜,但他其实大可以向你我说明情况,我们自会组织你母亲,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邵嘉善还没回答,孙掌柜就已经哭天抹地的说道:“老爷成日忙于公务,我哪里敢打扰,大少爷年纪小,我也不想他卷入这些事情里,因而才会将苦果独自咽下。” “苦果?”邵瑜冷笑一声,说道:“你们偷的是嘉善的钱,苦果也都是嘉善在吃,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孙掌柜立马哑口无言,在邵瑜面前,他似乎总是找不到特别好的理由辩解。 “你要真还记得自己是先夫人的陪嫁,真的要帮嘉善守住铺子,你就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你会这般,不过是因为有利可图。”邵瑜说道。 钱不断在一旁,心下却有些忐忑,毕竟他虽然是邵瑜请来看账本的,但如今却牵扯越来越深,甚至扯出了一位当家主母。 钱不断只想要安安稳稳的得到自己的那份好处,并不想掺和进邵瑜的家事里,但邵瑜此时没有半点要他离开的意思,只让他越发忐忑。 “老爷冤枉,我从来没有中饱私囊……”孙掌柜说道。 邵瑜说道:“你这一年来,就进了四匹雪缎,但我刚刚在外面看见的,就有五匹。”邵瑜说道。 孙掌柜立马说道:“还有两匹雪缎是去年的积压。” 但邵瑜就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道:“去年的雪缎还没卖完,你就这么急着进新货,甚至还是一模一样的货物?” 孙掌柜辩解不得,只能说道:“是我愚钝,做了这样亏本的生意,请老爷责罚。” 事到如今,孙掌柜依旧不肯认下这事,还在努力将自己的问题推到智商上。 “赵忠,去请玉稠布庄的人来。”邵瑜说道。 孙掌柜闻言立马大惊失色。 京城所有的雪缎,都是出自玉稠布庄,孙掌柜可以改自家的账,却改不了别家的账。 雪缎是玉稠布庄的招牌,每一匹布的去向,他们全都记录在册,因而不愁查出来孙掌柜到底进了多少货。 孙掌柜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邵瑜说道:“若是有一匹布的漏账,立刻将人送往京兆府。” 孙掌柜赶忙哀求道:“老爷,我就做错了这么一件事,我再也不敢了。” “念在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邵瑜看向邵嘉善。 孙掌柜立马转头朝着邵嘉善哀求道:“大少爷,我是先夫人的陪嫁,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多想想先夫人,要是先夫人知道您这么处置我,会怎么想?” 虽然这么多年,小韩氏待邵嘉善很好,邵嘉善也很亲近小韩氏,但这也不意味着,他不记得为了生自己而死的亲娘。 听到这话,邵嘉善脸上神色有一瞬间松动。 孙掌柜见有希望,立马再接再厉,一边不断提起先夫人,一边又说起自己的种种难处。 邵嘉善忍不住以祈求的眼神看着邵瑜。 而邵瑜本可以快刀斩乱麻的处理了孙掌柜,但却留着人在这里反复询问,邵瑜都是为了邵嘉善。 邵瑜的本意从来不是追回铺子里的损失的钱,而是让邵嘉善看得更清楚。 邵瑜早就看出来,邵嘉善虽然是个纨绔,成日在外面鬼混,但却真的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反而心肠是不可思议的柔软,甚至因为他吃软不吃硬的原因,才会不断被小韩氏压榨,又不断和外面的半大小子们发生冲突。 邵家从前又有一个对长子没有半分耐心的原身,如此一来,邵嘉善便陷入恶性循环,永远会在继母面前吃亏,也永远会被父亲责怪。 “嘉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句话,你觉得正确吗?”邵瑜问道。 邵嘉善有些诧异,但还是说道:“孙掌柜他也是家里老人了,您也给他留几分颜面。” “既然是老人,就该知道,没有功劳就是一种错,都已经错成这样了,还好意思提及自己的辛苦吗?哪里辛苦?是贪墨辛苦,还是做假账辛苦?”邵瑜问道。 邵嘉善闻言,一时也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你不需要记得他的功劳或者苦劳,他这么多年,并不是在给你打白工,他是这么一家大铺子的掌柜,每个月付给他的工钱,足够买他的这份辛苦。” “可他毕竟是母亲的陪嫁……”邵嘉善没有见过亲娘,因而对于亲娘的陪嫁也多了几分亲切。 “你只需要记得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会因为他是什么人而有所不同,他是你母亲的陪嫁也好,她是你如今的母亲也罢,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惩罚。”邵瑜说道。 邵嘉善还是有些接受不能。 邵瑜继续说道:“你亲娘当初定下低价,是为了让利于民,如今你且问问,他定的还是低价吗?” 邵瑜让身边跟着的另一个长随王喜出去,从外面的铺子里喊了两个伙计进来问话。 这些伙计原本还想要替孙掌柜遮掩,但在邵瑜一番威吓之下,两人再也不敢隐瞒,立时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铺子里还有几样物品定低价吸引客源,但还有很大一部分物品,全都暗搓搓的定了个高价。 至于如雪缎那般,明明进货五匹,记账却是三匹的情况,也是数不胜数。 这个铺子,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窟窿,似乎谁来了都能捞一笔。 邵嘉善听得目瞪口呆,但一旁的钱不断,嘴巴却在不停的念叨着。 等到伙计终于说完了,钱不断才凑到邵嘉善面前,说道:“大少爷,我这听了一耳朵,您就算是了起码三千两呀。” 邵嘉善不说话。 邵瑜又那两个伙计:“你们一开始,为何要替他隐瞒?” 一个伙计不敢说,但另一个伙计却像是豁出去了一般,说道:“老爷,孙掌柜在这个铺子里一手遮天,若是敢得罪他,他就会扣我们这个月的工钱,甚至还会迁怒我们的家人。” 在邵家父子眼里,孙掌柜就是个陪嫁的奴仆,但在这些外聘的伙计们眼中,孙掌柜却是个权势滔天的人物。 曾经有个伙计想要去邵家告发孙掌柜贪墨,但他还没到邵府,就已经被衙门里的人以偷窃东家财物为由抓进牢里,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来,而这个伙计的妻子妹妹,甚至都被孙掌柜霸占。 孙掌柜一个陪嫁的奴仆,就已经能够叫得动衙门里的差役,这如何不让伙计们恐惧,便也只能按照他的意思行事。 邵瑜朝着邵嘉善道:“你眼里可怜兮兮的,跟过你亲娘的老奴,背地里却是对着旁人作威作福。” “你娘如此善心,她若还活着,会想看到这样的情形吗?” 邵嘉善虽然没有见过大韩氏,但作为儿子,自然对亲生母亲充满美好的幻想,在他的幻想中,亲娘是世间最善良的存在。 听着孙掌柜的这一桩桩罪行,邵嘉善只觉得脊背发寒,他也想不明白,孙掌柜为何会做出这么多恶事。 “她不会。”邵嘉善轻声说道。 “大少爷,我是先夫人的陪嫁,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孙掌柜苦苦哀求邵嘉善。 邵嘉善却像是终于想明白了一般,说道:“父亲,送他见官吧。” 邵瑜朝着王喜点点头,王喜立马压着孙掌柜出了门。 “这个账本你拿着,多看看。”邵瑜说道。 邵嘉善接过。 “若是有不明白的,就多问问钱公子。”邵瑜说道。 邵嘉善点头。 吃透这个账本,似乎成了邵瑜给儿子布置的作业一般。 “父亲,您打算……打算如何处置夫人?”邵嘉善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我心中自有打算。” 见邵瑜不愿意说,邵嘉善便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闹腾了一下午,天逐渐黑了下来,邵瑜已经让人回府接了邵嘉良出来。 邵嘉良被小韩氏念叨了一整天,因而出门的时候,竟是连荷包都被小韩氏拿了下来,她不是怕损失钱,而是怕儿子下场赌博。 邵嘉良本以为会直奔赌坊,却没想到,他被带到了巷子口里的一家小面馆。 面馆的主人是一对父子,父亲处理杂事,儿子专心做面,面馆里坐得满满当当,显然他们的手艺很受认可。 邵嘉良手里还提着一盒子吃食,此时在等面出锅的空档,他将吃食放在桌子上。 “出门前母亲生怕外面的东西不干净,因而给我准备了这么多吃食。”邵嘉良望着一盒子满满当当的东西,眼中满是无奈。 邵嘉善听了这话,却是神情一暗。 第76章 纨绔儿子(四) 邵嘉善从前没有查到这些区别对待的变化,如今见识了几次,他倒是越发明白,小韩氏虽然是他的姨妈,但到底不是亲娘。 “你母亲只想着你,没想着我和你哥哥吗?”邵瑜笑着问道。 邵嘉良闻言忽然愣住,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在父亲面前圆母亲的疏忽。 邵瑜只是随口一提,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只说道:“你母亲对你如此尽心,日后定要好好孝顺。” 邵嘉良此时有些不敢看大哥,毕竟他只是出来一次母亲就如此挂心,而母亲总说自己待大哥比亲生的还上心,但这些事母亲却从未关心过。 邵嘉良虽然觉得母亲说话似乎有些虚伪,但他也不敢说母亲的不是,只心下想着,一定要对大哥更好。 面馆里的人很多,但那对父子俩各司其职,配合默契,倒是显得一切都有条不紊。 面条送上来后,邵瑜动了筷子之后,两个儿子才敢有所动作,只是尝了一口,两人眼睛都亮了起来。 父子三人,此时倒是十分默契,快速将面条吃完之后,邵嘉善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爹,我下午蹴鞠累到了,还想再来一碗。” 邵瑜当然不会少他一口吃的。 邵瑜和邵嘉善就在一旁看着他吃,邵嘉善被盯着,也不害怕,反而说道:“父亲倒是会找,巷子里藏着的一家面馆,都能被您找到。” 邵嘉善心中还在算着,过两天带着自己的朋友们来吃。 邵瑜说道:“这面馆经营了很多年,那年我进京赶考,就住在这家面馆隔壁,每日闻着面馆里飘来的香味,差点都没心思读书。” 邵嘉善点头,又吃了一大口,说道:“这家面馆的手艺确实不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面了。” 而邵嘉良在一旁听着,敏感的觉得邵瑜提起这事,应该是有别的目的,便问道:“父亲是想念这里的口味了吗?” 邵瑜点头,又说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面馆煮面的不是小老板,而是现在收钱的大老板。” 邵嘉良说道:“小老板年轻,和面煮面都是体力活,大老板年长,恐无力支撑。” 而收钱的大老板,其实要做的事情也并不少,但相比较一直用力揉搓拍打面团的小老板,还是要轻松不少。 “父子互帮互助,何尝不是一种天伦之乐。”邵瑜忽然感慨道。 邵嘉良自然听出来父亲口中隐含的羡慕,他这几天越发明显的察觉到父亲的改变,父亲如今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到达人生末年,但却满身遗憾之人。 “父亲,这些人一身就如此碌碌无为,而您不同,您为国为民一辈子,圣上会记住您,史书也会记住您。”邵嘉良安慰道。 邵嘉善也在一旁说道:“是啊,父亲,您是大理寺卿,为何要羡慕这些市井小民?” 邵瑜看了两个儿子一眼,说道:“市井小民如何?朝廷官员又如何?” “到最后不都是黄土一抔,死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要旁人记住做什么。” 邵嘉良闻言一愣,他虽还未出仕,却早就想着未来自己要在青史留名,虽是小小年纪,但却已经有了非常深重的名利意识。 而未来,他也确实被名利绑架,一辈子汲汲营营,到头来却落得一场空。 倒是邵嘉善,这个成天吃喝玩乐的傻小子,听到这话没有半分触动,反而说道:“如果我能有这样的手艺,一辈子过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邵嘉良听到哥哥这样说,第一反应却是觉得哥哥胸无大志。 邵瑜却没有半点否定的意思,而是说道:“你要是真有这样的手艺,我也不用为你操心了。” 如今的邵嘉善,在邵瑜看来,只是一只无害的米虫,没有任何本事,若是有朝一日护住他的人不在了,他既留不住钱财,也留不住旁的。 “还是算了吧,看着小老板的模样我就觉得累。”邵嘉善摇了摇头,他可是半点都不乐意吃苦的。 父子三人出了面馆,朝着另一条街道上的赌坊而去。 那家赌坊是附近街道上最大的一家,如今虽然是晚上,但里面依旧人头攒动。 邵嘉善很快就找到了他那群狐朋狗友们,此时这些人已经开始玩了起来,见到邵嘉善立马招呼他过来。 这些半大小子们,本来脸上还高高兴兴的,但目光一看到邵嘉善身后不远处的邵瑜,忽然面面相觑起来,但很快,除了关四,其他人全都呼啦啦跑开了,似是生怕被邵瑜看见了自己的脸。 “你跑这里玩,怎么还将你老子给招来了?”关四低声质问。 这群半大小子,平常在外面虽然吆五喝六的,但面对邵瑜这个家长,哪怕邵瑜此时身形瘦弱,看上去也没有往日的严肃,但这些小子们却还是忍不住心下发怵,甚至开始变得十分放不开。 若是从前,邵嘉善自然是死也不会带邵瑜过来,但邵瑜这两天的改变,邵嘉善本能的觉得邵瑜不是故意来抓他错处的。 “你玩你的,我爹只是好奇,他又不是来抓人的。”邵嘉善捂着鼻子安慰道。 虽然有他这么安慰,但关四却完全放不下心来,而是说道:“大理寺卿跑到赌坊来见识,要是明天遇到了我爹,你爹要是多嘴两句,那我到底是活还是死。” 邵嘉善闻言却不高兴了,说道:“我爹说了是来见识,他就是来见识,他向来说话算话,绝对不会做这种在背后嚼舌根的事情。” 关四冷笑,说道:“你从前被你爹怎么打的,你是不是忘掉了?” 邵嘉善自然还记得过去邵瑜是怎么打他的,但此时在朋友面前,他还在努力维护邵瑜,说道:“从前是从前,我爹如今不一样了,他今天就是陪我的,又不是来抓我的小辫子。” “陪你?陪你干什么不好,非要陪你来赌坊玩。”关四没好气的说道。 邵嘉善见说不通他,便依旧捂着鼻子道:“算了算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你老捂着你那鼻子干嘛?嫌我臭?”关四不高兴问道。 “这里面人多,味道大。”邵嘉善十分嫌弃的说道。 而邵瑜那边在赌坊里,已经带着邵嘉良转了一圈又回到原处,询问邵嘉善:“善儿,赌坊里到底怎么玩呀?” 邵瑜对于赌坊里所有事情其实都十分精通,但此时却偏装出一副不懂的样子。 关四此时立马凑到邵嘉善面前,说道:“你可别上当,你要是表现得很懂,回去就是一顿打。” 邵嘉善十分嫌弃的推开他,说道:“我本来就不懂。” 关四对这些事很懂,但邵嘉善却是实实在在的赌坊新人。 见儿子也不懂,邵瑜就将询问的目光看向关四,说道:“我认得你,你是关家的四儿子,是善儿最要好的朋友。” 邵瑜特意加重了“最要好”三个字。 但关四却矢口否认,说道:“我不是关四,我是王七。” 邵瑜皱眉盯着他,说道:“王七脸上有一颗痦子,而你左眉比右眉高,你就是关四。” 关四自己都不曾注意,自己的左眉比右眉高这事,他没想到邵瑜不仅注意到了,甚至还拿这个作为辨认的理由。 “邵世叔,您您也来这里玩呀。”关四此时被邵瑜认出,辨无可辩,只能硬着头皮补充正常礼节。 邵瑜也十分配合,说道:“世侄来这里,家中可知晓?” 关四闻言,只觉得邵瑜这是露骨的威胁,只恨不得当场滑跪。 “世叔,我求求您,这事可千万别告诉我爹。”关四求道。 邵瑜点点头,只说道:“这次我不说。” 关四松了一口气。 但邵瑜接着说道:“如果下一次,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了。” 关四立马说道:“世叔放心,我也不会再来了,我今天其实是第一次来。” 他这话刚一说出口,邵嘉善就忍不住侧目看他。 如此大的反应,邵瑜如何会注意不到,嘴角勾起,询问关四:“这里挣钱最快的是什么?” 关四立马说道:“骰子,猜点数。” 说完关四就后悔了,实在是他说得太快,如此不假思索,完全不像个第一次来这里的新人。 邵瑜点点头,让他带着去了骰子区。 那边之所以挣钱快,原因也很简单,一局时间很短,这样在相同时间里,可以赌很多次。 邵瑜给了两个儿子一人十两银子。 “去吧。” 见邵瑜不仅出钱,还催促两个儿子去赌博,一旁的关四看得眼睛都直了,十分羡慕朝邵嘉善说道:“我现在相信你了,你爹真的不是来抓你的。” 邵嘉善立马得意道:“我爹可好了,他才不是那种古板严肃的家长。” 关四也有些羡慕。 邵嘉善拿了钱,很快就捂着鼻子挤了进去,而邵嘉良却还站在原地,说道:“赌能使人丧失心智……” 邵瑜问道:“你想有钱吗?” 邵嘉良摇了摇头,他如今年纪不大,平时物欲也不高,对于金钱还没有非常充分的认识。 “若是你有很多钱,可以用它们来做什么?”邵瑜问道。 邵嘉良想了想,说道:“修河堤,开粮仓,让百姓丰衣足食。” 邵嘉良此时的想法还是十分单纯,就像是一个孩子一样。 “那你更应该进去,赌是来钱最快的办法。若是输了,也不过损失十两银子,若是赢了,那就是一本万利。”邵瑜不断蛊惑道。 邵嘉良纠结一番后,最终还是被邵瑜描述的场景所吸引,他挤开人群走了进去。 邵瑜也跟着挤进人堆。 赌徒们此时已经杀红了眼,眼中只能看得见面前的赌桌,半点都不在意挤进来的几个人。 邵嘉善此时还没有下注,而是依旧捂着鼻子在观望。 邵嘉良则是在观察,作为第一次来这里的人,他连赌桌上的规则都不明白。 这次掷骰子,不是比大小,而是猜点数,不同点数对应的赔率也不同。 等到邵嘉良终于看明白了,他试探着将钱投在“五点”上,但邵瑜却拉住了他,说道:“三点。” 邵嘉良闻言,没有犹豫,就听从了父亲的话。 邵嘉善见弟弟如此动作,也将钱跟了过去。 很快开出来的就是“三点”。 十两银子直接变成三十两。 第二局,依旧是邵瑜的判断,三十两变成了一百二十两。 如此一连翻了数倍,兄弟俩赢的钱越来越多。 就连跟在一旁的关四,也抓紧机会跟了上去,赚了个盆满钵满。 此时在关四眼里,邵瑜不再是他父亲的同僚,而是一个活的财神爷。 “邵世叔,您可真了不起,小侄今天发财可全靠您了。”关四夸道。 邵瑜却在此时说道:“我只是侥幸,并不一定会次次都对。” 关四立马道:“怎么会呢?您看得准的不得了,怎么不自己也下去玩?”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我看你们玩就好,只盼着哪一次判断失误,让你们输了钱,你们不会怪我。” 关四难得遇到一位疑似大神的存在,哪里会质疑,反而拍着胸脯表决心,说道:“世叔您放心,输了钱也是我们的问题,绝对不会怪你。” 邵瑜朝他笑了笑,说道:“你记住这话就好。” 关四压根没将这话放在心上,作为一个赌坊老手,他和其他的赌徒一样,觉得运气来了怎么挡也挡不住。 而邵瑜如今的状态,在他看来,就是气运冲天之时。 好不容易遇到这样一个机会,关四自然用尽全力也要抓住。 “五点。” “四点。” “一点。” 邵瑜每一次都判断准确,因而三人赢的钱也越来越多。 这一行人的异常,自然被其他赌徒看见了,也纷纷跟投。 “别跟我。”邵瑜直接说道。 但赌徒哪里有这么听话,依旧在跟着。 一轮又一轮下来,两兄弟手里的钱已经高达五千两。 邵瑜说道:“现在收手,你们还是挣了一大笔钱。” 邵嘉善犹豫片刻后,停了下来,将钱换成银票收起来。 而邵嘉良,在挣扎过后,又看着在场那么多赌徒满脸期待的模样,说道:“这点钱还不够,做不了多少事。” 赌徒们纷纷应声,似是所有人都是邵嘉良的支持者。 而邵嘉良,此时被一群赌徒簇拥着,似是十分满足于这样的感觉。 邵瑜说道:“你不要被他们绑架。” “我们没有绑架他!我们和小公子是同样的想法!”赌徒们纷纷如此说道。 邵嘉良看着身旁声援自己的人,说道:“父亲,我还想继续。” 关四此时也搂了大把的银钱,听到这话后,也说道:“世叔,这才玩多久,怎么就停下了?好运气可一而不可再,错过这次,下次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呢。” 邵瑜无奈,只能说道:“好。” 赌徒传来一声欢呼。 邵瑜接着报点:“五点。” 这一次,依旧是赢了。 邵嘉良长出一口气。 邵嘉善心下却觉得有些可惜,但他一低头看自己手上的五千多两银子,觉得足够自己潇洒许久了,便还是忍住没有下注。 赌桌上却还在继续,邵瑜又成功预测了两次。 此时邵嘉良的钱已经达到三万两。 整个赌坊里的赌徒们,也全都被吸引了过来,他们都顾不上自己正在进行的赌博项目了,全都一窝蜂的冲到这个桌子便,手里还高举着银子,生怕来晚了就赶不上了。 对于这一幕,赌场的人并未阻拦,反而似是乐见其成的模样,甚至还为了方便众人,而换到了另外一个更大的赌桌上。 “三点,但我说的不一定正确。”邵瑜说道。 可即便他们这么说了,其他人还是一窝蜂的跟着邵瑜走。 开了之后也确实是三点,一群人的顿时发出一声欢呼。 “五点,不要跟,我可能预测错了。”邵瑜说道。 但所有人还是一窝蜂的下在五点上。 邵瑜再次赌赢了,一时间,整个赌坊里都洋溢着快活的气息,邵嘉善的钱也滚到了六万两。 邵瑜却没有像这些赌徒们这么甜,他此时注意到,那个开局的庄家,此时衣袖子晃了晃。 他的动作很快很轻,到了旁人几乎不能察觉的地步,但偏偏邵瑜一直盯着他,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 而早早就退出赌桌的邵嘉善,见父亲高歌猛进,倒是想要继续拿着钱下注,只是人群拥挤,很快就将他挤得没影。 相比较弟弟赢了几万两,他看着手里的五千两,顿时觉得不香了,只是人实在是太多了,这一次也不像刚开始那样好挤进去。 他又试着挤了一次,被人十分粗暴推了出来。 邵嘉善被推得连退数步,恰好遇到身后有张椅子,他直接坐了上去,紧接着就像是屁股黏在上面了一样,也许是因为圈外的空气实在是好闻太多,邵嘉善怎么也不愿意站起来了。 “人一多,是真的臭啊。”邵嘉善感慨道。 而人群中忽然有人喊道:“一万两,一局就赢了一万两!” 邵嘉善听了心下一动,忍不住想着一万两能做多少事,他当即就要站起来进去加注。 只是刚走了两步,又闻到了人群聚集一起时散发的那股子臭味,便跟自己道:“算了,五千两也不少了。” “梭哈!” “我也要梭哈!” 邵嘉善听着人群激动的喊叫声,此时他站在人群之外,忽然有了一种冷眼旁观之感。 而此时里面的邵瑜开口道:“我觉得是五点,但不建议你们跟投,至于梭哈,更是万万不可。” 但赌徒们那里听得进去这样的话,毕竟邵瑜之前也劝过,可那次依旧是邵瑜赢。 正常人是小心谨慎生怕做错了导致漏财,而赌徒永远是杀红了眼睛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挣钱的机会。 他们似乎将一辈子的输赢,全都寄托在这一场,拿出了全部的身家,只是要赌这一个机会。 但邵瑜,却清清楚楚的看到庄家衣袖晃动了一下。 “快开,别磨蹭!” 赌徒们纷纷催促,似是等不及看着自己翻身。 那庄家在催促声中,打开了骰子盖。 上面的点数,却是清清楚楚的“三点”。 “啊!” 赌徒们立马发出满是痛苦的哀嚎声。 就连完全不在乎钱的邵嘉良,此时也傻站在那里,满脸痴呆。 关四更是嘴里不停的念叨:“完了,全完了……” 也不知是人群里谁喊了一声:“都是他瞎说!”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邵瑜所在的位置。 大家将邵瑜当做财神爷,因而全都供着他,生怕挤到了他,所以他所在的位置十分宽松。 但此时那个位置上却没了邵瑜的踪影,没有人注意到邵瑜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人去哪里了?”赌徒们此时互相询问。 而关四此时却鬼使神差的说道:“老子跑了,儿子还在!” 所有人立马看向邵嘉良,全然不顾邵瑜曾经三番五次阻止他们跟投,此时这些人只恨不得将邵嘉良生吞活剥。 而一直在圈外的邵嘉善,只看到眼前一阵残影掠过,那阵残影拉起他就跑。 等到出了赌坊,邵嘉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他终于看清楚了那阵拉着自己就跑的残影原来是邵瑜。 “父亲?”邵嘉善不解问道。 邵瑜拉着他在赌坊外找个角落猫了起来。 “咱躲这里干什么?”邵嘉善问道。 邵瑜轻声说道:“一会看看你弟弟什么时候出来。” 邵嘉善点点头,后知后觉的发现刚才发生了什么,忍不住问道:“父亲,为什么你会输?” 一想到弟弟损失了几万两,邵嘉善都忍不住有些心疼。 但邵瑜却丝毫不心疼,说道:“赌坊里,这场赢,下场输,不都是正常事吗?” “可这最后一局,弟弟可输了几万两。”邵嘉善想到好友,又说道:“关四怕是将小金库都输光了。” 邵瑜却记得很清楚,说道:“你弟弟输了六万两,关四七万两。” 听到这么多钱,邵嘉善忍不住再度肉痛起来:“这么多钱,他们得多难过。” “他们再难过,你也不用难过,你反正保住了你的钱。”邵瑜说道。 邵嘉善轻轻点头,只说道:“回头我再分弟弟一半。” 邵瑜却说道:“你弟弟拿了他的那一份,赌坊里愿赌服输,你现在给他一半,是瞧不起他吗?” 邵嘉善闻言,想到弟弟那十分好强的性子,说不得他还真会这么想,便只能将这个念头打消。 “你弟弟今天要吃苦头了。”邵瑜忽然感慨道。 邵嘉善赶忙问为什么。 邵瑜歉疚一笑,说道:“那些人知道他是我儿子。” 邵嘉善心里立马咯噔一下,开始为弟弟担心起来。 此时赌坊里陆陆续续有人骂骂咧咧的出来。 关四也走了出来,只是此时他一脸如丧考妣。 而关四身后不远处,邵嘉良也被人推搡着带了出来,要不是他身旁有邵瑜的两个长随护着,此时估计早就被那些赌徒吃干抹净。 邵嘉善埋怨离开的关四,说道:“关四怎么不护着良儿?” 邵嘉良年纪小,又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而关四不一样,他长久出入赌坊,和赌坊里的老板都很熟,哪怕是在群情激奋之下,他想要护住邵嘉良也不难。 “我离开的时候,听见关四喊了一句‘老子跑了,儿子还在’。”邵瑜说道。 邵嘉善闻言立马怒从心头起,说道:“关四这不是要害死良儿吗?他怎么是这样的人!” 邵瑜立马十分白莲花的劝道:“你别多想,关四输了不少钱,也许是他心里有气,这事不怪他。” 但邵瑜这样看似善解人意的劝说,在邵嘉善这里,却只是火上浇油。 “钱难道还比兄弟更重要?他就是想在良儿身上泄愤!我要跟他绝交!”邵嘉善此时只觉得自己看透了关四。 邵瑜却似是无意一般问道:“说起来,是谁一直让你来赌坊玩来着?” 邵嘉善说道:“要不是关四天天催着,我哪里会来这样乌烟瘴气的地方,一群人挤在一起,臭都臭死了。” 邵嘉善的人生宗旨是享受,可不是跑到赌坊这种地方来受罪。 若不是关四一直催促着,他也不会来这地方,此时见关四如此对待弟弟,他更加坚定了要绝交的心情。 原剧情里,邵嘉善惹出的滔天大祸,其实是他在替人顶罪。 而这个真正犯错的人,就是关四。 关四在好兄弟顶罪之后,从来没有去看望或者给邵嘉善送东西,只任由好兄弟在边关吃风喝沙,而他自己在乡下老家避了几年后,又重回京城,依旧当自己的潇洒公子哥。 邵瑜在一旁看了许久,虽然有两个长随护着,但邵嘉良此时的模样还是十分狼狈,等到人都散去之后,邵瑜才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此时邵嘉良十分颓唐的站在那里,就像是一颗被抽干水的树枝,整个人都是焉了吧唧的。 “六万两,六万两银子……”邵嘉良口中念叨着。 他甚至没有察觉到邵瑜的靠近。 “六万两可以做什么?”邵瑜出声询问。 “买粮食,买数不清的粮食。”邵嘉良十分痛苦的说道。 一想到损失那么多可以赈灾的粮食,邵嘉良此时满脸痛苦,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罪人。 邵瑜摸了摸小儿子的脑袋,没有安慰他,而是问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吗?” 邵嘉良忽然抬起头,直直看向邵瑜,问道:“父亲,您是故意的对不对?您就是不想让我赌博。” 邵瑜轻笑一声,说道:“你不为钱赌博,但你现在已经开始怀疑我这个父亲。” 邵嘉良闻言顿时觉得有些愧疚,他在心下告诉自己,赌博本来就有输有赢,他不应该因此而怨恨父亲。 “对不起,我不该如此,我只是……”邵嘉良有些说不下去了,他此时承受着巨大的打击,只觉得做什么都没有力气。 但邵瑜却紧说道:“你的怀疑没有错,我就是故意的。” 邵嘉良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邵瑜,问道:“为什么?” 邵瑜反问道:“你为什么赢,又为什么输,你真的明白吗?” “我……我的输赢都是因为您。”邵嘉良说道。 “是啊,你都是听我的,你其实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投,也不知道你的庄家在想什么。” “你挣钱是为了百姓,你身边那些起哄的赌徒们,也是为了百姓吗?”邵瑜质问道。 邵嘉良从小到大,直到后面位极人臣,而后被新帝按死,他都是好心肠,都是一心为了百姓。 但是他不知道新帝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自己身边跟着的是一群人。 他一个人的公心,比不上身边亲族与追随者们源源不断的私心,他虽清清白白,但新帝却只看见了他身边缠绕的那一股巨大的势力,一股足够威胁皇权的势力。 邵嘉良到了那个地步,即便他依旧对新帝一片忠心,但他身边缠绕的势力,为了权势更进一步,也会不断催发他和新帝之间的矛盾。 “我……我只是想帮帮他们。”邵嘉良无奈说道。 邵瑜叹息,说道:“你为什么要帮一群赌徒?赌徒为了赌钱,可以卖儿卖女,这就是一群完全泯灭人性之徒,你为何要帮他们?” 邵嘉良顿时哑口无言,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在那样的情况下,居然那么轻易的被那些人绑架。 “你不知道为什么赢,但却还是要带着一群人去赢。”邵瑜说道。 邵嘉良忍不住反问道:“是我做错了吗?” 在邵瑜看来,小儿子虽不好利,但却过度好名,他非常轻易的就沉浸于旁人的吹捧中,也太容易被人绑架,做出一些不动脑子的事。 “我不明白的事情,即便有着巨大的诱惑,也不应该去做。”邵嘉良忽然说道。 邵瑜点点头,邵嘉良并不笨,他只是一路成长太过顺风顺水,因而需要一点打击,才能让他更快成长。 邵嘉良又看向一旁的大哥,说道:“大哥虽然也不懂为何赢钱,但你知道见好就收,我不如也。” 邵嘉善想到自己当时的心路历程,几次都差点又冲回去下注,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我只是没挤进去,差点就进去送了。” “即便如此,大哥也被父亲劝说离了赌桌,而我却一意孤行,导致损失了六万两银子。”道理邵嘉良都懂,但说起这事,还是难免会觉得心痛。 邵瑜安慰道:“不是六万两,你损失的只有十两银子。” 邵嘉良闻言勉强扯了扯嘴角,但还是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模样,任凭一路上邵嘉善如何逗他,都没能开心起来。 父子三人回到家,小韩氏早就在等着,见到儿子一身狼狈,身上衣服多处破损,小韩氏立马叫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良儿怎么弄成这样?”小韩氏将怀疑的目光,直直看向邵嘉善。 邵瑜说道:“在赌坊里闹了点事,虽然衣服被扯破了,但人都没事。” “扯破?你们在赌坊里到底干了什么?”小韩氏委屈的都要哭了出来。 她本就不愿意儿子去赌坊,如今又弄成这个样子,她心下埋怨邵瑜,但却又觉得,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邵嘉善。 “善儿,你弟弟就算哪里做的不对,你跟我说就行了,何必闹成这样?”小韩氏哪怕不了解的实情,但也本能的开始上眼药。 小韩氏心中笃定邵嘉善是个闯祸精,这一切一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邵嘉良自然听出了小韩氏的意思,见母亲在埋怨哥哥,当即就臊的耳根通红,说道:“母亲,您不要乱说,这事跟大哥没有任何关系,都是我的错。” 小韩氏却只当儿子爱护大哥,所以才会主动这般抢着认错,便说道:“你是个好孩子,但不能什么都往身上揽。” 小韩氏说完,看向一旁的邵瑜,大有让邵瑜做主的意思。 邵瑜无奈一笑,提醒道:“夫人,我也在赌坊里,若说罪魁祸首,应当是我。” 小韩氏脸上一僵,她一直是习惯性用这样的方式在丈夫面前上眼药,今天这般似是翻车了。 邵瑜接着说道:“善儿是个好孩子,你从前对他的误解太深了。” 小韩氏赶忙点头。 邵瑜又看向一旁的邵嘉良,说道:“良儿今天太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邵嘉良向来听话,闻言只朝着母亲再次重申:“这件事真的跟大哥没关系,母亲您不要多想。” 小韩氏的心理素质十分强大,等到小儿子离开后,她又转头一脸慈爱的看着邵嘉善,说道:“刚刚是母亲错怪你了,可以原谅母亲吗?” 邵嘉善没有说话。 邵瑜却道:“不急着道歉,还有旁的事要说。” 小韩氏不解。 邵瑜说道:“今天我带着善儿去查账了。” “查账?查什么账?” “你姐姐陪嫁的那家商行。”邵瑜说道。 小韩氏脸上神色微变,但只在片刻之间,她就已经冷静下来,说道:“善儿大了,确实也该将姐姐的陪嫁交给他。” “只是善儿从未接触过这些东西,还是慢慢移交为好。” 小韩氏不觉得丈夫懂账本,心下只想着交接之事能拖则拖,这样她才有时间最后捞一笔。 但邵瑜却说道:“我们查出了一些问题。” 第77章 纨绔儿子(五) 小韩氏闻言心下一惊,但转而安慰自己一定会没事。 实在是因为孙掌柜已经送官,铺子里其他人也被邵瑜要求不要通风报信,所以一晚上时间,消息都没有传到小韩氏这里。 因而此时小韩氏才会如此惊讶。 邵瑜适宜邵嘉善将账本拿出来。 但邵嘉善交出账本之后,脸上有一瞬间的犹豫,说道:“父亲,你与母亲商议,我先回去。” 邵瑜却道:“这是你的产业,你留在这里。” 邵嘉善心下还是有些不愿意,毕竟如今是邵瑜在和小韩氏算账,他不愿意看到小韩氏这样难堪的一面。 小韩氏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但却已经察觉到了难堪,可邵瑜却不顾两人的阻拦,依旧坚持要让邵嘉善留在这里,似乎是要长子也见证她的难堪。 “老爷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小韩氏强自镇定说道。 邵瑜将账本上的问题一一点出。 小韩氏没有让孙掌柜将账做平,一来是因为她要防止孙掌柜搞鬼,二来她心里从来不觉得邵嘉善会发现这一切。 如今邵嘉善没有发现,但这件事却被邵瑜发现了。 如今铁证如山,甚至还有了孙掌柜的证词,小韩氏压根辩驳不得。 但她此时却也没有如何慌张,而是在经历了最初的惶恐之后,慢慢的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老爷,这么多年,我为了这个价操持心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爷有什么事跟我私下里商量就行,为何非要将嘉善也牵扯进来?” “我知道老爷与姐姐是原配夫妻,感情甚笃,我知道自己比不过她,但老爷为何要这样让我难堪?” 小韩氏言下之意,似是邵瑜故意这般,就是给她这个当继母的难堪。 邵瑜也没有半分松动,而是抓住了小韩氏话语间的意思,单刀直入:“你承认你在铺子里做的手脚?” 小韩氏没有应下来,转而看向邵嘉善,说道:“善儿,你三岁那年发热,险些就要去了,我不眠不休的照顾了你三天三夜。” “你七岁那年出痘,我陪着你在外,照顾了你半个月。” “你十岁那年在外闯了祸,我陪着你挨家挨户道歉,受人冷眼,遭人谩骂。” “这么多年,母亲待你如何,你可曾记得?” 邵嘉善轻轻点点头,他原本还觉得母亲待自己不如弟弟那般尽心,如今在小韩氏的提醒下,他回忆起了过往。 甚至在心下不断的告诉自己,小韩氏自是继母,待自己这般已经是仁至义尽,自己如何能要求更多,只是一点银子,挪了便挪了,也算是偿还了她的养育之恩。 小韩氏又问道:“那这么多年,你过得可舒心?” 邵嘉善再次点头。 小韩氏对他,事事纵容,因而他这些年,出了被邵瑜打骂的时候,其实都很开心。 从前他恨邵瑜对自己的打骂,如今也许是因为邵瑜时日无多,邵嘉善像是骤然成长了一般,他忽然觉得邵瑜如此对待自己,多半是为了他好。 在他眼中,父亲打骂他是恨铁不成钢,小韩氏让他事事顺心,似乎也是为了他好。 可父母对待他不同的态度,从根本上说却是矛盾的,因而邵嘉善一时也分辨不清,到底什么才是对自己的好的。 “你这样的舒心,难道不需要花费银钱吗?”小韩氏问道。 邵嘉善一愣,他想到自己在弄明白账本的问题之后,心中对小韩氏升腾起来的怀疑,就忍不住有些脸红。 他这些年自然是知道自己的花销,他每次要钱,公账上从来没有不给的,因而邵嘉善才会过得如此轻松,如今听小韩氏话语中的意思,似是他每次从公账上支取的钱,其实都是从铺子里抽出来的。 邵嘉善虽然没分家,但他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毕竟他不是小韩氏的亲生儿子,若是他在公账上话的太多,那分给家里的钱岂不是就少了。 邵嘉善内心愧疚,当即就说道:“此事是儿子莽撞了,还请母亲不要计较。” 小韩氏当即微微仰头,说道:“无事,这是我的不对,不该因为公中的亏空,就从你的铺子里拿钱。” 邵嘉善听了越发内疚,甚至只恨不得将整个铺子都归入公中。 邵瑜看着小韩氏三言两语,将就邵嘉善糊弄得找不着北,忍不住有些头疼。 邵瑜心下想着,这哪里是京城纨绔,这分明就是京城第一傻白甜。 邵瑜叹了口气,说道:“公中的账查了吗?你就这么急着认错。” 邵嘉善闻言一愣,但他此时却觉得有些疲惫,被小韩氏点起过往,他什么都不想追究了,只想要一大家子安安生生的,不要再起风波。 “父亲,算了吧,都是一家人。” 听着儿子要和稀泥的打算,邵瑜心下一顿,暗道这孩子这个样子,日后如何自己独立门户。 “亲兄弟明算账。”邵瑜的态度却十分坚决。 邵嘉善面色纠结。 小韩氏轻笑一声,说道:“老爷这是在怪我,既如此,那我不如回了家去,也不在这里碍老爷的眼。” 邵嘉善也跟着说道:“父亲,不如就算了吧。” 邵瑜却丝毫不为所动,而是自来到这个世界后,少有的疾言厉色。 “糊涂!家务事不断干净,到了外面如何干净!”邵瑜说道。 邵嘉善一愣,但其实他很想说,他不是很在意干不干净,他只想一大家子继续和睦下去,他很享受如今的家庭环境。 而小韩氏此时眼泪落了下来,哭着说道:“老爷这是在衙门里呢,非要将我审出个结果来才罢休。” 邵瑜说道:“若是衙门里,此时还没有查账,而是先动刑了,如你这样娇弱之人,只怕扛不过三棍子就得招供。” 小韩氏立马说道:“老爷居然用犯人与妾身作比,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小韩氏满脸受辱的表情,邵瑜闻言眉毛都不曾皱一下,当即就选择用魔法打败魔法,说道:“受审的难道就一定是犯人吗?就连如今的宰相,当年被人陷害时,也曾受审。” “夫人难道觉得宰相大人,也是个犯人?” 小韩氏顿时说不出话来,如今的宰相也许是因为有过那段牢狱之灾的缘故,心胸十分狭隘,特别爱记仇,她也怕这话传到宰相耳朵里,会惹来对方的报复。 邵瑜接着说道:“我自然知道夫人不是在污蔑宰相,只是夫人不愿意让我查账,实在是奇怪。” “既如此,那妾身就让人送账本过来,好让老爷彻底审个干净。” 小韩氏此时骑虎难下,但她还是看了邵嘉善一眼,做最后的挣扎,说道:“我知道善儿总觉得我不是亲娘,所以心里对我有想法,但我当初本可以选择嫁入侯府,却选择嫁给老爷,为的就是照顾善儿你呀。” 这样的说法,邵嘉善听了很多年,没听一次,他心中都会升起一抹对小韩氏的愧疚,他总觉得是自己耽误了小韩氏。 邵瑜闻言却轻笑一声,说道:“夫人的心肠是好的,只是夫人的要求未免太多了。” 小韩氏身子一僵。 邵瑜接着说道:“夫人或许是为了照顾外甥而嫁进来,但夫人这么多年过得很辛苦吗?” “夫人时时提起此事,我也如善儿这般,总是对夫人充满愧疚,因而这么多年从未纳过一个妾。” “夫人同胞三个弟弟,屡屡犯错,每次夫人拿出此事哭诉一番,我总会想尽办法为他们周旋。” “就连善儿,每次出了什么事,夫人只消告诉我一声,我便从来不会有半点怀疑,夫人说他错,我就觉得他错,除了这一次,我从来不曾查证。” 邵嘉善听到这话,骤然抬起头来,不敢置信的看着继母。 小韩氏在私底下做的事情,没想到邵瑜竟然这样直接说了出来,半点都不曾帮她遮掩。 小韩氏立马解释道:“外面都是这么说,我也只能这么听,妾身身处内宅,不方便打探外面的消息,此时皆是我不好,未曾查证就告诉了老爷。” 邵嘉善面色一缓。 邵瑜却说道:“未曾查证吗?夫人身边张妈妈,她男人赵海也是你的陪嫁,他常年在京城里四处打探消息。” “就连张国公身上有几枚痣赵海都能打听出来,为什么善儿的事情他却打听不出来了。” 小韩氏瞬间脸色一变。 邵瑜却接着说道:“张国公和方侯爷提前得知了西郊要作为会试考场,因而提前在那里布局,想在考生身上大赚一笔。” “这事我尚且不知道风声的时候,赵海却知道了,靠着他的消息,你才在去年大赚一笔。” 邵瑜一桩桩一件件的举例,算是将小韩氏“无法打探外面消息”这话反驳了回去。 “若是这事发生在良儿身上,夫人会不进行任何打探吗?”邵瑜问道。 若真是邵嘉良如此不争气,小韩氏定然会好生护着,绝不让他受一点委屈。 邵瑜又说道:“夫人总说拿善儿当亲儿子,又总是不断提起自己为善儿做出的牺牲,但你真的是在牺牲吗?” “也许当时是牺牲,但细细想来,如今韩家的几个女儿,其实夫人的日子,才是最舒适的,若是以结果来推导,我和善儿都不欠你什么。” “你未曾嫁进去的那个侯府,真的是个什么好的去处吗?” 韩家当年辉煌过,但如今因为子孙不争气,却逐渐没落,小韩氏这么多年来,都用着自己为了邵嘉善而嫁进来的这一套话术,博取丈夫和长子的愧疚。 小韩氏口中说的侯府,便是陈侯府上的二老爷,这人虽然背靠侯府,但他没有继承权,且侯府这两年亏空厉害,早就大不如从前。 而小韩氏这些年,丈夫一心一意对她,上头也没有难缠的公婆,整个邵家都是她说了算,邵嘉善虽然在外面纨绔,但是对着继母却是一百个真心,细细算来,小韩氏实在没有什么不顺心的。 甚至邵瑜回顾原身的记忆,当时他已经打算和另一个官员家的庶女议亲,韩家从未提出过要嫁次女,甚至当时还在频繁与陈侯府上接触。 但随着小韩氏的一场大病之后,韩家忽然就改了口风,原本打得火热的陈侯府逐渐疏远,反而频繁接触原身。 原身当时刚出妻孝,一个大男人带着一岁的小孩,虽然家中有奴仆帮忙照顾,但他还是焦头烂额,因而急于给后宅找一个新的女主人。 而小韩氏的母亲当时便劝他,只道庶女在家中备受冷落,恐怕很有些牛心左性,容易教坏孩子,若是再娶,能娶大家嫡女最佳,最好是知根知底的,若是能和邵嘉善有血缘关系就更好了。 原身当时最关心的就是邵嘉善,他听岳母这么一说,立马就想到了妻妹。 而此时恰巧又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风声,只道原本他想求娶的那个庶女,是个面慈心狠之人,她身边的奴仆无不受尽毒打。 原身便彻底放弃了这个庶女,转而求娶小韩氏,但岳母当时十分恼怒,断然拒绝,还将原身贬低得一文不值。 原身被打击一番之后,本来都要放弃这事了,但很快就传出小韩氏见了邵嘉善一面后,就撒不开手,两人十分投缘,小韩氏待邵嘉善十分尽心尽力。 如此这般,原身再度上门求亲,这一次,岳母的口风似是缓和了不少。 第三次上门,岳父同意了这门亲事,只是却一直唉声叹气,只说小韩氏心善,怕邵家新主母进门会薄待孩子,便决意嫁给姐夫照顾外甥。 原身当时听了这话自然是十分感动,甚至因为感念小韩氏,还当场立誓绝对不纳妾,回去就将自己的两个通房丫鬟发卖出去。 小韩氏此举,也颇受众人赞誉,人人都夸她是心善贤惠之人。 但邵瑜此时作为一个旁观者,回顾这段记忆,他反倒觉得这是原身被小韩氏母女pua了,两人一唱一和,让原身陷进了这场婚事了。 小韩氏总是说着自己受委屈,可实际上她做出的是无比正确的选择,邵家的万般好处她全都占尽,甚至邵嘉善也被她养废了,日后丈夫所有的官场资源,自然要全部倾斜给小儿子。 邵瑜本就怀疑小韩氏是重生者,如今倒是越发肯定了。 小韩氏此时只觉得脸皮都被邵瑜扯了下来,她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只哭着说道:“老爷今日是一定要处置我?” 邵瑜说道:“我不是为了处置你,而是为了这个家。” “公中的账到底有没有问题,在没有见到真正情况的时候,我无法下定论,但夫人这样再三阻拦,实在容易惹人生疑。” 小韩氏看向一旁的邵嘉善,但邵嘉善此时却呆立在那里,似乎面对父亲突然拆穿出来的母亲真面目,有些难以接受。 夜已深,邵瑜不想继续跟小韩氏纠缠下去,只命身旁的赵忠去取账本。 小韩氏此时神色却忽然颓唐下来,其实对于她来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账本究竟有没有问题,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她已经失去了丈夫的心。 她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错,今日丈夫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格外不耐烦,就像是什么都不曾顾忌了一般。 难道是自己的兄弟吗? 小韩氏一想到韩家那三个一母同胞,但却格外没出息的兄弟们,就恨得牙痒痒,这三人只会给她拖后腿,但偏偏每次她都要顾忌着一母同胞之情,必须帮他们解决。 还不等小韩氏想个明白,账本已经被送了过来。 赵忠的脚程很快,账房想拦,但赵忠身手了得,甚至还命人将账房里一干人等全部扣下,生怕他们通风报信。 邵瑜打开账本后,随意翻了翻,立马轻“咦”出声。 小韩氏的心立马揪了起来。 既然是当家理事,小韩氏又有私心,即便没有邵嘉善的这笔账,她手上的账务也并不干净,她压根就经不起查。 她这么多年都没有出事,不过是因为原身信任她,加上原身的官阶步步高升,公中的进项更多,邵家一直没有出现大的亏空,因而她从公中搂银子的事才会一直遮掩过去。 “你这是吃了东家吃西家。”邵瑜说道。 小韩氏心下一紧。 邵瑜指了指账面上邵嘉善从上面取的款子。 邵嘉善就像是一只蝗虫,一天能从账上取几次款子。 但偏偏邵瑜早就问过邵嘉善,知道这孩子虽然花销大,却给自己定了规矩,他每七天取一次钱,且一次不会超过二十两。 邵嘉善虽然是个纨绔,但他实在是个非常节省的纨绔。 而小韩氏这个账上记载的,邵嘉善有时候一天取好几次钱,仔细算起来,一个月就要两百两。 邵瑜本是出身贫寒,如今虽然任职大理寺卿,但实际上俸禄也并不高,他能有如今的家底,能够让公中一个月支出大几百两,全是靠着大韩氏当初经营有道。 大韩氏自己的两个铺子经营得很好,她当初也为邵家打好了家底,邵家能过这么多年的富足生活,也全是因为她在世时打好的基础。 但看着这账本,原本大韩氏打的好好的基础,如今在小韩氏这样日复一日的挪用中,也早就不负往日的辉煌,小韩氏如此做法,完全是在杀鸡取卵。 邵瑜想到这位原配夫人,便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邵嘉善,他心下只觉得可惜,大韩氏如此善于经营,为何邵嘉善却半点天赋也不曾继承。 邵嘉善此时还承受在巨大的打击中,压根没有注意到父亲奇怪的眼神。 “你姐姐的嫁妆你要吃,公中的家底你也要啃。”邵瑜说道。 小韩氏却决口不认,只咬死了那些钱都是邵嘉善支取的。 一直在那垂头丧气的邵嘉善,此时忽然抬起头来,说道:“母亲总是一边跟我抱怨家里没有钱用,一边又偷偷给我钱。” “我心里感激母亲,总觉得自己不仅帮不上忙,还一直在吃白食,所以我告诉自己,不能多在公中支取,七日内最多取二十两银子。” 小韩氏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因由,但很快她脸色就变了,说道:“账房的人,账房的人也偷了钱!” 小韩氏这个当家主母从公中偷钱,下面的人自然上行下效,如同商行里的孙掌柜一般,有了一个不正的上梁,他们这些小喽喽立马跟风捞了起来。 邵嘉善不曾多取,但账房为了捞钱故意给他记了很多笔,如此以假乱真,倒是骗过了小韩氏。 小韩氏甚至真的以为邵嘉善挥霍无度,因而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可即便这般,她一个月最多从里面偷四十两,但账房里的这些人,显然吃的比她还多。 小韩氏此时也顾不得自己的屁股不干净,而是朝着邵瑜说道:“账房的那些人全都要换了!这些人贪墨!” 看着小韩氏如此气愤的模样,邵瑜叹了口气,问道:“你这个当家主母持身不正,明明是主持家事,但却失去了一颗公心,你这班,也不怪他们会如此行事。” 小韩氏脸上一僵。 邵瑜又朝着邵嘉善说道:“你从公中一个月取八十两,你母亲取五十两,而每个月的支出是两百两,那么有七十两被账房的人吃了。” “因而记在你头上的花销,一年便是两千四百两,我一年的俸禄也不过这么多,若不是靠着你母亲当年的经营,只怕这家早就空了。” 邵瑜如今身处的时代,类似于宋朝,因而官员的俸禄表面不高,但杂七杂八的补助却很多,因而一年下来才会有这么多钱。 邵嘉善听到父亲一年的俸禄才这么点钱,心下忽然升起一抹歉疚来,他一个月花八十两,其实也很多了。 “父亲,您拿着吧。”邵嘉善将从赌坊赢来的五千两全都交给邵瑜。 邵瑜没有接。 小韩氏却急了,问道:“这银子你从哪里来的?” 小韩氏只觉得自己似乎所有的运气都耗费在重生上了,她姐姐眼光独到,经营有方,因而钱财滚滚,但她却大部分时候,都是投什么亏什么。 若不是因为她个人私账亏空太大,小韩氏也不至于要每个月从公中大笔的捞银子。 “这钱哪来的,善儿说得清楚,但你公账上的钱去哪了,你说的清楚吗?”邵瑜问道。 小韩氏的问题,何止是记在邵嘉善名下的那些账目,她还立了很多别的名目花钱。 她立名目,手底下的人自然也干净不了。 “大半夜的,虽然让人清梦不好,还是将人请过来吧。”邵瑜说道。 很快,大管家和账房上的那一批人全都被请了进来。 账房的一群人早就被扣押,而大管家却是从被窝里挖出来的,此时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大管家作为小韩氏的心腹,此时在主院外面看到这么多账房上的人,顿时心下叫了一句不好。 邵瑜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大管家,账上的事你不可能不知道。” 大管家慌乱一瞬后,很快就冷静下来,紧接着便是有条不紊的诡辩。 邵瑜一边听着,一边不停点头。 小韩氏见邵瑜点头,心中不禁升起一抹期盼,只觉得自己今日说不定还能安全过关。 就连邵嘉善,此时也被大管家唬住,只当大管家说的全是真的。 大管家见邵瑜神态放松,他也跟着放下心来。 只是邵瑜听完了他全部的诡辩之后,却不紧不慢的一句一句反驳,直接将大管家反驳得哑口无言。 而此时,赵忠也已经带着人,开始去下人家里抄家。 整个邵府,这一夜都不太安宁。 天边渐亮,所有人全都一夜未眠。 而此时主院里也摆满了东西,全都是从这些人家中抄出来的。 大管家此时丝毫不看身后自己的私藏,而是朝着小韩氏说道:“夫人,老奴待夫人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小韩氏此时自身难保。 大管家见她丝毫不为所动,又说道:“夫人,老奴当年可是给您立过大功的。” 小韩氏立马面色一变。 大管家见威胁有用,接着说道:“宋家小姐当年与夫人也是手帕交,怎么这么多年都不联系您了?” 大管家事情说得如此直白,小韩氏如何能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小韩氏正慌乱间,邵瑜却凑过来,似是好奇一般问道:“宋家小姐,是宋七小姐吗?” 大管家和小韩氏的面色顿时都不好看起来。 邵瑜接着说道:“说起来,这位七小姐,似乎在传出责打辱骂下人之后,婚事就变得十分艰难了,最终只能急匆匆嫁了一个外地的武官。” “老爷你……你知道?”小韩氏不敢置信的问道。 邵瑜点点头,说道:“当时不懂,如今难道还能不懂吗?” 小韩氏脸上一白。 紧接着,她最不想听的话,一字一句从邵瑜嘴巴里吐了出来。 “夫人当年是为了‘照顾善儿’,不惜献出自己,更甚至还要毁了宋七小姐的名声,当真是用心良苦。” 小韩氏立马说道:“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邵瑜轻笑一声,看向一旁的大管家,说道:“夫人如今都自身难保,你还是想办法自渡为好。” 随着小韩氏的倒台,这些跟在她身后挣钱的猢狲,既没了依仗,也没了坚持下去的底气,再加上邵瑜的刑罚威胁,这些软骨头很快就将事情全都招了出来。 邵瑜全程没有避着邵嘉善,甚至还有要教导之意,手把手的教他如何御下。 小韩氏的手脚不干净,因而跟着她的人也全都不干净,小韩氏不知道这些人背着自己做了什么,但这些人却很清楚小韩氏做了什么。 随着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被招供,邵嘉善看向小韩氏的眼神便渐渐少了温度。 若仅仅是贪墨公中的银钱,邵嘉善还可以欺骗自己,小韩氏只是太贪心,但如今招供出来的,还有很多别的事。 比如小韩氏让身边的丫鬟去勾引邵嘉善,目的是在让邵嘉善小小年纪耗空身子,也可以用这样的方式,防止邵嘉善娶一个高门贵女。 邵嘉善虽然喝酒赌钱又出入声色场所,但他却还没有开窍,若非他还不通情爱,只怕早就被小韩氏这一套组合拳打的找不着北,如今成日在内宅里厮混。 邵瑜也想过,先放纵小韩氏,慢慢让她露出马脚。 但他在吃面条之前,忽然看见了邵嘉善羡慕的望着邵嘉良带的那个食盒,邵瑜当即就明白,邵嘉善心里还是非常尊敬小韩氏的,甚至是拿小韩氏当亲生母亲看待。 长痛不如短痛,邵瑜选择了短痛,此时将所有的真相,全都在顷刻间摆在了邵嘉善面前。 哪怕此时邵嘉善备受打击,但一旦他扛过去了,邵瑜才敢相信他还能站起来。 小韩氏偷偷卖了大韩氏很多嫁妆,她做这一切的目的甚至都不是为了钱,而是想要抹掉大韩氏在这个家中的痕迹。 除了这些与邵嘉善有关的事情,小韩氏还背着邵瑜做了很多事情,比如放贷,私底下借着邵瑜的声势在外捞钱。 邵嘉善虽然不学无术,但却知道这些事不能做。 小韩氏此时眼看着邵嘉善的眼神也有些慌乱,她张开嘴巴,很想解释,但事实却完全容不得她解释。 所有知情的下人,对于她曾经做过的事,全都是口径,她没有辩驳的余地。 邵瑜很快将这群贪墨的奴仆送官。 如此短短一天之内,邵家就送了十几个人进大牢。 为了解决母子之间的事情,邵瑜身子还请了一天假。 此时只剩下一个主犯小韩氏,还在等待邵瑜对她的最终处置。 “你之前觉得钱不重要,一家子和睦才更重要,你的想法很好,但却只会害了所有人。”邵瑜说道。 邵嘉善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要是有规矩却不完全遵从,一开始只是违反其中一条,但慢慢的,她就会失去对这份规矩的尊重。” “你以为她只是贪墨公中财务,但谁能想到,她一个深宅夫人,竟然还干起了帮人调停的活计。” 小韩氏此时说道:“虽是调停,但双方都很满意,我确实借了老爷的名头,但却并未给老爷造成什么损失。” “双方都很满意吗?”邵瑜盯着小韩氏,说道:“太明县王家与孙家产生争端,你跑到其中拉偏架,如今孙家一家子七口人都被王家人打死,孙家人很满意吗?” “当地县令只当王家是我邵瑜的亲戚,因而给王家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如此,他王家确实满意。” 小韩氏听了一愣,她没想到居然还有这回事,立马说道:“张妈妈没跟我说这些……我只当他们是因为一块田地归属所起的争端。” 小韩氏倒也不至于丧尽天良到了那个地步,但从她开始破坏规矩起,就是一个坏的开始。 谁不想要钱呢,小韩氏想要,她身边的人也想要,身边的人围了能有好处捞,小韩氏吃大头,她身边办事之人吃小头,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用尽心思隐瞒。 小韩氏心下有一瞬间的内疚,但这样的情绪,却没能困扰她很久,很快她就又开始找角度为自己辩解了起来。 “此事可能还有蹊跷,老爷真的有认真查证吗?王家知礼和善,说不得只是一场误会。”小韩氏说道。 邵瑜冷笑一声,说道:“这个案子证据确凿,今日就会送到府衙重审。” 小韩氏第一时间却道:“此案不能重审,若是牵扯出咱家来,后果不堪设想。” “夫人此时想着家里,当初怎么不怕自己会牵连家中?” 小韩氏说不出话来,但她还是很怕这事会影响邵瑜,进而害了她的儿女。 “此事是我主导复审,即便有牵连,也最多只是削官夺职。”邵瑜说道。 削官夺职,听到这四个字,小韩氏却是比自己事发还要难受。 她心下想着,若是邵瑜真的因此出事,那她为儿女安排的远大前程怎么办? 邵瑜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他可不在意什么官职。 但这一招却狠狠的掐住了小韩氏的命脉。 “那些人不过都是草民,老爷何苦这么在意他们的性命?”小韩氏质问道。 邵瑜却不再理她,而是看向邵嘉善,问道:“你也觉得草民都命如草芥吗?” 邵嘉善摇了摇头。 邵瑜接着说道:“上头的人贪墨,下面的人就会跟着,很快养着的就不再是自己人,而是一群吸血虫,这个家都会被他们吸空。” “我知道你不在意钱,但你却不知道爱财之人,为了钱到底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仅仅是五百两银子,你母亲就间接害死了七条人命。” “仅仅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若是不被我知道的,那还有多少呢。” 门外此时忽然传来响动声,似是什么东西掉落在地。 邵瑜打开门,看见了门外站着的邵嘉良兄妹俩。 两人此时全都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屋里形容憔悴的小韩氏。 第78章 纨绔儿子(六) “母亲?”邵嘉良有些不敢置信的喊道。 就连邵嘉姝这个最体贴的小棉袄,此时都睁大了眼睛,看着母亲的眼里满是震惊。 小韩氏在邵嘉善面前早就失去了颜面,如今面对自己的一双亲生的儿女,她反倒不敢去看他们。 往日在儿女眼里的形象有多美好,此时她就有多难堪。 邵嘉良冷静许久,终于问道:“母亲,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七条人命?” 小韩氏低下头,不敢开口。 她从来不觉得七条百姓的命之前,甚至她也从来不觉得这七条人命全都是归咎于自己,她只是送了一封名帖,又让陪嫁去传了几句话。 此时被儿子这样问,她也依旧如此否认,只道:“人是王家打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当地的县令,因为我们家的缘故,不敢追究王家的过错,此事可是真?”邵嘉良问道。 小韩氏不说话。 邵瑜倒是将事情全貌说了出来,道:“王家打死了七口人,最后是找了家仆顶罪,王家的人没有半分过错,反而趁此机会,侵吞了对方不少田地。” 短短数句,但却将王家的情形全都说了出来,也不知道到底是何等凶残的人家,仅仅是因为一块田地而起的争端,却能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甚至还当真动手杀了七个人。 杀人之后,不仅没有半分愧疚,反而还像是闻到了肉腥味的鲨鱼,冲上去继续侵吞别人的田地。 邵嘉良只要往下深想,就越发觉得王家人面目可憎。 而邵嘉姝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听到这事,也完全不敢深想下去。 邵瑜此时终于开口,询问兄妹俩:“你们也跟你母亲一样,觉得那些百姓命如草芥吗?” 两人自是摇头。 虽然两人都是家里的少爷小姐,但却从来没做过坏事,甚至对于奴仆的苛责都没有过。 小韩氏此时却还在坚持,这事跟她干系不大。 “既然干系不大,你为何这么害怕此事重审?”邵瑜问道。 小韩氏苍白着一张脸,许久才知道:“我是怕连累老爷。” “既然怕连累,那你为何又要做?”邵瑜问道。 小韩氏没能再说出来。 邵嘉良此时问道:“父亲打算如何?要送母亲去见官吗?” 小韩氏闻言,骤然抬起头来,不敢置信的看向邵瑜,哀求道:“我不能去见官,我一个当家夫人,怎么能去见官……” 邵嘉姝虽然知道母亲做得不对,但她到底是心疼母亲,只能求情道:“父亲,母亲不能去见官,您就算有气,打我骂我都好,求求您放过母亲。” 邵嘉良在犹豫片刻后,缓缓的跪了下来,他却没有说什么求情之语,只是说道:“母亲有罪,儿子愿意与母亲同罚。” 小韩氏见一双儿女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她却只是哭,也没有制止儿女为自己求情。 邵瑜说道:“内宅妇人干涉地方事宜,甚至还牵连出人命来,你们知道会罚什么吗?” 两人一起摇了摇头。 邵瑜说道:“轻则流放,重则判刑。” 这两种无论哪一样,都不是什么体面的方式。 小韩氏被判了罪,她的子女们又能落得什么好,邵嘉姝绝对无法像原剧情里那样,嫁给皇子为妻,而邵嘉良,日后能不能参加科考都不知道。 小韩氏立马说道:“老爷对我纵使有千般不耐,但两个孩子都是无辜的,不能害了他们的前程。” “前程?真正害他们前程的人是我吗?”邵瑜问道。 小韩氏对于做过的事情,其实并没有多少悔意,但她此时却很担心儿女的前程。 “他们也是老爷你的孩子……”小韩氏说道。 邵瑜只说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是夫人,也该为自己做错的事情承担责任。” 言下之意,便是打定主意要送小韩氏去见官。 一旁的邵嘉姝,咬咬牙后说道:“父亲,要送见官,就送我去吧,就说事情都是我做的。” 小韩氏立马说道:“不许你这么说,你一个没有出阁的姑娘,怎么能去见官?” 邵嘉姝哭着摇头,说道:“大不了一死。” 小姑娘年纪还太小,压根不知道见官意味着什么,只是为了保护母亲,才会这般无所畏惧。 小韩氏说道:“你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这种话不准再说!” “既然姝儿愿意,那就……” 邵瑜话还未说完,就被小韩氏急切打断,说道:“不行!姝儿不能顶罪!她一个姑娘家,千万不能去见官!” “娘,我可以顶罪的,只要娘好好的,姝儿不怕流放。”邵嘉姝哭着说道。 一旁的邵嘉良也说道:“我愿意陪着妹妹一起。” 邵瑜却说道:“有人做错了事,那就必须有人去承担,见官之事,势在必行。” 小韩氏见邵瑜如此坚决,也知道丈夫下了决心,就一定会做。 此时她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直不停往下掉。 她看到一双儿女,如此都抢着为自己着想,忽然觉得自己还有什么好畏惧的,当即说道:“既然是我做错了事,那就应该我去承担。” “你同意去见官了?”邵瑜问道。 小韩氏点点头,用力看了眼一双儿女后,朝着邵瑜说道:“只盼着老爷能念在他们都是你的亲骨肉,善待他们。” 小韩氏又看向一旁的邵嘉善,说道:“我一开始嫁入这个家时,也曾经想过要好好善待你,好好将你抚养长大。” 小韩氏一家三口哭作一团的时候,邵嘉善一直游离在外,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看着这一家子。 此时听到小韩氏这样说,他心下也不是没有半分触动。 “只是人终究有私心,慢慢的我便改了想法,没有善待你,都是我的错。” “可我虽然待你不算尽心,但也护着你长大至今,这你要承认,对吗?”小韩氏问道。 邵嘉善说道:“我很感激您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我母亲嫁妆之事,我也不打算再追究了。” 小韩氏闻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转而说道:“你母亲的嫁妆亏空的,我可以还给你,但也希望你在日后,能够尽到一个做兄长的责任。” 邵嘉善点点头,说道:“他们都是我的弟弟妹妹。” 小韩氏闻言,心底一松,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去见官,她的儿女不能有一个流放的母亲。 小韩氏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墙壁上,心下想着,那么洁白的墙面,如果撞上去,应该会死得很快吧。 小韩氏心中存了死志,此时过往重重全都浮现她的心头。 她上辈子嫁入侯府,只是丈夫不成器,她又迟迟没有孩子,受尽婆母的冷眼,最终不到四十岁,就因为缺乏照顾,而死于一场风寒。 她死后一睁眼,却又回到了少女时期,那时候姐姐死了一年,姐夫正打算再娶,她便动了心思。 上辈子姐夫娶了方家的庶女,那女人生了一儿一女,她费尽心思养废了邵嘉善,将他养成了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那个女人又费尽心思霸占了姐姐的嫁妆,她做了这么多坏事,偏偏运气却很好,儿子科举入仕步步高升,女儿嫁了个不受宠的皇子,却躺赢当了皇后。 一个原本方家不受重视的庶女,却成为了新帝的岳母,在京城处处受人追捧。 小韩氏重活一世,心下想着:一个庶女都能做到,为什么我不能做到呢? 小韩氏知道侯府是个天坑,便转而设计嫁给姐夫,她也如愿生了一儿一女。 只是上辈子小韩氏恨那女人教坏邵嘉善,等到她自己进门后,一开始也想好好教养长子,只是自从亲生儿女出生后,她就变了。 小韩氏不再希望长子有出息,开始有目的的拿好玩的东西引诱他,看着姐姐丰厚的嫁妆,小韩氏内心也充满了嫉妒,她开始一点一点的蚕食侵吞。 她开始走方家庶女的老路,只是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自己不会像那庶女那样,自己一定会照顾好邵嘉善的未来,让他当一个快乐的米虫。 若是邵嘉善没有经历剧情当中的那场意外,也确实一直在当一个快乐米虫。 小韩氏望着眼前的邵嘉善,回想起自己的前世,她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而邵嘉善死了亲娘,那时候她这个亲姨母,也是用尽力气对这个外甥好的,只是如今,两人之间却变成了这样。 小韩氏最后又看了邵嘉善一眼,忍不住问道:“善儿,我做了这么多错事,你恨我吗?” 邵嘉善摇了摇头,说道:“我能平安长大,全是靠着您的照拂,我不恨您,只是没有办法再拿您当亲娘了。” 小韩氏闻言心下一酸,轻轻点头,紧接着用力朝着雪白的墙壁撞去。 邵瑜早就猜到她可能会如此,因而此时只是拦了一下。 因他拦了一下,小韩氏撞墙的阵势一缓,到底还是撞了上去,顷刻间便头破血流。 邵瑜立时让人拿着东西过来包扎。 几个孩子,就连邵嘉善此时都关切的围了上来。 小韩氏哭着说道:“我不能去见官,如果老爷真的觉得我做错了,那我宁愿死,我也不愿意去见官,坏了孩子们的前程。” 邵瑜阻拦过她,自然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 如今她伤势虽然不重,没有性命之忧,但头顶上却可能会留疤。 “可必须要有人去见官,去承担这些事。”邵瑜说道。 小韩氏眼泪流了下来,只不停的说道:“我不能去,我不能去……” 她上辈子没有亲生的儿女,这辈子有了邵嘉良兄妹俩,将两人全都疼到了骨子里去,只恨不得将世上最好的一切全都捧到他们面前,怎么会做出坏了他们前程的事情。 “爹,让我去吧。”邵嘉善忽然说道。 所有人全都诧异的看着他。 邵嘉善说道:“妹妹未来要嫁人,弟弟要科举,而我什么都不会,也是个京中人人皆知的纨绔,我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不稀奇。” 小韩氏此时更是人都傻了,立马说道:“孩子,这不是你做的,你不必如此……” 她虽然一心想要养废邵嘉善,但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害死他,只是想着他废物一点,这样她的儿子才能再家中受到更多重视。 此时邵嘉善主动提出要给她顶罪,小韩氏忽然觉得自己跟他一比,渺小得如同一个侏儒。 “没事,此事判下来后,多半是流放,你们定然会一路打点,我吃不了多少苦头。”邵嘉善笑着说道。 但他却没有说,如果不是流放,如果是问斩,那会怎么样。 小韩氏用力摇头,死死的拽着邵嘉善,不愿意他去。 邵嘉姝此时心里对这个大哥,再没有半分芥蒂,只是抢着说道:“母债子还,大哥不是母亲的孩子,我才是母亲的孩子,要去也该是我去。” 邵嘉良也争着要去。 邵瑜看着孩子们争先恐后的模样,叹息一声,说道:“这个家之所以会成为这样,夫人有错,我也有错。” 在场之人,全都一愣,他们不明白邵瑜为何突然这样说。 邵瑜接着说道:“既然当初拉偏架送过去的是我的名帖,如今自然也该是由我来承担一切。” 所有人此时全都不敢置信的看向邵瑜。 邵嘉良更是直接说道:“父亲不可如此!” “我是一家之主,有何不可。”邵瑜说道。 “可如果我去见官,你受到牵连也要削官夺职,那如今是你自己去认罪,后果会如何?”小韩氏忍不住问道。 邵瑜说道:“此事全凭圣上裁决。” 这个案子如果将邵瑜牵扯进去,那必然要报给皇帝,只有皇帝才能决定邵瑜的最终去留。 而邵瑜如今是这个家里的支柱,一旦他倒下了,那所有人都不会有好前程,这个结果,远比小韩氏去见官更加可怕。 “既是见官,自然该是罪魁祸首去。”小韩氏说道。 她见官,孩子们还能好好的活着。 而邵瑜认罪,万一流放砍头,那邵家就全完了。 她虽然想得清楚,但邵瑜态度却十分坚决。 “一家之主嘛,关键时刻不就该站出来,况且夫妻一体,你做的就是我做的。”邵瑜说这话时满脸豁达。 但邵家所有人全都拦着他。 可这些人如何能拦得住他这个一家之主。 邵瑜只是让人看着这间院子,不许他们外出,便自己出了门。 一见邵瑜离开后,小韩氏立马整个身子都瘫软在地,此时她哭着说道:“为什么你父亲一定要去见官?” 邵嘉良说道:“父亲一辈子性子刚直,且他心中估计都想着,是因为自己的一时不察,才害得母亲铸成大错。” “都是我背着他做的,跟他有什么关系呢……”小韩氏喃喃道。 “父亲心中,他与母亲夫妻一体,自该互相担当。”邵嘉良说道。 小韩氏眼泪越发停不下来,她嫁给邵瑜,一开始是想当皇后的母亲,但婚后丈夫的爱护都是实打实的,京中有几个官员不纳妾,但邵瑜却偏偏忍得住,她又不是草木,自然会对邵瑜升起感情。 如今见丈夫因为自己,要毁掉自己的前程,甚至孩子们都要受到牵连,内心满是痛苦。 “我……我要害死你父亲了……” 邵嘉良赶忙安慰,但并没有太大的作用,小韩氏依旧几次哭得差点昏厥过去。 邵瑜出了邵府,径直去了京兆府。 京兆府接到从大理寺送过来的案卷,只觉得万分棘手,他甚至还一万个想不明白,这案子为何从大理寺送了出来。 毕竟如今移交过来的案卷里,多了一封信,一封太明县令回给邵家的信件。 信件中满是谄媚,却也说清楚了孙王两家之间的纠葛与决断。 邵瑜是大理寺卿,这信件还能从大理寺移交过来,说是自爆也不为过。 京兆府尹想不明白邵瑜在发什么疯,但他却不能任由邵瑜这么疯下去,他只当做这是送错了,当即就要人退回给大理寺。 但他的人还没有出门,邵瑜就来了。 “邵大人,您是来追此案卷的,对吗?”京兆府尹问道。 邵瑜摇了摇头。 京兆府尹又问道:“那您是来销毁此案卷?” 京兆府尹此时倒乐得让邵瑜销毁这个案卷,毕竟他跟邵瑜没有仇,若是邵瑜真的做出这样的事情,那相当于他拿到了邵瑜的一个把柄,这样一来反而对他有利。 “我是来认罪的。”邵瑜说道。 京兆府尹满是惊诧的看着他。 京兆府尹怕麻烦,只觉得这个案子注定会十分麻烦,他怕自己为数不多的头发又要掉起来。 “邵大人这是何必,您要真觉得亏欠那一家人,还不如多多给他们一些补偿。”京兆府尹说道。 邵瑜却道:“补偿要给,罪责也要认。” 见他如此坚持,京兆府尹想了想,说道:“邵大人且在此处等着,我先入宫一趟。” 大理寺卿虽然是正三品,似乎听起来内有一二品那么厉害,但他却是大理寺的头目,是朝中重臣。 京兆府尹与大理寺平级,虽然案件的管辖地在京兆府尹名下,但他却不一定有资格审问邵瑜。 京兆府尹带着案卷匆匆入宫求见。 皇帝如今已经年过六十,但看起来依旧精神矍铄,京兆府尹没有等太久,便被皇帝召见。 京兆府尹将事件经过说了一遍。 他知道皇帝年纪虽然很大了,但却并不好糊弄,因而也没有半点要隐瞒的意思,而是将整个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你说是邵瑜主动派人送过去的?”老皇帝问道。 京兆府尹自是点头,又问道:“此案究竟该由何人来审理,又该如何审理,还请圣上裁断。” 老皇帝翻阅着案卷,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拿起信件来又细细看了许久。 “邵瑜认罪了?”老皇帝问道。 “邵大人认了。”京兆府尹回答道。 老皇帝说道:“你先派人去核实情况。” 京兆府尹自是认下,但邵瑜如此肯定的样子,他心下觉得事情多半便是那般。 老皇帝又朝着自己身边的老太监说道:“你出去将咱们这位大理寺卿请来。” 老太监自是点头应下。 这一桩案子虽然证明邵瑜有罪,但说实话,老皇帝其实并不想如何处理邵瑜。 毕竟邵瑜办事干练,甚得他心,老皇帝一时间也找不到一个代替之人,老皇帝如今年纪越大,也越发念旧,不愿意轻易处置了身边老人。 邵瑜很快就进宫来。 老皇帝定定的看着他看了许久,才问道:“你这是想做什么?” “臣做错了事情,心下藏罪,夙兴难寐。”邵瑜说道。 老皇帝说道:“就为了五百两?这不像你。” 邵瑜说道:“都是臣一人之错。” 老皇帝拿着那封信,轻轻念道:“问夫人安。” “这位太明县令,为何要问你夫人安?”老皇帝沉声问道。 邵瑜只说道:“臣不想骗陛下,也不能向陛下解释。” 老皇帝听他这么说,又看了眼信件,自然全都明白了,说道:“你夫人犯错,你合故要替她顶罪?” 在老皇帝心里,女人犯了错,至多不过休弃了她,何必要将自己也牵扯进去。 但邵瑜却说道:“夫妻本是一体,此事虽是夫人主导,但却也因为疏忽,才让夫人酿成如此大错。” “夫人是女眷,不便抛头露面,且家中孩子还小,需要夫人操持照顾,可犯了错就该受罚,否则至国法家规于何地,又至那枉死的七条人命于何地?臣是男子,本就该替夫人承担这些。” 老皇帝听到这话,自然明白邵瑜句句全是真心。 邵瑜办事很干净,就是靠着这一股子纯直,老皇帝才将邵瑜提拔到如今的位置。 此时见邵瑜如此耿直,老皇帝也没有太多意外,只是问道:“你是打定了主意要认罪?” 邵瑜应下。 老皇帝叹息一声,暗道他的这个朝廷,耿直之人太过耿直,圆滑之人又太过圆滑。 邵瑜既然决定要维护小韩氏,老皇帝也只能成全他,只是老皇帝到底舍不得邵瑜流放,便说道:“我给你两个选择。” 邵瑜抬起头来,看向老皇帝。 “要么,流放三千里。” “要么,去偏远之地调任县令,但若三年内我看不到实绩,那你就永远别回京城了。” 邵瑜自然听出来,老皇帝这是给他三年时间,三年如果政绩很好,那自然会调往京城。 至于为何是三年,邵瑜觉得这个时间点有些微妙,老皇帝虽然身子硬朗,但谁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扛到三年以后。 就算他扛到三年后,那时离皇权交替也不远了,那邵瑜这个刚直不阿的纯臣,就会成为老皇帝留给新帝的一把刀。 老皇帝给了台阶下,邵瑜自然也顺着走了下来,接受了第二个选项。 很快,这件案子便传遍朝野,从京兆府尹审理也改为刑部协同会审。 案子清晰明了,很快就出了结果,太明县那个县令到死也没有想明白邵瑜为何要自爆。 但他身上不止这一个案子,拔出萝卜带出泥来,太明县令犯下的罪行太多,他被判了绞刑。 而邵瑜除了原配妻子的嫁妆,其余家财全都充公,这笔充公的钱在未来,会由朝廷按照邵瑜的意愿会交给苦主。 苦主孙家其他人都死了,只有一个出嫁女还活着,拿到了这笔补偿之后,出嫁女与一直家暴的夫婿和离,带着孩子立了女户,将孩子改为孙姓。 邵瑜离开京城去往岭南之前,又委托了自己的几个故交,让他们记得对这孙家女子照拂一二。 邵家的家产已经充公,这一次几乎不需要任何人提醒,邵嘉善就主动拿出银钱来。 小韩氏的嫁妆被邵瑜做主上交,用来补偿孙家,小韩氏心下也没有什么怨怼,毕竟闹出这么多事,全都是因为她。 邵瑜也没有额外敲打她,只是让她每日里都要背诵抄写本朝律法,小韩氏也都一一照做。 邵瑜离京之时,送行的除了几个故交,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邵嘉善往日的朋友,邵嘉良从前的朋友,小韩氏交好的那些人家,没有一个出来相送。 因为这事,邵嘉善一路上都有些神色恹恹的,他本来以为这些人是自己的好兄弟,却没想到邵家一出事,这些人就全都没了踪影。 邵嘉善憋了许多天,终于忍不住问道:“难道我家不行了,我就不配有朋友了吗?” 邵瑜说道:“又不是完全没有人送行。” 邵嘉善不高兴,说道:“那些送行的,都是父亲的朋友,又不是我的朋友。” 邵瑜说道:“我能交到真心朋友,你就不行吗?” 邵嘉善沉默下来,他开始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 邵瑜接着说道:“志同道合谓友,志同才能道合。” 邵嘉善不明白邵瑜为何这么说。 邵瑜问道:“那你志在何方?” 邵嘉善说道:“我只想舒舒服服度过这一生,我实在是个没有志气的人。” “志不在高低,舒服度日,也可当做你的志向。”邵瑜说道。 邵嘉善却摇头,说道:“家里如今这个样子,我哪里还能舒服度日?” 邵瑜轻笑一声,问道:“那你打算做什么?” 邵嘉善摇头,说道:“不打算做什么,我打算吃透那本账本,以后省着点花钱。” 邵嘉善不愿意努力,便想着让自己消费降级。 他本以为这样会受到邵瑜的责问。 但不想邵瑜却说道:“你知道给家里分担,也算是长大了。” 小韩氏经了这一遭,一家人全都落魄着,她看着邵嘉善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也跟着说道:“善儿懂事了。” 邵嘉良也说道:“哥哥太体谅我们了。” 邵嘉姝跟着道:“大哥都能这样想,我以后也一定能过苦日子。” 邵嘉善也没想到,自己只是这样一说,就能得到家人们这样的赞扬,他越发觉得这个家庭对自己的要求似乎太低了,心下忍不住升起一抹愧疚来。 “要是我去读书……” 邵嘉善刚起了个头,邵嘉良立马说道:“那我就可以跟大哥一起读书了!” 邵嘉良两眼亮晶晶的,满是期待的看着邵嘉善。 但邵嘉善一想到弟弟读书的辛苦,立马说道:“要不还是算了吧,我试试经商?” 小韩氏立马道:“你母亲在时很善经营,说不定你就能继承她的天赋。” 但邵嘉善立马又道:“算了算了,账本看得头晕。” 他心下还是觉得经商是末等,因而没有越过内心的那道坎。 邵嘉善说了半天,还是等于没说。 邵瑜在一旁轻咳一声,说道:“到了岭南,那里山高水深,你总能找个营生。” 众人听到“岭南”,全是一默。 岭南是什么样,这几个人都不知道,但他们也听说过岭南多瘴气,许多人直接客死岭南,是个极为凶险之地。 离开繁华的京城,要去往凶名远扬的岭南,几人心中满是忐忑。 马车中途停下来休息,一家人开始生火做饭。 岭南凶险,大部分奴仆都不愿意跟着,如今留下来的只有三个仆人。 仆人太少,但事情太多,因而他们也要参与劳动。 邵瑜带头开始生火,三个孩子跑去捡柴火,小韩氏在一旁切菜。 看得出来,她的动作十分生疏,但哪怕很累,也没有半点怨言。 家中日子一落千丈,小韩氏这些天其实心下满是忐忑,她怕邵瑜和孩子们怨她,但所有人却像是忘了这事一般,没有人向她抱怨一句。 所有人越是这般,小韩氏便越发谨慎,哪怕此时手切菜切到痛,她也不曾放下刀来。 三个孩子抱着柴火回来,这三个在家里时都是少爷小姐,但这一路上已经慢慢学会做这些普通的活计了。 邵嘉姝一回来,看到邵瑜的动作就不高兴的说道:“怎么今天又吃薏仁米呀?我想吃米饭。” 邵瑜笑着看了女儿一眼,说道:“吃薏仁米对身体好。” 邵嘉姝撅着嘴巴,说道:“都吃了一路,也没见到什么好处呀。” 说完,她又冲着邵瑜撒娇,道:“爹爹,吃两天米饭好不好?” 邵瑜却摇了摇头,说道:“薏仁米,久服之后,可以身轻避瘴,你难道想一进岭南,就被瘴气毒死吗?” 邵瑜说得严肃,邵嘉姝也有些害怕,但很快就说道:“扣子藤的根可以解瘴气,我们都准备了这个,还要薏仁米干嘛?” 邵瑜为了保持薏仁米的原汁原味,一直都是干煮,因为味道十分寡淡,邵嘉姝自然不爱吃。 “你当瘴气只有一种?如果在荒山野岭倒下了,前后都没有大夫,你看到时候怎么办。”邵瑜说道。 邵嘉姝见劝说不动,只能怏怏的继续干活。 邵瑜看着这孩子,虽然已经很懂事了,但毕竟是多年娇生惯养的,到底还是有自己的小脾气。 邵瑜想了想,说道:“你不是爱吃蒜蓉青菜吗?我今天给你做一个。” 邵嘉姝真的很好哄,闻言立马开心起来。 反倒是邵嘉善在旁边随口说道:“一个小姑娘,为啥这么爱吃大蒜。” 邵嘉姝立马说道:“你不爱吃,那一会别吃。” 邵嘉善当然不愿意了,邵瑜看起来是个平平无奇的中年文官,却没想到隐藏了一手好厨艺,哪怕是在路上,缺少很多材料的情况下,邵瑜做出来的东西依旧给他们一种惊艳之感。 邵瑜做饭这事,一开始小韩氏和孩子们还觉得惶恐,毕竟如今的风向,可不兴男人下厨,特别邵瑜还是个官员。 但邵瑜坚持,他们也只能听之任之,甚至做好了可能会很难吃的准备,但却越发停不下来,只觉得明明是一个很普通的菜,到了邵瑜手上,就能散发出不同的光彩来。 马车在路上一直前进,很快就到了岭南地界。 岭南这边多山多树,甚至还有不少占上为王的土匪,哪怕是官道也并不太平。 但这群人一路却是有惊无险,遇到的最大危机,竟然是林中的瘴气。 有个仆人病倒了,最后靠着药物撑了过来,邵家在邵瑜的监视下,每个人都严格一餐一碗薏仁米,因而状态还算不错。 连日舟车劳顿,马车终于抵达了一个叫做清宁县的地方。 邵瑜掀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青宁县满是斑驳的城墙,以及差点都模糊不清的“青宁”二字。 “这地方好破。”邵嘉姝说道。 “破说明条件艰苦,越是艰苦才越是需要有人来帮忙。”邵瑜说道。 邵瑜一路上也给孩子们说清楚了,这次来青宁县不是当官,而是想尽办法给青宁县的百姓们找出路,因而一早就给他们打下了日子可能很艰苦的种子。 邵嘉姝闻言轻哼了一声,说道:“有爹爹来,这地方的人倒是好福气。” 清宁县背靠大海,境内多山多树,城墙已经破旧不堪,走进去却发现内里条件更差。 说是县城,但比京中下辖的小镇都要破,整个县城十分下辖,县衙更是破旧的像是荒山古寺。 邵瑜没有急着去上任,而是马车在城里转了一圈,又找了个客栈让家眷住下后,自己跑到县城里转了一圈后,才去县衙赴任。 邵瑜是带着大印前来赴任的,这里的官吏们却并不如何买账,除了少数几人态度还算热络,其他人就显得有些敷衍。 邵瑜也没有追究的意思,而是询问后宅在那里,毕竟他的家眷也不能一直住在旅店里。 按照规矩,县令大多是要住在县衙后宅的,但青宁县的县衙后宅,房子年久失修,漏水严重,里面糟污不堪,早就住不得人了。 “上一任县官大人,他平常住在何处?”邵瑜问道。 乌县丞回道:“邹大人当时在县衙外另租了房子,大人若是需要,我家里还剩一套空房子,可以租给大人。” 邵瑜闻言微微皱眉,而是在这个破旧的宅子外转了一圈。 见邵瑜没有租房的意思,乌县丞又说道:“大人若是执意要住这里,只怕还要好生修葺一番,我去看看账上,可有银子能支予大人。” 县令一般很少修衙,毕竟修衙是给自己改善环境,若是传扬出去,只怕还会让人以为这个县令不廉洁。 乌县丞这样说,也是料定了邵瑜并不会修衙。 邵瑜闻言道:“修衙就不必了,但账我要看一看。” 乌县丞闻言,微微皱眉,思忖片刻后说道:“大人不妨再等一等,这两天负责账目的书吏官有事,账本不够清晰,怕是会脏了大人的眼。” “前面你还说要去公账上看看有没有余钱,如今就说账本乱看不清,难道在你看来,这账本你看得,我却看不得?”邵瑜质问道。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个乌县丞在县衙似乎一手遮天,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邵瑜明白,对付这样的人,必须一开始就压他一头,否则对方只会越来越得寸进尺。 果然,乌县丞脸上有一瞬间的怔愣,毕竟他是本地人,家族在本地势力极大,因而此地速来有流水的县官铁打的县丞之说,故而来的几任县官,为了自己的政绩,没有一个人不想着和他打好关系。 只有邵瑜,一来就想给他一个下马威。 “大人多心了,下官自是怕大人看不明白,并没有拦着不让您看账的意思。”乌县丞说道。 邵瑜立马道:“也许是我多心了,我还以为是乌县丞心中有鬼,所以才要阻拦。” 邵瑜话都说成这样了,乌县丞也不能再阻拦,但他心下却想着,县衙的账乱成那个样子,邵瑜一定看不明白。 但谁料邵瑜拿着账本,飞快翻了几下后,就朝着乌县丞说道:“乌县丞,你可真是好呀!” 乌县丞听了这话心下一惊,但很快就又镇定下来,说道:“邵大人,你这是何意?” “仅仅这个月,账上就有一百零八两银子不知去向,你作何解释?”邵瑜问道。 乌县丞听到这个数字,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想到邵瑜居然如此精明,报出来的数字一字不差。 但很快乌县丞又镇定下来,心下暗道这个衙门里上上下下都是自己人,就连州府官,他也早就打点好了,压根不怕邵瑜的折腾。 第79章 纨绔儿子(七) “账本真的有错吗?是不是大人看错了?我看大人年纪也不小了,老眼昏花也是常有之事。”乌县丞笑着说道。 邵瑜回望着他,说道:“若说老眼昏花,倒是乌大人看起来更年长,在这清宁扎根,如同那水里的王八,活了千年万年。” “你!”乌县丞被骂做王八,当即伸出手指指着邵瑜。 邵瑜也没有半分害怕,依旧盯着他。 乌县丞眼珠子一转,立马说道:“你说自己是上头派下来的县令,你就是吗?此地山贼众多,我看你倒像是不远处乌云寨的当家的,你杀了邵大人,抢了他的官印。” 邵瑜听了这话,倒是一乐,乌县丞倒也机智,立时就想出了这主意来,借着山贼的名头拿下邵瑜。 邵瑜问道:“乌县丞姓乌,乌云寨也有个乌字,乌大人还认得乌云寨的当家的,是否乌县丞与乌云寨是一伙的?” 乌县丞听了脸上有一瞬间的异样,但很快就恢复正常,斥责道:“一派胡言,你这是在侮辱朝廷命官!” 但他的这一丝异样,还是被邵瑜捕捉到了,邵瑜心下猜测着,说不得这乌县丞,真的跟乌云寨有牵连。 “乌县丞都能说朝廷命官是山匪,我说说乌县丞和山匪有关系,你就急了?”邵瑜问道。 乌县丞立马道:“我说你是山匪,你就是山匪!” 乌县丞此时满脸无所顾忌,因而县衙里的人都是他的人,他只觉得今天收拾一个邵瑜,还不是手到擒来。 乌县丞是本地人,他也不想离开清宁县,因而他也做不成县令,最高只能做到县丞,乌县丞在本地待了数十年,根深蒂固。 而前头朝廷也派了好几任县令过来,这些人一开始也都想要将乌县丞压下去,只是很快就被现实折弯了脊梁,甚至还有人险些丢了性命。 也正是因为得到了教训,所以这几任县令,最终都向乌县丞妥协,只盼着越快调任越好。 乌县丞此时还不想要邵瑜的性命,只想要向前几任一样,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别乱来。 但邵瑜此时却没有向前几任那样屈服,而是说道:“如果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你还不如将这桌子说成是金子,这样我们所有人就一世无忧了。” 乌县丞只觉得自己似是被邵瑜嘲弄了一般,当即骂道:“你不要装傻充愣!真的想死是不是?” 邵瑜立马做出一副十分惊诧,说道:“哦,原来大人没有点石成金的能力呀。” 乌县丞太阳穴突突跳动着,他原本只是想给邵瑜一个下马威,此时倒是真的想取了邵瑜的性命。 此时掌管县衙内那些巡捕的县尉,已经默不作声的站在了县丞身边。 乌县丞见这情形,对于杀邵瑜这事,又多了几分把握,只是杀人容易,但难的是后续的控制,今天发生的事情,看到的人太多,就算想要遮掩下去,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万一走漏了风声,那他也讨不了什么好。 “你要是真的找死,我也可以成全你。”乌县丞咬牙切齿的说道。 邵瑜笑了笑,说道:“原来乌县丞真有这样的本事,那我当真有些害怕。” 乌县丞拳头握紧,此时他心里还在权衡,到底要不要铤而走险。 他的心忽上忽下,但邵瑜却像是半点不怕死一般,说道:“乌大人这是仗着天高皇帝远,所以成了这里的土皇帝吗?” 乌县丞听到“土皇帝”这话,也没什么惶恐之态,而是说道:“你若是识相,现在认怂,我还可以放过你。” “我从不识相。”邵瑜不避不让。 乌县丞脸一沉,但很快就说道:“一想到真正的邵大人被山贼所杀,印信都被山贼所占,我心里就万分悲痛,只恨不得将这山贼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邵瑜点点头,明白这人此时已经打定主意要铤而走险,便看向一旁的县尉,问道:“他不要命,你也不要命吗?” 县尉是一个县里的三把手,此时江县尉听到邵瑜这么说,心里觉得有些诧异,但他早就受制于乌县丞,因而也不敢不听命行事。 “得罪了,大人。”江县尉满是歉疚的说道。 乌县丞见江县尉如此上道,也越发得意。只觉得自己已经是胜券在握。 “那你要亲自动手吗?”邵瑜继续问道。 江县尉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但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邵瑜说道:“可就算不是你动的手,哪怕是你手下人先动,朝廷也会将此事算到你头上。” 江县尉闻言立马犹豫起来。 乌县丞立马说道:“天塌下来有高个子盯着,你前面还有我,你到底怕什么!你忘了到底是谁提拔你的吗?” 邵瑜事先在城里逛了两圈,因而对于县衙里的事情,也略知一二,对于乌县丞这位清宁县实际上的荒地,自然重点打听了许多。 此时他听到乌县丞这么说,便笑了起来。 “乌县丞是个好人,他对于手下人向来不吝提拔。”邵瑜说道。 乌县丞似是没想到,邵瑜还能帮自己说话。 邵瑜接着说道:“上一个县尉,也是得了乌县丞的提拔,只可惜,他不知道珍惜,居然犯了大错,因而直接被撸了差事。” “乌县丞提拔过的县尉不少,偏偏每一个都犯了大错,且乌县丞这个提拔之人,居然从来都没事。” 官场自来很容易受牵连,一个人犯下大错,提拔他的人可能也要跟着招灾。 而乌县丞一直在提拔人,但自己却从来稳坐钓鱼台,因而这事才会显得十分奇怪。 邵瑜说得都是事实,故而江县尉听了这话后,果然满脸沉思之色。 乌县丞急了,他在县衙里面作威作福,其实很大依靠便是江县尉手下的那群差役。 若是江县尉倒戈,那对于他来说,无异于断了臂膀。 乌县丞心一横,朝着不远处的一个书吏官使了个眼色,这一切全被邵瑜看在眼里,当即他也朝着自己的长随赵忠使了个眼色。 “你不要听他胡言,我不是那样的人!”乌县丞虽这般说,但在事实面前,却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邵瑜继续说道:“乌县丞是不是那样的人,江县尉应该再清楚不过。” 在外面,也许乌县丞还另有势力,但在这个县衙里,手下有着大量差役的江县尉,才是决定着这场对决的关键。 乌县丞立马道:“今日之事,出了这衙门,不必担心旁人言语。” 邵瑜说道:“这么多人看着,你觉得杀了我之后,能瞒得住旁人吗?” 此时县衙里人确实不少。 但乌县丞就说道:“都是自己人。” 说完,他眼神凶狠的朝着这些人看了一眼。 这些人全都有些躲闪的低下头去。 邵瑜看着这模样,自然明白,这些人大多都是恐惧于乌县丞。 这个情形,邵瑜倒是可以接受。 毕竟若是这样的县丞,都能让所有人心悦诚服,那他这个县令会更加难办。 “乌县丞好手段。”邵瑜夸道。 乌县丞却道:“邵大人此时服软,迟了。” 邵瑜笑了笑,并没有如乌县丞预料中那样出声求饶,转而说道:“只是事情知道的人越多,那隐瞒的可能性就越小。” “哪怕不刻意告诉旁人,若是睡梦中呓语几句,倾天之祸可能就近在眼前。” 江县尉左右看了看,此时屋里的人,确实太多了,多到了很难瞒住的程度。 乌县丞说道:“你们不要听他妖言惑众,我们才是清宁真正的主人,他只是个外人而已。” 乌县丞说得凶狠,但在场之人,显然内心全是各有算计,并没有第一时间应声。 邵瑜却没有停下来,而是朝着江县尉道:“江县尉,难道你就打算一辈子当个县尉吗?” 江县尉闻言骤然抬起头来,但在接触到乌县丞如同杀人一般的目光时,他又飞快低下头来。 乌县丞凑到江县尉身边,低声说道:“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做了什么?你不怕的事情被人知道了?” 江县尉听了心中咯噔一下。 邵瑜耳力极好,乌县丞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邵瑜还是听见了。 他虽然不知道江县尉到底有什么把柄被乌县丞抓住了,但却能看得出来,江县尉本性不坏。 “江县尉,你越是害怕对方手中的把柄,就越是会一辈子受制于这个把柄,甚至有可能会犯下比这个把柄更加厉害的罪行。”邵瑜说道。 江县尉眼神一顿,他心下想着,此时他被乌县丞逼着杀时候邵瑜,不就是一个比他做的错事,更加厉害的罪行吗? 邵瑜接着说道:“况且你以为的把柄,就真的是把柄吗?” 江县尉听了一愣。 邵瑜看这江县尉虽然和乌县丞是一伙的,但却不像是见过血,因而邵瑜猜测着,江县尉的把柄应当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事,而江县尉的反应,也证明了邵瑜的猜测没有错。 邵瑜将江县尉说得差不多了之后,又看向其他人,说道:“在座的,大多都是青宁县人士,都是本地土生土长之人,我看着这账本上的缺口,若说是你们贪墨的,那分到你们头上,能有没多少银子?” 所有人闻言都是心下一动,每个月县衙里都有一笔钱被吞了,但从来都是乌县丞一人吃大头,剩下的才是他们分。 往常他们其实也算不清楚,乌县丞到底吃了多少银子,如今邵瑜算的账里,账务出了一百零八两,但他们分的却只有八两银子。 八两银子,平均分到每个人都上不过几百文钱,只是一想到乌县丞一个人吞了一百两,众人就觉得心塞。 可他们心下固然不忿,但却不敢反抗,毕竟乌县丞是他们的上司,在本地也是盘根错节,谁都承担不住他的报复。 邵瑜说道:“为了这么点银子,就值得你们拼命?赌上自己的前程吗?” 在场之人全都沉默着。 邵瑜接着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在惧怕什么,但你们这些人如果拧在一起,在整个县里,我不知道还会惧怕谁?” 在场之人听了,忽然一改之前的萎靡,左右看了一眼,似是在想看身边人的意见。 他们如果作为个体,确实每个人都十分惧怕乌县丞,但如果他们一起齐心协力,那确实什么也不怕。 邵瑜又轻飘飘的说道:“我又不是本地人,也不知道能留在这里多久,你们要是愿意一直被人压着,那就当我没说。” “你个山贼,少在这里妖言惑众,拿下他!”乌县丞喊道。 但他身后的人,神情却有些犹豫,似是准备看着身边的人如何动作,自己再跟着动作一般,因而便显得慢了一拍。 邵瑜嘴角微微勾起,说道:“乌县丞,我的来历,你可清楚?” 官场上的消息传得很快,因为邵瑜是被贬官到这里,因而乌县丞也提前打探过邵瑜的情况, 他知道邵瑜曾经是京城里的大官,但乌县丞却并不害怕,因为在他看来,既然都被贬到这里了,显然邵瑜是在京中犯了大错。 乌县丞也知道,岭南这地方,在中原人眼中,就是一处绝地,几乎有来无回,因而乌县丞觉得邵瑜被贬官到这里,估计跟在皇帝心中死了也没啥区别。 “一个失了圣心的贬官而已。”乌县丞笑着说道。 邵瑜只道:“我是建业元年的状元,离京前官至正三品大理寺卿。” “就算你从前再风光,如今也不过是一个贬官,早就失了圣心。”乌县丞说道。 邵瑜道:“我确实被贬,也可以说是失了圣心,但我毕竟是跟了圣上十几年的老臣,若是我过几年再死,圣上自然早就忘了我,但我刚刚离京就死,你觉得圣上会怎么想?” “且我离京前,圣上虽未召见我,却还是命太医院送药,防止我入岭南受瘴气之苦。” 建业元年,是当今圣上登基那一年,那也可以说是皇帝登基后的第一场科举。 殿试录用者,皆称为天子门生,邵瑜不仅是第一届,还是其中魁首,他在短短十几年里,就成长为朝廷一部的头目,显然他从前很受皇帝的器重。 在场所有人,此时都在想着邵瑜说的话,若说这个人被赶出京很久就死,那皇帝心中定然不会升起太多波澜,而若是出京不久,又是刚到任地就死了,那皇帝确实有很大概率会详查此事。 皇帝年纪大了,年长的人,多半都是念旧的,邵瑜纵然犯下错事,但皇帝也没有流放或处决,而是送到岭南来,又让太医院送药,那显然有放过之意。 县衙里的这些人,他们不像乌县丞或者邵瑜,两人都是背后有人的,他们这些人,此时是谁也不敢得罪。 乌县丞说道:“京城路远,到底是什么情况,还不是你一张嘴说了算,圣上要是真的器重你,怎么会将你贬官至此,江南那么多富庶之所,哪一个地方你去不得。” “你这么说,就承认我是真正的邵大人,而不是山贼?”邵瑜笑着问道。 乌县丞脸顿时沉了下来。 邵瑜看向其他人,说道:“在场的都是人证,你们都亲耳听见了,乌县丞正在将他的长官诬陷为山贼。” 乌县丞直接说道:“我就算是诬陷了又如何,你今天是离不得这里了!” 邵瑜说道:“少了一个乌县丞,县衙里就少了一只硕鼠,也空了一个职位出来。” 邵瑜说出来的条件,也确实让在场之人心动。 特别是江县尉,他被乌县丞压了很多年,偏偏因为乌县丞无法更进一步,所以他也一直卡在县尉官职上。 “你们都反了不成?”乌县丞说道。 在场之人没有反驳,也没有站出来表忠心,而是似乎想看看哪一边的筹码更重。 邵瑜说道:“若是不出预料,下个月将会有一笔钱送到衙门里来。” 所有人听了都是一愣,就连乌县丞也不例外。 乌县丞虽然在清宁县一手遮天,甚至也打点了上面的人,但每年州府里分配钱款的时候,清宁县却从来不占什么优势。 乌县丞也没想到,邵瑜居然还是带着拨款来赴任的,他也不会天真的以为,邵瑜如果死了,这笔钱还会拨下来。 乌县丞不知道这笔钱到底有多少,此时有些犹豫,若真是好大一笔钱,那他杀了邵瑜,岂不是可惜。 邵瑜接着说道:“该说的我都说过了,若是你们还惧怕着自己被人抓住的那点小把柄,那就当我错信了人,你们原是一群没有骨气的孬种。” 邵瑜最后一语,就像是一记钟声,重重的敲在所有人的心头。 江县尉想到这段时间来,被乌县丞抓住把柄之后,他被对方逼着做的那些事情,当即心一横,朝着手下人打了个手势。 片刻后,一把刀直接架在乌县丞的脖子上。 “乌大人,得罪了。”江县尉低着头说道。 邵瑜正话反话全都说了,江县尉本就不想杀人,邵瑜又是这样大的来头,若是邵瑜死了没有人来调查倒是无事,但若是有人来查,那就是一查一个死。 而邵瑜并不是失了圣心,如今还能要来拨款,想必能量还在,那他死了必然会惹来调查。 乌县丞上头有人,说不得还能逃过一劫,但江县尉却没什么人脉,说不得直接就被推出来当替死鬼。 在身败名裂和丢掉性命之间,江县尉选择了保命。 “反了反了,你真的是反了!”乌县丞骂道。 江县尉没说话。 乌县丞道:“好,既然你不怕,那我就告诉所有人你的丑事,让你身败名裂!你身为朝廷命官,居然跟你守寡的弟媳私通!” 在场之人听到这话,全都瞪大了眼睛看向江县尉。 相较于衙门里书吏官们的鄙夷,江县尉手下的差役们,眼中满是对乌县丞的愤怒。 邵瑜对于这事隐隐有了猜测,看着江县尉不像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但他又有把柄在乌县丞手里,那多半这把柄跟个人私事有关。 本朝虽然不禁寡妇再嫁,但弟媳妇和大伯哥,这关系属实有些微妙。 乌县丞此时得意洋洋的看着江县尉骤然色变的脸色。 县衙里其他人,也全都拿异样的眼光看着江县尉。 江县尉低下头去,不敢看自己的同僚和下属们。 邵瑜懂一点相面之术,自然能看出来江县尉是丧妻之相,便问道:“江县尉,你家中妻子还在吗?” 江县尉摇了摇头,说道:“亡妻已去三年有余。” “那平常你家中孩子,是谁人在照顾?”邵瑜又问道。 江县尉沉默片刻后,道:“是我弟媳。” “那你弟媳的孩子们呢,如今在何处生活?” 江县尉道:“我弟弟五年前故去,留下两个孩子,如今不过总角之年,因而我代为抚养。” 邵瑜闻言点点头,说道:“男丧妻女丧夫,还在一起养育儿女,你们之间如此情深义重,不过是缺了一份世俗的婚书。” 乌县丞激动道:“什么缺了婚书,狗屁情深义重,他们这是乱伦!这是偷情!是要浸猪笼的!” 邵瑜笑了起来,他看着乌县丞如此激动,便明白在乌县丞心里,丧妻的大伯和丧夫的弟妹产生感情,显然是一件十恶不赦的事。 但乌县丞越是这样想,就意味着他会将江县尉推得越来越远。 “明明是大伯哥善心帮忙照顾侄儿们,而弟妹也感恩帮着照顾大伯的孩子,这还不是情深义重?至于缺了婚书,我只是觉得两人在教养孩子上很像夫妻,有心帮他们做这个媒。” “至于乌县丞口口声声说的偷情?你亲眼见到了吗?” 乌县丞说道:“他们两人关系不正,这都是我亲眼所见!” 邵瑜却道:“你说见到了就是见到了?我们其他人可没有见到,我感觉你和江县尉关系不好,说不定你是在诬陷他,我一个新来的,你都会诬陷我为山匪,江县尉和你嫌隙这么深,你诬陷他偷人,也很正常。” 乌县丞闻言顿时气急败坏,说道:“你简直就是胡搅蛮缠!” 邵瑜此时却理直气壮的说道:“凡事要讲证据,没有亲眼见到偷情,那就等于没有偷情,乌县丞,你也是朝廷命官,不要老是想着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多将心思用在正途上,比如你该好好说说你的账本。” “邵大人,我亲眼见到,这两人私相授受、举止亲密,怎么就是没有证据了?我难道还不算人证吗?”乌县丞问道。 邵瑜看着他,说道:“你说亲眼就亲眼了?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亲眼看到他偷情,我也亲眼看到你在库里偷钱,你不仅偷钱,还偷了小嫂子,甚至你大哥加每个嫂子都被你偷过了!” 邵瑜随意的一句话,倒是让乌县丞心里一顿,他确实和好几个嫂子有不正当的关系,只是他如今是乌家最有权势的人,这些嫂子即便心下不忿,也不敢闹出来。 乌县丞又想着,邵瑜只是个刚来这里的外乡人,没有道理知道这些事,当即就放下心来。 邵瑜继续说道:“你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要告诉你大哥!告诉他你连嫂子身上几颗痣都一清二楚!” 乌县丞见邵瑜说得这样言之凿凿,一时竟然搞不清楚,邵瑜到底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 邵瑜他事先打听到乌县丞十分好色,据说是青楼里的常客,他本是随口一说,见着乌县丞脸上的反应,心下道了一声“妙呀”。 “邵大人,你不要胡乱攀扯,如今在说江县尉的事情,江县尉身为朝廷命官,却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如何配为本县县尉!”乌县丞说道。 邵瑜怎么可能让乌县丞将他好不容易拉过来的帮手弄没了,况且他本来也没觉得两人的事有啥见不得人的,虽然说是偷情,但两人都没对象,有什么不能在一起的。 邵瑜理直气壮的说道:“他俩偷情就是被你诬陷的,就算是真的,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圣上都鼓励寡妇再嫁了,你还一口一个伤风败俗,是不是觉得自己比圣上还大!” “人家男无妻,女无夫,虽然是大伯和弟妹,旁人也许会言语几句,但两人又无半点血缘关系,他两知根知底,谁也不怕谁会薄待了子女,我倒觉得是好事一桩。” 江县尉立马抬头看着邵瑜,他看着邵瑜面上,没有半点对于这事的唾弃,顿时明白,邵瑜这样说,也是真的这样想。 而此时其他人,听了邵瑜这一番话,也一改之前有些鄙夷的模样。 众人的眼光消失,江县尉自然也感受到了,他此时只觉得如同劫后重生一般。 和弟媳妇之间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就是压在心头的一座大山,他一开始只是想要照顾弟媳妇,但也不知怎么的,就渐渐陷了进去。 在乌县丞发现这事之后,江县尉就逐渐远离弟妹,而如今每次看到弟妹神情憔悴的模样,江县尉就觉得一把重锤敲在心头,只是他虽然心疼,但到底碍于两人的身份,不敢再跟她有所牵扯。 甚至两人之间所谓的偷情,只不过是私底下的一次接触,恰巧被乌县丞看见了,两人虽然一直是发乎情而止于理,但偏偏江县尉起了心思,一时心虚,竟越发害怕起来。 如今听邵瑜这么说,他到是挺直了脊背,只想着等今日的事情了结,他就要上门去提亲。 乌县丞此时已经出离愤怒了,说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伤风败俗之事,你居然还好意思这样说出来……” “我看岂有此理的人是你。”邵瑜又道:“本官才是一县之长,此事如何该由本官的断决为准。” 乌县丞说道:“我!我不承认你,你就是个山匪!” 邵瑜笑了,说道:“你现在还动得了吗?” 乌县丞看着脖子上的那把刀,不说话。 邵瑜接着朝着江县尉说道:“升堂,本官要审案。” 江县尉秒懂,立马吩咐手下人,押着乌县丞去了大堂。 乌县丞此时还在气急败坏的喊道:“我上头有人,你以为这样对我有用吗?” 邵瑜闻言没有丝毫慌张,反而面色肃然道:“行贿受贿之事,你居然公然说出来,至国家法度于何地!” 乌县丞却半点不惧,只反复强调这一句。 他如此笃定,倒是让江县尉等人有些慌张起来。 邵瑜拉过江县尉,低声说道:“你不必怕他,两广总督与我乃是同年。” 两广总督是建业元年的榜眼,这是岭南境内官员都知晓的事情,江县尉听了这话,只当邵瑜这样说,就说明两人关系亲近,便放下心来,再度大着胆子让人压住乌县令。 乌县令犹自喊道:“你是县令,我是县丞,你凭什么审问我!你至多不过参我一本,哪有资格审问我!” 邵瑜重重一拍惊堂木,说道:“有没有资格,审过了再说。” 邵瑜知道县令审县丞,确实不合规矩,但如今要的就是将这人的气焰完全压下去,并且将他的罪名落到实处,如此一来,日后一切才能顺利进行。 但乌县丞却心中有底,只说道:“你有本事就直接杀了我,反正任何罪责,我都不会担!” 邵瑜刚想说什么,忽然门外传来一个差役来报。 “大人,县衙被人围了起来。”差役满脸焦急的说道。 “围县衙的是什么人?”邵瑜问道。 那差役看了一眼旁边被按在地上的乌县丞。 乌县丞此时救兵到了,立马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审,你审,你快审,我倒要看看是你审的够快,还是我的人打进来更快。” 邵瑜神情一凝。 乌县丞此时气焰越发嚣张起来,他又看向一旁的江县尉,说道:“你个叛徒,今天我就要连你一起收拾了!” 原是乌县丞在江县尉摇摆不定的时候,就已经给自己的亲信使了眼色,而清点人员花费了一些时间,索性如今他家中的人马全都集结完毕。 江县尉闻言心底一慌,凑到邵瑜面前,低声说道:“乌县丞蓄养了的护卫,以及陈巡检手下的兵,陈巡检是乌县丞的连襟,只怕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邵瑜问道:“那边多少人,我们多少人?” 江县尉说道:“陈巡检手底下兵卒有一百人,而乌县丞家中的护卫大概十多个人。” 按照朝廷的规定,每个县设三个巡检,每个巡检下面辖了一百个兵。 因为清宁山高皇帝远,因而这里的配置并不齐全,不过设了两个巡检。 但衙门里的差役满勤三十人,现在留在衙门里的不过二十五人。 二十五个差役,对上那边一百多人,自然胜算很小。 此时外面的人还只是围而不攻,一直在叫嚣着要放了乌县丞。 “大人,咱们怎么办?”江县尉此时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已经得罪了乌县丞,如今将个人的生死,全都挂在了邵瑜身上。 “莫慌莫慌。”邵瑜安慰道:“这就是一场小孩子打架罢了。” “小孩子打架?这可是会出人命的。”江县尉此时忽然觉得邵瑜有些不靠谱。 但邵瑜还是一副十分淡定的样子,朝着江县尉道:“你将底下的兄弟们全都招呼起来,该装备的家伙全都装备起来,若是有多余的,就发给大家。” 江县尉说道:“巡检手底下的兵日日训练,而大人们却……” 江县尉虽然没有说出来,但言下之意便是一群拿着笔的大人,如何能打得过一群经常训练的兵卒。 “不慌不慌。”但邵瑜还是这副样子。 江县尉此时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转身命人开了武器库,将里面的武器全都搬了出来。 乌县丞看着连邵瑜都拿了一把刀,立时又哈哈大笑起来,说道:“邵瑜啊邵瑜,你还真当自己是个大将军呢,三十个人打一百多人,我看你要怎么打!” 邵瑜皱眉看了他一眼,许是觉得这人太过碍眼,直接将一旁桌子上的一块抹布,团吧团吧后塞进乌县丞的嘴巴里。 乌县丞本就被捆绑着,此时又塞了一块不知道多久没洗的抹布,只感觉嘴巴里全是臭味,立马气得嗷嗷叫。 但邵瑜却不搭理他,而是在面前的所有人中扫视一圈后,最终选了一个面容白净,年轻俊秀的书吏官,说道:“你看着他。” 乌县丞看了这个书吏官后,立马激动了起来。 乌英低着头,轻声应了。 “大人,此人乃是乌县丞的本家。”江县丞看到这书吏官后,立马说道。 邵瑜却道:“没事,我信得过他。” 江县丞也不知道邵瑜莫名其妙的自信从哪里来,但见他如此一意孤行,他也只能听之任之。 邵瑜看了一眼如今武器装备齐全的众人,问道:“儿郎们,有信心吗?” 一群人左看右看,但却没有一个人给出正面回答,毕竟兵力悬殊甚大,他们觉得毫无希望,甚至还巴不得邵瑜直接将乌县丞送出去。 “你们没有信心,我却很有信心。”邵瑜笑着说道。 一个差役鼓起勇气,朝着邵瑜说道:“大人,我也想帮大人,但小人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他们都还靠着我过活呢……” 其他人听了这话,也纷纷开始卖起惨来,只想着能打消邵瑜这个念头。 实际上,就连江县尉,此时心里也有些犹豫。 邵瑜说道:“今天你们已经站过队了,也看过乌县丞的惨样了,你们觉得,就算现在投降,乌县丞会既往不咎吗?” 乌县丞此时若是能开口说话,他必然会嗷嗷叫着说宽恕,但偏偏此时他的嘴巴被邵瑜封得死死的。 邵瑜仅仅在城中打听一圈,就知道乌县丞此人,贪花好色、锱铢必较,而这些差役们,与乌县丞相处时间更多,他们自然明白,邵瑜所说不假。 邵瑜说道:“今天,要么站着搏一把,也许能搏出一个新天地,要么就跪着死,你们只需要盼着乌县丞报仇的速度慢一点。” 江县尉知道自己肯定成为了乌县丞的头号大敌,乌县丞一旦放出来,他就会第一个倒霉,当即道:“是男人就站着,出去搏一个天地!” 差役们本就十分尊敬江县尉这个老大,此时听到他这么说,所有人都热血上头,喊道:“站着搏,死也要闯出去!” 里面趴在地上的乌县丞,没想到这么点时间,邵瑜就成功动员这些人,甚至听这个架势,就像是要拼死一搏一般。 乌县丞想不明白邵瑜是怎么做到的,他此时费力的看向乌英,这人也是他的远房族侄,乌县丞只觉得对方一定会解开他身上的绳索。 但乌英却始终都是一副看死人的眼神看着乌县丞。 乌县丞脊背莫名有些发寒。 乌英忽然动手,扯掉了乌县丞身上塞着的抹布。 乌县丞心底松了一口气,当即说道:“乌英,快将我身上的绳索解开。” 乌英没有动,只是依旧看着他。 乌县丞又说道:“好侄儿,你动作快点,一会他们就要回来了。” 乌英身子还是没有动,但眼神却朝着乌县丞的下三路而去。 乌县丞见他一直不动,就说道:“乌英,你要是现在解开绳子,我日后一定会提拔你,就算你想当县尉,我也可以帮你运作。” 乌英闻言,终于动了,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刀来。 乌县丞立马说道:“快割,快割,他们马上就要回来了。” 乌英忽然笑了笑,说道:“好的,我割。” 乌县丞此时想着逃出去的路线,他再这个县衙里待了很多年,对这里十分熟悉,他知道从哪里离开最快。 “啊!” 乌县丞的惨叫声,忽然穿过后堂,直直的传往前院。 “发生了什么?是乌县丞的声音!”江县尉说道。 邵瑜和江县尉,立马急匆匆的朝着后堂走去。 很快,两人便被眼前这一幕给震惊了。 乌县丞此时下半身全在血泊里,他本人也直接痛的昏厥过去。 江县尉只觉得自己的下半身都开始隐隐作痛了。 邵瑜看向一旁的乌英,乌英一身书吏官打扮,袍子上已经沾染了不少血迹,手里提着一把刀,眼神明亮摄人。 见邵瑜望来,乌英笑了起来,说道:“他让我割的呢。” 第80章 纨绔儿子(八) 江县尉看着此时倒在血泊中,完全人事不知的乌县丞,只觉得脊背冰凉。 他又看着乌英此时的模样,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跟他有什么仇?你不是他侄子吗?” 乌英没有回答,只是他的嘴角始终带着一抹笑,从怀里拿出一方帕子来,仔细擦拭着那把刀上的血渍。 江县尉见他不说话,又转而问向一旁的邵瑜,道:“大人,如今乌县丞这样,可如何是好?” 邵瑜沉吟片刻后,说道:“我先给他做个简单包扎。” 江县尉手下的差役偶尔也会受伤,因而县衙里也有包扎的东西,邵瑜给乌县丞做了个简单处理之后,方才看向乌英。 “他让你割的?是割下身,还是割绳索?”邵瑜问道。 乌英笑得坦荡,说道:“割哪里,他可没有仔细说,我就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猜咯。” 乌英又补充一句:“毕竟,在他看来,一个不会揣测他意图的下属,都是废物。” 江县尉听了心下一凛,他确实曾经亲眼见过,乌县丞骂乌英不会来事,什么都要询问。 但他一想到若是仅仅因为两句训斥,乌英就用这样的反击来报复,那实在是太过离谱。 一时间,江县尉看乌英的眼神都多了几分防备。 邵瑜却没有像江县尉这样想,而是看向乌县丞的那个伤处。 对那个地方动手,意味实在是太过明显。 邵瑜转而看向江县尉,说道:“我只是在城中打听一圈,便知道咱们这位乌县丞是个十分好色之人,就是不知他是否对自己族中女眷也不放过?” 江县尉听了这话,立马说道:“倒是没有听说过类似的风声。” 片刻后,他又说道:“只不过听闻,城中几个寡居的妇人,但凡齐头整脸的,只要被他遇见过,都曾被他……” 邵瑜说道:“城中遇见的,都能如此,说明此人十分猴急,既然如此,若是……” 邵瑜话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他看向乌英,只见乌英此时也死死的盯着他,似乎邵瑜一旦说出点什么来,乌英可能就会扑上来拼命了。 邵瑜没有继续说下去,乌英隐隐松了一口气,邵瑜便明白此事多半是事关乌英家里的女眷。 邵瑜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乌县丞,说道:“先将他搬到一个可以躺的地方去,乌英,你继续看着他,不能让他跑了,也不能让他死了。” 邵瑜又看向乌英,提醒道:“他做了这么多错事,等审讯清楚,那就能将他的罪孽公告于天下,到了那时,他会在万人唾弃中死掉,不急于这一时。” 邵瑜又将那块破抹布又放回乌县丞的嘴巴里。 乌英看了邵瑜一眼,又看了躺着的乌县丞一眼,眼中闪过一道暗光。 将人安置好了之后,江县尉忧心忡忡问道:“大人,乌英都做出此等事了,为何还要让他来看守?” 邵瑜若无其事的说道:“无事,乌英知道分寸,如今也分不出旁的人手来看他。” 江县丞却还是道:“乌英记恨乌县丞,若是乌县丞被他折腾死了,那我们……” 他们扣押住乌县丞是一件事,杀死乌县丞,便又成了另外一回事。 “你放心,乌英不会折腾死他。”邵瑜说道。 江县尉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邵瑜又问道:“乌英家里,如今还有哪些人?” 江县尉在一个月前,才去乌英家中参加过葬礼,便道:“从前有个妹妹,上个月刚走,如今只有他和母亲在家中。” 邵瑜问道:“他妹妹是怎么去的?” 江县尉说道:“听说是得了急病。” 邵瑜听到“急病”,便明白这姑娘从前身体应该很好,他看着乌英面容俊秀,想必家里的妹妹也是个美人。 乌县丞是这姑娘的族叔,若姑娘真是因为乌县丞而死,那这人当真是禽兽不如。 此时听着外面传来一声又一声的打砸声,江县尉也顾不得思考乌英的事情了,而是问道:“大人,外面这……” “我们去门口看看。”邵瑜说道。 他带着江县尉去了县衙门口。 外面巡检的人马,倒是还没有进攻县衙,在一直在外面砸东西闹出响动来。 巡检如此谨慎,倒也情有可原,毕竟一旦真的攻打进来,若是赢了,自然日后任由他们如何编故事,但若是输了,那今日之事,可能就算是一场哗变。 因而此时这位陈巡检,一直让自己手下的兵,在外面通过这样的方式,给里面的人制造压力,以此胁迫邵瑜来放出乌县丞。 透过县衙门缝,此时外面一百多人,看起来密密麻麻的,偏偏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武器,一时间竟然有了成千上万的气势。 江县尉见着这一群人,顿时吓得腿有点软,原本好不容易升腾起来的气势,立时就矮了半截,心中忍不住开始打退堂鼓。 邵瑜看了身旁的江县尉一眼,问道:“这样下去不行。” 江县尉立马说道:“大人,他们迟早会攻进来,乌县丞又昏迷着,咱们根本审问不了,要不我们拿乌县丞当筹码,威胁他们放我们一条生路,只不过这样一来,恐怕我们就要过亡命天涯的日子。” 邵瑜诧异的看了江县尉一眼,问道:“到了如今这地步,对方有这么多人马,就算放我们离开了,我们真的能跑得掉吗?况且,我们能跑,家眷跑得掉吗?” 江县尉闻言,顿时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该如何是好?” 邵瑜却没有他这般着急,而是说道:“江县尉,你知道你为何被乌县丞压一头吗?” 江县尉不解的看着邵瑜。 县尉虽然在一个县里是三把手,一般在县丞之下,但若是遇上态度强硬的,可能日常都是在和县丞对着干。 县尉和县丞之间和睦相处虽是常态,但江县尉这样完全被乌县丞压制的,也属实少见。 “因为你就算有了想法,也不够坚定,永远经不起半点风吹草动。”邵瑜顿了顿,又说道:“乌县丞再如何不当人,他也是个定了心思就不动摇的人。” 乌县丞从一开始想要吓唬邵瑜,倒后来变成想要杀邵瑜,他的目的都十分明确,那就是为了确保自己在清宁县的稳固地位。 而江县尉,总是随着局面在变动,前面想战,如今一看人多,又立马想要逃,没有半点定性。 江县尉在衙门里本来性子就有些滥好人,如今得到如此评价,也不生气,反而低下头来,轻声说道:“现在要打,也不知道该在哪里下手呀。” 邵瑜的目光,透过门缝,忽然看到不远处的一个身影。 那身影远在外面的人群之外,但邵瑜却能认出来是自己的长随赵忠。 “得想个办法激怒这群人,好让他们快点动手。”邵瑜说道。 江县尉:? “大人,您糊涂呀,能拖一时是一时,还要逼着他们马上进攻干什么?”江县尉此时只觉得邵瑜脑子里有坑。 “这陈巡检,有什么弱点吗?”邵瑜问道。 江县尉摇头,说道:“我跟他没什么接触。” 邵瑜眉头皱起,此时他看着外面的陈巡检,这人一直围而不攻,显然虽然是武将,但却并不是那样冲动之人。 要激得这样一个人进攻,那必须想点别的办法。 “你说陈巡检和乌县丞是连襟?”邵瑜问道。 江县尉道:“乌县丞的夫人是家中长姐,陈巡检的夫人是家中幼女,两人年纪相差甚大,据说出嫁前,乌夫人对陈夫人十分疼爱,像是照顾亲女儿一般。” “乌县丞和陈巡检如今关系这样亲密,也全是因为两家的夫人。” 听江县尉这么说,邵瑜心中隐隐有了想法,立马对着江县尉耳语几句。 江县尉虽然不解,但邵瑜打定了主意要这么做,他根本就劝不动,也没有办法想旁的注意,便只能听从。 “陈巡检,说起来都是自家人,何必这般大动干戈。”邵瑜对着门外的陈巡检喊道。 陈巡检听着这话,向前两步,说道:“我跟山匪可不是自己人。” 邵瑜大声道:“本官乃是建业元年的状元,贬到此地当县令,乃是圣上亲自下的诏令,你怎么能这般污人清白?” 陈巡检听到邵瑜这满是书生意气的话,暗道明明是被贬官至此,偏偏邵瑜说得这般大声,似是生怕不知道他是什么来路一样。 即便到了这个地步,邵瑜还一口一个圣上,好似多提几句皇帝,就能显得自己比旁人更加搞鬼了一般。 陈巡检一想到此处,就越发瞧不起邵瑜。 “一个山匪,知道的倒是不少。”陈巡检喊道。 他依旧围而不攻,毕竟县衙如今水泄不通,里面那么多人,只要围上两天,就能断了粮草,到时候不愁他们不出来。 至于乌县丞的安危,陈巡检也并不担心,毕竟邵瑜的目的是审,而不是杀人泄愤。 和邵瑜对话之后,陈巡检越发不担心了,毕竟这般书生意气,显然是个连刀子都不曾拿过的文官,又有何可惧。 “我不是山匪!陈巡检,我不想闹到这个地步,你速速退兵,此事还有转圜余地。”邵瑜佯装害怕说道。 陈巡检笑了起来,越发瞧不起邵瑜,说道:“你放了乌县丞,我们就退兵。” 邵瑜立马激动道:“当真如此?你们可还怀疑我的身份?” 陈巡检此时十分鄙视邵瑜,但他却道:“你只要放了乌县丞,我愿意仔细验证你的身份。” “好啊,好啊。”邵瑜越发激动起来,好似此时对他验明正身,是再要紧不过的事情。 陈巡检听到这话,心下越发不屑。 邵瑜将县衙大门拉开一道口子,朝着外面的陈巡检说道:“你既然答应了我,那可要说话算数。” 陈巡检看着如同小兔子一样天真的邵瑜,嘴角噙着一抹笑,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邵瑜立马放下心来,只是还不等他继续拉门,忽然就回过头来,大声问道:“什么?你说乌大人招了?” 陈巡检听了这话,眉头一皱。 紧接着他就听见邵瑜继续大呼小叫,道:“乌大人粮仓的事都招了?” “是,大人,千真万确!”江县尉说道。 陈巡检自然能听出江县尉的声音,听到这话,忍不住心下一紧。 但很快,江县尉又说道:“大人,库房的事也招了,乌县丞每个月都要从账上偷百两银子!” 陈巡检的手虽伸不到县衙库房里,但却也让妻子去打听了一下库房的情况,他得到的数字,和此时招供的数字差不多,便忍不住对这场审讯信了五分。 但他心下也忍不住想着,府库银子这么私密的事情,为什么旁人打探不出来,自己的老婆却一探一个准,陈巡检不敢再深想下去。 若真的任由邵瑜审讯下去,鬼知道会审出什么内容来,这样的结果,是陈巡检不想看到的,他此时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打进去。 陈巡检和乌县丞关系密切,两人几乎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乌县丞派出来报信的那个亲信,说道:“陈大人,我们县丞绝对不会招供,那个邵大人很会算账,库房的问题,他看一眼账本就知道。” “你的意思,这个结果不见得是他审讯出来的,而是他看出来的?”陈巡检问道。 亲信言之凿凿。 陈巡检便再次选择按兵不动。 “大人,乌县丞连自己的私事都招了!”江县尉大声说道。 “什么私事?”邵瑜问道。 “就是他和小姨子的事情呀!”江县尉嗓门喊得贼高。 “小姨子?那岂不是陈巡检的……”邵瑜话为说完,就十分抱歉的看了外面的陈巡检一眼。 这年头,小姨子和姐夫放在一起说,就算是正经事,也很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陈巡检手下一紧。 乌县丞那个亲信,此时见势不妙,立马说道:“陈大人,你不要听信他们胡言乱语,我们大人和陈夫人绝对是清清白白。” 陈巡检看了这亲信一眼。 亲信立马吓得后退两步。 邵瑜此时还在大呼小叫,道:“不可能,陈巡检这样为乌大人拼命,乌大人怎么会做出这样背信弃义之事,你别说了,简直是污了我的耳朵。” 江县尉闻言,越发着急起来,说道:“大人冤枉,这些全是乌大人亲口招供的,他就喜欢挑着自家人下手!” 门外的陈巡检,听到“自家人”三个字,他心底直直往下掉,旁人不知道乌县丞的阴私,陈巡检却亲眼见过乌县丞是如何逼迫折磨自己的一个族侄女。 他本就对自己老婆和连襟的关系充满怀疑,此时听邵瑜这么说,算是彻底信了,但他身边还带着一百多号人,他不想邵瑜继续说下去,便出声制止。 邵瑜点头,刚想应声,却听他身后江县尉大声说道:“乌县丞就连人家巡检夫人的肚兜什么颜色都知道呢!” 陈巡检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了,大喊道:“你闭嘴!你闭嘴!” 江县尉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激怒道:“乌县丞还说了你家后面那三间厢房,就是他们日常幽会的地方!” 一下子说出这么多,陈巡检身边的兵丁,此时全在窃窃私语。 江县尉又道:“大人你再等等,乌县丞马上就要招供哪个孩子是他的了。” 陈巡检闻言只觉得一阵热血涌上脑门,他此时已经没有思考的能力了,只想着尽快堵住江县尉的嘴。 “杀!给我冲进去,杀光他们!” 陈巡检喊完,便再顾不得其他,一马当先的朝着县衙冲去! 邵瑜赶忙关上门。 陈巡检拔出刀来砍向县衙大门,只是还没等他砍第二刀,忽然耳边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 一支箭直直落在陈巡检的脚边,倒是让他缓了片刻。 陈巡检回头望去,只见身后不远处有人带着人马赶了过来,将他的人团团围住。 “陈巡检行哗变不轨之事,尔等若肯投降,可一概不纠!”来人大声说道。 陈巡检若是围而不攻,那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但从他挥刀砍在县衙大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陷入了被动。 “姓李的,你居然来了!”陈巡检恶狠狠的说道。 来人正是清宁县的另外一个巡检,李山。 李巡检素来不掺和县衙的事情,一直安安分分带着自己的兵驻扎在城外,陈巡检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却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够说动李巡检。 李巡检看了他一眼,没有解释,只说道:“拿下!” 一声令下,他的兵卒明显更加训练有素。 再加上陈巡检自己因为妻子丢了颜面后,他的兵丁也不如以往那般信服他,因而此时除了他的几个亲信还在负隅顽抗,其他人已经投了。 陈巡检很快被俘。 县衙原本紧闭的大门,此时也缓缓打开。 邵瑜穿着一身官府,缓缓朝着外面走来。 李巡检给他行了一礼,说道:“西营巡检使李山,见过邵大人。” 邵瑜轻轻点头,接着将李山扶了起来。 陈巡检此时看着邵瑜,一身气度浑然天成,哪里还有之前对着门外怯懦的模样。 李山身后跟着的赵忠,此时也走到了邵瑜身旁。 早在发现乌县丞搬救兵的时候,邵瑜就将赵忠也跟着派了出去,邵瑜早就打听到两个巡检关系不好,因而事先准备好了一封信,放在赵忠身上,让他见势不妙就带着信出去求援。 邵瑜算准了李巡检的心思,以哗变大功为诱饵,引得李巡检出来。 陈巡检见到这一幕,顿时什么都明白了,说道:“是你,一切都是你的算计!” 邵瑜没说话。 陈巡检又急切的说道:“我夫人和姓乌的没有关系,姓乌的压根没有招供,对不对?” 邵瑜笑而不语。 陈巡检听了越发着急,他还想继续问下去,但很快就被李巡检的手下拉了下去。 邵瑜朝着李巡检道:“李大人护卫有功,本官一定会随着乌县丞的审讯结果,一起上报州府,为你请功。” 李巡检忙道:“下官分内之事,不敢当一句请功。” 邵瑜笑了笑,说道:“李大人,虽是分内之事,但也要有人去做,李大人不必如此谦让。” 李巡检本就是客气两句,见邵瑜这般说,便顺水推舟应下,只是又提醒了一句:“邵大人,知州大人,与乌县丞师出同门。” 邵瑜听了点点头。 科举时代,官场上的关系错综复杂,这种师出同门的,关系比一般的同年会亲近许多。 但即便如此,邵瑜也不怕,只是他想着,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还是尽快审讯,待审讯接过尘埃落定,那时候即便是乌县丞的亲爹,也救不了他。 李巡检提醒一句后,便不再多言,他今天这一场后,也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便带着人往城外营地走去。 邵瑜回了县衙中,此时躺着乌县丞已经醒了。 他躺在榻上,此时剧烈的挣扎起来,只是他每一次挣扎,就会牵动下身的伤口,渐渐的,他就不敢再乱动了。 只是他身上包扎过的伤口,此时却还是逐渐渗出血来。 乌县丞被塞住嘴巴,看向不远处的乌英。 乌英察觉到他的视线,立马看着他咧开嘴笑了,乌县丞吓得又是身子一抖,此时他鼻涕眼泪全都糊在脸上,看起来十分狼狈。 邵瑜看到这一幕,也只是吩咐身边人再去拿点东西来包扎。 再度包扎好后,邵瑜朝着乌县丞说道:“你别乱动,越是乱动,伤口就越疼得厉害。” 乌县丞吓得不敢动了。 邵瑜又道:“陈巡检引发哗变,如今已经下了大狱,你还有别的指望吗?” 乌县丞发出“呜呜”叫声。 邵瑜似是这才想起来他嘴巴还被堵着,顺手就将抹布扯开。 乌县丞大声叫道:“我上面还有人!你这样不按规矩行事,就等着被参死!” 邵瑜说道:“谁上面没有人呢。” 乌县丞这才又想起来,总督都是邵瑜的同年,他那点关系,似乎真的不够看,一时间,他眼中的希望逐渐暗淡下来。 邵瑜准备对他进行审讯,便看向一旁的乌英,轻声说道:“你也看守了这么久,下去休息一会吧。” 乌县丞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乌英,立马大声说道:“你这个畜生,枉我还提拔你了,你居然做出这样畜生不如的事情!” 乌英就那么死死盯着他,没有半句解释。 乌县丞又看向邵瑜,说道:“这样的人你也用?这是我的族侄,他能进县衙,全靠我的提拔,他居然这样恩将仇报,你也不怕日后被他反咬一口?” 乌英依旧没有半点慌张,仿佛邵瑜是否其中,对他来说完全不重要。 邵瑜说道:“你现在自身都难保了,还不忘挑拨离间呢?乌英怎么样,我日后自然会慢慢观察。” 乌英忍不住看了邵瑜一眼。 邵瑜朝他点点头,让他顺便将江县尉请进来。 乌英沉沉的看了乌县丞一眼后,这才出了屋子。 邵瑜似是笃定乌县丞会招供一般,江县尉到了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好了记录口供的笔墨纸砚。 接下来的审讯,江县尉并没有帮上太多忙,他就看着邵瑜和乌县丞一问一答。 江县尉原本还觉得邵瑜审问不出任何结果来,但也许是因为邵瑜出身大理寺,因而他的审问手段高超,让人防不胜防。 乌县丞原本竭力抵抗,但没过多久,他就败下阵来,邵瑜想要询问的内容,全都询问到了。 这场审讯足足持续了一整夜,邵瑜为了避免家人担心,也提前派人去通知了一声。 一整夜的时间,县衙里大多数人都回去休息,留下来的只有几人,乌英本可以回去休息,但他也倔强的留了下来,一直等在审讯的那间屋子外,就像是一个等待产房外的父亲一般。 等到天亮时分,审讯的结果已经写了两米多长。 为了将乌县丞彻底定死,邵瑜询问的内容很多,涵盖了方方面面。 不仅有乌县丞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证据,还有他欺男霸女的种种证据。 一夜下来,江县尉心中除了对邵瑜的佩服,便是对乌县丞的惊叹。 江县尉从前便知道乌县丞胆子大,但却没想到这人胆子居然这么大,就他承认的这些事,简直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尤其是乌县丞在个人私事上的表现,更是让他叹为观止,这也是江县丞不知道“人形泰迪”这个词语,一时竟然找不到一个确切的词语来形容。 “你父亲的姨娘也就算了,你的亲妹妹亲女儿,你怎么……”江县丞连话都说不出口。 相比较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什么小姨子族侄女都弱爆了。 甚至连乌县丞贪污库房银子,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邵瑜忍不住有些感慨乌县丞的日程,一天要做那么多坏事就算了,还要去找那么多女人,简直是在胡搞的间隙找了点时间干坏事,真是个十分上进的人。 让乌县丞签字按下手印之后,这份供词算是彻底生效。 邵瑜又誊写了两遍,让他全部签字按好手印。 “大人,要写这么多遍干什么?”江县丞不解的说道。 邵瑜说道:“州府一份,总督府一份,还有一份,送往京城。” 邵瑜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没有避着乌县丞。 乌县丞一想到邵瑜竟然还要将东西送到京城,这便说明他还是有渠道将事情上达天听,乌县丞顿时心如死灰。 一旁的江县尉,此时倒越发感慨邵瑜背后人脉通天,更加坚定要跟着邵瑜的脚步走。 邵瑜忙了一整夜,也没有急着休息,而是让人快马加鞭将口供送出去,第一份是让县衙的差役送往知州,第二份派了自己长随赵忠,带着他的亲笔信和那份口供去总督府。 他刻意叮嘱那差役,让他告诉知州,这份口供已经送往总督府。 至于最后一封口供,邵瑜没有当场送出去,而是朝着众人说道:“这封口供,我会让人送往朝廷设在此处的暗哨。” 众人听到“暗哨”一词,立时全都心下一惊。 清宁县远离京师,没想到此处居然也有朝廷的暗哨,他们一想到自己往日里的表现,生怕哪里做的不好,被朝廷得知。 而对于邵瑜知道“暗哨”存在一事,他们也越发觉得邵瑜深不可测。 岭南这边确实有朝廷的暗哨,但暗哨到底在何处,如何联络,邵瑜压根不知道。 他之所以会知道这件事,还是在原身的记忆里,原身曾经无意间见到的一封密折上见到的。 将审讯的事情都弄好后,他找了几个衙门里深恨乌县丞的人,亲自盯着乌县丞,防止他逃跑。 布置完这一切后,邵瑜这才回道家人下榻的旅馆。 审讯了一晚上,邵瑜此时满脸疲惫,家人们见他如此,立马凑上来嘘寒问暖。 邵瑜将昨夜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一家人听到事情这般经验莫测,顿时全都后怕不已。 小韩氏更是捂着胸口,说道:“还好老爷赌对了,要是那李巡检不出来,那你可怎么办。” 邵瑜其实并没有将所有的筹码全都放在李巡检身上,李巡检即便不来,他也有法子劝退陈巡检。 但他却没有说出来,而是叹息一声,说道:“说起来,事情还没做完。” 小韩氏立马问道:“还有什么事?难道那乌县丞上头的人还要找茬?” 很快,小韩氏又说道:“就算他找茬也不怕,老爷在官场这么多年,认识的人比他多太多,虽然请出一位来,都能碾死他。” 邵瑜不想到了如今,小韩氏心里还怀着过去的荣光,便道:“如今不是不知道请谁,只是请不请得出来,我现在不是京城的大理寺卿,只是一个小小岭南县令而已。” 小韩氏听了心下一顿,又看着左右万分简陋的环境,但还是说道:“总归是那么多年的情谊……” “夫人,那么多年的情谊,京城送别,也不过来了寥寥几人。”邵瑜说道。 小韩氏闻言越发低落起来,但一想到就连自己的娘家都没有来相送,倒也不好再指摘那些人的不是。 邵瑜说道:“既然都到了此处,往日的浮华,全都忘了吧。” 小韩氏沉默许久,方才艰难点头。 邵瑜接着道:“其实我忧愁的不是他在上官面前翻供。” 邵嘉善问道:“那爹爹忧愁什么?” “我忧愁手下无人。” 邵瑜如今来到岭南,身边的人也减少许多,本就只带了三个仆人出门,一个是只会赶车的马夫,另外两个是邵瑜的长随。 这两人都会武,但赵忠此时被派去总督府,而王喜要留下来保护家眷,一时间手下无人。 “县衙里的人呢?”邵嘉姝问道。 “清宁县虽然是个小庙,但庙里菩萨却多,县衙里更是鱼龙混杂,我初来乍到,也不清楚谁是谁的人,不敢乱用。” 邵嘉姝听了这话,忍不住将视线看向邵嘉善。 邵嘉善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问道:“你看我作甚?” 邵嘉姝说道:“大哥,爹爹手下如今无人可用,哪有人比亲儿子更值得信任。” 邵嘉善还没说什么,邵嘉良就自告奋勇道:“爹,你用我吧,我年纪也不小了,可以帮您分担。” 邵嘉善虽慢了一拍,但也还是跟着说道:“爹要是需要,我也可以帮忙。” 只是相比较邵嘉良,邵嘉善说话时似乎就多了许多迟疑。 邵嘉善素来爱享受,他一来怕吃苦,二来害怕自己无能会坏了事,因而才会这般犹豫。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良儿要读书,至于善儿……” 邵嘉善立马道:“我不读书。” 邵瑜也还没有应下,而是说道:“善儿虽然不读书不习武也不经商,但他还要思考接下来的路怎么走,且他初来清宁县,还没有出去逛逛,品味清宁独特风味呢,怎么能这般用他?” 听邵瑜这么说,邵嘉善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了,一想到邵瑜都这样辛苦,甚至险些连命都搭进去,自己还在这里磨磨唧唧,顿时坚定下来。 “爹,有什么事就交给我,我一定努力完成!”邵嘉善说道。 邵瑜见他如此坚持,只能“勉为其难”答应下来,但还是说道:“嘉善,爹的事情虽然要紧,但你要是不想做了,就立马跟爹说,爹再想办法安排其他人。” “爹还有其他人可以安排吗?”邵嘉善追问。 邵瑜说道:“衙门里到时候看谁顺眼,就让谁来帮忙,只盼着他们不是内鬼就好。” 邵嘉善闻言,越发坚定的认为亲爹需要自己,便说道:“爹你放心,有我在,你可以慢慢挑选信任的人!” 邵嘉良也在一旁说道:“爹,还有我,我和大哥一起帮您!” 乌县丞虽然被专人关押了,但还是怕出现意外,邵瑜思考一番后,让关押的人在明,另外又派了两个儿子在暗,让兄弟俩在县衙外面观察,一有风吹草动,就能及时报告。 有了两个儿子盯着,邵瑜总算睡了个好觉。 只是他刚刚醒来,邵嘉良就急匆匆跑了过来:“爹,有人从衙门里跑了!” 第81章 纨绔儿子(九) “你哥哥呢?”邵瑜问道。 邵嘉良:“大哥他跟上去了。” 说完这话,邵嘉良又开始担心起来,生怕邵嘉善有了什么意外。 邵瑜穿上衣服,问道:“先带我过去。” 他的长随王喜打算跟上来,邵瑜却道:“你留在这里,保护夫人和小姐。” 王喜点头应了。 邵瑜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低声叮嘱了两句。 邵嘉善沿路都做了标记,邵嘉良循着标记带着邵瑜一直追踪。 只是邵嘉善去的方向,却并不是乌家,而是逐渐往深山老林里跑。 岭南的深山老林里有很多原住民,这些人自成一体,很少与外界交往,也非常难惹。 邵瑜拉着邵嘉良也不知追了多久,记号忽然断掉了,此时两人所处的位置,也是密林深处,耳边只听得见虫鸣鸟叫声。 “怎么没有记号了?”邵嘉良转了许久,都没有找到邵嘉善留下的记号,不免有些着急。 而邵瑜看着这个地方,只察觉出一丝不寻常的意味来。 “你哥可能被他们发现了。”邵瑜说道。 “那这可如何是好?他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们怎么找他?”邵嘉良左右看看,没有哥哥的记号,他一时也不知道从什么方向开始寻找。 邵瑜却只道:“不用找他了。” “不用找,爹?”邵嘉良满是诧异。 邵瑜给他使了个眼色。 邵嘉良忽然见到,邵瑜身后多了一个人。 那人手里拿着一根叉子,头上戴着绿色藤条编织而成的头环,缓缓从灌木间站了起来。 邵嘉良回头,发现自己身后也站了两个如此装扮的人。 “爹,这是?”邵嘉良问道,本能感觉不太好。 邵瑜说道:“没事,跟他们走。” 邵瑜说着,还主动伸出手来,让这些人用手里的藤条绑住手脚,又被黑布蒙住了眼睛。 父子二人被这般赶着往前走,邵嘉良虽察觉出没走多远,但还是觉得完全迷失了方向。 邵瑜眼睛虽然蒙着,但耳朵依旧听到了声响,在经过某个地方的时候,他察觉到身旁押着他的人似乎停顿了片刻,他也听到叶片作响的声音。 他也感觉到头顶似是碰到了什么。 过了这一段之后,很快便停了下来。 邵瑜眼前的黑布被人扯开,适应了许久后,邵瑜才看清周围的情况。 一群明显是山民打扮的人,此时手里全都拿着武器,正在看着邵瑜父子。 邵瑜直接望向这群人中,明显是头目的那个,问道:“你是这里的族长?” 那头目虽然被人拥在最中间的位置,但年纪却很轻,就像是个家族里受宠的幼子,不太像是个族长。 那人没有回答是或不是,只责问:“你们两个山外人,居然敢乱闯此地?” 邵瑜闻言,便明白这人多半不是这里的族长,便说道:“我要跟你们的族长说话。” “我们族长忙得很,可没空见你。” 邵瑜依旧坚持:“我乃清宁县令,要跟族长说话。” 这人听了倒是一愣,看向自己身旁的兄弟们,似是没想到他们随便一抓,竟然抓了一个县令出来,若是寻常人便也算了,是本地长官,那便不是他能做主了。 这人看了邵瑜一眼,就往后走了几步,进了一间身后的屋子里。 屋子里,一个老者此时正横眉冷对的看着乌县丞,说道:“你与本族的缘分,早就在母亲那一辈就断了,如今为何又来此地?身后还跟了尾巴!” 老族长对乌县丞似是有许多不满,他身旁的长孙石勒看向乌县丞的目光中也满是怨念。 乌县丞立马舔着脸,说道:“舅舅,您就救救外甥吧,我如今实在是无处可去了。” 乌县丞如今已经招供,甚至口供都送了出去,他眼看是没命可活,如今只能逃入山林或者海外,天大地大,衙门里的人找不到的地方,才能保住一条小命。 老族长被他这么一喊,但也依旧没什么好脸色。 此时那年轻头目走了进来,看了乌县丞一眼后,凑到老族长和石勒身旁,低声说道:“爷爷,大哥,我们后头抓的那个人,他自称是清宁县令。” 老族长闻言眼神一凝,继而看向乌县丞,问道:“你到底在外面闯了什么大祸?” 乌县丞不愿意回答。 见他不回答,老族长也懒得多问,直接说道:“既如此,那我也不管你了。” 乌县丞立马说道:“舅舅,难道你不想知道神石的下落吗?” 老族长闻言,转过身来,眼神如同淬了毒一般,死死地盯着乌县丞。 乌县丞回望着他,眼中没有半点愧疚,反而说道:“舅舅不帮我,那我也只能带着神石去地底下。” 老族长盯着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朝着屋外走去。 乌县丞刚打算跟上去,却被老族长的长孙石勒拦住,说道;“爷爷说了,你不能离开这屋子。” 老族长远远便看到一身中年文士打扮的邵瑜,他见到邵瑜的面容,与先前被他们抓住的邵嘉善有七分相似,加上先前被抓住的邵嘉善,也曾说自己是“县令的儿子”,此时父子二人的身份,倒说得上是互相验证。 且此时他看着邵瑜一身气度,也确实不似寻常人。 老族长心下多了几分慎重,问道:“先生既说是本地县令,那如何证明身份?” 邵瑜拿出随身带着的一枚个人印信,以及他被派到这里来的委派公文。 老族长作为全族唯一识字之人,看着这份委派公文,倒是点点头,命人解开了捆绑他们的藤条。 “既是县官大人,那到我这山野之地,所谓何求?”老族长问道。 虽然乌县丞没有说实话,但老族长也猜测到,乌县丞若非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否则他不会跑到山里来。 而若非是乌县丞犯下的事太大,邵瑜一个县官,也不至于直接追到这里来。 “我来此地,乃是因为乌县丞,我不知道老族长与乌县丞是什么关系,但如今乌县丞犯了大事,且他已经招供,还请老族长尽快放人。”邵瑜说道。 老族长却装傻道:“我不认识什么乌县丞,对于县官大人到来,我也很是意外呢。” 邵嘉良在一旁道:“爹,他撒谎,大哥的记号明明是做到了这里。” 邵瑜按住了有些激动的幼子,转而问道:“老族长,还不知道你们是哪一族?” 老族长答道:“本族名为神石族。” 邵瑜听到这话,脸上升起一抹兴味来,道:“既然叫神石族,那想必族中有一块神石。” 老族长听到他这么说,面色立马变得不好看起来。 邵瑜看他如此表情,心底暗暗记下。 “邵县令,我们族中没有什么乌县丞,族内不留外人,你还是带着儿子离开吧。”老族长说道。 邵嘉良扯了扯邵瑜的衣袖,低声说道:“爹,别忘了大哥,大哥也在他们手里。” 邵瑜点点头。 但老族长没等他开口,就十分主动的让手下人将邵嘉善带了出来,口中道:“此人在山里形迹可疑,被族中的二郎们带回来了,相比这也是清宁县的人,劳烦县官大人将他带下山。” 老族长到底心中对邵瑜的身份有所顾忌,他只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打算尽快将邵瑜父子三人送走。 邵瑜看向老族长,说道:“老族长为何要窝藏一个十恶不赦的犯官?” 老族长立马反驳道:“族里人只在外面发现了这小子,可没有看见什么犯官。” 被扔在地上的邵嘉善,此时却喊道:“我明明就看见你们的人,将乌县丞带进来了,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老族长脸上一沉,他还没来得及言语,一旁立马有神石族人说道:“小子,不要胡言乱语!” 邵瑜止住了儿子,朝着老族长道:“老族长既然说人不在这里,那我就姑且信了。” “爹!”邵嘉善此时一身狼狈,却还惦记着自己的任务。 邵瑜看了他一眼,说道:“不着急。” 邵嘉良将大哥扶起来,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大哥,爹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老族长再次请邵瑜等人离开。 但邵瑜没有动,而是视线在这些神石族人中看了一圈。 神石族人常年生在深山老林中,几乎不与外界接触,此时面对邵瑜的目视,不少人眼神有些躲闪。 邵瑜在看到人群中两个略显奇怪的身影时,微微停顿。 那两个身影,似是感受到了邵瑜的视线,立马朝着人后面躲。 老族长见到邵瑜眼神肆无忌惮,心下不悦,再次说道:“你该离开了。” 邵瑜说道:“我看见两个脖子奇大无比的族人。” 老族长神色越发难看,再度说道:“你该离开了。” 邵瑜却说道:“他们应当不是天生如此,对吗?” 老族长用力一敲拐杖,说道:“阿七,送客!” 说罢,老族长转过身去,不再看向邵瑜三人。 几个神石族人,立马围了上来,打算强行送邵瑜离开。 “那是一种病,我曾经见过的。”邵瑜说道。 老族长身形一顿,回过头来,定定的看着邵瑜。 “我略懂医术,这种病的病因是什么,我也知晓。”邵瑜说道。 老族长望着邵瑜,说道:“那不是病,那是诅咒,是天罚。” 邵瑜皱眉,说道:“那就是病。” “我说不是病,那就不是病!”老族长恶狠狠的说道。 邵瑜闻言不再反驳,而是说道:“你要是不找到解决办法,这样的病只会越来越多,最终说不定会带着你的所有族人一起走向毁灭。” “胡说什么!”一群神石族人,此时提起手里的叉子,直直的指着邵瑜。 “你是族长,你真的忍心看着你的族人一直忍受这样的痛苦吗?”邵瑜问道。 老族长定定的看着邵瑜,说道:“我们是神石族,只要神石在,百病不侵。” 邵瑜闻言,立马说道:“那现在呢,你们的神石在哪里?” 老族长不说话。 倒是一旁有个人劝道:“族长,这个汉人官员既然来了,不如就让他试试,如今他的命都掌握在我们手里,不怕他翻出花来。” 老族长犹豫片刻后,缓缓点点头。 那个劝说之人,名叫阿黑,家里母亲就是深受此苦,此时他争着让邵瑜先去看看他母亲。 族里不少人,如今都还是相信族长的那一套说辞,认为大脖子是上天的惩罚,惩罚他们弄丢了神石。 因而,族人们此时见阿黑抢着让邵瑜来查看,此时也全都松了一口气,毕竟他们可半点不相信,邵瑜一个来自外乡的汉人,可以解他们神石族的惩罚。 邵嘉良凑到邵瑜身边,低声问道:“爹,您真的懂医术?” 邵瑜点头。 邵嘉善却道:“爹,他们可都说了,这是诅咒,不是什么病。” 邵瑜见这邵嘉善此时,似是比神石族人更加确定这是病,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世上有没有鬼神,此事难以确认,但若是遇上了这样的事,还是先拿它当做是一种病,若是用尽所有手段都无法治愈,再把它当做是诅咒。”邵瑜说道。 邵嘉良听了面露沉思之色,而邵嘉善却似懂非懂,只说道:“爹,你这就跟什么都没说一样。” 邵瑜轻笑一声,没有继续跟儿子解释。 三人跟在阿黑身后进了他家,阿黑家中只有他和老母亲相依为命,自从老母亲患病以后,阿黑也找了许多草药,企图治愈母亲,只是全都收效甚微。 与族里其他得了病后就听天由命的人不同,阿黑许是太在意母亲的生死,他会尝试自己打听到的每一种方法,去试图治愈母亲。 只是他再努力,也是一个没有医术底子的普通人,他越是尝试,反而将他母亲折腾得更差,他本来都要放弃了,邵瑜的到来,让他看到了一线生机。 邵瑜进了阿黑家中昏暗的屋子,在角落里看见了一个缩在那里的人。 阿黑母亲对于邵瑜的到来,显得十分抗拒。 “此地昏暗,不便观测你母亲的脸色,可否移步外间?”邵瑜询问道。 阿黑点头,问道:“这就是你们汉人大夫们说的望闻问切吗?” 邵瑜点头:“你对汉人医术也很好奇?” “我很想学,可是没人愿意教。”阿黑无奈说道。 他有时间就会偷偷下山,想要跟山下的大夫们学习医术,只是大夫们知道他是山民,便敬而远之。 邵瑜说道:“山下的大夫收徒弟,就像是多了个儿子一样,徒弟要时时跟在大夫身边,端茶倒水的伺候着,大夫们才肯将安身立命的本事教出去,只是偶尔去一两次,他们自然不会教。” 阿黑闻言,一扫之前的颓唐,道:“原来是这样,难怪他们不愿意教我。” 阿黑母亲虽然不愿意和邵瑜等人接触,但却耐不住亲儿子的哀求,只得出了屋子。 屋外的阳光洒落,阿黑母亲一时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像这般沐浴阳光。 自从得了这病之后,她总觉得羞愧,觉得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事,才会招来这样的神罚,因而她一直不愿意出门见人。 她在院子里不过站了片刻,就有族人低声说道:“脖子这么大,鬼知道她做了什么错事,才会招来这么厉害的诅咒。” “一个寡妇能做错什么?难道是背着死去的男人偷汉子了?”有族人回道。 邵瑜耳力惊人,听到这话,想着这神石族的人,怎么和山下的那些人一样,还以为他们这些少数名族,并没有那么严重的伦理纲常之见,却没想到山下山上都是同一套的恶臭。 这些人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阿黑母亲自然也听到了,她本就因为诅咒之事满心难堪,此时越发觉得待在这里,让她如坐针毡。 “阿黑,扶我进去,我不看了。”阿黑母亲说道。 邵瑜都还没来得及搭脉,只是看了两眼,没想到病人就要跑了。 阿黑也在一旁劝说母亲继续治疗。 但阿黑母亲却被周围人的目光刺痛,此时态度坚决,说道:“我不治了,我要进去。” 阿黑母亲说完,就站起身来,打算跑回屋里去。 “不急。”邵瑜不紧不慢的说道。 阿黑母亲身形一顿。 邵瑜看向人群中那个说得最勤的人:“你出来一下。” 那人在周围人的推搡下,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邵瑜直直的望着他,说道:“你不对劲。” “我?我能有什么不对劲,我的情形好着呢。”阿德得意的说道,他只觉得最近精神状态很好,似乎永远都出于一种亢奋的状态。 邵瑜问道:“你没觉得你的脖子也不对劲了吗?” 阿德听了一愣。 周围人此时也朝着他的脖子看去。 “阿德,你的脖子好像真的变大了。” “阿德,你脖子比去年粗了好多。” 脖子变粗毕竟是个缓慢的过程,这些人平常都在一起,没有提醒,病不会刻意去注意谁的脖子。 如今在邵瑜的提醒下,这么多人一起看着,每个人此时都变成了火眼金睛,七嘴八舌的,将阿德越说越慌。 “最近是不是觉得心跳很快?” 阿德点头,他最近心跳过快的速度确实越来越多。 “偶尔是不是会心绞痛?” 阿德再次点头,他此时更慌了。 邵瑜继续问道:“胃口是不是很大?” 阿德点头,又道:“我吃得多,却总不见长胖,我媳妇一直说我浪费粮食。” 邵瑜又将人招到身边,低声问道:“最近和你媳妇,还和谐吗?” 阿德立马脸色爆红,说道:“我们好得很。” 邵瑜没好气的说道:“说实话就好,其他人没听到我问了什么。” 阿德左右看了看,最终缓缓摇了摇头。 邵瑜说道:“我说了这是病,不是诅咒,你已经有了早期症状,要是你不治疗,脖子会慢慢变大,最后你也没什么脸笑话别人了。” 邵瑜说对了所有的症状,阿德本就已经半信半疑,此时听到邵瑜可以治疗,立马问道:“真的能治好吗?” 邵瑜点头。 阿德自己嘴里一直说着是诅咒,但是如今有治疗的机会摆在面前,他却求得比谁都快。 邵瑜给他看了一副药方后,又看向一旁的阿黑母亲。 阿黑母亲见阿德都屈服了,她此时也没有那么抗拒了。 诊断之后,邵瑜朝着阿黑说道:“你母亲的病要慢慢治,我先给她开一副药,可以缓解痛苦。” 阿黑赶忙点头。 但许是因为邵瑜的治疗都只是开药,他们并没有见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即便有了阿德在前,还是有人说着不信。 见着这群人的模样,邵嘉善有些不忿的说道:“爹,别给他们治了,没用的。” 邵瑜闻言却笑了起来,说道:“从前他们所有人都不信的,如今只有多少人没说这话了。” 邵嘉善认真的看了一圈,发现如今说不信的人,虽然声音大,但确实人没有之前那么多了。 “阿大叔又犯病了!”人群中有人喊道。 立马有人喊阿黑过去。 寨子里没有郎中,往日有什么头痛脑热,他们全都指着阿黑这个半吊子郎中。 阿黑拉起邵瑜赶过去,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位阿大叔,此时状若疯癫,四处追着人咬。 有人催促着阿黑赶紧行动。 但阿黑却看向身旁的邵瑜,说道:“邵大人,您来试试吧。” 邵瑜知道阿黑对自己还是心存疑虑,也不推辞,走上前去,让一旁的人按住阿大叔。 阿大叔虽然形状癫狂,但神石族的族人们日常在林中打猎为生,因而个个都是身形健硕,很快就有四个年轻族人一起,按住了阿大叔。 邵嘉善只看着邵瑜不知道从哪里抓出来一把针,在阿大叔身上数处插了下去后,阿大叔神色慢慢恢复平静,竟然清醒起来。 “我……我这是怎么了?”阿大叔诧异的看着自己身边的族人们。 他又看向邵家父子这三个生面孔,问道:“你们怎么还放了生人进寨子里。” “过一个时辰,再找我取针。”邵瑜说道。 不远处的高台上,老族长正在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幕,他的长孙石勒,此时正站在他身旁。 “爷爷,这人看起来是个有真本事的。”石勒说道。 老族长没有回应,而是依旧将目光落在邵瑜身上。 邵瑜似是感受到了这么一股目光,朝着身后高处望去,正好见到了老族长,朝着他拱了拱手。 “汉人的官员,有几个没有真本事。”老族长感慨道。 石勒想到了如今还被他们关着,好吃好喝此后着的乌县丞,说道:“爷爷,我倒觉得,比起那个姓乌的叛徒,还不如相信这个人。” 老族长转头看着他,说道:“我知道你怨恨他,但他身上到底留着我神石一族的血脉。” 石勒知道老族长虽然面上不显,但心下其实还顾念着血脉亲情,便道:“姓乌的,他母亲背叛我神石一族,偷盗神石出山,而他当了这么多年县丞,却几次做出想要侵犯我族的举动,此人万不可信。” 石勒自始至终,都不愿意喊一声表叔,只愿意用“姓乌的”,来称呼乌县丞。 老族长叹息一声,说道:“神石才是最要紧的。” “爷爷,我倒觉得,就算是为了神石,我们也该和邵大人合作。”石勒显然有不同的想法。 “为何会这么说?”老族长问道。 “姓乌的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想要让他交出神石,也许我们付出非常多的代价,可能都还是一场空。” 老族长沉默下来,对于长孙的这个想法,他心中也有几分认可。 石勒继续说道:“姓乌的在清宁县横行霸道这么多年,来了多少任县令,都奈何不了他,但如今这位少打人才来了几天,就将姓乌的逼到如今这幅田地,足见这人的厉害。”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与邵大人合作,若是邵大人不能治好诅咒,那我们可以借他之手,从姓乌的口中问出神石的下落。” “若是他真的能治疗这些诅咒,那我们就可以摆脱世世代代对神石的依赖。” 每年神石族都会进行一次神石祭祀活动,活动结束后就要向族人们发放神石浸泡过的神水,如此保佑族人无病无忧。 而自多年前神石下落不明后,祭祀活动便停止了,族中也陆陆续续出现这样大脖子的奇怪病症。 神石,说是神石族历代供奉的神物,但实际上,这神物何尝不是所有族人的束缚。 老族长一个寻常最维护神石的人,此时却没有反驳孙子对神石的不恭敬,而是说道:“若是这人,他也觊觎神石,这可如何是好?” 石勒说道:“爷爷,他不是我族族人,并不受诅咒,他拿了神石能有什么用呢?” 老族长还是有些犹豫。 石勒却说道:“爷爷,今日的机会千载难逢,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老族长终是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我再会会这个姓邵的。” 邵瑜再次和老族长面对面的时候,终于多了一个座位。 邵嘉善和邵嘉良兄弟俩在外面等着,石勒和阿黑在外面陪着他们。 石勒一直在与邵嘉良交流,试图从他嘴里打探出消息来。 但邵嘉良宁愿不说话,也不愿意胡乱透露消息,因而说了大半天,都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阿黑凑到邵嘉善身旁,问道:“你爹不是个当官的吗?怎么医术还这么厉害,难道你们汉人的官员,都会医术?” 邵嘉善也不知道邵瑜从哪里学来的医术,但他毕竟是个小辈,不知道亲爹不为人知的一面,似乎也很正常。 “当然不是,只有我爹才这么厉害,我家要不是出了事,我爹现在还在京城呢。”邵嘉善提起京城,心中就是抑制不住的思念。 他来清宁县才多久,就感觉自己身心疲惫,此时万分想念京中的繁华。 阿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清宁县城,此时听到“京城”二字,心下也忍不住升起一抹向往来。 邵嘉善一想到京城,嘴巴就止不住了,他也不再吹嘘邵瑜了,反而不断的跟阿黑描绘起京城来。 一旁原本想要从邵嘉善嘴里套出话来的石勒,愣是老半天都没能找到机会开口。 屋里的老族长提出请求后,便有些忐忑不安的看向邵瑜。 他本以为邵瑜会讨价还价,谁料邵瑜一口答应了下来,老族长此时还有些不敢置信,问道:“大人,您当真愿意?” 邵瑜说道:“物归原主,方是正理。” 虽然听邵瑜这般解释,但老族长却还是觉得一颗心选在半空中,觉得事情顺利得让他心下难安。 在神石寨里呼风唤雨的老族长,在邵瑜眼里,也不过是个丢了东西的苦主罢了。 邵瑜看出了老族长内心的不安定,便解释道:“邵某受朝廷诏令,来此地任父母官,神石寨虽然从未登记在册,但此山仍在清宁县境内,你们也是我清宁百姓。” “既是清宁百姓,我自然也要护着你们。” 神石族全是山民,他们从未在县衙里登记过信息,算是山中隐户,实际上,就算说他们不是本朝人都可以,但邵瑜此时还是将他们纳入清宁县辖区。 老族长听了这话,倒是微微一愣。 邵瑜接着问道:“我既然来了此处,对于此事便不能置之不理,老族长,你们可愿意登记入册?” 没有入册,就意味着不是本朝百姓,同时也意味着无需缴纳各类税款,但也等同于没有任何庇护,若是山下的驻军愿意,大可以用剿匪的名义,将这些山民全都杀光殆尽,都不需要负半点责任。 老族长想要让族人们拥有朝廷承认的身份,但同时他也不愿意族人们时时为税款忧愁,因而有些犹豫起来。 邵瑜没有逼着他立马答应下来,而是说道:“老族长,您慢慢想,若是想通了,只需要让人告诉我一声。” 邵瑜对于审问乌县丞这事,已经是驾轻就熟,他只是进了关押乌县丞的那间屋子里,就已经吓得他不停后退。 没过多久,邵瑜便问了神石的下落。 老族长得到族中神物的消息,自是大喜过望。此时他对邵瑜已经十分信服,还想挽留邵瑜一行人在这里住几天。 但邵瑜山下事多,在这里待不住,只能匆匆告别下山。 临行前,老族长派了石勒和阿黑下山,跟着邵瑜去乌家寻找神石。 只是邵瑜原本上山的目的是乌县丞,但这一次下山,却并没有带着乌县丞,而是将他留在神石寨中。 “师父,我就叫您师父了,我跟在您身边端茶倒水,您能不能教我医术?”石勒凑到邵瑜身边凑近乎。 邵嘉善将他直接挤开,说道:“我爹身边难道还缺端茶倒水的人?他每天日理万机,哪里有功夫教你,别添乱。” 阿黑被邵嘉善这么一泼凉水,却并不气馁,说道:“有功夫就教,没功夫我就自己看着学,我又不挑。” 邵嘉善被这傻憨憨的山民逗乐了,说道:“我爹能教你,那是你的荣信,还轮得着你在这挑三拣四?” 阿黑闻言眼睛都亮了起来,说道:“这么说,师父愿意收下我了!” 邵嘉善被他以为的憨憨给绕了进去,顿时气得够呛。 “你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怎么还会耍无赖了?”邵嘉善气急败坏的质问道。 阿黑缩了缩脖子,说道:“我就是个山民,不懂什么是无赖。” 邵瑜笑了起来,说道:“你若是真心想学,可不能怕吃苦。” 阿黑还没听明白,一旁的石勒已经催促道:“阿黑,邵大人愿意收下你了,还不快跪下来拜师。” 阿黑脸上立马迸发出喜悦来,当场下跪,没有半点含糊。 邵瑜将他扶起来后,说道:“既然你下定决心要学,那就不许半途而废。” 阿黑用力点头,说道:“师父放心,我是要当神医的人,怎么会半途而废,我要是哪里做得不对,你打我就行,我身体强壮着呢,吃得消。”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唯独邵嘉善,看到就连阿黑都知道自己未来要做什么,而他却还是对所有事都意兴阑珊。 县衙里本就被乌县丞逃跑之事弄得乱了套,偏偏邵瑜也跟着不见了,衙门里的人自然是急的团团转。 见到邵瑜出现,江县尉先是一喜,但很快就丧着一张脸,说道:“大人,乌县丞跑了,这可如何是好?” “没事,他被我关在一个安全的地方。”邵瑜说道。 邵瑜原本想要将人带回来,但转念一想,乌县丞自己已经是一身罪孽,但他却还牵连着其他人,乌县丞这次逃跑,本就是有人在帮忙,如今他没没跑掉,多半会有人要来灭口。 邵瑜权衡一番后,觉得与其依靠县衙里这些人,还不如指望躲在深山老林里的神石寨。 江县尉见邵瑜如此笃定,也渐渐放下心来。 州府距离清宁县不过半日的距离,但如今三天过去,却依旧没有得到来自知州府的半点回信,就好像那一封口供石沉大海了一般。 江县尉又着急起来,邵瑜却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抽空拉住了邵嘉善。 “我……我还是没想明白要做什么。”邵嘉善有些垂头丧气的说道。 邵瑜轻轻的拍了拍他,说道:“若是始终想不明白,那就都试试,总能找出一个你能坚持下去的。” 第82章 纨绔儿子(十) 州府这头,接到来自清宁县送来的公文,知州此时也颇有些焦头烂额。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这是要烧到我头上来了。”刑知州朝着师爷说道。 师爷却在看了那大长串的口供之后,说道:“大人,这里面没有提到您,您暂且可以不必过于忧心。” 刑知州听了这话,却没有完全放下心来,而是说道:“他只是如今没烧到我,这乌齐连这些糟污之事都交代了,可见这人已经完全在邵瑜的掌控之中,只要邵瑜问,他难道还能不答吗?” 刑知州甚至还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道:“会不会,这老小子已经掌握了,但却秘而不发,就等着关键时刻捅我一刀呢。” 师爷自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如果有一个掌握着自己秘密的下属,那着实会有些难办。 师爷又道:“大人,邵瑜到底有没有问出什么来,咱们暂且可以不管,但乌齐,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清宁县。” 刑知州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说道:“都三天了,派去的人却一直没个结果。” 刑知州之所以一直将事情拖着,一来是要等杀了乌齐,二来他是为了等总督府那边传下来的消息。 总督府虽然路远,但也估算着时间快要到了。 只是一想到自己派出去的人,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刑知州的心总是悬浮着。 乌齐这次犯得算是大事,要由总督府审问,但审问之前,一般是由知州府派遣护卫,将人从清宁县押解去往总督衙门。 虽然他也可以在押解途中动手,但这样实在是太过明显,很容易引人怀疑。 乌齐死在清宁县,刑知州还能将事情推到邵瑜身上去,但若是这人死在押解途中,他就很容易受人怀疑。 不到万不得已,刑知州并不愿意事情走到这一步。 屋外此时有人匆匆走了进来。 “大人,上头来人。” 刑知州接到这个消息,心情当场就坏了三分。 即便如此,他还是仔细收拾一番后,带着师爷一起出去迎接。 见了来人后,他有些惊讶,但还是问道:“方大人,您怎么还亲自来了?” 他甚至还是怀疑,难道上头眼里,这桩案子的性质非比寻常?否则为什么会将方烨派下来。 方烨是提刑按察使使司副使,乌县丞的品级不高,惹出来的祸也只是在清宁一地,在刑知州看来,怎么也不需要派方烨出马才对。 刑知州只能猜测着,上头应该是对这个案子十分重视。 越是重视,刑知州这个屁股不干净的人,此时心里就越慌。 “方大人,您难得来我这里,今天我一定要将您招待好了。”刑知州笑眯眯的说道,他只想拖延时间。 方烨此人,在按察使司里,一直有玉面阎王的名号,因而此时哪怕听到刑知州的讨好之语,他也没有半点好脸色,只说道:“兵贵神速,还请刑知州速速动身。” “现在?”刑知州更加诧异了,毕竟按照正常情况,应当在他这里休整一晚上再出发,而不是像方烨现在这样,就像是赶着投胎一样,刚来就要走。 方烨面容严肃,说道:“刑大人,总督大人接到上报之后,对此案十分重视,他还在衙门里等着回信呢,希望您不要让他久等。” 方烨将总督抬出来后,刑知州也不敢再说拖延的话。 仔细算来,乌齐本人官职虽然小,但这却是今年来岭南官场第一个贪腐大案,若是朝廷派人抓出来的,这事就是件坏事,但若是自己内部自查出来的,那对于整个岭南地区来说,都是一桩政绩。 邵瑜的审问程序其实都走完了,此时总督府派人,他们就算将人再送到按察使司衙门里去,也不过是再走一遍流程,因而此时方烨的心态比较轻松。 但刑知州却没那么轻松,要是乌齐在复审的时候,又攀扯出什么来,那他可就没有半点好果子吃。 方烨交代了两句之后,再度催促着刑知州出发。 刑知州拖延不得,只能硬着头皮调集人手。 任凭刑知州如何拖延,却还是到了要出发的时候,他仓促之下,调集的人手虽然以他惯常用的那些人为主,但到底还是混了不少别的人进去。 两人一起启程去清宁县,马车在驿道上缓缓前行,刑知州难免凑上来套近乎,问道:“那份口供送到总督大人手里的时候,不知道总督大人是什么反应?” 方烨听了这话,侧过头来,看着他淡淡道:“还能有什么反应,我岭南又抓了一只危害百姓的硕鼠,总督大人自然是大喜过望。” 刑知州听了这话,面色却有些不好。 乌县丞官职太小,牵扯不到远在上头的那些官老爷,他们自然乐得要这个政绩,而若是他也被牵扯进去了,只怕上头那群官老爷还在拍手称快呢。 刑知州又缠着方烨说了半天,方烨的态度并不热络,甚至还显得有些冷淡。 方烨见他似是一直都说不到点子上,有些不耐烦了,便直接道:“刑大人有话不妨直说,用不着这样吞吞吐吐。” 刑知州被这么噎了一下,心下暗道,这方烨果然和传言中一样不好套近乎。 “方大人,刑某位卑职轻,又低处偏远,如今手底下的人出了这样的大事,总督大人是否有责问之意?” 听了刑知州这话,方烨看了他一眼,说道:“底下的人都披着皮,平时伪装得好,实际上是人是鬼谁也不清楚,若刑大人真是一时不察,虽会受些苛责,但总督大人也不会过分追究。” 刑知州听了,愣了一瞬间,后面的话不敢再问出来,只说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我害怕大人会追究刑某不察之罪。” 方烨此时望着刑知州嘴上说着放心,但神情可半点不像是放松的模样,心中暗暗记下对方的不正常。 刑知州并不知道他就这般将自己给绕了进去,车子在经过大半日的慢行之后,终于抵达清宁县。 方烨看了一眼清宁县衰败的城墙后,便忍不住皱起眉头来,嫌弃说道:“清宁县怎么破败至此。” 刑知州说道:“方大人有所不知,清宁是小县,此地本就贫瘠,外加上天灾频发,故而此地赋税……” 一个地方能够发展成什么样,主力靠的就是本地赋税,每年收上来的赋税,一部分上交国库,一部分留在地方,用于地方发展。 清宁县赋税不行,那自然余钱就少,没有钱也别想有什么好城墙。 方烨闻言点点头,倒是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等待着马车停下来,一想到要见到邵瑜,方烨心里便有些激动。 因为早就有人前来通知,故而马车到来的时候,邵瑜已经得了消息,在城门外等候。 方烨回想起上一次见到邵瑜,那时候还是十七年前。 一别经年,他只觉得物是人非。 刑知州还稳稳的坐在马车里,等着邵瑜上前来请他下车,但方烨却已经主动掀开帘子,走下马车。 方烨如此主动,倒让刑知州不好继续摆谱,只能跟着走下马车。 “邵大人,一别多年,您还记得我吗?”方烨此时的模样,不像是个来公干的上官,倒像是个千里追星的迷弟。 邵瑜望着方烨,仔细的回想了许久,方才与记忆中那个半大少年画上等号,说道:“你是小叶子。” 方烨用力点头。 邵瑜拍了拍方烨的肩膀,说道:“一别十七年,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 方烨说道:“大人却还是那个样子,就跟没有变老一样。” 被方烨冷言冷语了一路的刑知州,此时闻言忍不住侧目,似是没想到方烨也能说出这样的客气话。 方烨此时拉着邵瑜的手,举止亲密,态度热络,若是不知道的,估计还以为这两人是一对父子。 “大人,夫人可还好?当年要不是夫人心善,我和我娘估计都没熬过去。”方烨说道。 邵瑜听到这话,脸上有一丝伤神,说道:“离开海州第二年,夫人便因为难产而去了。” 方烨脸上立马露出伤感之色来。 待听得邵瑜如今家中还有两子一女后,又道:“这么多侄子侄女,我一定要见见。” 一行人很快又朝着县衙里去。 方烨见到破败的县衙之后,顿生不满,说道:“这么破的县衙,大人如何住?” 邵瑜在京城出事的时候,就已经交出了毕生家财,用来弥补苦主赎罪,因而方烨知道邵瑜如今手上没钱,此时他只恨不得自己掏钱给邵瑜修衙。 邵瑜说道:“等乌齐之事了结,自然会有银钱下拨,到时候便能修衙。” 乌齐除了对外收钱,对内一个人也吃了很多公款,这一部分钱如果邵瑜申请,大概率不会全部返还给清宁县,但返还一部分却是可以的。 方烨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闻言便放下心来,但还是忍不住说道:“这段时间,多半要委屈大人了。” 邵瑜说道:“清宁县房租便宜,一家人租个小院子,要不了多少钱。” 邵瑜又问起方烨的近况,待得知他如今的官职后,忍不住问道:“这样的事,怎么还劳烦你亲自走一趟?” “你的信送到了总督府后,总督大人本打算随便派个知事官前来,我想见您,故而主动请缨,才得了这个差事。”方烨笑着说道。 见着两人如此热络,一旁的刑知州终于忍不住,询问方烨身边的随从:“你们大人,和邵大人是什么关系?” 那随从摇了摇头,他跟在方烨身边没有多久,自然也无法知道原因。 倒是刑知州身旁的师爷说道:“大人,他们话语间提到了海州,还提到了十七年前,而方大人,正好是海州人士,邵大人也曾在海州任职,多半是当年的旧识。” 十七年前的旧识,如今都来了岭南,还在这地方重逢,这实在是刑知州没想到的。 邵瑜刚刚走马上任,就闹出这样的大事来,如今又多了一个不好说话的方烨,刑知州一颗心越发悬了起来。 看着前面两人一路谈笑风生,刑知州在后面跟着,看着倒不像是个知州,倒像是两人的跟班。 方烨一路上催促,但到了清宁县之后,却没有急着提审乌齐,而是拉着邵嘉善和邵嘉良说话,特别是邵嘉善,方烨几乎是拉着不放手。 “这个……”邵瑜思考了一下称呼之后,说道:“这个叔叔,跟你母亲也是旧识。” 邵嘉善听到与他生母有关,立马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本以为这一次,又是像在京城时那样,只是一次无聊的拜见长辈,没想到方烨不仅是他母亲的故人,还十分有趣,完全不像他一开始表现出来的那么严肃。 “从前若不是你母亲,我和我娘就死在路边了。”方烨提起当年往事,面上也满是唏嘘。 “你母亲救了我们母子,而后你爹又帮我们洗刷冤屈,夺回家财,若是没有你父母,就没有如今的我。” 一旁的刑知州,也没有想到方烨和邵瑜之间,居然有这样的曲折。 “洗刷冤屈?”邵嘉善好奇的问道。 方烨当年父亲死后,叔叔为了谋夺家产,污蔑是方烨母亲害死了丈夫,叔叔将这母子二人赶出家门。 而后这母子俩得到大韩氏相救后,邵瑜派人去详查此案,查出真正害死方烨父亲的人,正是这位谋夺家产的叔叔。 如此,既洗刷了方烨母亲的冤屈,又替他们夺回家产,还将一直迫害他们母子的人送入大牢。 也许是因为这件事对方烨的影响太大,这些年一直激励着他努力读书,如今也入了按察使司。 邵嘉善听着当年的事情,从只言片语中,努力拼凑出父母当年的风采来,心中忍不住升起向往来。 “嘉善,你如今在读书吗?”方烨问道。 邵嘉善闻言,脸上顿时有些扭捏起来,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方烨便看向一旁的邵瑜。 邵瑜说道:“他还没有想好要做什么。” “这还需要想吗?自然是读书,未来子承父业。”方烨理所当然的说道。 邵嘉善若是像他想得那般对未来笃定,也不至于蹉跎到如今。 “让他慢慢想,不着急。”邵瑜温声说道。 方烨有些不赞同的看着邵瑜,说道:“他还小,时间不等人,不能让他就这样耗下去,他做不了决定,大人您应该替他决定。” 邵瑜摇头,说道:“人生一世,该怎么活,总是他自己的事情。” 方烨听到邵瑜这话,却并不理解。 而邵嘉善此时有些歉疚,只想着如今父亲再不骂自己了,他倒是一只觉得对不起父亲,浪费了他的用心栽培。 这两日邵瑜有空闲时间,都在教导阿黑,阿黑对于这个机会也十分珍惜,努力认字,努力辨认各种药材,邵嘉善还没确定方向,便也跟在邵瑜一起学着。 邵嘉善学什么都慢,如今学这些,速度其实也不快,但阿黑却比他更慢。 有一个后进生衬托着,邵嘉善竟然显得不错起来,总是作为正面例子被邵瑜表扬,虽然他心里还是没有真正爱上医道,但起码他难得认真的在学习着。 “大人想让嘉善一辈子舒心,但嘉善是个男人,他还是家中长子,上要侍奉父母,下要看顾弟妹,他身上担子很重,注定了他不能轻松。”方烨劝道。 邵瑜闻言,轻咳一声,说道:“他弟弟妹妹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哪能将所有都挂在哥哥身上。” 方烨皱眉,问道:“大人生病了?” 邵瑜摇了摇头。 邵瑜此时其实脸色正常,但因为这一声咳嗽,加上他先前和邵嘉善说过的话,邵嘉善竟然觉得父亲的身体变得更差了。 偏偏几次看大夫,都看不出邵瑜身上的毛病,邵嘉善越发觉得他是患了某种绝症。 邵嘉善一直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这一刻,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爹,我想好了,我要做大夫。” 方烨闻言微微皱眉,看向邵瑜,似是在等待着邵瑜出声反对。 在方烨看来,邵嘉善是邵家长子,也是他恩人的儿子,未来该是支撑门庭之人,必然要入仕途,才不堕了邵家的名声。 但邵瑜却没有反对,而是说道:“这种事情不容儿戏,开工没有回头箭,你当真想好了?” 这段日子,邵嘉善其实也一直在思考,他虽然确实怕苦怕累,但无论读书还是习武,他总觉得自己就算强行去学,多半也是惨淡而归。 唯有这两天,他和阿黑一起跟着邵瑜学医,邵嘉善感受到了久违的畅快。 “我想清楚了。”邵嘉善郑重说道。 邵瑜又问道:“不后悔?” “我绝不会后悔。”邵嘉善说道。 方烨倒是想说什么,邵瑜却道:“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倒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一旁的刑知州看着邵瑜让自己的长子学医,心下闪过一丝不屑,在他心中,除了读书这一条路,其他的都是小道。 方烨见邵瑜都这样说了,也没有再泼冷水,转而想着,将自己家中的医书全都送给邵嘉善。 上面派了官员下来,底下的人自然要接风洗尘,只是如今清宁县衙门里没钱,邵瑜也没有让他们如何大费周章,因而准备的多是一些家常菜。 方烨自然不会因为接风宴的档次而挑理,反倒一直在夸赞邵瑜节约,至于刑知州,心下虽万分嫌弃,但也不敢表露出来。 “邵大人,如今这乌齐被关在何处?”刑知州问道。 邵瑜看了他一眼,他自然知道刑知州是乌齐的靠山,但到了如今这地步,邵瑜也知道刑知州自然不会再护着乌齐,多半是要杀人灭口。 “乌齐出逃了。”邵瑜说道。 刑知州闻言心底一喜,暗道原来是乌齐跑掉了,难怪他拍出来的人没有半点回信。 刑知州立马做出一副责备的模样,说道:“邵大人,乌齐做了如此多的错事,你怎么还能让他跑了呢?你有没有实施追捕,若是不能将人追回来,那你我到了总督大人面前,可没有半分好果子吃。” 邵瑜点点头,说道:“因为害怕无法向总督交代,所以我又将人抓了回来。” 刑知州闻言一愣,干笑一声,说道:“邵大人,说话要说全,别这样大喘气吓唬我。” “大人又不心虚,为何要害怕吓唬?”邵瑜笑着说道。 刑知州心底一突,一时竟然分不清楚邵瑜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在试探他。 “邵大人,如今最要紧的,是乌齐的安全,他是我们此行的关键,可不能有半点闪失。”刑知州故作关心的说道。 “刑大人放心,乌齐如今绝对安全,不会有半点意外。”邵瑜说得十分笃定。 刑知州见邵瑜说了许久,一直不肯透露乌齐具体藏身所在,一时有些着急,便忍不住说道:“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加强看守人等,邵大人,我们这次带了不少人,我都派去看着乌齐,如何?” 邵瑜闻言皱眉,说道:“刑大人身边的人都派出去了,谁来保护你和方大人的安危?” 方烨也不高兴的说道:“邵大人自来算无遗策,你难道不相信他?” 刑知州没想到自己这个提议,居然受到两个人一起反驳,一时有些尴尬,干笑着解释道:“犯事不怕万一,就怕万一,我也是担心此行出了差错,惹怒总督大人。” 邵瑜安抚的看了方烨一眼,道:“方大人,刑大人也是一片好心,既然他如此诚心想要帮忙,便请他派出几个人来看守。” 最终一番商量后,刑知州那里分出十个人来,一起保护乌齐。 见终于有了乌齐的下落,刑知州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至于邵瑜说出关押乌齐的地方,也不在别处,正是乌齐家的老宅。 方烨又似是无意一般说道:“乌齐既然还是好好的,那明日我先审问一番,他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很有可能是背后有人指使,若是我们提前审问出来,到了总督大人面前也好回话。” 邵瑜自然点头应允,但刑知州一颗心却悬了起来。 待回了自己下榻的驿馆之后,刑知州便忍不住朝着师爷感慨道:“这个邵瑜,选择关押的地方倒是有点意思。” 师爷说道:“大人准备今晚动手吗?” 刑知州想到临别前方烨说明天要提审乌齐,他害怕这次预审又牵扯出什么来,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刑知州决定铤而走险。 “大人,这会不会是邵瑜和方烨的圈套?毕竟这两人早就认识。”师爷有些担心的问道。 刑知州摇了摇头,说道:“可能性不大,一来邵瑜刚来清宁县,人生地不熟的,他一时间哪里能找到什么合适的地方关押。” “乌齐的老宅,足够掩人耳目,这已经是邵瑜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关押地点。” “二来,这两人虽然是旧相识,但今天邵瑜看到方烨的时候,那满脸的惊讶做不得假,显然他事先也不知道,今天来的人是方烨。” 恰在此时,刑知州先前派出去杀人灭口的人也来了,他们这段时间虽然没能完成任务,但却不是一无所获。 “你说这几天,邵瑜每天都要去乌齐的老宅里?”刑知州问道。 这些杀手们点点头,他们一开始以为邵瑜是去老宅里翻看有没有什么漏掉的宝物,但后来却见到衙门里派人偷偷摸摸往老宅送食物。 他们冒死进老宅探查,发现里面似乎关押着什么人,但因为里头守卫森严的缘故,他们压根无法靠近。 原本只是五分确定的刑知州,此时立马变成了十分确定,当即就决定将这四个杀手混进十人护卫小队中,今夜就开始行动。 四个杀手成功换上了知州府差役的衣服后,跟着刑知州的亲信一起去了邵瑜的老宅。 刑知州的人,似是为了抢功劳,一到老宅,就要求由他们在近处保护乌齐。 清宁县衙的差役们听了这话,先是不忿,但因为刑知州级别比邵瑜高。 这些差役们即便心下再不忿,也只能将要紧的位置让了出来。 四个杀手很快就得到了离得最近的位置,成为乌齐被关押的那个院子里的守卫。 两人在外面放风,另外两人直接冲了进去,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伪造出乌齐畏罪自杀的模样。 乌齐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此时穿着一身中衣,披头撒发,就那么被束缚着绑在屋子里。 两个杀手进来后,先是左右观察了一番,这个屋子里虽然有不少柜子,但柜子全都上了锁,且显露出来的地方,也没有看到有人躲藏的迹象。 那个披头撒发的“乌齐”没有说话,只是傻呆呆的坐在那里,因为头发散落,所以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两个杀手迅速靠近,其中一人伸手抓向“乌齐”。 但“乌齐”却躲开了。 杀手一愣。 紧接着,他们便听到耳边传来风声,抬头望去,正好见到上方两人飞身落下,直直的砸在两个杀手身上。 两个杀手见此,立时心道不好,转身想逃,但梁上两人显然功夫了得,很快就制服了这两个杀手。 而屋外,此时也点起火把来,那两个望风的杀手,此时也被抓住了。 那个“乌齐”此时终于将眼前的头发拨开,常舒一口气,说道:“等你们好多天了,终于来了。” 这个假扮乌齐的不是旁人,正是被邵瑜忽悠过来的江县尉。 邵瑜和方烨此时也赶了过来,没有任何铺垫,两人便一起审问这四个杀手,连同刑知州送过来的另外留人一同审讯。 刑知州此时在驿馆里急得团团转,他没有等到杀手们回转,反倒等到了方烨派人来请。 “刑大人,我家大人邀您过去下棋。” 听着这话,刑知州犹豫起来,他既怕错过了难得的可以跟方烨套近乎的机会,又怕错过了那边的报信。 思忖再三后,刑知州让师爷留下来坐镇,他跟着来人去了方烨的院子里。 他一进院子,却没有见到方烨,只是喝了一杯茶后,就直接昏睡过去。 而师爷这头得了老宅的报信,情况十分紧急,他跑到方烨的院子里来接自家老爷,但却被方烨的随从们拦住,师爷直接被他们架起来,送往乌家老宅。 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无论是邵瑜还是方烨,都不能审讯刑知州,因而便想出这样一个请君入瓮的注意,又将刑知州身边的人一网打尽。 身边人都开口了,刑知州便再没有狡辩的余地。 刑知州只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在方烨的院子里睡了一晚上,却不知道等他醒来的时候,外面的一切都变了。 刑知州是邵瑜的上官,邵瑜没有资格审讯,因而将戏台子都搭好了,等着方烨将刑知州送往按察使司受审。 刑知州尚且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他就已经得了和乌齐一样的待遇,这哥俩一起被绑着离开了清宁县。 方烨一行人第二日再度启程,邵瑜目送他们离开后,回身望着清宁县破败的城墙门。 “硕鼠已清,也该做点实事了。”邵瑜感慨道。 如今经过这一遭,县衙里重新洗牌,邵瑜在这两次斗争中,彻底确定了自己在县衙里的地位。 如今再也没有人敢敷衍他,没有乌县丞搅风搅雨之后,县衙里的人,也终于能够用心做事。 邵瑜不是乌县丞,他没有那么重的私欲,他只想做点实事。 乌齐和刑知州虽然送到了按察使司去,但这次审讯却足足花费了一个月之久。 一个乌齐就像是投入湖面的小石头,但刑知州,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刑知州身后牵连出来的人太多,哪些人要保,哪些人要罚,即便是总督,也要权衡再三。 但乌齐和刑知州这两人,作为所有事情的引线,却注定得不到一个好结果。 虽然审讯还没有完全结束,但上面也知道清宁县如今的难处,很快便拨了一笔钱款下来应急。 邵瑜拿了这笔钱,也没有急着修衙门,而是让人仔细勘测清宁县境内的所有水路。 邵瑜上任第一件事,便是整顿水利。 清宁县衙门里的人,在乌齐主管时,日常便十分松散,但在邵瑜主事之后,经过一番整顿之后,加上邵瑜始终以身作则,不仅自己冲在一线,就连家中两个公子都冲在一线,衙门里的人也不敢再散漫,因而与之前相比,倒是让人耳目一新。 原本对于邵嘉良跟着邵瑜到处跑这事,小韩氏还有些不愿意,但邵瑜却劝道:“我从来不怀疑良儿日后会考上进士这事,但我却一直怀疑他能不能做一个好官。” “若是他成日只知道死读书,却半点不通庶务,日后就算为官做宰,也是虚浮的,他只有熟悉了这些,日后才能做一个好官。” 小韩氏想让孩子读书,想让他出人头地,又不是为了让儿子贪多少钱财,她自己做了许多错事,却希望儿子能当一个好官流芳百世。 既然邵瑜对儿子读书的事如此自信,小韩氏自然也不劝了。 只不过清宁县不必京城,京城总有赏不完的花会忙不完的事情,清宁县人少,且邵家如今人口简单,小韩氏倒显得有些无事可做。 “夫人在闺中时,听闻精通女工。”邵瑜暗示道。 韩家从前鼎盛时,请的是苏绣大家来教导家中女儿女工之事,虽是很多年前学的,但小韩氏这些年也一直没有丢掉这本事。 但一想到将自己的本事教给旁人,小韩氏又有些犹豫。 邵瑜劝道:“若是第一个刺绣之人,敝帚自珍,不肯教给任何人,哪里还有如今的各式技法,各种派系。” 小韩氏闻言,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如此,我教便是。” 小韩氏要开班教学,县里几个官员的家眷自然要捧场,第一时间便将自己的女儿送了过来。 他们本以为这是县令夫人闹着玩,却没想到自家女儿竟然真的学到了本事。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小韩氏的这个刺绣班,倒是在县里面打出了名声,无数女孩儿,都想要进小韩氏的刺绣班。 第一个商户的女儿试探着申请时,小韩氏本想拒绝,但在邵瑜的劝说下,小韩氏放下了门户之见。 很快就有越来越多的非官员家庭出身的女儿前来学习。 只要是遇到真心想学的,小韩氏都不吝指教,但若是遇上那种套近乎的,小韩氏先是警告,若再有第二次,她便直接将人赶出这个班。 小韩氏已经是这个县里食物链顶端的女性,她身后是邵瑜,因而做这些事,也不用顾忌任何人的脸面。 小韩氏每日还保持着阅读、抄写本朝律法的习惯,她的这些习惯,也逐渐影响了刺绣班的学生们。 一时间,整个清宁县的姑娘们,除了要学习县令夫人传授的刺绣技法,便是在家中仔细研读律法,倒是成为清宁县的一桩怪事。 第83章 纨绔儿子(十一) 小韩氏一开始对于教学这事,还满心不情愿,但也许是人的本性,就是好为人师,渐渐的,她也找到了其中乐趣。 “江家的大女儿年纪不大,但很用心,整个班上,没有比这个孩子更努力的了。”小韩氏回来还对这孩子止不住的赞叹。 邵瑜听了点点头,说道:“主要是好师父难找,这孩子遇到个好师父,自然要好好珍惜。” 小韩氏听了这话,嘴角弯起,接着说道:“这孩子长得也好,人又孝顺,也不知道未来谁家能得了去。” “你要是喜欢,日后可以娶进来当儿媳妇。”邵瑜说道。 小韩氏听了微微一愣,但很快就说道:“她的年纪和姝儿差不多大,和谁相配?” 邵瑜道:“我们有两个儿子。” 小韩氏立马说道:“嘉善未来要当大夫,他要娶一门得力的岳家,日后才能护得住他,江家门第到底是低了些。” 邵嘉善虽然定了学医,但是世俗看来,这条路除非走到极致,否则还是比不过正经仕途。 小韩氏离开京城后,虽然待邵嘉善不如以往那般满是虚假的亲近,但却回归了两人本来的关系上,她如今不拿邵嘉善当继子看待,而是拿他当外甥。 她作为一个姨妈,如今也真心希望邵嘉善能个娶个高门贵女。 “如今咱家这情形,哪里还能找到什么特别得力的岳家。”邵瑜说道。 小韩氏闻言,却立马精神起来了,凑到邵瑜身旁,说道:“老爷,岭南不就有个现成的吗?” 邵瑜转头看着她。 小韩氏道:“方大人家的长女。” 方烨的长女,今年十二岁,也是邵嘉姝的同龄人,和江家长女差不多大。 “你什么时候开始打这个主意的?”邵瑜忍不住问道。 小韩氏说道:“我都仔细算过了,方大人如今还年轻,但就已经到了现在这位置,未来说不得还能再往上好好升一升,他如今还没有儿子,家中只有三个女儿,但对于长女始终是不一样的,到时候一定会用心护着嘉善。” 小韩氏知道丈夫的心结,如今邵嘉善已经有个正经上进的模样,自然是希望在自己百年之后,能有人护着邵嘉善。 “你都觉得好了,那旁人难道不会这么想吗?至于你姐姐从前对方家的恩情,也不必提。”邵瑜说道。 方家确实是门好亲,但邵瑜却不希望这门亲事,是靠着恩情来结成。 小韩氏却道:“不必提恩情,旁的办法也有,只是老爷能同意就行。” 邵瑜微微疑惑的看着她。 小韩氏道:“方大人日后如果一直没儿子,就让嘉善夫妻一子姓方,如此也能全了方家香火,这个条件提出来,想必他不会拒绝,只是老爷,就怕您心里有疙瘩。” 邵瑜倒不在意什么香火传承,闻言却只道:“若是两个孩子确实两情相悦,倒是可以这么办,若不是,那也勿要强求。” 小韩氏说道:“下个月就是方家老太太大寿,到时候我将嘉善带过去的,让两个孩子互相看一看。” 邵瑜点点头,又说道:“江家那姑娘,你要是真喜欢,也可以让他和良儿接触一下。” 小韩氏心下却觉得江家的门第低了些,未来对邵嘉良没有太大的助力,因而犹豫起来。 邵瑜却道:“你不是很喜欢她吗?” “确实喜欢,但良儿日后若是考取功名了,他能结一门得力的亲家,嘉善虽然是个好孩子,但未来这个家,还是要靠良儿支撑门庭,因而他的媳妇如何,至关重要。”小韩氏说道。 邵瑜却问道:“这些年,你娘家提携了我很多吗?” 小韩氏一楞,丈夫最初跟姐姐结亲的时候,韩家尚且还算得力,但她姐姐在家中并不得宠,岳父将更多的精力都放在几个儿子身上,对邵瑜的提携实在有限。 等到小韩氏出嫁后,韩家便急转直下,再往后别说提携,就算是不拖累的时候都很少。 邵瑜能够做到大理寺卿,靠的更多的还是自己的本事,而不是所谓的岳家提拔,甚至若不是韩家这门亲事,说不得邵瑜还能更进一步。 邵瑜又说道:“你也说了,未来家中要靠着良儿支撑门庭,因而最重要的是良儿如何,而不是良儿的妻子如何。” “他若是有本事,娶个什么样的妻子都能光耀门庭,他若是没本事,那就算是娶了陛下的女儿也没用。” 小韩氏立马说道:“娶个家室好的儿媳妇,总不至于半点用都没有……” “也许有用,也许没有用,但是娶个跟他合心意的,才是对他最好的。”邵瑜说道。 小韩氏沉默不语。 邵瑜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希望良儿有出息,有出息不是坏事,但有出息却意味着很辛苦,你也不想他日后除了要面对外面的风雨,回来还要为家里的事烦心,对吗?” 小韩氏点点头。 “娶个他情投意合的,只要那孩子人品好知道孝顺就行了,旁的家室外貌,不用要求太多。”邵瑜说道。 小韩氏脸上还是有些犹豫,许久之后,只能憋着一口气,说道:“那姝儿未来一定要嫁个好人家。” 邵瑜想到原剧情里,小韩氏如果是个重生者,那她对于儿女婚事的想法,那就是尽量高嫁高娶。 女儿嫁给躺赢皇子,儿子娶了权臣孙女。 女儿风光了几年后,落得凄惨下场。 儿媳虽出身不错,但与儿子关系不睦,两人彼此怨怼半生。 “你看宫里的皇后娘娘开心吗?”邵瑜问道。 小韩氏刚想回答,但想到最近一次进宫时见到的情形,顿时沉默下来。 皇后自三年前太子死后,与皇帝关系越发僵硬,夫妻形同陌路,如今几次传出皇帝有废后之意。 “得嫁高门,但却因为家世高低,一切皆不掌握在自己手中,外人看着风光无限,实际却一辈子都不开心,这样好吗?”邵瑜问道。 小韩氏无奈了,说道:“难道你要让女儿日后嫁给一个穷小子吗?” 邵瑜说道:“不是一定要挑个穷小子,只是想给她找一个合适的夫婿,而不是为了门第家世而强行嫁娶。” “我希望她能嫁一个待她真心之人,夫妻一心,没有旁人掺和,踏踏实实过自己的日子。”邵瑜说道。 小韩氏自然听出来,邵瑜这是希望女婿不会纳妾,但她还是忍不住说道:“哪有那么多男人能一心一意,何必如此强求……” 话未说完,她似是忽然才想起来,面前的丈夫,从多年前娶她姐姐的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连个通房丫头也无,对待每一任妻子,都是一心一意。 “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她寻不到那个对她一心一意的男人,我倒愿意永远养着她。”邵瑜说道。 小韩氏闻言,心下涌起一股酸涩,也说不明白到底是羡慕还是认同。 本是夫妻谈话,邵嘉姝也不知道为何躲在一旁,此时见小韩氏不说话,她便忍不住走了出来,说道:“娘,我日后嫁的男子,若不能一心一意待我,那我宁愿被爹养一辈子。” 小韩氏望着女儿。 邵嘉姝也一脸倔强的望着她。 许久之后,小韩氏方才说道:“知道了,你不想嫁的人,难道我还会按着你的头让你嫁不成。” 邵嘉姝立马松了一口气,又倚进母亲的怀里,软软说道:“娘,您以前每次回娘家,其他姨妈都在抱怨家里的姨娘庶子,只有您不抱怨这些,您也不想我成为这样的怨妇,对吗?” 小韩氏忍不住瞪了她一眼,说道:“你什么时候偷听到的这些?我和你爹说话,你为什么在一旁偷听?” 邵嘉姝被小韩氏质问,立马从她怀里跳了起来,说道:“娘,二哥找我有事,我先走了。” 怕被小韩氏追问,邵嘉姝很快就跑得影子都没有了。 小韩氏无奈的看着女儿跑远的身影,嗔怪道:“她倒是鬼精。” 邵瑜说道:“精明一点好,省得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邵瑜也害怕小韩氏会像上辈子那样,一心想着让儿女们攀附高门,如今打了预防针之后,小韩氏再也不提高嫁高娶之事。 邵嘉善既然要学习医术,邵瑜也没有另外给他寻个师父,而是亲自带在身边。 邵嘉善上午按照邵瑜的布置,跟阿黑一起阅读医书,下午跟在邵瑜身边看他处理公务,下衙后邵瑜却不急着回家,而是带着邵嘉善和阿黑在外面义诊。 “我是学医,为何还要跟着爹爹学这些,日后我又不做官。”邵嘉善对于邵瑜的安排也十分疑惑。 “不是让你学做官,而是让你学做人。”邵瑜说道。 邵嘉善却说道:“您天天都是公务,将我带在身边怕是不太方便。” 邵瑜却说道:“衙门又不给你发俸禄,你只是在我身边,能有什么不方便。” 邵嘉善还是不太愿意,他既然打定主意要学医治好邵瑜,那就要尽快学习,不想被别的事情耽误时间。 邵瑜说道:“不止是你要跟在我旁边,你弟弟也是如此,趁着我如今还算健朗,能多教你们一点,也能多看你们两眼。” 邵瑜一说出这样的话来,邵嘉善倒不好再拒绝了。 只是他还是忍不住问道:“爹爹从哪里学得的医术?” 邵瑜这个医术,看起来并不像是个半吊子,倒像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大夫。 邵瑜说道:“幼时跟着游方大夫学了一点,这些年也一直在自学,也经常像太医们请教。” 这些都是原身的真实经历,就算是现在,原身的书房里也有不少医书,只不过原身并不像邵瑜这样经验丰富。 邵嘉善早就知道父亲聪颖,因而听到这样的解释也十分服气,又问道:“爹爹的病症,自己也不知道是何因由吗?” 邵瑜本就是随口编出来的病症,此时只得敷衍道:“医者不自医。” 邵嘉善这才彻底放下心中的疑虑。 清宁虽然是个小县,但县里的事情却并不少,邵瑜上午处理公文,下午却也不是一直待在衙门里,偶尔也要出各地走走看看。 邵嘉善和邵嘉良兄弟俩,跟在邵瑜身后也累得够呛,两人不是单纯的跟在父亲身边看着,大多数时候,也都被邵瑜支使着,切身参与各项事务当中。 两个毫无经验的人,哪怕是县令家的公子,一开始也犯了不少错误,甚至还被县衙里的书吏给比了下去。 “大哥,这样不行,咱们一定要尽快上手,绝不能再被人嘲笑了。”邵嘉良晚上直接抱着枕头到大哥的房间里,这般说道。 邵嘉善却有些无所谓,说道:“笑就笑吧,一口也吃不了一个胖子。” 邵嘉善从前是个纨绔,做错事对于他来说,完全是驾轻就熟,因而他也半点都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与言语。 甚至还安慰弟弟,说道:“他们笑得再厉害,我们也不能掉一层皮,让他们笑去,早点睡吧,明天还有许多事呢。” 邵嘉善此时已经睡眼惺忪,似乎自差一个呼吸就直接睡了过去。 邵嘉良说道:“若他们只是笑我们哥俩就算了,他们还在笑爹。” “什么!” 邵嘉善陡然惊醒,问道:“他们怎么还敢笑爹?记一下他们的名字,我明天就去告诉爹爹。” 邵嘉善对于自己要打小报告这事完全是理直气壮。 邵嘉良叹了口气,说道:“我们确实做的不好,连累得爹都要遭人闲话。” 邵嘉善却不管这个,只一个劲想告状,说道:“到底是哪几个兔崽子在说闲话,看我不收拾他们。” 邵嘉良却知道打小报告这事,有些遭人忌讳:“爹让我们跟着他,是学本事的,又不是在衙门里挑拨是非的。” 邵嘉善还有些不高兴。 邵嘉良又道:“你要是真打了小报告,那些人受了斥责,只怕越发要在外面说爹的闲话了。” 邵嘉善却十分坚持,说道:“身为下属,还敢说上官的坏话。” 邵嘉良不愿意当一个在背后搬弄是非的小人,因而并不打算说出这些人的名字,只一心劝着哥哥,要用好的表现来征服那些人。 邵嘉善见弟弟死活不说出名字来,气呼呼的转身,竟是连弟弟也不理了。 第二日下午,父子三人在一起的时候,邵瑜明显察觉到这哥俩之间的不对劲,但他什么都没说,只装作不知道。 邵嘉善明显是带着气,做事的时候耳朵竖起来,眼睛也不住的朝着一旁偷瞄,似是想要抓出来到底是谁在背后说坏话。 而邵嘉良,却投入了更多的精力去做事,他本就是聪明人,因而进展很快,下午几乎没有出什么错粗。 相较之下,邵嘉善因为心思不定,故而错误频出,甚至他也没找出来到底是谁在说坏话。 等到下衙后,邵瑜带着邵嘉善和阿黑出门义诊。 他选择义诊的地方,是城中固定的一个路口。 邵瑜让邵嘉善举着“义诊”的幡子,又在一旁的酒楼里拿了桌子和椅子。 这酒楼是江县尉家里的产业,桌子和椅子是邵瑜寄存在此处的。 邵瑜也没有宣传过“知县义诊”的口号,但也没有刻意隐瞒,他才义诊两三天,又是个生面孔,故而消息并未传开。 除了那些知道他是知县,而故意上门套近乎的人,真正前来看病的人不多。 哪怕是上门套近乎的人,邵瑜也认真看诊。 “最近有点上火,不是什么大事,回去多喝一点菊花就行了。”邵瑜朝着一个前来套近乎的小吏说道。 那小吏听了这话,立马夸邵瑜是神医,又道:“大人您日常公务繁忙,每日还抽空出来义诊,真是清宁的活青天。” 邵瑜无奈,说道:“ 你日常好好做事就行了,不用逼着自己说这些话。” 小吏听了脸上有些讪讪。 邵瑜说道:“你要是家中有病人,也可以让他们过来,我不收钱,做这些只为积德行善。” 小吏本来就被邵瑜说得有些不自在,如今得了个差事,反倒舒心几分,立马开心的应了下来。 “爹爹,您医术这么好,怎么就有人不识货呢。”邵嘉善为他打抱不平。 邵瑜说道:“顺其自然就好,不必强求,人要是太多了,我也会忙不过来。” 恰在此时,一个半大少年,背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从不远处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这两人衣服上打满了补丁,看起来日子似乎过得并不富裕。 走进之后,那个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请问,是这里看病不要钱吗?” 少年说完,眼睛都不敢抬。 邵瑜说道:“是。” 但怕他误会,邵瑜又补充道:“看病不要钱,但只开药方子,药要自己去药店买。” 少年听了点点头,说道:“应该的应该的,怎么能占那么多便宜。” 邵瑜示意少年将背上的女人放下来。 女人面容苍老,显然是因为终年劳作,此时她还在朝着少年说道:“小河,别看了,看病不要钱,抓药也要钱,我这样挺好的,没什么事。” 那名叫小河的少年,闻言只是倔强的看着她,并不说话。 邵瑜知道女人这是怕吃药费钱,便说道:“老人家,我先给您看一看,也许不一定要吃药呢。” 女人却说道:“生了病,哪有不吃药的。” 邵瑜说道:“有的病还真不需要吃药,万一您运气就这么好呢,试试反正也不要钱。” 女人这才被邵瑜说动,怀着不用买药的期望伸出手来。 小河在一旁,也是一脸期盼。 邵瑜切脉切了许久,一边切,一边跟身旁的两个徒弟解释。 他们俩都是新手,因而听得一直是云里雾里。 邵瑜还让开,让两人也轮流切了一下,来感应这女人的脉象。 如此切脉的时间越久,等候的母子俩心下越发着急。 阿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邵嘉善却已经理直气壮的说道:“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邵瑜闻言笑了起来,说道:“听不懂很正常,最怕你不懂装懂。” 阿黑本以为邵嘉善会得一顿训斥,却没想到邵瑜如此宽容。 邵嘉善又说道:“那爹您要不然再说一遍?” 邵瑜摇头,说道:“人家还等着呢,日后我再跟你解释。” 母子俩此时焦急的等待着邵瑜的宣判。 “不用吃药,但三天后还要来这里针灸。”邵瑜说道。 女人不敢置信的看着邵瑜,问道:“大夫,当真?” 邵瑜点点头。 女人这才放下心来。 因为在给女人针灸,因而今天后头都没有再接诊。 将母子俩送走后,邵瑜便收摊了,但此时却有人来了,拦着邵瑜不让他走。 来人气喘吁吁的跑来,一停下就气势汹汹问道:“不是说义诊吗?我的病人马上就来了,你怎么能跑呢?” 只是收摊,在他眼里,却好像邵瑜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般。 邵瑜还没说什么,邵嘉善就不高兴了,说道:“我爹都说了今日收摊了,他是义诊就不能歇息了吗?” 来人牛高马大,脸上还有几道伤疤,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但邵嘉善从前在京城的时候,就是个惹祸精,此时面对这人,竟也丝毫不惧。 “这么急着走,是怕了吗?”伤疤男人激道。 邵瑜说道:“不是怕了,是饿了。” 伤疤男人闻言一愣,但很快就说道:“身为医者,你难道要见死不救吗?你的医德呢?” 邵嘉善闻言一愣,他那不太灵光的小脑袋,听了这话,居然还觉得有几分道理。 邵瑜却说道:“我在义诊,这就是我的医德所在,我问心无愧,轮不着你来说三道四。” 邵瑜难得的强硬态度,倒是让一旁的邵嘉善都看傻了。 说完,邵瑜又让两个徒弟将桌椅送回一旁的茶楼,自己起身回家。 伤疤男人阻拦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邵瑜走远。 进了家门后,邵嘉善才忍不住说道:“这人虽然态度蛮横,但他说的那些话,总让我觉得心里不得劲,就好像亏欠了他什么一般。” 一旁的阿黑也在点头,说道:“我也只觉得,又不想帮他,但又觉得欠他,心里难受得很。” 两个少年此时全都是一副纠结模样。 邵瑜说道:“这人若是和软几分,而不是这般咄咄逼人,只怕你们此时心里,就只剩下歉疚了。” 两人闻言思忖一番,越发觉得邵瑜说得在理,他们也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心里,只觉得心头像是憋了一口气,半天都排解不出来。 邵瑜说道:“嘉善,你身上如今可有一百两银子?” 邵嘉善点点头,问道:“爹,您要用银子吗?儿子去给你拿。” 邵家如今最有钱的人就是邵嘉善,在邵瑜上交家财之后,只有他身上还有大韩氏的嫁妆。 邵瑜摇头,说道:“我不要。” 邵嘉善满是不解。 邵瑜又道:“若是阿黑跟你要钱去赌,你不给,阿黑不吃也不喝,逼你拿钱给他,你会给吗?” 邵嘉善还没回答,阿黑就急切的说道:“我才不会乱要钱,我阿娘说了,正经人不能跟别人乱要东西。” 阿黑不知道什么是赌,但却一点都不想要邵嘉善的钱。 邵瑜笑了笑,说道:“这是假设。” 阿黑却还在说着他不要钱,似是生怕因此被师弟误会。 邵嘉善却在设想邵瑜说的那个场景,道:“阿黑毕竟是我师兄,他要是用绝食来威胁我,我应该会给。” “那给了之后,你心里会觉得舒坦吗?”邵瑜问道。 邵嘉善用力摇头,只要一想到那场景,他就会觉得心里有个疙瘩,说道:“若是他做正经事,我可以借给他,但是去赌,我不想借给他。” “这就对了。”邵瑜又问道:“你应该拿钱给他吗?” 邵嘉善摇头,说道:“这种情况不该给。” “不该给的钱,他用什么样的方式威胁你,你都不应该给。”邵瑜说道。 “可他在绝食,万一他就这么死了呢。”邵嘉善显然内心十分纠结。 邵瑜说道:“真要寻死,一刀岂不是更痛快。” “爹,您说阿黑是装的?”邵嘉善问道。 阿黑听着这父子俩的讨论,奋力解释道:“阿黑不绝食,阿黑不寻死。” 邵瑜说道:“不要管他用什么样的方式,哪怕是刀架在脖子上,都不要管,不要被他威胁,坚持做你心中认为正确的事情。” 邵嘉善听了若有所思。 邵瑜知道当大夫并不容易,未来会面临无数这样的道德绑架,他也不指望这一次说几句话,就能让儿子完全明白这些道理,但也算是给他打了个预防针。 邵瑜接着说道:“这是阿黑用自己的命进行的绑架,而今天我们遇到的那个人,他是在用你们的医者心来进行绑架。” “你们之所以又不情愿又愧疚,就是因为你们本心上觉得自己做得对,但却又因为医者心的缘故,被他的话语误导,觉得自己有所亏欠。” 邵嘉善听了问道:“那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好受一点?” 邵瑜说道:“你的医者心事跳动的,你就很难不被绑架,你要做的,就是去习惯,习惯自己是大夫,同时也习惯自己是个普通人。” “能救所有人固然是好,但若是救不了,也不需要过于苛责自己。” 邵瑜从不怀疑邵嘉善的好心,他只怕邵嘉善会被自己的好心所绑架。 邵嘉善此时听了似懂非懂,但却在日后漫长岁月里,用经历的无数事情,去验证邵瑜说的这一番话。 第二日下午,邵瑜本以为过了一天时间,兄弟俩会和好,但两人却每一次对视里,都带着赌气的意味。 原本关系很好的哥俩,一整个下午都没说一句话。 邵瑜依旧不管,任由两人闹别扭。 等到下衙后,他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带着邵嘉善和阿黑去固定地点义诊。 昨日那个伤疤男人,今日早早就等在那里了,看着师兄弟俩搬桌椅,也不曾上来搭把手,口中还在不停的抱怨着。 “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出诊,知道我在这里等了多久吗?我早上来你们不在,下午来你们还不在,都愁死人了。” 听着男人的这些抱怨话,邵嘉善满心不悦,忍不住回道:“我们每天都是这个时候来,没有什么早或者晚。” “你们昨天明明知道我要来看病,今天还不知道早点来,是不是故意欺负我?”伤疤男人说道。 邵嘉善嘴笨,说不过他,只能不停强调他们真的每天都是这个点来。 倒是一旁的邵瑜,说道:“知道你等了一天,却不给你看诊,这才叫欺负你。” 邵嘉善和阿黑听了这话,心下只觉得一阵畅快。 但伤疤男人却愣了愣,很快就说道:“这就是你的医德吗?居然还看菜下碟?” 邵瑜看着他,说道:“你要是继续闹下去,我就真的不医了。” 伤疤男人闻言立马闭嘴。 邵瑜朝着一旁的两个徒弟,说道:“当大夫的,虽说是医者仁心,但却不能等同于没脾气,若真遇上不讲理的,那就一起不讲理。” 小哥俩一起用力点头。 伤疤男人虽然生气,但还是很快就跑到一旁茶楼里,扶了一个女人出来。 女人二十出头,面容不算多美丽,但看起来却十分温柔。 女人的声音也十分温柔,此时正问道:“阿虎哥,我的眼睛好不了了,你别乱花钱。” 阿虎对着邵瑜等人时凶神恶煞,但对着这那帮人,却一直轻声细语:“会好的,这个大夫嘴巴厉害,医术应该也了得。” 似是怕女人担心钱,他又说道:“你放心,这大夫义诊,不要诊金。” 女人温柔一笑:“不要诊金,居然有这么好的事,阿虎哥,你一定要好好谢谢大夫。” 阿虎却道:“先看着吧,要是他治不好,我才不谢他呢。” 女人眼睛看不见,但立马说道:“我的眼睛看了那么多大夫都不见好,这个大夫是义诊,千万不要为难人家。” 说话间,女人就被扶到了椅子上坐下。 邵瑜虽然不喜欢阿虎,但看着女人的模样,心中却有些同情,又见她通情达理,先前为难阿虎的话,邵瑜也不再提。 看了许久之后,邵瑜才说道:“能治。” 阿虎脸上先是惊喜,但转而就变成防备,问道:“你是不是在骗我?别为了名声而乱治。” 阿虎这般说,便是因为他之前遇到过这样的大夫,那大夫明明治不了,但为了骗钱却说得天花乱坠,最后拿了钱跑路。 女人摸索着扯了扯阿虎的衣袖,说道:“阿虎哥,大夫是好人,你被误会他。” 阿虎却不高兴了,说道:“这么路边随便一抓的大夫,你怎么确定他是好人?” 女人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却面朝着邵瑜,说道:“大夫身上有一股非常好闻的味道,我相信他。” 阿虎无奈,说道:“你怎么谁都相信。” 女人闻言也不生气,而是笑着道:“这个大夫,一定不会害我的。” 邵嘉善因为阿虎而起的种种不快,此时倒被这女人给抚平了,说道:“算你识货,能让我爹给你治病,你真是有福气。” 女人笑着点头。 邵瑜此时已经将药方子开出来了,说道:“按照这个去抓药,每日一副,三天后来找我。” 女人听到要吃药,立马问道:“这些药贵吗?” 邵瑜了解行情,说道:“一副药大概二两银子。” 这药之所以这么贵,也不是邵瑜在狮子大张口,而是因为里面有几位昂贵的药材。 女人闻言,立马说道:“那我不治了。” 阿虎接过药方:“要是真的能治好你的病,无论多少钱我都买。” 他又看向邵瑜,说道:“但若你是哄着我去药店买药,那我回头就掀翻了你的摊子。” 邵瑜没想到自己居然被怀疑是个药托。 “你要是信不过我,觉得我是药店的托,那你就别再请宁县买药,去底下镇子里的药店,去隔壁县,甚至去州府买药,都可以。” 女人拉了拉阿虎的衣袖,说道:“阿虎哥,大夫是好人,你不要这样说。” 阿虎只得又将声音放轻了三分,说道:“我就信他这一回,要真是我误会他了,回头我给他当牛做马来赔罪。” 阿虎二人离开后,摊子却没有冷落下来,而是渐渐有人来看病。 这些人或是路过的,或是被人介绍的。 虽然人依旧不多,但却比前两天要热闹许多。 等到收摊的时候,一旁突然传来一道阴柔的男声。 “请问这里是在义诊吗?”男人问道。 邵瑜循声望去,只见说话之人面容白皙,表情阴冷。 “你是要看病吗?但今天恐怕不成了,明日这个时候再来吧。”邵瑜说道。 阴柔男子说道:“病情很急,我想请你去我家看诊,我可以出钱。” 邵瑜道:“这不是钱的事情。” 阴柔男子见邵瑜坚持,便只得作罢,转而问道:“明日可以出诊吗?” 邵瑜想到自己明日沐休,又见男人着急,便说道:“你要是实在着急,明日辰时,在这里等我。” 第84章 纨绔儿子(十二) 隔日便是休沐日,邵瑜依旧是很早就起床了,儿女们也是早早起来,陪着他散步吃饭。 邵瑜能看得出来,两个儿子之间的关系依旧别扭着,兄弟俩互相都憋着一口气,谁也不搭理谁。 邵嘉姝想管这事,但被邵瑜拦住了,说道:“他们都不小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邵嘉姝便没有再说这事,只是转而问道:“爹爹今日还要出门吗?” 邵瑜点头。 邵嘉姝又问起他们在外面的事情,言语中满是羡慕之意。 “真羡慕两个哥哥。”邵嘉姝说道。 邵瑜自然能看出她的心思,便让她去换了一身男装。 邵嘉姝闻言几乎没有半分犹豫,就变为一身欢呼。 等到吃早饭的时候,小韩氏满是无奈的说道:“她早早就给自己做了一身男装,就等着老爷点头,您怎么还真的允了她?” 邵瑜看向邵嘉姝。 邵嘉姝心虚的低下头,盯着眼前的饭碗,筷子不停在碗里戳着。 小韩氏立马又道:“你还有没有一点姑娘家的样子,吃饭就好好吃,不要乱戳。” 邵嘉姝赶忙止住自己戳碗的那只手,又有些委屈的说道:“爹爹带着两个哥哥出去吃好吃的面条,却从来都不带我。” 吃面条这还是在京城时的事情了,邵瑜没想到,邵嘉姝居然一直都惦记着,如今提起来时也颇觉委屈。 “那今天中午就出去吃面条,晚上也还在外面吃面条。”邵瑜说道。 小韩氏眉头皱起,但邵嘉姝已经喜上眉梢,说道:“爹爹要带我在外面玩一天咯!” “下午就回来。”小韩氏说道。 邵嘉姝神色一瞬间就低落下来。 邵瑜说道:“岭南民风开放,街上多的是自由出行的小姑娘,你也不必太拘着她。” 小韩氏虽然还是满心不情愿,但看着女儿期待的眼神,最终还是没能继续说出拒绝的话来。 相比较邵嘉姝的喜悦,邵家哥俩反倒神色平淡。 邵瑜带着几个孩子出门的时候,小哥俩互相都站在两头,依旧是一副谁也不搭理谁的样子。 阿黑夹在两人中间,看着他俩这样子,倒有些手足无措,无奈只能紧紧的跟着邵瑜,生怕被哥俩的低气压压垮。 邵瑜抵达茶楼外的时候,阴柔男子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他名叫魏元,此时眉间满是愁绪,一见到邵瑜,立马拉住他,说道:“大夫,快随我家去。” 邵瑜一边跟着他走,一边问道:“别的大夫看过了吗?他们怎么说?” 魏元听了这话,一直在叹气,说道:“县里所有的大夫我都请过了,只是他们都查不出什么毛病,还说我夫人大概就是这几天了。” 邵瑜没想到情况居然这么严重了,脚步也不禁加快了几分,身后几个孩子也赶忙跟上。 邵嘉姝教程没那么快,但两个哥哥却不约而同向她伸出手来。 只是这哥俩在看到对方伸手之后,却忽然像是被什么电到了一样,又不约而同的收回手去。 邵嘉姝:…… “算了,我自己跑。”邵嘉姝闷着头往前冲。 魏元一路上都行色匆匆,但在经过某一处的时候,却忽然有意识的慢了下来。 邵瑜虽然不解,但也跟着慢了下来,很快,就见到一个妇人从一旁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妇人五十多岁,看到魏元,目光又落在邵瑜身上,最后眼神落在邵瑜手里提着的药箱上。 “魏先生,何必呢,救不了就别救了,一直浪费钱,家产都快被你败光了,魏家的铺子又关了一家,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听到妇人这么说,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魏元。 魏元却哽咽着道:“就算把所有田地,连同住的宅子都卖掉,我也要给阿燕治病。” 妇人叹息一声,说道:“大小姐真是好运气,能嫁你这样的好男人,可惜她没有福气。” 魏元朝着她点点头,这才继续往前走。 邵瑜等人,倒是能从这只言片语中,听出些许来,邵嘉姝甚至还感慨着:“真是个好男人,妻子生病,一直都不离不弃。” 其他人看向魏元的眼神也有了变化,唯独邵瑜,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但一时也无法确定。 邵瑜走出去老远,身后还传来那妇人的说话声,她此时正在大声跟街坊邻居们说着魏元的事,还不时发出诸如“这都多少个大夫了,魏元真是个好男人”之类的感慨。 邵瑜脚步慢了一拍,但魏元却马上注意到了,回过头来,拉着邵瑜往前赶,口中道:“大夫,快到了,马上就到了。” 邵嘉姝也在一旁催促着。 这条巷子的尽头,是一扇稍显陈旧的大门,门上头的牌匾上,写着两个非常漂亮的大字:魏府。 大门虽然旧了,但能从它如今的模样,也能隐约推测出其主人家曾经的富庶。 魏元推开门,礼数周到的请邵瑜等人进去。 这间宅子很大很旧,似是住了很多年的老宅,始终弥漫着一股阴森又陈腐的气息。 魏元走在最前面,他的脚步很轻,踩在地上没有半点声响,进了宅子之后,他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几人穿过一条走廊,转进了一个小花园。 花园里除了种植的花木,最引人注意的,便是园中摆放着的各式奇怪石雕。 那些石雕形状诡异,看起来和这个宅子一样阴森恐怖。 在见到一个凶猛狮子的雕像时,邵嘉姝停了下来,扯了扯邵瑜的衣袖,指着那石雕低声说道:“那似乎是个狮子,看起来很威猛呀。” 邵瑜还没有回答,两人耳边忽然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不要乱指。” 这声音诡异得像是从地狱传出来一般,所有人听了,都是心底一寒,像是掉进了千尺寒窟一般。 魏元本就脸色苍白,此时站在阴影处,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邵嘉姝。 准确的说,是在盯着邵嘉姝指向雕像的那只手。 邵嘉姝慌忙将手指缩了回来。 魏元转身,继续在前面带路。 但经过这一遭,几个孩子似乎都像是被吓到了。 也不知是魏元太过吓人,还是因这宅子是在太过阴凉,邵嘉姝止不住往邵瑜身边靠。 邵嘉良也有些害怕,他想要挨着大哥,但一想到还在闹别扭,便只能靠近阿黑。 阿黑原本正在左右乱看,身旁忽然有人靠近,陡然吓得一个激灵,转头一看是邵嘉良,立马埋怨道:“阿良,你靠近了说一声啊,别吓我。” 两人的动静也吸引了邵嘉善的注意力,邵嘉善原本也有些害怕,但看到弟弟都怕成这样了,邵嘉善却越发不肯露怯。 “啥也没有,瞧你们被吓的,真有出息。”邵嘉善说道。 若是忽略邵嘉善有些颤抖的声线,他似乎真的是个很大胆的人。 等到终于抵达病人所在的院落时,邵瑜回头一看,好家伙,这四个小的,此时全都挨在他身边,好似众星拱月一般。 “夫人自从生了病后,脾气就不太好,花园里那些石雕,是她心爱之物,从来都不许旁人指点。”魏元忽然解释道。 邵瑜听了微微皱眉,暗道为何魏元在花园时不解释,等到了这里才解释,若说是才想起来,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无事,先看看她的情况。”邵瑜说道。 魏元引着他们进去。 “苒儿,大夫来了。”魏元朝着里屋轻声说道。 但却没有人回应。 魏元满是歉意的看了邵瑜一眼,紧接着他走进里屋。 邵瑜听见里屋传来细碎的响动声,几人等了约莫半刻钟,病人终于被魏元从里面扶了出来。 女子看起来二十出头,即便是一脸病容,也不掩容貌的美丽。 见到邵瑜之后,魏苒有气无力的道:“我的病治不好的,辛苦您走这一趟。” 邵瑜闻言,看向一旁的魏元。 魏元却道:“苒儿,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只要我们不放弃,你的病一定能治好。” 魏苒闻言,却只是虚弱一笑,没有继续再争辩。 邵瑜说道:“夫人,您相公劳累,都将我请到了此处,若是都不看一眼,岂不是白费了他一番苦心。” 魏元也在一旁哀求妻子看病。 魏苒无奈,只能点点头,又对着丈夫道:“不论大夫能不能看出点什么,他既然辛苦走了这一趟,诊金一定要分文不少的给。” 魏元轻声说道:“你放心,我都知道。” 魏苒这才放下心来,伸出手去,让邵瑜切脉。 邵瑜皱眉看了半天,一直一言不发。 魏元道:“大夫,您一定要仔细诊脉,无论花多少钱,一定要救回我夫人。” 他妻子在一旁,无论魏元说什么,她脸上始终挂着温柔的笑意,就那般满目柔情的盯着丈夫。 邵嘉姝不懂医术,对邵瑜帮人切脉这事不感兴趣,她一直在看着魏家夫妻。 魏苒也注意到了邵嘉姝的目光,她只是一眼,就看到了邵嘉姝耳朵上的耳洞,又见邵嘉姝穿着一身男装,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朝着邵嘉姝轻轻点头。 邵嘉姝却像是被鼓舞了一般,走上前来,说道:“姐姐,你相公对你真好,你真有福气。” 魏苒闻言,嘴角勾起,说道:“能够嫁给他,我就算现在是死也值得了。” 说罢,她看向丈夫。 魏元被她这么一说,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之色,但还是说道:“不说这样的丧气话,你一定会好的。” 魏苒却道:“我知道,我好不了了。” 邵瑜此时终于出声,说道:“能救。”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正住了。 魏元脸上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就被掩饰了过去,他似是不敢置信一般,朝着邵瑜问道:“大夫,当真能治?” 邵瑜点头。 魏元勉强道:“这……这真是太好了。” 邵嘉姝听到这话,一时也是热泪盈眶,说道:“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们这么恩爱,一定可以白头到老。” 邵嘉姝脸上满是cp磕到了的喜悦,甚至她的这份喜悦都要超过两个正主。 魏苒道:“辛苦大夫了,您打算怎么治疗?” 邵瑜说道:“先吃药,再针灸,大约一个月就能治好。” 魏苒闻言却说道:“这么麻烦,大夫,我不治了。” 魏苒说话轻描淡写,好像舍弃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随手的一方帕子。 邵瑜闻言微微皱眉,邵嘉姝却已经开始急了起来,说道:“姐姐,虽然这一个月治疗可能会有点辛苦,但你们却能白头到老,你难道不想陪你相公一辈子吗?” 魏苒闻言,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妹妹,不是所有人都能吃苦的。” 邵嘉姝被她揭穿自己的女儿身,只是惊讶了一瞬,但很快就说道:“只是一个月,一个月的苦,可以换几十年的甜。” 但魏苒还是没有点头,只十分坚持的朝着丈夫道:“相公,替我送客吧,别忘了付诊金。” 魏苒说完,便慢腾腾的走进里屋。 魏元朝着邵瑜等人勉强笑了笑,又朝着邵瑜道:“大夫,您打算如何治疗,不妨跟我说,我会劝说她接受治疗。” 邵瑜说道:“你若真想她痊愈,那就去准备一些要药材。” 魏元赶忙问道:“什么药材?要花的钱多吗?” “其他的都好解决,你先想法子弄到这两个:百年人参,百年何首乌。”邵瑜似是怕他不重视,又道:“你记住,若不是百年份,就没什么用,一定要百年份才可以。” 魏元叹息一声,说道:“如此珍贵的药材,也不知道哪里才有,我明日就启程去州府,州府没有,我就去京城找,总能找到这两味药。” 邵瑜却道:“不能跑远了,最迟明天就要开始治疗,往后拖,那就药石无医了。” 魏元用力点头,又问道:“您是大夫,可曾在哪里听说过这两味药的踪迹?” 邵瑜道:“州府的保安堂里,似是能买到,你可以去试试看。” 州府距离清宁县,大概有半日的路程。 魏元闻言立马道:“我收拾一下,这就启程出发,争取今晚就能赶回来。” 魏元礼数周到的将邵瑜等人送了出去,哪怕邵瑜说这一次是上门义诊,但魏元还是强行给了他二两银子诊金。 邵瑜出了魏府,却没有离开,而是转个弯,在一家小食铺子里坐了下来。 邵嘉姝满心担忧,此时面对可口的小食,她也提不起兴致来,只说道:“魏夫人怎么这样,明明能救命,她自己却不想活了,这不是浪费魏先生的一番苦心吗?” 邵瑜却说道:“人家的事情,你怎么比他们还着急。” 邵嘉姝说道:“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了,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他们阴阳相隔。” 邵瑜笑了笑,说道:“你放心,魏夫人会好起来的。” 邵嘉姝凑过来,问道:“爹,保安堂真的有那两味药吗?” 邵瑜点头,说道:“这两味药,保安堂有好几份。” “真的?您怎么那么肯定?”邵嘉姝不解,毕竟在她看来,邵瑜也没去过州府,怎么能知道州府药店里的事情。 邵瑜看向一旁的阿黑。 阿黑嘿嘿一笑,说道:“这两味药,都是我们寨子卖给他们的,这东西别的地方少有,但我们寨子里的人却挖出来不少。” 至于为什么神石寨找到好药,却不卖在清宁县,原因也很简单,一来清宁县的药铺不肯给个好价钱,二来从前乌县丞在这里,神石寨的人觉得膈应。 “太好了,魏夫人有救了。”邵嘉姝一想到这里,心情明媚起来,看着面前的这碗小食,顿时也来了胃口。 邵瑜笑了笑,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巷子口,很快他就见到魏元背着行囊急匆匆往外走。 邵瑜凑到阿黑身边,低声耳语几句后,阿黑拿起面前的小食,直接一口气全都吃了下去,然后起身,跟上了魏元。 “爹?”邵嘉姝对邵瑜的这个举动满是不解。 邵瑜说道:“阿黑跟上去,要是保安堂的人不肯卖,阿黑是神石寨的人,身上又带着我的名帖,到时候那边自然会卖个面子。” 邵嘉姝放下心来,说道:“爹,还是您想得周到。” 邵瑜慢条斯理的将一碗小食吃完后,也不急着离开,而是在食肆老板前来结账的时候,似是不经意一般问道:“巷子里的魏府,怎么这些天变卖了这么多店铺?” 食肆老板闻言,说道:“还能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家里有人病了。” 邵瑜闻言,问道:“卖了这么多铺子,病治好了吗?” 食肆老板不知道邵瑜才从魏府出来,见到他也背着药箱,便问道:“怎么,你也想上门毛遂自荐?” 邵瑜点头。 老板道:“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这家别说全城了,就是外地来的神医,都治不出是什么毛病,你还是别贪图诊金而白费力气了。” 邵瑜说道:“都查不出病因吗?” 老板点头。 他这食肆离魏家不远,加上巷子口有一个大嗓门的婶子,魏家的事情被她宣扬得到处都是,因而食肆老板提起来,都是如数家珍。 “那她是怎么病的?” 老板道:“怎么病的?我怎么知道,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病倒了,还连什么原因都查不出来,就跟被人下了蛊一般。” 邵瑜微微挑眉。 此时食肆离只有邵瑜这一桌子客人,他们点的东西也不少,给钱也很大方,因而老板也乐得跟邵瑜八卦魏家的事,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 “魏家从前是咱们清宁的首富,只不过这几年不行了,据说魏家当初发家不光彩,所以报应在大小姐身上了。” 邵瑜诧异问道:“大小姐?难道不是魏夫人吗?” 老板道:“就是大小姐。” 紧接着他细细向邵瑜解释道:“魏家那位太爷在世的时候,也许是因为缺德事做多了,所以忙活了一辈子,就只有大小姐这么一个女儿。” “大小姐有一次外出,在路边捡到了一个男人,这男人是个孤儿,索性就入赘了魏家,甚至都改姓魏了。” 赘婿在如今这个世道,是一件十分让人不齿的事情,但老板提起魏元的时候,眼中却没有半点鄙视。 邵瑜又问道:“如今魏家是谁在主事?就看着魏家如此破败下去吗?” 老板叹息一声,说道:“如今魏家,是这赘婿在主事,赘婿是个痴情的,大小姐病成那个样子,哪里还有心思管铺子。” “本来街坊们还以为,大小姐病倒之后,魏家估计就要被这赘婿给占了,却没想到为了给大小姐治病,他居然舍得散尽家财,就连铺子田地都不知道卖了多少。” 也许是因为这一点,老板才会高看魏元一眼,他又似是劝诫一般,朝着邵瑜说道:“医者仁心,大夫,您要是不能治,就被上门打扰他们,毕竟如今魏家都快被卖得只剩一个空壳子了。” 邵嘉善见老板质疑邵瑜的医术,立马不高兴了,说道:“我爹才不是庸医,我爹早就……” 索性邵瑜制止及时,才让邵嘉善没有说漏嘴。 另外两个孩子在一旁,虽然不知道邵瑜在做什么,但却没有出声添乱。 邵瑜又问道:“老板,您说魏家早些年发家不光彩,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板说道:“听你口音,就知道你是外地人。” 邵瑜点头。 老板低声说道:“从前,我们清宁县境内有一个嘉怡族,嘉怡族掌管着一个金矿,十分富庶,魏家老太爷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将这个金矿拿到手了,之后,嘉怡族便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再没有半点消息。” “人没了?”邵瑜诧异问道。 老板用力点头,说道:“他们都说,嘉怡族是被魏家老太爷害死的。” 邵瑜又问道:“嘉怡族是不是很喜欢石雕?” 老板说道:“这个我就不了解了。” 邵瑜差不多将想要的信息都了解了,他将邵嘉良拉过来,叮嘱几句。 邵嘉良很快就离开食肆。 邵瑜在食肆里继续坐着,为了避免老板赶人,又点了不少小食。 等到新点的小食都要吃完了,邵嘉良终于回来了,跟着他一起带来的,还有一册县志和一堆契书。 邵嘉良指着县志上的某处记载给邵瑜看。 邵瑜见这县志的记载,其上说着狮子是嘉怡族的图腾,当即朝着三个孩子说道:“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去魏家。” 只有邵嘉良隐约猜到了什么,另外两个人还沉浸在魏大小姐的怪病是不是真的因为家族报应。 邵瑜去而复返,魏苒的脸色却并不好看。 “我相公不在家,如今家里没个男人,大夫就这样过来,怕是旁人会说闲话。”魏苒直接朝着邵瑜下逐客令。 邵瑜却问道:“为了一个男人,你真的连命都要丢了?” 魏苒皱眉,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明明知道自己不是病,而是中毒,却还要这样甘愿赴死。”邵瑜说道。 魏苒面色大变,说道:“胡说八道,我就是生病了!” 邵嘉善和邵嘉姝此时都睁大眼睛看着邵瑜,似是对于这个结果很难接受。 “嘉姝,按住她的手。” 邵嘉姝虽然还沉浸在震惊中,但还是上前按住了魏苒的手。 邵瑜拿出一根银针来,在火焰上灼烧过后,直直刺入魏苒的手腕。 不久后,银针拔出,针上带着一丝黑色。 “也不知你是毒入鬼祟,还是鬼迷心窍,为了一个男人连命都不要了?”邵瑜训斥道。 魏苒没想到邵瑜居然什么都知道了,但她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说道:“这是我的事,不要你管,请你离开我家。” 邵瑜却坐在原地没有动,而是盯着她,说道:“家里的基业丢了还可以再挣回来,命丢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魏苒依旧坚持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扔的也是自己的命。” “你要死,就自己去寻死,不要等着别人来害你。”邵瑜说道。 魏苒闻言一怔,似是没想到邵瑜会这么说,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邵瑜说道:“我是个大夫,但我也是清宁新任县令,你若是自己寻短见,我也不管了,你如果是被毒杀,那你今天敢死,我明天就敢让仵作验尸,到时候你相公就是杀人凶手。” 魏苒不敢相信的看着邵瑜,说道:“这是我自己要死,不关他的事。” 邵瑜却道:“谁要死我不管,我只管毒是谁下的。” “你明明知道……”魏苒都快被邵瑜气哭了。 但邵瑜还是坚持那一套说辞。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要钱就拿钱去好了,魏家有什么想要的,你只管拿,不要管我的事。”魏苒无奈说道。 邵瑜说道:“我要我的百姓好好的活着。” 魏苒闻言整个人都愣住。 但过了许久,她脸上眼泪落了下来,说道:“魏家对不起他,他想做什么,我都不拦着,这是我魏家的罪。” 邵瑜望着眼前的女人,他也分不清楚,魏苒甘愿赴死,到底是因为对魏元的爱,还是对嘉怡族的愧疚。 此时真相已经被邵瑜知道,魏苒也没有再隐瞒下去,而是说道:“嘉怡族七十多条人命,全都死在我爹手里……” “这是上一辈的恩怨,你什么都不知道。”邵瑜说道。 魏苒摇头,说道:“怎样血淋淋的事实,就记在我爹写的手札里,我怎么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是我魏家的罪,我就该以死赎罪。” “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的罪。”邵瑜说道。 魏元是嘉怡族后人,他来魏家,就是为了报仇。 但邵瑜却觉得,魏家有错,但魏苒却罪不至死,毕竟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应该去承担这些后果。 魏苒哭着说道:“我自幼锦衣玉食,吃的用的,里面全都沾染着嘉怡族的血,我怎么能置身事外。” 邵瑜见她态度如此坚决,便知道这姑娘是真心觉得自己有罪。 邵瑜叹息一声,说道:“你要是真有罪,那也只有嘉怡族人才可以报复你,而不是一个随便什么人。” “随便什么人?”魏苒不明白邵瑜为何这么说。 邵瑜说道:“你只见过你父亲的手札,并没有见过真正的嘉怡族人,对吗?” 魏苒点头。 邵瑜说道:“嘉怡族人的图腾是狮子,所以他们经常会雕刻狮子形状的石雕,对吗?” 魏苒再次点头,又说道:“你既然来了这里,相比也经过花园,那里全是这样的雕像,相公他就是嘉怡族人,他就是来复仇的。” 邵瑜却将手里的那本县志递给魏苒,指着上面某一处,说道:“嘉怡族以狮子为图腾,是世人对他们的印象,但实际上,嘉怡族崇拜的不是狮子,而是狻猊。” “狻猊只是像狮子,可不是完全跟狮子一样,你相公若是真的嘉怡族后人,怎么会连这都不知道。”邵瑜说道。 魏苒顿时愣住了,毕竟若真是嘉怡族人,什么都可能弄错,他没道理弄错自己的图腾。 “魏元在家里大摇大摆的放置那么多狮子雕像,为的就是告诉你他的身份,若他真实嘉怡族人,他绝不会出半点错。” “如今这事情,怎么看,都好像你从哪里得知嘉怡族的事情,魏苒就从哪里得知嘉怡族的事情,你以为他是前来复仇,他更像是借着这件事做局。” 魏元也就是运气好,遇上一个并不了解嘉怡族的魏苒,再加上夫妻恩爱,如此才没有受怀疑。 “做局?他就那么恨我吗?”魏苒愣愣问道。 邵瑜叹息一声,说道:“他不恨你,他恨的是自己赘婿的身份。” 身为赘婿,身份底下,即便是个日子过的比他差的人,诸如食肆老板,都敢瞧不起魏元。 而魏元哪怕都要将魏苒毒死了,也不忘在外面做戏,竖起自己的深情人设,这便是因为他就是一个十分好面子的人。 这么好面子的赘婿,结发妻子救命恩人在他看来都是阻碍,做出这样毒杀之事也并不稀奇。 邵瑜接着下了一剂猛药,问道:“你以为,他为了你散尽家财治病,仅仅就是让你家业败落吗?” “难道不是吗?”魏苒反问。 魏苒病中,就见着丈夫将家中产业逐渐卖掉,只当丈夫是为了报复魏家当年得财不正,让魏家尝一尝失去所有的滋味。 因着这般,魏苒便任由他变卖,从来不说二话。 邵瑜拿出那堆邵嘉良从衙门里带出来的契书,摊开一一给魏苒看。 魏元变卖家中产业,铺子田地都需要衙门作证签契,因而交易契书也给衙门写了一份留存。 这一份份的契书上,此时都非常清晰的写着,魏元卖了哪些产业,卖给了谁,用的又是怎么样的价钱。 魏苒看着上面的内容,一张一张看下来,神情越发错愕。 魏家的这些产业,全都卖给了一个立女户的女人,卖出去的价格,连原本价格的零头都不及。 若是卖给不同的人,还能说明什么,但此时卖给的是同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魏苒瞬间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这个女人是谁?她是谁?”魏苒追问邵瑜。 邵瑜心下叹了口气,暗道魏苒前面如何都劝不动,如今只要提起另外一个女人的存在,她却瞬间就跟换了个人一般。 “你好好活着,我就告诉你这个女人是谁。”邵瑜说道。 魏苒深吸一口气,说道:“你不骗我?” “我不骗你。”邵瑜点头。 但即便到了如今这地步,哪怕知道丈夫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但魏苒心中还是对丈夫残存着一丝希望,说道:“他也许还是嘉怡族人,只是记错了……” “你何必自欺欺人。”邵瑜说道。 魏苒又问道:“你是县令,你会怎么对他?” “协同他人,以欺诈方式谋夺他人财产,这事可轻判,打一顿也许就过去了,也可重判,要么流放,要么人头落地。”邵瑜说道。 魏苒一怔,似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邵瑜说道:“我们打个赌.” 魏苒立马询问起来。 邵瑜说道:“等他回来,你告诉他,魏家所有财产都会是他的,你也希望他用回自己的本姓,若是这样,他愿意将救命的药材拿出来,说明他良心未泯,我可以从轻发落。” “但若是他还不肯,那我就从重发落,如何?” 邵瑜明白,魏元这一次去州府买药,他最有可能是大摇大摆的走着一趟,让街坊邻居都知道他对老婆的用心,但多半却拿不回药材,也许是他被山贼抢了,也许是他被药铺骗了,但一定是钱花出去了,什么都没带回来。 魏苒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因而不肯立刻应下赌约。 邵瑜说道:“你以为他现在去州府取药?说不定他现在正在城外什么地方,与外面的女人鬼混呢。” “外面的女人”永远杀伤力巨大,魏苒立马说道:“赌就赌。” 第85章 纨绔儿子(十三) 阿黑跟在魏元身后,见着魏元先是找了辆马车。 那马车的车夫似是跟他是熟人,言谈间十分数落。 阿黑一条腿自然跑不过人家四个轮子,无奈只能租了一匹马远远的跟在后面。 马车一路都是快马加鞭,到了州府之后,魏元直奔保安堂,进去之后,立马询问药材,很快,阿黑就见走出药店的魏元怀里似是揣着什么贵重东西一般。 魏元的行为举止,实在是太像怀抱什么贵重物品,且他也总是莫名其妙的钻进一些小巷子中。 很快,就有人盯上了他。 两个小混混直接拦住魏元,对着他大打出手。 阿黑看得着急,但邵瑜是让他监视且不要暴露,他想了想,只能随手拿了一块布包住自己的脸,走上前去,将魏元从两个小混混手下解救了出来。 魏元哪怕被小混混揍了个半死,却依旧死死的护住自己胸口放着的东西,就好像那里放着的是对他来说此生最重要的物品。 阿黑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故意压着嗓子问道:“你还好吗?” 魏元虽不明白阿黑为何要蒙着脸,但还是小心道谢。 阿黑又问道:“东西被他们抢走了吗?他们要是抢了,我这就帮你追回来。” 此时已经被混混打的鼻青脸肿的魏元,听到这话,不愿意让救了他的阿黑多跑路,便道:“没事,东西都还在,你别担心。” 阿黑闻言心下一松,便不再跟魏元多言,直接转身离去,倒是让准备谢谢他的魏元不知道说什么好。 魏元被阿黑救了,虽然阿黑一直蒙着脸,但魏元却并没有多想,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东西,很快就穿过巷子,去找在城外等候他的车夫。 车夫又快马加鞭的带着魏元回去,抵达清宁县时,天都已经黑了下来。 魏元下马车时,一张脸上满是沮丧,车夫也不住的安慰他道:“魏老爷,别多想了,这也许就是命吧。” 魏元闻言却眼泪都流了出来。 车夫说道:“天无绝人之路,也许夫人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救。” 魏元满是内疚道:“是我没用,居然让夫人的救命药材被人抢了。” 车夫赶忙骂那些杀千刀的抢劫者,他将魏元送回魏府后,正巧遇到街坊们上前询问。 车夫和街坊们也熟,当即就说起魏元在州府里的经历。 听到车夫说救命的药材被人抢了,街坊们也很气愤,跟着骂起那些抢劫者,为魏家夫妻的命运喟叹不已。 魏元回了家里,见邵瑜也在等着,虽然觉得有些惊讶,但很快便调整过来,一脸沮丧道:“都是我的错。” “药卖给旁人了吗?”邵瑜问道。 魏苒一脸病容,也在死死的盯着魏元,似是不想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魏元离开清宁县一天,这一天的时间,已经足够做许多事情了。 “没被人买走,我买到了。”魏元说道。 魏苒望着眼前的丈夫,心中忽然升起一抹希望来。 魏元直接朝着魏苒跪了下来,哭着说道:“苒儿,都是我没用,花光家底给你买了药材,却被人给抢了。” 魏元一边说,一边使劲将自己被人揍得鼻青脸肿的模样摆给魏苒看,魏元知道,邵瑜都点名了方向,但自己却没有买到药材,很容易惹人怀疑,因而他便弄出了被人抢劫的假象来。 他压根就没有买着两味药,他也知道州府治安混乱,那里专职打劫的人很多,只要他摆出一副身怀重宝的模样,定然会被人盯上。 他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唯一的意外就是有人路见不平了,但魏元丝毫不觉得这个小插曲,会影响自己的整个计划。 魏苒看着丈夫满脸都是痕迹,但心却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真是伤得太严重了。”魏苒一字一顿说道。 魏元闻言还是哭,说道:“这点伤不算什么,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没有护住你的药。” 魏苒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 魏元还不知道自己的戏已经出了问题,他转头看向一旁的邵瑜,哀求道:“大夫,您再想想办法,还能从别的地方拿到药材吗?只要能救我夫人的命,便是让我立时死了,我都愿意。” 邵瑜说道:“我还真知道一个续命的方法,用你的命,来续她的命,只不过这样一来,你们俩就只能活一个,也不知你舍不舍得了。” 魏元脸上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他就说道:“舍得,我自然舍得,只要能用我的命,换我夫人的命,我都愿意。” 他说完这话,又朝着魏苒道:“苒儿你听见了,大夫说你还有救,你千万不要放弃,只要能让你好好的活着,我就知足了。” “好,既然你这么努力想要救我,那为了你,我愿意活下去。”魏苒咬牙切齿的说道。 她的目光越过魏元,看向隔壁的房间。 那个房间里,此时正有两个人在那里。 魏元的外室,和魏元在外面的私生子。 在邵瑜的帮助下,魏苒见到了魏元的这个外室,也见到了外室戴着的,和她一模一样的首饰。 也询问了那个私生子的年纪,她仔细算算,这个私生子怀上的时候,恰好是在她意外小产的时候。 没有亲眼见到的时候,魏苒已经对这两人满心恨意,如今亲眼见到了,她心底对魏元所剩不多的情意,全都消耗殆尽。 但魏元却不知道这短短一个白日的功夫,自己的主战场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魏苒,不明白妻子怎么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魏元还是很快调整过来,轻声说道:“太好了,苒儿你终于肯活下去了。” 魏苒嘴角扯起一抹笑来,伸手摸向魏元的脸,说道:“谢谢你,若是没有相公一直以来的鼓励,我决计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 魏元闻言,忍不住想着,难道罪魁祸首真的是自己,他竟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多事了。 但即便心里想七想八,魏元面上还是一副十分惊喜的模样,说道:“你愿意活下去,我就觉得我的努力没有白费。” 魏元又补充道:“苒儿,我死之后,你记得帮我照顾好花园子里的那些雕像。” 魏苒点头,说道:“那些都是你此生心爱之物,我定然也会视若珍宝。” 魏元见魏苒神情不似作伪,心下却始终想不出来,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从前魏苒连听不敢听“雕像”二字,如今听到,脸上却没有半点波澜。 “知道了。”魏苒说道。 邵瑜在一旁催促道:“你准备好了吗?我现在就施法,让你们换命。” 魏元本以为魏苒肯定会拒绝治疗,如今竟然连换命都整出来了,他不敢让事情继续发展下去,忍不住问道:“你不是大夫吗?怎么还做起法来了?” 邵瑜信口胡诌,道:“我是巫医,既懂医术,也懂巫术。” 说着,邵瑜从袖子里拿出两个娃娃来:“将你们的生辰八字给我,我施法让你们换命。” 魏元看到那个娃娃时,立马脊背一寒。 岭南这里有很多古老的部落里,都还保留着巫医的存在,这些巫医也有各种神乎其神的传说,若邵瑜是个一般的神棍,魏元自然不怕。 但邵瑜如今一直表现出成竹在胸的模样,魏元也忍不住害怕起来。 但他病恹恹的妻子,却对诬蛊之事没有半点害怕,反而十分爽快的将自己的生辰八字交了出去。 魏元眼珠子一转,立马说道:“大夫,我是个孤儿,不知父母,因而也不知自己的生辰八字,也不知可会对换命之事有所影响。” 邵瑜眉头皱起,说道:“若是这般,那……” 魏元心里升起一抹希望来。 邵瑜却道:“那就只能辛苦你放点血了。” 说完,邵瑜指挥着邵嘉善去取一个盆来。 他将一个娃娃放入盆中,又递给魏元一把匕首,道:“对着这个盆放血,直到血液淹没这个娃娃,你才可以停下来。” 魏元听邵瑜这么说,心下只道,若是真的放了那么多血,他还有命可活吗? 魏元忍不住看向魏苒,问道:“苒儿,这真的是你希望的吗?” 魏苒望着魏元,她看着这个男人,直到此刻,还是这般虚伪,心下忍不住怀疑起自己当初为什么会看上他。 亲眼见到魏苒的点头后,魏元心下满是绝望,但他还是没有放血,而是有些怀疑的看着邵瑜,说道:“邵大夫,你说能换就换吗?要是失败了呢,那我岂不是白白死了。” 邵瑜说道:“你放心,你不会那么快就死,我会让你在死之前,看见你夫人痊愈。” 魏元:…… 魏元只觉得自己的退路都被邵瑜堵住了。 邵瑜见他久久不动弹,便说道:“是不是不知道该怎么放血?不要担心,我让我徒弟来帮你。” 说着,邵瑜便让邵嘉善上前帮忙。 只是邵嘉善还没有碰到魏元手里的匕首,魏元就动了。 他拔出匕首来,尖锐的锋刃指着邵嘉善,说道:“不许乱动!” 邵瑜说道:“难道你是后悔了吗?” 魏元看向魏苒,说道:“苒儿,不是我不想救你,而是我信不过这个庸医,我怕他害死你我!” 魏苒却说道:“你所说的庸医,还是你恭恭敬敬请进家来的。” 魏元一噎,但很快就十分激动的撇清跟邵瑜的关系。 “这庸医定是看我魏家,如今人丁凋零,所以想出这样的主意,害死我们后,他好侵吞我魏家的财产!” 魏苒脸上没有半分波动,她看着丈夫,问道:“你是不是后悔了,不愿意以命换命。” “是,我是后悔了,以命换命这事实在太过荒唐,苒儿,你不能听他的!”魏元激动说道。 魏苒问道:“荒唐?比你是伪装嘉怡族还要荒唐吗?” 魏元一愣。 但很快他就说道:“苒儿,我确实是嘉怡族人,但我从未因为上一辈的仇恨而怨恨你。” 魏苒只是平淡的摆出种种证据来。 魏元只是从魏老爷子的手札中,看到一些关于嘉怡族的记载,他所知道的,全是来自老爷子的认知,因而他不知道其中居然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身为嘉怡族,却弄不清楚自己的图腾,这事实在抵赖不得。 “去州府给我买药?哈哈,买药。”魏苒冷笑道。 魏元辩解道:“苒儿,我真的去了,但也真的因为不小心,而让药材被人抢了去,都是我不好。” 阿黑适时从外面走了进来,他默默的将那块布又戴到脸上去。 这样一来,魏元自然认出了阿黑:“是你。” “他的药材没被抢。”阿黑又补充道:“我一路都跟着他。” 魏元脸色一变。 魏苒问道:“我的好元郎,既然没有丢,那你买的药材呢?” 魏元答不出来。 魏苒又让人打开里面的屋子,说道:“你在我身边应该过得很痛苦吧,可能每时每刻,都想着回到她身边去。” 屋子门被打开,露出里面被绑在椅子上的女人和孩子。 “你你你做了什么,居然这样对待她们?”魏元不高兴的问道。 魏苒冷笑一声,说道:“只是绑着而已,死不了。” 魏元没想到自己多年筹谋,居然已经被魏苒看穿,他眼珠子转了转,很快便说道:“我在外面置办外室,此事确实是我不对,你要打要罚,我都认了。” 魏苒说道:“我要你以命换命。” 魏元摇头,说道:“我可以净身出户,带着他们远远的离开。” 魏苒却道:“不,我要他们不得好死。” 魏元心底一沉,说道:“苒儿,你怎么变得如此恶毒?这些年他们一直在外面,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从来都不曾跑来坏你的心情,他们都已经这么辛苦了,你为什么不能放过?” 魏苒看着丈夫,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没有半分羞愧,反而还颇为理直气壮,心下越发觉得荒凉起来。 “若我就是不肯放过呢?” 魏元看着她,说道:“那我也只能鱼死网破了。” 说完,魏元便想要招呼自己的人来帮忙。 魏家如今下人不多,且除了魏苒的贴身侍女小环,其他人如今都只听从魏元之命。 魏元很有信心,自己对内宅的掌控,可以轻松拿下魏苒。 他本来还想着借魏苒的死,为自己立起一个深情感恩的人设,因而才留了魏苒的命耗了这么久,如今既然装不下去了,他也只能不装了。 魏元此时最担心的便是邵瑜几人,有这几个外人在,一旦消息传出去,自己苦心经营的名声就全完了。 魏元是在是太想要一个好名声了,他此时心下已经在算计着要像个法子杀人灭口。 但还没等他想周全,却发现自己居然一个下人都没有喊来。 “人呢?”魏元轻声询问道。 邵瑜道:“马上就来了。” 说完,邵瑜拍了拍手掌,很快院子里出现一堆差役。 “这……这是怎么回事?”魏元诧异问道。 邵瑜嘴角微微勾起,说道:“关进大狱。”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魏元问道。 魏元从前跟衙门里几个官员打过几次照面,也知道新来了一个县令,一来就毁了乌县丞,但他却没想到,自己在街上抓的一个义诊的郎中,居然会是本地县令。 “就算你是县令,你凭什么抓我?”魏元喊道。 邵瑜道:“毒杀妻子,伙同外人诈骗家中财物,这个罪名够不够?” “你有证据吗?凭什么这样说?”魏元喊道。 邵瑜却立马拿出证据来。 魏元的屋子里还藏着没用完的毒药,而那一沓契书,也是他诈骗资产的证据。 魏元见到这两个证据,顿时脸都白了。 邵瑜又轻飘飘的补充道:“你别担心,你那外室经受不住问询,早就什么都招了,连口供都写好了,跑不了的。” 魏元顿时面如死灰。 等到差役将人押送走之后,邵瑜看了魏苒一眼,说道:“你要是真觉得你父亲亏欠嘉怡族,那可以用你的下半生来赎罪。” “赎罪?如何赎罪?”魏苒问道。 “寻找到真正的嘉怡后人,若是找不到,那就一辈子积德行善,也算是在帮你父亲赎罪。”邵瑜说道。 过了许久,魏苒方才点头,说道:“好,我会配合你,好好治病。” 邵瑜轻轻点头。 给魏苒治病从来就不需要什么人参何首乌,那都是邵瑜信口胡诌,用来支开魏元的,魏苒中的毒虽然古怪,但需要的药材,却都是正常途径可以买到的,并不困难。 邵瑜带着几个孩子出了魏府。 此时虽然是深夜,但巷子里还是有不少看热闹的街坊,邵瑜带着孩子们匆匆穿过巷子,并未理会这些人的询问。 等离开人声嘈杂的地方,邵瑜方才问道:“怎么都不说话?” 这几个孩子,一晚上都十分沉默,个个表情都十分凝重。 其中最为严重的人,就是邵嘉姝,满脸沮丧就好像是她的丈夫背叛了她一般。 “那么深情,怎么都是假的呢。”邵嘉姝喃喃道。 邵瑜摸了摸女儿的发顶,说道:“世人千面,一时假象而已,不能当真。” 邵嘉姝立马说道:“那我不要成亲了,我不想我的夫婿觊觎我的家产。” 邵瑜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我带你出来,是想让你多看看不同的人,可不是为了打击你的。” 邵嘉姝将头亲昵的靠在邵瑜的胳膊上,说道:“外面的男人太可怕了,我怕自己被骗得骨头都不剩。” “不会这样的。”邵瑜轻声说道。 邵嘉姝不解的看着父亲。 邵瑜说道:“你就算被骗,也能很快走出来,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为什么?”邵嘉姝不解。 邵瑜说道:“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我相信你拥有重新开始的勇气。” 原剧情里,邵嘉姝人到中年,丈夫反目,她不是不想重新开始,而是没有这个机会。 邵嘉姝闻言点点头,说道:“我还有爹娘,还有哥哥们,我为了你们,遇到这样的事也要勇敢的活下去。” 邵瑜又看向另外三个孩子,说道:“你们也要记住,遇到了什么事都别慌,不要被一时的困境打倒,只要还活着,咬紧牙关,阴霾总会过去。” 魏苒就是自己钻进了死胡同,被丈夫抓住机会,步步紧逼,甚至一度放弃了求生本能。 邵瑜不希望自己身边这几个孩子也走老路。 “难道就不能不被骗,不陷入阴霾吗?”邵嘉善忍不住问道。 纨绔想事情,永远是如此直接,与其事后各种给自己加油打气,邵嘉善只想要自己一开始就跳过这个坑。 邵瑜笑了笑,说道:“学会如何去看人,在被骗之前就明白这人存在问题,心下始终警醒着,这样日后就不会再被骗。” 邵嘉姝叹息一声,说道:“我怕自己太笨,学不会。” 邵瑜说道:“慢慢来,你还有很长时间可以去学。” 邵嘉姝叹了口气,今天的事情,她从头到尾都被魏元牵着鼻子走,还真的以为魏元是个难得的痴情人。 邵瑜看出了女儿的心思,便道:“看人不能只看他一面,不能因为他的某一面美好就觉得他所有都好,也不能因为他一面表现不佳就全盘否定这个人,凡事多听多看多想,不能只是被动的接收,你也要主动去挖掘。” “主动去挖掘?”邵嘉姝不解。 不仅是她,另外三个男孩子,也满是疑惑的看着邵瑜。 邵瑜主动解释起自己怀疑的动机来,说道:“魏元在请我们入府前,一直都表现得十分急切,好像他十分忧心妻子的病情。” 四个孩子点头。 邵瑜接着说道:“但早晨在路过巷子口的时候,魏元却忽然放慢了脚步。” 这一点,却是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的。 邵瑜问道:“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四人一起点头,当时那个嘴碎的妇人走出来了,对着魏元一阵感慨,也正是靠着这个妇人的话,几人才知道魏元是个如此深情之人。 邵瑜说道:“也许你们没有注意,当时魏元的表情其实非常享受,他的身体十分放松,在妇人夸他的时候,这一点尤为明显,如此,我确定他是一个爱名之人。” 四人一脸茫然,他们哪里注意到这么多。 甚至可能注意到了,他们也不会多想。 邵瑜说道:“这些都只是埋下怀疑的种子,但最让我惊讶的,是魏夫人的病。” “魏夫人显然知道自己中了毒,但却一点都不想治疗,这实在是让人疑惑。” 四人点头。 邵嘉姝也说道:“我当时心里还埋怨魏姐姐,觉得她实在是没出息,居然因为怕吃苦就不愿意治疗,现在想来,真是我浅薄了。” “魏夫人平时待在深宅大院里,她身上的毒也不是一次就能下成的,需要人长年累月给她喂毒,确定这一点后,就知道她的毒定然是熟人作案,而真正让我确定魏元不对劲的,是食肆铺子老板的话。” 邵嘉姝道:“可魏姐姐身旁的熟人,不只是有他一个。” “但整件事里,获益最大的却是他。”邵瑜说道。 邵嘉善道:“爹爹能够想到这么多,其实也跟爹爹医术高超有关。” 邵瑜说道:“你以为医术是单纯的治病救人吗?医术,是与人的身体打交道。” “而人的身体里,其实掩藏了所有的秘密。” 邵嘉善听了这话,微微长大嘴巴。 邵瑜说道:“你最近上火,口气很严重,少吃点不该吃的东西。” 邵嘉善赶忙捂住嘴。 邵瑜又说道:“你手腕上有白色的粉末,你是不是偷吃了魏夫人的糕点?” 邵嘉善顿时满脸僵硬。 阿黑拉过邵嘉善的手腕,捻了粉末下来,凑到鼻子旁闻了闻,紧接着他埋怨道:“偷吃都不给我带一点。” 邵嘉善赶忙扯回自己的手,又问道:“我要是有爹爹这样的医术,也能变成这样吗?” 邵瑜为了给他个希望,便点点头。 邵嘉善转头看向阿黑,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想要看出阿黑身上有什么不同之处,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不由得有些气馁。 邵瑜继续说道:“你们记住,从结果去倒推源头,谁得利最大,谁的嫌疑就最大。” 邵瑜教的不是他们如何去断案,而是让他们学会透过现象看清楚本质。 四个孩子全都若有所思。 邵瑜又道:“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来得不容易,真情并不是夫妻之间才珍贵,莫逆之交,兄友弟恭,父慈子孝,这都是很难得的。” “若是遇上了,记得要珍惜。” 等快到家门的时候,已经很久不搭理哥哥的邵嘉良,忽然上前,扯了扯哥哥的衣袖,低着头说道:“今晚我要住你房间。” 兄弟俩关系好的时候,经常抵足而眠,自从闹矛盾之后,别说抵足而眠了,就连经过对方的屋门时,都不想多看一眼。 邵嘉善也没有甩开他,而是含糊的应了一声。 本就是亲兄弟,也没有深仇大恨,闹了这么久,两人此时和好,反而又觉得对方亲近了几分。 邵嘉姝见他们和好,又贴住邵瑜,说道:“爹爹,我每天都要陪着你散步。” 邵瑜笑着点头。 小韩氏在家里等了一晚上,等到后半夜才见到孩子们回来,她本来还想埋怨几句,但看到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疲倦的样子,到底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邵瑜说道:“今天都辛苦了,明日可以晚起一个时辰。” 其他孩子都应了,只有邵嘉善一脸倔强的说道:“我就要正常起床,我要看书!” 他受了刺激,只想着尽快拥有和邵瑜一样的医术,因而便起了蛮心思。 邵瑜闻言也不阻止。 次日早晨,邵瑜依旧在往常的点起床,邵嘉善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只不过他此时神情萎靡,一看就是强撑着起床的。 “你现在去睡一觉还来得及。”邵瑜说道。 邵嘉善用力摇头,说道:“不去,我不困。” 邵瑜见这傻孩子如此倔,给了台阶都不下,便拉着他出门散步,如今邵家住的房子很小,再也没有大院子让他们早晨散步,只能在家外面散步。 早晨外面许是因为草木众多,有一层薄薄的晨雾,晨雾中满是水汽,只是吸一口,便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可是这般神清气爽,也没有让邵嘉善萎靡不振的状态改善半分。 昨夜回到家时太晚了,而后洗漱,又和弟弟说了一会话,因而他睡着的点,远远的超过了往常睡觉的点,甚至都不是一个时辰。 邵嘉善走路的步伐越来越慢,竟然渐渐停了下来,最后身子一歪,若非邵瑜眼疾手快的扶着,只怕着傻孩子就掉进了路边的护城河里。 “你真不回去睡觉?”邵瑜又问道。 邵嘉善还是在犯倔,但心下已经想着,今天上午一定要好好补个觉。 邵瑜说道:“行,那今天多走一圈,好好将你走精神了。” 邵嘉善心下叫苦不迭,但面上却还是非常强硬。 因为多走了一圈,邵瑜父子明显回来得比以往更晚,到家的时候,邵嘉姝已经起床了,一见邵瑜便埋怨道:“爹爹出门怎么不喊我。” 邵瑜说道:“没事,你哥哥精神得很,他还可以再陪你走一圈。” 邵嘉善脸都木住了,但在妹妹看过来的时候,他却拍着胸脯说道:“行,不就是再走一遍吗?” 邵嘉姝说道:“那爹爹也要一起。” 邵瑜点头,他并不在意多走或者少走一圈。 邵嘉姝又看向一旁的小韩氏,说道:“娘,你也要跟我们一起。” 小韩氏满脸不解,毕竟往常这都是他们父子之间的活动,自己可从来不掺和的。 邵嘉姝却坚持道:“我们是一家人,自然应该一起出门活动。” 小韩氏愁得动弹,因而很不愿意,但耐不住一家人的劝说。 吃过早饭后,邵嘉姝便站起身来,催促起众人来。 邵嘉善僵着一张脸,跟在众人身后。 邵嘉良刚刚跟哥哥和好,因而格外注意他的一举一动,见哥哥落后了,便赶忙回过身来拉他。 好不容易将这最后一圈走完,回到家后,邵嘉善再也撑不住了,急匆匆跑回自己的屋子里,身子一歪,躺下便睡着了。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身上的被子还盖得整整齐齐的。 “你醒了。” 邵瑜的声音,吓了邵嘉善一大跳。 邵瑜点亮灯火,说道:“差点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邵嘉善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爹,是儿子不对,让您担心了。” 邵瑜问道:“还有呢?” 邵嘉善见邵瑜没有责怪自己,反而还一脸担忧,心下有些愧疚,说道:“是我不好,不该不听您的话,我早上其实不想起来,但强行逼着自己起来的。” 邵瑜望着他,其实三个孩子里,他最担心的就是邵嘉善。 邵嘉姝聪慧,邵嘉良稳重,唯有邵嘉善,虽然是长子,但因为小韩氏多年以来的放养,导致这孩子虽然有一颗好心肠,但却并没有养成什么好习惯。 “善儿,我不知道你最近在想着什么,但感觉你有些急躁。”邵瑜温声说道:“我是你爹爹,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我,我绝不会生你的气,只怕你什么都憋在心里。” 邵嘉善闻言一愣,他这段时间以来,确实每天都活在焦躁之中。 自从到了岭南,看着家里与以往天差地别,看着邵瑜拖着病体当个小小的县令,他想做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他说读书苦,说习武累,他也确实怕苦怕累,但同样的,他也是实实在在,在这两条路上看不到半点希望,知道自己就算是再多十年,可能也不会有什么成绩。 他一开始纠结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想要帮助邵瑜,却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他想着等弟弟科考出仕,到时候他能在官场上帮着父亲,那自己呢? 他想到了邵瑜的身体,便定下了学医。 可真等定下来之后,他只想着尽快学成,但这一道却没有那么容易,他每日看着邵瑜诊脉,见到了邵瑜如何厉害。 但这样厉害的父亲,却依旧治不了自己的病。 他开始害怕,自己是不是又开始得晚了,他始终都是焦躁不安的,多年的荒唐,让他对自己永远不够自信。 也许是邵瑜的目光是在太过慈爱,邵嘉善此时将心里所有的话全都吐露了出来。 邵瑜也有些自责,一直以来,他都以为邵嘉善是个没心没肺的,没想到他居然也想了这么多。 邵瑜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就像我昨天跟你妹妹说的,不要着急。” “可我醒悟得太晚了。”邵嘉善低头说道。 “圣人言,朝闻道,夕死可矣。”邵瑜接着说道:“你还这么年轻,有的是漫长的时间。” “我有时间,可是爹爹有时间吗?”邵嘉善忍不住问道。 他不知道邵瑜到底是得了什么病,也不知道邵瑜到底还能活多久。 邵瑜看着儿子真诚的目光,一时有些怔住了,竟然不知道自己当初关于绝症那个说辞,到底还该不该继续下去。 “你学医,应该知道情志病。”邵瑜说道。 邵嘉善点头。 有的病的病因不是别的,而是因为情志,所谓情志,其实是人的心情。 人的心情不好,身体就很容易变差,如现代的乳腺癌,就很有可能是因为生活不顺,长久抑郁引起的。 邵瑜说道:“查不出病因,也许就是情志病。” 邵嘉善微微皱眉,说道:“难道情志病就能不药自愈吗?” 邵瑜说道:“从前在京城,局势波诡云谲,整日提心吊胆,生怕那一日就被圣上问罪,而你又日日不着家,我一想到你,便是整夜忧思难寐。” “如此,每日我都觉得胸口一股子郁气,始终不得排解,久而久之,我的身体就越发的差。” “但到了这里之后,我不需要担心京城里那些事情,也不需要再担心你,虽然官小,但我每日其实都过得十分畅快,那股郁气再也不曾出现。” “嘉善,你救了我。” 听到邵瑜这么说,邵嘉善微微愣住。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哭着说道:“我没有救你,是我害了你。” 邵瑜摸了摸邵嘉善的头,原身其实走得时候,还不到五十岁。 原身一生刚直,从未徇私,他当时的心情也确实跟邵瑜描述的一样,既要担心波谲云诡的政局,也要担心家里不成器的长子。 这样的内外焦虑,让原身的身体每况愈下,最终在邵嘉善死在边关的消息传来时达到了顶峰。 “你没有害我,你变成那样,都是因为我,我不是个好爹,没有教好你。”邵瑜说道。 邵嘉善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若是邵瑜训斥他,他只怕会跟邵瑜倔强到底,但邵瑜此时将过错全都往自己身上揽,邵嘉善内心的歉疚便越深了。 “我想更快一点,我荒废了那么多年,我想要更快成才。”邵嘉善说道。 邵瑜说道:“这件事急不得。” 现代接受系统教育的医学生还要学那么多年呢,何况是在这个医学体系尚未完善的古代。 邵嘉善说道:“我也想给父亲分担,哪怕是帮着您多治几个老百姓也好。” 邵瑜点点头,说道:“慢慢来,我会帮你的,欲速则不达,你越是急躁,反而越是麻烦,你今天早上要是迟一个时辰起来,要是不倔着要走那么多步,会累成这样吗?” 邵嘉善像是才想起来一般,有些委屈的说道:“我又浪费了一天时间。” 邵瑜忍不住笑起来,说道:“那我们想个办法,将这损失的一天补起来。” 邵瑜从前虽然在带徒弟,但还是按照这个世界的方式来教导他们,并没有特意给他们整理出一个体系出来,因而他们其实学的很杂。 如今知道邵嘉善如此着急,邵瑜便开始着手整理体系,编写教材。 “这样学习,我就能比别人更快吗?”邵嘉善问道。 邵瑜点头。 邵嘉善又问道:“那这样的办法,可以告诉别人吗?” 第86章 纨绔儿子(十四) 邵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道:“什么别人?” “别的学徒。”邵嘉善说道。 他在接受系统学习之前,确实感觉学得十分吃力,如今有了这样一套非常系统的教材,邵嘉善觉得轻松不少。 虽然要学习的东西依旧很多,但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样琐碎,如今学起来,有非常明确的进度,以及能看得到未来的目标。 邵嘉善在自己获得方便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其他人,他觉得这样好的方法,适合推广给别的学徒。 邵瑜明白他的意思之后,心底多了几分开心,邵嘉善能够想到这一点,那说明他如今真的开始动脑子思考。 一个人,若是始终不动脑子,那也跟半废差不多,而一旦开动脑筋,即便是顽石也有开窍的那一天。 “可以。”邵瑜点头。 邵嘉善嘴角弯了起来。 但邵瑜接着说道:“但这些还不够完善,你要是愿意,可以在学习的过程中再度进行梳理。” 邵嘉善闻言却微微愣住,又问道:“我可以对父亲编写的东西,做出改动?” 邵瑜点头。 邵嘉善不懂那么多读书人的弯弯绕绕,听到邵瑜这么说,一想到可以和父亲一起做同一件事,他反而更有动力了。 邵嘉善如今还是每天上午自主学习,下午跟着邵瑜,傍晚一起义诊,因为有新教材,又是全年无休的学习与实践,因而他的进度很快。 等到邵瑜三年任满的时候,邵嘉善已经能治一些小病。 而邵嘉良也要开始考试,两个儿子的学业都是邵瑜亲自盯着的,虽然两人的学习内容不同,但邵瑜都进行了调整。 原本三年前邵嘉良就可以下场考试,但邵瑜拦住了他,小儿子虽然学得很好,但那时候在邵瑜看来,却只是死读书,实际上没有太多的生活经验。 如今跟在邵瑜身边,其实也是等同于帮衙门做了三年事,邵嘉良本就是个聪明人,三年实践,足够他逐渐成长起来。 小韩氏也用三年,教出了自己的第一批学生,这些学生里只有小部分是大户人家的姑娘,绝大部分都是平民家的姑娘。 小韩氏将自己会的都教给她们,剩下的也该自己去领悟实践。 岭南民风开放,因而并没有特别重的男女之防,这第一批学生结业的时候,小韩氏想到这个班还是邵瑜提议建成的,如今便特意请了邵瑜过来做结业讲话。 邵瑜也没有拒绝,他几乎没有任何准备,就开始讲话。 邵瑜谈的内容也非常简单,只是说起自己劝说小韩氏开班的初衷。 “不是为了给夫人找个事打发时间,而是希望她一身本事不要埋没在后宅,传出去,才能帮助别人。” 邵瑜如此说道。 小韩氏听了心下一涩,她在京城时做事无法无天,连累得丈夫被贬官,到了这个地方后,也是丈夫看出她心里的焦虑,帮她安排了这个教学班。 在京中时,她内心无时无刻不想着掠夺,掠夺财富,掠夺资源,掠夺那些并不属于她的东西,费尽心思,用尽手段,到头来,随着丈夫上交家财而成为一场空。 在清宁县时,她不再是一个掠夺者,而是变成了一个老师,在教学过程中,她反倒察觉到更多的快乐,她意识到,自己不再只是邵瑜的夫人、儿女们的母亲,她如今也是她自己。 她也可以有自己的事情去做,而不是成日围绕着丈夫儿女去算计、去筹谋,她看见了自己的天地。 邵瑜此时已经说道:“你们来这里的初衷,也许是因为这里是县令夫人的产业,家里长辈们逼迫你们来的。” “也许你们还会觉得,趁着出嫁前,在闺阁中应该过些轻快日子,学习实在太苦了。” 底下的姑娘们听了这话,有的低下了头,因为她们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想的。 在家里当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好吗?非要跑到这里来,跟着一群不认识的姑娘一起学习什么针法技巧。 出身大户的小姐们,出嫁时会有丰厚的陪嫁,会有乖巧的奴仆,因而这些针线活可能都很难让她们亲自动手。 但小韩氏的教学态度一直很好,这里的氛围也很好,渐渐的,她们也忘了自己来这里的初衷是为了小韩氏,而是度过了三年非常不一样的时光。 邵瑜说道:“这样辛苦,但学来的东西,对于你们来说,却是也许有用,也许一辈子都用不上的。” “甚至这个课堂,可能也随着夫人的离去,而无限期停课。” 邵瑜任期已满,老皇帝诏他回京,此番定然又是携家带口而归,小韩氏离开,这个班自然会因为无人主持而停课。 底下的姑娘们听到这话,脸上也大多流露出不舍之色。 邵瑜继续说道:“但这里学到的技能,就像是你们人生最后一道保障,有了自己的一技之长,日后无论经历什么,也不要自暴自弃,要记得自己还有这一股力量。” 底下的姑娘们此时还太年轻,家境优越的压根不明白邵瑜的话,而家境普通的姑娘们,已经开始靠着从这里学到的技法补贴家用,倒是还能理解一二。 而多年以后,这一批姑娘中大多数都已经结婚生子,甚至已经开始经历人生的大起大落,她们回想起邵瑜今天说的话,方才彻底明悟。 等到邵瑜讲话结束,小韩氏又上去说了几句,她又拿出自己精心准备的帕子。 一共有三十个姑娘,她就准备了三十个帕子,每一个帕子上都绣着同样的花色,又配了一行字:清宁苏绣学院第一期结业学子xxx。 每个姑娘的名字都在上面,没有大名的就绣了小名,至少每个人都不是某某氏,而是有着自己的名字。 姑娘们拿到这帕子,眼眶都湿了,还有人拉着小韩氏的手,说道:“夫人,我真的不舍得您走。” 小韩氏也不舍得姑娘们,只是全家人都要回去了,她留在这里反倒会显得孤单。 相比较离开,她其实更加不舍得这个课堂。 一开始她不愿意教,但渐渐的,这里却凝聚了她太多心血,一想到随着她的离开而结束,她就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一般。 姑娘们此时也是这般,既不舍小韩氏,也不舍得这个课堂。 邵瑜忽然说道:“你还忘了这个。” 小韩氏接过邵瑜递过来的手帕。 那是和给姑娘们一样的帕子,但底下的一行字却没有绣上去。 邵瑜说道:“第一任学院院长,也该有自己的名字。” 立马有姑娘自告奋勇的说道:“夫人,我来帮您绣。” 其他人也跟着说道:“我们也可以绣。” 邵瑜说道:“那就每人都绣几针。” 一群人一起,很快就绣出来一行字,姑娘们停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江县尉的大女儿江蓉蓉站了出来,问道:“夫人,您的闺名?” 小韩氏一怔,但很快还是说道:“韵诗。” 很快那方帕子就绣好了,小韩氏看着底下那一行字,眼眶微湿。 江蓉蓉又将自己绣好的一副牡丹图拿了出来,说道:“夫人,您教了我很多,我不知道送您什么,这个就留给您做纪念。” 其他姑娘们也显然早有准备,她们给小韩氏准备的临别礼物,全都都是绣品。 这些绣品都不是一两天能够准备好的,邵瑜在任期内的表现,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因而姑娘们也知道,邵瑜在这里待不长久,因而早早就开始给小韩氏准备礼物。 小韩氏看着这一堆准备精心的礼物,明显凝聚了姑娘们满满的心意,鼻子忍不住一酸。 姑娘们也想到这样的课堂,可能以后都不会有了,也忍不住抱着她哭了起来。 邵瑜在一旁,轻声说道:“夫人要走,又不等同于这里也没了。” 众人闻言一愣。 但很快就有姑娘弱弱道:“可我们没有老师了。” “现成的老师很多。”邵瑜说道。 所有人还是一副迷茫的模样。 邵瑜说道:“当了三年学生,难道什么都没学会吗?” “我……我们吗?”姑娘们有些不自信的发问。 邵瑜点点头。 “但我们技法浅薄,哪里比得上夫人。” 邵瑜说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苏绣的技法,夫人会的都教过了,剩下的就是靠着你们的领悟,她是如此教你们的,你们也可以如此教后来者。” 姑娘们听了,所有人的目光,第一时间看向江蓉蓉。 江蓉蓉是所有姑娘公认的,学得最好的那一个,因而她们觉得如果要推选一个人当新的院长,那就是江蓉蓉。 面对众望所归,江蓉蓉也没有胆怯,她在斟酌一番后,接下了这个担子。 但很快,又遇到了新的麻烦。 她们原本上课的地方是在邵家,后来衙门里后院修整好了之后,邵家也没搬进去,而是将那里用来给小韩氏上课。 如今邵瑜任期满了,即将调回京城,新的县令到来,这县衙的后院可能也待不得了,那即便有了新院长,但因为没有场地,依旧要面临停课的局面。 小韩氏不希望自己的心血就这样毁于一旦,她的目光落在这个课堂里,自己拿来教学用的那扇屏风。 屏风上绣着层层叠叠的牡丹花,颜色绚丽,似是要从布上盛开出来一般。 “我不带走它。” “夫人?”姑娘们万分惊诧,她们显然也很清楚,这幅绣品对于小韩氏的重要性。 小韩氏说道:“将它卖了,换一笔钱,置办一个宅子当学院。” 这幅绣品是小韩氏最得意的作品,定然能卖个好价钱。 姑娘们立马劝她不要如此。 邵瑜却说道:“夫人既然打定了主意,你们就不必再劝。” 姑娘们还是有些伤心。 邵瑜又说道:“既然学院要教给姑娘们,那也让她们有点参与感。” 小韩氏不解其意,邵瑜的目光落在姑娘们送给小韩氏的那堆绣品上,小韩氏立马明白了。 “你们可舍得卖了它们?”小韩氏询问道。 姑娘们本就将这些绣品作为礼物送给小韩氏,此时要建新学院,小韩氏连自己最钟爱的作品都卖了,她们又怎会不舍得。 有了这一大堆绣品,倒是不必再担心新学院了。 原本是结业典礼,本来所有人都沉浸在小韩氏即将远离的不舍中,但此时邵瑜引着她们开始讨论新学院的事情。 一群姑娘凑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很快就将新学院的框架搭了起来。 新学院院长有了,但却不能所有事都是江蓉蓉一人大包大揽,每个人都揽了一些活,擅长管账的就去做财物,擅长刺绣的就去做老师。 邵瑜又说道:“既然是办学,也不用只拘泥于一样,读书写字、管家理事,甚至谁会武,都可以开一堂防身课。” 邵瑜帮着她们发散思维,她们的思想立马不再拘泥于苏绣,甚至不再拘泥于这些人身上。 “我外公是镖师,我娘也会武,她可以来教我们如何防身。”有个姑娘建议道。 “我娘擅长蜀绣。”立马又有姑娘说道。 如此七嘴八舌,又开了不少课,也拉了不少人进来。 姑娘们如今也不用担心老师了,至于学生,附近很多姑娘都想来这个班上课,只是碍于小韩氏精力有限,一直没有接受太多人,因而压根不愁学生。 至于家里的长辈,男性长辈有些反对,但女性长辈们却都很羡慕小韩氏,此时又有邵瑜背书,要给姑娘们写一份正经的委任书,因而也不怕家里人反对。 若邵瑜继续贬官,那这委任书自然毫无用处,但邵瑜此番回京高升,所有人巴结都来不及,怎么会跟邵瑜唱反调。 况且如今在邵瑜的改造下,清宁县也不是当初的那个清宁县了。 邵家来的时候轻车简行,走得时候依旧没有带走太多东西。 在清宁县置办的大件家具,全部没有带走,学院用得上的优先送给学院,学院用不上的,分给了街坊四邻。 来的时候邵家人都是不情不愿,走的时候,他们倒是万分不舍起来。 三个孩子都是神色恹恹,毕竟他们在这里还教了不少好朋友,唯有阿黑,脸上既有对家乡的不舍,也有对京城的向往。 阿黑家里只有一个母亲,多年前就得了大脖子病,邵瑜帮她治好了病,此番她也跟着儿子一起进京。 神石寨里苦心寻找的神石,在乌县丞出事后,被邵瑜在乌家老宅找了出来,他本以为那石头有何奇异之处,但实际上不过是石头里碘含量比较高。 神石寨的人原本还不想下山,但随着阿黑下山后,每次回家,都会不断跟寨子里的人描述山下的美好。 久而久之,宅子里的年轻人们,心也跟着野了起来。 老族长倒是一心固守深山,但却架不住他们的哀求,最后寨子虽然没有全部下山,但大部分年轻人都下山来,在邵瑜的帮助下,在山下安家。 这三年里,清宁县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原本破旧满是青苔的城墙,如今已经焕然一新,街道上再无半点杂乱,定期有人规整,看起来干净整洁,但凡来过清宁县的人,无不感叹清宁发生的巨大的改变。 三年来,清宁境内的每一条河流,邵瑜都曾经去过,更改河道,铺路修桥,邵瑜工作的重点,永远是这些基础设施。 城中也新设了公告牌,每有政令,便会在公告牌上公告,又专门请了识字之人在公告牌下,对不识字的老百姓进行解释。 从前就算收税,都是杂乱不堪,如今税收政令在公告牌上写得一清二楚,很少再出现那种靠着消息不通而乱收税的情况。 税收是朝廷的政令,邵瑜无力更改,他只能尽力帮助老百姓们多找进项,让他们在一个十分公平的情况下交税。 清宁县虽然是小县,但是物产还算丰厚,只是岭南多山多瘴气,因而里面的物产很难运送出去,邵瑜以清宁县衙背书,建了一只专业的商队,专门往来运送物资。 山里的水果,源源不断往外面卖,当即卖不完的水果,邵瑜也组织建了水果制品厂,将卖不出去的做成果脯果干,销往各地。 邵瑜又组建了各式各样种植基地,将种植的技术,无偿教给老百姓们,即便是邻县赶来学习的百姓,邵瑜也没有敝帚自珍,全都耐心教授。 邵瑜任期满的时候,建在城外的各类制品厂、种植基地,已经能提供近千就业岗位。 清宁县的百姓,如今家家户户门前种的不是花,而是药材,屋后也专门弄了小屋养菌菇。 清宁县的女人们,也大多能挺直了腰杆子说话,毕竟如今能做的事多了,她们也是干活主力军,和男人一样往家里拿钱。 女人们和男人一样外出,经常聚在一起,自然免不了家长里短,谁带着伤出门,也都是一目了然。 原本带着伤的还想忍着,但女人堆里总有几个脾气暴躁的,且她们聚在一起,比从前更加团结,有同类帮忙出头,也没几个人真的想当受气包。 这般闹了几次后,邵瑜也出面调停过,女人们出乎意料的团结,加上邵瑜旗帜鲜明的态度,哪怕是再暴躁的男人,也不敢再随便对老婆动手,整个清宁县的风气倒是一清。 原本没有人觉得邵瑜能改变什么,就连从前的江县尉,如今的江县丞,也觉得邵瑜扳倒乌县丞,已经是了不得的政绩,但邵瑜后面做的一切,却让他越发惊讶。 邵瑜改变了清宁县,而清宁县又改变了整个岭南,清宁县从岭南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县城,变成了岭南现在最富庶的县城,其他各县城纷纷向清宁县学习。 即便学不到精华,只是学一个皮毛,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都能增加一份收入。 一时间,整个岭南都在学清宁县。 邵瑜一家此时离开,几乎全程的百姓都出来相送,由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亲自将万民伞送到邵瑜手里,每个老百姓手里都拿着瓜果蔬菜,他们都是诚心送这些给邵瑜。 他们不仅感激邵瑜带给清宁县的改变,其中很多人也被邵瑜无偿诊治过,甚至可以说邵瑜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邵瑜的目光,在所有送行百姓脸上都转了一圈,在看到魏苒站在人群里,身旁站着几个年纪不大的孩子。 那些孩子,都是魏苒收养的孤儿。 当初魏元被关押后,邵瑜便将魏家原本的财产都判还给魏苒,魏苒振作起来,解除身上毒素后,也没有找到真正的嘉怡族后人,便转而开始积德行善,她没有再嫁,但已经收养了数十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邵瑜朝着她轻轻点头,魏苒远远朝他行了一礼。 也不知是谁开的头,百姓们纷纷跪了下来,求着邵瑜接他们手里的东西。 邵瑜只接了万民伞,其他的东西都没有接,邵瑜催促他们起身,他们也不愿意。 邵瑜不想看他们一直跪着,也不希望所有人一直被离愁别绪笼罩,便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一直到邵瑜的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时,老百姓们都还在原地。 清宁原本无人问津,但经过邵瑜的发展之后,已经变成一块人人争抢的肥肉。 可邵瑜好不容易将这里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他也怕外人过来指手画脚,老皇帝接受了邵瑜的提议,提拔江县丞作为新的清宁县令。 江县丞这个人虽然开拓不足,但胜在守成有余,而他因为是举人出身,因而若是没有太大的意外,他仕途终点就是县令。 但如今的清宁县,便是个意外,若是他能将清宁的状况维持下去,他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邵瑜的马车行到中途,忽然被人拦住。 满脸伤疤的阿虎,带着已经治好眼睛的妻子,正在路边等着邵瑜的马车。 “大人,阿虎从前承诺过,只要您能治好我娘子的眼睛,我就当牛做马的报答您。”阿虎说道。 他妻子的眼睛早就被邵瑜治好了,阿虎也去找了邵瑜。 当时邵瑜并不缺下人,便转而将他安排进清宁往外运送物资的商队里。 阿虎功夫不错,在商队里表现突出,很快 就受到重用,立了几次功后,如今已经能单独领队了。 商队如今的老大很重用他,甚至有打算让他接班的意思。 “你执意要跟着我走?”邵瑜问道。 阿虎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我说了要给大人当牛做马,我就要一直跟着大人。” “你舍得放弃商队里经营的一切?舍得带着妻子背井离乡?”邵瑜问道。 阿虎若是留在家乡,又有一份前途大好的工作,其实比跟着邵瑜,去京城面对未知的一切,要安稳得多。 “不舍得,但我既然承诺了,就必须做到。”阿虎虽然不舍,但态度却十分坚决。 一旁他妻子,也一直温柔的支持着丈夫。 邵瑜终是点头。 马车继续前行,在下一个驿站里,方烨带着家人在那里等着邵瑜。 邵瑜要进京任职,方烨也高升回京,两家约好了要结伴同行。 这三年都在岭南,两家来往很多,两家的孩子也十分熟悉。 邵嘉善一见方家大小姐,就有些紧张。 而大小姐一见他,也跟着脸红起来。 邵嘉善原本还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说的,家里要给他定下方家大小姐方语柔后,他便变成这样了。 两人如今一个十九岁,一个十七岁,都是在谈婚论嫁里偏大的年纪了,但两家长辈却一直默契的没有提他们的婚事。 方烨原本着急,但邵瑜劝他,女子十八成婚,生养子女更容易长成,方烨又想到自己原本是有个长子的,只是当时妻子年纪不大,所以没保住,便信了邵瑜这番话。 两个孩子每次相见的模样,两家长辈都看在眼里,因而也默认了婚事,只等到了年纪再问最后一遍,如今也到了时候。 邵嘉善一听邵瑜问话,便立马脸颊通红,吭哧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 “你不愿意,那我回绝了。”邵瑜故意逗他。 一旁的小韩氏也止不住偷笑。 邵嘉善一着急,立马说道:“愿意,我愿意的。” 邵瑜笑了起来,说道:“男孩子就改主动一点,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别别扭扭的,也不怕看好的姑娘被人抢了。” 邵嘉善赶忙问道:“抢?谁要抢?” “你要是再这样,那真要被人抢了。”邵瑜说道。 邵嘉善满眼焦急。 邵瑜说道:“两家虽然打算结亲,但你若是表现不好,定了亲事可以退,甚至成了亲都还有可能和离,知道吗” 邵嘉善立马说道:“语柔妹妹要是跟我成亲,我……我一定会对她好的。” 方语柔温柔美丽,邵嘉善自然喜欢。 “不要光耍嘴皮子,别忘了行动。”邵瑜说道。 邵嘉善立马询问起来。 邵瑜指点一番如何讨女孩子欢心后,又轻描淡写的说道:“你方叔父至今无子,语柔又是长女,我和他都想着,你们日后成亲了,让一个儿子随方姓。” 邵嘉善闻言愣了一瞬间,但很快就说道:“是要过继吗?孩子到时候跟在谁身边,要跟着方叔父和方婶婶吗?” 邵嘉善自己生而失母,因而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刚出生就远离爹娘,故而如此问道。 “孩子还是你们的孩子,只是随语柔姓,依旧还要跟着爹娘,怎么,你难道不愿意?”邵瑜问道。 邵嘉善赶忙摇头,说道:“就算只有一个儿子,跟着她家姓都可以,反正我家还有弟弟呢。” 邵瑜怕他以后会因为这事心里有想法,便说道:“孩子无论跟谁姓,就算跟你娘姓韩,那也是你的孩子,血缘关系,不会因为姓氏而改变。” 邵嘉善点点头。 邵瑜见他似乎真的没什么心理负担,便放下心来。 邵嘉善愿意,方语柔也没有不情愿,两家便只等到了京城,到时邵瑜会请人上门提亲。 从提亲到正式成婚,筹办花费一年时间,到了那时,方语柔也十八了。 邵嘉善得了邵瑜的提点,一路上都十分积极主动,遇到什么有趣的好吃的,总想着给方语柔送一份。 在两边家长的默许之下,两人也有了不少接触的机会,因而到达京城之时,两人的感情已经突飞猛进。 与方府的马车分别时,邵嘉善还满脸都是恋恋不舍,邵瑜推了这傻孩子一把,他才收回痴望马车的眼神。 邵家从前的宅子也没了,如今进京住的,是大韩氏陪嫁的一套宅子。 这宅子严格来说,已经算是邵嘉善的私产,邵嘉善又快要成亲了,因而也不能一直住在这里,邵瑜只想着等安定下来,再找个新的住处搬出去。 邵瑜抵达京城第二日,便开始递折子进宫。 宫里老皇帝如今身子差了不少,心中始终记挂着储君之事,便也一直盼着见邵瑜。 君臣阔别三年,再相见,邵瑜只觉得皇帝似乎老了不少。 “爱卿倒是越发年轻了。”老皇帝见了邵瑜如今神采奕奕的模样,忍不住感慨道。 原身多年积劳,再加上长期忧虑,身体上所有的问题,全都显在脸上,而离京之后,邵瑜用心调养,再加上他不是原身,所以心情一直很好。 久而久之,邵瑜倒是越活越年轻了。 邵瑜将从清宁县带回来的特产呈给皇帝,说道:“此物是清宁县境内独有的一种菌菇,服之可延年益寿。” 老皇帝闻言,眼皮子抬了抬,多看了那菌菇一眼,说道:“爱卿有心了。” 邵瑜接着说道:“三年前,臣的身体不好,感觉每日浑身各处都十分不适。” 老皇帝如今身体不好,总觉得自己没有几天好活,但是个人都想继续活下去,因而听邵瑜提起养生之事,他立马也打起精神来。 “当时太医也看不出来什么确切的毛病,只让臣平日里多活动身体,又多放宽心。” 老皇帝听了一声叹息,他不是邵瑜,身在他这个位置,又是哪里能多放宽心的。 邵瑜也没有撒谎,原身确实被太医这样说过。 只不过太医的这番话,就是一套固定的话术,对谁都可以说。 “后来,臣每日便早起散步,一开始是一刻钟,而后变成半个时辰,如今每天早起要走一个时辰。” “臣一开始也不能宽心,后来就想着,如果立时死了,臣会操心什么事没有做。” 老皇帝立马问道:“那爱卿最后悔什么?” 邵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十分坦然的说道:“说来惭愧,臣当时扪心自问,最操心的居然不是国家大事,而是臣那个不争气的长子。” 老皇帝听了也不生气,说道:“为父母者,自是如此。” 他仔细回想起来,又问道:“你那长子,听说不太出息?” 老皇帝说得隐晦,但实际上邵嘉善当时就是个京中人都知道的纨绔。 邵瑜点头,说道:“臣那长子,当时十分不成器,成日招猫逗狗,一事无成,臣不担心其他的孩子,他们都是乖巧懂事的,只有这个长子,臣怕他日后连饭都吃不上。” 老皇帝好奇问道:“所以你是怎么做的?” “臣便让他,陪着臣每日散步。” “只是散步?”老皇帝还以为邵瑜要打一顿呢,顿时觉得有些失望。 邵瑜说道:“臣从前总觉得这孩子不懂事,才会成个纨绔,但那时候每天让他陪着散步,父子俩还能心平气和的说说话。” “臣这才发现,这孩子虽然纨绔,但他心地善良,甚至愿意替父母顶罪。” 老皇帝听了,微微一愣,又细问几句。 待得知当时的情形后,老皇帝忍不住感慨道:“爱卿家风纯正,因而个个都是孝顺的好孩子。” 邵瑜说道:“陛下,孩子都是好孩子,只要正确引导,哪怕是纨绔也能成才。” “成才?”老皇帝忍不住问道。 邵瑜笑容里带着几分自豪,说道:“那孩子从前不学无术,后来看我身体不好,便立志学医,这三年来,寒暑不辍,如今回京,臣准备让他参与太医院半个月后的考核。” “他才学了三年,就这般有信心?”老皇帝问道。 太医院考核十分严格,老皇帝诧异于邵瑜父子的信心。 “今年不行,明年再来,他只要一直考下去,总能考上的。”邵瑜说道。 老皇帝点点头。 他羡慕邵瑜如今儿女争气,又想到自己的那几个孩子,忍不住心底一叹。 “你家小女儿,似乎今年已经十六了,可许了人家?”老皇帝虽然这样问,但也早就打探清楚了,邵嘉姝尚未定下婚事。 邵瑜知道皇帝的打算,虽然不愿意,但还是实话实说。 老皇帝听邵瑜说起儿女之事,也跟着起了结亲的念头。 原剧情里邵嘉姝的婚事是小韩氏小心筹谋,而这一次,却是老皇帝主动提出来,结亲的对象也依旧是那个皇子。 邵瑜将老皇帝的几个儿子都想了一遍,很快就明白老皇帝在储位上的打算。 相比较其他的儿子,最终登基的那个,因为母家不显赫,并不是夺嫡的热门人选,甚至因为老皇帝对他态度平常,还经常训斥,故而很少有人看好他。 但邵瑜仔细复盘过这位皇子的经历,发现其实老皇帝似是在三年前突然看上了他。 皇子成年,都会参与政事,其他皇子一出来便是担任比较重要的职务,也固定在某个部门。 但这个皇子,就像是老皇帝瞧不起他一般,一直让他在各处转来转去,每次刚刚熟悉一个地方,很快就被换到另一个地方。 三年来,他参与了很多部门,但始终没有稳定下来,也没有接到一个重要的职务。 但即便这般,这位皇子也没有焦躁,而是始终稳扎稳打,就像是一个老黄牛一样,任劳任怨。 这位七皇子也始终没有在人前显露出任何闪光点,因而在未来他登基之后,才会显得皇位像是躺赢一般。 但在未来,这位新帝亲手将妻子娘家扶持成参天大树,又亲手将大树砍掉,雷霆手段之下,枝繁叶茂的邵家几乎没有任何反驳之力。 这样的人,邵瑜也不敢小瞧了,甚至他还觉得,即便这辈子邵家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但这位七皇子依旧能够登基。 可纵使知道女儿嫁给他就能当皇后,但邵瑜还是不愿意。 “没有许人家,但我却许了她婚事自主。”邵瑜笑着说道。 “婚姻之事,自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能任由她来呢。”老皇帝不赞同的说道。 邵瑜只道:“陛下,臣就这么一个女儿,不求她如何光耀门楣,只盼着她能得一个真心人。” 老皇帝望着邵瑜浑身上下,似乎都是理想主义者的光辉,忍不住说道:“她还小,怎么能事事都由着她来。” “不是全由着她,臣也要帮忙把关,毕竟女子嫁人,如二次投胎,关乎一生幸福,臣必须考虑她的想法。”邵瑜言辞恳切。 老皇帝见他拳拳爱女之心,到底没有强求,只是如今朝堂上各方势力纷杂,邵瑜是难得的纯臣,又满身才干,老皇帝便想着等自己百年之后,由邵瑜扶持新帝坐稳皇位。 老皇帝自然可以强许婚事,但如今他信得过的臣子越来越少了,也不想和邵瑜渐行渐远。 老皇帝想了想,只能先采取迂回手段,道:“朕的小女儿正差一个伴读。” 老皇帝的小女儿荣嘉公主,与七皇子一母同胞,老皇帝此时说这话的意图,自是十分明显。 但邵瑜可以拒绝婚事,但却很难拒绝伴读,自谦一番后便只能应下。 邵瑜满脸凝重回了家中,在院子里找到了邵嘉姝。 邵嘉姝正趴在树上摘李子,见了邵瑜后,赶溜的从树上爬了下来,将果子巴巴的奉到邵瑜面前。 邵瑜眼珠子一转,说道:“明日宫里来人,接你进宫给公主当伴读,你也不必拘束,如今什么样,在宫里就什么样。” 第87章 纨绔儿子(十五) 邵嘉姝:??? 但很快她就说道:“爹,你别骗我了,宫里规矩比哪里都大,进宫了我还能乱爬树?” 邵嘉姝又不是个傻子,她也就这三年因为邵瑜在岭南当官,所以才能规矩散漫,但毕竟前十二年她都生长在京城。 小韩氏早早就准备让她嫁给七皇子,因而对于她的规矩也颇下了一番苦心,专程请了从宫里出来的嬷嬷,虽然这三年都没继续学规矩了,但邵嘉姝不至于真的就信了邵瑜的话。 邵瑜说道:“宫里规矩大,又不是针对你。” 邵嘉姝无奈说道:“进了宫,哪能什么都由着我,那又不是我家。” 邵瑜说道:“你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吗?” 邵嘉姝点点头。 邵瑜立马说道:“那你已经很有规矩了。” 邵嘉姝满是怀疑的看着亲爹,说道:“皇宫里的规矩又不是这些,皇宫里动一下,笑一下,走两步,都是量好的,每一样都像是跟用尺子量出的一般,我要是不规范,估计嬷嬷的尺子就打下来了。” 一想到这样的情景,邵嘉姝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窒息了,她从前请的嬷嬷,教她的时候就是这般严格。 她好不容易这三年松散一些,可不想再便回去过那样,整个人就像是套在框架里一般的日子。 “所以让你继续过自己的。”邵瑜说道。 邵嘉姝摇了摇头,无奈说道:“我不学规矩,公主还要学规矩。” 邵瑜很清楚,公主不是皇子,对她的教育不会严格到哪里去,且老皇帝如今还是在想办法帮七皇子拉拢邵家,因而即便邵嘉姝规矩差一些,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便说道:“公主学你就跟着学,公主不学你也不用管。” 邵嘉姝脸上还是带着些许不信,毕竟小韩氏经年累月给她的洗脑里,皇宫都是一个十分重规矩的地方,一言一行都有非常严格的要求,哪里会像邵瑜嘴里说得那样随便。 “你进皇宫,是给公主当伴读,不是让你去学规矩的,爹希望你出嫁前能开心一点,别被宫里的规矩束缚到。”邵瑜说道。 邵嘉姝闻言,体会到邵瑜的一片慈爱之心,但她还是很怕会因为自己而牵连父亲,便忍不住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 邵瑜闻言笑了起来,说道:“你能惹出什么事来呢,就算真有事,你也是大臣的孩子,至多罚你抄书,难道还真的会对你动手不成?” 邵瑜如今回京,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要被重用,旁人拉拢还来不及,怎么会如何得罪。 且以邵嘉姝的乖巧,也做不出那种会连累全家的恶事出来。 邵嘉姝得了宽慰后,心底一松,对于要进宫这事也不在那么抵触。 倒是小韩氏听说之后,心思稍有波动,只是她很快想着,女儿攀高枝也未必是什么大福气,便和邵瑜一般叮嘱了几句,让她在宫里谨言慎行,不要惹祸即可。 邵家如今人口简单,也并没有太多杂事,小韩氏还记得三年前离开京城时,京中往日跟她交好的夫人都是如何变脸的,因而此番丈夫起复,小韩氏也没什么再跟她们联络的心情。 邵瑜建议小韩氏在京中还可以再度办班,小韩氏有了经验,这一次便开始筹划起来,对于女儿的事情,也逐渐丢开手去。 次日一早,宫里便有人上门来接。 邵嘉姝给荣嘉公主当伴读,这位公主是老皇帝最小的女儿,今年十六岁,比邵嘉姝还大一岁。 邵嘉姝已经做好了可能会面对一个刁蛮公主的准备,但荣嘉公主看到她却十分亲热,没多久,她就与公主熟悉起来。 公主似是无意一般提起上个伴读,上个伴读是她母族的一个表姐,那姑娘在宫里陪了两年,如今已经嫁人,嫁给她的四皇兄当侧妃,嫁过去的手段似乎不甚光彩。 四皇子因为母家高贵,是夺嫡的热门人选。 邵嘉姝自然听出公主话语中的敲打之意,便装作不知,只是询问起如今可要学规矩。 公主已经十六岁了,规矩都学得差不多了,因为是最小的女儿,老皇帝也疼爱着,不舍得让她被规矩束缚得太狠,故而她即便哪里不规矩了,一旁两个嬷嬷都不敢说得太狠,只是轻声提醒一二。 得知不用学规矩后,邵嘉姝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不用学规矩就太好了,我如今就是个没规矩的丫头,最怕这些繁文缛节了。” 邵嘉姝说得坦白,公主听着也觉得好笑,又问道:“难道你在家里,你娘都不拘着你学规矩吗?” “我娘前几年还拘过,只不过这些年她和我爹是一样的想法。” “什么想法?”公主有些好奇的问道。 “我爹说,规矩应当约束人心,而不是培养出一个个架子。” 公主听了这话,微微一怔,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鱼贯走过的一队宫女身上。 宫女们穿着同样的衣服,梳着相同的发髻,就连走路的姿势都是整齐划一的。 就像邵嘉姝说的一样,就像是一个个架子,一模一样的。 “邵大人此番真知灼见,倒是让人醍醐灌顶。” 听到突然传来的男声,邵嘉姝心里一惊,而公主却笑了起来,喊了一声:“哥哥。” 公主的哥哥很多,但是如此亲密的,显然只有一位:七皇子。 邵嘉姝赶忙低头行礼,之后便打算悄悄退下。 但七皇子却问道:“邵小姐要去哪里?” 邵嘉姝悄悄后撤的脚步一顿。 此时七皇子和公主一起好奇的盯着她。 邵嘉姝有些尴尬,说道:“臣女不想留在此地打扰两位殿下。” 七皇子此时看清了邵嘉姝的容貌,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之色,说道:“可我今日就是为了姑娘而来。” 这话一出,公主和邵嘉姝全都愣住。 公主笑着问道:“哥哥你这是在说什么呢?” 邵嘉姝低下头,心下却觉得有些烦闷。 她进宫的原委,邵瑜昨日也说了一些,邵瑜没有明说七皇子是老皇帝心里认定的储君,只说老皇帝要平衡诸皇子的势力,打算将她嫁给七皇子。 邵嘉姝很清楚的明白,在老皇帝看来,自己就是一个筹码,一个帮着七皇子夺嫡的筹码。 邵嘉姝和邵瑜一样的想法,都不希望自己的感情里掺杂太多政治,因而对于这位素未蒙面的七皇子,邵嘉姝虽然知道对方没有做错什么,但还是天然带着几分不喜。 七皇子见邵嘉姝一直低着头,也看不清楚她的神情,一时觉得有些可惜,但很快还是朝着公主解释道:“你是我妹妹,得了个新伴读,我总要过来看看的。” 公主闻言,这才开心起来。 两人的母妃三年前过世,兄妹俩在深宫里一直相依为命,因而感情也很好。 而邵嘉姝,却不想和七皇子有太多接触,因而即便对方此时提到她,她也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面,并不接话。 公主说道:“哥哥放心,嘉姝好着呢。” 七皇子见邵嘉姝始终守规矩不接话,心下有些失望,觉得对方即便说出一番与规矩有关的话,但似乎还是一个完全被规矩束缚的千金,顿感无趣。 即便失望,但七皇子明白,邵瑜此番即将受到重用,便还是耐着性子,温柔说道:“邵小姐,我妹妹天性顽皮,若是日后有得罪之处,还请多担待着。” 公主立马撒娇道:“哥哥,你怎么还跟外人说我的坏话呀。” 邵嘉姝听着公主特意说出的“外人”二字,就像是没听到一般,只道:“公主聪敏伶俐,应该是我害怕自己性子粗笨,会惹得公主不快。” 这般中规中矩的回答,七皇子心下越发失望,但他最终又温柔安慰几句后,这才离开。 只是等七皇子一离开,公主便绕着邵嘉姝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眼。 “公主,可是臣女有哪里不妥当?”邵嘉姝轻声询问。 公主笑着摇摇头,说道:“没有,没什么不妥当的,只是似乎我身边的伴读,个个都是极厉害的。” 邵嘉姝当做没听到。 只是原本两个姑娘之间关系不错,眼看着就要熟络起来,自从七皇子来转了一圈后,两人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公主也不像之前那般积极主动,反倒对于所有事都兴趣缺缺起来,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为难邵嘉姝,只是似乎肉眼可见的疏远起来。 邵嘉姝进宫也不是为了交朋友的,便没有放在欣赏,转而实心实意的当起伴读来。 如今宫里没有出阁的公主只有荣嘉公主一人,日常虽然还有课程,但却不像皇子的课程那样严苛,而全都是一些琴棋书画之类的休闲课程。 邵嘉姝和公主的进度不一样,因而一直听得似懂非懂的,索性老师也没有任何考教的意思,似是完成差事一般结束课程。 等到下午课程结束,邵嘉姝便出了宫,回到家后,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公主虽然不为难,但那气氛却很压抑,全然不似在家里这般轻松自在。 邵瑜今日也领了差事,他没有回大理寺,而是进了户部,担任户部尚书。 这职务与原剧情里不同,原剧情里接的是吏部尚书。 而这一次,也许是因为老皇帝看了邵瑜在清宁县任期内的表现,希望邵瑜能带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邵瑜心思也简单,给什么活就接什么活,他对家天下没什么认同,但同样也没什么要推翻的意思,但百姓是无辜的,邵瑜只想着尽自己所能,改善百姓的生活。 邵瑜回到家里,心里还在思考着户部接下来的举措,见到邵嘉姝后,便将公事放下,询问起她今天的经历。 听完全程后,邵瑜说道:“你是奉旨入宫当伴读的,既然公主有心疏远,那她也不会如何支使你,这样你不就变成了奉旨摸鱼吗?不是挺好的。” 邵嘉姝听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也不要总想着氛围不好,你就当进学院里读书,还不收束脩的那种,能学一点是一点。”邵瑜说道。 邵嘉姝勉强点点头。 邵瑜见她始终情绪不高,便问道:“晚上喜福街有个灯会,想不想去?” 邵嘉姝用力点头。 吃完晚饭后,邵家全家出行,即便是快要参加科考的邵嘉良都没有缺席,邵嘉善更是提前蹿去了方府接人。 邵瑜怕等会人多,冲撞了方语柔,便让赵忠跟着护在一旁。 “还是在清宁的时候好,那时候哪里还需要戴着这样的劳什子。”邵嘉姝抱怨自己头上戴着的帷帽。 一旁的小韩氏也戴着帷帽,说道:“你就老老实实的戴着,也不许胡乱走动,要是跟丢了,回去我要罚你。” 邵嘉姝不情不愿的应了。 邵瑜又让另一个长随王喜跟着邵嘉姝,赵忠和王喜都会功夫,让他们盯着人,这样即便走散了,也不需要担心。 邵嘉良忽然在路边摊位上瞧见一只蝴蝶簪子,当即停住脚步。 邵嘉姝却被一盏兔子灯吸引了所有的注意。 “这灯怎么卖?” “这灯怎么卖?” 邵嘉姝忍不住转过头来,看向那个和她说同样话的人。 那人站在不算特别明亮的灯火中,隔着一层帷帽,面容并不十分清晰,但邵嘉姝依然能感受到他神情温柔的模样。 景尚见到与自己争抢的,是个戴着帷帽的姑娘,立马表示退让,只是脸上还带着些许可惜的神色。 见对方如此,邵嘉姝反倒不好意思了,说道:“你买吧。” 景尚听了这话,没有再推拒,而是带着歉意的解释道:“家中小妹喜爱兔子,逛了许久,就这个最为精致,倒是让姑娘割爱了。” 邵嘉姝闻言立马说道:“不妨事,我也只是一时兴起,说不得过一会就看上别的灯了。” 景尚又跟摊主买了另外一盏小鱼灯,朝着邵嘉姝道:“今日承姑娘相让之恩,无以为报,只能用这盏灯聊表谢意。” 出自同一个摊位,这个小鱼灯也是一样的精致可爱,邵嘉姝看了一眼,便喜欢上了,轻声朝着景尚道谢。 景尚最后又朝着邵嘉姝施了一礼,这才离开。 邵嘉姝在原地愣了片刻后,提起手上的小鱼灯,仔细端详一番后,继续朝前走。 婢女此时低声说道:“姑娘,咱们与老爷夫人走散了。” 邵嘉姝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与父母走散,她很快就发现离着不远的王喜,因而心底倒没有多少害怕。 邵嘉姝也知道,自己做什么王喜也不会拦着,他只是不远不近的跟在自己身后保护,因而她也绝对不会有什么要甩开人的想法,反而玩得越发开心起来。 邵嘉姝带着婢女顺着人潮往前,遇到热闹的便停下来看,如此走走停停,最终停在了一处路边搭建的戏台子旁。 此时戏台子上敲敲打打,十分热闹。 邵嘉姝看得正入神,并没有注意到有人接近自己,并将手朝着她腰间的荷包伸去。 “妹妹,快看,多热闹!” 邵嘉姝忽然被人撞了一下,她转头,看到又是景尚,听着他说出的话,难免有些不解。 景尚却像是护犊子一般,朝着那个扒手呵斥道:“离我妹妹远一点!” 景尚也在这里看戏,正巧看见了熟悉的小鱼灯,便多看了一眼,凑巧发现了扒手的动作。 扒手见此,知道这一单做不成了,便愤愤不平的转身离去。 邵嘉姝此时低下头来,看到自己的荷包挂在腰间要掉不掉的样子,立马明白了原委,便朝着景尚道了一声谢。 “没事,灯会上人多,姑娘多加小心。” 景尚说完,再度打算离开。 只是,异变突生。 原本好好的戏台子,底下忽然断掉了,整个戏台子似是不受控制一般,朝着邵嘉姝所在的方向倒了过来。 景尚用力将邵嘉姝往身旁一拉,护着人急速后退。 两人都没有受伤,只是这般剧烈的动作,两人手里的灯掉落在地,邵嘉姝头上戴着的帷帽也被掀开。 人群中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但却像是距离两人很远一般。 邵嘉姝终于看清楚了对方的确切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芝兰玉树。 邵嘉姝心中此时只有这四个字。 而景尚,也同样用惊艳的目光看着邵嘉姝。 邵嘉姝脸颊慢慢红了起来,低头看到地上的灯,立马着急起来:“你的兔子灯!” 无论是她的小鱼灯,还是景尚的兔子灯,因为这一番变故掉落在地,此时全都被人群踩得稀巴烂。 景尚摇了摇头,说道:“算了,回头另外给她买一盏兔子灯,你还好吗?可有伤到?” 邵嘉姝摇了摇头,转头看向戏台那边,此番变故,不少人撤退不及时,被砸了个正着。 她有些担忧的说道:“也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伤到。” 景尚说道:“你找个地方躲一躲,我去看看。” 说完,他就再度挤回去,帮着人群一起抬起戏台。 王喜也在此时出现,护在邵嘉姝身旁。 但邵嘉姝此时的目光全都望着景尚,有些关切的看着他的举动。 这里的动静,几乎吸引了这条街上所有人的注意。 邵瑜飞快赶到,先看了邵嘉姝一眼,确认女儿没事后,才朝着王喜说道:“你送夫人和小姐回去后,再将我们的药箱都拿出来。” 他们今夜是出来看灯会的,因而并没有带着药箱出门,此时街上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自然需要大夫帮忙。 邵嘉善也匆匆赶来,方语柔和赵忠都不在他身边,显然邵嘉善也让赵忠先护送她回去了。 “善儿,阿黑,你们先去帮忙给伤口进行简单处理,知道怎么做吗?”邵瑜问道。 邵嘉善和阿黑一起点头。 两人朝着人群挤去,口中喊道:“让一让,我们是大夫。” 听到是大夫,人群便自动为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邵瑜也跟着走了进去。 景尚虽然不会处理伤口,但也一直在一旁安排调度。 这个年轻人明显不像是个普通百姓,却又如此热心肠,邵瑜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景尚不认识邵瑜,但看他处理伤口手法娴熟,便猜测邵瑜应该是个很厉害的大夫。 景尚本可以提前离开,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也跟着邵瑜几人忙前忙后。 办灯会本来是想与民同乐的,但却出现了人员伤亡,也算得上是一件大事,京兆府尹也赶了过来。 如今的京兆府尹是半年前从外地调任的,这两天也没有大朝会,因而他虽然知道邵瑜归京担任户部尚书,但却还不认识邵瑜。 见到邵瑜,他还只当是个普通郎中。 京畿是天子脚下,这里一举一动,文武百官全都看着,京兆府尹也不敢有半点放松,朝着一旁的下属们道:“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先确保每个人的伤都能得到治疗。” “治疗费用……”下属此时有些支支吾吾。 京兆府尹立马说道:“都什么时候了,是纠结这点诊金的时候吗?戏班子拿不出来,那就先让衙门里垫付这笔钱。” 他又让下属们找在场的大夫结算诊金。 在场不止有邵瑜师徒三人,但三人却没有要钱。 邵瑜径直走到京兆府尹身旁,说道:“发生了这样的大事,灯会是办不成了,先让百姓们都散了吧。” 但京兆府尹却有些不情愿,毕竟灯会才办了一半,皇帝也说了可能出来看一眼,京兆府尹不想放弃这个露脸的好机会。 “灯会这样的大事,岂是你一个郎中说结束,就结束的?”京兆府尹不高兴的说道。 邵瑜也不生气,只道:“百姓们人心惶惶,也没什么看灯的心思,聚在一起,反而容易生乱,戏班子那边,还要保留现场,查一查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这么多伤员,总该有个交代。” 京兆府尹听了这话,心里虽然还是很不高兴,但也知道邵瑜说得在理,只是一想到自己被个郎中支使,难免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你是哪家医馆的?”京兆府尹问道。 邵瑜说道:“我没有医馆。” 京兆府尹听了眉头微皱,说道:“游方郎中啊。” 大夫分很多种,最顶级的自然是太医,往下便是各家医馆的坐堂大夫,至于游方大夫,那几乎是鄙视链的底端了。 邵瑜也没有解释。 京兆府尹像是终于抓到了小辫子一般,朝着下属说道:“让回春堂和仁和堂两家的大夫们再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处理得不合适的,需要重新包扎需要重新开药的,不要怕麻烦,百姓的安危最重要。”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一直看着邵瑜,显然是在怀疑邵瑜这个游方郎中的技术。 邵瑜也不辩解。 反倒是忽然有人出声,说道:“这位大夫没有问题。” 京兆府尹本想再训斥邵瑜两句,听着这话,不高兴的望过去,在见到景尚时,有些诧异的问道:“景世子,您怎么会在这里?” 景尚说道:“戏台子倒塌时,我正在一旁,便跟过来看了两眼。” 邵瑜听到一个“景”字,便知道这人是谁了,能叫世子的,定然是公侯之家,而京中姓景的,便只有这么一家。 沛国公府。 景尚朝着邵瑜笑了笑,继续说道:“陈大人,这位大夫医术精湛,我可以作证,他和他两个弟子的处理都没有任何问题。” 京兆府尹听了这话,干巴巴的笑了笑,说道:“世子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定然是极好的。” 邵瑜有些不解的看向景尚,先前他便见到景尚一直忙前忙后,此时又忽然出声解围,邵瑜一时也弄不明白这人的目的。 “世子也懂医术?”邵瑜问道。 景尚摇头,说道:“看得多了,自然能分清楚好坏。” 邵瑜还是不明白为何他要忽然出声帮一个游方大夫,难道仅仅是因为热心肠? 景尚问道:“大夫是从外地来京吗?” 邵瑜想到自己从清宁县回来,便点点头。 景尚不再卖关子,说道:“大夫,您对不足之症,可有了解?” “略知一二。”邵瑜隐约明白了他的目的。 景尚一直四处寻访名医,为了更好辨别大夫是否有真本事,因而他日常也格外注意。 今天本来他是想帮忙,却注意到邵瑜的手法出乎意料的娴熟,甚至带着的两个弟子,动作都比旁的大夫更加规范。 “大夫如今在何处歇脚?明日可有空?我想请大夫过府诊脉,不知可否?” 景尚一连串的发问,显然他对这个病人十分重视。 “五日后。”邵瑜说道。 景尚心下着急,巴不得此刻邵瑜就跟着回府,但还是忍了下来。 五日后是休沐日,邵瑜正好有空,邵瑜也没有跟他说自己的住址,而是打算后天自己亲自登门。 等到邵瑜三人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深夜了。 而次日一早又是大朝会,邵瑜又早早的爬了起来。 他休息的时间很短,但精神状态尚可,骑着马摇摇晃晃到了宫门口,这里已经有了很多大臣在等着了。 邵瑜第一眼便看到了睡眼惺忪的京兆府尹。 京兆府尹看到邵瑜时,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待看清楚邵瑜身上穿着的衣服品级,他自然明白了邵瑜的身份。 “邵大人,昨夜是下官的不是,有眼不识泰山。”京兆府尹认怂认得很快。 邵瑜当初是因为犯错被贬出京,所有人都以为他失了圣心,却没想到仅仅三年,邵瑜就回来了,甚至还升官了。 这些足以说明,老皇帝在这三年里,一直记挂着邵瑜,甚至当初的贬官,都像是给外界的一个交代。 因而京兆府尹万万不敢得罪深得圣心的邵瑜。 邵瑜也没有计较,反而夸道:“昨夜灯会出事,陈大人第一时间赶到,当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邵瑜说的也是实话,陈大人虽然有些许爱面子的毛病,但他昨夜确实将受伤的百姓放在第一位,这一点是不容污蔑的。 但京兆府尹一时竟然听不出来邵瑜是真的夸赞,还是在讥讽。 还没等他细想,此时宫门打开,一群官员陆陆续续朝着里面走去。 朝会上大多都是邵瑜的熟人,偶尔有几个生面孔,也只是略一思索,邵瑜就能猜出对方的身份。 待见到一个满脸沟壑的老者时,邵瑜眼神顿了顿。 老者虽满头银发,但精气神却很足,眼睛依旧精亮,没有半点年长者的浑浊。 老者似是察觉到邵瑜注视的目光,转过头来,朝着邵瑜轻轻点头。 沛国公。 这位是今年才调回京城的,往常他都镇守在边疆,如今老皇帝调他回来,主管京城防务,倒颇有些大材小用的意思。 沛国公满门忠烈,原本家有五子,但四子全都战死沙场,如今只剩下邵瑜昨天见到的景尚,这是他唯一还活着的儿子。 邵瑜回想起景尚的模样,满身文气,他似是没有像父兄那样走武道。 对于这样忠心耿耿的老将军,邵瑜心底也多了几分敬重。 而如今老皇帝将沛国公调回来的目的,邵瑜也很清楚,一来老皇帝年纪大了,也怕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了,将最信任的人调回来,才能放心。 二来沛国公年纪也大了,边疆也需要交接给新人。 但邵瑜却觉得老皇帝其实过于未雨绸缪了,原剧情里老皇帝也将沛国公调回来,但调回来后,一直到老国公突发恶疾去世,老皇帝都还吊着一口气在,一吊就是八年。 昨夜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今日大朝会也确实有人弹劾京兆府尹。 京兆府尹虽然事前疏忽,但事后处理还算得当,邵瑜也站出来为当时的事情作证,一二京兆府尹只是得了罚俸半年的处罚。 等到下了朝会,京兆府尹又跑到邵瑜身旁谢了又谢。 邵嘉姝今日又拖着不情愿的脚步进了宫,索性今天她没有看到七皇子,心底很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临出宫前,忽然又有宫女送来一个盒子,说是七皇子让送过来的,邵嘉姝本想推拒,奈何那宫女将东西直接往她怀里一扔,便转身离去。 邵嘉姝回到自家的马车上,打开盒子,见到里面是七朵宫花。 宫花小巧精美,眼色也是少女钟爱的粉嫩色。 但邵嘉姝看了却喜欢不起来。 七皇子私底下派人送来的,偏偏她又不好还回去,若是拉扯时被人看到了,那她就更加说不清楚了。 邵嘉姝收到礼物,半点没觉得开心,反倒觉得麻烦至极。 邵嘉姝心一横,将宫花拿出来,动手,撕开。 马车到家时,一盒子宫花已经全部变成了碎片,邵嘉姝抱着盒子进了厨房,亲眼看着木盒子连同宫花碎片被烧掉后,这才开心起来。 等到邵瑜回家,看到的就是自家闺女,正嘴角弯弯的看着面前一堆灯笼残骸。 邵瑜依稀能看出其中兔子和鱼的模样,便问道:“这是想要复原吗?” 邵嘉姝一脸凝重的点点头,伸手还未摸上灯笼残骸,一旁的小韩氏就道:“不许碰!” 邵嘉姝讪讪的收回手。 “两个坏了的灯笼,上面全是脚印,你也不怕脏了手。”小韩氏埋怨道。 邵嘉姝低下头,说道:“我就是喜欢这两盏灯。” 邵瑜自然看出了女儿神色间的不自然,知道这两个灯笼里多半有故事。 “爹,你认识厉害的匠人吗?”邵嘉姝问道 邵瑜想起某个世界热爱做灯笼的那个女儿,轻轻点头。 邵嘉姝立马开心起来,问道:“那能让他帮忙复原吗?” 邵瑜摇头,说道:“都脏成这个样子,就算复原了也不能看。” 邵嘉姝顿时一脸失望。 邵瑜接着说道:“但是小兔子灯和小鱼灯,我却能做出来。” 邵嘉姝眼前一亮,只是很快又说道:“就算做出来了,也不见得是一样的。” “我尽量做得一样。”邵瑜又问道:“难道你还想留着这一堆过年?” 邵嘉姝纠结一番后,终是点点头。 小韩氏看着父女俩这个样子,只是笑了笑,又低头看是写帖子。 小韩氏为了在京城建学院,打算和从前的那些朋友们联络起来,预备在家中筹备一次茶会,如今正在写帖子。 很快,赵忠就将做灯笼需要的材料买了回来。 小韩氏嫌父女俩吵闹,便将人赶到了隔壁屋子。 邵瑜拿起灯笼材料来,熟悉的做了起来,邵嘉姝在一旁,双手托着下巴,看着邵瑜的动作。 “昨晚上我看见你的时候,你就不太对劲。”邵瑜说道。 邵嘉姝闻言,耳根子悄悄红了起来,但还是嘴硬道:“我能有什么不对劲。” 邵瑜说道:“姑娘大了,有自己的小心思,连我都瞒着了。” 邵瑜虽这样说着,心里却并不如何担心。 邵嘉姝微微低下头,轻声说道:“昨天晚上,确实遇见了一个人。” 邵嘉姝和邵瑜关系亲近,也知道父亲思想开明,并不是那种迂腐之人,因而便说了出来,末了还倒:“爹,您帮我也看看呗。” 待听完之后,邵瑜也不知道那人是景尚,只分析道:“戏台子倒下来那么快,却能那么迅速带着你躲过去,显然身手不错。” 邵嘉姝此时捧着脸,星星眼道:“他身手真的很好。” 邵瑜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此时看着闺女的模样,忽然心底一酸。 第88章 纨绔儿子(十六) 邵瑜的心思,邵嘉姝丝毫不知,反而依旧一脸少女思慕之态。 邵瑜深吸了一口气,暗道姑娘大了总有这一糟的。 邵嘉姝望着那些灯笼残骸,说道:“他还是个好哥哥呢。” “好哥哥?” 邵嘉姝指着小兔子灯的残骸,说道:“那是他给家里妹妹买的,他妹妹喜欢小兔子,他就跑遍整个灯会,只为了给他找一盏合心意的小兔子灯。” 邵嘉姝又说道:“爹爹,小鱼灯可以放一放,但小兔子灯你要做的精致一点。” 精致一点给谁看,自然是不言而喻。 邵瑜却只觉得拳头都硬了。 偏偏邵嘉姝丝毫不知,反而还不断的描述起小兔子灯原本的样子。 邵瑜手脚很快,没过多久,一盏精致的兔子灯便被做了出来。 虽然这兔子灯和昨晚被踩坏的并不是完全一样,但同样也是精致可爱。 邵嘉姝拿了之后,立马发出一声欢呼来,夸道:“爹爹实在是太厉害了。” 被闺女夸,邵瑜自然很开心,只是一想到这兔子灯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心下又觉得一阵糟心。 邵嘉姝又催促道:“爹,还有小鱼灯,你这次要做一盏一模一样的。” 邵瑜虽然满脸不情不愿,但手下的动作却很麻利,相比较那盏小兔子灯时邵瑜还能自由发挥,这次的小鱼灯,邵瑜就只能老老实实的按照邵嘉姝描述的去做,务必要做成一模一样的。 “你要是去找那个摊主,让他再做一个,可能还会更快一些。”邵瑜说道。 邵嘉姝却像是醍醐灌顶一般,说道:“对,我可以去找那个摊主,这样才能找到他。” 邵瑜听了这话,立马说道:“千万别。” “为什么?”邵嘉姝不解。 她活了十五年,头一次心动,也没什么害羞的心思,反而觉得既然遇到了,就要好好把握。 “是你的正缘,那谁也抢不走,不必刻意去找,他一定还会再出现,过于强求的,反而不一定是正缘。”邵瑜说道。 邵瑜这般说,倒也不是为了拆散女儿的姻缘,只不过男女之事,分寸不能依照别的事,女方若是太上赶着,大多数时候都不是什么好事。 邵嘉姝听了若有所思,但很快又说道:“可爹爹也说过,遇到机会,应该自己主动去争取。” “这是你的机会吗?”邵瑜没好气问道。 邵嘉姝点点头。 邵瑜立马说道:“女孩子家,遇到这种事情要矜持,若是让他知道,你在到处打听他,那会怎么想?” 邵嘉姝立马明白了,但又转而问道:“那我就完全不主动吗?” 邵瑜摇头,说道:“有的事情要主动,有的事情千万别主动。” 邵嘉姝听了精神一振,立马追问起来。 “你要不经意的,不能太刻意……”邵瑜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邵嘉姝非常机灵的给他端茶倒水。 邵瑜接过茶水,狠狠的喝了一口后,才总结道:“就是这些,不能太刻意,你记住了吗?” 邵嘉姝用力点头。 邵瑜忽然觉得似乎哪里不对,自己怎么在教女儿如何追男人。 邵瑜赶忙补充道:“这些都不重要,什么最重要,你知道吗?” 邵嘉姝立马问道:“什么最重要?” 邵瑜说道:“你要明白自己的底线在哪里,你要知道自己能承受的极限是什么,若是他一旦越线,即便其他的方面再好,你都必须放弃这个人,哪怕有婚约,哪怕成亲有了孩子,你也要豁出去离开,记住了吗?” 邵嘉姝似懂非懂点头,又问道:“那我的底线应该在哪里?” 邵瑜说道:“我说的是道德底线。” 邵嘉姝立马道:“那是自然,我的丈夫,必须是个道德君子。” 邵瑜只觉得道德没有瑕疵了,其他的便都是小节,说道:“到底底线坚决不动摇,至于其他的,就看你自己的想法,比如口臭狐臭打呼噜。” 邵嘉姝立马捂住鼻子,说道:“这些我才不忍呢。” 邵瑜又道:“这种事情是小节,通过调理可以改善,因而问题不大。” 邵嘉姝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只是一想到若是景尚有口臭狐臭,她心里的想法都淡了几分。 得了邵瑜一堆技术指导后,邵嘉姝准备着手实践,问道:“爹爹不让我去找摊主堵他,那我该在哪里见他?这样还怎么制造不经意。” “不经意是一回事,他是不是你正缘还是另外一回事呢。”邵瑜说道。 邵嘉姝皱眉。 邵瑜说道:“你放心,都见两次了,一定还能见到第三次。” 邵瑜也不是胡说,人们常说事不过三,而命数也确实常常眷顾“三”,若两人是正缘,那必然还会有第三次见面。 邵嘉姝被邵瑜唬住,也不再想着去费心寻人。 只是这几天,邵嘉姝在宫里却没少烦闷。 公主没有为难她,只是不远不近的相处着,上课的老师们也没有为难她,邵嘉姝本该很轻松,但七皇子却一直派人给她送东西。 偏偏送的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或是宫花,或是糕点,又或是不值钱的小玩意。 若邵嘉姝是一般的女孩子,只怕早就心生荡漾,偏偏她事先被邵瑜打过预防针,心里又还想着景尚,因而一直不为所动,就连七皇子派人送过来的这些小玩意,都被她偷摸着处理掉了。 这日邵嘉姝正打算午休,忽然有个宫女跑到她休息的偏殿来了。 “邵大小姐,殿下有请。”宫女轻声说道。 邵嘉姝在公主处见过这宫女,因而并未多想,跟在她身后进了御花园的假山处。 眼见着宫女要将她带进假山,邵嘉姝却停了下来,邵瑜早就叮嘱过她,在宫里园子可以乱逛,但假山一定不能乱进。 假山石宫斗剧里事故高发地,邵瑜可不想闺女莫名其妙吃了亏,因而再三叮嘱。 “大小姐,殿下在里面等着您呢。”宫女催促道。 邵嘉姝却站在原地,说道:“假山里面太暗了,我不喜欢,就不进去了,公主若是有什么吩咐,你进去传达给我便是。” 宫女闻言一楞,但很快就说道:“邵大小姐,这是殿下的命令,你难道要违逆不成?” 一路都态度恭敬的宫女,此时忽然严肃起来。 邵嘉姝却说道:“假山并不安稳,若是哪里松动了,一块石头掉下来,砸到我无所谓,砸到公主就不好了,公主是千金之躯,出了事我担待不起,还请姐姐转告殿下,请她远离假山。” 宫女呵斥道:“放肆,殿下做事,哪里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她这般态度,但邵嘉姝丝毫不惧,而是就这般静静的看着她,任凭她如此催促,邵嘉姝全都不为所动。 “姝儿,要请你一见,还真是难。”七皇子从假山里走了出来。 七皇子知道自己生了一张英俊的脸,又摆出了一个自以为很温柔的笑容。 但邵嘉姝却只感受到油腻。 七皇子觉得自己都送了这么多次礼物了,邵嘉姝一定已经对自己情根深种了,姿态便越发亲昵起来。 他上前两步,问道:“我送的宫花,姝儿为何不戴?” 邵嘉姝没等他靠近,便往后退了两步,口中说道:“殿下,恕臣女无礼。” 七皇子还以为她这是因为未戴宫花而心生惶恐,便十分大度的说道:“无事,我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 话还没说完,七皇子就眼睁睁看着邵嘉姝转过身去,提起裙摆,跑了。 七皇子怔在原地,看着邵嘉姝跑远的背影,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邵嘉姝就是打一个出其不意,一溜小跑就回了自己休息的偏殿,然后将门都关死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七皇子打的什么主意,邵嘉姝清楚得很,见过一面之后,就开始不停送礼物,虽然礼物送的勤,送的也很用心,但邵嘉姝却只觉得不耐烦。 若只是送送礼物,邵嘉姝还能忍下去,今日却开始假托公主的名义来请她过去私会,邵嘉姝此时都不想在宫里继续待下去了。 邵嘉姝也不知道,今天的事,公主到底有没有参与,但公主和七皇子是一母同胞,自来疏不间亲,因而她也不打算告诉公主这件事。 一下午,公主发现邵嘉姝的神色不对,难得大发慈悲的问了她一声,在邵嘉姝摇头表示无事后,公主便没有继续问下去。 “爹,明日给我告假吧。”邵嘉姝说道。 邵瑜到:“明日休沐日,后日再告假。” 见邵瑜应允,邵嘉姝立马松了口气。 邵瑜又问起发生了什么事情。 邵嘉姝本想着自己解决,但七皇子此时已经过界了,邵嘉姝只能对着邵瑜大吐苦水。 “七皇子日后再不济,也能当个王爷,你当真不心动?”邵瑜笑着问道。 邵嘉姝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听公主说过了,七皇子如今虽然没有娶正妃,但侧妃和侍妾都有了,我可不想跟别的女人抢男人。” “如今储位空悬,说不得还有一步登天的可能。”邵瑜轻声说道。 他必须将一切可能都跟女儿说清楚,让她清楚明白自己得到什么又失去什么。 邵嘉姝却摇了摇头,说道:“陛下与皇后还是少年夫妻,患难与共多年,不还是说废后就废后。” 去年皇后被废,朝野震动,虽然皇后已经不正常很久了,但谁也没有想到,半世夫妻,老皇帝居然说废就废了。 邵瑜说道:“你确定想明白了?” 邵嘉姝点点头,说道:“即便没有小兔子灯,我也不想嫁入皇家。” 她没有告诉邵瑜,自己也不知为何,每次走进皇宫里,总会有些控制不住的难受。 但一离开皇宫,这种感觉就会消失。 邵瑜望着女儿,说道:“别担心,我会帮你。” 邵嘉姝心底一松,想到明日是休沐日,便又开始缠着邵瑜:“爹,明天带我出去玩呗。” 从前在请宁县时,休沐日邵瑜也要出诊,但多半也会带着邵嘉姝一起。 邵嘉姝见哥哥学医,也跟着学了一些,只不过她学得都是皮毛,日常心思也杂,没有像邵嘉善那样专心此事。 “明日约了人,要去给国公府的小姐看诊。”邵瑜说道。 邵嘉姝立马说道:“那正好,带着我,爹爹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可以让我来转达。” 邵瑜心下也不觉得带着她是什么大事,又怜惜她被七皇子纠缠得够呛,便想着带她出去,也算是散散心。 第二日一大早,邵瑜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出门,因为提前早就有过招呼,抵达国公府的时候,也并未受到任何刁难,管家一直在等着邵瑜一行。 管家看到邵瑜带来的人时,难免有些奇怪,只说道:“不知道此次还有女客来,您稍后,我这就去禀告姨夫人。” 女客需要由家里的女人来接待,只是如今国公府里唯一的女主人,只有生病的小姐,她自然是无力招待女客的,需要一直客居国公府的姨夫人前来接待。 邵瑜说道:“不必费心另外找人接待,我女儿跟我一起的。” 管家闻言,倒是多看了邵嘉姝一眼,只当这是邵瑜带着的医女。 管家本以为邵瑜是个游方郎中,却没想到他的排场比太医都大,太医也不过带一个药童,而邵瑜却带了三个人。 很快,一行人便进了内宅,景尚正在妹妹院子外面等着。 他见到邵瑜,刚想点头,忽然又见到邵瑜身后的邵嘉姝,眼中却是一喜。 邵嘉姝此时看到景尚,自然也是又惊又喜。 碍于人多,景尚并未表现出异常来,只是朝着邵嘉姝轻轻点头。 邵嘉姝此时满脑子都是邵瑜的话,也越发认定景尚就是自己的正缘,她强行压抑着心情,做出一副平淡模样来,也回以轻轻一个点头。 邵瑜走了没两步,就被闺女扯了扯衣袖,指了指景尚的背影。 此时邵瑜看着她的模样,顿时明白了是什么意思,景尚也是生得一表人才,邵嘉姝看上他也并不奇怪。 病人是景尚的妹妹,景夫人怀孕时年纪很大,加上当时在边关条件艰苦,因而景淑慧打娘胎里出来,就带着不足之症。 太医看过束手无策,这些年景家为了她遍访名医,也没有什么结果,但即便这般,景家也没有放弃她,若是遇到稍微厉害一点的大夫,总要请回家里看一看。 景淑慧被邵瑜诊脉时,脸上也没有如何上心,这些年遇到的每个大夫都没有办法,她早就歇了心思,此时她反倒有些好奇的看着邵嘉姝。 毕竟她看病这么久,很少见哪个大夫身边带着医女。 邵嘉姝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朝着她笑了笑。 景淑慧有些害羞的低下头。 邵瑜此时收回诊脉的手,说道:“她的情况我知道了。” 景尚立马问道:“大夫,能治吗?” 邵瑜皱眉,说道:“能治,但有些难办。” “哪里难办?”景尚只怕邵瑜治不了。 “治好了之后,也要花费好几年慢慢调养,才可以完全痊愈。”邵瑜说道。 景尚听了一喜,他本来都做好了妹妹英年早逝的准备,如今只需要几年时间,就能有一个健康的妹妹,他如何能不开心。 但很快,景尚又想到这些年来说能治的大夫也有不少,只是他们大多数给妹妹开了很多药后,却没有任何改善,反倒让妹妹吃了不少苦头。 景尚便试探着问道:“大夫,我妹妹的病情究竟如何?” 邵瑜说道:“夫人怀胎时年纪偏大,当时又没能好好保胎,加上身上带着毒,这才让你妹妹打出娘胎便落下不足之症。” “毒?”景尚大惊。 邵瑜轻轻点头,说道:“这毒不常见,我只在岭南见过,不能立时致死,但却会让人身体逐渐虚弱而亡,杀人悄无声息。” 听到“岭南”,景尚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变化。 “杀人悄无声息?”景尚喃喃几句,但很快又问道:“若是孕妇被人下了此毒,等到生产的时候会怎样?” 邵瑜说道:“孕妇身体虚弱,结果自然可知。” “若是孕妇产后死亡,那大夫能分清楚是难产还是中毒吗?”景尚又问道。 邵瑜说道:“中了毒,她就有很大的可能会难产。” 景尚神色变幻不定,但见到妹妹关切的神情后,他努力掩饰过去,转而问道:“这毒能解吗?” 邵瑜点头,说道:“能解,只不过天长日久,导致景小姐身体虚弱,需要长期食补,才能完全将身体养回来。” 景尚又听邵瑜详细解释起这种毒来,此时他对邵瑜的疑虑消了大半。 末了,景尚朝着邵瑜深深一礼,说道:“邵大夫,我妹妹之事,就拜托给你了。” 邵瑜点点头,却没有立即开方子,而是先让自己的两个徒弟来试一试。 拿到两人的方子之后,邵瑜将两人拉到身旁,说起这方子存在的问题,最后又自己另外写了一份方子出来,将其中的道理全都揉碎了说给两人听。 景尚虽然听不明白,但也能看出来,邵瑜教徒弟十分用心,且没有任何藏私的心态。 景淑慧此时在一旁听着,有些羡慕的看着邵嘉姝。 “尚儿,跟你说了多少次,一些江湖郎中,就不要随便招进府里来。” 没有任何招呼,一个穿着华丽的中年美妇走了进来,一开口便带着训斥之意。 景尚看到这女人时,微微皱眉,但很快,他还是喊道:“五姨。” 来人是景尚母亲的妹妹云夫人,云夫人早些年死了丈夫,便带着女儿来投奔姐姐,姐姐死后,沛国公并未再娶,云夫人俨然成了沛国公的女主人。 云夫人进来后,看了景尚兄妹一眼,紧接着便转头看向邵瑜一行,微微扬着下巴,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在外面是如何骗钱的,只是沛国公府,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撒野的地方。” 邵瑜看着这位云夫人,她虽然上了年纪,但容貌还是很美的,眼角眉梢带着一股子独特的风情,只是她此时居高临下的态度,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五姨,这是邵大夫,他不是普通的江湖郎中,是个有本事的神医。”景尚解释道。 云夫人却依旧满是不屑,说道:“尚儿,你怎么总是不信呢?这些年你请了那么多江湖郎中,将淑慧的身体都折腾成什么样了,还是不肯安分一点吗?” 景淑慧见哥哥被指责,立马说道:“哥哥也是为了我好。” 云夫人转头看了景淑慧一眼,嘴角虽然在笑,但眼神中却没有多少温度,只说道:“你哥哥是好意,但却害了你,这些年流水般的银子花出去,可有一点效果?” 景淑慧听了眼神一暗,但景尚立马说道:“只要能治好妹妹,就算家产全部搭进去,我也不在乎。” 云夫人听了这话,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她在屋子里扫视一圈后,目光落在邵嘉姝身上。 邵嘉姝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庞,让她觉得极其不顺眼。 而景尚似是无意一般,挡在了邵嘉姝身前,替她抵挡住来自云夫人的注视。 云夫人见此,眼神一暗,但很快便朝着管家吩咐道:“给这位大夫封二两银子,就当是辛苦他走这一趟了。” 邵瑜见她打算将自己赶出去,便道:“世子记得要按照方子抓药,我先告辞了。” 邵瑜转身,带着三人要走。 景尚赶忙拦住他:“邵大夫消消气,稍坐片刻。” 云夫人却道:“你这个江湖郎中,还蛮有自知之明的,本事不济,还知道要跑。” 邵瑜此时仔仔细细打量一番这位云夫人,问道:“夫人是岭南人?还是说夫家在岭南?” 云夫人听了,眉头皱起。 景尚却在一旁说道:“邵大夫您猜对了,五姨是嫁到岭南的。” “夫人身上用的香,是岭南云家独有的衡芜香。”邵瑜说道。 景尚又道:“五姨的夫家,便是岭南云家。” 云夫人嫁的是云家主支,在丈夫死后,因为云家内斗,她在岭南待不下去了,只能带着女儿投奔姐姐一家。 邵瑜立马道:“那倒是巧了。” “有什么巧?”云夫人没好气问道。 邵瑜说道:“我才从岭南回来,而夫人又是半个岭南人,这还不是巧吗?” 云夫人对于岭南的过去十分忌讳,压根就不想接这个话茬。 邵瑜又道:“听说岭南云家掌控着云溪山,而云溪山上生长着一种名叫云溪草的毒物,夫人可知?” 云夫人听了心下一跳,但还是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这些事。” “云溪草制成的毒药,若是服用一两次,不会有什么大事,但若是天长日久服用,则会让人的身体逐渐虚弱,直到死亡,此事夫人可知?” 云夫人脸色难看,说道:“什么毒药不毒药的,我如何知晓?” 一旁的景尚,却一直细细的打量着云夫人的神色。 邵瑜将话说得差不多了,便停了下来,再度朝着景尚告辞,说道:“世子放心,十天后,我会上门复诊。” 景尚赶忙让管家送客,又奉上早就准备好的诊金。 诊金被放在一个木匣子里,里头放置着百两白银,邵瑜没有拒绝,让邵嘉善接下这笔钱。 等回家后,邵瑜直接将这笔钱教给小韩氏,说道:“拿着办学院,我和几个孩子赞助的。” 小韩氏办学需要钱,便没有拒绝。 而此时沛国公府里,云夫人似是无意一般朝着沛国公道:“姐夫,今日尚儿请了一个江湖郎中进府,给淑慧看病,那郎中只是随便开了个方子,临走时,尚儿赠了他百两诊金。” 沛国公听了只是皱皱眉,说道:“说道了。” 似乎压根没有要追究儿子的意思。 云夫人见他这般,心下一阵焦急,转而又说起来:“尚儿如今年纪渐大,却一直没能定下婚事来,这府里也需要一个世子夫人了。” 沛国公听了,再度说道:“知道了。” 云夫人继续说道:“说起来,今日那江湖郎中本事不大,但却带着一个极其美貌的女儿,与我家娴儿一般大小。” 沛国公:“知道了。” 云夫人见沛国公似乎只会说这么一句,压根没有提两家儿女婚事的念头,心下着急,但还是耐着性子继续道:“尚儿似乎很钟意那姑娘,姐夫,您看要不要将那姑娘纳入府里,给他当个侧室?” 沛国公皱眉,说道:“景家家训,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此事你休要再提。” 云夫人又道:“姐夫家风清正,自然不容此等纳妾之事,只是我看着,尚儿似乎对那姑娘格外不同。” 沛国公却道:“尚儿大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云夫人见沛国公不接话茬,只能心一横,说道:“说起来,当初姐姐在世时,还很钟意我家娴儿,想让她和尚儿……” 话未说完,便被沛国公打断,道:“你且安心,娴儿在府里待了这么多年,就跟我的亲女儿一般,我必然会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姐夫……”云夫人娇声喊道。 沛国公却道:“我还有公事要处理,就不陪五妹闲聊了。” 沛国公说完,再不搭理她。 云夫人见老家伙半点不为所动,只能用力一跺脚,转身走了出去。 云夫人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便听到丫头们正在闲聊,她没有听全程,只听到一句“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立时就气不打一出来,急匆匆冲了进去,一手一个,拧着那两个丫头的耳朵。 “说什么呢?有什么话大声说?大白天不做事,还在这里闲聊,是不是想死!”云夫人骂道。 在外面她还能面前保持风度,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云夫人哪里还有半分遮掩。 两个丫头此时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云夫人压根就不想听她们解释,直接说道:“让她们去门口跪着,跪两个时辰,好好反省一下!” 两个丫头听了这话,全都面如死灰,她们还想挣扎一二,但云夫人身旁的嬷嬷已经上前,捂住她们的嘴,将人拖了出去。 “跪着,不到两个时辰不许起!”嬷嬷恶狠狠说完,便用力关上院子的门。 “我……我们做错什么了?明明活都干完了呀。”一个丫头哭着问道。 “不不知道……我以后再也不说家里的闲话了。”另一个丫头说道,她也不明白,为何自己闲话家常,也能惹来云夫人如此震怒。 不远处的大管家看着这一幕,默默记下了这两个丫头。 等到晚间,两个丫头便收到了大管家派人送来的上等伤药。 被派来送药的丫头,是大管家的亲信,似是无意一般说道:“你们是咱们府里的丫头,要记得自己的主子是谁。” 两个丫头虽然在云夫人处不得重用,但到底在这个院子里待了很久,也知道云夫人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管家也没想到,云夫人居然这样大胆,每个月都会借着上香的名义,外出与人私会。 他将消息告知景尚后,景尚听了眉头只跳,说道:“她与何人私会,与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没有她和岭南那边的联系吗?” “她私会的那个人,叫云芥,是岭南云家的私生子,据说是从云家逃出来的,跑的时候还拿了不少云家的贵重物品,云家这些年也一直在通缉他。” 景尚顿时坐直了身子。 他让老管家私底下调查云夫人,是想知道当年母亲死亡,到底和云夫人有没有关系。 老管家又道:“云芥大多数时候都在外地做生意,他的很多竞争对手,都死的不明不白,似乎就是中毒而死。” “母亲从前的奴仆呢?”景尚问道。 老管家道:“世子,老奴也找到了从前服侍夫人的奴仆,据她们回忆,当年夫人怀孕时,云夫人侍奉极为用心,事必躬亲,不借他人之手。” “除此之外,她们还记得,当时夫人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总要闻一种奇怪的香,那种香只有云夫人才有。” 景尚听了,心中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 老管家说道:“世子,仅仅靠着这些,怕是无法证明夫人的死和云夫人有关系。” 景尚要的只是更多的蛛丝马迹进行佐证,此时得到了这些证据,他便可以进行下一步。 “想法子抓了她身边两个老嬷嬷,抓人时不要打草惊蛇,我会亲自审讯。”景尚说道。 邵瑜丝毫不知国公府里此时的风起云涌,为了让七皇子冷静一点,邵瑜直接帮女儿请了十天病假。 只是病假第三天,七皇子就上门了。 看到邵瑜时,七皇子大大方方的说起自己的来意。 “殿下一片好心,臣本不该拒绝,只是一来男女授受不清,二来小女感染的是风寒,殿下千金之体,若是过了病气,那便是臣的罪过了。” 邵瑜话语说得恭敬,但神情冷硬,即便面对皇子,也没有半点好脸色。 七皇子见他态度坚决,只能让身边的侍从拿出准备好的礼物。 邵瑜没有接,而是说道:“殿下抬爱,但小女担当不起。” 七皇子立马道:“这有什么担待不起的,可是大人嫌弃我备的礼太过浅薄?” 邵瑜忙道不敢,但还是没有半点要接的意思,场面一时僵持起来。 “大人,此物只是个偶然得来的小玩意,若是能博得佳人一笑,那也算是一桩幸事。”七皇子说道。 邵瑜依旧不接。 七皇子见此,只能做出一副伤心的模样,说道:“大人,我知道在诸位兄弟中,我母家最为单薄,大人可是也因此瞧不起我?” 邵瑜道:“殿下说笑了,您母家再单薄,您也还有一个全天下第一的父族,若是让陛下知道您如此自轻自贱,只怕要伤心了。” 七皇子闻言一噎,倒是相信了旁人对邵瑜的评价,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既然大人没有瞧不起我,那为何不接我的礼物?大人,我对令爱一片痴心,还望成全。”七皇子说道。 邵瑜望着他,说道:“痴心?对于皇子来说,痴心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七皇子:? 他不知道邵瑜为何忽然这样说。 邵瑜接着说道:“你是皇子,不要有痴心,要有事业心。” 七皇子:“事业心?” 他脸上的疑惑几乎要凝成实质了。 邵瑜没给他太多反应时间,直接问道:“黄河改流,殿下如何看待此事?” “我……”七皇子对黄河没啥了解,一时卡住了。 邵瑜继续问道:“黄河历史上有几次大改流,几次小改流,殿下清楚吗?” “我……” “改流对黄河两岸百姓有什么影响,这种影响是利还是弊?殿下想过吗?” “我……” “关中几年一次大旱,殿下算得清吗?” “……” “遭遇旱情如何处理?遭遇洪涝如何处理?遇到灾荒如何处理?殿下都清楚吗?” “殿下知道如今在西北,每天都有上百个灾民饿死吗?” 七皇子被问得焦头烂额,保持着一个张开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模样。 将人问傻之后,邵瑜总结道:“殿下什么都不知道,殿下只关心自己。” 第89章 纨绔儿子(十七) 七皇子离开邵府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浮的。 他的礼物没送出去,人也没见到,反倒自己被问得晕头转向,甚至等到出来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思考问题的答案,还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差劲了。 七皇子回到宫里,迎面便遇上了五皇子。 五皇子看了他一眼,似是闲聊一般问道:“七弟这是从哪里来?” 七皇子精神还有些许恍惚,说道:“从外面来。” 五皇子只当他是不愿意说,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看着他的状态不对,便多留心几分。 快要离开的时候,七皇子忽然又叫住了他:“五皇兄。” 五皇子停住脚步。 七皇子想到五皇子比他早参政两年,又曾经被外派赈灾,便问道:“五皇兄,你知道遇到旱情如何处理?遇到洪涝如何处理?遇到灾荒如何处理吗?” 五皇子:? “七弟很关心这个吗?”五皇子问道。 七皇子想到自己进邵家后就死在这一步了,便点点头。 五皇子说道:“遇到旱情、洪涝、灾荒,自有朝廷的大人们来制定章程。” 七皇子说道:“五皇兄你也不知道吗?” 五皇子听到这话,只觉得弟弟说话似乎有些噎人,便说道:“七弟你若是真想知道,还是去问各部的大人们。” 七皇子点点头。 五皇子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是谁问了你这些,父皇吗?” 若是老皇帝询问的,那五皇子想着自己也得放在心上。 七皇子摇了摇头,说道:“没谁,只是我想知道而已。” 五皇子却不太相信,等见到自己的人后,立马催着让他们去打听一下七皇子见了什么人。 待得知是邵瑜后,五皇子眉头皱了起来。 “邵瑜刚回京,如今父皇对他委以重用,每隔几天就要召见一下。”五皇子说道。 幕僚闻言,道:“殿下,之前不是还有传言,说陛下预备将邵大人的女儿,许给七殿下做王妃吗?” 五皇子也知道这个传闻,甚至邵嘉姝还当了荣嘉公主的伴读,这事几乎都板上钉钉多了,但老皇帝一直没有明旨指婚,才让事情显得有些奇怪。 邵瑜如今是户部尚书,位置重要,五皇子可不想七皇子多了这么一门有力的姻亲。 “殿下,还有一个传言,说陛下之所以没指婚,是因为邵大人不愿意。”幕僚说道。 五皇子皱眉,说道:“正妃虚位以待,七弟又日日献殷勤,他有什么好不愿意的?” 幕僚尴尬一笑,说道:“这就不知道了。” “说不得是这老家伙在故意拿娇,你且看着,等父皇的旨意降下,他保证应得比谁都欢快。。”五皇子猜测道。 想到了这里,五皇子又提起七皇子今日问他的那些话,说道:“邵瑜深得父皇信重,今日七弟突然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就是邵瑜给他透出来的?” 五皇子继续往深处想,觉得邵瑜这么说,肯定是老皇帝有意考教,邵瑜这是在给未来女婿透题呢。 五皇子看向幕僚,双目炯炯,问道:“你知道遇到旱情如何处理?遇到洪涝如何处理?遇到灾荒如何处理吗?” 幕僚:…… 每个幕僚负责的方向都不相同,眼前这个幕僚,其实主要负责的是斗争方面的,日日都在盘算着老皇帝的心思,盘算着七皇子那些竞争对手的心思。 因而对于这样实务,他实在不够了解。 五皇子见幕僚被问住了,只觉得对方此时的模样看起来实在过于无知,五皇子想到,若是回头自己被老皇帝问起来,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表情。 五皇子心下忍不住想着,若自己也是这么一副蠢笨的模样,那父皇一定会十分嫌弃。 老皇帝年纪大了,太医院也传出消息来,他的身体状况很糟糕,因而如今京城里的夺嫡之争,如今越发激烈,所有人都想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好好表现一番,五皇子也不想自己一时疏忽,就错过打大好局面。 “你去打听一下,老七这两天的举动,顺便你将老七和邵瑜密谋的事情,稍稍透露出去。”五皇子吩咐道。 幕僚虽然不知道七皇子和邵瑜密谋了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传播谣言。 而五皇子也抓住这个机会,向各部的大人们请教起来。 这些大臣们虽然各有派系,但面对五皇子的询问,他们也不至于不回答。 五皇子和七皇子轮番找各部的大臣们询问,这事自然引起了其他皇子的注意,再加上外面传播的,那些真真假假的消息,一时间京中倒是热闹起来。 邵瑜丝毫不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他还以为京里这些皇子们全都变得好学起来,居然知道关心民事了。 被老皇帝传唤进宫的时候,邵瑜依旧一脸坦然。 老皇帝见了他如此模样,心下反而有些疑惑,只是他此时被身体闹得焦头烂额,每日都觉得自己可能见到第二天,因而他还想着社稷江山,想着能够非常顺利的交接到下一任皇帝手里。 老皇帝对现在几个皇子,其实并不怎么满意,但矮子里挑高个,在他眼里,只有一个老七还算能看。 老皇帝怕被走漏风声,便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如今屋子里只有他们君臣二人:“近日,几个皇子倒是突然全都关心起民生之事了。” “几位殿下如此忧心国事,实乃幸事。”邵瑜说道。 老皇帝探究的目光在邵瑜身上扫了一圈后,方才问道:“爱卿当真不知?” 邵瑜摇头,说道:“虽不知就里,但却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老皇帝深爱邵瑜的才干,因而对他也多了几分宽容,一直以来没有勉强,如今听到传言,追查源头,发现起因竟然是邵瑜与七皇子一次私下联系。 对于这件事,老皇帝的心情很复杂,他既想要邵瑜帮扶七皇子,但又不想要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勾搭在一起。 良久之后,终究是责任感占了上风,他必须要将江山平稳的过渡到下一任手里,老皇帝问道:“先前与爱卿说的那桩婚事,爱卿意下如何?” 邵瑜却依旧是推拒。 老皇帝脸瞬间都沉了下来,他心底也有些疑惑,邵瑜到底是要做什么,一方面不同意婚事,另一方面又和七皇子私下接触。 邵瑜反倒直截了当问道:“陛下当真属意七殿下吗?” 老皇帝一拍桌子,说道:“放肆!” 即便心中属意,老皇帝也不能对外表露出分毫来,因而直到如今,这一桩联姻,在其他人眼里,都只是觉得老皇帝在平衡诸皇子势力,而不认为老皇帝已经定了储君。 邵瑜没有半分避让,而是再度问道:“陛下当真是要将大位交给他吗?” 老皇帝瞪着眼睛,说道:“储位如何,乃是天子家事,岂容你置喙!” 老皇帝只觉得邵瑜的冒犯,让他恼怒异常。 但邵瑜却丝毫不在乎,只道:“天子无家事。” 老皇帝眼神中满是杀意,说道:“邵瑜,不要以为自己有几分才干,就敢对朕指手画脚。” 邵瑜却道:“对皇帝指手画脚,才是臣子的本分。” “你!你!”老皇帝气得用手指着邵瑜。 邵瑜却越发放肆起来,说道:“陛下既然敢做,为何要怕人说?” 老皇帝只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再也忍不住,一口血从喉头吐了出来。 邵瑜上前,用手抚着他的后背,又不知用的是何种手法,老皇帝此时只觉得通体舒畅。 “你……”老皇帝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他也听说过邵瑜懂医术,一直觉得他就是三脚猫的水平,也没太放在心上。 而此刻老皇帝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身体上的感觉做不得假,他只感觉自己像是又年轻了几岁一般,先前浑身像是背负着重担,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而此时他只觉得一身轻松。 “陛下,您现在才将这一口血吐出来,要好生休息,不要多费心力。”邵瑜温声说道。 此时的邵瑜,哪里还有之前咄咄逼人的模样,就像是一个最忠诚的臣子。 但老皇帝还是问了出来:“你故意气朕?” 邵瑜点点头,见他不听劝非要说话,也不计较,只说道:“陛下最近身体不舒服,时常感觉大限将至,其实都是错觉。” 老皇帝若真是身体虚弱,那也不至于后面还熬了好几年,他只是身体一时出了岔子,如今邵瑜帮他解决了,若是不出意外,老皇帝保守估计还能苟十年。 十年时间,足够熬干年长皇子的意志,也足够熬到年幼皇子长大成人。 “是有人给朕下毒吗?”老皇帝显然更关心是不是有人在谋害他。 邵瑜说道:“不是毒,陛下郁结于心,天长日久,便有了这个意外。” 邵瑜原本也以为老皇帝是年纪大了,所以身体不行了,只是这段时间近距离接触多了,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年轻人的身体出了岔子,因为年轻底子好,所以自身调节机制强大,会在不经意间慢慢调整过来。 而上了年纪的老年人,真的是一个意外也受不了。 “陛下也不用责问太医们,这症状非常少见,臣心底有猜测,所以冒险一试,没想到竟然真的是这个原因。”邵瑜说道。 老皇帝点点头,又问道:“那关于储位的那番话,是真的吗?” 当皇帝的,有几个真心希望有太子。 太子不是儿子,而是一个对着自己位置虎视眈眈的对家,谁都知道储君一定,前朝后宫全都安稳,但又有几个皇帝真的想定下来。 刚刚被邵瑜治好病,但老皇帝此时却已经转过头来,用满是审视的目光盯着邵瑜。 邵瑜问道:“陛下想听实话吗?” 老皇帝点头,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邵瑜。 邵瑜不避不让,说道:“诸位成年皇子各有千秋,但在臣看来,他们或许是好儿子好兄弟,但唯独不会是个好皇帝。” 老皇帝的心情很矛盾,既不想被取代,但又不想听邵瑜贬低自己的儿子们。 邵瑜继续说道:“皇子们样貌都像陛下,但行事作风却不似陛下果敢老练,臣很怀疑他们的能力。” 邵瑜话虽然说得难听,但言语间却是拿老皇帝对标,其中满是对老皇帝的夸赞,老皇帝一时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开心。 “那你觉得,谁最有储君之相?”老皇帝问道。 邵瑜皱眉,似是很难抉择。 “其他皇子,微臣接触不多,但七皇子……”邵瑜似是在想改如何表述。 老皇帝静静的看着他,只当邵瑜最终还是选择了七皇子,心下不禁有些失望。 可邵瑜却话锋一转,道:“七皇子实在不适合做国之储君。” 老皇帝没想到邵瑜会这么说,立马问道:“你为何这么想?” 邵瑜提起了七皇子数日前上门拜访的经历,道:“臣当时只以为陛下属意七殿下,当时一想到他会成为未来储君,便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臣本以为,七殿下爱民如子,对于这样的问题,回答自然是信手拈来,可惜,臣失望了。” 邵瑜话语间满是惋惜,似乎对于国家有了这么一位储君而悲哀。 “陛下,储君乃是未来新帝,在臣眼里,储君应当和您一样,行事果敢,满身担当,内能从谏如流,外能开疆拓土,如此,才当得起一国之君。” “只可惜,寥寥几个问题,七皇子终究只是七皇子。” 言下之意,七皇子远远不如老皇帝。 七皇子是老皇帝原本看重的,此时听邵瑜这般说之后,老皇帝既开心于邵瑜对自己的肯定,又忍不住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眼光。 毕竟按照邵瑜说的,老七可丝毫不像是个能扛起一个国家的人。 “你不看好老七,那你真的没有看好的吗?”老皇帝问道。 邵瑜想了想,说道:“此处只有陛下与臣,臣也说点掏心窝子的话。” 老皇帝点头。 邵瑜说道:“臣也不说陛下会千年万年,但至少十年无虞。” 老皇帝经过先前那一遭后,此时对于邵瑜的医术十分有信心。 他本以为自己大限将至,所以才会急着安排一切,如今知道自己至少还有十年,那他就没有那么急切了。 能够自己当皇帝,谁想让给儿子呢。 邵瑜继续说道:“陛下还有这么长时间,可以慢慢培养出一位满意的储君,何必非要急于一时呢。” 老皇帝想到年长的儿子们,又想到后宫里那些才几岁大的儿子们,越发觉得邵瑜说得在理。 他此时跳出那个框架来,看七皇子自然也变得挑剔起来,原本他想着让邵瑜辅佐七皇子,如今倒只想让邵瑜和七皇子离得越远越好。 老皇帝心态变了之后,看待所有事的想法都变了。 “姻缘天注定,凡事莫强求,爱卿,听闻你长子要成亲了?”老皇帝这般说,显然已经放弃了让七皇子与邵家结亲的念头。 邵瑜说起长子来,言语里也满是骄傲,道:“他从前一事无成,本以为他就这样了,没想到前天他考进了太医院,陛下即便不说,臣也要向您讨个封赏。” “爱卿医术高明,想必又教出来一位良医。”老皇帝笑着说道,已经做好了邵瑜要给长子讨官职的准备。 邵瑜却说道:“长子与方烨大人的长女定了婚事,因而臣想向陛下讨件赏赐,用来下聘。” 老皇帝微微一愣。 邵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三年前因着那桩错事,臣散尽家财,如今长子成亲,但家底单薄,一时拿不出厚礼来,怕方大人觉得礼薄,不得已只能厚着脸皮跟陛下讨要。” 邵瑜今天解决了皇帝一桩大麻烦,本来是大功一件,但邵瑜此时用此来讨赏,倒是了却老皇帝一桩人情。 邵瑜要得越少,老皇帝反倒越发觉得亏欠。 老皇帝听邵瑜提起三年前那桩事,又道:“爱卿,当年之事,本是你夫人犯下的过错,为何你要一力承担?” 邵瑜丝毫不意外皇帝知道这么多,只轻描淡写道:“夫妻一体,是谁犯的错,哪有那么重要。” 老皇帝闻言,倒想起如今身在冷宫里的废后,到底是多年夫妻,一想到多年患难的老妻,如今身处冷宫,心下顿生不忍。 等到邵瑜离开后,老皇帝将大太监招了来,轻声说道:“你若有空,去静安宫看看,若是缺了什么,记得补上。” 大太监听了心下一颤,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应下。 老皇帝想了想,又道:“她到底是皇后,别叫底下人轻看了。” 大太监听了只觉得如同一声巨雷。 毕竟废后是发了明旨的,但此时皇帝说话间,又好像废后之事不曾发生一般。 且老皇帝前段时间,连听到废后的姓氏都要发脾气,如今也不知道邵瑜跟他说了什么,居然还要照拂起来。 大太监默默将心里对邵瑜的评级又往上调了调。 邵瑜前脚刚回到家,后脚宫里就有人来宣旨。 一道赐婚圣旨,和一些赏赐。 有了这道赐婚圣旨,邵方两家的婚事即便到时候办得拮据,也不会有人觉得寒酸。 邵嘉善也没想到,自己一个刚进太医院的小学徒,居然能得到皇帝的赐婚,他也知道这旨意到来,定然是因为邵瑜在皇帝面前说了什么。 而方家那头,原本方夫人中意的女婿人选是一心读书的邵嘉良,对于一个准备当大夫的邵嘉善并没有太多好感,甚至因为这个未来女婿,方夫人还听了不少讥讽。 但随着这一道赐婚旨意下来,方夫人心里原本的不快全都一扫而空。 方烨也适时道:“善儿要当大夫,但这也是在陛下面前挂了名的大夫。” 恰逢邵嘉善又进了太医院,方夫人只觉得邵嘉善说不得就是未来的太医院院判,顿时也不觉得这婚事如何差劲了。 邵瑜又将邵嘉姝找来,道:“日后你就不需要进宫当伴读了。” 邵嘉姝立马问道:“爹,您做了什么?怎么我这就不用进宫了?” 宫里发生的事情太过复杂,全都告知邵嘉姝反而不是什么好事,因而邵瑜只是搪塞两句。 虽然老皇帝没有下明旨,但邵嘉姝痊愈后,宫里再不催她进宫,反倒是荣嘉公主还派人过来看了一两次,只是全都吃了个闭门羹,公主心下着恼,索性丢开不管。 转眼便是邵瑜复诊的日子。 这一次依旧是邵瑜带着三个孩子去了沛国公府。 管家早早就在门房上等着,但这一次在沛国公府的感受,比上一次却大不相同。 邵瑜明显察觉到,短短十天里,沛国公府似是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府里的仆人们行动间更加规矩整齐,见到来人时也越发恭敬小心,一群人就像是被杀鸡儆猴过一般,脸上全都带着三分惶恐。 邵瑜询问管家:“我有一些事想要询问,不知云夫人今日可在府里?” 管家笑了笑,说道:“邵大夫,倒是不巧了,云夫人带着表小姐去了山上的清净庵修行。” 邵瑜又问道:“那夫人何时回来?” 管家道:“云夫人和表小姐是借住在此,夫人如今想开了,打算看破红尘在庵里修行,多半日后都不会回来了。” 邵瑜立马明白,这是事情查清楚后,给云夫人的惩罚。 原本他还以为景尚会顾念多年情分,没想到也是个快刀斩乱麻之人,如此也好,倒可以证明景尚不是个拎不清的人。 再次见到景淑慧,似乎因为这段时间用心调理,因而她的气色比之前要好上不少。 邵瑜给了管家一张单子,上面罗列了许多药材。 “等药材准备好后,每日给你家小姐药浴,每天要足足泡够一个时辰。”邵瑜解释道。 管家闻言,便珍而重之的将单子收好。 把完脉后,景尚方才出现,他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水,显然是匆忙赶到这里的。 见了邵瑜,景尚谢了又谢,说道:“先前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请邵大夫勿要放在心上。” 虽然景淑慧没有痊愈,但景尚已经看到了成效,他对邵瑜的水平十分信服,也为自己前面曾有过的怀疑感到万分抱歉。 邵瑜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小事。 景尚时真心感激邵瑜,又见邵瑜几人穿着朴素,只当是游方郎中四处漂泊太过辛苦,便好心道:“邵大夫医术高明,若是不嫌弃,可以在京城安定下来,亡母有一间陪嫁的药铺,如今正缺一位坐堂大夫。” 邵瑜哪里有那么多闲工夫坐堂,自然婉拒了他的好意。 景尚心下一片可惜,又问道:“邵大夫如今可有歇脚的地方,若是不嫌弃,府里空余的院落很多。” 邵瑜再度拒绝。 景尚又道:“府里昨日便开始预备,今日邵大夫一定要留下来用餐。” 景尚在小妹好转的时候,就开始预备着要好好答谢邵瑜,因而早早就决定今日要设宴感谢。 邵瑜这一次没有拒绝,而是在应下来后,又看了邵嘉姝一眼。 邵嘉姝拿出一盏小兔子灯来,笑着递给景淑慧。 景淑慧看到精致的兔子灯,立马眼睛都亮了起来,笑着说道:“上次灯会,我就盼着哥哥给我带这么一盏灯回来,可惜人多踩坏了。” 邵嘉姝闻言看了景尚一眼,景尚并没有解释灯是因为救人而踩坏的,只是始终含笑看着她们俩。 邵嘉姝比景淑慧大两岁,景淑慧一心向往外面的世界,凑巧邵嘉姝又见多识广,因而两人说了几句话后便熟络起来,景淑慧一直“姐姐”喊个不停。 景尚适时说道:“淑慧没什么朋友,邵小姐若是得闲,可以多来府里看看淑慧。” 景淑慧也一脸紧张的看着邵嘉姝,似是害怕她会拒绝一般。 邵嘉姝笑了笑,说道:“我这几年也不会离开京城,有空就来看你,只要你不嫌我烦就好。” 景淑慧听了立马开心起来,又说道:“要是姐姐也能留在府里就好了,那我就能与姐姐日日相见。” 邵嘉姝听到这话,忍不住看了景尚一眼。 景尚此时也觉得有些不自然。 景淑慧真的很喜欢邵嘉姝,她特别喜欢听邵嘉姝说起在清宁县的事情,又问道:“这几年在京城,那过几年呢?难道姐姐又要去别的地方吗?” 邵嘉姝说道:“几年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邵嘉姝未出嫁的时候,自然是要跟着邵瑜走,邵瑜去哪里做官,她便要跟着去哪里。 景淑慧虽然身体已经好转,但依旧十分虚弱,说了一会话后,她便有些犯困。 等妹妹睡着后,景尚才低声朝着邵嘉姝道:“邵姑娘,府里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有一个园子修的尚可,姑娘可有兴趣逛一逛?” 邵嘉姝轻轻点头。 邵嘉善和阿黑也想跟上去,但邵瑜却拉住两人,说道:“这药浴方子你们看懂了吗?” 两人立马停住脚步,一起研究起药浴方子。 邵瑜朝着闺女轻轻点头,他已经很努力给两人提供独处机会了,剩下的,便要靠他们自己了。 许是怕坏了邵嘉姝的名声,因而景尚一路上都始终跟邵嘉姝保持着一米的距离,他虽然在避嫌,在逛园子时却十分耐心细致。 邵嘉姝只是被寒风吹得皱了一下眉头,景尚立马就吩咐婢女去拿披风,见邵嘉姝似乎走累了,马上就停下来,就连园子里歇脚的亭子,也备好了新鲜可口的糕点。 沛国公府的园子虽然很漂亮,但依旧能看得出来,并未受到特别精心的照料,之所以还能呈现出不错的状态,不过是因为这园子底子好,经得住折腾。 邵嘉姝转了一圈,只觉得这园子让她眼睛疼,她甚至还恨不得亲自下场修整。 “姑娘一直跟着邵大夫,是要当医女吗?”景尚似是闲聊一般问道。 邵嘉姝闻言摇了摇头,说道:“医女的路太苦了。” 景尚听了微微一愣,但也没有继续说什么。 邵嘉姝说道:“若是有可能,我想做个富贵闲人。” 邵嘉姝和邵嘉善不愧是亲兄妹,两人的梦想都是如出一辙。 只不过邵嘉善有了斗志,邵嘉姝在全家人的庇护下,一直在努力寻找自己的方向。 景尚听了轻轻一笑。 邵嘉姝问道:“你觉得这个想法很好笑吗?” 景尚摇了摇头,说道:“能当富贵闲人,那定然是无忧无虑的,我羡慕都来不及,怎么会笑话。” 邵嘉姝这才放下心来,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园子,说道:“好好的一个园子,没有好好打理,倒是可惜了。” “姑娘还懂修园子?”景尚有些好奇。 邵嘉姝摇头,说道:“我不懂修园子,但分得清好坏。” “愿闻其详。” 邵嘉姝也半点不客气,一连指出园子里存在的问题。 “假山流水,本来是很好的意象,但是水流的方向不对,不能接福,反倒容易招灾。” 景尚听了,道:“是我说错了,姑娘不是懂园子,而是懂风水。” 邵嘉姝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都是在家里瞎看的,你听听就好,不要太当真。” 景尚只觉得和邵嘉姝在一起,似是前所未有的轻松,邵嘉姝无论说什么,他都觉得很好笑,此时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邵嘉姝却有些恼了,道:“你让我提意见的,我真的提了,你又一直笑。” 景尚赶忙跟她道歉。 邵嘉姝自是不会生他的气,两人笑闹一番后,反倒觉得彼此更加亲近起来。 等下人过来通知宴席已经准备好了,景尚点点头,问道:“爹爹可回来了?” 下人赶忙说道:“国公爷已经回来了,如今正在跟邵大夫聊天。” 景尚听了一惊,说道:“这么快就相见了?” 他还记得云夫人的那些挑唆,生怕父亲见到邵瑜的时候,会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因而便急着往回赶。 但邵嘉姝去一直不疾不徐的,甚至还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你放心,只要我爹爹用心,这世上就没有他无法交好的人。” 景尚听了这话,却没有邵嘉姝那么乐观。 沛国公本就对于女儿的病情也十分看重,因而儿子要求他回家宴请邵瑜的时候,他也没有生气,甚至心底还存着一丝相看的心思。 沛国公没有那么深重的门户之见,他听了云夫人的话,又知道女儿在好转,所以对治病的大夫也有几分好感。 沛国公本想着,若是大夫的女儿确实不错,那就想办法将邵瑜送进太医院镀一层金,这样两家也能勉强坐在一起谈婚事。 沛国公就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和邵瑜相见。 两人见面,都有一瞬间的怔然。 但沛国公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的心思转变得很快,原本他对这门婚事只有一分情愿,如今见了邵瑜便成了十分乐意。 谁也希望给自家儿女结门当户对的亲事,这也是人之常情。 因而,景尚到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父亲和邵瑜相谈甚欢的场景。 “尚儿,快来正式拜见你邵世叔。”沛国公催促道。 景尚依言照做,但心里此时却千回百转,沛国公如今的态度,分明是拿邵瑜当做通家之好。 邵瑜此时也朝着邵嘉姝道:“姝儿,你还不过来拜见景世伯。” 沛国公常年征战沙场,因而身上带着一股子浓重的杀伐之气,普通人见了,很容易心生胆怯。 但邵嘉姝却丝毫不惧,反而落落大方的上前见礼,她如此得体的样子,倒是让景尚白担忧了。 沛国公递了一只通体青翠的手镯给她。 邵嘉姝看了邵瑜一眼,得了邵瑜的首肯后,方才笑着收下。 景尚看了那玉镯,却是心下一惊,这玉镯不是旁的东西,正是景家代代传给儿媳的信物。 景尚钟意邵嘉姝,先前也跟父亲表达过求娶之意,但当时父亲的态度分明是模棱两可,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父亲态度如今惊人转变。 景尚心底的疑惑很快就解开,他听着两人的闲聊,他们交流说的不是病情,而是国家大事,两人言语亲昵,甚至互相都以表字相称。 邵瑜此时也半点不像是个江湖郎中,反倒像是宦海沉浮多年的官员。 而沛国公接下来的话,倒也印证了景尚的猜测。 “陛下若真采用怀瑾你的建议,那倒真是天下万民之幸。”沛国公说道。 沛国公虽是武将,但对朝堂之事,也有自己的独特想法,他也一心想着老百姓,因而许多想法,都与邵瑜相同。 一番交流下来,沛国公只越发觉得和邵瑜相见恨晚,甚至还想着,两家就算接不成亲,但邵瑜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国公爷的军营中,可有专门研究武器的官员?”邵瑜忽然问道。 沛国公摇了摇头,说道:“研究武器,那是工部的事情。” 沛国公倒想要一批匠人随军研究,但老皇帝没有应允,而是将技术直接限定在工部。 邵瑜说道:“那倒是可惜了,若是随军研究,出了什么问题,也能及时纠正。” 沛国公深以为然。 邵瑜又道:“国公爷如今不领兵打仗了,可有兴趣专研此事?” 第90章 纨绔儿子(完) 沛国公听了这话,心底一动。 他大半辈子都挂在战场上,即便如今退下来了,也不能完全放下心来,他也知道老皇帝调他回京的目的,但也知道,自己年纪大了,皇帝必然要培植自己的亲信,因而他做不长久。 但沛国公又是个闲不下来的心思,此时邵瑜的建议,倒是正合他的心意。 两家虽没有说定婚事,但显然彼此都有结亲之意,因而相处格外亲近。 老皇帝如今沉珂尽去,也不像之前那般忧心大位交接之事,也许是被邵瑜挑唆的,他如今看那几个成年的儿子,越发觉得不顺眼起来,总觉得这些人都急着抢他的位置。 老皇帝早些年忙于政务,对于几个年长孩子的教育并没有特别上心,如今对着几个小的,他却像是有无尽的精力一般。 七皇子来请安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父慈子孝的场景。 老皇帝正在手把手教年幼的十二皇子写字,父子之间姿态亲昵,若是不认识的看了,还以为这就是一对最普通的父子。 十二皇子鼓着肥嘟嘟的小脸,满脸认真的跟手上的毛笔较劲。 “不对,该这么捏。”老皇帝脸上满是耐心,没有半点不快。 七皇子见到这情形,心下忍不住一酸。 他想起自己学写字的时候,哪里有人手把手教,他要是写得不好,母亲的板子便落了下来,而他写好了,也不过是得父皇一句不咸不淡的话语。 而如今,十二皇子只是稍稍表现出一点认真来,老皇帝便满脸喜悦。 享受完天伦之乐后,老皇帝才看到站着的七皇子,立时收起了先前那副慈爱的模样。 七皇子请安之后,方才说起正事来。 “臣心悦邵大人之女,请父皇赐婚。” 七皇子只觉得前半辈子的勇气,都用在此刻了,他心里对邵嘉姝其实并没有多少真心,邵嘉姝虽然美貌无双,但在他眼里,更重要的是她身后站着的邵瑜。 老皇帝听了这话,却只是把玩着手里的一串佛珠,并没有第一时间表态。 七皇子心下一沉,他偷偷抬起头来,看着父亲的神色。 “怎么突然有了这样的心思?”老皇帝问道。 “邵姑娘温柔贤淑,儿臣心下思慕。”七皇子回答道。 “你想越过邵瑜,让朕直接赐婚?”老皇帝又问道。 原本老皇帝对这桩婚事乐见其成,但如今他心态变了,既然自己至少还有十年,何必急着将自己的亲信和儿子绑在一起。 七皇子有些羞赧道:“儿子倒没有这样唐突的心思,只是想让父皇去和邵大人提一提此事。” 七皇子年纪越大,却一直没有迎娶正妃,而如今放眼整个京城,他觉得唯一合适的,就只有邵嘉姝了,偏偏父皇却迟迟不说这门婚事,他被邵嘉姝几次推拒,便只能想着这样的法子,企图套上御赐婚事的枷锁。 “强扭的瓜不甜。”老皇帝说道。 七皇子赶忙道:“父皇,儿臣觉得邵姑娘也并不是无意……” 老皇帝闻言皱眉,说道:“罢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迎娶正妃了。” 七皇子听了心下一喜。 但老皇帝却说道:“你舅舅的小女儿温柔贤淑,倒是相配,恰好,你母妃在世时,也总念叨着亲上加亲。” 七皇子闻言,心底一片冰凉。 他母族不显,舅舅只是在京中做一个不大不小的关,且母族天生就是和他绑在一起的,何须通过联姻来再度加强联系,他本想靠着自己的婚事,为自己寻一门极有力的岳家,如今希望彻底落空。 七皇子即便心下再不情愿,但老皇帝那模样,显然已经是主意已定,让他拒绝不能。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桩婚事传出去后,倒是让京中人议论了许久,连同邵家都受了不少流言,只不过京中权贵大多都在私底下嘲笑七皇子。 邵嘉姝在家中坐着,忽然便接到消息,只道是七皇子定了婚事,虽然疑惑为什么定了自己的表妹,但她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哪怕邵瑜保证七皇子不会再来骚扰,但七皇子一日不定下婚事,她就一日不能安心。 七皇子的婚事一定,原本还在观望的朝臣们,直接就将七皇子排除在夺嫡之外,让七皇子本不富裕的交际圈,越发雪上加霜。 而这桩婚事,就像是一个导火索,老皇帝从儿子的婚事之后,开始进行大刀阔斧的改变。 老皇帝如此豪迈的举动,丝毫不像是一个即将衰亡的帝王,倒像是一个刚刚登基的君主。 六部人员变动频繁,御史台更是每日里奏折不断,每次大朝会时,都会有大事发生。 老皇帝总觉得自己多出来的十年,像是偷来的一样,因而他仔细筹谋,只想着让自己退下来的时候,尽量可以给接替者留下一个好的江山。 邵瑜作为一个纯臣,他自来是举双手支持老皇帝的改变。 老皇帝也没有完全将希望寄托在那些小皇子身上,他并未完全放弃年长的皇子们,而是听从了邵瑜的建议,改变了原本的考量方法,而是着重他们的实务。 老皇帝不再想着帮儿子们搭班底,反倒经常将他们丢进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 老皇帝原本十分忌讳储君之事,但邵瑜却劝说了他。 “陛下,皇帝的儿子觊觎大位,这是十分自然之事,若是老虎的儿子不想吃肉,那倒奇怪了。” 邵瑜说得坦荡,老皇帝反倒觉得自己之前的忌讳有些没道理。 邵瑜说道:“几位殿下想要,那也得显出真本事来,不说和陛下一模一样,起码要有陛下五成本事。” 老皇帝当年能够登基,与身后庞大的班底其实也不无关系,但邵瑜话语讨巧,他这般说,倒好像老皇帝能当皇帝,纯粹靠的是自己的真本事一般。 偏偏老皇帝还真吃这一套,他听取邵瑜的建议,将几个年长的皇子全都派了出去,各自领着不同的任务,甚至在皇子们出去之前,都明明白白说了这是一场考核。 至于考核的奖励是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 几个皇子听到这么说,必然所有人都像是打了鸡血一般。 比如七皇子,在和表妹成亲之后,老皇帝也不再让他六部轮岗,而是让他去京郊的皇庄。 皇庄这几年产出渐低,老皇帝从前哪怕知道有问题,但当时无力去抓这样的凶案是,因而一直将此事悬而未决。 七皇子去了,立马表现出铁面无私的模样,势必要将皇庄的每一个微小的问题都抓出来。 七皇子虽然较真,但他却也不敢随便冤枉好人,毕竟这是一场有人监考又有人复审的考核,每个皇子身边都跟着皇帝的眼睛,他们上报的结果,都有专程的人员班子进行复审,以此来确保皇子们不会为了政绩而弄虚作假。 原本还有皇子想要玩花样,但被复审的人查出问题之后,后头的皇子再不敢有半点松懈。 原本皇子们以为差事只有一次,但很快,他们发现一次后面还连着下一次。 甚至每一次的差事都不一样,就像是老皇帝刻意将每个人都培养成多面手一般,他们刚刚在南边办完差,下一件就将他们派到北面去了。 这样一来,他们每到一个地方,刚刚熟悉起班底,又被提溜出来去另外一个地方,久而久之,能够跟在身边的,都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他们这样的历练,难度逐级递增,一开始在京城,接着是京城周边,紧接着是江南,越往后,便是条件更加艰苦的地方,他们被派去解决的,也都是最棘手的事情。 比如五皇子此时正在楚湘,楚湘多河流,他如今带着数十个河工,是跑到这里来治水的。 楚湘山路难行,很多时候骑马都不行,必须要徒步,五皇子养尊处优习惯了,如何能吃得下这样的苦,当即就打了退堂鼓。 “殿下这就要放弃了吗?也不知道陛下会怎么想,也不知其他殿下会怎么想呢。”皇帝派来的眼睛这般说道。 五皇子听了这话,暗道自己都经过了这么多重考验,不能在这里倒下,当即就一脚又踩在山路上。 原本老皇帝只让儿子们在京城周边折腾,今日整顿内府,明日彻查皇庄,让几个儿子跑全国各地,倒是头一次。 这么多成年皇子,全部被赶出京办差,朝廷里的大臣也有不少反对之声。 但邵瑜这个提议者,却依旧坚定:“玉不琢,不成器,这样的道理,诸位大人难道不懂吗?” 朝臣们虽然派系不同,但此时邵瑜出的好主意,却似乎要将所有皇子全都一网打尽,因而朝臣们如何乐意皇子们出去受苦,此时反倒团结在一起,反对邵瑜。 众口一词,这情形让老皇帝都觉得有些发愁。 偏偏邵瑜却半点不惧,只是斩钉截铁的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在几位大人眼里,京城以外,那就是豺狼虎穴吗?朝廷在各处派遣官员,难道是在派他们去死吗?他们去得,皇子就去不得吗?” “还是说在你们眼里,皇子们就这般脆弱,经不得一点风吹雨打,若皇子们真是这样脆弱,那也不必指望他们日后成为国之储君了。” “既想要大位,又不想付出努力,难道一个个都等着躺着得位吗?” 邵瑜一条一条反驳,一个人对上几乎一整个朝堂的人,都丝毫不落下风。 “在场的大人们,文官没有一个不经历寒窗苦读,武将没有一个不经历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你们心里很清楚,到底怎么样才能成才,对着自己对着子侄都能狠下心来,偏偏对着皇子却改了态度,怎么,你们想拦着皇子成才?” 邵瑜目光看向在场所有朝臣。 一个大臣终于忍不住,说道:“按照邵大人这意思,几位皇子,都没有成才?你这么说,置陛下于何地?” 皇子实际有什么才能暂且不说,但平日里大家提起来,都必须说是钟灵毓秀,只有这般,才不算得罪皇帝与皇子们。 但邵瑜却丝毫不怕这样的言语,只说道:“他们成才了吗?我倒想要问问在坐的大人们,你们也有不少给皇子们当过文师傅武师傅,为何教了这么多年,几位殿下都没能学到陛下的天纵之资?” 邵瑜用老皇帝来对标成才的标准,这话在场的人都不敢接了。 唯有孙源,此时站了出来,说道:“说得好,这话老夫早就想说了!陛下当年是什么样子,这几个皇子可有学到一点,还不趁着年轻尽快磨练一番,难道还要等到像老夫这个年纪出来历练?” 孙源脾气耿直,三年前他还误以为邵瑜要巴结他,而后就见着邵瑜自爆家丑,被贬官岭南。 孙源本以为邵瑜一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邵瑜又回来了,甚至性情变得越发耿直,也越发对他的胃口。 孙源早就看不惯那些皇子了,一个个不想着如何为国为民,反倒一直跟斗鸡眼一样争权夺利,如今邵瑜总算将他们弄出去干点正事,偏偏大臣们又拦着。 沛国公此时也站了出来,旗帜鲜明的表明自己的态度。 沛国公满门忠烈,五个儿子战死了四个,他一开口,就是杀人诛心:“臣只觉得,战场之外,没有险地。” 一番吵闹之后,这事情板上钉钉,在各处受苦的皇子们,本来还指望自己的人能够带来好消息,但他们却收到了这事可能会长久执行下去的传信,个个都只觉得眼前一黑。 也有皇子坚持不住了,不再管身边跟着的眼睛,连夜跑回京城,跟老皇帝哭诉辛苦,但却只换来老皇帝的冷眼。 “为君者,需得忍常人不能忍之苦楚,陛下当年就是这般过来的,殿下为何不能忍耐一二呢?”邵瑜在一旁添油加醋。 四皇子看向邵瑜这个罪魁祸首,一双眼睛里似是能喷出火来,他本来在京中过着安安稳稳的日子,他母家显赫,争夺大位的可能性很高,就是邵瑜对着皇帝一顿叽叽咕咕后,他就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四皇子即便心里有气,当着老皇帝的面,他也不敢冲邵瑜撒出来,只能转而朝着老皇帝哀求。 老皇帝望着他,说道:“你去问问你的母妃,若真的吃不得苦,那日后便做个富贵贤王。” 等四皇子见了他的母妃,本想好好诉一诉这段时间的辛苦,却不料,他母妃没有给他半点好脸色看。 “我父亲,我叔父,我兄长……我们全族的荣耀,我大半辈子的努力,全都系在你身上,谁准许你放弃?”贵妃声嘶力竭质问。 四皇子没想到母亲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身子觉得眼前的女人十分陌生,这哪里是他那个将他疼到骨子了的母妃。 “母妃,您不知道,蜀城那地方……” 四皇子话未说完,就被贵妃厉声打断:“蜀城如何,本宫不想知道!” 四皇子看着母妃如此模样,心下也忍不住有些伤心,道:“难道母妃心里,孩儿就是个争夺大位的工具吗?若是孩儿不争,那就不是母妃的孩子吗?” 贵妃也很疼爱儿子,但是她却很清楚的知道,到了他们如今这个位置,早就没有退路了。 “你必须争,你不争,那我会死,你的外公会死,你的舅舅会死,你也不会有好日子。”贵妃冷声说道,她和她的家族这些年树敌太多,不成功便成仁。 “父皇要我在蜀城想法子遏制山中隐户,可蜀城乃是土司治下,隐户也是土司默许,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别说皇子,就算是父皇去了说话都不一定好使,也许一场随机制造的意外就能要了我的命。”四皇子说道。 贵妃却像没听到一般,强调道:“你必须回去。” 四皇子不敢置信的望着贵妃。 贵妃心里也满是沉痛,她也十分担心儿子在外面的安危,但到了这个地步,要么死他一个人,要么死所有人,她必须做出选择。 四皇子突然就释怀了,说道:“母妃都不在意我的死活,我又何必为了你去争?” 贵妃睁大了双眼。 四皇子就像是报复得逞了一般,很是恶劣的笑道:“母妃,我就要做个富贵闲王。” 四皇子安安心心留在京里,每日里纵情声色,倒是好不快活。 老皇帝接到消息,也只是怔愣了一瞬,但很快就说道:“朕还有几个好儿子呢。” 四皇子说蜀地危险,害怕土司会要了他的性命,却不知道老皇帝在派儿子出去的时候,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甚至连援军都早早备好,只等着在四皇子制造起争端之后,便里应外合,彻底了结作乱的土司。 可四皇子甚至没跨进蜀地一步,只见到难行的蜀道便折返回京。 虽没了四皇子这根引线,但蜀城的乱子依旧被点了出来,等到蜀地捷报传来,老皇帝特意让人将醉酒的四皇子找了过来。 四皇子一身酒气,口中还在叫嚣着老皇帝偏心:“别的兄弟去的地方那么安稳,偏偏要我去送死?” “看清楚了吗?”老皇帝将蜀地捷报砸在他身上。 四皇子捡起来,看过之后,嘴唇颤抖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封捷报上,将前因后果表述得极为清楚,四皇子不笨,他立马明白,自己入蜀只是个障眼法,真正的天罗地网其实早就布下。 “你别的兄弟去的地方,可能确实没有你这么危险,但他们得到的功劳也不会比你大。”老皇帝说道。 四皇子立马明白过来,自己的这一趟公差,其实更像是去镀金,偏偏他没有经过考验,直接被蜀地的凶险吓破了胆。 老皇帝此时越发觉得邵瑜说得对,一个能够担负起国家的君主,必然是勇气与智慧并存,他早早就知道老四欠缺胆气,所以故意用蜀地来考验他。 而四皇子也果然没有通过考验。 四皇子此时痛哭流涕,哀求道:“父皇,儿子错了,您再给儿子一次机会。” 老皇帝轻轻摇头,彻底将四儿子从储君名单里面划掉。 他有十年时间,他不再做选择,而是用排除法,对于那些确定不能担当的人,彻底绝了他们的心思。 很快,四皇子被封为闲王,老皇帝也当着很多人的面,评价四皇子“不堪大用”,又对四皇子一派进行打压。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全京城都知道四皇子失了圣心,与大位无缘,原本攀附的官员们,此时也纷纷倒戈。 有了四皇子的前车之鉴,其他原本想要放弃的皇子们,也不敢再说放弃的话,哪怕觉得太过艰苦,但他们还是咬牙坚持,一心想要做出成绩来。 相比较其他人,或母族显赫,或妻族显赫,只有七皇子势单力薄,但七皇子依旧一门心思想着大位,他还记得母妃生前受过的羞辱,记得自己幼时受到的打压,因而他是几兄弟当中,最想熬出头的那个。 其他几人的心思是熬,但七皇子却在积极进行思考。 他不再怀着想要完成任务的心思去做事,而是开始思考怎么尽量将任务做得漂亮。 七皇子想明白之后,便开始朝着身边人请教,他不再端着自己的皇子身份,甚至还低头跟匠人们请教。 因而这一次,几组人里,七皇子一组最快完成任务,回京复命时,面对老皇帝的询问,七皇子也一直侃侃而谈,显然是完全吃透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 老皇帝又召见了派去盯着七皇子的人。 七皇子的变化,监视的人也看得一清二楚,但依旧用尽量客观的语气来描述这一切。 老皇帝听了之后,忍不住看向身旁的邵瑜。 邵瑜说道:“恭喜陛下,七殿下长大了。” 老皇帝见邵瑜脸上果真没有半点结缔,对于七皇子的改变,全然发自真心。 又想到那桩没成的婚事,老皇帝忍不住问道:“若最终是老七……爱卿不后悔吗?” 如今邵瑜和七皇子之间的关系,因为那一桩婚事,显得有些不对付。 邵瑜说道:“臣子的本分,是为君王排忧解难,而不是为女儿攀附荣华富贵。” 老皇帝闻言,心下越发感叹邵瑜的忠心,也越发不忍心自己走后,邵瑜落得个晚景凄凉的下场。 老皇帝终是决定继续考教,他继续给几个皇子派遣差事,不断的让他们四处磨练,似乎不把所有成年皇子全部历练成才不罢休。 十年后。 老皇帝隐隐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此时朝中对于储君是谁,其实已经没有太大的争论。 相比较其他几位皇子,七皇子的拼命,七皇子的成长,甚至他如今的优秀,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 原本几兄弟相争到了白热化,但这几年,随着几个成年皇子在全国各地到处跑,说是皇子,过的却像是行商一般的生活,他们永远无法在一个地方安定下来,也很难在一个地方培植起自己的势力。 而京城原本派系纷繁,但随着皇子都被外派出去,这些派系该打压的打压,该拆解的拆解,虽然没能完全杜绝,但倒不像之前那样派系斗争明显。 虽然免不了争权夺利,但因为有皇子牵头,做实事的人也多了不少,朝廷的风气倒是好了不少。 老皇帝交代完后事后,便闭上了眼睛。 七皇子比原剧情里迟了五年才登基,但他得到的并不是一个千疮百孔的江山,反倒已经有海晏河清之态。 这十年里,他四处历练,为了圆满完成差事,他绞尽脑汁,不敢有半点懈怠,他这样的不懈怠,也给他带来了丰厚的回报:百姓真心的爱戴。 他做的都是可以切实改善百姓生活的实事,他也不是京城里高高在上的七皇子,而是各地民间都知道七郎。 他在百姓中威望越高,他心里就越发踏实。 七皇子原本的初衷,是想在兄弟中拔头筹,在父皇面前露脸,但随着一桩桩大事办成,他感受到百姓们的真心感谢,望着百姓们递上来的万民伞,那些原本的想法逐渐放下,他越发只想着活一天便多为他们做一天的好事。 如今他登基为帝,不少百姓接到消息,直接当场喜极而泣,为国家迎来这样一个真正爱民如子的君主而欢喜。 新帝登基之后,所有人都记起了他当年和邵瑜的那一场官司,都在等着看邵家的笑话。 他们觉得邵瑜当年有眼无珠,拒绝了这门好亲不说,还想出那样的方法折腾皇子们,如今必然要遭到心底的报复。 就连邵嘉姝,都忍不住回娘家询问一二。 邵嘉姝如今是沛国公府的当家主母,邵瑜留她道十八岁才出嫁,短短七年,已经生了二子一女,沛国公府世代忠良,因而新帝登基,邵嘉姝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只害怕邵瑜会被秋后算账。 邵瑜却对这件事没有半分担忧,只道:“新帝不是那样的人,你多虑了。” 邵嘉姝却没有被安慰到。 邵瑜不仅不担心,甚至还有闲心问她:“你失了皇后宝座,觉得心痛吗?” 邵嘉姝想到如今儿女乖巧,丈夫疼宠,她也日日都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倒是没有半点不快,只说道:“这有什么可心痛的,陛下虽好,但后宫太多。” 新帝如今的后宫其实人不多,全都是跟在潜抵时的妃妾,只不过相比较下来,景尚的后院一直干干净净,确实更加舒心。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邵家会倒大霉的时候,邵瑜却成为了新帝登基后,第一个获得封赏的人。 新帝的赏赐就像是一个信号,告诉所有人他并不打算追究当年的事。 新帝也不像有半点介怀,邵瑜依旧受到重用,隔三差五被新帝传召进宫,这一切就像是老皇帝还没走的时候一样。 一连数日,新帝问政,邵瑜都耐心作答,也绝不多说一句旁的话。 反倒是新帝有些耐不住了,问道:“爱卿不怕朕记恨当年之事吗?” 若是换了旁人,此时只怕已经诚惶诚恐的下跪,但邵瑜依旧安稳的坐在那里。 “陛下既然已经登基,就应当明白臣当时之意。”邵瑜笑着说道。 新帝当年也是恨的,他觉得邵瑜看不起自己,恨邵瑜狗眼看人低,用那样的问题来羞辱他。 可是随着邵瑜那个建议,他一个母族不显的皇子,成功和其他兄弟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等到他真的踏上跑道后,他也曾经有无数迷茫,但那时候他总会回想起邵瑜的那些问题,他本以为这些自己无法回答的问题,回看起来,他在奔跑中,逐渐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那时候他以为的显赫母族、得力妻族,此时看来,似乎全都不重要。 是邵瑜的建议,让他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让他依靠自己,变成如今手腕老练的君主,他心中不再计较个人的得失,想得更多的是百姓的安稳。 “臣想着,陛下突然提起这事,定然有别的用意。” 新帝闻言点头,说道:“邵大人,可有兴趣,与朕一起,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邵瑜自是应下不提。 七皇子登基之后,任命邵瑜为宰相,继续在朝廷里开展大刀阔斧的改革,他在为四十年间,整个王朝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除了四十年的太平盛世,最为后人称道的,便是他与邵瑜的君臣不疑。 即便邵瑜权势最盛之时,他也没有丝毫怀疑,依旧相信邵瑜能做出对天下苍生最好的选择,而邵瑜也次次都没有让他失望。 邵瑜自己青史留名,家中人也全都在史书上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妻子小韩氏一心创办女学,对于自己过去犯下的错误也没有半分遮掩,反倒坦然处之,她的女学开遍全国,教学讲究有教无类,对于学生也没有设半点门槛,且学习期间分文不取,只等毕业后留一件作品拍卖,用这样的模式养活了全国上下无数间女校。 邵嘉姝在婚后终于找到了自己所热爱的事业:园林。 原本她只是喜欢改造园子,京中想要修园子的人家,都会请她去参详一二,而后邵瑜建议她将自己的经验汇编成书,邵嘉姝以女子之身,写出了第一本有关园林设计的教材书。 邵嘉良子承父业,在邵瑜致仕之后,他这个完全继承父亲执政理念的人,成为了新的宰相,他完全遵循父亲的理念,辅佐皇帝延续盛世。 邵嘉善考入太医院后,在里面学习了五年后,开始对父亲当年的那一套教材进行整理,他一辈子除了治病救人,全都用来完善那套教材。 这套教材在邵瑜的基础上,进行了极大的扩充,流传到后世,成为中医理论的重要基石。 阿黑虽然也考入了太医院,但他到底不习惯里面的氛围,待了几年后,他便请辞离去,而后行走四方,治病救人,在民间留下了神医之名。 邵瑜走的时候,虽然眼前依旧是封建王朝,但百姓安居乐业,是千年一见的盛世气象,在看完了孙女排演的最后一出戏后,邵瑜闭上了眼睛。 他再一睁眼,眼前就是刺鼻的消毒水味。 在古代待了许久,难得见到现代化的场景,他还觉得有些不适应。 “爸爸……”小男孩可怜巴巴的说道。 小男孩脸颊消瘦,没有半点孩子应该有的婴儿肥,因为太过瘦弱,一双眼睛显得极大,看起来有些吓人。 邵瑜看了这孩子一眼,转头就闭上了眼睛,无数的剧情涌入他的脑子里。 小男孩却在看到他闭上眼的一瞬间,变得着急起来。 小男孩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要找医生,他迈着两条小短腿急匆匆的朝外跑。 甚至因为太过急切,在走廊上还摔了一跤,若非路过的护士看见扶了一把,只怕他又要在地上挣扎半天。 “我……我爸爸要死了……”小男孩满是哭腔。 护士和一声听了这话,也着急起来,急匆匆的朝着邵瑜的病房赶来。 邵瑜此时躺在床上,虽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但他却浑身都动弹不得,剧烈的疼痛将他禁锢在床上,哪怕担心儿子,也只能听着他不停哭泣。 “我……我还活着。”邵瑜一开口,嗓音沙哑。 医生立马说道:“你别说话,容易伤到嗓子。” 邵瑜便闭上嘴巴。 小男孩在一旁,红着眼睛看着爸爸。 邵瑜刚刚接受完剧情,对这孩子也涌出一抹疼爱来。 “你放心,你爸爸不会有事。”有护士看孩子可怜,忍不住安慰了一句。 小男孩用力点头,不停重复道:“我爸爸不会有事,我爸爸不会有事。” 如此重复,倒显得有些不正常,但周围的护士和大夫都没有说什么,反而是一脸疼惜的看着这孩子。 大夫们一番诊治之后,给邵瑜开了新的治疗方案。 但临到要离开的时候,有个大夫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你的住院费不多了,还可以在这里住三天。” 第91章 儿子是大反派(一) 邵瑜只觉得这具身体无处不是疼痛,但在自己疼得要昏过去之前,他还记得朝着一旁的小男孩说了一句:“爸爸睡一会,不会死,你别哭。” 小男孩抽噎着点点头。 邵瑜说完,就直接昏了过去。 小男孩看到爸爸闭上眼睛,忍不住爬上床,直接将头靠在爸爸肩膀上,脸贴着脸,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邵瑜还活着。 一旁的年轻护士见到这一幕,心下有些不忍。 “23床是什么情况?为什么病了这么多天,也不见其他家里人来,就一个小孩在这里。”小护士出了病房,便开始询问自己的同事。 同事听了,叹息一声,到:“据说是跳楼的,这么多天家里人都没露面,钱都是他朋友交的。” “这人怎么这么惨,那小孩看着怪可怜的。”小护士说道。 “你刚进医院,这样的事多得很,以后就知道了。”同事劝道。 邵瑜这一次穿越的身体,原本是一个富家公子,家里开了一家影视公司,早些年做成了不少成功的影视项目,因而公司在行内也颇有名声,原身作为家里唯一的继承人,也没有富二代那些坏毛病,只是喜欢追星。 追的明星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一线女明星应思怡,原身背靠着家里的公司,很快就从追星便成了男女间的追求。 原身不是应思怡所有追求者里最有钱的,但却是诚意最足的一个,甚至为了和应思怡结婚,原身与家里抗争了两年,最终逼得父亲低头。 应思怡挑挑拣拣一番,在事业走下坡路的时候,选择跟原身结婚,婚后生了一子一女,仗着原身的爱,哪怕公公曾多次表达不满,应思怡也一直没有息影。 两年前原身父亲去世后,原身接手了家中生意,原身人不坏,但他本人却没什么能力,又没有识人的眼光,他无条件听从妻子的话。 公司重点投资妻子看好的项目,项目投一个赔一个,如今公司虽然没有破产,但债台高筑,账上的钱也没有活钱,公司的员工跑的跑,散的散,跟破产也没什么区别了。 原身之所以会躺在这里,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妻子离开,他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直接跳楼,连两个孩子都不管。 原剧情里,原身醒来后,求死之心未断,刚刚好转一点,又转头再次跳了楼。 这一次他彻底死了,当着五岁大儿子的面死的,亲爹血肉模糊的样子,在儿子心里挥之不去。 原身死后,亲妈也不管两个孩子,儿子女儿被好友收养,女儿在一年后走丢,这一系列的打击,彻底改变了儿子的性格,他一心向亲妈复仇。 在长大以后,儿子做了很多针对亲妈及其子女的事情,儿子恨妈妈离开害死父亲,恨自己和妹妹被抛弃,恨亲妈将继子女视若己出,他更恨自己走丢了妹妹。 但儿子却不知道,自己身处一本小说里,小说的主角是亲妈的继子,儿子作为一个大反派和男主争女主争生意,几乎什么都争,为了赢他不择手段,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女孩子。 这个女孩子,偏偏是他的亲妹妹。 多年来努力寻找亲生妹妹,最后却被自己害死,原本已经在争斗中占据上风的大反派崩溃了,最终他疯了,拉上亲妈一起,到父亲当年跳楼的楼顶,抱着母亲纵身一跃。 邵瑜梦境里满是儿子跳楼前的模样,神色狰狞癫狂,眼里满是对全世界的仇恨。 邵瑜醒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去看儿子,却看到病床前站了一个人。 那人看起来二十多岁,怀里抱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正在轻轻的摇晃着。 至于儿子邵一,此时正躺在他身边,安稳的睡着。 “医院打电话给你了?”邵瑜轻声问道。 章铭摇头,说道:“甜甜在家里哭得厉害。” 邵瑜看向好友怀里的小姑娘,正睁着两只黑黝黝的眼睛看着他,眼圈都是红的,显然才哭过。 两岁大的小姑娘,家里遭逢大变她也不闹,见邵瑜望过来,立马伸出两只胖乎乎的手臂求抱抱。 邵瑜看了一眼,只觉得心都化了。 可惜他现在全身剧痛,压根就抱不了她。 邵瑜仔细解释道:“爸爸生病了,等爸爸病好了,就能抱宝宝。” 邵甜听了这话,虽然还是嘟着嘴,但也没有哭闹。 章铭防止她闹,又抱着她晃了晃,朝着邵瑜道:“你日后有什么打算,如果还要吊死在那棵歪脖子树上,那医药费我也不用给你继续交了。” 邵瑜听了,说道:“不在她身上吊着了,我还有两个孩子呢。” 章铭听了点点头,说道:“这才像话。” 邵瑜又说道:“医药费你也别交了。” 章铭:? 邵瑜说道:“我不用继续在这里住着了,回家养一段时间就行了,别浪费钱。” 章铭想到如今邵家的情形,立马说道:“这点小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邵瑜却很坚持,说道:“我回家养也是一样,这些钱等我养好伤之后,会还给你的,我少欠你一点,日后就能少辛苦一点。” 章铭自然不能听邵瑜的,他去找了医生,确认邵瑜可以回家休养之后,这才允许他出院。 章铭嘴巴上虽然嫌弃邵瑜,但本心里他还是希望邵瑜能够振作起来的,他是邵瑜多年二世祖生涯里唯一的一个真心朋友。 在原身第二次跳楼后,也是章铭接手了两个孩子,因而无意间弄丢了邵甜,章铭因此而自责了一辈子,只觉得愧对好友,甚至一生未婚,更是将家产全部给了邵一这个养子。 邵瑜出院后,也没有地方住,家里的房子早就卖掉还债了,影视公司挣得快亏得也快,一个项目可能挣的盆满钵满,也有可能亏的底裤都不剩。 原身临死前,将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但还是没能还清欠款,加上妻子打算离开的打击,这才纵身一跃,因而他留给邵瑜的,只有一双儿女和一个空壳公司。 邵瑜养伤养了一个月,才算好全乎。 章铭本想拦着邵瑜看手机,但邵瑜却说道:“我都死过一次了,如果还那么容易就被这些事影响,岂不是太废物了。” 章铭终是拗不过他,但给了手机之后,章铭一直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看着,生怕邵瑜又被那个女人刺激到了。 邵瑜看着手机上不停推送的信息,反倒觉得果然如此。 这一个月里,外面关于他的新闻却没有断过,什么出轨婚外情,什么富二代胡乱投资败光家产,什么应思怡为替老公还债疯狂接戏。 就连邵瑜跳楼,也被媒体曲解成了羞愧难当。 那些所谓婚外情的证据,不过高糊得看不清人脸的照片,但如今所有的媒体都众口一词,倒是无人跑出来给邵瑜辩解。 而所有这些新闻整合在一起,倒是将应思怡的贤妻人设立得稳稳的,至于邵瑜,就是一个出轨吃软饭又拖后腿的富二代,他的微博下全是应思怡粉丝的谩骂,所有人都催着他快点放过应思怡。 邵瑜看着自己被骂得厉害,但那边应思怡却片约不断,一口气接了两部电视剧和三个综艺,全都打的是为丈夫还债的旗号。 “老邵,你看开点,就当不知道。”章铭说道。 邵瑜点点头,他知道章铭的想法。 章铭并不是邵瑜圈子里的朋友,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家境一般,如果不是两人高中是同桌,估计都很难认识。 应思怡名气在,她在圈中影响力依旧,但邵家却倒了,如今的邵瑜,压根就不是应思怡的对手。 因而章铭更希望邵瑜能够做一个普通人,找一份普通的工作,安安稳稳的将两个孩子抚养长大。 邵瑜却摇了摇头,说道:“现在不是我看不看开的问题,而是她要不要放过我。” 他和应思怡本来是夫妻,关系亲密,但如今两人却被放在了天平的两端。 邵瑜深刻明白,应思怡看起来在圈子里风光无限,但她也面临着重重危险,圈子里新人换旧人的速度很快,应思怡虽然依旧貌美,但她随着年岁渐长,她不能继续演少女玛丽苏戏码,她需要一个转型机会。 邵瑜就给她提供了这样一个转型的机会,通过无限拉踩邵瑜,应思怡可以轻易收割流量,原剧情里,应思怡就吃着死去丈夫的人血馒头,成功转型。 当时章铭还很气愤,想要曝光应思怡,可应思怡没有半点在乎,反而拿两个孩子威胁章铭,章铭不敢冒险,只能眼睁睁看着应思怡继续风光无限。 但这一次,邵瑜却不想给她这个收割流量的机会。 在伤好之后,邵瑜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了应思怡:“我欠了很多钱,债主都找上门来,我怕牵连到你,我们还是离婚吧。” 电话那头的应思怡怔愣片刻后,但似是怕他录音,应思怡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下来,而是说道:“我们见一面再说。” 章铭送邵瑜去了那家约好的私人会所,应思怡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章铭有些担心的看了邵瑜一眼,生怕应思怡又耍什么花样陷害好友。 邵瑜说道:“没事。” 邵瑜走进包厢,他只是一眼扫过去,就看到包厢里的不对劲,在隐蔽处,应思怡都藏了摄像头。 应思怡看到邵瑜时,愣了一瞬,但很快又清醒过来。 原身能从那么多追求者里脱颖而出,除了有钱还真心,便是因为有一张不错的皮相,只不过因为原身才干平平,这么好的皮相,也显得十分空洞。 如今内里换了个芯子,脸虽然还是那张脸,但气质自然大变,再加上邵瑜大病初愈,脸上还带着几分苍白,因而看起来就像是个病弱的贵公子。 应思怡也没有多想,只当是因为这次的事对他打击太大了,才会气质大变。 “老公,你不要着急,我接了电视剧和综艺,很快就能给你挣钱,到时候我们就能还清债务,过上好日子。”应思怡吐字清晰,眼神中满是深情,就好像是在片场演戏一般。 邵瑜轻笑一声,说道:“不用了,男人的事就该自己扛着,我不想拖累你,还是离婚吧。” 应思怡也不明白,邵瑜为何肯松口了,她还清晰的记得,一个月前邵瑜说就算去死去跳楼,也绝不肯跟她离婚,说就算死也要当她名义上的丈夫。 而这么短的时间里,邵瑜就已经改口,倒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若是两人离婚的事情爆出去,她还怎么立自己的贤妻人设。 即便邵瑜改变很大,但应思怡也好不慌张,在她看来,邵瑜就像是她手上的风筝,她说什么,邵瑜自然会做什么。 “老公,你对我真的太好了,我真的不想跟你离婚,哪怕两个孩子可能会受到牵连,我也不想跟你离婚。”应思怡这般说,便是在绑架邵瑜离婚,她是决计不肯主动当说离婚的那个人。 她不清楚邵瑜到底还剩多少债务,因而保险起见,她还是想要和邵瑜离婚,只不过将这个消息保密。 邵瑜心下暗道,这女人是真的什么都想要,既想要和丈夫的债务撇清关系,又想要自己贤妻的人设,她如今心下估计还在觉得麻烦,觉得丈夫为什么不死得更干脆一点。 应思怡心里也真的是这么想的,一想到丈夫跳下来都没有摔死,她还觉得有些可惜。 邵瑜却问道:“我跳楼前听到你说要离开,是真的吗?” 应思怡眼珠子转了转,她原本只一心想要甩开邵瑜,但这段时间贤妻人设让她察觉到不少好处,因而她心思也变了,反倒不那么急着和邵瑜撕破脸了。婚要离,但邵瑜她也要稳住。 “老公,你听错了,我的意思是我要离开去拍戏,不是说要离开你,我这么爱你,怎么舍得离开你和孩子呢。” 应思怡盯着邵瑜,往常每次她这样说,邵瑜都会十分激动,就像是一个初恋里的小年轻一般。 邵瑜立马装出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说道:“那天看你和郑先生离开,我还以为你要跟他在一起呢。” 应思怡立马说道:“老公你误会了,郑先生说要给我提供一个机会,我一想到咱家这情况,只想要快点帮你排忧解难。” 应思怡话锋一转,又委屈道:“老公,新闻上说你出轨的事情……” 那些本来就是应思怡泼出来的脏水,邵瑜当然不会认。 索性应思怡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只故作天真的说道:“我还以为老公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在剧组里难过了许久。” 应思怡要立贤妻人设,贤妻嘛,自然是即便丈夫出轨,依旧无怨无悔。 邵瑜又似是无意一般道:“这些天也没有看到你,还以为你跟别人跑了。” 应思怡立马做出一副疲惫的样子,说道:“这些天为了挣钱,每日都泡在剧组里,整个剧组都在连轴转,有个演员请了两天假还被导演骂了个狗血淋头。” “老公,不是我不想去看你,我实在怕导演一个不高兴就撤掉我了,这样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帮你还清债务。” 邵瑜却说道:“我怎么能看你这么辛苦,你越是这样,我越不能拖累你,我必须跟你离婚,我的债务,你千万不要管。” 应思怡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一个劲的道:“老公,你对我真的太好了。” 然后她又飞快暗示起离婚的事情,邵瑜也十分上道的答应离婚。 “老公,虽然你要跟我离婚,但我不会离开你,所以这个消息,先不要告诉外人,等我帮你将债务还清了,我们再复婚,好吗?” 这样一套奇怪的逻辑,也只能糊弄糊弄深爱她的原身了。 邵瑜说道:“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要离婚又复婚,平添麻烦。” 应思怡早就想好的应答的话:“这都是为了孩子,你也不希望孩子们成为老赖的子女,对吗?” “我们离婚了,他们难道就不是我的孩子?”邵瑜反问。 应思怡脸上一僵,但很快就说道:“老公,我想送孩子们去贵族学校读书,你也不希望他们跟着你指指点点对吗?” 邵瑜又问道:“你要带着两个孩子?” 应思怡又是一顿,她就说好听话哄哄邵瑜而已,虽然这两个是她亲生的,但她却没多少感情,如何愿意在自己事业第二春的时候去照顾他们。 “老公,我这段时间事多,孩子你先照顾着,等我有空了,就将他们带在身边,细心照顾。” 邵瑜听了,轻笑一声,说道:“你真是个好妈妈。” 应思怡厚着脸皮接受了这句夸奖,说道:“只要你和孩子好,我就算做什么都愿意。” 应思怡早就预备好了一切,因而说话间完全是滴水不漏。 邵瑜说道:“你这样好的妻子,我不能拖累你,我们尽快去办理离婚,我的债务你不要管,孩子你也不需要操心。” 应思怡听了这话,却只觉得邵瑜依旧深爱着自己,依旧完全在她的掌控中,这样的邵瑜,她越发不担心会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邵瑜接着说道:“你不管我的债务,就不要让自己太辛苦,多休息,不要熬坏了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你喜欢演戏,那就多接点自己喜欢的戏,好戏贵精不贵多。” 邵瑜这话字字句句全是最真诚的关心,但应思怡面上感动,心下却嗤之以鼻,想着按照娱乐圈里更新迭代的速度,她如果戏少了,那很快就会被人遗忘。 谁不想演好戏呢,但好戏哪里是那么好找的,且花了长时间去演一部戏,若是戏扑了,那自己该去哪里哭。 她虽不认同邵瑜的看法,但也敷衍着应下。 “你说我们离婚的消息不要公布,我却不这么想,债主们知道我们是夫妻,如果我拿不出钱来,他们肯定会去找你。” “若只是找你要钱就算了,我就怕他们打击报复,要是你拍戏的时候动什么手脚,威压要是松一下,你可能命就没了,所以保险起见,离婚的事情还是要公开。” 邵瑜一字一句,全都是一片发自肺腑的关心。 应思怡先前倒是没有想到债主的疯狂,只想着贤妻人设带来的好处。 偏偏邵瑜又在一旁不断的举例,说起那些讨债人疯狂的事情,什么泼油漆写大字都弱爆了,杀人放火都是轻的。 应思怡听得越发害怕起来,她想着要贤妻人设,可以在两人离婚的公关稿上做文章,邵瑜竟然也没有拒绝,而是顺着她答应了下来。 两人商定好细节之后,邵瑜便离开了,应思怡坐在包厢里,心下却觉得有些可惜,邵瑜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有风度,今天录的这些东西,算是白费了。 “你有没有着那个女人的道?你说话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千万别被她抓到了把柄。”回去的路上,章铭不停念叨,生怕邵瑜不注意,又被应思怡利用。 邵瑜安抚好友道:“放心,我不是那样蠢笨的人。” “真要不蠢,还能差点被她逼死?”章铭没好气说道。 邵瑜无奈,道:“你等几天吧,到时候我的处境会变好的。” 章铭却只怕好友又被应思怡哄骗,立马说道:“你是不是答应了那女人什么?你被相信她说的好话,你快死了她不管,两个孩子哭也不管,她不会做什么好事的。” “安心,她是什么人,我清楚得很。”邵瑜安慰道。 邵瑜在章铭家里等了两天,应思怡就找了自己的公关团队写了两篇离婚声明出来,大意就是,两人虽然离婚了,但依旧是非常好的朋友,依然会互相帮助。 稿子看起来很大气,但却暗戳戳的将离婚的过错甩到邵瑜头上,暗指邵瑜出轨导致夫妻感情破裂。 邵瑜没有管应思怡的那篇稿子,而是将自己的稿子修改了一番。 应思怡本想劝说邵瑜改回去,但邵瑜却说道:“你的团队有问题,你明明是那么好的人,你的声明应该是大气的,不应该写的这么小家子气。” 应思怡仔细审视一番这稿子,她还是不觉得自己的公关稿有问题。 邵瑜却做出一副为她好的样子,十分固执道:“思怡,你听我的,我不会害你,我都是为了你好。” 应思怡心下想着,邵瑜确实不会害自己,但同样也帮不到自己。 两人最终谁也劝说不了谁,即便应思怡发火,邵瑜也不肯改。 本来局面还僵持着,但就在这一日,应思怡还在拍戏时,忽然有债主冲到了片场,神情狰狞的冲着应思怡叫嚣要还钱。 这件事当天就上了热搜,应思怡得到了无数人的同情,邵瑜同样也被骂惨了。 邵瑜没有跟应思怡商量,第一时间发布公关稿,又晒出两人的离婚证,并跟所有的债主放话,要在半年内还清债务,表示会联系所有的债主,确保他们不会影响到应思怡。 与邵瑜的反应迅速相比,应思怡反倒慢了一拍后,才放出那篇公关稿。 应思怡实在是太想要站在最有利的位置了,她总是贪心,什么都想要,她的公关稿既要说明离婚事实,又要将脏水泼到邵瑜头上。 而邵瑜的公关稿里,对待前妻只有尊重、欣赏与支持,并且将所有的过错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倒显得大气不少。 而在应思怡的离婚声明出来后没多久,邵瑜就转发了那张证明他出轨的照片,并附了很多证据,证明新闻里的时间他在做什么。 这张照片本来就是糊图,媒体收了黑钱对着这么一张胡编乱造。 而之所以这么容易澄清,原因倒也简单,原身实在是太痴汉了。 应思怡并不知道,原身对她的感情其实超过了任何人,在原身的生命里,父母和孩子,全都没有应思怡重要,故而他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全都花在应思怡身上。 新闻里的时间,原身并不是在与神秘女子幽会,而是在应思怡的粉丝群里疯狂打call。 一大段的聊天截图,几乎每一分钟都在群里发言,商定应思怡两天后的应援事宜,甚至连当时的ip记录邵瑜都爆了出来。 而键盘侠都知道,处于这样高强度网络聊天中,哪里还有空闲去搞外遇。 邵瑜一口气爆出来四个账号,这四个账号是很多应思怡铁粉都知道的账号,这四个账号一直都表现得多金又神秘,从来没有暴露过自己的身份,也从未真身参与过任何一场应援。 但对于每一次的应援活动,这四个账号都赞助了很多钱,可以说占据了应思怡土豪粉的半壁江山。 原身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羞,因而这些账号从来没有告诉应思怡,一直是在默默做这些事情。 邵瑜爆出聊天记录后,很快就有人做出汇总,盘点了邵瑜这四个账号,在这些年到底为应思怡花了多少钱,随着一个天文数字爆出来,再也没有人质疑邵瑜对应思怡的爱。 事情一波反转,倒是还衍生了一波挖坟党,挖出了不少这些账号的小细节,这些细节无一不在佐证邵瑜的深情,甚至还有不少人感慨神仙爱情。 只是这样的感情,就像是糖里面掺着毒,很快就有细心的吃瓜党对两篇离婚声明进行了非常细致的解读。 应思怡的离婚声明压根就经不起推敲,各种暗戳戳朝着前夫泼脏水,除了暗示出轨,还暗示邵瑜无能,压根就配不上应思怡。 邵瑜本来就被黑到谷底,此时是绝地反转,而应思怡不同,一直以来都挂着贤妻人设,表现完美无瑕,如今因为离婚声明,倒是惹了一身腥。 应思怡第一时间打电话过来。 “老公,你要是怨恨我们离婚的事,那就不离婚好了,为什么要引导他们这样骂我?”电话那头,应思怡的声音里满是委屈。 邵瑜说道:“我是为了你好,有一个声名狼藉的前夫,别人只会因此看轻你,我澄清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声,我都是为了你,我不想别人觉得我出轨是因为你不够好,我要让他们都知道,你值得所有的爱。” 邵瑜语气温和,好似他是完全是在为应思怡着想。 电话那头的应思怡很想骂人,偏偏邵瑜的理由又站得住脚,最终他只能说道:“老公,微博上乱的很,你不要再随便发了。” 邵瑜自然应下。 他打开手机,看着微博上的争论还在持续。 应思怡虽然吃了一个亏,但她还有许多粉丝,此时他们叫嚣着:“就算邵瑜没离婚又怎么样?还不是欠那么多债害老婆孩子。” 应思怡粉丝多,黑子也不少,原本没有找到缺口去黑,如今邵瑜倒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方向。 立马有好事者找出邵瑜欠债的原因:接连投资失利。 而这些投资失败的项目,全都无一例外是应思怡的大女主戏,且都是如出一辙的所有男性角色爱上我的玛丽苏戏份,这些黑子立马像是拿到了证据一样,企图证明是应思怡害惨了邵瑜。 但应思怡的粉丝却反击道:“我家思怡早就想转型了,偏偏被这个前夫拖着演这些戏。” 粉丝们不仅不认账,还直接反咬一口,立马让黑子们气得够呛,两班人马在邵瑜的评论区撕了起来,似乎非要将邵瑜撕出来发声不可。 邵瑜一直没有发声,一直到应思怡打来电话。 “你的意思是,让我承认这些项目都是我逼着你拍的?”邵瑜轻声问道。 应思怡依旧怕邵瑜录音,压根不承认这句话,只说道:“老公,我真的好害怕,我不想被人一直这样骂。” 应思怡知道,自己只要一撒娇,前夫立马就会缴械投降。 但邵瑜却有些迟疑的道:“可是你说了,微博很乱,让我不要随便发声。” 应思怡一僵,但还是说道:“微博虽然乱,但现在你不发声,我就全毁了,你一定不想看到我这样,对吗?” 邵瑜立马缴械,说道:“好,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应思怡松了一口气,很快就等到了邵瑜最新发布的微博,邵瑜十分爽快的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只是最后又多说了一句话:今后会痛改前非,出品更好的作品来回馈大众。 看着这句话,应思怡忍不住眉头皱起。 但微博上此时还是粉黑大战,因为邵瑜的发言,她的粉丝们立马扬眉吐气,倒是无人注意到邵瑜这最后一句话。 应思怡很快就想到了什么,果然,片刻后,她的电话响了起来,是邵瑜打过来的。 “老婆……”邵瑜一顿,改口道:“我不能叫你老婆了,这样可能会拖累你。” 应思怡轻轻应了一声。 邵瑜接着说道:“思怡,从前公司出品的那些剧可能确实存在一些问题,所以我想着要做出一部新的作品来,向大家展示诚意。” 应思怡没吭声,心下嗤笑邵瑜异想天开。 邵瑜继续道:“思怡,他们不仅骂那些剧,不仅在骂我,也是在骂你,新戏我还想让你当主演,好好扬眉吐气。” 不等应思怡答应,邵瑜又说道:“如今公司也没钱,思怡,你能借我一些钱吗?等作品挣钱后,我会按比例给你分红。” 应思怡半点都不相信邵瑜的能力,她连主演都不愿意接,怎么还肯借钱,但为了维持自己的人设,她还是小心安抚邵瑜。 “老公,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只是我没有档期,那些剧组也没有给我打款,我如今手头上一分钱没有。” 邵瑜压根没指望从她身上拿钱,听到这话也不觉得难受。 应思怡好容易将邵瑜稳住了,挂掉电话后,脸上倒是多了几分轻松,她压根不相信邵瑜的能力,因而丝毫不觉得邵瑜的新项目能挣钱。 邵瑜挂了电话,就找到章铭,开口就道:“借我十万块钱,我要拍戏。” 章铭和应思怡一个想法,说道:“你别再想这事了,你要是应急我借给你,拍戏,不借。” 邵瑜说道:“你现在借我十万,半年后,我还你一百万。” 章铭还是不打算借,说道:“十万块钱能拍什么戏,你别想了。” “你要是不借,那我只能去借高利贷了。” 章铭无奈,只能将钱借给他,章铭甚至做好了这笔钱打水漂,因而都没有找邵瑜要借条。 但邵瑜却仍然规规矩矩的写了一张借条,甚至利息都写好了,半年九十万利息。 章铭看了,立马说道:“别别别,你写什么利息,你把本金还我就行了。” 邵瑜却一意孤行的在上面按了手印。 无论是现在,还是原剧情里,邵瑜都欠了章铭许多,邵瑜自信可以挣到钱,所以故意用这种方法,给章铭一笔钱。 “十万块钱你拿到了,打算拍什么戏,这点钱能请什么演员。”章铭念叨着,话语里满是担忧。 邵瑜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记得你大学的时候参加过摄影社团,有没有兴趣来掌镜?” 因为负担不起昂贵镜头而被迫放弃摄影爱好的章铭,头顶缓缓飘出一个问号。 第92章 儿子是大反派(二) 邵瑜借了十万块钱,五万块钱都砸在镜头上。 从来没有碰过这么昂贵镜头的章铭,此时拿着这套租来的器材时,手都是抖的。 “我不行,我不行,你还是找个专业的人来。”章铭不停说道。 邵瑜直接按住他颤抖的手,说道:“你难道没有梦想吗?” “我的梦想不是这个。”章铭弱弱说道。 “那你梦想什么?”邵瑜问道。 “拆迁分三十套房,按天收租。”章铭说完就忍不住捂住了脸。 “你家那地方,拆不了。”邵瑜直接说道。 章铭挨骂都没事,但一听自家不会拆迁,立马着急了,说道:“怎么会呢,我家也是老房子,怎么会不拆迁呢。” 邵瑜说道:“那一片都是老建筑,这两年兴起保护老建筑的风潮,不会拆。” 说着,邵瑜又打开政府官网,将文件都找出来给章铭看,事实也真如邵瑜所说,原剧情里,一直到房子传到邵一手里的时候,都还是老房子。 章铭顿时面色惨白,一想到自己暴富梦破碎,整个人都不好了。 “拆迁……我的拆迁……”章铭碎碎念的样子,像极了孩子没了的祥林嫂。 邵瑜也知道章铭家这一片,他家的老房子,设施旧,居住环境不好,巷子也窄,连停车都没地方,也没啥配套的好学区,这么多年都没卖房子,就是因为憋着等拆迁。 “小伙子,踏踏实实的,咱先挣个一百万。”邵瑜说道。 章铭哭丧着一张脸,点点头。 “拿稳了。”邵瑜再度将机器塞到章铭手里。 章铭赶忙放在一旁,说道:“我拿不稳,手抖。” 邵瑜无奈,只能说道:“那你放架子上也行,不过有几个镜头,可能要你扛着。” “这么重的机器,扛着不得抖?”章铭问道。 一台机器二十多斤,扛几天人都快要废了。 邵瑜说道:“要的就是这样。” “机器有了,剧本呢?”章铭如今也想开了,反正这段时间他也离职了,好兄弟既然要发疯,那自己也只能陪他发疯,等发完了,就逼着他一起静下心来找工作。 邵瑜将一个本子递给他,说道:“你是摄影,你先看看。” 章铭看到厚厚的一沓,问道:“哪来的?” “我写的。” 章铭心又凉了一截,但还是勉强打起精神来,翻开看了起来。 他看着前面,心下暗道故弄玄虚,但看到结尾,忽然一拍大腿:“牛啊,兄弟!” 章铭是摄影,有很多镜头的拍摄,必须要提前跟他说,因而邵瑜事先要让他将剧本看透,这样章铭才能明白为什么这样。 邵瑜倒是可以让章铭当自己的提线木偶,自己怎么说章铭就怎么做,但那样的话,章铭很难获得进步。 好兄弟为了照顾邵瑜和孩子频繁请假,因此被迫离职,邵瑜自然也要给他一份好的前程,暂时不会没关系,邵瑜觉得按照章铭的聪明劲,手把手的教一定能够快速上手。 邵瑜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两天你在家里,除了看剧本,就是好好熟悉这机器。” “那你去哪?”章铭问道。 “出去找演员。”邵瑜说道。 章铭点点头。 邵瑜又补充了一句:“顺便见债主。” 章铭立马担心起来,说道:“我陪你一起吧,他们要揍人的时候,我还能帮你挨两下。” 邵瑜摇头,说道:“没事,他们都是文明人,不会打我。” “欠那么多钱,估计都想生吃了你,还会不打你?” 邵瑜笑着道:“放心,等我以后还了钱,这些人还会借给我,你在家里安心待着,两个孩子还要靠你照顾呢。” 章铭一脸不信,但邵瑜不愿意他一起出门,他也没有办法。 邵瑜先前请应思怡来当主演,倒也不是胡乱说的,他要拍的电影里面,女主的角色确实很适合应思怡。 邵瑜是故意量着应思怡写的角色,也知道应思怡一定不会接演。 邵瑜这次出门,是和一个女演员约好的,那演员虽然是个十八线,但演技却不错,现在比较为难的是,在给不出高片酬的情况下,如何劝说对方加入这个剧组。 邵瑜只有十万,五万块钱花在机器上,剩下五万要用来买道具、租场地,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 “我没有档期。”顾佳颖开门见山的说道。 邵瑜之所以知道这人,是因为这人和应思怡关系很深。 两人既是影视学院的同班同学,还曾经是闺蜜,更妙的是,应思怡是靠抢了顾佳颖的角色,才在娱乐圈露头的。 而顾佳颖也是出于要看邵瑜的笑话,才想着来见一眼,从前邵瑜还有钱有势的时候,可没少帮着应思怡踩她,因而她其实一开始就没打算接这部电影。 顾佳颖本来还想着好好讥讽一番邵瑜,等真见到了邵瑜,她忽然觉得没意思了,都是被应思怡害的人,有什么好互相拉踩的。 “你不先看一眼剧本吗?”邵瑜问道。 顾佳颖摇了摇头,本打算起身离开,又想到了什么,最终还是说道:“我知道你被应思怡灌了迷魂汤,但我还是要说一句,你不要再留在娱乐圈了,好好找一份工作,养大两个孩子。” 顾佳颖深恨自己软弱,明明一开始打算要来讥讽邵瑜的,到了现在,忽然又变成了规劝,她心下想着,自己在娱乐圈这么多年都没有出头,可能就是因为她不如应思怡心狠。 邵瑜笑了笑,说道:“那你也不适合娱乐圈呀,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呢?” 顾佳颖看了他一眼,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管好你自己吧。” 邵瑜说道:“花一个月时间增肥,转头角色却被人给抢了。” “拍一个猫粮广告,还要在镜头面前吃猫粮。” “被邀请参加活动,但主办方却连名字都喊错了,吃饭的时候都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出道十年,转手了九个经纪人。” 一桩桩一件件被邵瑜说出来,顾佳颖眼圈顿时红了。 她虽然演技不错,但却性子太倔,从来不肯接受圈里的潜规则,因而这么多年下来,往往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角色,很快就会被人截胡,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年纪越大,却依旧没有一个值得称道的好角色。 “说这些有意思吗?揭人伤疤有意思吗?”顾佳颖恶狠狠问道。 邵瑜将手里的剧本递了过去,说道:“虽然我现在没钱给你付片酬,但以后会补给你,我也保证,接了这部戏,你就不用再去那些不入流的作品里,演那些炮灰反派。” 顾佳颖的演技好,却她永远接不了好角色,其中原因,顾佳颖不明白,但邵瑜却十分清楚。 顾佳颖和应思怡其实是同类型,甚至长相都有些许相似,但坏就坏在,先起来的人是应思怡。 应思怡是个小肚鸡肠的,她和顾佳颖是好朋友反目成仇,她自然要费尽心思的打压顾佳颖,因而顾佳颖才会陷入如今的局面里。 顾佳颖半点都不相信邵瑜,但她被邵瑜刺激到了,实在太想出头了,最终还是接了那个剧本,气呼呼离开了。 在她出门之前,邵瑜喊了一句:“过两天我再给你打电话。” 顾佳颖没应声。 顾佳颖回到家里,又狠狠的哭了一场,哭完之后,她又小心翼翼的敷面膜。 面膜敷好,她鬼使神差的拿起了邵瑜给的那个剧本。 两个小时后,面膜自动从脸上掉了下来,她拿起手机,想要打给邵瑜,但还是觉得有些拉不下脸来,犹豫一下之后,她打给了经纪人。 她也没有哄骗邵瑜,她的经纪人最近确实给她争取了一个角色,只不过只是听名字,就知道又是一部不入流的作品。 “什么?我好不容易给你争取到的角色,你就这样不要了?”经纪人尖着嗓子问道。 作为经纪人手下的小演员,顾佳颖在面对她的时候,那面有些气短,解释道:“我这边接到了一个电影剧本,成本虽然不高,但我能当主演。” 经纪人冷静下来,问道:“什么电影,谁导演,谁出品?” 在听到邵瑜的名字之后,经纪人忍不住了,骂道:“你是不是脑子里有病?得了失心疯吗?那个废物富二代的鬼话你也信?” 顾佳颖耐心的解释起剧本来:“这剧本真的不错,是恐怖悬疑片,但结局很温馨,故事是这样的……” 只是还没等她说完,经纪人就骂道:“恐怖悬疑,还温馨,这几个词是能放在一起的吗?你要是有病就去治病,别在这害人!” 顾佳颖解释道:“不是的,这个本子真的很好?” 经纪人还是觉得她脑子有病,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那个废物二世祖给了你多高的片酬?” 经纪人也是靠抽成吃饭的,若是邵瑜给的钱多,经纪人也能勉强自己接受这事。 “额……”顾佳颖卡了下,说道:“暂时没钱给。” “没钱你还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腕了,也敢无片酬出演?”经纪人骂道。 顾佳颖不敢说话。 经纪人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这样的,我也伺候不了,我们解约。” 经纪人也烦了,她很来还觉得顾佳颖长得漂亮,说不定有大火的命,但带了半年她也明白了,只要应思怡在娱乐圈一日,顾佳颖就没有出头的机会。 顾佳颖年纪越大,偏偏又是倔强的性子,经纪人懒得费心招呼,索性将人放了出去。 顾佳颖还想再说两句,但经纪人就已经干脆利落的挂掉了电话。 顾佳颖此时倒是彻底没了退路,她又哭了一场后,这才打起精神来,她如今没有别的退路了,只有眼前邵瑜这一条线了,也不敢等邵瑜打电话给她,她只是做了五分钟的心理建设,就打通了邵瑜的电话。 邵瑜收到她的电话,也丝毫不觉得奇怪,而是问道:“你亲戚家有没有什么小女孩?七八岁左右,长得漂亮,最好跟你有几分相似。” 顾佳颖一瞬间就明白了邵瑜的打算,剧本里还有个小女孩的角色,是她的女儿。 对于邵瑜这样的做法,她也不奇怪,很多影视剧里找小演员,优先都会找和大演员相像的,而亲戚家的小孩里相似的概率更高。 “有。”顾佳颖犹豫了一番后,忍不住说道:“但我不保证她能当好一个演员。” 邵瑜说道:“没事,不会拍戏慢慢教就行了,那孩子要是跟你熟悉,那最好,这样你可以直接带她。” 顾佳颖想了想,又问道:“如今剧组演员都齐了吗?” “都齐了,两天后开机。”邵瑜信誓旦旦说道。 顾佳颖也没多问,只当邵瑜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公司都成空壳了,也能组建一套不错的拍摄班底。 邵瑜挂了电话后,看向对面坐着的一圈人,说道:“我新电影的班底都组建齐全了,半年后电影上映,到时候我就可以还钱。” 对面一圈人都是邵瑜如今的债主,这么多人加起来,大约一个亿。 欠债最多的那个,听了这话冷笑一声,说道:“你有钱拍电影,没钱还债?” 邵瑜说道:“拍电影是跟朋友借的十万块,这是我项目的计划书,你可以看一看。” 邵瑜将电影的项目计划书递给对方。 那人翻开看了一眼,又递给其他债主,他们互相之间翻看了一遍,倒是发出和章铭一样的疑问:“十万块钱你还敢拍电影?” 所有人全部用怀疑的眼光看着邵瑜。 邵瑜没有将剧本给他们,一来是不能泄露剧本,二来他们也看不明白剧本的好坏。 邵瑜说道:“我如今住在朋友家里,家里最后一套房子也卖掉了,这你们也知道,我不是那种有钱还而不肯出的人,我现在带着两个孩子,不会跑。” “少跟我们装可怜,你不还钱,我们就去找你老婆,微博放话倒是挺男人,现实就是个不还钱的孬种!”债主骂道。 邵瑜急了,说道:“别去找我老婆,她都有新的男朋友了,你们别打扰她的新生活。” 邵瑜本想稳住债主们,谁料他们听了这话后,竟然越发生气了,说道:“你欠债不是为你老婆欠的?那些倒霉项目,做一个赔一个,看着就来气,她现在倒好,拍拍屁股就离婚找了新欢,你这绿帽子戴的挺安心呀,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邵瑜脸上适时露出一个痛苦的表情,但还是说道:“你们别找她,别派人跟踪她了,我不想她被我连累。” “不想连累你就早点还钱,狗东西!”债主骂道。 邵瑜说道:“我半年内一定能还清,你们信我,只是千万别去找我老婆的麻烦,千万别派人跟踪她,求你们了。” 邵瑜越是哀求,债主们越发觉得应思怡对他很重要,便越是不会放过对应思怡那边的跟踪。 “还钱,不还钱,你和你老婆都别想好过!”债主们说道。 邵瑜眼见无法劝服他们,只能说道:“各位大哥,这样好不好,我告诉你们一个挣钱的法子,你们做不做随便,但要是真的挣钱了,在我电影上映前,都别找我老婆的麻烦。” “挣钱的法子?”债主嗤笑一声,说道:“你要是能挣钱,还至于过现在这样的日子?” 邵瑜说道:“我也想挣这个钱,但是没资本,要是你们听了后没挣钱,就算在我的债务里,要是挣钱了,就当是我不还钱的赔罪,好不好?” 因为邵瑜不像其他的老赖,他为了还钱是真的将名下所有财产都卖掉的,还钱的诚意还是有的,所以债主们即便此刻对他万分生气,却也一直忍着没有动手。 事实也就像邵瑜说的一样,邵瑜如今真的是一滴油都炸不出来了,他们这些人还想要钱,那就只能像邵瑜说的,等他半年。 邵瑜见债主们神色松动,便拿出手机来,打开一个股票app,指着一支股票,说道:“这支股票处于低估区,我估算,不出一个月就要疯涨。” 债主们此时的表情:挣钱的法子,就这? “你要是懂股票,那还拍什么影视剧,安心在家炒股不就行了。”债主不耐烦的说道。 邵瑜哭丧着一张脸,说道:“我老婆爱拍戏。” 债主们听了这话也想骂应思怡,想着这个二世祖本来有那么多家业,正常花费也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挥霍掉,偏偏摊上个好老婆,几年时间霍霍个干净不说,还倒欠一屁股债。 “反正现在是低估区,就算一个月内不涨,未来总会有能涨的时候,买了也不会吃亏,你们要是真的觉得我不可信,那就少买点,或者干脆别买,就看着,用这支股票的涨跌来证明我的信誉。”邵瑜说道。 一个债主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股票涨不难,涨多少才难。” 邵瑜信誓旦旦道:“半年至少三倍,一年最低五倍,最高十倍。” 这话一落,现场立马发出接二连三的嗤笑声,说道:“你说涨就涨,空口无凭的。” 邵瑜没有解释原因,而是说道:“就当是个彩头,真要是涨了,你们别找我老婆的麻烦就行。” 债主们此时也要不出钱来,只能在心底记住了这支股票,也觉得邵瑜不会跑,暂且便放过了他,只是又确认了一下半点后的利息怎么算,这才逐渐散去。 临走前,也许是知道邵瑜没钱,其中一个债主还主动结了这个包厢的账。 邵瑜回到家的时候,正赶上章铭拿着机器对着门拍。 “怎么样,债主有没有为难你?”章铭紧张问道。 邵瑜摇头,说道:“没事,他们都很和善。” 他想了想,又问道:“你还有闲钱吗?” “拍电影钱不够了吗?”章铭纠结了一秒钟后,他还是下了决心,说道:“既然打算拍,那就好好拍,我还有五万块钱,你拿着。” 章铭存款不多,这点钱还是他省吃俭用存下来的,他原本等着花在结婚上,但很可惜,他到现在也还没个对象。 邵瑜将股票同样推荐给了好友,他确实看好这支股票,没道理将财富密码告诉债主,却不告诉好友。 只不过面对好友时,邵瑜解释得很详细,像解释为什么不拆迁一样,摆出了很多理由。 “好,我都听你的,明天开盘我就买,赚的钱到时候我分你一半。”章铭大方说道。 邵瑜摇头,道:“没必要,炒股挣钱太简单,我喜欢难一点的。” 章铭笑着锤了他一拳,说道:“吹牛倒是在行。” 第二天,顾佳颖的亲戚带着孩子从外地赶了过来,如今正好是暑假,对于孩子来说也有大把的空闲时光。 邵瑜先是问了几个问题,紧接着让小女孩表演了几个场景。 顾佳颖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哪怕是自己的亲戚家的孩子,她也觉得这表现不太行。 但邵瑜却点点头,说道:“现在虽然还不行,但可塑性很强。” 孩子的奶奶听了这话,顿时大喜过望。 但邵瑜还是给孩子奶奶打了个预防针,说道:“如今我们剧组经费紧张,现在不能付片酬,不过等到电影上映挣了钱,到时候按照双倍给。” 他和顾佳颖也是这样谈的。 孩子奶奶忍不住看了顾佳颖一眼:“小颖,你一开始也没跟我说这个啊,拍电影还不给钱呀……” 顾佳颖无奈说道:“大姑,剧组经费紧张,我这个女主演也没有片酬的,不过你放心,他不会赖账的。” 毕竟邵瑜欠了债主一个亿都没有跑路,反而留下来图谋东山再起,不管邵瑜能力怎么样,至少这个态度很端正。 顾大姑想了想后,到底还是觉得机会难得,说道:“算了,没钱就没钱吧,就当让孩子过来开开眼界。” 邵瑜又说道:“阿姨,到时候您也能演个角色呢,不过片酬也要之后给了。” 顾大姑听了这话,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钱不钱的,顿时喜上眉梢,说道:“我也能演呢?这可太好了,当年我就不该留在家里,就该去影视城找机会,说不得我现在也是国宝级演员了。” 章铭看着这演员班底,顿时苦了一张脸,说道:“老邵,这能行吗?你别告诉我,男主演和小儿子,也是这样随便拉人。” 邵瑜说道:“放心,不随便拉人,都是信得过的。” 但章铭等啊等,一直等到剧组都开机了,他也没见到另外的演员。 “人呢?”章铭忍不住问道。 邵瑜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一旁正在照顾妹妹的邵一。 “啊这……”章铭急了:“老邵,虽然我承认你长得很有明星相,但你毕竟没拍过戏,你别乱来!” 邵瑜却是一秒钟就进入了角色,满目柔和的看向顾佳颖,问道:“今天过得好吗?” 眼中的深情,让人丝毫不怀疑,他就是顾佳颖的丈夫。 顾佳颖竟然有一瞬间的怔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回以同样温柔的神情。 章铭忍不住道:“老邵,你原来还藏了一手啊,真不错。” 邵瑜苦笑道:“我其实偷偷学了很久的演戏,就想着有一天能跟她搭戏。” 这话一出,章铭和顾佳颖都忍不住一怔,章铭心下大骂应思怡无情,而顾佳颖则是十分羡慕,羡慕应思怡能得到这样的真心。 剧组开拍之后,倒是遇到了不少问题,但这些问题全都被邵瑜一一化解,邵瑜除了在镜头前表演很强,他执导的功力也很强,就连给演员们讲戏都很熟练。 章铭和顾佳颖没有再问,两人都只当邵瑜会这样,也是因为想要有朝一日给应思怡。 相比较女儿扮演者,邵瑜要花很长时间跟她讲戏,邵瑜的儿子邵一,反倒像是个天生的演员,演什么像什么,只要邵瑜一讲,他很快就能领会。 剧组拍了一个月,所有的戏全都拍完了,接下来就是后期,小演员也结束了自己的暑假,顾大姑演了一个角色,满足了自己的演员梦,心满意足的返程。 邵瑜对她却千恩万谢,身上暂时没钱答谢,只能给老太太的孙女做了一大堆零食。 这些天老太太拍戏的时候少,大部分时候都在帮邵瑜带孩子,一个月的时间,老太太和邵瑜也处出了感情,没再跟他提片酬的事情,反而想着年轻人做事不容易,打算不要这笔钱了。 “剪辑准备找谁,我倒是认识几个剪辑师。”顾佳颖实在太想靠这部戏出头了,因而她都恨不得给邵瑜倒贴钱。 邵瑜却说道:“我自己来减,你放心。” 若是一个月前,顾佳颖只怕还会不放心,但这一个月朝夕相处,邵瑜实在是太能干了,不仅片场的事全都他一把抓,就连日常大家吃什么,都是邵瑜亲自下厨。 邵瑜拍摄的地方是个别墅,租了别墅一个月,每个人住的房间,也就是电影里出镜的那个房间,邵瑜为了省饭钱,都是买菜做给大家吃。 一开始顾佳颖还觉得邵瑜糊弄人,等真尝了邵瑜的手艺之后,她倒恨不得多拍几个月。 顾佳颖又问了几句后续,见邵瑜都有了打算之后,她只能说道:“等出预告片了,记得在微博上艾特我。” 邵瑜点头。 结束了一个月的拍摄后,邵瑜带着两个孩子回了章铭家,两个孩子都十分乖巧,邵甜年纪虽然小,偶尔也会因为不舒服而哭闹,但全都是一哄就好。 邵一作为未来要干大事的反派,更是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素质,才五岁大,全程不像别的小男孩那样调皮捣蛋,不拍戏的时候他也不会吵闹着要出去玩,要么陪着妹妹,要么就看邵瑜他们演戏,完全不像一个小孩子。 “一一喜欢拍戏吗?”邵瑜问道。 邵一看着邵瑜的屏幕,上面正是他演戏的片段,此时邵瑜正在剪辑。 “喜欢,只要是和爸爸待在一起我都喜欢。”邵一凑过来,紧紧的挨着邵瑜。 邵瑜闻言笑了起来,摸了摸这孩子的头,说道:“一一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一定要跟爸爸说,爸爸不会让一一做不喜欢的事情。” 邵一点头。 他想了想,又问道:“妈妈呢?她是不是找不到家了?” 应思怡的远离,对于两个孩子来说影响很小,毕竟从前两人还是夫妻的时候,应思怡几乎都不抱两个孩子,每日里忙着演戏,一个半月才能见一次。 儿子大一点,还记得母亲,小女儿才两岁,她似乎都没有母亲这个概念。 邵一此时之所以会这么问,就是因为他是按照一个半月见一次来计算的,昨天其实是母子相见的日子。 邵瑜一愣,看着儿子满是天真的眼睛,问道:“一一很想妈妈吗?” 邵一思考片刻后,说道:“我不知道。” “那为什么一一想见她呢?”邵瑜问道。 邵一黑黝黝的眼珠子看着邵瑜,说道:“因为见到她,爸爸很开心。” 邵瑜听了这话,忍不住心下一酸,看着眼前这个小男孩,虽然他是未来的大反派,在原剧情里心狠手辣坏事做尽,但他对自己认可的家人真的很好。 邵瑜知道这孩子早慧,便没有对他进行隐瞒,解释道:“爸爸和妈妈离婚了,以后你和妹妹都会跟爸爸。” 邵瑜又耐心解释什么是离婚。 他本以为邵一会接受不能,但没想到这孩子只是问道:“你离婚了还是我们的爸爸吗?” “我永远都是你们的爸爸。”邵瑜摸了摸这孩子的头。 邵一顺势依偎进他怀里,说道:“我只要有爸爸就够了,妈妈离开了,你不要不开心,我和妹妹以后都会孝顺你。” 邵瑜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好,我就等着享儿子的福。” 邵一又说道:“爸爸不要觉得我什么都不懂,我知道,家里没钱了,所以她才离开你。” 邵瑜没想到这孩子早熟到这个地步,年纪小但却看明白了问题的本质。 也许是父亲的跳楼刺激到了他,因而邵一总是格外紧张邵瑜,只要是能够跟在邵瑜身后,他就会死活赖在身边,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邵瑜就没了。 “我不要玩具,也不多吃东西,养我可以不花钱,你别担心,等我长大了,就会挣钱给你。”邵一想了想,又说道:“爸爸,你能不能还给妹妹花钱?她年纪小,要吃东西才能长大。” 邵瑜看着五岁大的小孩,顿时忍俊不禁,说道:“放心,我们马上就会有钱的,到时候你还能过得跟以前一样。” 邵瑜从来不赞同家长将家里所有事都瞒着孩子,如果有条件,他会将能告诉的告诉孩子,穷也好,富也罢,这样孩子心里才有底。 邵一踮起脚,朝着邵瑜伸出手来。 邵瑜微微低头,邵一学着爸爸的样子,轻轻的摸了摸爸爸的脑门,说道:“爸爸最厉害。” 邵瑜将孩子抱起来掂了掂后才放下来,说道:“你去陪妹妹玩,爸爸现在要开始挣钱了。” 不是他嫌孩子在一旁误事,而是这么大的孩子,眼睛还是少看屏幕。 邵瑜拍电影之前就做了非常详细的规划,因而拍出来的东西,浪费的镜头很少,也没有什么需要补拍的,邵瑜很快就将成片剪好,顺手还做了一版预告片出来。 后续的配乐,也是邵瑜自己写谱自己录,花了一个月时间,电影的成片做好了,便是漫长的审核等待。 邵瑜的公司虽然成了空壳,但从前的一些渠道还在,因而电影发行不成问题,只是排片量可能不会特别理想,但邵瑜也早就做好了等待口碑发酵的情况。 审核审了足足两个月才通过。 这将近四个月的时间里,债主们倒是没有催他,毕竟邵瑜推荐的那支股票没等到一个月,一个星期就开始疯涨,连着好几天都是涨停,就算大盘走绿,它也不绿,顶多涨得少一点。 那些没上车的债主们,悔得捶胸顿足,那些上了车的债主们,也在后悔,后悔怎么没有多买点。 债主们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疯涨,但还是主动打电话给邵瑜。 不管买了还是没买的,都打了一次电话,也不是催债,而是问现在还能不能买,以及什么时候能卖。 “现在还能买,不过买了短期也可能出现波动,但明年暑假之前,一定要卖掉,不要贪。”邵瑜说道。 他估摸着,这股票涨个一年,大概就要走下坡路了。 债主们又问还有没有别的推荐。 邵瑜却反客为主,说道:“你们要是真相信我,不如给我一笔钱理财,我从中抽成,到时候从你们身上挣钱还给你们。” 债主们听了这话,还真有一个信了邵瑜的邪,像是试水一般给邵瑜打了十万块,但其他的债主只是打了个哈哈就将事情敷衍了过去。 邵瑜也不强求,对于这个信任他的,他也尽心帮助他理财。 这债主虽然在邵瑜身上的债不少,但和邵瑜的爸爸也有一些交情,原本跟邵瑜要债,也是怕邵瑜继续糊涂不上进。 如今他见邵瑜稍微懂事了一点,心底也放心了一些,又忍不住说道:“小瑜,你要是真有这个理财的本事,以后就不要碰什么电影电视剧了,你就专门帮人理财,总有一天能还清债务。” 他想得很好,邵瑜如果真的证明拥有理财的本事,那就可以吃这碗饭,虽然还钱可能需要的时间久一点,但总有能还清的一天。 邵瑜知道他是好心,便道:“陈叔叔,要是我这电影还不行,那我到时候就听您的,不碰这些了。” 陈叔叔知道邵瑜电影都拍了,不赌一把不甘心,便也没有强求,只是心下想着,到时候可以自己公司包几场,勉强也算是支援邵瑜了。 邵瑜拿着许可证,便开始和各大院线开始商量上线的事情,和他预想的一样,各大院线都不看好他的这部电影,反应也和顾佳颖前经纪人的态度差不多。 恐怖悬疑电影怎么温馨? 并且国产恐怖片向来是个烂坑,一听这个类型,观众就不买账。 邵瑜见排片量少,也没有特别担心,毕竟电影如果表现好,院线也不会跟钱有仇,到时候必然会增加排片量。 谈好之后,邵瑜在自己的微博上发布了预告片。 果不其然,哪怕预告片很精彩,但看到是国产恐怖片之后,网友就开始骂人。 邵瑜沉寂许久的评论区,此时全是骂声,甚至满屏的“就这?” 邵瑜也没有急着跟他们吵架,而是发了一条非常简单的微博:“用借来的十万块钱,拍出最好的国产恐怖电影,不愧是我。” 评论区又是骂声一片,纷纷骂邵瑜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一群人催着破产富二代打工还债。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就只能借点钱拍拍电影,吓吓人了。”邵瑜很快这般回复。 邵瑜若是状似,网友们可能骂一骂就算了,偏偏邵瑜还敢厚着脸皮回嘴,网友本就无聊,顿时全都被激了出来,一群键盘侠开始疯狂和邵瑜对线。 “说了这么多,还不是因为害怕不敢看。” 邵瑜轻飘飘的一句话,将键盘侠们全都打成胆小鬼,他们纷纷骂邵瑜鸡贼骗钱,用激将法骗他们进电影院。 邵瑜也不生气,回道:“进了电影院,片子不好看,那才是骗钱,要是好看你不进去,那就是你们胆子小。” 二次激怒,倒是将网友彻底激了起来。 虽然很多人都觉得国产恐怖片烂,但也不乏一些想要支持国产恐怖片的人,因而第一批观众,就这样被邵瑜刺激的进了电影院。 出了电影院,倒是有不少人是哭着出来的。 一旁还在不知道选那部电影的观众们,看了这情形,忍不住问道:“兄弟,你看得什么电影?” 那个被他问的人,红着眼睛说道:“《凶宅》。” 还没买票的那个观众,忍不住问道:“这么吓人,你都被吓哭了?” 那人立马不高兴了,说道:“谁吓哭的,我这是感动的。” 第93章 儿子是大反派(三) 没买票的观众一脸一言难尽。 那人见他不相信自己,解释道:“我真没开玩笑,这恐怖片老感人了。” 恐怖片? 感人? 你开什么玩笑? “兄弟,被吓哭就吓哭吧,不丢人,这只证明咱们国产电影出息了。”没买票的观众虽然这般安慰着,但却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那人,心道这么壮的一个小伙子,怎么就胆这么小呢。 面对对方眼里明晃晃怀疑,五大三粗的汉子急了,说道:“真的感人,我不骗你。” “恐怖片不吓人,改感人了?” 汉子一脸纠结,说道:“前面吓人,后面感人,就是那种……那种……” 汉子说了半天,还是解释不出来,只能说道:“我解释不清楚,又不能跟你剧透,只能说很特别。” “好看吗?” “好看哭了,一定要看!”汉子大声推荐。 这个没买票的观众,他本就在纠结到底应该买哪一部电影,如今听了这话,也忍不住心里感兴趣,想着又吓人又感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就去买了两张票。 原本在等他买票的女伴,见他拿了两张《凶宅》的票回来了,立马用眼神怀疑的看着他。 他立马解释道:“他们说又吓人又感人,还是国产电影,该支持一下……” 女伴皱眉,说道:“邵瑜那个二世祖,能拍出什么好电影。” “买都买了……” 对于国人来说,“买都买了”堪比“来都来了”,女伴即便满脸不情愿,但还是跟着他进了电影院。 两个小时后,电影散场,两人身边座位上的人都起来了,女伴却坐在椅子哭得泣不成声。 “你……你别哭呀。” 女伴直接扑进他怀里,说道:“我想我妈妈了。” 两人本来就是暧昧期,他连手都没有牵过,此时居然直接将人抱在怀里,忍不住在她背上拍了拍。 邵瑜倒不知道,自己的电影还成了一对情侣,此时微博上评论区已经彻底反转了。 “我本来真是冲着恐怖来的,前半部分恐怖的气氛确实很好,但后面转为温情戏也着实不赖,看完电影,我忍不住想到了我母亲,如果世上真的有鬼魂,她一定也会这样守护着我。” “恐怖的地方足够恐怖,温情的地方足够温情,说到底恐怖片除了吓人,也应该要将一个完整的故事。” 再没有人骂他废物二世祖了,反倒是有不少人哭着要他赔眼泪,甚至还有不少人问起顾佳颖来。 电影的成功,与剧本脱不开关系,同样也因为演员的全情投入,在这个电影里,邵瑜的戏份虽然最多,但是最考验演技的片段全都属于顾佳颖。 毫无疑问,顾佳颖完成得十分出色,一个从来没有生过孩子的妹子,居然拥有了慈爱的眼神,电影结尾的这个眼神,更是感动了无数观众。 不少人开始挖坟,寻找顾佳颖过去参演的作品,然后他们发现,全都是一些不出名电视剧里的恶毒女炮灰。 明明是个小配角,但顾佳颖却还是努力完成得很好,让看过的人都对她这个配角恨得牙痒痒。 顾佳颖这个名字,在当天就冲到了热搜前十,甚至还有up剪辑出了顾佳颖恶毒女炮灰合集,倒也十分酸爽。 顾佳颖原本还在一个小剧组里争取一个炮灰的角色,在电影火起来后,立马无数电话打进她的手机里,甚至她的前经纪人也请求重新续约。 但顾佳颖没有接受前经纪人的请求,而是按照邵瑜的建议,打算组建自己的个人工作室,搭建一个专门服务自己的团队。 毫无疑问,悬疑恐怖片《凶宅》的口碑,在三天内彻底逆转,虽然是一部恐怖片,但院线那边也尽量提高了排片量。 只是很快,网络就出现了大量的剧透,这样的剧透,让即便没有去电影院看的网友,都知道了电影最后的反转。 章铭本来见着形势一片大好,看到剧透出来后,立马慌了神:“怎么办,怎么办?这么多剧透,咱们的电影还怎么办?” 邵瑜看着这样大面积的剧透,看着那痕迹就知道这并不是观众自发组织的,而是有人在背后请了水军。 “看了剧透,并不等于看了这部电影。”邵瑜说道。 章铭不解的看着他,说道:“都剧透了,还有谁想来电影院看一遍?” “剧透却不等于知道过程,不恰当的剧透,会更容易激发观影热情,他们会很奇怪,到底是怎么展现出这样的结果。”邵瑜说道。 章铭想到这个电影的故事,立马点点头。 邵瑜又说道:“有些人还有逆反心理,越是不让去看,越是要去看。” 正如邵瑜所说的,铺天盖地的剧透,对于这部电影票房影响不大,毕竟想看的人始终会去看,原本不想看的人,看到剧透可能还会被引起兴趣。 应思怡在电影起飞之后,也打了电话过来,旁敲侧击询问邵瑜背后是不是有高人。 她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废物老公,能有这样的本事,拍出这么好的电影来。 偏偏邵瑜的回答也有些奇怪,虽然矢口否认背后的高人的存在,但话语里满是心虚,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让应思怡越发坚信,邵瑜背后有个高人。 邵氏影业毕竟在圈子里立了这么多年,认识一两个厉害角色,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思怡,我下一部作品还不知道怎么办呢,我好希望还有人来帮我呀。”邵瑜似是随口抱怨。 但应思怡却得出一个讯息,邵瑜下一部作品,不会再有人帮他了。 应思怡又似是无意一般问道:“怎么你会找佳颖当主演呀?” “她可以不要片酬呀。”邵瑜轻描淡写道。 应思怡放下心来。 邵瑜又道:“思怡,下一部你来当主演,我们夫妻联手,多烂的剧本都能爆。” 应思怡听了这话,顿时眉心一跳,顾佳颖是傻子,到现在都没收到片酬,她可不想白白出演,随口敷衍了几句,她就将电话挂掉了。 经纪人此时朝着她走来,催促道:“思怡,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跟谁打电话,外面的人都在等着你呢。” 应思怡此时是在参加自己电影《拯救行动》的路演,这部电影是大制作大导演,也是她的一番女主,电影选择元旦当天上映,虽然此时市场上有《凶宅》珠玉在前,但应思怡却十分自信。 这是一部悬疑动作片,主打是悬疑和打戏,也是应思怡好不容易才撕到的资源,因而她对这部电影寄予厚望。 往常应思怡多担任的是电视剧里的女一,在电影里多是女二或者配角,这事她第一部 担任一番的大制作电影。 应思怡一直想要打入电影圈,但受限于种种,她还一直在电视剧里打转,她当然眼红于邵瑜《凶宅》的成功,看到了《凶宅》女主和她的高度融合,也看到了很多人在说国产恐怖片的崛起。 对于拒绝参演《凶宅》后悔吗? 应思怡心里无疑是后悔的,但事到如今,她只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拯救行动》上。 但事与愿违,《拯救行动》上映三天,便上座率暴跌,这部电影也遭到了一致恶评,这种种情况,是应思怡参加再多路演都挽救不回来的。 用网友的话的来评价:“悬疑没有悬疑,动作也没有动作,一眼能看明白的剧情,和应思怡买吃饱饭一样软绵的打戏。” 无数人给了一星差评。 应思怡日子难过,邵瑜那边却蒸蒸日上,剧透没有打倒他,票房反而在第二周迎来了井喷式的爆发。 元旦假期本该是你来我往的厮打,最后却变成了《凶宅》对所有电影的单方面虐杀。 应思怡此时刷着手机,看着微博上关于《凶宅》的热搜越爬越高,而自己的《拯救行动》越来越低,渐渐的连骂的人都少了。 显然大家已经懒得关注这部扑街电影了。 她也注意到顾佳颖的火箭起飞式崛起,她本来以为有《拯救行动》压《凶宅》,那顾佳颖顶多在小范围里爆一圈,如今是《凶宅》将《拯救行动》压得喘不过气来,顾佳颖也随之水涨船高,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热度。 几乎让应思怡嫉妒道眼睛充血的热度。 老实说,应思怡没那么怨恨邵瑜的电影挣钱,她只怨恨为什么偏偏是顾佳颖得了那么多热度。 网上还有好事者拿应思怡和顾佳颖对比,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邵瑜的第一选择是前妻,但被前妻拒绝,才迫不得已选择了顾佳颖。 邵瑜虽然破产,但因为破产时不打算牵连应思怡,独自一人扛下债务,甚至还有人觉得从道义上论,应思怡其实欠邵瑜的。 一个是不讲情义的前妻,一个是不要片酬的义气演员,两人摆在一起对比,倒是让顾佳颖的人气更上一层楼。 应思怡原本还想表现得大度一些,但此时电影扑街,加上网上那些乌烟瘴气的比较,应思怡觉得从来只有自己踩着顾佳颖上位,哪里还能容许顾佳颖踩着自己上位。 她不能容忍顾佳颖继续下去,当即打电话给邵瑜质问:“老公,你和佳颖是不是私底下经常接触?她怎么这么好心,零片酬出演?” 她故意表现出吃醋的模样,想要从邵瑜这里找到机会针对顾佳颖。 邵瑜却表现得十分无辜,说道:“佳颖不是你的好闺蜜吗?思怡,佳颖人真的很好呢,我还以为她是因为你的推荐才帮我的呢。” 应思怡听到这话,心下越发膈应,说道:“我没有推荐她。” 应思怡指望着邵瑜因此觉得顾佳颖心机深沉。 但邵瑜却说道:“她居然是主动来帮我的吗?她真是太好心了。” 应思怡一口老血,但还是强行稳住,说道:“老公,我不是觉得佳颖不好,只是我们这样的关系,你应该跟她避嫌,省得旁人会说闲话,到时候影响我倒是无所谓,怕的是影响你和孩子。” “避嫌?现在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离婚了吗?”邵瑜疑惑问道。 应思怡卡了三秒钟,才说道:“我不是怀疑你们,我只是怕被人误会佳颖是我们之间的第三者。” “放心,大家都知道离婚是因为我破产了。”邵瑜理所当然的说道。 应思怡一顿,只觉得邵瑜这话似是在骂她嫌贫爱富。 “我不太了解现在的娱乐圈,但破产富二代也配拥有第三者吗?”邵瑜好奇问道。 若说顾佳颖以前介入两人之间,还有几分可信度,等到邵瑜一身债的时候介入,谁信呀。 应思怡:…… 邵瑜又说道:“这部电影挣的钱拿到手后,我就能还清楚债务了,思怡,到时候我们就能复婚了。” 应思怡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若邵瑜还是富二代,她自然乐意复婚,但现在嘛,她有些纠结。 邵瑜接着说道:“我现在会拍电影了,我有本事了,到时候思怡你可以放心的将钱投资给我拍电影,我给你打工,我只要你这一个投资者,不让外人挣我们的钱。” 应思怡听了这话,顿时想骂人,娱乐圈里,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项目永远挣钱,因而大多数情况下,一个项目都是多方投资,共担风险。 且邵瑜此时的模样,只让她觉得,邵瑜成功一次后人就飘了,再加上她认定邵瑜的成功是因为背后有高人相助,她自然不敢相信邵瑜。 见应思怡不说话,邵瑜问道:“思怡,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老公,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不想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邵瑜却说道:“可是从前,公司的鸡蛋都放在你的篮子里呀。” 以前邵氏影业在原身掌权时,只投资应思怡看好的项目,甚至都是独自投资,大包大揽。 应思怡此时彻底聊不下去了,没能挑唆他们的关系,反倒被邵瑜翻出旧账来,她可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也不想跟邵瑜复婚,便随便敷衍几句,企图糊弄过去。 但挂了电话后,应思怡却越想越气,她本来只想要顾佳颖不想过,如今看邵瑜也不顺眼起来,看《凶宅》更加不顺眼起来,此时她心下忽生一计。 很快,章铭便刷到了一条微博。 章铭想到应思怡的电影扑街,她可能作妖,却没想到她居然会拿孩子来作妖。 《凶宅》里的小孩是邵瑜儿子扮演,此时网络上开始带起节奏来,指责邵瑜让亲儿子参演恐怖片,会给小孩的童年留下心理阴影。 《凶宅》里面可不止邵一这一个小孩子,还有一个上小学的女孩,男孩女孩都有,很快连女权都下场了,纷纷指责邵瑜。 应思怡也在粉丝的千呼万唤之下,发出了一条声明来,说她要跟邵瑜争夺孩子的抚养权。 若邵瑜还是那个富二代,他自然是强势的一方,但在破产风波里,应思怡的大部分财产被保全,因而应思怡是强势的一方。 此时应思怡抢孩子,还是顺应大众要求,为了孩子的健康成长。 面对所有人指责他让小孩参演恐怖片,邵瑜没有说什么,只是发了一条电影花絮,那正是电影中恐怖那一个片段的拍摄过程。 在电影里,这一段吓得人毛骨悚然,但在拍摄里,却显得有些搞笑。 邵一当时眼神骇人,实际上是邵瑜用了一些特效手段,让他显得眼神骇人。 而花絮里,邵瑜还在跟邵一讲戏,说道:“一一,一会你就想着,你变成了一头老虎,你要吃掉爸爸。” “我不吃爸爸,我爱爸爸。”邵一乖巧说道。 邵瑜的轻笑声从花絮里溢了出来,看着这个片段的观众们,此时也全都看着活泼可爱的邵一姨母笑。 “你就想象一下,如果你是大老虎,会怎么看森林里的小兔子?你得居高临下,你得吓唬它们,懂吗?”邵瑜循循诱导。 很快邵一就做出一副恐吓别人的模样,瞪大了眼睛,看着镜头。 在电影里,邵一这一段显得像个恶魔,但在没有特效的情况下,观众只能看到色厉内荏,反而觉得小孩子实在是太萌了。 “好,这一段过了!”随着邵瑜这一声喊,这一段花絮就结束了。 此时再没有骂邵瑜带坏孩子了,反倒一大堆人求着邵瑜多出一点花絮,想要多看看别人的人类幼崽。 邵瑜又更新了另一段花絮,这一段里的主角是大女儿,同样是邵瑜在循循善诱,在讲戏的时候,小女孩脸上也始终带着非常阳光的笑,看起来绝对不像是有心理阴影的样子。 花絮也展现了那些恐怖镜头到底是怎么拍的,观众这才知道,他们看到的那些血腥镜头,两个孩子其实从来都没有面对过。 关于邵瑜故意损害儿童心理健康这一节算是翻了片,但应思怡的声明却还挂在那里。 应思怡看到了邵一的潜力,原本她是死活都不愿意带着两个孩子的,如今她忽然又转变想法,觉得带着邵一说不定还能给她增加人气,毕竟如今邵一的亲妈粉也有不少,她说不定也能占到一些便宜。 恰巧此时,又有一个亲子类的节目分别找上了邵瑜和应思怡,节目组的意思倒是很明显,两边都试一试,重点是要带着孩子过去。 应思怡又打电话给邵瑜。 邵瑜接通了之后,说道:“之前好几个月你都不打电话给我,电影上映后,感觉你天天都打给我呢。” 应思怡一时也分不清楚,邵瑜到底是在讥讽她,还是真的在表达开心。 邵瑜又说道:“思怡,你不打给我,我也要找你,你为什么要发那则争夺抚养权的声明?” “老公,我都忘了还挂着声明呢,我当时急了,差点以为你真的那样对待一一。”应思怡虽这般解释着,但也没有要撤掉声明的意思。 “那你快撤掉吧,我看着伤心。”邵瑜有些委屈的说道。 应思怡并未答应,只说道:“老公,我想了想,两个孩子都留给你,这样你是在太辛苦了,要不然还是让一一跟着我。” 邵瑜说道:“我们不是都要复婚了吗?为什么还要纠结孩子跟着谁。” 应思怡闻言眉心一跳,见邵瑜第二次说起这事,她知道不能随便找个理由敷衍了,便道:“我们才离婚多久,还不到三年呢,这么快就复婚,会被人骂我们离婚是转移财产,还会说我们恶意炒作侵占公共资源。” 邵瑜似是被她劝服,只能委屈巴巴道:“那我等你就是。” “老公,一一的抚养权?”应思怡提醒他。 邵瑜想了想,说道:“要不然你带着甜甜吧,女孩子还是跟着亲妈比较好。” 邵瑜虽然这样说,却半点不担心应思怡会接。 毕竟应思怡向来是无利不起早,她已经看到了邵一身上的价值,怎么肯换人。 “我更想要一一。” 邵瑜立马道:“甜甜要是知道了这话,估计会伤心。” 应思怡只在乎自己,哪里会在意邵甜的感受,只说道:“甜甜一直都是你带的,骤然跟着我,怕是会哭闹。” 邵瑜却说道:“甜甜很乖,你可以放心。” 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邵瑜说道:“水果台有个亲子类节目,正好我可以带着一一去上……” 话为说完,就被应思怡急切打断:“老公,你现在就应该趁热打铁,多拉点投资拍新电影,就不要想着综艺了。” “也对,我有新电影,你还要跟我争抚养权,估计也要打官司,哪里还有空上节目。”邵瑜说道。 “老公,你没空,我有空呀。”应思怡笑着说道。 虽然亲子类节目在之前从未有过,但国外已经有了成功经验,又是水果台这样的大电视台出品,因而应思怡对这个节目十分重视。 “可你不是要跟我打官司吗?哪里还有时间上节目。”邵瑜问道。 应思怡愣了一瞬间,立马听出来邵瑜话语中,似乎并不排斥她带着孩子上节目。 她从未给真正想要争夺过孩子的抚养权,之所以会发声明,不过是为了给《凶宅》添堵,顺便抢下邵一这个未来的小童星。 如今邵瑜不拦着她,那意味着她既不用承担抚养义务,还能享受着邵一带给她的好处,应思怡立时也不想争夺抚养权了。 “都是一家人,我怎么会跟你打官司呢?既然老公你要拍新电影,那我就带着一一上节目,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应思怡信誓旦旦说道。 邵瑜却有些犹豫,说道:“要不要上节目,我还要问问一一的想法,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拦着你们母子团聚。” 邵瑜依旧表现得像过去那样舔狗,应思怡越发放松下来,她觉得事情已经成了一大半,便转而问起邵瑜下一部电影的打算。 “我还不知道,不过听说郑梅编剧新写了一部剧本,我有点感兴趣。”邵瑜说道。 应思怡原本还想着在邵瑜的新作品里掺一脚,如今听到郑梅的名字直接放弃。 郑梅和邵氏影业是老朋友,郑梅早些年的作品很火,几乎写一部火一部,但这几年开始走下坡路。 应思怡也演过不少郑梅的作品,但她却不相信郑梅,为了更多的戏份,她一直都带着自己的编剧进组。 项目都是邵氏投资,应思怡又是邵氏的老板娘,郑梅哪怕心里憋屈,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应思怡带来的编剧,将他的作品改得面目全非,等上映扑街了,应思怡又反咬一口。 即便有着这样曲折的原因,应思怡却从来不觉得是自己带进组的编剧有问题,她反而觉得郑梅问题很大,觉得是因为郑梅老了,写不出好作品了,所以才会那样拖累她。 “思怡,郑梅老师也经常跟你合作的,这次又是大女主,要不然你来演,反正都是自家人,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邵瑜建议道。 应思怡立马说道:“不用了,你还是换别人吧。” 她想到郑梅的作品谁演谁扑,立马好心建议到:“佳颖演技那么好,你还可以找她呀。” 应思怡原本想要切断邵瑜和顾佳颖的联系,如今却又觉得,这么一个明显摆烂的剧本在,说不定会让顾佳颖好不容易飞升上来的咖位,光速下坠。 邵瑜有些犹豫,说道:“你才是我心里的最佳女主角,我只想导有你的戏。” 应思怡虽然不爱邵瑜,但听到这样的话,她还是觉得很舒服,但她吃了这么多次大女主的亏,也觉得大女主这条路走不通畅了。 “老公,佳颖是我的好朋友,她好不容易火一点,你也要多照顾照顾她呀。”应思怡轻声细语劝道。 邵瑜只能不甘不愿的道:“那这次只能又便宜她了,思怡,你要记得,你才是我心里永远的女主角。” 再一次被邵瑜表忠心,应思怡放下手机的时候,态度都轻快几分。 经纪人此时走了过来,说道:“东华那边的正剧后天进组,张导演是东华如今看重的导演,他不是个好糊弄的,你进去后注意一点。” 应思怡点点头,东华影视这几年出了好几款爆剧,如今做的是他们非常拿手的类型,应思怡入组要担任女一号皇后,对她来说,也是在电视剧圈里转型的好机会。 邵瑜这边挂了电话,就登了郑梅编剧的家门。 只是他却吃了一个闭门羹。 郑梅编剧因为之前的情分,给邵氏影业提供了几分剧本,无一例外被应思怡改的面目全非,哪怕如今邵瑜拍的电影火了,郑梅也不想见邵瑜。 对方的心思,邵瑜也十分明白,因而他就直接坐在了郑梅家门口。 并不是邵瑜不能自己写剧本,而是邵瑜特别想用郑梅的剧本。 邵瑜等了三个小时,郑梅本以为他会知难而退,但没想到邵瑜没走,反倒又有人来了。 来人给邵瑜送了帐篷和睡袋,这意思倒是十分明显。 邵瑜搭好帐篷后,他又点了个外卖,在郑梅家门口吃了起来。 郑梅见到这情形,倒是气得够呛。 邵瑜吃完了之后,觉得老太太差不多了,便又开始敲门。 这一次老太太让他进去了,只是却没什么好脸色。 邵瑜就像是没看到冷脸一样,笑着说道:“郑阿姨,我知道您心里憋着一口气,对邵氏有气,对我和我那前妻也有气。” 老太太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看邵瑜。 邵瑜母亲和老太太交情很深,因而邵瑜也跟老太太十分熟悉,邵瑜也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凑过去,说道:“郑阿姨,我知道我以前错了,我不该放任应思怡乱改戏。” 郑梅听到这话,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可真是有出息,你爸妈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公司,全让你这个二世祖给败光了,你老婆将你害成这样你也不计较,还在网上装圣人呢。” 邵瑜被她骂全都一一受着,谁让这都是原身做的孽呢。 老太太一直在骂,邵瑜一直点头,偶尔还给她添水,生怕她嗓子骂得费力。 老太太许是骂累了,说道:“你给我走,我的剧本,不给你了!” 邵瑜立马道:“郑阿姨,您放心,这次剧本我绝对不乱改。” 老太太说道:“我才不信你的邪,别想再骗我!” 邵瑜笑着说道:“这次就您一个编剧,没其他编剧了,保证都按照您的意思来。” 似是怕她不信,邵瑜又低声说道:“放心,这次女主演我请了顾佳颖,您还不相信她的演技吗?” 顾佳颖在《凶宅》里最后的眼神足以封神,郑梅听了神情也有些意动。 邵瑜又说道:“男二我打算请梁哥。” 梁正则是老太太很欣赏的一个演员。 邵瑜又暗示道:“您难道不想证明自己吗?控制变量法,不就是最好的验证方法吗?” 用控制变量法,其他的配置不改变,只改变一个,以前的项目里都有应思怡参与,如今要是没了应思怡反而大爆,那就证明完全是应思怡不行。 郑梅最气的就是应思怡,听到这话,立时有了五分意动。 邵瑜继续加码,说道:“现在哪个剧组不乱改戏,男女主演都是大牌的戏更是如此,他们都明目张胆的带着私人编剧进组,您放心,在我的剧组,您就是我亲祖宗,您说东我绝不打西。” 郑梅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打了邵瑜一下,说道:“你这孩子,离婚之后倒是油嘴滑舌起来。” 邵瑜说道:“郑阿姨,我也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公司出事之后,我才算真的看清楚,好的时候身边人都很好,坏的时候身边人都很坏。” 郑梅听到这话,忍不住心底一酸,无奈说道:“你都这样说了,又叫了我这么多年阿姨,我当这次好人就是。” 郑梅本就和邵家有交情,邵瑜也是她非常疼爱的小辈,如今去掉了她讨厌的应思怡,邵瑜哄一哄,郑梅答应的倒也没有那么不情愿。 邵瑜的行动很迅速,搞定了剧本之后,很快便开始组建班底,《凶宅》还没下映,邵瑜新项目却已经投了一千万。 这笔钱还是那群债主主动借给他的,他们本来想投资,但和应思怡一样,怕了郑梅这个扑街王,但因为相信邵瑜的还款能力,所以只是借钱而非投资。 这群债主在邵瑜的股票上吃到了甜头,半年时间,股票涨了五倍,他们一边借钱一边还让邵瑜继续推荐。 邵瑜却没有推荐,说道:“之前推荐给你们的那支科技股,是因为那段时间国家有意扶持,所以资本炒热了,大概还会继续涨一段时间,但半年内你们一定要卖掉。” 邵瑜觉得债主们人还不错,他欠了一个亿,这些人也只是死命催,没怎么动手动脚,便又好心说道:“半年内这只股票要卖掉,其他的a股的股票或者基金,最好也要卖掉,市场牛市走不长远,迟早要崩的。” 邵瑜看得非常清楚,a股一直在牛熊市之间横跳,半年后牛市必然到头的。 他是好心建议,至于债主们是听他的,还是听自己请的那些理财经理,那他就不管了 《凶宅》要等完全下映后,院线才会陆续回款,上映一个月,各大院线已经开始逐步下映,等到电影完全下映的时候,拿到了十一亿票房。 虽然不像别的爆款那样数十亿的票房,这个成绩对于相对小众的国产恐怖片来说,已经是个绝对的奇迹。 且《凶宅》和别的电影不同,别的电影宣发可能和制作成本对等,但《凶宅》宣传以自来水为主,几乎可以说是零宣发,扣除掉一些乱七八糟的费用后,邵瑜差不多能拿到票房的40%。 最重要的是,《凶宅》制作成本十万,哪怕邵瑜在事后要给几个演员开双倍片酬,邵瑜拿到手的也有四个亿。 邵瑜公司的人招了不少,从前那些墙头草他都没要,邵家的老宅他也买了回来,又请了几个保姆来照顾孩子。 他怕保姆们照顾不周,还将章铭的父母从乡下接了回来,请他们多盯着点孩子。 两位老人退休后之所以回乡下,就是因为知道邵瑜和孩子没地方住,所以将家里腾出来给邵瑜暂住。 他们也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好心,竟然换来了儿子的远大前程。 老人原本还担心家里条件不好,章铭不好谈对象,如今跟着邵瑜当摄影,老人再也不担心这事了。 上辈子邵一也拿两个老人当爷爷奶奶看待,这辈子依旧十分亲近。 邵瑜组建好班底后,也抽空跟邵一说了亲子节目的事情。 “爸爸去吗?”邵一问道。 邵瑜看了一眼此时正在有条不紊忙碌着的剧组,摇了摇头。 邵一说道:“爸爸不去,我也不去。” “那好,我替你回绝了。”邵瑜甚至没有多劝一句。 邵一笑了笑,又转过头去看着忙碌的剧组人员,问道:“我可以跟爸爸一起拍戏吗?” 邵瑜点头,剧里确实有个适合儿子的角色。 邵一立马开心起来,又问道:“妹妹可以参演吗?” 邵瑜说道:“等妹妹大一点,她能自己做决定了再说。” 邵瑜不怕儿子获得过度曝光,毕竟这孩子肉眼可见的成熟,从小生于富贵,不仅不会被那些浮华迷晕眼睛,反而这些更有利于磨练他的心智。 但女儿不一样,年纪还小,需要经过一番观察后,才能确定她究竟是不是适合这个圈子。 应思怡那边知道邵一不愿意后,倒没有怀疑邵瑜从中作梗,而是让人给邵一买了不少玩具。 本以为这样能哄住邵一,却没想到孩子年纪虽然小,但想法却很成熟,拿到玩具第一时间不是开心,而是问道:“妈妈这么多是要哄骗我做什么吗?” 听了这话,邵瑜第一时间警醒起来,问道:“你妈妈以前还买东西哄骗过你什么?” 邵一小声说道:“她让我跟你哭。” 邵一说这话的时候,满脸不好意思,似是觉得有些羞愧。 他马上就要六岁了,知道骗人是很不好的行为。 邵瑜知晓的剧情线比较简单,他继承的也是原身的记忆,因而这些事他知道的没有那么清楚。 此时他越发觉得应思怡问题很大,心下还在思考,要不要到底是自己动手切断母子联系,还是让邵一慢慢察觉到母亲不爱他的事实。 无论是哪一种,邵瑜都觉得对于孩子来说,似乎格外残忍。 见买玩具不奏效,应思怡直接来剧组探班。 她和邵瑜的剧组在同一个影视城,离得本就不远,只不过那边要求严格,应思怡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溜出来,顺便还带了一群记者。 见了邵一之后,应思怡当着所有人的面热泪盈眶,说道:“妈妈的一一宝贝,我真是想死你了。” 邵一的表情却显然有些懵逼,他被应思怡抱住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僵硬的,虽然知道这个人是他妈妈,但却十分不习惯这样的亲密。 邵一木着一张脸从她怀里挤了出来。 应思怡又看向一旁两岁大的女童,将那孩子抱起来后,大声说道:“甜甜,妈妈也想死你了!” 邵瑜在一旁脸上僵硬着,用绝对能让记者们听到的声音说道:“那不是甜甜。” 第94章 儿子是大反派(四) 记者们虽然是被应思怡叫过来的,但抓住大新闻的时候,这些人也绝对不手软。 此时邵瑜说的话,让记者们全都炸了锅,应思怡脸上的表情也肉眼可见的裂开。 邵瑜看了记者们一眼,表现出了一个舔狗应该有的素质,说道:“思怡,你是不是最近工作太辛苦了,所以看花了眼,这真不是甜甜,甜甜保姆在带着呢。” 但这样为她开解的话,却只是让她陷入更加尴尬的处境中。 记者们此时都兴奋起来,这可是个大新闻,应思怡一直立自己的贤妻人设,如今连亲女儿都不认识,直接当场翻车,他们已经开始幻想今天的采访发出去,将会怎样爆炸。 应思怡在一瞬间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干笑着说道:“邵瑜,你别开玩笑了。” 她企图朝邵瑜使眼色,但邵瑜却表现得十分直男,完全看不懂眼色,如同影视剧里最烂俗的桥段一般:“思怡,你眼睛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眨得这么厉害?” 应思怡心下已经破口大骂了,但她还是强行忍住,只能一再强调:“你在跟我开玩笑,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 邵瑜却笑得十分宽容,说道:“你以前一个半月见一次孩子,不认识很正常,不要为此而自责。” 神特么自责,认不出亲女儿,应思怡没有半点自责,她只恨邵瑜完全不懂看人眼色,心下甚至越发觉得自己离开邵瑜是对的,甚至暗自发誓回头一定要好好折腾这个舔狗。 记者们此时一部分人差点将镜头怼到应思怡的脸上,为了第一时间拍到她尴尬的神情,另一部分人开始对邵瑜提问。 他们丝毫不关心邵瑜剧组的拍摄情况,只想着将今天的事情问清楚。 面对记者这是谁的孩子的提问,邵瑜耐心解释道:“我这部剧里有个女童的角色,这是小演员。” 说话间,正好女童的亲妈站在不远处,邵瑜还朝记者们指了一下。 记者们又问道:“之前《凶宅》里都让自己儿子参演,这部剧里明明有角色,为什么不让女儿参演?” 甚至还有记者问邵瑜是不是重男轻女。 邵瑜被这样问,他也不生气,而是解释道:“妹妹还小,她不像哥哥,哥哥五岁,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等到妹妹大一点,她想做什么,我都会全力支持。” 记者们又问了几个问题后,这才又长枪短炮一起架着朝向应思怡。 “应思怡,邵瑜说你以前一个半月看一次孩子,这是真的吗?” “应思怡,你真的连自己亲女儿长啥样都忘了吗?” 应思怡赶忙辩解,解释自己工作如何繁忙,坚决否认一个半月才见一次孩子,又说自己经常跟孩子视频。 但还有人瞄到了邵一,问道:“你妈妈以前真的一个半月看一次你们吗?” 邵一不会撒谎,当场点头。 “你妈妈经常跟你视频吗?”记者又问道。 邵一摇头。 应思怡赶忙道:“孩子还小,不知道视频是什么。” 她眼含警告的看向邵一,说道:“你爸爸以前不是经常在手机上给你看妈妈吗?” 应思怡欺负孩子不懂事,将邵瑜带着孩子看妈妈的剧之事,模糊成母子连线视频。 邵一果然不懂那些,说道:“爸爸以前经常带我看妈妈的剧,爸爸说妈妈可以不记得我长什么样,但他说我要记得妈妈长什么样。” 原身以前从来不在意妻子对儿女的生疏,甚至因为太爱妻子,才会说出如此双标的话来。 此时童言无忌,对于记者们来说,却是一场采访盛宴,他们此时连标题都想好了:《震惊:好妈妈竟不识儿女真面目!》 应思怡只觉得今天真是糟糕透了,她还想让邵瑜和邵一帮忙圆一下,偏偏此时郑梅在一旁看戏看得差不多了,忽然让人喊邵瑜过去。 事关剧本,那边又催得急,邵瑜只能满是歉意的看了记者们一眼,这才抱着孩子离开,留下应思怡独自面对。 哪怕事后应思怡打算重金买通记者,但她为了立好自己的贤妻良母人设,喊过来的记者实在太多了,这些记者还分属不同的媒体,堵了这头漏那头,她压根就不能封住所有人的嘴巴。 应思怡千防万防,今天的事情还是被发到了网上,一时间群嘲无数,经纪人虽然满是责怪,但第一时间却将应思怡从前拍戏累到晕倒的新闻又翻了出来,企图将应思怡洗成太过敬业。 应思怡的粉丝倒是吃了这个洗脑。 只是还有不少网友不吃,反而嘲讽道:“再敬业能有邵瑜敬业,看看《凶宅》的演职员表,导演主演制片后期全是他,甚至连配乐都是自己包揽了,也不见邵瑜忙到忘了孩子。” 哪怕经纪人极力扭转,但应思怡这一波还是伤了名声。 “你先安分一段时间,好好拍戏,网友都是健忘的,等剧播出了,他们就会忘了现在这些事。”经纪人想的很清楚,只要应思怡这部戏播出后爆了,那这些事都不算什么。 应思怡点点头,她此时也憋着一口气,她一直拍的都是偶像剧,像这样的古装大制作正剧,从来没有接到过,因而也不敢再三心两意了,三个月都扎根剧组里。 邵瑜这边也没太在意网上的言论,既没有落井下石,也没有帮忙解释,而像是封闭了一般,专心拍摄新剧。 邵瑜的新剧依旧是自导自演,倒不是邵瑜有特别重的表演欲,而是他一时间找不到特别合适的演员,只能继续自己上。 郑梅的新剧本依旧是大女主,但也许是因为前几次扑街的缘故,郑梅这一次剧本格外用心,虽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正剧,但是她却沉下心来,查询了许多历史,也请教了许多了历史大拿,因而她这部剧,可以说是在史实的框架中,尽量合理化人物的行为动机。 便是邵瑜看了剧本,也得夸一句良心,既尊重史实,又塑造了各色性格鲜明的人物,邵瑜觉得这样的剧本,只要是拿给一个有诚意的剧组,哪怕只能还原八成,也一定能爆。 邵瑜拍摄《凶宅》的时候抠抠搜搜,等到拍这部《大衍风华》的时候,却大手笔在服化道上砸钱,顾佳颖当皇后的礼服,登基女皇时的礼服,都是特意请人手工定做的,其他的衣服,也是选了精致布料做出来,邵瑜如今有钱,因而单纯女主的衣服就做了六十套。 其他女性配角也没有小气,从根源上杜绝每个人一身衣服穿到大结局的寒酸。 除了服装,其他的道具,邵瑜也请了专家进组,确保最大可能还原那个时代风貌。 剧组拍摄三个月,一直到所有人都杀青,也没有出现什么意外,一直都是风平浪静,拍摄结束后,邵瑜便再度开始进行剪辑。 邵瑜虽然知道无论电视台还是各大平台,都是按照电视剧集数付费,但他却将可以水成六十集的剧情,剪成了三十集。 郑梅深知如今的市场,倒是怕邵瑜会因此吃亏。 “我第一部 电视剧,打算签对赌协议。”邵瑜说道。 他没有选择一个固定价格卖出,而是选择按照市场表现来收费,市场表现越差,剧集卖的的钱越少,市场表现越好,剧集能卖的钱越多。 虽然有可能挣很多,但同样也要冒着血本无归的可能性。 郑梅有些犹豫,毕竟这是她的翻身之作。 邵瑜说道:“如今的电视剧里面,有一个足够有特色的角色就能小爆一把,咱们的剧里,每个角色都有可供挖掘得点,再加上剧情流畅,节奏明快,逻辑严密,您还担心什么?” 郑梅也被邵瑜刺激得多了几分自信,再不说那些丧气话。 各家电视台派来卖剧的人,也不是没眼光的,在赏片会结束后,各家争抢着要引进这部剧,但他们和郑梅的想法一样,倾向于让邵瑜多剪出一些集数来。 倒不是他们想要多花钱,而是电视台也要挣钱,为了收视率,遇到好剧要尽量拉长,遇到质量不行的剧,他们也会不顾已经花出去的买剧钱而腰斩剧集。 邵瑜的剧肉眼可见的好质量,他们自然想要多扛一段时间收视率。 但邵瑜却已经将协议的前提,设置成了禁止剪刀手,有的电视台为了利益,背着剧方胡乱剪辑导致剧情混乱,邵瑜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在自己的剧里。 最终是水果台以一个高底价高分成的协议,拿下了《大衍风华》的独家首播权。 而网播平台方面,也选择了一家分成比较良心,数据相对真实的视频网站出卖独家网播权。 哪怕如今还没有收到分成那部分的钱,单纯两家平台的高底价,已经让邵瑜收回了二分之一制作成本。 而水果台之所以要下这样的血本,是因为先前竞争东华影视出品的《元明之治》失败,《元明之治》被水果台的对手蔬菜台拿到了,所以水果台必须要拿下《大衍风华》来打擂台。 《元明之治》和《大衍风华》都是讲述大衍朝的历史,甚至还有重叠的部分,《元明之治》主权谋,讲述的是元明帝的一生,而《大衍风华》则是侧重女性视角,讲述的是女主从寡妇成长为一代女皇的故事。 《大衍风华》的女主,是《元明之治》男主的儿媳妇,两段戏的历史像是衔接在一起。 《大衍风华》因为是大女主戏,天然会和玛丽苏这些词联系在一起,所以还未开播之前,观众对于《元明之治》的期待更高。 就连应思怡,在看到观众期待值调查的时候,也觉得自己这一波稳了,心下暗笑顾佳颖好不容易靠《凶宅》得到的热度,估计要在《大衍风华》里全送掉。 只是水果台很擅长炒作,如今拿下剧集,已经开始准备酝酿拿邵瑜和应思怡的关系开炒,应思怡三个月前翻车的采访,也被人在网上重新翻了出来。 开播之前《元明之治》遇上女主演的黑料被翻炒,制片方和电视台那边都有些头疼。 这一次应思怡在《元明之治》里演的是元明帝的皇后,这位皇后在历史颇具贤名,但对于应思怡如今这样毁誉参半的名声,让她演一代贤后,网络上倒是有不少反对的声音。 东华影视那边也很后悔,不该签应思怡,但如今剧集早就拍好了,即便顶着大片反对之声,《元明之治》还是照常开播,企图用剧集质量来抵消这些声音。 《大衍风华》作为擂台剧,非常刚的选择了同一天的同一个时间段播出。 有着东华影视的招牌,《元明之治》开播成绩不错,第一天开播,收视率超过了《大衍风华》一大截。 应思怡看到这情形,心底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此番下对了注。 只是等到第二天的收视率出炉,《大衍风华》以微弱优势压过了《元明之治》。 东华影视和应思怡寄予厚望的《元明之治》,在大手笔宣传的情况下,不过压了《大衍风华》一天,就被超了过去。 很快,网络上开始出现水军,叫嚣着古偶剧压了正剧,完全是世风日下。 邵瑜没有搭理这些水军,甚至都没有澄清《大衍风华》其实也是正剧,而是静静等待着剧集播出往后发酵。 随着越往后,两部作品的对比越发强烈。 若是没有《大衍风华》做对比,《元明之治》的服化道还能好好吹一波,偏偏遇到邵瑜这边下了血本,服装更考究更精致,甚至就连一副数量都更多。 不能吹服化道,《元明之治》就开始吹还原历史,但很快就有历史专家出来打脸,认为《元明之治》存在大量扭曲历史的情节,甚至还有丑化历史人物的行为。 “人家好好的忠臣,被你们塑造成三心二意的小人,不怕人家半夜来找你们谈心?” “元明帝一代明君,被你们塑造成了个被臣子们牵着鼻子走的笨蛋。” “历史上元明帝只喜欢皇后的儿子,造反都没事,被你们弄成了毒杀儿子?权谋就这?离谱。” “那演的是皇后吗?矫揉造作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小妾。” 诸如此类的言论层出不穷,这部剧也不知道是因为剪辑的原因,还是因为剧本有硬伤,前后逻辑不通,剧本里更是有很多文句不通的情形。 这些原因本来牵连不到应思怡,偏偏在这个满是戏骨的剧组里,只有应思怡一个人格外突出。 旁人哪怕对着有问题的剧本,也能很好的完成任务,偏偏应思怡一直在偶像剧里打转,那种相对浮夸的表演方式,到了正剧里就成了拖后腿。 哪怕应思怡有意识想要好好完成自己的任务,但她却依旧带着过去的表演惯性,因而即便她沉下心来,却还是成了全剧之耻。 即便这样,应思怡的粉丝们也能闭着眼睛夸演技,还拿其他偶像剧女演员拉踩。 至于扭曲历史的行为,粉丝们全叫嚣着,电视剧而已,完全按照历史拍为什么不去看历史书。 若是没有对比,估计还真能被粉丝洗脑洗过去。 偏偏同期还有一部《大衍风华》,两部剧除了演员之间的牵扯,故事上也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 《元明之治》打着正剧的旗号扭曲历史,而另一边的《大衍风华》宣传是大女主,实际上对历史保持了超高还原度。 在高度还原的情况下,《大衍风华》依旧将故事讲得极其出彩,每个人物都有两面,既可怜又可恨,站在每个人物的立场上,几乎他们做出的所有选择都是情有可原。 跨越了千年时光,《大衍风华》引起了观众的高度共情,好似将人带入了那个大衍盛世当中。 等到播出第四天,《大衍风华》的收视率已经完全将《元明之治》甩开了。 “这才是我们真正想看的大女主,不玛丽苏不傻白甜,心机手段一样不缺,不把观众当傻子。” 这样的言论刷遍了网络各处。 观众苦玛丽苏傻白甜久矣,甚至一度得了大女主ptsd,难得遇到一次真正的大女主,不需要智商被剧方按在地板上摩擦,在《元明之治》拉跨的对比下,《大衍风华》彻底爆了。 一天几条热搜,每一个重要节点都会引发无数观众讨论,社交论坛上随处都可以刷到关于《大衍风华》的讨论。 原本还有人拿两部剧做对比,但渐渐的,《元明之治》说的人少了,单纯变成了对《大衍风华》的讨论。 在等待更新的时候,主创人员的采访,甚至都被人翻出来看了好几遍,邵瑜偶然说漏嘴,说自己第一次找的女主是别人的话都被人翻了出来。 那段采访里,邵瑜刚开口就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因而很快就停住了,只是他说出口的一个“思”字,还是让众人猜到他找的应该是前妻应思怡。 夫妻俩虽然离婚了,但邵瑜一直没翻脸,甚至之前说一个人承担债务的话,还给他立了一波有情有义的人设,哪怕应思怡这边一言难尽,但在大众看来,邵瑜似乎对前妻还有很深的感情。 他们很快推算到,当初邵瑜拍《凶宅》,估计找的第一人选也是应思怡,只不过被应思怡拒绝,这才另外找了顾佳颖。 有人拿着这事去微博私信邵瑜,邵瑜回复了,虽然没有给与肯定回答,但说了一句“终究是有缘无分”,因而这件事当即就被盖棺定论。 “应思怡到底是什么运气,不演《凶宅》,《凶宅》爆了,不演《大衍风华》,《大衍风华》又爆了。”这样的评论一出现,立马有人跑到某乎开帖。 帖子名字:“如果应思怡当初选了《凶宅》和《大衍风华》,对她会有什么影响?” 《凶宅》虽然已经下映,但还有一些热度,而《大衍风华》就是如今实打实的热点所在,这个帖子一出来,没多久就有了上千条评论。 “这大姐演啥都是自己,以前还自带编剧进组改戏,如果是她演,估计这两部戏早就扑到太平洋去了。” “看了《元明之治》,倒是挺感谢应思怡的不演之恩,顾佳颖小姐姐的演技难道不香吗?” 应思怡经历这两连扑,维持原本的咖位已经十分艰难,此消彼长,顾佳颖靠着两部戏,从娱乐圈查无此人,已然跻身一线,若是再来几个爆款,顾佳颖便能彻底坐稳一线。 应思怡看着这帖子,本来还会有几个人为自己惋惜,但看着一大片人都在嘲讽自己的演技,当即气得鼻子都歪了。 她不相信没有一个人给自己说好话,企图再刷新一番,看看自己的粉丝如何控评,只是一刷新,她就看到了一条热评。 “过去邵氏影业+郑梅+应思怡=扑街,如今邵瑜+郑梅=开年收视率第一,现在知道是谁在害邵氏影业破产。” 这条回答下面的评论也很有意思,都在说邵瑜这事用控制变量法抓内鬼。 还有人说道:“应思怡是不是扫把星?原本邵瑜破产了,郑梅名声全砸了,她一走,这两人立马原地起飞。” 甚至还有人阴谋论,觉得这两人就是故意的,要用这样的方法给应思怡难堪,只不过这种说话很快就被人反驳。 “邵瑜又不是没找过应思怡,但是机会来了她抓不住怪谁?” 一群人讨论一番后,倒是得出一个应思怡果然晦气的结论了,气得应思怡恨不得当场摔了手机。 “你别看那些东西。”经纪人此时走过来,直接从她手上将手机拿了回去。 应思怡看了她一眼,说道:“当初是你劝我跟他划清界限的。” 不需要她说清楚,经纪人便知道应思怡指的是谁。 经纪人自问带应思怡这么多年,事事尽心,事事以她为主,如今得到这样一句话,难免心寒。 “我也不知道这两部戏,邵瑜都找过你。”经纪人回击道。 应思怡心下知道,即便当时将这件事告诉经纪人,经纪人多半也会做出和她相同的选择。 “闵姐,我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一时失言,您别计较。”应思怡终究是忍了下来,她还需要经纪人的人脉。 经纪人也顺势下了台阶,安慰道:“困境只是一时的,我最近在帮你接洽一个gaar的代言。” gaar是国际一线奢侈品大牌,如果能够拿下这个代言,那对应思怡便是天大的好事。 经纪人接着说道:“郑先生那里,你还要多下点功夫。” 应思怡点头,但心下却在叫苦,姓郑的没有邵瑜那么好糊弄,她应付得已经十分辛苦。 “闵姐,若是我现在跟邵瑜复婚……”如今邵瑜两个爆款,挣了个盆满钵满,应思怡倒也不必担心跟着他还债。 应思怡话还没说完,就被经纪人皱眉打断,说道:“邵瑜落魄的时候你离婚,如今看人家起来了又复婚,旁人会怎么说你?” 应思怡虽然知道自己是这样的人,但被经纪人这么一说,她还是觉得脸面上挂不住。 经纪人接着说道:“你如今要做的是把握住郑先生,至于邵瑜,吊着就行,就算想复婚,至少也要等两年。” 经纪人不是反对复婚,她只是觉得应思怡选的时间不妥,至少要等到大众忘却了最近的这些事,等那个时候再复婚,还能炒作是真爱。 邵瑜不知道应思怡这边的情形,顾佳颖随着两部爆款,倒是片约代言不断。 顾佳颖如今没有经济人,和邵瑜的关系也很融洽,她也见识了邵瑜的厉害,自然的将询问转向邵瑜。 “作品贵精不贵多,你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接不到戏的人了,如今正应该爱惜名声。”邵瑜说道。 顾佳颖点点头,若是有的选,她还是希望继续跟邵瑜合作,她如今对邵瑜格外信服,只觉得他出品的都是佳作。 “至于代言,你更要小心,胡乱接代言,很容易吃亏。”邵瑜说道。 顾佳颖将目前接洽她的几个代言说了出来。 “这里面一些二线的牌子就不要接,gaar这个品牌挚友,你也别接。”邵瑜说道。 “为什么?”顾佳颖询问,不接二线她明白,但gaar这个奢侈品大牌不接,他有些迷惑。 “接这个对你不会有好处,gaar以前出过事,它没那么容易长记性。”邵瑜解释道。 顾佳颖虽然依旧似懂非懂,但邵瑜既然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再质疑。 应思怡两连扑后,没有立即接戏,而是不间断的找邵瑜,确切来说,她是在找邵一。 她还是没有放弃,让邵一陪着她上亲子节目的打算。 邵一已经六岁了,哪怕表现得好像生活里不需要这个母亲,但看着幼儿园里的小朋友都有妈妈疼爱,难免有些失落。 小孩子总是无法抵抗亲娘的,应思怡费心哄了一段时间后,邵一对亲子节目的态度有些犹豫起来。 眼见着离节目开拍越近,应思怡也越发急切起来。 邵一也感受到她这种紧迫,小孩子挣扎在选择里,小小年纪甚至开始变得焦虑起来。 这天晚上,邵瑜确认邵甜睡着后,进了儿子的房间。 儿子床前亮着一盏夜灯,邵瑜看到小孩跳动的眼皮,知道他没有睡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说道:“睡不着就陪爸爸说说话。” 邵一很快睁开眼睛,朝爸爸张开手臂。 邵瑜十分熟练的将孩子抱起来。 看着儿子有些忧郁的神情,邵瑜问道:“你最近好像很烦躁呀,小朋友。” 邵一轻轻点头。 “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告诉爸爸吗?”邵瑜循循善诱。 邵一叹息一声,说道:“妈妈。” 邵瑜早就知道是因为那个亲子节目的缘故,便问道:“你想去吗?” 邵一低下头,说道:“我想陪妈妈,又不想离开爸爸和甜甜。” 如今有邵瑜在,应思怡仅仅是和他离婚,并没有做出原剧情里那些事,邵一只知道爸爸妈妈离婚,却并真的了解妈妈是什么样的人。 小孩子亲近母亲的天性,这是谁也阻挡不了的。 “妈妈连甜甜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你怪她吗?”邵瑜问道。 邵一摇头,解释道:“爸爸以前说了,无论妈妈做了什么,我们都不能怪她。” 邵瑜一顿,这混账话确实是原身以前说过的。 邵一仰头看着邵瑜,说道:“爸爸爱妈妈,我爱爸爸。” 邵瑜听了心下一酸。 仔细思考一番后,邵瑜说道:“爸爸以前说的话错了,爸爸和妈妈离婚了,爸爸以后不会爱妈妈了。” 邵一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邵瑜说道:“爸爸以后最爱你和妹妹,你也不需要强迫自己去爱妈妈。” “大人总是这样善变吗?”邵一有些迷糊的问道。 “不是大人善变,而是一个人如果不爱你,你哪怕再喜欢她,也不能继续爱她。” 看着儿子还是不太明白,邵瑜继续说道:“爱应该是互相的,你爱我,我爱你,这样才是健康的爱。” “我跟妈妈分开了,我继续爱她,对于她来说是一种负担,我必须慢慢变得不爱她,这样对我们都好。” 邵一看着他,又问道:“所以,爱会消失?” 邵瑜点点头。 邵一又问道:“那你不会不爱我和妹妹吗?” 邵瑜迟疑了一下,说道:“如果有一天你们不爱我了,我也不会再爱你们。” 邵瑜从来不觉得父母子女之间的爱是理所应当的,他只觉得父母对于年幼子女的抚养是应当的,如果子女不孝,那父母也应该爽快一点抽身。 邵一却忽然埋在他的脖子里,轻声说道:“我永远爱爸爸。” 邵瑜笑了起来,问道:“你觉得妈妈爱你吗?” 邵一想了想,说道:“以前觉得她不爱我,但最近她好像又很爱我。” 小孩子没有那么强的分辨能力,他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谎言与欺骗。 “你想知道吗?”邵瑜问道。 邵一点点头。 邵瑜可以这次拦住他,但在孩子已经有了意愿的前提下阻拦,很容易会让孩子心里留下疙瘩,索性他就借着这个机会,让邵一看个清楚明白。 “现在想知道,就现在去看,想等你长大了才知道,那就长大了再去看。” 邵一纠结片刻,终是说道:“我想现在去看。” 应思怡接到可以参加节目的消息,立马喜上眉梢,这节目已经播出了两期,每一期收视率都很高,已经有三个过气明星靠着这节目翻红。 应思怡看到别人翻红,满脑子都是我上我也行,确认邵一可以参加后,立马联系了水果台。 应思怡虽然名声毁誉参半,但她话题度高,而邵一又是演了两部爆款的小童星,水果台自然很欢迎。 甚至就连应思怡都不知道,从她答应进组的那一刻起,节目组连剪刀手都准备好了,因为以前的采访视频暴露应思怡是个不合格的母亲,水果台也做好了再推一把的准备。 邵瑜在送孩子进组那一天,也提前联系了水果台,他用正在筹备的一部电视剧做筹码,要求水果台务必保证儿子的安全。 他知道应思怡是个不合格的母亲,对她也没有半点信任,因而他只盼着邵一能够全须全尾回来。 邵瑜正在筹备的新剧,依旧是和郑梅顾佳颖搭档,若是有可能,水果台自然想拿下这部剧。 邵瑜既然已经开口,水果台本来就有要保护嘉宾安全的义务,如今多了一道筹码,他们只是将安保人员又默默增加了三成。 应思怡在接到儿子的时候,才知道邵瑜要拍新戏,立马问道:“为什么这次拍新戏不找我?” 应思怡一连错过两次,不想再错过第三次。 邵瑜一脸无辜,说道:“你不是要录综艺吗?我以为你又没档期呢。” 应思怡听了这话,心下一堵,但很快她就理直气壮道:“综艺才两个星期,你就不能等等我吗?” 邵瑜道:“可我们明天就要开拍了,剧组班底都搭建好了,要全剧组都等着你吗?” 应思怡点头。 邵瑜又道:“顾佳颖都签了合约,现在毁约,要赔她不少钱……” “多少?”应思怡问道。 邵瑜眼睛都不眨:“五千万。” 应思怡立时急红了眼,错过这个机会她会觉得可惜,但让顾佳颖啥也不干就白捡五千万,她更加心痛。 邵瑜又说道:“思怡,我最近钱都投出去了,手头有点紧凑,你真要这个女一号,能不能你先垫一下违约金?” 应思怡一听让她垫付,立马觉得事情不对头,这不成了她跟顾佳颖买角色吗? “算了,你当我没说。”应思怡又道:“下一部戏,你到时候找我!” 邵瑜用力点头,说道:“你放心,有好剧本,我一定会紧着自己人。” 应思怡这才放心带着孩子去录节目,只是心里不断祈祷着邵瑜新戏扑街。 应思怡带着孩子拍摄第一天就出了状况。 邵一此时满脸拒绝,看着亲妈准备的海鲜大餐,皱着小脸说道:“妈妈,我不能吃海鲜。” 第95章 儿子是大反派(五) “谁说的?”应思怡在镜头面前,不得不做出一副耐心的模样来。 “爸爸说的。” 哪怕此时海鲜大餐的香味扑鼻,邵一却一筷子都没动。 应思怡为了好妈妈人设,废了老鼻子劲,才做出一顿海鲜大餐来,本来是想在镜头面前好好表现出来,只是等她全部弄齐全了,邵一却告诉她不能吃,当即心态爆炸。 但因为顾忌镜头,应思怡还是忍了下来,只是她始终不舍得自己的努力白费,便问道:“爸爸为什么不让你吃海鲜?” “爸爸说不能吃。”邵一说道,他年纪小,具体原因也说不太清楚。 应思怡仔细回想一番,对邵一不能吃海鲜的事情没有半点印象,想着就算不能吃,在镜头面前吃一两口也行。 应思怡凑到邵一身边,低声说道:“你少吃一点,就吃两口。” 邵一皱眉,说道:“可爸爸说了我不能吃。” 小孩子嗓门很大,加上他身上又别着一只麦,立马清晰无误的传进在场人的耳朵开里。 而此时跟在导演身边的章父,也找到导演,耳语几句后,导演中断拍摄,凑过来说道:“应小姐,孩子对海鲜过敏,您就别逼着他吃了。” 邵瑜对于应思怡不放心,不仅叮嘱了节目组,又请章铭父亲全程跟组,一般的保姆邵瑜都信不过,而章父是家里长辈,一直非常疼爱邵一,有他盯着,邵瑜才能完全放心。 应思怡不高兴了,说道:“你说孩子过敏就过敏?到底谁才是孩子亲妈?” 应思怡说得理直气壮,导演迟疑得看了章父一眼。 章父倒越发觉得邵瑜有预见性,导演不方便说,章父却不怕应思怡,说道:“一一不能吃海鲜这事,阿瑜反复跟我说过,应小姐,你别为难孩子,回头他吃了苦头,你这个当妈的,难道不觉得心疼吗?” 应思怡对孩子没什么感情,相比较心疼于儿子过敏,她反倒更加心疼自己白费功夫:“就算不能吃,少吃一点,一两口而已,会怎么样?” 章父冷下脸来,说道:“不能吃的意思不明白吗?就是一口都不能动,你要是还这样,我现在就带着孩子离开。” 应思怡气急,跑到角落里打电话给邵瑜告状。 邵瑜接通电话之后,听完前因后果,道:“孩子确实不能吃,你为什么要逼着他吃呢?” 应思怡当初选择海鲜大餐,一来是因为其他的菜更难料理,二来是因为这个噱头好听,经过这样的思量之后,她如何肯放弃,只反复跟邵瑜强调自己的辛苦。 但邵瑜却说道:“做一顿饭能有多辛苦,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应思怡又开始说章父的坏话。 只是说了个开头,邵瑜就道:“思怡,章叔叔就像是我爸爸一样,希望你也能像敬着我爸爸一样敬着他。” 应思怡听到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好不容易将邵父那个多事的老头子盼死了,如今邵瑜倒好,又给她找了个公爹! 邵瑜又接着叮嘱起来:“你那么善良孝顺,一定能和章叔叔相处融洽。” 应思怡心里不爽,还觉得邵瑜是那个舔狗,不高兴的道:“我不愿意,他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邵瑜闻言一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说道:“也对,你现在跟我,其实也是陌生人了,我不该这样要求你。” 应思怡还没辩解,就听电话那头传来顾佳颖的声音:“老邵,剧本这里我不太明白。” 哪怕顾佳颖是用正常声音正常语速在说话,但听在应思怡耳朵,也变成了顾佳颖在刻意引诱邵瑜。 “好的,我这就过去慢慢跟你讲解。”邵瑜轻声细语道。 应思怡听到这个话头就觉得不对劲,赶忙道:“你不许过去找她!” “思怡,你不要无理取闹,我还有事,这两天都很忙,小事就不要打给我了。”邵瑜说道。 还不等应思怡说什么,邵瑜就直接挂掉了电话。 应思怡站在角落里,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她不敢相信,有一天邵瑜居然会这样挂掉她的电话。 顾佳颖! 应思怡恶狠狠的说着这个名字,她此时只恨不得立马飞到邵瑜身边去,将顾佳颖这个狂蜂浪蝶彻底打趴下去。 “应老师,还录吗?”导演询问道。 应思怡收起手机,转过身来,不高兴的回到餐桌旁。 导演又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应思怡。 “不能吃就不吃,让他装个样子,我辛苦做了这么一大桌,总不能白费了。”应思怡说完,就催促邵一假吃。 邵一很是疑惑的看着应思怡,六岁大的孩子,已经有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他自然分辨出来亲妈在教她撒谎,当即说道:“老师说了,小孩子不能撒谎。” 章父也在一旁很生气,说道:“小孩子都知道不能撒谎,你怎么当妈的,怎么连个孩子都不如?” 摄制组的人,此时也全都用异样的眼神看向应思怡。 应思怡的经纪人赶忙朝着章父道:“老爷子,您别生气,就是让孩子做个样子,不真吃,也不算撒谎。” “假吃不是撒谎,那什么是撒谎?他才六岁,也不怕教坏了他!”章父此时满眼都是不赞同,转而朝着导演说道:“你们要是一心带坏孩子,那我们现在就走。” “现在走,违约是要赔钱的。”应思怡说道。 章父却道:“赔钱就赔钱,邵瑜说了什么都没有孩子更重要!” 章父说话如此有底气,是因为邵瑜事先叮嘱过了,就算赔钱他也赔得起,甚至那笔钱都早早就准备好了,因而章父此时半点不惧。 导演闻言,立马也跟着安抚起来,毕竟他们电视台还想要邵瑜的下一部剧,怎么能闹得这么难看。 哄完章父,导演又朝着应思怡到:“应老师,要不然你再做一点别的,小孩子能吃的东西?” 拍摄的地点是应思怡的住处,应思怡的厨房往常从来不用,因而里面除了这次准备的海鲜,并没有其他的食材,应思怡不愿意暴露自己准备步骤,加上之前白忙活那么久,此时她压根就不想再动手。 应思怡不说话,场面一时僵持下来。 导演又催促两声,应思怡却依旧不说话,似是不打算配合。 此时她的经纪人凑过来,说道:“您看,要不然这样,再另外去买几个菜,凑在一起给孩子吃。” 导演虽然觉得这样不妥当,但如今卡着不拍也不行,便只能催促场务去买。 很快买的还热乎的菜送了过来,勉强摆放在一起。 应思怡装出一副好妈妈的模样,打算喂给邵一吃。 “我自己来吧,爸爸说男子汉要自己吃饭。”邵一说道。 应思怡一楞,但还是坚持道:“妈妈平常都没有时间照顾你,好不容易现在一起,想要好好照顾你。” 邵一闻言倒是不好继续说反对的话,任由应思怡给他喂饭。 应思怡一边喂饭,一边还在问:“妈妈做的菜好吃吗?” 邵一很诚实的回答道:“妈妈,这些菜都是那个阿姨买的,不是你做的呀。” 应思怡气得想摔碗。 一旁正在盯着节目拍摄的经纪人,此时已经十分熟练的凑到导演身边,低声说道:“林导,这一段麻烦您删掉。” 导演应了一声,继续盯着应思怡和邵一的拍摄。 应思怡忍住想要发火的心情,不再继续问那些可能会翻车的话,而是老老实实的喂完了一顿饭。 吃完午饭后,应思怡要拉着儿子午睡,还说要给他讲故事,但邵一却摇了摇头。 “你不是很困吗?”应思怡看见邵一打哈欠了。 邵一点点头,但说道:“爸爸说吃完饭要消消食,最后出门走两步。” 应思怡无奈,只能起身,带着孩子出门散步。 应思怡率先换好鞋走了出去,但邵一却落后了一步,小孩子在玄关处,非常乖巧的自己给自己换鞋,摄像头非常老实的记录下这一幕。 电梯门开了,应思怡率先走了进去,等到电梯门关上,她还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倒是一旁的跟拍人员小声提醒道:“应老师,一一没进来。” 不带孩子的人,有些习惯完全是装不出来的,应思怡也没想到自己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她第一时间不是按电梯,而是朝着跟拍说道:“这段回头掐掉。” 很快应思怡又返回自己所在的楼层,就见到邵一站在门外,身后是摄制组的人员,小孩子被妈妈落在后面,也没有半点害怕,反而此时在和摄制组的人说话。 “你一点都不害怕吗?妈妈不见了呀。”导演笑着说道。 邵一却模样乖巧,看向导演身后的章父。 章父说道:“一一真乖。” 章父的眼神看到电梯里出来的应思怡时,瞬间又变为不赞同。 应思怡这一整天憋了一肚子火,本来还想好好装一装,但看到邵一的时候,到底没忍住,责怪道:“你怎么不知道跟着?落后面了也不知道说一声?” 邵一闻言一怔,他人小,穿鞋子的时候难免动作比较慢,而应思怡也压根没等他。 但听她这么说,邵一忍不住低下头,觉得是不是真的因为自己没跟上,忍不住低下头。 小孩子可怜巴巴的模样,倒是看得摄制组的人有些心疼。 只是拍摄过程中,谁也不好上前劝说。 应思怡对着小孩子发了火后,倒是舒坦了不少,这才上前拉住他,说道:“不是要散步吗?走吧。” 邵一见应思怡没有继续责怪,松了口气,便被她拉着再度乘坐电梯。 母子俩在楼下小区里转了一圈,倒是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安安稳稳的回去。 只是午睡之前,邵一又小声说道:“妈妈,我出了汗,想洗个澡。” 应思怡听到这话,脸沉了一瞬间,心底大骂小孩子多事,但当着镜头却还是点点头。 只是孩子虽小,但也不方便拍他洗澡,应思怡只是在浴室里做了个样子后,就退了出来。 真正帮小孩洗澡的人是章父,章父是已经退休的年纪,但做这样的事情却十分熟练,即便是在浴室外的摄制组,都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欢声笑语。 这样的邵一,和面对应思怡时完全不同。 摄制组的人都忍不住胡思乱想,但应思怡却跟个没事人一样,站在一旁看着自己手机上的内容,神情阴鸷。 “思怡?”经纪人轻轻推了推她。 应思怡目光才从手机上移开。 经纪人眼神一瞥,就看到应思怡的手机界面,上面赫然是邵瑜与顾佳颖的绯闻。 “眼前的事最重要。”经纪人提醒道。 应思怡沉着脸点头,等章父将孩子从浴室里抱出来,立马换了一副慈爱的模样,笑着将孩子接过。 “宝贝洗得真干净。”应思怡笑着说道。 邵一在落入她怀里的一瞬间,身子却已经僵硬起来。 应思怡打算给儿子讲故事哄他入睡,但邵一躺在床上后,压根不需要人哄,就已经闭上眼睛等待入睡,倒是白费了应思怡的一番准备。 讲故事不成,应思怡为了展现自己的母爱,在午睡之后,拉着邵一要画画。 拿出画笔和纸张后,应思怡笑着说道:“一一,妈妈教你画画。” 邵一乖巧点头。 应思怡开始画了起来,很快就画出来一朵花,指着那朵看起来非常简陋的花,教邵一怎么画。 应思怡自觉教的差不多了,就叫画笔交给儿子,让他自己画。 应思怡原本脸上带着笑容,看着儿子怎么画画,但是镜头下,她的表情慢慢变得有些僵硬。 邵一终于画完了,将那副画举给妈妈看,说道:“给妈妈花花!” 摄制组立马将镜头对准邵一的画。 画上的花,虽然没有达到美术生的程度,但却明显比应思怡画得要好。 “一一画的真好。”应思怡僵着脸说道。 邵一颇有些自豪的说道:“妈妈你忘了吗?我去年三月份,还得了幼儿园的绘画亚军。” 去年三月份,那时候应思怡还没有和邵瑜离婚,但应思怡从来不关心儿女,因而她也压根不知道这事。 等到晚上,应节目组的要求,应思怡要接待一位访客。 这位访客也会带着自己的孩子,是节目组上一期的嘉宾杜兰。 应思怡和杜兰没什么要求,但等到人来的时候,在镜头面前,应思怡却装出了一副非常熟稔的模样来。 期间两个妈妈形成鲜明对比,杜兰的女儿明明跟邵一差不多大年纪,但邵一却更加乖巧懂事,吃饭也能自己动手,而杜兰却一直要追着喂女儿。 “真羡慕你,一一太乖巧了。”杜兰夸道。 应思怡笑着说道:“我一直有意识的在教导他。” 杜兰还以为应思怡满肚子的育儿经,便忍不住追问道:“你平常是怎么教的呢?” 应思怡一瞬间卡壳后,很快就开始侃侃而谈起来。 一旁的邵一,听着这些话,小脸上慢慢浮现出疑惑的神情。 “原来吃芒果还有这样的好处,那我也要给囡囡多吃点。”杜兰笑着说道。 应思怡不了解儿子,她都是按照自己的爱好说的。 说话间,应思怡随手叉了一块桌子上的芒果,送到邵一的嘴边。 邵一闻着那个味道,直接僵在那里。 “怎么不吃?”应思怡问道。 邵一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能吃,会过敏。” 应思怡忍不住了,问道:“你怎么什么都过敏?” 杜兰看到这一幕也有些尴尬,又想起了之前看的那段采访,她本来以为当妈的怎么可能对孩子没感情,但如今看应思怡这样子,就明白有些人是真的对孩子没有半点感情。 邵一年纪虽然不大,但还记得自己误食过敏时的痛苦,忍不住将求助的眼神看向章父。 章父想要上前,却被导演拦住。 导演又叫停拍摄,忍不住朝应思怡说道:“应老师,我这边有一份邵导传过来的一一过敏食物名单,您要不然看一下,毕竟后面还要一起出门旅游。” 应思怡看向经纪人,经纪人立马出来打圆场。 而原本对着杜兰态度很好的应思怡,在镜头叫停后,立马变得爱答不理。 好不容易将这天的拍摄糊弄过去了,后头的旅行也并不顺畅。 摄制组拍了一路,也算是看出来了,应思怡和儿子之间极其生疏。 好不容易拍摄结束了,经纪人开始对着节目组上下打点,要求他们一定删掉那些可能会引起争议的镜头。 节目组面上答应得好好的,但等到播出的时候,什么都没落下。 别的嘉宾组,父母子女关系融洽,因而总能剪辑出不少温情时刻,甚至还有很多育儿方式引发观众深思。 等到了应思怡这一组,却只剩下四个字:细思极恐。 母子俩从尴尬中开始,又在尴尬中结束,短短两个星期的拍摄,观众硬生生看出来,邵一比之前至少瘦了三斤,还有人做了前后对比图,看出来邵一脸上的婴儿肥都小了一圈。 应思怡想要立好妈妈人设不成,反倒被节目组放出无数不负责任的片段。 一开始将孩子落在家里都是轻微的,后续旅游的时候,直接将孩子落在了风景区,若不是有一群摄制组的人陪着,观众都不敢想象,一个小孩子要真的落在那处境到底会有多害怕。 “该死的水果台!”看完节目的应思怡,恶狠狠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扫了下去。 经纪人看着这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你从来没带过孩子,谁给你的勇气上亲子节目?” 应思怡抬头盯着她。 经纪人说道:“我早就说过了,对你来说最要紧的事,是哄好郑先生,gaar的代言,你难道不想要了吗?” 经纪人似是知道她想什么一般,说道:“不要再想着邵瑜了,邵瑜再厉害,也只有两个作品,你多想想郑先生,他才有可能成为你的根基,你难道还想要经历一次丈夫破产债台高筑吗?” 应思怡也是个正常人,面对邵瑜她一直态度随意,而面对郑先生却要永远战战兢兢,她本能的不愿意与郑先生有太多牵扯。 但此时经纪人的话,倒是将她骂清醒了,即便再不愿意面对,应思怡此时也只能强迫自己去面对。 经纪人见她想通了,便跑到阳台上开始打电话,五分钟后,经纪人说道:“今晚八点,你做好准备。” 应思怡不情不愿点头。 只是等到经纪人看不到的时候,她拿出手机打电话给邵瑜,但电话那头却没有人接。 她一遍又一遍打过去,终于接通。 但接电话的人却不是邵瑜,而是章铭。 章铭很疼爱邵一,看了那节目后,对应思怡没有半点好感。 “你让邵瑜接电话,我找他有事。”应思怡说道。 “老邵不会再接你电话了。”章铭说道。 “你胡说。” 章铭没理她,直接挂掉电话。 “我这样说,你会不会生气?”章铭问一旁的邵瑜。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孩子最重要,其他都不重要。” 章铭闻言松了一口气,等到应思怡再度打来,他直接拉黑了。 应思怡气得真的将电话狠狠朝着地上砸去。 晚上八点,某家高端会所里,应思怡举着酒杯对着郑明朗笑了笑。 郑明朗原本对应思怡还算上心,但此时却只是靠在沙发上,随意抬了抬手。 应思怡不明白为何这人会忽然改变态度,但为了自己的前程,她还是努力挤出笑脸来。 郑明朗和应思怡虽然一直纠缠不清,但却从来没有真正得手,他本来真以为应思怡是个贤妻良母,那时候对应思怡的打算是等邵瑜死了,再将人娶进门。 郑明朗和邵瑜一样,家里都是吃娱乐圈这碗饭的,只不过不同的是,郑明朗事业心很重,他前妻的死得不明不白,让他和他公司的名声不太好,因而他需要再娶一个名声好的老婆来挽回声誉。 原本应思怡虽然有两个孩子,但贤妻良母的人设立出来,郑明朗便觉得看到了好机会,原剧情里,应思怡贤妻良母的好名声,也确实帮了郑明朗不少。 如今应思怡炒人设不知道翻车多少次,她的名声有了瑕疵,郑明朗对待她的态度,自然也发生了改变,现在他只想着拿点资源随便吊一吊,等玩够了再另外处置。 应思怡尚且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虽然气郑明朗态度大变,但还是努力朝着他营业,言语里也不断暗示gaar的代言。 郑明朗人脉深厚,只要他开口,那这个代言便是十拿九稳。 “想要代言就直说,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呢。”郑明朗笑着道。 应思怡眼神一亮,只觉得希望就在眼前。 郑明朗又说道:“王导的新电影,还缺个女主演。” 一连串的大饼砸下来,应思怡已经开始晕头转向了。 郑明朗伸手摸着她的脸,说道:“想要这些,就看你愿不愿意付出代价了。” 三天后,gaar官宣应思怡为亚洲区代言人。 应思怡看着微博上的热搜,只觉得身上的那些伤痕似乎都不算什么了。 应思怡接二连三翻车,对于她的粉丝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这样一个奢侈品代言砸下来,粉丝们总算扬眉吐气。 应思怡和顾佳颖不对付,两人的粉丝同样不对付,此时应思怡的粉丝也拿着代言这事来嘲讽顾佳颖,讥讽顾佳颖名声悬浮,没有一个奢侈品代言。 顾佳颖的粉丝虽然也在反驳,但实绩太过明显,倒是让他们显得有些气短。 经纪人看应思怡刷微博刷得开心,在一旁说道:“早就该这样了,邵瑜对你再好,他可没人脉帮你拿下这样的代言,郑先生那边你再好好哄一哄,王导的电影,很多女演员都盯着,我们一定要拿下。” 只是两人压根没有高兴超过两天,忽然爆发gaar辱华事件。 这事情直接冲上热搜第一,网友们纷纷发起抵制gaar活动。 应思怡这个刚出炉的代言人,也受了牵连。 “怎么办?”应思怡不想放弃这个代言,但也怕被人骂。 经纪人也没想到应思怡居然这么倒霉,刚拿下代言就爆发这样的事,她仔细看了一下实践经过,辱华这事似乎是之前的事情,但一直压到这两天才爆发。 “先等等看,看品牌方那边怎么公关。”经纪人安抚应思怡。 如果品牌方诚心道歉,再进行合理公关,那事情并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但经纪人注定要失望了,品牌方不仅没有道歉,反而还态度十分强硬。 品牌方态度傲慢,自以为不可取代,因而压根不在意华夏区消费者的想法,如此强硬,反倒激得抵制越发强烈。 见着网上越演越烈,应思怡坐不住了,问道:“现在违约,要赔多少钱?” “三千万。”经纪人虽然不愿意走到这一步,但此时品牌在逼着她们做出这样的选择。 “违约吧。”应思怡闭上眼睛。 应思怡刚拿到手奢侈品代言,转瞬便丢了,品牌虽然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作死弄丢了华夏时常,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却直接将盆子扣在了应思怡头顶。 “真是个扫把星,沾谁谁出事。” 应思怡看着这样的评论,拳头都握紧了。 她这次受到的牵连太大,原本谈好的其他代言和片约,此时也全都换了人。 “还是找郑先生吧。”经纪人说道。 应思怡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郑明朗本来就变态,如今她落魄成这样,只怕手段会更加让人难堪,但如今邵瑜不理她,她似乎真的别无选择了。 邵瑜刚刚结束一整天的拍摄,回到住处,看到的就是邵一坐在邵甜身边,拿着本书教妹妹认字。 “爸爸回来啦。”邵甜一看到爸爸,立马就丢下哥哥,迈着两条小短腿跑了过来。 邵瑜将孩子抱起,又看向一旁的邵一。 这孩子虽然全须全尾从应思怡身边回来了,但这两天总是有些萎靡不振,就好像受了很大的打击。 邵瑜陪邵甜玩了会游戏,等到空闲下来,才有功夫和儿子谈心。 “为什么别的妈妈,都那么疼孩子?”邵一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节目组后面安排了几个家庭一起旅游,这一期都是妈妈带着孩子,邵一看见其他妈妈对待孩子如何上心,等再看向应思怡的时候,他心底就忍不住觉得不公平。 小孩子虽然心底一再降低要求,但在见到对比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柠檬精附体。 邵瑜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说道:“你觉得妈妈爱你吗?” 邵一见到别的妈妈怎么爱孩子,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鼻子一酸,忍不住哭了起来。 “是不是因为我还不够乖?”邵一问道。 邵瑜摇头,问道:“幼儿园有没有你讨厌的小朋友?” 邵一点点头,说道:“我最讨厌东东,他老是扯女孩子的辫子,老师说了这样不好,但他也不听。” “那有没有人喜欢东东?”邵瑜又问道。 邵一点头,说道:“好几个男孩子喜欢跟他玩。” “这就对了,有人喜欢,也有人讨厌,不可能所有人都喜欢同一个人。”邵瑜说道。 邵一听了这话,却还是忍不住说道:“可她是我妈妈呀。” 邵瑜说道:“你还小,负责任是好事,但也不能将所有原因都揽在自己身上,她不爱你,只是证明你们没有母子缘分,并不是你的错。” “我爱你,妹妹爱你,章铭叔叔爱你,章爷爷章奶奶也爱你,我们这么多人都爱你,说明你是个值得爱的好孩子。” “永远不要因为别人而否定自己,你已经非常厉害了,记住了吗?” 即便邵瑜这样哄着,但邵一还是花了很长时间才缓过来,这次录制节目,让小孩子心里深刻记住了妈妈不爱自己的事实。 好不容易将孩子哄睡着,邵瑜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打电话的人,是以前那群债主之一。 “邵导,我真后悔没有听你的,没有及时跑路。”电话那头的人此时声音里满是悔恨。 邵瑜闻言轻笑一声,说道:“王总,您也别太着急了,挣钱的机会多得很,这里亏了,在别的地方挣回来就行。” 王总听了,立马问道:“邵导,你这部戏还缺不缺投资呀?王总我还有点钱……” 邵瑜已经出了两个爆款,如今所有人都倾向于认为他会拿出第三个爆款来,因而一群人打破了头也想投钱给邵瑜。 但邵瑜却像是个吃独食的,一直以来,都不接受任何投资,全都是自己大包大揽,外人即便想掺和也插不进去手。 邵瑜说道:“王总,您说得不太凑巧,钱都到位了。” 王总听了这话,自然明白邵瑜是拒绝,但他实在是太想从别的地方挣回来,便说道:“邵导,你也是我看着长大了,我和你爸爸也有那么多年的交情,你就说一句实话,你的剧组到底怎么才肯接受投资。” 邵瑜对这些债主其实没有偏见,这些人虽然要债要得急,但一直以来也没有趁火打劫,也没有对他采取什么过激行为。 因而邵瑜也一直都是好声好气对他们说话。 “王总,这种话我也说不准,可能我哪一天就想通了,就想要和人合作,到时候我第一个找您,您别拒绝我就行。” 听着邵瑜没有将话说死,王总心下顿时明白有机会。 他知道邵瑜最在乎什么,便想着投其所好,说道:“邵导,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王总挂掉电话,便开始找人。 从前邵瑜欠巨款的时候,他们这些债主找人盯梢应思怡,等邵瑜将钱还了,盯梢的人便又撤掉了,如今王总为了讨好邵瑜,便又将人派去盯梢。 虽然应思怡名声不佳,但在他们这群债主眼里,邵瑜对这个前妻情根深种,因而此时王总打算派人查清楚行踪后,再悄悄撮合两人复合。 只是复合的机会没看到,倒是让他派去盯梢的人拍到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 普通的狗仔,很难进入一些私密场所,但王总派去的人不一样,王总是多加高端场所的会员,借着他的会员身份,可以轻易让自己的小弟进去继续盯梢。 邵瑜的影视剧项目,虽然才两个,但带回来的收益却是十倍起步,甚至邵瑜指点的股票,也都是数倍回报。 因着有这样的利益吊着,王总为了这次盯梢,也算是下了血本,他也动用了不少人脉,才拍出了这么一手清晰的资料。 饶是他一个债主,看到这些东西都忍不住生气,气邵瑜深情错付,全都给了这么一个女人。 “王总,您打算拿着这些怎么办?”手下小弟问道。 王总想了想,说道:“先放着,这事不能传出去。” 王总倒是想要对大众揭穿应思怡的真面目,但又怕事情做得不对,反而得罪了邵瑜。 但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事情却忽然被一家媒体爆出来了。 而他的手下却辞职了,再也联系不上。 王总如何能不明白,这是手下背对着他将东西卖了出去,拿了一笔钱跑路。 王总没时间追究手下的过失,第一时间打电话给邵瑜。 “邵导,那些照片你看到了吗?” 第96章 儿子是大反派(六) 网上铺天盖地的照片,这是邵瑜完全没想到的。 邵瑜本以为是应思怡倒霉,所以才会被人拍到这些照片,如今王总忽然打电话过来,邵瑜立马明白了,问道:“王总,这是你做的?” 王总立马应了下来,又跟邵瑜道歉,说道:“我本来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当个月老,撮合撮合你们夫妻俩,却没想到手底下的人见钱眼开,居然将这事卖给了媒体。” “邵导,连累你也跟着被人看笑话,我真是该打。” “邵导,天涯何处无芳草,你现在功成名就的,何必挂在这一个人身上呢?你要是不嫌弃,我有个侄女,大学刚毕业,她一定能照顾好你那两个孩子。” 王总一番话说下来,既将事情说清楚了,也顺便揽了功劳,又灵机一动给邵瑜相亲。 邵瑜听了无奈一笑,说道:“我拖家带口的,就不耽误人家好姑娘了,只不过这件事,我知道您的心是好的,我心里也是感激的。” 王总听他这么说,心底松了一口气,想着两人都离婚一年多了,这事对邵瑜的影响应该没那么大。 邵瑜继续说道:“不知道您有没有注意到一家公司?” 王总立马引起兴趣。 邵瑜说道:“丽景传媒。” 这家公司才创办没几年,如今已经出产了几部电视剧,收视率都不错。 经过邵瑜这么一提醒,王总问道:“邵导是建议我入股吗?” “我打算入股一点,王总您觉得如何?” 王总立马说道:“邵导是专业人士,你既然看好,那这家公司一定有过人之处。” 王总挂掉电话的时候,脸上的笑都挡不住,他虽然恨手下人胡乱作为,但还好邵瑜不记仇,也给他透了一个好消息。 邵瑜确实打算入股丽景传媒,这家公司是业内为数不多的,一门心思做好剧的,市场经过烂剧洗礼之后,终归要回归正途,只要丽景坚持下去,迟早会有出超级爆款的那一天。 邵瑜看着网络上铺天盖地的黑料,应思怡这一波照片清晰,地点明了,算是彻底被石锤了,网络上此时骂声一片,连邵瑜的微博下面都吵翻了天。 甚至还有人问邵瑜,是不是因为应思怡私生活混乱婚内出轨,所以才会跟她离婚。 邵瑜全都没有回答,他此时还有些想不明白,应思怡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这些照片里既有应思怡在片场里的,也有应思怡私底下的,反正都不太好看。 片场虐待助理,陪着男人时又像是在玩字母,且几天内身边的男人似乎都不一样,举止亲密也不像是普通友人。 这一切都是王总派人这些天跟拍得到的结果。 邵瑜自然也认出来了,照片上的男人,郑明朗。 若是按照原本的剧情线,这人会是应思怡的老公,夫妻恩爱,子女融洽,两人甚至还成了娱乐圈里的模范夫妻,但如今这爆出来的照片里,郑明朗对待应思怡的态度,可不像是对待未来妻子,倒像是对待玩物。 邵瑜能认出照片里的人是谁,网友们自然也扒出来了,郑明朗这个名字也跟着冲上了热搜,他公司旗下的艺人,也纷纷受到牵连。 郑明朗一时也没想明白,到底是哪个愣头青在搞他,查了半天最后查到王总头上,偏偏王总压根就不混娱乐圈,唯一能找到他和娱乐圈的瓜葛,居然因为他曾经是邵瑜的债主。 郑明朗忍不住往邵瑜头上想,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他无论是当债主还是欠债的时候,看到另一方都觉得面目可憎,王总不应该为邵瑜做这么多事。 郑明朗在娱乐圈里有权有势,出了这个圈子自然要差一些,因而他拿王总也没什么办法,此时只能想办法将影响降低到最小,公司为了挽回声誉,只能紧急让他卸任董事长,新任董事长由他弟弟接手。 董事长的位置丢了,郑明朗也没什么慌张,他依旧拥有最多的股份,等到事情风平浪静后,他觉得自己又能夺回位置。 这种事情,终究是对女方伤害更大,应思怡此时直接出不了门。 她疯狂打电话给经纪人和郑明朗,责怪这两人害死自己,郑明朗直接不接电话,经纪人此时也焦头烂额,本来在想办法将这事公关过去,在接到应思怡的辱骂电话时,忍不住吵了几句。 经纪人本来还想要力挽狂澜,被应思怡吵得心寒,当即说道:“既然你觉得错都在我头上,那我们解约!” 应思怡接连失误,她不会讲问题揽在自己头上,反而觉得是这个经纪人不行,连带着她的人脉也不行,便说道:“解约就解约,离了你我能找到一个更好的!” 经纪人当即挂掉电话,应思怡第一时间在微博上澄清,说这一切都是经纪人逼迫。 这样糊弄傻子的言论,也只有她的粉丝会信,也算是勉强挽回一点声誉,但应思怡却明白,仅仅是这样没有半点作用。 应思怡虽不至于事业星途全毁,但这事实在太伤,她名下代言纷纷要求解约,应思怡作为过错方,还要面临天价赔偿金。 门外满是记者,她压根不敢出门,经纪人如今也折腾没了,经过深思熟虑后,她还是决定去找邵瑜,一番波折,她终于和邵瑜联系上了。 “老公,你帮帮我……”应思怡哭着喊道。 邵瑜接到她的电话时,半点都不惊讶。 “我是大明星,我不能就这样倒下。”应思怡又道:“老公,你下一部电影,让我当主演,只要熬过去,我就还能站起来,你也不想要一一和甜甜有个丢脸的妈妈,对吗?” 邵瑜听了微微皱眉,说道:“我确实不希望两个孩子有个丢脸的妈妈,但你的事不是我能控制的。” 应思怡面对邵瑜的时候,永远像个高傲的女神,谁又能想到,她私底下面对郑明朗的时候,却是另一副面孔。 邵瑜控制不了应思怡做什么,也不怕两个孩子受她牵连。 原本的应思怡顺风顺水,即便丈夫破产,她还能靠着贤妻良母的人设迅速翻身,但现在的应思怡,自从和邵瑜离婚后过得并不顺利。 作品拍一部扑一部,刚接到手的代言转眼就出事,好不容易争取的综艺让自己成了被群嘲的哪一个,应思怡甚至还忍不住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衰神附体,所以才会这样倒霉。 过得不顺利的时候,人的底线就会特别低,所以为了资源,面对郑明朗一些特别过分的要求时,应思怡全都忍了下来。 “那是个意外,我也是没有办法。”应思怡语气中满是委屈。 邵瑜说道:“没事。” 应思怡心底一松,只当邵瑜不在意,立马说道:“老公,我想清楚了,那些人都不算什么,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始终都是你,要不是经纪人逼着我离婚,我绝对不会离开你。” 这样的鬼话,也只能糊弄糊弄那个为她跳楼的丈夫。 邵瑜说道:“巧了,我也想清楚了。” 应思怡闻言一怔,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想。 果然,邵瑜继续说道:“我以为最重要的人是你,但死了一遭后,我也想明白了,还是两个孩子最重要,既然离婚了,那就该桥归桥路归路。” 即便上一次的事情让她有了心理准备,但那时候是章铭在警告她,如今邵瑜亲口说出这样的话,让她觉得实在难以接受。 心底最后一丝幻想破灭后,应思怡忍不住问道:“是顾佳颖对不对?我就知道她这个狐狸精没安好心!你不要信她,她是装的,她那么恨我,一定不会善待一一和甜甜。” 邵瑜什么都没说,但应思怡已经自动脑补出来一出大戏。 “她不是你的好朋友吗?为什么会恨你?”邵瑜问道。 “她恨我抢她的角色,她恨我打压她!”应思怡几乎不经思索,就将实话说了出来。 邵瑜说道:“原来你就是这样跟别人做朋友的。” 应思怡一怔,突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这样说之后,似乎在邵瑜心里的形象就蒙上了一层阴影。 她想要描补一番,但邵瑜却说道:“我看错你了,你压根就不是我心里的那个女主角。” 应思怡如今虽然名声毁了,但她还没有被封杀,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听到这话,应思怡急了起来。 她私生活被锤烂,如今想要重回一线,与前夫合作出一个爆款,无疑是最快的办法,既能有热度,又能证明她和前夫关系融洽,这样倒是可以打消对于她婚期出轨的怀疑 “别、别挂电话!” 应思怡如今已经只有邵瑜这一根救命稻草了。 应思怡辩解道:“外人都说我私生活混乱,但实际上是因为我实在太想你了,老公,你还记得吗?在马尔代夫的酒店里,我们……” 话未说完,就被邵瑜打断:“不记得了。” 应思怡一顿,立马说道:“我们重新开始,还有很多机会回忆起过去,我是两个孩子的妈妈,顾佳颖不会比我更爱他们。” 邵瑜说道:“我倒觉得,世界上所有人,可能都比你要爱他们。” 虽然两个孩子是应思怡亲生的,但应思怡却一直以来没有半点感情,甚至很多时候连陌生人都不如。 应思怡此时被戳穿,她也半点都不觉得羞愧,反而说道:“我知道我以前做的不好,但以后我会改的。” “你不疼自己的孩子,还是留着去爱别人的孩子吧。”邵瑜说道。 应思怡哀求道:“就算我做错了,也该给我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 她在心底恨死了郑明朗,郑明朗自己私生活混乱,性子也变态,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邵瑜说道:“我可以原谅你,但我不希望你给两个孩子带来不好的影响,你要真的爱孩子,那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应思怡这些天听了太多人的言语,这些人都是谩骂指责咒骂,她压根不敢再登录自己的微博,不敢看后台几乎要漫出来的私信,她实在太想东山再起。 “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我就还可以当那个体体面面的女明星,孩子们还可以做他们的星二代,你也不想他们跟着我挨骂,对吗?”应思怡说道。 邵瑜说道:“孩子已经被你利用很多次了,他们不是工具,不能永远被你利用。” 邵瑜这样说,便等同于扯掉了应思怡最后一丝幻想。 应思怡见邵瑜态度坚决,也不再装可怜了,指责道:“你从前说过你会永远爱我的。” 邵瑜无奈道:“这话你也说过,但你不还是要跟我离婚吗?” 应思怡被这样当面揭穿,但她也没什么羞耻感,反而说道:“你就是答应过的,说的话要算数。” 邵瑜说道:“你出了这样的事,不会有人找你演戏了。” 不能演戏,就没有曝光,没有曝光,就当不成大明星,但应思怡便想要维持自己从前的高生活水准,说道:“不能演戏,那你每个月给我一千万。” 邵瑜知道这人没那么好打发,但也没想到居然狮子大张口到了这个地步,便说道:“如果你觉得婚离得有问题,那你就去起诉。” 应思怡心下大骂男人无情,见邵瑜不肯给钱,又想到如今邵瑜一直活跃在台前,显然也是想要自己当明星,便说道:“你要是不给我钱,那我就会将你的秘密说出来。” 邵瑜听了这话,半点都不意外。 “我倒不知道我还有什么秘密。” 应思怡似是胜券在握一般,道:“这事只要爆出来,你一定会身败名裂。” 邵瑜左思右想,只能想到一件事,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说应思怡脑子灵活还是又蠢又毒了。 “你要爆就爆。”邵瑜说道。 电话那头应思怡闻言一怔,她只是想要过好日子,但即便话说道了这个地步,邵瑜依旧不肯松口,她反倒慌了起来。 “你不怕自己好不容易得到名声地位,就因为这件事而又失去?你不怕被封杀,不怕两个孩子跟着你保守非议?你不为我想想,也不为孩子们想想吗?”应思怡劝道。 邵瑜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现在不像是你在威胁我,倒像是我在威胁你。” 应思怡嘴巴说着要爆大秘密,但如今看起来,好像她才更加受威胁。 “你不是那么在乎孩子吗?一一录制节目,你还带着人去盯着,生怕他受一点伤害,你现在不怕他挨骂?” 邵瑜说道:“我不怕。” “你就不能为孩子们想一想吗?”应思怡问道。 邵瑜说道:“我会为他们想的。” 邵瑜说了半天,死活就不肯出钱,应思怡无奈,只能降低条件,将一千万一路往下降,等降到一百万的时候,她说道:“不能更少了,你有钱,你欠我赡养费。” “想要赡养费就去起诉。”邵瑜依旧态度坚决。 应思怡觉得自己不能被邵瑜牵着鼻子走,说道:“既然你不怕,那你就等着瞧。” 邵瑜也没有坐以待毙,挂了电话之后,就委托工作室发布了一条消息。 他如今正在拍摄的女性题材电视剧《锁清秋》,在扣除掉所有成本后,将受益全部捐赠,成立专门的女性保护基金会,同时邵瑜日后每拍摄一部作品,都会捐赠一千万进基金会里。 这一个消息,倒是将所有人砸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哪怕是做慈善,似乎也显得太过突然。 邵瑜快速编辑出一条长微博来。 他知道解决威胁,最好的办法便是直面威胁。 长微博里邵瑜以非常平常的语气陈述了前因后果,甚至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并表示做这么多善举,为的便是赎罪,只盼着大众不要因为他的错事而责怪两个孩子。 明明是邵瑜和应思怡俩找代孕生孩子,但邵瑜决口不提应思怡,只提了自己,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 但即便他不提,所有人也能想得很明白,应思怡是女明星,生孩子这事到底是谁在主导,也一目了然。 这件事当天便冲上了热搜,邵瑜的行为,也被人认为是砸钱买平安,但原谅邵瑜的人很多,反对邵瑜的人同样很多。 而在家里拿着手机的应思怡,也没想到邵瑜为了不给她钱,居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情,宁愿将钱捐出去,都不愿意让她占到一分便宜。 甚至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邵瑜自己都没有占到多少好处。 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到底值得吗?应思怡心下满是疑问。 应思怡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她还没来得及跟邵瑜要赡养费,但邵瑜的律师函已经发了过来。 邵瑜起诉她,追着让她偿还债务,离婚的时候,邵瑜一个人揽下债务,这些债务里,很大一部分都是夫妻共同债务,如今应思怡既然要闹,那邵瑜就先反手拉她下水。 邵瑜不差钱,但应思怡就不一样了,她本就面临天价赔偿,如今邵瑜又来了一笔,她立马焦头烂额起来,习惯性的想要找经纪人,但总是在电话要拨打出去的时候,才想起来经纪人已经被她炒了。 应思怡也顾不得别的了,慌忙将这件事曝到了网上。 邵瑜却更绝,只说要到的这笔钱自己分文不取,全部都会在微博抽奖,显然他要的不是钱,而是出一口气。 邵瑜从前如何宠妻,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甚至在邵瑜落魄的时候,他都没有拖着妻子下水而是要一个人承担。 如今他风光无限的时候,反倒开始对着妻子穷追猛打,显得十分蹊跷。 很快就有人将前因后果扒了出来,都认为邵瑜此时翻脸,除了应思怡私生活混乱可能婚内就出轨,更大的可能是因为应思怡威胁到了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是代孕所得,这样隐晦的事情,除了孩子的亲生父母,一定不会有太多人知道,多半是因为应思怡威胁邵瑜,所以邵瑜才会翻脸不认人。 网友们通过蛛丝马迹,脑补出一出大戏来,竟然也与事实对上了八成,甚至脑补的这篇长微博,还被章铭手滑点赞。 有了章铭的盖章,这件事倒是八九不离十了。 而邵瑜一直以来都十分注重保护两个孩子,这一次大手笔捐款,显然也是为了两个孩子,与之相对应的,从节目和采访里都能看出来,应思怡是个格外不在意孩子的。 而水果台节目组,也偷偷摸摸放出了亲子节目拍摄时的一些花絮,这些视频放出来,将应思怡不爱孩子这事锤得更死。 什么逼着孩子假吃,逼着孩子假哭,明明是别人帮孩子洗澡,却装作是自己做的,明明孩子没错却逼着孩子道歉,一桩桩一件件,足够让任何一个正常人看了都会忍不住要握紧拳头。 因为应思怡是在是太不当人了,所以她用孩子身世威胁邵瑜,越发显得顺理成章。 应思怡本来只是石锤私生活混乱,如今想要威胁邵瑜不成,反倒又给自己多了一条代孕的罪证。 邵瑜说要做慈善,也不是说说就算了,他很快就成立了名叫“一甜”的保护女性基金会,基金会的第一个项目,就是跑到各个偏远穷困地区筹办女子学校。 这些学校全都免除学杂费,只招收女学生。 邵瑜很明白,越是穷困落后的地方,重男轻女便越发严重,落后地区全家供养一个男孩子读书很常见,但几乎不会供养女孩子,他创办的女学,也只是给女生提供一个机会。 邵瑜创办的慈善组织,暂时还没有接受任何社会捐款,花的全都是邵瑜一个人捐赠的钱,即便是这般,邵瑜还是让人做出了非常详细的账目公示。 账目上每一笔都记得十分清晰,且公示地点便是基金会主页上,光明正大,绝对不会藏在犄角旮旯的地方。 不管邵瑜日后还会不会继续投钱,但他这次花出去的钱却是真金白银,即便还有人对邵瑜有话骂,但看到邵瑜花出去的钱,声音不免也低了下去。 邵瑜漫天撒币,因而即便身处风波当中,他却没有受到多少损害,就连两个孩子,也只是被人嘀咕了几句后,就看是痛惜他们怎么会有应思怡那样的亲妈。 这头应思怡却越发焦头烂额,如今邵瑜这条线算是彻底断了,她身边又是孤立无援,应思怡依旧不敢出门。 她却没有被打倒,反而在家里绞尽脑汁的想着自己可以翻盘的机会。 这般努力,还真让她想起了一个小细节,立时打电话给了一个私家侦探。 私家侦探和应思怡关系密切,从前不少她对家的黑料,都是这个私家侦探找出来的。 “你现在找我,价钱要翻倍。”私家侦探说道。 应思怡心下大骂对方趁火打劫,但这般毕竟是她如今唯一能抓住的机会,她也不敢讨价还价导致对方翻脸,只能咬着牙应了下来。 私家侦探人脉很广,动作也很迅速,他很快就发了一部分查到的资料给应思怡。 虽然只是一小部分资料,但应思怡已经可以确定内心的那个猜想,她只觉得自己翻身的机会就在眼前。 “这么大的料,价钱还要翻一倍。”私家侦探说道。 剩余的大部分资料全都在私家侦探手上卡着,应思怡即便不想出,也必须出这笔钱。 等她拿到付出巨大代价才拿到手的资料,只觉得东山再起的机会近在眼前。 郑明朗虽然名声坏了,但日子却并不难过,此时正在情人出享福,接到手机上的陌生电话时,他的眉头甚至也没有皱一下。 听到电话那头应思怡的声音,郑明朗第一时间就想挂掉电话。 “《风起三国》剧组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应思怡笑着说道。 郑明朗眉头皱起,但声音却没有半分变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仅《风起三国》的事,就连《无云山》里的事,我都知道了,这两件事,你经得起查吗?”应思怡得了这么大的把柄,话语中满是得意。 郑明朗沉下脸,说道:“乱说话,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应思怡说道:“郑总,如今我是光脚的,您是穿鞋的,我的脚就算被人剁掉,有些事也会有人帮我交出去。” 郑明朗问道:“你到底知道多少。”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一个是一条人命,一个是不知道多少钱呢。”应思怡笑着说道。 郑明朗手底下的这两个项目,在当年都造成轰动,一个是不小心死了一个女演员,一个是投下巨资但却只收回了百分之一。 郑明朗沉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应思怡见对方这样问,立马明白自己这一次是赌对了,当即说道:“我要你跟我结婚。” 郑明朗闻言一愣,但很快就说道:“结婚可以,但婚前协议要签。” “不签婚前协议。”应思怡说道。 “你想将我们的事情,洗成夫妻情趣?这个我可以配合,但你想要我的钱,是不是过分了?”郑明朗问道。 “郑总,杀人,洗钱,数罪并罚,也不知道会判什么刑呢?” 郑明朗轻笑一声,说道:“行,不签就不签。” 郑明朗想着,他有无数种办法,将自己的婚后财产转移,也不需要避讳应思怡。 但应思怡却图穷匕见,说道:“我要成为《海上迷城》的主演。” 《海上迷城》是郑氏影业正在筹备的一个大项目,这是一部中外合拍片,郑氏投入巨款,重金请了海外知名演员和导演。 这样的一部大制作,郑氏集团对它寄予厚望,不仅打算收割国内市场,还打算用它进军海外市场,因而郑明朗如何肯让应思怡瞎掺和。 “我知道你很想洗白,但《海上迷城》不是你能瞎掺和的,等咱们这事的风波过去了,我可以为你量身打造一部电影。” “你不是喜欢演大女主吗?我都可以给你安排。” 但如今的应思怡却听不得“大女主”这三个字,她的大女主演一部扑一部,而顾佳颖却靠着一部“大女主”,直接问鼎视后,应思怡想起这事就来气。 “我就要《海上迷城》。”应思怡一口咬定。 郑明朗又劝了两句,但应思怡死活不松口,郑明朗心里忽然生出了糊弄的办法,便一口答应下来。 应思怡见事情顺利,倒是没有多想,反倒变本加厉,又说道:“今后郑氏,所有超过五千万的项目,我都要参与。” 郑明朗听了微微皱眉,但还是全都答应了下来。 他刚挂掉电话,情人立马扑进他怀里撒娇,说道:“亲爱的,这是谁呀,怎么什么好事都给她?” 郑明朗捏住情人的脸,说道:“不该你问的,不要问。” 虽然外界一直风雨不断,但邵瑜这段时间并没有因为这些事而中断拍摄,他一直勤勤恳恳,剧组的演员也都是演技派,没有一个拖后腿的,因而这部戏比原定时间提前十天杀青。 他刚刚宣布杀青,却只有零星几个演员欢呼。 顾佳颖和章铭,此时全都拿着手机,颇有些一言难尽的看着邵瑜。 “直说吧,发生了什么?”邵瑜问道。 章铭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两条消息。 一条是应思怡和郑明朗订婚,也不知是不是买了水军,这条资讯下面全是祝福,满是岁月静好的意味。 偶尔有几个说风凉话的,也很快被祝福的评论压了下去。 第二条是应思怡加入《海上迷城》剧组,强势担任女主演。 依旧是水军和粉丝控评,容不得别人说一句不好。 章铭此时轻声嘟囔道:“老邵,这女人还挺厉害的,以前将你迷得团团转,现在郑明朗对她也是真爱。” 章铭话刚说完,就被顾佳颖推了推。 邵瑜笑了笑,说道:“没事,就是个陌生人。” 顾佳颖又问道:“那你还要跟她打官司吗?” 邵瑜点头,说道:“当然要打,这不是我的钱,都是网友的钱。” 这个官司证据比较充足,因而法院的一审判决很快就出来了,但应思怡却上诉。 她几次上诉,结果却都是一样,可即便这般,应思怡也并不执行。 这样拖了一年多,甚至她和郑明朗都大婚了,应思怡还在装傻,一直到她成了被执行人,连带着郑明朗都受了牵连,她终于发声了。 只是她的回复里,全都在避重就轻,暗示邵瑜落井下石。 但任凭应思怡的粉丝和水军如何谩骂,邵瑜却咬死了不松口。 “这笔钱你不能不出。” 眼见着这件事已经牵扯到郑氏的名声,甚至可能还会影响即将上映的《海上迷城》,好不容易重回郑氏影视董事长位置的郑明朗坐不住了,开始催促应思怡还钱。 应思怡冷笑一声,说道:“你觉得我还有钱吗?” 她手里握着郑明朗的把柄,就算有钱,她也不会自己出钱。 郑明朗虽然没有写婚前协议,但日常却十分小气,婚后不肯给应思怡钱花。 应思怡也干脆,她名声已经烂到谷底了,索性就豁出脸面出,郑明朗不给她钱,那她就故意穿劣质衣服和假珠宝参加各种活动。 这样一来,应思怡被群嘲不假,连带着众人也怀疑郑明朗这个丈夫有问题。 这一次也是一样,应思怡不还钱,但受到牵连最大的是郑明朗。 郑明朗劝说不得,最终只能大张旗鼓的帮应思怡还了这笔钱。 还完钱,郑明朗就开始催促邵瑜在微博抽奖。 显然,郑明朗觉得邵瑜一定不舍得将五千万全都抽奖。 郑明朗也催促着应思怡发微博,激邵瑜抽奖,但应思怡却没有他那么积极。 郑明朗见她这般,越发不爽,他实在厌烦了应思怡动不动就威胁他,心底忍不住升起一个念头。 半天后,见郑明朗夫妻跳的差不多了,邵瑜才慢悠悠设置了个转发抽奖,抽五千人,每人一万块。 如此大手笔,一时间全网沸腾,所有人都开始积极参与,希望自己成为那个幸运儿。 因为这事情闹得很大,邵瑜还请了国家公证处的人员全程参与,确保整个抽奖环节公平公正。 有了国家机关背书,倒是没有人邵瑜的决心。 而那些这次抽到奖的幸运儿,在微博发表的获奖感言里,总少不了一句:“谢谢邵瑜,谢谢应思怡。” 因着这事,十分诡异的,应思怡的路人缘竟然好了几分,毕竟这五千元虽然是邵瑜撒出来的,但源头却是应思怡。 应思怡也干脆,知道自己如今名声差,显然已经洗不白了,她反而改变策略,不再一个劲的反驳,反而开始自黑起来。 甚至她的自我介绍都不再是“演员”,而是“我就是那个被前夫拿了五千万的倒霉蛋”,应思怡态度转变,很是给她续了一口气。 网络上记忆都很短暂,应思怡逐渐的又开始得到各种代言和片约,眼见着确实有了要东山再起的架势。 “老邵,他们这电影,好像跟咱们的电影要撞档了。”章铭忧心忡忡道。 第97章 儿子是大反派(七) 也不怪章铭大惊小怪。 即将上映的电影是邵瑜的第四部 作品,这一部作品是在代孕风波闹出来后,邵瑜拍摄的一部女性题材的电影,甚至都是代孕题材,这部电影从诞生到拍摄,就连电影名字《两个母亲》,都很容易引发争议。 一边是不太讨喜的现实女性题材,另一边是大导演大制作的中外合拍科幻大片,这要是撞上,哪怕相信邵瑜的能力,章铭心底也忍不住起嘀咕。 邵瑜的本意是想用这个题材,让更多人正视代孕这件事,本来没想着要和应思怡撞的,但应思怡既然撞上来,就只能踩着她让这件事被更多人注意到。 邵瑜刚开始要拍这个题材的时候,其实章铭就明确表示反对,毕竟这个题材真的太不讨喜,且里面牵扯到的伦理问题也很难掰扯。 但邵瑜的态度却很明确:“我知道这个事情不好,所以我拍一部电影,来告诉大家这个事情不好,好就是好,坏就是坏,有什么掰扯不清的?” 章铭小声道:“可你的孩子是代孕的,你的屁股就是歪的,只要有利益驱动,这样的事情始终都会存在着,又不是你拍一部电影能够解决的。” “拍一部不能解决,那就拍两部,拍三部,电影不能解决,那就去做别的,即便不能救大多数人,救一两个人也有意义。”邵瑜说道。 “你也得想想两个孩子,他们是那样出身,日后若是有心人挑拨两句,到时候他们还以为你不喜欢他们呢。”章铭实在不想邵瑜陷入这个圈子里,毕竟这件事情道阻且长,可能一辈子都搭进去,也没有任何结果。 邵瑜明白章铭的心思,便问道:“你觉得我现在生活怎么样?” 章铭虽不明白他为何这么说,但还是说道:“挺好的,有钱有闲的。” 原本邵瑜都被应思怡弄得都快要跳楼了,缓过来之后,整个人也一日比一日精神,两个孩子离开了亲妈,也没有变得不对劲,反倒日复一日更加开朗。 “那你觉得我缺什么?”邵瑜问道。 章铭想了想,有些不太确信的问道:“缺个媳妇?” 他忍不住想到了顾佳颖,他也不知道,心底为何忽然冒出一股子酸味来。 “不是。” “那你缺什么?”章铭问道。 “缺点追求。” 章铭不解:“追求?” 邵瑜笑着说道:“你看,孩子茁壮成长,钱包越来越厚,投资日进斗金,拍电影盆满钵满,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容易了吗?” 这一番凡尔赛言论,可将章铭气坏了。 “照你这么说,拍这个不讨喜的题材,你还是在实现自己的追求?”章铭没好气的问道。 邵瑜点头,说道:“人生在世,事事顺心了也不好,有钱有闲,那就更应该多为旁人想一想,多帮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况且,就像你说的,我屁股是歪的,说明我做错了事,总得赎罪吧。” 章铭仔细一想,邵瑜如今确实什么都不缺,虽然他可以继续扩大战果,无限挣钱,但钱到了一定阶段,就完全变成了数字,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邵瑜能够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这样他觉得有意义就好了,邵瑜身在局中,都不被那些身外之物绑定,他一个旁观者为什么还是忍不住被世俗观念所左右。 章铭态度转变,不再抱怨邵瑜一脚踩进烂摊子里,此时又回归到他的初心:“你压了应思怡那么久,这一次她拿着大制作,怕是要压你一头了。” 邵瑜做什么,章铭不管,但如果被应思怡压了,章铭立马觉得自己的血压都要升高了。 “不慌,不慌。”邵瑜安慰道。 章铭却平静不下来,说道:“输给谁都可以,但输给应思怡,我怎么想都觉得难受。” 邵瑜看着好友义愤填膺的模样,说道:“放心,不会输的。” 章铭将手机拿出来,指着网络上播放的电影预告片,道:“这样的质量,你说不会输?” 邵瑜点了一下播放,很快激昂的音乐声响起。 预告片里的画面,也是花里胡哨的从他眼前闪过。 乍一看,画面很燃,打斗也很精彩,甚至应思怡都很被拍得很美。 邵瑜打开弹幕,就看到一长串夸特效夸打斗,间或还有应思怡的黑和粉在弹幕里吵架。 等看得差不多了,邵瑜才将视频关掉,说道:“知道了。” 章铭眼巴巴的看着他,期盼他能说出更多了。 但邵瑜却只是又说了一遍:“不要慌。” “这就完了?咱不加大宣传吗?你是不是钱都拿去做慈善看?我还有一点老婆本,你拿着先宣传用。”章铭问道。 邵瑜一直以来,在宣发里面投入的经费都不多,章铭想着他这次能投更多进去。 但邵瑜摇了摇头,说道:“有我和应思怡的那件事打底,这部电影天然就会获得更多关注,不需要再额外进行宣传。” 见章铭还是满脸纠结,邵瑜说道:“电影最重要的是讲故事,特效也好,打斗也罢,都是为故事服务的,人家故事讲得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确保自己的故事讲明白了就行。” “好故事就配得上好票房,人家要是讲得好,那就说明人家活该票房高,你想得再多也没用。” 章铭听了低声嘀咕:“那可是应思怡,她也配?” “努力了,为什么不配拿到回报?”邵瑜反问。 章铭不说话了。 邵瑜说完这番话后,为了安他的心,又说道:“只不过这次,他们的故事多半讲不好。” 章铭眼睛一亮,立马追问道:“为什么?” “你看这个。”邵瑜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手机上显示的是另外一版预告片。 这部《海上迷城》,在国内和国外,分别发布了两款预告片。 国内的预告片里,应思怡是毫无疑问的c位,而在国外的预告片里,应思怡只有一个镜头。 “这是怕外国人不买账,所以将主演都剪得没镜头了?”章铭问道。 邵瑜摇头,说道:“既然怕国人主演外国人会不买账,他们就不会仅仅剪辑一个预告片。” 章铭还有些不太明白。 这样的手段在这个时空并不多见,但邵瑜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这电影打的是什么主意。 邵瑜自己得到的资料里,很容易就能分析出来,《海上迷城》对于郑氏影业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项目,绝对和往常那些洗钱项目不一样。 郑氏影业为了等国外那位大导演的档期都等了半年,而派进去的演员,除了应思怡一个人画风不搭,其他演员都是郑氏力捧的艺人。 “应思怡早就声名狼藉,就连她和郑明朗之前那场世纪婚礼也被人扒烂了。” 章铭听邵瑜这么说,想起来自己当时可没少在网络上跟风看应思怡的笑话,虽然弄了个实际婚礼,但新郎及新郎的嫁人脸上都没有什么喜色,似乎除了应思怡一人,其他人都不高兴。 “郑明朗被应思怡胁迫了?”章铭问道。 邵瑜点头。 郑明朗是个商人,别的事可以满足应思怡,但这样的大项目,他定然留了后手。 “中外合拍片,故事如果讲得好,国人会买国人演员的账,他们会觉得这是为国争光。”邵瑜说道。 如今国人生活水平虽然提高不少,但在电影市场上,还是会有一种外国月亮比较圆的倾向,而若是国内演员,在外国大片里主演,甚至哪怕是露个脸,都会因此高看那个演员一眼。 应思怡要的也是这个效果。 这样好的机会,郑明朗除非对应思怡是真爱,否则没道理不培养自己人。 “我不知道郑明朗有什么把柄在应思怡手上,但他是个商人,绝对也给应思怡埋了坑,他给应思怡埋的坑,说不定会炸到自己身上。” 邵瑜没有继续说下去,章铭听了似懂非懂。 一直等到电影上映。 两部电影选择同一天硬碰硬,郑氏的大制作,综合各大院线,大概给出了35%的排片量。 而邵瑜已经有了几部成功作品,再加上这部电影噱头也很大,各大院线也给了25%的排片量。 一个是大制作,一个是小成本现实题材,排片量到底分出高低。 而等到三天票房成绩出来,差不多就可以给两部电影定调,到时候会进行第二轮排片调整。 第一天,靠着高排片和大制作,《海上迷城》首日票房是《两个母亲》的两倍,但第二天第三天,两部电影口碑爆发,评论区已经分出高低来,甚至《两个母亲》的当天票房也超过了《海上迷城》。 加上《海上迷城》还是全球首映,海外的评价也传回国内,众人这才知道,《海上迷城》还弄了两个版本,一个是海外版,外国人当主演,一个是国内特供版,应思怡当主演。 和邵瑜猜测的一样,郑明朗什么都想要,为了糊弄应思怡搞出这么多骚操作来,应思怡还没糊弄住,倒是先将剧组弄晕了头,同样的本子两个主演各拍一次,最终两个版本都弄成了四不像。 虽然应思怡这次全程打戏都是亲力亲为,甚至还以此为宣传点证明自己敬业,如此努力,但真正观影的观众却不买账,认为这些打戏既没有美感,也没有力量,甚至还觉得没味道的打戏太多,让人觉得提不起神。 加上双版本,在剧情剪辑上也出现问题,故事逻辑也呈现硬伤,所有精彩片段似乎全都在预告片里,观众本就因国内特供版觉得这电影糊弄事,哪怕应思怡名声不好,但特供版还是会让观众觉得这事丢了国人的脸,甚至还有不少人因此而骂起应思怡来。 与之对比,《两个母亲》这部电影虽然和以往的题材不太一样,但却依旧秉承着邵瑜一贯以故事为本的风格,没有太多故弄玄虚,故事主线清晰明了,人物性格鲜明,有笑有泪,其中用心,与《海上迷城》一比,高下立判。 这部电影拍摄之初,邵瑜就表明了冲奖意图,但即便这般,他也没有为了冲奖而放弃故事性,哪怕观众看不明白其中的隐喻暗示,也不影响他们看懂整个故事。 邵瑜也没有为了所谓的政治正确,而让故事里的人物去做出一个大部分人认可的选择,而是旗帜鲜明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反对代孕。 但就和章铭说的一样,邵瑜是有前科的,他这样的态度,也招了不少观众的骂声。 当初的错误虽然不是邵瑜犯下的,但邵瑜已经习惯了对原身的错误照单全收,对于网络上对于他再这件事的指责,邵瑜也全都认了下来。 再加上基金会那边也一直在积极行动,邵瑜依旧没有接受外界的捐款,而是用一己之力撑起这个基金会。 邵瑜的基金会账目清楚明白,每一笔钱花在什么地方,清楚到一个水杯花了多少钱都有记录,甚至还专门做了非常复杂的交叉查询功能。 基金会的每一项善举也全都清晰明了,什么时间什么人做了什么事都一目了然。 基金会创立一个月的时候,还有人质疑采购价过高,但邵瑜很快聘请专门的审计人员自查,及时对外公布调查过程与结果,查出有问题后,更是第一时间报警,涉案人员直接判了两年。 这件事当时闹得极大,还有水军推波助澜,认为邵瑜太过无情,但这些钱是要用在慈善上的,因而,但凡三观正的正常人都不会觉得邵瑜做的过分。 因为第一次杀鸡儆猴效果比较后,账目又是要公开在网络上的,后续的工作人员哪怕想搞鬼心思,也要掂量一二。 原本还有人黑他弄个基金会掩人耳目,说等过了一段时间,邵瑜一定会开始对公众募资,只是一年过去了,邵瑜砸了一个亿进去,也没有开放捐款,且一件件实事都摆在那里,反倒让黑子不好意思黑下去了。 邵瑜虽然不对外接受捐款,但一直对外积极接纳志愿者。 甚至面对网络上要求他开放外界捐款渠道的声音,邵瑜也表现得十分豪横。 “我要你们的钱,你们是觉得我捐不起吗?” 邵瑜的钱已经够一辈子都吃穿不愁了,虽然说着以后每一部作品的收益都捐赠一千万,但实际操作中,他捐赠的钱款远远大于一千万,网友们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还有人以为是基金会的开销太大,所以才会惹得邵瑜不断的往里面投钱,甚至还有人劝邵瑜不要打肿脸充胖子,多为两个孩子想一想,但邵瑜依旧我行我素。 甚至在网友有一次劝说的时候,邵瑜回复了。 “关于捐款的事,这一次我可能要食言了。” 看到这话,粉丝们还没说什么,但路人们却表现得十分体谅,认为邵瑜前面多捐款的部分,足够抵消《两个母亲》项目的捐赠额。 但郑明朗和应思怡却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立马舞了起来,买了大量水军,和黑子一起黑邵瑜不讲信用,说好的捐款被他私吞。 等到这些言论全都吵翻天之后,邵瑜才慢悠悠回复道:“这个题材想要成功很难,但靠着大家的努力,它还是取得这样的成就,故事的灵感来源于哪里,那挣到的钱就应该回归哪里。” 邵瑜虽然说得不够直白,但意思却很明显,《两个母亲》讲述的是女性题材,那挣到的钱,也要回归去帮助女性。 他所谓的食言也不是不想捐钱,而是想要捐出全部的钱。 邵瑜自己分文不取,章铭和顾佳颖也在私底下联系他,打算将自己那部分所得捐赠出去,但邵瑜拒绝了。 “你们捐赠了,其他人呢?”邵瑜反问。 章铭和顾佳颖生活宽裕,对这笔钱自然无所谓,但剧组里其他人却不一样,他们两人捐了,势必要引来连锁反应,到时候大部分人捐了,其他人也必然要被绑架捐款。 章铭和顾佳颖也是真心想捐这笔钱,邵瑜便建议等过一段时间,他们再将钱捐给另外一个靠谱的慈善基金会。 邵瑜微博这一波宣传,网友们没地方捐钱,反倒被刺激着进了电影院,当天《两个母亲》票房反倒来了一波小高峰。 因为这事,还有人骂邵瑜炒作,骂他道德绑架。 但网友也很给力,直接怼了回去:“我们就是喜欢被邵瑜道德绑架,我们钱宁愿捐出去,也不给圈钱烂片!” 邵瑜这一波虽然确实是在炒作,但也实实在在打算将钱都捐出去,邵瑜之前微博抽奖也算是千金买骨,因而在钱问题上,所有人都十分信任邵瑜。 这群水军甚至没有夸《海上迷城》,就已经被所有人打上了《海上迷城》的标记,还有人嘲讽《海上迷城》白费功夫。 而郑明朗和应思怡,也确实是在白费功夫,邵瑜这一波表态,对于电影票房来说只是锦上添花。 在邵瑜发微博之前,票房成绩已经证明了《两个母亲》的能力,在排片量落后的情况下后来居上反超《海上迷城》,等到第四天,院线方调整了排片量,削减了《海上迷城》三分之一排片,又将《两个母亲》的排片铺到了40%。 “老邵,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所以才这样跟我卖关子?”章铭心底大石落下,立马松了一口气,全然没有上映前食不下咽的样子。 邵瑜点头,说道:“我本来也只是猜测。” “你这个微博发的也是绝了,果然没有人比你更懂宣传。”章铭夸道。 邵瑜这条微博,对于己方是锦上添花,但这花落到《海上迷城》头上,就直接变成了不能承受之重,此消彼长,《海上迷城》再无任何还手之力。 原本《海上迷城》还能挣扎两下,但邵瑜这么一搞,观众们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了,连骂《海上迷城》都嫌累。 这种情况,对于郑氏来说,却是比挨骂还要糟糕,毕竟骂起码还能证明关注度,若是连骂都没有了,那就真的只能在圈子里查无此片。 这样糟心的局面,是郑氏买了水军和评论都无法扭转的,甚至郑氏水军买的越多,被烂片伤得遍体鳞伤的观众们,却引发了报复性观影活动。 他们报复性的二刷三刷认为是好片子的《两个母亲》,买了票即便不去看,他们也不觉得多可惜,反而觉得自己是在做慈善,因而在郑氏水军买的最凶的那几天,也是《两个母亲》票房逆势上扬的几天。 郑明朗本就因为票房失利而焦头烂额,看到自己辛苦买的水军全都便宜了邵瑜,他气得连着几天都没有给员工一个好脸色。 应思怡本以为中外合拍科幻大片,会是自己翻盘的大好机会,却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接二连三的失败,早就让她心态失衡,甚至忍不住在微博小号大骂这届观众不懂科幻。 她小号发牢骚,却被细心的观众挖出来,反而被所有人群嘲。 只是应思怡似乎已经经历得够多了,所以哪怕被群嘲她还是会装死不管。 这件事甚至还被好事者拿去询问邵瑜。 邵瑜本就有拍科幻电影的想法,趁着这个机会说了一句“打算拍一部观众看得懂的科幻电影”,倒是又吸了一波热度。 只不过国产一直没出什么优秀的科幻电影,因而众人依旧不太看好。 邵瑜的运气很好,《两个母亲》快要下映的时候,突然又赶上国外公布大奖,《两个母亲》获得金奖,又引来一批观影热潮。 等到最终收官的时候,票房停止在二十亿,但几乎已经可以提前预定年度票房冠军。 这样的成绩,在如今观影市场还不繁荣的时候,难得的给国产电影争了一口气,加上国外的金奖,邵瑜拍的四部作品,都是难得的既叫好又叫座,甚至还有人给他冠上了“国产影视剧希望”的名号。 连着出了四个爆款,娱乐圈里的人,也纷纷向邵瑜伸出橄榄枝,或想要塞自家的艺人进剧组,或想要参与邵瑜项目的投资,各家电视台和媒体,也全都对他大开绿灯。 甚至还有人看出来邵瑜和应思怡之间的不对付,为了讨好邵瑜,而偷偷摸摸将应思怡上了自家的黑名单。 不少影视公司,甚至拿着大把钞票请邵瑜拍电影,条件都开得十分优厚,几乎他们只出钱,其他的全都邵瑜说了算,但邵瑜依旧没有点头,只是开放了科幻片对外接受投资。 虽然是科幻片,但是邵瑜主导的项目,第一次对外接受工作室投资,倒是让不少人挥舞着钞票要参与。 邵瑜一开始便说明了是科幻大制作,且也拿出了一个常人难以接受的制作价格。 投资越大,收回成本的难度就越大,但所有投资人就像是看不到这个风险一般,挤破头也要参与进来。 甚至就连和邵瑜不对付的郑明朗,也派人去跟邵瑜试探了一番,只不过邵瑜一听郑氏,当场拒绝,竟是半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 郑明朗投资不顺,回家看到应思怡,便忍不住阴阳怪气:“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了?早知道这样,当初你就不应该跟邵瑜离婚,现在顾佳颖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了。” 应思怡如今日复一日的糊,折腾那么久,但还是沦落到三四线,而顾佳颖却每一部作品都能让她更上一层楼。 跟着邵瑜接连演了四部爆款,顾佳颖已然坐稳一线,代言片约全都排着队等她,但也许是因为多年十八线的经历,顾佳颖也没有被眼前的浮华迷晕了眼,反而始终记得邵瑜的话,无论是代言还是片约,她都接的十分谨慎。 遇到不靠谱的产品,哪怕代言费给得再高,顾佳颖也不接。 一时遇不到好的剧本,旁的女演员会急着要进组,生怕缺少曝光会影响自己的热度,但顾佳颖不一样,她能沉下心来给自己充电,等待好的剧本出现。 为了保持自己的神秘感,顾佳颖也从来不参加任何一档综艺,但她依旧不缺国民度,很多观众看到她都会忍不住心生好感。 因为没有生过孩子,为了拍好《两个母亲》,顾佳颖还去医院里观察了很久的孕妇,又跑到那些不孕不育的医院里,观察那些无法生孩子的女人,如此努力,最终换来电影里的封神演技。 她在电影里饰演的那个妈妈,因为无法完成妊娠,便去找人代孕,严格来说是个加害者,但因为两场崩溃的戏,无数人被她感染,理解她内心的痛苦挣扎。 角色可怜,却也无法改变是个加害者的事实,她的所作所为依旧不被认同,电影结局里,她终于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也真诚的对着受害者忏悔。 《两个母亲》本来算是双女主电影,为了获得更多奖项,也为了避免同组相残,无论国内国外,邵瑜给戏份相对少一点的顾佳颖,报的都是最佳女配,而另一位女演员报的是最佳女主角。 邵瑜这样做,虽然会让顾佳颖延迟封后,但她却靠着封神演技拿下了几乎所有的最佳女配角。 应思怡如今在国内,哪怕她自嘲挽回部分好感,但她依旧是黑历史缠身的女明星,而顾佳颖却是获得国际奖项的女演员,两者在大众心里的地位大不相同。 此时听郑明朗这样说,应思怡甚至忍不住想着,顾佳颖演的那些戏都给她,她绝对会做的比顾佳颖更好,甚至她还觉得,邵瑜就是以她为原型拍的电影。 郑明朗见她不说话,又道:“你毁了我的《海上迷城》,毁了我的公司,怎么不跑去毁了邵瑜?” 郑明朗原本一点都不恨邵瑜,甚至还觉得邵瑜是个被他戴了绿帽子的可怜人,但自从邵瑜抽奖抽掉他五千万后,郑明朗面对邵瑜时,心态便永远平衡不了。 如今邵瑜又明明白白拒绝他的投资,他更是对邵瑜恨之入骨。 “你不是还有两个孩子吗?虽然他们生的不光彩,但你可以跟邵瑜争抚养权呀。”郑明朗说道。 应思怡摇了摇头。 抚养协议上她早就签过字了,那时候她只以为自己甩掉了天大的包袱,如今才知道,自己损失的是威胁邵瑜的工具。 “抚养权争夺不了,就争取探视权,总而言之,不能让邵瑜好过。”郑明朗恶狠狠的说道。 应思怡沉默不语,似是在盘算这件事对自己的利弊。 郑明朗忍不住骂道:“威胁我的时候比谁都厉害,如今威胁前夫,倒是怎么都不舍得,难道你跟我结婚了,心里还想着他?” 应思怡许是因为抓着郑明朗的把柄,因而态度也格外猖狂,说道:“我心里想着谁你管不着,《海上迷城》国内特供版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 郑明朗道:“你有当大制作女主演的本事吗?你真以为你有顾佳颖那样的演技?” 应思怡听了这话,心下生气,但也拿他没什么办法,只能说道:“我们都说好了,你公司超过五千万的项目,我都要参与,你现在迟迟不立项,是要拖到什么时候?” 应思怡和郑明朗的约定里,公司所有超过五千万的项目,应思怡都要参与,如今郑明朗迟迟拖着不开机立项,显然是打算和应思怡耗着。 “你如果要出尔反尔,也别怪我鱼死网破!”应思怡威胁道。 郑明朗无奈,说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拍戏,我每个月给你十万,足够你花销了。” “十万,你打发叫花子呢?”应思怡曾经也是一线女明星,怎么会满足于一个月十万的生活费。 郑明朗无奈,说道:“我才给你还了五千万。” 应思怡却一点都不感激,反而理直气壮道:“这是你应该出的。” 在她心里,仅仅是片场虐待助理,哪怕有照片石锤这都是小事,毕竟邵瑜从前也不是没见过她怎么对待助理的,那时候可一点都不在意。 应思怡觉得,真正害得她跟邵瑜决裂的,在娱乐圈彻底翻车的,就是郑明朗的事情。 郑明朗见她这一副理直气壮,好似拿捏住她把柄的样子,心里越发觉得厌恶,他也不想一直被这么个人捏住把柄。 但郑明朗也没有直接翻脸,而是耐心说道:“你安心等一段时间,公司这段时间也在商量到底立哪个项目。” 应思怡听了这话,这才放下心来,说道:“这才像话。” 郑明朗拿出手机来,背着应思怡发了一条短信。 应思怡即便不拍戏的时候,她人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此时又朝着郑明朗伸手:“最近我手头有点紧,转一百万给我。” 郑明朗听了眉毛都皱了起来,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在买什么东西?不是才给了你五十万吗?” “你到底懂不懂,女明星的花销都很大的。”应思怡喊道。 郑明朗深吸一口气,这次没跟她讨价还价,直接转账给她。 应思怡刚收到钱,便接到一个电话。 当着郑明朗的面,她还稍微有所收敛,但等到拿着手机到了郑明朗看不见的地方,应思怡的声线立马柔了下来。 郑明朗悄悄起身,躲在应思怡身后不远的地方,望着她春心荡漾的模样,眼神一暗。 等应思怡挂了电话,见到身后站着的郑明朗时,瞬间变了脸色。 但她也只是一瞬心虚之后,立马变成了不耐烦,翻了个白眼,说道:“我要出去一趟。” “你不管孩子了吗?”郑明朗笑着问道。 应思怡自从跟他结婚后,没少拉着郑明朗的两个孩子在网上秀母子情深。 只是她好继母的人设,似乎除了她的粉丝,反倒没几个人吃,反倒是吃她自黑的人更多。 “他们是没有保姆了吗?还要我亲自追着喂饭?”应思怡反问。 郑明朗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真的要将人留在家里的意思。 应思怡精心打扮一番后,这才开着自己的车离开郑家别墅。 郑明朗目送应思怡的车子驶离,只道连影子都看不见了,才转过身后,正好看见长子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他。 “还有多久,你才跟那个女人离婚?”郑致远不高兴问道。 郑致远明明只有七岁大,但却始终阴沉着一张脸,完全没有半点孩子应该有的童真气息。 偏偏郑明朗见到儿子这样子,也见怪不怪,反而说道:“快了。” 应思怡的车子,很快就进了一个环境私密的小区,她戴好墨镜和口罩后,这才跟做贼一样进了电梯。 她抬起手来还没敲门,里面的人就已经将门打开,似是迫不及待一般,将人拉入怀里。 “我想死你了。”陈俊笑着说道。 听着年轻帅气的小伙子说这样的话,应思怡忍不住有些飘飘然,虽然是她在养着这个小白脸,但对方态度如此殷勤,倒是让应思怡忍不住有些飘飘然。 两人数天没见面,自然要好一番腻歪,等结束之后,应思怡还没出声,陈俊就知道她要什么。 “我去给你拿。”陈俊笑着说道。 应思怡不疑有它,点了点头。 陈俊拉开抽屉里,里面放着两盒女士香烟,其中一盒是应思怡惯常喜欢抽的,但陈俊却没有拿那盒,眼神久久的停留在另外一盒上。 “小俊?”应思怡心里烦闷,不免有些着急。 陈俊赶忙应了一声,他脑海里回想起郑明朗对他说的话,最终他还是将手伸向了另外一盒香烟。 “怎么买错了?”应思怡看到不是自己常用的牌子,忍不住想发火。 陈俊将那些挣扎全都抛在脑后,笑着说道:“听人说这个口感更好,你试试看,要是不喜欢,我这就出去给你买。” 应思怡虽有些不耐烦,但更不想等,只说道:“算了,就这个吧。” 第98章 儿子是大反派(八) “爸爸不用送了,我不怕,你快送妹妹去幼儿园。” 邵一朝着邵瑜挥了挥手,紧接着背着书包蹦蹦跳跳的进了教室。 邵瑜看着孩子在椅子上坐下后,又朝着他挥了挥手,得到儿子的回应后,这才抱着邵甜离开。 邵一到了年纪,便迫不及待的要求去读一年级。 而邵甜也三岁了,也要读幼儿园了,只是邵甜比邵一更加粘爸爸,死活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放下。 “幼儿园里有很多小朋友,你们可以一起玩……”邵瑜十分耐心的哄着。 但邵甜却直接将小脑袋埋入他的脖子里,小姑娘和小时候一样,依旧不哭也不闹,但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和亲爹抗议。 “邵先生,还是让我来哄她吧。”幼儿园老师试图从邵瑜手里接过孩子。 但邵甜却立马转过脸去,表示自己的拒绝。 邵瑜无奈,只能朝着幼儿园老师满怀歉意的笑了笑。 老师又说道:“邵先生,不如您跟别的家长一样,将孩子放在这里,我们这里老师和小朋友都很多,一起哄她,慢慢就能哄好。” 邵甜显然是听明白了,立马扯着邵瑜的衣袖不放手,生怕邵瑜将自己直接放下来。 邵瑜朝着老师说道:“没事,孩子慢慢哄就行了。” 老师自然也认出了邵瑜,见他在娱乐圈里叱咤风云,对待小女儿却似乎有无限耐心,全然没有大导演的架子,暗道要不是自己已经结婚了,只怕就要当场沦陷。 她这般想着,又觉得应思怡离谱,这样顾家的男人,为什么会不要。 “甜甜喜欢这里吗?”邵瑜轻声问道。 邵甜直接摇头,朝着邵瑜说道:“不喜欢,爸爸,我们快回去。” 邵瑜见她这般,忍不住笑道:“你都没进去看看,怎么就不喜欢了?” 这家幼儿园是邵瑜经过数次考察之后,才定下来的,园里的老师们都是那种一眼看过去让人舒畅的面相,而邵甜已经四岁了,哪怕邵瑜再疼她,也不能让她一直将她带在身边,让她没有同龄玩伴。 邵甜紧紧抱着邵瑜的脖子,小声说道:“进去看了我也不喜欢。” “不管喜不喜欢,我们先进去看看,好不好?”邵瑜轻声问道。 邵甜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幼儿园里处处都满是童趣的摆设,以及一旁那些不断被家长送过来的同龄小伙伴,到底还是没忍住,轻轻点了点头。 邵瑜抱着孩子走了进去,此时园子里的小游乐场里,已经有小孩子在那里玩耍。 邵甜看到这么多同龄人在一起玩,有些心动。 邵瑜将她放下来,轻声问道:“你要不要过去跟他们一起玩?” 邵甜迟疑片刻,但还是抓住了邵瑜的衣服下摆不松手。 邵瑜无奈,说道:“爸爸就在这里,你不同意,爸爸就不走,好吗?” 邵甜得了邵瑜这个承诺,这才松开手,只是她朝前走了几步后,又回过头来看向邵瑜。 见邵瑜确实没有离开后,邵甜又放心的向前走了几步。 如此一步三回头,邵甜终于成功抵达小伙伴身边,回头看邵瑜,也一直含笑站在原地看着她。 邵甜朝着一个小女孩说了句什么,很快那小女孩便拉着她一起去玩滑滑梯。 中途邵甜玩的开心的时候,回头一看,邵瑜依旧站在那里。 幼儿园的老师此时又走了过来,说道:“邵先生,现在甜甜和别的小朋友玩的很好,您要是忙的话,可以先离开。” 老师知道邵瑜很忙,很怕耽误他拍电影。 邵瑜摇头,说道:“没事,等甜甜同意了,我才离开。” 等邵甜玩到中场休息的时候,邵瑜端了杯水走过去,小口小口的喂给孩子喝。 “甜甜喜欢这里吗?” 同样的问题,邵瑜这一次问出来,邵甜的回答是用力点头。 邵瑜又问道:“那甜甜留在这里玩,等下午,爸爸再来接你回去,好不好?” 邵甜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坚定摇头,说道:“我要爸爸。” “甜甜在这里玩的开心吗?”邵瑜对着这孩子,似是有无限耐心。 邵甜用力点头,又补充道:“爸爸留在这里,陪我玩。” 邵瑜笑着说道:“甜甜喜欢这里,是因为这里全是可以陪甜甜玩的小伙伴,爸爸是大人,爸爸要去工作,要和爸爸的伙伴一起玩。” 邵甜和同龄人一起玩的时候很开心,对于此时邵瑜说的话,她倒是十分理解,只能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明明是几个小时的分别,但小姑娘却满脸不舍,软声说道:“爸爸,你跟别人玩的时候,要记得想甜甜,甜甜也会一直想爸爸。” 邵瑜笑着点头,又叮嘱几句孩子注意安全,这才放心离开。 邵瑜这一天工作结束得格外快,顺便也给工作室的伙伴们提前放假,这段时间只是新电影筹备阶段,倒不是特别忙碌。 下午四点半,邵瑜准时在幼儿园等着,。 邵甜见到爸爸,立马欢呼一声就扑了上来,然后被邵瑜抱着,跟别的小朋友挥手告别。 邵甜今天显然玩得十分开心,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的跟邵瑜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明明是些小姑娘幼稚的游戏,但邵瑜却听的十分仔细,还时不时问几句,有人捧场,邵甜说得更加开心了,等接到哥哥的时候,又将这些车轱辘话跟哥哥说了一遍。 邵一虽然很聪明,但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完全没有邵瑜那么好的耐心,说道:“都是些小姑娘玩沙子的事,有什么意思。” 气得邵甜大叫“坏哥哥”,还朝着邵瑜告状。 邵瑜不管两个小的怎么拌嘴,也不用他来拉架,毕竟兄妹俩感情后,前一分钟还在吵架,后一分钟就能相亲相爱。 “哥哥坏,园里有个小朋友跟哥哥一样坏,他还扯我头发呢。”邵甜说道。 原本正在逗弄妹妹的邵一,听了这话立马眉头皱起来,问道:“他怎么扯你了?你怎么不打他?” “为什么要打人?老师说打人是坏孩子。”邵甜说道。 “别人欺负你,你就打回去,这样以后他才不敢对你动手动脚。”邵一说着,还挥舞了一下拳头。 邵甜听了哥哥的话,忍不住看了邵瑜一眼。 邵瑜轻声问道:“疼吗?” 邵甜点点头,但又补充了一句:“爸爸别担心,就疼了一会,只不过爸爸给我扎了一早上的辫子,被他弄乱了。” 邵瑜摸了摸她的小辫子,说道:“爸爸回去给你重新扎。” 小姑娘都爱美,听到这话立马开心起来。 邵瑜又问道:“他扯你头发,甜甜你心里怎么想?” 邵甜想了想,说道:“我不高兴。” “那你觉得他怎么做,你才会开心呢?”邵瑜又问道。 “我要他跟我道歉,爸爸说过,做错了事就要道歉,他要是跟我道歉了,我就不会跟他计较!” 小孩子打架这种事,永远是可大可小,教孩子当个受气包不对,教孩子暴力解决也不对,大人胡乱掺和,可能还会坏事。 扯头发这事不大,因为邵瑜想着先引导一番,多听听孩子的想法,看看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那你打算怎么让他道歉?”邵瑜问道。 邵甜低头想了片刻,而后抬起头来,将求助的目光看向邵瑜:“爸爸,你让他跟我道歉。” 小孩子第一时间想到父母,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邵一却不高兴了,说道:“要出气你怎么不找我?” 邵甜看了哥哥一眼后,还是目光坚定的看向邵瑜。 邵一生气,但偏偏拿妹妹没什么办法,只能赌气说道:“以后你上小学被人欺负,可别找我。” 邵甜说道:“我有爸爸,我不怕。” 邵瑜说道:“爸爸可以帮你,但如果爸爸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呢,你要怎么办?” “那我就等爸爸回来。” “如果爸爸要是出差在外面,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呢?” 邵甜立马看向一旁的邵一,变脸速度显然是极快的。 邵一却转过头去不理她,邵甜顿时傻眼。 邵瑜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邵甜缩了缩脖子,说道:“那我……那我就忍着,也不太疼的。” “当缩头乌龟,你可真没出息。”邵一鄙视道。 邵甜一直被邵瑜保护得很好,对于这样的事有些本能的害怕,说道:“他比我高,又比我胖,我打不过他。” “正面打不过你就偷袭啊,偷袭都不会吗?”邵一振振有词。 邵瑜看了他一眼,邵一却还是毫无察觉,甚至还说道:“上一次,我被咱们小区的小学生欺负,我就找了个机会揍了他一顿,他现在再不敢欺负我了!” “你怎么偷袭他的?”邵瑜问道。 “趁着他爷爷奶奶不注意,我带着人从背后偷袭,狠狠的打了他一顿。” “你还挺厉害,偷袭,拉帮结派,什么都会了。”邵瑜说道。 邵一还没有察觉到不对劲,依旧和妹妹传授自己的偷袭经验。 “明天晚上我就就你去上课。”邵瑜说道。 “上什么课?”邵一不解。 “武术课。”邵瑜说道。 邵一听了,眼睛一亮,毕竟哪个小男生没有当武林高手的梦呢。 邵甜听了,也立马喊着:“我要去,我也要去。” “你过两年再去。”邵瑜说道。 邵甜听了也不生气,而是一个劲说道:“爸爸到时候千万别忘了。” 邵瑜朝着邵一说道:“学武术不是让你跟人打架,是让你强身健体。” 邵一此时满脑子都是武林高手梦,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话,甚至还问道:“为什么不今晚就送我过去?” “今天?”邵瑜脸上带着笑。 邵一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邵瑜说道:“小孩子被人欺负了,不第一时间告诉大人,跑到背后偷袭别人,你还觉得自己有理了?” 邵瑜又看向一旁的邵甜,说道:“下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你先跟对方问清楚,邵正经要求他跟你道歉,他要是不做,你就去告诉老师。” “那这不成了打小报告吗?以后可没人跟她玩了。”邵一在一旁说道。 邵一说的也是事实,大部分小孩子都很讨厌告密者。 但实际上,孩子的事情,处理的时候,还真的需要老师的参与。 邵甜被吓到了,有些担心,说道:“我不想当没有朋友的小孩。” 邵瑜说道:“什么是告密?出卖别人才叫告密,你这是受欺负了,要求老师主持公道。” 邵甜还太小,不太理解这样复杂的内容,但脸上却不像之前那么慌张了。 邵瑜接着说道:“告诉老师的时候,你也要跟老师说清楚你的诉求,你希望老师怎么做,要是老师也帮不了你,就回来告诉爸爸,记住了吗?” 邵甜点头,又乖乖复述了一遍。 小孩子的事情,介入要讲顺序,先是小孩子自己解决,小孩子解决不了,老师介入,老师如果有问题,最后才是家长参与。 “无论是哪一种解决方法,你都要记住,必须要让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邵瑜确认女儿点头后,这才微微放心。 回到家后,邵一吃完饭就想往外跑,但被邵瑜拦住了。 眼见躲不过惩罚,邵一立马苦了脸。 邵瑜看了一眼他的房间,说道:“我也不罚你别的,罚你把房间整理好。” 邵一房间里玩具很多,但全都乱七八糟的放着。 “我们又不是没有保姆阿姨。”邵一有些不情愿。 “你今年七岁了,以后你的房间都必须自己整理。”邵瑜怕他不明白,又说道:“以后你的房间,就是你自己的领地,无论我还是保姆阿姨,要进来都要经过你的同意。”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已经有些属于自己的小秘密了,听邵瑜这么说,邵一立马心动起来。 “等晚上九点,我要来检查,你要是还没整理好,那明天晚上武术课还送不送你过去,我就要再想想了。”邵瑜说道。 邵一本来还想偷懒,但见邵瑜这么说,也不敢再玩花样,只能老老实实的开始收拾起来。 邵一想要学武术的决心很重,九点邵瑜敲门进来检查的时候,屋子里面已经变得整整齐齐。 所有的玩具,全都按照规律整理好,邵一试探着问道:“爸爸,那明天晚上的事?” 邵瑜点点头,邵一立马发出一声欢呼。 邵瑜催促着两个孩子睡觉后,自己也回了房间,等到晚上十点半左右,他听到外面有响动声,便也跟着起身,正好看见一个小身影,猫着身子推开了邵甜的卧室。 “嘘,是我。”邵一喊醒邵甜。 邵甜睡觉时一直点着一盏夜灯,见识哥哥后,邵甜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揉着眼睛,奶声奶气问道:“你干嘛吵我睡觉呀?” “我要教你一招。”邵一说道。 邵甜一脸不解。 邵一又说道:“武林高手都是这样,半夜给人传功。” “哦哦。”邵甜肉眼可见兴奋起来,眼巴巴的看着哥哥,似是在等他传授什么招式。 但邵一却没有摆出任何招式,而是说道:“明天那小子再敢扯你的辫子,你就找机会扯他的头发,让那小子也知道疼。” “可爸爸说……”爸爸和哥哥教的不一样,因而邵甜有些纠结。 邵一立马道:“你别管爸爸怎么说,听我的,不让那小子疼一下,他哪里知道错。” 邵瑜门外听了个开头就没继续听下去,因而压根不知道浑小子教了什么好东西,只是第二天吃饭的时候,看着两个孩子都是呵欠连天的样子,说了一句:“小孩子不要乱熬夜。” 这一句话,将两个孩子都吓得一个激灵,而后互相对视一眼,生怕昨晚的事暴露,但见邵瑜似乎没有继续说下去,两人又一起松了一口气。 幼儿园里,东东小心翼翼的绕到邵甜身后,伸手用力一扯邵甜的辫子。 邵甜头皮一疼,但也只是叫了一下,并没有哭出来,转过身来,看着东东,问道:“为什么要扯我的辫子?” 东东不回答,只朝着邵甜做了个鬼脸。 “你要是跟我道歉,保证你以后都不这样做。”邵甜一本正经说道。 东东说道:“什么都告老师,真是个告状精。” 说完,东东就不理她,直接转身就跑。 一旁的小伙伴,立马问邵甜疼不疼,又说道:“我们去告诉老师吧,东东是个坏孩子。” 邵甜纠结了一下,在邵瑜和邵一的话之间挣扎,最终还是决定遵从本心,说道:“一会我再告诉老师。” 安抚完小伙伴后,邵甜偷偷摸摸走到东东身后,用力抓住他的头皮,东东当即疼得叫了起来。 邵甜见他叫唤,心下一紧,但立马想起哥哥说的,要左右看一看,确认没人之后,邵甜也没有放手。 “你为什么要扯我辫子?”邵甜问道。 东东不说话。 邵甜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按照邵一教的,手下又一个用力,东东疼的又叫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扯辫子?” 邵甜再度问了一遍,东东受不住疼了,这才说了实话:“我……我想跟你一起玩。” 邵甜完全继承了父母的好相貌,因而如今虽然才四岁,但就已经出落得玉雪可爱,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 东东之所以扯头发,也只是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邵甜闻言,手略微松了松,却没有完全放开,说道:“你一直扯我头发,我很疼,我才不想跟你玩呢。” 东东急了,说道:“我以后不扯就是了。” 邵甜闻言,又问道:“你想跟我玩吗?” 东东点头。 邵甜说道:“那你要跟我道歉,我扯你头发你也喊疼,我被你扯头发只会比你更疼。” 东东顿时心虚了,小声说道:“对不起。” 邵甜刚想表示原谅,便听到老师惊诧的声音:“甜甜,你扯东东头发干什么?” 邵甜慌忙收回手。 老师很快就走到两人面前。 “东东,甜甜欺负你了?”老师问道。 东东看了邵甜一眼,说道:“不、不算欺负。” 老师又看向邵甜,问道:“你是不是扯东东头发了?” 邵甜点头,很爽快的承认了,又说道:“他之前也扯了我的。” 老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东东开口道:“老师,我和甜甜好着呢,你别说她。” 东东这个苦主都不打算追究,老师还想再说两句,但邵甜直接说道:“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不这样了。” 邵甜和东东便拉着手离开了,半点没有隔阂的样子,老师自然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这一日邵瑜来接人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小男孩一只手被家长牵着,另一只手死活扯着邵甜。 “我想跟甜甜玩,想跟甜甜回家。”东东对着他爸爸喊道。 邵瑜此时上前,拉过邵甜。 东东立马扯开自己爸爸,跑到邵瑜身旁,喊道:“爸爸,你带我回去吧。” 邵瑜:…… 人类幼崽的脑回路,邵瑜永远都搞不明白。 东东爸酸溜溜说道:“快松手,你想认别人的爸爸,我还想要别人家的闺女呢。” 说话间,东东爸又忍不住看了邵甜一眼,心下想着,还是软萌的小姑娘更好,比自家的浑小子可爱多了。 东东却死活拉着邵瑜不放手。 邵甜紧紧挨着邵瑜,朝着东东说道:“我都陪你玩了,你还要跟我抢爸爸!” 小姑娘一句话,比亲爹说多少句都管用,东东上一秒对邵瑜死缠烂打,下一秒就飞快让开,生怕邵瑜的手多拉了一会,邵甜都要不高兴。 看着自家儿子这没出息的模样,东东爸也觉得甚是丢脸,但他还是跟邵瑜主动自我介绍,他自然能认出邵瑜,甚至还主动邀邵瑜全家周末一起出游。 要不要出行,邵瑜低头看了邵甜一眼,邵甜点点头,说道:“爸爸,我要去游乐场。” 邵瑜这才答应了东东爸。 东东看了这一幕,朝着自家爸爸说道:“老余你看见了吧,甜甜都在家做主的,我们家你也要听我的。” 但这样的话,只换来东东爸在他脑门上的一巴掌。 等到道别的时候,邵甜是急切的想见哥哥想回家,而东东却是眼泪涟涟,生怕明天就见不到邵甜了。 最后还是邵甜发话,东东才止住哭闹。 邵瑜连着接送一周,邵甜算是彻底适应了幼儿园的生活,甚至每天晚上都很期待第二天去园里和小朋友玩耍。 等到第二周要出门的时候,邵瑜说道:“爸爸要去工作了,这段时间可能要离开这里,每天能让爷爷奶奶接送吗?” 章铭没有孩子,章父章母抱孙心切,也早就把两个孩子当做亲孙子孙女,邵家没有别的亲戚,保姆又可能被收买,邵瑜最信任的便只有老俩口。 邵一年纪大一点,虽然他很少跟邵瑜分离,但已经懂事,很体谅邵瑜的工作,十分容易就接受了这事。 邵甜却一瞬间低落下来,眼里的光亮都熄灭了,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得邵瑜一阵心疼。 章母立马心疼的将邵甜抱入怀里,哄道:“爸爸虽然出差了,但我们都陪着你,你要是想爸爸了,我们就跟他视频。” 哄了半天,终于将邵甜给哄好了。 小姑娘不情不愿的被章父章母送出门,临走前还依依不舍的说道:“爸爸出差了也要记得想我。” 等孩子都去上学了,邵瑜才推了推站在原地的章铭:“走了,我们还要赶飞机。” 章铭眼中满是羡慕,说道:“我未来媳妇,要是能给我生这么个小棉袄该有多好。” “你要是不主动追人家,那永远都别想什么小棉袄。”邵瑜直接打破他的幻想。 章铭听了这话,却颇有些垂头丧气,说道:“回头再说,不着急。” “等你回头,估计人家都儿女双全了。”邵瑜没好气的说道。 章铭急了,问道:“你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吗?有谁在追求她?” 邵瑜说道:“这还需要听到什么风声吗?女明星什么时候缺追求者。” 章铭听了,心情立马低落下来,说道:“那些人都是有钱人,我算什么呢,到现在银行里才一千万,凭什么追求她。” “她是贪慕虚荣的人吗?”邵瑜问道。 章铭立马反驳,说道:“她才不是那种人,她还偷偷摸摸做慈善,人美心善,温柔大方……” 章铭似乎一辈子夸人的词汇,似乎都用了出来,邵瑜这个听众听着牙齿都要酸掉了,说道:“你夸人当面夸,我不帮你转达。” 章铭立马萎了,当着顾佳颖面前,他估计一句都夸不出来。 “她日常开销很大?”邵瑜问道。 章铭摇头,说道:“她特别节省,别的女明星出名了都穿奢侈品,她穿的还是那些平价牌子。” “那一千万不够她花?还是你未来都不能挣钱了?”邵瑜问道。 章铭沉默许久,方才说道:“可我总觉得她值得最好的。” “什么是最好的?” 章铭回答不出来。 邵瑜说道:“两情相悦,生活富足,这才是最好的。” “可我……”章铭还是不够自信。 邵瑜敬重他的人品,知道他或许有缺点,但是个负责任、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因而才不想他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就错过自己的幸福。 “你确信她不喜欢你吗?你知道她想要什么样的?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自己不可以?” 被邵瑜这一番逼问后,章铭终于下了决心,说道:“好,那我试一试!” 邵瑜这才放下心来,转而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转导演?” 章铭立马道:“我连摄影都还没吃透,这么快就转导演,浪费钱不说,还要砸了咱们工作室的金字招牌。” 邵瑜的想法却不一样,说道:“圈子里多的是摄影转导演,你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他们都可以,你为什么不行,又不是逼着你现在开机就转,多学点总不是坏事。” 章铭什么都好,人品能力都不错,对待工作也是认真负责,但唯独是没什么上进心,日子总是得过且过,需要有人推一把,才会往前走两步。 上一次邵瑜推他一把,他转行做摄影,如今邵瑜推他一把,想推他出来当导演。 章铭想到顾佳颖,他想着即便自己追不上人家,若是能一辈子跟他合作也是好的,但他又怕邵瑜手下无人:“可我如果转行了,那你用谁当摄影?” 邵瑜说道:“你的副手就一直不提拔吗?你要拦着人家一辈子?” 章铭闻言立马羞愧低下头,后顾之忧全部被解决了,如此他彻底下定了决心。 章铭本就聪明,再加上邵瑜帮忙,因而他学得很快,偶尔一些不太重要的场景,邵瑜甚至让他来尝试一番。 从前拍摄结束,章铭就可以休息,但这一次,邵瑜全程都带着他,剪辑的时候让他和自己一起盯着,就连后期配乐,也让章铭全程参与。 导演虽然不需要事事都亲力亲为,但因为要把控整部电影,所以许多事都要亲自盯着,把关质量。 章铭往常不知道,如今跟着邵瑜,才知道邵瑜原来要做这么多事。 “这个配乐我觉得挺合适呀。”章铭刚参与,难免听不出太多内容。 邵瑜摇头,说道:“沉浸感还不够,还要再下点功夫。” 章铭忍不住看向配乐老师,生怕对方因此而不开心。 配乐老师听了神色不变,反而点点头,和邵瑜讨论起来。 见章铭诧异,配乐老师还解释道:“邵导一向精益求精,他的配乐工作最难做,但大家也都抢着做。” “为什么?”章铭十分好奇。 配乐老师笑着说道:“邵导说不行,可能不是真的不行,但邵导说行,那就是真的行。” “这样说,你们都不生气吗?” 配乐老师说道:“刚开始还生气,后来得奖了,就什么气也没有了,要不是邵导的精益求精,我们也很难做到这种程度,只要能得奖,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邵导自己的音乐造诣不低,我们业内一致认为,《凶宅》他的配乐,足以作为教科书,这电影票房这么高,除了拍的好,和配乐的沉浸感也有很大关系。” “只要他认可了,那我这段配乐,说不定也能写进教科书,我这次运气好,抢到了和邵导合作的机会。” 章铭一直知道邵瑜要求高,却没想到这样的要求高,在外人眼里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如这个配乐老师,他不像是在面对一个甲方,倒更像是面对行业内最顶尖的导师。 配乐老师又说道:“听说您和邵导是朋友,还是他带您入行的。” 章铭点头。 配乐老师眼里满是羡慕,说道:“我怎么就没交到这样好的朋友,什么都带着我。” 章铭说道:“是啊,这么好的朋友,我要好好努力。” 邵瑜只发现这天以后,章铭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学习比之前更积极更主动,以前是默默观察,如今还主动提问。 且那些问题里,也全都带着思考,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章铭面对顾佳颖时,也变得更加主动了,顾佳颖本就对章铭有意,一来二去,两人关系迅速升温。 邵瑜对于这一切,自然乐见其成。 好不容易将手头的事情忙完了,邵瑜终于可以回家陪孩子,他又恢复了正常的上下学接送,邵甜身边依旧个黏黏糊糊的东东,而邵一身边也多了一个追着他的小跟班。 对于小孩子的感情,邵瑜从来不插手,但见到那个小跟班时,他还是愣了一瞬,没想到给儿子换了个学校,两人还是相遇了。 小跟班长相可爱,但眼角一颗泪痣,倒是与原剧情里女主的描述相符,邵瑜询问过名字后,确定了这就是小女主。 “一一,明明要不要跟我一起做值日?”小女主笑着问道。 邵一不情不愿点点头。 小女主又跟着他走了几步,邵一也没有驱赶她,而是在看到道路尽头抱着妹妹的邵瑜时,忽然眼前一亮。 小女主见了邵瑜,羞怯了一瞬后,就鼓起勇气上来打招呼。 原剧情里,邵一和郑致远抢女主抢得厉害,邵一走的青梅竹马线,郑致远走的是霸总路线,只是竹马终究敌不过天降,邵一黑化后用尽手段,最终却是失去一切。 “一一很喜欢那个女孩子吗?”等到小姑娘离开后,邵瑜问道。 邵一闻言立马涨红了脸,急切的反驳道:“什么喜欢?我才不喜欢那样软腻腻的女孩子。” 邵瑜见他说着不喜欢,但实际上答应了小姑娘的所有要求,心里便明白了,但邵瑜也没什么阻拦的意思,他只能尽力让儿子树立正确的爱情观,这样日后不会再陷入那样偏执的境地里。 邵瑜的科幻大片还在审核,郑氏影业终于开启了年内第一个大项目,预备上星的宫斗剧。 这部宫斗剧买了知名小说,又重金请了业内名气颇大的一位编剧,再加上郑氏影业的金牌导演,旗下实力艺人纷纷加盟,为的就是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你答应过我的,这个项目投了一个亿,我就必须参与。”应思怡扯着郑明朗的衣服喊道。 郑明朗看着眼前这个人,本就偏瘦的女人,如今瘦得像是只剩一把皮包骨头,眼中满是红血丝,整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子神经质的意味。 郑明朗直接将她的手扯了下来,说道:“抱歉啊,没有你的位置了。” 应思怡急了,说道:“我要去举报你,我要你死!” 郑明朗却拿出一包白色粉末来,笑着问道:“真的吗?” 应思怡看到那东西的一瞬间,就扑上去想要抢夺,但两人体力悬殊巨大,她如何是郑明朗的对手,很轻松就被对方制服。 “你还想要这个吗?”郑明朗问道。 应思怡知道自己出了什么问题,但却依旧抑制不住对拿东西的渴望,此时像是被人操控一般点头。 郑明朗笑了,说道:“那你要听话。” 第99章 儿子是大反派(完) 郑氏之前虽然翻车了,但这一次宫斗大剧的阵仗摆得很大,因而很轻易就筹集到了需要的投资。 剧集开拍的时候,章铭还特意跑来跟邵瑜说了一声。 毕竟郑明朗和应思怡是夫妻,这两人的动作,章铭总是忍不住想要多关注一些,再看到这样大的阵仗里,居然没有应思怡,章铭还吃了一惊。 “应思怡转性了?不想当大明星,想当阔太太了?”章铭忍不住问道。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她不是这样的人。” 原身和应思怡做了数年夫妻,应思怡毫无疑问,是个非常有野心的人,只不过她太贪心,很多时候到了贪多嚼不烂的地步。 应思怡和顾佳颖一样,都是科班出生,她当初抢了顾佳颖的那个角色,也差不多是她这么多年来演技高光,之后她的演技一直在缓慢倒退。 倒退到最后,便成了格式化表演。 应思怡努力吗?以前她轧戏的新闻很多,有时候一天可能要跑几个剧组,那确实可以说是努力。 只不过她努力的目的,从来都是为了迅速获得名气,快速变现,而非寻求更大的进步更多的认可。 应思怡并不是那种想要捞个长期饭票就退休的人,对于她来说名气、地位、金钱,她都想要。 若不是她太喜欢将一切好东西都捞到自己怀里,当初也不会逼着原身疯狂给她投项目。 “你当时好像说,应思怡可能抓了郑明朗什么把柄,应思怡现在这样,是不是因为这个把柄的作用到头了?”章铭问道。 邵瑜说道:“应思怡拿了把柄,定然要将郑明朗身上油水都榨干才会罢休,她不是那样好说话的人。” “那她为什么这次不参与?” 邵瑜思索一番后,说道:“应该是郑明朗找到了反制她的办法。” 章铭立马好奇起来,问道:“你是她前夫,她有什么把柄?” 邵瑜摇头,原身回忆里的应思怡,就像是渡着一层柔光一般美好,哪里有什么把柄。 章铭此时一脸纠结,他很希望邵瑜找出应思怡的把柄来,这样可以防止日后她继续对着邵瑜作妖。 邵瑜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是一个陌生电话。 接通后,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老、老公,帮帮、帮帮我。” 这话说完,便是一阵非常急切的喘息声,就好像是在经受什么非常痛苦的折磨一般。 邵瑜听出了应思怡的痛苦,但一时也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形。 他还想进一步询问,但电话那头却直接挂掉了。 等到邵瑜再回拨过去的时候,已经变成关机。 章铭听着,一脸好奇。 “是应思怡。”邵瑜接是道。 章铭立马精神起来。 “她好像出了什么事。”邵瑜皱眉说道。 “你千万别管她,鬼知道她要做什么。”章铭说道,似是生怕邵瑜脑子不清醒,恨不得抢了邵瑜的手机。 邵瑜摇头,说道:“放心,我知道分寸。” 但对于这话,章铭却十分不信。 邵瑜很快找了两个私家侦探,一个查应思怡,一个去查郑明朗。 他总觉得应思怡从跟郑明朗结婚时,就透露出许多不对劲。 邵瑜又搜索了一下郑氏影视,仔细看了一遍关于这个公司的介绍,以及历年来的作品,查找出其中存在问题的作品。 邵瑜重点观察几部突出的作品,很快便注意到了两部,一部得了很多奖的作品,在拍摄的时候闹出了人命。 另一部究极烂片,明明都赔得底裤不剩,但之后的一个项目仍然投入巨资。 一般公司前一部是大制作,除非挣了大钱,否则下一部项目要投巨资,都会仔细想一想,甚至很多时候,会放弃大制作,改做小成本缓一口气。 但郑氏两个项目之间时间很近,几乎可以说是无缝衔接。 越是快速,越是证明这件事在公司内部并没有遇到任何阻力。 虽然郑明朗是公司里的老大,但他只是占的股份比较多,公司还有其他大股东,这么多钱投出来,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定然要经过众人仔细商讨。 讨论越仔细,花费的时间就越长,那项目启动就会拖得越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几乎郑明朗下了决定,立马就执行,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至于另外一部得奖的片子,拍摄时死掉的是一个女配,邵瑜也看了女演员的照片,长相美丽清纯,刚刚以为一部电视剧出名,也没有任何绯闻和黑料,就死在拍摄期间。 官方将这个女演员的死定性为深夜车祸,但邵瑜看网络上的爆料,似乎死因颇为蹊跷。 在查询郑氏资料的时候,邵瑜意外发现,郑氏似乎还有两个因为吸du而上封杀名单的艺人,邵瑜匆匆一撇,但也留意在心。 隐约有了想法后,邵瑜又找人重点去查这几个点。 一个月过后,邵瑜的科幻电影《孤岛》过审成功,而这一个月里,郑氏那边的宫斗剧组也是热闹不断。 也不知是剧组刻意为之,还是因为事实如此,不断有演员间不对付的新闻传出来,倒是给剧组引了不少热度。 而邵瑜派出去的人,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将调查结果送到他手里。 “果然如此。” 邵瑜对于这个圈子里的混乱早就不报任何希望,此时看到这些事也并不觉得奇怪。 反倒是章铭,意外看到这些事时,一连几天都有些不对劲。 顾佳颖在圈子里待了很多年,虽然没有经历过这些事,但她也有所耳闻,因而并不十分奇怪。 “老邵让你看到这些,也是为了你好。”顾佳颖说道。 章铭:? 顾佳颖嘴角勾起,调侃道:“你不可能永远跟着我们一起拍戏,说不得以后也要见识这些,说不定,你还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呢。” 章铭立马摆手,说道:“我才不会这样,你放心,我心里只有你,没有别人的。” 顾佳颖本来还以为章铭要询问一番她的过去,却没想到这傻小子压根没想到这一茬,只一个劲的表忠心。 章铭不问,顾佳颖反倒主动解释起来。 听顾佳颖说起过往,说起那些被打压,几乎觉得没有尽头的被人抢角色,最后只能跑龙套生涯,章铭止不住的心疼。 “我有时候想想,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应思怡。”顾佳颖说道。 “你感谢她干什么?要不是她,你演技这么好,早就一飞冲天了。”章铭说道。 顾佳颖摇了摇头,说道:“我如果当初真的拿到那个角色,说不定会像她那样,在这个圈子里迷失了本心。” 章铭立马说道:“你跟她不是一样的人,怎么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顾佳颖笑了起来,只觉得似乎在这个人眼里,自己什么都是最好的。 “要是没有她,邵瑜也不会来找我拍戏,说起来也还是因为她。”顾佳颖说道。 章铭说道:“没有老邵还有别人,你总能等来你的那个机会。” 顾佳颖心里却明白,没有邵瑜她或许还有机会,但不会像邵瑜这样,一连几部爆款直接让她稳住了地位。 邵瑜为什么这样做,顾佳颖心里也很清楚,邵瑜一开始就笃定《凶宅》会大爆,就算不找她,那个剧本也能打动别的女演员无片酬出演。 而邵瑜之所以锁定她,为的就是气应思怡。 顾佳颖想明白这一点后,就直接死了对邵瑜的那份心,邵瑜在她眼里失去光泽后,她慢慢注意到了章铭。 此时,顾佳颖也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正确,看章铭做什么,都觉得无比顺眼。 “那女人将老邵折腾得够呛,这一次老邵也不知道要怎么对付她。”章铭说道。 “老邵不会对付她,哪怕不想着别的,也要想着她是两个孩子的亲妈。”顾佳颖比章铭更明白邵瑜的心思。 章铭急了,说道:“两个孩子也不知道要被她拖累道什么时候,老邵在旁的事情上干脆果断,一碰到应思怡就变得优柔寡断。” 如顾佳颖所预料的,邵瑜拿到资料后,并没有对外公布应思怡的事情,反而选择了报警。 在二次调查立案同时,网络上开始出现大量关于女演员死亡的细节,甚至还伴随着一段不算模糊的录像。 当初片场女演员的死亡,本来就颇多疑点,如今被爆出来更多细节之后,一时间全网沸腾。 第一次调查时,一些证据被人刻意隐藏,所以当时只能用意外定性,而这一次,邵瑜派去的人找到了部分证据,足以证明不是意外。 事情闹出来没过几天,有人拍下郑明朗被警方带走的照片,郑明朗再次冲上了热搜,他从前那些事又被人翻了出来。 郑氏影业也跟着受牵连,正在拍摄的宫斗大剧也遭到多加投资方撤资,郑氏无奈,只能自掏腰包继续拍摄。 在郑明朗被捕的这段时间,应思怡总算是得了意思喘息之机,她再度找上了邵瑜。 “你要戒du?”邵瑜问道。 应思怡不是一个放任自己堕落下去的人,哪怕知道邵瑜已经和自己翻脸了,但思来想去,她身边无人可信,还是只能来找邵瑜。 邵瑜没有拒绝,很快就找人给她安排了专门机构。 邵瑜如今已经不打算和应思怡有半分牵扯,但孩子若是有一个这样的母亲,也确实是一件糟心的事情。 应思怡的事,他全程都没有露面,而是另外找了人去,但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郑明朗此时身处风波当中,应思怡作为他的妻子,自然也受到了重点关注。 应思怡在专人陪同下,前往戒du机构的事情,被人拍了下来,甚至还得到了机构方面的证实。 应思怡吸du的事立马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还有人派去问邵瑜知不知道,邵瑜没有回应,如今他正在准备《孤岛》的上映事宜。 邵瑜这边没有结果,但郑氏此时风雨飘摇,对家自然开始落井下石,很快就有似假似真的小道消息。 只是这一天的重磅消息,是从前郑氏旗下一个艺人的家人爆出来的。 那个艺人当时死在家里,死因不明,如今家人出来爆料,说郑氏用不光彩的手段控制艺人,自家儿子就是受害者之一。 不仅爆料,还拿出了艺人生前最后一段录像,直接就锤住了郑氏。 郑氏高层纷纷焦头烂额,本来想要将事情拖下去,偏偏郑明朗案件推进迅速,没有花费多长时间就已经出了结果。 郑明朗罪证确凿,郑氏影业立马成为众矢之的,一时间,无论是郑氏做过的,还是没做过的,都已经被扣到郑氏头上,公司公关部连着加班数天,都无法扭转口碑。 而恰在此时,郑氏投入巨资的宫斗大剧片场又发生火灾,火灾损失惨重,又需要花钱重新修整。 在公司前景不明确的时候,有的人选择与公司共存亡,而更多的人是选择明哲保身,还有一小部分人,踩着旧主给自己挣来交给新主的投名状。 原本局势勉强还能稳住,但随着旗下某个一线艺人跳反后,瞬间引发了连锁反应,一大堆已经找到下家的艺人,联合发出声明,控诉公司对自己的打压与控制。 剧组损失惨重,艺人纷纷流失,一时间郑氏墙倒众人推。 短短一个月时间,郑氏这个庞然大物便轰然倒塌。 公司正常时,欠债都是寻常时,如今公司倒了,这些债务就是不能承受之重。 郑明朗人还没有判刑,他的财产就被冻结,即将强制执行,应思怡此时还在机构里面被du瘾虐得死去活来,甚至没有来得及跳坑。 夹杂在这么多纷繁杂芜的事情里,邵瑜的新电影《孤岛》终于上映。 仅仅看预告片,邵瑜这部科幻片的质量似乎不输给国外大片,但国产科幻片向来都不被看好,因而观影热情并不高。 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各大院线出于对邵瑜的信任,依旧给了他一个非常高的排片。 电影上映三天,口碑发酵,立马引来观影热潮。 科幻片相对于别的电影来说,投资大,制作耗时更长,但同样的,一旦出了一部好电影,大爆获得的收益也会更高。 在这之前,甚至没有人想到,跑出来降低郑氏事件恶劣影响的人会是邵瑜。 也没人能想到,国产科幻片居然还有引发全民观影热潮的一天。 剧本是原创剧本,电影画面不输国外大片,但邵瑜还是那个讲故事的邵瑜,科幻的外壳下,依旧以故事为核心,传达的也是国人认可的普世价值观。 因为观众观影热情实在太过强烈,连续三周都是票房冠军,甚至在上映期满后,各大院线又续了一个月。 等到电影完全下映的时候,票房已经高达四十亿,不仅是邵瑜,就连各大投资人,全都赚得盆满钵满。 有几个在拍摄期间,嫌邵瑜花钱太狠而撤资的投资人,如今在家里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邵瑜从前的债主里,也有几个抢到了这次投资机会,当初投资的钱在大半年时间直接翻了十倍,加上邵瑜偶尔指点的股票,他们此时全都将邵瑜当活祖宗供着。 应思怡经过了半年的强制戒du,出来后正好遇上颁奖季,原本已经下映的《孤岛》,又因为拿奖太多而再度引发全网热议,应思怡放眼望去,看到许多人在求着邵瑜拍电影续集。 她也看到自己上了广电封杀名单,也知道郑明朗的事情,她第一时间和郑明朗离婚,拿到了少少的钱财之后,她再度约邵瑜见面。 邵瑜虽然很忙,但还是带着两个孩子跟她见了一面。 经历了这么多,应思怡此时看起来憔悴许多,人也显得比之前老了一些,眼神里也满是沧桑。 应思怡看着两个孩子,依旧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邵一已经接受了应思怡是个陌生人的事实,而邵甜完全忘了这个母亲,看着应思怡的目光中满是陌生。 “当初跟你打官司,并不是我的本意。”应思怡开口说道。 邵瑜知道,她说起的官司,是他在《孤岛》制作最忙碌的时候,应思怡为了孩子的抚养权和探视权跟他打官司的事。 “我知道,那是郑明朗的意思。” 应思怡从来不管孩子,真正打起官司来,她根本就要不到两个孩子的抚养权,至于探视权她更是从不在意。 “我和他已经离婚了。”应思怡说道。 邵瑜再度点头表示知道。 应思怡有些自嘲说道:“我在国内混不下去,准备出国了。” “还打算拍戏吗?”邵瑜问道。 应思怡点点头,说道:“除了这个,我也想不明白自己能做什么了。” “那也挺好,祝你好运。” 应思怡听邵瑜这么说,忍不住道:“你能给我一些建议吗?” 邵瑜摇头拒绝。 应思怡见他这般,倒也不觉得诧异,最后只是说道:“是我没福气。” 邵瑜沉默。 应思怡又道:“这些年我也做了不少伤害你的事情,对不起。” 想听她道歉的人从来不是邵瑜,邵瑜也知道,若是自己现在落魄,而应思怡依旧站在圈中顶层,那他一定等不到这个道歉。 应思怡说是道歉,倒更像是弱者对强者乞求怜悯的示弱。 邵瑜说道:“你该道歉的不是我。” 应思怡想了想,说道:“你替我向顾佳颖道歉。” 邵瑜点头应下。 应思怡又轻声朝着不远处的两个孩子说了一声“对不起”。 她起身离开的时候,到底没忍住,问道:“你……你觉得我们还有可能吗?” “绝无。”邵瑜回答的时候,眼中没有半点温度。 看着邵瑜如此模样,应思怡终于彻底死心。 邵瑜让两个孩子跟她道别。 邵一只说了一句:“再见。” 邵甜甚至不知道她的身份,说的还是:“阿姨再见。” 应思怡也没有纠正孩子,勉强笑了笑就离开。 邵瑜带着两个孩子去了游乐场,邵甜什么都不知道,反而玩得格外开心,而邵一原本还带着几分情绪,但很快就被妹妹的情绪感染。 等到晚上回家的时候,邵甜已经因为太累而直接睡在邵瑜怀里,邵一虽然也睡着了,但是当邵瑜将他抱到床上的时候,他却醒了过来。 “她还会回来吗?”邵一小声问道。 邵瑜说道:“我不知道,但你如果以后想见她,可以联系她。” 邵一叹息一声,说道:“算了,顺其自然吧。” 邵瑜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不是什么大事,睡吧。” 邵一本就带着困意,闻言,竟也真的不想其他,很快邵瑜便听到细长绵延的呼吸声。 应思怡的离开,就像是一滴水汇入大海,对一家三口的生活,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影响,只不过邵瑜改变了之前的工作状态。 原本他每次拍完一个项目后,立马开启另外一个项目,但应思怡离开后,邵瑜的状态瞬间松弛下来。 每年的寒暑假,他都不会参与项目,而剩下的时间里,他也只有两三个月在片场里,他保持着每年一部作品的频次,任凭粉丝们如何请求,他都没有增加自己的工作。 他不工作的时候,工作日一定要接送两个孩子,周末也大多都会带着孩子在外游玩,而每年的寒暑假,他会带着两个孩子去各地实践。 邵瑜没有过分干涉两个孩子的成长,对于他们的学习成绩也没有任何要求,只是在他们养成学习习惯的时候稍稍严厉了一番。 对于孩子的爱好,只要提出来了,他也全都尽力满足,因而一直到两个孩子长大,依旧和他保持着彼此独立又十分亲密的关系。 这些年来,无论是周边人还是孩子们,都曾经提过让邵瑜再婚的事情,但邵瑜却都没有听,而是依旧做着自己的事。 工作的时候就认真工作,在家的时候就写写剧本,或者参与慈善基金会的各项活动。 章铭本来就聪明,终于在和顾佳颖结婚之后,开始自己的第一次执导,邵瑜给他写好剧本,又在片场盯了两天,确认他可以独当一面后,这才离开。 章铭单独执导的,是一部小成本爱情电影,虽然因为经验不足的原因,电影存在些许问题,但瑕不掩瑜,依旧是一部能让人看出来诚意满满的作品。 邵瑜又特意将电影安排在情人节上映,立时突出重围,成为档期黑马,章铭首次执导就大获成功,他拍第二部 电影的时候,就多了几份信心。 章铭逐渐上手,熟悉了导演工作之后,他不再局限于邵瑜的剧本,而是对外挑选好的剧本,他后来拍过不少电影,电影有爆有扑,但总体上,在转行十年后,他成为了国内排名前十的大导演。 章铭的电影主演大多都是顾佳颖,两人一辈子琴瑟和鸣,都没有任何绯闻八卦,两人的爱情也持续了漫长一生,成为后来影史上一段佳话。 而给这两人做背景板的,就是离婚后没有再婚的大龄离异男邵瑜。 邵瑜每年一部作品,或电影或电视剧,题材也完全是随心所欲,但几乎每一部,都是名利双收,甚至还会引发新题材热潮。 只是同样的题材,在邵瑜手里是精品,到了别人手里,却往往成了东施效颦。 在女性主义概念兴盛的那几年,邵瑜的几部相关题材的作品都被奉为经典之作,但在有了标准教材的前提下,后续想要圈钱的资本,依旧弄不明白观众的心思。 每当看到都新世纪了,还有人在作品宣扬诸如“重男轻女”“女性就该回归家庭”之类的观点,总是有人抬出邵瑜来。 别人的“女性主义”都夹杂着封建残余的私活,只有邵瑜的“女性主义”是在真真切切挖掘这个题材的内核,甚至还有人给邵瑜冠上了“当代男德班优秀毕业生”的称号。 而邵瑜也看热闹不嫌事大,还跳出来认领了这个称号,只不过随着所有人随着他开新项目,他又开始装死。 邵瑜的慈善事业也一直在稳住推进,他掌管基金会四十年,一直没有接受任何外界捐款,始终都是用自己的作品养着这个基金会。 慈善基金会做的也一直都是实事,做成了也只是在自家的官网上公布一下,并不过分宣扬。 邵瑜也从来没有要求过任何回报,那些接受帮助后,有能力回报的人想要捐款,他也没有接受,只是邀请这些想要报恩的人来基金会做一段时间的志愿者。 邵瑜如此态度,每年基金会做事倒是不缺志愿者,人越多,能做的事情就越多,基金会的脚步遍布全国各地,各处都有基金会创办的女学,无数的女童因为女学的存在,得以从原生家庭走出去,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邵瑜年纪大了之后,不再亲力亲为,将基金会交给邵甜打理,邵甜没有邵瑜那么厉害的挣钱本事,便开始接受外界捐款。 但邵甜依旧秉持着邵瑜的理念,每一笔账都清清楚楚,每一件事都办得清楚明白,等邵甜老了之后,她又将理念传给了邵家的第三代。 在工作、孩子和慈善之外,邵瑜还做了一件较为出个的事情,他投资了一家科学研究所,偶尔自己也会跑到那里去指点工作。 邵瑜的影视剧项目收益几乎全都捐给了基金会,而科研所需要的巨资,一部分是他对外募集而来,另外一部分就是他理财的那些钱。 邵瑜擅长经营,也不吝啬于指点身边人,因而在他需要投资的时候,身边人几乎连问都不问,就将钱投进去。 如章铭夫妇,一听是造福人类的科研活动,立马投了一半身家进去。 一开始科研所的人,看待邵瑜只觉得是个移动的atm机,对于邵瑜指点工作也觉得有些不耐烦,但随着和邵瑜深入接触下来,他们彻底对邵瑜改观了。 他们以为明星什么都不懂,却没想到邵瑜其实什么都不懂,几次关键时刻,若不是邵瑜拉回来了,只怕方向就要错了。 即便有邵瑜一直把握大方向,但依旧花费了三十年时间,科研所的人员都换了好几轮,投入的钱更是数不胜数,甚至还熬死了好几个投资人,科研所终于完成了邵瑜最初提出的那个命题。 人造子宫。 当科研所对外公布成果的时候,所有人都蒙圈了,甚至还有人觉得这是在搞笑。 看着科研所那长长的感谢名单里,排在第一位的是邵瑜时,他们更是觉得这事情十分魔幻。 毕竟一个是娱乐圈里的大佬,一个是科研所,看起来就是完全没有交集的圈子。 而这串长长的名单往下拉,又看到了后续的顾佳颖夫妇,以及不少娱乐圈里德艺双馨的艺人。 全网都被这个消息搞炸了,不少人还向名单上的艺人们求证,但得到都是肯定的回答。 娱乐圈的瓜,在这样的大消息面前都黯然失色。 这三十年里,邵瑜拍了无数有关平权主义的作品,他也数次当选人大代表,在大会期间提过不少相关提案。 三十年时间,能够改变的事情很多,如今绝大多数人,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表面上都不敢说出重男轻女的话,“生男生女一样好”这个观念早就成为主流意见。 但职场上的隐性歧视依旧存在,只是大家不敢摆在台面上。 邵瑜明白这种歧视与打压,核心点还是利益驱动。 生孩子这事,对于女性来说,很难说清楚到底是优势还是劣势,但邵瑜却觉得,只要女性依旧要承担孕育责任,那这个子宫可能就还是一个枷锁。 因而他一开始就打定主意,用这样的方式,试探着心中的想法。 邵瑜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好还是坏,但他想着,自己有生之年,一定会推动这件事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在科研所获得成功后,邵瑜将这项技术无偿上交给了国家,而国家又反过来给研究所下拨资金,让他们继续改进完善这项技术。 随着女性意识的觉醒,女性生育意愿,本来就在逐年下降,人口增长缓慢,是困扰全世界各国的难题,邵瑜的解决之法,倒是给了各国一个思路。 即便邵瑜想的是帮助女性挣脱束缚,但这件事他依旧还是得了不少骂名。 两个孩子如今都已经结婚生子,但在看到骂声出来的一瞬间,也全都回家陪着老父亲,生怕年迈的老父亲受到刺激。 “没事,进步都是带着骂声。”邵瑜说道。 那些骂人的,全都是因为邵瑜的举措而损失了自身利益的,其中有男有女,有的骂声也十分难听,两个孩子甚至都不忍心看,但邵瑜却始终都是面不改色。 又过了十年,技术才彻底成熟,成本降低到一个普通人可以接受的地步,如此一来,生育率提上去了,但是结婚率反倒降了下去。 结婚周边相关产业受到重创,这些行业的从业者,怎么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对自己工作进行巨大冲击的不是同行,若是一项科学技术。 结婚产业受到的重创,最终都在儿童市场补了回来,整体维持着一种非常微妙的平衡。 邵一小时候参演过几部影视剧,但长大后却没有进入娱乐圈,而是进了科研所。 随着郑明朗的入狱,郑致远生活远没有剧情里那般顺利,长大后他也没有跑到邵一和小女主之间插一脚,邵瑜也没有反对邵一的选择,他和小女主顺理成章走在一起。 邵家不缺钱,因为寻找生活的意义,对于邵一和邵甜来说就格外重要。 在邵瑜合理放纵的教育方式下,两个孩子都获得了充足的成长,邵甜女继父业,除了打理基金会外,她还经营着邵瑜的那家影视公司。 而邵一也在科研上获得了重大成功,他一辈子都在研究航天,等到老的时候,亲眼看着自家的飞船从外太空带来好消息后,这才安详的闭上眼睛。 应思怡一辈子没有再返回祖国,她在国外混得并不好,又结了几次婚,但经历了巨大落差的她,很难再适应和普通人柴米油盐的生活,也没有再生孩子。 应思怡也曾经试图在国外进入演艺圈,但却一直不太顺利,始终都没有太大进展,甚至还因为挥霍,导致晚年生活凄惨。 应思怡曾经想过要联系自己的儿女,但经过这么多年,她也没有太多人脉,几次试图联系全都失败,最终老死国外。 “孩他娘,小赵一家多可怜啊,你就不要计较这些东西了。” 邵瑜睁开眼睛,就是没有涂抹任何石灰的墙面,他耳边断断续续的传来争执之声。 一个女人正在外面苦苦哀求道:“孩他爹,我求求你,别这样,我们自家也要过日子啊。” “不行,我们忍一忍就过去了,但小赵家都快出人命了,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男人的声音说道,对着妻子,他话语里态度还好,只是这类似道德绑架的话,邵瑜听着哪哪都觉得奇怪。 外面的争执还在继续,女人此时哭天喊地的哀求,但只换来语气并不严厉的拒绝。 邵瑜接收完剧情后,提起嗓子重重咳嗽了一声。 屋里的动静,很快引起外面两个人的注意,片刻后,两人一起冲了进来。 “爹,爹,你居然醒了!”男人满脸兴奋的喊道。 这人是邵瑜如今这具身体的长子邵大春,这孩子面庞黝黑,外表看起来十分憨厚,此时他看着邵瑜的眼神里包含热泪,对于亲爹醒来这事,他眼里的高兴也不是假的。 而一旁的刘桂芝虽然也进来了,但神情却没有那么高兴,毕竟自己丈夫如今这德行,可全是这公爹的言传身教,刘桂芝已经养着一个好人了,不想再养着第二个。 邵大春却丝毫不知妻子内心的真实想法,而是催促道:“桂芝,快,快去给爹弄点吃的,他身子刚好,要吃点好的。” 刘桂芝却站在那里没有动。 邵大春沉下脸来,催促道:“我是叫不动你了吗?” 刘桂芝闻言,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说道:“家里现在还有什么好东西?不都让你送完了吗?” 但邵大春却瞪了老婆一眼,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柜子里面藏了两个鸡蛋。” 刘桂芝听到这话,立马急了起来,说道:“咱家那么多只鸡,我留两个鸡蛋怎么了?妞妞身体都差成什么样了,你不管,我还能不管她吗?” 邵大春却像是不知道女儿的情况一般,只是一个劲的催促着刘桂芝快行动。 但刘桂芝却像是脚底下长了钉子一般,站在那里半天不动弹。 最终还是邵瑜开口,说道:“行了。” “爹,您别生气,她不给你弄,我去给您弄。”邵大春说着就要进厨房。 刘桂芝立马拦住他。 邵瑜说道:“我不吃鸡蛋。” 邵大春又问道:“那爹,您要吃什么?” 邵瑜的眼神看着邵大春手里的东西,说道:“拿着白米,给我熬点粥吧。” 邵大春有一瞬间犹豫,他手里的,是他家最后一袋米,他原本打算送给小赵一家的。 “怎么,这米小赵一家吃得,我这个老头子就吃不得?”邵瑜刚醒,此时嗓音里满是沙哑。 邵大春摇摇头,说道:“吃得,您吃得,” 话虽这么说,邵大春心里却隐约觉得,亲爹醒来后,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邵瑜催促他去煮粥,但他却将东西递给老婆,催着老婆去。 刘桂芝刚想动脚,邵瑜就说道:“我是没儿子吗?我就想吃一口儿子亲手给我煮的粥。” 邵大春听了这话,立马从刘桂芝手里接过那袋米,说道:“我去,我这就去。” 邵瑜又心安理得的躺了下去,这一次换刘桂芝觉得奇怪了。 她总觉得公爹忽然醒来后,似乎人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邵瑜也没让她闲着,问道:“孩子呢?” 刘桂芝第一反应:“哪个孩子?” “妞妞。”邵瑜说道。 刘桂芝听了这话,更加诧异了,毕竟因为自己生的是个女儿,公爹一直不怎么喜欢,从前公爹嘴巴里的孩子,向来是二弟家的儿子。 如今邵瑜竟然主动提起妞妞,让刘桂芝觉得像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样。 很快,妞妞就被刘桂芝喊道了邵瑜跟前,妞妞还小,和爷爷接触的少,只知道爷爷一直在睡觉,不能打扰他,因而这一次相见,她躲在刘桂芝身后,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来。 邵瑜看了孩子一眼,立马沉下脸来,说道:“怎么这么瘦。” 第100章 绝世好人是我儿(一) 刘桂芝见公爹脸色难看,心下有一瞬间慌乱。 但很快,她又想到孩子成这样并不是她害得,立马镇定下来,哭诉道:“爹,不是我不想好好养孩子,是家里真的没吃的了,家里东西都快让大春送光了,孩子饭都吃不饱,还怎么养身体……” 刘桂芝一开始是假哭,但很快就变成真哭了,想到自己嫁过来之后,日子一天比一天差,她越发觉得自己命苦。 虽然哭得凶,但刘桂芝也知道,自己很难指望事情发生什么改变,毕竟自家公爹,在她眼里是个和丈夫是个差不多的人,都是大家公认的好人。 一旁的妞妞,此时看着妈妈哭,脸上也跟着挂起眼泪来,娘俩一个大声哭,一个小声啜泣,让邵瑜觉得有些头疼。 “行了,别哭了。”邵瑜说道。 刘桂芝听话的停了下来,但她心里依旧满是怨恨,只是即便再怨恨,她也只敢在口头上抱怨几句,压根不敢豁出去闹。 “我生病前,不是一直住在老二家吗?怎么跑到你们家来了?”邵瑜有些奇怪的问道。 刘桂芝左右看了看,见丈夫还在厨房里煮粥,便忍不住说了实话:“爹,二弟不想养着您,就将您送过来了。” 邵瑜清醒的时候,能跑能动弹,虽然年纪大,但依旧是个劳动力。 只是等他因为意外受伤昏迷后,老二邵二春就将人送到了大哥这里,大半年了,都没过来看一眼,照顾人的事全落在老大一家身上。 偏偏邵大春是个大忙人,所以照顾公爹的事情,大部分时候都落在刘桂芝身上。 刘桂芝当着邵大春的面不敢说这些话,此时对着邵瑜,将苦水全都吐了出来,对邵二春一家满是埋怨。 邵大春此时正好走进来,听见老婆这么说,立马道:“你对着爹胡说八道什么,二弟没说不管爹,只是他家房子太小,所以暂时将爹送过来,等过一段时间就送过来,他也说了,会送爹的口粮过来。” 刘桂芝听了这话,忍不住埋怨道:“口粮?我怎么一次都没见到过?” 邵大春立马说道:“二弟只是现在忙忘掉了,等过了这阵子,他就知道送过来,爹刚醒过来,不要刺激他,你少说几句。” 刘桂芝被他这么一训斥,没继续说下去。 邵大春刚想松口气,但一旁本该休息的邵瑜却说道:“让她说,我想听。” “爹?”邵大春满是诧异。 邵瑜看向刘桂芝说道:“你说,我不怕刺激。” 刘桂芝一时竟然分不清楚邵瑜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抱怨的口子一旦打开,就很难再关上。 邵瑜瞪了一旁给老婆使眼色的倒霉儿子一眼,说道:“你不许拦着。” 刘桂芝再不管邵瑜是真心还是假意:“爹,您给评评理,二弟说他家没地方住,那爹您好的时候怎么有地方住?他房子比我们大那么多,不就养着一家三口吗?怎么就住不下了?” “还说送口粮,这都大半年了,我一粒米都没见到,他这是要逼死我们全家啊!” 邵瑜听着不说话,心下却想着这儿媳妇也是个老实的,要真换个鸡贼的,说起这个事只管拿“老二要饿死亲爹”说事,偏偏刘桂芝要带上自己全家。 遇到那种先人后己的圣人,听到这话,估计还要责怪刘桂芝。 如邵瑜预料一般,邵大春听老婆这么说,顿时急了起来,说道:“我想孝顺爹怎么了?二弟那边忙不过来,我这个当大哥的帮帮忙怎么了?二弟日子也不好过,你就那么缺一口粮食吗?” 刘桂芝心里的委屈止不住,道:“就算孝顺也要量力而行,明明是两个儿子,分家的时候二弟已经占了大头,本来就说好了爹跟着他们家的,爹一出事就送过来,这是什么人,要是旧时候,爹去衙门告他都能告死他!” “越说越离谱了,分家公平得很,二弟也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你一个妇道人家,别一天到晚就知道挑拨离间!”邵大春却怎么也不肯承认自己弟弟是个白眼狼。 刘桂芝说道:“不是那种人,那你现在就去将口粮要过来,明明是两家的爹,凭什么就我们家养着!” 邵大春训斥道:“你还知不知道孝顺,爹能吃多少东西,他吃咱家点粮食你都忍不了,那你快回娘家!咱们不过了!” 刘桂芝听了这话,眼泪瞬时落了下来,赌气道:“回去就回去,我就不跟你过了!” 邵大春也不拦着,但刘桂芝却迟迟没有动弹,她娘家只有哥哥嫂子,哥嫂向来不喜欢她,如果回去,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此时哪怕话赶话,但邵大春若是哄一哄,她就能立马顺着台阶下来。 但邵大春脑子里也不知道是没有那根弦,还是真的觉得这个老婆让人心烦,他半天都不给台阶下,甚至还说道:“你把妞妞也带回去,我这边没空照顾她。” 刘桂芝哭得更凶的,一瞬间她甚至恨不得带着孩子去死。 “大春,你闭嘴!”邵瑜忍不住训斥道。 邵大春却说道:“爹,妇道人家不懂事,搅和的家宅不宁,您别跟她计较。” 刘桂芝听到这话,在这里再也待不下去了,说道:“不过了,这日子谁爱过谁过去!” 说着,她牵过妞妞就要往外走。 “老大媳妇,你等等。”邵瑜说道。 刘桂芝停住脚。 邵瑜接着说道:“这事是大春不对,我让他跟你赔不是。” 邵大春还想开口,但邵瑜瞪了他一眼。 邵大春只能不情不愿的扯了扯刘桂芝的衣袖。 “你是没有嘴巴吗?不会道歉就将嘴巴让给需要的人。”邵瑜说道。 被亲爹这样毒舌,邵大春偏偏又不能反抗,只能低声朝着老婆道:“对不起。” 刘桂芝听着这句道歉,鼻子一酸,眼泪再度涌出,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巴。 邵瑜又朝着邵大春说道:“你在外面怎么着我不管,在家里这样欺负你媳妇,我就要骂你了。” 邵大春听了这话,立马解释道:“我、我没欺负她,只是一时冲动。” “一时冲动也不可以,我哪怕再生气的时候,对你娘说过一句重话吗?”邵瑜问道。 邵大春仔细回想起来,记忆里老两口那么多年,似乎连争执都没有。 “那是因为娘贤惠,知道体谅人。”邵大春以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嘟囔道。 刘桂芝第一个跳起来,问道:“你是觉得我不贤惠?” 邵瑜立马说道:“胡说八道!桂芝能嫁进来,那是咱家的夫妻,你还敢说三道四?” 邵大春闻言,虽然没有反驳,但对于邵瑜的话还是不以为然。 邵瑜看了他一眼,转而朝着刘桂芝说道:“桂芝,你放心,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就算真有人要离开,也是我和这个混账离开。” “我这段时间虽然一直昏迷着,但也知道你是个贤惠的,这家里家外,要是没有你,早就散了。” 刘桂芝多年来的委屈,在邵瑜这似是撑腰一般的话语下,顿时再也忍不住了,顺着眼泪倾泻而出,哭着说道:“有爹您这句话,我就是现在死了也瞑目了。” 邵大春在一旁,就好像是个局外人一般。 “以后对你媳妇好点,别一天到晚搅风搅雨的。”邵瑜朝着儿子说道。 邵大春低声道:“她别总拦着我就好。” 刘桂芝听到这话,气得直跺脚,说道:“我那是拦着你吗?自己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你还总想着要出去做好事,我有时候都想着,我要不是你老婆,而是你在外面帮助的某个人,那该多好。” 邵大春立马说道:“你的日子还不好吗?有吃有喝的,他们才可怜,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还养着一个病人,全家上下就盼着我救助呢。” “这情况倒跟我家有点像呢。”邵瑜说道。 邵大春立马说道:“他们没有进项,咱家还有我的工资。” 邵瑜询问刘桂芝:“你见过他的工资吗?” 刘桂芝摇摇头。 邵瑜又问道:“家里家务全是他做?” 刘桂芝再次摇头。 邵瑜又左右看了一眼,巴掌大的地方,多了什么东西,少了什么东西,全都一目了然。 “家里东西少了这么多,去哪里了?” 刘桂芝怕火烧到自己头上,立马说道:“我没拿,都被大春拿着送人了。” 邵瑜继续问:“送给谁?外面那些需要他帮助的人?” 刘桂芝点头。 邵瑜闻言,得出了结论,说道:“那这样说,咱家还不如他们呢,至少他们有大春这个进项,我们啥也没有。” 刘桂芝心底的话,全都被邵瑜说了出来,此时只觉得心下十分畅快。 邵大春却还在辩解,说道:“不是的,咱家更好……” “好在哪里?”邵瑜问道。 邵大春看向刘桂芝,说道:“桂芝在家里还养鸡,她还给人打零工,咱家日子更好,偶尔还能吃个鸡蛋呢。” 邵瑜问道:“鸡蛋是你单位发的?” 邵大春摇头,说道:“当然是桂芝养的鸡下蛋。” 邵瑜又问道:“那你往家拿了什么?” 邵大春一时回答不上来,他单位福利不错,他好多次想带东西回来,但每次在半路上,总会遇到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一来二去,东西从来没能成功带回家过。 邵瑜眼中此时满是诧异,像是不认识这个儿子一般,问道:“原来你在吃软饭?” 邵大春闻言怔住,他不想戴上这顶帽子,极力想要解释。 “你不交工资,还在家里吃饭,还搬家里东西送人,这确实不是吃软饭,你这是连吃带拿呀。”邵瑜说道。 第101章 绝世好人是我儿(二) 邵大春被邵瑜说得羞愧难当,似是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居然活成了自己最鄙视的那种人。 “我、我……”他忍不住看向刘桂芝。 刘桂芝对他还有感情,看到丈夫如此模样,心下也有些不忍,刚想开口,邵瑜却止住她。 邵瑜看着儿子,继续给他开刀,问道:“说啊,为什么不解释?” 最终,邵大春只能满脸颓然的摇头,他压根就解释不清楚,甚至都不敢看刘桂芝。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邵瑜问道。 邵大春张了张嘴巴,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邵瑜又看向一旁的刘桂芝,问道:“你想让他怎么样?” 刘桂芝看向丈夫,但邵大春里满是哀求,末了,刘桂芝只能说道:“我想让他对我好点,只要能跟对待外面那些人一样就行了。” 邵瑜看了邵大春一眼。 邵大春赶忙说道:“我对她也很好的,我从来没不打也不骂……” 这话刘桂芝倒是认,毕竟她之所以忍了丈夫这么多年,就是因为正常情况下,丈夫脾气都不错。 不打也不骂,偶尔还能说两句贴心话,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刘桂芝才能陪着丈夫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不打也不骂,你管这叫对她好?”邵瑜讥讽道。 邵大春眼中有些茫然,问道:“这还不好吗?” 邵瑜说道:“你看看你老婆的衣服,这还是她嫁进来时候穿的,这都多少年了,你看她添过一件新衣服吗?嫁进来这么多年,比当姑娘的时候都瘦,吃不好也穿不暖,你管这叫对她好?” 邵大春听了羞愧低下头,而刘桂芝原本还能安慰自己过得不错,但此时被邵瑜说出来,她又忍不住想哭了。 “你也是个有正经工作的人,怎么就能几年不给老婆买件新衣服呢?”邵瑜问道。 邵大春解释不清楚,心下只想着自己实在是太粗心了。 邵瑜又问道:“你什么都要给小赵,那小赵是什么人?” 邵大春还没回答,刘桂芝抢先开口:“那是咱村东头的寡妇。” 赵寡妇一家子孤儿寡母的,刘桂芝还曾经同情过她,只是后来刘桂芝才发现自己的同情实在可笑,赵寡妇死了老公,但她的老公好像也跟着没了一样。 “你出息了啊,连寡妇都招惹呢。”邵瑜说道。 邵大春赶忙解释道:“没,我们没什么关系的,我只是看他家孤儿寡母可怜,我又是个干部。” “你更出息了啊,知道自己是干部,还跟寡妇纠缠不清。”邵瑜说道。 邵大春此时自觉自己半口莫辩,似乎说什么邵瑜都能往那上面应,赶忙拉过刘桂芝:“媳妇,你快帮帮我,跟爹解释一下。” 刘桂芝只能无奈说道:“爹,大春跟那个寡妇不是那种关系。” “有没有那种关系,很重要吗?”邵瑜反问。 老实人夫妻一起愣住,不明白邵瑜为何这么说。 “爹,您这啥意思啊?”邵大春木愣愣问道。 “你这样,天长地久的,要是遇上有心人,朝着上头一举报,只怕公职都要丢了。”邵瑜说道。 邵大春闻言很气愤,说道:“我行得正坐得端,就算举报来查,我也能解释清楚,到时候还是清清白白的。” “解释?你跟我都解释不清楚,跟上头来的人,能解释清楚吗?”邵瑜问道。 邵大春一时愣住了,倒是刘桂芝急了起来,说道:“爹,这工作是大春豁出命去,才拿到的,千万不能丢了呀。” 邵瑜说道:“大春都不着急,你急什么?反正你也没见过他的工资,他没工作了,还能回来帮你做家务。” 事情虽然是这样,但刘桂芝半点都不想走到这个地步,毕竟那么好的工作,怎么能说丢就丢。 邵大春说道:“他们……他们会调查的。” “要是那赵寡妇一口咬定你们之间有什么呢?”邵瑜问道。 “不可能,小赵她不是那样的人。”邵大春说道。 邵瑜轻笑一声,继续说道:“要是将你拉下来,她能得到一笔举报的钱,你说她举报吗?” 邵大春还在一脸天真,但刘桂芝已经脸色变化,女人最了解女人,她觉得赵寡妇真的会做这样的事。 “大春,你别跟那个赵寡妇来往了。”刘桂芝乞求道。 但邵大春却依旧一根筋,说道:“人家孤儿寡母的,我要是不管他们,谁管他们?” “你是她什么人,一定要管他们?”邵瑜问道。 邵大春说道:“爹,人家都找上门来了,我一个干部,怎么能不管呢。” “那其他的干部,为什么不管呢?” “她也没求其他人。”邵大春说道。 “为什么不求其他人呢?是真的没求,还是你没得看到呢?” 邵瑜一连串的问题,倒是将邵大春问住了。 邵瑜继续问道:“她一个寡妇,是没长手还是没长脚,啥也不能干,所以需要你来养活?” 邵大春说道:“人家孤儿寡母,身体又不好……” “你媳妇身体也不好,你知道吗?”邵瑜问道。 刘桂芝那脸色,正常人看一眼都不会说她身体好。 邵大春转头看了一眼,他似是已经很久,都没有认认真真看过自己的老婆了,此时才注意到她脸色蜡黄,看起来就像常年都吃不饱饭的模样。 “你闺女身体也不好,估计你也不知道。”邵瑜又道。 邵大春看向妞妞,才四岁大的小孩子,头发枯黄,面色苍白,活像是个病娃娃。 “对着自家人,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对着外人,你倒是大方。”邵瑜说道。 即便自己老婆孩子的惨状都已经摆在眼前,但邵大春还是忍不住说道:“爹,吃穿这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不重要。” 邵瑜听了点点头,说道:“也对,吃穿不重要。” 刘桂芝听了这话,心底一凉。 但邵瑜接着说道:“那你别吃了,也别穿衣服了,脱掉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邵大春怎么肯脱衣服,当即可怜巴巴的说道:“爹,您别开玩笑了。” “开玩笑?我看你就很像是在开玩笑啊,人生在世,无非衣食住行,你倒好,直接就不重要了。” 邵大春有些委屈,说道:“爹,这不都是您教的吗?” “别叫我爹,我没教你这些。” “爹,您跟我说要做个好人……” 邵瑜说道:“我说做个好人,是我教你将家里东西全送出去?让老婆孩子喝西北风?” 邵大春听了,低声说道:“做好人,不就是要忘了自己吗?” “你忘的只有自己吗?你是连老婆孩子都忘了,你当她们是什么?是你身上的挂件?” 邵大春解释道:“一家人,不就是应该共同进退吗?” 邵瑜没好气的说道:“共同进退?你进了吗?你是带着她们共同倒退!” 邵大春低下头。 邵瑜说道:“我教你做个好人,是教你对老婆孩子不负责任?” “一个大男人,不说疼老婆疼孩子,连不拖累都做不到,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爹……” “别叫我爹,我没你这个儿子!” 邵大春求助的看向刘桂芝,似是想要让老婆帮忙说两句话。 但刘桂芝好不容易等到公爹撑腰,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拖后腿,只是转而让妞妞先出去,不想让孩子看着父亲狼狈的一面。 邵大春见老婆不帮忙,而亲爹却越骂越凶,只觉得头皮发麻,小声说道:“爹,你生病了,二弟那么忙,我将你照顾得很好……” 邵瑜问道:“你照顾得很好吗?” 邵大春听了这话,心下忍不住涌出一阵委屈来,也跟着问道:“我照顾得不好吗?” 邵瑜理直气壮说道:“我要住大房子,我要吃肉,这过得是什么日子!” 邵大春立马道:“爹,您要是想住大房子,我只能将您送到二弟那边,但您要吃肉,您等着,我现在就去买。” 邵大春急切起身,也不知道是真的想要给邵瑜买肉,还是想要逃离邵瑜的骂声。 “家里哪里还有钱?”刘桂芝忍不住说道,她心里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邵大春无所谓说道:“爹想吃,那把我缝纫机卖了不就行。” 刘桂芝听到这话,心下怨气再次翻腾奔涌,说道:“缝纫机卖了?那我还怎么接活,我和妞妞索性一起去跳河算了!” 邵大春听了这话,眼神左右转了转,说道:“现在卖了,等我发工资了再买回来。” 刘桂芝忍不住要闹,哭嚎道:“这日子我没法过了,你这是要逼我去死,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呢……” 只是她刚嚎一嗓子,就被邵瑜镇住了。 “哭什么哭!” 刘桂芝一时被邵瑜镇住。 “你男人脑子不清醒,你又好到哪里去了?”邵瑜说道。 刘桂芝吓傻了,小声说道:“爹,我做错了什么?” “哪家的媳妇不管账,你管钱了吗?”邵瑜问道。 刘桂芝委屈巴巴说道:“家里哪有钱给我管,工资从来不给我……” 邵瑜说道:“不给钱,你不知道找他要?” “他不给,我能怎么办。”刘桂芝说道。 “他不给,你就抢?厨房里是没有刀吗?”邵瑜问道。 老实人刘桂芝忍不住问道:“爹,我、我、我拿刀干什么?” “架不到他脖子上,还不会架到自己脖子上吗?不给钱你就死给他看,你真死了,他就是杀人凶手,反正日子过不下去了,还不如大家一起倒霉。”邵瑜说道。 刘桂芝真没想到,邵瑜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 “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这点小事都不敢做?”邵瑜问道。 听着邵瑜将拿刀抹脖子这事,轻描淡写说成是一桩随意的小事,邵大春在一旁轻声说道:“爹,您是不是病糊涂了?怎么能让桂枝做这样的事情呢……” “我看你才是糊涂了,自己老婆孩子都这样了,还觉得自己没错呢。”邵瑜没好气的说道。 邵大春诺诺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老父亲说话,他心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偏偏一时又说不出来。 刘桂芝在一旁,倒是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邵瑜看了邵大春一眼,说道:“不用卖缝纫机。” 刘桂芝抬起头看向邵瑜。 邵瑜继续说道:“你去找你二弟,让他给我买肉。” 邵大春满脸写着为难,说道:“爹,二弟也不容易,你想吃肉,我来想办法就是,别为难他。” 一旁的刘桂芝听到这话,顿时拳头都握紧了。 邵瑜也不再劝,而是朝着刘桂芝道:“你是想让他二弟买肉,还是想你男人卖了缝纫机?” 刘桂芝眼珠子转了转,接着快步跑进厨房,等她再进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把刀。 刘桂芝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朝着邵大春道:“你要是敢卖缝纫机,我就死给你看。” 邵大春见她居然真的学了起来,赶忙哄着她将刀放下来。 但刘桂芝也许是真的受够了这样的日子,她不想没完没了的补贴旁人,死活不肯将刀放下来。 而邵瑜也一直在旁边煽风点火,说道:“真要求死,给自己一刀的时候,顺便把我也了结了。” “爹?”邵大春不敢置信的喊道。 邵瑜说道:“反正也吃不上肉,还不如一了百了,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你就是个不让亲爹吃肉的不孝子。” 邵大春心底的委屈都要溢出来了,但邵瑜是亲爹,他也不能做什么,最终权衡一番后,他只能说道:“我这就去二弟家。” 确认丈夫出门后,刘桂芝才将刀缓缓放下,放下的时候手都是抖的,而后人直接瘫软在地,紧接着将手埋进脸里,低声啜泣起来。 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慢慢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邵瑜一眼。 她虽然老实,但也不是个傻子,知道公爹做这么多,其实也是在帮她,便小声道了句“谢谢”。 邵瑜说道:“老大媳妇,老大脑子不清醒,你不能由着他胡来,你还有女儿要养,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不拼一把,怎么知道会过成什么样。” 刘桂芝没读过多少书,一直是个非常传统的人,哪怕对丈夫再不满,她也只是哀求,偶尔抱怨几句,但从来不敢做出拿刀威胁这样出格的事。 “我记住了。”刘桂芝低声说道,心下也暗自下了决定,哪怕是为了妞妞,她也要豁出去。 公爹和儿媳这样的身份毕竟尴尬,也不好久处一室,邵瑜开口问道:“我的粥呢?” 刘桂芝赶忙又进了厨房。 这粥早就在锅里煮着,闹了一场,此时也已经熬出粥油来。 但邵瑜看着一碗白粥,却忽然叹了口气。 刘桂芝低头看了一眼,见只有干巴巴一碗白粥,立马明白了,说道:“厨房里有咸菜,我这就去拿。” 等看到那一小碟子焉了吧唧的咸菜,邵瑜直接说道:“什么东西?都发黑了,倒掉吧。” 刘桂芝顿时满脸不舍,就这么一点咸菜,也是她好不容易从丈夫那双漏财手下面抢下来的,这还是能让她和女儿吃好几天的分量。 邵瑜一直很讨厌剩菜,这样放了绝对超过两天的咸菜,他半点都不想动。 刘桂芝说道:“爹,要不然这样,我给您打个鸡蛋。” 要不是因为邵瑜今天给她撑腰,刘桂芝估计还不舍得将藏着的鸡蛋拿出来,毕竟这是她留着给女儿补身子的。 邵瑜摇摇头,说道:“鸡蛋留给妞妞吧,我等等我的菜。” 刘桂芝不解道:“爹,家里连青菜都没有了,真的没菜了。” 家里地里本来还有青菜的,但赵寡妇一说家里没菜,邵大春就眼巴巴送了过去,才会是如今这样没菜没米的情形。 “没事,马上就来了。” 邵瑜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响动声,紧接着一个面容黝黑,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便急切的走了进来。 “爹,爹,太好了,您终于醒了!真是祖宗保佑!”邵二春说着,竟然连眼泪都飚了出来。 邵大春落后一步,进屋的时候,看到这父慈子孝的场景,脸上也浮现出感动之色来。 “爹,您醒了,二弟可开心了。”邵大春说道。 但邵瑜却不怎么开心,而是上上下下打量着邵二春。 相比较满身补丁的邵大春,邵二春衣服上一个补丁都没有,看起来十分体面。 邵二春此时也在打量着邵瑜,似是想看清楚老爷子的精神状况,看看日后还能不能下地干活。 “爹,既然您醒了,那就跟我家去,我要好好孝顺您。”邵二春急切说道。 邵大春也一副“我弟弟果然孝顺”的模样,得意的看向刘桂芝,低声说道:“我都说了,二弟最孝顺了。” 刘桂芝还没说话,邵瑜就开口了。 “孝顺?回你家?”邵瑜问道。 邵二春用力点头。 邵瑜说道:“不用回家孝顺,反正你家人多地方小,住不下我,你在这孝顺就行了。” 邵二春听到这样讥讽的话,脸上甚至一丝尴尬之色都没有,反而说道:“爹,先前是因为家里来客人了,所以住不下,现在客人走了,您快跟我回去吧。” “什么客人,还要在你家住大半年?”邵瑜问道。 邵二春自然解释不出来,只能说道:“那不是大夫说,病人不能轻易移动吗?所以我这大半年都不敢动您。” 邵瑜冷笑一声,说道:“我不能动,我难道还不能吃?” 邵二春立马说道:“能吃,能吃,您想吃什么,我这就给您送过来。” 邵瑜说道:“我这大半年的口粮,你再去给我弄块肉。” 邵二春脸上闪过一丝为难之色,说道:“爹,去年收成不太好,家里如今也没有多余的粮食……” 说话间,他看向邵大春。 邵大春立马开始帮弟弟说话:“爹,您想吃什么我去想办法,您就别为难弟弟。” 邵瑜看着邵大春急不可耐帮弟弟解围的样子,半点都不觉得意外,邵二春也顺势卖惨。 若是往常,兄弟俩一唱一和的,老父亲自然不会继续为难。 但邵瑜却没那么好糊弄:“我不吃,也不喝,就等着你弟弟买肉下锅。” 兄弟俩一愣。 邵瑜将装着白粥的碗递给刘桂芝,紧接着又躺到床上去。 “生了两个不孝的东西,我还是死了算了。”邵瑜对着头顶说道。 邵大春急了,说道:“爹,您不吃不喝,这是要饿死的。” “你弟弟不给我买肉,我死就死吧。”邵瑜说道。 邵大春说道:“我这就去买,您等着。” 但邵瑜却死死拉住他,说道:“我不吃你买的。” 邵大春苦苦哀求,但邵瑜死活不松口。 邵二春看着这阵仗,心里咯噔一下,想到自己和妻子这大半年来,对老父亲不闻不问,他怀疑邵瑜故意要整他。 果然,邵瑜看着邵二春,说道:“我要是死了,就是被你这个不孝子饿死的。” 邵二春还没说话,邵大春就已经着急上火了,说道:“不会饿死,我会养着您……” “我分给你弟弟了,就该你弟弟管我,他要是不管我,我就去找村长!分出去的东西,我得要回来!”邵瑜说道。 找村长不吓人,但将东西要回来,这就吓到了邵二春,他立马说道:“爹,东西要回去了,大毛怎么办?” 大毛是邵家唯一的孙子,邵二春企图用儿子来挽回亲爹的理智。 但邵瑜却很干脆,说道:“不孝子生出来的孙子,不要也罢。” 见邵瑜说话间神色不似作伪,邵二春才知道他是来真的,便只能说道:“爹,我这就回家拿粮食,我再卖点东西,给您买肉吃。” “你日子也不好过,怎么能让你卖东西呢?”邵大春说道。 邵二春立马满脸希冀的看向大哥,似是等着他拿出东西来一般。 但邵大春还没说出来,刘桂芝就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邵大春怂了怂,只能说道:“你先找找看家里有没有钱。” 邵二春闻言立马泄了气,不过他也了解自己这个哥哥,但凡还有一块钱,他绝对不会藏着掖着,因而也只当哥哥被榨干了。 “大春,半个小时内,我要是没见到肉,你扶着我去找村长,村长不管我就去找镇里的领导。”邵瑜说道。 邵二春也不敢继续拖下去了,只能转身朝着家里奔去。 邵瑜这一次穿越的是八零年代初期,开放政策刚出来没几年,人们的思想还没有完全转变过来。 他穿越的身体,是一个受伤躺在床上的老头。 原身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老实,小儿子机灵。 大儿子是远近闻名的好人,爱好就是助人为乐,从小到大,但凡是自己有的,只要别人卖可怜来求,他总是会送出去。 原身和妻子平日里农活繁重,也没有注意到大儿子邵大春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长成了奇怪的样子。 邵大春帮助过很多人,得到的最大回报,就是一份在乡下人眼里条件非常好的工作。 一次偶然机会,在岸上人都袖手旁观的情况下,邵大春奋不顾身救了一个溺水的孩子。 那个孩子的家人颇有权势,几番运作后,给邵大春安排了畜牧站的工作,他从一个普通人,摇身一变成了干部。 若是旁的人,只怕抓到这个机会就顺杆赖住这家人,但邵大春没有,而后这一家子离开本地,就彻底断了联系。 因为邵大春有一份这么好的工作,加上邵二春生了个儿子,原身两年前在分家的时候,心眼都快偏到天边去了,将大部分家产都分给了小儿子,小部分家产给了长子。 原身自己也跟着小儿子过活,原本一切都还算正常,但大半年前,原身因为一次意外而陷入半死不活的状态,小儿子见老父亲没救了,立马将人甩给邵大春。 若是邵瑜不来,原身会在这一天咽气。 原身的死亡,对邵大春没有太大的影响,他依旧当着自己的好人,面对每一个向他诉苦的人都倾力相助,但面对妻女的时候,邵大春却显得尤其吝啬。 邵大春享受着众人对他“大好人”的虚名,一直阻拦的刘桂芝也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坏媳妇”。 刘桂芝无数次想要离婚,但娘家不能依靠,因为无处可去,只能跟着邵大春,这般即便她再努力,也追赶不上丈夫做慈善的脚步。 哪怕日子过得凄苦无比,刘桂芝也死死忍受,直到十二年后,邵大春竟然将十五岁的女儿,许给了一个傻子。 用邵大春的话说,就是傻子可怜,家里穷一直娶不到媳妇,所以就打算将女儿嫁过去。 邵大春这举动,彻底激怒了隐忍多年的刘桂芝。 送粮食送家具甚至送钱,这些事刘桂芝都可以忍了,但她只有这一个女儿,这是在对丈夫彻底死心后,刘桂芝活着的唯一希望。 刘桂芝绝不允许丈夫毁了女儿。 因而,在女儿即将出嫁的前一晚,刘桂芝逼着女儿逃离这里,而她却趁着丈夫睡着时,直接点了一把火,夫妻二人一同葬身火海。 第102章 绝世好人是我儿(三) 邵瑜没有等多久,邵二春就将肉和口粮送了过来。 一袋子粮食,比邵大春接济赵寡妇一家多不了多少。 小孩巴掌大小的一块肉,估计也只够吃一顿。 邵二春送了东西就想离开,但邵瑜却眉头一皱,说道:“我还是去找村长吧。” 邵二春急了,说道:“爹,东西我都送过来了,您不能还这样啊。” 邵瑜眼睛瞟着那堆东西,也不说话,就那样不停的看着。 邵二春明白了,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往日老黄牛一样的父亲,如今变得这样难讲话,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邵二春不愿意付出更多,无奈只能卖惨,说道:“爹,家里如今也不容易,我要是使劲往外拿,只怕媳妇又要跟我闹,到时候她要是回娘家了怎么办。” 邵瑜却压根不管这些,而是说道:“你媳妇要闹就闹,要回就回。” 邵二春说道:“她回去了,大毛怎么办?孩子还小,不能没娘呀。” “你儿子只是失去了一个妈,而我损失的却是一块好肉呀。”邵瑜理直气壮。 他昏迷这么久,往日万般疼爱的大孙子,可一次都没来看过,邵瑜又何必在意这个小孩。 邵二春又说道:“那是咱家的长孙呀。” 邵瑜无所谓,道:“我还是你的亲爹呢。” 邵二春见劝不动邵瑜,知道老爷子今天是铁了心,便只能悻悻然回家。 弟弟刚离开,邵大春就一副不赞同的眼神看着邵瑜。 “爹,虽然您是长辈,但有句话,我不吐不快……” 他还没说完,邵瑜直接打断,说道:“你不用吐了,我不想听。” 邵大春:…… 刘桂芝在一旁,倒是眼巴巴看着那一块肉。 邵瑜让她拿着肉,说道:“做红烧肉费时间,你切成肉片煮个汤吧。” 刘桂芝听了这话,心下一喜,做成肉汤还多一点,到时候也能让妞妞偷偷喝一点。 “爹,二弟日子艰难,您怎么能为了一口吃的,就要逼迫他离婚呢?”哪怕邵瑜阻拦,邵大春还是将话说了出来。 邵瑜说道:“你弟弟都没说不行,你替他说什么不行?” 邵大春道:“二弟那是太孝顺了。” “真孝顺早就该送过来了。”邵瑜说道。 “那是二弟太忙,家里也不容易……”邵大春依旧是那老一套说辞。 邵瑜一时竟然分不清楚,邵大春到底是真这么觉得,还是故意这么说,毕竟邵二春一家,可是肉眼可见的过得好。 现在的邵二春,和邵瑜记忆里相比,整个人都胖了一圈,显然在亲爹半死不活的大半年里,邵二春的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你等着吧,看他是不是真的忙。”邵瑜说道。 邵大春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不过这等待的半个小时里,邵瑜也没少折腾他。 无论什么事情,都是支使邵大春去做,一旁的刘桂芝想帮忙,邵瑜还不让。 邵大春也没说什么,只当邵瑜想多跟自己亲近一番,因而依旧乐呵呵的。 仅仅半个小时,邵二春便去而复返,这一次带来更多的粮食,和一块比之前大不少的肉。 对着这些东西,邵二春叫了许久的辛苦,但邵瑜却丝毫不为所动,而是有一茬没一茬的听着,反倒是邵大春一直非常积极的给弟弟捧哏。 等兄弟俩说完,邵瑜才点点头,道:“以后每个月的肉,都照着这样给我送过来。” 邵二春听了,立马傻眼,说道:“爹,我就一在地里刨食的,您这样折腾我干嘛?” 他说话间,一直看着邵大春,毕竟论工作好,他可比不过有正经工作的邵大春。 但邵瑜却不吃这个暗示,转而说道:“你地里刨出来的好东西,其实也该分你大哥一半。” 邵大春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刘桂芝却打起精神来,问道:“地里有什么好东西?” 分家的时候,邵二春得了大部分的田地,这事刘桂芝私底下还嘀咕了许久,因而比较敏感。 邵二春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他确实从地里刨出来一罐银元,但这事他连老婆都没告诉,却没想到邵瑜居然知道。 “爹,爹,您说得对,我以后每个月都给您松肉。”邵二春苦笑着说道,他害怕邵瑜说出更多来,毕竟刘桂芝还在一旁虎视眈眈。 邵瑜点点头,说道:“真是我的好儿子。” 邵二春又朝着大哥道:“大哥,爹身体刚恢复好,我想跟他说两句体己话。” 邵大春十分配合,拉着不情不愿的刘桂芝出去。 屋里没有旁人了,邵二春才试探着说道;“爹,地里刨出来的,难道不是粮食吗?” 邵瑜摇头,说道:“不对呀,咱家地里还有银元和黄金呀。” 邵二春听了这话,呼吸顿时急促起来,问道:“爹,真的有黄金吗?” “算了,你当我没说。”邵瑜说道。 邵二春见邵瑜这般,却越发肯定地里有黄金,急切追问黄金的前因后果。 邵瑜说道:“咱家祖上是地主家的佃户,那一片地,都是属于地主家的,你爷爷有一次半夜,看见地里有人在埋东西。” “隔日他去看了看,发现里面全是值钱的宝贝,但他也不敢花,只能分好几个地方埋下去。” 邵二春听了,眼睛都亮了起来,问道:“爹,爷爷他埋在哪几个地方?” 若是他没有挖出那一罐银元,只怕还会觉得邵瑜这事无稽之谈,但见到了真东西后,他此时对邵瑜的话深信不疑。 一罐银元已经让他的生活改善不少,若是能挖出黄金来,那一辈子就能吃穿不愁。 “想知道?”邵瑜问道。 邵二春用力点头。 邵瑜说道:“南边湾里的荒地。” 邵二春眼睛亮了起来,口中说道:“爹你放心,每个月的肉,我一定会按时送过来。” 见邵二春要走,邵大春问道:“二春,你之前不是让我帮你翻南湾的荒地吗?我下周六有空,到时候去帮你。” 南湾那亩地地质不好,挖起来费劲,邵二春本来想哄着大哥去帮忙开荒,如今知道那里可能有黄金的踪迹,邵二春那里还敢让邵大春插手。 “不用了,哥,我自己去翻。” 邵大春听弟弟这么说,却只当他在跟自己客气,当即说道:“咱们兄弟俩谁跟谁呀,放心,到时候我就去帮忙。” 邵二春推拒许久,才终于打消了邵大春想要帮忙的心思,他离开大哥家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回到家里,老婆跟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邵二春,你出息了,拿着家里的钱,跑去给你大哥买肉,还买那么大一块,是不是要我们娘俩喝西北风才开心?” 邵二春想到地里埋着的黄金,此时面对老婆的埋怨,只觉得跟耳旁风一般。 但他当耳旁风,老婆却不是真的耳旁风,直接扯着他的耳朵,问道:“我跟你说话,你聋了吗?没听到?” 邵二春赶忙说道:“听到了听到了。” 他心里有些不耐烦,却也没有将黄金的事说出来,而是想着等自己挖出黄金后,看老婆到时候怎么求自己。 面对老婆的逼问,邵二春满脑子都是黄金,随意敷衍道:“我爹辛苦那么多年,给他吃点肉怎么了?” 也许是黄金带来的底气,邵二春头一次挣脱了老婆扯着他耳朵的手,自顾回屋,心里盘算着要从哪里开始挖。 而邵大春家,刘桂芝此时正眼巴巴看着那块肉,邵瑜说道:“你看着处理好。” 刘桂芝赶忙点头,如今天热,要让肉不坏,肥的榨油,瘦的也弄熟,这样还能多留几天。 邵大春却说道:“爹,不急着全部弄出来,小赵和小李家好久都没吃肉了,切点分给他们吧。” 刘桂芝手下一紧,转头看着丈夫的眼神里能喷出火来。 但邵大春却像是不知道一样,依旧说着他那一套大公无私的话。 刘桂芝生怕邵瑜会被说动,谁知邵瑜只是看了邵大春一眼,就说道:“他们没吃肉,你难道不知道从自己身上割一块下来?” “爹,您怎么不讲理呢,我怎么能割肉?”邵大春说道。 邵瑜说道:“那你看清楚了,这块肉是我的,你在割我的肉喂别人,不孝子!” 邵大春瞬间理亏。 邵瑜又说道:“一天到晚打别人东西的主意,你是真的很闲。” 邵大春不明所以。 邵瑜指着墙角的一堆柴,说道:“你去将柴劈了。” 邵大春立马道:“等桂芝忙完了,我就让她来劈柴。” “桂芝是你什么人?”邵瑜问道。 邵大春诧异说道:“媳妇呀,爹您怎么问得这么奇怪?” 邵瑜说道:“哦,原来是你媳妇呀,我还以为她是你的下人呢,你跟个老爷一样,在家啥事也不做,就等着她来动手。” 邵大春被邵瑜说得有些羞愧,当即也不再辩解,直接朝着院子角落那堆柴走去。 邵瑜如今依旧躺在床上,但透过窗户他能看到外面儿子劈柴的情形,甚至听着那一声声,他都知道这柴劈得怎么样。 “手劲这么小,你是没吃饭吗?” “劈得这么乱,你是不会劈吗?” “才劈几根就休息,你还是个男人吗?” 邵大春听着着一声声的,揉了揉自己因为劈柴而震到麻的手臂,本来想休息,也只能忍着亲爹的讥讽继续劈下去。 等到刘桂芝端着熬煮好的肉汤进来的时候,邵瑜没有推辞,喝了一小碗之后就放了下来。 刘桂芝赶忙说道:“锅里还剩了不少,我都留着,等您回头饿了再喝。” 邵瑜却说道:“锅里的你和妞妞吃掉,不准留到下一顿。” 刘桂芝闻言,先是一喜,紧接着问道:“那大春……” 邵瑜说道:“不用管他,他不饿。” 刘桂芝点点头,收了邵瑜吃剩的脏碗,便回了厨房。 厨房里,妞妞正在小口小口的喝着肉汤,见到妈妈进来,赶忙将碗捧给她。 刘桂芝没有接,而是抱着孩子说道:“妞妞多喝点,喝完了锅里还有,要吃得饱饱的,这样身子才能长得快。” 锅里还有不少分量,妞妞一个人也喝不完,刘桂芝本来想留到下一顿,但想到邵瑜的话,她到底还是将所有剩余的盛给自己。 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喝过肉汤了,感受到鲜美的滋味在口中蔓延,让她恨不得将舌头都吞下去。 “好喝。”妞妞小声说道。 刘桂芝轻声问道:“那妞妞想不想以后经常喝?” “想。” 刘桂芝道:“那妞妞要好好孝顺爷爷,知道吗?” 妞妞用力点头。 邵瑜在房间里听了一会,忽然听到外面声音停了,顺着窗户往外看,正好看见邵大春在休息。 “桂芝,桂芝!”邵瑜喊道。 刘桂芝赶忙应了声。 邵瑜大声问道:“桂芝,你看看大春怎么没动静了?是不是砍到手了?” 邵大春听到这么大声,立马又开始动了起来。 但邵瑜的声音却没停:“桂芝,他劈了很久吗?怎么这么快就休息?” 刘桂芝家里家外一把抓,因而一直以来,家里柴都是她在劈,闻言便道:“没有,他才劈了一把柴就累了。” “你劈这么多柴要休息吗?” “不用。” 邵瑜和刘桂芝俩一人问一人回答,外面的邵大春听得清清楚楚,一想到自己连个女人都不如,邵大春顿时觉得有些羞愧。 对于劈柴,邵大春从前或许是熟练的,但这些年在单位里养尊处优,力气竟也大不如从前。 邵瑜说道:“人不练不行,以后劈柴这种事,你都交给他。” 但刘桂芝却摇了摇头,说道:“他平常不到饭点不回家,家里急着用柴,总不能干等着他回来。” 邵瑜说道:“他不到饭点不回家,那你就别做他的饭。” 刘桂芝听到这话,忍不住看了邵瑜一眼,不给丈夫饭吃这事,她总觉得是在太过出格了。 “我是长辈,听我的。”邵瑜说道。 也许是因为这一天里,邵瑜给她撑腰的时候太多了,刘桂芝能听出来,邵瑜是为了她好,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爹,您为什么要这么为难他?” 毕竟当爹的针对亲儿子,这事实在太不常见了,也不怪刘桂芝心生疑虑。 邵瑜叹息一声,说道:“哪有当老子的想为难儿子,还不是因为这小子不争气。” “我在床上躺了大半年,也看明白了,这两个儿子都靠不住。” 刘桂芝听了这话,似乎也感受到邵瑜心底那股子沉甸甸的悲伤。 邵瑜接着说道:“小儿子心里没我,大儿子倒是想着我,只不过他是个连自己家人都护不住的,我也很难指望得上,要不是桂芝你一直照顾着,我只怕早就没了。” “你们以为我病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心里都有数,很多时候都想着一死了之,但你们这一大家子,要是没人看着,还指不定闹出什么来。” 刘桂芝听到自己的努力被公爹点了出来,心底一酸。 邵瑜说道:“棍棒底下出孝子,我现在这身体,也打不动他们了,就只能这样折腾一下,要是能将他们折腾清醒,你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这样到了地底下,我见了你婆婆,也有个交代。” 刘桂芝闻言倒是想起婆婆来,和其他乡下老太太不一样,她婆婆特别开明,刘桂芝结婚很多年都没孩子,但婆婆从来不催。 而婆婆在世的时候,无论是邵大春还是邵二春,这两人有亲妈压着,都是老老实实的,那时候邵大春只是喜欢助人为乐,却完全没到挖空家里的地步。 邵瑜觉得自己差不多有力气了,让刘桂芝扶着他从床上爬起来。 他在床上躺了太久,如今想要正常行走,还需要做一段时间复健。 邵瑜慢慢悠悠晃到院子里,正好看着倒霉儿子劈柴累得满头大汗。 “累吗?”邵瑜轻声问道。 邵大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虽然很累,但他还是强打着精神说道:“爹,我不累,您看,我都劈完了。” 邵瑜看着点点头,但很快就说道:“柴劈完了,那你快去喂鸡。” 邵大春愣了一瞬,但他已经学乖了,不敢在当着邵瑜的面支使刘桂芝,而是老老实实的跑去喂鸡。 等喂完鸡后,邵大春以为自己可以歇一会,但邵瑜又慢悠悠的溜达到他身边,照旧是问他累不累,在得到一个“不累”的回答后,邵瑜又轻飘飘说道:“那你把衣服洗了吧。” 邵大春立马说道:“我一个男人,怎么能洗衣服呢,还有女人衣服。” “你一个男人,怎么能让老婆养呢,还养了好多年。”邵瑜回道。 这事提起来,邵大春永远是理亏状态,他便只能又跑去洗那一堆脏衣服。 邵家院子里有口井,邵大春打了几桶水,就累得腰疼,但邵瑜又在一旁盯着,邵大春只能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弯着腰洗衣服。 越洗他的腰越疼,偏偏邵瑜在一旁站着,他也不方便偷懒。 邵瑜一边走,一边问刘桂芝:“怎么这么多脏衣服,每天都有这么多吗?” 刘桂芝虽不明白邵瑜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今天还算少的,碰上要洗床单被褥的时候,那才叫多呢。” 邵瑜问邵大春:“累吗?” 邵大春此时真的累了,闻言便点点头,说道:“爹,我腰有点疼。” 本以为会换来亲爹的几句体谅,却没想到,邵瑜只是说道:“又累又疼,这就对了。” “爹?”邵大春不解。 邵瑜说道:“你老婆天天做这些事,你才做了一次,有什么好叫苦叫累的。” 邵大春闻言一怔,很快便朝着一旁的刘桂芝道:“桂芝,你辛苦了。” 刘桂芝辛苦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到邵大春说这样的话,心底一酸。 夫妻难得脉脉温情,邵瑜却出来煞风景:“要用点力,不然脏东西洗不下来。” 邵大春憋着一口气,用力搓洗起来。 邵瑜又道:“你是没吃饭,还是天生没力气?怎么搓半天感觉都没什么用。” 邵大春被邵瑜这么一说,手下越发用力,只觉得自己连吃奶的劲都拿出来了。 也许是因为太用力,一不小心那件满是补丁的衣服瞬间被扯开了。 破损得是刘桂芝的衣服,她心里的感动烟消云散,此时只剩下心疼,甚至还忍不住埋怨道,“你用力也要讲究技巧,怎么能光用蛮力?” 邵大春被老婆和老爹一起说教,当下觉得颜面无光,只能说道:“这衣服坏了,我赔你一件就是。” 刘桂芝听到这话,神色没有半点波动,他们是两口子,邵大春有没有钱赔,她心里清楚得很。 “你先拿钱来。”邵瑜说道。 邵大春立马道:“等我发了工资就给,现在没钱。” 刘桂芝想说算了,但邵瑜却说道:“把你自行车卖了吧。” “不行,没了自行车我怎么上下班?”邵大春反驳道。 刘桂芝也有些反对,毕竟自行车和缝纫机,是他们家里如今唯二的两个大件了,一旦卖掉,想要再买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不卖也行。”邵瑜说道。 邵大春松了口气。 邵瑜接着说道:“自行车留给桂芝用,你以后走路上下班。” “那么远,我怎么走得动?”邵大春说道。 邵瑜挑了挑眉,说道:“你要卖老婆缝纫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没了缝纫机桂芝怎么养家?” 邵大春立马低下头。 刘桂芝想说自己用不上自行车,但邵瑜却说道:“你过两天就用得上自行车。” 亲爹都这么说了,邵大春完全拒绝不了,只能低下头继续洗衣服。 好不容易如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一般,将衣服全都洗干净晾好,只觉得整个人都虚脱了,但他刚想坐下来歇口气,邵瑜又开口了。 “你把地扫了,桌子擦干净。”邵瑜说道。 邵大春随手在桌子上摸了一把,说道:“爹,桌子不脏,地也不脏。” 邵瑜伸手,往视线完全看不到的犄角旮旯里一摸,摸出一手灰后说道:“家里都脏成这样,你还觉得不脏?” 邵大春:…… “全部打扫一遍,务必不要有任何一个灰尘死角。”邵瑜吩咐道。 邵大春实在太累了,忍不住看了刘桂芝一眼。 刘桂芝也说道:“家里是我没打扫干净,爹,大春也累了,还是让我来吧。” 邵瑜眼睛一瞪,说道:“我就想住儿子打扫的地方!” 邵大春说道:“爹,谁打扫得不都一样吗?” 邵瑜瞪他,说道:“你不想打扫,那行,从现在开始,我不吃,也不睡,就这么被你熬死。” 邵瑜说完,就直接找个地方坐了下来,闭上眼睛似是等死。 如此模样,倒是让邵大春急了,说道:“爹,您这又是闹什么?我打扫,这就去打扫!” 邵大春虽然满身疲惫,但还是拿起扫把来,慢腾腾开始打扫。 邵瑜说道:“打扫得这么慢,你就是想熬死我。” 老人家不讲道理起来,对于晚辈来说,几乎是无解的一件事。 邵大春哪怕满身酸痛疲惫,但此时也只能强迫自己加快速度,免得又惹邵瑜不开心。 等他终于打扫完了,邵瑜又开始伸手在犄角旮旯里面乱摸,摸到一点灰,立马就小题大做。 等打扫完成,邵大春猛地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像是渡劫了一般。 他本以为自己终于有时间可以休息,但邵瑜又开口了:“去做饭,我又饿了。” 邵大春这才意识到,自己忙了一天,竟然不知不觉就天黑了,此时他累得腰酸背痛,但又怕老父亲不满意,只能拖着沉重的躯体,慢慢朝着厨房走去。 刘桂芝想帮忙,邵瑜拉住了她。 “他总觉得你做的事情很正常,所以才敢对你不耐烦,你现在就让他看看,你一天到底要做了多少事。”邵瑜这般说道。 刘桂芝闻言再不阻拦。 邵瑜又说道:“我要是你,这个时候他以前怎么对你,你就怎么对他。” 邵瑜不太了解长子夫妻的相处模式,因而想让刘桂芝也发挥一下。 刘桂芝听了,有些犹豫,问道:“真的可以吗?” 虽然“妇女能顶半边天”喊了这么多年,但在家庭生活里,家务却依旧女性主导,而男性在当甩手掌柜。 若是邵大春养家倒还好,男主外女主内也不是不能接受,偏偏家务刘桂芝在做,家也是她在养,邵大春啥也不帮还要拖后腿。 “为什么不行?男女平等,他怎么对你,你就怎么对他。”邵瑜说道。 刘桂芝反复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等到晚饭的时候,一家四口坐在饭桌旁,邵瑜给刘桂芝使了个眼色。 刘桂芝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饭食,她本来还想着哪怕吹毛求疵,也要挑出点毛病来。 但如今也不需要了,邵大春做的东西,都不需要刻意去挑,问题就已经十分明显。 “饭煮糊了。” “菜太少了。” 这是从前邵大春抱怨过的话,刘桂芝如今全都还给他了。 邵大春累了一天,即便是个圣人都有了三分脾气,对着邵瑜他还能忍几分,对着刘桂芝他却彻底爆发了。 “饭煮糊又不是不能吃?菜太少?家里只有肉和咸菜,我能做什么出来。” 邵瑜说道:“哦,你终于知道家里没菜了。” 邵大春立马理亏,地里的青菜都被他送人了,导致家里没菜,而别人家反倒吃得很开怀。 “我要吃青菜,我要喝汤,没有三菜一汤,我就不吃了。”邵瑜顺势闹了起来。 邵大春面对老父亲,自然不像面对老婆那样随意,此时只能小心翼翼的哄着。 可他越哄,邵瑜越是像个不讲理的熊孩子。 “你这个不孝子,真是道德败坏,什么东西都送人,为的就是要让我不好过,老头子我就这么碍你的眼?”邵瑜问道。 邵大春赶忙解释,但邵瑜就像是认准了一般。 邵大春无奈,只能说道:“以后青菜我不乱给了……” 话刚说完,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邵大春想要逃离屋里有些窒息的气氛,便主动起身去开门。 “大春哥,我好饿呀。”赵寡妇敲开门后,非常直白的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邵大春听了这话,脸上一僵,感觉十分羞愧。 他早晨打算出门给赵寡妇一家送米,但因为老父亲醒来,后头又发生了一堆事,他自己忙得团团转,便将送米的事情忘记了。 此时赵寡妇都饿得找上门来了,他立马觉得十分惭愧,好像是因为自己,才让他们饿成这样的一样。 “你们家在吃饭呀,我不该来打扰的,大春哥,你家这是在吃肉吗?还是我饿太久了,饿出幻觉了?”赵寡妇柔柔弱弱问道。 邵瑜看着刘桂芝,只见她此时握着筷子的手都紧了起来。 “你快进来吃。”邵大春招呼道。 赵寡妇立马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嫂子会不会不高兴呀。” 刘桂芝沉着一张脸,一直没说话。 邵大春赶忙推了推她,说道:“桂芝,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说!”邵瑜直接将筷子一摔。 邵大春和赵寡妇全都一楞。 赵寡妇很快说道:“伯伯,原来您病好了,您不知道,你病的这段时间里,大春哥每天都担心死了。” 邵大春也在一旁帮腔,说道:“爹,小赵也一直对你很上心呢。” 邵瑜听了,却说道:“她为什么上心?她是我什么人,还是你什么人?” 这话倒是问得邵大春满脸僵硬。 可赵寡妇却不是正常人,即便邵瑜话都说得这么明显了,但她还是能厚着脸皮说道:“我拿大春哥当亲哥哥一样,看大春哥担心伯伯的病情,我比他还要难受。” “情哥哥?”邵瑜故意这般说。 邵大春赶忙解释道:“是亲哥哥,不是情哥哥,爹,您别乱说话。” “人家说的就是情哥哥呀。”邵瑜满脸无辜。 刘桂芝此时的眼神,已经变得像刀子一样。 偏偏赵寡妇竟然诡异的没有反驳。 邵瑜又道:“我这么大年纪了,听不得这样的话,情哥哥也好,亲哥哥也罢,我只记得你是王家媳妇,大晚上的,你一个寡妇,跑到我们家门前,怕是不太好看。” 赵寡妇听了这话,眼泪顿时涌了出来,说道:“是我的不是,惹伯伯不高兴了,我这就走,哪怕饿死,也绝不来找大春哥。” 她这般作态,刘桂芝看着越发咬牙切齿,而邵大春却越发心生内疚。 邵瑜却半点不受影响,而是说道:“知道惹我不高兴,就快点离开。” “爹,您胡说什么呢,怎么能这样没礼貌?”邵大春说道。 邵瑜只是瞪了他一眼,邵大春就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对于赵寡妇这样明明有手有脚、有田有地,却连菜都不种,全家一起等着邵大春接济的人,邵瑜自然给不了任何好脸色。 “是,我这就离开。”赵寡妇又看向邵大春,说道:“大春哥,你别担心我们,暂时还饿不死,明天我就带着婆婆和孩子出门讨饭。” 邵大春听了这话,立马着急起来,只感觉一条人命似乎就要死在自己面前,当场说道:“你等等,我给你找点东西。” 赵寡妇低下头,嘴角勾起。 邵大春匆忙去厨房,见他依然故我,刘桂芝脸上全是颓然,只觉得这一天来发生的,似乎是白费功夫一般。 邵瑜朝着刘桂芝说道:“厨房里是没有刀了吗?” 刘桂芝被点醒,也再顾不得别的,直接爬起来朝着厨房冲去。 邵大春本来在厨房里装米,因为这一次有邵二春送的口粮,家里稍稍宽裕,他甚至还想着多给人装点。 只不过在看到刘桂芝冲进来的时候,邵大春难免心虚的往一旁躲了躲。 但刘桂芝却没有阻拦他装米,而是直接将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桂芝,你有话好好说,把刀放下。”邵大春哄道。 刘桂芝架着刀冲到赵寡妇面前,说道:“你今天敢接这袋米,我就死给你看。” 赵寡妇一愣,她完全没想到刘桂芝居然会做出如此过激的举动来。 邵瑜拍了拍妞妞的小脑袋,说道:“你把隔壁王爷爷喊过来。” 四岁大的小姑娘,立马起身,动作麻利朝着门外跑去,不一会儿,隔壁就有了动静。 “大晚上的,大春,你家有什么事?” 王老头说完,便看到了坐着的邵瑜,立马稀奇道:“老邵,你身体恢复得不错嘛,现在就可以坐着吃饭了。” 邵瑜点点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我家是不是欠你们家的,你们王家的媳妇,大半夜的上门要吃的。” “她要是有欠条,我们也认了,偏偏什么都没有,就空着手上门诉苦,眼泪一阵一阵的,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大春怎么她了呢。” 王老头听了这话,脸上立马挂不住了。 乡下地方宗族观念很重,赵寡妇是王家媳妇,而王老头是王家长辈,遇到这样的事,当长辈的不能不管。 王老头一直知道邵大春的毛病,对于赵寡妇一直占便宜的事,他也心知肚明,只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王老头从来都当不知道。 如今邵瑜都这样说了,王老头不能继续装死了。 邵瑜继续说道:“你看看你们家的媳妇,将我儿媳妇逼成什么样了,家里就这一口吃的了,还不放过呢,是非要逼着我儿媳妇去死才甘心。” 王老头赶忙劝道:“大春媳妇,有话好好说,你把刀放下,快放下,要是不小心割到了,那就不得了了。” 刘桂芝不动,只死死地盯着赵寡妇。 赵寡妇此时也觉得十分棘手,本来只想着占便宜,谁知道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王老头转过头来训斥她:“你就这么缺一口吃的,非要缠着大春?” 赵寡妇也委屈,哪里是她非要缠着大春,是压根就缠不了其他人。 “大堂伯,我太可怜了,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三天没吃东西了……”赵寡妇说着,眼巴巴的看着王老头。 王老头心底咯噔一下,很怕赵寡妇因此缠上自己,因而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劝下去。 但邵瑜又说道:“我记得赵寡妇嘉有很多地,难道她男人一死,地就被你们王家人分掉了,所以她才上我家要东要西?” 第103章 绝世好人是我儿(四) 邵瑜这话说出来,王老头可不敢认。 “老邵,你别胡说,我们王家不是这样的人。”王老头急切的想要将这个帽子甩下来,因为一旦沾上了,就是坏了整个王姓的名声。 “不是这样吗?那她家地那么多,怎么就到了吃不下饭的地步?”邵瑜反问。 这个问题的答案,王老头也很想知道。 赵寡妇家地多人少,在整个村子里都是出名的。 赵寡妇的男人王三活着的时候,是出了名的踏实肯干,若是他现在还活着,只怕赵寡妇的日子,在村子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王三勤快,却养了一群不太勤快的家人,王三活着的时候还能支撑得住,他死了家里人也没有半点改变,依旧是宁愿地都租给别人种,每年收取少量粮食,也没有一个人肯下地干活。 旁人家门前屋后,多半会种一些蔬菜,但整个村子里,估计只有赵寡妇家,门前屋后都是光秃秃的。 但即便是地租给旁人,按理说都不该到吃不了饭的地步。 面对所有人满是质疑的目光,赵寡妇当场哭了起来。 “上个星期小宝生了场病,我把家里粮食全卖了给他治病,大堂伯,我没有办法,我男人就小宝这一根独苗,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到了底下我怎么见他……” 赵寡妇哭得声泪俱下,王老头听了也忍不住想起自己那个忠厚老实的三堂侄,心下戚戚,倒是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 而邵大春也在一旁补充道:“小宝生病还是我送他去医院的,孩子当时病的不清,要不是及时送过去,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赵寡妇顺势说道:“大春哥,你对小宝的恩情,我一辈子都还不清,你真是个大好人。” 邵瑜在一旁冷眼瞧着,“大好人”这三个字,就像是某种开关一般,只要赵寡妇说出来,邵大春立马身上就挂起某种buff,直接神志不清。 “小赵你放心,王三兄弟虽然走了,但你还有我呢,我一定会照顾好你们母子。”邵大春激动说道。 赵寡妇顺势又夸了几句“好人”。 而王老头在一旁,也觉得邵大春真是个大好人。 一切看起来都是其乐融融,邵瑜却冷不丁说道:“你照顾他们母子干什么?你是孩子后爹吗?” 邵大春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王老头也忽然从那种莫名其妙的氛围里惊醒,越想越觉得那个“照顾”有些不对劲,眼神在赵寡妇和邵大春之间打量着。 “爹,您别这样说,我和小赵关系很纯洁,我就是纯粹想要帮助她。” 邵瑜点头,说道:“确实纯洁,情哥哥情妹妹那样纯洁。” 听着邵瑜这阴阳怪气的话,邵大春只觉得自己似乎怎么都说不清楚,反倒是刘桂芝,忽然将丈夫拉到自己身边。 因为丈夫的缘故,刘桂芝一直以来都对赵寡妇一家百般忍受,如今有了公爹撑腰,刘桂芝难得正面刚了一次。 “赵雪红,邵大春是我男人,我希望你离他远一点。”刘桂芝说道。 赵雪红听了这话,眉头一皱,露出一个有些委屈的神情,说道:“桂芝嫂子,我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我男人死了,我是要为他守一辈子的,我对大春哥真的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邵大春立马不高兴的对着老婆,道:“刘桂芝,你瞎说什么呢,我和小赵不是那种关系,你别胡思乱想,要是传出去,我们还怎么做人。” 邵瑜说道:“做人?你不是早就不做人了吗?” 对着老婆说话可以不耐烦,但对着亲爹,邵大春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只能求着邵瑜别乱说。 而刘桂芝却是抓到机会,将心里那些怨恨全都说了个痛快。 “小孩生病不找小孩的亲叔叔,非要来找你。” “家里没米了不找亲戚,非要来找你。” “你对人家小孩,比对自己女儿都上心,还将女儿唯一的玩具送了出去。” 一旁的王老头听得尴尬不已,而邵大春却坐卧难安,只觉得在外人面前,自己面子里子都被刘桂芝抖落个干净。 赵雪红眼泪又落了下来,说道:“大春哥,你别为了我跟嫂子发生争执。” 她又转头朝着刘桂芝道:“嫂子,大春哥他只是心善,看我们母子可怜,他绝对不会更看重我家小宝超过妞妞的。” 但这话却让刘桂芝越发愤怒起来,说道:“谁家小孩更重要,用不着你在这里说三道四!” “你闹够了没有?你对待客人能不能理智一点?”邵大春喊道。 刘桂芝被他这么一吼,委屈得眼泪都要落下来。 赵雪红低下头,嘴角微微勾起。 邵瑜直接将桌子一拍,朝着邵大春道:“为了外面的女人吼自己的老婆,你可真是出息了。” 刘桂芝满是感激的看了邵瑜一眼,在丈夫发疯的时候,公爹却无条件的站在自己这一边,刘桂芝慢慢找回一点支撑。 “爹,我不是,我只是觉得对待客人要客气……”邵大春对着邵瑜横不起来。 邵瑜看着他,说道:“恶客上门,你还想着客客气气,只怕以后被吃得骨头都不剩,那真是客气到家了。” 邵瑜想到剧情里,妞妞被许给的那个傻子,就是赵雪红在里面牵线搭桥,不断跟邵大春说着傻子一家有多可怜,不断暗示让他将妞妞嫁过去,因而邵瑜对赵雪红这个所谓的“可怜人”没有半分好感。 “爹,您怎么能当着人面这么说话呢。”邵大春很着急。 邵瑜却半点不着急,而是看着赵雪红,说道:“卖了粮食给儿子治病,你真是个好母亲。” 赵雪红知道邵瑜不喜欢自己,因而一时也分不清楚,邵瑜这话到底是在讥讽还是在夸奖。 邵瑜目光落在赵雪红那一身崭新的衣服上,说道:“卖粮食的钱,够治病吗?” 赵雪红摇摇头,说道:“不够,但多亏了大春哥,要不是他拿了钱,我只怕要在医院里哭死。” 听赵雪红这样说,倒是让刘桂芝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说道:“大春当时确实拿了很多钱出去,一毛都没有拿回来。” 赵雪红听了,脸上僵硬一瞬,但很快就说道:“危难时刻见人品,还好大春哥从不计较这些钱,否则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熬过去。” 言语之间,似是在暗示刘桂芝太在乎钱,这样阴阳怪气的话,倒是让刘桂芝气个够呛。 “他确实不计较,但你好像也不太计较。”邵瑜说道。 赵雪红犹豫一瞬,还是问道:“邵伯伯,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寻常人这样救命的恩情,就算不向着额外回报,治病的钱总是要还的,即便一时不凑手,也会写一张欠条表示诚意。”邵瑜说道。 赵雪红脸一僵,很快就说道:“是我的不对,因为大春哥从来没说过还钱,我就没想到这一茬,但大春哥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只盼着有机会就好好回报。” 邵大春立马说道:“小赵你这说得什么话,我要你报答干什么?” 邵瑜说道:“未来报答就不必了,先写个欠条吧。” 邵大春赶忙阻止:“爹,您怎么能干这么小家子气的事情?” “你大气,但你给出去的,是你的钱吗?”邵瑜问道。 邵大春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道:“那就是我的钱,是我的工资呀。” 邵瑜说道:“你吃家里喝家里的,难道不需要交家用?” 邵大春无奈,说道:“夫妻之间分那么清干什么?” “那做家务的时候你分那么清楚干什么?遇到事就让老婆在前头?”邵瑜反问。 邵大春立马说道:“这不是一回事。” 邵瑜便又说道:“哦,软饭男都这么想。” 邵大春不说话了,他可不想戴上软饭男的帽子。 邵瑜又朝着赵雪红道:“正好,你家里长辈也在,当着他的面,先写一张欠条。” 赵雪红没想到邵瑜居然动真格的,她上门要粮食没要到,反倒要送出去一张欠条,赵雪红只觉得自己今天过来血亏。 偏偏王老头是个容易被带节奏的,此时也在一旁说道:“老三家的,你就写一张欠条吧,什么都清清楚楚,这才安心。” 赵雪红满脸拒绝,但邵瑜的动作很快,不知道从哪里找出纸笔来,就已经开始写了起来。 “大春,那天你带了多少钱出门?”邵瑜询问欠款数额。 邵大春虽然记得清楚,但他不愿意将这笔钱要回来,因而一直吞吞吐吐,不肯报一个实数出来。 反倒是一旁的刘桂芝,开口道:“五十块五角七分,大春当时刚发了一个月工资五十块,又将我身上仅剩的五角七分全都拿了去。” 邵大春脸上没有半点心虚,反而责怪的看了妻子一眼,似是怪她不该什么都往外说。 邵瑜问邵大春:“那天晚上,你真的一毛钱都没有带回来吗?” 这次回答的依旧是刘桂芝:“他回来后,我翻了他的口袋,里面一个子都没有。” 五十块钱,在这个年代是一笔不算小的数目,王老头也忍不住看了赵雪红一眼。 邵瑜似是随意一般,说道:“倒是巧了,刚发工资就碰到这事,倒像是妻子掐准了机会让丈夫上交工资。” 刘桂芝听了一愣,脸上露出一抹勉强的笑来,说道:“大春的工资,她见到的次数都比我多。” 邵大春立马说道:“别胡说八道。” 邵瑜才不在意儿子的话,将这笔钱清清楚楚的写到欠条上,连零头都保留着,又念了一遍。 当听到欠条上写着她欠刘桂芝的钱时,赵雪红急了,说道:“我的债主难道不是大春哥吗?” “你大春哥的债主是你桂芝嫂子呢。”邵瑜顺着她的称呼说道。 赵雪红求助的看向邵大春,邵大春刚被邵瑜说了一通,此时也不敢跳出来反对。 倒是刘桂芝,也不管这钱能不能要回来,拿了一张欠条,对她也算是个心理安慰。 “我……我不会写字。”赵雪红说道。 “那你画个圈,再按个红手印。”邵瑜说话间,甚至还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盒印泥来,让赵雪红没有半点拒绝的借口。 王老头此时也说道:“老三家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手印你快按了吧。” 赵雪红心里骂声不断,但被众人看着,只能不情不愿的按了手印。 邵瑜将欠条交给刘桂芝,但刘桂芝却没接:“爹,您收着吧,在我手里,我怕被人偷拿了。” 邵大春立马说道:“你这是在说我?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刘桂芝见多了丈夫被公爹骂的样子,如今也不像之前那样供着他了,毫不留情的说道:“我攒了一篮子打算拿去卖的鸡蛋,你给了她。” “我给妞妞做的新衣服新鞋,你给了隔壁小孩。” “我好不容易存下来的五块钱,不知道被你便宜了谁。” 每多说一件,邵大春的气压便低了一些,这些东西都让他拿着送人了,他只记得旁人对他的感激,却不记得刘桂芝事后的埋怨哭泣。 邵瑜也不给他留颜面,说道:“我怎么教出一个贼,桂芝,你将自己丢掉的东西都好好想一想,晚上我们再好好算算,让大春也给你写一张欠条。” 一旁的王老头听到“新衣服新鞋”,想起自己小孙女身上穿着的,似乎就说是邵大春给的,当时自家老伴说起这事还得意洋洋,说邵大春手里好东西多得是,自家不要,别家也会拿。 王老头没想到邵大春拿的,居然是刘桂芝给女儿做的,他立马脸红了,说道:“桂芝,你家妞妞的新衣服新鞋被我家小丫穿过了,你要是不嫌弃,我明天就让我家老婆子做一套还过来。” 邵大春立马替她拒绝。 邵瑜也不阻拦,只是朝着刘桂芝道:“你记一下,邵大春欠你两套小孩的衣服鞋子了。” 王老头立马道:“大春,你别拦着我,该还就要还。” 邵大春却觉得无所谓,心里还想着是一家人,哪里能分得那么清。 但王老头却只觉得邵瑜这话是在讥讽他,为了争面子,王老头死活要将东西还过来,倒是让邵大春拒绝不得。 而一旁的赵雪红,此时也看清楚了邵家的情形,邵大春倒是一如既往的好骗,但如今做主的变成了不好说话的邵瑜。 她即便还想着从邵大春身上拿好处,但今晚显然是不成了,便开口道:“大晚上的,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就想要离开,打算着等出去就找王老头哭穷,她觉得闹了一晚上,自己从王老头身上要到粮食的概率,比从邵瑜身上更大。 王老头见她打算走了,心底也松了一口气,暗道总算不用继续掺和在这堆破事了。 但邵瑜却说道:“不着急走,还没算完呢。” 王老头心下一阵烦躁,他不想待在这里,偏偏赵雪红又是他们王家的媳妇,他不管不行。 而赵雪红,却是本能的预感不妙。 果然,邵瑜似是无意一般,问道:“去一次医院,让你卖了家里仅剩的两袋粮食,我儿子又拿了五十块五角七分,这到底是什么病?” 赵雪红心底一顿,她没想到邵瑜居然会询问如此详细。 不仅邵瑜好奇,就连王老头也好奇起来,花了这么多钱,怎么看都像是一场大病,但怎么赵雪红没有向族里寻求帮助。 “是急性肠胃炎。”赵雪红说道。 “看病到底多少钱?”邵瑜又问道。 赵雪红很想撒谎,偏偏小孩子急性肠胃炎能花多少钱,很容易就算出来。 “二十块钱。”赵雪红说道。 王老头第一个皱眉,说道:“治一个肠胃炎,怎么花了这么多钱,你是不是被人骗了?” 说完他也愣住了,毕竟治病才花二十块钱,但赵雪红卖粮食,加上从邵大春这里拿到的钱,差不多都能有六十了。 就连心大如邵大春,此时都知道了不对劲。 所有人全都看向赵雪红。 王老头更是忍不住问道:“大春一个人就出了那么多钱,你还卖粮食干什么?剩那么多钱省着点你全家能吃两个月了。” 刘桂芝脸上有些尴尬,但还是说道:“小宝是我家的独苗,他好不容易大病初愈,不得给他补补身子吗?” 邵大春也忘了自己刚才的怀疑,此时用力点头,附和道:“孩子那么小,是该多补补身体。” 邵瑜说道:“哟,越来越像两口子了,工资都给老婆孩子花,多么天经地义的事。” 王老头听了这话,也拿一种非常陌生的眼神的看着二人。 若两人之间真的有什么,那对于王家和邵家,都是天大的丑事。 邵大春拉着邵瑜,说道:“爹,您少说这种引人误会的话。” “那你怎么不少做点引人误会的事。”邵瑜回道。 邵大春再度理亏,但若是在自己个人名声,和帮助他人之间,邵大春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邵瑜又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个啥孩子,家里都吃不下饭了,他还有心思补身子。” 赵雪红一时也解释不出来,只能说道:“我想着孩子好好补一补身子,也能快得好一点。” 邵瑜又问道:“你给他吃了什么要花这么多钱?” 赵雪红眼珠子转了转,说道:“我给他买了几只鸡。” “怎么吃的?一天一只?”邵瑜问道。 赵雪红摇头,说道:“两天吃一只。” 邵瑜说道:“在医院住了几天?” “两天。”赵雪红对这事记得很清楚。 邵瑜说道:“算你在医院的时候也给他买鸡了,七天时间,两天一只鸡,那顶多买了四只鸡,你对小孩可真够狠的。” 所有人头顶都缓缓飘出一个问号,不明白邵瑜为什么这么说。 邵瑜解释道:“急性肠胃炎,本来就是肠胃上出了毛病,小孩还没痊愈,就给他吃这么油腻进补的东西,这是巴不得小孩再回去住院呢。” 赵雪红脸上一僵,这本来就是她编的,自然漏洞百出,她只能弱弱说道:“我什么都不懂,只以为孩子肠胃不好,是因为没吃什么好东西,要是真的害了小宝,那我真是个罪人。” 邵大春赶忙安慰她:“这不是你的错,不知者不怪……” “啧啧,实在太像两口子了。”邵瑜有一次重复。 刘桂芝看着这一幕,拳头都握紧了。 邵大春也知道自己堵不住邵瑜的嘴,只能堵住自己的嘴,离得赵雪红远远的。 没人安慰,倒是让赵雪红的表演显得十分尴尬,她只能缓缓止住眼泪。 邵瑜就像没看到她哭一样,又问道:“四只鸡在哪家买的?” 赵雪红压根就没买鸡,此时只能胡乱糊弄:“隔壁村的金四婶。” 赵雪红想得很清楚,如果说一个本村人,很容易被揭穿,但说一个外村的,还故意说得远一点,邵瑜就很难跑过去证实。 邵瑜听了,却只是笑笑,说道:“不到本村买鸡,你跑到外村去买鸡?老王头,我记得你家不是养了不少鸡,你不是还说没人买,要送到城里才有买主。” “你平常也没少照顾这个侄媳妇,怎么这种时候,她就不想着你,还跑到大老远去照顾别人的生意。” 听着邵瑜这些话,王老头脸上变得不太好看,他家养了很多鸡这事,全村人都知道,赵雪红也没少去他家串门,因而不可能不知道。 偏偏邵瑜还在继续火上浇油:“隔壁村的金三婶,她家确实养了不少鸡,但去隔壁村一趟可不容易,来回两个小时,这么远都要去买,她家的鸡到底是有多好?” 王老头虽然没有像邵大春那样,为赵雪红赴汤蹈火,但他作为王姓的长辈,看赵雪红丧夫可怜,平常也没少关照他们一家。 自家老婆子也时常将家里孙子穿不下的衣服,送给赵雪红的儿子穿,老婆子一大把年纪,还要不辞辛苦的将鸡送到城里去卖。 赵雪红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却还非要舍近求远,王老头立马心火直冒,忍不住说道:“老三家的,都是亲戚,就算我家真的卖鸡,也不会多收你的钱,你不用这样费心防备。” “大堂伯,我没有这个想法,您误会了,我只是听人说金三婶家的鸡好,我忘了您家也卖鸡……”赵雪红弱弱说道。 邵瑜却在一旁继续点火:“金三婶去年还卖瘟鸡,这事都被人骂死了。” “况且谁不知道老王你家的鸡养得好,鸡舍里咏然干干净净,从来不发鸡瘟。” 原本面色稍微缓和的王老头,被邵瑜这么一说后,脸彻底黑了下来。 赵雪红说道:“大堂伯,我就是太单纯,太想要小宝吃得好一点,我真的不是针对您。” “赵三家的,我记得你以前买个头绳,都要从集市这头打听到集市那头,怎么这一次不打听了?”邵瑜问道。 赵雪红被邵瑜说得左支右绌,只觉得万分心累,她只能看着王老头说道:“大堂伯,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去别的地方买鸡了,就认准了您家。” 王老头毕竟是长辈,赵雪红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到是不好继续为难下去。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邵瑜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喊道:“赵三家的,你这身衣服倒是蛮漂亮的,才买的?” 赵雪红听到邵瑜夸她的衣服,却不是想象中的开心:“不是买的,是亲戚给的,那是她不要的。” “不要的?崭新的没过水的衣服,怎么说送人就送人了。”邵瑜奇道。 赵雪红没想到邵瑜眼睛那么尖,连衣服没洗过都能看出来。 “人家不喜欢这款式,穿了一次就送我了。”赵雪红说道,心下只盼着邵瑜不要继续追问下去。 但邵瑜哪里放过她,问道:“哪个亲戚?” 村里人不仅互相认识,连彼此的亲戚都是十分了解的。 赵雪红脸上一僵,她娘家日子可怜,而她这一身衣服价格不便宜,怎么也不像有个能随手将新衣服送人的富贵亲戚。 王老头显然也知道赵雪红家的亲戚是什么情况,此时也用一种非常诧异的眼神看着她。 赵雪红如今三十出头,配合着这一身漂亮的衣服,脸上没有半点愁苦之态,反而显得格外美丽,甚至在这个黑漆漆的屋子里,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老三家的,你是不是?”王老头很想问她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毕竟一个寡妇如此精心打扮,总是让人引起不好的联系。 赵雪红脸一白,生怕被众人知道她拿着多余的治病钱和卖粮食的钱,给自己买了这身衣服。 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上头了,被人一哄,便死活要买这一身新衣服。 “我不是,我没有。”赵雪红急切说道。 邵瑜有些奇怪的道:“你不是什么?你没有什么?” 赵雪红尴尬一笑。 邵瑜继续问道:“你还没说什么亲戚呢?” “远亲,远亲。”她回道。 “哪个远亲?什么关系?” “我娘家的亲戚,我叔叔儿媳妇的表妹。” “可我记得你跟你叔叔关系不好,你可没少在村里说他们一家的坏话,你这个堂嫂跟你关系就更差了,去年你们还打过架。” 王老头也知道这些事,忍不住在一旁点头。 “最近和好了,最近和好了……”赵雪红撒一个谎,要用一千个谎来圆。 “她这个表妹哪里人,怎么出手这么阔气?”邵瑜又问道。 “首都人,家里是部队的,所以很有钱。”赵雪红的认知里,部队的人都有钱。 “所以,这衣服,是她从首都带回来的?”邵瑜问道。 赵雪红用力点头。 眼见邵瑜似乎不打算继续追问,赵雪红以为自己要糊弄过去了,但邵瑜却忽然又出声。 “这事不对呀,你堂嫂身形跟你差不多,怎么这么好的意思,她表妹不给她,反而要给你呢?” “这……”赵雪红脑子快速转动着:“她给我堂嫂更多,只给了我这一件。” 邵瑜点点头,说道:“确实有这种可能。” 赵雪红只当自己又糊弄过去了,但邵瑜脸上却露出一抹微笑。 那笑容看得她头皮发麻。 “你果然不识字。”邵瑜说道。 赵雪红一愣。 邵瑜指了指她那件衬衫胳膊上绣的一行字:“宁远县服装厂。” 赵雪红脸一点一点白了。 邵瑜说道:“咱们县里服装厂出来的衣服,是怎么成了从首都带回来的?” 赵雪红这一次解释不清楚了,毕竟首都的人怎么跑到小地方逛商场买衣服,买到了喜欢的又怎么会带走。 “也可能是我误会了,老王,明天还是去她娘家问一下,她堂嫂是不是有个这么厉害的亲戚。” 赵雪红谎言被拆穿,立马喊道:“别去!” 她堂嫂哪里有什么有钱表妹,这都是她编出来的,若果这事传到娘家,让娘家人知道这事,她以后哪还有脸面回去。 王老头此时也很气愤,说道:“老三家的,你说清楚,这件衣服到底是哪来的?” 赵雪红不敢说出事实。 邵瑜似是无意一般说道:“这么好的衣服,让我自己去买,我可不舍得钱,要是别人送的,我才舍得穿一穿。” 一个“送”字,赵雪红还没意识到不对劲,但王老头却忽然色变。 他气愤的跺了跺脚:“老三家的,要是不愿意守着,就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我们王家又不是那样不讲理的人家,只要你好好安顿好婆婆和孩子,我们难道还会拦着你改嫁,你非要闹出丑事来才甘心?” 赵雪红愣住了。 王老头又说道:“我家老婆子那天还跟我说,看到你和村里的癞子在一起说话,你说,这衣服是不是他送的!” 寡妇门前是非多,即便赵雪红没有那个意思,但她的举动,落在别人眼里,依旧会得到另类解读。 赵雪红虽然死了丈夫,但她孩子小,婆婆又软弱被她拿捏,还有一个送钱送粮不求任何回报的邵大春,她的日子比丈夫活着的时候都滋润,而一旦改嫁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所以她暂时还不想改嫁。 况且就算改嫁,她也不会看上村里的癞子,立马解释道:“这衣服真不是他送的!” “那还有谁?你到底还招惹了谁?”王老头问道。 此时王老头脸气得通红,他似乎已经认定了赵雪红败坏门风。 赵雪红说道:“没有谁送,没有谁送!” “那衣服是哪里来的?你家里都吃不起饭了,还能买这么好的衣服?”王老头追问道。 赵雪红解释不清。 王老头此时正在气头上,也不知是因为平日里就在多想,还是因为邵瑜今日反复的洗脑,他将怀疑的目光终于瞄准了邵大春。 “是他送的?连工资都给你,你们果然有问题?有妇之夫和寡妇搅和在一起,你们真是不要脸!” 邵大春平白被泼了一身脏水,只觉得万分委屈,急切的想要解释,但王老头却跟认准了他一样。 “恨不得将自己家的东西,全都送给她,你还说你们没有一腿?”王老头疾言厉色。 邵大春说道:“小赵她多可怜,我看不下去。” 王老头却骂道:“你看赵雪红可怜,我看你老婆孩子更可怜!赵雪红穿新衣服,儿子也养得白白胖胖,你看看你自己老婆孩子,衣服破成什么样子,瘦得都只有皮包骨头了!” “就这样,你眼睛瞎了才会觉得赵雪红可怜,你还说你不是馋她身子!” 王老头口水喷到邵大春脸上还不停歇,直接冲上来就要打邵大春。 “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居然敢勾引我们老王家的寡妇!” 邵大春匆忙躲避,他想要躲到刘桂芝身后,但刘桂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远远的就让开了,甚至还推了丈夫一把。 邵大春敬他是老年人,压根不敢还手,自家人又不帮忙,他只能抱头鼠窜。 王老头虽然年纪跟邵瑜差不多,但身子骨一直很好,因而此时打起人来力气也不小,疼得邵大春直叫唤。 除了赵雪红假惺惺喊了两句,其他人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老王叔,老王叔,我真没勾引,你别打了,别打了!” 王老头不听,见他不反抗,反而打得更起劲了。 邵大春又喊道:“桂芝!桂芝!快将人拉开!” 刘桂芝不动弹。 邵瑜还朝着儿媳妇道:“你看看,有好事的时候总不想着你,这种时候就想到你了。” 刘桂芝想到这里,心里越气,想了想,跑到厨房里拿了一根棍子,朝着王老头喊道:“老王叔,用这个打!” 王老头接过棍子,朝着刘桂芝说道:“桂芝,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替你教训这个色胚子!” 邵大春眼见王老头提着棍子真的要打,只能大喊道:“爹,爹,您说两句呀!帮帮我!” 邵瑜假装没听到。 邵大春又喊道:“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送了,我再也不送了!” 邵瑜终于动了,朝着王老头喊道:“老王,停下,也许有什么误会呢。” 王老头此时追得气喘吁吁,顺势停了下来,口中却说道:“能有什么误会,一定是你家这个混账干坏事!” 邵瑜说道:“老王,往好了想,可能是你家侄媳妇拿了治病钱去买衣服呢。” 邵大春立马将希冀的目光看向赵雪红,说道:“小赵,你衣服到底哪来的,你说实话啊!” 赵雪红一时间进退不得。 不承认拿看病钱买衣服,那就要认了勾引有妇之夫的名声,以后在村里永远没脸。 而如果承认了,那邵大春会怎么想她,以后还会不会继续供养她? 第104章 绝世好人是我儿(五) 邵大春眼见王老头的棍子又举了起来,而赵雪红还是满脸纠结,他顿时也着急了。 “衣服到底哪来的,你快说啊!”邵大春喊道,他只觉得自己今天遭受的无妄之灾,真是比窦娥都要冤。 这个年代物资匮乏,买新衣对于乡下人是一件大事,而谁家的新衣服怎么来的,街坊邻居都知道。 赵雪红越是这样不说清楚,只能越发引着人朝不好的地方猜想。 王老头棍子晃动一下,邵大春的心也跟着抖一下,但赵雪红还是满脸纠结。 邵瑜直接抢过王老头手里的棍子,说道:“你这样不行,不真打几棍子,是不会开口的。” 众人听了这话全都一愣,没想到邵瑜居然要对女人动棍子,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邵瑜就已经快速挥舞起来。 “哎哟,爹你打我干什么!”邵大春喊道。 邵瑜却跟没听到一样,狠狠挥舞几棍子,打得邵大春哭爹喊娘。 刘桂芝在一旁,竟然没有多少心疼,反而觉得一阵畅快。 “爹,爹,你别打了,别打了!”邵大春喊道。 邵瑜觉得够了,这才停下来,但棍子却没放下来,而是双眼发亮,拿着棍子的手依旧在蠢蠢欲动。 邵大春挨了打,感受到皮开肉绽,这一次劝说赵雪红的时候,倒越发真情实感起来,说起自己曾经帮赵雪红做过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清晰明了。 刘桂芝听着生气。 王老头听着诧异。 而邵瑜听着,忍不住感慨,邵大春不是不会用心,只是不懂对自己老婆孩子用心。 此时,这么多邵大春的付出全都被摆了出来,出钱出力,就算是她丈夫都做不到这个地步,何况是邵大春这样一个非亲非故的好心人,赵雪红此时被绑架着,如果她再不说出衣服的来处,那她就是故意要害死恩人,完全没有人性。 “好,我说,我就是拿钱去买衣服了。”赵雪红说道。 王老头听到这话,其实松了一口气,毕竟爱慕虚荣总比水性杨花好,总算保住王家人的名声,如今损失的只是赵雪红个人声誉罢了。 邵大春也心底一松,朝着邵瑜说道:“爹你看,我跟她没什么的,这衣服是她自己买的。” 邵瑜点点头,又问道:“衣服花了多少钱?” 赵雪红不想回答。 但王老头提高音量,喝问:“到底多少钱!” 赵雪红闭上眼睛,无奈说道:“三十块。” 一身衣服三十块钱,在这个通货紧缩的年代,可以说得上奢侈,更突出的是,赵雪红家庭环境都恶劣成那个样子了,饭都吃不下,还要穿三十块一身的衣服。 王老头甚至忍不住问道:“你非要买这破衣服干嘛?” 赵雪红反驳道:“这不是破衣服,你看看这布料、这裁剪,哪里不值三十块了。” 赵雪红如此理直气壮,倒是让王老头气个够呛。 “快把这衣服退了,把钱还给人家。”王老头催促道。 赵雪红好不容易买下来的衣服,正是最新鲜的时候,哪里愿意退掉,只说道:“我都穿过了,退不了。” 王老头气得直跺脚,但还是说道:“衣服不退,钱你总要还给人家!” 邵大春刚刚挨了打,这个时候还是没长记性,反而说道:“没事,钱花了就算了,不用还。” 赵雪红听了这话,立马可怜兮兮朝着王老头说道:“大堂伯,大春哥都不要我还,您又何必逼我,非要逼死我们孤儿寡母,您才开心吗?” 王老头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倒是邵瑜,又猛地一棍子抽到邵大春身上。 “爹,您又打我干什么!”邵大春疼得发出猪叫来。 邵瑜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想做好事?” 邵大春点头,说道:“我想做好事,当好人。” 邵瑜冷笑一声,说道:“送人钱财粮食,这就是做好事?” 邵大春还是点头,说道:“她真的很需要……” 话刚说完,邵瑜又是一棍子抽下去。 “你还不明白吗?”邵瑜问道。 邵大春被打得一脸茫然,问道:“明白什么?” 邵瑜说道:“咱们国家有多少人吃不了饭,世界上又有多少人民吃不了饭?你知道吗?” 邵大春摇头。 邵瑜继续说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将钱胡乱给出去。” 邵大春还在弱弱解释:“我不给钱给粮食,她们就饿死了。” “你说的饿死,是没有钱买鸡吃?还是没有钱买三十一件的衣服?”邵瑜问道。 邵大春即便脑子再犟,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帮助没有给到最需要的人,这就是错!”邵瑜说着,又是一棍子。 邵大春急忙说道:“我错了。” 邵瑜又道:“给了不需要的人,害得别人好逸恶劳,不事生产,这还是你错!” “你自己的老婆孩子在家里饿得面黄肌瘦,人家一个没有进项的,反倒吃香喝辣,你可真会帮助人!” 邵大春对这一条却不认同了,说道:“小赵买了衣服,心里高兴,对她也是帮助呀。” 邵瑜没好气说道:“这不叫心里高兴,这叫贪慕虚荣。” “够了!”赵雪红只觉得邵瑜一直在指桑骂槐,此时只觉得半点都听不下去。 邵瑜直直的看着她。 赵雪红心一横,说道:“我知道自己是个寡妇,不招人待见,但也不至于这么说我!我一个寡妇,就不配穿一身好衣服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倒是让其他人都为之一振。 但邵瑜神色没有半点变化,说道:“你说对了,你不配。” “孩子生病才好,家里没有任何进项,全家都揭不开锅了,你凭什么买好衣服?” 邵瑜说得极不客气,说道:“你要是拿着这个钱去买粮食,给孩子买书,我不会说什么,但你拿着干什么,非要买这一身衣服,你就这么缺一身衣服?” 赵雪红不说话,邵大春反而劝道:“爹,您别说,她知道错了。” 但这样说,却只换来邵瑜反手一棍子。 “爹?您怎么又打我。”邵大春没想到自己,躲掉王老头的棍子,却没躲过亲爹的棍子。 邵瑜说道:“她的嘴长在你身上,用得着你替她多嘴?” 邵大春立马闭上嘴巴。 “总是这样自以为是,我看你就是该打。”邵瑜说道。 邵大春委委屈屈的揉了揉身上被打的地方。 此时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是王老头的儿子找上门了:“爹,这都几点了,您怎么还不回去?” 王老头看着夜越来越深,他也不想继续待下去,但事情不解决也不行,他只能轻声问道:“老邵,这钱怎么办?你到底是什么想法?” 邵瑜看向邵大春。 邵大春即便挨了这么多打,但还是不想跟赵雪红要钱,他刚要张口说算了,邵瑜就道:“你想清楚了再说话。” 邵大春点头,说道:“我想清楚了再说话。” 刘桂芝眼神里也闪过一抹期待。 但邵大春注定要让她失望,他依旧坚持不愿意让赵雪红还钱。 赵雪红听到不用还钱,也没有开心,而是眼睛直直的盯着那一袋邵大春还没来得及地给她的粮食,说道:“我全家还饿着呢。” 王老头听到这话忍不住气道:“你还敢惦记着别人家的粮食?” 赵雪红却理直气壮:“大堂伯,难道我们全家就活该喝西北风?” 邵大春有些犹豫,在他眼里,赵雪红买那么贵的衣服确实不对,但如今她全家都饿着也是事实,他觉得一码归一码,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真的饿死。 “这粮食……”邵大春试探着。 刘桂芝眼神暗了下去。 邵瑜却直接说道:“这是你弟弟孝敬我的粮食,你凭什么做主?” 邵大春心里若是有边界感,他就不会讲刘桂芝的东西送人,此时哪怕邵瑜是亲爹,他还是说道:“爹,您又不缺这一口粮食,人家都要饿死了。” 邵瑜说道:“我确实不缺,但我也不给,你给她了,那我就不吃了,你等着看我饿死。” 邵瑜这般绑架,倒是让邵大春进退两难。 但赵雪红还是在一旁装可怜,说家里人饿得有多厉害。 “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邵大春劝道。 邵瑜却又给了他一棍子。 这一棍子格外用力,打在人身上的响声都特别突出。 邵大春疼得又是一声叫唤,王老头也忍不住说道:“老邵,算了,大春也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别把人打坏了。” 邵瑜冷哼一声,说道:“我宁愿把人打死去坐牢,也不想受他的气!” “爹……”邵大春还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邵瑜眼睛一瞪,说道:“救人一命是不假,你也不看看救的是什么人的命,要是来日她全家都饿死了,那也不是因为我们不救,而是因为她拿着全家吃饭的钱去买衣服。” “你要救一个害死全家的凶手,你就是她的帮凶。”邵瑜说道。 邵大春听了,一时反驳不得,微微张着嘴巴。 邵瑜又说道:“她是没有亲戚还是没有朋友,非要你去救,瓜田李下的,你也不觉得害臊!” 这番话说出来,邵大春和赵雪红没有害臊,反倒是王老头害臊了。 王老头在这里听不下去了,怎么也要将赵雪红拉出去。 但即便被拉出去了,赵雪红还说着“自己全家要饿死”之类的话。 大晚上的,王老头怕他又闹出来,说道:“行了,我给你粮食!” 赵雪红得到王老头这话,才慢慢安静下来,只是等拿到手,看到只有小小的一袋后,赵雪红神色又变了。 “这就完了?”赵雪红掂了掂粮食袋子。 王老头脸上一僵,如今物资匮乏,谁家舍得将粮食随便送人,要不是今天的事情闹得实在不像话,王老头压根就不舍得给她粮食。 哪怕只有这么一点,他还是顶着全家不赞同的目光,硬着头皮从米缸里舀出来的。 “大堂伯,大春哥以前没此给粮食,都是这个的好几倍呢,您是不是手抖了,要不然回去重新拿一点?”赵雪红问道,她吃准了王老头爱面子。 全没想到王家人不好惹,王家老太太本来就不满王老头随便送粮食,如今就躲在门后头偷听,听到这话后,老太太直接冲出来,以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矫健姿态,劈手将赵雪红手里的那袋粮食抢了回去。 “嫌少正好,你喝西北风去吧。”老太太说完,就直接将门一关,将赵雪红关在门外。 赵雪红鼻子上一头灰,傻愣愣的站在王家门口,片刻后才想起来敲门。 王老头想要应门,但王家老太太却扯住他的耳朵,说道:“你可真有出息,咱家自己都不够吃呢,还想着给她吃!” 王老头也不愿意送粮食,如今老伴骂,他也顺着求饶,决口不提再给赵雪红开门的事。 但凡王家有人想要去开门,王家老太太眼睛一瞪,所有人立马变成鹌鹑样。 因而任凭赵雪红在门外将手都拍红了,王家也没人搭理她,反倒是附近的人家全都吸引来了,还有人忍不住隔墙询问。 王家老太太此时也了解了今晚在邵家发生的所有事,她也没给赵雪红留半点面子,隔墙就她做的好事宣扬了一番。 “你们要给粮食就给,只是会不会变成赵雪红的新衣服我可说不准!”王家老太太嗓门很大,附近的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大晚上的,本来他们还以为赵雪红受欺负了,如今知道前因后果后,全都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她,顺便又悄悄往后退了几步,想要离她远一些。 外面闹腾了这样大的阵仗,邵家也没有再开门。 邵大春倒是想出来帮忙,但邵瑜却压着他,让他在屋里算账。 “爹,都是一家人,何必算得这么清楚……”邵大春说道。 “你占便宜,当然不要我们算清楚。”邵瑜说道。 “什么占便宜,我从来不占人便宜,大家都知道我是个很大方的人。”邵大春辩解道,甚至还拿出村里人的评价做例子。 邵瑜却冷笑一声,说道:“有人给我送钱送东西,我也要夸那人大方。” 邵大春不说话了。 邵瑜此时看向头一点一点的妞妞:“妞妞要是困了,就先去睡觉。” 妞妞却摇了摇头,哪怕她觉得很困,但还是挨在亲娘身边。 刘桂芝将孩子抱在怀里,轻轻摇晃着。 “我想了一整天,想明白了咱家为何会是现在这样子,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没有边界感。”邵瑜说道。 邵大春却说道:“咱家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吗?” 邵瑜没有跟他解释,而是说道:“我准备立规矩了。” 刘桂芝第一个支持邵瑜,妞妞也跟着妈妈学。 只有邵大春,此时还有些茫然。 邵瑜说道:“三对一,听我的。” 邵大春不知道邵瑜要做什么,但也没有反对。 邵瑜继续说道:“家里每样东西都有主,谁也不许乱送别人的东西,谁要是乱送了,除了要进行赔偿,还要额外答应对方一件事,另外罚两天不吃饭。” 刘桂芝听了,立马就明白这规矩是在针对邵大春。 邵大春听了说道:“一家人的东西,哪里分的了那么清。” 邵瑜说道:“很清楚。” 邵大春举例道:“我的衣服肯定是我的,但床上的被子呢,我和桂芝一起用的呀。” “你想错了。”邵瑜说道。 邵大春不解。 邵瑜说道:“这家里的东西,只有我的,和桂芝的,你没有任何东西。” 邵大春:? “这个家怎么没有我的东西了?”邵大春不满意,又说道:“床上的被套,还是我单位发的呢。” “你吃了这么多年软饭,到底欠了你老婆多少,一下子算得清楚?”邵瑜问道。 邵大春立马又萎靡下去。 邵瑜上一次已经算得很清楚,他这么多年没带钱回家,因而实际上是老婆在养家养孩子,顺便还养着他,甚至还要受他拖累。 “桂芝你算算,大春到底送了你多少东西出去。”邵瑜催促道。 刘桂芝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问道:“从哪一天开始算起?” “从结婚开始算起。”邵瑜说道。 邵大春顿时慌了。 刘桂芝却道:“给我一点时间。” 邵瑜点点头,又说道:“不要着急,先算他欠你十件事,够吗?” 刘桂芝想到这么多年受到的委屈,忍不住鼻子一酸,说道:“岂止是十件。” 邵瑜又问邵大春:“十件,无论场合和时间,只要桂芝提出来,你就必须同意。” 邵大春却拒绝,说道:“要是桂芝提出不讲理的事,我不能答应。” 邵瑜却很肯定,说道:“你媳妇不是不讲理的人。” 刘桂芝听了这话,又觉得委屈,似乎公爹都比丈夫了解自己。 邵瑜又道:“你要是答应了却做不到,那我要训你的。” 至于怎么训,邵瑜没有说,邵大春也没问,更没有太放在心上。 家里的东西所属权都定好了以后,邵瑜又说道:“你吃了这么多年的软饭,一时也还不清楚,以后家务都归你。” 邵大春立马反对:“我也是有正经工作的,我还是个大男人,怎么能所有家务都归我,我还做不做人了?” 邵瑜挑了挑眉,道:“有工作没工资,也算是正经工作?” “你都吃软饭了,还要做人?” 这些质问瞬间又将邵大春拍了下去。 “我以后、以后的工资都拿回家。”邵大春承诺道,心下想着自己不会运气这么差,永远在拿工资回家的路上都遇到需要帮助的人,到时候一定能带点钱回来上交。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这事就这么定了。”邵瑜一锤定音。 邵大春还想反抗,但邵瑜直接两腿一伸,说道:“我儿子不听话,我也不用吃饭睡觉了,直接等死就好。” 邵大春:…… 邵大春害怕邵瑜的道德绑架,此时即便满心不情愿,却也只能将邵瑜这一堆乱七八糟的要求全都记在心里。 晚上夫妻二人躺在床上,邵大春想到亲爹醒来后似乎格外闹腾,他感觉很是吃不消,因而试图和老婆商量一下对策,便轻声喊道:“桂芝……” 但耳边无人回应,只能听到妻子轻微的鼾声。 邵大春又喊了几声,见妻子并不应答,便只能作罢,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止不住叹息。 黑暗里,刘桂芝睁开眼睛,却并没有看丈夫,静静听着他的唉声叹息,她想到无数个日日夜夜里,自己为了明日的生计而整夜睡不着觉,但丈夫却仍能睡得旁若无人。 此时两人的处境像是对调一般。 刘桂芝感受片刻,便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公爹帮忙出了一口恶气的缘故,这一晚睡得格外香。 第二日一大早,邵瑜就爬了起来,刘桂芝一觉醒来,就看见公爹站在院子里走动着,似是在活动筋骨。 “爹,您怎么不多睡一会?”刘桂芝问道。 “睡不着。”邵瑜说道。 刘桂芝赶忙说道:“爹,您等着,我这就去给您煮粥。” 刘桂芝如今对这个公爹是真心敬仰,因而做这些事的时候,全都是发自内心。 但邵瑜却说道:“昨晚都说好的,你怎么又忘了,你不要做这些事,等大春起床做早饭。” 刘桂芝闻言一顿,忍不住说道:“爹,这样做有用吗?” 邵瑜摇头,说道:“他那个臭毛病,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尽力一试吧。” 刘桂芝也忍不住一声叹息,说道:“我从来没想过,嫁给一个大好人日子会这么难受,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样阻止他当好人,是不是做错了。” “他不是大好人。”邵瑜说道。 刘桂芝道:“谁见了他不说一声大好人,您怎么会这么想?” 邵瑜解释道:“真正的好人,有脑子会思考,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该怎么去帮助别人,你觉得他知道吗?” 刘桂芝说不清楚,对她来说,所有人都告诉她丈夫是个大好人,甚至所有人都觉得她配不上丈夫,但是这些人,却从来没吃过自己吃的这些苦。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只是无法拒绝每一个向他求助的人,小孩落水他会救,赵雪红求助他会帮,哪怕是个杀人逃犯,跟他卖一卖可怜,他还是会帮,他没有自己的判断能力。”邵瑜说道。 邵瑜说“杀人逃犯”的时候,刘桂芝听了心底一惊,但她却也忍不住相信,工地说的,确实是丈夫可能会做出的事情。 “真正的好人顶多苦自己,不会拖着自己的家人一起下地狱,拉着自己的家人一起燃烧,那不叫好人,那算什么?轻易决定他人的人生,那叫不负责任。”邵瑜说道。 刘桂芝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包容,这是她在重男轻女家庭长大,从未感受过的。 如今她看着邵瑜,只恨不得公爹是自己亲爹。 也许是邵瑜的目光太过慈爱,刘桂芝忍不住将埋藏在心底的话吐了出来:“我没有大春那样无私,我心里只想着好好把妞妞养大,看着她结婚生子,我就满意了,我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 邵瑜摇头,说道:“为自己、为自己的孩子着想,这是人之常情,这怎么能算自私呢?你是个正常人,只是被不正常人拖下水,才会误以为自己不正常。” 刘桂芝闻言,心底一松,她虽然一直反对丈夫,但心里也一直很有负担,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坏,太拖丈夫后腿。 邵瑜说道:“你这些年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我的错,没教出一个好儿子来。” 刘桂芝怎么会责怪邵瑜,说道:“我知道爹您想将大春的毛病改过来,您怎么说,我就怎么配合。” 邵瑜听了,轻声说了几句。 刘桂芝问道:“我只需要做这么简单的事情?” 邵瑜笑着点头。 “这样说有用吗?”刘桂芝犹豫。 邵瑜说道:“这是对他最有用的办法。” 见刘桂芝还是不够确信,邵瑜只说道:“你照我说的去做,放心。” 刘桂芝半信半疑,又问道:“家务都是大春做,那我做什么?” 邵瑜没回答,而是问道:“你打零工,是用缝纫机做衣服吗?” 刘桂芝和邵瑜解释起自己的工作模式,从工厂那些女工手里接一点私活,按件付费。 “那些女工们从上面拿到的钱更多,可惜我不能跟工厂接活,只能跟着她们挣一点小钱。”刘桂芝提起这事,话语里满是惋惜。 邵瑜又问道:“像你这样接活的,你认识几个?” 邵瑜问得详细,刘桂芝也没有隐瞒。 等邵瑜获得了自己想知道的所有信息后,问道:“既然你们比工厂的女工都熟练,那有没有想过,你们凑在一起,都可以和工厂谈条件了。” 刘桂芝倒是没有想到一点,她的思路依旧还停留在跟着那些正式工喝汤。 “正式工自己也要做活,却还是能将活派给你们,说明工厂生意好,活多人少,忙不过来,这对于你们来说,就是个机会。”邵瑜说道。 从女工手里接活,女工抽成比例很高,就连能不能接到活,也要看女工的心情,这样很不稳定。 而跳过她们和工厂去谈,怎么都会比从女工那拿到的加工费高,甚至还有可能谈出大单子来。 即便工厂不忙的时候,这些人凑在一起,人多力量大,也可以做别家的单子。 刘桂芝从来没有想到这一点,此时听邵瑜一说,顿时觉得所有思路都被打开了,甚至还问到:“爹,您让我骑大春的自行车,就是为了这件事?” 邵瑜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说道:“你有了车,做什么都方便。” 如果这个家里注定有个人要搞事业,那邵瑜希望是刘桂芝。 就邵大春这么个活法,刘桂芝还将家里支撑了这么久,也说得上是一句女中豪杰。 邵瑜不希望她被禁锢在这个家里,日日和邵大春内耗,希望她能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也不知是因为忽然找到了方向,刘桂芝只觉得前途忽然光明起来,肚子也跟着饿了起来,这一次不需要邵瑜提醒,她就说道:“我去喊大春起床做早饭。” 邵大春被喊起来的时候,满脸都是迷迷糊糊的,看着天色,说道:“还这么早呢。” “不早了,做早饭总要半个小时,你走路去上班也要半个小时,你难道想要迟到吗?”刘桂芝说道。 “走路上班……”邵大春脑子忽然反应过来,当即低声和刘桂芝商量道:“桂芝,你今天将自行车骑出来,然后我再偷偷骑着去上班,别让爹看到。” 刘桂芝要骑着自行车去城里,她也不想拖公爹后腿,因而斩钉截铁说道:“不行,你这样的好人,怎么能做出欺骗亲爹的事情呢?这是不孝顺。” 邵大春:…… 这套话术是邵瑜教的,邵大春不是喜欢“好人”名声吗?那就让他永远和这个名声捆绑在一起。 邵大春还真被这个名声绑住了,没再继续说偷偷骑自行车的事,不情不愿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昨天被邵瑜折腾着劳累一整天,此时腰酸背痛,本来想早上随意做点。 但邵瑜却说道:“我要吃早饭,粥要用小火熬得稀烂,小菜只有咸菜我也受不了,你去你弟弟家,弄点青菜过来。” 邵大春面露难色。 邵瑜直接说道:“行吧,这么为难我就不吃了,老头子少吃一顿早餐也不会死,顶多坏身体。” 邵大春无奈出门。 很快,他就将青菜带了过来,连带着的,还有弟媳妇的骂声。 他一大早去,既扰人清梦,又让弟媳妇损失了一把菜,对着他自然没有任何好言语。 邵大春回来刚想跟邵瑜诉苦,但邵瑜却听都不听,只说道:“青菜先剁碎,接着家里鸡蛋全打上,一起搅拌,做青菜鸡蛋饼。” “爹,家里就两个鸡蛋,要不要留一个。”邵大春轻声说道。 那两个鸡蛋是刘桂芝偷偷摸摸藏下来的,邵大春平常对着外人不知道节省,对着邵瑜反倒扣扣搜搜起来。 刘桂芝却说道:“家里养的老母鸡又下了一个蛋,又不是没有,为什么不让爹吃得开心一点。” 原本刘桂芝养了好几只鸡,但被邵大春偷摸送人送了不少,如今家里只有这一只老母鸡,刘桂芝一只小心翼翼的护着,生怕被邵大春送人。 但如今有了邵瑜,刘桂芝觉得自己不需要那么担心了。 “有三个鸡蛋?那全做掉。”邵瑜说道。 邵大春看了刘桂芝一眼,想让一向节俭的老婆来反对。 但刘桂芝却无条件的和邵瑜站在一边,压根不出声反对。 邵大春无奈,只能自己开口,说道:“爹,一大早就吃三个鸡蛋,这太奢侈了,您真想吃,我单独给您做一份。” 邵瑜却说道:“不,我就要全部都打了。” 邵大春又看向刘桂芝,刘桂芝这一次开口了,只是却完全不如邵大春的预期:“爹那么大年纪了,难得想吃一口鸡蛋,你对着外人都那么大方,对自己亲爹怎么这么小气,你还是那个大好人吗?” 刘桂芝被邵瑜劝说后,如今想法也变了,与其一个劲节省,最终被丈夫胡乱送人,还不如让自己人吃个痛快,吃一口就等于赚一口。 邵大春无奈,只能按照邵瑜的要求,做了一个青菜鸡蛋饼,只不过手艺不太好,鸡蛋饼糊了一半。 邵瑜看了一眼,就皱起眉头来,很快就拿筷子,糊掉的那部分鸡蛋捣下来,又将好的那部分,非常平均的分成三份。 邵大春等了半天,也没见邵瑜将鸡蛋饼分给自己,忍不住问道:“爹,我吃糊的那部分吗?” 邵大春做菜的时候,虽然心里觉得邵瑜浪费,但闻着香味一阵一阵的,也很期待这顿早餐。 如今邵瑜那三份好的都分完了,邵大春想着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吃个糊的不委屈。 但邵瑜却说道:“糊的不能吃,一会拿去喂鸡。” 邵大春说道:“没事,我不讲究这些。” 邵大春说完,又看向一旁的刘桂芝,按照刘桂芝的习惯,这样的好东西,一般都是先紧着他和孩子,因而即便他平常送得再厉害,他回家依旧有吃有喝。 至于刘桂芝有没有吃的,邵大春很少关注。 偏偏这一次,刘桂芝自己一口一口将青菜鸡蛋饼吃了下去,连一个眼风都没有给他。 邵大春只觉得似乎有什么变了,但一时也说不清楚。 邵瑜望着他,说道:“我跟你解释一下这个事。” 邵大春眼巴巴的看着他。 邵瑜说道:“看到这块鸡蛋饼了吗?” 邵大春点点头。 邵瑜接着说道:“我就算扔掉,也不打算给你吃。” 邵大春:…… “爹,您这也太浪费了。”邵大春忍不住控诉。 邵瑜说道:“你将家里钱给赵雪红的时候,跟扔掉又有什么区别?” 邵大春沉默下来,赵雪红拿着治病钱给自己买衣服这事,如今变成了他的死穴。 邵瑜又道:“你能扔钱,我这个老子连块鸡蛋饼都不能扔?” 第105章 绝世好人是我儿(六) 邵大春吃完饭后,在邵瑜的催促下洗完碗,又将那块糊掉的鸡蛋饼送去喂鸡。 “你们吃的都比我好呢。”邵大春忍不住对着鸡感慨。 而鸡哪里知道那么多,闻着鸡蛋饼的香气,立马冲上来吃掉,吃完后,便咯咯叫着飞回鸡舍里。 邵大春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只是他一转身,便看到邵瑜在他身后。 “眼里要有活。”邵瑜说道。 邵大春一愣,满脸不明所以。 邵瑜接着说道:“鸡舍你不打扫一下吗?” 邵大春赶忙拿起扫帚,好不容易扫完了,但邵瑜还是一副不满意的样子,可他忍不住说道:“爹,我上班要迟到了……” 邵瑜这才不情不愿的挥挥手,放他离开。 邵大春还想要拿自行车,但刘桂芝看到他,就将车子往身后一推。 “桂芝,爹现在看不到,快将车子给我。”邵大春低声说道。 一想到那五公里的路程,邵大春就不想走。 刘桂芝当机立断,喊道:“爹,爹!” 邵大春想到昨天打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棍子,也不敢再强求车子了,转身就朝着外面跑去。 邵大春已经很久没走过这么远的路了,并且他距离上班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他必须走快点,这样才不至于迟到。 只是等到他气喘吁吁抵达单位的时候,却还是迟到了。 “邵大春,你从来不迟到的,今天怎么还迟到了?”同事刘建设不满问道。 毕竟从前邵大春最早来,来了之后立马打扫卫生,将几个水瓶灌满水,如今他迟到了,这些事就落到同一个办公室的刘建设头上了。 刘建设已经习惯了被邵大春伺候,今天他辛苦一番,自然满腹牢骚。 邵大春赶忙道歉。 还没说两句话,王站长走了进来,朝着办公室里两人说道:“你们收拾一下,马上下乡,每人今天跑两个村。” 邵大春听到这话,当即脸一僵,毕竟其他人都有自行车,只有他的自行车还在家里。 邵大春赶忙去找站里那些不下乡的同事。 但这个时候自行车这样的大件,每个人都十分珍惜,谁愿意随便借人,去的还是村里,下乡的路不好走,要是有个磕磕绊绊,伤到了自行车,那就没地方后悔了。 邵大春往日里没少给同事们帮忙,遇到什么好处也全都让给同事们,他还以为自己的人缘很好,只是问了一圈,愣是没有人愿意借自行车给他,每个人推脱的理由都不一样,但都是一样的让邵大春说不出什么话来。 往常这种下乡任务,邵大春作为单位里的大好人,从来都接最偏远最辛苦的地方,更甚至,所有人都默认他要去最偏最远的地方。 这一次,王站长也像是形成惯例一般,甚至都没有问一句,就将最偏远的两个村子派给他了。 邵大春没有借到自行车,他心下估算了一下,按照那两个村子的距离,估计他今天晚上都别想回头。 “大春,你有啥事?”王站长奇怪问道,毕竟往常邵大春很少提出不同意见。 邵大春小声说道:“王站长,能不能给我换两个村子?” 王站长听了微微皱眉,暗道难道老实人也要闹事了? 但因为邵大春往日里的表现很好,因而王站长对待他也比较宽容,说道:“你怎么突然想要换地方了?以前这两个村子,不都是你跑的吗?你和那里的人,也是最熟悉的。” 邵大春说道:“我没自行车……” 王站长听了,皱起眉头,说道:“单位给你发的自行车呢?怎么了?” 邵大春不敢说车子给老婆用了,只能说道:“坏了。” 王站长听了这话,只埋怨了一句“怎么这么不小心”,转而便开始思考,要怎么重新安排工作。 很快,刘建设就被喊进了站长办公室里。 刘建设看到一旁的邵大春时,还有些不明所以。 “建设,大春车子坏了,那么远的地方,他不方便去,今天你辛苦一下,和他换换吧。”王站长说道。 刘建设瞬间脸黑了下来,他要去的两个村子最近,立马想要出声反对。 但王站长却立马压了下来,说道:“大春往日里没少照顾你,现在他不方便,你也该体谅一下。” 话都说成这个样子了,刘建设如果再反对,那就是恩将仇报了。 刘建设不情不愿答应下来,只是等出了站长办公室,刘建设却没给邵大春好脸色,阴阳怪气道:“大春,你和站长关系可真好,他可真看重你。” 邵大春想要反驳,但刘建设说完这句话后,就直接挤开他快步下楼。 邵大春分了两个村子,一个村子是集镇所在地,离得很近,很快就跑完了,中午还能回单位食堂吃饭。 虽然跑得快,但一直都是用两条腿,因为邵大春一上午也十分辛苦。 早上被邵瑜盯着,邵大春想多吃一口都不行,因而他并没有吃饱,他中午想要多吃点,但摸遍全身,愣是没找到一张粮票。 食堂打饭的师傅,看着他如此窘迫的模样,也半点不稀奇,抬手给他打了一碗像是水一样的汤,似是看邵大春可怜,又在上面撒了一点咸菜。 “张师傅,您能给我点饭吗?”饿的饥肠辘辘的邵大春,忍不住问道。 张师傅看了他一眼,眼皮子耷拉一下,说道:“你没给粮票,只能喝点汤。” 说完,张师傅又满是肉疼的再往汤上撒了一勺子咸菜。 邵大春每个月发的粮票份额,其实是足够他午饭的,偏偏同事跟他哭哭穷,他就送了不少粮票出去。 如今他连午饭都吃不了,只能喝点不要钱的菜汤。 邵大春揉了揉肚子,他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同。 往常即便他粮票都送出去了,但刘桂芝总会偷偷摸摸往他口袋里塞点粮票,这样他才不至于饿肚子。 邵大春一口一口喝着汤,偶尔吃到一点咸菜,嘴巴里才有一点味道。 恰在此时,同事带着盒饭过来打饭,十分痛快的打了三个人的分量,这显然是要带回家的。 邵大春赶忙喊住他:“小徐!” 徐小年看到邵大春,喊了一声:“大春哥,你也在这吃饭呢。” 对于邵大春桌子上光秃秃一碗汤,徐小年像是没看见一般。 邵大春想开口让他给两张粮票,但话到嘴边,却不好意思说出口,在他还在酝酿语言时,徐小年已经说道:“家里还等着我呢,饭菜要凉了,大春哥我先回去了。” 等邵大春终于想明白自己要怎么说的时候,徐小年早就跑没影了。 邵大春无奈,又看向食堂里的其他人。 食堂里大多数都是政府的工作人员,他从前一直待在畜牧站里,很少和他们打交道,一时也不敢开口,最终他只能在喝完一碗汤后,又朝着张师傅要了一碗。 “饭不能随便给,但汤管够。”张师傅笑着说道。 汤虽然又给了邵大春几碗,但张师傅却说什么不肯再给他加咸菜了。 邵大春离开食堂的时候,肚子虽然是撑的,但却感觉空落落的,就好像什么都没吃一样。 偏偏这个时候遇到了一个熟人,望着他挺起来的肚子,说道:“大春,你中午吃得可够多呀。” 邵大春干笑一声,也没有解释自己一肚子都是水。 下午他要去的村子就是他家所在的村子,沿着道路往回走,一路上遇到的大多是村子里的熟人。 “大春,你咋不骑车?”王庆民问道。 邵大春一路上也不知道回答了多少次这个问题,此时只能说道:“车子在家里,今天不骑。” “你要是不骑的话,将车子借给我呗。”王庆民说道。 王庆民家住村子东头,和邵大春打小就一起玩,因而说这话的时候,半点不见外。 邵大春脸上有些犹豫,他到是很想借给王庆民,但车子如今是刘桂芝在用。 在他犹豫的时间里,王庆民已经开始不高兴了,说道:“我们可是打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好兄弟,借个车子儿子,你都这样犹犹豫豫的?” 邵大春有些为难的说道:“桂芝她……” 话还没说完,王庆民就说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怕老婆了?你跑到赵雪红家帮了那么多次忙,你老婆都没闹,这点车子的小事,她不会计较的。” 就连王庆民有时候都忍不住觉得,刘桂芝是不是缺心眼,看着自己男人见天的跑寡妇家忙前忙后,居然能不当一回事。 “不是,自行车最近是桂芝在用,我用不了。”邵大春说道。 王庆民眉头都皱了起来,说道:“大春,这我就要批评你了,这自行车明明是你们单位发给你用的,给谁用还不是你说了算,你怎么能被她牵着鼻子走呢?” 邵大春很想说牵着自己鼻子的不是刘桂芝,而是家里那个活祖宗一样的亲爹。 “真不行。”邵大春还是拒绝,他还记得昨晚邵瑜立的规矩,以及今天早上刘桂芝万分防备的样子。 王庆民说道:“不是我瞧不起你,只是你哪能让女人骑到自己头上去。” 邵大春很想借给他,但却只能摇头,因为现在骑在他头上的不是老婆,而是老爹。 “大春,我不跟你开玩笑,明天我要送我妹妹去县城见她对象,就等着借你的自行车呢,你还是不是兄弟,是兄弟就跟我说个准话。” 邵大春还没开口,王庆民又补充道:“我妹妹找了个城里的婆家,他们家一向瞧不起我家,这不,有个自行车,也能给妹妹挣点面子。” 邵大春听到这话,立马觉得这事事关人家姑娘的终身大事,心里天平的一端逐渐加重。 “大春,我啥时候求过你,就求你帮这一回,你都不答应吗?” “村子里那么多人,只要谁家需要帮助,你都第一个帮忙,怎么我这一点小忙,你都不愿意帮了?我们不是好兄弟吗?” 邵大春听到这样的话,瞬间理智离家出走,说道:“借,明天什么时候要?” 王庆民听了这话,嘴角立马勾了起来,说道:“明天早上,我去你家门口等你。” 邵大春这次下乡,是要检查村子里各家个户家禽家畜的情况,其他同事可能只抽查几家,但邵大春却很老实,每家每户都去了。 等他到家的时候,天都已经快黑了。 “米和菜都放在灶台上,你先做饭。”邵瑜催促道。 邵大春刚走进去,便见到屋子里黑漆漆的,而邵瑜依旧站在门口,妞妞也站在他身边,祖孙俩不知道在朝着外面看什么。 “桂芝,桂芝?”邵大春喊道。 但屋子里没有人回应他。 对于老婆不在家这事,邵大春也没多奇怪,只当她是出去干农活了。 只是,邵大春还想着让刘桂芝帮着生火,见人不在家,便也只能就此作罢,自己一个人默默跑到厨房里,开始做饭。 他看了一下灶台上的食材,大米分量不多,青菜是早上剩下来的,比较突出的,便是有一块肉。 邵大春看着那块肉,忍不住心里一喜,他都已经饿了一整天了,一想到晚上有肉吃,他就觉得浑身疲惫一扫而空。 不一会儿,妞妞迈着两条小短腿走了进来。 “爷爷有话让我告诉你。”妞妞奶声奶气说道。 邵大春点点头。 “爷爷说晚上要烧肉,肉要横着切,不能竖着切,不能切太小块,要多瘦肉少肥肉。” 难为妞妞这么小,却能将邵瑜繁琐的要求都记得清清楚楚。 邵大春听了这话也不怀疑,这样的要求,确实像邵瑜能说出来的。 “妞妞,你娘呢?”邵大春问道。 妞妞说道:“出去了。” “去哪了?” “外面。” 邵大春又问道:“外面哪里?” “外面。”妞妞再次回答。 邵大春心下一阵挫败,暗道妞妞才四岁,她哪里知道那么多事,便不再继续追问。 妞妞笑了笑,接着小跑着去了院子里。 邵瑜如今身体还很虚弱,不能抱孩子,但却能给孩子讲故事,因而妞妞很喜欢和邵瑜相处。 祖孙俩讲故事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铃声。 不远处,刘桂芝骑着自行车停在家门口。 “爹,妞妞今天有没有给您添乱?”刘桂芝笑着问道。 邵瑜摇摇头,说道:“看你笑得这么开心,今天一定很顺利。” 刘桂芝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一路上都觉得像是一场梦一样,此时面对邵瑜,她再也忍不住,将喜悦分享出来。 “我按照您教的,先去服装厂里,一开始厂里的人都不愿意理我,我说要见厂长,他们还笑话我。” 邵瑜听了,问道:“那后头遇到了什么转机?” 刘桂芝说道:“我本来想着事情办不成就回来的,但一想到家里孩子小,大春又指望不了,我就想着这事必须要办成。” 邵瑜点点头,暗道只要下定决心去做,那就成了一半。 “我就守在厂子门口,看着像是领导一样的人,我就冲上去搭话。”刘桂芝不认识服装厂的老板,厂子里的熟人也不愿意帮她,因而只能想到这个笨办法。 “你不怕吗?”邵瑜问道。 普通人在那样的场景,很容易因为胆子小,而不敢上前搭话。 刘桂芝说道:“怕,我怎么不怕?我也怕他们笑话我,觉得我跟个傻子一样,但一想到妞妞,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刘桂芝还记得邵瑜跟她描述过的,让妞妞以后吃饱饭,穿好衣,读书识字,进大城市,住小楼房,那里没有人因为妞妞是个女孩而瞧不起她。 刘桂芝在娘家深受重男轻女之苦,她不想这样的苦头,自己女儿再吃一遍。 “也是我运气好,正好遇到了副厂长,他对我的想法很感兴趣,便带着我去见了厂长。” 邵瑜能够想象到,刘桂芝经历这些事,她当时内心是多么紧张,但庆幸的是,她将这道坎跨过去了。 和厂子那边谈妥了,其他和她一样接私活的女人们就很好劝说了,刘桂芝跑了一天,已经谈下来一个十人的小团队。 “现在只有十个人,以后说不得二十、三十,就连上百人也是有可能的。”邵瑜笑着说道。 刘桂芝却道:“要上百人干嘛,服装厂可分不出这么多订单给我们。” 邵瑜说道:“等真有那么多人了,就该是你自己办厂的时候了。” 刘桂芝赶忙道:“能自己办厂,那都是大人物了,我就一个小老百姓,哪里敢想这样的好事。” 邵瑜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很多事情,刘桂芝现在想不到,但等未来她到了那样的环境里,自然会去想,如今也只是给她心里埋下一颗小小的种子。 “饿吗?”邵瑜又问道。 邵瑜不说,刘桂芝还想不起来,邵瑜一说起这事,刘桂芝立马觉得自己肚子饿得咕咕叫。 她还没有养成邵大春做饭的习惯,径直走向厨房,说道:“爹,您等了一天,估计饿着了,我来做饭。” 她刚走到厨房门口,就闻见里面传来一股子浓郁的肉香,忍不住看向邵瑜。 邵瑜笑着说道:“庆祝你谈事成功,我让大春烧肉了。” 刘桂芝听了,鼻子一酸,虽然公爹只是醒过来第二天,但这两天里,她越发觉得这个家像是家了。 “您也不怕我没谈成,倒时候肉不就白烧了吗?”刘桂芝忍不住担心。 邵瑜摇头,道:“你要是没谈成,那这顿肉就是安慰你,鼓励你继续尝试。” 刘桂芝也笑了起来,说道:“反正怎么样,爹都是要让我吃到这顿肉的。” 邵瑜点头,扬声问里面的大儿子:“晚饭还要多久?” “快了快了!”邵大春语气里也有几分欢快,毕竟他也饿了一整天,就盼着这一顿呢。 晚饭是一碗红绕肉,一盘青菜,外加一碟子咸菜。 邵瑜夹了一筷子青菜,尝了一口就放下了,说道:“不是刚从地里摘下来的,果然不新鲜了。” 邵大春尝了一筷子,说道:“爹,我感觉还是很新鲜呀。” 邵瑜立马说道:“那你吃青菜就够了。” 邵大春眼巴巴看着那一碗他精心做出来的红烧肉,说道:“爹,肉也给我吃点呗。” 邵瑜却说道:“你还欠着家里钱,给你饭就不错了,别的不要多想。” 听邵瑜这么一说,邵大春歇了心思,只能看着邵瑜大快朵颐,就连四岁的妞妞,吃的肉都比他多。 邵瑜吃了半碗饭就停住了,妞妞和刘桂芝也吃饱了,邵大春看着还有好几块肉,心底忍不住升起一抹希望来。 但邵瑜却直接数了起来,说道:“还有七块肉,明天早上去你弟弟家摘点青菜,放一起炒了吃。” 见邵瑜竟然连肉的数量都特意数了,邵大春立马歇了偷吃的心思,只是能闻着,却始终吃不到,总让他抓耳挠腮得难受。 见邵大春不应声,邵瑜又问道:“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邵大春满脸丧气的点头,又想到弟媳妇今天早上那些话,说道:“爹,别去二弟家摘青菜了,他家也要吃呢。” 邵瑜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分了那么多田给你弟弟,吃他几口青菜怎么了?他要是不愿意,那就让他把田还给我。” 邵大春劝不动邵瑜,偏偏他也没有别的渠道搞到青菜,心下想着,若是弟妹说话太难听,那他明天早上就不炒青菜了,到时候总能将邵瑜糊弄过去。 邵瑜却像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一般,说道:“明天早上见不到青菜,那我不吃了。” “爹,您今晚上就只吃了一口青菜。”邵大春试图跟邵瑜讲道理。 但邵瑜哪里听他的道理,只说道:“反正我养了两个不孝子,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邵大春最怕这样的绑架,闻言只能说道:“您放心,明天我一定给您要来青菜。” 邵瑜这才满意点点头。 邵大春好不容易洗完了碗,邵瑜又像是刚消完食一样,溜达着走了过来。 “明天你要早点起床。”邵瑜说道。 邵大春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 但邵瑜说道:“家里攒了一天的脏衣服,桌子没擦地没扫,还有那么多活,都等着你呢。” 听到这话,邵大春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今天已经觉得自己够累了,如今邵瑜跑来告诉他,还可以更累。 “爹,我没有自行车,今天两条腿跑了一整天,家里这些事能不能再缓两天?” 对于要做家务,邵大春勉强可以接受,但一想到这样高强度,他瞬间就觉得腿软。 可邵瑜却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此时语重心长的说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你以为事情缓两天就能解决了,等过两天你会发现事情成倍增多,全都放在那里。” 邵大春虽然知道邵瑜说得对,但他却真的觉得累:“爹,我真的太累了,上班那么辛苦,回家还要做这么多事情。” 邵瑜却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安慰他,而是说道:“你觉得累,那就对了。” 邵大春满眼疑惑。 邵瑜说道:“你只是第二天,就受不了了,可这样的日子,桂芝却持续了十年。” 邵大春很快说道:“这不一样,桂芝她打零工,工作没我这么累。” “你觉得走路很累,但桂芝每次接活送件,不都是自己两条腿走过去的,她叫过一次累吗?” “你觉得零工轻松,但你知道桂芝接的零工是什么?你以为做衣服这样轻松的活计天天都有吗?你去看看桂芝的手,看看你们谁手上茧子更多。” 邵大春回到房间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晕晕乎乎的,躺在床上刘桂芝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说道:“你记得熄灯。” 邵大春将桌子上的煤油灯拿起来,举着凑到刘桂芝身边,拉过老婆的手,细细打量起来。 手上满是老茧,手背上却有好几道疤。 那是刘桂芝打零工时不小心留下的,因为伤口实在是太长了,所以最后免不了留下疤痕。 他恍惚想起两人刚结婚时的情形,那时候刘桂芝手上虽然也有老茧,但绝对没有现在这么多,手背上也是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疤痕。 “你每天……”邵大春想问问老婆每天累不累。 但话到嘴边,却不好意思说出口。 刘桂芝却似是已经对他死心了,对于他今晚的举动,也只觉得莫名其妙,催促道:“你还睡不睡觉?家里没什么灯油了,别干烧着浪费。” 邵大春顿了顿,熄灯上了床,却和昨晚上一样,翻滚许久都睡不着。 第二日一早,邵大春是被邵瑜喊醒的。 昨晚上后半夜才昏昏沉沉睡去,邵大春此时满身疲惫,哪里还记得昨天晚上的触动,脑子里只想着自己要多睡一会。 邵瑜问道:“你不起来干活吗?” “再睡会。”邵大春含糊着说道。 邵瑜也没有强求,而是让他继续睡,等到了昨天同样的点后,才又一次将人喊醒。 “再不起来,你上班要迟到了。”邵瑜说道。 邵大春想到昨天同事的阴阳怪气,立马从床上爬了起来,慌乱间却找不到一身干净衣服。 “桂芝,桂芝,我衣服呢?”邵大春问道。 刘桂芝没理他。 倒是在一旁看热闹的邵瑜,好心指了指衣柜:“你是没有手还是没有眼睛,不知道自己拿衣服穿吗?” 邵大春慌忙打开衣柜,翻找许久,才找出一身衣服来,套上后又在邵瑜的催促下去厨房做饭。 而此时堂屋里已经传来缝纫机工作的声音,显然刘桂芝起了个大早,就已经开始干活。 邵大春刚想做饭,又似是突然惊醒一般,匆忙朝着邵二春家跑去。 邵大春这次去,一句顶了一身骂,但他也再一次成功拿到了邵瑜要吃的青菜。 匆忙做完饭,又急匆匆的吃了两口,甚至压根没管自己有没有吃到肉,邵大春就想要朝外跑。 这期间邵瑜一直念叨着上班要迟到了,邵大春心里边升起无尽恐慌感,做事越是慌张,出的错也越多,耽误的时间也更多。 还是邵瑜拦住了他,说道:“衣服可以过两天洗,鸡要是不喂就要瘦了。” 邵大春喂完鸡后,也没有打扫鸡舍,立马夺门而出。 刚出门,便被王庆民拉住。 “大春,车呢?”王庆民急切问道。 邵大春一早上慌里慌张的,早就将王庆民抛在脑后,此时听他这么说,才想起来自己还答应了要借自行车。 他脑中闪过一瞬刘桂芝辛苦走路的样子,又想到她一大早上就在做衣服的辛苦。 但此时王庆民就在他身边,抓着他问道:“大春,你难道想要反悔?我和我妹妹都说好了,你难道要她在城里对象面前丢脸?” 邵大春摇摇头。 王庆民说道:“那你快将自行车给我。” 邵大春回头朝着自家院子里看了一眼。 自行车就放在院子角落里,因为是在自家地盘,所以自行车都没有上锁。 邵大春的车钥匙早就交给刘桂芝了,此时车子这个模样,就像是在引诱他去拿一般。 “大春,你直接去推出来呀,还犹豫什么呢。”王庆民催促道。 邵大春朝着院子走了一步。 脚步缓慢,就像是灌了铅一样。 王庆民忍不住了,推了他一把,说道:“你磨磨蹭蹭干什么呢?” 邵大春眼前浮现刘桂芝手上的老茧和伤疤,转头说道:“庆民,要不然算了吧。” “算了?到这个份上,你跟我说算了?”王庆民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邵大春。 邵大春不敢看他,也知道这一次出尔反尔,是自己理亏。 “下次吧,下次。”邵大春轻声说道。 “大春,你还拿我当不当兄弟了?为了你老婆,你要害了我妹妹一辈子?”王庆民说道。 邵大春低着头不敢直视。 王庆民继续说道:“我妹妹要是这次不能坐自行车,那可能就要丢了这个城里对象,没了这个对象,我们全家就要继续受穷,你这害的不是我妹妹一个人,是我全家!” 王庆民对于这个未来的城里妹夫很看重,要不然也不会因为对方一句想骑自行车,就这么大费周章的打邵大春的主意。 邵大春还傻傻的以为王庆民是好面子,却不知道自己的自行车,这一借可能就再也回不来。 原剧情里,王庆民借车成功,也将这自行车以妹妹陪嫁的名义交到城里妹夫手里,等回到村里,他却告诉邵大春自行车在城里丢了。 丢了自行车,第一个炸毛的是刘桂芝,但邵大春却轻描淡写就原谅了王庆民,甚至没有要任何赔偿,气得刘桂芝一连数天都睡不着觉。 邵大春弄丢了单位的自行车,连着罚了半年工资才填平,他工资没了,无法帮助别人,只能变本加厉从家里拿东西,到头来邵家日子越发难过,刘桂芝支撑得越发艰难。 而王庆民用自行车讨好了城里亲家,连带着对方全家都对他们家高看一眼,婚后妹妹在婆家地位高,连带着王庆民全家都沾光。 妹妹感激王庆民,还将哥哥的儿子接进城里读书,细心照顾,最终侄子成为村子里第一个大学生。 儿子大学毕业后,在城里站住脚跟后,就将王庆民全家接进城里。 实际上,王庆民说的话并不假,这一次借车,确实是改变整个王家的大事情。 “我去给你拿。”邵大春终于扛不住了,心下想着即便有什么后果,到时候他来承担,刘桂芝的辛苦,又像以往无数次一样,被他忽略了。 只是他刚朝着自行车那边迈了一步,一根棍子就朝着他敲了过来。 邵瑜也不知道在院子死角听了多久,本来见邵大春不愿意,他还觉得很欣慰,只是没想到王庆民说了几句话后,邵大春就扛不住了。 “爹……”邵大春挨了这一下后,脸色白了起来。 王庆民见邵大春如此慌张,他也跟着慌乱起来,但还是强行稳住,朝着邵瑜喊了一句“邵大伯”。 邵瑜应了一声,问道:“庆民来干什么?” 王庆民指了指自行车,说道:“我想借车。” 邵瑜听了,扯了扯嘴角,说道:“这个鬼鬼祟祟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偷车呢。” 王庆民脸上一僵,又将事情解释了一遍,他想着自己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邵瑜总该借了吧。 “你妹妹的幸福?你全家的未来?”邵瑜反问。 王庆民用力点头。 邵瑜又问道:“这些就全靠这辆车?” 王庆民再次点头。 邵瑜说道:“你们全家的未来,就靠着没有血缘关系的一户人家的自行车?” 王庆民艰难点头。 邵瑜说道:“你听到屋里的缝纫机声音吗?” “听到了。”王庆民不明白邵瑜为什么这么说。 邵瑜问道:“你媳妇好像也有一台缝纫机,是好的吗?” “是好的……”王庆民说道。 邵瑜说道:“你桂芝嫂子在做衣服,为了挣钱,她接了不少活,我准备帮着她一起做。” “我算了一下,你把你家的缝纫机给我,我和你桂芝嫂子一起做衣服,每天挣的钱能翻一倍,这样要不了多久,我们家就能翻修这屋子,等屋子一翻修,房间里就亮堂了,我就能开心。” “我一开心,身体就会好。” “我身体一好,我家大春就会高兴,他一高兴,工作更有干劲,到时候就能往上升一升。” “等他升上去了,那我们全家的未来就不一样了。” 邵瑜将邵大春和王庆民成功绕晕后,说道:“庆民,我们全家的未来就全靠你了,快回家将缝纫机拿给我。” 第106章 绝世好人是我儿(七) 王庆民被邵瑜推出门的时候,头都是晕的。 “我怎么出来了?”王庆民问道。 邵大春说道:“我爹等你回去拿缝纫机。” 王庆民“哦”了一声后,忽然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给你爹拿缝纫机?” “事关我们全家的未来?”邵大春试探着问道。 王庆民:“什么未来,怎么我家的缝纫机就和你家的未来放一起了?我们是一家吗?” 邵大春轻声说道:“我们也不是一家啊,但你全家的幸福不就全靠我的自行车吗?” 王庆民:…… 王庆民转头看着邵大春,一时竟然没看出来,邵大春这是说真话,还是在阴阳怪气。 “我爹都说了,等你缝纫机送过来了,他肯定会同意借自行车给你,这样我们两家都会有幸福的未来。”邵大春说道。 王庆民听了,眉头都跳了起来,但还是好声好气说道:“缝纫机是我老婆的陪嫁,不能给你加。” 邵大春很疑惑,问道:“你家的缝纫机就是放在那里积灰,为什么不愿意拿来交换你妹妹和全家的幸福呢?” 邵大春觉得不能理解,他本来以为邵瑜不好说话,却没想到邵瑜想的是资源置换。 一个缝纫机和一辆自行车,到底哪个更珍贵,邵大春也不清楚,但他也不是个在乎物品贵贱的人。 他不在意自己拥有的财产,也不在意老婆拥有的财产,如今好兄弟家的财产,他显然也是不在乎的。 但王庆民却很在乎,缝纫机这样的大件,哪怕放在家里积灰,他也不舍得送出去,交换一辆自行车,甚至还是一辆交给未来妹夫的自行车,他甚至都无法保证,妹夫拿了自行车后会怎么做。 若是白嫖邵大春一辆自行车,王庆民自然是愿意的,但变成用自己的缝纫机来换,王庆民如何能愿意。 偏偏邵大春还在一旁催促道:“快点去你家,我还能帮着你搬一下。” “不搬了,我要是敢搬缝纫机,我媳妇就要跟我离婚,到时候我小孩没娘,你真的忍心吗?”王庆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逻辑。 邵大春一楞,总觉得这话似乎在哪听过。 但他很快就说道:“可是我家里的自行车我爹盯着呢,我真的拿不出来。” 邵瑜就跟门神一样,他压根动不了,邵大春身上被棍子打的地方,此时也隐隐作痛,他这些天被邵瑜打的有点怕了。 王庆民见邵大春提起亲爹时候,就差缩成一团了,只得说道:“算了吧,下次再骑车送她过去。” 邵大春点点头。 王庆民又说道:“下次,你可一定要借给我。” 邵大春不敢答应。 王庆民看着他这样子,又翻了个白眼,骂了两句没出息后,这才放过他。 因为这些事情一番折腾,邵大春抵达单位的时候,不出意料又迟到了。 刘建设今天见了他,也没有一个好脸色,依旧阴阳怪气道:“自行车今天还坏着呢?” 邵大春不好说实话,只能点点头。 刘建设没再说什么,只是在邵大春拿起水壶倒水的时候,忍不住刺了一句:“别人打的水,是不是格外好喝?” 邵大春却没有那么聪明到听出对方话语里的意思,只夸道:“建设你还打水了,真勤快。” 刘建设听了这话,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越发觉得邵大春就是故意的,说道:“你一天两天迟到,我可以帮你打掩护,但你要是天天这样迟到,那站长迟早要骂的。” 邵大春听了这话,心里也有些着急,一个从来不迟到早退的人,难得迟到一次,都会坐卧难安,何况他现在已经连着迟到两天了。 他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他不在乎做家务那点活,只是觉得不能因为家务耽误他正常上班,邵大春打定主意,今晚要跟邵瑜好好谈一谈。 “我以后不会再迟到了,就这两次了。”邵大春说道。 刘建设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转头不再理他。 邵大春今天要做的事情,便是汇报昨天下乡的结果,一般一次下乡之后,下一次下乡总要等十天半个月,因而这段时间,邵大春没有自行车也勉强能忍。 但经历了走路上班的辛苦后,邵大春也不想继续这样,他也在心底酝酿着,还是要尽快将自行车的使用权抢回来,甚至他心里还惦记着好兄弟王庆民要争面子的事情。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饭点时,邵大春一摸自己的口袋,依旧没有发现半张粮票,他一步一步走到大食堂,刚进去,一站到打饭窗口,张师傅看了一眼他两手空空,立马问道:“还是喝汤吗?” 邵大春点点头。 张师傅也十分熟练的给他打了满满一碗汤,又撒上一些咸菜。 邵大春接过后,刚刚坐下,便看见徐小年走了进来。 徐小年跑到打菜窗口看了一眼,见到居然有红烧肉,立马说道:“张师傅,来一份红烧肉,我们家好久没见荤了。” 照例又是三个人分量的饭。 昨日酝酿了一整天,最终没能说出来的邵大春,此时看到徐小年出现,立马放下碗就跑了上去。 “小年,能不能也给我打份饭菜?”邵大春反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后,说出来的是再朴素不过的一句话。 但这一句话,却让徐小年骤然色变。 “大春哥,你今天没带粮票吗?”徐小年眼睛盯着邵大春的手。 邵大春用力点头。 此时徐小年的饭菜也打好了,张师傅交到他手上时,顺嘴说了一句:“天天都没带粮票呢。” 邵大春瞬间脸红,说道:“小年,我这个月的粮票都给了你,现在自己没得吃了……” 这时一旁还有几个打饭的,听到这话,都忍不住看了徐小年一眼。 徐小年虽然不高兴,但还是说道:“大春哥对我这么好,我给你打饭打菜都是应该的。” 邵大春心里一喜,立马说道:“太好了,你给我打份饭,再来一份红烧肉。” 邵大春若是没见邵瑜吃肉,估计心里还不会惦记着,如今见天的看邵瑜吃肉,他早就心痒难耐了。 张师傅听了这话,就打算动作,但徐小年拦住了他。 “张师傅,打份饭就行了,肉我分给他就好。”徐小年说这话的时候,一脸肉痛。 张师傅便痛快的打了一份饭。 徐小年颤抖着手,从自家的盒饭里,给邵大春夹了三块肉出来。 邵大春虽然看着肉少,但能尝到肉味,他就觉得已经知足了。 一份红烧肉本就没有多少,徐小年虽然才夹出来三块,但却已经占了这一份的三分之一。 他提着盒饭回家后,老婆接过盒饭,看了一眼后,眉头一皱,问道:“现在食堂一份肉怎么这么少?还是张师傅欺负你了?不行,我要去找他算账。” 徐小年摇摇头,还是选择了说实话。 他老婆听完后,眉头皱得更紧了,埋怨道:“这什么人啊,给别人粮票,给了就给了,还带逼着人请吃饭的!” 徐小年的工资,其实负担一家人是足足够的,但难得遇到邵大春这样,只要别人哭一哭就送东西的,因而徐小年试着哭了哭穷,果真将邵大春的粮票哭了过来。 他害怕今天是开了个坏头,以后邵大春天天找他请吃饭,也不再给他粮票。 他老婆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跟着骂道:“你这同事倒是假惺惺的,真要做好事就做到底,想要好名声,又不肯拿出实际来,真让人瞧不起!” 对于同事夫妻俩私底下的骂声,邵大春不知道,他此时正在食堂里美滋滋吃饭。 虽然只有三块肉,虽然只有一碗白饭,但他却觉得比吃了什么山珍海味还要开心。 他飞快将饭吃完了,留下三块肉准备细细品尝,一个同事忽然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大春,吃肉呢。” 邵大春还没有意识到危险降临,反而美滋滋点头。 “正好,我最近身体有点虚,也没票吃肉,你碗里剩下的,我也不嫌弃了。” 同事话说完,筷子就直接伸了进去,紧接着速度飞快的将三块肉一起塞进嘴巴里。 邵大春的筷子半举着,嘴巴微张,看着自己视若珍宝的三块肉,就那样被同事放入嘴里,团吧团吧全都吃了下去。 吃完之后,同事甚至还评价一句:“有点凉了。” 邵大春手都在颤抖着。 同事看他不说话,道:“大好人,你不会因为这三块肉就生气了?” 邵大春心里满是委屈,但还是强行忍下,摇了摇头,说道:“不生气,不生气。” 同事笑了起来,说道:“大家说得没错,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呀。” 往日里得到这样的称赞,邵大春能高兴一整天,但今天被同事这么一夸,他却只是勉强笑了笑,心里依旧想着那三块肉。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下班,邵大春刚想跑回家,却被另一个同事喊住了。 “大春,你反正回家也没事,我不一样,回去晚了,老婆要骂我的,你做个好人,帮我把这表格填完,送到政府去。” 同事说完,甚至没有问邵大春愿不愿意,就直接将材料往他怀里一塞,自己撒腿就跑。 邵大春看着材料一愣,但也没有多想什么,缓缓做到位置上,开始做了起来。 好不容易做完了,又跑着送到政府里,此时天都黑了下来,镇政府里只有一个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那里的人见到邵大春的时候,还忍不住埋怨道:“你们单位怎么做事这么慢,材料现在才送过来,书记明早就要去做汇报,就差你们的东西了。” 虽然这压根就不是邵大春的工作,但面对对方的指责,邵大春还是只能点头哈腰赔不是。 说了好一会,对方才终于停止指责放他离开,外面此时天都暗了下来。 好不容易等他深一脚浅一脚回到家,看到的是邵瑜在门口等着。 邵大春心下一暖,暗道亲爹虽然如今脾气古怪,但到底还是在乎他这个儿子的。 “加班了?”邵瑜问道。 邵大春点点头,解释道:“同事急着回家,有点事没做完,我就帮他做了。” 邵瑜点点头,也没有埋怨,只说道:“一家人就等你回家做饭呢。” 邵大春对于做饭并不抵触,但辛苦工作后下班,却依旧没有热饭热菜等着自己,难免心里不满,说道:“桂芝会做饭,为什么非要等着我?” “赵雪红也会挣钱,为什么非要用你的?”邵瑜反问。 “她孤儿寡母的,哪里有挣钱能力,我要是不帮忙,她全家就要喝西北风。”邵大春反驳道。 邵瑜说道:“她找了份在城里给人当保姆的活,一个月二十块。” 邵大春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一个月二十块钱,已经足够一家老小过日子了。 邵瑜说道:“你对着外人有求必应,为什么自家人对你的要求,你就这样推三阻四,难道就因为我们没有说你是大好人吗?” “不……不是这样。” 邵瑜却立马改了口气,说道:“大春,你真是个大好人,你要是不回来,咱们全家就吃不上饭,以后能不能早点回来。” 往常这样的话,对邵大春永远百试百灵,但这一次,听到这样的夸赞,邵大春也不知为何,心里竟然升起一股抵触来。 邵大春即便心里再如何不情不愿,此时也只能跑到厨房去生火做饭,他看到自行车在院子里,知道刘桂芝没出门,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想喊刘桂芝帮忙。 但喊了很久,刘桂芝都没有答应。 反倒是邵瑜慢悠悠晃到厨房里,说道:“别喊了,桂芝在给人帮忙,没空帮你。” 邵大春问道:“给谁帮忙?去的哪家?” “给我帮忙,就在咱家。”邵瑜说道。 “爹,您需要她帮什么忙?”邵大春只觉得这事很奇怪。 邵瑜理直气壮说道:“我让她帮忙休息,她都累了一天了,是该好好休息了。” 邵大春不乐意了,道:“她要是真帮忙我也不说什么了,这在家凭什么不能给我帮忙?” “你以前在家的时候,就给她帮过忙了吗?看到媳妇忙前忙后,你动了吗?”邵瑜反问。 邵大春立马道:“这不一样,我那时候是真的给别人家帮忙。” 邵大春不上班在家,也待不长久,因为总有村里人找上门来,带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事情,来寻求邵大春的帮助。 而村里人一喊,邵大春从来没有半分犹豫就去了。 刘桂芝在家需要他搭把手的时候,他却总是选择性忽略,总是将旁人的事情优先级抬在刘桂芝前面。 十次请求,十次被忽略,久而久之,刘桂芝也不再自讨没趣了。 邵瑜反感的从来不是邵大春做好人,而是他对妻儿不负责任,以及识人不清胡乱帮忙。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不给帮忙吗?”邵瑜反问。 邵大春还想辩解。 但邵瑜直接问道:“你上次帮你媳妇干活,是什么时候?” 邵大春张嘴,却没能脱口而出。 他想了许久,依旧没想出来上一次到底是什么时候。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虽然总在帮助别人,但真的很少帮助自己的老婆。 邵瑜就喜欢看他这幅呆鸡模样,说道:“想不起来就别硬想了,还不如抓紧时间多干点活。” 邵大春闷闷的开始做饭,再也不提喊刘桂芝来帮忙的事情。 食材依旧是邵瑜都准备好的,丰盛的晚餐里,邵大春依旧只能吃点青菜。 洗完碗后,立马给自己洗了个澡,邵瑜好心跟他提醒一句:“明天记得早起洗衣服。” 邵大春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只是他次日依旧没能成功早起,而邵瑜喊了一声后,也不再强求。 邵大春依旧和前两天一个点起床,起来后找衣服穿无果,只能将昨天的衣服再度穿上,等到他慌里慌张做完家里事后,一路狂奔着到了单位。 这一次,他总算没有迟到了。 只是刘建设看着他这般模样,主动问道:“又两条腿走过来的?” 邵大春点点头,他主动拿起热水壶。 只是他刚靠近两步,刘建设就闻到一股子浓重的酸臭味。 邵大春却半点不知,拿起水壶就出去打水,刚走到水房,又遇到了别的同事。 这些同事本来开开心心跟他打招呼,但一靠近后,就全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一连几个捂鼻子的,邵大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个同事闻了一圈后,将罪魁祸首锁定邵大春。 “大春,你身上怎么这么臭?” 其他人也全都看着他。 邵大春闻久了就没感觉了,此时提起衣服来用力闻了一下,倒是闻到了那股子味道。 另外一个同事说道:“大春,你这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呀,怎么,老婆跟你吵架,不给你洗衣服?” 邵大春干笑一声,也不好回答。 但其他人已经认可了这个回答,虽然嫌弃邵大春身上臭,可还是免不了出谋划策。 “女人不能惯,你越是惯着她越是蹬鼻子上脸!” “看我的,我媳妇不听话,骂两句就好了!” “骂要是不行,就打!用点力!”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像邵大春传递着十分不正确的观念。 邵大春虽然平常对刘桂芝不甚在乎,但却不至于到了要打骂老婆的地步,因而他只是听了听,并没有放在心上。 等他拿着水壶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正好遇上刘建设从站长办公室里出来。 “大春,站长找你。”刘建设说话间,嘴角全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邵大春没有多想,放下热水壶就去找站长。 一进里面,王站长鼻子就动了动,他自然也闻到了邵大春身上浓重的酸臭味,但他还是忍住了捂鼻子的冲动。 “大春,找你来没有别的事,就是想要了解一下情况。”王站长对着邵大春还是很和蔼的。 邵大春有些拘谨的点点头。 王站长问道:“今天又是走路来上班的?” 邵大春还是点头,只不过心里不免有些紧张,毕竟这自行车其实是单位的财产。 王站长又问道:“自行车还没修好?” 邵大春迟疑着点点头。 王站长皱起眉头,问道:“在哪家修车的,怎么手脚这么慢?一个自行车,至于修三天吗?” 邵大春车子压根没坏,此时面对王站长的回答,他哪里答得上来,只能含糊说道:“快修好了,快修好了。” “快修好就行。”王站长点点头。 邵大春松了一口气。 但该敲打还是要敲打,王站长继续说道:“有人跟我反映,说你的自行车可能弄丢了,既然只是还在修理,没有弄丢,那我就放心了。” 邵大春心底一惊,忍不住问道:“站长,这话是谁说的?” 王站长听了只是笑笑,随便敷衍两句,还是不肯说出那个打小报告的人是谁。 邵大春离开王站长办公室的时候,还在想着打小报告的究竟是谁,他本来要回自己办公室的,却恍恍惚惚多走了几步,莫名其妙走到了徐小年的办公室门口。 徐小年用的是一个闲置很久的办公室,里面只有他一个办公,但此时邵大春却听到谈话声。 “衣服都臭成那样也不换,隔着大老远就要将人熏死。” 这是和他一个办公室的刘建设的声音。 徐小年点点头,说道:“我在水房的时候也闻到了,估计是跟家里老婆吵架了,所以不给他洗衣服,建设哥,你就忍一忍吧。” 邵大春听到徐小年这么说,心里还觉得自己从前没有白给徐小年帮忙,至少这是个记恩的。 刘建设却不高兴了,说道:“你倒是无所谓,你又不跟他一个办公室,可怜我,在那个办公室都不敢待,生怕被他臭死。” 徐小年又安慰了两句,说道:“大春哥最近可能真跟嫂子吵架了,昨天在食堂,他连粮票都没带,还是让我请客的。” “什么?他怎么还好意思找你请客,你家多困难啊,全家就指着你一个人吃饭,不像他,在乡下有地,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的。”刘建设替徐小年打抱不平。 徐小年也没解释自己拿了邵大春很多粮票,只说道:“大春哥都开口了,我还怎么拒绝。” “他家估计是老婆管着粮票,既然老婆连衣服都不洗了,估计今天吃饭的粮票也没准备,你午饭的时候记得躲着他点,别让他赖上你了。”刘建设建议道。 徐小年说道:“好,我都听建设哥的。” 刘建设又说了两句邵大春的坏话,而徐小年似是无意一般,问道:“建设哥,我刚刚看到大春哥进了站长办公室,站长找他有什么事?” 刘建设说道:“站长找他算账的,能有什么好事。” 徐小年见不是提拔之类的好事,心底松了一口气,转而问道:“算什么账?” 刘建设提起这事就很得意,说道:“他昨天和前天都迟到了,又连着三天没骑自行车,我猜车子被他弄丢了,站长找他,也是因为这事。” 徐小年听了,说道:“自行车不见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让站长知道呢?建设哥,难道这事是你告诉站长的?” 刘建设觉得这是私下聊天,他也没留什么心眼,十分爽快的承认了,说道:“同一个办公室,我有必要监督他,在他犯错误的时候,让组织帮助他改正错误。” 邵大春听到这话,顿时明白原来是刘建设在背后打小报告。 徐小年说道:“大春哥好惨,估计要被站长骂了。” “骂他才好呢。”刘建设话语里满是得意洋洋。 邵大春即便知道是刘建设在背后打小报告,也没有要跟他对质的意思,而是像是烫到了一样,十分慌乱的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刘建设跟人说了好一堆闲话后,此时回到办公室就捂住鼻子,做出一副万分嫌弃的模样,十分夸张的喊道:“什么味啊,怎么这么臭?” 邵大春不说话。 刘建设又说道:“大春,不是我说你,你如今不在乡下上班,也是个干部了,要注意自己的个人形象,不要拖整个单位的后腿。” 邵大春低下头。 刘建设将人训得差不多了,便将自己手头的事情扔给他,说道:“办公室臭得我待不下去,这事你给做了,下午下班之前交给站长。” 说完,刘建设便顺理成章的翘班。 邵大春没说什么,而是老老实实开始做事。 他自己的事情本就不少,如今又加上刘建设的活,邵大春忍不住心里一叹,想着估计今天又要加班了。 中午他到了大食堂,大食堂里不止他们单位的人,其他单位的人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后,立马退让几步,也还有人没忍住,对着他身后指指点点。 邵大春走到打菜窗口,张师傅立刻皱起眉头来。 “喝汤。”邵大春说道。 张师傅给了他一碗汤,又不情不愿撒了把咸菜。 邵家每天的早晚饭的食材分量有数,都是邵瑜精心计算过的,是让邵大春吃不饱但也勉强饿不死的分量。 邵大春昨晚吃了一小碗,半夜就开始饿,而早上就喝了一碗白粥,在他从家走到单位的时候,就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又忙碌了一上午,如今早就饥肠辘辘。 一碗汤他压根吃不饱,此时他忍不住左右看着,想要搜寻认识徐小年的身影。 他一想到下午要顶着饿肚子面对繁重的工作,他就忍不住有些腿软。 只是一直到他喝完了两碗汤,也没有见到徐小年。 大食堂外的徐小年,接过熟人递过来的盒饭,笑着道了一声谢。 熟人有些不明白,说道:“你明明都来了,怎么不自己进去打饭?” 徐小年闻言叹了口气,说道:“张哥,我有个同事,最近和老婆吵架,身上没粮票,就在食堂里等着让我请客呢。” 熟人听了这话,皱起眉头来,说道:“谁啊?怎么这么不要脸?” 徐小年一开始还不愿意提名字,但在熟人的再三追问下,便扭扭捏捏的说出了邵大春的名字。 熟人也认识邵大春,闻言立马道:“原来是他啊,今天我还看到他了,身上都臭死了,以前还听说他是个特别好的人,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不要脸。” 徐小年假惺惺说道:“他也没办法,每次都是粮票一下来就花得飞快,要不是老婆支援,哪里能过到月底。” 熟人立时对邵大春印象更差了,说道:“他这就是欺负你脸皮薄!” 邵大春在食堂里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徐小年来,吃饭的人逐渐减少,他的肚子依旧感觉跟空的一样。 好不容易见到了一个熟人,是隔壁办公室的小王,邵大春也顾不得脸面了,冲上去说道:“小王,能不能借我一张粮票,不要多,一张就好,等下个月发了新票我再还给你。” 小王先是被他臭到了,紧接着脸上就露出难色来,说道:“大春哥,对不住啊,我今天就带了够我一个人吃的粮票,家里媳妇管得严,一天只给一点。” 邵大春眼神逐渐暗淡下去。 但小王在给张师傅拿粮票的时候,却不小心从口袋里翻出来好几张粮票,一起掉在地上。 看那个分量,足够五六个人吃饭。 小王脸上立马浮现出尴尬之色来。 徐小年请邵大春吃了一次,回家挨了老婆一顿,一上午逢人就说邵大春逼他请客的事情,如今整个单位都知道了这事。 偏偏邵大春月初给他粮票时,为了维护徐小年的面子,每次都是背着人给的,因而在全单位眼里,邵大春整个老好人学坏了,开始逼着人请他吃饭。 如今物资紧缺,每个人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一张粮票对于每个人来说都十分重要。 小王很害怕邵大春一借不还,因而即便邵大春帮了他很多忙,他还是不愿意借一张粮票。 邵大春蹲下身子,将那几张粮票捡了起来,塞给小王,脸上强笑着,说道:“东西别掉了。” 小王刚说完没票,就掉出一堆来,此时他虽然也觉得尴尬,但还是强行解释道:“这是别人的,只是暂时放在我身上。” 邵大春点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 他走到食堂外面,找了个墙角坐了下来。 肚子虽然很鼓,但里面全是汤,因而他依旧觉得万分饥饿。 比饥饿让他觉得更加无力的,是小王的态度。 他以为自己风评好、人缘好,以为自己竭尽全力帮助他人,就能获得他人真心的喜欢。 他从来没有要求过任何人的回报,但这些得过他最多帮助的人,却在他需要的时候袖手旁观。 邵大春捂着肚子,完全想不明白。 “给你。” 邵大春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馒头。 他抬头看了一眼,是食堂里的一个帮厨,他身子叫出来对方的名字。 帮厨姓孙,人家都叫他孙师傅。 “我看你中午只喝汤,肚子一定填不饱。”孙师傅笑着说道。 邵大春愣愣的接过馒头,咬了一口,还是温热的。 食物的味道,很快让他觉得全身都温暖起来。 他实在太饿了,飞快的吃完后,才朝着孙师傅说道:“等我下个月粮票发下来了,再还给你。” 孙师傅却摇了摇头,说道:“你也帮过我,就当是我请你的,不用还。” 邵大春看着孙师傅,忍不住问道:“我什么时候帮过你?” 孙师傅笑了起来,说道:“我家在西云村,前年我跟你说家里的猪不对劲,你立马就跑到我家去看了,那一年好多猪都发瘟,我村里的猪发瘟的却很少,这都多亏了你。” 西云村是距离集镇最远的一个村,这事若是告诉邵大春的其他同事,估计随便忽悠一下就过去了,只有邵大春,听到需要帮助,立马就不辞辛苦的跑了过去。 虽然路远,虽然辛苦,但这事在邵大春心里,和他对其他人的帮助来说,只能说是微不足道,甚至他觉得是自己分内之事,他都没有放在心上。 “这么点小事,你还记得呢。”邵大春忍不住感慨道。 孙师傅笑了笑,说道:“村里人养头猪不容易,要是发瘟了,一年的努力就白费了,怎么能说是小事呢。” 邵大春听对方这样说,慢慢觉得身上有了力量。 孙师傅又说道:“你要是吃不起饭就来找我,我把我的餐分你一半。” 邵大春看了孙师傅一眼,见对方明明在厨房里帮忙,身体却不像别的师傅那么胖,便说道:“不用,你也要吃饱饭的。” 孙师傅却很豪迈,说道:“没事的,少吃一点又不会死。” 他越是这样,邵大春却越不愿意。 但孙师傅却铁了心要帮他。 邵大春只能说道:“你就当我跟你借的粮票,我下个月一定还你。” 孙师傅只能无奈答应了,等到邵大春要走的时候,孙师傅又别别扭扭开口了。 “邵干事,虽说男人不讲究,但你这衣服,该洗还是要洗一下。”孙师傅是好心,他不希望邵大春因为太脏被其他人嫌弃。 邵大春点点头。 邵大春也受不了其他人异样的眼光,他也想早点下班,回家早点休息,这样第二天可以早点起床洗衣服,偏偏刘建设的事情压下来,邵大春还是被迫加班了。 邵瑜依旧是算好了分量的食材,但邵大春忙完晚上的家务后,却没有直接回屋休息,而是找到了邵瑜。 “爹,我喜欢帮助人,真的错了吗?”邵大春问道。 今天发生的一切让他迷惑,他的同事让他觉得帮助人不值得,偏偏孙师傅又让他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第107章 绝世好人是我儿(八) 邵瑜看了这傻孩子一眼。 往常都是闷头做事的一个人,如今竟然知道思考了,显然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 邵瑜也直截了当,问道:“今天出了什么事情?” 邵大春张了张嘴巴,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 邵瑜说道:“既然不想说,那就算了。” 说着,邵瑜竟然真的不打算管他,转身就要回自己的屋子里。 邵大春赶忙拉住他。 邵大春心里苦闷,也不知道该跟谁说这些事情,原本他还觉得不该告诉邵瑜,如今见邵瑜一点要听的意思都没有,他反倒变得特别想告诉邵瑜。 邵瑜耐着性子,听到便宜儿子将这几天的事情说了出来。 一个无条件帮助所有人的老好人,自然所有人都会喜欢他。 但是当这个老好人,无法像之前那样,提供那么多的帮助,甚至还可能要像曾经接受过帮助的人索取回报的时候,这个老好人就开始变得不讨喜起来。 邵大春如今的处境,完全在邵瑜的预料之中。 “你帮助别人时,希望获得回报吗?”邵瑜问道。 邵大春赶忙摇头,说道:“助人为乐怎么能要求回报呢,那不就失去了助人为乐的本意吗?” 邵瑜听他这么说,也不觉得奇怪,转而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因为这两天的事而伤心,甚至还动摇了自己的信念?” 邵大春听了,忽然愣住了。 他对自己的认知,还是一个努力帮助他人,不求半点回报的人,可是因为这几天,同事们待他的冷淡,他就觉得没有动力继续做下去了。 邵瑜继续说道:“你开始在乎回报了,对吗?” 邵大春不说话。 他曾经以为,自己半点都不在乎回报,但这几天他真的非常难受,饥饿的感觉,与精神上的打击一起折磨着他。 “如果你的同事饿着,你会给粮票吗?”邵瑜问道。 邵大春几乎没有思索就说道:“那当然,我们是同事,当然不应该要求回报。” 邵大春事实上也是这么做的,若非他将粮票全都给了徐小年,他也不至于白白饿这几天。 他以为帮助是互相的,自己从前不需要帮助,但真正需要的时候,同事也会用同样的热情来对待他。 只是他到底还是想错了。 “不求回报的结果,自然是得不到任何回报,你又为何会因此伤心?”邵瑜问道。 邵大春说不出来原因,他只是觉得心下闷闷的,一想到这些事,他就半点不觉得开心。 “孙师傅送你馒头的时候,你开心吗?”邵瑜问道。 邵大春用力点头,这件事,几乎是他这几天灰暗人生里唯一的亮色。 他甚至想着,若是自己有钱有票了,一定要倾尽所有去帮助孙师傅。 邵瑜说道:“你看,你这几天最开心的时候,是收到回报的时候,所以,你得改一改自己的想法。” 邵大春不解。 “你不能继续不求回报,而是要对自己想要得到的回报进行预期。” 邵大春却觉得这样不好,说道:“帮助人不是应该无私吗?” 邵瑜问道:“难道你觉得祈求回报,是一件自私的事情吗?” 邵大春点点头。 邵瑜问道:“那袖手旁观,见死不救呢?” 邵大春说道:“这也太自私了。” 邵瑜说道:“有条件的帮助,虽然有目的,但也确实付出了,给别人提供帮助,帮忙度过难关。” “当然,这条件若是提的太狠了,那就是趁火打劫。” 邵大春有些诧异的问道:“难道爹你觉得,我应该有条件的对他人进行帮助?” 邵瑜点点头,说道:“我只是你想做个好人,因而日常都存着一片好心,但好心如果用在错误的人身上,是会将事情办砸的。” 邵大春闻言若有所思,问道:“那该怎么去判断呢?” 邵瑜说道:“会给你回报的,说明被你帮助的人,知恩图报,懂得感恩的人,他们几乎不会辜负别人的善意。” “而若是那种不懂感恩,翻脸不认人的,对于他们来说,别人的帮助来得太过容易,远比自己努力要更加容易,久而久之,他们既不会珍惜别人的好,也丧失了自己努力的想法。” “对于这样的人来说,你给与的帮助,不是好意,而是会害他们堕落的根源。” 邵大春听了,顿时面露沉思之色。 邵瑜又问道:“你仔细想一想,正常人会打天天帮自己做事人的小报告吗?” “正常人会到处跟别人说一个给自己粮票的人的坏话吗?” “是你欠他们的?是你活该像个老黄牛做那么多事,还是你活该不吃午饭?你就这么在乎那个好人的虚名吗?就不能做个真正的好人,将帮助都交给有需要的人?” 邵大春赶忙摇头。 他确实很在意好人的名头,他也是真的想要当个好人。 但如今只是四天时间,他就已经被残酷的现实打击得体无完肤。 他的信念动摇了,他找不到自己这样继续下去的意义。 可他已经对于别人的请求来者不拒太久了,他压根不知道怎么拒绝:“那我该怎么做?继续帮忙我不甘心,也怕他们继续堕落,但不帮忙我又拒绝不了。” 邵瑜说道:“你要做的很简单,一切本该怎么做,那就怎么做,该是你拿的粮票拿好,不该是的工作不要做。” 邵大春听了这话,顿时满脸为难。 拒绝别人这件事,对于一些脸皮薄的人来说,是一件比登天还要困难的事情。 邵瑜毫不意外邵大春此时的反应,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没有经历现实毒打的时候,怎么说他都听不进去,但一旦毒打到位,他就能听懂人话了。 邵瑜有很多道理想要讲给倒霉儿子听,但却不能着急,必须循序渐进,遇到一次事情讲一次道理,讲多了他会记不住,必须慢慢的揉碎给这个傻孩子听。 这一夜,邵大春依旧睡得不安稳,满脑子都是邵瑜说得那些话,甚至还在想着,明天到底该怎么拒绝那些找他帮忙的同事。 邵瑜本来早起喊他一次,今天破天荒喊了三次,邵大春从一开始的不愿意起床,而后像是突然惊醒一般,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一向起得很早的刘桂芝,此时已经在缝纫机上干活。 看到丈夫在这个点,居然真的爬了起来,她也是满脸诧异。 邵大春满脸睡意,但还是用力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朝着刘桂芝说道:“脏衣服呢?” 刘桂芝怔了片刻后,才朝着堂屋角落里指了指。 邵大春过去一看,那里有不少脏衣服,但大部分都是他的。 “你们的脏衣服呢?”邵大春问道。 刘桂芝说道:“天太热,衣服留了容易发臭,我们的都洗了。” 她本来还想帮邵大春的也洗了,但却被邵瑜拦住了。 邵瑜不想让刘桂芝代劳邵大春的活,但他们也没有换洗的衣服,因而才变成现在这样,自己的衣服自己洗了,至于邵大春,就那样穿着发臭的衣服去上班。 邵大春抱着衣服去井边,好不容易搓完晾好,此时一看时间,似乎又不太够用了。 也许是因为看他洗衣服努力,刘桂芝轻声说道:“红色木漆箱子里,还有两身你的换洗衣服,都是干净的。” 邵大春如今还穿着一身发臭的衣服,他今天要是就这样去单位,只怕又要遭人白眼。 邵大春对于那些白眼讥讽也觉得十分难捱,他几天没有感受来自老婆的善意,此时得到这么一句提点,邵大春心底居然涌动出浓浓的感激来。 他换好衣服,正打算做饭的时候,院子外门被人敲响了。 大清早,来的人居然是邵二春。 “二春,你是来给爹送青菜吗?”邵大春满是期盼的问道。 他这几天,天天都跑到弟弟家拿青菜,因为是给邵瑜拿的,邵大春也没觉得有啥不好意思。 邵二春满脸不高兴,说道:“送什么青菜,我来找爹算账的。” 邵瑜听到外面的动静便走了出来,一出来就看见二儿子手里拿着一把坏掉的锄头,此时气急败坏的盯着邵瑜。 “找我算什么账?是觉得我给你给的太多了,所以要还给我吗?”邵瑜问道。 邵二春听到邵瑜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他心里到底还保留着一丝希望,因而也不敢大声嚷嚷,害怕这事让大哥知道了,也跑过来分一杯羹。 邵大春就看着二弟明显气急败坏,但对着邵瑜还是努力控制怒气,甚至还将人拉近了小房间里说话。 邵大春没有多想,他终究更担心自己眼前的活计。 刘桂芝见他愁眉苦脸,就知道他是在忧愁,该怎么去邵二春家拿蔬菜,本想说后院的青菜刚刚成熟了一茬。 但一想到邵瑜的叮嘱,刘桂芝又忍住了想要帮忙的心情。 邵瑜对她的叮嘱,是她可以帮邵大春,但不能帮得太厉害,要一点一点的帮。 邵大春将火升起来控好后,这才出门跑到了二弟家。 邵二春还在邵瑜家,但却半点都不妨碍他媳妇将邵大春骂了个狗血淋头。 即便被骂得厉害,但想到邵瑜要吃,邵大春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要了一把青菜来。 “你自家的青菜给旁人从来不小气,如今自家没了,就将注意打到我家了,还打着公公要吃的名义,你还要不要脸?”弟妹大声骂道。 离得近的人家,听到这里的热闹,已经凑过来看得津津有味。 邵大春本就理亏,面对这样的骂声,也只能低着头忍着。 邵二春的媳妇骂了一通后,也拿这样的邵大春没有办法。 见对方声音终于消停了,邵大春拔腿就往家里跑。 而此时屋里,邵二春正在义愤填膺的指责邵瑜。 “爹你还跟我说南湾那片地下面埋着黄金,我在那里挖了四天,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邵瑜听了这话,慢吞吞纠正道:“是三天,你今天大早上就来了,压根没去挖。” 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见邵瑜还在纠结这些无所谓的细枝末节,邵二春忍不住跺了跺脚,转而质问道:“爹,你再好好想想,黄金到底埋在哪里!” “南湾。”邵瑜想也不想的说道。 邵二春听了生气,说道:“南湾真没有,您再好好想想,看看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但邵瑜却依旧说道:“南湾。” 邵二春无奈,又指着自己手里的锄头,说道:“您看见这个了吗?南湾那一片底下不知道埋着多少石头,一锄头下去,我锄头都快没了。” 邵瑜看了一眼他的锄头,确实像是被石头挖坏的,但邵瑜的关注点却不一样,说道:“三天了才坏,显然不是一锄头坏的,而是好几锄头。” 邵二春此时胸中的火蹭蹭的往上涨,忍不住吼道:“那就是说法,鬼都知道是很多下,不是一锄头!” 邵瑜说道:“既然鬼都知道,那你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说?” 邵二春拳头都握紧了。 偏偏邵瑜还跟个没事人一样,用一种异常平和的语气问道:“你不知道不能这么说,是因为你不够聪明吗?” 邵二春此时只想着,要不是邵瑜是他亲爹,要不是邵瑜还掌握着邵家黄金的秘密,因而邵瑜这些没有半点营养的抬杠,他就值得被打好几顿。 偏偏邵瑜此时又在问道:“为什么不说话?是因为自责自己失言吗?” 邵二春只觉得神特么失言,但即便他再想打邵瑜,此时却也只能努力将心底的愤怒压下去。 黄金的诱惑力实在太高,因而即便邵瑜都已经这样故意装傻了,邵二春还是能忍辱负重:“我求求你,再好好想想,黄金到底埋在哪里?” 邵瑜却眨了眨眼睛,满是无辜的说道:“家里的财富,就藏在南湾呀。” 邵二春就差暴走了,说道:“南湾底下全是石头,没有黄金,没有宝贝,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 邵瑜吓得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说道:“老年人耳朵不好,你不要吓唬我。” 邵二春也不记得自己到底咬牙切齿多少次了。 “你换个地方说。” 邵瑜却问道:“你不信我?” 邵二春不说话,但眼神里已经透露出怀疑来,邵瑜脸上有一瞬间难过。 “你要是不信我,就将南湾的地让给你大哥吧,我做主,让他拿北沟的那块地来跟你换。” 邵二春听到这话,立马眼睛都竖起来,斩钉截铁说道:“我不换!” 邵瑜道:“北沟那片地肥,你又能多种点庄稼,虽然不至于以后大富大贵,但却能多一些收成。” 邵二春用力摇头,说道:“再肥的地我也不换,我就要南湾那片地!” 邵瑜叹了口气,说道:“你都挖不出来东西,难道不该让你大哥来试试,说起来,你大哥才是我们老邵家的长子。” 邵二春立马反驳道:“我儿子还是咱家的长孙呢?” “你当真不换?”邵瑜问道。 邵二春用力摇头,此时他经过一番纠结后,甚至说道:“爹,当初分家你分到了我家,你在大哥家都住了这么久,也该跟我回去了。” 邵二春总觉得邵瑜有什么东西藏着掖着不告诉自己,因而即便冒着得罪老婆的风险,他此时也想要将亲爹接回家去。 邵瑜却摇头,说道:“我在你大哥家住得挺好的,我不走。” 邵二春自然也知道邵瑜在这里过得好,毕竟邵大春向来老好人,定然会被邵瑜拿捏得死死的,且邵瑜的日常伙食,都是由邵二春提供的。 有菜有肉,是个人都会觉得这里的日子好。 但支撑这一切的邵二春,可不觉得高兴了,说道:“爹,你还是跟我回去吧,别在大哥这里添乱。” “你大哥可不觉得我在添乱,他可喜欢我在这里了,不信你去问他。”邵瑜说道。 邵二春不用问就知道,自家那个老好人大哥,肯定说不出一句不喜欢的话,因而他问了也是白问。 若邵瑜是个普通老头,邵二春自然不在意他住在哪里,但如今邵瑜手里掌握着财富密码,因而邵二春不想这些消息被邵瑜泄露给哥哥。 即便哥哥是个所有人都知道的大好人,邵二春依旧觉得他会跟自己抢。 “不行,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去!一直在这里住着,村里人会怎么想我?”邵二春试图道德绑架邵瑜。 但邵瑜哪里会被这几句话绑架住,说道:“我昏迷的时候,你将我甩给你大哥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村里人会怎么想?” 对于这事,邵二春压根反驳不了。 邵瑜刚昏迷的时候,他就打算放弃邵瑜,但却不敢做得太明显,也狠不下心来动手杀人,便想出将人甩给大哥的绝妙主意。 这样一来,既能避免照顾邵瑜,又能防止后头该他承办的丧事。 他唯一没想到的,就是邵瑜还能醒过来,不仅醒过来,还带来了有关黄金的消息。 “您就是打定主意不回我家了?”邵二春问道。 邵瑜点头,说道:“分家我给了你好房子,给了你更多的土地,又将家里大部分的钱都给了你,我现在还将致富道路都告诉你了。” “所以,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你不应该对我要求更多了。” 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原身那个偏心眼的老父亲,也确实是对这个小儿子仁至义尽了。 但人性本贪,邵二春怎么会这么轻易满足。 邵瑜见好声好气说话没用,知道这孩子自私透了,便说道:“我现在还愿意跟你好好说话,你要是不愿意好好的,那我就控制不住我的嘴了,到时候跑到南湾刨土的,可能就不止你大哥了。” 邵二春看着邵瑜的神色,见他不像是说假话,忍不住心下一突。 邵瑜说道:“当年跟咱家一起给地主家做长工的又不止我们一家,既然是地主的东西,自然该我们这些受压迫的长工家分了。” 邵二春急了,说道:“爹,您可千万别干傻事……” 邵瑜没好气的说道:“你要是再烦着我,那就是在逼我做傻事。” 邵二春此时只能十分憋屈的说道:“放心,我不烦您了,您别着急,南湾的黄金,我只要努力,一定能挖出来的。” 邵瑜又说道:“该给我的孝敬,你也一个都不能少,要是是少了一样,我可不保证我能做出什么事情。” 邵二春心下憋屈,却也只能点头应了,只盼着自己早一点找出黄金,这样也能早一点摆脱邵瑜的威胁。 邵大春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弟弟灰头土脸的从自家出来,手里还拿着那个坏了的锄头。 “二春,这么快就走?”邵大春问道。 邵二春闷闷的应了一声。 邵大春又问道:“你这锄头怎么弄的,这是挖什么了才弄成这样的?” 邵二春听了这话,心里一紧,他想到邵瑜的威胁,一时拿不准大哥对于自家祖上有黄金这事,到底知道多少。 “没啥,不小心弄坏的。”邵二春含糊答完,便飞快从大哥家离开。 “你又不急着上班了?”邵瑜的声音忽然响起。 邵大春闻言陡然一个激灵,立马冲进厨房。 邵大春早餐依旧只吃了一碗白粥,洗完碗后,他也没有第一时间离家,而是期期艾艾的凑到邵瑜身边。 “爹,昨天我们站长找我了。”邵大春小声说道。 “找你了?是要提拔吗?”邵瑜故意这般问道。 邵大春闻言眼神一暗,虽然他是个老好人,但谁不想要提拔呢。 见倒霉儿子摇头,邵瑜又故意问道:“那是要给你评先进?” 邵大春再度摇头。 他一直乐于助人,因而进单位后第一次其实评先进时,单位投票,其实决定将这份容易给他,但当时另外一个同事酸溜溜说了一句:“我还从来没得过这容易,一个新来的倒是得到了”。 那时候的邵大春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索,就将这份荣誉让给了那个说酸话的同事。 第二年依旧还是评他,但又有人似模似样的说了一句类似的话,邵大春再度将荣誉让了出去。 因为这般让荣誉,等到第三次,大家都觉得邵大春可能并不怎么想要这东西,且那时候大家也都知道了邵大春是什么样的。 好人,从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好欺负。 这样一个做了很多事,却不要求任何回报的人,没能得到大伙的尊重,反倒成了所有人的免费保姆,不仅物质上他们不愿意回报,就连精神上的一点小小肯定,他们也开始吝啬给与。 因而进单位好几年,明明做的事比谁都多,但邵大春却一次都没有获得这份荣誉。 邵瑜此时脸一沉,说道:“那我知道了,他找你准没好事。” 邵大春一声苦笑,说道:“有人跟他打了小报告,怀疑我将自行车弄丢了。” 邵瑜听了这话,立时不高兴了。 邵大春急忙解释道:“爹,我不是用这个当借口跟你要自行车,只是这车是单位的财产,我不能乱动。” 邵瑜问道:“如果自行车真是你丢的,你会怎么样?” 邵大春听了,耷拉着一张大脸,说道:“有个同事曾经弄丢过自行车,站长让他写了检讨,还扣了他半年工资。” 邵瑜说道:“又是检讨,又是扣工资,看起来这事还挺严重的。” 邵大春用力点头。 邵瑜点点头,说道:“你们领导实在是太严苛了,你要是当面写检讨,在单位里面还有面子吗?” 邵大春闻言一喜,听到这话,还觉得亲爹是在心疼自己,甚至以为邵瑜要同意自己的请求。 但邵瑜却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你要面子干什么呢?” “爹!”邵大春急了,今天要是再不骑自行车,几乎就等同于坐实了他弄丢了自行车吗? 邵瑜却又说道:“其实桂珍今天不出门,压根就用不上这辆自行车。” 邵大春又看到了希望,说道:“爹,就这一天,我骑着自行车过去给他们看一眼,他们就知道我没有弄丢公共财物。” 但邵瑜再度话锋一转,说道:“桂珍不用,难道你就配用吗?” 邵大春人都傻了,他只感觉得自己好像是在被邵瑜反复折磨,心情起起伏伏,就像是过山车一样。 对于这样折磨大儿子,邵瑜也没有半点内疚,在儿子神色低迷的时候,说道:“虽然你不配用,但毕竟这关系到你在单位里的地位。” 邵大春升起希望。 邵瑜:“可你要地位干什么?反正你事情做得再多,也还是与提拔和荣誉无关,你的地位真的够低了。” 邵大春眼神黯淡。 如此反复折腾几次,邵大春终于受不了了,难得对着邵瑜时,说话声音稍稍提了起来:“爹,您到底怎么想的?自行车今天到底能不能给我用?” 邵瑜这一次也十分干脆:“不能。” 邵大春:…… “那你刚刚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么多?”邵大春急了,若是此时骑自行车,他还能赶上上班,但邵瑜不打算借,他就只能靠走路过去,那妥妥要迟到。 邵瑜没有半点内疚,只说道:“我喜欢跟儿子说话,就多说一点。” 这可将邵大春气得够呛,但到底是不想写检讨的心情占了上风,邵大春求道:“爹,您就帮我这一次吧。” 邵瑜叹息一声,说道:“你这样求被人,是不是希望别人能够满足你的要求?” 邵大春点头。 邵瑜又问道:“可是有人也曾经这样苦苦哀求你,但你有没有满足她的要求?” “甚至相比较此时完全没有道理的我,那个人提出来的只是非常正常的请求。” 邵大春一时竟然没想明白,邵瑜指代的到底是谁。 邵瑜说道:“你老婆跪下来求你,不要将家里最后一点口粮送人时,你答应了吗?她这么求你,为的仅仅是不和孩子一起饿死。” 邵大春想起来了,似乎他和妻子之间,经常发生这样的拉锯战。 但每一次他都是怎么回应的来着? “他们更需要帮助,你就不能懂事一点吗?” 邵大春甚至都隐约回想起来,当初听到这话时,自己老婆满脸绝望的表情。 邵瑜此时开口说道:“虽然你老婆现在用不上这自行车,但你就不能懂事一点吗?” 邵大春嘴巴颤抖了下,紧接着说道:“她当时,她当时,确实不缺呀……” 邵瑜说道:“你理解的不缺,是在你这里请求未果后,就饿着肚子背着孩子回娘家,跪下来求娘家哥哥给一点帮助吗?” “帮助没有得到,反而得了娘家嫂子浇头一瓢冷水。” 邵大春脸都僵住了,说道:“这些事……这些事她从来都没有告诉我……” 邵大春只是听着,心都忍不住纠成一团。 “告诉你有什么用,说了你就会对她好吗?”邵瑜问道。 邵大春明白,当时的自己,是绝对不会回头看她一眼的,他当时心里只有别人,甚至还因为刘桂芝跟自己不是一条心,觉得她拖了自己的后腿。 如今等到他被别人辜负了,他才能感同身受。 邵瑜却还没有放过他,继续说道:“没有人帮助她,她就背着孩子进城找活,昏倒在路边时,遇到了好心的大婶,给她介绍了帮工厂女工做活挣钱。” “为了感激好心的大婶,寒冬腊月天里,她帮着大婶洗了三盆衣服。” 邵大春知道老婆有这么一条挣钱的路子,却没想到这条路来得这么艰难。 邵瑜却继续鞭尸:“她也是傻,被一个不养家的男人逼到了这个份上,居然还在心里想着他,知道他粮票都送人了,生怕他饿着,便总是偷摸着往他口袋里塞粮票。” 邵大春此时却不敢听下去了,他这几天中午没有粮票吃饭,其实心底是埋怨过老婆的,只是他从来没有说出来过。 邵瑜说道:“她这样对你,是不是对你帮助很大?” 邵大春点头,刘桂芝只是三天没有在他口袋里塞粮票,他就觉得日子艰难得完全过不下去。 “那她是不是你的恩人?”邵瑜又问道。 邵大春再次点头。 邵瑜接着说道:“你帮助所有人,却唯独对她袖手旁观,你这不是自私,而是在恩将仇报。” 邵大春满脸大受打击,他心底不忿于旁人没有好好回报自己,可是他实际上做的事情,与旁人又有什么不同。 “今天你还要用自行车吗?”邵瑜问道。 邵大春摇了摇头,说道:“以后都给桂芝用,我……我用工资赔吧。” “你本该上交的工资,赔给了单位,那家用呢?还是要靠你老婆养着吗?”邵瑜问道。 邵大春顿时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他才说道:“我今天争取不赔钱,今天会早点下班,回来给她帮忙。” 此时负疚感占据上风,邵大春只想尽快弥补对刘桂芝的亏欠。 邵大春再次徒步到了单位,这一次不像前几天,这一次他满脸失魂落魄,走进办公室后,甚至都没有搭理刘建设的冷嘲热讽。 刘建设从窗户往楼下院子里看了一眼,说道:“你又不骑车,一定是弄丢了!” 邵大春却有些无所谓,说道:“丢了就丢了吧。” 刘建设立马得意道:“你等着吧,有你好果子吃了。” 说完,他就开开心心的朝着屋外跑。 但身后却传来邵大春的声音:“你将单位疫苗倒卖的事,我都知道。” 刘建设欢快的背影顿时僵住了,他回过头来,不敢置信的看着邵大春。 他上下打量着,此时邵大春脸上还是那一副惯常的,人畜无害的模样,就好像说出这句话的人不是他一样。 邵大春的要求也很简单,他不想跟刘建设对着干,但如今显然是刘建设要搞他。 邵大春自觉帮了刘建设很多忙,但即便这样,对方也没有半点感恩之心,反而一个劲的想着跟站长打小报告。 邵大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内心也满是不情愿,但他现在很想拿工资补贴老婆,因而想着能拖一日便是一日。 “你威胁我?”刘建设问道。 邵大春看着他,说道:“自行车的事,不要告诉站长。” 他第一次做这样威胁别人的事情,因而还是十分不熟练,直愣愣的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倒是显得有憨傻。 刘建设深吸一口气,紧接着便转身,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刘建设虽然没有去找领导告状,但心里却还是憋了一肚子气,一上午干活的时候,手脚都很重,他的工位上一直是噼里啪啦的,像是有数不清的火气要发出来一般。 邵大春缩着脖子,假装自己没有听到那些声音,沉下心来做自己的事情。 等快要到午饭时间了,刘建设起身回家,临走前将自己没做完的工作,又一次甩给了邵大春。 “做完交给站长,表格下面要签我的名字。”刘建设吩咐道。 邵大春拿着那些东西,他想不出来有效的拒绝方法,只能直愣愣说道:“我不会做这个。” 刘建设又是一愣,深深看了邵大春一眼,问道:“你今天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邵大春身上的改变,实在让他诧异,他忍不住怀疑,眼前这个傻大个还是不是邵大春了。 邵大春依旧是那个不太聪明的样子,但一想到邵瑜昨晚教他的,便鼓起勇气直视刘建设:“这不是我的工作,我以后都不会帮你。” 刘建设脸一沉,说道:“我都不去打你小报告了,你还想闹什么?” 邵大春摇头,说道:“不是我的工作,我就不该做,这跟打不打小报告无关。” 刘建设直接将东西往邵大春桌子上一扔,说道:“你要是不做,明天站长就要找麻烦。” 邵大春却说道:“这是站长交给你的工作,就算要找麻烦,他也是找你。” 刘建设闻言,定定的看着邵大春,见邵大春果真没有半点接手这些材料的意思,只能说道:“算你厉害。” 说完,他便扬长而去。 但留在办公室里的邵大春,此时却觉得心跳的就要从胸腔里飞出来了一般,这似乎是他第一次拒绝别人。 似乎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难。 邵大春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了好久,终于将心情平复下来,紧接着,他就去了走廊尽头徐小年的办公室。 饿了几天,邵大春不想再饿肚子了。 徐小年此时还在办公室里等着,等人都走光,他再慢悠悠的去食堂外面找熟人帮他打饭。 但他先等到了邵大春,没想到邵大春直接找到了他的办公室,徐小年脸上有一瞬间的慌乱。 “大、大春哥,你怎么来了?不吃饭吗?”徐小年磕磕绊绊问道。 邵大春说道:“我没粮票吃饭。” 徐小年听了这话,立马说道:“嫂子也真是的,就算跟你吵架,也不能不让你吃饭呀。” 邵大春摇了摇头,说道:“不关她的事。” 徐小年见这态度,越发害怕。 邵大春低头思考一番后,再抬起头时,眼中已经满是坚定:“小年,我月初将粮票都给你了,但我现在吃不起饭了,你还给我吧。” 徐小年心里大骂邵大春不讲信用,给出去的东西还好意思要回来。 “大春哥,我也想还给你,可是我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的……”徐小年说道。 徐小年家里五个人,他老婆是不工作的,因而全家就指望着他。 但他的粮票也不多,全靠拿了邵大春的粮票之后,才能每天中午打三个人分量的饭菜,可即便这般,一家五口其实中午都没有完全吃饱。 如今邵大春要是将粮票要回去,那就意味着徐小年必须动用工资去买粮食。 能够每个月稳妥的将工资攒下大半来,徐小年怎么肯将钱花在粮食上。 邵大春却说道:“我知道你不容易,但我觉得你不能这样过日子。” 徐小年:“咋……咋样过日子?哪里不对了?” 徐小年总觉得邵大春要说出一些他不爱听的话。 “你家两个老人可以帮忙带孩子,所以你爱人完全可以找一份工作,哪怕给人当保姆、打零工,都比全家重担拴在你一个人身上强。” 这一番话是邵大春深思熟虑后想出来的,赵雪红都能出去给人当保姆了,没道理徐小年老婆不行。 第108章 绝世好人是我儿(九) 邵大春一副完全为徐小年好的模样,提出的建议其实也是切实可行的。 但徐小年却打从心底里就不认同。 一来他觉得自己如今也是干部身份了,老婆出门给人打零工,说出去也不好听。 二来所谓的打零工,其实并不是那么好找的,辛苦的活徐小年也不舍得让老婆去干,而钱多事少的活计,却并不是那么容易拿到的。 并且,徐小年的老婆不像刘桂芝,她可不懂缝纫,家里也没有缝纫机。 “大春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徐小年苦着一张脸。 但邵大春整个人,却不是一个那么容易就理解别人的人,反而问道:“为什么不容易?是因为啥都不会,还是因为不能吃苦?” 邵大春这一问,徐小年脸上瞬间就不好看起来,虽然事实就像邵大春猜测的一样,但他如果应下来,岂不是证明自己老婆是个废物。 徐小年摇摇头,说道:“大春哥,你就别为我操心了,我日子还能过下去。” 邵大春听了,立马说道:“既然你日子过得不错,那一定是不需要我的粮票了,先还我一部分吧,不要多,只要够我每天中午一碗饭就行。” 徐小年微微长大嘴巴,心里满是懊恼,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大意,居然让邵大春找到了话语里的漏洞。 邵大春也看着他,似乎是在等他还粮票一般,大有不还粮票,他就不离开这个办公室的架势。 徐小年也回望着邵大春,两人谁也不让着谁。 此时整个办公楼里,同事们或回家,或去食堂吃饭,只有他们两个人。 “大春哥,你想要回粮票,是因为嫂子不给你票吃饭吗?”徐小年试图将矛盾引到刘桂芝身上去。 邵大春摇摇头,说道:“不关我老婆的事,我单位有粮票,本来就不应该指望她给我拿票。” 徐小年听到这话,顿时心下道了一声糟糕。 邵大春吃饭的事情,徐小年也很清楚,他拿邵大春的粮票时,心下其实也在偷偷鄙视邵大春吃软饭,但即便如此,他心底还是盼着邵大春能吃一辈子软饭,这样就能送他一辈子的粮票。 他也万万没想到,看起来执迷不悟的邵大春,居然也有幡然醒悟的一天,居然意识到自己在吃软饭,甚至还转而跟他要起债来。 这事本来是徐小年理亏,但此时徐小年心里却没有半分害邵大春没饭吃的愧疚,反而埋怨邵大春做事出尔反尔,明明送出去的东西,居然好意思再要回去。 徐小年想了想,说道:“大春哥,不是我不想还给你,而是家里如今实在是不够吃,我要是将你的匀出来了,那我该怎么办?我们全家人要怎么办?估计都要饿死了。” 徐小年说得可怜兮兮,往常他这么一说,邵大春立马就会进入失智状态,他自信满满的等着邵大春放过自己。 可是他不知道,他再背后说小话被邵大春听个正着之后,他在邵大春心里的形象早就发生了变化。 但凡徐小年表现好一点,邵大春对此时他的话,可能都不会多想。 可邵大春心里,已经认定了徐小年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因而此时对于他说的话,哪怕他表现得再可怜,邵大春心里都忍不住升起怀疑。 而一旦开始怀疑,很多事情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顺利。 毕竟,谎言是经不起推敲的。 邵大春此时嘴巴里嘟囔着。 徐小年听不清楚邵大春在说什么,便忍不住问道:“大春哥,你在说什么呢?” 邵大春没有停下来,而是依旧嘟囔着。 直到徐小年询问第三遍的时候,邵大春终于停下来。 “你家五个人,你的口粮单位可以覆盖,甚至还能多余一些。”邵大春说道。 徐小年立马道:“大春哥,我爹娘,我媳妇,都是没有工作的呀,他们都要靠我养活,我真的不容易。” 邵大春却说道:“我仔细算过了,用你的工资去买粮食,你一个月的工资,足够剩下四个人吃四个月。” 徐小年顿时愣住,他没想到邵大春居然会算账了,甚至还算得这样精细,完全不像他从前认识的那个啥也不问啥也不管的邵大春。 “那啥……大春哥,账不是这么算的。”徐小年磕磕绊绊说道。 邵大春问道:“那账应该怎么算?” 徐小年脸上满是纠结,似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一般,磕磕绊绊许久,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出来。 邵大春也不催促他,而是静静的等着他的解释。 徐小年花了很久的时间去整理思绪,好不容易才想出了辩解的理由:“大春哥,我们家上有老下有小,我可以随便吃点什么,但老人和孩子不行,他们要吃点营养的,偶尔也要换两件新衣服,这样一来,我家里哪里还有钱去买粮食。” 若是从前,徐小年提什么买衣服,邵大春还不会多想,但是刚刚经历了赵雪红的事。 赵雪红拿着他给的治病钱买新衣,刘桂珍却在家里穿着不知道打了多少补丁的破旧衣服,这样鲜明的对比,邵大春记在心里。 如今徐小年又说什么买衣服,邵大春本能就觉得,对方拿着自己给的粮票过日子,剩下来的钱去买衣服。 他如今真的听不得“买衣服”这三个字。 “大春哥,我已经过得够苦了,你就行行好,放过我吧。”徐小年哀求道。 邵大春却没有被他说动,而是说道:“我早上吃不饱,晚上吃不饱,中午就活该饿一顿吗?” 邵大春的诉求其实真的很简单,只是要求每天中午有一碗饭吃,而徐小年明明自己的钱够,却要留给给老人小孩买东西。 邵大春往常确实满脑子都是先人后己,若是他能吃饱肚子,自然觉得老人小孩应该吃得有营养,应该穿得体体面面。 但自己挨了几次饿之后,他就觉得吃饱肚子是天底下最大的事情。 而徐小年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觉得自己那一套哀求,对于一个饿了很久的人会有说服力。 “你打定主意不愿意帮我,对吗?”邵大春问道。 徐小年立马反驳,说道:“大春哥,真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家的情况不允许帮你,我要是帮了你,我家里人怎么办?我是个男人,已经成家了,我就必须对家里人负责。” 邵大春深吸一口气,说道:“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强求。” 邵大春对徐小年已经死心了,他如今要不回来,只想着等下个月发粮票的时候,他再也不支援徐小年了。 徐小年见邵大春这般,倒是松了一口气,又说了几句好话:“大春哥,咱们单位,最照顾我的人就是你了,我就知道你对我好,我心底感激不尽……” 邵大春从前听到这样的话,每次都会觉得飘飘然,但如今听到,他却只觉得有些虚假,特别是他曾经亲耳听到过徐小年在背后说自己的小话。 “大春哥,你放心,等我家里缓过来,那我会第一时间将粮票还给你。”徐小年拍着胸脯承诺道。 邵大春说道:“不能还就不能还吧。” 徐小年听了,忍不住一喜,他一张粮票都不想给邵大春,如今既然邵大春都这么说了,那他大可以顺水推舟将账全部赖掉。 而邵大春也知道对方如果打定主意不还,那自己即便再如何催促都没用,如今没有饭吃,那就只能走自己最不愿意的那条路,去跟孙师傅蹭吃蹭喝。 可若是就这样轻易离开,邵大春心里却始终觉得不平。 思虑一番后,邵大春说道:“你实在还不出来,我也逼迫不了你,但你却可以跟人澄清我的名誉,这件事,你总能做到。” “澄清名誉?”徐小年不解,嫁妆对邵大春的名声一无所知一般,说道:“大春哥,你有什么好澄清的?大家都知道,你是个绝世无双的大好人。” 邵大春说道:“你别在背后跟别人说我到处蹭吃蹭喝了,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徐小年心底一惊,他没想到自己在背后做的事情,邵大春居然知道了。 但即便这般,徐小年依旧镇定自若,说道:“大春哥,你听谁这样挑拨离间?我从来没有在背后诋毁你,你不要多想。” “我亲耳听见的。”邵大春面无表情。 徐小年脸上一闪而过尴尬之色,但很快又说道:“大春哥,你一定是听错了。” 邵大春摇头,说道:“我听得清清楚楚。” 徐小年的声音很特别,邵大春自问不会听错,见对方此时还在辩解,邵大春想了想,将当时他说的话,完完整整的复述一遍。 徐小年听着他记得这样清楚,顿时脸都绿了。 “如果我不愿意呢?”徐小年问道。 收回自己曾经说出去的话,岂不是证明了他就是一个信口雌黄的小人,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那他再单位里也什么立足之地了。 “你还是不愿意,那我就只能自己去澄清了。”邵大春有气无力的说道。 邵大春心下想的是,自己说话大家会不会相信。 而落在徐小年耳朵里,他听不出来邵大春的无能为力,也不觉得邵大春是想要恢复名誉,只觉得邵大春这样做是在威胁。 邵大春要恢复名誉,那他必然要跟所有人解释徐小年的那番话,这已解释,必然就只能让所有人知道,他徐小年接受了人家那么多粮票反而还不舍得请对方吃一顿饭。 徐小年接受邵大春粮票这件事是实实在在的,只要被证实,那徐小年就坐实了恩将仇报的名声。 如此一来,徐小年在本单位也不用混了,不会再有人愿意跟他接触,甚至他一旦坐实了事实,可能会被全单位的人孤立。 这杜宇徐小年来说,完全是一个比给邵大春粮票都更加难受的结果。 邵大春此时心里还在唉声叹气,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无能了,即便有心回收自己对别人的帮助,但却因为脸皮薄,而变成了现在这样尴尬的局面。 徐小年却已经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已经分析清楚利弊,主动朝着邵大春说道:“大春哥,我仔细想了想,我家里人过得再艰难,都还能吃饱肚子,但你不一样,你一直以来都是我敬重且感激的好大哥。” “所以,我还是决定先将粮票还一部分给你,不能让你没饭吃。” 看着徐小年满脸真诚的样子,邵大春没有多想,反而觉得他是被自己感化的,当即心里一喜,说道:“你能这样想,我也很感激你。” 徐小年听到这话,心里都快要吐了,但面上却还是一副十分开心的模样。 邵大春又说道:“耽误了这么久,食堂都快要关门了,我们早点过去吧。” 徐小年心里在吐血,面上还是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此时只能陪着邵大春做样子,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正巧遇到了吃完饭刚回来的同事江佟陆,江佟陆向来热心又仗义,他听徐小年说了邵大春到处找人请吃饭的事情,因而此时也怕徐小年被邵大春缠上了,便多嘴问了一句:“大春,小年又请你吃饭?” 徐小年勉强笑了笑,此时他满脑子都是自己这个月将要损失的粮票,他实在开心不起来。 邵大春也没有多想,不仅承认了这事,又将徐小年狠狠夸了一番,说道:“小年知道我没饭吃,所以要请我吃饭。” 但无论邵大春用什么方式来说这件事,落在江佟陆就只有一个事实,那就是邵大春又在逼迫脸皮薄的徐小年请客。 徐小年满脸的勉强笑容,此时也被江佟陆解读成了不得不为之,甚至还像是在求救一般。 江佟陆的热心雷达立马开启,朝着邵大春说道:“邵大春,小年家里有多少人等着他吃饭,你难道不知道吗?” 邵大春虽不明白为何对方忽然提高音量,但他却很老实的回答道:“一家五口全靠他,这事我都知道。” “你都知道了,居然还做出这样畜生不如的事情,你还是人吗?”江佟陆对邵大春提出非常严厉的批评。 邵大春被骂得懵住。 反倒是徐小年反应过来了,急切的朝着江佟陆说道:“江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主动要请客的,大春哥最近没票吃饭,他也不容易。” “再不容易能有你不容易吗?”江佟陆说道。 徐小年害怕他继续说下去,只能说道:“我真的是自愿的,真的没人逼迫我。” 江佟陆说道:“我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明明能自食其力,却偏偏要占别人便宜的人了!” 徐小年此时叫苦不迭,偏偏任凭他怎么解释,江佟陆都不听。 “你别说这些违心的话了,你家里五口人,吃饭都紧张成什么样子了,还要请他吃饭,他多大脸呀!” 江佟陆说完,就一扯邵大春,说道:“我今天不能让你这样欺负年轻小孩,看着他脸皮薄,就使劲薅羊毛,真是让人瞧不起,走,跟我去见站长,让他评评理。” 邵大春张开嘴巴想要解释,偏偏江佟陆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而此时最着急的就是徐小年。 这件事真要捅到站长面前,邵大春为了个人名誉,必然要进行解释,一旦他解释清楚了,那倒霉的就是自己。 徐小年使出了吃奶的劲拉住江佟陆,说道:“江哥,你冷静一点,我真的没有被逼迫,我真的是自愿的。” 邵大春也在一旁点头,说道:“老江,小年真的是自愿请我吃饭的,你别多想。” 江佟陆见此,却只越发觉得邵大春恬不知耻,占小孩便宜已经彻底丢了良心。 他也越发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帮助可怜的邵小年。 “我不能就这么看着你逼良为娼!今天我一定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江佟陆越发用力,直接拉扯着两人进了站长办公室。 王站长刚刚从食堂回来,他此时正躲在办公室里拿牙签剔牙。 忽然见到三人拉拉扯扯走了进来,王站长手里的牙签都拿不稳了,一不小心就戳进肉里面,疼得他龇牙咧嘴。 “站长,今天我必须跟您汇报一件事,这事也只有您能解决!”江佟陆大声告状。 王站长觉得自己的嘴巴稍微好了一点后,这才问道:“什么事?” 他心里没觉得有什么大事,便又拿出一根牙签来,再度慢腾腾剔牙,还想着今天食堂里的小青菜,为什么就这么卡牙齿缝。 “站长,邵大春天天占徐小年的便宜,他快要将徐小年逼死了,这就是逼良为娼啊,您必须做点什么!”江佟陆大声说道。 听到这乱七八糟的比喻,王站长手一抖,再次将牙签卡进肉里,疼得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后,王站长的眼神在邵大春和徐小年之间左右犹疑。 邵大春长了一张非常憨厚的脸庞,又因为平常好事做多了,总给人一种他绝对不会干坏事的感觉。 而徐小年,年纪不大,但皮肤雪白,面容俊秀,身形又是瘦瘦小小的。 往常王站长并不会乱想,偏偏此时看着这一对的组合后,他心里忍不住朝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想去。 如今民风保守,若是真发生了这样的事,且还发生在自己的单位,一旦被人爆出去,那自己这个站长,可能也当不成了。 一想到这里,王站长也重视起来,朝着三人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跟我说清楚。” 江佟陆和徐小年立马一起开口。 邵大春慢了一步,他见已经有两人在解释了,便又闭上嘴巴,变成一副局外人的模样。 “都闭嘴!”两人一起开口,吵得王站长有些头疼,他便指着江佟陆道:“你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王站长刚说完,又补充道:“告诉我就行了,千万别告诉其他人。” 王站长此时还想着,若是真的发生了恶劣事件,那就先瞒一阵子,能瞒多久是多久。 江佟陆立马将自己看到的,自己想到的,全都说了出来。 江佟陆说得满脸义愤填膺,但王站长却越听神色越发放松。 相比较他心中猜测的什么真逼良为娼的戏码,一顿饭显然是微不足道的。 甚至王站长都觉得大不了自己请邵瑜吃饭。 王站长批评江佟陆:“下次别胡乱说话,什么逼良为娼,这是你的身份应该说的词语吗?” 江佟陆被训斥后,却有些委屈说道:“不就是个比喻,我又没有别的意思。” 王站长只庆幸,自己没有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想说出来,否则自己就要丢人了。 “多大点事,下次别一惊一乍的,这是他们俩的事情,你就别管了。”王站长十分熟练开始调解,没有说邵大春和徐小年任何一个人的不是,反倒对与他关系亲近的江佟陆批评起来。 但这一套圆滑的工作方式,此时却完全不管用了,江佟陆都已经将人拉到站长办公室了,他想要一个确切的结果。 若是他心里认定的正义没有得到伸张,那他就过不去这道坎。 “站长,小年家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全家老少都指望他一个人,小年轻刚工作已经够辛苦了,怎么还能被邵大春吸血?” “这孩子脸皮薄,当年问他,他都不承认被逼迫,只是私底下才会抱怨两句,这样心善的孩子,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难道不应该多看顾几分吗?” 王站长听到这话,想到的却是既然脸皮薄又心善,那怎么会私底下抱怨? 而一旁的徐小年,心里都已经在问候江佟陆的祖宗十八代,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强调自己不是脸皮薄,自己请客完全出于自愿。 邵大春也说道:“他真的愿意,不骗你们。” “你少跟我这样说,小年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家里那么辛苦,怎么会舍得请你吃饭,又凭什么请你吃饭?”江佟陆质问道。 “因为我每个月粮票都给他。” “因为大春哥一直关照我。” 邵大春和徐小年的声音一前一后,在场的人全都非常清晰听明白邵大春说的话。 江佟陆微微长大嘴巴,不敢置信的看向邵瑜。 而王站长脸上闪过复杂之色,很快就问道:“你粮票给他了?真的吗?” 对于事实,邵大春答应得十分爽快。 江佟陆和王站长,又默默将视线转向徐小年。 “小年,大春说的都是真的吗?”江佟陆眼神有些恍惚。 徐小年很想否认,但他确确实实拿了邵大春的粮票,他每个月用的粮票都是两人份的,这事只要去食堂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他完全抵赖不了。 “我……我……有这么回事。”即便再不愿意,徐小年还是被迫承认了这件事。 邵大春一脸冤屈洗刷的表情,朝着江佟陆和王站长说道:“我要不是最近急着用粮票,也不会找小年要粮票。” 王站长点点头,但他显然更关心的问题不是邵大春有没有粮票,而是问道:“你真的每个月粮票都给徐小年,给了多少,持续多久?” 徐小年如今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也完全没有立场阻止邵大春说话。 “给了四年,每个月一下来,就全部给他,毕竟他家里人多。”邵大春说道。 对于自己帮助别人的事情,每一件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王站长又问徐小年:“你来我们单位几年了?” 徐小年低着头:“四年。” 四年,徐小年进这个单位四年,邵大春就帮了他四年,甚至还是所有粮票一起给他。 王站长都忍不住有些感动,想着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情谊,但很快他觉得不对劲,转而问道:“你粮票都给了小年,那你平常是怎么吃午饭的?” 邵大春满脸都是不好意思,但此时面对领导,他即便再不愿意开口,也不得不开口:“我老婆给我准备粮票。” 王站长有些疑惑,说道:“我记得你老婆,好像在家带孩子?她又哪里来的粮票?” 邵大春挠了挠头,低声说道:“应该是打零工来的粮票。” 王站长听了,长长的哦了一声,他忍不住说道:“又要带孩子,还要打零工给你准备粮票,那真是很不容易了,她对你这样好,你也不要辜负了,该花的钱就让她花,别太小气了。” 王站长说的本就是几句套话。 但邵大春听了后,却满脸都写着羞愧,说道:“我的钱没花在家里,我以后会好好对她。” 对于下属的家事,王站长本来不方便多问,但听到邵大春说得如此奇怪,他到底没忍住,多问了几句:“什么钱不花在家里?你不花在家里花到哪里去了?” 邵大春对于领导的疑问,哪怕心里再不情愿,却还是选择如实告知。 王站长听得邵大春是怎么过日子的,顿时瞠目结舌,看向一旁的江佟陆,说道:“你把这混账拉过来,还真是拉对了。” 江佟陆原本还因为自己误会了邵大春而内疚呢,此时听到邵大春这一系列奇奇怪怪的操作,也忍不住开口说教。 “大春,你这样可不对,男人的钱怎么能不花在家里?外面的人再好,能有自家老婆更重要吗?”江佟陆说道。 王站长也在一旁附和,他和江佟陆一样,觉得邵大春是思想出了问题。 邵大春脸上有些羞愧,低头说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胡来了。” 王站长听了这话,点点头,说道:“本来就应该这样。” 江佟陆说道:“你钱和粮票都不带回去,你老婆也没有什么怨言,可见她是个好女人,你要珍惜。” 邵大春点点头,说道:“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珍惜的。” 江佟陆斜了一眼一旁颇有些锤头撒气的徐小年,说道:“钱给老婆,最终都是要花在自家孩子身上,怎么样都不吃亏,但要是给了一些没心没肺的人,那就是在害人害己。” 邵大春听着这话,只感觉和邵瑜昨晚说得,似乎有不少想通之处。 徐小年见两人都在批评邵大春,他此时悄悄往后退,想要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离开。 但王站长却看见了他后退的动作,直接将他喊住:“徐小年,你不要急着走。” 听着领导连名带姓的喊自己的名字,徐小年心底暗暗发苦。 “你拿了大春这么多粮票,还是尽量还一还。”王站长说道。 对于邵大春的性格,王站长也无力评价,但这事情既然发生在面前了,他该提点的,还是必须提点到位。 徐小年弱弱的应了下来,只是心下却始终不以为然,想着这事情王站长此时上心,但估计过了两天,就会完全抛之脑后。 王站长又看了一眼一旁的邵大春,他恍惚间想起来邵大春是怎么进这里的,是因为救了一个孩子,孩子的家人出于感激,给邵大春安排了这么一份工作。 邵大春往日里虽然看起来老实又窝囊,但实际上,他是有助人为乐这个加分项,甚至身后还靠着一棵大树。 邵大春虽然是靠着关系进来这里的,但来了之后却从来没有摆过架子,反而一直都是兢兢业业工作,比那些正常渠道进来的人,都更加努力。 其实这个时代的干部,加入这个队伍的理由都是千奇百怪了,像邵大春这样,可以说他是靠关系,但同样也可以说他靠的是见义勇为,所以被组织破格录用。 王站长想到最近上头让他报一个副站长的名额,他觉得邵大春这样的性格,绝对不会跟自己对着干。 王站长还有几年退休,因而这次的副站长,在几年后,可能就要接任站长的位置。 王站长用这样的原因说服自己,绝对不肯承认是因为那个孩子的爸爸近期要调动到本地这个原因。 “从前欠的,只要补给大春就行,往后,你不能再跟大春乱要,不准再做出欺压同事之事,你记住了吗?”王站长朝着徐小年说道。 徐小年忙不迭应声。 而一旁的江佟陆也没想到,到这个办公室里,本来是想让站长帮忙,别让邵大春继续欺负徐小年,如今倒变成了让徐小年别再欺负邵大春。 等出了站长办公室,江佟陆三步并两步走到邵大春身边,为自己误会他的事低声道歉。 江佟陆热情仗义,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快,本来他为徐小年打抱不平,但发现徐小年其实没有什么委屈之后,江佟陆又能十分爽快道歉。 邵大春自然不会跟他计较。 而江佟陆虽然一直和邵大春同一个单位,也隐约听说过他的名声,但因为不在一个办公室,所以对邵大春不太了解。 这一次的误会,倒是让江佟陆对邵大春多了几分好奇心,便又拉着他多问了几句。 徐小年此时阴着一张脸去了食堂,给邵大春打了一份饭后,便直接带着自己家那份饭食回去。 徐小年这次中午带饭回家的时间,比之前足足晚了一个小时,甚至带回来的饭也是凉飕飕的,一点热气都没有了。 徐小年老婆自然万分不满,忍不住埋怨了几句。 徐小年本来心里就窝了一肚子火,一想到自己为了这个家拼死拼活,如今又在领导跟前坏了名声,他就忍不住想起了邵大春的建议。 “你为什么不工作?打零工也好,给人做保姆也行,一天到晚在家里躺着,完全靠我养活的人,你凭什么怪我?” 徐小年说完这句话后,忽然感受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畅快。 但徐小年老婆听了他这话,却不是他想象中的惶恐愧疚,而是张牙舞爪着扑上来,说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我照顾老的又照顾小的,一天到晚有休息的时候吗?你还敢跟我说这样的话!” 徐小年老婆是个暴脾气,对着瘦弱的丈夫又挠又抓。 夫妻俩打了起来,徐小年的父母立马上前来拉架,就连一旁的小孩,看到这阵仗,也用几声哭来给他们配乐。 徐家乍一看人多,但实际上三个人的战斗力,都比不上徐小年老婆一个人。 这日下午徐小年上班比平常晚了半个小时,脸上也挂着彩,进单位后又低着头,有人叫他时眼神也是躲躲闪闪的。 徐小年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感觉同事们看自己的眼神奇奇怪怪的。 而他的感觉也完全正确。 办公楼只有那么多人,同事们都消息灵通,很快就知道了中午王站长找他们几人谈话的事情,江佟陆是个大嘴巴,对于这些事也没有半点隐瞒。 因而在知道徐小年是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后,他们看他的眼神也变了。 刘建设自然也知道了中午发生的事情,他也知道了所有人的背后议论,徐小年和他一样,曾经也都压榨邵大春的帮助,如今几乎成了千夫所指。 刘建设本来还打算下午继续逼迫邵大春做事情,此时看到徐小年的下场后,倒是不敢轻举妄动。 到了下班的点,邵大春将自己的工作内容整理好,出门前他又看了刘建设一眼。 刘建设赶忙低下头,假装正在忙着做事。 邵大春犹豫一瞬间后,还是选择转身回家。 没有加班就下班,哪怕路上走了五公里,但邵大春到家的时候,天还是透亮的。 邵大春憋了一肚子话,想要将今天发生的事都告诉邵瑜。 但邵瑜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说道:“自行车被人偷了。” 第109章 绝世好人是我儿(十) 邵大春听了这话,整个人都有些傻眼。 而一旁的刘桂芝,此时却一脸果然如此的模样,似乎对这样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一般。 邵大春也没有丢自行车的头绪,但对于妻子这样的眼神却觉得十分诧异。 “爹,那咱们怎么办?”邵大春问道。 邵瑜随意看了他一眼,说道:“还能怎么办,报警吧。” 邵大春听了心下一突,说道:“真的要闹到报警吗?” 他不愿意,是因为这个时间点有点微妙,毕竟他才没几天,让站长相信他没有弄丢自行车,如今又真的丢了自行车。 哪怕报警了,看起来也显得十分瓜田李下。 “爹,不报警行吗?”邵大春轻声问道。 邵瑜还没说什么,刘桂芝就恶狠狠道:“又是这样,我就知道,我从来都指望不了你。” 说完,刘桂芝直接进了屋里。 房子就这么大,此时只有这几个人,因而邵瑜和邵大春此时都听得清清楚楚,里面妞妞的询问声:“娘,您为什么要哭?” 邵大春此时满头雾水,只憨憨傻傻道:“自行车丢了,她这么伤心,看起来真的很喜欢自行车呢,我回头给她再买一辆吧。” 邵瑜直接问道:“买?你拿什么买?先要赔单位的自行车钱,半年的工资都没了,你拿什么给她买?” 邵大春不说话了,站在原地开始思索起来。 邵瑜催促道:“你先去安慰媳妇,明天一早去镇子里报警。” 邵大春却还是问道:“一定要报警吗?” 邵瑜笑了起来,说道:“你老婆都哭得这么伤心了,在你眼里还没一个偷自行车的小偷重要呢。”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邵大春想要解释。 邵瑜便耐心听他解释。 邵大春反倒不好意思了,毕竟他说修车,实际上是在欺骗站长。 但邵瑜双眼一直盯着他,邵大春只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果然,邵瑜听完后,说道:“你还会撒谎?” 邵大春低下头。 邵瑜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邵大春说道:“其实这自行车是公家财产,一直由桂芝用着,确实不合规矩。” 邵瑜点点头。 邵大春说道:“我想等下个月工资发下来了,再跟人借点钱,到时候给桂芝买一辆新的自行车。” 邵瑜说道:“这样也行。” 邵大春松了一口气。 邵瑜接着说道:“但这辆自行车丢了,也确实需要一个解决办法。” 邵大春说道:“报警了不一定能找回自行车,还有可能无法向站长交代……” “你怎么像站长交代我不知道,但你要是不报警,是一定不能向你老婆交代的。”邵瑜十分肯定的道。 邵大春张张嘴巴,问道:“桂芝伤心,难道不是因为自行车丢了吗?” 邵瑜摇头,说道:“她伤心,是因为嫁给一个始终护着外人的丈夫。” 邵大春听了这话,低声说道:“我知道我以前做得不对。” “哪里不对?”邵瑜问道。 这几天里,邵大春几乎是处于一种没有老婆照顾的状态,因为失去了刘桂芝的帮助,他便觉得处处都不对劲,处处都受到限制。 邵瑜昨日又一番话点醒了他。 邵大春这一天里,也没少进行思考。 因而他也确实想到了一些东西。 “我把她当做是我,并没有把她当做是她。” 话虽然说得拗口,但邵瑜却听明白了。 邵大春神情有些自责,说道:“我很少去考虑她怎么样,甚至都不怎么看到她,我的看到,意思是我没有从她出发,去看她身边的麻烦。” 邵大春很费力的说出这样一段话,他努力想要解释给邵瑜听,在始终却找不到一个很好的措辞。 邵瑜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邵大春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邵瑜接着说道:“就像现在,你也没看到她。” 邵大春先是一愣,但很快就似是惊醒一般,朝着房间里冲去。 屋里此时刘桂芝还在哭,她刚过了几天舒心日子,没想到丈夫又固态复萌。 若是没有经历这几日,她只怕早就绝望到麻木,但好不容易升起希望来,如今又重归绝望,这才让她格外难受。 但即便这般,刘桂芝在自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还是强行打起精神来,安慰一旁被吓住的女儿,并哄着她出去玩。 妞妞一步三回头出屋子的时候,正好撞在邵大春身上。 邵大春将女儿扶稳。 妞妞轻声问道:“娘为什么要哭呀?” 邵大春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妞妞乖,先出去玩,我会好好哄她。” 听了这话,妞妞却摇了摇头,说道:“娘总是因为爹伤心,你哄不好的。” 邵大春听了一愣,他没想到大人之间的事情,妞妞一个小孩子居然都能说出道理来。 但他还是又哄了两句后,让她出去找爷爷。 等将孩子哄出去后,邵大春才转而看向趴在床上小声啜泣的刘桂芝。 “桂芝,你放心,回头就算是借钱,我也要给你买个自行车。”邵大春说道。 谁知刘桂芝听了这话,却哭得更伤心了,甚至还忍不住将床上的枕头,用力砸向邵大春。 邵大春慌忙接住枕头,他不明白为何自己这样说,刘桂芝更不高兴了。 “桂芝,我是哪里做错了吗?有错你就说出来,别一直哭,容易哭坏身子。”邵大春轻声说道。 刘桂芝闻言倒是停了下来,转头两眼通红的盯着邵大春,说道:“哪里做错了?你哪里做对了吗?” 邵大春一愣,他想要说几件自己做得好的事情,却发现似乎没什么可说的。 “什么都是回头给我买,你说得倒是容易,真正又买了哪一件?”刘桂芝问道。 邵大春立马说道:“家里秤砣送人了,没有给你再买,是我不对,我以后一定记得。” “秤砣秤砣,你就只记得一个秤砣!”刘桂芝站起身来,手里捏着枕头,不停砸向邵大春。 邵大春被打也不生气,反而一脸懵逼,真情实感问道:“除了秤砣,还有什么?” 他这样问,刘桂芝却更加生气了,整张脸都胀红了,手下的动作也越发用力。 “还少了什么,你跟我说呀,我这一次一定记得。”邵大春说道。 刘桂芝却不回答,只是努力拿着破旧的枕头打他,甚至这一个枕头,都被她打得裂开了,里头的东西都掉了出来。 “枕头打坏了……”邵大春轻声提醒道。 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忘了什么,但看刘桂芝都生气成这哥样子,他便知道是自己理亏。 “打坏就打坏了,反正这日子我是不过了!”刘桂芝说道。 邵大春立马说道:“没事没事,就当坏了的这个是我的枕头。” 刘桂芝此时却和他不是一个想法,而是说道:“我不想跟你过下去了,我要跟你离婚!” 邵大春神情立马严肃起来,说道:“桂芝,离婚的话可不能乱说。” 刘桂芝说完,心里也已经后悔了。 如今这套房子是邵大春的,真要离了婚,她能去哪里住,而孩子又怎么办? 女人一旦生了孩子,身上就多了一层枷锁。 但也许是因为多了邵瑜的支持,刘桂芝此时也多了几分底气。 刘桂芝威胁道:“自行车的事,要还是这样糊涂过去了,我们就离婚!” 邵大春说道:“我知道你想要报警,但就算报警了,也不一定能将自行车拿回来……” “不报警,就一定拿不回来。”刘桂芝说道。 邵大春又将单位里和站长上一次的聊天解释了一遍。 但刘桂芝却不听,只说道:“你不用跟我说这些,你就是一心要维护你的好兄弟王庆民!” 邵大春闻言顿时诧异了,说道:“庆民?这事跟庆民能有什么关系?” 刘桂芝冷笑一声,说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给他打掩护呢!” 邵大春是真的不明白。 刘桂芝继续说道:“咱家自行车这几年都没被偷过,偏偏王庆民要用自行车以后,咱家车就丢了,你还说不是他!” 邵大春立马说道:“桂芝,庆民要用车不假,但他只要借一下,就算我不借,他应该也能找到别人借车,怎么都用不着去偷,你可不要胡乱冤枉好人。” 刘桂芝说道:“今天都有人看见他鬼鬼祟祟来咱家院子外了,你还要护着他!” 邵大春问道:“谁?谁看见了?” “隔壁王家的老太太,看得一清二楚的,不信你自己去问。” 邵大春听到居然有人证,立马就气短了一截。 “我、我去问一下。”邵大春起身,但离开前,又看了刘桂芝一眼,说道:“你也别哭了,别哭坏了。” 而刘桂芝最恨也就是他这一点,要是邵大春对她家暴谩骂,她还能彻底劝自己对他死心。 偏偏邵大春虽然很多事情做的过分,但却又没有做绝,如现在这样时不时的一点温柔,又让她觉得对方也没那么差。 邵大春很快就回来了,他朝着刘桂芝说道:“虽然庆民真的来了,也不一定确定就是他。” 刘桂芝闻言瞬间就要炸了,说道:“你果然要护着他!你还不如跟我说个干脆,到底是不是他偷的,是不是你帮忙的?” 邵大春立马说道:“怎么是我?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你做这样的事情,有什么不稀奇?”刘桂芝眼睛环顾这间屋子,说道:“你看看这里,少了多少东西,你还数的清吗?” 邵大春左右看了一圈,说实话,到底少了多少东西,他真的记不清,但少的理由,他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 “我结婚时陪嫁的枕巾,你单位发的搪瓷杯,妞妞出生时给她买的拨浪鼓,我的嫁衣……” 刘桂芝没多数一样出来,邵大春的头便忍不住低了下去。 “这些我都告诉过你的。”邵大春低声说道。 “你压根没问过我,就偷摸着送人了,等我想起来的时候,你再告诉我,你这跟偷东西有什么区别?你自己是个小偷,自然要护着你的小偷兄弟!” 刘桂芝说道。 王庆民早上确实偷摸来了这里,他确实有很大的嫌疑,邵大春此时也不敢帮他反驳,只能说道:“少的这些东西,我会补给你……” “补给我?这话你以前也说过了,但直到现在,我看见了什么吗?”刘桂芝问道。 邵大春顿时被问得哑口无言。 刘桂芝说道:“过去这些东西我早就不指望了,但自行车,我是一定要拿回来的。” 邵大春却还是想要劝说。 可刘桂芝说道:“你不报警,我自己去报警,用不着靠着你,但自行车要回来的时候,就是我们离婚那一天。” 邵大春见她态度已定,此时甚至是闹到了不报警就要跟他离婚的地步,邵大春只能妥协,说道:“好,我去报警。” 刘桂芝微微一愣,他似是没想到邵大春居然这么容易就妥协了,这与她预料里的似乎不太一样。 “你不怕查出来,你的好兄弟会去蹲大牢?”刘桂芝问道。 邵大春摇摇头,说道:“不会,虽然庆民上午在这里转过,但我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 邵大春对王庆民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但刘桂芝显然看得比他更加清楚。 一晚上邵家的气氛都不太对,两夫妻之间,似是邵大春在求着刘桂芝,但刘桂芝却压根不理他。 这样明白的事情,邵瑜自然能看出来,但对于邵大春几次求救的眼神,邵瑜却全都视而不见。 邵大春给自己请了一天假后才去报警。 自行车如今还是个大件,这样的东西丢了,他们也不敢怠慢,加上本地已经很久没出现过这种偷盗之事了,他们也很怕会因此坏了风气,所以出警速度很快。 看过现场之后,他们便去走访后边。 和邵大春夫妻一样,他们也查到了王庆民头上,甚至还拿到了相关手续,询问了王庆民,也查过他家里,但都没有关于自行车的线索。 邵大春说道:“桂芝,庆民虽然有别的小毛病,但偷东西这样的大事,他绝对是不敢做的,真的不是他。” 如今对于偷盗财物,判刑很重,一旦坐实,基本上是要坐牢的,所以邵大春才会觉得王庆民肯定不会干这样的蠢事。 此时就连警察也对着刘桂芝摇了摇头,证实王庆民家里没有脏污。 刘桂芝眼神也忍不住暗淡下来,想着难道真是自己冤枉好人? 王庆民看了刘桂芝一眼,忍不住说道:“嫂子,你就算不喜欢我,也别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我不像大春是国家干部,这样的罪名一旦落下来,我可接受不了。” 邵家的事情闹得挺大,周围的老百姓,此时也全都看着他们,甚至还有人也跟着劝道:“桂芝,你就算不相信别人,难道不相信大春吗?他是你丈夫,和庆民是十几年的老交情了,大春难道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刘桂芝不说话,虽然心底还是认定了王庆民,但见到所有人都这么说,也不免有些动摇。 在村子里,邵大春因为热衷助人为乐,因而名声一向很好,相比之下,刘桂芝就是一个始终拦着丈夫做好事的拖后腿媳妇形象。 “桂芝,你就算不相信大春,你也要相信咱村里人,村子里都是老实人,谁会干这种事呢,你与其怀疑村里人,还不如多想想昨天到底来了哪些外地人。” 村民们七嘴八舌,俨然是怪罪邵家将警察带到村里来,觉得这样坏了村子的名声。 明明是邵大春报警,但所有人指责的目光却都看向刘桂芝。 “爹,真的是我猜错了吗?”刘桂芝忍不住低声问道。 邵瑜说道:“谁说你一定错?” 刘桂芝不解的看着邵瑜。 邵瑜又说道:“记住今天的事情,记住你自己的自觉,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不要再动摇你的信念。” 刘桂芝听了这话,越发不理解了。 邵瑜朝着两个警察说道:“昨天村子里有人看到王庆民骑着自行车进城了,送到了流云巷。” “他妹妹谈的那个对象,家就住在流云巷3号。” 因为无论是邵大春,还是刘桂芝,都以为王庆民是要借车,因而在像警方描述事情后,警方虽然怀疑了王庆民,却也觉得只是借车而已,没必要闹到要偷的地步。 但邵瑜此时提供的这条线索,却将案情推进了一大步。 两名警察让同事们继续待在村里,但他们却悄悄背着所有人去了流云巷3号。 他们在那里等了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里,已经摸清楚了这户人家的基本情况,又对着他家的邻居们,询问了一下自行车的事情。 “这张家小子,找了个乡下对象,本来张家人堆这个乡下姑娘很不满意的,但昨天自行车一送过来,张家老太太就改了口风,说人家虽然是乡下姑娘,但是陪嫁重。”街坊酸溜溜的说道。 自行车是大件,哪怕是城里人,都不一定舍得陪嫁给自家姑娘呢。 “那个自行车是什么样子?”警察询问道。 邻居闻言,立马不屑道:“一个旧自行车,有什么好稀奇的,上面还画了不知道什么图案,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淘换来的。” 两个警察闻言对视一眼,又问道:“是不是写了一个\畜\字?” 邻居摇摇头,说道:“我又不识字的,哪里知道那是什么字,但上面确实有字的。” 等到张家小子骑着自行车呼拉拉从两人面前经过的时候,两人也没有认出来,反倒是邻居指了下,说道:“那就是张家小子。” 张家小子昨天才得了自行车,如今正是最新鲜的时候,骑着自行车在巷子里一圈又一圈,似是累了以后,这才停了下来。 他刚下车,两个警察就看清楚了车上的字,车上的记号,与邵大春描述得一致。 两人对视一眼,紧接着一起行动。 张辉刚停好车,心里还想着晚上家里吃肉,自己又能有口福了,进门前又最后看了一眼自行车。 他一开始嫌弃自行车是旧的,上面还有字,但骑了几次后,他却觉得这自行车质量好,骑着很舒服。 毕竟是邵大春单位统一采购的自行车,经费充足,因而这自行车虽然旧,但质量却是杠杠的。 张辉只是美了两秒钟,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回头没看清楚,就被人直接扑到在地。 “爹娘,救命!”张辉大声喊道。 张家就这么一根宝贝独苗,听到他的呼喊后,顿时所有人全都冲了出来,看到张辉被两个男人压在地上,他们立马急了起来。 “我们是派出所办案的,来调查一起自行车被盗案。”警察好心解释道。 张父立马说道:“你们误会了,我儿子不可能跟这些事情有关的,他的自行车是未来大舅子送的,是我未来儿媳妇的嫁妆,绝对不是什么被偷的。” “王庆民所在的村子里被偷了一辆自行车,我们怀疑就是这一辆。”警察说道。 张父闻言立马木住了,但为了独生爱子,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说道:“王庆民所在村子里丢了自行车,是他们村子里的事,我儿子可什么都不知道,他也没有跟王庆民要求过自行车。” 张父不知道自行车是不是王庆民偷的,但他此时只想将自己儿子撇清关系。 警察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说道:“你放心,一旦证明赃物和他无关,我们也不会为难他。” 张父闻言松了口气。 留在村子里的邵大春,本来以为报案的事情都已经结束了,却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他再次看到了他的自行车。 这自行车自从发到他手里,他就万分爱惜,因而此时看到上面这些熟悉的记好,他便认定这是他的自行车。 刘桂芝自然也认出来这就是丈夫的自行车,但她此时却依旧十分紧张,她很怕丈夫为了好友,会拒绝指认这辆自行车。 邵大春刚想承认这是自己的自行车,但他很快就想到了刘桂芝才擦的那件事:如果他承认自行车是自己弄丢的那个,那么好友王庆民会面临什么样的惩罚。 “警察同志,偷自行车的小偷,你们打算怎么处罚他?”邵大春试探着问道。 警察义正言辞说道:“发生了这么恶劣的事情,一定要重重处罚,最少也要蹲几年。” 邵大春听了心下一突,他便想说算了,但刘桂芝死死的盯着他。 一旁的邵瑜,也在盯着倒霉儿子。 邵大春耐心跟两人解释道:“自行车现在都找回来了,要不然就别赶尽杀绝了。” 刘桂芝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邵瑜却摇头,说道:“我要说多少次,你猜懂得尊重别人的意见。” 邵大春不明白邵瑜为什么要这么说。 邵瑜指了指刘桂芝,说道:“自行车是你们单位的自行车,但早就在你吃软饭的哪一天起,自行车的事就是你老婆说了算,哪怕你自己要用自行车,都要正正经经的经过她的同意。” “你现在又开始替她做决定了。” 邵大春一愣,他自己明明已经对这件事有了非常深刻的领悟,但偏偏事到临头的时候,却依旧只想着自己的决定。 邵大春看向刘桂芝,轻声说道:“桂芝,能不能算了?” 刘桂芝闻言,斩钉截铁道:“不行!” 邵大春没有办法,便看向邵瑜,希望邵瑜能好好劝劝她。 谁料邵瑜一开口,就说道:“才几年,是不是短了点?大春,你问问警察,能不能争取给他判个终身监禁。” 邵大春闻言立马慌了起来,毕竟王庆民怎么说也是他的好友。 “爹,您别这样,他还年轻,全家都指望着他呢。”邵大春说道。 邵瑜说道:“全家都指望着他?指望他什么?指望他去偷?” 警察在一旁,也似是无意一般开口道:“从你家的现场看,小偷作案手法娴熟,确实很像是曾经多次作案。” 邵大春闻言,立马问道:“如果他真的是多次作案,那会怎么样?” “如果证实了多次作案,那应该会判得更重。” 邵大春立马看向邵瑜。 邵瑜还没说话,刘桂芝就等不及了,朝着那警察说道:“我作证,那就是我家的自行车,是我丈夫单位畜牧站发给他的自行车,上面还写了字的。” 警察听了这话,却又说道:“如果是单位发给职工使用的车,那会被判得更厉害。” 这车邵大春只有使用权,真正的所有权是属于国家的,是集体财产。 邵大春听了这话,越发为自己的好兄弟着急起来。 邵瑜忍不住说道:“你倒是奇怪,偷你东西的人你都不恨他,还一直为他说话。” 邵大春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总觉得自己这样做会害了王庆民家一辈子 邵瑜说道:“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胡乱帮助人等于害人,你以为现在这是为了王庆民好吗?王庆民很可能是个惯犯。” “他这样的,如果还不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就会害更多的人,更多的家庭会因为他受损,到时候就不是王庆民一家的事情,而是十个、二十个甚至三十个家庭在受苦。” “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是正确的,那你就拦着桂芝。” 邵瑜将话就放在这里,等邵大春怎么选择。 一旁的警察也是个热心的,对着邵大春说起那些被小偷造成重大财产损失的家庭,到底经历了那些凄惨。 其中最惨的一个家庭,被人偷了所有的家底,家中老人治病没钱,孕妇生孩子没钱,老人当天撒手人寰,孕妇气急攻心一尸两命,原本幸福美满的一家子,愣是被小偷害得支离破碎。 “真的这么严重吗?”邵大春弱弱问道。 警察用力点头,接着朝着他普法,说道:“国家制定了法律,那我们就该遵守,那些不遵守的人,对于全社会都会造成非常大的危害。” 这警察十分健谈,从一个案件说到另一个案件,一个比一个吓人,邵大春晕晕乎乎的听了许多,此时他也再没有要放过王庆民的意思。 等小警察终于停下科普,邵瑜笑眯眯问道:“同志,有没有法律条文呀?” 小警察闻言一愣,但还是点了点头。 等邵家人离开公安局回到家的时候,王家人就等在邵家门口。 见邵家人,王家一大家子呼啦啦围了上来,其中除了王家人,还夹杂了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村民。 “邵大春,我们庆民和你关系那么好,你居然还这样对他!”王母喊道。 其他王家人也纷纷附和。 看热闹的村民们听了这话,也忍不住觉得邵大春绝情。 邵大春明明应该理直气壮,但此时却缩着脖子低下头,不敢直视这些人。 邵瑜说道:“我跟你怎么说,你就怎么跟他们说。” “我……”邵大春想拒绝,直觉告诉他邵瑜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 “你要是拒绝,我们就断绝父子关系,我也支持桂芝跟你离婚,你也不要在家里住了,到时候就搬去单位。” 邵瑜虽然说得轻松,但邵大春却听出了他话语的意思:“爹,您要将我扫地出门?” 邵瑜点头,说道:“我不要脑子不清楚的儿子。” 邵大春闻言顿时大惊失色,说道:“你说,你说,我跟着学就是了。” 邵瑜又看向刘桂芝,问道:“今天的事情生气吗?” 刘桂芝知道邵瑜是真心询问,便也真心回答。 得到肯定答案后,邵瑜说道:“掐住他的手臂,他要是话说得不满意,你就用力掐,往死里掐。” 邵瑜知道刘桂芝心里觉得憋屈,但他来这个世界是为了改造邵大春的,他很难彻底放弃邵大春,因而只能用这样的方法,让刘桂芝泄愤。 “你现在跟他们说:我和庆民关系那么好,他为什么要这样害我?”邵瑜说道。 邵大春眼睛瞪大,问道:“我真这么说?” 邵瑜看了一眼刘桂芝:“掐。” 刘桂芝立马下手,她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手上。 邵大春发出一声尖叫后,但很快就叫着说道:“我说我说。” 邵大春说了一遍,但因为声音太小,王家人没有听清楚。 “声音太小,掐他。”邵瑜催促儿媳妇。 刘桂芝再次用力,邵大春又疼出声来。 邵大春疼到了,便提高音量将邵瑜之前的话说了一遍。 “还是不够大,掐。”邵瑜说道。 刘桂芝此时彻底没了心理负担,手下越发用力。 邵大春赶忙又将声音提高五分。 这一次总算是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了。 但王家人可不会因为这一番话而气短,反倒依旧理直气壮道:“你这样害自己人,以后村子里谁敢跟你交往。” 村子里看热闹的人,听了这话后,居然真的被张家人这样粗浅的挑拨离间给打动了,纷纷开始对着邵大春指指点点。 邵瑜说道:“庆民这样害自己人,以后村子里谁敢放心,都怕东西被他偷了。” 有了前两次被掐的经历,邵大春这次喊得声音特别大。 邵瑜:“声音大了,但眼神却不敢直视,掐。” 刘桂芝用力掐下去,邵大春叫出声来。 而村里人从来都是最墙头草的存在,听邵家这么说后,村里人又开始觉得邵大春做的对,转而用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王家人。 “我上个月丢了一个碗,昨天在他们家看到一个一模一样的,王庆民也经常跑我家去乱翻……” “我梳子不知道去哪了,那天在王庆民媳妇身上,好像看到一把很像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王庆民以前还夸过我的梳子好看,一定是他偷拿的……” 这些人倒是生动诠释了什么是邻人疑斧,被提醒王庆民是个小偷,切切实实偷了个大件后,此时村里人丢了什么东西,都要往王庆民头上推。 甚至此时不仅王庆民有嫌疑,村民们看着汪清面的家人,他们都开始觉得手脚一定不干净。 王家人此时面对众人的质疑,只能慌乱进行解释:“我家庆民就投了一次自行车,其他东西绝对没有偷过。” 邵瑜说道:“哪个小偷敢一上来就偷自行车,不都是从小东西偷起吗?” 邵大春重复一遍,他说话声音很大,眼睛也一直盯着王家人。 但说完之后,他依旧疼得叫了出来,忍不住诧异看向刘桂芝。 刘桂芝此时面无表情:“听错了,手滑。” 邵大春虽然生气,但一时却真的不方便追究。 王母被邵家父子这一出双簧气得够呛,但还是像四周的乡亲们解释道:“要不是为了我家小妹出嫁体面,庆民也不会鬼迷心窍要去偷自行车,说到底都是邵大春不当朋友,就会嘴上说着关系好,实际上连自信车都不肯借。” “因为两人关系好,所以不借自行车就活该被偷吗?那以后谁家东西要是不借给你们,你们也会去偷吗?”邵瑜说道。 第110章 绝世好人是我儿(十一) 邵大春眼睛盯着王父,将邵瑜那番话大声说了出来。 村子里王姓人居多,因而即便明知道做错事的王庆民,这些人依旧能硬着头皮拉偏架。 但如今邵大春这话说出来,村子里的人犹豫了。 他们不再像之前那样站在王家人身边,甚至还对王家人多了几分防备。 王家人见了这情形,心下也只叫不好,他们本来是想着先声夺人,逼迫邵大春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好让他配合,帮助王庆民减轻罪责。 但他们今天眼睁睁看着邵瑜如何教导儿子的,这么一番下来,此时邵大春如此理直气壮的模样,倒是显得像是个硬茬子。 如今见这条路眼看不行,甚至还将村里人都推到了自己的对立面,王家人互相对视一眼后,又改了策略。 “你和我们庆民是好兄弟,他是我们家的独子,我家就这一根独苗苗,他要是真进去了,以后我们这个家可怎么办,你能不能行行好,高抬贵手,我跪下来求你了。” 说完,王家人便朝着邵大春跪了下来。 邵大春慌忙朝着一旁避过去,只是这些跪求的人也会跟着换方向,倒是让邵大春躲避得十分艰难。 “独苗苗这种话别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你家小妹难道不是苗了吗?”邵瑜说道。 邵大春却有些不忍。 邵瑜看了刘桂芝一眼,刘桂芝便非常娴熟的掐了下去。 邵大春很快便鼓起勇气,硬着头皮朝着跪在地上的王家人说道。 王家人闻言一愣,就连跟着家里人下跪的王小妹,此时都有些呆愣。 但王父也只是想了这个念头一瞬后,立马便抛在脑后。 “我家小妹迟早要出嫁,等她结婚了,哪里还管得了我们。”王父说道。 邵瑜却道:“你这是在说女儿不孝?” 王父立马说道:“我可没这么说。” “村子里多的是出嫁女照顾娘家,怎么就你不行了,你是不是重男轻女?”邵瑜问道。 被邵瑜这么一叉,王父差点都忘了自己一开始要说的是什么,但他还是斩钉截铁道:“我才没有重男轻女!” 邵瑜说道:“没重男轻女就回去吧,好好培养女儿,让她成为家里的顶梁柱。” 王父实际上就是个重男轻女的人,他怎么会认同邵瑜的说法,但此时他也压根不能认,因而只能和王母对视一眼。 很快,两人便一齐跪下来,还拉着女儿也跪下,说道:“大春,你要是不放过庆民,我们就一直在这里跪着。” 邵大春满脸为难的看着邵瑜。 村里人也全都指指点点的,毕竟人家已经下跪了,似乎只要一下跪,那就什么事情都可以放宽一些。 “大春,都是村里人,人家父母一大把年纪,还等着他养老的,你就高抬贵手吧。”有村民这般劝道。 邵大春闻言,还真有些想要抬一手了。 但邵瑜却说道:“我们现在高抬贵手了,以后就多几个受害人,到时候又不知道要跪下来多少人。” 邵大春动作慢了一瞬,刘桂珍手就掐了起来,邵大春只能急急忙忙重复。 邵瑜又说道:“一个小偷怎么养老?靠着偷东西来养老吗?村子里这么多户人家,也不知道他会偷谁家。” 邵大春又大声重复一遍,让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村民们本就有了防备之心,此时被邵瑜这么一说,也不得不再次考虑这个问题。 “我们庆民绝对不会偷乡亲们的东西。”王父急切说道。 邵瑜却道:“你们庆民还和大春是好兄弟呢,熟悉的人他要偷,因为太了解,不对付的人他也要偷,因为这是对家。” “在场的人,谁能保证在和王庆民关系疏远的情况下,又不得罪他呢?你们要知道,疏远其实也是得罪他了。” 邵大春将话大声学了一遍,村民们彻底沉默下来。 王父没有办法,只能将女儿往前一推,说道:“偷自行车真的不怪庆民,是小妹,因为小妹那个对象要自行车,庆民被磨得不行,才会做这样的事,庆民其实还是个好孩子,都是被小妹害的!” 王小妹被推上前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逼的,他不敢置信的看了父亲一眼,似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害自己。 村民们听了这话,脸上神情一缓,转而对着王小妹指指点点起来。 王小妹脸上满是窘迫,此时低下头去,恨不得将自己埋在地下。 她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被未婚夫退婚,如今经过这件事后,村子里的名声也变差了,那以后还能嫁个什么样的丈夫。 哥哥进去了,她名声又坏掉了,王小妹只觉得想死一般难受。 邵瑜说道:“还说自己不是重男轻女,为了救儿子,都不管女儿的名声了。” 邵大春也跟着重复了一遍。 王小妹听了这话,不知为何,竟然对邵家人升起一抹好感来,毕竟在她如今这样困难的处境里,只有邵家人为她说话,哪怕她窘迫的起源,其实是邵家人。 王父大声反对,只说道:“事实就是这样,又不是我在逼她,不信你问她。” 说话间,王父推了女儿一下。 “瞧瞧你,对闺女手脚这么重,还装不是重男轻女呢。”邵瑜说道。 王父手低一顿,推搡的动作倒是肉眼可见慢了下来。 王小妹依旧低着头,却不愿意开口。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风雨里的一艘小船,哪里的风吹来,最先翻倒的都是她,甚至一旁大船带了一个浪过来,都会让她尸骨无存。 她从交这个对象,就是在父母家人的一再要求下,甚至为了维持这段关系,她也一直在无条件的满足对象的要求。 哪怕是去张家给老太太洗脚,给张家所有人做家务。 王父王母以及王庆民,就像是供着一个祖宗一样供着张辉,在张辉想要自行车的时候,王家人立马答应下来,甚至还将歪脑筋动到邵大春身上。 王小妹曾经反对过这件事,但她一个工具人哪里配拥有声音呢。 如今王庆民出了事,王家人倒是第一时间想起这个工具人女儿了。 “小妹,你快说实话呀,为了你的事情,你哥哥未来全毁了,你怎么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是不是要逼死我和你爹你才开心?”王母朝着女儿这般催促道。 王小妹知道自己能拒绝任何人,但拒绝不了母亲这样跟自己说话。 她抬起头,眼神不敢和众人对视,又张开嘴巴,她即便心里再不情愿,但到了这个地步,她知道自己不得不说。 只是有人赶在她之前开口了:“她连拒绝说话都不行,还能逼迫王庆民偷自行车呢?你们觉得大家都是傻子,看不出来到底是谁想偷自行车吗?” 这样一番话,又经过邵大春的嘴巴,朝着众人又说了一遍。 虽然王家人把锅全都推给王小妹,但村里人熟悉的,也全都知道王小妹是什么样的人。 “小妹在家里,啥活都做,可比她哥她嫂子勤快多了。” “就是,小妹连话都不敢大声说,哪里像是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 一群村民将墙头草属性发挥到极致,此时又一窝蜂的说起王小妹的好处来。 王小妹却忍不住看了邵瑜一眼。 邵瑜朝着王小妹说道:“你爹觉得你一个女孩子,不能当家里的顶梁柱,还要你给你哥哥顶锅,你要是愿意,我这边可以给你一个成为顶梁柱的机会。” 王父立马说道:“邵瑜,你祸害完我儿子,又跑来祸害我女儿,不许乱教她!” 邵瑜说道:“不让我教她,是你要自己教吗?再教出一个小偷吗?” 王父闻言心下一堵,但儿子王庆民盗窃这事是事实,他也没啥立场反驳。 但王父还是拉了拉女儿,说道:“不许答应他,听到了吗?” 只是他话刚说完,王小妹就说道:“我要答应。” 王父王母全都愣住了,拉着王小妹说道:“小妹你糊涂呀,怎么能听仇人的话呢?” 王小妹沉默不语。 倒是邵瑜,开口说道:“原来你们表面上跪下来求我,实际上在心里觉得我是仇人。” 王父脸上一僵。 邵瑜轻声询问了刘桂芝一句,得到儿媳妇的肯定回答后,转而看向王小妹,说道:“我介绍你跟着你邵家嫂子后面干活,过一段时间说不定能自己挣辆自行车。” 刘桂芝倒没想到,公爹居然对自己有这么高的信心,因而在公爹询问自己的时候,虽然她心里也没底,但还是信誓旦旦说道:“小妹放心,嫂子不会坑你。” 刘桂芝掐邵大春的时候用劲狠力气大,但面对王小妹的时候,态度却十分温柔。 刘桂芝虽然痛恨王庆民偷自行车,但也许是因为王小妹被家里人推出来顶锅的缘故,她居然对这小姑娘多了几分怜悯之心。 王父王母还在一旁叫嚣着,让女儿不要听信邵家人的话,但王小妹已经乖巧应下,甚至还在对着刘桂芝道谢。 王小妹这段时间已经够难受了,哥哥入狱,遭遇退婚,意味着家人辛苦谋划全家都进城的计划彻底落空。 家里低气压许久,王小妹也受到了许多迁怒,父亲生气了骂她,母亲也一直絮絮叨叨的数落她,王小妹只觉得自己像是个罪人一样。 “小妹,我不许你答应他们,你要是答应了,那我就再也不认你了!”王父大声喊道。 但他即便都已经这样威胁了,可王小妹依旧态度十分坚定。 “嫂子,我跟着你做,我会用缝纫机。”王小妹说道。 刘桂芝虽然点点头,但却有些担忧的看向她,眼神又看向王父王母。 王小妹转头看着父母,郑重说道:“爹,娘,哥哥出了事,我以后会好好孝顺你们。” “真要孝顺,你就不要答应他们。”王父威胁道。 王母也在一旁哭诉道:“你这样不孝女,你这是要逼死我和你爹!” 王小妹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幕,这样的场景,她似乎已经经历了无数次,但这一次,她不想继续下去了。 邵瑜说道:“女儿想挣钱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吗?堂堂正正挣钱,你为什么不愿意?” 邵大春又重复了一遍,只是相比较之前的被动重复,他此时也发出了和这些话一样的疑惑。 虽然他不知道刘桂芝在做什么,但也能看出来,刘桂芝一直在做的都是正经事,每天缝纫机从早用到晚,做出的成品衣服也不少,这些显然都是能换成钱的。 王庆民和邵瑜熟悉,王小妹和邵家人其实也很熟悉,她以前总觉得刘桂芝活得太辛苦,既要照顾家里,又要顾着邵大春在外面的面子,还要防着邵大春时不时脑子发昏送温暖。 但这几天,邵家发生的变化,其他人可能都没有她发现得那么快。 邵瑜醒了以后,刘桂芝不再每天都是愁容满面的,反而经常能看到她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朝着城里跑,带回来一堆布料。 村子里两个女人也时常朝着邵家跑,王小妹一番打听之后,才知道刘桂芝在做什么。 相比较之前,如今的刘桂芝可以说的上是意气风发,自己谈成了服装厂的订单,自己又拉着不少人一起开工。 而今天,王小妹也看到刘桂芝一直在掐邵大春。 即便疼得几次叫出声来,但邵大春依旧不敢转头说老婆一句不是,就连公爹,都站在儿媳妇这一边。 王小妹很羡慕如今的刘桂芝。 城里的生活固然让人向往,但她却很清楚,她进城是给夫家当使唤丫头的,城里的繁华压根就不属于她,张家的好处也是要给她侄子的,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这一切,对于她来说,其实还没有刘桂芝的恣意诱惑更大。 王小妹不知道邵瑜醒来后的转变,只以为邵家的种种变化,是因为刘桂芝谈成了服装厂的单子,她手下开始带着人单干。 王小妹知道如果女人有钱,在婆家就可以横着走,她只以为刘桂芝也是这样的原因,所以此时觉得,是不是自己挣了很多钱,就能得到父母的重视,在家里得到和哥哥一样的地位。 刘桂芝并不知道小姑娘心里的想法,但还是竭尽全力帮助她,朝着她说道:“你要是在家里住不下去了,嫂子给你找地方住。” 王父喊道:“我家女儿是要嫁进城里的,怎么能跟着你们后面当使唤丫头!” 邵瑜说道:“这都什么世道了,你还以为是旧社会呢,如今人人平等,哪有什么使唤不使唤,你说这样的话,是不是要将闺女送进城里给人当使唤丫头?” 王父立马反驳道:“你胡说什么呢,我闺女才不是被使唤的。” “一口一个嫁进城里,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乡下人?”邵瑜继续带节奏。 村民们也纷纷起哄。 “是啊,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 “早就听说王老汉费尽力气,都要将闺女嫁进城里,问他他还不承认,现在可招了吧。” “我也听说了,王老汉还逼着闺女给城里老太太洗脚,王老汉一家伺候那城里亲家,全都是鞍前马后,就连耽误农活都不在乎。” 一群人围着王父说过不停,骗骗他此时还跪着,天然就低了一头,这样子活像是受到万人谩骂一般。 王父再也受不了了,他从地上爬了起来,又将老婆拉了起来,恶狠狠瞪了邵瑜父子一眼。 邵瑜说道:“人家想这么想,就让他这么想,反正他觉得只要闺女能进城,就是给人使唤丫头也值得,而如果留在村子里,哪怕有一份工作,闺女还是没用。” 邵大春重复完这番话后,忍不住朝着王父道:“王大叔,您这样想就不对了,主席都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我家就全靠桂芝撑起来的。” 邵大春虽然挺好面子,但此时想着自己要是能挽救王小妹,让她变得和自己老婆一样有出息,也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便忍不住将家里的事越说越多。 他说得越多,便将自己吃软饭的事情暴露得越厉害。 众人表面上:“桂芝这么厉害呀。” 但是私底下:“邵大春这个软饭男。” 邵大春丝毫不知自己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名声,此时已经毁得差不多了,但刘桂芝的名声,却在无意中扭转了很多。 刘桂芝那里一直缺人,但本村除了两个人,其他人都不愿意搭理她,她只能不辞辛苦去隔壁村找人,这样倒是大大增加了她的时间成本。 原本家里女人接点零工,能够补贴家用,其实是一件大好事,但就是因为刘桂芝“不贤惠”的名声,很多人家都不愿意自家的媳妇和刘桂芝接触,这才导致她在本村招不到人手。 “桂芝,你那里还缺不缺人?我家娃他娘也有个缝纫机,正好她也有时间,可以给你帮忙。”有村民试探着问道。 刘桂芝如今正是缺人的时候,自然不会拒绝。 有一个人开头,后面又陆续有几个人问了起来。 刘桂芝甚至都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在这样的场合招到人。 偏偏王父还在一旁大喊着骗人,说刘桂芝这是在害人。 也许是王父喊得太过斩钉截铁,倒是有不少人犹豫起来。 刘桂芝求助的看向邵瑜,面对这样的局面,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邵瑜低声说道:“你试着告诉他们,给你工作,能获得什么好处,又要面对什么样的风险。” 如今是八十年代初期,已经有不少人试探着开始经商,因而刘桂芝这事,其实算不多多么出格,村里人对她最大的质疑,也是在担心她的能力无法胜任。 面对许多不信任的目光,刘桂芝深吸一口气,说道:“乡亲们,我知道我这是第一次出来单干,但我却不是第一次接这样的零工活,所以我对这个做法已经十分熟悉,甚至也亲自验证了很多遍。” “做工的成本材料,是厂子里提供的,不需要参与的人额外提供成本,而到底能够挣多少钱,也全靠勤奋,多做一件衣服,就多挣一份钱……” 刘桂芝此时因为没有经验,所以说得磕磕绊绊的,但很快,她就想起自己曾经成功和厂长谈成订单,她当时也是像现在这样紧张,但却还是成功将事情谈成了。 一想到自己过去的成功,刘桂芝逐渐放松下来,面对着村民们疑惑的眼神,刘桂芝从一开始的紧张磕绊,慢慢变得游刃有余。 村民们偶尔提出几点疑问,因为刘桂芝做了这件事很久,对这些事情十分了解,故而她回答也全都是言之有物。 村民们虽然还是无法分辨太多,但却已经慢慢被刘桂芝的气质折服,慢慢打消了内心的退堂鼓,甚至在听到可以签订契约之事,直接将退堂鼓转变为定心丸。 就连王父,此时都忍不住觉得,这似乎不是一件坏事。 但王父毕竟不是寻常人,这个念头在他心里只是闪过一瞬,很快就被打消,反而盯着人群里一脸认真听到刘桂芝讲解的女儿,说道:“你既然一定要跟他们一起,那以后你也不用回家了。” 王小妹虽然做好了父亲说这种话的打算,但等她真的听到时,还是忍不住觉得万分心痛。 王父唱完了黑脸,王母便跟着唱白脸,此时她十分不高兴的朝着王小妹道:“小妹,你爹都生气成这个样子了,你真的把我们当做你父母吗?” 面对母亲的质问,王小妹不敢回答,但是她只多看刘桂芝一眼,就觉得自己现在的选择绝对不会有错。 王小妹狠下心来,说道:“等我能挣到钱,能撑起这个家后,我会回去好好孝顺你们。” 王父听到这话,却是气不打一处来,而此时周围人全都在说着邵瑜家的零工,王父就越发显得格格不入。 他也不管邵瑜和周围人的想法,只再次和女儿放了一句狠话后,就拉着老婆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如今所有人聊天的焦点都不是邵家和他家的争执,王父道德绑架邵家父子半天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谁也不是受虐狂,因而王父只能回到家里,继续想着对策。 王母忍不住询问道:“他爹,小妹她……” 王父现在听到小妹的名字都生气,立马大声说道:“那个不孝女,谁也不许管她,以后我们老两口就指望儿媳妇,等以后孙子长大了,他会孝顺我们的。” 王母听了这话,心里很难过,说道:“小妹她怎么能这样,那是她的亲大哥,在她眼里还没有仇人亲,她也不想想,就算她巴结上去了,邵家人谁会理她。” 王父气愤说道:“别管她,这样没心肝的东西,也不想她哥是为了谁的事进去的。” 王母显然想得更多,忽然低声说道:“我找人打听过了,听说给一千块钱,可以减刑。” 王父听了这话,眉头一挑,问道:“听谁说的,这事真的能行吗?” 王母用力点头,又说起自己的消息来源,转而似是无意一般说道:“文家村有个傻子,听说他爸妈到处给他寻摸媳妇,甚至还愿意开五百块钱彩礼。” 王父盘算一下,自家东拼西凑,倒是能抽出六七百块钱来,如果加上这傻子娶媳妇的彩礼,那倒是妥妥凑到一千块钱。 王父的心思,立马活了起来。 “儿媳妇那里,你也要稳住了,不能让她起别的心思。”邵瑜叮嘱道。 他了解自己的儿媳妇,知道如果王庆民真的出不来里,那儿媳妇绝对不会好好的在家里等着丈夫,按照亲家的狠劲,说不定王庆民判决出来的那一天,就是儿媳妇申请离婚的那一天。 王小妹丝毫不知父母在背后的算计,此时刘桂芝给她找了个住的地方,是村子里一个寡妇的家。 这个寡妇和赵雪红不一样,她是那种妥妥的老实人,从来不会装可怜卖惨寻求别人的帮助,一直都是自己老老实实跟在刘桂芝后面挣钱,养活两个孩子。 如今王小妹也不是白住她家,说好了每个月交一笔房租。 这房租数额虽然很小,但对于白嫂子来说,也是一笔进项,王小妹又是她知根知底的人,因而白嫂子对于这事欣然同意。 王小妹会用缝纫机,因而工作上手很快,刚找到住的地方,她就开始工作。 为了早一点攒钱,王小妹工作十分卖力。 她只是工作了半天,从中午工作到下午,等接到她人生里第一笔钱工钱的时候,王小妹将那笔钱数了很久。 甚至还反问询问刘桂芝:“是真的给我吗?” 刘桂芝点头。 王小妹又问道:“是全部都是我的?” 刘桂芝再次点头,对于王小妹如今像孩子一样天真的模样,她脸上也忍不住多了几分笑意,想起当初自己第一次打零工时的样子,似乎和王小妹如今没有太大区别。 王小妹同样的问题询问三遍之后,她才终于可以确定,自己并没有想错,这一笔钱,真的是给她的。 拿到钱以后,王小妹将一半钱交给白嫂子,当做是付的部分房租。 剩下一半的钱,她拿着回了家。 家里虽然对这件事再反对,她依旧还想着父母,她想让父母看一看,自己真的有能力养活自己了。 只是她这一回,便没有再回来。 晚上邵家人刚刚吃完晚饭后,外面院子的门便响起敲门声。 邵瑜看了邵大春一眼,倒霉儿子立马就站起身出去开门。 白嫂子却没有看见邵大春,直接奔向刘桂芝,说道:“傍晚的时候,小妹跟我说要回家一趟,我当时没多想,但是一直到现在她也没回来。” “我就去她家里找,王老汉说小妹不住我家了,让我别找她,说小妹以后也不工作了,要结婚嫁人。” 邵大春在一旁听了,忍不住说道:“小妹结婚嫁人是好事,你慌什么呢?” 白嫂子听了这话,忍不住瞪了邵大春一眼,说道:“要事情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邵大春听了不明所以,但一旁的刘桂芝和邵瑜,此时全都是一脸凝重的表情。 白天王家跟邵家的闹剧,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王老汉对女儿给刘桂芝打工这件事的态度,所有人也都是看得清清楚楚。 白嫂子虽然老实,但又不是傻,自然能看出来王小妹要出嫁这事很玄乎。 毕竟上午王父王母都还想着推女儿出去顶锅,当时王小妹也态度鲜明的表示,她要自己挣钱养活父母。 没有道理下午还在努力工作的人,到了晚上就要嫁人了。 白嫂子又说道:“她傍晚还给了我五毛钱,说是提前给我付的一部分房租。” 听了这话,邵瑜和刘桂芝的脸色倒是越发难看起来。 邵瑜说道:“傍晚就开始交房子,说明她是真心想租你的房子。” 白嫂子也忍不住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我留了个心眼,等王老汉进去后,我就偷偷跑到她家窗户底下偷听。” 邵大春立马说道:“白嫂子,你怎么能偷听他们家里人说话呢?这行为不好。” 白嫂子心里也知道这事做得不对,但如此紧张的时候,她也顾不了那么多。 “我就偷听过这么一次。”白嫂子说道。 “一次也不行。”邵大春说道。 白嫂子被他说得心烦,只能道:“我这也是没办法,况且,你都能吃软饭了,我怎么就不能偷听两句了。” 邵大春被她这话气得够呛,但却还是没有说出什么过分的话反驳。 白嫂子接着说道:“我听见王家那两人的打算,要将小妹卖给文村的傻子当媳妇。” 听了这话,刘桂芝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王小妹今年刚满二十岁,刚刚到达法定结婚年纪。 而文村的那个傻子,他今年已经四十岁了,并且他和一般的傻子不一样。 一般的傻子就是单纯的傻,其实没什么攻击性,但这个傻子他不一样,他很喜欢打人咬人,本来他说过一门亲事,甚至都已经办酒了。 但新婚当晚,新娘就因为受不了傻子打人,吓得连夜跑了个无影无踪,一直到现在,还听说傻子的家人经常跟新娘家人吵架。 刘桂芝没出嫁的时候,娘家人就曾经想过将她嫁给傻子,换一笔丰厚的彩礼钱。 但刘桂芝几乎是以死相逼,这才打消了家里人这样奇怪的念头。 如果王小妹真的要嫁给那个傻子,那她的下半辈子就全完了。 “王老汉夫妻俩,将小妹关在家里,夫妻俩轮流看着,压根就不许她出来,我现在也没有办法,桂芝,你能不能想法子救救她?”白嫂子问道。 白嫂子很喜欢王小妹,所以不希望看到王小妹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 刘桂芝忍不住看向邵瑜:“爹,现在该怎么办?” 一旁的邵大春说道:“还能怎么办,赶紧将人救出来,就算和女儿有再多的矛盾,也不能讲人关在家里不出来。” “你要去王家跟他们讲道理吗?”邵瑜询问道。 邵大春用力点头,对于这样的事情,他只觉得自己义不容辞。 直说应完之后,他又忍不住看了老婆一眼。 但偏偏刘桂芝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反而一直神思不属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邵瑜说道:“明天上午是周六,正好你去他家讲道理。” 邵大春没有半点推辞,只担心道:“我怕今晚人就出嫁了,到时候就大事不妙了。” 邵瑜翻了个白眼,说道:“就算办婚事一切从简,也不会是今天。” 邵大春这才放下心来。 但白嫂子此时依旧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邵家不停的转来转去,她时不时看向邵大春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邵瑜又安慰白嫂子道:“你放心,这孩子不会有事的,明天她一定能回去,继续租你的房子。” 白嫂子听了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说道:“我不是不舍得那么点房租,我就是不想看到好好的女孩子被人糟蹋。” 邵瑜点头,说道:“放心,我们都明白。” 等到白嫂子回去,邵大春也跑去洗澡了,刘桂芝忍不住问道:“爹,大春去和他们讲道理,真的有用吗?” 邵瑜摇头,说道:“大春讲道理没什么用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他去?”刘桂芝不明白了。 邵瑜说道:“他讲不动,总有人能讲动。” 次日一早,邵大春就要出门去王老汉家。 “这个天热,你带点水吧。”邵瑜将一个军用水壶递了过来,邵大春接过后,猛地往嘴巴里灌了一口。 邵瑜又将一件外套递给他,说道:“这个天虽然不热,但遇到什么事情,记得多靠着自己解决。” 邵大春刚想点头,但立马就觉得不对劲,忍不住问道:“爹,难道不是我们一起解决吗?” 邵瑜催促道:“别磨蹭了,赶紧出门吧。 邵大春一直到离开家门,都没明白这么热的天,邵瑜为什么要让他带衣服。 但等他走进王庆民家里,却顿时全都明白了。 “我打死你个猪脑子,你还敢到我家来!” 邵大春甚至连人都没有见到,就看到了迎面飞到他脸上的臭鞋。 第111章 绝世好人是我儿(十二) 邵大春被王老汉追得抱头鼠窜。 在外面的时候,王老汉不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人,如今到了自家里,在自己的地盘里,王老汉总算是找到了机会,追着邵大春满屋子乱窜。 王老汉虽然年纪大了,但精力还是很旺盛,加上王母在一旁助力,邵大春又不好对着老人还手,因而只能匆忙躲避。 等邵瑜带着警察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邵大春被王父追着打的景象。 “王老汉,住手,你这是在恶意打击报复!” 来的警察,也是之前抓捕王庆民的那几个,因而看到此时这情景,立马就觉得王老汉这是在恶意打击报复。 王老汉看到一群人来,顿时也吃了一惊。 但很快,他就十分蛮横的说道:“你们就算是警察,也不能私闯民宅,我也可以去上头告你们的!” 但警察却很快就出示了相关手续给他看,并解释道:“王老汉,有人举报你实施非法拘禁,我们是来调查这件事的,希望你积极配合,不要暴力反抗。” 王老汉闻言,看了一眼旁边的邵大春,骂道:“狗东西,你害了我儿子还不够,还要连着我一起送进去!” 邵大春一脸茫然。 一旁的邵瑜说道:“是我举报的,你要报复就来找我好了。” 王老汉十分凶狠的瞪了邵瑜一眼,嘴里不干不净的说着一些威胁的话。 但警察就在一旁,教育道:“王老汉,你儿子是咎由自取,你不要总想着打击报复旁人!” 王老汉听了这话,满脸都是不以为然,即便见到搜查令,也依旧没有半分害怕,而是说道:“我拘禁什么人了?我家里可没有外人。” 也许是因为众人到来的动静太大,加上王家屋子不大,此时被锁在屋子里的王小妹听到动静后,也来了精神,在屋子里剧烈挣扎起来。 听到这么大的动静,警察都不需要如何搜查,就已经找到了地方,看着那间柴房门上的铁锁,当即催促王老汉拿出钥匙来。 王老汉说道:“这就是一间柴房,有啥好看的。” 这话一出,屋子里动静更大,显然是关着什么。 警察脸都沉了下来,说道:“你要是不愿意配合,那我们只能采取强制手段,这个门要是坏了,我们可不赔偿的。” 王老汉听了这话,知道对方是认真的,他也不愿意自己财产受损,当即只能不情不愿拿出钥匙来。 柴房门被打开,众人只见,里面环境昏暗,还带着一股子奇怪的气息。 王小妹就躺在一堆柴中间,双手双脚被捆绑着,嘴巴里也被东西堵着,看到人来,便再次挣扎起来。 立马有人上前帮她松绑,小姑娘在两人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她头发散乱,脸庞脏兮兮的,此时眼泪不停往外流。 “没事了,都没事了。”刘桂芝轻声安慰道,对于王小妹的处境满是心疼。 王小妹用力点头。 警察此时也面色铁青的看着王老汉,问道:“你还说没有非法拘禁?” “这是我自家的姑娘,不听话了,我将她关在自家收拾,怎么了?”王老汉理直气壮说道,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问题。 警察说道:“哪怕是你闺女,这也是个有自主能力的成年人,你凭什么这样绑着她?她就算哪里得罪你了,你不能好好教育,非要用这样的方式?这是虐待!” 王老汉依旧理直气壮。 警察对于这样不听批评教育的人也很了解,当即也不再多说别的话,只询问这事到底是谁干的。 王庆民妻子怕连累到自己,此时第一个跳出来,将所有的事情全都推到公婆头上去。 警察又询问王小妹。 王小妹本来不想说,毕竟老俩口哪怕做的再不对,到底也是她的身生父母。 邵瑜在一旁说道:“你实话实说就行,如果真的有人因此受损,也只是因为他们本来就做了错误的事情,跟你无关。” 警察看了邵瑜一眼,也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情,对一个小姑娘可能有些残忍,便也在一旁说道:“你按照实际情况,描述事情经过就行,具体该怎么样,是由我们进行判断。” 王小妹点点头,描述起从昨天到现在发生的事情。 她没有任何偏颇,只是如实的说出了自己听到的看到的。 但这样的讲述,却引得一旁的王父王母大喊白眼狼,王小妹几次被吓得停下来,但靠着其他人的鼓励,她才能继续说下去。 王庆民老婆怕牵连到自己,因而也一直在旁边添油加醋,将公婆描述成十足的坏人,就连公婆想要卖掉妹妹换彩礼的打算,她都说了出来。 王庆民老婆并不知道公婆卖妹妹是为了救她老公,此时不遗余力的抹黑,倒是让公婆处境更加艰难。 王父王母顿时满脸气急败坏,大骂王庆民媳妇不孝顺。 整个王家,都是老俩口一声声带着脏话的骂声。 这些声音吵得所有人都头疼,警察也有些受不了,在确定了基本案情之后,警察便带着这老两口回了警局。 老两口前脚刚走,王庆民老婆就让娘家人来了,上门将她的嫁妆搬回去,她已经打算跟王庆民离婚。 王庆民老婆不仅搬走了自己的嫁妆,在混乱中,也有娘家人趁着王家无人,顺走了不少东西,这一切等老两口回来的时候,哪怕知道丢了东西,也不知道到底是被谁顺走的,反倒不好追究。 王小妹回了白嫂子家后,便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床上很快睡去,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此时刘桂芝也在她的床边等着,还带着一份热腾腾的早饭给她。 刘桂芝心疼王小妹的遭遇,因而待她极近温柔。 王小妹反倒笑了起来,说道:“嫂子,我没事的。” 刘桂芝松了一口气,说道:“你是要跟着我做活的,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后悔都来不及了。” 王小妹赶忙说道:“这不关嫂子的事情。” 刘桂芝闻言,摸了摸她的发顶,说道:“好好养身体,等养好了,继续跟着我挣钱。” 王小妹却道:“我只是被关了一晚上,不是什么大事,嫂子放心,今天就可以跟着你干活。” 刘桂芝摇头,说道:“遇到这样的事,还是多休息几天,等过几天彻底缓过来了,再干活也不迟。” 王小妹却不肯,坚持要今天就复工,甚至还从床上爬起来,蹦蹦跳跳的向刘桂芝展示她有多健康。 刘桂芝见她如此,便只能无奈点头应了,心下想着,到时候尽量给这孩子安排一些比较轻省的活计。 王小妹想了想,忍不住问道:“嫂子,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很不孝?” 哪怕周围人一直安慰她,她也确实说的都是事实,但结果却是如今她的父母依旧还没回来,在旁人眼里,也许看不到其中的曲折,只能看到女儿将父母送进牢里。 看着王小妹满脸担忧的模样,刘桂芝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你觉得什么是孝?” 王小妹脸上纠结片刻后,说道:“乖巧懂事,爹娘说什么,便做什么。” 刘桂芝摇了摇头。 她曾经是那样理解夫妻之间的贤惠,认为一个贤妻就是跟着丈夫走,丈夫要做什么作为贤妻便要用尽一切去支撑。 只是她能支撑一年,却不能支撑两年三年甚至到永远。 她还有孩子,她也要吃饭。 因着阻拦丈夫,她和丈夫关系一度紧张,她也能清晰的感受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丈夫甚至都不愿意看她。 她甚至还以为自己做错了。 但直到公爹醒了过来,公爹慢慢的告诉她,一个妻子可以做什么,她不再是邵大春身后的一个支撑点,她如今和邵大春是平等的,面对丈夫的错误,她是可以指出来,甚至还打过丈夫。 “你说的孝,这是顺,一切都顺着父母,无条件服从,哪怕仍然有亲情在,但父母也只会变本加厉,不会因为顺而对小辈多一分宽容。”刘桂芝说道。 王小妹从前便是顺得太厉害了,才会让父母一再提出无理的要求。 刘桂芝接着说道:“真正的孝顺是什么,我其实也不能完全说出来,但归根到底,父慈子孝,父母慈爱,与子女孝顺,应该是一体的,不该是一方对另一方单纯的迁就,而是互相迁就。” 刘桂芝将自己对夫妻关系的感悟,化用到了父母子女之间。 王小妹听了之后,满脸都是若有所思。 王家夫妻俩虽然进去了,但因为苦主王小妹作为女儿,不愿意深究父母,因而夫妻俩没过多久就被放出来。 被放出来之前,夫妻俩在里头接受了一套完整的普法教育,只是到底有没有真的受到教训,外人也很难知道。 夫妻俩一回到家,看到的就是家里人去楼空的场景,虽然他们早就预料到,儿媳妇不会一直守着儿子,但跑得这么快,甚至跑得这么狠,将家里几乎都要半空,大孙子被儿媳妇带走,这是他们完全没预料到的。 老俩口第一时间去找儿媳妇要回孙子,但儿媳妇已经和王庆民办了离婚手续,如今都已经快要二嫁了。 对于老两口要孩子的打算,王庆民老婆也早就猜测到了,但她还是一口拒绝,甚至还说出打算让儿子以后改姓。 大孙子也一心想要跟着亲妈,对于亲妈的决定没有半点反抗让老两口十分伤心。 可即便这般,老两口还是想要大孙子回王家,儿子进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如今大孙子就是他们王家唯一的指望了。 老两口和儿媳妇一番撕扯之后,儿媳妇逐渐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要钱。 家里都被搬空了,哪里还有钱,夫妻俩立马想到了王小妹。 王小妹看到两人,顿时心下一慌。 但刘桂芝和其他女工,此时全都站在她身后,就连邵大春此时也是一副要护着他们的模样。 王家夫妻俩,此时也放弃了想要逼嫁的想法,而是打量着邵家这个小型加工厂里的情形。 两人看着大大小小好几个缝纫机,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起来。 儿媳妇不好对付,但女儿还是好对付的,王母随意几句话,便从王小妹身上拿到了一笔钱。 但这个数额和儿媳妇要的数额,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王小妹将自己身上所有能动用的钱全都拿给了他们,她还存了一笔不打算动用的钱,是准备攒钱给自己买台缝纫机。 她如今用的缝纫机,是跟村子里一个婶婶租借的,每个月还要上交一笔租金,因而她非常渴望拥有一台属于自己的缝纫机。 王家老两口却不管王小妹到底怎么想,只说道:“怎么才这么点钱,我们可都挺村里人说,如今你翅膀硬了,挣了很多钱,还不全都拿出来。” 王小妹面露难色,将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王母听了,却没有半点认同,而是理直气壮说道:“你爹娘连吃饭都吃不起了,你还有闲心思存缝纫机,租借别人的你都能挣这么多钱,何必一定要买一台。” 王小妹却摇头,租借别人的东西,和寄人篱下有异曲同工之妙,哪怕她已经万分爱惜,但一旦哪里有一点问题,出租方也不管是不是本来就存在的瑕疵,一股脑的推到王小妹头上去。 王小妹因为指认父母的缘故,如今在村子里名声也不好,出租方虽然挣着她的钱,但也嫌弃她的名声,因而一个劲的挑毛病,才让王小妹下定决心攒一台属于自己的缝纫机。 王小妹将这种种难堪都说了出来,但母亲却像是没听到这话一样,直接说道:“不就是说你两句话吗?有什么打紧的,你这孩子现在怎么变得这样矫情娇气了?” 王小妹听到这话时,只觉得一颗心直直坠入冰窟当中。 她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刘桂芝说过的话,感情应该是互相体谅,而不是现在这样一方对另一方的压榨。 “这个钱不能动,说好了要留着买缝纫机就买缝纫机。”王小妹只能这样说道。 她态度坚决,王家老两口更加生气,大骂不孝女,又说着白养了之类的话。 邵瑜手里托着一个小茶壶,晃晃悠悠的到了两人跟前,说道:“白养了?那你现在手里的钱赶紧还回去。” 王家老两口立马将钱塞进怀里,生怕自己手脚慢了一步,钱就被邵瑜抢了回去。 邵瑜继续说道:“白养就要有白养的样子,你们这样就是不讲道理了。” 王父梗着脖子耍赖,说道:“什么给钱,她压根就没给钱,她就是个白眼狼铁公鸡,一分钱都不知道孝敬。” “哦,那这么说她的钱,没给你们?”邵瑜问道。 王父斩钉截铁,摊开两只空空的手,说道:“我啥也没拿到。” 邵瑜点头,说道:“没给你们,看来是喂狗了呢。” 王父过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当即大怒,指着邵瑜的手都在发抖。 邵瑜说道:“钱花在狗身上,狗还知道摇尾巴呢,你们倒好,仗着是亲爹娘,空口白牙说胡话。” 王父自知理亏,但还是说道:“就算她给钱能证明什么,这都是她应该给的,我们拉扯她长大不容易,那她一点钱怎么了。” 邵瑜听了这话,问道:“怎么不容易的?” 王父张嘴想要说,但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实际上两个孩子上,他为了培养王庆民,花了非常大的力气,而王小妹,却像是丢在一旁,自己就蹭蹭往上长大一般。 而结果上,王庆民不学无术,将亲爹的无赖本事学了十成,王小妹乖巧懂事,从站稳开始,就给家里帮忙。 若非女儿到了适婚年纪,发现可以用她的美丽,换来全家得到好处,说不定王父都会忘了自己有个女儿。 王父磕巴半天,终于说道:“家里给她吃,给她穿,我从牙缝里挤出一口吃的,将她拉扯大。” 邵瑜问道:“牙缝里的剩饭剩菜吗?” 王父说不出来了。 王家好饭好菜是男丁的,女孩子只能吃剩饭剩菜,甚至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吃不饱的。 王小妹说道:“爹,我每个月会给你们一笔钱,绝对够你们吃饭。” 可王父要的哪里是仅仅够吃饭,当即十分蛮横的说道:“不行,我是你老子,你就得让我吃好喝好,我要顿顿吃肉,餐餐喝酒。” 吃肉喝酒,这就是一笔大钱了。 王小妹立马面露难色,她挣的钱不多,又要攒缝纫机,给父母的已经是她仅剩的钱,且这笔钱,绝对够他们吃饭吃很久。 “吃饭喝酒,儿子,这是啥人呀。”邵瑜问道。 邵大春想了想,说道:“地主老财?” 王父听这么说,立马反驳道:“不许胡说,我就是想吃好一点补补身子,怎么就成地主老财了。” 如今全面开放还没过去几年,人们依旧对于地主老财有着非常深沉的鄙视。 邵大春满脸无辜的说道:“以前的地主老财,确实是这样过日子的,你要是觉得不对劲,你就别这样学呀。” 王父闻言想打人,但已经吃了一次进局子的教训,即便此时邵大春再欠揍,王父也忍住了冲动。 邵瑜又问道:“儿子,国家赡养法怎么说的 邵大春说道:“国家的赡养规定,是成年子女,必须给达到年纪的父母,每个月一笔费用,费用标准是根据当地的消费水平来,必须能够让父母吃饱饭。” 吃饱饭的基本条件,其实需要的钱数不高,但这么点钱,王父怎么会满足。 邵大春朝着王小妹道:“小妹,你给的钱够多了,不必有心理负担。” 刘桂芝听邵大春说这话,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样通情达理的话,居然会从自己丈夫嘴巴里说出来。 若还是过去那个邵大春,只怕此时已经在劝着王小妹,要尽力满足父母的要求。 王小妹说道:“爹娘,我已经尽到赡养义务了。” 话刚说完,王父就说道:“不行,你必须再给我两百块,否则我就要跟你闹到底!” 王父此时已经摆明了态度,就是要和王小妹一直闹下去。 王母也在一旁帮腔,不时骂几句不孝顺。 王小妹心下难受,她既难受父母对自己的态度,也难受于自己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邵瑜轻声说道:“小妹,还记得我前天跟你说过的话吗?” 王小妹听了一愣,前天邵瑜就知道这俩老作精要被放出来,因而便提前跟她打了预防针。 王小妹想到这里,面上还是有些为难。 邵瑜说道:“该做的,始终都是要做,犹犹豫豫,最终只会害了自己,你吃的苦头还不够多吗?” 王家老俩口不知道邵瑜说的是什么,但刘桂芝却很清楚,也在一旁劝道:“一切都清清楚楚,这样以后才不会抵赖。” 王小妹闻言,心下一横,找了纸笔出来,写了一张收款单据,上面写清楚了时间地点数额,说明了今天王小妹给钱的事情。 等纸张送到王父面前时,王父却炸了,说道:“我又不认字,你是不是被他们哄的,要我签欠条?” 王父此时满脸都是防备,就连王母,也狠狠的等着邵瑜等人。 王小妹将纸条上的内容读了出来。 她本来也不识字,但最近邵瑜建议她们多去村子里的扫盲班,王小妹上进心比较强,因而进步飞快,如今已经能独立写出这样的单据来。 王父哪怕听完了,但还是两手一摊,说道:“我不签。” 王小妹闻言,倒是拿她没有办法。 邵瑜看向一旁的邵大春。 邵大春此时满脸痛心疾首,朝着王小妹说道:“小妹,下次不能再吃这样的亏了,先写条子,后给钱,不签字就不给钱。” 王小妹点头应了。 邵瑜在一旁说道:“你是不是觉得,现在没有办法逼迫他们签字了?” 邵大春点头,此时他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办法,来逼迫这个老无赖签字。 邵瑜说道:“王老汉偷了他女儿这么多钱,可以报警。” 王老汉刚从里面出来,现在完全听不得这两个字,闻言立马跳了起来,骂道:“你不要胡言乱语,我闺女给我的钱,怎么就是偷!” “哦,你闺女给的吗?怎么证明?她也可以说是你偷的呀。”邵瑜说道。 这样的吓唬,立马吓到了王老汉,他说道:“不就是签字吗?我签就是了。” 王老汉不识字,也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便愤愤不平的在纸条上按了个手印。 他还想继续跟女儿要钱,但女儿得了纸条后,立马说道:“我这个月的赡养费已经给过了,你们想要钱,等下个月月初。” 王小妹此时对父母早就已经失望透顶,她和这个小工厂的人待得久了,只感觉在这群人身上感受过的温暖,都比从父母身上得到的更多。 虽然她依旧会履行自己的义务,但却不想当那个千依百顺的女儿了。 王老汉又吵又闹,但却只是在众人的为观众,被邵大春轻而易举的提留了出去。 王老汉没有办法,只能暂时放弃将女儿榨出油水来的打算,转而跑去跟儿媳妇商量分期付款。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王家老两口走了,邵家这个小工厂却也没有安静下来,邵二春一脸委屈的跑了过来。 拉着邵瑜进了屋里,气愤的将锄头往地上一砸。 “爹,一个月了,整整一个月了。南湾的那片地我都不知道翻了多少遍,黄金的影子都没看到过,你是不是在骗我?”邵二春质问道。 邵瑜闻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道:“你别着急,继续挖。” 邵二春却没那么好糊弄了,问道:“您跟我说个实话,到底东西在哪里?你今天要是不说清楚,我就不走了。” 说完,他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耍赖皮。 如今天气炎热,坐在地上反倒还凉快一些。 邵瑜看他这样,也不着急,而是说道:“想挣钱,又不想动脑子,你这孩子打小就只想走捷径。” 邵二春闻言,满脸不明所以。 邵瑜说道:“觉得老父亲是拖累,就丢给好脾气的哥哥,自己带着老婆孩子享福。” “等老父亲有用了,又回过头来,要将人接回去,你觉得世界上有这样的好事吗?” 邵二春反应很快,闻言立马问道:“所以爹你就是在骗我?什么地里有黄金,从头到尾是在耍我玩?” 邵瑜摇头,说道:“地里确实藏着黄金,只不过藏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邵二春听了这话,眼睛先是一亮,但紧接着就又变为黯淡。 他虽然在南湾那亩地里挖了一个月,但时至今日,他也不敢完全打包票,南湾那片地里一定不是埋金之地。 而邵家土地不少,大部分都因为原身的偏心而分给了小儿子,因而邵二春实际拥有的地不少。 加上邵大春拥有的那些,就是一个大工程。 邵二春此时请求道:“您确定一个大致的范围。” 邵瑜看了便宜儿子一眼,十分无所谓的说道:“哪里都有可能。” 邵瑜说的也不算是假话,地主的故事都是真的,不知道东西到底埋在哪里也是真的。 邵二春此时却生气了,说道:“您这还是记恨我将您甩给大哥的事,我都已经给您送了这么多肉和菜,您难道就不能原谅我一次吗?” 邵瑜说道:“你儿子要是这么对你,你能不恨?” 邵二春顿时沉默下来,他一想到自己万分宠爱的儿子,居然有一天会这样对待自己,他就觉得十分心痛。 邵瑜接着说道:“你永远是这样,只能看到眼前,看不到更长远的地方。” 老爹没用就踹开,快要挖到黄金对老婆就不耐烦起来,眼睛里永远只看得见一时的利益,看不到更久远的地方。 邵二春原本对这事还有几分内疚,但邵瑜不间断的提起,他只觉得恼羞成怒,当即对着邵瑜道:“爹觉得我不孝顺,就这样一个劲的折腾我,爹觉得嫂子孝顺,就教她怎么致富,可我再怎么样不孝顺,我也是邵家的血脉,嫂子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邵瑜听着他这样酸溜溜的话,忍不住挑了挑眉,问道:“你难道还觉得委屈吗?” 邵二春冷哼一声,说道:“这样好的点子,爹不留给我和大哥,反而交给一个外姓人,也不怕有朝一日嫂子带着孩子跑了。” 刘桂芝如今的小服装厂办得风风火火,靠着县里大服装厂给的订单,刘桂芝在村里也很有面子,小厂里的女工越来越多,在那里挣钱的人也越来越多。 邵二春的媳妇本来也进去了,但很快就因为手脚不干净,被刘桂芝赶了出来,如此不留情面,邵二春心里也存着气。 邵瑜听了这挑拨,面上却没有半点神色松动,只说道:“跑了就跑了,你大哥本来就亏欠她很多。” 邵二春顿时长大了嘴巴,又说道:“妞妞一个姑娘,以后难道还能接服装厂吗?我儿子才是邵家唯一的男丁,小服装厂一定要传给我儿子。” “孙子孙女们长大后的事呀?”邵瑜问道。 邵二春用力点头。 邵瑜却说道:“我都不一定能活得到那个时候,我管她传给女儿还是侄子。” 这便是完全丢开手不管的意思,邵二春顿时气急,叫着说邵瑜不公平。 邵瑜点头,说道:“确实不太公平。” 邵二春立马升起一抹希望来。 邵瑜说道:“家产应该平分,你拿得太多了,应该分一部分给你大哥。” 邵二春只觉得如同晴天霹雳,他没想到亲爹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行,我绝不允许!”邵二春喊道。 邵瑜说道:“你不是嫌弃不公平吗?怎么就不行了?” 邵二春想着地里那个不知道的地方,可能还埋着黄金,他怎么愿意将地分出去,因而再度拒绝。 邵瑜也不强求,而是说道:“我以前糊涂,如今病了一场,倒是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孝顺,我以后也不用你管了,每个月给你米和肉就行。” 邵二春给了一个月的米和肉,他就已经心疼得不行,邵瑜如今让他继续,偏偏他连黄金的影子都没看到,怎么会愿意。 “不行,必须我看到了黄金,我才能继续给你米和肉。”邵二春改了主意,想要换一下父子间的威胁关系。 但邵瑜却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在乎,而是说道:“你不给也行,每个月我会找你要赡养费,你要是不给,我就报警。” 邵二春要出一笔钱,自然满心都写着心疼,但邵瑜如今油盐不进,他也没有办法。 邵瑜接着说道:“我以后有了好点子,也不会告诉你。” 邵二春急了。 邵瑜说道:“我给过你机会的,你不中用啊。” “什么机会,南湾就是块荒地,没有黄金。”邵二春说道。 邵瑜问道:“现在还是荒地吗?” 邵二春沉默下来,他满脑子都是亲爹和黄金,闷头挖了一个月,挖到老婆都觉得他有毛病的地步。 虽然看起来行为很傻,但经过一个月的翻恳,那片地早已不是当初的荒地了。 土地越翻越肥,夏日里又接连几场暴雨,将土地娇惯得更加肥沃,他随手洒下的种子,很快就长出苗来。 邵瑜说道:“不知在那里的黄金都是虚的,只有能抓住的东西才是实的。” 邵二春不明白。 邵瑜问道:“南湾那片地,你难道没有趁机播种吗?” 邵二春眼睛里只看得到黄金,那里能看见其他,随手洒下的那一把种子,还是因为放在口袋里,被他不小心掉了出来。 邵瑜又说道:“你总是这样,即便接手了你嫂子的服装厂,也只会生意越做越差。” “您会给我接手?”邵二春却只注意到邵瑜说的这个话头。 邵瑜摇头,说道:“自然不会。” 邵二春眼神又暗淡下来。 邵瑜说道:“前年你说进城打工,打了一个月,你说打工太苦,要学人摆摊卖早点。” “我和你媳妇,跟着去城里,帮着你起早摸黑的做早点,口碑从好吃做到被骂黑心,你还记得这是为什么吗?”邵瑜问道。 邵二春想到那段记忆,立马低下头来。 原本他的摊位,夸好吃的不在少数,但邵二春因为这事飘了起来,一方面提高早点的价格,另一方面,也不知道听从谁的建议,居然开始压缩原材料。 偷工减料又提高价格,如此双管齐下,邵二春的摊位不死都难。 城里原本红火的生意做不下去了,邵二春便想去做别的,但他的经营理念不改,只想要追求短期的利润,因而做的所有产业,都是一开始红火,最后收场的时候,全是一地鸡毛。 “我让你挖了一个月的地,你还觉得委屈了?”邵瑜问道。 邵二春缓缓点头。 “我要是不说那里有黄金,你一定会将翻地的事情赖给你大哥,你觉得他的好处,不占白不占,对吗?”邵瑜问道。 邵二春再次点头。 邵瑜说道:“你以为,你不能挣钱,是因为缺少好点子吗?” 第112章 绝世好人是我儿(十三)) 邵二春反问:“难道不是吗?” 他觉得自己曾经拥有过的繁华,都是因为不够好,而不能持续下去。 却意识不到,他失败的真正原因是因为自己。 永远追求利益最大化,永远得陇望蜀,却没有与野心足够匹配的能力,便只能落得一地鸡毛,最后回家种田。 八十年代初,在邵瑜看来,这依旧是整个国家都处在探索中的一个时期,这样的探索,给普通人带来了无限机遇。 只要能老老实实把握这些机遇,那普通人也能获得广阔天地。 很显然,已经血亏过一次的邵二春,已经不敢尝试这样的机遇,反而一心将希望寄托在不知何处的地下黄金上。 “这是你嫂子自己的主意,她有决心,将这件事做成,我不知道她未来会怎么样,但绝对会比你更强。”邵瑜说道。 邵二春不满,说道:“嫂子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女流之辈……” “女流之辈怎么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看起来你是半点觉悟也无,你这样,就是不如她。”邵瑜叹息一声,说道:“回去,继续挖地,等你什么时候挖明白了,就能知道该怎么做了。” 邵二春闻言脸色一沉,说道:“你就是在骗我挖地,就是觉得我不配挣钱。” “随你怎么想。”邵瑜说道。 邵二春冷哼一声,说道:“我这一次,就要证明给你看看。” 说罢转身离去。 他回去之后没有再挖地,但同样的,也没有再给邵瑜送米和肉来,而是拉了一帮人,同样搞了一个小服装厂。 很快,他就靠着比刘桂芝更加低廉的价格,抢了县里服装厂的订单。 刘桂芝的小型加工厂的生意瞬间陷入低迷当中,看着二弟那边高歌猛进,刘桂芝也不禁陷入自我怀疑。 一连几天,整个人看着都不太对劲。 邵瑜也没有过多干涉,反倒是邵大春,似是知道妻子心情不好,这段时间照顾得更加细致,偶尔邵瑜还能看见他,正在轻声细语安慰妻子。 原本在刘桂芝这里工作的女工,有不少都跑去给邵二春打工,除了白嫂子和王小妹,这两人倒是很有骨气,还是表示要跟着刘桂芝。 反倒是刘桂芝怕耽误她们,催着她们去邵二春那里做活。 在某一日,刘桂芝忽然对着邵瑜道:“我想不明白,我已经做得够好了,为什么还是会失败。” 刘桂芝以为自己是三赢,服装厂以低廉的价格拿到了优质的代加工,而她又给了工人们足够的报酬,她已经竭尽所能,为何还是会失败。 邵瑜说道:“不是所有的竞争都是公平的。” 刘桂芝闻言沉默下来,邵二春能挖过去这笔订单,本就是因为他压低了价格,用一个在刘桂芝看来,完全没有任何利润的订单价格,将单子抢了过来。 刘桂芝的模式开展后,邵二春并不是第一个跟风学习的人,只不过其他人的模式,和刘桂芝类似,甚至他们和刘桂芝之间不像是同行竞争,反倒像是同事。 大家都是一起吃服装厂的订单,以相同的价格共同进退,几家小的代加工厂,一起吃下了服装厂完不成的单子。 但邵二春不一样,他一来就压低价格,靠着这个法子吃下了服装厂所有的代加工订单。 因为垄断了订单,其他代加工厂没有了生意,自然就养不活工人,邵二春便顺理成章接下了几家小代加工厂的工人。 “可是我还想不明白,他到底怎么挣钱?”刘桂芝还是不明白这一点,毕竟那样的订单价格,那样的订单数量,她觉得自己是绝对做不成的。 “他的订单价格低了,工人们的价格便也跟着低了,偏偏他得到的订单数额大,时间紧张的情况下,他一定会尽可能催促工人工作,要么延长工作时间,要么节省单件完工时间。”邵瑜说道。 刘桂芝眉头紧皱,说道:“价格太低,工人还怎么养家?” 刘桂芝自己也要加工服装,因而她定的价格,是一个绝对能让工人们满意的价格,这个生意里的利润本就不高,她只觉得如果还要降低,那对工人们来说极其不公平。 至于邵瑜说得缩短单件完工时间,在她看来,就彻底变成了偷工减料。 “他这样搞下去,能行吗?”刘桂芝问道。 邵瑜看着儿媳妇,说道:“短期内,自然是可以的。” “那长期呢?”刘桂芝忍不住追问。 “你觉得呢?”邵瑜反问。 刘桂芝内心极其不看好邵二春的这种想法,但此时对方已经成功了,她倒是不好说出来。 邵瑜说道:“你该考虑下一步了。” “啊?”刘桂芝有些茫然,似是不明白邵瑜的意思。 邵瑜说道:“大春说以后会往家里拿工资,勉强也能养家糊口了,但你觉得可以一直信任他吗?” 刘桂芝很想相信丈夫,但事实上,丈夫从前的前科在,让她永远无法那么坚定的相信他。 “这个家还靠着你呢,你不能一直颓废下去。”邵瑜轻声说道。 刘桂芝失败之后,气馁了好多天,心中也生起了一股子胆怯来,此时即便邵瑜这么说,她心里的负担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卸下来的。 邵瑜问道:“你损失了什么?” 刘桂芝仔细想想,机器都是女工们的,她提供的好像仅仅是一个场地,自己以一个中间人的身份,挣了一笔钱。 她真正损失的,是一笔还未签订的订单,以及订单产生的利润。 “服装厂说了有活优先包给我的……”刘桂芝有些委屈的说道。 “只是说了,那有没有签协议?”邵瑜问道。 刘桂芝摇摇头。 邵瑜说道:“没有到你手上的,就永远不是你的,就永远有可能被别人抢走,别说你没有签订协议,就算真正签订协议了,未来也要防着对方毁约。” 刘桂芝一愣。 邵瑜继续说道:“没有任何实际损失,你就成了这个样子,那些曾经赔的倾家荡产的人,若是个个都像你这样,他们凭什么东山再起?” 邵瑜在刘桂芝身上看到了潜质,但因为身处环境的限制,并没有给她足够的成长空间,甚至因为成功之后骤然遇挫,让她格外丧气。 刘桂芝张了张嘴巴,想要说点什么,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爹,桂芝,我回来了。”邵大春在外面喊道。 听着这格外欢快的语气,似是有什么喜事一般。 邵大春一进来,手里就拿着一堆钱。 “我和同事借了点钱,加上我的工资,可以给桂芝买辆自行车了。”邵大春说道。 他的自行车到底是单位的,他日常工作也要用,而刘桂芝也确实需要一辆自行车,邵大春心里愧疚,便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此时凑够了钱,就兴冲冲的跑到了两人跟前献宝。 邵瑜接过那笔钱,又问刘桂芝:“你这一个多月,服装厂的订单,给你挣了多少钱。” 刘桂芝对于邵瑜倒是没什么隐瞒,如实的报了一笔数字出来。 邵瑜说道:“那加起来有五百多块钱了。” 邵大春也很高兴,说道:“桂芝真能挣钱。” 但这话却没能哄得刘桂芝开心,她只是勉强笑了笑。 邵瑜说道:“先不急着买自行车,这两天收拾一下,你去一趟广城。” “去广城干什么?”夫妻俩都是同样的疑问。 刘桂芝更是觉得广城路远,去一趟花费颇丰,十分不划算。 邵瑜说道:“去那里长见识。” “我一个人去吗?”刘桂芝忐忑问道。 邵瑜点头。 刘桂芝想拒绝,但邵瑜说道:“你不出去看一看,就会一直想着这里的小天地,想着你被人抢走的小生意。” “带着五百块钱出去,给你两个月时间,能就算一分不带回来都没事。”邵瑜说道。 刘桂芝却觉得压力甚大,说道:“爹,好好的,干什么要糟蹋钱……” 邵大春也觉得这主意不太靠谱,犹豫着说道:“爹,对呀,还是别浪费钱了……” 邵瑜说道:“你打水漂的钱,只有五百块吗?” 邵大春因为理亏,立马不说话了。 刘桂芝此时也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要去广城看看。” 也许是因为在这里待得郁闷,也许是因为她真的很想出去见识一番,此时她终于决定往更远的地方走一步。 她此番远行,虽然对女儿有诸多不舍,但心里其实并没有多少担忧。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忙工作,照顾女儿的事情,一直是邵瑜和邵大春在做。 邵大春从前虽然有种种不对,但确实是一个十分耐心细致的人,刘桂芝即便不放心他,也不会不放心公爹。 准备好一切材料,临行前又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将大额的钱全都缝在衣服内侧口袋里,刘桂芝身上只带了一些零用的钱,她背起行囊,从县里出发坐汽车去省城。 县里没有火车,她还要去省城,才能搭乘抵达广城的火车。 刘桂芝检票之后,上了去往省城的汽车,车子外面,邵瑜和邵大春带着妞妞,全都对她挥手作别。 王小妹也跟在她身上上了车,此时她脸上满是忐忑,紧紧的依靠在刘桂芝身旁。 刘桂芝心里其实也满是忐忑紧张,但看了看倚靠在自己身旁的王小妹,又看了下汽车外的亲人们,她便鼓起勇气朝前看。 王小妹家里那对父母都是要钱不要命的,刘桂芝那头停工后,这夫妻俩便逼迫着王小妹去给邵二春打工。 王小妹留在村子里也是不堪其扰,看刘桂芝出门,便心一横,打算跟着她出去见识一番,她心下想着,即便自己在外面见识不到什么,也可以留在广城找份工作。 刘桂芝和王小妹两个,一个是被邵瑜催促着出门长见识,一个是迫不得已躲麻烦,两人其实都没有任何出远门的经历。 她们别说坐火车了,就算是这样的长途汽车,她们都是第一次。 汽车在坑坑洼洼的路上,足足开了三个多小时,方才抵达省城,刘桂芝倒还好,但王小妹却难受得厉害,下车之后,她在车站门口缓了许久方才站起身来。 刘桂芝就在一旁陪着她,等王小妹缓过神来后,她才有空打量四周的一切。 入眼就是高高的楼房,马路上来往的汽车和公交车,这是她们在县城里,完全见不到的情况。 刘桂芝听说过,省城火车站就在汽车站隔壁,但一出了汽车站两人就变得晕头转向。 王小妹一直跟在刘桂芝身后,刘桂芝也自觉年长,应该承担更多,她犹豫了一会,便鼓起勇气向路人问路,虽然说着对方听不懂的方言,但经过一番交流,路人也明白了她要去火车站。 路人好心,直接带着她们到了火车站门口,经过好一番挣扎后,刘桂芝终于买到了票,火车会在两个小时后发车。 候车大厅里,两人身旁坐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 刘桂芝拿出自己带的干粮时,那小姑娘眼神动了动。 刘桂芝分了王小妹一块后,方才咬了一口自己的干粮,但很快便听到身旁吞咽口水的声音。 她转头看着小姑娘满是渴望的样子,便将手里的饼子撕扯开,递了一半过去。 小姑娘犹豫再三,还是接了过去,几口就快速吃完了。 刘桂芝年纪大一点,看到这情形,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桂芝经常做衣服,虽然不能说认识所有的衣服布料,但也能看出来,小姑娘穿着打扮不错,这一身衣服应该值不少钱。 小姑娘此时开口做起自我介绍。 她叫吴嘉英,看起来很是健谈的样子,因为半个饼子,就主动跟刘桂芝攀谈起来,虽然她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但对于刘桂芝和王小妹的一口乡音,也没有半点嫌弃。 “你们在这里等着,也是要去广城吗?”吴嘉英一开口,就把自己的底给露了。 万幸刘桂芝和王小妹也不是什么坏人,听到这话,两人心里都是一喜。 吴嘉英又问道:“你们去那里干什么?我是去走亲戚的。” 刘桂芝答道:“我们是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 说完,她又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一个小姑娘,自己跑这么远,家里人放心吗?” 吴嘉英眼神闪了闪,但还是拍了拍胸脯,说道:“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经常做火车的,家里人都习惯了。” 虽然她这么说,但刘桂芝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 吴嘉英和她说的一样,确实是个经常坐火车的人,她带着刘桂芝和王小妹,非常熟练的检票进站,在最短的时间,找到座位。 吴嘉英什么都好,但似乎没带多少行李,与刘桂芝两人大包小包不同,吴嘉英就一只随身携带的小包。 火车要开两天两夜才能抵达广城,刘桂芝和王小妹第一次坐火车,难免觉得新鲜,便忍不住东张西望,而吴嘉英却直接将小包抱在怀里,熟练的闭上眼睛,直到被肚子里的饥饿唤醒。 吴嘉英捂着肚子,但也没有买吃的,而是就这么扛着。 刘桂芝先前就察觉到这姑娘似乎一直在挨饿,便从包里又翻出干粮来,递了一块过去。 这些从前万分嫌弃的干粮,吴嘉英此时吃得狼吞虎咽。 刘桂芝在一旁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给她递水:“慢点吃,没有人跟你抢。” 吴嘉英说道:“谢谢嫂子,等到了广城,你和小妹就跟我住,我姑姑家房子很大,来多少人都住得下。” 刘桂芝没应下来,但一路上看对方饿,也匀了一部分干粮给她。 吴嘉英嘴巴是个藏不住事的,还没到广城,就将自己的底露了出来,这孩子是偷偷摸摸从家里跑出来的,为的就是去广城找姑姑。 吴嘉英家里给她安排了工作和相亲对象,一切都是安安稳稳的,但她却偏偏不喜欢,之所以从家里跑出来,就是为了追求所谓的自由。 她如今之所以这样狼狈,不过是因为带出来的钱本就不多,再加上她图新鲜,看到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就买,因而这笔钱也被挥霍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买火车票的钱了 这样的自由,吴嘉英自觉伟大,但听在刘桂芝和王小妹耳朵里,却有一种“何不食肉糜”的荒诞感。 毕竟她们俩,都没有家里安排得稳稳当当的人生,只有数不尽的磨难,对于吴嘉英的心情,自然很难感同身受。 吴嘉英虽然思想天真,但经验却不少,眼见着夜幕降临,刘桂芝和王小妹都开始犯困,头不住点着,她便摇了摇这两个人。 “火车上扒手多,不能一直睡。”吴嘉英说道。 刘桂芝看了一眼地上的大包小包,虽然最重要的钱被缝在衣服里,但别的东西丢了,也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情。 吴嘉英说道:“我们商量一下,我守上半夜,小妹守下半夜。” “那我呢?”刘桂芝忍不住问道。 吴嘉英说道:“我和小妹谁守不住了,就让嫂子顶一会,我下午睡过了,我应该不会特别犯困。” 刘桂芝就相当于是两人的替补,不过她看守的时间,应该相对会短一些。 同意这个方案之后,三人便开始施行。 火车上扒手很多,她们虽然有三个人,但到底是三个女孩子,加上吴嘉英又是个穿着打扮特别好的女孩子,因而自她们上车,就被人盯上了。 如今天色暗了下来,早就有人等着吴嘉英熟睡后,好去拿她手里的那个小包。 但上半夜吴嘉英一直左右看着,半点没有要睡觉的意思,等到了下半夜,三人组又有人醒了接班,因而扒手愣是盯了一整夜,不仅没找到机会,自己反倒熬得厉害。 等到天亮的时候,扒手终于忍不住睡了过去,只是等他一觉醒来,手上却是一空,原来是因为他睡得太沉,手里的东西被自己的同行给摸了去。 刘桂芝出远门后,邵大春身边少了个人,他还有些不习惯,偶尔会脱口喊出老婆的名字,但却无人回应。 对于邵大春来说,刘桂芝这些年就像是空气一样,虽然似乎总是被她忽略的那一个,但她却似乎无处不存在着。 如今骤然离开,哪怕他已经习惯了很久自己做家务,还是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如果,她是永远离开呢?”邵大春心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闪过了这个念头。 这两年随着开放,不少人下海做生意,同样也有不少人跑到外面去打工,很多女人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 邵大春对于这个猜测只是想了几秒钟,便随着妞妞在外间闹出动静后,全都甩在脑后。 妞妞不过四岁大,一觉醒来,早就忘了昨天已经送别亲妈,只哭着要娘。 邵大春走了过去,将孩子抱了起来,轻轻的在怀里摇晃着。 但小姑娘对他却有些抗拒:“我要娘,我要娘。” 小姑娘从前胆怯得跟个鹌鹑一样,但被邵瑜带了一段时间后,胆子也大了起来,如今一边喊,一边手上不停的拍打着亲爹的肩膀。 邵大春想要安慰孩子几句,但一时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他显然不常做这样的事情,说了几句话都显得十分笨拙:“妞妞不哭,你娘明天就回来了,到时候见到你哭成个花脸猫,就会觉得你不漂亮了,到时候不喜欢你了。” 邵瑜也晃晃悠悠的走了进来,看了邵大春一眼后,说道:“你骗她干什么?她娘明天能回来?” 邵大春一愣,他好不容易哄骗着止住了小孩子的哭声,随着邵瑜的无情揭穿,小姑娘又再度开嗓,哭着喊着要娘。 “爹!”邵大春急了。 邵瑜说道:“你觉得她小,你就能骗她了?” 邵大春说道:“能哄一时是一时,小孩子年纪小,今天记了明天就忘了。” 邵瑜皱眉,说道:“你以前不把老婆当人,现在又不把闺女当人,这么小的孩子都骗,丧良心哟。” 邵大春赶忙辩解。 邵瑜又道:“不仅骗她,还说她哭了就不漂亮了,到时候亲娘就不喜欢她了,你这不是在告诉她,亲娘喜欢她就是因为她漂亮吗?” 邵瑜非常熟练的打拳,一大早上就将邵大春打得晕头转向,他此时只觉得自己似乎哪里都做得不对。 邵瑜说道:“不要觉得她什么都不懂,要试着像是跟大人一样,去跟她交流,你尊重她,她自然会尊重你。” 邵瑜从来不觉得孩子不记事好糊弄,反而总觉得孩子都是有自己想法的独立个体,因而他很少直接替孩子们下什么决定,而是尽量让他们去自由生长。 当然,邵大春这种曾经长歪过的成年人,在邵瑜看来,是不配享受这样的待遇,遇到这样的棒槌,只能用重锤来敲,才能将人彻底敲醒。 邵大春心下对邵瑜那一套不以为然,但被亲爹盯着,还是只能按照他说的去做。 “妞妞,你娘至少还要两个月才回来。”邵大春说道。 但回应他的,是妞妞长大嘴巴,继续魔音灌耳。 邵大春第一时间捂住了耳朵。 等小孩哭得差不多了,这才看向邵瑜。 邵瑜说道:“说了你多少次了,立正要站直,你刚才骗她的事情,跟她道歉了吗?” 邵大春一怔,转头看着四岁大的女儿,又看了看邵瑜,说道:“这、这……” 看他这磨磨蹭蹭的样子,邵瑜就知道他这是不愿意道歉,便说道:“外面的人,你对他们都千好万好,自家女儿,就算是一个被欺骗后的道歉也不配得到吗?” 邵大春闻言,深吸一口气,朝着闺女道:“妞妞,是爹不好,不该跟你撒谎。” 妞妞听了这话,倒是慢慢平静了下来,又问道:“你以后还骗不骗我?” 邵大春没想到这孩子居然真的能听懂,心下甚至还忍不住涌现一抹自豪感来,想着果然是自己的孩子,就是这么聪敏。 邵大春又哄了几句,他轻声细语的将刘桂芝的情况说了起来。 妞妞奶声奶气问道:“过两个月,娘真的会回来吗?” 邵大春点头,说道:“妞妞在这两个月里要好好听话,多吃饭,这样才能长高,你娘回来看到你养得好,才会开心。” 妞妞听了点点头,小拳头握紧,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邵大春将人哄好后,竟然也还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就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一般,忍不住朝着邵瑜说道:“原来哄孩子也不难。” “这是因为你姑娘是真的懂事,你有本事哄一哄外面的孩子。”邵瑜说道。 邵大春想到外面那些熊孩子,便忍不住抖了抖。 确定孩子不哭之后,邵大春便进了厨房,十分熟练开始做饭。 他如今身体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不需要别人如何催促,他已经知道自己该主动干什么活。 一家人吃过早饭后,邵大春又非常熟练的将家里别的杂事全都处理了。 看着时间点差不多了,邵大春便推着自行车出门,急匆匆朝着单位而去。 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半个月。 邵家过得风平浪静,邵二春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已经将其他原本存在的小代加工厂全都挤兑到关门了,如今方圆数里,都是他一家独大。 因为订单太多,哪怕利润不高,但邵二春依旧狠狠的挣了一笔,如今的他再外人看来,也是十分春风得意的。 而刘桂芝远走广城的事,也在村里逐渐传来,邵家对外坚称刘桂芝是去广城长见识,但这事大伙却不太相信。 不仅不相信,还有不少人时不时拿同情的目光看向邵大春,就好像他戴了顶绿帽子一样。 邵大春跟旁人解释了很多遍,但所有人都不相信,反而村里的流言越传越厉害,都是说刘桂芝生意失败就跑到广城去给人当小三。 一直到邵大春动怒了,和人打了一架之后,这才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这些话。 只是表面不说,但私底下却越传越厉害,就连村里的小孩子都知道了,不干不净的传进了妞妞的耳朵里。 当单纯的小女儿跑过来问他“包、养”是什么意思的时候,邵大春整个人都不好了,当即脸色铁青的询问女儿,这些鬼话到底是谁说的。 当得知是村里的小孩,而那几个小孩的父母也受了他不少帮助后,邵大春脸色很差。 他现在不是那个一心付出不求回报的人,他现在眼睛里看得见家人,因而他付出了,也希望这些接受过帮助的人,哪怕不拿出实物感谢,至少能得到几句口头上的认可,可以对他的家人多关注几分。 “又白帮了。”邵大春有些丧气的说道。 其中一户人家,他家小孩读书的事情,就是邵大春帮着解决的,不仅没换来感激,反倒连他家小孩都会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邵瑜对于这样的结果显然没有半点意外,说道:“记住这个人就行了,不要多想。” 邵大春如今对于这些哀求的抵抗力倒是强了不少,毕竟谁被辜负得多了,看到旁人努力哀求的模样时,心里总会忍不住打鼓。 “这些话怎么办?难道就不管了吗?”邵大春问道。 “你今年多大了?”邵瑜却问道。 “三十五。”邵大春闷闷说道。 邵瑜说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难道遇事不能自己做决定吗?” 邵大春闻言理亏,但也一直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一个善良的老实人,面对别人的攻击,不打完左脸伸右脸已经很强了,也很难指望他去如何反击。 因而邵大春憋了许久,才说道:“我晚上去他们家,找他们说一下这件事。” 邵大春只想着要主动上门,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但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看向邵瑜,似乎是想从邵瑜身上看到一点建议。 但邵瑜却没有做出回应,便已经去哄孩子了。 邵大春吃完晚饭后,和邵瑜说了一声,便溜达着出了门,到了其中一户人家门口后,他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男主人,见到邵大春的到来,男主人脸上倒是笑开了花,就好像那个在背后硕人坏话的不是他一样,亲热的拉着邵大春的手,说道:“大春兄弟,难得你来了,我有事情要跟你反应一下。” 邵大春静静的听着,心下却想着,对方这一次说的事情,绝对是来跟他寻求帮助的。 果不其然,男主人说起来的,果然是几件不大不小,但却有些麻烦,甚至全都要跟政府部门打交道的事情。 男主人笑着说道:“大春,你现在也是国家干部,跟这些单位的人都熟悉,到时候你跟他们打声招呼,我的事情就好办了。” 虽然话语亲热,但实际上却已经笃定了邵大春会帮忙,甚至不是在请求,而是用隐含命令的态度朝着邵大春发号施令。 邵大春本能觉得烦,但却依旧和这人继续说下去。 男主人诉求很多,邵大春一时竟然插不了嘴,等男主人口渴喝水的时候,邵大春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你这些事,我怕是帮不了。”邵大春说道。 男主人闻言顿时急了,当即将茶杯放了下来,不高兴说道:“为什么不能帮?你不也是干部吗?我们还是一个村子呢,你怎么连这点小忙都不帮。” 邵大春虽然没说多少话,但他的嗓子此时也干哑得厉害,但对方虽然在请他办事,但从头到尾,竟然连一杯茶都没上,显然是敷衍到了极致。 邵大春虚虚的做了一个喝茶的动作,但这男主人也只是心虚了一瞬,便开始催促着老婆上茶。 偏偏家里的女主人,上茶的动作很慢,一直在厨房里磨磨蹭蹭的,似是在烧水。 邵大春也不着急,而是说道:“我要上班,不能替你跑这么多个部门,他们都不会卡你的事情,你只要正常办理就行了。” 但男主人却深信朝中有人好办事,非常强硬的说道:“不行,你必须帮我,你今天忽然跑过来,难道不是来帮我的?” 邵大春摇头,选择实话实话:“我来是为了我老婆的事情,希望你们不要在背后传播闲话,传到别人耳朵里没关系,传给小孩子,那就是害了他们。” 男主人没想到邵大春说话这样直接,一时间脸上青红交接。 但他到底还是要脸,最终是诺诺应了下来,虽然又提了一遍自己要办的那些事,但邵大春依旧没有答应。 邵大春走了一圈后,刚到自家门外,便见到赵雪红站在不远处。 赵雪红笑着迎了上来,递了一个篮子给他。 邵大春第一时间没有接,他只觉得这事似乎有些奇怪。 “家里老母鸡下的蛋,这些年你照顾我那么多次,我也没什么好回报的。”赵雪红笑着说道。 说话间她轻轻将自己额前碎发捋到耳后去,她脸颊微红,带着几分小女人的媚态,眼波流转间,轻巧巧的看向邵大春。 若是个正常男人,见到这情形,只怕会开始把持不住。 但万幸邵大春并不正常。 他既没有看出赵雪红的意图,也不想接她这篮子鸡蛋,而是说道:“以前我帮助你的,本来就没打算你还,你不用给我这些东西,你让你家小孩少在背后说几句闲话就算是报答我了。” 第113章 绝世好人是我儿(十四) 赵雪红闻言一愣,张开嘴巴想要解释。 但邵大春的嘴巴更快,说道:“是我说错话了,不该这样说你家的孩子。” 赵雪红松了一口气,说道:“我家小孩都乖得很,大春哥,我相信他们一定不会在背后说出这些奇怪的话,但你也请放心,哪怕他们没有说这样的话,我也会好好跟他们说说的。” 赵雪红一副大度宽容的模样,只可惜把错了脉。 邵大春说道:“我的意思是,孩子会说这样的话,是因为家长的言传身教,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赵雪红听了之后,一时间脸上青红交错,但很快还是解释道:“我没有在背后说这样的话,虽然一直以来桂芝都不太喜欢我,但我绝对没有在背后说这样的话,如果你听到了什么话,那一定是误会。” 邵大春闻言皱起眉头来,说道:“不管是什么情况,我还是希望你停止这件事。” 赵雪红轻轻点头,迟疑了一瞬之后,又小心翼翼问道:“大春哥,桂芝姐她为什么要离开?” 邵大春说道:“她去广城找机会。” 但赵雪红却自动翻译为离开,说道:“是因为我吗?如果是因为我,那我会很内疚。” 她满心以为邵大春会安慰她,告诉她跟她无关。 可惜邵大春一直不太正常,在这样的时刻,居然点头了。 “她离开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邵大春说道。 赵雪红脸色一变,忍不住问道:“真的是因为我吗?是不是她误会了什么?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可以跟她解释。” “我一直觉得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的,没想到她还是误会了,我去跟她道歉就是。” 听着赵雪红这话,邵大春眉头皱了起来,一时之间甚至没有理顺头绪,不知道该怎么跟赵雪红说。 偏偏赵雪红却以为自己的存在,真的对刘桂芝有很大的影响,继续表演。 “大春哥,其实我一直很羡慕桂芝姐姐,毕竟你这样好的人,能够做为丈夫,真是百世修来的福气,不像我,我男人从前活着的时候就不解风情,又老天不长眼,早早就夺去了他的命,留着我孤零零在世上,无依无靠。” 邵大春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 偏偏赵雪红还以为自己的攻势奏效了,越发卖力起来。 “大春哥,如果桂芝姐姐不回来,你打算怎么办?妞妞还那么小,她也需要人照顾,说来你可能不信,我特别想要一个女儿,乖乖巧巧的,只是一想到,我的心都化了。” 邵大春却终于忍不住了,说道:“可是我记得,你好像生过女儿,只是送人了。” 赵雪红闻言脸都僵住了。 她确实生过一个女儿,为了求儿子,她和婆家商量后,将女儿送人了,如今留在身边的,是两个儿子。 这事在村子里不算特别大的秘密,她没想到邵大春还记得。 邵大春继续说道:“我觉得你不该这么说。” “你丈夫在的时候对你很好,死者为大,你就别说他的坏话了……”邵大春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也不是孤零零在世上,你有婆婆,有娘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你要是真喜欢女儿,就将自己的女儿接回来,不必眼馋别人的。” 赵雪红脸都快要裂开了。 邵大春继续说道:“桂芝离开,确实有你一部分原因,但这不是全部原因,早些年我糊涂,给了你很多钱,导致家里情况不太好,桂芝出去就是寻找机会的。” “等她找到机会就会回来,你也别太担心她,你要是真的担心,就让你家两个孩子少说一些奇怪的话,省得妞妞不高兴。” 邵大春自以为安慰的话,赵雪红却牙齿都腰筋了,神特么为刘桂芝担心,她确实在担心,她只担心刘桂芝回来。 这段时间邵大春跟变了个人一样,先是断了对她的帮助,接着又断了对其他人的帮助,在王庆民的事情上,表现得极其冷血。 赵雪红本来在县城里都找到工作,若是她真的能沉下心来,靠自己的本事吃饭,那确实也是一个不错的出路。 只是赵雪红进了城,进了别人家里,看了别人怎么生活,看到了自己耗费力气才能买得下来的一件衣服,只不过是女主人随意的一笔花销。 她认真工作一个月能得到的微薄酬劳,甚至都比不上女主人的一条裙子。 赵雪红本就爱美,她喜欢漂亮衣服,为了追求漂亮衣服,甚至到了可以卖掉粮食换钱。 她看着女主人过着自己梦想中的生活,有什么东西渐渐滋长,为了达到和对方一样的生活,赵雪红行动了。 在她看来,女主人能够拥有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命好,嫁了一个会做生意的丈夫。 阴暗的想法在心底飞速生长,等到长成大树的时候,她终于行动了,穿上自己最漂亮的一件衣服,对着男主人投怀送抱,全然忘了自己能有这份工作,其实是因为女主人的一念之仁。 赵雪红知道自己长得漂亮,她无论是守寡前还是守寡后,村里都有不少男人追求她,因而这一次她也是自信满满,但她的精心筹划,却只是被对方用力推开,紧接着拿了一个月工资后,她就被告知自己已经被开除了。 赵雪红被主顾家开除的事,她压根不敢告诉村里人,而是依旧维持着几天不着家的情况,假装自己依旧在大老板家里工作。 而因为信息差的缘故,她的伪装也真的奏效了,村里人还都以为她在城里工作,甚至还以为过一段时间,她就能将家里人接进城。 但实际上这段时间,赵雪红一直在城里四处游荡。 大老板家去不了了,她便想换一家当保姆,她目的明确,只想进有钱人家,她已经不再满足于一个月二三十块钱的收入,她想要更多,她想要成为和女主人一样花钱不眨眼的人。 带着这样的需求去找工作,自然寻常人家的保姆工作她都不太看得上,如此挑三拣四,还没等到她找到下家,她勾引男主人的事便东窗事发。 小县城里,有钱人家不多,因而小圈子里传开之后,她更加找不到自己理想的工作。 偏偏她在城里游荡时,遇到了一个长相帅气的年轻男人,对方有意为之之下,赵雪红居然真的沦陷了。 工作没有找到,一来二去的,她因为小白脸,钱包倒是空了,甚至肚子也大了起来。 赵雪红和小白脸在城里的生活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小白脸跑了。 赵雪红没有办法,只能又回道村子里,婆婆跟她要钱养孩子,她拿不出来,且肚子里揣着的那一个,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得知刘桂芝离家很多天没回来的消息,赵雪红立马像是抓住了机会一般,找上邵大春。 对于肚子里的孩子,她不知道怎么处理,她既怨恨小白脸无情,却又像是老房子着火一般,想要生下这个孩子。 她将目标盯上了邵大春,她知道邵大春商量,自己一旦抓住这个人,虽然不能荣华富贵,但下辈子定然是丰衣足食,最重要的是,邵大春不够精明,对于这个孩子,他多半不会细究。 甚至即便知道这个孩子不是自己的,邵大春可能都会认下来。 但赵雪红所了解的,是过去那个做好事无怨无悔的邵大春,自从她那件花医疗费买的衣服之后,邵大春身上就开始发生了变化。 “大春哥,外面那么繁华,桂芝姐万一觉得外面更好,再也不回来了怎么办?”赵雪红轻声问道。 邵大春闻言皱起眉头,说道:“不要乱说,她不会不回来。” “可她都出去这么多天,却连一封信都没有捎回来,你难道不担心吗?”赵雪红问道。 邵大春却被她提醒了一般,说道:“也是,她为什么不打电话回来,难道是遇到什么事了?” 一想到这里,邵大春的心便提了起来,忍不住开始为老婆担心。 赵雪红却没想到,不知不觉间,邵大春和刘桂芝的感情居然这么好,她一直觉得邵大春并不怎么在乎刘桂芝,但此时这样子,可半点都不像不关心的样子。 “不行,我要回家问问爹。”邵大春也顾不得别的了,转身就要进家门。 但赵雪红又拦住他,说道:“外面那么好,桂芝姐不会有危险的,我更加担心你和妞妞,她要是不回来了……” 但这话却被邵大春打断,他盯着赵雪红,说道:“你还说你家两个小孩没说闲话,你现在就在说闲话,他们就是跟你学的。” 赵雪红说了半天,却没想到邵大春的关注点永远在这些莫名其妙的地方上,她心里在骂人,暗道现在的重点是闲话吗?明明是他那个杳无音信的老婆。 “就算我说了,我也是为了你好?你不为自己想一想,也要为妞妞想一下,那么小的孩子,她怎么能没娘呢。”赵雪红说道。 邵大春转头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还是不明白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赵雪红直接贴了上来。 她突然凑得这么近,一张白兮兮似是抹了不少粉的脸就差怼到邵大春脸上,倒是吓了他一跳,慌忙后退几步,直接撞在自家院子门上。 “你干什么吓唬人!”邵大春质问道。 眼见自己投怀送抱,直接被对方理解成吓唬人,赵雪红心里大骂邵大春不解风情。 “大晚上的,胡乱吓唬人很容易出事的。”邵大春还在教训她。 赵雪红忍不住咬牙。 邵大春接着说道:“都这个点了,该说的我都跟你说了,你以后不准再跟孩子们说闲话了。” 邵大春也没什么要送她的意思,毕竟大晚上的,男女一路同行,实在是说不清楚。 而赵雪红家离得不远,一路上又都是村子里的人家,也没什么危险。 眼见邵大春就要进家门,赵雪红忍不住了,在他转身的一瞬间,直接从后面抱住他。 “大春哥,我……” 话没说完,就发现被邵大春猛然挣脱,因为对方力气太大的原因,赵雪红还被推得一个趔趄,手里的鸡蛋都快飞了出来。 这么一撞,也不知道她的鸡蛋撞碎了多少个。 听着那鸡蛋撞碎的声音,邵大春这个始作俑者都有些心疼。 “有话好好说,别拉拉扯扯的,让人看见,我们都说不清楚。”邵大春说话间,又远离了几步。 他不怕旁人的闲言碎语,就怕邵瑜的阴阳怪气,要是让邵瑜知道这事,只怕又要阴阳怪气许多天。 邵瑜不像别的人,父子俩朝夕相对,偶尔忽然冒出来一句刺,又经常掐在他的死穴上,让邵大春觉得万分难受。 赵雪红红了眼眶,可怜巴巴的说道:“大春哥,我很早就喜欢你了,只是因为桂芝姐,我一直将这份喜欢,深深埋在心底……” 只是等她仔细朝着邵大春望去,却见对方此时满脸惊恐,就像是她身后有什么可怕的怪兽一般。 赵雪红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除了漆黑的夜色,没有旁的东西。 等她再回头,只听见一声关门声,眼前哪里还有邵大春的身影,唯有一扇被紧紧关住的大门。 邵大春此时躲在门后,和邵瑜两人大眼瞪小眼。 邵瑜轻轻咳嗽一声,丝毫没有半点被抓包的尴尬,反而亲切的说道:“大儿艳福不浅哦。” 邵大春本能觉得邵瑜在阴阳怪气,立马解释道:“我不知道她这是在干什么……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你知道我的,我绝对不敢背叛桂芝。” 邵瑜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也不表态。 邵大春急了,说道:“爹,这事您千万别告诉桂芝。” 邵瑜没有应下,而是问道:“你不开心吗?有人喜欢看上你了呢。” 邵大春急切摇头,这事对于别的男人来说是艳福,但对他来说却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事情。 邵大春从前帮助赵雪红,纯粹是因为觉得她需要帮助,绝对不是出自于一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此时赵雪红这样做,他半点都不觉得开心。 反而感觉像是被冒犯了。 就好像自己的贞洁都不保了一般。 这个念头只是闪过一瞬,邵大春就在心底“呸”了起来,暗道自己又不是女人,哪里有什么贞洁。 即便这般否认,但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心虚,毕竟如果知道赵雪红早就藏了这样的心思,他是万万不敢帮助她的。 此时邵大春只盼着邵瑜不要对着刘桂芝说这事。 但邵瑜却说道:“你打算瞒着她吗?” 邵大春闻言有些犹豫,欺骗老婆确实会让他觉得于心不忍,但是如果不骗,据实相告,会不会对她造成更大的伤害? 邵大春只觉得进退维谷。 邵瑜问道:“晚上看到的人多吗?” 邵大春摇了摇头,说道:“我没看到别人,应该没有人看到。” 他闻言像是受到了启发一般,说道:“那我还是瞒着她,毕竟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邵瑜却直接打了他一下,说道:“你觉得没人看到,就真的没人看到了吗?” 邵大春沉默。 邵瑜说道:“不管有没有人看到,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心里是怎么看到桂芝的,到底有没有把她当老婆看待。” “她当然是我老婆,我怎么会不把她当老婆看待。”邵大春辩解道。 “父母子女,都只能陪你一段日子,只有老婆是真正会陪你到老的人,你们后面还有漫长的一辈子,这么点小问题,你都觉得跨不过去,那趁早散伙。” 听了邵瑜的话,邵大春问道:“要是她误会,要是她生气,那我怎么办?” 他看得见欺瞒后的短暂安稳,却不知道安稳后面隐藏的巨大风险。 邵瑜说道:“误会就说开,生气就去哄,这很难吗?” 邵大春听了这话,倒是愣住了。 邵瑜嘴里简简单单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却都未曾在脑海里闪过,就直接略过去,开始选择更加容易的那条路。 “夫妻之间,本来就应该是凡事商量着来,你觉得这可能是会引起误会,我倒觉得这事说开了,可能会增进你们的感情。”邵瑜说道。 在邵瑜看来,毕竟邵大春是真的没有起别的心思,因而他依旧是清白的,只要如实相告,他多半都不会有什么事。 甚至还觉得,因为赵雪红的存在,倒是给了夫妻俩一个共同的敌人,这样一来,更有利于促进他们的夫妻关系。 “你只管听我的,要是我说得不准,以后我懒得掺和你这些破事了。”邵瑜说道。 邵大春立马道:“别,爹您别不管我。” 邵大春虽然没少挨邵瑜的打,但同样的,他却已经习惯了邵瑜在他耳边念叨几句,若是邵瑜将他完全丢开不管,邵大春反而要着急。 因着这一天晚上的阴影,第二天一大早,邵大春出门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提心吊胆的,忍不住东张西望,生怕赵雪红就在门外等着他。 万幸外面空无一人,邵大春骑着自行车溜达着去了单位。 刚一上二楼,就看到刘建设站在一个同事的办公室门口,两人一起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着什么。 等凑得近了,他听见刘建设酸溜溜的说道:“那还能是谁,肯定是江佟陆,谁让他和站长关系好,有了名额,不提他提谁。” 邵大春听了这么一耳朵,也没有放在心上,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开始办自己的业务。 刘建设在外面说了一个小时后才回来,一进门看到自己桌子上的材料便苦了脸,但他现在也不敢对着邵大春耍横,只能自己苦巴巴开始整理。 邵大春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说道:“今天该轮到你打扫办公室了。” 这间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个人,原本打扫卫生和打水这些杂活,全都是邵大春一人包办了,刘建设只用负责挑刺就好。 但如今邵大春没那么好说话了,便定了两人轮流打扫的规矩。 说是打扫卫生,实际上要做这一天内办公室里除了业务之外的所有杂事。 刘建设的手停顿了一瞬,他刚想开口赖掉,但邵大春就说道:“你不做,我也不会做。” 这样的事,一开始对于邵大春来说还十分陌生,但家里有一个态度强硬的邵瑜,他学着亲爹耍无赖的样子来对付刘建设,竟然出人意料的好用。 刘建设闲聊了一个多小时,早就说得嗓子都干了,见邵大春还是没有半点要动作的样子,他只能愤愤不平的提起办公室的水瓶出去打水。 回来后刘建设还想赖掉办公室的卫生打扫工作,但邵大春又开口了:“办公室脏就脏着,等站长过来看的时候,就算更脏乱我都不在乎。” 邵大春自然在意站长对自己的看法,他也曾经无奈的承包了所有办公室的工作,但这样的结果却是被邵瑜骂,说他要养出一个懒虫,自己没讨到好处,还祸害了刘建设。 因而此时邵大春是怀着为了刘建设好的心态,还逼迫他打扫卫生。 刘建设心底骂了邵大春无数遍,但还是愤愤不平的那些扫把扫了起来。 毕竟他虽然嘴上酸溜溜的说着副站长之位必然是江佟陆,但心底却依旧还怀着一丝奢望,希望这个大运能撞上自己。 怀着这样的奢望,今天打扫卫生的时候,刘建设格外卖力,哪怕自己的业务还有很多,但他依旧将整间办公室打扫的锃光瓦亮。 而王站长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当真走进了这间办公室。 刘建设本来都没有抱任何希望,此时看到站长的到来,立马激动得站了起来。 “哟,办公室打扫得真干净,整栋楼里,就你们这间办公室最干净。”王站长夸赞道。 刘建设不由得挺起了胸膛,准备接受王站长的任命。 但王站长却直接略过他,朝着邵大春说道:“我知道你人好,但像是打扫这样的事情,也该轮流来做,不要总是自己抢着干。” 刘建设听了这话,气得呼吸都重了。 他好不容易这么努力打扫卫生,到头来功劳居然落到了邵大春头上。 刘建设此时面对站长,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要不要说实话。 毕竟如果他自己主动揭出来,确实可以揭穿邵大春这个冒领功劳的伪君子,但却会给站长留下一个他很小气的印象。 而如果不揭穿,自己辛辛苦苦做的,就全为邵大春做嫁衣,他也觉得满心不甘。 但邵大春却没有领这份功劳的意思,直接说道:“站长,我们这段时间已经开始了轮流制,今天就是建设打扫的。” 王站长闻言,看了刘建设一眼。 就在刘建设以为自己要接受表扬时,他胸脯又挺起来,但王站长视线一转,依旧落在邵大春身上。 “小刘以前从不做这些事的,跟在你身后,居然能得到这么大的进步,可见是你带头带得好。”王站长朝着邵大春说道。 听到这话,刘建设气得鼻子都歪了,甚至比之前以为功劳被冒领的时候更加生气,王站长这话,就像是完全抹去了他的努力,好像他做的这一切,全靠邵大春的督促。 这都不是冒领功劳了,这更像是将刘建设的功劳抢过来,强行朝着邵大春头上盖,侮辱性极强。 邵大春倒没有认得那么坦然,反倒推辞了两句。 可他的推辞,却只是加重王站长的夸赞。 刘建设看着这一幕,人都快要气没了。 王站长又夸了好一会后,才朝着邵大春说道:“你跟我来一下。” 看着邵大春和王站长离开,刘建设用力跺脚,恨不得将整个办公室里的东西都砸了,但他一来胆小,二来也怕单位会让他赔偿,最终只能愤愤不平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只是一上午,邵大春都没有回办公室,刘建设一直在等着他回来,盼了许久他都没有见到人,心下越发忐忑不安。 他本来以为副站长多半会是江佟陆,但邵大春却一去这么久都没回来,他心里升起一个不敢信的想法:难道这次要提拔的副站长是邵大春? 一想到这个可能,又想到他和邵大春之间并不算融洽的关系,他以前也没少和徐小年一起在背后说坏话,刘建设便忍不住担心起来。 他本来想着上午努力工作,但因为心思太重,最后脑子里的东西没想明白,手头上的活也没做完,未完成的工作也多到他晚上必须加班才能做完。 等到临近午饭的时候,邵大春终于回来了,此时距离他离开,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小时。 “站长找你有什么事?”刘建设急忙凑了上来。 他从来没有如此刻这般关注邵大春。 邵大春脸上神情还有些恍惚,听到这问话,呆呆的回答道:“他办公室里有人等着,找我谈话,说提我当副站长的事情。” 干部升职前总有一次谈话,但大多数时候都是走流程,基本上就已经定了下来。 邵大春这次之所以去了那么久,因为他真的说了很多话,说得都是他这段时间的工作。 他本来就是个认真工作的人,因而对于工作上的事情,体会十分深刻,言谈间提起了几年前主动去偏远乡村给猪打疫苗,挽救了不少困难家庭的事情。 而找他谈话的人,也没有嫌弃他说得多,反而听得很认真,哪怕邵大春说话时还带着浓浓的口音,但这些人丝毫没有嫌弃,而是非常努力的记着笔记,听他说了三个小时的工作体会。 这阵仗,即便是邵大春这样迟钝的人,都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刘建设却不知道邵大春的想法,只当他现在的表情是欢喜得疯了,便酸溜溜的说道:“咱们这个办公室,居然能出一个副站长呢。” 邵大春没说话。 刘建设又想到邵大春是怎么进这个单位的,便说道:“还是有背景好,永远有人帮忙。” 邵大春此时全部心神都还在想着刚刚的谈话,也没有注意刘建设在说什么。 刘建设想到邵大春从前的为人,连评优评先这种事,落到自己头上了,他都能让给别人,虽然现在邵大春改变不少,但刘建设还是忍不住试探一番。 “大春,其实我也很想当副站长,我爹今年七十了,他也不知道有几年好活,他就想看我出人头地。”刘建设说道。 这样的话,对于从前那个邵大春,自然是极为管用的。 但如今这个邵大春,听到这话,先是心底一揪,忍不住升起同情之心。 可很快,他脑子里就想起邵瑜的话:遇到事情不要想着有多可怜,而是想想话到底真不真。 刘建设满脸紧张的看着邵大春,他想着,若是邵大春主动相让,跟上面提起自己,那这事可能就成了一半。 因而对于邵大春每一分神色变化,刘建设都看得极为认真。 原本见邵大春神色缓和,刘建设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却只是在缓和一瞬后,便皱起眉头。 邵大春开口道:“我记得三月份,你说你爹五十大寿,还让我送了一份礼,要走了我的钢笔。” 怪也只怪刘建设太贪,邵大春的手松,刘建设便抓住所有机会想要从他身上捞一笔,这才露出马脚来。 而邵大春从前也不追究逻辑,旁人说什么都信的,刘建设没想到旁人百试百灵的,到了自己这里就失了效。 偏偏邵大春还在教育他,说道:“为人子女者,不就是盼着家里长辈健康长寿吗?你爹才五十岁,你就说这种没有几年好活的话,难道不是在咒他吗?” “副站长的位置有那么重要吗?为了它,你连爹都能咒?” 虽然邵瑜不讲理又难说话,但邵大春心里还是盼着邵瑜长长久久的活着,在家里当个老神仙,因而对于刘建设这行为,他只觉得实在是难以理解。 刘建设被他当场揭穿,又反手得了一顿训斥,此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而听到食堂传来开饭的铃声时,刘建设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样觉得美妙。 他打断了邵大春的训斥,催促他先去吃饭。 等邵大春终于离开办公室了,刘建设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试探失败,但升上去的人是邵大春,对于刘建设来说,唯一的安慰就是邵大春不是那么小气的人,绝对不会因为今天的事情而进行打击报复。 邵大春此前从来没想过,升迁这种事会落到自己头上,如今既然上头打算提拔他,那便是认可了他的能力,邵大春信心满满的想要做好工作。 得了肯定的人,做起事来总会特别积极,邵大春一连数天,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每天工作的时候都格外认真。 而这天刚回到家里,就见门外站着一个人,此时满脸犹豫不敢进门。 邵大春诧异道:“二春,你怎么不进去,爹在家呀。” 邵二春张了张嘴巴,因为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邵大春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弟弟了,上一次见到这个弟弟时,他满脸都是意气风发,穿着一身褐色西装,学着城里那些大老板,脸上挂着一副墨镜,村里人不少人都很羡慕他。 但此时的邵二春,虽然还是穿着那身褐色西装,但衣服皱巴巴的,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有认真打理了,邵二春此时低垂着头,神情颓然,看起来就像是一头丧家之犬。 邵大春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也没有因为刘桂芝的事情而迁怒弟弟,毕竟生意场上的事情,从来都是各凭本事。 他打开门,拉着人走了进去。 邵瑜看到二儿子此时的模样,也半点不吃惊,而是看了一眼邵大春,说道:“饿了,你先去做饭。” 邵大春也不好奇弟弟与父亲的事,直接进了厨房,一副十足的乖宝宝模样。 “说吧,闹到什么地步了?”邵瑜摇着扇子问道。 邵二春低下头,小声说道:“工人们闹着要涨薪,服装厂那边要我赔钱,老婆也要跟我离婚。” 邵瑜闻言挑了挑眉,显然对于这结果没有半分意外。 邵二春的代加工厂和刘桂芝的不一样,刘桂芝做事认真负责,她是在保证代加工质量的情况下,将利润压到了极致。 而邵二春,用低廉的价格垄断了服装厂的订单,将其他的小代加工厂挤倒了。 可这样的价格本就没有利润可言,没有办法,只能在每件衣服上偷工减料,原本要缝两行线,被他改成一行,原本要钉几圈的扣子,他让工人们松松垮垮的钉一圈。 即便已经这样节省程序了,但订单数额实在是太大,时间又给得太短,因而工人们还是需要夜以继日去加班。 这样辛苦工作,她们自然要求更高的工资。 而服装厂那边,在接到代加工厂的第一批出货后,几乎不需要抽查就能看到里面存在的问题。 但服装厂也面临着供货压力,它们没有办法,只能一方面找邵二春的麻烦,另一方面硬着头皮将次等货混在正常货物里出厂。 只是这样以次充好的行为,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服装厂面临几家商场问责,便只能转而加大力度找邵二春的麻烦。 第114章 绝世好人是我儿(十五) 邵二春此时焦头烂额,若仅仅是责骂几句,他也不至于这般。 关键是他当初签了协议,协议里面对于这种情况的赔偿是清清楚楚的。 从前刘桂芝做事认真负责,因而压根不担心这种情况,邵二春满脑子都是挣钱,用不正当的竞争手法,将其他的对手全都挤出局,偏偏他又没有接下这么多订单的本事。 想要一口吃个胖子,结果却将自己陷入这样的处境。 县服装厂责令他在规定时间补齐违约款,只是他哪里有钱去赔偿,这笔钱的数额是他拿到手钱款的数倍,是他压根就赔不了的天文数字。 而即便得到了他的赔偿,对于县里服装厂来说,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因为邵二春的以次充好,服装厂的信誉被毁坏,这是多少赔偿都补不回来的,周边区域已经有好几家大商场,明确表示不会再从服装厂进货,这样一来,服装厂想要生吃了邵二春的想法都有了。 而县里的服装厂,是政府出资创办的企业,甚至还是本县的经济支柱之一,若是邵二春真的还不上钱,那他很可能要面临诉讼,若是严重的话,甚至都有可能坐牢。 邵二春倒是想过要跑,只是到底放不下老婆孩子,他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老婆孩子要怎么办。 他如今跑到邵瑜这里来,心里都想清楚了,邵瑜能帮忙最好,要是帮不了忙,那就拜托大哥照顾一下孩子们。 邵瑜却一开口,就打断了他的念想:“你现在跑不了了。” 邵二春:? 他都不明白,自己这个念头只是在心里想一想,怎么邵瑜就知道了。 邵瑜直接说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我难道还不知道吗?到一个地方,坏一个地方的事,永远让别人跟在你身后收拾烂摊子。” 邵二春说道:“这次不会让爹收拾烂摊子,我自己跑了就跑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牵连你们。” 邵瑜听到这话,都被他逗乐了,说道:“你说着自己当,到头来还是要跑,这是要担当吗?” 邵二春说道:“我和大哥都分家了,难道这事还能牵扯到他?我只要跑了,他们找不到我,债自然消了。” 邵瑜闻言冷笑一声,说道:“跑?你真以为自己能跑?服装厂的人有那么好骗?你说回来筹钱,他们就会相信?” 邵二春忍不住问道:“难道不是这样吗?” “你去村子口看看,到底有多少生面孔?” 邵瑜每天都会出去溜达一下,自从邵二春出事之后,村子里生面孔就多了起来,这些人多半都是服装厂派来的人,防止邵二春逃跑。 邵二春即便想跑,要躲过这些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们原来一直都防着我。”邵二春喏喏说道。 邵瑜没好气道:“你做出这样的事,还要怪别人防备你。” 邵二春被说得低下了头,说道:“那现在要怎么办?爹要看着我去死吗?” 邵瑜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倒不至于要去死。” 邵二春听到这话,心底一松,只当邵瑜还是没有放弃他。 但邵瑜说道:“只是坐几年牢,等出来了,你也能重新开始。” 邵二春疯狂摇头,说道:“爹,我不想去坐牢。” 邵瑜看着他,说道:“该说的话,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自己一意孤行,一定要抢你嫂子的生意。” 邵二春立马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说道:“爹,你能帮嫂子,一定也能帮我,我是你的亲儿子呀。” 邵瑜皱眉不说话。 邵二春又说道:“嫂子什么时候回来?听说她和服装厂的人关系好,让她去帮我说几句好话,说不能这件事就算了。” 邵瑜忍不住笑了,道:“真要是关系好,她还能被你抢了生意?” 邵二春闻言,倒觉得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但还是不想就此放弃,又低声说道:“爹,大哥是干部,他说不定认识几个熟人,让他帮我跟那些阎王说一说?” “没事的时候总想不到你哥哥,你现在反倒想到他了。”邵瑜说道。 邵二春也没啥内疚,而是说道:“我这么多年,求了哥哥几次?要不是遇到这样的大事,我怎么会找他。” 邵瑜说道:“几次?我记得的,可就要好多次,从我清醒之前算起吗?我受伤前一天,你让你大哥帮你买种子,我受伤前三天,让你大哥帮着买种子,连钱都没给,我受伤前五天,你让你大哥帮忙修篱笆……” 邵瑜一桩桩一件件数出来,就像是心里有一个账本一般。 邵二春闻言,颇有些恼羞成怒,说道:“原来爹你一直都在替大哥打抱不平呢,我知道大哥是长子,爹更疼他,但您也不至于连这些事都要替他出头。” 邵瑜对这个儿子失望透顶,说道:“我要是更疼他,我会这样分家吗?” 邵二春心底自然知道亲爹更疼自己,也更疼大孙子,但往常他这么一说,邵瑜总会妥协,但这一次邵瑜的态度却完全不想从前那样温和。 “爹就是怕大哥会吃亏,但我只是要他帮忙说几句话就好,钱我慢慢还,只要不起诉,不让我坐牢就行。”邵二春说道。 见他还是不死心,邵瑜将邵大春喊了过来。 邵大春此时身上系着围裙,手里捏着锅铲,听到亲爹的呼唤,立马走了过来,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邵瑜和邵二春。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妞妞,在刘桂芝离家的这段日子里,也不知是因为相处增多,还是因为父女天性使然,父女俩关系突飞猛进,如今在家的时候,邵大春去哪里,妞妞便跟着到哪里。 邵二春看到妞妞这个样子,微微皱眉,说道:“小孩子就别待在这里了。” 妞妞见到邵二春,却吓得往后缩了缩,躲在邵大春身后。 小孩眼里的惊恐都快要凝成实质了,这副不太正常的反应,让邵瑜多看了两眼。 邵瑜说道:“你也知道自己做的事丢人,怕小孩也听了?” 邵二春听了这话,心下一梗,但还是硬着头皮再次催促将孩子弄走。 邵大春见他这般,只能无奈将孩子抱起来,送到房间里去。 “妞妞乖,在这里自己玩一会。”邵大春轻声叮嘱道。 妞妞却忽然说道:“二叔坏。” 邵大春闻言皱起眉头来,若是过去,他只怕立时就要训斥女儿,觉得她一个小辈不能再背后说长辈的坏话。 但这一次,邵大春认真询问道:“妞妞为什么觉得二叔坏?小孩子不应该随便乱说别人坏话哦。” 妞妞闻言,有些委屈的说道:“二叔说要卖了我,我怕。” 邵大春听了,心下一顿,看着女儿,认真问道:“二叔真的说了这样的话吗?” 妞妞用力点头,说道:“二叔说了好多次。” “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邵大春问道。 “前天。” 邵大春听了心下一颤,又问道:“当时还有别人听到吗?” 妞妞摇摇头,说道:“只有我和二叔,二叔说,要卖了我还债。” 邵大春闻言眉毛皱成一团,他如今也不知道弟弟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只能先说道:“下次二叔还说这样的话,记得告诉我。” 邵大春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满脸都是凝重。 邵二春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抱怨道:“大哥怎么进去这么久,是妞妞哭闹了吗?大哥,不是我说你,姑娘家不能宠得太厉害了,她长大是要帮家里干活,照顾弟弟的,真要宠成了大小姐,那像什么样。” 邵大春闻言皱起眉头,说道:“都计划生育了,哪里还有什么弟弟。” 邵二春立马说道:“大哥,你这个想法就不对了,你都是干部了,怎么能没儿子呢,是大嫂不愿意生吗?她要是不愿意生,我来跟她说。” 邵大春即便反应再迟钝,也能察觉出弟弟今天的态度热络得不正常。 “我不会违反国家规定,绝对不会生第二个。”邵大春对于孩子男女,却并没有弟弟想得那么在乎。 邵二春见大哥不为所动,咬了咬牙,低下声来,说道:“大哥,你要是信得过我家小宝,以后他就是你和大嫂的亲儿子,对着你们像亲爹妈一样。” 他自以为自己提出的条件已经是割肉,但邵大春却只是皱眉,说道:“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过继那一套?我有妞妞就够了,其他的不做他想。” 邵二春眼见自己连儿子都舍出去了,也没能打动大哥,顿时急了。 一旁的邵瑜咳嗽一声,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有事就快点说事,别在这绕圈子,你不吃饭,我还等着吃饭呢。” 邵大春立马说道:“爹,饭快熟了,您再等一等。” 说完他看向弟弟,想知道弟弟找自己的意图。 邵二春忍不住问道:“饭?煮了几个人的?我媳妇回娘家了……” 邵瑜直接说道:“你断给我的孝敬多久了?凭什么留在这吃饭?” 邵瑜说得十分不客气,又转头叮嘱长子:“家里的东西都看好了,别让他帮忙拿走了。” 邵大春点点头,又看向弟弟。 邵二春折腾半天,都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此时没有办法,只能实话实说道:“大哥,你能不能找人,和服装厂说一声,让他们别起诉我,你也不想有个被起诉的弟弟,对吗?” 邵大春说道:“我确实不想有个被起诉的弟弟,更不想有个坐牢的弟弟。” 邵二春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起来,疯狂点头。 邵大春接着说道:“可这一切的关键是在你,不是在我。” 对于这样的要求,即便是邵瑜还没清醒过来,邵大春还是个好说话的人时,他都不会答应,顶多倾尽家财去帮助弟弟。 邵大春能帮的忙绝不含糊,但不能帮的忙,他心里也自有底线。 他也很想拿钱去帮助弟弟,但如今家里的财产,其实仔细算起来都是刘桂芝的,邵大春挨了这么多打,得到最重要的教训,就是他和妻子并不是一个人,他不能替妻子做决定。 “别说我找不到关系,就算我找到了,你做错了事就是做错了事,这是找再多关系也遮掩不了的,你必须去承担这件事。”邵大春语重心长的说道。 从前邵大春话多,长篇大论的教育,邵二春还有耐心听,毕竟那个时候他能从大哥身上捞到好处,而如今邵大春不给好处,还想让他继续听训,邵二春便不乐意了。 “我知道现在大哥升官了,所以瞧不起我这个弟弟了,你哪里是不能给我帮忙,你就是嫌我给你丢人!”邵二春气呼呼说道。 邵大春耐心解释,但邵二春却认准了邵大春就是嫌弃他,一直不依不饶。 “明明都是爹的孩子,凭什么你能进时畜牧站,我就只能在家里种地,我想做点生意改变自己的人生,我有错吗?”邵二春愤愤不平的说道,就好像他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就凭你大哥敢在冬天下水救人,你就只会在岸上看热闹!”邵瑜说道。 邵二春闻言一怔。 邵瑜接着说道:“没有人拦着你做生意,也没有拦着你偷工减料。” 邵二春低下头,说道:“爹就是要眼睁睁看着我去死,你随便帮帮,我就能度过难关。” “你从来不听我的话。”邵瑜说道。 “我听,我以后都听爹的话,你别不管我。”邵二春急切说道。 他本来以为自己还能逃往外乡,如今服装厂的人见天的盯着他,他也很难逃跑,若是他还不上钱,那肯定要去坐牢。 邵瑜定定的望着他,这个二儿子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满脑子都是挣快钱,听说有黄金就撒丫子去地里挖黄金,见嫂子挣钱又费劲手段抢生意,完全是不走正道。 邵瑜又看向长子,若长子没有变化,这两人就像是两个极端,一个使劲往自己怀里搂,一个使劲往别人怀里送。 “你现在要是将这笔赔偿付了,还能免于牢狱。”邵瑜说道。 邵二春顿时满怀期待的看向邵瑜。 邵瑜继续道:“我可以帮你付钱,但你要都听我的。” 邵二春疯狂点头:“爹,我是您亲儿子,我当然要听您的。” 邵二春面上谄媚,但心底却只想着糊弄过去就算了,邵瑜是他亲爹,在他看来,给他收拾烂摊子是天经地义的事。 这个便宜儿子心底怎么想,邵瑜怎么能不知道呢,但也没有放在心上,而是说道:“你家里房子和地,所有钱,全都给我。” 邵二春顿时苦了一张脸开始哭穷:“爹,不是我不给你,是我媳妇都要跟我离婚了……” 邵瑜说道:“她跟你离婚也好。” 邵二春闻言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亲爹嘴巴里说出来的。 邵瑜说道:“你这个样子,确实不像是个能养家糊口、担当一切的样子,她跟你离婚,也算是跳出火坑了。” “爹,您不为我想想,也为小宝想一想,他可是您唯一的孙子,你就忍心看他没娘吗?”邵二春说道。 “我不仅忍心看他没娘,我还忍心看他没爹,既然你不愿意,那你就自生自灭。”邵瑜说道。 邵二春急了,说道:“好好好,您说要什么就要什么,我绝对不说二话。” 虽然这样说着,但邵二春心里还觉得,邵瑜不会对着亲儿子将事情做绝。 “你回头把东西送过来,我们再谈。”邵瑜说道。 邵二春点头应了,他心里完成一件事,确定自己不需要坐牢后,这才放下心来。 就在他想要离开的时候,邵大春却开口了:“二弟,我有事情要问你。” 邵二春如今用不上大哥了,态度又变得散漫起来,随口问了一句“什么事”,对邵大春也半点没放在心上,只在心里想着,自己回头要怎么从邵瑜手里将东西骗回来。 “你为什么要说卖掉妞妞这种话?”邵大春沉声问道。 邵二春闻言,回道:“我逗她玩的,怎么,这种事她都当真呀。” 话语间,非常巧妙的将问题推到了妞妞身上。 邵大春皱起眉头来,他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明白。 反倒是邵瑜,直接说道:“妞妞虽然只有四岁,但分得清楚真假,你就是想卖了她。” 邵二春立马一脸冤屈,说道:“我是她亲叔叔,就这么一个侄女,我至于吗?” 邵瑜眼中满是怀疑,说道:“你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妞妞虽然小,且一直以来都营养不良,但这段时间养好了不少,已经能看出美人胚子的模样来。 邵二春虽然在心底里打过歪主意,但妞妞再怎么样也是他亲侄女,因而其实也一直在纠结。 此时他被邵瑜和邵大春连番质问之下,倒是松了一口气,暗道还好自己没有真的动手,否则现在被暴打的人就是自己了。 邵二春反复保证:“我的错,我不知道孩子小却记事这么牢,以后我再也不跟她说这些浑话了。” 因为这事,一直到邵二春离开,邵大春也没给他一个好脸色。 等到第三天,邵二春又来了,这一次不仅带着自己那些东西,他还带着服装厂要钱的人一起到了邵瑜这里。 “爹,这是刘主任。”邵二春朝着邵瑜介绍,紧接着又非常心机的介绍邵大春给刘主任:“这是我大哥,我们镇子里畜牧站的副站长。” 刘主任本来很是瞧不起邵二春,听到这话,立马抬眼看了一眼邵大春。 但邵大春却没有表现出特别热络的样子,他因为妞妞的事情,心里到底还是存了一个疙瘩,因而即便知道今天的事情很重要,但难免还是提不起神来。 这一次邵二春惹到的事情太大,因而来的不仅是服装厂的人,还有几个做见证的村干部。 邵瑜先是看了一眼邵二春递过来的东西,里面确实有几件之前的东西,但他还是皱眉,说道:“房子和田呢?” 邵二春立马说道:“爹,家里房子和地我又不能搬过来。” 邵瑜说道:“不能搬过来,但是能写转让协议,村里的领导们都来了,正好他们可以作证。” 邵二春没想到邵瑜居然这么较真。 他想要糊弄一下,但邵瑜直接说道:“你要是不愿意,那就快让服装厂的主任回去,今天看样子是拿不出钱给他了。” 邵二春还没有说什么,那刘主任就急了,说道:“邵二春,你钱都没准备好就让我过来,这是在耍我玩?我现在就回去报警,让人抓你进去。” 邵二春闻言立马急了,说道:“刘主任,刘主任,您有话好好说,别着急。” 邵二春好不容易将人劝了下来,这才转头看向邵瑜,低声哀求道:“爹,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就别开玩笑了。” 邵瑜不动,就那么直直的看着他,似乎亲儿子的哀求,对于他来说一点都不管用。 邵二春又去哀求邵大春,但邵大春早就得了邵瑜的叮嘱,只说了一句:“爹向来说话算话,你别乱来就行了。” 邵二春无奈,只能又另外洗了一份协议,协议上故意有一些含糊之处,也被邵瑜点出来后一一修改,等一份协议成稿,邵二春签字按了手印之后,邵瑜才问道:“你媳妇呢?” 邵二春低下头,说道:“回娘家了,带着小宝一起。” 邵瑜点点头,又让邵大春去清点房子里的东西。 这房子是邵瑜分给他的,他昏迷不醒前也住在那里,邵二春后来买了什么东西,邵瑜并不清楚,但从前有什么东西,邵瑜全都一清二楚。 邵大春拿着单子去清点财物,邵瑜和其他人一起在房间里等着。 等了一个多小时,邵大春回来了,只是脸上神色不太好看,第一时间看向弟弟。 邵二春有些心虚。 邵瑜直接说道:“你既然没有诚意,那这事就算了,你让这些人白跑一趟,记得好好跟他们解释。” 眼见刘主任又瞪着自己,邵二春急了,拉着邵瑜说道:“爹,您别走,缺了什么我立马补给你。” 他藏匿了一部分东西,但邵瑜这样精明之下,他压根就不能继续藏下去。 邵瑜作势起身离开,邵二春赶忙一一交代起来。 邵瑜却说道:“你藏的何止是这点东西?” 邵二春急了,也不管邵瑜是真知道,还是在诈他,当即又交代了一些东西。 邵瑜不知道他到底藏了什么,但知道他一定不会这么容易就全部交代出来,再次起身离开,说道:“你的事,我管不了。” 邵二春立马哀求着,又交代了一批东西。 如此反复几次,邵瑜估算着他差不多应该都交代明白了,便让邵大春去将那些东西全部搬过来。 邵大春按照弟弟交代的地方,将东西全都招了出来,搬回来后,就摆在众人面前。 这些东西乱七八糟的,都是邵二春攒下来的,有值钱的,也有不值钱的,但能被邵二春藏起来,一定都有独到之处。 邵瑜看到其中一个鼻烟壶,虽然不是什么古董,但式样十分精巧,而邵二春的眼神不时往那个鼻烟壶上看,显然这是他十分珍爱的物件。 “能砸的砸,能烧的烧。”邵瑜吩咐道。 邵大春愣了一瞬。 在场的人也是呆愣,想不明白邵瑜这是抽什么风。 而邵二春无疑是最着急的那个,这些算起来,都是他的喜欢的东西,本来要割肉已经足够心疼,如今邵瑜还要当着他的面全部毁掉,这举动,就像是在挖他的心肝一样。 “爹,你就算不喜欢,送给大哥也好啊,何必要毁掉呢。”邵二春看起来大方了,但实际上心里想得明白,若是东西交给邵大春,那他以后还能要回来,若是东西直接毁掉了,他以后不知道要从哪里去找。 邵瑜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催促邵大春:“快动手,从那个鼻烟壶开始。” 邵大春只是犹豫了一瞬,就拿起了那个瓷制的鼻烟壶,用力砸在地上。 瓷片碎开,连同邵二春的心一起碎开。 紧接着,邵大春的动作继续。 这些物件,都是邵二春攒了许久的,有在本地淘换的,有在外地搜罗的,无疑不是他心中喜爱之物。 此时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毁在邵大春手里,邵二春的心像是被油锅炸了一样难受。 甚至在场的人,有看着物件有趣的,还提出要买。 但邵瑜却断然拒绝,邵瑜坚决不卖,一心要让邵二春眼睁睁看着东西被毁。 等到东西销毁得差不多了,邵二春一口气也散得差不多了,邵瑜这才开口说道:“你如果一开始老老实实的,你是我的亲儿子,这些东西,我未必不会留给你。” 邵二春听了这话,心下又是一痛。 邵瑜接着说道:“你就是这样,永远自作聪明,永远想把别人当傻子耍弄。” 邵大春见弟弟难受,忍不住扯了扯邵瑜的衣袖,邵瑜没有搭理他,而是看向一旁的刘主任,说道:“我们现在可以算他的账了。” 邵二春欠的赔偿款很多,邵瑜付了一部分现钱,又让村长找人评估了一下邵二春的房子和田地。 邵二春的房子又大又新,他的田地也不少,村里还是有不少人愿意接手的,只是这些人害怕会和邵二春产生纠纷,因而有些迟疑。 但邵瑜却一口应承了下来,说道日后有任何纠纷都可以找他,甚至还让村干部们一起签字做个见证,如此几重保证之下,邵二春的房子和田地总算是卖了出去。 卖出去的钱,加上邵瑜出的那一部分钱,总算是将赔偿款补足了。 刘主任虽然依旧对邵二春不满意,但能够拿到一笔钱,也勉强能回厂里交差,只是临走之前,还是狠狠的瞪了邵二春一眼。 等到人群散去,邵二春哭了,问道:“爹,我房子没了,以后住哪里?我媳妇和孩子回来,到时候住哪里?” 见邵瑜不说话,他又问道:“地怎么能这样随随便便就卖掉呢,里面还有黄金呀,我还没挖出来呢。” 邵二春此时满脸控诉的看着邵瑜,就好像邵瑜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邵瑜看了邵大春一眼,说道:“你带他去猪圈旁边搭个棚子,你不许帮他。” 邵二春听了,立马着急起来,说道:“爹,猪圈旁边怎么能住人呢?我不能去你房间挤一挤吗?” 邵瑜说道:“不住就滚。” 邵二春如今身无分文,跟着亲爹和大哥还能有个地方落脚有一口饭吃,若是被赶出去,那就真的只能当乞丐了。 但一想到猪圈旁边的味道,自己不能住在正常的房子里,要住到棚子里,邵二春便忍不住泪眼汪汪的看向邵大春。 邵大春也知道邵瑜做这些都是为了弟弟好,哪怕看起来实在过分,邵大春也不会出声反对,而是朝着弟弟说道:“要搭棚子最好快一点,等天黑了那你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邵二春还想耍赖,但见哥哥脸上,似是和父亲如出一辙的坚决,他也不敢继续磨蹭下去,只能不情不愿跟在他身上。 邵大春没有帮忙,而邵二春做这种活也不熟练,他不仅做生意的时候偷工减料,做一些自家的活时饿是如此,到了现在,给自己搭棚子的时候,他还是不够认真。 邵二春心里始终存着侥幸,觉得父亲和哥哥绝对不会忍心看他睡在棚子里,搭棚子的时候邵二春便没有如此用心,哪怕知道邵瑜让自己睡棚子,但他还是满脑子早点搭完早点了事。 邵大春在一旁看着眉头紧皱,几次提醒,但邵二春却像是没听到一样。 等到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邵二春的棚子终于搭好了,看起来倒是似模似样的,但在邵大春眼里,这就是个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玩意。 “大哥,这都晚上了,你也该做饭了。”邵二春辛苦一整天,忍不住揉着肚子催促道。 邵大春见他自己都不拿棚子当一回事,便也不好继续提下去,回去便开始做饭。 邵二春坐在棚子里,此时满脑子里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回想着这一天里发生的事情,最终还是空气中飘荡来饭菜香气,将他的思绪唤回。 邵二春等了许久,一直等到饭菜香味都淡了下来,甚至都听到哥哥家吃饭的碗筷声,但都没有等到喊他去吃饭的声音。 邵二春捂着肚子,朝着哥哥家的厨房走去,一进去就看到吃饭已经到了尾声,邵大春正在收拾碗筷,邵瑜在逗着妞妞玩耍。 “爹,吃饭怎么不喊我……”邵二春也不管邵瑜是怎么想的,一屁股就坐在饭桌上,紧接着自说自话道:“我吃点剩饭剩菜就行,我不是那种讲究人。” “出去。”邵瑜直接说道。 邵大春有些不忍心,但还是没有阻拦。 邵二春听到这话,眼泪都快要落了下来,但始终还是肚子里的饥饿感更重要,说道:“爹,这些剩饭剩菜你还要留到明天吗?不如我吃了吧。” 邵大春小声说道:“爹不喜欢我们吃剩菜剩饭,所以一般都倒了喂猪。” 邵二春听着心底一揪,没想到自己的地位竟然连一头猪都比不上,甚至这个疑惑他也问了出来。 邵瑜也很干脆给他解惑,说道:“猪吃了东西长了膘,等到年底还能卖钱?你卖不了钱,你置喙败家。” 邵二春说道:“爹,生意失败是常有的事……” “可你好像从来都没有成功过。”邵瑜回道。 邵二春心被扎得透透的,问道:“爹,难道以后你都不打算给我一口饭吃吗?” “会给你吃的,但不是在你什么都没干的时候。”邵瑜说道。 邵二春立马说道:“爹,我今天搭棚子了……” “你是为我搭棚子的吗?”邵瑜反问。 邵二春立马说不出话来了。 邵瑜催促邵大春:“不要磨蹭了,猪还饿着呢。” 邵大春只能端起剩饭剩菜,当着邵二春的面,走向那个猪圈,倒了进去。 邵二春觉得自己连猪都不如,起码猪能吃饱饭。 可偏偏他如今没房没地没钱,做生意刚刚失败,在邵瑜家条件再艰苦,至少他不会死,而等出去了,说不定连活下去都是一件难事。 邵二春心里也憋着一股气,他始终觉得,邵瑜不会真的不管他,因而不管第二天要面对什么,邵二春都打定主意不干活。 只是他还没有等到第二天,人就倒了。 邵二春搭的棚子太简陋,而此时夜里的风吹得很厉害,他刚刚躺下,身上包裹着哥哥给的破棉絮,蜷缩在棚子里,听着外面一阵一阵呼号的夜风。 风越吹越响,棚子晃动也越发明显。 邵二春赶忙起身往外跑,心下还盼着棚子快点倒塌,这样他就有理由进屋子睡觉。 只是他刚刚走到棚子门口,棚子便支撑不住,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整个一歪,砸在了他身上。 邵二春本就饿着,被这么一砸,立时眼冒金花,他在风里大喊“救命”,可风声实在是厉害,很快便将他的喊叫声吞没。 第115章 绝世好人是我儿(十六) 外间风吹了一夜,邵二春叫唤到后半夜,也没有听到有人来救他。 邵二春满心绝望,望着近在咫尺的是大哥的房子,夜风中飘来的隔壁猪圈的臭味,邵二春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落到这样的田地。 似乎在一转眼之前,他还被众人簇拥中,是风光无限的老板,腰包里放着厚厚的钞票。 但现在,他就躺在地上,身上是棚子倒塌下来后砸下来的一堆堆干草。 干草堆不重,但他饿了一整天,已经没有力气推开这些东西,甚至还觉得被这些东西包裹着,还有一种诡异的温暖。 越是在这种时候,邵瑜的话似乎就越发清晰起来。 邵瑜从前对他的评价,以及让他继续挖地的话,全都在耳畔回想着,他心想若是自己没有动歪主意去和大嫂抢生意,说不定大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他冷漠。 甚至他要是安安分分的,等大嫂挣了钱,到时候和大哥借钱不就行了,至于钱还不还,大哥还真的会跟他计较吗? 若是这般,他既有了钱,又不至于像如今这样,睡在草棚子底下,儿子和老婆都不在身边。 邵二春就这般胡思乱想着,在冷风中渐渐睡着。 等到第二日一早,是起床做饭的邵大春,第一个发现弟弟被压在棚子底下。 邵大春原本吓了一跳,但等他将那堆干草扒拉开的时候,却发现这些干草堆压根就不重,是邵二春翻个身绝对能推开的重量,便忍不住说道: “你就懒到这个地步?宁愿被压一夜,也不动一动?” 显然,邵二春如此举动,被邵大春理解为懒惰。 邵二春张开嘴巴,他叫喊了一夜,又被风吹了一夜,嗓子如今已然哑了。 “没……没力气,给点吃的。”邵二春说着,眼泪都流了下来。 邵大春见他如此虚弱,想到他在地上躺了一夜,便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门,试了一下温度后,说道:“还好,这堆干草护住了你,你没发烧。” 邵二春见哥哥关心自己,便再次卖惨要吃的。 邵大春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不给你,而是爹说了,我要是胡乱给你吃的,他连我都不认,到时候大家一起倒霉。” “你偷……偷偷给。”邵二春磕磕绊绊的说道,饿肚子的感觉让他十分难受,胃里空虚得让他看着白白胖胖的大哥都想咬一口。 邵大春再次摇头,说道:“咱爹你还不知道吗?精得跟鬼一样,家里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 邵二春闻言,说道:“大哥,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疼疼我?你就算挨爹几句,又……又又又能怎么样呢?” 听弟弟说话都在结巴,但邵大春还是摇头,只是解释道:“不是我怕挨爹的骂,而是爹说了,我给你一口,以后就会少给你吃十口。” 邵二春闻言怔住。 邵大春又说道:“爹心肠有多硬,你应该比我清楚,他是说到就能做到的。” 邵二春神色暗淡下来。 邵大春安慰道:“但你放心,爹说话算话,只要你达到了他的要求,他就会给你吃的,毕竟是亲儿子,不至于真的要饿死你。” 邵二春听到这话,问道:“爹有什么要求?” 邵大春想了想,说道:“爹昨晚说了,今天要让你上午清理猪圈,下午去挑粪。” 听到这样的苦活,邵二春立马眉头皱紧,说道:“我不干!” 邵大春立马说道:“你要是不做,爹会不给你吃的。” 邵二春却很光棍,说道:“我在这等着,等饿到要死了,爹就会给我吃的,你说了,他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去死的。” 邵二春习惯性的拈轻怕重,此时非常果断选择躺倒。 邵大春眉头皱起,说道:“我只是说说而已,谁也不知道爹会不会真的狠心到那样。” “你放心,爹不会。”邵二春十分自信。 邵大春又说道:“可是你忘了吗?你答应了爹,以后都要听他的。” 话虽这么说,但邵二春若真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他也不至于犯下那么大的事,受苦了一夜后,他打定主意要耍无赖,拒绝了邵大春将他搀扶起来的动作,继续躺倒在地上,就那样耳朵贴着大地,等着邵瑜来找他。 邵瑜起床后,看到他躺在地上,也只是看了一眼后,就转而带着妞妞玩耍起来。 邵瑜一边带着妞妞玩,一边还跟她说点小故事,通过小故事教她道理。 祖孙俩就在院子里玩耍,因而邵二春听得一清二楚,他被迫听了一肚子指桑骂槐的故事。 “王婆的生意本来很好,客人们也都很喜欢,为什么越来越差,妞妞知道原因吗?”邵瑜笑着问道。 妞妞用力点头,说道:“因为王婆不诚实,说好了要给客人一斤米,却每次只给他们八两。” “王婆这种人叫什么,你知道吗?”邵瑜问道。 妞妞摇摇头。 邵瑜手指指着躺在地上的邵二春,说道:“王婆和你叔叔一样,他们这种人,有个专门的词,叫做:奸商,记住了吗?” 妞妞重复了一遍:“奸商。” 但又十分诚实的说道:“我记不住,可能明天就忘了。” 她毕竟年纪小,记性没那么好,因而说得也十分老实。 邵瑜闻言笑了起来,说道:“没事,明天我继续跟你说奸商的故事。” 妞妞一听明天还可以听故事,立马开心起来,丝毫不知道躺在地上的邵二春在想什么。 邵瑜接着问道:“如果你做生意,会不会缺斤少两?” 妞妞摇头,说道:“妞妞要做个诚实的商人,客人给多少钱,我就给他们多少东西。” 邵瑜点点头,夸道:“真是个好孩子。” 妞妞骄傲的挺起小胸脯,她喜欢爷爷,除了爷爷有一肚子故事,还因为爷爷会经常夸她,妞妞哪怕年纪小,也已经知道被人夸赞是一件格外开心的事情。 邵瑜接着说道:“奸商一开始挣了很多钱,你羡慕吗?” 妞妞摇头,说道:“妈妈说了,要凭本事挣钱,奸商不是凭本事挣到的钱,他们最后也会全部赔掉,只是早晚罢了,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邵瑜说道:“真是个好孩子,比许多大人都懂事呢。” 邵二春直接闭上了眼睛,他不想继续听下去,但偏偏邵瑜离得太近,就算他捂住耳朵,似乎也会不断涌入,加上他连捂住耳朵的力气都没有。 邵大春做好了饭,刚想喊邵瑜和妞妞进去吃,但邵瑜却直接说道:“摆在这里吧。” 邵二春闻言更加痛苦了。 邵瑜虽然觉得这个早饭一般,但在如今这个物资不丰盛的时候,邵瑜每天早上至少吃个鸡蛋的行为,足够说得上奢侈。 桌子摆得距离邵二春不远不近,因而饭菜的香气若隐若现。 配合上三人全都吃得津津有味的姿态,邵二春嘴巴里口水直冒,恨不得将那一缕似有还无的香味也吞进肚子里。 他本就不是什么特别有骨气的人,忍了一会,见邵瑜三人都要将东西完全吃干净了,他还是没忍住,开口道:“爹,我饿。” 邵瑜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吃得更香了。 倒是邵大春,因为担心弟弟,吃得倒有些食不下咽,想了想,还是试探着说道:“我的早餐,能不能分一半给二春?” 邵瑜直接说道:“你要是不想吃,就拿去喂鸡喂猪。” 邵大春顿时低头,说道:“我自己吃。” 邵二春见到邵瑜油盐不进,便转而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妞妞,说道:“妞妞,二叔好饿,能不能给点吃的?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对不对?” 妞妞还小,听到这话,脸上顿时有些纠结,她既不舍得眼前的饭食,又觉得自己如果不给叔叔吃的,似乎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 邵瑜直接说道:“妞妞,你二叔做错了事情,爷爷这是在给他进行应有的惩罚,你如果给他吃的,你就是在害他,知道吗?” 妞妞立马表示:“妞妞不害人,不给二叔吃的。” 邵瑜出面挡回了邵二春的道德绑架之后,转而朝着倒霉的二儿子说道:“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你可真厉害。” 邵二春也没什么羞耻感了,说道:“爹,你不给我吃的,那我就一直这样躺着。” “本来还想让你大哥帮忙给你重新搭一下棚子的,现在看来也不需要了。”邵瑜说道。 邵二春知道父亲这是生气他道德绑架妞妞,他心里有些后悔,但也没有表现出来。 等吃完饭,邵大春又看了一眼弟弟。 邵瑜这才说道:“不给他吃的,每天晚上给他一点水,保证一时饿不死就行了。” “要是饿坏了身子怎么办?”邵大春到底还是担心弟弟。 邵瑜说道:“他自己都不担心自己身体坏不坏,你跟着担心什么?” 邵大春顿时不说话了,洗完碗后,便开始干别的家务。 今天是周日,他不需要上班,便要把家里上上下下都打扫一遍。 邵瑜又说道:“院子也扫一下,脏得不能见人。” 邵大春立马拿起大扫帚就开始扫。 这第一时间苦的就是躺在棚子底下的邵二春,灰尘四下飞散,直直往他脸上扑,呛得他一直咳嗽。 “大哥,我还躺着呢!”邵二春哑着嗓子,不满说道。 邵大春立马停手,向弟弟道歉。 但邵瑜却说道:“继续扫,不要停。” “但是爹,二春难受呢……”邵大春说道。 邵大春哪怕改了以前那些奇怪的毛病,但他终究还是心肠软,不忍心将事情做绝。 邵瑜说道:“我出了那些钱,我就不难受了吗?” 邵大春顿时沉默下来,邵瑜昨天送出去的钱,说是自己偷摸藏的棺材本。 邵瑜接着说道:“你记住,大活人宁愿被灰呛死也不愿意动一动,那就说明他该死,人要是一心想死,就算是深陷也救不了,你不要因为这种事而有心理负担。” “你越是退让,人家的情况只会变得越来越糟,你想想,他到底是为什么落到今天这田地的?” 邵大春听了一愣,想到邵二春之所以胆子那么肥,敢做昧良心的事情,不就是因为他很少因为昧良心而受罚吗? 邵大春低头看了躺在地上的邵二春一眼,紧接着他就非常果断的拿起扫帚来,继续扫了起来。 邵二春又叫了几声,但邵瑜就像是给长子洗脑了一样,邵大春没有再搭理弟弟的喊叫。 邵二春只能无奈闭上眼睛,伸出手捂住鼻子,他这么一动,又感觉自己的身体虚弱了三分。 好不容易熬到邵大春扫完了地,他又开始洗衣服。 邵二春躺着没事干,本来还想要再睡一会。 但邵大春神情专注,一直用力捶打着,一声接一声,不断的传入邵二春的耳朵里,让他完全无法入睡。 邵二春抱怨道:“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邵大春还没来得及开口,邵瑜就说道:“日头马上就要毒起来了,还真有人这个点都不起床呢。” 邵大春听了点点头,说道:“真的很晚了。” 邵大春如今每天是邵家第一个早起的,他依旧有了这样早早起床的习惯,因而看到这个点还不起来,自然也会忍不住觉得离谱。 邵瑜又催促长子:“用力锤,声音小了我还不依呢。” 邵大春又大力锤了起来。 邵二春随口嘟囔了一句:“也不怕把衣服都锤烂了。” 说完,他就翻了个身,用手捂住耳朵。 他好不容易熬到邵大春洗完了衣服,本来以为自己能清静一会,但日头却毒了起来。 虽然已经入秋,但“秋老虎”的威名也不是盖的,被这太阳照了一会,邵二春就觉得浑身难受起来,忍不住将干草往自己脸上盖,可即便这般,毒辣的阳光依旧透过缝隙照射在他身上。 偏偏邵瑜又打着扇子,在一旁说着风凉话:“穷人家买不起白布的时候,就是拿干草盖尸体的,收拾收拾就可以直接挖个坑埋了,连碑都不用打。” 这话听得邵二春心下一颤,但他还是不想去干邵瑜打算安排给他的那些活,因而依旧十分倔强的躺在那里。 中午吃饭,邵瑜倒不至于继续刺激他,而是一家三口在厨房里吃饭。 邵二春这一次依旧闻到了一股子香气,先前他就看到邵大春提了一块肉,如今真真切切的闻到了红烧肉霸道的香气,邵二春捂着肚子,再次口水直流。 他看不到一家子是怎么吃肉的,但心里却止不住想着,甚至脑海里都开始回想起肉的滋味,越想心越馋。 偏偏他觉得自己和邵瑜在互相熬,邵二春绝不肯像邵瑜屈服,因而即便诱惑与困难都在眼前,他还是打定决心要抗争到底。 “大春,剩菜倒给鸡吃,晚上另外做。”邵瑜朝着邵大春这般吩咐道。 这声音很大,听在邵二春耳里,他只觉得这话就像是故意跟他说的一样。 片刻后,邵大春果真端着一碗东西出来了。 邵二春喊住哥哥要吃那碗剩的,但他刚说完意图,邵大春就急匆匆的朝鸡舍走去,这模样活似身后有个阎王在追赶一般。 很快,邵二春就见到了邵瑜出现在门口,看了邵二春一眼,便回自己房间午睡。 午后林间的蝉鸣声响起,一家人都陷入沉睡,躺在地上的邵二春,甚至能听见屋里的鼾声,他这一次再也忍不住了,偷偷摸摸爬了起来。 他还要感谢邵大春,将他身上大部分的干草都拿开了,否则他还不一定有力气爬起来。 邵二春悄悄走进了厨房,想要在里面找点吃的。 他的重点是橱柜,想要从里面找到中午吃剩的红烧肉,他觉得邵瑜可能会倒掉剩余的青菜,但绝对不会倒掉剩余的肉。 但打开橱柜,里面只有堆叠在一起的,干干净净的碗。 邵二春又翻找了一番,别说一片肉了,就算是一片青菜叶子都没有,他唯一能找的,就只有调味料。 米缸里头都是空空如也,显然这是邵瑜早有防备。 邵二春想了想,便从水缸里面舀了一瓢水,又朝里面撒了一些盐和酱油之类的调味品,然后直接灌进肚子里。 他喝了三大瓢,这才停了下来。 暴晒了一上午,他此时已经严重脱水,神情都有些恍惚了。 他做完这一切后,也不敢多在厨房里待着。 但他一转身,便看见一人站在厨房门口,此时正定定的瞧着他。 邵二春被悄无声息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当即连退三步,腿一软,直接坐在地上。 “喝饱了吗?”邵瑜问道。 邵二春不说话。 邵瑜说道:“三勺盐,三勺酱油,三勺菜籽油,我记住了。” 邵二春不知道邵瑜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外面走去。 邵瑜将厨房门关上,也没有上锁,而是说道:“以后厨房要是被人动了,我就按照这个数记。” 邵二春不明所以,但他也不想继续在太阳底下暴晒,便在屋檐下阴凉处躲着。 邵瑜走了过去,说道:“你要是不愿意回棚子里,那就直接离开这里。” 显然,这是连阴凉处也不让他待。 邵二春不动。 但邵瑜也干脆,直接提起他就往外面扔。 明明是年过六十的老头子,但力气却很大,提起一个成年男人,似是毫不费力,很轻松就将人扔到门外,紧接着关上大门。 邵二春刚被扔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暗道也许扔出来了才好,说不定有村里人看他可怜,将他接回家照顾。 邵二春想得十分美好,但现实却十分残酷,他的代加工和刘桂芝不一样,刘桂芝工资可以日结,但他却是月结。 邵二春到现在,还欠着工人的工资呢。 而他的工人,全是村子里的人,几乎覆盖了一大半人家。 而另外一小部分没有牵扯的人家,要么本来和邵二春关系不好,要么就是另外大部分人的亲戚。 因而,这些人哪里会有那么好心,将邵二春接回家。 理智一点的,看到邵二春被赶出家门,也只是视而不见,而不理智的,要么追着他要钱,要么追着他打骂。 邵二春这一下午过得,比在上午在棚子里躺着的时候都更难过。 等到晚上,邵二春终于忍不住开始敲门。 开门的是邵大春。 “我要回去,我要在棚子里躺着。”邵二春说道。 邵大春没有拒绝。 邵二春此时回道自己的那个棚子,竟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这个他万分讨厌的地方,居然还给了他一种非常安定的感觉。 邵二春还想要一口吃的,但邵大春只是端了一碗水放在地上。 邵二春中午虽然偷偷摸摸喝了很多,但这碗水还是喝了下去。 喝完又躺在地上。 而此时屋里,刚刚洗完碗的邵大春,擦干净自己的手后,走进邵瑜的卧室里里,看着正在摇椅上优哉游哉摇晃的邵瑜。 “有话就说,你这个样子就知道没好事。”邵瑜说道。 邵大春叹了口气,说道:“二春身体壮实,昨晚吹了一夜的风都没事。” 邵瑜没说话。 邵大春接着说道:“但天气逐渐转凉,即便他身体再好,他也熬不了多久,不出几天,他一定会病倒。” 邵瑜知道长子的担心,怕这样直接将人熬死了,但邵瑜心里有数,隔着窗户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说道:“放心,不用那么久,很快他就会求饶。” 邵大春见父亲如此笃定,自觉已经提醒过了,便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邵二春躺在地上,想着明天自己要怎么做,但还没等到屋里传来鼾声,他便感受到头顶一点冰凉。 渐渐的,一滴接着一滴,一滴快似一滴。 很快从雨点转成了瓢泼大雨。 原本盖在他身上的干草,逐渐变得厚重起来,邵二春的衣衫逐渐湿润,冰凉凉的贴在自己身上。 天空中传来轰鸣的雷声,时不时闪动的白光照亮大地。 邵二春慌忙站起身来,他不敢继续待在露天的倒塌棚子下,急急的朝着屋檐下躲去。 只是他刚刚站定,屋檐下的门就从里面打开,邵瑜的身影出现在黑暗里。 时不时亮起的闪电,让邵二春看清了邵瑜满脸的冰冷。 “爹,下雨了,我就躲一会。”邵二春说道。 邵瑜手里拿着一根棍子,却将人往雨里推,神色冰冷得完全不像是一个父亲。 邵二春此时满心都是怨恨,大骂道:“为什么世上有你这样的父亲,非要逼着儿子去死?” 邵瑜盯着他,说道:“你是这样的儿子,就只配这样的父亲。” 邵瑜确实无情,但若是邵二春不付那笔赔偿,如今多半已经入狱,他将会面临的,是比邵瑜现在这样残酷更多的责罚。 邵二春再度打算回到屋檐下,但邵瑜挥舞着棍子阻挡,邵二春压根不能前进,只能站在雨里。 他又高声喊着邵大春的名字。 但邵大春却在开门看了一眼后,就被邵瑜的眼神逼回屋里。 邵二春在雨里大骂邵瑜。 但邵瑜半点都不为所动,只是那样看着他,态度冰冷得就像是一个仇人。 雨水又急又重,不断拍打在邵二春身上,他的衣服早就湿透,本就已经饥肠辘辘,此时只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昏倒过去。 他实在是太难受了。 而邵瑜也实在是太坚决了。 邵二春知道如果自己继续淋下去,可能真的会死人,他一向怕死,此时这样的折磨,已经让他吃尽苦头,他终于忍不住了,也不敢再和邵瑜熬谁的耐心了。 “爹,我都听你的,你放过我吧。”邵二春直接跪在地上,哀求道。 邵瑜没有说话,只是依旧那样冷冷的看着他。 “我再也不敢不听话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邵二春说道。 邵瑜依旧没有说话,手里的棍子也没有放下,依旧指着他。 邵二春如今除了一条命,他一无所有,他曾经以为邵瑜会放过自己,但此时看着邵瑜的神色,他知道邵瑜是真的会放任他去死。 邵二春一时也分不清脸上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他一直不停的哀求。 但邵瑜一直没有首肯。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邵二春再也支撑不住,直接在雨里晕倒了过去。 等人倒下了,邵大春第一时间从屋里冲了出来,哀求的看向邵瑜。 “你要救一个如此品性的弟弟,那也要付出代价。”邵瑜虽这般说,但到底没有阻拦。 邵大春同意了邵瑜要的代价,将人扶进屋,给他擦干净身上的雨水。 “发烧了。”邵大春十分担心。 到底是亲弟弟,他不能完全无动于衷。 邵瑜却很冷静的布置一系列措施,还安慰了一句:“死不了。” 邵大春心底松了一口气。 很快就到了天亮。 邵二春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口中喊着“饿”,在他意识不清醒的状况下,似乎有人朝着他嘴里喂了点粥。 等他完全清醒过来时,已经又是晚上了,昏黄的灯火里,他逐渐看清楚了眼前的邵大春。 看到哥哥守在床前,他眼里忍不住掉了下来。 此时嗓子又干又哑,浑身也是万分难受,只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死了一半,但胃里传来的感受,还是逼迫着他喊了出来:“哥,我饿。” 看着他这个样子,邵大春也忍不住心底一酸,赶忙说道:“你等一会,厨房里还有点粥。” 很快,邵大春就断了一小碗粥过来,一勺接一勺喂给弟弟。 邵二春长大嘴巴,吃了一口盼着下一口,死死的盯着哥哥手里那个碗。 他心里期盼着那一碗粥永不见底。 但事实却是,没吃多少就已经结束了。 他还是感觉肚子里空落落的,急切问道:“还有吗还有吗?” 邵大春满脸为难,说道:“爹不允许给你吃太多。” “可我病了呀。”邵二春委屈巴巴的说道。 他想到自己此时身处四面都有墙的房间里,显然这是邵瑜放过了他。 邵大春却说道:“爹说要是这么点也不满,那就不吃了。” “爹不会放任我真的去死,大哥,他不会饿死我的。”都病倒了,邵二春反而更加猖狂了。 邵大春却摇了摇头,将真相据实相告:“爹没有要救你,是我要救你,我放弃了每天的晚餐,爹才同意在你生病期间,早晚给你一小碗粥。” 邵大春失去的是一顿正餐,得到的仅仅是两小碗稀饭,这显然是不对等的交换条件。 邵二春闻言,有一瞬间的感动,但很快就说道:“大哥你要是放弃了早餐,那我是不是还能多吃两碗粥。” 邵大春听到这话,心底一片冰凉。 偏偏邵二春毫无所觉,而是继续说道:“大哥午饭在单位吃,每天中午都多吃一点,早晚两顿,其实不吃都行。” 邵大春可以为弟弟牺牲,但这种牺牲,却不是以弟弟的得寸进尺为前提。 邵大春已经在这种事情上吃过很多次亏,此时他看着邵二春,只感觉和赵雪红、徐小年这些人,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邵二春见哥哥久久不说话,便道:“大哥这是不愿意了吗?我还以为大哥是真的心疼我呢?” 这般让人不舒服的话语,听得邵大春眉头直皱,他如今已经知道这是什么,这是道德绑架。 而对付道德绑架最好的办法,就是没有道德。 “我想了想,每天两碗粥,对于你来说还是太多了,以后就吃一碗粥吧。”邵大春说道。 邵二春立马急了,说道:“大哥,你怎么能这样,出尔反尔,你还是我亲大哥吗?” “你就当我不是吧。”邵大春说着,气呼呼的收起那个碗。 邵二春也意识到他前后态度转变的原因,他没想到邵大春居然翻脸这么快,只能哄道:“大哥,我错了,你别不理我。” 邵二春不怕邵大春不理他,他只心疼自己减少的那碗粥。 邵大春却没有理他,而是急匆匆的拿着粥进了厨房。 邵大春本来还不舍得少一碗粥,但邵瑜却说道:“他这样的人,好言相劝没有用,只有让他吃够了苦头,他才会知道自己错了。” 邵大春说道:“爹也不舍得他真的去死,不然这一次不会让我救他。” 邵瑜却说道:“我确实不舍得他去死。” 听到这话,躲在门背后偷听的邵二春心底一松,虽然他每天都是饥肠辘辘,也因为生病而浑身难受,但现在躺在床上,他也觉得比在棚子里时好。 但邵瑜继续说道:“但我舍得让他反复生病,今年秋雨不少,他愿意病着,那就一直病着吧。” 邵二春听了心底一凉,下定决心哪怕病好了,他也继续装下去。 可等到他生病第八天,他仍然躺在床上装难受的时候,邵瑜却直接将他提了起来,扔进了棚子里。 “爹,大哥,我还病着呢。”邵二春大喊道。 邵大春在屋子里像是没听见一样。 屋外的邵瑜,朝着倒霉儿子说道:“你养了七天,已经好了。” “可我还难受,我想在屋子里躺着。”邵二春可怜巴巴的说道。 邵瑜说道:“那就等你病了再回来躺着。” 邵二春听了整个人都僵住了,说道:“一直生病,我身体会变弱,真的会死的。” “虚弱而死,那也是你的命。”邵瑜依旧无情。 当夜,又是一场秋雨。 邵二春再次雨里晕倒,又再次被接回屋里躺着。 这一次依旧是每天一小碗粥,小心翼翼的吊着他的命。 生病本就是一件十分难受的事情,邵二春依旧病到神志不清,但这一次,他却明显感受到似乎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 等到又一次抵达第八天,外面此时还下着雨,但邵瑜已经十分熟练的打算将人扔出去。 邵二春急了,说道:“爹,爹,我真的都听你的,我一定不敢再不听话了。” 邵瑜手下一顿。 邵二春立马朝着堂屋冲了过去,拿起扫帚就开始打扫起来,用行动表明自己的决心。 邵瑜饶有兴致的看着。 扫完了地,邵二春又开始擦桌子,将家里能做的家务全都做了一遍后,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爹,等天晴了,我再去清理猪圈,去挑粪,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如今外面下着大雨,也确实不方便做这些事情。 邵瑜点点头,问道:“你知道你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邵二春匆忙点头,说道:“我错在不该违背承诺,我答应你要听话,不该耍赖。” 虽然如今邵二春因为各种事情逼迫着,此时变得乖了起来,但邵瑜却没有完全相信他。 “暂且看你的表现。” 邵二春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天气放晴,邵二春一大早就起床,见邵大春在做饭,便上前帮忙。 邵大春也没有拒绝他,但也没跟他说话。 “大哥,我知道错了,你别不跟我说话。”邵二春可怜兮兮的说道。 自从上次要粥的事情之后,邵大春虽然还是依旧会给他喂粥,但却不愿意跟他说话了。 邵大春依旧不说话,而是沉默着做自己的事情。 邵二春心底有些难受,他想起小时候大哥对自己的照顾,那时候似乎什么事情,大哥都愿意为他去做。 他想不明白,他们兄弟,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等到吃早饭的时候,别人都是正常的饭菜,而邵二春的早餐是一把煮熟的黄豆。 这黄豆没有油盐,只是用白水煮熟,吃到嘴里没有任何味道,且数量少到邵二春都能数的清。 “爹,好歹也加点油盐呀,即便不舍得这些,放一滴酱油也好。”邵二春也不敢要求太多。 邵瑜说道:“还记得你那天中午怎么在厨房里偷吃这些东西的吗?” 邵二春当时将油盐掺在凉水里,喝了个肚饱。 “你提前吃的,总要还清。”邵瑜说道。 第116章 绝世好人是我儿(十七) 邵二春哪怕是一粒一粒的吃,一把豆子吃完也很快,便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其他人吃东西。 吃完饭,在邵二春洗碗的时候,邵瑜又开口了,朝着邵大春道:“你现在家务变少了,也该抽出点时间做别的事了。” 邵大春不解,问道:“爹想让我做什么?” 邵瑜说道:“我记得你们镇子里有个图书室。” “确实有一个,就在我们单位隔壁的小楼里。”邵大春说道。 这个图书室不大,里面大多都是红色书籍。 邵瑜说道:“明天带我去看看,借点书回来。” “爹要看书?”邵大春问道。 邵瑜摇头,说道:“我不看,给你看。” 邵大春也没有拒绝,反倒是一旁的邵二春听了心下一喜,觉得明天邵瑜不在,自己也能轻松一日。 可邵瑜直接朝着他道:“明天你也跟我们一起过去。” “家里这么多事,我过去了岂不是浪费时间?”邵二春弱弱说道。 邵瑜说道:“不会浪费时间的,你留在家里我更不放心。” 邵二春无奈。 第二日一大早,邵瑜让邵大春骑自行车载着妞妞走前头,自己慢悠悠走过去,邵二春跟在他后面担着两箩筐东西。 两个箩筐里的东西,都是邵瑜闲来无事,用家里多余的布头做出的东西,有玩偶、布袋子、书包还有抹布之类的东西。 因为都是用布头拼接而成的,所以看起来并不是多体面。 “这些东西,真的会有人买吗?”邵二春很是质疑,毕竟在他看来,这些东西正常人家与其在外面买,还不如自家手工做,毕竟卖的就算再便宜,估计也没有自己在家做更划算。 邵瑜说道:“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邵二春听了,立马说道:“要是卖不出去,您是不是要罚我?” 邵二春压根不关心亲爹能不能挣钱,他只怕自己被迁怒。 邵瑜闻言笑了起来,说道:“你到是警觉,放心,能不能卖出去,都跟你没关系,我罚你干什么。” 邵二春还没明白邵瑜这话的意思,很快又问道:“那我卖的多了,有工钱吗?” 邵瑜说道:“你永远只想着捞好处,我救你,让你没坐牢,怎么你不想着给我点好处呢?” 邵二春不说话,他心里只有自己,偶尔有个角落想着孩子和老婆,至于亲爹,还是先靠边站吧。 邵瑜说道:“你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而不关注别人的利益,这样永远也熬不出头。” 邵二春对这话不以为意,反倒活学活用道:“爹让我帮你卖东西,也得给我点好处,照顾照顾我的利益。” 邵瑜闻言笑了起来,说道:“你脑子倒是活得很,但我有让你帮我买东西了吗?” 邵二春听到这话,仔细回想起邵瑜刚才说过的话,似乎邵瑜真的没有说让他卖货的话。 “那我帮您背了这一路,您不给我点好处吗?”邵二春问道。 邵瑜说道:“你自己挑两个,这两个卖出去了,钱归你。” 邵二春听了,立马在里面精挑细选起来,他没有挑选那些日杂用品,而是选择了两个玩偶。 这两个玩偶,算是整个框子里制作时耗费材料最多的东西,邵二春想得很清楚,要是遇到有钱人家,舍得给小孩买玩具,这两个玩偶很容易就能卖出去。 邵瑜也不阻拦,就这样一路到了图书室门口,邵大春已经在这里等着了,甚至妞妞都已经在看小人书。 邵瑜进去转了一圈后,手里多了两本书,让邵大春将这两本书都借了。 一本是刑法,另一本是《代数》。 邵大春忍不住问道:“爹,借这两本书干什么?” 邵瑜说道:“给你们看。” 邵二春急了起来,说道:“我才不看书。” 邵瑜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也可以不吃东西。” 邵二春立马不说话了。 借完了书后,邵大春便去上班,邵瑜带着妞妞和邵二春去集市上摆摊。 今天是小集会,集市上人不多。 邵瑜拿出一块布来,将东西依次摆在地上,而邵二春就手里拿着两个玩偶,蹲在一旁。 “爹,你一个卖多少钱?”邵大春问道。 邵瑜没回答,而是掏出一根粉笔,在那块布不远的地方画了一条线出来。 在几乎没啥参照物的情况下,邵瑜依旧画出了一条笔直的线。 “爹,你划线干嘛?”邵二春不解。 邵瑜又跟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拿出一堆套圈来,以及一张写了字的纸。 纸上写:“一分一圈,圈中即拿,限购十个。” 邵瑜也跟着吆喝了起来,对于新鲜事情,第一个被吸引的总是小孩子。 小孩子爱热闹,几乎是邵瑜一吆喝,注意力就被吸引了过来,邵瑜又朝着路过的人示范,站在线后面,随手一个圈扔出去,立马圈中了一个玩偶。 花里胡哨的玩偶,邵瑜拿到之后,便递给了一旁的妞妞。 妞妞也配合着一身惊呼,喊道:“谢谢爷爷!” 对于小孩来说,最忍受不了的事情,就是别的小孩有,而自己却没有,看到妞妞手里捏着玩具,他们越发心痒难耐,不停的哀求着自家家长。 若是几毛钱,家长肯定要好好想一想,但现在一分钱就能套圈一次,只要不是家里太穷的家长,总是耐不住自家孩子磨的。 并且家长们看邵瑜这么大年纪,都套得轻轻松松,也忍不住觉得自己可以。 且邵瑜又介绍起摊位上其他的东西,比如布袋子、书包这些,显然都是十分实用的东西,虽然是用布头拼接而成的,但看上去并不显得寒酸,且邵瑜用验证了一下这些东西的结实度,让围观者在旁边用力扯了扯,确认都没有偷工减料。 若是仅仅套玩具,说不定还不能吸引那么多人,但此时已经有一些实用的日杂用品,围观者立马变得积极起来。 只是在邵瑜手里轻轻松松就扔出去的套圈,到了他们手里,却变得有些僵硬,很多人一个套圈不中,多半会接着买下一个,终于有人在买个五个套圈之后,套中了离得最近的一块抹布。 这是今天摊位上第一个套中东西的,人群立马发出一声欢呼,这人再接再厉,又买了五个套圈,这一次他套中了一个书包。 一毛钱换到了一块抹布和一个书包,这人激动得脸都红了,拿着手里的实物,朝着身后的人喊道:“真的,居然是真的,老板不骗人!” 这人还想继续扔套圈,但邵瑜却只是笑笑指了指摊位上的那张纸,说道:“一人只有十次机会呀。” 这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激动的围观者拉到身后去。 一时间,邵瑜的摊位热闹非凡起来。 后世非常常见的小把戏,在如今反倒十分新鲜,甚至还引起了排队。 距离划线最近的一排,无疑是最容易被套中的,这也是邵瑜备货最多的,被套中一个后,立马会有新的填补上去。 而很多人就怀着小富即安的心思,即便没有套中后面比较值钱的玩意,套中前面一排的东西,他们也觉得十分满足。 但人群中也是有高手的,也有人套了不少好东西,在见到有人十圈全中的时候,本来还有人以为邵瑜会耍赖,没想到依旧笑呵呵的将那人套中的东西全部奉上。 见到邵瑜如此坦荡,围观者越发激动,甚至还有人问起来:“老板,你这样搞,怕是要亏本。” 邵瑜笑了笑,说道:“亏就亏吧,大家高兴了就行。” 做东西的材料本来就是白来的,也是邵瑜在家闲不住才做出这些东西的,而今天套圈的难度,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即便是再不会套的人,十个圈下来,至少也能得块抹布,勉强也可以说是不亏。 且所有人都一直看着,圈就是那些圈,邵瑜也没有搞鬼,因而此时大家都觉得邵瑜挺有意思。 邵二春就在邵瑜摊位的隔壁,他手里拿着两个玩偶也一直在吆喝着,邵瑜那边人头攒动相比,邵二春这边也有很多人。 不过这些人也不是邵二春的顾客,而是想挤进邵瑜那边却挤不进去,只能退而求其次待在他这里的。 偶有一两个被孩子缠得没办法的,打算和邵二春买玩偶的,但讨价还价环节都没走完,身边总有人热心开口:“你花这么多钱买干什么?隔壁摊子也有,运气好的话,一分钱就套中了。” 相比较邵二春这边明码标出来的高价,邵瑜那边一分钱就能买到的可能性,无疑是更具吸引力。 如此这般,邵二春拿着玩偶问了一上午,一个都没能卖出去。 而邵瑜那边,临近中午的时候,最后一个物件被人套中,所有的东西全都卖了出去,围观人群甚至还发出一声惊呼。 人群逐渐散去,不少人手里都拿着从邵瑜摊位套中的东西,脸上也全是喜悦。 邵二春此时继续吆喝着卖玩偶,即便他将价格一降再降,从一开始的五块钱降到了现在的五毛线,但还是没有人买,因而他的两个玩偶,只能砸在手里。 邵瑜走了过来,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回去了。” 邵二春摇头:“我东西还没卖出去。” 中午日头毒,又是饭点,因而人要少了许多,但即便这般,邵二春也不肯放弃,死死的捏着手里的两只玩偶。 邵瑜说道:“一上午都卖不出去,你觉得下午就能卖出去了?” 邵二春满脸倔强,哀求道:“爹,我还想再试试。” 邵瑜也没有继续跟他说下去,而是抱起妞妞,朝着政府食堂所在的位置。 邵二春跟上来,想要蹭饭。 但邵瑜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既然不想回去,吃饭也要凭自己的本事。” 邵二春知道,没有邵瑜的首肯,邵大春也不敢胡乱做主,他便只能停下脚步,看着亲爹慢慢走远。 邵大春见到来吃饭的人只有邵瑜,心里虽然诧异,但也没有多问。 邵瑜此时也在观察着大儿子,食堂里人不少,不少人看到邵大春的时候,还主动上来打了一声招呼。 邵大春刚升站长没多久,显然对于这个身份并不十分适应,被别人突然喊一声时,他表现得有些僵硬。 对于这样的小问题,邵瑜也没多管,只一心吃着饭。 饭吃了一半,身边有人路过,邵大春直接拉住了那人,朝着邵瑜非常郑重的介绍起来:“爹,这是孙师傅,我那段时间吃不起饭,可多亏了他。” 孙师傅此时面对邵大春,反而没有之前那样自在,说道:“老爷子,邵站长说得太客气了,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 邵大春虽然只是升了副站长,但有脑子的都能猜得出来,等王站长退休,邵大春是要接班的。 邵大春很诧异孙师傅的态度,有些无措的看向邵瑜。 邵瑜安抚的看了儿子一眼,问道:“孙师傅,今天哪一道菜是你做的?” 孙师傅笑着说道:“我就是个帮厨,只有这道炒白菜是我做的。” 邵瑜听了,夸了两句。 孙师傅离开后,邵大春忍不住说道:“怎么会这样呀,孙师傅以前不是这样的。” 邵瑜说道:“你不用管别人怎么做,你只记得自己该怎么做就好了。” 邵大春听了点点头,说道:“孙师傅的恩情,我一直记着的。” 邵瑜其实对邵大春并没有太多担心,毕竟他和邵二春不一样,邵二春是根子就是坏的,而邵大春本性是好的,只是有些耳根子软,因而有时候难免会糊涂了一下。 邵大春又有些忐忑的说道:“他们都觉得我当了副站长风光,这段时间我倒是觉得压力有点大。” 邵瑜疑惑的看向他。 邵大春继续说道:“以前是个小喽啰,站长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如今站长有时候不管,事情都让我来决定,我怕自己做错了,这样不是害人吗?” “怕犯错误?”邵瑜问道。 邵大春用力点头。 邵瑜说道:“你以前犯的错误还少吗?” 邵大春意识到邵瑜是在说他从前对待家庭的态度上,有些内疚的说道:“要不是爹和桂芝都忍着,我还不知道要酿成什么大错呢。” “家里的事情有人帮,单位的事情却是我自己做主,错了担责任是小,我怕会耽误事。” 邵瑜说道:“有时候即便用尽办法去避免,错误可能还是会发生。” “那该怎么办?”邵大春不解的问道。 “学习,通过不断的学习,掌握更多知识之后,再用实践去验证这些知识。”邵瑜说道。 邵大春想到今天邵瑜借的那两本书。 邵瑜紧接着,放出了一个重磅消息:“我想让你参加明年的高考。” 邵大春听了整个人都愣住了,但很快,便说道:“爹想让我去大学里,学习更多知识吗?” 邵瑜点点头。 邵大春很相信邵瑜,此时面对邵瑜的决策,他也没有多少质疑,但有些担心:“高考难度那么大,我真的可以吗?” 邵瑜说道:“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只要你有心,总能考上的。” 邵大春想了想,又说道:“爹,这段时间我先准备着,等桂芝回来,我再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邵瑜心下明白,只要邵大春不胡来,不将自己的东西胡乱送人,邵大春当站长也好,考大学也罢,刘桂芝多半都不会拦着。 吃过午饭,邵瑜带着孙女,溜达着到了街上,一眼便看到蹲在街边的邵二春。 邵二春此时手里只有一个玩偶了。 邵瑜挑了挑眉,说道:“还行,总算卖出去一个。” 邵二春听了这话,心里却有些发苦。 他哪里是将东西卖出去的,而是靠卖惨换出去的,他一中午询问了不少路人,价格一降再降,但也没有人要买,最终只是拿一个娃娃换了一根红薯,让他勉强果腹。 邵瑜问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还不回去?” 邵二春倔劲上来,说道:“我还是想卖出去。” 邵瑜也没阻拦,反而饶有兴致的抱着妞妞在集市上又转悠了一圈。 妞妞很少逛这种集市,此时看到不少花里胡哨的东西,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 她看着什么都想要,但在邵瑜询问时,她却只是指了指路边的糖葫芦。 “其他的呢?不想要吗?”邵瑜问道。 妞妞说道:“想要。” “那为什么不要?” 妞妞摇头,说道:“娘说了,要懂事。” 邵瑜摸了摸孩子的头,因为从小生活的环境不好,才四岁大的年纪,就已经学会了克制。 邵瑜也不至于非要溺爱孩子,既然孩子不要,他也没有强求,只带着她继续逛下去,看到好玩的,照顾着孩子的心情会多停留一段时间。 集市不长,下午没有上午那种套圈的热闹,明显要冷清许多,哪怕邵瑜刻意带着孩子停留,这条并不长的集市,还是在下午过半的时候逛完了。 邵二春依旧蹲在那个地方,口中仍然叫卖着。 见到邵瑜和妞妞回来,此时嗓子已经哑了的邵二春,说道:“爹,我们回去吧。” 长久的失败,让他心灰意冷,倔强也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不是一定要留在这里卖货吗?怎么这么快就放弃了?”邵瑜问道。 邵二春心里已经够难受了,此时又听着亲爹在这里阴阳怪气,忍不住说道:“东西不好,我怎么努力都卖不掉。” “你的意思是,都是我的错?”邵瑜问道。 邵二春虽然没有承认,但面上的表情,却说明他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邵瑜说道:“我来卖货,只是这一次卖掉的钱,跟你无关。” 邵二春一整天都没有卖出去,对邵瑜这样说也不报任何希望,只是刻意刁难道:“这一个的价格,不能低于五块。” 一个布头拼凑,用破棉絮填充的布偶,就想要卖五块钱,这无疑是天方夜谭。 要知道现在这时候,五块钱都足够买五斤肉了,正常人家,谁会拿五斤肉换一个小孩玩的布偶。 邵瑜接过那个布偶,在来往人群中看了一眼后,目光直接锁定了一个人。 那人看起来四十岁左右,长相英俊,一身衣服虽然看起来普通,但邵瑜眼光毒辣,自然看出衣服布料不同凡响。 邵瑜跟在那人身后走了几步后,忽然伸手将人拉住。 那人回头时,满脸都是不明所以,但他还没来得及张口疑问,便感受到而后一阵风声,紧接着一道声响,有什么东西在他脚边乍看。 赵嘉盛低头一看,是一个花盘,紧接着又抬头看去,正见到他头顶二楼的地方,那里的阳台上摆放了一排花盘中,突兀的空出了一个来。 显然,那个空处便是落到他脚边的这一个花盆。 赵嘉盛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如果没有被邵瑜拉住,估计会直接被砸中头顶,结果自是不言而喻。 “你救了我?”赵嘉盛问道。 邵瑜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指着自己手里的玩偶,问道:“这个小狗,你买吗?” 赵嘉盛一愣,左右看了看,这边的一点小状况,已经吸引了几个行人的注意力。 若说邵瑜是卖玩具的,但他手里又只拿了一个,若说邵瑜不是卖玩偶的,那他为何要拉住自己。 赵嘉盛一时也分不清楚邵瑜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但五块钱对他来说是一笔小钱,此时又劫后余生,他还是老实的拿出钱来,递给邵瑜。 “老板,你上午那么好心,怎么下午就黑心肠了,一个玩偶也卖五块钱?”有上午见过邵瑜的顾客出声询问。 邵瑜只说道:“这五块钱他该给。” 邵瑜接过钱后,朝着邵二春看了一眼。 邵二春此时满脸惊讶,他才将玩偶小狗交给邵瑜,前后不超过五分钟。 邵二春本来想看邵瑜的笑话,却没想到邵瑜突然就跑了出去,没多久就得了五块钱。 邵二春不知道邵瑜用了什么办法,但看到这五块钱,他眼馋得很,忍不住说道:“爹,这东西是我的货呢。” 言下之意还是想要毁约分钱。 邵瑜笑了笑,转头看向赵嘉盛,将钱递给他,说道:“遇到需要看病的,就将钱给她。” 赵嘉盛不明所以,刚想询问,但邵瑜转身就走,任凭赵嘉盛再背后如何呼喊,邵瑜都没有半点回应。 原本那些说邵瑜是黑心商人的路人们,看到这个举动,倒是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反而有一些没良心的想着,要不要自己跑去装病,骗这五块钱。 赵嘉盛离开街道后,转身进了巷子里面的一处民宅。 这宅子是他的老家,因为许久没人住的缘故,家里到处都是灰尘。 赵嘉盛四处看了一眼,从自己阁楼里取了出门前父亲叮嘱要拿的东西。 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大外公,大外公,你在家吗?”门外传来年轻女孩子的声音。 赵嘉盛打开门。 看到赵嘉盛后,女孩子低下头,小声喊了一句:“三堂舅。” 赵嘉盛见到这女孩子,眉头就皱了起来,但他也不好迁怒一个小辈,只能耐着性子说道:“你大外公现在不住这里,找他有什么事?” 女孩子不过十五六岁,听到这话,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娘病得很重,想跟大外公借点钱,三堂舅,你放心,我很快就能出去打工,到时候一定会还钱的。” 这女孩子的母亲,当年未婚先孕,孩子的父亲至今身份不明,对于赵家来说,就是一个耻辱,赵嘉盛的父亲,也就是女孩子的大外公,对于这对母女向来是深恶痛绝。 若是从前,赵嘉盛只怕不会搭理她们,但此时想到先前邵瑜说的话,赵嘉盛难得问道:“缺多少钱?” 女孩子闻言,忍不住抬头看向他,眼睛此时都亮了起来,说道:“十块……不,五块,五块应该就行了。” 女孩知道自己不讨喜,也不敢多借钱,以免对方觉得自己狮子大张口。 赵嘉盛听到这个数字,愣了一瞬间,本想将邵瑜的那个五块钱递过去,但想了想,又再次拿出另一个五块钱来,一直递给女孩。 “既然生病了就好好治,钱……”他本想说不用还了,但也怕女孩赖上来,便又改口道:“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再还。” 女孩闻言用力点头,又朝着赵嘉盛深深鞠躬。 赵嘉盛回道自己在县城里的住处时,正赶上祖孙俩头挨着头说话,妻子正在不远处,眼里含笑的看着儿子。 “爸爸回来了!”十二三岁大的小少年,看到赵嘉盛出现,立马扑了上去,但刚刚扑过去,便忽然爆发一阵猛烈的咳嗽。 赵嘉盛一阵心疼,立马说道:“慢点,慢点,爸爸就在这里,不会跑的” 小少年咳嗽完了后,仰头朝着爸爸笑了起来。 “这个小狗真可爱,是爸爸给我带的礼物吗?”小少年问道。 赵嘉盛这才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拿着那个邵瑜卖给自己的玩偶小狗,他将东西递了过去。 陪着儿子玩了一会,等到孩子睡下之后,赵嘉盛才询问妻子和父亲:“奇奇今天好点了吗?” 妻子有些难过的摇了摇头,老爷子也跟着叹息一声,说道:“还是老样子,咳嗽了一天。” 赵嘉盛闻言也忧心忡忡,这孩子打出生身体就不好,几年前又曾经意外落水,虽然及时被人救了回来,但身体却避免不了的越发虚弱起来。 “你还记得几年前奇奇落水时,救他的那个人吗?”老爷子忽然问道。 赵嘉盛点点头。 老爷子说道:“虽然当年报答过了,但如今我们既然又回这里了,你不方便找他,等过两天,我带着奇奇去拜访他。” 赵嘉盛点点头,本想开口,但到底还是没有说出今天发生的事情。 而此时屋里的奇奇,躺在床上,怀里紧紧的抱着那个小狗玩偶,难得的,一整夜都没有咳嗽一声。 相比较赵家的其乐融融,此时邵家却不怎么太平。 “看书?我不看!”邵二春本能拒绝,直接站了起来。 邵二春当年读完三年级就退学,不是家里不让他读,而是他压根就看不进去,因而此时对于邵瑜的想法,他自然万分拒绝。 邵瑜看了邵大春一眼,邵大春低着头,将棍子递了过来。 “我给过你机会的。”邵瑜摩挲着手里的棍子。 邵二春只觉得要遭,说道:“爹,您不能打我,我都多大了!” “你每次说着要听话,却一直不听我的。”邵瑜说道。 邵二春一秒钟思考过后,说道:“我听,我听,不就是读书吗?我读。” 邵瑜听了这话,点点头,但棍子却没有放下,而是将那本刑法递给他,说道:“念。” 邵二春手里捧着那本刑法,磕磕绊绊念了起来。 他读书不多,再加上这些年又没有练习,因而此时见一个字不认识一个,整个场面惨不忍睹。 邵大春在一旁不厌其烦的帮着他纠正。 邵二春花了很长时间才念完第一页纸。 “明天早上背出第一页,早上可以多吃五十颗豆子。”邵瑜说道。 原本还没什么积极性的邵二春,听到这话后,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邵瑜又转了转棍子,说道:“要是背不出来,五棍。” 邵二春立马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的背起来。 邵大春也不能一直陪着弟弟,他拿出那本代数来,非常艰难的读了起来。 相比较邵二春只是一些字不认识,邵大春字都认识,但书里的内容,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天书一样。 邵瑜也知道这些内容对他来说不容易,便一直耐心陪在一旁,一点一点讲解。 对于亲爹为何懂这么多,邵大春也没什么怀疑,毕竟亲爹向来很好学,家里还藏了好几本书。 第二日一早,邵二春就非常积极的跑到邵瑜身边。 邵瑜也配合,让他开始背诵。 等到他将一页纸都背了出来,邵瑜才说道:“错了一个字。” “哪里错了?”邵二春不服气。 “第三行第五个字。”邵瑜说道。 邵二春翻看起来,对照着邵瑜说话的位置,发现居然真的是那里错了。 “对于第五行,你怎么理解?”邵瑜问道。 邵二春回想起第五行的内容,他虽然能够完完整整背诵出来,但却不明白自己到底背了个啥,因而此时便支支吾吾起来。 邵瑜叹了口气,说道:“本来答得好,你是有可能吃一块鸡蛋的。” 邵二春别说吃肉吃蛋了,他这么多天来,连吃饱饭的时候都不多,一块鸡蛋,对他来说跟山珍海味也没啥区别了。 “可惜可惜。”邵瑜一口气直接叹破了邵二春的心房。 邵二春甚至还觉得,相比较要干很多活,才能吃到一把豆子,如今只需要背背书,就能得到更多。 他甚至都忘了自己一开始对于看书这事强烈的抵触之心。 转眼又是周末,邵二春白日里干活,包揽了家里所有家务,又抽出时间看书,努力吃透内容,想要早点吃到一块蛋。 邵大春也没有荒废,弟弟替他做了家务,他有更多时间用来看书,虽然书籍内容对他来说晦涩难懂,但还是坚持看了下去。 赵老爷子带着奇奇提着礼物抵达邵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邵大春在读书,邵二春一边干活一边读书。 “大春。”赵老爷子喊道。 邵大春过了好几秒,才想起老爷子来。 两人一番叙旧后,又因着奇奇上前再次朝邵大春道谢。 奇奇很是乖巧,一边道谢,一边好奇的看着邵大春,显然几年时光过去,他对于邵大春这个恩人的印象已经变得十分模糊。 邵瑜从屋里出来,看了奇奇一眼,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赵老爷子得知女主人不在家,便婉拒了邵家留他吃饭的想法,临行前,又问邵大春:“大春,你要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一定要跟我说,我努力帮你想办法。” 邵大春帮了很多人,但回报他的却没有几个,他当年救奇奇也是不求回报的,而人家不仅帮他安排了工作,到现在也还一直惦记着他。 越是这样的人,邵大春越不会麻烦人家,便摇头说没有困难。 倒是一旁的邵瑜,忽然开口说道:“确实有一点困难。” 在场之人听了,全都一愣。 但赵老爷子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说道:“您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竭尽全力帮您。” 赵老爷子话虽然这么说,但心下却想着,若是对方要借赵家的权势做什么不好的事情,自己还是会拒绝的。 “家里书少,就算县里书店也买不到想买的书,想问问您有没有什么门路,帮忙买点书?”邵瑜问道。 赵老爷子立马问邵瑜要买什么事,在得知邵瑜要买的是法律相关书籍和高考相关书籍,而不是什么所谓的禁书时,他松了口气,拍着胸脯说道:“你放心,我回去就让我儿子想办法。” 一旁的邵二春,听着邵瑜麻溜报出来的一长串署名,只觉得有些腿软。 临行前,邵瑜又拿出一个用碎布头做成的香囊,说道:“你们要是不嫌弃,就让孩子贴身戴着,里面装了一些药材,戴久了能强身健体。” 第117章 绝世好人是我儿(完) 等人离开之后,邵二春忽然贼兮兮的凑了过来。 “爹,以前就知道他们家厉害,你说,他们能给大哥安排个工作,能不能再给我安排一份?” 听着邵二春这话,邵瑜笑了起来,说道:“你也想当干部?” 邵二春用力点头。 邵瑜说道:“也没见你冬天下水救人啊,怎么脸这么大?” 邵二春说道:“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赶在大哥面前冲下去。” “不用另外给机会。”邵瑜说道。 邵二春眼睛一亮,满是期待的看着邵瑜。 邵瑜继续说道:“村子东头的老张头不是病了吗?他儿子女儿都不在,你去照顾他,将他照顾得干干净净、健健康康的,不用太长时间,三年大概就差不多了,到时候你就能获得一个好名声,至于能不能有工作,那还要再等机会。” “三年?老张头?”邵二春不解,但转而又压低声音,问道:“爹,老张头不就是个孤老头吗?无亲无故的,难道说,他还有什么特别厉害的背景?也对,他是退役老兵,认识几个人也不奇怪。” 邵瑜说道:“有没有背景很重要吗?不都是在给你机会做好事。” 邵二春急了,说道:“有些好事做了有好处,有些好事做了没好处,您咋能害我呢。” 邵瑜说道:“看不到好处就不做,果然是你。” 邵二春不以为耻,反倒攀扯大哥,说道:“大哥要不是知道那孩子家长厉害,估计也不会救。” 邵瑜笑了,说道:“你大哥就算看到乞丐掉进水里了,他都会救的。” “那你怎么不让大哥去照顾老张头?”邵二春反问。 邵瑜说道:“你以为你大哥没照顾?” 要不是邵大春时不时跑去照顾,老张头哪里还能安稳的活到现在,且老张头和其他被邵大春帮助的人不一样,老张头自己有国家补贴,压根不要邵大春的钱,只肯偶尔接受一些照顾。 邵二春立马问道:“那大哥升副站长都是因为他吗?” 邵瑜摇头,说道:“你大哥能升是因为他自己努力,要是因为他,那早就升了,你大哥照顾他何止三年。” 邵二春听了这话,立马说道:“那我才不去呢。” 邵瑜说道:“这就是你和你大哥的区别了,你做事总想着自己的好处,你大哥总想着别人的好处。” 邵大春其实依旧还是那个邵大春,只是邵瑜让他认识到老婆孩子不是他的附庸,而是他的债主。 “你羡慕你大哥有了稳定工作,怎么没看到他到底付出了多少,才换得了这份稳定工作,凡事有因有果,你不种善因,凭什么得善果。” “你总觉得是因为赵家人有背景,所以能给你大哥安排工作,却看不见你大哥的见义勇为,也是常人所不能做,你大哥做了这些事后,本就达到了可以当干部的条件,赵家人只是帮他在中间穿针引线罢了。” 都说邵大春的工作是赵家人安排的,但邵瑜却很清楚,赵家也不敢做违背规则的事情,邵大春身家背景干净,常年助人为乐,人品底子太厚,加上当时下水救人这事影响很大,因而他这样的人,是有渠道获得干部身份的。 但邵二春却不一样,不仅平常没干啥好事,和服装厂的事情也才没过去多久,村子里一大半人家他都拖欠工资,他这种情况,不做十年好人好事,名声绝对挽回不了。 “那我就不行吗?”邵二春还是不死心。 邵瑜非常干脆的粉碎了他的痴人说梦。 邵瑜也没给他时间继续发梦,催促着他开始干活,干活之后便是看书。 邵二春三天背到第三页,他背完,又回答了邵瑜几个问题,心下美滋滋想着今天可以多吃一块蛋,但邵瑜却说道:“三页的内容连着背一遍。” 邵二春顿时傻眼了,他每天都是专注于那一页,前面的背完了就不会再看,如今邵瑜让他连着背,他立马打起磕巴来。 邵瑜听了摇摇头,拒绝了他加鸡蛋的要求。 “爹,您不能这样,每天的要求都不一样。”邵二春气愤说道。 邵瑜说道:“哪里不一样了?不就是背书和理解吗?” 邵二春即便知道说得通,但此时还是满心委屈,说道:“这几天你让我做啥我就做啥,让清理猪圈就清理猪圈,让挑粪就挑粪,我做的还不够好吗?我不就是想吃口蛋吗?” 邵二春本来今天信心满满,觉得一定能吃到一口鸡蛋,却没想到又败了,直接当场哭出声来。 邵瑜也不管他,而是自顾自吃自己的,就跟没看到没听到一样,邵大春和妞妞倒是忍不住看着他,只是两人都没有质疑邵瑜的决定。 邵二春哭了半天,见没人搭理自己,反倒看到侄女一脸好奇的样子,也觉得有些脸红,用力一抹脸,终是端起饭碗吃起豆子来。 吃完饭,即便邵二春心里再不情不愿,但还是主动拿起扫帚来,在院子里扫了起来,似是要将内心所有的气愤全都发泄在地上。 邵瑜也不管他,而是拿着书本教妞妞认字,孩子还小,虽然不至于用无数辅导班绑架,但也要尽快培养起她对于知识的兴趣。 如今全家都在读书,在这样的氛围里,妞妞对认字这事不仅不抗拒,反而很是积极,甚至说道:“我也想背书。” 妞妞积极性高,学什么都很快,邵瑜也在循序渐进的给她增加难度,对于这种施压,妞妞不仅不觉得累,反而越发积极。 这样全家都在学习的氛围里,几次想要放弃的邵二春,也很少再提放弃之类的话,一直等到第十天,他不仅一口气背出十页,还非常顺畅的回答了邵瑜的提问,终于赢得了一块鸡蛋的奖励。 邵二春将鸡蛋吃到嘴里时,甚至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他都记不清楚自己到底吃了多少天豆子,虽然对豆子万分厌烦,但除了豆子他别的也吃不了。 如今吃着这块鸡蛋,他一直小心翼翼的品尝着,生怕自己吃得太快,就错过了味道。 邵大春一本代数还没啃完,赵家人又送了几本别的书,如今高考已经恢复三年了,教材没有以前那么难弄。 邵大春若是找赵家办的别的事,求什么升迁之类的,赵家定然不会答应,但是要教材看书考试,赵家人自然是全力支持。 不仅如此,连同教材一起,还送了两本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学习笔记,笔记邵瑜看了一眼,立马明白笔记的主人应该是个学霸。 邵大春本来想买点礼物送给赵家人,却被邵瑜拒绝了。 “赵书记才回这里任职,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他,你倒好,生怕把柄送不到人家手上一样。”邵瑜说道。 邵大春心里始终忐忑不安,说道:“可承这么大的人情,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以前要不是他们帮忙,我哪里能有今天。” 邵瑜说道:“你好好看书,不要辜负他们的心意就行了,礼物什么的,送过去不仅烫手,他们还不一定需要。” 邵大春点点头,只是他从来都是无条件帮助别人,对于这些正常的人情往来,反而不太理解。 邵瑜说道:“你想要回报,也要多想想对方是不行想要接你的回报,想想别人最想要的是什么。” 邵大春听了这话,满脸若有所思。 见邵二春已经适应背书之后,邵瑜开始给他提速,从一天一页纸,变成了一天两页纸,每十天提速一次。 等到邵二春能够将整本刑法都背下来的时候,刘桂芝终于回来了。 她背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离开的时候脸上还有些许颓色,此时却精神饱满,面色红润,显然在广城待的两个多月,让她受益匪浅。 刘桂芝一进家门,就见到正在院子水井旁洗全家衣服的邵二春,以及猪圈旁多出来的那个草棚。 邵二春看到刘桂芝,有一瞬间的心虚,小声喊道:“大嫂。” 刘桂芝也在打量着他,她离家的时候,正是邵二春最春风得意的时候,如今两人之间的处境像是颠倒了一般。 刘桂芝只是皱眉,也没有质问他为何会在这里,而邵二春也十分主动上前,想要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刘桂芝到底还是不信任他,侧身避了避,没让他接。 邵二春也不尴尬,而是说道:“大嫂,爹在屋里教妞妞认字呢。” 刘桂芝快步进屋,她在外面这么久,最想念的就是女儿。 邵二春本能想要偷偷躲到墙角偷听,但想了想,还是收回了脚步,紧接着继续扫地,嘴里念着妞妞最近经常背的几句话:“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妞妞看到人影进屋,愣了一瞬间后,才反应过来,立马扑了过去。 虽然这段时间妞妞和邵大春的关系突飞猛进,但小孩子哪有不想娘的。 刘桂芝急切的对着女儿检查了一番,看自己两个月不在家,妞妞脸上的肉多了不少,掂量一番,也发现孩子不仅重了,还长高了不少,心底一松,满是感激的看向邵瑜。 她离家前最担心邵大春照顾不好女儿,如今看闺女不仅长壮士了,气色也很好,甚至看起来比之前活泼许多。 妞妞又向她展示自己新学到的知识,看起来十分得意的样子。 刘桂芝听说她能认字了,更加开心,说道:“真好。” 又转头朝着邵瑜道谢。 邵瑜说道:“我就是陪孩子玩玩,家里的事,主要还是大春在做。” 邵瑜又详细说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他的讲述尽量客观,提起邵二春的时候,也没有半点偏颇,反而朝着刘桂芝道歉。 “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让二春住在家里,这是我的不对。”邵瑜说道。 刘桂芝立马道:“没事,既然是爹安排的,那就一定没有问题。” 刘桂芝自然不会跟邵瑜计较这点小事,反而说起屋外那个棚子,道:“天气转凉,二弟一直住在棚子里很容易着凉,不如我将那间小杂屋收拾出来。” 邵瑜摇头,说道:“不用给他安排那么好的,你放心,我心里都有数。” 刘桂芝对这个小叔子也没什么好感,本就是客气问一声,见邵瑜没这个打算,便立马不再提了。 邵瑜转而提起让邵大春参加高考的打算,刘桂芝虽然觉得这事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反对,相比较邵大春参加高考的事,她倒是更加关心邵二春未来要怎么办。 “我现在能看着,就多看着点,能纠正就纠正,不纠正就任由他自生自灭,要是他还是老样子,你们就当他是个死人,千万不要被他拖累。”邵瑜说道。 刘桂芝听了心下一暖,她也明白邵瑜这样说,并不是以退为进,而是真的这样想。 邵瑜不希望刘桂芝始终想着家长里短,便问起她在广城的经历。 刘桂芝当日和王小妹、吴嘉英一起去广城,路上多亏吴嘉英有经验,因而才能三人互相照应着顺利抵达广城。 到了广城之后,吴嘉英又直接带着两人去了她姑姑那里。 吴嘉英的姑姑在广城做生意,生意做得很大,见到侄女带着外人来,也十分客气,给三人安排了地方住。 有了地方落脚之后,刘桂芝便每天都带着王小妹出去找机会,广城作为一座沿海城市,也是率先开放的地方,这里和内陆城市有很大不同。 原本刘桂芝觉得真要见识,到省城见识一番就行了,还对邵瑜坚持让她到广城来的决定有些不解,等她真正到了这里之后,仅仅是在下火车,甚至都没有出火车站的时候,她就能感受到这个地方与省城大不相同。 广城似乎更开放、更包容,这里的东西也更加便宜,仅仅是走在路上,随处就能看到衣着时尚靓丽的女郎。 她们身上穿的许多衣服,都是刘桂芝从未见过的,一方面刘桂芝觉得衣服似乎有些暴露,另一方面她又不免觉得好看。 而吴嘉英比较纯粹,她的眼里就只有“好看”两个字,恨不得将所有好看的衣服全都买下来。 刘桂芝想做服装生意,她头一次厚着脸皮,请教了吴嘉英的姑姑吴芳琼。 吴芳琼虽然是吴嘉英的姑姑,但实际上也不过三十出头,她在自己的家族是个异类,毕竟她家中也没有谁因为丈夫几句打骂就离婚。 吴芳琼不仅离婚了,甚至还变卖了自己陪嫁的“三大件”,不听全家人的劝告,拿着钱一个人背井离乡,跑到广城来寻找所谓的机会。 本来家人还想着等她闯了个头破血流后,自然知道回来,却不料吴琼芳不仅没有头破血流,反而发展越发好了起来,短短两三年,她一个人比全家都更加有钱。 但即便这样,但吴家人在对吴嘉英的安排上,依然是希望她做一份安安稳稳的工作,不要和吴琼芳学。 吴嘉英这次到来,虽然是偷摸着从家跑出来的,但吴琼芳却很开心,连带着对侄女的朋友们也十分照顾。 因而听到刘桂芝的询问,吴琼芳不仅给了她非常详细的解答,甚至还亲自带她去几家大厂里参观学习。 刘桂芝有过做代加工厂的经验,但真的进入到这些工厂里之后,依旧感觉眼睛不够看,而吴嘉英原本还想着跟着姑姑,见刘桂芝和王小妹打算自己单干的时候,立马表示要加入他们。 三人在广城学习、考察,弄了许久,勉强有了章程。 “所以,你想在县城开一家店?”邵瑜问道。 刘桂芝现在还没有特别大的想法,她如今能想到的也是这个,吴嘉英眼光好,总是能挑到好看的衣服,她负责把关进货。 至于刘桂英和王小妹,就负责卖货。 邵瑜听完打算之后,说道:“这样也行。” 刘桂芝带回来的大包小包,里面就全是各式各样的衣服,这些衣服就是她打算用来试水的第一批。 邵瑜私心里其实觉得这个时候,可能做电器生意来钱更快,但也没说什么,毕竟刘桂芝的偏好就是衣服,要做生意,自然也要从这方面入手。 邵瑜又问起县城开店的事情,刘桂芝暂时还没确定地点。 邵瑜说道:“可以让大春陪你去看看,他经常去县里,应该知道什么地方更合适。” 刘桂芝脸上露出迟疑之色来,显然对于这个建议不太看好。 “你让他帮着参谋,别让他帮着讲价。”邵瑜说道。 刘桂芝这才点头,毕竟如果真的看中了店面谈价钱,遇上邵大春这样反向抬价的,只怕她会被气得高血压上升。 等到隔日邵大春夫妻出去的时候,邵二春多嘴问了一句,待听到大嫂要开店,立马激动起来,说道:“县城我熟呀,我经常耍的,大嫂要开店,可以去衙前街,那条街上人多。” 邵瑜听了,立马叮嘱道:“记住了,别在衙前街开店。” 刘桂芝立马点头。 邵二春脸上却有些失落,问道:“爹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我该相信你吗?”邵瑜反问。 邵二春是真心帮忙提建议,被邵瑜矢口否认,还觉得有些失落,他主动说起自己这段时间的改变:“爹,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我不会害自己人的。” 邵瑜却说道:“要是真心悔改,就会知道自己现在离彻底改邪归正还早得很。” 邵二春立马不说话了,暗自下决心,一定要让邵瑜无话可说。 刘桂芝连着跑了三天,很快就确定下来店面,店面地址选在衙前街隔壁的一条街。 虽然这条街不如衙前街繁华,但人流量也不少。 而邵瑜之所以说衙前街不行,倒也不是完全在针对邵二春,而是因为在最繁华的街道上,固然能最快获得吸引力。 但刘桂芝这次带回来的衣服,本身已经有了足够的吸引力,且她因为是从广城进货,补货难免没有那么迅速,因而前期开店尽量以稳妥为主,不需要起步阶段就跑到最好的位置开店。 而事实也和邵瑜想的一样,这个年代物资匮乏,县城里的衣服来源,大多都是从本地或者周边城市,甚至很少从省外进货。 刘桂芝和王小妹的店,打着从广城进货这个标签,就已经足够吸引人,加上店里各种款式、花样新鲜的衣服,很快就打出了名头。 几乎不需要两人额外去宣传,城里多了一家卖广城服饰的店铺这事,立马传到许多人耳朵里。 就连一直在单位埋头做事的邵大春,都从女同事嘴巴里听到了这事。 “我一说是我家开的店,她们就问我要优惠,我没答应,等着回来问你。”邵大春说道。 刘桂芝听着前半段提着心,生怕邵大春旧病复发当场来个免单,万幸邵大春并没有犯病,还知道回来问一下老婆。 而邵大春见刘桂芝一直不说话,也有些忐忑,只解释道:“桂芝,都是同事,问起来我也不好太小气,你也不需要太大方,到时候看着送根皮筋就行。” 刘桂芝听了反倒笑了起来,说道:“都是你的同事,怎么能这么小气,你回头跟她们说,我给她们都打七折。” 邵大春听了也没特别开心,反而皱起眉头,问道:“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生意,其他人知道了会不会不开心?要是挣钱少了,她们会怪你的。” 刘桂芝看着邵大春,她从来没有想过,邵大春居然也会有这么体贴的一天。 “没事,这个我还是能做主的。” 刘桂芝这一趟出门,带了五百块钱,扣除掉日常花销后还能带这么多衣服回来,就已经说明这些衣服进价足够低廉。 因而即便是打七折,刘桂芝依旧能赚。 “这两天店里会算一次账,到时候我拿了钱,先还了你在外面欠的钱。”刘桂芝说道。 当初她出门的路费,有一部分是邵大春和同事借的钱,如今挣了钱,她便想着先还外债。 “不用还了,上个月我们单位发了一笔奖金,我就先把债还了。”邵大春说道。 “你还有奖金?”刘桂芝头一次听他说起这个词。 邵大春顿时满脸心虚,他们单位一直都有奖金的存在,但是他这些年都没跟老婆说过,每次这笔钱他都没焐热,就被各种各样的理由拿去帮助人了。 刘桂芝看着他的表情便明白了,但毕竟是过去的事,她也没有追究。 刘桂芝这个服装店生意越做越好,源源不断从广城进货,又总是在极短的时间里卖出去。 县里多的是眼红的人,不出半年,一大堆打着从“广城进货”旗号的服装店,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这么多家店铺一起,到底还是对刘桂芝的生意造成了影响,刘桂芝虽然还能赚钱,但她已经看到这种情况带来的后果。 服装店还在持续开着,对她的生意影响只会越来越大。 “你要是喜欢,就可以继续开这家店,只是想要像从前那样风光,却可能没那么容易。”邵瑜说道。 刘桂芝总觉得邵瑜话还没说完,便多问了一句。 邵瑜说道:“你要是觉得这样不行,就应该改变思路。” “您希望我怎么样?”刘桂芝问道。 邵瑜说道:“继续开店,你们三人大概率还能继续衣食无忧,但我却觉得,你们还年轻,应该有点年轻人的冲劲。” 邵瑜的意思,便是倾向于让刘桂芝转变思路,迎接新一轮挑战。 恰巧在这个时候,已经赚了足够多钱的吴嘉英,想要退出三人组。 吴嘉英喜欢漂亮衣服,她作为买手而言,无疑是眼光极好的,只是看得多了,她也明白了自己的兴趣所在,因而吴嘉英想要出国进修,学习服装设计。 对于她这个选择,姑姑吴琼芳自然是举双手支持的,而刘桂芝和王小妹,即便再不舍得,也只能看着伙伴厉害。 失去了一个眼光极好的买手,便意味着刘桂芝和王小妹两人,必然有一个人要前往广城担任买手一职。 但两人的眼光,比吴嘉英还是要差上不少,服装店生意比之前差了一些,但即便这般,在外人眼里,这依旧是一家生意非常好的店铺。 刘桂芝隐约预见到店铺的未来,便和王小妹商量着要转手店里属于自己的份额。 这家店作为最早打“广城进货”旗号的店铺,此时有人要退出,想要接手的人还是很多。 王小妹怕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接手,便提出出资购买刘桂芝的份额。 都是熟人,也是并肩战斗这么久的战友,刘桂芝用低价将自己的份额卖给了王小妹。 如今的王小妹也不再是那个只知道跟在刘桂芝身后的小姑娘了,她早就能独当一面,家里父母眼红她的服装店,几次想要过来捣乱,都被她轻描淡写的挡了回去。 就连已经改嫁的前嫂子,都还跑来攀了几次亲戚,也没有轮上刘桂芝帮她出头,她就自己将人给赶了出去。 不到一年的时间,原本腼腆害羞的小姑娘,已经磨练得面对各种情况全都面不改色,甚至在三年后王庆民出狱,面对哥哥的纠缠,王小妹也能非常冷静的报警将人赶出去。 刘桂芝退掉份额后,又去了一次广城,这一次她跑过去买了一家小的服装加工厂。 她买的服装厂,因为工艺扎实,接连拿了几个大服装厂的代加工订单,如此做了三年的代加工,等吴嘉英从国外回来后,刘桂芝立马请她过来把关设计。 这时候国内服装设计行业人才匮乏,吴嘉英本来已经接到好几个大厂的橄榄枝,但还是加入了刘桂芝的工厂。 一来因为刘桂芝是好友,二来刘桂芝出手敞亮大方,虽然刘桂芝工资不比别的大厂开得高,但一半的股份送出来,吴嘉英就成了厂子里的老板。 两个联手之后,渐渐找到从前合作无间的感觉,就像从前刘桂芝无脑信任吴嘉英的品味一样,这一次刘桂芝无条件信任吴嘉英的设计。 两人一个把关设计,一个把关成品质量,彼此信任,互为后背,小厂发展也经历过几次波折,但还是逐渐发展壮大,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品牌,十年时间,便成为一个走向全国的大品牌。 刘桂芝一心扑在事业上的同时,对家庭难免有所忽略,万幸邵瑜和邵大春不仅没有反对她搞事业,反而全力支持。 就连妞妞,即便与母亲常年见面不多,但在邵瑜的教导之下,她很小就明白母亲是在做非常正确的事,从来不因为这些事而吵闹。 邵大春第一次参加高考,因为底子实在太过薄弱而落榜了,但他没有灰心,而是继续看书,连中午午休都放弃了,全都拿来看书,终于在第二年考上了广城的一所大学。 如此一来,夫妻俩也结束了长达一年的异地。 而对于邵大春参加高考的行为,单位的人全都觉得难以理解,毕竟他考上的时候,王站长还差两年就退休,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老站长退休后,必然是邵大春接任。 且邵大春有赵家的背景,继续待在这里,未来肉眼可见的前途无量。 但邵大春选择在这种时候高考离开,就等同于放弃了站长的位置,相当于多年努力全都白费。 而邵大春年纪也已经三十二岁了,等他读完大学出来,那时候即便再参加工作,也很难说还能获得更好的前途。 邵大春倒不在意这些,他只是想学习到更多的知识,进了大学之后,举家也全都搬了过去。 这时候刘桂芝的生意已经有了起色,在广城也买了一个大房子,足够全家人一起居住。 邵二春也跟着一起过去,他这两年也跟着邵大春一起学习,只是他的底子比邵大春更加不堪,即便努力学习,但距离考上还有一点距离。 邵二春自己都想要放弃自己了,但邵瑜却不放过他,而是一直逼着他学习。 邵二春理科不太行,但文科因为邵瑜一直逼着他又背书又做理解,表现倒是不错,邵大春两年就高考成功,邵二春足足花了四年。 四年时间,邵二春在考上的那一刻,只心中升起一种解脱之感,心下想着自己终于可以摆脱邵瑜了。 但在考上的第二天,在邵瑜没有任何提醒的情况下,他还是非常主动开始做家务,开始背书,四年里,即便是过年期间都在严格执行的任务,已经在他身上打下了烙印。 邵二春就像是被驯服了一样,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全都记在了他的骨子里,很多时候他的脑子还在想着要使坏,身体却已经非常诚实的做出正确的选择。 考上大学之后,邵二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午夜梦回的时候,始终想起自己代加工厂出事,一堆同村女工围着他要钱的场景。 一连数天,他都睡不好觉,始终想着这件事,他从来没有良心这回事,但如今却总想着自己过去的亏欠。 “爹,您帮我跟嫂子说说,想借点钱,先把欠乡亲们的钱还了。”邵二春终于还是找到了邵瑜。 当这些话说出的一瞬间,邵二春只觉得自己瞬间解脱了一样。 邵瑜却说道:“你拖欠的工资,我都替你付掉了。” 邵二春一愣,但很快又说道:“您也是我的债主……” “你居然能意识到这一点,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提起这笔账。”邵瑜说道。 邵二春低下头,他这些年一直被邵瑜压着,几乎是填鸭式的将道理灌输给他听。 环境是能改变一个人的,周围所有人都在按照相同的道理为人处世,加上邵瑜也在反复告诉他,他以前做错了,他对照着别人的言行,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同。 等到高考上岸,要离开邵瑜身边去求学的这一刻,邵二春忽然就想明白了,就像是长大这件事迟到了许久一般,他的懂事比别人晚了许多年。 邵瑜开始跟他算账,算他这四年做的家务,四年在家里吃的东西,而后反倒拿了一百块钱给他。 “一切抵消之后,你还挣了一百块钱,以后我再不管你。”邵瑜说道。 邵二春知道,相比较邵瑜赔出去的钱,自己做家务所得,真的少了太多,他知道这一百块钱是邵瑜刻意照顾自己的。 “谢谢爹。” 邵瑜叹息一声,又说道:“对小宝,你有什么打算?” “接过来,我自己带。”邵二春说道。 对于这个唯一的儿子,这些年他也没少打听孩子的情况,前妻改嫁之后,小宝去了新家庭,继父待他并不好。 邵二春如今要去读大学,学校会给补贴,足够他养活孩子了。 邵瑜听了点点头,总算放心下来,邵二春从前即便要跑路,都还惦记着孩子,显然对自己的儿子还是有很深感情的,如今邵二春改好了,邵瑜也不用担心孩子会被他带坏。 邵二春大学读的是文学,就读期间开始写作,大学毕业后被分配进文联上班,邵二春也不知是不是有心理阴影,后来一辈子都没有再掺和过任何生意上的事情。 儿子邵小宝受他影响,长大后成了一名作家。 邵大春大学读的是农业,毕业后被分配进农委工作,工作多年,一直扎根基层,虽然后来官越做越大,但却也没有改变为人民做实事的心态。 刘桂芝的服装品牌也越做越大,等进入千禧年后,公司还曾作为国内代表,多次赴海外交流展示,女儿妞妞受她影响很深,长大后没有从政,而是接管了母亲的生意。 邵瑜这一世活到九十岁方才寿终正寝,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正站在一条小巷子里,距离他不远处是一个骑着破旧自行车的小少年。 少年十四五岁,和自行车一样破旧的,是他身上穿着的衣服。 小少年满脸警觉的看着邵瑜,说道:“我压根就没碰到你,别想碰瓷啊!” 无数剧情朝着邵瑜脑海中涌入。 邵瑜接收之后,身子踉跄了一下,又深深的看了小少年一眼,紧接着缓缓朝着地上倒去,正好躺在小少年自行车前。 小少年:“我就是个穷鬼,碰瓷了也没钱赔的!” 第118章 我陪孩子捡破烂(一) 邵瑜躺在地上,即便从下往上仰视,但也能看出来小少年此时眼中满是着急。 小少年破烂的自行车后面,挂着一个麻袋,麻袋里全是压扁的塑料瓶。 也许是今天出门业绩不佳,塑料瓶才装了半袋子。 破烂的衣服,破烂的自行车,以及破烂的麻袋,邵瑜只是看一眼,就知道这孩子生活十分拮据。 但即便看出来了,邵瑜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继续躺在地上碰瓷。 小少年见邵瑜死活不起身,只能不停催促道:“你快起来,别想赖我。” 邵瑜还是不起身。 小少年又说道:“你不起来,那我走了。” 邵瑜开口了,说道:“那边有监控,你跑了也能找回来。” 小少年一惊,但又快速变为喜悦,说道:“既然有监控,那一定拍得清清楚楚,你别想赖我。” 邵瑜说道:“那个监控的拍摄角度,应该会显示是你把我撞倒的。” 小少年听了这话,立马生气了,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像是有钱的样子吗?你怎么不找有钱人碰瓷!” 邵瑜却躺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小少年见他这样,想了想,偷偷推着破烂自行车调头,想要逃跑。 但自行车实在太破了,只是动一下,立马就发出声响。 邵瑜喊道:“你家住哪我都知道,你跑不掉的。”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你故意的?知道我没钱还来讹我?”小少年气急败坏。 邵瑜说道:“我不管,我就盯着你了。” 小少年哪里见过这样无赖的阵仗,说道:“你到底想干嘛?我就是一个捡破烂的,我真没钱。” 邵瑜说道:“我跟你回去。” “想都别想。”小少年斩钉截铁,道:“你快点起来,让人看到不好。” 邵瑜还是不起身,只是松了口,说道:“我老人家躺了这么久,也没个人来扶一下,哎。” 小少年停住自行车,不情不愿的走上前,将邵瑜从地上扶了起来。 这个时候恰巧有路人路过,多看了两人一眼,甚至还停住脚步,拿出了手机,做出一副要拍的架势来。 路人还没开口说什么,小少年就已经急切解释:“不是我撞的,是他自己在碰瓷。” “哎哟,我被撞得好疼呀。”邵瑜忽然落井下石。 路人的眼神瞬间变了,手机也举了起来。 小少年急了,说道:“我都扶你了,你怎么还胡说八道,哪有你这样的。” 路人也分辨不清楚什么情况,却已经默默打开了手机的拍摄功能。 小少年好不容易将邵瑜扶起来,但邵瑜又装出一副脚受伤的样子,走路一瘸一拐,说道:“我想了想,还是先去医院做个检查,你送我过去。” “你自己躺下去的,压根没受伤,要检查什么?检查良心吗?”小少年凶巴巴质问道。 邵瑜吓得一抖,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道:“我疼。” 小少年看着邵瑜这样子,气得鼻子都歪了,他哪里有钱去给邵瑜检查,当下心一横,想着就算监控拍错了就拍错,反正这坏老头他不想管了。 小少年转头就要去推自行车逃跑,说道:“这个碰瓷的,谁爱管谁管!” 但路人出手了,速度快得小少年甚至都没看清楚他的动作,就被人拉住。 “人家老人家又没找你要钱,只是要去医院检查而已,你跑什么?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家躺在地上,多可怜呀。” “可怜?他还可怜?他就是个碰瓷的,你别多管闲事!”小少年心里着急,语气难免也冲了起来。 路人道:“碰瓷的最怕去医院,你看老人家,这么着急去医院,一定不是碰瓷的,人家也没说要你怎么样呢,就是想做个检查。” “你什么都不懂,瞎说什么,说不定他本来就有病,想要借此赖上我呢!”小少年说道。 他急切的想要挣脱路人的控制,但路人力气比他大,死活不放手。 路人说道:“碰瓷的要严惩,你这样撞人逃跑也不对,不行,你不能跑,我们去查监控,去找警察!” 小少年一个连身份证都没有的人,他可不敢去找警察,况且他也没钱送邵瑜医院检查,因而此时还是想跑,但他身形瘦弱力气小,被正义感爆棚的路人死死拉着,压根动弹不了。 “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真的没钱,我就是一捡垃圾的,赔不起钱。”小少年见路人力气大,知道自己跑不掉,便转为哀求。 路人却道:“就算不能赔钱,你帮着照顾也好,怎么能直接跑了呢。” 小少年闻言苦了一张脸,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样解释,这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路人,才会相信他真的没撞人。 邵瑜也说道:“是啊,你可以不送我去医院,你总要照顾我两天吧,可怜我老人家无儿无女,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邵瑜说着,还当场哭了起来,模样十分凄惨。 路人见此,嘴角抖了一下,但还是决定配合着一起演下去。 小少年无奈,说道:“就算你这样,也不是赖在我身上的理由!” 刚刚被扶起来的邵瑜,想了想,又缓缓的倒了下去,继续躺在地上。 小少年立马朝着路人道:“你看到了!他之前就是这样讹我的,他就是装的!” 路人看着邵瑜的表演,嘴角抽搐了一下,但还是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说道:“也有可能是老人家被你撞伤了,所以都站不住了,只能躺在地上。” 小少年闻言,头发都快气得竖起来了,说道:“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呢!他就是个碰瓷的!” 邵瑜对他的愤怒完全无动于衷,反而一直喊道:“可怜我无儿无女,又没地方住……” 路人也说道:“老人家可怜,你不如就接回家照顾两天” 小少年听到这话,莫名其妙的看了这路人一眼,说道:“他是啥人你都不知道?就要让我接回家?” 路人回答道:“是个可怜的老人家。” 邵瑜也在一旁道:“我一个老头子能有什么坏心眼,我是个好人。” 小少年听到这话,气得想要翻白眼,但此时他也反应过来了,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邵瑜,说道:“你是不是就想要跟我回家?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家没钱,你去了也偷不了!” 邵瑜依旧装可怜,说道:“我没儿没女,就想享受天伦之乐,怎么了?” “你没儿没女,也不是你碰瓷的理由。”小少年说道。 邵瑜躺在地上,说道:“我不管,你不带我回去,我就不起来。” 小少年听了这话,还是不答应。 邵瑜说道:“带我回去,养老金给你花,塑料瓶帮你捡。” 原本满脸拒绝的小少年,也不知道是哪一根神经动了,说道:“行了行了,我带你回去就是。” 邵瑜闻言,立马止住哭声,麻溜的地上爬起来,坐上了他的自行车后座上,甚至还催促着:“走呀,快回家。” 小少年额头满是黑线,但还是说道:“你要是有什么坏心思,看我不收拾你。” 邵瑜却一点都不在乎这一句威胁,坐在小少年自行车上离开的时候,还回头给那个所谓的“正义路人”使了个眼色,对方立马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小少年家离巷子不远,说是家,实际上就是一个非常破旧的小院,这个地方位置偏僻,远距人眼,房子一看就知道是很多年的老建筑。 小院子十来个平米,里面的房子也不过四十平米大小,无论是院子还是房间里,里面全都塞满了东西。 邵瑜在院子里看了一圈,看到墙上用粉笔画的涂鸦,几乎是每个空隙的地方都有,这些画也不像是那种画得玩的,每一幅画画的都是同样的内容,就像是在进行某种练习。 邵瑜跟着小少年身后走了进去,屋子里黑漆漆的,他随手就按了一下灯。 昏黄的灯光洒下,屋子里也并没有明亮多少。 且这明亮也没有持续三秒钟,小少年就将灯给关了,甚至还埋怨道:“现在还是白天,开什么灯?电费不要钱吗” 因为邵瑜开关这一下,此时小少年满脸都写着心疼。 “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邵瑜问道。 小少年满脸警觉的看着他。 但还没来得及撒谎,黑暗里就有人问道:“哥哥带了外人回来吗?” 小姑娘的声音响起,小少年脸上的防备之色更重。 邵瑜笑了起来,说道:“我都来了这里,你再防备着有用吗?” 昏暗的光线里,小少年的眼神肉眼可见的变得凶狠起来,全身都紧绷着,似是防备邵瑜会有什么动作。 但邵瑜也只是随意在屋里看了一圈。 小姑娘又问道:“这爷爷是哥哥的朋友吗?” 邵瑜笑了笑,说道:“别叫爷爷,叫爸爸。” 小少年立马炸毛了,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邵瑜说道:“你想当孙子,也行吧。” 小少年又炸了,说道:“你怎么一天到晚就想着占人便宜!” 邵瑜说道:“那你们要怎么叫我?” 小少年喊道:“老东西。” 小姑娘没跟着学。 邵瑜说道:“你也不怕教坏小孩子。” 小姑娘此时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看着邵瑜。 小少年怕妹妹学坏,只能说道:“那叫爷爷。” 小姑娘喊了一声“爷爷”,这一声里,邵瑜竟然诡异的听出几分雀跃来。 小少年见小姑娘这样子,立马有些担心了,他怕邵瑜趁自己不注意,就将妹妹忽悠过去了。 邵瑜又问道:“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少年说道:“胡小东。” 邵瑜又问道:“妹妹呢?” “胡小灵。” 邵瑜点点头,说道:“倒像是一对兄妹的名字。” 胡小东不高兴了,说道:“你什么意思,觉得我们不是兄妹?” 邵瑜笑了,说道:“我就随口一说,你别生气呀。” 胡小东又说道:“这个家里不养闲人。” 邵瑜点头,说道:“知道知道,这个给你。” 说着,邵瑜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摸了摸,摸出钱包来,扒拉开里面一堆乱七八糟的银行卡,找到了仅有的两张红皮,满脸不舍得递了过去。 胡小东见到钱后,立马眼睛都亮了起来。 但还是装出一副不算什么的模样来,但还是问道:“你每个月养老金多少?” “五百块,我花了一些,只剩这么多了。”邵瑜说道。 胡小东听了这话,眉头皱起来,说道:“怎么这么少?” 邵瑜立马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道:“以前养老金交的少,现在还能有这么多钱,都算不错了。” 胡小东又上下打量了邵瑜一眼,说道:“你这身衣服,看起来倒是挺好的。” 邵瑜立马说道:“其他东西全被房东扔了,只有这一身衣服了,我老人家可怜,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扔哪里了?我去捡。”胡小东立马激动了。 捡垃圾这事,似乎已经融入了他的每个细胞里一样。 邵瑜说道:“不知道。” 胡小东又问道:“你以前住哪个小区,啥时候扔的?” “紫金小区,昨天晚上扔的。”邵瑜撒谎不眨眼。 胡小东闻言立马叹了一口气,说道:“昨天晚上扔的,肯定被今天早上的垃圾车带走了,那么多东西,你都不知道捡吗?真是浪费!” 邵瑜立马说道:“你放心,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但即便他这样说,胡小东脸上还满是意难平。 “晚上我跟你睡吗?”邵瑜问道。 胡小东立马说道:“不行,你睡院子里!” 邵瑜活动了一下老胳膊老腿,说道:“我是个老年人,你不怕一觉起来,发现我被冻死了?” “我在你家冻死了,你讲的清楚吗?”邵瑜问道。 胡小东听了这话,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但还是说道:“我们一起睡客厅。” 邵瑜点点头。 胡小东又说道:“你想要留在这里,哪怕你养老金上交,也不能一直在家躺着,你要跟我们一起出门捡瓶子。” 邵瑜再次点头,说道:“我知道哪里塑料瓶多,回头带你们过去。” 胡小东虽然还是防备着邵瑜,但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心里一喜。 胡小灵此时问道:“这个爷爷以后都跟我们一起生活吗?” “是啊。”邵瑜说道。 “这只是暂时的。”胡小东说道。 胡小灵听着两人不同的说法,脸上一时有些迷茫。 邵瑜可怜巴巴说道:“我养老金都上交了,你还不让我一直住着。” 胡小东说道:“先这样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胡小灵此时往外走了几步,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我去做饭。” 小姑娘从黑暗里走了出来,外间光线稍微亮一点,此时邵瑜也看清楚了她的模样。 小姑娘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皮肤也是白皙通透,唯独美中不足的,是左边脸颊上有一块瓶盖大小的烫伤。 若是单看右边半边脸,倒是能看出来,小姑娘一定是个美人。 胡小灵骤然接触到邵瑜的目光,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妹妹的轻微变化,立马引起了胡小东的注意,胡小东赶忙将人护在身后,继续眼神凶狠的看着邵瑜。 邵瑜笑了起来,说道:“一道疤痕而已,又不是去不掉。” 胡小灵听了,立马伸出头来,问道:“真的吗?” 因为这道疤痕,这么多年她都十分自卑,此时听到邵瑜这么说,立马心里升起一抹希望来。 邵瑜说道:“可以用手术消掉疤痕。” 胡小灵直接从胡小东身后跑了出来,拉着邵瑜询问起来,邵瑜耐心的跟她说了起来。 听到可能要上万块钱,胡小灵顿时低下了头,毕竟如今兄妹俩活着已经足够艰难了,哪里还有钱去给她做手术。 邵瑜说道:“我们一起捡塑料瓶,总有一天能攒够的。” 胡小灵勉强笑了笑,说道:“我去做饭,晚上煮面吃。” 等妹妹进了隔壁的厨房后,胡小东立马凑了过来,低声问道:“真的有这个手术?你是不是在骗我?” 邵瑜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但被胡小东迅速避开。 “这种事我骗你干什么?你去医院问一下就知道。”邵瑜说道。 胡小东一身破烂,哪里敢去医院那样的地方,只觉得一进去钱就要哗哗往外扔。 只不过女孩子天性爱美,胡小灵这些年连镜子都不敢多看,也不太敢出门,胡小东全都看在眼里,如今邵瑜说的,总算是给了他一个盼头。 邵瑜又说道:“要是只靠这样捡矿泉水瓶,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攒够钱。” 胡小东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但他多年努力,才终于和妹妹在这个小院子里落脚,就这样已经是格外努力了。 “等我再长大一些,就能去工地上搬砖了。”胡小东握紧拳头,俨然将去工地搬砖当做人生目标。 邵瑜问道:“你几岁了?” 胡小东想了想,说道:“十六。” 他自从记事就在孤儿院里,他的生日就是进孤儿院的那一天,因而其实对自己到底是哪一天出生的,他也不清楚。 邵瑜看着这孩子,明明都十六岁了,但身体发育的却小了两三岁,就知道这些年过得十分辛苦。 “你有身份证吗?” 胡小东摇了摇头。 邵瑜又明知故问:“你们的爸爸妈妈呢?” 胡小东面无表情:“都死了。” “亲戚呢?” “也死绝了。”胡小东瞎话张口就来。 邵瑜被他诅咒死了,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道:“那你接我回来就对了。” “对什么对,家里又多了一个人,怎么养活都不知道呢。”胡小东没好气的说道。 “你不是没身份证吗?可以落在我户口上呀。”邵瑜笑着说道。 “上户口?”胡小东眼睛亮了起来。 他自己没读多少书,但却希望妹妹去读书,但因为他们没有身份证和户口,因而也找不到地方上学。 邵瑜还颇有些自豪的说道:“我老人家虽然啥财产没有,但我城镇户口的,你们上我的户口,到时候也都是城镇户口了呢!” 胡小东呼吸急促起来,问道:“怎么上?我们要做什么?” 但片刻后,他又警觉起来,问道:“你不会还要收钱吧?我可没钱给你。” 邵瑜见小孩子满嘴都是钱,倒也不觉得反感,而是说道:“不要钱,你别赶我走就行,我已经没地方落脚了。” 胡小东原本对邵瑜满心防备,此时听他说了几次没有地方落脚后,倒是多了几分同情。 “你以前是干什么的呀?哪个城里人像你这样,这么大年纪没对象还没孩子。”胡小东问道。 邵瑜信口胡诌:“我以前也没正经工作。”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胡小东脸上已经露出一个懂了的表情,说道:“难怪你无儿无女,原来就是因为游手好闲,没有女人愿意跟你。” 邵瑜闻言笑了,问道:“你这都懂呀?” “那当然。”胡小东一副非常老成的模样,说道:“男人没有上进心,就算讨了老婆也要跑的。” 邵瑜说道:“原来你真懂呀。” “那当然。”胡小东十分自豪。 夜色渐渐暗下来,胡小灵喊了一声“饭做好了”。 小姑娘语气满是欢快,让人以为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但实际上却是一锅面。 面里油水很少,上面撒了几片青菜叶子,邵瑜尝了一下,到了嘴里也没什么味道。 胡小东又拿出一个塑料盒装的咸菜,里面的咸菜也不知放了多少天,看起来缩巴巴的。 没什么味道的青菜挂面,久放到失去光泽的咸菜,这就是兄妹俩的晚餐。 邵瑜如今用的这具身体锦衣玉食多年,这样的晚餐,怕是他家的下人都不吃的,但邵瑜还是面不改色的吃了下去。 甚至在吃完后,主动接过了碗送到厨房里。 胡小灵还想接过去,但却被胡小东拦了下来。 “爷爷既然想洗,你就别拦着,咱家可不养闲人。”胡小东说道。 胡小灵虽然觉得让长辈洗碗这事不太好,但却拗不过哥哥。 胡小东又将人拉到一旁,低声叮嘱起来。 虽然邵瑜上交了两百块钱,但毕竟他是死缠烂打跟过来的,胡小东总觉得邵瑜没安好心,因而怕妹妹傻白甜,不经意间着了邵瑜的道。 胡小灵听完却笑了起来,说道:“咱家整个都不值两百块呢,爷爷真要有什么坏心思,那就是亏本心思。” 妹妹越是这样不设防,胡小东就越是担心,只能想着自己一定要盯紧这老头,不能让他有时间使坏。 兄妹俩住的这个房子很小,只有一室一厅,这四十平米大的房子,是房东一家另外分隔出来的,房东一家住在楼上,有另外的进出口。 因为妹妹年纪渐长,所以胡小东让她住在里面的卧室,自己一直住在外面的客厅里,而他自己睡的床,也是在垃圾堆里捡回来的一张行军床。 这行军床瘸了一条腿,胡小东捡了几块砖垫在下面,邵瑜如今也睡在客厅里,要么睡椅子,要么和胡小东挤那张一米宽的行军床。 胡小东本心里是不愿意和邵瑜这个陌生人挤在一张床上的,但家里也确实没有多余的被褥,只能僵着一张脸。 眼见胡小东都躺到床上去了,邵瑜急了,问道:“你不洗澡?” 胡小东说道:“天又不热,不用洗澡。” 邵瑜想起两人刚见面的时候,对方那满头大汗的样子,说道:“你今天出汗了。” 但胡小东还是躺在床上,说道:“出汗就出汗,洗澡费电又费水,多浪费钱。” 邵瑜却很想洗澡,毕竟这半大小子身上的汗味是真的很重。 但这房子里也没有热水器,要洗澡还要烧水。 邵瑜说道:“洗吧,我给你烧水。” “老爷子,都住这里了,您就别穷讲究了。”胡小东说道。 邵瑜听了,也没再跟他继续争执下去,而是转身进厨房开始烧水。 胡小东追了过来,说道:“水费电费都是钱……” 邵瑜说道:“这钱我出,我养老金给你,明天还要出去捡塑料瓶,到时候卖的钱也都给你。” 胡小东听邵瑜都这样说了,若是再拒绝,反而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家里的电热水壶,是那种老式的烧水壶,邵瑜接满水后,刚刚通上电,就听得一声轻响,紧接着一阵青烟从插座中冒起,片刻后,厨房的灯熄灭了。 “坏了,要喊房东下来修电闸,他肯定要骂人。”胡小东对这情况倒是十分熟悉。 这破房子里什么都破,电热水壶自然也破,此时一通电就跳闸了,邵瑜估摸着应该是哪里接触不良。 “不急,有手电筒吗?我去看看。”邵瑜说道。 “您会修这个呢?”胡小东惊奇问道。 邵瑜说道:“略懂一点,我先看看,实在不行,我去帮你喊房东。” 邵瑜这样说,胡小东心底松了一口气,他也实在害怕面对房东和房东太太的骂骂咧咧,他一只觉得家里有个老头是个坏事,如今倒觉得像是有人陪着自己分担。 一直都是他护在妹妹身前,如今有人护在自己身前,这种感觉倒是十分特殊。 邵瑜见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孩子也不责怪自己这个要烧水的罪魁祸首,倒是觉得这孩子心性不错。 屋里的胡小灵睡得早,此时还不知道家里已经停电了。 胡小东在客厅里摸索一番,很快便找到了一个老式的旧电筒,连带着还有电笔之类的工具,都是他捡回来的。 手电筒打开开光后,灯光闪烁片刻就熄灭。 “可能是没电了。”胡小东语气中满是可惜,这手电筒也是他从垃圾堆里捡的,如果没电了,他大概率也不会买新电池,这个手电筒就只能当废品卖掉。 “没事,灯光明亮,应该是哪里接触不良了。”邵瑜说道。 黑暗里,邵瑜在手电筒上摸索片刻后,灯光再度亮了起来。 胡小东立马发出一声轻轻的欢呼声,邵瑜将手电筒递给他,指着一个地方说道:“按着这里,按重一点,别松开。” 胡小东手一抖,松开后灯光立马熄灭,他赶忙又用力按了下去。 两人一起到了电闸那里,邵瑜很快就明白了问题所在,五分钟后,屋里的灯再度亮了起来。 邵瑜一转头,就看到小少年满眼崇拜,但这崇拜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小少年就立马转过头去。 邵瑜见他害羞,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明天我再看看那个热水壶,你今晚大概是洗不了澡了。” 胡小东听到不能洗澡,反倒松了一口气,只是苦了邵瑜,一晚上都要闻着汗臭。 胡小东几乎是沾到被子就睡着了,很快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原本他还想着要防备邵瑜,但一沾到被子就什么都忘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一手摸了身边是空,胡小东立马心中一惊,第一时间喊道:“小灵!” 没有回应。 胡小东立马急了,急忙推开妹妹的房门,打开一看,见妹妹还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立马松了一口气。 忽然肩膀被人拍了拍,胡小东吓得一个激灵。 邵瑜站在他背后,低声说道:“现在天还早,你让她多睡会,你要是睡不着了,就吃点东西,我做了早饭。” 胡小东这才后知后觉闻到空气里飘来的香味。 他和妹妹都不擅长做饭,两人都是有一口吃的就满足的人,本来一直以为自己并不贪吃,此时闻到这香气,胡小东只觉得自己的食欲都被勾了起来。 他本来还担心邵瑜做什么坏事,如今见妹妹没事,邵瑜又做了早饭,他还有些心虚。 邵瑜见这孩子不说话,以为他是在心疼钱,便跟他解释道:“我做的是青菜粥,用的是厨房里剩下的一把小青菜,那青菜叶子有点发黄,不能继续放下去了。” “我早上出门,看到不远处的小河沟里长了点水芹菜,便摘了一些回来,给你们做了一个凉拌芹菜,这个没花钱的。” 胡小东本来以为自己接回来是个大爷,如今对方主动干活,他自然美什么不满,只说道:“谢谢你。” 胡小东快速洗漱过后,便见客厅的桌子上已经摆了一碟子凉拌芹菜,芹菜旁又放了一碗粥。 邵瑜放下手里的电热水壶,朝他解释道:“粥都给你盛好了,趁热吃。” 说完这话,邵瑜又继续去看那个热水壶的毛病所在。 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细致照顾过的胡小东,此时还有些不适应,过了许久,才缓缓在桌子旁坐下来。 他端起青菜粥,尝了一口,冷热适宜,味道也是非常适宜的,他一直觉得粥都是没有任何味道的,但邵瑜煮的粥,明明也是那些寡淡的材料,却让他尝出了格外鲜美的味道。 他不太擅长夸赞人,便朝着邵瑜又道了一声谢。 邵瑜笑着问道:“好吃吗?” 胡小东点头。 邵瑜说道:“以后想吃,我就给你做。” 胡小东听了这话,心下不禁想着,家里多个老头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虽然这老头死缠烂打的时候真的很讨厌,只要这老头一直保持这样的好心肠,自己以后一定会给他养老。 邵瑜此时将电热水壶放了下来,说道:“修好了,晚上就可以烧水给你们洗澡。” 胡小东这次没有拒绝,毕竟邵瑜一直念叨着,显然对这事执念很重。 邵瑜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灯泡,问道:“小灵房间好像也是这样的灯?” “这里的灯都是一样的。”胡小东说道。 邵瑜思考一番后,说道:“最好全换节能灯泡,不仅光线更明亮,还能更省电。” 这个道理胡小东也明白,但一来他不会换灯泡,二来买节能灯泡也要钱。 邵瑜也没继续说下去,而是起身又在院子里转了起来。 院子里堆放的东西很多,大部分都是胡小东捡回来的,他觉得可能有用的东西,因而虽然看起来琳琅满目,但实际上有用的东西没多少,全都是别人扔掉的有些瑕疵、但又没有坏彻底的东西。 这个房子,但凡是个断舍离爱好者进来看一眼,只怕立马就要发狂。 邵瑜费力从里面扒拉出一点他觉得可能有用的东西来,拿着工具开始敲敲打打。 胡小东见邵瑜一直在动作,也有些好奇,吃完早饭后,便凑在一旁围观起来。 他就眼睁睁看着,邵瑜在一些碎木头上敲敲打打,很快就做出一个造型奇怪的物件来,紧接着,他又从一堆破烂里找出一把塑料花来。 这些塑料花应该是过去放在家里摆瓶的,而如今没几个人在家里放假花,它们的命运自然只能进入垃圾堆里。 邵瑜将他们清洗干净后,又拿干抹布擦拭上面的水珠子,然后将这些假花,按步骤插在那个奇怪的木头摆件上。 看到完工后的成品,胡小东眼前一亮。 “真好看!”胡小灵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床了,还没去洗漱,就看到了院子里邵瑜的新作品。 邵瑜笑了笑。 “要是能放在家里,那就太好了。”胡小灵说道。 “要是能拿去卖钱,那就太好了。”胡小东说道。 第119章 我陪孩子捡破烂(二) 邵瑜看着兄妹俩。 两人对视一眼后。 “那就摆家里。”胡小东说道。 “还是卖掉吧。”胡小灵说道。 兄妹俩意见还是不一致。 胡小灵说道:“这个要是卖出去,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胡小东却觉得难得妹妹喜欢什么,不忍心违背她的心意。 邵瑜笑了起来,说道:“我又不是不能再做一个。” 这一次胡小东跟在邵瑜身后,盯得很仔细。 等到他认真学了很久之后,邵瑜说道:“你学这些没用,要会搭配,用不同的材料的时候,要用不同的造型。” 胡小东听到一比一复刻不行的时候,有些气馁。 邵瑜又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去捡垃圾?” “先找个地方把这摆设卖了,再去捡垃圾。”胡小东推出自行车来。 邵瑜说道:“这个简单。” 邵瑜让胡小东送他去了最近的一家咖啡店,将东西直接摆在咖啡店里,然后叫来了咖啡店的老板 这东西本来有些夸张,但放在这个位置,居然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美感,咖啡店老板也有眼睛,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选择了买下。 邵瑜又将自己的电话号码留给了老板:“要是有人需要,你就打电话给我,每个五十块钱,我给你抽成五块钱。” 这玩意成本不高,它的技术含量,其实都在审美上,但想要卖出多高的价格也很难。 咖啡店老板虽然觉得抽成很低,但这事本就是多个嘴的活,当即便接了下来。 等出了咖啡店,胡小东立马问道:“要是后续买的人,拿到跟这个不一样的东西,会不会生气?生气了会不会不认账?” 邵瑜说道:“别让他生气不就行了。” 胡小东却不觉得事情会像邵瑜想的这样简单,但是后续捡垃圾的时候,却还是有意识的,多捡一些邵瑜可能用得上的材料。 “你不是说有个地方塑料瓶很多吗?”胡小东问道。 邵瑜点点头,拉着人去了附近一家中学。 胡小东看着学校里那些光鲜亮丽的学生,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脏污的衣服,说道:“我这样进去,会被赶出来吧。” 这家学校并不是重点学校,管理上也不是特别严格,因而邵瑜觉得自己和胡小东还是有可能混进去的,但还没进去,胡小东就先怂了。 “你别老想着自己会被赶出来,自信一点,就当自己是这所学校的学生。”邵瑜说道。 “那你呢?也进去吗?”胡小东问道。 邵瑜说道:“我装老师。” 胡小东心里还是打鼓,但邵瑜说道:“我们又不进去干坏事,你紧张什么?” 胡小东还是下不定决心。 邵瑜又说道:“那么多学生,现在这个点,正好是上午最后一节课,要是几个班一起上体育课,那得喝多少饮料?可能我们这一次,就捡了一天的塑料瓶呢。” 别的都不好使,听到塑料瓶,胡小东立马浑身一个激灵,说道:“装,不就是装中学生吗?我可以!” 邵瑜又纠正了他有些瑟缩的姿势:“抬头,挺胸,收腹,别驼背。” 胡小东一开始还很不适应,只觉得哪里都不对劲,觉得整个人都是僵硬的,甚至还有一种觉得自己是个小丑的感觉。 但邵瑜一直在旁边洗脑:“不错,这样看起来就精神多了,一看就知道是个中学生。” 胡小东听了,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邵瑜继续夸,说道:“你现在这个样子,看着还想个学霸呢。” 胡小东虽然嘴上不说,但眼神却透露着高兴。 准备妥当之后,两人就要进去了,邵瑜带着胡小东,非常自然的从大门进去。 “哪个班的?”因为这不是上学的点,保安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邵瑜说道:“初三三班的,想逃课,刚翻墙出去,就被我抓了“。” 听了这话,保安忍不住看了胡小东一眼。 胡小东紧张得手心都开始冒汗了。 但邵瑜却跟没看到保安的视线一样,直接拉扯着胡小东往里走,口中说道:“都要中考了,还这样不老实,你对得起父母吗?” 一边念叨,一边将人扯了进去。 保安看着邵瑜虽然觉得陌生,但对方的气质就很像老师,且这个学校里人很多,他也不是每个人都认识,因而也没有过多怀疑。 等真的走进校园以后,胡小东长舒一口气,说道:“你真的太厉害了,这都不怕的。” 邵瑜笑了起来,说道:“你还小,多经历几次这种事,就会变得跟我一样了。” 胡小东想着,自己要是真有邵瑜这样的本事,那以后也不用愁到哪里去捡瓶子了,只要钻进几个学校捡就行了。 两人很快到了学校的体育馆,邵瑜经验丰富道:“我们先把外面的塑料瓶给收了,再去收里面的。” 但胡小东还是有点怕,说道:“要是让学生看到了,会不会不让我们捡?他们学校的清洁工会不会也要捡这些东西?” 邵瑜说道:“好垃圾人人都能捡,学生都善良,不会拦着我们的。” 胡小东跟在邵瑜身后进去,刚进体育馆,邵瑜就见到地上躺着一个塑料瓶。 第一次捡垃圾的邵瑜,一个健步就冲了上去,行云流水的将塑料瓶塞进麻袋里,还不忘回头看看正在原地发愣的傻孩子:“快捡啊,那边好几个呢。” 邵瑜催促一句后,就已经快速跑了过去,他穿着一身非常体面的衣服,捡垃圾的动作也十分优雅得体。 旁边的学生们,原本还以为邵瑜是老师,但很快见到他捡塑料瓶,也只是诧异了一会,倒也没有额外多说什么。 甚至还有好心的女孩子,加快喝水的速度,然后跑步将塑料瓶送到邵瑜手里。 胡小东就没有邵瑜那么坦然,毕竟眼前这些人,年纪都和他差不多大,但他们是在明亮宽敞的体育馆里上课,而自己是到这里来捡垃圾。 往常在外面捡垃圾,他还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如今看着同龄人过这样的生活,难免会觉得心里难受。 胡小东几乎是低着头在捡垃圾,原本邵瑜好不容易将他的背拍直,如今又弯了下去。 “喂,老乞丐带着小乞丐出门乞讨吗?”有男学生如此恶劣问道,看着胡小东一身脏污的模样,眼中满是不屑。 胡小东不回答,只是沉默着捡起地上的塑料瓶。 男学生见他这样,心下火气越大,说道:“喊你呢,小乞丐,你聋了吗?不想要我手里的塑料瓶了吗?”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惹到了邵瑜和其他学生的注意。 对于这样的学生,他的同学们其实也十分反感,但邵瑜和胡小东毕竟是外来人,因而同学们此时都是在一旁看着,并没有上前去制止。 胡小东哪怕此时双拳紧握,但还是没有任何反抗。 他本已经打算忍过去,但邵瑜忽然出声喊道:“你喊谁小乞丐呢?” 胡小东诧异的看了邵瑜一眼,虽然感动,但多年养成的生活经验,还是让他觉得遇到这种事,还是忍一忍比较好。 “你们这两个捡垃圾的,老乞丐带着小乞丐,还不准人喊吗?”男学生大声说道。 邵瑜说道:“手心向上才是乞丐,我们有跟你要钱了吗?” 男学生闻言一楞,但很快又说道:“不要钱就不是乞丐了吗?你们不还是在捡垃圾?” “乞丐的解释你是不明白吗?乞,意为乞求,而丐,这个词的意思也是乞求,不过是像神灵乞求,这两个字的意思都是乞求,我们有像你乞求了吗?凭什么喊人乞丐?” 男学生冷笑一声,说道:“解释得头头是道,还不是掩饰不了你们是底层废物的事实。” “什么是底层废物?靠自己双手吃饭也是废物?职业有高低贵贱之分吗?还是你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我们再怎么衣衫破烂,也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饭,不偷不抢,做着社会资源回收服务这项公益工作,我们是对社会有贡献的,你有吗?” 男学生本来是想要捡个软柿子捏,却没想到邵瑜是一块硬骨头,气势便已经将他死死压住了,三言两语说得他不知怎么反驳。 见邵瑜反抗,其他学生也不再沉默了,纷纷站出来帮忙说话,指责男学生侮辱人。 男学生被所有人一起指责,终于忍不住了,从体育馆跑了出去。 邵瑜朝着周围的同学们道谢后,转而催促胡小东:“快点捡。” 胡小东还愣着。 邵瑜说道:“一会那倒霉孩子就要告老师,我们在这里待不了多久。” 胡小东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其他同学也纷纷帮忙,就连休息室里的塑料瓶都找出来给他们。 如邵瑜所料,没过多久,那个男学生去而复返,带着一个中年人走了过来。 “老师,就是他们,这两个人以前没见过,肯定不是咱学校的人。”男学生喊道。 那中年老师很快就走到了两人跟前,询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是怎么进来的?” 胡小东见到这场景有些害怕,但邵瑜依旧理直气壮,说道:“我们不是学校的人,是进来捡塑料瓶的,从大门进来的。” 说话间,好似自己做的是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工作一般。 那老师看了一眼胡小东,只一眼就知道这孩子生活拮据,但看向邵瑜的时候,只觉得有些奇怪。 毕竟邵瑜无论是衣着还是面相,看起来就像是那种生活富足的人,丝毫不像是捡破烂的人。 老师眼神凝固在邵瑜手腕上的那支表上,看得他眼神一跳。 他听说近期上面说要派人下来暗访,他看着邵瑜不禁有些怀疑。 男学生此时还催促着:“老师快赶他们走,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鬼知道有什么坏心思呢。” 老师虽然看不出来邵瑜的路数,但还是选择公事公办,虽然要将人赶出去,但态度却非常温和。 “老先生,按照我们学校的规定,校内是不能留来历不明的外人,希望您能理解。” 邵瑜点点头,也退了一步,说道:“今天是我们不对,我们这就出去。” 老师松了一口气,但男学生此时却说道:“怎么能让他们就这样轻易离开?鬼知道他们有没有偷学校的东西?应该搜身!” 老师此时有些烦这个学生了,觉得他节外生枝的样子分外讨人厌。 其他学生说道:“他们就是进来捡塑料瓶的,绝对没有拿别的东西。” 男学生道:“大家的书包都放在这里,谁知道他们有没有乱翻?” 邵瑜两人的行动,一直都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下,且两人捡塑料瓶的时候,都会刻意避开他们的背包,原因就是瓜田李下,这种事情说不清楚。 有个女孩子站出来,说道:“从他们进来我就看着,他们压根就没往那边走,我们书包都没碰。” 男学生还是不放过邵瑜二人,叫嚣着要搜身。 老师脸上有些尴尬。 邵瑜没好气的说道:“体育馆里没有监控吗?非要搜身,你这是侮辱谁呢。” “查监控多麻烦,还是搜身比较快。”男学生说道。 邵瑜看向那老师,说道:“你们学校要搜身?不需要搜查证和执法人员在场吗?有这个学生说两句就行了?” 老师立马制止了那个学生,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查监控已经势在必行。 监控结果很快就看清楚了,自然证明邵瑜二人碰都没碰过书包。 邵瑜指着其中一处道:“你小子不错啊,不仅擅长诬赖人,还往同学书包里塞东西呢,塞了什么呀?” 老师听到这话,眉头皱起,那个书包粉粉嫩嫩的,明显是个女孩子的包,他不喜欢看到早恋这种事 很快那个书包的主人就拿出书包开始翻找,片刻后,发出一声尖叫,直接将书包扔了出去。 “毛毛虫,毛毛虫!”书包的主人吓得花容失色。 老师此时额角直抽抽,朝着那个男学生说道:“叫家长,一定要叫家长!” 等出了校门后,胡小东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你没看到他那个表情,都快哭出来了,笑死我了。” 邵瑜也跟着笑。 笑完之后,胡小东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学校,此时是中午放学时间,看着那些孩子们背着书包从校园里走出来,无论脸上是笑还是沮丧,似乎都像是站在阳光下一般。 胡小东低头看着自己,感觉就像是一条阴沟里的老鼠,他又转头看向邵瑜,明明跟自己一起捡垃圾,但神情却是那么坦然。 邵瑜不知道他的心思,只笑着说道:“今天的收获也很丰厚呢。” 胡小东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邵瑜这个样子,莫名的心情也跟着变好了。 “是要送到哪里去卖掉吗?”邵瑜又问道。 胡小东指了个方向,两人推着自行车朝那边走去。 他去的那个废品回收站有点远,但据他所说,那个回收站的老板心肠比较好,给的价钱也比别家更高。 两人将一上午的成果卖掉,也没有多少钱,他们也没有在外面吃午饭的打算,而是又往家里赶。 午饭依旧是青菜面,清汤寡水的味道,倒是让兄妹俩忍不住想到早晨吃过的粥和凉菜。 邵瑜说道:“下午迟点,我想去菜市场看看。” 胡小东应了一声,说道:“我跟你一起过去。” 胡小灵也有些想去,但想到自己的脸,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可邵瑜却像是变戏法一样,变出一个口罩出来,递了过去:“妹妹也一起去。” 胡小灵一愣,戴上口罩试了试,倒是正好遮住了她脸上那块烫伤。 “好。”小姑娘轻轻点头。 原本两人出去捡垃圾,到下午变成了三个人一起。 胡小灵因为脸上有疤自卑,所以很少出门,只是偶尔深夜,会跟着哥哥出去捡塑料瓶。 这一次大白天出来,她本来还不敢左右乱看,但邵瑜却不断提醒她哪里有塑料瓶,通过这样的方式,胡小灵也渐渐忘了自己脸上的疤。 三人下午去的是最近的一条美食街。 即便是下午,这里的人也不少,三人一起行动,倒是捡了不少。 邵瑜虽然是个新手,但是他捡瓶子的速度很快,没过多久,他那一麻袋就装满了,反倒是那边兄妹俩都还只有袋子底下浅浅的一层。 “你怎么这么快?”胡小东忍不住问道,上午在学校的体育馆,他就发现邵瑜的动作非比寻常的快。 邵瑜说道:“这个也是有技巧的。” 胡小东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技巧,但邵瑜没说,他也不好意思继续追问下去。 邵瑜腰里的手机轻轻震动一下,邵瑜立马说道:“我感觉有个地方可能有塑料瓶。” 胡小东想说眼前的垃圾桶还没有翻完,但邵瑜就拉着他和胡小灵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走进巷子里,胡小东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和邵瑜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样的一条小巷子里。 但这条小巷子有些不一样,里面很乱。 乱得却让人忍不住喜上眉梢。 因为这条巷子里塑料瓶真的太多了,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塑料瓶。 兄妹俩都是双眼发亮,拿着麻袋疯狂捡了起来。 而此刻在不远处,几个大男人正捂着肚子贼头贼脑的望着这里。 “老板还要陪着两个孩子玩多久?再这样下去,我的肚子顶不住了。”这次开口的,正是昨天那个正义路人。 邵瑜心疼孩子们捡不到塑料瓶,所以才相处这样的主意。 只是苦了几个下属,此时喝饮料喝到想吐。 “你说咱们干嘛非要喝饮料呀?”一个下属忽然说道。 另一个下属以为他动了歪心思,立马说道:“不能倒掉,老大不准我们浪费。” “你想什么呢,谁不是苦出身,怎么能做这样的事。”那下属说道。 “那你什么意思?”其他人实在是不想喝了,因而此时对他的主意都十分好奇。 “我们不能从废品回收站买点塑料瓶吗?” 所有人顿时沉默下来。 “怎么,这主意很蠢吗?”这人追问道。 这主意当然不蠢,只是一群自诩是社会精英的人,却压根没想到,这就显得他们很蠢了。 “老板也没想到……”有人弱弱说道。 立马旁边一人拍了拍他的脑门,说道:“老板只说让我们弄塑料瓶,没让我们喝饮料。” 说完这话,所有人的目光一齐看向那个“正义路人”。 “正义路人”神色变幻不定,他仔细回想起来,好像邵瑜确实只让他弄一批塑料瓶,要干净的,也没说让他一定要喝完当场扔。 “正义路人”想到自己一口气喝掉八瓶,顿时一张脸都绿了。 “小王哥……”有人弱弱喊道。 正义路人小王哥立马说道:“知道是从废品站买,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买呀!” “今天捡了好多塑料瓶,自从爷爷来了之后,我和哥哥的运气都变好了呢。”胡小灵忍不住感叹道。 胡小东虽然没说话,但心里也有这种感觉。 邵瑜又说道:“那为了庆祝今天的好运气,今晚我给你们做点好吃的。” 胡小灵听了这话虽然很激动,但还是看向一旁的胡小东,毕竟如今家里掌握财政大权的人,是胡小东。 胡小东耐不住妹妹满是渴望的眼神,终是点点头。 等到三人背着麻袋推着自行车,打算送去回收站的时候,正巧又碰到学校里放学,一群学生出校门,导致整条街上车子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三人自然也停了下来。 胡小灵看着一群学生或打闹或追逐的走出校园,脸上满是羡慕。 “小灵以前学习成绩可好了。”胡小东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邵瑜注意到他虽然嘴上说着胡小灵,但其实眼神里也透露着羡慕。 “等攒够了钱,我就去给你俩上户口,到时候你们也去学校念书。”邵瑜说道。 胡小灵说道:“我都离开学校多少年了,不念了。” 她哥哥道:“我马上就到年纪了,就能搬砖了,到时候可以供小灵读书。” 邵瑜说道:“现在前九年读书,不仅不要钱,学校还要给补贴,到时候你俩一起去念,成绩好可以领国家补贴读高中、读大学。” 胡小东成日里都在捡垃圾,哪里还知道有这样好的事,忍不住问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邵瑜点头。 胡小东闻言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三人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一趟菜市场。 傍晚的菜没有早上那么水灵新鲜,所以也更好砍价。 胡小东甚至都已经做好了要钱包大出血的准备,但邵瑜砍价水平很高,因而除了买肉的时候多花了一点钱,买菜和水果都没有花太多钱。 “买水果干什么,这东西没啥味道还浪费钱。”胡小东说道。 邵瑜说道:“多吃水果,这样对身体好。” 胡小东何尝不知道水果对身体好,但兄妹俩真的连活着都很艰难了。 邵瑜说道:“钱要挣,但也不能亏待自己。” 胡小东心下却不以为然,想着邵瑜这样大手大脚的,难怪一大把年纪混到这样无处落脚的田地。 三人拿着大包小包回到家后,邵瑜就一头钻进了厨房,兄妹俩想要帮忙,但却被邵瑜推了出去。 “画画的去画画,看书的去看书,厨房那么小,多个人连转身都转不开了。”邵瑜说道。 两人无奈,只能回道客厅。 胡小灵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胡小东拿出一本初中语文看了起来。 只是两人的心都静不下来,时不时朝着厨房看一眼。 很快就闻到里面传来的阵阵香味。 胡小灵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说道:“闻着就很好吃呢。” 胡小东也点点头,但还是催促妹妹继续画画。 他知道妹妹喜欢画画,也从来都不拦着,只是家里就是这样的情况,除了多给妹妹捡几支笔,他也帮不上什么。 邵瑜动作很快,没过多久就做了三菜一汤出来。 一个炒青菜,一个红烧肉,还有一个西红柿鸡蛋汤。 明明都是很正常的饭菜,但对于孤儿出身的兄妹俩来说,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正餐。 “先凑合着吃一下,今天这一顿我厚着脸皮,认为是欢迎我加入这个家,可以吗?”邵瑜笑着问道。 兄妹俩自然不会反对。 邵瑜先夹了一块肉给妹妹,再夹了一块给胡小东,说道:“红烧肉,用的是我的独门秘方,快尝尝。” 两人虽然落魄,但也不知道没吃过红烧肉,只是一入嘴里,便信了邵瑜的话,这红烧肉,比他们以往吃过的任何肉都更好吃。 邵瑜自己吃的不多,一顿饭一直在给两个孩子夹菜。 美食似是生来就带着治愈的作用一般,原本还有些生疏的两个孩子,在吃了这一顿后,明显能够感觉与邵瑜更加亲近了。 等到晚饭过后,邵瑜洗完碗,也没有催促着两个孩子洗漱睡觉,而是关掉屋里的灯,拉着他们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城里晚上都是没有星星的,以前在乡下的时候,每天晚上都有好多星星。”胡小东说道。 邵瑜问道:“你们以前住在乡下?” 胡小东顿时不说话了,对于自己的过去似乎并不想提。 邵瑜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说道:“我年轻的时候也在乡下插过队。” “插队?”胡小东诧异。 胡小灵小声说道:“爷爷,插队是不是不太好呀?” 邵瑜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这个插队可不是现在的插队。” 在两个孩子好奇的眼神下,邵瑜解释道:“那时候下乡插队,是将城市里的知识青年,送到乡下,送到需要的地方去,帮助支援农村建设。” 邵瑜也没撒谎,原身确实有过下乡插队的经历。 “那您以前还是个知识分子?”胡小东抓住了重点。 邵瑜点头,接着说道:“那时候农村很苦,我在那里,每天都盼着回来,这一盼就是十年,在那里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后,才终于有机会回来。” “你有孩子?还有妻子?你不是说无儿无女吗?”胡小东问道。 邵瑜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来,说道:“我本来有五个孩子,对他们每个人都悉心培养,但每一个人都比我更早离开。” 胡小东听了这话,似是感受到眼前老人那股子撕心裂肺的疼痛,他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才能安慰到邵瑜。 胡小灵已经靠在邵瑜身上,轻声说道:“爷爷您这么好,大哥哥们在天上也会想着您的。” 邵瑜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又是爷爷又是哥哥的,你这辈分可够乱的。” 胡小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但邵瑜也没有什么要纠正的意思。 “不想这些事了,都过去了,我现在只想过好每一天,不想当个没人陪的臭老头。”邵瑜说道。 胡小灵立马说道:“不会没人陪,我陪着你。” 邵瑜摸了摸她的头顶,说道:“你也不能一直陪着我,迟早要去上学。” 见邵瑜旧事重提,胡小灵再次说道:“我不上学,哥哥更应该上学。” 白天在马路上不方便说这些事,如今晚上夜深人静,更适合讨论这些问题,邵瑜说道:“现在不争论谁该去上学,我只问,你们想去上学吗?” 兄妹俩顿时都不说话了,生怕回答了“想”就会夺走对方的读书机会。 邵瑜问道:“不要钱的想法,都不敢想一想吗?” 胡小东摇了摇头,说道:“读书不要钱,但吃饭要钱,需要有人供着养着,小灵没什么求生经验,所以还是她去读书。” 胡小灵却说道:“我最没用了,读书也是浪费机会,哥哥那么厉害,应该哥哥去。” 两人眼见又有了要争执的苗头,邵瑜直接打住,说道:“不要说自己没有用,每个人生下来都是有用的,只是暂时没有被挖掘而已。” 胡小灵却低下头,说道:“我要是有用,那为什么要扔掉我呢。” 胡小灵是被扔到孤儿院门口的,这件事她从院里那个所谓的“院长妈妈”嘴里听到过无数次,顺便伴随着无数贬低谩骂,因而这件事早就成为她心魔一般的存在。 胡小东张嘴想要安慰,但邵瑜却在他前面开口。 “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被扔掉的呢?”邵瑜问道。 胡小灵看着他,说道:“她是这么说的。” “她是谁?”邵瑜问道。 胡小灵不想说出名字。 邵瑜也没有强求,而是说道:“她是谁也不重要,毕竟现在她影响不到你了。” 胡小灵听了一怔,她已经离开那个地方五年了,过去的人和事似乎也有些模糊了。 邵瑜又问道:“小东会扔掉你吗?” 胡小东立马说道:“我永远不会扔掉妹妹!” 邵瑜看着小姑娘,轻声说道:“小东说他不会扔掉你,你还觉得他会扔掉你吗?” 胡小灵摇了摇头,对于哥哥,她也非常有信心,说道:“我也相信哥哥不会扔掉我。” 邵瑜笑了起来,说道:“你看,这世上已经有一个绝对不会扔掉你的人了,对于他来说,你就是有用的。” 胡小灵听了一怔,忍不住看向胡小东。 邵瑜接着说道:“至于那些把你扔下的人,他们从放弃你的时候,就已经亲手斩断了和你的缘分,没有缘分的人,不要一直想着他们。”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父母亲缘,有几个人能真正了断干净。 “你们要相信,在这里失去的缘分,在别的地方都能补回来。”邵瑜说道。 “你就是弥补给我的缘分吗?”胡小灵忍不住问道。 邵瑜嘴角勾起,说道:“你能这么想,那是我的荣幸。” 邵瑜脑海里浮现出原剧情,原身早点下乡插队,后来好不容易回到城里,家里给他安排了非常好的工作,但他始终还是不安分,毅然辞掉稳定的体制内工作,下海经商。 原身头脑灵活,很快就创下了偌大的身家,男人有钱之后,坏毛病不免又多了起来,背着一直支持自己的发妻,在外面养了不少人。 他养的人不少,孩子自然也不会只有一个。 妻子生下长子长女,情人们又帮着生了七个孩子。 这七个私生子里有三个是戴绿帽的产物,因而原身实际上的孩子只有五个。 但原身也许是被诅咒了一般,随着生意越做越大,这些孩子却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他,原身本来还怀疑是有人在害他,但经过仔细调查后,却发现这些孩子每个都是意外。 五个孩子,全都没有结婚生子,便已经离他而去,原身的身子也一日差过一日,直到某一日,忽然有人告诉他,他还有个情人生的孩子流落在外。 这个孩子就是胡小东。 当年胡小东的母亲本来想借着这个老来子逼宫上位,但她上位不成,反倒惹怒了原配。 原身虽然在外面拈花惹草,但是对于这个原配还是十分敬重的,恰逢当时长子刚去,原身内疚之下,便狠心将这个情人远远打发走了,而后听说这个情人意外一尸两命,他便不再过问。 但实际上情人虽然难产,但还是生下了胡小东,一系列阴差阳错后,胡小东进了一家看起来很正常的孤儿院。 第120章 我陪孩子捡垃圾(三) 按理说原身应该不会不管自己的小孩,但当时他刚刚失去长子,再加上还有另外四个孩子。 又实在太恼怒这个情人,因而才会如此不管不顾,得知情人一尸两命之后,他也只是叹息一声便丢开手不管。 但长子的死亡,却像是揭开了某种序幕一般,他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孩子离开,经历了无数次的打击,他还想再生孩子继承家业,但却一直未能成功。 因而在原身意外得知胡小东的存在,才会激动到不顾身份亲自跑过来见他。 坦白说,原身在商场上叱咤半生,对于胡小东这个儿子,其实并不满意,但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捏着鼻子培养。 而他培养人的方式,和他的本性一样薄凉。 胡小东和胡小灵两人一起结伴从孤儿院里跑出来,两个人不仅是相伴多年的兄妹,还是同甘共苦的战友,对于胡小东来说,妹妹是比一切都重要的存在。 但原身却因为曾经戴过绿帽子的精力,他很不喜欢养和自己无关的孩子,并且兄妹俩过于亲密的关系,也让原身觉得不太舒服。 在他的规划里,这个唯一的独苗应该接受最后的教育,然后按照他的规划,成为商界精英,接受他创下的商业帝国,未来再迎娶一个门当户对的白富美,多给他生几个孙子。 如此才说得上是圆满。 而看着胡小东如此在意胡小灵,原身也害怕两人的兄妹情变质,发展成超出常理的感情,若是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原身觉得说不定自己会拗不过胡小东,被迫认下这个不好看又没背景的儿媳妇。 因而对于原身来说,他必须拆分开兄妹俩。 若是他好好安置胡小灵,说不得也不会有后面那些悲剧,偏偏原身只想着远远将妹妹打发走,便将胡小灵随意送到了一户偏远地区的人家里,送人之前,他甚至都没有派人调查一下领养人。 从那个不正常孤儿院里逃出来的胡小灵,跟着哥哥流浪数年,本以为哥哥的富豪爹找来了,自己能过上好日子,却没想到又要面临着兄妹分离,到了新的人家,她本来想着要等长大了去找哥哥。 却没想到自己是进了狼窝,这户人家又是表面正常,但实际上却是藏污纳垢,短短五年时间,她没有等到哥哥的消息,反而等到了自己的死。 胡小东其实宁愿不认这个富豪爹,也不想和胡小灵分开,但他却挡不住父亲的强权。 被迫分开之后,胡小东哭过闹过,用数次不合作反抗原身,但全都被原身轻描淡写的镇压,一条路行不通,他便转变态度,开始积极学习,暗中积蓄力量,派人寻找妹妹的消息。 原本对这个儿子不满意的原身,还以为这是儿子想开了,便倾力培养,帮着儿子羽翼丰满之后,他也没有放心交权,而是在背后遥控指挥。 但胡小东如此配合,压根不是为了继承商业帝国,仅仅是为了找到妹妹。 多年私下的寻找全都一无所获,但在他逐步接手工资之后,终于得到了妹妹的消息。 知道妹妹已死后,胡小东陷入狂乱之中,只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开始寻找妹妹死亡的真相,筹划着给她报仇。 那丧心病狂的收养人一家,胡小东不会放过,但同样的,原身这个一切的源头,他也不会放过。 他知道原身最在乎什么,无非是家里的皇位继承问题。 胡小东从外面抱养了一个婴儿,谎称是自己的孩子,又伪造了一份亲子鉴定书。 原身看到婴儿眉眼和胡小东有三分相像,自然不疑有他,对这个孙儿疼到了骨子里。 连着三年,胡小东都在原身的饮食里下了慢性毒,原身身体越来越差,对公司也越发力不从心,因而即便他不想放权,但胡小东还是逐渐大权在握。 掌控公司之后,胡小东开始暗搓搓挖自己的墙角,将自己继承的公司弄得乌烟瘴气,几次莫名其妙的胡乱投资,彻底让公司陷入破产危机里。 等到公司正式破产那一天,胡小东找到原身摊牌,告诉原身孙子的真相,以及自己永远不会留下孩子,让原身的血脉彻底断绝。 原身遭到公司破产和血脉断绝这双重打击,本就是强弩之末的身体,再也撑不住了,在怨恨和不甘中永远地阖上双眼。 报复了原身的胡小东,却也并不觉得有多开心,他带着自己收养的那个孩子,回到了自己最初流落的那个乡下孤儿院。 胡小东此后一辈子都留在孤儿院里,照顾那些孩子们,一生未婚,也没有留下自己的血脉。 邵瑜收回思绪,望着自己身边的两个孩子,问道:“你们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搬砖。”胡小东说道。 “当小保姆。”胡小灵说道。 邵瑜听着微微皱眉,但还是问道:“为什么想做这个,是因为喜欢搬砖?喜欢照顾人吗?” 胡小东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没有学历,所以只能用这个挣钱。 胡小灵语气里却满是理所当然,说道:“她说了女孩子长大了就是当小保姆。” 邵瑜略一思索,就知道这个“她”是指孤儿院的院长,在原剧情里,在原身和胡小东相认之后,孤儿院院长就因为多年来虐待孩子被立案,因为证据确凿,很快就被判刑。 这件事之所以能发酵如此迅速,便是因为原身在背后推波助澜,对于欺负过自己孩子的人,他自然是睚眦必报。 邵瑜接手这具身体后,也没有叫停这件事,而是让下属们继续推进,算算时间,应该这几天就要出新闻了。 “爷爷觉得当小保姆不好吗?”胡小灵见邵瑜一直皱眉,忍不住问道。 邵瑜虽然不太认可,但也没有否定她的想法,而是说道:“当小保姆,自食其力,靠自己的本事赚钱,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胡小灵羞涩笑了笑。 邵瑜又问道:“那你想过该怎么去规划吗?” 胡小灵脸上有些迷茫,似是不理解邵瑜为什么这么问。 邵瑜说道:“当小保姆,你也希望进一个所有人都和善的人家,对吗?” 胡小灵点头。 邵瑜继续道:“但这样和善的人家,挑人的时候会很仔细,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想进去,肯定会有很多人跟你竞争,你有想过要怎么脱颖而出吗?” 这些问题,胡小灵什么都没有想过,长大以后就去当小保姆,似乎是写在她人生上的一句话,但具体怎么去实现,她似乎从来都没有想过。 胡小东见妹妹满脸迷茫,此时在一旁说道:“等我能搬砖了,你就不需要当小保姆,你不是喜欢画画吗?到时候就在家里画画,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就好。” 胡小灵摇头,说道:“我不能一直拖哥哥后腿。” 她又补充道:“我以后只要带着口罩,就可以和哥哥一起出门捡塑料瓶。” 她之所以不敢出门,除了怕人嘲笑,更因为脸上这道疤,曾经让她被附近的那些坏孩子们欺负,如今有了口罩,她自然不能再心安理得的待在家里。 邵瑜又说道:“想要做什么,不应该是别人让你们去做,认为你们应该去做的,而应该是你们发自本心的,觉得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胡小灵立马说道:“我就喜欢和哥哥一起捡塑料瓶,以后还要去当小保姆。” 胡小东直接说道:“你不想。” 胡小灵眼里闪过一丝心虚。 胡小东指了指四周的墙壁,说道:“你喜欢画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胡小灵闻言,也低下头,说道:“喜欢有什么用,我们连饭都吃不起,要是哪一天交不起房租,就要露宿街头。” 胡小灵依旧不明白邵瑜话语的意思,但她却本能的觉得,自己的喜欢不值一提。 胡小东闻言也沉默下来,心里不免升起一抹挫败感,他觉得是因为自己无能,所以让妹妹只能压抑自己的爱好,去勉强自己做认为是正确的事情。 邵瑜看着胡小灵,问道:“不管想法有多么遥不可及,只要努力去规划,朝着正确的方向去努力,一定会有实现的那一天。” 胡小灵摇了摇头,说道:“我这个情况,再努力也不行。” 邵瑜觉得小姑娘有着和年龄不太符合的丧气感,但联想到她的过去,反而觉得这样的丧气,就显得情理之中。 邵瑜说道:“过去条件不好,现在条件不好,但未来不会一直条件不好,总有好起来的那一天。” 胡小灵听了一怔。 邵瑜继续说道:“有一个农村的老太太,她也很喜欢画画,但一直到七十岁才开始学习,可是她没有因为自己年纪大而放弃,反而每天笔耕不辍。” “七十岁追求爱好都不算晚,你现在才几岁?” 胡小灵闻言心下大振,她喜欢画画,只要手上有一支笔,她就想要画起来,但她也觉得自己还有许多事没有做,她不应该继续画下去。 邵瑜没有说不让她分担责任,而是说道:“况且,你要是画得好了,还能给家里挣钱,说不定到时候全家都要靠着你的画呢。” 胡小灵微微睁大眼睛,但却还是本能的不自信。 邵瑜朝着胡小东问道:“我要预支两百块。” 胡小东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问道:“你要做什么?” “给小灵买一套画笔。”邵瑜说道。 胡小灵立马说道:“不用不用,我这个水平,哪里能用得上正规画笔。” “不行,必须要用正规画笔试一次。”邵瑜说道。 胡小灵虽然心动,但也知道家里的情况,因而还是一再拒绝。 而胡小东,却一直没有说话,虽然理智告诉他应该攒钱,但内心他却很想看胡小灵拿着画笔的样子。 “我一点都不喜欢画画,我都是随便乱涂的。”胡小灵闭着眼睛说道。 “不管你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只有真正试过一次,你才知道自己心底的想法。”邵瑜说道。 胡小东也终于想明白了,他这么努力不就是为了好好照顾妹妹,如今有能让妹妹开心的事情,便更应该竭尽全力去做。 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胡小灵压根拒绝不了。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邵瑜又催促胡小灵去睡觉:“你年纪小,应该早点睡。” 胡小灵向来乖巧,听到这话也不疑有他,只是躺在床上的时候,都在想着自己的新画笔,既不安又憧憬,没过多久,她就陷入黑甜的梦乡。 院子里只剩下邵瑜和胡小东两个人了。 邵瑜问道:“你有没有收过废品?” 胡小东摇了摇头。 捡垃圾是捡垃圾,收废品是收废品,这两件事其实是不一样的,但却有着某种联系。 胡小东也想过收废品,但一来他没有那么多变现的渠道,二来他有成本去负担这事。 “废品里面也能淘到宝,有机会的话,我们去淘一淘。”邵瑜说道。 胡小东却说道:“与其指望废品淘金,还不如指望搬砖来钱快,他们说要是勤快的话,一个月能挣上万块呢。” 邵瑜见他又提起搬砖,便问道:“你是喜欢搬砖这件事,还是喜欢挣钱?” 胡小东想了想,说道:“挣钱。” 他带着妹妹逃离那个乡下的孤儿院,在外面流浪五年,他对于钱的认识像是深入骨髓一般。 胡小东做梦都想挣钱,但却一直找不到一条快速来钱的路子,因而两个没有身份证又没有成年的孩子,便只能靠着捡垃圾为生。 邵瑜又问道:“喜欢捡垃圾吗?” 胡小东回答不出来,一方面他会觉得这份工作很招人白眼,但另一方面,他也是靠着这份工作一路活到了如今。 “你想让小灵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要想想自己喜欢的事情。”邵瑜说道。 胡小东却摇了摇头,说道:“我是哥哥。” 他是哥哥,他就注定要照顾好妹妹,至于自己的个人需求,当然要深埋心底。 “现在你不是哥哥了。”邵瑜说道。 胡小东满是疑惑的看向他。 邵瑜接着说道:“妹妹睡觉了,你现在是我的晚辈。” 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邵瑜这样说,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胡小东说道:“可你年纪大了,我以后也要照顾你。” 胡小东是个孤儿,知道自己孑然一身,唯一能值钱点的就是自己和小灵这两条命。 原本他还觉得邵瑜接近自己是另有所图,但这两天的接触下,邵瑜的养老金上交了,也陪着捡垃圾,没有半点嫌弃,还给他们做饭。 胡小东甚至觉得自己和小灵两条命,可能都没有邵瑜的养老金更值钱,因而虽然时间很短,但他也打消了对邵瑜的疑虑,只当他真的是一个需要陪伴的孤寡老头。 失去了对邵瑜的怀疑之后,胡小东再去看眼前的老头,竟然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他也分不清从哪里来,只觉得自己总是忍不住想要亲近对方,就好像邵瑜真的是他的长辈一样。 “小子,我虽然年纪大了,但可不老,今天捡塑料瓶比你还灵活呢。”邵瑜笑着说道。 胡小东想起今天邵瑜在体育馆捡塑料瓶的样子,身形灵活得完全不像是一个老人家,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上午其实有两个女学生,一直都盯着你,想看看你到底为什么捡得那么快。” 邵瑜说道:“所以,我还是很健壮的。” 胡小东却还是不想说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邵瑜说道:“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吗?” 胡小东问道:“是什么?” “是陪你们一起捡垃圾。”邵瑜说道。 胡小东立马摇头,说道:“你在骗我,谁会喜欢捡垃圾呢?” 邵瑜说道:“不是喜欢捡垃圾,而是喜欢陪着你们。” 胡小东闻言只觉有些心酸,心疼邵瑜无儿无女,又说道:“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 邵瑜说道:“我不信。” “为什么不信?”胡小东觉得自己被质疑了,有些不服气。 邵瑜说道:“你连自己喜欢什么,想做什么都不告诉我,这就是不肯与我交心。” 胡小东闻言顿住。 他不是不愿意与邵瑜交心,而是觉得有些事在心底想想就好,说出来了反而显得矫情。 邵瑜却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一样,说道:“我都刻意支开妹妹了,你还不肯说?是不好意思吗?” 胡小东忍不住说道:“你这样鬼精的老头,怎么会跟我们混到一起。” 说完这话,胡小东就觉得有些内疚,毕竟这太像是奚落了,立马向邵瑜道歉:“对不起,我不是嘲笑你……” 邵瑜说道:“就算是嘲笑也没事,毕竟我现在的处境也是事实,被人说两句也不会怎么样。” 邵瑜如此豁达,倒让胡小东越发歉疚,他也顾不得自己内心的那些胆怯,开口道:“其实我很想进学校读书。” “是因为喜欢读书吗?之前还看见你在看课本。”邵瑜问道。 邵瑜做晚饭的时候,胡小灵在画画,胡小东捧着一本语文书看得津津有味。 胡小东摇了摇头,虽然还是觉得难以启齿,但面对邵瑜关切的眼神,他没有继续藏着。 “我没有特别想读书,我只是很想待在学校里,想象着自己和他们一样,能听课,能打球,能偷摸去网吧上网,能有正常的家庭,有正常的生活。” 胡小东不是爱学习,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像个正常的同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早早就负担起照顾家庭的重任。 他在看那些教材的时候,会给自己一种错觉,好像他不是一个流浪儿,而是一个还在读书的孩子。 此时他信任邵瑜,将自己的心里路程和盘托出。 而邵瑜此时却微微发怔,他知道如果自己不经历这些曲折,而是直接将两个孩子带回家去,给他们想要的一切,说不定也能得到一个功德圆满的结局。 但他还是选择用这样的方式贴近两个孩子,为的就是近距离多感受他们的内心。 此时感受到了,邵瑜却也只越发觉得心酸。 原剧情里只说了胡小东回到豪门后卧薪尝胆多年,但却没有说过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从一个拾荒者,一跃成为大集团的继承人,他在学校里,在豪宅里,以及未来在公司都经历了什么,剧情统统没有详述,但邵瑜却能感受到其中的不容易。 就像面前的胡小东,哪怕他没有表现出来,但邵瑜能够感受到,这孩子内心里和胡小灵是一样的,两个人都是自卑且敏感的,只不过一个年纪小,很容易被看出来,而另一个年纪大一点,将自己的感受深埋心底。 “你可以有的。”邵瑜说道。 胡小东摇了摇头,说道:“现在除非我失散多年的父母找上门来,几乎没有这个可能。” 邵瑜问道:“如果真的找上门来了,你会认吗?” 胡小东沉默许久,说道:“如果他们能连小灵一起养了,我会认的。” “还会记恨吗?”邵瑜问道。 胡小东虽然觉得这事不切实际,但还是说道:“当了这么多年的孤儿,心里肯定会有一点想法的,但只要能让小灵过上好日子,我只会感激他们。” “若是他们不想要小灵呢?”邵瑜问道。 胡小东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说道:“那我就只能是小灵的哥哥。” 邵瑜闻言笑了起来,原剧情里原身就是这样棋差一招,本来可以拥有一个孝顺至极的儿子,以及他想要的一切,但最终还是因为太过贪心,既弄丢了儿子,也白费了自己多年心血。 “真是个好哥哥。”邵瑜夸道。 胡小东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邵瑜说道:“你这样好的哥哥,其实不用靠他们,也能让你和小灵都过上正常的生活。” 胡小东却摇头,说道:“挣钱真的太难了。” “其实不难,只是没有人好好教你。”邵瑜说道。 胡小东说道:“谁都想挣钱,谁又愿意将好点子教出去呢。” 邵瑜说道:“会有人愿意的。” 胡小东没有多想,只是和邵瑜倾诉一场后,他却觉得轻松不少,晚上睡觉的时候,嘴角始终勾着,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第二日一早,照旧是被美味的早餐唤醒,胡小东虽然还不适应,但却已经感受到这种生活的美妙。 每天醒来,面对的不是沉重的生活,而是来自长辈的关心,让胡小东产生一种,好像邵瑜本来就是他的长辈这种错觉。 胡小灵也在此时醒来,三人一起吃完饭后,邵瑜说道:“我想过了,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了。” 胡小东心下一惊,他居然害怕邵瑜说要离开。 邵瑜说道:“虽然现在家里的条件不允许你们去学校读书,但你们也不能完全放弃学习。” 兄妹俩彼此对视一眼。 邵瑜也不知从哪里拿出几本半旧的书本。 “也不知道你们学到什么程度了,先从最基础的开始。”邵瑜说道。 兄妹俩接过邵瑜递过来的书本,谁也没有说拒绝的话,但脸上却是带着同样的疑虑。 对于穷人来说,很多时候缺少的不只是挣钱的本事,还有可以用来挣钱的时间,毕竟穷人的时间永远会被一些莫名其妙的时间占据。 邵瑜说道:“时间是海绵里的水,挤挤就出来了,哪怕以后不想读书,也要多看一些书,增长知识,说不定未来的机会就会藏在你看过的某本书里。” 两人听了这话,虽然都不以为然,但不想违逆邵瑜的好意,还是将书接了过来。 邵瑜从来没有说过自己以前是做什么的,但是看他讲解知识的样子,和真正的老师似乎也没有太大区别。 上了一个小时课后,邵瑜便停了下来,这个点应该出门捡垃圾了。 也不知是否是邵瑜带来了好运气,一上午又是战果丰厚,等到将上午捡到的塑料瓶和硬纸壳一起送到废品回收站的时候,邵瑜眼神一凝。 “这个卖吗?”邵瑜问道。 收废品的老大爷听了一乐,说道:“这东西是坏的,只能当废铁卖。” 胡小东也不明白邵瑜为何突然关心起一个废弃的早餐车。 邵瑜走上前去,在早餐车上自习看了一遍,又经过一番敲敲打打之后,终于确定这玩意自己大概能修好。 “卖我吧。”邵瑜说道。 老大爷看向一盘的胡小东,他知道胡小东是个孤儿,却不知道邵瑜是什么来路。 “小东,这东西你买回去又不能用,可别浪费钱。”老大爷说道。 邵瑜却看向胡小东,说道:“你要是信我,就买下来。” 老大爷还要再劝,但胡小东却已经同意要买下来。 老大爷无奈,说道:“你们执意要买,那也行吧,只不过要是发现不能用,就再卖给我。” 老大爷知道胡小东兄妹日子不好,因而也只能这样照顾一番。 邵瑜也明白他的好心思,便道了一声谢。 胡小东满是心疼的结了账后,本想带着邵瑜离开。 但没想到邵瑜直接跟老大爷借了工具,当场进行修理。 一边修理,他还朝着胡小东讲解。 老大爷本来是在看热闹,但看着看着神情也郑重了起来,等邵瑜将早餐车修好后,他忍不住问道:“兄弟,你以前是不是专门修这个的?” 邵瑜摇头,说道:“什么都修过,但什么都只知道一点皮毛,今天也是凑巧,我看着感觉能修,没想到真的就修好了。” 老大爷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很快又拿了一个手机出来。 “这是我孙子淘汰下来不用的,送到店里去修浪费钱,兄弟,你要不然也给看看?”老大爷试探着问道。 邵瑜也没有拒绝,接过来后,又跟他要了另外一套工具。 没过多久,只听手机里传来一阵音乐声,竟然真的成功启动了,老大爷顿时喜上眉梢。 “我也没什么好答谢的,这里有什么你看得上的,只管拿了去。”老大爷笑着说道。 邵瑜没有拒绝,而是左右看了一下,他也不会不识趣到拿什么大件,最后目光落在一台起码淘汰了二十年的老旧电视机上。 “这个能给我吗?”邵瑜问道。 “这东西早就坏了,不能用呀,要不然你看看别的?”老大爷问道。 邵瑜摇头,说道:“我感觉能修好。” 老大爷也不阻拦,便让他去修。 这台电视的问题是一个零件坏了,老大爷也大方,让邵瑜看看能不能从别的废旧电视上卸下来补上去,最后还真让邵瑜给弄好了。 父子俩十一点出门,等经过一番折腾,回到家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一家人下午也没出门,全在对着家里的两个新大件。 在外面是早就淘汰掉的旧电视,但是在这里却是对两兄妹来说难得的娱乐物。 万幸这老房子里还接了电视线,这么多年没交电视费,居然也没有被剪掉,电视开机后也还能收到几个电视台。 研究完了电视,兄妹俩又将目光落到那台早餐车上。 “我们要去卖早餐吗?”胡小灵轻声询问。 邵瑜问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附近少了点什么?” 两人全都摇了摇头。 邵瑜说道:“我这两天早上出去,都感觉这附近早点铺很少。” 胡小东被邵瑜这么一启发,似乎觉得真是如此。 邵瑜接着说道:“楼上房东一家,连着两天都是骑着电瓶车出去买早餐,这说明了什么?” “他们不喜欢自己做早餐?”胡小东试探着回答。 邵瑜点头,说道:“他们不喜欢做早餐,说明这个地方的人,其实对于早点店是有需求的。” “可是我们要卖什么?”胡小东没有半点相关经验。 邵瑜说道:“我们要做的是成本不高,容易携带,且危险性不高,你们也能帮忙的东西。” 胡小东想了想,说道:“包子馒头,我们可以清早起来蒸,然后推着早餐车售卖。” 邵瑜用力点头,他可以将正确答案直接告诉孩子,但这样却失去了动脑子的过程。 “那我们还要买蒸锅,现在家里的小锅只能蒸几个包子。”胡小东想的比较周全。 邵瑜说道:“先不用急着买,我先做出一批成品来,若是尝着味道可以,我们再去买蒸锅。” “那为什么这么急着买早餐车?”胡小东不解。 邵瑜说道:“两千的早餐车现在卖一百,这样的捡漏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机会到了眼前,我们就要抓住。” “况且,早餐的需求一直存在,即便我们卖不了包子,还可以想别的东西卖。” 胡小东听了,只觉得邵瑜的脑子实在太过灵活,即便还没有挣到钱,但因为邵瑜,他也跟着对早餐车充满信心。 说干就干,三个人下午都没有出去捡塑料瓶,而是在家里跟着邵瑜做包子。 第一锅做了六个包子,只做了两种馅:香菇青菜和鲜肉馅。 两个孩子吃了之后,倒是大呼好吃,三人将一锅包子分掉当做晚饭吃了,邵瑜又紧接着蒸了第二锅。 等这一锅出炉后,邵瑜催促着兄妹俩将包子送给楼上房东家。 邵瑜虽然没有和房东正面接触过,但楼下房子里多了一个人,房东不可能不知道,但房东却一直没有下来找麻烦,显然是房东不想为难两个孩子。 “知道要怎么跟房东太太说吗?”邵瑜问道。 胡小灵还不明白里面的道道,但胡小东却很快就懂了,说道:“这包子是感谢房东一家的照顾,顺便告诉他们我们马上要卖早点了。” 邵瑜点点头,这包子既是投桃报李,也是想拉拢一个顾客。 “知道为什么吗?”邵瑜又问道。 胡小东说道:“房东一家是本地土著,和周边的人都是多年的街坊邻居,彼此都熟悉,房东太太又很喜欢串门,只要她肯帮忙说话,咱家的包子就能宣传出去了。” 邵瑜点点头,胡小东混了这么多年,对于这些弯弯绕绕还是很清楚的。 很快,兄妹俩就回来了,也带回来房东太太说的要捧场的承诺。 确定包子好吃之后,邵瑜这才大手笔开始买装备。 如此一直准备了两天,几乎将胡小东身上所有现金都花光了,前期准备工作总算完成了。 等到正式开业那天,一家人四点钟就爬了起来,虽然主力活都是邵瑜在做,但两个孩子也一直勤勤恳恳打下手,没有半点偷懒的意思。 第一天是试水,并没有做太多,将第一锅包子放在推车上后,他便带着两个孩子出门,去的地方也不远,是离家最近一条还算热闹的街道。 三人的生意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开场。 第一单生意是房东太太,她骑着电瓶车经过,看到三人的早餐车,便停下来买了六个包子。 而后陆陆续续有人来买,还有不少人抱怨种类太少。 一早上下来,包子只卖掉了一半,对比前期的大量投入,两个孩子难得有些沮丧。 “都开心一点,第一天能卖掉这么多,已经很好了。”邵瑜哄道。 两个孩子十分勉强的笑了笑。 眼见着日头升起,三人准备收摊,忽然有人急匆匆跑了过来,说道:“老板,来四个鲜肉,四个青菜的。” 突然到来的大生意,倒是让两个孩子精神一振。 第121章 我陪孩子捡垃圾(四) 两个孩子脸上肉眼可见的喜色。 邵瑜记性很好,他认得这个男人,先前已经在这里买过一次,便多嘴问了一句:“先生,是当早餐我家包子的分量不够吗?” 男人摇了摇头,说道:“我就喜欢吃包子,本来还以为你家的一般,没想到居然这么好吃,现在买点回去当午饭。” 邵瑜笑着将东西递了过去。 等人走了,才朝着两个原本很是担忧的孩子说道:“这不就是回头客吗?只要有真材实料,总能好起来的。” 虽然有这样二次购买的客人,但今天的包子还是剩下了一小半,这么多包子,也意味着三人今天中午和晚上都要吃包子。 甚至可能两顿都吃不完。 但即便这般,邵瑜也没有说要留到明天再卖,胡小东倒是说了一嘴。 邵瑜说道:“包子隔夜,会影响口感,甚至还会引发食品安全问题。” 邵瑜见这孩子眼神还有些不舍,便又说道:“我们去菜市场,要是花一样的钱买别人挑过的菜都会不高兴,何况是隔夜的包子。” 胡小东被邵瑜说服,没有再提这个想法 虽然胡小东一瞬间的思想有点问题,但邵瑜也没有继续进行长篇大论的说教,知道这孩子是这么多年苦惯了,自己也不介意吃隔夜的包子,所以才有这样的想法,并不是他本身的道德有问题。 胡小灵又问道:“可这么多包子,我们也吃不完呀,明天要是还卖不完,可能会剩下更多。” 邵瑜说道:“今天知道大概有多少人买,所以明天就可以少准备一些。” “至于吃不完的,那就送一些给左邻右坊,就当是联络感情了。” 听着邵瑜这话,胡小东心疼得心都在滴血。 等到第二日一早,依旧是四点钟起床,这一次准备的分量要少一些,但偏偏今天买包子的人挺多,许是因为昨天的口碑发酵,今天的包子卖得很快,一个小时就卖了个干净。 后续还有不少人过来问,得知没有包子的时候,他们还有些可惜。 “明天一定要多准备一些。”胡小东全然没有昨天的颓然,只想着要多准备一些材料,这样才能多挣点钱。 邵瑜也没说什么,而是胡小东说准备多少,他就准备多少。 但隔日因为准备得太多,又没有那么多人买,又行成了浪费。 胡小东再次体会到那种钱打水漂的心痛。 邵瑜问道:“明天要准备多少?” 胡小东变得犹豫起来,少了怕顾客买不到,多了又怕卖不完。 “你怎么想?”胡小东问道。 邵瑜看着他,说道:“我确实有想法。” 胡小东见邵瑜要将问题接过去,立马松了一口气,说道:“就按你说的办。” 邵瑜说道:“但这其实是你的生意,我已经主导了很多,你可以试着自己拿主意。” 今天的分量是邵瑜决定的,但邵瑜不打算一直帮他决定下去。 胡小东顿时满脸纠结,他一时也不知该做何决定,只能说道:“这事是你开始的,你来决定吧。” 邵瑜说道:“虽然是我的主意,但也是你同意的,也是你出的本金,就是你的生意。” 胡小东被邵瑜催促着拿主意,他便越发犹豫。 此时他的决定,将会决定明天的情况,他可以赌一下明天会有很多人买包子,但也可能和今天一样遇冷。 在多挣钱和少亏钱之间,胡小东权衡了许久,终于决定按照今天的一半去准备。 但第二天,买包子的人很多,许多顾客又没有买到。 胡小东看着这情形,心下满是后悔,等到再决定如何准备第二天的材料时,他又变得犹豫不定。 “今天都怪我,要是我胆子大一点,就能多挣一点钱。”胡小东满眼都是后悔。 邵瑜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胡小东又说道:“明天怎么准备,还是你来决定吧。” 邵瑜顺势在他身边坐下来,问道:“为什么会让我来决定?” 胡小东眼神闪了闪,说道:“你是做包子的人,你的记性也很好,对于有多少顾客,你应该能比我把握得更加准确。” 邵瑜点点头,说道:“我确实能把握得比你更准确。” 胡小东心下一喜,只觉得自己终于甩出去了一个包袱。 但邵瑜却说道:“可你还是要试着自己拿主意。” “我怕出错。”胡小东比任何人都心疼那些浪费掉的成本。 邵瑜说道:“你会出错,别人就不会出错吗?我难道没有出错吗?” 胡小东听了一怔,第二天卖包子的分量就是邵瑜坚持的,但那一天包子供不应求,他还曾捶胸顿足有许多钱没挣到。 “犯错是很正常的事情,怕的是犯了很多错误,却始终没有获得任何反思。”邵瑜说道。 胡小东本来十分自责,因为自己的不聪明而造成了许多浪费,但此时邵瑜却告诉他,犯错是很正常的事情,这并不可耻。 邵瑜接着问道:“你这几天有什么感受吗?” 胡小东点点头:“生意总是一天好一天坏。” “那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邵瑜问道。 胡小东脸上露出沉思之色,问道:“因为他们连续吃会腻?” 邵瑜说道:“我不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但是你只要努力观察,就一定能知道答案是什么。” 胡小东这几天,看着邵瑜忙上忙下,很容易就产生一种邵瑜无所不能的感觉,就好像可以完全信赖他一样。 此时听邵瑜这么说,他忍不住问道:“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吗?” 邵瑜闻言笑了起来,说道:“我又不是神,不可能全能全知。” 但胡小东却说道:“虽然不是神,但你懂这么多。” 邵瑜笑了笑,没有解释。 胡小东又说道:“说实话,这些天我看着你,感觉你可能会无儿无女,但你绝不可能混到没钱没房。” 邵瑜的表现,终究是引起了胡小东的怀疑。 邵瑜也没有辩解,而是说道:“世间的事,都是有因必有果,日后你就明白了。” 胡小东满脸似懂非懂。 邵瑜催促道:“胡老板,明天的大生意,你该做决定了。” 胡小东还是被迫面临这样的局面,他脑子里想了很多,终究还是说道:“和今天一样去准备。” 隔日的包子,虽然没有卖完,但也只是几个,这么少的分量,一家人很快就能消化掉,因而这一次,胡小东算是做出了一个成功的决定。 也许是因为这次的成功决定,胡小东找回了一些信心,等到下一次决定的时候,显得果断很多。 就这样持续了一个月,包子铺的生意走上了正轨,已经形成了一批固定的顾客群。 等到月底算账的时候,胡小东看着邵瑜拿出来的那么多钱,眼睛都直了。 “卖包子居然这么多钱……”胡小东傻乎乎说道。 这笔钱在邵瑜看来并不多,只有五千块,哪怕邵瑜的手艺很好,但耐不住这附近的人不多,能挣这么多钱已经很不错了。 “这笔钱你打算做什么?”邵瑜问道。 胡小东有些迷茫,问道:“应该做什么么?” 邵瑜左右看了看,说道:“你可以选择将这笔钱继续投入生意里,也可以选择用来改善生活。” 胡小东还没有处理这么多钱的经验,此时听邵瑜这么说,他再度陷入纠结当中。 “如果是你,你打算怎么办?”胡小东问道。 邵瑜说道:“我会用在我认为最需要的地方。” 胡小东只觉得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你可以想想有哪些需要花钱的地方。”邵瑜提示道。 胡小东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胡小灵身上,说道:“我想送小灵去读书,想送她去学画画。” 胡小灵立马说道:“你们给我买了画笔,我可以自己在家画,专门去学要花很多钱的。” “我跟着爷爷读书就行,去了学校反而会不习惯。” 但胡小东对这事却十分坚持。 邵瑜说道:“下周一我带着你们俩上户口,到时候就可以安排你们读书的事情。” “读书?我不要去学校,耽误时间,还不一定能学到什么。”胡小东拒绝道。 邵瑜说道:“你不是觉得我懂很多吗?” 胡小东点头。 邵瑜知道胡小东是口嫌体正直,其实他很想当学生,便说道:“我知道的这些东西,就是在学校里学的,以前是没有条件,如今有条件了,我想你去学校里感受一下。” 如今上学的机会真正摆在眼前了,胡小东反而犹豫起来了,他担心家里刚刚走上正轨的生意,对于学校也还藏着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恐惧。 邵瑜接着说道:“虽然你要去读书,但你该做的事也还是要做的,家里的生意也还要你来操心,到时候你既要忙事业又要忙学业,但我相信你能很好的平衡这两者的关系。” 也许是因为邵瑜眼神里满是信任,也许是因为他真的很想重回学校,体验身后有家长支撑的校园生活,胡小东终是点点头。 哥哥都同意了,妹妹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 邵瑜又问道:“除了读书,生意上你有什么想法吗?” 胡小东诧异,问道:“还要有什么想法吗?一切照旧不行吗?” 邵瑜摇头,说道:“只做包子的生意,会不会太单调了?要不要搭配一些早餐奶和早餐粥贩卖?好多人还问卖不卖茶叶蛋,我们要不要做?” 邵瑜一提,胡小东立马想起来这一个月的卖早餐里,确实有不少人这样问过。 如今邵瑜显然是又将决定权抛给了他。 胡小东也不是完全不动脑子,而是先问邵瑜:“茶叶蛋你会做吗?如果简单,可以由我和小灵分担吗?” 兄妹俩可以帮邵瑜做包子,但调馅料,却只有邵瑜可以,兄妹俩厨艺一般,调出来的馅料配比总是有问题,比不上邵瑜靠谱。 邵瑜说道:“做茶叶蛋不难,我可以教你们。” “那可以增加一个茶叶蛋,就由我可小灵来负责。”胡小东说道。 邵瑜又问道:“那其他的呢?” 胡小东说道:“早餐奶就算了,这个需求的人并不多,早餐粥餐车里也放不下,如果是买成品早餐粥加热来卖,恐怕口感上要差很多。” 邵瑜欣慰的点点头。 若这孩子甘心当一个贩卖苦力的,邵瑜也会给他安排非常安稳的人生,但这孩子愿意去思考,邵瑜也会尽最大努力去帮助他获得成长。 如今胡小东虽然仍然显得有些稚嫩,但身上已经有了许多成功者的特质。 邵瑜又问道:“如今虽然挣了点钱,但家里只有早餐车这一个支撑,你还有别的想法吗?” “放心,我还会继续捡塑料瓶。”胡小东是这样说,他也确实是这样做的,上午卖完包子后,他下午要补觉,但傍晚又会跑出去件一圈,也能挣点小钱。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收废品吗?”邵瑜问道。 胡小东点点头。 邵瑜接着说道:“我觉得你可以尝试一下。” 包子铺参与的人很多,但收废品可能就只有胡小东一个人去做了。 胡小东有些不自信。 邵瑜说道:“想想咱家的包子铺,不也是从无到有的吗?” 胡小东说道:“那我试一试。” 胡小东也是个实干家,有了想法之后,他便要想法子去做,下午连觉都没有补,他就去找了废品回收站的老大爷。 而邵瑜和胡小灵,却没有胡小东这样忙碌,邵瑜下午补了一觉后才慢腾腾的爬起来,紧接着打开那个老旧的电视机开始看新闻。 胡小灵起床后,完全不需要邵瑜催促,便主动找来课本开始看。 但很快她手里的笔掉在地上。 “今日,本市xx县xx乡一家孤儿院院长及工作人员涉嫌虐待儿童一事,司法机关正式立案……” 一向读书认真努力的胡小灵,此时从书本里抬起头来,直愣愣的望着电视机里正在播报新闻的主持人。 等胡小东带着一肚子收废品经验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妹妹死死盯着电视机的模样。 他先是奇怪的看了邵瑜一眼,邵瑜解释道:“看了条新闻就变成这样了。” 胡小东又转头看了一眼电视,电视上此时正在播放孤儿院的画面。 熟悉的地方,哪怕打了马赛克他已然十分熟悉的一群人,胡小东也愣住了。 但片刻后,他立马反应过来,跑到胡小灵身边,安慰道:“过去了,都过去了,你看,坏人都得到了惩罚。” 邵瑜起身走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两个满是伤痕的孩子。 兄妹俩一直对自己的过去讳莫如深,邵瑜便也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他在院子里站了一会,耳边很快就听到小女孩低声抽泣的声音。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里面的声音才停了下来,邵瑜走进去才发现,两个孩子似是苦累了,已经睡着了。 邵瑜关了电视,将两个孩子抱回床上。 胡小灵睡得很沉,但胡小东却是碰一下就醒了。 多年的流浪生涯,让他没有足够的安全感,很容易因外界的影响惊醒。 邵瑜轻声说道:“你睡一会,我去做饭,做好了你正好起来吃。” 胡小东下午没有补觉,但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我起来帮你。” “晚上想吃什么?”邵瑜问道。 “我想吃红烧肉,就当是庆祝。”胡小东说道。 邵瑜来后做的第一顿正餐就有红烧肉,当时他说是庆祝,因而在胡小东看来,红烧肉就等于庆祝。 邵瑜也没问什么,而是拿出肉来准备料理。 “你不问一下吗?”胡小东忽然问道。 邵瑜说道:“你想说的时候,会告诉我的。” 胡小东笑了起来,也许是因为如今已经十分信任邵瑜,也许是因为这些事,在他心里实在压抑太久了,此时面对邵瑜,他忍不住开口说了起来。 “我和小灵,都是从那家孤儿院里逃出来的。” “男孩子还好一点,不过是骂几句,打几顿,但女孩子就不一样了……” 胡小东的讲述,自然比系统的简约剧情更加细致,也更加惊心动魄,剧情里两人兄妹情深,只让人以为是因为并肩作战一起出逃而产生的牵连。 但听胡小东说了,才知道在孤儿院的时候,胡小东曾经生过一场大病,当时所有人都放弃了,只有胡小灵一直在守着他、照顾他。 “当时要不是耳边一直听小灵说话,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过来。” 对于胡小东来说,在他生命垂危,自己都觉得自己挺不过去的时候,是听着胡小灵的一声又一声,他才找到了活下去的勇气,没有胡小灵,他早就死了,那个时候他就发誓,一定要好好保护她。 “我本来还想着熬到年纪大了,就可以脱离那里,但小灵却等不了了,那些畜生原本嫌弃小灵脸上有疤,但其他小姑娘都被霍霍得差不多了,他们居然又盯上了小灵,我只能带着她连夜逃了出来。” 胡小东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全都紧握,恨不得打死那些人。 邵瑜拍了拍他的肩膀。 胡小东笑着说道:“老天有眼,这些畜生如今都被抓了。” 说着说着他又哭了起来,说道:“我也是没用,孤儿院那么多人,我就救了一个小灵,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小伙伴倒霉。”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邵瑜说道。 胡小东摇了摇头。 邵瑜说道:“你自己都是一个孩子呢,能保护好自己就已经很好了,何况你还带小灵离开了。” 胡小东却还是自责,说道:“我其实想过要举报他们,但我害怕,害怕自己没本事,怕到时候这些人没有受到惩罚,反而害得小灵又被抓了回去。” “这些事本来就不是你的责任,你不用揽在自己身上。”邵瑜安慰着,将小少年抱入自己的怀里,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 胡小东忍不住哭了起来,怕吵醒屋里的妹妹,他只敢小声哭泣。 邵瑜说道:“哭出来,都哭出来,大声一点。” 胡小东:“小灵她……” 邵瑜说道:“你也憋了很久,不要憋坏了身子,你也是个孩子,为什么不能哭?” 胡小东背着负担实在太久了,此时再也忍受着不住,当场放声大哭。 哭声很快就惊动了小灵,她循着声音进了厨房,见到的就是一个哭得鼻涕横流的哥哥。 胡小东不知道妹妹已经看到了,反倒越哭越用力,似是要将这些年的委屈难过全部发泄出来一般。 等终于哭好了,他从邵瑜怀里爬出来,一转头就看到门口傻呆呆看着自己的妹妹,立马老脸一红。 邵瑜说道:“我这些年也经常哭,每次哭一场,心里就会好受多了,哭泣其实一点都不丢人,还能排毒呢。” 但胡小东还是不知所措。 胡小灵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原来哥哥也会哭,我还一直以为哥哥是铁人呢。” 胡小东掩饰性的咳嗽一声,紧接着矮下身子,说道:“是不是要剥大蒜,我来剥。” 胡小东觉得今天丢了在妹妹心里的形象,但邵瑜却觉得这不是一件坏事,在他看来,兄妹俩虽然流浪五年,但在这五年里,胡小东将胡小灵保护得太好。 胡小东自己在五年里迅速成长,但胡小灵却因为前头有人挡着,并没有获得什么实质性的突破。 对于别的孩子来说,迟一点走出舒适圈并没有错,因为他们身后始终有家人作为后盾,但对于胡小灵这样没有底子的人来说,她前面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遮挡,因而要求她尽快成长起来。 此时看到胡小东哭泣,便是让她明白,替她遮风挡雨的哥哥也是人,也有许多脆弱。 这日之后,胡小灵居然在外出的时候主动摘下了口罩,原本遭到了胡小东的强烈反对。 胡小灵说道:“现在不摘,到了学校还是要摘的。” 可胡小东还是害怕她会因为外面那些奇奇怪怪的眼神而崩溃。 胡小灵难得积极主动起来,说道:“习惯了就好,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胡小东听了这话却很伤心,总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妹妹。 邵瑜没说话,而是默默拿起笔,在自己脸上画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说道:“我陪着你一起。” 胡小东赶忙也拿过笔,给自己脸上也画了一团,说道:“我们一起,到时候可能那些人还更想看我们呢。” 胡小灵心底一暖,她本来还存着三分怯意,此时却只剩下对于两人的感激。 这日卖包子时,三人脸上奇怪的东西,到底还是引起了旁人的主意。 只是对于买包子的人来说,他们要买的是美味可口的包子,对于卖包子的人是美是丑,他们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 虽然他们还是会多看一眼三人的脸,但却没有说什么话。 胡小灵也渐渐放下了那份不自在,转而变得能够坦然面对外人的眼光。 “对,就是这样,我们又没有做错事,就应该挺直了脊梁骨。”邵瑜说道。 两个孩子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低头驼背,邵瑜时不时就在两人背上拍一下,尽量纠正两人这个坏毛病。 卖完包子收摊后,邵瑜就带着两人一起爬上公交车。 坐了接近两个小时的公交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邵瑜早就吩咐下属准备好材料,因而这次收养手续也办得十分顺利,两个孤儿院跑出来的没有户口的孩子,如今落在了邵瑜的户口下。 邵瑜也没有厚此薄彼,而是两个人走的都是收养手续。 胡小东看着户口本上的“父子”二字,忍不住皱起眉头。 “从今往后,你们都要改口了,叫爸爸。”邵瑜说道。 胡小灵虽然一直叫着“爷爷”,但还记得第一天见面时,邵瑜哄她喊“爸爸”的事情,此时户口都落了下来,她便也顺理成章的改口了。 反倒是胡小东,一直以来都没有正经称呼过邵瑜,此时反而有些放不开。 邵瑜也没有催促这孩子,而是给两个孩子在住处附近的学校办了入学手续。 两个孩子的知识水平已经足够读初中,邵瑜也没有将他们分开,而是将两人一起塞进了初一。 说起来也巧,两人就读的学校,正好是第一天捡塑料瓶的那个学校。 这一天晚上,胡小东睡觉的时候,怀里都抱着自己的新校服。 即便第二天就要上学,但兄妹俩还是在四点起床,帮着邵瑜一起做包子、煮茶叶蛋,一直忙活到了七点半,邵瑜才带着他们出门。 胡小东眼见邵瑜似乎要送他们到学校,立马说道:“您别送我们去学校了,我都认识路,别耽误生意。” 邵瑜摇头,说道:“你们好不容易重新回学校,这第一次去,我总是要接送的,不然我算什么爸爸。” 胡小东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能喊出那声“爸爸”,反倒是胡小灵,此时却显得很开心,说道:“爸爸真好。” 邵瑜笑了起来,朝着胡小东说道:“你不要我送,你妹妹要呢。” 胡小东低声嘟囔一句:“我其实也想要。” 他说话声音太小,胡小灵立马问道:“哥你说什么?” 胡小东不自在的摇了摇头,说道:“没说什么。” 这个学校离得并不远,步行也不过十分钟左右,将两人送到了学校门口,邵瑜将手里的两份早餐递了过去。 “晚上我来接你们放学。”邵瑜说道。 胡小东想拒绝,但胡小灵已经开开心心的应了下来。 邵瑜想了想,又像是个普通家长一样,叮嘱道:“在学校里要好好学习,知道吗?” 胡小灵曾经在心底无数次预演父母接送自己上下学的情形,此时的叮嘱也在她心里预演过了,如今真切的发生在眼前,她用力点头,说道:“我知道,爸爸你回去路上小心,要慢一点。” 邵瑜闻言笑着应了下来,又朝着胡晓东说道:“你那个自行车链条太钝了,我下午给你换一条新的,你以后每天骑自行车载着你妹妹上下学,可以吗?” 胡小东点点头,说道:“家里的生意要紧,您快回去吧。” 邵瑜说道:“没事,等看着你们进去了我再回去。” 学校里忽然放起了音乐,似是在催促学生早点进去。 兄妹俩穿着新校服,背着新书包,跟着其他学生一起,朝着校门内走去。 胡小东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邵瑜依然站在那里,目中带着笑意看着他们。 胡小东眼眶一热,胡小灵在心里预想过千万次,他又何尝不是呢。 他想着如果自己有亲生父母,一定是像邵瑜这样。 等到孩子们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邵瑜这才转身。 他一转身,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老板。” 邵瑜点点头,说道:“路仁,这次的事情,你处理得很好。” 上户口、给两个外地学籍的孩子办理入学,都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而路仁之前能够接到正义路人这样大配角,又在那场表演中用随机应变帮助邵瑜成功进入胡小东家里,显然他也是个脑子非常灵活的人。 “老板,公司的事情,您真的决定好了吗?”路仁忍不住问道。 邵瑜点头,说道:“公司事情太多,我都不知道,到底是我给公司打工,还是公司给我挣钱了。” 邵瑜不是原身,原身一辈子最得意的是自己打下的商业帝国,但同样的,他也早就被这个商业帝国所绑架。 邵瑜如今只想着陪孩子,公司的事情不想再管,便想着将股份兜售出去,路仁这个跟了邵瑜很多年的下属,对于这样的决定却很难理解。 邵瑜说道:“我不是你,你还年轻,还可以闯,我就是个老人家。” 路仁低下头。 邵瑜又说道:“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也给你们安排好了前程。” 邵瑜一心退休,路仁他们这些顶尖人才,再跟着他就变成了浪费,邵瑜不缺钱也不缺人脉,安排几个得力下属的去处,也不是什么难事。 路仁也明白这个道理,因而此时虽然可惜失去了一个好老板,但却仍然憧憬自己的未来。 “你跟他们说一下,以后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还可以来找我。”邵瑜说道。 路仁自是千恩万谢。 和下属们简单道别之后,邵瑜又回到了那个破旧的小出租房里,推出早餐车,到了固定的位置,开始勤勤恳恳工作。 有不少熟客,看到只有邵瑜一人卖包子的时候,还多嘴问了一句。 “两个孩子都送去念书了。”邵瑜说道。 熟客们有在这个地方待久了的,也知道那两个孩子的情况,便又多嘴问了一句:“其实一直都不知道,您跟他们是什么关系。” 这种话他们以前也问过,但当时邵瑜没有回答,如今户口本都上了,邵瑜也能理直气壮的说道:“我办了收养手续,以后他们就是我的合法儿女了。” 熟客们虽然心底觉得邵瑜奇怪,毕竟正常人收养为了养得熟都会选不记事的小孩子,而胡家兄妹显然年纪太大了。 但熟客们也不是多嘴的,只是说了声恭喜,没有继续再问下去。 反倒是邵瑜多给了每个客人一个包子,按照他的理由是:“家里添丁进口是大喜事,不能请你们吃席,就请你们吃个包子。” 邵瑜如此举动,倒是让附近的人都知道兄妹俩也有爸爸了。 因为今天赠送活动,包子卖得比往常都要快。 邵瑜回家后,又在院子里那一堆东西里挑挑拣拣,选择能用的东西,一番敲敲打打后,倒是做出来两张小书桌。 等到下午四点四十,邵瑜便溜达着出了门,走到校门口等了一会,便听见学校铃声响起,很快一群学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爸爸。”胡小灵几乎是小跑着到了邵瑜跟前。 胡小东落后了一些,但教程也不慢。 邵瑜接过两人手里的书包,胡小东还有些不愿意,但邵瑜却说道:“就这么一次,以后都得你们自己背。” 胡小东嘴上说着“您讲究倒是多”,但眼睛都弯了起来。 “今天上课学了些什么?” 这个对于别的孩子来说有些厌烦的问题,兄妹俩却没有半点不耐烦,反而争先恐后说起今天在学校里学到的知识。 胡小灵说道:“今天老师让做自我介绍,哥哥说得可好了。” 胡小东独当一面这么多年,一个自我介绍确实难不倒他。 邵瑜问道:“那你呢?” 胡小灵脸上笑容一顿,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 “没说好?”邵瑜轻声询问。 胡小灵点头,说道:“我当时说话磕巴了,下面都在笑话我。” 也许是太信任邵瑜了,胡小灵又伤心说道:“几个女生还在背后说我丑,我都听到了。” 胡小东自己被欺负可以忍,但如果受欺负的是妹妹,他就直接急了,说道:“你听到了怎么不告诉我?哪几个人说坏话,我明天去收拾她们!” 邵瑜却按住了他,转而看着胡小灵,问道:“你想让哥哥收拾她们吗?” 胡小灵虽然因为这事很受打击,但还是摇摇头,说道:“别这样。” 邵瑜点点头,听小姑娘继续说道: “她们有六个人,你一个人也打不过她们,最好告老师吧。” 第122章 我陪孩子捡垃圾(五) “这点小事告诉老师反而是小题大做。”胡小东说道。 胡小灵点点头,说道:“那这点小事去打人,就不是小题大做了吗?” 邵瑜闻言挑了挑眉。 胡小东挥了挥拳头,说道:“不收拾她们,下次还是要这样碎嘴。” 胡小灵笑了笑,说道:“我只是跟爸爸抱怨两句,又不是想要你去打他们。” 邵瑜问道:“抱怨两句后,心里好受一点了吗?” 胡小灵点点头。 胡小东又问道:“你为什么不跟我抱怨?” “跟你抱怨,你肯定会收拾人,到时候就更不好收场了。”胡小灵说道。 胡小东此时眉头紧皱,显然他很不明白小姑娘的脑回路,甚至还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事。 邵瑜问道:“抱怨完了,你打算怎么处理呢?” 胡小灵摇头,很是包子的说道:“只能让她们说了,我还能怎么办呢。” 胡小东的拳头又硬了起来。 邵瑜问道:“这样你心里能舒服?” 胡小灵摇头,说道:“就算不舒服,我也不能做什么呀。” “我可以……” 胡小东话还没说完,就被胡小灵打断:“你不可以。” 胡小东没好气的说道:“对着我的时候倒是厉害,对着那些人就当缩头乌龟了,小窝里横。” 邵瑜嘴角勾起,小孩虽然在学校里受了欺负,但比刚开始见面的时候,明显要活泼开朗很多。 那时候无论是胡小灵还是胡小东,都是一副封闭心门的样子,如今却似乎更乐意说出自己的感受。 “他们让你不舒服了,你也该做点什么让他们不舒服。”邵瑜说道。 胡小灵微微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邵瑜。 这种近乎是教孩子使坏的话,邵瑜却说得极其自然:“让讨厌你的人不舒服的方法,就是自己要过得很好,过得远远比她们好。” “那我该怎么做?”胡小灵问道。 邵瑜说道:“她们说你不好看,那就用好看的成绩回敬,你在她们眼里不好看,在别人眼里变得好看,这就足够了。” 胡小东却不是小孩子,听到这话立马说道:“你这是在骗妹妹努力学习呢。” 胡小灵也怀疑的看向邵瑜。 邵瑜说道:“你们在同一水平线的时候,你会被她们的欺辱谩骂打扰,但当你远远甩开她们之后,你不会再在意她们的想法,也不会受到她们半点影响。” “当你变得杰出之后,眼中就只有自己脚下的路,这些人的想法,还重要吗?” 胡小灵听了若有所思,说道:“我明白了。” 小孩子之间的事情,没有上升到校园霸凌,邵瑜都不想插手,毕竟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也很难管住。 “仅仅说几句,你可以不反抗,但如果有人敢打你,一定要用力还回去,知道吗?”邵瑜说道。 胡小灵点点头。 这家学校虽然不是什么重点学校,但风评还算好,很少出现那种恶劣事件,就像上一次邵瑜和胡小东混进去捡瓶子,最后也只是被请出去,而那个男学生恶作剧的手段,也不过是塞毛毛虫。 邵瑜接了两个孩子回家,晚饭做了红烧肉,理由是第一次上学,需要好好庆祝。 而这一天晚上,胡小灵明显比之前更加努力学习,邵瑜在一旁也不过纠正一下她的坐姿,防止她因为不好的习惯而养成近视眼。 看着妹妹这样努力上进,但胡小东的心思却还在挣钱上。 邵瑜将人拉到院子角落里,低声说道:“小灵难得想努力学习,你就陪陪她。” “陪?她又不是小孩子”胡小东不太理解。 邵瑜说道:“学习这种事,有人陪着可以事半功倍,你和她一起努力,这样才能更加激励她。” 胡小东说道:“我作业写完了,还看书干什么?我现在多挣点钱,才是真的为了她好。” 见胡小东还不明白,邵瑜又道:“你就算不读书,还可以接手家里的生意,但是你妹妹不一样,你难道想让她和你一样,风里来雨里去吗?她要是有了高学历,可以进办公室当白领,难道不轻松吗?” “也不是让你永远陪着她,而是先帮她养成好习惯。” 事关妹妹,胡小东立马放弃和邵瑜争执,点头说道:“我陪着就是。” 邵瑜嘴上说帮着胡小灵养成好习惯,实际上真正需要养成习惯的是胡小东。 这个年纪的孩子,其实大多数都是不知道自己学习是为了什么,胡小灵有点明白,但胡小东依旧是满脑子挣钱,进学校读书不过是为了体验一下普通孩子的生活。 邵瑜也不会强硬将好好学习的念头灌输进他的脑子里,而是先给他们一个努力学习的理由。 等到他们真正学进去了,也不再需要邵瑜额外的灌输,他们就能自己明白学习的意义。 两人学到十点左右,邵瑜就催促着他们去睡觉。 即便晚上学习到很晚,但第二天早上四点钟,生物钟一响,两人还是立马从床上爬起来,打算帮着邵瑜一起做包子。 邵瑜将他们按了回去,说道:“不是不让你们帮忙,你们多睡一会,以后六点钟起来帮忙。” 四点钟对于要学习的学生来说,实在是太过离谱,六点钟勉强算是正常。 邵瑜难得强硬,两人也拗不过,只能又继续躺会床上,因为是真的很困,所以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邵瑜也没有欺骗他们,六点钟一到,就将兄妹俩叫起来帮忙。 两人虽然还是犯困得厉害,但也还是强打起精神爬起来。 邵瑜看了胡小灵一眼,拿起她的课本,问道:“昨天学了什么诗?” 胡小灵一愣,但很快就背了起来。 邵瑜又抽了几个单词,如此一问一答,时间倒是过得飞快。 七点出头,邵瑜推着早餐车出摊。 七点半左右,兄妹俩从早餐车经过,将一锅茶叶蛋送了过去,又接过邵瑜给他们准备好的早餐去上学。 胡小灵到了学校,吃完早餐就回到座位上翻开课本。 哪怕来这上学之前,她被邵瑜补习了一个月,但因为流浪五年的缘故,所以相较于班级里的这些同学来说,她还是基础薄弱。 胡小灵如今憋了一口气,想做出漂亮的成绩,因而也非常努力学习,抓住自己能挤出来的每一点时间学习。 那些在背后说她丑的孩子们,本来还想奚落几句,但看胡小灵一直埋头学习,对外界的事情似乎毫无所觉的模样,反倒觉得无趣起来。 胡小东没有胡小灵这样努力,他一直在班级里望来望去,试图找出到底是哪几个女孩子再背后说妹妹的坏话。 但谁也不会傻到当着人家哥哥的面说坏话,因而接连几天下来,胡小东也没发现到底是谁。 不过他也发现了,妹妹在班级里似乎没有交到朋友。 这事他甚至比胡小灵这个当事人还要着急。 邵瑜听着小少年的担忧,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你这表面上是哥哥,实际上操的是当爹的心。” 胡小东有些烦躁,说道:“班里的那些女孩子,谁没有一两个好朋友呢,她们一起吃饭一起上厕所,还凑在一起学习,就小灵一个人孤零零的。” “你担心她没有朋友,你交到朋友了吗?”邵瑜问道。 胡小东点头,说道:“我同桌跟我关系可好了。” 邵瑜又问道:“那小灵的同桌呢?” 胡小东摇头,说道:“小灵那个同桌就是个闷葫芦,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一天到晚都只知道坐在椅子上看书。” “那小灵在学校里除了上课都在做什么呢?”邵瑜问道。 “她一直在看书……”胡小东说完一愣,他觉得胡小灵的同桌无趣,胡小灵好像跟同桌也是一样的人。 邵瑜说道:“你放心,她们俩做的事情都一样,交朋友是早晚的事情。” 胡小东听了,却仍然是半信半疑。 父子俩说话间,屋外的门忽然被人敲响。 却是说什么就来什么,胡小东的同桌找上门来。 他同桌是一个高高瘦瘦的阳光少年,看到胡小东后,脸上立马扬起笑脸,说道:“我问了一路,才找到你家。” 胡小东此时却有些局促,毕竟家里条件实在太差了,院子里堆满了东西,看起来乱糟糟的。 郑一鸣却没有太在意胡小东家的环境,而是拍了拍手里的足球,说道:“我本来想喊你放学踢球,但你跑得太快了,只能追到你家里来了。” 胡小东却皱眉,说道:“我不踢球。” 准确的说,是他从来没踢过足球,且他放学以后还要陪着胡小灵读书,还要帮邵瑜干活,实在不能像普通孩子一样玩耍。 郑一鸣立马说道:“别呀,男孩子哪有不踢球的,我们缺一个前锋,就等你了。” 胡小东还是拒绝。 郑一鸣又说道:“好多人都等着你呢,我都跟他们打包票了,要喊你去的。” 眼见胡小东又要拒绝,邵瑜忽然出现在他背后,问道:“小东,不跟我介绍一下你同学吗?” 不等胡小东开口,郑一鸣就主动说道:“胡爷爷您好,我是小东的同桌,我叫郑一鸣,我跟小东关系可好了。” 这孩子开口落落大方,显然家里教得极好。 胡小东闷闷道:“这不是我爷爷,别乱叫。” 郑一鸣有些尴尬的看向邵瑜。 邵瑜笑了笑,说道:“一鸣同学好,我是小东的爸爸。” 郑一鸣惊讶于邵瑜的年纪,但到底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改口道:“胡伯伯。” “又错了。”胡小东纠正道:“喊邵伯伯。” 郑一鸣立马改口,但对于胡家这混乱的情况,却暗暗记在心里。 “邵伯伯,我们球队还缺一个前锋,就等着小东呢。”郑一鸣说道。 邵瑜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来,说道:“你们还有球队呢。” 郑一鸣虽然掩饰得很好,但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自豪感,说道:“是我们自己组建的,现在就缺一个前锋了,过两天还要约初二的人踢比赛呢。” “听起来很厉害呀。”邵瑜很是捧场。 邵瑜没有像普通大人一样,觉得他们这是小孩子玩的把戏,而是非常认真的进行询问。 郑一鸣自然也能感受到邵瑜不同于其他大人的态度,他也非常认真的回答,努力从邵瑜这里入手,想要让邵瑜去劝说胡小东加入他们的球队。 胡小东比他们大三岁,虽然这些年因为流浪身体发育不是特别好,但个子却不矮,邵瑜到来之后补了他一个人月,胡小东的身体也壮实了不少,因而哪怕他没有太多经验,也足够当一个小足球队的前锋了。 邵瑜希望胡小东多参与一些这样的课外活动,便问儿子:“你想去踢球吗?” 胡小东犹豫两秒,而后摇头:“不去了,我还要陪小灵读书。” 他又补充一句:“况且,我又不喜欢踢球。” 若是没有补充的这一句,邵瑜只怕就会帮他回绝了,但他明白胡小东,这孩子有时候是会口是心非的。 邵瑜将人拉到一旁,说道:“你以前没有踢过球,今天可以去试一试,要是不喜欢,还可以再回来。” 邵瑜虽然想养成胡小东学习的习惯,但也不希望他因此而丢失正常的社交和运动。 胡小东脸上闪过挣扎之色。 他处于想尝试但又害怕尝试的心情中,他既想要参与这样热血的运动,又害怕因为自己不会踢而拖了别人后腿,又或者引来别人的嘲笑。 但即便这般,只要有人推一把,他可能就要改变想法。 邵瑜又说道:“也不是谁天生就会什么的,不会就学,也不丢人。” 胡小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来了,说道:“哥哥想去就去,我自己可以学习。” 胡小东终是点点头。 邵瑜又说道:“两个小时内回家,可以吗?” 郑一鸣在一旁说道:“伯伯你放心,就算您不催,我家里也要催的,不会超过两小时。” 邵瑜又说道:“回头你们比赛的时候,我能去看吗?” 郑一鸣虽然觉得家长观赛有点奇怪,但觉得和邵瑜交流十分愉快,因而没有拒绝。 胡小东这天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兴奋。 显然这次初尝试,对于他来说十分美妙。 邵瑜和胡小灵也在一旁等着,询问起今晚踢球的事情。 胡小东一直以来其实都有些像个小大人,这一次倒是像个普通的中学生。 “我就上去踢了一会,他们就说我踢得好,非要我加入。”胡小东试图说得随意。 但是脸上有些兴奋的神情,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邵瑜也不戳破,而是问道:“你加入了吗?” 胡小东颇有些无奈的说道:“没办法,全队都求着我加入,我也不好回绝。” 邵瑜心底发笑,知道这孩子是自己也想加入,但也不戳破,而是说道:“既然加入了,那就好好踢,不过你们的时间怎么安排的?” 胡小东这才说道:“逢单日去踢球,每次踢一个半时,他们也怕耽误学习。” 邵瑜点点头,适当的运动从来不会耽误学习,反而能够起到调节身心的作用。 很快就到了足球队比赛的日子,这一天晚上,邵瑜将胡小灵也从课桌上拉了起来。 “你哥哥第一次比赛,我们要去捧场。”邵瑜说道。 胡小灵原本没觉得是什么大事,但看邵瑜如此郑重,也跟着重视起来。 父女俩抵达足球场的时候,看到场上两只队伍,以及一旁稀稀拉拉围观的人。 围观的大多是他们的同学,很少有家长,邵瑜的到来,反倒显得有些奇怪。 胡小东看到他们,立马小跑着过来:“就是个闹着玩的比赛,何必还跑一趟呢。” 话虽是这么说,但胡小东满脸都是笑,显然对于家人的重视也十分高兴。 邵瑜说道:“你第一次比赛,我们要是不看,哪里还能叫一家人。” 胡小灵也在一旁给他加油打气,喊道:“哥哥加油!” 胡小东很是受用。 等他回到队伍里的时候,郑一鸣也有些羡慕的说道:“你爸爸对你真好,我爸爸就只会骂我踢球浪费时间,才不会跑来看。” 胡小东得意的挺起胸膛,虽然他还没有当面喊过邵瑜一声爸爸,但对着郑一鸣的时候,却说道:“我爸爸可好了,我做什么他都支持。” 郑一鸣越发羡慕起来。 邵瑜找了个地方坐下后,这才认真看向场上,胡小东的队友们,都是和郑一鸣差不多身高的孩子,因而高出一截的胡小东,在队伍里倒是显得鹤立鸡群。 而他们的对手,是一个初二的足球队,那些孩子明显要高一些。 邵瑜目光一凝,他在初二年级的足球队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而那个面孔,看到胡小东时也是一愣,紧接着他转头,又在稀稀拉拉的观众中,看到了邵瑜。 “哥几个过来,我有话要说。” 王明将几个自己的好兄弟喊到身边来,紧接着指了指胡小东。 邵瑜看着这几个人凑到一起对着胡小东指指点点,就知道他们一定没安什么好心。 但邵瑜也没有阻止,而是皱着眉看事态到底要如何发展。 到点之后,比赛正式开打。 胡小东虽然是个新手,但他对这个赛场倒是十分适应,他的表现,确实也值得全队的挽留。 初二队那边,原本没有拿这支初一队伍当一回事,但渐渐的,他们也逐渐重视起来。 邵瑜看着场上初二队的变动,那几个和张明要好的人,此时正在缓缓朝着胡小东聚拢过去。 胡小东依旧一无所查,他也认出了张明是一个月前那个态度恶劣的男学生,但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害怕的,此时一心只想着赢。 可张明压根不在意这场球赛的输赢,他只记得自己当时丢的脸。 张明不觉得自己往女生书包里塞毛毛虫是错,诬陷邵瑜父子是错,反而觉得要不是邵瑜父子莫名其妙闯进体育馆里,自己不会被监控查出来,也不会被请家长。 他那几个兄弟掩护着他,缠住了对面的其他队员,看着张明狠狠的撞向胡小东。 胡小东被直接撞倒在地,临时拉来当裁判的同学立马吹响了哨子。 比赛暂时叫停,一群人立马围了上来。 “小东,你怎么样?疼不疼?”郑一鸣关切问道。 其他队友此时也围着嘘寒问暖。 胡小东只感觉自己肩膀被撞得生疼,但想到同学们对这场比赛的重视程度,便又说道:“我起来,还能再踢。” 队伍没有替补队员,只能指望他。 胡小东捂住被撞的地方想要站起来,但很快又因为疼痛而坐了回去。 邵瑜从人群外挤了进来,走到儿子身边,开始仔细检查起来,胡小灵也凑到胡小东身边,小声询问起来。 “邵伯伯,小东伤得重不重?”郑一鸣问道。 邵瑜此时也检查结束,摇了摇头,说道:“不算严重,但这几天也许不能踢球了。” 郑一鸣闻言松了一口气,但心下还是觉得有些可惜,说道:“那您先带他回去吧。” 胡小东说道:“接下来的比赛怎么办?没事,我还能再踢。” 面对自己的问题,胡小东还是一如既往的选择忍让,他不希望旁人因为自己而为难。 但郑一鸣却不愿意,说道:“不行,你不能再踢了。” 张明此时在一旁问道:“你们少个人,是不是要主动认输呀?” 郑一鸣听到这话,立马朝着张明质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张明装作一脸无辜,说道:“踢球难免有磕磕撞撞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郑一鸣依旧满是怀疑,初一球队的人,也全都对着张明怒目而视。 偏偏张明从来学不会凡事留一线,反而满脑子都是通打落水狗,继续说道:“不过也确实是我的错,我以为他一个捡破烂的,每天风吹日晒的,他应该很扛打,却没想到他这么弱,一碰就碎。” 听到“捡破烂”三个字,郑一鸣几人全是一愣,而胡小东此时却忍不住低下头,似乎是再次被自卑感击中。 邵瑜却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道:“挺直了腰。” 张明继续说道:“我真的很佩服你们呢,居然跟个捡破烂的一起玩,也不怕被他身上的味道熏到?” 郑一鸣皱眉,说道:“不要胡说八道污蔑人,小东是我们的同学!” “我胡说八道?”张明哈哈大笑,又看向一旁自己的同学,说道:“上个月在体育馆,他和这老头一起,偷偷溜进学校里捡破烂,我们可都看见了。” 郑一鸣听了一怔,忍不住看向一旁的胡小东。 其他同学也纷纷看了过来。 面对同学们满是惊讶和质疑的眼神,胡小东压根不敢正视,只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邵瑜拍了拍他,说道:“我们遮掩不了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但却能认清楚自己,我们不偷不抢,凭本事吃饭,没什么丢人的。” 胡小东求救的眼神看向邵瑜。 邵瑜说道:“上一次是我站出来反驳,这一次该你自己出来反驳。” 胡小灵有些不忍心,她想站起来反驳,但邵瑜却将她按了下去。 张明看到胡小灵却又有话说了:“捡破烂的老头带着捡破烂的孙子,还带着一个丑八怪,你们这一家子,到底是做了多少坏事,才落得这个下场呀。” 胡小东在面对妹妹的问题上,永远是打了鸡血的战斗状态,缩了半天的人,忽然硬撑着站起身来。 “不许说我妹妹坏话!”胡小东大声说道。 “长得那么丑,还不让人说?”张明反问。 “不许说就是不许说!”胡小东说道。 邵瑜看着这个小学鸡的吵架水平,忍不住想要扶额。 张明骂道:“一家子丑人,活该你们捡破烂!” 邵瑜轻咳一声。 胡小东就像是得了某种提示一般,说道:“捡破烂怎么了?我们不偷不抢,堂堂正正做人!” 张明说道:“你问问你的同学们,谁愿意跟个捡破烂的做同学?” 胡小东忍不住转头看向自己的同学们,但这些人此时的眼神都有些躲闪起来。 “我愿意!”郑一鸣站了出来,将胡小东的话重复了一遍,说道:“不偷不抢,还能给家里减轻负担,胡小东就是最好的同学。” 有人带头之后,那些原本躲闪的同学们,此时也全都站了出来。 张明原本想看到胡小东被孤立,但他的步步紧逼,反倒将球队的人逼得团结起来了。 胡小东眼眶有些湿润,有了这么多同学的支持,他也不想让他们失望,转头朝着张明:“你侮辱我的家人,又撞了我,应该跟我们道歉。” 张明却像是受了什么奇耻大辱一般,说道:“跟你们道歉,你们一家子捡破烂的,也配?” 郑一鸣是个好学生,也很少跟人吵架,因而相关词汇量极其匮乏,此时只能说道:“你做错了事,还不道歉,你怎么人品这么差!” 张明听到这话却笑了起来,说道:“你让我道歉就道歉,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你家长是做什么的?”邵瑜忽然问道。 “我爸爸是公司高管,我妈妈是医生。”张明十分自豪,他身上也没有普通孩子对于成年人的惧怕,他瞧不起邵瑜这个捡破烂的,自然也升不起半点惧怕。 “只是这样吗?”邵瑜问道。 张明不明白邵瑜为什么说。 “高管,医生,这不都是正常职业吗?捡破烂就不是职业了吗?”邵瑜问道。 “捡破烂算什么东西?怎么配跟高管和医生相比?”张明理直气壮。 邵瑜说道:“在你眼里,难道只有这两个职业是好职业?” 张明说道:“别的职业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捡破烂就是底层废物。” “你怎么连你爸妈都骂。”邵瑜说道。 “你聋了吗?我爸是高管,我妈是医生。”张明皱眉。 邵瑜说道:“你爸妈要是不捡破烂,从哪里捡到的你?” 有反应快的,此时已经笑了起来。 张明听了,顿时气急败坏,骂道:“捡破烂的狗东西,你也配骂我?” “不许骂我爸爸!”胡小东忽然爆发,冲向张明。 张明一时不察,竟然被他扑倒在地。 但胡小东到底受伤了,因而没过多久,张明就直接反杀。 其他人也纷纷加入拉架。 原本是想拉架,最后却莫名其妙演变成了一场混战,混乱中张明只感觉自己好像被人莫名其妙打了好几拳。 到最后,除了第一时间被送出占据的胡小灵,就只有邵瑜这一个身在战局脸上却没有半点伤痕的可怜人。 足球场上的混乱,最后演变成了一场深夜叫家长的闹剧。 其他孩子逐渐被家长们领回去,但参与打架斗殴的两个重点人员,却都被留了下来。 张明家长虽然厉害,但一个高管一个医生,都是很容易加班的职业。 这两人接到电话,急匆匆赶到学校,到底比其他家长迟了一步。 “谁欺负我儿子?”刚刚结束今天加班的秃头高管一来就先发制人。 邵瑜看了一眼这人,觉得有些眼熟,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老师立马说起今天打架的缘由,话语间倒是不偏不倚,既表明了胡小东率先动手,也说出了张明出言不逊的事实。 秃头中年男心疼的看了儿子一眼,说道:“你就算说错了话,他也不能将你打成这样啊。” 张明得了靠山,也越发得意起来,挨着父亲,指着邵瑜父子说道:“就是他们,明明就在捡破烂,却偏偏不让人说。” 张庆丰下也瞧不起两个捡破烂的,觉得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转过头来,刚想以势压人,但在邵瑜看过来的一瞬间,张庆丰心都颤了一下。 “邵……邵……”张庆丰磕巴半天,到底还是没有喊出来。 张庆丰所在的企业就是邵氏的下属分公司,邵瑜这个董事长的照片,公司的高管基本上都看过,两年前邵瑜巡视分公司的时候,张庆丰还曾见过邵瑜一次。 邵瑜虽然在逐步出售手里的股份,但这样上层变动的大事,一个分公司的高管如何能知道,所以此时在这里见到董事长,而自己儿子还跟他们家孩子打了一家。 张庆丰愁得想掉头发。 老师倒是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主动说道:“张明爸爸,胡小东爸爸,这件事我觉得两个孩子都有不对的地方,小东不应该打人,张明不应该说那些不适当的话。” 邵瑜点点头,说道:“老师您说得对,回去之后,我会好好跟孩子说的。” 老师见邵瑜通情达理,倒也松了一口气,又看向一旁的张明父子。 张明得了亲爹撑腰,连老师也不惧了,说道:“老师我只是说两句实话而已,捡破烂的就是底层废物,是他自己自卑,还主动打人,都是他的错。” 老师皱眉,轻声说道:“张明同学,你这个想法不正确,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大家都是平等的。” 张明闻言嗤笑一声,说道:“老师您这样说就是自欺欺人了,您觉得平等,那怎么不去捡破烂呢?” 老师看向一旁的张庆丰。 张庆丰刚刚还偷偷摸摸打开手机,又看了一眼邵瑜的照片,脸上的痣所在的位置都一模一样,他彻底确认这就是邵瑜本尊。 “张明爸爸,我希望您能好好教一教张明,让他树立正确的观念。”老师十分诚恳的说道。 张庆丰却十分干脆的一巴掌拍到儿子头上,说道:“听老师的话!” 张明却一脸抗拒,说道:“我不听,捡破烂就是底层废物!” 张庆丰一看邵瑜眉头皱起,立马又拍了儿子一巴掌,说道:“胡说八道什么呢,捡破烂怎么了?人家不是正当职业吗?你就知道这不是人家的特殊爱好?” 张庆丰一边说,一边又看着邵瑜的神色变化。 老师见张庆丰还是个讲理的家长,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件事可大可小,既然两个孩子都有错,那我希望能像彼此道个歉,回头再交一份八百字的检讨,学校也不会对任何人记过处分。” 邵瑜点点头,推了推胡小东。 若是只让胡小东道歉,他心里还有个磕巴,但如今是各打五十大板,胡小东倒是比较好接受。 但张明却不干了,喊道:“凭什么我道歉,是他先动手的!爸爸,你怕他们干什么?他们就是一家子捡破烂的。” 张庆丰此时都快被坑爹儿子急哭了,邵瑜要真是个捡破烂的,他自然不怕,但问题邵瑜不仅不是,还是他上司的上司,张庆丰可不想丢了自己的工作。 “你不道歉,这个月零花钱没了,下个月零花钱也没了。”张庆丰恶狠狠威胁道。 杀手锏一出,张明即便再不情愿,也只能起身道歉。 等到走出老师办公室以后,张庆丰搓着手凑到邵瑜身边,低声下气道歉:“邵总,我儿子不懂事,请您千万不要计较。” 邵瑜让两个孩子走在前面,低声朝着张庆丰说道:“我记得你,你在龙湾分公司。” 第123章 我陪孩子捡破烂(六) 张庆丰心下一惊,他最害怕的情况出现了:邵瑜确实是老总,又真切的记得他。 “邵总,我……”张庆丰急急想要解释。 但邵瑜却摆了摆手,说道:“别这样叫,叫邵先生吧。” 张庆丰赶忙改口。 邵瑜也没什么追究的意思,一时打脸确实很爽,但长久下来,对自家小孩成长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好处,况且张明虽然嘴贱了,但也挨了胡小东好几下,作为混战的中心,张明挨得打也是最严重的那一个。 “邵先生,都是我家那个小兔崽子的错,您要是不嫌弃,我让他再和小东道歉,要打要骂您说了算。”张庆丰低声下气说道,虽然他也不舍得自家孩子,但公司的待遇远高于同行业,他一点都不想失去这份工作。 邵瑜摇头,说道:“孩子们的事情,老师已经定性了,大人好好教育就行了,不用这样强压着,只要让他记住以后不要随便欺负人就行了。” 张庆丰闻言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又何尝想让自己儿子低声下气,立马点头应了下来。 至于邵瑜为何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成为自家儿子口中捡破烂的,张庆丰不知道原因,也不敢乱问。 邵瑜朝他点点头,紧接着快步上前几步,带着两个孩子回了那个破败的家。 “小灵明天还要上课,先睡吧,你哥这里我来处理。”邵瑜说道。 胡小灵担忧的看了哥哥一眼。 邵瑜将手里的伤药晃了晃,说道:“放心,我会给他上药。” 胡小灵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进屋。 胡小东在混战中也受了点伤,之前踢球被撞的地方也显示一片乌青,邵瑜给他上过药后,这才说道:“先睡觉吧。” 胡小东却问道:“我打人了,您怎么不骂我?” 邵瑜听到这话,就知道这孩子是已经发自心底的拿自己当长辈了。 “为什么要骂你?你不是为了维护我吗?”邵瑜问道。 胡小东听了脸上一僵,想到自己打架前脱口而出的那声“爸爸”,瞬间觉得有些抹不开脸。 但邵瑜没有追着那声“爸爸”说什么,只是道:“你问这样的话,是自己也觉得打人不好吗?” 胡小东轻轻应了一声,他流浪五年,即便被人轻视,也很少跟人动手,因为他知道一旦动手了,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为什么会这样想呢?”邵瑜问道。 “动手了,事情就会变得难以收场。” 邵瑜闻言笑起来,说道:“你看,你自己都知道原因,说明这一次动手只是特例,你心里都明白,因而也用不着我来多嘴。” 但胡小东还是感觉很抱歉,毕竟原本是开开心心的,想让家人来看自己踢球,最后却变成一场闹剧:“对不起,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邵瑜说道:“人都会有冲动的时候,这是很正常的事,不必觉得抱歉,我还要谢谢你维护我。” 胡小东嘴角微微勾起。 邵瑜接着说道:“如果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你会怎么办?” 胡小东想了想,问道:“我说了你会骂我吗?” 邵瑜反问:“我什么时候骂过你?” 胡小东想想确实是这样,邵瑜确实从来没有骂过他,但是他却总是莫名其妙觉得邵瑜会骂自己。 邵瑜又问道:“难道你知道自己要说的话不正确?” “嗯。” “没事,不正确也说出来听听。” 胡小东说道:“我会等人少了再打他,绝对不会给他还手的机会。” 邵瑜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不觉得我这样不对?”胡小东诧异问道。 邵瑜说道:“打人当然是不对的,但有些事必须要用拳头去解决的时候,也不能吝啬自己的拳头。” “还以为你会跟老师一样说教呢。”胡小东说道。 “我是让你看情况去做,可没有鼓励你一直用暴力解决问题。” 胡小东说道:“我没见过比张明更讨厌的人,看到他就想打他一顿。” “越是愤怒,越是要克制。”邵瑜说道。 “那是要让我忍让吗?” 邵瑜摇头,说道:“忍让?一时的忍让是为了获取长久的利益,我从来不认可忍让。” “啊?”这倒是完全出乎胡小东的意料。 “人生在世,匆匆百年,何必活得那样委屈求全,若是可以,我倒希望你和妹妹,在面对不公的时候,都能站出来主动反抗。”邵瑜说道。 “你又说让我克制?”胡小东迷惑了。 邵瑜轻声说道:“克制是为了不让你被愤怒主导,做出万劫不复的事情,而让你反抗,也不是让你无脑反抗,而是在规则范围内去反抗,我总不能让你为了反抗而去杀人放火,你说对不对?” 胡小东点点头。 邵瑜又说道:“张明确实嘴贱,但言语造成的伤害,最好还是用言语还回去。” “我说不出他那些话。”胡小东说道。 “所以他在你心里,是个不好的人,对吗?”邵瑜问道。 胡小东点头。 “这样的人,跟他吵架浪费时间,不跟他吵架那又要白受委屈。”邵瑜说道。 胡小东问道:“如果是您,您会怎么解决?” 邵瑜说道:“我会先怼回去,也会动手,但绝不会做主动动手的那个,一旦主动那就不算自卫反击,且动手之后,一定要一击必中,既要打得他以后都不敢来找麻烦,也要注意分寸,不能将人打出好歹。” 相比较惹事的孩子,邵瑜更怕教出只知道受委屈的包子来,克制怒气就像是上了一道保险,让胡小东在限定范围里折腾,既能出气又不至于真的让事情无法收场。 胡小东惊诧于邵瑜的不迂腐,说道:“若是下一次,他还来找麻烦,我就这样处理。” 邵瑜摇头,说道:“你放心,他不敢再找麻烦了。” 张庆丰不是蠢人,他回去之后一定会好好约束张明。 “若是他再找麻烦呢?”胡小东问道。 邵瑜说道:“我不鼓励,也不阻拦,你虽然还没有成年,但你有分寸,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个有丰富生活经验的孩子,我相信你能够处理好这些事。” 对于胡小东的做法,邵瑜采取的是兜底的办法,他尽力给胡小东提供坚实的后盾,让他最大限度自由成长。 胡小东听到这话,因为邵瑜太过信任自己,他心底那些暴虐的念头反而压制下来,想着自己绝对不能让邵瑜失望,暗道如果张明再不识好歹,先警告,警告不行再动手。 邵瑜拍了拍他,哄道:“时间不早了,先睡吧。” 胡小东却摇了摇头,他心底还是存着事。 这件事已经存了一个多月,从上一次见到张明,一直存到现在。 “捡破烂真的是底层废物吗?” 哪怕邵瑜在众人面前理直气壮的说职业平等,但胡小东却依旧过不去内心那一关,总觉得这事在自欺欺人。 邵瑜知道这孩子有些迷茫,也有些自卑,便说道:“你觉得是它就是,你觉得它不是它就不是。” “为什么这么说?”胡小东很不理解。 “我觉得靠自己吃饭,哪怕日子过得辛苦一点,我心里就不觉得自己是底层。” “而你觉得日子艰苦,哪怕不偷不抢,但比别人过得差很多,便信了别人的话,在心里认为自己是底层。” 胡小东明白了邵瑜的意思,但还是问道:“可是我也只能改变自己的想法,改变不了别人的看法。” 邵瑜说道:“人活在世上,想要完全抛却别人的看法,都是非常难得一件事,何况改变别人的想法呢。” “那我应该怎么办?”胡小东忍不住问道,毕竟谁会想让别人认为自己是个社会底层。 若是邵瑜一直说教,胡小东恐怕也不会向他寻求建议。 邵瑜一直以来给与他的,都是理解与支持,胡小东便会格外想要依赖他。 邵瑜想了想,问道:“捡破烂这件事,你觉得对于你来说,有什么样的意义?” 小孩沉默良久,终是说道:“它救了我的命,养活了我和小灵。” 两个从孤儿院逃出来的孩子,要不是靠着捡破烂,估计早就死在外面了,因而这件事在胡小东的生命里,留下了重重一笔。 “既然很重要,那就去证明它,证明捡破烂并不底层。”邵瑜说道。 胡小东却不太明白,说道:“可这件事本身就不如别的事,我捡几个月的塑料瓶,都敌不上您卖一个月包子。” 胡小东话语间满是气馁。 邵瑜笑了起来,说道:“行行出状元,你以为自己已经捡了很久,但也许是还没找到门槛呢。” 胡小东不明白。 邵瑜说道:“你眼里有些东西还是垃圾,而不是可利用的物资,比如那些木头,那些假花。” 胡小东见识过邵瑜的心灵手巧,确实知道自己不如他。 “我不如你。”胡小东非常坦然的承认。 “所以需要学习。”邵瑜继续说道:“你现在还太小,现在的所有不解,都可以用学习找到答案,只不过这个过程可能会很漫长。” 胡小东问道:“我通过不断的学习,就能让所有东西,哪怕是别人扔出来的破烂,都能为我所用吗?” “理论上说,确实是这样,但要完全达成这一点,却注定你的道路并不平顺。”邵瑜说道。 “那能挣钱吗?”这是胡小东最关心的问题。 邵瑜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你懂得越多,挣钱的机会就越多,你在一件事上投入的精力越多,获得的回报就越大。” 胡小东躺着思考许久,终于说了一句:“谢谢。” 邵瑜帮他掖好被子,轻声说道:“睡吧,我的孩子。” 胡小东想了想,但还是喊了一句:“爸爸,晚安。” 邵瑜嘴角勾起,也没有额外说什么,只是在孩子身上轻轻拍打,就像是在哄着幼儿入睡一般。 第二日一大早,胡小东也加入了胡小灵的早间学习,两个孩子一边帮邵瑜做事,一边互相抽查学习内容。 帮着邵瑜将早餐车推出去后,两个孩子这才去上学。 胡小灵一到学校里,就听到身旁女孩传来一声嗤笑。 胡小灵听了身子僵硬片刻,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可她什么都不做,却不等于对方什么都不做。 女同学直接走了过来,将五块钱甩到胡小灵桌子上,说道:“听说你那个老头子爸爸在牧崇路卖包子,正好,我也要买早餐,以后你就给我带早餐吧。” 女同学的声音很大,大到全班同学都能听得见。 因为个头最高,而坐在最后一排的胡小东,原本正在看书,自然也听见了。 听着对方嘴巴里毫不掩饰的恶意,胡小东眉头皱起,快速走到妹妹身边。 “怎么不接呀?你爸爸摆摊挣钱不容易,你做女儿的不知道分担一下吗?还是说,你更喜欢跟他一起捡破烂?你爸爸要是知道你这样,估计会打死你吧。”女同学继续说道。 胡小灵都不知道,这些人的恶意到底从哪里来,她自问进学校以来,从来都没有招惹过这些人,但这些人却从来没有停止过恶意。 她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学生,很多时候恶意就是来得莫名其妙,甚至可能都没有任何理由。 “把钱收回去。”胡小东说道。 女同学却很嚣张,说道:“我偏不。” 郑一鸣此时也说道:“许丽丽,做生意哪有强买强卖的,人家不愿意,你在这里嘚瑟什么。” 许丽丽却说道:“他们不想挣这个钱,你怎么知道他家里的老头不想挣这个钱?五块钱,他们全家一起捡破烂也要捡半天呢,我这是在做好事呢,你们都别拦着!” 这一番胡搅蛮缠,居然真的让郑一鸣顿住了。 胡小东皱眉,说道:“我就算是去捡破烂,也不挣你这五块钱,拿回去。” 许丽丽还想再闹。 但胡小东直接将五块钱重重拍在她桌子上。 这么重的声音,倒是吓了许丽丽一个激灵。 胡小东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许丽丽这才不情不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但她依旧没有安分下来,而是不时对着兄妹俩指指点点,还不停发出笑声。 胡小灵低着头,看着眼前的课本,半天都缓不过神来,反倒是她那个很少跟她说话的同桌,此时忽然用胳膊推了推她,轻声说道:“老师进来了,别发呆。” 胡小灵抬起头来,见老师已经开始上课,她竟是连什么时候打铃都没有听到。 “好好听课比什么都重要。”同桌又提醒了一句。 胡小灵转头看了一眼,就见对方此时正在神情专注的看着讲台上的老师,似是被她的状态所感染,胡小灵也努力收拾好心里的胡思乱想,转而一脸认真的盯着老师。 下了课,胡小灵想跟同桌道谢,但对方却埋头看书,没有半点要搭话的意思,胡小灵也不忍心打扰她,只能转过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而此时身后不远处,许丽丽的笑声却不断传来,还听着她不时说出什么诸如“捡破烂”“路边摊”之类的词汇,胡小灵都不用细听,就知道对方一定是在说自己。 胡小灵深吸一口气,低头认真看着眼前的课本。 如此又过了一节课,因为这一次要做课间操,所以课间时间比较长,做完操之后,许丽丽不时看了胡小灵一眼,脸上满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但很快她的电话响了起来。 “同学,门卫不让我进去。” 许丽丽眉头皱起,事情似乎出乎她的意料,但很快,她就推了推自己身边的一个女孩,支使道:“你去门口接人进来。” 女孩有些不愿意,但许丽丽用力瞪了她一眼之后,只能不情不愿起身。 胡小灵对于身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知道邵瑜提着两个大袋子走进来的时候,整个教室都安静下来。 如此安静,自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胡小东第一时间看到了邵瑜。 而胡小灵后知后觉抬起头时,心脏近乎要窒息。 她立马转头看向许丽丽,不出意外,看到她脸上满是恶劣的笑容。 “胡小灵,你爷爷来了。”接邵瑜的那个女孩故意说道。 许丽丽立马反驳道:“什么爷爷,这是胡小灵的爸爸。” “她爸爸的年纪怎么这么大?是不是你记错了?” 许丽丽立马说道:“我怎么会记错,我听胡小灵亲口说过呢,周末他们还一起在外面捡垃圾呢。” 两人一唱一和的,倒是将胡小灵的家庭情况又说了一遍,一些孩子此时已经笑了起来。 听着这么多人的哄笑声,胡小灵血气上涌,冲到邵瑜跟前,拉着他就要走,说道:“她们太坏了,爸爸我们走。” 邵瑜却没有走,而是问道:“你以我为耻吗?” 胡小灵摇头,说道:“我怎么会以爸爸为耻呢,我只是不想您被坏孩子欺负。” 胡小灵不希望自己在学校的事,将邵瑜也牵扯进来。 邵瑜笑了起来,又安抚的看了一眼身旁满身暴怒,就差动手的胡小东。 “我最在乎你们,除了你们,没有人能伤到我。”邵瑜说道。 两个孩子愣住。 邵瑜此时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订单人的电话。 许丽丽的手机铃声在教室里响起,邵瑜径直朝着她走了过去,将两大袋子包子,直接放到她桌子上。 “同学,这是你点的单,麻烦结一下账,一共是八十六元。”邵瑜说道。 许丽丽脸上一慌,她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情形,按照她的预想里,邵瑜的出现,定然能引来所有人的嘲笑,到时候邵瑜和胡家兄妹在这里定然待不下去了,那到时候谁还会找她要这笔点餐钱。 事情一开始和她预想的一样,胡小灵果然难堪得想要逃离,但邵瑜却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面对这种情况,不仅没有半点慌乱,反而还精准定位过来找她要钱。 许丽丽本来就是恶作剧,她可从来没有准备结账。 “你说我点的就我点的,我还说你是在讹人呢。”许丽丽理直气壮说道。 邵瑜说道:“我们有通话记录。” 许丽丽本来想耍猴,如今倒是变成猴被耍了,全班同学此时都看着她,倒是没多少人在意邵瑜和兄妹俩的关系了。 许丽丽觉得不能这样下去,眼珠子一转,便说道:“我就订了五块钱的,我可没订这么多,是不是因为胡小灵看我不顺眼,所以让你来讹我?” 说着,她又自顾自朝着胡小灵说道:“胡小灵,你就算讨厌我,也不能浪费粮食?我是脑子抽了吗,才会点这么多东西,我吃得下吗?还是说你们一家子捡破烂的,就是没见过钱,所以想钱想疯了,非要赖给我!” 许丽丽不肯承认是自己点了这么多东西,恰巧此时上课铃声响起,老师也走了进来。 老师一看邵瑜这个陌生人,立马眉头皱了起来,许丽丽趁机告状。 老师自然更相信自己的学生,听到这话,立马将怀疑的眼神看向邵瑜。 邵瑜什么都没有解释,而是拿着手机开始播放电话录音。 在接到那个有些特殊的电话的时候,邵瑜就留了一手,毕竟这样的大单子不常有,他也知道两个孩子在学校的人缘情况,知道事情肯定有蹊跷。 此时录音放了出来,里面传来非常清晰的对话声,许丽丽声线特殊,很容易辨认出来。 “你你你你你怎么还能录音!”许丽丽气急败坏。 邵瑜朝着老师解释道:“我听到是个孩子,就怕是恶作剧,没想到真的是恶作剧,可惜了这么多包子。” 老师此时脸上神色也不好看,她也没想到许丽丽会撒这样的大慌。 此时一切摆在面前,老师也不能装傻,朝着许丽丽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许丽丽不想出这笔钱,立马说道:“我只是说说而已,我怎么知道他还真的送过来了,想钱想疯了吧。” 老师听了眉头皱起,心底对许丽丽多了几分不喜,但她一个老师,也不能强压着许丽丽结账,只能先试图和邵瑜进行调解。 邵瑜说道:“老师,我想问这孩子几个问题。” 许丽丽有些慌张,求助的眼神看向老师,但老师却点头同意。 邵瑜问道:“这位小同学,你说你是开玩笑,是因为我是你同学的爸爸吗?所以不找别人开玩笑,偏偏要找我开玩笑?” 事实就是许丽丽想找胡小灵的麻烦,但这样的话,她却不敢应下来。 老师皱眉,目光在邵瑜和胡小灵兄妹之间打量一番。 邵瑜很是坦然说道:“我是这两个孩子的爸爸,我在街上摆摊卖包子,周末也经常带着两个孩子捡塑料瓶。” 老师微微一怔,看着邵瑜十分坦然的说起这事,她心底倒为自己之前的些许轻视而内疚。 邵瑜继续说道:“我和两个孩子不偷不抢,凭本事吃饭,或许没有别的职业那么体面,但我们从来都是堂堂正正,可是在老师进来之前,在这位小同学嘴里,就好像我们一家做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小同学,你心里真的很瞧不起摆摊、捡塑料瓶吗?” 许丽丽心里当然是瞧不起的,但此时老师正看着她,她也知道这样的话,不能当着明面上说出来。 邵瑜也不在乎她的回答,只是依旧理直气壮的质问:“小同学觉得点这么多包子是开玩笑,但你拿到了我的电话,又认真的跟我下订单,因为门口保安阻拦,你还派了另外一个小同学去接我进来,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在开玩笑,怎么看都像是你好像等不及吃我家的包子呀。” 许丽丽此时百口莫辩,毕竟电话是她打的,接应邵瑜的人是她派出去的。 邵瑜继续说道:“小同学觉得点一百个包子是开玩笑,但你知道这么多包子,我从锅炉里拿出来,送到这里,就很难带回锅了吗?” “你知道我国有多少吃不上饭的贫困人口吗?你知道非洲每年有多少人饿死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想要只是想开玩笑,只想要奚落自己的同学,想要践踏她的尊严,你压根就不关心别人的疾苦。” 许丽丽被邵瑜问得满脸通红,终于再也忍受不住,说道:“不就是钱吗?我就算是去借,也要将这笔钱付了!你还能再说我什么!” 邵瑜却摇了摇头,说道:“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跟你要钱,而是想让你明白,粮食来之不易,不应该轻易浪费。” 到了这个地步,要不要钱其实都不重要了,两个孩子的出身,到了这个学校里,被一些不怀好意的孩子拿着大做文章,邵瑜如今要做的,是这个机会杀鸡儆猴,好给他们创造一个好的学习环境。 邵瑜转头看向老师,说道:“老师,孩子们零花钱都是父母给的,他们父母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所以这次的玩笑,我可以不计较。” 老师松了一口气,她就怕邵瑜纠缠个没完,仗着自己有理而穷追猛打。 “她还是个孩子,今天的事,您别跟她计较,这些包子多少钱,我付了吧。”老师说道。 邵瑜摇头,说道:“老师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怎么能让您付,给钱就算了,但是包子不能浪费。” “您看看,能不能将包子送到食堂去,食堂中午加热一下,谁想吃就拿去吃了,只要不浪费就行,就当是我请孩子们吃的。” 邵瑜主动退了一步,老师也不好没有表示,道了声谢后,又跟孩子们说了几分钟不能浪费的事情。 邵瑜离开教室之前,朝着兄妹俩说道:“没什么大事,都回去上课吧。” “爸爸,您不觉得难受吗?”胡小灵忍不住问道。 毕竟今天这件事,任谁都能看出来,许丽丽就是想让他们一家人难堪。 邵瑜说道:“别人越是想让我们难堪,我们就越是不能难堪,反而要将事情做得漂漂亮亮,你记着,我们没有做错事,脊梁骨永远要挺直了。” 胡小灵回到教室里,许丽丽用力瞪了她一眼,胡小灵头一次,鼓起勇气,用力瞪了回去。 一节课结束,许丽丽见老师也没有再提什么,便松了一口气。 但胡小灵却径直走到她面前。 其他同学也意识到这两人之间的冲突,此时便全都满是好奇的看着两人。 周围一圈全都安静了下来。 胡小灵说道:“许丽丽,我家里就是开包子铺的,我和哥哥周末还会去捡塑料瓶,你要笑就大声笑,只是以后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浪费粮食,这真的很可耻!” 胡小东原本还有些紧张,但看着妹妹一番表现,忍不住朝着她竖起大拇指。 若是胡小灵表现得很羞耻,对于这件事抹不开颜面,自然会给其他人嘲笑的机会,但如今她和邵瑜一样,都是理直气壮坦坦荡荡的面对这事,其他人倒是不觉得有哪里好笑了。 胡小东这个生意小天才,此时更是趁热打铁,朝着其他同学说道:“你们要是想吃包子,直接跟我订购就行,不用像许丽丽这么麻烦,还要打电话给我爸爸。” 郑一鸣第一个订购后,又有几个孩子来跟胡小东预定。 胡小灵的同桌,此时也转头朝着她说道:“你明天带两个包子给我吧,省得我自己买早饭。” 同学们的订购都是认认真真的,没有掺杂任何取笑的成分,胡小灵自然能感受到这份善意。 许丽丽看着班级里如此热闹的情形,忍不住跺了跺脚,她出声反对,但只是发了个声,所有人都跟看猴子一样看着她。 刚从老师办公室出来的班长,此时径直走到许丽丽跟前,说道:“许丽丽,班主任找你。” 许丽丽本来还心存侥幸,想着授课老师没有追究,就以为自己没事了,没想到这老师是一状告到了班主任跟前。 班主任昨晚上才处理了胡小东和初二孩子打架的事情,也知道邵瑜虽然年纪大,看起来职业也不够体面,但却不是那种好相与的角色,因而也不敢轻易糊弄。 许丽丽进去后,被班主任说教了半个小时,等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以为自己可以离开的时候,班主任说道:“我打电话给你爸爸了,他一会就来。” 许丽丽没想到自己还是没有摆脱叫家长的命运,在办公室里等了片刻,就见到自己爸爸。 她还想恶人先告状,但班主任直接喊了授课老师过来,将前因后果说得清楚明白。 许父听完之后,瞪了女儿一眼,紧接着说道:“这是我家孩子闯出来的祸,这笔钱还是我出。” 老师摇头,说道:“对方家长不愿意接受这笔钱。” 许父无奈,只能朝着女儿说道:“你爷爷种了一辈子地,你倒好,好的不学,还学会浪费粮食了,回去看我不收拾你!” 胡小灵不知道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只是一连几天,她明显发现许丽丽绕着她走。 她也没多想,而是如今邵瑜的包子在班里出名了。 邵瑜手艺好,再加上包子用料实在,在摊位那一片早早就出了名,如今也不过是多了一群初中生顾客,甚至还有老师吃了那天食堂免费的包子,也跑来找兄妹俩代购。 因为邵瑜的包子太好吃,学校里还有不少人催促着邵瑜跑到校门口开个分店。 邵瑜暂时没有开分店的想法,倒是想要换个地方住的念头,毕竟这房子里的条件真的太差了,邵瑜至今还跟胡小东挤在一张床上。 他挤一挤倒是无所谓,只不过胡小东年纪渐长,也改需要属于自己的空间。 邵瑜看中的地方,是距离学校不远的一处房子,那房子楼下是商铺,可以用来开店,楼上设施齐全,可以用来住人。 虽然邵瑜觉得那房子很完美,但还是要问一下两个孩子的想法。 好的环境,自然谁都喜欢,但胡小东却很担心钱。 “按照目前每个月卖包子,加上周末捡塑料瓶的钱,负担月租足足够了,我只是怕你们换了新地方会不习惯。”邵瑜说道。 胡小灵对新住处很是期待,而胡小东得知负担得起之后,自然不会拒绝,搬家这事便直接提到了日程上。 找了个空闲的周末,一家三口也没有请搬家公司,而是自己动手就将大部分东西搬了过去。 这个院子虽然小,但里面装的东西却不少,很多东西都是胡小东捡来的垃圾,此时既不能带到新家去,又不能留在这里膈应房东,倒是有些麻烦起来。 邵瑜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像胡小东演练如何废物利用。 “这个纸袋子挺漂亮,难怪你一直留着,保存得跟新的一样。”邵瑜说道。 胡小东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当废纸卖掉吧。” 虽然他这么说,但心里却万分不舍,总觉得因为没能废物利用,而浪费了这么漂亮的袋子。 邵瑜摇头,拿着剪子沿着纸袋子剪了起来,最大程度保留了纸袋子上的漂亮图案。 “这个可以给你们包书皮。”邵瑜说道。 胡小东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压根不知道什么是断舍离,他看到可能有用处的东西,还派上作用就扔进垃圾桶,只会觉得万分难受。 第124章 我陪孩子捡破烂(七) 胡小东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可能有病。 但他真的穷怕了,总觉得每样东西,可能都会在未来某个时候,突然发挥它的作用,所以即便眼下用不上的东西,他也绝对不会扔,如此一来,家里的东西,越存越多。 甚至多到很多东西,胡小东自己都想不起来为什么要存了。 他本来都做好了邵瑜可能会大惊小怪的准备,还在脑子里纠结到时候要怎么回答。 但邵瑜一个都没有问,哪怕看到再奇怪的东西,他也没有问一句为什么要留着这东西,而是认真思考,可以怎么用上这些东西。 如此态度,着实让胡小东松了一口气。 很快,胡小灵也加入进来,一家人凑在一起,齐心协力的想着这群东西到底该怎么才能用上。 没有责怪,没有疑惑,一家人花了周末两天,群策群力,才将这堆东西整理出来,努力给它们找到用武之地。 胡小东有些内疚,觉得因为自己这样奇怪的毛病,而浪费了大家太多时间。 邵瑜笑了笑,说道:“你只是比较节省,不是什么坏毛病。” “可要不了多久,新家也会被我堆满的,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胡小东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他这个毛病,他自己也觉得很烦,就好像无论给他多少地方,他都能填得满满当当。 新家比这里大,但也绝对经不住他这样乱放,偏偏他像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手一样,什么都想要捡着、留着。 “你放在屋子里的东西,都是很干净的,放在院子里的东西,也全是不怕风吹日晒的,说明什么东西能捡,什么东西不能捡,你心里全都很有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没必要一定改正。” 邵瑜知道孩子的心理,很多时候他们都希望被当做大人看待,这实际上是一种渴望获得信任的表现。 邵瑜要做的,就是充分给予他们这种信任,若是因为信任而造成失衡,那再进行后期补丁。 “就算家里堆满了,没地方落脚也没关系吗?”胡小东很是诧异的问道。 邵瑜摇头,说道:“没关系。” 胡小灵想到那场景,却脸都绿了,说道:“别让我看到那个样子。” 这里的东西搬空之后,房子里瞬间就空了下来,和往日完全不一样的模样,倒是让兄妹俩心生感慨,甚至还闪过一丝不舍。 这个地方虽然破旧,但却是兄妹俩流浪五年里,唯一安定住下来的地方。 前几年睡过大街、钻过桥洞,辛辛苦苦攒了很久的钱,终于能够负担起这个破旧房屋的租金。 如今要挥别这个地方,就好像是要挥别他们的过去一样。 放眼望去,墙上是邵瑜刚刚糊了没多久的洁白墙粉,原本上面满是胡小灵的涂鸦,但如今房子要还给房东,涂鸦自然也要刷干净。 邵瑜朝两人伸出手,他们动作有些迟缓的将钥匙放在邵瑜手上,邵瑜再转而将钥匙送给楼上的房东。 夕阳映照下,胡小东和胡小灵最后看了一眼这处破旧的院子,跟在邵瑜身后朝着新家走去。 人与环境也是需要磨合期的,偶尔胡小东放学,还会骑车载着妹妹抵达旧住处,在胡小灵的提醒下他才惊醒,花了一个月时间,胡小东总算不再习惯性的回老地方,与之而来的,期末考试也到了。 两个孩子入学两个月,胡小东一开始不够努力,但有了动力之后和妹妹一样努力,即便如此,对于这次考试,两人也全都十分紧张。 胡小灵更是在考试前两天紧张得睡不着觉。 胡小东好一点,但看起来状态也不是特别好。 考试前一天,晚饭过后,两人本打算回房间学习,但却被邵瑜拦了下来。 “期末考,很紧张吗?”邵瑜问道。 胡小东没说话,但胡小灵却点头了。 邵瑜问道:“上一次月考,你不是拿了第五吗?为什么还要紧张?” 胡小东的回答比较实在:“期末考试和月考不一样,我希望能有进步。” 上一次月考还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胡小东月考成绩在班级里是中下游,这一次期末考试,他希望能够获得比较大的进步,这样才不枉费他这段时间的努力。 胡小灵说道:“同学们都紧张,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紧张。” 邵瑜问她:“同学们为什么紧张,你知道吗?” 胡小灵隐约知道一点,说道:“怕家里人责怪?” 邵瑜点头,问道:“我会责怪你吗?” 胡小灵摇摇头,心底莫名松了一口气。 邵瑜接着问两个孩子:“你们在学校里,有认真学习吗?” 两人一起点头。 “觉得学到知识了吗?”邵瑜又问道。 两人再次点头。 邵瑜说道:“小东要进步,学到知识就是进步,而小灵,你是努力给自己看的,期末考试的目的是验证你的学习成果,我相信即便你考试没发挥好,但学习是真的用功了。” 胡小东见邵瑜如此随意,忍不住说道:“就这样吗?你怎么跟别人的家长不一样?人家都是很严厉的,要是考不好,他们还会惩罚呢。” 邵瑜忍不住笑了,问道:“你怎么不羡慕别的,这种事都要羡慕的?” 胡小东也觉得自己的关注点有些奇怪。 邵瑜说道:“家长跟孩子又不是仇人,我要是太严厉只会让我们之间关系闹僵,而你们都是非常自觉的孩子,都不需要我一再提醒。” “难道不怕我们的叛逆期吗?”胡小东问出这话来,忽然一愣。 他似乎真的把邵瑜当做亲爹了,才能说出这样理直气壮的话来,毕竟对着一个恩情深重的养父,哪个不孝子能干出叛逆的事来呢。 邵瑜说道:“叛逆期就叛逆期,一家人心在一起,什么都不怕。” 邵瑜宽慰一番后,两人倒是一起放下心来,紧张消散大半。 隔日一早,两人起了个大早,哪怕今天的期末考试,两人也没有破例,依旧在帮完邵瑜之后,才去了学校。 被邵瑜开导之后,两人全都怀着一种非常轻松的心情去考试,他们的期末考没有承载着长辈的特别期许,变为单纯的检验一学期学习情况,反倒回归到期末考的本意。 考完之后,邵瑜也没有多问一声考试的情况,而是询问其两人在寒假的打算。 “绘画班?”胡小灵虽然意动,但还是很担心家里的经济不足以支撑。 邵瑜说道:“这是一个美术学校的学生开的班,价格不贵,她的水平也不差,这是趁着寒假勤工俭学,我今天和她谈了谈,感觉能跟着她学习,对你会有很大的好处。” 怕闺女担心钱,邵瑜又说道:“家里现在真的不差钱,包子铺上个月挣了八千呢。” 胡小灵终于点头,说道:“爸爸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 在邵瑜的讲述里,这个辅导班的价格很便宜,因为在胡小灵想来,应该是那种一对多的辅导班,但等真的进班之后,却发现情况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就我们两个人吗?”胡小灵不敢置信的问道。 方诺点点头,说道:“就你一个学生哦。” 胡小灵看着这间画室里摆放的那些作品,那些作品里技巧娴熟、灵气逼人,明显能看出绘画者的水平。 这样的水平,她觉得不应该收不到学生,她这样想着,也这样问了出来。 方诺闻言笑了起来,说道:“我毕竟不是专业的培训老师,愿意买账的人不多,这一个寒假,可能就只有我们俩了。” 胡小灵勉强被说服,她本就性情乖巧,方诺虽然说是个美院的学生,但胡小灵对于她的水平还是十分服气,因而两人的教学进行得十分和谐。 “你不想学点啥?”邵瑜问另一个孩子。 胡小东摇摇头,他刚放寒假,连着几天都早出晚归,就连邵瑜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邵瑜也没问,只是随着最后一笔大订单交付,邵瑜便关了店门,开始筹备过年的事。 往常兄妹俩过年,也不过是买点烟花,再买点鱼肉,大年三十吃一顿好的,就当做是过年了,他们俩都是孤儿,也没什么亲戚要走,因而过年对于他们来说,其实和往常没有太大区别。 邵瑜虽然还有几个亲戚,但他这么大年级,也是亲戚朝他走动,而不是他出门拜访。 过了这么久,他出售股份的事情,也逐渐被亲戚们知道,加之他又无儿无女,身上带着这么多钱,亲戚们自然眼热。 每个人都想着自己是邵瑜最亲近的亲戚,因而在这种节假日,也都变得格外殷勤起来,都想着万一将邵瑜哄好了,说不定就能捡到大漏,成为亿万财产的继承人。 如此这般,邵瑜这两天电话倒是响个不停,邵瑜嫌烦,索性直接将电话关机。 邵瑜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自己的去处,亲戚们也绝不会想到,邵瑜居然会自降身份,放着自己的商业帝国不管,跑到偏远郊区卖包子。 邵瑜也没有给这个年安排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而是就像其他千万普通家庭一样,给两个孩子买新衣、发压岁钱,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这样的稀松平常,对于兄妹俩来说,却像是漫长前半生里的一场幻梦,两人始终保持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 在这样极度兴奋的状态下,两人做事也是事半功倍。 胡小灵就像是开了挂一样,绘画进步飞速,惹得方诺连连感慨,而胡小东居然拿了一笔钱回来给邵瑜。 一开始虽然家里是胡小东管账,但随着他去上学,邵瑜独自支撑包子铺,账务又逐渐交到邵瑜手里,在给两个孩子上完户口之后,邵瑜彻底成为一家之主。 若是旁的家长,只怕还会怀疑这笔钱的来源是否正当,但邵瑜却没有表露出半点这方面的怀疑,而是问道:“三百块钱,用几天挣的?” “五天。”胡小东颇有些得意,这个挣钱速度虽然比不上邵瑜的包子铺,但相比较他以前捡塑料瓶,足够说得上是神速。 邵瑜问道:“怎么挣的,可以跟我说说吗?” 胡小东也不卖关子,直接说起自己的经历来。 经过之前许丽丽闹得那一遭后,胡小东开始变得主动起来,他主动向同学们提起自己过去的经历,主动向他们寻求帮助,让同学们帮他一起积攒废品。 这几天,他就是挨家挨户的旁,拿着跟回收站老头借的小板车,一家一家跑着拿货,从中赚取差价。 他的同学们节省了将东西送到废品回收站,又能挣一笔卖废品的零花钱,而他作为中间人,拿着这么多废品,和回收站老头谈了一个比较高的价格。 年前各种东西价格上涨,废品价格同样上涨,胡小东就趁着这个机会挣了一笔快钱。 邵瑜接过三百块钱,在自家的账本上记了一笔后,又将这笔钱还给了胡小东。 “这是你挣的钱,我想看看,你能不能继续拿着它钱生钱。”邵瑜说道。 胡小东见邵瑜如此信任自己,立马拍着胸脯说道:“你放心,我一定可以的。” 胡小东本来就对挣钱感兴趣,如今又没有了生存的压力,他的时间除了学习,便是用来思考如何挣钱,只是一连几天,他除了已有的模式,还是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 但同学们的资源有限,家里的废品总有卖完的时候。 邵瑜见他苦恼,便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次为什么会成功?” 胡小东说道:“因为是我的同学,他们愿意照顾我,将这些东西卖给我?说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他们要是自己送到废品回收站,说不定能多挣一点钱。” 邵瑜点头,说道:“你的同学,等于你的人脉,他们照顾是真,但是方便也是真,毕竟不是谁都愿意提着那么多东西送到废品回收站。” 胡小东不解,问道:“您想告诉我什么?” “我想让你看清楚这个举动的本质。”邵瑜说道。 胡小东隐约抓到了什么,但却还没有彻底想明白。 邵瑜继续说道:“这次的事,本质上是三赢,你作为中间商赚了差价,回收站和你的同学,都省了力气,所以你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挣了钱,但也给他们提供了帮助,这是你应得的。” 胡小东闻言:“帮助别人吗?” 邵瑜点头,说道:“最好的生意,永远是在帮助别人的过程中,顺便挣到了钱。” “比如我们家的包子铺,为什么开早餐店,是因为附近早餐店很少,这里的人有买早餐的需求,我们既挣了他们的钱,也帮助他们解决了买早餐的不方便。” “可别人到底哪里需要帮助,却不是那么好找的,现在各行各业发展那么快,基本上都全覆盖了。”胡小东说道。 邵瑜摇头,说道:“人的需求是无穷无尽的,即便是商业再繁华的地方,还是能发现新的需求,哪怕是已经成熟的行业,也能因为需求细分,而继续发展出新的分支来。” 胡小东的领悟力不差,说道:“您的意思是,仔细观察,永远都能找出新的需求了。” 邵瑜点头。 胡小东拿着三百块再度出门,他待在家里是很难找到机会,只有走出去,通过不断的观察,才能找到更多机会。 寒假转眼便结束了,学校已经通知开学,也通知了邵瑜开家长会的消息。 胡小东和胡小灵年前的期末考试,在没有包袱的情况下参加考试,两人都考出了一个非常好的成绩,胡小灵是全班第二,胡小东也从中游偏下而进入了班级前十。 对于邵瑜要参加家长会这事,两个孩子甚至比邵瑜这个当事人都更加紧张,毕竟虽然邵瑜当初解决许丽丽的羞辱时干脆利落,但他们还是害怕旧事重演。 “没事,学校里大部分都是正常人,异类永远只有几个。”邵瑜说道。 等到了学校,班主任对于邵瑜的态度很好,一来是知道邵瑜不好惹,二来是邵瑜的两个孩子成绩进步都很大,可以说得上是这次要树立的典型。 邵瑜心下还有些庆幸,还好着两个孩子在一个班,否则就要纠结该跑哪边了。 邵瑜是最后一个进班级的家长,看到前排有个空位就坐了下来,他还以为这座位是老师安排的,压根不知道家长们在班里都是随便乱坐的。 座位上摆放着一张成绩单,邵瑜拿起来看了一眼,最先看到的就是胡小灵的名字,他很快又在不远的地方找到了胡小东,两人全都进步巨大,邵瑜虽然内心欣慰,但面上却依旧满是平静。 反观他身边坐着的那个男家长,一坐下来就开始长吁短叹。 在看到满脸平静的邵瑜时,这个男家长还凑过来试图抱团取暖,问道:“你家孩子上个学期退步也很大吗?” 此时恰巧讲台上老师提起进步飞速的兄妹俩,邵瑜朝着身旁的家长说道:“这兄妹俩就是我的孩子。” 男家长低头看了一眼成绩单,成绩单上标注了月考和期末考名词变化,看到那个“↑”标记后,男家长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邵瑜看他这样子,安慰道:“孩子一时成绩波动很正常,可能不是不用功,就是期末发挥失常,不是什么大问题。” 男家长摇摇头,说道:“她这次成绩退步特别大,和往常的水准差得太多了。” 邵瑜低头看了一眼成绩单,指着许丽丽说道:“退步再大还能有她大吗?从班级第四掉到了二十四,你看看这倒霉孩子,是不是觉得自家孩子好多了?” 男家长此时却快哭了。 邵瑜还在安慰他呢,说道:“人都是需要比较的,只要有个更差的参照物,再看自家,就会觉得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但男家长却哽咽了,说道:“这倒霉参照物就是我女儿。” 邵瑜有些尴尬,毕竟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和许丽丽家长坐在一起,他觉得两人有过冲突,班主任应该不会这样胡乱安排。 却没想到事情就是这样阴差阳错。 许父也知道自家倒霉孩子干的倒霉事,很是礼貌的朝着邵瑜道歉,事情也过去这么久了,邵瑜也没有什么要计较的意思,两人倒是很快就聊到了一起。 许父忧心忡忡道:“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成绩下降得这么厉害,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邵瑜想着,许丽丽心思全都在欺压同学上了,成绩要还能好,那才奇怪呢。 “许家爸爸,你也别太担心了,孩子到了年纪自然会懂事,就能理解父母的苦心。” 许父闻言苦笑一声,到底还是没忍住,问道:“小灵爸爸,你家两个孩子进步都挺快,他们学习有什么诀窍吗?” 许父想要从邵瑜嘴里挖出一些诀窍来,但他注定要失望。 他没有得到学习方法,反而听了一肚子凡尔赛。 “许家爸爸,我每天四点钟就要起床做包子,其实没有时间来关注两个孩子学习,只是他们俩都自觉,我什么都不用说,他们就会主动看书写作业,所以自然而然的,成绩就提高了。” 许父听了这话,心下酸溜溜的,暗道谁不知道孩子自觉学习成绩就会提高,但问题是怎么让孩子养成这样的自觉。 “他们为什么会这么自觉?这么想学习?”许父追问道。 邵瑜说道:“到了年纪,自然就懂事了。” 许父闻言却不信,说道:“小灵爸爸,孩子哪里有那么容易开窍,一定是你做了什么。” 邵瑜说道:“那大概是因为好几年没读书,终于得到读书机会,觉得来之不易,所以才会格外珍惜吧。” 许父听了却觉得荒诞,只当邵瑜是藏着学习方法不肯教,便说道:“小灵爸爸,您就别开玩笑了。” 见他不信,邵瑜也没有继续解释下去。 但很快,班主任却喊了邵瑜上台,让他说说兄妹俩进步巨大的原因。 许父此时正襟危坐,想着面对老师,邵瑜总不会撒谎了。 但偏偏邵瑜上台后,说出的却依旧是那一套话。 如此一来,原本是许父一个人吃柠檬,变成了一个班级都充斥这柠檬的酸味。 邵瑜狠狠的凡尔赛了一通之后,回到家里的时候,脸上都还带着笑。 一连几天,兄妹俩都能看出来邵瑜的心情非常好。 他们只能将邵瑜心情好的原因,归结到家长会上,自从知道自己成绩进步能让邵瑜这么高兴后,兄妹俩便全都憋着一股劲,想要让邵瑜继续维持这种开心。 唯一让胡小灵觉得可惜的,便是开学一个星期后,方诺因为要上学,只能中断教学。 “虽然开学了,但你每个星期都要动一次画笔。”临行前,方诺对着胡小灵千叮咛万嘱咐,又松了她一套崭新的画笔。 胡小灵用力点头,虽然方诺是花钱请的老师,但这一个寒假的学习,对于胡小灵来说却有着脱胎换骨的作用。 而方诺在和胡小灵告别之后,又在原地等了半个小时。 “那套画笔的钱我会付给你。”邵瑜说道。 方诺摇头,说道:“这孩子天赋好悟性高,天生就该吃这碗饭的,那画笔是我要送给她的,您不必另外出钱。” 邵瑜也没强求,说道:“尾款今天就会打给你。” 方诺并不是普通的美院学生,她目前正在跟着国内一位大师学画,且极有可能成为对方的关门弟子,这样的学生,几乎是同辈中的顶尖。 邵瑜能够请动她,自然也是出了非常高的价码。 方诺说道:“您现在找我来,应该也不是听我说这些话的,对吗?” 邵瑜点头,说道:“本来要说的话,看起来也不用跟你说了。” 邵瑜不希望胡小灵放弃这个爱好,便想着让方诺和她保持联系,既能让闺女多个朋友,也能激励她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 方诺点头,说道:“这样有灵气的后辈,即便您不给我这么好的待遇,我也乐意教她,我还盼着能多一个小师妹呢。” 邵瑜放下心来,他将原本打算利诱的话吞了下去,如今方诺自己也愿意,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 转眼开学两个月了,天气逐渐变热起来,随着包子铺生意越发红火,邵瑜也不想自己太过辛苦,便请了一个人帮忙。 即便多了个人帮忙,但邵瑜也没少做事。 这日恰逢周末,胡小东大早上就跟在邵瑜身后帮忙。 店面里摆了几副桌椅,一些不愿意外带的客人,也会留在店里吃饭。 其中一个客人,已经连着五天都坐在店里吃饭了,今天他不是一个人,而是带了个同伴。 等他们吃完包子,邵瑜上前收拾碗筷的时候,客人开口了:“老板,我们见过的。” 邵瑜闻言面不改色,说道:“你孩子跟我孩子一个班,开家长会的时候见过。” 在擦隔壁桌子的胡小东,听到这话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打量着这个客人,似是在想对方是哪个同学的家长。 而这个客人带来的那个同伴,此时怔怔的看着邵瑜,不敢置信的问道:“邵总,真的是您?” 当日邵瑜上台分享经验,无意中被客人拍下照片,又莫名其妙发到家族微信群里,这才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这个有心人,既是客人的亲戚,也是从前邵瑜的下属。 邵瑜此时微微皱眉,静静的看着这两个人。 贺泽此时就差热泪盈眶,说道:“邵总,您离开公司后,公司人事大调整,我们都盼着您回去呢。” 胡小东已经被这情况吸引了过来,当初张庆丰认出邵瑜的时候,他没有多想,但如今又见到别人诧异又恭敬的表情,他便忍不住看了邵瑜一眼。 邵瑜直接说道:“我不会回去了。” 贺泽急了,说道:“您这是干什么呢?放着大集团总裁不当,跑到这种小地方卖包子,您不觉得憋屈吗?” “不憋屈。”邵瑜回答得十分干脆。 贺泽左右看了看,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邵瑜居然会心甘情愿留在这一个苍蝇馆子里。 “您是担心公司股份吗?虽然不知道您在公司遭遇了什么不公正待遇,逼得您离开,但您放心,虽然您的股份都卖出去了,但这几个月公司里乌烟瘴气的,董事会都盼着您回去主持大局呢。” 贺泽是真的想念邵瑜,一来他以前是跟着邵瑜的,如今上头大换血,他也被边缘化了,二来邵瑜也确实比现在上头那些人厉害,公司挣钱,他一个员工才能跟着收入水涨船高。 但邵瑜是真的不在乎原身的所谓商业帝国。 “你们吃完了吗?”邵瑜问道。 贺泽用力点头,以为邵瑜是要跟自己密谈,便说道:“邵总,这个地方人多眼杂,确实不方便说话,不如我去前面茶楼开个包厢等您?” 邵瑜面无表情,说道:“吃完了就请让出位置来,后面还有客人等着坐呢。” 贺泽闻言立马尴尬起来。 邵瑜叹了口气,说道:“我既然离开了就不打算再回去,我现在只想卖卖包子,没有别的想法。” 贺泽虽然满肚子话要说,但邵瑜都这样说了,他也没什么办法,只是看到一旁一脸好奇看着自己的胡小东,他忽然说道:“邵总,您不为自己想想,也为孩子想一想。” 邵瑜皱眉,说道:“别牵扯孩子。” 贺泽显然已经打听过着两个孩子的事情,知道这两个孩子已经被邵瑜收养了,便说道:“两孩子,跟着集团老总,和跟着包子铺的老板,过的是完全不一样的日子……” 邵瑜再次强调:“别牵扯孩子,请你出去。” 贺泽这段时间在公司被边缘化,实在是憋狠了,再加上此时邵瑜不是公司总裁,而只是一个包子铺的老板,他也变得勇敢了不少。 此时不顾邵瑜的阻拦,朝着胡小东说道:“好孩子,你知道你爸爸有多厉害吗?你去打听一下邵氏集团?” 邵瑜说道:“你别白费力气了,你越是这样不礼貌,我越不会回去。” 贺泽还想再说什么,邵瑜又说道:“你不会觉得,我现在是个包子铺的老板,就真的只会卖包子?你要是再纠缠下去,那我会让你在整个圈子里都混不下去。” 贺泽闻言心下一惊,他才想起来,邵瑜不是破产,而是卖掉股份养老,他依旧有着庞大的财产,在圈子里依旧拥有巨大的影响力。 贺泽不情不愿带着亲戚离开,但终究还是迟了一步,邵瑜打了个电话出去,虽然不至于让贺泽彻底被封杀,但在本地却很难混下去了。 贺泽离开包子铺不到半个小时,就接到了公司打过来的解约电话,贺泽自然知道这是招惹邵瑜的代价,他心下后悔,本想要去请求邵瑜。 但公司的人又说了一句:“邵总只是想过清净日子,你要是再去缠着他,去了别的地方可能也混不下去。” 听着这样直白的威胁,贺泽也不敢再去找邵瑜,只能悻悻离开,想着下一步该去哪里寻找出路。 等到上午的包子全部卖完,店里全都打扫干净后,胡小东也没有像寻常周末那样收拾东西出门,而是看着邵瑜,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想说什么就说,不用憋着。”邵瑜说道。 胡小东问道:“那个人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喊你邵总?你以前很厉害?” 邵瑜点点头,说道:“我以前确实很厉害。” “那你现在?”胡小东刚问出来便有些后悔,想着邵瑜既然放弃那样优渥的生活,屈尊在这个小地方,显然有他自己的道理,便说道:“算了,那些都不重要,你过得开心最重要。” 邵瑜之前瞒着,是怕这孩子一时无法接受,如今相处了这么久,再瞒着也没有必要了。 “我是你爸爸。” 胡小东还没听懂呢,听到这话,只说道:“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你现在就是我和小灵的爸爸,谁也不能分开我们。” 邵瑜摇头,说道:“在户口本上,我是你的养父,但实际上,我是你亲生父亲。” 胡小东听到这话,嘴巴张大,不敢置信的看着邵瑜。 但片刻后,他又摇了摇头,说道:“这种玩笑开不得。” 邵瑜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亲子鉴定书,递了过去。 胡小东打开,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快速跳过前面那些他看不懂的东西,只看到最后一页上,赫然写着99.7%的父子关系认定,整个人都呆愣在原地。 他在孤儿院时,曾经猜想过千万次自己父母的模样,也曾设想过自己和他们相认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但这些想法,在他户口落在邵瑜名下之后便停止了,他想着邵瑜愿意收养他,自己就该知足,不应该一直想着抛弃他的亲生父母。 而这几个月的相处,邵瑜也确实给了他父亲一般的温暖。 但如今,邵瑜告诉他,他们就是亲生父子,胡小东立马感觉像是被欺骗了一样。 “为什么?”胡小东忍不住问道。 第125章 我陪儿子捡破烂(八) 胡小东的疑问,对于邵瑜来说完全是预料之中。 “这是我的错。”邵瑜承认错误向来十分爽快。 胡小东此时望着他,一想到邵瑜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甚至一直以来,邵瑜的条件都优渥得很,并不是那种养不起一个孩子的人家,但却还是将他抛弃,他一想到这里,心里就充满矛盾。 理智上他无法原谅邵瑜抛弃自己,感情上他又真的很享受邵瑜的关怀,也是真的发自内心将邵瑜当做父亲。 邵瑜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一般,直接说出了他最想要的那个答案:“这么多年,我一直都不知道你的存在,接到你可能还活着的消息之后,我就找了过来,见到你健康长大,对于我来说,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消息。” 胡小东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原本的攻击性就收敛了大半。 他最耿耿于怀的,始终都是父母为什么要抛弃自己,甚至此时还忍不住问道:“如果早点知道,你就会早点来找我吗?” 邵瑜点头,说道:“如果早点知道,我也能早点接你回去,这样你也不用留在那种孤儿院里受那么多苦。” 邵瑜继续说道:“虽然是因为我不知道,但我也确实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母亲,当年要不是我一念之差,你也不会流落孤儿院。” 原身和胡小东母亲的事并不道德,此时解释起来,邵瑜也没有过分美化,而是客观地讲述那一段过去。 胡小东听完神色莫名,对于他来说,自己是不是爱情的结晶,其实远没有他是不是被抛弃那般重要,但却还是会觉得有点失落,就好像自己是不被期待而降生。 他作为一个晚辈,也很难去评判邵瑜当年的行为,自然也没有立场去纠结,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因为这些事而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原来他有父母,并不是出生就被抛弃的孤儿,这一点实在困扰了他太多年,此时解开心结,倒是有一种身上枷锁被去除之感。 邵瑜说道:“我知道这事后,就派人去给你母亲修墓,你若是想见她,下个周末我带你去看她。” 为了生下自己而死亡的母亲,此时只是听着,胡小东心底就忍不住升起一抹愧疚感,他也很想去见见那个拿命生下自己的女人。 “这些年我在商业上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但过得其实并不好,反倒是这半年来,和你们在一起,哪怕生活辛苦,但却觉得人生是有盼头的,我感觉很幸福。” 邵瑜也没有说假话,原身这些年白日还好,尚且能够用工作麻痹自己,但等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满脑子就是孩子。 接连送走五个孩子,这对于任何一个父亲来说,都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胡小东问道:“那为什么一开始不相认?是因为害怕我不符合你的预期吗?” 邵瑜摇头,问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胡小东原本还曾经想过,在自己功成名就之后,父母找上门来,对着他痛哭流涕,后悔当初不该抛弃他。 他却没想到,亲生父亲早就在悄无声息间抵达他身边,甚至已经相处了这么多久。 “你怎么会不符合我的预期呢?年纪那么小,就带着妹妹逃离孤儿院,在外面流浪五年,还没有成年就帮妹妹安顿下来,真是聪明又勇敢。”邵瑜说道。 胡小东耳根子都红了起来,问道:“你真的这样想吗?” 邵瑜点头,说道:“我看到你照片的时候,只心疼你太瘦了,等真切的见到了你,才从你脸上看到这些年的辛苦。” 胡小东听了忍不住问道:“那为什么你没有跟我相认呢,是害怕什么吗?” 邵瑜说道:“一开始我怕你接受不了,会对我产生逆反心理,便想着等我们熟悉了,再慢慢将当年的事解释给你听。” “再则,我也很想体验一下你的生活,没想到体验到现在,也一直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跟你解释,我还要多谢多嘴的人,要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跟你主动提起。” 胡小东听到这话,心中彻底没了责怪之意。 但他心结虽然已经彻底打开了,可看向邵瑜的时候,神色还是有些许不自然,原本将邵瑜当做敬重的养父,如今变成了生父,反而觉得有些尴尬。 “那小灵呢?她怎么办?”胡小东转而又担心起妹妹来。 邵瑜说道:“关于小灵的事,有一点我希望你可以理解。” 胡小东听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他害怕邵瑜会说去放弃小灵的话。 “我既然收养了她,就会待她跟你一视同仁,等我过世,你们也会平分我的财产,这一点对你可能不太公平。”邵瑜说道。 亲生子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享有同样的继承权,换是别人,可能立马就闹了起来。 但胡小东听到这话却彻底松了一口气,他只想着邵瑜能够收养胡小灵,就已经十分满足,没想到邵瑜连继承权都考虑到了,显然他也是将小灵当做亲生孩子去考虑。 “我对此没有任何异议。”胡小东想了想,又补充道:“谢谢您。” 对于胡小东来说,胡小灵才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甚至比他自己都重要,保护胡小灵早就成了他的本能。 而邵瑜本可以不管这个跟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但如今却愿意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去照顾小灵,胡小东心里便只有感激。 邵瑜玩笑道:“你谢我干什么,我还指望着闺女给我养老,有女儿的老人,晚年生活水平都不差。” 胡小东自然知道邵瑜这是在宽慰他。 邵瑜继续说道:“我不差钱,可以给你和小灵提供最好的生活,你是想跟着我一起搬到市区,还是继续留在这个地方?” 胡小东问道:“这里不好吗?为什么要搬走?” “这里还不够好。”邵瑜说道。 胡小东虽然不明白邵瑜说的“好”是什么样子的,但如今的生活,对于他来说,已经像是梦一样。 “明天我带着你和小灵去市里看一看,等看过了,你们再决定要怎么样。”邵瑜说道。 胡小灵尚且还不知道,在她外出写生的半日时间里,家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等她回来之后,仍然像往常一样,帮着邵瑜做家务,做完家务,又非常自觉主动的回房间写作业。 胡小东在外面敲门的时候,胡小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今天餐桌上哥哥和养父之间的互动似乎有些尴尬。 待听胡小东说完前因后果之后,胡小灵也呆住了。 “原来爸爸就是哥哥的爸爸。”胡小灵说出了一句有些拗口的话。 胡小东点点头,说道:“去年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他有些奇怪,好像是药故意赖上我,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 “爸爸他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他儿子吗?”胡小灵问道。 胡小东再次点头,怕妹妹觉得难受,又说道:“你要是觉得难受,或者哪里觉得不公平,就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胡小灵摇头,说道:“我没觉得哪里难受或者不公平呀。” 相比较哥哥现在周末还要出去捡塑料瓶,她能够随心所欲的做自己爱好的事情,她反倒觉得自己像是被偏爱的那一个。 按理说,一个家里,另外两个人有血缘关系,胡小灵这样一个无血缘关系的人,应该会产生危机感。 但胡小灵此时心里却十分安定。 胡小东又说道:“我找到家人了,而你却没有,我怕你会不开心。” 胡小灵摇头,说道:“你和爸爸就是我的家人,难道你们会因为相认而不要我吗?” 胡小东摇头,说道:“爸爸会对我们一视同仁。” 胡小灵说道:“这不就行了吗?其实知道这件事,和不知道这件事,对我们似乎也没什么差别呀,哥哥你就不要纠结了。” 胡小灵了解胡小东,知道他心底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所以晚饭的时候父子间才会显得有些尴尬。 胡小东惊讶于妹妹的敏感,说道:“我只是一时还没有适应过来。” “你怪他吗?让你再孤儿院待了这么多年?”胡小灵问道。 胡小东不是不讲理的人,相反他还有些卑微,知道邵瑜不是故意之后,他就已经原谅邵瑜了。 “你不怪他,那还有什么好别扭的,他早就知道你是他儿子,所以过去怎么相处,以后他还会怎么跟你相处,你本来就很喜欢爸爸,如今只是跟他又多了一层联系,你应该觉得高兴才对。” 胡小灵说到这里时,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嫉妒,说道:“好可惜,为什么我跟爸爸就没有血缘关系呢,我要是有这么好的亲生爸爸,那真是开心死了。” 胡小东听了妹妹的话,也觉得自己的那一丝别扭来的莫名其妙,这本就是一件高兴的事,怎么被他想得这么奇怪。 隔日一早,邵瑜起床之后,胡小东也很快起来了。 “做早饭吗?我想吃小馄饨。”胡小东主动说道。 话语间倒是没了昨天的别扭,和之前的父子相处没有太大的区别。 邵瑜摇头,说道:“今天我不做饭,我们一天都在外面吃。” 胡小东虽然诧异,但也没有多说什么,他早就知道今天要去市中心。 一家人收拾好就出门了,胡小东还体贴的将公交卡都拿上了。 但他注定用不上,因为门外早就有一辆车在等着。 胡小东不懂什么豪车,但男孩子天生就会对车感兴趣,他看着上面流畅的线条,以及比其他车都长出一大截的车身,只觉得如同艺术一般优美。 早就有身着西服的人主动为三人开门,邵瑜神色如常的上了车,两个孩子全都在愣了一瞬后,学着邵瑜的样子上了车。 车里没有公交车或者客车上驳杂的味道,只有淡淡的清香,车内空间也很大,就像是一个小房间一样。 两个孩子本来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邵瑜说道:“司机在前排,这里只有我们一家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拘束。” “爸爸,这是你的车吗?”胡小东忍不住问道。 邵瑜点头,说道:“是其中一辆。” 邵瑜身家丰厚,原身又不是个对车感兴趣的,因而他的车相比较同档次的富豪来说,其实还算是少的,但即便这般,也有十来辆。 如今乘坐的这一辆,虽然在邵瑜车库里不是最贵的,但因为加长车身的缘故,看起来是最有排面的。 邵瑜向他们演示了一下车里的一些功能,虽然换来了两个孩子的阵阵惊呼,但两人眼里却只有好奇,却没有别的情绪。 车子平稳的驶进了一家金碧辉煌的酒店,酒店门童早早就在一旁准备好要帮忙开门。 邵瑜带着两个孩子下车,两人一起抬头望了一眼眼前的高楼,虽觉得漂亮,但也没有多看,而是跟在邵瑜身后往里走。 “这家酒店其他一般,但早茶做的不错,可以尝一下。”在邵瑜嘴里,好似这家五星级酒店除了早茶,就没有其他可说之处。 里头虽然装修得豪华漂亮,但胡小东却始终记得今日出行的目的,问道:“不是说要去你家看看吗?” “不着急,先吃早饭。”邵瑜说道。 胡小东按捺住疑惑,跟在邵瑜身后进了一间包厢,邵瑜提前已经预定好了菜品,但还是让两个孩子在菜单上选择自己想吃的。 胡小东看了一眼菜单,指着价格问道:“一碗面要这么多钱?” 邵瑜点头,说道:“没事,想吃就吃。” “可……”胡小东还是有些犹豫。 邵瑜说道:“这点钱对于我来说,就像是地上的一粒沙子,压根不值一提,而你们俩的感受,对于我来说至关重要,我不想让你们今天出来一趟还留了遗憾。” 胡小东被那张图片所吸引,原本已经因价格而劝退,但邵瑜都这样说了,他便点了一份。 一旁的胡小灵本想着什么都不点,但邵瑜却要求她至少点一道,胡小灵无奈只能点了一道相对便宜的。 两个孩子对于这种花钱方式,显然都是十分不适应的,甚至在点了一道之后,立马合上菜单,生怕邵瑜又逼着他们消费。 很快,菜品一道接一道的上来,在邵瑜的要求下,服务生也非常耐心的和他们讲解每一道才的材料、工艺。 胡小东点了那碗牛肉面被呈上来后,他拿着筷子的手都有些发抖。 他先是仔细观察一番,确定这碗牛肉面就是牛肉面,似乎也没有加其他不一样的东西,和其他普通的牛肉面也没有太大区别。 但这么平常的一碗,却等同于他捡半个月塑料瓶。 “尝尝,冷了就不好吃。”邵瑜催促道。 胡小东拿起筷子挑起一缕面,本来觉得味道应该差不多,但吃到嘴里,口感却和普通的牛肉面大相径庭。 “好吃吗?”邵瑜问道。 胡小东用力点头。 此时服务生适时在旁边解释,里面的蔬菜都是有机蔬菜,牛肉是现炖的,面条也是厨师手感的,煮面的高汤也非常特殊。 胡小东也觉得汤底鲜美异常,他不仅将面条全都吃了下去,还将一碗汤都喝了下去。 但即便服务生说了这么多理由来证明价格,胡小东也觉得美味,但他心底还是觉得价格太贵,完全不值得。 邵瑜又指了指眼前的虾皇饺,说道:“你们尝尝这个。” 一小笼三枚虾皇饺,倒是正好一家一人一个。 虾皇饺皮薄透明,能够看到里面q弹的虾仁,一口下去,尝到嘴巴里也是鲜嫩香滑,让人忍不住想将舌头都吞下去。 邵瑜又指了指另一道菜,说道:“尝尝。” 看着那道菜有些奇特的造型,胡小东还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旁的服务生却用了很长的篇幅来介绍这道菜,顿时让胡小东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他偷偷打开菜单,很快就翻到这道菜,如今他面前的造型和菜单上的几乎是一模一样,都像是艺术品。 胡小东看了一眼价格,也很艺术,明明只有小小的一团,却有着四位数的价格。 “你不喜欢?那就撤掉吧。”邵瑜见他长久不动,便如此说道。 “撤掉还要给钱吗?”胡小东傻乎乎问道。 邵瑜笑了,说道:“都上了桌子的东西,哪里能不付钱。” 胡小东立马说道:“我吃。” 这一顿饭,也不需要再对着菜单,胡小东也知道注定是价格不菲,甚至可能都会超过他一整年的收入。 越是昂贵,他越是不敢浪费,等他离开餐厅的时候,肚子都鼓了起来。 如此努力,倒是真的将菜都吃完了,也算是一件可喜可贺之事。 胡小东问道:“现在去你家吗?” 邵瑜摇头,说道:“我想带你们去游乐场。” 胡小东听了呼吸一顿,问道:“是爱礼游乐场吗?” 邵瑜点点头。 胡小东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爱礼游乐场是本市最大的游乐场,在全国也是很有名的,他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曾经听郑一鸣念叨过。 郑一鸣家里拿游乐场做奖励,只要他学习取得巨大进步,就会带他去游乐场玩,只可惜,郑一鸣一直没能取得什么大进步。 相较之下,胡小灵倒显得反应迟钝了些,毕竟她只有一个朋友,这个朋友是她同桌,是个满脑子都是学习的学霸姑娘,因而两人的日常交流都是围绕学习,很少提起这些玩乐之事。 邵瑜带着两个孩子直接走了贵宾通道,花了数倍于普通游客的钱,但优势也是十分明显,即便是排队再长的项目,他们也不需要排队就能畅玩。 相比较别人大部分时间都在排队,三人很快就玩完了想玩的项目。 中午一顿饭,同样也是在园区最好的餐厅,同样也是非常高端的价格。 胡小灵和胡小东吃的时候也没察觉到哪里不对,反倒是邵瑜一直皱眉,一会说这个菜老了,一会说那个菜不够新鲜,舌头上就像是装了个雷达一样。 偏偏他挑出来的这些毛病,两个孩子却完全感受不到。 几乎两个孩子想玩的项目,都玩了一遍,离开游乐场的时候,两人还是有些意犹未尽。 “你们要是喜欢,下周还可以再来。”邵瑜说道。 游乐场对于孩子的吸引力毋庸置疑,但两个孩子即便眼中满是不舍,却都已经十分克制。 “来一次尝试了就行,来多了反倒容易失去乐趣。”胡小灵说道,她知道今天这一趟定然不便宜,不希望邵瑜多花钱。 “爸爸还是向郑一鸣爸爸一样,拿游乐场当奖励,这样我也有动力学习。”胡小东这般说道。 邵瑜看着两个孩子,两人都比他想象的更加成熟懂事,越是这样好的孩子,邵瑜越发希望他们这一次,能拥有比谁都精彩的人生。 邵瑜笑着应了下来,说道:“只玩一次怎么行,就按小东说的,以后就拿游乐场当做奖励。” 车子早就在游乐场外等着三人,再次上车,这一次去的是邵瑜在市中心的别墅。 这栋别墅是一个三层的巴黎学派风的洋房,房前还有一个超大的游泳池,以及占地面积极大的庭院草坪。 草坪上还有不少雕塑品,这都是原身多年珍藏。 明明身处市中心,但这里却格外安静祥和,就像是到了世外桃源一般。 两个孩子进了这里,忍不住张大嘴巴。 “这是爸爸的家吗?像是城堡一样。”胡小灵忍不住感慨道。 房子门口,管家早早就在等候着。 胡小灵望着那么多人,问道:“这些是爸爸的亲戚吗?” 邵瑜摇头,说道:“这是家里聘请的佣人,他们是要给我们进行服务的。” 胡小灵望着那么多人,又看了看自己三个人,显然她很难理解,为什么需要那么多人服务。 邵瑜让管家陪同一起,带着两个孩子餐馆了这所别墅。 别墅占地面积很大,里面几乎是应有尽有。 参观结束,便到了晚饭时间,大厨从早上就开始为这顿饭做准备,管家也像饭店的侍应生一样,在一旁对着两个孩子解释每一道菜。 “爸爸真的很有钱呢。”饭后,胡小灵忍不住感慨道。 邵瑜说道:“你们要是留在这里,我会送你们去最好的贵族学校上学,以后又送你们去国外的名校读书,吃的、玩的,只要是你们想要的,我都可以送到你们手上。” 这个条件确实十分诱人。 但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后,彼此交换意见后,由胡小东开口:“爸爸,我想家了。” “这么好的条件,你们难道不想留下来吗?”邵瑜问道。 胡小东看来一眼一旁站着的管家,有些欲言又止。 邵瑜一个眼神过去,管家立马退开,顺便将房间里的其他人也一起带走。 “这里很好,但却不像我的家。”胡小东说道。 别墅奢华,一切都美丽得像是一场梦。 但梦境易碎,总是给兄妹俩一种不真切感。 即便知道这里的一切都属于邵瑜,但他们还是觉得跟自己无关,离家一天,他们反倒格外想念自家的包子铺。 “爸爸到了这里,感觉离我们很远,家里也多了好多陌生人。”胡小灵低声说道。 虽然管家和其他人的服务都十分贴心,但在胡小灵心里,他们的定位就是陌生人。 甚至到了这里,他们觉得邵瑜也变得陌生起来。 “是因为害怕新环境吗?”邵瑜问道。 胡小灵摇摇头,说道:“有爸爸和哥哥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那为什么不能留下来?”邵瑜不解。 胡小灵说道:“虽然还没有发生,但我总觉得,如果留下来,可能就会和爸爸渐行渐远,这个地方很好,但太大了,感觉大到将我们变得疏远。” “所以,哪怕知道这里很好,你们还是不愿意留下来?”邵瑜问道。 兄妹俩一起点头。 邵瑜笑了起来,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现在就回去。” 胡小灵又问道:“爸爸会不会生气,觉得我们不识好歹?” 邵瑜摇摇头,看着这个傻孩子,说道:“爸爸怎么会因为这种事而生气呢。” “相反,爸爸还很高兴。” 胡小东不解:“为什么会高兴?” 邵瑜说道:“高兴你们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定力,不为外物所动,都是要干大事的。” “那我们选择留下来,爸爸会失望吗?”胡小东问道。 他害怕这是邵瑜的一次考验,他并不想当做一个被考的人。 邵瑜摇头,说道:“我尊重你们的每一个选择,带你们到这里,从来不是出于考验之类的目的,而是想让你们在看清楚两种选择后,做出最遵从本心的那个。” 这里条件优渥,能让孩子进最好的学校,接受最好的教育,但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教育,真的是为他们好吗? 邵瑜不会替他们选择,而是将选择权留在他们手里。 胡小东心底松了一口气。 车子载着三人,回到那个上层住宅下层上铺的家,虽然这个家比前一个破旧小院好很多,但与今天见识到的地方相比,依旧是云泥之别。 可即便这般,兄妹俩还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觉家里的空气都是香甜的。 “爸爸还会卖包子吗?”胡小东问道。 邵瑜道:“不卖包子我怎么养活你们?” “你以前做的事呢,都不做了吗?”胡小东害怕因为包子铺的事情,耽误了邵瑜的正事。 邵瑜说道:“我哪有别的正事,我已经退休了,如今陪着你们俩,才是最要紧的事。” 胡小东闻言心底一暖,但还是说道:“可包子铺的收入,怎么能够支撑您的开销?您总不能一直卖包子。” 在胡小东眼里,邵瑜花销很大,如今虽然陪他们过着苦日子,但今天花钱如流水的样子,显然不像是知道节省的。 邵瑜说道:“我除了卖包子,还有别的投资,钱会生钱。” “钱会生钱?”胡小东脑子里只有攒钱,此时像是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眼前打开。 邵瑜正好趁这个机会,说道:“你们俩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也应该接触理财了。” 在胡小东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邵瑜就已经给他安排好了理财任务。 胡小东听得云山雾绕,但也没太放在心上,相比较理财,他此时更担心邵瑜的身体。 “包子铺太辛苦了,我怕您伤了身体,要不然您还是别做了。” 在胡小东眼里,邵瑜过着别墅里那样众人环绕服务的生活,显然他是有些娇气的,且邵瑜如今已经不年轻了,他害怕邵瑜会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既然邵瑜能够钱生钱,那也不必担心生计问题,还不如彻底休息,省得像现在这样天天起早摸黑。 邵瑜摇头,说道:“你们都在努力学习,我怎么能不努力工作,否则怎么给你们做榜样?况且,我的身体怎么样,我心里有数。” 胡小东还想再劝,但邵瑜却打定主意要卖包子,甚至连“所有人都爱死了自家包子,要是没了他们会伤心到跳楼”的话,都被拿出来当理由用了。 邵瑜的包子确实卖得很好,在附近也是有口皆碑的美味,但要说吃不到会伤心跳楼,却明显是吹牛了。 “那您不能像现在这样天天起那么早。”胡小东说道。 穷人家里每个人都要努力,这种努力很多时候都是以牺牲身体和时间为代价。 如今自家不缺钱之后,胡小东自然不能再看着邵瑜起早摸黑。 甚至还跟商定了每天做包子的数量,就是不希望他这么辛苦。 “又不是没有请人帮忙,你倒是啰里啰嗦的。”邵瑜低声埋怨道。 “有人帮忙,但您还是很辛苦啊。”胡小东说道。 胡小东甚至把胡小灵也拉了过来,两个孩子一起劝说他,终于将他劝住了。 邵瑜做包子的数量锐减,甚至起床的时间也推迟了不少,但兄妹俩的活却没有半分减少。 两人就像不知道自家有钱了一样,依旧每日早起,一边学习一边给邵瑜帮忙,他们的茶叶蛋也依旧每日都在做。 倒是因为邵瑜做的包子少了,包子铺的老顾客们不情愿了。 以前来了就能将包子带走,如今来了也不一定能见到包子,从一开始的随意购买,变成了如今定时限量。 邵瑜的包子确实做得好,即便如今分量少了,但买的人还是趋之若鹜。 只不过因为包子铺生意好,这条街上又开了两家包子铺,原本他们的生意被邵瑜挤压着,如今邵瑜开始搞限量,他们的生意反倒在短时间内红火了起来。 只不过这终究是短暂的辉煌。 他们开店和邵瑜不同,邵瑜用料实在,再加上有独门配方,这才能做出美味的包子。 但这两家包子铺,挣到钱后就开始飘,馅料越来越少,甚至质量也越来越差,其中一家包子铺用了隔夜的馅料,引发了食品中毒事件,不仅害得自家吃了高额罚款,还害得附近几条街的餐饮店,被迫接受监管部门两天一次的检查。 邵瑜一向按照规矩做事,因而对于检查丝毫不惧,但其他饭店就没这么好了,一会是健康证过期,一会是厨房不干净,一番整顿之后,倒是改变了整条街的餐饮环境。 转眼又是周末,这一次邵瑜又是早早带着两个孩子出门。 负责接送的是一辆比较低调的普通豪车,这次要去的目的地是邻市的墓地。 胡小东难得神情严肃,胡小灵被他感染,一路上也颇为安静。 车子在路上行驶了两个小时,方才抵达目的地。 邵瑜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束菊花,带着两个孩子朝着墓园深处走去。 原本胡小东的母亲被家人草草安葬,邵瑜去年派人给她换了一个豪华的墓地。 胡小东如今除了邵瑜以外,在世唯一的亲人便是舅舅。 但这个舅舅,和他母亲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因而两人关系并不亲近。 当年胡小东母亲大着肚子回到家乡,因为害怕哥哥会占自己的便宜,所以从来不肯透露自己腹中孩子的生父是谁,因而他舅舅一直以为妹妹是在外面鬼混有了野种。 小地方圈子简单,出了这样的事算是天大的丑闻,因而他舅舅只觉得丢脸,在妹妹最艰难的那段时间也没有提供任何帮助,他做的唯一的事情,便是在妹妹死后,帮她收尸,顺便又将襁褓里的婴儿丢到孤儿院门口。 胡小东母亲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死,因而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交代后事,只当自己是要睡一觉,却没想到是天人永隔。 胡小东站在墓碑前,看着墓碑上那个黑白照,看起来笑容十分灿烂的年轻女人,也许是因为血缘天性,他只是看着照片,似乎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温柔。 “当年你母亲还说过,她很喜欢小孩子,要是知道你现在长得这样好,她估计会很开心。”邵瑜说道。 几乎不需要更多的煽情,胡小东眼泪就落了下来。 邵瑜拍了拍肩膀,拉着胡小灵想往后退几步,留给胡小东和母亲独处的机会。 但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 一个中年男人气喘吁吁跑到几人跟前,看着胡小东,问道:“你是小东对不对?” 第126章 我陪孩子捡破烂(九) 胡小东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但邵瑜已经猜出来眼前这个男人是谁了。 赵大河朝着胡小东满是急切的说道:“小东,我是你舅舅。” 胡小东脸上却没有如他所愿的出现欣喜之色。 他母亲当年产后垂危的时候,既联系不上邵瑜,也联系不上哥哥,等他死后,眼前这人才不情不愿去医院收尸。 明明是唯一的妹妹,但却是草草安葬,就连胡小东,也是被他丢到那个孤儿院门口的。 胡小东不恨这个人,毕竟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容易,他一个人养大胡小灵十分艰辛,倒也能体会赵大河不愿意养外甥的心情。 只是想让他如何激动,那就很难了。 赵大河似是也没想到胡小东居然反应如此平淡,既不激动,也没有怀疑,反倒始终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 赵大河一时间有些尴尬,似是不知道这出戏该怎么继续唱下去。 但一想到自家的情况,赵大河还是一咬牙,硬生生挤出眼泪来,朝着胡小东说道:“太好了,你都长这么大了,看到你这样,就算去了下面见到你妈,我也放心了。” 胡小东还是不说话。 赵大河又一掐自己的大腿,眼泪又多了两滴,说道:“我知道你还是记恨我,记恨我当年不该抛弃你,但我也没办法,当年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就快揭不开锅了,养不起你,就只能给你找个好地方待着。” “他们都说孩子进了孤儿院好,那里面有吃又有喝,还有人陪着一起玩耍,我就想着将你送进去,能够好好活下来,便对得起你妈妈了。” 胡小东想到那家孤儿院,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邵瑜在一旁看着赵大河一人说得尴尬,好心回了两句话,以免他戏唱不下去:“既然孤儿院那么好,怎么不把自己的孩子送进去,你也不怕他跟着你吃苦?” 赵大河脸上一僵,但他已经看过邵瑜的照片,知道邵瑜才是这一行人里实际的重点,也不敢反驳邵瑜,只能喏喏说道:“自家的孩子,就算是饿死,也要饿死在自己身边。” 邵瑜说道:“所以只要别人的孩子没饿死在自己身边,那就无所谓了,对吗?” 赵大河没和邵瑜接触过,倒是没想到邵瑜说话这么难听,忍不住看了外甥一眼。 偏偏胡小东此时全然不在状态,眼睛还看着墓碑上的那张照片,神色间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大河看着胡小东如此模样,就知道自己唱了半天都是白费力气,他心下越发着急起来。 “小东,你说句话呀,你不说话,舅舅真的心慌。”赵大河说道。 胡小东转头看了邵瑜一眼,实际上在来这里之前,邵瑜就将自己调查到的所有东西,全都告诉了胡小东,因而胡小东对于母亲的家人,其实也算得上十分了解。 他知道赵大河如今的处境,也知道他此时如此着急的原因,因而即便赵大河表现得再热络,胡小东也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 偏偏赵大河不知道这些,还当胡小东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继续输出自己廉价的关心。 “这些年我真的很后悔,每天我都在想着,要将你从孤儿院里接回来,但家里老人病得厉害,把你接回来可能还会害了你……” 赵大河这些年也确实过得辛苦,因而说起这些事的时候,脸上也全都是真真切切的痛苦。 他若是早知道胡小东是邵瑜的孩子,怎么可能将人送到孤儿院去,必然是留在家里好生照顾。 他心里恨妹妹防备自己,不肯对着自己说实话,才害得他如今这样辛苦。 “我这些天,每天都来这里看你妈妈……” 胡小东终于忍不住了,说道:“每天都来看她,为什么墓前这么冷清。” 赵大河顿时卡壳了,他确实每天都来墓地,但其实是为了蹲点胡小东的,他偶然得到了消息,知道自己这个外甥和有钱的亲爹相认了。 原本他还不信,但他妹妹的坟墓却被换到了墓园里最好最大的位置,这显然不是一般人愿意做的。 赵大河也不知道去哪里找胡小东,便知道跑到墓园来蹲点。 此时面对胡小东的质疑,赵大河也是个能屈能伸之人,抬起手来打自己的脸:“我……是我不好,是我没用,我为什么是个穷鬼,连给妹妹准备好一点的祭品都不行。” 胡小东却没有耐心听下去了,他只觉得这个舅舅虚伪至极,便朝着邵瑜说道:“爸爸,我想回去了。” 邵瑜点头。 但赵大河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救命稻草就这样离开,说道:“小东,你妈妈还留下来一些东西,你要不要看一下?” 胡小东脚步一顿。 邵瑜知道他犹豫了,孩子对于母亲的向往,就像是本能一样,胡小东即便没有见过她,但心里依旧有一个地方为她保存着。 “想看就去看,不要给自己留遗憾。”邵瑜轻声说道。 胡小东终是点头。 赵大河心下一喜,立马带着三人去自己家。 邵瑜的车子就停在路边,哪怕这是车库里随便开出来的一辆车,但此时赵大河还是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这车多少钱,但却认识那个明晃晃的车标。 “妹夫,这车是你的吗?”赵大河问道。 邵瑜闻言皱起眉来,他和胡小东的母亲从来不是夫妻关系,但此时碍于一旁的胡小东,邵瑜没有反驳,只是点点头。 赵大河又问道:“这样的车,你应该有很多辆吧?” 邵瑜还是点点头。 赵大河激动得开始搓手,看着眼前的车,开始幻想如果变成自家的,那会是怎样美妙的场景。 胡小东虽然没叫过一声舅舅,但此时看着赵大河如此模样,还是觉得十分丢脸。 邵瑜三人坐在后排,赵大河坐在前排,他并不安分,一直东摸一下,西摸一下,对着司机也没什么尊重,甚至还想要支使对方。 司机虽然不知道赵大河的来路,见邵瑜眉头一直皱着,就明白邵瑜应该也不喜欢赵大河。 “别乱动,要是坏了你要赔的。”司机凶巴巴说道。 赵大河吓得脖子一缩。 “没事,一辆车而已,坏就坏了。”邵瑜说道。 赵大河听到这话,立马飘了起来,说道:“这是我妹夫的车,你就是一个臭开车的,你说了不算。” 胡小东听到这话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捂住眼睛,完全不想看赵大河小人得志的模样。 邵瑜却说道:“你还是看仔细一些。” 原身早年起家的时候,身边也环绕着很多如同赵大河这样的亲戚,在那些亲戚的恭维下,原身也曾经飘得厉害,甚至还以为这群亲戚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直到后来吃了一个大亏,他才明白不靠谱的亲戚,比不靠谱的陌生人还要可怕,因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对于亲戚全都是避如蛇蝎。 但胡小东还小,他还不明白这个道理,邵瑜此时便要他看清楚。 胡小东无奈,只能看着赵大河的表演,一路上都对着司机颐指气使,事事指点,样样指教,全然没有之前在墓园时的小心谨慎。 而这一切的变化,全都是因为邵瑜那疑似撑腰的一句话。 司机一开始还会反抗,但因为邵瑜的这句话,加上赵大河又一口一个“妹夫”“外甥”,司机也开始慌了起来,变得不敢和赵大河硬顶。 这一路上,最难受的人是司机,其次便是胡小东,他看着赵大河可笑的表演,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胡小东终于松了一口气。 邵瑜是最后一个下车的,也许是为了弥补司机这一路上的精神损失,邵瑜说道:“你这个月辛苦了,工资加倍。” “先生是要开除我吗?”司机问道,毕竟一般将人辞退,都会给一定的补偿。 邵瑜笑道:“你也是跟了我这么多年的老人,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原本还觉得自己可能得罪什么重要人物的司机,听到这话,虽然不明白邵瑜为什么突然奖励自己,但却莫名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车子虽然停了下来,但距离赵大河家还有一段路程,这是一段车子开不进去的小路,因而必须步行。 看着昏暗逼仄的小巷子,胡小东忽然想起自己和邵瑜第一次见面,似乎也是在像这样的小巷子里。 这一路上,赵大河又试图提起自己和妹妹的深情厚谊,甚至还大言不惭的说起妹妹对自己儿子的喜爱,试图勾起胡小东的表兄弟之情。 但胡小东却一直魂游在外,因为不相信赵大河,所以胡小东也听不进去对方的话,更别说相信他了。 反倒是邵瑜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给出一点反应,让赵大河越编越来劲。 赵大河此时还十分激动,只当自己说动了邵瑜,甚至忍不住畅想美好未来。 但等他停在一扇破旧的门前,邵瑜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编得不错,有没有考虑过出书?” 赵大河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邵瑜是什么意思,他想要解释,但邵瑜已经一步踏进了那扇破旧的大门。 赵大河恍然间想起来,似乎自己都没有提这是自己家,为什么邵瑜会这么清楚。 赵大河丝毫不知自家的一切,早就已经被邵瑜摸清楚了,在短暂的心理建设之后,就乐呵呵的跟在邵瑜身后走了进去。 他全然忘了先前胡小东的冷漠,只是看到了邵瑜的支持,想着到底是血缘亲人,人都进了自己家门,到时候随便哄一哄,说不得就能哄好胡小东。 “我妈妈的东西在哪里?”胡小东此时只想要快点拿了东西离开。 赵大河却说道:“不着急,不着急。” 厨房里此时传来声音,似是有人关着门在里面炒菜。 赵大河上前敲门,一个中年女人从门后出现,看到邵瑜三人后,女人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这就是小东对不对?你舅舅这些年,天天都提起你。” 女人是赵大河的妻子冯美兰,他们夫妻俩倒是齐心,知道胡小东认了有钱爹,夫妻俩便齐心协力想要从胡小东身上挖下一块肉来。 胡小东只是点点头,也没有喊人,反而再度催促赵大河:“东西呢?” 赵大河说道:“你这孩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性子怎么这么急,既然都来了家里,那自然要吃顿饭的,你舅妈都准备好了,你先坐着,我去给你倒水。” 他压根不容胡小东拒绝,就跑去倒水,顺便还敲了敲一旁紧闭的一扇门,催促自家儿子出来见客。 赵卓越却没那么配合,眼睛依旧盯着电脑屏幕,头也不回的说道:“等我打完这局游戏就来。” “你出来!”赵大河生气喊道。 赵卓越作为家里独子,很少听到父亲如此生气的语气,手忍不住一抖,电脑屏幕上的角色便一个失误,而对面在一瞬间抓住失误,瞬息之间,赵卓越的角色阵亡,电脑屏幕变为黑白色。 公屏上此时他的队友们已经开始刷屏骂他菜,赵卓越也没跟他们吵架,而是继续朝着赵大河说道:“我得打完。” 哪怕队友谩骂,哪怕亲爹催促,哪怕十万火急,赵卓越也不肯放弃这一场对局,俨然是个国服好队友。 赵大河却只想骂人。 赵卓越说道:“等打完了这把,我出去会好好配合你。” 赵大河虽然还是不高兴,但只能催促道:“快一点。” 赵大河在外面陪着说了五分钟左右,赵卓越终于走了出来。 “这是你小东表弟,爸爸以前对不起他,你要跟他好好相处。”赵大河说道,眼神不停暗示。 赵卓越还是最近才知道有这个表弟,虽然他很不高兴游戏被打断,但也知道今天这事的要紧,便也只能被迫也营业,朝着表弟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来。 胡小东回了也一个尴尬的笑后,继续催促赵大河:“我妈妈的东西呢?” 赵大河说道:“不着急,不着急,多坐一会,卓越,陪你表弟说说话,你们都是年轻人,有话说。” 赵卓越被亲爹推了一把,直接推到胡小东身旁坐下。 表兄弟两个凑在一起,说起来都是年轻人,但实际上年龄差了九岁。 赵卓越满脑子都是游戏,前年大学毕业后他也没有出门找工作,而是一直待在家里打游戏,此时要和陌生表弟聊天了,他也只能提起游戏。 偏偏胡小东这些年过得辛苦,连下一顿饭在哪里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游戏上的事,因而两个人凑在一起,倒是有些鸡同鸭讲的感觉。 赵大河此时也凑到邵瑜身边,说道:“妹夫你看,卓越和小东关系多好呀,要是能更亲近就好了。” “怎么更亲近?”邵瑜问道。 “妹夫公司还缺不缺人?我家卓越是管理学的高材生,正好去帮妹夫管理公司,都是自家人,牢靠得很。”赵大河腆着脸说道。 邵瑜闻言笑了起来,说道:“他要是能吃苦,可以去公司当个业务员。” “业务员是做什么的?手底下管着几个人?一个月多少钱?”赵大河急切问道。 “业务员手下没人,一个月底薪八百,做得好的话,提成高,也能挣不少钱。” 但赵大河完全没有听到后头几句话,只听到底薪“两千”,立马说道:“那可不行,我家卓越是管理学的高材生,怎么能做一个月底薪八百的工作呢?” 邵瑜问道:“管理学的高材生,哪个学校的?” 赵大河立马支支吾吾起来,最后在邵瑜的眼神下,不情不愿的报出一个学校名字来。 “这是哪里的学校,我怎么没听说过?”邵瑜问道。 赵大河虽然嘴里口口声声高材生,但自己儿子读的野鸡学校,他说出来也知道不好意思。 邵瑜又说道:“这也不是我在针对卓越,而是即便海外顶尖学府的留学生进了我们公司,也是要从这个岗位起步,虽然辛苦了些,但很能锻炼人。” 可赵大河知道自己儿子,因而他也跟不想赵卓越受苦,只想着他一步登天。 “妹夫,你看看,还能不能有别的办法,让我家卓越跳过这一步,当个经理什么的。” 邵瑜问道:“是不是工资要开高一点,任务还要少派一点,最好包吃包住,五险一金全部拉满?” 赵大河用力点头,说道:“是是是,能安排吗?” 邵瑜笑了。 赵大河立马直起身子。 邵瑜却像是才想起来一样,说道:“瞧我,年纪大了,糊涂了。” 赵大河不解。 邵瑜说道:“要是以前,安排这么个事也不难。” “那现在呢?”赵大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现在我股份都卖掉了,公司跟我没什么关系了,我都忘了自己早就不是老总了,年纪大了就是容易闹笑话。” 赵大河眼里的光一点一点熄灭,但片刻后,他又重整旗鼓,问道:“卖了股份,卖了多少钱呀?” 邵瑜说道:“没多少钱。” “没多少钱是多少呀?” 邵瑜嘴角一勾,说道:“这是商业机密,不方便说呢。” 赵大河不知道确切数字,只觉得如抓耳挠心一般难受,但还是非常生硬的转折:“我家卓越要结婚了……” “那恭喜呀,几号结婚,到时候我也随个份子。”邵瑜说道。 如今八字都还没一撇,赵大河哪里知道确切日子,干笑两声,说道:“等彩礼送过去,那边就能定下日子来。” 邵瑜立马说道:“这我就要说一句不对了。” “啊?”赵大河不解。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搞彩礼这一套。” 邵瑜的话,倒是将赵大河脱口而出的借钱直接哽在喉咙里。 “两边家庭各出一笔钱给小家庭,现在不叫彩礼或嫁妆,叫给小家庭的启动资金,这种钱两家量力而行,也不能不给,但也不能因为钱而阻挠孩子结婚。” “我也知道是这个道理,但各家有各家的情况。”赵大河满心苦恼,硬着头皮说道:“那边咬死了,没有三十万不嫁女儿,我也没有办法,妹夫,你救救卓越吧。” 邵瑜诧异,问道:“救?不结婚卓越就要死吗?” 赵大河听到这话,只觉得邵瑜在咒赵卓越,但偏偏他有求于人,即便不高兴,也不能表现出来。 “卓越就认准了这个女孩子,我也没办法。”赵大河惨兮兮的说道。 赵大河也不满对方家庭,但无奈自家儿子是这个情况,他也怕错过了这个女孩子,可能再也找不到下一个看上自家儿子的女孩。 这头赵大河说得赵卓越非卿不娶,但偏偏那头赵卓越不配合,正在大声吹嘘自己在游戏里有多厉害。 “我怎么觉得,卓越这孩子,似乎更想和游戏结婚呀。”邵瑜说了一句大实话。 赵大河转头望过去,只见自家那个倒霉孩子,此时对着胡小东和胡小灵两个听众,说得眉飞色舞。 “你不知道我当时多聪明,我就猜到对面要偷塔,立马就找了个草丛回家防着,要不是我,还真被他们得手了……” 胡小东和胡小灵虽然什么都听不懂,但却还是莫名觉得这个表哥有点厉害。 胡小灵更像是个天生的捧哏,时不时来一句“后来呢”“真的吗”“怎么这么厉害”之类的话,找卓越越说越上头,腰杆也直了,声音也响了,全然忘了自己出来是为了和表弟处好关系,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威风。 赵大河本来事情不顺利心情就不好,看赵卓越这么拆台,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行了,游戏游戏,一天到晚都是游戏!” 赵卓越被这么一训斥,愣了一瞬,还没等他反驳,邵瑜就开口了:“孩子喜欢,多说几句又怎么了。” 赵卓越莫名的,心中对邵瑜升起一抹好感。 邵瑜又问道:“卓越,你打的是哪个游戏,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呀。” 赵卓越没想到邵瑜这样大年纪的老板居然会这么和善,还会关心这种事,立马凑过来跟邵瑜解释起来。 “姑父,你比我爸爸开明多了,我爸爸最不想听这些事了。”赵卓越说道。 赵大河在一旁听了虽然生气,但却没意识到邵瑜的意图。 邵瑜只是三言两语就哄得赵卓越将自己的底都透了出来,他原本只是看过赵卓越的调查资料,对这个孩子印象不好。 此时实际接触下来,他反倒觉得这孩子虽然啃老,但很单纯,心肠也不坏。 而赵卓越很少被长辈这样耐心对待,此时哪里还记得亲爹的叮嘱,只不停的向邵瑜说着自己的梦想。 “你游戏段位也不低,有没有想过靠游戏谋生?”邵瑜问道。 赵大河听到这话,心中警铃大作,儿子毕业后在家沉迷游戏已经够让他头痛了,他害怕邵瑜怂恿之下,让儿子越陷越深,立马说道:“游戏有什么好说的,那都是害人的东西,就是电子海洛因。” 赵卓越神色一瞬间低落下来,说道:“我每个月也有靠游戏挣钱的,打单挣的钱也不少。” “一个月交三百块钱,连你的生活费都不够,还怎么养家养孩子。”赵大河没好气说道。 邵瑜立马道:“不能这样说孩子,孩子有这份上交家用的心就是好事,孩子要是真的对这方面感兴趣,倒是可以从事相关职业。” 赵卓越眼睛一亮,问道:“姑父您真这么觉得?” 邵瑜点头,说道:“电竞现在也是一个前景无限的产业,你玩的这个游戏的电竞盘很大,选手、分析师、教练、主持人、解说、导播,甚至是代练、陪玩,和其他职业也没什么不同,甚至还可能更加光鲜亮丽。” 赵卓越听到这话,越发像是找到了知己,说道:“我现在在当代练,我想去试试转型当教练或者分析师。” 邵瑜笑了起来,说道:“有想法就去做,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自己的潜力在哪里。” 赵卓越用力点头。 但赵大河却丝毫都不这么觉得,反而像是戳到了心里的痛处一样,指着赵卓越说道:“你就别瞎折腾了,你看看你,都毕业两年了,工作不找,婚也不结,你就是要气死我!” 明明是想着要全家配合一起套路邵瑜和胡小东,但此时赵大河眼见着邵瑜要将儿子引到一条不归路上,他不敢骂邵瑜,只能骂自己儿子。 赵卓越说道:“又不是我不想结婚。” 赵卓越在大学里的女友,来自一个极其看重彩礼的家庭,因为自家拿不出这笔钱,这才耽误了两人的婚事。 赵大河今天本来想靠着和胡小东的关系,帮儿子找一份高薪工作,顺便还“借”一笔钱。 但他这两个念头,都是才说出口就被邵瑜堵了回去。 邵瑜说道:“虽然都说成家立业,但我倒觉得,应该先立业,后成家,自己独立了,可以养家,才不至于让自己的家庭跟着吃苦受累。” 赵大河说道:“他要是能立业就好了。” 赵卓越积攒了许久的怨气,也在这一瞬间爆发了,说道:“当初要不是你拦着我,我早就退学打职业了!” “游戏游戏,满脑子都是游戏!我今天就要砸了你的电脑!”赵大河站起身就要往儿子卧室里冲。 赵卓越急了,赶忙上前拦住。 邵瑜反倒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的拿起水杯喝了口茶。 屋外的吵闹,引起了出发里冯美兰的注意。 她拿着锅铲出来的时候,头都是昏的,她本来还担心自家人和邵瑜一行起冲突,却没想到邵瑜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看戏,那头她的老公孩子差点打起来了。 “干什么干什么?还过不过日子了!”冯美兰喊道。 “你别管我,我今天就要砸了他的电脑,看他出不出去找工作!”赵大河气呼呼说道。 赵卓越死死的护着电脑,说道:“你要砸我电脑,就先打死我!” 冯美兰先关了儿子房门,紧接着压低声音,说道:“你们闹什么呢!还记得今天是要做什么吗?我做那么一大桌子菜,就是为了请人家来看戏的?” 赵大河此时正在气头上,说道:“这事回头再说,我先砸了他电脑!” “不许砸我电脑!”赵卓越喊道。 冯美兰用力将锅铲扔到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闹闹闹!真要砸也是我先砸,真要杀人也是先杀我!”冯美兰喊道。 妻子的喊声,倒是将赵大河从不理智的边缘拉了回来。 冯美兰说道:“先办正事要紧,只要今天的事成了,就算他打一辈子游戏,咱们也有了盼头。” 冯美兰显然已经接受了儿子的不出息,只想着竭尽自己所能,帮助儿子获得一个稳妥的未来。 赵大河轻轻点头,说道:“我听你的。” 但赵卓越却说道:“不行,我做不到。” 冯美兰说道:“只要今天这事做好了,你以后我都不拦着你打游戏。” 赵卓越还是摇头,说道:“姑父那么好,他又没养过我,为什么要借钱给我?我家没啥经济来源,你们肯定不打算还的。” 冯美兰:“?”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一旁的丈夫,不知道自己在厨房的这短短时间里,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赵卓越就这么对邵瑜死心塌地了。 “人家说两句客气话你就当真了?有钱人都是烂心肠的,游戏就是电子海洛因,你看看人家会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打游戏?他就是逗你玩的,只有你傻乎乎以为他是好人。”赵大河没好气的说道。 “不是,姑父不是那样的人,他真的觉得游戏是一种职业,他很尊重我。”赵卓越说道。 赵大河瞪了一眼自家的傻儿子:“他要真尊重你,就应该给你安排一份工作。” 赵卓越面对自己喜欢的事业,难得有骨气了一次,说道:“他为什么要给我安排工作?他又不欠我的!” 赵大河闻言暴跳如雷,说道:“他不欠你的,但他欠你姑姑,就是欠了我们!” “你连表弟都不管,还好意思接姑姑的人情。”赵卓越低声说道。 赵大河想骂人,但冯美兰却拦住了他,低声说道:“客人都在外面,不能一直晾着,你出去陪客,我来跟他说。” 冯美兰将老公哄出去后,转而对着儿子轻声细语。 邵瑜在外面,本来感觉父子俩都要打起来了,但冯美兰出来后,一家子关着门也传出过几声争执,只是没过多久,父子俩一前一后出来,两人显然都冷静下来。 看到他们没有打起来,邵瑜心下道了一声“可惜”。 胡小东却非常执着,看到赵大河就问:“我妈妈的东西呢?” 这孩子一直这样不厌其烦,一副拿了东西就要走的样子,倒是让赵大河不敢跟他多说话,只能缠着邵瑜尬聊。 邵瑜始终都是笑眯眯的,一直陪着他不咸不淡的说着话,直到赵卓越走到他身旁。 “姑父,表弟表妹好像有点无聊,我带他们玩玩游戏吧。” 赵卓越说这话的时候,手心都在冒汗,他想验证一下,邵瑜到底是不是真的尊重自己,是不是真的跟赵大河说的那样,表面说着赞同,实际上心底不愿意自己的孩子接触游戏。 邵瑜还没说什么,胡小东就说道:“我不玩,我只想看我妈妈留下来的东西。” 赵卓越低下头。 邵瑜说道:“东西看样子你一时半会也看不到,你表哥想带你玩游戏,你就去玩一会。” 赵大河像是没听到邵瑜的阴阳怪气一样,说道:“玩什么玩,好的不教,知道带坏弟弟妹妹。” 邵瑜说道:“没事,游戏又不是洪水猛兽。” 胡小东很听邵瑜的话,站起身朝着他屋子走去。 相比较胡小东的机械跟随,胡小灵显得活泼很多,甚至还问东问西,赵卓越全都耐心解答。 赵卓越房门大开,他教表弟表妹玩游戏的时候,回头看了客厅里的邵瑜一眼。 邵瑜朝他笑了笑,没有半点对于孩子打游戏的担心。 赵卓越心底忽然有些过意不去,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教表弟表妹打游戏是不是好事。 “要不还是算了吧,我怕带坏你们。”赵卓越说道。 胡小灵却摇头,说道:“我想试试看嘛,这个人好漂亮。” 屏幕上一个精灵可爱的角色,吸引了胡小灵所有的注意力。 胡小东也在一旁说道:“爸爸都同意我们玩游戏了,这一定不是坏事。” 赵卓越闻言手下一顿,问道:“你爸爸,真的不拦着你打游戏吗?” 胡小东说道:“他又不会说假话,同意就是同意呀。” 胡小灵也在一旁说道:“我们做什么爸爸都不拦着。” 赵卓越想到自家亲爹那副顽固不化的样子来,心底忍不住升起一抹羡慕来。 “那你们要是跟我一样,只想打游戏呢?”赵卓越问道。 “那爸爸一定会陪着我们一起打。”胡小灵不假思索道。 赵卓越转头看了一眼,邵瑜此时已经在和赵大河聊天,完全没有再盯着这边的意思,显然是对于孩子玩游戏十分放心。 游戏加载完毕,胡小灵欢呼一声。 胡小东对游戏却不像妹妹这么感兴趣,依旧满脑子母亲的遗物,朝着赵卓越问道:“你们家那些老物件都藏在哪里?” 赵卓越看着表弟满脸单纯的样子,又想到邵瑜对自己如此信任,心一横,说道:“家里没有姑姑的东西,早就被我爸爸扔掉了。” 第127章 我陪儿子捡垃圾(完) 胡小东怔愣片刻,紧接着抓住赵卓越,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赵卓越点点头,有些不忍心看着他如此模样,说道:“这些天家里一直在说这件事,我爸爸想跟你们借钱,所以拿了一堆家里的旧物伪造成姑姑的。” “当年姑姑未婚先孕,后来产后大出血死亡,家里嫌她晦气,她的东西让爸爸全都扔掉了,是我妈妈告诉我的。” 胡小东本来想见一眼母亲的遗物,想要借此看到母亲的过往,但如今希望落空,心里升腾起无数愤怒来。 就连已经进入游戏的胡小灵,也看出来哥哥的不对劲,立马站起身,轻声问道:“哥哥,你还好吗?” 胡小东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 但他的样子,却丝毫不像是没事的样子,整个人似是被巨大的悲愤包裹。 胡小灵说道:“我去找爸爸。” 胡小东没有拦着她,而是说道:“我想回去了。” 赵卓越虽然知道表弟此时心情不好,但却仍然眼神忍不住一直看向自己的电脑屏幕,虽然上面打的是最简单的人机对战,但他也不想自己的账号平白多了一条挂机记录。 他悄无声息靠近桌子旁,面依旧看着胡小东,但手已经悄悄落在鼠标上,操控着有些角色动了动。 “只要动了,就不算挂机。”赵卓越心里如此想道。 胡小东问道:“你家里真的没有什么跟我妈妈有关的东西吗?” 赵卓越皱眉,说道:“应该没有了……” 但很快他又想到了什么,说道:“有一个包包。” 胡小东闻言倒是精神一振,问道:“在哪里?” 赵卓越说道:“我妈说那是大品牌,所以没有扔,她偷偷留了下来。” 赵卓越若是毕业后不留在家里啃老,可能还不会对这些事知道得这么详细。 但在家里待久了,即便他一心扑在游戏上,一些讯息,还是会前赴后继扑到他的耳朵里,哪怕他没有刻意去记,这些事情还是在他脑子里留下了印记。 要不是赵大河一直叨叨那是死人的东西,而冯美兰却一直不舍得扔,总是说很值钱,赵卓越还不会注意到女人用的包。 胡小东目光开始在客厅里找了起来。 赵卓越说道:“不在这里,我妈很珍惜那个包包,除了重要场合,她都不会拿出来用。” 胡小东眼神一暗,说道:“算了。” 邵瑜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在他身后是一脸担心的胡小灵。 “既然你不想待在这里了,那我们就回去。”邵瑜说道。 胡小东点点头,他不想和赵大河冲突,但也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了。 赵大河急了,说道:“你妈妈的东西都没看呢,怎么这就急着要走,饭马上要好了,至少要等吃了饭再走。” 胡小东摇摇头,直接朝着门外走。 赵大河拦住他,说道:“大外甥,来都来了,吃了饭再走,别那么不懂事。” 胡小东很少发火,但这次他却说道:“让开!别挡道!” 赵大河似是吓到了,没想到胡小东居然能这么不礼貌。 “你这孩子,怎么跟舅舅说话的,你这是不尊敬长辈,你知道吗?”赵大河喋喋不休。 胡小东抬起头来,直视着他,说道:“我为什么要尊敬你?当年你对我母亲见死不救,如今你老婆用我妈的包包,用得倒是很开心。” 虽然那个包是母亲唯一的遗物,但如今既然被冯美兰用着,他心里膈应,也不想要回来,此时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赵大河愣住了,不敢置信的看了一眼自己儿子。 这样隐秘的事情,必然是有人告诉胡小东的,而有机会告诉他的,必然是自家那个嘴巴像漏勺一样的儿子。 赵卓越缩了缩脖子,朝后退了几步,一路退到自己的电脑旁边,手又忍不住碰了碰鼠标,让自己的游戏角色动了动,再度避免被判定违规挂机。 “你……你母亲的遗物真的不要了?”赵大河嗓子干涩,一时说不出话来。 胡小东盯着他,说道:“我母亲还有遗物吗?别人用过的,我不要。” 赵大河想撒谎。 邵瑜在一旁说道:“若是假的就算了吧,没得在这里耽误时间。” 赵大河仍旧要选择赌一把,说道:“真的,比真金还要真。” 邵瑜说道:“一般这样说话,那拿出来的都是假东西。” 胡小东冷冰冰的看着赵大河,连揭穿对方都嫌浪费唇舌,直接说道:“走,我不看了。” 赵大河还是拦着。 但邵瑜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已经理清头绪,自家儿子这前后非常明显的变化,显然是知道了不少,他本就怀疑遗物的真假,此时算是彻底确信是假的了。 “让开吧,现在还只是形同陌路,要是继续闹下去,可能就变成了反目成仇了。”邵瑜说道。 赵大河还是不让。 邵瑜直接上前,将人拉开了。 赵大河还想挣扎,但邵瑜明明年纪看起来那么大,人看起来也十分苍老,可力气却极大,就像是一座山一样,压根就不容他反抗。 冯美兰再度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只觉得万分心累,十分不满的看了一眼自家的两个猪队友。 “他姑父,他姑父,别急着走,菜都好了。”冯美兰说道。 邵瑜没动,胡小东却转头看了她一眼。 明明胡小东还是个孩子呢,但是这一眼看过来,冯美兰也不知为何,竟然觉得有些心虚。 “他们连东西都不堪了,一个劲的要走。”赵大河在极短的时间里将事情解释清楚。 冯美兰也算当机立断,直接跑回卧室,将一个纸箱子端了出来,紧接着小心翼翼的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说道:“小东,这都是你妈妈的遗物,都被我好生收着呢。” 胡小东脚步一顿,虽然赵卓越告诉他东西都是伪造的,但他心底却还是存着一丝期盼,希望母亲真的留下了东西。 冯美兰说道:“来都来了,至少要看一眼。” 胡小东咬了咬牙,终是转身,走到茶几跟前,颤抖着手打开那个纸箱子。 而作为一切导火索的赵卓越,此时回头看着那一局游戏终于打完,自己也没有被判定违规挂机,也松了一口气。 赵卓越看着胡小东那副样子,连手都颤抖着,脸上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来,想要说点什么,但冯美兰已经回过头,狠狠的瞪了宝贝儿子一眼,倒是吓得赵卓越一个哆嗦。 胡小东打开纸箱,看到里面装着的东西,心里变得犹豫起来。 明显是十几年前款式的镜子,一个旧旧的笔记本,相框里女人的照片,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 胡小东目光落在那个相框上,照片有些泛黄,但上面的年轻女人美貌依旧。 他又拿起那个笔记本,打开一看,上面是女人娟秀的字体,上面记着的全是一些日常琐事。 在翻到某一页的时候,看见一句话:我好像怀孕了。 胡小东又看了一眼日期,仔细算起来日子似乎也对得上。 邵瑜凑过来看了一眼,说道:“这不是你妈妈的字迹。” 胡小东心底万千思绪,忽然一扫而空,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明明知道对方要骗自己,但在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心底居然依旧期盼着还有一丝希望。 邵瑜说道:“你自己妹妹字什么样子,你都不知道吗?” 赵大河有些慌张的看了冯美兰一眼。 他的心理素质显然不如冯美兰,冯美兰此时还是若无其事,说道:“这就是妹妹的字迹呀。” 冯美兰神情笃定,若邵瑜真的不知道真正的字迹是什么样,估计真的被她糊弄过去了。 邵瑜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胡小东。 那张纸是当年邵瑜收到的一封信,胡小东仔细比对二者的字迹,自然能看出来笔记本上是伪造。 胡小东只觉得心口像是堵着一口气,他想要发泄出来,却不知道从何开始。 但胡小灵却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跑进了冯美兰的卧室,将那个包包拿了出来,询问赵卓越:“是这个包包吗?” 那个包包上有着非常显眼的大牌logo,是邵瑜当年送出来的礼物之一。 在冯美兰眼里非常昂贵的包包,实际上只是邵瑜随手送出,甚至都不是限量款,因而整个包包即便要倒卖,也倒卖不出多个的价格,唯一的用处,似乎就是供冯美兰拿着装样子了。 “别碰我的包!” 赵卓越都没有开口,冯美兰就已经主动自爆,显然这个包包,是她的心爱之物。 邵瑜问道:“你母亲的东西,要拿回去吗?” 胡小东摇摇头。 “那要留给她继续用?”邵瑜又问道。 胡小东觉得有些难受。 邵瑜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剪了吧。” 胡小东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毕竟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去毁掉一个完整的物件,这实在是超出他的认知。 一个碗上磕了小口子都万分心疼的人,让他却剪掉保存完好的包,那就别提多纠结了。 胡小东甚至一时都分不清楚,到底是让他看着冯美兰用这个包,还是自己剪掉这个包,哪个更让他痛苦了。 万幸他也没有纠结太久,胡小灵就十分迅速的拿起桌子上的剪刀,非常利落的在这个包包上剪了一刀。 “我的包!”冯美兰直接扑上来抢包。 胡小灵慌忙将剪刀扔到一旁,防止伤到人。 邵瑜也立马将女儿拉过来,以免她被愤怒的冯美兰所伤。 胡小东别开脸不去看那个被损坏的包。 “妈,那本来也不是你的包……”赵卓越不合时宜的说了一句。 冯美兰双眼通红的瞪了宝贝儿子一眼。 邵瑜拉着两个孩子打算离开,赵大河还想拦,只是被邵瑜再一次拉开。 冯美兰快速从包包被毁的痛苦里清醒过来,上前拦着三人。 “饭都没吃呢,怎么能走。”冯美兰强笑着说道。 邵瑜都有些佩服这女人了,毕竟都闹到这个地步了,她居然还能当做无事发生。 邵瑜说道:“你要求的是什么,我都知道。” 冯美兰呆愣一瞬。 邵瑜说道:“你无非是想给自己的孩子谋个生路,看着他成家立业。” 冯美兰声音有些飘忽,问道:“你真的愿意帮忙?” 邵瑜朝着赵卓越招招手,等人到了身前,问道:“你真的很喜欢游戏?” 赵卓越用力点头。 邵瑜说道:“既然喜欢,那就把他当做事业。” 赵卓越眼睛亮了起来,他想要以游戏为生,但因为年纪太大,他做不了职业选手,他想要转行教练或分析师,却苦于没有门路。 邵瑜说道:“我一个朋友,他投资了一家战队,如今缺个助理教练,你可以去试试看。” “试,我要去试,谢谢姑父。”赵卓越激动了。 邵瑜说道:“不用急着谢我。” 冯美兰和赵大河此时急切的想要反对,他们明显不情愿自己唯一的儿子在游戏的泥坑里越陷越深。 “你能脱离这里再说吧。” 邵瑜说完这一句,便头也不回的带着两个孩子出了门,压根不搭理这对夫妻的阻拦。 赵卓越心一横,趁着父母追出去的空档,回房间快速收拾衣服,背着行李跑出家门。 赵大河冯美兰夫妻俩追邵瑜三人不成,回到家里,本想找儿子算账,怪他不该说漏嘴,但没想到房间里早就空了下来。 赵大河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冯美兰却已经冲进去翻找起来,很快便发现里面少了衣物。 “卓越、卓越跑了!”冯美兰喊道。 电话打过去,赵卓越的手机已经关机了,听着那头一阵阵忙音,冯美兰一颗心直直坠落。 她和赵大河,从前万般嫌弃儿子毕业不工作,跑回家里啃老,如今儿子真的走出家门,他们反倒心慌起来。 夫妻俩忍不住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是如出一辙的担忧。 “他不会……不会真的要靠游戏为生?”冯美兰不敢置信的说道。 赵大河说道:“游戏哪里能挣钱,他是不是被人骗了?” 两人一起冲出家门,在大街小巷呼喊起来,甚至还跑到派出所去报警,只是人离开不到三天,自然不能立案,甚至因为赵卓越是个思想清醒的成年人,他的去向夫妻俩也能说出来,三天后可能还是无法立案。 因为天色已晚,邵瑜带着两个孩子找了个酒店住了一晚上,又带着两个孩子在市区逛了逛。 胡小灵脸上还有一点兴奋劲,但胡小东却明显兴趣缺缺。 邵瑜也不着急,知道他非常能自己调节好,便给了他时间慢慢缓过来。 果然,第二日一大早,胡小东神色已经缓和很多,全然忘了昨日的不痛快,只不过还是在催促着邵瑜要回去。 车子行驶到高速入口的时候,在路边的交警岗亭里,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赵卓越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整个人看起来神情憔悴。 邵瑜让车子在他跟前停了下来。 “等了一晚上?”邵瑜问道。 赵卓越点头,双眼死死的盯着邵瑜,问道:“姑父,你说的机会,还作数吗?” 邵瑜点头,说道:“自然是作数的,我怎么会骗小孩呢。” 赵卓越眼睛一亮,顿时觉得自己这一晚上的辛苦全都值得了。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找邵瑜,只想着高速路口是邵瑜等人离开的必经之路,他便一直在这里等着。 邵瑜笑道:“你就不怕我们走别的高速路口吗?” 赵卓越顿时有些傻眼,他倒是没想到这一节。 邵瑜本以为赵卓越会找到酒店去,毕竟这个市区高级酒店就那么几家,邵瑜住的又是离这孩子家最近的那个,哪知道这孩子如此实诚,居然跑到高速路口等了一晚上。 “先上车吧。”邵瑜轻声说道。 赵卓越赶忙上车,等心里的大石头落定之后,困意便一阵一阵像他侵袭而来。 邵瑜说道:“你睡一觉,等醒了就到地方了。” 赵卓越原本还想跟邵瑜多问出一些信息来,但他此时实在太困了,再也支撑不住,一歪头就睡着了,很快便想起鼾声来。 赵卓越再醒来的时候,车窗外已经是车水马龙,忍不住问道:“这是到了?” “你睡了四个小时,我们现在直接去战队。”邵瑜说道。 赵卓越回头,只见后排三个人都盯着自己。 他非常担心自己的这次考核,忍不住说道:“不休息两天吗?现在直接就去?”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在外面待了一晚上,显得十分狼狈,他不希望自己一上来就给别人一个坏印象。 邵瑜说道:“这种事情,宜早不宜晚,说不定去晚了,人家就已经招到人了呢。” 赵卓越听了忍不住点头,也开始担心起来,害怕自己没机会了,甚至都开始手抖起来。 邵瑜笑了,说道:“教练和分析师,考察的是什么,你心里有数吗?” 赵卓越点点头,说道:“我也给野队做过教练。” 邵瑜说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但赵卓越还是紧张,他想要邵瑜帮他多说点好话。 只是话刚说出来,邵瑜就说道:“我现在可以帮你说话,但能一直帮你说话吗?既然要在这行立足,那就要拿出真本事来。” 赵卓越心里一惊,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实在要不得,立马有些惭愧:“是我不对,我想岔了。” 邵瑜看了两个小的一眼,两人全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车子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在看到战队基地外那个非常显眼的logo时,赵卓越的手又开始抖了起来。 “居然……居然是神龙战队……”赵卓越呼吸急促。 邵瑜问道:“怎么,这个战队很有名吗?” “这可是神龙战队呀,国内顶尖的豪门战队,我真的配吗……”赵卓越说道。 邵瑜立马道:“既然你觉得自己不配,那我们就回去,我会让司机送你回家。” 赵卓越急了,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要试一试。” 邵瑜说道:“既然要试,那就拿出试的态度来,说这些丧气话有什么用呢?” 赵卓越见邵瑜神色不似作伪,一旁的表弟表妹也睁大眼睛看着自己,他只能非常没有底气的说道:“我觉得我能。” “这个样子,真的觉得自己能吗?”邵瑜反问。 赵卓越声音又坚定了三分。 邵瑜说道:“如果你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行,那也不必继续尝试了,机会要靠自己去争取,而不是等待别人送到你手上来。” 赵卓越说道:“我真的可以!” 他话虽如此,但心底依旧是虚的。 邵瑜拍了拍身旁的两个孩子,说道:“我们都给你加油。” 赵卓越脚步虚浮的跟在邵瑜身后,进了那个他梦寐以求的战队基地,里面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像是梦一样。 “想留下来,就要拿出真本事。”邵瑜说道。 赵卓越用力点头。 此时已经有人来接待三人了,显然邵瑜事先已经跟战队老板联系过了,因而前来接待的人,丝毫不因为赵卓越的狼狈而有半分轻视,反而一直小心翼翼的跟邵瑜说话。 “邵先生,您推荐过来的人,肯定是非常靠谱的,只是战队有战队的规矩,不能直接入职,还要经过四轮考察。”战队经理非常客气的说道。 邵瑜点点头,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我都明白,你们不用顾忌我。” 战队经理立马松了一口气,邵瑜是老板的好朋友,他也怕惹恼了邵瑜,对方直接跑去跟老板告状,那自己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你们的考察,我能旁观吗?放心,我不会影响你们。”邵瑜忽然问道。 邵瑜确实不会影响战队的人,真正被影响的估计只有赵卓越。 战队经理对于这点小要求自然不会拒绝。 邵瑜拍了拍赵卓越,说道:“机会只有一次。” 赵卓越用力点头,他想到自己在家里待了那么多天,想到父母的指责谩骂,想到自己那么多憋屈,全都急切想要找一个发泄口。 赵卓越也知道自己虽然叫邵瑜一声姑父,但两人的关系如今全都建立在胡小东身上,按照这样微薄的情分,他也不能一再麻烦邵瑜。 “这可能就是我唯一的一次机会,一定要抓住。”赵卓越如此想着,大踏步走了进去。 两轮考察,第一轮是测试,测试他对游戏基础知识的了解。 赵卓越因为梦想以此为生,所以也准备了不少,但即便这般,他也只是勉强通过。 而第二轮是游戏分析,让他对一场已经打完的比赛进行复盘。 赵卓越抽到的比赛视频,是他非常了解的一场比赛,之前他就曾经反复观看过,因而哪里存在的问题,他全都烂熟于心。 这一轮,因为抽到上上签的缘故,赵卓越获得了一个极高的评级。 而第三轮,便是模拟实战,让他作为教练搭配出一套游戏阵容来,在游戏里与人进行实战定胜负。 赵卓越的对手,也是来应聘助理教练的,对方也非常想得到这份工作,因而两人可以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万幸,运气依旧眷顾赵卓越。 等到第四轮,就是一场多人面试,面试团是由战队里的教练、分析师、经理一起组成,对赵卓越进行提问。 这其实也是赵卓越最担心的一个环节。 邵瑜带着两个孩子坐在一旁看着他,赵卓越也回头看了三人一眼。 胡小灵做出一个“加油”的手势来,胡小东也后知后觉的给表哥加油打气。 邵瑜的话在赵卓越脑海里回荡,他定了定神,心里告诉自己要自信,待看向面试团的时候,他忍不住挺起胸膛,声音也变得洪亮了起来。 本来面试团这一天就面试了好几场,如今到了这最后一场,已经有些疲惫,但赵卓越一个超大声的自我介绍,倒是让他们浑身一个激灵。 赵卓越的回答其实不算特别完美,但或许是因为他太自信,也或许是因为他眼睛里的决心实在太重,最终经理宣布了最后的结果,赵卓越拿下了这个机会。 战队基地包吃包住,赵卓越甚至都不用离开,直接就地安顿。 “姑父,谢谢您,真的太感谢了。”赵卓越头一次这样感谢一个人。 电竞圈子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这次招聘助理教练,一般人即便想要参与,也要跨过重重关卡,而这一次的招聘,其实来的人大多是圈内人推荐过来的。 赵卓越压根没有电竞圈的人脉,若是没有邵瑜,他今天压根没有机会站在这里。 邵瑜说道:“机会稍纵即逝,你能抓住就很好。” 胡小东听了若有所思,等到离开战队基地后,问道:“爸爸一开始就觉得他可以选上吗?” 邵瑜说道:“能不能选上,就看他决心有多重了。” 豪门战队的助教,这个位置盯着的人很多,能够来的也全都不是泛泛之辈。 “表哥本来就有本事,爸爸推一把能帮到他,要是他没本事,爸爸就算托着他都没用。”胡小灵说道。 邵瑜说道:“有决心,有本事,成事的概率就很大了,你表哥其实就算我不推一把,他去一个小战队当教练也没啥问题,只是他总是顾忌着家里人,自己不敢踏出那一步。” 胡小东说道:“踏出来了就一定成功吗?” 邵瑜摇头,说道:“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但要是不踏出来,那可能就一辈子都拘束在那一方小天地里。” 有些事情说得再多,教得再努力,都比不上亲眼看到一次。 赵卓越这一次,虽然有靠着邵瑜和运气,但一切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他真的肚里有货。 而胡小东虽然努力,但是他做事总有些瞻前顾后,就像今天那个舍不得剪掉的包包一样,胡小东也许是因为苦日子过得太厉害了,他做事会非常喜欢控制成本。 这孩子从来不碰那些可能要投入巨大的事情,他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自己的本金,又小心翼翼的赚取微薄的利润。 邵瑜可以想象,他如果继续下去,未来就算开一家科技公司,都会不舍得投入科研成本。 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胆子太小。 邵瑜说道:“你觉得你表哥害怕失败吗?” 胡小东点头,说道:“他肯定害怕失败,毕竟爸爸只给他这一次机会。” 赵卓越的举动,在胡小东眼里,颇有些破釜沉舟的意味。 邵瑜说道:“他本来可以不用这么紧迫的,若是他早点坚定决心,那就可以早点朝着这个方向发展,那他说不定今天就不需要我的推荐,也能早点获得成功。” 胡小东神色一顿,赵卓越大学毕业的两年,既没有去找工作,也没有真的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确实算是浪费了。 邵瑜说道:“想要做什么,就早点下定决心,用尽努力朝着那个方向去,什么都不要怕,你表哥跨过了那道坎,他会慢慢好起来的。” 胡小东闻言若有所思。 而赵卓越也确实如邵瑜预言的一般,他本就是个有游戏天赋的人,没有当选手,做了教练反倒有着非同寻常的理解,他如今有了自信,十分主动抓住机会,在极短的时间里便大放异彩,很快便成为主教练,在率队拿下世界冠军后立时声名鹊起,这些倒是后话了。 两个星期后,胡小东主动出钱,回收了一堆被人用完的中性笔笔芯。 他觉得这些用完的中性笔笔芯被浪费得很可惜,努力想要找到一个可以回收利用的办法。 只不过折腾了几个星期,他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可行的办法,反倒是将他自己的小金库都要折腾空了。 胡小东有些气馁。 邵瑜没有安慰他,而是看着他自己努力给自己打气。 努力没有回报的日子,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绝望,哪怕胡小灵一直在安慰他,但胡小东还是不可避免被失望影响心情。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反反复复的进行尝试,直到偶然从书里发现的一条信息,他终于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 邵瑜完全没有掺和儿子在做的事情,甚至在胡小东最忙的时候,胡小东依旧还在帮邵瑜做家务。 等到胡小东终于攻克这个难题的时候,邵瑜这才引导着他复盘整个过程,进行总结反思,甚至还帮着他进行专利申请。 十七岁的孩子申请专利,虽然乍一听很厉害,但在这个神童扎堆的年代,倒是没有惊起多大的水花。 两个孩子慢慢长大,两人也没有再发展额外的爱好,一个依旧在画画,一个依旧在捣腾怎么变废为宝。 等到了上大学的时候,胡小灵如愿以偿的进了美院,成为方诺的小师妹,这些年两人也没有断了联系,方诺也帮胡小灵引荐了自己的老师。 因而胡小灵一进美院,便因为这位国内大师的注意,入学半年,两人就确立了师徒关系。 邵瑜对胡小灵没有旁的要求,只要求她万分专注于自己的梦想。 在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情况下,胡小灵面临的困难也只有绘画上的各种瓶颈期,这些年看着哥哥反复尝试、越重越勇,胡小灵的心脏也陪着锻炼得极为强大。 一年、两年、三年,足够将人熬死的瓶颈期,漫长似是没有止境,旁人早就因为终日无法突破而崩溃,但胡小灵却始终能够笑着面对,因而所有同行就看着胡小灵像是开了挂一样,不断进步,她的瓶颈期似乎也比旁人要短了许多。 许是因为对爱好的过于执着,胡小灵越发忽略自己脸上的那道疤,即便可以通过手术治愈,但她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去恢复。 哪怕她功成名就,名声享誉海内外,甚至偶尔听着旁人的闲话,胡小灵也没有因为疤痕而产生半点波动。 反倒因为这道疤痕的存在,胡小灵心态越发平稳,三十岁的时候,她画了一幅《疤痕少女》,图里的少女明明脸上带着疤,但整个人却像是闪闪发光一样,让人移不开视线,这幅画也被认为是胡小灵的自我映照。 无数人想要买下这幅画,但画作却在巡展过后,被胡小灵送给自己的侄女,激励侄女努力追梦。 原身一直防备胡小东会爱上胡小灵,因而千方百计将两人分隔开,但邵瑜却没有进行过半点干扰,兄妹俩却当了一辈子好兄妹,半点没有逾越的心思。 胡小东一直专注于变废为宝的事业,大学选的也是相关专业,成日里都在和废品打交道,却也让他遇到了一个有着相同爱好的女孩。 两人都是外人眼里的怪胎,凑在一起,全都感觉见到了另一个自己,迅速坠入爱河,毕业后立马结婚生女。 夫妻志趣相同,又一起创办公司,拿下无数相关专利,甚至因为多年来深耕资源回收,两人获得了无数环保奖项。 邵瑜这一世依旧是寿终正寝,他再度睁开眼睛时,四周是古香古色的陈设。 “师父,师弟想逃,被我抓回来了。” 第128章 女儿是恶毒女配(一) 邵瑜目光沉沉的落在眼前人身上。 柏嘉峻此时微微弓着身子,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感受到邵瑜的视线时,只觉得脊背上似是有千斤重。 他心里忍不住有些害怕,暗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得罪了师父。 转念一想,小师妹是师父的心头肉,但凡是她喜欢的,都必须要拿到手,师弟虽然也得师父宠爱,但如何能比多过小师妹与师父的血脉羁绊。 看着眼前人身上的气息似乎都不太稳定后,邵瑜方才冷声开口:“带他过来。” 柏嘉峻心底松了一口气,暗道自己这次算是赌对了,他躬着身子退出房间,片刻后,一个被金色绳索捆绑着的俊美青年被带了进来。 这个青年,便是邵瑜的关门弟子凤晏川。 邵瑜看了柏嘉峻一眼,柏嘉峻立时退出房外,顺便还将静室的门给关上了。 邵瑜神识笼罩四周,确认无人窥探之后,邵瑜方才看向眼前这个跪在下面的俊美青年。 凤晏川如今不过二十来岁,伴随着他修仙界天才之名的,还有他的美貌。 “抬起头来。”邵瑜说道。 凤晏川抬起头来,此时神情颇有几分视死如归:“师父就算要杀了我,我也不会娶师妹!” 邵瑜细细打量着他的面容,端的是剑眉星目,一张脸仿若是被精心雕琢一般,比邵瑜见过的无数男明星都更加俊美,倒是当得起偌大的名声。 “晏川,你想叛宗?”邵瑜轻声问道。 如今是宗门戒严期,未经允许擅离宗门,严格来说,可以视为叛宗。 凤晏川摇头,说道:“师父待弟子恩重如山,弟子从未想过叛出宗门之事,只是男女之事,讲究你情我愿,还请师父勿要强求。” 邵瑜闻言微微皱眉。 凤晏川对于不娶师妹这事,也说得上是十分坚决,见邵瑜不语,又说道:“师父,弟子已有钟情之人,这一世早已是非卿不娶,师父若一定令我与师妹成婚,弟子今日,宁愿散尽修为自请下山!” 邵瑜轻叹一声,说道:“你尚在襁褓之时,便被为师带上山来,待你知世,为师便将你带在身边,悉心教导。” “你这般擅自离宗,被你师兄发现尚且可以圆回来,若是被执法堂的长老发现,怕是为师也保不了你,你做这些事的时候,可曾考虑过为师的想法?” 凤晏川闻言一愣,他是个被遗弃的孤儿,除了身上带着一块写了名字的玉佩之外,他对于自己的父母家族一概不知。 若不是邵瑜将他带回宗门,一个流落荒郊野外的婴儿,恐怕早就不知道葬身何处了。 若是邵瑜一再逼迫,凤晏川只怕会越发抵触,偏偏邵瑜没有再提婚事。 此时邵瑜没有半点之前□□者的样子,反倒像是个普通的长辈,满脑子都是为自家的小辈担忧。 这样的邵瑜,让凤晏川感觉有些陌生,但同样的他心底也升起一抹愧疚来。 毕竟师父对他恩重如山,自己不该这样让他失望,但若是真的娶小师妹,他心中又升起万分不愿。 “为师一共收了十个弟子,天南之行,七人同去无一归。” 邵瑜面上浮现些许悲色,看得凤晏川心下也跟着一颤。 凤晏川入门的时候,邵瑜门下就只有两个弟子,他也听说过这次天南之行,当时修仙界死伤惨烈,拍过去的全是未来栋梁,但回来的却只有两个人,这两人全都受伤惨重,只是侥幸活命。 此时邵瑜虽然是轻描淡写,但凤晏川却似是感受到了师父的撕心裂肺。 如今师父门下三个弟子,除了师兄柏嘉峻,还有一个师姐,但这个师姐,常年驻守漠北,凤晏川上一次见她时,还是在十年前。 “散尽修为,自请下山,你说这样的话,是要诛为师的心吗?”邵瑜问道。 凤晏川慌忙低头认错:“师父,是弟子错了。” 邵瑜挥一挥手,眼前青年身上的绳索便散落开来。 凤晏川感觉到周身一轻,原本被压制住的灵力,此时也非常顺畅的运转开来。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愿吗?”邵瑜说道。 凤晏川抬起头来,问道:“那师父您为何要……” 邵瑜说道:“你是我的关门弟子,也是众弟子中最有天赋的一个,我对你寄予厚望,只盼着你能继承我的衣钵,光大我灵曜峰。” 凤晏川自然能听出来,邵瑜话中之意,似是要让他继承灵曜峰峰主之位,这是凤晏川从未想到的。 “师父,我上面还有师兄……” 邵瑜说道:“你师兄胜在勤勉,但其实天赋平平,未来若他继承峰主之位,只怕我灵曜峰就要掉出五大主峰,我如何能放心。” 凤晏川还是推辞,说道:“长幼有序,弟子身为师弟,到时候自会好生辅佐师兄,绝不会让灵曜峰掉出五大主峰。” 邵瑜说道:“峰主并非一峰最强者,只会让峰内人心浮动,绝非长久之本。” “你若是同意了这门婚事,日后为师传位于你,你师兄也只会觉得为师偏心女婿,而不会因此生出自轻之心。” 邵瑜字字句句,就好似是一个为家里晚辈操碎了心的大家长。 但凤晏川依旧说道:“弟子难以担当如此大任。” 邵瑜说道:“为师知道,你们年轻人,情深既起,就难以停止,但你真的觉得你钟情之人,是良配吗?” 凤晏川不解,抬起头来,说道:“师父,苏师妹是清音宫郑师叔的弟子,她虽无父母兄弟,但也是清白出身,与弟子如何能不匹配?” 邵瑜说道:“清白出身,你当真这样想?” 凤晏川心下一惊,一些被他忽略的场景,莫名浮现在他的脑后里,但很快,对心上人的爱恋压过了内心的怀疑,他斩钉截铁的朝着邵瑜说道:“师父,苏师妹是我钟情之人,日后无论生死,我都会与她齐心度过。” 邵瑜说道:“为师怕你为她赴汤蹈火、深陷险境,到头来却落得一场空梦。” 凤晏川摇头,说道:“师父,溯州之事,只是意外而已,全因弟子不小心,与苏师妹没有半点干系。” 哪怕当初自己九死一生,确实是因为心上人,但凤晏川此时也绝对不会承认。 “下月秦州秘境,你去吧。”邵瑜说道。 凤晏川没想到自己做出如此错事之后,师父依然派自己前往秦州秘境,心下立时满是愧疚,但一想到早就与心上人约定了秦州相见,凤晏川还是应了下来。 邵瑜随手送出一方通体漆黑的小钟,说道:“此物名为小南钟,可挡元婴期修士三击,你且收好。” 凤晏川见师父还是这般关爱自己,又开始愧疚起自己先前的离宗行为。 “你回去吧。”邵瑜说道。 “师父……”凤晏川想说什么,但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邵瑜说道:“你心意已决,那婚事就此作罢。” 邵瑜没有提峰主传位之事,凤晏川也没有问出声,只是看着邵瑜说完这话后就闭上了眼睛,他心底却酸涩异常。 凤晏川站起身来,刚走到门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若邵瑜继续威逼,凤晏川只会越发反抗,但此时看着师父的模样,他莫名觉得师父有些苍老。 心上人和师父在天平的两端不停摇摆,凤晏川终究是又折返回来,朝着邵瑜道:“师父若一定要弟子娶师妹,弟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满脸都是痛苦。 但邵瑜却摆了摆手,说道:“先前是为师想岔了,你师妹虽然天赋不错,但修炼之心不定,为师总怕自己身陨之后,她会无人照拂。” “为师想着你既是未来的继承人,青萝又钟情于你,便打算一并托付给你,如此也能放心,但仔细向来,你心性敦厚,即便青萝不嫁给你,你也不会不管她的,因而我又何必要将你们凑做一堆,倒是平白生了怨怼。” 凤晏川莫名松了一口气,说道:“师父放心,师妹就是弟子的亲妹妹,弟子就算是死,也会护师妹周全。” 邵瑜点点头,说道:“我自是信得过你的。” 凤晏川继续说道:“师父修为高深,还有千年万年可活,您也不必如此忧心。” 在凤晏川看来,邵瑜寿数还长,距离陨落还有很多年岁,实在不应该再此时就忧心身后之事。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为师寿数虽长,但天南却不能不去。” 凤晏川心下一紧,上一次天南之行,邵瑜损失了七名弟子,足可见天南的凶险,如今邵瑜要去往天南,显然是已经做好了有死无生的准备。 “师父,您又何必还要去天南呢……”凤晏川不愿意师父去那样凶险的地方。 邵瑜却道:“为师还有七个弟子在那里,是生是死,总要见到了才知晓。” 凤晏川闻言,心下越发愧疚起自己擅自离宗之举。 柏嘉峻在外面等了很久,方才等到凤晏川从师父的静室里出来。 看着他一脸低落的模样,柏嘉峻凑了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师弟,师父待你恩重如山,师妹既然如此钟情于你,你就不要再推辞,免得惹师父伤心。” 柏嘉峻说话间,看到了师弟手里拿着的小南钟,眼神一暗,他认得这个钟,他曾经像师父求过,但师父没有给他。 凤晏川摇了摇头,说道:“师兄,是我误会师父了,师父待我大恩,我今生今世都报答不了。” 柏嘉峻以为他想通了,说道:“你能如此想就好,师父待我们所有人都恩重如山,所以你真的决定了,要迎娶师妹吗?” “师父不再强求婚事,他也有苦衷,我日后就算是拼尽性命,也要护师妹周全。”凤晏川说道。 柏嘉峻皱眉,问道:“师父当真如此说的吗?” 凤晏川用力点头,说道:“师父心里全是我们这群弟子,我却误会他了,我实在是畜生不如。” 柏嘉峻说道:“师父虽然放弃婚事,但他疼爱师妹,怜惜她幼年丧母,独自漂泊多年,受尽苦楚,难免多偏疼几分,因而但凡她想要的,总是会竭尽全力满足,师弟现在拒绝,只怕师父心存芥蒂……” 凤晏川打断他,说道:“这种话师兄不要再说了,寻常事情师父自是要满足她,但这次的婚事,师父如此坚持,却不是因为对师妹的偏疼,师父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他有自己的考量,师兄勿要再这般胡乱揣测。” 凤晏川说完,也忍不住看了师兄一眼,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师兄这话说得有些奇怪,就好像是在挑拨他和师父的关系一般。 但他也只是想了想,很快就抛在脑后。 柏嘉峻干笑一声,说道:“是啊,师父确实待我们恩重如山。” 而静室里的邵瑜,此时正皱眉的看着地上躺着耍赖的少女。 少女不过十五岁模样,生得倒是一副美人样子,只是此时的行为,看起来就不那么可爱了。 邵青萝躺在地上,双腿不停的敲打着地面,口中说道:“我就是要嫁给凤晏川,我就是要嫁他,不能嫁他我就去死。” 邵瑜说道:“那你就去死吧。” 邵青萝耍赖的动作一顿,不敢置信的看着邵瑜。 “我是你唯一的女儿,你怎么不疼我了?”邵青萝问道。 这姑娘原本虽然有一些市井脾气,但心肠却不坏,可原身将她接回宗门养了五年后,就被宠得有些无法无天。 虽然她不至于在外面欺男霸女,做出一些有辱门楣的丑事,但却养成了什么都想要,想了就一定要拿到的性子。 明明天赋不错,却被宠得无心修炼,只一脑子享乐。 “这门婚事就此作罢,你日后就待在灵曜峰里好好修炼,什么时候筑基,什么时候才能下山。”邵瑜说道。 邵青萝是邵瑜的女儿,天资不错,按理说早就能达到筑基期,偏偏她心思没用在修炼上,如今还只是个炼气期弟子。 邵青萝眼睛瞪大,说道:“不行,我不修炼,我必须嫁给凤晏川,不然我就去死。” 邵瑜面无表情的重复道:“那你去死。” “你还是不是我亲爹?我可是你唯一的女儿!”邵青萝大声说道。 邵瑜盯着她,说道:“我三岁修炼,十三筑基,三十结丹,八十元婴,两百岁化神,你呢?” “一个到现在都无法筑基的废物,真的是我女儿吗?” 邵青萝听到这话,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她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邵瑜这个亲爹嘴巴里蹦出来的。 “你……你怎么……怎么能这样说,你还是不是我亲爹,你是不是被谁夺舍了?”邵青萝说道。 邵瑜说道:“谁能夺舍我?” 邵瑜是化神期修为,当世能夺舍他的修士没有几个人。 邵青萝知道自己是胡言乱语,但她还是觉得眼前人像是个陌生人。 邵瑜说道:“从前我怜惜你多年漂泊,受尽苦楚,如今我也宠了你五年,你倒是越发无法无天起来。” “你这样一不合心意就要大闹的性子,若是真的将你放到外面去,也是个祸害,从今以后,我不会再任由你胡闹了。” 邵青萝说道:“我是你唯一的血脉呀,你以前不这样的,以前我要什么你都给我……” “以前是以前,现在你这个样子,把你放出去也活不了几天,就算是我唯一的血脉又如何?” “况且只要我还活着,还会缺少血脉吗?”邵瑜反问。 邵青萝心中陡然升起一抹危机感,一直以来她敢这样作天作地,不就是仗着自己是邵瑜唯一的孩子,邵瑜若是真的再生个二胎,那她在灵曜峰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邵瑜说这话,也只是吓唬她而已,修仙者大多子嗣艰难,若非请了高人占卜,原身可能都寻不到邵青萝这个沧海遗珠。 但这番话却真真切切的震慑到了邵青萝。 “爹,我可以修炼,但婚事……”邵青萝还惦记着婚事呢。 “婚事?”邵瑜反问:“你今年几岁,修为几何?” “十五岁,炼气初期。”邵青萝小声说道。 邵瑜说道:“十五岁还在炼气初期,你也好意思提婚事?” “那我要是好好修炼,你就给我安排婚事吗?”邵青萝问道。 “你好好修炼我不一定给你安排婚事,但你要是不好好修炼,我就会想法子生别的子嗣。”邵瑜说道。 邵青萝无奈,再次表明自己要好好修炼的决心,但还是放心不下凤晏川。 “爹,您帮我看着晏川,不能让他被清音宫的小妖精勾去了……” 邵青萝话还没说完,就被邵瑜直接送进一处密室。 密室里修炼要用的东西都有,是一个专门帮助弟子静心修炼的地方。 邵青萝想要从密室里出来,她就必须达到筑基期。 邵瑜处理完女儿后,还是忍不住有些头痛的闭上眼睛,毕竟恋爱脑真的是世界上最奇怪的生物,他无论接触多少次,还是会觉得他们实在是太异于常人了。 这个世界是个仙侠世界,原身是修仙界身处三大宗门之一的天衍宗。 天衍宗内有十八峰,每个峰都代表着宗门内一方势力,按照实力进行排序,原身所在灵曜峰如今在五大主峰里排名第二,仅仅次于宗主所在之地,原身在宗门内的地位也仅仅次于宗主,可以说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就是这样一个大宗门的实权人物,看起来风光无限,但实际上修炼却出了问题。 原身这么多年来,既未娶妻也未生子,甚至也没有任何花边新闻,外界都一直以为他还是童男之身。 但就是这么一个清心寡欲的人,却忽然在五年前从凡人界找回来一个十岁大的小姑娘。 原身将小姑娘带回宗门后,便对外宣布这是自己唯一的女儿,这个女儿在宗门内自然享受着大小姐的待遇,加上原身对她毫无底线的宠爱,倒是将邵青萝性子宠得无法无天。 等邵青萝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几乎没有任何思索,她就爱上了一直对她照顾有加的师兄凤晏川。 若是凤晏川没有心上人,说不定为了报恩,就会乖乖遵从师命迎娶师妹,但偏偏他有心上人。 更糟糕的是,他还是这个世界的男主,邵青萝的情敌就是这个世界的女主。 邵青萝拿的实际上就是恶毒女配的剧本。 邵青萝也没有辜负手里的角色卡,先是借着父亲的势对师兄逼婚,紧接着便是对情敌赶尽杀绝,到了后期因爱生恨,甚至连凤晏川都想杀。 凤晏川在剧情里出逃宗门未遂,如今日一般被柏嘉峻抓了回来,原身再度逼婚,凤晏川想要反抗,却被原身种下毒蛊,逼迫他与女儿成婚。 凤晏川虽然被迫成婚,但心里却一直想着心上人苏心幽,他婚后也从未碰过邵青萝。 邵青萝被原身纵容着,心底的恶念无限放大,她恨凤晏川待自己轻慢,恨苏心幽占据了丈夫的全部心神,便让父亲针对苏心幽。 而原身就像是没有任何是非观念一般,毫无底线的宠溺女儿,甚至他作为化神期大佬,还会为了小儿女间争风吃醋的事情,跑去针对苏心幽一个晚辈。 苏心幽面对原身这样的大敌,日子自然是过得十分艰难,因为原身的逼迫,躲避间跑进了天南秘境。 心上人进了凶地,凤晏川没有半分犹豫,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的毒蛊,跟着就冲了进去。 天南秘境凶险万分,即便是化神期修士进去,恐怕也很难全须全尾的出来,但苏心幽和凤晏川两个金丹期修士进去后,不仅好好的出来了,甚至修为更上一层楼,就连凤晏川身上的毒蛊都在秘境中误打误撞解开。 只是两人出来后,苏心幽却没了宗门。 邵青萝怨恨凤晏川抛弃自己,便转头将怒火全都发泄在清音宫上。 清音宫本来就只是一个小宗门,如何敌得过一个化神期修士的针对,几乎没有耗费原身多少时间,清音宫就化为乌有。 清音宫虽小,但它却是苏心幽的家,对她来说是万分重要之地。 因为宗门被灭,苏心幽和凤晏川之间生了嫌隙,原本亲密无间的一对爱侣,差一点就因为邵青萝和柏嘉峻的挑拨离间而反目成仇,但两人的孩子却将他们的关系又拉了回来。 只是邵青萝怎么能容忍丈夫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原身宠着女儿,无底线的对着孩子痛下杀手。 虽然孩子没有被杀死,但这件事却终于让凤晏川下定决心,原本他心里还惦记着师父的恩情,随着孩子几次陷入险境,凤晏川终于狠心站上了对立面。 确认凤晏川清醒之后,他和苏心幽的关系也恢复如初。 只是原身作为化神期修士,又战力卓绝,他们两个联手也不是对手,为了躲避原身的追杀,一家三口躲躲藏藏近百年,期间经历了一切乱七八糟的狗血剧情后,两人终于修为朝着化神踏进。 而原身在宠着女儿无法无天百年后,时机终于成熟,他没有再追杀男女主,反而将剑尖对准了邵青萝。 剧情到了这里,邵瑜终于觉得有了点意思。 邵瑜本就对原身无底线宠着邵青萝这事充满疑虑,如今倒是终于揭开谜团。 什么血脉亲缘,什么师徒情深,对于原身来说都是虚的,他最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些,而是自己的修为,满心都是飞升大业。 邵青萝,就是原身飞升大业里最重要的一环。 原身的修炼早就出了问题,但他不甘心,便转修无情道。 无情道,无情须先有情,原身最初的打算其实落在凤晏川身上,凤晏川是他捡回来的孩子,他待凤晏川百般疼爱,当做亲生的一样去教导。 但几年下来,原身发现凤晏川与他没有血缘关系,终究是隔了一层,产生的感情就像是空中楼阁,始终悬浮着,无法落到实处。 为了修炼而保持多年童男的原身,便转而想要生出一个带着自己血脉的孩子,只是途中生了变故,让其中一个情人怀着孩子流落凡人界,剩下的情人却一个孩子都没生出来。 原身本来以为是因为随着修士修为增加,生子越发艰难的缘故,所以他一直没能得到一个孩子。 但在五年前,因为卜师的一句话,他才知道自己原来已经有了孩子。 在凡人界见到邵青萝的第一眼,原身便知道这是自己的孩子。 见到凤晏川的时候,原身内心波澜不惊。 而见到邵青萝的时候,哪怕这孩子肮脏如同尘土,毫无教养言行粗鲁,但他内心依旧会有克制不住的喜悦,甚至还时常升起想要将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的心情。 原身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父女天性。 他压根不控制这种血缘天性,而是任由其毫无止尽的蔓延,他清冷自持多年,得了女儿之后,做了很多外人眼里疯狂的事情。 整个修仙界都同情苏心幽和凤晏川,但却碍于原身的强大,只能被迫沉默下来,但总有几个不怕死的仗义执言。 这些仗义执言的,骂原身都没什么事,可一旦他们说了邵青萝一句不好,原身立马发疯一般虐杀他们。 久而久之,无人敢说邵青萝一句不好,邵青萝明明修为底下,却能在修仙界横着走。 原身爱女成痴之名传遍整个修仙界,女人羡慕邵青萝,男人想要娶邵青萝。 但邵青萝心里执念颇深,除了凤晏川,她看不见任何人。 而对于原身来说,似乎只有这样疯狂的宠爱,才能作为他未来证道的踏脚石。 原身在自己化神修为至臻圆满之境时,终于转头朝向邵青萝。 邵青萝一死,原身修为立马圆满,眼看着就要白日飞升之时,男女主出现。 这百年的追杀,男女主身边已经没什么朋友了,这些人全都死在了原身剑下。 男女主蛰伏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刻,两人联手,进过一番艰苦卓绝的战斗,其中几次差点被原身杀掉,最终有惊无险斩杀原身。 原身的死亡,也是剧情的终结。 邵瑜心里都觉得离谱,邵青萝被打上问题孩子的标签,他觉得她和上个世界的胡小东一样冤。 说是她的错吧,偏偏一切的源头都是亲爹。 说不是她的错吧,邵青萝又能干出那么多无法无天的事情,完全说得上是歹毒。 邵瑜深吸了一口气,片刻后便直接出现在一片竹林上方。 竹林下方,凤晏川正在练剑,一招一式间,已经颇具风骨,显然是得了原身真传。 在距离凤晏川不远的地方,此时正在有一双眼睛默默窥视着。 邵瑜居高临下望过去,虽然看不清楚柏嘉峻此时的神情,但却明白他的心思。 邵青萝心里的恶毒被无限放大,这其中除了原身无底线的宠爱,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柏嘉峻。 柏嘉峻在失去了七个师兄师姐后,本来以为自己是板上钉钉的灵曜峰继承人,但偏偏原身又收了凤晏川。 凤晏川虽然是孤儿,但他天资卓绝,在极短的时间里,凤晏川就赶上了柏嘉峻,甚至如今师兄弟两个,凤晏川是金丹中期,而柏嘉峻不过是金丹初期。 被小师弟压了一头后,柏嘉峻心中自然不服。 但他的所有嫉妒与不甘,原身就像是没有看见一样,反而继续对着凤晏川宠爱有加,甚至还堂而皇之的当着柏嘉峻的面,将一些未曾教给柏嘉峻的法诀教给凤晏川。 在邵瑜看来,柏嘉峻会养成如今这幅挑拨离间的模样,其实和原身有很大的关系。 柏嘉峻眼睛死死盯着练剑的师弟,他心里的嫉妒像是沸腾的热水一样,不断的翻滚涌动。 片刻之后,他似是终于按奈不住,直接拔剑而出,朝着凤晏川刺去。 凤晏川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气浪,微微侧身,提剑去挡。 两人很快缠斗在一起。 凤晏川丝毫不知道师兄这是在针对自己,反而觉得像是在练剑喂招一般。 “师兄,你的剑法日渐精进!”凤晏川不仅能够全部抵挡下来,甚至还有功夫和师兄闲聊。 柏嘉峻被夸赞,却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他的全力以赴,在师弟面前是如此不堪一击。 没过多久,风停叶静。 凤晏川的剑尖也抵在柏嘉峻的喉间。 “师兄,承让。”凤晏川笑着说道。 柏嘉峻眼神沉沉的盯着他,就在凤晏川快要觉察到不对劲的时候,柏嘉峻笑了,说道:“师弟,几日不见,功夫见长,要不是我今天带去的人多,只怕师弟真的能偷偷下山。” 凤晏川听他提起这事,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师兄,你就不要笑话我了,我要不是一时脑子想岔了,也不至于做出这样昏了头的事情,倒是让师父差点因此伤心。” 柏嘉峻笑了笑,问道:“师弟,此去秦州,你有几分把握?” 凤晏川摇头,说道:“秦州秘境里情况复杂,我怕自己不能为宗门争取更多机会,到时候让师父颜面尽失。” “师父既然坚持让你去,那自然有师父的道理。”柏嘉峻说道。 凤晏川忽然问道:“从前咱们灵曜峰派去秦州的人都是师兄,师兄对秦州秘境应该十分了解,可有什么需要提点之处?” 柏嘉峻哪怕有经验,但他一点都不想告诉凤晏川,便搪塞道:“师弟,我倒是想要告诉你,只不过我本事不济,几次进秦州秘境都表现不佳,因而其实也不甚了解,不过你若是需要,倒是有一份地图。” 凤晏川眼睛一亮,说道:“那真是再好不过。” 柏嘉峻见他上钩,嘴角微微勾起。 恰再此时,林子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走动声。 这是邵瑜的地盘,除了自己人,外人都不敢飞。 因而来的人,必然是外人。 邵瑜远远望去,便瞧见那群人身上穿着的衣服。 执法堂。 邵瑜虽然诧异,毕竟原剧情里,这一天可没有执法堂什么戏份,但如今执法堂却来了,显然是因为邵瑜放过凤晏川而起了某种变故。 为首的是执法堂的大弟子,他已经是金丹后期,见到师兄弟两人后,他出示了一张金色的纸。 邵瑜在天上看过去,大概便明白了是什么事。 “凤晏川,你两个时辰前,企图私自离宗,可有此事?”执法堂大弟子朗声说道,就像是在宣布对凤晏川的审判一般。 凤晏川心下一惊。 柏嘉峻就像是个普通的师兄一般,一步踏出,挡在师弟身前。 “执法堂抓人,要将证据。”柏嘉峻说道。 执法堂那个大弟子听了这话,说道:“人证已在,逮捕令也在,如今尚未定罪,只是带他回去问话,希望你不要阻拦我们办事。” 柏嘉峻问道:“若我一定要拦呢?” “那只能得罪了。”大弟子说道。 凤晏川看着柏嘉峻此时护着自己的模样,心下为自己之前对师兄的怀疑感到愧疚,拉了拉他,说道:“师兄,这事你不要管了,我跟他们走一趟便是。” 第129章 女儿是恶毒女配(二) 柏嘉峻又假意拦了一下,凤晏川到底还是被执法堂的人带走了。 临走的时候,凤晏川还回头朝着他道:“师兄,你别为我担心,也许过两天就要放我出来,别告诉师父,省得他记挂。” 看着师弟的身影和执法堂弟子们一起消失后,柏嘉峻嘴角微微勾起,然后转过身去,打算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面孔。 只是他样子都还没装出来,就看到了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出现的邵瑜。 “师父!”柏嘉峻的眼睛乱转,但很快就急切说道:“师父,师弟被执法堂的弟子们带走了,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让执法堂知道师弟私自离宗之事。” 邵瑜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也不知道是谁吗?” 柏嘉峻心下一顿,一时也不知道邵瑜是不是在怀疑自己,但他也只能假装邵瑜什么都不知道。 “先前追师弟的时候,我带了太多人一起,可能是他们中有人向执法堂告密,师父放心,我定然会仔细排查,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第二次。”柏嘉峻说道。 邵瑜懒得听他说这些废话,只道:“三日之内,将告密者查出来。” 柏嘉峻没想到邵瑜会如此在意,只觉得师父似乎对师弟的事情都格外在意,他心里忍不住再度泛起酸涩来。 邵瑜也没指望柏嘉峻将真正的告密者供出来,但这个被他供出来的人,多半会是他的左膀右臂。 在邵瑜看来,柏嘉峻实在是太闲了,所以才有功夫在灵曜峰搞风搞雨,如今先折了他一个人,然后再慢慢看如何处理他。 “师父,师弟怎么办?他如果真的被执法堂严惩,那秦州之行怎么办?咱们灵曜峰该派谁去参加?”柏嘉峻问道。 显然询问师弟只是顺便,他最在乎的,还是这次秦州秘境。 秦州秘境危险性不高,里面产出药材又十分丰厚,每个被派进去的弟子,都能在里面获得不错的回报。 邵瑜说道:“先尽力争取将你师弟救出来,如若不行,再派青萝去。” 柏嘉峻听了这话,面容一僵,他本以为自己会是板上钉钉的人选,却没想到师父的第一人选是想要叛逃的凤晏川。 即便凤晏川如今被捕,师父心里第二人选也不是他,而是炼气期的邵青萝。 柏嘉峻说道:“师父,师妹虽然聪明伶俐,但修为似乎……” 邵瑜叹息一声,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秦州之行,总不能派个本峰的外门弟子去。” 柏嘉峻忍不住咬牙切齿了,问道:“师父,我近日似乎无事,不如……” 邵瑜却直接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秦州你去了那么多次,也没带回什么好东西,可能就是天意如此,你与秦州犯冲,还是少去为妙。” 柏嘉峻听到这话,差点将自己的舌头咬断了。 他第一次去秦州,因为年轻修为不高,再加上运气不好,因而带回来的东西不多,当时他还战战兢兢,生怕师父因此追究自己,但师父当时什么都没说,甚至也没有查探。 第二次去秦州,他得到了不少好东西,他存了私心,藏了大半,但师父依旧没有查探。 第三次去,他修为更高,拿到的宝物也更多,但因为师父前两次的不查探,他的胆子也变得更大。 柏嘉峻没想到因为自己的贪心,如今居然成了师父拒绝自己的理由,让他心中生出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荒谬感。 “师父,这次我一定……” 邵瑜却直接打断他,说道:“此事我意已决,你不必再说。” 柏嘉峻心中大恨,他不觉得自己去不了是因为过去的贪心,只依旧愤愤不平觉得邵瑜实在是偏心。 邵瑜到达执法堂的时候,执法堂堂主正在审讯凤晏川。 “邵峰主。”堂主见到邵瑜,立马起身,表现得十分客气。 邵瑜笑着说道:“陈堂主,我这弟子是做错了什么事吗?执法堂好大的派头,竟然直接上我灵曜峰抓人。” 陈堂主嘴角勾起,说道:“我们接到消息,凤晏川私自离宗,如此戒严时期,此事乃是大罪,事急从权,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峰主见谅。” 原身和眼前之人关系不好,因而哪怕凤晏川确实做错了,但邵瑜还是有理由相信,对方是在针对灵曜峰。 “既然是大罪,那可要问清楚了。”邵瑜说道。 陈堂主点头,说道:“邵峰主放心,执法堂绝对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之人。” 邵瑜看了一眼凤晏川,说道:“陈堂主铁面无私,我自是信得过的,只是晏川是我的关门弟子,我总是放心不下。” 陈堂主看着邵瑜,似是想要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凤晏川忍不住说道:“师父,您不必为弟子如此费心……” 邵瑜笑道:“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还有为师。” “师父,都是弟子的错。”凤晏川眼泪都忍不住要落下来。 邵瑜安抚的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陈堂主,道:“左右我也无事,不如陪着堂主进行这次审讯。” 陈堂主可以拒绝邵瑜徇私,但他要旁观,陈堂主拒绝不了。 接受审讯的凤晏川,原本心底还有几分慌乱,但许是因为邵瑜在一旁压阵,他倒是没有之前那么慌乱了。 邵瑜看着这孩子,因为还没有经历后来那些磨难,此时脸上满是稚嫩,甚至还显得十分天真。 陈堂主和邵瑜不对付,审讯的时候,自然也不会留情面,一番询问,言语里也满是圈套,没啥处事经验的凤晏川,自然不是对方的对手。 陈堂主心下暗自嘲笑邵瑜的徒弟是个傻白甜,此时得到自己想要的审讯结果,神情也越发轻松起来,问道:“所以,你承认自己确实打算私自离宗。” 凤晏川点头承认,看了邵瑜一眼,心中满是愧疚,觉得自己又拖累了师父。 邵瑜一直旁观,就看着徒弟入套,但他也什么都没说。 此时审讯结果出来了,陈堂主转头看向邵瑜,说道:“邵峰主,我知此子乃是你的爱徒,但此事是他亲口承认,宗门规矩森严,他犯下如此大错,不能不罚。” “什么大错?”邵瑜问道。 陈堂主皱眉:“戒严时期,私自离宗,等同叛宗。” 邵瑜说道:“他离了吗?” “意图离宗,若非有人拦住,他此时已经离宗了。”陈堂主说道。 “那不是还没出去吗?算什么错?他也许不是想出宗门,而是看看护山大阵是否稳固。”邵瑜睁着眼睛说瞎话。 陈堂主皱起眉头,说道:“邵峰主,他已然承认,你何必这般胡搅蛮缠。” 邵瑜说道:“也许这孩子一开始是想要离宗,但是到了护山大阵旁,就改了想法,转而想要检查一下大阵的稳固性。” 凤晏川此时微微长大嘴巴,似是才知道还能这样说一样,傻乎乎的看着邵瑜。 陈堂主有些厌烦,说道:“邵峰主也是一峰主位,何必说这样只能哄骗小孩子的话。” 邵瑜丝毫不在意这样的讥讽,而是看向凤晏川,问道:“晏川,当时你是这样想的,对吗?” 凤晏川脸上有些犹豫,他不想撒谎,但也不想邵瑜失望。 “邵峰主,事实如何,你我都十分清楚,何必如此?”陈堂主说道。 邵瑜却不理他,而是继续朝着凤晏川说道:“晏川,若是你在离宗之时,看到护山大阵出了问题,你会不进行查探吗?” 凤晏川点点头,这确实是他会做的事,他不能否认。 “既如此,那你放弃离宗的念头,选择检查护山大阵,也很有可能,对吗?”邵瑜问道。 凤晏川点点头。 邵瑜看向陈堂主,说道:“这孩子虽然起了离宗的念头,但因为顾念宗门,故而迷途知返,且他也没有真的踏出宗门,如何还能定他离宗之罪?” 陈堂主说道:“邵峰主不仅修为高深,一张嘴巴也是能言善辩,陈某佩服。” 邵瑜笑着摆手,说道:“陈堂主谬赞了。” 陈堂主没想到邵瑜居然还舔着脸接受了这句讽刺,饶是他修养好,此时都觉得一丛火腾腾腾往上升。 “邵峰主,事实如何,我执法堂只能决断,你不是本峰之人,还是勿要胡乱插手。”陈堂主说不过邵瑜,此时他便想要将邵瑜送走。 但邵瑜却不答应了,说道:“此事虽然由你执法堂决断,但其余各峰也身负监督之责。” 陈堂主说道:“监督不等于胡搅蛮缠。” 邵瑜说道:“陈堂主若是觉得难以决断,不如请宗主过来决断此事。” 陈堂主虽然跟邵瑜不对付,但邵瑜在宗内地位高,他也不敢硬顶,此时请宗主过来决断,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但陈堂主心里也知道,一旦宗主来了,事情只怕还是会朝着向邵瑜有利的方向发展。 两人一同向宗主传讯,宗主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待知道是门下弟子之间的事情,宗主忍不住看了两人一眼。 “宗门,我这徒弟虽意图离宗,但并非存着叛宗之心,况且他也没有真的离宗,念在他迷途知返,还请宗主宽恕其罪。”邵瑜说道。 陈堂主立马反驳:“他没有迷途知返,他是被人拦了下来,若是没被拦下来,他此时已经真的离宗了。” 邵瑜说道:“拦的人是谁?那也是我的徒弟,那就是自己人的打打闹闹,若是晏川真的有叛宗之心,他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杀将出去,何必他师兄一拦,他就乖乖回来?” 陈堂主反驳道:“一派胡言!” 眼看着两人又要继续吵起来了,宗主摆了摆手,询问邵瑜:“灵曜峰派去秦州的是谁?” “晏川。”邵瑜回答道。 “你何时决定的?”宗主问道。 “今日。” “不打算更改吗?”宗主又问。 邵瑜说道:“晏川是最合适的人选。” 宗主明白了,说道:“凤晏川意图私自离宗,触犯门规,罚他在思过崖面壁二十日。” 面壁二十天后,还能继续参与秦州之行,宗主显然是网开一面。 陈堂主立马说道:“宗主,兹事体大,万不可开了这样的先例……” 宗主看了他一眼,说道:“这孩子没有真的离宗,算不得叛宗,况且他已有悔改之心,陈师弟,凡事得饶人处且饶人,勿要处处树敌。” 陈堂主还没有看明白,但宗主却明白了,邵瑜虽然没有明说,但在凤晏川打算逃婚折损邵瑜颜面的情况下,仍然力保这个徒弟,说明邵瑜对凤晏川依旧看重。 凤晏川,多半就是邵瑜认定的继承人。 宗主性情平和,不打算跟邵瑜为难,便轻轻放过。 邵瑜也知道这是宗主在高抬贵手,待出了执法堂后,便低声朝着他道:“宗主,我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但说无妨。” “钟毓与云海秦家有来往。”邵瑜轻声说道。 宗主闻言微微瞪大眼睛。 钟毓是宗主的小徒弟,也与宗主的侄女定下婚事,而云海秦家与宗主有仇。 原剧情里,原身是宗门里排名第二的人物,在他行为癫狂的时候,宗主也曾站出来制止过,但原身却一不做二不休,联合钟毓暗杀宗主,扶持钟毓成为新的宗主。 钟毓本就有问题,邵瑜此时只是提前将他爆了出来。 宗主看了邵瑜一眼,没有问下去,而是轻轻点头。 邵瑜也不好掺和太多,提了个醒后便送凤晏川进思过崖,他丝毫不担心自己说得太少,宗主不是吃素的,得了提醒自然会继续查下去,钟毓底子不干净,根本就经不得细查。 凤晏川快要进思过崖的时候,忽然拉住邵瑜:“师父,谢谢您。” 今天要不是邵瑜在那力挽狂澜,凤晏川还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邵瑜看着这个傻孩子,说道:“你心性纯良,但却不知变通。” 凤晏川低下头,说道:“可弟子本来就打算离宗,弟子本就错了。” “心里有想法,但还没有付诸实践,算不得你错。”邵瑜说道。 “可若是师兄不拦,我早就离宗了。”凤晏川说道。 邵瑜很少见到人像他这样,抢着将锅扣在自己脑门上,但也知道这孩子虽然长了一张花花公子的脸,却是个实实在在的老实人。 “你师兄拦了,说明天意如此,你就是无法离宗,既然事实未成,如何能算你叛宗?”邵瑜说道。 凤晏川虽然觉得这逻辑有些奇怪,但他还是被邵瑜绕了进去。 邵瑜继续说道:“圣人论迹不论心,心是坏的,但做了好事,这就是行善。” “师父的意思,我心虽然是坏的,但却没有真的付诸实践,所以就不算有罪吗?”凤晏川问道。 凤晏川这行为在邵瑜看来就是未遂,未遂一般从轻处罚,如今思过这么多天,足够抵消他的错。 邵瑜又说道:“你可知为何戒严期间,擅自离宗是如此大罪吗?” 凤晏川摇头,虽然他知道宗门规矩必须遵守,但私心里也觉得这规矩未免太过严苛。 邵瑜说道:“戒严每年都要戒严十天,戒严期间,宗门内并非风平浪静,而是有大事发生,上一次有弟子在戒严期间私自下山,走漏风声铸成大错,因而才会定下如此严苛的戒严规矩。” “是什么大事?为何弟子一无所知?”凤晏川追问。 “等你成了峰主,你自然就知道了。”邵瑜说道。 凤晏川不再追问。 邵瑜又道:“你看见的风平浪静,不是真的,你看见的善良真诚,也不见得是真的。” “师父,您为何要这样说?”凤晏川不解。 邵瑜将一面镜子递给他,说道:“要不了多久,你自然就明白了。” 凤晏川虽然奇怪,但对师父却没什么怀疑,而是一步三回头的进了思过崖。 思过崖里灵气稀薄,在里面无法修炼,只能对着一面写满了字的墙壁。 邵瑜刚刚回到灵曜峰,就见到柏嘉峻在门口恭敬等候。 “师父,师弟如何?”柏嘉峻面上满是关切,就好像他真的是一个关心师弟的好师兄。 邵瑜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师弟被罚思过二十日。” 柏嘉峻闻言有些失望,但面上还是表现出一副十分为师弟开心的模样,说道:“二十日,还能赶上秦州之行,是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邵瑜怕他太闲,就问道:“内鬼找出来了吗?” 柏嘉峻带着去追捕凤晏川的人,全是灵曜峰的外门弟子,都是柏嘉峻收拢的亲信。 “弟子还在排查,师父放心,三日之内,弟子一定会给师父一个交代。”柏嘉峻低头说道。 邵瑜点点头,说道:“你办事,为师放心。” 柏嘉峻试探着问道:“师父,若是弟子将人找出来了,您打算如何处置?” 邵瑜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说道:“你师弟再如何,也是自己人,他虽有错,但罪不至死,本是自家内务,却被外门弟子出卖,这人怀了二心,灵曜峰留不住他了。” 柏嘉峻却暗暗叫苦,若人真的被赶出灵曜峰,还是因为背叛同门这样的理由,那还有什么地方愿意接受这人。 邵瑜处罚如此重,又加大了柏嘉峻找替罪羊的难度。 “等这件事了结,你也该好好修炼了,你比晏川年长,入门时间也更长,但如今修为已经落后于他,你也该好好反思一番。”邵瑜说道。 柏嘉峻听到这话,拳头都握紧了,他不觉得自己修为低于师弟是因为自己不够努力,只觉得定然是师父偏心,给师弟开了小灶。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柏嘉峻低头说道。 邵瑜转身欲要离开,但柏嘉峻又问道:“师父,小师妹去了何处?她先前想要的灵兽,弟子找人为她寻来了。” 邵瑜却又是一顿训斥:“你最要紧的是修炼,而不是这些该外门弟子做的杂事。” 柏嘉峻闻言忍不住咬牙,从前邵青萝有什么屁事,师父都是吩咐给他处理,如今邵瑜却忽然变脸,训斥他不该因为杂事分心。 虽然这一次反复无常的人是邵瑜,但柏嘉峻还是低头说道:“谢师父教诲,弟子不会再因杂事而分心。” 邵瑜打发走柏嘉峻之后,看了一眼密室中邵青萝的修炼情况。 邵青萝此时正盘腿打坐,周身灵韵环绕,看起来也很像那么回事。 邵青萝本来就天赋不错,但原身出于自身考量,因而并没有帮着她往修炼一途上指引。 如今为了见到心上人,邵青萝倒是真的开始修炼了。 只不过这孩子心性到底如何,邵瑜也不知道,她到底能坚持多久,邵瑜打算继续观察。 三天时间转瞬就到,柏嘉峻也果真交出来一个“内鬼”。 这内鬼是灵曜峰外门弟子张峰,如今已经八十岁,是筑基中期修为,在外门弟子中完全是个中庸之辈。 张峰早些年还曾经想过要拜入邵瑜门下,但因为资质平庸,没能在内门弟子选拔中熬出头来,而后便泯然众人。 若是一直这样碌碌无为下去,他也能在灵曜峰混到安然终老,但偏偏他被人带着投靠柏嘉峻。 柏嘉峻既然敢将人送到邵瑜跟前,自然是已经打点好了一切。 张峰此时跪在邵瑜面前,痛哭流涕忏悔自己的过错,请求邵瑜原谅他。 邵瑜知道这人只是个替罪羊,便说道:“你这样的人,灵曜峰留不得你。” 张峰闻言暗道果然如此,但心下想着只要柏嘉峻承诺的好处能兑现,他就算被赶出灵曜峰,也不算如何吃亏。 但邵瑜忽然询问一旁的外门大弟子:“此人家里还有什么人?” “回禀峰主,此人家中还有一妻一子,妻子如今在百花峰外门,儿子尚且在外事堂修炼,未曾分配。” 邵瑜点头,说道:“在这两个地方不方便动手,你去将人要到灵曜峰来。” 灵曜峰是宗门排名第二的大峰,邵瑜开口要人,这两处地方都不会拒绝。 若是寻常时候,张峰此时只怕要跪着感激涕零,毕竟灵曜峰的外门弟子待遇,可能都比小峰内门弟子待遇更好。 但张峰即便再傻,也知道他背着出卖凤晏川名头的情况下,邵瑜不可能会如此抬举他。 张峰忍不住看向柏嘉峻。 柏嘉峻眼观鼻鼻观心。 邵瑜朝着外门大弟子说道:“将人要回来后,三人一并处理了,也算让他们一家团圆。” 张峰急了,鼓起勇气问道:“峰主,弟子真的知错了,您将我的妻儿要来作甚?” 邵瑜看了外门大弟子一眼。 那大弟子一脚直接踢在张峰身上,将人踢出去老远。 “凤师兄乃是峰主亲传弟子,是何等尊贵的人物,你既然敢出卖他,就要做好了一家老小给你陪葬的准备!” “陪……陪葬?不是要将我赶出灵曜峰吗?”张峰傻傻问道。 外门大弟子道:“赶出去?你算是什么东西,做出此等事后,也配活着?” 邵瑜闭上眼睛。 外门大弟子朝他解释完,便举起手来,手上灵光凝聚,显然是打算直接动手。 张峰急了,朝着柏嘉峻道:“柏师兄,您没跟我说要死全家呀?不行,不能这样!” 柏嘉峻抬手就是一道法诀朝着张峰身上打去,口中骂道:“你害了我师弟,便是你们全家陪葬都是便宜了你。” 张峰被法诀打得倒飞出去,他还想继续解释,但柏嘉峻第二道法诀又打了出来。 “师父,就让自己来清理门户。”柏嘉峻说道。 张峰用力喊道:“柏师兄,我都是因为你……” 柏嘉峻攻击越发用力。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打出去的法诀,全都莫名其妙歪到一旁。 原本应该必死的张峰,此时还留着一口气在。 邵瑜睁开了眼睛,看向张峰:“你继续说。” 张峰如今也知道柏嘉峻靠不住,他答应顶罪,只不过是因为觉得自己只是被赶出灵曜峰,如今邵瑜要杀人,甚至连着他的家人都要一起杀,张峰如何还肯替柏嘉峻卖命。 “峰主,弟子并未出卖凤师兄,是柏师兄让我来顶罪的。”张峰说道。 邵瑜随口一道法诀打在张峰身上。 张峰本以为自己必死,但却发现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他自然不觉得邵瑜一个化神期修士的法诀无用,而是觉得自己可能在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受了伤。 “你做过哪些触犯门规之事?”邵瑜问到。 张峰此时只看得到眼前的邵瑜,他的嘴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开口:“三月前,柏师兄命弟子偷偷拿了门内丹药出去售卖,一年前,弟子曾经在百花峰浴池偷窥……” 张峰就像是没有脑子一样,将自己做的所有错事全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柏嘉峻此时也明白了,邵瑜刚刚打出去的那道法诀是真言诀。 真言诀打在修为远低于自己的人上,几乎是一抓一个准。 邵瑜继续问道:“今日是谁找你顶罪,又许了你什么好处?” “是柏师兄找我的,他告诉我,只要我同意顶罪,我顶多被峰主赶出灵曜峰,但却可以得到一枚金晶果。” 金晶果,是秦州秘境独有的灵果,在修士结丹时使用,可以增加结丹几率。 张峰的儿子修炼速度不错,张峰自己很难用上这枚金晶果,但他儿子如果得了果子,未来又成功结丹,那就是光耀门楣之事。 元婴化神对于普通修士来说太过长远,金丹才是他们一生的梦想。 邵瑜又问了几个问题之后,这才一挥手,张峰眼前一黑,直接晕倒过去。 柏嘉峻查探此时张峰的修为,果真已经从筑基中期跌落至筑基初期。 柏嘉峻立时跪了下来,朝着邵瑜忏悔道:“师父,弟子一时鬼迷心窍,还请师父原谅。” 邵瑜问道:“为何要这么做?” “师父,弟子无能,排查不出那个内鬼,只能想出这样的办法交差,弟子有罪,请师父责罚。” 邵瑜说动:“真言诀可以用在他身上,也可以用在你身上。” 柏嘉峻却还是坚持,说道:“弟子无能,不该为了交差,而想出这样办法来欺骗师父。” 柏嘉峻此时在赌,真言诀虽然好用,但对于承受者来说危害极大,轻则修为跌落,重则识海崩溃。 柏嘉峻赌邵瑜不会对自己如此无情。 邵瑜说道:“你为何一定要不见棺材不落泪。” 柏嘉峻脖子一横,说道:“师父若不信,就对自己用真言诀。” 柏嘉峻以为自己这般以退为进,邵瑜会顾念师徒情分放自己一马。 但邵瑜却说道:“既然你如此要求了,为师自然不能拒绝。” 柏嘉峻闻言睁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邵瑜居然真的这样对他。 “师父当真要这般对待弟子吗?”柏嘉峻问道。 邵瑜看了他一眼,说道:“事到如今,倒是不得不如此为之。” 柏嘉峻到底还是不甘心,说道:“师父,在使用真言诀之前,弟子有一事不明,请求师父解惑。” 邵瑜点头。 柏嘉峻看了一旁的那个外门大弟子一眼。 外门大弟子此时低着头,极力想要压低自己的存在感。 邵瑜抬手一道法诀打下,那外门弟子便被一个黑色的罩子笼盖,这个罩子,能够隔绝一切,外门大弟子在里面既听不见也看不见,神识更是冲不出来。 没有外人之后,柏嘉峻抬头看着邵瑜:“弟子不明白,为何明明是弟子先拜入师门,师父却永远偏心师弟?” “师弟犯下那样大错,不仅有叛宗之心,更甚将师父的颜面踩在脚底,为何师父还能轻而易举的原谅他?到了如今,甚至为了师弟,师父不惜对弟子使用真言诀?” 柏嘉峻心中有太多不忿,他本来是打算将这一切长埋心底,永远都不会对邵瑜说出口。 但此时邵瑜将他逼迫到这个地步,柏嘉峻再也忍不住了,他知道一旦被使用真言诀,那他的所有心思都会暴露在邵瑜面前。 与其等那个时候,还不如此时先将自己心底的疑惑全都问出来。 邵瑜闻言叹息一声,说道:“我还以为这些话你永远不会说出来。” 邵青萝会变得那么癫狂恶毒,一方面是因为原身的无限纵容,另一方面便是因为柏嘉峻这个师兄,在邵青萝身旁不停挑唆。 而柏嘉峻之所以会这么做,一切的本源,全部都是因为嫉妒。 柏嘉峻难得直视邵瑜,说道:“师父不公,弟子心下不服。” 邵瑜问道:“你觉得怎样才是公平?” 柏嘉峻说道:“都是师父的弟子,师弟得到的,弟子也要得到。” 邵瑜问道:“你觉得他得到了什么?” “师父的独门技法散星罗,为何只传授给他,而不传给我?” “散星罗我没有传给你吗?”邵瑜反问。 柏嘉峻闻言微微一愣,他确实学习过,只是领悟力不够,并没与学会,但他绝不肯承认是自己太弱,只说道:“师父教他时更为用心!” 邵瑜抬手掐诀,又念了一句法诀,漫天星光四散开来,洒落两人身上。 柏嘉峻慌忙想躲,但这些星光速度实在太快,他本来都做好了会被重伤的准备,可星光落在身上,就像是雨水打在肌肤上,没有造成半点伤害,显然这是邵瑜在刻意控制。 邵瑜问道:“学会了吗?” 柏嘉峻感觉一切发生就在须臾之间,他虽然看清了邵瑜的动作,但让他完全施展开来,他却没有半点头绪。 “我就是这样教了他一遍,他就学会了。”邵瑜说道。 “不可能!”柏嘉峻绝不肯承认。 邵瑜说道:“为何不可能?你当年学灵曜剑诀用了三个月,但你师弟不过三天就能游刃有余。” “这……这不一样。”柏嘉峻继续死鸭子嘴硬。 邵瑜说道:“你天资不错,但须知人外有人。” 柏嘉峻用力摇头。 邵瑜说道:“同门相残,是大忌。” “这不是我的错,是你逼我的,就算他天资更高,但长幼有序,你不该越过我,培养他接任峰主之位!”柏嘉峻喊道。 邵瑜冷笑一声,问道:“我传给他了?” 柏嘉峻一愣。 邵瑜说道:“我还没死呢,你就惦记着峰主之位。” “我不是,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柏嘉峻急切辩解。 邵瑜说道:“峰主之位,自来都是能者居之,我确实有意培养他接班。” 柏嘉峻听到这话又打起精神来,说道:“师父你果真偏心师弟……” 邵瑜说道:“你一心惦记着这个位置,但你师弟却一直想着不敢越过你,你又在背后做出这样的事情,你对得起他吗?” 即便邵瑜这样说,柏嘉峻也没有半分感动,反而越发觉得凤晏川虚伪。 “师父,师弟若是真的不愿意继承峰主之位,他又何必要参与秦州之行?”柏嘉峻自以为找到了把柄。 邵瑜说道:“你是不是觉得,世上所有的好事,都活该由你一人接着?” 柏嘉峻赶忙低下头,说道:“弟子没有此心,只是对于师弟,弟子心存疑虑。” 邵瑜也不打算说动他,只是一抬手,两人身前便出现一面水镜。 水镜那头,是凤晏川不敢置信的模样。 “你都看清楚了吗?”邵瑜轻声问小徒弟。 第130章 女儿是恶毒女配(三) 水镜那边的凤晏川,拿着镜子的手微微颤抖。 他一开始还不明白入思过崖之前,为何师父要给他这么一面镜子。 如今看着镜子上投射出来的画面,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声音,他只觉得自己这二十多年像是白活了一样。 虽是师父将他带入宗门,但师父是化神期修士,哪有那么多功夫照顾孩子,凤晏川童年期,便一直是柏嘉峻在照顾他。 柏嘉峻对于他来说,如父如兄,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如父如兄的师兄,会存了这样的心思。 “师兄,你就这么恨我吗?”凤晏川忍不住问道。 柏嘉峻眼神一暗,原本他也是将凤晏川当做亲弟弟一般去照顾,但什么时候关系就变了味。 大概是师弟被师父夸的时候,师弟修为超过自己的时候,师弟领悟发觉更快的时候。 他的修为陷入瓶颈,师弟的修为却像是开了挂一样,不断暴涨。 师父从前很少夸人,但对着师弟却夸个不停。 柏嘉峻也试图排解过,但他刚刚排解开,便又看见师父明晃晃的偏爱,心思如何能安定下来。 “是,我是恨你,师父看中的应该是我,秦州之行也该是我,峰主之位更该是我,你为什么要存在?”柏嘉峻再也不掩饰自己的心情。 凤晏川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心中思绪万千,最终只能化为一句:“对不起。” 邵瑜微微皱眉,说道:“此事是你师兄心思长歪,与你无关。” “师父你永远都偏心他!”柏嘉峻喊道。 邵瑜挥挥手,水镜破碎。 思过崖上,手持灵镜的凤宴川,镜面最后显示的画面,是师兄满是怨毒的双眼。 邵瑜望着柏嘉峻,说道:“你师弟有错,他错在不该意图私自离宗,你错在哪里,心里清楚吗?” 柏嘉峻抬头,望着邵瑜,说道:“弟子无错。” “为师只有三个弟子,你们三人本该齐心协力,如今你因为嫉妒作祟,居然出卖自己的师弟,如此同门相残,你还不觉得自己有错吗?”邵瑜问道。 “师父觉得弟子错了,那弟子便是错了,弟子无话可说。”柏嘉峻说道。 邵瑜看他如此模样,便知道他心下仍然不服。 柏嘉峻心思已经歪了,如今他满脑子都只是师父偏心,已经看不见其他,邵瑜再苦口婆心也说不动他,便也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 “既如此,那你去漠北,什么时候寻到修缘石,什么时候再回来。”邵瑜说道。 柏嘉峻听到这话,立马问道:“师父要赶我走?” “你师妹也在漠北,难道我是在赶她走吗?”邵瑜说道。 柏嘉峻虽然心下仍然不服气,但也知道师父做出的决定,无人可以更改。 他低下头,说道:“既然师父决意要如此罚我,弟子受罚便是。” 邵瑜又道:“这不是罚,只要你能让修缘石认你为主,峰主之位便是你的。” 柏嘉峻心心念念便是峰主之位,本来以为自己是要流放漠北,如今心中又忍不住升起一抹希望来:“当真?” “为师何时说过假话?”邵瑜反问。 柏嘉峻说道:“师父放心,弟子定能带着修缘石回来。” 他甚至不知道修缘石是什么,但已经信心满满,觉得自己一定能够得到峰主之位。 邵瑜随手将一个储物袋递了过去。 储物袋里全是丹药符箓,这么一袋子东西,几乎抵得上一个普通元婴期散修的全部身家。 柏嘉峻自然也能看得出来,他嫉妒凤晏川的时候,内心底也怨恨师父不公,如今邵瑜准备的储物袋里,物资足够他修炼到元婴后期,柏嘉峻也忍不住升起一抹感激来。 “若有需要,只管传信回来,即便去了漠北,也不要忘了你是为师的弟子,你的背后,是整个灵曜峰。”邵瑜说道。 柏嘉峻心下一暖,他此时心中升起一抹悔意来,问道:“师父不怪弟子吗?” 邵瑜说道:“为师总以为你心性淡薄,不在意峰主之位,故而才想着能者居之。” “如今你既想要峰主,为师给你机会去争取,但只记着一件事,不许同门相残。” 柏嘉峻重重朝着邵瑜叩了三个响头,说道:“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邵瑜抬手在柏嘉峻身上打下一道法诀,这道法诀,既是监视,也是对他的保护。 柏嘉峻如今一门心思觉得他偏心,甚至还做出这样的错事来,邵瑜觉得他还是太闲了,将他送出去,在外面闯荡一番,见识过更广阔的天地之后,他也许就不会困顿在这小小的灵曜峰。 灵曜峰三个年轻人,一个思过,一个送走,还有一个在密室里修炼,邵瑜身前空了下来,一下子变成了空巢老人。 邵瑜也没什么心思继续收徒,而是在静室内闭关。 这次闭关,也不是为了精进修为,而是为了查找出原身修炼出现的问题。 原身这么多年来,一门心思想着飞升,因而修炼的时候难免急躁了些,加上几次与人斗法后,都没有得到足够的休养,因而身上存着不少暗伤。 这些暗伤天长地久积累下来,影响了他的修炼,造成如今他周身灵气凝滞,轻易不敢与人斗法。 转眼十多天一晃而过,邵瑜一直在试图寻找有效的办法来解决原身身体存在的问题,已经找到了一些头绪。 思过期满,凤晏川恢复自由,宗门的灵船也已经启程,准备出发去往秦州。 凤晏川想要和邵瑜告别,但却只得到了邵瑜正在闭关的消息。 在临别之前,没能见到师父一面,凤晏川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可惜,但他一想到到了秦州就能见到心上人,心底又多了几丝雀跃。 灵船行了数日方才抵达秦州,天衍宗是修仙界第一宗门,抵达秦州后立马占据了当地最好的客栈。 秦州秘境五年开启一次,内里天材地宝无数,秦州秘境每次放出来的名额有数,因而每个宗门派遣的都是最得力的弟子。 如天衍宗这样的大宗,也不过得了十八个名额,而一些小宗门,甚至可能连名额都没有。 清音宫在五年前没有获得秦州秘境资格,但这一次,因为清音宫宗门大比表现尚可,故而获得了一个入内的名额,这个名额自然就落到了在宗门大比中出力最多的苏心幽身上。 凤晏川刚刚安顿下来,立马就去见自己的心上人。 “凤师兄什么都好,偏偏眼光不太好。”顾芳若望着凤晏川匆匆离去的背影感慨道。 她身旁的陈莹闻言点点头,说道:“清音宫这样的小宗门,修仙界一抓一大把,日后不仅不能给他提供助力,只怕还要拖他的后腿。” “邵师伯本来还想将邵青萝许给他,偏偏他不识好歹,竟然为了这么个外宗的女修得罪师父,甚至还不惜在戒严期间意图私自离宗。”顾芳若说道。 凤晏川作为男主,除了在修仙界有许多爱慕者,自家宗门内也有大批倾慕者,只不过同门女修们碍于邵瑜,也不敢表现得十分明显。 顾芳若和陈莹其实也是他的爱慕者,她们俩虽然不喜欢邵青萝,但因为大家都是修二代,一想到邵青萝被凤晏川嫌弃,她们就有一种物伤其类之感。 陈莹忽然笑了起来,说道:“若是那姓苏的,知道青萝,她会怎么想?” 顾芳若听了这话,嘴角忍不住勾起,说道:“那就好看了。” 虽然明知道没有苏心幽,凤晏川也不会看向她们,但两人还是忍不住想要使坏的心。 凤晏川丝毫不知道同门师妹在背后的算计,此时他满心满眼只有即将相见的心上人。 秦州城里这段时间十分热闹,虽然进入秦州秘境的名额有限,但来的人却不少,各路人马混杂城中,倒是将各家客栈挤得满满当当。 清音宫是小门派,凤晏川费了好一番功夫方才打听出来,但一想到能给心上人一个惊喜,凤晏川便觉得做什么都值得。 凤晏川在巷子里饶了许久,才看到客栈的门牌,他满怀欣喜的进去,但却一脸失望的回来。 清音宫这次派了三个女弟子过来,但三人全都不在客栈里,至于三人的去处,客栈的人也不知道。 凤晏川倒是想要守在客栈,但客栈的人告诉他昨天晚上清音宫弟子没回来,也不知道今晚还会不会回来,无奈之下,凤晏川只能暂时离开。 凤晏川出了小巷子的时候,神情还有些挫败,他想到自己出发之时就已经给苏心幽传讯,但一直到现在,对方也没有给自己半点回复,心里甚至有些担心,暗道莫非是因为自己在思过崖那么多天不曾联系她,所以她生气了? 凤晏川和苏心幽第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前,当时他就记住了这个十分特殊的姑娘,而两人正式定情,是在半年前的宗门大比上。 凤晏川回忆起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嘴角也忍不住慢慢勾起,他耳朵忽然竖了起来,听着身边那对男女的谈话。 “这么多天不见面,你就没给我准备什么礼物吗?”女修问道。 男修有些慌张,赶忙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刀来,说道:“这……这个给你。” 女修皱眉,说道:“没有准备就是没准备,临时拿自己不用的刀出来凑数,你真是没有心!” 男修问道:“你要什么,我这就去给你买,别生气。” 女修说道:“你就不能主动买给我哄我开心吗?非要我开口要?” 男修此时越发慌张起来,甚至都忍不住开始挠头,道:“我买了你回头又要不高兴,不如这样,我给你灵石,你拿着买自己想要的。” 女修听到这话,气得眼睛都瞪圆了,说道:“你什么意思?我是缺灵石吗,我只是想看到你的诚意,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随着两人越走越远,凤晏川也没有继续听下去了,他心里对那男修充满同情,但很快又想到了自己。 自己来找苏心幽,似乎也是两手空空。 “不能这样,得买礼物。”凤晏川说道。 但是他什么都不懂,一时也不知道在哪里买。 “庆元坊的衣服。”凤晏川在脑海里回忆了许久,终于抓住了一点东西。 这还是邵青萝曾经说过的,邵青萝很喜欢庆元坊的衣服,每次凤晏川或者柏嘉峻下山,邵青萝总喜欢让他们俩给她买最时新的款式。 想什么来什么,凤晏川心里想着庆元坊,不远处就有一块大大的庆元坊的招牌。 凤晏川刚走进去,就被里面人山人海的情形吓到了。 他放眼望去,一楼全是女修,这些女修此时全都挤在一起,眼睛里全是杀气,哪里有半点飘飘仙子的姿态。 女修们此时眼睛里只有漂亮的衣服,哪怕是凤晏川这等美貌的男修进来,似乎都不能动摇她们抢购的决心。 凤晏川看上了一件粉粉嫩嫩的衣裙,只是他刚想伸手,便被人挤到一旁,一个女修已经如同饿虎扑食一般抢下了那件衣裙,回过头来,像是炫耀一般往后看了一眼。 凤晏川又看上了另外一件衣裙,只是这次他手都没伸出来就被人挤到一边。 “不买就别碍事。” 凤晏川听见有人这样指责他。 他想要去看一眼是谁在指责,但只能看见一个个人头。 “很疯狂,对吗?” 凤晏川听到一个男声如此说道。 他回过头来,却没有看见人影。 “我在这里。”男声从下方传来。 凤晏川低下头,只见一个面容普通的男修,此时坐在地上,挤得脸都快要变形了。 出于同胞爱,凤晏川伸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也是给妻子买衣服吗?”男修问道。 凤晏川耳根微红,说道:“不是,不是妻子,还没成亲呢。” “那就是心上人。”男修说道。 凤晏川点点头。 男修主动自我介绍:“散修玉劭。” “天衍宗,凤晏川。” “原来你是凤晏川。”玉劭感慨道。 “玉道友知道我?”凤晏川诧异道。 “我女儿日日念叨你,说非你不嫁。”玉劭说道。 凤晏川有些尴尬。 玉劭笑着说道:“她说说而已,鬼都知道她配不上你。” 凤晏川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试图转移话题,问道:“今日此处怎么这么多人,往常庆元坊似乎没这么多人。” 玉劭说道:“你没看到门口的招牌吗?今日庆元坊一层买一送二,一年到头,可能就这一天打折,她们能不疯吗?” 女人到了什么年纪,似乎都很难拒绝漂亮衣服,特别是在漂亮衣服打骨折的时候。 恰在此时,凤晏川见到了拥挤的人群里有几张熟面孔,是天衍宗的同门。 他刚想打个招呼,就听见那个素来温婉可人的师姐朝着身后喊道:“师妹们,这么便宜还不快买,四舍五入就是不要钱,我们一定要将这家店买破产!” 说完,一众师姐妹们就加入血拼大军里,看着她们这一副六亲不认的模样,凤晏川将快要喊出口的话默默咽了下去。 玉劭拍了拍他,指了指两人身后的楼梯,说道:“底下人太多了,不如我们去楼上看看,哪怕买不起,过过眼瘾也好。” 凤晏川看着底下这乱糟糟的模样,也知道一时可能挤不开,便点点头。 只是楼梯口有专人守着,拦下了两人,说道:“两位道长见谅,楼上如今还有客人。” “不让人上二楼?”凤晏川问道。 看守说道:“二层接待客人人数有上限,等一批客人离开后,才能放下一批客人进去,这也是为了每个客人好。” 凤晏川神经比较大条,他从前给邵青萝买衣服都是在一楼买,邵青萝也没说过什么不好的话,他身子都不知道庆元坊还有个二楼卖高档衣服。 玉劭问道:“那二楼是不是有专门的通道下楼。” 看守点点头。 玉劭拉了凤晏川,说道:“我们等一会就上去,到时候还可以从别的出口离开这里。” 凤晏川回头看了一眼一层的人山人海,他想要挤出门活像是要跨过刀山火海一样艰难,便点点头,说道:“道友聪慧。” 万幸两人在楼梯口也没有等待太久,便被看守放上二楼。 二楼空间并不比一楼小,只不过里面的衣裙摆放得更少一些,但明显比一楼的更加精致,衣服也不是堆放在一起,而是每一件衣裙都被单独展示出来。 凤晏川看不明白款式的流行与否,但他却能看出衣服的材质。 二楼的衣服材质明显优于一楼,大多数衣服上海放置了防御法阵,虽然这些法阵远远比不上同等价位的防御法器。 两人身边有个年轻漂亮但修为不高的女修,始终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一旦他们表现出对某件衣服的兴趣,年轻女修立马上前介绍。 “这件衣服采用的布料,是由冰霜天蚕的蚕丝制成,冰霜天蚕丝本就有隔绝水火之效,又请了阵法大师在上面嵌入三个防御阵法……” 凤晏川听了点点头,说道:“这个我要了。” 年轻女修眼镜一亮,她就喜欢凤晏川这样爽快的顾客。 玉劭却拉了拉他,低声说道:“道友,老话说得好,不要买你看见的第一件裙子。” “有这句老话吗?”凤晏川满脸疑惑。 玉劭轻咳一声,说道:“这是我妻子说得老话,大概意思是后面漂亮的衣裙还有很多,要是早早就将钱花光了,遇到更漂亮的衣裙该怎么办?” 凤晏川立马说道:“道友教导得对。” 凤晏川满心都是苏心幽,自是想给她买下最好的裙子,但他话都说出口了,也不好反悔,只能继续任由年轻女修将衣服包起来。 “后面要是遇到更好的,我也买下来,可以送她两条裙子。”凤晏川如此说道。 玉劭看着他的眼神却像在看一个恋爱白痴,说道:“你不能这样送。” “那要怎么样?”凤晏川不耻下问,他如今已然将玉劭当做自己的恋爱导师。 玉劭说道:“送两件怎么显示出独一无二来?” 凤晏川立马点头,说道:“玉道友,真是多亏了你。” 玉劭笑而不语。 凤晏川说道:“玉道友不是要给夫人买衣服吗?这条裙子不如赠予道友。” 玉劭立马沉下脸来,说道:“道友拿我当什么人?难道觉得我连一条裙子都买不起吗?” 凤晏川见他生气,飞速道歉,说道:“道友见谅,是我孟浪了。” 玉劭也没有跟他计较,而是说道:“这样贵重的礼物,道友不如留着送给旁人,比如家中的姐妹,或者长辈。” 凤晏川立马想到了邵青萝,想着自己拒绝了婚事,心底难免有几分愧疚。 “这条裙子,我送给师妹,她最喜欢漂亮衣裙。” 两人继续往前逛。 二层是一个走廊式的展区,两人走到拐角处一件通体洁白衣裙前停了下来。 “白色高洁,配得上她。”凤晏川说道。 玉劭点点头,说道:“若是衣裙正好漆黑仙子的气质,那就是送到她心坎上了。” 凤晏川刚想出声买下,玉劭却拦住了他,说道:“还没看完呢,也许后面还有更合适的。” 凤晏川点点头, “师妹,这条裙子实在是太适合你了,比前面那条白裙子更美,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到谁能配得上这条裙子。”一道女声从拐角后面传来。 凤晏川眼睛一亮,低声朝着玉劭说道:“他们现在看的这条裙子,一定比这条还好看。” 玉劭点点头。 此时里面一道女声响起,说道:“师姐,这条裙子虽好,但我买不起,还是算了吧。” 这道女声清凌凌的,像是山间泉水流淌而过一般,还没有见到女声的真面目,似乎就已经可以猜测到,对方定然是一位美丽温婉的佳人。 凤晏川低声说道:“是心幽。” 他跨步想要转过去,但玉劭却拉住了他。 凤晏川满是不解。 玉劭低声说道:“这位仙子买不起,等她离开后,你再买下来送到她手上,这不就让她觉得又惊又喜吗?” 凤晏川立马便明白了玉劭的意思,一想到到时候可以看到心上人开心的模样,凤晏川用力点头,说道:“道友,太感谢你了。” 玉劭脸上适时露出一个老司机的表情来。 但让两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拐角后面响起一道男声。 “心幽,你若是喜欢,我赠予道友便是。” 凤晏川顿时色变。 玉劭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安慰道:“没事,仙子身边跟着几只苍蝇很正常,你们既然两情相悦,她一定会拒绝的。” 果然,苏心幽说道:“孟道友,今日得你相陪,心幽已经万分感激,实在不好让你破费。” 苏心幽倒是拒绝了,但一旁她的师姐却说道:“师妹,孟道友一片好意,你怎么能拒绝呢?” 孟青昭也跟着道:“心幽,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呢,只是朋友之间小小的赠礼,你又何必拒绝?” 苏心幽说道:“这太贵重了,我不知道该用什么回报你。” 孟青昭说道:“认识你,对于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回报。” 凤晏川此时竖着耳朵在听,他想听到苏心幽的拒绝,但却只等到孟青昭吩咐人包起衣服的话。 “玉道友,我想回去了。”凤晏川有些丧气的说道。 玉劭却说道:“道友,你这样让我有点瞧不起了。” 凤晏川:? “这种时候你都不生气,你要是个男人,就去问她为什么。” 还没等凤晏川反驳,他就被玉劭用力一推,直接推到三人面前。 苏心幽看到凤晏川,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但很快她就冷静下来,开心的朝着他道:“晏川,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旁的师姐,看到凤晏川的出现,顿时眼睛发亮,但当她发现凤晏川的所有目光都看着苏心幽的时候,眼中的光又逐渐熄灭。 玉劭用力拍了拍凤晏川。 凤晏川像是从好兄弟身上获得了力量一般,看向苏心幽,说道:“这件裙子我可以给你买。” 苏心幽立马说道:“晏川,你听我解释。” 凤晏川当真好脾气的在一旁等着。 但孟青昭却抢先开口,说道:“凤道友,我只是觉得这条裙子十分适合心幽,害怕她错过,所以才替她买下来,希望你不要误会。” 凤晏川听到这话,心底的小人都快气炸了,但面上还是忍着,同为修仙界天之骄子,他也认识孟青昭。 “听闻三月前,孟道友与白水宫的少宫主翩然仙子定了婚事,恭喜。”凤晏川也不好大吵大闹,只能用这种方式提醒孟青昭。 但孟青昭却朝着苏心幽说道:“这门婚事是家父定下的,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不过即便定了亲事也无妨,又没有真的成亲,谁知道到时候新娘会是谁呢,倒是凤道友,听闻邵峰主有意下嫁爱女,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苏心幽诧异的看向凤晏川。 凤晏川立马说道:“师父没有这意思,你别误会。” 苏心幽微微放下心来,但听到邵瑜的名字时,她神情还是有一瞬间的波动。 一旁的玉劭,稳稳的抓住了她转瞬即逝的神色变化。 凤晏川说道:“孟道友,心幽是我未来的道侣,给她买裙子的机会,希望你能让给我。” “凤道友,我只是送一条裙子而已,我与心幽之间清清白白,就是普通朋友而已,你不要误会。”孟青昭说道。 凤晏川想着,要真是普通朋友,何必要那么仔细的解释他身上的婚事。 孟青昭又朝着苏心幽说道:“一条裙子而已,凤道友都要管着,他是不是什么都想要控制呀?” “还是说,凤道友觉得心幽你就是那样水性杨花的女子?若他真这么想,那我替你不值,心幽你这么好,值得一个真正珍惜你的人。” 玉劭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只感觉现场茶味过浓。 凤晏川就是个傻白甜,哪里是孟青昭的对手,他此时想要解释自己不小气,但却越解释越糟糕。 苏心幽说道:“晏川,我不管你怎么想,我和孟道友都是清清白白,若你非要将这个名声扣到我头上,那我也无话可说。” “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凤晏川一时解释不清楚。 苏心幽说道:“既如此,那你又何必误会?” 孟青昭成功将裙子送到苏心幽手上后,回过头来,满是挑衅的看了凤晏川一眼。 凤晏川拳头都握紧了,偏偏他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眼睁睁看着孟青昭环绕在苏心幽身边。 凤晏川不想继续看到孟青昭了,快步走到苏心幽跟前,说道:“心幽,我们好久没见面了,可以单独聊聊吗?” 他眼神看向孟青昭,想要苏心幽将碍事者支开。 玉劭也在一旁配合,说道:“我们就别在这里添乱了,人家久别重逢,定然有许多私密话语要说。” 孟青昭却拉了拉苏心幽,说道:“心幽,你答应我的,今日都陪我在这秦州城里游览。” 苏心幽脸上有些纠结。 孟青昭又说道:“过了今日,我也没时间出来游览了。” 苏心幽立马歉意的看了凤晏川一眼。 凤晏川垂着头,像是个战败的公鸡,站在原地,看着心上人和别的男人走远。 玉劭恨铁不成钢的推了他一把,说道:“你怂什么,追上去呀!” “可心幽答应了今日要陪着孟青昭……”凤晏川小声说道。 玉劭说道:“她陪,你不知道一起陪着吗?这就是你们小俩口一起陪着他游览,让他好好看看你们关系有多稳固!” 凤晏川第一次恋爱,哪里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再度朝着玉劭道谢,快步跟了上去。 玉劭这一次没有继续跟上去捣乱,而是站在原地,阴影中,他那张普通的相貌逐渐退去,变为一张凤晏川十分熟悉的脸孔。 凤晏川丝毫不知玉劭的真实身份,此时他跟上来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苏心幽有些诧异,问道:“晏川,你还有什么话没说吗?” 凤晏川见心上人这样说,只觉得似乎她也不愿意自己跟过来,忍不住心下一梗。 但他还是更害怕苏心幽被孟青昭抢走,便说道:“秦州风景这么好,我也想游览一番,心幽,你不会嫌我碍事吧。” 孟青昭眼神一暗。 但苏心幽已经笑了起来,说道:“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凤晏川心底发出一声欢呼,紧接着他便无师自通一般,直接挤到了苏心幽和孟青昭中间,将两人隔绝开来。 孟青昭拿出一对铃铛来,将其中一个递给苏心幽,说道:“心幽,秘境是随机传送入内,里面凶险万分,你拿着这个铃铛,我就能找到你的位置,到时候可以保护你。” 苏心幽没有第一时间接过来,但也没有询问凤晏川,显然她有自己的考量。 孟青昭又说道:“心幽,你不佩戴铃铛,我无法查探你的位置,我送你此物,不是为了窥探你,而是害怕你遇到危险,自己不能及时保护你。” “当你觉得不安的时候,摇动铃铛,即便是千难万险,我也会努力到达你身边。” 话说得十分感人,只是当着人家正牌恋人面前,难免充满挑衅之意。 凤晏川此时心下满是懊恼,怎么自己早没有想到弄一对这样的东西,他不想苏心幽接这对铃铛,偏偏秦州秘境里确实凶险。 相比较此时的醋意,他更在乎苏心幽的安危。 “心幽,我们不是朋友吗?难道一个让我保护你的机会,你都不愿意给我吗?”孟青昭问道。 苏心幽终是接下了那枚铃铛,但也表明自己的态度:“若是无事,我不会麻烦你。” 孟青昭却很开心,转而看向凤晏川,说道:“这个铃铛也只是以防万一,心幽这么好,我这个普通朋友都忍不住保护,我相信关系更加亲密的凤道友,为了保护心幽,他一定准备了更多后手。” 苏心幽也一脸期待的看向凤晏川。 凤晏川无力摇摇头,说道:“心幽,对不起,我没有考虑这么多。” 凤晏川结束二十天的思过后,就急匆匆的跟着宗门大部队抵达秦州,他哪里有心思去准备这些东西。 苏心幽心里忍不住感到失望,但还是安慰道:“没事,等进了秘境,晏川一定会好好保护我的。” 凤晏川跟过来本来是想要让孟青昭看看他们有多恩爱,却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此时他已经落入下风,只能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和孟青昭游玩得十分尽兴。 隔日,凤晏川本想去寻苏心幽,偏偏被宗门的事绊住了手脚。 如此阴差阳错,两人直到在等待进入秘境时,终于见了一面。 凤晏川想要说点什么,但苏心幽却表现得十分冷淡,敷衍两句话后,她便急匆匆拿着令牌进入秘境。 秘境是随机传送,凤晏川落脚的地方是一片柔软的草地上。 “凤道友,真是太巧了。”玉劭满是惊喜的声音在凤晏川身后响起。 第131章 女儿是恶毒女配(四) 凤晏川看到玉劭,也觉得十分惊喜。 他俨然将玉劭当成了恋爱导师,此时看到他也顾不得是什么地方了,立马就想求助。 玉劭笑了笑,说道:“不着急,我们边走边说,好不容易得到一个秘境名额,可不能浪费了。” 凤晏川忽然想起来,玉劭是散修,散修不比宗门修士,他们得到一个进入秘境的名额,必然要经历更加惨烈的厮杀。 “抱歉,我一直专注于自己的问题。”凤晏川道完歉,又问道:“道友要寻找什么?我可以帮忙,道友勿要客气。” 邵瑜看着眼前的傻孩子,想着对方既然能当男主,人品倒是可以的,只不过很多时候太过傻白甜,在恋爱上又有些一根筋。 “放心,需要道友帮忙的时候,我会说的。”邵瑜笑着道。 凤晏川拿出宗门发放的地图。 邵瑜凑过来看,凤晏川立马将地图共享,没有半点要藏私的意思。 天衍宗发放的地图,比外面能买到的地图更精细,但还是比不上弟子们手里的地图,正常这种地图,都是由同门师兄师姐将自己探知的内容添加上去,然后转交给师弟师妹。 但凤晏川比较倒霉,他的同门师兄是柏嘉峻,柏嘉峻还没来得及转交更详细的地图,就已经去了漠北,全然将地图之事抛在脑后。 邵瑜甚至还觉得他忘了地图更好,毕竟鬼知道柏嘉峻会不会鬼迷心窍,在地图上做什么手脚,故意引着凤晏川去高阶妖兽嘴巴里送死。 “你这个地图,好像还没我的好呢。”邵瑜说着,将自己的那份地图拿了出来。 若是换个心胸狭隘的,只怕此时都会觉得邵瑜在阴阳怪气了。 但凤晏川却半点都不觉得,反而开开心心的接过邵瑜手里的地图看了一眼,真心实意夸赞道:“玉道友的地图,着实详细。” “没办法,散修日子清苦,难得得到这么好的机会,自然要多准备一些。”邵瑜说道。 凤晏川凑过来,指着地图上一处,问道:“我们应该是在这个地方,云横草场。” 邵瑜摇头,说道:“不对,我们应该在这里,紫苏草场。” 两个草场在地图的两端,相隔甚远。 邵瑜解释道:“云横草场草木繁盛,有云横之态,故而得名云横。” “而紫苏草场,草木之间藏了很多小紫苏,所以得了这个名字。” 邵瑜说话间,一脚踹在一旁的地面上,地皮翻开,露出里面紫色块茎,随手一挥,紫色块茎就飞到自己手上。 凤晏川说道:“小紫苏,三阶灵植,根茎是炼制春元丹的主料。” “道友学识渊博。”邵瑜夸道。 凤晏川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我虽然不炼丹,但这些知识师父都让我全都死记硬背,以免日后见到天材地宝都不认识。” 邵瑜面不红心不跳的夸赞自己:“邵峰主教导甚严,让人佩服。” 凤晏川笑了笑,又问道:“玉道友,我们是要留在这里挖小紫苏吗?” 邵瑜摇头,说道:“秘境中天材地宝甚多,小紫苏在外面还算稀罕,在里面实在不算什么,遇上了就挖一挖,不必特意费心。” 凤晏川说道:“道友真是经验丰富。” 凤晏川虽然在几次宗门大比中表现优异,但实际上他很少出门历练,相关方面经验,几乎说得上是一片空白。 此时捡邵瑜如此老练,难免有一种自己遇到贵人的感觉。 邵瑜点点头,拉着人往南边走,按照地图上显示,从紫苏草场往南,将会进芜蓿谷,那里曾经出现过一株黄芝。 黄芝是六阶灵草,修仙界等阶越高便越发稀少,便也显得越发珍贵,黄芝是炼制化神期丹药的主料,在外一直有价无市,若是此行能够得到一株黄芝,便算没有白跑这一趟。 凤晏川自觉和散修不同,他入秘境,历练为主,寻找天材地宝为辅,毕竟他有一个化神期修士,旁人需要去争去抢,而凤晏川修炼需要的大部分资源,师父都会给他准备好。 凤晏川想着玉劭对自己的照顾,已经暗暗做了决定,若是芜蓿谷中真的有黄芝,自己定然不会跟玉劭争抢。 地图上显示草场离芜蓿谷很近,但真正行进起来却很远。 邵瑜仔细测算着距离,小心翼翼的控制着速度,可以赶路的时候,邵瑜还会停下来仔细挖小紫苏,看起来。 芜蓿谷有黄芝不假,但那里还藏了一口灵泉。 灵泉泉眼上,种着一株冰魄仙莲。 冰魄仙莲是天阶灵植,早就超越了普通灵植,冰魄仙莲浑身是宝,其内蕴含的七枚莲子,更是有起死回生之效。 这么好的东西,自然会引发一连串剧情。 原剧情里,凤晏川此时刚刚成婚,被原身拘在宗门,顶替他来秘境的人是柏嘉峻。 在剧情里几乎每一个人都被主角光环所惑,男的爱上女主,女的爱上男主,只有柏嘉峻,一直坚定的在剧情里当搅屎棍。 在全员恋爱脑的情况下,柏嘉峻依旧死心塌地的搞事业,费尽心思四处挑拨离间,不仅挑拨原身和凤晏川,还挑拨邵青萝和凤晏川,甚至连苏心幽和凤晏川之间,他也没少掺和。 在芜蓿谷,便有一段女主的剧情,剧情里一众人齐心协力,成功斩杀守护冰魄仙莲的千年赤蛟,拿下了那柱冰魄仙莲,七枚莲子男配们一人一颗,女主得了两颗,仙莲正身被女主拿来养剑,女主成最大赢家。 但当时柏嘉峻混在一群男配当中,没少煽风点火,让女主头痛了许久。 如今没了柏嘉峻这个搅屎棍,邵瑜也不知道剧情会往哪个方向发展,但既然遇到了,自然要过去看看戏。 朝芜蓿谷疾行时,凤晏川没少说话,邵瑜听了一肚子恋爱的酸臭事。 “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又做错了,她看起来好像很不开心。” 相比较自己受冷遇的委屈,凤晏川显然更担心心上人的心情。 邵瑜说道:“她不开心,你就开解她,努力让她开心。” “我感觉她不是很想理我,应该是我惹她不开心的,我真的太笨了。”凤晏川说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旁人的时候,他不会这般不设防,但面对眼前这个散修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要去相信对方,明明才认识没几天,但他就是什么都想要说出来。 偏偏对方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总是能给自己想要的答案。 邵瑜问道:“你做了什么得罪她的事吗?” 凤晏川摇头。 邵瑜问道:“那是否是在不经意间做了什么事,或者说了什么冒犯的话呢?” 凤晏川记性很好,他似乎都能回忆起上一次与苏心幽相处时对方的表情神态。 听完这些话后,邵瑜沉吟片刻,说道:“既然当时没有得罪她,那可能是后来得罪了她。” “可我后面都没有跟她接触过。”凤晏川只觉得很离谱。 邵瑜说道:“你没接触过,不代表别人没接触。” 凤晏川头顶缓缓飘出一个问号来,显然邵瑜现在说的,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邵瑜说道:“这世上多得是在背后嚼舌根的人。” 凤晏川这才明白了,说道:“难道是有人在背后说了我的坏话?可我能有什么坏话呢,我对她的心,天地可鉴。” 凤晏川的真心,邵瑜自然也领教过了,为了苏心幽,甚至恨不得叛离宗门。 邵瑜作为一个旁观者,能够非常清晰的看出来,在这段感情里,凤晏川投入远远多过苏心幽。 邵瑜说道:“有些人就是这般,无风都要起三尺浪,见不得旁人好过。” 凤晏川听了这话一时忧心忡忡,恨不得立马跑到苏心幽身旁,向她辩白解释。 邵瑜安抚住有些急躁的小伙子,说道:“你也不需要太过担心,真心相爱可以排除万难,如果注定要在一起的两个人,无论遇到什么样的误会与磨难,跨越千山万水,最终都会在一起。” 凤晏川说道:“可我只想要正常的感情,不想要这些磨难……” “那就好好沟通,她如果心悦于你,那一定会认真听你的解释,告诉她不要听信旁人的话,有什么需要的直接问你。”邵瑜说道。 凤晏川听了深以为然,说道:“她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她,她没必要听别人说。” 若是所有小说里的男女主,都能做到这样信任对方,那小说也不会写那么长了。 凤晏川初入情网,还以为世间任何事都和修炼一样,都是有道理可循的,还盼着与苏心幽再相见,两人可以详谈一番。 行进半日,两人一路上遇上了就踢一脚,倒是挖了不少小紫苏。 等抵达芜蓿谷的时候,两人加起来竟然挖了五十根。 凤晏川直接将自己挖到的二十根递给邵瑜,说道:“我也用不上此物,不如道友收着吧。” 邵瑜摇头,说道:“即便你用不上,也可以拿来换取灵石。” “我也不缺灵石。”凤晏川说道,在他看来,玉劭是他的好朋友,又是个生活拮据的散修,所以难免想要多帮几分。 邵瑜问道:“你这是在可怜我吗?” 凤晏川慌忙摇头,说道:“我没有可怜你,我只是真心拿你当朋友。” 邵瑜说道:“既是真心,那就应该尊重我,你将这些东西送给我,就是在可怜我拮据,认为我解决不了自己的窘境。” “我只是……”凤晏川想要解释,但偏偏他的心思就是邵瑜说得那样。 邵瑜继续说道:“真正的朋友,相处之间应该是平等的,而不是一方对另一方的施舍,若是我有需要,我会向你提出帮助。” 凤晏川闻言有些气馁,问道:“我又做错了吗?” 邵瑜点头,说道:“我知道你是好心,但好心有时候会办坏事。” 凤晏川忍不住道:“抱歉。” 邵瑜语气温和下来,说道:“若是我没有开口,则说明我能应付目前的情形,如果我明明能应付,却向你开口,就因为你是一个无条件帮助他人的圣人,那说明我没有把你当做朋友,而是把你当做冤大头。” “就像之前在庆元坊的那条裙子,你送给我,我带回家,确实能哄我妻子开心,但长久下来,这却并不是一件好事。” “为何不是好事,不是已经哄了她开心吗?”凤晏川不解。 邵瑜说道:“因为这不是我们能够负担得起的衣裙,这是来自你的施舍,若是我们养成这样的习惯,无限制的向你伸手,对你是沉重的负担,对我而言,会让我丧失靠自己努力奋斗的动力。” “好的关系,朋友也好,爱人也罢,都应该是有来有回的,应当是你很好我也不差,不该是一方对另一方无底线的付出或索取。” “凤道友,你人品贵重,却不知人性,人性本贪,你退一步,旁人就要进一步,你让一次,旁人就要抢你三次,看起来你对他人予取予求,是在满足他们,但实际上却只会害了他们。” 凤晏川本身就有些圣人属性,对于自己的所有物,他似乎也从来都不在乎,柏嘉峻想要他就给,邵青萝想要他也给,苏心幽想要,他更是恨不得双手奉上。 凤晏川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柏嘉峻,师兄天资不错,但这些年却修为停滞,甚至落后于他。 凤晏川作为一个圣人,自然是第一时间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他觉得是因为自己的错,所以才害得师兄如此。 “玉道友教诲得是,晏川谨记在心。”凤晏川说着,朝着邵瑜深深施以一礼。 “无妨,道友不嫌弃我多事就好。”邵瑜说道。 说话间,两人进了芜蓿谷。 一脚踏入,身边情形便天差地别。 紫苏草场上是风和日丽的场景,而芜蓿谷里,却是阴风阵阵。 风似是带着刀子一般,朝着两人脸上刮来。 凤晏川饶是运转灵力护身,依旧感受到脸庞一阵又一阵疼痛。 芜蓿谷虽然名为“谷”,但实际面积却不小,谷内草木繁盛,谷中心一棵大树,树身粗壮,树体高耸入云,树叶遮天蔽日,就像这一整个山谷,都在供养这一棵大树一般。 “玉道友,我们如何寻找黄芝?”凤晏川问道。 他觉得玉劭既然打算来这里寻找黄芝,自己定然提前做了准备。 邵瑜拿出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绿色小球来,说道:“黄芝是高阶灵植,它所在的地方,定然是灵气充盈之地,因而一测便知。” 凤晏川身在修仙界最大的宗门,他也见过不少测灵球,但如邵瑜手中的这个,似乎比他见过的那些都更加高级。 “玉道友,此物从何处购得?”凤晏川问道。 邵瑜说道:“我自己做的,道友若是喜欢,送你两个。” 凤晏川立马说道:“道友才跟我说了一通朋友相处之道,转身就要送我如此贵重的礼物吗?” 邵瑜摇头,说道:“此物并不珍贵,用的都是最普通的材料,只不过里面用了我的独门技法,道友若是觉得过意不去,等遇敌之时,多护我三分便是。” 邵瑜坚持,凤晏川也只能答应了下来。 随着邵瑜往测灵球里注入灵力,测灵球缓缓升到半空中,紧接着朝着一个方向飞了过去。 “追。”邵瑜招呼凤晏川跟上来。 两人一路疾行,却没有看见一棵黄芝。 测灵球围绕谷中那棵参天大树飞来飞去,就像是一只找不到入口的没头苍蝇。 “这棵树?”凤晏川不解,毕竟在他眼里,这棵树虽然又高又大,但树身灵光不显,只是看起来比普通树更精神一些,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你看这个地方。”邵瑜说道。 凤晏川左右看了看,也没看出来什么不一样来。 邵瑜解释道:“这棵树在山谷正中心的位置上,一般这种位置,是一地灵气汇聚之地。” “可这棵树,看起来似乎平平无奇。”凤晏川有些疑惑。 邵瑜说道:“越是平平无奇,越是需要注意。” “道友的意思,难道这是在欲盖弥彰?”凤晏川问道。 邵瑜轻轻点头。 凤晏川说道:“若非道友开口,我只怕还会以为这是一棵普普通通的树。” 邵瑜说道:“这个山谷里灵气充盈,就连我们脚下随意一根草都带着三分灵气,这棵树表现如此平常,反倒显得可疑了。” 虽然还没有见到这棵树的特别之处,但凤晏川已经信了邵瑜三分,甚至忍不住说道:“道友的徒弟运气真的很好。” 邵瑜反问:“为何这样说?” “因为道友心思细腻,这般手把手将经验教授,让人佩服。”凤晏川夸道。 邵瑜问道:“难道凤道友的师父不好吗?” 凤晏川赶忙摇头,说道:“师父很好,他待我如亲生一般,只是师父事多,这些事从来没有教过我。” 凤晏川话语中没有埋怨,只是觉得遗憾,他甚至忍不住想着,若是可以和师父一起出门历练,师父定然也是和眼前的玉道友一般细心。 邵瑜说道:“这些事我们散修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而对于你们这种宗门修士而言,这些小经验,应该是由宗门师长教授,师父不教,那就应该是由师兄师姐教。” 凤晏川想到自己的师兄,忍不住叹息一声,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邵瑜在那棵树下转了一圈,说道:“好东西多半就藏在这棵树里面。” “能进去?这难道不是一棵树?”凤晏川就像是个好奇宝宝。 邵瑜手直接按在树干上某一处,说道:“就是这里了。” 那个地方,在凤晏川眼里依旧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邵瑜却一掌拍了下去。 凤晏川听见有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紧接着树干上那一处,便出现一个黑漆漆的洞。 邵瑜直接拉着他跳进那个洞里,降落之前,邵瑜随手往洞口扔了一个掩饰用的禁制。 邵瑜也知道这个禁制很容易被人看穿,但他若是什么都不做,反倒显得奇怪。 两人沿着光滑曲折的通道不断向下滑落,也不知滑落了多久,两人直接跌落冰凉的水里。 无数灵气朝着两人身体涌去。 水里邵瑜睁眼看向凤晏川,只见他此时正闭上眼睛,周身灵韵环绕,显然是要突破的迹象。 邵瑜找的入口太好,两人跌落的地方正好是那口灵泉里。 灵泉内灵气充盈,甫一进入凤晏川体内,立马便刺激到他。 作为男主,修炼这种事自然是如同喝水一般简单,被灵泉刺激之下,他立马开始突破。 邵瑜本想出水,但想到灵泉里还有一头高阶赤蛟,凤晏川在这个时候突破,灵气流转定然要惊动它。 邵瑜在灵泉里找了个位置坐定,护卫在徒弟身旁。 不多时,水底果真有一条细长的黑影朝着两人所在的位置奔袭而来,邵瑜隔着老远,就能感到赤蛟身上的滔天杀意。 但赤蛟还未靠近,一道似是能毁天灭地的神识锁定住了它。 妖兽自来嗅觉灵敏,它感受到邵瑜不好惹之后,便往后退了半步,紧接着缓缓上升,整个身子全都缠绕在冰魄仙莲莲藕之上,似是在用这种方式宣誓它对仙莲的主权。 邵瑜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盯着自己正在费力突破的徒弟。 赤蛟见邵瑜不再动弹,也松了一口气,只是它到底没有再沉入水底,而是依旧缠绕在莲藕上,就像是一个挂件。 虽然赤蛟如今在装挂件,但邵瑜知道,若是自己敢动一动,那赤蛟定然要跟他拼命。 赤蛟虽然实力不如邵瑜,但它却是一根筋,它守在冰魄仙莲旁太久太久了,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宝贝就被人偷了去。 凤晏川在水下的突破并没有那么顺利,此时眉头紧皱,神情挣扎。 邵瑜立马能看出来,这孩子是陷入心魔当中了。 每个人要面对的心魔都不一样,因而邵瑜也无法帮上忙,只能等着他自己从心魔中挣脱开来。 邵瑜仔细查探着凤晏川的修为,知道他身上此时灵气充盈,已然成了突破,只等挣脱心魔,那才算是真正的功德圆满。 “这是冰魄仙莲!” 躲在水底的邵瑜,听到了外面的一声惊呼。 他算算时间,此时外面应该是苏心幽等人到了,他的神识缓缓朝外飘去,跃出水面,代替眼睛来帮他看到外面的情形。 此时灵泉外面,一行六人,两女四男,其中有两个邵瑜认识的熟面孔。 邵瑜本以为孟青昭费尽心思安排了铃铛,他会仅仅追随在女主左右,却没想到冰魄仙莲这样的大事件里,孟青昭连个出场机会都没有。 此时四个男人全都围绕在苏心幽身旁,另外一个女孩子眼睛时不时充满嫉恨的看向苏心幽。 女孩子明明生的美丽可人,但偏偏因为时不时流露出来的嫉妒,而显得有些面目狰狞。 此时水面上的冰魄仙莲尚处于含苞待放的状态,但众人已经能够闻到隐隐约约的香气。 只是闻着,他们便觉得精神一振。 “师兄,我们虽然只有两个人,但对面四个人并不是同一个门派,多半很难齐心协力,因而真正抢夺的时候,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邵瑜听见那女孩朝着一个男修如此传音道。 那男修看模样倒是显得温润如玉,只是一双眼睛望向苏心幽的眼神里暗潮涌动,就像是在看着一件所有物一般。 邵瑜见过的熟面孔就是这两人,男修白辰州是灵剑宗宗主的大弟子,年纪和凤晏川差不多大,此时修为是金丹后期,而柳飘絮是灵剑宗宗主的女儿,修为不过金丹中期。 天衍宗与灵剑宗关系密切,因而邵瑜认识这两人。 而在场的另外几人,除了苏心幽是金丹初期,其他三人全是金丹后期。 原剧情里在这里时没有柳飘絮,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柏嘉峻这个最佳搅屎棍没来,所以才让剧情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不过此时看来,柳飘絮似乎顶替了柏嘉峻的角色,继续在扮演搅屎棍的作用,不遗余力给苏心幽添乱。 柳飘絮虽然是传音,但其他几人见到他们师兄妹嘀嘀咕咕,自然忍不住往这个方向想。 苏心幽看着他们俩眼神闪烁,很快就将对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白师兄,柳师姐,冰魄仙莲这样的天地灵物,自是人人都想得之,但此地如此安静,多半有高阶妖兽在暗处守护,还是多加小心为妙。” 苏心幽半点不提自己对冰魄仙莲的想法,反倒提醒两人要多加小心。 白辰州闻言点点头,说道:“苏师妹说得对,暂且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柳飘絮听到这话忍不住着急,说道:“师兄,你不要被她迷了心窍,这地方如此隐秘,哪里像是有什么妖兽躲藏的样子,她这样说,一定是想要找机会独吞。” “柳师姐,在场这么多人里,我的修为最低,我就算想要独吞,也要有这个本事才行。”苏心幽不卑不亢的说道。 在场男修们纷纷点头。 柳飘絮看所有人都站在苏心幽一边,顿时急了,说道:“你鬼心思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你又打了什么主意,反正有我在,你就别想独吞!” “师妹!”白辰州呵斥道:“苏师妹一片好心,你何必这样怀疑她。” 柳飘絮道:“师兄,这个小狐狸精鬼主意多得很,她都已经和天衍宗凤师兄定情了,却还是在外面勾三搭四,她说什么都不能信!” 苏心幽闻言一怔,说道:“柳师姐误会了,我与凤道友只是朋友而已,并未有更加亲密的关系。” “你这话是哄鬼呢?凤师兄为了你,差点都要叛出宗门了,你还说你们只是朋友?”柳飘絮忍不住为凤晏川打抱不平。 苏心幽脸上适时露出一个伤心的表情,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怎么人人都觉得我负了凤道友。” 邵瑜忍不住看了一眼水里正在全心全意历心魔的徒弟,也不知道这倒霉孩子有没有听到这话。 白辰州说道:“苏师妹你放心,清者自清,此事全是凤师弟一厢情愿,日后解释清楚了就好。” 白辰州又转头看向柳飘絮,说道:“柳师妹,你平日修炼不用心,倒是有功夫说长道短,看来还是太闲了。”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她凭什么反口……”柳飘絮气愤说道。 此时护在苏心幽身旁的慕容齐直接打断柳飘絮,说道:“柳飘絮,你若是还敢胡言,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说着慕容齐还挥舞了一下手里长刀,做出一副威胁的模样。 这一路过来,几次遇敌,慕容齐都挡在众人身前,柳飘絮也领教过慕容齐的厉害,此时忍不住躲到白辰州身后去。 慕容齐对着柳飘絮脾气暴躁,但他转过头来面对苏心幽的时候,却是一副温柔如水的模样:“心幽,你既然这样说,显然已经有了决定,我都听你的。” 慕容齐看起来有些憨直,但他这一次却抢先在苏心幽面前表忠心,其他三个男配心里全都暗骂慕容齐鸡贼,但也全都纷纷跟着表忠心。 柳飘絮见自己崇拜的师兄如此执迷不悟,心下忍不住大恨,她扯住师兄想要让他回心转意。 但白辰州却只是不悦的看了她一眼,说道:“师妹若是觉得这里烦闷,不如去外面守着。” 柳飘絮一听这话,顿时明白这是师兄要撇开自己,顿时气得鼻子都要歪了,说道:“我不走!” “白师兄,柳师姐既然不放心,就让她留在这里。”苏心幽柔声说道。 白辰州听了这话,再度训斥师妹,道:“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苏师妹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就不要再闹了。” 柳飘絮被按头成为“小人”,气得头都要炸了。 偏偏这时候苏心幽还朝她说道:“柳师姐,我知道你对我颇多误会,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让我证明我没有坏心思,可以吗?” 慕容齐在一旁道:“心幽,柳飘絮心思恶毒,你这么善良,很容易被她欺负了。” 一路上没干过一件坏事的柳飘絮,她都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安上“恶毒”的名声,她看向一旁的师兄,盼着他能帮自己解释几句。 但她心心念念的师兄,此时眼睛里只看得见苏心幽,甚至还在附和这慕容齐。 “你才恶毒!你才……” 柳飘絮战斗力太低,她话还没说完,嘴巴上就像被人用什么东西封住了,她转头不敢置信的看向白辰州。 白辰州收回法诀,轻声说道:“师妹,此地情况不明,你勿要吵闹。” 对于用禁言诀封住自家师妹嘴巴这事,白辰州没有半点愧疚,反而转头询问苏心幽:“苏师妹,这朵冰魄仙莲如何采摘,我和师妹都听你安排。” 柳飘絮还想挣扎,但白辰州转头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邵瑜的神识看得清清楚楚,原本还浑身是劲的柳飘絮,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消失,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 偏偏白辰州没有察觉,依旧眼睛只能看得见苏心幽。 苏心幽也觉得白辰州似乎有些无情,哪怕知道对方这么做是为了她,但苏心幽看着柳飘絮此时颜面扫地的模样,还是觉得有些物伤其类。 “高阶灵植旁大多有高阶妖兽伴生,不如这般,我先去试探,你们在此为我压阵。”苏心幽说道。 若是柳飘絮能开口说话,只怕就要带节奏说苏心幽打算独吞冰魄仙莲。 没有了柳飘絮这个反对党,四个男配听到这话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反而夸赞苏心幽勇敢。 四人仔细的护在苏心幽身旁,也许是怕柳飘絮使坏,甚至都没有让她离得太近。 恰在此时,冰魄仙莲缓缓绽放。 蕴含着充盈灵气的花香,顿时飘满整个山洞。 苏心幽等的就是这一刻,她飞身上前,朝着冰魄仙莲掠去。 她进秦州秘境,为的就是这株仙莲,原本她的打算是抢到仙莲后逃离,但此时四个男人满心满眼都是她,她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忽悠他们将仙莲让给自己。 原剧情里,苏心幽也是这般打算,若是当时没有柏嘉峻这个搅屎棍,她的打算还有可能真的成功,但因为柏嘉峻,她不得不分了五枚莲子出去。 苏心幽一把抓向仙莲,但刚刚碰触到莲花的一瞬间,水面掀起滔天巨浪。 一道赤红身影张开血盆大口,直直朝着苏心幽扑去。 “心幽!”四道声音一齐响起,就像是商量好的一般。 四人齐齐甩出自己的武器,多重保护之下,苏心幽倒是扛住了赤蛟的攻击,狼狈后退。 她刚刚落地,四人再次一齐朝着她身边围了过来,每个人脸上都满是关切,生怕苏心幽哪里受了伤。 “我没事。”苏心幽说完,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心幽!” 四人又是一齐喊了起来,整整齐齐的拿出疗伤丹药,生怕晚了一步就错失讨好的机会。 苏心幽本就只是被赤蛟掀起的气浪所伤,并未受到什么实质的伤害,这么多上好的疗伤丹药一起凑到她嘴边,她很快就感觉自己已然痊愈。 而被众人忽略的赤蛟,许是觉得眼前这场景实在是碍眼,它再度张开嘴巴。 一声厉啸响起。 无数气浪翻滚着侵袭众人。 柳飘絮第一个被掀翻,往后连退数十步。 而苏心幽明明修为最低,但因为所有人都护着她,反倒是安然无恙。 只是赤蛟记得要摘仙莲的人是谁,当即气势汹汹地朝着苏心幽的面门袭来。 第132章 女儿是恶毒女配(五) “心幽小心!” 随着四人齐齐惊呼,一旁围观的邵瑜,此时忍不住目瞪口呆。 四人一起想要挡在苏心幽跟前,因而难免在顺序上分了个先来后到。 场面上只有白辰州在护着苏心幽,另外三个男配,倒像是在护着彼此。 又是漫天的法器飞舞,一群男配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挡下赤蛟这一击。 “不能一直被它牵着鼻子走。”苏心幽说道。 四人立马深以为然,这四人在各自的宗门或者家族里,都是同辈中的领军人物,但此时面对苏心幽,他们竟然全都心甘情愿的听她指挥。 赤蛟连续两次攻击都不得手,也意识到四人是个难啃的硬骨头,当即返回灵泉当中,没入水下,继续盘在莲藕上。 即便这般,在场也没有一个人觉得赤蛟是害怕了,所以当了缩头乌龟。 苏心幽等人反而神情越发凝重起来,若赤蛟不管不顾攻击,还能说明这是个暴虐性子的。 虽然暴虐,但也代表它性格弱点明显,因而对战中可以利用这一点。 但此时赤蛟退了,退到它认为最安全的地方,众人反而陷入被动当中。 “白师兄,我记得你师门有一门剑诀,名为赤焰剑法。”苏心幽忽然说道。 白辰州出身灵剑宗,灵剑宗是修仙界顶尖的剑宗门派,门内剑诀万千,赤焰剑法更是其中佼佼者。 白辰州是单一火灵根,这样从名字看来就十分契合他的剑法,他自然也有涉猎。 “我与柳师妹,都是主修赤焰剑法,若是我们二人联手,对付那赤蛟把握更大。”白辰州回头看了柳飘絮一眼。 柳飘絮此时低着头,神色黯然。 苏心幽信得过白辰州,但却信不过柳飘絮,索性她的计划里,使用赤焰剑法的人也只是牵制赤蛟,而非是要去采摘冰魄仙莲之人。 “柳师姐,采摘仙莲,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都十分重要,可否不计前嫌,相助我们?”苏心幽走到柳飘絮跟前,主动拉起她的手。 柳飘絮在第一时间挣脱苏心幽的手,看向她的眼神里也满是防备。 苏心幽顿时露出有些受伤的模样,来,说道:“从前我们的争端如何,都算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或者,你要记恨就记恨我一个人好了,不要记恨大家。” 白辰州像是才想起来一般,抬手撤掉了柳飘絮嘴上的禁言决,也跟在一旁说道:“柳师妹,如今紧要关头,你就不要再计较个人的小恩小怨,当以大局为重。” 柳飘絮满是怨恨的看了苏心幽一眼。 “白师兄,看起来你这师妹并不愿意帮忙,我还以为你带来的人,跟我们也是一条心呢。”慕容齐长着衣服憨直的模样,说出的话却让白辰州有些难堪,言下之意,就是在笑话白辰州连自己人都管不住。 白辰州一时觉得有些抹不开颜面,当即用更加严厉的眼神盯着柳飘絮。 若是给白辰州帮忙,哪怕对方刚刚让自己颜面扫地,柳飘絮也是愿意的,可若是苏心幽掺和在里面,柳飘絮就觉得像是喉咙像是卡了一根刺一样,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白师兄,她不愿意帮忙,难道是想等在这里坐收渔翁吗?若她真等着我们卖命她捡便宜,倒不如先将她给锁住了。”慕容齐建议道。 柳飘絮应该感激自己灵剑宗宗主之女的身份,若是一个普通弟子,敢这样不配合,只怕慕容齐早就已经动手了,但看在柳飘絮的身份上,慕容齐只是建议将人控制住,而不是直接将人解决了。 柳飘絮脸一沉,说道:“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 慕容齐冷笑一声不说话。 白辰州看了她一眼,无奈说道:“师妹,你也要为他们想一想,毕竟谁也不愿意自己在前面生死搏杀,后头还吊着一个等着捞好处的人。” 柳飘絮说道:“师兄,我们才是同门,你到底跟谁是一伙的?” 柳飘絮只觉得白辰州离谱,不信任她这个宗门师妹,反倒一门心思为外人着想。 白辰州说道:“进了这里,所有人都是捆绑在一起的,你不愿意捆绑,那自然就成为异类。” 柳飘絮还想说什么,但慕容齐已经不耐烦了,眼看他似乎打算立马动手的模样,柳飘絮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她见白辰州也不阻拦,忍不住质问道:“要是你们斗不过赤蛟,那我怎么办?” 柳飘絮若是真被他们控制住,而这些人又被赤蛟所杀,那柳飘絮的命运,自然也和他们一样,都是葬身蛟腹。 所有人都没说话,只是看着慕容齐拿着一张大网。 柳飘絮见白辰州真的无动于衷,只能说道:“好,我帮忙便是!” 慕容齐这才停了下来,转头看向苏心幽,讨好似的朝着她笑了笑。 面对柳飘絮的时候,慕容齐像是地狱恶犬,但面对苏心幽的时候,秒变温顺大狗狗。 白辰州朝着柳飘絮点点头,说道:“师妹,赤蛟凶恶,今日之斗,可谓关乎我等生死存亡,还请师妹勿要有所保留,倾力相助为好。” 柳飘絮很不想点头,但此时所有人都盯着她,似乎她只要敢说出一句不好听的,这些人就要冲上来将她活活撕了。 “若是我们此时离开,岂不是什么危险都没有,这赤蛟也不会追上来杀人。”柳飘絮忍不住说道。 但却只换来慕容齐一声冷笑:“天材地宝当前,我等修士,竟然入宝山而空手归,如此懦夫行径,还不如直接自刎来得更加痛快。” 其他人也全都是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 柳飘絮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竟然是个异类:“可是,我爹说了……” 白辰州直接打断她,说道:“师妹,此事事关重大,你不要再自作主张了。” 柳飘絮闻言抿住嘴唇,先前她因为自作主张而惹了祸端,因而此时颇有些理亏。 苏心幽见白辰州已经搞定了柳飘絮,这才说起自己的打算:“白师兄,此番你和苏师姐以赤焰剑诀主攻,慕容师兄三人从旁策应,将那赤蛟牵制五息即可,我修为虽弱,但遁速还行,五息时间足够我带着仙莲离开,我们届时在洞外汇合。” 其他人都没有任何异议,只有柳飘絮说道:“我信不过你。” 苏心幽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来,说道:“柳师姐,你若是信不过我,不如这般,我与白师兄主攻,你带着仙莲离开。” 这话一出立马遭到其他人的反对。 旁人是担心柳飘絮独吞仙莲,只有白辰州的反对是别的原因:“柳师妹遁速不显,且笨手笨脚,还不知道会不会损坏仙莲,反倒是苏师妹,学了神行千里之后,遁速已经可媲美元婴期修士。” 白辰州丝毫不担心柳飘絮会独吞,在他看来,即便柳飘絮真的有这个心思,自己也能逼迫她将仙莲交出来。 这样的理由,柳飘絮反倒不好继续再闹下去了,只能愤愤不平的看了苏心幽一眼。 而此时在水底的邵瑜,却已经悄无声息接近赤蛟。 赤蛟先前没有任何动作的时候,邵瑜还看不明白,但随着赤蛟两次动手,邵瑜倒是看清楚了。 这赤蛟看起来凶恶,修为等同化神期,但实际上状况却并不好。 修仙界妖兽颜色不同,很多时候都代表了其属性,赤色属火。 外面的小辈们看不清楚,但邵瑜却眼光毒辣,赤蛟两次动手,虽然都尽力掩藏,但邵瑜却能感受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火属性气息。 而之所以属火的赤蛟,却偏偏要守着冰属性的仙莲,理由也很好猜测。 这只赤蛟中毒了,且还是冰属性的毒素,因而需要用这株冰魄仙莲来解毒。 “大家伙,看样子你今天要虎落平阳被犬欺了。”邵瑜笑着说道。 赤蛟因为中毒实力大打折扣,此时即便邵瑜接近,他也不敢轻易反抗,只能不断用低吼声震慑邵瑜,似是要逼迫他离开。 邵瑜说道:“外面那些小辈联手,你都不一定能对付得了,现在这种情况,你不想招惹到我,对吗?” 赤蛟眼神逐渐冷静下来。 邵瑜伸手想要摸摸赤蛟头上的尖角,但却被他以一种非常灵敏的速度避让开来。 “我会帮你。”邵瑜说道。 赤蛟满是怀疑的看着邵瑜,他丝毫不觉得邵瑜会这么好心。 邵瑜说道:“你要解毒,用莲子就好,我要莲花和莲藕。” 赤蛟怔了许久,似是还在怀疑邵瑜话语的可信度。 邵瑜说道:“你既不愿,那我只能委屈点,做个小人,等你和外面那些孩子们斗得两败俱伤的时候,我再出来做个渔翁。” 邵瑜说完,就毫不犹豫的往后退。 赤蛟却伸出尾巴来,轻轻拉扯邵瑜的衣摆,这便是同意了邵瑜的交易。 邵瑜说道:“必要时候,我会帮你的。” 说完,邵瑜直接划水退到还闭着眼睛的凤宴川身边,邵瑜和赤蛟交流都是传音,倒也不怕凤宴川会听到。 而此时外面终于已经商量清楚一切,白辰州飞身上前,意图采摘冰莲。 赤蛟守护冰莲这么久,一直小心注意着外面的风吹草动,它第一时间跃出水面,朝着白辰州面门袭去。 白辰州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般,当即拉扯着往后退。 但赤蛟却没有跟过去,而是依旧盘旋在冰魄仙莲上方,两只竖瞳死死盯着在场的小辈修士们。 见它没有要离开灵泉的意思,众人忍不住有些着急。 “心幽,必须想个办法将他引出来。”白辰州说道。 苏心幽眉头紧皱,若是赤蛟死死占据灵泉,他们压根无法采摘冰魄仙莲,只能彼此这样僵持着。 “攻击它,看看能不能激怒它。”苏心幽说道。 单纯的勾引无用,只能用更加激进的手段。 但激进的手段,也往往意味着更大的危险。 白辰州点点头,当即没有半分犹豫,再度飞身向前,与此同时,赤焰剑法使出。 柳飘絮担心师兄,紧跟其后。 以火攻水,这样的思路其实并没有错。 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赤蛟守着冰魄仙莲,定然是因为赤蛟是冰属性,需要用仙莲来稳固修为。 但这个想法,一开始就是错的,后面的路便不会那么顺利。 而赤蛟就像是早就等着这轮火属性攻击一般,白辰州带着滔天火浪的剑招打在它身上的一瞬间,赤蛟浑身爆发熊熊烈焰。 整个蛟身都被火焰包裹着,倒是让此时的赤蛟看上去如同火神显灵一般威武凶猛。 这出人意料的信息,让白辰州心下一惊,他想要后退,但却已经迟了,滔天火焰吞噬了他的剑招,与此同时,赤蛟气势更盛,张开嘴巴,朝着白辰州咬去。 “师兄!”跟在他身后的柳飘絮眼神一凝,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冲上前去,想要帮白辰州抵挡赤蛟。 柳飘絮甚至什么本领都没有施展开来,就已经被赤蛟吞入腹中。 白辰州还有些发愣,但身后一条鞭子挥过来,缠绕在他腰间,将他用力拉回地面上。 “师妹……” 白辰州忍不住喊了出来。 他虽然厌烦柳飘絮,但柳飘絮毕竟是他朝夕相处的师妹,此时人直接没了,还是为了救自己而没的,白辰州很难完全无动于衷。 “白师兄,都是我不好,不该想要采摘冰魄仙莲,不如就此作罢,我们回去吧。”苏心幽在一旁柔声说道。 白辰州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一旁的慕容齐急了,说道:“到了这个地步放弃,岂不可惜?” 苏心幽也轻声说道:“如今既然已经查明赤蛟属火,倒好对症下药了。” 苏心幽说完这话,立马像是觉得自己说错了一样,转而朝着白辰州说道:“白师兄,柳师姐丧生蛟腹,你若是觉得难受,我们可以现在就离开。” 白辰州还没说什么,一旁另外一个男配已经开口道:“自己的师妹丧生妖兽之手,连仇都不报,就这样离开,算什么男人。” 苏心幽闻言立马制止了他,转而满眼担忧的看向白辰州。 白辰州抬起头来,看了众人一眼,说道:“他说得对,我此刻离去,不给师妹报仇,算什么男人。” 苏心幽松了一口气,生怕白辰州在此时打退堂鼓。 但白辰州忽然又看向苏心幽,问道:“苏师妹,为何你的鞭子不能更快一点。” 苏心幽用鞭子救回了白辰州,但若是再快一点使出来,被救的人就是柳飘絮。 苏心幽满是歉意,说道:“白师兄,对不起,当时我太慌张了,所以动作慢了,是我没用……” 见到心上人委屈巴巴的样子,慕容齐第一个看不过去,说道:“白辰州你什么意思?你难道忘了,要不是心幽出手,被赤蛟吃掉的人就是你。” 白辰州也只是一瞬间的怀疑,苏心幽的委屈立马打消了他心底所有的想法。 “心幽,是我的错,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恨不得死掉的人是自己。”白辰州说道。 苏心幽闻言眼神一暗,心底已经将白辰州从名单上划了出去,她需要的是一心只有自己的人,而不是白辰州这样,此时心里还想着师妹的人。 “没事,也确实是我慢了,不然就能救下柳师姐。”苏心幽十分自责的说道。 白辰州也只是一时情绪失控,苏心幽轻声哄两句,他便不再计较下去,甚至转而说道:“心幽,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对付这赤蛟。” 苏心幽立马说出自己的安排,这一次负责进攻牵制的是另外两人,白辰州被调整到策应位上,在整个计划里,苏心幽仍然负担采摘莲花的重任。 哪怕前一次计划折戟,但因为已经没有了柳飘絮这个反对派,苏心幽的计划推进比之前更加顺利。 再度沉入水底的赤蛟,张开嘴巴,一个双眼紧密的少女便落入冰凉的水中。 邵瑜感受到柳飘絮身上生机尚存,但被赤蛟吃了这么一口,她的状况并不好。 邵瑜双手掐诀,很快,灵泉水便打着旋朝着柳飘絮身上涌去。 水里逐渐形成一个茧状物,将柳飘絮紧紧包裹其中。 赤蛟却忽然游了过来,用尾巴勾了勾邵瑜的衣袖。 邵瑜无奈,说道:“你是妖兽不是人,这个对你不管用,你也没受伤。” 赤蛟一双竖瞳看着邵瑜,竟然显得有些委屈。 邵瑜将它的尾巴扯开。 不等邵瑜继续驱赶,赤蛟便如同闪电一般朝着水面射出。 几乎不需要任何猜测,就知道外面那群人又一次对冰魄仙莲动手。 赤蛟急吼吼飞出去,守护自己的宝物。 这群人换了作战计划,这一次非常针对赤蛟。 五人齐心协力,赤蛟居然真的落入下风。 但即便这般,赤蛟依旧盘旋在冰魄仙莲的上空,死活不肯让出位置来。 “它似乎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厉害。”白辰州忽然说道。 白辰州确实伤感于柳飘絮的牺牲,但这伤感的时长非常短暂,此时他望着眼前的赤蛟,只想着若众人齐心拿下它,赤蛟这一身火属性的材料便可能为自己所用。 白辰州甚至打算放弃自己可能在冰魄仙莲上获得的利益,来换取这只高阶赤蛟。 他是单一火属性灵根,赤蛟对旁人没有太大作用,却能给他带来巨大的提升。 苏心幽想要独占冰魄仙莲,若是能将赤蛟引出来,那自然她成功的概率很大,只是白辰州这样说,可以为众人争取更大的利益,她没有理由拒绝。 果不其然,慕容齐也说道:“赤蛟就是个软脚虾,大家再加把劲,争取今天喝蛟龙汤。” 不需要再询问苏心幽,几人已然达成了一致。 苏心幽只能提着剑帮忙,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她也不敢玩花样,只能认真的与这只赤蛟斗法。 赤蛟的弱点已然被众人知悉,如此对症下药之下,赤蛟自然不是对手,眼见着自己要被众人磨死,赤蛟终于忍不住了,抬头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并没有什么威力。 “这赤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有人因为这一声而草率下结论。 但白辰州却摇头,说道:“这只赤蛟没那么艰难。” 慕容齐嗤笑一声,低头看了眼被众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赤蛟,说道:“白师兄未免太看得起这畜生了。” 白辰州却没有理会他的讥讽,而是皱眉说道:“既不攻击,也不后退,它这是……”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不好,它要叫同伴!”白辰州喊道。 众人慌忙后退。 但片刻后,赤蛟依旧孤零零的盘旋在仙莲上空。 慕容齐如今虽然和白辰州同心协力,但他实际上和白辰州还是情敌,难得见到情敌丢脸,慕容齐自然要好好抓住。 “白师兄,它的同伴呢?怎么还不来?要是再不来的话,我就要宰了它。” 白辰州此时也有些尴尬。 偏偏慕容齐还做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来,仔细听着洞内的动静,偏偏出了照常吹拂的阴风,没有任何异常情况。 慕容齐接着说道:“蛟类从来独来独往,除非一公一母,难道这头赤蛟要召唤的是它的姘头?” 白辰州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苏心幽立马打圆场,说道:“两位师兄,如今不是打嘴炮的时候,还是先拿下这头赤蛟。” 慕容齐点点头,询问白辰州:“白师兄,我们可以动手了吗?” 白辰州脸色虽然不好看,但拿着剑第一个冲了上去。 其他人也紧随其后,望着那头赤蛟,不再觉得它是扳不倒的大山,反而觉得是明晃晃的材料,甚至还有人已经算计起来,赤蛟皮能做什么,赤蛟鳞片可以做什么。 眼见众人攻击将至,赤蛟再度发出一声长啸。 水底的邵瑜揉了揉耳朵,紧接着双手掐诀。 刀剑一齐朝着赤蛟身上砸来。 赤蛟甚至都觉得自己凶多吉少,但它身前忽然出现一道无形的护盾。 护盾不仅将这些攻击悉数挡下,甚至还带来巨大的反冲力,一群人被震慑得倒飞出去。 赤蛟脸上居然有一瞬间的迷茫,但很快它就明白是邵瑜在遵守承诺,当即精神一振。 苏心幽倒飞出去,直接撞在一旁的石墙上方才停下,一口血从她嘴巴里吐了出来。 “怎么会,它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力量?”苏心幽满眼全是不敢置信,毕竟之前赤蛟都已经被他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其他人此时也是如出一辙的想法,除了白辰州。 “它的帮手来了。”白辰州说道。 慕容齐问道:“帮手在哪里?为何不显形?” 白辰州说道:“我不知道帮手在哪里,但赤蛟绝对没有这样的力量。” 他脑海中忽然浮现柳飘絮的面容,朝着众人说道:“我们先离开这里,等出去后再从长计议。” 慕容齐明明在吐血,但还是朝着白辰州发出嘲笑:“白辰州,你怕了对不对?” 白辰州不理他,转而看向苏心幽,想要从心上人这里寻求支持。 但苏心幽却只是用剑撑着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条赤蛟,说道:“没有什么帮手,这就是它最后一击,它不可能还有这样的力量了。” 白辰州想要阻拦她,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它的帮手不露面,但刚才的力量,比赤蛟更加强大。” 言下之意,便是赤蛟都对付不了,何况那藏在暗处的力量。 慕容齐骂道:“缩头乌龟,谁也不如你会找理由!” 另外两人也全都相信苏心幽的判断,认为刚才那是赤蛟最后的力量。 苏心幽说道:“我打头阵。” 她压根不给白辰州继续开口的机会,提着剑再度冲了上去。 其他三人也紧随其后。 白辰州没有办法,只能跟着冲上去,但他动作慢了一拍,因而在看到众人再度倒飞出去的时候,他没有继续头铁,而是飞身返回。 “心幽,此处危险,不要继续下去了。”白辰州苦劝。 苏心幽眼中满是不甘,她费劲心思才弄到这个消息,又历经辛苦方才抵达这里。 眼见就要得到冰魄仙莲,她怎么甘心就这样放弃。 慕容齐没有再骂白辰州懦夫,但眼神中显然有些犹豫。 白辰州扯了扯苏心幽,催促她尽快做出决定。 但苏心幽却忽然站了起来,说道:“我不信还有什么暗处的帮手。” 她的身子踉跄了一下,若非白辰州及时扶住,只怕又要跌倒在地。 白辰州说道:“柳师妹已经搭在这里,你不能再有事。” 苏心幽看了那朵冰魄仙莲一眼,眼神中依旧满是渴望。 “心幽,收手吧。”白辰州说道。 苏心幽终是抵不过心底的渴望,她忽然用力推开白辰州,紧接着飞身上前。 这一次没有任何屏障,她的剑直直穿了过去。 “它没有帮手!”苏心幽说道。 但她却没有回头,没有看见身后四人满是惊恐的眼神。 “心幽!” 苏心幽还在为一切顺利而庆幸,但距离她不远的赤蛟已经抖抖鳞片,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着冲进自己嘴巴里的食物。 赤蛟打不过五人联手,但不意味着它打不过实力最弱的苏心幽。 慕容齐在一瞬间将一张符箓拍在自己身上,片刻后,他出现在苏心幽身后,抢在她即将被吃掉的一瞬间,抓住她。 又是一张符箓拍在两人身上,两人一同回到众人身边。 这短短时间内的惊心变化,苏心幽也从一开始不清醒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那是……”苏心幽忍不住询问慕容齐。 慕容齐低声说道:“高阶瞬移符,我只有三张。” “你还有一张?”苏心幽眼睛都亮了起来。 慕容齐轻轻点头,说道:“要是没有它,我都不知道自己用什么来救你。” 但苏心幽的想法显然和他不一样。 再度折戟,她本来都想要放弃采摘莲花的想法,但如今多了一张高阶瞬移符,她忽然觉得又有希望了。 一旁的白辰州再度坚持离开。 其他人此时也多有动摇。 但苏心幽却说道:“我有办法了。” 苏心幽让四人不计后果的攻击赤蛟,她会在赤蛟被牵制时用瞬移符接近冰魄仙莲,采摘后迅速离开。 “心幽,赤蛟还有帮手。”白辰州说道。 苏心幽却摇头,说道:“刚才你看到它的帮手了吗?它没有帮手,若是刚才我们一起冲上去,说不定已经解决了赤蛟。” 白辰州很想说实话,他觉得赤蛟对付苏心幽时,压根就不需要什么帮手。 但他也知道,这样的实话一旦说出来,那苏心幽估计再也不想理他了。 其他人虽然也犹豫,但苏心幽表现得自信满满,以及她已经展现出的,对冰魄仙莲的势在必得。 除了白辰州,谁也不想当泼冷水的那个。 随着慕容齐率先同意这个方案,另外两人也跟着同意,他们几人倒是形成了对白辰州的绑架,迫使白辰州不得不也参与这项计划。 水底下的邵瑜忍不住叹息一声,又看了一眼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的凤晏川。 “你突破了。”邵瑜轻声说道。 凤晏川原本是金丹后期,如今已经突破到了金丹大圆满,只差一步,他就能迈步进入元婴期。 但成功突破后的凤晏川,脸色却并不好看。 毕竟任谁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的心上人混迹在一群男人中间,甚至突破心魔时还听到对方说和自己只是普通朋友,估计谁的心情都不会怎么好。 “你听见多少了?”邵瑜问道。 凤晏川说道:“从她进来,我就听见了。” 凤晏川在水底感知超乎异常的灵敏,他不仅听到了外面的声音,甚至听到了水里的声音。 邵瑜以为自己对赤蛟的传音十分隐秘,但却敌不过凤晏川开了挂。 凤晏川依旧不知道邵瑜的身份,但却因为邵瑜和赤蛟的对话,让他明白邵瑜修为应该远远超过他表现出来的金丹期。 哪怕明知道邵瑜是在扮猪吃老虎,但凤晏川没有揭穿,一来邵瑜没有危害到他,甚至他还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安心突破,全都是因为邵瑜在一旁护卫。 二来凤晏川丝毫不觉得自己会是邵瑜的对手,因而只能选择装傻,静观其变。 邵瑜问道:“你想帮她吗?” 凤晏川摇了摇头,说道:“凡事有先来后到,赤蛟在这里守了这么久,不好与它争抢。” 凤晏川知道邵瑜和赤蛟之间的交易,他看见邵瑜连柳飘絮都救了下来,就知道邵瑜没有要伤害外面那些人的意思。 因而凤晏川选择尊重邵瑜与赤蛟的交易。 “但你心上人却不这么想。”邵瑜说道。 苏心幽再度组织计划,她与其他人一起做出一副攻击的模样,但却在中途忽然使用瞬移符,直直杀向那株冰魄仙莲。 苏心幽的手已经触摸到冰冷的仙莲花瓣,嘴角忍不住勾起,但在下一秒异变突生。 冰魄仙莲上忽然生出无数尖锐冰锥,若非她收手的速度够快,只怕要被冰锥扎个正着。 这些冰锥片刻后自仙莲上脱离,追着朝苏心幽射出。 苏心幽从来没觉得自己的速度这样快,她全力运转遁法,急速向后撤退。 白辰州本就倾向于离开这里,因而他在面对赤蛟的时候并没有用尽全力,见到苏心幽后退,他欺身上前,用赤焰剑法抵挡这些冰锥。 火焰融化冰锥后,白辰州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抱起苏心幽朝着洞外急速奔驰。 苏心幽一离开,其他人也失了斗志,很快就被赤蛟打得节节败退。 三人虽然受伤,但万幸赤蛟没有乘胜追击的打算,因而三人挣扎着从洞穴里逃离。 这些人离开后,洞穴内逐渐归于平静。 赤蛟一口吞下冰魄仙莲花蕊处的那几颗莲子,紧接着也不管莲花和莲藕,直接沉入水底。 “它要去炼化莲子,这需要很长时间。”邵瑜说道。 凤晏川却没有动。 邵瑜推了推他,说道:“你是剑修,冰魄仙莲是超品仙莲,莲花可以用来养剑。” 凤晏川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说道:“我不能拿这么贵重的东西。” 他记得邵瑜先前说的话,朋友之间相处贵在平等,这朵莲花是邵瑜和赤蛟之间的交易,因而凤晏川觉得自己不能接受邵瑜如此贵重的礼物。 “这是赤蛟不要的,你拿莲花,我拿莲藕,不枉我们在这里等了这么久。”邵瑜说道。 凤晏川一愣,他忽然为之前对邵瑜的怀疑感到愧疚。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邵瑜明明修为高深,却偏偏要装成一个普通散修,但他也知道这朵莲花的贵重。 修仙界素来有以莲花养剑的习惯,更有“仙品莲养仙品剑”的说法。 邵瑜又问道:“你有剑胚吗?” 凤晏川摇头。 邵瑜说道:“如果我们这次在秘境里找到好的材料,锻造出顶级剑胚,再用这朵莲花,说不定真的能养出一把仙剑来。” “你不要莲花吗?”凤晏川问道。 邵瑜摇头,说道:“我不需要莲花,我更需要莲藕。” 邵瑜也没有说假话,莲花对他其实毫无用处,而莲藕于他反倒还有点作用。 “谢谢你,玉道友。”凤晏川真诚说道。 他心下对邵瑜充满感激,脑子里仔细思考着自己应该如何报答他。 邵瑜说道:“你谢谢我做什么,应该谢谢赤蛟,它可能觉得我们太乖没有攻击过它,所以才会将这些好东西都留给我们。” 凤晏川笑了笑,若不是他听到了事情真相,只怕真的会被邵瑜糊弄过去。 “我不认识赤蛟,我只认识你。”凤晏川说道,心下却已经觉得,也许邵瑜这样,即便有所欺骗,但却满心真诚的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益友。 邵瑜没听明白他话语的意思,扯了扯这个傻孩子,小声说道:“我们快点挖莲藕,等赤蛟反映过来,它可能就要后悔了。” 虽然知道赤蛟不会再出来反对,但凤晏川还是十分配合的,和邵瑜一起将冰魄仙莲挖了出来。 在水下待了大半日,骤然出水,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两人还颇觉不习惯。 “她怎么办?”凤晏川询问的看向悬在水茧中的柳飘絮。 他有些害怕邵瑜会将人丢在这里不管。 邵瑜大手一挥,那个水茧便凝结成冰,邵瑜将冰块扛在肩膀上。 凤晏川虽然觉得这个样子很奇怪,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他很怕邵瑜完全不管柳飘絮。 “我们从这里离开吗?”凤晏川指着眼前的路,这是苏心幽他们离开的方向。 邵瑜说道:“他们应该还在外面守着,我们此时出去,只怕会引起他们的怀疑,甚至还会被扣上和勾结妖族的帽子。” 苏心幽定然不甘心就这样失去冰魄仙莲,她没有那么容易离开。 凤晏川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邵瑜目光看着头顶,那是他们掉下来的地方。 “要走回头路吗?”凤晏川问道。 邵瑜说道:“你也分不清楚回头路到底是哪个。” 他们是从头顶一条通道掉下来的,但此时抬头望去,头顶通道口密密麻麻的,就像是蜂窝一样,压根认不出来自己掉落的那一个。 “随便选一个吗?”凤晏川忍不住询问邵瑜的意见。 邵瑜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的运气很好,你来选。” “我哪里运气好了?”凤晏川反问。 “认识我,就是你最大的运气。”邵瑜随口胡诌。 凤晏川闻言不仅没有反驳,反而用力点头。 “凤道友,闭上眼睛选一个吧。”邵瑜说道。 凤晏川当真听了邵瑜的话,闭着眼睛朝着天上某处一指。 片刻后,两人一起站在凤晏川的飞剑上,凤晏川小心翼翼的控制着飞剑往上升。 这些通道曲折又狭小,凤晏川不仅要防着两个活人磕到碰到,还要防着冰块里的活死人受到撞击,因而全程格外谨慎。 凤晏川只觉得自己御剑从来没有这么艰难过,并不漫长的通道,花了他半日时间才抵达出口。 刚刚落地,两个活人便感觉热浪一阵一阵朝着脸上袭来。 凤晏川拿出地图来,想要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但他再芜蓿谷附近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类似的地方。 邵瑜伸手在地图距离芜蓿谷很远的地方一指:“是这里。” “熔岩火山。”凤晏川刚刚念出来就摇头,说道:“我们距离芜蓿谷很近,怎么可能跑到熔岩火山。” 邵瑜说道:“地底灵泉真的是在芜蓿谷吗?” 凤晏川闻言一顿,他是从谷心那棵树里进入地底,全程从通道滑落,他压根就不知道通道是什么样的路线。 邵瑜说道:“地底辨不清楚方向,且秘境中的地面,不一定就是平的。” “不一定是平的?”凤晏川惊讶的眼睛都要掉下来了。 第133章 女儿是恶毒女配(六) 这个在现代所有人都通用的理论,对于此时的凤晏川来说,却惊讶得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 邵瑜说道:“这里是秘境,什么都有可能。” “也许脚下的大地是个圆球,也许脚下的地面是一层一层不同空间重叠在一起。” 凤晏川眼中满是好奇,邵瑜口中的新知识,竟让他一时忘记了苏心幽带给他的不快。 但热浪一阵一阵袭来,邵瑜察觉到肩上扛着的冰块在慢慢融化。 两人向前行了不过数十米,邵瑜肩膀上多了一个姑娘。 邵瑜将她放了下来。 柳飘絮此时呼吸绵长,全然没有之前半死不活的样子。 “她快醒了。”邵瑜说道。 凤晏川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邵瑜说道:“一个丧生蛟腹的人,为什么还能活过来。” 邵瑜倒是无所谓,毕竟他是易容状态,但是一旦柳飘絮醒过来看见熟人凤晏川,要不了多久,白辰州就会明白在水底帮赤蛟的人是凤晏川。 恰在此时,柳飘絮眼皮动了动,似乎要醒过来,邵瑜当机立断,直接撒了一把黄颜色的粉末在她脸上。 柳飘絮头一歪,再度昏睡过去。 “这是?”凤晏川对于邵瑜撒出来的粉末有些好奇。 邵瑜解释道:“这是一种花粉,能够致人昏迷。” 邵瑜随手送了凤晏川一瓶。 凤晏川回赠他一瓶疗伤丹药。 邵瑜没有拒绝。 两人带着柳飘絮往前走,她要是有清醒过来的意思,就直接往她脸上撒一把粉末,几次下来,凤晏川的动作都变得十分熟练起来。 “我们是在往火山外走吗?”凤晏川问道。 他明显感觉到似乎热浪渐渐消散,只以为自己要离开这里了。 邵瑜摇头,说道:“看地下。” 凤晏川低头,看见地面上的石头,全都是黑亮光滑,甚至还有部分闪烁着某种光芒。 邵瑜弯腰,将那些闪烁着光芒的黑石头收入储物袋里。 “这是黑晶石,五阶炼器材料。”邵瑜解释道。 凤晏川得了提醒后,也跟着捡了起来。 但这里的黑晶石着实不少,走两步就能看到一块,个头也全都不小。 邵瑜只捡大个头的,小石块他碰都不碰。 “火山中心燃烧过后的土地上,遍地都是黑晶石。”邵瑜轻声说道。 “我们是在熔岩火山的中心?”凤晏川觉得有些奇怪,毕竟他预想里的火山中心,应该是超越一切的灼热,而不是像现在这边,温度逐渐趋于正常。 “物极必反,是很正常的事情。”邵瑜说道。 凤晏川听了记在心里,又问道:“你要去地心吗?” 邵瑜点头,说道:“一般越是中心的地方,越是容易出好东西。” 凤晏川此时还不知道这是来自师父的教导,只当做邵瑜是一个陌生的前辈,出于关爱,才教他这些知识。 邵瑜一路走,一路教他如何根据环境的变化,来判断自身的处境,凤晏川一路上都听得很认真。 在柳飘絮第八次差点醒来的时候,两人终于一脚踏入一阵黑色迷雾当中。 邵瑜忍不住捂住鼻子,说道:“雾气中全是颗粒,要是吸进身体里,那就不是什么好事。” 哪怕知道这是修仙界的迷雾,邵瑜还是拿它当做雾霾来看待。 “接下来要怎么走?”凤晏川问道,他这一路不知道已经靠着邵瑜避开了多少坑,面对邵瑜时,难免有非常重的依赖心理。 邵瑜说道:“不需要我们想该怎么走,胡乱走就行了。” “玉道友?”凤晏川满是不解,觉得邵瑜这态度未免太过消极。 邵瑜说道:“你以为这是突然出现的迷雾吗?这是请君入瓮。” 凤晏川还是不明白。 邵瑜对着这个徒弟倒也十分耐心,说道:“还记得我说的吗?地面不是平的。” 凤晏川对于恋爱一窍不通,但这样的事他脑筋却动得很快。 “道友的意思,脚下的地会动,最终将我们呢送到某个注定的地方?” 若真是这般,那无论他们怎么选择方向,最终到达的目的地都会是相同的地方,费尽心思去选择方向就毫无用处。 甚至如果比较想得开,还可以直接坐在原地,等着迷雾散去,自己即将面对的东西。 邵瑜倒是很想咸鱼一样坐着等,但无奈凤晏川是个非常积极的性子,拉着邵瑜努力在迷雾中探寻。 摸索了大概半个时辰,迷雾终于散尽。 两人眼前没有什么杂物,不远处飘荡着一缕血红色的火焰。 火焰上方,是一块黑色的石头。 这石头模样看起来很像是先前的黑晶石,但似乎线条更加流畅,其中甚至还蕴含着一丝道韵,显然不是凡品。 “太阳真火。”邵瑜认出了这火焰。 凤晏川睁大眼睛,说道:“相传中的十大灵火之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秘境里……” 秦州秘境虽然物产丰富,但太阳真火出现在这里,还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太阳真火不比旁的东西,天地间极为稀少,上一次关于太阳真火的确切记在,还是万载之前。 这一万年来,没有任何关于太阳真火的消息,修真界甚至认为它的存在只是一个传说。 加之过去来往秦州秘境那么多人,没有谁在这里发现过太阳真火的踪迹。 邵瑜十分肯定的说道:“这就是太阳真火。” 凤晏川不明白邵瑜为何如此笃定,此时的状态,就好像他已经研究太阳真火很多年一样。 邵瑜对太阳真火其实没有太多研究,但原身研究了很久。 原身身体出了岔子,需要太阳真火的辅助,偏偏太阳真火已经销声匿迹太久太久,久到原身直接放弃了这个思路,转而修无情道。 “那上面的黑色石头是什么?”凤晏川问道。 “是你未来的剑胚。”邵瑜说道。 凤晏川一时不能将那块黑色石头和剑胚联系在一起。 邵瑜说道:“这块石头,得太阳真火炼化不知了多少年岁,周身已经有道韵流转,这原本是什么石头其实已经不重要了,但现在,它有了另外一个名字。” “修缘石。” 凤晏川隐约觉得这石头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还是想不起来。 邵瑜说道:“修缘石,也可以说是石头开窍,它不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一块拥有灵智的石头,修缘石是绝佳的剑胚。” “用它锻造出来的剑胚,天然带着一个剑灵,可以与用剑者心意相通。” 凤晏川面对如此大饼,第一时间想的竟然还是推拒。 “玉道友,你懂得这么多,这块修缘石应该认你为主。”凤晏川说道。 火焰里那块黑色石头,此时也开始欢快的翻滚起来,似乎它也十分认同凤晏川的说法。 邵瑜不是原身,他身上没有半点原身的戾气与虚伪,反而因为无数次的快穿历练,让他身上积攒了厚厚的功德与福缘。 这样的主人,让修缘石忍不住心生亲近。 但邵瑜却摇摇头:“我不需要修缘石。” 凤晏川立马看见红色火焰里的修缘石停止翻滚,整块石头都显得恹恹的。 “但我确实需要太阳真火。”邵瑜说道。 太阳真火却在一瞬间往上暴涨,看起来极其暴躁。 凤晏川一时也不明白太阳真火是开心还是愤怒,但他已经看清楚,这太阳真火也是有灵智的。 邵瑜说道:“你拿剑胚,我拿真火。” 其实剑胚的价值要略低于太阳真火,但此时对于两人来说,这样的分配方式显然是最合适的。 凤晏川倒不计较这些,毕竟在他看来,要不是邵瑜,可能他早就成为赤蛟的口粮,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得到这么多好东西。 他刚要点头,但那太阳真火又是抽猛子似的往上暴涨。 “要么没有,要么全部。” 两人听见一个十分稚嫩的声音,语气中满是傲娇。 “这是太阳真火在说话吗?”凤晏川询问邵瑜。 那个稚嫩的声音再度开口:“是我在说话,笨蛋!” 修缘石十分暴躁的在火焰里转了个圈。 邵瑜逗它:“我和我的同伴一人一个,正好将你和你的同伴全部带走。” 修缘石说道:“不是这样,我们要在一起!” 邵瑜像是一个戏耍小朋友的恶劣成年人:“我们就是将你们一起带走呀。” “不是,不是,我们一起跟同一个人!”修缘石努力解释道。 “为了找到主人,所以用迷雾将我们引到这里来?”邵瑜问道。 修缘石答道:“是……” 只是它刚说了一个字,就忽然一抖,险些从火焰上翻滚下来。 “小火,别挠我。”修缘石可怜兮兮的说道。 但太阳真火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修缘石被太阳真火折腾一番后,立马改正自己的话,说道:“我们不是找主人,给是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可以供奉我们这样的天地灵物。” “不是找主人,那是来当主人的?”邵瑜问道。 “是!”这一次修缘石回答得铿锵有力。 邵瑜说道:“我们都没有供奉主子的习惯,只能告辞了。” 邵瑜拉起凤晏川,头也不回的想要离开。 凤晏川虽然心下可惜这块修缘石,但却也无条件的跟着邵瑜走。 “别走,别走!”修缘石急了。 太阳真火因地心而生,但同样也被地心所困。 在漫长几乎没有止境的岁月里,太阳真火孤零零待在地心,它耗费自身的力量,将一块普通的黑晶石,供养成如今的修缘石。 虽然有彼此相伴,但地心的岁月依旧是孤单乏味,它们都迫切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带它们离开的这个人,便显得尤其重要。 作为天地灵物,它们有自己的一套判断体系。 对于它们来说,值得信任的人,身上都弥漫着一股子好闻的气味。 邵瑜和凤晏川不是唯二进入地心的人,但却是最让它们满意的,两人身上的气味都特别好闻,尤其是邵瑜。 在它们的世界里,人品不好但气运逆天的人,身上的气味是好闻中夹带着一丝恶心。 而人品好但气运不佳的人,是好闻中带着一丝乏力。 只有人品与气运俱佳的人,才会是甜丝丝的香气。 两人身上都是甜丝丝的,但因为邵瑜气运更旺,一度压过了凤晏川,所以才成为它们的第一选择。 邵瑜此时转过身来,说道:“要么分开,要么没有。” “你们会分开吗?”修缘石忍不住问道。 但太阳真火又忽然挠了它一下。 修缘石低声说道:“我知道我们要一起,但这个人类真的好难讲话,我真的好想出去。” 邵瑜觉得这块石头有些傻,竟然直接当着他的面将自己的底线都露了出来。 甚至他都有些怀疑,这么一块傻乎乎的石头给徒弟当剑胚,真的是好事吗。 凤晏川倒是半点都不觉得修缘石傻,反而觉得它有点可爱,问道:“你一直都是这么诚实吗?” 修缘石往前两步,说道:“对,我就是这么诚实,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这种话若是一个男人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油腻,但由一块小石头问出来,倒是越发显得可爱。 凤晏川伸出手来,在修缘石头上轻轻的摸了摸。 原本修缘石的第一选择是邵瑜,但被凤晏川这样温柔的抚摸之后,不知为何,它觉得凤晏川整个人都像是蒙上了一层柔光,让它忍不住想要凑过来亲近。 “小火,我更喜欢这小子,我要跟着他。” 修缘石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抛弃了自己的小伙伴。 火焰再度翻腾起来抗议。 邵瑜有些嫌弃的看着火焰,问道:“它是不会说话吗?” 修缘石立马解释道:“不是的,你别嫌弃它,它只是话少。” 它自以为帮助小伙伴的主动,却只换来太阳真火的又一阵翻腾。 “你乱说什么,他一个人类,凭什么嫌弃我,你到底站哪边的!” 暴躁的少年音响起来,随着声音一起的,还有不断蹿升的火苗。 “原来会说话呀,不是哑巴就好。”邵瑜说道。 太阳真火只觉得邵瑜这个样子十分讨人厌,火苗再度窜得老高,说道:“你凭什么评判我!像你这样的,我一口气能烧死十个!” 邵瑜无所谓的点头:“烧吧。” 太阳真火朝着邵瑜的面门袭来。 邵瑜不避不让,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太阳真火倒是停在他的眉毛处。 “怎么不烧了?是因为没力气了吗?”邵瑜笑着问道。 太阳真火再度暴涨,但邵瑜还是不动弹,显然一点都不怕它的这些威胁。 太阳真火冷哼一声,说道:“你休想激我,我这样的天地灵火,一旦烧死了无辜之人,那就脏了。” “还不是不敢。”邵瑜说道。 太阳真火确实不敢,它至灵至洁,若是真的沾染了无辜之人的鲜血,那就等同于被污染了。 “小石头,既然你的小伙伴不想离开这里,那我们现在就出去吧。”邵瑜说道。 修缘石此时已经跳上了凤晏川的手心,显然它对这个主人十分满意。 “小火,你真的不离开吗?”修缘石有些不舍的问道。 太阳真火恶狠狠说道:“我才不走!” “你不是很想出去看一看吗?”修缘石问道。 “我才不想!” 修缘石有些失落,说道:“我真的很不想跟你分开。” 红色火苗燃着燃着,也陡然矮了一截,显然它也很不想和自己的小伙伴分开。 但它也知道,地底漫长且孤寂,与其留在这里,还不如出去看看外面的精彩。 “快走,等你走了,我就再炼一块石头。”太阳真火闷声说道。 修缘石比较单纯,听见这话也不吃味,而是说道:“希望它能代替我陪着你。” 而邵瑜比较不当人,问道:“你炼一块修缘石要多久呀?” “你想干什么?”太阳真火的语气里充满警惕。 邵瑜说道:“没什么,只是希望那时候我还能再来找你取石头。” “你!你!你!” 邵瑜割韭菜的言论,可给太阳真火气得话都说不清楚。 “地下多孤单,你能熬得住,石头不一定熬得住呀。”邵瑜说道。 “不准再来,永远不准再来,我最讨厌你!”太阳真火喊道。 邵瑜做出一副十分可惜的模样:“真的讨厌我吗?我本来还想给你带好吃的好玩的,你吃过冰糖葫芦吗?见过满天的焰火吗?玩过叶子牌吗?” 太阳真火压根就不知道邵瑜说得这些是什么,但它却忍不住记在心里。 “我不想,我一点都不想,不过你非要带给我玩的话,我勉强可以给你找个面子。”太阳真火说道。 “算了算了,我还是不勉强你了,不能逼迫你收不喜欢的礼物。”邵瑜说道。 太阳真火小孩子心性,它想要玩乐,但偏偏碍于面子,不好主动开口,只能说道:“我就是天地间最漂亮的火焰,没有焰火比我更好看。” 邵瑜说道:“你虽然好看,但却很单一,只有一个颜色,外面的焰火五颜六色的,什么颜色都有,混在一起别提多漂亮了。” “你不懂什么是美!”太阳真火反驳道。 邵瑜叹了口气,说道:“我跟你争辩这些做什么,反正你都看不到,就当你最美。” 太阳真火闻言想骂人。 邵瑜转而催促修缘石:“小石头,快点跟你的朋友告别,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去了。” 修缘石压根不能体会太阳真火的心情,反而开开心心的朝着它道:“出去以后,我要吃他说的冰糖葫芦,见满天的焰火,到时候还要玩叶子牌。” 太阳真火听到这无意识的火上浇油,立马心态全崩,大声喊道:“坏东西,你走,你快点走!” 第134章 女儿是恶毒女配(七) 修缘石听到这话,不仅没意识到自己哪里说错了,甚至还觉得有些委屈,说道:“你干嘛这么凶我!” 太阳真火气呼呼的,说道:“你走,我以后都不要理你了,我要炼出一千个一万个你!” 修缘石也顾不得委屈了,说道:“炼那么多个我,会把你的身体熬坏的。” 太阳真火本来在对它生气,但听到它这样关心自己的身体,反倒气不起来了。 “小火,我走了哦。”修缘石说道。 太阳真火又炸了:“你就这么急着走?” 修缘石说道:“不是你让我走的吗?” “走!快点走!”太阳真火喊道。 修缘石一步三回头:“我真的走了?” 太阳真火转了个圈,假装自己是在拿背对着它们。 邵瑜笑着道:“我们真走咯。” 太阳真火小声说道:“走就走,走了就永远都别回来。” 凤晏川低声问道:“真不带它吗?” 邵瑜嘴巴勾起,扬声道:“有了修缘石,要炼制剑胚还要用天地灵火呀。” 太阳真火头顶的小火苗冒了个旋,像极了两只耳朵竖起来听的模样。 邵瑜继续说道:“也不知道哪里能找到天地灵火呀,秘境里应该还有第二朵。” 太阳真火当即冲到他面前,气势汹汹的说道:“我就是最好的天地灵火!秘境里除了我,没有第二朵灵火!” 这话邵瑜是信的,毕竟天地灵火的领地意识都极强,既然有了太阳真火这个顶尖存在,秘境中即便有别的灵火,也早就被它赶跑了。 “你是最好又如何,反正你不跟我们走的。”邵瑜说道。 太阳真火又不是真的不想离开,且它虽然嘴上说着讨厌邵瑜,心底对邵瑜这个主人其实十分满意。 见它不说话,邵瑜转头看向凤晏川,说道:“等出了秘境,我们一起去找别的天地灵火,就是不知道新的灵火,只不过倒时候要让新的灵火和修缘石再磨合。” 凤晏川虽然觉得太阳真火有点可怜,但还是十分配合的点点头。 邵瑜又道:“这也不是坏事,说不定小石头又能遇见一个好朋友。” 太阳真火急了,说道:“我才是小石头最好的朋友,我才是!” 邵瑜说道:“好朋友要是不经常联系,很容易就会忘了彼此的,等出去见了外面的大千世界,小石头总要交新朋友的。” 太阳真火火焰蹭的往上一跃,十分霸道的说道:“不许忘了我,不许交新朋友!” 邵瑜说道:“等到了外面,你可管不了那么多。” “我!我也去!”太阳真火喊了出来。 邵瑜说道:“你又没有找到主人,野生灵火在外面是什么下场,你知道吗?” 太阳真火忍不住一哆嗦,它已经想到自己被万众修士争抢的画面,当即说道:“你要是求我的话,我勉为其难认可你。” 邵瑜不惯它这样的臭毛病,说道:“我没有求人的习惯。” 太阳真火顿住,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下台阶了。 倒是一旁的修缘石主动说道:“小火,我求你呀,我们一起出去玩呀。” 太阳真火感激的看了自己的好兄弟一眼。 凤宴川也明白邵瑜不是真的不带它,跟着说道:“我也求你。” 太阳真火得了两道请求声,只觉得面子大涨,又能抖起来了,朝着凤宴川说道:“我看你也还行,不如我跟着你吧。” 话语间充满了勉为其难的意味。 凤宴川却摇了摇头,说道:“不行。” “为什么?”太阳真火难以理解,居然有人敢嫌弃它。 凤宴川说道:“我和我的朋友说好的,我不能违约。” 太阳真火看向邵瑜。 邵瑜却像没看到一样,催促道:“秘境里能待的时间有限,不能继续在这里耽搁下去。” 太阳真火见他们真的要走,只能喊道:“带着我,带着我!” 邵瑜甚至没回头,还是凤晏川扯了下才停住脚。 “你要跟我出去,就要守我的规矩。”邵瑜说道。 太阳真火却还在摆谱:“我是天地灵火,我……” “那行,你继续在这当你的天地灵火。”邵瑜说道。 “行行行,我守规矩!”太阳真火喊道。 倒不是邵瑜故意要磋磨它,只不过这太阳真火虽然活了千年万年,但性子乖戾,且鬼主意也多,若是不给它立立规矩,日后恐怕会闯祸。 “不过,你先说说你的规矩是什么样的。”太阳真火答应完又开始害怕,害怕邵瑜用条条框框把它拘死了。 邵瑜说道:“你的正常要求我都满足,吃喝玩乐只要我能给你安排的,都给你安排好。” 太阳真火听得这话,说道:“这规矩还不赖。” “但你不能自作主张,不能捣乱。”邵瑜说道。 太阳真火听到这话,小声问道:“你这些话里,好像没有要求我听话,我可以不听你的吗?” “你觉得我的要求不合常理,可以不听。”邵瑜说道。 太阳真火仔细思考了一番,虽然邵瑜要求它守规矩,但规矩的要求却很低,就像单纯的要求了它的下限,却对上限不做要求一样。 “这要求嘛,我勉强可以答应你。”太阳真火说道。 邵瑜直接道:“要是觉得太勉强,可以算了。 ” 太阳真火生怕邵瑜又不管自己,它以后就很难找到比邵瑜更合适的主人,立马道:“不勉强,不勉强。” 邵瑜和太阳真火缔结的也不是主仆契约,而是一份关系平等的合作契约。 虽然经历了一番波折,但太阳真火气性大,忘性更大,很快就忘记了先前和邵瑜闹的些许不愉快,转而期待外面的世界来。 太阳真火在地心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它对熔岩火山十分了解,甚至到了现在火山里有多少人它都了如指掌的地步。 “我们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会遇到一支五人的小队。”小火说道。 “人诶,五个人!”小石头有些激动。 小火训斥道:“人类有什么稀奇的,你别大惊小怪。” 小石头也没有半点不高兴,而是说道:“在地心,几十年才能见到一次活人呢,还都是臭臭的。” 它又问道:“这次五个人香吗?” 小石头没心没肺,但小火觉得自己作为老大哥,要比它更懂人情世故,小火觉得自己有必要保护一下身旁两个脆弱人类的心情,说道:“他们一点都不香,至少没有我们的新朋友香!” 因为他们缔结的是平等契约,也不好用主仆相称,只能称呼为新朋友。 邵瑜听到五个人时,忍不住挑了挑眉,问道:“是不是四个男的,一个女的?” “对,你怎么也知道?”小火很是诧异。 邵瑜转头看了凤晏川一眼。 凤晏川尚且不明所以。 邵瑜解释道:“这是苏仙子,可需要避一避?” 凤晏川听到是苏心幽,还有些怔楞,问道:“她不是还守在地底灵泉外吗?” 邵瑜说道:“他们中若是有人再回灵泉看一眼,自然知道冰魄仙莲已经没了,自然不会再守着。” “那这么快就来了这里……”凤晏川说完忽然一顿,毕竟他能通过那条通道来这里,说不定苏心幽也能通过别的通道抵达这里。 “你想要和她遇上吗?”邵瑜又问道。 在水底听到那些辩解之后,凤晏川对苏心幽的心情有些复杂,原本他一心期待着与苏心幽相逢,想要与她解除误会,但听到她那样说之后,凤晏川心里只余下生气,甚至还忍不住升起一股暴虐感。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心里却觉得也许此时,他并不适合与苏心幽见面。 “等离开秘境,我再和她见面吧,现在我心情不好,怕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凤晏川说道。 邵瑜询问小火:“有别的路,可以避开他们吗?” 小火摇头,说道:“这条路没有分叉口。” 凤晏川一直努力避免自己去想苏心幽的事,甚至此时他回想起提起苏心幽之前,他看着邵瑜逗弄小火小石头,都觉得非常开心。 “算了,既然一定要遇到,那我要请她说清楚。”凤晏川说道。 邵瑜却看出了他的难受,询问小火:“那种黑雾,你还能制造吗?” 小火见邵瑜询问自己,立马有些得意,小火苗都忍不住往上窜了好大一截。 “我就知道你会求我!”小火又得寸进尺,说道:“你说的冰糖葫芦,我要好多好多只!” “冰糖葫芦按串计数。”邵瑜解释道。 小火说道:“那就好多好多串!我要吃穷你!” 邵瑜说道:“可以。” 小火压根就不知道冰糖葫芦的真实价格,邵瑜也不点破,反而看着它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 片刻后,熟悉的黑雾再度将他们笼罩。 凤晏川想起邵瑜之前说的那个摄像,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在黑雾里,你可以控制脚下的路?” 小火的火苗缩了缩,小声说道:“不行。” “那你为什么要用黑雾引我们过去?”凤晏川问道。 小火似是有些羞于启齿。 但邵瑜已经向明白了,说道:“它没有那个本事,只是那条路只有一个终点,所以我们才能到那里。” “那你要弄黑雾做什么?”凤晏川满心不解。 小石头说道:“当然是为了好看、吓人,让你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你住嘴!”小火恼羞成怒的训斥它。 小石头蹦跶两下,直接缩进凤晏川怀里。 “原来是为了故弄玄虚。”邵瑜又说道:“你看起来也不怎么厉害嘛。” 小火“蹭”地一下暴涨老高,说道:“我厉害,我可厉害了!” 邵瑜用满是怀疑的眼神看着它,说道:“这黑雾有什么作用?让我瞧瞧你的厉害。” 小火立马说道:“我可以带着你们跟那群人脸贴脸,都不会让他们发现,因为这是我的黑雾。” 邵瑜倒是知道神识无法穿透黑雾,但是他依旧能用眼睛看见凤晏川。 “他们来了。”小火说完,忽然身子暴涨,铺在凤晏川和邵瑜身上。 明明被火焰包裹着,但身在中心的两人,都感受不到半点炙热。 片刻后,邵瑜看见了五个模糊的身影。 “心幽,虽然冰魄仙莲已经被赤蛟吞入腹中,但我们还有机会找到别的仙莲,不要太担心。”这声音来自白辰州。 苏心幽轻轻应了一声,说道:“白师兄,我不是想着冰魄仙莲,只是可惜了柳师姐,她牺牲了那么多,到头来我们却还是两手空空。” 白辰州虽然心痛自己师妹的死亡,但他却明显更心疼此时的苏心幽,说道:“心幽你这样为她伤心,柳师妹若是泉下有知,定会瞑目。” 邵瑜忽然感觉得手下提着的人似乎动了一下。 但片刻后,柳飘絮又装出一副没醒的样子。 经历了这么多次刚醒就被药晕的经历,柳飘絮也长记性了。 如今身处黑雾中,柳飘絮也看不见邵瑜,因而哪怕知道她醒过来了,邵瑜也没有迷晕她。 而那头的好戏还在继续演着,苏心幽哪里心疼过柳飘絮,她只难过于自己没有拿下冰魄仙莲。 但面上还是一副十分难过的模样,说道:“白师兄,若是让你们宗主知道柳师姐身陨的消息,他是否会迁怒于你?” 白辰州听了这话,也有些为难,他虽然是宗主的爱徒,但土地哪里比得过亲生女儿。 最重要的是,宗主只有柳飘絮这一个女儿。 甚至白辰州心中都十分清楚,宗主之所以对自己照顾有加,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将他当做未来女婿,以及下一任宗主来培养的。 白辰州不太担心自己,他出身大族,且与师父有多年师徒情分在,师父纵然会迁怒,但不会将他往死了折腾。 可一旦师父知道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苏心幽,只怕会不会放过她,苏心幽是孤儿,没有家族庇护,所在宗门又是个谁都能一脚踩死的小宗门,只怕到时候为了平息丧女的怒火,师父不仅要杀苏心幽,连她背后的宗门也要一锅端掉。 白辰州不愿意心上人被师父迫害,当即朝着另外几个人道:“有一件事,想与诸位商议。” “希望诸位能记住,我师妹是因为一心想要采摘冰魄仙莲,故而意外葬身蛟腹,此事全是因她一意孤行,与旁人无关。” “至于心幽,她从来没有去过灵泉。” 白辰州此举,便是要将苏心幽从柳飘絮的事中彻底摘出来。 在场的五人,除了苏心幽,其他人或出身大族,或拜入大宗颇受器重,因而即便日后灵剑宗宗主要迁怒,这些人以及背后的家族或者宗门,都是全然不怕的。 其他三人,自然很快就明白了白辰州的意思,此举目的是为了保护苏心幽,他们自然不会反对。 苏心幽闻言满是感动,说道:“白师兄,虽然你一片好意,但是冰魄仙莲之事,全是我一人主导,柳师姐也是因我而遇害,我如何能推卸责任?” “并且我也相信柳宗主不是那种迁怒之人,他一定愿意听我的解释。” 白辰州却说道:“心幽,我知道你心善,因而总觉得世上其他人都和你一样,但我师父却和你想的不一样,他疼爱柳师妹入骨,若是知道真相,绝对不会放过你。” 苏心幽说道:“白师兄,柳宗主看起来是个十分通情达理之人。” 白辰州怕心上人脑子糊涂,回头受到牵连,为了劝说她,不惜往自己师父身上抹黑,说道:“你还知道尧州王家吗?王家的老祖,就是因为一点小事得罪了我师父,所以才会落得一个身陨道消的下场,心幽,我不想你和他一样。” 被邵瑜提着的柳飘絮,此时却拳头都忍不住握紧了,她很想跳出来反驳白辰州,明明那王家老祖是主动找她父亲挑衅,前因后果白辰州比谁都清楚,但此时在他嘴巴里却将她父亲塑造成了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白辰州不在意她的死,柳飘絮还能勉强安慰自己,但涉及到父亲柳宗主,柳飘絮忍不住了,一想到父亲将白辰州当亲儿子看,白辰州却在背后如此诋毁,柳飘絮算是彻底对他失望了。 苏心幽闻言,不再拒绝白辰州的提议,只说道:“白师兄,你对我如此照顾,倒让我不知如何回报才好。” 白辰州立马说道:“我从来不要你的任何回报,我只希望你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苏心幽越发感动,说道:“白师兄,谢谢你。” 慕容齐见白辰州得了苏心幽的青睐,顿时吃味得不行,只能硬生生说道:“心幽,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保住这个秘密。” 苏心幽立马看向他们,同样真诚的说道:“谢谢你们。” 虽然在黑雾里,彼此都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但慕容齐已经凭空脑补出苏心幽感激自己的模样来。 “这黑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苏心幽有些担心的说道。 “黑雾漫长是好事。”白辰州说道。 其他人不解。 白辰州解释道:“这黑雾里蕴含着厚重的火之力,只有传说中的天地灵火,才有本事氤氲起这么厚重的黑雾。” 听到“天地灵火”四个字,几人的呼吸都忍不住有些急促。 苏心幽心思一动,她早就知道熔岩火山里有灵火,但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此时遇到黑雾,倒是佐证了她曾经听到过的那些传言。 虽然失去了冰魄仙莲,但若是能得到灵火,这次进入秘境,倒也算是不虚此行。 “黑雾是灵火择主的一个考验,等我们走出黑雾,就能见到灵火。”白辰州说道。 白辰州表面冷静,其实心里也有些激动,毕竟他是单一火灵根,天然就会亲近灵火,若是能得到一朵天地灵火,对于他的修炼,自然会大有裨益。 其他几人也全都是和他一样的想法,虽然他们不是火灵根,但灵火有思想,它会选择主人,说不定正好自己就被灵火选中呢。 其中苏心幽的心跳得格外快,她总觉得自己是不同的,在进入秘境之前,她就觉得自己这一次一定会收获颇丰。 甚至她如今还有一种感觉,就好像自己万分期待的灵火,离她很近,近得好像贴在她脸上了一般。 苏心幽只看得见身边的同伴们,却看不清离她不过一米距离,被灵火包裹着的凤晏川。 凤晏川回头看了一眼被邵瑜提着的柳飘絮,他心下不知为何,竟然升起一抹物伤其类之感。 苏心幽并不知道凤晏川的凝视,此时反而紧紧的挨着白辰州。 她的想法比较简单,白辰州是单一火属性灵根,他对火焰的感知更强烈,离他越近,说不定能越早接触到灵火。 凤晏川不知道她是这样的想法,只是看着他们这样亲密的模样,越发怀疑起这段感情来,甚至心中升起一抹错觉,就好像他真的只是苏心幽的一个朋友。 苏心幽等人继续前行,与邵瑜二人擦肩而过,因为被灵火包裹着与黑雾融为一体,他们压根就没有发现这两个人的存在。 黑雾中人其实是很茫然的,白辰州忍不住感慨道:“要是柳师妹还活着就好了。” 苏心幽以为他想念柳飘絮,心下忍不住觉得厌烦,但还是说道:“都是我没用,要是柳师姐在,她一定能很快找到方向。” 白辰州以为她吃醋了,立马解释道:“心幽,我绝没有嫌弃你的意思,不只是你,柳师妹也没有辨明方向的本事,只不过她随身携带这一枚火灵针。” 慕容齐听了说道:“确实,有了火灵针,能够更快找到灵火所在之处,我们也不至于一直在雾里摸瞎。” “白师兄更想要的是火灵针吗?”苏心幽轻声问道。 白辰州闻言,几乎不假思索的埋怨道:“火灵针这样贵重的东西,师父实在不该交给师妹。” 柳飘絮闻言呼吸都变得重了几分,火灵针并非宗门宝物,而是她父亲的私藏,她没想到父亲送给女儿傍身的宝物,在白辰州眼里居然也是一种不应该。 慕容齐甚至抱怨道:“柳飘絮死就死,怎么不知道将储物袋扔出来。” 这样没有良心的抱怨,无论是苏心幽还是白辰州都没有制止,而是任由他继续说“死人”的坏话。 直到黑雾散尽,慕容齐的抱怨方才停歇。 只不过此时出现在他们面前不是灵火,而是一条漫长的通道。 沿着这条通道继续前行,穿越过邵瑜他们遇见灵火的地方。 那里与别处虽然有些不同,但似乎也没有格外特殊,因而五人压根不知道这里其实是终点,他们继续前行。 他们遇到了品相绝佳的黑晶石。 “五阶黑晶石,灵火应该不远了。”白辰州说道。 五人沿着通道一直向前,只是越往里走,黑晶石的品相就越差,白辰州脸上神情也逐渐变得疑惑起来。 “可以停下了。”白辰州叫停了队伍。 苏心幽满脸不解。 白辰州说道:“越往里走,火灵之气越弱。” 其他人虽然不是单一火灵根,但他们也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苏心幽问道:“白师兄,你的意思是?” 白辰州说道:“我怕我们已经错过了天地灵火。” 慕容齐却道:“白师兄,我们走的这是一条直路。” 这一路上没有任何岔路口,除了在遇到黑晶石之前的那个地方宽敞些,似乎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白辰州说道:“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觉得继续走下去,可能也遇不到天地灵火。” 苏心幽望着眼前这条通道,说道:“可既然还有路,我就想走下去,若是路的尽头是灵火,我们此时折返,岂不是入宝山而空手归。” 白辰州虽然直觉往里走没有灵火,甚至还隐隐觉得继续下去不是好事情,但苏心幽如此坚持,他也不好泼冷水。 另外三人完全是苏心幽的应声虫,当然不会反对。 行了约莫一刻钟,这条路到头了,尽头处是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要从这里下去吗?”慕容齐问道。 白辰州闻言却皱起眉头,说道:“下面火灵之气微弱,灵火应该不在这里。” 另外三个男人闻言有些犹豫,他们看着黑乎乎的洞口也忍不住心里发堵。 但是苏心幽却说道:“物极必反,火灵之气微弱,也有可能是因为全部被天地灵火吸收了。” 白辰州恐怕是所有人里最了解天地灵火的,当即说道:“灵火所在之地,火灵之气不仅不会减弱,反而会十分旺盛。” 他想要劝阻苏心幽,但苏心幽十分固执,甚至说道:“白师兄,你见过天地灵火吗?” “我虽没有见过,但看过前人的手札,天地灵火既吸收万物,也反哺万物,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将火灵之气吸收至近乎衰竭的事情。”白辰州说道。 但苏心幽打定了注意,却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反驳道:“白师兄也说了,这只是前人的手札记载,谁有能保证,前人一定是正确呢?” 虽然苏心幽的话不假,但白辰州还是隐约觉得哪里不对,甚至他还觉得此时的苏心幽有些陌生。 苏心幽看向其他三个同伴,说道:“我不知道洞里面有什么,但我一定要下去。” 她已经失去冰魄仙莲,因而必须要拿到灵火,不管这黑乎乎的洞口里藏着什么,她也一定要追过去。 她如此坚持,其他人哪怕心里发慌,但还是同意跟着一起下去。 五人依次爬进洞口里,沿着通道回旋滑落,最终掉入冰凉的灵泉水中。 他们刚刚从水面上冒头,看向周围熟悉的场景,心中顿时有了一抹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一道细长的身影从水底快速游了上来。 众人暗道一声“不好”。 赤蛟已经爬了上来。 折腾了这么久,赤蛟已然炼化了解毒的莲子,如今它刚刚恢复实力,便遇到了它的仇人,兴奋得都差交了起来。 赤蛟中毒时,这几人联手勉强还能压着它打,如今赤蛟恢复实力,几个金丹期自然不是它的对手。 几人自然敏锐的感受到赤蛟的不同,那种毁天灭地的气势,让他们不敢生出半点掰腕子的心思,只能狼狈逃窜。 苏心幽以为的,将会通往灵火的通道,实际上就是邵瑜二人离开灵泉的那条路。 五人相当于饶了一圈后又回到了原点,偏偏他们的运气又这样差,正好遇到赤蛟炼化莲子实力恢复。 原本一直盘旋在灵泉上方的赤蛟,这一次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追着五人跑。 如今没有邵瑜拦着,赤蛟满心满眼都只想吃了几人。 混乱中,白辰州拉过苏心幽,带着她朝着洞外急速奔驰。 倒不是他不想选择头顶的通道,而是那些通道全都回旋曲折,完全不如这条主道通畅。 赤蛟恢复化神期实力,速度也变得极快,白辰州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已经有两个同伴被赤蛟追上吞入腹中。 慕容齐看了白辰州和苏心幽一眼,紧接着拍出一张高阶瞬移符来,抵达两人身边。 慕容齐明明说高阶瞬移符已经用完了,但此时却还是拿了一张出来,如此紧要关头,苏心幽也顾不得怀疑慕容齐,她只盼着慕容齐还留了其他后手,能带着她离开这里。 慕容齐出身符箓世家,身上最不缺的,便是各种高阶符箓,他又拿出一张符箓来。 那符箓上的纹路极其复杂,苏心幽确定从未见过。 慕容齐看了白辰州一眼,说道:“我这张符箓只能带一个人离开。” 白辰州虽然已经准备好将这个机会让给苏心幽,但他却没有立马开口。 他心下想着,若是苏心幽不接受这个机会,自己一定会逼迫她接受。 而若是她死活不肯走,一定要与自己同生共死,那自己即便是死,也要护住她离开这里。 苏心幽还没来得及开口,赤蛟就再度逼近三人,用那一双竖瞳死死的盯着苏心幽。 苏心幽即便全力提升遁速,也能感受到赤蛟吃人的视线。 在她犹豫的一瞬间,赤蛟再度提速。 苏心幽甚至都闻到了那张血盆大口中喷涌而出的血腥气。 若是寻常时候,她可能还会装一装,礼貌的将机会让给白辰州,再等白辰州拒绝。 但如今她感受到赤蛟的威胁,也知道自己几次试图采摘冰魄仙莲,早就拉足了赤蛟的仇恨,她只觉得似乎下一秒赤蛟就要吃了自己。 苏心幽再也顾不得伪装了,左手挣脱开白辰州,右手拉住慕容齐,说道:“带我离开。” 慕容齐没有半点犹豫,用力一拉,将美人抱在怀里,紧接着将那张满是灵光的符箓拍在自己身上。 空气中一阵扭曲过后,两人的身影直接消失在原地。 “传送符。”白辰州认出了这张符箓。 这符箓虽然比不上天地灵火珍贵,但却已经失传多年,白辰州没想到自己居然有幸能在这里见到。 但他却来不及感叹,而是手上掐诀,一口血喷出,他的速度瞬间提了上来。 原本将要追上他的赤蛟,稍稍拉开距离。 白辰州却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掐诀,消耗了不知道多少心头血之后,白辰州离开了山洞,不知在秘境中遁行多久,方才彻底甩开了赤蛟的追杀。 只是他这一次再也支撑不住,看了一眼底下漫无边际的草原,草原上比人还要高的青草后,直直落了下去。 邵瑜二人在小火的带路下,非常顺畅的走出熔岩火山。 离开时,小火回头望了一眼这个自己待了不知道多少年岁的地方,还觉得有些失落。 但小石头却已经在凤晏川的身上跳了起来,不停的大呼小叫:“草,好高的草!” 倒不是它在骂人,而是眼前确实是一片片随着风摇摆的草地。 这些草个头都很高,矮的三米,高的有七八米,走入其中,只觉得遮天蔽日,让人越发感觉自己的矮小。 “云横草场。”邵瑜说道。 地图上这地方确实在熔岩火山隔壁。 而熔岩火山其实有好几个出口,但选择这个方向,却是小火和小石头商量后的结果。 “我喜欢这个方向。”这是小石头的解释。 虽然几乎没有任何道理可言,但修缘石的直觉是出了名的灵验,因而邵瑜和凤晏川没有任何犹豫,就同意了它的选择。 邵瑜也将手里提着的人放下。 在黑雾中,邵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在即将离开黑雾的一瞬间,他就快速往柳飘絮脸上洒了一把粉,因而这姑娘此时又是昏迷状态。 邵瑜将人靠在草根的一块石头旁,又在她身旁布置了一个阵法。 这个阵法既能防御又能隐匿,可以确保柳飘絮安全的从昏迷中醒来。 凤晏川对于邵瑜的安排没有半点不放心,他懂阵法,自然能看出来邵瑜布的这个保护阵水准很高。 两人继续上路,只不过这次带路的依旧是小石头。 小石头循着自己的喜好选择方向,一路蹦蹦跳跳的,就像是从笼子里放出的鸟一样欢快。 “我感觉前面一定有好东西!”小石头喊道。 两人一火跟在身后,走了半里路,小石头停了下来:“好东西!” 它话音刚落,天空中忽然掉下来一个人,重重的砸在他们身前。 凤晏川看着浑身是血的白辰州,眉头都要拧在一起了,他觉得对小石头的教育似乎已经迫在眉睫了,忍不住说道:“小石头,我们一般不能将人称做好东西。” 小石头犹豫片刻,问道:“人不是好东西?” 第135章 女儿是恶毒女配(八) 凤晏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人到底是不是东西,只说道:“也不能这样说,因为这是在骂人。” 小石头声音充满疑惑:“那到底要怎么说,才能不算骂人?” 小火在一旁说道:“高兴了就说你真是个好东西,要是不高兴了就骂你不是个好东西,这不就行了。” 小石头立马道:“原来是这样,小火你真的懂好多。” 小火接受小伙伴的夸奖,小火苗得意的往上窜了窜。 凤晏川不能任由它这么误导下去,赶忙说道:“不管高不高兴,都不能这么说。” “为什么?”小石头不解。 面对像孩子一样的小石头和小火,凤晏川此时倒是提前感受到了养孩子的烦恼。 邵瑜说道:“因为人不能用东西来形容。” “为什么?”小火问道。 “你是普通火苗。”邵瑜说道。 小火的火焰“蹭”的一声就冲上天去,说道:“你干嘛骂我!” “你看,拿你跟普通火苗放一起你就不高兴了,拿人和东西来类比,人能高兴吗?”邵瑜说道。 小火顿时不说话了,隐约明白了什么。 小石头记住了不能将人和东西放一起说,但它也懒得去想为什么反倒此时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地上躺着的白辰州身上。 “这个人怎么办?”小石头问道。 邵瑜蹲下身来,细细端详着白辰州,看着对方惨白到近乎没有血色的脸庞,判断道:“他应该是以心头血强行催动某种秘术,所以才会是这幅模样,只是不知道他的同伴去了哪里。” 邵瑜说完,忍不住回头看了凤晏川一眼,邵瑜想到自己来的那条通道通往何处,算算时间,赤蛟差不多也应该清除毒素了,白辰州为何是如此一副模样,又为何独身一人在此的原因,邵瑜大概也明白了。 凤晏川看了白辰州一眼,说道:“灵剑宗与我宗门同气连枝,既然遇到了,我自然不能不管。” 话语间没有半点芥蒂,就好像压根不在意白辰州试图挖自己墙角的行为一般。 小石头却说道:“他挡住了。” 邵瑜疑惑问道:“挡住了什么?” “挡住了好东西。”小石头可不在乎什么救不救人,它只知道此时白辰州的落脚点不好。 邵瑜给白辰州喂了一枚疗伤丹药后,便小心翼翼将他移开。 在白辰州脱离原地的一瞬间,众人之间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快如残影一般想逃。 但小火和小石头两个,一左一右冲了过去,将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死死压在身下。 那是一根通体漆黑,形似人参的东西,此时在小火和小石头的左右夹击之下,剧烈挣扎起来,甚至还不时发出一两道尖锐的声音。 “这也是什么天地灵物吗?还会说话呢,难道也生开了灵智?”凤晏川饶有兴趣的说道。 小火发出一声嗤笑,说道:“它就会咿咿呀呀,哪里有灵智,只能勉强算半个天地灵物。” 那棵黑参也非常配合的“咿呀咿呀”惨叫着。 “凤道友,这是何物,你可认识?你们宗门药典里可有记载?”邵瑜问道。 凤晏川皱眉看了那黑参许久,方才说道:“黑神仙,我在宗门药典记载里见过。” “但宗门记载的黑神仙,既不会逃跑,也不会说话,只不过二者看起来倒是十分相似。” 邵瑜说道:“上了年份的药材,虽没能生出灵智,但却已经有了灵性,若是灵性长长久久的养下去,说不得就能生出灵智,这棵黑神仙能有如此灵性,估摸着年份应该不短,若是能炼成丹药,功效自然非比寻常。。” 凤晏川道:“它已经有了如此灵性,若是拿来炼丹,反倒可惜,道友不如养着它。” 邵瑜说道:“是道友的修缘石找到的,此物归道友所有。” 凤晏川还要推辞,但邵瑜却十分坚持。 凤晏川既觉得受之有愧,又忍不住有些开心,毕竟这棵黑神仙看起来小巧可人,一直挣扎的模样像个小孩子,他也不忍心看它被拿去炼丹。 邵瑜看着他一副圣人心肠,问道:“凤道友,此灵植珍贵吗?” “黑神仙有助人破境之功效,年份越高,功效越强,普通的黑神仙已经稀世罕见,何况是如此灵性的。”凤晏川说道。 许多修士平常修炼还算顺畅,几乎只要靠努力就能摸到突破境界的门槛。 但也仅仅只是摸到罢了,真真跨出那一步,从一个境界突破到另一个境界,却是一件既考虑努力又考虑运气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突破的艰难,能够助人突破的灵植、丹药、法器,在市面上都处于有价无市的状态。 这样的一棵黑神仙,若是运用得当,是能让修仙界多增加一个化神期修士的存在。 化神期修士,已经是修仙界的金字塔尖。 “凤道友,从有灵性到生灵智,注定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这中间,若是走漏了风声,那你便要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觊觎,甚至日后你若反悔,还要亲自对它下手,你能忍心吗?这些,道友都考虑清楚了吗?”邵瑜问道。 凤晏川闻言一愣,在这一瞬间,他竟然有一种在面对师父考教的心情。 但他很快将这个念头甩了出去,在心里告诉自己,师父绝对不会做这样无聊的事情。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这一瞬间,我是想要留下它的。” 凤晏川说完,忽然整个人都愣住了,周身不再动弹,双眼直直的望着前方。 邵瑜看着他周身气机流转的模样,心下忍不住感慨,随便有点什么感悟,就能够顿悟,这大概就是男主待遇。 男主也好,女主也罢,既然能成为主角,那都是得天道钟爱之人。 他们俩合则气运共享,算是双赢,若是分开,那气运就会变成一场角逐,天道不会将气运分薄给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所以气运最终会偏向某一个人,甚至会全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邵瑜虽然也是气运缠身,但他的气运,其实与此界天道没有太大干系。 邵瑜不知道没有自己这个反派的不断催化,凤晏川和苏心幽的关系到底走向何种结局,此时他能做的,便是尽力将邵青萝从这些事里摘出来。 凤晏川的顿悟,持续了一天一夜。 邵瑜在一旁也没闲着,而是一直在帮白辰州疗伤。 等凤晏川结束顿悟的时候,白辰州也已经清醒过来,凤晏川的修为虽然没有继续突破,但邵瑜却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个人,比过去似乎看起来通透不少。 就像是一颗被擦拭掉灰尘的明珠,整个人显得熠熠生辉。 “你们救了我?”白辰州询问邵瑜。 邵瑜轻轻点头。 刚刚结束顿悟的凤晏川转过头来,白辰州看见他时,便想到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对着苏心幽大献殷勤之事,不管凤晏川和苏心幽到底是不是恋人,此时两人见面,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凤晏川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轻轻朝着他点头,到底什么也没说。 白辰州却止不住想起苏心幽在危难时刻推开自己之事,挣扎着站起身,走到凤晏川身边。 “凤师弟。”白辰州喊道,他与凤晏川也见过许多次,虽然关系不是特别亲近,但也算是点头之交。 他刚刚恢复伤势,走得急了身子还踉跄了下。 凤晏川好心扶住他。 相比较自己如今的情况,白辰州此时只想要知道一个真相,一个足够让自己死心的真相。 “凤师弟,你与清音宫的苏心幽道友,到底是什么关系?”白辰州终于问了出来。 虽然苏心幽一再否认她与凤晏川的关系,但经历了被推开的事之后,白辰州感觉像是被苏心幽捅了一刀,他已经失去了对苏心幽的信任。 “白师兄为何想要知道?白师兄是以什么立场来询问我呢?”凤晏川问道。 邵瑜听到这话,忍不住挑了挑眉。 这一路上,哪怕亲眼看到自己的心上人和别的男人牵扯不清,但凤晏川也没有表现出半点攻击性,一直都是一副温温吞吞的好人模样。 直到此时,面对情敌的询问,邵瑜终于从凤晏川身上看到了些许攻击性。 白辰州面色有些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仰慕苏师妹。” 凤晏川闻言笑了起来,将一方帕子拿了出来,说道:“此乃她亲手交给我的定情之物。” 那方帕子上绣着一丛式样奇怪的花朵。 邵瑜随意看了一眼,忽然一顿,他觉得那花朵图案有些熟悉,但一时却又没那么快想起来,只是暗自记在心里。 白辰州见到那方帕子却没有半点疑惑,他半辈子第一次心动,对于心上人的任何事情都格外上心,那帕子上的花朵图案实在太过奇怪,除了苏心幽身上,他几乎没有在别的地方见过。 “抱歉,我实在不知。”白辰州满是颓然的道歉。 凤晏川没有说什么。 白辰州想到柳飘絮说的话,又问道:“凤师弟,你当真为了她,拒绝了师父安排的婚事,甚至差点叛出宗门吗?” 凤晏川说道:“此事全是我冲动了,本来可以用更好的方式解决,万幸师父大度,不仅不曾计较,反而替我向宗门辩白。” “邵峰主对师弟,当真是疼爱有加。”白辰州有些羡慕的说道,他自觉若是自己敢强硬拒婚,师父绝对不会这样轻松就放过自己。 凤晏川却说道:“师父对徒弟都是一样的用心,白师兄,柳师伯待你之心,与我师父待我之心,别无二致。” 白辰州却没有这样自信,只是此时对比苏心幽,他想起为了自己而死的师妹,愧疚如同无数细小的虫子,不断啃食着他的心。 “凤师兄,苏师妹之事,是我孟浪了,你放心,日后我再不会与她有任何牵扯。”白辰州说道。 凤晏川听了点点头。 白辰州也没脸和他们待在一起,安心接受他们的保护,即便伤势还未痊愈,他还是艰难的与两人告别。 临走前,他又看了一眼邵瑜身边漂浮着的那从火焰,他是单一火灵根,在场没有人比他对火灵有更强的感应,因而他自然能看出来,这朵火焰,应当就是熔岩火山里的那朵天地灵火。 “凤师弟、玉道友,我绝不会对外多说一个字。”白辰州承诺道。 无论是天地灵火,还是修缘石、黑神仙,三个中任何一个走漏风声,都能引来外界疯狂争抢。 白辰州选择了一条与两人相反的路,他满身血污、背影狼狈,再没有灵泉时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凤晏川却有些疑惑:“他这样继续走下去,是否会与他师妹重逢?” 邵瑜说道:“若是重逢了,想必他们师兄妹有无数话要说。” 两人也只是感慨片刻,而后又继续上路,有了修缘石的感应,两人一路上倒是找到了不少宝物,只不过这些宝物,全都比不上先前遇见的黑神仙。 等他们穿越过云横草场,眼前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深红森林。 小石头跳得特别高,说道:“好东西,好东西!” 深红森林颜色如血一般可怖,但修仙者全都是大心脏,自然不会被这样的视觉效果吓到。 “越是诡异的地方,越是危险。”邵瑜说道。 凤晏川道:“但也越有可能出现好东西,对吗?” 邵瑜点头。 这一路上,凤晏川也察觉到邵瑜似乎有教导之意,因而学得十分认真,他也不再是之前那个刚刚离开宗门的天真修士,反倒已经有了一定的历练经历。 邵瑜说道:“这颜色诡异得让人忍不住心慌。” “机遇与危险并存,我辈修士,自当迎难而上。”凤晏川这样说,就像是给邵瑜加油打气。 虽然这样子看起来有些好笑,但邵瑜去很喜欢他的少年气,他实在不喜欢看凤晏川为了苏心幽半死不活的样子了。 这片血红森林,在地图上也有名字,被称为“血鸦林”,意思简单明了,这片森林里生活着一群血鸦。 血鸦眼色与血色树颜色一致,它们拥有非常尖锐的叫声,叫声引人神志紊乱,而血鸦在得逞之后,便会一拥而上,将人分而食之。 血鸦林在地图上被画上三个圈,表明这个地方的危险程度。 若是那些修为低微的修士,遇到这样的地方,直接绕道而走便是,但若是有大胆的,想要搏一搏,只要他们能活着从血鸦林离开,总能收获颇丰。 而那些不能离开的,血肉被血鸦分食,骨头化在林子里,成为滋养林中珍宝的养分。 两人入林子走了不过五步,便看见一棵血色树脚跟处,生长着一株黄芝。 黄芝是六阶灵植,邵瑜最初提起芜蓿谷,便是因为芜蓿谷有黄芝,虽然最后没有在那里找到黄芝,但却得到了更加珍贵的冰魄仙莲。 凤晏川没有动作,而是将这棵黄芝的机会让给了邵瑜。 但邵瑜也没有动弹,而是问道:“道友听见了吗?” 凤晏川凝神细听,但此时林子里除了他俩的呼吸声外,没有任何声音,算得上是万籁俱寂。 邵瑜说道:“鸟叫、虫鸣,这些正常林子里应该有的声音,这里全都没有。” 凤晏川点头。 邵瑜提醒完后,便上前一步。 凤晏川忽然拦住他,说道:“玉道友,不如算了吧。” 邵瑜摇摇头,道:“无事。” 凤晏川忽然拿出小南钟来,这是邵瑜给他的防身之物,他曾经想过将它送给苏心幽,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苏心幽的冷脸吓退了。 此时哪怕明知道邵瑜修为高深,是在扮猪吃老虎,但凤晏川还是止不住的担心。 “道友拿着小南钟防身,此物可以抵挡三次元婴期修士的攻击。” 邵瑜却问道:“道友从何处得到此钟?” 凤晏川解释道:“临行之前师父赐下此钟。” 邵瑜说道:“既是你师父送给你的,便是希望这钟能代替他护住你。” 凤晏川闻言一顿,倒是觉得这拿出手相赠的礼物有些烫手。 邵瑜没有接,而是快步上前,采摘那棵黄芝。 在他的手碰触到黄芝的一瞬间,一旁地面上有什么东西快如残影一般朝着他攻来。 甚至没有等到邵瑜出手,他身旁一簇火焰“砰”地暴涨,空气中传来一股烤肉的焦香。 小火得意洋洋的说道:“不用谢我,保护你都是应该的。” 邵瑜笑着说道:“那我就更要说谢谢了。” 小火被邵瑜泼冷水泼习惯了,难得邵瑜正正经经的对待它,它还有些不习惯,但很快就说道:“既然知道了我的厉害,日后记得有什么好东西都要想着我!” 邵瑜笑着点头,将地上那一条被烤焦的蛇捡了起来。 这蛇躲藏在暗处,与大地颜色融为一体,加之收敛气息的功夫了得,若是速度慢了,只怕还真的会被它得逞。 “我还以为血鸦林里,只会有血鸦。”凤晏川感慨道。 血鸦啃食所有生灵,因而血鸦林里甚少有其他物种存在。 而前人对于这片林子的记载里,也很少提到这种蛇的存在。 邵瑜说道:“这片林子里,血鸦吃了大头,剩下一下边角料,就便宜它了。” 邵瑜将这条蛇的毒囊掏了出来,毒液撒在一旁的树叶上,血红色的树叶瞬间枯萎,足见这蛇毒性之剧。 随手将这条蛇的尸体扔在地上,天空中立马有一道血红色的细小身影俯冲下来。 看着那落在蛇身上,不过巴掌大的血鸦,用尖利的喙不断啃食着那条蛇尸,凤晏川竟然觉得这场景似似乎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恐怖。 “幼年期血鸦。”邵瑜解释道。 即便是幼年期血鸦,进食的速度也非常快,明明巴掌大的身子,却能将一整条蛇的蛇肉吃入腹中,肚子也只是略微鼓起。 吃完之后,血鸦抬起头来,看了两人一眼。 黑黝黝的眼珠子里满是凶残,它张开嘴巴,片刻后两人听到一道凄厉的叫声。 但两人还没有被声音所镇住,血鸦身前便燃起一道火焰。 “吵死了!”小火不耐烦说道。 烤肉的焦香再度充盈两人的鼻尖。 “幼年期血鸦,威力还不大。”邵瑜解释道。 邵瑜隐约察觉到叫声里暗藏玄机,但小血鸦死得太快了,他来不及进一步求证。 如今场面上虽然是小火在大杀四方,但等到血鸦铺天盖地的时候,仅仅靠小火是烧不过来的。 凤晏川揉了揉耳朵,说道:“它的叫声倒是名不虚传。” 哪怕是幼年期的血鸦,凤晏川依旧被声音震得恍惚了一瞬间。 邵瑜说道:“万物相生相克,即便是在自己的老巢里,血鸦也并不是天下无敌。” 凤晏川一楞,但邵瑜没有说更多,而是等着他自己去寻找体悟。 两人继续前行,因为两人所在的地方,依旧是血鸦林的入口处,所以危险性不高。 遇到了几次不大不小的状况,全都被他们轻松化解,但随着逐渐深入血鸦林,情况也逐渐变得棘手起来。 “真正的好东西都在里面呢。”小石头朝着密林深处说道。 它蹦蹦跳跳的,丝毫不觉得危险,反倒显得有些激动。 邵瑜望着密林深处,那里颜色不再是单纯的鲜红色,而是颜色浓稠近乎于黑色。 凤晏川忍不住觉得心惊肉跳,就好像密林深处藏着让人颤抖的生物一般。 “那边是密林深处,能从里面活着出来的人,万中存一,凤道友,若是觉得累了,我们可以折返回去。”邵瑜说得是“折返”,实际上是询问是否放弃。 凤晏川摇了摇头,说道:“我想进去看看。” 他又怕邵瑜是不愿意继续下去了,便说道:“玉道友,若是你愿意跟我一起进去,此行我的收获分你一半。” 凤晏川的意思是,邵瑜的收获依旧属于自己,他另外又拿出一半收获来,作为请邵瑜相随的报酬。 邵瑜摇头,说道:“凤道友,你未免也太小瞧朋友了,你怕我后退,我还怕你会打退堂鼓呢。” 凤晏川忍不住笑了起来,再也不提报酬之事,两人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在外围的时候,两人遇到的血鸦寥寥无几,但一踏入内围,见到的第一棵树上,便见到两只血鸦停在血红的枝干。 血红的树,血红的鸦鸟,二者在一处,若非凝神细看,只怕都不会发现它的踪迹。 两人不约而同的放慢了脚步,因为那两只血鸦,此时全都闭着眼睛在打盹。 不远处的树上枝丫处,有一抹十分亮眼的紫色。 两人走仅一看,见到那一抹紫色上,闪动着点点灵光。 “八阶紫参。”邵瑜轻声说道。 这株紫参很大,品相绝佳,看起来也不知道在这里生长了多少年岁。 邵瑜朝着凤宴川做了一个手势后,便悄然飞身上前,只是等邵瑜的手刚刚碰到紫参的一瞬间,空气中传来一道轻微的破空之声。 邵瑜没有如何犹豫,手上动作不停,依旧将那柱紫参采摘下来。 “呱!” 一道声音响起,像是推动了多米诺骨牌一般,接二连三的声音陆续响了起来。 这一片的血鸦都被惊醒,全都张开嘴巴大叫起来。 小火“蹭”的一声暴涨起来,虽然烧掉了好几只血鸦,但却架不住数量太多。 凤晏川即便封住耳朵,血鸦的声音依旧,他心神大震之下,已经开始变得有些恍惚起来。 但片刻后,他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受到剧烈撞击,整个人被倒飞出去。 凤晏川不敢置信的看向邵瑜,似是不明白好友为何要这样对待自己。 “想想血鸦的叫声为何封不住,想想我的声音为什么能传给你。”邵瑜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里。 此时外面依旧是群鸦盛宴,它们一边叫着,一边如同饿虎扑食一般,朝着凤宴川身上扑来。 凤宴川被邵瑜踢了一脚,尚且还能维持清醒,提着剑不断抵挡这些血鸦。 血鸦遮天蔽日,让他左支右绌之余,脑子里还在不停思考着邵瑜的话。 既然封住听力无用,凤宴川便撤掉了对听力的封锁。 群鸦的叫声,与之前没有任何区别,疯狂涌入。 凤宴川觉得自己似乎支撑不了多少,他的精神再度变得恍惚起来,手下的动作也变得慢吞吞,但却还是强忍着,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他可以祭出小南钟用来防御,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这样做。 “不是听见的。”凤宴川隐约有了眉目。 但不是听见,那为何会传入自己的耳朵里,或者,这些声音真的是传入自己的耳朵里吗? 凤宴川看向邵瑜,只见邵瑜此时面对群鸦攻击,虽然动作不停抵挡,但看起来却是游刃有余,行动自如的样子,半点都不像是受到了血鸦叫声的影响。 “叫声,这些一定是叫声吗?为什么血鸦没有张开嘴。”凤晏川忽然注意到了血鸦的不对劲。 停在树上的血鸦张开嘴巴,好像是在叫唤。 但停在树上的数量并不多,和漫天的声音对不上数量。 更多的血鸦,都在空中飞舞着,用翅膀不停的拍打着。 这些飞翔中的血鸦,嘴巴是紧闭的。 “不是叫声,那会是什么?”凤晏川在心下问自己。 他是个行动派,第一时间开始尝试。 很快,在尝试着封锁神识的时候,他的耳边安静下来。 “居然是神识攻击。”这个发现让凤晏川大为惊讶。 神识可以充当眼睛、耳朵,甚至是鼻子,但是凤晏川从来没有想过,神识还能说话。 血鸦最大的攻击手段就是叫声,如今叫声没有作用后,这么一大片血鸦,就等同于胡乱飞翔的鸟。 虽然它们依旧凶悍,但到底只是六阶妖兽,且体型不大,如何抵挡得过两人的剑招。 邵瑜自然察觉到了隔壁的情形,笑着朝凤晏川看了一眼,他自然可以将叫声的秘密直接告诉凤晏川,但那样和给徒弟喂饭有什么区别,若是他这个师父有一天喂不动了,徒弟岂不是要直接等死。 看破了血鸦的伪装之后,他们两人联手,很快就将一大片血鸦斩于剑下。 血鸦虽然多,但它们也是欺软怕硬的,此时也看出来,邵瑜二人都是硬骨头,甚至也已经完全不受它们的叫声影响后,尚留一命的血鸦们翻飞着,朝着密林更深处飞去。 小火嫌弃血鸦们晦气,将地上的血鸦尸体全都烧掉,空气中很快就弥漫着浓郁的焦香味。 邵瑜说道:“用点力,直接烧成灰。” 小火不高兴的说道:“你怎么就不想吃肉。” 它虽然这样抱怨,但动作却没有停,而是非常体贴的将血鸦尸体们烧成了灰。 邵瑜在地上挖了个坑,将烟灰全都扫入坑里。 两人尽力将这里恢复原状之后,这才继续朝着密林深处出发。 找到克制血鸦的关键后,这些血鸦在两人眼里立马变成了土鸡瓦狗,两人就这么一路搜刮一路砍杀,赚了个盆满钵满。 当听到不远处传来隐隐绰绰的打斗声时,两人脚步停了下来,紧接着一起快步朝着声源地奔去。 秘境中修士们虽然互有争斗,但若是遇到同道,还是要出手相救。 那边血鸦密密麻麻,邵瑜隐约只能见到五个人影。 而在两人抵达时,其中一个人影忽然倒地,紧接着无数血鸦从那人身上飞了起来。 两人也终于看清,那人赫然只剩下一副干干净净的骨架。 其他四人虽然还在与血鸦缠斗,但状况其实也并不好。 因为血鸦密密麻麻,邵瑜二人其实压根看不清楚这些人是谁,但两人也没有犹豫,当即出手相助。 有了两个不受血鸦影响的人帮忙,战局立时逆转。 凤晏川甚至将自己身上的防御法器全都祭出,罩在这四人身上。 半个时辰后,血鸦死的死,跑的跑,邵瑜二人也看清楚了这一行四人。 苏心幽、慕容齐、孟青昭,以及陈莹。 苏心幽和陈莹在看清楚凤晏川的第一时间,就直接朝着他怀里避开。 凤晏川也不知如何想的,身子一转,竟是直接避开了两人。 无论是陈莹还是苏心幽,此时都是满脸诧异。 陈莹举起自己血粼粼的左手,说道:“凤师兄,我疼。” 苏心幽看着陈莹柔柔弱弱的样子,心下暗恨。 但陈莹却依旧仗着自己和凤晏川同为天衍宗弟子,理直气壮的对着他撒娇。 凤晏川递了一瓶疗伤丹药过去,说道:“师妹,男女授受不亲,既然伤势严重,还是尽快治疗为好。” 见凤晏川压根不愿意碰触自己,陈莹只觉得都是因为苏心幽在这里,所以他才会这般对自己避嫌。 而苏心幽在一旁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凤晏川,说道:“晏川,还好你出现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孟青昭适时递过来一瓶疗伤丹药,说道:“心幽,你也受伤了。” 苏心幽接过担忧,看了一眼陈莹,又略带哀怨的看了一眼凤晏川,似是在埋怨他没有发现自己的伤势。 凤晏川什么都没有说,而是目光在四人之间转了一圈。 相比较邵瑜和凤晏川的干净清爽,四人此时形状颇为狼狈,衣衫破烂,满身血污。 两个女生找了个角落,搭建起遮掩物,给自己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又仔细梳妆打扮一番后,这才出来见人。 邵瑜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具尸体,问道:“这是何人?” 陈莹闻言,眼泪顿时落了出来,朝着凤宴川说道:“这是顾师姐。” 凤晏川听了这话,也忍不住心下有些难过,毕竟虽然他和股仿若接触不多,但也是他的同门。 陈莹难过是真心的,但要挑事也是真心的,哭完之后,伸手指向苏心幽,喊道:“都是因为她!要不是她执意要进这林子,顾师姐也不会死!她就是故意的,就是要我们死在这里!” 凤晏川听了这话,眉头皱起。 苏心幽赶忙说道:“晏川,她们是你的同门,即便我们不是这样的关系,我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你要相信我。” 凤晏川没说话,但陈莹依旧叫嚣着都是苏心幽的错。 慕容齐也在一旁道:“当初进血鸦林,也是你们自愿的,没有谁逼着你们走进来,如今出了事,就要责怪旁人吗?” 孟青昭也在一旁道:“陈师妹,顾师妹之死固然令人心痛,但你也不能平白诬陷好人,你与顾师妹都是有手有脚的大活人,我们也没有绑着你们,即便进了林子觉得不妥当,难道不会自己离开吗?” 陈莹和顾芳若,当初害怕两人势单力薄,遇到危险会无法应对,这才跟着他们三个一起结伴。 但血鸦林外,她们俩也确实可以进行选择。 只是当时她们还是觉得两人不如五人安全,甚至也有进血鸦林里浑水摸鱼的心思,这才才跟着三人组进了林子,此时倒打一耙属实不讲道理。 但陈莹可不管自己有没有道理,她原本就看苏心幽不顺眼,此时更是费尽心思都要使坏,当即说道:“凤师兄,你为了这女人不惜叛离宗门,但这女人一路上可没少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 凤晏川闻言神色未变。 倒是苏心幽,已经哭了起来,说道:“陈师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也不能这样诬陷我,我与两位师兄,一路上都是以礼相待,纵使有逾越之处,那也是因为危机关头情非得已。” 苏心幽这般将话咬死,企图将陈莹见过的“逾越”都洗为“情非得已”,陈莹一时之间居然真的反驳不得。 凤晏川一直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在场之人的脸色。 苏心幽继续说道:“陈师姐,若非你告诉我晏川打算与他师妹结亲,我也不会一直与他置气……” 陈莹想要挑事不成,反被将了一军,她此时甚至不敢去看凤晏川的脸色。 苏心幽又朝着凤晏川道:“入秘境之前,我不该对你冷脸,晏川,我也是听了旁人的闲话,才会对你误会至此,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苏心幽如今已经看出来了,孟青昭也好,慕容齐也罢,甚至是生死不知的白辰州,他们自诩大宗门、大家族核心弟子,但其实都比不过凤晏川。 只看如今,旁人都拿血鸦没有办法,凤晏川却能安然无恙,且短短几日未见,凤晏川修为又有突破,如此种种,足以说明凤晏川的不凡。 陈莹却是在场所有人中最了解苏心幽的,喊道:“苏心幽,你觉得旁人靠不住,又想起凤师兄的好了,对不对!” 邵瑜忽然问道:“陈姑娘是何宗门?” 陈莹无不自豪的说道:“我乃天衍宗内门弟子。” 邵瑜说道:“既是内门弟子,那自是前途无量。” 陈莹十分矜持的点点头。 邵瑜虽然是一副散修模样,但陈莹也不敢轻视,盖因凤晏川对邵瑜的态度颇为郑重。 邵瑜如今是天衍宗的峰主,对于自家宗门的小辈,难免想要提点几分:“姑娘出身大宗门,又是前途无量的内门弟子,为何要沉溺于这些事情?便是你如今挑拨了他二人的关系,对你又能什么益处呢?” 第136章 女儿是恶毒女配(九) 陈莹听到这话,面色一红,但片刻后,她便说道:“道友这话好生无礼,我何曾挑拨是非,句句皆是实话。” 邵瑜看着她,说道:“这些话是真是假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姑娘说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陈莹看向凤晏川,隐约有让凤晏川帮忙做主的意思,毕竟邵瑜是凤晏川带过来的散修朋友,如今又说出这样奇怪的话来。 凤晏川却并没有觉得邵瑜奇怪,毕竟这在他心里,不是同辈人之间的话语,而是邵瑜作为前辈对陈莹这个后辈的提点。 只是凤晏川还有些不明白,为何邵瑜要提点陈莹,他没看明白陈莹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邵瑜继续说道:“姑娘自有前程,何必要耽搁在那些注定无望的事上呢。” 凤晏川也在一旁附和道:“师妹,你如今最要紧的任务,是好好修炼,旁的事不需要过多操心,如此这般,方才不负师伯的期望。” 陈莹听到这话,越发觉得被冒犯了,问道:“师兄心里,我就是那样挑拨离间的人吗?若非念在同门的份上,我会将这些事告诉师兄吗?” 凤晏川说道:“可你这样说,确实会引起我与她之间的误会,且师父许婚之事,确实是你在散播谣言。” 陈莹在进入秘境之前,就对着苏心幽说了一一堆颠倒黑白的话,这事她压根就抵赖不得。 陈莹说道:“我或许说了什么会让苏心幽误会的话,但这绝对不是她应该背叛师兄的理由。” 凤晏川说道:“陈师妹,无论我与她如何,其实都与你无关。” 陈莹听到这话,脸色顿时苍白起来,喃喃道:“师兄,我都是为了你好……” 凤晏川非常认真的看着她,说道:“这完全没有必要。” 陈莹嘴唇颤抖着,她看向凤晏川时,眼睛里的光一点一点熄灭,问道:“师兄,当真要对我如此无情吗?” 凤晏川这样旗帜鲜明的态度,对于她来说,比邵瑜说一千句一万句都更加让她难受。 凤晏川心下闪过一丝不忍,但也明白这种事情应该果断了结。 “师妹,此事确实与你无关。”凤晏川再次强调。 陈莹问道:“在师兄心里,我们就绝无可能吗?” 凤晏川说道:“师妹,抱歉。” 陈莹眼神中瞬间满是绝望。 苏心幽见到这情形,嘴角暗暗勾起。 陈莹原本满心挑拨,此时她被凤晏川这般说破,只越发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甚至她连活着,都觉得没有什么意义。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陈莹便直接朝着密林深处冲去。 “师妹!”凤晏川想追上去。 但邵瑜却拉住了他,说道:“你不方便去追,我去寻她。” 毕竟两人才刚刚将一切说开,凤晏川此时追上去,很容易引起苏心幽的误会,也可能会让陈莹安定的心再度死灰复燃。 凤晏川闻言点点头。 邵瑜紧追着陈莹进入密林当中。 密林身处的情形似乎更加复杂,陈莹刚进去没多久就失去了踪影,邵瑜本来还愁不知道在哪里寻找方向,但很快他就听见一阵翅膀扑闪的声音。 邵瑜快速朝着声音方向奔去,就见到一大片血鸦正在攻击陈莹,邵瑜上前,将血鸦斩杀后,他直接提起陈莹朝着密林更深处而去。 一直到抵达一片湖水方才停下。 湖水黑沉,如同死一般静谧,泛着如同死尸一般的腥臭味。 陈莹刚刚站定,就被这气味熏得忍不住呕吐起来。 对于这样浓烈的气味,邵瑜却像是充耳未闻一般,在湖水旁找了一个位置,非常闲适的坐了下来。 “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了不好吗?”吐完后的陈莹,转头质问邵瑜。 邵瑜指了指眼前那片散发着腥臭的湖水,说道:“死吧,跳进去。” 陈莹看了一眼黑沉腥臭的湖水,忍不住又要吐了起来。 “为什么不跳?”邵瑜问道。 陈莹又一次吐完后,转过头来,愤愤不平的说道:“我就算想死,也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死法!” “你想要被血鸦啃噬干净而死?”邵瑜问道。 陈莹不说话。 邵瑜说道:“也不知道顾芳若死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很痛苦。” 陈莹想到顾芳若,忍不住有些伤心,但还是说道:“那我另外选择一个好的死法。” “我建议我们一起回去。”邵瑜说道。 陈莹道:“我才不回去,我才不想面对那些人。” 邵瑜说道:“你想死,但有的是人想活,我会招魂,说不定回去后还能招回顾芳若的魂魄,你既然如此瞧不上这具身体,那就让给她。” 陈莹说道:“给就给,只不过要等等。” “等什么?”邵瑜问道。 “等看不见他们了。”陈莹此时还是满心羞愧,只觉得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了。 甚至一想到苏心幽可能会对自己冷嘲热讽,陈莹就恨不得再死上一死。 邵瑜说道:“好。” 陈莹又问道:“招魂、夺舍,这些都是异端邪术,你为什么会这些,难道你是邪修?” 说完这话,陈莹的眼里立时充满防备。 邵瑜笑了,说道:“你都要死了,还怕一个邪修?” “也是,我反正就是个死人。”陈莹说道。 邵瑜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陈莹看着他不说话。 邵瑜笑道:“请姑娘过来坐下,陪我这个邪修看看风景。” 陈莹这才微微抬起下巴来,十分骄矜的在邵瑜身边坐下。 “四周都是红红的一片,有什么风景可看,眼睛都快要闪瞎了,也不怕在这里被臭死。”陈莹不高兴的说道。 邵瑜抬手指了指天空。 陈莹抬起头来,只见头顶湛蓝色的天空,被血红的树叶分隔开,如同一幅颜色瑰丽的画卷,偶尔一两只血鸦从空中飞过,倒是给这幅平白增添了几分生机。 “这个鬼地方,居然还会有好看的时候。”陈莹小声感慨道。 邵瑜说道:“等天色暗下来,天空中布满星星,那便是另外一幅景象。” 也不知是景色实在太美,还是因为邵瑜的话语实在太过沉稳,原本一直躁动不安的陈莹,竟然逐渐平静下来。 “等顾师姐复活后,你让她好好爱惜我的身体。”陈莹说道。 邵瑜:“嗯。” “我喜欢庆元坊的衣服,每个季度出新款,我总要买很多,让师姐每季度烧一次衣服给我。” 邵瑜:“好。” “师父最喜欢百花峰的蜜露,你让师姐回宗门后,记得每个月初都要去采摘一次。” 邵瑜:“可以。” 陈莹忽然觉得自己还有许多许多事情要交代,但自己的时间似乎太少了。 “我讨厌蝴蝶,所以不穿任何有蝴蝶绣纹、不带任何蝴蝶款式的首饰,甚至连蝴蝶我都不想看见,你记得提醒师姐,别让她用我的身体去扑蝴蝶。” 邵瑜:“这么多要求,你写成一本书吧。” 陈莹:…… 陈莹虽然知道邵瑜是在讥讽自己,但她还是忍不住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本子来,在上面写了起来。 写着写着,她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虽然她和顾芳若关系很好,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体不再属于自己,而顾芳若可能会拿着身体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她就忍不住难过。 “你让她别成亲,我不想我的身体被莫名其妙的男人糟蹋……”陈莹又说道。 邵瑜指了指她手里的本子,说道:“写书,安静。” 陈莹却完全安静不下来,她越想越觉得悲从中来,说道:“我都要死了,你都不能对我友善一点吗?” 邵瑜嘴角勾起,露出一个非常敷衍的笑容来。 陈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用力一抹眼泪,紧接着将本子放到一边,问道:“夺舍疼吗?” “不疼,就像是蚂蚁挠痒痒。”邵瑜说道。 陈莹又问道:“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你也是夺舍过的?” “你猜?” 陈莹心底一寒。 邵瑜说道:“反正你都要死了,要知道这么多干什么。” 听到这话,反倒激起了陈莹的好奇心,问道:“你们邪修都是怎么修炼的?” “怎么,临死前想要问个够?” 陈莹点点头,望着头顶的天空,眼中竟然多了几丝眷恋。 “你能想到的最极端的修炼手段,对于我们来说,都是稀松平常。” 陈莹问道:“很恐怖吗?” “血鸦恐怖吗?”邵瑜问道。 陈莹点点头。 邵瑜说道:“我们邪修比血鸦恐怖上百倍。” 陈莹忍不住一个激灵,悄悄将自己的位置朝着远离邵瑜的方向挪动些许。 邵瑜自然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但就当没察觉到一半。 “血鸦只是啃噬血肉,好歹还能给你留一副完整的骨架,但我们邪修,扒皮抽筋喝血吸髓炼骨,没有我们不做的。” 陈莹说道:“你们怎么能这样,这太可怕了。” 邵瑜笑着说道:“这算什么,不仅你身上每一寸都能为我所用,就连你死后魂魄,也无法入轮回,还要继续被我驱使,让你永世不得超声。” “我还没死呢!”陈莹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起来。 邵瑜说道:“反正你都是要死的,为什么不能方便我。” 陈莹说道:“你答应过我的,要将我的身体给顾师姐。” 邵瑜笑了笑,说道:“你居然这么信任我吗?” 陈莹听了顿时哑口无言,暗道自己为何蠢到要相信一个邪修的诺言,她迅速起身,打算往回跑。 但身前一团急促升腾起来的火焰,直接挡住了她的去路。 “小丫头,你要去哪里?”少年音响起。 “啊啊啊啊!火怎么会说话!”陈莹大喊道。 “回去坐好。”小火说道。 陈莹伸手想要试探一下小火的火焰伤害。 “看来你留不了一个完整的身体给你朋友。”小火说完,直接点燃了身旁一棵血树。 见到血树在一瞬之后变成一堆黑灰后,陈莹不再挣扎,转头步履艰难的回到邵瑜身边,乖乖坐下。 “你还是很在乎自己的身体呀。”邵瑜说道。 陈莹哭着说道:“你别那样对我,我想留个全尸,你说好的要给顾师姐。” 邵瑜叹息一声,说道:“你看,你如果打不过别人,连想怎么死都不自由。” 陈莹想哭,她被邵瑜吓了一通后,其实已经不怎么想死了,毕竟人在最冲动的时候没有死成,就很可能不会继续自杀了。 只是她已经答应了要将身体送给顾芳若,倒是不好反悔。 邵瑜轻笑一声,说道:“你居然真以为我是个邪修?” 陈莹顿时傻眼了,不明白邵瑜这是闹得哪一出。 邵瑜说道:“逗你玩而已,邪修怎么能与它结契。” 太阳真火是天地至阳之火,有克制邪魔外道之效,邪修遇到它躲还来不及,怎么会冲上去结契。 陈莹似信非信,问道:“那你说的招魂夺舍?” “只是跟你展示一种可能性。”邵瑜说道。 陈莹十分肯定的说道:“你不想我死,为什么?” “那你想死,又为什么?”邵瑜问道。 陈莹不说话。 “都打算死的人,还是这么豁不出去吗?”邵瑜问道。 陈莹受不得邵瑜的激将,开口道:“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心上人明确拒绝,谁还想活着。” “若是顾芳若可以和你换,你觉得她会换吗?” 陈莹还记得被血鸦袭击时的痛苦,她心里也忍不住承认,相比较死亡,表白被当中拒绝这事,似乎就没有这么痛苦了。 但陈莹姿态都摆出来了,她还是过不去这个坎。 “不要为了一时的情面去赌气。”邵瑜说道。 “你说话老气横秋的,就好像比我年长许多一样。”陈莹忍不住说道。 邵瑜点头,说道:“你要是愿意,可以喊我一声爷爷。” 陈莹骂道:“休想占我便宜!” “你反正都是要死的,为什么不能满足一下我当爷爷的心愿呢?”邵瑜问道。 陈莹气呼呼的,说道:“我才不喊。” 邵瑜也不继续逗她,而是说道:“修仙界很大,大到不是只有一个凤晏川。” 陈莹说道:“我感觉永远也无法面对他,面对孟青昭、慕容齐,还有最讨厌的苏心幽。” 邵瑜问道:“你怕面对他们,为什么不怕面对我?我也嘲笑你了呀。” 陈莹摇了摇头,说道:“不一样,你没有嘲笑那件事。” “那他们也可能不会嘲笑那件事。”邵瑜说道。 “不会的,苏心幽那个小贱人,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落井下石的机会,我讨厌死她了!”陈莹说道。 邵瑜点头,说道:“你在意她到了要为她去死的地步。” 虽然自己的死亡,确实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苏心幽,但此时听邵瑜这样说,陈莹还是觉得特别别扭,就好像她对苏心幽是因爱生恨、爱而不得才自杀似的。 “你别乱说。”陈莹不高兴。 邵瑜说道:“你都要死了,还管我以后怎么对外转述你的死因?” 陈莹急了,说道:“我才不是为她死的!” 邵瑜说道:“你敢死,我就敢这么说。” 陈莹一想到自己死后,还要背上一个对苏心幽“爱而不得”的名声,立马觉得像是吞了一口苍蝇一样难受,说道:“我不死了!我不死了!讨厌的苏心幽,死了都不放过我!” 邵瑜又说道:“老实说,我对你有点失望。” 陈莹直觉邵瑜要说些她不爱听的话。 邵瑜继续道:“我很欣赏凤道友,也很仰慕天衍宗。” “那当然,我们天衍宗可是修仙界第一宗门,你这样的散修要想进来,再炼几百年吧。”提起宗门,陈莹又抖了起来。 邵瑜说道:“从前我做梦都想拜入天衍宗,但看了姑娘你后,我觉得还是算了吧。” “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瞧不起我!”陈莹急切问道。 邵瑜说道:“你的所作所为,真的值得我瞧得起吗?” 陈莹顿时卡了壳。 自从她和邵瑜见面后,她不是在挑拨就是在自杀,显然一件好事都没干。 邵瑜说道:“我本以为天衍宗弟子,就算不能个个都像凤道友那样优秀,但至少也全都是品行正直、专注修炼的正道栋梁,但是陈姑娘你……” 陈莹立马说道:“我们宗门内的弟子都是像凤师兄那样的,至于我……至于我……” 陈莹和凤晏川一样,对于宗门都有极强的认同感,与其邵瑜对天衍宗失望,她更情愿邵瑜对自己失望。 “我是个姑娘家,修炼再厉害,日后也都要嫁人,自然比不上凤师兄。”陈莹说道。 谁知邵瑜的眼神越发失望了,说道:“天衍宗是修仙界第一宗门,门内女弟子怀着这样的想法,甚至还不如合欢宗的女弟子。” “你怎么能拿我跟合欢宗的人比?”陈莹就像是受了奇耻大辱一般。 毕竟合欢宗名声之臭,就如同修仙界的妓院。 邵瑜说道:“合欢宗的弟子与人欢好是为了增进自己的修为,她们也能说得上是独立上进,而你呢,怀着嫁人这个目标,心安理得躺平?” “我差点忘了,你一心求死,连联姻的价值都已经失去了。” 陈莹被他这么一骂,甚至真的有一种自己错了的感觉,但很快她就甩开这个念头,说道:“嫁人有什么错呢?能够辅助心爱的人登临高位,不也是一种幸福吗?” 她幻想过无数次嫁给凤晏川,辅助他成为灵曜峰峰主的情形。 邵瑜说道:“不反对你嫁人,不反对你辅助丈夫,但我反对你不思进取,原地踏步。” “别人的修为都长在别人身上,只有自己的修为,才永远是自己的,男人会背叛你,但修为不会。”邵瑜说道。 陈莹想要反驳。 但邵瑜却举了个例子:“天衍宗,五云峰峰主的夫人,他们夫妻本来是同门师兄妹,修为一直不相上下,什么时候才拉开了距离,又是什么时候夫妻渐行渐远?” 这事宗门上下皆知,女修们背后都在替峰主夫人鸣不平,但却没有一个人敢真正跳出来指着峰主的鼻子骂,盖因峰主是化神期修为,而峰主夫人修炼数百年,至今不过金丹后期。 陈莹彻底沉默下来。 而这头,等邵瑜追踪陈莹的身影消失,苏心幽便凑到凤晏川身边,低声说道:“看起来似乎这位玉道友,真的非常关心陈师姐呢。” 听到这话,凤晏川没有多想,只说道:“玉道友素来古道热肠,若非有他相陪,这一路上我不知要吃多少亏。” 苏心幽听了这话,似是无意一般问道:“晏川,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位姓玉的厉害散修,也不知他是何来历。” 凤晏川听到这话,这才想起来,他和邵瑜一起待了这么久,似乎从来没有听邵瑜说起过自己的身世来历。 但这个念头只是想了一瞬,便被他抛到脑后,说道:“玉道友乃是至情至性之人,相比他的来历也非比寻常。” 苏心幽试探一番后,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也半点都不觉得气馁,反而继续说道:“秘境中处处凶险,我本来还担心你会遇到危险,如今见你不仅安然无恙,反而修为大有进益,多半是另有奇遇,我真为你开心。” 苏心幽说话的时候,眼神落在小石头身上。 小石头没有遮掩,而是依旧在凤晏川的肩膀上蹦蹦跳跳。 凤晏川想到自己在秘境中最大的收获,便是冰魄仙莲和小石头,偏偏这两个奇遇,都是苏心幽曾经触摸过的,倒是让他不方便详谈。 “你在秘境里可有奇遇?”凤晏川不方便回答,便只能选择反客为主。 听到这话,苏心幽眼神一暗,不知为何,她觉得凤晏川似乎变了。 从前两人之间,几乎是知无不言,苏心幽只要提上一句什么,凤晏川便会非常殷勤的解释起来,就像每一个企图逗女神开心的男人。 但这一次,因为凤晏川似是回避的态度,苏心幽隐约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失控了。 “没什么特别的奇遇,我的运气不太好,想要的东西都没有拿到。”苏心幽说道。 凤晏川还未开口,一旁的孟青昭就说道:“秘境里奇遇万千,侥幸得了一两收获也无甚稀奇,心幽,如今距离离开这里还早,我相信后面有更大的收获在等着你。” 哪怕孟青昭极力掩饰,但他话语中的那股酸意却还是蔓延开来。 凤晏川像是完全没听出讥讽一般,点头道:“奇遇都在后头,诸位也不要太过着急了。” 苏心幽听了忍不住握紧拳头,但还是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 孟青昭原本觉得自己收获不错,但他认出凤晏川身上那块石头后,便觉得自己的收获很像是捡垃圾。 一旁很久没有说话的慕容齐疗伤完毕后,有些不耐的询问道:“我们难道一直要在这里等着吗?” 凤晏川有些犹豫。 苏心幽却说道:“留在这里等着,似乎也得不到什么收获。” 孟青昭也跟着说道:“凤道友收获颇丰,也该为旁人想一想。” 原本凤晏川想要留在原地等待邵瑜,但两人一直这样说,倒是让他不好继续耽搁下去,只能说道:“三位若是着急,不妨先行离开,我在此地继续等着玉道友。” 但三人组却没有答应。 慕容齐和孟青昭对付不了血鸦,他们虽然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他们现在真的很需要凤晏川这个情敌。 但他们却绝对不会讲实话说出口。 苏心幽凑到凤晏川身边,轻声问道:“晏川,难道你不想管我了吗?” 凤晏川如今还没有理顺自己和苏心幽的关系,但无论是在灵泉,还是在黑雾中听到看到的事情,对于他来说,都是有些难以接受的,因而此时面对苏心幽的亲近,他第一反应是躲。 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对着别的男人投怀送抱,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但面对投怀送抱,若是这个男人不仅没有欣然接受,反而避之唯恐不及,又会让人感受另外一种难受。 慕容齐和孟青昭此时就很难受。 苏心幽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刚刚重逢的时候,凤晏川避开自己,她还是可以解释为不是在避开她,而是在避开陈莹。 但如今这情形,她反倒解释不清楚了。 “晏川,你最近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还是说陈莹的话误导了你?”苏心幽努力保持平静。 凤晏川稍稍往后退了半步,他此时对恋人心怀芥蒂,无法做到像过去那样毫无挂碍。 “对不起,是我的错。”凤晏川说道。 苏心幽听了心底咯噔一下,她了解凤晏川的任凭,知道对方绝对做不出那种背叛感情的事情,甚至为了这段感情差点都背叛师门,她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才会让凤晏川对她如此生份。 凤晏川看了眼一旁的慕容齐和孟青昭,为了保住苏心幽的颜面,他用传音的方式朝她说道:“请你给我一点时间,我想仔细思考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苏心幽皱起眉头,说道:“如果我不给呢?” 凤晏川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苏心幽说道:“有事就当面说出来,不要磨磨唧唧的,连坦诚的勇气都没有。” 凤晏川微微长大嘴巴,他万没想到,苏心幽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苏心幽脸上却没有半点羞愧神色,反而说道:“玉道友手里的那团火,就是熔岩火山里的天地灵火,对吗?” 凤晏川张大嘴巴。 苏心幽说道:“天地灵火有几率孕生出修缘石,你得了修缘石,他得了天地灵火。” 凤晏川说道:“你说得不错。” 苏心幽说道:“熔岩火山里的那条通道,可以通往灵泉,对吗?” 凤晏川点头。 苏心幽神色平静,说道:“那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但凤晏川如今却像第一次认识苏心幽一般,只觉得她分外陌生。 他恍惚间想起自己为什么会爱上苏心幽,宗门大比上,即便自己明显弱势于对手,但当时苏心幽却用一种几乎不要命的方式去试图获取胜利。 苏心幽身上那股子蓬勃的生命力,瞬间打动了凤晏川。 但宗门大比之后的苏心幽,却并没有再展现出如此蓬勃的力量,反倒显得柔柔弱弱,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虽然恋人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但那时候凤晏川只觉得或许是因为面对自己,故而恋人才会如此小鸟依人,所以凤晏川依旧满心满意都是苏心幽。 但这两次,在灵泉和熔岩火山,苏心幽和其他男人相处时的情形,着实让凤晏川失望,他身子一度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她。 此时的苏心幽,脸上柔弱之色完全褪去,眼中满是犀利,就像是宗门大比上的那个女孩又回来了一般,让凤晏川脊背像是被一阵电流电过一般。 “你都猜出来了?”凤晏川问道。 苏心幽自嘲一笑,说道:“这不是非常显而易见的事情吗?大概只有傻子才会看不出来。” 凤晏川摸了摸鼻子,忽然觉得自己试图掩盖的举动,似乎也有点傻。 苏心幽继续说道:“得了一点消息,就以为东西属于自己了,真是可笑。” 凤晏川不知道她为何这么说,甚至感觉她这话不是说给他听的。 苏心幽回头眼神轻蔑的看了一眼那边孟青昭和慕容齐,回过头来,低声说道:“真是个傻子,居然会觉得这样的货色靠得住。” 凤晏川听清楚了这句话,眼中满是不解,他总觉得眼前的苏心幽似乎有些不对劲。 “我们之间结束了,你忘了这段过去吧。”苏心幽非常干脆的说道。 “你……”凤晏川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苏心幽却也同样轻蔑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虽然没有自命不凡的臭毛病,但比那些臭男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凤晏川:…… 苏心幽又左右看了一眼,满地都是血鸦的尸体,她又朝着远处看去,只见那里的树枝上,隐约可见一丛丛血鸦停留的身影。 “血鸦,要是听不见它的叫声,那它算什么东西。”苏心幽似是在说给自己听。 凤晏川赶忙说道:“血鸦的叫声可以屏蔽,只要……” 话未说完,就被苏心幽打断,说道:“神识,大概只有傻子才猜不出来。” 被邵瑜提示过才猜出神识的凤晏川,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苏心幽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了凤晏川一眼,说道:“这两个自大狂可能需要你的照顾。” 说完,她再没有看三人一眼,径直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要逼着心幽进林子里?”孟青昭质问道。 慕容齐也在一旁说道:“心幽那么柔弱,你这样很可能会害死她的!” 凤晏川神情却有些复杂,他一想到苏心幽离开时那个决绝的背影,无论如何,他也无法再次将柔弱这个词和她联系在一起。 “没事。”凤晏川说道。 慕容齐说道:“怎么会没事?血鸦就足够要人命了,她虽然和我们亲近了一点,但我们之间都是清清白白的,你为什么一定要害死她?” “对,你一个大男人,气量为什么这么狭小,她一个小姑娘,怎么面对那么多凶狠的血鸦。”慕容齐说道。 话音刚落,林子里便是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 慕容齐和孟青昭一时竟然顾不得继续质问,赶忙冲了进去,生怕此时被血鸦缠住的人是苏心幽。 但等三人赶到的时候,见到眼前的场景不由得有些咋舌。 苏心幽长剑上还低着血,脚下是一地的血鸦尸体,她回过头来,眼中满是血红。 “心幽,你……” 慕容齐话都没有说完,苏心幽便提着长剑,转身朝着林子深处疾驰而去。 凤晏川说道:“心幽已经知道如何应对血鸦的叫声,你们其实不用为她担心。” 他被苏心幽单方面结束关系,却没有自己想象中难么难过,甚至还有一丝如释重负,他很难去评判苏心幽先前的行为,但同样他也很难体谅苏心幽与其他男人的亲近,如此好聚好散,他反倒觉得是对两人最好的结局。 甚至看着如今这个动作利落的苏心幽,凤晏川甚至还升起一抹这才是“苏心幽”该有的模样之感。 反倒是慕容齐和孟青昭,对于刚刚见到的苏心幽,有些难以接受。 “心幽何时变得如此……凶残?”慕容齐说出这话的时候,都忍不住想要咬自己的舌头。 孟青昭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却也有同样的感觉,甚至还觉得这样的苏心幽有些病态。 凤晏川身上的小石头忽然跳动起来,急切说道:“小火,小火让我们进去!” 凤晏川本想留在原地等待邵瑜折返,但他没想到小火与小石头还有独特的感应。 “两位道友,应对血鸦,只需要封闭自己的神识即可。” 凤晏川说出这个秘密之后,立马不再管两人,提着常见朝着密林身处疾驰。 但孟青昭却在第一时间跟上了他。 慕容齐虽然慢了一拍,但也飞快跟了上去。 “两位道友,我此去也不知是吉是凶,不如就此分开?”凤晏川不太想和他们同行。 孟青昭之所以追上来,是因为觉得凤晏川的运气好,想要跟着蹭点好处,但他自然不会据实相告,而是十分冠冕堂皇的说道:“玉道友对我们有救命之恩,若是他遇到了危险,我们岂能袖手旁观。” 慕容齐也在一旁附和道:“多一个人便能多出一份力,凤道友切勿推辞。” 凤晏川没有多想,只道:“也好。” 第137章 女儿是恶毒女配(十) 苏心幽站在不远处,看到邵瑜正在和陈莹说话。 她的眼睛逐渐眯了起来,目光凝聚在距离邵瑜不远的那朵血红色火焰上。 “快上去。” 苏心幽听见脑海里那个声音说道。 “上去干什么?”她回道。 “与他接触,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面,他就会将太阳真火拱手相让。”那个声音说道。 苏心幽冷笑一声,说道:“傻子。” “你!”那个声音有些生气。 苏心幽又笑了,说道:“不该说你是傻子,应该说你是废物。” “你别太过分!”那个声音此时有些气急败坏。 苏心幽说道:“除了勾引男人,其他的你就什么都不会了吗?” 那个声音说道:“要不是我的帮助,你能知道天地灵火的消息吗?” 苏心幽笑了起来,说道:“知道了天地灵火的消息,你能有什么用?找了一堆没用的男人,有一个能扛事吗?” 那个声音说道:“我只是押错了宝,若是我完全押在反晏川身上,哪里会是这个结果。” “说起晏川,你凭什么代替我和他断掉?他是我的!” 苏心幽说道:“抢在人家提出跟你断掉之前说出来,你应该感谢我为你保留一丝尊严。” “不可能,晏川那么爱我,他绝对不会和我断掉,你胡说!”那个声音有些癫狂说道。 苏心幽说道:“我觉得你与她合作,还不如选择跟我合作。” “你在和谁说话,你想干什么!”那个声音喊道。 苏心幽说道:“和谁说话,按照你对它的称呼,应该叫做系统?” 苏心幽不知道系统是什么,还以为这只是躲在自己身体里的又一条魂魄。 “系统,你不许理她,你是和我绑定的,你是魅力女主系统,不是别的系统,怎么能跟她绑定!”那个声音喊道。 苏心幽却说道:“到底该和谁合作,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 苏心幽很明白,自己身体里那条野生魂魄看起来厉害,但实际上所有的消息都是来自这个名叫系统的魂魄,既然系统能和这个废物绑定,她觉得自己也可以。 系统听着两人争吵许久,终于说道:“我需要考虑一下。” 苏心幽说道:“不着急,我也会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脑子里那个废物的魂魄还在叫嚣着,但苏心幽一点也不嫌吵闹,完全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 而那头,邵瑜已经站起身来,他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陈莹,说道:“陈姑娘若是想要继续混吃等死,那就不要待在这里,我会告诉你克制血鸦之法,方便你离开这里。” 陈莹却说道:“我现在离开,岂不是又让你觉得我是一个来自天衍宗的废物女修?” 邵瑜说道:“姑娘想要证明什么?” “我想要跟你证明,我们天衍宗的女修都不是吃素的。” 邵瑜说道:“可你的表现告诉我,你就是一个吃素的女修,别说面对外面的洪水猛兽,便是他人的眼光,都能让你寻死觅活。” 陈莹说道:“我今天就证明给你看,让你以后再也不能说女修如何。” 她想了想,又说道:“即便我日后成婚嫁人,我也绝不会是那样混吃等死之人。” 邵瑜说道:“姑娘记住今日所言即可。” 陈莹本以为会遭到邵瑜新一轮的讥讽,却没有想到对方只是如此轻描淡写,倒是让她忍不住跺了跺脚。 邵瑜继续往前,陈莹跟在他身后。 “有人跟着我们。”小火忽然朝着邵瑜传音。 邵瑜没有回头,说道:“我知道。” 苏心幽跟在两人后面,她看着邵瑜一直不曾回头,陈莹倒是回头几次。 但她看着陈莹眼中茫然的模样,就知道陈莹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苏心幽也不知道为什么,邵瑜越是不回头,她就越是有一种邵瑜已经察觉到什么的感觉。 “你不是厉害吗?现在就冲上去抢呀!”脑子里的那个废物叫道。 苏心幽说道:“不是谁都跟你一样,永远不长脑子。” 脑子里的声音听到这话,越发气急败坏起来,恨不得立马抢过这具身体的主导权。 苏心幽虽然这样骂她,但也不知道自己时间很紧,虽然这是她的身体,但自从几年前一次历练她差点死掉后,身体里就多了系统和这个废物。 苏心幽对于他们挤在自己的身体里,其实并没有太多反感,毕竟当时自己已经命悬一线,若非系统突然注入的力量,她早就已经身死道消。 而如今她在废物不顶用的时候,还能跑出来放风,对她来说总比魂飞魄散更好。 苏心幽继续跟在邵瑜身后,若非一路上的血鸦都被邵瑜清理,故而她才能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邵瑜身后,而没有吸引血鸦攻击。 邵瑜走得其实并不远,他像是沿着那个漆黑暗沉的湖绕了半圈。 “我们要去哪里?不继续往林子里走吗?”陈莹问道。 邵瑜摇头,说道:“就是这个地方。” 陈莹一脸茫然,毕竟她丝毫都没察觉出来,这地方有什么不一样。 “这就是一片湖,能有什么好东西?”陈莹说道。 “你闻到了吗?”邵瑜问道。 陈莹说道:“我什么都没有闻到。” “这就对了。” 陈莹想了许久,方才忽然醒悟道:“这里,这里,为什么没有那股子恶臭?难道是我已经习惯了?” 这个湖里一直散发着死尸一般的恶臭气味,但到了这个地方后,味道却忽然没有了。 陈莹害怕是自己的鼻子习惯了恶臭,她往林子里走了几步,她闻到了林子里传来的血腥味,当即又快步来到湖边,此时她果然没有闻到任何恶臭味道。 邵瑜说道:“我们已经在林子的中心了。” 陈莹却想要抬杠,说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们可没有继续往里走。” 邵瑜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紧接着伸出右手来,手指指了指脑子。 陈莹深吸一口气,说道:“你才没有脑子呢!” “那就证明一下。”邵瑜发现激将法,似乎对这个傻姑娘格外管用。 陈莹左右望了望,在四周看了许久,但她依旧没有想明白原因。 可是陈莹也拉不下面子来询问邵瑜,便只能继续冥思苦想。 反倒是远远跟着两人的苏心幽,此时忽然说道:“密林中心,他果然知道宝物入口在哪里。” 脑海里的废物却还在叫嚣着:“谁能确定这就是林子的中心,你为什么敢这么确定?” 苏心幽说道:“这里树木生长密集,这里的血鸦,是整个林子里数量最多的。” 这是血鸦林,血鸦数量最为密集的地方,必然是林子的中心。 苏心幽不知道邵瑜身前湖水的不同之处,但她已经可以确定,邵瑜已经找到了得到血鸦林至宝的入口之处。 至于邵瑜为什么停留在这里,她见到邵瑜没有任何尝试进入的举动,便猜测邵瑜应当是在等人。 至于在等谁,似乎只能是凤晏川。 但她脑子里的废物却有别的意见,说道:“既然是宝物,他为什么一定要告诉晏川,他难道没有其他的同伴吗?甚至他可能都不是在等人,而是单纯在寻找入口呢。” “不等凤晏川,难道他要带着陈莹去闯吗?”苏心幽反问。 陈莹水平如何,她们俩都很清楚,脑子里的声音停顿片刻,说道:“带着陈莹有什么不行,说不定他就是让陈莹探路送死的。” “你有这样的想法,不等于所有人都会这样恶毒。”苏心幽说道。 废物说不过她,只能喊道:“你都用了这么久的身体,该轮到我了。” 苏心幽说道:“好像谁用身体,是你说了算一样。” 废物的声音戛然而止,但她也没有安静多久,就立马吵闹起来,喊着一些诸如“天命女主”“男主男配都爱我”之类苏心幽听不懂的话。 苏心幽虽然瞧不起这个废物,但也知道这个废物可能来历不一般,她没有继续争辩下去,而是一边努力记下废物说的陌生词汇,一边找了个隐秘的地方,将自己隐藏下来,害怕会被来人撞了个正着。 “为什么不对他动手,毕竟现在人少。”系统忽然出声。 苏心幽嘴角勾起,说道:“就算人少,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苏心幽虽然在宗门大比中,以金丹初期战胜了金丹后期的对手,但是她却不至于自负到认为自己可以战胜所有的金丹后期。 她不知道邵瑜的来历,但她却了解凤晏川,凤晏川虽然傻白甜,甚至也没什么历练的经验,但他是化神期修士的亲传弟子,手底下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好。 邵瑜是能让凤晏川敬重不已的散修,显然有颇多不凡之处。 在不了解真实实力的情况下,苏心幽如何敢贸然出手。 “但他的帮手来了,你更加没有机会。”系统说道。 苏心幽说道:“帮手来了,却不见得对他是好事。” 邵瑜在湖边等了两个时辰,凤晏川一行三人终于赶到。 藏在暗处的苏心幽,看到孟青昭和慕容齐果然来了,心底倒是松了一口气,若是来的只有一个凤晏川,她定会转身就走,完全放弃这次渔翁得利的机会。 但来了这两个货,她觉得自己的赢面似乎更大一些。 “既然你指望他们,那为何不继续跟他们在一起,伺机动手呢?”系统问道。 苏心幽目光落在慕容齐和孟青昭身上,说道:“一直和那两个蠢货待在一起,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对他们动手。” 原本邵瑜还不知道到底是谁藏在暗处跟踪,如今看到三人组,倒是明白了。 “苏姑娘呢?”邵瑜明知故问。 孟青昭看了一眼慕容齐后,说道:“心幽也进了林子里,不知去了何处。” 慕容齐虽然想要宝物,但他明显更在乎心上人,主动说道:“还请玉道友施以援手,帮助我们寻到心幽,毕竟她就是个柔弱的小姑娘,我怕她出了什么意外。” 邵瑜闻言微微皱眉,看向一旁的凤晏川。 凤晏川想到两人分别时苏心幽一脸决绝的模样,说道:“我想苏姑娘应当不希望我们去找她。” 慕容齐不高兴了,说道:“凤道友,我不知道你和苏姑娘之间到底生了什么嫌隙,但这是一条人命。” 孟青昭也朝着邵瑜道:“玉道友能进林子里寻找陈姑娘,可否再帮帮忙,寻找苏姑娘?” 陈莹虽然乐得看苏心幽的笑话,但她也知道自己如今在旁人眼里也是个笑话,甚至她也不敢面对凤晏川,此时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邵瑜压根不搭理两人的话,只说道:“既然凤道友说了苏姑娘不想我们去寻,那我又何必做这个恶人。” 慕容齐和孟青昭还要继续说。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两位道友若是要去寻,我们不会拦着,只是何必非要绑架我和你们做一样的事情呢?” 两人虽然心里不高兴,但邵瑜都说出了这样的话,他们也不好继续道德绑架。 邵瑜又说道:“这林子很大,两位大可以一边寻找苏姑娘一边寻找机缘,不如就此别过。” 听到邵瑜打算分道扬镳,两人对视一眼后,却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念头。 寻找苏心幽固然重要,但获取机缘之事也不能放松。 而哪里能获得更多机缘,自然是跟着邵瑜二人。 “凤道友,玉道友,血鸦林中危机四伏,我等还是待在一处更好。”孟青昭说道。 邵瑜倒是不想带着他们,只是两人就像是牛皮糖,此时打定主意要缠上来,压根就赶不走。 最终只能又组成了一个五人小队。 邵瑜指了指脚边的那片湖面,说道:“我打算下去一探究竟。” 邵瑜话刚说完,凤晏川身上的小石头直接就“扑通”一声掉入湖里,就像是先行探路一般。 这湖水虽然一开始闻着臭,但在这里却臭气全无,这一点孟青昭二人自然也注意到了。 即便入湖对于两人来说有些难受,但为了机缘考虑,两人都没有说出什么反对的话。 只是孟青昭到底比慕容齐想得更多一些,他看了陈莹一眼,说道:“湖水恶臭,陈师妹是个姑娘家,还是不要走这一趟了。” 哪怕孟青昭是情敌,但这一路下来,慕容齐似乎也习惯了附和他的意见,当即十分直男的说道:“是啊,陈姑娘要是被湖水弄脏了可就不漂亮,反正你一个姑娘家,也不用在意什么机缘,日后寻一个如意郎君即可。” 慕容齐倒没什么旁的心思,而是他本来就是这样想的,毕竟陈莹和顾芳若之所以跟着他们进林子,目的似乎就是寻求庇护。 但孟青昭想的显然更深一层,陈莹虽然无用,可她是天衍宗弟子,即便她才跟凤晏川表白被拒,但真正到了紧要关头,她定然还是会帮着凤晏川。 凤晏川已经邵瑜这个大帮手了,孟青昭不希望他继续增加助力。 若是从前,说不定陈莹真的会因为这番话而停在暗上。 但如今两人却正好撞在了她的枪口上:“姑娘家怎么了?你们瞧不起女修吗?凭什么你们可以为了寻找机缘出生入死,我就不配?” 孟青昭没想到自己说出修仙界的共识,居然会引来陈莹如此激烈的反驳,懵逼片刻后,他立马开始道歉。 陈莹将因为邵瑜而憋住的一口气全都撒在孟青昭身上,见他低头做小之后,方才没好气的说道:“你日后再这样瞧不起女修,迟早要吃大亏。” 孟青昭心里依旧瞧不起陈莹,但此时当着众人面,他也不好表现出来,只能不停赔笑。 陈莹本来还觉得面对几人很不自在,此时发泄一通后,只觉得心里畅快不少,她虽然依旧不敢面对凤晏川,但已经敢大声说话了,询问邵瑜:“我们是直接跳进水里吗?” 邵瑜点头。 邵瑜心里其实觉得有些诧异,毕竟按照他的猜测,总感觉自己在入水的时候,应该会遇到一些困难。 但这里似乎没有任何阻拦。 邵瑜拦住想要立即下水的陈莹,说道:“在进去之前,我觉得有些事应该说清楚。” 孟青昭闻言立马说道:“有些事确实要说清楚,比如遇到了机缘,在里面得到的宝物应该如何分配,这些都要早早说好。” 邵瑜点头,说道:“还有另一点,我们五人,到底应该如何合作。” 孟青昭听邵瑜这么说,已经预料到自己大概是拿不到这支队伍的指挥权,但他也不甘心就这样任由邵瑜和凤晏川掌控一切。 他已经看出来了,凤晏川和邵瑜之间,似乎是以邵瑜为主,显然邵瑜是个非常强势的人。 而越是强势的人,越是无法容忍别人压了自己一头。 孟青昭笑着说道:“凤道友出身天衍宗,又是邵峰主的高徒,因而我提议此行全听凤道友的。” 慕容齐闻言倒是有些不爽,毕竟他心里还是觉得凤晏川是最大的情敌,但孟青昭推了推他后,慕容齐也只能不情不愿的附和。 陈莹却看向邵瑜,说道:“我觉得玉道友虽是散修,但他似乎经验更加丰富,我提议由他来主导。” 倒不是陈莹多么支持邵瑜,而是她不想多余凤晏川接触。 凤晏川附和道:“玉道友确实经验丰富,无论是由他来主导此行,还是由他来分配宝物,我都十分赞同。” 看到凤晏川对于权力没有半点眷恋,反而对邵瑜心悦诚服的模样,孟青昭忍不住心底一沉,甚至觉得凤晏川既虚伪又愚蠢,若是旁的时候还可以礼让一番,但这种时候还在让,就等同于将宝物拱手让人。 如今场面上二比二,最后一张选票落在邵瑜手里。 孟青昭觉得邵瑜不会拒绝分配宝物的权力,毕竟在天地灵火和修缘石之间,邵瑜得到了明显价值更高的灵火,在孟青昭看来,邵瑜定然也存着私心。 但邵瑜却只是笑了笑,说道:“我觉得凤道友更合适。” 凤晏川反驳,说道:“这一路上全靠玉道友,我信任道友,希望道友再受累一次。” 听见凤晏川如此真诚的模样,孟青昭的心侄子往下落,虽然他如今有一个慕容齐,但他和慕容齐本就是情敌,因而两人的关系,绝对不像凤晏川和邵瑜表现出来的这样稳固。 邵瑜说道:“我不想再受累了。” 邵瑜坚决将机会给了凤晏川。 凤晏川无奈,只能被迫接受,他根据五人的情况进行分工,至于里面的机缘如何分配,能平均就平均,不能平均的,根据与宝物的适配度来分配。 孟青昭倒是想要更多,但眼前这种分配方式,其实也是他能得到的相对公平的结果。 凤晏川作为队长,他站在第一位,准备第一个进入湖水中。 只是他的脚还未接触到湖水,湖面上便陡然冒出一圈圈波纹来。 所有人看到这突然出现的情形,全都神情一凛。 但片刻后,湖面再度归入平静。 凤晏川沉默片刻后,还是选择继续下水。 他刚刚沉入水中,四人便也跟着跳了下来。 等到五人全部入水,水底阴影处,忽然升腾起一个庞大的身影。 五人想要往水面上升,但那身影上忽然身处无数条触手,抓住五人的脚踝。 凤晏川一剑劈在触手上,但那触手上却没有半点痕迹。 其他四人的武器,似乎也遇到了一样的情形。 触手往下收缩,拉扯着五人往水底降落,送到一张已经张开的大嘴里。 凤晏川第一时间想要求助邵瑜,但很快他便想起来自己如今才是队长,他要对另外四个人负责,他努力向着破解的办法。 而随着触手一起下沉的邵瑜,此时也在等,他在等凤晏川的决定。 触手一直往下降落,就在邵瑜以为这孩子想不出办法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传音。 邵瑜动了起来,他不仅没有挣脱触手,而是加速下沉,直接钻进庞然大物的嘴巴里。 正在剧烈挣扎的陈莹,见到这情形,立马跟着下落,她解不开自己的触手,但还是努力想要帮助邵瑜。 “你别掉进去。”凤晏川朝着陈莹如此传音。 另外两个人也不需要他担心,此时全都在努力挣扎着逃生,哪里管邵瑜是死是活,只有陈莹似乎格外感情用事。 陈莹不仅不停,还传音骂凤晏川冷血:“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朋友掉进去而无动于衷,我真是看错你了!” 但陈莹即便再努力,她还是慢了一步,邵瑜直接钻入底下怪兽的嘴巴里,紧接着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那怪兽忽然闭上了嘴巴。 陈莹鼻子一酸,她虽然想跟邵瑜抬杠,但心里也知道邵瑜救了自己一命,眼睁睁看着邵瑜死在面前,她却无能为力,倒是让她越发觉得自己无能。 但是片刻后,那水底的庞然大物,却忽然剧烈挣扎起来,随着它的挣扎,四周的湖水全都开始猛烈摇晃起来。 四人被水劲推着不停翻滚,只觉得像是浑身的器官都要被摇出来了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水底的震动终于停了下来,那绑在他们身上的蛮横触手也因为脱力而逐渐松开。 水底怪物头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洞,邵瑜从里面缓缓游了出来。 众人闻到了一股子焦糊的烤肉香。 “那怪物已经死了,四散开来,寻找入口。”凤晏川朝着众人传音。 水底是那怪物的天下,五人即便联手,也打不过那怪物,因而凤晏川便想出了这样一个奇招来,让邵瑜将计就计进入怪物嘴里,再以太阳真火炙烤,方才杀死怪物。 凤晏川虽然也担心邵瑜,但邵瑜没有拒绝他的提议,他便知道此举多半可行。 五人分散开来,在水底找了许久,直到找出这一片区域,闻到了正常湖水的那股子腥臭气味,他们才又折返回来。 凤晏川明白,这片湖里,只有这一个地方气味是干净的,所以他认定了入口一定在这个地方。 但此时这一片所有地方都找过了,却还是没有找到那个入口,难免有人心里有别的想法。 “凤道友,不如继续散开,去别的区域看一看,不要只拘束在这一片。”孟青昭传音道。 凤晏川没有答应。 但孟青昭又开始鼓动其他人,除了得到慕容齐的附和,其他人的反应倒是各不相同。 陈莹直接骂道:“说好了听凤师兄的,你要瞎指挥?” 邵瑜没骂人,只是道:“孟道友若是不信任凤道友,不如就此散开,各寻出路。” 孟青昭没有得逞,只能又按下心思。 凤晏川此时终于想起自己到底漏了何处:“那怪物底下。” 怪物实在太过沉重,五人合力也不能将它挪动。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钻入怪物肚子里,企图划穿它。 而此时岸上的苏心幽,双眼平静的盯着湖水,但她脑海里的废物已经吵翻了天。 “说什么渔翁得利,估计人家都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你却还在岸上不敢下去。”废物讥讽道。 苏心幽不理会她,而是在等待着水面彻底平静下来。 等水面平静了约莫半刻钟后,苏心幽纵身一跃入水,她缓缓往水底下沉,第一时间看到的是那个漆黑庞大的身影。 “现在好了,人家都进去了,我看你到哪里去找入口。”废物说道。 苏心幽没有着急,而是围着那怪物转了一圈后,直接顺着那个破开的背部钻了进去。 这里已经被前人打通,苏心幽从怪物的身上,直接穿进了一条黑暗细长的道路里。 她也不知游了多久,终于浮出水面。 但她刚刚看清周围的情形后,便感到脖子一凉,似乎抵住了什么。 “苏姑娘,追了我很久?”邵瑜笑着问道。 苏心幽转头望去,只见此时她身处的地方,似是一个小水潭。 水潭的岸上,五人全都望着她,除了邵瑜一脸冰冷,其他人脸上都带着浓浓的惊诧。。 苏心幽在岸上其实等了很久,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将时间掐得够准了,没想到还是棋差一招。 在一瞬间的慌乱过后,苏心幽开口说道:“我没有追着你,你们为何也跑到这里来了。” 她试图倒打一耙,但无论邵瑜还是凤晏川,都是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她。 反倒是慕容齐和孟青昭着急了,说道:“只是凑巧碰到一起了,你们何必这么想她。” “水里多冷,怎么能让一个姑娘家一直待在里面,没得熬坏了身子。” 陈莹听到这话,忍不住嗤笑一声,说道:“说得好像她是个凡人一样,连这点东西都承受不住。” 邵瑜看了陈莹一眼,陈莹立马转过头去,没有继续讥讽。 苏心幽知道自己的解释很蹩脚,但也知道今天若是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无法向邵瑜和凤晏川交代。 她没有理会此时脑子里废物几乎要断气的笑声,而是急速想着一个解释。 她的目光落在众人身后的那面门上。 那门上花纹繁复,但却隐隐带着某种规律,更重要的是,她觉得有些熟悉。 苏心幽快速闪回记忆,童年的某个画面,以及系统对着废物说得那句“这里的宝物一定是你的”,最终一切在她的脑海里交织出一个答案后,她明白了这里是怎么回事。 “你们进不去的。”苏心幽十分笃定的说道。 众人听了一惊。 事实也果真如苏心幽说的那样。 他们之所以在这里待着,并不是在等苏心幽这只黄雀,而是因为即便他们弄明白了门上的规矩,却依旧进不去。 苏心幽没有管脖子上的那把剑,而是非常坦然的从水里爬上岸。 孟青昭和慕容齐一左一右想要上来帮忙,但却被苏心幽拒绝。 “苏姑娘不打算解释了吗?”凤晏川问道。 苏心幽说道:“我为什么要解释,此地是我家族秘地,你们这些无故闯入者,才是真的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邵瑜闻言挑了挑眉。 剧情里苏心幽其实根本没有进血鸦林,她得到了冰魄仙莲、修缘石和天地灵火。 倒不是她不想进血鸦林,而是在修缘石和天地灵火上耗费了她太多时间,加上柏嘉峻一直在旁边找事,牵制了她许多心力,最后没有进入血鸦林。 且如今的苏心幽,也给邵瑜一种十分陌生的感觉。 苏心幽向前走了两步,问道:“我们要一直在这里耗着,最后什么都得不到,还是说坦诚合作,平分里面的宝物。” 孟青昭对于陈莹一个女修得宝物有意见,但轮到苏心幽的时候,他却一句反对的话都不说,还沉默着站到她背后支持她。 但这样的支持,却没有得到半点赞赏。 “别站在我身后。”苏心幽忽然说道,话语间充满不耐烦。 她对于慕容齐和孟青昭的厌恶,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一样。 两个大男人全都一愣。 孟青昭甚至问道:“心幽,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苏心幽只说道:“离我远一些。” 两人虽然委屈,但也不想让凤晏川继续看笑话,只能往后退了两步。 邵瑜看向凤晏川,询问他的决定。 凤晏川终是点头同意了苏心幽的提议。 没有人再追问苏心幽是不是跟踪众人,就好像之前发生的种种,全都烟消云散了。 而对于苏心幽意见最大的陈莹,此时倒是有些羡慕她。 陈莹心里也不得不承认,即便往日的苏心幽再讨厌,这一刻的苏心幽是有底气和众人谈判,而不再是一个男修身上的依附者。 苏心幽走到那扇古朴的石门前,仔细的打量着这扇门。 门上无数复杂的花纹,花纹紧紧簇拥的地方,也是这扇门的中心处,那里雕刻的是一只非常粗糙的眼睛。 苏心幽心里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来,但她被这样的情绪包裹了一瞬后,便清醒过来。 她伸出手来,按在门上的那枚眼睛上,在按下的同时,运转功法,将一滴心头血从指间逼了出来。 眼前的石门逐渐消失,众人这才看见门后面的情形。 苏心幽想过家族秘地会在千万种地方,唯独没想过它会在秦州秘境中。 此时出现在她眼中的一切,与她记忆里那道苍老声音描绘的情形一模一样。 多宝架,架子上全是宝物。 “九阶盈心果。” “仙器揽月钟。” 慕容齐和孟青昭的呼吸全都急促起来。 苏心幽转头看向邵瑜和凤晏川。 “这个多宝架上的宝物,该如何分配,你们拿主意吧。” 孟青昭却说道:“心幽,如此不妥。” 苏心幽却是连个眼风都没有分给他。 孟青昭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心幽,这里既然是你的家族秘地,多宝架上的宝物,自然是你家祖辈留给后人的,我们怎么能拿呢?” 孟青昭虽然也觊觎这些宝物,虽然也感受了苏心幽的冷脸,但在他心里,他和苏心幽还是一伙的,此时他要帮着苏心幽将邵瑜与凤晏川踢出局。 但他这样的提议,再一次得到了苏心幽的冷眼。 “我说话从不反悔,道友若是瞧不起我,大可以直说,何必这样阴阳怪气?”苏心幽讥讽道。 第138章 女儿是恶毒女配(十一) 孟青昭倒没想到苏心幽会这般说。 但他似乎已经被这几次苏心幽的冷脸给冷习惯了,此时被她这样对待,也不生气,反而主动拉了拉她,说道:“心幽,现在不是跟我意气用事的时候。” 苏心幽甚至不曾回头看他一眼,就说道:“道友未免太自作多情了吧。” 脑海里的那个废物还在叫嚣着:“人家给你帮忙,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不许你这样对待孟师兄!” “你不许我做的事多了去了,我什么时候听过你的。”苏心幽回道。 废物有一瞬间的卡壳。 苏心幽望着凤晏川,说道:“你不必听他们的,我说分就分。” 凤晏川看了一眼邵瑜,邵瑜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反倒是提前下来的小石头,轻声说道:“不能要那些宝物。” 凤晏川虽然不明白小石头为何要这么说,但他无条件的信任它,便朝着苏心幽说道:“苏姑娘,既然这些宝物都是你家祖先留给后人的,那我等确实不好占为己有。” 苏心幽闻言挑了挑眉,说道:“既然你这么想,那又何必进来呢,毕竟此地可是我家族秘地。” 凤晏川被呛得顿时卡壳。 一旁的孟青昭立马说道:“心幽,凤道友如此高风亮节,这些宝物就不要分了,你尽管拿着就好。” 苏心幽不耐烦的横了他一眼。 孟青昭被如此对待,他也半点都不生气,反倒觉得如今的苏心幽虽然没有之前的温柔,但却有一种别样的魅力。 苏心幽见凤晏川不上套,只能说道:“既然道友不愿取之,那我也不取,静待后来者。” 凤晏川闻言眉头皱起,他只觉得这事中透露着诡异。 他看了邵瑜一眼,两人眼神交汇,显然彼此都觉得苏心幽有问题。 但是孟青昭却像是毫无察觉一样,劝道:“心幽你修炼如此艰难,何必苦了自己。” 苏心幽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说道:“我如何做事,用不着你教。” 孟青昭终于闭嘴了,但他耳边忽然响起传音,原本有些难过的心情,瞬间变得明媚起来。 但苏心幽脑海里的废物说道:“明面上打一棒子,背地里却用传音偷偷给个甜枣,你这手段比我可下作多了。” 苏心幽回道:“我和他是利益交换,和你这样的寄生虫可不一样。” 废物笑着说道:“我和他也是利益交换,我从他那里得到了保护,他从这里得到了开心呀。” 苏心幽懒得理她,而是仔细想着如今的局势该如何化解。 邵瑜在和凤晏川交流过后,朝着苏心幽说道:“苏姑娘,我倒觉得孟道友所言不假,你修炼如此艰难,何必还守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底线不肯动摇呢,就算不能全部都拿走,取一两样,想必后人也不会责怪你。” 苏心幽说道:“前人不取,我自是不取,若是我取了,反倒像是在怀疑自己一样。” “苏姑娘,若是你坚持这么想,那天地下的宝物又何必被人使用,这些宝物被制作出来,不就是为了帮助修者吗?”邵瑜笑着说道。 苏心幽眉头皱起,说道:“家族这么多人都来过这里,但多宝架依旧还是满满当当,若是我取用了,岂不是在说自己不行吗?” 邵瑜没有被这个理由糊弄过去,说道:“苏姑娘越是不愿意取,我倒越是觉得似乎藏着什么问题。” 陈莹素来看不惯苏心幽,听到这话,立马符合道:“对呀,你这样藏着掖着,谁知道是不是又憋着什么坏心思。” 凤晏川不傻,此时看向苏心幽的眼神也满是质疑。 反倒是慕容齐和孟青昭,依旧一门心思的护着苏心幽。 “宝物当前而不取,皆因心幽品行高洁,不是贪图名利之人,哪里有那么多别的原因,一直这样揣测他人,你们难道不觉得羞愧吗?”慕容齐大声说道。 邵瑜目光盯着那多宝架上的一把长剑,说道:“苏姑娘,那把仙剑似乎比你手上这把更加适合你。” 陈莹立马在一旁符合。 邵瑜三人组此时站在原地不动弹,大有苏心幽不取仙剑就不前进的意思。 苏心幽说道:“既然你们愿意待在这里,那我先行进去,至于这多宝架上的宝物,你们自取即可,我盖不阻拦。” 苏心幽说完,不顾几人的反应,身法运转到了极致,朝着密室内里奔行而去。 邵瑜片刻都不曾怔楞,眼神不曾有半顺停留在多宝架上,直接拉起凤晏川和陈莹,跟着她进了内室。 反倒是孟青昭和慕容齐,两人不仅慢了一拍,还望着多宝架上那些宝物有些犹豫。 “这是心幽家族的宝物,我等不能胡乱取用。”孟青昭话虽然这么说,但心底也已经开始觉得这些宝贝有问题。 慕容齐口中说道:“虽然心幽说了可以随意取用,但我等绝对不能胡乱为之。” 话虽然这么说,但经过多宝架的时候,慕容齐视线一凝,他看到了一把长刀。 那刀似乎也是一柄仙器,上面泛着莹莹仙光,一见便知不是凡品。 剑作为修仙者使用最广泛的法器,修真界里谣传着很多关于仙剑的传说。 但刀使用者不多,修仙界里唯一一柄刀类仙器,早就在千年前销声匿迹。 慕容齐目光落在刀柄上,上书两个大字“合光”。 合光刀,正是千年前销声匿迹的那把刀。 慕容齐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使用的武器是刀。 如今他手里的这把刀,虽然也是出自于名家之手,甚至都已经在修仙界里闯出名声来,但一对比多宝架上的这把合光刀,慕容齐只觉得自己手里拿的就像是一把废铜烂铁。 他往前走了两步,心中默念“不能回头,都是假的”。 但脑海里却一直浮现自己拿着合光刀后大杀四方的模样。 甚至还有自己拿到合光刀后,苏心幽对着自己万分崇拜的模样。 “不能拿,不能拿。”慕容齐再度给自己打气。 他看着前方孟青昭缓慢却坚定的背影,确认对方不会回头后,慕容齐终于忍不住,朝着多宝架一招手,那把刀便到了自己手上。 入手便察觉到刀上的灵气充盈,他只是拿到就不愿意放下。 但害怕被孟青昭发现,他还是将刀收入储物袋中。 只是拿到一柄绝世仙器,慕容齐心“砰砰砰”的跳了起来,神情难免显露出些许异样来。 进入内室后,孟青昭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同伴,他望着慕容齐,只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但也没有时间多想。 内室里,两拨人各占一边。 邵瑜三人一起,苏心幽一人占着另一边。 孟青昭二人进来,没有半点犹豫,就站在了苏心幽那一边。 苏心幽看了慕容齐一眼。 慕容齐也不知是不是心虚,此时竟然不敢直视她。 但苏心幽到底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又转头看向面前的一口大鼎。 鼎身漆黑,是这个内室里唯一的东西。 苏心幽说道:“这是我家族秘地,这里的东西,事关我家族传承,还请道友不要在此碍事。” 邵瑜挑了挑眉,说道:“道友先前还说宝物自取,如今又说不要碍事,难道说只有这鼎中的东西,才是真正要紧的,外面的多宝架上那么多宝物,全是噱头?” “更或者说,连噱头都不如,还有可能带来灾祸?” 听到这话,最先觉得难受的人是慕容齐,他好不容易拿到一柄仙器,如今反倒觉得是个烫手山芋。 但他压根不敢说任何话,生怕被人看出来自己的不正常。 苏心幽说道:“随便道友怎么想。” 邵瑜目光在内室上转了转,虽然里面只有一只大鼎,但无论是墙壁还是地面,甚至是天花板上,全都雕刻着纹路。 这些纹路和外间那扇大门上有异曲同工之处,而在花纹中心簇拥着的,不再是一只眼睛,而是一朵花。 花型诡异,正是邵瑜曾经在苏心幽的帕子上见过的。 邵瑜始终觉得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来。 苏心幽此时也不着急,而是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下,开始运转灵力修炼,大有和邵瑜一直耗下去的意思。 邵瑜也不着急,在一旁也找了个位置坐下。 一行人被迫在这个密室里修炼了一个时辰,每个人都是耐心十足,但总有人按捺不住了。 “祭品,我的祭品!” 大鼎里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苏心幽闻言皱起眉来,其他人也全都看向那张大鼎。 鼎身此时剧烈晃动起来,有什么东西似是要从里面冲出来,但还没有冲击出来,就有被什么扯了回去。 “祭品,我的祭品!”苍老的声音依旧叫嚣着。 邵瑜忍不住吐槽道:“你这是饿了多久?” 鼎声停止了晃动,此时一道人影慢慢显现在大鼎上方。 其他人看不见,但邵瑜却能清晰看到,这个人影双脚下,全都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将他与大鼎捆绑在一起。 “我的祭品。” 人影朝着慕容齐招了招手。 慕容齐便感受到一股子大力在自己身上扯动着,将他拉到大鼎身旁。 “救我,救我!”慕容齐喊道,目光望着苏心幽。 但苏心幽却在原地没有动,而是就那么看着他。 慕容齐又看向孟青昭,但孟青昭却只是转过头去,并不看他。 反倒是凤晏川,忽然上前拦住了慕容齐的脚步。 邵瑜和陈莹也跟着上来帮忙,但即便是他们俩合力,此时面对大鼎那边传来的巨大拉扯力,还是觉得难以承受。 即便有两个人帮忙,慕容齐还是不可避免的,用一种非常缓慢的速度,被拉扯着朝着大鼎而去。 “谁是舒家后人?”苍老人影问道。 邵瑜闻言微微皱眉,这一次他听的十分清楚,那苍老人影说的事“舒”而不是“苏”,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苏心幽。 苏心幽说道:“鼎灵前辈,我是舒家后人。” “少喊什么鼎灵,谁愿意跟这个破玩意绑在一起。”苍老人影没好气的说道。 苏心幽立马改口:“前辈。” 那前辈望着在场这么多人,目光落在邵瑜和凤晏川身上时,微微停顿。 “这些都是外人吗?”前辈问道。 苏心幽点点头。 前辈立马说道:“你只给我一份祭品,我也只能出一份力。” 苏心幽说道:“等日后,我会给前辈带更多祭品。”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如今我连一口都没有吃到。” 苏心幽没有半点变化,而是朝着邵瑜和凤晏川道:“两位道友若是信得过我,帮我将其他人送入大鼎中,我愿意将得到的功法共享。” 邵瑜直接说道:“我信不过你。” 苏心幽没有半点尴尬,反而说道:“我可向道友立下心魔誓。” 邵瑜没有说话,似乎是在评估。 苏心幽说道:“大衍圣功。”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天衍宗之所以名为天衍,便是因为天衍宗的立宗之本《天衍功》,而《天衍功》是根据《大衍圣功》一个章节衍生出来的功法。 仅仅是《大衍圣功》的一个章节,就能衍生出修仙界第一宗门的立宗之法,足以说明《大衍圣功》的厉害。 甚至在很多年前的修仙界,都曾有过修完《大衍圣功》必能飞升的传说。 只是这样厉害的功法,却始终都是一个传说,没有任何人见过它。 但邵瑜却隐约从原身的记忆里找到了点线索。 乐州舒家。 舒家是乐州的一个隐世家族,却在多年前轰然覆灭。 舒家的覆灭,原身也曾参与其中。 邵瑜这时候才明白那朵花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原身曾经在舒家见过,不是此时被雕刻的模样,而是实实在在的摆放在舒家的园子里。 舒家的人死光了,园子里的花也枯萎了。 当年原身不过一个元婴期修士,当时宗门给出的理由是舒家行邪魔外道之事,但原身当时在舒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只是原身听命于宗门,既然宗门说舒家是邪魔外道,那原身便没有任何质疑。 当初并不是天衍宗一家行动,而是多家联手,派遣去的都是最精锐的修士,如原身当时的元婴期修为,都只是一个打下手的小弟。 这次行动的不正常,原身自然记在心里,甚至当年他作为一个小喽啰,在舒家密室中的某个地方,也得到了一本功法。 这本功法,便是无情道。 邵瑜看向那个大鼎,又看了一眼苏心幽,此时才明白,并不是舒家室邪魔外道,而是因为这《大衍圣功》。 原身对于飞升有着非比寻常的执念,甚至到了要亲手斩杀女儿的地步,但这样的疯狂执念,在修仙界其实都不算格外离谱。 毕竟每一个修仙界踏上修仙之路,最终的目的都是得道飞升,从此天地同寿。 苏心幽见邵瑜不说话,问道:“难道道友不想飞升了吗?” 邵瑜忽然笑了起来。 当年舒家灭门之事,确实让人痛心,但苏心幽如今的模样,却似乎并不是在坦诚合作。 “《大衍圣功》若是那么容易就能共享,也不至于会销声匿迹到现在。”邵瑜说道。 那前辈闻言笑了起来,朝着苏心幽说道:“丫头,你这是遇到不好糊弄的人了。” 苏心幽脸一沉,问道:“我连心魔誓都愿意发,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邵瑜说道:“从前的苏姑娘我不了解,但如今的苏姑娘可没安好心呀。” 苏心幽说道:“我可没有要求慕容齐一定要拿多宝架上的东西,还不是他自己贪心。” 苏心幽反口将责任推了出去。 邵瑜说道:“我不知道慕容齐和孟青昭如何得罪了姑娘,但他们这一路上可待你不薄,你明知道有问题,但却不提醒,苏姑娘是否觉得亏心?” 苏心幽不说话。 慕容齐此时朝着孟青昭喊道:“孟师兄,今天她能害死我,明天就能害死你,你何必还要再护着她!” 苏心幽满是厌恶的看了慕容齐一眼。 孟青昭此时忽然动了,他跑到邵瑜身后,帮着邵瑜一起抵抗作用在慕容齐身上的推力。 只是他走动过程中,轻轻的撞了苏心幽一下。 邵瑜眼神一直盯着苏心幽,自然察觉到了苏心幽和孟青昭之间的小动作。 慕容齐还以为孟青昭是真的要来帮自己,此时总算松了一口气。 但片刻后,邵瑜却忽然拉着凤晏川和陈莹急速撤退。 “你为什么不帮……” 慕容齐话都没说完,身前忽然传来一阵热浪,紧接着便是巨大的推力。 什么东西在他面前炸开。 但看着那熟悉的灵气冲击,他也认出来了这是什么。 慕容家的冲云弹,虽然是一次性消耗品,但是威力巨大,若是用得妥当,就连化神期修士都有可能重伤。 但此时他家里的冲云弹,是他送给苏心幽防身的,却没想到最终用在了他自己身上。 慕容齐只来得及最后看了一眼苏心幽,就已经失去了任何言语。 冲云弹威力巨大,不仅慕容齐当场身死,就连实施行动的孟青昭,此时也受伤严重。 “你明明跟我说不会有事的。”孟青昭质问道,即便他已经防御手段尽出,但作为自爆中心的他,还是受伤颇重。 若非他接到苏心幽的传音,他绝对不会拿着冲云弹来自爆。 而苏心幽,为了能够给邵瑜和凤晏川致命一击,拿了一张高阶防御符和冲云弹出来,诱骗孟青昭自爆,却没想到没有伤到邵瑜三人分毫。 若真是正常的高阶防御符,确实能防住冲云弹的爆炸,偏偏苏心幽给他的是一张瑕疵品。 “你现在不是没死吗?”苏心幽没好气的说道,她脸上可没有半点愧疚之色、 孟青昭睁大眼睛,说道:“我就不该听信你的鬼话,真是真心全都喂了狗。” 若非苏心幽给他传音,说之前自己对他的冷脸全是为了做戏,为的就是打邵瑜二人一个措手不及,孟青昭也不会真的铤而走险上来自爆。 “你听我的,是因为有利可图,可不是什么所谓真心。”对于自己的盟友,苏心幽依旧没什么好话。 邵瑜若非看见孟青昭和苏心幽传递东西,只怕还不能察觉到异常。 凤晏川经历这么多,忽然转头朝着邵瑜询问道:“玉道友,此间事情复杂,还要继续在这里耽搁下去吗?” 凤晏川心中已经萌生退意。 但邵瑜却说道:“我想留下来。” 凤晏川说道:“她想杀我们。” “你不反抗吗?”邵瑜问。 凤晏川有些难受,虽然他已经和苏心幽将关系说清楚了,但还是不忍心跟对方刀剑相向。 邵瑜说道:“凤道友,你这样想不妥当。” “你心里还念着往日的情分,说不定人家现在已经在盘算着如何得到你的修缘石。” 凤晏川还没有说什么,修缘石听到这话,就已经蹦跶着跳了起来,说道:“她是坏女人,我才不要跟着她!” 凤晏川还是不忍心动手。 苏心幽在一旁,眼神轻蔑的看着凤晏川。 恰在此时,邵瑜忽然动了起来。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苏心幽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脖子上便又是一凉。 “苏姑娘比从前果决许多,但也变得越发不当人了。”邵瑜笑着说道。 熟悉的剑,熟悉的卡着她的脖子。 苏心幽狠狠瞪了邵瑜一眼,说道:“我技不如人。” 邵瑜说道:“苏姑娘最大的毛病,就是不该在自己能力不够的情况下,还妄想着一张嘴巴吃四方。” “《大衍圣功》姑娘想要,修缘石和天地灵火姑娘依旧想要,难道不怕会撑死自己吗?” 苏心幽不说话,只道:“道友有何必这般言语讥讽,道友技高一筹我认栽便是,只是即便杀了我,道友如今也得不到《大衍圣功》。” 邵瑜闻言笑了起来,说道:“苏姑娘是舒家后人不假,但这世上不止姑娘一个舒家后人。” 苏心幽闻言,骤然色变。 邵瑜本来是赌一赌,但看她如此模样,反倒验证了他心底的那个猜测。 “姑娘空有要成事的野心,却没有要成事的本事,倒是可惜了。”邵瑜说道。 苏心幽脸色一沉。 偏偏这个时候脑海里的废物还在不停的叫嚣着:“装得自己有多厉害,到头来还要利用我吸引的男人?可怜孟师兄被你害成这样!” 邵瑜也没有给苏心幽更多时间,而是迎面一把粉撒在她脸上。 苏心幽身子一歪,立时朝着地上倒去。 而恰在此时,内室的石门忽然落了下来。 看戏许久的那个鼎灵,此时笑得十分猖狂,说道:“你们,都是我的祭品!” 邵瑜问道:“舒家后人也是吗?” 鼎灵说道:“舒家后人自然不是。” 邵瑜嘴角勾了起来,说道:“那你这个器灵,说话可不太严谨。” 一句“器灵”却像是勾起了那鼎灵的不痛快,当即大喊道:“什么器灵,我是大衍圣功的十五代传人燕回道君!” 邵瑜问道:“炼《大衍圣功》必飞升,那你为何没有飞升呢?” 燕回道君听了这话,立马像是被人捏住脖子一样。 偏偏邵瑜继续问道:“《大衍圣功》在修仙界名声赫赫,为何你这个传人的名字,外界从未得知,反倒是第十四代传人的名声响亮得很,是因为你不如他优秀吗?” “闭嘴,你闭嘴!”燕回道君喊道。 邵瑜说道:“一点实话你都听不得吗?你们这些器灵都是这样吗?” “我不是器灵,我不是器灵!”燕回道君大喊道。 “你被绑死在大鼎里,你不是器灵谁是器灵。” 邵瑜哪里痛戳哪里的举动,显然是激怒了燕回道君,他当即什么都不管了,喊道:“我要吃了你!” “你这是饿了多少年,什么硬骨头都要啃?”邵瑜反问。 燕回道君怒气冲冲的,也顾不得即将到嘴边的慕容齐,朝着邵瑜疯狂摇动手臂。 邵瑜确实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拉扯之力,但他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这就是你对我能施展的力量吗?”邵瑜问道。 燕回道君气急,他已经使出了所有的力量,但因为邵瑜没有拿多宝架上的宝物,所以燕回道君的力量在面对邵瑜的时候,没有任何加成。 “这么多年了,你早就弱得不能再弱了,对吗?”邵瑜问道。 燕回道君没有反驳,因为实际上,他确实已经和邵瑜说的一样,他千年万年被放在这里,力量早就弱到了极致。 因为《大衍圣功》特殊的传授模式,若有一天,他弱到消失,那《大衍圣功》便会随着他一起消失。 邵瑜飞身上前。 燕回道君立马喊道:“你不能对我怎么样!你没有这个本事!” 太阳真火祭出。 灼热的火光映照在燕回道君那虚弱的魂魄上。 “太阳真火,见鬼!”燕回道君骂道。 小火非常配合的龇牙咧嘴着扑向燕回道君。 燕回道君左右躲避,生怕被太阳真火的光芒所伤。 邵瑜说道:“你现在似乎一把就能捏碎。” 燕回道君叫道:“你就算拿太阳真火威胁我,我也不会将《大衍圣功》传给你!” 邵瑜说道:“你是不想,还是不能?” 燕回道君没想到邵瑜居然如此敏锐。 虽然事实真的和邵瑜说得一样,但燕回道君依旧是输人不输阵,叫嚣道:“不是我不能,而是看我愿不愿意!” 邵瑜给了小火一个眼色。 小火得了指示,立马身形再度暴涨,燕回道君再度被烫得哇哇大叫。 “看你的意愿?现在你要是再不愿意,你就要被烫没了哦。”邵瑜说道。 燕回道君如今的身形,比起之前虚弱了几分。 小火此时也笑嘻嘻说道:“这个人该烧,也不知道干了多少坏事,身上臭得要命。” 邵瑜说道:“燕回道君吐一次《大衍圣功》,便要吃一次人,他自然好不了。” 燕回道君反驳道:“你当是我要吃人吗?若非舒家不当人,我何必要待在这个鬼地方,给他们当行走的《大衍圣功》!” 燕回道君碍于契约,他不敢吃舒家后人,但同样的,他对舒家人也没什么好感。 邵瑜只感觉这个修仙界似乎是全员恶人,燕回道君吃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舒家绑着燕回道君似乎也不怎么人道,大宗门与几大家族联手灭了舒家,照样也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一切都是因为《大衍圣功》,对吗?”邵瑜问道。 燕回道君说道:“我就不该当这个见鬼的圣功传人,一点好处都没有得到,反倒让我被困这个鬼地方几千年。” 邵瑜闻言笑了笑,说道:“那我给你个解脱吧。” 燕回道君闻言不明所以,但直觉却认为没什么好事。 小火的火苗又往上窜了几分,燕回道君再度被疼得哇哇乱叫。 “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燕回道君大喊。 邵瑜说道:“我没有疯,我在帮你。” “我死了你也得不到《大衍圣功》!”燕回道君急切说道。 邵瑜却显得比较无所谓:“没事,得不到便算了。” “那你还怎么飞升?”燕回道君问道。 邵瑜说道:“我就算得到了也不见得能修炼成功,到时候一样无法飞升,问题不大,大不了我不飞升了。” 燕回道君只觉得邵瑜疯了,骂道:“我辈修士,无不以得道飞升为至高目标,你为何如此不思进取!” 邵瑜说道:“我乐意。” 燕回道君朝着其他人喊道:“你们是聋子瞎子吗?就这样看着他发疯!谁要是救我,我拼了血契不管,也要讲《大衍圣功》传给他!” 半死不活的孟青昭,闻言立即朝着凤宴川喊道:“凤师兄,你快阻止玉道友,他要弄死燕回道君!” 若是燕回道君死了,那《大衍圣功》就要随着他,彻底埋藏在这个地方。 哪怕孟青昭自己都只有一口气,他也不想看到《大衍圣功》彻底失传。 凤晏川却没有动弹。 孟青昭喊道:“凤师兄,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修仙界那么多前辈想一想!你不想飞升,难道你师父就不想吗?” 凤晏川这才看了孟青昭一眼,说道:“孟师弟,我觉得玉道友的想法没有错。” “凤师兄,这是飞升,不是旁的小事,你为什么要跟着他发疯?”孟青昭只觉得凤晏川就像是被邵瑜下了蛊。 偏偏陈莹在一旁帮忙抬杠,说道:“你想飞升,不代表人人都想飞升,有的人就是喜欢在修仙界安享万年,你若是看不惯,那就站起来反对呀。” 孟青昭如今半死不活,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都是一个问题,他如何能站起来反对,只能一张嘴企图劝说。 邵瑜说道:“吃了人才能吐出点东西,还只能对着特定的人吐,有何意义。” “这是《大衍圣功》,是修仙界最重要的功法。”孟青昭说道。 邵瑜闻言笑了起来,道:“最重要的功法,为何失传了这么多年,修仙界还是好好的?” “你不能这样!这是飞升秘法!”孟青昭依旧反对。 邵瑜指了指地上躺着的苏心幽,说道:“你若是觉得保持清醒很难受,大可以跟她一起睡着。” 孟青昭心在滴血,但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邵瑜催动太阳真火燃烧得更旺,听着燕回道君一声接一声的哀鸣。 “《大衍圣功》失传,是整个修仙界的损失!” “你就是修仙界最大的罪人!” 燕回道君一声接着一声,偏偏邵瑜完全充耳不闻。 也不知过去多久,燕回道君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空气中,似是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没了,真的没了……”孟青昭口中喃喃道。 邵瑜看向凤晏川和陈莹,说道:“这里也没什么东西了,我们离开吧。” 凤晏川转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孟青昭和苏心幽。 邵瑜说道:“时间到了,他们自然能离开这里。” 秘境中不知年岁,但到了时间,不管身在何处,秘境都会将活人传送出去。 至于那些死掉的人,自然变成了秘境里的养分。 三人再度从水潭离开,穿过怪物的腹部,回到血鸦林。 迎面便是一群血鸦,张着尖锐的喙扑向三人。 在外界所有人眼里看起来十分恐怖的血鸦,在拥有克制之法后,此时在三人看来,不过是一群聒噪的鸟雀罢了。 三人干脆利落的解决掉这一群血鸦之后,坐下来修整片刻。 凤晏川提议道:“马上就要离开秘境了,我们也不去别的地方了,不如就在这血鸦林中仔细搜寻一番。” 他和邵瑜此行收获颇丰,只有陈莹没有多少收获。 陈莹也知道那些厉害的宝物与自己无缘,血鸦林如今也成了她最好的选择。 三人继续朝着林子里走去,只是这一次走的是出林子的方向。 “血鸦并不可怕,不如我们分散开来?”陈莹难得主动提议。 邵瑜和凤晏川都没有任何异议,毕竟如今已经接近离开,再挤在一起反而是一种浪费。 凤晏川选定方向后,陈莹让邵瑜先选,等邵瑜选好后,她选了一个离邵瑜较近的方向。 “玉道友,若是遇到我无法解决的,可以向你求救吗?放心,我不会胡乱求救。”陈莹说道。 虽然自己历练很好,但陈莹也怕自己遇到意外,经历了这一系列事情,她不仅不再寻死,反而有些惜命。 这林子里的东西虽然好,但对于邵瑜来说,其实作用并不大,整个秘境里对他有用的东西,似乎也只有天地灵火和冰魄仙莲的莲藕。 “我可以和你一起。”邵瑜十分干脆的说道。 陈莹如今倒是真的想要提升自己,便说道:“那我若是没有开口,道友千万别帮我。” 邵瑜点头。 陈莹心底松了一口气,选定了方向后,她便提着剑一脸杀气的扎进林子里。 邵瑜始终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偶尔看一眼,确保这倒霉孩子不出事。 陈莹倒是遇到过几次危机,只是她也没有喊邵瑜,而是全都硬扛着自己试着去面对。 一开始她的动作十分生疏,挥剑的手也显得有些犹豫,但经历得多了,她便越发坚决起来了。 当又一次斩断一条蛇后,陈莹扬起笑脸,回头朝着邵瑜喊道:“玉道友,快看,这是一株九阶赤松芝。” 九阶灵药,任意一株拿出去,都是有价无市。 邵瑜点点头,四周此时晃动了起来,就像是发生了地震一般。 “快采药!”邵瑜催促道。 陈莹也有些慌张,急切的将那棵赤松芝扯了下来,只不过根部一大半都断在那里,倒是让陈莹满脸心疼。 她回头看了一眼邵瑜,只见邵瑜的身影自下而上,逐渐变成透明。 眼前一黑,等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秦州秘境外的空地上。 传送出来和传送进去一样,都是随机传送地点,陈莹往左右望去,并没有见到邵瑜那张长相十分普通的易容脸庞,心下竟然还有一丝失落。 只是她很快便想着,邵瑜虽然是个散修,但如此不凡,多半很快就能闯出名声来,到时候既然还会有再相见的机会。 而天衍宗的人很快就找了过来。 “陈师姐!我看到陈师姐了!” 天衍宗的弟子们此时蜂拥而至,看到陈师姐出来后,也没有谁问她得到了什么好东西,只是非常关切询问她是否受伤。 “陈师姐,如今只差凤师兄和顾师姐了。”小弟子这般说道。 陈莹听到这话,却只觉得鼻子一酸,说道:“凤师兄安然无恙,但顾师姐身陨血鸦林。” 原本还算热闹的弟子们,听到这话,神色全都黯然下来。 与顾芳若关系好的女弟子,直接哭出声来:“顾师姐跟我说好了,等她从秦州秘境出来,就要教我落英剑法……” 陈莹听了这话,也觉得十分难受。 这里人虽然很多,但天衍宗弟子扎堆难过并不是特例,其他宗门或者家族,总有弟子折损在秘境中,此时清点过后,他们的脸色也好看不起来。 “我儿,我儿!” 天衍宗众弟子忽然听到一道悲怆的男声。 有弟子小声说道:“那里似乎是慕容家。” 陈莹想到在秘地里被炸死的慕容齐,虽然她不喜欢对方,但也忍不住觉得有些难过。 而那秘境原本在天空中漂浮着,此时秘境底下却忽然出现数条黑漆漆的裂缝。 “是虚空裂缝。”有人喊道。 众人此时还没有察觉到什么,只是一脸好奇的看着天空中。 虚空裂缝并不是如何稀奇的东西,特别是在秘境周围,更是显得十分正常。 但这数条虚空裂缝,却像是被人拉扯着一般,越扯越长。 在短短一刻钟里,虚空裂缝已经有悬浮秘境的一半长。 裂缝拉扯这么长,如今再没有人觉得正常,反倒心头隐隐升起一抹不安之感。 几个宗门和家族的长老,此时也全都聚在一起。 “长老传信,让我们回到宗门驻地,静候待命。”有弟子来传达长老的想法。 一群弟子赶忙朝着宗门驻地赶去。 等到了宗门驻地,就见到这里人来人往,一问之下方才知道,所有大宗门、大家族的负责人,此时全都聚在这里谈事。 陈莹刚到,就被人请到偏室。 “陈师侄,老夫有一事不明,还请师侄据实相告。” 陈莹不认识这人,眼神有些迷茫,但很快就有人向她介绍,原来这人是慕容家的家主。 也是慕容齐的父亲。 慕容增没有管秘境裂缝之事,派了个自家的长老去参与商讨会议,他如今专门派人等着陈莹,就是想要问她一个真相。 陈莹有一瞬间慌张。 但一旁天衍宗的长老已经安抚道:“秘境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慕容小公子到底因何而亡,你据实相告即可,你是天衍宗弟子,不必有任何慌张。” 天衍宗长老这般安抚,便是让陈莹不要惧怕于慕容家的权势。 陈莹没有再犹豫,而是将慕容齐因何而死,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 待听到《大衍圣功》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呼吸急促起来,即便是那么在意慕容齐之死的慕容增,此时也忍不住连连追问。 “《大衍圣功》是真的没了吗?被那散修用太阳真火少没了?苏心幽到底有没有拿到《大衍圣功》?”慕容增追问道。 陈莹眉头微皱,说道:“我以为你想问的是慕容齐,你为什么要追问《大衍圣功》?” 她又看向一旁自家宗门的长老,问道:“这些我也必须据实相告吗?” 长老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就将陈莹护在身后,转头朝着慕容增道:“慕容家主,该说的我宗弟子都已经说了出来,还请慕容家主不要继续为难下去,吓坏弟子。” 第139章 女儿是恶毒女配(十二) 长老口中,此时“被吓坏了”的陈莹,正微微皱着眉头,看不清楚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慕容增还想继续追问下去,但天衍宗的长老已然是一副要送客的姿态。 慕容增骤然得到《大衍圣功》的消息,他连慕容齐的死都没有那么在意了,他到是想一直追问下去,但看天衍宗长老的模样,显然不会让他如愿。 慕容增出了天衍宗驻地,立马朝着身旁的堂弟说道:“孟青昭说了假话,想要将祸水引到凤晏川身上,我们不能中他们的圈套,为今之计,就是要尽快找到苏心幽这个舒家后人。” 慕容增得到慕容齐的第一手消息,便是来自孟青昭,偏偏孟青昭没有说一句真话。 “大哥,《大衍圣功》不是已经被那散修给毁了吗?我们为何还要找苏心幽?” 慕容家主摇了摇头,说道:“苏心幽是舒家后人,定然能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万一这个燕回道君只是舒家传授《大衍圣功》的某一个容器呢?可能这样的容器还有很多个呢?” 倒不是慕容增生性乐观,而是如今他不得不乐观起来。 “孟青昭为什么要说假话,肯定是为了给孟家找苏心幽争取时间。”慕容增说道。 但他堂弟却说道:“可我们的人一直盯着孟家,孟家的人没有任何异动,压根没有听谁说要去找苏心幽。” 慕容增闻言也皱起眉头来,说道:“难道孟青昭对自家人也说了假话?他说假话图什么呢?难不成在他心里,苏心幽比家族更重要?” 这话一说出来,慕容增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过可笑。 “大哥,会不会说假话的人是陈莹?” 慕容增摇头,说道:“陈莹一个女修,编不出这样的瞎话来,看她那个害怕的模样,就知道她说的话多半都是真的。” “况且,她撒谎干什么?将祸水从凤晏川引到苏心幽身上?她没有必要这么做。” 慕容家的人,此时倒是一致认定陈莹说的应该是事实,且很快他们就发现天衍宗的人也在寻找苏心幽的下落,这倒是让他们越发肯定这就是事实。 苏心幽在密室中刚刚醒来,秘境便开始晃动起来,她传送了出来后,第一时间将自己蒙住脸。 她感受到周围人窥探的目光,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本想寻找自己宗门的人,但她发现有很多人在找她。 苏心幽不敢继续耽误下去,也不敢与任何人联络,直接从小路逃出秦州。 侥幸从秘境里逃出一条性命,苏心幽知道慕容齐的死,定然会引来慕容家的报复,但她却没想到,要找她的人居然会有这么多。 苏心幽左思右想,也只能想到可能与《大衍圣功》有关系,但她如今实力地位,压根不敢在人前露面,只能藏匿身形,隐瞒修为,一路逃往漠北。 “为什么要将身体给她?她做的比我好吗?”废物叫嚣着。 系统没有说话。 苏心幽训斥道:“闭嘴,别吵!” 废物叫着叫着,忽然发现自己可以控制身体了。 “看起来,系统还是更加信任我呢。”废物笑着说道。 苏心幽没有回答,她无意与废物斗嘴,哪怕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她也不觉得难受,反而在非常认真的思考起自己存在的问题。 她越是想,便越是觉得若是没有那个叫玉劭的散修,只怕自己早就已经成功得到了《大衍圣功》,一想到自己进入宝山什么都没有得到,她心下就恨得牙痒痒。 而此时的废物,却成功的又在旅途中搭上了一个元婴初期修为的大家族修士。 废物不停的和苏心幽炫耀自己的本事,苏心幽直接翻了个白眼后,便不再和她说话。 “苏心幽”这个名字,在一日之内传遍了整个秦州。 秦州秘境的诡异情形持续了很久后,天空中那些空间裂缝交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这个缺口直接将秘境包裹其中,一口吞了下去。 已经在秦州城外天空上挂了上千年的秦州秘境,彻底失去了踪影。 大宗门和大家族自然对这事十分着急,但同样的,他们也没有放过对另一件事的用心:找苏心幽。 苏心幽是在宗门大比中崭露头角的新秀,她上一次被人广泛知道,还是因为凤晏川。 如今各大宗门和大家族,全都在不遗余力的寻找苏心幽,一些不明就里的小家族和小宗门,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寻找苏心幽,几乎不假思索,便也加入了寻找苏心幽的队伍当中。 一时间,倒是秦州所有人都在寻找苏心幽。 至于秦州秘境之事,大宗门和大家族倒是在一起商讨出了一个解决办法,只是即便他们用尽全力,却依旧抵挡不了秘境遁入虚空。 秦州秘境是东部最大的一个秘境,如今进入虚空中,固然让人惋惜,但在事情无法更改之后,所有人反倒接受良好。 毕竟这是修仙界,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秘境消失之事,虽然少见,但也不是绝无仅有。 “爹,秘境为何会消失?是有什么原因吗?”邵青萝问道。 邵青萝终于突破筑基期,从那个密室出来后,她就迫不期待要往秦州赶。 邵瑜为了掩盖自己刚从秘境出来的事,他做出了一副追着邵青萝抵达秦州的模样,倒是无人怀疑他曾经进过秦州秘境。 “秘境的阵心没有了,自然定不住了,便要没入虚空。”邵瑜说道。 这番解释不是邵瑜说的,而是小火说的。 邵瑜本来还以为秘境的阵心是小火,却没想到居然是看起来弱了吧唧的燕回道君。 “燕回道君确实非常虚弱,但他是《大衍圣功》的容器。”小火是这样解释的。 《大衍圣功》作为修仙界顶级功法,自然有其不凡之处。 小火又说道:“你是导致《大衍圣功》消亡的人,你会倒霉的。” 邵瑜半点都不在意,说道:“没事,在我倒大霉之前,我一定会将你交给徒弟。” 小火撇了撇嘴,说道:“说得好像我是那种朝三暮四的火焰一样。” 邵瑜没说话。 而此时邵青萝又开始担心起来,说道:“秘境出了意外,也不知道对凤师兄有没有什么影响。” 邵青萝虽然被迫闭关修炼了这么久,但她对凤晏川有这么多年的感情,并不是说放下就能立时放下的,更甚至,她压根就不想放下。 父女俩抵达宗门驻地的时候,里面人不多,大多数人全都被安排出去找人。 也许是考虑到凤晏川和苏心幽的私情,宗门担心凤晏川会徇私,并没有派他出去找人,而是将他留在驻地里等候宗门来使。 邵青萝见到凤晏川,立马满眼心疼,说道:“师兄你瘦了许多。” 凤晏川虽然已经和苏心幽断了联系,在面对过分热情的邵青萝时,他还是觉得十分不适应。 邵瑜将女儿往身后一拉,询问小徒弟:“此行可有收获。” 凤晏川立马将冰魄仙莲和修缘石拿了出来,没有半分藏私的,朝着邵瑜说起他在秘境中的经历。 邵瑜听了不住点头。 邵青萝也在一旁不停附和,间或发出几道惊呼声。 “苏心幽之事,宗门怎么做,你看着听着便好,不用格外放在心上。”邵瑜安慰道。 凤晏川点点头,他如今对苏心幽心情复杂,但到底还是期盼着苏心幽能够安全。 邵青萝却半点都意识不到凤晏川的想法,反倒十分恶毒女配的说道:“爹,咱们去抓苏心幽,抓到了不仅能立功,还能为师兄出口恶气。” “我觉得你师兄没什么恶气。”邵瑜说道。 邵青萝看向凤晏川。 凤晏川轻轻点头,若是苏心幽什么都得逞了,凤晏川可能还会觉得有些意难平,但如今苏心幽什么都没有捞到,反而惹了一身腥,他甚至都有些同情了。 邵青萝跺了跺脚,说道:“师兄你还在想着这个小贱人!” 这话一出,邵瑜和凤晏川全都皱起眉头。 邵瑜说道:“不会说话,可以把嘴巴让给需要的人。” 邵青萝却比邵瑜更加不高兴,说道:“我就要说她,不仅要说,我还要天天都在说……” 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邵青萝努力挣扎,但依旧没有任何作用,邵瑜下的禁言诀,她压根就解不开,只能睁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向邵瑜。 邵瑜问道:“能好好说话了吗?” 邵青萝乖乖点头。 邵瑜一挥手,禁言诀被揭开,邵青萝大口大口松气。 邵瑜说道:“三岁的孩子都知道不能说脏话,你要是连他们都不如,那还是继续当个哑巴。” 邵青萝得父亲宠爱,这几年要风得风,因而有些膨胀,可之前被关在密室里这事,就已经足够让她怀疑父亲对自己的爱了。 如今又随意被禁言,她倒是有些警醒了。 邵青萝虽然骄纵,但她到底不是从小就在父亲身边长大,而是在凡间流浪许久方才回到修仙界,因而她看起来总是张牙舞爪,但实际上比起旁的修二代,她的底气总是要差上一些。 “爹,苏心幽和师兄在一起,一直是包藏祸心,你不能同意他们的婚事。”邵青萝急切说道。 邵瑜看了凤晏川一眼。 凤晏川说道:“我与苏姑娘已经说清楚了,从此再无干系,师妹无需忧心此事。” 邵青萝听到这话,立马发出一声欢呼来,但看到两人全都盯着自己,她声音又慢慢变小,生怕邵瑜又禁言她。 邵青萝又扯了扯邵瑜的衣袖,说道:“师兄如今已经与苏心幽断掉了,也该另外给他安排一门好亲事……” 邵瑜问道:“什么样的亲事才是好亲事,你这样的吗?” 邵青萝点头,拉着邵瑜说道:“爹,你以前答应过我的,要将我许配给师兄。” 凤晏川闻言忍不住有些头大,但一来师父对他恩重如山,二来他和苏心幽之间已经结束,似乎确实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但邵瑜却非常坚定的拒绝了这门婚事。 “爹!男未婚女未嫁,此事有何不可?你答应过我的!”邵青萝急得鼻子都快冒烟了。 邵瑜说道:“这世上不可的事情多了去了,你还是早点习惯比较好。” 邵瑜觉得邵青萝的性子,和从前的儿子邵大宝有些相似,都是被宠坏的孩子,只不过邵青萝是吃过苦头的,因而他觉得邵青萝的性子应该会更容易被扭转过来。 邵青萝被这样一说,眼泪都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 凤晏川看得不忍心,立马拿出先前在庆元坊里买的裙子来哄她开心。 邵青萝很快就破涕为笑,也顾不得和邵瑜卖可怜,当即拿着裙子进了内室。 邵瑜叹息一声,说道:“你若是不打算娶她,就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 凤晏川说道:“师父,给师妹买衣服,我和师兄都是做惯的,应当不会引起她的误会。” 邵瑜语重心长的说道:“她心悦你,你的每一点小小举动,都会被她无限放大。” 凤晏川又道:“可师父也说让弟子好好照顾师妹……” “她要死的时候你搭把手,让她别死得那么快就行了,不必精准到这些衣食住行上。”邵瑜说道。 凤晏川隐约觉得这似乎与师父先前说的完全不一样,但他一时竟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 邵青萝穿着裙子美美的走了出来,朝着邵瑜说道:“师兄给我买了这么漂亮的裙子,他也心悦于我,爹,你就成全我们吧。” 邵瑜看了凤晏川一眼,无奈摊摊手。 凤晏川脑门上的汗都快要落了下来,朝着邵青萝小心翼翼的解释道:“师妹,我给你买衣服,真的不是因为我心悦于你……” “师兄,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的。”邵青萝说着,还朝凤晏川露出一个可爱的表情来。 凤晏川被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跟邵瑜道了一声之后,便踉跄着脚步跑了出去。 “爹,师兄害羞了。”邵青萝说道。 邵瑜问道:“给你买衣服,就是心悦于你?” 邵青萝用力点头。 即便不是这样,邵青萝也要按着凤晏川让他认下。 邵瑜说道:“你柏师兄也给你买了衣服,那我将你许给他。” 邵青萝闻言立马跳了起来,喊道:“我才不要嫁给柏师兄!” “同一件事,不同人做,在你心里有不一样的想法,做人不能如此。”邵瑜说道。 邵青萝说道:“哪怕是同一件事,不同人做,自然会给人不同的感官,我可没有欺骗爹爹,凤师兄给我买衣服,就是因为他心悦于我,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解释。” 邵青萝就像躺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一般,压根就不愿意醒过来。 邵瑜说道:“明日我会找个女弟子过来带你。” “带我做什么?爹,我已经筑基了,我可以嫁人了。”邵青萝说道。 邵瑜说道:“你若是成天想着嫁人,我可能就不会让你嫁人了。” 邵青萝闻言一僵。 第二日一早,邵青萝就见到了那个要来陪伴自己的女弟子。 陈莹。 邵瑜在宗门内地位很高,因而他一说出口,陈莹便无法拒绝。 陈莹虽然不明白为何邵瑜要找自己来陪伴邵青萝,但也已经做好了要面对一个娇蛮大小姐的准备。 邵青萝虽然修为不高,甚至也很少离开灵曜峰,但她在宗门内的名声却很响亮,毕竟不是谁都能将人逼婚逼到恨不得叛离宗门。 “陈师侄,此番若是你能帮我的大忙,我的三大成名绝技,都可以教给你。”邵瑜说道。 邵瑜的成名绝技固然厉害,但若是拿去诱惑从前的那个陈莹,只怕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但如今的这个陈莹,正愁自己学不到厉害本事,碰到这样的机会,自是万分激动。 “陈师侄,会禁言诀吗?”邵瑜问道。 陈莹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点点头。 邵瑜一指邵青萝,说道:“禁言她。” 邵青萝眼睛瞪大,但陈莹却没有太多犹豫,直接禁言,但动作却能依稀看出她的不熟练。 面对邵青萝的怒目而视,陈莹也没觉得有半分不自在。 邵瑜说道:“你们看好了。” 邵瑜将禁言诀仔细朝着两人演练一遍,顺便又解开了邵青萝身上的禁言诀。 邵青萝学会之后,第一时间便对着陈莹使用起来,只是陈莹修为比她高,她的禁言诀能禁言的时间非常短暂。 反倒是陈莹,因为学得仔细,这一次的禁言诀施展得比之前流畅许多。 邵瑜言语虽然简单,但陈莹却非常轻易就能理解通透,除了她如今一心向学,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邵瑜对这些法诀的理解,早就远远超过她师父。 “可能是因为你天生聪明,所以你学得很好。”邵瑜夸赞陈莹。 邵青萝听到这话,不禁有些吃味,忍不住说道:“爹,我第一次学,我学得也很好。” 邵瑜说道:“可是你比陈师侄差了太多。” 邵青萝说道:“她修为比我高,禁言诀早就学过一遍,我自然比不过她。” 邵瑜说道:“你心里觉得自己比不过别人,那就永远比不过别人。” 邵青萝听到这话只觉得万分无奈,说道:“可这并不是我觉得,而是我基础比她差。” 邵瑜说道:“既然同样是买衣服,在你心里会有不同的解读,那现在同样是练法术,我也只能将两个基础不一样的人,放在相同的位置去进行比较,你做得差,就是你输了。” 邵青萝闻言张大嘴巴,忍不住说道:“爹,你不能这样不讲道理。” “说得好像你很讲道理一样。”邵瑜说道。 邵青萝自知理亏,但她却很讨厌邵瑜夸赞别的女孩子。 邵青萝也想要好好表现,偏偏陈莹就像是开了挂一样,学什么都特别快。 邵青萝天赋比不过,努力也比不过,一天下来,人郁闷得都要冒烟。 反倒是陈莹,跟着邵瑜学习,她只觉得一切复杂的法术,在邵瑜的讲解下,都能变得简单起来。 她从前觉得修炼是一件非常痛苦且疲倦的事情,但这一天下来,她学会了三个法术,却一点都不觉得辛苦,甚至还觉得十分有成就感。 等到她回道自己的住处时,一群师姐师妹全都围了上来。 “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见到凤师兄?” “一天是在陪着凤师兄吗?” 陈莹闻言皱起眉头来,说道:“我今日没有见到凤师兄,都在跟随邵峰主修习道术。” 这话一出,众人立马发出一声惊呼。 “其实我觉得邵峰主也不错,虽然年纪大了一点,但他又不显老,长得比凤师兄也差了点,但他修为多高,人多厉害呀。” 眼见着这些人话越说越不对劲了,陈莹急了,说道:“我是去学道术的,不是去做别的!” 哪怕她这样强调,也只是换来众人一道意味深长的“是的呢”。 陈莹只觉得臊得慌,也知道她们是什么想法,便说道:“你们不用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修炼未有成果,绝对不会谈这些事情。” “成果,你要有什么成果?女修都修到金丹期了,还不够高吗?”有人反问。 陈莹说道:“金丹之上有元婴,元婴之上有化神。” “难道你还想要修炼到化神期不成?那个时候你可就成了老姑娘。” 陈莹说道:“老姑娘就老姑娘,我又不靠着他们什么。” “陈师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能有这样偏激的想法?” 陈莹闻言深吸一口气,她此时倒是明白秘境中邵瑜说得那番话了。 天衍宗是修仙界第一宗门,这里的女修士们全都不思进取了,她们这些女修中的翘楚都是这样,如何指望外面那些女修。 “陈师姐,你可不要学云柳老祖,修为至化神又如何,还不是没人要。”有师妹小声说道。 云柳老祖是灵剑宗的一位化神期女修,面容严肃,终身未嫁。 “云柳老祖是化神期修士,她自来随心所欲,便是不成亲又如何?难道她还需要男修的保护吗?”陈莹反问。 众人听了一愣。 她们从小到大听到的话,便是要求她们安守本分,等待日后成婚嫁人,然后生出一个天赋好的孩子来。 至于她们本人要学多少本事,压根就没有人在意。 陈莹说道:“为什么男修可以当宗主、当峰主,他们即便成亲了,也可以不忠于自己的妻子,在外面继续拈花惹草,而女修却不行?”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至少我不想继续过那样浑浑噩噩的人生。” “我要自己去修炼,学道术,要像个男修一样,跟他们去争机缘,抢宝物,我不要辅佐谁成为化神修士,我要让自己变成化神修士。” 陈莹说完,周身忽然气机大做。 突破。 她在说完这一番后,如同福如心至一般,困顿许久的瓶颈悄然打开。 围着她的师姐妹们,此时有的依旧不以为意,有的神色平静,但还有一部分人,此时睁大眼睛看着陈莹,似是深受震动。 陈莹的突破便是一夜,等她意识回笼的时候,周围倒是一片寂静。 其他的师姐妹们早就回去了,只有一个人还在一旁守着。 “你突破结束了。”冯静芸笑着问道。 陈莹点点头,又道:“此番多谢冯师姐护法。” 冯静芸摇摇头,说道:“咱们姐妹之间,何必说这样的客套话。” 陈莹心下倒是更加感激。 冯静芸犹豫一番后,问道:“莹莹,你说,邵师伯还愿意教别的女弟子吗?” 陈莹不解的看向冯静芸,说道:“师姐也想跟着师伯学习道术吗?我还以为师姐会很乐意成亲生子。” 陈莹倒不是在阴阳怪气,而是所有人都知道,冯静芸许了一门好亲,她的未婚夫天池峰的大弟子齐致远。 天池峰是宗门内第三主峰,齐致远虽然各方面都略微逊色于凤晏川,但也是难得的青年才俊。 冯静芸定下这门亲事,所有人都觉得她是高攀了。 冯静芸苦笑一声,说道:“都说我捡了大便宜,才结了这一门好亲事,但我其实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开心。” 陈莹闻言,赶忙说道:“师姐,对不起,我不知道……” 冯静芸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又不只是你一个人这样想。” 陈莹轻声问道:“师姐放心,明日我会问一问邵师伯。” 冯静芸事到临头,反倒又开始后悔起来,说道:“莹莹,不如还是算了吧,别惹了邵师伯不开心,他连你也不教了。” 陈莹说道:“邵师伯虽然看起来严肃,但他脾气很好,不会有事的。” 冯静芸闻言松了一口气,她心下想着陈莹的话,暗道自己若是修为更高的那一个,齐致远还敢这样对待自己吗? 冯静芸无数次想要反抗,但偏偏因为齐致远是难得的青年才俊,即便他如何打压自己,师父和家中长辈,全都在要求冯静芸忍耐。 陈莹再度前来上课的时候,邵瑜只是扫了一眼,便知道她的变化。 “你若是勤于修炼,未来成就定然能强于你师父。”邵瑜说道。 陈莹双眼发亮,问道:“师伯您真的这么觉得吗?我师父可是元婴后期。” 邵瑜说道:“为什么你会这么不自信,你不仅天资卓绝,悟性也是绝佳,突破你师父的成就,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陈莹开始喜欢上跟随邵瑜学习了,她觉得自己前半辈子得到的夸赞,可能都会没有跟着邵瑜学习的这两天多。 她甚至觉得进入秦州秘境,可能会成为自己人生的重大转折点。 她回想起来,当初自己之所以进入秦州秘境,怀着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凤晏川,想要和他多接触,如今陈莹倒是一点都不想接触了。 “邵师伯,你这里还缺人吗?”陈莹鼓起勇气问道。 邵瑜还未回答,邵青萝就抢着说道:“你自己在这里赖着还不够,还想要带旁人一起吗?” 邵瑜抬手止住邵青萝的无礼,朝着陈莹道:“我经历有限,带不了更多弟子。” 陈莹闻言顿时有些失落。 邵瑜继续说道:“但你在我这里学到的,完全可以教给更多人,你帮助别人的同时,也能加深自己对于道法的理解。” 陈莹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但很快又说道:“师伯放心,您的独门绝技,我绝对不会传给第二人。” “独门绝技又如何,能学会就是她的本事。” 邵瑜如此大度,倒让陈莹越发感激。 邵青萝不高兴了,说道:“独门绝技人人都可以学,若是让爹爹的对家找到漏洞了怎么办?” 陈莹听了也是心下一紧。 邵瑜却笑了起来,说道:“能找到漏洞,说明这技法本身就有漏洞,找到漏洞就可以弥补,这是好事情。” 倒不是邵瑜自大,而是修士修为越高,便越是命硬,几个独门技法的破绽,压根不足以杀死一个高阶修士。 邵瑜朝着邵青萝道:“你昨天的三个道术还没有学完,今天继续学习。” 邵瑜指点了一下陈莹的问题,接着便让陈莹来教邵青萝。 至于邵瑜,他只负责在一旁看戏,偶尔在一旁用言(yin)语(yang)激(guai)励(qi)女儿。 “你还说自己不比别人差,别人可就学了两遍,你都五遍了。” “不会真有人一个道术要教七八遍吧。” “我感觉教灵曜峰脚下大乌龟这么多遍,它都已经学会了。” …… 邵青萝是个倔强性子,邵瑜说得越厉害,她越是憋着一口气证明给邵瑜看。 “我学会了!”邵青萝喊道。 邵瑜打了个哈欠,说道:“再学不会,天就黑了。” 邵瑜扔了手上的瓜子壳,站起身来,开始教她们今天的第一个道术。 邵青萝这一次学得格外认真,她努力记住邵瑜说得每一句话,只想要快速学会,然后证明给邵瑜看。 “我学会了。”陈莹在看了两遍演示后,开口说道。 还在努力回忆的邵青萝,到底忍不住将手上的剑摔了下去。 如此这般学了三天,邵青萝就算在梦里也想着修炼,甚至都忘了要去骚扰凤晏川。 直到第四天,宗门长老将陈莹传过去问话,小小的修炼场里瞬间冷清了下来。 一直期盼着陈莹能滚蛋的邵青萝,竟然有些不习惯这种冷清。 第140章 女儿是恶毒女配(十三) 陈莹进入房间的时候,隐约发现了某种异样。 只是她一时也发现不了究竟哪里不一样,倒是还觉得奇怪,为什么同样的问题,宗门长老又让她回答一遍。 哪怕长老一直笑眯眯的,但陈莹却一直隐隐有些反感。 等她回到演武场的时候,脸上依旧带着疑惑,甚至忍不住那这疑惑询问邵瑜。 陈莹也说不清楚,自己和邵瑜真正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却已经对他十分信任,就像对方不是宗门高高在上的化神期修士,而是一个普通的老朋友。 “我的预感可能出了错,宗门不会害我。”陈莹说道。 “你的预感也许没有错。”邵瑜说道。 “可宗门爱护每一个弟子……” 邵瑜摇头,说道:“宗门确实会保护每一个弟子,但让你产生反感的也许是别的事情。” 陈莹不解。 邵瑜问道:“你觉得房间里有些不同,是不是那里有一面镜子?” 陈莹闻言点点头,但还是有些不解。 “那是验真镜。”邵瑜解释道:“宗门不方便直接对你用真言诀,那会伤害弟子,所以只能用验真镜,这样才能确保你话语的真实性。” 陈莹听了顿时恍然,但这个结果也并不让她觉得开心,毕竟长老会第二次询问,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对她并不信任。 邵瑜如今是整个驻地修为最高的人,但在这件事上,话语权依旧不如宗门派过来的长老,就如陈莹今日被叫去问话的事,没有任何人告知邵瑜。 邵瑜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毕竟那个长老代表的是宗主,而他虽然实力强劲,在宗门内仅此于峰主,但无论是他还是原身,都没有那么重的权力欲,因而对于这种边缘化也没有半点不适应。 此时为了宽解陈莹,邵瑜解释道:“宗门会这样做,还是因为心有疑虑,也许是外界的某些传言,让他们觉得你可能说了假话。” “如果能够证实你说的话,那他们就能确定外面的传言是假,自己掌握了真消息,而外面一群人被假消息耍得团团转,宗门就能够更加从容进行安排,也更有可能从这件事中获得利益。”邵瑜耐心将这些事情解释给陈莹听。 陈莹一直住在象牙塔里,以为身边所有人、事都和自己一样天真,此时听邵瑜解释起来,才明白里面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只是即便这般,她心里难免还是觉得有些难过,她从来没想过宗门会不信任自己。 邵瑜说道:“等你越来越重要,对于这些事情会有更深层次的理解。” “那我现在呢?就这样默默忍着吗?”陈莹不解问道。 邵瑜说道:“你现在最需要做的,是提升实力,不要当一个没有任何话语权的小卒。” 这日之后,陈莹的修炼倒是越发努力起来。 陈莹的状态影响了邵青萝。 原本邵青萝还一心想着凤晏川,但身边有个打了鸡血修炼的陈莹,再加上邵瑜不断的夸赞,间或一些满是惋惜的神情,让邵青萝有了危机感。 邵青萝本想着筑基后就躺平,如今身边多了个打了鸡血的陈莹,她想躺也躺不下来。 陈莹得了邵瑜的指点,心下便想着要努力回报邵瑜,她知道邵瑜什么都不缺,也知道邵瑜最头痛的就是邵青萝。 陈莹直接搬到了邵青萝的院子,两人每日朝夕相对,俨然就是邵青萝的大师姐。 邵青萝总觉得自己白日里已经够努力了,夜间便想要放松一下,但邵青萝搬进来后,她便连一点休闲时光都没有了。 每日里天还没亮,陈莹便在院子里练剑。 天刚黑起来,陈莹屋子里便开始点灯修炼。 若是陈莹只是自己努力,邵青萝或许还不会说什么,偏偏陈莹要拉上邵青萝一起。 邵青萝拒绝几次,陈莹也没有强迫她,而是直接坐在邵青萝面前,那一双大大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她。 邵青萝倒是想做别的事,只是她刚刚有什么动作,陈莹总会闹出很大的动静,让邵青萝压根得不到半点休闲时间。 最后邵青萝被迫和陈莹一起修炼,陈莹方才消停下来。 邵青萝本来心里满是抵触,但她很快发现,在自己跟随陈莹修炼后进步神速,她的修为变化没有瞒过邵瑜。 邵瑜破天荒的夸了邵青萝。 “爹真的觉得我进步很快吗?”邵青萝被夸赞的时候,人还有些晕乎乎的。 邵瑜对于陈莹不吝夸赞,但对于邵青萝,却一句都没有夸过。 邵青萝此时被夸赞,倒是有一种从陈莹手里抢下这份荣誉的感觉。 在得到邵瑜的肯定答复后,邵青萝忍不住挺起胸膛,朝着陈莹炫耀道:“他在夸我。” 相比较邵青萝满是炫耀的模样,陈莹却显得淡定很多,她做这一切本就是为了邵青萝变得更好,如今邵青萝被夸赞,她自然只会觉得开心。 反倒是邵青萝,没有看到陈莹气急败坏的模样,她心里还觉得有些没趣,但又转念一想,也许陈莹只是将心思全都藏在心底,邵青萝便又飘了起来。 邵瑜如此教授了一个月,邵青萝现在压根不需要任何人催促,就能自觉主动修炼。 而他们这么多人,在秦州耽误了这么久,也该启程返回宗门。 秘境被虚空裂缝吞没的事,闹到最后也没有一个确切的结果,几家商量了一番后,便又由各家精锐聚集在一起,组成一支队伍,跑到修仙界各处去寻找新的秘境来代替秦州秘境。 而繁华的秦州失去了这个秘境,也注定要逐渐没落下去。 至于苏心幽的事情,各家怎么想都不会摆在明面上,只是私底下派出去的人,仍旧在各处疯狂寻找苏心幽的下落。 苏心幽所在的宗门清音宫,一如原本剧情中那般阖宗覆灭。 只是这一次动手的人不是邵瑜,而是慕容家。 慕容增失去了亲儿子,又没有得到苏心幽的消息,转而便将所有的怒火,全都撒在清音宫身上。 清音宫本来就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宗门,门内甚至没有化神期修士,只有一个元婴后期修士坐镇。 这样的宗门,在修仙界里,几乎是一抓一大把,此时被骤然覆灭,也只是让修仙界修士们茶余饭后之余唏嘘几句,甚至他们连明面上指责慕容家都不敢。 修仙界阶级森然、强弱分明,因而强者对弱者似乎有着绝对的压制。 慕容家灭了清音宫,又转而将枪口对准孟家。 毕竟在陈莹的解释里,孟青昭当时在密室当中,可没有帮过慕容齐。 话虽如此,但是谁也不知道,慕容家这么做,到底是为了给死去的慕容齐报仇,还是试图从孟青昭嘴巴里查到更多苏心幽的线索。 孟青昭虽然一直被孟家护着,没有受到半点来自慕容家的伤害,但他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却着实不太顺利。 孟家没有对自家子弟用真言诀,但却拿出了一面验真镜,几乎是和陈莹面对的是一样的情形。 但孟青昭结果却很惨。 他本是家族的第一继承人,但因为验真镜的结果,家族知道了他的谎言,即便是族长父亲有心袒护,但孟青昭依旧被认定为“重女人轻家族”,孟青昭直接失去了家族的信任。 因为孟青昭的隐瞒欺骗,让孟家寻找苏心幽的进程,直接比其他势力慢上一大截,孟青昭被迁怒之下,得到了一个禁闭五十年的惩罚。 邵瑜一行启程返回天衍宗,但凤晏川却去了灵剑宗。 凤晏川在秘境中救了白辰州,灵剑宗宗主为了表示感激,主动提出让凤晏川去灵剑宗剑冢内历练剑心。 凤晏川一去便是一个月,等他回到宗门之后,整个人倒是现在沉稳内敛不少。 而自家所在的灵曜峰,倒是多了一个常驻编外人员。 陈莹是百花峰弟子,被邵瑜以给邵青萝陪伴的理由留了下来。 百花峰在宗门属于边缘峰,即便峰主心里有意见,也不敢违逆邵瑜的意思,对于陈莹常驻灵曜峰之事,百花峰峰主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灵曜峰如今内门弟子人少,因而陈莹待得倒是如鱼得水,直到凤晏川返回宗门,陈莹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听见陈莹主动请辞,邵瑜也并不意外。 “在灵曜峰待得不开心吗?”邵瑜问道。 陈莹慌忙摇头。 邵瑜说道:“那可能是某个人让你不开心了。” 陈莹有些不自在。 邵瑜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便出门历练一番。” “峰主,您出门也要带着我吗?”陈莹诧异问道。 陈莹只觉得,邵瑜对待自己,似乎过分好了,好到让她害怕。 她想到宗门里那些流言蜚语,忍不住歪头悄悄看了邵瑜一眼,生怕对方是真的看上了自己。 陈莹如今只想靠着自己的本事说话,哪怕邵瑜修为高深,她也只想跟着学本事,绝对不想当一柱挂在邵瑜身上的土菟丝花。 邵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解释道:“仔细算算,这应该是青萝第一次出门历练。” 陈莹听到事关邵青萝,倒是瞬间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忍不住问道:“邵师伯,您为何待我如此好?” 邵瑜这样倾尽全力去教一个不是自己门下的女弟子,哪怕是为了给邵青萝作伴,陈莹也觉得有些过界。 邵瑜说道:“宗门那么多女弟子,能够被选拔进入秦州秘境的只有两个人,而活着出来的,只有你一个人。” 陈莹闻言想到顾芳若,忍不住觉得有些伤心。 邵瑜继续说道:“所有人都觉得,对于一个女修来说,最要紧的是找个好男修,生下子嗣,辅佐男修成为大修士。” 陈莹看着邵瑜,不知为何,忽然将他与记忆里玉劭那张普通的脸庞重叠在一起。 但片刻后,陈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觉得化神期修士纵使平易近人,应该也做不出伪装成普通修士混进秘境的事情。 毕竟化神期修士的时间,可比秘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珍贵多了。 “女修不是只有这一条路,不一定非要辅佐丈夫成为大修士,她们可以自己变成大修士。”陈莹说道。 她在修炼的过程中,对于这个想法倒是越发坚定起来。 她在修炼中获得了成就感,她比从前更加自信,也越发觉得会有光明的未来等着自己。 邵瑜点头,满是赞许的看了她一眼,说道:“我便是这般对青萝种下期许。” “我希望她能不被修仙界那些狭隘的想法所影响,我希望她不要成为一个满心思都要嫁给凤晏川的人。” “她是我的女儿,她如果想要修炼,我可以竭尽所能的给她提供支持,但她如果想着靠着我来逼迫别人娶她,那我还不如不要找回这个女儿。” “陈莹,我觉得你会走出一条和宗门大多数女修都不一样的路,所以我也愿意竭尽所能的帮助你,让你更快成为更好的自己。” “我希望你像一个榜样,指引青萝前进的道理。” 陈莹听到这一番话,看着邵瑜一片慈爱之心,倒是有些愧疚自己早前的胡乱揣测。 只是她也完全没想到,邵瑜居然如此高看自己。 “师伯真的觉得我可以吗?”陈莹忍不住问道。 邵瑜点头,说道:“若是你还不可以,那宗门内没有别的女修可以。” 历练之行就这般定了下来,邵瑜带着陈莹、凤晏川和邵青萝一起出门,目的地也不是旁的地方,而是漠北。 漠北如今不仅有柏嘉峻,还有苏心幽。 陈莹本来还对凤晏川一起这事觉得有些别扭,但邵瑜的一番话,又让她斗志昂扬起来。 “女修变得强大起来,便等同于要跟男修们争抢资源,如何抢到手?你便需要证明,你比男修更厉害。” 陈莹再度觉得有些愧疚,毕竟她还想着自己的那一点事关情爱的尴尬,而邵瑜却始终着眼于证明能力。 这一路上,原本邵青萝还有些防备陈莹,生怕她会勾引自己心爱的凤师兄。 但陈莹全程都没有给凤晏川一个笑脸,甚至还在疯了一样和凤晏川争抢表现的机会。 “林子里好像有妖兽。”邵青萝说说完,便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凤晏川,希望能够看到自家师兄的英勇身姿。 凤晏川点点头:“我去看看……” 他话刚说完,陈莹便直接提着剑冲进林子里,凤晏川后知后觉的跟了上去。 等两人出来的时候,陈莹的剑尖滴着血,肩膀上扛着一个比她个头还大的妖兽。 凤晏川低声说道:“师妹,妖兽尸体其实可以放进储物袋里。” “不用,我这样挺好的。”陈莹说道。 凤晏川看着陈莹一身衣裙上全是血迹,模样看起来格外伤眼睛。 但陈莹却丝毫不觉,她的目光落在邵瑜父女俩的脸上,企图从他们眼中看到赞赏。 邵青萝皱起眉头,刚想说点什么,邵瑜就已经夸道:“陈师侄动作真快,比晏川都灵敏许多。” 陈莹听到这话,有些不屑的看了身旁的凤晏川一眼。 这样的情形,几乎发生在每一次众人停下队伍修整时,陈莹总是在抢着表现,让凤晏川几乎全无用武之地。 一次两次,邵青萝还不觉得有什么,但一路上总是这样,虽然看凤晏川玉树临风的样子十分洗眼睛,但邵青萝难免怀疑凤晏川是不是在划水。 反倒是陈莹,逐渐给了邵青萝一种可靠之感。 就这般紧赶慢赶,一行四人还是在月底的时候进入漠北。 因为苏心幽的存在,如今的漠北可比往日热闹不少。 从前一片沙漠里,方圆百里都鲜少有人烟,但现在,几乎每方圆一里都能看到一支小队。 这些小队见到邵瑜这一队生面孔,总要凑上来询问一二,目光甚至始终都围绕着队伍里的两个女修士。 至于这些盘查询问,回答他们的是邵瑜身上似乎毁天灭地的气势。 小队们敢盘问普通修士,但遇到化神期,依旧是秒跪。 如此这般,在沙漠里行了一天,一行人没有回答任何盘查,但暗处盯着他们的眼睛却越来越多。 “有人跟……” 凤晏川话还没说完,就被陈莹打断:“有人跟着我们,这事谁不知道?” 一行四人里,三人都感受到了暗处的跟踪,唯有敏感度最低的邵青萝,此时听着这话完全是一脸茫然。 “哪里?哪里有跟踪?”邵青萝东张西望的模样,活像一只晕头转向的仓鼠,看着竟然还有几分可爱。 陈莹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发现跟踪不能这样。” 凤晏川也在一旁点头表示认同。 “那要怎样?”邵青萝理直气壮的问道。 明明距离邵青萝最近的是凤晏川,但邵青萝还是越过他去询问陈莹。 邵青萝自己都未曾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相比较师兄凤晏川,她现在似乎更喜欢请教陈莹。 “用神识。”陈莹解释道:“神识就是另一双眼睛,另一个鼻子,另一双耳朵,甚至是另一张嘴巴。” “你应该尝试着将它伸出去。” 邵青萝听得若有所思,尝试着让自己的神识伸出去,但收效却并不明显,邵青萝不由得有些丧气。 陈莹见她学得慢,倒是半点也不生气,反而是非常耐心的教着,不多时,邵青萝直接推开两人中碍事的凤晏川,好让她可以紧挨着邵青萝学习。 邵青萝一开始显得有些笨拙,但等她按照陈莹教的方法,一点一点将自己的神识送出去,又真的“看”见了藏在不远处的跟踪者后,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陈莹又说道:“其实还有一种方法,我也可以教你。” 两个女孩又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起来。 凤晏川诧异的看了两人一眼后,便回到邵瑜身旁,说道:“师妹似乎变得与以前不太一样。” 凤晏川这次出来,本来还以为自己要面对邵青萝的死缠烂打,但邵青萝虽然不可避免的跟他说了几句疯话,但行动上却非常实诚的挨着陈莹。 而陈莹,如今也不知道为什么,全然没有以往的娇羞别扭,反而整个人都变得十分有攻击性。 凤晏川甚至觉得,自己好像是陈莹和邵青萝之间的第三者。 “没事,师妹不是你师妹了,但为师还是你师父。”邵瑜笑着拍拍他的头。 凤晏川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师父还当我是小孩子在吃醋呢。” 邵瑜笑而不语。 一行人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看到了不远处一个十分眼熟的标志。 天衍宗。 他们此时抵达的,是天衍宗设在漠北的第一处分点驻地。 进入驻地,验明身份,立马有驻地负责人前来跟邵瑜请安,邵瑜也趁机询问自己两个弟子在漠北的情况。 “邵师伯,柏师兄自来了漠北后便行踪不定,最近一次宗门弟子看见他,是在兰城,至于冷师姐,她依旧在奉城。” “不过……”负责人有些欲言又止。 邵瑜皱眉,道:“直说便是。” “不过冷师姐依旧不太爱见人。”负责人小声说道。 邵瑜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便朝着几个孩子说道:“先去奉城。” 这个驻地与奉城相距甚远,但万幸两地设了天衍宗的传送阵,倒也不需要一行人继续苦哈哈的在沙漠里吃沙子。 “师姐,既然有传送阵,为何不直接将我们从宗门传送到这里,何必要如此麻烦。”邵青萝凑到陈莹身旁小声说道。 陈莹听了,解释道:“一来传送阵的距离,无法从宗门传送到漠北,二来师妹你忘了,我们这次出行的目的是历练,自然要多看多听。” 邵青萝听了点点头。 邵瑜看了看两人,虽然邵青萝死活不承认,但她现在最信任的人似乎已经变成陈莹,遇到事情她也不愿意问亲爹,只喜欢找陈莹。 传送阵传送起来很快,一行人出现在奉城驻地。 奉城驻地的负责人,比先前那个负责人了解的内容更多。 “驻地弟子已经有两个月未见冷师姐。” 第141章 女儿是恶毒女配(十四) 邵瑜闻言微微皱眉。 邵青萝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反而理所当然的说道:“冷师姐结婚嫁人之后,自然以家人为重,她嫁的是大户人家,就算不出门,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陈莹虽然也这么想,但看着邵瑜不太正常的神色,她忽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奉城负责的弟子解释道:“往常冷师姐虽也会十天半个月不出门,但她也会有音信传出,不会像这般,既无踪影,也无音信。” 冷如月是邵瑜的弟子,原身当年对待每个徒弟都像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当年冷如月出嫁之时,便要求冷如月每月都要与驻地弟子联络一次,以确保她的安全。 如今两个月没有半点踪迹,这事显然不太正常。 那负责的弟子继续说道:“邵师伯,上一次我见到冷师姐的时候,察觉到她似乎有些不太好。” 负责的弟子害怕惹怒邵瑜,因而说话时很轻。 邵瑜问道:“如何不太好?” 那弟子道:“冷师姐神色慌张,神情左顾右盼,似是生怕有人盯着她,当时冷家的人跟在她左右,她急匆匆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去。” 邵瑜闻言眉头皱得越发厉害,他继承了这具身体,自然等于继承了这具身体的一切,若是他不知道尚且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了,那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可有城主府意动?”邵瑜问道。 宗门派人在此驻守,便是为了监测此地意动。 城主府奉家是冷如月的夫家,同样也是这座奉城名义上的主人。 那弟子摇了摇头,说道:“城主府治下极严,弟子们多方查探,依旧没有半点消息。” 陈莹此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忍不住问道:“师伯,可要我们先去城主府查探消息?” 陈莹害怕打草惊蛇,因而想要去奉家私底下打探一番。 邵瑜摇头,说道:“他们常驻此地的都查不出来,你们这些生面孔就更难查出东西来了。” 负责弟子露出羞愧之色。 陈莹问道:“那如今怎么办?” 邵瑜说道:“直接去城主府。” 陈莹不解,说道:“这样岂不是在打草惊蛇?” 邵瑜解释道:“抓不住蛇,才会害怕惊到它,若是抓得到,那也不用管惊不惊得动了。” 城主府在奉城确实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但面对天衍宗这样的庞然大物,便显得十分渺小。 驻地弟子们镇不住城主府,但邵瑜不一样,他是天衍宗一峰之主,在宗门内地位更是仅此于宗主。 邵瑜带着人直接去了城主府。 “诸位稍等,待回禀我家主人后,再来……” 邵瑜甚至没让门房将话说完,就直接推开他,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其他人想要拦,偏偏每一个阻拦的,都逃不过飞出去的下场。 府门口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里面人的注意。 奉府管家从里面刚走出来,就见到为首的邵瑜,尚未开口,就被对方深不可测的气势震得说不出话来。 他又看见邵瑜身旁的人,那是天衍宗在奉城的驻地负责人,隐约猜到了邵瑜的身份,立时回转身去,急切跑了回去。 奉孤信此时还在书房里,他的对面是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 “舒儿,只要是你想要的,奉某便是拼尽性命,也会送到你手里。”奉孤信看向对面女子的眼中满是柔情。 那女子嘴角微微勾起,抬手拿起摆放在自己身前的那一盏灵露,说道:“此物为南岛特产,南岛距离漠北有数月之遥,奉城主有心了。” “何必还要叫得这般生分,若是你能唤一声奉大哥,我便是立时死了也甘心。”奉孤信笑着说道。 女子对于奉孤信的殷勤自然万分享受。 但恰在此时,城主府的管家急匆匆在外敲门。 “城主,天衍宗有化神期修士到访,来者不善。” 听到这话,奉孤信看了对面的舒儿一眼,说道:“舒儿你仇家太多,也不知道这人来着为何,你还是先行进密室里躲着。” 说话间,奉孤信打开了密室的入口,将舒儿推了进去。 密室的门关上后,奉孤信对着入口处又施加了一堆万分复杂的禁制,确保里面的人出不来后,奉孤信才一改之前殷勤谄媚的模样,脸上的笑容逐渐散去,看着禁制的神色满是阴狠。 奉孤信跟着管家到达前厅,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大摇大摆坐在主位喝茶的邵瑜。 他又看了一眼邵瑜身后的四人,两个男弟子他都认识,倒是两个女弟子从未见过。 而陈莹,面对奉孤信打量的目光,她只觉得分外难受。 “师父,师父,您老人家不远万里来到奉城,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出去亲自迎接。”奉孤信对着邵瑜还是分外殷勤。 邵瑜直接摆了摆手,说道:“本座没教过你一日,实在算不得你的师父。” “您是如月的师父,自然也是我的师父,如月来奉城这十年里,每日都在念叨着师父。”奉孤信笑着说道。 邵瑜没有跟他废话的心思,直接说道:“本座的弟子呢?” 奉孤信立马说道:“师父您来得不巧,如月在两月前闭关。” 奉孤信倒是机警,直接将冷如月闭关的时间设在了两个月。 邵瑜说道:“那就叫她出来。” 奉孤信立马说道:“师父,将闭关的人强行叫出来,是不是不太合适?” 邵瑜说道:“这能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是她师父,我指点她一次,岂不是强过她闭关千百次?” “况且,她一个女修,她修炼怎么样,你真的在乎吗?” 奉孤信也不知邵瑜这样说,到底是试探还是真心实意,只能尴尬一笑,说道:“师父您说笑了,我就盼着如月修炼越来越好,因而她难得有了修炼的心思,我实在不忍心打断她。” “没事,你不忍心,本座忍心。”邵瑜直接起身,说道:“她在何处闭关,本座这就去寻她。” 奉孤信慌忙阻挡,说道:“师父,如月性子倔强,若是知道您这样做,只怕会心生怨怼……” 邵瑜却道:“你凭什么这样骂本座的弟子?” 奉孤信闻言顿了片刻,立马道:“师父您别误会,我绝不是在骂如月,我只是……” 邵瑜却像所有的熊家长一样,说道:“本座的弟子素来乖巧懂事,哪里是你话中那样性情乖戾的模样,只是一次闭关而已,即便被本座毁了又如何?当徒弟的还能记恨师父吗?” 奉孤信没想到邵瑜居然如此执拗,此时似是铁了心要见冷如月,但冷如月如今的状态,着实不适合见人。 邵瑜看着奉孤信,说道:“若是本座今日见不到弟子,便是平了你这城主府,又如何?” 奉孤信闻言,倒是明白邵瑜真的做得出来这样的事。 而邵瑜能够如此嚣张,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修为太高。 奉孤信的修为,在奉城可以呼风唤雨,但到了邵瑜面前却绝对不够看。 邵瑜此时目光在城主府左右望了望,似是在寻找从何处开始动手一般。 他的目光落在了城主府的管家身上,招一招手,那管家就跟破布麻袋一样,滑动到邵瑜身前。 “前辈,晚辈素来对夫人恭敬有加,绝对没有半分懈怠。”管家不明白为何是自己被第一个拿出来开刀。 邵瑜很明白,管家这种存在,大多都是主人家的心腹,因而主人家的私事,他们定然会知道不少。 邵瑜歪了歪头,说道:“本座的弟子,你还敢不恭敬?” “前辈误会了,我绝对没有不恭敬。”管家说道。 邵瑜看着这管家,身上血气缠绕,显然也没少杀人,因而对于接下来的举动,倒也没有半点内疚了。 “你家夫人真的在闭关吗?”邵瑜轻声问道。 管家双眼发直,摇了摇头。 奉孤信看到这一幕,顿时眼睛都睁大了,说道:“师父不可,您为何要对他用真言诀!” 真言诀轻易不能用,因为一旦用了,被施放着轻则修为下降,重则神志不清。 邵瑜说道:“你不肯说实话,自然有的是人肯对你说。” 奉孤信闻言心底一寒。 邵瑜继续问道:“你家夫人现在何处?” 管家说道:“不知道。” 奉孤信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做这些事的时候,一直瞒着管家。 邵瑜深吸一口气,问道:“你家夫人还活着吗?” 管家摇头,依旧是同样的回答:“不知道。” “城主待城主夫人可有苛待。”邵瑜问道。 管家点点头,紧接着他张开嘴巴,开始滔滔不绝往外倒。 被下了真言诀的人,压根就没有半点反抗能力,只会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倒出来。 管家此时的话语虽然没什么逻辑性,就像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但偏偏他此时说得每一句都是实话。 在管家的嘴巴里,“宠妻灭妾”似乎都是很小的事情,奉孤信对冷如月的苛待甚至是残暴虐夺,倒越发让人觉得奉孤信就是个畜生。 听着同门师姐过得这么惨,邵瑜身后那四人此时更是全都出离愤怒。 邵青萝一个从未见过冷如月的人,此时都恨不得活吞了奉孤信,忍不住朝着邵瑜道:“爹,怎么快点找到师姐,不能让他继续被这个畜生欺负。” 奉孤信几次想对管家动手,却因为邵瑜防备着,一直无法成行,如今被管家这样背刺之后,他只能急切朝着邵瑜解释:“师父,这管家对我心里有怨,因而即便是他此时说出来的,都不一定是真话。” 恰在此时,这管家似是因为承受不住真言诀的后劲,直接脖子一歪,倒在地上。 奉孤信发现管家修为直接掉了一个大境界后,心下一凛。 邵瑜说道:“也对,你这管家知道的东西不一定有那么全,我还是直接问你更方便。” 奉孤信第一时间急速后退,他辛辛苦苦修炼到如今,可不是为了让邵瑜折腾自己的。 他退得足够远,远到真言诀追不上他。 邵瑜嘴角勾起,片刻后就到了奉孤信身前。 奉孤信甚至没有看到邵瑜是如何掐诀的,人就到了他面前,如此情形,他心里只有一个解释,邵瑜如今的道法,比十年前精进更多。 这十年里,邵瑜从未到访过漠北,只是偶尔传来只言片语,倒是让奉孤信以为妻子只是个不重要的弟子,他万万没想到,邵瑜还有到访的这一日。 “师父,我这就去请夫人过来,您别着急。”奉孤信心下想着对策。 邵瑜既然来了,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的结果,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奉孤信也知道邵瑜难缠,心下暗道既然糊弄不过去,干脆便一不做二不休。 邵瑜说道:“我们一起去请她,师徒多年未见,我只想早点见到她。” 邵瑜说完,就直接拉扯奉孤信朝着后院走去。 而此时后院密室中,舒儿打开密室的门,想要从书房离开。 但她刚刚踏出一步,便触动了门上的禁制。 她尝试了很多办法,但却无法解开这些禁制,她的神情逐渐阴沉下来,只能不甘不愿的退回密室里,在里面胡乱翻找起来。 奉孤信身后跟着邵瑜,邵瑜身后跟着一票人,一行朝着后院走去。 这一路上倒是经过不少院落。 院落门口不时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走出来,试图吸引奉孤信的注意力。 陈莹皱起眉来,问道:“这些都是他的妾室吗?” 奉孤信当做没听到这问话,城主府的下人也不敢回答。 邵瑜说道:“他既然不反驳,那就是承认了。” 陈莹闻言皱起眉头来。 奉孤信立马说道:“师父和师妹误会了,我每日修炼时间都不够,哪里能应付这么多女人。” 邵瑜说道:“既然不是你的妾室,你又养着他们,难道这是给别的男人养的?我倒不知,你还有这样的怪癖。” 奉孤信听到这话,脸都绿了,想要解释偏偏又解释不清楚,只能硬生生憋了下去。 邵瑜还朝着身后的弟子们说道:“帮别人养女人,咱们奉城主,真的是大爱无私。” 奉孤信不说话。 几个弟子倒是笑了起来。 奉孤信只觉得这条路似乎格外漫长。 他带着邵瑜等人在院子乱逛第二遍的时候,邵瑜停了下来。 “同样的地方来两遍,你在带着我们兜圈子,让我猜猜,你想做什么?心里是不是想着,这么讨厌的人,最好还是灭杀更加合适?”邵瑜问道。 邵瑜的话虽然说到奉孤信的心坎上,但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只说道:“师父,这院子里有特殊的阵法,并非我在带着你们兜圈子。” 邵瑜却摇了摇头,说道:“本座不喜欢兜圈子,还是直接一点吧。” 而奉孤信在看到邵瑜打算掐诀的一瞬间,便急速朝着一旁退去。 但他的动作却没能成功,而是感受到肩膀上一股子强大的压力,压迫着他不能动作分毫。 真言诀再度施展。 但这一次却遭到了奉孤信强烈的反抗。 奉孤信虽然修为不如邵瑜,但也是化神初期的修士,对他施法,绝对不如其他人那般容易。 “你不能对我动手,我是奉城城主,乃是漠北王亲封,你要是敢动手,就是在得罪漠北王。”奉孤信此时满是色厉内荏的意味。 邵瑜笑了笑,说道:“堂堂的一个城主,还要靠着别人来耍威风。” 奉孤信知道自己抵抗不了多久,但万幸他已经有了准备。 四周的院子墙上,忽然出现一大堆金丹期修士,这些修士按照一定顺序排列,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把金色的弓。 搭弓射箭。 带着厚重金光的箭矢朝着一行人射来。 这么多箭矢汇聚在一个方向,即便是普通灵箭,也能散发出毁天灭地的力量出来。 但邵瑜却没有半点慌乱,衣袍一转,漫天金光便全都朝着一旁散去。 倒是奉孤信,非常敏锐的抓住这一瞬,身影消失在原地,片刻后,他出现在墙后面。 于此同时,邵瑜等人忽然发现周围忽然弥漫出雾气来。 “这是阵法。”邵瑜朝着几个弟子解释道。 “师伯,这是奉家雾行九重阵,便是化神后期修士也会被困在里面,这阵法如今无人能破。”驻地弟子苦着张脸。 他和邵瑜等人不一样,他一直待在奉城,因而听过各种与城主府有关的传言,邵瑜对城主府没有半分敬畏,但他不一样。 “奉家有三宝:雾行九重阵、金天揽月弓,以及《奉氏秘典》。”驻地弟子解释道:“雾行九重阵无人可破,金天揽月弓神仙难逃,至于《奉氏秘典》,外界倒是传言甚少。” 邵瑜看他忧心忡忡的样子,安慰道:“没事。” 那弟子说道:“师伯,这阵法至今无人参破,无数阵法大师来了奉城,也全都无功而返,我如何能放心下来。” 邵瑜说道:“既是阵法,怎么能破不掉呢?” 弟子道:“可这么多年,真的从来没有人能活着从奉家的雾行九重阵里出来。” “那你今天就要见证奇迹了。”邵瑜说道。 弟子听到这话,脸上依旧没有半点开心。 邵瑜看着另外三个孩子,说道:“你们谁若是能破开这阵法,我会满足一个愿望,这愿望是什么都可以,只要不是让我去杀人放火。” 凤晏川对于所谓的愿望并不在乎,但在邵青萝喊出她的愿望是嫁给师兄后,凤晏川立马打起精神来。 而陈莹也不在意什么愿望,但看凤晏川神色认真,她也变得努力起来,深怕自己被凤晏川比了下去。 驻地弟子原本还期待着邵瑜出手后大杀四方,但看着邵瑜迅速将事情全部分了出去,且还是分给三个最高修为是金丹大圆满的师弟后,驻地弟子立时满脸失落。 邵瑜甚至还直接拿出一把椅子坐了下来,身前还摆放着一些小点心,秒变度假模样看三个弟子的热闹,驻地弟子顿时心下更加没底了。 这阵法既然从来没有人活着出去过,那自然不是那种本性纯良的阵法,漫天雾气中,很快就有攻击持续朝向众人。 邵瑜全都轻描淡写的挡了下来。 几个弟子一开始手忙脚乱一阵后,倒是逐渐熟悉起这些攻击来。 驻地弟子游刃有余的抵挡攻击,还有功夫朝着邵瑜感慨:“似乎这阵法一点都不厉害。”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这才第一重呢,雾行九重,自然有九次。” 果然,第二波攻击,变得猛烈不少,驻地弟子倒是没空跟邵瑜开玩笑了。 让邵瑜惊讶的是邵青萝。 邵青萝天资不错,这段时间已经从筑基初期进阶到中期,但即便这般,她依旧还是个筑基期修士。 邵瑜以为她第二轮攻击就要歇菜,却没想到一直坚持到了第四轮,方才放弃奖励,躲到邵瑜身后。 至于另外两个,此时倒还在坚持着,甚至看他们脸上的表情,也知道他们已经找到了门路。 而后即便两人面对攻击如何狼狈,甚至到了邵青萝和驻地弟子都看不下去的地步,但两人没有主动开口求助,邵瑜便也还在一旁看热闹。 等到第七轮攻击。 每一道攻击都能要了人命的时候,邵瑜都做好准备要出手了,但陈莹忽然大喊一声:“成功了!” 紧接着,众人只见面前迷雾散尽,眼前再度出现漫天箭矢。 这一次的金色箭矢,几乎是之前的数倍。 显然,奉孤信也知道,自家的阵法虽然名声在外,但多半困不住邵瑜,因而他早就做好了第二手准备。 在众人被困之时,奉孤信将自己能调集的所有力量全都调集过来。 而他手中,也和众人一样,拿着一把金色长弓。 只是他手里的弓上,散发着骇人灵气。 邵瑜随意瞟了一眼,自然看出这把弓,乃是一件仙器。 金天揽月弓。 这便是奉家那传闻中例无虚发的仙器。 仙器在手,奉孤信拉弓,瞄准,金色长箭朝着邵瑜直直射去。 瞬息之间,便直达邵瑜面门! 第142章 女儿是恶毒女配(十五) “爹!” “师父!” “师伯!” 几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但邵瑜却像是充耳不闻一般,满眼都只有即将抵达他面门的那枚金箭。 “去死。”奉孤信轻声说道,眼中满是势在必得。 他心下想着,什么天衍宗第二峰主,如今还不是要葬身漠北,他对奉家的金天揽月弓自信满满,只觉得马上就能将邵瑜射杀眼前。 但片刻后,形势逆转。 那即将抵达邵瑜面门的飞箭,也不知在空中遇到了什么,寸寸断裂。 “这不可能!”奉孤信喊道。 与此同时,他感受到自己与金天揽月弓之前似是断了联系一般。 片刻后,一口鲜血从喉头吐出。 心神俱震之下,奉孤信第一时间试图收回了手里的金天揽月弓。 弓箭本是一套,缺了谁都不能作为一个完整的仙器,而之所以传言例无虚发,是因为一旦没中,就会面临今日这样的下场。 在邵瑜之前,金天揽月弓也确实担得起例无虚发的名头。 但到了如今,被邵瑜毁掉了箭,那弓应该也不能长久。 奉孤信心中预想的最坏情况终于出现,弓还没有进入储物袋中,便开始寸寸断裂。 “不!” 奉孤信大喊着,想要竭尽所能抵挡这种破碎。 但弓终究只是死物,听不到他的声音。 奉孤信心下难过,但很快又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突兀往后撤退,想要逃离这里。 但他接二连三的攻势不成,那自然要面对邵瑜疾风骤雨一般的反击。 邵瑜身形如同鬼魅一般,片刻便到了奉孤信面前,右手抓在他的肩膀上,任凭奉孤信如何挣扎,全都无济于事。 “我……”奉孤信试图挣扎。 奉府的那些守卫,此时也想冲上来保护他们的主子。 但邵瑜一个人在人堆里,却依旧是如水得水。 这些人刚刚扑上来,片刻后就全都被震得倒飞出去。 邵瑜直接对奉孤信使用真言诀。 “我的弟子冷如月在哪里?”邵瑜问道。 奉孤信本就因为金天揽月弓被毁而心神受到巨创,此时的他比之前更加脆弱,压根就反抗不了,直接被真言诀控制。 他伸出手来,微微颤颤的指引了一个方向。 那是一个非常破败的院落。 即便破败,但院落外的阵法却将众人挡得死死的。 邵瑜没有废太多功夫,便已经破开了荒废院落外的那个阵法。 这个阵法,既是在防着外面的人进去,同时也在隔绝里面的人出来。 阵法被毁之后,院落的全貌终于显现在众人面前。 里面建筑满是雕梁画栋,院子里更是种植了不少奇花异木。 只是可惜,这样的景象似乎全都成了过去式。 奇花异木半枯萎状态,而亭台楼宇上处处都接满了蜘蛛网,也不知到底是有多久无人打理。 “这个院子我曾见过。”邵瑜忽然说道。 众人听了一凛。 紧接着就见这个刚刚在外面大杀四方的男人,眼中满是悲伤,听他道:“院子的画像,从漠北送到天衍宗,只是一个傻姑娘像她师父证明她的丈夫有多爱她。” 这院子里的布置,倒是佐证了当年奉孤信与冷如月的恩爱。 只是再多的恩爱,如今都荒废至此。 邵瑜一步一步沿着走廊往屋子里去,他忽然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即将见到的场景。 推开那一扇原本应该十分精致、如今却只剩下灰尘的门。 门后面的屋子里,依旧遍布蛛网与灰尘。 邵瑜感受到了屋里的灵力波动,像是受到召唤一般,邵瑜循着那个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穿过小厅,越过回廊,绕过屏风,他见到了一个形容枯槁的女人。 女人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而在她的眉心处,是一枚血红色的珠子。 那珠子不过指甲盖大小,但此时正在滴溜溜的转着,邵瑜感受到的灵力波动,也完全来自于这枚珠子。 邵瑜知道这世上有很多邪功,但没想到居然有朝一日被人用在他的徒弟身上。 “如何解开?”邵瑜询问奉孤信。 奉孤信虽然还被真言诀控制着,但显然他很不愿意交代这件事,此时他有些袋子的脸上满是挣扎。 “说。”邵瑜说道。 奉孤信到底还是没能争过,被迫说出来解决办法。 “摘下来之后,她活不过三日。”奉孤信说道。 “有没有办法救她?” 奉孤信摇头。 邵瑜问道:“这是你们奉家的《奉氏秘典》?” 奉孤信点头。 邵瑜又说道:“交出《奉氏秘典》。” 倒不是邵瑜贪图奉孤信家族的功法,而是冷如月如今的情况不正常,邵瑜必须要对症下药的找到解决之法。 奉孤信听到这话,脸上顿时满是挣扎。 邵瑜企图加深真言诀,但片刻后,奉孤信就像是身体终于承受不住负荷一般,直接整个人朝着一边歪去。 奉孤信的修为,也从化神初期,一路跌到了元婴中期。 “师父,师姐怎么办?”凤晏川问道。 邵瑜摘下了那枚血红色的珠子,看到自家弟子那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心下一痛。 “你们先出去。”邵瑜说道。 几人依次出去。 等人都离开之后,邵瑜方才拿出一截莲藕来。 这事冰魄仙莲的莲藕,莲藕和莲子一样,也有起死回生之功效,但即便这般,邵瑜也不能保证就能完全救回冷如月。 邵瑜将莲藕一片一片切好,喂进冷如月嘴巴里。 莲藕片入口即化,冷如月的脸色肉眼可见红润起来。 大约一个时辰后,几个弟子再度被邵瑜叫了进去。 冷如月如今已经清醒过来,虽然依旧是形容枯槁,但到底能够拉住邵瑜的衣袖,说出完整的话语。 “师父,我好后悔……”冷如月哭着说道。 无论是邵瑜还是原身,都不是重男轻女的人,在原身没有打算修炼无情道的时候,他也确实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 此时邵瑜也真切感受到了,冷如月对自家师父那种实实在在的依恋。 “好了,好了,坏人都走了。”邵瑜像是她小时候那样安慰道。 冷如月忍不住笑了起来,又看了一眼一旁盯着自己的师弟师妹们,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邵瑜说道:“即便我给你用了药,你可能也活不了多久。” 冷如月的底子被那枚血红色珠子耗空了,她如今虽然看起来不错,但实际上此时就像是回光返照的余晖。 冷如月却说道:“能够在临死前再见到师父,底子便是死了,也能瞑目了。” 邵瑜问道:“你可知晓《奉氏秘典》在何处?若是能找到《奉氏秘典》,说不定你还能有救。” 《奉氏秘典》,在邵瑜看来,就像是一门邪功,而奉孤信的修为,似乎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得到的。 冷如月摇了摇头,说道:“我嫁给他十年,从来不曾见过《奉氏秘典》,只知道他确实修炼的是这个功法。” 邵瑜闻言微微皱眉,又问道:“那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冷如月顿时一脸犹豫。 “你我师徒,还有什么不能言说的?”邵瑜问道。 冷如月听到这话,立马觉得确实在理,当即说道:“我并不是唯一一个受害者,但我却是奉孤信最不想死的一个受害者。” 邵瑜闻言有些诧异,但很快就问道:“其他人都是很快就死亡吗?” 冷如月在奉府这么多年,倒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打探道,从前她隐约察觉到奉孤信行采补之道,但那些女人大多都活不过一年。 只有她,被奉孤信采补了十年。 而奉孤信也成功的将这种采补,说成是妻子应该对丈夫提供的支持。 若是一直用的是缓慢的采补,冷如月也许还不会那么迫切的感受到死亡,只会如温水煮青蛙一般,逐渐溺死在奉家这个大坑里。 但直到两个月前,奉孤信带回来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后,事情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奉孤信不再想着细水长流,而是直接动用血珠想要榨干妻子的修为。 若是旁人,只怕两三天就得被那血珠吸收殆尽,但冷如月却硬生生熬了两个月,一时竟然说不清楚究竟是冷如月能熬,还是奉孤信并不想一下子就赶尽杀绝。 “那些人修炼的是什么功法?”邵瑜问道。 “各种各样,不一而足,但大多都是小宗门弟子,她们即便死了,自家宗门可能一句话都不会问。”冷如月说道。 邵瑜说道:“那这也许和你修炼的功法有关系,你修炼的是最纯正的天衍诀。” 天衍诀是天衍宗的开宗功法,这门功法也是从《大衍圣功》的一个章节演化过来。 在《大衍圣功》失传的这些年里,天衍诀就是整个修仙界最好的功法。 邵瑜此时除了这个理由,再想不到旁的原因。 毕竟奉孤信这个样子,实在不像是畏惧天衍宗,他连邵瑜都敢杀,何必还留着一个女弟子的命。 甚至先前初见时,奉孤信打量陈莹与邵青萝的眼神,都让邵瑜觉得不对劲起来。 “罢了,你们在奉府里搜寻一番,说不定能找到一些踪迹。”邵瑜说完,直接踢了一脚地上躺着的奉孤信。 奉孤信才被真言诀搞得修为下降,短期内邵瑜都不方便再对他使用真言诀。 且对方摆明了不肯说出《奉氏秘典》的下落,即便再对他使用真言诀此时也没有更多意义。 “师父……”冷如月再度变得欲言又止起来。 邵瑜没有催促她,而是耐心的等她开口。 冷如月说道:“他的书房里,似乎有个密室。” 邵瑜看了几个徒弟一眼,自己留下来继续陪着冷如月。 倒是凤晏川,在屋子里时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等出来后,立马问道:“你们有没有在房间里闻到一股子奇特的香味?” 众人全都摇头。 陈莹甚至说道:“就算有香味也没什么奇怪的,冷师姐当年也是风姿绰约的大美人,屋子里有些许香气……” 陈莹说完,忽然顿住,说道:“师姐那个样子,还能用香?” 邵青萝闻言脸色一变,说道:“爹爹有危险!” 说完就要转身冲回去,但却被凤晏川拦住了。 凤晏川说道:“我不是怀疑冷师姐。” “你当然不会怀疑冷师姐,你看到漂亮女人就走不动道了,当初苏心幽是这样,现在冷师姐也是这样,为了女人连师父都不管了!”邵青萝骂道。 这话一出,在场几人全都愣住了。 那驻地弟子此时一边尽力减缩自己的存在感,一边又两眼双光的看着这三个人,他想起自己接受道的宗门八卦里,大多都是说邵青萝如何如何逼婚凤晏川,但看这个情形,这两人之间真的看不出有太多火花。 甚至他心里还不负责任的想着,似乎陈莹和邵青萝之间的火花,都比和凤晏川来得强烈。 陈莹此时也诧异的看着邵青萝,似是想不到邵青萝这个铁杆仰慕者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反倒是凤晏川,此时心里好气又好笑。 他本来还担心邵青萝一门心思栽在自己身上,但此时看着她如何气愤的模样,倒是看不出半点爱慕来。 凤晏川解释道:“我不是怀疑冷师姐,而是那股子香气,就像是某种天地灵物,我总觉得自己在哪里闻到过。” “你不怀疑冷师姐,难道你还怀疑我爹?”邵青萝质问道。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凤晏川还是点点头。 “你怎么敢?”陈莹也跳出来指责他。 凤晏川说道:“我猜测师父应当是给师姐服用了什么天地灵药。” 屋里的香气其实转瞬即逝,但那短短一瞬,却被凤晏川抓住了。 也正是因为香气太过短暂,凤晏川一时想不起来究竟在何处感受过这种香气。 陈莹闻言皱眉,说道:“那你在怀疑什么?怀疑你师父藏了好东西?” 凤晏川赶忙否认,说道:“身为弟子,万不敢有如此想法,只是弄清这香气到底是什么,似乎对我至关重要。” 凤晏川也说不清楚到底为什么,只觉得这一切就好像是某种直觉。 邵青萝闻言翻了个白眼,说道:“你倒是想得多。” 凤晏川本想跟她们打探消息,却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无奈也不敢继续问下去,只能三人一起去了书房。 书房里的密室没那么容易找,但密室外面的禁制倒是很容易碰触到。 陈莹和凤晏川分别尝试一番后,全都觉得有些难度,凤晏川主动留下来想要攻克。 一向喜欢和他比较的陈莹,这一次却没有留下来跟他争抢,反而似是改了性子一般,跟着邵青萝一起回去向邵瑜回复。 姊妹俩走在路上,陈莹忽然问道:“师妹,你还想嫁给凤师兄吗?” 邵青萝理所当然地道:“那是自然,嫁给凤师兄是我今生的理想。” 陈莹闻言,却忽然笑了起来。 邵青萝瞪了她一眼,说道:“怎么,你还敢跟我抢?” 话虽有威胁之意,脸上却似乎没有半分芥蒂,甚至还有几分开玩笑的意味。 陈莹说道:“我还真想跟师妹争抢。” 邵青萝听到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陈莹,说道:“你怎么敢?” “对我很生气吗?”陈莹问道。 邵青萝点点头。 可即便生气,她似乎也不想做什么对陈莹十分恶劣的事情。 陈莹问道:“那你是在气我跟你抢师兄,还是在气我跟你抢?” “这两个有区别吗?”邵青萝觉得这话有些可笑。 陈莹说道:“有区别,你仔细想想。” 邵青萝眉头皱起,想了许久才说道:“我气你居然跟我抢。” 邵青萝五年前被父亲接回灵曜峰,那时候她已经是个十岁的大姑娘了。 父亲虽然疼爱,但能够给与的陪伴并不多,而两个师兄,柏嘉峻虽然表面待她亲热,但邵青萝却能感受到对方的虚伪。 而凤晏川对她的疼爱,就更像是不得不为之。 似乎只有陈莹,这个同样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对邵青萝的好或者坏,虽然一开始的原因都是邵瑜。 邵青萝能感受到,陈莹是真心的,在几个月的陪伴里,邵青萝已经习惯了陈莹的存在,虽然她从来不承认,但心里早就将陈莹当做最好的朋友。 虽然很多时候陈莹很讨人厌,但邵青萝却知道,对方是在逼迫自己走上一条更正确的道路。 想明白了这一点后,邵青萝忽然像是泄了一口气,说道:“算了,你想要凤师兄就拿走好了。” 邵青萝说这话的事情,心底却是酸溜溜的,就好像自己失去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朋友一般。 陈莹忽然笑了起来。 “你就算得到了凤师兄,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吧。”邵青萝不高兴道。 陈莹伸出手来,在她脑门上弹了弹,说道:“我是在笑你呀。” 邵青萝更加不高兴了,气呼呼道:“不许笑!” 这一路上邵青萝的变化,她自己没有发现,但陈莹却看得清清楚楚,她轻声说道:“你好像并不在意凤师兄了。” 邵青萝立马反驳:“怎么可能,他是我的理想,只要能嫁给他,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要是真的还在意他,又怎么会愿意将他拱手让人呢?”陈莹笑着说道。 凤晏川一路同行,邵青萝原本有无数机会可以和他增进感情,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取而代之的,反倒是她和陈莹持续的交流,以及不间断的努力修炼。 陈莹说道:“承认自己从一场冲动里清醒过来,有这么难吗?” 原剧情里的凤晏川,对于邵青萝来是长久的求而不得。 但如今,一切才刚刚开始,邵瑜强硬的掐掉了开始,而陈莹,就是那最温柔的一刀,彻底斩断了邵青萝对凤晏川最后一丝妄念。 邵青萝也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也许是在陈莹陪着她修炼的时候,也许是一路上看着陈莹争着表现又真的压过凤晏川的时候。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凤晏川在邵青萝心里,从一开始的无所不能,变成和陈莹不相上下,最后居然真的被陈莹压了一头。 当一个人的强者光环褪去之后,仰慕追随的目光也会随之减少。 陈莹又说道:“你刚刚骂他的样子,真是半点不留情面,没有谁会这样训斥自己仰慕的人。” 邵青萝再也无法掩饰,说道:“我好像……好像真的不在意了。” 她本来以为师兄会是自己一辈子的执念,但此刻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却只觉得心中一阵轻松,就好像一个包袱被放了下来。 陈莹看她的模样有些茫然,不由得有些心疼,安慰道:“你还小,会找到一个真心喜欢的男修。” 邵青萝立时从那种诡异的情绪里清醒过来,推掉陈莹搭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说道:“你比我大不了几岁。” 陈莹笑了笑,说道:“大一天,我也是你师姐。” 两人说开了之后,凑在一起反而越发觉得对方亲近了。 这样微妙的变化,邵瑜倒是轻易捕捉到了,却也没有多问。 反倒是躺在床上的冷如月笑着说道:“看着年轻的师妹们,我倒是越发后悔了。” 邵瑜安慰道:“找到了《奉氏秘典》,定然能找到解救你的办法。” 冷如月摇了摇头,说道:“师父,我的命我有数。” 似是怕邵瑜强行给她续命,她又说道:“先前给我食用的灵药,师父不要给了,没用的,什么都救不了我。” 邵瑜安慰道:“会有办法的。” 但冷如月却还是一连悲观,转而看向两个师妹,说道:“我遇人不淑,才落得今日的下场,你们千万不要学我。” 陈莹与邵青萝听了这话,顿时唏嘘不已。 冷如月说道:“与其当一个辅佐丈夫的贤内助,还不如自己修炼,至少日后就算所嫁非人,也能有逃跑之力。” 冷如月试过很多次想逃,但全都没有成功。 修为高的女修并不多,修炼天衍诀的更少,因而奉孤信一直将她绑在身边。 陈莹握紧拳头,心下倒是越发坚定,自己一定要变得强大起来,她和邵青萝对视一眼,两人眼中是一模一样的坚定。 “师父,那个禁制十分复杂,弟子修为低微,难以破解。”凤晏川走进来说道。 高阶修士下的禁制里,自然有高阶修士的道术,凤晏川其实并不是破解不开,而是因为修为未到。 凤晏川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坦然,丝毫不觉得羞愧。 倒是陈莹和邵青萝对视一眼,心中一起发出一声嗤笑来:“呵,男人果然靠不住。” 第143章 女儿是恶毒女配(十六) 邵瑜自然听见了两个姑娘的吐槽,甚至连凤晏川都听到了。 凤晏川脾气很好,听到这话,也只是尴尬一笑,并未计较太多。 冷如月说道:“师父,你不要再管我了,我救不回来的。” 她知道《奉氏秘典》的厉害,也知道自己这个状态早就是有死无生,能在临死前见邵瑜一面,她已经心满意足,自然不肯邵瑜继续为了她而折腾。 邵瑜说道:“这十年来我甚少关心你,就让我为你做一些事情,你也不想这件事成为我的心魔,对吗?” 冷如月哭了起来,说道:“我不想自己明明都要死了,还给师父添乱。” 邵瑜笑了说道:“你是我的徒弟,我欢迎你一辈子都给我添乱。” 冷如月如今状况十分糟糕,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一口气没有喘过来,可能人就没了。 因而邵瑜自然不放心她一个人继续待在这个荒废的院子里,便带着她一起去了书房。 书房里的禁制十分复杂,凤晏川将自己研究出来的全部告诉邵瑜。 有了前人的经验,邵瑜破解的时候倒是越发得心应手起来。 伴随着一声轻响,设置在书房密室入口的禁制终于被解开,紧接着几人打开密室的门。 门后面倒是干干净净的,只有一个人。 一个此时正哭得梨花带雨的美貌少女。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我好害怕。” 少女一边哭着,一边往后撤退。 就好像她真的是一个被奉孤信囚禁在这里的姑娘一样。 冷如月看到这女孩,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灵力波动,立时拳头握紧,说道:“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祸害了多少人。” 凤晏川没说话,只是心底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陈莹和邵青萝,一方面两人同情这姑娘的遭遇,但却又直觉让她们对这姑娘充满不喜。 少女自我介绍叫舒儿,家在云州,是被奉孤信诱骗到这里来的,她哭着请求众人放她回家。 云州是漠北五大主城之一,距离奉城倒不算特别远。 邵瑜说道:“云州的钟乳糕很好吃,那滋味尝过一次,毕生难忘。” 舒儿刚想应声,但忽然又像是听到了什么话一般,硬生生改口道:“前辈,您怕是记错了,云州没有钟乳糕,钟乳糕是崇州特产。” 邵瑜点点头,脸上没有半点试探失败的尴尬,反而笑着说道:“年纪大了,所以糊涂记错了。” 舒儿止住眼泪,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是多谢你们将我从密室中解救出来。” 几人虽然觉得她不对劲,但是也没有证据。 舒儿继续道:“云州家中双亲期盼,我也不敢在此地多留,只能就此告别,日后诸位若是去云州,可去我家府上做客,我家就住在云州青云巷里,到了只需要报上我的名字即可。” 舒儿说得这般清楚,就好像她真的家在那里一般。 她此时在赌,赌在场的人对云州都没有那么了解。 而她也确实赌对了,在场去过云州的人只有邵瑜和冷如月,偏偏这两个人对云州也没有了解到任何一条巷子的地步。 冷如月甚至因为自身境况不好,对这位舒儿姑娘颇为感同身受,还央求邵瑜帮对方检查身体。 “奉孤信就是个禽兽,也不知道骗了多少姑娘进府!”冷如月骂道。 邵瑜等人在后宅看见的,只是奉孤信后宫的冰山一角,还有大量被他诱骗后的姑娘,早就已经香消玉殒了。 那些后院里的人,她们甚至都意识不到自己被奉孤信害,此时还在感慨失去了一条金大腿。 邵瑜刚想靠近,舒儿立马说道:“不用,我刚刚被抓来,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姑娘勿要害怕,我师父乃是天衍宗灵曜峰峰主,他只是想要查看姑娘身上是否留下隐患,并没有别的意思。”冷如月说道。 邵瑜回头看了徒弟一眼,见她即便自己危在旦夕,却依旧努力关心与自己遭遇类似的姑娘。 但这样的关心,却只遭到对面的退缩。 “谢谢,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的身体如何,我自己心里有数。”舒儿说道。 她自己身体的问题,也害怕被眼前这个化神期修士看出来。 冷如月还想再劝,邵瑜却说道:“其实不需要如何认真去看,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出这姑娘身上的问题。” 在场的弟子们听了这话全都一愣,但也许是因为对邵瑜太过信服,他们听到这话并没有如何怀疑,反而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太弱,所以看不明白舒儿身上的问题。 就连舒儿此时也忍不住问道:“我有什么问题?” 邵瑜说道:“你的身体里住着不属于你的东西,一直和你争夺灵气,若是持续下去,你的修为还会继续提升,但你的身体,却会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内耗中枯竭。” 舒儿听到这话长大了嘴巴,她心下满是惊疑不定,此时已经在大声质问系统。 但系统一直在装死。 倒是住在她脑子里的苏心幽,说道:“慌什么,随便谁说几句你就傻眼了?要不是我提醒,刚才你就露馅了!” 苏心幽只觉得这货万分愚蠢,偏偏更蠢的是系统,系统宁愿选这个废物也不愿意选她。 “可是,可是,他是化神期修士,他很厉害的,他能一眼看穿我们。”废物说道。 自己最大的秘密被邵瑜点了出来,她自然会心生恐慌,甚至进而开始选择相信邵瑜的其他话语。 但苏心幽透过这具身体,看向邵瑜的眼神里却只有恨意。 她恨天衍宗。 或者说,她恨所有的大宗门和大家族。 当年参与杀灭舒家的行动了,天衍宗、灵剑宗、慕容家、孟家…… 这些大势力在她眼中都已经蒙上了一层血色,她曾经发过誓,若是有一丝机会,她一定要为家族血仇。 在秘境中她本来有机会坑害几个大宗门、大家族的弟子,若是没有那个叫玉劭的莫名其妙的散修,她不仅能借刀杀人,还能取得家族传承。 若是得到了家族传承,她又何至于被系统轻视,此时她成为意识挂机的这一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废物矫揉造作的表演。 “我好害怕,你能不能早点消失,我不想你把我的身体毁了。”废物说道。 苏心幽听到她这样理直气壮又万分自私的话,气得想要打人,但即便这是她的身体,她也是在线时间更少的那一个,只能安抚道:“他是在诈你,先前钟乳糕的事便是试探,你现在还是不长心眼。” “试探?试探为什么要拿钟乳糕,他编一个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用本来就有的糕点呢?且云州和崇州离得那么近,记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你为什么会觉得他是在试探呢?” 苏心幽闻言只觉得心累,她只觉得就算现在去灵石矿当苦力,都比给废物当军师更加轻松 偏偏这废物半点不觉得自己的愚蠢,反而说道:“他是化神期修士,这样厉害的男人,若是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那些追杀,何足惧哉?” 苏心幽好心提醒道:“眼前这个男人所在的宗门,便是追杀你的主力军。” 废物道:“他的宗门追杀我,他却一心想要保护我,为了我他不惜对抗全世界,这是多么罗曼蒂克的剧本呀。” “罗啥?罗啥玩意?”苏心幽只觉得这事一个莫名其妙的词汇。 但废物却说道:“这是你不懂的词,你也不需要懂。” 废物话语间带着一种微妙的优越感,让苏心幽觉得有些难受。 废物说道:“我不管了,我要让他看看。” “不行!”苏心幽大声喊道。 可惜这声音只能在脑子里喊喊,废物就像没有任何感知一般,反而得意洋洋说起自己的计划来。 “我要让他碰触我,要向他释放我所有的魅力。”废物说道。 “没有系统,你还有什么魅力!你清醒一点!”苏心幽喊道。 废物闻言,立马变得倔强起来,道:“你说我没有魅力,我偏偏要证明给你看。” 邵瑜看着眼前的舒儿姑娘一直沉默不语,脸上写着纠结挣扎,他也不催促,而是就那么看着她表演变脸。 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舒儿姑娘柔柔弱弱道:“前辈,我虽然不知道我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您是大宗门的厉害修士,定能看到常人所不能看到的。” 妙龄少女耐下心来吹捧,若是遇到一个定力不够的,只怕此时已经有些飘了。 但邵瑜却只是笑了笑。 舒儿身出手来,朝向邵瑜。 手腕肤如凝脂,手指细长白嫩,若是去现代当个手模,倒是绰绰有余。 “你这只手,我曾经见过的。”邵瑜笑着说道。 舒儿还以为邵瑜这是在调笑,依旧没有意识到半点不妥当,反而笑着催促邵瑜快点查看。 邵瑜拿出帕子来,盖在她的手腕上,紧接着伸出手来,缓缓覆上去。 一点灵气,从邵瑜指尖,穿过帕子,直直刺人舒儿的手腕。 “嘶。”舒儿轻声喊道。 紧接着,她抬起头来,两只眼睛湿漉漉的看向邵瑜,欲语还休的姿态,让她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 只可惜,这一番媚眼,始终是抛给了瞎子看。 邵瑜说道:“姑娘,身为修士,既然要探寻大道,那便不能连这么一点辛苦都不能忍受。” 舒儿脑子里的苏心幽,虽然依旧担心邵瑜查出什么异常,但此时却已经开始笑个不停。 “这就是你的魅力吗?真的是好厉害呢,我好崇拜呀,哈哈哈!” 满脑子都是这样猖狂的笑声,让废物十分下不来台。 她本来不想求助系统,此时见自己一贯的攻势对邵瑜无用,她无奈之下,只能喊道:“系统,系统,你在吗?” 系统轻轻的回复一声。 废物说道:“所有的魅力值,全用掉,我要眼前这个男人。” 她辛辛苦苦从别的男人身上捞到的魅力值,这一次打算急色用在邵瑜身上。 虽然这一举动赌性很大,但她却相信系统的能力,甚至心理还忍不住畅想着,拿下邵瑜之后,她能获得的魅力值反馈,以及她未来在修仙界横行无忌的生活。 她甚至还觉得,自己早就应该这么做,费尽心思吸引了那些所谓的宗门大师兄、家族继承人又有何用,这些人未来或许会很有地位,但架不住他们现在在家里说不上话。 与其嫁给太子,还不如直接嫁给皇帝,也省得自己苦心熬上那么多年,废物如此这般想着。 可惜被她寄予厚望的魅力值,孤注一掷之后,在邵瑜眼里,却只像是手指微微被电麻了一下。 邵瑜在非常短暂的一瞬间,觉得眼前的女子美丽异常,甚至对方的脸,都幻化成了他过去爱人的脸。 但也仅仅是持续了片刻,他便已经清醒过来。 舒儿满怀期待的看着他,想要看看他的变化。 她并不总是使用魅力值来吸引男人,但每次使用,都能引得对方死心塌地。 如孟青昭,即便发生了那么多不愉快,孟青昭依旧死心塌地的维护她,甚至不惜背叛自己的家族。 “姑娘为什么一直看着我?”邵瑜问道。 舒儿一愣,见到对方眼中没有半点柔情,她脸上的表情都快挂不住了。 邵瑜继续说道:“姑娘确实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了。” 舒儿顿时焦急起来,问道:“可有解决之法。” 邵瑜的手收了回来,舒儿还想追问,但一根金色的绳索,却突兀出现,将她直接捆绑起来。 “前辈?”舒儿可怜兮兮问道。 邵瑜笑了起来,说道:“舒儿姑娘,或者应该叫你苏姑娘。” 舒儿一慌,说道:“前辈,我是在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我姓宁,叫宁舒儿,我不姓苏。” 邵瑜说道:“易容不错,苏心幽姑娘。” 听到这话,在场所有人全是一惊。 驻地弟子立时拿剑指着苏心幽,说道:“宗门密令,捉拿邪修苏心幽!” 邪修,这是几个大宗门和大家族的遮羞布,通过将苏心幽定义为邪修,来粉饰自己派人追杀的行为。 邵瑜按了按驻地弟子的手,说道:“放心,有我在,她跑不了。” 弟子立马将剑收回来,但转而说道:“师伯,弟子接到的密令,一旦抓到苏心幽,就要将她送回宗门。” 邵瑜说道:“我来了这里,你以为是做什么呢?” 听到这话,驻地弟子没有多问,便以为邵瑜一个化神期修士来这里,就是为了抓捕眼前的苏心幽,他便没有多问。 陈莹磨练了这么长时间,她都已经可以和凤晏川友好相处,对于苏心幽也完全不会向之前那样不冷静。 反倒是邵青萝,即便是明白自己不爱师兄了,但还是遵循本能的厌恶眼前这个女人,她快步走上前去,手直接抓向舒儿的脸。 舒儿立马大喊道:“晏川,你师妹要毁我容貌,你快阻止她!” 凤晏川闻言迈出一只脚,但却在看清邵青萝的动作后,又默默收了回来。 邵青萝并不是如苏心幽说得那般毁她容貌,而是伸手在她脸颊用力一抓,将她脸上带着的人皮面具扯了下来。 这张人皮面具薄如蝉翼,贴脸之后立马严丝合缝,并且最让人惊讶的是,面具并不只有一张面孔,而是会随着穿戴者而改变。 此时邵青萝戴上来后,立马就变成另外一幅模样,和先前的舒儿完全不一样的一张脸。 废物迎面对上所有人的审视,她此时甚至有一种自己是光着身子的感觉。 邵瑜说道:“在奉孤信身上,你已经吃了一次亏,还觉得自己很厉害呢。” 邵瑜不是傻子,自然感受到那一瞬间的异样,那是一种超越普通认知的现象。 那一瞬间的异样,可以解释为媚功,但眼前这废物的修为太低,金丹期的媚功,对元婴期修士可能有效,但对化神期修士,很难起作用。 邵瑜可以十分肯定,即便是一个同样化神后期的女人对他使用媚功,都达不到那一瞬间的效果。 邵瑜便只能将这件事解释为未知的存在,他甚至已经隐隐猜测到藏在眼前这具身体里的,不仅有另外一个魂魄,多半还有一个系统。 至于奉孤信,若是这一套真的对奉孤信管用,奉孤信又怎么会布下这么多禁制防止她跑掉,显然这两人在一起,完全是各怀心思。 废物却没有明白邵瑜的意思,她不知道当初对奉孤信也不太管用,只以为自己就马失前蹄这么一次,因而仍然在可怜巴巴的说道:“前辈,我虽然是苏心幽,但我实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这么多人都如此针对我。” 她说话间,眼神还不住朝着邵瑜身后的陈莹和邵青萝看去,似是在暗示这两人在嫉妒自己。 此时现场最糊涂的人倒变成了冷如月,忍不住问道:“师父,这位姑娘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有事如何看出来的?” 邵瑜解释道:“奉孤信带女人回来是要采补的,这人倒是毫发无损,显然有问题,一番试探,倒是发现她是宗门追杀的邪修。” “前辈,我真的不是邪修,您刚刚不是查探过我吗?我灵力精纯,完全是正道出身,若非被人追杀得厉害,我也不会伪装他人哄骗前辈。”废物泫然欲泣。 但她脑子里的苏心幽已经骂道:“你跟仇人哭什么求什么?人家在乎你是不是邪修吗?人家只在乎你有没有《大衍圣功》!” 邵瑜就像是能听见她脑子里的声音一样,说道:“旁人都想知道的,我其实并不在乎。” 废物和苏心幽听到这话都是一愣,不明白邵瑜的意思。 邵瑜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说道:“《奉氏秘典》,和《大衍圣功》存在某种联系,对吗?” 废物听到这话,眼睛立马四处乱看起来。 邵瑜说道:“回答我。” 废物想要糊弄过去。 但邵瑜说道:“我不喜欢对姑娘家下重手,你不想吃真言诀,对吗?” 废物当即不再犹豫,说道:“《奉氏秘典》,也是根据《大衍圣功》的一个章节演变而来,只是演变过程中出了些许意外,已经算不得正道正统,反而颇具邪性。” 邵瑜闻言,心下暗道一声果然。 “《大衍圣功》虽然被毁,但你依旧还是这个世上最了解这门功法的人。”邵瑜说道。 废物本想否认,但在邵瑜满是森然寒意的视线下,只能承认这事。 邵瑜说道:“奉孤信不肯透露任何有关《奉氏秘典》之事,你和他不一样,对吗?” 小废物如今最怕邵瑜说“对吗”,她甚至觉得自己要是敢否定回答,邵瑜的剑立马就会架在她的脖子上。 邵瑜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大衍圣功》活着《奉氏秘典》,他要的是救自己的弟子。 “这位师姐还有救,只是……”废物吞吞吐吐。 邵瑜说道:“这般吞吞吐吐,多半是想要借机谈条件了。” 废物不敢说话,只能在脑子里疯狂反驳。 “提条件,要求邵瑜放了你,还要他给你准备好一应物品,好方便你进幻象城。”苏心幽说道。 废物唯唯诺诺,道:“跟化神期修士提条件,你是怕我死得不够快吗?” 苏心幽说道:“你现在不提就是等死,他只要在乎弟子,就会立下心魔誓,这样你也不用担心他会出尔反尔。” 废物还是害怕。 苏心幽骂道:“你不敢就让我来,要死你自己死去,别带着我死!” 系统似是听到了她的呼喊。 “我确实有条件。”掌控身体的苏心幽,朝着邵瑜说道。 邵瑜嘴角弯起,说道:“这么坚决,看来是换人了。” 苏心幽见邵瑜如此笃定的模样,心下绝对有些怪异,给她一种自己早就见过邵瑜的错觉。 她一时也顾不了太多,只能提出自己的条件。 邵瑜说道:“放你离开可以,但我只能保证自己三天内不会追踪你,至于其他天衍宗弟子,想必你能解决。” 第144章 女儿是恶毒女配(十七) 苏心幽皱眉想了片刻。 邵瑜也不催促,只是在她还想要继续讨价还加的时候,说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那我们还是用真言诀。” 苏心幽说道:“你说了不想对姑娘用的?” 邵瑜说道:“我只是不想,又不是不用,完全不用的话,会显得像是在歧视你。” 苏心幽听到这话气得够呛,甚至隐约觉得这生气的状态有点熟悉,但是她一时也没有想起来。 “我可以告诉你怎么救她,但是你答应我的,也必须做到。”苏心幽说道。 邵瑜点头。 得到了解决办法之后,邵瑜也没有立马就让苏心幽离开,而是验证了这个方法的真实性后,才让她带着东西离开。 “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总感觉有阴谋。”邵青萝说道。 陈莹闻言挑了挑眉,说道:“邵师伯的心魔誓发的是他自己,可不包含我们。” 邵青萝闻言立马眼睛都亮了起来。 明明苏心幽什么都没有招惹两人,但两人跟她还是莫名的不对付。 这种不对付倒不至于恨不得杀了对方,只是忍不住想要跟过去捣乱,因而这种情绪,语气说是敌对,倒更像是一种嫉妒。 邵瑜就像是猜到两人的想法一样,说道:“我不想我一转头,这里就少了几个人。” 邵瑜都这样说了,两个姑娘倒是不好继续这个念头了,只能耐着性子在一旁看邵瑜如何救人。 反倒是凤晏川此时颇有些魂不守舍,但众人都盯着冷如月的治疗,因而也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至于那个一直跟他们在一起的驻地弟子,早在苏心幽离开的时候,他就跟着消失不见了,显然是去安排人跟踪苏心幽了。 邵瑜也没有阻拦,毕竟自己做主放了苏心幽这事,本就是违反了宗门规矩,继续拦下去,倒像苏心幽和自己是一伙的一样。 奉府闹了这么多事情,奉孤信一蹶不振,此时还被邵瑜绑着,至今仍然昏迷不醒。 奉府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府里的人逃的逃、散的散,倒是全都空了下来。 邵瑜拉着凤晏川坐在院子里,难得师徒二人谈心。 “你师姐拜入我门下的时候,才五岁大,那时候她粉粉嫩嫩的,看起来就像是个小团子,你小时候也是那样,只要让人看一眼,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邵瑜笑着回忆道。 凤晏川小时候可爱,长大后英俊,一直都有一副漂亮面孔。 “师父待我们几个弟子,一直就如亲生。”凤晏川说道。 邵瑜却摇了摇头,道:“其实不是的。” 凤晏川闻言一愣。 原身过去做的错事,邵瑜无法当做没有发生过,只能尽力弥补。 “我本可以拦着她嫁过来,我也可以不逼着你娶青萝,我当初甚至可以拦着他们进入天南。”邵瑜说道。 当年原身对于冷如月完全是放养状态,甚至明明发现奉孤信可能存在某种问题,他也当做不知,而是想着未来某一日也许能用得上奉孤信。 至于让那几个弟子进入天南,原因也更加简单,这些人全都是带着任务进去的,而派发任务的人正是原身,他所求的,也不过是自己的一己私欲。 “师父,谁也不能未卜先知,您别一直自责。”凤晏川安慰道。 邵瑜说道:“我本该避免的。” 凤晏川说道:“往事不可追,日后多加谨慎即可。” 邵瑜点点头,说道:“宗门的规矩坏了。” 凤晏川有些不解。 邵瑜继续说道:“天衍宗是修仙界第一宗门,它应该培养的是修仙界的顶梁柱。” “宗门确实如此呀。”凤晏川更加不明白了。 邵瑜摇头,说道:“看看你师姐,看看你两个师妹,即便是女修,宗门也不该如此荒废。” 凤晏川顿时沉默下来。 他最初爱上苏心幽,不就是爱她那一股子不要命的劲吗?在刚刚踏上比斗场的时候,苏心幽还被她的对手嘲笑了。 但苏心幽靠着自己的本事,将那些嘲笑者全都打没了声。 邵瑜说道:“苏心幽有两幅面孔,一副楚楚可怜,一副虽然也说不上多讨喜,但身上却分外有活力,若是可以,我倒更愿意宗门的女修像她们这样,用尽手段去争取,而不是一门心思在未来当个贤内助。” 这两个苏心幽其实都不讨喜,一个茶言茶语玩弄男人,另一个,就像是永远张着一张大嘴巴一样,贪婪且狠心,蛮恨的想要用自己的方式得到一切,甚至隐约还有些厌男。 但即便是这样,邵瑜都能看到这两个面孔都是有所追求,而不是被世俗左右,随大流去选择当什么贤内助。 “她们可以选择去当个贤内助,却不能被误导着觉得自己只能当贤内助。” 凤晏川还没有开口说什么,但身后却忽然气机大做。 陈莹和邵青萝不知道何时站在两人身后,此时气机的中心,就是陈莹。 邵瑜和凤晏川说话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姑娘过来,他也没有可以拦着,却没想到陈莹听了这话,立马就要突破。 邵青萝有些羡慕的看着师姐,但片刻后,她身上也传来了灵力波动。 两人一起突破,邵瑜和凤晏川也没有离开,而是原地留下,在一旁为两人护法。 凤晏川此时有些尴尬,说道:“师父,我可能……” 邵瑜笑了笑,道:“机会来了,你要抓住。” 也许是因为受到两个师妹突破的气机变化影响,一直卡在金丹后期大圆满的凤晏川,终于迎来了自己晋级元婴的突破。 原剧情里,凤晏川在元婴期卡了许久,而现在也许是因为在秘境中,他得到了很多本该属于苏心幽的机缘,所以他的突破提前了很多。 天空中劫云开始凝固起来。 整个奉城的人,都被这种恐怖的天地威压所笼罩。 奉城街道上,无数人走出来,抬头望着天空的意象。 “这么大的阵仗,是哪位前辈要进阶化神吗?”有人问道。 “看着似乎是这样,也不知这位前辈,对我奉城到底是敌是友。” 这样的担心,立马被淹没在“你是谁,你难道是奉城的城主吗”这种嘲讽话语中。 因为凤晏川渡劫的天地威压实在太过恐怖,大部分人都以为他是要进阶化神,只有极少数有经验的人,隐隐猜测到这只是一场进阶的元婴的雷劫。 修士渡劫的时候,不仅要防着天雷,还要防着外人的干扰,因而很多人渡劫,都找的是一个自己认为绝对安全的地方,或是偏僻之地,或是自家宗门。 凤晏川如今渡劫,不仅是在闹市区,还是在一个自家宗门辐射不深的地方,万幸他身边还有一个邵瑜,一个化神后期的修士,足够帮他抵挡所有可能到来的外界干扰。 陈莹是金丹中期进阶后期,邵青萝从筑基中期进阶到后期,两人都是小进阶的突破,因而速度都很快。 她们刚刚从自己的突破中清醒过来,就看到天空中乌云翻滚,雷光闪烁,以及恐怖的天地威压,几乎要将两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邵青萝当场慌了神,都快要哭出来,朝着邵瑜说道:“爹,我还要扛雷劫吗?我怎么可能扛得过呢?” 邵瑜闻言笑了起来,朝她招了招手。 小姑娘迅速扑入他怀里,陈莹落后了一步,倒是看清楚自己周围的情况,也看见了此时身处风暴中心的凤晏川,倒是明白了一切。 邵瑜说道:“等你们师兄渡过这场雷劫,会有一场灵雨降落,届时你们别忘了好生感悟。” 不仅邵瑜叮嘱了两个,他还传信让宗门驻地留守的所有弟子全都赶了过来。 渡劫后的灵雨,渡劫者享受大部分,其他弟子也能跟着喝点汤,这几乎是每个宗门的惯例。 凤晏川这次渡劫如斯恐怖,也说明他的不凡。 普通修士渡劫,绝对不会是他这样的架势。 这般声势浩大,其实也是天道的一种认可。 邵瑜也不记得自己抵挡过几波过来干扰的修士,天地间的威压忽然一顿,恍惚间漫天乌云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漫天五彩祥云。 如此明媚之景,倒是将人心底的阴霾也随之一扫而空。 没多久后,一块紫色的灵云落在发呢个言传的头顶,沾染着祥瑞之气的雨丝细密的落了下来。 凤晏川闭着眼睛,任由雨水落在他身上。 其他能沾光的人,此时也多抓紧时间来感受灵雨带来的滋润。 邵瑜身处其中,却没有像他们那般在意,这灵雨对低阶修士大补,对邵瑜如今的作用却是寥寥无几。 雨停,云散。 也不知过了多久,凤晏川睁开眼睛。 他双眼亮晶晶的看向邵瑜,说道:“师父,我想明白了。” 这段时间,其实一直有事情困扰着他,他一直怀疑好兄弟玉劭就是邵瑜,但却不敢去怀疑。 因为一旦真的坐实,那师父的形象在他心中就会变得有些奇怪。 但偏偏邵瑜偶尔露出来的破绽,又一直抓耳挠心一般的追着他,逼迫他去怀疑敬爱的师父。 “我在秘境中遇见的玉道友,就是您对不对?”凤晏川问道。 邵瑜微笑着看向他,手心突兀多出一块红色火焰。 那火焰此时还叫嚣着:“你为什么想不开主动暴露!小石头又不会出卖我们,还不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耍耍他们!” 邵瑜随手一掐,火焰便消失在他掌心, 但片刻后,那团火焰却又忽然冒了出来,甚至满是桀骜之意,一下子窜老高,似乎恨不得烧掉邵瑜的眉毛。 邵瑜也没有半分尴尬,只说道:“我还以为你能更早一点发现呢。” 凤晏川点头。 倒是一旁的陈莹,整个人都有些呆愣,但片刻后,她却忽然拔腿就往外跑。 邵青萝想要跟上去,邵瑜拦住她,说道:“没事,我来处理。” 陈莹这一次到没有乱跑,在脑子一片思绪的情况下,她也知道这里是漠北,其实并不安全。 她没有出城,而是沿着街道跑啊跑,她觉得难受了就停下来,看到路边有一家小食店她就举步走了进去。 邵瑜到的时候,陈莹面前摆着八个冷盘。 “光吃冷的可不行,要加一点热的。”邵瑜喊着伙计加了一个锅子。 陈莹对他有气,说道:“邵师伯,我是小辈,很多话都没资格,但您这样乔装打扮潜藏在我们身边,耍人很好玩吗?” 邵瑜说道:“我没有想耍人,至少没有想要耍你,如果因为这件事而惹你不高兴了,那我向你赔罪。” 见邵瑜这个态度,陈莹倒是不好继续责怪下去了,只说道:“这实在不是一个长辈应该做出来的事情。” 邵瑜说道:“确实是这样。” 但他又补充一句:“可等你到达了我这个位置,你就会发现,没有什么该做不该做,只有能做或不能做。” 陈莹闻言皱起眉来,说道:“可是这样还是会很……怪异。” 陈莹强忍着将骂人的话咽了下去。 邵瑜说道:“我的修为很难再进步,我又有大把的时间,我也要去各地寻找飞升的机缘,碰巧跟你们进了同一个秘境,又凑巧聚在一起,这很难理解吗?” 陈莹闻言,忽然也不觉得奇怪了,说道:“只要你不是故意去看我们的热闹,那就没事了。” 邵瑜摇头,笑着说道:“不是的,我就是故意去看你们的热闹。” “你!”陈莹火气立马上来了。 邵瑜说道:“晏川出门历练得少,我总是不放心他的,所以想跟过去看看,我虽然知道雏鹰终究要自己飞翔,但总是想着能护一时是一时。” 陈莹听了这话,再度变得和软下来,说道:“师伯真是个好师父。” 邵瑜又说道:“可我没想到,他走哪哪里总能聚着一群人惹事,所以哪怕明知道他有自保之力,我还是想跟着他呢。” 陈莹又开始血压上升。 邵瑜说道:“你现在可能会觉得自己是被看热闹的那一个,会认为十分丢脸,但等你以后,就会觉得这些事都无关紧要,就像是你衣服上曾经掉落的一粒尘埃。” “那要过多久呢?”陈莹问道。 邵瑜说道:“等你的修为跟我一样的时候,那时候不会有人再在意你做错过什么,曾经置身于怎样的尴尬的场景,不会有人敢看你的笑话。” “他们只会害怕哪里得罪你,只会战战兢兢的猜测你的喜好。” 陈莹说道:“听起来很美好,但我感觉你似乎过分无聊了。” 邵瑜调侃道:“重要的是你最终成为什么样的人,当你成为那个人的时候,你会跟我一样无聊的。” 陈莹闻言笑了起来,心底原本那些复杂的情绪倒是一扫而空,但她转而又问道:“你真的觉得我能成为你这样的人吗?我过去一直以为我只会成为最厉害的贤内助。” 邵瑜说道:“最厉害的贤内助,也可以成为最厉害的修士。” 陈莹听得心底一松,她虽然有这样的目标,但在没有取得任何成绩的时候,听到邵瑜的鼓励,倒是给她再度增加了不少信心。 邵瑜话锋一转,说道:“但如果你对自己没有信心,那就当我没说。” “不行!我就要成为最厉害的修士!”陈莹说道。 邵瑜说道:“大声点。” 陈莹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店里还有人呢。” “那你还是想想怎么去当最厉害的贤内助吧。”邵瑜说道。 陈莹闻言立马说道:“我说,我说。” 陈莹闭上眼睛大声又喊了一变,迎来店里其他人打量的目光。 一个金丹后期的男修甚至凑了上来,说道:“女修就该好好当个贤内助,瞎喊什么呢。” 陈莹闻言一僵,没有第一时间反驳。 邵瑜在旁边冷不丁说道:“你在秘境挑拨是非的时候可有力气了。” 陈莹立马朝那男修道:“我虽然是女修,但我就要成为最厉害的修士,我要碾压你这样的男修!” 男修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长得倒是挺漂亮的,但满嘴傻话,你这样的,我可不要娶你。” 陈莹说道:“没有人愿意嫁给你。” 见两人吵架吵不出个名堂来,邵瑜指了指桌子上的剑。 陈莹说道:“有本事,咱们现在就去练一练。” 城中禁制动手,但有专门的比斗场用来解决修士之间的纠纷。 等对方真的应了之后,陈莹却有些慌了,低声朝着邵瑜道:“对方看起来好像挺厉害的,我没什么跟人比斗的经验……” “经验都是从无到有积累下来的。”邵瑜说道。 陈莹还想说什么。 但邵瑜又说道:“若是最厉害的修士,连这么一个小磨难都度不过去,那她如何成为最厉害?” 陈莹点点头,说道:“我会尽力。” 邵瑜摇头:“我不喜欢你这样没有底气的脸。” 陈莹说道:“我本来就没有底气呀。” 凤晏川起码还有宗门大比的经验,陈莹就是纯躺了,就连进入秘境的机会,她都是躺着捡到的,因而她才会这般焦虑。 邵瑜道:“如果我参加比斗的时候,都怀着这样的心情,那我现在也无法站在这里。” 陈莹还是不知道怎么说。 邵瑜说道:“那算了,我们回去吧,你自己都觉得赢不了,那就可能真的赢不了。” 陈莹却拉住他,说道:“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赢……” “那我们回去。”邵瑜很爽快。 陈莹一咬牙,说道:“我能赢,我不走。” 她不想自己刚刚立誓成为最强,转头就因为一场同阶修士的比斗而退缩,那自己还不如干脆放弃。 “那就去漂亮的赢回去,告诉那个人,你是什么样的女修。”邵瑜说道。 陈莹转身,朝着那个比试场走了上去。 邵瑜迅速发出传信符。 片刻后,凤晏川和邵青萝全都跑了过来。 两人来得急,脸上还满是担忧。 “师姐她要做什么?”邵青萝很是担心。 邵瑜指了指台上。 陈莹从前在秘境时,虽然也有几次动手,但那时候她就是个辅助,跟着他们身后耀武扬威即可,她的实战经验其实真的很少。 邵青萝开始担心起陈莹的安危来。 而陈莹也果然如邵青萝担忧的那般,她站在比斗太台上,虽然带着必胜的决心,但还是因为不熟练,显得整个人都是慢吞吞的,因而在比斗中吃了不少亏。 偏偏对面的男修还不停的说着风凉话:“最厉害的修士,就只有这么点本事吗?真是有够好笑呢。” “你只差一点点,就能成功碰到我了呢。” “你是不是刚刚没吃饱,所以这么没力气呀?” 陈莹的拳头渐渐握紧了。 但接下来的,是男修疾风骤雨般的攻击,陈莹挨了好几下,此时显得十分狼狈,她转头朝着台下看了一眼。 她看见了邵瑜、凤晏川和邵青萝。 她不想让邵瑜失望,不想让凤晏川看自己的热闹,也不想邵青萝看到自己的无力,毕竟她答应过邵瑜,要给邵青萝当榜样。 “臭娘们,赶紧放弃吧,再打下去你会死的。”男修说道。 邵青萝也在一旁说道:“师姐,不如算了吧,赢不了就赢不了,可能女修本来就比男修弱。” 陈莹闻言,却忽然站直了身子,看着那男修,说道:“我还能打。” “那我只能被迫杀了你。”男修说道。 陈莹举起手中长剑,脑中忽然闪现出无数回忆。 “用剑手要稳,心要平。”记忆里邵瑜这般说着。 陈莹止住了自己颤抖的手。 “剑可以是你的工具,它也可以是与你心意相通的伙伴,静下心来,感受它。” 她静下心来,努力去感受手中的剑。 对面的男修趁着她发呆的机会,直击她的面门。 剑势如风,似是要直接取了陈莹的性命。 邵青萝央求道:“爹爹,你快救救师姐,她真的会死的。” 邵瑜十分残忍的摇头。 “青萝你记住,这一次是你师姐,下一次是你,你们总要独自面对,我不能护着你一辈子。” “这一次,你就站在下面,看着你师姐去赢。” 第145章 女儿是恶毒女配(十八) 邵青萝却没有邵瑜那么自信,她压根就不敢去。 但邵瑜却拉着她,一直告诉她陈莹会赢。 邵青萝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去看,看着那把剑直击陈莹的面门,眼见陈莹即将被斩落剑下。 但刹那间,场上形势逆转。 一把剑挡住了对面几乎必中的攻击,陈莹就像是陡然惊醒过来一般,双眼晶亮,提着剑朝着对方攻去。 之前她还有些慢吞吞的,就像是一个被动挨打的乌龟壳,但这一次,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一剑接着一剑,周身似是有无数落花环绕一般。 “这似乎是……天衍宗的落英剑法?”有人不确定的问道。 立马有人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众人只见台上那个少女,一改之前被压着打的颓势,此时压着对面打,整个人就像是在发光一样,险些灼烧了所有人的眼睛。 这样的场景,凤晏川甚至觉得有些眼熟,他一时竟然想到了自己与苏心幽的初见,对方当时也是这样,哪怕身形狼狈,但却还是咬紧牙关追求胜利。 “男修也好,女修也罢,上了比斗台,心里眼里,本该就只有一件事:赢。”邵瑜在一旁说道。 这本是邵瑜对邵青萝说的话,但此时落在凤晏川耳朵里,他转过头来,看了师父一眼,问道:“本该如此吗?” 邵瑜点头,说道:“不是为了赢,上比斗台干什么?难道是为了比武招亲吗?” 凤晏川此时隐约抓住了什么,但还没来得及细想,那个男修就已经被陈莹扔下了比斗台。 陈莹无意伤人性命,因而把人丢下来就停手。 那男修被丢下台后,倒是什么也没有说,左右看了一眼,面对众人哄笑的眼神,他直接掩面跑了出去。 女修赢了男修的比斗虽然罕见,但围观人也只是哄闹一阵子,见一个当事人跑了之后,便转而关注其他比斗台上的比斗。 陈莹从台上走下来,虽然她的身形有些狼狈,但脸颊却是红红的,双眼更是亮晶晶的看着邵瑜,说道:“我真的赢啦!” 邵瑜笑着说道:“当初教你落英剑法的时候,你就学得很好,刚刚看你在那发呆,我就感觉你会有所突破。” 陈莹闻言,立马从胜利的喜悦中缓了出来,转而跟邵瑜分享起自己刚刚在比斗台上的领悟。 从前她练剑千百次,可能都不太明白的东西,在比斗台上,生死一瞬之间,她忽然就全都明白了。 但她还是有些不太确定,便问道:“您觉得我这样想,对吗?” 因为看着师父和师妹聊得太热闹,凤晏川也忍不住加入进来,说道:“我的理解和师妹不太一样,我是这样想的……” 听着凤晏川说出和自己并不太相同的理解,陈莹脸上忐忑之色更重,说道:“难道我错了吗?” 凤晏川修为更高,并且曾经在宗门大比中大放异彩,陈莹心里难免绝对对方更加权威。 邵瑜听到这话,摇了摇头,又转而看向身后的邵青萝。 “说说你的想法。” 邵青萝被骤然点名,心下有些慌乱,毕竟她的理解跟两人的似乎也不一样。 “我支持师姐!”邵青萝毫不犹豫选择自己更亲近的那个。 陈莹稍感安慰。 但邵瑜说道:“这不是站队,你不需要担心,只用说出你自己的理解就行。” 邵青萝犹豫片刻后,说出自己的理解。 此时三人对一套剑法有三种理解,三人一齐看向邵瑜,似是想让他从中选择一个正确答案来。 邵瑜说道:“我的理解跟你们也不一样。” 三人一愣,很快心中就认定了邵瑜的就是最优理解。 但邵瑜却摇了摇头,说道:“我们都是正确的。” 三人闻言眉头皱起。 邵瑜说道:“千人千面,每个人理解不一样,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我要确保自己在做正确的事。”陈莹说道。 “坚持自己的路,那就是在做正确的事。”邵瑜说道。 陈莹还是不太理解。 邵瑜说道:“你选择的理解方式,必然是你最舒服的方式,这样对你来说,就是最正确的。” 凤晏川问道:“自己最舒服的方式,就是正确的方式?” 邵瑜点头。 凤晏川立时站在原地不动弹。 这种情况邵瑜倒是十分熟悉。 顿悟。 凤晏川也不是第一次这般,因而邵瑜也十分熟练的待在他身边护法。 黑暗的房间里,一面水镜上,浮现邵瑜四人在一起的景象,看着凤晏川站在原地不动弹。 一直枯萎的手,朝着水镜上抓去,说道:“真是令人嫉妒的天分呢。” 水镜里的邵瑜忽然转过身来,眼睛直直的望过来,眼中满是警告。 吓得水镜主人手一抖,眼前水镜上的画面随之偏偏碎掉。 “灵曜峰主,倒是名不虚传。”水镜主人愤愤说道。 “爹,您怎么了?”邵瑜突然的大动作引起了邵青萝的注意。 “没什么,黑暗里藏着一只老鼠罢了。”邵瑜解释道。 邵青萝没有多想,转而凑过来,低声问道:“师兄一直这般吗?就好像走两步就能顿悟。” 看着女儿隐隐有些羡慕的模样,邵瑜说道:“有些东西是天赋,不必多想。” 凤晏川是三个孩子里天分最高的,但邵瑜却没有选定他作为邵青萝学习的榜样。 一来是因为两人之间尴尬的关系,二来是因为凤晏川的路实在不具备可复制性,反倒是陈莹,她与邵青萝同为女修,两人天赋相差不多,若是陈莹能够走到很高的位置,那作为跟随者的邵青萝,她必然也是可以的。 邵青萝听了这话,但还是有些伤感,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只有一次顿悟,而对于凤晏川来说,这一切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她如今想要好好修炼了,面对自己不是特别出众的天赋,反而觉得有些难受。 邵瑜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修士?” “爹爹定然和师兄是一样的。”邵青萝说道,她回到父亲身边的这五年里,听了无数有关邵瑜的传奇故事。 传言中邵瑜天赋极高,进阶极为迅速,他是修仙界公认的天才,邵青萝理所当然的将邵瑜和凤晏川划为同一个类型。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我三岁修炼,十三筑基,三十结丹,八十元婴,两百岁化神,这样的经历,外人很容易就觉得我是个天赋极佳之人。” 邵青萝问道:“难道不是吗?”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我第一次顿悟,是在三十岁那年,靠着那一场顿悟结成金丹,你看看你自己,第一次顿悟是几岁?” 邵青萝第一次顿悟,就是现在,十六岁,比三十似乎早了很多年。 “那你修炼为何那么容易?”邵青萝忍不住问道。 “外人觉得容易,但是没有人看见我在私底下的努力。”邵瑜朝着两个姑娘说道:“就像是你们每个人对落英剑法都有不同理解一样,每个人对修炼这事都有不同的理解。” “有人觉得靠着天赋大杀四方,有的人想用努力绝杀一切,这都是正确的,选择自己的路,坚持下去。” 原身虽然别的事上惹人诟病,但在修炼这件事上,他绝对像一个殉道者那般虔诚,只要是能够使用的方法,他都会去尝试。 陈莹这一次理解的很迅速,说道:“每个人的方式都不一样,我也有属于自己的方式,完全不用羡慕嫉妒他人。” 邵瑜轻轻点头。 凤晏川此时也从顿悟中清醒过来,他的修为倒是没有半点变化,但周身气质却变得内敛许多。 “小石头告诉我,在更北的方向,有它的同伴。”凤晏川说道。 “另一块修缘石?”邵瑜问道。 凤晏川点点头,说道:“我已经有了一个剑胚,两位师妹还没有,师父,不若我们走一趟?” 邵瑜看向两个姑娘,问道:“你们可有想法?”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全都用力点头。 从前她们可能不懂,现在却知道修缘石是最好的练剑材料,用修缘石淬炼的本命法剑,不仅会自带剑灵,还会随着主人而不断成长,日后即便到了上界,也完全不会过时。 “公平竞争。”陈莹说道。 邵青萝点点头:“谁拿了都不生怨气。” 两人又转头看向邵瑜。 邵瑜说道:“我这次陪着你们一起过去,但我不会插手这事,能不能找到,能不能让对方认主,全是你们的本事。” 两人全都点点头,显然觉得这个方案十分公平。 虽然准备要出发,但如今只有一个大致的方向,且冷如月如今伤势未愈,几人也并不放心。 冷如月虽然受伤严重,但她早些年修炼底子很好,休养了十天之后,虽然还是有些虚弱,但伤势已经痊愈。 邵瑜没有托人护送冷如月回天衍宗,而是给她在奉城找了个院子休养,又给院子里加固了不少防护法阵,让她安心等待自己归来。 冷如月也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修炼,她如今迫切的想要提升修为,将自己需要的物资全部准备好后,她就安心宅在院子里。 只是送别几人前,冷如月说出了一个消息。 “漠北往北深处,到底有什么谁也不知道,但当初奉孤信隐约提起过一个词:幻象城。” 因这件事在记忆里有些模糊,冷如月也记不太清楚,等到几人要离开的时候,出于担忧,她还是说出了这段自己并不特别清楚的记忆。 “奉孤信只提过一次,他便讳莫如深,但这几年,他似乎一直筹划着要往漠北最深处。” 冷如月的话,倒是佐证了漠北最深处有好东西,但同时也给人一种万分危险之感。 邵瑜虽是化神后期,已经是修仙界的顶端,但这个世界依旧还存在着无数未知又危险的事物,正面碰上了,即便是他也很难保证可以全身而退。 “无妨,我们量力而行即可。”邵瑜安慰道。 冷如月微微放心。 奉孤信修为掉到了元婴期,邵瑜当日困住了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后,就将人转交给驻地弟子。 驻地弟子企图将人送到天衍宗的地牢去,只是刚刚护送离开奉城,奉孤信就跑了。 但邵瑜早就在奉孤信身上种下了印记,因而此时即便他跑了,邵瑜也能察觉到他的位置,确实是在朝着北方移动。 而另一个同样被邵瑜种下印记的人,是他的另一个徒弟:柏嘉峻。 柏嘉峻来了漠北之后,逐渐与各驻地弟子失去联络,如今下落不明,以为他离邵瑜实在太远,邵瑜也失去了印记的具体方位,只是隐约知道是在朝着北方。 邵瑜也不知道苏心幽的去向,但如今这几个人都朝着北方去,而女主又向来是哪里热闹哪里就有她,因而邵瑜大胆猜测,她多半也在北方。 但能够打探到的,跟北方有关的消息并不多,除了冷如月之外,几乎没有半点消息。 这一次邵瑜没有参与前期准备工作,是三个弟子一起商量着安排的,邵瑜甚至没有检查一遍,便启程出发。 出了奉城之后,四人没有借宗门的传送阵,而是靠着飞剑一路向北,这一路上的方向,全靠修缘石来把关。 这一路上偶尔遇到妖兽,但多是等阶不高的小妖兽,甚至不需要邵瑜出手,三个弟子便能摆平。 如今几人正面对一场小型蚁潮,邵瑜在一旁安静等着,三个弟子挥剑疯狂斩杀漫天蚂蚁。 “师父,小火借我们一下。” 这些蚂蚁密密麻麻的,用剑斩杀终究还是不如一把火烧了感觉。 邵瑜还没说话,小火就已经跳了出来,朝着三人说道:“就知道你们需要我的帮助。” 小火身形陡然变大,困住三人许久的蚁潮,一把火烧过,只剩下焦香的气息。 “五阶噬金蚁,它们要是再多一些,或者再进两阶,小火可能就不能烧这么麻利了。”邵瑜说道。 小火立马超大声反驳:“谁说的!我是太阳真火,我能烧掉一切,懂吗?” 邵瑜只是笑了笑。 小石头在一旁小声说道:“师父本来也没说你不能烧掉,只是说没那么容易。” 小火火焰伸过来,在小石头身上烧了一下,说道:“你到底哪边的?你这么喜欢他怎么不跟着他。” 小石头立马不说话了。 几人并没有将这场蚁潮放在心上,而是继续朝着北方前行。 往北走了不知道多久,抵达了一座叫做运城的城市。 城门口设置了关卡,检查过往来人,邵瑜四人拿的都是天衍宗的令牌,倒是没什么大碍。 邵瑜也没什么大修架子,而是老老实实的站在城门外排队。 只是轮到四人入城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城门处立马停止让人入城。 “是漠北王的仪仗。”有人说道。 邵瑜闻言挑了挑眉,上一次听到漠北王这个称呼,还是在奉孤信的口中。 此时他亲眼见到对方的排场,感觉不像是一方大修,倒像是人间帝王出巡一般。 邵瑜跟着众人一起,耐心站在路边,等到漠北王的仪仗经过。 四人一排,修为高深的男修站在两侧,年轻漂亮的女修站在里侧,抬着一顶盖满白纱的轿子缓缓入城。 白纱轿子经过邵瑜几人时,忽然一只手挑开轿帘,露出一只深黑色的眼睛。 那眼睛似是随意一般,看了邵瑜一眼后,便放下了轿帘,就像无事发生一般。 等漠北王彻底进城后,城门口又恢复之前的秩序。 邵瑜四人入城后,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邵瑜留在客栈里休息,三个弟子将师父安顿下来,立马一窝蜂的跑了,他们并非贪图享乐,而是在城中四处打探消息。 三人之间的关心演变复杂,经历过逼迫、尴尬、竞争、嫉妒,倒如今各司其职,合作亲密。 陈莹直奔比斗场,比斗场里鱼龙混杂,比较适合打探消息,且她自从那一场胜利过后,若是很长时间不跟人打一场,她总觉得浑身不对劲。 邵青萝去的地方是各家成衣店,那是她最了解的地方,她也有本事在买衣服时,从老板娘嘴巴里打探出各种消息出来。 凤晏川去的地方是交易坊市,他手上自己用不上的好材料不少,买卖过程中也能打探到一些消息。 等回到住处后,三人直接聚在邵瑜的房间里,交换着打探到的消息。 “比斗场里最近人多了不少,他们很多人都是跟着漠北王来的。”陈莹说道。 凤晏川点点头,说道:“漠北王这一路上大摇大摆的,也完全没有遮掩过自己的行踪,甚至还听人说,他身边的人将他的行程已经完全泄露了。” 邵青萝说道:“这段时间不少人都去成衣坊里买防御法衣,这类衣服涨价不少。” 说完这话,邵青萝又转了个圈,向众人展示自己今天买到的衣裙,问道:“这身漠北装束好看吗?” “好看。” “美丽。” “适合。” 邵青萝就像是没看出来三人的敷衍一般,又拿出三身衣服来,笑着说道:“我给你们也买了呢。” 邵瑜接过后看了一眼便皱起眉头来,紧接着让小火将这三件衣服全烧了。 “爹!”邵青萝不满。 另外两人虽然觉得这是奇装异服,但也没有生气道将衣服都烧了的地步,对于邵瑜这有些暴躁的举动,两人都有些不解。 邵瑜解释道:“衣服上被人撒了追踪粉末。” 邵青萝脸色一变,低头看了自己的衣服一眼。 邵瑜说道:“现在你就是他们的小间谍了。” 邵青萝想要让小火将衣服也烧掉。 但邵瑜说道:“迟了,你已经沾上了,衣服烧掉也没用。” “那……那我怎么办?”邵青萝都快哭了。 邵瑜说道:“若是我们不知道,这事还有点麻烦,但既然知道了,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邵青萝还是苦着一张脸,道:“为什么要追踪我,难道我有什么特别之处吗?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总是让人忍不住有些心慌,邵青萝只能感慨,还好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外面游历。 “师父,这种追踪粉末,您是怎么看出来的?”凤晏川不解。 “闻。” 三人什么也没有闻到。 邵瑜解释道:“很多东西都说是无色无味,但实际上仔细分辨,都是有色有味的,闻得更仔细一些。” 三人细细闻起来。 这一次最先闻到的,是依旧穿着那一身衣服的邵青萝:“有一点点臭臭的味道,很淡。” “臭就对了,这种追踪粉是用寻踪蝎的粪便制成的。”邵瑜说道。 邵青萝瞬间恶心的想要将这件衣服脱下来。 “不能脱,你现在是明面上的靶子,要是脱下来了,他们会怀疑的。”邵瑜说道。 邵青萝只能苦着一张脸,继续穿着那件衣服,她只感觉那股子臭味似乎在无限放大,都快要将她熏晕过去。 休整一夜后,四人继续启程。 这一次四人出城,又赶上了漠北王的仪仗出城。 一连行了数个城市,都能看到漠北王的仪仗,连带着的,还有无数跟随漠北王而来的漠北修士。 在又经过十三个城市之后,终于抵达一座名叫望北城的小城市。 这座城市,也是往漠北最深的一座城市,离开这座城后继续向北,只能看到茫茫一片黄色迷雾,再没有别的主城。 这座小城所在的位置虽然物资匮乏,发展也很落后,这么多年来,不少人猜测着黄雾深处必然有无数财宝,前赴后继的进去探险,但这些人却鲜少有人可以全须全尾从迷雾里出来。 黄色迷雾也因此得了一个“鬼雾”的恶名。 这一次漠北王的到来,倒是让这座极北小城狠狠热闹起来。 似是已经到了最后一站,望北城中流传的消息又更加确切一些,甚至还带上了“幻象城”的名字。 “鬼雾里有一座名叫‘幻象城’的秘境出世,据说里面天材地宝,应有尽有!” 邵瑜坐在酒楼里,听着这说话之人脸上表情都激动得扭曲起来,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紧接着似是随意一般看了一眼距离他不远处一个漠北穿着打扮的中年男人。 第146章 女儿是恶毒女配(十九) 那中年男人看起来模样平平无奇,修为也是平平无奇,唯独一双眼睛,深黑似是见不到底。 中年男人看着其他人高谈阔论“幻象城”时,嘴角始终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 邵瑜不动声色观察这个中年男人,中年男人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观察,转过头来,大大方方朝着他举起酒杯。 邵瑜也摇摇回应,但等到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再转头望去,那个地方已经没有了中年男人的身影。 看着这情形,邵瑜忍不住笑了起来,似乎这奇怪的鬼雾,也越发有意思起来。 等到第二日一早醒来,整个望北城的人忽然发现,那终年笼罩的鬼雾忽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出现的,是天边彩云下若隐若现的一座城池。 那座城池距离望北城,忽远忽近,让人看不清楚其中的详情。 但因为这样的异像,整个望北城的人全都躁动起来。 “幻象城!这一定是传说中的幻象城!” “原来传说竟然是真的!” 一群人议论纷纷,声音几乎要掀翻屋顶。 而在沸腾油锅里滴入一滴水,让这件事彻底达到顶点的,是漠北王的仪仗队。 他排场极大,出行也毫不遮掩,此时仪仗队出城,缓缓朝着天边那座幻象城而去。 “连漠北王都去了,那一定就是真的幻象城!”有人如此说道。 但更多的人,此时却是前赴后继的跟了上来,一窝蜂的朝着天边那座幻象城飞去。 人群纷涌,里面夹杂了几个人倒也毫不稀奇。 邵瑜在茫茫人群里感受到了自己的追踪印记,既有柏嘉峻,也有奉孤信,但邵瑜却没有找两人,而是静静看着人群疯狂起来。 望北城所有的修士,几乎是倾巢出动,哪怕修为低微如炼气期,此时也跟在众人身后朝着幻象城冲去。 凤晏川问道:“师父,我们现在进去吗?”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我一直在想,幻象城明明应该是藏着掖着的消息,为什么会在市井中疯狂流传起来。” 三个弟子听了这话,也露出沉思之色。 邵青萝说道:“这个漠北王排场太大,手下总有几个管不住嘴巴的。” 邵瑜却摇了摇头,道:“他能做到漠北王,他对身边的人,就不应该如此无管束之力。” “师父的意思,是这么多关于幻象城的消息,都是漠北王放出来的。”凤晏川又问道:“难道奉孤信的消息,也是这样?” 邵瑜说道:“奉孤信是漠北王的手下,但他这样的修为,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完全听命于漠北王。” “因而,奉孤信很有可能也是被骗的。”陈莹猜测。 邵瑜缓缓点头,说道:“漠北王如此,多半是在酝酿着一个大计划。” “那明知其中有诈,我们还要去吗?”凤晏川问道。 “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邵瑜说道。 虽然明知幻象城可能存在某些问题,但四人依旧还是选择前去,只是他们在众人之后出发。 他们出发的时候,望北城里街道上空空的,整座城池只剩下老人和小孩。 等邵瑜四人一踏入原本鬼雾弥漫的地方,尚且未走三步,身后被升腾起一阵雾气来。 鬼雾重启,一时竟然让人猜不明白,这雾气是合盖这时候升起,还是说一旦有人踏入,这些人就会被雾气环绕。 大雾中很多东西都看不清晰,原本在天边若有似无的幻象城此时也看不见了。 万幸小石头的雷达还是灵敏的,一直不断给众人指示方向。 为了害怕在雾气里跟同伴走散,陈莹提议拿一根绳子连接起同伴。 黄色迷雾的颜色也渐渐发生改变,不再是之前似是黄沙一般的金黄色,而是逐渐朝着暗黄色转变,甚至还偏向于红色。 鬼雾里偶尔会听见一两声哀嚎声,但这些声音却只是刚刚叫出来便戛然而止,就像是那些发出声音的人,已经在顷刻间被雾气吃干抹净一般。 邵瑜等人因为有小石头的指引,倒是走了不少弯路,但他们行进的速度并不快。 “左转。” “右转。” “往后退三步。” “原地停留半个时辰。” 小石头的这些提示,很多时候都显得十分怪异,但没有一个人提出质疑,而是全都十分配合它。 哪怕原地等待半个时辰,哪怕这么长时间里,面前的鬼雾都没有半点变化,但也没有谁发出任何一个质疑来。 在等待的过程中,四人全都没有说话,却能清晰听到鬼雾里传来接连不断的脚步声。 这些脚步声或远或近,或疾或徐,甚至有时候觉得脚步声就贴在自己的耳边,但他们也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人。 四人彼此倒都能看得见,只是看见的只是模糊的人影,手里的绳子上,倒是不时传来晃动。 凤晏川走在最前面,邵瑜走在最后面,陈莹排第二,邵青萝排第三,这是一个前后两个修为高的修士,将两个修为低的修士保护起来的阵仗。 因为声音也许会造假,所以他们彼此之间也有一套暗号。 比如摇动绳索,邵瑜第一个摇动,他要三下,邵青萝第二个,她摇动四下,轮到陈莹便是六下,至于凤晏川是五下。 而此时,本该陈莹摇动的时候,她摇五下便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没有开口发出质疑,凤晏川照旧摇动了自己该摇动的那五下之后,在陈莹前后的邵青萝和凤晏川,一齐出手,朝着“陈莹”所在的位置,洒出黄色粉末来。 迷雾中,邵瑜听见有什么重物落在地上的声音。 三人此时一齐聚到这个“陈莹”身边。 她有着和陈莹一模一样的面容,穿着和陈莹一模一样的衣服。 被淡黄色粉末迷晕后,这个“陈莹”完全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邵青萝的手,在这个陈莹脸上摸索了一番后,只能摸到温热的肌肤,却没有摸到人皮面具的痕迹。 她原本还怀疑这个陈莹是假的,此时却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师姐记错了?” 邵瑜摇头,说道:“你师姐不是这样糊涂的人。” 邵瑜说话间,就地抓了一把沙子,直接洒在陈莹脸上。 接着也不知他是如何做的,面前这个“陈莹”身上忽然升腾起一阵黑气来,片刻后,女修白嫩的脸庞上忽然浮现出一张鬼脸来,咆哮着朝着众人袭来。 邵瑜伸手一点,金光没入鬼脸,一道凄厉的哀嚎声响起,众人都忍不住捂起耳朵。 鬼脸消失不见,陈莹原本还算红润的面容,立马变得惨白如纸。 邵瑜将一枚浅绿色的丹药塞进陈莹嘴巴里,转头朝着邵青萝道:“你师姐被这鬼东西附身了,多半要元气大伤,你扶着她,好生照料着。” 邵青萝用力点头,但又说道:“我们连师姐什么时候中招的都不知道,我怕那东西会找到我。” “不用害怕。”邵瑜说道。 邵青萝刚想觉得被安慰到,但邵瑜就继续说道:“迟早要找上你,你害怕也无用。” “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吗?”邵青萝问道。 “拿着它,诸邪不侵。”邵瑜将小火递了过去。 邵青萝小心翼翼的捧着小火,问道:“那爹你怎么办?” “这种低等的魔物,若是能够那般随意入侵我,那我也不用当什么灵曜峰主了。”邵瑜说道。 邵青萝这才放下心来,她一只手捧着小火,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搀扶着陈莹,步履缓慢朝前走。 凤晏川带着修缘石,修缘石也有一定克制阴邪的作用,偶尔有魔物企图找上他,但很快就被修缘石赶走。 只是邵瑜,魔物刚刚挨近他的衣角,立马就被邵瑜抓在手里,魔物立马变得像是捏住脖子的鸡,不断发出尖叫声来。 听着这一道道凄惨的尖叫声,几个孩子甚至都忍不住有些心疼这不长眼的魔物了。 靠着小石头的指引,在迷雾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凤晏川终于停了下来,因为他面前多了一道门。 推开门,门后面是一处干净整洁的院落,院子里有一个宫殿。 “进去吧。”邵瑜说道。 凤晏川一脚踏进去,四周的喧嚣立马消失不见。 陈莹依旧没有醒来,但面容却不像是在迷雾中那般辛苦,此时她神情舒展,面色也逐渐向正常转变。 凤晏川试着进入宫殿无果,里面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外人隔绝开来。 邵青萝试探着攻击这层屏障,却只是被反弹得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邵瑜没有去尝试破解那个屏障,他朝着左右望去,只见到院子的墙壁上写着一行字:“杀千万,成一人,为道。舍一人,救千万,亦为道。” 陈莹悠悠然转醒。 三人立马围了上来。 “师姐,你之前被魔物附身,是爹爹赶走了魔物,你如今可有不适?”邵青萝关切问道。 陈莹缓缓摇头,开口道:“我获得了传承。” 传承,一般都是传承功法,能够在秘境中获得传承的,大多都是气运绝佳的弟子。 邵瑜本以为第一个获得传承的会是凤晏川这个天道钟爱者,却没想到是陈莹。 他此时朝着陈莹身上细细瞧去,只见这姑娘身上原本十分稀薄的气运,此时竟然悄然变得厚重起来。 虽然这种程度还远远比不上凤晏川,但却已经十分可观。 邵瑜又看向一旁的邵青萝,这个恶毒女配身上的气运,虽然比另外两人都要薄,但比最初相见时却也厚了许多。 “是一门隐匿身形的神通。”陈莹说着,她就想要默写出来分享给众人。 但她只是刚刚动起这个念头,头便剧烈疼痛起来,她甚至都站不稳了,好不容易红润起来的脸庞,此时又变得惨白起来。 但即便这边,陈莹还是强忍着疼痛,想要动笔默写。 邵瑜按住了她拿笔的那只手。 “你获得了一门神通,不必告诉我们,这是你的缘法,与我们无关。” 陈莹用力摇头,说道:“我想告诉你们。” 邵瑜说道:“不是你想告诉我们就能告诉我们,这门神通的传承有些特殊,在你修为没有提升上去的时候,你依旧受到传承旧主人的制约,让你只能自己默默练习,无法传给任何人。” 这种限制,邵瑜并不觉得陌生,《大衍圣功》便是因为与这类似的传承模式,导致它只能一次传给一个人,因而才会出现传承断层。 奉孤信的《奉氏秘典》多半也是这样的情形。 陈莹放弃传给其他人后,疼痛感逐渐消失,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内疚,毕竟邵瑜一直无私的传授她本事,凤晏川和邵青萝也一直无私的给她提供帮助。 虽然未曾明言,但陈莹早就把另外三人当做自己的亲人。 “好好修炼,你多一门神通,我们便更多一份在这里活下去的保障。”邵瑜说道。 陈莹用力点头,既然无法分享,她就决定尽快掌握这门功法。 “宫殿进不去,我们要继续出发吗?”邵青萝不想一直在院子里枯坐。 邵瑜摇头,说道:“继续等。” 小石头小声说道:“这里确实是鬼雾的中心,我也感觉这里离那块石头很近。” 邵青萝忍不住抱怨道:“我们都等了一个时辰了,都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修仙者,从来不缺耐心。”邵瑜说道。 邵青萝瞬间不说话了,努力平复起自己躁动的心情,学着其他三人的模样,原地打坐开始修炼。 一天一夜过去。 终于有人来了。 邵瑜看到来人,眼神一顿。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他曾经在酒楼里见到过的,那个长相和修为全都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 男人一进来,就找了个角落坐下。 又等了一个时辰,一个模样有些苍老的男修走了进来,他几乎没有片刻怔愣,就已经十分热络的和众人聊天。 按照他的自我介绍,他名叫北瞳,曾经有相师给他算过命,只道他注定会在北方大有作为,因而他才会毅然离开家乡,抵达漠北闯荡。 北瞳是元婴初期修为,说话时满是羡慕的看着凤晏川,不停夸赞同为元婴初期的凤晏川年轻有为。 但北瞳的到来,依旧没能让大殿打开,北瞳却半点不着急,而是十分耐心的殿门口,没有一丝慌乱。 渐渐的,又有几个人走了进来。 等到院子里集齐了十二个人,而院子外面的黄雾已经彻底变成血色的时候,北瞳站了出来。 “诸位道友,我们全都来自不同的地方,但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幻象城,如今我们已经到了幻象城的入口处,进入之后,自该齐心协力。” 北瞳这一番话,引来三个人的应声。 而剩下的八个人里,邵瑜四人没有表态,另外两人脸上也是完全无所谓的神情,还有两个人一直阴阳怪气表示反对。 在邵瑜一行之后进来的陌生中年男人,名换乐非奇,他便是这无所谓的二人组之一,此时他坐在角落里,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众人。 北瞳也知道单纯这样说,多半也无法打动这几个人,便咬牙说出自己知道的消息:“幻象城就在这座宫殿底下,但是我们若不能齐心,那谁也进不去。”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若是诓骗我们去送死,我们能怎么办呢?”有人这般反驳道。 北瞳也不解释,而是直接说道:“道友若是不想进去一探究竟,不如就此离去。” 但那两个表示反对的人,也不打算离开。 此时又有人道:“你们不愿意离开,也不愿意出力,莫非是想要渔翁得利,若是这般,还不如我等一起,直接杀了你们。” 两人听了俱是一惊,此时也不敢再阴阳怪气了,只能不情不愿的表示愿意听从北瞳的指示。 邵瑜在一旁冷眼瞧着,北瞳这人倒是颇有几分统筹的能力,此时在极短的时间里,根据众人的修为,就搭配出一套极为合适的破开此处禁制的办法。 又等到外间血雾颜色最浓的时候,北瞳带着众人一起出手,那个此前就算是化神后期修士也无能为力的屏障,终于化为片片碎片。 几人立马疯了一样朝着大殿内涌去。 邵瑜师徒四人再度慢了几拍,落在了最后面。 邵瑜在跨进大殿时,转头朝着院子门外看了一眼,那里全是鲜红色的鬼雾,几人鼻尖隐隐都能闻到一股子恶臭。 邵瑜四人进入的时候,前面进去的八个人,此时正好翻找到了大殿内的入口,是一处朝着地底下走去的漫长阶梯。 几人得了路,又一窝蜂的朝着阶梯上奔去。 而在八人最后面的乐非齐,转头看了邵瑜四人一眼,这才继续向着地底而去。 邵青萝是四人中最着急的一个,但邵瑜却依旧不紧不慢的看着这个宫殿里的陈设。 他最终停在了墙壁上画的地图前。 “都记住这幅图。”邵瑜轻声说道。 凤晏川第一个站在这幅图面前努力记忆,另外两人见邵瑜如此重视,她们也不敢有半点怠慢,只能努力记住这幅地图。 等到确保三人全都记下之后,邵瑜才说道:“可以下去了。” 黑漆漆的阶梯上没有半点声音,行了约莫半个时辰,眼前忽然灯火通明起来。 身前是一座夜间也极其热闹的城市。 邵瑜回头望去,想要看一眼来时路,却只看到身后黑乎乎一片,甚至连自己的同伴也不知去了何处。 他朝前走,走到城门处停了下来,仰头看着城门上的牌匾,上面书着“幻象”两个大字。 他想要进城,但却被城门口的卫兵拦住了。 这两个卫兵也全都十分眼熟,都是他当初进入望北城时见过的。 照例教了入城费后,邵瑜缓缓走入城中,他莫名其妙的走到了之前自己住过的那家客栈。 “客官,您是要住店吗?”一个店小二模样的人凑上前来问道。 邵瑜望着这个人,他认得对方,正是自己在望北城住的那家店的小二。 但对方的眼神却十分陌生,就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 幻象城现世之时,这店小二立马也不打工,直接收拾收拾就一头扎进鬼雾里探险。 “不住店。”邵瑜拒绝了。 店小二听到这话,也不觉得诧异,而是又笑着去招揽下一个客人了。 邵瑜沿着热闹的街道往前走,一路上遇到的人,有眼熟的也有陌生的,但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十分鲜活的场景,就像是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真人。 邵瑜甚至有一种错觉,这些人,就是从前望北城里的那批。 他一路沿着街道往里走,走到一处地方停了下来。 城主府。 城主府的大门紧闭着,但此时却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笑闹声。 邵瑜一时竟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但这样的感觉也只是让他感慨了片刻,他便直接上前,一脚踹开了城主府的大门。 闹事的都找上门了,城主府的护卫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全都冲上来企图阻止邵瑜。 但邵瑜却像是个毫无感情的杀人机器一般,一剑戳死一护卫,最终直接杀到了城主面前。 脑满肥肠的城主,此时吓得脸色煞白,连自己身边的两个美人都顾不得,只一个劲的哀求邵瑜。 “道友饶命,道友饶命,我没做过什么坏事的。” 邵瑜不说话。 那城主继续说道:“道友想要什么,只要我知道的,一定会告诉你。” 邵瑜什么都不要,只一剑接一剑万分犀利的对上城主。 城主拿出自己宝物想要抗衡,但他完全不是邵瑜的对手,很快剑就驾到了他的脖子上。 “你难道不想知道幻象城的秘密吗?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吗?”脑满肥肠的城主不停忽悠道。 但邵瑜却完全不为所动,而是一脚踹在城主身上,紧接着三下五除二,直接杀掉了城主。 随着城主的死亡,眼前一切幻象完全消失不见。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祭坛,一个散发着邪恶气息的祭坛。 “小小年纪便元婴后期,真是出色的后辈。”一道苍老的声音在邵瑜耳边响起。 第147章 女儿是恶毒女配(二十) “元婴后期,你都这样老眼昏花了,还想出来害人?”邵瑜问道。 苍老的声音瞬间一顿。 所谓元婴后期,只是邵瑜对外展示出来的修为,实际上他是化神后期。 邵瑜本以为这个祭坛的主人会是个厉害角色,此时听到这话,他只觉得有些好笑。 但邵瑜转念一想,幻象城不可能是这么简单,他便怀疑起这道声音来,问道:“狐假虎威有意思吗?” 苍老的声音一直没说话,他此时正躲在暗处自我怀疑,哪怕在邵瑜表示自己并不是元婴后期之后,他依旧也看不出邵瑜修为上的不对劲来。 “难道你只会说那一句话?其实你压根没有嘴巴?”邵瑜扬声问道。 “你……你才没有嘴巴呢!”老头喊道。 邵瑜说道:“既然有嘴巴,那你就礼貌点,先做个自我介绍。” 老头听到这话没有立刻回答。 邵瑜说道:“果然没有嘴巴。” 老头说道:“我有嘴巴!只是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邵瑜和他拉扯这么久,已经足够找出对方所在的位置,此时直接一把火烧了过去,将老头烧得龇牙咧嘴。 “说不说?”邵瑜问道。 老头只能喊道:“我说,我说,我是大衍圣功传人燕回道君……” 邵瑜听到这个熟悉又坑爹的名字,忍不住细细瞧去。 果然看着这个老头和秘境中那个燕回道君十分相像。 “你到底有几个分身?”邵瑜问道。 燕回道君听了这话,不禁有些蒙圈,说道:“什么几个分身,难道不是只有这一个我吗?” 邵瑜有些诧异,问道:“秦州秘境,你不知晓?” 燕回道君此时一脸茫然。 “那你为何会在此处?”邵瑜问道。 燕回道君说不清楚,但他却一直看着邵瑜吞口水,眼神不停的打量着,似是在权衡邵瑜这具身体的可用性。 邵瑜想到秦州秘境里的燕回,似乎也是这般,满脑子都是祭品,忍不住心下暗道,这两个魂体,倒都是一如既往的贪婪。 邵瑜拿到的剧情大纲里,压根就没有关于幻象城的半点描写,但此时因为男女主的感情线已经崩了,剧情的走向,似乎谁也不清楚了。 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燕回道君,邵瑜猜测似乎预示着什么。 但偏偏燕回这个正主,也不知是因为在漫长时光里,脑子逐渐变得混乱,还是他天生就是这样蠢笨,因而很多事情,他压根就说不清楚。 邵瑜此时拿着小火逼问,听到对方语无伦次的话语,邵瑜只觉得脑壳痛。 “我真不知道,真不知道,你要想知道就去问师父嘛。”燕回道君喊道。 “师父,你师父是谁?”邵瑜追问。 燕回道君眉头皱了起来,仔细想了半天,却也没能想起自己师父是谁,反倒他的思绪也变得更加混乱起来。 邵瑜忽然福如心至,问道:“你是十五代传人,那你师父就是十四代传人合方道君,对不对?” 燕回道君听了这话,脸上有一瞬间茫然,旋即脸上又变成痛苦的神色来,口中喊道:“幻象城,幻象城,我才是幻象城的真正主人!” 邵瑜神色复杂,暗道若幻象城真正的主人是这么一副德行,那这幻象城还有何惧。 “祭品,你是我的祭品!” 燕回道君大喊一声,便朝着邵瑜身上扑来。 但火苗往上一窜,他又再度变得龇牙咧嘴起来。 “吃过几次祭品?”邵瑜问道。 燕回道君听到这话,脸上竟然流露出些许委屈之色来,眼巴巴的看着邵瑜,说道:“你是我第一个祭品。” 邵瑜此时都有些同情他了,甚至都有些下不去手了。 但即便对方还没有吃过人,但此时设了祭坛,并且已经开始威胁旁人,邵瑜还是让小火烧死他。 “人死如灯灭,何必强留人人间。”邵瑜轻声说道。 燕回道君在即将被燃尽的一瞬间,回答道:“我们留下,是为了永生。” 邵瑜听到这话,忍不住皱起眉头,但一时却也没想明白,对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燕回道君的这缕残魂死亡后,原本充斥着邪气的祭坛,轰然倒塌。 邵瑜面前出现一扇门。 门以金玉为饰,看起来十分精致,最让人惊讶的,是这些金玉凑在一起,所描绘出来的一幅画。 画上是十二个人,十个人举着两个人,这架势似是在祭祀。 邵瑜没有尝试推开门,他甚至都没有碰这扇门一下,而是静静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 “师父。”凤晏川出现在他身后。 邵瑜轻轻点头,似是没有发现半点异常。 凤晏川问道:“两位师妹尚且深陷幻境,若是继续沉沦,只怕就再难出来了,师父可有解决之法。” 邵瑜说道:“人的寿数几何,都是早就注定好的,何必要强行去干涉呢。” 凤晏川歪了歪头,有些疑惑,问道:“师父您为何要这么说?” 邵瑜定定的看着面前这个凤晏川,紧接着伸出手来,用力抓在他的脸上。 即便凤晏川极力躲避,但还是没能完全躲过邵瑜这又快又准的一击。 “师父,您就算不喜欢我,也不必对我动手,你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对,我立马改便是。”凤晏川被打得倒飞出去。 邵瑜说道:“燕回道君这点道行,也只够当开胃菜。” 邵瑜提起燕回道君时那种不自觉的轻视,全然不像在提起一个修仙界的老前辈,倒像是在提起一个死废物一般。 面前这个凤晏川,此时还在辩解道:“师父,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燕回道君?我是你的弟子晏川呀,我是您捡回来的弃婴,您今日真的要亲手杀了我吗?” “要是不杀你,只怕我就成了你砧板上的一块肉。”邵瑜说道。 凤晏川听到这话,眼神一暗,但还是在努力狡辩。 邵瑜不仅不听,反而下手越发重了起来。 “晏川没有你这么大的本事。”邵瑜说道。 面前这人没有回答。 邵瑜继续说道:“也没有哪一个元婴初期,能扛住化神后期这么多下。” 眼前这人闻言,竟是再也不装了,直接露出青面獠牙的模样来,直直的朝着邵瑜扑了过来。 邵瑜稍稍往一旁让了让,紧接着对方就直接扑了一个空。 邵瑜定定的瞧着他,说道:“本来以为你会是个有点分量的,没想到也只是一枚小卒子。” 既然是小卒子,邵瑜也没有耐心继续和他斡旋下去,抬手一点金光,眼前这个青面獠牙的面孔,立马就慢慢消散。 片刻后,凤晏川直接昏迷过去。 邵瑜在一旁静静守着他,看着一个个人从幻境里走出来。 陈莹神色清明,也许是因为已经受过一次影响了,所以这一次她倒是没有被魔物附身。 而邵青萝,却被魔物附身了,邵瑜去除掉魔物后,邵青萝和凤晏川一样昏迷过去。 邵瑜清晰的看到人群里已经有人被魔物附身,但他对这些人的同伴提出建议,但却只遭到了他们的嘲笑。 邵瑜便也不再管下去。 此时对面八个人凑在一起,打算闯进门后面寻找机缘。 邵瑜因为带来的两个弟子此时都昏迷着,倒是没有掺和这事。 不过他不掺和,但那八个人也没有放松对他的警惕,而是在拿那扇门没有办法的时候,时不时拿眼睛瞟邵瑜等人一眼。 也不知八个人在门边研究了多久,终于有一个男人站了出来,指着门上的那副画。 “这扇门,需要活人血祭,两个。”男人这般说道。 邵瑜看了这男人一眼,正是最初站出来的揽事的那个北瞳。 其余七个人听到这话,顿时全都沉默下来,目光一致看向邵瑜四人组。 确切来说,看的是四人组中昏迷的邵青萝和凤晏川。 陈莹赶忙挡在前头,用身体隔绝到八人的视线。 北瞳此时走了过来,朝着邵瑜道:“道友,这两人昏迷不醒,若你坚持要带着他们,只怕会与幻象城里的机缘失之交臂。” “何必为了两个累赘,而耽误自己的大好前途呢?” 北瞳说得十分认真,就像不是在劝说邵瑜杀人,而是在劝说邵瑜放下屠刀一般。 邵瑜闻言笑了起来,说道:“你们打不开门,就开始玩活人祭祀的把戏,我是第一个来这里的,我看得的情况,和你们现在看到的可不一样。” 其他人闻言全都呼吸急促起来,纷纷询问邵瑜到底看到了什么。 邵瑜看着这些人,一个一个的打量过去,自然能看出来,谁是在真心发问,努力想知道邵瑜看到了什么,而谁是在假意发问,实则混在人堆里划水。 “你们要杀我的人,我凭什么告诉你们?”邵瑜反问。 八人听到这话,顿时全都对着邵瑜怒目而视,甚至瞬间所有人都隐隐有了结盟的意思。 不需要交流,他们已经一致对着邵瑜。 不过邵瑜对于这情形也没有半点奇怪,他此时正在努力的观察着八人。 “道友若是执意拦着,那我们只能连着道友一起对付了。”北瞳说道。 邵瑜说道:“我确实要拦着。” 话音刚落,八人瞬间齐齐出手,朝着邵瑜攻来。 邵瑜护着三个孩子,直面对上八人的攻击,轻轻一挡,就将他们推了回去。 邵瑜此时不过出了三成力,但却已经足够抵挡住这些人。 一击不得手之后,八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诧异。 他们中大一半人以为邵瑜是元婴后期修为,另一半人虽然知道邵瑜是化神后期,但也没想到邵瑜的动作居然如此轻描淡写。 显然,有邵瑜在前面挡着,他们想要对着两个昏迷修士下手的计划完全落空。 但这扇门摆在面前,里面还有难以预知的珍宝在等着他们,他们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道友不肯送出受伤的同伴,又不肯将实情相告,难道是存了渔翁之心吗?”北瞳问道,试图进一步挑动其他人对邵瑜的反感。 其他人虽然也很烦邵瑜,但此时他们却也知道,自己不是邵瑜的对手。 局面僵持片刻后,凤晏川悠悠转醒,看到这情形,立马站到师父身旁。 陈莹被魔物附身之后元气大伤,而凤晏川此时不仅没有半点不适,反而还是一副餍足的模样,就好似他被魔物附身后饱餐了一顿。 邵瑜问道:“你得到了什么?” “我得到了一个故事,魔物生前的故事。”凤晏川说道。 邵瑜听了,也不禁感慨男主就是男主,所以才会这般得天独厚。 凤晏川又凑过来,说道:“陈师妹得到的传承不能与外人说,我得到的一切,却似乎没有这样的禁制。” 邵瑜闻言点头,说道:“也许是因为你得到的是完完整整的故事,而你师妹得到的所谓传承,其实只是故事的一部分。” 凤晏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进阶着便用传音,将这段故事原原本本的转述给邵瑜。 邵瑜听着故事,眉头越皱越紧。 那八人本来就很难对于邵瑜,此时对方又多了一个元婴初期的对手,他们便越发不是邵瑜小组的对手了。 而北瞳作为一个想要当领头羊的人,倒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此时直接站出来对着邵瑜赔不是:“道友,先前多有得罪,是我等的不是。” 邵瑜闻言不置可否,既没有原谅,也没有说要追究。 北瞳虽然有些尴尬,但他的心理素质当真是极好的,还能继续硬着头皮跟邵瑜讲和:“此物赠予道友赔罪,还请你看在我们一时糊涂的份上,不要继续计较。” 北瞳拿出来赔罪之物,乃是一株万年寒冰草。 此时众人只是闻一闻,便觉得精神一震,就像是接连的疲惫,都在药香中烟消云散一般。 这样一株灵药放出去,定然会引来万人哄抢,即便是邵瑜这样化神后期的修士,都很难见到这样高品质的灵草。 若是旁的化神修士,看到这一株灵草,自然是什么气都消散了。 偏偏北瞳遇见的是邵瑜,邵瑜对于修仙界来说,注定只是一个过客,他也不想留在这里千年万年,又如何会在乎一株灵草呢。 “东西你收回去,我看不上。”邵瑜说道。 北瞳听了这话,顿时瞳孔微缩。 他又拿出一枚冰晶石来,说道:“这两件一起呢?” 邵瑜看到这两个宝物放在一起,便知道北瞳是真的想要跟自己打探消息。 在场已经有修士开始呼吸急促起来,偏偏邵瑜依旧是不为所动,只说道:“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已经完全无用了。” 北瞳闻言舌头都气得要咬断了,他回头看了自己身后的同伴一眼,似是希望同伴们可以帮忙出力,化解邵瑜对他们的隔阂,这样也好给他们提供这扇门之前的信息。 偏偏他的队友们,却都不是什么大方的人,没有一个人拿出宝物来。 北瞳自觉牺牲很多,却摊上这么一群铁公鸡,此时只想骂人,甚至恨不得调到邵瑜所在的阵营。 但事已至此,北瞳将“想进门”三个字就差刻在脸上了,同伴不帮忙,只能自己不断增加砝码。 眼看着给邵瑜赔罪的东西越多,几乎都要掏空北瞳的储物袋时,邵瑜终于开口了。 “看来你是真的很想知道,为此不惜花光自己的积蓄。”邵瑜感慨道。 北瞳为自己有了希望,立马开始卖惨,说道:“我今年已经一千两百岁,距离大限之期也不过几十年,若是再不努力搏一把,那我岂不是白白在这人世间走一遭。” 大凡修士都有一个飞升梦,北瞳这样的想法,倒是让在场大多数人感触良多。 就连邵瑜,在某一瞬间也有些同情这个钱包空空的老头了。 但邵瑜却还是拒绝了他的要求。 倒是那个邵瑜曾经在酒楼里有过一面之缘的中年男人,此时问道:“道友不在乎眼前这些宝物,难道连《大衍圣功》也不在乎吗?” 邵瑜听到这话只觉得好笑,《大衍圣功》上一个活载体已经被他杀了,对于所谓的修仙界第一功法,邵瑜也压根没什么兴趣。 中年男人继续说道:“道友连大衍圣功都不在乎,倒是让人不得不怀疑你究竟是不是我修仙界人士了?” “不是修仙界,难道是魔族或者妖族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邵瑜听到八人中有人这般说道,八人再度凝聚在一起,一齐拿仇恨的目光看着邵瑜。 修者和妖族魔族矛盾很深,这是几千年历史遗留问题,也是刻在每一个人族修士血脉里的东西。 邵瑜说道:“我就算是妖族是魔族,你们又能奈我何。” 邵瑜的话,倒是让北瞳一口气瞬间泄掉了。 北瞳因为大限将至的缘故,迫切需要在幻象城里找到破局的方法,因而他比其他人更加焦急在这里的收获。 “我们确实不能拿道友怎么办,但道友带着是哪个拖油瓶,如何能时时护住他们周全?”中年男人说道。 邵瑜看了身后三人一眼。 凤晏川和陈莹此时都坚定拥护邵瑜的决定,对于对面关于妖魔的挑拨,两人半点都不为所动。 刚刚醒来的邵青萝,此时头都是昏昏沉沉的,就已经跟着师兄师姐一起站在邵瑜身后。 “看样子,我的人比你们心更齐。”邵瑜此时还不忘讥讽对面人心散漫。 北瞳自知理亏。 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闻言却已经笑了起来,说道:“人心齐又如何,若是这道门过不去,损失的不止是机缘,还有离开这里的机会。” “若是你不愿意帮我们越过这道门,那我们所有人就只能长长久久留在这座幻象城里,成为漫天黄沙的一部分。” “你听,外面还有多少声音。” “你看,自己还能不能走回头路离开。” 中年男人说得十分厉害,其他人此时再度陷入恐慌的环境里。 甚至有人亲自试了,确实走不了回头路,唯一的出路就只有眼前这面奇怪的门。 邵瑜说道:“谁说进去的法子,只有活人祭祀。” 所有人闻言一愣。 邵瑜向前走了两步,说道:“我这么做不是原谅了你们,而是想让你们多看一看,顺便也更快倒霉。” 所有人都气愤于邵瑜的毒舌,但却没有人敢出声反驳,他们此时没有别的办法,无论是想要探寻宝物还是说要离开这座幻象城,就必须指望邵瑜。 邵瑜在门上几处轻轻一点,门上那副活人祭祀图消失,片刻后,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情景。 无数奇珍异宝,此时就像是垃圾一样,随意堆放在地上。 十二人中,定力不够的,此时已经冲进去,疯狂将宝物搂进自己的储物袋里。 但却有七个人没有动,这七人是邵瑜四人组,那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另一个长相普通的年轻女修,以及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 北瞳在外面的时候还算老成持重,此时见到如此多的珍宝,却是什么都不管了,将自己的储物袋填得满满当当,口中说道:“有这么多宝物,我还何愁不能更进一步。” 见这七个人不动,稍有理智的,此时已经开始怀疑起这批宝物来。 但大多数没脑子却空有贪欲的人,此时却管不了那么多,在趁着别人发呆怔愣的时候,他们像是蝗虫一样,疯狂扫荡着密室里的珍藏。 那些原本想要思索一番的人,看着这情形,也顾不得动脑子了,只能被迫卷入争抢的漩涡里。 等到屋里的宝物终于被搜刮干净后,邵瑜七人终于一步迈了进来。 邵瑜侧身问自己的弟子们:“这一幕是不是特别眼熟?” 凤晏川和陈莹一起点头。 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正巧站在三个弟子身旁,倒是意外与他们站成一排,场面看上去,他就像是邵瑜带的第四个弟子一般。 “活人血祭,怎么又是这个?”北瞳发出一声惊呼,显然抢夺完宝物后,他有了新的发现。 这一次图画出现在地面上。 画上十个人,要被血祭的有三个人。 第148章 女儿是恶毒女配(二十一) 北瞳看了看在场剩余的十一个人,似乎是在猜测谁会成为被杀的那个。 络腮胡子说道:“不要再妖言惑众了,前面门上要说血祭两个人,如今不是没有血祭,也带着我们进来了吗?” 北瞳立马看向邵瑜,似是在请求他再次出手。 邵瑜忽然问道:“你来这里为了什么?” 北瞳愣了一瞬,但很快就说道:“我大限将至,想要来这里寻找突破的机会。” 邵瑜问道:“那你拿的这么多宝物里,有突破的机会吗?” 北瞳捏着储物袋的手一顿,那些宝物虽然珍贵,但其间确实没什么能够助他突破, 北瞳立马道:“道友的意思难道是在说,能够真正帮助我突破的东西,在那道门背后?” 北瞳不仅没有半点退缩,反而心中还越发升起希望来。 邵瑜摇头,说道:“既然于突破无用,道友又为何要拿呢?” 北瞳闻言,不仅不觉得邵瑜这是好言相劝,他反而满脸防备之色,似是生怕邵瑜惦记起自己抢夺的这些宝物。 “道友若是想要,刚才为何不抢?如今再来抢,可有半点道义?” 面对北瞳的质问,邵瑜只感觉哭笑不得,说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北瞳听到这话,心中却还是没有生出半分警觉来,而是依旧死死护着自己的储物袋。 倒是有一个人,忽然将储物袋里辛辛苦苦抢到的宝物拿了出来。 但他刚刚拿出来的一瞬间,就被其他几人抢光,他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后悔来。 邵瑜皱眉,说道:“几位道友若是继续下去,只怕再也没有回头路。” 但这几人却没有半点要拿出宝物的意思。 北瞳甚至说道:“到了这个地步,我们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其他人此时也全都是相同模样,显然他们觉得邵瑜是在危言耸听,也丝毫预料不到即将到来的危险,反而极力想要守住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宝贝。 甚至还有人说道:“这人先前还说要尽快看我们倒霉,如今这般改口,显然是看上了我们手里的宝贝。” 邵瑜见他们执迷不悟,也不再继续劝下去。 但这些人反倒催促起邵瑜来,让他尽快打开眼前这扇门。 邵瑜不动弹。 那些人学着邵瑜的样子,到门上各处乱按,但却没有任何效果。 他们转头又看向邵瑜,想要逼迫他出手。 邵瑜说道:“你们真的想好了吗?” 几人一边点头,一边不停催促。 邵瑜走上前去,站在门边,嘴里嘀咕一句:“找死倒是急切得很。” 他的手法和其他人有些不同,但看上去却像是在几处随便按了按。 门应声打开。 这一次,里面的场景,再次晃晕了所有人的眼睛。 充盈的灵气,直逼所有人的面门。 外界万金难求的灵植,在门后面,都像是野草一样随便。 北瞳双眼放光,直接冲了进去,看到挂在树上血红欲滴的果实,眼泪都忍不住流了下来。 “朱果,万年朱果,我何愁无法突破!” 北瞳感慨完,便直接摘下果子,急忙往自己嘴巴里塞。 一颗下肚,他身上的变化肉眼可见。 随着修为暴涨,北瞳有些佝偻的身形,此时挺得直直的,目光往上,看着树上还挂着的一片朱红色果实,眼中满是贪婪,说道:“我的,都是我的!” 其他人原本还有些犹豫,但亲眼见到了北瞳的变化之后,他们没有半分犹豫,直接冲进去抢朱果。 邵瑜四人没有动,那面相寻常的中年男人也没有动。 另一个修为普通的女修,也没有动弹。 倒是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此时再也忍受不住。 只是他刚刚迈步,却被邵瑜似是警告一般的看了一眼。 络腮胡子立马又退了回去。 这么一大片朱果,若是细细数起来,似乎都有四五十枚之巨,若是平分开来,这些抢夺的人,每人都能得到数枚,足足够分。 但这些人却没有半点要平分的意思,此时反而大打出手,打得不可开交。 北瞳一边应对敌人,一边不停将朱果往自己怀里搂。 其他几人抢不过他,瞬间结成同盟,所有人齐齐调转剑尖,直直杀向他。 北瞳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也不甘心自己的辛苦付诸东流,心一横,便将自己抢到的所有朱果,全都往嘴巴里塞去。 朱果入口即化,片刻后便直接入了腹中。 其他人看着这一幕,眼睛血红,冲上来恨不得直接杀人泄愤。 邵瑜扬声说道:“能够帮人突破的,难道只有一个朱果吗?归元草不行吗?” 几人本来都在气头上,听到这话之后,立马循声望去,紧接着便见到一排排紫色的归元草,此时正在轻轻的摇晃着,看起来十分欢快。 几人没有继续再针对北瞳,而是转而去哄抢归元草。 北瞳跟着走了两步,显然一口气吃下这么多归朱果,他依旧不知道满足,此时还想要染指归元草。 而距离邵瑜不远的络腮胡子,此时正眼睛大大的,看着这里的各式奇珍,呼吸声越来越急促起来。 邵瑜似是无意一般,说道:“世间宝物弱项获得,大多都要历尽艰险,唾手可得的,大多都是旁人暗中设下的陷阱。” 邵瑜说完这一句后,便不再多说,而是看起正对着他的那扇门。 和前面几扇门是一样的画风,只不过这一次门上画着要死的人,足足有四个。 “哈哈哈,我进阶了,我进阶了!”北瞳疯狂的喊声,将邵瑜的思绪拉了回来。 所有人定睛看去,只见北瞳周身气势恐怖,从原本的元婴后期,直接跳跃至化神后期。 他之所以会有这样大的进步,所有人便直接将原因归结为北瞳吃的那一堆朱果。 那几个正在抢夺的人,此时更是红了眼,学着北瞳的模样,一把将那些灵药塞入嘴里。 “我也进阶了,我也进阶了!” “进阶了!进阶了!” 几人此起彼伏,又伴随着眼泪的喊叫声,倒是让在场其他没有参与抢夺的人,也变得有些蠢蠢欲动。 络腮胡子此时再也忍不了了,直接冲进去,想要采摘那些灵植。 但他刚扑上去,身前便出现一堵无形的墙, 络腮胡子第一时间看向邵瑜,见邵瑜面无表情之后,又转而看向一旁面容普通的中年男子,对方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络腮胡子一时拿捏不准,到底是谁在背后阻拦自己。 北瞳如今修为暴涨,看到其他几人自然不顺眼起来,他大手一挥,那几个曾经跟他抢夺过朱果的人,便直接倒飞出去,一口血喷涌出来。 北瞳乘胜追击,一掌接着一掌,将这几个自己曾经的小弟全都拍死。 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但北瞳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是转头看了一眼另外没有参与的几个人,最终目光定格在邵瑜身上。 片刻后,他动了起来,伸手直接抓向邵瑜的脖子。 邵瑜轻轻一挡,便将北瞳打退。 北瞳此时面上流露出挫败来。 邵瑜说道:“奉孤信,玩够了吗?” 北瞳闻言一愣,他没想到邵瑜居然猜出了自己的身份。 邵瑜说道:“你就算吃了这里所有的灵药,也不能改变你活不了的事实。” 奉孤信却像是被提醒了一般,抬手卷起园子里所有灵药,全部塞进自己嘴巴里。 吃完之后,他面容顿时扭曲起来,但气势却是前所未有的强大。 邵瑜说道:“即便是身体强悍如妖族,想要炼化天地灵药,都需要几天时间,你不觉得这些灵药见效太快了吗?” 奉孤信此时却压根听不进去,而是被自己的强大所震撼,他有一种站在世界之巅的感觉,此时他看着邵瑜等人,只觉得分外渺小。 他甚至有一种错觉,似乎只要自己想,那现在就能原地飞升。 “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指点我。”奉孤信看着邵瑜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刚刚被邵瑜教训过,此时吃了灵植觉得自己更加强大以后,奉孤信好了伤疤忘了疼,直接再度朝着邵瑜杀来。 邵瑜此次虽然格挡成功,但却远没有上次那般轻松写意,脸色都变得苍白起来。 奉孤信见状,脸上立时满是得意之色,短时间内突然暴涨的实力,已经让他分不清楚这一切到底是虚妄还是现实,他现在只想杀了邵瑜,以泄往日仇怨。 就在奉孤信以为自己这一击必中的时候,邵瑜手心突兀升腾起一丛火焰来。 火焰高涨,带着要吞没一切的气势。 “太阳真火!” 奉孤信与那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一起喊道。 太阳真火带着似是要灼烧一切的气势,阻挡了奉孤信继续追杀的脚步。 中年男人很少开口,这一次见了太阳真火,就像是破例了一般,他也不再如之前那样想要置身事外,而是难得的当起和事佬来。 “有力气没出使,不如对着那门,说不定你就能将它凿开。”中年男人说道。 邵瑜本以为按照奉孤信的性子,听了这话只怕不会买账,却没想到他只是挣扎片刻,居然真的转头将手掌对准那扇门。 门被推开后,没有下一扇门,里面只有一个祭坛。 祭坛上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石像。 石像的脸是一片空白。 “道友,对于此情此景,不知你有何高见?”中年男人忽然问道。 邵瑜说道:“应该是我问你,将我们引到这里来,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中年男人的眼睛略过邵瑜,目光沉沉的落在他身后凤晏川身上。 邵瑜向前走了一小步,直接挡住了中年男人的视线。 两人之间的对话没有任何结果,其他人虽然疑惑,但也猜不透在打什么谜语。 邵青萝扯了扯邵瑜的衣袖,低声问道:“爹,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这一路上虽然没什么特别危险的事情,但全是奇奇怪怪的,邵青萝忽然开始想念灵曜峰。 邵瑜安抚的看了三个孩子一眼,说道:“很快就可以离开了。” “大衍圣功!”奉孤信忽然大喊一声。 原是石像一片空白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行字来。 奉孤信当即冲上去想抓那个石像。 于此同时,众人头顶,一块黑色的石头缓缓飘落。 络腮胡子看着那黑色石头,眼睛都直了:“修缘石!” 这就是邵瑜等人来这里的目的,寻找另一块修缘石,但他们一行此时却没有一个人动作,而是静静看着那块石头缓缓飘落。 “我的,都是我的!”奉孤信的贪婪写在了脸上,石像他要拿,修缘石他也要抢。 络腮胡子想动。 但邵瑜却忽然开口:“不许去。” 络腮胡子脚步一顿,他这一路上都想看奉孤信倒霉,却没想到这人得了越来越多的好处,实力也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暴涨,奉孤信却半点隐患都无。 看着奉孤信步步高升,络腮胡子再也忍不住了,不顾邵瑜曾经的阻拦,直接也朝着祭坛上的石像飞去。 凤晏川只觉得邵瑜对这个陌生人似乎过分关心,忍不住问道:“师父您为何要一再阻拦一个陌生人?” 邵瑜摇头,说道:“这不是陌生人。” 凤晏川脑子转得很快,他立马明白这个络腮胡子是谁,立马飞身上前想要阻止。 但他突然出手,却只被奉孤信和柏嘉峻当做是要来抢石头的,两人联手,将凤晏川抽了回去。 邵瑜赶忙接住小徒弟,见凤晏川依旧看着半空中的柏嘉峻满是担心,便说道:“事不过三,旁人也不能一直护着他。” 邵瑜通过追踪印记感应,因而一路上都十分清楚,眼前这个络腮胡子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大徒弟柏嘉峻,而柏嘉峻来漠北的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有什么奇遇,已经从金丹进阶为元婴。 柏嘉峻恨恨的看了凤晏川一眼,他知道自己进阶的辛苦,本以为自己元婴了就能压过师弟一头,却没想到凤晏川也元婴,他不觉得这是凤晏川个人努力,只越发觉得邵瑜偏心给师弟开了小灶。 但眼下也不是跟师弟争风吃醋的时候,柏嘉峻竭力想要抢夺修缘石,但他压根就争抢不过奉孤信,被他阻拦,压根不能靠近。 奉孤信打败了所有人后,此时左手抓着修缘石,右手抓着石像,脸上满是猖狂的笑,说道:“修缘石,可造神兵利器,大衍圣功,可助我飞升得道,如此,我才是真正的修仙界至尊!” 邵瑜却只是歪头看着他,神色竟没有半点变化。 中年男人依旧是一副眼皮子也不曾多抬的样子。 倒是一旁的那个女修,忽然撤掉了自己脸上的伪装,露出一张让所有人熟悉的脸庞来。 苏心幽满眼崇拜的看向奉孤信,说道:“奉大哥得到大衍圣功,大道有望,当真是喜事一桩。” 她可不管脑子里那个声音在怎么骂她软骨头,她此时只想要迅速抱住金大腿。 奉孤信此时极度膨胀,虽然他心底知道苏心幽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他现在正是最需要被人吹捧的时候,苏心幽的识时务,让他觉得十分满足。 “心幽你这般懂事,日后飞升,我必带着你一起。”奉孤信承诺道。 苏心幽闻言,嘴角立马弯起,眼中情意更是浓密得能将人沉沦其中。 凤晏川皱着眉,神情复杂的看了苏心幽一眼。 一旁的柏嘉峻,此时眼中满是恨意,他这份恨意甚至都不是对着奉孤信,而是对着邵瑜。 “你可真是我的好师父,坏事从来都推给我,好事都帮我挡在门外。”柏嘉峻忽然扯掉伪装,对着邵瑜埋怨起来。 邵瑜吸了吸鼻子,隐约闻到空气中似乎有一股子奇怪的甜香。 “屏住呼吸!”邵瑜喊道。 他身后三个孩子立马照做。 其他人却没有半点动作。 柏嘉峻满心满眼都是恨,他此时甚至想着,若是邵瑜不拦着自己,只怕在前一道门哪里吃了灵药的人是自己,那修为暴涨的人也是自己。 自己若是获得了和奉孤信一样的修为,此时自然不会争抢修缘石和石像失败,那成为修仙界至尊的人就是自己。 柏嘉峻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前途全被邵瑜毁了。 偏偏奉孤信也不知是不是膨胀过了头,此时跳出来跟邵瑜抢仇恨,满是不屑的朝着柏嘉峻说道:“你算是什么东西,就算没有邵瑜拦着,难道你还能跟我抢吗?” 柏嘉峻本就在气头上,再加上空气里弥漫的那股子甜香,不断的挑动着他的神经。 此时被奉孤信讥讽之后,他哪还有半点理智可言,抬手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圆球,朝着奉孤信砸去。 圆球还未接近奉孤信,就被他打飞,半空中圆球爆炸,气浪将所有人都推翻过去。 奉孤信虽是离爆炸最近的人,但他却是行动恢复最快的人,赤红着眼抓住柏嘉峻,骂道:“你找死!” 说着,他就抬手一张朝着柏嘉峻的天灵盖拍去。 而柏嘉峻此时转头看了邵瑜和凤晏川一眼,喊道:“师弟,救我。” 凤晏川来不及细想,为何师兄不喊师父却要向自己求助,起身上前阻拦。 但他即将接近的时候,身后传来一股大力,直接将他拉扯回去。 凤晏川回头一看,只见到邵瑜满是凝重的神色。 凤晏川再度转过头来,眼前忽然发生的一幕,差点让他失去言语。 自爆。 柏嘉峻居然拉着奉孤信玩自爆。 凤晏川甚至没有看清楚大徒弟最后的表情,面前便多了一堆血肉。 柏嘉峻拉着奉孤信玩两败俱伤,临死前还不忘将反凤晏川拉下水,若非邵瑜心跳加剧预感到不对劲,恐怕凤晏川此时便已经凶多吉少。 奉孤信此番也受了伤,但因为他现在是在太过强大,故而即便是元婴修士的自爆,对他来说依旧是轻伤。 但经过这一遭,奉孤信的眼神却变得越发凶狠起来,看着在场还活着的几个人,一个一个审视过去,说道:“你们,都要死。” 苏心幽往后退了一步,口中却可怜兮兮的说道:“奉大哥,你说你要带我飞升呀。” 奉孤信的眼神却没有半分松动。 苏心幽眼珠子一转,一指全场修为最低的邵青萝,说道:“奉大哥,她是灵曜峰主的女儿,是灵曜峰主的命根子!” 奉孤信本就深恨邵瑜,但邵瑜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与之相比,一个筑基后期的小姑娘,便好对付许多。 邵青萝也没什么逞能的心思,直接躲到邵瑜身后,凤晏川和陈莹此时也站在一旁,呈现出一副护卫的模样。 当奉孤信动手的时候,一旁的中年男人也动了,他直接扯过一旁的苏心幽,将人砸向邵瑜等人。 邵瑜身前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光幕,将自己人全都护住。 至于苏心幽,被扔着砸向邵瑜等人,却只砸在光幕上。 与此同时,奉孤信的攻击也到了。 “救我!”苏心幽大喊着。 奉孤信虽然见到了苏心幽,但他的攻势没有半点阻拦,而是照旧落了下来。 苏心幽身上突兀闪过一道红光。 片刻后,苏心幽沿着光幕缓缓滑落在地,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来。 她一个金丹修士,硬扛了化神后期一击,此时虽然形容狼狈不堪,但却依旧一息尚存。 奉孤信半点不在乎她的伤势,此时他只想杀了邵瑜,他使用蛮力不停的敲击着光幕。 光幕即便防护能力绝佳,此时也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滚出来。”奉孤信喊道。 邵瑜像是没听到一样,依旧苦苦支撑着光幕。 中年男人此时忽然道:“奉道友,我来助你。” 多了一个化神期修士的攻击,这道光幕此时越越发摇摇欲坠。 但邵瑜脸上没有半分忧色,而是朝着那中年男人说道:“漠北王,没想到你倒是心甘情愿给以前的下属打下手。” 中年男人笑了起来,说道:“这世界本就是强者为王,奉城主如今修为高深,我即便是尊他为王,又如何?” 奉孤信笑了起来,说道:“既然你如此识时务,那我便可饶你一命。” 邵瑜说道:“主仆位置互换,你们还能如此和谐,就好像过去的嫌隙都不存在了,真是让人佩服。” 奉孤信听了这话,眼神一暗。 当下属的,哪能没有受过上司的气呢。 第149章 女儿是恶毒女配(完) 邵瑜挑唆之余,又不断示敌以弱,做出一副似是无法抵挡住对方攻势的模样。 奉孤信看着邵瑜面色苍白,却仍然还要苦苦支持的模样,他内心的暴虐虽稍稍安慰,但在那股子甜香的刺激下,他却只想要见到更多的血。 漠北王在一旁也不断向邵瑜施压,想要联合奉孤信彻底将邵瑜弄死。 如今的奉孤信看起来强得并不正常,按照常理,漠北王应该联合邵瑜携手对付奉孤信,但漠北王就像心甘情愿要当一个下属一般。 甚至这还是在他亲眼见到奉孤信是如何对苏心幽翻脸无情的。 奉孤信这样癫狂又背信的模样,显然是不值得信任的。 邵瑜越想越觉得漠北王身上也是疑点重重,他仔细观察着漠北王的神色,只见对方神情状似谦卑,但其中却隐隐藏着些许得色。 无论此时的奉孤信表现得如何强大,邵瑜一直以来,都是更加忌惮漠北王,甚至是用大boss来揣测他。 漠北王此时的表现,在邵瑜看来,便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看起来强大且癫狂的奉孤信,漠北王完全有本事对付。 邵瑜想通了这一点后,又转头去看奉孤信,想要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弱点。 这一细瞧,立马发现奉孤信的不对劲来。 他手里死死抓着的那个石像上,脸庞上不再是之前的一行字,而是一张人脸逐渐显现。 奉孤信身子没有察觉到,自己手上的血,正不断朝着那个石像流去。 奉孤信此时依旧强大,他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变得虚弱,但若是石像继续这么吸食下去,只怕会将他吸成人干。 “奉孤信,你低头看看。”邵瑜说道。 漠北王听到这话,一直平静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丝波动。 奉孤信听了这话低下头,自然看到了自己的血,正在源源不断朝着石像上涌去。 奉孤信想要将石像甩出去,但这时候,他却听见了一个声音:“你不想要大衍圣功了吗?” 奉孤信面上顿时犹豫起来。 “血,我要源源不断的血。”那声音说道。 奉孤信没有半点犹豫,直接伸手抓向一旁昏迷的苏心幽。 无论是漠北王还是邵瑜,想要拿下他们,都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此时只有一个苏心幽,算得上是砧板上的鱼肉。 但本是昏迷的苏心幽,却像是看见了奉孤信的攻击一般,就地一滚,直接躲过了这一抓。 苏心幽看向奉孤信,她的眼中没有之前的柔弱,其中满是坚决。 邵瑜轻轻叹息一声,明白这多半是另一个魂魄在主导。 因为先前受伤,系统为了保护那个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废物而陷入休眠,没有了压制自己魂魄的力量,苏心幽此时彻底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只是她即便彻底掌控了,却也半点都高兴不起来,毕竟眼前这场面,对于她来说,几乎就是死局。 但哪怕是死局,她也不想完全束手就擒。 一边疯狂催动身法,努力想要躲过奉孤信的攻击,一边嘴上也在不停挑唆着,想要转移奉孤信的注意力。 “你都这么强大了,还是在捡软柿子捏。” “漠北王从前怎么对你的,你难道一点都不恨了?就要眼睁睁看着他坐山观虎斗?” “跪着给漠北王端茶倒水,比奴仆都不如,这样的事你都能忘?” “邵瑜对你使用真言诀的事,你这么容易就忘了吗?” 苏心幽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出来,邵瑜倒是跟着听了一肚子故事,心下甚至还忍不住感慨,奉孤信也真是修仙界韩信,从前虽然比不过漠北王,但他明明也是个化神期修士,却愣是能对着漠北王如此卑微。 苏心幽说出来的一切,也确实是奉孤信心中最不堪回首的往事,邵瑜虽然曾经害得他境界跌落,但却远比不上漠北王干的这些恶心事。 奉孤信一掌拍向苏心幽,也不管她有没有躲过去,后续的攻击便全都往漠北王脸上送去。 奉孤信甚至无法顾忌手里的石像,此时他满脑子都是过去那些痛苦的回忆,而作为回忆的始作俑者漠北王,便成了他眼里唯一能看得到的存在。 漠北王想要继续逞口舌之利,偏偏苏心幽在一旁也是嘴巴不停。 且苏心幽可没干过这些恶心事,因而任凭漠北王巧舌如簧,此时不顾一切想要杀了漠北王。 邵瑜看了苏心幽一眼,暗道若是自己来挑唆,绝对不能做得像苏心幽这样顺手,毕竟这些背地里的恶心事,邵瑜一概不知。 奉孤信如同一条疯狗一般,此时追着漠北王满房间乱窜,苏心幽也终于有了机会得以喘息。 她转头看向邵瑜,说道:“灵曜峰主,我知道你多半是瞧不上我这样的女人,但事到如今,还希望你不要顾念过去的嫌隙。” 苏心幽显然也猜到了邵瑜的身份,知道他是秦州秘境中一直坏自己好事的那个散修玉劭。 邵瑜说道:“姑娘多虑了,我从不敢瞧不起女人,何况是姑娘这样狠心的女人。” 苏心幽听到这话,自嘲一笑,紧接着一口血吐了出来。 邵瑜将一瓶上等的疗伤丹药扔了过去。 苏心幽接过后,几乎没有半点犹豫,便直接打开瓶子,将里面的丹药往自己嘴巴里面倒,这举动一气呵成,竟是连半点怀疑都没有。 苏心幽将丹药一口咽下后,转头看向那边的两人,说道:“奉孤信现在虽然厉害,但却是强弩之末,而漠北王,将所有人都引到这里来,显然他才是这个局的幕后真凶。” 苏心幽的想法倒是与邵瑜不谋而合。 “幻象城在我家族一直有流传,这里确实有一份大衍圣功,但想要取得却难度极大,漠北王显然是知道该怎么取得。”苏心幽没有半分保留,开始共享自己知道的信息。 “我知道道友看不上大衍圣功,我也不敢打包票说自己能得到这里的大衍圣功,我只盼着能和道友联手,逃出这里。” “若是这一路上侥幸有什么收获,我半点不取,全都交给道友处置。” 苏心幽知道自己修为低微,要想打动邵瑜,必然要付出更多,因而她直接亮出自己的诚意。 邵瑜听到这话,静静等了片刻。 但自己身后的三个弟子,没有一人表示反对,他回头看了几个孩子一眼。 三人脸上全是凝重,其中脸色最差的,无疑是凤晏川,毕竟他亲眼看着柏嘉峻自爆眼前,哪怕他和柏嘉峻之间有些许嫌隙,但柏嘉峻依旧是他视若亲兄长的师兄。 “爹,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都听您的。”邵青萝说道。 陈莹用力点头。 “你不是很讨厌她吗?”邵瑜问道。 邵青萝看了苏心幽一眼,她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讨厌苏心幽的,但也不知道是否因为自己对凤晏川的爱意已经消失,故而她看着这个苏心幽,居然诡异的没有从前那般厌恶。 “爹,如今生死关头,哪里还能管过去那些恩怨。”邵青萝理所当然的说道。 陈莹也在一旁点头,说道:“只要师伯一声令下,就算是让我去保护她,我也愿意。” 邵瑜闻言笑着摇头,说道:“我不至于让你做这样的事。” 陈莹听了这话,心底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一副等待邵瑜派发任务的模样。 “看到那个祭坛了吗?”邵瑜问道。 陈莹点头。 “用你刚学会的那套隐匿身形的功法跑过去,将它带过去。”邵瑜将小火递给陈莹。 小火的身影是在太过惹眼,而祭坛的位置,又一直在奉孤信的监视之下。 因而想要毁了祭坛,便只能让陈莹用隐匿功法将它带过去。 陈莹听到这话,虽然感觉一阵心惊胆跳,但她还是应了下来。 邵瑜又看向苏心幽,说道:“你继续用言语吸引奉孤信二人的注意力。” 苏心幽本来都已经停止遛狗,此时又再度朝着那边的两人说了起来,她在漠北待了很久,显然无论是漠北王,还是奉孤信,她都有所接触。 她的话语,不仅挑得奉孤信越发癫狂,就连一直以来情绪还算稳定的漠北王,此时都有些不淡定,也忍不住动了真火。 两人之间局势越发紧张,因而便不可避免的,在对方身上花了更多的精力,对于其他事情便有些忽视。 隐匿身形,手心捧着小火的陈莹,此时小心翼翼接近那个散发着邪恶气息的祭坛。 越是靠近,她的心跳便越发迅猛起来。 一步,两步,三步。 终于抵达祭坛。 恰在此时,奉孤信和漠北王,两人皆是有所感应,回头看了祭坛一眼,只见到空气中一个人影慢慢显形,她带着手心一团鲜红的火焰。 “住手!” “不要!” 奉孤信和漠北王一齐高声喊道。 小火却直接窜到了祭台上,火焰“蹭”的燃起,并不断扩大。 无数红色血液,顺着祭坛往外蔓延流出。 “不要!” 这次的喊叫声嘶哑难听得如同是钥匙在黑板上滑动。 “停下来,只要你停下来,我会给你大衍圣功!” 小火只是一丛火焰罢了,它才不在乎什么大衍圣功。 甚至它背后之人邵瑜,也压根不在意这个所谓的修仙界第一功法。 “你疯了吗?我说的是大衍圣功!” 苏心幽闻言有些意动,但她也只是眼皮子抬了抬。 而此时最痛苦的人,无疑是奉孤信和漠北王。 奉孤信的命运,早就在他向石像输血的时候,就已经和这个祭坛绑定在一起,随着小火火势越发汹涌,奉孤信此时也越发痛苦。 “我杀了你们!”奉孤信喊道。 苏心幽说道:“这一切都是漠北王搞的鬼,他离你最近!” 奉孤信此时被甜香熏得没了脑子,听到这话,竟然真的又开始跟漠北王打了起来。 邵瑜也趁机加入了战局,只不过他是在帮着奉孤信对付漠北王。 只要祭坛被毁,奉孤信便不足为虑,如今最难对付的,就是和他一样同为化神后期的漠北王。 邵瑜先前隐藏实力,此时全力出手,倒是让漠北王心惊肉跳起来。 漠北王本以为自己纵横漠北多年,不说绝对能压住一个天衍宗的二把手,至少可以五五开,但此时真的交上手了,即便有奉孤信的存在干扰,他也感受到邵瑜的力量绝对不比自己弱。 “邵道友,都到这个关头了,我们同为修士,何必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呢?”漠北王多年筹谋,此时功亏一篑,只能强忍着心痛跟邵瑜说软话。 但邵瑜却没有半点松动,而是说道:“若非你,外面不会死那么多修士。” 祭坛上溢出来的血,不是别的,而是望北城里那些前赴后继进鬼雾寻找机会的修士们。 他们没有找到所谓的机会,反倒在鬼雾中白白葬送了自己的生命。 “就算没有我,他们一样会进入幻象城,他们死亡从来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他们心中的贪欲。”漠北王振振有词。 “若非你一再造势,他们如何敢这样前赴后继的进来?”邵瑜问道。 幻象城对于普通修士来说,是个非常模糊的概念,甚至因为鬼雾常年凶名在外,普通修士们并不敢轻易踏入,若非漠北王一再拱火,将事情炒作得沸沸扬扬,绝对不能在短时间内聚集这么多人。 邵瑜不再跟他废话,手下攻击越发凶猛起来。 与邵瑜相比,奉孤信因为小火烧祭坛的缘故,此时倒是越发虚弱起来,此时面色苍白,手下也越发无力。 即便这般,邵瑜也没有全副身心都放在漠北王身后,而是依旧防备着奉孤信。 “奉孤信,就是他毁了我们!”漠北王抓住机会,大声喊道。 与此同时,奉孤信朝着邵瑜动手。 但邵瑜就像是多长了一双眼睛一般,直接躲开了奉孤信的攻击。 “看起来,要以一敌二的人是我。”邵瑜说道。 奉孤信就像是墙头草,谁离得近谁的话就管用,此时他就像是忘了和漠北王的恩怨一般,两人联合在一起,对着邵瑜大打出手。 邵瑜以一敌二,但却丝毫不落下风,甚至直接抓住机会,一掌拍在奉孤信的天灵盖上。 奉孤信身子倒飞出去,呈现抛物线状,落入火焰当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后,便渐渐失去声音。 漠北王趁着这个机会,身形化作一道遁光,朝着不远处飞速跑去,但他刚刚起飞,便被兜头一张大网拦下。 显然邵瑜早就做好了他会逃跑的准备。 这巨网也不知是什么材质,饶是漠北王用尽力气也无法挣脱。 “邵瑜啊邵瑜,这一路上你装的厉害,你这样的本事,估计你们天衍宗的掌门都不是你的对手。”漠北王说道。 邵瑜没有回答,而是盯着祭坛上熊熊的火焰。 “那个声音是谁?”邵瑜问道。 漠北王不说话。 但片刻后,他身上的网便重得像是一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大衍圣功第十四代传人,合方道君。”漠北王回答完后,便感觉身上一轻。 邵瑜说道:“他确实有可能拥有大衍圣功。” 漠北王听到这话,立马说道:“他确实没有撒谎,他真的有大衍圣功,你快让你的火停下来!” 邵瑜说道:“你自身难保,还有功夫为他担心呢。” 漠北王顿时沉默下来。 大衍圣功作为修仙界第一功法,在漠北王眼里,就像是终极梦想一般。 漠北王早些年也是一个大宗门弟子,虽然天赋不错,但因为在宗门中得罪了人,故而备受排挤。 他不堪忍受这些排挤,便直接叛逃宗门,但宗门的人追杀得厉害,无奈之下,他只能匆忙躲进鬼雾中。 他在鬼雾里,误打误撞与合方道君取得联系,靠着合方道君的些许指点,漠北王才能成为今日的漠北之主。 “说一说,你们原本的打算。”邵瑜说道。 此时成王败寇,合方道君也快要被烧死了,漠北王继续隐瞒,反倒没有半点意义。 他想要合方道君手里的大衍圣功,而合方道君,想要的却是死而复生。 只是一个万年前死亡的残魂想要复生何其困难,合方道君苦心研究多年,方才想出血祭的法子。 用千万人的血肉献祭,又找寻到一具上佳的身体作为容器,方才让他的复生有了一丝希望。 合方道君的残魂虽然被困在石像当中,但是他的意志却遍布整个鬼雾,他操控鬼雾侵吞那些修士的血肉滋养自身。 至于邵瑜等进入幻象城的十二个人,除掉容器凤晏川,以及引路人漠北王,在原本的计划里,九个人是血祭阵眼,一个人是血祭阵心。 只要动了贪念,拿了这里的宝物,就会与祭坛产生联系,或主动或被动,最终总会成为献祭的一环。 奉孤信吃了那么多灵药,他当仁不让成为阵心。 而邵瑜最初见到的那个残魂燕回道君,虽是合方道君的徒弟,说起来也是大衍圣功的传人,但合方道君哪里会顾念半点师徒情分。 无论是幻象城里的燕回,还是秦州秘境中的燕回,都不过是合方道君关于起死回生的一个试验品罢了。 “大衍圣功因你失传,你就是修仙界的罪人!”合方道君的残魂大喊着。 邵瑜闻言忍不住扶额,说道:“你这样邪性的人保存的功法,定然也是充满邪性的,失传便失传罢。” 合方道君本意是想勾起邵瑜的贪欲,听到邵瑜这满是无所谓的语气,他险些气炸了。 “这是修仙界第一功法!” 邵瑜说道:“需要活人血祭才能传承的第一功法,真的还是第一功法吗?” “将修炼者变得不人不鬼的功法,也配叫第一功法?” 听到这话,在场受到震动最大的是苏心幽。 苏心幽这一路走来,断绝情爱,一心想着修成无上功法,然后完成复仇。 但她既没有学到无上功法,反而几次险象环生。 同样都是得到了部分大衍圣功,天衍宗演化出天衍诀,开宗立派,门徒千万。 奉家演化成《奉氏秘典》,说是无上功法,实际上却是趴在道侣身上吸血以肥自身。 而她自己的家族,说是圣功传人,其实连传承的具体地点都说不清楚,代代传下来的却是从圣功演变而来的无情道。 而真正修炼大衍圣功的人,两位道君全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苏心幽心里也忍不住怀疑,自己一直孜孜不倦追求的无上功法,真的是正确吗? “你没有修炼过,若是你真正修炼一次,你就会知道何为无上功法!”合方道君喊道。 邵瑜却压根不给他继续开口的机会,而是催促着小火更加用力的燃烧。 太阳真火作为天地灵火,对于阴邪之物本就有绝佳的克制之效,此时全力燃烧之下,苟延残喘万年的合方道君,终于彻底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伴随着他的死亡,祭坛彻底化作一摊血水,血水流进之后,露出一条漆黑漫长的通道。 多年筹谋全都付之一炬,漠北王整个人都有些怔愣,但很快求生的本能占据上风,他朝着邵瑜哀求道:“放过我,放过我,我所有的宝物都是你的。” 邵瑜摇了摇头,道:“这么多无辜之人因你死在这里,我如何能带你离开。” 漠北王在绝望与恐惧中,永远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邵瑜带着几人离开,苏心幽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漠北王的尸体,而后便追了上去。 一块黑色的石头,从奉孤信身上跳了出来,蹦蹦跳跳的跟了上来,最终一下子跃上了陈莹肩头。 苏心幽羡慕的看了陈莹一眼,说道:“修缘石选择了你。” 陈莹此时也有一种被命运眷顾的惊喜感。 “无上功法,神兵利器,其实都是外物。”邵瑜忽然说道。 苏心幽忍不住问道:“那你走到如今,靠的是什么。” “心向大道,所见、所闻、所学,皆成大道。”邵瑜答道。 苏心幽闻言若有所思。 随着合方道君的彻底消失,在漠北伸出氤氲万载的鬼雾也渐渐散去,逐渐露出这地方本来的模样。 邵瑜四人返回宗门,苏心幽并未与他们同行,而是留在漠北。 二十年后,凤晏川进阶化神,接任灵曜峰峰主之位。 又过了二十年,陈莹也成功进阶化神,但她并未接任自己所在仙峰峰主之位,而是接了执法堂长老之位,凭着一柄灵剑,敢于天衍宗各峰分庭抗礼。 邵青萝的路虽然没有两人那么顺利,但也在两百岁那年进阶化神,她在宗门内开辟了一坐新的仙峰,名曰自在峰,这座仙峰只收女修弟子。 自在峰刚刚建立,旁人还只道这又会是一座培养贤内助的仙峰,但这座仙峰名义上的峰主是邵青萝,实际上的峰主却是他们师兄妹三人。 即便邵瑜此时已经不在,但师兄妹三人却依旧和在鬼雾探险时那般齐心。 天衍宗接连出现两位年轻的化神期女修,给其他女弟子起到了很好的榜样作用,她们全都打破了头要进入自在峰,想要摆脱被宗门、家族摆布的命运。 自在峰的存在,也确实培养出一大批独立自主的女修,这些女修全都敢于追求心中所想,敢于反抗施加自身的那些不公正。 宗门本想要压制自在峰,但师兄妹三人,再加上一大批女弟子在一起,倒是形成了一抹不容忽视的力量,最终宗门也只能听之任之。 又过了两百年,凤晏川力压众人,成为天衍宗宗主之后,自在峰的发展便如同原地起飞一般,不仅辐射了整个天衍宗,甚至还在向全修仙界辐射。 苏心幽从幻象城里出来后,便留在了漠北,找了处清静之地静修三百年,她彻底领悟了邵瑜话中之意,但依旧没有放弃家族传承下来的无情道,而是靠着自己的理解,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她出山后,也没有去找个人渡情劫,而是去一一寻找家族的仇人,在清算仇怨之后,又再度销声匿迹。 后辈们的这些事,邵瑜都未曾看到,他从漠北返回宗门不久,便收拾行囊去了天南,再也未曾归来。 邵瑜睁开眼睛,面前是破败的墙面。 “爹,您终于醒了。” 邵瑜循声望去,见到好几张小脸挤在他的床前。 一二三四五六七。 邵瑜心道一声好家伙,七个孩子凑一起,直接合成葫芦小金刚。 第150章 一根藤上七个娃(一) “爹,爹。” 一个孩子叫爹,声音尚且单薄,但六个孩子一起叫爹,那就说得上壮观了。 邵瑜耳边甚至产生了某种幻觉,就好像这些孩子喊的不是爹,而是“爷爷”,他将这个奇怪的念头甩出去后,勉强支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爹。”有个孩子就像是慢半拍一般,喊人都是慢吞吞的,等邵瑜起身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喊出来。 邵瑜看了一眼这个动作懒洋洋的孩子,认出他排行老四。 其他几个孩子一窝蜂的涌到邵瑜跟前,老四不仅没有围上来,甚至还直接坐在地上,一副爬不起来的模样。 “我饿,我饿,我饿。” 那六个一起喊饿,老四只是呆呆的看着他们。 这具身体此时十分虚弱,但邵瑜还是强撑着爬了起来。 “你不饿吗?”邵瑜问老四。 老四眼神有些呆滞,但还是轻轻点头。 邵瑜又转头打量了一番这个十分破败的家之后,循着记忆朝着厨房走去。 说是家,实际是只有两间屋子,厨房距离卧室也不过几步之遥。 邵瑜回头看了一眼,七个孩子此时全都在原地,睁着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不帮忙的就不用吃了。”邵瑜说道。 邵瑜昏迷了一天,这群孩子就饿了一天,闻言立马或快或慢的跑了过来,除了老四,依旧还坐在地上。 最积极的那个孩子,此时看着邵瑜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甚至还主动问道:“爹,要我帮什么忙?” 这孩子的眼睛盯着邵瑜,邵瑜甚至有一种自己要被他吃了的感觉。 “你搬几根柴进来。” 这孩子排行第二,闻言立马用力点头。 其他几个孩子,也被邵瑜派发了任务。 这些孩子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七岁,邵瑜派发的任务都不是什么特别难得事,绝对是他们力所能及之事。 “老大,你将老四喊过来。”邵瑜说道。 老大显然也很明白老四的德行,直接跑过去,将人从地上拽住扯了过来。 邵瑜看着懒洋洋的老四,轻声说道:“你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那你就没得吃了。” 四娃依旧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听到这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似乎连张嘴回话,对于他来说都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 反倒是一旁的老三凑了上来,说道:“爹,四弟的活我干了,你能不能把他那口吃的给我。” 邵瑜还没回答,二儿子就喊道:“我的,我的,活我干,给我吃。” 两人为了一口吃的,此时已经开始争抢起来。 邵瑜说道:“都不许抢。” 二儿子和三女儿停下来,一起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邵瑜。 邵瑜看向懒洋洋的老四,问道:“你既然不吃,就找个地方躺着吧。” 老四闻言,缓缓的坐在地上,又缓缓的放下身子倒在地上。 邵瑜心下感慨,这也多亏是在夏天,否则这倒霉孩子在地上哪里趟得住。 邵瑜又看了二儿子和三女儿一眼,说道:“你弟弟的活不准抢,他的饭也不准抢。” 两人顿时满脸都是失望,垂头丧气去做自己的那份活。 邵瑜打开米缸,将里面所有的粮食全都拿了出来,一锅炖掉。 食物的香气,似乎唤醒了在场所有人的知觉。 就连躺在地上的老四,此时也在无意识的吞咽口水。 邵瑜掀开锅盖,看了一眼里面的饭食,拿出碗来,一个一个分了过去。 邵瑜没有半点厚此薄彼的意思,将锅里的食物平均成了七碗,每碗的含量都是一样的,显得十分公平。 没有任何配菜,一个大人带着六个孩子,吃着同样的食物。 老四依旧躺在地上,听着兄弟姐妹们呼噜呼噜吃饭的声音,他虽然觉得十分羡慕,但却依旧躺在地上不动弹,只是到底吞咽了多久的口水,可能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吃完饭后,邵瑜又给孩子们分配任务,让他们帮忙洗碗、打扫屋子。 也许是因为全家人都在一起,又全都吃饱了肚子,故而一群孩子干活积极性很高,没过多久,就将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除了老四躺着的那一块地方。 老四倒也沉得住气,任凭自己身上洒水也好,身边尘土飞扬也罢,他都能安心躺在地上,甚至在一片嘈杂喊叫声安然入睡。 老四身上的衣服本来已经很脏了,但因为这次大扫除,上面又多了一层泥土。 打扫完屋子之后,邵瑜又拿出孩子们的衣服来,催促他们洗了个澡,又让他们把身上的脏衣服全都换下来洗掉。 看着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晾晒着的一排衣服后,邵瑜终于松了一口气。 几个孩子原本吃了一顿饭,忙碌这么久后倒又是变得饥肠辘辘,几人又是一脸眼巴巴的看着邵瑜。 邵瑜问道:“饿了?” 几人用力点头。 “家里已经没吃的了。”邵瑜说道。 几人的脸全都垮了下来。 邵瑜说道:“走,我们一起出门。” 小六小七听了这话,往前走了两步,但却忽然觉得身边分外冷清,他们回头一看,只见其他四人此时全都站在原地。 老大脸上不太好看,问邵瑜:“你要将我们送走,对吗?” 对于这孩子这样问,邵瑜也没有半点奇怪,全是因为原身曾经做过这样的事情,原身养不起这么多孩子,便想要送走一些。 只是话刚说出口,就遭到几个孩子的强烈反对,他们半点都不觉得到了新家庭能过上好日子,反而觉得离开原身就是等死。 邵瑜说道:“不送你们走,我们一起出去找吃的。” 老大脸上还是将信将疑,她作为老大,如今十二岁了,但脸上却没有半点属于少女的天真。 “我带你们去山上找吃的,留在家里只能所有人一起等死。”邵瑜说道。 其他人听了这话,全都看向老大。 老大选择了信邵瑜一次,缓缓朝前迈出一步来。 除了依旧躺在厨房里的老四,其他人全都跟着邵瑜一起出门往山上去。 这个家实在太穷了,穷到甚至都不用锁门,因为实在没有半点值得偷的东西。 下午的阳光虽然依旧毒辣,但对于此时上山的一群人来说,这点阳光完全比不上他们腹中的饥饿感。 邵瑜随手从路边拔了一片叶子:“这种叶子能吃,遇到了就摘下来。” 他又给每个孩子都发放了一片叶子,带着他们继续前进。 小一点的孩子,此次上山重点要做的事就是摘叶子、摘野果,而大一点的孩子,要跟着他去扯树藤。设置捕猎陷阱。 “到这里就够了,里面太危险了。”邵瑜在一棵老树前停了下来,再继续前进,那就是实实在在的深山老林,里面实在太过危险。 邵瑜没有让孩子们单独行动,而是尽量让他们全都待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 “这个洞挖得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邵瑜说道。 老大老二听了点点头,老大更是恨不得现在就开始挖洞。 但邵瑜却按住了她,说道:“等我说完,你再开始。” 老大面上虽然应了,但心里却很着急,心思也不在听邵瑜说话,而是左右看着,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可以挖洞的地方。 二儿子原本听得也不怎么上心,直到邵瑜说出“运气好明天能吃肉”后,他立马耳朵就竖了起来,听得无比仔细。 “树藤的扣子要这样打,不能打得太紧,但也不能太松,要正正好够兔子腿踩进去,这样它才能越挣扎扣得越紧……”邵瑜讲解得十分仔细。 “爹,爹,蘑菇!”排行老三的姑娘此时大声喊着。 邵瑜停下手里的动作,叮嘱一旁的老大老二:“就按照我刚才教你的设置陷阱,我去看看你妹妹。” 老大丝毫不因为自己是个女孩,就觉得自己不该做捕猎陷阱这样的粗活,反而已经期待许久,此时她终于能自己上手设置陷阱,立马就选定了自己要挖陷阱的地方。 邵瑜走到三妹跟前,看着她指着的树根底下那一丛蘑菇,点点头,说道:“这种蘑菇能吃。” 三妹闻言顿时眼睛都亮了,她想了想,又说道:“爹,我采了这么多叶子和野果,又找了这么多蘑菇,晚上我能不能多吃点?” 中午的分餐是绝对的公平,老三此时想要多为自己争取一些。 邵瑜闻言笑了起来,说道:“多为自己争取一些是好事。” 老三脸上顿时扬起笑容来。 但邵瑜紧接着说道:“若我也跟你这样计较,那我完全不管你们,日子是不是能过得无比舒坦?” 老三脸顿时垮了下来,说道:“既然怎么样都是分那么多,那我何必这么努力。” 邵瑜说道:“你多努力一点,家里就能过得更好一点,虽然不可避免会让别人占你一点好处,但你也过上了好日子呀。” 老三却还是算不清楚这个账,只说道:“我为什么要让他们占我的便宜。” 邵瑜说道:“若是没有人在意你的贡献,那你就是在白白付出,若是他们在意呢?” 老三不说话。 恰在这时,小五走了过来,怯生生的说道:“三姐真厉害,藏在这里的蘑菇都能找到。” 老三听了这话,嘴角不可避免的勾起,但面上还是一副十分无所谓的模样,说道:“就一点蘑菇而已,随便找找就看到了。” 但小五却依旧满是崇拜的看着她,又道:“三姐摘的叶子真多,我就不行了,只有这么点。” 老三瞥了一眼傻妹妹,说道:“你动作慢吞吞的,自然摘得不快,不过也你不怪你,你还小呢。” 老三说话时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但她实际上也才比小五大一岁。 “爹,我们这里也有蘑菇呢。”小七忽然喊得超大声。 老三听到最小妹妹的声音,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邵瑜走了过去,看见小女儿一脸邀功的模样。 “爹爹,我一不小心也发现了这么多蘑菇呢。”小七再次强调。 邵瑜看着那一丛花花绿绿的蘑菇,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这些都是毒蘑菇,不能吃。” “这么漂亮,真的不能吃吗?”小七满脸可惜。 邵瑜一时分不清楚,这孩子到底是在可惜不能摘漂亮的蘑菇,还是在可惜又少了些许吃食。 “下次遇到这种蘑菇,直接忽视就好。”邵瑜怕她想不开,便又多叮嘱了一句。 小七一脸丧气的点点头。 邵瑜又折返回去,看两个大的设置的陷阱,二儿子设置的陷阱虽然还存在些许问题,但已经有模有样了,邵瑜上前帮他将有问题的地方全都改正过来,二儿子在一旁也听得十分仔细。 而老大那边,却已经是一团乱麻。 老大此时正一脸狂躁的拿着藤条打结,半天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后,她脸上的烦躁之色越重,最终直接将藤条狠狠摔在地上,用力在上面踩了几脚。 “咳咳。” 听到背后的轻咳声,老大转过身来,看了看邵瑜,又看了看地上被自己踩的不成样子的藤条,脸慢慢红了起来。 “慢慢来,不着急。”邵瑜温声说道。 原本身心暴躁的老大,听到这话,竟然奇异一般的平复下来,她也内疚于自己没有做好,说道:“爹您想骂就骂吧,我该骂。” 邵瑜摇头,说道:“你这个年纪,本来就不该跑到山上来设陷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老大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不免有些挫败。 邵瑜又说道:“你这个洞打得很好,完全和我教得一样,不深也不浅,正正好。” 老大听了,说道:“我就记住了这个。” 对于邵瑜当时的讲解,老大就听了一个开头,到后面就完全没有认真听。 邵瑜说道:“你能记住这个,其他的也能记住的,多给自己一点时间。” 老大神态逐渐放松下来,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爹,您能再教一遍吗?” 邵瑜朝着二儿子招了招手,对着两个孩子又教了一遍。 二儿子满心满眼都是吃肉,即便是听重复的内容,也没有半点不耐烦,而是依旧十分认真。 但大女儿却还是有些急躁,依旧是那样听了一耳朵就急着上手尝试。 邵瑜也没说什么,而是任由她几次尝试。 邵瑜知道,若是自己一直说教,那大女儿定然只会心生烦躁,等她撞够了南墙,自然就该自己怎么做。 等到邵瑜最后一次讲解的时候,老大总算能耐得下性子来,认真听了完整的一遍,又严格按照邵瑜的讲解,布置出一个合格的陷阱来。 “天快要黑了,山上待不住了。”邵瑜催促着孩子们下山。 在山上忙了这么久,设置的捕猎陷阱虽然没有半点收获,但树叶、野果和蘑菇,却没少采摘。 晚上做饭,依旧是邵瑜指挥六个小童工,所有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模式,全都进行得有条不紊的。 至于老四,依旧饥肠辘辘的躺在厨房的地上。 邵瑜带头无视他,其他孩子虽然也想帮忙,但一有动作,邵瑜眼睛便看了过来,最终便只能任由他饿着。 食物就像是天生自带治愈效果一般,先前孩子们还觉得未来一片黑暗,但中午和晚上都有东西下肚,即便没有吃饱,他们还是觉得日子能够继续过下去。 吃完饭后,邵瑜便带着孩子们转移至院子里纳凉。 “爹,我们明天还能吃饱吗?”二儿子问道,似乎对他来说,吃饱饭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邵瑜点头,说道:“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只要心是齐的,肚子就能填饱。” 二儿子又问道:“那如果我的陷阱明天抓到兔子了,我能多吃一些吗?” 说话间,他身子还不受控制的开始流口水。 邵瑜看着这个傻孩子,似乎除了吃,别的事情他就完全不在乎了。 “不行,大家都是一样干活的,自然应该平均分配。”邵瑜说道。 二儿子顿时垂头丧气。 邵瑜说道:“你们想听故事吗?” 六个孩子立马打起精神来。 邵瑜说道:“那就说说你们亲生爹娘的故事,从老大说起吧。” 老大听到这话,问道:“他们是不是非常英勇?” 邵瑜点头,说道:“你们的父母,都是英雄。” 原身今年二十岁,已经是七个孩子的父亲,这七个孩子,其实没有一个人是他亲生。 原身十二岁那年,天下大乱,四处都在打仗,他年纪虽小,但却也被迫应征入伍。 十二岁,身子骨还没有长全,本就还是个孩子,但却已经被迫拿起刀剑上阵杀敌。 杀的也不是入侵的外族人,而是自己的同胞。 在一次大战中,原身身上中了一刀,本以为就要命丧黄泉,但后来遇到了在死人堆里寻宝的拾荒者。 这个拾荒者,便是小四和小七的亲爹。 拾荒者将一息尚存的原身从死人堆里扛回了家。 哪怕拾荒者家中还有一岁大的儿子,全家都指望着拾荒者一人养活,但是拾荒者的妻子也没有反对原身的到来,反而对他悉心照料,就像是对待自己的亲人一般。 原身身体逐渐痊愈,本以为就要和拾荒者一家一辈子都住在一起,可是战火还是烧到了这里,一家人朝着北方流亡。 流亡到了一处山头后,一家人被迫落草为寇,本以为日子会更加艰难,没想到他们遇见这伙山寇,居然全是顶天立地的好汉。 这一伙山匪虽身在绿林,但却劫富济贫,从来不曾为祸乡里。 原身在寨子里待了几年,结识了五个好兄弟,再加上原本就恩重如山的拾荒者,七人结为异性兄弟。 若是日子这般继续下去,倒也能岁月静好,偏偏路过的起义军,直接打着为民除害的旗号,花了三天时间便扫平了这窝山匪。 寨子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原身的哥哥嫂嫂全都死在这场混战中,他带着哥哥们的孩子们逃到了这个地方,虽然他依旧穷困,但却勉强带着孩子们安顿下来。 为了照顾好孩子们,原身甚至已经决定终身不婚,也放弃了养育自己亲生的孩子,但即便他做出这么大的牺牲,这些孩子却没有一个得到善终。 大女儿许是随了她山中当大当家的爹,生了一副冲动暴虐脾气,遇事不对就会动手,成亲后几次对丈夫动手,在一次争执中,不小心打死了丈夫,被判处绞刑。 二儿子没有别的爱好,只是一张嘴停不下来,总想要吃点什么,他尚未成家立业,便将自己所有的私房钱拿去换了一尾河豚,只可惜因为烹饪不当,最终落得一个命丧黄泉的下场,死的时候他不过二十一岁。 三女儿就像是葛朗台转世,一心想要挣更多的钱,又舍不得半点付出,不仅半点不顾念血脉亲缘,就连她自己,似乎都是可以为钱牺牲的。 原身刚刚打算为三女儿筹谋婚事,便发现她已经将自己卖了个好价钱,给自己谈了一份厚厚的聘礼,嫁给了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做填房。 她也确实彻底掌握住了老头家的财政大权,诱得老头连亲儿子都不管,只一心将家业交给她,但奈何遇上一个不讲武德的继子,直接找了个一个日子一刀了结了多事的继母。 四儿子的情况就十分明显,这孩子似乎多动弹一下,都会觉得吃了天大的亏,他如此懒惰,却也是原身这么多孩子里活得最长的一个。 原因无他,原身活着的时候即便割肉放血,也要养活这个救命恩人的儿子,但原身一死,他就直接因为太懒而被饿死了。 五女儿性子懦弱,三姐给她找了一门“好亲事”,出嫁不过一年,就被丈夫凌虐至死。 六儿子天生好色,一天不近女色便觉得浑身难受,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便与村里那些不守妇道的寡妇们勾缠在一起。 他死的时候,不过十八岁,死亡原因也十分不堪。 至于七女儿,她天生喜欢漂亮的东西,也为了追求漂亮的衣服、首饰,她什么都愿意付出,被路过的行商骗身骗心,最终落得个客死他乡的下场。 第151章 一根藤上七个娃(二) 虽然原身几次觉得自己不行了,想将孩子送到有能力抚养的家庭去,但几经波折之后,他还是选择了独自抚养。 可是这承载着原身所有死去结义兄弟情感的孩子们,却没有谁能得到一个善终。 七个人,死亡的原因各不相同,完全是他们自身性格存在问题的最终呈现。 邵瑜从回忆里抽身,看着眼前这些孩子,一个故事讲完,此时所有人都有些困了。 邵瑜催促着他们排队去洗澡。 家里条件有限,所谓洗澡,也只是随便冲刷一番,勉强将自己弄干净了,他们便爬上床。 家里只有两张床,四个女孩子挤在一个床上,邵瑜带着三个儿子挤在另一张床上。 今天邵瑜睡的这张床倒是能稍微宽松一点,毕竟还有个四儿子躺在厨房的地上。 邵瑜临睡前,给老四身上加了一堆干草,防止这倒霉孩子晚上受冻着凉。 即便邵瑜已经事先预防了,即便但隔日醒来,还是看到老四躺在厨房的地上,一张小脸红通通的,显然是发烧。 邵瑜昨晚上将干草堆在他身上时是什么样子,现在依旧是什么样子,显然这一晚上,他都没有动一下。 “地上不凉吗?”邵瑜问道。 老四躺在地上轻轻的应了一声。 邵瑜说道:“给你干草,是让你垫着的,你就不能动一下?” 老四没说话。 邵瑜知道这倒霉孩子的懒,大抵是已经深入骨髓了。 他又问道:“两天了,你不饿吗?” “饿。”老四说道。 邵瑜先将人抱到一旁的床上,又让其他孩子给他弄了点叶子汤,一口一口给他喂下去。 “爹,四哥会死吗?”小七凑过来问道。 老四和小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相比较其他孩子,他们俩之间的关系自然更亲近一些。 “他只是风寒,不会死。”邵瑜轻声安慰道。 小七听到这话,却越发担心起来,说道:“隔壁的二狗,就是得了一场风寒就死了。” 邵瑜说道:“没事,他和二狗不一样。” 邵瑜又看了一眼老四,只见一向懒惰的老四,此时忽然将手朝着妹妹伸去。 小七赶忙凑了过来。 老四伸手,在她头顶轻轻的拍了拍,似是让妹妹不要为自己担心一般。 小七眼泪立马落了下来,说道:“四哥你不能死,你是我们老赵家唯一的男丁呀。” 邵瑜听到这话,眉毛微挑,问道:“这话都是谁教你的?” 小七说道:“这是隔壁婶子说的。” 邵瑜说道:“儿子跟女儿没什么不一样,你不要总这样想着。” 小七低下头,显然邵瑜这一时半会,很难改变她的观念。 邵瑜也不着急,日后有的是时间,如今最要紧的,是老四的病。 “你在家里好好照顾你四哥,多给他喂点水。”邵瑜吩咐小七,又教她如何物理降温。 一个孩子生病了,其他孩子也不能跟着停摆,邵瑜带着另外五个孩子再度上山。 几人先去看了昨天设置的捕猎陷阱,他们运气挺好,那里抓住了一只灰色的野兔子。 旁的小孩子看到兔子,只怕会喊着“兔兔可爱”,但邵瑜的这群孩子,只会一个劲的流口水,并询问邵瑜要怎么烧兔子。 邵瑜捡起兔子之后,让他们像昨天那样去摘叶子摘野果采蘑菇。 两个大的见到捕猎陷阱的效果,今天两人设置捕猎陷阱都格外积极。 邵瑜确认孩子们都处在安全区域后,自己便在山里寻找草药,等到日头升在半空的时候,太阳毒辣得几乎所有人都受不了。 邵瑜也怕待久了他们会中暑,便带着孩子们下山。 回到家里,邵瑜查看一下老四的情况后,将一些捣碎的草药涂抹在他额头上。 确定老四情况已经好转后,邵瑜回到厨房打算做饭。 几个孩子在没有邵瑜吩咐的情况下,已经开始干活。 邵瑜刚刚将那只兔子拎起来,立马六双眼睛全都看了过来。 “爹,中午吃兔子肉吗?”二儿子一边问,一边忍不住流口水。 其他几个孩子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心里的想法估计跟他差不多。 虽然如今家徒四壁,但看着孩子们满是渴望的眼神,邵瑜也不忍心拒绝。 “吃。”邵瑜说道。 六人一起发出欢呼来。 但是片刻后,老三像是清醒过来了一般,毕竟肉虽然好吃,但如今家里的情况却实在不太好。 “爹,这兔子别吃了,还是卖掉吧,卖掉的钱拿去买粮食,能够我们吃好几天了。”老三建议道。 邵瑜说道:“一只兔子能卖三百文,一斤米糠只要两文钱。” “那一只兔子能换一百五十斤粮食,我们省着点吃,一天只吃三斤米糠,那这样可以吃五十天。”老三算账算得很快。 邵瑜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 老三又说道:“爹,现在吃掉,每个人也分不了多少,只能吃这一顿,那我们还是换成米糠吧。” 邵瑜却摇了摇头,说道:“这样算账确实很划算,但你看看他们。” 老三回过头来,只看见周围的兄弟姐妹们,此时看她的眼神都格外不善,似是要将她活活吃了一般。 “我、要、吃、肉!”老二一字一顿的说道。 老三虽然有些被对方的眼神吓到了,但她还是努力跟二哥解释:“现在吃到肉确实很开心,但家里这么穷,换成米糠才能让所有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饿肚子呀。” 但是她二哥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此时看着兔子的眼神都在冒绿光。 “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这样的情绪感染了其他的孩子。 小七捂着肚子说道:“我上一次吃肉还是三年前,那味道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老三还想劝说,但她二哥直接走到她面前,那急切的模样,似乎就差直接动手了。 老二上辈子就是为了尝鲜而死,可见吃东西这事,早就写入他的骨子里,成为他毕生的执念。 “我说了,我要吃肉,你别讨人嫌!”老二说道。 邵瑜皱眉,训斥道:“不许这样跟你妹妹说话。” 老二沉默不语。 邵瑜说道:“你们虽然不是同一个爹娘的孩子,但既然都叫我一声爹,那就是兄弟姐妹,不许互相辱骂、殴打。” 老三满是委屈的向邵瑜告状:“我明明是为了这个家好!” 邵瑜点头,说道:“你确实是为了这个家好,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其他兄弟姐妹不理解,对老三来说是一件格外难受的事情,此时邵瑜表示理解,倒让她稍感安慰。 “我要吃肉!”似是害怕邵瑜被三妹说动,老二又喊了一遍。 邵瑜说道:“你们已经太久没有吃肉,想要吃肉也很正常。” “爹!”老三忍不住抱怨。 邵瑜说道:“你们的想法都是正确的。” 但这样的话,对于孩子们来说就像是在和稀泥,他们立马又对着邵瑜吵闹起来。 邵瑜被吵得头痛,说道:“这一次情况特殊,这只兔子便煮给大家吃。” 其他五个孩子全都发出一声欢呼,倒是老三看着邵瑜一脸不赞同,说道:“按照我的安排,才能保证所有人活得更长久,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安排。” 她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她也曾经给原身提过很多相关建议,但原身却一直觉得她是小孩子,从来不把她的建议当回事。 在老三看来,原身那种寅吃卯粮,对于家庭生活毫无规划的样子,简直是一场灾难。 明明当初逃难的时候,带出来的银钱足够他们过好几年,却还是能将日子过程现在这种鬼样子。 “你的想法很好,你是个很会算账,眼睛也看得长远的姑娘。”邵瑜说道。 虽然被夸,但老三却半点都不高兴,说道:“你拿这些好话哄我没有用,你要是不改改被他们一求救心软的毛病,这个家迟早要完蛋。” 这孩子虽然排行老三,今年也只有十岁,但邵瑜却有一种错觉,就好像她比那个两个大的都更加成熟。 “你不要太担心了,这个家会一直好好的。”邵瑜说道。 老三冷笑一声,说道:“按照你这样的法子过日子,我们所有人迟早都要饿死。” 邵瑜说道:“按照你的办法去规划,确实是可行的,但我们是一家人,不是一堆凑在一起解决温饱就可以的陌生人,只要是人,心里就会产生念想,若是念想一直压抑在心里,长久下去,会憋出病的。” “就算憋出病,也比现在这样一顿吃掉全家的口粮更好,你这样下去,迟早要害死我们所有人。”老三说道。 邵瑜摇头,说道:“我不会害死你们,我会安排好一切。” 老三还是一脸不信任。 邵瑜说道:“昨天你们不还饿得要死,今天不就能吃上肉了吗?” 老三听到吃肉,鼻孔都快气得冒烟了。 邵瑜说道:“我想带着你们过上好日子。” “你先带着我们活下来再说这样的话。”老三吐槽道。 邵瑜说道:“陷阱能抓到一只兔子,难道就不能抓到第二只、第三只兔子吗?我们未来还有很多兔子。” 老三神色略有松动,但还是说道:“可至少要先保证以后能活下去,再去考虑吃肉的事情。” 老三此时的想法,隐约折射出来的是一种理财观念,她觉得保证生存最重要,吃肉的事情应该放一放。 邵瑜也从来没有否定她的想法,而是反复跟她确认:“你的想法是正确的,你的计算也都是非常准确的。” “但人心不是冷冰冰的计算,今天吃到了肉,那下一次设置捕猎陷阱的时候,他们就会更加积极,他们积极了,那就有可能抓住更多的兔子。” “这样他们吃肉开心,多出来的兔子也能拿出卖钱换粮食,这样才是双赢。”邵瑜说道。 老三却觉得邵瑜完全是在胡说八道,说道:“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无论有没有肉吃,他们都应该变得积极。” 邵瑜说道:“人心简单,可没有那么多应不应该。” 老三还是不信。 邵瑜说道:“那我们大可以试一下,你看看吃完肉后你二哥设置陷阱是什么样的态度,又看看抓了兔子却不给他吃肉,他下一次设置陷阱又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老三闻言思考一番后,倒是觉得似乎很有意思,便点点头。 没有了老三的阻拦,邵瑜非常顺利的处理了这只兔子,兔肉清蒸,兔皮另外处理了,打算日后拿到集市上卖掉。 家里其实没有多少调料,这一顿兔肉是用叶子和野果当佐料,邵瑜自负厨艺很好,但这次做出来的兔肉,他只觉得一言难尽。 这样他并不看好的味道,在孩子们眼里却是难得的美味佳肴,若非邵瑜看着,只怕几个孩子都要争抢起来,就连一直以来反对吃肉的老三,也一直狼吞虎咽。 吃完肉后,几个孩子全都瘫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似乎还在回味刚刚嘴巴里尝到的肉味。 “这真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老二感慨道。 老大也用力点头,说道:“我好想顿顿都能吃肉。” 其他孩子纷纷附和。 老三却没有说什么。 邵瑜轻声问道:“肉好吃吗?” 老三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但还是强调道:“虽然肉真的好吃,但这也绝不是你这样做的理由。” 邵瑜嘴角微微勾起,示意她看其他人。 “你看看他们脸上的表情,好看吗?”邵瑜问道。 老三一一忘了过去,看到兄弟姐妹脸上全是十分舒展的模样,她一时怔愣。 邵瑜问道:“看到他们这样,你心里会开心吗?” 老三轻声点头,但又有些不解的说道:“明明一顿吃掉了五十天的口粮,但我看到他们这样的表情,为什么又会打心底里开心,我应该担忧才对,难道说,真的是我错了吗?” 邵瑜摇头,说道:“你没有错。” 老三满眼不解。 邵瑜继续问道:“知道你为什么会因为他们而开心吗?” 老三摇头。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是这样,会为彼此开心,会帮助彼此分担,会因为他们开心而感到开心。” 老三还是满脸不解。 邵瑜说道:“慢慢的你就会明白了。” 吃过午饭,又一起洗完衣服后,几个孩子也不困,一群人围在邵瑜身边:“爹,下午了,我们该上山了!” “对呀,对呀,说不定上午的陷阱,现在已经抓到兔子了呢。”老二说道。 吃过一次兔肉之后,他们就只想着一直吃兔肉,对于上山这事表现得十分积极。 就连老三,此时也满是热切的看着邵瑜,期盼着现在山上的陷阱里就能多出一只兔子来。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是去河里摸鱼吗?鱼肉也不错,虽然有点腥。”老二说话间,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老三说道:“抓鱼卖钱,也能换不少米糠呢。” 邵瑜摇头,说道:“下午我要教你们写自己的名字。” “写字?我要学写字干什么?”老二不解。 老三也说道:“我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认字?” 这个家里的孩子,似乎无论男女,都觉得自己没有认字的必要。 邵瑜说道:“以后上午才能上山,下午都要在家里认字。” 几个孩子还想反抗,但反抗无果。 邵瑜将教学地点设在院子的阴凉处,每个孩子都被分配到了一只笔来写字。 “刘大丫。”邵瑜喊了老大。 老大说道:“别喊这个名字,村子里到处都是大丫。” 老大虽然不认字,却也不喜欢和别人重名。 邵瑜说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改个名字。” 老大闻言,立马眼睛都亮了起来,说道:“爹,您快给我取个新名字。” 邵瑜说道:“你是这个家里的大姐,就相当于是第一个孩子,一元复始万象更新,那便给你取名元一,刘元一。” 老大虽然听不明白这些话,但却很莫名很喜欢这个名字,说道:“那我就要叫刘元一。” “那你如何跟别人解释你这个名字呢?”邵瑜问道。 老大磕磕绊绊说道:“一元……啥啥,万只大象?” 邵瑜轻声重复道:“一元复始,意思是指新的一年开始了,万象更新,意思是一切都有了新气象。” “我们本来不是一家人,因为种种原因,才会聚在一起,过去日子过得不顺,但我希望以后我们一家人,可以在一起过上好日子,能有一个崭新的开始。”邵瑜设下期许。 孩子们虽然听不懂,但却莫名觉得这番说辞很厉害。 老大说道:“爹,您再说一遍,我怕我记不住。” 邵瑜道:“现在记不住很正常,但继续学下去,你会明白的。” 邵瑜站在老大身旁,用数字在地上写下了“刘元一”三个字。 “刘、元、一。”邵瑜指着她一一认字。 老大还有些不情愿。 但邵瑜说道:“你如果不想学,那你还是叫刘大丫吧。” 老大立马说道:“我学。” 她拿着树枝,照着邵瑜写的那三个字描摹。 “刘字怎么会这么难写。”刘元一忍不住抱怨道。 邵瑜说道:“多些即便,你就不会觉得难写了。” 刘元一虽然抱怨,但也还是在老老实实的描摹,生怕邵瑜一个不高兴,就不允许她喊这个名字。 邵瑜看向二儿子,喊道:“许明。” 许明立马说道:“爹,我不用改名字,我对这名字挺满意的。” “那你知道你爹为什么要给你取这个名字吗?”邵瑜问道。 与老大那一喊出来,半个街道的姑娘可能都会回头的名字不一样,许明这个名字重名并不多。 “可能是觉得好听?”许明反问。 邵瑜摇头,抬手在地上写下一个‘明’字,说道:“明,左日右月,日月光辉照射大地,你父亲给你取这个名字,是期盼你能像日月一般坦荡,拥有美好的未来。” 孩子们的父母,说得好听点是绿林好汉,但实际上就是一群山匪,许明的父亲虽然落草为寇,但家里祖上却出过读书人。 许父自知入了匪窝,那便是前途渺茫,但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重复老路,因而给他取了这个名字,期盼着他能未来光明。 许明听到这话,忍不住一顿。 邵瑜说道:“你父亲取的名字,你不想知道应该怎么写吗?” 许明轻轻点头。 邵瑜将两个字写好后,这孩子便沉默着拿着树枝开始学。 等到轮到老三,她知道自己的名字也很常见,但还是说道:“爹,您就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下午这么长,现在上山还能再布置几个陷阱呢。” 但邵瑜就像没有听到这话一般,喊道:“王妞妞。” 老三听到这名字,只觉得耳朵有点疼,但她还是放不下山上肥硕的兔子。 “要改名吗?”邵瑜问道。 家里男孩子全都是有正经名字的,而女孩子的名字便叫的十分随意,什么“大丫”“妞妞”“草花”之类的名字,一听就知道取名压根不过脑子。 老三摇头。 “你对这名字很满意?”邵瑜问道。 老三:“当然不满意,村里有三个妞妞。” 这孩子对数字似乎格外敏感。 “那为什么不愿意该?”邵瑜问道。 “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节省点时间,在山上多设几个陷阱。”老三的回答也万分现实。 邵瑜说道:“教你们认字的时间是固定的,不浪费完我是不会带你们上山,我也不允许你们背着我上山,那样太危险了。” 老三脸顿时垮了下来。 邵瑜又说道:“我就帮忙改一次名字,你一定要拒绝,那我以后都不管你了,别人都用了这个机会,只有你浪费了,真可惜。” 老三最听不得“浪费”两个字,她此时脑子里飞快的计算着。 她改了名字可以不与他人同名,而她不改名字,就相当于其他姐妹们都得到了机会,只有自己错失。 对于一个葛朗台来说,失去了占便宜的机会就等于损失一个亿。 王妞妞满脑子都是“血亏”,几乎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她就当场反水,大声喊道:“我要改名字!” 第152章 一根藤上七个娃(三) 邵瑜闻言面上有些犹豫。 但邵瑜越是犹豫,王妞妞越发积极,生怕迟了一点,自己就会失去这个机会。 “你答应了的,没有道理给大姐改名字了,却不给我改,这样不公平。”王妞妞说道。 邵瑜点点头,道:“确实,在外面可以不公平,但在这个家里,我们应该公平公正。” 王妞妞闻言脸上一喜。 邵瑜说道:“你排行第三,又偏好钱财,伯仲叔季,‘叔’为第三,‘书’通‘叔’,‘采’音通‘财’,‘采’意为摘取,不如便叫‘书采’,王书采,有依靠书本摘取钱财之意。” 老三听了这名字,说道:“摘取钱财,我喜欢这个名字。” 她从不掩饰自己对钱财的喜欢,得了这个名字后,立马催促邵瑜教她怎么写,就好像她会写了,立马就能财源滚滚一般。 邵瑜又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你得了这个名字,若是好好读书,说不得日后真能得到一座黄金屋。” 听到“黄金屋”三个字,王书采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但很快她就说道:“书多贵呀,咱家可买不起。” “现在买不起,不代表以后永远买不起。”邵瑜说道。 其他孩子都很容易被邵瑜的大饼唬住,但王书采却一脸怀疑的看着邵瑜,又看了一眼左右,说道:“你看看咱家这情况,明天的口粮都不知道在哪里,你还觉得我一个女孩子应该读书吗?” “那你觉得,自己一个女孩子应该这么喜欢钱吗?”邵瑜反问。 王书采闻言微微一愣,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有时候也会因为这一点而觉得很难受。” 王书采不过十岁大,但她却已经习惯了抓住自己所能抓住的一切。 她在这个家里排行第三,但在亲生父母那里,她是排行第二的孩子,上有姐姐,下有弟弟,弟弟是男孩,父母会偏爱,姐姐是第一个孩子,父母难免多关照一些,那场劫难带走了她的父母,也带走了她的姐姐和弟弟,她反倒成了王家的独苗。 旁人不受重视,也许会生出一副包子性格,但她却不一样,家人越是忽视,她便越是明白凡事都要靠自己,因而她会竭尽全力抓住每一个机会,争取自己能得到的一切,才会养成她现在这样的性子。 王书采自然也能意识到自己和兄弟姐妹们的不一样,作为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还是会因为自己与周围人的不同而感到难受。 邵瑜不觉得她这个想法有什么不对,但只是她没有得到正确的引导,所以才会在未来跑偏,因为争家产被继子杀死。 “为什么要难受?喜欢钱没什么不对。”邵瑜说道。 王书采愣愣说道:“可我是个女孩子,女孩子难道不应该这样。” “你觉得女孩子应该怎么样?”邵瑜问道。 王书采道:“应该像隔壁的姗姗姐姐那样。” “姗姗姐姐漂亮又勤快,她还帮我缝补衣服了,我可喜欢她了。”一旁的老大补充道。 原身和邻居家的女儿没什么交集,因而记忆里只有对方一个背影,但也知道邻居家这个女儿在乡野里颇有贤名,似乎已经和县城里一个商户家的小儿子定下亲事,只待来年成婚。 “你们都想成为她那样吗?”邵瑜问道。 家里另外三个女孩子全都点头,只有王书采没有点头。 邵瑜诧异的看向她,问道:“她不是你的榜样吗?” 王书采说道:“我觉得她很好,但不想成为她。” “为什么这么说?”邵瑜不解。 王书采关于姗姗的事情,了解得比其他人更清楚,说道:“她虽然定了一门好亲事,但她家里也收了很厚的聘礼,这些聘礼全都拿去给她哥哥娶媳妇了,她的嫁妆还是两件衣服,这太亏了。” 老大听了这话,忍不住点点头,说道:“妹妹的聘礼全拿去给哥哥结婚,她活得挺窝囊的,要是换了我,至少抢下一半当嫁妆。” 老大虽然不包子,但思想上却已经还是认同妹妹应该为哥哥牺牲。 邵瑜看向其他几个孩子,目光落在小五身上,只见这孩子是一副想要开口,但却又不敢说话的模样。 “小五,你要说什么?”邵瑜柔声询问道。 被邵瑜点名之后,小五先是左右看了看兄弟姐妹们,紧接着脸慢慢红了起来。 她怯生生道:“我觉得姗姗姐没什么错呀。” 小六也在一旁道:“她哥哥是家里的男丁,总不能” 邵瑜瞪了小六一眼,又温柔的看向一旁的小五,说道:“家里的女孩子,生出来不是为了给男丁换聘礼的,她也该有自己的人生。” 小五性子太弱,虽然她还是觉得邵瑜说得不对,但也不敢反驳,只能轻轻应了。 倒是一旁的小六,说道:“女孩子迟早都要嫁出去,是外姓人,只有男丁才是自家的。” 小六今年不过八岁,但已经受到了环境的影响。 周边人家都是这般,女儿养大了嫁出去,拿了聘礼给儿子娶媳妇,即便是原身,虽然几个孩子都是结义哥哥们的孩子,但也早就在心中分了轻重。 邵瑜认真的看着小六,说道:“在别的家里,可能女儿是给儿子铺路,但在这个家里,你们七个,在我心里是一样的地位。” “可我是男的,他们都是女的呀。”小六觉得十分不公平。 邵瑜说道:“大家不都是人吗?凭什么一个人该为另一个人牺牲?你若是这样想,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我是大人,你是小孩,我活着更有用,所以你应该把你的饭食都让给我?” 小六低头不说话。 邵瑜又看向小五,说道:“你不要总想着自己是个女孩,在我心里,你是我的小孩,跟我其他的小孩没有其他的区别。” 小五脑子里,此时外界传递给她的观念,以及邵瑜此时告诉她的话,两种观念在她脑子里不停的打架。 理智让她觉得外界的观念更正确,但情感上,她又很喜欢现在这样被邵瑜重视的感觉。 邵瑜又看向王书采,说道:“你说这么多,其实你心里还是不认同姗姗。” 王书采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此时心情纠结,和小五没有太多区别。 邵瑜说道:“女孩子有千万种模样,只要不做违背道德律法之事,那都是正确的模样。” “喜欢钱也是正确吗?”王书采问道。 邵瑜说道:“我也喜欢钱,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呀。” 王书采听到这话,顿时觉得与邵瑜亲近不少。 邵瑜说道:“其实很多人都喜欢钱,只是他们不敢说出来而已。” 王书采说道:“我以后想要挣很多很多钱。” 邵瑜点点头,说道:“这是一个很伟大的理想,你既然下了决心,就要想清楚,自己该如何去实现它。” 王书采闻言握紧拳头,说道:“等我长大了,我要嫁个地主,我要收很多聘礼,一分都不给别人,他的钱我也要管着!” 邵瑜听了这话,想到原本的剧情走向,王书采果真是个言出必践的人,只不过她却没有想到,自己未来也会被这样的想法所反噬。 邵瑜说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小文盲王书采显然听不明白邵瑜这话。 邵瑜细细给她解释听了。 王书采理直气壮的道:“我靠自己卖身得来的钱,怎么不是正道了?” 邵瑜暗道这孩子虽然生在封建社会,但却一颗资本家的心,什么都可以出卖,包括自己。 邵瑜说道:“挣钱的办法千万种,你却非要选择了最笨的一种。” 王书采可不喜欢这个评价,说道:“这个家里,我才是最有挣钱脑子的人。” 邵瑜说道:“旁人做的买卖,可以一直持续不断的生钱,你却只想着做一锤子买卖,你以为地主是那么好嫁的吗?” 王书采说道:“我知道不容易嫁,但我会努力争取。” 邵瑜听着这话,暗叹这孩子虽然一肚子歪主意,但至少比其他的孩子更敢于表达自己,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邵瑜说道:“你想要掌管地主的钱财,就必须是他的大老婆,当小老婆可只有被大老婆发卖的份。” “我怎么会笨到给人当小老婆?”王书采信心满满。 邵瑜又道:“世人讲究门当户对,咱家这情况,你要想当大老婆,那就只能地主的条件差一些,比如他年纪大了,娶你进门是当填房,你想想自己以后嫁一个比隔壁王爷爷年纪还大的人,你开心吗?” 王书采一想到那个情形,便忍不住身子一哆嗦,但她还是说道:“如果我只能这样选的话,即便他比王爷爷年纪还大,那我也只能嫁呀。” 邵瑜说道:“王爷爷有五个儿子,你要嫁的人也不知道有几个儿子,他有儿子,为什么不将钱交给儿子呢?” 王书采闻言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邵瑜趁热打铁,说道:“与其想着嫁个地主,不如自己成为地主,嫁了人还能被休弃呢,你自己得到的一切,谁也夺不走。” 王书采听到这话,只觉得似乎有一扇门从面前打开了,她一直喊着要嫁给地主,其实心里埋藏着的想法,不就是想要拥有和地主一样多的财富吗? “可我很难挣那么多钱。”王书采想到这个十分现实的问题。 邵瑜说道:“谁的钱也不是凭空产生的,都是一步一个脚印挣出来的。” 王书采听了若有所思。 邵瑜继续看向下一个孩子,老四还在床上躺着,下一个便轮到小五了。 “顾小丫。”邵瑜喊出她的名字,轻声问道:“你想改名字吗?” 小丫和其他女孩的名字一样,都是重名率很高的名字。 小五轻轻点头。 邵瑜说道:“你张开嘴,大声告诉我,你想要改名字。” 家里四个女孩子,小五是性格最软弱的那一个,她原剧情里的结局,被自己的丈夫凌虐至死,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老三给她找了门“好亲事”,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的性格。 若是当时嫁过去的不是小五,而是脾气暴虐的老大,指不定夫妻俩谁杀谁。 “我想要新名字。”小五小声说道。 “大声说。”邵瑜道。 小五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往上提了提,但却始终是一副没有底气的模样。 邵瑜鼓励道:“再大声一点。” 小五鼓起勇气,几乎是在嘶喊了:“我要新名字!” 喊完之后,她立马脸涨得通红,一个平常连话都不太敢回的人,此时面对兄弟姐妹们诧异的目光,只羞到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邵瑜看她这幅样子,便问其他人:“你们觉得小五这样很丢脸吗?” 小五听到这话,只以为邵瑜是在责怪自己,顿时被吓得都要哭出来了。 老大闻言皱眉,很是诧异的道:“大声说话也很丢脸吗?”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邵瑜看向小五,说道:“你看,他们都不觉得大声说话很丢脸。” 小五眼泪立马憋了回去,但在做出和以往完全不同的举动之后,她还是不太敢直视大家。 邵瑜说道:“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不要因为这一点不同而觉得不好意思。” 邵瑜也不好一直说下去,毕竟孩子确实需要时间来慢慢改变。 “‘立’字怎么样?”邵瑜问道。 小五眼神中虽然透露出疑惑,但她却习惯了逆来顺受,因而也没有询问,便打算点头接受。 邵瑜说道:“你还没有问我为什么这样取呢。” 小五立马小声问道:“爹,为什么呀?”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邵瑜说道。 小五立马提了音量,邵瑜这才点头。 “立,站着就是‘立’。”邵瑜说道。 不仅小五,其他孩子也不明白,老三忍不住问道:“爹不想小五坐着,想让她站着?” 小五闻言立马一改坐着的姿势,站了起来。 邵瑜看着站着时依旧含胸驼背,显得十分瑟缩的女儿,说道:“立,可以是站立,也可以是独立。” “我希望你日后嫁人也好,不嫁人也罢,都明白自己是独立的一个人,不是谁的附属品,你也不一定非要听谁的话,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 “就像现在,你如果不喜欢这个名字,也可以告诉我。”邵瑜说道。 小五立马摇头,说道:“我……我很喜欢爹给我取的名字。” 她虽然还不太明白邵瑜话语里的意思,但却也知道,就像两个姐姐一样,邵瑜给她取的新名字中,包含了对她的期许。 小五虽然是亲生爹娘的独女,但他们都嫌弃她是个女孩,因而她其实一直都是爹不疼娘不爱,她已经习惯了被人忽视,此时承受邵瑜的期许,她反倒找到了些许存在感。 邵瑜在地上写好小五的名字后,又教小六如何写自己的名字,紧接着看向小七。 小七此时满脸兴奋,说道:“爹,你要给我取个漂亮的名字。” 其他三个女孩虽然名字土气,但好歹还有一个名字,她在亲生父母的家里就只有一个“幺女”的称呼,压根没有名字。 “你在这个家排行第七,那就叫赵七七,好听有好记,如何?”邵瑜问道。 小七点点头,说道:“七七,确实挺好听的。” 她又问道:“这个名字写出来好看吗?” 邵瑜在地上写出她的名字来。 小七看了一眼,说道:“虽然很简单,但还是怪好看的。” 六个孩子此时面前都写着自己的名字,他们下午的任务,便是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趁着孩子们在家里学写字,邵瑜出门挖了一些沙子。 在地面上写字到底有些为难,在沙子上写字更容易一点。 等他带着沙子回来的时候,就见到大女儿和二儿子在一起玩闹,最用功的是老三、小五和小七,至于小六虽没有在寻人玩乐,但他正拿着树枝在地面上画着什么。 邵瑜只是看了一眼,竟然能看得到地面上浅浅的轮廓,似是一个美人的侧影。 “画工不错。”邵瑜说道。 小六闻言,假装谦虚道:“我这就是随便画的,也没那么好。” 邵瑜看他此时的模样,若是身后有个尾巴,只怕能翘到天上去。 “你的名字会写了吗?”邵瑜问道。 在遮盖住原本字迹的情况下,小六能够很顺畅的写出自己的名字。 邵瑜点点头,又看向另外几个孩子。 女孩子里除了老大,三个小的都能写出自己的名字,老三甚至能写出其他兄弟姐妹的名字,显然在邵瑜出门挖沙的这段时间里,老三没少下功夫。 “学得很快,明天要继续保持。”邵瑜说道。 老三笑着点头。 邵瑜又看向老大,说道:“你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应该给弟弟妹妹做个榜样的。” 老大听了这话,眼神心虚得不敢看邵瑜,只说道:“爹,您别生气了,我下次一定会改。” 邵瑜说道:“老三你在旁边看着,让你大姐在沙子上写自己的名字一百遍,不准缺笔少划,要是少了一点就让她重来。” 老大看了一眼老三,彼此间交换了一个眼神。 邵瑜自然看到了她们之间的小动作,朝着老三说道:“如果让我发现你们背后作弊,那明天你们都不要上山了。” 两个姑娘一起发出一声哀嚎。 邵瑜又看向二儿子许明,许明忙道:“爹,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不信你看。” 许明确实能写出自己的名字来,甚至字迹还十分公整,显然是曾经练习过。 许明又主动凑过来,说道:“爹,我去帮您做饭。” 许明喜欢吃东西,因而他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厨房,只要能在里面多待一会,哪怕不能偷吃,多闻一闻饭菜的香味,也会让他觉得万分满足。 邵瑜没有拦着他,反倒在做饭的时候,有意也让他参与灶台上的工作。 “知道这是什么蘑菇吗?”邵瑜拿着他们上午采摘到的蘑菇询问。 许明摇了摇头。 邵瑜说道:“看这个蘑菇的模样,像什么?” 许明试探着问道:“一把伞?” 邵瑜点头,说道:“这叫伞把菇,又名油鸡枞,有一道菜叫做三丝鸡枞,便是用红辣椒、青辣椒一起炒制而成。” “辣椒是什么?”许明不解。 “一种蔬菜。” “好吃吗?”许明都没有吃过,但却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在这个架空的朝代里,辣椒早早就存在了,但它却一直没有被大规模推广,而是作为一种观赏物而存在。 “好吃。”邵瑜按照自己的喜好给出回答。 许明脸上里面露出心向往之的神色来。 邵瑜打断了他的神思,教他如何处理食材。 许明一边将鸡枞菌撕扯成条状,一边在脑海里不断想着辣椒的味道。 家里条件艰苦,缺油少盐,做出来的菜不是水煮就是清蒸,但邵瑜还是力所能及的,将这些菜摆盘摆得好看一点。 等饭菜做好的时候,老大也完成了惩罚任务,垂头丧气的走了进来。 邵瑜询问的眼神看向三女儿。 老三说道:“我一直盯着她,她一个字都没有缺。” 邵瑜点点头,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没什么不放心。” 老大倒是等了老三一眼,似是在责怪对方太过较真。 吃过晚饭,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邵瑜进屋看了四儿子一眼,见对方已经退了烧,便微微松了一口气。 只是等邵瑜打算离开屋子的时候,却察觉到衣角被人扯住了。 老四正眼巴巴的瞧着他,小声说道:“饿。” 邵瑜叹了口气,这孩子一整天就喝了一点菜汤,但他也确实懒出新境界了,到了这种时候连多说一个字都不愿意。 “谁饿了?”邵瑜问道。 “我。”老四可怜巴巴的说道。 邵瑜继续胡搅蛮缠:“你怎么了。” “饿。”老四回答。 邵瑜:“谁?” 老四算是明白了,说道:“我饿。” “你什么时候饿,现在还是过去?”邵瑜问道。 “我现在饿了。”老四神色逐渐暴躁起来。 邵瑜:“你跟谁说你饿了。” “你。” “你是谁?”邵瑜问道。 老四怔愣了三秒钟后,终于理清楚思绪,说道:“爹,我现在饿了。” 第153章 一根藤上七个娃(四) “真的饿了吗?”邵瑜问道。 老四此时都快呀炸了,神色也越发暴躁起来,说道:“爹,我现在真的饿了。” 邵瑜说道:“你怎么知道自己是饿了,你也可能是因为伤寒而难受呢。” 老四:…… “算了。” 老四眼睛一闭,就打算等死。 邵瑜见这孩子这般,说道:“你跟我描述一下你到底是什么感受,若你真是饿了,我就去给你准备吃的。” 老四不说话。 邵瑜又说道:“也不知道你中午有没有闻到,我们中午吃了兔子肉呢。” 老四虽然闭着眼睛,但听到这话时,喉头动了动,似是在吞咽口水。 “仔细算起来,咱家上一次吃肉,还是三年前吧。”邵瑜继续感慨道。 老四睁开了眼睛,说道:“我感觉这里空空的。” “这里是哪里?”邵瑜问道。 老四艰难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的胃。 “你感觉空空的,它叫了吗?”邵瑜又问道。 老四心情又开始变得暴躁起来,但还是压抑着脾气,说道:“它叫了。” 邵瑜没有逗他了,而是说道:“知道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老四闻言,神色顿时放松下来。 不一会儿,邵瑜就折返回来,与此同时,他手上端着一碗满是绿色的叶子汤。 老四艰难的被扶着坐了起来,邵瑜一小口一小口喂了起来。 只是等到一碗叶子汤见底后,老四的神情变得疑惑起来,问道:“兔肉呢?” 邵瑜说道:“被我们吃完了呀。” 老四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被打破的泥像,寸寸破碎开来。 但他实在是太懒了,即便是被邵瑜用没头没尾的话耍了一通,他也懒得跟邵瑜生气,而是闭上眼睛又躺了回去。 邵瑜说道:“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老四虽然懒得应声,但邵瑜知道这倒霉孩子能听到,便接着说道:“这张床你还能躺两天。” 老四睁开眼睛,满是疑惑的看着邵瑜。 “三天时间,虽然你不能彻底痊愈,但也能好个大概,你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因为你父亲的原因,我不能将你赶出家门,但其他兄弟姐妹都看着我,我也不能太过纵容你,毕竟他们一直在帮家里干活。” “我不能一直好吃好喝的伺候你,为了照顾他们的感受,你到时候还是继续睡地上吧,到时候记得盖稻草。” 老四听到这话,眼睛挣得越来越大,说道:“你是我爹。” “说这话没用,就算你是我爹,这个家里也不能养闲人。”邵瑜说道。 老四眼神迷茫,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这孩子虽然没什么坏心思,但也确实懒到了一定境界,不想动弹也不想说话,就连吃饭,可能都要别人送到手边。 如今邵瑜在赌,赌这个孩子依旧还有想要活下去的念头。 “我要是又得风寒了怎么办?”老四问道。 “我还是会努力救治你。”邵瑜说道。 老四微微松了一口气,他生病虽然觉得十分难受,但邵瑜还会救他,那他到时候还是能继续拿到吃的,也能勉强活下去。 “只不过多得几次,你身体就会熬坏了,也不知道你还能活多久。”邵瑜说道。 “你答应了我爹娘。”老四说道。 他虽然很懒,但心里却很清楚,他知道自己父母和邵瑜的牵扯,比其他孩子的父母和邵瑜之间的牵扯更深。 因为知道这一点,他才很笃定的认为,邵瑜绝对不会放弃他。 但这一次邵瑜脸上也十分无奈,说道:“我答应了你的父母,也答应了他们的父母,我一个人要养活七个孩子,我也有累的时候,我也会需要有人帮忙分担。” 老四闻言顿住,他总是万分笃定邵瑜会养活自己,却忘了邵瑜的负担到底有多重。 他回想起这些年跟着养父四处奔波,见过无数次他努力强撑的样子,如今倒像是头一次看到他示弱的模样。 老四虽然已经喝了一碗叶子汤,但此时肚子里的饥饿感还是在啃噬着他的心。 “活着总是这样难吗?”老四忽然问道。 邵瑜看着这孩子小小年纪,问的话却还带着几分哲理,回答道:“活着对于有的人来说很难,对于有的人来说很容易,我希望你们每一个孩子都能很容易的活下去。” 老四却不觉得自己活着会很容易,说道:“爹,我想睡一会。” 老四心下想着,也许死了,自己就能更轻松吧。 邵瑜起身打算离开。 老四闭上眼睛,却忽然又道:“妹妹很乖,你会照顾好她,对吗?” 他决定等死的时候,脑子里唯一放不下的,居然是妹妹小七。 邵瑜说道:“小七也是我的孩子。” 老四听到邵瑜离开的声音后,睁开眼睛,望着头顶。 这屋子早就破败不堪,顶上黑漆漆的,黑暗里似乎还能看到有什么虫类在爬动一般。 往日里他总是觉得睡觉的时间不够,如今给了他机会,他倒是觉得睡不着了。 他此时心里止不住的想着死亡会是什么样子。 “你会死吗?” 老四听见熟悉的女声后,微微转过头来,便看见小七正站在床边,呆呆的看着他。 “嗯?”老四不解。 小七拉着他的手,说道:“我都听见了。” 她躲在一旁,听见了养父和哥哥的对话。 “现在家里每个孩子都要干活,你这么懒,什么都不想做,就会没有东西吃,迟早要饿死的,对不对?”小七问道。 老四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血脉亲缘,听见亲妹妹这样问自己,他心下有些难受。 但他还是说道:“人反正都要死的,早死还能不拖累身边人。” “我不想让你死。”小七说道。 老四转头,呆呆的看着她。 小七眼泪都落了下来,说道:“你是我哥哥,我唯一的亲人了。” 老四对着亲妹妹,倒是愿意多说几句话,道:“你还有爹,还有其他人。” “可你才是我亲哥哥。”小七几乎是不讲道理一般喊道:“我不许你死。” 老四一时倒是怔住了。 小七却是越哭越凶,说道:“大不了我以后少吃一点,我的口粮分你一半,我不要你死。” “为什么?”老四虽然知道小七是自己嫡亲的妹妹,却也没想到小姑娘对自己居然有这么深的感情。 深到好像自己死了,她就会跟着去了一样。 小七说道:“你是我哥哥,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会帮我教训欺负我的人,你会帮我揉肚子……” 小七年纪虽然不大,但她却记得很清楚。 老四仔细回想起来,自己做这些事情,似乎还是父母活着的时候。 那时候他虽然也很懒,但却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多动弹一下,多说一个字,对他来说都是莫大的折磨。 小七哭着说道:“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呀。” 小姑娘眼泪横飞的模样,看得老四的心也跟着难受起来。 “我……”老四忽然很想看着妹妹长大,但片刻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只觉得活着实在是太辛苦了。 “你答应我呀。”小七喊道。 “我迟早要死的,你会有其他的好哥哥。”老四说道。 “其他的都不是好哥哥,二哥不理我,六哥说我是他的童养媳,我好讨厌他,他长得那么丑,凭什么娶我。”小七说道。 本来觉得自己只剩下一口气的老四,听到这话,忍不住问道:“什么童养媳?” “六哥说我跟他不是一个爹妈生的,家里也给他娶不起媳妇,所以只能让我嫁给他。”小七抽噎着说道。 “他胡说!”老四气得差点从床上坐了起来,但很快又因为身体实在太过虚弱,而差点背过气去。 小七赶忙扶住他,说道:“我只有你一个好哥哥了,你放心,爹吩咐我做的事情都不累,我真的能养得起你。” 老四此时已经浮现自己死后,妹妹被逼迫嫁给六弟的样子了,说道:“我不会死,我会给你找个好人家。” 屋外的邵瑜,听着老四亲口说出这句话,倒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隔日一大早,几个孩子听到邵瑜起床的动静后,立马全都从床上爬了起来,六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邵瑜。 邵瑜也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但一点都不着急,而是问道:“昨天教你们写的名字,都还记得吗?” 六个孩子听了这话,倒是神色各异。 聪明如老三,她自然是记得清清楚楚,此时也能十分顺畅的写出来。 昨天倒霉如老大,老老实实不打折扣的写了那么多遍,此时也不需要过多思索,她就能将自己的名字写出来。 有基础如许明,此时也能轻松写出自己的名字来。 乖巧听话如小五,昨天也老老实实练习了那么久,此时也能写出来。 因而只剩下小六和小七,两人一起写出缺胳膊少腿的名字来。 邵瑜说道:“你们俩留在家里,抄写一百遍,其他人跟我一起上山。” 两个孩子还想挣扎一下,但邵瑜对于这件事却十分严肃。 也许是他们的运气实在太好,今天的陷阱里,竟然抓了两只兔子,孩子们看着这兔子,此时全都围着流口水。 “清蒸、红烧、爆炒……”二儿子许明此时已经开始畅想做法。 甚至不需要邵瑜提醒,他和老大两个人,就已经十分积极的开始设置捕猎陷阱。 许明今天的动作更快,比昨天多设置了两个陷阱。 老大还有觉得累想休息的时候,但许明就像是铁打的一样,压根不知道疲惫,哪怕自己都已经摇摇晃晃了,但还是在强撑着挖藤条。 眼见日头开始毒辣起来,邵瑜拍了拍手掌,示意所有孩子停下来。 一群孩子今日全都是一副热情高涨的样子,许明更是带头说道:“爹,这还早呢,我再弄几个陷阱。” 邵瑜看向老三。 老三此时神情也有些复杂,吃了肉之后,似乎所有兄弟姐妹都变得积极起来。 邵瑜说道:“不行,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山上再待下去就要中暑,生病了就要很多天不能上山,就像老四那样。” 原本还想要强留的人,听到像老四那样躺在床上,所有人立马打消了念头。 等回到家里,许明直接窜进厨房,朝着邵瑜说道:“爹,我想了一路,这兔子还是继续清蒸吧,毕竟咱家也没啥调料了。” 老三害怕邵瑜再次动摇,立马凑过来说道:“爹,你答应过我的,不能再吃了。” 邵瑜点点头,转而拒绝二儿子的提议,说道:“这两只兔子,我下午带到集市上卖掉,换了钱可以买一下正经的粮食,你们也不能天天吃树叶和野果。” 许明闻言,神情顿时失落下来。 老三却松了一口气,又凑到邵瑜身边,说道:“爹,你能不能也带我去集市上呀。” 邵瑜说道:“下午教你们写字,你要是能在我出门前记住,我就带你一起去。” 老三听了,立马也不顾自己此时还饿着肚子,朝着邵瑜道:“爹,您现在就教我们,出门前,我保证能全都记住。” 她这样急,不过是想争取更多的学习时间。 “你算得倒是精,但是你也要问问其他人答不答应。”邵瑜说道。 许明第一个拿眼睛盯着老三。 老三吓得脖子一缩,再也不敢提让邵瑜提前教学的话了。 小六和小七错失了上午上山的机会,此时只能听着哥哥姐姐们描述上午发生了什么,听到陷阱里这次抓了两只兔子,两人全都是一副吃惊的模样。 “可惜我没有看到,一直在家里写字。”小七话语间满是失落。 小六赶忙安慰道:“放心,我们就错过这一次,明天一定不会错过。” 老大一想到自己差点也错过上午上山的机会,此时也颇有些心有余悸,说道:“虽然不知道爹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学会写字,但据说以后隔日能不能上山,就全靠认识多少字了。” 其他孩子听了这话,顿时也跟着为难起来。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老三,有一个聪明脑袋。 家里无聊,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娱乐活动,对于孩子们来说,最有意思的事就是上山,因而等到下午邵瑜开始教学的时候,便发现每个孩子都出奇认真。 “今天学六个字:人之初,性本善。”邵瑜也不打算一口就吃个胖子,因而便从《三字经》开始教学。 他将六个字写下之后,又开始解释这句话的意思。 解释完之后,邵瑜说道:“我出门前,谁能写出来,并解释清楚这六个字的意思,下午跟我一起去集市上。” 许明立马问道:“去集市上会给我买好吃的吗?” 邵瑜摇头。 许明立马说道:“那我慢慢学。” 等到邵瑜出门前进行考核的时候,本以为只有老三可以达到要求,却没想到小五居然也完成得很好。 甚至除了许明以外的三个孩子,也能顺利的将字默写出来,只不过这三人卡在了释义这个环节。 三个孩子棋差一招,此时满脸都是可惜,小七拉着小五,让她多看看集市上的漂亮荷包和帕子,小五忙不迭的点头,努力记住妹妹的要求。 小七又依依不舍的看了邵瑜背篓里的白兔子一眼,小声哀求道:“爹,这么好看的白兔子,能不能将它留下来?” 邵瑜残酷摇头。 小七觉得这只兔子实在是漂亮,忍不住又摸了摸它身上的毛毛,感慨道:“这么漂亮的毛皮,要是给我做个帽子多好看呀。” 即便她再想留下兔子,也知道家里的情况,只能依依不舍目送三人离家。 等出了家门,邵瑜询问小五:“小五也很喜欢集市吗?” 对于老三想去集市这事,邵瑜半点不吃惊,反倒是性格偏弱的小五,居然会为了这个机会如此努力,倒是让邵瑜有些诧异。 小五小声说道:“我想去看看热闹。” 小五依旧还是那些毛病,不敢大声说话,身子也一直瑟缩着,似是生怕引起旁人的注意。 邵瑜伸手轻轻的在她背上拍了一下,说道:“集市上人人都挺直了背,你这样看着有点奇怪。” 对于胆子小的人来说,与别人不同是一件十分难受的事情,此时听邵瑜这么一说,小五勉强挺直背。 邵瑜又道:“集市上吵闹,每个人说话声音都很大,其他人只怕会听不见你的声音。” “真的吗?”小五说完,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小了,她便又提高音量问了一遍。 邵瑜点点头,一旁的老三也跟着点头,甚至她还吐槽道:“五妹,每次跟你说话,我总以为自己是聋了,所以每次都听不清楚。” “没有没有……”小五赶忙摆手,很快又朝着老三道:“三姐,对不起,全是我的错,不该说话声音那么小。” 老三有些不理解,说道:“声音小就小,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小五此时神情局促,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甚至还觉得,自己跟着来集市也许是个错误,一想到要面对那么多人,她就有些紧张起来。 “爹,我不想去了,我想回去。”小五说道。 此时刚走到村口,回去还来得及。 邵瑜知道她一向怯懦,猜测她许是社恐发作。 小姑娘既想要去集市上看看热闹,但又怕自己成为热闹的心情,邵瑜倒是十分理解,但他却不希望女儿就此将自己封闭起来。 “你想回去,可是爹和你三姐这次要买很多东西,我们两个人也许提不动呢。”邵瑜说道。 小五看向老三。 老三想着如果将兔子卖掉换粮食,那他们俩估计真的提不动,便用力点头。 小五只能说道:“那我……那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吧。” 虽然小五已经尽力想要挺直身板,但多年养成的习惯,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正过来的,渐渐的,她又缩了起来。 邵瑜拍一下,小姑娘背能挺直一会。 但要不了多久,又会固态复萌。 老三也开始帮助妹妹纠正驼背,时不时上手拍一下。 小五本就是很害怕麻烦别人的性子,此时被两人纠正了一路,她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因而脑子里一直记着要挺直背,慢慢的,不需要邵瑜二人提醒,她就会自己纠正起来。 集市距离一家人所在的村子并不远,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 下午的集市虽然不算特别热闹,但人也不少,邵瑜带着两个女儿在集市中提着兔子穿梭,终于找到了一个阴凉的地方。 “爹,咱们怎么卖?”老三对于换钱的事情,总是格外关心。 邵瑜反问:“你有什么打算?” 老三想了想,说道:“低于三百文,不卖?” 邵瑜闻言也没有反对,只说道:“只怕这样的买主并不好找。” 兔子若想迅速出手,最好的办法是卖给酒楼或者大户,只是他们大多会压价,因而很难卖出三百文的价格。 老三说道:“做生意要有耐心,我可以等。” 邵瑜摇头,说道:“咱们明天还要上山,不可能为了两只兔子每天都耗在这里。” 老三闻言眉毛都皱了起来。 邵瑜又问道:“你想过将兔子卖给什么人吗?” 老三诚实摇头。 邵瑜看着面前一灰一白两只兔子,提起那只身形更加壮实的灰兔,问道:“这只兔子的优势,是什么?” “更大?”老三试探着问道。 邵瑜摇头,道:“你摸摸它的腿,多有力。” 老三刚摸上来,便被这只兔子踢了一脚,她确实感受到了这只灰兔子的力量。 邵瑜说道:“这样身形壮实的兔子,肉质紧致,遇到懂行的,就知道它更适合用来吃。” “那这一只呢,难道不吃吗?”老三指着白兔问道。 邵瑜伸手摸了摸白兔,将它的毛摸得更加顺滑后,问道:“它可以吃,但你看着它浑身雪白的模样,难道不觉得漂亮吗?” “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一坨肉。”老三眼里再漂亮的东西,都不如钱更实惠。 邵瑜说道:“这只你可以拿它当做一坨肉来卖,也可以那它当做漂亮的玩意去卖,也许有人愿意花更多钱来买。” 老三此时还是觉得不会有人就会因为可爱而不吃兔子肉了。 “白兔子!” 老三忽然听到小姑娘的喊声。 紧接着她就见到一辆马车停了下来,马车的窗户开着,露出一张白嫩的小脸。 小脸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年纪,头上梳着包包头,包包头上各垂一枚铃铛,随着她的动作,两个铃铛不停晃动,发出“叮叮”响声。 小脸此时望着邵瑜手里的白兔子,眼睛都在放光。 第154章 一根藤上七个娃(五) 马车停了下来,很快便有仆人上前询问价格。 “三百文。”邵瑜说道。 老三在一旁疯狂给他打眼色,但邵瑜就像是没看到一样。 那仆人闻言,也不曾讲价,直接将兔子买了下来。 等马车离开之后,老三才一脸可惜的说道:“爹,难得遇到大户,这都不宰吗?” 邵瑜反问:“为何要宰?” “这明显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她们都是不知道柴米油盐的,就算我们报三两,她可能都会买,这么多钱,你都无动于衷吗?”老三一想到刚刚发生的一切,她只恨自己没有当场阻止。 邵瑜说道:“这确实有可能。” 老三听了,面上可惜之色越重。 邵瑜却说道:“但更有可能,我们会面对更糟糕的结果。” 老三理直气壮问道:“难道还有比挣钱更糟糕的结果?” 邵瑜说道:“你只看见他们有钱,没看见他们人也多,有钱人又不是傻子,没有那么容易被宰。” “若是你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还得罪了他们,得一顿打是轻的,若是重一点,只怕丢掉性命也有可能。” 小五闻言,立马吓得一个哆嗦,小声问道:“爹,我们卖三百文,他们会找我们算账吗?” 邵瑜摇头,说道:“正常买卖,钱货两讫,为什么要找我们算账?” 老三说道:“那我如果卖三两银子,就成了不正常买卖吗?” 邵瑜点头,说道:“做生意,一次耍小聪明可能会得逞,但如果此次都耍小聪明,那就坏了德行,迟早要碰到硬茬子,到了那个时候,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老三喜欢钱,这其实没有任何错,但她的问题在于,为了钱似乎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见老三此时还是半信半疑的模样,邵瑜指了指对面卖首饰的小摊,说道:“我观察这个摊位很久了。” 老三凑过来,低声说道:“我也观察很久了。” 小五虽然不明所以,但也跟着说道:“我也看了很久了。” 邵瑜问道:“你们在观察什么?” 他示意小五先说。 小五说道:“他家的首饰很漂亮,我要好好记下来,回去说过七妹妹听。” 邵瑜听了点点头,又看向三女儿。 老三说道:“我算了一下,我们来了这么长时间,他这个小摊至少入账十两银子,爹,卖首饰真的太赚钱了,不如我们也想办法开个这样的摊子。” 邵瑜说道:“你只见到他挣钱,没见到他的风险。” “有什么风险?挣钱挣得太厉害了吗?”老三反问。 邵瑜问道:“你知道他这些首饰的成本是多少吗?” 老三虽然不清楚,但却有脑子,说道:“首饰摊老板笑得眼睛都成一条线了,总不可能他是在亏钱做买卖。” 邵瑜说道:“他不仅不亏钱,他挣到的利润还有可能十分丰厚,甚至丰厚到亏良心的地步。” 老三不明白,说道:“凭本事挣的钱,能有什么亏良心。” 邵瑜说道:“一根簪子的成本是三文钱,卖六文钱,一倍利润。” 老三点头,说道:“这是好生意。” 邵瑜继续说道:“但若是三文钱,卖出三十文,甚至是三百文的价格呢?” 老三眼睛发亮,说道:“这是神仙一样的生意。” 邵瑜心里悄悄喊了一句“小资本家”。 “若是奇货可居,这样的价钱倒也算正常,但若是别家同样的货卖六文,而他靠着口才买到三十文、三百文,那会是什么结果?”邵瑜问道。 老三一时也说不清楚。 但现实很快给了她答案。 一群人高马大的汉子,气势汹汹的从街角跑了过来。 汉子们身后,跟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 “就是你哄骗我婆娘的?”为首的汉子问道。 “就是你骗我姐姐/妹妹?”其他几个汉子问道。 首饰摊的摊主自然认出了这个女人,那女人才离开这个摊位不久,她大手笔的在这个小摊上买了许多首饰,同样的也被摊主坑得很厉害。 此时之所以跑来算账,便是因为在别的摊子上看到了一模一样的首饰,偏偏对方卖的价格比这个低了很多。 “什么哄骗?我王三做生意,从来童叟无欺。”摊贩老板说道。 邵瑜听到这个名字,却忍不住看了身旁的三女儿一眼。 老三姓王,在家里排第三,这倒是意外的巧。 “别家簪子卖六文,你敢卖三十文,还说不是骗钱?”汉子说完,直接一脚踹翻了他的首饰摊。 王三喊道:“你们这样不讲理,我要去告官!” “告官就告官,你这样的黑心商人,就该去坐牢!”汉子们倒是丝毫不惧,甚至还动手拉扯着王三就要去见官。 王三闻言立马慌了,一改之前嚣张的态度,喊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何必非要去见官呢,我退钱就是了!” 即便王三认怂认得快,但还是逃不了一顿打。 他钱也赔了,脸上也鼻青脸肿着,摊子也被砸了一半,哪还有之前的半分风光。 邵瑜说道:“你还觉得他挣钱吗?” 老三摇摇头,说道:“只是这一次而已,其他时候……” 邵瑜说道:“他这一次其实还是运气好。” 老三看着王三那副倒霉样子,怎么也和运气好联系不上。 邵瑜解释道:“运气更差一点,就不是挨一顿打,而是连命都丢掉。” 这个世道恃强凌弱之事,完全是司空见惯。 这个小地方虽然安稳,但外面的战乱还没有结束,在这样不安稳的时候,似乎谁的心里都憋着一股子火,随便一点事都能借题发挥,若是不凑巧,便会丢了性命。 邵瑜说道:“我从来不觉得做生意的挣钱不应当,只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得到的钱,要跟你付出的努力相匹配。” “可我想要挣很多很多钱,我想要当地主呀。”老三说道,她想要快速获得财富,她自立下目标后,总觉得自己的时间很少。 邵瑜说道:“想快速挣钱,也有别的办法,而不是靠着坑人。” 王三这样的挣钱方法,同样的物品,同样的成本,靠着哄骗买家,卖出远高于同行的价格,他这样做,完全就是投机取巧,一时虽然能挣很多钱,但终究不是长久之道。 “可我要怎么才能挣钱?”老三问道。 邵瑜说道:“你要想明白,为什么会有生意。” “为什么?”老三询问。 “他们为什么要买兔子?为什么要买首饰?”邵瑜问道。 老三皱眉想了想,说道:“因为想吃兔肉,又或者是觉得兔子可爱,至于首饰,那是为了装点自己的美丽。” 邵瑜点头,说道:“既然买家想买,就说明买家是需要这些商品,对吗?” 老三闻言顿时福如心至,问道:“需要,是因为买家有需要,所以才会有生意。” 邵瑜觉得这孩子悟性不错,便继续说道:“做生意,本就是为了满足别人的需求,你若是知道别人需要什么,对症下药,这样你的生意就能启动了。” “而你的生意,质优价廉,那就能长长久久的做下去。” 老三闻言沉思许久,才问道:“那我怎么去知道旁人的需要?” 邵瑜笑着道:“多看,多听,多学,多想。” 老三心里默默咀嚼着这番话,整个下午都变得异常沉默。 她找不到人观察,就只能看着邵瑜。她想要看看按照邵瑜的这种办法,剩下一只灰兔子,他会怎么卖出去。 邵瑜卖货也不着急,就那么闲闲的坐在那里,等着有人上门来问价。 “这是山里的兔子,还是你家养的兔子?”来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穿着打扮虽然不是特别考究,但也能看出来是个不差钱的主。 邵瑜说道:“摸摸兔子腿,就知道是哪里的兔子。” 这人果真摸了摸兔子腿,而后说道:“这么大力气,确实是山里的兔子。” “五百文。”邵瑜说道。 “贵了。”客人说道。 老三也忍不住看了邵瑜一眼,似是在诧异他为何要卖这样的高价。 邵瑜说道:“客人喜欢陈皮,附赠一道陈皮兔肉的做法。” 客人听了果然眼睛都亮了,但面上还是有些犹豫。 邵瑜说道:“我家住在关口村,我姓邵,去村子里一打听就知道,要是这道陈皮兔肉不合客人的口味,你去找我算账就是。” 客人闻言一咬牙,说道:“行,五百文便五百文。” 客人拿了灰兔子,又得了一道食谱,离开的时候脚步还算轻快。 “爹,您怎么和之前说的不一样?”老三质问。 邵瑜说道:“兔子值三百文,食谱值两百文,我这价格可不是虚高,而是童叟无欺。” 这话一出,老三倒是不好反驳,只道:“您怎么就知道他会买账?” 邵瑜说道:“这人对吃的很讲究。” “您怎么看出来的?”老三不解。 邵瑜指了指对面,那里是一家酒楼。 “他是从对面酒楼里出来的,酒楼老板亲自送他出来,其他的店小二看着他时脸上也带着笑意,他还会和小二们开玩笑,酒楼老板待他亲热有余而恭敬不足,显然这般对待他,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地位,而是因为他是酒楼里的常客。” “而他出门前喊了一句话:‘待荷花绽放,定然要来吃你家的荷花羹’,从这里能看见酒楼大堂的餐牌,那上面可没有写荷花羹这道菜,显然只是会吃的人才知道的一道私房菜。” 老三顺着邵瑜指的方向看过去,她确实看到了一排排菜牌,只是那上面的字,她一个也不认识。 邵瑜见缝插针道:“这也是为何,我一定要教你们识字。” 老三隐约感受到邵瑜的良苦用心,又问道:“那这道菜谱你怎么就笃定他一定会买账?” 邵瑜说道:“你没有闻到吗?他身上有很浓重的陈皮味,他身体看起来健康,也没有必要一直服用陈皮,之所以会萦绕这么厚重的陈皮味,多半是因为他喜食陈皮。” 老三抽了抽鼻子,小声说道:“我又不知道陈皮是什么气味。” “所以我让你多学,你今天闻到了,记住了,说不定下一次关键时刻就能派上用场。”邵瑜说道。 老三努力回想起那人身上的气味,但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 小五却小声说道:“那人身上很香,像是果子一样的香味。” 邵瑜点头,夸道:“小五记得很清楚,若是再让你碰到,你能辨别出这种气味吗?” 小五被夸得红了脸,她很喜欢这样被邵瑜肯定,但也还是十分诚实的说道:“我不确定,但我会努力记住。” 邵瑜隐约察觉到了这个女儿的天赋,但还是不太确定,便径直带着她去了药铺。 药房里邵瑜抓了几味药材,都是夏日常用的下火药材,他教小五认了一遍过后,小五还能记住一大半。 因着邵瑜先前的夸赞,小五一心想让邵瑜开心,出了药铺之后,嘴巴里还一直念叨着那些药材,努力想要全部都记得滚瓜烂熟。 邵瑜没有打断她,而是购置了一些必需品,最后带着她们去了一个粮铺,买了一些粮食便返回家中。 “我们不买其他的东西吗?”老三忍不住问道。 毕竟邵瑜如今手上还有很多钱,老三希望邵瑜能买更多的粮食。 邵瑜说道:“要不了多久,天下就能太平了,多半还能赶上秋收,到时候粮价要降下来,届时再多买一些粮食。” 老三明白秋收粮价会降,但却不明白邵瑜天下太平的论调从何而来。 邵瑜解释道:“我们这里是辰王的地盘,你觉得辰王如何?” 辰王是起义军的一支,在本地颇得民望。 别的起义军到了一个地方后,坏一点的疯狂掠夺,很不得将百姓扔进油锅里榨油,好一点的也是要征兵要加收赋税。 但辰王不一样,他就像是个圣人一般,不仅不曾加重赋税,还几次减轻赋税,甚至他治下极严,不允许手下兵卒对老百姓做出任何不轨之举。 曾经有个辰王的得力下属,醉酒之后轻薄民女,所有人都以为这事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却没想到辰王得知之后,不仅没有包庇,反而重重处罚了那个犯事的下属。 邵瑜看着这几股起义军的作风,就知道若是没有意外,民心所向的辰王,定然能够一统中原。 “辰王虽然是极好的,但您也不能确定这么快就能……”老三还是有些不敢说。 邵瑜道:“你没有看到衙门前面贴的告示吗?捷报频频,都快要贴不下了,辰王登顶之日不远。” “新帝登基,第一件事自然是安抚民心,其中便包括稳定粮价。” 因为战乱的缘故,粮价一直飘忽不定,一旦同意,朝廷自然要出手稳定粮价。 老三本以为邵瑜又是推算出来的,却没想到是因为太多的捷报表明辰王已经得了大半山河。 邵瑜笑着道:“所以要多识字,这里面藏着无数财富。” “就算新帝真的要登基了,但也不见得能带来什么赚钱的机会。”老三反倒觉得新帝登基,对自己的生活远不像邵瑜描述的那样,会带来巨大的影响。 邵瑜说道:“新帝登基,便是新朝新气象,届时自己百废待兴,只要抓住了机会,说不得你的身家就能在顷刻间抵得上十个地主。” 老三还是不明白。 邵瑜说道:“衙门破旧,年久失修,趁着新朝初立,难道不要抓紧机会重修吗?若是你能提前得了机会,从别处弄一批便宜的木材,等到修衙的时候高价卖出,那会如何?” “那我会赚翻了。”老三眼睛都在发亮。 邵瑜觉得老三很聪明,但她如今的脑子却过于局限,需要提点,才能想得更深入。 “还有什么生意能做?木材生意,终究成本太高了。”老三催促邵瑜。 邵瑜伸出右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老三不解。 邵瑜说道:“你自己想。” 老三叹气,只不过她虽然一时半会想不到更好的生意,但却有了些许思路。 等三人到家之后,邵瑜将粮食放下后,便拿出药材来,再度询问小五。 小五这一路上旁的都没顾上,一直很用心的记着这些药材,此时被邵瑜考教,她虽然紧张,但还是能说出大半。 “很喜欢这些药材?”邵瑜轻声问道。 小五点点头,见邵瑜还盯着自己,又说道:“我觉得气味很好闻。” 邵瑜一时分不清楚,这孩子的天分究竟是在香料上,还是在药材上了。 “很喜欢各种香气?”邵瑜又问道。 小五轻轻点头,说道:“药材的气味很好闻,我总觉得它们代表着痊愈。” “你想学采药吗?自己亲手将药材采摘下来,又亲手炮制。”邵瑜说道。 小五眼睛先是一亮,但很快又暗淡下来,说道:“药铺不收女学徒,我想学也没有办法,爹,您不必为了我这般费心。” “药铺不收,我可以教你。”邵瑜说道。 “真的吗?”小五此时还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会落到自己的头上来。 邵瑜点头,说道:“你也叫我一声爹爹,对着自己的亲爹,何必这般拘谨。” 小五心底也盼着自己和别的姊妹一样大胆,今天看着三姐姐和邵瑜神态自若的聊天,她其实也十分羡慕。 但却不知为何,她心中总是带着些许对邵瑜的畏惧,就好像有一个声音时时在提醒她,她不是邵瑜亲生的孩子,所以她能活着就很不错了,不应该继续麻烦邵瑜。 “这样会不会很麻烦?”小五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她的模样既期待又忐忑,她想要得到学习的机会,又怕自己真的变成邵瑜的拖累。 “我的女儿,怎么会是麻烦呢?”邵瑜笑着说道。 小五闻言松了一口气。 邵瑜为了减轻她心里的负担,说道:“你要是学会了采药制药,到时候也能补贴家用,我谢谢你还来不及呢。” 小五听到可以减轻家中负担,心里也是一喜,她实在太渴望成为有作用的一员。 “爹,我一定会好好学。” 赶一只羊是赶,赶一群羊也是赶,邵瑜不能只偏心小五一个,便转而询问其他的孩子要不要学习。 能挣钱的事,老三从不缺席。 其他几个孩子,怀着凑热闹的心情,也跟着说要学习。 只不过邵瑜教了一会,差不多就能确定只有老三和小五能学会了。 这两人一个是出于钱,一个是出于爱好,都算是动力充足。 至于其他人,显然志不在此。 邵瑜对于这情形,既不诧异,也不强求。 而隔日一早上山,先前布置的陷阱,此时又抓了两只兔子。 “爹,杀一只吃了?”二儿子许明说这话的时候,一只在咽口水。 邵瑜看了老三一眼,摇了摇头,说道:“家里困难,要卖钱。” 许明眼里的光一点一点熄灭。 也许是因为确定捕捉到兔子,多半也吃不到,这一次许明设置捕猎陷阱时,明显有气无力。 老三路过提醒他好几次,但许明还是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也许是受了许明的影响,另一个设置捕猎陷阱的主力军,大女儿刘元一,此时也没什么精神。 几乎不需要邵瑜提醒,老三就能看见今天设置捕猎陷阱的数量和质量,明显不如前一天。 甚至不用等到明天看捕猎成效,老三就能知道明天的收获肯定很难更好。 邵瑜看了她一眼,小姑娘垂头丧气的走过来,低声说道:“爹,之前是我想错了。” 照他们这样的效率,老三甚至可以预见到未来因为他们磨洋工而颗粒无收的情形,与其一只没有,还不如吃一只卖一只。 邵瑜也没什么心思打压一个小姑娘,只说道:“挣钱虽然重要,但也不能将人压榨得太狠了。” 几人下山回到家里时,因为不能吃兔肉,大半的孩子都是一副焉了吧唧的模样,吃完午饭后的认字课堂上,他们似乎也没什么力气。 而让邵瑜诧异的是,他本以为会烂在床上的老四,此时爬起来走到院子里,在小七身旁坐了下来,虽然脸上还满是懒散,但显然他已经打算跟着邵瑜认字。 第155章 一根藤上七个娃(六) 邵瑜多看了老四一眼,老四虽然没说话,但眼神有些心虚的转移。 邵瑜没有继续多说什么,而是在教完例行认字之后,又教老四如何写他的名字。 赵勇。 “一个人的名字里,包含了取名者的期许。”邵瑜轻声说道。 老四沉默着将自己的名字描摹了数遍,方才问道:“什么期许?” “你父亲本是个拾荒者,从死人身上扒拉出钱财来养家,你可知他平生最恨之事是何?”邵瑜问道。 老四望向邵瑜。 邵瑜说道:“天下刚乱起来的时候,他本来也想加入义军,但最后却没有去,不仅不去,反而东躲西藏,生怕被抓了壮丁。” “他似乎并不怎么勇。”老四难得说出这样的长句子。 邵瑜说道:“谁不想当个勇敢的人呢?但有时候,身上却背负着不得不背负的。” “他能有什么负担?”老四不解。 也许是说起自己的父亲,小七此时也凑到了哥哥身旁,听邵瑜说起过去的事情。 “那时候你母亲有了你。”邵瑜说道。 老四闻言愣住。 邵瑜继续道:“他也可以参加起义军一走了之,但是乱世里,你母亲一个弱女子,要怎么养大腹中的孩子?” “他留了下来,靠着从死人堆里翻找出来的东西,养活了你们,又救回了我。” 老四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名字。 邵瑜说道:“后来他带着我们投靠了山匪,即便到了山上,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山里帮着处理内务,所以你总觉得他不勇敢。” 老四确实是这么想的,虽然所有孩子的父亲都是悍匪,都是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但似乎只有他的爹,没有什么英雄事迹。 邵瑜说道:“那一日寨子门被人攻破,他其实可以走的。” 老四闻言抬起头来,盯着邵瑜。 邵瑜说道:“但他没有走,而是和他们的父母一样,将活着的机会,给了你们这些孩子们,他和其他人一起,血战到了最后一刻。” 原身是被几个哥哥们一起推出来的,因为他最年轻,尚未成婚没有儿女,因而他在几个哥哥眼里,也是个孩子。 其他人不能走,也不想走,因而所有人便将机会让给了原身和孩子们。 “你父母都是英雄,他们非常勇敢,他们也期望你能做一个勇敢的人。” “他们将生的机会给了我们,我们便要好好活着。”邵瑜说道。 赵勇低下头,拿着树枝写字的手都有些颤抖。 邵瑜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头看向其他的孩子们。 山寨覆灭的惨案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似乎还在昨天,但经历过这样的劫难,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走出来。 赵七七将小手握在哥哥的手上,兄妹俩捏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缓缓写出了“赵勇”二字。 “写起来也不难的。”赵七七小声说道,她很怕哥哥又会嫌累不学,到时候只怕连晚饭都没得吃。 “不难。”赵勇轻声说道。 赵勇写字的速度虽然不快,动作甚至也十分机械,就好像心思不在这上面一样,但等到邵瑜考教的时候,他却能非常顺畅的写出自己的名字来。 等到了晚上,天上的星星挂上去,一群人再次坐在院子里讲故事。 “真的有人靠着书里教的办法,挣了上千两银子吗?”老三满是憧憬的问道。 邵瑜轻轻点头,说道:“很多好办法都藏在书里,只等着人去发现。” “我还以为挣钱的法子,全都靠着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呢。”老三感慨。 邵瑜说道:“家传秘法,确实是祖祖辈辈口耳相传,但也有很多人,对于自己掌握的知识没有半分吝啬。” “为什么?”老三不明白。 邵瑜说道:“因为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不是自己的血脉亲人不重要,重要的是知识能够流传下去。” 一夜安眠。 第二日邵瑜起床后,孩子们便陆陆续续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就连平日里最懒散的老四,也在妹妹的催促下,慢腾腾的爬了起来。 等老四进了厨房,邵瑜给他派发了活计。 老四也没有说一句反驳的话,接了活就开始慢腾腾的做,虽然还能看出来他十分不熟练,但起码心态已经变得十分积极。 反倒是小七,一直在旁边催促哥哥,生怕哥哥动作太慢会没饭吃。 邵瑜不许小七帮忙,很多时候其他的孩子都催得不行了,但邵瑜还是等着老四,等到锅里的水都要烧干了,也不催促老四,而是看着他磨磨蹭蹭的将洗好的米送过来。 老大是个急性子,见了这情形便忍不住埋怨了两句。 老四做事慢腾腾,回嘴也是慢腾腾的,只是说了一句“我就这样”后,就不再搭理急躁的大姐。 等吃完了早饭,孩子们全都搓着手等邵瑜带着他们去上山。 就连一向懒散的老四,此时脸上也带着些许期待之色。 邵瑜一声令下,便带着一群孩子们上山,只是相比较昨天的收获丰厚,今日因为陷阱设置敷衍,一只兔子都没见着。 孩子们全都是一脸失望。 两个大的孩子,此时脸上倒是露出些许心虚之色,毕竟这样敷衍的陷阱,全都出自他俩之手。 邵瑜反倒宽慰他们,说道:“昨天的陷阱就留在昨天,今天的陷阱要好好做。” 许明虽然心虚,但还是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说道:“爹,光抓兔子不吃兔子,我嘴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 邵瑜说道:“你只有吃肉,才觉得嘴巴里有味道吗?” 许明用力点头,他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活着,就是为了一口吃的,若是将他与美食分开,那活着似乎也毫无意义。 “世上好吃的东西又不只是肉。”邵瑜说道。 许明却不信,说道:“没有什么比肉更好吃,叶子吃多了,我感觉舌头都要坏掉了。” 邵瑜笑了笑,说道:“今天换一种做法。” 今天没有抓到兔子,从山上带下来的只有叶子和野果。 甚至这些叶子野果之类的,被他们一伙人连着薅了几天,树也快要秃掉了。 “你瞧好了。”邵瑜说道。 许明听到这话,便目不转睛的盯着邵瑜,他只觉得,似是在说完这句话后,邵瑜周身的气质就变了。 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带着孩子挣扎度日的父亲,倒像是一个在最华丽酒楼里当众做菜的厨子,眉宇间全是自信,望着眼前食材的神情也格外专注。 邵瑜将手里的树叶子清洗干净,沥干水分之后,便开始用刀切碎。 他使刀的手很快,如同残影一般,孩子们听着耳边不停的声音,方才能体会到他的动作到底是如何迅速。 很快,一堆叶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小山似的碎末。 处理完叶子之后,邵瑜又拿出野果来,非常细致的开始处理,孩子们想要帮忙,但却被他拒绝。 许明在一旁看得十分认真,他看着邵瑜行云流水的动作,带着一种别样的美感,他甚至还忍不住想要模仿。 邵瑜认真做菜的时候,就像是忘了周围发生的一切,只能看得见眼前的这一方小天地。 等到他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众人也能闻到一股子清新的似是包裹着整个夏天的香气。 邵瑜抬手,将锅盖打开,里面是整整齐齐摆放着的绿色糕点。 那糕点四四方方,晶莹剔透,个头不大,足够人一口吞下。 “一人一块,小心烫。”邵瑜将糕点分发给孩子们。 老大性子最急,哪怕邵瑜已经提醒过,但她还是急切的塞进嘴巴里。 刚吃下去她就开始喊烫,但因为味道极好,她又不舍得吐出来,只能含糊着吞了下去,吃完就开始四处找凉水喝。 看着老大这幅毛毛躁躁的模样,许明摇了摇头,他望着这一方小巧的糕点,轻轻嗅了嗅,充分感受到香味中蕴含的美好之后,方才张开嘴巴,轻轻的咬了一口。 绿色不知名的糕点,不仅晶莹剔透,甚至还带着些许弹性,一口尝进嘴巴里,味蕾逐渐打开,酸甜适中的味道,让许明觉得,似乎自己一口吃下的,是最清爽的夏季。 他忍不住闭上眼睛细细感受,似是察觉到柔软的风从耳边轻轻吹拂一般,让他忘了自己身处何地,让他完全忘却因为没吃到肉而升起的烦躁。 老三拿着糕点,确定没那么烫了之后,一口吃下一半,紧接着眼睛都亮了起来。 她将这一口吞下去后,双目灼灼的看向邵瑜,说道:“爹,能多做点吗?拿去卖一定能挣不少钱。” 邵瑜对于她这样说也没有半点意外,只说道:“你想卖,自己做。” 老三刚才虽然盯得认真,但邵瑜很多时候动作太快了,她很难全部记下来。 “我做不出来。”老三说道。 邵瑜给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但老三却没有放弃,而是凑过来,说道:“爹,您做好了,我拿去卖,挣到的钱您拿九成,我拿一成辛苦费,可好?” 小姑娘确实有想法,此时已经开始拿钱引诱邵瑜,但邵瑜还是摇了摇头。 老三说道:“这不是为了我,这是为了这个家呀,爹的手艺这么好,我保证这糕点一拿出去,就要被人疯抢。” 邵瑜说道:“你的想法很好,但还需要多想一想,就算我愿意给你做,有这么多树叶子供我们做吗?” 老三闻言一愣,但很快就说道:“林子深处,一定还有这种树。” 邵瑜轻轻点头。 老三脸上露出喜色来,说道:“爹,事不宜迟,下午我们就上山去找叶子。” 邵瑜说道:“林子深处不仅有树,还有豺狼老虎,我带着你们这么多人一起上山,等猛兽攻击,到时候我多半只能护着一两个孩子,你这个始作俑者,我是绝对不护着。” 老三立马听出来,邵瑜这是在拒绝,脸上顿时浮现出失望之色来。 一旁的老四吃完糕点,依旧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见着老三垂头丧气,他似是无意一般开口道:“这种树能不能种在家里?” 老三听了立马打起精神来,说道:“咱家门前屋后都种上,我们不用靠着山上的树,自家就能采摘。” “树要多少年才能长大?”邵瑜反问。 老三却不气馁,说道:“可能要好几年,但现在开始种,过几年就能拿来挣钱,若是永远不种,可能永远都不能靠它挣钱。” 邵瑜点点头,说道:“只要你想清楚了就好。” 老三看向其他的兄弟姐妹,但除了老二老四,其他所有人对这事都是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毕竟这并不是邵瑜的吩咐,也不是立马能为家里创收的事情,甚至还可能会十分疲惫,他们自然不愿意。 老二愿意帮忙,是因为想要吃。 至于老四,他此时还在追着老三问道:“你要种树?怎么种?种几棵?以后谁负责浇水打理,我帮你种树以后分给我多少钱?” 老四虽然懒散,但他脑子动得却很快,这一下子就将老三问住了。 毕竟老三只是刚刚有了个想法,还没有非常详细的规划,立马便转头求助似的看向邵瑜。 邵瑜说道:“我如果教你怎么种树怎么做糕点,你挣了钱分我多少?” “爹!”老三忍不住喊道,似乎不敢相信邵瑜居然跟自己算钱。 邵瑜说道:“亲兄弟明算账,我不想你们以后怪我偏心,所以还是跟你们每个人算清楚比较好。” 老三说道:“你教小五采药的时候,可没有说要跟她算钱呀。” 邵瑜说道:“她采药挣钱是要上交家用的,你一定会交吗?” 老三顿时不说话了,她想挣这份钱,是因为她想要攒私房钱,可没有小五那么高尚的目的。 邵瑜说道:“你别的账都算得清楚,难道连这个账就算不明白了吗?” 家里七个孩子,想要一碗水端平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而邵瑜也一直在努力做到公平。 因而哪怕明知道只有小五想要学采药,他也会带着其他孩子一起教,至于能不能学会是他们自己的事,但邵瑜却会在教育上做到尽量公平。 老三脑子转得很快,说道:“如果这道糕点,你教给所有人,我学会了,但其他人没有学会,我还要给你钱吗?” 邵瑜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说道:“你倒是知道我的心思,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想学,除非你说动他们都来学。” 老三看向其他人。 其他人心思各异。 老六虽然觉得糕点好吃,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我们不吃饭了吗?没吃饱。” 邵瑜笑了笑,说道:“马上就做午饭。” 许明直接跟在邵瑜身后,既是帮忙打下手,也是想要偷师。 “爹,你以前在山寨里也不是厨子呀,为何这么会做菜?”许明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事在他心里憋了有一段时间了,他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养父换了芯子,但做出来的东西变了味道,他第一个察觉出来。 许明也没有往一些怪力乱神的方向上乱猜,只是这时憋在心里,他还是觉得十分难受。 邵瑜说道:“一个人做饭,总是手忙脚乱的,有人帮着,自然有时间细细琢磨。” 许明想到之前,邵瑜一直努力养着他们七个孩子,因为是结义兄弟的遗孤,他向来舍不得让孩子们干太多活,全是他一个人扛着所有家务。 一直到他累得病倒了,再醒来之后,就像是想通了一般,开始给孩子们立规矩。 “如果一直能吃到好吃的,我想给爹打一辈子的下手。”许明说道。 “你难道不想自己动手吗?自己做出来的食物,也许会格外美味。”邵瑜说道。 许明听了这话,心思一动。 他渐渐觉得邵瑜的动作慢了下来,就好像是在教学一般。 邵瑜没有刻意讲解,仅仅是放慢了动作,也会让许明有种学到了的感觉。 “有想要跟我学做菜的吗?”邵瑜询问其他孩子。 但其他孩子显然兴趣不大。 老三看了一会,见邵瑜是在教最基础的刀工后,也顿时没了兴趣。 “刀工看起来简单,但确实做菜的基础。” 邵瑜这么一说,许明也不敢有半点懈怠,学得越发认真。 邵瑜教了一会,将刀让给许明。 “我可以吗?”许明有些受宠若惊。 邵瑜点点头。 许明刚上手,动作有些笨拙,切出来的东西也显得十分杂乱。 在一旁给灶膛里添柴的老四看了一眼后,闲闲说道:“这里要斜着切,笨蛋。” 许明闻言,立马想了起来,似乎邵瑜真的是斜着切的。 邵瑜多看了一眼老四,问道:“你要不要来试试?” 老四沉默着摇了摇头,转过头去,依旧眼神呆滞的盯着面前的灶膛。 下午教认字的时候,邵瑜原本还想着需要给老四时间才能追赶上进度,却没想到只是看着兄弟姐妹默写一遍后,老四就已经能够默写出来。 他脸上依旧是那副又呆又懒的模样,似是半点都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般。 本来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是来垫底的,却没想到老四却成了学得最快的,邵瑜教了一遍,他就能学会。 认完字后,邵瑜教小五认药,其他人因为对这事不太感兴趣,因而听得也不怎么认真。 原本要好好学习的老三,听了一会后,因为实在对采药不感兴趣,便神游到了自己的挣钱大业。 邵瑜对于采药,也没有强制他们去学习,因而也不在意其他人的态度。 只是等到考教的时候,小五还在磕磕绊绊的时候,老四却已经在一旁报答案了。 “四哥,你明明都没有听呀。”小五诧异说道。 老四有气无力的说道:“听一遍就能记住了。” 小五顿时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 邵瑜也没有安慰她,小五日后走出家门,会遇到更多的打击,家里的这点小风浪,实在算不得什么。 等到入夜,其他孩子都打算去睡觉了,邵瑜却拉住了老四。 “我也想睡觉。”老四一字一顿说道。 邵瑜说道:“你今天已经起得最迟了,不要当睡得最早的那个。” 老四不情不愿的在邵瑜身边坐了下来,问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我以前只想着你懒,没想到你很聪明。”邵瑜说道。 听到这话,老四也没有多开心,说道:“我不会当你的拖累。” 邵瑜说道:“仅仅是不当拖累吗?” 老四眼神立马警觉起来,说道:“你清醒一点,我真的不想动弹。” 此时他坐在邵瑜身边,也是一副软骨头的模样,靠着门板没有一点正形。 “这天下乱不了太久了。”邵瑜说道。 老四说道:“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等到新帝登基,紧接着便是开放科举。”邵瑜说道。 “开放科举,跟我一个山匪的儿子有什么关系。”老四对于自己的认识十分清醒。 邵瑜说道:“新朝初立,海纳百川,不会有人在意这些。” “我不想折腾。” 老四虽然还不太清楚科举是什么,但是却已经感受到邵瑜似乎想将一副很重的担子放在他身上,他的本能反应就是拒绝。 邵瑜说道:“你以为不动弹,活着就会很轻松,实际上越是这样,可能会越累。” 老四不说话。 在养父病倒之前,他确实活得很轻松。 但养父病好之后,就像是换了一个人,给这个家立了很多规矩,如果他想死,那他还能轻松离开。 可如果他想活,那在这个家里,他就必须动弹起来。 “你只看到了这条路的辛苦,却没看到这条路一旦走通了,就会是何等的坦荡。”邵瑜说道。 老四虽然人懒,但是他脑子好,很多事情他只要看一眼就能记住,之前教做菜也好、采药也罢,甚至是认字,他都是几乎一遍过。 偏偏他对什么都似乎不感兴趣。 这样什么都能做的人,邵瑜希望他走上再未来最坦荡的一条路。 辰王已经尽得民心,很快就能一统天下,等到那个时候,读书会再度成为对寒门出身之人最友好的上升通道。 第156章 一根藤上七个娃(七) 隔日一早,邵瑜再度带着孩子们上山。 老四依旧是最后一个起床的,看到邵瑜的时候也没有格外的反应,就好像昨日的那场谈话未曾发生过一般。 邵瑜虽然希望他读书,但孩子既然不愿意,他便也没有继续强求。 就像是被诅咒了一般,一连数日,都没有抓到兔子,家里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凝重。 老三还是一个劲的想着自己的挣钱大计,一抓住机会就往外跑,但她到底还是顾念着邵瑜,下午认字的事也不敢有半点怠慢。 这日她也不知从哪里带了一堆碎布料跑了回来,发动自己的姐妹们来帮忙。 老大凑过去想要帮忙,立马便被老三推开,说道:“大姐你毛手毛脚的,有空还是去忙点别的。” 老大听了这话有些不高兴,说道:“你怎么这样瞧不起人,不就是缝荷包吗?谁不会呢。” 老三眼神示意小五和小七,让她们将东西带到屋子里,她拦着老大。 “大姐,这种小事让妹妹们做就行了,你就别参与了,你今天的课业完成了吗?回头爹爹抽查若是不过关,那可是大事。”老三说道。 老大听了这话,立马想到邵瑜的严格,脸上一时也显出些许犹豫之色来。 老三哄了半天,才终于将大姐哄了出去,她便折返回屋子里,和两个妹妹一起商量用那些碎布头做什么样的荷包。 邵瑜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大女儿坐在院子里,拿着树枝百无聊赖的比划着。 “课业做完了吗?”邵瑜笑着问道。 老大摇了摇头,神情怏怏。 “我不管你别的事,我吩咐的事你要是没做完,那我就会罚你的。”邵瑜说道。 老大却还是一副提不起兴致的模样,被邵瑜这般威胁,她也不害怕,只说道:“距离吃饭还早着呢,我一会就学。” 邵瑜便不再管她,将手里的东西放进厨房里。 但老大却径直跟了上来,看着邵瑜买的那些东西,不需要任何指示,她就已经主动上前帮忙归整。 邵瑜直接丢开手,让女儿来整理。 等见着她整理完了,也不离开,还在那里唉声叹气,邵瑜直接道:“想说什么就说,跟我你还客气什么。” 老大撇了撇嘴,说道:“您怎么就知道我想说什么。” 邵瑜说道:“行了,你这样的急性子,扭捏这么久也差不多了,你要是还不愿意说,那我就真不管你了。” 老大见邵瑜作势要走,立马将人拉住,说道:“说,我说便是。” 邵瑜便又坐了回去,又像女儿招招手,让她坐在一旁的长条板凳上。 “我昨天晚上,听到你和四弟的话了。”老大说道。 邵瑜说道:“我察觉到有人在偷听,但没想到是你。” 老大赶忙摇头,说道:“我不是有意要听的。” 邵瑜昨夜感受到有人在门背后站了许久,便说道:“你无意听到之后,便一直站在那里不动弹,就直接听完了?” 老大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邵瑜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说道:“听见了便听见了,君子非礼勿听,下次不要再做这等事了即可。” 老大听了点点头,但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邵瑜说道:“几个孩子里,你最急躁,素来是个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性子,今天怎么这样吞吞吐吐的?” 老大听邵瑜这么吐槽后,便直接心一横,说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为什么这样说?”邵瑜不解。 在他看来,老大虽然性子暴烈,但这份暴烈从来不曾伤害兄弟姊妹,她虽然不曾额外照顾弟弟妹妹们,但也不曾做过什么亏心事。 老大说道:“他们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就我一直不知道要干什么。” 若是没有其他人比对着,老大只怕还是没心没肺的继续长大。 但看了兄弟姊妹们,老二用心研究美食,老三一心想要当地主,她这个老大,似乎显得有些拖后腿,特别是今日,老三拿了一堆布头回来,到处找人帮忙缝补,但却不愿意她这个笨手笨脚的大姐参与进来后,她越发觉得自己无用。 “我听见你跟四弟的话,虽然很多都听不明白,但我也知道你对他有很高的期望,这些日子你每回做菜,虽然没有特别刻意,但我能看出来,你是想提点二弟,你说是教我们所有人采药,但实际上只针对小五一个人……” 老大虽然性子急躁,往常看起来似乎也并不是特别聪明的样子,但这个家里发生的事情,她其实也看在眼里,此时一一说了出来。 邵瑜说道:“你觉得我是在刻意关照他们?” 老大点头,又解释道:“我不是在怪你偏心,我只是希望自己也能被刻意关照。” 邵瑜笑了起来,说道:“我不是在刻意关照他们。” 老大闻言皱起眉来,满脸疑惑。 “我是在刻意关照某个特别想学的人,若你是想学做菜的人,你就会觉得我是在刻意关照你,若你是想学采药之人,也会觉得我是在刻意关照你。” 老大还是没有理顺这其间的关系,只傻傻说道:“可这些我都不想学呀。” 虽然她还是一副迷糊样,但却说出了重点。 邵瑜道:“那你想学什么呢?” 老大闻言,歪了歪脑袋,许久之后,才有些丧气的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人没有方向,从某种程度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邵瑜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没关系,慢慢想。” “我要是想不出来呢。”老大说道。 “想不出来也没有关系,踏踏实实的活着,总有一天你会想明白的。”邵瑜说道。 老大不说话了。 等到晚间,到了讲故事时间,邵瑜刚想开口,小六忽然道:“爹,你讲几个女郎的故事呗。” 邵瑜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小六又挤眉弄眼,道:“最好是那种长得漂亮的女郎的故事。” 邵瑜心里叹了一口气,暗道不亏是死在色字上的人,小小年纪便已经初露端倪。 “那我讲个侠女的故事。” “什么是侠女?是打扮特别漂亮的女人吗?”小七不解的问道。 “侠女,指的是心怀正义、武功高强、行走江湖的女子。”邵瑜解释道。 小七还是问道:“她行走江湖,穿特别漂亮的衣服吗?” 邵瑜摇头,说道:“不仅不漂亮,反而还有可能会灰头土脸呢。” 小七顿时失了兴趣。 但邵瑜将故事的能力很强,即便是失了兴趣的小七,此时也逐渐被他的故事所吸引,忍不住追问道:“敌人要对她下手了,那她该怎么办?” “她该睡觉了。”邵瑜说道。 “啊?大敌当前,她要睡觉?”小七忍不住心都提了起来。 邵瑜指了指夜色,说道:“不早了,你们该睡觉了。” 小七不情不愿洗漱上床后,满脑子里还都是那些刀光剑影的故事,她闭上眼睛,脑子里想象着故事里的侠女该是什么样子。 但一心想着侠女的人又何止她一个。 老大偷偷找上邵瑜。 “又当夜猫子?”邵瑜笑着问道。 听邵瑜这么说,老大也丝毫不觉得被责备,她似是知道邵瑜只是调侃两句,并不是真的指责。 养父病倒昏迷前,她总觉得对方十分疏远,总是不敢轻易亲近,而等养父清醒过后,虽然对他们有了诸多要求,但老大却觉得跟养父之间的距离拉近了。 养父从前待她事事用心,什么都不愿让她插手,她虽感激,但也总觉得自己是养父的拖累,如今养父会非常坦然的将活计派发给他们,她虽然有时候也会觉得疲累,但心里压力却消减了大半。 如今她不再觉得自己是养父身上的负担,反倒更像是与养父并肩作战的战友。 对着战友,很多话她就能十分自然的说出口。 “我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了。”老大说道。 邵瑜挑眉望着她。 “我想要当个侠女。”老大满脸都写着认真。 但邵瑜却仍然怕这是她一时冲动,当一个行走江湖的侠女,难度其实比做一个女商更大。 “你今日听了一个侠女的故事,便有了如此想法,若是他日我跟你说了医女的故事,你是否又会生起想做一个医女的念头?”邵瑜问道。 老大摇头,说道:“我确实是因为爹爹的故事,才会起了这样的念头,但我却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爹爹的故事,让我看到了另一种人生。” “我从前长在山寨里,便以为一切就该是山寨子里那样,后来寨子出事,我跟着爹爹四处漂泊,便以为就应该经过这一遭。” “爹爹带着我们在这里安家,和周围的人生活在一起,便以为我也该和他们一样,到了时候便成亲生子,守着黄土地过完一生,但爹爹的故事,让我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四周虽是黑漆漆的,但邵瑜看着老大此时的模样,却觉得她眼睛里像是有光。 “爹,你是知道我的,我天生力气就大,我亲生的爹爹都还曾经说过若我是个儿子,多半就能继承他那一把刀。”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记得你才五岁,一个女娃娃,居然能扛起寨子前的石墩子,没想到这些事你都记得。”邵瑜忍不住感慨道。 老大点头,说道:“爹,我亲爹是寨子里的大当家,靠着一把刀建立了寨子,我是他的女儿,又天生神力,合该做个行侠仗义的侠女。” 邵瑜说道:“别说行走江湖,便是习武,也很苦很累。” 老大却点头,说道:“我都想好了,我是家里的老大,不能怕苦怕累。” 邵瑜说道:“那明日你需要起得更早一些,习武便要从最基础的练起。” 老大闻言脸上一喜,用力点头。 有人说习武从娃娃抓起,有人说习武要等身量成行后开始,邵瑜穿越那么多个世界,什么样的情形都见过了,他心下很清楚,习武这事从小练起,或者成年练起都是正确的,只不过要用不同的方式罢了。 老大如今十二岁了,这样的年纪还是长身体的时候,习武要用的自然是另外一套办法。 隔日一早,邵瑜依旧是家中起得最早的一个,但他刚走出房门,便又有了动静。 老大也爬了起来,此时双目灼灼的看着邵瑜。 “先扎马步,基本功扎实了,再谈其他。”邵瑜说道。 老大从前在寨子里也学过一点皮毛,知道这是基本功,便乖乖的在院子里站着。 随着天色亮起,陆陆续续有孩子起床,看到老大这个样子,他们纷纷追问邵瑜,待得知老大立志要当侠女后,几人也没有嘲笑,有两个图新鲜,也动了心思跑过来和她一起扎马步。 “要扎马步就好好扎,不要嬉皮笑脸。”邵瑜忍不住纠正小六的姿势。 相比较老大非常规矩的扎马步,小六的姿势就像是闹着玩,被邵瑜纠正之后,小六站了不到三秒钟便觉得十分难受。 “算了算了,我不炼了。”小六麻利放弃。 邵瑜看向的小五。 小五此时也觉得十分难受,见小六放弃后,她脸上带着些许意动。 只是她脚步还没有迈出来,邵瑜便说道:“你若是能会一点外家功夫,日后独自上山采药,我也能稍稍放心。” 小五听到这话,只能收回自己还未迈出的脚,又老老实实扎马步。 老大站了许久,也得了邵瑜许久的指点,她虽然还是觉得很辛苦,但这一次却感受到了被可以关照的感觉。 如今一连扎了十天马步,天气逐渐转凉,老大似乎也没有放弃的意思。 其他兄弟姊妹还在想着老大就要放弃了,却看着她坚持了这么多天,倒是有些相信她是真的想当侠女了。 “大姐,天天扎马步,动作这么丑,你怎么忍下来的?”小七喜欢漂亮的一切,其中也包括漂亮的自己,她虽然也很想当侠女,但完全无法想象自己做着这么丑陋的动作。 老大此时已经养成习惯了,虽然还是觉得这个动作枯燥,但是她只想着自己距离侠女又更近一步后,便这么一直坚持了下来。 小五虽然也跟在她身后扎马步,但时间却不像她这么长,邵瑜对小五也没有像老大这样严格。 等老大坚持了二十一天后,邵瑜终于决定教她一些实在的东西。 而老大,也摩拳擦掌的瞪了这一日许久。 木刀。 邵瑜教给她的是一套刀法和一把木刀。 “家里现在买不起真刀,你将就着用一下。”邵瑜说道。 老大因为亲爹用的是刀,故而她对于刀的兴趣远远大于剑,此时得了一把木刀,她也没啥嫌弃,反而觉得自己日后定然能靠着本事得到一把属于自己的宝刀。 小五眼巴巴看着大姐得了一把木刀,而自己却什么武器也没有,心下不禁升起一丝委屈来。 但她性格如此,即便委屈,也不会跟邵瑜说出来,只是在一旁可怜巴巴的瞧着。 邵瑜自然能看出她的心思,却一直晾了她一上午,等到功夫教学都结束了,也没有要送刀给她的意思。 “你天生就该用刀,这把刀真的送对了。”邵瑜夸赞老大。 老大得了夸赞,便忍不住又拿着木刀挥舞一番,她此时看着刀越看越喜欢,也越发觉得得心应手。 小五见那边父女和睦,越发觉得自己被忽略,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多余的人,她低下头,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委屈。 “你去厨房里看看他们饭做得怎么样。”邵瑜将老大支使进厨房。 许明跟着邵瑜学了这么多天,虽然说不上是尽得真传,但带着兄弟姐妹们做一顿简单的饭食却不在话下。 邵瑜朝着小五走了两步。 小五怕被他发现自己的异常,赶忙说道:“爹,我也去厨房里帮忙。” “不急。”邵瑜拦下了她。 将小姑娘晾了一上午,邵瑜也觉得差不多到了收网的时候。 小五用力忍住鼻尖的酸涩感,强迫自己不要哭出声来,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问道:“爹,您还有什么事吗?” 邵瑜温声说道:“我昨天跟你们说过的,说话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眼睛。” 小五手指用力掐着手心,抿住嘴唇,抬起头来看着邵瑜。 “一上午你好像都没说几句话。”邵瑜说道。 小五小声道:“爹,我一直话就不多。”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邵瑜问道。 小五听了这话,神情一顿,但片刻后,终究是羞耻感占了上风,她摇了摇头,道:“没什么要问的。” 从小到大,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不多问不多要,什么都憋在心里,什么都自己扛着,不愿意麻烦别人。 此时邵瑜虽然拿出来的只是一把小小的木刀,但其实也是明晃晃的偏心,但小五却不敢问,她只一个劲在心里安慰自己:大姐和自己不一样,她当侠女需要刀,自己只是上山采药而已,压根就永不上刀。 虽然一直这样安慰自己,虽然她也半点都不曾埋怨大姐或邵瑜,但她心里的委屈,却半天都止不住,甚至她还忍不住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才会被邵瑜这样区别对待。 邵瑜说道:“我其实还有别的亲人。” 小五不明白邵瑜为何忽然说起这话。 邵瑜继续说道:“我还有个弟弟,比我小两岁,十二岁那年,母亲赶集归家,带了一串冰糖葫芦回来。” “一串冰糖葫芦上有五枚山楂果,我看到它的时候,心里想着,我是哥哥,要让着弟弟,便想着自己吃点亏,我吃两枚,让弟弟吃三枚,你知道我最后吃了几枚吗?” 小五试探着问道:“两枚?” 邵瑜笑着摇头,说道:“一枚都没有吃。” “为何?”小五十分诧异。 邵瑜说道:“母亲拿着冰糖葫芦,直接给了弟弟吃,弟弟一枚都不曾分给我。” “奶奶为什么要这样做?”小五满心不解,她看着眼前的邵瑜,甚至心中升起一抹同情来。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小五微微长大嘴巴。 邵瑜解释道:“十二岁那年,官府四处抓壮丁,我父亲早亡,家中无成年男子可抓,征兵的衙役为了交差,便将我抓了去。” “这一去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母亲和弟弟,我也没有机会询问母亲,为何她要这般对我。” 小五此时只觉得这一切和自己现在的处境相似到了极致。 邵瑜说道:“我当时碍于颜面,不敢询问,但这件事却让我记了这么多年,甚至午夜梦回的时候,回想起母亲来,想到的不是她的慈爱,而是她的这份偏心。” “爹,奶奶可能不是偏心,而是有别的理由。”小五十分笨拙的安慰邵瑜,她很心疼养父如今的模样。 邵瑜说道:“她在旁的事情上从未如此偏心,我也希望她不是真的偏心,但我却忍不住去想,若是我当时没有计较面子,而是问询清楚,是不是就不会记了这么多年。” 小五听着邵瑜的懊恼,只觉得就像是自己未来的复现,她害怕自己在以后的某一天,如今日的邵瑜这般,不断的懊恼往事。 她低下头想了许久,终于抬起头来,鼓起勇气问道:“爹,您为什么给大姐姐木刀,而不给我?” 邵瑜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 小五胆子小,性子弱,是个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人,邵瑜不忍心逼迫太狠,只能用这样的方法让她开口,一旦她跨出第一步,那以后就容易了。 “因为我在等你开口询问。”邵瑜实话实说。 小五长大嘴巴,对这个回答完全不敢相信,问道:“那冰糖葫芦的故事是真的吗?” 邵瑜点头,说道:“我至今仍然对此事耿耿于怀。” 小五神色微微放松一些。 邵瑜说道:“父母子女之间的缘分,也是需要经营的,我虽然不记恨母亲,但因为这事,心里始终存了一个疙瘩。” “疙瘩一旦存在,心里就生了嫌隙。” 小五赶忙说道:“就算爹爹真的偏心,我也不会因此而生出嫌隙来。” 邵瑜摇头:“你乖巧孝顺,即便受了委屈也不会埋怨我,但如这般什么都喜欢憋在心理,我怕你心里的疙瘩会越存越多,最后只会自苦。” 小五此时鼻头又酸了起来。 邵瑜从怀里拿出一枚用木头做成的尖锥状物体,物体不过成人手掌长,但雕刻十分精细。 “我没有给你准备刀,是因为觉得你不太适合用刀,你随身带着这个东西,若遇到歹人,直接以尖锥刺向歹人的脖颈。” 第157章 一根藤上七个娃(八) 天气一日凉过一日,入秋之后,紧接着便是寒冬。 老三一心想要做生意,也真让她找到些许门道来,她也不知从哪里搞了一堆碎布头来,让自家姐妹们帮忙,拼接做成荷包,然后再拿去低价卖掉。 虽然能赚的钱不多,但老三忙活了很长时间,勉强也算是有了第一桶金。 得了一点钱之后,她便不再满足于这样的小打小闹了,一心想要做点来钱快的生意。 只是来钱快的生意,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想出来的,她这段时间便显得格外忧心忡忡。 而喜好美食,也一心想要靠着自己的手艺喂饱自己的许明,这段时间没少跟着邵瑜学做菜。 他的手艺虽然还是比不上邵瑜,但却也勉强能拿得出手,偶然拿家里的食材练手,做出来的糕点也能似模似样了。 “转眼便是重阳,你做点重阳糕,我好拿到集市上去卖。”老三觉得这是个机会,便抓着许明不放。 许明摇头,说道:“我不会做,你找爹去。” 老三闻言急了起来,说道:“要不是爹不愿意,我至于缠着你吗?” 许明说道:“爹不答应你,我就必须答应你?” 老三说道:“爹不答应,是怕其他人觉得他偏心,你答应我是因为这对你也颇有好处。” 许明转头盯着她,似是在想好处是在哪里。 老三说道:“现在爹每日给你的食材有限,但做饭这件事,就是要靠着不断的练习,你制了糕点我拿去卖,我挣了钱,你有能练手,何乐而不为呢?” 许明闻言有些意动,但现实的问题摆在他面前:“我不会做重阳糕。” “不会可以学,你找爹教你。”老三理直气壮的说道。 “咱家哪里是吃得起重阳糕的人家,爹肯定不会教。”许明说道。 老三说道:“你还当咱家是以前吗?” 许明不明白。 老三说道:“你这些时间,可没少做叶子糕,叶子糕除了费山上的花叶子,还费面粉,爹可曾拦过你一句?” 许明忍不住辩解道:“叶子糕虽然是我做的,但都是大家吃的,可一点都没有浪费,家里一直十分节约。” 老三说道:“你天天待在厨房里的人,连账都算不清楚吗?” 谁知许明听了,果真点了点头,说道:“爹还没教我怎么算账呢。” 老三听了这理直气壮的话,生气之余,也觉得有些好笑,说道:“行,你不会算账,我来算给你听。” “爹当初在集市里卖了两只兔子,一共卖了八百文,但这只能够咱家吃一阵子。” 原本一家人天天在山上设置捕猎陷阱,但也不知怎地,抓兔子的事在村里传开了,很多村民也跟着上山做陷阱抓兔子。 甚至还有人会跑到别人家的陷阱里捡猎物。 加上随着天气转凉,山上能吃的树叶子也要被他们薅秃了,野果子也摘得只剩下树顶上那一撮了,邵瑜便不再频繁带他们上山,又成日拘着他们在家里学习,因而家中进项确实不多。 许明听了这话,却忽然福如心至一般看了一眼米缸,说道:“坏了,米缸里没多少米了。” 老三说道:“咱家八个人,成天只进不出的,顿顿伙食还不差,按照这个吃法,上个月就该断粮了。” 许明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家里还没断粮,但他此时有些着急,说道:“现在是真的没米了。” “没米怕什么,等到你明天一看,米缸里保管又能变出米来。”老三说道。 许明一脸疑惑,说道:“你说的家里钱也没了,哪里还能变出米来?” 老三朝着院子里努努嘴,那里邵瑜正在教小五如何炮制药材。 “我一直盯着爹,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变出来的钱,每次家里好像要断炊了,他总能从外面带回来一些粮食。”老三眼睛一直盯着家里的财产,自然也能注意到这种变化。 而似是心有所感,院子里的邵瑜,此时也忽然转过头来,看向厨房里的一双儿女。 “你是说,爹偷偷摸摸在外面挣钱?”许明小声问道。 老三用力点头。 许明却忽然难受起来,说道:“爹平常要做那么多事,还要背着我们在外面偷偷挣钱,实在是太辛苦了,我更加不能浪费粮食了。” 他做菜难免会做坏了的时候,很多时候他都偷偷摸摸倒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倒是将他吃得越来越胖。 老三说道:“你不能这么想。” 许明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老三说道:“你觉得你做重阳糕是浪费粮食,我觉得这是一个给家里增加进项的好机会。” “重阳糕卖了钱,我又不是全部私吞,总是要上交大部分给家里。” 许明摇头,问道:“上交一部分吗?为什么不是全部?” “全部上交,我不就成了白忙活?”老三理直气壮说道。 许明皱眉看着她,不太喜欢她这样一副藏着掖着的样子。 老三说道:“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你私底下偷吃东西的时候,我可从来没有说什么。” 许明顿时涨红了脸。 老三继续说道:“咱们爹,说起来,他有时候开明是真的开明,但顽固起来也是真的要命,明知道做生意来钱最快,但他偏偏要用最笨的办法挣钱。” “什么笨办法?”许明不解。 老三说道:“有一日我路过镇子外的矿石场,看见爹在那里做工呢。” 矿石场虽然能挣钱,但那里采矿危险程度很高,几乎算得上是在搏命。 许明说道:“爹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干活,不管了,我会跟大家说,让大家每日都少吃两口,若非我们吃得太多,爹也不至于如此辛苦。” 许明虽然贪吃,但也知道邵瑜不容易。 老三立马拦了下来,说道:“语气想着怎么让自己饿肚子,还不如听我的,跟我做生意,趁着重阳节挣上一笔。” “你挣到的钱要全部上交。”许明谈条件。 老三不说话。 许明立马是一副完全不打算配合的模样。 老三无奈,只能说道:“行行行,上交就上交。” 等到下午许明期期艾艾找上邵瑜的时候,刚说了个开头,邵瑜就点点头:“我可以教你怎么做重阳糕。” 许明有些诧异。 邵瑜说道:“但你要把老三喊过来,我有事要问她。” 许明没有行动,而是试探着问道:“爹,您是不是知道我要做什么?” 邵瑜说道:“你和老三两个,下午再厨房里嘀咕了那么久,我又不是个瞎子。” 许明立马低下头,说道:“爹,我错了。” 邵瑜说道:“我也没有怪罪你。” 等老三过来的时候,她身后还吊着几个人。 家里就这么大,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就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自然所有孩子都过来了。 老三也知道事情败露,但脸上也没有担忧之色,反而理直气壮的说道:“爹,我这不是为了我自己,我这是为了这个家。” 邵瑜说道:“既然你这么劳心劳力为了这个家,那你就来当这个家好了。” 老三听到这话,还以为邵瑜是在阴阳怪气,辩解道:“爹,我只是不希望你太辛苦了,真的没什么坏心思。” 邵瑜摇头,说道:“我也没有别的坏心思,只是真心实意的希望你来当家。” 老三听了这话,顿时有些傻眼。 邵瑜说道:“你做的那个小生意我也知道,那些荷包虽然利润微薄,但你能注意到这门生意,说明你是真的想要挣钱。” 老三被邵瑜这般肯定,嘴角忍不住勾起。 邵瑜接着问道:“你只说,如果让你来当家,你会有什么打算?” 老三说道:“我知道家里还有一些闲钱,拿着这些钱去买材料,一家人一起动手帮忙,做出一批重阳糕来,等到重阳节的时候就能大赚一笔。” 紧接着她还说起自己对这个家庭小作坊的详细分工,竟是给家里每个人都安排了差事,没有一点浪费。 邵瑜笑着问道:“那卖重阳糕得的钱,该如何分配?” “分配?为何要分配?过了重阳节还要继续做生意,到时候还是需要钱的,我觉得爹的手艺这么好,一定还会做其他的糕点,咱家就专门卖糕点。” “等钱攒够了,就去镇子上或者县里开一家铺子,到时候咱家就再也吃穿不愁了。” 老三描绘的场景不错,甚至连可行性也很高,但这样简单易行的办法,邵瑜却一直没有付出行动,原因倒也十分简单。 这个家里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得了糕点铺子归谁?”邵瑜问道。 老三听到这话,眼珠子转了转,说道:“爹,这铺子是咱家的产业呀,是大家共有。” 邵瑜说道:“如果到了必须要分割的那一天呢?” 老三立马说道:“那我就辛苦一点,接了这个重任,毕竟我当家,自然铺子也该归我。” 邵瑜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大皱眉说道:“铺子怎么能归你?这是家里的产业,自然要归爹爹。” 许明也有不同想法,道:“既然是糕点铺子,那自然应该属于懂得怎么做糕点的人。” 小四小五不说话。 小六反驳道:“这铺子就算给谁,也轮不到给你这个外嫁的姑娘。” 小七虽然没有开口反驳,但也看出来她满满的不服气。 邵瑜想到现代那个夫妻俩幻想中彩票,最后因为“幻想”的彩票财产分配问题打起来的笑话,没想到自家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铺子都还只是活在设想里,但就已经为了归属问题争执起来。 而这个家的问题也正是在这里,虽然邵瑜努力做到公平,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大家子大多不是血脉亲人的缘故,故而心总是不齐的。 “家里的东西,都是爹爹的,我们做子女的乱想什么?”老大说话间,拳头都挥舞起来了。 其他人也吵吵闹闹的,全都各执一词。 孩子们虽然年纪不大,但显然已经有了各自的心思。 “看你们都快打起来了,那这生意还是别做了。”邵瑜出声制止了这场吵闹。 老三第一个反对,说道:“爹,您说的这些事情都还早呢,没必要为了这些事争执,我们先将生意做起来,以后再谈。” 邵瑜问道:“你之前也是这样哄骗两个妹妹吗?” 老三张大嘴巴,似是不明白邵瑜为何这么说。 邵瑜笑着问小五和小七:“你们帮姐姐做了这么久的荷包,她给你们开了多少工钱?” 小七想要开口,但却被小五拉扯了一下。 邵瑜看向老三。 老三此时也有些慌乱,说道:“就是姐姐妹妹搭把手的事情,哪里还需要工钱。” 邵瑜闻言皱眉,说道:“搭把手?每天搭进去一个时辰,你管这叫搭把手?” 小五小声说道:“爹,都是自家姐妹,哪里需要算工钱,这太见外了。” 邵瑜说道:“早前我就说过,亲兄弟要明算账,你以为你不跟她要钱就是为了她好?” 小五心下想着,不要别人的钱,不就是为了别人好吗? 小七却忍不住了,说道:“爹,我一早就说了要三姐姐开工钱,偏五姐心里想着是自家姐妹,她不开口便算了,还让我也别开口。” 老三辩解道:“你们不开口要钱,还怪我不给?此时怪我,这算什么自家姐妹?” 邵瑜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她们不要,你就理直气壮的不给,你这又算是什么自家姐妹?” 老三一时无法反驳。 邵瑜说道:“我们虽然是一家人,但除了小四和小七,其他人都不是一个爹妈生的,心不齐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会努力跟他们培养感情,会把他们当做亲生的弟弟妹妹。”老大说道。 邵瑜摇了摇头,道:“我又不是逼迫你们成为一家人。” 几个孩子听了这话,全都不解的看向邵瑜。 老大说道:“现在难道还不是一家人吗?” 邵瑜摇头,说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已是需要一点缘分的。” 虽然几人的父母都是结义兄弟,甚至从小到大都是在一处长大的,但到底各自有各自的爹妈,虽然嘴上都叫着兄弟姐妹,但实际上心里并没有完全将其他人当做自己的兄弟姐妹。 “我也不要求你们培养出如何深厚的感情,只希望这个家对你们来说,是一个公平的地方,我不希望谁觉得我偏心,也不希望谁觉得被旁人占了便宜。”邵瑜说道。 老三隐约意识到了什么,问道:“爹,您打算怎么做?” “这个家里,需要一套清晰明确的规矩。”邵瑜说道。 孩子们此时尚且不明白,但等这套规矩在这个家里运行了很多年后,又被他们带到了各自的小家里,等到自己成为家长的时候,他们方才彻底明白邵瑜的良苦用心。 “谁想学什么,谁想做什么,我都不拦着,我也会竭尽所能的提供帮助,谁若是觉得偏心,要在每个月底大大方方的提出来,不许憋在心里。” “作坊铺子可以开,但每个人都会按照贡献结算工钱,至于铺子的归属,谁想要,就出钱盘下来,然后再将钱均分。” 老三听完,立马道:“怎么结算工钱,谁来评判,这有定数吗?” “我稍后会拿出详细的标准,若是谁不满意,可以当场提议修改,到时候少数服从多数。”邵瑜这般说道。 小六小声说道:“这个家里,怎么女儿跟儿子一样对待了?” 邵瑜说道:“你有意见,只管大声说出来。” 顶着周围姐妹们的目光,小六硬着头皮将话又说了一遍。 邵瑜说道:“我已经跟你说过一遍了,在这个家里,儿子也好,女儿也罢,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样对待的。” “可女儿是外姓人,别的事就算了,钱的事岂能马虎。”小六说道。 邵瑜笑了,说道:“这个家里,你们所有人,对我来说都是外姓人。” 小六闻言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还以为自己是父母的宝贝儿子,却忘了自己对于邵瑜来说,也不过是个别家的孤儿。 邵瑜继续道:“你们日后娶妻也好,出嫁也罢,全都是从家中独立出去,建立属于自己的小家庭,我不会当一个碍事的糟老头子。” “爹,以后我给你养老。”老大第一个表态。 紧接着其他孩子也纷纷表态。 但邵瑜却摆了摆手,说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但我既然要立这样的规矩,就已然是把自己和你们一样看待,我们都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因而我们地位都是一样的。” 邵瑜这一套办法,其实不像是在经营一个家,倒更像是在经营一个公司。 他穿越了很多个世界,当过很多种父亲,这一次难得有七个孩子,他忽然想试一下,若是按照这样的办法去经营这个家,那结果会是怎样。 确定孩子们彻底没了意见之后,邵瑜便让老三做主,开始运行她关于重阳糕的生意想法。 老三这几个月里,没少观察邵瑜,邵瑜之前一直给每个子女派发活计,虽然这些活计各不相同,但实际上却是按照每个孩子的情况来进行分配,因而几乎每个人都没有意义。 只是等到老三作为主管的人来分配任务的时候,兄弟姊妹们却有了不同的想法,从前他们敬重邵瑜,即便心里有不满也会压着。 如今换成老三来指挥,有不满自然就说了出来。 “凭什么你给老四派发那么轻松的活?却给我派这么累的。”老大跳出来反对。 老三说道:“爹说了我做主,你就要听我指挥。” “爹还说了有不满就当场说出来,千万不能憋在心里呢。”老大说道。 看着大姐这副刺头模样,老三只觉得头痛起来。 而其他人心里也有不满,此时也跟着闹腾起来,场面上就显得闹哄哄的。 邵瑜在一旁看着不说话。 老三被一群人吵得焦头烂额,她一个人说不过这么多人,便只能自己多受些委屈。 花了一天时间,也不过蒸出一锅重阳糕,与她原本设想的进度相差甚远。 偏偏就是这么一锅,就已经让她精疲力尽。 等到晚间,眼瞅着邵瑜一个人坐在院子里赏月,老三就直接跑过来诉苦。 “爹,您说交给我,也不能完全丢开手,您得帮我压着他们呀。”老三说道。 “我为什么要帮你压着他们?”邵瑜反问。 “您难道不想咱家生意做起来吗?”老三诧异。 邵瑜说道:“我想生意做起来,但我也不想你们中有谁受委屈。” 老三没好气的说道:“他们受委屈,我才是最委屈的那个!” 邵瑜说道:“既然这么委屈,你就别指挥了,我换其他人。” 老三顿时不说话了,显然她十分不舍得自己拿到手的指挥权,更舍不得在邵瑜的计算里,这指挥工作可是要额外算工钱的。 邵瑜说道:“你虽不满,但却又不舍得这份差事,便要一直做下去。” “爹,我是找您想办法的,不是听您说风凉话的。”老三抱怨。 邵瑜说道:“你要多拿这份钱,就要多担这份事,这都是你应该承受的。” 老三低下头。 邵瑜知道这孩子贪心,若是不加以约束,只怕连自家兄弟姐妹,就全都会成为她的踏脚石。 邵瑜对于纠正她的性子也没有完全的把握,既然如此,那便给所有人都种下一颗公平的种子。 如此一来,每个人都学会争取自己的利益,反而能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得到一个相对公平的环境。 “您不给我提意见,能不能给一点暗示?”老三小声问道。 她之前还沾沾自喜,觉得让姐妹们给自己打白工,如今所有人都有了诉求,她倒是知道了管理的难度。 “你要想清楚,他们的不满,是真的不满吗?”邵瑜说道。 老三闻言眉头皱起。 邵瑜说道:“你不也是满腹牢骚,但也没见你真的撂挑子不干。” 老三这才恍然大悟。 等到第二天开工的时候,兄弟姐妹们又开始闹了起来。 老大叫嚣着:“凭什么让我做这么辛苦的活。” 老三立马道:“你既然觉得推磨辛苦,那你就和四弟换一下,你挑豆子他推磨。” 老大虽然叫苦,但她性子急躁,一想到要做挑豆子那样细致的活,立马不愿意了。 第158章 一根藤上七个娃(九) “不行,我才不愿意跟他换!”老大喊道。 老四在一旁,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他依旧是一副慢吞吞的模样,此时看起来不像是在等着换工作,倒像是在一旁看热闹。 老三说道:“你不是觉得不该自己推磨吗?你又说老四轻松,既如此,你们俩换换,有什么不对吗?” 老三这派发活计是跟着邵瑜学的,派发的也是与众人十分契合的活计,父女之间的区别,不过是邵瑜压得住他们,而老三压不住他们罢了。 此时老三提出要交换,老大自然不乐意了。 老大性子急躁,若是让她做些简单粗暴的活计,她反倒觉得轻松一点,至于挑豆子这样的细活,她却是一想起来救觉得十分头痛,自然不愿意进行交换。 “你这也不愿意,那也不愿意,你要怎么样?”老三问道。 老大长大嘴巴,半晌都说不出一句在理的话来。 老三又看向其他人,问道:“你们也有要交换的吗?” 其他人立马摇头。 老三说道:“我知道你们对我有不满,但我已经在学着爹爹,尽量做到公平公正,若是你们觉得自己更公平,那你们来安排活计便是。”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下还是十分紧张,毕竟她并不是真的想要交出指挥权,而是以退为进,赌她的的兄弟姐妹们无法拿下指挥权。 万幸她这一番也是赌对了,其他人心里有不满,但也不等于自己要揽活。 “你们还有哪里不满意吗?”老三问道。 若有不满就要跟其他人交换,他们已经熟悉了现在的活计,跟人换了之后还要重新适应,反倒觉得麻烦,倒是没有继续闹。 老三又安抚道:“我们将糕点做得越快,这样在重阳节之前,才能做得更多,到时候家里就能挣跟多的钱,这样一来,我们也有钱做自己的事。” “大姐你要练武,总要买一些强身健体的药物,二哥你要做菜,要耗费食材……” 老三打完棍子开始发甜枣,一个一个点过去,几乎每个人拿了钱都有用处,倒是将众人全都安抚下来。 小作坊又开始运作起来,全程邵瑜都在一旁看着,见这老三似是无师自通一般学会如何进行简单的管理,微微松了一口气。 老三陪着忙了半个时辰,她觉得累了,便偷偷跑到院子里休息。 只是她刚刚休息,邵瑜便让其他的孩子们也停住。 老三在院子里听见里面没有了动静,顿时急了起来,跑进来说道:“活没做完,我没让你们停下来呀。” 老大说道:“可爹让我们停下了。” 老三不解的看向邵瑜,说道:“爹,您都跟我说了,凡事都听我指挥,就连您,都要听我的。” 邵瑜说道:“我是要听你的,但我也说了,我们都是一样的。” 老三不明白。 邵瑜解释道:“所以你休息,我们就要休息。” “可我是指挥!我有权决定自己能不能休息。”老三辩解道。 邵瑜说道:“你是指挥,但你既然拿了两份钱,那就要出两份力。” 老三拿了两份钱,一份是指挥钱,另一份就是和众人一样的小工钱。 邵瑜继续说道:“大家都是小工,你活没做完就休息,那我们就要休息,没有道理让谁专门偷懒。” 老三见自己好不容易将兄弟姐妹们指挥得动,此时被邵瑜这么一闹腾,大家看她的眼神又变得不那么友善起来。 邵瑜说道:“你要拿这个指挥,你就必须身先士卒,你要是不愿意,那就别干了。” 老三无奈之下,只能走到自己的位置上,道:“我的错,我的错,我继续干活。” 老三本想偷懒的计划破产,只能苦哈哈的跟着众人一起干活。 等到一天的活干完之后,她凑到邵瑜身边,低声说道:“爹,您为什么要这样为难我?您再这样来几次,我还怎么叫的动他们。” 邵瑜说道:“你为什么会觉得这是我的问题呢?” 老三气鼓鼓道:“我干两份活,本就劳心劳力,即便多休息一会,又能怎么样?” 邵瑜转头,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女儿,虽然对方依旧是一副人畜无害的可爱模样,但邵瑜就是觉得她额头上写了“资本家”三个字。 邵瑜说道:“你想要这个生意能够长久,那一家人就必须齐心,用强迫手段压制下来的齐心迟早有一天会遇到反抗,只有让旁人心悦诚服,这样才能长久的齐心。” 老三说道:“我今日只是太累了,又不是故意偷懒……” 邵瑜说道:“你是不是真的累,很重要吗?” 老三抱怨:“难道爹要眼睁睁看着我累死吗?” 邵瑜说道:“你累,难道就不能让所有人都停下来,为何偏偏你一个人休息?” 老三说道:“所有人都停下来休息,那糕点怎么办?耽误了活计,那可是大事。” “你又想挣最多的钱,又不肯给旁人足够的好处,所有好处都只肯给自己,长久下去,这生意要玩完。”邵瑜说道。 老三张口便是反驳,说道:“我已经给工钱了,已经够了好处。” 邵瑜说道:“他们只是要钱吗?” 老三说不出来。 邵瑜继续道:“我说过了,这个家里,我和你们是一样的,你们之间也是一样的,如今你才刚当了指挥,就开始耍特权,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 “都是一家子兄弟姐妹,某一个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其他人会怎么想,心态不平,这生意还能不能做下去了。” 老三不敢承认这个想法,只能低头说道:“爹,我想错了,日后不会这般了。” 邵瑜说来说去,其实不过是在教她如何服众,此时见她听了进去,便不再管了。 重阳前三天,老三便让一部分继续在家里做糕点,一部分人跟着她出去卖货。 这几天她倒是完全身先士卒,甚至还指定了严格的休息时间表,所有人都是步调一致的进行休息,一家子人倒是肉眼可见的彼此亲近不少。 这一次出来卖货的是老大老三和小七。 老大力气大,可以帮忙搬运,她如今也会一点粗浅的功夫,勉强当个护卫。 至于小七,她嘴皮子利索,适合卖货。 老三让她们俩在集市上人多的地方零售,自己便打算离开。 “你去哪里,不会又想偷懒?”老大问道。 老三这段日子,可没少被自家人质疑,她一开始也觉得委屈,但邵瑜开解一番后,加上她又被质疑得多了,倒也习惯了。 “我去各家酒楼问一问,说不定他们愿意买。”老三说道。 老大得到一个解释后,也没有细问,而是道:“要不要我陪着你同去?” 老大对她的质疑是真心的,但此时的关心同样也是真心的。 老三明白这一点,也知她是担心自己,笑着摇摇头,说道:“我只是去卖东西,不会有什么大事,你留在这护着七妹。” 老大想了想,说道:“那你告诉我你要去哪几家酒楼,若是午时你没回来,我就去那几家酒楼寻你。” 老三自然也知道安全的重要性,再没有推辞,将自己具体要去的几家酒楼说了出来。 虽是三个小姑娘出门,但集市上一直以来都很安全,因而邵瑜也并没有多少担心。 等到晌午过去不久,三人便返回家中。 一上午时间,她们卖出去五份重阳糕,这样的数量,对于家里的存货来说,完全是杯水车薪。 骤然受挫,老三是最难受的那个人,说道:“我下午再去别的地方里问一问。” 邵瑜说道:“下午你们要认字,不能做别的。” 老三说道:“这个时候还管什么认字。” 邵瑜说道:“就算天塌下来,认字的事情也不能停。” 邵瑜态度坚决,老三还想反抗,但却拗不过这件事,毕竟这是之前早就说好的事情,家里做生意不等于他们就放弃学认字。 老三一想到家里囤积的那么多重阳糕,几乎是全部家底都押在这一手上,若是卖不出去,那就是真的倾家荡产了。 老三心里焦急,嘴巴都忍不住开始起泡,一下午学认字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心神不宁的。 邵瑜看出她的不对劲,但也没有说什么,而是在结束下午的认字教学后,在院子门口找了个地方坐下,静静等待着。 果然,没过多久,老三就跑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爹,虽然我知道学认字的事情,是之前都说好的,但明天后天能不能稍微停一停,如今重阳节就在眼前,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糕点全砸在手里。”老三哀求道。 邵瑜没有直接答应下来,而是问道:“听老大说,上午你还跑去酒楼里了。” 老三点点头,说道:“那些酒楼里都有自家的重阳糕,不愿意买我们的。” 邵瑜问道:“酒楼里的重阳糕是哪里来的?” “是他们自家做的。”老三说道。 “你就知道这么多吗?”邵瑜询问。 老三不明白。 邵瑜说道:“你得到的消息越多,获得机会的可能性越大。” 老三说道:“爹你的意思是,我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邵瑜点头,说道:“凡事都不能说死。” “爹,您帮我想一下,我的机会在哪里?”老三问道。 邵瑜说道:“酒楼里的重阳糕从哪里来,他们又能做多少,这些你都清楚吗?” 老三因为着急,脑子便有些乱了,此时被邵瑜这么一提点,她的思路立马打开了。 “生意好的酒楼,平常后厨就已经十分忙碌,如今他们做重阳糕,本是为了应时节,所以不会做很多。” 邵瑜闻言点头,又问道:“你觉得咱家的重阳糕如何?” “我没有吃过别家的,只吃自家的,自然觉得千般万般好。” 邵家重阳糕的配方是邵瑜拿出来的,邵瑜厨艺不错,做出来的糕点自然十分美味。 “别家的糕点,你没有尝过吗?”邵瑜问道。 老三摇了摇头,她哪里舍得花钱去卖别家的糕点。 邵瑜说道:“你没吃过,倒是无法比较。” 老三立马道:“明日我就去买几份尝一尝。” 邵瑜说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老三说道:“虽然没有尝过,但我觉得一定比酒楼里的好吃。” 邵瑜说道:“你觉得好吃不算数,要客人觉得才算数。” 老三说道:“他们不买,怎么知道谁更好。” 邵瑜听到这话,忽然顿住了,一时想起老三的性子来,问道:“你今日去酒楼里,可曾让他们尝过咱家的糕点?” 老三摇头,理直气壮道:“他们都不买账,我又何必让他们占便宜。” 邵瑜:…… “酒香也怕巷子深,你不让人尝一尝,怎么让人知道咱家更好。”邵瑜说道。 老三穷惯了,如今让她拿出糕点给人免费品尝,简直比割了她的肉都更加难受。 邵瑜说道:“你会愿意为了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东西花钱吗?卖吃食的,最要紧的是让更多的人知道这吃食好,因而一时吃亏完全不要紧。” 老三还是满脸不情愿。 邵瑜说道:“明日上午,我们一起去集市散卖,我倒要看看咱们谁先卖完。” 隔日,其他人都留在家里,只有邵瑜和老三出门卖糕点。 到了集市上之后,老三大声叫卖。 而邵瑜却将早前切好的小块糕点摆了出来,在上面插上签子。 老三喊得大声,但大多数的人,来了之后却全都被邵瑜说的“免费品尝”吸引了过去。 虽然只是一小块糕点,但在这个物资贫乏的时候,多吃一口便是多占便宜,瞬间便围了一大群人。 哪怕是那些衣衫褴褛,明显买不起的人,邵瑜也会递一小块糕点过去,供人品尝。 而邵瑜唯一的要求,便是让他们排队。 也有不少人想浑水摸鱼,趁着人多过来反复领免费品尝,邵瑜哪怕认出来了,也故作不知,毕竟他们吃了一小块之后,便要去队伍尾端重新排队,花的时间也不少。 邵瑜敢这么做的底气,便是邵家的重阳糕确实质量过硬,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客人,也会觉得邵家的重阳糕口味独特。 邵瑜身子还遇见了之前买灰兔子的那个客人。 “你上次教我做兔子的办法果然好吃,一看到你卖糕点我就知道定然不差。”客人说道。 领免费糕点要排队,但买的话却不需要,这客人看着队伍太长,排了半天也只能领一小块,便懒得排队,直接跟邵瑜买了一包。 重阳糕拿到手后,这客人当场就打开了,尝了一口,点了点头,说道:“还是你家的糕点好吃,比荟云楼的都好吃,再来九包,我拿着送人。” 邵瑜一共背了三十包出来,这客人一来就直接买了三分之一。 邵瑜见他买得多,又给他打了个折,客人见这般,便越发高兴。 邵瑜又道:“我知道你喜欢陈皮,我也可以做陈皮口味的重阳糕,你若是想要,我今日回去就做一批。” 客人听了这话,眼睛都亮了起来,问道:“果真?” 邵瑜点头。 客人说道:“那给我来十包,明天我来取。” “你是自己吃,还是送人?”邵瑜询问。 客人说道:“当然是自己吃。” “糕点保存久了容易影响口感,我明日先给你带两包,你想要吃再跟我订便是,没必要一次订这么多。” 邵瑜这话刚说完,一旁的老三就拉扯他的衣袖,似是奇怪他为何要将送上门的生意赶出去。 但邵瑜却完全没有管女儿的这番小动作。 客人听了这话,越发高兴起来,说道:“我就知道,你会做菜的人,定然也懂怎么去吃。” 客人见邵瑜如此为自己着想,又问道:“你还会做旁的糕点吗?” 邵瑜说道:“你还想吃什么,我也可以试着做一下。” 这客人就是好一口吃的,听了这话眼睛一亮,说道:“我在京城吃过一味糕点,是用豌豆做成的,旁的地方甚少见到……” 邵瑜听着他的描述,问道:“是豌豆黄吗?” 客人赶忙点头。 邵瑜说道:“我大概能做,但家里没有豌豆。” “无事,我知道你家在哪里,让人送过去。”客人笑着说道。 客人似是已经馋这口小吃许久了,此时看邵瑜越发顺眼起来,又道:“你明日多备一些货,我让我的朋友们都来照顾你的生意。” 邵瑜赶忙道谢。 客人走后大概一刻钟,邵瑜带的三十盒重阳糕便全部卖完,邵瑜一共花费的时间,也不过一个时辰。 那客人拿了十盒,其他试吃的人零零散散的买掉了十七盒,另外三盒,则是被试吃掉了。 即便少卖了这三盒,邵瑜这一个时辰的买卖也十分有赚头。 而老三那边,因为生意全被邵瑜这边抢了,明明是一样的货物,她那边却愁云惨淡,一盒都没有卖出去。 “你会算账,那现在就算一算,我们谁更划算。”邵瑜朝着女儿说道。 老三说道:“你虽然全都卖出去了,但少赚不少钱,我虽然没有全部卖出去,但我没亏。” 邵瑜闻言笑了起来,说道:“卖不出去的东西,一文钱都不值。” 老三说道:“我还有挣钱的机会呀。” 邵瑜说道:“兵贵神速,早点卖出去,拿到钱继续投入到生意里,这样才能源源不断挣钱。” 老三说不过他,又道:“你把你的卖完了,我的你就不管了吗?你怎么不一起卖掉呢?” 邵瑜的糕点卖完了之后,还是有不少人跑过来跟他买的,但邵瑜却压根不同一旁的老三,让老三觉得有些不满。 “你不是想卖给酒楼吗?那我就带你去怎么卖给酒楼。”邵瑜说道。 老三听了,立马跟在邵瑜身后,她看着邵瑜一连去了三家酒楼,但只有最后一家,他主动出声要求见掌柜的。 邵瑜找到掌柜的之后,开出了自家的条件,一部分糕点免费给客人品尝,另外一部分在酒楼里寄卖,约定好寄卖的抽成,并且承诺若是卖不出去,还可以原样退还。 老三听到邵瑜开出这么高的条件,顿时急得不行,偏偏邵瑜不让她开口,她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等出了酒楼之后,老三气得都要跳起来了,说道:“这样卖,我们要少赚多少钱呀?还不如按照你的法子,在集市上靠试吃卖呢!” 邵瑜却还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模样,说道:“你也说了只是少赚,并不是亏本呀。” “少赚这就是要我的命!”老三说出了一句大实话。 邵瑜笑了笑,说道:“那不赚你就不觉得要命了吗?” 老三立马想到邵瑜那个卖不出去等于不值钱的言论。 “爹,酒楼什么也不做,凭什么躺着赚钱。”老三还是觉得不服气。 邵瑜说道:“人家的地方,人家的伙计帮忙卖,怎么能说他们什么也不做?” 老三说道:“你寄卖抽成便算了,为何还要免费送给店里的客人吃,都吃了免费的,他们如何还肯另外花钱去买。” 邵瑜说道:“你只看到免费,却没看到这免费是有条件的。” 邵瑜给出的条件是在酒楼消费达到一定数额后,酒楼像是发福利一样,免费给客人的桌子上送一份糕点。 这一份糕点有五块,这个数量不多不少,拿捏的刚刚好。 “在酒楼里吃席能花那么多钱,要么是人多,要么是客人有钱,客人有钱如果觉得好吃,多半会买一份外带回家,而如果人多,那五块糕点不够分,若是喜欢吃他们自然要追点一份。”邵瑜将其中的弯弯绕绕解释给女儿听。 客人的这两种情况,都是很容易帮助酒楼卖出糕点。 老三又问道:“明明有三家酒楼,这家也不是最大的,你为何要跟他家合作。” “他家虽然不是最大的,但却是最忙的,越是忙碌,越是抽不出人手来,他们想挣重阳节的这份钱,我现在给他们提供一个躺着挣钱的机会,他们又节省了人力,答应的可能性自然更高。”邵瑜解释道。 “这些都说得通,可之前那个客人呢,他定了十盒陈皮糕点,您为何要那般劝他?” 邵瑜看着女儿,说道:“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做生意不要总想着挣最多的钱,要多为客人考虑,我们要为他们提供最好的帮助。” 第159章 一根藤上七个娃(十) “生意是生意,帮助是帮助,如何能混为一谈。”老三不明白。 在她的想法里,总是要尽最大可能将更多的东西往自己怀里搂,如何能愿意做帮助人的事情。 邵瑜说道:“生意的本质是什么?” 老三理所当然的答道:“挣钱呀。” 邵瑜摇头,说道:“生意的本质是交换,最初是以物换物,而后慢慢发展出了货币,也就是你最想要的钱。” “而以物换物能够行得通,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两人手里捏着对方需要的东西,通过交换的方式,达到彼此的共赢。” 邵瑜解释得十分清楚,老三虽然听明白了,但还是说道:“最开始是这样,但以物换物,那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现在哪能一样。” “为何不一样?买家需要商品,卖家需要买家手里的钱,这不还是彼此需要吗?”邵瑜反问。 老三听了这话,一时倒是无法反驳。 但她心中还是更多的奸商思维,说道:“我卖给对方需要的货物,已经是完成了对他的帮助,完全不需要给他更多的帮助。” 邵瑜说道:“给他更多的帮助,一来是为了广结善缘,二来是为了建立长期的供给关系。” 老三还是不愿意将利润让出去。 邵瑜说道:“你不愿意让利,今天你卖了多少糕点?我愿意让利,今天又卖了多少?” “很多时候,看似吃亏,实则是放长线钓大鱼。” 老三闻言眼前一亮,说道:“难道爹的想法,是现在以小利引诱,等到将来,再狠狠捞一笔大的?” 邵瑜听到这资本家思路,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你这是捞得差不多了,就要将线剪断呀。” “我都捞够了,为何不能剪断?”老三反问,虽然她和邵瑜总是意见不同,但她却很喜欢和邵瑜进行争论,甚至在遇到的问题的时候,她第一个想要求助的,依旧是邵瑜。 邵瑜说道:“可只要线不剪断,那后面的鱼会更大更多。” “难道我要一直维系着?”老三不明白。 “为何不能一直维系?又不是要你做低伏小,我难道会因为让利,而失去对方的尊重吗?” 老三想到今天的那个客人看邵瑜时的眼神,不仅没有半点不尊重,反而是高兴中带着欣赏。 邵瑜继续说道:“我给你举个例子,如今我的生意刚起步,有一个客人在我这里买到了满意的货物,我全心全意为他考虑,让客人得到便利的同时也获得了实惠。” “这个客人因此对我很是感激,他便开始帮我拉其他的客人过来。” “我对待其他的客人,全都是和他一样的态度,很快,这些客人便又再为我拉了一批新的客人。” “假设一个客人会拉三个客人过来,那三个客人会拉多少?” 老三的算数不错,很快便说道:“九个。” “九个会拉多少?” “二十七个。” “那我到现在,客人有多少人?”邵瑜问道。 老三计算了五秒钟,回道:“四十个。” 邵瑜说道:“若是这样做生意,你觉得如何?” 老三摇头,说道:“但你无法确定每个人都能带回三个客人。” 邵瑜说道:“可你如果是我的竞争对手,生意就会被我抢光。” 老三对于这一点,倒是完全不反驳,毕竟事实上就是如此,她今天的生意,就是被邵瑜全部抢光的。 邵瑜说道:“一个客人带回三个客人,这确实是理想状态,但按照这样的方式去做生意,却是最有可能获得成功的方式。” “一时虽然让利出去,但也只是少挣点钱,却可以让生意获得长久进行下去的可能。” 老三闻言,抿住嘴唇,脸上还是有些挣扎。 邵瑜又问道:“你在家里,若是需要需要人手帮忙时,为何先想到的总是小五?” “因为我知道,她一定会帮我。”老三老老实实回答道。 邵瑜说道:“她一定会帮你,是因为她心底善良,顾念姐妹情分。” “而你总是找她,却是因为知道她心软不懂拒绝人,所以才逮着这一只羊薅。” 老三不说话。 “那如果小五和小七同时卖货,你更愿意跟谁买?” 老三道:“自然是小五,小七还有一些鬼心思,小五绝对不会那样。” “你愿意跟小五这样的人打交道,旁人也是如此,你让利,他们自然会觉得你实在,愿意支持你的生意。” 老三听了若有所思,只是这其中的道理,她似乎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消化。 邵瑜也没有逼迫她去善良,毕竟她的本性就是那般,用这样的方式解释给她听,若是她能照着做,倒是既能挣钱,又能落得一个好名声。 回到家里,孩子们知道带出去的重阳糕全都卖出去了,也全都十分开心。 但如今家里依旧还有大量的存货,而隔日就是重阳节,若是重阳节过去了还没有卖完,那就更难卖出去了。 “明天上午,大家一起去集市上卖货。”邵瑜说出了明日的安排。 孩子们有的摩拳擦掌想着明日定要大干一场,也有的想到卖货便有些害怕,倒是反应各异。 邵瑜又用讲故事的方式,告诉孩子们他今天是如何将货物卖出去的,孩子们听了之后,全都忍不住频频看向老三。 老三一想到自己成了故事里的对照组,虽然觉得尴尬,偏偏这又是事实,一时倒是没什么办法。 因为想着明日去集市上卖货,这日下午的认字课,大部分人都是心神不宁的。 在一群浮躁的面孔中,邵瑜看见了一张依旧没有半分变化的面孔。 老四。 老四其实也从来没有去集市上卖货,但他此时却像是不知道这件事一般,依旧是那副模样。 原本他虽然聪明,但因为积极性不高,所以认字的效率从来不是所有人中最快的,可这一次,因为其他人心思都不在这里,按照过去那般划水学习的老四,反倒是鹤立鸡群起来。 七个孩子有六个被罚了课后作业,只有老四安然通过邵瑜的考核。 原本还在畅想明日要如何去集市上大展拳脚的一群人,此时又全都苦了一张脸,凑在一起苦哈哈的写课后作业。 邵瑜倒了两碗白开水,递了一碗给老四,眼睛却依旧看着院子里的那六个孩子。 “你觉得认字累吗?”邵瑜问道。 “累。”老四依旧是那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此时坐在地上,靠着门框,就像是身上没有骨头一样。 “那你为什么还要认字?” 老四看了邵瑜一眼,说道:“不认字,更累。” 老四如今虽然不至于懒到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但他依旧是那个懒鬼老四,能摸鱼就摸鱼,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划水的机会。 明明脑子灵活,但却依旧跟其他人保持着一样的进度,绝不肯多学一点。 邵瑜说道:“你现在越努力,未来就会越轻松。” 老四轻轻摇头,说道:“不会更轻松的。”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是不是更轻松?”邵瑜反问。 老四只是用一双无神的大眼睛,呆呆的看着邵瑜,似乎连解释都没有力气。 邵瑜没有继续劝下去,而是依旧看着院子里那一群人。 “小七有事跟你说。”老四忽然说道。 “你知道她要说什么事吗?” 老四点点头。 邵瑜静静的看着他,老四也回望着他,丝毫没有说事的意思。 邵瑜拍了拍他的头顶,说道:“亲妹妹的事情,你也要偷懒?” 老四说道:“不是小七的事情。” 邵瑜闻言挑了挑眉,一时竟然也猜不到到底是谁的事情了。 等到晚间要休息的时候,小七终于找了过来。 “爹,隔壁的姗姗姐今天找我了。”小七说道。 邵瑜问道:“她找你有什么事?” 小七脸上有些犹豫,她虽然年纪不大,但却很喜欢隔壁的姗姗姐姐,原因倒是特别简单直白:姗姗是个漂亮的小姐姐。 小七喜欢漂亮的事物,自然也喜欢长得漂亮的人。 “我是你爹,有什么不能直说吗?”邵瑜问道。 小七这才说道:“姗姗姐想要过来学认字。” 邵瑜听了这话,却没有立马答应下来,而是问道:“我听说她定了亲事,什么时候成亲?” “她再过半个月就要成亲了。”小七又补充道:“她看我们能认字,很是羡慕,她不想出嫁到了婆家以后,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觉得那会很丢脸,爹,以后每天下午,可不可以让姗姗姐跟我们一起认字?”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小七,她想学认字的想法很好,但这件事我却不能同意。” “为何?”小七不明白,在她眼里,这件事实在太简单不过,她不明白为何邵瑜要拒绝。 邵瑜知她有些一根筋,耐心解释道:“她还有一个月就要出嫁了,这种时候,她的名声不能有半点损失。” “名声?名声有那么重要吗?”小七问道。 邵瑜想到原剧情里小七跟人私奔,没想到她如今便有了不在意名声的想法。 邵瑜说道:“有时候名声不重要,但有时候名声却能杀死人。” 虽然小七原剧情里的死因不是因为名声,但邵瑜还是不觉得她现在的想法稳妥。 邵瑜说道:“我们是一家人,关起门来如何认字都无所谓,但她跟我们不是一家人,一旦她进了咱家的门,那明日流言便会满天飞,对她没有半分好处。” “可爹也说过,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小七不解。 邵瑜说道:“我确实说过这样的话,我也愿意相信这样的话,但旁人愿意吗?” “爹您执意不肯吗?”小七问道。 邵瑜点头。 小七闻言低下头,神情有些失落,觉得自己负了朋友的托付。 “这桩婚事本来就是她不愿意的,如今临了出嫁,我都不能让她更开心一点,我真没用。”小七说道。 邵瑜闻言皱起眉来,问道:“村子里都说她要嫁一门好亲,为何会不乐意?” 小七叹息一声,说道:“什么好亲事,不就是给病痨鬼冲喜吗?那头催的急得很,恨不得今日定亲明日出嫁,若不是要等个良辰吉日,哪里还会拖这么久。” 邵瑜问道:“既然不乐意,那便让她和父母详谈,告诉父母自己的不愿意。” “她说了,可她家那个情况,哪里会愿意。”小七说道。 “她自己决定要嫁过去吗?”邵瑜问道。 小七说道:“她心里虽然不愿意,但家里人还等着那笔丰厚的聘礼帮她哥哥娶妻,她也只能嫁过去。” “她就没有一丝想要跑的想法吗?” 小七摇头,说道:“她不会跑的,我都劝过她了,没有用的。” 邵瑜倒是明白了,这姑娘知道自己跑了就会连累家人,但却抑制不住心里的不愿意,如今这般孟浪的提出要过来学认字,倒更像是一种对家里的隐晦反对。 但即便这般,邵瑜态度依旧十分坚决。 这姑娘此时脑子不太清醒,因而做事情不计后果,邵瑜若是真的让她过来学认字,那结果只会变得更糟糕,对谁都没有好处。 倒不是邵瑜不想帮忙,若是这姑娘真的打定主意要跑,邵瑜定会帮她外立足,但如今这姑娘其实并不想跑,邵瑜胡乱插手,反而容易坏事。 “虽是被胁迫,但也这是她自己的决定,你不必因为这事一直困扰。”邵瑜安慰女儿。 小七仰起头来,说道:“可我真的很想帮帮她。” 邵瑜说道:“她想认字,不一定非要跟我学,你也可以教她。” 邵瑜说着,写下了那姑娘的名字:顾姗姗。 “这是她的名字,你记住了,明天下午教她。”邵瑜说道。 小七用力点头。 隔日一早,一家子全都大包小包,几乎是将家里所有的存货全都拿了出来。 重阳节的集市,依旧是热闹非凡,邵瑜带着孩子们将阵仗排开后,很快他们面前便开始有人排队领免费试吃。 邵瑜叮嘱武力值最高的老大几句话后,便带着老三去了那家商量好供货的酒楼。 酒楼的掌柜的正好也要找邵瑜,昨日虽然酒楼里是从下午开始卖重阳糕,但邵瑜的重阳糕质量过硬,因而半日时间,酒楼里的货全都卖掉了。 今天是重阳节,酒楼里的客人绝对少不了,因而掌柜的一早便盼着邵瑜过来补货。 “邵老板,可将你盼来了,早上还有好几个客人过来问呢。”老板笑着说道。 邵瑜伸手指了指自己背篓里的重阳糕。 老板伸手就要拿。 但邵瑜却身子微转,避开了他的动作。 “邵老板?”老板不明白。 邵瑜说道:“昨日的账还没结呢。” 老板这才像是刚想起来一般,一拍自己的脑门,说道:“瞧我,差点把这一茬忘了。” 老板立时吩咐人拿钱过来。 邵瑜接过钱,递给身旁的女儿。 老三见到钱,眼睛都亮了起来,她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当场就数了起来,只是越数她的眉头便越紧。 “爹,少了两盒重阳糕的钱。”老三说道。 邵瑜看向酒楼老板。 酒楼老板解释道:“昨日吃饭的人多,故而这重阳糕多送了一些出去,怪我,怪我。” 邵瑜听了这话,眉头皱起。 “老板,昨天可都说好了哪些做免费赠予,哪些做正常售卖。”邵瑜说道。 老板说道:“这不是我昨天人多,这桌送了,那桌却没送,都是老顾客,我怕他们心里有意见,不得已才又拆了两盒赠送。” 邵瑜说道:“老板,做生意说好了便是说好了,不容反悔。” 酒楼老板听到这话,脸也沉了下来,说道:“你这是在怪我?” “老顾客是你的人情关系,没必要我给你买单,我们说好了是多少钱,你如今就该结算给我们多少钱。”邵瑜的态度却是分毫不让。 酒楼老板听到这话,反倒是意外的高姿态,说道:“我虽然私自拆了两盒,但这也是为了你好,你不要不识抬举。” 邵瑜说道:“既然你决意不肯出这份钱,那便是不打算继续做这门生意,如此,算了。” 邵瑜说完这话,连那两份糕点的钱也不讨了,转身就要出去,吓得老三直扯他的衣袖,心里甚至隐隐后悔,自己不该将账算得那样清楚,闹到如今这样难堪的局面。 酒楼老板说道:“过了重阳节,你这重阳糕就不好卖了,你难道真要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要跟我翻脸?” 邵瑜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便拉着自家闺女就往外走。 老三出来之后,道:“爹,你昨日还跟我说做生意要让利,怎么今日就为了这两盒糕点,要毁了后面那么多糕点的生意?” 邵瑜说道:“我虽说了做生意要让利,但却不等于要让给这样出尔反尔的人。” 老三不太明白。 “他到底是免费赠送了两盒,还是私底下卖掉了两盒,这事谁也不清楚,今日之举,你可以看做是他的无奈,也可以看做是他在试探。” “做生意要将规矩,说好了是怎么样便应该怎样,但有些人做生意就是这般,别人让一步,他不会让一步,反而要跟着进两步,一直前进,直到将人挤压到无路可走,遇到这样的人,不用再管他,只管不跟他一条道走便是。” 话虽这样说,但老三还是满心着急,说道:“可咱家那么多货,今天不卖掉,日后就不好卖了。” 邵瑜说道:“这家不好合作,换一家合作便是,没什么不好卖的,活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别家要是没这么好的生意,那该怎么办……” 邵瑜说道:“你只记住,东西都是能卖出去的,今日卖不完,明日买一送一,难道还卖不掉吗?” “那样一来,又要少挣许多钱。”老三叹息。 “即便是亏本,也不能因为这种事而妥协,这一次亏本了下一次还能东山再起,而多要是妥协了,日后就是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包子了,还做什么生意。” 邵瑜说完,径直带着女儿去了不远处的一家酒楼里,一见了掌柜的,立马说道:“这是昨日荟云楼里卖得紧俏的重阳糕。” 打出荟云楼的招牌,掌柜的立马来了精神。 这家酒楼距离荟云楼很近,有关荟云楼的消息,他们总是格外上心,而两家的客人有一部分重合,因而昨日也有人过来询问过重阳糕的事情。 掌柜的看了一眼邵瑜拿出来的重阳糕,只见包装上写着“葫芦娃”三个字,倒是确信了。 “你要在我们这里寄卖?”掌柜的问道。 邵瑜点头,在这一家他开出来的抽成虽一样,但免费赠送的重阳糕份数却增加了。 这家酒楼虽然也做重阳糕,但吃过邵瑜带过来的重阳糕后,倒是明白为何这糕点敢寄卖了,有荟云楼热卖的例子在前,他们自然不会白白放过这样的机会。 等出了这家酒楼,老三又不明白了。 “荟云楼只是多送了两盒爹你就不乐意了,如今在这家酒楼怎么还要主动在免费赠送里增加两盒,这不还是吃亏吗?这家生意不如荟云楼,还不如继续跟荟云楼合作呢。” 邵瑜摇头,说道:“昨天的赠送数量,是我昨天定下的规矩,今天的赠送数量,是我今天定下的规矩,规矩就是规矩,既然要合作,就应该遵守。” “今天之所以这般,倒不是纯粹为了恶心荟云楼,而是因为今日是重阳,客人会更多,故而原本就算荟云楼不提,今天我也要增加赠送数量,偏偏他要搞这样的小动作。” 老三听了这话,倒是明白了,只是她心里还是有些不甘,说道:“这般被荟云楼作弄,我总觉得有些难受。” 邵瑜说道:“不按规矩做事的人,他不会只做一次,尝到了不守规矩的甜头,他是不会停下来的,你且记住,日后若是遇到这样的人,即便已经合作了,也要尽快切割。” 老三此时还没有深刻体会,等到一个时辰过后,正午阳光最充足的时候,荟云楼里却忽然爆发一阵喧闹。 第160章 一根藤上七个娃(十一) 靠着邵瑜的办法,一家人带来的重阳糕大部分卖了出去,小部分放在酒楼里售卖。 此时邵瑜本打算带着孩子们去吃顿好的,路过荟云楼门口,倒是正正好看见了这场热闹。 一家人看到这份热闹,立马眼睛都亮了起来。 就连一向乖巧懂事的小五,此时都在往前挤,唯独老四,在路旁找了个位置,缓缓的坐了下去,似乎周遭再热闹,他也不怎么关心。 荟云楼里如今闹腾得厉害,邵瑜看见掌柜的带着小二,将客人往外面推搡,口中喊喊着:“你这小子满嘴胡说,定然是别的酒楼派过来惹事的!” 那被推搡之人,听到这话大喊着:“你们拿发臭的蟹糊弄谁呢!打量别人吃不出来好赖吗?” 掌柜的说道:“我们荟云楼在这里做了多少年的买卖了,从来都是童叟无欺的,你要是再这样说,那我们就去见官!” 寻常人听到见官,多半就怂了,偏偏这客人却喊道:“见官就见官,我倒要知道店大欺客到底有什么下场!” 他这样说着,人群里立马有几个彪形大汉冲了进去,朝着那个被推搡出来的客人喊道:“大少爷!” 这客人身形瘦弱,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文弱书生,甚至因为他衣着并不格外突出的缘故,很容易让人认为他是个穷书生。 如今这一群彪形大汉冲出来,他们脸上的尊敬做不得假。 荟云楼的掌柜的看到这情形,忍不住心下咯噔一声。 乱世没有太多规矩可言,官府的官员可能今天还高坐堂上,明日便成了阶下囚,但若是豢养着一群凶恶能打的家仆,基本上就能说明这户人家的实力。 此时这样一群家仆的出现,倒是让掌柜的心中生出一抹忌惮来。 掌柜的有心说两句软话,偏偏他身后出来一人,正是邵瑜之前见过的那个年轻老板。 “敢在我荟云楼面前冲大头,怕是不知道天上的太阳从哪边升起来!”年轻老板脾气很冲,紧接着招呼身后的店小二们。 很快,一群人便混战在一起。 围观群众见真的打起来了,兴奋之余,不免也害怕便殃及池鱼,赶忙朝后退。 邵瑜护着自己的几个孩子往后撤退。 原本早上还因为生意谈黄了而满心不甘的老三,此时脸上的笑容都快止不住了,朝着邵瑜说道:“爹,您说谁输谁赢?” 邵瑜说道:“这伙人会不会赢我不知道,但荟云楼一定会输。” 老三虽然很满意这个结论,但却依旧十分不明白。 邵瑜说道:“荟云楼输了,便伤了锐气,荟云楼若是赢了,那就更加坐实他店大欺客的名声。” 客人大多数情况下,都只会跟客人共情,很难和店铺老板共情,看着眼前这一幕,客人们也自然只会带入到客人的身份上去。 且并不是每个客人,都有眼前参与打架斗殴的这个客人这般实力,豢养着如此多的强壮家仆。 老三说道:“虽然眼前来看是吃亏,但若是日子久了,只怕其他人便会忘了今天这事。” 邵瑜说道:“没有酒楼可以替代荟云楼的时候,旁人自然会忘了这事,但一旦出现可以替代它的酒楼,那它就开不长久了。” “荟云楼是咱们这里最大的酒楼,哪有那么容易就废掉。”老三虽然讨厌荟云楼,但也必须实话实说。 邵瑜摇头,说道:“今天这样的大日子都敢用臭蟹,可见荟云楼做这事情不是一天两天了,一旦食材开始出现问题,便不会只有这一例,藏在底下还没有被发现,定然还有许多。” 小五听了这话,小声说道:“用坏了的食材,要是吃坏了人怎么办?这不是害人吗?” 邵瑜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子,说道:“这世上没有良心的人多得是,他们才不关心旁人的死活,他们只在意自己口袋里到底有多少银子。” 小五听了先是皱眉,但紧接着看向邵瑜,软软的说道:“爹,咱家也是卖吃食的,千万别用坏了的食材。”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盯着邵瑜,生怕邵瑜回了一个“不”字、 邵瑜没有直接答应,而是看向一旁的老三,说道:“这话你要问你三姐姐,现在家里的生意,全都听她的。” 小五立马看向老三。 小七在一旁说道:“咱家你要是敢这样,我们可不帮你打架。” 荟云楼养的人不少,面对这一群彪形大汉,尚且还有一战之力,但邵家就不一样了,除了邵瑜一个成年人,其他都是孩子,哪里是这么多大汉的对手。 老三听了这话,耳根子都有些红了,埋怨道:“你们就是这样看我的?我难道是个奸商?” 许明听了这话,立马带着不满道:“就你这贪财忘利的德行,什么事做不出来。” 老三想要反驳,许明立马将老三采买食材时,打算以次充好的事情爆了出来。 旁的兄弟姐妹不认识食材的好坏,许明却很清楚,此事爆出来,其他人全都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老三。 老三解释道:“我这不是想要省钱吗?我这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家。” 邵瑜闲闲道:“荟云楼用臭蟹冒充好蟹,也是为了他们‘荟云楼’这个家呀。” 坐在一旁地上的老四,此时也闲闲说道:“荟云楼估计一开始也只想要以次充好,但见客人好糊弄之后,他们才敢这样越发胆大妄为。” 其他人全都看向老三,眼神中此时满是不赞同。 老三无奈,只能说道:“行了行了,我日后绝对不会采买次品,行了吗?” “口头上说两句好话,谁不会呢。”老大说道。 老三问道:“那你要我怎样?” 老大皱眉思考如何牵制老三的时候,许明已经开口了:“你发誓,你若是还敢以次充好、胡乱采买,那你这辈子都不能发财。” “不能发财”对于老三来说,可比“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这些话更加有杀伤力,她甚至都忍不住开始反驳:“不行,换个誓言!” 她越是这样说,许明便越发认准了这个誓言,说道:“就这个,不换了。” 老三求助的看向邵瑜。 邵瑜说道:“既然要卖吃食,那食材自然至关重要,对于嘴刁的客人,哪怕是换了一粒米,他们可能都吃得出来,一旦坏了口感,那就是坏了好不容易经营出来的好名声。” 许明得意洋洋看向老三,说道:“听到爹的话了吗?食材会影响口感,若是口感不对,那老客肯定就跑光了,到时候还怎么挣钱,全家都要喝西北风。” 许明其实没那么在意挣钱,他最关心的便是自己做出美味的食物,便用这种方式警告老三,让她不要想着搞小动作。 老三说道:“你们到底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绝对不会跟酒楼老板这样。” 其他人只是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她,甚至还在不停的催促她发誓。 “你不发誓,是怕了吗?”老四幽幽道。 老四说话不多,但每次开口,此时都能戳到老三的痛点上。 此时被他这么一点,其他兄弟姐妹,便再度用逼迫的眼神看着老三。 老三眼见安抚不了众人,只能忍着心里的难受,将这个誓言说了出来,并不住的安慰自己,只是一个誓言而已,绝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发财大计。 邵瑜说道:“以次充好,短时间内减少了成本,但长远看下来,却是减少了客源,没有人买的东西,成本再低也是血亏。” 而此时,这场架显然也分出了胜负。 看起来人多势众的荟云楼,面对这一群彪形大汉,竟然完全不是对手。 老大说道:“爹,这些都是练家子吗?” 邵瑜闻言点点头。 这些彪形大汉行动利落,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家丁,甚至隐隐还给人一种行伍之人的感觉。 而面前的一切,似乎也在验证邵瑜的猜想。 那文弱书生一个手势,这些人就动手,而文弱书生又一个手势,这些人立马就停了下来,令行禁止,训练有素。 年轻的酒楼老板,见到这情形,还在叫嚣着:“你这个臭小子,敢跑到我这里来闹事,你知道我姑父是谁吗?” 邵瑜看着酒楼老板依旧气焰不减的模样,倒是有些好奇他背后的靠山了。 “郑老板是个实诚人,怎么酒楼传到这小郑老板手上,就变成这么一副德行了。” “小郑老板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他这样做我一点都不奇怪。” 邵瑜听着两个路人这样的议论,忍不住凑了过去,说道:“今日之事,明明是小郑老板理亏,为何他还能这般理直气壮,还一点都不怕闹到官府去。” 那路人立马说道:“咱们这里的长官,是小郑老板嫡亲的姑父,他估计巴不得闹到官府去呢。” 邵瑜听到这话,立时明白了。 另一个路人道:“小郑老板就算有长官撑腰,他要是继续这样做生意,只怕也做不下去,我昨日跑过来点了一道鲈鱼,他也不知道给我上的是什么鱼,还以为我吃不出来呢。” “哎,谁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以后要想打牙祭,还是别来他家了。” 两人的议论,老三倒是全都停在耳朵里,她此时脸上神色有些复杂,就好像此时被议论的人不是酒楼的里的小郑老板,而是她一般。 不多时,便有县衙里的捕快来了。 这些捕快,一见到小郑老板,便开始点头哈腰的拉偏架,扬言要将这群闹事的人全都抓进县衙里。 小郑老板此时也抖了起来,得意洋洋的讥讽道:“小爷我早就提醒过你,不要胡乱惹是生非,你现在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小爷还能饶过你。” 偏偏那文弱书生半点不虚,竟是连看都不曾看小郑老板一眼。 衙役们动作也快,立马一群人围上来,打算将人带进牢里。 但那些彪形大汉此时也动了,他们不仅打得过酒楼里的杂役,也还打得过县衙里的捕快。 往日里凶神恶煞、横行乡里的捕快们,很快就变得横七竖八,一群人躺在地上哀嚎不已,看起来十分凄惨。 “你、你、你敢对官差动手!”捕头喊道。 文弱书生说道:“不仅要对官差动手,我还要去县衙里看一看。” 说着,他便带着人朝着县衙方向走去。 不少好事者也跟在他身后,打算过去凑热闹。 小六和小七也打算跟过去,但却被其他人拦住了。 “我饿了。”许明说道,他恐怕是所有人里最关心这顿饭的人。 “有什么好看的。”老四这般说道,他知道一旦去看热闹,便是所有人一起,那他就不能继续赖在这里。 老三倒是很有兴趣,毕竟她想要看看跟过去之后,自己有没有什么挣钱的好机会,但此时她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理智的选择了少数服从多数。 邵瑜说道:“折腾了这么久,你们难道不饿?” 最终,一群人进了不远处的一家酒楼,正是邵瑜寄卖重阳糕的这家。 见到邵瑜带着一群孩子过来,掌柜的还给他一点小折扣。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邵瑜也没给孩子们准备过什么好吃的,这一次借着重阳节的机会,倒是点了一桌有鱼有肉的饭菜。 原本孩子们心里还想着县衙里可能的热闹,此时看到眼前丰盛的饭菜,立马将什么都抛在脑后。 等吃得差不多了之后,几个孩子全都捂着圆滚滚的肚子,脑子里还回味着刚刚的美食。 “要是顿顿都能吃这么好,那该是什么神仙日子呀。”老大感慨道。 老三说道:“顿顿都这么吃,家里吃穷了,那确实是该见神仙了。” “我们努力挣钱,有一天一定可以天天吃这样的饭菜。”小七握着拳头说道。 许明虽然也吃了不少,但此时回味起来,目光盯着桌上连菜汤都不剩的盘子,说道:“羊肉咸了点,鱼没有做入味,青菜也太油了……” 其他人挺到这话,不仅没有附和,反而全都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小六说道:“二哥,你的嘴巴也太挑了,我真没觉得哪个菜不好吃呀。” 小五也跟着点头,说道:“对,每个菜都很好吃呢。” 小七说道:“二哥,你觉得不好,我也没见你少吃呀。” 许明说道:“我吃是因为我饿了,我现在说的,也确实是这些菜里存在的毛病。” “你真的太挑了。”老大全然不顾他的解释,直接下了这个结论。 其他孩子也纷纷点头。 许明有些委屈的看向邵瑜。 邵瑜说道:“你以后想当厨子吗?” 许明在家里做菜的机会很多,邵瑜也一直有意提点他,但却从来没有这样正式的问过。 这样一个几乎是关乎未来前途的决定,许明此时却没有半点心情激荡,反而只是平静的点点头。 许明想得很清楚,他喜欢吃,也喜欢做菜,那当个厨子,似乎已经是他最好的选择了。 邵瑜又问道:“那你要做什么样的厨子呢?” 许明听到这话,目光又忍不住落在桌子上这一堆空盘子上,说道:“我至少不当这样的厨子。” 邵瑜闻言笑了起来,说道:“在这样的大酒楼里当厨子,其实也是很风光的。” 许明摇了摇头,说道:“我要当最顶级的厨子,就像爹爹讲的故事中那样,即便是达官贵人想要吃我做的菜,也要看我的心情。” “要成为这样的厨子,必然要付出常人所不能及的努力,你当真想好了吗?”邵瑜问道。 许明用力点头,说道:“我也想知道人间至味是什么样子。” 邵瑜说道:“我也等着这一天。” 其他孩子倒是没有泼冷水,小五看着许明的眼神甚至满是羡慕,她羡慕许明敢这样说出自己心中所想,似乎半点都不怕丢脸。 吃完饭后,邵瑜去结账,等到出了酒楼之后,老三立马贼兮兮的凑了过来。 “爹,你知道那闹事的客人是什么人吗?”老三在邵瑜结账的时候听到了其他人的议论,显然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定然是个能够压过咱们县令的大人物。”邵瑜说道。 老三原本还是一副卖关子的模样,听到这话,瞬间有些丧气,说道:“您怎么什么都知道呀。” 邵瑜说道:“我继续猜一猜,这人是辰王的人,对吗?” 老三有气无力点头. 邵瑜说道:“看他带的那些人,全都是出身军队,如今天底下,治军如此严谨的,估计就只有辰王了。” “辰王要当皇帝了吗?”老三忽然低声说道。 邵瑜说道:“辰王登基的可能性很高。” 老三说道:“这对咱们有什么好处吗?” “现在你当家,该你动脑子想。”邵瑜说道。 家离集市不远,但孩子们腿短,因而仍旧走了不少时间。 老三抱怨道:“要是咱家住在县城里,这该有多好。” 邵瑜说道:“等钱够在县里安家,咱们就搬。” 其他孩子听到这话,立马是一脸憧憬的模样。 只是等他们刚刚回到家中,立马就看到有人在等着了。 一共有五个人,为首之人一脸凶相,看到邵瑜等人回来后,他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来。 邵瑜将孩子护到身后,一脸凝重的看着来人,问道:“顾三,你来我家有事吗?” 顾三说道:“听说这几天你家做的什么重阳糕,挣了不少钱。” 邵瑜说道:“没挣多少钱,只是勉强够糊口罢了。” “邵瑜,你别骗人了,集市里排了那么长的队,就为了吃你家一口重阳糕,还说没挣钱呢?”顾三满脸都写着不信。 邵瑜说道:“就是因为排队白吃的人太多,所以才没挣钱。” 顾三见邵瑜嘴巴里没有一句实话,神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说道:“都是乡亲,你说这话可就没意思了。” 其他人也在一旁帮着顾三说话。 “就是就是,明明没多大点事,还非要藏着掖着,真是没意思。” “不就是一个糕点吗?挣了就是挣了,何必这样扭扭捏捏。” 邵瑜笑了起来,说道:“你们今天过来,应该不是问我有没有挣钱吧。” “邵瑜,我找你没别的事,你一个外乡人能在村子里落户,都是我们看得起你,如今你有了糕点方子,识相点,尽早拿出来。”顾三说道。 邵瑜微微皱眉,说道:“外乡人?这个村子里的人不都是外姓人吗?不能因为你们顾家人多,就觉得这村子是你们的呀。” 这个村子里的人,全都是因为战乱流亡过来,最终在这里安家的外乡人,只不过顾姓人多,凑在一起排挤其他姓氏,甚至让他们以为自己才是这个村子本来的主人。 “看样子,你是听不懂人话?”顾三问道。 邵瑜说道:“人话我听得懂,狗话我听不懂。” 顾三听到这话,立马血气上涌,直接一拳头朝着邵瑜砸了过来,口中道:“你居然骂我是狗!” 孩子们中午才看了一场争斗,如今自家也卷入了争斗,胆子大的想要帮忙,胆子小的已经吓得尖叫起来。 邵瑜直接抬手一挡,紧接着一拳砸向顾三的面门。 其他人本以为这是顾三单方面的虐打,却没想到身形壮硕的顾三,居然完全不是邵瑜的对手。 一拳接着一拳,邵瑜没有半点留手。 其他人见这情形,立马也加入战斗,只是几个人一起对付邵瑜,也完全不是邵瑜的对手,很快就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哀嚎。 老大上前踢了顾三一脚,说道:“就凭你还想要我家的糕点方子,做梦去吧!” 她一脚踢得很重,顾三当场又是一阵哀嚎。 老四看着这情形,默默将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的石头放了下来。 “回家吧。”邵瑜说道。 一群孩子进屋的时候,还不停的回头看着外面的人。 “爹,这群人就是讨打,你怎么这么容易就放过他们了?”老大不解。 邵瑜说道:“没必要继续跟他们纠缠下去。” 老大见不能打架,脸上还有些失落。 邵瑜又朝着老三道:“你带着他们,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收拾一下,这两天我们就搬家。” 第161章 一根藤上七个娃(十二) “搬家干什么?我们又不是打不过他们!”老大挥舞着拳头说道。 邵瑜说道:“不管打不打得过,都要搬了。” 老大还是十分不理解。 邵瑜说道:“咱们搬到县里去住,明天我去找个房子。” 老大听了这话,既为搬到县里而开心,又不想担上一个落荒而逃的名声。 老三说道:“搬到县里也好,天气转凉,我们更方便做生意。” “只怕会被人骂是胆小鬼。”老大说道。 邵瑜见她还是想不明白,便说道:“我知道你不害怕,但如果哪一天我们俩都不在家,谁来护着他们?” 老大顺着邵瑜的指引,看向其他的兄弟姐妹,只有她和小五是在认真学功夫,但小五素来柔弱,都不一定能够自保。 邵瑜又说道:“这些人如今还是来明的,若是有一天他们来阴的,比如在半夜纵火,这该如何是好?” “他们敢!”老大说道。 邵瑜说道:“如今衙门不顶事,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你忘了村子东头的张家吗?” 村子东头一户人家,便是因为招惹了顾家人之后没两天,家里两个小孩便走丢了。 虽然顾家人不承认,但村里人都一致认为,这事是顾家人干的,甚至当天还有人看见顾家人鬼鬼祟祟的跑进了张家。 虽然新帝要登基了,但世道还是乱的,县衙里虽然有长官,但这个长官却不是什么好官,可做不了什么主持公道之事。 邵瑜本就有要搬到县里去住的打算,只是如今顾家人上门闹事,让他将这个计划提前了而已。 搬去县里住,为的就是给孩子们更好的环境。 如今的县官虽不管事,但今天荟云楼里发生的事情,却说明了这个地方马上就要换人管了,新官上任,县城环境定然一肃。 这一夜,孩子们睡梦中都不太安稳,邵瑜起身时,还听见小五睡梦里的呓语,似是十分慌张的模样。 “没事的,没事的。”邵瑜将小五喊醒。 小五吓得身子一抖,小声说道:“爹,我害怕,我不想被人拐走。” “你不想被人拐走,那就一定不会被人拐走。”邵瑜安慰道。 小五泪珠子还挂在脸上,听到邵瑜这话,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又问道:“张家的那两个小孩,真的是被顾家人卖了吗?” 邵瑜说道:“这事我也无法给你一个回答,因为我没有调查过。” 见小五脸上依旧是那副害怕的模样,邵瑜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将你拐走。” 小五点点头,满是依赖的看着邵瑜,说道:“我相信爹爹。” 邵瑜起身打算回转,但小五却拉了拉他的衣袖。 “我……我害怕。”小五小声说道。 邵瑜笑了,说道:“那你先睡觉,等你睡着我再回去。” 小五点点头。 哪怕是和姐妹们睡在一起,小五此时也觉得不太安稳,唯有感受到邵瑜的气息就在身边,她才觉得心口的大石终于落下。 孩子睡着总是很快,邵瑜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衣袖,从女儿的手中扯出来,他刚想回身,便隐约听见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邵瑜脚步轻移,没过多久就到了自家的院墙外,黑夜里他见到一个人影,站在墙角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邵瑜走过去,拍了拍这人的肩膀。 对方手里什么东西立马掉落在地,张开嘴就想要尖叫,但邵瑜捂住了他的嘴巴。 “我的小孩在睡觉,不要吵醒他们。”邵瑜轻声说道。 紧接着,邵瑜将人从阴影里拖了出来,借着并不明亮的月色,邵瑜看见了眼前这人的脸庞。 那是一张鼻青脸肿的面孔。 顾三。 邵瑜往阴影处看,只见那里不知何时摆着一堆柴。 而先前顾三因为惊吓而掉落的东西,赫然是一块火石。 “想要放火?”邵瑜问道。 白天刚被邵瑜收拾了一顿,顾三倒是很明白邵瑜的武力值,他此时慌忙后退,但却被邵瑜死死抓住。 邵瑜直接一只手提着他的衣领,直直的将他拉到村子另一头。 “你想干什么?你敢惹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顾三不断的放着狠话。 但邵瑜对他这些威胁之语,全都置之不理,一路将他拉进了他自己的屋子里,又从顾三家的柴房里,扒拉出一堆柴火来。 “点火!”邵瑜沉声说道。 “你疯了吗?你想烧我的家?”顾三骂道。 邵瑜也不跟他多讲道理,直接抓了他手里的火石点火。 柴火很快便燃烧起来,顾三想要扑灭,但却被邵瑜抓着,他压根不能有半点动作。 他想要大喊,但邵瑜却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巴。 已经许久没下雨了,故而处处都显得十分干燥,柴火很快就点着了房子。 顾三此时被捂着嘴,满脸都是焦急。 “很喜欢玩火?为什么不烧你自己的家人?”邵瑜问道。 顾三眼泪都流出来了,眼神中满是哀求。 邵瑜放开捂住他嘴巴的手。 一被松开,顾三立马大声喊了起来,不多时,屋里睡觉的人就被吵醒了,立时披着衣服跑了出来。 火势刚起,被及时唤醒,到没有什么人员伤亡。 “三儿,你干什么,没事要烧什么房子?”顾老头质问顾三。 顾三刚想解释,但他转身一看,邵瑜早就不在他身边,而他此时手里拿着火石,看起来像极了一个行凶之人。 “你说话呀!”顾老头气得直跺脚。 “不是我……”顾三一想到自己的家人,差点就葬身火海,此时忍不住有些腿软。 邵瑜没有管顾家的烂摊子,回到自家后,倒是越发坚定了要搬家的想法。 村子里生活成本虽然低,但这个地方完全是靠人多说了算,官府在这里都不好使,且今晚这样的事,邵瑜能防得了一次,却未必能一直防着。 孩子们丝毫不知道夜里的凶险,隔日早晨起床后,见到院子外墙根处防着一堆柴火,甚至还有些惊喜。 “谁砍的柴居然落这里了,倒是省得我们去山上砍。”老大开心的说道。 老四看了那柴火一眼,又看向邵瑜。 而其他人却没有半点怀疑,此时高高兴兴的帮忙将这堆柴火搬进自家厨房。 邵瑜说道:“昨夜顾三想来纵火。” 老四听了,面上神色一变,但很快,他又说道:“人被你赶走。” 邵瑜点点头。 老四看向其他没有半点察觉的兄弟姊妹。 邵瑜说道:“这个家需要有人护着。” 老四转头,双眼无神的看着邵瑜。 邵瑜说道:“我终究有老去的那一天,若是家里能出一个当官的,那他们即便再不聪明,也能性命无忧。” 老四说道:“你就比我大十一岁。” 邵瑜虽然给七个孩子当爹,但他这具身体如今也不过二十岁。 邵瑜摸了摸鼻子,说道:“可我觉得自己已经不年轻了。” 老四看着他,说道:“你认识那么多字,其实不太正常。” 老四试图从邵瑜脸上看到些许破绽,但邵瑜却依旧是那副样子,没有半点慌张。 他继续说道:“你懂功夫不稀奇,但会做菜,能认字,还会采药、做生意,这很不正常。” “你想知道原因吗?”邵瑜问道。 老四摇了摇头,说道:“你又不会害我们。” 邵瑜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既然我不会害你们,那你为什么不愿意?” 老四说道:“懒。” 邵瑜说道:“偷懒不会让你的人生变得更容易,而可能会更加艰难。” 老四说道:“我知道。” 邵瑜闻言挑了挑眉。 老四似是解释一般,说道:“我对这些蠢货的感情,还不足以逼着我做出那么大的牺牲。” “你不在乎其他人,小七呢?”邵瑜问道。 “她只要求我活着就行了。”老四又似是自我安慰一般,说道:“她一个女孩,嫁个好人家就行了。” “什么样才是好人家?”邵瑜问道。 “夫婿疼爱,公婆良善。” “若是夫婿和公婆都是装出来的好呢?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邵瑜说道。 老四闻言一顿。 “若是小七生不出儿子,天天被公婆磋磨呢?”邵瑜问道。 老四又卡了壳。 “若是夫婿婚后动辄打骂?遇到难缠的小姑子和妯娌,全家一起磋磨她呢?” 老四终于开口了,问道:“你为什么不能盼着她一点好?” 邵瑜说道:“你得承认,这些事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对吗?” 老四点头,但他又说道:“她只让我活着。” “小六说要娶她,你都不乐意,现在她要过那样的苦日子,你居然也能看得下去?”邵瑜问道。 老四有些恼怒,说道:“你不要说得好像她一定会过的很辛苦一般。” 邵瑜说道:“女子不易,这些都是可能发生的,对吗?” 这一点老四无法否认。 邵瑜说道:“若是能有一个强大的娘家,那出嫁女也能得到一些保障,你觉得对吗?” 老四依旧点头,但却说道:“我希望她过得好,但不等于我要为她牺牲到这样的程度。” 邵瑜说道:“你将这个看做是一种牺牲?” “我怕麻烦,我只想一日三餐,安度四季。” 邵瑜闻言叹息一声,说道:“你要过这样的日子,那要依靠什么?” 老四眼神中带着不解。 邵瑜说道:“你现在能过这样的日子,是因为有我,所以这个家才没有散掉。” “若是有一天,我管不住了,你觉得按照老三的性子,她会怎么做?”邵瑜问道。 老三如果有基础,定然会选择自己另起炉灶,毕竟另外雇佣一批人,完全不需要像如今家里这样付这么高的工钱。 而邵瑜管不了的时候,这个家差不多就散掉了,老四也就没了生活来源。 邵瑜说道:“越是怕麻烦,才越是应该直面麻烦,想要彻底偷懒,从来不是不作为,而是相尽办法少作为。” “偷懒不就应该什么都不做吗?”老四反问。 邵瑜摇头,说道:“偷懒是事情照做,但是付出的精力却很少。” 见老四还是不太理解,邵瑜说道:“比如耕地,最开始是人力翻地,然后慢慢发明了犁耙,后来又加入了耕牛,翻地的速度变快,又节省了大量人工。” “若是继续延伸呢,或许有一日,连牛都用不上,换更好的工具,速度更快,需要的人手也更少。” 老四无法想象这样的情形,说道:“用牛耕地,已经是最快最好的了。” “若是人类的想法止步于此,那为什么能从刀耕火种的上古时期,发展到现在呢?你难道觉得日日钻木取火的日子,比现在更好吗?”邵瑜反问。 老四还是没有应承下来,但他此时离答应,似乎也只差临门一脚了。 邵瑜说道:“以你的聪明,很多事情都能很快想明白,若是你变得勤奋努力,那么我毫不怀疑,你将会获得异常精彩的人生,但你若是无心,我也毫不怀疑,你会自甘堕落直到因为懒惰而饿死。” 老四倒是认可邵瑜这样的判断。 邵瑜说道:“你父母本可以活下来,却将生的机会让给了你,是因为觉得你活着,会更有意义,不要浪费了这份意义。” 老四沉默许久,方才说道:“你想让我读书,让我科举,就是期盼着我代替你,来照顾他们吗?” 邵瑜说道:“你以为我要让你照顾他们的生老病死?” “难道不是这样吗?都说一家出了一个举人,就可以庇护一整个家族。”老四说道。 邵瑜说道:“我希望你对他们的照顾,是在他们面对不公的时候,让他们明白自己还有后背,还有伸冤的门路,而不是要你管着他们大大小小所有的事情。” “我希望你读书科举,是因为觉得你的聪明,不该在耗费在过去的阴影里,无论是我,还是你的父母,都希望你能拥有自己的人生。” 老四听了这话,神情一时有些恍惚,说道:“自己的人生?这世道就是这般,怎么不是活呢。” 邵瑜摇头:“你该去认识更多的人,见识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困在这个小地方,每日看熟悉的风景,见面熟的人,你既然有这样的脑子,就该去做点什么,去改变这个世道。” 老四闻言低下头。 邵瑜不再劝说,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也能读书,能科举,为何一定要劝我?”老四问道。 “因为我觉得你可以。”邵瑜说道。 “那你自己呢?你难道不希望改变这个世道吗?”老四似是怎么都无法转移注意力,此时他盯着邵瑜,一定要对方给个答案。 “我自是希望改变这一切,我也会努力改变这一切。”邵瑜说道。 老四得到邵瑜的回答之后,说道:“好。” 昨夜邵瑜才收拾了顾三,今日他多半不敢再来惹麻烦,邵瑜跟孩子们叮嘱几句后,便去县里找住处。 他一番打听之后,用一个相对低廉的价格租了一个前面是店铺,后头是住处的宅院,和房主签订完契约之后,邵瑜又在县里转了一圈。 先前在荟云楼发生冲突的文弱书生,确实是来接管县令之人,原本的县令还想反抗,但这文弱书生身边的人不好惹,城外驻扎的军队更不好惹。 此地虽然只是一座县城,并不是州府之类,但因为地处位置关键,故而辰王要派遣自己信得过的人,方才放心。 而这新官上任,此时还在蛮横交接当中,县里虽然议论纷纷,但大多数人对于这位新县令都是一副观望状态,生怕对方又是和前任那般爱吸血。 邵家东西不多,搬家也不过花费了一日时间,他们没有田地,在村子里也只有一个房子,邵瑜也不打算带着孩子们回村,便将房子低价卖给了村里一户孩子多的人家。 新家依旧不大,除了铺面和厨房之外,只有三间房。 两间房用来住人,另外一间房空着,打算用来存放食物。 刚搬进家里,一切还没有开始规整,老三就凑到邵瑜身边,问道:“爹,重阳节过去了,咱们以后卖什么?” 重阳糕毕竟是时令食物,这生意做不长久。 邵瑜反问:“你想做什么?” “爹爹这么会做糕点,不如开一家糕点铺子?左右如今咱家的名声也打了出去。”老三说道。 从前卖出的每一份重阳糕的包装上,邵瑜都手写了“葫芦娃”三个字,也算是自家的招牌。 “你若是决定了,那就这么做。” 邵瑜这么一说,老三反倒有些慌张,低声问道:“我说了您就认了,您没有别的想法吗?” 邵瑜说道:“如今生意的事,你做主。” “要是亏了怎么办?”老三问道。 “这也简单,换个人做主便是。”邵瑜对这事显得十分无所谓。 但老三却越发悬心,越发想要将这事做好。 老三这一次没有贸然就开门做生意,而是花费了两天时间,在城中的糕点铺子里全都转了一圈。 “城里的糕点铺子只有两家,但都是开了很多年的老字号,两家的糕点也全都差不多。”老三说道。 邵瑜问道:“你有别的想法?” 老三点头,说道:“城里买糕点吃的人就那么多,要从两个老字号手里抢客人,那自然要拿出和他们不一样的糕点。” 邵瑜听了点点头。 老三受到了鼓励,继续说道:“虽然要跟他们不一样,但食材上面,却可能还是那几样,如何才能出新意,爹您有想法吗?” 邵瑜说道:“同样的食材,做出不一样的糕点,这个有些难度,不过出新意,也不一定非要在这个上面做文章。” “既然是出新意,那怎么能不改变食材?”老三不理解。 邵瑜说道:“同样的食材,做出同一种糕点,但也可以玩不同的花样。” 老三闻言眉头皱起,她忽然响起邵瑜给他们做过的兔子形状的糕点,问道:“难道是外行吗?” 邵瑜轻轻点头,说道:“很少有人能拒绝好吃又漂亮的食物。” 老三听了松了口气,又说道:“那两家铺子都不太注重摆盘,我们可以在这上面下功夫。” 在做生意的事情上,老三似乎永远都能举一反三。 很快,老三就开始准备起来,前面的铺面以前是卖小食的,如今要改成卖糕点,还要进行一些改变。 老三原本还想要随便装修一下,但邵瑜告诉她铺子里的模样,就和摆盘一样,装的漂亮了,客人才更愿意买单。 如今家里没有太多闲钱,因而这装修的事情,便尽量只能自己来,很多装饰物,都是一家人手工做出来的,但因为用心,看起来不仅不简陋,反而浑然天成。 “这里应该挂上一幅画,若是能画彩色仕女图,那便再好不过了。”小六指着墙上空白的地方说道。 邵瑜说道:“卖糕点的地方,为什么要挂仕女图?” 小七说道:“六哥最好色了,看到美女就走不动路了。” 小六听到这话,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反而说道:“见到美女,多看两眼,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就跟你看到漂亮东西一样,不也是走不动路?” 小七朝着他做了个鬼脸。 “美人看两眼确实不算什么,但若是看得人烦了,那就是有失风度了。”邵瑜说道。 小六立马解释道:“我看的美人姐姐从不恼我。” “她们是风尘女子,怎么会恼别人的眼光呢。”老大直接戳破小六。 小六立马说道:“她们虽然是风尘女子,但也全都是可怜人,你不要因此看轻她们。” 老大立马扯着邵瑜,说道:“爹,你看他,还在为风尘女子说话,等他长大了,一定是个流连花丛的色鬼!” 小六说道:“你自己长得不好看,就嫉妒别人生得美。” 老大听到这话,作势要打人,邵瑜赶忙将人拦住。 “兄弟姐妹拌嘴可以,动手不行。”邵瑜说道。 “爹,你帮我训他!”老大撒娇。 邵瑜摇头,说道:“你们俩拌嘴的事,我不管。” 被禁止动手后,两人便只能吵架,吵架升级,兄弟姐妹们开始站队,显得越发混乱。 而邵瑜,则是拿出买好的颜料,此时在纸上开始画了起来,他专注眼前的画,身边的吵闹声,不知从何时开始慢慢降低。 不多时,一盒看起来颜色诱人的糕点便跃然纸上,看起来就如同真的一般,甚至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抓。 “爹,你有这样的画工,去给春风楼的姐姐们画像,不知能挣多少银子。”小六感慨道。 第162章 一根藤上七个娃(十三) 邵瑜拿着画笔的手停顿了一瞬间,但很快便又继续画了起来。 他似是无意一般,问道:“你经常去春风楼吗?似乎对那里十分了解。” 小六丝毫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而是说道:“春风楼的姐姐们温柔善良,对我很是友善。” “听起来挺好。”邵瑜说道。 小六听到这话,脸上也有些开心,说道:“春风楼的姐姐们,全然不似外人谣传的那般,她们其实都是好姑娘。” “一群娼妓,也就你觉得她们千般万般好。”老大满脸不屑的说道。 小六道:“家里的姐姐还会欺负人,那里的姐姐,可从来不欺负人。” 眼见着两人又要吵起来了,其他人赶忙拉住。 邵瑜说道:“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想法,既很难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也很难被别人的想法裹挟,这其实没什么好吵的。” 老大和小六彼此对视一眼,互相都满是不服气。 邵瑜继续问道:“你闲着无事,为什么会去春风楼?” 小六脸上有一瞬间的心虚,但他还是很快说道:“我去那里玩。” “玩什么?”邵瑜问道。 “他能做什么正经事,无非是看见美女就走不动路了,专门往人多的地方钻,不安好心的小色鬼。”老大讥讽道。 邵瑜转头望着小六,似是也在等他的回道。 若是老大没有开口,小六可能还会随意糊弄过去,但此时老大这番讥讽,小六反倒越发想要给出一个正经的回答来,好挫一挫老大的锐气。 “我是去看美人不假,但我其实是……”小六的眼神落在邵瑜的画上,忽然有了答案,说道:“我想画画,所以才会去看她们!” “想画画看什么不行?城外就有运河,河上风光还不够你看吗?非要跑到春风楼去?”老大毫不留情的揭穿他。 小六强行辩解道:“风光是风光,美人是美人,我为什么一定要画风光,而不能画美人呢?你难道不知道,有的画师,就只画一种类型吗?” 老大一时倒是辩驳不能,只是依旧一口咬死了小六是个小色鬼。 邵瑜也知道两个孩子之间,压根就没有深仇大恨,只是一时意气上头,所以才会争执不休。 至于谁对谁错,这是压根就理不清楚的,邵瑜便懒得去理,但如今小六既然话说到这里了,邵瑜便选择顺势而为。 “你既然喜欢画画,那你来画一幅。”邵瑜将笔递给他,又另外抽出画纸来。 如此这般,小六倒是卡了壳。 “爹,我、我、我又没学过画画,您别一上来就给我这么好的纸笔……”小六平常喜欢用棍子在地上画美人图,此时纸笔真的放在眼前,他心中倒是生出一抹近乡情更怯之意。 “他就是嘴巴上说说而已,哪里能画出什么来。”老大嘲笑道。 嘲笑果然是最强的动力,原本还不敢接过画笔的小六,此时一把将画笔抢了过去,开始在纸上画了起来。 其他人见到他这个架势,一时竟也被惊住了,所有人全都忍不住凝神静气,想要看看他到底能画出什么大作来。 只是随着他一个人头画完,老大便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 “哈哈哈,这就是春风楼里的美人姐姐吗?这模样不像美人,倒像是钟馗,放在家里挂起来,一定能辟邪!”老大说道。 看着老大此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小六心下气急,指着画纸上那黑乎乎一团的人头,说道:“这画的不是春风楼的美人姐姐,是你这个蠢货!” 老大小声一顿,紧接着拳头又挥舞了起来。 邵瑜眼神看了她一眼,老大立马又将拳头收了起来。 邵瑜说道:“不要用脏话骂自家人,也不要对自家人动手。” 邵瑜不拦着拌嘴,但却不希望两人出口成脏。 邵瑜又看了一眼画纸上黑乎乎的人头,朝着小儿子说道:“这是你第一幅纸上的画,你好生收着。” 小六看着那张画,眼神有些复杂,但也还是待墨迹干了之后,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邵瑜又画了几张糕点图,便住了手。 “爹,这些画要找人装裱吗?”老三问道。 邵瑜摇头,说道:“正经装裱,反而不能凸显出来,回头我自己做个架子,贴在上面便是。” 邵瑜画的糕点,充满童趣,若是用正经装画的方式去装裱,反倒会显得过于严肃,无法凸显出其中的趣味来。 “你回头去买一些空白的扇面。”邵瑜说道。 “买这个作甚,爹要在上面画画吗?”老三诧异问道。 邵瑜点点头。 老三神情却有些犹豫。 邵瑜说道:“你有话直说。” 老三问道:“这扇面画出来,是您自己用,还是要放在店里卖出去?” 邵瑜摇头,说道:“不卖,放在店里送给客人。” 老三原本算得很明白,放在店里售卖那买扇面的钱就该走公账,而若是邵瑜自用,那这笔钱自然应该走邵瑜的私账。 但如今邵瑜这样一说,老三却觉得十分纠结,一方面她希望铺子里生意会更好,但另一方面,她又不舍得出这个血。 邵瑜知道她这是老毛病又犯了,只能说道:“放心,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些钱花出去了,最后都会用别的方式收回来。” 老三对邵瑜倒是颇为信服,只能一咬牙,便应下了这事。 铺子里装修逐渐完善之后,倒是渐渐显出美感来,等到全部完工的时候,便是要开张的日子。 铺子还未开起来,但隔壁的邻居就已经上门了。 邻居家来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接待她的人是老三。 老太太见邵瑜不出面,而是让个小姑娘来招待自己,瞬间脸色就不太好看了,说道:“我要做的是大生意,要见你家大人。” 老三看向屋里正带着其他人做糕点的邵瑜,这老太太名声在外,老三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邵瑜停了手,走了出来。 老太太夫家姓郑,人称郑老太,她此时闻着屋子里传来的糕点香味,喉头一动,说道:“我家后天要办喜事,打算定十盒糕点,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便想着照顾一下你家的生意。” 铺子虽然还没有开张,但牌匾都做起来了,外面的人可能还不太清楚,但街坊邻居却知道这是要做什么买卖。 郑老太家里开了一家布庄,家底殷实,此时上门,面对这邵家这一群人,倒是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邵瑜看了老三一眼,说道:“这是好事情。” 郑老太听了越发趾高气昂起来,说道:“既然知道是好事,就手脚麻利一点,赶紧拿出糕点给我尝一尝,虽然说了要照顾你家,但若是味道不好,我还是不买账的。” 老三看了邵瑜一眼,见邵瑜没有任何疑议之后,这才强忍着滴血的心,跑到屋里拿出三块糕点来。 郑老太接过糕点,一口接一口吃掉之后,才说道:“才这么点,我还没尝出味道呢。” 老三闻言皱眉,满脸犹豫,但为了这笔大订单,他还是又进去拿了三块糕点出来。 眼看着郑老太又吃了三块之后,嘴里却依然说着没尝好,老三却没有继续动了。 “还愣着干什么?再给我拿点,我还没吃出味道呢。”郑老太这般催促。 老三看向邵瑜,她此时还怀着对这笔生意的期望,因而即便心里不高兴,也不敢给郑老太一点难看。 邵瑜知道自己要出来当恶人了,便说道:“老年人吃东西不容易消化,再吃我怕你撑着了。” 郑老太听到这话,立马说道:“你这后生,小气就小气,还非要故意装作一副照顾老人家的样子。” 邵瑜说道:“你这老太,想蹭吃就直说,何必又要装作一副要买的样子呢。” 郑老太被邵瑜这一说,也丝毫不觉得害臊,反而说道:“你们这样做生意,怕是也做不出什么名堂。” 老三最怕自己不能发财,听到这话,立马急了,说道:“老太太你到底买不买,不买也别胡乱咒人。” 郑老太说道:“小丫头片子,说两句都不行,算了算了,我大人有大量,懒得跟你计较,给我拿十盒那种白色的糕点。” 老三闻言立马多云转晴,说道:“十盒白糕,一共三百文钱。” 老太太听到这话,立马眼睛瞪大了,说道:“一盒糕点三十文钱,你们怎么不去抢?” 老三立马解释道:“我们的白糕,用的都是最好的配料,这个价格真的不贵。” “这还不贵,这都已经赶上薛记了!人家是多少年的老字号,你家算什么?”郑老太说道。 薛记是县里名声最响的糕点铺子,名声最响,价格自然也是最贵。 “我家的糕点,哪里比薛记差了?”老三反驳。 郑老太说道:“都一样贵,我还不如去买薛记,至少人家名声响亮,不行,都是街坊邻居,你给我打个对折,十盒糕点一百文。” 老三精于计算,听到这个数字,立马皱起眉头来,说道:“您这样压价,我卖不了。” “小丫头片子,你话怎么这么多,你爹还没说话呢,你做什么主。”郑老太目光看向一旁的邵瑜。 她本以为邵瑜会好说话一点,但邵瑜却直接说道:“既然人家不想做这门生意,那就送客吧。” 却是直接要将人赶出去,郑老太听了更生气了,指责邵瑜不讲邻里友爱。 但邵瑜哪里耐烦理她,直接回了屋子里,继续带着孩子们做糕点。 郑老太虽然一心想要压价,但也能尝出味道的好坏,此时差点被赶出来,她便拉着老三说好话。 老三比较贪心,她其实也很想做成这门生意,最后两人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二百五十文成交。 郑老太本来还想赊账,但老三态度却格外强硬,无奈之下,郑老太只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老三哼着小调回屋的时候,得意洋洋的跟邵瑜说起这门生意。 邵瑜此时倒是将心里的诧异说了出来:“家里办喜事,才准备十盒糕点。” 老三立马凑过来,贼兮兮的说道:“爹,我都打听清楚了。” 邵瑜好奇的看着她。 老三继续道:“这老太太是要给她小儿子娶媳妇冲喜呢,本来婚期是定在明年,但她小儿子前段时间身体急转直下,不得已找了个最近的吉利日子。” “这老太太虽然有钱,但她是这条街上是出了名的铁公鸡,真不过听说这次婚事提前,她被新娘家敲了一笔,不少街坊都说她这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不过这样一来,她更不舍得为了婚事多花钱,街上好多人家被她赊了账,他们都在背后骂她,说儿子结婚都扣扣搜搜,买东西不结账,也不怕损了福气。” 听老三这样说,其他孩子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就连不对付的老大和小六,此时也都凑在一起八卦邻居家的事。 小七忽然说道:“这事听着怎么这么耳熟,这家人姓郑吗?” 老三点点头,瞬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姓郑,那这是姗姗姐的夫家。”小七说道,脸上顿时满是担忧之色。 老三也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巧,她的老邻居要嫁进新邻居家。 “不知道郑家的小儿子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小七说道。 老三立马道:“郑老太还想着贪吃呢,也不像是为儿子担忧的样子,多半没什么大事。” 几个孩子议论一番后,到底是将这件事放下,毕竟这是旁人的事情,他们最在意的,还是眼前即将开张的铺子。 隔日,新铺子开张,依旧还是搞了免费试吃。 物资匮乏的时代,多吃一口便是血赚,因而铺子前面立马排起一条长队来。 这样长长的队伍,就是最好的流量推广,路人哪怕不需要买糕点,看到这样的队伍,难免也会心中好奇。 被吸引进店的人多了,愿意花钱买的顾客自然也少不了。 而原本被老三认为是胡乱花钱的扇子,此时却成了店里回馈大客户的礼物。 一次性购买二十盒糕点,就会被赠送一副扇子。 若是单纯的扇子,倒是不甚稀奇,只是扇面上画着的是各式模样可爱的糕点,显得妙趣横生。 本就有不少人注意到了店里挂着的那些栩栩如生的糕点画,甚至还有人因为喜爱想要出钱买下,但却只得到店里不卖的结果。 懂行的人能看出画的好,而不懂行的人也能因为画而激发食欲,虽然买不下画作,但店里却给了扇子这个选择,倒是真有不差钱的人,为了一把折扇而直接买了二十盒糕点。 刚开门便是宾客盈门,原本准备的糕点存货,在一天里便全部售卖一空,邵瑜只准备了十把扇子,还有不少人买了足够多的糕点,却没能拿到扇子的,全都一一进行登记,约定在三日内送上门。 结束了一天的忙碌,等到店铺关门的时候,老三凑过来,贼兮兮的说道:“爹,这扇子既然这么受欢迎,还有人愿意出一两银子来买,您不如也画了卖?” 相比较买扇面的那点钱,老三只觉得这扇子拿出去卖简直是一本万利。 邵瑜摇头,说道:“既然说好了做糕点生意,那就好好做,不要胡思乱想。” 见邵瑜不愿意,老三也只能作罢。 “今天卖了这么多货,明天我们要多备一些,早晨也要起早一些。”老三已经开始加大马力。 邵瑜摇头,说道:“今天刚开业,又搞了这么多噱头,生意好不稀奇,明天会怎么样还未可知,便按照之前约定好的那般,正常备货即可。” 老三还想再说什么,老大直接说道:“明日早起我还要练功,可没时间一直给你做糕点。” 其他孩子也这般道。 一向不说话的老四,此时都开口道:“老是做糕点,难道不学习了吗?” 今天因为刚开业,店里人多,下午孩子们也静不下心来学习,所以昨天都没有学习,而是一整天全都耗在店里。 “明天恢复学习,按照之前商量好的轮班。”邵瑜说道。 老三此时生意刚起步,哪里舍得每天抽半天来认字,顿时满心不愿意。 可即便她不愿意,但这也是早就说好了的事情,她知道和邵瑜反悔无用,便忍不住问道:“爹,我到底要认字认多久?难不成以后我嫁人了,还要每天回娘家认字?” 邵瑜说道:“该停下来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老三不情不愿的回了屋子里,其他孩子也纷纷跑进去洗漱,只有小六落后众人,显然是有话想跟邵瑜说。 “爹,您画的扇面都能卖一两银子了,一笔画出来都是钱,您太厉害了。”小六双眼晶亮的看着邵瑜,似是十分崇拜养父。 邵瑜叹息一声,说道:“不会拍马屁,就别硬拍。” 小六尴尬一笑。 “你想问我能不能画美人?”邵瑜问道。 小六用力点头,说道:“美人虽美,但花期却短,若是能将其姿容绘于笔下,那便能一直流传下去。” 邵瑜本以为这孩子是天生的色胚,此时看他如此感慨的模样,倒又觉得不像是多么好色,反而有点像是在欣赏美丽。 “世间万物美丽无数,何必非要执着于容颜之美。”邵瑜说道。 小六知道邵瑜说的是正理,但他的想法却差不多已经定型,倒是没有那么容易纠正过来。 “爹,您能不能给雅姐姐画一幅画像?”小六问道。 邵瑜摇头。 “您难道也跟大姐一样,瞧不起烟花之地的女子吗?”小六问道。 “我不想画人物。”邵瑜说道。 小六顿时满脸失望。 邵瑜说道:“你希望看到美人图,你大可以自己去画。” 小六想到自己之前画出来的那张黑乎乎的人头画像,立马摇头,说道:“我不行。” “你没有经过任何练习,就已经能够画出轮廓来,我觉得你已经很厉害了。” 听着邵瑜这话,小六眼睛一亮,问道:“爹,您真的这么想吗?” 邵瑜点头,说道:“画师的画,其也都是内心映照,你喜欢什么,就能画出什么来,你如今欠缺的,只是一点点技巧。” 小六说道:“您可以教我吗?” “我自然可以教你,只不过我也有问题想要问你。”邵瑜说道。 小六立马挺起胸膛来,说道:“您问吧,我知道规矩,收徒之前都要考教一番。” 小六之所以会这么说,还是因为邵瑜说的那些武侠故事里,高人收徒弟总是要设置考验。 邵瑜也没有反驳,而是问道:“你喜欢这位雅姐姐,是因为喜欢她美丽的容颜吗?” 小六皱眉思考一番后,说道:“雅姐姐确实生得漂亮,但我更喜欢她的温柔善良。” “那如果一个不漂亮的女人,也是温柔善良的,你会喜欢吗?”邵瑜问道。 小六想了想,很诚实的摇了摇头。 邵瑜又问道:“那你有没有想将她带回家,不让她见旁人的想法?” 小六这一次不仅摇头,甚至还用一种十分诧异的眼神看着邵瑜,问道:“爹,您说话怎么这么奇怪?雅姐姐她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干什么要跟我回家?” 邵瑜看着小孩如今尚未长成的身量,听着他这话,便知道他如今还没有开窍,还是处于单纯欣赏美人的境界,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隔日一早,一大家子吃完早饭后,便开始制作糕点。 等到听到隔壁的鞭炮声时,第一批糕点已经做好了,铺子也可以开门了。 铺子一打开,便看见外面迎亲的喜队从门前经过,朝着城外走去。 上午也没什么生意,大多数人都跑出来看迎亲的热闹,邵家人也不例外。 “希望姗姗姐的夫君,能被她冲喜冲痊愈。”小五小声为顾姗姗祈祷。 老三说道:“郑老太看起来有些刻薄,要是没将人冲好,只怕姗姗姐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小六听到这话,顿时满脸怜惜。 小七说道:“不会的,姗姗姐那么好看,她的运气不会这么差。” 但即便她们这样为顾珊珊祈祷,可一切还是朝着最坏的方向走。 一个时辰后,迎亲的喜队将新娘接进来,郑家小儿子已经病得起不来床,实在不能站起身来拜堂,只能让新郎的堂弟抱着一只大公鸡代替他与新娘拜堂成亲。 三拜礼成,立时有个年轻妇人从屋子里跌跌撞撞跑了出来,朝着尚且一脸喜色的郑老太喊道:“娘,小弟……小弟他没气了!” 第163章 一根藤上七个娃(十四) 原本还热热闹闹的喜堂里,顿时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 郑老太听到这话,眼神还有一瞬间的茫然,但片刻后,立马就骂道:“胡说八道什么,你小弟好着呢,他今天还要娶媳妇呢!” 年轻妇人看着母亲如此,眼泪却哭得越发汹涌了,说道:“母亲,小弟他……他走了……” 郑家本在好好的办着喜事,忽然喜事变成丧事,宾客们也顿时议论纷纷。 郑老太身旁的老头子,再听一遍后,站起身来,说道:“我儿好着呢。” 年轻妇人甚至不忍心再说一遍。 老头说道:“我要去看看幺儿。” 他走了两步,还没能离开喜堂,忽然身子一歪。 万幸旁边人多,将老头子给扶住了,见这老头双眼紧闭的模样,立马有人喊大夫。 人群中一个大夫赶忙走了过来,只是还没来得及实施任何抢救,大夫便说道:“他也没气了。” 老头子本来年纪就大,身体也不好,此时骤然听到噩耗,一口气没上来,竟然直接就去了。 郑老太先没了万般疼爱的小儿子,如今又没了丈夫,顿时身子一歪。 “快看看老太太!”立马有人这般喊道,催促着大夫看看郑老太。 郑老太身体一向健朗,因而只是软了片刻,她便幽幽醒来。 醒来后甚至来不及去看一眼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便伸出手指,指着盖着红盖头的顾姗姗骂道:“丧门星!” 顾家送嫁的人,此时也不敢回嘴,立马便跑到郑老太跟前劝了起来。 郑老太说道:“滚滚滚,带着你们顾家的丧门星赶紧滚!” 顾家却不敢就这样将女儿带回家,一来人以出嫁,二来如果女儿归家,那吃进肚子里的聘礼,定然是要吐出来的,这绝不是顾家人想看到的。 顾家只能以已经拜过堂为理由,死活不肯让郑老太将人退回来。 “姗姗姐太惨了。”小五眼泪都哭了出来,她既觉得郑家死了两个人可怜,也觉得顾姗姗刚成亲就遇到这么多破事太辛苦。 场上郑老太还在和顾家人撕扯,顾姗姗穿着一身嫁衣,孤零零站在一旁,虽看不清楚她的神情,但却让人觉得格外可怜。 “爹,能不能帮帮姗姗姐。”小七小声问道。 小七也知道自己的请求并不妥当,但她和顾姗姗关系好,实在不忍心看着对方此时的模样。 邵瑜安抚的看了小女儿一眼,紧接着朝着混乱中心挤了过去。 “郑老太太,如今与其纠结旁的,不如先处理后事。”邵瑜扬声说道。 顾家人此时也像是被点醒了一般,说道:“亲家,遇见这样的事我们也很难过,但节哀顺变,需要有什么帮忙的,只管开口便是。” 郑老太立马骂道:“谁要你们帮忙,我还嫌不够晦气吗?” 顾家人立时不说话。 郑家一个后生凑到郑老太身边,低声说道:“娘,新娘子您要怎么处理,其实都不着急,如今最要紧的是爹和幺弟的丧事,再有这么多宾客在这里,不能让他们一直在这里看笑话。” 郑老太听着大儿子的话,立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说道:“宾客你想办法散了,这婚事必须要退了,聘礼也一定要拿回来。” “您确定了,不需要幺弟娶个媳妇守着?”大儿子问道。 郑老太思路清晰,说道:“这丧门星刚进门就克死人,真要留着她,我都要被她克死,拿了聘礼回来,再去给你幺弟结一门好的冥婚,我也算是对得住他了。” 大儿子得到母亲这话,便朝着喜堂里的宾客们拱手:“诸位,今日家中有急事,怕是无法招待,怠慢之处,还请诸位海涵。” 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宾客们倒也识趣,陆陆续续退了出去。 邵瑜带着孩子们刚打算离开,却被郑老太叫住了。 “婚事没成,在你家买的糕点还没拆开,我要退了。”郑老太理直气壮的说道。 她脸上此时还挂着眼泪,但却丝毫不耽误她要回自己花出去的钱。 为了办喜事,这一条街上的商户家她都买了东西,但只有邵瑜家付了钱,因而郑老太此时急着将钱要回来。 邵瑜听了这话,看向一旁的老三。 老三说道:“卖出去的东西,又没有出问题,你凭什么退。” 郑老太虽然难过伤心,但却丝毫不影响她撒泼打滚,至今坐了下来,拍着自己的大腿道:“我的命怎么这么苦,花那么多钱娶了个丧门星的媳妇,死了儿子又没了丈夫,还要被你们这样欺负,老天爷怎么就不长眼呢!” 老三听到这话,虽然很想骂人,但因为对方此时真的太可怜了,她也不敢有任何刺激的举动。 邵瑜此时才有功夫细细端详郑老太的面容,细看之下,他心中倒是一惊,说道:“你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你还会更苦。” 郑家人听到这话,全都对着邵瑜怒目而视。 邵瑜却像没看到一样,说道:“你平日里不知道积德行善,坏事没有应在你身上,全都应在了你身边人身上,你骂新娘子是丧门星,其实你倒是更像丧门星。” 郑老太骂道:“你跟这个小娼妇是什么关系,居然这样为她说话!” 邵瑜没有与她争辩这个,只说道:“你生了二子三女,但却没有人能给你养老送终。” 这话中之意,便是在说郑老太白发人送黑发人,别说子女了,便是孙子孙女可能都会一一没了。 郑老太急了,冲上来想要撕扯邵瑜,说道:“让你胡说,我扯烂你的嘴。” 邵瑜说道:“你如今娘家还有人吗?我是不是胡说,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呀。” 郑家其他人听到这话,第一时间后退半步远离郑老太。 倒不是邵瑜信口胡诌,而是郑老太的娘家,如今确实一个人也没有了。 郑家大儿子还记得小时候还去过外祖家,但等到他娶妻的时候,外祖家一个人都没有了。 外祖家原本人不少,但这二十几年来,却陆陆续续因为各种奇怪的原因全都死绝了。 甚至这种趋势,也在郑家蔓延,郑老太二子三女,全都养到了成年,但如今还活着的,只有大儿子和大女儿。 郑老太太看着儿子女儿疏离的神情,立马骂道:“你们是被猪油蒙了心吗?因为外人一两句话,就开始怀疑起老娘来?” 儿子女儿没说话,但大儿媳此时却已经护着自己的女儿往后退,朝着丈夫说道:“我早就说了要分家,要是早点分家,我不至于失去两个儿子。” 大儿子听到这话,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大儿媳这两年流过两个成形的男胎,如今养住的只有一个女儿。 “胡说八道,老大,你这个媳妇也是个丧门星,孙子都保不住,要她有什么用,回头我就休了她给你重娶!”郑老太说道,她此时心里也有些慌了,害怕自己会失去儿女的孝敬。 郑家大儿子此时深吸一口气,说道:“娘,先办丧事,几盒糕点的钱,就算了吧。” 郑老太满心不甘,但此时她忽然有些害怕大儿子。 邵瑜却看了老三一眼,低声说道:“不该挣的钱,拿着也烫手。” 老三原本满心不愿意,但事情都闹到了这个地步,她只能不情不愿的拿出钱来。 这本是郑老太希望看到的,但此时她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 而顾家人看着郑家的情形,却像是得到了一个好机会一般,立马一改之前的颓势,说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这老太太自己是丧门星,还想想拿这理由欺负我女儿!” 顾家压根就不在意这个女儿,此时明知道郑老太刻薄,甚至还会将家人克死,他们也没想到将女儿带回去,而是一心想要赖在郑家,防止被要聘礼。 郑老太眼睛瞪圆,骂道:“呸!你女儿才是丧门星,一天克死我家两个人!” 两边又要吵起来,只是这一次郑老太孤立无援,没有得到半点来自郑家其他人的支持,一时落了下风。 而一旁被两边当做皮球踢来踢去的顾姗姗,此时忽然掀开红盖头,一句话不说,便朝着院子的井中冲去。 其他人尚且怔愣着,但邵瑜已经意识到这傻姑娘要做什么,赶忙冲上前去,将打算投入井里的姑娘扯了回来。 顾姗姗被邵瑜大力扯了回来,因为惯性直接跌坐在邵瑜脚边。 少女出嫁之日,脸上施了粉黛之后,本应该明艳动人,此时却是惨白得像是鬼一般。 “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好好活着。”邵瑜轻声说道。 顾姗姗闻言抬起头来,看向邵瑜。 只是这一眼,邵瑜却怔住了,整个人就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他立马知道,这不仅仅是面容相同,而是眼前人便是他想的那个人。 他最初听到这名字,以为只是姓名相同,邵瑜此时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在听到同名之人时,为何没去确认一眼。 若是他确认过,就不会让她受这么多苦楚。 一想到自己转世的爱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般艰难度日,邵瑜的心就像被油煎过一般。 “姗姗?”邵瑜试探着喊道。 少女没有回应,只是眼神一转,依旧看着身旁的石井,她趁着邵瑜一晃神的功夫,头用力向着石井撞去。 显然投进不成,她便想撞石而死。 邵瑜再度将人拦住,虽然他可以避免,但行动间难免还是有所碰触。 郑老太立马大喊道:“大庭广众之下,跟个野男人拉拉扯扯,这就是你们顾家的好闺女!” 顾家人此时也满脸气急败坏,朝着顾姗姗道:“你这样丢我们的脸,还不如立马死了的好!” 顾姗姗倒是明白他们的想法,此时死了,是死在郑家,他们便有理由不退回聘礼。 邵瑜却害怕她再次犯傻,赶忙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会有解决办法,我会帮你。” 顾姗姗诧异的看了邵瑜一眼。 她也不傻,自然能察觉到邵瑜的态度转变,先前虽然出声帮忙,但明显还是能看出来他不想惹祸上身,但此时的态度却是恨不得将事情全都揽在自己身上。 “你这个臭小子,难怪一直骂我,原来是因为跟这小蹄子有一腿,今天这事,就算是闹到县衙去,我也跟你们没完!”郑老太恶狠狠的说道。 郑家人此时也有些犹豫起来,目光在邵瑜和顾姗姗之间游离。 邵瑜看向两家人,说道:“我之前说的话,依旧都是真的。” “你胡说,老娘才不是丧门星!”郑老太大声反驳,似是声音越大,就越能将这个名号扯掉一般。 邵瑜看了郑家大儿子一眼,说道:“你家想要回聘礼。” 他又看向顾家人,说道:“你家不想退聘礼。” 两边人一起点头,甚至心中都升起一抹期盼,觉得面前的僵局,可能会被邵瑜化解。 邵瑜说道:“他们家收的聘礼,我会帮忙退。” 郑老太也顾不上骂人,只拉扯着自家大儿子的衣袖,催促他赶紧答应下来。 邵瑜又看向顾家人,说道:“你家嫁女,与其嫁给一个死人,不如嫁给我。” 顾家最在意的是钱,此时听到这话,立马说道:“不行,嫁女便要收聘礼,你还要再给我一份聘礼。” 郑老太立马像是被提醒了一般,说道:“对,我们这边也要双倍!” 邵瑜无奈摊手,说道:“若你们这么想,那你们继续撕扯,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邵瑜说这话的时候,顾姗姗却没有一丝担心,她此时看着邵瑜的背影,甚至觉得有些熟悉,就好像自己曾经在梦境中见过一般。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此时就好似福如心至一般,明白了邵瑜此时的想法。 顾姗姗明白,其他人却不明白,两家人此时脸上都有一丝焦急。 邵瑜却很干脆,转身就打算离开。 只是还没等他走到院子门口,两家人便一起将他喊住。 两边都是恨不得敲骨吸髓的贪心鬼,为了钱可以放缓家里的丧事,为了钱可以不顾亲生女儿,此时邵瑜将底线摆出来,即便他们都是满心不甘,但也只能认下这件事。 等写字据的时候,老三一直坐立难安,生怕邵瑜朝她开口,但直到邵瑜的银子结清了,也没有朝她要钱。 等一家人离开郑家的院子后,顾家人立马跟了上来。 “女婿,女婿!”顾父此时笑容满面,看着邵瑜的模样分外亲热。 邵瑜停住脚步。 “女婿,既然结了亲,那就要热热闹闹办一场,我今日将人带回家,等订好了日子你再上门来接。”顾父说道。 邵瑜立马便明白了顾父此时的想法,多一次迎亲,自然要多花一次钱,顾家也能找个由头好要钱。 只是既然是成亲,若是没有这些流程,怕是会有损新娘的颜面,邵瑜也不知道顾姗姗是什么想法,便转头看了她一眼。 顾姗姗却没有看顾父一眼,十分干脆的说道:“我如今身上就穿着嫁衣,今晚我们就成亲。” 顾父听了这话,立马眼睛一瞪。 但顾姗姗却是打定了主意,压根就不打算再回那个家。 邵瑜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十分抱歉的看了顾父一眼,说道:“既然她都这么说,那另定日子之事,便算了。” 顾父说道:“姑娘家的,你也不知道害臊,这样没脸没皮的,真是天生的贱骨头……”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邵瑜打断。 “你现在骂的是我妻子,请你放尊重一些。”邵瑜沉声说道。 顾父被邵瑜突然的变脸吓一跳,说道:“这是我女儿!我怎么骂不得!” “你的字据都签过了,从此以后这女儿跟你没什么关系了。”邵瑜说道。 邵瑜写了两份字据,一份给郑家,一份给顾家,顾家的字据里不仅切割了钱,也切割了这份关系。 邵瑜想得很明白,顾姗姗若是愿意认这个娘家,那就认,顾姗姗若是不愿意,那他们就是陌生人,有这份字据在,顾姗姗做事会自由很多。 顾父虽然知道字据写的是什么,但此时还是一副“你在开玩笑”的模样,朝着顾姗姗道:“你不认我这个爹?” 顾姗姗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顾父抬手就想打人,但却被邵瑜拦住了。 “不孝女,不孝女,我真是白养你一场!”顾父骂道。 顾姗姗不辩解,但邵瑜却不希望她白挨骂,而是说道:“你吃了那么多聘礼,还是觉得白养吗?” 顾父可没什么羞耻感,只说道:“这是她欠我的!” 邵瑜说道:“那现在还清了,日后便少来往吧。” 顾父还要纠缠,只道:“这是我女儿,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邵瑜说道:“郑家的聘礼银子焐热了吗?” 顾父立马两眼警觉,问道:“你想做什么?” 邵瑜说道:“若是我现在去找郑家老太太,同意让她去找你要回聘礼银子,你说她能不能要回来?” 字据是邵瑜分别跟两家签订的,两家之间其实是通过邵瑜这个中间人了结纠纷的,若是邵瑜现在支持郑家要钱,那顾家定然要脱一次皮。 顾父得到邵瑜这番警告后,倒是不敢继续纠缠,说了两句场面话后,他就只能灰溜溜离开。 待回了邵家,刚进家门,邵瑜甚至还没来得及跟顾姗姗单独说话,老三便双手叉腰,死死的盯着邵瑜。 “有事?”邵瑜问道。 老三问道:“你哪来那么多钱?” 家里如今的钱,基本上都放在老三身上,而老三也一直以为邵瑜身上没有钱。 “我不能有点私房钱?”邵瑜反问。 老三一脸怀疑的看着他。 邵瑜也知道钱的问题很重要,必须要跟他们交代清楚,便现场算了这几年的账。 虽然他从前是山匪,但带着孩子逃亡时十分匆忙,身上也不过带了五十两银子。 这么多孩子花销大,五十两银子早就花光了。 其他孩子对于账务懵懵懂懂,但老三却很清楚,她只是一算,便知道真实情况和邵瑜说的差不多。 但她还是如同抓耳挠心一般,想要知道邵瑜的钱从哪来,毕竟这笔聘礼可不是小数目,她迫切想要知道邵瑜的致富经。 “我的钱从哪里来,你心眼足够多的时候就知道了。”邵瑜没有解释。 老三说道:“你既然这么有钱,为什么买扇子还要我出钱?” 邵瑜皱眉看着她,说道:“第一,买扇子是为了咱家的铺子,第二,这不是你的钱,是大家的钱。” 老三还是有些不高兴。 小七此时却顾不得什么钱不钱,而是凑到顾姗姗身边,问道:“我以后不能喊你姐姐,要喊你娘吗?” 顾姗姗听到这话,脸上顿时有些尴尬之色。 邵瑜说道:“你们先喊顾姨。” 几个孩子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拒绝这个称呼。 邵瑜将孩子们支开后,带着顾姗姗看了一圈房子,说道:“今晚你跟她们挤一挤,明天我找人再打一张床,到时候就不会这么挤了。” 如今家里卧室只有两间,男的住一间,女的住一间。 顾姗姗听到这话,倒是松了一口气,她跟邵瑜回来,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要面对什么,但若是就这样同床共枕,她心里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如今邵瑜愿意给她缓冲的时间,她心下越发感激。 邵瑜就像是明白她心中所想一般,说道:“事发突然,你若是不愿意,可以把我当做哥哥。” 顾姗姗闻言摇了摇头,说道:“你给了聘礼,我就是你媳妇。” 邵瑜笑了起来,温声说道:“你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从前你是没有选择的机会,如今你可以慢慢选择,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顾姗姗听到这话,却没有多少喜色,而是问道:“为什么?” 邵瑜说道:“我愿意为你做这些,不需要任何理由。” 虽然话语奇怪,但顾姗姗却有一种诡异的安心感。 而此时另一边,老三对着其他人唉声叹气。 小七说道:“姗姗姐得救了,你怎么不开心?” 老三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是不是傻?爹娶媳妇了,以后有自己亲生的小孩了,我们就得靠边站了。” 第164章 一根藤上七个娃(十五) 其他孩子听到这话,有的脸上显出担忧,但有人脸上却又显得很开心。 小五说道:“爹爹本就应该有他自己的孩子,要不是为了我们,他可能早就成亲了,说不定现在他的小孩都会走路了。” 其他人心中有些自私的想法,在听到这话的时候,脸上有一瞬间的尴尬。 小五继续说道:“要不是爹爹照顾,我可能早就死了吧。” 一个小姑娘,哪里能从茫茫流亡大军中活下来,因而小五一直觉得,邵瑜不仅是自己的养父,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老四懒洋洋的说道:“他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不会不管我们。” “谁都更喜欢自己的小孩,我们只是旁人的孩子罢了。”老三说道。 老四虽然赖皮,但也看得清楚,说道:“他要是不想管我们,直接跑就行了,何必还要费心教我们认字。” 老三说道:“那是从前,未来如何,谁会知道呢。” 老四说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让我们一起去针对顾姗姗吗?” 他是个懒人,因而也不愿意浪费时间跟她兜圈子,便直接将这话问了出来。 老三立马道:“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老四说道:“没有这意思最好,别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说完这话,他就拉着小七起身要走,显然是不想再听老三说下去。 小五看了老四兄妹一眼,又看了眼老三,最终还是起身,跟着兄妹俩一起离开。 老大站起身,说道:“我要打拳了,爹若是知道我晚上偷懒了,怕是要不高兴。” 许明站起身,说道:“晚饭还没人做呢。” 小六赶忙跟了上去,说道:“二哥等我,我来帮你洗菜。” 一转眼之间,原本的七人小会,瞬间就只剩下老三一人。 老三忍不住跺了跺脚,但却拿其他人没什么办法,站在原地郁闷了一会,方才闷闷不乐的进入厨房。 厨房里此时却已经十分热闹,不仅许明和小六在,邵瑜和顾姗姗也在这里。 顾姗姗此时正在给炉灶里添火,眼睛一直盯着眼前的火苗,压根不敢转头看邵瑜一眼。 而邵瑜正站在许明身旁,指点他的刀工。 老三见到这其乐融融的情形,虽然心里很不爽,但还是闷闷不乐的找了个活干,勉强加入其中,不让自己显得特别突出。 顾姗姗见到她来,倒是松了一口气,确定炉灶里火势还很旺之后,顾姗姗小心翼翼的凑到老三身旁,小声问道:“三妹,你家的干柴放在哪里?” 炉灶处的干柴已经快要完了,顾姗姗不好意思打扰正在教刀工的邵瑜,便知道找到性别相同的老三。 老三看了一眼炉灶,发现那里确实没了干柴之后,便指了指院子里的某个角落。 顾姗姗看了一眼后,立马跑过去抱了一小捆干柴回来。 顾姗姗回来后,又觉得自己的事太少,目光便落在老三的手上。 老三正在剥大蒜,顾姗姗凑过去帮忙,说道:“我来吧。” 老三眼珠子一转,立马将手里的大蒜全都递给她。 一旁的邵瑜虽在教刀工,但却是眼观六路,自然注意到了老三那边的情形。 老三将活交出去之后,瞬间变身包工头。 “剥快一点,一会能用得上。” “下手别太重,浪费了好多。” 顾姗姗脸上有些尴尬,一边努力剥快一点,一边又在努力避免自己的指甲划伤蒜米。 邵瑜忽然说道:“怎么剥这么多大蒜?” 他不知何时放下刀,此时已经站在两人身后。 老三知道自己刚刚似乎有点针对的意思,一时有些心虚。 邵瑜笑着说道:“这么多大蒜,都够好几顿了。” 顾姗姗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对不起,是我浪费了。” 邵瑜说道:“没事,今天吃蒜蓉青菜,能够全部用掉。” 顾姗姗隐隐松了一口气。 邵瑜拍了拍老三的肩膀,说道:“她帮你剥蒜了,你也要帮她看火。” 老三说道:“又不是我要求她的。” 邵瑜说道:“可你也没有拒绝,这个家里,谁都知道自己的任务自己完成。” 顾姗姗见老三不高兴,立马说道:“没事,我自己可以。” 邵瑜说道:“这是她应该做的。” 老三心下虽然不高兴,但也知道邵瑜能看出自己的小动作,只能愤愤不平的去炉灶处看火。 顾姗姗此时有些惶恐,她害怕自己的到来,引发了父女之间的矛盾,说道:“还是我来吧……” 邵瑜说道:“你的活干完了,在一旁等着吧。” 顾姗姗此时骤然闲下来,反倒觉得十分不自在,她看了一旁的小六一眼,想要帮他洗菜。 但小六却赶忙摆手,说道:“洗菜我自己来就够了,不用你帮。” 如此这般,顾姗姗反倒越发觉得难受,看着所有人都有条不紊的坐着自己的事情,她就像是个局外人。 没过多久,饭菜做好了,邵瑜让顾姗姗将其他孩子都喊进来。 往常晚饭时一家人其实是热热闹闹的,今日也许是因为多了顾姗姗这么一个外人,所有人都显得有些沉默。 吃完饭后,顾姗姗主动要求洗碗,但邵瑜却拦住了她,说道:“你不用管,有人洗。” 果然,不需要邵瑜的提醒,老大便已经挽起袖子开始洗碗。 这个家里,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顾姗姗越发觉得自己像是个不速之客。 等到老大忙完,一家人照例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邵瑜没有贸然的让顾姗姗坐在自己身旁,而是让小五陪她坐在一起。 “今天想听什么故事?”邵瑜看向老三。 老三眼珠子一转,说道:“您说个继母的故事吧。” 顾姗姗听了这话,立马觉得如坐针毡。 小五忽然抓住她的手。 顾姗姗本来觉得自己孤立无援,一转头便见到小五朝着她笑,心底便松了一口气。 片刻后,她忽然察觉到有人靠在自己身上,转头一看,是小七正挨着她。 小七小声说道:“姗姗姐,你上次给我编的头发真好看,明天可以给我再编一次吗?” 虽然邵瑜说了要喊顾姨,但小七却一时没那么快改过来,依旧是旧时称呼。 顾姗姗刚到这里,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怎么样,这个家里人给她一点善意,她都会觉得格外珍贵。 “好。”顾姗姗答应了小七,又转头看向一旁的小五,问道:“我明天也帮你编头发,好吗?” 小五眼睛晶亮亮的,用力点头。 顾姗姗摸了摸她的发顶,也许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所以头发显得有些干枯毛躁。 小五看了一眼小七,悄悄学着妹妹,缓缓将身子靠在顾姗姗身上。 邵瑜自然注意到了这一幕,但也没有说什么,而是朝着老三说道:“那我就讲一个坏继母与好继母的故事。” 老三立马说道:“我只要听坏继母的。” “这个故事就叫:坏继母与好继母。”邵瑜说道。 邵瑜说的是一个对照的故事,一对好朋友一起丧母,她们的父亲同时娶了继母,但是一个继母人很好,一个继母特别坏,两个继母给两个家庭带来了完全不一样的影响。 邵瑜讲完故事之后,问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 老大:“努力练功,这样才不会被坏人欺负。” 邵瑜听到这话,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说道:“这么想也没错。” 他看向二儿子许明。 许明歪了歪头,他的重点不在故事的教育意义上,而是问道:“好继母做的神仙羊肉汤,到底有多好吃?” 邵瑜故事里好继母就是靠着一碗汤,让自己和继女的关系破冰,许明关注的重点显然跟他此时的脑袋一样歪。 邵瑜说道:“想知道你就按照她的配方去尝试。” 他又看向老三。 老三目光一斜,看向那头的顾姗姗,说道:“好的继母,会不遗余力对丈夫的孩子好。” 邵瑜问道:“只要求付出吗?” 老三点头。 邵瑜说道:“如果有一天你嫁给别人当填房,你能做到吗?” 老三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只反问道:“什么父亲会想着自己女儿给别人当填房?” 倒不是邵瑜在咒她,而是给人当填房,就是原本剧情里她自己主动选择的一条路。 “世事无常,谁也说不准以后会怎么样?你会不求回报的对旁人进行付出吗?”邵瑜问道。 老三看了顾姗姗一眼,违心说道:“如果到了那个地步,我当然会。” “很好。”邵瑜点头,继续说道:“我也不需要你额外付出什么,这段时间你掌家,贪墨了三十文钱,现在就拿出来吧。” 老三闻言,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其他孩子此时也满眼诧异的看着她。 老三努力狡辩,说道:“爹,您不要平白诬陷好人……” “你去钱记杂货铺买粮食,这是你吃的回扣。”邵瑜说道。 老三性子贪婪,邵瑜此时也没有顾忌她颜面的意思,在所有人面前揭穿了她做的错事。 此时见邵瑜说得这么清楚明白,老三一时也反驳不了,看着兄弟姊妹们异样的眼神,她只觉得分外难堪。 她不觉得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事,才会有这样的结果,反而觉得都是因为顾姗姗的到来,邵瑜才忽然改了态度,当即用力瞪了顾姗姗一眼后,便直接推开门跑了出去。 “老大,你带着其他人先休息,我去找你妹妹,看紧门户,陌生人来敲门,千万别开。”邵瑜叮嘱一句后,便追了出去。 他之所以没有将这个任务交给年纪更大的顾姗姗,是因为她刚来到这个家,不一定能管住这些孩子。 邵瑜跟在老三身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喊住她,而是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 老三跑了两条街后,便站在路口没动了,她此时有些尴尬,似是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一想到回去,她又觉得难堪,而若是继续往别的地方跑,她心下害怕。 就这么犹豫着,有人靠近了她。 “小娃娃,你在这里干什么?” 黑暗里忽然传来的苍老女声,吓得老三差点尖叫出来。 “别怕,别怕,婆婆家就在前面巷子口。”苍老女声话语中还带着几丝笑意。 老三身上紧绷的弦突然放松下来。 老太太问道:“你大晚上的跑到这里干什么?是不是跟家里人吵架了,有什么委屈尽管跟婆婆说。” 也许是因为老太太太过慈爱,老三感受到温暖后,顿时卸下心房,说道:“我爹娶了新媳妇,他变了。” 老太太听到这话,立马说道:“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小姑娘,你以后的日子苦了。” 老三闻言越发难过起来。 老太太说道:“这大晚上的,外面冷,你去婆婆家,婆婆给你煮碗姜汤暖一暖。” 老三听到这话,却没有动弹,而是扭扭捏捏道:“我……我还等着我爹来找我呢。” 她跑出来是因为赌气,此时不主动回去是因为难堪,她可从来没有想要离开那个家,如今她只是在等一个台阶下,一旦邵瑜来找她,只要随便哄两句,她就会跟着回去。 “现在就回去,你家里人都会瞧不起你呢。”老太太说道。 老三不解,问道:“婆婆,您这是什么意思?” “刚跑出来就回去,摆明了让人瞧不起,听我的,去我家住一晚上,好好吓一吓他们,这样你爹才会后悔,不该为了继母欺负你。” 听老太太这么说,老三竟然觉得十分在理,乖乖的跟在老太太身后。 只是走到那巷子口出,看着里面黑黝黝的情形,老三忽然生出一抹害怕来,说道:“婆婆,算了,我还是先回家,不打扰您了。” 那老太太却一改之前慈祥和蔼的模样,恶狠狠问道:“小姑娘,你来都来了,还想跑?” 说完,她便死死抓住老三的胳膊,而巷子里的一户人家此时忽然开了门,出来两个人,也跑过来帮着老太太一起拉人。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放开我!”老三大喊道。 只是很快,她就被人捂住嘴巴,一句话也喊不出来。 老三此时满心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跑到这里来,后悔不该在大晚上离家出走。 就在她绝望至极时,一道人影忽然跑了出来,没过多久,那按在她嘴巴上的手便被松开,只能听到那些人不断的哀嚎声。 一只手拍在她的肩膀上,吓得她立马尖叫起来。 “别怕,是我。” 听到邵瑜的声音,老三心中忽然涌动出一抹委屈来,哭着说道:“你怎么才来?我差点被他们害死了。” 邵瑜可怜她劫后余生,温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老三抽抽噎噎的哭了一会之后,才含糊着说道:“我要回家。” “不着急。”邵瑜说道。 老三听了这话,顿时大惊失色,问道:“你不让我回家了?” “我们先处理了这些人。”邵瑜说道。 老三轻声说道:“要杀人吗?爹,一定要像故事里说的那样,务必不留痕迹,不能让人找上我们。” 邵瑜轻叹一声:“别乱想,绑了他们见官。” 老三却不想去碰地上那些人。 邵瑜将他们全部打晕后,说道:“这些人应该都是熟手,旁边的宅子应该是他们的据点之一,里面应该有绳子。” 两人一起进了旁边的宅子,在里面一个房间看到了不少小孩和少女。 将外面的匪徒绑住之后,邵瑜便带着女儿去报官。 如今本地的县令不是之前那个不作为的昏官,而是换成了先前见过的那个文弱书生,对方接到这么大的消息,立时便派人过来接管这个宅子。 邵瑜将前因后果向这位新认县令讲述清楚后,便带着女儿出了衙门。 “以后晚上一个人不要出来乱跑了,外面很危险。”邵瑜说道。 老三轻轻点头。 片刻后,她问道:“你很担心我?” “你是我的孩子,我自然会担心你。” “可你不是我亲爹,你娶了媳妇,马上就有自己亲生的孩子。”老三说道。 邵瑜知道她最害怕的是什么,便说道:“我即便有了亲生的孩子,但你们也还是我的孩子。” “那不一样的。”老三说道。 “确实不一样。” 听着邵瑜这样的答复,老三一颗心直直的往下坠。 黑暗里,邵瑜看着小姑娘满脸失落的样子,说道:“你们每个人,在我这里都是不一样的。” “可你说了要一视同仁。”老三急了。 “我努力对你们一视同仁,但我对你们每个人的看法,却不可能完全一样,就像你,老大和老四,在你心里是完全一样的吗?”邵瑜问道。 这话老三反驳不了,同是女孩,虽然老大和她也有过不少摩擦,但她还是更愿意亲近老大。 “亲生也好,非亲生也罢,十个手指头还有长短呢,谁也做不到完全的公平,我能做的,便是像现在这样,给你们一个相对公平的环境。”邵瑜说道。 老三说道:“可我还是不喜欢她,我也不会喜欢你以后的孩子。” “你不喜欢便不喜欢,我不能强求你去喜欢他们,就像现在,你也不能强求我不成亲生子。”邵瑜说道。 “你如果不成亲,我以后会好好孝顺你。” 听着老三这话,邵瑜笑了起来,说道:“你连我多花一点钱都不高兴,我还敢指望你养老?” 老三闻言有些尴尬,说道:“我只是不喜欢你花一些不必要的钱,又不是不舍得让你花钱。” 邵瑜说道:“那你现在把私房钱给我,我拿去买酒喝,你也别想哄我,我知道你有多少私房钱。” “喝酒伤身。” “那我买书看。”邵瑜说道。 老三闻言皱眉,显然这件事对她来说,比割肉都难受。 邵瑜说道:“你什么都不想付出,空口白牙就要让别人做出牺牲,这样未免也太不当人了。” 老三说道:“我一定会信守承诺的!” “你不会。”邵瑜十分肯定。 老三自己也有些心虚,她只是贪心,不愿意养父有亲生的小孩,害怕养父在自己身上投入的时间金钱会变少,她也确实无法保证未来会不会孝顺邵瑜。 “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女孩子不能做生意,我这样尊重你,是为了换来同样的尊重,而不是想让你来干涉我的生活。”邵瑜说道。 老三低下头。 邵瑜继续道:“你们是我的孩子,是我的责任,在你们能够独立之前,我绝对不会不管你们,但我这样照顾你们,却不意味着我要完全牺牲自己的人生。” 老三说道:“可我还是会不开心。” 邵瑜说道:“这是我的事情,你为什么要不开心?” “你是我爹,又不是别人。”老三说道。 邵瑜说道:“我是你爹,但我也是我自己,我的生活里不止有养育你们只一件事,就像你的生活里,不止有孝顺我这一件事。” 老三微微长大嘴巴,她就像是头一次看见邵瑜身上的另一重属性一般。 邵瑜从来不觉得有了孩子,就应该将孩子当做生活的全部重心,固然作为合格的父母,就有义务照顾好自己的小孩,但父母也更有义务照顾好自己。 父母过得不好,孩子也会跟着受罪,父母将生活所有的重心都落在孩子身上,孩子也会觉得压力巨大。 “所以……这一切都定下来了吗?”老三问道。 邵瑜轻轻点头。 “我不喜欢她。”老三说道。 她从前很喜欢这个邻居家的姐姐,此时变成继母,她很难压抑自己去喜欢她。 “你可以不喜欢,这是你的自由。”邵瑜说道。 老三睁大眼睛,说道:“这样你不会怪我?” 邵瑜说道:“讨厌一个人不违法,我不会逼迫你。” 就在老三隐约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邵瑜又说道:“但你不能害她,今天剥蒜的时候这样折腾她,你是在欺负她。” “你又在向着她。”老三说道。 邵瑜说道:“当你被她欺负的时候,我也会向着你。” 老三有些理亏,说道:“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邵瑜点点头,说道:“以后也不能吃回扣了。” 老三被邵瑜再次说起这事,有些急躁的说道:“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 “你是不是真的知道错了,我不会管你,但家里的规矩你应该知道。” 按照家里的规矩,老三此时不仅要上交这三十文钱,她的工钱里还要扣除三十文作为惩罚。 邵瑜也不知道怎么去治贪婪,便只能盼着这样的处罚能够让她长长记性。 第165章 一根藤上七个娃(十六) 父女俩回道家的时候,家中所有人全都是一副十分担心的模样。 “之前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似乎是官府在抓人,你们有遇到吗?”顾姗姗关切问道。 邵瑜安抚的看了她一眼,说道:“遇到了,但官府都是好人,知道我们是良民。” 顾姗姗闻言立马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老三看了顾姗姗一眼,便朝着屋里走去,什么也没说。 顾姗姗能看出来老三不喜欢自己,但她刚来到这里,也不好说什么做什么,便什么都没做,只将不愉快默默咽了下去。 “你不用管孩子们怎么想,做好自己就行了。”邵瑜温声说道。 顾姗姗听到邵瑜的声音,总是会觉得心下安定,此时也不例外,她点点头,说道:“好,我都听你的。” 邵瑜朝着她笑了笑,又问道:“刚刚孩子们有没有闹着你?” 顾姗姗摇头,说道:“他们都很乖,全都听你的话,安安分分的待在家里。” 邵瑜说道:“没有闹到你就好,等过两年,家里宽裕一些,再换一个大宅子,到时候你也能有自己的房间,就不用住这么挤。” 顾姗姗倒是没觉得邵家有多挤,毕竟自己娘家从前,她也是妹妹们挤在一张床上。 邵瑜又宽慰两句后,才催促着她早点去歇息。 顾姗姗进了房间,此时四个小姑娘已经挤在一张床上,她顿时有些为难,毕竟现在的空隙真的不多,很难再多一个她。 老大起身,睡到了另一头,这样交错开,倒是多了一些空隙位置。 小五和小七朝着她喊道:“姗姗姐快过来,我们一起睡。” 两人的主动,倒是让顾姗姗心下一暖。 一晚上五个女孩子挤在一张床上,睡得其实并不算特别安稳。 顾姗姗觉浅,天还未透亮的时候,她便听到外面有了动静。 她如今确认自己要给邵瑜当媳妇,便自觉要摆明位置,当人媳妇的,自然手脚要放勤快一点,努力照顾好一大家子人。 她蹑手蹑脚的爬了起来,小心翼翼的不吵醒床上的姑娘们,但是等她穿好衣服的时候,老大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 “天还早,你继续睡吧。”顾姗姗小声说道。 老大摇头,她本来不想解释,但想了想,还是说道:“我要起床练功。” 顾姗姗就看着小姑娘三下五除二穿好一套单薄的衣服,跑到院子里开始摆起架势来。 她赶忙跟了上去,问道:“这么点衣服会不会冷?” 深秋天气阴寒,顾姗姗担心老大会受冻。 老大摇头,说道:“练功就是这样的,我不怕冷。” 顾姗姗还想要再劝。 老大倒是明白她是在担心自己,便说道:“我都习惯了,没事的。” 顾姗姗这才放下心来,一步三回头的进了厨房,打算给全家人做饭。 但一进厨房,发现里面一进有人了。 邵瑜带着两个男孩子正在里面做饭。 “怎么不多睡一会?”邵瑜轻声问道。 顾姗姗说道:“我想来给你们做饭,让我来吧。” 邵瑜没有拦着她干活,便说道:“我们在准备起锅做糕点,早饭的话打算吃青菜粥,你去将青菜洗了吧。” 顾姗姗拿着盆从米缸里舀了冷水出来,又从一旁的地上抓了一把青菜。 邵瑜舀了一瓢热水倒在盆里,说道:“早晨水凉,别冻了手。” 顾姗姗刚刚打算放入盆里的手便是一顿,转过头去,之间厨房昏暗的灯火中,男人眼角眉梢都是温柔。 “没事,我都习惯了。”顾姗姗说完都笑了,似乎刚刚老大便也是这么说的。 邵瑜道:“这可不是什么习惯不习惯,你手上有生过冻疮的痕迹,天气转凉,便要格外注意这种事。” 顾姗姗听了心下微暖,但很快又想到了外面的老大,说道:“大妹练功,穿那么点衣服不会受寒吗?” 邵瑜说道:“练功的人和普通人不一样,她了解自己的身体,知道怎么样才会让自己觉得冷。” 顾姗姗听了,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会让大妹练功……” 让儿子练功还算得上正常,让女儿练功,几乎不是普通人家会做的事情。 邵瑜说道:“因为她想练功。” 这般简简单单的一个回答,落在顾姗姗耳朵里,却像是惊雷一般,甚至忍不住反问:“仅仅是因为她想吗?” 邵瑜却明白了她的意思,温声说道:“在这个家里,只要不违法背德,每个人都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顾姗姗张开嘴,想要说什么,但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邵瑜却知道她的心思,直接说道:“你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你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想做的事情?顾姗姗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但听到邵瑜这样说,她却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跟这个家建立了某种联系一般。 她洗完青菜之后,便开始用另一个锅煮粥,看着一旁邵瑜他们做糕点,她也不敢多看。 毕竟邵瑜为什么带着人搬到县里来住的原因,顾姗姗也听说过,她的族叔顾三打算抢邵瑜的糕点方子,顾姗姗也是顾家人,觉得自己此时应该避嫌。 邵瑜却没那些顾忌,反倒是经常主动让她过来帮忙做点什么,甚至还不停的讲解做糕点的秘诀。 “我……我还是出去吧,毕竟这是你的秘方。”顾姗姗说道。 “只是糕点方子而已,你学会了才能更好的帮忙。”邵瑜说道。 一旁的许明也跟着道:“顾姨,你多学点,这样以后爹也不用一直在厨房里忙活脱不开身。” 许明不仅盼着顾姗姗多学点,其他人他也盼着多学点,偏偏那些人对于厨房的这些事似乎没什么兴趣。 两人这般坚持,顾姗姗倒是不好继续拒绝,便在一旁认真的听着。 顾姗姗虽然对于厨艺没有像许明那般狂热,但她在家里的时候,是家中做饭主力,对于厨房的事倒是十分熟悉。 因而她学起来,倒是比其他孩子更快。 等到天色透亮的时候,其他孩子陆陆续续起床,进了厨房里后,也没有谁在等着开饭,而是十分自觉的上前来帮忙。 顾姗姗看着这个家里,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全都在十分自觉的干活,忍不住想到了顾家。 顾家人多,是非也多,家中未成年男丁总是被保护的很好,几乎不需要做什么活,而家里的女孩们,懂事的会被派很多活,擅长偷奸耍滑的总能将自己身上的事情赖掉。 顾姗姗也不知道邵瑜是如何教育的,这些孩子每个人都在认真做自己手上的事情,可能会有谁动作比较慢,但绝对没有谁在故意偷懒等着别人帮忙。 早餐是青菜粥搭配一碟子糕点,吃饭的时候也没什么人说话,看起来十分安静。 老三因为昨天离家出走的事情,今天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恹恹的,眼神似乎也不太愿意跟其他人对视。 其他人也许是因为专注于做糕点的事情,倒也没有谁跟她说什么风凉话。 铺子里的糕点,都是每天上午做出来,做的数量也是经过严格计算的,这样才能防止店铺里放了太多存货。 铺子虽然刚开业,但生意还是不错,除了糕点花样比较新奇之外,店铺的主要卖点是新鲜:争取卖的永远是当天的糕点。 多了顾姗姗的帮忙,上午的糕点倒是比前一日更快做好。 等到糕点全部送到货架上后,老三进铺子里看店,其他人顿时闲了下来,此时距离午饭还有半个时辰,他们便开始做属于自己的事情。 邵瑜反倒是抓住这个机会,跟大家说了一下顾姗姗的事情。 “家里虽然多了一个人,但是规矩不变。”邵瑜说道。 老大举起手来,问道:“她也要跟我们一样干活分钱?” 邵瑜点头。 顾姗姗听到“分钱”两个字,立马说道:“分钱的事,我就不参与了。” 邵瑜说道:“付出努力,就必须获得报酬。” 顾姗姗一愣,但低声朝着他说道:“可你为我付了那么多银子。” 邵瑜说道:“娶媳妇哪有不需要下聘的,这些都是我应该给的,你不需要放在心上。” 虽然邵瑜这样说,顾姗姗心里却很难没有负担。 邵瑜又道:“你若是不愿意给我当媳妇,等攒够了银子,也可以还给我。” 顾姗姗赶忙摆手,说道:“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这话一说出来,她耳根立马红了起来,就好像承认自己有多急切要嫁给邵瑜一般,顿时羞得话都说不下去了。 邵瑜也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无论你想留下还是离开,身上有钱,做任何事才会更有底气。” 顾姗姗听了这话,鼓起勇气问道:“你希望我留下还是离开?” 问完这句话,她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实在太过反常了,这绝对不是她敢问出来的话。 “算了,你就当我没有问过。”顾姗姗说道。 “我希望你留下来。”邵瑜却给了她十分肯定的回答。 顾姗姗闻言,嘴角没忍住微微勾起。 “姗姗姐,你脸好红呀。”小七忽然惊讶说道。 其他孩子此时也跟着看了过来。 顾姗姗顿时觉得有些窘迫。 邵瑜说道:“今天太阳很大,她的脸被晒红了,你们也别一直在外面晒。” 顾姗姗感激的看了邵瑜一眼。 邵瑜又看了一眼小五和小七头上的小辫子,说道:“谢谢你帮她们扎辫子。” 顾姗姗立马摆手,说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邵瑜摇头,说道:“这个家里应该做的事情,只有分到每个人头上的任务,其他的事情,没有什么是应该做的。” 顾姗姗闻言一愣,低声说道:“我……我不是她们的继母吗?” 她的声音很低如同蚊讷,但邵瑜还是听得清楚。 邵瑜说道:“我从未娶妻,这些孩子都是我从前结义兄弟的孩子,你若是嫁给我,也不是他们的继母,而是养母。” 从前在村子里时,邵瑜一个大男人带着你们多孩子,确实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但全村子都是逃难到这里的,所有人都忙于自己的事情,故而虽然好奇,但也没有谁真的询问过邵家的情况。 此时听邵瑜主动说起,知道这些孩子都不是邵瑜亲生的孩子,且邵瑜还从未娶亲之后,莫名的,顾姗姗居然觉得心底有些高兴。 邵瑜继续说道:“照顾他们,是我答应哥哥嫂子的事情,你没必要将这件事担在自己身上。” 顾姗姗听到这话,眉头微微皱起,在她的理解里,如果自己嫁给了邵瑜,那邵瑜的事情就应该是自己的事情,而不应该如此见外。 邵瑜说道:“谁答应的事情谁负责,我如果自己大包大揽之后,却将事情全推给你,那这便是我再不负责任。” 顾姗姗听了这话,还是觉得十分不解,这样的相处模式,几乎是颠覆了她的所有认知,甚至还有一种感觉,就好像邵瑜并不把她当做自己的妻子。 邵瑜说道:“若是丈夫在外面欠了几百两银子的赌债,却跑回来等着妻子去还,你会觉得如何?” 顾姗姗说道:“这太过分了。” 邵瑜点点头,说道:“如今这情形也是这般,若是我没有经过妻子的同意,就收养了十个孩子,难道这些孩子全都应该由妻子来照顾,我自己可以袖手旁观吗?” 这样类比下来,顾姗姗虽然理解,但还是说道:“可照顾孩子,和孝顺父母一样,本就应该是家中女主人做的。” 邵瑜闻言笑了起来,说道:“姗姗,你又在说‘应该’,不是你揽下的责任,你真的可以完全不管,甚至这些孩子,你也不要拿他们当做儿女看待,就把他们当做是住在一个家里的朋友。” 虽然邵瑜在给她肩负,但顾姗姗还是觉得迷茫,说道:“可是娶媳妇,不就是在家中孝顺公婆、照顾儿女吗?” 这是她从小就耳濡目染学会的道理,并不是邵瑜说两句,就能轻易扭转她的想法。 “可我不是这样想的呀。”邵瑜笑着说道。 顾姗姗望着他,隐约察觉到接下来听到的,也许会颠覆她的所有认知。 邵瑜说道:“为人子女者,确实应该孝顺父母,但对应的是子女,而不是儿媳或者女婿,且这么多年以来,只听说过赞扬儿媳孝顺公婆,却很少挺高赞扬女婿孝顺岳父岳母,你不会觉得很不公平吗?” 若是邵瑜不说,顾姗姗哪里能注意到这一点,虽然听着确实很不公平,但她却道:“女儿嫁人,就变成了外姓人,这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都是自己的骨肉。”邵瑜说道。 顾姗姗说道:“可女儿和儿子,在家中地位确实不一样。” 听顾姗姗这么说,邵瑜有些开心,毕竟她能说出这样的话,表明她对于家中儿女地位不等这事,她也并非那么顺从。 邵瑜说道:“旁的人家我不管,但在我家里,儿女都是一样的,这就是我家的规矩呀。” 顾姗姗说道:“所以,我应该守你的规矩?” “不是守我的规矩,而是这个家里的规矩,规矩并非一成不变,也并非完全是我说了算,若是谁有不满,也可以提出来。” 最初的规矩,确实是邵瑜定制的,但也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意。 责任变少,可顾姗姗去没有那么开心,反而心中忍不住升起一抹愧疚感,总觉得自己没有尽到为人养母的义务。 毕竟这是在她脑子里根深蒂固十几年的想法,邵瑜也没有逼迫她立马改变想法。 “家里的规矩,上午干活,下午要学习认字,这事谁也跑不掉的。”邵瑜说道。 “认字……”顾姗姗想起自己之前还委托小七,请求邵瑜允许自己跟着学习认字,而如今真的要实现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对于认字这件事如此执着,就好像她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应该认字一般。 邵瑜让许明带着其他人准备午饭,自己则是出门去找木匠定做一张床,他顺便又给顾姗姗做了一个练字用的沙盘。 邵瑜对于这个床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木匠那里恰好有现成的,只要搬回来就可以,床搬进女儿们的卧室之后,整个卧室里立马显得狭小起来。 但也没有谁表达不满,毕竟这张床也不是顾姗姗一个人睡,多出一张床来,她们都能睡得更加宽松一点。 “我要跟姗姗姐睡!”小七喊道。 小五反应慢了一拍,但很快就跟着说道:“我也要。” 邵瑜也懒得纠正她们的称呼,转头看了一旁另外两个年纪较大的女儿。 老大脸上表情没有半点波动,老三的神情却显得有些奇怪,说不清楚那模样到底是羡慕还是宽慰。 等到下午,短暂午休之后,家里认字小课堂便开始了。 顾姗姗看了好几眼自己面前的沙盘,她用树枝在上面写下了“顾姗姗”三个字。 只是这三个字,她却写得缺胳膊少腿的,显得十分别扭。 老四看了一眼,本想不管,但目光落在小七头上那整齐的小辫子上,到底还是没忍住,说道:“你的名字写错了,少了几个笔画。” 顾姗姗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老四开口,她听到对方这般提醒自己的错误,立马虚心问道:“那应该怎么写?” 老三本想开口奚落,但邵瑜的眼神已经落了下来,她便只能悻悻闭嘴。 老四在自己的沙盘上,写了一遍顾姗姗的名字。 顾姗姗看了之后,便仔细比对起来,她也不清楚到底是自己第一次学的时候没记住,还是小七教的时候就是错的,但她却什么也没有说,而是认真的跟着老四学习。 顾姗姗不提,但小七却主动跑了出来顶锅,说道:“哥你写错了,姗姗姐写的就是对的,和爹爹教我写的一模一样。” 老四听了这话,忍不住对自己升起一抹怀疑。 三人一起看向邵瑜。 邵瑜说道:“你哥写的是对的。” “那爹你教错了?”小七歪着头问道。 邵瑜没想到锅居然传到自己头上来了。 只是还不等他解释,老四就将树枝敲在妹妹头上,说道:“你这个笨蛋,学字永远缺胳膊少腿,现在还要来怪爹爹,你也不看看你之前的弟子规,写出来那么多残缺字。” 小七忍不住捂住头,转而有些歉意的看向顾姗姗,说道:“可能真是我记错了。” 顾姗姗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头顶,说道:“没事,我现在改正就好。” 小七此时被顾姗姗摸头顶,又看着对方温柔的神情,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抹女子的身影,那是她早逝的母亲。 两人的身影似是慢慢重叠到一起,小七忍不住凑到顾姗姗身旁,满是依恋的靠着她,在这一瞬间,小七就觉得自己好像是在靠着母亲一般。 邵瑜教学的声音,打断了小七的遐想。 “快点学,别回头又让我给你开小灶,笨蛋。”老四催促道。 小七不情不愿的跑回自己的位置。 难得有了认字的机会,顾姗姗十分认真,即便她的基础远远落后于其他人,但她还是咬牙坚持学习。 学字持续了半个时辰左右便结束。 老四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反复在沙盘上练习防止忘记,而是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本书来。 老三凑过来,问道:“这是爹给你买的书?” 老四却像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一样,说道:“爹没这么偏心。” 老三说道:“那为什么不给其他人买?” 老四说道:“这是爹的书,我跟他借的,你要是想借,就去找他呀。” 老三一点也不喜欢看书,她只是不希望看到养父在别的孩子身上投入更多的金钱,听到这个解释之后,她微微放下心来。 老四将书拿起来,趁着老三不注意,翻了一个白眼。 老大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看着老三的眼神中满是不赞同,沉声说道:“老三,你以后不能再像昨天晚上那样胡闹了。” 老大此时的模样,倒真有些像是家中的长姐。 第166章 一根藤上七个娃(十七) 但老三却并没有那般买账,只含糊的应了一句,便打算将这事情敷衍过去。 可老大这一次却没那么好糊弄,而是义正言辞的说道:“家里的事情,在家里解决就好,大晚上跑到外面去,你这是嫌命长。” 若是老三没有遇到那些恶人,此时只怕会对这话不屑一顾,但她不仅遇到了,还险些因此出事,因而此时倒是没有反驳。 老大说道:“既然大家成为一家人,那自然应该和和气气的,不要总想一些有的没的。” 相比较老大这些说教的话,老三更想知道她到底从哪里学会说这些话的。 老三本来想着按下不表,但转念想起养父说过家里有什么事都可以直接问出来,她平常没少受到别人质疑,此时倒是难得有机会质问老大:“这话都是谁教你的?” 老大说道:“没有谁教我,我是长姐,自然要帮着爹爹管束你们。” 老三眉头依旧皱着,她忍不住看向一旁的顾珊珊,问道:“是她教的?” 老大摇头。 老三看得出来老大神情不像是在撒谎,但这样的话,确实不像是老大能够说出来的,因而她心中越发觉得奇怪。 一连几日,老三都一直在暗中观察老大,倒是真让她发现一点端倪。 似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大、老四、小五、小七还有顾姗姗,五人倒是经常凑在一起,关系看起来十分亲密。 老三虽不知道他们凑在一起想做什么,但却本能的抗拒家中出现这样的小团体,她想要拉拢剩下的人。 但是许明和小六,两人此时全都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中,对于老三的拉拢,只觉得十分奇怪,压根没有意识到周遭发生了什么。 老三拉人不成功,又打探许久,甚至直接询问,都没有得到什么确切的回答,便只能将这事压在心中。 顾姗姗在这个家里待了好几天,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每天上午帮忙做糕点,下午跟着邵瑜学字,晚上一起听邵瑜将故事,生活规律且充实,相比较娘家时一睁眼便是劳碌或者争执,顾姗姗有一种自己此时身处梦中之感。 “砰砰砰!” 这日上午,第一笼糕点刚刚出锅,门外便传来急促的拍门声。 老三怕是客人上门买糕点,便抢着前去开门,只是一打开门,她便有些呆愣。 来的不是买糕点的顾客,而是没有打招呼就登门的亲戚。 “三妹,你爹娘呢?”顾父笑着问道。 老三没想到顾家居然又来了,她本来想将人赶出去,但考虑到自己只有一个人,便只能将这个念头作罢。 老三大声朝着屋里喊了两句。 顾姗姗听到是自己娘家来人,立马就冲了出来,只是她心中没有半点高兴,反而害怕他们是来找茬的,毕竟自己家人是什么德行,她显然比谁都了解。 而其余的人,除了许明和老四,全都也跟着走了出来。 一大家子全都一脸好奇的看着顾家人,似是不明白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顾父见了顾姗姗,立马训斥道:“这都出嫁几天了,我和你娘在家里左等右等,总是等不到你回来,你是不是连娘家都忘记了?” 顾姗姗这几天全都忙着适应环境,倒是忘了出嫁后要回门的事。 此时她看了邵瑜一眼,邵瑜将她护在身后,直直的对上顾父。 顾父对上邵瑜有些发怵,便看了一眼一旁的顾母。 夫妻俩在家中显然就商量好了分工,此时顾父唱了白脸,顾母便跳出来唱红脸。 “女婿,我们到这里来也没有别的意思,怕你家中没个长辈,失了礼数,所以特意过来提醒一声。”顾母笑着说道,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温和的长辈。 邵瑜闻言点点头,说道:“这事我知道了。” 顾母听了,立马问道:“明天是个好日子,倒是适合回门。” 岳母上门来提醒回门的事,倒是显得有些卑微了。 但邵瑜却说道:“明日虽好,但却不打算过去。” 顾母脸上一僵,又说了几个日子,偏偏她提的每一个日子,邵瑜都说不太合适。 顾母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说道:“到底哪天你才会觉得合适,再这么排,都要排到下个月了。” 邵瑜笑了:“哪天都不太合适呢。” 顾母睁大眼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父气急,问道:“你这个臭小子,是不是不打算认我们这门亲?” 邵瑜点头,说道:“这话您怎么又问一遍,当日出嫁的时候不就跟您说过了吗?” 当日喜宴上,邵瑜和顾家签的字据里,早就切割了顾姗姗和娘家的关系,因而邵瑜半点都不怕。 顾父显然也想到了,若是惹恼了邵瑜,对方可能一不做二不休,联合郑家再吃他的聘礼。 因而顾父也不敢太过分,转而放软了语气,说道:“都是一家子骨肉,哪能说断就完全断掉,多门亲戚多条路,何必如此冷漠。” 邵瑜说道:“我们家只喜欢走一条路,路多了怕遇到鬼。” 顾父听了这话,气得只想骂人,可偏偏因为被邵瑜抓着聘礼这事,他也只能咽下苦水往肚子里吞。 眼看着场面僵持着,倒是有人不乐意了。 顾父顾母身后带着的,那个和老四差不多大的男孩,此时闻着屋子里传来的糕点香气,完全按捺不住心中的馋意。 “我要吃糕点,我要吃糕点!”顾小海大声喊道。 顾母低声说道:“要吃糕点就找你姐姐要,这是她的家。” 顾小海立马朝着顾姗姗道:“快给我拿糕点吃!” 这呼来唤去的模样,实在不像是面对自己的姐姐,倒像是在面对家中的仆人。 顾姗姗低下头,压根没有应声。 顾小海继续喊道:“你这个臭丫头,是不是非要饿死我才甘心?” 顾父也跟着骂道:“你才刚嫁人,连亲弟弟都不管了?你还有没有心?” 邵瑜闻言眉头皱起,说道:“嘴巴放干净一点,如今是第二次,如果有第三次,那郑家就会是我的新朋友。” 拿郑家威胁顾父,似是屡试不爽。 自己亲爹被人这般威胁,顾小海却半点没有帮忙的意思,只是依旧叫嚣着要吃糕点。 顾母心疼儿子,她倒是没骂人,只哭着说道:“姗姗,你们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小海是你亲弟弟,只要他和他大哥能出息了,你以后就有依靠了。” 顾母有两个儿子,如今带过来的是小儿子,也是她的心头肉。 顾姗姗原本都没有说话,此时看着只知道要吃东西的顾小海,她只觉得相比依靠这样的小屁孩,还不如眼前替自己挡住攻击的男人更加可靠。 “我丈夫才是我以后的依靠。” 顾姗姗坚定的声音从邵瑜身后传来。 顾母听到这话,立马说道:“你这才出嫁几天,你就忘了自己姓什么?我是你亲娘,难道我会害了你不成?” 顾姗姗听到这话,却只是苦笑,亲娘若是不害她,就不会将她许给郑家,她又不是个傻子,在顾家待了那么多年,挨过那么多打骂,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是无法指望眼前的父母兄弟。 “姗姗,之前你说要断绝关系,爹可以当你是一时气话,今天爹再给你一个机会,你想好了再回答。”顾父说道。 他回家之后也想了许久,想到可能是自己在郑家的表现太让女儿寒心,所以女儿才会有了断绝关系的念头,但他觉得天底下哪有女儿会真的跟父母一刀两断,所以他此时又问了一遍。 邵瑜转身,看向顾姗姗,低声说道:“这是你的事情,你做的任何决定,我都会支持。” 顾姗姗知道邵瑜这是在告诉自己,还可以做出另外的选择。 但顾姗姗却轻轻摇头,说道:“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几天看着邵瑜教育子女,即便是孩子错得再离谱的时候,邵瑜也没有任何打骂,依旧是循序渐进的教导,且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在邵瑜这里似乎都只有一个属性,那就是都是他的孩子。 坦白说,顾姗姗真的很羡慕。 她没有得到过父母的爱,在家里会羡慕弟弟,但却总是安慰自己因为对方是男孩,但在邵瑜这里,她看到没有任何性别之差,每个孩子都被同样对待。 老三总是暗中嘀咕邵瑜偏心,但老三压根不知道顾姗姗有多羡慕她,羡慕她可以说自己想说的,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即便不合世俗常理,但只要没有违法背德,她都能得到邵瑜全心全意的支持。 这种支持,是顾姗姗从来不敢想的。 见到了邵瑜这样父母子女的相处方式,顾姗姗越发不想回忆自己在娘家时过的时光。 “说是聘礼,其实倒像是卖身契,那么多钱,足够买十个我了。”顾姗姗朝着顾父这般说道。 顾母听到这话,满脸都是不敢置信,说道:“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将你生下来,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顾母对顾姗姗有什么感情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但她控制这个女儿这么多年,如何容忍女儿跑出自己的手掌心。 “姗姗,你娘当年生你时难产,差点都要没命了呀。”顾父也在一旁添油加醋。 顾姗姗确实有心脱离这样糟糕的原生家庭,但是这样的道德绑架一出来,她便有些招架不住。 邵瑜忽然说道:“正常人家嫁女,五两银子聘礼便算多,五十两银子确实有些离谱,既然你们这么爱女儿,那便将另外四十五两银子当做她的嫁妆,如此,我们以后便当做正常亲戚来走动。” 顾父顾母一听要吐出这么多银子,立马觉得就像是要了他们的老命一样。 顾父说道:“聘礼是聘礼,哪有拿到的聘礼还再还回来的?我岂不是白养这个女儿吗?” 邵瑜却说道:“你不是还留了五两银子的聘礼吗?足够给你儿子娶亲了。” 顾母低声嘟囔道:“我有两个儿子,五两哪里够。” 邵瑜立马道:“那姗姗委屈一点,她只要四十两银子嫁妆,留十两银子给大舅子小舅子娶媳妇。” 顾父听到这话,好悬被气得一个仰倒,说道:“她是什么天仙不成?居然敢拿四十两银子的嫁妆?” 邵瑜说道:“她在我眼里就是天仙,四十两银子算什么,这都是她应该拿的。” 顾父气得身子都在发抖,他不觉得邵瑜有如何喜欢顾姗姗,只觉得邵瑜这是在变相跟他要钱,毕竟嫁妆最终都是要进婆家,最终便宜的人,只会是邵瑜这个丈夫。 “不行,这嫁妆我决不会给。”顾父说得斩钉截铁。 邵瑜说道:“这是你要和姗姗断绝关系呀。” 顾父说道:“呸!断绝关系,不可能!你们等着,等我告诉左邻右舍,好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这个好女儿是怎么对待她亲生爹娘的。” 邵瑜却并不怕他这样的威胁:“你收了五十两银子的聘礼,这话拿出去,谁都会说你是卖女儿。” 顾父听了这话,顿时气急败坏,说道:“你们走着瞧!” 顾父转身欲走,但偏偏顾小孩没有吃到糕点,此时直接闹了起来,坐在院子里撒泼打滚不肯走,声音闹腾得隔壁院子都能听见。 顾姗姗看着这样的弟弟,虽然觉得难为情,但心里却始终记着分寸,因而即便他哭闹得再厉害,她也没有进屋去给她拿糕点。 邵瑜却不惯熊孩子,直接将人拎起来,扔到门外去,又将后院的大门一锁,将顾家人全都关在门外后,方才看向自己的孩子。 “还好你们不像他这样熊。”邵瑜说道。 小七立马凑过来,说道:“爹,我最乖了。” 邵瑜摸了摸她的头顶。 老三有些好奇,问道:“爹,要是我们这么熊,你会怎么办?会打人吗?” 顾姗姗听到这话也有些好奇,便竖着耳朵听。 “怎么办?”邵瑜冷笑一声,说道:“不做事只会耍赖的熊孩子,在这个家里会被饿死的。” 老三忽然想到在厨房地上躺到感染风寒的老四。 “快去干活吧,被他们一闹,又耽误了进度。”邵瑜说道。 其他人此时心里也记挂着糕点,赶忙跑了进去。 邵瑜拉住了顾姗姗。 “刚刚这样对待你的父母和弟弟,我也是迫不得已。”邵瑜说道。 顾姗姗说道:“我明白。” 邵瑜看着她的神色,见她似乎真的没有半点计较的意思,心底松了一口气,又说道:“虽然我付了五十两银子的聘礼,但我心里从未觉得你是签了卖身契进这个家……” “我相信你。”顾姗姗说道。 邵瑜看着对方满是信任的眼神,倒觉得情况似乎有些出乎自己的预料,他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解释的话,此时却全都堵在嘴巴里。 顾姗姗说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其实对他们没有特别深的感情。” 邵瑜闻言有些诧异,毕竟这个时代,多得是父不慈但子巨孝的情形,忍不住问道:“为何?” 顾姗姗脸上神情有些复杂,说道:“我虽然打小就生长在那个家,但却总觉得,自己好像不是那个家的人,也不像是他们的孩子。” 相比较顾家其他女孩子的逆来顺受,顾姗姗虽然也会被道德绑架,但她却似乎一直比她们想得更多一些,因而她实实在在的明白,自己这个女儿,对于父母来说,更像是一个工具。 她有了这样的认知,但还是会被顾父顾母道德绑架,可她却不至于像其他姐妹那样心甘情愿做个工具,如今见了邵瑜,她彻底想明白了。 五十两银子,这是一笔顾父顾母一辈子也挣不出来的钱,顾姗姗也借着这个机会放下了这段亲情。 邵瑜有些心疼她的遭遇,说道:“这些都过去了,日后你便可以为自己活着。” 顾姗姗闻言笑了起来,说道:“你不让我照顾子女,仔细算起来,我似乎只用做一个好妻子了。” 即便已经决定要和邵瑜踏实过日子,但说起“妻子”二字,顾姗姗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脸庞。 邵瑜说道:“你在成为妻子之前,你还是你自己。” 这话邵瑜又说了一遍,顾姗姗却比之前领悟的更深一层,她喜欢这个家里每个人脸上的神情,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事情时那种全心全意,她也希望自己可以成为其中一员。 邵瑜又道:“你父亲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我打算联合郑家一起,向他追讨那笔钱。” 这事完全可以瞒着顾姗姗进行,但邵瑜不希望夫妻之间多了一个疙瘩,日后遗留隐患。 顾姗姗听了这话,说道:“可是五十两银子,是之前说好的……” 邵瑜笑道:“家里虽然缺钱,但其实并不缺这五十两银子,我找郑家,打算做样子给他看,并不是真的要拿回银子,只是希望他们日后不要再来影响你的生活。” 顾姗姗听了赶忙放下心来,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的丈夫会是个反复无常之人,至于顾父,顾姗姗知道对于父母来说最要紧的是银子,只要钱没有真的拿回来,对于他们来说便不算伤筋动骨。 “谢谢你。”顾姗姗轻声说道。 邵瑜说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顾姗姗望着眼前男人温柔英俊的脸庞,心也不由得柔软下来,她鼓起勇气,朝前走了两步,在距离邵瑜极近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的心跳得很快,这样主动的事对于她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但一想到自己与眼前这人其实是夫妻,她便抬起手来。 邵瑜站在原地,面上虽然平静如水,但心跳也在加速。 虽是过去的恋人,但如今两人也算是重新开始,邵瑜虽然很想推进度,可又怕会吓到对方。 顾姗姗的手落在邵瑜的衣领上,温柔的给他整理衣领后,轻轻的在他衣袖上拍了拍。 “沾了些许面粉。”顾姗姗低下头,通红的耳根泄露了她此时的想法。 邵瑜嘴角勾起:“谢谢你。” 顾姗姗本想说“不客气”,但忽然又想到刚刚邵瑜说的话,便说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邵瑜忍不住轻笑出声。 顾姗姗怕他继续说什么,便低着头说道:“孩子们还在厨房里等着。” 转眼糕点铺子便开了一个月,也到了所有人最期待的日子:发工资。 除了预料一部分用来运营店铺的钱,其他每个人按照自己这一个月里的贡献领工资,邵瑜也没有因为孩子小而选择将钱留在自己身上,而是全都发在他们手上。 邵瑜的账目清清楚楚,上面就连老三贪墨被扣的钱都写上了,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我要去买首饰!”小七第一个决定了自己工资的去向,但看了老四一眼后,立马便转为心虚。 老大说道:“我去打把刀。” 说完她又看向邵瑜,问道:“爹,您会选武器吗?您能帮我挑一把吗?” 邵瑜点点头,但还是给她泼了冷水,说道:“这点钱,买不了什么好刀,你若是不急,便攒一攒。” 老大听了这话有些心动,说道:“那我们就去逛逛武器铺子,您教我怎么辨别好刀,等有钱了我就买。” 邵瑜点点头。 小六脸上有些犹豫,他一时不知道应该拿钱买画纸,还是应该去春风楼里请漂亮姐姐们喝茶。 老三瞅着所有人都要进入买买买模式,心里有些着急,眼珠子一转,说道:“与其将钱现在花掉,还不如钱生钱。” 听了这话,老大、小五、小六以及顾姗姗,此时全都忍不住看向老四。 老四却没有半点意外,而是顺势说道:“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正好我也有一个想法。” 老三心下咯噔一下,她此时倒是明白之前他们五个为什么老是聚在一起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老四丝毫没有在意老三的异样,说道:“每年冬天,生姜大蒜都会涨价,在过年前,价格会达到一年的顶峰,如今趁着价格还没有涨上去,我们可以囤积一批生姜大蒜,等到过年前,再全部卖出去。” 第167章 一根藤上七个娃(十八) 老三本想着若是十分离谱的办法,她就可以跳出来否定,转而推销自己的办法,但此时听完之后,她只觉得格外靠谱,甚至都有点想入股了。 老大、小五、小七带头响应。 “拿着钱去产生更多钱,这样以后才能随心所欲买自己想要的东西,谁也不希望未来在面对心仪之物的时候,却囊中羞涩,对吗?”老四说道。 许明和小六听了这话,原本想要消费的心情顿时a按捺住了,也转而投入老四的计划里。 如今这个家里,还没有表态的就只有邵瑜和老三了。 邵瑜拿着钱,看向一旁的老三。 老三说道:“他有计划,我也有计划,你们听我说……” 老四的计划是囤积物资,等到时机成熟,再将东西抛售出去,要面对的买家也是店铺商行之流,大批量出货,平常不需要多操心。 而老三的想法,依旧是流动摊贩的路子,进一批适合零售的小商品,靠着人多带着货物分散到各个地方卖出。 相比老四的计划,她这个设想既费时间也费人工,甚至还考验每一个货郎的能力。 而其他人也果然不喜欢她这个计划。 老三在对比之后,也觉得自己的计划似乎有些蠢了,但她却还嘴硬着,说道:“囤了这么多货,要是冬季没有涨价,那可就血本无归了!” 老四却摇了摇头,说道:“这几年你难道没有注意吗?一入冬便是如此,且今年更加不一样。” “与往年能有什么不一样?”老三反问。 老四说道:“天下一统,万民归心。” 新帝登基,定然要推行一系列的惠民举措,哪怕只是减免些许赋税,那对于老百姓来说,日子都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旦生活变得宽松,老百姓会更倾向于进行消费,因而今年这个年应该比往日更加热闹。 老三倒是不敢在这种事上胡乱反驳,只说道:“哪能事事都由着你。” “这是天下大势,并非小儿玩笑。”老四认真说道。 “你们信任他,也不怕他拿了钱去干别的事?”老三质问。 老大说道:“他又不是你。” 老三听了这话,好悬被气得一个仰倒。 她的阻挠,对于老四来说,全都是不痛不痒,最终全都被一一化解,眼睁睁看着其他人都将钱交给老四去打理。 就连邵瑜,也将钱给了老四。 “爹,您怎么也给他?为什么支持他不支持我?”老三问道。 邵瑜说道:“他的想法真的很好呀。” “我的想法也不差呀。”老三说道。 邵瑜皱眉,脸上神情欲言又止。 老三自然知道,这是邵瑜也不看好她的想法,顿时整个人都显得有些丧气。 此时其他人都去忙别的事了,这里只剩下父女二人,老三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老四这么懒,却还能想出这么好的办法?” 邵瑜说道:“懒又不等于脑子不好,且这个想法,倒是真的很适合他。” 老三闻言不解的看着邵瑜。 “老四懒惰,那他做生意肯定也是找省事的做,像现在这样,在起风前买入,等到风起之后卖出,靠着时间差赚钱,可不就是他的作风。” 老三想赚钱,因为她性格贪婪,因而定然是要赚够最后一分钱,她绝对会使劲折腾,赚了钱还会继续扩大,不断让钱活动起来。 而老四没有想要挣最后一分钱的想法,他只要躺平就能稳妥捡钱,那他就绝不会站着瞎折腾。 “跟着你也许能挣太多钱,但是你的钱拿着烫手,他们不仅要出本金,还要给你当小工,最后还要防着可能会被你剥削。”邵瑜说道。 老三想要反驳,但她前科实在太多,一时也有些心虚。 邵瑜起身打算离开,但老三却又拉住他,问道:“我要怎么才能说动他们将钱投给我,像老四那样吗?” 邵瑜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和老四最根本的区别?” 老三试探着问道:“因为他的方法更节省时间吗?” 邵瑜摇头,说道:“明明你的方法,挣大钱的可能性更高,但是他们还是选择了老四,除了这钱挣得轻松之外,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你和老四的名声不一样。” “老四除了懒一点,可从来没有干过侵吞公款的事情,而你,前科累累。” 老三听到这话,睁大眼睛,说道:“可我就贪过一次钱!我都改好了!” 邵瑜望着她,眼神戏谑,说道:“真的只有这一次吗?” 老三顿时有些心虚起来,她账目上明确的贪污可能只有三十文钱,但作为家中的采办,她吃的回扣又不止钱,还有物资。 邵瑜说道:“你私底下吃的这些,有大钱吗?都是一些小恩小惠,对吗?” 老三不敢承认,怕因此得到邵瑜的惩罚。 邵瑜也懒得跟她细算,说道:“这些事情上你是贪,以前哄骗姐妹帮你干活,好省了自己人工钱,这也是贪,你这样贪,他们如何能信你?” 老三听到这话,虽然心内有些震动,但还是觉得自家兄弟姐妹这是了解她,所以才不愿意跟她合作,若是外人,定然会靠着她的能说会道拿下。 即便错过了这次机会,老三依旧觉得自己还有很多别的机会。 邵瑜却一句一句打碎她的幻想,道:“做生意就像做人,为什么许多人喜欢照顾熟人的生意?除了好心,还有一个理由,便是他们潜意识里觉得,从熟人那里,可以拿到质优价廉的商品。” “若是旁人都觉得你是个贪心鬼,你觉得时候还会有人愿意跟你做生意吗?” 老三闻言,却说道:“没有你说的这样可怕,许多人比我更加贪,他们的生意不还是做得好好的吗?” 邵瑜说道:“所以你的目标就只是他们吗?” 老三仔细想来,她所知道的这些贪心鬼,虽然生意做得不错,但其实依靠的全都是独有的某种商品,而并非是他们的好名声,甚至这些人的生意,做得其实也不大。 老三想要比地主还有钱,那小生意自然无法支撑她达到这样的目标。 邵瑜说道:“有舍才有得,你不舍小利,终究难得大利。” 邵瑜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留她一个人在原地思考,转身便进了屋里。 老四已经在里面等着他了,一见到邵瑜进来,便是开门见山。 “买了生姜大蒜需要找个地方存着,你帮忙找个地方,你做事的钱会另外给。”老四说道。 邵瑜听到这样的要求,便点点头。 老四说完转身就要走,邵瑜却将人拉住,问道:“怎么你忽然想做生意了?” 老四转身,用满是怨念的眼神看了邵瑜一眼。 “我不想再帮忙做糕点了,要是挣够了钱,就不会被你要求做这些事了。”老四说道。 邵瑜想到老四每天干活时,虽然都按时按量完成任务,但一直都是一副丧丧的模样,显然对干活这件事还是充满不喜。 邵瑜说道:“你倒是聪明,摸到了偷懒的门槛。” 老四不想干活,但也知道自己没钱,就只能一直干活来换取正常的生活,若是他有了足够的钱,那也不需要每天都埋头做那些苦活。 囤积生姜大蒜的事情,就这般被定了下来,邵瑜很快便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放置这些东西。 身上所有钱都投入到这件事之后,所有人都被动开始观测起生姜大蒜的价格,一旦价格上涨,所有人都会变得开心。 而一旦价格下跌,所有人的脸色都会变得不太好看。 这样一副随着价格心情起伏的模样,倒是像极了现代那些股民基民,而一众人中,唯一始终波澜不惊的,便只有老四。 老四就像是忘了自己囤积了这么多生姜大蒜一般,每日里还是照常过自己的日子,挣了钱又会拿着钱去买更多的生姜大蒜。 在价格一直起伏的阶段,到底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这样淡定,第二个月,继续投钱的人里少了老大和许明。 等到第三个月,生姜大蒜价格疯涨,老大和许明又开始急吼吼的想要老四继续囤货。 但却被老四拒绝了。 “现在价格已经很高了,要找合适机会卖出了,没有必要再将钱投进去。”老四始终看起来很理智,就像市场疯狂高涨的价格,对他没有半点影响一般。 “你不是说过年前价格最高吗?现在距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一定还能继续上涨!”老大说道。 她之前让邵瑜陪着逛了武器铺,她在那里邂逅了一把刀,一把时常出现在她梦中的刀,只是看了一眼,她就迫切的想要将那把刀买下。 因而此时她挣钱的心便是格外强烈。 老四虽然没有系统学过如果炒期货,但他身上却像是天生带着一个冷静buff一般,即便老大叫嚣得再凶,他依旧维持着自己的判断。 “现在的价格很危险,要买你自己买,我不会跟你一起瞎买。”老四说道。 老大说道:“买就买。” 第二个月价格其实比较合适,但老大和许明当时却因为市场的反复而有所退缩,因而错过了最佳的补仓时机,如今价格疯涨,她却坚信可以一直涨下去,因而迫切想要拿着钱往里冲。 老四只说了一句“良言难劝要死鬼”后,便完全不管老大了。 小五好心阻拦了一句,说道:“大姐,既然四哥说不合适,还是不要买了,要相信四哥。” 但老大此时满脑子都是那把梦中情刀,哪里能听得进去这样的劝告,只说道:“我又不贪心,只要再涨一点点就行。” “我支持大姐。”老三可能是在场除了许明之外,唯一一个支持老大的。 原本老大和老三关系并不亲密,甚至老大还因为老三的贪婪,而对这个妹妹颇有微词,但此时对方的支持,是她现在最需要的,因而他们摒弃前嫌、毫无芥蒂的聚在一起。 他们三人很快结成了一个小团体,预备在年前炒作最后一波,老大和许明投入的是近两个月的工钱,但老三投入的,却是自己所有的积蓄。 邵瑜看着三人面前是一个火坑,但他也没有阻拦,而是静静的看着。 在老大买入的时候,老四开始将仓库里的囤货逐步卖出,此时他卖出的价格,相比较最初买入,已经涨了超过一倍。 即便这边,价格还是每日都在上涨,老大的小团体三人每天看着时常市场上价格上涨,全都是一副十分激动的模样。 “等腊月二十九,我们就全部卖出去。”老三说道。 老大和许明也点头表示同意。 “老四把他手上的货全出光了,也不会到他看到现在的价格,会不会觉得后悔。”老三这般说着,此时她颇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就好像她压了老四一头一般。 老四出掉的一仓库货物,大概挣了一倍多钱,而如今生姜大蒜的价格,随着年关将近而持续疯狂,已经到了三倍价格的地步。 “他这个人脑子虽然活络,但做事还是太保守了,不像你,胆子大。”老大夸老三胆子大。 老三总是想要挣到最后一分钱,她的胆子自然是极大的。 也是因为价格浮动如此之大,家里其他人难免也显得有些浮躁起来。 每日看着老大小团体炫耀价格,其他人钱虽然到手了,但难免还是心中有一种错失良机之感。 小六甚至还偷偷找到老三,想要将自己刚分到手的钱再投进去,趁着年前还能再挣一波快钱。 小七其实也有这样的想法,但她却被老四制止了,老四对于老大这样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劝一句便自觉尽到了义务。 但当面对小七这个亲妹妹的时候,老四却是操碎了心,才总算止住妹妹躁动的心。 至于小五和顾姗姗,这两人倒是颇有小富即安的心思,也觉得既然自己靠着老四挣到了钱,若是再倒到老三那边,就实在对不住老四。 因而即便两人也会羡慕三人小团体挣钱,但却没有将钱继续投进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价格也越来越疯狂,屋子里的气氛也越来越浮躁。 原本对家中糕点生意最上心的老三,这段时间满脑子都是生姜大蒜,铺子里的事都不太上心了。 等到过年只剩下四天的时候,邵瑜提前进行工资结算,原本每个月工资最高的老三,这个月罕见的和其他人差不多。 “你这个月心思不在生意上。”邵瑜解释了一句。 老三此时满脑子都是算计自己在生姜大蒜上能挣到多少钱,哪怕工资变少了她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趁着现在价格不错,见好就收吧。”邵瑜到底还是多嘴劝了一句。 但老三天性贪婪,哪里能听得进去这样的劝告,她不仅不感激,心里还觉得邵瑜多事呢。 老大在一旁说道:“爹,我们找人问过了往年的价格,一直要涨到腊月二十九,还有几天,说不定还能翻一倍。” 邵瑜见他们这样顽固,便没有继续劝下去。 只是原本家中欢快的气氛,到了隔日便降到了冰点。 他们早起,便看到生姜大蒜价格暴跌,一日之内,便降了三成。 三人小团体此时全都是一副愁云惨雾的模样。 老大说道:“算了,快卖掉吧,现在能收多少是多少。” 老三却摇头,说道:“现在卖出去,我们可一文钱都不赚。” “可再不卖连本都保不住了。”许明忧心忡忡。 老三说道:“离过年还有几天,我们还有机会,他们的价格不是一直这样起起伏伏吗?这都是正常情形,他们一定会涨起来的。” 另外两人勉强被她安抚住了。 但是又过了一日,他们早起后又是眼前一黑。 价格不增反降,他们现在卖出甚至还会亏本。 “卖了吧,卖了吧,我守不住了。”老大说道。 老三却还是不肯。 原本团结的小团体,这一次却出现了非常严重的分歧。 老大和许明全都主张卖掉,但老三还是不肯,最终结果却是小团体分崩离析。 老大和许明将自己的份额全都卖掉了,只留下老三一人还在负隅顽抗。 老大和许明折腾一圈之后,拿到手的钱虽然亏了一下,但及时止损,结果勉强可以接受。 而老三一直等到最后一日,价格却是持续走低,一直低到了老四最初的买入价。 这个价格,对于老三来说,完全算得上是血本无归。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说好的年前都在涨呢?”老三眼中满是红血丝,她已经接连两日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显然这个结果对于她来说十分难受。 邵瑜说道:“你想挣钱,别人也想挣。” 老三双眼迷茫的看向邵瑜。 邵瑜拉着她走出门,一直走了许久,到了往日里他们买卖这些货物的那条街上。 此时半条街的人,都是跟老三同款失魂落魄。 “你看着价格疯涨,别人也同样看到了。”邵瑜说道。 老三摇头,说道:“想挣钱的人多,我就挣不了钱?” 邵瑜说道:“所有人都觉得这个挣钱,便会一窝蜂买入,这么高的需求之下,自然会将价格继续冲高,但是买了这么多,总是会到了需要卖出的时候。” “这些东西留不了太长时间,他们必然要在年前脱手,卖出的人多了,自然会压低价格,这就是你看到的暴跌。” 市场价格波动,实际上是因为供求关系转变,邵瑜此时将这个道理细细说给老三听。 老三虽然这一次生意失败,但也不是蠢到没救,很快就明白了一起。 “爹,我现在该怎么办?”老三哭丧着脸说道。 她不能一直将货砸在手里,她想要尽快解决这件事,甚至脑海里都不断回想起邵瑜当时的劝说。 无论是邵瑜还是老四,都曾经劝过她,但那个时候她满脑子都是贪念,哪里能听得进去。 “这是你的生意,应该由你来做主。”邵瑜说道。 老三还想要从养父脸上得到更多的提示,可邵瑜压根就没有看她,而是将目光落在不远处那个抱着一堆大蒜痛哭的人身上。 老三最终还是决定割肉止血,她本想挣快钱,最终却是以亏掉七成本金而收场。 她因为这一次失败,而消沉了几日,就算是过年,整个人也显得有些麻木。 老大和许明自顾不暇,也没有力气来安慰她,小七沉浸在丰收的喜悦里,老四天生就是个懒鬼。 因而,最后有力气安慰老三的,便只有小五和顾姗姗。 两人不间断的安慰,倒是让老四渐渐缓了过来。 邵瑜肉眼可见的,看着老三看起来似乎变得沉稳许多,等到一过初七,老三便主动找上邵瑜。 “我们也没什么亲戚可走,不用学别的商铺十五才开门。”老三建议道。 “想要挣钱了?”邵瑜问道。 老三点头,显然她这段时间的低迷也并非纯粹浪费时间,说道:“过年期间,普通人会吃更多糕点,而并不是每户人家都准备了足量的糕点。” 市场有需求,便能产生生意,老三此时只想要敢在另外还没开业的糕点铺子之前挣钱。 糕点铺再次开业,一时间所有人都变得忙碌起来。 邵瑜本以为老四因为身上有钱会休息一段时间,却没想到这孩子仍然跟着众人一起干活,就像忘了自己靠着囤积货物挣了一大笔钱一般。 老三吃了大亏之后,反倒跟老四挨得更近了,她没事就凑到老四身边,想要看看他要做什么。 等到这个月的工钱发下来,老四又看向众人。 这一次不等他开口说话,老大便急切说道:“你要买什么?我钱都给你,都听你的。” 其他人也跟着点头,就连老三也混如其中。 老四听到这话,脸上却没有半点高兴,而是慢腾腾的说道:“我不打白工,我要抽成的。” 老四之前囤生姜大蒜的时候,除了给邵瑜一笔辛苦费,其他的钱都是平分,没有搞半点特殊,此时他主动提出这事,部分人听了有些皱眉。 反倒是所有人中,公认最喜欢算计的老三,主动说道:“这是应该的,你费了那么大的心思,自然该多拿一些钱。” 第168章 一根藤上七个娃(十九) 老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他本还以为会再次遭到老三的反对,却没想到这人就跟转了性一样,变成了自己最有利的支持者。 其他人见到老三都转了性子,第一反应这事有诈,但邵瑜也站出来支持老四,说道:“这事虽然简单,但最难的就是掌舵人。” “老大和老二,你俩一直听风就是雨,一点风吹草动就想要撂挑子,催促着老四卖货,老三容易被贪欲所蒙蔽,见到利益便不顾一切往里冲,你们三个都不适合做这个掌舵人。” “而老四如何,你们应该比谁都看得更清楚。” 听完邵瑜一席话,老大和许明对视一眼,在年前这场投机里,他们俩似乎除了添乱,就没有帮上什么忙,而老四,哪怕他们说再多话,却依旧万分理智,坚持自己的看法。 这样的人,便是最适合做这种投机之事的。 邵瑜也在心里感慨,按照老四这样的性子,若是在现代,定能成为投行里的扛把子,可惜倒是生不逢时。 身为风暴中心的老四,却对于他们的质疑没有他们想的那般看重,而是轻飘飘说道:“我也没有说一定要帮你们挣钱。” 这话一出,老大和许明倒是再没有任何犹豫。 所有人再度将钱全都交到老四手里后,老四便开始分工起来,依旧是类似于炒期货,而老四做这些事的基础,全都是靠着他平日里获取的信息。 “如今这些书谁买呀,全是些酸腐气。”老大抱怨道。 老三心中虽然也有疑虑,但她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盯着老四,想要搞明白他为何会这样做。 老四没有解释,只说道:“我记得村子里有个孙秀才。” 老大点头,说道:“那酸秀才都穷得连裤子都穿不起了,但还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整日里浑浑噩噩,也不知现在有没有被饿死。” 盛世的秀才还算值钱,但身在乱世,活下去是比一切都重要的事情,这些普通的读书人不事生产,日子反倒不好过了。 “我记得他写的一手好字,又快又漂亮。”老四说道,显然是在盘算着什么。 老三听到这话,心下一惊,她待在村里那么久,却从没有察觉到这个讯息,而老四平日里都不怎么出门,却能知道孙秀才的事。 “你是想让他帮忙抄书吗?”老三试探着问道。 老四点点头。 老三隐约抓住了什么,说道:“他如今生活穷困,却还是不肯做苦力挣钱,认为这有失身份,而抄书虽然也辛苦,但却会维护他读书人的清高,他多半会愿意,对吗?” 老四说道:“他不愿意也不是什么大事,多的是愿意抄书的读书人。” 乱世里,所有读书人的日子都不好过,老四知道,自己只要提供这样一个机会,多的是读书人愿意参与。 孙秀才虽然嫌弃老四给出的价格低,但他身体瘦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想要活下去,便只能选择抄书。 不仅孙秀才,一大堆落魄的读书人,也全都在帮着抄书。 老四拿着钱一部分扫荡市面上的四书五经以及相关经义注释类书籍,又低价请了大批落魄读书人帮忙抄书,很快,他手里便积攒了大量的书籍。 “他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老大的抱怨刚刚说出口,便已经被老三止住。 “既然选择让他来掌舵,我们便要无条件的信任他,大姐,这样的话,日后不要再说了。”老三说道。 相比较之前那个满心贪婪的人,老三如今倒是变得稳重多少,她想要挣更多的钱,也很想要像老四这样用轻松的方式挣钱,因而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揣摩学习。 “我知道他肯定有自己的原因,但是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憋在心里,简直是要急死我。”老大说道。 吃过一次亏的老大,此时自然迫切想要将自己损失的钱挣回来。 老三说道:“他在等。” “等什么?”老大不解。 “年前没有等到的事,他在等年后实现。”老三说道。 她揣摩这么久,隐约也明白老四的挣钱方法,全都着落在消息上。 “什么年前年后?”老大却还是一头雾水。 老三看了她一眼,轻声说道:“他再等皇帝登基。” 年前老四就在等新帝登基,但生姜大蒜价格起伏许久,京中仍然没有消息传来,但开年之后,所有人都能察觉到,新县令对本地的掌控一日比一日强烈,邵家的铺子,这几天也没少被衙役们盘问。 一家人本来都做好了要被衙役们剥削,但衙役们显然是被人耳提面命过,因而他们只盘问,却并没有任何索要东西的意图,即便是端到他们手上的糕点,他们都没有接。 这样紧迫的状态,显然是有大事发生。 一个月过去,紧迫感依旧在,但却还是新帝登基的消息。 反倒是他们刚拿到手的工资,又被老四做主投了进去。 一直没有见到收益,也有人动摇军心,但到底还是怕错失机会少挣钱,因而也只能怀着忐忑的心,任由老四去操控。 又一个月过去,刚刚拿到手的工资,再度被老四投了进去。 这一次,老四耳边多了一些不好听的话语。 但是面对这样的质疑,老四也很干脆,说道:“你要是不信我,那就把钱拿回去。” 这话一出,质疑之人又见其他人并没有收手的意思,便又只能灰溜溜闭嘴。 等到第三个月,忽有一日,整个县城都热闹了起来。 新帝登基,普天同庆。 伴随着登基到来的,还有减免赋税、轻减徭役一些列举措,老百姓们倒是不在意皇帝轮到谁当,但赋税徭役却是与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因而所有人都纷纷赞扬,当今皇帝是个盛世明君。 除了这样惠及普通老百姓的举措,还有一条与读书人息息相关的,便是恢复科举。 无数读书人得到这个消息后,全都激动得热泪盈眶,孙秀才更是当场兴奋得跳了起来,跑到街上大喊“苍天有眼”。 读书人想要读书,自然是需要书本的,此时书局加印都有些来不及,而老四之前囤积的大量书本,自然有了用武之地。 老三看着即便如今得到了数倍的利益,但老四依旧是那样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她心下到是真的升起了一抹佩服。 “若是新帝登基还往后推,你还会继续囤积吗?”老三轻声问道。 老四摇头,说道:“我给自己定下的时间期限是半年,超过半年,便可能是我的判断出了错,事情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变故。” “这一次挣了这么多钱,你打算做什么?”老三问道。 老四说道:“开一间书局。” 老四这一次挣的钱很多,已经多到他可以开铺子了。 老三听了这话,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紧接着老四也没有避讳她,而是直接找上了邵瑜。 “我知道你有造纸的方子,要么高价卖给我,要么你靠着这个方子拿分成。”老四开门见山说道。 邵瑜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有造纸的方子?” 老四神情十分笃定,说道:“你给铺子画画的时候,说了几句话。” 邵瑜仔细回想起来,才记起当时自己是怎么说的,他感叹画纸质量不佳的时候,顺便多提了几句。 没想到就是这样随口的两句感慨,居然让老四给记到现在。 一旁的老三听着这话,她仔细回想起当天发生的事情,她还记得自己初见邵瑜画作时的惊讶,却半点都不记得邵瑜曾经说过的话。 老三越发察觉到自己和老四之间的差距,明明都在一起听邵瑜说话,却只有老四抓住了细节,知道邵瑜手里掌握这一个厉害的造纸方子,这事就像是平常许明跟着邵瑜学做菜,老四只是跟着听一耳朵,就能看出许明存在的问题一样。 老三甚至很难说这是自己不努力,这一切就好像是脑子造成的,有些人天生懒惰,但脑子却极其好使,只是看一眼听一耳朵就能获得更多的讯息,并且还能拿着这些意外获取的讯息去挣钱。 “我选分成。”邵瑜说道。 老四点头,又说道:“我现在有钱了,不想给铺子打工了。” “自己当老板了,确实可以不用打工了。”邵瑜点完头,又说道:“可你不在这里打工,便不能吃白食了,知道吗?” “我会按时交伙食费。”老四虽然懒惰,却是这个家里最理解邵瑜思路的人。 父子俩只是寥寥几句话,便将事情交接清楚,等到老四离开的时候,老三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他……他为什么要这样?”老三问道。 邵瑜闻言笑了起来,说道:“你想知道便去问他。” “我怕他不说,毕竟我们从前也有不少不愉快。”老三轻声说道。 邵瑜说道:“你怕他不说,难道就想指望我去问了他,再告诉你?” 老三的小心思被戳穿后,瞬间低下了头。 邵瑜说道:“你一身小聪明,只是这样的小聪明用得多了,在眼明心亮的人看来,却显得有些讨厌了。” 老三说道:“爹,你也讨厌我了?” 邵瑜轻轻点头,说道:“我确实不喜欢你耍心机的样子,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也只能尊重。” 老三微微长大嘴巴,被邵瑜这般揭穿,她此时连接红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无地自容。 邵瑜本着废话不要钱的心态,又多说了几句:“以诚待人,人才会以诚待你,你们不是住在一个屋子里的陌生人,而是异父异母的姐弟。” 老四出了屋子,老大立马围了上来,看着老四的眼神就像是一个活财神,问道:“四弟,咱们卖掉这些书后,拿了钱买什么?” “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老四说道。 老大听到这话一愣,问道:“你不管我们了吗?” 老四听到这话,说道:“你一会要投,一会要退,跟你一起,实在不够安稳。” 老大这一次赚了大钱,眼看着老四不愿意带自己玩了,立马着急了,说道:“四弟,你放心,这一次你就算拿着钱去买屎我都不拦着。” 老四听到这话,顿时满脸一言难尽,说道:“不会说话你还是少说几句。” 老大说道:“我又不像你那么聪明,会做事懂说话的,不过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瞎怀疑你了,保证指哪打哪。” 许明也在一旁说道:“四弟,我和大姐之前多有得罪,还请千万海涵,不要再跟我们计较。” 老四听到这话后,心里倒是舒服一些,只是一想到这两人的墙头草属性,便觉得若是轻易答应了他们,只怕不会被珍惜,又会继续反复,便说道:“我再考虑几天。” 对于两个大的,老四满脸犹豫,但是顾姗姗和几个小的,老四却答应得十分爽快。 毕竟这几个人一直站队相对坚定,哪怕是不够坚定的小六,也只是心里犹豫而没有什么明确的墙头草行为。 次日一大早,铺子还没开门,外面便传来了一阵疾风骤雨般的敲门声。 跑去开门的是老大,嘴里还嘀咕着:“这么用力敲门,也不知道多大气。” 门外的人却是一群熟面孔,正是这段时间以来,一直给老四抄书的那群书生们。 为首的孙秀才,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朝着老大大声问道:“赵勇在吗?我找他有事!” 老大闻言愣了片刻,方才想起来赵勇是谁,赶忙进屋将老四喊了出来。 老四出来了,孙秀才看到他便冲上来就是一拳。 只是拳头没有落到老四的脸上,就被老大给挡住了。 老大年纪不小,但力气很大,将人拦住后又用力一推,孙秀才直接被推了回去。 万幸他身后有不少同伴,立马将他接住了,倒是让他免受屁股开花之苦。 在老四尚且惊魂未定时,老大就大声呵斥道:“说话就说话,你动什么手!大人打小孩,你要不要脸!” 此时被“小孩”打得还不了手的孙秀才,听到这话顿时胀红了一整张脸。 听到老大的声音,其他正在做糕点的人也全都出来了。 七个书生,对上邵家九口人,一时人数上竟然落入下风。 刚刚被推一把的孙秀才,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人,个个都是成年人,又看了一眼对面,除了邵瑜和顾姗姗,全都是孩子,他顿时气又提了起来。 “赵勇,你小子年纪不大,歪心思却多,让我们吃这样的大亏。”孙秀才指责道。 老四听到这话微微皱眉,问道:“我做了什么事?” “你做了什么事你自己知道!”孙秀才气急败坏的说道。 似是还觉得不够,孙秀才就看向邵瑜,活脱脱一副告状的模样,说道:“你看看你这个儿子,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以后长大了还不是要坏事做尽?” 孙秀才这般理直气壮的模样,几乎是屡试不爽,村里的孩子们,可没少被他这样告家长,他告完之后,孩子们总能得到家长一顿收拾。 老四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便忍不住看向邵瑜,期盼着邵瑜行事能够出人意料。 邵瑜也没有失望,完全没有要打孩子的意思,而是冷静问道:“他到底做了什么得罪你的事情?” “他做了什么他自己知道,我都说不出口!”孙秀才说道。 邵瑜闻言眉头皱起,说道:“既然你说不出口,那也不用说了。” 说完便要关上门,显然是不打算听他继续说了。 孙秀才被邵瑜不按常理出来给搞懵了,他本来还以为邵瑜作为家长会坚定的站在自己这一边,却没想到对方连真相都不想了解了。 “不行,今天必须说清楚!”孙秀才说道。 邵瑜看着他。 孙秀才又看了身旁的同伴一眼,同伴们给了他鼓励的眼神。 孙秀才说道:“你这个儿子,小小年纪就胡作非为,压低价格,逼着我们给他抄书,我们现在愿意吃点亏,将钱退给他,我们只想要回我们的书。” 邵瑜听到这话,倒是明白了这些人的意图。 “你们七个大人,被一个小孩逼着抄书?”邵瑜问话间,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们七人。 七人被邵瑜盯得不好意思了,有脸皮薄的此时已经忍不住低下头去。 孙秀才作为领头人,倒是脸皮更厚一点,说道:“若不是我们当时穷困,谁会接受这么低廉的价格,这小子明显就是趁火打劫!” 邵瑜说道:“你说他在你落魄的时候,给你一份能挣钱的工作,是趁火打劫?我怎么瞧着,这像是在雪中送炭呢。” 孙秀才立马说道:“这是什么雪中送炭,他这分明就是落井下石,欺负我们读书人,是要遭天谴的!” “你们不愿意做吗?”邵瑜又问道。 老四确实是在赚差价,但是当时整个县城里的书铺都没什么生意,市场上也没什么帮忙抄书的活计。 老四给出的价格,在如今看来确实很低廉,但在当时,却已经是良心价格。 孙秀才点头,说道:“我们不愿意,所以我们现在要拿回劳动成果。” 邵瑜说道:“既然不愿意,那为什么不拒绝,是因为没有脑子,还是没有嘴巴?” 孙秀才听到这话,立马气得眼睛都瞪圆了,说道:“你怎么说话的!怎么能骂人呢?读书人的事情,哪里是你这个粗人能够了解清楚的。” 邵瑜听了点点头,说道:“也对,你们是读书人,读书人的事哪能叫出尔反尔,应该叫背信弃义才对。” 孙秀才气急,说道:“你怎么这样说话!你还讲不讲道理,难怪你能养出这样不懂事的儿子来!” 邵瑜说道:“我要是养出你这样的儿子,才真要后悔呢。” 孙秀才更气了,说道:“你才儿子,我才不是你儿子!” 邵瑜点头:“对对对,你不是我儿子,我也不要你儿子。” 听到这样的话,孙秀才却没有半点开心,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邵瑜继续纠缠下去,只说道:“今天你要是不答应我们的要求,那我就要闹到衙门里去。” “见官,正好呀,我倒要看看你们这样扰人清静,且背信弃义的读书人,县官会怎么看你们。”邵瑜说道。 孙秀才本来是拿这话威胁邵瑜,却没想到邵瑜不仅没有半点畏惧,此时反而拉起他就要走。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野蛮人!”孙秀才大喊道,他都不明白为什么邵瑜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力气竟然这样大。 邵瑜却丝毫不搭理他的呼喊,一路将人拉到了隔壁人家的门口。 郑老太原本一脸看好戏的模样,伸长了脖子看邵家的热闹,但却没想到,转眼热闹便到了自己的眼前。 邵瑜笑着朝老太太道:“郑家老太太,你看看这几个读书人,明明是他们落魄的时候,我家四儿给了他们一条活路,他们倒好,还要反咬一口,我现在就带他们去见官,要看看县官如何评价这群读书人。” 孙秀才几人顿时急了,这事真要闹到县官面前,若是真的坐实了他们忘恩负义,那他们哪里还有前程可言。 孙秀才立马说道:“老太太,这事可是您教我们的,还说有门路帮我们将书高价卖出去……” 老太太闻言,立马啐了孙秀才一口,说道:“胡搅蛮缠什么,我又不认识你,别乱说!” 说完她就关上自家大门,将纷争全都挡在门外。 邵瑜扬声朝着里面喊道:“老太太,我这就送他们去见官,绝不叫他们把你牵扯进来。” 孙秀才一改之前气势汹汹的样子,朝着邵瑜说道:“邵瑜,我们以前也是一个村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今天这事是我们不对,你就饶了我们吧。” 孙秀才此时哪里还敢要钱,只想着将自己脱身。 其他秀才此时也纷纷哀求起来,毕竟谁都怕得罪了县官,日后科举都被使绊子。 邵瑜说道:“看来你们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读书人,说什么嫌弃铜臭味,有机会捞钱,你们倒是什么歪脑筋都敢动。” 一群人被邵瑜说得脸红耳赤,偏偏又完全反驳不得,只能不断哀求邵瑜别送他们去见官。 邵瑜看向一旁的老四,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事?” 第169章 一根藤上七个娃(二十) 老四目光落在眼前这七个书生身上。 随着他一个一个望过去,这群书生神情也全都发生了变化。 明明只是一个孩子,身高还没有到他们肩膀,但他们却感受到一股子莫名的压制力。 “我想送官。”老四说道。 孙秀才听到这话,脸色苍白了一瞬之后,便又忽然恶从心头起,狠狠威胁道:“小子,我可是秀才,真要见官,我倒要看看是谁更吃亏!” 其他书生听到这话,有的学着孙秀才一样凶恶,但也有人转而开始哀求起来。 老三看着这一幕,心下都升起一抹惧念,忍不住拉了拉老四的衣袖,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也没真的干成什么坏事,不如就此算了吧。” 老四轻轻摇头,依旧朝着邵瑜坚定的表明要见官。 邵瑜也没有半点犹豫,立马拉扯着孙秀才。 有两个书生见此情形,互相看了一眼,趁着自己没被人困住,立马撒丫子就跑。 而另外四个书生,此时全都是一脸犹豫,但到底被这样的情绪所影响,虽慢了一拍,但也打算要跑。 老大赶忙抓住一个,但其他的却都成功挣脱逃离。 “人都跑了。”老大此时满脸可惜。 老四说道:“没关系,他们跑不掉的。” “影子都看不见了,还说跑不掉?难不成他们还会自己长腿跑回来?”老大疑惑。 老四的目光落在孙秀才身上。 和老四预料的一样,在面对县官的问询时,哪怕没有受到半点逼迫,孙秀才还是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的同伴供了出来。 他话语清晰、字正腔圆,似是生怕县官听不清楚一般。 孙秀才虽然自命清高,但属实不是什么光风霁月的人物,如今自己糟了难,他比老四都还更恨那些逃跑的同伴。 只是他越是这般,县官反倒越发瞧不起他。 若真是老四趁火打劫,那事情倒是简单,只是老四虽然用的是低价,但在当时的情况下,这个价格堪称良心,明明可以压得更低,但老四却还是用了一个相对合理的价格。 县官也并非不讲理,为了断这么一桩纠纷,他甚至还专门请了县里几家书局、书铺的掌柜过来参详意见,这些人得出来的意见倒是十分统一,全都认为老四还算仁义。 “你们这是构陷!我可是秀才,凭什么这样对我,我的字写得多漂亮,凭什么受这样的侮辱!”孙秀才大声喊道。 说到底他心中还是不甘,不甘老四挣了这么多,而自己却只能拿一点微薄的钱财。 县令道:“你不想接,完全可以不接,明明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现在又要来胡搅蛮缠。” 孙秀才说道:“并非我一定要胡搅蛮缠,而是这个小贼,他知道消息,却一直刻意隐瞒,所以我才会上他的当!” 县令闻言看向老四,询问道:“你提前得了消息,故意如此?” 老四说道:“我心中有如此猜测,便赌了一把,万幸,我赌赢了。” 县令又看向那些书局书铺的老板,问道:“你们敢这样赌吗?” 几人赶忙摇头,说道:“可不敢这么赌,一旦输了,那就是血本无归。” “若是你们当时也像他这么做,会开出比他更高的价格吗?”县令问道。 几人也不是傻子,自是实话实说。 其中一人还说道:“大人,在陛下登基的消息传来之前,谁有心思读书,不瞒您说,那段时间别说请人抄书了,我们店里的伙计都辞退了一半,便是因为实在没生意啊。” 县令闻言点点头,说道:“也就是说,那段时间除了赵勇,压根就没有人花钱请人抄书。” 几人点点头,甚至有人说道:“这个孙秀才还曾经找我借过钱,他那时候连饭都吃不起了,家里的书都卖光了,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有人帮他一把,他居然还不知足。” 孙秀才却说道:“就算没有人请我们抄书,他也不能这样侮辱我,我可是得了秀才功名的……” 话为说完,便被县令重重的惊堂木打断。 县令看着孙秀才的眼神十分不善:“他当初确实给了你一个良心的价格,你不能因为如今价格波动就跑来闹腾。” 孙秀才还是坚持,说道:“我是秀才,若非他趁火打劫,哪里会让我吃这样的大亏。” “什么大亏?让你没饿死,他确实大亏。”县令说道。 孙秀才却还是说道:“他付出一倍,却收获十倍,这是囤货居奇、哄抬物价,您难道不管管吗?” 县官却说道:“人家囤货居奇的时候我要管,那人家赌错了血本无归,我是不是也要管?” 老四确实在囤货居奇,但他囤的不是粮食这样要人命的东西,而是一些书,县官不仅不觉得这事他有错,反倒看着老四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赏。 孙秀才说道:“此事不公,我不服!” 县令闻言冷笑一声,说道:“胡搅蛮缠、见利忘义,真是枉为读书人!” 孙秀才还要辩解,但县令接下来的话,却是吓得他差点站都站不稳。 “既然你这么在意前朝的功名,那就继续当你前朝的秀才便是。” 孙秀才虽然被人敬称“秀才”,但这只是一个前朝的功名,如今改朝换代,这个功名自然也是不作数的,本朝的县令也确实没本事革前朝的功名,但却能彻底断了他想要在本朝博取功名之路。 处罚本不该如此严重,奈何孙秀才自己找死,一口一个秀才自居,这前朝的秀才,在本朝的官员眼里,属实过于碍眼。 孙秀才离开县衙的时候,双目赤红,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看着邵家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盯着仇人。 老三忍不住说道:“为何非要这般赶尽杀绝?咱们本就是从村子里跑出来的,如今被这样的疯子盯上,只怕会招来报复。” 邵瑜看向老四,示意他来解释。 其他人此时的眼神中,也都带着担忧与不赞同。 老四说道:“这样的人,做不成大事,不足为虑。” 小五小声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得饶人处且饶人,何苦要闹到这般,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多年寒窗苦读,如今却被断绝了求取功名之路,这处罚小五觉得太过残忍。 老四冷笑一声,说道:“若是不将这人踩到泥潭里,日后他若得势,按照他这般睚眦必报的性子,必然不会做什么惠及一方的好事,只会对着往日仇敌穷追不舍。” 孙秀才最大的依仗,便是一身才学,他往日里总恨前朝朝廷无用,因为深陷战乱,方才中断科举,让他一身才学无法施展。 好不容易迎来新朝,本以为可以再登青云路,却没想到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 老四早在进衙门之前,就猜到了这样的结果,他除了想要压住孙秀才,还有一个目的,便是杀鸡儆猴。 糕点铺子红火,本来就已经十分招眼,而老四这两次都挣到了不少钱,虽然从未招摇,但有些事却很难瞒过去,因而邵家如今倒是十分招人眼红。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会有了今日这一番热闹看。 邵家若是太好说话,这样的试探定然会断绝不了,如今老四直接将人扭送见官,躲在暗处的人行事之前,便要仔细掂量一番。 小五看着老四这个模样,只觉得有几分陌生,虽然明白原委,但心中还是觉得对方太过赶尽杀绝。 邵瑜拍了拍小五的肩膀,轻声说道:“这世道,大多数时候妥协都是无用的,你让一步,人家只会更进三步,遇到心胸狭窄之人,便越是不能让,反而越是强硬,对方才会越发忌惮于你。” 小五微微长大嘴巴,她还是觉得这样似乎过于心狠。 老三一开始不明白,如今倒也明白了,拍了拍小五的肩膀,将人拉到一旁去细细解释。 小七却扬着头,就像是求表扬一样看着邵瑜,说道:“我懂,这就叫痛打落水狗,对这些害我们的人,没什么好同情的。” 邵瑜拍了拍她的头顶,又看向一旁的顾珊珊。 顾珊珊轻声说道:“他们做错了事,自然应该接受处罚。” 老四彻底丢开家中铺子之后,他便开始专注于自己要办的书局,他没有自己从零开始,而是收购了本县一家濒临破产的书局。 这家破产的书局里还有一些模具和手艺人。 手艺人面对新老板难免忐忑,老四也没有兜圈子,直接大手一挥,将这些熟手全都留了下来。 这件书局本就是以印书为主,如今老四主事,他也没有从旁的地方买纸,而是另弄了一处地方专门生产纸张,用的便是邵瑜提供的造纸方子。 其他人难得见老四对一件事如此上心,本以为他要彻底改了懒惰的毛病,但等到书局的生意进入正轨之后,老四又恢复了旧时模样,他不再随着大部队起床,而是每日睡到自然醒。 上午干活可以躲掉,但下午的学习他却躲不掉。 接连休息了好几日,老四每日上午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反倒有些不习惯。 邵瑜从来不催促他起床,但他却越躺越难受,反倒自己爬了起来,虽说起床时间也算不上多早,但到底比前两天日上三竿早了很多。 “我不能一直跟着那群笨蛋后面走。”老四找上了邵瑜。 如今其他人还是处入识字写字的阶段,这在老四看来实在是太慢了,他甚至觉得是在浪费生命。 老四本来是个能将懒惰发挥到极致的人,但接连几次成功挣钱,如今又有了书局,在这几年里,应该都会源源不断朝他供血。 老四即便不做别的,书局也能养活他,他也不需要再做家中那些他眼里繁重的劳作,他尝到了甜头,也彻底明白了邵瑜先前话中之意。 “我要考功名,你帮我。”老四说道。 “你可以找个学堂读书。”邵瑜说道。 老四摇头,说道:“他们不会比你更厉害。” 老四越发探究邵瑜,便越发觉得邵瑜身上一团团迷雾,不过他也清楚,邵瑜是自己人,因而即便邵瑜有这么多秘密,他也没有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的意思。 “好,但我每天只能抽出半个时辰。”邵瑜说道。 他的孩子太多了,每个人想学的东西都不一样,因而他反倒成了最忙的那个人。 老四说道:“谢谢。” 邵瑜闻言笑了起来。 老四又道:“小七对漂亮的东西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若是我有一日有钱了,便想给她开间首饰铺。” 邵瑜闻言十分无奈的说道:“若是她真能对这件事感兴趣,我会给她安排。” 得了养父的保证之后,老四隐隐松了一口气,今日的事他又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若是让邵瑜帮别的忙,邵瑜多半会找他要报酬,但邵瑜显然在心中对自己承诺了,要保证每个孩子都能学一门技艺。 老大是功夫,老二是厨艺,老三是生意,他是读书,小五是采药制药,小六是画画,如今只有小七没有任何安排。 小七自己倒是半点不操心,整日里依旧傻呵呵的,但他是小七的亲哥哥,自然要为她考虑。 这日下午,邵瑜在教完孩子们认字以后,便独自出门,等他回来的时候,手里带着五朵绢花。 邵瑜先送了一朵给顾姗姗。 “这是给我的?”顾姗姗一脸惊喜,似是没想到邵瑜会送礼物给自己。 邵瑜笑着点头,接过绢花道了一声谢后,又小声说道:“昨天看你有件衣服破了个洞,你若是不嫌弃我的手艺,拿过来我给你缝上。” “我求之不得,怎么会嫌弃。”邵瑜立时也顾不得其他绢花还没送出去,便进屋将自己那件衣服拿了出来。 顾姗姗接过衣服,脸颊微红。 邵瑜又将其他绢花分发给四个女儿,他给四人都是一样的颜色和式样,只是最后递给小女儿的时候,邵瑜顺势在她身边停住。 “真漂亮,就跟真的一样。”小七甚至忍不住凑上来闻了闻。 邵瑜在一旁含笑看着她。 小七又问道:“爹爹在哪里买的?只有这一种颜色吗?我如今有钱,还想再买几朵。” 碰到喜欢的东西,小七也没有像邵瑜索要,而是想着拿钱去买。 邵瑜摇头,说道:“你买不到了。” 小七听了这话,顿时一脸可惜。 “因为这是我做的。”邵瑜解释道。 小七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拉着邵瑜的衣袖,说道:“爹,您再卖我几朵呗。” 邵瑜摇头,拿出做绢花的材料,说道:“你也有手,可以自己做。” 一听说做绢花,其他几个女儿也凑了过来,就连顾姗姗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邵瑜教一个孩子的时候,从来不会禁止其他的孩子一起学,很快几人面前便摆开了阵仗。 做手工活,自来需要一双巧手,因而第一个宣布放弃的是老大。 老大将自己手里那一团奇怪的东西往桌子上一甩,口中说道:“我还是去打一套拳吧。” 说完,她便跑到院子打得虎虎生风。 其他几个女孩子虽然坚持下来了,但学得最快的是小七,她不仅能照着邵瑜模仿一遍,甚至还会自己探索新的式样。 小七像是找到了新的乐趣,在家里做了好几日的绢花。 “小七小七,你的绢花卖不卖?”老三在铺子里卖糕点,不少小姑娘注意到她头上的绢花,生意这便上门了。 但小七却不是老三预想中那般积极,她此时盯着眼前的一堆绢花,眼神中满是不舍。 “客人点名要红色的,你定个价。”老三催促道。 小七左看看右看看,竟是哪一朵都不舍得卖出去。 老三直接从中拿了一朵红色绢花出来,就被小七拉住。 “这个我不卖!”小七说道。 老三便只能换一朵,但换了之后,还是得到妹妹相同的回答。 老三无奈,问道:“你到底要卖哪个?” 小七满脸犹豫,始终不能下定决心。 老三说道:“你要是真喜欢,每种留一朵不就行了,何必全都留着。” 小七却摇头,说道:“每一朵都不一样。” 老三闻言满头黑线,她看着这一桌子的绢花,轻而易举就能看出好多都是重复的。 偏偏颜色式样重复的绢花,在小七眼里似乎都是不一样的。 老三问道:“你现在还剩多少材料?” 小七闻言一回头,只见她做绢花的材料不知道什么时候见了底。 老三说道:“没有材料了就要买,你那点钱不够你支撑多久,卖了绢花你拿钱去买材料,这样你才能一直有新绢花,多好。” 小七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这里的绢花,每一朵都是亲手做出来的,都是她的心头肉,哪有那么容易割舍。 老三仔细思考一番后,又加了一把火,说道:“你难道不希望这么美丽的绢花,被更多人喜爱吗?” 小七终于松动了。 第一朵绢花开始卖出,后续便是源源不断,甚至老三还帮她在铺子里另外设了一个卖绢花的位置。 小七做的绢花全都审美在线,加上价格实惠,倒是逐渐打出名声来,偶尔还能拿到一些大订单。 而即便订单数量再多,小七也没有半点偷工减料的心思,扎扎实实的想要做出美丽的绢花。 工期紧的时候,老三倒是也曾建议小七省略一些步骤。 但小七拒绝的态度总是格外坚决。 “这些绢花是从我手里做出来的,我就得对它们负责,我可不想别人辛苦攒钱买下来的东西,是一件次品。”小七喜欢漂亮首饰,她也穷过,故而非常懂得那种攒很久钱买心爱之物的心情。 老三说道:“你难道不怕时间来不及,要赔钱吗?” 小七摇了摇头,说道:“就算赔钱也不能交出次品呀。” 老三看着此时的小七,只觉得妹妹身上就像是莫名在发光。 她将心底那些黑心的想法压下,转而帮她思考起办法来,最终建议道:“要不然,请小五和顾姨来帮忙?” 小七说道:“也好,我信得过她们。” 这两人听到请求,便欣然答应,本来是要当做举手之劳的,但小七对于给工钱这事,却是格外坚持。 “爹爹说了,请别人帮忙,就应该知道请人帮忙的规矩。”小七满脸严肃。 老三看着这个最小的妹妹,忽然在她身上看到了邵瑜和老四的影子。 顾姗姗和小五本来就很乐意给她帮忙,如今小七执意要给工钱,两人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反倒因为整个家里都是这样氛围的缘故接受得十分坦然。 也正是因为有工钱,两人越发不敢怠慢这份工作,知道小七注重质量,宁愿慢一点,也不想做出次品来。 这一切,老三都看在眼里。 订购这么多绢花的主顾是一位富家千金,她派来的人随意抽查了几朵绢花,没有发现任何瑕疵,因而对于小七越发满意。 这一桩生意,也在日后给小七带来的更多的订单,这位富家千金甚至成为熟客,又带来不少别的客人,这些都是后话了。 “邵大哥,这些钱我攒了很久,你一定要收着。” 邵瑜被顾姗姗堵了个正着,对方直接将一个钱袋子交到邵瑜手里。 邵瑜看着手里的五十两银子,心中咯噔一下,问道:“你要离开?” 顾姗姗听了一愣,但她也来不及伤心,就因为被家中氛围同化,学会了有话直说:“邵大哥希望我离开?” “我自然不希望你离开,但你忽然给我这笔钱,我很容易多想。”邵瑜也很坦白。 顾姗姗神色放缓,说道:“这笔钱是当初邵大哥帮我付的聘礼,我心里始终觉得亏欠。” 除了亏欠,她还有一种低人一等的感觉,虽然没有任何人因为这事嘲讽过她,但她却还是觉得自己像是平白矮了一截一般。 邵家这样的氛围里,哪怕是小孩子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甚至很容易让人忽略了男女之别,也正是因为这般,顾姗姗才格外过不去这道坎。 她希望自己和邵瑜是公平的,不希望自己是邵瑜买来的媳妇。 邵瑜犹豫片刻后,接过了银子。 顾姗姗见他接过,只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就像是卸掉了一块巨石一般。 “这些钱,你攒了很久?”邵瑜问道。 顾姗姗说道:“也没有很久,我爹娘一辈子都挣不了这么多钱,却没想到靠着你们,我不到一年就挣了这么多。” 顾姗姗的本金是铺子发的工资,铺子里的大部分利润都用来发工资了,这笔钱本就不少,又经过老四几次运作后,便达到了五十两银子的巨款。 邵瑜说道:“这是因为你厉害。” 虽然知道邵瑜这是在说好话,但顾姗姗还是被哄得很开心。 邵瑜又道:“有一件事,虽然已经问过你一次,但我还想再问你一次。” 顾姗姗眼神中满是疑惑。 邵瑜问道:“你可愿嫁我为妻?” 顾姗姗看起来早就嫁给邵瑜,但两人成亲快一年其实也没有圆房,顾姗姗此时听到这话,心下第一反应,竟然是觉得邵瑜可能想要圆房了。 她和邵瑜相处接近一年,早已倾心,对于此事自然不会拒绝。 “我愿意。” 邵瑜听到这话,嘴角勾起,紧接着将手里的五十两银子递过去,说道:“我家是妻子管账,拜托了。” 第170章 一根藤上七个娃(二十一) 晚安。…… 顾姗姗听了这话,愣在原地。 低头看着邵瑜递过来的五十两银子,觉得这一切就像是假的一样。 这是她攒了将近一年的银子,虽然决定要还出去,但心中难免还是存着不舍,只是没想到银子在顷刻间又以另一种方式回到她手里。 “明年六月初八,这个日子不错。”邵瑜忽然说道。 顾姗姗一愣,问道:“什么不错?” 邵瑜轻声道:“宜嫁娶。” 顾姗姗闻言一双杏眼微微睁大,瞳孔中满是不敢置信之色:“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既是成婚,一辈子一次,自然要挑个好日子,也要办得风风光光的。”邵瑜说道。 “我们……我们现在这样不算吗?”顾姗姗问道。 邵瑜轻轻摇头,说道:“我不愿你这样委屈。” 顾姗姗听了心头一暖,蓦地升起一种感觉,就好像自己被人珍而重之地捧在手心一般。 “若是你觉得这个日子不好,我可以再换一个好日子,只是既然是成婚,定要挑个黄道吉日……”邵瑜说道。 顾姗姗立马道:“不用,这个日子很好。” 顾姗姗虽然觉得安排在一年后有些奇怪,但既然邵瑜这样定,她觉得定然有他的道理。 倒不是邵瑜不想快点成婚,而是顾姗姗如今才十七岁,邵瑜想等到她明年满了十八岁之后再成婚。 “你在此处等着。” 邵瑜说完,便又转身进了屋里,拿了一个木匣子出来,递给顾姗姗。 她打开一看,只见里面全是银子,仔细一数竟有上百两之巨,托在手里沉甸甸的。 “这是我攒下的私房,你且收好。”邵瑜说道。 “这……”顾姗姗有些不敢接了。 邵瑜说道:“你不接,是不想嫁我吗?” 顾姗姗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不拿你的银子,在你这里都快成了错处。” 邵瑜点头,说道:“我确是这般想的。” 顾姗姗将自己的五十两银子一同放入那木匣子里,说道:“既然你这么信任我,那就先放在我这里,你若是需要用钱,一定要告诉我。” 一转眼又是三个月过去,老四的书局生意完全走上正轨,每个月给邵瑜这个小股东的分成都足够他舒服过日子,老四的日子自然更加闲适舒坦。 他本来以为读书科举会是一件十分辛苦之事,但跟在邵瑜身后,听着对方深入浅出的讲解,他倒是渐渐察觉出读书的乐趣来。 他本就聪明,有了乐趣之后,读书便不再是一种负担,而是变成一件让他快乐的事情,不需要任何提醒或者鞭策,他会主动积极的学习。 “爹,我不想做糕点了。”小七说完这句话,立马低下了头。 邵瑜听到这话,问道:“你是有了别的打算了吗?” 小七轻轻点头,但一想到自己不参与做糕点,那铺子里缺人,可能运转不过来,觉得自己就像是在背叛邵瑜,便忍不住心生愧疚。 “可以告诉爹爹吗?”邵瑜问道。 小七迟疑片刻,说道:“我想做首饰。” 如今上午做糕点,下午认字,小七其实没有太多属于自己的个人时间,她这段时间靠绢花生意挣了不少钱,又学会了做别的首饰,她想将更多时间花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 实际上她连认字的下午都想要省去,但眼看着连四哥有了书局都还要认字,她便知道自己也躲不过去,便只能将主意全都打在上午。 “很喜欢这件事吗?”邵瑜问道。 小七用力点头,她提起做首饰的时候,眼中就像带着某种光彩,全是纯然的热爱。 邵瑜说道:“你做好准备,要靠这个为生吗?” 小七说道:“我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做,刘小姐答应为我引荐其他的夫人小姐,靠着她们,我应该交得起家里的伙食费。” 小七步子迈得没有老四那么大,她暂时还开不了铺子,便想着用小手工作坊的模式,靠着熟客待新客的方式养活自己。 邵瑜向自立门户的老四收伙食费,对着小女儿自然也是如此,没有道理不一视同仁。 邵瑜点点头,说道:“既然你都想清楚了,那就放手去做。” 小七得到父亲的认可,虽然开心,难免还是怀着疑虑,问道:“爹爹不怕家里的铺子人手不够吗?” 邵瑜说道:“人手不够就再去招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若是外人学了方子去,岂不吃亏。” 邵瑜说道:“学了便学了,同样的方子在不同人手里会做出不一样的味道,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小七闻言心中的负罪感顿时一轻,迈着欢快的步伐离去。 等邵瑜一转身,便见老三站在他身后,也不知在那里等了多久。 “我知道爹爹如今的心思不在铺子里,我想接下这个铺子。”老三说道。 老四开铺子这件事,对于老三的刺激很大,她这段时间一直都老老实实的,只是整个人显得心神不宁,就像是在始终思考什么一般。 邵瑜听到这话,也没有拒绝,而是说道:“这铺子不是我一个人的,你得说动其他人。” 老三说道:“我已经说动二哥了,我们俩一起出钱将铺子盘下来,日后铺子所得对半分,至于其他人,他们的心思如今也不在铺子上了,强行绑着,反倒不是什么好事。” “你是突然产生这个想法的吗?”邵瑜问道。 老三摇头,说道:“我一直想要将铺子盘下来。” “按照你的性格,居然憋了这么久才找我,倒是有些奇怪。”邵瑜感慨。 老三说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怎么才能做一个成功的生意人,以前我总以为是获得的钱越多,便越是成功,即便爹爹几次教诲,我也从来不放在心上。” 很多道理都是好道理,但是大多数人即便听到了也不会当一会事,邵瑜说那些话的时候,也没打算说一次就将她的毛病治好,没想到这孩子自己居然慢慢想明白了。 “小七都知道的道理,偏偏我却花了许久。”老三说道。 “只要能明白,花多长时间都不算迟。”邵瑜安慰道。 若是之前那个老三,邵瑜定然不会在她还没想明白的时候,就将铺子彻底交给她,但如今她既然明白了,邵瑜便不再阻拦。 这个铺子是家里的产业,每个月发工资,几乎将店里大部分利润都分了出去,如今老三想要接手,必然要得到所有人的同意。 邵瑜很快将其他人全都召集在一起。 顾姗姗弄明白原委之后,立马站起来说道:“我想起来厨房里还炖着汤,我去看着。” 顾姗姗心里觉得这是他们的铺子,跟自己没有关系,便想要避开。 其他人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倒是老三说道:“顾姨,您留下,汤不用管。” 顾姗姗闻言一时进退两难,忍不住看向邵瑜。 邵瑜朝着她轻轻点头后,她方才忐忑不安的又坐了回去。 老三给这个铺子评估的价格,不高也不低,算得上是一个良心价格,而其他人对于铺子果真也没有那么感兴趣,当即都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许明和老三虽然之前操作不当,亏损了不少钱,但两人一个铺子里的厨子,一个是铺子里的管事,两人的工资都相对较高,因而也攒了不少钱。 但即便这般,如今盘下这个铺子,依旧掏空了两个人身上所有的积蓄。 顾姗姗拿着老三递过来的银子只觉得十分烫手,慌忙想要还回去。 老三却按住了她的手,说道:“顾姨你也是这个家里的一员,铺子自然也有你的份。” “可铺子在我来之前就有了……”顾姗姗不肯接。 其他人却纷纷劝她接下来。 老三说道:“这个铺子以前是家庭财产,只要是自家人都应该有一份,你若是继续这样说,就是不拿我们当自家人了。” 顾姗姗听着这话,便只能接下银子,她心下也忍不住升起诸多感慨,在顾家时,明明都是一家子骨肉至亲,但为了银子却会打得头破血流。 而邵家,几乎全都没有血缘关系的一群人之间,对于银钱却格外坦荡慷慨。 原本给铺子打工的时候,都是包吃包住的,如今铺子分出去了,伙食费就变成了和老四一样,全都按月上交。 这笔钱由邵瑜管着,但每个月也做了账目出来,孩子们都忙着发展自己的兴趣,倒是也没什么时间做饭,因而邵瑜用这笔钱请了一个帮佣,专门负责家里的伙食。 “家里人多,房间又太少,我想另外买一处宽敞的宅院。”邵瑜说道。 财大气粗的老四第一个同意,甚至还忍不住抱怨道:“昨夜小六就差将脚指头塞进我鼻孔里了,我不想和他一起睡了。” 小六闻言立马红着脸道歉。 买宅子的钱,也不是邵瑜一个人拿出来,而是靠着所有人一起众筹,有钱的就多出些,以后可以住单间,钱少的就和旁人拼一拼,两人住一间。 四个女儿的钱全都各有用处,便选择两两拼一间,顾姗姗找不到人拼,便只能多出点钱买一间,三个儿子许明和小六拼了一间,老四却点名了要一间卧室另配一间书房,突出一个财大气粗。 最终经过家人一致同意后,买下了巷子口的一处三进宅院,只需要修葺一番便能住进去。 其他人都还有各自的事情要忙,但顾姗姗失去了糕点铺的活计后,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茫然,突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邵瑜看出了不对劲,默默陪在她身边,本想等她自己想明白,但她憋了一个月都没有想明白,甚至肉眼可见消瘦下去,邵瑜忍不住了,说道:“换身衣服,我们现在出门。” 顾姗姗转过头来,看着邵瑜的眼神里依旧带着一股子茫然。 第171章 一根藤上七个娃(二十二) 晚安…… 因着今日是赶集日,街道上人流如织。 顾姗姗紧紧跟在邵瑜身后,邵瑜也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生怕她会被人群冲散。 四周声音嘈杂,有买东西的,有卖东西的,有讨价还价的,全都充斥在两人耳朵里,倒是形成了一副鲜活的众生相。 “你看见了吗?”邵瑜问道。 顾姗姗眼中依旧有些茫然,问道:“看见什么?” “看见人。”邵瑜说道。 顾姗姗眼中迷茫之色更重。 邵瑜继续说道:“看看他们的生活。” 顾姗姗闻言,凝神细细望去,她周围所有人,似乎都成了她的观测对象。 “你看看那个小姑娘,你觉得她在想什么。” 顺着邵瑜指的方向望过去,顾姗姗看到了一个十二三岁大的小姑娘,此时跟在她母亲身边卖鸡蛋,但眼神却一直盯着隔壁小摊上的红绳看。 而她母亲不仅没有注意到孩子的渴望,甚至还时不时在她后脑勺上用力拍几下,用此来警告她的分神。 顾姗姗说道:“她看见了漂亮的头绳,想要她母亲给她买,但却不敢开口。” 小姑娘几次欲言又止,但她母亲却完全视若无睹。 “还有呢?”邵瑜问道。 顾姗姗目光落在小姑娘母亲身旁的一个木剑上,说道:“她家中可能还有个弟弟。” “为何这么说?” “因为那个木剑,那不是小姑娘这个年纪玩的东西,且若是给她准备的,现在就应该放在她手里,木剑多半是给家里的小男孩准备的。”顾姗姗之所以这么清楚,便是因为她还记得小时候,父亲出远门归来,便只给哥哥弟弟带了礼物。 礼物正是男孩子喜欢的木剑。 顾姗姗忽然转过头来,说道:“谢谢你。” 这次换邵瑜不明所以了。 顾姗姗看着那个想要红头绳而不敢开口的小姑娘,只感觉像是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即便想要也不敢开口,因为知道即便开口了也没有人会满足自己的愿望。 她万分感谢自己遇见了邵瑜,如今她至少敢表达自己的想法,也知道邵瑜绝不会像自己投射半点异样的眼光。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若说为了你,当个贤妻良母,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若仅仅如此,我心中又总是觉得不甘。” 顾姗姗说完这话,压根不敢看邵瑜,她知道自己如今有现在这样自在的日子过,而她却这样不知足,心中便越是愧疚。 顾姗姗这段时日郁郁寡欢,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另一部分原因便是内疚于自己有这样的心思。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上面绣着精细的纹路,这是上个月邵瑜买的。 家中人人都得了一套新衣,但顾姗姗却依旧能看出来邵瑜的用心,新衣的衣角绣着鹅黄色的迎春花,那是她的最爱。 忽然她感受到一只温暖的手落在自己的发顶,一抬头,便是邵瑜满是关切的眼神。 “当周围人都有想法的时候,唯独自己没有想法,不甘心是很正常的事情。”邵瑜温声说道。 见他这般体谅,顾姗姗反倒越发内疚了,说道:“明年就要成婚,接下来便是生儿育女,哪里有时间想这些事情。” 邵瑜说道:“我与你成婚,又不是为了生儿育女。” 顾姗姗听到这话,眼睛微圆,说道:“若不是为了传宗接代,那为何要成婚。” 邵瑜轻轻摇头,主动执起她的手,说道:“成婚,是为了取悦自己。” “我取悦了你?”顾姗姗问道。 邵瑜说道:“你当然取悦了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总是开心的。” 顾姗姗骤然被表白,耳根慢慢红了起来。 邵瑜继续道:“两人成婚,是为了获得比各自独身时更多的乐趣,因而有或者没有孩子,其实并不重要。” 顾姗姗听到这话虽然感动,但心下难免也会担心,害怕邵瑜真的不要孩子,便说道:“可是我希望有孩子。” 她越是了解邵瑜,一颗心便陷越深,她想生个孩子,想要看看心上人幼时是何种模样。 “你喜欢便生,你不喜欢便不生。”邵瑜对有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其实并不在意,甚至他还觉得没有更好,省得顾姗姗生孩子遭罪。 顾姗姗听到这话立马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心又提起来,忍不住问道:“你难道不喜欢孩子?” 邵瑜叹了口气,说道:“我养了七个孩子。” 有这样活生生的事例作证,顾姗姗这才放下心来,又想到如今七个孩子似乎都是放养状态,不免有些担心。 “不用担心。”邵瑜说道。 “他们还那么小,就要自己打理那么多事情。”顾姗姗如何能不担心。 别的孩子倒也算了,但老三老四和小七,全都在打理生意,这实在不像是孩子应该做的事情。 邵瑜说道:“这就是我想要看到的。” 顾姗姗闻言越发不理解了。 邵瑜说道:“他们可能会成功,也可能会失败,但最终带给他们的都是成长。” “你不怕铺子赔个干净吗?”顾姗姗忍不住问道。 邵瑜摇头,说道:“赔了便赔了,再不济日后东山再起便是。” 顾姗姗听了这话后,神色莫名。 邵瑜说道:“人活一世,总归是要留下点什么的,他们有志向,想要做出成绩来,那成绩就是他们给世界留下的痕迹。” 顾姗姗忍不住羡慕起来。 邵瑜却问道:“你想要留下什么样的痕迹?” 顾姗姗顿时被问住了,她若是没有经历这一切,只怕最大的愿望便是嫁个好人家,生出争气的孩子来。 可如今她已经得到良人了,但若是在见识过更广阔的天地之后,继续将自己困顿于后宅之中,她又心有不甘。 但若是真的像几个孩子那样,却追求自己的理想,只怕难免会忽略家庭,就像现在,顾姗姗已经看着老三忙得脚不沾地,压根没有半点空闲时间。 “我想要为你打理好一切。”顾姗姗说着,她在心中选择了牺牲,来报答邵瑜对自己的帮助。 邵瑜说道:“一个不开心的母亲,只会养出一个不开心的孩子。” “我没有不开心。”顾姗姗赶忙辩驳。 邵瑜说道:“你这是在退而求其次,一旦你开始为了什么做出牺牲,那你的心里就会永远记挂着另一条路,会想着若是没有牺牲会怎么样?人生匆匆数十年,来这世上走一遭,不是为了给别人做牺牲的。” “即便这个别人,是你亲生的孩子,也不行。” 顾姗姗眼睛微微瞪圆,其实即便她的孩子如今连个影子都没有,但她却早就做好了可以为它做任何事的准备。 但此时邵瑜这样说,显然是将她个人放在一个比孩子更高的地位。 邵瑜又问道:“如果你有一个女儿,她想要做生意,你会支持吗?” 顾姗姗用力点头,说道:“我希望她能像三妹那样,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顾姗姗没有得到家中善待,她却很希望自己的女儿被父母善待,邵家的几个女儿,在她眼里过得都像梦一样。 邵瑜说道:“你愿意支持她,那为什么不愿意支持自己?” 顾姗姗微微愣住,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将旁人的感受放在前面,而将自己的感受压抑在心里。 “可这样一来,我哪里还有时间照顾它……”顾姗姗愣愣说道。 “必须是你照顾吗?我难道不行吗?”邵瑜反问。 她从来没有想过,邵瑜居然愿意这样支持自己,喃喃道:“你不必如此牺牲……” 邵瑜摇头,说道:“我愿意做的事,遵从本心,从来都不是牺牲,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办法很多,没有必要将自己逼进死胡同里。” 顾姗姗看着邵瑜坚定的眼神,忽然觉得也许未来的情况,或许真的跟他想的那般。 心中阴霾一扫而空后,顾姗姗整个人都变得明媚起来,她买下隔壁小摊上的红头绳,走到那个卖鸡蛋的小姑娘面前。 顾姗姗买了一斤鸡蛋,紧接着问小姑娘:“你想不想要这根红头绳?” 小姑娘轻轻点头。 顾姗姗却摇头,说道:“你亲口告诉我。” “姐姐,我想要这根红头绳。”小姑娘怯生生说道,她心中却有些害怕这个漂亮大姐姐要欺负自己。 顾姗姗拿出一张帕子来,说道:“你能帮我擦干净鸡蛋上的脏东西吗?” 小姑娘虽然不解,但还是接过那张帕子缓缓擦拭起来。 顾姗姗看着变得干净光洁的鸡蛋,说道:“为了答谢你帮擦鸡蛋,所以送你这根红头绳。” 小姑娘愣愣接过红头绳,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顾姗姗朝她笑了笑,便提着鸡蛋回了邵瑜身边。 “开心吗?”邵瑜轻声问道。 顾姗姗用力点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想帮助她。” “有多想?”邵瑜问道。 顾姗姗说道:“很想很想。” 她看着那个小姑娘,就像看着那个在娘家压抑万分的自己,因而只要看到了,便想要拉一把。 邵瑜问道:“那要不要以此为志?” 第172章 一根藤上七个娃(二十三) 晚安…… 帮助吗? 顾姗姗闻言有些意动,但很快她又想起自己如今面对着的事实:她没有那样的能力。 一想到这里,她便有些气馁,说道:“我怕是不行。” 邵瑜说道:“还没有开始,为什么就觉得自己不行呢?” 顾姗姗说道:“这不是一件小事,远没有你想的那样容易。” 邵瑜却笑了笑,将人拉起来,一直走到了糕点铺子门口。 铺子外面又排起了长队,老三正在里面招呼客人,虽然能看出她很忙碌,但忙碌却又有一种很是流畅之感,就好像一切依旧在她的掌控之中一般。 邵瑜说道:“你看,孩子们都做得很好呢。” 顾姗姗看着老三的眼神也有些羡慕,说道:“可我跟她是不一样的。” “没什么不一样,我会支持她,也会支持你。”邵瑜说道。 顾姗姗闻言一顿,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你和别人,真的太不一样了。” 邵瑜几乎和周围所有人都不一样,她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人,也一直庆幸自己遇见的人是邵瑜。 邵瑜说道:“你也可以和别人不一样。” 顾姗姗摇摇头,说道:“会很困难,会给周围人带来很多麻烦……” 顾姗姗想要改变什么,但她也看得清楚自己即将遇到的阻力,她不是天真的小女孩,不想轻易做出会影响家人生活的决定。 邵瑜说道:“我不怕困难,也不怕麻烦,我只怕你心不平,始终困顿于一方天地,最终郁郁寡欢。” 顾姗姗闻言微微长大嘴巴,她此时心下万分感动,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越发不想做出可能会拖累邵瑜的决定。 邵瑜却像是明白她的心思一般,说道:“你没有去做,怎么就能确定一定是困难且会带来麻烦?像刚才那样,你帮助她,没有给我带来更多麻烦。” “你只要下定决心去做,即便只是三言两语,也是行动,但你若是迟迟连行动的决心都无法下定,那便只能一直在原地打转。” “让这个世道做出改变确实很难,但大刀阔斧是改变,长流涓涓依旧是改变,且看你心中如何决断。” 顾姗姗预想中自己未来要做出的改变,会是像邵瑜话本里说的那样大刀阔斧所向披靡,只一人便能根除千年弊端,而如今邵瑜所言,对于她来说却是振聋发聩。 只要能有改变,不管是大变还是小变,只要是向着好的方向,那都是一件好事情。 “邵大哥,之前你问我的话,能不能再问一遍?”顾姗姗轻声说道。 邵瑜闻言嘴角勾起,问道:“你可愿以此为志?” 顾姗姗此时眼神坚定,说道:“我愿意。” 此时正在铺子里忙得脚不沾地的老三往外只看了一眼,便看见了邵瑜的身影,她赶忙抛下身边的客人,一路小跑到了两人身边。 打过招呼之后,她也没有半分废话,直接进入主题:“爹,你帮我想想办法,我犯了大错。” 邵瑜皱眉听她讲述,方才得知今日店铺排这么长队伍的盛景,固然有一部分是因为店里糕点味美之顾,但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办的活动出了岔子。 就像现代那些商家,一次活动规则有了漏洞,就会引来羊毛党闻风而动,老三这次规则有漏洞,也引来了一堆羊毛党。 这些羊毛党不仅自己站便宜,还一传十十传百,将消息传给了身边亲朋好友,才有了今天这么热闹的场景。 老三说道:“这一次真不是我小气,而是铺子实在不能让他们这样弄。” 邵瑜闻言挑了挑眉,说道:“你这次还不错,没有直接一刀切了。” 老三倒也想直接一刀切,宣布这活动作废,但她如今也明白信誉对于一家店铺的重要性,轻易不敢毁诺,只能硬着头皮割肉。 “爹,您快帮我想想办法吧。”老三哀求道。 邵瑜摇头,说道:“你接了铺子,你就得负责。” “可再这样下去,铺子就要倒闭了。”老三急得要哭了。 邵瑜说道:“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 老三听到这话,头顿时大了起来,在她心里邵瑜很聪明,所以她希望邵瑜可以想出一个既可以终止活动又能不损害信誉的好法子,此时邵瑜的拒绝,倒像是浇头一盆冷水。 顾姗姗在一旁看得不忍心,说道:“三妹,你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借你一些钱周转。” 老三听到这话顿时眼前一亮,但很快又暗淡下来,说道:“虽然很谢谢你,但恐怕还是不够。” 即便她这么说,顾姗姗还是将身上的所有银子全都递给她。 老三若是要硬着头皮被薅羊毛,那要填补的亏空数额巨大。 “爹,你能不能借我钱?”老三忽然问道。 她实在不甘心店铺刚到手就倒闭,便想出跟邵瑜借钱的法子。 邵瑜倒是没有第一时间拒绝。 老三立马又说道:“你放心,我不白借。” 听到这话后,邵瑜才觉得可以谈一谈。 很快,顾姗姗就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最终还是邵瑜大获全胜,不仅老三要将铺子抵押给邵瑜,同样的还要付不算低的利息。 老三忍不住抱怨道:“别人家孩子要做生意,当爹的都出钱出力呢。” 邵瑜用魔法打败魔法,说道:“别人家的爹,每天啥也不用操心,只用等着儿女孝敬呢。” 老三闻言倒是有一瞬间的心虚。 邵瑜没有继续跟她开玩笑,只说道:“你放心,你兄弟姊妹们过来跟我借钱,也是一样的规矩,绝不会厚此薄彼。” 老三说道:“恐怕也只有我要跟你借钱了。” 邵瑜闻言笑了起来,说道:“你选择接手这间铺子,这便都是你该承担的,别多想,只要熬过这一阵,说不定坏事就能变成好事。” 老三勉强找到一丝安慰,但此时垂头丧气依旧还是一副有如丧家之犬的模样。 邵瑜拍了拍她的发顶,说道:“往好了想,谁家闺女能有你这般出息,年纪这么小就能在铺子里管事,爹爹为你自豪。” 老三缓缓抬起头来,似是勉强找回了一丝信心,说道:“爹,顾姨,我先回去了,我要去帮你们挣回利息!” 目送着老三斗志昂扬的背影返回店铺后,顾姗姗忍不住问道:“三妹能度过这次难关吗?” 毕竟若是一个处理不好,可能就会血本无归。 邵瑜说道:“她现在已经具备了所有成功的特质。” 即便是有可能面临巨大的亏损,但是老三依旧没有选择违背承诺停止这次的活动,而是克服贪婪本性咬牙坚持,便说明她这一年来确实在兄弟姐妹身上学到不上。 “那这次她会度过?”顾姗姗还是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邵瑜笑着说道:“这次可能会失败也可能会成功,但是她未来一定会非常成功。” 这孩子本就是聪明程度仅此于老四的存在,她如今能够克服本性,那便离成功不远了。 顾姗姗听到这话,顿时放下心来。 两人转了一圈回到家中,正巧遇到在院子里的老四。 他虽然依旧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但此时却在做着一套看起来十分僵硬的动作。 顾姗姗不解的看向邵瑜。 邵瑜说道:“这是五禽戏,他身体不好,我怕他日后倒在考场上,便希望他靠这个强身健体。” 老四是要走科举路的,科举考试有时候一考便是三天三夜,在一个陌生简陋的环境里,格外考验考生的身体素质,每次科举都有不少考生病倒在考场上。 邵瑜说完,又忍不住走上前去,纠正老四的动作。 老四脑子聪明,读书识字远超兄弟姊妹,但在活动筋骨上就像是天生没有这根弦一般,此时动作僵硬得,就像是一个机器人。 老大也不知从哪里忽然跑了出来,说道:“爹,放着我来,放着我来。” 邵瑜往后退了一步,纠正老四动作的人变成了老大。 老四懒洋洋说道:“你上课偷懒,今天要扣一文钱。” 老大立马说道:“别呀,我就是突然闹肚子,又不是故意不管你的,这次你放过我,下次我一定好好盯着……” 老四耍五禽戏的时候,专门请了老大过来监督。 老大不像其他弟弟妹妹都有一技之长,她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身手和力气了,她好不容易从老四这里得了一份监督他的工作,但每日却总是拿不到满工资,总是因为各种原因这里扣一文那里扣一文。 如此一来,她每日得到的钱也仅够伙食费。 老四翻了个白眼,说道:“你总是有理由,但又总是不改。” 老大讪讪一笑,说道:“下次绝对不会了,我保证。” 老四虽然眼神依旧满是不信任,但也没有说要解雇老大,而是看向邵瑜,说道:“我准备找人出具结保书,你这次要跟我一起下场吗?” 参加科举考试,以五人为一组,出具结保书,互相做保,若是一人作弊,则其余四人也要连坐,这是非常慎重的一件事。 但此时老四说出来,在场之人疑惑的看向邵瑜。 “爹爹也要参加县试吗?”老大问道。 第173章 一根藤上七个娃(二十四) 晚安…… 邵瑜闻言轻轻点头。 老大虽知道老四在跟着邵瑜学习,但却从未想过养父也要参加科举,倒不是她不相信养父的能力,而是觉得养父年纪似乎太大了。 但此时她仔细看着邵瑜,见对方其实也不过二十出头,但因为多年被他护着,她心中总是产生一种养父已经很老的感觉。 顾姗姗听了这话有些奇怪,问道:“你当真也要参加?” 邵瑜点头,笑着说道:“为你挣个诰命好不好?” 顾姗姗神色却有些莫名,毕竟在她看来,似乎邵瑜是很享受在家中的悠闲时光,很难想象邵瑜去努力博取功名的模样。 “你这是为了我吗?”顾姗姗忍不住问道,毕竟她之前从没听说过邵瑜要考科举,但今日她有了方向之后,邵瑜便立刻要参加考试。 邵瑜说道:“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但不全是。” 顾姗姗微微疑惑的看着他。 邵瑜说道:“固然我站得更高,就能将你护得更好,但我除了是你未来的丈夫,是所以孩子的父亲,我也是我自己,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 顾姗姗听到这话顿时觉得有些羞愧,毕竟她眼里邵瑜除了是恋人便是孩子们的养父,却很少去真心体会邵瑜想要什么。 “我想要做的和你一样,都是改变这世道。” 说完这话,邵瑜笑了笑,问道:“你会支持我吗?” 顾姗姗自然会无条件支持他,就连一旁的老大听了这话,也不断的表决心要支持他。 反倒是老四的脸色不好看。 邵瑜转过头来,笑着朝老四说道:“这是我的事,你还是可以按照你原定的路线去生活。” 老四心里原定的想法从来没有告诉邵瑜,但邵瑜却猜到了八九成,老四只想考取功名后,至多在官场混一两年,便辞官做闲云野鹤的日子,每年有一两篇佳作问世足够维持名声,这样也能护住自己。 但如今看着邵瑜十分积极的一脚想要踏进去,老四从来不怀疑养父科举上的能力,他此时只怕养父因为过于理想化,未来会遭遇一些难以想象之事,若是官场上孤立无援,只怕会落得一个凄凉下场。 老四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让邵瑜陪着科举的举措到底是对是错,若是大家一起去官场里滚一圈又出来,那就相当于给全家上了个双保险,但邵瑜是要去做大事的,那定然前路凶险。 他此时只觉得自己的闲云野鹤当不成了,主动要不断给邵瑜查缺补漏,要给他充当一个天然的帮手角色,在他看来,旁人可能都会背叛邵瑜,只有自己这个养子不会在背后捅他一刀。 老四这个念头刚升起来,忽然又被他用力甩掉,他一想到那样的人生就觉得注定是忙到没有尽头,这可不符合他的人生信条。 邵瑜却没有点破,而是直接将老四拉进书房,说道:“关于县试,我有不少事要跟你交代。” 院子里剩下来的老大和顾姗姗大眼瞪小眼。 “顾姨,你要不要也学五禽戏,你身体看着也挺虚弱的,练了这个可以强身健体,你放心,我收费很便宜……”老大开始向顾姗姗推销课程。 毕竟她就只有一把子力气,挣钱的路子不多。 也不知是哪句话打动了顾姗姗,她居然真的点头应了下来。 老大活像一个健身房卖私课的教练,此时卖出去了一份,整个人就差欢欣鼓舞了。 转眼便是两人参加县试的日子,一大早全家都起来相送。 老大张开嘴,想说一句不要紧张之类的话,但看了一眼养父,神色平静。 又看了一眼老四,睡眼惺忪。 这两人此时的模样,实在是半点和紧张沾不上关系。 邵瑜反过来还朝着家中人道:“你们在家里该吃吃,该喝喝,考的上考不上那都是我们的命,不用瞎操心。” 原本还打算约着去庙里上香的几人,顿时就歇了心思。 许明本想跟着当个书童,但邵瑜却拦住了,让他回铺子里。 父子俩就这般相携着去了考场。 两人去时神色平淡,回来的时候依旧是那一副模样,只是神色中多了几分疲惫。 “爹,考得怎么样?”老三一脸紧张的问道。 邵瑜和老四两人,但凡有一个人未来考出点名堂来,那这个家就有了得力的庇护。 邵瑜说道:“还行。” 老四在一旁道:“县试应该没什么问题。” 老四甚至没有等县试结果出来,他就已经开始继续学习,就好像这场县试只是一次月考一般,丝毫不影响他学习的进度。 县试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父子俩全都名字在榜,可以参加一个月后的府试,待府试通过便可参加半年后的院试。 院试考取者,便是俗称的“秀才”。 父子二人的考试都说得上顺利,一路过关斩将,在一年内便成为秀才。 一家同时出了两个秀才,在小小的县城里还引起了不少注意,老四年纪小,且尚未娶亲,因而一时之间想要说亲的媒人全都踏破了邵家的门槛。 甚至还有人将主意打到了老大头上,想着不能让自家女儿当秀才娘子,但让自家儿子当秀才的姐夫也是条好路子。 只是这些人全都被邵瑜用“年纪太小尚未打算谈婚论嫁”的理由挡了回去。 甚至顾家的人也急吼吼上门攀亲戚,想要趁乱打秋风,但却照例什么都没捞到,反而还碰了一鼻子灰。 只是如今的邵家成了一坨大肥肉,顾家人打定了主意要吃下来,冷遇之后,一大家子就在街上逢人便开始诉苦,说起自家女儿无情无义的话来。 因着他们言辞恳切,一时间倒是有不少正义路人都站在他们那一边,他们没有指责邵家人,全都言辞一致指责顾姗姗。 邵瑜想要出面制止,但顾姗姗却拉住了他。 “这是我的事,也该让我来处理,我不能总是躲在你身后。”顾姗姗神情恳切地说道。 邵瑜虽然有些担心,但却也放开手,退到身后,打算看她如何处理。 顾姗姗的手段并不算高明,甚至显得有些稚嫩,此时她朝着众人说道:“我父母要的是从我婆家捞好处,拿真金白银给他们,但是婆家如今要供着两个读书人,实在拿不出半点余钱给他们,若是诸位这些人心肠好,不如帮我出点钱孝顺我爹娘。” 顾姗姗这番话是对着那群叫嚣得最厉害的人说的,这话一出,所有人立马掉头看向顾家人。 毕竟女儿不孝顺父母是恶,媳妇从婆家偷钱贴补娘家也是件被人诟病之事。 “别听这丫头胡说,她这是在污蔑我们。”顾家人大声反驳。 顾姗姗此时一脸抱歉的对着顾父说道:“爹,对不起,是女儿没用,只能给您挣五十两银子的聘礼,却没想到这么多银子你们还是觉得不够。” 听到“五十两银子”,周围的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毕竟大家都是普通人家,谁都没想到邵家这门亲结得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 人群中甚至还有人说道:“给娘家挣了五十两银子的聘礼,这是什么神仙女儿,怎么还有人不知足呢。” 寻常人家嫁娶也就五两银子左右聘礼,顾家这份聘礼实在是太过夸张,甚至让不少人忍不住同情邵瑜了。 人群里还有人阴谋论,说道:“好不容易女婿出息了,顾家人还不满足,上门来找事,是不是打定主意,想要将女儿接回家,再嫁一遍,说不定又能碰到傻子再出五十两银子呢。” 人群议论纷纷,顾家瞬间落入下风。 这些原本帮顾家人说话的人,家境都算不上多富裕,他们可没有闲到同情一个家底超过五十两银子的人家。 这样的人家,足够上他们的仇富名单了。 看着如今的情形,顾姗姗松了口气,悄悄转过身来,朝邵瑜眨了眨眼睛。 第174章 一根藤上七个娃(二十五) 晚安…… 顾家的人还想挣扎一番,只是五十两银子的巨款,在这个时代无异于百万彩礼一般夺人眼球。 眼见就差被围观群众的唾沫淹死,顾家一伙人总算是顶不住了,不敢再继续缠着顾姗姗,只能灰溜溜的掩面逃跑。 顾姗姗提着裙子轻巧的回转身来,走到邵瑜面前。 邵瑜伸手在她头顶轻轻拍了下,夸道:“你做得很好。” 虽然依旧十分稚嫩,但只要她敢走出这一步,便已经开始赢了。 邵瑜之前联合郑老太一起跟顾家要钱,震慑住顾家一年,只是现在看到有利可图,这群人便又贴了上来,邵瑜也知道,仅仅凭着顾姗姗今日的三言两语,绝对无法击退脸皮厚的顾家人。 邵瑜也不打算找什么一劳永逸的法子,而是打算将这群人留给顾姗姗练手。 接下来的大半年里,顾家人得空便上门来骚扰一番,要么跑到宅子这里,要么就跑到糕点铺子那里,只是无论是顾姗姗还是老三,都没有给顾家人一个老脸色,直接将人赶了出去。 顾父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老四开书局的事,跑过去打秋风,老四虽然人懒,但心里想的却都是狠招,顾父在书局那里好处没有捞着,反倒是莫名其妙欠了一屁股债,更是直接被捆着进了大牢。 顾父想要胡乱攀扯,偏偏老四将一切都甩得一干二净,他在大牢里待了足足四个月才出来。 等顾父出狱那天,路过邵家宅院,正好看到门口张灯结彩的挂着红布,一番打探,才知道是邵瑜娶亲,娶的还是他以为早就嫁给邵瑜的顾珊珊。 顾父刚刚吃了大苦头,此时倒是死性不改,还想要上前闹事,只是还没进门,就被人给拦住了。 “邵家请流水席,但人家可要求了,必须要干干净净的,你这多少年没洗澡了,跑到人家喜事上触霉头,不太好吧。”拉住顾父的正义路人这般说道。 顾父倒是闻不到自己身上的臭味,理直气壮的说道:“我又不是外人,我是这家的老丈人!” 这话一出,周围人全度哄堂大笑。 顾父强调道:“里面的新娘子,真的是我闺女,我嫁女还收了五十两银子聘礼呢!” 周围人听到这话,倒是有人隐约想起来邵家五十两聘礼的故事,看着顾父的眼神也不禁有些犹豫。 很快,顾父就见到了人群中的顾母。 顾母穿着一身十分得体的衣服,身旁带着两个年纪较小的女儿,一脸喜气洋洋的朝着屋里走去。 顾父朝着周围人说道:“那是我家婆娘,等我跟她一起进去,你们就知道我是邵秀才嫡亲的老丈人了。” 顾父一身脏污挤进人群,刚刚挨近顾母,顾母就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 顾母转头看了许久,才认出这个蓬头垢面的人是自己丈夫,但她却并未如同顾父想的那般认下他。 “他爹,你先回去,这里的事等我晚些回去了就告诉你。”顾母轻声说道。 顾父听到这话,顿时眼睛睁大,说道:“你难道要反了不成?” 顾母眼神闪烁两下,说道:“他爹,你快回去吧,别等到他们出来赶人。” 顾父气得想要当场打人。 但却忽然被个小年轻拦住,他看这小年轻有些面熟,但却忍不住他是谁。 女扮男装的老大其实已经认出了顾父,但她却还是装出一副不认识的模样,说道:“你这乞丐,怎么还跑到别人喜宴上撒泼?” 说着,她就拉扯着顾父,直接将人扔了出去。 顾父嘴里骂骂咧咧的,朝着顾母喊道:“我是她男人!” 顾母虽然看着有些不忍,但是老大疑惑目光看来的时候,顾母还是可耻的底下头。 此时不认,她还能带着女儿吃席,若是认下,只怕她们全都要一起被赶出去。 倒不是她不想带着丈夫,而是顾姗姗终于松了口,可以给娘家一定帮助,但是这份帮助局限于娘家的女人。 顾母想到以前顾父没少打女儿,便猜测顾姗姗这是记仇了,只是如今时移世易,顾家人多地少,顾父这一房其实分不到多少家产,顾母心里还盼着顾姗姗拉扯一下兄弟,丝毫不敢得罪。 原本有五十两银子打底,其实日子怎么都过得下去,奈何顾母的长子是个混不吝的,背着父母欠了一屁股赌债,这些钱堪堪够还清他的赌债。 顾母好不容易带着两个女儿走了进去,她被安排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两个女儿被人喊到后院去了。 顾姗姗自幼从父母身上并未得到太多善意,因为顾父也好,顾母也罢,她其实都并不特别在意,只是两个妹妹尚且年幼,她不希望她们继续深陷泥潭当中。 如今她借着这个机会,倒是又和两个妹妹见了一面。 两个妹妹此时神情尚且懵懂,只是看着姐姐近况羡慕不已。 “姐姐的首饰真好看。” “姐姐的衣服也好看。” 两人的目光尚且还落在顾姗姗身上这些外物。 顾姗姗笑了笑,说道:“这嫁衣和首饰,都是我自己挣的。” 邵瑜本来想准备,但顾姗姗却觉得自己准备的更有意义,便拒绝了邵瑜的安排。 两个妹妹听了这话,眼睛全都亮了起来。 “姐姐,你也会挣钱?”小妹轻声问道。 顾姗姗点点头。 小妹又道:“姐姐是女孩子,靠什么挣了这么多钱呢?” 顾姗姗说道:“你若是想挣钱,我可以推荐你去。” 小妹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但一旁的大妹却说道:“挣了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大哥拿去赌。” 小妹想到之前她和大妹做了许久的绣品,最后卖的钱两人一分也没有见到,全都去填了大哥的赌债,顿时低下头来。 顾姗姗轻声说道:“你们自己挣的钱,凭什么给他呢。” “我也不想给,但那里拗得过娘和大哥。”小妹无奈说道。 “你不想给,那就努力守住它,便是亲娘也夺不走。”顾姗姗说道。 两个妹妹听了这话,眼神透露出诧异来,大妹更是说道:“那是娘,我没有办法的。” 顾姗姗却说道:“总会有办法,哪怕是哄是骗,总要想办法守住自己的钱。” 这两个妹妹都是任劳任怨的性子,早就在家中承担了许多活计,比家里两个儿子付出要多得多。 大妹还在犹豫,小妹就已经问道:“大姐,我要是挣了钱,你可以帮我收着吗?” 顾姗姗犹豫了片刻,说道:“我可以帮你收一段时间,但你不能总放在我这里。” 她帮妹妹收一时自然可以,但最重要的还是让这两个妹妹学会自立。 邵家的喜宴虽然办得热闹,但邵瑜体谅顾姗姗,也不敢让她太过劳累,因而流程都十分简单,若非如此,顾姗姗也不会在成亲日还有空见妹妹。 等两个女儿返回喜宴的时候,顾母立马拉住了她们,逼问道:“你姐姐跟你们说了什么?” 大妹听了这话,脖子瑟缩一下,说道:“大姐说可以给我们找活干。” 顾母听到这话,顿时眼睛一亮,问道:“什么活,一个月能有多少工钱,我可以去吗?” “我们还没去,也不知道有多少工钱。”小妹说道。 顾母瞪了她一眼,说道:“要你有什么用,这都不知道问的。” 两个女儿立马缩着脖子不说话了。 喜宴上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顾母循声望去,见到一堆人簇拥着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这个年轻人,顾母也认识,她和顾父因为邵家的事吃了好几次官司,自然认识这位判了顾父牢狱之灾的父母官。 “邵秀才倒是面子大,竟然连县令大人都来了。” 听着旁人这样的一轮,顾母心下酸溜溜的,目光又忍不住往主桌上看,暗道若是自家没有跟长女翻脸,只怕她现在也能做主桌和县令吃酒,丈夫也不至于吃牢饭。 顾母心里这些胡思乱想,在见到喜宴上的饭菜后顿时被丢到九霄云后,她已经许久没有吃过肉了,此时看着这些肉菜,眼睛里自然看不见其他。 其他的客人虽然也想吃肉,但却没人像她这般吃相难看。 顾母全然不顾周围人的眼光,甚至在一桌子旁人没吃完的情况下,她便开始要将一些菜打包带走。 两个女儿企图劝阻,但顾母却浑然不知自己的失礼,甚至还骂两个女儿没眼力见。 两个女儿对视一眼,眼中全都是一样的无奈,以及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顾姗姗先前说的话。 “你们不走出那个家,一辈子可能就会像娘那样,养不成器的儿子,然后看着自己的女儿受尽欺负。” 顾姗姗说的走出去,自然不是单纯的嫁出去,而是思想上从那个家里独立出来。 经济不独立,那思想就永远独立不了,顾姗姗这段时间其实也想得很清楚,旁人的偏见她改变不了,能改变的就只有自身的实力,而她所遭遇的那些,其实归根结底,都是钱的问题。 第175章 一根藤上七个娃(完) 全文完 顾姗姗也不确定自己能改变她们多少,但只觉得多挣一文钱,说不定就能给她们的未来多增加一分希望。 喜宴在热闹中结束,因为邵瑜事先都打过招呼,倒是没有谁跑过来闹新房。 等到第二日,夫妻俩也不需要跟谁晨起问安,但即便这般,多年养成的习惯,两人也没有赖床,而是早早就起床。 “你输了。”老四伸出手来。 老三脸色有一阵苍白,但还是哆嗦着拿出一钱银子来,放到他手中。 “你的书局最近生意这么好,还看得上这么点小钱吗?”老三企图挣扎。 但老四却直接将银子揣进怀里,可没有半点客气的模样,说道:“我多赢你一文钱,日后你进赌坊的可能性便更小一分。” “你在说笑吧,我一个女孩子怎么会进赌坊。”老三说道。 老四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老三倒越发心虚起来,对于挣钱快的活,老三其实都挺感兴趣的,她也听过一些关于赌的传奇话本,因而虽然还没有真的进赌坊,但心下其实有些蠢蠢欲动。 老四昨日见她听旁人赌博的故事时,听得十分入神,似是格外感兴趣,老四便随意找了个借口,和她定下了今日这个赌约,赌的便是邵瑜夫妻何时起床。 老三输掉了一钱银子,只觉得心都在滴血,待见到邵瑜的时候,脸上都是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 邵瑜也没有搞那些花里胡哨的,毕竟顾姗姗和孩子们早就认识,如今也只是正式的要求他们更改称呼,以前有人喊姐姐,邵瑜也未曾说什么,两人现在已经是正式夫妻,这称呼自然也要全都改成“顾姨”。 邵瑜也不问老三经历了什么,只等其他人都散开了,拉住老四,说道:“你是不是又给她下了什么套?她这个样子倒奇怪,活像是被人坑了一百两银子。” 老四说道:“一钱。” 邵瑜对于老三的守财奴本性十分了解,又有些好奇老四到底是如何下套的。 待听完前因后果之后,邵瑜赞许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她有了赌的念头,就该尽快按掉。” 老四将一钱银子递给邵瑜,说道:“中午加个菜。” 老四显然对于打赌赢来的钱也不感兴趣,用这样的方式又将钱花了出去。 邵瑜从前对老四格外不放心,如今对他反倒格外放心,接过钱后,有些好笑的说道:“你从前可是个连自己都不管的人,如今倒是关心起姐姐来了。” 一向从容不迫的老四,此时难得变得有些扭捏起来,眼神也不太敢跟邵瑜对上。 邵瑜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越来越像一家人了,对吗?” 老四不说话,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把这群人当做自己的家人,但他才不愿意向邵瑜承认这一点,而是依旧冷着一张脸。 邵瑜却显然早就预料到了这结果。 这群孩子虽然各有各的问题,但其实本性都不坏,都是好孩子,而孩子多了,最怕的就是因为不公平,给每个人心里带来不平衡。 如今要选哪条路走,都是他们自己选的,邵瑜给与每个人支持,每个人都在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矛盾便少了。 而家里的钱,又是按照所有人都同意的模式来分配,多劳者多得,这样一来又避免了孩子们之间的纷争。 虽然偶尔还是会拌嘴,但在这样的环境里,每个人都能靠着自己的本事挣钱,生活富足之下,拌嘴也成了生活乐趣。 老四此时其实心里还有些蒙圈,他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就已经开始为老三考虑起来了,他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将老三当做一家人,明明他以前最不喜的就是老三。 隔壁院子里的老三忽然朝着他喊道:“阿勇,你字好看,过来帮我写个请柬。” 老四不情不愿的挪动脚步,等到了之后,问道:“你写请柬请谁?” “请城里那几个小姐,让她们过来尝尝铺子里的新品。”老三说道。 老四忍不住提醒道:“你请这些小姐,还不如请那些老餮。” 说完他就是一愣,暗道有什么好提醒的,这种事难道她还不知道吗? 老三却说道:“多亏你提醒,老餮们嘴巴刁,说不定还能提点意见呢。” 老四心下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一提醒还提醒个正着,他又忍不住说道:“那些老餮多是男子,你去请不太合适,要么让二哥去请,要么将新品直接送他们品鉴。” 老三听了用力点头,说道:“还是你更懂这些事。” 老四无奈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为这个家操碎了心。 老三又道:“你先前不是说想要那种又白又硬的纸吗?我去刘家商队问了,说是南城有,算算日子,这两天就该送了过来。” 老四听了微微一怔,这本就是他随口的一句感慨,没想到老三居然真的费心去打听了。 “多谢。”老四轻声说道。 老三却说道:“这有什么好谢的,反正商队带回来了也是你付钱,我就是帮你问一句而已。” 老四自然知道她的德行,花钱的事就像要割她的肉一样,但刘家商队是离自家最远的一个商队,老三必然是一路问了数家商队,最后才问到刘家商队去。 这样的用心,老四不能不领情。 老大不知何时有跑了过来,直接扯过老四,说道:“你该去练功了。” 邵瑜本在看着老四姿态笨拙的练功,小六忽然凑了过来,说道:“爹,这是我送您和顾姨的新婚礼物。” 小六送给他的是一副画卷。 里面画着的是邵瑜和顾姗姗,虽然笔法稚嫩,但人物却有三分形似,显然是下了一番苦功夫。 小六说道:“现在画的还不是特别好,但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 邵瑜笑着夸了一句,又道:“你最近好像经常去春风楼。” 小六闻言脸上有些尴尬,解释道:“我是去给楼里的姐姐画画的,我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呢。” 邵瑜也懒得管他是真的懂,还是真不懂,只说道:“去那里画画可以,做别的不行。” 小六闻言有些犹豫,但想到养父似乎从来没有跟自己发过火,便难免胆子大了起来,说道:“若是真的做了什么呢?” 邵瑜反问道:“你觉得呢?” 小六神色有些尴尬,但还是心一横,忍不住问道:“爹也和旁人一样,瞧不起那些烟花之地的女子吗?” 邵瑜说道:“没有什么瞧不起,你现在还太小,不应该做。” 小六经常出入烟花之地,虽然他还是清清白白的,但对那些事却已经蠢蠢欲动,此时听邵瑜这样说,他到是越发犹豫起来。 邵瑜问道:“你喜欢画画吗?” 小六点点头。 “若是逼迫你放弃,你愿意吗?” 小六摇头,不解问道:“爹你为何要逼迫我放弃?” 邵瑜说道:“逼迫你放弃的不是我,可能是你自己。” 小六眼神中满是不解。 邵瑜说道:“你觉得你现在最贵重的东西是什么?” 小六闻言仔细想了想,说道:“我的画笔很贵。” 邵瑜摇头,说道:“你最贵重的,是你拥有最多的东西:时间。” 小六闻言愣愣的看着邵瑜。 “你现在还太年轻,过早接触一些事情,可能会沉沦进去,很容易让自己错失精进画技的机会。” “人总觉得自己有很多机会,可实际上机会总是稍纵即逝,错过一次,可能日后就再也不会有,本该在深耕技艺的年纪,被其他的杂事拖住了手脚,沉沦越深,花在技艺上的时间便越少,久而久之,手上生疏心中倦怠,便泯然众人矣。” 见小六还是不信,邵瑜将这傻孩子带出门,父子俩一路走到城中最破败的巷子里。 他指着巷子口一个衣衫破败的乞丐,问道:“你还认识这个人吗?” 小六仔细辨认许久,方才试探着问道:“孙秀才?” 邵瑜点点头。 “他只是一时起了邪念,便失去了参加科举的资格,他若是安下心来,给人当个账房先生,还是可以糊口度日,他本就写得一手好字,旁人会禁止他科举,却没有人会禁止他写字。” “按照他的天赋,若是继续深耕书法,日后未尝没有翻身的一天,但他却选择自暴自弃,将大好时光浪费。” 小六心下莫名沉重起来,他看着孙秀才这个模样,完全不敢想象自己若是成他这样会多难受。 “你喜欢画画,就应该将自己全部的精力投入进去,专心致志,竭尽全力,这样才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 小六听着这话,只觉得莫名热血沸腾起来,原本心中那些杂七杂八的心思,也被他抛在脑后,他此时只想着回家画画。 邵瑜婚后两个月,便和老四启程前往省城参加乡试,乡试若是能够通过,便会成为举人,举人已经拥有了当官的资格,这便意味着一大家子都能因此而跨越阶级。 这一次出门的不止是父子俩,还带着老大和小七。 老大既是随行护卫,也是一次出门历练,至于小七,她想要看看省城里时兴的首饰花样,算是进修学习。 等几人返回县城的时候,已经是三个月后,父子俩到是不出意外的同时考上了。 邵瑜本想来年进京赶考,但恰巧顾姗姗查出怀有身孕,邵瑜为了照顾她,便等了三年。 老四虽然聪明,可学习的时间短,正好用这三年来精进学业。 顾姗姗虽然怀的是头胎,但她却没有什么压力,在全家人的瞩目中,顾姗姗生下了一个女儿。 等到女儿两岁能走能跳了,邵瑜这才和老四一起启程进京。 这一次因为要离开大半年,老大留在家中看紧门户,邵瑜也没有带着其他人。 邵瑜穿越那么多个世界,科举对于他来说就像刻在骨子里一样熟悉,而老四聪明绝顶,所以父子俩会试、殿试,全都是顺风顺水。 甚至因为他们的养父子关系,还成了一段佳话。 金榜题名之后,老四进了翰林院,而邵瑜压根没有留在翰林院的意图,直接谋了外放,去了西南最穷苦的一个县当县令。 邵瑜和老四要分开,其他人自然也无法再聚在一起。 邵瑜也没有强求,而是听从他们的想法。 顾姗姗自是要带着孩子跟随邵瑜去西南,老大、小五和小六也全都选择跟着邵瑜,小七想去京城跟着亲哥哥,许明和老三放心不下糕点铺子,选择留在县里。 邵瑜在西南几乎待了一辈子,靠着突出的政绩,从一县之长,逐渐成为西南封疆大吏。 原本在所有人眼中贫瘠野蛮的边陲之地,因为邵瑜的到来,带来了翻天覆地的改变,直到邵瑜致仕之时,西南已经成为了不弱于江南的富庶之地。 顾姗姗也在西南待了一辈子,但她并不是作为一个附庸跟在邵瑜身边,而是做出了自己的一番事业,她的日常也从来不是和其他官夫人打交道,而是四处奔走,努力解决穷苦女孩的困境。 顾姗姗做的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努力给女性一个工作的机会,她为两个娘家的妹妹提供工作一样,她在西南为很多穷人家的女人提供工作。 西南这边多了许多手工作坊,这些作坊里也全都是女性在工作。 当女人们靠着自己的本事挣钱之后,她们中的大部分在家中都能挺直腰杆说话,至于小部分天生软弱的,在全员悍妇化的环境里,也逐渐开始找到自己的声音。 西南这边无数女人,因为顾姗姗的号召和帮助,她们走出家庭参加工作,她们手巧的进手工作坊打工,脑子灵活的还会做属于自己的小生意。 顾姗姗的两个妹妹,本该在差不多的年纪,被顾家人一笔聘礼卖出去,但是两人因为能挣钱,在发现情况不对劲的时候,就直接带着钱跑路。 顾父自从顾姗姗婚宴过后,脾气便越发暴躁,甚至染上了酗酒的毛病,酒后意外掉进坑里一夜后活活被冻死了。 顾父死亡的消息传回去的时候,就连顾母都没有太过伤心,反而隐隐松了一口气,毕竟顾父出狱以后便不干正事,除了酗酒便是打人,对身边人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 顾家大哥倒是依旧改不了赌博的毛病,输红了眼被人威胁砍手砍脚的时候,他回家说动母亲卖了两个妹妹抵债,但因为两个妹妹跑得快而未能成功。 顾家因为这个不孝子,没了钱财没了房子,这个不孝子最终还被要债的人断了手脚,顾母带着小儿子四处寻找两个女儿的下落。 两个女儿逃离顾家之后,得到老三的帮助,安置在邵家的宅子里。 眼见着大哥被断手断脚,两人虽然心疼,但也知道赌徒是没有亲人的,她们可以放弃大哥,但却无法放下老娘。 两人到底还是不忍心,租了房子后,将顾母和弟弟安置其中,经过了这么多事情,顾小弟也不像从前那样娇气,人沉默了不少,甚至还学会了帮两个姐姐分担。 顾母经过这一遭后,越发倚重两个女儿,也不敢在她们的婚事上胡乱做主,最终二人嫁的都是靠谱的人家,日子平淡幸福。 老大在西南待了两年,选择独自出门游历,邵瑜和顾姗姗虽然担心她,但也没有阻止,只是为她准备厚重的行囊,又千叮万嘱之后,方才放她离开。 老大在外游离一年,倒是因为一场意外认识了一位大侠,两人都是武人,性子都是直来直去,很快便看对了眼,虽然成亲了,但两人也没有找个地方安定下来,而是继续闯荡江湖,四处行侠仗义,许多地方都流传着夫妻俩的传说。 许明在糕点铺子里待了五年,将糕点技艺全都传授给信得过的徒弟之后,他离开了县城,带着简单的行囊四处游历,学习品尝各地美食,博采众家之长。 待他名声大噪后,还曾被皇帝请进皇宫当御厨,只是做了没几年,许明便请辞离宫,跑到京城郊外开了一间小食肆,又在老四的建议下,他开始将多年感悟汇总成书。 老三立志要当有钱人,她本就贪心,自然不满足于开一间小糕点铺子,她慢慢向周围县城开设分店。 靠着真材实料和美味口感,铺子慢慢向外辐射,开到江南又开到京城,她和许明的合作也一直持续着,因为有许明的帮助,糕点铺子才能不断更新配方,不断跟着食客需求而调整口味。 糕点铺子生意壮大后,她又开始做别的生意,有成功也有失败,但因为有糕点铺子这棵摇钱树在,她从来都不缺钱。 当钱成为一个数字之后,老三反倒找到了挣钱的乐趣,她明明可以选择嫁给一方富商,但还是嫁给了并不富裕的心上人。 老四本来还想着,邵瑜要留在官场沉浮,那定然是需要助力的,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牺牲,但邵瑜却压根就不需要他的帮助。 即便养父不需要他,老四也没有选择辞官,而是待在翰林院里划水划了一辈子,等到死后他的作品被后人汇集成册,引来万人追捧,后世甚至还被选进教科书中。 西南山林茂密,小五喜欢采药,到了这里反倒如鱼得水,她不仅采药,也渐渐开始学习医术,在适当的年纪,她嫁给了一个同样热爱医术的年轻大夫,夫妻俩四处行医,救人无数。 小六爱画美人,便也当真画了一辈子美人,年纪大了之后,难免也会闹出些许风流韵事,但他当时已经成年许久,又是你情我愿之事,邵瑜听过便忘了。 小六这个最风流之人,竟也成了邵瑜儿女中唯一一个一辈子都未成婚之人,他画技高超,画出的美人总是明媚动人,因而不仅秦楼楚馆追捧他,千金贵女们也希望的他一幅画,他一辈子随心所欲,过得倒也十分自在。 小七是个比较执拗的性子,她做首饰,第一位客人永远是她自己,必须要自己满意了,她才会对外出售,因着这般,她每年做出来的首饰数量其实并不多。 但因为数量稀少,反倒显出精致来,一开始只是少数人知道她的首饰,但渐渐的,她的名气越来越响,反倒成为上流圈子的一种风尚,甚至在皇后佩戴了她的首饰之后,她的名声达到了顶峰。 邵瑜收养的这些孩子们,虽然做的事情各不相同,但是每个人都在从事自己热爱的行业,甚至全都靠着爱好走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邵瑜如今已经白发苍苍,但还是对女儿叮嘱这句话。 他女儿如今也已经年过五十,听到这话却皱眉,说道:“睿儿若是喜欢别的便也罢了,偏偏他一个男孩子,就喜欢穿女装!这叫什么事!” 女儿提起自家小孙子就头痛,明明已经十岁了,应该知道男女之别了,偏偏整日在家中偷穿姐姐的衣服。 邵瑜闻言笑了起来,说道:“不碍事,不碍事,他又没有杀人放火。” 女儿闻言看向一旁的顾珊珊,说道:“娘,您也这么想吗?” 邵瑜夫妻只有这一个女儿,她成婚后也还住在老两口附近,因而几乎每日都能相见。 顾珊珊笑了起来,说道:“睿儿喜欢,便比什么都重要,你一个姑娘家想要当讼师,我们也没拦着。” 女儿听到这话,顿时不说话了,她如今头上还顶着“第一女讼师”的名号呢。 等女儿离开后,四周忽然静了下来,顾姗姗忽然觉得一阵疲惫袭来,她朝着邵瑜伸出手。 邵瑜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握住她的手,却并没有唤人前来,而是老两口靠在一起,并排等待天边夕阳落下,缓缓闭上眼睛。 [叮!本次历练任务已结束,是否进入下一个系列任务?] 邵瑜听到这熟悉的系统音,甚至还觉得有几分悦耳,回答道:“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