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后她只想咸鱼》 第1章 某乎体开头 穿越到一个轻薄了太子姬妾,还被太子当场捉奸的侍卫身上是什么体验? 一间阴森幽深的暗室里,沈鹿溪单手被拴在柱子上,神色呆滞地思考这个知乎体问题。 就在几刻之前,沈鹿溪睁开眼的刹那,就见自己身下躺着一个钗环凌乱的秀丽少女,少女神色惊慌极了,扬手就给了沈鹿溪一个结结实实的嘴巴子,还没等沈鹿溪辩解,小院的门一下子被打开,站在门外的太子冷声吩咐了句,几个高壮侍卫就一拥而上,把沈鹿溪堵上嘴捆起来之后扔进这暗室里。 ——整个过程不过瞬息的功夫,沈鹿溪到现在还没理清谁是谁呢。 沈鹿溪努力整理了一下原身散乱的记忆,这才断断续续地回想起来,因为太子无嗣,偏又眼光极高,至今未立太子妃,皇上不好硬逼太子娶妻,便从一些达官贵人家中选了貌美贤淑的女子要充为太子姬妾——沈鹿溪原本是在宫里当差的侍卫,如今被派来太子府,护卫这些太子姬妾。 这些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往太子府一塞就是七八天也没见太子过问一句,谁料到事情就是这么寸,太子被皇上三催四请的,好不容易过来瞧一眼,就见到沈鹿溪轻薄他姬妾那一幕——纵然这些女子他一根手指头都没碰,但从名份上,这些人就是为太子选的秀女。 沈鹿溪越想越是心惊,忽然意识到一个更让她心惊肉跳的问题,她连忙把手顺着腰带往下伸……终于,她长出了口气,一些相关的记忆也随之浮现。 御前侍卫沈鹿溪,其实是个女的,为了撑起家里,才不得不卸下钗环,做男子装扮。 她出生的时候原本是一对儿龙凤兄妹,结果原身兄长早夭,出生不到一个时辰就没了,那时她父亲也伤了本里,以后基本不会再有子嗣,她父亲为了能顺利袭爵,对外谎称夭折的是龙凤胎中的女儿,活下来的是男孩,在顺利袭爵之后,将她交由心腹照料,就这么一瞒十六年,也不知原身运道是好还是不好,选拔的时候因为生的俊俏被圣上瞧中,入宫当了侍卫。 圣旨不可违,但这事儿一旦被人发现,那便是抄家砍头的欺君大罪。 所以问题来了……她一个女的,去轻薄另一个女的干嘛?她模糊记得,那指控她轻薄猥亵的秀女姓吴,沈鹿溪和她并不相熟,所以她为什么不惜名节蓄意陷害呢? 还有……丑事既然已经闹出来,要是坐实了她欺辱为太子准备的秀女的罪名,她不死也得留下半条命。 沈鹿溪正琢磨的入神,那只伸向裤腰的手就忘了收回来了,没留神暗室的门被一把推开,方才太子身边的侍卫走了进来。 来人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目光一凝,落在沈鹿溪正在准备掏鸟的手上。他表情空白了一瞬:“……”很快鄙夷道:“不知廉耻!” 沈鹿溪哆嗦了一下,才想起来把手收回来,不自在地拍了拍裤子,套近乎赔笑:“这位大哥,咱们……” 她这边才说了几个字,来人却压根没有听她废话的意思,上手就把她拎了起来,漠然道:“别废话了,你既色胆包天,冒犯送进太子府的秀女,此事定是不能善了,你也别怪我们心狠,谁让你管不住下面那根玩意呢!” 沈鹿溪简直呕血,她压根就没那玩意,管个屁啊! 她眼见着来人一副直接要行刑,完全不听她辩解的架势,忙道:“且慢!”她奋力挣开来人的手:“我要见太子!我有话要说!” 来人一脸不耐,单手要来揪她领子:“太子亲眼瞧见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跟我入宫领刑吧!”沈鹿溪目前算是在编侍卫,她犯了事,太子不好私下处置,宫里有专门杖责杖毙这些犯了事的侍卫宫女的地方。 太子为了养病,如今没住在宫里,若要行刑,还得把她提到宫里动手。 沈鹿溪干脆四肢并用缠在柱子上,死活不让他揪走,她急中生智:“其实,其实我有个秘密想对太子说!” 来人见她壁虎一样的姿势,额上青筋直跳:“什么秘密?!” 沈鹿溪在那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经典耽美小说,最后泪光闪闪地哽咽道:“其实我爱慕太子已久,今儿就是因为嫉妒那秀女,这才做下错事。” 当然这也就是一说,沈鹿溪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先见到太子,才能自证清白。 来人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沈鹿溪含着泪道:“我对太子情深无悔吗,做下这等丑事,都是为了引起太子的注意!你纵然要罚我,也得让我见太子最后一面,不然我哪怕是死,也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爱慕太子这件事!” 来人:“……” 太子府不好私下处决她,但要是真的把沈鹿溪送进宫里行刑,他当然知道沈鹿溪这是为了保命胡言乱语,但她万一在宫里行刑的时候胡乱嚷嚷,让自家太子头上多这么一桩莫须有的龙阳桃.色,这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左右让太子见一眼沈鹿溪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欲对那秀女不轨的情形有眼睛的都瞧见了,想她也翻不出什么花来。来人显然是个能做主的,权衡了片刻,伸手把沈鹿溪单手拎起来,扔给身后的两个侍卫拖走。 ………… 霜雪殿里,吴秀女正在对着太子姬雍嘤嘤哭诉。 在古代,女子被轻薄欺辱这种案子,吃亏的多是女子,就算那案子能判下来,女子也多会被认为失了清白。 不过吴秀女则不然,沈鹿溪刚碰着她,太子便过来了,再加上吴秀女额上和手腕上多了几处青紫伤痕,一副拼死反抗,捍卫清白的贞烈模样,倒多了几分楚楚之姿。她时间拿捏的正好,既没让沈鹿溪占去便宜,反让太子瞧见这一幕,说不准还会对她多几分怜意。 楚楚之姿的吴秀女跪坐在下手,呜咽对着上首的姬雍道:“……今日若非殿下来得及时,妾只能一死以全颜面了,妾当真没想到,沈侍卫他,他……”她哭的身子轻颤,简直要说不下去了。 她边哭边在心里暗恨,若非受到家里人的威逼,她也不愿拿自己名节出来害一个侍卫,事已至此,只能好生利用此事,化危机为转机,说不准还能就此承宠呢。 她递给姬雍一个惶惑柔弱的眼神,若是个体贴的,瞧见美人伤心至此,早该上前一把搂住,软语安慰了。 姬雍则不然,他坐的稳稳当当,心不在焉地把玩手里一串佛珠:“是挺巧的。” 时下虽然已经开始流行杌子椅子等物,但在宗室显贵中,还是遵守着魏晋那一套规矩,平常在家多是跪坐,不然便是失礼。这位太子显然是个例外,他不光坐一把胡椅,两条长腿还顺势交叠搭在案几上,不住晃着。 吴秀女听他这般说,眼眸颤了颤,弱声细气地问:“您,您打算如何处置沈侍卫?” 姬雍没开口,方才派去的人已经把沈鹿溪拎了上来。 姬雍凤眼扫了过去:“怎么带她来了?” 因为沈鹿溪不要脸……那人不好直说,便凑过去,在姬雍的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姬雍听毕,手里把玩的佛珠一顿,上下打量了几眼垂头跪着的沈鹿溪,眼眸挑出几分诧异,忽然轻轻啧了声,他站起身,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 沈鹿溪正低着头做头脑风暴,想着如何自证清白呢,冷不丁一双云头乌靴停在她面前,她下意识地抬头向上看了看。 这位太子生的实在貌美,姿容冶艳,长眉浓丽,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到夏夜张扬交错的闪电,耀目生辉,恣意张扬,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灼伤,即便面有病容,也无损于他那通身的艳烈。 然而就是长成这样的一个人,衣裳却偏偏不好好穿,一身素净的魏晋广袖交领长衣,额上却勒了条光华璀璨的抹额,长发松松半挽,腕子上偏偏缠了串佛珠——这身打扮可真够混搭风的。 不过沈鹿溪相信,凭这位太子的颜值,就算穿大花裤衩游街估计都有人夸的。 姬雍手里的骨扇抵住她下颔,动作极其轻慢无礼:“你爱慕我?” 第2章 我那里不行 姬雍声音不高,这话也只有一个沈鹿溪听见了。 沈鹿溪身子一抖,面上不禁有些讪讪的,忙解释道:“殿下,殿下您请我狡辩,呸,您听我解释!”她一不留神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忙扯开话题:“卑职并没有欺辱吴秀女,方才的事儿另有隐情,卑职完全是为了保命,是为了能到您面前自证清白才胡诌了几句,您大人有大量,定不会和卑职计较的!”小小地捧了姬雍一下。 姬雍若有所思地把她瞧了几眼,毫不留情地嗤笑:“若我偏要和你计较呢?” 沈鹿溪隐约觉察到这位太子并不是很喜欢自己,但在她残缺不全的记忆里,好像也不曾得罪过这位太子。 沈鹿溪给噎了个死,姬雍已经转过身,重新坐到上首,身子斜斜靠着胡床椅背:“让我听听,你倒是打算怎么自证清白?” 他倒想看看,沈鹿溪会如何应对。 沈鹿溪定了定神,还没来得及开口,吴秀女已是按捺不住,先声夺人,她一边抱着肩膀不住后退,一边含着泪摇头:“沈侍卫,放过我吧,求求你了,是不是非得我死了你才肯饶过我?” 她既然有心陷害,自然得咬死了沈鹿溪的罪名,不然有麻烦的就是她了。 她旁边陪着的老媪伸手护着她,向姬雍砰砰磕头:“求太子明鉴,沈侍卫五次三番对我家女郎意图不轨,我家女郎一直避开罢了,今日沈侍卫实在太过,我家女郎忍不住呵斥了几句,沈侍卫便仗着力大扑了上来,多亏我家女郎拼死反抗,又幸亏太子来得及时,不然,不然……”老媪说着也哽咽了。 这两个毒妇! 这主仆俩一唱一和的,看似一副惶惶孱弱的姿态,其实三言两语就把沈鹿溪的罪责定死了,沈鹿溪心中恚怒,她本来还以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现在看到主仆俩唱作俱佳的一番表演,她基本能确定——这姓吴的就是蓄意陷害她! 虽然不知这吴秀女陷害自己的原因,但沈鹿溪深吸了口气,也没被两人牵着鼻子走,向姬雍欠身道:“卑职有个庶出姐姐,也是这次为殿下选的秀女之一,既然要对质,也不能只听一家之言,还请殿下请我那庶出姐姐前来作证。” 姬雍指节轻敲了两下案几,一副准备瞧热闹的神态:“准。” 他一发话,底下人很快前去请人,不过那下人却是身后空空回来的,他恭敬回禀:“回太子的话,沈侍卫的长姐说身子不适,方才什么也没瞧见,这会儿不方便过来。” 姬雍看了下沈鹿溪,好像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一手撑着脸,嘲弄地笑了下。 靠! 沈鹿溪只知道她有个庶出姐姐也在入选的秀女之中,想着有些话由她来说方便一些,只是没想到原身和她庶姐关系这么差,人家为了明哲保身,竟连话也不肯多说一句。 吴氏主仆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那老媪眼底更是掠过一抹得色,向沈鹿溪恨声道:“连沈侍卫的亲姐都不想出来作证,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她对着沈鹿溪那叫一个恶狠狠,转头看向姬雍的时候,无缝调换成了孱弱可怜的老绵羊,哀求道:“求太子为我们女郎做主,严惩歹人!” 她边说边不着痕迹地轻搡了把吴秀女,吴秀女会意,一边嘤嘤垂泪,一边去扯姬雍的衣裳下摆,身子不着痕迹地往姬雍怀里钻,怯弱无力地道:“……求殿下为妾做主,妾,妾害怕……” 这还得了! 沈鹿溪一看情况对自己越发不利,就地一滚,就滚到姬雍的腿边,她一把抱住他的两条大长腿,身子灵活地一挤,直接把快要钻到姬雍怀里的吴秀女直接挤飞了出去。 她一韵三叹地喊道:“殿下~~~” 那一脸的悲愤欲绝比吴秀女还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吴秀女强了她呢! 她抱着姬雍的腿死不撒手,斩钉截铁地道:“卑职不可能调戏吴秀女!” 姬雍亲缘浅薄,便是跟父皇母后这般亲密的时候都屈指可数,冷不丁被一个外人死死搂住大腿,还是被他颇厌的沈鹿溪抱着,她一时竟没回过神,连踹开她都忘了。 吴秀女大怒,一时也忘了自己的柔弱人设,尖声道:“这么多人都看见你是如何色胆包天的了,你还敢狡辩!” 沈鹿溪眼瞧见几个侍卫要把她拖走,忙大声道:“我所言句句属实,我真的不可能对吴秀女不轨!”她吸了吸鼻子:“因为卑职……”一脸沉痛地指了指自己脐下三寸的部位:“那里不行。” 吴秀女:“……” 姬雍:“……” 一屋子人本来都断定沈鹿溪欺辱吴秀女,一下被这神反转闹的说不出话来。 沈鹿溪再次死死搂住姬雍的大腿,语速飞快地道:“卑职因为那里有问题,只要跟女子亲近就心烦头晕,这些年也请宫里的大夫瞧过,只是一直不见好转,卑职连自家几个俏丫头都动不得,何必冒死来动给您准备的秀女呢?!” 她急急道:“太医那里有给卑职看病的存档,您若是不信,可以去宫里取来存档!” 这也多亏了她爹,沈鹿溪因为生的太俊,自小女人缘就没断过,她爹怕她惹出事端来,早几年就串通太医给她安了个阳.痿的毛病。这话本来由她庶姐说会更可信,奈何她庶姐明哲保身,她只能自己挑明了。 姬雍神色一动,似乎想要说话,忽然又意识到沈鹿溪半个身子挂在自己腿上,而且她身子有些柔韧轻软,不像寻常男人那般浑身梆硬。 姬雍一下恼了,抬腿要把她一脚蹬开。 沈鹿溪感觉姬雍的大腿动了下,似乎是回过神了想要踹开她,她连忙撒了手,再就地一滚,离开了危险区。 她不由自主地回味了一下姬雍大腿的手感,啧啧啧,又长又直,隔着薄薄的衣料都能感受出的光滑结实,绝了。 她跑的及时,姬雍看了眼被揉皱的衣裳下摆,给膈应的翻了翻眼睛,脸色不大好看,到底不好为这事儿发作。 他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收回一双长到没边的腿,吩咐道:“去太医院问问。” 这下换吴秀女面色惨白。 太子府离宫里很近,内侍很快从太医院取回存档,姬雍大略扫了扫,果然上面记着沈鹿溪的病情,确实是不可能碰女人的。 他斜了她一眼:“你方才为什么不说?” 方才她刚穿过来,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呢……沈鹿溪一脸委屈:“方才卑职还没来得及抗辩一句,就被人堵嘴拖下去了,哪里有机会分辨。” 姬雍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不过他气儿正不顺,半点不怜香惜玉地把存档甩到吴秀女脸上:“扣下。” 吴秀女抖若筛糠,还没来得及分辨一句,她们主仆就被拖下去审问了。 姬雍掀起眼皮看了看沈鹿溪:“她为何要陷害你一个侍卫?” 沈鹿溪被问的一懵,瞧这位太子一脸不爽,小心回答:“这……卑职虽和吴秀女有过几次争执,但想她也不至于下此毒手?”她看姬雍仍紧盯着她不放,干笑:“难道是因为卑职生的太过俊俏,吴秀女曾经仰慕卑职,进而因爱生恨?” 姬雍:“……”他闭了闭眼,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从这个沈鹿溪进太子府的一刻起,他就知道她心怀鬼胎,事实也确实证明了,沈鹿溪自打进太子府,就没少在背后搞小把戏。 其实今天从见到吴秀女和沈鹿溪缠歪的那刻起,他就知道此事颇有龃龉,有谁会当着太子的面调戏秀女?而且说句不靠谱的,那吴秀女虽也容貌极美,但长相比沈鹿溪还差了几截,沈鹿溪犯不着,所以听了沈鹿溪的解释,他没多纠缠就信了。 他之所以放任至此,是想瞧瞧沈鹿溪会如何应对。只是他没想到,沈鹿溪的操作……骚的超乎了他的想象。 姬雍缓缓张开眼,忽然调转了话题:“虽然此事是你被人陷害,但为了避嫌,你最近别在秀女住的霜雪殿当差了。”他不想见沈鹿溪在这了。 沈鹿溪怔了怔:“那卑职该去哪里……”这话就离谱,什么叫避嫌,她下面都没有了避什么嫌! 他顿了顿,忽然眼尾一扬,露出个带了点恶意的笑容:“最近马厩那边缺了人手,你去马厩吧。” 沈鹿溪登时跟被雷劈了似的,作为一条咸鱼,她平生最怕累活苦活重活。 她忙道:“这,这不妥吧,卑职奉了皇上和张贵妃之命护卫那些秀女,岂能说调离就调离?这,这可有些强人所难了。” 如今中宫皇后不在,后宫琐事都是张贵妃一手安排的,不过张贵妃和太子不睦,沈鹿溪不知道这事,不留神在雷区蹦了次迪。 “奉张贵妃之命……”姬雍轻声重复,他呵呵两声:“孤就喜欢强人所难。” 沈鹿溪垂死挣扎:“卑职不懂养马,就怕,就怕耽误了您的事,不如给卑职派个不耽误您事的活计?” 姬雍指节叩了叩眉心:“还真有一个。”他咧开嘴,缓缓露出一个笑容:“贴身太监。” 沈鹿溪:“……” 她恭敬道:“卑职这就去马厩当差。” ………… 吴秀女这事不大不小,姬雍抽空回了趟皇宫和父皇解释。 他去的时候,朝明帝正在和张贵妃下棋,张贵妃三旬六七,她的儿子三皇子都已过弱冠了,她却仍是个蛾眉宛转,含情带怯的绝色美人,望之不过二十许人,也难怪至今盛宠不衰。她见太子来,起身向他行了个半礼,在皇上面前尽足了礼数。 在她行礼之前,姬雍已经和朝明帝说起话来,父子俩说了两句,他好像才意识到张贵妃给他行了礼,于是散漫地点了点头,算作招呼。 这般慢待…………张贵妃心头恼恨堆叠,但别说她只是个贵妃了,就算她是皇贵妃,那也只是妃妾,万没有让太子行大礼的道理。 朝明帝已经过问起秀女的事儿,姬雍就势坐下:“他们都很好,儿子很满意。”他眼风漫不经心掠过张贵妃:“贵妃为我精挑细选出的人,我真不知怎么谢贵妃才好。” 张贵妃觉着他似是话里有话,心头微跳,面上却不露一丝,只鬓边垂落的滚圆南珠颤了颤。 朝明帝亦是颔首:“这次选秀,张贵妃是用了心的,那些秀女妇容妇德俱佳。” 姬雍挑了挑嘴角,不置可否。 他说的不是那些秀女,是沈鹿溪。 她是张贵妃派来的人。 准确地说,她是张贵妃派来的细作。 第3章 俊逸檀郎 张贵妃纵心下有异,面上仍不显露一丝,面带关切:“听说之前给太子选的秀女出了岔子,可是真的?” 朝明帝附和着问:“听说是沈侍卫轻薄了你的秀女?” 姬雍又看了眼张贵妃,见她垂下眼帘,这才收回目光,一笔带过:“不过是误会。”他歪了歪头,略带恶意地笑:“沈侍卫机巧能干,甚得我心。” 这话说的张贵妃心下越发不安。 朝明帝倒没想那么多,见他这般说,便也不追问了:“朕也觉着是误会,沈檀郎那般相貌,也不似急色之人。” 宫里的侍卫没有一万也得八千,独独沈鹿溪能被皇帝记住,全是因为她生的太俊啊!这里头还有桩趣事,当初侍卫选拔的时候,沈鹿溪差点落选,只因皇上瞧见她相貌,赞了句‘好个俊逸檀郎’,沈鹿溪这才顺利成了御前侍卫,还作为皇宫门脸,在太极殿当过差。 皇上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能让他赞一句檀郎,那可真不是一般二般的俊俏啊!从此沈鹿溪还得一外号——沈檀郎。 皇上又瞧姬雍一眼,声音沉了几分:“沈檀郎一事暂且不说,你内宅无人,那些秀女你抽空多去瞧瞧,若是有喜欢的,多留几个无妨。如今你都十九了,又居东宫之位,再无子嗣可如何是好?” 姬雍给朝明帝说的这外号恶心的撇了撇嘴,又懒怠听皇上催生,也没心思折磨张贵妃的神经了,抬手捏了捏眉心,眉眼间仍有病容:“前些日子太医才叮嘱儿臣要在女色上节制,父皇说,儿臣到底该听谁的?” 皇上给他噎了个死,姬雍不欲多待,欠了欠身便出来了。 姬雍带人到了宫外,他身畔侍卫首领徐冲这才出声:“殿下……”他往张贵妃住的绫绮殿放心投去一眼:“您方才何不趁皇上发问,就势打发了沈鹿溪?” 姬雍啧了声:“沈鹿溪算的了什么,打发了又能如何?她到底是张氏宫里出来的人,若她差事上出了什么大疏漏,张氏焉能脱得了罪责?” 瞧殿下打的是一石二鸟,想利用沈鹿溪问责贵妃张氏的主意,徐冲暗赞一声高明,这才不多说什么。 姬雍其实还有桩心思没说,张氏颇有野望,之前明里暗里也不是没往他这里送过人,不过他向来辣手,张氏暗里派来的人人手,几乎没留下一个活口。 这就有点意思了,张氏明知道他出手狠辣,为什么还要把沈鹿溪派过来当细作?要么是她对沈鹿溪的能耐太过自信,这点现下倒是瞧不出来,要么是……她也想让沈鹿溪死,想要借刀杀人? 可如果是第二种,沈鹿溪哪里得罪过张氏?照他看来,沈鹿溪分明对张贵妃忠心得紧,一丝不苟地干着细作的活儿,或许她哪里得罪了张氏,她自己也不知道? 姬雍琢磨了会儿,忽然觉着有意思极了。 ………… 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沈鹿溪是细作——只除了她自己。 所以她心态平稳得很,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回霜雪殿取东西。不怪她心气不顺,这事儿本来就是她被人陷害,那人模狗样的太子指定有那个大病,居然把她调到马厩里去了。 昏庸!忒昏庸了! 沈鹿溪收拾好东西,到底还是心气不顺,于是砰砰去敲她庶姐沈鹿桃的大门。原身和这个庶姐虽然不亲近,但毕竟是同姓,她也没少帮衬沈鹿桃,这回她遇到事了,沈鹿桃连句公道话都不肯说,她可咽不下这口气,非得问个明白不可! 门很快被打开,出来的不是沈鹿桃,而是个丫鬟,她略带几分疏离地客套,一副急于撇清关系的姿态:“四郎君,我家女郎身子不适,不方便出来见您。”这丫鬟是按照家里的称呼来的。 沈鹿溪更怒,冷笑道:“她一天恨不能吃三大碗饭,这时候倒是身子不适了?” 丫鬟被挤兑的面色不自在:“实是起不了身。”她顿了下,轻声问:“不过女郎心里还是关心您的,她托奴婢问一句,您和吴秀女那事……如何处置?” 这算个屁的关心,分明是她沈鹿桃害怕牵连到自己,所以才问一问结果。 沈鹿溪听她这般说,那个火儿啊,蹭蹭往上窜:“我被打发去马舍照料太子的骏马了,大姐这般关心我,我心里头感动得紧,不如我去禀了太子,让大姐跟我一道去马舍如何?” 丫鬟哆嗦了下,本来有些畏沈鹿溪:“这,这如何使得……” 不过她转念想到自家女郎已成了秀女就要飞黄腾达,反倒是这位嫡出郎君眼瞧着没了前程,她便又重新高傲起来,矜持地抬了抬下巴:“三郎君别急着说些怪话,我们女郎已经入了太子府,以后等她得了宠,自会在太子面前美言几句,让太子重用您的。” 沈鹿溪嫌恶地撇了撇嘴,嘲讽道:“就太子那不近女色的架势,我怎么觉着他宠我都比宠大姐的几率大呢?” 她不过为了堵人才哔哔一句,没想到在不算太久的以后,居然一言成真了。 丫鬟给她这不要脸的话镇住了,沈鹿溪懒得理她,收拾好东西之后,挤开她之后就走了。 沈鹿溪径直去了马厩,姬雍爱收集天下宝马,光是太子府的马舍里就有二十多匹名马,只不过他这几年沉疴,已经不大骑马了,但这些马儿也有专人照料,其实不用沈鹿溪操什么心。 她在马厩转了一圈,大家各忙各的,也没人来叮嘱她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她好声问了几句,旁人也就爱答不理的撂下一句‘记得给马喂食’,就不再搭理她了。 她便随意抱了几捆萝卜和十好几块方糖塞进马槽里,然后就自顾自地去一边摸鱼了。 没想到坏就坏在这几捆草料上,人家马厩里的马每日吃多少都是有定数的,第二日姬雍有事要用马车,沈鹿溪老大不情愿地被人叫起来,帮着姬雍整理车驾。 她这事儿办的倒是颇为殷勤,以图给姬雍留下个好印象,好尽早把她调到正常岗位去,没想到姬雍全程和身边徐冲谈事,压根没往她这边瞧一眼,闹的她怪没趣的。 姬雍这边刚坐上马车,就见拉车的几匹宝马晃了晃尾巴,接着抬了抬臀部,就发出几声颇为不雅的“扑——”,几匹马儿很不雅观地挡住排出几道浊气。 姬雍所坐的位置就在拉车宝马的正后方,那股让人生不如死的味道立刻弥漫开来,让他躲无可躲。姬雍虽然没什么洁癖,但因着出身尊贵,略有些尘灰的东西都是不碰的,今儿倒好,直接被几道马屁洗礼了,这可是他十九年人生中绝没有过的新潮体验啊! 他表情显而易见地空白了一瞬,本来正在和徐冲说话,一时间连想说什么都忘了,那味道袭来的一瞬间,他觉得身在地狱也不过如此,仿佛连周遭的空气都灰暗了几分。 众人眼瞧着这位太子的脸由空白变为了铁青,他长腿一伸就跳下了马车,掩住鼻子,用优雅的嗓音毫不优雅地低骂了声。 徐冲方才就坐在姬雍旁边,表情也跟中毒了似的,对着马房听用的几个人沉声道:“你们怎么驯马的?怎么会出如此差错?!” 沈鹿溪这边还没反应过来,身边人已经指着她大声道:“回大人的话,本来我们喂的草料都是有数的,昨日等马儿吃完卑职才检查出来,原来是沈侍卫在马槽里多放了好些菜蔬,这才导致咱们在太子跟前失仪的!” 姬雍面无表情地看向沈鹿溪:“解释。” 沈鹿溪呆了呆,她虽然想在老板面前露脸,但可tm不是这种方式啊! 她委屈道:“殿下,我跟那马又不熟,它非要放……我也拦不住啊!您还是……” 她话才说了一半,就见姬雍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凭借社畜本能,忙换上一脸痛心疾首地表情:“都是卑职的不是,当时没人来跟卑职交代,卑职以为马儿没吃过食呢,所以一时勤快就多喂了些……” 这话听着像是认错,其实把昨天那些故意没告诉她忌讳的人也拽下水了! 姬雍瞟了瞟马厩当差的几人一眼,直看的那几人额上冒汗,他才出声截断了沈鹿溪的话,直接对着沈鹿溪公布惩罚措施:“你来驾车。” 车夫就在几匹有点跑肚蹿稀的马的正后方,也就是说,沈鹿溪这一路走下来得被腌入味了! 她艰难地吞了口口水:“卑职……不会驾车,恐怕……” 姬雍毫无人性地再次打断:“要么把几匹马带走,你套上缰绳给我拉车,要么你老老实实地去驾车。” 沈鹿溪权衡片刻,默默地坐上了车夫主动让出的位置。 姬雍要去‘神霄绛阙’赴宴,虽然目的地离他住的长乐坊不远,不过沈鹿溪这一路还是走的提心吊胆,只要马尾巴稍微一动,她为了躲避毒气攻击,就拧着身子左躲右闪——跟练高难度瑜伽似的。 姬雍隔着车门瞧她灵活地左躲右闪,一会儿拧腰旋胯,一会儿又扭着腰了哎哎叫痛,瞧她这幅倒霉德行,他不知为何心情好了不少,唇角放缓几分。 好容易到了‘神霄绛阙’,沈鹿溪主动打开门,蔫蔫道:“到地方了,请您下车。” 姬雍安安稳稳地翘着二郎腿斜坐着,和她四目相对,半点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沈鹿溪和他大眼瞪小眼半晌,终于试探道:“殿下……我扶您下车?” 姬雍漂亮的眼底浮现出些许鄙夷,似乎觉着她多此一问。 沈鹿溪忍着郁闷地取出一把杌子搁在车边,又向姬雍伸出手:“您请。” 姬雍慢慢探出一只金尊玉贵的手来,本来想搭着她的肩膀下车,沈鹿溪却误解了他的意思,伸手握住了姬雍那只手,稳稳地扶住了他,嘴上道:“您慢点。” 两人掌心相触,他对这种感觉颇为陌生,不觉怔了下,他多病体凉,就是盛夏身上也是凉浸浸的,沈鹿溪手心传来不一样的热度,带的他掌心也暖了起来,他心头微动,随即又泛起些许鄙夷来。 她的手未免也太小了点,他一只手就能完全包裹住,掌心肌肤柔嫩玉腻至极,竟是半个茧子也没有,可见平时定没有认真习武。 怀着这样的鄙视,姬雍直接拂开她的手,轻撇嘴角下了马车。 沈鹿溪:“……” ………… 姬雍要去赴宴‘神霄绛阙’,沈鹿溪就是一个苦逼的接送司机,又非他贴身近卫,当然没资格随他赴宴,只得在马车边一边等他吃席回来一边肚子里骂骂咧咧。 七月份正是最热的时候,沈鹿溪在原处坐了会儿就觉着快晕过去了,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哪里避避暑,忽然全身暑气一降,头顶遮来一片阴凉。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就见到鱼戏莲叶的伞面,以及帮她打着伞的,长身玉立的青年。 她有些迷茫,缓了会儿才想起青年是谁,忙欠腰行礼:“三殿下。” 第4章 灌酒 帮沈鹿溪打伞的人,正是三皇子姬华。 姬华是张贵妃所出,之前沈鹿溪给张贵妃当过差,便是在那时候结识了三皇子,三皇子和沈鹿溪关系也不错,平常多有笼络的,两人也算相熟。 她一边擦汗一边道谢:“多谢殿下,让您费心了。” 姬华身着窄袖圆领的寻常华服,他把遮阳伞往沈鹿溪那里移了移,确保她整个身子都被遮在伞底下,这才温声道:“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沈鹿溪早已被晒的大汗淋漓,此时一滴汗顺着她下巴滚落,蜿蜒过白皙的脖颈,缓缓滚落进领口里,姬华瞧见这一幕,喉结上下滚了滚,不免有些失神。 传闻沈家祖上曾有胡人血统,沈鹿溪显然很好地继承了这点远古血脉,她五官昳丽,分明是汉人特有的殊色,眉眼却颇为深邃,带着一点浅淡的琉璃色,猫儿一样的勾人,肌肤白嫩又远胜汉人,平添两分殊异风情。 瑰姿艳逸,靡颜腻理——也亏得沈鹿溪还算有些身份,否则凭她这般模样,早就入了权贵帐中。 姬华嗓音温文,恰如盛夏里的一缕清风,恰到好处抚平沈鹿溪心中焦躁。尤其是有姬雍那个讨厌鬼做对比,沈鹿溪觉着这位三皇子简直是个大善人,给感动地发了张卡:“殿下您真是个好人!” 他笑了笑,又轻拧了下眉:“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沈鹿溪也不好说自己干了丢人事,含糊道:“我在太子府当差,太子正缺了个车夫,便拿我来顶上了。” 姬华听到‘我在太子府当差’这句话,眉间掠过一丝翳色,他默了片刻,声调微沉:“我不过出去短短几日,母妃就背着我挪动了你。” 他声音颇低,沈鹿溪听的不大分明,有些疑惑地抬眸瞧了瞧他,又问道:“殿下为何会在此?” 姬华一笑:“跟太子一样,我也是来赴宴的,不过离宴席开始还得一会儿,刚好在这碰见你了,好些日子不见你了,我倒是有些想你。”他嗓音渐低,最后这句话说的颇为暧昧。 沈鹿溪压根没多想,干笑了下。 姬华谈吐温雅地继续:“太子约莫傍晚才能出来,你也别在这晒着了,我顺道带你去长乐巷用些冰碗,早便说要同你去长乐巷的。” 沈鹿溪早已是汗流浃背,听到‘冰碗’俩字便口舌生津,嘴上还是为难:“这,这不好吧,卑职还得看着马车呢。” 姬华笑:“放心,马车自有人看着,你赶在他赴宴归来之前回来便是,若你怕他责你,只管往我头上推。” 沈鹿溪就不再矫情了,可惜她坐马车上晒的有点中暑,才迈开一步,身子便不觉晃了晃,险些栽在地上。 姬华忙展臂扶住她的腰,沈鹿溪从心理到生理都是正儿八经的女人,便下意识地躲了躲:“多谢殿下。” 姬华温文一笑,却没让她躲开,手掌捻住那把盈盈细腰,心下蠕蠕而动,口中有些发干。 这时,就听旁边传来一把上扬的声音:“老三?” 姬华转过头,就见姬雍站在不远处。 他嘴角噙着笑,几步走过来,目光在姬华搂在沈鹿溪腰际的手上顿了顿,笑容更深了两分:“好巧啊。”短短三个字,被他说的仿佛别有深意。 姬华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却仍站在沈鹿溪身畔:“六弟怎么过来了?” 姬雍挑了挑眉:“本来已经进了‘神霄绛阙’,突然想起我随身带的丸药落在马车里了,所以亲下来取一趟。”他目光在姬华和沈鹿溪脸上扫了几圈:“三哥和沈侍卫认识?” 其实是他在楼上瞧见姬华和沈鹿溪说话,便赶下来瞧热闹了,没想到一来就看见这么刺激的场面——自己那倒霉三哥和沈鹿溪搂搂抱抱,姿态暧昧。 他目光从沈鹿溪脸上轻轻掠过,见她神色坦然——这个应当没什么事。 他眼风又扫过姬华,姬华方才的行止也暧昧极了,看向沈鹿溪的目光满含觊觎,搂她的时候也不像男人间的搂搂抱抱,反而充满占有欲。 晋朝男风盛行,姬雍没吃过猪肉总也见过猪跑,何况沈鹿溪相貌之出挑,有目共睹,联想到之前宫里的一些传闻……他几乎立刻把姬华的心思猜出了七八——如果姬华真的对沈鹿溪存了心思,那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姬华被他瞧的面色微沉:“我和沈侍卫相识,这才多说了几句。宴会也快开了,六弟不上去?” 姬雍笑的古怪,他忽然伸手,攥住了沈鹿溪方才还被他嫌弃的那只手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没想到三哥和沈侍卫是旧友,倒是我平时慢待她了,既如此,便让沈侍卫和我一道去赴宴吧。” 他生怕火烧的不够旺,悠悠再添一把柴:“说来还要多谢贵妃和三哥,沈侍卫差事当的极好,甚合我心。” 姬雍最后四个字说的刻意,姬华看着自己骤然空落的身畔,眼底冷了几分。 这眼神姬雍倒也熟悉,每每京城里的贵胄公子争风吃醋,露出的都是这种眼神。 姬雍挑唇而笑,主动邀请:“三哥可要和我们一道?” 姬华自然觉察出他的挑衅之意,心下不悦,默了片刻,一言不发跟了过来。 沈鹿溪觉察到兄弟俩关系一般,很明智地没有吭声。 ‘神霄绛阙’被京中达官贵人戏称为神仙地,后台极硬,低品的官员勋贵甚至都不让进入,沈鹿溪虽然被姬雍突然起来的热情搞得一头雾水,不过本着有饭不蹭王八蛋的精神,大大咧咧跟着姬雍进来,果然处处亭台水榭,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就连客人用饭饮酒的地方,都在一池曲水之上。 在这豪奢锦绣的长安城,能建出这么一个朦胧婉约,淡若烟华的地方,实在是难得。 本来这地方是不让侍卫进的,怕惊扰着客人,不过姬雍要带沈鹿溪过来,谁也不敢扫他的面子。 姬华眼瞧着姬雍领着沈迟意在上首落座,他眯了眯眼,压下心头不快,也捡了个不近不远的位置坐下。 姬雍一身混搭风在风流锦绣的宴场上格外显眼,他手撑着下颔看向沈迟意,一脸玩味地悠然吟哦:“隔着屏风喧笑语,报到雀翅初上,又把檀奴偷相,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这首词描写的是龙阳之爱,颇为香艳旖旎。 沈鹿溪自打穿来还没吃过一餐正经饭,正琢磨等会宴席上能吃到什么好的呢,冷不丁被姬雍发问,怔道:“这,这是这里的菜名?报到雀翅初上,这菜里有一道鸡翅膀?” 姬雍:“……”他可算明白什么叫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他垂下眼睑,本来姬华在和吴国公嫡女议亲,后来也不知什么原因,姬华把亲事主动拖延了些日子,张贵妃为此发了好大一场火,今儿个把事情串联起来,不难得出结论——姬华推迟婚事的原因怕是和沈鹿溪有关。 若真是如此,张贵妃把沈鹿溪打发到自己这里来就说得通了。 他正思量,宴会已经宣布开始,这次宴席请的都是年轻贵胄公子,规矩便没那么多,转眼大家便放浪了形骸,拥着美人饮酒说笑。 姬华取了壶薄酒到姬雍面前,亲自帮他满上,微微笑道:“六弟许久没出来了,今日可得陪为兄好好喝上几杯。” 姬雍指尖按了按额头:“我头疾未愈,不能饮酒。”他几年前不知突然发了这头疾,最严重的时候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这头疾发作起来极要命的,京中没人不知道这事。 姬华抿唇一笑:“放心,这是我特意要的药酒,对身子只有好处的,太医也说过,你身子已是大好了,总不好滴酒不沾吧。”他把酒杯缓缓推到姬雍面前,宛如和幼弟玩闹的兄长:“若是不喝,就是不给三哥面子了。”既然姬雍方才主动寻衅,他怎么着也该回敬一二。 他这灌酒的架势,引得周遭不少人都瞧了过来——姬雍虽然是嫡出,但身体沉疴已久,静安皇后不得皇帝宠爱,母家如今也早已衰败不堪,姬华虽是妃妾所出,却是诸皇子中年纪最长,张贵妃颇得盛宠,张家更是冉冉上升,这兄弟俩一个占嫡一个占长,别苗头早已不是一时了。 ——但像今日这般放到明面上,还真是少见。 姬雍看着面前的酒盏,唇角扬起,他留着沈鹿溪本是想钓张贵妃,想不到姬华一并也上钩了。 他端起酒盏:“三哥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实在不宜饮酒,不如……”他转头看向闷头傻吃的沈鹿溪,尾音拖长:“沈侍卫代我喝了?”他尾音稍扬拉长,像是戏谑,又像是撒娇。 姬华听的脸色微变。 两人明摆着别苗头,姬雍这下可把沈鹿溪架在了火上,众人目光灼灼地瞧了过来。 第5章 啾咪 宴场的气氛顿时有些紧张。 因沈鹿溪貌美檀郎之名,在长安权贵圈子算是小有名气,在座不少人竟是认识她的。眼下三皇子明摆着拿兄长身份相压,要灌太子酒,这位倒霉的沈檀郎要是代喝了,难免让三皇子不快,若是不喝,那就大大得罪太子,真是左右为难……众人不由向沈檀郎献上同情的目光。 沈鹿溪也没想到这兄弟俩突然撕起了头花,这咋突然就三倍速快剧情了?她愣愣地夹着筷子旋炙羊肉不知所措…… 姬华面色更淡,却仍旧温雅地笑了笑,打趣般道:“六弟便是想让沈侍卫代你喝,也得看她愿不愿。” 姬雍眨了眨凤眼:“沈侍卫怎么会拒绝我呢?” 他这话落在其他人耳朵里,想的无非是沈鹿溪如今在太子手下当差,自然不敢拒绝他,不过落在含了别样心思的姬华耳朵里,自然有不同意味。 这人不光会说话,相当会精准打击,压根没看姬华微沉的脸色,凤眼微弯看向沈鹿溪:“嗯?”他不光想挤兑姬华,也想看看沈鹿溪是如何仓皇应对的。 鉴于姬雍现在已经把她打发到马厩了,她感受到姬雍颇为威慑力的眼神,心下觉着再不帮领导挡这回酒,没准就得被扔去扫厕所。 她并不迟疑,端起酒盏一脸诚恳地对姬华道:“知道您和太子兄弟情重,不过我们太子身子不适,我这个做下属的只得代太子饮下这盏,等太子日后痊愈了,再和您痛饮一番。” 此言一出,姬雍不觉多看了她几眼,在他心里,沈鹿溪一直是又蠢又坏,没脑子还喜欢背地里搞手脚的那等人,此时她一脸真挚恳切,话又说的颇有章法,同时圆了姬雍和姬华两人的面子,顺道解了这次危局,倒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姬华也就着这个台阶下来,举起酒盏和她对饮了一杯,又看了眼姬雍,吐出一口浊气,这才转身回了坐席。 气氛很快又松泛起来,能参加这场宴会的,大都位高权重,只一个沈鹿溪身份最低,众人喝酒的时候结结实实灌了她不少,等宴席结束,沈鹿溪两腿都有点打晃。 姬华瞧她面颊绯红,站立不稳的样子,伸手要揽住她:“我送你回去。” 他还未把人拥入怀中,姬雍已经悠然把沈鹿溪挡至身后:“三哥要送沈侍卫去哪?她可是要跟我回太子府的。” 姬华脸色已经有几分难看了,仍微微一笑:“瞧沈侍卫站立不稳,搭把手罢了。” 姬雍伸手拍了拍沈鹿溪的肩:“早就听说三哥和沈侍卫关系甚笃,今日一见,才知流言不假。” 两人针尖麦芒般对视几眼,到底是姬华顾忌多些,他垂了垂眼,保持着风度地向姬雍颔首,率先出了‘神霄绛阙’。 姬雍翘了翘嘴角,径直带着沈鹿溪出去。 一行人走到马车边儿上,姬雍一脸地幸灾乐祸,凉凉道:“你让老三不高兴了,这可怎么办呢?” 姬华一向是个口甜心苦的面子货,下他面子不成,这会儿心里估计正窝火。 沈鹿溪酒劲上来,已经不大认得清人,朦胧间就见面前站着一个艳丽无匹的美人,她借着酒劲,随口哄美人开心:“我管他高不高兴呢,我只在乎你高不高兴。” 这话倒是颇为动听乖觉,姬雍不知她醉的厉害,没想到她会这般回答,一时愕然。 经过今天这番较量,他对沈鹿溪已经有了别的打算,与其让她在马厩窝着,不若把她调到自己身边来,也好引得那两条大鱼咬钩。现在沈鹿溪这般识趣,他倒是瞧她顺眼几分,对把她调到身边这件事也没那么排斥了。 沈鹿溪醉眼朦胧,忽然深情款款地噘嘴:“啾咪~~”美人亲亲! 姬雍:“……”还是不顺眼。 被膈应到的姬雍面无表情,用扇子掀开沈鹿溪的亲亲脸:“等会儿把她扔进马棚里。” ………… 绫绮殿,张贵妃重重拂了个芙蓉玉的香炉到地面上,她狠狠指着面前的儿子,气的指尖微颤:“你果然是出息了,大庭广众之下和太子争风,为了个男人别起了苗头,这事儿都传到宫里了,你真是我的好儿子!” 别人可能以为沈鹿溪是无意中搅和进来的,但张贵妃却对自己儿子的心思明白得很。 姬华避开地上的碎玉,缓缓开口:“母亲听岔了,我和太子笑闹了几句,只不过他凑巧带了沈侍卫过来,这话便传左了。” 其实之前宫里对他和沈鹿溪的关系已经有些风闻,姬雍怕也是听了这些言语,这才有意寻衅,本来对待这等捕风捉影的事儿,忍耐不理才是上策,但…… 姬雍沉疴这几年,反倒是他在朝上如日中天,他不愿在这个嫡出兄弟面前退让,也拉不下脸来忍气吞声。 张贵妃虽然明知道这些谣传水分居多,却仍冷笑道:“你敢说你对那沈鹿溪没有旁的心思?” 姬华笑一笑,别有意味地道:“她已经被母亲调到太子身边了,母亲事事都有主张,儿子能有什么心思?” 张贵妃听出他话中暗含的不悦之意,她面上一窒,深深吸了口气,忽然调转话头:“吴国公的嫡长女你也见过了吧?她品貌出众,有目共睹,我和你父皇都瞧着她极好,等司天台择了吉日,你们的婚事……” 姬华轻声截断:“我忙于公事,暂时无暇分心。” 他这样的身份,不迎娶正妃是不可能的,他对吴氏女背后的势力也算满意,只是如今他未和沈鹿溪玉成,暂时不想那么快娶妻,免得婚后妻子掣肘。 张贵妃脸色变了:“你究竟是忙于公事,还是忙着去跟那沈鹿溪鬼混!”她重重一拍案几:“你往日在他跟前挨前擦后的我就不说什么了,如今竟要为他耽搁迎亲大事!你身为皇子,怎能为一个男人如此荒唐?!你不娶吴氏女,难道还能娶姓沈的不成!” 沈鹿溪不过一区区子爵的儿子,官阶不显,这样的身份,哪怕她是个女的,给自己儿子做妾她都瞧不上,更何况是个男的!她心里已把那男狐狸精恨极。 姬华拧了拧眉,被质问的有些不耐,淡淡撂下一句:“母亲放心,儿子自有分寸。”也不管张贵妃如何恼怒,行了个礼之后便转身出了宫。 回了皇子府之后,他径直走进书房,心里却回想张贵妃说的话。 为了男人荒唐……呵。 他从书架内阁取出一只圆柱形檀匣,又动作小心地抽出其中的画轴。 随着画轴缓缓展开,上面是一个身形高挑的窈窕女子,眉目娇美如画,姿容靡丽,别具一番风情——这画的居然是沈鹿溪。 姬华脸上温雅不在,目光微炽,伸手摩挲着画中女子脸颊,好像透过画像,已把那人揽入怀中,肆意爱怜。 ………… 沈鹿溪还是在马棚了吹了会儿冷风,醉意这才散去几分。 她一睁开眼,就瞧见自己被埋在干草堆里,划手划脚了半天却起不来,只得费力地拔出一旁的草叉,先把身边挡着的草清理干净。 她一边干活一边嘟嘟囔囔:“太子也忒不是个好玩意,好歹我为他挡了一回酒,他倒给我扔马棚里了!也不说赏我点什么!” “赏个屁。” 一道声音泠泠传来,便是说脏话也好听得紧。 沈鹿溪本来就憋火,没想到还有人敢耍贱,她登时怒从心头起,转身扬起手里的草叉,怒喝道:“敢来撩你沈爷爷的闲,非得给你点颜色看……殿,殿下!” ‘当啷’一声,她手里的草叉掉地上了,最后一声直接变成了惊叫,一腔火气随之泄了个干净。 杀了个回马枪的姬雍正站在马厩外,他才从膈应里走出来,亲自来寻了沈鹿溪,没想到把她絮叨他的坏话听了满耳朵。 沈鹿溪面临大型社死现场,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期期艾艾地辩解:“卑职,卑职方才醉糊涂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还请您见谅。” “不,我觉着你说的极对。”姬雍冷笑了下。 沈鹿溪结巴了:“您您……” 姬雍冷冷地视线扫过来:“我是该赏你点什么。”他按了按眉心,用毕生修养压下心中不快,皮笑肉不笑:“就赏你当我的贴身侍卫,如何?” 第6章 升职 姬雍说“就赏你当我的贴身侍卫”这话的表情,替换成“就赏你一丈红。或者“就赏你去死。”也毫无违和感。 沈鹿溪瞪圆了一双猫眼。 把沈鹿溪调到身边这件事,姬雍并非临时起意,他有意拿捏张贵妃和姬华,从沈鹿溪的角度,别说她本就是张贵妃细作,只有接近他才便于打听消息,就算她是个寻常侍卫,做他贴身侍卫也比待在马厩强,他笃定沈鹿溪不会拒绝,他想不出她拒绝的理由。 事实上,就算他没提贴身侍卫的事儿,沈鹿溪也该想方设法往他身边凑,这才符合正常细作的剧情。 结果…… “不行!” 沈鹿溪急急道。 姬雍略有讶异地扬了下眉,不过面上倒不显,只淡淡问她:“为何?” 这是另外的价钱! 她张了张嘴,没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匆忙间只得想了个套话:“卑职,额,武艺不精,身子又瘦弱,就怕无法贴身护卫您。” 姬雍明摆着瞧她不顺眼(当然她瞧姬雍也没多顺眼),当他贴身侍卫能有什么好处?方便跟他学非主流穿搭吗? 姬雍显然没想到这个理由,他皱了下眉,脸上带了几分嫌弃:“武艺不精?御前的侍卫可都挑的顶尖好手,你之前是怎么混到宫里的?” 沈鹿溪认真地道:“靠脸。” 倘不是她这张脸博得皇上注意,她怕是比武那关就被刷下去了。 姬雍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他闭了闭眼,不想再看那张蠢脸,过了半晌他才徐徐睁开:“无妨,我身边就缺一个能撑得起脸面的。” 沈鹿溪仍是一脸抗拒:“殿下,卑职……” 姬雍手里扇子微抬,做了个止的手势:“沈鹿溪,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他撩了撩眼皮,冷淡又散漫地嘱咐:“明日辰时,我要在春殿见到你当差。” 姬雍果然没有和她商量的意思,撂下一句话之后,直接便走了。 沈鹿溪:“……”你鲨了我吧。 ………… 姬雍料到沈鹿溪没胆子不来,果然第二日辰时,他就在春殿外见到了她。 不过她那一脸不情不愿好像姬雍求着她上班的表情,也够让人心里不痛快了。 太子府的侍卫福利颇好,春殿后面不远处就设了近身侍卫的小食堂,姬雍抱胸站在柳树下,看着沈鹿溪吃的鼻尖冒汗嘴唇晶亮,偏头吩咐了句:“给沈侍卫多添一碗饭,再加半盘水晶冻。” 身边内侍不明所以,姬雍那叫一个神态自若:“沈侍卫武艺不精,身子又这般瘦弱,如何能当的好差?该吃的肥壮些,也免得走出去,让旁人说太子府苛待下属。” 这话倒也不假,姬雍的近身侍卫个个龙精虎猛,神光内敛,沈鹿溪明明直逼一米七的个头,跟其他近身侍卫站在一处,仍然矮了一头,好像一排琴键突兀地按下去一个。 内侍不疑有他,走进食堂吩咐了几句,沈鹿溪这时候刚吃完一碗饭并许多小菜,咬着筷头有些为难,不过秉持着干饭人的精神,还是提起筷子,老实把新添的一碗饭扒拉干净了。 姬雍悠悠然道:“再给她添一碗。” 内侍一脸为难:“可沈侍卫说,她已经撑着了……” 姬雍挑眉:“无妨,再添。” 内侍走进食堂,硬是给她添了第三碗,这回沈鹿溪吃了两口实在是吃不下了,第一次发现吃饭也如此痛苦,她一边打嗝一边挺着滚圆的肚子,连连冲内侍摆手,示意自己真的吃不下去了。 姬雍瞧她一脸衰样,唇角轻翘,转身回了书房。 徐冲正在书房侯着,见他回来,迟疑着发问:“您把沈鹿溪调到身边了?”他忍不住劝了句:“区区一个张贵妃……您实不必如此。” 姬雍面前也放了几盘点心,他平时不怎么碰这些,只是方才沈鹿溪吃的香甜的样子总浮现在眼前,竟带的他也动了食性,罕见地多用了几块点心。 他优雅地漱口,手背抵唇打了个哈欠:“不光是张贵妃,还有老三。” 徐冲错愕,他不欲多做解释,轻叩案几:“先探探她的虚实,等到了下差的时候,你告诉她,有人告假,今晚上让她值夜。” 姬雍是打算钓鱼执法,可惜接下来的事儿,让他明白了他原来也有算不准的事情。 戌时的梆子刚敲了一下,徐冲还没来得及出去找她,沈鹿溪一听见这下班铃,逃避加班的社畜本能驱使着她一个咸鱼打挺,连滚带爬地蹿出了春殿。 徐冲喊了好几声,愣是没把喊住。 徐冲呆了呆,才转向姬雍:“殿下,这……” 姬雍:“……” 一场精打细算的布置,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于一条咸鱼之手。 ………… 不管怎么着,沈鹿溪就这么负责起了春殿的安保工作,不过有一说一,近身侍卫的工作可比在马厩轻松多了,不光三班轮值,每过十日还有一次休沐,薪俸也比之前翻了几倍,何况在太子跟前当差,日后前程总跑不了,她这也算是n级跳了。 ——难怪知道她被调往春殿之后,她在马厩那些同事一个个赤红了眼珠,恨不得把她活吃了似的。 沈鹿溪心里的苦简直无处可说,略抱怨几句,直接被人打成凡尔赛,差点没挨揍。 她正满心郁郁地去往春殿当值,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唤:“阿弟。” 沈鹿溪转过头,就见夹道边立着个清俏女子,她一手挽着个小布包,嘴角含笑地看向沈鹿溪。 论及眉眼,她和沈鹿溪有几分相似,已是选进来的这波秀女里最出挑的。 沈鹿溪瞧一眼就明白这姑娘是谁了,皱眉道:“沈鹿桃?” 沈鹿桃听见他连名带姓地唤自己,娥眉不经意地蹙了下,缓缓向她走近,微嗔道:“不过几天没见,你怎么就和阿姐这般生分起来?”她又垂下眼,面上难掩惭色:“都是阿姐没用,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场,险些耽搁了你,你莫不是还恨着阿姐?” 沈鹿溪没闹明白这是哪一出,只看着她不言语。 沈鹿桃有些不安,抖开手里的包袱,露出里面的一件男子外衫,她涩然一笑:“阿姐是个没能耐的,旁的地方帮不了你,之前瞧见你那身当差的衣裳破了,我早就想给你做件新的,你就让我弥补一二吧。” 她身边的丫鬟立刻捧场:“我们女郎为了给四郎君缝这件衣裳,熬了好几宿没合眼,手上戳出好些口子。” 沈鹿桃能成功入选秀女,沈鹿溪没少帮忙,可是之前沈鹿溪被人冤枉差点要命,沈鹿桃连句公道话都不肯站出来说,还派了个丫鬟出来敷衍折辱她,这时候倒是念及姐弟情分了?离谱。 沈鹿溪搓了搓被麻的汗毛倒竖的胳膊,眼睛一转就明白了,她之前眼瞧着没了前程,而且惹了一通麻烦,沈鹿桃自然懒得搭理,可短短几日的功夫,她就被调到太子跟前当差,反倒是沈鹿桃这些日子连太子的面都没见,难怪她要跑来修补姐弟情分了。 不过就靠这件破衣服她就想让沈鹿溪尽释前嫌?还挺会做梦! 沈鹿溪嘴角一抬就要开嘲讽,忽然心思一转,假作感动模样,接过她手里的衣裳:“还是阿姐关心我,我怎会怨阿姐呢?”她有意套话,便温声问道:“我也好些日子没见阿姐了,心里想阿姐得紧,你这几天过的如何?” 沈鹿桃见她吃这套,唇角微勾,面上却做一副怅然神色,微微红了眼眶:“我,我过的挺好,你不用挂念我。” 她话才说完,身边的丫鬟又开始配合演出:“四郎君您不知道,霜雪殿里的其他秀女瞧不起我们女郎的庶出身份,合起伙来排挤欺辱她!女郎是您的亲姐,您可得为她做主啊!” 沈鹿溪看俩人这番唱作俱佳,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状:“岂有此理!她们好大的胆子,阿姐想让我怎么做?” 沈鹿桃咬唇不语,只拿丫鬟当枪使,丫鬟忙道:“也无需您做什么,咱们女郎本来就是未来的太子妃嫔,只不过太子近来事忙,无暇顾及霜雪殿,您如今在太子那里当差,只需要您帮忙给女郎和太子牵个线,那些人只要瞧见女郎受宠,自不会再欺负她了。” 原来是为了承宠……沈鹿溪心下呵了声,面上仍是洗耳恭听状:“阿姐想我怎么牵线?” 沈鹿桃见她有答应的意思,面色微喜,又给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悄声道:“您只用把太子引到霜雪殿旁的小湖边,旁的无须您操心。” 她说完顿了顿:“您觉着……如何?” ………… 沈鹿桃选来说话的夹道甚是偏僻,寻常少有人来,倒是个搞阴谋诡计的好地方, 但有些事就是这么寸,姬雍今天才去书房和人谈事,突发奇想带人抄了近道,他一眼瞧见沈鹿溪和一个模样同她有几分相似的秀女鬼鬼祟祟地说话,他摆手屏退了其他人,自己脚步无声地靠了过去。 听到秀女设计自己的话,姬雍挑了挑眉,眼底掠过凉意。 他正要说话,就听那丫鬟问了句:“您觉着如何?” 姬雍脚步一顿,立在了隐蔽处——他也想听听,这个一直以来装傻充愣的沈鹿溪,预备着怎么算计自己。 第7章 我要吃甜羹 沈鹿桃见沈鹿溪垂头不语,也顾不得给丫鬟使眼色了,上前攥住沈鹿溪的手,温声道:“阿弟,阿姐已是太子府秀女,侍奉太子本就是我的分内事,就算你从中牵线,想来太子也不会怪罪于你。更何况你如今也在太子身边当差,倘阿姐能入太子的眼,咱们姐弟日后,也能互相帮衬。” 这话说的入情入理,糊弄沈鹿溪这等脑子的人绝对够用,姬雍都想给这女的拊掌叫好。哪怕沈鹿溪是张贵妃派来的人,但沈鹿桃若是能承宠,对她日后探听消息也有好处。 姬雍屏息等着,他是真的很想瞧一瞧,沈鹿溪是否会如她表现的一般无害。 沈鹿溪装傻充愣:“阿姐已经是秀女,只需等着太子日后召幸即可,为何要我从中牵线?”沈鹿桃打的倒是好主意,她假如真把姬雍引出来,沈鹿桃得宠了那是她自己落好,要是失败了惹怒了姬雍,倒霉的还不是她沈鹿溪……呸! 姬雍压根不往霜雪殿来,而且沈鹿桃自负美貌,她想做的是得势宠妃,可不是寻常妃妾,这就必须得要有人襄助了。 她见沈鹿溪不应,有些焦急:“这如何能一样?太子近来忙于公事,压根不入霜雪殿,你可是我的亲弟弟……” 沈鹿溪把话套了个干净,也就不欲和自己这个势利眼的庶姐废话,直接打断道:“旁的也就罢了,这事断断不行。” 听墙角的姬雍有些讶然,微挑了下眉。 沈鹿溪抬手向上一拱,一脸的大义凛然:“我如今能做到太子的贴身侍卫,全是仰赖太子恩惠信重,我纵不能立功回报太子,也没有帮阿姐算计太子的道理!哪怕阿姐是我亲姐,我也断不能做下这等忘恩负义之事!” 那边沈鹿桃和丫鬟被沈鹿溪这一通好训,都错愕地张大了嘴,沈鹿桃更有城府些,强笑着挽尊:“不过是件小事罢了。” 沈鹿溪正色道:“阿姐把太子的事儿当小事,我可不会!” 这话说的质朴,虽没什么动人言语,却颇为动听。 姬雍面上微见动容,稍稍拧了下眉,罕见地流露出琢磨不透的神色。他确实没料到,沈鹿溪会为了自己拒绝亲姐。 他伸手捏了捏自己下颔,若有所思,目光到底是在沈鹿溪身上多驻留了片刻。 倒是沈鹿桃和丫鬟被说的脸上挂不住,丫鬟出声为主子抱不平,愤然道:“四郎君这般说,倒似太子多看重你一般,太子身边顶尖的侍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也不知道四郎君能排第几!我们女郎可是您的亲姐,您这点小忙都不帮,未免太薄情寡义了些!” 沈鹿溪当初帮沈鹿桃多少忙,如今稍有拒绝,这就成了‘薄情寡义’,啧啧。 人都有个弱点,沈鹿溪就是受不得激,瞧这丫鬟出声讽刺讽刺,她当即不干了,左右姬雍不在这里(她以为),她本着输人不输阵的精神随口吹了个牛逼:“呵,你没长眼不代表太子不看重我,我告诉你,太子现在办什么事都得找我,夜里不瞧我一眼压根睡不着,说梦话说的都是‘鹿溪啊,孤现在一刻都离不得你哟!’” 姬雍:“……” 他发现沈鹿溪有一项神奇的本领,每每他对她稍有改观的时候,她总能让他生出想把她捏死的冲动。 沈鹿溪见沈鹿桃和丫鬟一脸不信,正打算编几个具体事例佐证,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拊掌声。 然后就是姬雍仿佛索命一般的声调:“鹿溪啊……” 这声音带了几分嘲弄,听的正在吹牛逼的沈鹿溪差点表演一个当场去世。 姬雍不紧不慢地绕了出来,他瞥了沈鹿桃和丫鬟,直接把两女吓得瘫软在地,两人想到自己方才那番算计不知被太子听去多少,真吓得双眼含泪,跪在地上细细哀求, 可惜姬雍压根不是那等怜香惜玉的,而且沈鹿桃的美貌也不足以让他怜香惜玉,要他说,虽然沈鹿桃是女子,但生的比她弟弟沈鹿溪多有不如——他连她弟也没怜惜。 他偏头吩咐:“把她们拖下去,各打二十板子,禁足三个月,之后再慢慢处置。” 两女吓得袅袅娜娜半昏过去,被几个侍卫无情拖走。 沈鹿溪对沈鹿桃不是很同情,她势利眼在先,为了争宠想要设计自己在后,但为了维持自己的姐控人设,还是挣扎着开口:“殿下……” 姬雍凤眼往她这边一看,沈鹿溪终于想起自己方才说的那些骚话,当即不敢吭声了。 姬雍处置了那个沈鹿桃,偏头对着沈鹿溪,笑的古怪:“我不看你一眼压根睡不着觉?” 沈鹿溪:“……” 姬雍不轻不重又抛下一句:“我说梦话的时候都是喊着你的名字?” 沈鹿溪:“……”她后背涔涔冒冷汗,虚弱地开口:“殿下,您听我解释……” “不必多说。”姬雍瞥了瞥她:“这些日子你来守夜。” 反正让她守夜也是早就预备好的,只是沈鹿溪一到下差的点溜的太快,徐冲一直没逮着人。 沈鹿溪正绞尽脑汁地想怎么狡辩呢,一时没跟上姬雍的剧情,怔了怔:“啊?” 姬雍呵呵两声:“谁让我一刻都离不得你呢。” 沈鹿溪不敢再逼逼赖赖:“……是。” ………… 姬雍规矩大,近身侍卫和值夜的侍卫还是有些区别的,近身侍卫主要是在春殿外巡逻护卫,未经召唤不得进入春殿,值夜的侍卫却得直接进入春殿,甚至进入姬雍寝殿,在内卧门外护卫。 沈鹿溪当差这几天,还是第一次进春殿里,也是第一次离姬雍这么近。 春殿修的气势恢宏,一应规制皆按照太子尊位修建的,奇怪的是,明明这般煊赫华丽的地方,种植最多的花卉居然是杜鹃——这花儿孱弱楚楚,和春殿整体风格相悖,更何况杜鹃被赋予凄楚离别之意,一向不大受古代人待见,姬雍偏偏种下许多在这春殿。 而且他不光衣裳酷爱混搭,就连屋里的陈设布局也是一个毛病,好好的素净山水插屏,他非得弄一花里胡哨的珊瑚底座,光亮的青玉花瓶,他必要在上面画一幅浓艳旖旎的海棠春睡图,原本整齐摆放的对椅,也被他硬是左边放三个一边放五个——整体就是正常人看了想挠人,强迫症瞧了要自杀的那种风格。 得亏沈鹿溪没什么严重强迫症,不然她这会儿早就抹脖子了。 徐冲作为近卫统领,见着沈鹿溪之后,面上倒是没显出什么,略交代了几句直接要注意的事儿就放她去当差了。 沈鹿溪好久没熬通宵,特意喝了几壶浓茶提神,结果撑到巡视完寝殿就开始上下眼皮打架,她强撑着把该尽的指责尽到,就在寝殿里找了个隐蔽的角落窝着。 她上眼皮好像被黏住了似的,控制不住地往下耷拉。 就在她做激烈自我抗争的时候,小腿忽然被人碰了一下。 沈鹿溪还以为是碰到什么摆件了,也没在意,半垂着眼继续自我挣扎。 没到片刻,她小腿被踢了下,这次力道有点大,沈鹿溪总算是反应过来了,打了个激灵,怒气冲冲地抬头。 ……姬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沈鹿溪:“……殿下还没睡啊?” 难道大半夜不睡就为了逮她摸鱼?哎呦,这可比她上辈子呆的那个小私企的老板还抠啊! 姬雍留她到自己极近的地方守夜,自是想等这个小细作自己按捺不住露出马脚,他自己半宿没睡,她倒是睡的挺香……按理来说细作没动手那是好事,但姬雍看着她睡眼惺忪,莫名生出一种被轻视的屈辱感…… 他一时不清楚沈鹿溪的路数,她是城府太深,还是张贵妃真就眼瘸挑了这么个二百五过来? 带着这样的心情,他有点不爽地弄醒了沈鹿溪,淡淡道:“我睡不着。” 他有心再露个破绽,拢了拢长发,淡声吩咐沈鹿溪:“我要吃甜羹。” 沈鹿溪目光呆滞,半晌才缓缓吐出一个字:“啊?” 这跟小孩大半夜闹吃闹喝有什么区别? 她张了张嘴,劝道:“已经这么晚了,您要不……” 姬雍一向随兴,都是他吩咐别人的,哪有别人敢对他多嘴,更何况这人还是沈鹿溪。 他不悦地打断她,一字一字重复:“我要吃甜羹。” 第8章 细作的职业道德 沈鹿溪陡然生出一种很荒谬的感觉,不由脑补出姬雍一边抹眼泪一边撒泼打滚要吃甜羹的样子,他给自己脑补的乐了,用毕生自制力压住嘴角,干咳了声:“卑职去传厨下给您做?” 姬雍没搭腔,似乎觉着她在说废话。 沈鹿溪往外走了两步,才回过神来,纳闷道:“您,您不是有伺候的内侍吗?”姬雍想吃甜羹这事不归她管啊! 他不应该就近使唤内室里听用的下人吗,为什么特地跑到外殿来折腾她? 姬雍眼皮一掀:“我乐意。” 沈鹿溪硬是憋住了大脑里越堆越厚的脏话,脚步沉沉地去厨房取甜羹了。 幸好姬雍闹妖也不是一回两回,厨下早有人轮流值夜,很快就端上一盏浓稠的甜羹——沈鹿溪探头瞧了眼,觉着这玩意叫甜羹不大准确,它更像是上辈子她常喝的醪糟,用糯米酿制,里面放了玫瑰荔枝樱桃粉圆等物,闻起来有股甜蜜蜜的米酒香气。 沈鹿溪挺想唾一口到碗里,但左右瞄了瞄,见四下都有人,只能把坏心眼拾掇拾掇重新揣回肚子里。 她把一盏醪糟端进了寝殿,但凡太子入口之物,不光要有银器试毒,还有专门试菜的太监,等流程走完,试菜之人向姬雍轻轻颔首。 姬雍用银勺尝了一口,干干净净,莫说下药了,连颗巴豆都她都没放。 他抬眸,神色莫测地看着沈鹿溪。 沈鹿溪给他看的心里发毛——难道自己想往碗里唾一口的事被姬雍瞧出来了?想想也不行啊! 她张了张嘴:“殿下……您不喝吗?” 姬雍这才收回视线,随手把银勺扔到一边,轻撇嘴角:“难喝。” 试探不试探的暂且不说,厨房新换了个厨子,这醪糟的确没平时的味道。 他皱了下眉:“不甜。” 他失了兴致,见沈鹿溪仍盯着那碗甜羹,微抬下巴:“赏你了。” 古代君主确实有给底下人赏吃赏喝的毛病,皇上过年赐给大臣的珍馐御膳还被称为‘福菜’,姬雍这盏醪糟里加了不当季的樱桃和荔枝,据说不比黄金便宜多少,但作为一个现代人,这玩意再怎么金贵,也无法掩盖它被姬雍喝过一口的事实! ——沈鹿溪嫌弃的一批,她张了张嘴:“额……” 姬雍挑眉:“还不喝?这是你的福气。” 沈鹿溪一时刹不住车:“这福气……”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jpg 幸好她理智及时回笼,话说一半硬生生拐了个弯:“这福气来的真好,奴才正口渴呢!”说着一脸就义般的表情端起白玉盏。 姬雍自然瞧出她脸上没来得及掩饰的不情愿,多少人想求这一口还求不来呢,真是不知所谓。 他眯了眯眼,颇是不痛快地冷哼了声,不冷不热地道:“你既喜欢,那就都喝干净了,一滴也不准剩。” 他现在真是越来越搞不懂沈鹿溪了,说她两面三刀,偏偏她今日在背着他的时候对他颇多维护,说她忠心事君,她又搞这些招人嫌的事。 沈鹿溪:“……” 她没用勺子,心情沉重地猛地一口闷了。 姬雍本也不喜欢把吃剩的赏人,分食这事他亦是别扭,瞧见沈鹿溪闷头一饮,他眸光不觉在她沾了醴浆的丰润唇瓣上停留了那么一下,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和沈鹿溪分享了一碗甜羹,心头生出股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倒是沈鹿溪差点没被齁死,醪糟本来就是甜食,她又不怎么爱吃甜的,这碗更是含糖量超标,她被齁的嗓子眼发腻——就这姬雍还嫌不够甜?! 姬雍一手托腮,瞧她腮帮子微微鼓起,白净的额头冒出几点细汗,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忍不住蹙眉:“你是在喝鸩酒吗?有那么难以下咽?” 沈鹿溪这回到底是没管住嘴,一出溜就把心里话滑出来了:“回殿下,我有个小侄子,三岁之后就没吃过这么甜的玩意了。” 姬雍:“……” 以往没人敢在姬雍面前提这事,被沈鹿溪这么一说,仿佛自己嗜甜如命真如三岁稚儿一般。 他一下被戳了痛脚似的,有些羞恼,拂掉面前银勺:“滚去值夜。” 沈鹿溪如蒙大赦,一溜烟跑了出去。 因着后日就是七夕节,辰时刚过一半,太子府上收到不少七夕节宴的邀请帖,沈鹿溪恰在外面巡逻,便接过厚厚一沓请帖递了进去。 姬雍先是瞥了她一眼,然后才接过她手里的帖子,他随意翻了翻,选出渔阳王那张:“七夕便去拜见渔阳王吧。” 渔阳王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堂弟,也是姬雍的小叔,他一向是鼎力支持姬雍,叔侄俩关系不差。他随意抓了沈鹿溪的壮丁:“明日你把七夕节礼帮我送到渔阳王府,顺便告诉小叔,我会准时赴宴。” 沈鹿溪脸色一变,当即不干了:“不成啊殿下,我明日休沐,连着七夕节一共要休三天!” 大过节的谁给你加班!呸! 姬雍:“……”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眼前这个小细作,捏了捏眉心:“你眼里除了休假,还有没有别的事了?” 沈鹿溪真是他毕生见过的最没职业操守的细作,要不是两人关系对立,他真想把她拎出来耳提面命一番细作的职业道德。 沈鹿溪忽然一拍大腿:“还真有一桩。” 姬雍略挑了挑眉。 沈鹿溪给他一提醒倒是想起来了:“卑职记着在宫里的时候,七夕的节俸是五十贯钱,还会发一条羊腿,整只烧鸡,一篓螃蟹和一篓鲜果……” 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期期艾艾地催债:“卑职近来手头有点紧,您看……这钱什么时候能发?” 节假日福利红包一毛都不能少! 姬雍:“……” ………… 不管姬雍是心里怎么看待,反正等到七夕节那天,沈鹿溪高高兴兴地揣着银子,拎着螃蟹羊腿回家休假了——尤其是想到接下来的三天都可以不用面对姬雍,沈鹿溪简直嘴角疯狂上扬。 侍卫上班制度不人道,平时若无急事,都是不准回家的,吃住都得在太子府里,沈鹿溪路上难免有点紧张,调整了一下表情,免得被家里人瞧出端倪来。 其实沈家原本是伯爵的爵位,她爷爷原是乡下一泥腿子,靠着为先帝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这才得封了弘恩伯——可惜这爵位并非世袭罔替,而是降等袭爵,到她爹这辈就剩下个子爵爵位了,等沈鹿溪袭爵,就只有男爵爵位可袭。 听听,什么子爵男爵的,一听就像是炮灰,人家某江某点小说里的男女主,最差也是个伯爵府。不过这也是朝廷的常规操作,甭看小说里王爷皇子遍地走,侯爵公爵多如狗,其实真正能世袭爵位的人家很少,除非真立下不世之功,毕竟每年给这些勋爵的赏赐福利都是极大一笔冗余开支。 也别小看这小小爵位,有了它,沈老爹才能靠着恩荫入仕,官居四品,有了它,沈鹿溪才能进宫当差,沈家才不至于断了前程——也难怪沈老爹宁非让她女扮男装来袭爵了。 沈鹿溪边回忆这些知识,边把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递给前来迎接的下人,沈府是武将起家,自然不缺富贵,里外修建的颇为富丽。 她才走进垂花门,就见一个身穿赤色葡萄纹齐腰襦裙,外披银红大袖纱罗衫,打扮的风光锦绣的中年美妇在那里候着。 这美妇人排场不小,身后跟着七八个下人,她见着沈鹿溪便面露笑意,上上下下把她打量好几遍,又握着她的手,心疼道:“我的儿,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心疼死我了。” 沈鹿溪:“……”这是原身的娘?可她没记错的话,原身的亲娘早就死了啊! 难道这是沈老爹?沈家这么奔放吗? 她正不知如何开头,身后有个年长持重的柳嬷嬷就上前一步,将沈鹿溪护在身后,微微笑道:“张姨娘,我们郎君还没洗漱沐浴呢。” 沈鹿溪听这声称呼才反应过来,这美妇人是沈老爹的妾,还是沈鹿桃的生母——沈老爹自知不行,自打原配死了之后就再未娶过妻,内宅便交由这位得宠的张姨娘打理。 她想到沈鹿桃的性情……再瞧张姨娘这般煊赫更甚沈鹿溪亲娘的做派,对她瞬间没了好感,随意点头:“我先去用饭洗漱,待会再来和姨娘叙话。” 张姨娘表情有些不自在,仍旧慈爱地冲她笑了笑,引着她去松鹤堂用饭。 饭桌上,沈鹿溪边吃边问:“阿爹呢?怎么今日七夕没瞧见他?” 张姨娘含笑给她布菜,那眼神就仿佛母亲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麻的沈鹿溪鸡皮疙瘩掉一地:“你爹去渔阳王府赴宴了。” 沈鹿溪想到姬雍也去了渔阳王府,差点给嘴里的饭噎着。 张姨娘仿佛谈兴很浓,一直引着她说话,要么探听太子府事宜,要么打听沈鹿桃如何,话里话外都说沈鹿溪和沈鹿桃是至亲,让她一定要多多照应她大姐,若是沈鹿桃能得宠,她也跟着受惠云云。 沈鹿溪有点心烦,这母女俩搞得她跟老鸨似的,姬雍又不是她手底下接客的姑娘,她让谁睡姬雍谁就能睡得到?真个不知所谓! 这顿饭吃的怪不痛快的,她没吃几口就跑了。 这时屋里也备好了洗澡水,她屋里留下的嬷嬷侍女都是亲娘曾经的心腹,自小服侍她的,自然知道她女子身份。 沈鹿溪终于能解开裹胸布,美美地洗了个澡,又埋进松软的锦绣被褥里睡了一觉,等她悠悠转醒,看见外面的天色彻底黑了,她才边穿衣裳边问道:“我爹呢?回来了吗?” 下人回道:“还没呢。” 这可有点不对头啊,沈鹿溪换好衣裳去了正堂等着,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在她有些按捺不住的时候,一个长随匆匆跑进来,神情紧张地对她道:“四郎君,出事了。” 沈鹿溪听见‘四郎君’这三个字就脑子嗡嗡响,这三个字不知道是叠加了什么buff,每次喊出来都没好事。 但她再怕麻烦,出事的也是原身亲爹,她忙问道:“什么事?你别急,说清楚。” 长随急道:“本来节宴进行的好好的,但不知何故,渔阳王突然发难,把咱们大人给扣下了!” 第9章 你都比她有女人味 沈鹿溪又是诧异又是着急,也不多废话,拉着长随骑上快马就往渔阳王府赶。 一路上边走边说,她这才勉强弄清了大概。 渔阳王姬彻发作沈老爹倒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积怨,似乎在沈鹿溪祖父辈的时候,就和渔阳王府闹出过极大的龃龉,沈祖父去的早,不光留下一份富贵家业,连带着上一辈的仇怨也流传下来,渔阳王在朝堂上时不时就要刁难一下沈老爹。 今儿王府摆宴,沈老爹本来不想去,奈何王府下了帖子,他便硬着头皮来了,等宴会散了之后,渔阳王留他说了几句话,也不知说的是什么,反正两人是谈崩了,渔阳王便发难把沈老爹扣下。 渔阳王一向颇得盛宠,又手握实权,门口来往的人络绎不绝。 沈鹿溪生怕渔阳王在气头上把沈老爹给做了,她心急如焚地等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得进门房,她忙递出拜帖,向着门房管事拱手道:“在下羽林卫沈鹿溪,我父在王府做客未归,我是来接父亲归家的,还望先生通融。” 她倒是有心塞银子,奈何周遭人来人往,这时候塞钱也太明显,简直适得其反。 有道是宰相门前七品官,门房管事来往贵人见的多了,哪里瞧得上她一个小小侍卫,就连她爹,王爷不也是说扣就扣!他拜帖也没接,一副鼻孔朝天模样:“沈侍卫是吧?我们王爷和你爹相谈甚欢,等他什么时候谈兴尽了,他再放沈大人归家,你回去吧。” 他压根没把沈鹿溪放眼里,边说不耐地摆了摆手,赶苍蝇似的:“快走吧,今儿是七夕,来往王府的贵客多着呢,莫要在这里挡道。”到底是穷门小户出身,就是没眼色。 他打了个眼色,王府守门的几个侍卫就连推带搡地把沈鹿溪弄出了巷外,沈鹿溪一怒之下差点还手,可惜她这功夫实在不怎么地,刚抬起手来,腰眼被人撞了下,直接岔了气蹲在地上。 沈鹿溪本来想着先进王府再徐徐图之呢,没想到这连王府都进不去,她按着腰子拼命想主意,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带了点幸灾乐祸的轻唤:“沈鹿溪?” 她愣了下转过头,发现姬雍的宝车停在她身后,他踩着杌子下了马车,饶有兴致地看着沈鹿溪:“你怎么来这儿了?” 沈鹿溪脑子里灵光一闪,照实说了:“卑职的父亲如今在王府,卑职进府接父亲出来……”她满怀期待地看着姬雍:“殿下……我是您的近身侍卫,您能不能……带我一道进去?我也方便就近服侍您。” 姬雍心念一转便明白怎么回事了,他淡淡嘲弄:“沈白是你爹又不是我爹,与我何干?” 他眼尾瞟了瞟她:“你欢天喜地放假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服侍我这回事?” 沈鹿溪眼看他要转身回马车,咬了咬牙,把心一横,上前死死抱住姬雍的腰,哭道:“呜呜呜殿下,我知错了,我现在特别想服侍您,一刻不服侍您我浑身难受,求求您饶了我之前的愚鲁,给我一个伺候您的机会吧!!” 沈鹿溪嚎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说的话比抖.m还要抖m,引得王府门口无数贵客侧目围观。 姬雍:“……”娘.的,早知道刚才就不该下马车看热闹。 他被看的面色发黑,心里低骂了声,偏当着这么多人又不好把沈鹿溪踹开,沉声斥道:“起来。” 沈鹿溪仍旧死死搂着他的细腰,呜呜咽咽地道:“我就想好好伺候您,您一日不原谅我,我就一日不起来!” 姬雍眼瞧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抬手轻按眉心,冷冷道:“我再说最后一遍,起来。” 沈鹿溪听出他话里的寒意,哆嗦了一下,不敢再一哭二闹三上吊,仍旧梨花带雨地看着他。 姬雍给她看的一阵恶寒,拧眉道:“跟在马车后面,别让我瞧见你。” 这是同意了?沈鹿溪大喜过望,头回觉着姬雍人还不错,忙不迭跟在马车后面。 徐冲在一旁瞧的欲言又止,他打小跟着姬雍,对他的性子还算了解,作为权谋家,他称得上心硬如铁,绝不会被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等把戏左右……就算沈鹿溪背后牵连着张贵妃和三皇子,殿下也……实在宽宥太过了…… ………… 渔阳王府里,渔阳王姬彻侧坐于案几后,他身畔偎着二三美婢,身后还有个画着淡妆的清美少年为他揉按肩膀,美人娈童环绕,当真是风流做派。 他不急不慢地啜了口茶,悠悠笑问:“沈大人考虑的如何了?” 作为简在帝心的得势王爷,他表现的足够轻松悠然,相反,被扣在这里的沈白脸色就颇为难看了,他深吸了口气,竭力不卑不亢地道:“王爷想要其他地方,下官定然双手奉上,唯独南山那里建着沈家祖坟,下官就是为了沈家列祖,也不敢答应王爷。” 两人这回的龃龉说来也不复杂,姬彻在工部帮皇上当差,皇上有意振兴文脉修建学院,姬彻不知道怎么,偏瞧上沈家祖坟那块地了。 对于沈白,别说是他要修学院了,就算是孔夫子复活要修孔庙,他也不能让人挖了沈家祖坟啊! 姬彻笑眨了眨桃花眼:“可本王就瞧中那里了,学院是圣人下旨要求修建的,沈大人身为臣子,难道不该为圣上分忧?” 沈白还没说话,有个下人轻声道:“王爷,太子来了。” 姬彻放下手中茶碗:“快请他进来。” 姬雍很快领着沈鹿溪走了进来,沈鹿溪打眼看见自己老爹,见他毫发无损,心里先松了口气,又把目光落在姬彻身上,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这位王爷年约二十三四,在京中颇有放荡不羁的名声。 沈鹿溪本来以为是个酒囊饭袋,没想到这位王爷却生的眉目秀美之极,面若好女,更难得的是,他面容颇是幼态,看着就跟十五六的少年一般,抿唇一笑,嘴角竟漩出浅浅梨涡,眉间还染着羞涩明媚之态。 沈鹿溪怔了怔,忙行礼:“拜见王爷。” 姬彻正要向姬雍打招呼,目光在她身上顿了顿,不由自主地调换了个坐姿。 他竟然停顿了片刻,才想起姬雍,抬眸笑道:“你可来得晚了,得罚酒。”他仿佛自然而然的,把目光落到沈鹿溪身上:“这位是……” 沈白见他瞧着沈鹿溪,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紧张。 姬雍这才瞟了瞟沈鹿溪:“我的近身侍卫,她说你把她爹留在王府里。”说完便随意坐下,一副不打算掺和此事的模样。 姬彻桃花眼一弯,竟然是知道沈鹿溪的:“原来是沈侍卫啊,久仰芳名了。”他笑吟吟的,不像是难说话的模样,直接道出沈鹿溪来意:“你是来接沈大人回府的?” 沈鹿溪本来还想东拉西扯一二,见他这样,也只好直奔主题:“正是。”她拱手道:“微臣难得和老父团聚,还望王爷通融一二。” 姬彻脸上梨涡浅生:“难得沈侍卫一片孝心,又是和太子一道过来的,本王也不好不给面子,不过……”他话锋忽然一转:“我也不能平白让你把人带走,沈侍卫倒是给我个理由。” 沈白唇角一动,沈鹿溪又行了个大礼:“微臣不知父亲如何惹着王爷,但父亲毕竟是官身,若他真处罚律例,自有刑部拿人,今日又是七夕,您虽是天潢贵胄,若让圣上知道您扣了臣子,大过节的心里也不会痛快。“ 姬彻笑的很开心:“你这是在拿圣上威胁本王了?” 沈鹿溪手心有点冒冷汗:“不敢。” 姬彻全身气势稍敛,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被他一做,竟有股少年的天真之态:“好吧。” 沈白和沈鹿溪没想到他这般痛苦就答应了,父女俩面色一松,姬彻又弯起眉眼,上下打量着沈鹿溪:“瞧在沈侍卫美貌的份上,我便全了你的孝心。但是……” 这位王爷说话忽上忽下,搞得沈鹿溪想踹他几脚。 他抬眸看了看天色:“天色晚了,你们父子二人今夜就暂宿在王府,明早再回去吧。” 话题怎么就突然转到留父子俩过夜了?沈鹿溪给闹的一头雾水,但她半点不想留,犹豫着道:“多谢王爷美意,只是……” “诶……”姬彻抬了抬手,止住她话头,笑吟吟地瞧着她:“沈侍卫这般不情愿,莫非是嫌我王府的院子狭小简陋,留不得你?那不若这样,沈侍卫来主殿同本王一道住,本王必定扫榻以待。” 这话这怎么搞的跟调戏似的……沈鹿溪更是纳闷,吭哧吭哧不敢接话。 姬彻正要命人强留,沈鹿溪脸色微微发白,姬雍这时候终于开口,他放下手中茶盏,磕出一声闷响。 他淡淡道:“让他们回去,我有话要同王叔说。” 姬彻斜了姬雍一眼,轻哼了声,天然便有股少年的顽态:“无趣。” 他这才摆了摆手:“罢了,既然太子发话,你们就先回去吧。” 沈鹿溪没想到姬雍肯解围,大喜过望,感激地冲姬雍点了点头,忙不迭随老爹跑了。 等两人走了,姬彻高深神色一敛,兴致勃勃跟姬雍说话:“想不到你府里还藏着这样的佳人,早知如此,我早该去你府上坐坐。” 两人虽为叔侄,但年龄差距不大,说话一向随意。 姬雍听他言语轻佻,不觉挑了下眉,又垂下眼,似是不愿跟姬彻多谈她:“她不是小叔中意的类型。” 姬彻男女不忌在长安城是出了名的,不过如果他真的德高望重品行端方,皇上也不可能放心给他重权,正是有把柄,皇上才能安心,这么一想,姬彻那传的颇远的花名,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而他一贯瞧得上眼的娈侍,是能温顺雌伏,姣美若女子的。 姬彻眨了眨眼:“我瞧着沈侍卫倒有几分女气。” 姬雍听他这般说,心头不免动了下,一些事浮光掠影般滑过心头。 沈鹿溪虽然不像个爷们,但要说她像女人吧……总觉着侮辱了女子呢。不过他到底没有深想,很快回过神,对着姬彻诚恳道:“在这间屋里,小叔你都比她有女人味。” 姬彻:“……” 第10章 女装 回去的路上,沈白一直面色沉凝,等进了沈府,沈白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日后你对渔阳王提防着些。” 姬彻和沈家不对付那样,沈鹿溪又不是瞎子,点头道:“父亲放心。”她忍不住问道:“祖父已经过世多年了,他老人家当年到底怎么得罪过渔阳王府?竟让王爷现在还耿耿于怀的。” 沈白叹了口气:“当年天下初定,太.祖皇帝去的太早,今上即位时尚且年幼,好几家有功之臣蠢蠢欲动,待今上亲政后,便开始了清算,你祖父就是参与清算的人之一,那些家族抄家杀头,都少不了你祖父的一份。” 他沉吟片刻,才缓缓道:“这其中就包括了渔阳王的舅家。” 沈鹿溪点了点头,沈白又看了她一眼,沉吟道:“不光如此,你在太子身边当差,也得万分小心。” 沈鹿溪不解,沈白继续解释:“那些被抄灭的家族里,除了渔阳王的舅家,还有当年皇后的娘家,太子的舅家,而且太子和渔阳王关系向来亲厚,怕也会受他的喜恶影响。” 沈鹿溪今儿还挺感谢姬雍的,不免反驳:“这倒也未必,太子和渔阳王的情况不同,十几年前清算的时候,渔阳王已经是半大孩子了,而太子没准还没生出来呢,他能和舅家有什么情分?”不过话说回来,姬雍一直瞧她不顺眼,难道是因为这个? 沈白摇了摇头:“小心无大过。”他沉吟道:“太子对你姐姐如何?” 沈鹿溪给问的有些不自在,她也不敢把太子内围之事拿出来乱说,只得含糊道:“太子事忙,那些送去的秀女还没有一个承宠的。” 沈白亦是叹气:“我本说要给她寻一户妥帖人家,是你姨娘一意要她去选秀,罢了,若她真不得太子喜爱,等三个月之后,这些秀女便会放归,再为她寻婆家便是。” 他说完顿了下,看着沈鹿溪瑰丽皎美的脸,叮嘱道:“你年岁渐长,凡事得更加注意,千万别露了破绽。”他神色复杂地喃喃叹气:“若非当初你兄长早死,何至于此……” 当初两他妻子孕期不受补,荣养仅够一个孩子生下来的,两个孩子生下来没多久便一生一死,虽然沈鹿溪兄长不能说是她害死的,但那孩子先天不足,多多少少都和沈鹿溪有关,是以沈白每每看到女儿,心情都格外复杂。 他轻轻摆手:“罢了,你回去歇着吧。” ………… 沈家不大不小也是勋爵,沈鹿溪在家里可算是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生活,等节日一过,她去上班的心情那叫一个生不如死。 她琢磨了会儿,决定向姬雍诚恳道个谢,结果她在春殿转了一圈,才被告知姬雍在校场看侍卫比武。 太子府有个不大的校场,下以青石铺地,两排陈列着各样兵器,如今校场当中已经是杀喊声震天,姬雍正坐在主座,一手搭着扶手,斜靠在椅背上,眼神沉静锐利。 沈鹿溪瞧见这场景,就想起原身曾经在羽林卫比武时候的挨揍经历,她腿肚子有些转筋,正犹豫要不要跑呢,姬雍已经瞥见她过来,伸手招了招。 沈鹿溪无奈,硬着头皮走到他身畔:“殿下。” 姬雍想到姬彻昨天说她女气的事儿,不免多瞧了她几眼。 她身量倒真有些单薄,肩膀微削,那把细腰稍微用点力就要折了似的,肌肤也白嫩的不似男子,只不过身量高挑,加之眉眼多了些异族血统,也不像寻常女子。 他上下打量了沈鹿溪两眼,觉着这个小细作文不成武不就,真是无半点可取之处,他轻哼了声:“身为男子,这般削瘦无力像什么样子?” 他指节轻点了两下扶手,冲着底下校场扬了扬下颔:“既然你都来了……下去练练。” 沈鹿溪在羽林军的时候差点没被揍掉大牙,因此对比武这事有浓重的心理阴影,她连眉毛都写着拒绝:“劳殿下费心了,我对我自己的身形挺满意的!” 姬雍斜她一眼:“我不满意。”他从座椅上起了身,一抬手:“下去。” 正好不远处的徐冲听见二人对话,哈哈一笑,拔起身边的长刀,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某这便来领教沈侍卫的高招!” 沈鹿溪还以为他要直接动手,怪叫了声,一时间行动快过脑子,本能地窜到姬雍身后缩着了,一手还紧紧扯着姬雍衣料——没错就是老鹰抓小鸡的那个姿势。 徐冲:“……” 姬雍:“……” 徐冲估计上辈子都没见过大老爷们这样的,又顾忌着姬雍,不敢伸手去逮沈鹿溪,怔了怔才吼道:“你,你出来!” 沈鹿溪整个身子紧紧缩在姬雍背后,听徐冲喊话,才从他身后探出颗脑袋,同样大声地吼回去:“我不!” 她又补了句:“你想动我,先踏过太子的……咳咳,先经过太子的同意!” 姬雍:“……” 姬雍就感觉一具柔韧的身子紧紧贴着自己的后背,特别是胸口那里,软绵绵的,他天生体凉,沈鹿溪身上又热,便如身后附了个暖炉一般,虽怪异,却也舒适,似乎通身的寒凉病气为之驱散。 他怔忪片刻,心头火才重新冒了起来,冷冷道:“松手。” 沈鹿溪已经把个金尊玉贵的太子摸了腿搂了腰,不敢再冒犯,老老实实地松开自己那只贼手,只是仍缩在姬雍身后不敢出来。 姬雍回头,瞧她一脸窝囊样就暴躁,回手一探,就把她从身后掏了出来:“难堪大用!” 挨骂沈鹿溪倒无所谓,她还没皮没脸地陪了个笑脸:“您说的对,我爹也说我废物来着。” 姬雍:“……” 她见姬雍一脸被撅住的表情,理直气壮地道:“再说了,您不都说了我瘦弱吗,徐统领比我高大壮硕那么多,我明知打不过他还硬要上前找揍,那不叫勇猛,那叫缺心眼!” 姬雍:“……” 徐冲也给沈鹿溪这骚操作惊的不行,一时心头火起,长刀一撩就劈了下来:“休要废话,动手吧!” 刀剑无眼,沈鹿溪无奈,只得抽出腰间佩刀回击,可惜她的力道比徐冲差的太远,才接了一招,虎口就被震的发麻,手里的刀险些滑脱。 徐冲冷哼了声,抬手一挑,长刀便向着沈鹿溪肩膀砍来。 虽说比武时用的都是木刀,但挨一下至少也得青肿上几天,沈鹿溪忙回手格挡,却没挡下这一招,眼瞧着徐冲长刀袭来。 就在这时,她执刀的手忽的被人握住,往上斜斜一挑,以一个妙到巅毫的姿势挡开了徐冲的长刀。 沈鹿溪甚至感受到了对方掌心的温度,以及那修长手指的力道,她一脸错愕地转头看过去,就见姬雍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右手覆在她手背上,把她整只握刀的手包裹在了掌心。 姬雍一脸不快,薄斥道:“没用。” 他冷哼了声:“可记住这招了?以后对敌时,记得这般格开对方的兵器,这招数都躲不开,还指望你能护卫君上?” 姬雍手指很凉,被他触及的地方泛起一层毛栗子,沈鹿溪一时没回过神来,看着他有点走神。 姬雍正自顾自训斥的痛快,忽然鼻间一股怪异的甜甜香气——跟他往日所闻的香截然不同。 他怔了下,才反应过来这是沈鹿溪身上的气息,又瞧见自己的手仍握着沈鹿溪的手,手里的触感嫩的跟脂膏一般。 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忙松开她的手,不自在地后退一步:“可记住了?” 沈鹿溪回神,忙不迭道:“记住了记住了,劳您费心。” 姬雍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知道沈鹿溪是个细作,但另一方面,在他手底下混的个个都是人精,根本不需要他操什么心,独独沈鹿溪这么个奇葩,跟她待在一起,他处处都得费心。 他正要让她再把方才那招重演一遍,就见内侍缓缓走来,向他欠身道:“殿下,再过五日就是太后诞辰,太后早说了想见您,皇上特命奴才来传话,让您收拾些随身衣物,在宫里多住几日。” 姬雍调开视线:“你去回禀父皇,就说我知道了。” 内侍恭敬告退,姬雍视线又落到沈鹿溪身上:“这回太后整寿,张贵妃必然尽心操办,三哥想必也要从外地赶回来贺寿。” 沈鹿溪随意附和道:“是啊是啊。” 姬雍不知想到什么,眼底掠过一道流光:“五日后,你和我一道进宫吧。” ………… 朝明帝是孝子,又逢太后六十整寿,自然是要隆重操办的,而且太后酷爱歌舞戏曲,朝明帝便将行宴的地方定在了花萼相辉楼。 姬雍带着沈鹿溪入宫的时候,宴会还没开始,只有朝明帝,高位妃嫔,皇子公主和宗亲簇拥着冯太后说话。 太后身畔还站着一个身着戏服,通身打扮的浓墨重彩的秀美女子在陪着说话,这女子仿佛颇得太后喜爱,逗引的太后笑个不停。 这女子仿佛认得沈鹿溪一般,一见她进来,目光在她身上停驻片刻,唇角泛起暧昧莫测的笑。 冯太后刚听完一个笑话,恰瞧见姬雍进来,面上立刻带了喜色,连连招手:“六郎来了,快来让祖母瞧瞧,本来哀家要去更衣了,一直在这等你呢。” 姬雍递上贺礼,广袖微展,欠身行礼:“满酌玉杯萦舞袂,南春祝寿千千岁,六郎祝祖母龟鹤延年,松柏长青。” 太后颇喜姬雍,笑容满面:“好好好。”老人家闹起脾性来,见着了姬雍,这才肯由女官服侍着去更换礼服。 姬雍待太后走了,这才随意问一句:“方才跟祖母说了什么?她老人家那般喜悦。” 朝明帝指着那一身戏装的妙龄女子,边摇头边失笑:“阿彻说是要彩衣娱亲,要亲自登台哄你祖母高兴,真是荒唐。” 那女子目光这才从沈鹿溪身上收回来,不以为然地笑:“这有什么,我母亲早逝,自小便是太后带大的,权当我给太后尽孝了。” 这女伶生的极美,一开口居然是男音,沈鹿溪嘴巴都张大了。 女,女装大佬? 她听这声音耳熟,忙定睛仔细把女子看了几眼,发现这人居然是渔阳王姬彻! 她不由咧了咧嘴,不过姬彻干的出格事多了去了,这回还是为了孝敬太后,也没人敢指摘。 女装大佬姬彻又含笑瞥了她一眼,忽的道:“只是我这里还有桩小麻烦,我缺个和我对戏的女子。” 朝明帝哈哈一笑:“这容易,乐坊里的女子随你挑便是。” 姬彻竖起一根白细手指摇了摇:“那多麻烦,我也懒得特地跑到乐坊挑人。”他笑吟吟的:“我瞧着沈侍卫就不错,不如让她换上女装,一起为太后贺寿。” 第11章 脸红的小姬 沈鹿溪心里一个咯噔,眼里不由带出二分怒气,就见姬彻微微侧头,一脸无辜:“事急从权,沈侍卫应当不会怨怪本王的吧?” 沈鹿溪生怕露出什么破绽,正要开口,方才在一旁静坐的三皇子姬华却极快出声:“此事不妥,皇叔若真是缺人,去乐坊寻一位便是,哪能随意拉人男扮女装呢?”他早已视沈鹿溪为私藏,认定她一颦一笑都独属于自己,绝不欲旁人瞧见她女子模样,还容易招致他人觊觎。 张贵妃见不得他这般护着沈鹿溪,面色一戾,目光从沈鹿溪脸上狠狠锉过。 沈鹿溪心里觉着姬华真不愧是原身好兄弟,太够意思了!她紧跟着道:“能为太后贺寿是微沉的荣幸,只是微沉不通音律,不懂歌舞,怕扰了太后的兴致,反倒不美。” 姬彻还没说话,朝明帝反倒笑道:“沈侍卫相貌的确出众,扮作女子也没什么,你皇叔堂堂王爷,不也换了女子装束吗?” 老姬家的人都有点颜狗毛病,要不是沈鹿溪姿容甚美,朝明帝当初也不能一眼瞧中她当御前侍卫,更不能现在还记着这么个小小侍卫。 他沉吟片刻,又对着沈鹿溪笑:“既然渔阳瞧中你,你便同他唱上一台。他也不懂什么歌舞,你们胡乱一曲,哄得太后高兴罢了,你只管上台便是,若太后喜悦,朕重重有赏。” 朝明帝都开口了,旁人再不敢反驳,更何况姬彻一个王爷都换了女装吗,她一个侍卫还推三阻四的,岂非不识抬举? 沈鹿溪心里再苦逼,面上也得装着感激模样:“多谢皇上抬爱,微臣便献丑了。” 姬彻脸上又浮起浅浅梨涡,伸手要把沈鹿溪手臂:“我带沈侍卫去换装。” 沈鹿溪忙躲开,欠身比了个请的手势:“王爷先请。” 姬彻桃花眼微扬,带着她去了花萼相辉楼左边的一处偏殿,他上下把沈鹿溪打量几番,这时候倒表现的像个正人君子:“里面有人伺候,沈侍卫进去吧。” 他忽又凑近了,低笑了声:“真期待沈侍卫穿女装的模样。” 尾音靡靡,扣人心弦,他久识风月,撩人的话自然是信手拈来 沈鹿溪心下一警,她对拉自己下水的姬彻实在没好感,忍不住挤兑了一句:“王爷自己女装就挺好看的,用不着羡慕别人。” 姬彻:“……” 他眨了眨桃花眼,只做未闻:“沈侍卫快些换,太后还等着呢。“ 沈鹿溪进偏殿之后,立刻有几个侍女要服侍她更衣换装,她哪里敢让这些人碰,忙挥手把姑娘们都打发了出去,又鬼鬼祟祟地把四下都看了一圈,确定四下无人了,才敢寻了隐蔽角落换衣裳。 姬彻准备的是一套极为锦绣繁复的流光花间裙,褶裥层叠,每褶各用一色,走动时流光翻飞,便如把繁华春景穿在身上一般,而且裙子腰身收细,更衬托出女子袅娜的身段来。 沈鹿溪自打穿来还是第一回 穿裙子,心情那叫一个复杂,她先没急着穿衣服,而是拿起眉笔把眉毛描粗,又用水粉在脸颊画出分明的轮廓,确保自己穿女装也没那么女气,这才急匆匆更换衣裙。 ………… 花萼相辉楼正殿里,姬华心绪起伏,既担心姬彻也对沈鹿溪抱有那种心思,又想亲眼看着沈鹿溪佩戴钗环,身着女装的模样,他忍了片刻,到底是有些按捺不住,半开玩笑似的:“父皇,小皇叔和沈侍卫怎么还没过来,儿子去催催他们,免得误了皇祖母的吉时。” 朝明帝知道他和沈鹿溪相熟,笑着点了点头,姬华正要起身,忽然一柄骨扇搭在他肩上,将他重新按回座位。 姬雍手执折扇,似笑非笑:“沈侍卫到底是我的人,于情于理,也该我去催人,怎敢劳烦三哥?” 他在‘我的人’三个字上拉了重音,姬华脸一沉,但张贵妃在一畔虎视眈眈地盯着,又不好大庭广众再为沈鹿溪和他争执,只能眼瞧着姬雍低笑了声,转身出去。 姬雍自然对看沈鹿溪穿女装没有任何兴致,甚至作为爷们,他想到男子身穿衣裙涂脂抹粉就颇为膈应——不过为了让姬华继续咬钩,受这点膈应倒也值当。 怀着这样的心情,姬雍来到了偏殿,他伸手推门的时候,想到等会儿可能会见到一个浓妆艳抹,妖妖调调的沈鹿溪,心里多少有些不适应。 他停顿片刻,这才推门道:“收拾停当了没有?” 他做好了心理建设,目光一眼望过去,不由微微怔住。 姬雍虽然没有姬妾,但这不代表他对美人就没有标准了,相反的,他眼光极高,皇上之前为他选的秀女都是个顶个的美貌,照样不入他的眼。 沈鹿溪生的俊俏他是知道的,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这条流光花间裙穿在沈鹿溪身上,竟然半点也不违和,衬得她如春睡海棠,万种皎魅——要知道,他小叔姬彻也是面若好女,可瞧见他穿女装,姬雍还是膈应的要命,沈鹿溪这一身可比姬彻那身艳丽太多,穿在她身上竟是出奇的和谐。 姬雍心头那点子膈应,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毕竟沈鹿溪除了没胸和多了个喉结之外,再没有什么怪异之处。 猛然间,姬雍心头又涌上一股怪异感觉。 沈鹿溪显然没想到会有人突然闯进来,一只鞋子还没来得及穿,脚趾尴尬地抠了抠地:“殿,殿下,您怎么过来了?” 姬雍此时目光都放在她身上,目光忍不住看向她未着鞋袜的那只脚,脂膏软玉一般,上面还覆着淡淡的青色经络——难怪好些达官贵人都有好美足的癖好。 姬雍意识到自己在想不着调的事儿,不由低骂了声,他素来张扬,这时竟也忍不住别过头去,不再看她,有些暴躁地道:“你这是什么鬼样子!妖妖调调,成何体统!” 沈鹿溪忍不住叫屈:“殿下,您小叔打扮比我还妖娆呢!”她忍不住愤愤道:“要不是您小叔,我用得着这般打扮吗?” 姬雍:“……” 他到底定力绝佳,而且他自己就是顶级美貌,对盛世美颜的抵抗力也高得多,深吸了口气,很快平复心绪,冷淡道:“父皇令我来催你们快些。” 他心绪缓缓平复,若非沈鹿溪貌美,姬华也不会为了她多次顶撞张贵妃了,这么一瞧,沈鹿溪有这般容色,不但不是好事,反而会招致麻烦,再仔细想想,她生的再美,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左右是个细作,拿她钓完鱼之后,早晚是要除掉的。 姬雍心里冷哼了声,觉着自己能面对沈鹿溪了,这才转过身:“走吧。” 沈鹿溪匆匆套好鞋,两人半路撞上姬彻,姬彻眼里掠过一道惊艳的流光,毫不掩饰地啧啧赞叹:“我说什么来着,沈侍卫果真是个美人。” 沈鹿溪呵呵:“哪里哪里,微臣怎比得过王爷倾国倾城,千娇百媚?” 姬彻对美人格外有耐心,也不计较他的言语冒犯,弯着眉眼冲她笑了笑。 晋朝还没有戏曲出现,王公贵族的宴会上出现最多的歌舞戏,就是在词曲中添加一些舞蹈和剧情,冯太后喜欢看一些你侬我侬的歌舞戏,姬彻今天要献的便是从《诗经风雨》改编的一支曲子,沈鹿溪扮演的是一位与丈夫久别,终于看见丈夫归来的妻子,姬彻则是帮夫妻俩牵线搭桥的红娘,丈夫在这段歌舞里有和妻子琴瑟唱和的情节,所以找了乐坊里一位琴技高超的乐师扮演。 ——整支歌舞难度不高,唱词也不多,沈鹿溪自觉还能应付的来,便暗暗松了口气。 姬雍姬彻和沈鹿溪进了花萼相辉楼,姬彻的荒唐样大家都见过,倒是沈鹿溪的女子装扮,引得在场不少人注目,暗暗琢磨教坊司进了这般品貌的——特别是姬华,他目光在沈鹿溪身上驻留良久,喉结上下滚了滚。 那位扮演丈夫的乐师正要奏乐,四皇子忽然站起身起哄道:“咱们几个兄弟里,就属六郎的琴技最出众,不如让六郎弹奏这首《风雨》,为皇祖母助兴!” 姬雍一挑眉,正要开口,冯太后已笑道:“这主意极好,哀家也许久没听过六郎弹琴了。” 要是旁人逼他弹琴,姬雍敢把琴砸他脸上,独独太后开口想听,姬雍却不好拒绝,他顿了顿,抬步走到那扮演丈夫的乐师的位置。 乐师急忙让开,姬雍修长双手搭在琴弦之上,一段如沛沛流水,巍巍高山的琴音就倾泻而出,他琴音并不柔和,细听还有股苍劲之意,原本浓情的曲子也被他抚的格外冷清。 姬彻半点没有不自在,舒展身体,轻歌慢吟,沈鹿溪本来觉着别扭,见姬彻一个大老爷们这么放得开,也放松了身体。 整支歌舞戏不长,末尾处有一段妻子和丈夫坐在一处弹琴的画面,沈鹿溪见到久别丈夫归来,喜极而泣,款款行至丈夫身边,纤细手指握住了姬雍的手。 她温热手指搭在他手背上,姬雍又觉得不自在起来,抚琴的手一顿,差点把沈鹿溪的手拂开。 沈鹿溪以为他忘词了,悄声提醒:“殿下,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嗓音婉转,词曲缠绵,字字在耳边徘徊不散,勾的人耳尖发痒。 姬雍低头看着她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指,耳朵泛出浅浅异色,他抿了抿唇,似乎在跟什么较劲。 第12章 最高端的作死往往只需要…… 那一瞬间,姬雍心头仿佛被猫爪子挠过一般,反反复复回荡着那句‘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沈鹿溪急着搞完收工,轻声催促:“殿下,念词啊。” 姬雍神志霎时一清,又懊恼自己这般胡思乱想,莫名冷冷瞥了沈鹿溪一眼,这才面无表情地念和:“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就他这幅表情,说是葬礼上念悼词都有人信。 一曲结束,瞧在姬雍和姬彻的面子上,宴席上中人都拼了命的吹捧,就连捎带着的沈鹿溪都得了不少夸赞。 皇上和太后倒是真的很高兴,皇上大笑道:“好好好,你们有心了,去把朕的那柄‘大圣遗音’取来给六郎。” 他看了眼姬彻,又笑:“你一向好玩乐,朕便把库藏的那本《祁阳乐谱》赠予你吧。”说来王爷就得要这种不大着调,时不时干点出格事的才让人放心。 皇上最后又看向沈鹿溪,抬手笑道:“你吗……便赐你金珠三斛,六匹锦缎吧。” 说来皇上还真是善体人意,送沈鹿溪的都是很实在的东西,沈鹿溪当下也不别扭了,喜滋滋地向皇上道谢。 太后喜悦的合不拢嘴,拉着姬彻和姬雍说了好一会子话,沈鹿溪见状,正要溜去换装,就见太后抬手唤她到身前。 沈鹿溪无奈走过去,冯太后见她相貌倾城,倒真是颇为喜爱,拉着她的手笑道:“你是哪家的女儿?我怎么没见过啊?可许了人家?”太后这把年纪,挺爱干个做媒拉纤的活儿,她边说边看几个未婚的好大孙,很有为人说亲的意思。 沈鹿溪有点尴尬,姬雍懒懒开口:“祖母瞧走眼了,她是个男的,如今在我身边当差。” 冯太后都不能信,嗐了声:“瞎说,哪有这般俊俏的郎君?”她还趁机摸了把沈鹿溪的小嫩手:“这手嫩的跟猪油似的,怎么可能是男的?” 沈鹿溪表情更不自在,皇上笑:“沈侍卫的确是男子,母后真的瞧错了。”他又失笑:“哪有说人的手像猪油的,母后该说羊脂才是。” 冯太后终于信了,一撇嘴:“猪油怎么了?你们这些小辈一出生就在皇家,穷讲究一堆,我和你父皇年轻的时候,得等到过年才能吃上猪肉和猪油炒菜,矫情!” 皇上被挤兑的苦笑连连,沈鹿溪在一旁听的啧啧称奇,这位太后倒是有趣,言语颇是质朴风趣,喜怒皆形于色,虽然年逾六十,却带着股本能的直率天真,跟宗室氛围格格不入——看来传闻不假。 说来晋朝立朝时间不长,姬雍祖父就是开国皇帝,这位开国太.祖是地主家的儿子,太后是乡绅家的闺女,俩人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后来太.祖皇帝起义反了前朝,太后的地位一路扶摇直上,却也不曾辜负发妻,是以太后这辈子过的都顺风顺水,这把年纪了还是闺阁时的性子,为人也无甚心机——当然人家也不需要什么心机手段。 沈鹿溪对这位太后颇有好感,觉着老人家说话也不像姬雍他们几个穷讲究,忍不住接话:“您说得在理,猪肘猪蹄猪腿烧出来的肉味道都极好,还有那猪油,炼出来的猪油渣,撒了一撮细盐,甭提多香了!” 冯太后瞬间觉着遇到知音了,也不摆太后架子,一拍大腿:“可不吗,炸好了再放点花椒和茱萸粉,麻辣口的更好吃!” 沈鹿溪穿越到古代跟个半文盲似的,和姬雍这群人不大能说到成块去,唯独和冯太后聊了两句,哎呦……忘年交啊!不光她有这般感觉,冯太后也觉着这位沈侍卫实在是个好小伙啊! 宗室一干人瞧的目瞪口呆:“……” 冯太后这脾性实在和宗室画风不太搭调,哪怕是她的皇帝儿子和亲亲孙子姬雍,和她都很难有共同语言,没想到沈鹿溪和冯太后倒是滔滔不绝起来。 以张贵妃为首的一众妃嫔贵女更是心里发酸,她们讨好冯太后多少年了,这老太太一直不咸不淡的,这沈鹿溪烧对了哪路高香啊! 姬雍瞧了眼沈鹿溪,眸中闪过一丝警色,他似乎张口想拦,但瞧冯太后谈兴甚浓,暂且按捺住了。 冯太后看沈鹿溪是越看越爱,意犹未尽地问:“好孩子,你可定亲了?” 沈鹿溪摇头干笑:“没有呢,臣如今才十六,暂不着急亲事。” 冯太后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孩子啊……哎,一个个的,怎么成亲的事儿都不着急了?”她思维颇为跳跃,嗔了眼姬雍:“六郎也是这般,你们君臣啊,一个德行!” 姬雍没留神冯太后突然调转枪口,被茶汤呛了下,轻咳了几声。 沈鹿溪难得见姬雍吃瘪,一个没忍住,很不厚道地咧开嘴傻乐。 姬雍心下不爽,斜睨她一眼,不紧不慢地道:“我眼光极高,祖母是知道的,能入我眼的女子,起码得……”他又瞟了瞟沈鹿溪:“跟女子装扮的沈侍卫不相上下。” 这回轮到沈鹿溪被呛死,冯太后立刻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好孩子,你可有姐妹?” 凭沈家的地位,显然是不够格做太子正妃的,朝明帝见冯太后越说越不着边际,忙出来打圆场:“母后,该您出来说话了。” 冯太后恋恋不舍地撒开沈鹿溪的手,和皇帝一道向群臣值此,一片赞叹声中,宴席便到了尾声。 沈鹿溪正要去换装,吴国公之女吴滢忽的转向沈鹿溪,徐徐开口:“原来这便是沈侍卫,臣女只闻她风采出众,不成想歌喉也动听得紧。”她趁着清净的空当开口,声调虽不高,听见的人却不少。 她向太后盈盈一福:“臣女突然有个想头,既然沈侍卫歌喉动听,比起颇负盛名的‘天音’柳月婵也不遑多让,不若请她再向单独唱上一曲,为大伙助兴,也为这场宴压轴。” 柳月婵原是宫廷乐坊的乐师,身份是乐伎,虽为男子,却生的妩媚多情,又天生一把好嗓子,婉转柔绵如同百灵,专供宗室和重臣享用取乐,吴滢拿一个娈宠和沈鹿溪比较,不知道有心还是无意。 沈鹿溪不唱,那是不给在座贵客面子,沈鹿溪若唱,岂不承认自轻身份?这吴滢倒是挺会说话。 倒是姬雍有意无意瞥了吴滢一眼,吴滢和老三的亲事有了眉目,偏偏老三心思在沈鹿溪身上——更有趣的是,前些日子沈鹿溪被一名秀女诬陷意图不轨,险些丢了性命,而那名秀女恰巧姓吴,刚好还是吴滢的庶出堂妹。 这其间因果,着实耐人寻味啊。 姬雍本来懒得理会这档子破事,确定那吴秀女冤枉人之后,直接把她送进了京郊庵堂里,现在瞧来,还是有把她拎出来细审的必要。 冯太后显然不知柳月婵是谁,也没人敢把腌臜事跟她说,只不过吴滢是姬华的未婚妻,太后未来的孙媳,她总得给吴滢几分薄面,便笑呵呵地对着沈鹿溪道:“好孩子,你便再唱一曲吧。” 沈鹿溪并不认识吴滢,不过柳月婵的名号她也听过,她皱眉看了吴滢一眼。 吴滢抿唇一笑,颇是娇俏:“太后都开口了,沈侍卫还不开嗓吗?” 她虽然一派娇俏无邪之态,言辞却咄咄逼人,姬雍眉心微拧,有淡淡不快。 虽然他有时候也恨不得捏死沈鹿溪,更反感他吃里扒外的细作身份,但沈鹿溪怎么说都是太子府的人,吴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沈鹿溪难堪,那分明是在下他的面子。 他正要开口,沈鹿溪居然点了点头:“既然吴姑娘想听,那我就为姑娘唱上一曲。” 她咬死了说是为吴滢唱,便走到吴滢身边,深吸了口气,中气十足地在她耳边大声唱道:“我害怕鬼,但鬼未伤我分毫,我不害怕人,但人把我伤的遍体鳞伤!” 被洗脑的众人:“……” 吴滢:“……” 一直到宴席散了,姬雍满脑子都回荡着那句:“我害怕鬼,但鬼未伤我分毫,我不害怕人,但人把我伤的遍体鳞伤……” 这段歌声仿佛从远古传来的魔咒,在他脑海中缭绕不散,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他发现自己没法再直视沈鹿溪了。 冯太后其实颇为疼爱几个皇子,但不论从礼法还是私人感情上,姬雍都是她最偏疼的那个,宴席刚散,她老人家就说了好几回要留姬雍在宫里多住几日,不过她这般偏爱太子,倒是让不少有皇子的妃嫔私下不满。 姬雍太子之尊,住在宫外已经不妥,他便是要回宫住,也该住在东宫才是,可惜东宫的太监说东宫年久失修,一时也打扫不出来,暂时不宜居住——沈鹿溪忍不住瞟了眼神色如常的姬雍,总觉着……有点不对头啊。 冯太后倒是没多想,就在自己的寿康宫附近指了个琼华宫供姬雍暂住,琼华宫里有一处小小的汤池,姬雍今日多饮了几杯酒,径直去了汤池沐浴。 ——作为近卫,沈鹿溪不光自己不能写着,还得在外面等姬雍洗完,甭提多惨了。 沈鹿溪才等片刻,就听内里传来姬雍的声音:“进来。” 沈鹿溪愣了下,抬高声音问道:“什么?” 姬雍不耐道:“进来。” 沈鹿溪害怕长针眼,但更怕老板扣工资,在原地踌躇一瞬,还是推门入了汤池。 姬雍上身的衣裳松松披着,底下裤子完好,他微微蹙着长眉,汤池的水汽袅袅蒸腾,他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被水汽熏蒸的,玉面泛着浅浅绯红,端地是艳色逼人——这幅模样还真是让人看了想犯罪。 沈鹿溪眼睛乱瞟,不大敢看他:“您有什么吩咐?” 姬雍被水汽一衬,原本艳丽夺人的眸子显得雾蒙蒙的,有种不同于往日的孱弱姿态。 他语调缓慢却清晰地道:“服侍我更衣。” 他一向是个任意妄为的,也不管这要求有多离谱,说完就抬起双臂,等着沈鹿溪上前帮他换衣服。 虽然他竭力克制,但沈鹿溪仍能听出他言语间的醉意,他说完微微别过脸,难得有几分尴尬,大概对于他来说,因为喝醉酒让别人帮忙脱衣服这件事,也怪尴尬的。 沈鹿溪老大不情愿地张了张嘴:“殿,殿下,要不卑职帮您唤内侍或者宫女过来?” 哎呦这太子可真够作的,上回是大半夜闹着吃甜汤,这回是闹着让她脱衣服,而且半点不讲道理,作到家了! 姬雍待在宫里远不如在宫外的太子府自在,似乎对一切都充满着戒备,他又格外讨厌醉酒之后不受掌控的感觉,心绪正烦乱,有些暴躁道:“你再多说一个字试试?” 他冷冷砸下一句:“过来。” 沈鹿溪再不敢逼逼赖赖,她别别扭扭地凑过去,伸手去捞姬雍腰间的玉带,他今儿还穿了素白的纨裤,沈鹿溪不由在心里祈祷,太子可千万别就穿了这一条裤子啊…… 这扣子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她捣鼓了好一会儿,也没见玉扣有松动的痕迹。 姬雍心情没比她好到哪里去,沈鹿溪女装的样子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现在她两只手又在他腰际打转…… 他低头看了眼她的手,细嫩柔软,远胜许多女子,指尖落在肌肤上,让人心头发痒。 这时又涌上一股酒意,他思绪更乱了,抿了抿唇:“快点。” 沈鹿溪半天解不开,心里正烦躁,便偷了个懒要直接把腰带扯开——没想到使的力道不对,就听‘刺啦’一声,姬雍身上那条裤子直接从中裂开——没错,就是小孩开裆裤的那种样式。 时值盛夏,姬雍很不守男德地只穿了一条裤子,所以……一串马赛克。 沈鹿溪及时地死死闭住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啊’了声。 姬雍:“……” 第13章 把你裤子脱了,也让我瞧…… 姬雍的醉意半真半假,他叫沈鹿溪进来,有意无意在她面前露出毫无防备的姿态,自有考量。若换作其他细作,在遇到这么好的机会,纵然不会急于出手,至少也会动摇一二。 姬雍甚至主动为她创造机会,周身几处大穴就在她眼皮子底下,他仔细观察她神色,居然半点反应都没有。 倒是沈鹿溪第一次亲眼见到腹肌这种传说中能令人消灾止咳延年益寿的稀世珍宝,忍不住偷瞄了几眼他的腹肌,看的姬雍小腹凉渗渗的。 她是该看的地方没看,不该看的地方贼眼乱瞄,姬雍被她看的别扭,索性让她来服侍自己更衣——万万没想到,这成了他出生以来下的最后悔的一道指令。 裤子被从中扯开,姬雍身子微微僵住,脸上凝固着不敢置信的表情,直到沈鹿溪尖叫了声他才回过神来。 别说姬雍这个太子了,就是寻常人也未必受得了裤子被人扯开裆啊,更何况古人保守,这是何等耻辱!姬雍短暂的僵硬之后,很快回过神来,一时气血翻涌,又是羞耻又是恼恨,面红过耳。 他脑海里反复回荡着一个声音:他为什么要容忍这个百般作死的小细作呢?! 解决不了麻烦,那就解决制造麻烦的人! 姬雍先用浴衣把自己裹上,恼羞成怒地抽出扔在一旁的软剑,寒声道:“沈鹿溪!” 沈鹿溪听到他拔剑的声音,不由哆嗦了下,也不敢再装死了,睁开眼就地一滚,抖着嗓子道:“殿,殿下,我什么都没看到啊!” 方才匆匆一瞥,她连太子二两君到底有几两都没看出来,不过,不过作为一个两辈子的丹参狗,哪怕是惊鸿一瞥,那玩意对她的冲击力可太大了…… 而且姬雍现在还没穿上裤子…… 一时间,沈鹿溪的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到底是尴尬还是害怕。 这时候姬雍真想提剑给她个痛快,但瞧见沈鹿溪面含绯色,先是莹白的面颊上泛起红晕,接着连耳朵尖也染了胭脂色,整张脸烧起来一般,他不由得就想到她上午穿女装的样子,深目长眉,丽色光耀,一双眼睛水波荡漾,好像诉说无限情意。 他握剑的手悬在半空,错愕地发现自己竟然对红着脸的沈鹿溪下不去手。 姬雍意识到之后,越发恼火,气急败坏地呵斥:“你脸红个屁啊!” 沈鹿溪拼命思索该如何脱罪,脑子忽然邪光一闪:“殿下器具甚伟,卑职,卑职见了自卑羞惭……” 姬雍:“……”还是杀了算了。 他怒极反笑:“你不是什么都没看到吗?!” 她给噎了下,不过敏锐的发现姬雍拿剑的手又放下了,她急急忙忙补了句:“殿,殿下,卑职都说了自己不会伺候人更衣,您,您……卑职舞蹈弄棒惯了,一时手劲大了没收住……”声音里带了点委屈,好像觉着自己很冤枉。 姬雍深觉张贵妃送这么个人来还是有道理的,她甚至不用下毒手,□□就能把他给气死。 他抬手按了按嗡嗡作响的脑袋,闭了闭眼,厉声道:“滚出去!管好你的眼睛!” 想到自己穿着条开了档的裤子跟沈鹿溪共处一室,他就浑身不自在。 沈鹿溪如蒙大赦,当即指天发誓:“现在卑职的眼珠子就是暂存在脸上的,若有下次,卑职立即把眼珠子交给您,让您日日夜夜带在身上。” 姬雍重重哼了声,简直不想再看她一眼,赌气似的背过身去。 等沈鹿溪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了,姬雍才看着自己的手,有些懊恼地蹙眉,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把沈鹿溪轻轻放过了。 一定是因为沈鹿溪红脸的样子太女气,他才没下得了手。 爷不跟女人计较! 姬雍如是想着,气呼呼地踢开脚边的衣物,愤愤入了汤池。 ………… 之前姬雍一直住在宫外,冯太后想见一面都不大方面,如今宝贝嫡孙好容易回宫一趟,她特意叫了姬雍陪自己游太液湖。 姬雍想到昨晚那事,见着沈鹿溪就浑身不自在,也没叫她跟来,倒是冯太后还记着她这号人,多问一句:“小沈侍卫呢?她怎么没跟来?” 姬雍脸色微滞:“皇祖母问她做什么?” 冯太后笑嗔:“小沈侍卫多好,又实诚又风趣,不像你们哥儿几个,说话动不动就是家国大事,听得我头疼。” 姬雍无奈,只得命人把沈鹿溪叫了出来。冯太后上下打量她几眼,笑道:“小沈侍卫穿侍卫服也精神,不过哀家倒是觉着,你穿女子衣裳更好看,昨儿个还有不少家里有儿子的夫人跟哀家打听你呢。” 沈鹿溪顺杆爬,赔笑:“可惜我是个男子,若是哪家贵夫人家里有出众闺女,还请您帮卑职留心一二,倘我以后妻子能有您老人家一星半点的品格,我做梦都能笑醒。” 这马屁拍的忒直白粗暴,姬雍一脸不悦地薄斥:“你浑说什么?” 可惜架不住冯太后爱听这种简单粗暴款的,她给哄得合不拢嘴,直跟姬雍说,让他别凶沈鹿溪,以后更要好好提拔她。 如果冯太后留心,会发现姬雍和沈鹿溪这君臣俩一路上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偶有衣袂擦着,两人都迅速躲开,甭提多别扭了。 姬雍瞥见她和太后相谈甚欢,不免皱了皱眉,倘沈鹿溪只是个普通侍卫,能哄太后一笑,留她在这也无妨,偏她的身份…… 时值盛夏,冯太后略走了会儿就觉着有些热了,便坐在凉亭里歇息,沈鹿溪和冯太后投缘,而且和姬雍待在一块着实别扭,自告奋勇地道:“我去雪窖冰天为您取几个冰盆过来。” 老人家确实热了,只不过她自己正在游湖的兴头上,暂还没发觉,听沈鹿溪这般说,更觉着她体贴,叮嘱道:“带把纸伞过去,仔细别中了暑。”等沈鹿溪走了之后,她连连跟姬雍感慨:“多体贴的小伙子啊,以后谁和她在一起了,下半辈子享福哩。” 姬雍不好当面反驳太后,把有些缭乱的黑发理到耳后,借此掩盖自己翻白眼的动作。 雪窖离太液湖不远,沈鹿溪抱着冰盆就往凉亭那里赶,就在此时,墙角处绕来一个妖娆窈窕的美人,美人是宫女打扮,身上却香喷喷的,就这么带着一缕香风袅袅娜娜地向沈鹿溪走过来。 沈鹿溪觉着她眼熟,但也没多想,闷头往前走的时候,漂亮宫女指间一松,手里绣着一丛兰草的帕子就落在沈鹿溪脚边。 可惜沈鹿溪压根没看见,直直从那帕子上踩了过去。 漂亮宫女:“……” 她暗暗咬了咬牙,忽然身子一歪,要倒在沈鹿溪身上,嘴里还娇娇地嘤了声。 沈鹿溪吓个半死,一蹦三尺远,艹了声:“你走路不看路啊!”一百来斤的人砸过来,那不是存心要她命吗! 漂亮宫女:“……” 饶是她手段再高,遇到沈鹿溪这厮也是无语了,她想到主子的吩咐,咬了咬牙,眉眼含情地道:“沈侍卫不记得我了?我是张贵妃宫里的碧池啊。” 沈鹿溪:“……”这名字…… 碧池姑娘见她不语,还以为她想起来了,忙凑近了些,嘟着红唇:“好久不见沈侍卫了,沈侍卫原来待我们姐妹再好不过,如今怎么冷淡起来?” 她领子拉的很低,白莹莹露着一片雪肤,看得人眼晕,她抿了抿唇,又飞了个媚眼过来:“我有好些话想对沈侍卫说,咱们不妨碍找个清静地方叙话?” 沈鹿溪还没开口,就听前面一道带着嘲弄的声音猝不及防地插了进来:“什么话?我也想听。” 碧池吓了一跳,和沈鹿溪扭头看去,就见姬雍站在不远处的折柳下,嘴角噙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碧池慌忙跪下认错,姬雍微哼了声:“滚吧。” 碧池有些惊慌地看了眼姬雍,见他喜怒不形于色,心下更加没底,连滚带爬地跑了。 姬雍这才走近沈鹿溪,上下打量她几眼,抬了抬嘴角,讽刺道:“你艳福倒是不浅,胆子也不小。”当着他的面就和张贵妃宫里的人勾搭,还真是没有半点身为细作的自觉。 沈鹿溪完全没体会到姬雍话里的深意,跟宫女说几句话怎么就扯到胆子上了?她愣了愣才试探道:“额……难道您看上碧池姑娘了?”要不然怎么对她阴阳怪气的。 姬雍对她的脑回路:“……”他面无表情地道:“你也滚吧。” ………… 碧池回到绫绮殿,脸上娇媚之色一敛,倒有几分沉稳端庄,轻声回禀:“都按照您的吩咐办了。” 张贵妃问:“太子可有瞧见?” 碧池点了点头:“已经让太子瞧见了。” 张贵妃神色微松——她就是要让姬雍瞧见。寿宴上姬华对沈鹿溪的态度已经超越了张贵妃的忍耐极限,偏她害怕伤及母子情分,还不能直接对沈鹿溪痛下杀手,只能借太子这柄刀杀人了。 她派自己的宫女过去,主要不是为了勾引沈鹿溪,而是特意让太子瞧见,沈鹿溪还在和她这边的人缠扯不清,这样一来,太子能忍沈鹿溪到几时? 她不放心地追问:“太子可有什么反应?” 碧池神色为难:“太子的心思……奴婢实在瞧不出来。” 就连张贵妃也不得不承认,太子是搞政治的一把好手,她对这个答案虽然失望,却不意外,抬抬手让碧池下去。 碧池出了正宫之后,沈鹿溪那俊秀至极的眉眼,对她伸出援手时的笑容,一一在她脑海里浮现。 若非张贵妃严令,她是真不想陷害沈侍卫,碧池心下难过,可她这样的卑贱之人能做的唯有听命行事罢了,哪配谈什么情爱呢? 她往沈鹿溪所在的地方投去一眼,喟叹了声。 ………… 姬雍陪着太后尽了游兴,才带着沈鹿溪返回琼华宫,回去之后他又非要吃玉米酥酪,沈鹿溪被他使唤着去给厨下传话。 一碟子酥酪颇费功夫,等沈鹿溪端回去的时候,姬雍正在琼华宫里和一个模样稳重的内侍说话——沈鹿溪隐约记得这人在内侍里颇有身份,似乎官职不低,还干的是要紧差事,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皇子不好和内侍私下结交吧? 两人微垂着眼,似乎在商量什么秘事,她本着我就是一送饭的,其他的关我屁事的原则,忙抬手轻轻叩门,又收敛心神,不该听的绝不多听。 姬雍目光落在她身上:“进来吧。” 下午沈鹿溪和张贵妃宫里的人会面,他面上没显露出什么,因为他和张贵妃的心思差不多——都等着对方先出手。张贵妃这点激将法就想让他上当,直接对沈鹿溪下杀手,实在是可笑。 他先打发走方才和他说话的内侍,又瞥了沈鹿溪一眼:“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沈鹿溪摇头:“不知道。” 姬雍给噎了下,锲而不舍地追问:“你知道我和那内侍方才说了些什么吗?” 沈鹿溪连忙摇头:“卑职什么都没听见。”她是真的啥都没听见! 姬雍就是有意要让她听到,存心在她面前露破绽,让她这个细作按捺不住动手,他好把张贵妃一并收拾了。 现在,他看见沈鹿溪一脸仿佛没听懂的蠢样就郁闷,心烦地挥了挥手:“东西放下,你出去吧。” 沈鹿溪对密谈不密谈的不大关心,不过对自己老板的情绪还是很关注的,她没有急着出去,清了清嗓子:“殿下,您是不是……还在为昨晚上的事着恼啊?” 姬雍本来已经强迫自己忘掉这事,听沈鹿溪提起,原本不大好看的脸色又黑了一半。 他随手扔掉手里的书简,冷笑:“是又如何?” 看在高年薪高福利的份上,沈鹿溪一拍大腿:“只要您能消气,让我给您捏腰捶腿都行!”太子近卫年薪高不说,逢年过节还有真金白银赏赐,节假日也不用加班,这么好的工作哪找去! 姬雍挑眉:“当真?” 沈鹿溪咬牙点了点头。 姬雍双手抱胸,往后一靠:“把你裤子脱了,也让我瞧一眼。” 沈鹿溪:“……” 第14章 我不信,你说气话 沈鹿溪表情呆滞,一瞬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她冲口道:“我不信,你说气话。” 姬雍:“……” 他略微无语了下,才冷哼了声,下巴微抬:“不是你问我要怎样才能消气吗?法子我已经告诉你了。” 沈鹿溪这才意识到姬雍说的是真的,她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腰带,支支吾吾地道:“殿下说笑了,这多有辱斯文,咱,咱们还是换个法子吧。” 姬雍只是信口一说,他对看男人那玩意还真没什么兴致,但瞧她这般抗拒,他却有些不满起来:“你昨日扯我裤子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辱斯文?” 沈鹿溪一脸苦逼:“都说了,卑职不是故意的。”她随便扯了个理由:“卑职曾经跟您说过,卑职那里有点毛病,一向羞于启齿,您还是别看了,免得污了您的眼睛。” 姬雍越发不悦,凭什么沈鹿溪瞧他就可以,他要瞧沈鹿溪就推三阻四的?难道她比他这个太子还金贵,那玩意一眼都不能瞧? 人都有点逆反心理,姬雍的逆反心理尤甚。 他起身绕过案几,伸手道:“这有什么,让我瞧一眼,兴许有的治。” 沈鹿溪还以为他要来扯自己裤子,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屈起手肘格挡。 姬雍瞧她对自己出手,不但不以为怪,反而略有讶异地挑了下眉,腰身一拧,避开她的肘击,两人很快过了几招。 他一直对沈鹿溪的功夫抱有疑虑,他实在很难相信,一个被选入御前侍卫,又被派来当细作的人,功夫居然这么差,然而事实证明……她真就这么差。 姬雍许久没和人动过手,有意放水和她多过几招,但即便在他着意放水的情况下,沈鹿溪在他手底下依然没能走完十招,就被他牢牢压在身下。 他轻松把沈鹿溪的两只手腕抵过头顶,得意地挑眉:“你服不服?” 他说完不禁默了下,跟沈鹿溪动手打赢了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有什么好得意的。 两人现在姿势颇为怪异,沈鹿溪被姬雍制在地上,两只手腕子被他捉住按在头顶,他长腿一横,压着沈鹿溪的两条腿,制住了她的挣扎——一个标准的恶霸调戏民女的姿势。 沈鹿溪两只手奋力挣扎,没想到姬雍一个病患能有这么大力气,她神色苦逼地道:“殿下您别逗卑职了,这要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姬雍这才发现,被自己捉在手里的两只手,腻滑的仿若脂玉一般,他稍微用点力,就在上面留了两道红痕——难怪皇祖母也喜欢摸她的手。 也?自己为什么要用也? 姬雍心头微悸,似乎终于意识到两人现下的姿势不太对劲,忙起身,掩饰般的冷笑了声:“谁给你的胆子敢和主子动手?” 沈鹿溪这是旧恨未解,又添新仇,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干笑道:“殿下神勇过人,卑职那里敢和您动手?” 她忽然深吸了口气,一手搭在自己腰带上:“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尽管卑职一向不把患处示于人前,但太子想看,卑职自然愿意献身!” 姬雍倒是没想到她答应的那么痛快,不由顿了顿。 沈鹿溪多少把他的性情揣测出一点,故意冲他猥琐一笑,特豪放地一扯腰带,高声道:“殿下,您长眼!” 不得不说沈鹿溪倒也把他的性子琢磨出了点门道,姬雍就是这样别扭的人,沈鹿溪死活拦着吧,他非要看,沈鹿溪如今想给他看了,他又一阵膈应嫌恶,随手抄起手边的斗篷,劈头扔在沈鹿溪头上:“穿好衣服,出去。” 沈鹿溪长出了口气,脚踩风火轮地溜了。 姬雍已是反应过来,气恼地踢开地面上散乱的公文。 他掌心还残留着一段柔腻的触感,竟下意识地捻了捻指尖,很快又醒悟,烦躁地给自己打了一盆水净手。 ………… 沈鹿溪为自己成功逃脱一劫庆幸半天,正好第二日没什么事,正好太后传唤她,她禀了姬雍之后,就去陪冯太后说话——也省的看姬雍的臭脸。 老实说,冯太后没有太多的文化素养,不过恰好很对沈鹿溪胃口,俩人简直成了忘年交,而且冯太后这把年纪了,她也不用过分避嫌。 恰好众妃嫔来给冯太后请安,冯太后跟沈鹿溪说的正投机,让门口妃嫔先候上片刻,她老人家唠唠叨叨地和沈鹿溪说起古来:“……要说六郎的相貌,那全是随了他祖父,六郎他祖父,那真是倾城倾国的俊啊。” 这说的是姬雍他爷爷,那位开国皇帝,沈鹿溪捧场地哎哟了声:“太子的美貌已是臻至化境了,卑职真想不出来太.祖得多貌美,不过也只有这样才貌兼备的人中龙凤,才能和您老人家恩爱白头。”这倒不全是拍马屁,□□皇帝长得像姬雍,那肯定也是一美到人神共愤的美男子啊。 冯太后给哄的合不拢嘴,摆摆手笑:“哎,这也不是我自夸,六郎他祖父娶我之前只是个小童生,跟我定亲没多久就中了秀才举人,后来进京赶考,本来进士已是十拿九稳的了,谁想到前朝无道,有个寡居的长公主相中四郎祖父,他不欲负我,得罪了公主,功名也丢了,一路逃回了老家,谁知才回老家不久,又被藩地的郡主给瞧中了,差点将他掳了去,他为着对我的情意,拼死反抗,回来之后就着手起义……这才有了咱们晋朝。六郎呐,生的比他祖父还俊!”不忘夸一下宝贝孙子。 沈鹿溪听的叹为观止,这才是真的红颜祸水啊,跟太.祖皇帝比起来,什么妲己褒姒都弱爆了! 冯太后还要再说,旁边一位老成持重的嬷嬷轻声提醒:“太后,诸位娘娘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冯太后这才想起来,哦了声,又叮嘱起身告辞的沈鹿溪:“对了,给六郎备下的补品你给他带回去。” 沈鹿溪伸手接过宫婢递来的食盒,她退出慈恩宫的时候,恰好与一干来请安的妃嫔撞上,她忙单膝行礼。 作为妃嫔之首,张贵妃来的最早,在外面等的时间也最久,她本就对沈鹿溪厌极,又因她的缘故被太后冷待这么久……她瞧见沈鹿溪和太后相谈甚欢,面色一戾,很快又敛了神色,恢复成老少皆宜的温柔端庄样儿。 沈鹿溪全无觉察,拎着食盒回了琼华宫,又见姬雍和上回的内侍总管似乎在商谈着什么。 他见到沈鹿溪来,这次倒是没急着把那位内侍打发走,只是示意他止了话头,他看了眼沈鹿溪手里的食盒,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是什么?” 沈鹿溪忙把食盒里的玉碗取出来:“太后给您准备的补品,养身子的。” 玉碗里的补品像是半凝固的果冻,底下是晶莹剔透的琥珀色果冻状物体,上面浇了一层绿豆沙一样的东西,随着沈鹿溪摇晃的动作微颤,一从食盒取出来,便散发出浓郁的花果香和蜂蜜甜香,颇为诱人。 这碗看起来好像绿豆沙冰粉啊……沈鹿溪不觉吞了口口水,悄悄用鼻子多闻了几下。 姬雍看见这碗补品,表情空白了一瞬,缓缓道:“我不吃。” 沈鹿溪忙道:“您可别闹脾气,太后说了,等会儿要遣人来看的,您不要辜负了她老人家的一份心意。” 姬雍正要说话,无意中瞄见沈鹿溪吞口水的动作,顿了顿:“既如此……”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这碗补品就赏你了。” 沈鹿溪食指大动,又犹豫:“这是太后给您的补品,不,不大好吧……” 姬雍一手撑着下颔:“无妨,补品而已,少吃了没坏处。”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沈鹿溪:“吃了对身体有益。”这绝对是真话。 沈鹿溪也不再矫情了,很豪迈地端起那碗补品一口闷了,然后她就瞪大了眼睛……这碗补品有着和它软萌外表绝不相符的鬼畜口味,一股酸甜苦辣咸结合的味道从她的舌尖一直蔓延到天灵盖,再从天灵感滑到脚指头,那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死神。 她头一低就要把这碗阎王补品吐出来,姬雍突然坏笑了下,动作极快地捏住她的鼻子,另一只手食指把她下颔轻轻一抬,就听‘咕嘟’一声,她直接把这玩意咽下去了。 姬雍瞧着沈鹿溪仿佛升天的表情,很不客气地拍桌狂笑,自打被扯裤子那日就存在心中的闷气为之一散,觉着心情都明朗了几分。 他嗜甜,补品药品都不好好吃,冯太后急得不行,逼着宫里膳房想辙,非得把补品做成甜口的,在膳房的御厨被逼疯了两个之后,就折腾出这么个人神共愤的玩意来,他每次吃完都得做好几天噩梦,现在终于换别人来领教了。 旁边站着的内侍嘴角抽了抽,哎呦,我那英明神武睿智无双的太子殿下哪去了~ 沈鹿溪连喝了几大杯水才缓过来,哑着嗓子怒道:“殿下,你太……” 姬雍抬了抬眉,沈鹿溪气势为之一泄,嘀咕道:“过分了……” 姬雍优雅地理了理袖口:“彼此彼此。”他不由瞧了沈鹿溪一眼,心里的想法第一次出现些微动摇,就沈鹿溪这样的智商,这样的胆子,她真的是细作吗? 他整了整神色,淡淡看向那内侍:“三日之后的围猎,我自会带人到场。” 内侍还没说话,沈鹿溪先怔了怔:“三日之后有围猎,没人通知咱们琼华宫啊?其他皇子会去吗?” 姬雍掀了掀唇角,笑的有些古怪:“父皇怜我多病,不曾知会我围猎之事。”他又笑了笑:“其他皇兄皇弟自然是要去的。” 沈鹿溪更觉着古怪,就算姬雍身体不好,不能骑射,但好歹是一国太子,围猎这种盛事,也得通知他到场啊,这连通知都没通知他是什么意思?联想到姬雍身为太子,回宫却不能入住东宫的事儿,她心里有个不太好的猜测……哎,瞧着太后寿宴上,父子兄弟都其乐融融的,没想到背后水这么深。 她正要随口劝几句,姬雍又懒懒道:“听说这次北戎贡上来一匹千里名驹,此宝马生性桀骜,一生只认一主,我有意去试试手。” 沈鹿溪在马厩干过,知道他有收集宝马的爱好,闻言倒是没多想:“您的身子……” 姬雍截断她的话:“我是病着,又不是残了。”他看向沈鹿溪,微微一笑:“如无意外,那匹宝马定是我囊中之物。” 由于朝明帝有意无意地瞒着,除了传信的人,知道他会去围猎的人只有沈鹿溪一个,知道他有意驯服那匹宝马的人也只有沈鹿溪一人,若消息走漏,定与沈鹿溪脱不了干系,他也很想看看,他是否会在马上出什么‘意外’。 试探沈鹿溪已经是常事,这回他的心境却稍有不同。 她会不会像之前一样老实本分? 若她在此之后,能和张贵妃划清界限,他或许会考虑容下她。 姬雍有些期待地想。 ………… 长安附近便是秦岭,朝明帝就近圈了块猎场,清早便带着儿子,宗室和重臣从明德门出发。 等皇帝带着众臣去猎场的时候,正见到已经入了猎场的姬雍,不少人都齐齐吃了一惊,姬雍含笑打趣:“这么热闹的事,父皇怎么也不叫上我一道?” 朝明帝反应极快,笑道:“想着你身子不好,偏又活泼爱动,就没敢使人知会你,你既来了,可得当心些。” 姬雍垂眼一笑:“是。” 这段尴尬过后,朝明帝很快让众人散开游猎,气氛很快活泛起来,众人有三两成群说话的,有纵马奔腾去追逐猎物的。 姬华纵马跑了一圈,终于找到自己想找的人,他翻身下马走到沈鹿溪面前,仔细端详着她:“难得你回宫,我却找不到机会见你。” 沈鹿溪随着姬雍一道过来,姬雍被人叫去比箭,她正要找几个相熟的侍卫兄弟聊天,没想到姬华这时候来了。她笑:“这不妨,我回头请您吃酒。” 姬华眉眼微弯,显得颇是愉悦:“我可等着呢。” 就在这时,姬华和沈鹿溪之间忽然直直地射入一支利箭,将两人硬生生分隔开。 沈鹿溪惊魂未定,姬华面色冷厉,顺着方向看过去,就在姬雍站在几丈远的地方,他摆出个张弓搭箭的姿势,绛紫广袖深衣被畅风吹的猎猎作响,黑发缭乱,俨然神仙风采。 见姬华怒视过来,他毫无诚意地勾唇笑笑:“哎呀,射歪了。” 第15章 呵,女人 沈鹿溪小心肝乱跳,顺着长箭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利箭将一只灰色皮毛的野兔钉在不远处,箭尾铮铮颤动,可见射箭之人的精准狠辣。 姬华怒火高炽,冷笑着嘲讽道:“六弟哪里不准了,分明准得很。” 姬雍瞥了瞥沈鹿溪,这才轻笑了声:“还成吧。” 他看沈鹿溪有些不顺眼,她哪怕是个细作,如今在他手底下,那就是他的人,这么当着他的面又和宫女私会,又和姬华眉来眼去的,当他这个太子是死人吗? 他微哼了声:“过来。”他又抬了抬下巴:“帮我把那只兔子捡过来,今儿晚上烤了。” 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烧烤,应该麻辣! 沈鹿溪老大不情愿地腹诽,奈何人在屋檐下,她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把那只倒霉的死兔子交给姬雍。 姬雍见她欲言又止,眉间仿佛藏了许多计较,他神色微动,不经意般问了句:“你有话要说?” 沈鹿溪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叹了声,痛心疾首地道:“殿下,烤兔子不好吃啊!”麻辣兔头才是永远滴神! 姬雍:“……” 他丰润唇瓣微张,被沈鹿溪直接中断了思路,半晌他才续上:“你和老三说什么呢?” 沈鹿溪倒是坦然:“三殿下要约我吃酒。” “他想吃的是酒?”姬雍嘲弄地挑了下唇,又转了话头:“前些日子北戎进贡了不少名马,等会儿父皇会命人带着马匹进来,你随我去瞧瞧吧。” 沈鹿溪这才想起来这茬,边随他走过去,边问道:“您确定要去驯服那匹宝马?您的身子能成吗……” 姬雍目光落在她身上片刻:“我说了无妨。” 沈鹿溪也不好多劝,君臣俩一并去了马场,皇帝高居主位,他显然心情不错,见姬雍过来,还命宫人在自己身畔放了个坐塌,笑道:“六郎坐吧,不必拘礼。” 姬雍神色平静地推拒:“儿臣不敢造次,把坐塌放在父皇下首吧。” 朝明帝微微笑了笑,命人把坐塌往下挪了挪,姬雍这才落座。 宫里专用的驯马师很快领着二十多匹良驹奔驰进了马场,为首的那匹高大健壮,骨骼神骏,黑色皮毛光的发亮,被十多根套索套住头部,还能长鸣不住挣脱,可见其桀骜,就连沈鹿溪这个外行都能瞧出这匹马的不凡来,难怪姬雍动心。 姬华虽然比姬雍年长,奈何一嫡一庶,他还得在姬雍下首落座,他忽侧头看着上首的姬雍,笑:“六弟打小就爱马,我现在还能记着六弟十四五岁在马场上驰骋的风姿。” 他见姬雍没反应,倒也不觉着尴尬,笑着指了指为首的那匹宝马:“这马自打进贡上来,宫里无一骑师能驯服得了,上回老四他们上去尝试,直接被甩下来了,气的老四差点出手砍杀了这匹马,你若是身子好的时候上去试试,说不准就能巡抚这匹良驹,可惜……”他仿佛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住嘴:“是为兄胡言乱语,你可别放在心上。” 他这话听着是在回忆姬雍往日光辉,实则字字句句都照人心窝子戳,一边帮姬雍回忆昔日容光,一边提醒他沉疴在身的事实……啧啧。 姬雍低头一笑:“皇兄说的也不算错,若我不知道世上有这样的宝马倒也罢了,我既知道了,必然要上场试试手的。” 他这话一出,不光姬华吃了一惊,旁边的人都吓一跳,纷纷张口劝阻起来,就连朝明帝都开了口:“胡闹,你如何能去驯马!” 姬华本来没有激将的意思,不过见姬雍真的被激到了,他心头微动,嘴上却是附和:“是啊六弟,别争这一时的意气,等你好了,想要什么宝马没有?” 姬雍懒散地轻点案几:“儿臣见猎心喜,父皇便让儿臣去试试吧,旁边有那么多驯马师护着,想来也出不了什么事。” 朝明帝等人劝了几句,见姬雍执拗,也只得放他下去了马场,连连叮嘱几个驯马师要好生看护着他。 姬雍换了套颇为英挺的猎装,在上马之后,遥遥看了沈鹿溪一眼。 这匹宝马果然烈性,姬雍堪堪靠近,它便长叫一声人立而起,幸好姬雍没有被吓退,一个纵跃上了马背,他也没有一味地压制这匹烈马,而是俯低了身子,减少自己胸腹部和马背之间的空隙,全靠两只腿紧紧夹着马肚,尽量顺着马匹挣扎的方向颠簸起伏。 同时的,他还扔掉了马鞭,一手轻拍马背不住安抚。 烈马在他软硬兼施的驯服之下,终于有所软化,变得温驯许多,看台上众人对姬雍的印象还停留在病恹恹的病秧子的时候,没想到姬雍真有本事驯服这匹宝马,面上不免错愕。 姬雍觉察到烈马软和了,唇角微勾,就在这时,他脚下马镫的铁环忽然松了松,让他身子向右侧一沉。 这般明显的事故,显然是被人做了手脚的,姬雍的面色也跟着冷了冷。 他有意试探,在他方才开口之前,知道他是为了这匹宝马前来的,只有沈鹿溪一个人,有功夫在这匹马的马具上做手脚的,也只有…… 沈鹿溪本就是张贵妃的细作,她的背叛,俨然是悬在头顶的宝剑,他一直在等着宝剑落下,甚至有意引导她动手,但宝剑真的落下的那一刹那,他心中忽又有些不愉,大概是因为沈鹿溪之前表现的太过人畜无害,大概是他存了些莫名希冀,却看到一直温顺的兔子突然开始咬人了。 看台上众人见姬雍身子侧翻,齐齐惊呼了声,刷刷站起来查看情况。 朝明帝更是转向姬雍的几个近卫,厉声吩咐:“快去救太子!” 沈鹿溪作为姬雍近卫,姬雍要是死了,她必然也不得好活,她被皇帝这么一瞪,她咬了咬牙,也没走台阶,一手撑着阑干,直接翻下了两丈多高的看台,腿差点没摔瘸了。 姬雍正在满心恼意,眼尾一扫,忽然瞥见一个身影跳下高台,在漫天尘土之中,一瘸一拐地向自己奔来。 漫天飞尘之中,姬雍轻挑了挑眉,沈鹿溪这耐性也太差了些,这便等不及要下手了? 沈鹿溪到底有点功夫,就这么连滚带爬的,终于冲到姬雍面前,大声道:“殿下!”她大声问道:“您没事吧!” 她脸上满是尘土,一双眼睛却亮的惊人,她慌手慌脚地要去拉扯马缰,试图把姬雍从马上扶下来。 姬雍恰好对上那双漂亮的猫眼,眼底掠过一丝愕然,沈鹿溪不是来动手脚的吗?怎么倒似真的来救自己的。 沈鹿溪既拿了侍卫的工资,也不会缩在一边装死,一边躲着马蹄,高声安抚:“殿下别怕,我来救你了!”烈马这种生物她只在电视剧里见过,便学着电视剧的情节,伸手去揪拉马鬃,试图制服这匹烈马。 姬雍:“……” 他见沈鹿溪对驯马御马如此生疏,不似能想出在马镫上做手脚这等精细主意的,他心头的疑影不知不觉就淡了几分。 沈鹿溪面上带了几分惊惧,动作却是截然相反地执着,一次又一次地伸手救援,最后一次终于勾住他手指,他心弦微颤,可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沈鹿溪就被踢飞出去了。 沈鹿溪心里怕的要死,无奈皇上在背后盯着,她必得把姬雍救下了不可,眼瞧着要够到姬雍的手了,她面色一喜,不想那匹烈马被陌生人靠近,又不禁烦躁起来,后蹄一扬就把沈鹿溪踢出去了。 沈鹿溪心里大骂电视剧害我!反应极快地就地一滚,虽然没受什么伤,却被马蹄带起来的劲风滚出三丈多远。 烈马性情果然桀骜,沈鹿溪倒地之后,它立刻扬起蹄子狂奔过去,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冲着她心口就要来一下狠的。 姬雍脸色微变,见她倒地不起,握住缰绳的手瞬间收紧,振臂用力一拉,将烈马硬生生人立起来,停在了原地。 他飞速翻身下马,跃到沈鹿溪身边把她拽起来,厉声道:“蠢物,谁用你救了,明知自己功夫不济还不躲远点!” 沈鹿溪闭着眼睛不语,姬雍皱了皱眉,在她脸上用力拍了几下。 沈鹿溪摔的晕晕乎乎的,被他一番折腾总算是醒了,张开眼就发现姬雍救了自己,她茫然地张了张嘴:“殿下?” 姬雍想到她方才奋不顾身救自己的那一幕,一把推开她,轻斥:“人傻胆大。” 这时太医和侍卫终于赶到,几个侍卫七手八脚地要把沈鹿溪抬下去,姬雍瞧那些人力道粗鲁地扯着沈鹿溪的小胳膊小腿,不觉皱了皱眉,伸手道:“我来。” 他下意识地想把沈鹿溪打横抱起来,又觉着这姿势抱男人别扭,干脆伸手拉住她腰带,以一个贼拉风的姿势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沈鹿溪:你也没温柔到哪儿去啊!) 沈鹿溪怕身份被拆穿,死活不敢让太医瞧,姬雍瞧她也没什么大碍,便允准了,出了这档子事,谁打猎都痛快不起来,朝明帝便带着人早早地回了宫。 ——不过姬雍险些坠马这绝非小事,朝明帝当即命人追查下去。 第二日,姬雍抽空见了见太子府长史邵言,邵言看见姬雍便忍不住问道:“殿下,您昨日坠马绝非偶然,这事背后隐隐约约有张贵妃的影子,若是如此,只怕跟沈侍卫脱不了干系……” 姬雍正在提笔悬腕,勾勒丹青,闻言手腕一顿:“哦?” 邵言叹了口气:“昨日沈侍卫受伤,能除掉此人的大好机会,您为何要救她?” 姬雍垂眼,看着一滴墨在宣纸晕开,慢慢道:“她昨日是为了救我才伤着的。”他心中划过沈鹿溪奋不顾身的种种情形,眼眸微动,很快又轻撇了下嘴角:“我不喜欠人情。” 邵言忍不住道:“若臣做了亏心事,定然也会积极补救,好洗脱嫌疑。” 姬雍看他一眼:“昨日要不是我出手,她只怕就没命了。” 邵言微微语塞,姬雍说的其实在理,说沈鹿溪为了洗脱嫌疑赶去救人还有可能,但为了洗脱嫌疑赔上一条命,那也没必要啊,何况如今也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沈鹿溪向张贵妃通传姬雍要去驯马之事。 只不过他心里仍信不过此人,坚持道:“殿下……若她为了取信于您,才这般做戏,这也并非没有可能啊。” 做戏……姬雍抬了抬眼,淡道:“孤自有主张。” 邵言听姬雍改了称呼,脸色一白,知道自己方才说话有些咄咄逼人,他知道姬雍素来不喜欢旁人做他的主,也不敢再劝,白着脸退下了。 姬雍推开窗,老远就看见沈鹿溪在院子里,挺着吃撑的肚子晒太阳。 他瞧着瞧着,唇角不觉挑了挑,又不知想到什么,神色转瞬淡了下来。 ………… 沈鹿溪难得进宫一趟,刚好她之前在宫里的几个哥们又休假,她便趁着没事去联络联络感情。 她去的时候,几个哥们正在侍卫府分东西,有个叫李锦的小哥跟她关系最好,抬手招呼她:“豁,你来的正是时候。”他指了指床上的一堆东西:“清冬殿里出来的。” 清冬殿是出了名的冷宫,本来只是地方荒僻了些,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成了软禁犯错妃嫔的地方,这些妃嫔衣食多有克扣,不得不拿东西出来换些吃食,总的来说,是个没啥油水的地方。她啧啧道:“冷宫的东西你们都要,也太不要脸了。” 李锦一边平分,一边不以为然地道:“本来守冷宫就是苦差事,要是再没点油水,谁乐意干呐。” 说话间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分完了东西,就剩下一本画册孤零零地躺在原处,李锦啐了声:“晦气,也不知道是从谁从旮旯角里翻出来的。” 他说完就要把画册踹开,倒是沈鹿溪见上头的画作清新灵动,虽然落笔滞涩,但也有几分意趣,她忙道:“这本你们不要就给我,我折几贯铜钱给你们。” 李锦倒也够意思,直接就给她了,也没收她钱。 这画册纸质虽好,但上了些年头,上面的画作线条稚嫩,显然是孩童练笔之作,沈鹿溪闲着没事干,就拿笔在画册上即兴涂鸦,创造出好几个晋朝版霸总表情包。 恰巧姬雍这时候回来,见她在院里翻看画册,他不觉多瞧了几眼,目光竟凝住了。 他默了好一时,才出声道:“你哪里找到的这本画册?” 沈鹿溪怔了怔才答:“回殿下,卑职几个侍卫朋友清理清冬殿的时候翻出来的,本来打算扔了,我瞧着有趣便留下了。” 姬雍听了这话,眼底忽掠过融融暖意,宛若春雪初融,眉眼生动许多:“你特意留下的?” 他忽的想起邵言的话,眼底有些阴翳 ,她的种种行事…究竟是不是做戏? 她被姬雍看的发毛,小心问道:“殿下……可有什么不妥?” 姬雍轻哼一声,挖苦她:“不知道什么东西你就敢讨回来,人傻胆大。”他顿了顿,缓声道:“是我幼年习画之作。” 姬雍小时候怎么会在清冬殿,那可是冷宫啊! 沈鹿溪还没来得及仔细琢磨,姬雍仿佛来了兴致,从她手里抽走那本画册,兴致勃勃地道:“我记着这画册最后有我幼年的画像。” 沈鹿溪没来得及阻止:“额……” 姬雍已经翻到最后一页,就见自己画像上的脸被涂鸦出一脸放荡的笑,旁边还配了句经典霸总台词‘女人,坐上来,自己动’ 姬雍的小白脸瞬间黑了。 第16章 抽出我的四十米大刀给殿…… 沈鹿溪正两股颤颤地等姬雍处置,就听姬雍发问:“你这画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他皱眉道:“坐上来自己动?坐哪里?动哪里?” 沈鹿溪:“……”这让她怎么回答。 这本来就不正经的一句话被姬雍这么一问……就显得更不正经了,她表情一下子有些错杂,一般皇子到了年岁,都会有专门的教引女官服侍知晓人事,就算没有教引女官这茬,她琢磨着就凭姬雍的长相,艳遇想必也断不了,没想到长得这么风流的太子背地里居然这么纯情。 她张了张嘴,支吾道:“就,就骑木马,坐上去它自己就动了。”说完她脸上都臊得慌。 这理由编的忒不像样,姬雍瞧出她神色不对,他不善地眯起眼:“别让我逮着。” 姬雍低下头,越瞧自己的自画像越是无语:“你这脑子一天天想的都是什么?”他卷起手里的画册,无语地敲她脑壳:“这有什么意义?” 沈鹿溪想了想:“没意义,但快乐。”她又补了句:“卑职本来也不知道这上面画的是谁,只是觉着上面的少年瞧着有些孤寂,才胡乱涂鸦了几笔。”她之前打开最后一页,就觉着令人窒息的孤独感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给画上的少年加了点表情包中和一下。 姬雍眼睫微动,潋滟凤眼直直地撞进她眼底。 沈鹿溪真是个相当奇怪的人,像他,从不会为无意义的人或事浪费时间,沈鹿溪则截然相反,一天天不知道在傻乐什么,这么一想,她干出担心画上的少年孤独,所以在少年身旁加了几句混话的事好像也不稀奇。 他偏头看了她一眼:“你还真是个怪人。” 沈鹿溪内心呵呵,你特么好意思说别人吗。 大概是连日心绪起伏,姬雍难得对沈鹿溪起了探究之心,他突然问了个贼吓人的问题:“若我有一天身受重伤到在你面前,而你手里恰好有一把能取我性命的刀,你会如何?” 他之前对沈鹿溪试探猜疑得多,这般坦然发问倒还真是头一遭,沈鹿溪吓一跳:“殿,殿下,你为什么会身受重伤啊?” 姬雍不耐道:“管这么多做什么,我乐意行吗?说。” 沈鹿溪张了张嘴:“那,那我就抽出我的四十米大刀……”她清了清嗓子:“给殿下削个苹果。”说完,她自己给自己逗乐了,嘿嘿哈哈笑个不停。 姬雍:“……”看吧,又开始傻乐了。 他意识到跟沈鹿溪说话不能东拉西扯,直截了当地道:“你会动手了结我吗?” 他目光紧紧落在沈鹿溪脸上,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沈鹿溪又给吓得不轻,毫不犹豫地道:“不会!” 姬雍听她答的大声,目光柔和了一点:“为何?” 沈鹿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答的也语无伦次:“我为啥要杀人啊?杀人犯法啊,而且还得抛尸埋尸,多麻烦啊。”这回她没等姬雍二次打断,又小心补了句:“再说,我也不想殿下死。” 姬雍嘴角似乎想要翘一下,又觉着不够矜持,忙抿了抿唇:“哦?” 沈鹿溪一脸认真地劝:“您长得这么俊,应该好好活着才是造福百姓啊,别老想什么死啊活的。”自打冯太后跟她说姬雍完美继承了太.祖皇帝那祸殃子似的美貌,她就深觉得美貌不可辜负。 “你说不想我死……”姬雍表情顿了下:“是因为我长得……俊?”每次和她说话话题都会怪到奇奇怪怪的方向。 他每个字都说的很慢,好像在等她反驳,沈鹿溪非但没反驳,还重重点头,姬雍瞬间不想再搭理她了。 沈鹿溪怕他再有什么厌世的想法,忙岔开话题,翻着画册上的一盏宫灯,宫灯上还画了只活灵活现的年画猪:“这是您小时候用的宫灯?” 姬雍爱答不理地看她一眼,过了会儿才嗯了声,淡道:“这是我的属相,当时身边一个内侍亲手绘制了送我把玩的。”他顿了下,轻轻道:“我很喜欢。”可惜最后也没能留下来。 沈鹿溪勾着他话头:“那位内侍大人呢?” 姬雍神色更淡:“死了。” 沈鹿溪笑脸一僵,不敢再在雷区蹦迪,她看了看天色:“额……天色不早了,您去睡吧。” 姬雍转身要走,沈鹿溪忽然在背后唤了声:“殿下。” 他侧头,沈鹿溪拿起桌上的画册递给他:“这个您留着吧,能找到小时候的东西可不容易,您留着当个念想也好。” 姬雍瞧她神色:“你当时为何要留下这卷画册?” 沈鹿溪想了想:“不知道为什么,一眼看过去就挺喜欢的。”她干笑:“大概是因为有缘吧。” 有缘……姬雍轻嗤:“无用的玩意,留之何益?” 说归说,他已从她手里接过画册,连同她的涂鸦一起,收拢于袖中。 ………… 沈鹿溪早上照例去陪冯太后说话,没想到冯太后太热情,还留她在宫里用饭,沈鹿溪给冯太后让人添菜添的实在不好意思,一不留神吃撑了,就在慈恩宫后面的一处小花园里散步。 她才走到一处柳荫下,就被一把妩媚温柔的女音唤住了:“沈侍卫。” 沈鹿溪转过头,就见张贵妃被宫婢内侍簇拥着,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她忙单膝行礼:“贵妃万安。” 张贵妃抬了抬手示意她起来,闲聊一般的温声道:“近来你在太子身边当差,可还习惯?昨日多亏了你冒死救下太子,我得好好谢你才是。”她在好好谢你四字上格外加了重音。 昨日沈鹿溪救姬雍的事儿已经传到她耳朵里,她手里捏着沈家的把柄,又哄得沈鹿溪对自己忠心耿耿,她暂时没往沈鹿溪叛变那里想,只想着沈鹿溪约莫是想取信于太子,不得不说,这女人和邵言的脑回路还挺类似。 只是昨日姬雍未曾出事,她心下到底愤懑,便寻机来敲打沈鹿溪一二。 沈鹿溪怔了怔,才想起来自己之前是在张贵妃宫里当差的,前老板关心一下跳槽员工倒也正常,她忙道:“劳贵妃过问,太子待下宽宥,卑职十分感激。” “待下宽宥?”张贵妃扯了扯嘴角,她轻轻道:“你在太子手底下待的好,本宫就放心了,差事当的如何?” 沈鹿溪笑:“称不上好,为了不辜负您和太子的苦心栽培,卑职唯有尽心罢了。” “那就好。”张贵妃手中丝帕掩了掩红唇,微笑道:“我虽非太子母亲,但这些年中宫无主,我也时常照拂太子那里,我待他和三皇子的心是一样的,听说他昨儿在险些坠马,我可吓坏了,太子可有碍?”她顿了顿,又问道:“太子近来身子如何,你与我细说说,我也好让太医抓几幅补药过去。” 这问题可有些逾越了,沈鹿溪不大明白古代的规矩,但也知道员工不能向老公司吐露新公司隐私的道理,更何况张贵妃这边和姬雍勉强算竞争对手吧?张贵妃就这么大喇喇地问出来?她和沈鹿溪有这么熟吗? 沈鹿溪心下莫名,嘴上含糊答道:“卑职不通医理,这卑职就不知道了,不过瞧太子精神头挺足的。” 张贵妃没想到她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敷衍自己,她眼底闪过道寒光,微微笑道:“太子身子既好,我就放心了。”她又轻轻一笑:“听说你近来和太子走得极近,几天之内就把他提拔着当了近卫。” 沈鹿溪心下怪异感觉更甚,赔笑:“都是托了您的福。” 张贵妃见她这般推诿敷衍,眸光已是沉了下来,冲她笑笑:“你能用心当差便很好,以后也要牢记,你效忠的人是谁。” 最后这话特地加了重音,沈鹿溪终于听出不对劲来了,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张贵妃已经带着人走远了。 沈鹿溪往回走的路上,越想越觉着原身和张贵妃的关系不简单,听两人说话,仿佛十分熟稔,难道……原身和张贵妃拿的是霸道富婆和小白脸之‘阿姨我不想努力了’的剧本? 她脑补了一下张贵妃玩富婆快乐球的情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个女的,她又想到张贵妃和沈家似乎有一段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难道是因为这个两人才相熟?她皱眉想了想,到底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 琼华宫里,姬雍手里把玩一卷画册,垂眸问邵言:“你说……她今日去见张贵妃了?” 邵言苦笑了声:“臣不敢欺瞒您,自打您让我派人盯着沈侍卫,卑职就未敢懈怠。” 他犹豫着道:“您对沈侍卫……”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自家太子对沈鹿溪的态度和之前比,已是天壤之别,他忍不住道:“今日看来,沈侍卫和张贵妃依旧有所勾连的,两人还谈及您昨日坠马之事。 姬雍挑了下眉:“那又如何?”他显然对沈鹿溪的动静也了如指掌,脸上满是不以为然:“她的回答还算守本分。” 邵言见他这般满不在乎的反应,心头微沉,已是觉着不好,忍不住出声发问:“殿下,对沈侍卫……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姬雍没回答,目光投向画册上的少年,少年嘴里叼了根烟斗,旁边配了许多奇怪的文字,虽可笑,却瞧着没那么孤独了。 过了会儿,他才收回视线:“她还算有趣。” 若她能一直安分,当成个逗趣的养在府里,也未尝不可。 他目光又落到邵言身上,声音虽轻,却似警告:“做好你分内的事。” 第17章 相好竟是我自己 姬雍大概是被那本画册勾起旧日回忆,第二日便吩咐人去整修清冬殿,突然又来了兴致,自己打算去清冬殿看看。 这天早上不是沈鹿溪当值,她还说睡个懒觉呢,结果姬雍又抽风,硬把她从床上薅起来,一道带去了清冬殿。 随着上个月在清冬殿里最后一位才人过世,清冬殿成了名副其实的冷宫,明明是盛夏,沈鹿溪一走进去,却感到莫名的寒意,这里好像藏着这锦绣皇宫里最破败的岁月,一墙之外就是鲜妍明媚的红墙绿瓦,这里却处处是凄凄荒草。 沈鹿溪想到几个冷宫闹鬼的传说,不自觉缩了缩膀子,她本来是不大信这些个的,但她自己都魂穿了,心里难免忐忑,她又看见姬雍高挑挺拔的背影,一瞬间充满了安全感,不觉往他背后靠了靠,整个人都快贴到他背上了。 姬雍冷不丁停下脚步,转头:“你……“ 沈鹿溪一个没留神,额头撞在他下巴上,捂着脑袋‘嘶’了声。 姬雍下巴被磕红了一片,却不好意思像她伸手去揉,皱眉轻斥:“你离我那么近做什么?” 沈鹿溪清了清嗓子,贼诚恳地道:“卑职听说冷宫里闹鬼,我听老一辈说,鬼怪最爱吸人阳气,您身为一国太子,身上阳气最足,卑职是为了保护您啊!” 姬雍看她装模作样心里就不痛快,他微微低下头,半张脸隐在阴影里,故意放缓了语调,阴恻恻地道:“你知道……鬼是什么样的吗?” 他这样猛一看真跟鬼上身似的,沈鹿溪那一刹那脸色发白,腿肚子有点转筋,一手下意识地放在刀鞘上,色厉内荏地呵道:“急,急急如律令!” 姬雍瞧她一脸怂样,扶着柱子笑的身子直抖。 沈鹿溪:“……”给爷死! 姬雍倒是半点不担心什么忌讳,甚至颇有兴致,两人走到一处回廊,他指着回廊旁的一丛杜鹃:“这是我少时亲手所种。” 沈鹿溪者才想起来,之前才姬雍的画册里见过这从杜鹃,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了,她一时有种超脱现实的感觉,忍不住问道:“杜鹃凄哀,您为何会喜欢杜鹃呢?” 大概是因为沈鹿溪找到了他的画册,从画册中隐约见过他的年少时期,他说话也随意许多:“宫里上下都不喜杜鹃,我就非要在宫里遍植杜鹃,看见他们不高兴,我就痛快了。” 他这毛病在宫里算不上新鲜事,太后皇帝都拿他没辙。 沈鹿溪:“……”嗯嗯知道了,你中二。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清冬殿后院,后院里有一口破败的古井,井壁上覆着层层青苔,里头的井水仿佛晒不进日头一般,漆黑黑的,看得人心里发凉。 姬雍自到了后院,神色就格外沉寂,望着那口深井不言语,仿佛在看旧时的一段岁月。 恍惚间,沈鹿溪竟觉着现在的姬雍,和画上那个孤寂少年有了奇异的重叠,她心弦一颤,低头不敢言语。 良久,姬雍才徐徐开口:“可还记着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送我宫灯的内侍?”他眼里有些别的意味:“他自幼照料我,我的第一本字帖,第一只毛笔,第一匹小马,都是他赠予我的。”他顿了顿:“我极信他。” 他还有几分讲故事的天分,沈鹿溪不觉问道:“后来……” 他不禁自嘲一笑:“后来?我喝到的第一碗有毒的汤羹,也是他亲手给我端来的。”他垂下眼:“我亲眼看着他被沉入井里,他连连哀求,说自己一时鬼迷心窍,求我放了他,但我没应。”他瞥了沈鹿溪一眼:“你知道为何?” 沈鹿溪莫名心惊:“为,为何?” 姬雍神情冰凉:“我容不下一个背叛之人,越亲近,越不能。” 他忽然抬手拍了三下,几个侍卫很快提着五六个被捆的严严实实的宫人,有内侍有侍卫,他漫不经心道:“我前日坠马,是有人蓄意为之,这些是掺和进此事的宫人。”他顿了顿:“都在这儿了结了吧。” 他话音刚落,几个宫人就被侍卫重重扔在地面上,抄起杖刑的木杖就往他们身上敲去。 沈鹿溪都跟不上这剧情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几个宫人都被堵住了嘴,压根不能出声,只能拼命地从嗓子眼发出尖利的嘶叫,鲜血很快流满了青砖地,伴随着鲜血横流,是几人身上筋骨断裂的声音。 沈鹿溪长这么大连只鸡也没杀过,眼看着几个大活人在自己眼前受杖刑,她脸色白的下人,身子全靠柱子撑着,才没软下去。 姬雍见她脸色煞白,红润的嘴唇血色尽褪,仿佛虚脱一般,他简直不解:“打杀几个人而已,你原来没见过吗?” 沈鹿溪脑子嗡嗡的,压根没听见他说什么。 姬雍今日又是叙说往事又是当着她面处刑的,本就是有意让她见识一下叛主之人的下场,瞧她吓成这样,他心里又莫名有些不落忍,捏了捏眉心,淡声吩咐:“拖出去行刑。” 几人被拖拽出去,留下一道长长血痕,他回首看了眼失魂落魄的沈鹿溪:“回去吧。” 沈鹿溪步伐踉跄,也没顾得上姬雍了,避开那几道血痕跑了出去。 姬雍垂了垂眼,若不是沈鹿溪那日舍身相救,今儿行刑的人里,就要多她一个了……之前沈鹿溪刚进太子府的时候,她的表现完全是个合格的细作,如今却再无一丝异动,甚至还不惜舍命护他…… 他很好奇,她天翻地覆变化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 姬雍又在宫里陪太后呆了几日就回了太子府,徐冲一见她回来就叫苦不迭:“殿下,您让我老徐为您上刀山下火海我老徐都绝不皱一下眉头,不过您不在这几日,霜雪殿那些秀女们快闹翻了天,不是这个跟那个吵架,就是那个跟这个闹腾,卑职拿几个娘们实在没办法……” 姬雍皱眉想了会儿,这才终于想起来霜雪殿里有几个秀女,这些女子是皇帝硬派人塞进来的,虽麻烦,却也不是什么大事,他看了眼沈鹿溪,随口问:“你之前是从霜雪殿里出来的?正好,那你就去霜雪殿劝和劝和,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别让她们再闹腾。” 沈鹿溪还没从那日杖刑的阴影中回神,她能拖则拖:“眼下天色晚了,卑职这时候过去怕是不好,不如明早过去?” 她猜到姬雍的心思,这些女孩若是侍过寝,自然得留在太子府上,要是没侍寝,过上一阵就会被遣送出去,赠上一笔丰厚的嫁妆赏赐,日后另行婚配,姬雍不好和皇上翻脸,估计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这到底是小事,姬雍也懒得多费口舌,随意颔首。 沈鹿溪次日早上正要赶去霜雪殿,没想到却正撞上还在禁足期的沈鹿桃,沈鹿溪一身丫鬟打扮,见到沈鹿溪,他脸上的不自在一掠而过:“……阿弟。” 沈鹿溪皱眉打量着她:“你不是被太子罚了禁足吗?又要干什么?” 沈鹿溪脸色一僵,强笑道:“我实在是闷得紧了……”她见沈鹿溪一脸不信,又做出悲戚样儿来,垂泪道:“我本来出身就不高,在殿里他们人人都欺负我,阿姐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她的说辞沈鹿溪一个字都不信,她狐疑地把沈鹿桃上下打量一圈,发现她袖口鼓囊囊的,她趁沈鹿桃不注意,一把伸手把她袖子里的东西抢了出来——发现竟是一个针脚精美的荷包,只是荷包呈玄色,上面绣以神兽金纹,古朴硬朗,显然是男子所用。 沈鹿溪一下子就明白沈鹿桃又想干什么了,她见沈鹿桃这死性不改的样子就来气,拿着荷包问她:“你还敢去勾搭太子?上回怎么被罚的你是忘了吗?” 姬雍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想到那日杖刑的情景,就不禁打个哆嗦。而且上回沈鹿桃想算计他,已经被他罚了禁足,如今还在禁足期,沈鹿桃就又是乔装要混出霜雪殿又是要送荷包的,这不是作死吗? 她单一个作死也就罢了,若真惹恼了姬雍,整个沈家都有麻烦。 沈鹿溪既看到了这事儿,就不能不管,她直接把荷包没收,又把沈鹿桃搡回了自己屋里:“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殿下若真对你有意,自会使人召幸,若是无意,再过些时候你就能平平安安地出太子府,到时候爹自会为你筹谋,别想些歪门邪道。” 沈鹿桃自负貌美,认为只要跟姬雍接触,日后必有前程,没想到沈鹿溪却三番两次挡她的荣华之路,她眼里掠过一丝恨意,正要开口,沈鹿溪已经重重关上了门。 她才不在乎沈鹿桃恨不恨呢,自打沈鹿桃上回为了承宠算计她,两人就结了梁子,如今她提醒沈鹿桃到这个份上,已经是仁至义尽。 荷包这玩意她也不敢乱扔,红楼梦里不就为了一只荷包闹出好大风波,她皱眉走出霜雪殿,还没想出怎么处置这荷包呢,就听后面传来姬雍的声音:“可整治好了?” 沈鹿溪忙转身行礼:“殿下。” 姬雍瞟了眼她手里的荷包:“哪个相好给你做的?”他伸手,自然而然地取过:“你这相好手艺倒还不错。” 沈鹿溪不敢伸手抢,干笑道:“哪里,卑职自己戴着玩的。” 姬雍摩挲了下手里的荷包,发现里面有个花笺一样的东西,又见沈鹿溪神情闪烁,心里越发觉着这荷包八成就是沈鹿溪相好送的。 他不知为何,心下莫名有点不快,非常自我地拉开荷包抽绳,果然从里面发现了一张花笺和几片晒干的芍药花瓣。 他轻嗤了声:“还说不是相好送的?” 沈鹿溪郁闷的,急着想把荷包要回来:“就算是卑职相好送的,这也不违规矩吧?”姬雍干嘛跟个老阴阳人似的。 姬雍给噎了下,心下更加不快,气哼哼地展开花笺——就见上面画了他的小像。 没错,他!姬雍的小像! 小像底下还有一行香艳缠绵的诗词‘……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 姬雍:“……” 一时间,他表情古怪至极。 第18章 脑补之神 沈鹿溪看着姬雍的神色一点点变得羞恼,她心里打了个突,忍不住想探头看一眼花笺上到底写了什么:“殿下……?” 姬雍恼羞成怒似的,三两下把那张花笺扯了个粉碎,厉声道:“不知廉耻!” 沈鹿溪当然不能把沈鹿桃要设计承宠的事儿说出来,只得认下这荷包是相好送的,她忍不住回嘴:“殿下这话说的,卑职和人家两情相悦,怎么就不知廉耻了?”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姬雍羞恼之色更甚,甚至带了星点窘迫:“混账,谁跟你两情相悦了!” 沈鹿溪压根没猜到花笺上画了姬雍的小像,还写了一句贼香艳的淫.诗,只揣度上花笺上大概写的是什么情词之类的,伤害了姬雍这颗万年单身狗的玻璃心。 她随口哄道:“行了行了,是卑职单相思人家还不成吗?” 姬雍的脸色更…… 他深吸了口气,忍住了一把捏死沈鹿溪的冲动,一甩广袖转身就走。 沈鹿溪有些好奇,弯腰想把地上粉碎的花笺捡起来看能不能拼一拼,姬雍瞧她这番动作,脸色一变,直接拎着她的领子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他一指地面,冷声吩咐:“把这些秽物都收拾了。” 身后的内侍当即上前,很快就把地上的碎纸毁尸灭迹了。 姬雍生怕她再干出什么丢人事,累的他也颜面尽失,他一路把沈鹿溪拎回了春殿内间,等进了屋他才松开手,冷声斥责:“我看你就是整天想些有的没的,差事上才没有半点长进!” 沈鹿溪正想说话呢,两个内侍就拿着一个用楠木所箍的沉重木盆进来,木盆里盛着深褐色的熬煮好的中药,里面的药汤还散发着袅袅热气。姬雍这病不光汤药不能断,隔三差五还得用药汤沐浴,每日中午晚上还要用汤药泡脚。 内侍把汤药桶放到姬雍脚边,半蹲下来为他褪去鞋袜——泡脚一次就得半个时辰,姬雍嫌浪费功夫,经常是一边疗浴一边看公文见属下,虽有些失礼,不过他有病在身,众人都能体谅,所以哪怕沈鹿溪在一旁,内侍也没怎么顾忌。 另一内侍捧上一沓公文,恭敬道:“殿下,这是宫里送来的存档,还请您过目。” 姬雍被这么一打岔,暂时忘了训斥沈鹿溪,而且他也镇定不少,那小像虽是像姬雍,但也不是一模一样,唯一能瞧出来的是——定是个男人无疑。 沈鹿溪好男色? 一个姬彻已经够让人膈应的了,他皱了皱眉,索性不想这茬,低头看着手里的公文。 沈鹿溪正要悄悄退出去,目光却不自觉被姬雍双脚吸引过去。 一般说起男人的脚,大部分人都会想起来汗脚臭脚什么的,姬雍显然不在此列,他双脚和身上肌肤一样,都是冷白色,却又充满了男性的力量感,轮廓饱满漂亮,但也不似她的脚一样肉嘟嘟的,她不是足控都有种多瞧几眼的冲动——这才是美足啊,要是长她身上该有多好! 姬雍正低头瞧着公文,忽然脚背一凉,不自觉抬头去看,就见沈鹿溪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脚。 他后背汗毛倒竖,霎时想起花笺上那句淫.诗‘……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分明是描写美人一双赤足的动态美。 他生于宗室,也听闻过有许多王孙公卿喜好美足的怪癖,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沈鹿溪如此胆大包天,居然把主意打到他头上了! 姬雍给自己脑补的火冒三丈,才压下去的羞恼又冒了出来,赤脚跨出一步,一把扯住沈鹿溪的领子:“你好大的胆子!” 沈鹿溪:“???”我又咋了兄dei? 她真个冤死:“殿下,你有什么不满就直说,何必这么一惊一乍地吓唬人。”她看在那双漂亮脚的份上,又提醒了句:“殿下,地上凉,你别赤脚踩在地上。” 姬雍这才想起自己没穿鞋,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他忙套上道鞋,厉声道:“出去!”打死他也没脸说自己因为被她意.淫这才恼火。 沈鹿溪摸不着头脑地要退出去,姬雍终于想起找她的正事,把内侍方才送来的公文扔到她怀里,口气还是不善:“把这个送到詹事府存档。” 沈鹿溪一怔:“这是?” 姬雍并不是因为私事耽误正事的性子,语调淡淡道:“那日围猎我不慎坠马,父皇和我都派人调查,这公文里存档的是这桩事故的始末和证据。” 他顿了下,看向沈鹿溪眼睛:“此事……影影绰绰于张贵妃有关。” 沈鹿溪想到张贵妃那日来寻她说的那通莫名其妙的话,心头咯噔,迟疑着问:“那……怎么处置张贵妃?” 姬雍不无嘲弄地笑了下:“这事到底没有实证,又牵连着父皇器重的老三,便罚了她三年的薪俸,令她半年之内不得出绫绮殿,夺了她执掌六宫之权。”他口吻冷淡,却并不气愤,可见心里有数。 罚钱倒也罢了,禁足和夺权不可谓不重,沈鹿溪哦了声,也不多问,抱着存档转身出去。 姬雍见她神色如常,并不因张贵妃出事就失态,神色不禁缓了缓,但想到方才那事……他表情又羞窘起来。 ………… 沈鹿溪才出春殿,迎面撞上了赶来的邵言长史,两人打了个招呼,邵言随口问道:“沈侍卫这是要去哪里?” 沈鹿溪随口道:“殿下让我去趟詹事府,存档一些公文。” 邵言心里掠过一丝妒意,詹事府是太子处理机要大事的地方,里面不少要紧的东西——他身为太子心腹都不敢轻易插手,姬雍为何会让沈鹿溪涉及詹事府事务,难道就为了试探? 要说邵言这人,忠心有余,伶俐不足,不过也得姬雍信重,只是不会委派给他什么重任罢了,他却一心想在姬雍跟前表现的更出众些。他笃定沈鹿溪心有不轨,偏姬雍对他百般维护,他心下愤懑已生,这些日子瞧沈鹿溪这个细作竟比他还入姬雍的眼,他心里甭提多难受了。 邵言强笑了下:“沈侍卫快去吧,别误了差事。” ………… 好像自打张贵妃设计让姬雍坠马之后,太子府的气氛就紧张起来,姬雍好像有什么大动作似的,沈鹿溪也忙的脚打后脑勺,衣裳破了道小口子都没功夫补。 恰赶上姬雍后日要赴一场宴,不得不说这种充门面的事儿沈鹿溪还挺适合干的,他提前就说要带沈鹿溪过去,还命人针坊那边为她剪裁衣裳。 沈鹿溪没敢让绣娘靠近自己,直接报了半年前的尺寸,后日绣娘就送来一件草绿绣银灰草木纹的锦绣交领长衣,头上挽着白玉簪,她寻常一身灰头土脸的侍卫常服都遮不住美貌,穿上这风流倜傥的一身,更显出几分清新文气,衬的脸蛋越发白皙,倘让哪个好男风的老爷瞧见了,口水怕都要滴出来。 她去春殿当差的时候,很快硬的了一片赞誉,就连瞧她不大顺眼的徐冲都感慨了句:“无愧檀郎之名。” 姬雍才进春殿,就见沈鹿溪被一群大老爷们围着,他心下莫名不悦,轻嗤了声:“倒是人模狗样的。” 她被一群威武猛汉衬的跟春葱一般,生成这样,难怪招男人惦记。 沈鹿溪笑嘻嘻道谢:“跟殿下的明月之辉自是无法相比。” 她就是简单地开个玩笑,姬雍的脑补素材一下子就丰富起来,深悔方才不该多那一句嘴。 沈鹿溪肯定又在意.淫他了! 他方才多嘴说那一句,她会不会以为自己是在夸奖她,以为自己也姬彻姬华他们一样,被美色所迷,也看上她了? 她要是以为自己看上他,会不会恃宠而骄,以后更加放肆地意.淫他? 那一刹那,姬雍脑补出了整个银河系,冷笑了声:“少自作多情了,我才看不上你这样徒有其表的。” 沈鹿溪:“???” 第19章 小沈相亲记 张贵妃近来过的很是不顺,知道自己被禁足夺权的那日,她能得盛宠多年,自然是颇有手段的,费尽功夫要见皇上诉说冤情,结果皇帝没等来,却等来了一个得脸内侍,内侍端了个托盘,里面放了白绫一条,匕首一把,汤药一碗,她脸色一白,再不敢生事。 姬雍这些年就跟活死人似的,空占着太子名位,没想到一出手就这把狠辣,她心里又恨又怕,狠狠地砸了宫里的一对儿青瓷花瓶,没想到第二天姬雍直接命人给她送来一对儿完全一样的,张贵妃心头一颤,既不知姬雍怎么知道她在内宫里砸了对儿花瓶的事儿,也不知姬雍到底还知道多少,很是消停了几日。 这些日子张贵妃耳目闭塞,有些焦躁地同身边女官道:“沈鹿溪这些日子究竟在干什么?她不是颇得姬雍信重吗?怎么半点消息也没传来?”她眼瞧着被姬雍逼入困境,沈鹿溪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女官心里有点一言难尽,您把沈鹿溪派到太子身边,就是让她去送死的,现在怨她不好好给您当细作,这……?她压下心里不恭敬地念头,轻轻道:“沈侍卫也放出去的够久了……” 张贵妃脸色微变:“你是说她生了二心?” 女官轻轻摇头:“那应当不至于,若她真和太子沆瀣一气,太子也不至于对她多番试探。”她沉吟道:“只是人心善变,不得不防啊。” 张贵妃缓缓颔首:“你有什么好主意?” 女官微微一笑:“沈侍卫眼瞧着快十七了,亲事却还没定下。” 张贵妃拧了拧眉:“你想我用美人计?” 女官颔首:“一来您要用沈侍卫对付太子,若沈侍卫能娶与您亲近的女子,日后何愁他不向着您?二来若是三殿下知道沈侍卫要说亲,想来他也不好意思再纠缠一个已婚男子,等天长日久,他心思自然就淡了。”她含笑道:“只是这女子不能是妾,也不能是寻常人,必得是有身份,而且和您亲近的女子。” 张贵妃心里大大地动了一下,又皱眉:“我倒是有一个适龄的嫡亲侄女,只是沈鹿溪哪里配得上我们张家嫡女?而且那孩子我原是预备给三郎当侧妃的。” 女官笑:“不一定非得是张家嫡女,旁支女儿,您嫡亲姐妹的姑娘,都可以。” 张贵妃想到自己有个适龄表外甥女,女孩家不过四品礼部侍郎,姬华在礼部当差,这姑娘整家依附于她,这等关系自然是亲近,配沈鹿溪也算合适,嫡亲的侄女她舍不得,隔了一层的表外甥她再没什么不能舍的,她轻轻颔首:“咱们不好直接插手硬给沈鹿溪塞人,依你看,让谁去办合适?” 女官心里早有人选:“沈家不是有位张姨娘?让她借由相看的名义,把姑娘介绍给沈侍卫,名正言顺,谁也挑不出错来。” 这里说来还有桩缘故,沈家那位得宠张姨娘,细算下来还是张贵妃旁支的旁支的姐妹,因为家道中落才给沈爹当妾的,这也是沈鹿溪当初为什么能和张贵妃搭上的原因。 张贵妃心头把这主意细细过了一遍,微微颔首:“就按你说的办。” ………… “啥?我去相亲???” 沈鹿溪头发险没竖起来。 晋朝风气开放,未嫁的女儿在家人的陪伴下,是有权挑选相看夫婿的,是否相看的决定权都在女方手里。 沈白也是皱眉:“张姨娘跟我提的是礼部侍郎的嫡女,和咱家门当户对,那女孩性情品貌都没得挑,我一时都找不出由头拒绝。” 沈鹿溪结结巴巴地道:“不,不是有太医院证明我不能人道吗?” 沈白又叹了口气:“这话我自也跟张姨娘说了,我才说完,张姨娘说总不能让你一直病着,就拿出好些补品来让你吃,又要让娘家人请名医来给你看看,我自不能让事情闹大。”张姨娘家后来起复,父兄官位一点不比沈白低,又有张贵妃这个远亲,沈白偶尔还有需要他们帮忙的地方,她如今和沈家正头夫人也只差个名分了。 他神色倒还算轻松:“你请个假去见一眼,到时候就说性情不和,也算是有个拒绝的由头。” 沈鹿溪一想也是,便不再多说什么,转头去和姬雍请假了。 姬雍自然得问原因,沈鹿溪大方道:“家里人给卑职介绍了一位姑娘,姑娘要相看卑职。” 姬雍:“……”他捏着笔的手紧了紧。 虽然沈鹿溪疑似藏了他小像的事让他颇是膈应,但听到沈鹿溪要去相亲……他怎么就那么想一笔戳死她呢? 这个死断袖有没有点节操可言? 一边疑似藏着他的小像,一边跑去和女人相亲,她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坚贞自爱? 他按捺住心绪:“是哪家女儿?” 沈鹿溪随口答道:“礼部侍郎姚青的嫡次女。” 礼部侍郎姚青……姬雍心头微动,抬眸看向她:“和你也算相配了。”他微微笑道:“那我就祝你……早日抱得佳人归了。” 等沈鹿溪走了,姬雍唤来徐冲:“礼部是老三的地盘,若我没记错,那位姚侍郎的夫人,似乎是张氏的表姐妹。”他抬了抬眼:“依你看,张氏是何用意?” 徐冲冷冷一笑:“风筝线有些松了,自然得想法往回拽一拽。”他沉吟道:“礼部那边的人手已经布置好了,随时可以动手,既然张贵妃自己送上门,不如就以姚侍郎为契机,也可借此试探沈侍卫。” 姬雍微微颔首,徐冲有些犹豫:“殿下,若沈侍卫真的被姚家女迷惑,中了张贵妃的美人计……” 姬雍眼皮一撩,眼底掠过冷光,徐冲看的心中骇然,没想到张贵妃用个美人计,太子竟恼成这样…… 至于吗? ………… 相看那日,沈鹿溪生怕对方看上自己,特意打扮的潦潦草草五大三粗,早上还磨磨蹭蹭地去吃了碗豆腐脑,总之表现的要多极品有多极品。 她正吃豆腐脑的时候,一把骨扇突然伸过来,横在她眼前,接着是一道意味深长地声音:“好巧啊。” 沈鹿溪吓得一口豆腐脑呛在嗓子里,咳了几声才惊道:“殿下?”她愕然道:“您怎么在这?” 姬雍一身低调素简的常服,身后只跟了两个侍卫,却掩不了通身的华贵气势,他绕到沈鹿溪面前坐下:“我不能出来逛逛?”他似笑非笑:“可巧在这儿遇见你了。” 沈鹿溪觉着有些古怪:“是,是挺巧的。”她到底懒得多想,随口招呼道:“殿下要吃点什么不?我请客?” 这家豆腐脑名唤宋嫂豆花,算是极有名气的贵族豆花,就开在长乐坊边上,不少达官贵人都会遣下人来买。 姬雍却对这等放了茱萸秋油香菜的豆花全无兴致,但瞧沈鹿溪吃的鼻尖冒汗,甚为香甜,他鬼使神差地来了句:“来一碗跟你一样的。” 沈鹿溪唤人又上了一碗。 姬雍一勺入口,脸色霎时变了,凤眼睁圆,他两腮微微鼓起,一副想吐出来又担心仪容不雅的模样,忍得极为辛苦。 沈鹿溪憋笑,忙要了个痰盂递给他,姬雍呸了声,取出绢子优雅地揩了揩嘴角,拧眉道:“怎么是咸的?什么邪物。” 呸!咸党沈鹿溪敢怒不敢言! 姬雍才不理她,硬是让店里给他做了碗甜口的,里面兑足了牛奶蜂蜜,他这才满意地轻轻颔首:“这还差不多。” 沈鹿溪:“……”这玩意得打着胰岛素吃吧。 一顿早饭吃完,相看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沈鹿溪不想跟姬雍多待,随便抹了把嘴,欠了欠身:“您慢用,我先出去了。” 姬雍却慢悠悠起身:“正好无事,我随你一道去吧。”他瞥了瞥沈鹿溪,见她有话要说,他抬手打断:“不用问,我乐意。” 沈鹿溪:“……”你妈蛋咧。 两人相看的地点定在了樊楼,离这里不远,沈鹿溪本来想走过去的,哪里想到姬雍硬是把她拽上了马车……本来她走路只要两刻,姬雍的马车却硬生生走了小半个时辰,沈鹿溪虽有意搅黄此事,但也不想那么失礼,恨不得跳车逃生。 等两人去的时候,那位姚姑娘和她母亲的脸色已经极其难看了,要不是碍着张贵妃的嘱咐,姚家一行人只怕早已拂袖而去了。 姚姑娘心下已是不悦至极,见有人推门进来,她正要刺上几句,却见进来的人相貌艳丽华美,风采出众至极,她瞧的怔了怔,一腔怒火瞬间泄了个干净,冲先进来的男子行了个叉手礼,温声道:“沈郎君。” 先进来的姬雍:“……” 跟在后面的的沈鹿溪:“……” 第20章 作精不敌绿茶 姬雍半点没有顾及姑娘颜面的意思,错身让开,轻嗤了声,把沈鹿溪推到她面前:“沈郎君,叫你呢。” 其实按照相看的规矩,女方该把架子端起来,要打招呼也该是男方主动,偏偏姚素素姑娘被美貌煞迷了眼,不顾矜持上前招呼起来,关键还认错了人…… 姚素素小脸绯红,顿时要滴出血来。 沈鹿溪好不尴尬,拱手一礼:“姚姑娘好。”她诚恳致歉道:“路上出了点事,不留神来迟了,还请姚夫人和姚姑娘恕罪。” 她气度虽不如姬雍,不过相貌却一样拔尖,姚素素脸色总算好看了点,用很高贵的神情打量了沈鹿溪几眼。 姚夫人见姬雍气度实在夺人,暗自忖度沈鹿溪迟到可能和她有关,便不敢再计较,摆出大家夫人的仪态,招呼道:“无妨,既然来都来了,那就赶紧落座吧。”她目光恰到好处地落在姬雍身上,见他易容华美,气度不凡,心下已经闪过好几个揣测,温声问道:“这位是……” 姚家品阶太低,姬雍这几年又不大在朝堂现身,她竟是没认出此人是谁。 沈鹿溪不知该不该道出他身份,姬雍已经悠然接过话头:“沈侍卫的朋友。” 姚夫人不大相信,沈家的家境她了解过,区区子爵爵位,官位也不显,怎么可能会有这般气度的朋友? 话又说回来,她自觉对家中女儿精心培养,一心觉着女儿能高嫁入真正世家门第的,要不是张贵妃要求,她哪只眼睛也瞧不上沈家这样的门第,张贵妃既然嘱咐了,她们也不敢明着拒绝,好歹沈鹿溪长得还不错,先慢慢吊着应付张贵妃那边,以后遇到合适的了,再随意找个由头把人打发了,也显得他们姚家女儿不愁嫁不是? 这母女俩打的是吊备胎的主意,今天过来就没打算和沈鹿溪谈婚论嫁,本是想谈谈张贵妃的嘱咐,但有外人在此,姚夫人就没有多说什么,留下身边几个嬷嬷婢女看着,自己起身出去吩咐下人了。 姚素素话倒是比她母亲多不少,一副天真怯怯的模样:“沈大人的姨娘和我母亲是同族姐妹,细算下来,沈大人还是我表兄,我就唤沈大人一声表哥了。” 姚素素的父亲本来是外放官,今年才回到京城的,她凭着这幅娇怯模样,在父亲任地有不少追求者,对她无一不是有求必应,若非如此,张贵妃也不能一下就选中她了。 张贵妃给的吩咐本来就是让她想法子令沈鹿溪为自己神魂颠倒,更好地为她当差办事,这也是美人计的精髓,她对自己的魅力颇为自信,觉着沈鹿溪定然能为她如痴如狂。不过仔细想想,张家也够奇葩的,好好的女儿教成了这副模样。 姬雍给膈应的,隔夜饭差点没吐出来。 沈鹿溪笑呵呵的:“好好好,表妹好。” 姬雍挑了挑眉:“别这么武断,没准她比你还大呢。” 姚素素:“……” 沈鹿溪张了张嘴:“不能这么说……” 姬雍冷哼了声。 姚素素见她护着自己,心下自得,抿唇一笑,眉眼盈盈地看向沈鹿溪:“我上头只有两个兄长,都在外游学,今日见着表兄,心下万分亲近,我待表兄只当自己阿兄一般,若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还望阿兄海涵。” 沈鹿溪客套地点头:“一定一定。” 姚素素又转向姬雍,她在男人身上甚少失手,见姬雍相貌气度皆是上上之选,又对自己不假辞色,她难免生出几分征服欲来,微微笑道:“这位郎君既然是表兄的朋友,那……” 姬雍双手环胸,漠然道:“怎么?你要再认一个阿兄?” 姚素素被堵住了:“……” 这话说的可太过了,沈鹿溪忍不住在底下扯了扯姬雍的袖子,用眼神频频示意,低声道:“殿……郎君!” 姬雍见她护着姚素素,心下越发不愉,上下打量她几眼,轻嗤:“你还不配当我妹妹。” 姚素素眼眶一红,却并不和姬雍对线,泪眼盈盈地看向沈鹿溪:“表兄,我若是哪里招惹了你这位朋友,我先在这里赔不是了。” 沈鹿溪看向姬雍,忍不住道:“郎君啊,您,您说话有些过了……” 她身心都是女子,本来就会不由自主地更同情女性一点,本来她一个女的假扮男的来跟人相亲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路上迟到半天人家也没计较,姬雍又这么挤兑妹子,她都觉着惭愧。 姚素素眼眸含泪,忙劝道:“表兄别说了,别为了我伤了你们兄弟情分。”她还来了招以退为进,起身道:“我,我先出去了。”说完低着头,委屈地跑了。 沈鹿溪一脸的不赞同:“您身为大丈夫,又是堂堂太子,这般挤兑一个姑娘,实在是不好看呐。”好吧,其实她也觉着素素姑娘眼泪说来就来有点过头,不过绿茶的目标如果是自己,那简直就是贴心小宝贝啊! 姬雍见她频频护着姚素素,心下不悦更甚,半冷不热地道:“怎么?你瞧上她了?” 沈鹿溪脾气也上来了,觉得姬雍一天天的作来作去简直要命:“您要非这么觉得,我也没有办法。” 姬雍深吸了口气,强压住心头乱窜的火气,冷笑着问:“你当真不知这姚素素是什么身份?” 姚素素和张贵妃的关系并不难查,难道沈鹿溪还要和张贵妃继续搅和? 沈鹿溪吓了一跳:“难道她是杀手?是刺客?是妖怪?”她开了一遍脑洞,最后有些震惊地道:“她不会是男的吧?” 姬雍:“……” 他闭了闭眼,不想让自己被带的跟她一样傻,半晌才淡淡道:“你若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就离她远点。” 他想到沈鹿溪维护姚素素的场景,心头又泛起一股怒意,最后冷冷地瞥了眼沈鹿溪,直接起身走了。 ………… 沈鹿溪以为经过姬雍这么一闹,姚家的亲事肯定是没戏了,虽然有点对不起姚姑娘,不过能把这亲事打发掉也是好事,她内心其实松了口气。 万万没想到,没过几天,姚素素居然给她下了张赏花宴的帖子,却被姬雍悄无声息地半道截住了。 尽管他很不想承认,但见到这张帖子的一刹那,他还是有种收到挑衅书的怒意。 他直接叫来徐冲和邵言等人:“姚青渎职贪腐的证据找齐了吧?” 徐冲应了个是,递上一个精巧匣子:“这是近日拿到的把柄,还请您过目。 姬雍垂眸看了眼,指尖轻点桌面:“先放在詹事府,挑个合适的日子,把折子递上去。”其实他针对的倒不是姚青,姚青是姬华手底下的人,他这般失职,姬华难逃责问。 徐冲应了,倒是邵言看见沈鹿溪桌上那张帖子,轻轻发问:“沈侍卫……和姚家相熟?” 这话问的时机很巧妙,姬雍手指一顿,抬眸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邵言后背有些冒冷汗,喟叹了声:“沈侍卫……哎,实在是不值得信,您和张贵妃有嫌隙,她偏偏屡次去见张贵妃的人,您要惩治姚家,她又和姚家走的极近,这般巧合,实在是……” 姬雍虽然对沈鹿溪不是训就是斥,但他待沈鹿溪的亲近也是有目共睹,只要得了上心,日后前程绝不是问题,邵言实在无法容忍一个细作日后爬到自己头上,所以时不时就要上点眼药。 姬雍淡淡问:“还有呢?” 邵言深吸了口气:“您或许有意将沈鹿溪收为己用,但沈侍卫却立场不明,您想想,若沈侍卫真的有意向您投诚,为何不坦诚相告,直言自己曾为张贵妃效力,若她真的无害人之心,为何至今遮遮掩掩,又背地里和三殿下一系暧昧?凭您的气度,难道还容不下她吗?” 这话可谓字字诛心,邵言难得能说出这般入耳入心的话来,徐冲都忍不住看了邵言一眼,心头也对沈鹿溪生了防备。 姬雍却面色不变:“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邵言还想说话,见姬雍面色不善,不敢再多嘴。 姬雍轻敲案几:“把沈鹿溪叫进来。” 沈鹿溪很快进来,姬雍瞟了眼放在桌上的匣子:“把它送去詹事府。” 沈鹿溪也不多问,正要伸手,见匣子半盖着,匣子隐隐约约露出个姚字,她眼皮微跳。 姬雍漫不经心地道:“姚青渎职的几样证据,记着让詹事府保管好了。” 沈鹿溪琢磨着姬雍瞧姚素素不顺眼,难道就是因为他要对付姚家? 她琢磨归琢磨,到底没有多问,拿着东西要走,姬雍却扔下一封拜帖,沈鹿溪看到拜帖上的姚字,心里又咯噔了声。 姬雍微哼了声:“该说的我已经说过了,余下的你自己掂量吧。”这是要他和姚家,连带着和三殿下张贵妃那一系划清界限。 沈鹿溪当即拍胸脯表忠心,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去的。 这话虽然未必是十成十真心,不过也算有个态度了,姬雍面色和缓了几分:“去吧。” 沈鹿溪额冒冷汗地把匣子送去了詹事府,最后回首看了那匣子一眼,心里祝姚大人自求多福。 ………… 这些日子事情颇多,沈鹿溪总觉着哪里奇怪,似乎她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但她努力过了一遍原身的记忆,还是想不起来自己到底遗漏了啥。 好容易熬到一次沐休,沈鹿溪想去找亲爹商量商量,结果还没到沈府,他直接道明来意:“在下是姚府的管事,我们家女郎的赏花宴,沈公子可否赏脸过去?” 这可是在太子府附近,沈鹿溪果断道:“不好意思,我那日有些事,不大方便,而且我是个粗人,赏不来什么花儿朵儿的。” 管事脸上笑意不变:“赏不赏花不打紧,只是上头有些吩咐,我家老爷夫人必得见您一面。” 这话可有些耐人寻味了,上头有些吩咐?沈鹿溪隐约把握到点什么,但一时又想不透彻。 ………… 太子府里,姬雍轻挑眉毛,对着来汇报的人问道:“姚家人这就按捺不住去截她了?”他按了按眉心:“继续留心盯着她,一有动向,立刻向我汇报。” 汇报的人暗暗腹诽,纵然沈鹿溪是细作,太子也不必十二个时辰都派他们听墙角吧。 姬雍仰靠在胡床上,微微覆上双眼。 之前的每次试探,沈鹿溪都算是通过了,希望这一次,他也不要让她失望。 第21章 捉奸 沈鹿溪心里念头再多,对和姚家牵连这事还是敬谢不敏的,因此毫不犹豫地再次拒绝:“抱歉,我那日有差事要办,太子一早就吩咐下来的。”她顿了顿,又补了句:“毕竟我如今给太子当差,断没有拿着他给的薪俸,去什么赏花宴的道理。” 管家似乎觉得她话里有话,愣了愣,很快垂下头:“您说的是。” ………… 太子府里,姬雍两手优雅交叠:“她真是这么说的?” 派去盯着沈鹿溪的人也有些纳罕,不过肯定地点了点头:“沈侍卫颇是果断,没有犹豫就拒了姚家那边。” 姬雍勾了勾嘴角,似乎还算满意。 如果这回沈鹿溪选择彻底置之不理,他已经算是赢了张贵妃,至于那个姚素素…… 他想到姚素素,不由皱了下眉,想到自己居然把这等小杂鱼也放到心上,心底难免膈应,轻撇了下嘴角。 派去盯着沈鹿溪的人小心问道:“殿下,沈侍卫瞧着还算安分,卑职能……回来了吗?” 沈鹿溪就算是细作,毕竟也不是什么能翻起浪花的大人物,姬雍会派人全天盯着她已经很让人诧异了,就连盯梢的人都觉着没那个必要。 姬雍很快回过神来,轻轻摇头:“不,继续盯着她。”他仍是道:“若她和那边还有联系,或是还有什么异动,立即向我回报。” 来人虽有些讶异,到底没多说什么,转身照办了。 沈鹿溪和张贵妃,和姚家划清界限的事,让姬雍的心情很不错,吃苦药的时候都没那么难受了。 ………… 沈鹿溪这回还是三天假,沈白最近还挺忙的,都是早出晚归,直到第三日父女俩才好好吃了顿团圆饭,沈白眉头锁着,似乎有什么不快的事,半晌才回过神,过问了一句沈鹿溪的相亲情况:“上回和姚家女见着了吗?结果如何?” 沈鹿溪都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上回的情形,回忆了会儿,才憋出一句:“那天不知道为何,半路遇到太子了,太子好像看姚家姑娘不大顺眼,挤兑了几句,姚姑娘哭着跑了。” 沈白脸上掠过一丝讶然,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追问道:“这也算是好事,接下来呢?” 沈鹿溪表情更古怪了:“我本来以为姚姑娘受此羞辱,应该不会在搭理我了,没想到前几天,她居然又派人私下送了请帖给我。” 沈白倒是没跟她一样诧异,反而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继续问道:“然后呢?” 沈鹿溪耸了耸肩:“我现在在太子手底下当差,太子既然不喜姚家人,我也犯不着为姚家惹太子不快。”毕竟老板才是第一位的。 沈白松了口气,缓缓颔首:“你还算机灵。”他正欲说话,这时门外有个嬷嬷匆匆跑来,急声唤道:“老爷,姨娘身子不太好了,方才又发起热来,请您去瞧瞧吧。” 张姨娘这位宠妾一向还算有分寸,一般来说是不会在父子难得享受天伦的时候打扰二人的,今儿这么急着过来,想必是真的病了。 依照沈白对这位姨娘的宠爱,沈鹿溪还以为他一定会扔下筷子赶过去,没想到他只手皱了下眉,摆手:“你们这些下人是干什么吃的?既发了急病,就赶紧拿着沈府的名帖去请大夫,我又不通医术,叫我何用?” 他说完就挥手打发嬷嬷下去了,沈鹿溪好奇地往嘴里塞了个鱼丸:“爹?” 沈白命人关好门窗,又遣退下人,等屋里只剩下父子俩了,他才叹了口气:“这两日朝堂上出了不少事,御史台参奏了礼部两个侍郎和几个司设郎中员外郎,圣人(皇上)看了奏报后,龙颜大怒,意欲严惩,姚青是首当其冲,就连在礼部当差的三皇子都受了极大牵连。” 沈鹿溪点了点头,看来姬雍是动手了,虽然原身和三殿下关系不错,但这等朝堂大事,哪有她这种无名小卒插嘴的余地,她心里为姬华祈祷了一句,好奇问道:“三殿下和张贵妃就没什么反应?” 沈白沉吟道:“这事奇就奇在这里,三殿下几日之前出去办差的时候受了伤,张贵妃也在事发前一日就染了恶疾,现在还昏迷未醒,圣人见三殿下为差事受伤,也有几分怜惜,便把这事暂时压了下来,打算等三殿下伤好之后再处理。” 他沉吟道:“现在事情暂时没有落定,姚家四处找人活动,姚家夫人和张贵妃还有你张姨娘都是同族,你张姨娘这时候闹病,怕是想让我去说情。”所以说别以为男人蠢,宠妾装病闹妖的事儿男人心知肚明,端看愿不愿意上钩了。 沈鹿溪却听的心里一悚,三皇子这伤受的也太巧了,几乎是在险境中为自己拖延出了几天生机,她可不信三皇子这伤是巧合。但他若是故意受伤,就说明他在之前可能隐约觉察到姬雍的计划了,姬雍保密措施那叫一个周密,是谁把这事儿泄露出去的呢? 她勉强定了定神,皱眉问:“凭咱家的官位,在御前哪里能说得上话,张姨娘居然会想让您去说情?” “不是我。”沈白却摇头:“是你。”他顿了顿道:“弹劾礼部的事儿,隐约像是太子的手笔,你如今在太子身边当差,算是一条可突破的口子,张姨娘特意请我过去,怕也是想说动我来压你,姚家三番四次想见你,怕也是为了这个。。” 沈鹿溪松了口气,幸好亲爹不是恋爱脑,她同时又有点纳闷,凭什么姚家和张姨娘都觉着她一定会帮张贵妃这边?她图啥啊? 除非……她刚浮现一个念头,沈白就道:“我自然不会答应,你最近也别理她,外面已经备下马车,你尽早回太子府吧。” 沈鹿溪闻言点了点头,撂下饭碗,略微休整一番,就大步出了沈府。 沈府地位虽不高,钱财却是不缺的,备下的马车极宽敞,她刚跳上马车,就闻到一股甜腻腻的脂粉香气,一片幽暗里,有个女子怯生生的声音传出来:“表兄?” 沈鹿溪:……艹,中招了。 她挑亮油灯,果然见姚素素微蜷着身子在马车角落里,她轻轻咬着下唇,神色略带慌张。 能把姚素素神不知鬼不觉弄进沈家马车里的,除了张姨娘,不做第二人选。 沈鹿溪登时头大,沉下脸:“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行事怎么如此荒唐?” 姚素素有些错愕地眨了眨眼,满腹的话被堵了回去。 她大概是在男人身上得手惯了,头一回见这般冷脸,讷讷片刻,忽然双膝一曲,楚楚道:“求表兄救救我父亲。” 沈鹿溪:“……救不了,告辞。” 姚素素第二次卡壳,有些不敢置信地眨了眨泪眼。 她又不甘心浪费张姨娘的这次布置,扯住沈鹿溪的袖子,这次已经带了点急躁和胁迫:“表兄纵不顾咱们的亲戚情分,可,可张贵妃呢?贵妃对表兄的期许,对表兄的种种好处,难道你也忘了吗?” 姚素素让她帮忙对付姬雍这句话,可以直接改成让她去送死,沈鹿溪被纠缠的不耐,已经准备跳下马车了,忽然姚素素冒出这么劲.爆的一句,让她脑仁咣咣作响。 原身和张贵妃难道…… 她念头刚冒出来,马车外突然传来一声响动,姚素素目光闪了闪,暗暗咬牙,忽的整个人扑进沈鹿溪怀里,仿佛受惊了似的,惊呼道:“表兄救我!” 虽然女孩子确实香香软软,但沈鹿溪现在半点欣赏的心思都没有,她伸手正要把人推开,马车帘子一下子被人掀开了。 姬雍和邵言站在外面,姬雍面沉如水地看沈鹿溪和姚素素衣衫不整地搂抱在一起。 邵言按捺不住,抢先一步呵斥:“沈侍卫,枉费太子对你一片栽培之心,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背着他和姚家女勾连,把太子的密折泄了出去,真是狼心狗肺!” 如今这情况,姬雍参奏礼部的事儿前脚被人泄密,让姬华张贵妃早做了一点准备,后脚他就撞见沈鹿溪和姚素素在马车私会,搁在谁身上,谁都会怀疑是沈鹿溪泄的密,更何况她还碰过姬雍准备好的密折——她甚至没有切实的证据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沈鹿溪大脑运转如飞。 就在这时,姬雍一步跨向马车,冰冷的眼风在沈鹿溪和姚素素的身上刮过,姚素素神色慌乱,忍不住往沈鹿溪怀里缩了缩。 姬雍飞快地眯了下眼,语调带着自己都没觉察到的两分冷意:“这就是你答应过我的事?” 正想着怎么辩解的沈鹿溪:“……” 这剧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头啊。 尽管现在的剧情是太子来捉拿他吃里扒外的细作,但看姬雍的表情,真的有点像大房来捉奸老公和小三…… 第22章 有一腿 沈鹿溪给姬雍瞧的愣了愣,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表情反驳:“我和她没什么,我是清白的……” 姬雍,姚素素:“……” 不用沈鹿溪说,姬雍也觉出自己的话不对劲了,他定了定神,漠然道:“下来。” 沈鹿溪用一个标准的渣男姿势推开姚素素,慌忙窜下马车,急忙解释:“殿下,此事全是误会,我……” 姬雍直接抬手截断,看来也没有当街审问她这个奸细的意思:“回府再说。” 他又转向浑身乱颤的姚素素,淡道:“至于你……回你们姚府去,少干自作聪明的蠢事。” 姚素素俏脸惨白,被两个五大三粗的侍卫硬是从沈府的马车里拖了出来。 从沈府到太子府的一路上,沈鹿溪都心跳超速,浑身冷汗乱冒,又是恼怒自己今天这遭无妄之灾,又得拼命想着等会该如何解释。 春殿已列了两排侍卫,提前清了场,看来姬雍是早有准备,沈鹿溪心里越发没底,才被带进春殿,她当机立断地开口:“殿下,今日之是全是误会,我那姨娘和姚家有亲,我也没想到她会把姚素素安排在我的马车里。” 姬雍半坐在胡床上,神色淡漠地询问:“你和姚素素都说了什么?” 沈鹿溪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姚家现在风雨飘摇,姚素素知道我在太子府当差,所以求我帮她出力,我自是不能应下!” 姬雍还未开口,邵言先一步道:“殿下都亲眼看见你和姚家女勾连了,你还想狡辩?若非你泄露,礼部一系怎么提前知晓参奏一事,甚至还提前做了准备?!” 沈鹿溪怒声道:“我根本就不知道姚家一案的详细,我能提前泄露什么? 他沉声道:“殿下信重你,密折都是交由你去送到詹事府的,你既拿到过密折,会全然不知情?分明是你送去詹事府的路上私看了密折,又背地里和姚家勾连,这才让姚家有机可趁!你如何对得起殿下信任?” 邵言是疯了吧?逮着她就一通乱咬,沈鹿溪忍不住啐他:“放屁!故事倒是编的有鼻子有眼就的,你哪只眼睛见到我偷看密折了?无凭无据你凭什么冤枉人!” 邵言闻言,不但不慌,反而一副正中下怀的表情,他向着姬雍一拱手:“殿下。” 姬雍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片刻,缓缓吩咐下去:“把东西拿来吧。” 很快,内侍就呈上沈鹿溪那日当时放到詹事府的匣子,邵言拿起匣子指着边沿给她看:“你敢说这不是你做的?” 沈鹿溪低头瞧了眼,就见匣子边沿有细微的撬动痕迹,看起来确实像被人打开过一般。 邵言摇了摇头,满是痛心:“多亏太子机警,这些日子一直派人盯着你,今日太子才听闻姚家女跑去私会你,就当即命人取了这匣子过来,果然在其上发现了撬动痕迹,沈侍卫,如今人证物证都摆在你面前,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姬雍轻敲面前桌案,沉吟不语。 确实,两人逮到沈鹿溪和姚素素私下相见在先,又发现这密折似乎被人动过,从哪个角度看,沈鹿溪泄密已经是石锤了。 可她看到匣子上的撬动痕迹,反倒镇定下来,拱手向姬雍一礼:“殿下,还请您唤来詹事府整理存档的那位李大人,卑职有话要问他。” 邵言神色一动,似乎有话要说,姬雍已经弹了弹手指:“准了。” 很快,那位李大人就被带到了,沈鹿溪也不买关子,指着这匣子问他:“李大人,我那日把这匣子交给你检查的时候,它是什么模样?” 李大人当即道:“匣子外表完好,上面的密锁也安好。” 沈鹿溪把撬动的划痕给他看:“当时可有这些痕迹?” 李大人瞧的脸色一变,当即道:“绝对没有,臣都是检查过才敢存放的。” 沈鹿溪原本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一点,她大二出去找兼职实习,有个老同事就这么坑过她,让她把自己不留神损坏的文件拿去给领导,领导几天之后发现文件有问题,逮着她一通狠训,从此之后她就有个送文件必让对方当面清点的习惯,感谢为期不长的社畜生活给她提供的经验。 当时她喊老李检查,老李还不大乐意,因为詹事府的公文检查都有统一的时间,人家还不愿意为她破这个例,幸亏她硬拉着人检查了一遍,不然现在真是把黑锅背定了。 沈鹿溪深吸了口气,斩钉截铁地道:“有詹事府的官员见证,这匣子绝不是卑职撬开的,卑职也根本不可能私看匣子里的密折!” 她这证据一出,就连姬雍都多看她几眼,他往日对沈鹿溪的评价就是‘懒,奸,馋’四个字,没想到她还有这般小心谨慎的时候。 邵言轻吸了口气,倒还神色自若,淡淡道:“就算你当时让李大人检查过又如何?接下来的几日,难道你再没去过詹事府?再没有动手机会?难道这就不能是你为了逃脱罪责,故意没选送密折那日下手,还特意让李大人查看一番,为的就是能让他在你事败的时候为你作证。” 他顿了下,缓缓道:“自来送公文去詹事府,从来没有现查的规矩,你却硬拉着李大人细细查验一番,说来也有些欲盖弥彰了。” 他说的也算合情合理,这话一出,李大人也有些犹豫了。 沈鹿溪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冷笑道:“说我送公文的路上偷看密折的是你,转头说我之后几日偷看的还是你,詹事府守备森严,怎么你嘴里一说,就跟我家开的似的,我想看什么就能看什么?!” 邵言厉喝道:“放肆!” 沈鹿溪针锋相对地恨声道:“你非要说我偷看了密折,那就拿出实证来,不然我决不罢休!” 邵言嘴唇微动,转向姬雍,沉声道:“殿下可传人证……” 姬雍的目光缓缓从沈鹿溪身上挪开,定定瞧了他一会儿,才道:“不必。” 邵言终于微微变色:“殿下。” 姬雍换了个坐姿,随着天色渐暮,他神色也多了几分懒散,轻声问道:“邵长史当真觉着……泄密之事是沈鹿溪所为?” 邵言嘴唇动了动,最终斩钉截铁地道:“自然!和姚家接触的只有沈侍卫,唯一碰过这匣子的也是沈侍卫,她是张贵妃的……” 他顿了下,顾及姬雍脸色,到底没敢往下说,沉声道:“臣以为,应当将沈侍卫关入水牢,严加拷问!” “关入水牢,严加拷问……”姬雍微微颔首:“好吧。” 艹,这老贱人! 沈鹿溪听到水牢俩字,腿都软了,抖着嗓子就要辩解:“殿,殿下……” 姬雍做了个静声的手势,屋里霎时安静下来。 他让内侍把匣子呈到面前,修长手指灵活拨弄,就听轻微一声‘咔哒’,匣子直接被打开了。 他探手进去,很快取出一沓……白纸? 不对劲啊?匣子里放的应该不是记录礼部过失的密折吗?怎么回事一沓白纸? 屋里的每个人都是一脸懵逼,死死地盯着姬雍手里的白纸,半晌才确认,那上头真的一个字也没有。 姬雍随手把白纸扔到一边,神色淡然地看向邵言:“自沈鹿溪拿到手里起,这里面装着的,就是这沓废纸。” 众人皆目瞪口呆。 逻辑是这样的,邵言说沈鹿溪泄密,而她泄密的前提就是她偷看了密折,密折里记载了礼部的过失,然后匣子又出现了被人撬动的痕迹,但现在匣子里就是一沓废纸,哪怕这匣子真被她打开了,她根本也得不到什么消息,更别提把秘密往出泄了! 沈鹿溪很快想通这一节,在心里长出了口气,真想一下瘫在地上。 不过这里还有个问题,张贵妃和姬华明显早有准备,可见这消息肯定是被人泄露了,只不过泄密的另有其人! 姬雍转向邵言,轻声道:“若我没有记错,礼部一案,在参奏之前,我只和你与徐冲商议过详细,徐冲他这几日被我派出了京城……” 沈鹿溪一下子睁大眼,连忙转头去看邵言。 方才还义正言辞指责沈鹿溪的邵言霎时面若金纸,勉强道:“殿,殿下,臣……” 姬雍摆了摆手:“你不必向我解释,你做没做,你我心知肚明,我想问的是……”他抬起眸子,眸光霎时锐利起来:“为何?” 他漠然道:“我知你资质平平,不过念在你一片赤诚的份上,也从未薄待过你,老三能给你的,也就是这些了吧?你因何生了怨怼之心?为何要投效他们?” 邵言似乎还想辩解几句,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瘫软在地上:“都是臣的错,臣鬼迷心窍,求殿下责罚。” 他含泪道:“臣自六年前被派到您身边,就一心一意地辅佐于您,臣自知才干平平,您却处处厚待,臣哪敢怨怼于您?只是……”他忽指着沈鹿溪,厉声道:“此人心术不正,却不知用了什么妖法,竟把您迷惑住了,让您处处信赖亲近,臣绝不能坐视这狼子野心之人在您身边继续兴风作浪,便是使些手段也在所不惜!” 姬雍想过很多答案,独独没想到邵言给出一个这么匪夷所思的,他声音里都带了几分诧异:“你的意思是,你想帮我除掉奸佞,而你帮我的法子,就是联合老三他们一道害我?” 邵言忙解释道:“不!臣怎敢害您,臣不过是略放出点风声,张贵妃和三皇子已是手忙脚乱,之后臣也想了应对的法子,保证您此计定能顺利进行!” 姬雍给他这神逻辑震的不知说什么好,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邵言脑袋有点问题呢?他一时静默不语,半晌才抬手:“把人带下去,明日我再处置。” 邵言还想说话,已是被几个侍卫制住拖下去了,只在临走时狠狠看了沈鹿溪一眼。 事情虽已明了,泄密之人也已经抓了出来,姬雍却一时沉默下来。 虽然邵言才干平庸,但到底跟了姬雍多年,他的背叛远比沈鹿溪的更令人难以接受。 沈鹿溪仍是忐忑:“殿下……” 姬雍忽自嘲地笑了下:“我之前觉察有人露出消息,便设下这么个局,那几张让你送去詹事府的废纸,本是用来考验你的,结果……竟是邵言。” 沈鹿溪忙指天发誓表忠心:“卑职对殿下忠贞不二,绝无二心!“ “忠贞不二……”姬雍轻轻重复,忽然站起身,径直走到她面前。 沈鹿溪少有跟他离的这么近的时候,忍不住想后退一步,姬雍却忽然伸手,轻轻捏住她下颔:“有多忠贞?” 沈鹿溪正要把满脑子的赌咒发誓说出来,忽然想到原身和张贵妃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时有点哑口。 姬雍看她沉默,忽问道:“你就没什么话想说?” 上回邵言问他‘若沈鹿溪真的有心投诚,为何不向他道明身份?”他虽然没有回答,但心里到底是有些介怀的。 如果沈鹿溪真的无意与他为敌,如今她已入了太子府,为何还不向他坦诚她和张贵妃的那点猫腻? 今日从头到尾,他都没觉得泄密之人是沈鹿溪,哪怕方才邵言说的铿锵有力,他心里也没半分动摇,所以今天带着邵言去捉拿沈鹿溪,一是想确定邵言想搞什么,二是不满沈鹿溪还和姚家,和张氏藕断丝连,既然今天事情已了,那就索性趁着这个机会,把事情说个清楚。 他很想知道,沈鹿溪如今,心里到底是向着谁。 沈鹿溪神色紧张,她现在差不多确定了她和张贵妃之间的确有勾连,但姬雍……她想到他之前挡着她的面打死的那几个下人,一时胆寒。 她吞了口口水:“卑职,卑职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 姬雍见她还是死鸭子嘴硬,心下不悦,手指缓缓地下移,落到她的白嫩嫩的颈子上,感受到指尖传来的脉动,他心中的怒意稍有平复。 他索性挑明:“我听说,你和张贵妃极是熟稔,她对你也极是和蔼,平常犯了错也不苛责,只是唤你到身边温言抚慰,举止亲密,时常会被张贵妃叫去殿里,一待就是一两个时辰,有时还会同桌吃饭……” 他挑眉,搭在沈鹿溪脖颈上的手指微微加了点力道:“还不说实话。” 沈鹿溪立刻呼吸不畅了。 沈鹿溪和张贵妃之前见过,两人的关系确实熟稔,而且姚素素的话中也透露出,她和张贵妃的关系不一般……再加上姬雍说什么张贵妃对她和蔼,温言抚慰,举止亲密,同桌吃饭,在她殿里一待就是一两个时辰,沈鹿溪把前后线索加在一起,很快有了答案! 她绝望地闭上眼:“难道,难道卑职真的和张贵妃……”她艰难道:“有一腿?” 反正沈鹿溪对外宣称那里不行,俩人穿着衣服玩道具也可以,而且还更安全。而且姬华对她这般热情,没准就是因为她是他小爸! 至于后来沈鹿溪为什么被张贵妃打发到太子这里,那猜测可就多了,没准是因为沈鹿溪伺候不周,哪里得罪了张贵妃,导致她想杀了自己,这才把原身派到太子府这里当个细作,顺便借太子的手杀人。 不得不说,虽然她脑洞往邪路上走了,但最后的结果猜的还挺准。 姬雍:“???” 他脑袋被突如其来的‘有一腿’三个字砸的叮当乱响。 第23章 咸鱼想辞职 正在寝宫里安睡的张贵妃,还不知道自己脑袋上多出这么一桩莫须有的桃色来。 姬雍给沈鹿溪这‘有一腿’这三个字震的久久不能回神,半晌才气急败坏地道:“你想得美!” 虽然他对张氏那毒妇的品行颇为厌恶,但在清白这点上,张氏确实没什么可指摘的,姬雍也不是喜欢搞荡.妇羞辱那等龌龊手段的。 何况他父皇如今还没死呢,而张氏一心盯着权柄,哪里会做出这么令人诟病之事?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张氏不安分,也不至于瞧上沈鹿溪啊,她哪里像个爷们了…… 姬雍狠狠地拧眉:“你为何会这么说?” 沈鹿溪还以为姬雍知道呢!没想到他一脸错愕,她懊悔的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我,我猜的……” 姬雍:“……” 他实在想不到沈鹿溪这么说的理由,当张氏的姘头这个罪名可比当张氏的细作严重多了,她不是自己作死吗?难道她是知道张氏想戕害她,所以故意想污张氏清白? ——其实这个理由也不太靠谱,不过姬雍实在想不出更靠谱的理由了。 他深吸了口气,拉回被搅的一团乱的思绪,干脆跳过这个话题,淡然问道:“那你以后……意欲如何?” 这是要逼着她表态,让她说明自己如今到底是哪头的。她深吸了口气,肃容道:“不瞒殿下,其实之前姚家派来的人也找过我几次,让我帮着他们对付太子,我一概拒了……”她顿了顿,努力使自己声音诚挚一点:“我不愿意与他们相谋!”她认真地道:“若非殿下提拔,我何德何能成为殿下的贴身近卫?” 她这话全然发自肺腑,姬雍心头微动,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只微微挑了下唇角:“听说……张贵妃待你也不错。”他眼尾一撩:“我如何信你?” 沈鹿溪深吸了口气,一脸诚挚地道:“殿下,卑职是废物啊!废物您懂吗?” 姬雍:“……” 沈鹿溪清了清嗓子道:“卑职本来就不是有什么大志气的人,也没太大本事,本来干近卫干的好好的,眼瞧着再干一年就能涨月俸了,是张贵妃非要把我拖进浑水里,这我如何肯干?” 她迟疑了下,又道:“其实前些日子姚家来寻过几回,先暗示要把女儿许配给我,又愿意奉上大笔陪嫁,以求把我绑在他们的阵营里,今日姚素素来寻我,怕也是……”她才说了一半,就感觉身上一凉,姬雍目光发冷地看着她。 她急忙道:“我若是心动,早就该应下了。” 姬雍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片刻,缓缓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否则……” 沈鹿溪听出他未尽之意,当即发誓:“卑职若有半分背叛之心,以后定然不得好死!”她发完毒誓之后,又问:“殿下,您看……” 姬雍不置可否地垂了垂眼:“下去吧。” 沈鹿溪今天立场鲜明地表明了态度,既没有含糊其辞,也没有遮遮掩掩,这让他很是意外,也确实惊喜,但这不代表他立时就会信任沈鹿溪。 若人心可靠,邵言跟随他多年,又为何会背叛他? 日后再看吧。 沈鹿溪危局暂时得解,松了口气,一溜烟跑了。 她这一晚上都过得心神不宁的,直到第二日,她去姬雍跟前当差的时候,看守水牢的侍卫匆匆报道:“殿下,邵长史自戕了!” 姬雍拿着朱笔的手微顿,半晌才道:“从库里提了银子,安葬了吧,余下的钱拿去给他的妻小。” 侍卫匆匆应了个是。 姬雍心绪有些起伏,邵言到底跟了姬雍这么多年,如今他就这么死了,他很难说得上是痛快。 他捏着朱笔的手微微泛白,嘲弄般轻笑了声:“这世上终究无堪信之人。” 沈鹿溪嘴唇一动,下意识地抬眸,正对上姬雍眼底那抹没来得及收回的探究和警惕。 两人对视片刻,齐齐收回目光。 沈鹿溪也很好奇,像姬雍这般聪明绝顶又桀骜多疑的,今后若是能完全信重一个人,该会是什么模样。 ………… 虽然她和姬雍算是把话说开了,但姬雍明摆着没有全信她,又有邵言自戕一事,她估摸着两人之间的芥蒂只怕不减反增,她自己一时拿不下主意,只好趁着一日沐休,去家里请教沈白。 她含糊地说了自己曾经和张贵妃有过合作,又说这事儿被姬雍发现……沈白才听了一半,已经是目瞪口呆。 好歹他也经历过不少风浪了,见女儿还安然坐着,他也强撑着听到最后,终于忍不住恨恨地砸了个茶盏:“糊涂!蠢货!我往常是怎么叮嘱你的!皇子的事儿你也敢搅和进去,你是有几个脑袋!” 沈鹿溪见沈白这反应,不由暗自诧异,她以为原身和张贵妃牵连的事儿,沈老爹就算不完全知情,多少也是默许原身张贵妃亲近,没想到他竟然是半分不知,甚至极不赞同。 这也就是说,原身是瞒着家里私下跑到姬雍那里当细作的,那这可就有点奇怪了,干细作这种危险的活,要么是有极大的好处,要么是张贵妃手里有她的把柄,要么是原身和姬雍有旧怨,所以想要借此报复他,也不知道原身到底是哪种情况。 沈鹿溪知道辩解无用,原身的这个黑锅只能由她来背,她抱着脑袋苦笑:“我已经知错了,还望爹教我。”她拧眉问道:“我接下来应当如何?” 沈白冷笑着嘲讽:“你能耐不是挺大的嘛?这时候来问我干什么?!”他连连摇头:“若当初活下来的是你哥哥,如今……” 他说完才意识到不妥,忙住了嘴,沈鹿溪嘴角一动,假装没听见。 无奈是亲儿子,该提点还得提点,他在屋里走了几圈:“为今之计,只有跑了。” 沈鹿溪:“啊??”早知道不来请教了,沈白这主意还不如她呢! 沈白看出她眼里的郁闷,气道:“自然不是寻常的跑。”他想了想,沉吟道:“我找个机会,将你从太子府里调出来,再外放出去,等过个三五年再回京吧。” 沈鹿溪怔了下:“可我已经向太子明说,他……” 沈白却摇头:“凭太子之多疑,你真以为,你赌咒发誓两句,太子就能完全信你?更何况你有和张贵妃勾连的劣迹在先,你焉能保证,太子没有背地里谋划着取你性命?或者以你为诱饵,钓出张贵妃?” 沈鹿溪吓了一跳,沈白又道:“还有……更麻烦的是张贵妃那里,这回姚家之事,你摆明车马地拒绝她了,你以为她会轻轻放过你?倒不如出去躲个三五年,等风浪平息了再回来。” 他还有一桩心思没说,沈鹿溪如今也十六了,该考虑传宗接代的事儿了,他打算找几个样貌标致身子清白个性好拿捏的男子让女儿收用了,不过沈鹿溪以后若是有孕,在京城肯定是不能掩人耳目的,倒不如趁此机会出去,等日后有了孩子再回来。 沈鹿溪迟疑道:“可若张贵妃真的想害我,就算去外放也没用吧。” 沈白摇头:“张贵妃到底只是贵妃,深宫女子罢了,她的手伸不了那么长,她要是真有隔了几千里取你性命的本事,如今早就当上皇后了。” 沈鹿溪有点舍不得太子府的活少钱多,不过到底性命要紧,她想了想也就同意了。沈白又嘱咐道:“寻个合适的机会,你跟太子提一提,太子见你知趣,想必也乐意放人的。” ………… 知趣的沈鹿溪赶早就要回工作岗位,不过她今儿才到太子府大门口,就瞧见了桩新鲜事,有个身量高挑的女道士由侍婢陪着,站在太子府门口。 她背对着沈鹿溪和门口侍卫说话,一张口口气却不小:“我有事要面见太子,还望大人帮忙通传。” 守门的几个侍卫是最近新换的,见女道士生的貌美,轻佻地笑了几声:“这位道姑,你去别处布施吧,我们殿下啊,他不信这些。” 那女道士脸色微沉,声调带了些怒意:“我并非为布道而来,我和太子是旧识,我今日来是有事要寻他,你还不代为通传?” 几个守门的侍卫听这话便怒了,伸手去推搡这女道士,打算把人赶走。 沈鹿溪还是很怜香惜玉的,当即上前问道:“怎么了?” 她边说边忍不住打量了女道士一眼,忍不住在心下暗暗惊叹,这女子应当不到二十,生的长眉入鬓,容貌极好,真正殊丽仙容,更是被一身银莲道服衬出了出尘之意。 女道士见她放肆打量自己,心下有淡淡不悦,微微避过身,并不答话。 倒是守门的侍卫对沈鹿溪这个近卫有几分客气,回道:“这女子好生无礼,一过来就嚷嚷着要见太子,太子岂是什么人都能见的?我们欲赶她,她偏还赖着不走。” 沈鹿溪想了想,说不定这姑娘真和姬雍认识呢,反正她要去姬雍跟前当差,也是顺道,便问道:“姑娘不如报个名号,我帮你去通传?” 女道士见她肯帮忙,脸色略微和缓,嗓音冷清地道:“素真。” 沈鹿溪很快寻到在春殿里看公文的姬雍:“殿下,有个叫素真的女道士找您,她说和您是旧识,现在正在外面候着。” 姬雍一挑眉,身子微微坐直:“让她进来。” 沈鹿溪认命地跑腿,又去把素真领了进来,素真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向她微微颔首,便由她领着到了姬雍面前。 素真一见着姬雍,眉眼生动许多,唇瓣也泛起笑意,行了个道礼:“许久未见,殿下气色倒比之前好了不少。”她说完又轻叹了声:“细算下来也有半年未见了,殿下门口的守卫都不认识我了。” 姬雍对着她倒不像对其他女子那般不假辞色,难得神色平和:“我不是给你了一块玉牌吗?拿着它可以自由出入太子府。” 素真笑了笑:“我本方外人,又一直在妙清观清修,又不常见太子,要那玉牌何用?” 豁!沈鹿溪在一旁听的双眼放光,听这俩人你问我答的语气,绝对不像没情况的,俩人是什么关系?初恋情人?单恋对象? 姬雍便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而问道:“你这回来是有什么事?” 素真正要启唇,姬雍又转向沈鹿溪和屋里伺候的其他几个侍卫内侍:“出去。” 懂了懂了,不能当电灯泡吗,沈鹿溪有心想提一提辞职的事儿,见此情形,也很有眼色地主动退了出去。 素真脸色这才多了几分凝重,缓缓道:“妙清观……前几日起火了。”她见姬雍神色微动,又忙补了句:“所幸观中无人伤到,大家虚惊一场。姑……您惦念之人,也没伤着。” 姬雍长睫垂覆,缓缓地哦了声,讥诮一笑,显然不认为妙清观失火是偶然事件:“这几日倒是把老三和张氏逼得太狠了,他们竟想到对妙清观下手了。” 素真虽不在京城,但对京里的事儿多少也有耳闻:“围魏救赵,妙清观有您在意之人,他们对妙清观下手倒也说得通。” 沈鹿溪在外面吹了半个小时的凉风,那扇门才算是打开,素真第一个走出来,又回身行了一礼:“贫道所言,希望您能慎重考虑,若有空,还请您去妙清观瞧瞧。” 姬雍不置可否:“我会考虑。” 素真轻咬下唇,轻声道:“我这些日子会住在京城,到时去与不去,还望殿下给我个准信。”她想了想,又缓声补了句:“若是殿下答应,我会陪殿下一通回去。” 姬雍淡淡哦了声。 讨好未来老板娘可得抓紧,沈鹿溪殷勤地道:“我送素真师傅出门。” 素真对着别人便冷清得紧了,一言不发地由着沈鹿溪送她出门,沈鹿溪路走了一半,才想到自己不久就要辞职了,讨好老板娘顶个毛用哦! 她一时悲从中来,垮起个批脸冲素真挥了挥手:“卑职才想起来还有差事没干呢,就送到这儿吧,您常来。” 素真:“……” 她才回春殿,姬雍就对她道:“明日你陪我入宫去见太后,我要去妙清观一趟。” 太后不喜欢他和妙清观那边有过多牵扯,知道他要去妙清观肯定不乐,正好带沈鹿溪过去,让她哄太后开心也好。 沈鹿溪哇了声:“您要陪素真道姑去妙清观?”妙清观离京城七八十里,来回至少一日,她居然能说动姬雍陪她! 姬雍忍不住纠正:“那叫坤道。”他横了她一眼:“妙清观出了些事,我得去看看。” 他见沈鹿溪一脸‘我不信你俩肯定有猫腻’的表情,黑着脸道:“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素真坤道出身辅国公府,辅国公是我舅家,后来辅国公败落抄家,她本要入教坊为奴,被我无意中救下之后出家,现在在妙清观帮我……” 他说到这里猛然醒悟,他跟沈鹿溪解释什么? 沈鹿溪神奇地把握了一个侧重点,素真出身辅国公家,辅国公是姬雍舅家,也就是说……两人还是表兄妹? 俩人都话赶话说到这儿了,沈鹿溪随口问道:“那您去妙清观是做什么?妙清观有什么吗……” 这话问完,沈鹿溪不知不觉住了口,对面的姬雍脸色已经冷淡下来,眼底猛然掠过一丝晦暗的警色,仿佛被问到了不愿意提起的秘密,浑身都竖起了防备。 沈鹿溪这才想起自己待查的身份,不觉收了口,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第24章 设计 姬雍很快收回目光,垂眼神色如常地道:“不该问的别问。”他又瞥了沈鹿溪一眼:“不该动的心思别动。” 沈鹿溪懊恼自己多嘴,又见自己略多说了一句,就被姬雍一通好说,心下越发想要辞职。 她这边才张嘴,姬雍却是个行动派,这时已经起身:“随我进宫。” 沈鹿溪这点眼色还是有的,没敢把自己私事放到姬雍公事之前,老老实实地哦了声。 宫里头,冯太后见着姬雍自是欢喜,嗔道:“不年不节的,你可算是舍得进宫了。” 姬雍直截了当地道:“祖母,我要去一趟妙清观。” 冯太后听到妙清观三个字,脸色当即不大好看,皱眉道:“你要去看她?”她头一回数落起姬雍来了:“你这孩子啊,就是太重情义,早晚在这上头吃亏!” 姬雍沉吟道:“前日妙清观失火,素真特地来通知我的。” 冯太后听到素真俩字,眉头皱的更紧了:“她怎么过来了?”她老人家抓了个侧重点,思路一时跑偏了,又叮嘱:“那素真女冠,你也离她远点。”她老人家把嘴一撇:“妙清观出事,她派个下人来告知你不是一样的吗?何必非得巴巴地自己跑来见你?还有你,干嘛非得跑那么远,派个得用的臣子去也是一样的。” 冯太后对妙清观一向有偏见,姬雍只得道:“事急从权,可能妙清观火势实在严重,她怕下人传左了吧。” 冯太后习惯性地一撇嘴,姬雍给沈鹿溪飞了个眼风,沈鹿溪只得上前劝道:“太后莫恼,太子心里惦记着妙清观起火的事儿,非得亲眼看一看,不然心绪郁结,总是惦记着这事,让太子早点走,也能早点回来陪您。” 冯太后听她这般说,这才勉勉强强松了口:“……罢了罢了,既然妙清观失火,你就去瞧上一眼,若她无事,你就早去早回吧。” 姬雍正要点头,冯太后又瞅了眼沈鹿溪:“把小沈侍卫留在宫里陪我吧,我和她投缘,让她陪我说说话解解闷。” 姬雍迟疑片刻,见冯太后又不大乐意,他只得道:“是。” 只是姬雍到底不放心她,可惜这是内宫,不好让其他人进来,他便叮嘱两个小内侍:“盯着沈鹿溪,若有什么不对,立即向我汇报。” 冯太后这把年纪了,倒也用不着避嫌什么的,就时不时唤郁闷地沈鹿溪陪她聊天解乏。 第二日早上,刚养好病的张贵妃带人请安出来,正好和沈鹿溪迎头撞上,她心气正不顺,忍不住冷笑了声:“沈侍卫最近在太后面前好生得脸啊。” 提到沈鹿溪的事儿她就冒火,前些日子姬雍猝不及防发难,打了她和三皇子一个措手不及,他们母子二人虽装病拖延在先,又在妙清观放了把火,围魏救赵在后,但到底不敌姬雍的雷霆手段,三皇子辛苦布下的好些棋子被抹去,在礼部苦心经营的根基也毁去不少,张贵妃在内宫受到的牵连反而小些,但也不复之前的盛宠了——她一想到这些,心里就恨的滴血。 最可恨的是,她千方百计埋了沈鹿溪这个细作过去,不但没起到任何作用,之前姚家上门向沈鹿溪求助,还全被她一推二五六了,若沈鹿溪当初漏点风声出来,她何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瞧姬雍待她看重的劲头,她八成是已经投效了姬雍,这个两面三刀的贱人! 沈鹿溪冷不丁被cue,还没反应过来,张贵妃又是冷笑:“沈侍卫不是一贯伶牙俐齿的吗,现在怎么一句话也不说,难道我不配同你说话?如今是攀上太后这根高枝了?打量着我奈何不得你了?” 沈鹿溪本来就怀疑原身是不是和张贵妃有一腿啥的,听她这么一说就觉得更像了,而且她脑洞开的更邪门了,张贵妃为什么说她攀上太后这根高枝了?难道以为她勾引太后? 她从姬华的小爹,一下进化成了姬雍的小爷爷? 靠! 沈鹿溪给自己的脑补弄的背后一凉,而且她和冯太后那是纯洁的忘年交啊,她为了维护冯太后的清誉,当即反驳道:“娘娘,太后是后宫之主,圣上之母,更是您的长辈,您当着我一个外臣的面这般非议太后,怕是不妥吧?!” 张贵妃何曾被人当面顶撞过?她气的俏脸煞白,连道了三个好字,扬声就要命人把沈鹿溪拖下去杖毙。 还是她身边女官伸手轻扯她衣袖,悄声提醒:“娘娘,如今沈侍卫正得太后宠信,她开口又是为了维护太后,就是拿到皇上跟前,这事她也是站理的,现在可不好动她,更不好闹大。” 张贵妃听女官一劝,才强压下火气,阴冷地看了沈鹿溪一眼,扶着女官的手转身走了。 张贵妃回到自己殿里,恨恨地拂落桌面上的杯盏:“太后是长辈,太子是嫡子,这两人本宫让他们几分倒也罢了,那沈鹿溪是个什么东西,如今得了太子的势,也敢踩到本宫脸上了!” 女官帮她调了一盏去火清茶:“娘娘息怒,别气坏了身子。”她沉吟道:“看来沈侍卫是真的投效了太子,此人再不能留了。” 其实她一开始就不赞成张贵妃派沈鹿溪去太子身边,很容易两头惹麻烦,不过张贵妃执意。 张贵妃不耐道:“我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她如今就在太后宫里,老六又看重她,我哪有下手的机会?” “若是让她被太后和太子厌弃呢?”女官微微一笑:“臣听说,沈侍卫近来在太后宫里,常和太后讨论吃食,太后被她哄得五迷六道,两人一琢磨出个新菜,太后就让她去寿膳房传菜,这宫里头,吃食可是最要紧的,断没有让外臣插手的道理,也是太后散漫随性惯了,这才会让沈鹿溪插手自己吃食,这是太后对她的信任,可……若她这上头出了差错呢?” 她低头想了想:“若臣没有记错,太后似乎吃不得白桃,一吃就会泛红起疹……” 张贵妃吓一跳:“胡言乱语,为了除去沈鹿溪,难道我还要对太后下手不成?若太后有什么事,头一个倒霉的就是我和阿华!” 女官笑:“您误会了,太后明知自己吃不得白桃,又如何会去吃呢?这法子太蠢。” 她缓缓道:“若臣没有记错,在今上之前,太后还有个三岁多的小公主,这位公主跟太后是一样的症候,也是不能吃桃,太后当时不知道此事,不慎给公主误食了个桃子,公主当夜就没救的回来,断送了一条性命,虽然先皇没有责怪太后,太后自己却不能释怀,那真是一辈子的伤心,这事儿没人敢提,沈侍卫一个外臣,想她也不知道太后的忌讳,若她大喇喇地把白桃拿到太后跟前,太后见了该怎么想?若她惹得太后生病伤心,难道太子不会因此厌憎于她?” 张贵妃眉眼一松,唇边慢慢浮起一个笑来,又迟疑道:“可是太子如今不在宫里,如何让他知道?” 女官眉眼含笑:“那您就想法传到太子耳朵里,最好让太子以为,沈侍卫仍和您有所牵连,是得了您的授意,这才故意把不当之物带到太后眼前的。沈侍卫纵然投效太子,太子现在也未必信全了他,若他知道此事,焉能饶过沈侍卫?”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给太子传话归传话,咱们这边得把证据抹除,纵然太子知道此事跟您有关,只怕也查不到证据。” 姬雍和太后情分极深,而且凭他的多疑凉薄,若是知道此事,只怕恨不得除去沈鹿溪,张贵妃不觉面露笑意,拍了拍女官的手。 ………… 有一点张贵妃她们料的没错,沈鹿溪确实在太后宫里陪她老人家忆苦思甜,太后一脸怀念:“……白面精细,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那时候地里多种荞麦,我爹他们常磨了荞麦面来吃,拿秋油香醋拌了,滋味也不差。” 沈鹿溪暗笑,搁现代完全掉了个个,好多妹子嫌白面热量高,专门花几倍的钱买荞麦面条来吃。老人家说着说着,自己先馋起来了,问身边的年长女官:“回头让内库司进些荞麦粉来。” 女官笑道:“这玩意咱们寿膳房没有,专给妃嫔准备的膳房里倒是有几袋子,不过都是一些低品的采女御女在吃,您要是想用,臣命人去传个话,让膳房给您做上一碗。”皇上的厨房叫御膳房,太后的厨房叫寿膳房,高位妃嫔各有自己的小厨房,其他人均不得插手,只有普通妃嫔的吃食都是统一从膳房里出的。 普通妃嫔不能吃御膳房或者寿膳房做出来的吃食,不过太后或者皇上却可以随时指挥普通膳房。 冯太后忙道:“让小沈侍卫去吧,她知道怎么做,还能指点一二,膳房做出来没那个味道。” 沈鹿溪特有眼色地起身应了,冯太后想了想,还主动加了个菜:“再让他们随便做个甜羹,不然大晚上的吃面,不好克化。” 沈鹿溪自然应了,荞麦凉面没什么难做的,两刻钟的功夫就出锅了,很快,御膳房又住处一碗羹汤来,膳房的厨子精细拾掇了一番,放进檀木食盒里, 她低头瞧了眼,汤羹做的色香味俱全,上面点缀着几瓣桃花,洒了许多切碎的香桃。 嗯,桃子?屁吃(peach)?这水果名字不大吉利啊。 第25章 我要辞职 姬雍纵马奔驰在官道上,天上日头灼人,他又沉疴在身,这一路疲惫,小白脸比平时还白,几乎褪尽了血色。 他唇瓣微微抿着,眉心多出一条竖痕,显然心绪不佳。 一旁护卫的徐冲劝道:“殿下,咱们快进城门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先歇歇吧。” 他说完不免心中一叹,几乎每回殿下见过妙清观的那位,都会心绪不佳几日,偏偏还不能不见,他边叹息边继续劝:“您的头疾已经大半年没再犯过了,可别为了赶这几步路伤身。” 姬雍回首看了他一眼,略微颔首。 徐冲犹豫了下,又道:“还有……素真女冠本来要送您的,只是她忙着休整妙清观,这两天抽不出空,等再过几日,她会来京城待上一阵。” 姬雍颔首:“若她愿意,就住太子府别院,若是不愿,就为她另寻个住处。” 就在这时,他留在宫里看着沈鹿溪的人骑马匆匆跑出城门,迎头向着姬雍等人赶了出来。 他见着姬雍,明显松了口气,纵马过来压低声音道:“殿下,内宫里传出消息来,说前几日有人看见沈侍卫和张贵妃那边似乎又联络起来……” 内宫是皇上的地盘,姬雍不好也不能直接插手,偏偏沈鹿溪又被太后特许留在内宫,他只能让外廷的侍卫通过迂回地盯着沈鹿溪,所以发生什么事,盯梢之人也只能模糊知道一些,但这事有点要紧,他不敢不来告诉姬雍。 听到这儿,姬雍神色倒还淡定,之前也不是没人看到过沈鹿溪和张贵妃那边有牵连,不过事后证明都是乌龙,他对此类消息已经免疫良好。 他挑眉:“哦?” 报信的人皱眉:“沈侍卫不知道在搞什么,见天地撺掇太后让膳房做吃食……” 姬雍脸色微变,膳房是妃嫔公用的地方,人多手杂的,这也有违宫里的规矩,更容易让有心之人有可趁之机。 来回报的越说神色越是沉凝:“就在沈侍卫和张贵妃那边的人联络之后,方才有人瞧见沈侍卫去膳房里给太后准备了吃食羹汤,卑职还隐隐听说什么‘香桃’‘不当之物’之类的,卑职觉着不大对劲,赶紧来告知您一声了。” 他描述的实在语焉不详,但便是如此才更引人遐想,按照他的描述,沈鹿溪先和张贵妃那边私下联络,又撺掇着太后去安全性较低的膳房里传菜,让人有机会下手,她自己又给太后拎去了不当之物……这些线索串下来,听的人不多想才有鬼了。 姬雍脸色彻底变了。 尽管理智上他明白,这八成是张贵妃的又一次设计,这毒妇再怎么狠辣,也没胆子没必要对太后下手,除非张氏一族的性命还有老三的前程她都不想要了,但从感情上,至亲之人可能遇险,他心绪怎么平静的下来? 太后的忌讳他是知道的,当时他那位小姑姑薨逝之后,太后直接吐血晕厥了三天,自此身体便不如以往了,之后更是见不得桃子,而且大多数人不知道的是,太后甚至严重到那股味道也闻不得,一闻见就会有极大反应,轻则呼吸不畅,重则身上起疹——若张贵妃知道太后症候这般严重,想来也不敢这般算计了。 因太后这般病症,皇上一向都是极小心的,更别说像这般直接拿去让太后食用了。 他心中怒火翻腾,万分担心太后因此有什么意外。 他既恨张贵妃歹毒,连太后这个垂垂老人她都不放过,又恼自己行事太过凌厉,逼的老三一系狗急跳墙,他更不该把沈鹿溪留在宫里,给了张贵妃下手的机会,也是他大意太过,而且沈鹿溪这些日子表现的慵懒无害,他一时掉以轻心,那日就该把沈鹿溪强行带出内宫,绝不该留她在太后身边的。 沈鹿溪……要不是她多事,太后好好用着寿膳房的吃食,焉能被张贵妃钻了空子?这事怎么看都不像巧合,若是此事是她有意为之…… 姬雍眼里掠过一丝狠意,重重一抖缰绳,快马冲进了城里。 他就这么一路快马冲进了宫里,外宫还好,到了内宫他却不能再骑马了,他也不顾侍卫阻拦,脚尖一点,纵身一掠,飞身冲向了太后待的寿康宫。 姬雍自己的毛病本来就没好全,这么一通奔走,额头隐隐作痛,但他挂心祖母,强自忍着罢了。 宫外几个侍卫在寿康宫外守门,见姬雍神色匆忙,几人都面露惊疑,其中一人唤道:“殿下……” 姬雍没功夫搭理,一把推开寿康宫大门,边走边问:“太后呢?沈鹿溪呢?” “回殿下,太后在午憩,沈侍卫前一刻才拎着食盒进去……” 寿康宫是三重院落,姬雍绕过影壁和第一重宫殿,就见沈鹿溪手里果然拎着食盒,她正一步步走向太后寝宫,看来是还没来得及把东西呈在太后面前。 姬雍见此情形,心头先是一松,继而又生出一股怒意来。 他大步走上台阶,在沈鹿溪惊愕的目光中,他打飞了她手里的食盒,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声音恼怒:“你好大的胆子!” 姬雍刚回来便是这一通发作,沈鹿溪手腕被他攥的生疼,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是瞪大了眼睛。 幸好冯太后听见外面这番响动,终于走了过来,见孙子发落小沈侍卫,她扶着侍婢的手匆匆走过来:“怎么回事?六郎你好好地对小沈发什么脾气啊?” 姬雍见太后无事,一颗心才算彻底放下来,拉高了沈鹿溪的手腕,冷哼了声:“您问问她做了什么好事?” 冯太后给他闹糊涂了:“小沈挺好的啊。” 姬雍见祖母被沈鹿溪哄得找不着北就头疼,语调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她胆大包天,给您带来的吃食里有不当之物!” 沈鹿溪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她先是受惊,继而又冒出一股火来,也拔高音量怒道:“殿下便是要砍我的头,也得容我分辨一二!我拢共就带了一碗荞麦面一盏绿豆银耳羹,这两样都是我自己试尝过的,您倒是告诉我,哪一样是不当之物!若真有不当之物,我现在尸首都该凉透了!” 也亏得沈鹿溪机灵,她今天天气闷热,太后午睡起来定然是口干出汗,未必爱吃这甜腻腻的水果羹,所以便让御厨令换了一盏清心爽口的绿豆百合羹。 那厨子也是不大聪明的样子,熬出一盏绿豆汤之后,又在里面加了好多桃子——这下沈鹿溪才发觉不对,叫来几个侍卫一同逼问,那厨子不敢道出主谋张贵妃,只说自己看沈鹿溪不顺眼想整她,这一听就是瞎编,不过沈鹿溪又不是专门问案的,就把这厨子交给内侍省了。 这人做的东西她当然不敢再拿给太后,就带上一袋荞麦跑到寿膳房令人重做了一份——这才耽搁了那么久,她本来打算把吃食拿过去再告知太后此事呢,没想到姬雍半路杀出来,言辞间尽是指摘苛责。 绿,绿豆羹? 姬雍目光这才落到地上那一摊子狼藉上,清清爽爽一碗素面,一盏汤羹——连桃子毛都没见着一根。 方才还一脸恼恨的姬雍仿佛被人隔空抽了两巴掌:“……” 沈鹿溪却越说越怒,她见姬雍表情僵硬,脸色难看,一下气势大盛:“殿下,我身份虽微贱,但也知道以德报德的道理,太后待我极为关照,我只恨不能以身报答,如今您平白说我想害太后,我是断不能认的,您须得给我说出个道理来!”她声音还带了点委屈,别提多招人疼了。 其实在君主为天的时代,姬雍身为太子,哪怕真冤了沈鹿溪,也是赏些金银财帛了事,沈鹿溪不好这么咄咄逼人矩,正常操作是,沈鹿溪应该主动递个台阶,姬雍就着这个台阶下了,这才是为臣之道。 ——偏偏沈鹿溪没这个自觉,冯太后又在一旁听她声调委屈,怜爱之心顿起,有些不悦地说姬雍:“六郎你一向稳重,小沈多好的孩子啊,又贴心又实诚,你怎么能这么冤枉她呢?她给我准备的每一口吃食,都是自己尝过的,以后若是戕害主上的名声传出去,你让她以后怎么做人?这话可不是胡乱说的。” 姬雍喉结滚动了下,直觉得面皮发烧,他方才独个匆匆赶来,也没能带上一个给自己修台阶的。 他脸颊发热半晌,抿了抿唇,才道:“是我误会了。” 这话太过轻描淡写,沈鹿溪转了转脸,在人看不见的地方,不开心地鼓了鼓脸颊。 冯太后瞧不惯他这死撑的样子,以为他不乐意自己说他,不悦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 姬雍瞬间有种自己是被路边捡来的感觉:“……” 他有些委屈地想,祖母您到底是谁的祖母? 不就是说了沈鹿溪几句吗?怎么都挤兑起他来了? 幸好冯太后还是心疼他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和小沈下去吧,大热天闹的我头疼,我也没胃口了,都走吧都走吧。” 姬雍发烫的脸这才降下去几度,他垂眼应了个是。 等冯太后走了,他才发现沈鹿溪的手腕还被他攥在手里,白嫩嫩跟藕节似的,他意识到这点,脸上才褪去的温度又有上升的趋势。 他松开手:“走吧。” 沈鹿溪心里有气,又不能不听吩咐,梗着脖子跟在他身后。 姬雍忍着额头传来的阵阵疼痛,边想该怎么把这事收场,张贵妃那边自然是不能放过,幸好太后无事,沈鹿溪也没掺和到此事中……说来,此事到底是自己冤了她,是该给她些补偿。 赏她点金银珍玩如何?她不就喜欢这些吗? 君臣俩一路无话地走到琼花殿暂歇,进了殿内,他保持如常的神色遣退了下人,直到门窗紧掩,屋里只剩下他和沈鹿溪两人。 沈鹿溪以为他是有什么话要说,不甘不愿地开口:“殿下……” 姬雍脸色忽然煞白,一手扶额,弯腰喷出一口血来。 他在来的路上就感觉不大好,这一路心绪起伏,又是赶路又是听说太后出事,再加上心绪不佳,他硬是忍到此时才发病,已称得上坚韧了。 沈鹿溪脸也顾不得发火,脸色大变地扶住他:“殿下!”她忙起身:“我去请太医!” 姬雍却拽住她手臂,竭力压抑着喘息,语调因此放慢:“不必……我……怀里有丸药,让我吃一颗,此事……不能惊动太后。” 难怪他方才把下人都遣退出去,原来是怕此事传出去让太后担心,也不能让有心人知道。 沈鹿溪手忙脚乱地掏出一只圆肚白玉瓶,她忙倒出一颗塞到姬雍嘴里,又正色道:“您不请太医可不行,没准本来只是小事,您硬是忍着,反而拖成了大病,岂不是更让太后担心?” 姬雍有病她是知道的,不过一直病情都很平稳,没想到发作起来那么厉害。 姬雍脸上已经白的看不见一丝血色,额上浮起几条湛蓝的青筋,却仍是道:“不必。”他努力保持声调平缓:“扶我去榻上。” 沈鹿溪劝不住他,而且她也担心冯太后知道了会不会惊出问题,便扶着姬雍坐在榻上,她又抽出榻上的两条引枕,好让姬雍躺的更舒服些。 他这头疾发作起来生不如死,偏还得维持面上平静,缓声道:“帮我倒杯蜜水来。” 沈鹿溪转身帮他倒了盏蜜水,按照姬雍的口味加了四五勺蜂蜜进去,见他疼的青筋浮起,忍不住道:“殿下还是放松一下吧,躺倒喊叫,怎么舒服怎么来,别硬撑着了。” 还挺有偶像包袱的,她又补了句:“这儿就我一个,您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姬雍似乎怔了下,脸上掠过一道脆弱的令人怜惜的迷茫之色,不过那神色转瞬即逝,他看了眼沈鹿溪,居然真的放松下来。 他垂下头,一手紧紧按着额头,时不时发出痛苦地喘.息。 沈鹿溪想趁机溜出去,姬雍又一把拽住她的袖子:“不准出去。”他抬了抬眼,看着沈鹿溪蠢蠢欲动的脚:“你若非要出去,这事儿但凡泄露半点,我只当是你说的。” 沈鹿溪:“……” 你做个人吧! 姬雍吃的丸药大概是有镇定安神的效果,他扶额在迎枕上躺了会儿,居然沉沉昏睡过去。 ……一只手还死死拽着沈鹿溪的袖子。 沈鹿溪本来想跑,但见姬雍昏睡过去,她反而不敢动弹,万一他昏迷的时候出点什么岔子,最后倒霉的不还是她? 姬雍不知道还有没有意识,反正拽着她袖子的手越来越紧,她无奈,只好在姬雍那张榻边坐下。 虽然说姬雍烦人起来是真的烦人,不过这张脸确实没得挑,要跟太.祖一样生在乱世估计也是一祸水,只是他平常过于盛气凌人,待在他身边总让人觉着有压力。 这么一想,沈鹿溪又想到他刚才不分青红皂白冤枉自己那事——啊,真想踹他两脚。 她正犹豫从哪里下jio的时候,姬雍呼吸又急促起来,睡梦中发出几声痛哼,抬手想要揉按自己额头,只是苦于正在昏睡,一直找不对地方。 沈鹿溪忙缩回脚,见姬雍这要死不活的状态,她也不好在记仇,犹豫了下,两手搭在他两边的太阳穴上,也不管对不对,参考眼保健操的力道给他轻按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她歪打正着找准了穴位,姬雍在睡梦中挣扎的动作顿了顿,原本蹙起的眉心微微舒缓,紧抿的唇瓣轻轻松开,眉间一派艳丽祥和之美。 姬雍脑袋仿佛被炙烤一般的痛楚,他正在和病痛挣扎拉扯,就在这时,几根柔软滑腻的手指覆在他额上,动作生涩地按着他的额角,为他拂去严炙的痛楚,只余一片安心舒缓。 朦胧间,他似乎看到一道模糊的光团向自己走来,他全身沐浴在光亮里,并不刺目,反而有种暖融融的意味,他不觉伸出手,紧紧抱住了独属于他的‘光’。 随着疼痛逐渐消失,姬雍理智慢慢回笼,终于觉出自己怀里抱着个温软甜香的‘东西’,他想到方才拥着的‘光’,他慢慢睁开眼…… ……就见沈鹿溪怒目圆睁,巴掌高高举起,一副被登徒子调戏准备抽他一巴掌的样子。 他刚才抱着的是沈鹿溪? 他身子不由僵了僵,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来。 两人紧紧挨着,他才终于意识到,他把沈鹿溪整个强行摁在自己怀里,一手还搭在她的后颈上,逼得她跟自己平平密密地跟自己贴着。 好像……不大对头,怀里的触感也太绵软了些,尤其是胸口,柔软的过分…… 不过他既没抱过女人,也没抱过男人,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逝。 姬雍还没回过神,倒是沈鹿溪见他睁眼吓了一跳,忙把巴掌背到身后,换上一副忠君爱国的笑脸:“殿下,您可算醒了,卑职担心死了!” 姬雍:“……”别以为嬉皮笑脸他就没看见她刚才想抽他巴掌。 沈鹿溪见他不言语,主动问道:“殿下,你好点了没?”她纠结好几天的事儿,决定现在就要开口! 他随意点了点头,一脸嫌弃地推开沈鹿溪,拨开缭乱的黑发,借由这个动作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徐徐开口:“方才你对我做了什么?” 沈鹿溪心里存了事,随意道:“刚才殿下发作的厉害,我帮殿下按了几下脑袋。” 姬雍手指一顿,想到意识不清时的温暖触感,脸上热度又有些上升,缓缓道:“今日多亏你了……” 他是个赏罚分明的人,想着沈鹿溪今日蒙受了冤屈在先,帮了自己在后,尽足了臣子的本分,自己是该好好奖赏她一番,或升职或赏赐,经此一劫,今后也可把她当成自己人来看待了。 至于道歉或者道谢这两个选项,压根没在他考虑范围之内,他长这么大就没对谁低过头,道歉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他思量片刻,缓缓道:“你……” 今天一天沈鹿溪是被折腾的够够的,忍不住截断他:“殿下稍等,卑职有话要说。” 姬雍正在思考以后该不该把沈鹿溪当成心腹看待的事儿,有些被打断的不悦,不过还是挑了挑眉:“说。” 沈鹿溪认真地说:“我要离职。” 第26章 打脸总是来的猝不及防…… 封建社会可不比现代,尤其是在太子身边当差,没有说不干就不干的道理,甚至压根没有辞职这个说法。 不过姬雍还是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身子甚至僵了下,毫不犹豫地道:“不行!” 这可把沈鹿溪后面的话都堵了回去,她怔了怔:“为,为何?” 原身和张贵妃暗中勾结,姬雍看自己也不是很顺眼的样子,她以为她只要一提离职,姬雍肯定就立马同意了,没想到他居然说不行?见了鬼了哇! 不光她又气又急,姬雍亦是满腹恼火,他哪里待沈鹿溪不好了?沈鹿溪干的那些事,足够她被揍死好几回了,哪回不是他兜揽着?他长这么大,对谁这么容忍过?他不过略说她几句,她居然直接就不干了? 脾气还不小! 有她说话的份吗?! 而且,而且……沈鹿溪之前不还意淫着他吗?什么‘……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拿出来能恶心死半个长安城的人,就是这样,他都没把她怎么样,她现在怎么说走就走?难道她看上别的男狐狸精了? 姬雍给自己脑补的脸色越来越黑,甚至懒得跟她解释,硬邦邦扔下一句:“不为什么。” 沈鹿溪火气也上来了,鼓着脸道:“殿下您这可就不讲道理了,卑职想要离职全都是为了您啊!卑职如今虽说改邪归正了,但到底之前和张贵妃有过牵扯,您留我在身边,就不觉得膈应吗?再说您本来就看我不顺眼,不若早散早好,也省的我留在这儿给您堵心!” 她大概是正在气头上,有怒气buff加成,这一番侃侃而谈有理有据,姬雍一时都想不出反驳的理由来。 他双手环胸,冷嗤了声:“你这是在教我做事?” 沈鹿溪:“……”她见他油盐不进,狠狠心,用了套激将法:“殿下莫不是舍不得卑职吧!” “少跟我来这一套。”姬雍仿佛被戳中似的,眼里很快掠过一丝尴尬和羞怒,冷声道:“你是走是留,我心里自有盘算,轮不到你来指点我。” 姬雍见沈鹿溪鼓着脸颊一脸不服气,他努力平复了一下心绪,虽然她确实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但不代表他就没法子了。 他缓了缓神色,用一种平静但又带着蛊惑的声音道:“我之前早已想过,你虽不是一等一的机敏,却也称得上谨慎勤……”他本来想说勤奋,但又觉着侮辱了勤奋俩字,顿了顿,换了个词“细心,若你愿意和张贵妃那里断个干净,我未必不会重用你……” 他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把沈鹿溪视为心腹,此时见她要走,他把心一横,索性直言:“视你为心腹。” 他满意地看到沈鹿溪瞪圆了眼睛,他心下满意,继续诱惑:“你堂堂丈夫,难道不想建功立业,不想名垂……” 沈鹿溪坚决打断:“不想!” 姬雍:“……” 沈鹿溪简直想一头碰死,一脸仿佛被凌迟的表情:“我给殿下当近卫已经很辛苦了,殿下居然还想让我当你心腹,天理难容啊!” 姬雍一时丧失了语言功能:“……” 沈鹿溪从头发丝到脚指甲都写着抗拒,干脆往地上一躺,哭天抹泪地道:“您知道太子心腹一般都是什么下场吗?您要不趁现在一刀给我个痛快吧!” 为了不当什么心腹,她连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都使出来了。 姬雍现在真挺想给她个痛快…… 他深吸了口气,压抑着心口翻腾的怒火,冷冷道:“侍卫一职自有任期,你现在还没到任期,更不知道下一任要去哪当差,给我好好地把剩下的几个月干完。” 打死他他也不可能说软话挽留沈鹿溪,但要让他放人走,他也绝不会允,只好使用拖延一法了。 正准备打几个滚的沈鹿溪一听有门,眼睛亮了亮,把这话琢磨了下:“也就是说,只要我任期满了之后,找好下一任当差的地方,殿下就肯放人?” 到时候她爹再活动活动,这事有门啊! 姬雍没搭话,冷冷地嗤了声。 沈鹿溪如今是在编羽林卫,她功夫不行,皇上那里她肯定去不了,当差的地方无非就是皇子和宫妃那几处,他倒要看看,在他放出话之后,谁敢收她。 ………… 接下来几日姬雍和沈鹿溪的气氛莫名诡异,姬雍单方面对沈鹿溪爱答不理的,往常他有些什么小事都喜欢使唤沈鹿溪去办,现在是彻底把人晾着了,就是君臣俩偶尔走在一处,姬雍都是一副不咸不淡的冷脸。 ——不过沈鹿溪全然没受影响,抽空还去摸鱼嗑瓜子。 姬雍见她这般没心没肺,更气恼了,遂把一腔怒火投向了张贵妃,第二天,一碗桃羹和那个负责太后膳食的御厨就被带到了皇上面前。 朝明帝是个孝子,自然知道老娘对桃子的忌讳,他也一向小心,如今见了这碗差点送到他老娘面前的桃羹,顿时勃然大怒,那御厨没见过世面,被内侍司一审就什么都招了,朝明帝很快查到张贵妃那里。 张贵妃身边那女官倒也忠心,直接站出来把此事大包大揽,说自己当初和沈鹿溪有私怨,这才蓄意陷害,说完就触柱而死了,来了个死无对证。 但即便如此,朝明帝仍是龙颜震怒,也不顾三皇子的颜面了,把张贵妃降为三品婕妤,比好几个入宫不满三年的得宠新人还不如,她失了位份,又断了臂膀,险些没昏厥过去,朝明帝这次却是发了狠,任由她昏迷不醒,硬是没去瞧她一眼。 沈鹿溪听说此事,心里直叫痛快,忍不住跟姬雍絮叨:“张贵……张婕妤这回算是倒了大霉了。” 张氏虽然可憎,但张氏一族却不容小觑,更有老三强势,估计她失势也只是一时,不过一时也好,够姬雍干很多事了。 转瞬间,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只是在跟沈鹿溪较劲,懒懒撩了撩眼皮,没说话。 沈鹿溪讨了个没趣,懒得理他这阴阳怪气的劲,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去外面站岗了。 姬雍斜睨他一眼,招来内侍吩咐了一句,内侍抽抽着嘴角两步跑到沈鹿溪跟前:“沈侍卫,殿下吩咐您,等会随他去寿康宫一趟。” 沈鹿溪:“……” 她忍了又忍,才把到嘴边的‘有病啊’三个字咽了回去。 她和姬雍之间就隔了一丈多远,只要姬雍张嘴她就能听见,用得着特地使唤人传话?!这是什么小学鸡行为?! 沈鹿溪嘴角抽抽,看了眼姬雍:“是。” 姬雍现在就等着沈鹿溪之后找不到其他当差的地方,最后嘤嘤嘤地滚回他这里,看她还怎么好意思提离职这事儿。 他想到这里,十分傲娇地哼了声,直接背过身去。 沈鹿溪:“……” ………… 寿康宫里,太后正在和一个貌美的妇人说话,这妇人眉眼有些像姬雍,脸型轮廓却像太后,便是眼角堆起细细纹路,容貌也碾压大多数女子,可想而知她正值青春时是何等貌美了。 她正和太后说些家常:“……母后,六郎的婚事皇兄不上心,那边又指望不上,也只有您能帮着操持一二了。” 这妇人是文贞长公主,冯太后和先帝共有两女一儿,最长的大公主早逝,隔了十多年才有了文贞长公主,帝后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就连当今朝明帝,对这个妹妹也是万般疼爱,所以她在宫里一向是想什么说什么,跟冯太后倒是一个脾气。 这话正中冯太后心坎,拉着闺女的手道:“可不是,他贵为太子,怎么能没有子嗣?前阵给我急的一嘴泡。”她老人家思路经常飞驰,连连叹气道:“可惜你家里就俩小子,若是你有闺女,我非给六郎聘了,姑表做亲也是极好。” 文贞长公主哭笑不得,说来姬雍的身份其实有点尴尬,他虽贵为太子,但身子病弱,朝明帝的圣心明显不在他这处,上头更有强势的庶长子和得宠张贵妃,这亲事不上不下的。 她想了想:“反正也到到了食蟹的时候,母后不如办一场食蟹宴,把那些公主皇子啊都叫来,再叫上京中适龄的名门贵女,让他们这些年轻人一道说说话,说不准六郎就有看上的呢。” 冯太后深觉闺女贴心,含笑赞了几句,就见姬雍带着沈鹿溪过来了。 冯太后笑着招呼宝贝孙子:“你来的正巧,我和你姑母正说你呢。” 姬雍脸色难得和缓,在冯太后下首坐下:“在说什么?” 冯太后脸色一变,幽幽道:“说你能在我闭眼之前能让我抱上曾孙,我真是死也瞑目了。” 姬雍避重就轻:“祖母这是什么话?三哥四哥的亲事将定,不出两年,您必然能抱上曾孙了。” 冯太后给他堵的说不出话来,又不好直说她对嫡皇子比庶皇子看重,只得另起话头,瞄了眼沈鹿溪:“听说你有意把小沈撤换掉?” 姬雍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说话,冯太后已经笑眯眯道:“那正好,让小沈来我这里。” 姬雍:“……”打脸来得猝不及防。 他才发狠话说没人敢要沈鹿溪,祖母就……他深觉自己是捡来的,见沈鹿溪一脸喜色地正要答应,他抢在她之前开口:“您的护卫名额已经满了,若您执意要添人,就得打发走一个,其他侍卫也没犯什么错,您这又是何必?” 沈鹿溪目光熊熊,恨不能在姬雍背上烧两个洞出来。 冯太后给他绕晕,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就又把话题扯回来:“过两天我和你姑母要举办一个食蟹宴,你刚好也没什么事,过来陪陪我。” 姬雍岂能不知道太后的心思,淡声拒了:“父皇令内阁给了我好些公文,让我帮着处理,如今还没看完。” 冯太后气的:“什么公文能比你终身大事重要?旁的皇子无后也就罢了,你身为太子,岂能无嗣?” 文贞长公主连连附和:“是呀是呀。” 冯太后目光继续寻找队友,随手划拉到沈鹿溪,问道:“小沈,你家里也是有爵位要承袭的,子嗣为大,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沈鹿溪见姬雍一脸衰样,心里那叫一个幸灾乐祸:“您说得对,太子乃国祚之本,更该有人延续香火才是。”她假模假样地劝姬雍:“殿下,太后是为了您好,您身为一国太子,更该重视子嗣传承才是。” 姬雍冷冷扫了她一眼,见她这般热心地给自己介绍亲事心里就不痛快。 他抬了抬下巴,冷笑:“你给我生?” 沈鹿溪:“……” 文贞长公主一直没注意沈鹿溪这么个小角色,听她贸然插嘴太子婚配之事,心下不悦,觉着此人太没分寸了下,她抬头呵斥:“放肆,你……”等她看清沈鹿溪的脸,话到嘴边立刻转了,调戏一句:“哎呦,这小伙子长得真俊啊。” 姬雍:“……” 他心里‘咯噔’一声,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长公主完美继承了冯太后的颜控属性,笑眯眯地问:“小沈呐,要不要来我这儿当差?” 姬雍沉默片刻:“……咱们继续说相亲宴的事吧。” ………… 冯太后母女俩见姬雍松口立刻加强了攻势,可怜姬雍在朝堂上从无败绩,却被他奶他姑逼的要去相亲宴相亲了。 姬雍回到琼华殿,还是心气不顺,随口吩咐沈鹿溪:“去给我倒盏蜜水。” 沈鹿溪下意识地要行动,转念一想不对啊!本来她干的是侍卫的活儿,事君那是内侍和婢女的差事,平常她看在太子府福利高薪资好的份儿上都忍了,现在她都不打算在这干了,干嘛还要给他端茶倒水的! 反正她是在编公务员,只要本职工作没出大错,姬雍也不可能打死她,于是她稳稳地站住了。 姬雍斜了她一眼,口气不大好:“愣着干什么?” 沈鹿溪睁着一双猫眼,理直气壮地道:“殿下,这是内侍的活儿,卑职不能总抢内侍的差事啊!” 姬雍呵呵两声:“若我非要让你倒呢?” “端茶倒水也不是不可以,”沈鹿溪被他的气势秒杀,瞬间一怂,弱弱地道:“……得加钱。” 姬雍怀疑自己要被她气死,冷声道:“……滚出去,别出现在我面前。” 他以为她多少要有点愧疚感,没想到沈鹿溪仿佛听到了解放的号角,愣了一瞬之后,手舞足蹈地去带薪休假了。 姬雍:“……” 第27章 别的男狐狸精 太后这次食蟹宴就定在离太液池颇近的蓬莱阁,如今正值盛夏,太液池上烟波澹澹,水色濛濛,池上莲开千朵,蓬莱阁檐铃叮铃作响,实在是不亚江南的盛景。 冯太后还是个挺会过日子的老人家,寻思着花这么多钱办食蟹宴可不能浪费,底下好几个皇孙亲事还没着落,反正一个驴也是赶,两个驴也是放,她干脆就把几个适龄的皇孙也拽了过来,就连姬彻这位未婚皇叔都被拽来凑人头。 姬雍过来的时候,贵妇贵女们已是来齐了,她们自然知道太后和皇上举办食蟹宴的目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姬雍身上,带着含蓄的审视和矜持的向往。 姬雍很不喜欢这种被人掂量审视的感觉,对各怀心思的目光视而不见,只向太后和皇上见了个礼。 而且他不知道又有什么大病,本来好几天没搭理沈鹿溪,今儿沈鹿溪本来正要继续摸鱼睡懒觉呢,他硬是命人把她从被窝里拽出来,赶早来参加这什么食蟹宴。 沈鹿溪此时正循着规矩跟在他背后,硬是忍住一个又一个哈欠。 太后拉着姬雍叮嘱了几句,让他务必寻个意中人掌管中馈,夫妻恩爱。朝明帝也叮嘱了几句:“立太子妃之事非同小可,你若一时拿不定主意倒也罢了,只是你年岁不小,尽早诞下子嗣为好。” 沈鹿溪听的暗自疑惑,冯太后她老人家催婚,虽然一口一个曾孙念叨,但是能看出来她老人家主要是为了孙子的幸福考虑,想让姬雍找到一个真心喜爱的良人,所以才大费周章举办宴会。皇上则完全相反,他倒是不在乎姬雍能不能找到意中人,只要生下儿子便够了,不然当初也不会不顾姬雍意愿强塞一屋子秀女进太子府。 这母子俩的态度分歧还怪有意思的,不过姬雍尚未娶亲就诞下皇子的话……那不是非婚生……哦不对,古代叫庶长子?合适吗? 沈鹿溪暗中跑了一会儿神,姬雍已经见完礼,带着身后侍奉的人落座。 冯太后和朝明帝略说了几句场面话活跃气氛,又担心长辈们在年轻人不好说话,便带着宗室长辈借故离开一阵。 姬彻见长辈走了,笑眯眯地打趣姬雍:“还是我们家老六有面子,让皇婶费这么大功夫举办宫宴。”他换了个轻松的坐姿,改跪坐为踞坐:“跟小叔说说,有没有喜欢的?别害臊。” 姬雍臭着脸不搭理他,姬彻也不尴尬,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沈鹿溪身上,欣赏片刻美人,笑吟吟地道:“你们家殿下面皮比女子都薄,看都不好意思多看女郎一眼。” 沈鹿溪见姬雍一脸衰样,心里暗爽,假假劝道:“殿下,您若遇到中意的,不妨跟王爷说说,别因为面皮薄浪费太后的一番苦心。” 姬雍狠狠地横了她一眼,冷呵了声:“你这般热心,不若你来给我挑啊?” 他本来有意挤兑沈鹿溪,没想到她眼睛一亮:“真,真哒?” 漂亮姐姐哪个不爱看?这些女郎们相貌上乘,举止优雅,一个个甭提多养眼了,她瞬间兴奋,兴冲冲地道:“殿下殿下,那个穿着银红襦裙,面若桃花的女郎如何?” 姬雍见沈鹿溪双眼放光地欣赏美人,心里就颇是不痛快,面无表情地道:“……她是我堂妹华阳郡主。” 在这个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的封建社会,沈鹿溪连家里的丫鬟都不敢多瞧,难得能有正大光明看美女的机会,一双贼眼四处乱瞄,继续跟姬雍回报:“还有还有,那个穿齐胸月华裙的丰腴美人如何?” 姬雍额上青筋乱冒:“那是礼部尚书的夫人,已育有两儿一女。” 沈鹿溪连着两回失利,第三回 就谨慎许多,目光终于捕捉到一个魏晋古画里走出来的飘逸美人,这女郎完美地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她一时竟瞧的痴了,半晌才怔怔的,用有些漂浮的声音道:“那位貌似神仙的佳人如何……” 看她眼珠子跟黏在那女郎身上似的,姬雍瞬间变脸,硬是按着她脑袋把她的脸转了过来,气急败坏地道:“谁准你乱看了?仔细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这厮不是喜欢男人吗?怎么见着女子也走不动道了? 色痞!下流! 而且那些女子哪里好看了?分明连他一根手指也比不上! 睁眼瞎!没眼光! 沈鹿溪相当不服:“您准的啊!” 姬雍:“……” 姬彻本来在一边安静吃瓜,忽然间姬雍这般气恼,他不觉轻皱了下眉,有些狐疑地看了看他和沈鹿溪。 在他琢磨的当口,几个女子盈盈走到这边,方才那个颇具魏晋风流的美人也在其中,她往前迈出一步,俏生生冲姬雍等人一笑:“诸位殿下,公主郡主和几位姐姐临时起兴,要以蟹为题作诗,几位殿下可要参加?”她说完妙目一流,笑盈盈看着姬雍,这位女郎相貌倒不是顶美,不过一颦一笑自有清幽动人,是个难得的氛围感美人。 这些女孩多是入宫做公主伴读的,和公主们自小一道长大,打小又时常出入宫闱,和皇子们也是极熟稔的,说起话来也没有寻常臣女那般拘束。 站在一旁的华阳郡主笑:“是啊,自打太后寿辰一过,宫里好些日子没举办这么大的宫宴了,咱们一道来乐呵乐呵,五哥四哥六哥,你们几个文才最是出众,可别被我们比下去了哦!” 沈鹿溪有幸被几个美人的眼波扫到,恨不得替姬雍答应下来,在心里大呼姐姐们我不想努力了! 姬雍心思不在这些女郎上,目光有意无意地关注着沈鹿溪,见她一脸陶醉,心下越发不快,冷冷拒了:“没空。” 华阳郡主大概是个僚机,见姬雍爱答不理的,她心有不甘,从最开始开口说话那女郎手里抢下一枚花笺,撅了噘嘴道:“六哥不想去作诗那就算了,这是濛濛新作的一首诗,你不如帮她点评一二,如何?” 名唤濛濛的女郎面颊微赤,轻推了华阳郡主一下:“郡主,别麻烦太子了,我那点不入流的诗词,哪好意思在太子面前献丑?” 她虽然说着拒绝的话,声音却是轻轻的,眼底也含着几分期待。 姬雍是个莫得感情的拒绝机器,正要再次拒绝,又看沈鹿溪一脸惊艳地看着那个吴濛,他心下冷哼了声,忽然展颜一笑。 这一笑真如春雪初融,三月桃花盛开,看的周围人都痴了。 他笑着伸出手,忽然勾住沈鹿溪的肩膀,把她勾进自己怀里,仿佛是哥俩好的亲昵姿态:“华阳你有所不知,我这侍卫诗才远胜于我,不如让她瞧一眼吴娘子诗词。”对没错,他就是故意想让沈鹿溪在她女神姐姐面前丢人。 猝不及防中招的沈鹿溪:“……” 华阳郡主不知道自己太子堂哥和一个侍卫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皱起小脸,干脆耍赖:“这怎么能一样?我就想听你的点评!” 她目光在沈鹿溪脸上一扫,正要呵斥,结果发现,嗬,是个美男!长这么漂亮,有些错倒也不是不可以原谅的。郡主这么一想,就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姬雍勾着沈鹿溪脖子,压根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反而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沈侍卫说话,和我说话是一样的。”他暧昧莫测地挑唇:“我和她,不分彼此。” 这下别说在场的贵女们了,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就连姬彻都是错愕,目光狠狠地在两人之间刮了个来回。 吴濛唇边的笑有些勉强,从华阳郡主手里接过花笺,往前递了递:“还请沈侍卫品评。” 说来吴濛女郎和沈鹿溪还有些渊源,她的庶出姐妹构陷过沈鹿溪调戏,她姐吴滢,因为要和姬华订婚,所以瞧沈鹿溪不顺眼,曾当众刁难。 吴家秉持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的原则,长姐眼瞧着要成三皇子妃,想着二女儿能当太子妃也是极好的,只是也不知这沈鹿溪是克她们吴家姐妹还是怎么地,她长姐就因为沈鹿溪夜不能寐,现在轮到她了,没想到拦路的还是这人。 姬雍胳膊搂着沈鹿溪的脖子,两只在她颈项间有意无意地摩挲,眼底满是幸灾乐祸:“是啊小沈,你方才不是还跟我说,想拜读一下吴娘子的诗词吗?” 沈鹿溪:“……” 她满眼写着敲你吗,脖子上被姬雍抚过的地方泛起层层战栗,她又不想在美女姐姐面前丢人,伸手接过花笺,装模作样地看了几眼,摇头晃脑地道:“好诗,好诗啊!” 姬雍:“……噗。” 他无情地放声嘲笑。 吴濛微微一笑,一改方才善解人意的姿态,进一步追问:“还请沈侍卫说说,这诗好在何处?” 方才姬雍把沈鹿溪捧的太高,众人也起了好奇之心,直直地看着她,等她品评。 沈鹿溪:“这诗好就好在……“好就好在她看不懂…… 她清了清嗓子,一脸深沉地装逼:“不拘一格,字句看似跳脱,实则行云流水,清新自然,用典也用的极巧妙。” 她随口编了几句,得意地瞟了眼姬雍,嘿嘿傻了吧!爷学过阅读理解! 姬雍回以一个眼神‘呵呵’ 沈鹿溪说的还算在点子上,众人本以为她是胸无点墨,现在瞧来还有几分文才,倒是吴濛,见沈鹿溪和太子眉来眼去,心口直堵得慌,她实在受不了吴家姑娘全折戟在一个沈鹿溪身上,面含笑意地问:“沈侍卫果然才学渊博,不若再猜猜,我这首诗一共用了几个典?用了哪些典?” 这可有些咄咄逼人了,沈鹿溪表情微滞,吴濛轻眨美目:“殿下这般看重沈侍卫,想来区区几个典故,难不倒沈侍卫的吧?” 这下沈鹿溪跟被架在火上似的,颇为尴尬。 姬雍自己常捉弄沈鹿溪,却不乐意见别人欺负她,他手里的酒盏忽然歪了歪,酒液很快浸湿了半个袖子。 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也不逼着沈鹿溪品评诗词了,华阳哎呀了声:“六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快去换衣服,别着凉了!” 姬雍目的达成,起身去换衣服,就在这时,蓬莱阁外的内侍忽然高声唱道:“三殿下到——” 沈鹿溪也侧头看过去,姬雍身子一顿,他可没忘记沈鹿溪最近想跳槽的事儿,这么一看跳到老三那里也合适……他已经要拦着亲祖母和亲姑母了,再不想她被旁人觊觎,当即道:“沈侍卫陪我一道去更衣。” 他说完也不管沈鹿溪乐不乐意,直接把她给扯去偏殿了。 姬雍解开顶端的系带,露出光洁修长的脖颈和一段锁骨,他还不忘斜沈鹿溪一眼:“你就这么干看着?” 有侍卫在的时候,伺候姬雍的事儿不用沈鹿溪管,但现在偏殿里没有旁人,只能是沈鹿溪硬着头皮事君了。 美人更衣倒是赏心悦目,她犹豫了下,伸手:“殿下可是要卑职服侍更衣?” 姬雍没忘记她之前扯破自己裤子的事儿,毫不留情地拍开她的手:“走开。” 他吩咐道:“去取一身简便的常服或者侍卫服来,我要出宫。” 他对食蟹宴毫无兴致,特地过来无非是给冯太后面子罢了。 沈鹿溪很快要来一套玄色常服,不过短了点,姬雍一穿便紧绷在身上,却勾勒出窄腰长腿的好身材来。 他皱眉瞧了眼:“你拿的这是什么玩意?” 沈鹿溪生怕他又作起来,忙道:“这常服多衬您身材啊,显得您气度磊落,身量高挑,胸大腰细……呸呸呸,猿臂蜂腰,我瞧着可比那些宽袍大袖衬您多了。” 姬雍顿了下,很快抓住一个侧重点,缓缓道:“你说……它衬我身材?” 沈鹿溪拼命点头:“这衣裳也只有您配穿了!” 姬雍嘴角想要上扬,很快又恢复一张波澜不惊的脸:“那你是没见识。” 说归说,他到底没再说要换衣裳的事儿,还特地走在沈鹿溪前头,脊背挺直,步履隐含威仪,好让她能多看几眼自己的背影。 两人就这么畅通无阻地出了蓬莱阁,往西是侍卫当差的内侍省,姬雍才走几步,就听后面有人唤:“阿茸,阿茸!” 姬雍轻蹙眉头转过身,就见几个侍卫打扮的人才从内侍省出来,当中有个浓眉大眼,英俊阳刚的男子蹬蹬蹬跑过来,一把搂住沈鹿溪的肩头子,嘿嘿笑道:“可算逮着你了!” 沈鹿溪也惊喜道:“阿锦哥!” 李锦家和沈家是邻居,俩人打小一起玩到大的,关系极好,后来又一起入宫当侍卫,一直都是互相关照的。 姬雍走在前头,李锦没注意到他,只把沈鹿溪膀子一勾:“阿茸,你是不是也下差了?哥几个好久没聚聚了,咱们去青霜楼喝两杯?” 沈鹿溪有个小名叫茸客,熟人叫她小名都是阿茸或者茸茸。 姬雍眯起眼,听的越发不顺耳。 沈鹿溪挺想出去玩的,但她看了眼姬雍:“额……” 李锦也瞧见姬雍了,见他一身常服,只当是沈鹿溪在太子府的同事,十分热情地道:“这位兄弟要不要一起?我做东!” 姬雍抱胸不答,目光有些不善地瞧着李锦。 之前沈鹿溪还偷偷意淫他呢,现在转头就要闹离职,他深深怀疑沈鹿溪是在外面有了其他的男狐狸精。 沈鹿溪忙拦着自家傻兄弟:“别,他是……” 姬雍勾唇一笑:“好啊。” 第28章 太子要道歉(二合一六千…… 姬雍说完才把这位‘男狐狸精’的仔细打量了几眼,就见李锦身量高挑,长眉入鬓,一派俊朗阳刚的相貌,有别于姬家男子那种面如冠玉的面相,他倒是生的英武挺拔,小麦色肌肤显得男人味十足,把一边的沈鹿溪衬的跟一根嫩柳似的。 姬雍把两人放在一起瞧了眼,登时有些恶寒。 李锦笑着抱了抱拳:“还不知道这位兄弟怎么称呼啊?”李锦跟沈鹿溪是同一批进宫的,拢共进宫不到一年,之前也是在后妃那里当差,其他几个皇子他倒是瞄见过几眼,姬雍却是不常进宫的,他还真没认出来这位是太子。 沈鹿溪搞不明白姬雍又作什么妖,忙道:“阿锦哥别闹,这位是……” 姬雍直接截断她的话:“我是太子亲卫长。” 他说完还回首瞥了眼沈鹿溪,那眼神的意思是‘你敢说实话试试’。 沈鹿溪给姬雍弹压着不敢说实话,又不知道姬雍想干嘛,张嘴阿巴阿巴了几下,又闭上了。 亲卫长?那不就是沈鹿溪的顶头上司?李锦有意帮好兄弟拉拢上司,拿出十二分的热情招呼:“那可是自家兄弟,走走走,今儿一定要喝个痛快!” 李锦见姬雍气度不凡,料定他是个有前程的,边引着二人走出宫门,他牵来几匹马让三人代步,边热络问道:“兄弟叫什么名字啊?” 姬雍随口道:“徐冲。” 李锦肃然起敬:“徐爷徐侍卫啊,久仰大名了,原来您这么年轻啊?在我们这些御前侍卫里可是个传说,一身功夫出神入化,传说一人就打退过一伙儿刺客。”他不忘拉拔兄弟,拍了拍沈鹿溪的肩头,爽朗笑道:“我家阿茸就拜托您照拂了。” 我家阿茸……姬雍捏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唇角却微微牵起:“自然。”他侧头看了眼沈鹿溪,笑容越发明显:“我会‘好好’照拂沈侍卫的。” 沈鹿溪:“……”后背莫名一凉。 青霜楼不同于‘神霄绛阙’那种只有达官显贵才能去的温柔乡,青霜楼虽然也豪奢,但只要有钱就能进去,里头玩乐花样也多,他们这群品阶不高的侍卫就喜欢来这儿聚会。 李锦带着两人进了雅间,里面已经坐了三五个眼熟的好友,酒菜已经上齐,李锦主动介绍姬雍:“这是小沈的同僚。” 沈鹿溪人缘不错,本来大家见来了新人还有些拘谨,听是沈鹿溪的朋友,就起哄要他们罚酒了。 李锦哈哈大笑:“光喝酒多没意思……”有个眉角有疤的立刻起哄:“正是,应该叫几个花娘来陪酒才对吗!” 姬雍微蹙了下眉,眉间有淡淡不悦。 沈鹿溪见状忙道:“朱二哥别乱说,你忘了那条律例了?”律法规定武将不得召伎,一是怕美色误事,二是怕耽误了差事,这条律例后来逐渐宽泛,大部分人也不会闲的没事举报,但现在太子就在屋里,你还跑去叫花娘,这不是找死吗? 朱二哥倒也不强求,立刻改起哄她了,哈哈笑道:“不叫就不叫吧,咱们来玩骰子,输了的回答问题,赢了的喝酒。” 李锦令小二取了骰子过来,沈鹿溪手气贼非,摇了一轮下来她最小,点数最高的朱二哥嘿嘿一笑:“小子,收用过几个通房?”在座的都是大老爷们(他们以为),又没有姑娘在,忍不住就要问点刺激的。 姬雍本来正不紧不慢地喝着一碗桂花醪糟,闻言手指顿了顿,下意识地支棱起耳朵偷听。 沈鹿溪一脸无语:“收用个屁,我今年才十六。”她一本正经地科普:“男子十六岁精水始固,太早人伦极易伤身。” 众人哈哈一笑,立刻追问:“那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她生的眼含春水,肤如美玉,每回出街冲她扔香包手帕的女娘可不少,也没见她跟哪个女娘好上,性向一直成谜。 姬雍干脆放下手里的瓷碗,转过头看着。 沈鹿溪淡定地捋了捋袖子:“一次一个问题,你超额了。” 众人‘切’了声,很快开启第二轮,这回倒霉的是姬雍,点数最大的李锦特豪放地问他:“第一次和女人同房是在什么时候?” 姬雍:“……”他现在非得确定,他和这个李锦确实八字不合。 他掩嘴轻咳了声,淡道:“没有。” 李锦眼珠子瞪圆了:“没有?”瞧他这长相,身后姑娘排成队都不稀奇。 就连沈鹿溪都不能信,不是说皇子到了年纪都有年长的侍寝女官服侍吗?不过也有可能,姬雍身子不好,不能近女色也是真的。 李锦兴致勃勃地还要追问,被沈鹿溪捣了一拐肘,只得遗憾地开启下一轮。 接下来沈鹿溪和姬雍再没中招,其他人脸皮够厚,没羞没臊的问起来也没意思,朱二哥继续起哄:“小沈啊,按照咱们的老规矩,你和新来的这位兄弟先起个头,咱们玩接酒!” 接酒是他们自己发明的游戏,问店家要来特质的杯子盛满酒水,一个人用嘴巴衔住杯沿喂给另外一个,要一口气喝完,一滴酒没洒出来就算赢——反正沈鹿溪是没看出来这游戏乐趣在哪。 姬雍在知道接酒是怎么回事之后,也嫌恶地撇了下嘴,正要开口,沈鹿溪已经抢先说道:“不玩!” 李锦跟着凑热闹,大笑道:“那就算你们就得向我们认输,还要自罚五杯!” 姬雍听到认输俩字,仿佛被戳中某个g点,猛地一挑眉:“我会认输?”他呵呵冷笑:“玩就玩。” 这辈子他就没有对谁认输过。 沈鹿溪好特么无语,玩个游戏姬雍较什么真吗,到底是十九岁还是九岁啊!傻狗! 她张嘴想劝,姬雍直接把特制的酒盏倒满了酒,并附赠死亡威胁一条:“敢输了你试试。” 他摩挲了一下酒盏,垂眼把酒盏衔在唇里,就这么衔着酒盏慢慢靠近沈鹿溪。 作为一个咸鱼少女,哪怕她平时装的再像男人,看着姬雍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在自己眼前不断放大,她也难免有点不自在,甚至战术后仰了一下。 姬雍见到她的动作,心下不愉,他还没嫌弃沈鹿溪呢,她怎么好意思嫌弃起他来? 他还非要让她喝了这盏酒不可,他心底哼了声,干脆微微俯身,直接把酒盏递到沈鹿溪嘴边。 沈鹿溪再躲不过去,只得张开嘴,含住了酒盏的另一边,轻轻啜饮了起来。 此时两人之间就隔了一只酒盏的距离,她嘴唇被酒水濡湿,亮晶晶的一层,看起来饱满软嫩得很,舌尖也在双唇中若隐若现。 姬雍模模糊糊生出一个念头——沈鹿溪和其他人似乎不大一样。 至少他看到其他人的嘴巴的时候,没有想上前咬一口的念头。 不,不光是咬一口,他想像衔着这酒盏一样衔住她的唇瓣,在她唇舌间肆意翻搅品尝,把她唇齿间的甜香仔仔细细地尝个遍。 这想法乍然而至,又转瞬即逝,他被自己的想法弄的愣了下,心神一恍,酒盏不由歪了歪。 沈鹿溪抬眼,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姬雍心头被她迷蒙的目光撞了一下,他心中警铃大作,深觉不好,忙退开几步,从唇间取下酒盏:“喝完了。” 他忍不住又摩挲了一下手里的酒盏,有些不快和烦躁,又忍不住看了沈鹿溪一眼,虽然压根没往□□上想,但还是感觉……别扭得紧。 一定是因为沈鹿溪生的太狐媚了! 旁人都瞧的怔住了,这一屋子直男完全没想过,原来两个男人这般亲密的在一处画面也能这么美好和谐。 李锦怔了怔,莫名开始担忧自家兄弟的未来,忙扯开话头:“行了行了,别玩了,喝酒吃菜还不够你们乐呵的吗?” 气氛很快活泛起来,刚才满屋子的暧昧霎时一散。 沈鹿溪在这帮人里年纪是最小的,其他人专挑着她来灌酒,李锦知道兄弟酒量打小就不大行,之前还差点喝出毛病,忙拦道:“你们几个狗人要喝自己喝去,别作弄我们阿茸。” 沈鹿溪自知身份,也扶额道:“是啊是啊,我真喝不了了。” 李锦对发小那完全是老父亲般的操心,朱二哥啐他:“你俩是两口子啊,每回都护的这么殷勤!” 李锦对打趣照单全收,还哈哈笑道:“你还别说,当年阿茸她娘怀孕的时候,我爹就和她爹说要是生了个女儿,一定要留给我做媳妇,我俩从光屁股一起长大,要不是阿茸是个带把的,这时候都已经成我老婆了,她……” 他这话才说到一半,就感觉身上阴森森的,他顺着寒气的方向看过去,正和姬雍的目光对视上,就这么一瞬的功夫,他竟不由打了个哆嗦。 等他再看过去的时候,姬雍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初,修长手指把玩着酒盏,长睫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李锦琢磨了下,感觉是自己想多了。 姬雍忽然起身:“我身子不适,先告辞了。”他虽起了身,却没挪步,只拿眼看着沈鹿溪。 沈鹿溪还拿着他发的工资,也只得起身:“我送送……徐侍卫,几位大哥慢喝。” 姬雍虽表现的孤傲冷淡,但配合他通身的气场,竟无一人敢有异议,只李锦笑着挥手:“好好好,路上小心,有空再出来玩啊。” 姬雍直接撩起帘子走了。 沈鹿溪颇为尴尬,等出了青霜楼,她才一脸无语道:“您要是不喜欢阿锦哥,方才不过来不就完了?”闹的大家都怪尴尬的。 姬雍翻了翻眼睛:“来见识见识你指腹为婚的相公。” 沈鹿溪:“……”她出声纠正:“其实我心里一直拿阿锦哥当……” 姬雍心跳微急,偏头瞧着她。 “第二个爹。” 姬雍:“……” ………… 姬雍想到昨天在青霜楼的种种事,又是别扭又是堵心,索性把无处安放的精力投入的工作上。 他和四皇子姬容边沿着太液池漫步,边谈论一桩案子,四皇子觑着他脸色,慢慢道:“我在刑部当差这你是知道的,前些日子礼部出事,父皇震怒,有意好好整顿官场风纪,这些日子就连许多外放的官员都牵连进来,昨儿刑部送来一位姓苏的同知……” 他顿了顿,小心道:“这位苏同知是你母族族人……” 姬雍母族辅国公一系被抄家,不过皇上还算宽仁,看在当时苏皇后和嫡子的面子上没搞什么诛九族,只是把辅国公嫡系一支给掳了个干净,其他的旁支或是庶出辞官的辞官归隐的归隐,官场上硕果仅存的几个前途也不是太好——但毕竟是姬雍舅家一系的人,四皇子顾及姬雍,一时拿不准怎么判。 姬雍神色如常:“四哥按程序审问便是。” 四皇子迟疑了下:“到底是你舅家……” 姬雍微微一笑:“我身为皇子,能安享尊荣,不是因为我舅家姓苏,而是因为我姓姬” 这话答的让人挑不出毛病,四皇子讪讪一笑:“六弟说的很是,是四哥偏狭了。” 他得了授意来试探姬雍,没想试探不成,自己反落了没脸,他心中惴惴,生怕姬雍看出什么来,便想着描补一二。 两人说话间,迎面走来一队巡逻的侍卫,其中有个看见姬雍,手里的佩刀‘当啷’一下落地,整个侍卫队都乱了。 姬雍随意看过去,就见李锦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被人催促着手忙脚乱地捡起佩刀。 今儿姬雍穿了太子常服,李锦可算知道这人是谁了,想到昨儿调侃的那些荤话,吓得冷汗乱冒,忙不迭捡起佩刀磕头请罪:“卑职有罪,太子面前失仪,还望太子恕罪!” 姬雍想到昨天他说的什么和沈鹿溪‘指腹为婚’‘从小一起长大’,就觉得如鲠在喉,但他也不会自降身份和区区侍卫计较,眼皮子没抬一下,径直走了过去。 李锦等他走了,才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抖着大腿站起来。 四皇子倒是瞧出些不对来了,几步追上去,好奇问道:“怎么?六弟好像和方才那侍卫不大对付?” 姬雍轻嗤一声:“他也配。” 那就是真的不对付了……四皇子暗自琢磨,殷勤地把姬雍送进琼华殿,又打听出方才那侍卫叫李锦,转头找来内侍省的人:“想法把那个叫李锦的侍卫整治一顿。” 他正愁没机会和姬雍卖个好呢,这不就现成的吗? ………… 昨天沐休,沈家有个外任的叔伯过来走亲戚,一口气拉了两车土特产过来,沈鹿溪干脆收拾出一份实用的,给她二爸,不是,给她好兄弟李锦送过去。 她才进内侍省侍卫休憩的地方,就发觉气氛有点不对头,她有些不安地去了李锦住的辛三号房,就见房门半敞着,李锦就躺在平时的床上,面如金纸,衣服上血迹斑斑,旁边几个好友焦心地围着。 沈鹿溪吓了一跳:“阿锦哥,怎么回事?遇到刺客了?” 李锦无力地摆了摆手,朱二哥一脸义愤:“羽林郎今儿个不知道有什么毛病,非说阿锦渎职,私下授受贿赂,硬是要打他二十板子!小沈你也知道,咱们这些人受贿自然是不敢的,但各宫但凡托咱们跑腿办事,一些赏钱总少不了,他羽林郎难道就少收了吗?哥几个没忍住抗辩了几句,羽林郎恼羞成怒,直接把板子加到四十,阿锦半条命都给打没了!” 四十板子非同小可,沈鹿溪倒吸了口气:“怎会如此?” 她也知道羽林卫的一些规矩,皱眉问道:“咱们到底是有些家底的,便是羽林郎没凭没据的也不敢这般狠罚,难道是上头授意?” 朱二哥一头雾水:“阿锦最近也没得罪什么人啊。” 李锦脸青唇白,思索片刻:“若说得罪的人,那就只有……”他猛地住口,忍不住看了沈鹿溪一眼,犹豫着道:“我那日见到太子了……” 这一眼让沈鹿溪也明白过来了,姬雍! 李锦近来唯一得罪的人也只有姬雍了! 沈鹿溪心头怒极,还不得不安抚李锦:“阿锦哥别怕,我回去帮你打听打听,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再送些伤药来,顺便看看能不能请个太医。” 李锦点了点头,还得老父亲操心:“若真是……他授意的,你可别一时冲动,做些追悔莫及的事儿。” 沈鹿溪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夏天若是伤口发炎化脓可不是小事,她心里着急,脚下生风地冲回琼华宫,把常备的伤药取出来,又拿出牙牌,看能不能去太医院碰碰运气。 她出门的时候,正撞见刚回来姬雍,姬雍瞧她脸色不对头,轻轻蹙眉:“你怎么了?”他见沈鹿溪怀里抱着一堆伤药,他脸色微变,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臂:“你伤着哪里了?谁伤的你?” 那天姬雍看李锦不顺眼,沈鹿溪都看在眼里,万分怀疑李锦挨打是姬雍授意的,她看姬雍跟个大反派似的,脸色实在好看不起来。 再加上她心焦李锦伤势,随口敷衍:“殿下多虑了。”说完急着往外冲,按说她现在还在沐休的时间里,姬雍也不能指使她干这干那。 姬雍就见不得她这个没把自己放眼里的态度,直接把她摁在墙上,冷沉着脸:“看来是我平日太纵着你了,谁给你的胆子敢跟我这么说话?” 沈鹿溪急的上火,沉声道:“殿下也要赏我四十板子不成?” 姬雍更是皱眉:“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沈鹿溪瓮声瓮气地道:“李锦无故被人责罚了四十大板。” 姬雍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恼怒道:“你以为是我做的?!” 沈鹿溪嘴唇动了动,垂眼道:“卑职不敢。” 姬雍握着她肩头追问,有些暴躁地追问:“只是不敢?看来你真觉着是我做的了?”他气恨道:“我要是想惩治他,犯得着用这些阴招吗!?” 他长这么大都是他欺负别人的,还没人敢把这些破事赖到他头上,现在真恨不得把她也拖下去敲四十板子,他心里恼恨至极,隐隐还有点委屈,在沈鹿溪心里,他就是这般下作人品?所以李锦一出事,她就以为是他干的? 他恼恨又委屈,猛然间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原来这就是被冤枉的感觉…… 那他上回冤枉沈鹿溪,她是不是也…… 沈鹿溪被他一说,也有些疑惑,姬雍确实不是遮遮掩掩的人,可不是姬雍,那会是谁干的? 她顾不得想这个,缓了缓神色:“殿下能不能先放开我,我要去给他送药,这次当真是被冤枉的,平白遭了这么大罪,我总不好看着他出事,殿下最是宽宥,必然能够体恤。”她又补了句:“现在我还在沐休……” 姬雍火气一下子又窜上来,想想沈鹿溪平时在他面前的懒狗样,这时候倒是积极起来,又是送药又是请太医的,李锦又凭什么?! 他冷笑了声:“被冤枉的又如何?为臣子的,难道这点气都受不得?还要主上向他磕头赔罪不成?矫情。” 这话说的又快又狠,不光是说李锦,更把沈鹿溪也涵盖进去,她一时怔愣住了。 姬雍见她怔怔地瞧着自己,心下也生出点悔意。 他蹙了蹙眉,正想说什么补救,就听沈鹿溪脱口冒出一句:“殿下说的很对,所以……殿下能不能放卑职离职?” 姬雍没想到她话头一下又转到这里,怔了下才厉声道:“你敢?” 他攥住她手腕:“你威胁我?” 沈鹿溪还真不是说气话,之前姬雍龟毛挑剔爱作妖的毛病她都能忍,谁让人家工资开的高呢,但瞧他对李锦的事儿是这种态度,她深觉两人三观不合,哪天姬雍要是冤枉了她,要了她一条命,是不是也是赏点钱就打发了? 所以离职的话虽然是冲口而出,但也确实是她的心里话,和老板合不来还是趁早散了比较好。 相比他的怒色,沈鹿溪就平静很多,眼里还有点费解,她忙摆了摆手:“卑职哪里敢?只是卑职觉着,您教训的在理,您想想看,我与其留在这儿给您添堵,不如趁早另谋他处。” 话说姬雍能不能赶紧放开她?她还急着去给李锦送药呢! 姬雍死死地瞪着她:“你铁了心要调任?” 沈鹿溪肯定地点了点头,他紧紧抿着唇,腮帮子微鼓,忽然恶声恶气地道了句:“若是我向你道歉呢?!” 第29章 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太子了…… 除了哄太后她老人家之外,姬雍长这么大没有向任何人低过头,他自己都不能相信,他为了留下沈鹿溪,居然一时冲动在她面前冒出句软话来。 他说完便怔住了,甚至止不住地想,他为什么这么想留下沈鹿溪?羽林卫里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比她勤快听话,她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不惜服软也要把他留下的? 他有些后悔又莫名希冀,她听了这话之后,会不会感激涕零地直接要留下来,并且发誓再也不见那个什么李锦了? 沈鹿溪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他意料,她倒也没有借机拿乔作势,反而被吓住了似的:“殿,殿下饶命啊!” 姬雍:“???” 他脸色逐渐变得古怪,没好气地道:“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 他要真狠得下心杀她,用得着费这么大功夫吗? 沈鹿溪想到姬雍用一脸阴狠的表情吐出道歉俩字,一时悲从中来,绝望地喃喃自语:“我不过是想辞个职,殿下居然想要我的命,这,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姬雍动了动嘴唇,一脸无语地道:“我是说真的。”他犹豫片刻,有些艰难地道:“之前在寿康宫的事儿……是我一时心急,这才冤了你……”他顿了下,脸色微微胀红,一字一字硬挤出来似的:“所以……你还是要调任吗?” 他说完,目光又紧紧追着沈鹿溪,这下她该感激涕零了吧? 她要是哭出来,他该不该给她递帕子? 她要是扑在他怀里哭怎么办? 姬雍在这里脑补出了一整个连续剧,沈鹿溪的反应却又一次在他意料之外,她艰难地咽了口吐沫:“殿下……真的不是想杀我?”真不是她被害妄想症,主要是姬雍的表情太凶了呜呜。 姬雍气不打一处来:“你要是再问,我现在就遂了你的愿。” 沈鹿溪这才有几分信了,不过她真没想过就姬雍这脾气,这身份会给她道歉,她有些茫然地挠了挠脸:“殿下……”这时候再说想调任那就太没眼色了,说不准真要给姬雍搞死,她怔了怔才道:“承蒙殿下不弃,我愿意在殿下麾下继续当差?” 这反应跟姬雍预料的感激涕零差的太远,怎么听都有股勉强意味,他没好气地冷哼了声:“你爱在哪里在哪里,孤不过是不欲被人说知错不改罢了。”自称都用上了。 你之前可不就是死不认错……沈鹿溪在心里暗搓搓吐槽一句,犹豫问道:“那阿锦哥……” 姬雍的眼神瞬间暴躁起来:“你还指望孤给他道歉不成?反了你了!” 他又重重一哼:“动他的人约莫是老四。”八成是老四为了讨好他吩咐人做的。 沈鹿溪来之前听李锦说碰见姬雍和四殿下的事儿,哪怕是四殿下吩咐人动的手,八成和姬雍也有点关系,不过瞧姬雍这表情估计也没觉着自己哪里有问题。 她晃了晃手里的伤药,把话头扯回来:“那卑职……能去送药了吗?” 姬雍抿了下唇,半晌才不甘不愿地道:“去吧。” 沈鹿溪松了口气,抱着伤药急慌慌地跑了。 姬雍蹙眉瞧着她的背影,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何要这般容忍沈鹿溪? ………… 李锦得知四殿下吩咐人对他下手的事之后,也是一头雾水,但皇子这样的身份,他们是万万得罪不起的,心里再恼怒也只得咽下这口气。 倒是姬雍心下不快,偏偏对沈鹿溪下不了手,寻了法子背地里整治了四皇子一番,害得他半个月被朝明帝申斥了五回,连差事都捋了,只勒令他在皇子府闭门思过。 李锦知道此事,大为快意,他到底年轻底子好,筋骨又远胜常人,二十多天就恢复的差不多了,便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 长安城里淅沥沥降了好几场大雨,盛夏的暑气都消去不少,眼看着天气日渐凉爽,冯太后突然起了泡汤的兴致,朝明帝是个孝子,见老娘想出去泡温泉,便带着宗室皇子宫妃和重臣们收拾收拾,直奔郊外的沐清池行宫。 姬雍要去,沈鹿溪自然得随侍,她怕去汤池出什么意外,所以还特地在裆下塞了个假体,这玩意是沈爹特意找人定制的,也不知道用什么材质所做,跟男人那物一模一样,让人看不出半点破绽,她靠着这玩意逃脱过好几次检查。 沐清池里,除了太后皇上和太子能独享汤池之外,其他人都是按照品阶划分,几个人共用一池的。姬雍的情况又很特殊特殊,他得泡药汤池,沈鹿溪只得提前过去药汤池那里吩咐人打扫。 恰巧李锦这回就被安排在药汤池外,两人说说笑笑地打了个招呼,沈鹿溪看了眼热气腾腾的药汤池,羡慕道:“听说药汤池里是常年拿药材温养的,男子泡了强身健体,女子泡了肌肤润泽,更有驱逐蚊虫,百病不侵之效,泡完了之后还会有专门侍奉的女官帮着松乏筋骨,也不知道咱们再奋斗个三四十年,有没有机会被圣上赐浴这药汤池。” 左右没有主子在,李锦说话也松泛许多:“长安城里也开了家药汤馆,跟这里自是不敢比,不过也不差的了,你要是想泡,我回头带你去耍耍。” 俩人关系再好,沈鹿溪也没法和大老爷们出去泡澡,摆了摆手:“算了吧,我也就一说,跟你挤一个池子怪别扭的。” 李锦切了声:“装模作样的,咱们小时候难道没一起洗过澡?都是男人,谁也不缺那一根,我还能占你便宜不成?” 这李锦肯定是把她和其他人记混了,原身肯定不可能和别人一起洗澡,她无语道:“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谁和你一起泡澡了?”她想了想,肯定道:“不过你小时候常闹着不肯洗澡,非要伯母买糖人来哄你,这事儿我倒是记得真真的。” 李锦啧啧两声:“你别转移话题,小时候我可亲眼见过你那玩意,就指头大小,跟……” 沈鹿溪:“……” 她莫名其妙生出一种屈辱感,为了捍卫自己的尊严,她正要和李锦好好撕一场,忽然背后传来一声轻咳,她和李锦二人齐齐回头看去,就见姬雍站在回廊里,面色不善地看着二人。 两人忙跪下行礼,幸好姬雍再没刁难李锦的意思,只淡淡看了沈鹿溪一眼,把她从李锦身边支开:“去厨下帮我取一份槐叶冷淘。” 槐叶冷淘是爽口解暑的吃食,冯太后怕有人中暑,特地命膳房给每个人都煮上一碗。 因为是现成煮好的,沈鹿溪很快端来一碗走进药汤池:“殿下,您是泡完汤吃还是现在吃?” 槐叶冷淘其实是拿槐叶水熬煮出来的凉面,拌以青瓜小菜,放足了秋油香醋和茱萸,十分酸辣爽口,不过有的人不惯吃辣,茱萸也可以选择不放,他斜眼看了看放了足半碗的茱萸,心下不悦。 沈鹿溪连李锦小时候爱吃糖人都能记得,为什么不能记得他不吃辣? 他硬是给自己脑补出了火气,撇了下嘴:“不吃了。” 沈鹿溪:“???”不是你让我拿的吗? 你是什么品种的绝世作精??? 姬雍说不吃真就一口都不吃,只抬起手臂,让内侍服侍自己换上浴衣。 沈鹿溪强忍着踹他一脚的冲动,放下手里的托盘:“卑职先出去了。” 姬雍想到自己方才听到的,沈鹿溪和李锦一起泡汤的事儿,微微眯起眼:“你留下伺候。”他看了看叠好衣服的内侍:“你们出去。” 沈鹿溪以为姬雍要让自己帮忙搓澡,心惊胆战地看了看旁边放的瓤子,坚决拒绝:“殿下,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太子了,该学会自己给自己搓背了。” 姬雍:“……”他无语片刻:“谁让你搓背了。” 他自顾自地入了药池,手肘抵在池边,抬手招了招:“过来。” 他穿的是身素白色的浴衣,手腕上还缠了一串佛珠,浴衣微微敞开,露出线条紧实的胸膛,佛珠也被打湿,流苏在药池水里一晃一晃,他脸色冷白,唇色却艳丽如血,恰似佛龛边开了一株艳丽的芍药,有种禁欲的魅惑,让人既想顶礼膜拜,又想肆意亵渎。 沈鹿溪有点不敢看他,磨磨蹭蹭地往前挪了几步,眼神乱瞟:“殿下有何吩咐?” 姬雍靠近池边:“蹲下。” 沈鹿溪一脸憋屈地蹲下了,把耳朵凑近他:“殿下吩咐吧。” 姬雍看着她柔腻的耳珠,强忍着上前轻咬一口的冲动,轻咳了声,挑眉邀约:“一起泡?” 沈鹿溪吓得舌头打结:“这怎么行,卑职,卑职怎么敢冒犯殿下?” 姬雍淡淡道:“我主动邀你,怎么算冒犯?” 沈鹿溪哪里敢下水,神色异常坚定:“这是圣上专给您用的汤池,卑职不敢。” 姬雍不知为何,总想跟李锦较劲,他猛地一挑眉:“你下不下来?” 沈鹿溪心肝一抖,还是坚决道:“不敢!” “我再问你一次,下不下来?” “卑职,卑职一泡汤就头晕,殿下……啊!” 姬雍趁着她胡言乱语的时候,突然伸手拽住她胳膊,直接把她拉到了药池里。 沈鹿溪怪叫了声,身体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一股温热的水流包裹了。 姬雍有些得意地挑了挑眉:“这不是下来了吗?” 他表情忽然有些古怪,直直地看着她裆下。 沈鹿溪也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下去,浅色的药汤根本遮不住什么,她爹给她定制的假体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吸水之后竟然饱胀起来。 她呆住了。 第30章 双双社死 姬雍脸色铁青,有时间记性太好也未必是啥好事,他很快就联想到了沈鹿溪之前把他的小像存在贴身荷包里,还写了句淫事的事情。 沈鹿溪果然对他图谋不轨! 可他能责怪她吗?好不是他硬把沈鹿溪拉到池子里,现在未必有这么尴尬。 奇怪的是,他除了愤懑和羞恼之外,居然隐隐有些奇特的感觉,好像终于把那什么李锦比下去了。 他心念电转,很快又想到一些旁的事,他记着沈鹿溪刚进府的时候,还是个标准的细作,背地里搞了好些小把戏,但是后来有一次,沈鹿溪被吴姓秀女冤枉,大喊着倾慕于他,这才得以在他面前陈诉冤情。 好像也是从那之后,沈鹿溪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没和张贵妃联络了,所以……当时沈鹿溪说倾慕他的话,若不是虚言呢?如果她是真的爱慕他呢? 甚至很有可能因为倾慕他,所以不愿再与他为敌,从那之后彻底和张贵妃决裂。 她真有这么喜欢他? 这番逻辑严丝合缝,居然找不到错处,渐渐的,姬雍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忍不住抬眼瞧着她。 沈鹿溪衣裳被水浸透,紧贴在身上,显出少年青涩削瘦的身形来,那把纤腰盈盈一握,好像他用点力就会折断了似的,她眉眼被水汽浸润,不知道是惊慌还是害怕,猫眼里蒙上一层水濛濛的雾色,看上去可怜可爱至极。 姬雍心头有股情绪激烈地翻滚着,又瞧见沈鹿溪这水淋淋的模样,身上居然一热,这股热流很快向下涌去。 姬雍:“……” 他身子猛然僵硬,那一刹那他简直称得上手足无措,心中的窘迫比刚才还要强烈数分,真恨不能一头扎进池子里淹死自己。 沈鹿溪先是担心自己掉马,所幸那玩意粘的牢固,接着惊恐地发现自己似乎……又在太子跟前失仪了。 她看着姬雍脸色微变,直勾勾瞧着自己不言语,她完全不知道姬雍经历怎样的一番脑补,惶惶不安地抖了抖腿。 她目光呆滞地和姬雍对视片刻,颤声道:“殿,殿下……嘶。” 她后半句话很快变成了倒吸一口凉气,目光下移,发现姬雍也,也,也那什么了! 而且比她这个被水泡胀的假货还夸张! 嗬,这玩意还能传染?! 被她发现的一刹那,姬雍真正是无地自容,恨不能当场消失在原处。 两人一真一假的那物就这么矗立起来,面对面跟要击剑似的,就在这么诡异的气氛下,他俩一时都丧失了语言功能,站在水池子里不知所措。 还是沈鹿溪一时腿软,不留神栽倒在汤池里,姬雍这才回过神来,牙缝里蹦出三个字:“滚出去!” 虽然声音带了怒意,却远无平日的威势,仔细一听,还能品出丝丝的羞意。 沈鹿溪对这三个字早已行成了条件反射,她长腿一抬都迈上了岸,连滚带爬地往出跑。 她都快跑到门边了,忽然转过头来,十分熟练地冲已经背过身去的姬雍喊了句:“殿下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的!” 背对着她的姬雍:“……” 等沈鹿溪麻溜地滚了,姬雍身上紧绷的肌肉才慢慢放松下来,他背靠汉白玉的池壁,两臂搭在池子上,看着自己蠢蠢欲动的地方,简直头大如斗。 之前他对沈鹿溪另眼相待还好说,就跟摆弄稀罕的小玩意似的,像她这么奇葩懒惰的性子,养在身边权当打发时间。 可,可如今又怎么解释? 沈鹿溪倾慕他不稀奇,可他,居然看着一个男人有了反应! 这绝对不是对一个用来打发时间的玩意的态度。 姬雍完全不能接受自己对一个男人有了欲,念事实,扶额皱眉,努力抚平自己爆裂的心态。 也许只是巧合,应当是自己想的太投入的缘故。 他这么想着,紧绷的神色终于慢慢舒展开来。 接下来的几天,他再见沈鹿溪都有点不自在,甚至于看见沐清池的温泉池子他都会想起那日的窘迫,于是在温泉宫里,他硬是坚持了用浴桶泡澡。 好容易熬到朝明帝宣布返程,沈鹿溪为他整理车架的时候,顺口跟人聊天:“……我就喜欢骨骼强健,体态匀称的,这样摸起来特别舒服……” 骨骼强健体态匀称,摸起来舒服……姬雍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量,很快反应过来。 岂有此理! 她意淫自己也就罢了,还跑去跟人分享!姬雍青筋乱跳,攥住沈鹿溪的手腕把她摁在车围子上,气急败坏地道:“你真当我治不了你了?!” 沈鹿溪:“???” 她一脸错愕,委委屈屈地道:“卑职跟人聊几句驯马的事儿,又怎么得罪殿下了?”他这也太高敏了吧,聊几句马都不行! 姬雍:“……” 所以骨骼强健体态匀称说的是……马。 姬雍沉默片刻,忽然低骂了声,逃也似的纵身上了马车。 沈鹿溪:“……” 大概是因为这个尴尬的小插曲,返程的一路姬雍都异常消停,偶尔车帘被风嫌弃一角,沈鹿溪都能看见姬雍神色阴郁地靠在迎枕上,一副自闭的样子。 等入了长安城,早已在通化门候着的徐冲便匆匆迎了上来:“殿下,您可算回来了。” 姬雍这时候已经调整好神色,恢复那副波澜不兴的矜贵脸:“出什么事了?” “按照您的吩咐,我先把素真女冠安置在了太子府里,然后……”徐冲犹豫了下:“那位也过来了。” 姬雍轻皱了下眉,神色难得起伏。 徐冲无奈摊手:“那位身份特殊,您又在沐清池里,我也不方便跟您提早通报。” 姬雍缓了缓神色:“回去再说。” 徐冲应了个是,带着一干人马直奔太子府。 沈鹿溪也没往姬雍跟前凑的意思,打算去春殿的侍卫所换身衣服就去当差,没想到刚进春殿,就见两个女子在那里等着。 其中一个是之前见过的素真女冠,此时这位女冠面上不见清贵桀骜之态,小心立在另一位女子身后,双手扶着她的手臂。 而被她侍奉的女子,一身素简青衣,面容宛如上好的美玉雕琢,气度雍容,行止尊贵,顾盼间一股睥睨之态,盛气凌人至极,即便不是绝色容貌,亦称得上是风华绝代。 姬雍见到这女子,胸膛竟然起伏了一下,半晌才缓缓偏头:“你们下去。”他又看了眼那陌生女子,比了个请的手势:“进屋说。” 女子淡淡一眼睥了过来,微微颔首,算是应允。 正殿的门很快被关上,也不知三人在屋里谈了什么。 沈鹿溪跟其他人一样,被这女子的气度所慑,和旁人面面相觑几眼,总觉着这女子气度有些熟悉,她甚至暗暗猜测,之前姬雍特地去了趟妙清观,应该就是为了这名女子。 不过她最多就是在心里嘀咕两句,也懒得关注别人的事,现在已经到饭点了,她揣着小饭盆,开开心心地跑进食堂吃饭。 等她一顿饭用完,姬雍已经出了正殿,素真女冠和那女子不知去了哪里,应该是被安置在偏院了。 姬雍站在一丛杜鹃花旁,怔怔地瞧着花瓣出神。 沈鹿溪放轻手脚想绕开,姬雍头也没回,冷冷扔来一句嘲讽:“步伐散乱呼吸不稳,你轻功怎么学的?” 沈鹿溪不留神被抓包,讪讪笑道:“殿下,您吃饭了没?” 姬雍终于转过头,一脸的不开心,眉间甚至隐带戾气:“你想问的就是这个?”他不由问道:“你除了吃喝还能惦记什么?” 沈鹿溪认真地道:“俸禄。” 姬雍给噎了下,但沈鹿溪这幅万事不操心的态度,反而让他心境也跟着平缓下来。 他轻撇了下嘴角,莫名说了句:“我很生气。”他抬手:“过来。” 沈鹿溪一脸茫然地走过去,姬雍突然伸手,在她脸上胡乱轻掐了几下,原本微带戾气的眉间霎时舒展开来,笑的眉眼生花。 “现在不气了。” ………… 接下来的两日沈鹿溪也没在春殿里见到素真女冠和那女子,也不知姬雍是怎么安置的二人,倒是姬彻发来一张生辰帖,再过两日是姬彻二十四岁生辰宴,姬雍必得到场的。 尤其是姬彻还在帖子里提了沈鹿溪一句,姬雍到底是没有拂他面子,按照帖子上写的,把沈鹿溪一并捎带过去了。 姬彻大手笔地包下了京城最有名的三艘画舫,最有名的那一艘名唤‘莲花舟’,好似一座能在水面上漂浮的精美楼阁,从外部装饰到内部陈设,无有一处不精致。 姬雍携沈鹿溪进去的时候,画舫里早已经轻歌曼舞,几个美人正跳着时下流行的‘拓枝舞’,舞的是纤腰百折衣带生风,已经入座的几个客人也是倚红偎翠,放浪形骸。 姬彻见姬雍入内,笑吟吟地迎上来:“你来迟了,可得自罚三杯。”他又瞟了眼姬雍背后的沈鹿溪:“或者让沈侍卫代喝?” 沈鹿溪酒量浅,更不敢乱喝,下意识地要拒绝,姬雍已是出言替她挡了:“她还要护送我回太子府,饮不得酒。” 姬彻眸光微闪,若有所思地看了二人一眼,又徐徐笑道:“既然喝不得酒,那玩个游戏总不难吧?” 姬雍还未开口,姬彻忽然轻佻地打了个呼哨,很快就有侍从端着一斛珍珠过来。 姬彻接过珍珠,随手抛向舫中轻歌曼舞的女子,又指着沈鹿溪笑:“来解沈侍卫的衣裳,谁脱下一件,我就赏她一斛珠。” 躺着也中枪的沈鹿溪:“???” 第31章 嘴硬 在场众人里,就属沈鹿溪位份最低,偏她名气还不小——全靠着美貌出名的,沈家从她祖父那辈开始,美貌在京里就是闻名的,到了她这里,因为貌美混入羽林卫的轶事也传遍了全京城。 听姬彻这般说,众人齐齐看向过来,连声起哄叫好,在座的不一定都向姬彻一样对男人感兴趣,不过沈鹿溪已经好看到雌雄莫辨了,这样香艳又风流的场面,哪怕这些见惯了风月阵的达官贵人也是怦然心动。 沈鹿溪的脸色颇为难看:“王爷玩笑了,卑职不好这些。” 这是什么奇特的羞耻y!! 姬彻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姬雍,意有所指地笑笑:“哪有男人不好美人的?” 他也不顾姬雍和沈鹿溪的脸色,大笑着抛洒了一托盘的珍珠,十分具有恶趣味,场内的美人们顿时嘻嘻笑了起来,异常热情地扑向沈鹿溪。 沈鹿溪从来没想过一群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也能如狼似虎一般,她虽然力气比寻常女子大上不少,但也招架不住七八个一拥而上,她又没带佩刀,只得高声呵斥:“我是正品羽林卫,别逼我动手啊!” 姑娘们根本不怕,仗着人多扑过来,摁脚的摁脚,捉手的捉手,沈鹿溪很快就被七八个美人压在了地上,她抬手要把人推开,就听‘撕拉’一声,一片袖子直接给美人扯下来了。 她束手束脚,勉强招架,姑娘们脱靴子的脱靴子,解衣扣的解衣扣,很快她就露出两只白生生的脚丫子和一大片精巧锁骨,右胳膊也打了赤膊。 有个年纪稍长些的美人拢住她一只脚,精致剔透,比女子的还要精致,她心下有些疑惑,按照风月技巧轻搔她脚心,另个娇小玲珑的美人趴在她怀里,伸出嫩红的舌尖扫过她下颔,时轻时重地在她脖颈间啃咬,鼻间哼出暧昧的低吟。 沈鹿溪从身到心都是标准直女,但被这般高超的手段一撩拨也招架不住,给几个美人围堵的浑身发软,她呀呀怪叫了几声,既不想暴露身份,也不想就此变弯,奋力一蹬双腿,竟然挣脱了几分,她在地上连滚带爬,两只手乱挥,死活不让姑娘们碰到自己,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画舫内众人都抻长脖子瞧过来,见沈鹿溪被娇娥们揉弄的香风环绕,此时已经气喘吁吁两鬓生汗,他们瞧的眼珠子都不会转了,竟不知该羡慕被娇娥们围住的沈鹿溪,还是该羡慕那些调戏沈鹿溪的娇娥们。 姬雍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平时也没有阻挠下属找女人的习惯,但眼瞧着沈鹿溪衣衫不整遭人调戏的场景,他心里竟涌上一股戾气,突然想把在场所有人的眼珠子挖出来,他转向姬彻沉声道:“皇叔。” 姬彻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我花大价钱请沈侍卫享受风月阵仗,小六你恼什么?”他眸光微动了下,话里带了丝试探:“你自己不近女色倒也罢了,难道还要让手下人也跟着守身如玉?没准沈侍卫挺享受的呢。” 享受?姬雍脸色更难看了,他干脆也不理姬彻,大步走过去,用眼神逼退了按着沈鹿溪的七八个女子,一把把她拽起来,粗暴地罩了一件披风在她身上,沉声道:“成何体统!” 沈鹿溪真个冤死,一边捂住襟口,一边拍着大腿叫屈:“换殿下来试试。”她刚才被逼的差点跳江! 她右胳膊打了赤膊,脸上和脖颈间却多了不少唇印,整个造型跟西域淫僧似的,甭提多难受了! 姬雍是彻底被姬彻惹毛了,也不顾这是姬彻寿宴,直接把沈鹿溪半托半拽地要拉出去。 姬彻见姬雍这般,心下不由沉了沉,跟着他几步走出画舫,伸手拦住他,意味深长地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姬雍方才看沈鹿溪的眼神绝不对劲,充满了男人看到心仪之人时的占有欲,这绝不是主上看下属该有的眼神。那日食蟹宴上他就瞧出些端倪,今日一番试探,姬雍果然是恼了。 而且沈鹿溪也莫名怪异,寻常男子,纵然不喜欢场花娘,遇到这等艳事,也不该一副被人强了的表情吧? 姬雍先把沈鹿溪塞进马车里,脸色不愉地针锋相对:“你自己放浪形骸也就罢了,为何要动我的人?” “你的人?”姬彻拧了拧眉:“我不过一藩王,放浪形骸又如何?倒是你身为太子,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吗?” 他指了指马车里,索性挑明了说:“你应当知道老三惦念你这侍卫许久了吧,但即便如此,他以皇子之尊,尚且瞻前顾后未能得手,你身为太子,若是传出跟身边侍卫有什么苟且,皇上和朝中大臣会怎么想?” 姬雍脸色微变,当即道:“你未免过虑,我又不是老三,怎么可能对一个男人有那样的心思?” 到现在,他依然不觉着自己对沈鹿溪会抱有男女之情,但冷不丁被姬彻挑破,他又有种阴私被摊开在太阳底下的难堪之感。 他冷声了声:“你别总以己度人,难道因为你蓄养男宠,看两个男子略亲近些就不对劲了?”他放重了声音,不知是为了反驳姬彻,还是说给自己:“我与她,不过是寻常君臣罢了,其他臣子我也是一般对待的!” 姬彻意味深长地道:“最好是我多虑了,你自己放明白些。”倘若姬雍真的也被沈鹿溪所惑,他也不介意下手帮他除去这个把柄。 姬雍脸一沉,冷笑着正要开口,姬彻已经转身回了画舫,两人不欢而散,姬雍面带恼意的跳上马车,把车门摔得‘砰’一声重响。 沈鹿溪正缩在马车里急死忙活地穿衣裳,可方才有个扣子被那女娘扯坏了,她手忙脚乱地扣了半天都没扣上。 姬雍见她衣衫不整,脖颈上还印了几个唇印的样子,心里更烦了,修长手指伸向她衣服扣子:“蠢死了,连个衣服都不会穿。” 一副要帮她穿衣的架势。 沈鹿溪没想到他直接上手,好悬没吓死,反应比方才还要大,急急忙忙地捂住襟口,拔高了声音:“不敢劳烦殿下,我自己来!” 姬雍见她慌里慌张,心下不由生出一丝狐疑,眯了眯眼:“穿个衣服而已,你鬼吼鬼叫地做什么?”他轻哼了声:“你等会衣衫不整地走下马车,丢的还是我太子府的人。” 沈鹿溪越是不愿意,他偏还想做,手指已摸上她前襟的铜扣,隔着薄薄的外裳,他似乎摸到一片缠的极紧的绸带,他不由愣了下。 沈鹿溪难得福至心灵,急死忙活地把衣襟打了个死结,大声道:“卑职穿好衣裳了!” 这下姬雍总不好在她胸口摸来摸去,有些悻悻地收回手,冷冷往她身上扔了一块帕子:“把你脸上擦干净了,少丢人现眼的。” 沈鹿溪也是憋屈的不行,被姬雍一凶,心里更觉得委屈,低下头嘴唇蠕动,无声地低骂了句。 姬雍这时候倒挺敏感,无声地眯了眯眼,冷不丁问道:“骂我什么呢?” 沈鹿溪反应极快,抬起头堆出一脸春光灿烂的假笑:“没什么,夸您真是个小(大)可(傻)爱(子)。” 姬雍表情空白了一瞬,心中一下划过许多脑补素材,他耳尖骤然红了,厉声喝道:“你再敢对着我胡思乱想试试!仔细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他才不可能对一个男人动心呢,哪怕沈鹿溪爱他爱到死去活来也不可能! 沈鹿溪:“……” 第32章 做梦 沈鹿溪没想到太子还挺自恋,被他凶巴巴地一看,她当即保证:“您放心,我没有半点臆想您的意思啊,我只爱那些美娇娘。” 老实说,虽然被沈鹿溪意.淫让姬雍很生气,但听她这般说,姬雍更是火冒三丈,冷笑了声:“美娇娘?方才画舫上的那些?”他掐了掐沈鹿溪的下巴,恶意地笑了下:“你不是不行吗?你有那东西吗?就敢和那些女子厮混!” 靠! 这话绝对戳到沈鹿溪的敏感点了,她听姬雍质疑自己那个,生怕他联想到些什么,继而怀疑她的身份,当即牛逼哄哄地道:“您这话说的,我那是年少时受伤所致,我那地方长的可一点都不小,如今我也在求医问药,等我一朝治好了,必是响当当的一粒铜豌豆!” 姬雍面无表情:“真的吗?我不信。” 沈鹿溪:“……” 他上下扫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道:“除非你脱了裤子让我瞧一眼。” 沈鹿溪一哆嗦,扯紧了裤腰带:“卑职卖艺不卖身的。” 姬雍给她生生气笑,用扇子敲她脑袋:“真个贫嘴。”他斜了沈鹿溪一眼:“你当真喜欢那些女子?” 方才他脸色一直阴沉的吓人,这会倒是好看许多,沈鹿溪听出他是开玩笑的,便也笑嘻嘻地回道:“卑职便是喜欢,那点俸禄也养不起啊,要不是托了您的福,那艘画舫都不会让卑职进去,卑职心里有数着呢。” 姬雍唇角一翘。 在外护着的徐冲暗暗称奇,要他来看,沈鹿溪此人嘴馋惫懒,也不甚机敏,太子又是个很难取悦的,可只要她在,哪怕不用她多做什么,太子的心情总会不错,这也是一种本事了。 徐冲正在琢磨,姬雍声音懒懒传了出来:“先别回去,沿着芙蓉湖再绕一圈。”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四下竟起了凉风,隐有雷声在黑云中翻滚,徐冲在马车外轻声请示:“殿下,暴雨将至,现在可要动身回去?” 他等了片刻,没见姬雍回应,不由掀起车帘一角,就见姬雍斜靠在迎枕上,似乎在浅寐,沈鹿溪更是双眼紧闭,低垂着脑袋,睡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徐冲气不打一处来,伸手给她后脑勺上重重来了一下,没好气地道:“拿条毯子给殿下盖上,没眼力见的。” 沈鹿溪一下被惊醒,茫然地左顾右盼了会儿,这才弯腰爬过去,从乌木柜子里取出一条薄衾,抖开了搭在姬雍身上。 她又怕等会下车了姬雍着凉,伸手探向他腰间,要帮他把外面穿着的丝罗交领外衣解下来,就在这时,姬雍忽然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解自己衣裳的手,又瞄了眼她不住往自己跟前凑的脸。 阴沉低暗的方寸空间里,她几乎半覆到他身上,两手解开他腰间衣带,他半片衣襟耷拉下来,露出的肌肤亮洁如上好的绸缎,沈鹿溪呼吸渐重,眸光发沉…… 姬雍脑内自动补完了整个画面,喉间微紧,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 沈鹿溪本来还挺自然的,看姬雍这表情,她心肝也颤了下,顺着他的眼神自辩道:“殿下饶命,我真没有想轻薄你啊!” 姬雍:“……” 他静默片刻,拎开她的手:“再敢毛手毛脚就阉了你。” 沈鹿溪:“……” 她挺想说一句不用你阉我也没那玩意,但瞅了眼姬雍的脸色,她非常识相地闭嘴了。 姬雍今日确实倦怠,而且被姬彻的言语搅的有些心烦,回到太子府,服了药之后就睡下了,不知是不是今天沈鹿溪被几个女子围着调戏的画面给了他太强的心理冲击,他入睡不久,居然又梦到这幕场景。 不过这回把她按在地上肆意轻薄的不是那几个花娘,而是他自己,他仿照着那几个女子的动作,蜿蜒亲吻着她的脖颈,在她白腻的肌肤上留下点点痕迹,又捧起她的脚,扯去鞋袜…… 画面到这儿戛然而止,姬雍猛然惊醒了,大惊之下还打翻了帐子里的镂空银刻香熏球。 如果说他宴会上发怒,还能解释为生性端严,见不得那样放浪形骸的场景,但如今做梦梦见自己对她做那种事……又该怎么解释? 此时天边已然泛起一线亮光,屋外侍奉的内侍和值夜的徐冲听到响动,立刻冲进来问道:“殿下,您怎么了?” 姬雍沉默片刻,才强压下方才那梦给自己的冲击,皱着眉转向徐冲:“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把沈鹿溪调离我身边。” 他一时都分不清对男人有反应和对沈鹿溪有那种心思这两件事哪件给他带来的冲击更大,沈鹿溪相貌是他最讨厌的轻浮靡艳那类的长相,性情更是懒到一无是处,学识约等于零,跟他欣赏的品貌完全是反着来的,更别提这还是个男人。 他怎么可能看上沈鹿溪呢? 徐冲怔了怔,迟疑着道:“这么说来还真巧了,沈白前些日子去上下打点活动,想要让沈鹿溪调离太子府,去甘肃一带外放,您若是真想沈鹿溪调离,倒是可以顺水推舟……” “不行!”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姬雍打断了:“不能让她调离!” 徐冲:“……” 他看到徐冲无语的表情,也意识到自己说话自相矛盾,顿了顿道:“不用调离太子府,给她派几个别在我身边打转的差事。” 徐冲心下觉着莫名其妙,不过既然姬雍吩咐,他心下琢磨一通,找到刚来上差的沈鹿溪,给她看了看地上放着的几抬东西:“把这些送去别院。”他见沈鹿溪一头雾水,解释道:“素真女冠和……那位如今住在别院,别院久无人居住,有些东西不大齐全,这是些日常要用的物事,你交到素真女冠手里,让她清点过便可。” 沈鹿溪点头应了,又问道:“素真女冠我是认得的,只是她侍奉的那位娘子我就没见过了,若是碰见了,该以何称号呼之?” “那位娘子……”徐冲想到她身份,心中也是犹豫,想了会儿才道:“她如今算是妙清观观主,你尊称她为妙清观主或是娘子都可吧。” 沈鹿溪用心记下,令人抬着几箱物件就去了别院,别院也在长乐坊内,离太子府并不远,她很快就带着东西入了别院,这座别院本来是在姬雍名下,也是姬雍派人打点看管的,此时却全然易了主一般,从护卫到下人里里外外都换了人,想来应当是那位妙清观主的人手,整个别院悄然无声,一派肃穆端严之态。 沈鹿溪心下难免有几分好奇,这别院应该是姬雍给那女子暂住的吧,看着观主的架势,完全把这别院当成自己地盘一般,从里到外都整饬了一番,姬雍对此也毫无异议,这可真是奇了怪了,要知道姬雍绝对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为何对这位百般忍让? 俩人有什么特殊关系? 她边琢磨,边跟着别院里的侍卫引入正院,素真正在正院里诵经,见她入内,脸色有些古怪:“怎么来的是你?” 沈鹿溪道:“太子身边的人都有要事要办,就我一个能清闲些,劳女冠费神,先把东西清点了吧,我也好回去交差。” 素真好像在紧张什么似的:“东西我自会清点,你快些回太子府吧。” 沈鹿溪见她这幅急着撵人的架势,心下更觉奇怪,不过她也没磨蹭,转身就要走人。 就在这时,廊下传来一清越女声:“何事吵闹?” 沈鹿溪侧头一瞧,是素真侍奉的那位妙清观主出来了,素真忙欠身行礼。 这位观主目光一扫,目光落在沈鹿溪身上,轻咦了声,微微皱了皱眉,走下台阶:“你这相貌……是弘恩伯沈秀林的什么人?” 弘恩伯是沈鹿溪的亲祖父,素真听她发问,面色微变,这位人物和弘恩伯有旧仇,她方才就提醒沈鹿溪快走,没想到还是被她瞧见了。 沈家因为有一丝胡人血统,肤色奇白,眉目深邃如画,发梢微带卷曲,美貌颇是独特,这观主认出她是沈家人不稀奇,张口就提她祖父倒真是挺稀奇,她祖父这都故去好几年了。 沈鹿溪怔了怔才答道:“回观主的话,卑职是弘恩伯的嫡孙。” 人家既然都认出她了,再说谎也没意思,随便一问就能问出来。她抬眸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这位观主,见她面貌只如二十许人,也不知道和她祖父有什么渊源。 妙清观主眼底掠过一丝冷意,冷冷地扯了扯嘴角:“你在太子身边任的什么差事?来这儿干什么?” 沈鹿溪一板一眼但绝不失礼数地答道:“卑职是殿下的近卫,帮太子给您送几样箱笼。”这女子瞧着跟姬雍渊源颇深,她也不敢怠慢了。 妙清观主随意一扫:“既如此,你帮我把这些东西一样样归置了吧。” 沈鹿溪:“……” 她一阵无语,这位观主和姬雍怎么一个毛病,归置生活用品和端茶倒水都是下人的活,她又没多拿一份仆役的工资,干嘛要多打一份工啊? 她客气道:“卑职不擅归置物件,不若我帮您挑几个得用的下人,让他们来归置。” 妙清观主淡淡道:“不必,就你了。”她居高临下地睥着沈鹿溪:“务必要亲手归置,一样一样摆放好,若有半分错漏,我必不轻饶。” 这话明摆着在刁难人,沈鹿溪脸色也难看起来。 妙清观主压根没看她脸色,俊目一扫,院中的侍卫便团团围了上来,一副要把沈鹿溪强扣在这里的架势。 素真张嘴想劝,也被她以目光强行镇压了。 ………… 姬雍正在太子府里看公文,身边少了个人叽叽喳喳,他周身都不自在起来,但还是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沈鹿溪。 徐冲给他回报事情:“皇上说了,希望您过些日子抽空去咸阳一趟,那里……” 姬雍心不在焉地听着,终是忍不住问道:“你把沈鹿溪派到哪里去了?” 徐冲又怔了下,这才道:“苏……观主如今住在别院,你前日不是吩咐要给别院添置些日常用的物件吗?我便派沈侍卫把箱笼送过去了。” 姬雍脸色微变,也顾不上和徐冲说什么,腾的站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徐冲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唤人跟了上去,姬雍也来不及让人备马车,直接纵马入坊市,直奔着别院去了。 他一冲入别院,就见沈鹿溪被那人的护卫团团围着,她一手按在刀鞘上,佩刀虽拔出一半,但在这等情况下到底显得单薄了些。 姬雍纵身过去,寒声道:“你们想干什么?” 护卫见他过来,面色不由有些惶然,下意识地看向上首的妙清观主。 他明白先拿要害的道理,也抬眼直直看向妙清观主,补了二字:“母后。” 第33章 共情 姬雍这俩字一出,旁人倒还镇定,沈鹿溪吓得差点没栽个跟头。 母后?? 那不就是那位苏皇后?? 沈鹿溪只知道辅国公苏家当年被抄了之后,苏皇后和皇帝大闹一场,最后带着年幼的姬雍住进了冷宫,再后来的事儿就不知道了,整个皇宫,上到皇帝,下到内侍,都有意淡化这位苏皇后的存在,她还以为这位皇后早就过世了,万万没想到,这位皇后居然是去道观里修行了。 若是苏皇后,如今至少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偏她看着二十多岁似的,跟姬雍站在一处,说是姐弟也有人信,人不可貌相啊! 不过这人是苏皇后,她厌恶沈鹿溪倒也说得通了,这位皇后的娘家就是沈鹿溪她祖父带人抄的。 沈鹿溪给震惊的,好半天回不过神了,同时她又忐忑起来,姬雍特地过来,不会要和他娘对她来个母子混合双打的吧?这可是亲娘啊,她完全不觉得姬雍会站在自己这边。 苏皇后看姬雍过来,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你手底下的人不得用,我帮你管教一二,有什么问题?” 姬雍面色一冷:“不劳母后费心,她若有什么错处,我自会处置。”他看了眼沈鹿溪:“还不回去?” 沈鹿溪愣了愣,没想到他会帮着自己,不过她反应也快,趁机跑到姬雍身后,徐冲很有眼色地要把她带走。 苏皇后沉下脸:“你这是要忤逆我了?” 沈鹿溪以往觉着姬雍性子蛮横霸道太过,今儿见了苏皇后这样,才知道姬雍的做派是随了谁,母子俩还真是一脉相承的任性…… 姬雍神色淡淡:“不敢。” 他嘴上说着不敢,手却是一抬,直接让徐冲把沈鹿溪带走了。 苏皇后脸色逐渐难看,又阻拦不住,指着姬雍便斥:“你为何让沈家人到你身边当差?也不嫌脏了地界!” 姬雍见她这般说沈鹿溪,轻皱了下眉:“她是父皇首肯,宫里下了文牒到我这里的,母后若是不愿,只管与父皇去说。” 苏皇后就是这样不容忤逆的脾性,沉声道:“若是我让你将她撵出太子府呢?” 姬雍面色不比她好看多少:“恕难从命。” 苏皇后重重一擂廊柱,恨恨道:“不孝的东西!” 院内人见母子俩争执,都瑟瑟不敢言语,就连素真都不敢上前劝阻,只在心下纳罕,苏皇后和姬雍情分平平他们是知道的,不过就为了个沈鹿溪,苏皇后至于这般叱骂太子吗?那可是太子啊! 在苏皇后心里还真至于,姬雍生不逢时,她怀姬雍的时候,皇上意欲对苏家下手,姬雍落地之后,苏家嫡系一支更是尽数断绝,司天监也给这孩子批过命,是个自身龙腾,却会断绝六亲的命格,所以尽管苏家种种与姬雍无关,她看着这个孩子,总是想到命数一说,实在疼爱不起来。 她仍是恚怒,继续斥道:“若是阿昭在,断不会让我受此屈辱,你身为我亲子,却和你舅家仇人同流合污,真是枉为人子!” 这也是苏皇后和姬雍不睦的根本原因,苏皇后曾有一长子,亦是前太子,姬雍的亲长兄,名唤姬昭,儒雅贤达,颇有美名,苏皇后爱他如珍如宝,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却因为救姬雍出了事,也是因此,太子之位才落到姬雍头上,她每每看到小儿子,心中总是想到长子,心中之痛可想而知。 姬雍听她提起长兄,身子微僵,神色很快恢复如初,转向院里站着的下人: “母后身子不适,你们好生伺候。”他顿了下又道:“父皇知道母后入京的消息,有意来太子府一叙,我届时再派人来迎母后。” 他也不顾苏皇后如何呵斥,带着人径直走了。 …………. 徐冲把沈鹿溪派来之前,真没想到会惹出这么大篓子,才一出太子府,当即对沈鹿溪道:“今儿你不用当差了,放你半天假,你回去歇着吧。” 沈鹿溪知道他的意思,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又犹豫着问:“那位苏皇后……” 徐冲嘴巴严,本来是不打算说那位皇后的事儿,但沈鹿溪既然进了她的眼,他就得提点一二:“苏皇后于多年之前去妙清观清修,对外称为国祈福,至今仍是皇后的尊位,有皇上和太子的叮咛,哪怕是在妙清观里,苏皇后的一应供奉也是按照皇后仪制来的。” 他生怕沈鹿溪听不懂,特意挑明了说:“也就是说,皇后依然是皇后,想要折腾你有的是法子,你放明白了,以后躲远些。”哪怕她如今在道观修行,但她的丈夫是皇上,儿子是太子,收拾一个小侍卫也是易如反掌。 沈鹿溪犹豫:“要不……我这几日都告假在家躲着算了?” 徐冲当即摇头:“倘你在太子府,苏皇后要寻你不是,尚还有太子在前面挡着,可若你回了家里,苏皇后要提人,你家里谁拦得住?” 沈鹿溪一想也是,便点头应了。 不过今儿大概是个不利于家庭和睦的日子,沈鹿溪才回到家,就见沈白脸色阴沉地坐在堂上:“……我这几日盘算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帮你活动调离之事,谁知道今日竟被太子府的人打了回来,你是不是又惹怒太子了?” 在他看来,沈鹿溪外放的事儿应该十拿九稳,而且他已经着手为沈鹿溪找靠谱男妾的人选了,这事儿必然不能在京城行事,若是能外放,三五年之后她带上孩子回京,想来就万无一失了。 沈鹿溪嘴巴动了动:“也不……算吧。” 姬雍不知道为啥硬要她留在太子府,她也很无辜啊! 沈白又是担忧又是焦急,劈头盖脸便训道:“不算什么?太子本身就忌惮你,你外放之事本该顺理成章才对,如今太子那边却硬是把公文扣下了,若非你开罪太子,此事怎会不成?” 他边说边叹,又是那套言辞:“若当初留下的是你兄长,就不会……” 没把那个儿子留下来,是沈白生平大憾,倘当初活下来的是儿子,他也犯不着每天提心吊胆地为女儿隐瞒身份,可以名正言顺地让孩子袭爵,沈家地位也能长存。 每每父女俩有什么矛盾,沈白总忍不住扼腕此事,久而久之,弄的原身既愧且悲,总觉着是自己害死了亲生兄长,是以她心里永远诚惶诚恐,至死也不能释怀。 如今又是这般说辞,沈鹿溪心中涌上一股怒意,替原身感到委屈,忍不住顶回去:“父亲的意思是,当初死的是我就好了嘛?” 沈白一下卡了壳,手心手背都是肉,儿子女儿都是他的骨肉,他也不能说想让女儿死,可是…… 沈鹿溪看沈白委顿的表情,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的过了,又不想就这么道歉,点了点头就匆匆走了。 父女俩不欢而散,沈白看着女儿负气离去,也是长叹了声。 沈鹿溪心下闷闷不乐,不过因为皇上要来太子府的缘故,太子府上下都忙了起来,她很快投身到工作里,一时也忘了烦恼。 皇上要来的那日,太子府里的巡逻都从三班增加到了四班,沈鹿溪也被派到外院巡逻,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霉运缠身,刚巡到外院,竟然和那位苏皇后撞上了。 虽然皇上想见帝后,但这还没到时候,苏皇后怎么提早来了?本来徐冲给沈鹿溪安排好了时间,苏皇后来的时候和沈鹿溪也撞不到,但苏皇后提早来这半个时辰,却和她撞了个正着。 沈鹿溪心里惊诧归惊诧,面上却不敢有分毫怠慢,急忙单膝跪下行礼,并努力压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惜天不遂人愿,苏皇后在侍卫堆儿里一眼就扫中沈鹿溪了,她脚步一顿,在沈鹿溪面前停住:“沈侍卫?” 沈鹿溪僵着脸笑了下:“皇后万福。” 苏皇后是个不容人违拗的性子,假若那日她真整治了沈鹿溪一番,出了口恶气,心里或许还能舒坦些,偏偏那天姬雍执意相护这个沈家嫡孙,仇人血脉,真正让她气极!她倒还真想看看,是自己这个母后重要,还是她区区一个侍卫重要——不得不说,这性情和姬雍真是相似得紧。 甭以为皇后都是端庄贤淑母仪天下的,像这位就属于睚眦必报我行我素的那类,不得不说,沈鹿溪每次见她,总有种见到性转黑化版姬雍的错觉。 她淡淡一眼扫过:“你们都退下吧,我和沈侍卫有话要交代。” 其他侍卫不敢违拗,左右对视一眼,齐齐起身告退了。 沈鹿溪身子动了动:“卑职也有公务在身,改日得闲了,定亲自去向娘娘赔罪。” 苏皇后冷嗤一声,根本不屑和她多废话,身后直接有两个侍卫上前,刀背相交,把沈鹿溪摁在了原处,外院也被瞬间清了场,转眼只剩下沈鹿溪和苏皇后的人。 苏皇后手指轻点下颔:“你没犯什么错,我总不好就这么罚你。” 沈鹿溪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她自袖中取出一枚玉佩,质地细腻温润,宝光剔透,她慢悠悠地道:“这玉是姬雍他长兄的爱物,姬雍自小也很喜欢,他十岁生辰的时候,他长兄就把这玉佩赠予了他,后来收拾旧物的时候,这玉佩存在了我这里……” 在姬雍之前有位前太子的事儿,沈鹿溪是知道的,这在朝中也不是秘事,只是苏皇后突然扯到这事上,她心下莫名,紧张地抬眼瞧了瞧,就见玉佩上刻了一个昭字。 姬雍他哥叫姬昭? 沈鹿溪心下闪过‘姬昭’这个名字,脑海里仿若有道光芒乍然亮起,一时心绪翻涌,又酸又涩,等她再去细想,就什么都捕捉不到了。 苏皇后把玉佩往前递了递:“你去把这个拿给姬雍。” 沈鹿溪大概猜出她想干什么,慌忙把手背到身后:“这玉佩太过贵重,卑职不敢。” 靠,这玉佩这般要紧,万一有什么磕了碰了,或者这玉佩一到她手里就碎了,姬雍还不得活剥了她的皮,苏皇后这算计也太明显了! 苏皇后见她拒了,倒也不恼,手指忽然一松,玉佩直落在地上,‘啪叽’摔了个粉碎。 她神色冷淡下来:“沈侍卫摔碎了太子爱物,该如何惩治?” 沈鹿溪:“……” 好吧是她多想了,人家压根就没打算和她用计谋,直接一力降十会啊! 她身边的女官立刻道:“杖责五十,以儆效尤。” ………… 朝明帝这时也到了太子府,他想到自己那位元后,心绪难免有些复杂,半晌才问道:“你母后……”他顿了顿:“如今可好?这次为什么进京?” 姬雍道:“尚可。”他顿了下,跳过朝明帝的第二个问题,淡淡道:“母后还是那般性情。” 朝明帝神色更复杂了许多,苦笑摇头:“她这脾性,只怕一辈子也难改。”他犹豫了下:“罢了,你随我去外院迎她一下吧。” 父子俩也没叫人,独个走到了外院,结果还没出垂花门,就听到了外院里吵吵闹闹的。 就沈鹿溪这身板,五十个板子下来她估计就要被打成肉酱了,她当然不肯就范,因此一边大吼大叫想把皇上和姬雍引来,一边发挥毕生所学,直接躲开苏皇后要来拿她的人,脚底抹油要溜。 朝明帝和姬雍一头雾水地走到外院,就见外院已经被沈鹿溪搅和的鸡飞狗跳,皇帝不由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众人霎时一静,沈鹿溪还没回答,苏皇后身边的女官反应极快地道:“回陛下,这位沈侍卫冲撞了皇后,皇后本欲惩治,她却仗着自己有些功夫在身,居然动起了拳脚,不光伤了皇后身边的侍卫,还摔碎了换皇后一直佩在身上的旧物‘乌轮佩’。” 苏皇后一般是打直球的,不怎么干这颠倒黑白的差事,不过既然女官这般说了,她嘴唇一动,到底没有反驳。 姬雍听到‘乌轮佩’有损,长睫猛地动了下,眼底掠过一丝沉意。 朝明帝脸色不明内里,听女官这般说,当即沉了脸:“岂有此理?”他指着沈鹿溪,怒斥道:“还不把她拿下!” 沈鹿溪听到这女官颠倒阴阳至此,哪里肯容她冤枉,当即涕泗横流:“皇后娘娘,卑职和您无冤无仇,您为何要这般冤枉卑职!” 她不等那女官在开口,语速极快地道:“陛下太子明鉴,玉佩是何等私密的物件,卑职根本不可能见到皇后娘娘的玉佩,又何谈摔碎一说!”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哭天喊地:“也不知为何,卑职正好好地巡逻,皇后娘娘硬要塞给卑职一块玉佩,卑职哪里敢收?自是不从,娘娘便恼了,直接摔碎了这块玉,又说是卑职干的,非要杖毙卑职,卑职,卑职实在是冤枉啊!” 玉佩若是异性相赠,多表达倾慕之意,沈鹿溪复述的也的的确确就是方才的实情,不过从她嘴里一说,这事儿就变味了,搞得跟苏皇后好像对她有点什么意思,所以解玉相赠,偏生被她义正言辞地拒了,恼羞成怒之下,这才故意诬陷沈鹿溪。 这话如羚羊挂角,转移矛盾转移的不着痕迹,不知不觉就给苏皇后头上扣了顶帽子,但细究下来,她又是真的什么都没说,就是朝明帝也不能以秽乱宫闱的罪名处置她。 要是别人朝明帝自不会多想,但沈鹿溪那张脸……朝明帝脸色不由微变,抬眼审视着苏皇后,总感觉脑袋上绿油油的。纵然苏皇后如今已经在道观清修,两人毕竟是名义上的夫妻,他也不能坐视自己皇后给别的男人送玉佩吧! 他沉吟道:“这……” 苏皇后脸色一沉:“你胡说什么,安敢如此污我清誉?” 沈鹿溪白花脸地嘤嘤嘤:“卑职所言句句属实,哪句话也不敢污娘娘清誉!倒是那块玉佩,娘娘为何要拿出来硬塞给卑职啊!” 她先稳住朝明帝,又转向姬雍,动情地再次抱住他大腿,给他衣服下摆蹭了几道印子:“求殿下为我做主,若卑职独身一人,让娘娘打了就打了,偏偏卑职是您的近卫,娘娘想打我的屁股,就等于打了您的脸!” 姬雍:“……” 他面对沈鹿溪的奇妙比喻,无语片刻,缓缓看向苏皇后:“母后,究竟是怎么回事?” 朝明帝也从绿帽疑云中回过神来,被沈鹿溪搅和一气,他也觉察出不对来了,皱眉问道:“那玉佩到底如何摔碎的?” 苏皇后拉不下脸承认自己想整沈鹿溪,只转向姬雍,冷冷撂下一句:“你的人冲撞了我,就问你管是不管?” 姬雍唇角微抿,面上一片冷沉。 到底是多年夫妻,朝明帝想到苏皇后的性情,又想到苏皇后对沈家的厌憎,他心下约莫猜出是怎么回事了,主动帮母子俩打圆场:“罢了,今日之事大概是误会,不必再纠缠此事。” 他对苏皇后这脾气委实头疼,虽然今日是苏皇后有意刁难沈鹿溪,但他也不愿为了沈鹿溪一个侍卫训斥皇后,有些疲倦道:“皇后,朕乏了,改日再来看你。” 苏皇后身子发僵地行了个叉手礼,恭送朝明帝离去。 她转向姬雍,面色难看:“我让你拉拔苏家剩下的族人你拒了,让你迎娶素真你也不肯,沈家子冲撞我在先,污蔑我清誉在后,你就在一边袖手旁观,让你罚她你也不肯,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姬雍微有嘲弄地扬了下唇角,看向苏皇后:“母亲自己不是有本事得很,都能自己摔了玉佩诬陷他人,何须我来为你出头?” 苏皇后这脾气比他还差不少,见他出言讽刺,直接把碎成几块的玉佩劈头砸到姬雍身上:“孽障!若非因为你,我如何会入道观潜修,如今什么样的东西都敢踩到我脸上了!” 有一块砸到姬雍眉心,尖利的锋棱直接在他眉间磕出一道红痕,沈鹿溪见姬雍受这等折辱,眼珠子都瞪圆了。 苏皇后气的指尖发颤,口不择言,指着他道:“当初出事的为何是阿昭,怎么就不是你呢!” 靠! 苏皇后这话,姬雍听了倒是八风不动,沈鹿溪忍不住就毛了。 这话和沈白常说的何其相似,又是一个把自己没保护好孩子的罪责推到另一个孩子身上的家长,这都是什么奇葩! 沈鹿溪代入到自己身上,顿时共情,一下子不干了! 第34章 情窦初生(修改了一下,…… 沈鹿溪一时热血上头,连讥带讽地开了腔:“皇后这话倒是让卑职想起一桩事来,卑职家里有位女管事,育有一儿一女,姐姐带弟弟出去玩的时候,把弟弟不留神弄丢了,好些人都劝她狠罚姐姐,那位女管事却说,没照料好孩子是他们夫妻的错处,跟个孩子有什么关系?要怪,也该怪自己没本事把孩子看好,而不是把罪责推到另一个孩子身上!” 沈鹿溪虽然不认识姬昭,不过想来兄弟俩出事的时候都是半大少年,你为人父母的不看好孩子,一个孩子出了事,你却怪到另一个头上,这是什么道理! 苏皇后这话姬雍从小到大早已不知听了多少回,心里很难再起什么波澜,尽管理智上知道长兄出事和自己无关,但天长日久下来,他心里甚至也隐隐觉着,若非因为自己,长兄也不会出事,故而对苏皇后总是忍让。 他还没有什么反应,沈鹿溪就先冲了出来,瞧她双拳紧握,神色隐含愤恨,心中显然怒极。 姬雍怔住了。 沈鹿溪居然会冒着要命的风险为他顶撞皇后? 他居然也有被人帮着出头的一日? 姬雍的父母那个德行就不说了,他自小便知,自己是没什么人可以仰赖的,反倒是一群人需要仰仗他而活,因他荣则荣,因他辱则辱,他不得不自己撑起来——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被人护着的感觉……居然还不赖。 一时间,他心尖划过许多朝朝暮暮,生生死死的浓情词句,那些他曾经嗤之以鼻的诗词,这一瞬间他居然都懂了——原来沈鹿溪真的对他深情到如此地步,舍生忘死也在所不惜。 沈鹿溪完全是一时上头才冲口而出,说完就开始后悔了,不过……她可是为姬雍出头啊!姬雍会保她……的吧? 苏皇后更是气的浑身直颤,厉声吩咐:“把她给我拿下!” 姬雍也回过神来,上前一步稍稍侧身,把她护在身后,神色也不像之前那般漠然,极其强硬地道:“母后身子不适,你们还不扶她回去?” 苏皇后看起来恨不能抽姬雍一巴掌,颤着手指着他:“你就为了这么一个下贱东西来顶撞你的母后?!” 姬雍轻嗤:“儿臣生就是这般性子,见不得有人动我的……人,母后若厌儿臣顶撞,不若早些回妙清观,也好眼不见为净。” 他抬手拍了三下,一群护卫哗啦啦涌进外院,他比了个请的手势:“母后,请回吧。” 苏皇后手底下那些人深知胳膊拧不过大腿,见姬雍这般被惹毛了的阵仗,也不敢过分反抗,苏皇后再怎么愤恨,也只有被‘请’回别院的份儿。 姬雍见苏皇后走了,满脸的针锋相对一脸,只余倦怠和漠然。 沈鹿溪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子:“殿下,咱们先回去吧。”她看了眼姬雍眉间:“您的伤怕是要上药,再请个太医来给您瞧瞧?” 她心里暗暗咋舌,拿苏皇后和沈白比都辱沈白了,沈白怎么着也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姬雍这伤要是再偏个几寸,指不定就要伤到眼睛了。 姬雍低头看了眼她的手,难得乖顺地任由她牵着自己。 沈鹿溪两辈子都没这么极品的家长,忍不住边走边道:“皇后,皇后她……”她努力半晌,才憋出一句不那么难听的话:“为何要这般对您?” 姬雍轻皱了下眉,他一贯不喜和人谈论此时,见沈鹿溪隐隐忧虑,他心头一软,缓缓道:“我上头有个长兄,单字昭,我和兄长感情很深,他于我亦兄亦父,可惜天不假年,有一年他带我去猎场秋游,遇到地龙翻身,天地震动,他用力抛我出来,自己却被巨石压住……”他又停顿了下:“所以母后认定,是我害了长兄,她本就对我不喜,之后更视我不吉。” 沈鹿溪微妙地感同身受,见姬雍垂下长睫,似乎陷入某种回忆,她一时同病相怜,忍不住握住姬雍小臂:“这不是您的错。”她忍不住叹了声:“我知道,您定然也很难过。” 姬雍微怔。 他听过不知多少宽慰之言,个个都比沈鹿溪动听,独独她这句最入心入耳。 “我知道你的难过。” 他仿佛有什么酸酸涩涩甜甜软软的东西破土而出,既酸楚又甜蜜,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血液流淌到四肢百骸,他心神摇曳,忍不住伸手,覆盖上了沈鹿溪的手背。 沈鹿溪怔了怔,他掩饰般的轻咳了声,却也没收回手,撇开话题:“皇后这般刁难,你就不恼?” 当着儿子的面,沈鹿溪总不好说自己差点没跳上去锤爆她狗头,只干笑道:“毕竟是皇后……”她犹豫了下,忍不住悄声问道:“可是这事儿细说下来,我祖父也只是奉旨办事,皇后若真想为母家报仇,那更恨的该是……”她悄悄往上指了指。 姬雍见她小心翼翼,倒是不以为然:“她的荣辱皆系于父皇,纵厌恨又能如何?”他略有嘲弄地道:“民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番柿要捡软的捏。” 沈鹿溪硬是把满肚子脏话忍住了,心里更看不起苏皇后几分,不敢惹朝明帝,倒是拿他们沈家出气,呸! 姬雍淡淡道:“当年苏家盛极,母后千娇万宠着长大,养出这么一幅偏执霸道的脾气,后来贵为国母,性情更是有增无减,不过她脾气虽差,心中自有计较,并不是没数之人,父皇和她少年夫妻,也称得上颇有情义,当初苏家才被抄家,父皇心存愧疚,母后却选择这时候带着刚出生不久的我跑到冷僻的清冬殿居住,摆出和她不想见的架势,我年幼时体弱,时不时病上一病,父皇心中对她只有更怜惜愧疚的。” 他微挑了下嘴角,笑意未达眼底:“后来长兄出事,母后自愿为国祈福,主动搬去了妙清观,父皇长年累月地见不着她,心里反是更加愧疚惦念,又是感怀母后风骨,也不计较她是苏家女的身份了,反倒觉着对不起她,是以她在父皇心中,一向很有分量。” 沈鹿溪没忍住,低头撇了撇嘴,真有风骨,早就该在娘家血亲被丈夫害死的那刻提着刀和丈夫拼了,苏皇后这般作态,还不是舍不得性命荣华。 姬雍见她低头不语,以为她被吓到了,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掌,轻声道:“我会护着你的。” 他见沈鹿溪抬头看来,被那双水滟的猫眼一看,他又有些心慌意乱,不自在地撇开头:“你是我的属下,若你被人刁难了,我颜面何存?” 君臣俩边说边入了春殿,沈鹿溪有些紧张地盯着他眉间伤势:“您还好吧?要不要卑职帮您上药吧?” 苏皇后也真下得去手,他伤处都破皮了,细长一块横亘在眉间,宛如一道胭脂记,美人到底是美人,短暂破相了也好看得紧。 就擦破点油皮,姬雍又不是什么娇花,下意识地就要拒绝,但见她眉眼带了关切,不由抿了抿唇,低头扶额,轻声道:“是挺疼的。” 他为了增强说服力,又补了句:“可能是我头疾被引出来了。” 沈鹿溪吓一跳,反而不敢上药了:“卑职帮您去请太医吧。” 姬雍:“……” 他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轻按了按伤处:“没事,上点药就行。” 沈鹿溪见他坚持,只好取来白玉膏,用棉布沾了,细细给他涂好:“殿下,还疼不了?” 早就不疼了……姬雍道:“有点。” 沈鹿溪心说太子还怪娇弱的,她鼓起腮帮子,往他伤处用力吹了口气:“呼——”又问道:“还疼不疼了?” 姬雍额间仿佛被一缕清风拂过,酥酥软软的,而且这清风还带着股甜甜的奶香,火.辣辣的伤处也被抚平。他理了理被吹乱的碎发:“你午饭用的酥酪?” 沈鹿溪嘿嘿笑道:“这都被您闻出来了,得亏没吃蒜薹生姜之类的。” 姬雍:“……”真会破坏气氛。 他正要说点什么,徐冲在外间报道:“殿下,宫里派人来问话了。” 八成是朝明帝派人来问后续的,姬雍神色懒怠下来,随意吩咐沈鹿溪:“你去说吧。” 沈鹿溪和几个内监见了礼,朝明帝身边最得用的柳内监问道:“太子可好?苏皇后现下如何了?回别院了吗?” 沈鹿溪正愁没地方给苏皇后使坏呢,方才只让她回别院去了,实在窝火,她放大声音,让前来询问的几个内侍都能听到:“太子现在可不大好,皇上走了之后,苏皇后一时动怒,伤了太子,殿下现在头疾犯了,正在里间养病呢!” 姬雍做儿子的不能把苏皇后怎么样,朝明帝却不能坐视她打骂太子吧?就算朝明帝碍着年少夫妻情义,又对苏皇后心存愧疚,不忍苛责,宫里头可还有冯太后呢!她能见姬雍吃这个亏?! 她有心要把事情闹到宫里,故意夸大几分。 柳内监和一并来的几个内侍都吓了一跳,直念叨:“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当娘的教训儿子是人之常情,可他不光是你儿子,更是晋朝太子,打伤太子这如何使得! 几人也待不住了,连忙返回宫里回报此事,她还以为这事传到寿康宫以后,冯太后会派人来处理此事,可她万万没想到,天还没黑,冯太后她老人家居然亲自过来了! 按说太后不好随便离宫,冯太后却没这个讲究,她风风火火地扶着女官的手进了春殿,见到姬雍眉间的伤处,老人家心疼的眼圈都红了:“毛雀儿,你的伤怎么样了?祖母把太医带来了,快让他给你瞧瞧!” 她老人家按照乡下规矩,给几个皇孙起的小名都难登大雅之堂,姬雍跟她提过好几次,冯太后终于改了称呼,现在心下一急,又把他小名喊出来了。 姬雍:“……” 沈鹿溪硬是拉住自己的嘴角,才忍住没笑出来。 姬雍无奈道:“祖母,我没事,已经上过药了,小伤而已。” 冯太后不依,非要让太医进来给他诊脉,她老人家又是伤心又是生气:“早跟你说了,少跟妙清观那边来往,她哪里像个亲娘的样子!这不,才一进京,就让你遭这么大的罪,这伤要再移个半寸,你的眼睛还要不要了?而且你都多大了,又是堂堂太子,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可有半分顾及你的颜面?!” 她忍不住数落起姬雍来:“你这孩子就是太重情义,可惜你那娘没有半分人的心肝,你对她再孝顺,她也不会记你半点好!可怜你和阿昭两个好孩子,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娘,她还有脸把阿昭的事儿怪到你头上,分明是她这个做娘亲的不积德!” 姬雍轻蹙了下眉,却没说话。 她越说越气,直起身:“不成,我非得找她好好说道说道!”她随手点了沈鹿溪:“小沈,你带我去寻她。” 沈鹿溪本来还想着怎么在太后面前煽风点火呢,没想到她老人家压根不用煽风,直接自己就着了,她给惊了下,毕竟这事儿是自己闹大的,她怕后续失控,忙劝道:“您别气坏了身子,那毕竟,毕竟是殿下的母亲……” 冯太后听了这话,火气反而蹿的更高,脸上还带了一抹冷笑:“母后?当年她住清冬殿的时候,我一是怜惜她母家出事,二也是心疼毛雀儿,所以对清冬殿百般照拂,但就是如此,她为了让皇上歉疚怜惜,故意不好好看顾孩子,夏天长痱子冬天长冻疮,害的毛雀时不时就要病上一场,我瞧着不像话,硬是把孩子从她身边抱了出来,她也配称母亲?!” 沈鹿溪都惊了,下意识地看了姬雍一眼:“这……” 姬雍神色平平,并无反应。 冯太后杀气腾腾的:“毛雀儿别怕,她不是要为国祈福吗?祖母这就把她撵回妙清观念经。” 姬雍闭了闭眼,沉吟道:“看在大哥的面儿上,祖母留些余地。”已是默许了。 因为长兄的缘故,他对苏皇后一向忍让,但这不代表她就可以随意摆弄他了。 沈鹿溪殷勤领路,冯太后气势汹汹地直奔太子别院。 苏皇后在朝明帝面前都颇有几分霸气,独独见了太后,声气一下弱了下来,起身行礼:“母后怎么来了?您……” 冯太后截断道:“你别叫我母后,我不配当你母后。”她老人家霸气地一抬手:“你赶紧收拾东西回妙清观,为国祈福的事儿可耽搁不得,山上那边也需要你的照料,你可别在京里磨磨蹭蹭的了!” 苏皇后一惊,她这次特地来京,一是想让姬雍迎素真为侧妃,剩下有苏家血脉的孩子,苏家才有振兴的机会,二也是想让姬雍提拔余下的苏家族人,如今这两个目的都没达成,她如何肯走? 她抿唇道:“我不知何事惹了母后恼怒,只是我到底是皇后,是太子的母亲,难道连京城都进不得了吗?母后这般赶我离去,让我以后如何见人?” 冯太后指着她便骂:“当初要为国祈福是不是你提的,如今死赖在京城不走,出尔反尔言而无信!还太子的母亲,你也好意思提太子?太子沉疴在身,若他出了什么事,我头一个不饶你!” 沈鹿溪瞪圆了眼睛,心里直呼亲娘嘞。 苏皇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给没脸,眼眶发红,不知是气是恨:“母后这话不知从何说起,是我不贤,不能讨母后喜欢,母后倒不如直接赐我白绫一条,我也……” 冯太后再次截断,恨不能用乌木拐杖敲她几下:“少给我来要死要活这一套!”她老人家一扬手:“帮皇后收拾东西,送她出京!” 冯太后一副要把苏皇后扔出京城的架势,她也没脸再待,忍着羞怒低头出去了。 冯太后怒哼了声,叮嘱沈鹿溪好几句,让她好生劝一劝姬雍,别把这些破事往心里放,又去瞧了姬雍一眼,这才很不放心地回宫去了。 沈鹿溪重新回春殿当差,姬雍见着她,又点了点自己眉间:“又开始疼了。” 沈鹿溪:“……”您还真是朵娇花,她问道:“那我给您上药?” 姬雍抿了下唇,认真地说:“要吹吹才管用。” 沈鹿溪:“……行吧。” 她走过去冲着姬雍吹了一大口仙气,姬雍额前碎发都被她吹乱了,眉眼却不经意地弯了下。 沈鹿溪给她吹完就自己当差去了,只是姬雍老是有意无意地看着她,看的她心里发毛,忍不住问:“殿下,卑职身上可有什么不妥?” 姬雍抿了下唇:“没有。” 不妥当的是他。 苏皇后作妖倒不是第一次,但姬雍今晚上真正是心绪起伏,把白日的一幕一幕拿出来反复回味,尤其是沈鹿溪说的每句话每个字,他恨不能掰开揉碎了,反复砸弄。 这不对劲。 他心里隐隐意识到,在他心里,沈鹿溪和别人是不一样的,见她蹙眉他便心忧,见她欢笑他则欣喜。 但是是怎么个不一样法呢? 他对沈鹿溪,究竟是伯牙子期的知己之情?还是能托付生死的知己之情?或者是男欢女爱,可沈鹿溪分明又是个男子…… 这种感觉青涩又朦胧,他从未对其他人如此动心,一时竟分不清自己对沈鹿溪是哪种感情。 他还特地搜罗了一些叙述情爱的话本来看,看完之后也没得到任何答案,只想用皂角粉给自己去油。 不过倒是姬华和吴滢的婚期定了,姬华还特地来太子府上送了婚贴,他温雅如昔,微微笑道:“三哥的大好日子,你可定要亲来啊。” “这是自然。”不得不说,姬雍这些日子看的话本子还是挺有成效的,还婊里婊气地把沈鹿溪叫过来,一股茶味地微微笑道:“一个月后便要成婚?三哥这么早就成婚,真是令我好生羡慕啊,不像我,现在还是孤家寡人。” 他瞥了眼沈鹿溪:“我届时会和沈侍卫一道前往。” 这些日子礼部动荡,姬华苦心经营的根基被毁去大半,自然急着迎娶吴滢,笼络吴国公府的一系。 姬华隐在袖口中的手指收紧,面色不变地笑:“甚好,我和沈侍卫交情匪浅,就是你不说,我也要给她下帖子的。”他伸手搭在沈鹿溪的肩头,眸光深邃:“到时候,我亲自敬阿茸一杯喜酒。” 第35章 虎狼之词 姬雍冷冷地看着姬华搭在沈鹿溪肩头的那只手,偏偏姬华举止从容态度自然,他也不能直接上前把人家的手给打开。 ——但他就是有一种心爱之物要被人抢走的感觉。 幸好沈鹿溪还是比较有社畜自觉的,毕竟姬华和自家老板是对头,哪怕两人之前关系不错,她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她微微欠身,躲开姬华的手,挠了挠头笑道:“我定给您备上一份厚礼。” 姬华神色温雅,从内侍手里接过一只雕花濯水的锦盒,他才打开锦盒,一股清逸的茶香便逸散出来,他笑道:“你生日在我喜宴之后,那时候我怕是没腾不出空来给你庆生,这是之前头茬的庐山云雾茶,我特地托人采买的,香气清新飘逸,茶叶青翠多毫,回味甘甜馨香,若是我没有记错,你颇好茗道,这盒云雾茶便赠予你当生辰礼吧。” 啥?原身的生日快到了?! 不过原身确实爱茶爱酒,古代又没有啥碳酸饮料,沈鹿溪也开始爱上了乳茶果茶之类的饮子。 姬华把生辰礼都说出来了,这茶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宝,沈鹿溪总不能直接拒收拂一个皇子的颜面,犹豫了下才伸手接过:“多谢殿下。” 姬雍话本子倒也没白看,在人前一副贤惠大度脸:“比起云雾茶,沈侍卫其实更喜欢六安瓜片,不过我还是替她谢过三哥了。” 沈鹿溪:“……”这茶她还没喝呢,为什么就闻到了一股子绿茶的芬芳? 姬华笑意微僵,神色尽量平静地和姬雍叙话几句,这才转身告辞。 姬雍变脸之快简直令沈鹿溪叹为观止,他不悦地质问:“你的生辰为何不告诉我?” 沈鹿溪:“……”因为我也不知道啊!她干咳了声:“这点小事,哪里敢特地告知您呢?” 姬雍把这句话自动理解成沈鹿溪心生自卑,怕他不当回事,所以不敢告知。 他脸色终于好看了点,又瞥见桌上那方放着庐山云雾茶的盒子,一抬手给打飞了,冷笑道:“什么腌臜东西,别弄脏了我的地界。” 砰的一声,沈鹿溪缩了缩膀子:“您要是不想让卑职收,方才直接说不就好了,只要您发话,卑职还敢收这礼不成?现在又恼什么?” 姬雍梗着脖子:“我哪里恼了?你哪只眼睛瞧见我恼了?”他见沈鹿溪一脸委屈的小表情,也意识到自己吓着他了,忙缓了缓神色:“我不是在恼你。” 他迟疑了下,有些笨拙地拍她肩背,哄她:“好了好了,别怕啊。” 沈鹿溪:“……”太子这两天怎么了,是不是吃坏啥东西了? 姬雍见她怔怔出神,又忍不住道:“而且老三那个附庸风雅的哪里懂什么茶?你应当尝尝我点的茶,才知道什么叫好茶!” 沈鹿溪还没来得及阻拦,姬雍就已经兴冲冲命人取了茶具出来,冲茶洗茶,姿态优雅娴熟,举止若行云流水,倒真是个内行。 他很快点好一盏,递到沈鹿溪手边,有些期待地道:“尝尝看。” 沈鹿溪对姬雍的口味还是挺了解的,她深吸了口气,就义般仰头喝了一大口,很快:“噗——斯哈斯哈,烫死了。” 姬雍忙递给她一盏凉水,斥道:“蠢死了,你喝那么急干什么!”他又道:“张嘴我看看,起泡了没?” 沈鹿溪冲他呲牙:“啊——” 姬雍瞧她粉嫩嫩的一点舌尖,瞧的心里发痒,不知不觉竟探出一根手指,沿着她唇瓣抵进去,划过一排整齐的贝齿,勾缠逗弄她湿漉软嫩的舌头。 如果把这根手指换成他的唇舌…… 姬雍想到那慕场景,脸色微红,却又止不住的心跳加快。 沈鹿溪张大了眼睛,含糊不清地道:“殿,殿下……?” 姬雍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一时颇为尴尬,忙收回手指,轻咳了声:“瞧一眼你到底有没有长燎泡。” 沈鹿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姬雍岔开话头,又点了一杯清茶,这回等温度适宜了才敢递给她:“尝尝看。” 沈鹿溪低头啜了口,不得不在心里向姬雍的品味道歉,人家是嗜甜,倒也不是那等一味放糖的,这盏果茶就带了股樱桃和频婆果的香气,混合着淡淡茶香入口,薄甜微辛,口感绝佳。 她眼睛一亮:“好喝!” 姬雍眉眼不觉弯了下,不经意般的问道:“跟老三的茶比如何?” 沈鹿溪看着地上那一堆粉身碎骨的茶叶,满脸堆笑:“那自然是您的好。” 姬雍漫不经心地问:“那你的生辰……” 沈鹿溪恍惚有点明白过来了,敢情这哥俩闹这出是为了她的生辰宴?至于吗,又不是什么国际盛会。她估摸着大概是兄弟俩不睦,所以处处都要相争,便试探着道:“到时候卑职会给您下帖子,还望您赏脸过来啊……” 姬雍神色终于满意了点,撑着下颔笑:“你想要什么生辰礼?” 沈鹿溪也没当回事,随口道:“您能赏脸过来,就是我的荣幸了。” 姬雍把这句话自动翻译‘只要你来,就是我最好的礼物’,他笑了笑:“嗯。” ………… 姬雍到底有正经差事要办,也没功夫成日纠结这些情爱之事,没两□□明帝就下了口谕,着他去渭阳去督查一下帝陵的修建进度,本来这差事是礼部和工部干的,但鉴于礼部近来让朝明帝颇为不满,这差事便落到了姬雍头上。 从长安到渭阳不过两日脚程,和他一道去的还有吴国公世子,两人刚到渭阳,先着手把事情调查了个通透,忙活几日终于能松泛些了,吴世子神神秘秘地邀姬雍:“殿下今儿晚若是无事,不若同我去听出戏。” 姬雍兴致乏乏,吴世子又补了句:“是情爱折子戏。” 姬雍最近恶补了不少跟谈情说爱有关的话本和戏曲,以弥补自己在这方面贫瘠的知识,他闻言终于起了些兴头:“哦?” 吴世子见他意动,神神秘秘地笑:“殿下届时记得换上寻常衣裳,我已在风月楼包好了雅间,只等您光临。” 姬雍不置可否地垂眸哦了声,等到了夜里,却把沈鹿溪也一并带上了。 吴世子见到沈鹿溪,双眸先是一亮,又嘿嘿笑了两声,竖起大拇指:“要说会玩还是您会玩,眼光也远胜于臣。” 姬雍拧了拧眉,也没多说什么,只问道:“还不进去?” 吴世子忙赔笑几声,欠身引姬雍入内,让姬雍带着沈鹿溪单独入了雅间。 寻常戏场布置的多以宽宏亮堂为主,吴世子带他来的这处却布置的旖旎暧昧,就连戏台上也是光晕朦胧,场内弥漫着一股靡靡的香气,让人闻之心神俱醉。 随着锣鼓声起,正戏很快开场,沈鹿溪对戏词是一窍不通,就是来嗑瓜子吃点心的,姬雍倒是颇为精通,只不过这幕戏讲的却是一个美貌少年被一位青年官员所救,不惜卖身为奴,也要进到那官员府邸报恩的故事。两位主角儿的扮相都是眉目如画,貌若仙人,不过姬雍是没看出来俩大老爷们演的戏哪里和情爱有关,耐着性子等了会儿,也没见女角出场,而且戏台上两个男角还没沈鹿溪生的好看呢,他干脆收回目光,有意无意地凝着沈鹿溪的侧脸。 这时戏台上的美貌少年正在以奴仆身份给官员捏肩捶腿,被按摩的官员一脸享受,夸了少年好几句,听的姬雍颇为心动……偏头瞧了沈鹿溪一眼。 沈鹿溪嘴角还沾了点糕饼屑,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殿下,怎么了?” 原来男人之间也能这么捏肩捶腿?姬雍一脸的若有所思,看沈鹿溪一脸肾虚的样子,也不像是有力道按摩的,他便抬手道:“腿伸过来,我帮你按两下。” 他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根本没给沈鹿溪开口拒绝的余地,居然弯腰握住她的小腿,又平放到自己腿上,轻捏了一下她的大腿内侧,觉着手感绵软得很,他鄙夷道:“双腿乏力,下盘定然不稳,你平时都怎么练功的?” 他迟疑了下,修长手指沿着内侧蜿蜒而上,每到一处穴位,便停下来,用指尖揉按片刻,还附带解说:“犊鼻穴,按之可疏通经络,长按此处可以疏通经络。” 沈鹿溪压根没反应过来,难得咸鱼脸红,就被他按得又酸又麻,一时连把腿抽回来的力道都没有了,忍不住弯腰,轻啊了声。 她平日说话都是故意压低嗓子的,这回是猝不及防,这声惊叫便用了女音。 姬雍听她嗓音柔软娇媚,不由怔了怔,这声音勾的他心肝一酥,忍不住狐疑地看了眼沈鹿溪。 沈鹿溪给被逮住的耗子似的,拼命蹬腿:“殿下,撒,撒手!” 声音又恢复如常了,姬雍心中疑虑暂收,轻松弹压她的挣扎,继续顺着内侧向上,又按在了一处穴位上:“这是足三里,按之可改善手脚冰凉,使得气血旺盛。” 沈鹿溪脸色比吃了三斤黄瓜还绿,眼看着他一脸纯洁地往那个要命的地方走,她急死忙活拦住他的手:“殿下,殿下不用您按了,我身体好得很,力大如牛,一顿能吃三碗饭!” 姬雍没收回手,另只手撑着下巴问她:“我让你舒服了吗?” 沈鹿溪:“……舒,舒服?”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 姬雍又问:“方才可快活?” 沈鹿溪张了张嘴,硬撑起笑脸,用假笑面对世界:“快活,比快活林都快活。” 姬雍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其实他也觉着有些不对,不过按摩对象是很合他心意的沈鹿溪,而且戏里不也说了,两个男人互相按摩多正常,他就没有多想,只是一心想让她快活。 转眼一场戏散了,姬雍拉着沈鹿溪起身:“走吧。” 屋里头两人就是在按摩,简直纯洁的不能再纯洁,不过隔间的吴世子听了两人传来的动静,崩提多耐人寻味了,表情多少有点一言难尽。 要知道太子在京城权贵的心里那一向是不近女色清纯不做作的啊,没想到私底下那么会玩……太子的清纯人设崩了啊。 吴世子一出门便和姬雍撞上,他见沈鹿溪眸含水光,面含绯色,姬雍倒是隐隐透着几分餍足愉悦,心下更是笃定俩人有点什么。 倒是姬雍面有不悦:“你不是说这是情爱折子戏吗?连个女角都没有,算什么情爱?” 吴世子反而怔了怔,脱口道:“这是龙阳戏啊,哪来的女角?!” 姬雍:“……”他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他低头看了眼方才给沈鹿溪揉按的手,一副被冲击到了的表情,半晌才艰难道:“男人,和男人也能谈情说爱?” 吴世子生怕姬雍开罪,叫屈道:“这出戏讲的是少年为了报恩,假作奴仆进入官员府邸,受尽委屈之后终于和官员在一起的故事啊,这不就是标准的情爱戏码!” 姬雍:“……” 他认识的人里,只有姬彻是有断袖之癖,不过他的为何和男人厮混,姬雍心知肚明,也不觉着他是真的喜爱那些男子,所以他万万没想到,男人和男人也能谈情说爱。 可既如此,那他对沈鹿溪……他忍不住回首看了她一眼。 吴世子极有眼色地掏出一本册子,塞到姬雍怀里:“殿下既好此道,不若把这宝册拿回去细细研读一番,以后必有用处。” 要是搁在之前,姬雍早就把这玩意砸他脸上了,但现在……他忍不住又看了眼沈鹿溪,这才轻哼了声,到底是收下了那本册子。 在马车上,姬雍略翻了几眼,脸直接皱成了抹布,给恶心的看不下去,又强忍着翻看几页,由于心灵受到了冲击,这玩意几天都在他脑海里盘旋不散。 渭阳的天气不比长安适宜,这几天风沙大得很,偏偏太阳也大,古怪得很,沈鹿溪这些日子小白脸都隐隐发黑,还以为他是被大风吹的,幸好她这回出来带了几罐子沈家秘制的润肤百花膏,她给身边每人分了点,特地留下一整瓶孝敬太子。 姬雍这几天长了不少知识,见着这罐子里的液体粘稠润滑,他脸色登时不对了:“这是什么?” 沈鹿溪道:“用在身上的啊,我常用的,好用的很。” 姬雍表情空白了一瞬:“常用?” 沈鹿溪为了推销自家的润肤膏,点了点头:“常用还能使身上紧致顺滑,殿下试试就知道了。” 虎,虎狼之词。 姬雍:“……你还让我试试?” 他默了片刻,才艰难道:“你实在太不知检点了。”纵然他钟意沈鹿溪,也见不得她这般直接引诱。 沈鹿溪一头问号拔都拔不下来:“啊???” 第36章 禁止套娃 姬雍斥了她一句,犹觉不足,皱着眉继续跨服聊天:“你才几岁?不琢磨怎么努力上进,倒是总想这些歪门邪道,趁早把心思放到正道上。” 沈鹿溪:“……” 不是说三岁一代沟吗?她和太子也就差了三岁,为啥太子说的话她一个字都听不懂?! 沈鹿溪都给整不会了。 姬雍见她不声不响,还以为自己吓到她了,又努力和缓了一下神色:“此事……”他侧头想了一下,才颇为艰难地道:“也不是不可以。” 他喟叹了声,从沈鹿溪手里抽出那罐润肤膏:“……等我想想。” 他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瓷罐,想到喜欢男人这件事,就让他浑身汗毛倒竖,但是把男人这个词替换成沈鹿溪……倒是没那么难受了。 沈鹿溪:……不就擦个润肤乳吗。 她正要说点什么,就听外面有人传话:“殿下,吴世子请您去瑶洲一叙。” 吴世子在渭阳有处别院,姬雍和他这次过来办差,就住在这处别院里,瑶洲则是别院待客的地方。 姬雍理了理思绪,把思绪从无边春.色中抽离了出来。 吴世子是个会享乐的,瑶洲里几个胡姬正跳着胡旋舞,已然是轻歌曼舞,香风飞旋,吴世子身边还依偎着两个美人,他懒懒地靠坐榻上,放浪形骸。 这次姬雍来渭阳督办帝陵之事,还真给他查出不少问题了,这些官员要么是渭阳地方官,要么是负责建造帝陵的官员,帝陵建造上的纰漏可大可小,端看姬雍怎么处置了,这些日子他们没少明里暗里地来打探姬雍口风,只不过这些人还不够格让姬雍见一眼,这些人便只能找到吴世子,奉上金银美女请托一番。 吴世子叫姬雍来就是为了商议此事,他倒是个办正事也不耽误享乐的性子,见姬雍入内,忙把主位让了出来,自己居于下座,又笑了笑,一推身边的两个美人:“去,好好伺候殿下。” 沈鹿溪走进来才发现,吴世子身边依偎的美人居然是前些日晚在风月楼唱龙阳戏的两个戏子,两人一身轻纱罗衣,却剪裁成男子样式——居然是两个男子。 不过这俩男子生的妖妖娆娆眉目含情,尤其是一把嗓子婉转动听,头上点了珠翠,哪怕穿上男子衣袍,也没有半点男儿气概。 吴世子深觉把握到了姬雍的喜好,难怪之前姬雍对那些美貌秀女都不假辞色,原来不好娇娥好儿郎,早说嘛!早知道他早就投其所好了! 他用力把俩人往姬雍身边一推,俩人一听‘殿下’二字,眸光微亮,柔顺地雌伏过来。 当中有个极是伶俐,端起酒盏要给姬雍斟酒,温驯道:“让怜奴服侍殿下吧。” 另一个也不甘示弱,上前想揽姬雍腰肢,娇滴滴地道:“花奴也愿意伺候殿下。” 姬雍自以为可能是喜欢上男人了,可事实上,被俩不像男人的男人一凑近,他还是汗毛倒竖,用尽修养才没上脚踹人。 他冷声道:“不必,退下。” 他膈应之余又忍不住松了口气,他喜欢的不是男人,只不过他的沈阿茸……恰好是个男人罢了。 吴世子瞧姬雍这般,不免怔了下——难道他弄错了?太子其实对男人没兴趣? 他忍不住看了眼沈鹿溪,他挑的这俩人跟沈侍卫自然是没法比,但也称得上绝色了,姬雍就半点没动心? 他心有不甘,还是想再试一下,冲着怜奴打了个眼色。 怜奴会意,忽然脚步一晃,身姿楚楚地摔到地上,发髻也摔的散了,一头柔顺乌发披散下来,衣襟也散开一截,露出粉莹莹的一抹沟壑——居然是个女子! 怜奴一手在胸前半遮半掩,一双美目盈盈看向姬雍,吴世子在上头含笑解释:“怜奴和花奴本是一对儿龙凤胎,我也是买下他二人之后才发现怜奴是女子,兄妹俩是自小卖进戏班的,为了登台方便,便扮作男子身份,她扮作男装之后,有时候戏班需要女角,她也会串一场女角,是以嗓音娇媚,身段风流。”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她雌雄兼备,在榻上更是别有一番风月。”这下男的女的,女扮男装的,男扮女装的,应有尽有,怜奴他得了之后,更是宝贝的不得了,他就不信姬雍半点不动心! 沈鹿溪都给整凌乱了,也就是说这是女扮男装再扮女装——禁止套娃啊! 古人也太会玩了! 姬雍心头一动,侧目看过去:“女扮男装?” 他心间隐隐闪过什么,转向那怜奴问道:“怎么扮的?” 沈鹿溪心头一跳,嘴唇忍不住动了动,又硬是忍住了打断的冲动,目光紧张地在怜奴和姬雍之间来回逡巡。 怜奴忙柔声细语地答道:“回殿下,我们戏班子里嗓音柔细居多,裹上胸口之后,平日出入沐浴注意着些,便不会有人发现了。” 姬雍皱眉:“可是喉结和底下……”他顿了顿,不太惯于说些污言秽语。 怜奴掩着小嘴笑道:“奴年纪尚小,便谎称还未长喉结,底下那根么……又没人会扯了奴的裤子细看,奴平日如厕沐浴的时候注意着些便是。” 沈鹿溪不知道姬雍为什么突然对女扮男装的事儿感兴趣起来,她心脏跟揣了只兔子似的,跳的飞快。 姬雍若有所思,还想再问些什么,倒是怜奴以为这位殿下真看上自己了,这位殿下貌若天人,她多瞧几眼便有微微轻眩,她一时忘形,膝行过来扯他深衣下摆,柔声媚色地唤:“殿下……” 姬雍被这么一打岔,轻皱了下眉,漠然看向吴世子:“你就是这般调理人的?半分规矩也不知。” 吴世子见姬雍当真是无意,也不敢再造次,忙命人把花奴和怜奴带了下去,又举起酒盏连连致歉,把话头引到公事上。 沈鹿溪全程都心不在焉的,满脑子都是方才怜奴女扮男装的事儿。 直到姬雍唤她几声,她才猛然抬头:“殿下。” 姬雍蹙眉:“你想什么呢?吴大郎都走了。” 沈鹿溪脱口道:“想方才那怜奴……”她见姬雍面有狐疑,硬生生转了话,摆出一张痴汉脸:“怜奴生的真美啊!” 姬雍表情瞬间恐怖起来,卡着她脖子:“你还惦念着方才那两个?!” 沈鹿溪秒怂,咳嗽两声,连连摆手:“没没没,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吗,谁见着美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不过我常伴在殿下身畔,受殿下美貌熏陶,早已对寻常庸脂俗粉不感兴趣了。” 姬雍脸色这才稍稍好了些,哼一声松开她:“轻浮无礼。”他起身道:“走吧。” 就在沈鹿溪以为他忘记女扮男装那一出的时候,姬雍忽偏头,打量着她眉眼:“那怜奴倒也奇异,女扮男装十数年,又是那般柔声媚色的模样,竟无一人拆穿。” 沈鹿溪心里‘咯噔’一声,故意道:“这也不好凭容貌断定男女,不过那怜奴倒真是天人容色。” “胡言乱语。”姬雍果然不喜她称赞那怜奴貌美,不以为然:“她生的还没有你好看。” 他看她眼明唇媚,忽又露出若有所思之色,目光落在她颈项间的细小喉结上:“我忽然发现……你也生的不错。” 她有喉结有那物,而且那物他还亲眼见过,怎么也不该是女子,可是…… 沈鹿溪强调道:“卑职堂堂男儿,可不好和女子比美!”她见姬雍还想再问,忙做总结陈词:“所以长得好不好看,和是男是女没关系,殿下容貌胜过世人,这也从未有人怀疑过您是女子啊!” 姬雍小白脸一黑,伸手去掐沈鹿溪的脸:“你倒胆子不小,敢拿我作比?嗯?” 作为一个标准的姬家人,他从来没说过的是,他见沈鹿溪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很好看。 不过她再好看,到底也不是女子,何况他的疑心起的没头没尾,怜奴女扮男装不假,可这跟沈鹿溪又有什么关系?姬雍强按下心绪,再没有追究此事,只是心里到底存了个疑影。 ………… 姬雍到底没见渭阳那些官员,收尾之后就回了长安城,眼看着姬华的婚期就在这几日,他也很是幸灾乐祸地备了份厚礼,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在渭阳心绪起伏太大的缘故,回到长安城之后,原本平稳的头疾居然有些反复起来。 这可把他身边的一个老内侍急坏了,不住问道:“可要请太医来给您瞧瞧?” 姬雍额头隐隐作痛,到底不像当初那般发作起来就痛不欲生,现下还在接受范围内,他轻按额头:“动静小些,别惊动了太后。” 老内侍忙点头:“奴婢晓得。”他又面色焦虑:“您的头疾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回为何又反复起来?”他边说边看姬雍身边的近臣,想让他们给自己一个答案。 姬雍心头微动,忽然看了眼沈鹿溪,又收回目光,淡淡道:“这几天气候无常,难免引发旧疾。”他靠在榻上喝完了药,随意揩了揩嘴角:“备车吧,老三宴请的吉时快到了,我总不好迟到。”他直起身:“服侍我更衣。” 他生的俊美,却从不怎么在意打扮,这点从他日常的混搭风格就能瞧出来,不过他今儿却换了身极其神秘华美的紫色交领广袖长衣,衣服上还用暗银线绣着日月星辰,他又特意选了条极飘逸风雅的玉带,勾勒出利落的腰身,俨然魏晋古画里走出的人物。 他还无师自通了茶艺技能,自发向情敌示威挑衅,特意把沈鹿溪点上:“你跟我一道去。” 就是姬雍不说,沈鹿溪也不敢不去啊,毕竟沈家收到请帖了,她哪里敢得罪三殿下。 姬雍不光自己要坐马车,还把沈鹿溪硬塞进了马车里,他们动身的时候,天边乌云滚滚,原本还晴空万里的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姬雍一脸的幸灾乐祸,轻嗤道:“大婚之日要下暴雨,看来老三以后夫妻定然不睦。”做丈夫的心里惦记着个男人,夫妻俩能和睦才怪呢。 沈鹿溪见他幸灾乐祸成这样,不由提醒道:“三殿下再夫妻不睦,好歹也有个老婆啊……”一根光棍在那儿幸灾乐祸什么呢! 这些日子姬雍待她宽泛许多,她有些吐槽顺嘴就冒出来了,姬雍闻言斜了她一眼:“这话也敢说,倒是我平日太惯着你了。”他顿了下,面有不屑:“我是不稀罕娶妻。” 沈鹿溪:“……”对,你没有世俗的那种欲望。 她给姬雍打工好些日子了,他别说是女人了,就连母蚊子他都没多看过一眼。 她正在心里吐槽,姬雍忽然霸道地扔下一句:“这世上没有堪配我之人。” 沈鹿溪正要说话,忽然天边响起滚滚雷声,接着就是‘啪嚓’一声巨响,马车外骤然大亮,仿佛有巨雷擦着马车劈下来。 她吓得身子一抖,不由轻叫了声,不过她也是乍然受惊,回过神来之后就问姬雍:“殿下,你没事吧?” 此时天上已是银蛇狂舞,雷声不绝于耳。 姬雍抿了下唇,他谈不上怕打雷,但每每在这种雷雨天,他总有些不自在,心情也不好。 此时,他瞧了眼沈鹿溪,忽冒出一句:“你怕打雷。” 沈鹿溪愣了愣,忙道:“卑职还好……” 姬雍直接打断她的话:“你怕打雷。”他想了想,又微抬下巴补了句:“若是你怕,可以告诉我,我护着你。” 沈鹿溪无语地道:“……殿下你不要强行给我加设定啊,我……” 她话才说了一半,忽然被姬雍整个拥入怀里,他下巴枕在她肩头,两手勒住她的细腰,鼻尖轻嗅着她发间传来的清甜奶香,原本有些焦躁的情绪一下被平复了。 他轻拍她的脊背,缓声道:“现在不怕了。” ………… 沈鹿溪觉着姬雍的行为gay里gay气的,不过俩大老爷们吗,抱一下又怎么了?可能她在姬雍心里的形象是朵娇花,以至于打个雷姬雍都怕把她吓死。 幸好雷声没有持续多久,到三皇子府之前便停下了,姬雍回味了一下抱她满怀的触感,慢腾腾地松开了手。 一进三皇子府,姬雍就不能再跟沈鹿溪腻在一块了,他必然是要坐主桌的,主桌也没有多余的位置,两人在垂花门处就分开了,沈鹿溪被一个仆婢引着去了二院的座次,要是想围观婚礼现场,这个作为真不怎么地,就好比演唱会最后一排,不过她就是来蹭饭的,好吃好喝就很开心了。 二院的坐席没那么多讲究,桌上很快上了菜肴,好些相熟的已经推杯换盏起来,沈鹿溪瞧的嘴馋,还不得不苦苦忍着。 这时,旁边有个面容清秀,约莫三十上下的婢女走到她身边,轻声询问:“郎君可是不便饮酒?我为您要一盏荔枝膏水可好?” 沈鹿溪随意点头道谢,婢女取来满杯的果饮来,放到她手边。 沈鹿溪现在不太渴,正巧席面上端来她最喜欢的清蒸螃蟹和蟹粉丸子,这两样物件可贵的要死,她顾不上喝什么饮子,便一心一意地进攻起大闸蟹来。 倒是那位婢女略候了会儿,走上来温声提醒:“郎君不若先喝了这盏饮子,免得等会儿凉了闹起肚子来。” 这婢女虽是出言提醒,不过沈鹿溪总觉着哪里怪怪的,哪家婢女不都是端上茶酒就完事,还管客人喝不喝?三皇子家的下人还监督客人用酒茶吗? 她忍不住瞧了那婢女一眼,心下莫名怪异,微微怔了下。 第37章 谋夺 皇子妃吴滢已经被送入洞房,当着众人的面,姬华温言抚慰她几句,洞房里的公主王妃们便打趣起哄,直羞的吴滢双颊飞红。 姬华还温声制止:“让皇子妃先歇歇吧。”他又回首叮嘱一句:“我出去陪父皇他们喝几杯喜酒,你们给皇子妃略备些吃食。” 瞧姬华这般模样,任谁都得赞一句温雅体贴,洞房里的女眷们自然少不了又一番打趣,吴滢更是心下感动,含情带怯地看向姬华,夫君模样俊美,性情温雅,又是天潢贵胄,待她也万般体贴,哪个姐妹不羡慕她的好福气? 姬华冲她笑了笑,打发走了洞房内女眷们,吴滢唤住他,柔声叮嘱:“殿下少喝些酒。”她含羞叮嘱了句:“早些……回来。” 姬华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含笑应了。 他自顾自掀起珠帘出去,一出喜房,他脸上的笑意便一点点敛起,跟方才温雅动人的模样一对比,直令人竖起寒毛,往沈鹿溪入席的二院方向看了眼,叫来身边的女官低声嘱咐了几句。 他入了席间,作为新郎自然少不得一番敬酒作陪,姬华陪着朝明帝略说了几句,忽称身子不适,唤来几个兄弟帮忙待客,自己提前离了场。 ………… 沈鹿溪看着这婢女有点眼熟,好像是姬华身边得用的女官,这等身份怎么会来给宾客端茶倒水?她之前在张贵妃瞥见过一回,但也不敢确定,只是心下疑惑更重。 她随口道:“没关系,我就喜欢喝凉的。” 婢女笑笑:“您是三殿下的好友,殿下早交代过我们要特别关照的,若您伤了肠胃,殿下定要责怪我们招待不周。”她伸手去取那盏膏水:“不若这样,奴婢帮您再换一碗温热的。” 这话倒是合情合理,只是沈鹿溪还是觉着有点别扭,她还特被害妄想症的,她和三殿下关系是不错,不过和张贵妃那可是要死要活的,这次三殿下大婚,皇帝特地解了她的禁足,她不会想趁着这个机会搞自己吧? 难道这婢女给自己下药了? 不得不说沈鹿溪有时候还挺歪打正着的,她越脑补越不对劲,这时候那婢女又重新到了一盏果饮,放到沈鹿溪手边:“请用。” 沈鹿溪就不大想喝了,她有意试探,故意拉住那婢女的手,笑的一脸荡漾:“我突然发现你长得不错,来,陪你沈爷爷我喝一杯!” 婢女被这波骚操作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没回神,沈鹿溪已经油腻腻地摸着她的手腕子,眯眼笑道:“既然三殿下让你好好服侍我,你不会不愿意吧?” 婢女膈应的脸皮子直抽抽,强笑着另端了一盏酒:“那奴婢就敬您一杯。” 这就更不对劲了,这些王子皇孙的手下人一个个矜贵的跟什么似的,要换作平时,有人敢在三殿下婚宴上调戏婢女,早就被毒打一顿扔出了,沈鹿溪见她曲意逢迎,更不敢喝这盏酒,她端起瓷盏,故意一仰头,把果饮洒在袖子上,又装作一副已喝完的样子。 婢女见她饮下,终于松了口气,抱着托盘行礼退下。 沈鹿溪被害妄想症发作,连最喜欢的大螃蟹也不碰了,只敢吃其他客人吃过的菜。 这时有个小厮捧着一道通花软牛肠上桌,也不知怎地,他忽然绊了下,盘子里一半的料汁都撒在沈鹿溪身上。 他忙要有袖口为沈鹿溪擦拭,又立刻跪下赔礼:“请郎君随我去后面的花厅换了外衣吧,总不好让您顶着一身脏污见人。” 靠! 沈鹿溪哪里还敢随他去,特光棍地直接起身道:“既如此,我先回去了,礼物我已带到,诸位吃好喝好。”说着就直接大步起身离开。 那小厮目瞪口呆,也不敢强拦着,只得急急往上通报。 三皇子府占地甚广,沈鹿溪本想去找姬雍,奈何主院里因为有皇帝在,戒备森严,她都靠近不得,只得大步往外走,她又不敢找人带路,她绕了半天才绕到垂花门,她正要跑出去,就被一个高大的影子挡住去路,挡路之人声音带着隐隐笑意:“跑什么?是席面上的吃食不喝胃口吗?” 沈鹿溪愣了下:“三殿下?”她张嘴想把方才遇到的怪事打个小报告,但想了想,又闭嘴了,只问道:“卑职身子不适,想先回去歇着,如有失礼之处,还望您多担待。” 姬华好容易堵到她,怎肯放她回去,他干脆伸手锢住她手腕往里走:“正好太医在,随我去花厅吧,我让太医帮你瞧瞧。” 沈鹿溪一时不防,竟被他拖着走了几步,她忙站定,试图挣扎:“怎敢劳殿下费心?我回去歇歇便好。” 姬华顿了下,转头仔仔细细打量着她的脸。 他方才令身边女官给沈鹿溪下了一种能让人浑浑噩噩,任由人摆弄的秘药,这药发作跟醉酒无异,就算她在席面发作,别人也只会以为她喝醉了,他掐好时间,算着药效快要发作了,又派人去弄污了沈鹿溪的衣裳,好把她引到那处隐秘的花厅,没想到沈鹿溪半途却要走人,现在瞧来,她神志清明,也不似服用了那秘药的样子。 本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现在瞧来竟是两头都没有得手。 不过幸好,人他是堵到了,现在只需强行带走即可,他微微笑了笑,动作却极其强硬:“我的府邸还不够你歇吗?”他眼里透出一股炽热,嗓音都沉哑了几分:“随我去花厅,到时候你想怎么歇就怎么歇。” 姬华并不好龙阳,他早便知道沈鹿溪的女子身份,心下惦念久矣。 今日娶妻之后,他若再想对沈鹿溪下手,只怕会颇多掣肘,只有今日得手之后,再威逼哄骗这小姑娘一番,想她以后就会乖乖就范,再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他边说边倾身靠近,嗅着她发间的清甜香气,低头又想含住她耳珠,嗓音带着暧昧的调笑:“你倒是长高了几分,比以前更让人挪不开眼了。” 沈鹿溪本来以为要搞她的张贵妃,现在一看,分明是三皇子啊! 她要早知道姬华好这一口,当初打死她都不跟姬华来往!她偏头躲开,奋力挣扎起来,并且拔高了声音:“殿下,您今日大婚,皇子妃还在喜房里等着您呢!” 她继续高呼道:“还有圣上和几个宗室长辈,他们要是见到你如此荒唐,日后会如何看你?!” 姬华轻笑了声:“放心,他们看不到的。“ 沈鹿溪振臂高呼半晌,四下还是一片清净,连个人毛也没见着,显然是提前清场过的,她心里不免沉了沉。 她咬了咬牙,也顾不得什么冒犯不冒犯了,一脚踹到姬华小腿,趁他吃痛泄力的功夫,她拔腿就往外跑。 姬华的身手也不是吃素的,她没跑出三步,直接被捉住手腕摁在墙上了。 他脸上还是带着笑,不过却有些阴鸷:“本来想对你温柔些的,现在看来也不行了。” 奶呼呼的小猫虽然可爱,但总是想张牙舞爪地伤人实在败兴,看来还是得调理一二。 他也不用什么暴力手段,单知道沈鹿溪是女子这一条,就够他掌握沈家老小的性命,他唇角微勾:“本来不至于此,可惜你半点不知乖顺……” 他顿了顿,边低头去捕捉她双唇,边嗓音极低地道:“你是……” 一个女字还没出口,姬华身畔突然袭来一道劲风,他忙回身躲避,手臂却还是被利器擦过,霎时鲜血淋漓。 姬雍就在不远处,手里握住一并不知之前藏在哪里的短弩。 他面色阴冷,手指向上微抬,广袖滑落一截,那柄短弩直接指向了姬华的喉咙。 沈鹿溪心头先是一紧,见到来人是姬雍,心里终于松了口气,直接躲开姬华这变态的骚扰,‘蹬蹬蹬’跑到姬雍身边,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殿下!” 姬雍见到她,原本绷成一线的唇瓣才松了松,尽量缓声道:“没事了。”他森然看向姬华:“你好大的胆子,敢动我的人。” 被利箭指着要害,要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姬华动了动嘴唇,又强自镇定地笑:“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姬雍修长手指极稳,任凭黑发广袖被风吹的缭乱,他只一动不动地指着他咽喉:“杀了又如何?难道父皇会让我给你偿命?” 姬华微微语塞,他还真没姬雍光棍,就算朝明帝在他死之后让姬雍偿命,哪又顶什么用?他不还是死了? 这个老六一贯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霸王脾气,没想到随着他年长,脾气不但不见收敛,反而越发烈性,他当然知道自己动了沈鹿溪,老六定会恼怒,只是没想到,老六发作起来竟然这般厉害! 倒是沈鹿溪看的心惊肉跳,忍不住扯了下姬雍衣袖:“殿下!”她低声提醒:“皇上就在主院!”她的意思是,不好让皇上看到兄弟俩闹大。 若是让皇帝看见他和姬华因为沈鹿溪动手反目,他定然会要了沈鹿溪性命,朝明帝是绝不会允许自己儿子为了哪个人闹到这般地步的。 姬雍垂眸看她一眼,冷哼一声,终于收回指间的杀器。 他毫不客气地指着姬华:“日后给我放明白点,她不是你想动就能动的。” 姬华额间冷汗微渗,面上还是冷笑了下:“纵然我倾心沈侍卫有意又如何?这事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她不过你身边近卫,难道你还能一辈子管着她?”他虽然打算拿沈鹿溪是女人的事儿胁迫她,但他却没打算把这个事告诉任何人,这个秘密只能由他独享。 尤其是这老六,对沈鹿溪态度暧昧,若他知道她是女子,会不会近水楼台先得月? 姬雍却没搭理这话,向他身后一指,嘲弄一笑:“你先管好你自己,想想怎么和三嫂解释吧。” 姬华面色微变,就见吴滢一身喜服站在垂花门处,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过来的,方才的画面又见到多少,眼下只能瞧见她脸色难看至极,身形摇摇欲坠。 作为皇子妃,她从来没想过能独占这个男人,日后侧妃姬妾她也有心理准备,但是两人今天大婚,她的丈夫却跑去争抢另一个男人,放她在喜房里独守空闺,这对一个名门贵女来说,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他的温言软语还在耳畔,眼下都成了一场笑话! 吴滢脸色铁青,指尖发颤:“殿下……”她红着眼眶:“我可没有半分对不住你的地方,你怎能……” 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死死地捏着裙摆,居然转身就走。 姬华也顾不上再和姬雍相争,皱眉去寻吴滢,力要把此事压下来。 姬华这些日子颇多难处,要不是为了吴家势力,他未必会这么早定下婚期,虽然皇子妃娶了就再没有和离的先例,但那些高门世家又不是傻子,他们的女儿更不是摆设,若是让吴家知道婚宴上闹出这等丑事,吴家是否会鼎力支持他还是两说。 而且吴滢若是铁了心把事情闹大,在朝明帝那里,他自然也少不得一番申饬。 姬雍看着这对儿新婚夫妻一前一后离去,不由冷笑了下,满是讥诮:“老三可真够贪的,既想得美人,又想能借到吴家的势,世上便宜难道全然他一个人占了?” 他说完低头打量着沈鹿溪,双手握住她的肩,仔仔细细把她瞧了好几遍:“你没事吧?” 他想到姬华摁住她手腕的那一幕,心中戾气横生,忍不住也把沈鹿溪的手腕捉来用力摩挲,仿佛这样就能擦去姬华留下的印迹。 这剧情可比美剧还跌宕起伏,更何况沈鹿溪还是主演之一,她一时都没回过神来,无语伦次地道:“您,弩.箭,三殿下……三皇子妃怎么……” 姬雍见她一副受惊模样,难得放缓了声音:“□□本来是我留在身边把玩的,没想到今日派上用场了。方才宴上的时候,老三推说有事离席,我心里觉着不对,便命人留心一二,他果然再谋划着对你下手,我就直接一路跟了过来。” 他冷嗤了声:“三皇子妃那里,也是我派人去通传的,让她过来瞧好戏的。”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没有他想占了吴家便宜,却又亏待吴家女儿的道理,我不过捎带着帮吴家一个小忙罢了。” 这主意夺笋呐,吴滢和吴家都是心高气傲的,姬华却撇下她独守空闺,自己去谋夺他姬雍的人了,吴滢和吴家不可能平白受这般屈辱,估计姬华接下来要焦头烂额好一阵了。 沈鹿溪现在心跳还没恢复正常,姬雍又顿了下,忽然又问道:“方才……我老三言语,他似乎知道了你的什么秘密,要拿这个胁迫你……” 他刚才直奔过来,眼瞧着姬华要亲上他的人了,他当即出手,也没留意他方才要说什么,这时候平静下来,他才想起这事儿了,他很不喜欢这种她和老三都知道,独独他不知道的感觉。 他垂眸看着沈鹿溪,两手搭在她肩上:“是什么秘密?” 沈鹿溪心里隐约有个猜测,但不大敢确定,而且她确实不知道三殿下知道她什么秘密,事关沈家老小,她总不能被姬雍一问就暴露了吧! 她苦着脸道:“卑职,卑职也不知道啊。” 姬雍:“……“ 姬雍皱眉上下打量她一会儿,见她神色不似作伪,拂袖道:“你最好别让我找出来!” 第38章 你超勇的! 沈鹿溪先是给姬华折腾了一番,又被姬雍这么一问,一颗心快的要跳出腔子。 姬雍见她面色惶然,还有几分迷茫不解,心头不由一软,有些粗暴地揽住她的肩,努力缓了缓神色:“不过多问你一句罢了,瞧你吓成这样。” 他干脆揽着沈鹿溪往外走,又不太放心,边走边吓唬她:“你也瞧见老三有多险恶了,日后小心着点,他可不像我那么关照你。” 姬雍越想越恼,只恨方才没收拾姬华一顿,明明沈鹿溪喜欢的是他,老三却非要来掺和一脚,真是恶心人! 沈鹿溪犹豫了下:“殿下,我想回家一趟。”她想了想:“我想把这事儿告知我爹。” 姬雍颇为不乐,声调略抬了几分:“你几岁了,遇到点事哭着喊着要找爹娘?再说你是我救下的,去找你爹干什么?你要实在害怕,找我不就行了。” 沈鹿溪被震撼了:“您的意思是,您想当我爹?”她居然还真捋了捋辈分:“那要不这样,爹我已经有一个了,他毕竟是我生父,不然就委屈您做个干爹?” 她可真是孝出强大……姬雍给噎了下,硬是把她塞到马车里,粗暴地拍了一下车板:“去沈府。” 姬雍难得来一次英雄救美,却没得到美人投怀送抱,心情不大美好,把沈鹿溪撂进沈府就扬长而去了。 幸好今天沈白沐休,见沈鹿溪突然回来,他料定必然有事,忙屏退了下人才问道:“怎么了?” 沈鹿溪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便把今天婚宴上的事儿原原本本告诉了沈白。 沈白越听脸色越难看,重重一拍案几:“三皇子欺人太甚,安敢如此……”他说到这却噎住了,人家仗势欺人又怎样?难道还有人会为沈家出这个头,去得罪三殿下不成? 他沉吟道:“你说三皇子似乎有你的什么把柄,你可知道到底是什么?”他脸色一变:“不会是你的身份……” 沈鹿溪轻轻摇头:“三皇子话还没说完,太子已经来了,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把柄。” 沈白心下不安,不过他到底也是男人,了解男人心思,三皇子并非沈家政敌,他哪怕知道沈鹿溪是女子,多半也不会把秘密泄露,而是想以此逼她就范,而且安抚吴滢和吴家也够三皇子忙活一阵的,泄密之事暂且不用担心。 他思量片刻,走到内寝室取出一只匣子来交给沈鹿溪:“打开瞧瞧。” 沈鹿溪打开一眼,就见里面放一根造型俭朴的玉钗,还有一只男子样式的纯金手环,手环上镶嵌一枚红宝,她愣了下:“这是……” 沈白抬了抬下巴:“你取出来看看。” 沈鹿溪先拿起那只发钗,入手觉得分量不对,拔.出来一瞧,居然是一把小巧狭窄的短匕首,她挥动了几下,只觉得削铁如泥。 沈白又帮她把手环取出来,按开机关,里面放着四颗用腊封住的细小丸药,他先指了指这颜色不同的丸药:“红色的两颗是我特地找来方子配的安息丸,瞬息就能致人昏迷,药效极快,褐色的是解药,而且不光能解安息丸的药性,其他的软骨迷.药,它也能化解几分药性。” 他又看了眼匕首:“这匕首倒是寻常匕首,不过锋利些罢了。” 他一挥手:“这些你都带着防身吧。” 沈鹿溪还怪感动滴,甭看沈白和她平时不咸不淡的,关键时刻还是亲爹靠得住啊! 沈白心下虽是有几分急怒,却不敢再说什么‘若是你兄长在……’之类的话,恐伤了父女情分。他心下到底烦闷,叹了声:“你怎地招来这样的烂桃花。” 沈鹿溪看了眼他的脸:“您年轻时候就没有过?我记着文贞长公主还看上过您呢。”只不过沈白早已娶妻,这才没能尚主。 沈白面无表情:“我是再怎么招惹,引来的也是女子。”他想的一事:“再过几天是你生辰,今年本想隆重些,瞧这情形,还是低调些胡乱摆几桌罢了。” 沈鹿溪犹豫了下:“太子说我办差得当,可能要亲自来喝一盏贺寿酒,也不好太简陋了……” 沈白额头乱跳,又是一声长叹。 ………… 姬雍虽然之前随口说了要来,但到底也没定下时间,更没详细说这事儿,沈鹿溪就没太放在心上,送了张帖子心意到了就行。 生辰那日,她清早就被柳嬷嬷拎起来洗漱打扮了,柳嬷嬷还特地烧了一浴桶水让她泡澡,嘴里直念叨:“平时您邋里邋遢的老奴也就忍了,生辰这天断不能粗糙过了。” 沈鹿溪往日住在太子府,每回洗澡都是揣着小澡盆偷摸洗的,难得有泡澡的机会,她也老老实实由着柳嬷嬷给自己沐浴。 柳嬷嬷帮她解了裹胸布,胸口立时没了遮掩,她忍不住叹气:“您这身量可不像夫人,夫人生的纤弱如兰草……”她看着沈鹿溪凹凸有致的身量,欺霜赛雪的肌肤,心情更加郁郁:“若您能换上女装,就凭您这般模样身量,如今早就华盖帝都了,哪里像现在……”她越说越伤心。 沈鹿溪难得被人服侍着洗个痛快澡,倒是快活得很,一边抱着木制的小鸭子一边给自己身上撩水,乐呵呵地安慰柳嬷嬷:“华盖帝都也未必是好事,咱家搁在帝都压根排不上号,我要是真艳名远播,凭咱家这点子根基,岂能护得住?” 她还在长身体,最近胸口涨涨的疼,她又怕被人瞧出什么来,这些日子刻意缠的紧了些。 她在浴桶里狠狠泡了一个时辰,直泡的身子发软,这才被柳嬷嬷扶着出来了。 她歪歪扭扭地刚套上亵衣,就听门外传来姬雍懒洋洋的声音:“沈鹿溪,你起来了没?我要进来了。” 沈鹿溪吓得一个哆嗦,姬雍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不对,就算他要来参加生辰宴,也该是递了帖子,去待客的厅堂啊,怎么就跑到她院子里来了?没人拦着他吗? 柳嬷嬷脸都白了,慌忙取了个宽松的大氅给她裹上,她这边勉强系上带子,姬雍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姬雍见她浑身水汽氤氲,长睫和头发上都挂着水珠,不由微怔了下:“你方才在洗澡?” 要不是沈鹿溪没穿裤子,现在指定得踹他两脚,她紧紧裹着大氅,异常不爽地道:“殿下怎么直接跑我房子来了?” 姬雍走近几步,神态自然,仿佛在自己家一般:“我今儿难得有空,便早来了会儿,现在又没有其他客人,我在客厅带着也无趣,他们说你在房里,我便过来寻你了。” 沈家的护卫也不敢拦她,他好像完全没看到沈鹿溪炸毛的表情,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凑近了盯着她的一头湿发细瞧。 沈鹿溪给他看的浑身发毛,死死裹着披风,生怕被他看出异样,没好气地道:“您看什么呢?” 姬雍饶有兴致地观赏:“你头发居然带卷。”平时大家都簪发,他没想到沈鹿溪居然是个自来卷。 沈鹿溪闷声闷气地道:“我家里有胡人血统,从我曾祖到我这里都是卷发,而且我卷的也不多,就是发梢卷了点,我祖父一头都是卷发。”她紧张的要死:“殿下,您能出去了吗?卑职要换衣服。” 姬雍正盘算着什么时候哄着沈鹿溪解开头发,让他好好把玩一下那把卷发,闻言随意道:“想换就换,不必拘束。”他还特自来熟地使唤起沈鹿溪房里的下人:“去给你们主子把头发和身上擦干,免得她着凉。” 沈鹿溪:“……”她是拘束吗,她是想让姬雍滚蛋啊! 姬雍又伸出手,一副要帮她更衣的架势:“你裹这么厚的大氅做什么,不嫌难受吗?” 沈鹿溪唬的连连后退,脚下一绊,差点跌在地上,还是姬雍伸手拉了她一把,有些狐疑地拧眉道:“你紧张什么?” 沈鹿溪面无表情地道:“卑职发育不良,在殿下跟前自卑,您能不能先出去,等我换好衣裳再陪您说话。” 姬雍见她都这般自黑了,也不好再强留,悻悻地先去院子里坐着了。 沈鹿溪生怕他杀个回马枪,往被窝里一裹,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套上了衣服,这才敢邀姬雍进屋说话。 她仔细打量几眼姬雍,这些皇子王孙们为了拉拢近臣,也有不少礼贤下士亲自来给近臣庆生的,其实庆生倒还在其次,他们为了彰显仁厚名声的,都是穿着皇子常服,摆开阵仗大张旗鼓地入臣下府,再握着臣下的手好生体恤一番,瞧着都尴尬。 沈鹿溪之前怕姬雍也是想来这套,所以不大乐意让他来。 姬雍今天就穿了身寻常衣服,侍卫也没带几个,可见真就是过来见见她的,沈鹿溪表情和缓了些。 姬雍随意打量了几眼,见屋里服侍的婢女多是二三十岁的,相貌也都寻常,他心下满意了些,想着沈鹿溪到底不是那种和房中人厮混的,应当也没什么通房。 他到底还是不大放心,追问了句:“你屋里的侍女都许人了吗?” 沈鹿溪随意点头:“早许出去了,有的孩子都几岁大了。”这些都是她母亲留下来的人,要不然她也不敢放心用。 姬雍彻底满意,又开始嘴欠起来,一眼扫到沈鹿溪澡盆里的鸭子,毫不留情地嗤笑:“你多大?” 多,多大? 沈鹿溪听他这么问,脑子直接就想岔了,火气蹭蹭蹭往上窜,怪笑了声,阴阳怪气地竖了竖大拇指:“那自然是没有殿下大,殿下天下第一大。” 屋里服侍的几个婢女见两人斗嘴浑似小孩吵架,想笑又不敢,低头憋的好不辛苦。 姬雍:“……” 他还是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撑着下巴冷笑:“你管我大不大做什么?你想试试?” 沈鹿溪:“……” 她直接给姬雍一脚油门碾出满脸车轱辘印,没忍住老脸一红,硬生生扯开话头:“我这儿没什么看的,我陪殿下去园子里逛逛吧。” 姬雍只要有她陪着,倒也不拘去哪,难得听话地随她逛园子去了。 这时已经陆续有相熟的客人过来,沈鹿溪再不好只陪他一个,便带着他去了宴客厅。 终于把这祖宗安抚好,沈鹿溪正要出门交代管事迎客,才走到二门外,忽听身边传来一把粗噶的嗓音:“三郎?” 沈鹿溪回过头,就见身后站着一对儿父子,这对儿父子面貌和她有些相似,只不过更为粗犷英武。 她低头回忆了会儿,才想起这父子俩是谁,这还得从她祖父那辈说起,她祖父颇有战功,又生的貌美,惹了一屁股风流债,娶正妻之前先生下了庶长子沈丹,沈丹倒是继承了她祖父打仗的天赋,一度威胁过嫡子地位,他祖父甚至想把沈丹的长子过继到她爹名下,好承袭爵位。 这也是当初沈白为什么铤而走险让沈鹿溪假扮男儿的重要原因,嫡庶分野,沈丹和沈白不睦已久,若是沈丹之子袭爵,他断不会给沈白和沈鹿溪留活路! ——而沈丹和其长子沈鹿野,就是沈鹿溪面前的这父子俩。 不过沈丹不是一直在外放吗?怎么突然回京了?还在她生日宴上出现? 沈鹿溪低头正琢磨呢,沈鹿野先不乐意了,仗着兄长身份,开口便斥:“二叔是怎么教的你?见到长辈和兄长也不行礼?!” 沈丹则在一旁没开腔,只和沈家几个族亲说话,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 如果是沈白和沈丹是死对头,那沈鹿溪和沈鹿野的关系也差不多,沈鹿溪三岁的时候,就被沈鹿野带着狐朋狗友组团霸凌,当时小小的一个人,话都说不完整呢,他们几巴掌下来,沈鹿溪被扇的嘴角开裂,脸肿了足一个月。 之后什么故意推她下水,比她吃泥巴,故意把毒蛇塞到她衣服里,这些缺德事沈鹿野可没少干,沈鹿溪没把他打残都算好的,打招呼?呸! 沈鹿溪一副老阴阳人脸:“说起礼数,大哥等会见着我爹,可得狠狠地磕几个响头,毕竟我爹不光是大哥长辈,还是沈氏族长,大哥可得给我这个做弟弟的做个榜样啊。” 沈鹿野是个粗人,脸一沉:“嘴上功夫倒是厉害。” 这里还有桩旧事,沈家入羽林卫的名额只有一个,只有沈鹿溪被刷下来,沈鹿野才能去参选,偏偏这个弱鸡似的沈鹿溪居然选上了,还去了储君身畔当差,害得他只能去外地熬日子。 他每每想到这事儿,恨得眼珠子发红,恨不得活吃了沈鹿溪,他也不多废话,打算直接收拾一顿沈鹿溪算完,探出蒲扇般的大手拽她衣襟:“咱们沈家是以武发家,跟那些文官不一样,你光嘴上厉害可不顶事,让我看看,这几年你功夫长进了没。” 沈鹿野智商不太行,不过武力值却是很够的,那胳膊快赶上沈鹿溪大腿粗了,身高目测绝对一米八往上。 沈鹿溪心里大骂了一声,勉强闪身避过,不过下颔却被他指尖擦到,霎时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沈鹿野不屑地冷笑了声:“就你这点功夫,也配在太子府当差?”想他在外任混了这么久,连个百户也没混上,沈鹿溪却风风光光侍奉太子,真是老天无眼,不过听说她不大得太子喜欢,之前太子府还压了她在吏部的调令,每次想到这个,他心气才能平复不少。 沈鹿溪正要叫人来,就听影壁后面传来一把清越慵懒的声线:“她不配,你配?” 沈鹿野转过头,就见姬雍从影壁后面绕了过来。 姬雍今天穿的是寻常衣服,沈鹿野也就没当回事,冷嗤:“八成是靠蒙混进去的,寻常近臣过生辰,身为主君哪有不赏赐福菜的?她今日过生日,太子可有赏赐什么,可见哪里把她当回事?” 他不耐烦地看了眼姬雍:“哪里来的小白脸?也想给她出头?” 沈鹿溪:“……” 勇! 第39章 她家太子 这边闹的这么严重,沈丹就跟耳朵聋了似的,自顾自地跟族亲说话,全然没有来管管儿子的意思——看来他真是打算一回京,就给沈家二房一个下马威了。 姬雍皱了下眉,看着沈鹿野和沈鹿溪有几分相似的容貌,到底没急着动手,偏头问沈鹿溪:“这蠢驴是谁?” 沈鹿溪还没答话,沈鹿野已经狂怒了,也不急着教训沈鹿溪,大手一伸就扇向姬雍,狞笑道:“小白脸找死。” 沈鹿溪险没给这莽人吓死,她功夫再不济,也不能看着姬雍挨揍啊!她情急之下约莫是超常发挥,挥拳砸向沈鹿野肘下麻筋,这一下竟把他的手给打开了,她厉声道:“你动他一下试试!” 她看着沈鹿野野牛一般的身板,心里发虚,但还是咬了咬牙,挡在姬雍前头。 姬雍愣了愣,收回蓄势待发的手,唇角微微翘了翘。 姬雍这等身份,也不需要和人动手,平日里又是汤药不离口的,沈鹿溪真担心他被沈鹿野伤着了,厉声喊道:“他是……” ‘太子’俩字还没出口,两边就跟火,药似的,她这么一喝,骤然就暴发了冲突。 沈鹿野又一掌劈了过来,这一掌下来,沈鹿溪脑袋估计得开瓢,她后面俩字被活生生堵了回去,勉强双手交叉格挡,即便如此,右手手臂给震的要裂开似的,她见沈鹿野在她家就敢这般撒野,心头大怒,非得给这蠢驴一点教训不可。 沈鹿野单掌变招,改劈为扇,要给沈鹿溪的脸来一下狠的,晋朝颇重外貌颜面,沈鹿溪这脸要破了相,如今的职位未必都能保得住,这人虽直莽,却很有几分阴毒心思。 他一边照沈鹿溪的脸招呼,一边大笑嘲弄:“不自量力,几年过去,你倒是没原来听话了,今儿咱们就好好比试一番,我好好地让你长长眼!” 沈鹿溪忽然龇牙咧嘴地冲他怪笑了声:“傻.逼!” 她趁沈鹿野愣了下的功夫,拉着姬雍飞快倒退了几步,高声喊道:“来人!” 沈鹿野微怔,还没想明白两人好好地打着,沈鹿溪怎么突然就叫起人来,她想干什么? 这时门外齐刷刷跑进来五六个人,沈鹿溪完全没有跟沈鹿野单打独斗的意思,指着沈鹿野便道:“给我揍他丫的!” 护卫毫不犹豫,齐齐扑上去走人,沈鹿野功夫再厉害也招架不住,脸上很快挨了两拳,怒骂道:“沈鹿溪你不讲武德!分明说好了比武……啊!”他胸口挨了一脚,痛叫了声,一下子被揍倒在地。 沈鹿溪为了给姬雍出口气,趁机上去在他那张臭嘴上补了两脚:“谁跟你说好要比武了?你在我家要对我动手,还不准我叫护卫?你脑子潲水了吧!” 能群殴为什么要单挑?她比沈鹿野小了两圈不止,就许他欺负人,难道不许沈鹿溪叫护卫来? 沈鹿野叫骂声一下含糊起来,很快给揍的鼻血长流,连连‘哎呦’,也顾不得要教训沈鹿溪的想头了,只仗着兄长身份呵骂:“你好大的胆子,我可是你大哥!” “揍的就是我大哥,换别人我还不想揍呢!” 沈鹿溪想到小时候原身挨过的揍,犹自愤愤,对着他的眼睛咣咣落下老拳,他眼眶很快也乌青起来。 旁边的沈丹本来老神在在,见亲儿子挨打,也不再装聋作哑了,走来沉声喝道:“住手。”他见沈鹿溪犹不叫停,非要把沈鹿野收拾痛苦的架势,他心头火气,阴着脸呵斥沈鹿溪:“三郎,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地比武,你怎么能对你大哥下此毒手呢?” 沈鹿溪气势正盛,正要一鼓作气把父子俩的气焰打压下来,顺脚又踹了沈鹿野一下,阴阳怪气地道:“哎呦,原来大伯耳朵这么好使呢,我还以为您上了年纪呢,方才闹的那么大也没见您听见,现在耳朵怎么突然就这么灵醒了?” 原身性子和沈鹿溪有颇多相似之处,只是性情更软和一些,不然当初也不会被张姨娘母女拿捏了,沈丹完全没想到这个侄子敢这么跟自己说话,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气的浑身直颤:“你放肆!” 他儿子小时候收拾沈鹿溪是惯了的,也没见她敢反抗,而且儿子对沈鹿溪入选羽林卫的事早已愤愤久矣,他也默许了儿子在沈鹿溪生辰礼上给她个小小教训,搅和这场生辰宴,顺道给沈白一房个下马威,万万没想到,几年不见,沈鹿溪口才脾气都见涨,不光把他儿子揍的鼻青脸肿,堵得他还说不出话来! 一番纠缠下来,丢人的反而是他这一房! 他指着沈鹿溪怒声道:“真以为我不敢请家法治你不成!”沈家算是暴发之家,没世家那么多讲究,不然沈丹父子俩也不可能做出在人家生辰礼上揍人的事儿。 姬雍心情颇好,在一旁噗的笑出来:“你又不是族长,请的哪门子家法?” 他边说边一抬骨扇,拦住了沈丹的去路,不让他阻挡沈鹿溪收拾沈鹿野。 沈丹正是一腔火气,瞬间冲他撒了去,厉声道:“你又是何人?跟三郎是什么关系?安敢插手我沈家家事!” 姬雍老神在在:“她家太子。” 二院里打人的,骂人的,看热闹的霎时一静,沈丹反应最快,立马跪下:“叩见殿下!” 他半点没怀疑姬雍的身份,这里可是长安城,在这冒充太子,不要命了? 可是,可是他着意打听了一番,沈鹿溪不是因为和三皇子走的太近,不得太子待见吗?为何她寿宴太子却亲临了呢? 随着他当即叩拜,其他人也反应过来,就连被揍翻在地的沈鹿野也颤巍巍地跪下了,当即跪下行大礼,口呼‘太子万福’。 尤其是沈鹿野,想到自己方才骂太子小白脸的事儿,吓得差点没尿了裤子。 姬雍也不欲理会,抬手冲沈鹿溪招了招:“可出够气了?” 沈鹿溪看了眼浑身发颤的沈鹿野,犹豫了下,也不想再把事情闹大,点了点头。 姬雍牵住她的手:“这里好烦,带我回去吧。” 沈鹿溪哦了声:“正好宴客厅也快开席了,我带殿下回宴客厅用膳吧。” 两人就这么肩并肩往宴客厅走去,留下原地哗啦啦掉了一地的眼珠子——沈鹿溪才干武功皆平平,也就是块混日子的料子,怎么就突然这么得太子青眼了?! 姬雍完全没有理会这些人心思的意思,等走出一段,他向沈鹿溪伸出手:“手臂让我瞧瞧。” 沈鹿溪这才感觉小臂隐隐作痛,姬雍捉住她手腕,把袖口往上拉了一截,果然见青紫了一小片,横亘在雪白耀目的手臂上,直让人觉着触目惊心。 他凤目微挑,眼底戾气横生,要不是念着今日是她生辰,他方才绝不会轻轻放过那头蠢驴,不过他也不打算把这事儿这么简单没过去,以后总得给他些厉害瞧瞧。 他伸手轻按了下:“你们府上备有膏药吗?”他不大放心:“算了,我让人去太子府取吧。” 沈鹿溪疼的嘶了声,连连摆手:“不用,我让柳嬷嬷取白玉膏来了,我打小就用那个,可好用了。” 她话音刚落,柳嬷嬷就拿着一个小圆钵过来,她一见沈鹿溪手臂伤处,瞬间心疼坏了:“大郎君真是不像话,您可得禀告老爷,绝不能白受这气!” 她边说边要给沈鹿溪涂药,姬雍却直接把药膏拿走,匀出一团在指腹上,低头细细给沈鹿溪揉按着——好像这本就是他该做的事一般。 柳嬷嬷瞧的怔住。 沈鹿溪直喊疼,姬雍铁面无私:“疼也忍着,淤血不揉散了,明天会更疼。” 这药膏倒是上好的,一接触手臂上的肌肤,就慢慢地渗了进去,让莹润的肌肤更加柔腻了,姬雍开始还心无杂念,按了会儿之后,他不由心绪浮动,指尖假公济私地摩挲着她小臂的柔腻肌肤,忍不住想把这样的触感在多留存一会儿。 方才这里闹出的事儿,很快传到了宴客厅,沈白匆匆跑出来,打断姬雍的胡思乱想,有些惊愕道:“太子来了?” 沈鹿溪稍稍侧身,让姬雍独自享受高光:“殿下在此。” 沈白听说沈丹父子欺负女儿,本来是想出来给女儿撑腰的,瞧见姬雍在这儿,这腰也不用撑了,只连连致歉:“是臣管教不周,让殿下瞧笑话了,若是惊扰了殿下,臣万死难辞。” 姬雍性情高傲,不过对着沈白倒还有几分客气,淡淡道:“无妨。” 沈白也不敢怠慢,欠身比了个请的手势,引姬雍入内:“殿下请上座。” 这时佳肴已经摆上席面,宾客都已入座,只是太子在这儿的消息传开,大家都吃的小心翼翼,筷子都不敢碰着碟子,时不时还要偷眼打量姬雍一番,气氛肃穆的跟葬礼一般,半点看不出这是个生辰喜宴。 沈鹿溪坐在姬雍下首,也吃的怪不自在的。 姬雍瞧她表情不对,微微蹙了下眉,他特地低调前来,本就是想痛痛快快给沈鹿溪过个生辰,没想到被沈丹父子俩一搅和,肃穆的这顿宴席倒不似庆生宴了。 他面色不愉,直接撂下筷子,淡淡道:“我吃饱了。” 他是我行我素惯了,向沈鹿溪招了招手:“陪我去院子里逛逛。” 早知道这庆生宴被弄的这般没意思,他早就该拉着沈鹿溪独处了。 他一意要走,其他人也不敢拦着,沈鹿溪只好抹了下嘴巴,随着他一道起身。 姬雍带着她走到门口,身后沈丹却忽然唤了声:“三郎。” 沈鹿溪转头,要看看自己这个大伯又能作出什么幺蛾子。 沈丹脸皮倒厚,此时已经是满脸堆笑,宛如亲切慈和的长辈一般,全然当方才的闹剧不存在一般。 沈鹿溪扬了下眉:“大伯,有事?” 沈丹也不敢计较她言语冒犯,微微笑了笑,又叹了声:“只是每回一到你生辰,我就想起你那无福的同胞妹妹,我记着你小时候总是哭着喊着想要个妹妹,你上头姐姐倒是有几个,妹妹是再没有了……” 沈白龙凤胎中的男孩死了之后,他为了保全嫡出一支,谎称夭折的是那个妹妹,沈丹这时候说这个干什么? 倒是姬雍神色微动了下,侧头看了沈鹿溪一眼。 沈丹不等两人发作,抬手招了招,方才在他身畔服侍的一个娇小女子娉娉婷婷地走过来,他指着那女子笑:“我在浙江当差的时候,认了下属的女儿为义女,她生的不错,性情也乖巧伶俐,你若是不嫌,就拿她当作亲妹吧,她会好好侍奉你的。” 沈丹这般做派,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哪里是让沈鹿溪收什么妹妹,分明是借着义妹的名头要给沈鹿溪赠妾! 这女子身量娇小,眉眼却风流妩媚,别有一番味道,她确实伶俐,听沈白一说,立马上前娇滴滴地唤了声:“阿兄。” 倒是沈鹿野见沈丹一副要把莲白赠出的模样,面皮发紧,身子不由动了动,但碍于父亲的弹压,到底还是坐在了原处。 沈丹还生怕沈鹿溪没听懂,索性挑明:“今日是你生辰,方才你大哥言语无状,冲撞了你,这算是大伯给你的赔礼了。” 姬雍这般看重沈鹿溪,他主动赠以美人,主要是想在姬雍跟前表态示好,而且这女子天生媚骨,床笫之间颇多姿态,若能迷住沈鹿溪,对他们大房自有好处。 他自觉态度颇为诚恳,而且天生媚骨的美人难寻,他也算下了血本了,他边说边去偷瞄姬雍脸色,这一瞧不要紧,他发现姬雍的脸更黑了! 沈丹见姬雍沉下脸,心里不由一个哆嗦,姬雍也不等沈鹿溪开口,直接冷冷拒了:“她嫌弃。” 沈丹更是心肝哆嗦,也不敢多问,眼看着姬雍带沈鹿溪扬长而去了。 沈鹿溪本来也没想收,听姬雍帮自己拒了正好,两人溜溜达达地走到了后院池塘边,姬雍拂开一片垂落在眉间的柳叶,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还有个同胞妹妹?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这套话沈鹿溪不知编过多少遍,早已不用经过大脑,脱口道:“卑职的妹妹没熬过一个月便早夭了,我娘随后也跟着去了,我爹为这事儿一直伤心,都不许人提的,除了我们本家的亲戚,其他亲朋知道的都不多。” 她以为这么说就能阻止姬雍往下问,没想到还是高看自己了,他唔了声:“你们既然是同胞兄妹,想必生的很像了。”他不由看了眼沈鹿溪:“倘她和你相似,相貌定然不差。” 沈鹿溪眨了眨眼:“也未必,没准她生的像我娘呢。”她叹了声:“不过我娘生的也极美就是了。” 姬雍折下一根柳条,随手把玩起来:“我记着你们沈家之前庶出女被选为秀女,入了太子府。”他修长手指抚过嫩柳柳叶,忽然瞧了沈鹿溪一眼:“若是那位嫡出娘子没死,入太子府的该是她才对,说不定……” 他抿了下唇,不假思索,一句话便脱口而出:“她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 沈鹿溪没忍住笑的好大声:“这点您就是想多了,没影的事儿哪里说得准,没准她有喜欢的人了,没准她已经嫁人有孩子了,没准她看不上您呢,没准她不喜欢男人呢!” 姬雍还挺自恋的! 姬雍:“……” 他嫌弃地看了沈鹿溪一眼,对她破坏气氛很是不满,顿了顿才继续道:“我方才瞧了你几个堂兄,倒都是身量高挑,体格强健之人,你倒是跟他们不像。”他撇了撇嘴,晃了晃手里的柳枝:“你就跟一根嫩柳枝似的,也是奇了。” 沈鹿溪个头直逼一米七,在女子里不算矮了,不过跟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比,自然是不如的,被几个堂哥一衬,确实不像沈家男儿。 沈鹿溪心里打了个突,面上还是故作镇定:“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更何况是堂兄弟呢,再说我也有几个兄弟还没我高,只是您没瞧见罢了。” 姬雍直直地瞧了她一会儿,直看的她咽口水,他这才淡淡收回目光:“罢了。” 沈鹿溪忙岔开话题:“说来……卑职收到的生辰礼还没来得及看,您要不要随卑职去清点生辰礼?”大户人家走礼自有定数,她的生辰礼还得清点入册了,才能算是她的。 姬雍又撇了撇嘴:“别人送的有什么好看的,你还没看我送的是什么呢。” 沈鹿溪想着姬雍能来都不错了,没想到他还真准备了礼物,那肯定是宝贝啊! 她期待地搓了搓手,嘿嘿笑了两声:“那怎么好意思呢?” 姬雍斜了她一眼,从袖口中取出一物,用三分炫耀的口气说道:“我挑了几天没挑到合适的玉料,这玉还是我从老四那里抢过来的。” 沈鹿溪:“……”求求您别用这么嘚瑟的口吻说打家劫舍的事儿好不好。 他取出一方精巧的酸枝木匣子,打开匣子之后,里面静静躺着一只编织的极其精美的五色寿缕,跟寻常寿缕不同的是,这寿缕当中串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玉桃,旁边还点缀了两个玉铃做装饰——倒是姬雍一贯的混搭风,不过看着还挺顺眼的。 沈鹿溪对桃子俩字高铭,愣了下:“桃,桃子?”她转念又想到,桃子里也有寿桃一说,她便笑呵呵地道谢:“多谢殿下。” 姬雍让她看寿缕上的桃子,见她怔愣,他唇角微翘:“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分桃断袖,自古有之。 他顿了下,又有些不好意思,声音都低了几分:“你是男子,我也不嫌。” 第40章 脚链 沈鹿溪听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茫然地挠了挠头:“额……您不嫌弃卑职就好。” 姬雍唇角更是扬了扬,伸手要捉她没受伤的那只胳膊:“我给你带上。” 他捋开她的袖子,见上面横亘着一圈赤金手环,他不悦地皱眉:“你这戴的是什么玩意?村人一般。” 他动手就要把这手环扔了,沈鹿溪忙阻拦:“这是卑职父亲给的。” 这手环里还藏着防身的四颗药丸,她怎么能让姬雍扔了?她忙道:“要不……我把两个戴到一起?”另一只胳膊伤着了,肯定不方便戴佩饰。 姬雍重重哼了声:“谁配和我送的东西在一处?” 他上下打量了沈鹿溪几眼,见她今天穿的是轻薄细棉裤,脚上套着青布鞋,露出一截脚踝白的耀眼,他索性弯下腰:“那就给你套在脚上,作脚链算了。” 沈鹿溪见他一副要给自己戴上的架势,忙要拦住:“卑职一大佬爷们带脚链也不像话啊,就不劳烦您了。” 她话还没说完,姬雍已经半蹲在她身前,一手捧住她的脚踝,解开寿缕的搭扣要给她系上。 沈鹿溪脚腕被他微凉的手掌包裹,一时瞪圆了眼睛,头脑都空白了一瞬,条件反射地动了动腿,差点踹他一脚。 她脚踝生嫩极了,甚至能感觉到他掌心因为练剑练出来的薄茧,划过脚踝处那一片嫩滑的肌肤。 姬雍对她的诧异犹自不觉,捧着她藕节似的脚踝,甚至还上下摩挲了两下,咕哝了声:“怎么这么细。” 他抬头,有些不满地盯着沈鹿溪:“太子府的伙食亏待你了?怎么你的脚细的跟柴火棍似的。”不光是脚踝,手腕也是,腰也是,他当即吩咐:“以后你每顿必须得吃完两碗饭,不准挑食。” 这话倒是一下把画风板回正常,沈鹿溪极其不自在地动了动脚,扭了扭身子,嘀咕道:“我每顿本来就吃两碗。”反正她在长身子,训练的时候运动量又大,也不怕长胖。 姬雍当即道:“那就吃三碗,少吃一碗就罚你蹲一个时辰马步。” 他边说边把寿缕在她脚踝处绑好,有些满意地看到雪雪白的脚踝被五色缕衬的更白了,他站起身,威胁道:“没有我发话,不准解下来,不然看我怎么罚你。” 沈鹿溪本来想等他走了就偷偷解开呢,闻言瞬间垮起个批脸,有气无力地道:“是……” 她动了动腿,足间玉铃轻微响动起来:“这样卑职还怎么当差啊?” 姬雍横了她一眼,终于勉勉强强松了口:“办正事的时候可以不用带,其他时候都得带着。” 这时宴客厅的宴席散了,客人们三三两两往外走,姬雍到底有正事要办,再不好在沈府赖着,他拧眉看了眼天色:“我也得回去了。”他吩咐道:“送我出去。” 沈鹿溪比了个请的手势。 这一出门,自然少不了和其他客人撞上,不少人碍于太子的身份,不敢上前和她攀谈,倒是有几家长辈就在这条街上住着,打小看着她长大,他们便带着女儿上前和沈鹿溪玩笑几句。 沈鹿溪虽面貌俊美,但那里有毛病的事儿早就传开了,加上前途平平,也不是未来女婿的热门人选,不过眼瞧着太子对她这般亲厚,而且那毛病又不是不能治了,家里有女儿的人家,心思不免活泛起来,带着女儿上前攀几句交情——虽然太子他们攀不上,但攀个近臣还是可以的。 姬雍见沈鹿溪被人拉住说话,面色不愉:“走路就好好走路,别说话。” 几个蠢蠢欲动的人家见姬雍黑脸,吓得忙做鸟兽散了,沈鹿溪对他这脾气也颇为无语,一言不发地带着姬雍往外走。 姬雍见她不言不语,他脸色难看起来,扣住沈鹿溪的后脑把她脸转过来:“你在给我甩脸子?” 沈鹿溪真个冤死,做了个把嘴上封条撕下来的动作,连连拍腿叫屈:“不是您说走路就走路,不让说话的吗!” 姬雍:“……” 他翻了翻眼睛:“现在能说了。”他顿了下,不经意地问:“那些人家里有几个适龄女儿,八成是瞧上你了。”他瞥了沈鹿溪一眼:“你可想过,自己喜欢什么样的?” 沈鹿溪目前这尴尬的身份,对未来对象也没什么标准,拿套词随口敷衍:“人品贵重,举止端正,才学出众,性情得有可爱之处的。” 姬雍微怔了下,他没想到沈鹿溪居然是这么看自己的,夸的他都有些不自在了。 他扭过头,别扭地道:“你还真是眼光高。”他又问:“找到心仪之人之后呢?” 沈鹿溪嘿嘿一笑:“那怎么着也得生他十七八个孩子吧。” 姬雍:“……” 沈鹿溪……难道想让他生孩子?! 她好大的胆子,疯了不成?! 他上下打量了沈鹿溪几眼,冷笑:“谁生?你生?” 沈鹿溪以为他看出什么来了,心里一紧:“您这就是开玩笑了,卑职哪里能生啊!” 姬雍见她面色紧张,眸中不由泛起一缕疑惑,幸好俩人已经走到马车边,沈鹿溪急忙忙要把姬雍请上马车:“您早些回去吧,可别走夜路。” 看着马车门关闭,她一口气还没送出去,帘子忽然被再次掀开,姬雍一只玉雕般的手伸出来,手里的骨扇抵着她下颔:“我怎么总觉着,你有事情欺瞒于我。” 我欺瞒的哪里是你,我欺瞒的是整个朝廷啊,你就是捎带…… 沈鹿溪故作震惊:“什么?难道卑职早上吃完饭没擦嘴的事儿被您发现了?!”她一脸叹服:“殿下真是神机妙算,算无遗策啊。” 姬雍:“……” 他没诈出来,狠狠地哼了声,重重放下帘子。 沈鹿溪目送这祖宗远去,这才悄然出了口气,转身回了家里。 别的客人都能送走,独独沈丹是正经沈家人,现在还留在府里和沈白说话。 沈丹如今虽是从三品武将,比沈白高了一阶,不过自来京官都要比外官高上半品,再加上沈丹是武官,又比沈白低上一筹,因此他也没敢摆什么上官架子,俩人都是官场混的,倒也维持了面上和气。 沈丹见沈鹿溪过来,面上笑意更亲切了三分,又开始推销他那义女:“……莲白这孩子性情模样都是上乘,又是清白门第,别人无嗣倒也罢了,三郎是咱们家嫡传,她岂能没有个房里人服侍?” 沈白完全不想收啊,但也不想直接拒了,只淡淡道:“她年纪尚幼,身子骨尚且不稳当,就算要收房也得等她大些,不劳大哥费心,还是早些给莲白姑娘寻个妥帖的去处吧。” 沈丹笑:“这有什么?我似三郎这般大的时候,通房已经有好几个了,再说这是为子嗣计,你别把三郎拘的太狠。” 沈白见他纠缠不休,心下厌烦,冷冷地下了一剂猛药:“生出来的都是庶子,要来何用?大哥这是在害她。” “不过一房里人而已……”沈丹面皮微紧,脸色有些难看,倒也没再继续纠缠,又问:“就算现在不急着要通房,这孩子亲事也该定下了?我外放多年,也结识了不少名门望族,据我所知,川蜀总督的嫡次女和三郎年貌相当,也在寻觅佳婿,若二弟有意,我倒是可以帮二弟牵个线。” 他怕沈白疑心自己,又笑笑:“我和总督不算太熟,只能帮你们提上一句,关键还得看三郎这孩子是否入总督的眼,倘真能成就姻缘,岂非好事一桩。” 二品总督之女,配沈鹿溪那绝对是低嫁,假若沈鹿溪是男子,沈白没准还真要动心,不过他现在则一脸的云淡风轻:“齐大非偶,她才干前程俱都平平,本也配不上总督嫡女,还是算了吧。” 沈丹没料到他居然八风不动,倒真有些诧异起来,狐疑地看了眼沈鹿溪,这才故作遗憾地叹气:“我想着三郎得太子器重……”他见沈白面有防备,便笑:“既然二弟不愿,那便罢了。” 沈白巴不得早些把他撵走,起身道:“大哥如今在哪里落脚?我派人送你过去。” 沈丹朗声笑道:“我好不容易回京一趟,自然得在咱们自家住下了,等过几日,我还打算开宗祠拜见一下父亲呢。” 沈白一万个不乐意,但他虽承袭了爵位,这沈府却是他爹留给兄弟俩的,断没有不让兄弟暂住的道理,他淡淡道:“西院还没收拾出来,大哥和几个侄子在花厅稍等片刻,我立即遣人收拾。” 沈丹膈应了沈白父子俩一回,这才带着莲白出去了。 等入了花厅,他见四下无人,才对着莲白道:“在沈府住的这些日子,你想法子多跟三郎接触。”他眼底闪过一抹精光:“若是能爬上她的床,肚子里揣了她的孩子,我自会为你做主,你若能跟了三郎,又有我在背后撑腰,日后定少不了前程。” 莲白还没说话,沈鹿野先有些按捺不住,皱眉道:“父亲,莲白和我……” 沈丹面色一沉,斥道:“蠢货,耽于情爱,能成什么大气候!” 莲白先用妙目安抚了沈鹿野一眼,又捂嘴一笑,这样简单的动作,也被她做的颇有媚态:“妾自当尽力。”她犹豫了下:“可那位沈三郎……” 沈丹挑眉:“怎么?” 这莲白当然不是什么故旧之女,只是沈丹从妓坊赎回来的,虽是清倌人,但男男女女的身子她不知见了多少。她歪头笑了笑才道:“可实不像男子,面貌骨架都精巧得很,也不知道行是不行。” 沈丹微怔了下,却没怎么放在心上:“三郎自小就男生女相,你做好该做的事就是。” 莲白眼里闪过一抹精光,微笑着应了。 不过没过两天,沈鹿野就因为对不敬君上的罪名被人拿了去,沈丹焦头烂额,暂时没功夫和沈白较劲了,此是后话,暂且按下不提。 ………… 不光沈丹叮嘱,沈白也在跟沈鹿溪唠叨:“你大伯在沈府这些日子,你可提着点小心。”他心下焦灼:“三殿下没走,这又来了个老大,真是造孽。” 沈鹿溪倒是镇定:“爹放心,我寻常都在太子府当差,就算沐休,我也是在府里待着,大伯能拿我怎么样?” 沈白冷笑:“能怎样?你八岁那年,我因差事要离京一趟,大郎蒙着你的眼睛把你骗到官道上,你那时候才多大?根本找不到回家的路,多亏当时的大殿下路过救了你,不然你现在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被拐子骗走了!” 沈鹿溪听的也是心头火起,啐道:“中午狠揍他一顿真是便宜他了,应该卸他两条腿!”她发完火又愣了愣:“大殿下?太子的嫡亲兄长?” 沈白只是顺口一提,不想多说这些宫闱之事,随意颔首,又道:“总之你小心些。” …………. 沈鹿溪因为过生辰歇了两天,第三天继续去太子府当差,见府里上下都是忧心忡忡,不断有太医进出春殿,她吃了一惊,忙拉着徐冲问道:“殿下怎么了?” 徐冲一样是面色焦虑:“昨晚上殿下头疾又复发了,方才才终于好些,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姬雍这两天额头隐隐作痛,不过他自己只说是天气原因,再加上吃了药症候和缓许多,旁人也不敢多嘴。 沈鹿溪亦是吃了一惊,担忧道:“殿下平日除了要每日用药,倒是与常人无异,可见这症候已经好转,这回怎么就突然复发了?” 姬雍平时可是活蹦乱跳的,除了吃药和健康人没区别,她又问:“这病是因何反复的?难道真是因为天气?” 徐冲紧紧拧着眉,半晌才吐出二字:“动情。” 沈鹿溪:“……” 徐冲见她一脸蛋疼,疑惑道:“我的话有问题?你那是什么表情?” 沈鹿溪无语道:“徐哥你好好说话,三百年前的言情话本都不会写这么老套的桥段了。”姬雍又不是小龙女,难道还中了情花毒不成? 徐冲见她想岔了,摇了摇头道:“不是你想的那种,所谓动情,贪嗔痴爱恨皆是情,太子是不能心绪起伏过大,情绪过于波动。” 姬雍这病,对外宣称是头疾,只有他们这些跟了多少年的近臣才知道,之前姬雍去西南带兵,不慎中了一种奇毒,不过这毒这些年已经稳定下来,也不会伤及性命,而今不知怎么着,居然再次复发了。 这也不局限于爱情或者喜欢的人,如果姬雍见到憎恨厌恶的人或事,也很容易引发头疾,不过他心态一直保持的很良好,倒是让自己的不少对头犯了头疾。 这倒是有点科学依据,根据现代医学观点,不要说是病人了,就是健康的人最好也不要大喜大怒大惊大悲,更何况姬雍这样的,只要心绪起伏较大,就很容易再次复发。 她怔道:“所以……牵动殿下心绪的人是谁?” 第41章 这是我不付费就能看的内…… 姬雍的心思,谁能猜得到? 徐冲亦是疑惑:“如果殿下真有了爱慕之人,只要向太后和圣上禀明之后迎娶便是了,也不至于心绪辗转啊。”他想了想,自言自语地道:“难道是因为那姑娘门第低微?可是太后也不是有门户之见的,只要太子真心喜欢,太后也会帮着劝通皇上啊。” 沈鹿溪‘嗐’一声,瞪圆了眼睛:“难道……殿下看上的是个寡妇?” 徐冲也是一哆嗦:“不,不会吧。” 俩人瞎琢磨了会儿,徐冲忙道:“你去瞧瞧殿下吧。”只要有沈鹿溪在身边,姬雍的心情总是不错,没准头痛还能缓解一二。 沈鹿溪也正有此意,她小心进了姬雍寝殿。 姬雍就躺在秾华沉肃的八柱拔步床里,长睫低垂,眉尖若蹙,有点睡美人内味了,看起来像是等待着某个公主(或寡妇?)吻醒。 沈鹿溪走到床边才发现他睡的沉了,又不想惊扰他休息,便转身要退出去。 姬雍仿佛在被梦魇纠缠,这一觉睡的半是清醒半是迷离,极不舒服,迷蒙间感觉到她的气息靠近,他意识瞬间清明起来,一下子张开了眼。 他轻咳了声:“水。” 沈鹿溪忙端上一盏蜜水来,姬雍一口气喝完,这才开口:“你来了怎么不叫我?” 他嗓音还有些低哑,却出奇地勾人,仿佛长出把小勾子似的,挠的人心里痒痒。 沈鹿溪道:“徐侍卫说您昨晚一宿没睡,我不敢惊扰。” 他指了指床边的位置:“坐。” 沈鹿溪只敢坐半拉屁股,姬雍却忽然凑过来,整个人无力地挂在她身上,满足地咕哝了声。 沈鹿溪只当他伤重无力,小心问道:“要不我扶您再睡会儿?” 姬雍下巴靠在她肩头,皱眉道:“用不着,睡也睡不踏实,烦死了。”他稍稍侧头,高挺的鼻子贴着沈鹿溪的脖子擦过,懒洋洋地道:“我派人去拿你那个大堂兄了。” 沈鹿溪脖子痒痒的,十分想把姬雍从身上撕下来。她听到姬雍的话,不免怔了下:“为,为何?” 姬雍仿佛发现了什么好玩的,越发过分地凑近,用鼻尖蹭她脖子:“藐视君上,这还不够?”他慵懒地道:“若不是担心你日后前程,我现在已经令刑部去拿人了,非得让他掉层皮不可。” 这是个宗族观念极重的时代,讲究一人犯错全族连坐,如果真让刑部大张旗鼓地拿人,把沈鹿野关个几年,不光沈鹿野和其父要留下案底,就见沈白和沈鹿溪也会受牵连,以后考评的时候都会提上一句‘此人的堂亲曾犯大不敬之罪’,对沈鹿溪的官声和前途极为不利。 他见沈鹿溪微怔,又补了句:“放心,我派私兵去拿的,没走官面,日后也不会留档,不过……他只会比在刑部大牢更难熬。” 沈鹿野倒霉她只有幸灾乐祸的,她嘿嘿笑了两声,又担忧姬雍:“不过私下拿人……御史台那边会不会弹劾您藐视律法?您要把人关多久?” 姬雍嗅着她颈间的甜香,忍不住越靠越近,随意道:“看心情咯。” 沈鹿溪头回发现自己脖子还挺敏感,被他弄的声音都有点发颤:“殿下,殿下……你干嘛?” 姬雍平日里已经是我行我素了,生病之后简直无法无天,理直气壮地道:“你管我?” 他看着沈鹿溪那截白白嫩嫩的小细脖子,心头发痒,甚至想凑过去咬上一口,看能不能吮出蜜来,他喃喃道:“应该给你制个颈圈的。” 沈鹿溪:“……”你搁这儿玩奇迹暖暖呢? 他目光落在沈鹿溪脖颈间的细小喉结上,伸手想摸:“你这么大点,居然就开始长喉结了?” 沈鹿溪这喉结看着像真的,手感和真的肉皮却完全不一样,她唬的险没跳起来,匆匆起身:“殿下您肚子疼,突然想去如厕了,您先歇着吧,卑职等会再来看你。”她也不敢看姬雍反应,捂着肚子转身跑了。 姬雍一手撑着床沿,微微蹙眉。 …………. 因为姬雍头疾复发,这些日子太子府来往的太医都没断过,他也没功夫再折腾沈鹿溪了。 他病情才好些,手底下管着刺探情报的江云就来向他回报,因为姬雍头疾复发,这些日子太子府来往的太医都没断过,他也没功夫再折腾沈鹿溪了。 他病情才好些,手底下管着刺探情报的江云就来寻 沈鹿溪等到要换洗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少拿了换洗衣裳,跟徐冲私下求情:“徐参将,我换洗衣裳落家里了,我能不能回家拿一趟?” 太子府的规矩跟宫里差不多,落钥和起钥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出,不过她这也不是大事,徐冲想了想:“成,明天起钥之后,你记得赶在上差的点回来。” 沈鹿溪当即应了,骑快马回了沈府。 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晚了,她才到沈府,已经到了太子府落钥的点,她索性也就不急了,在家安安生生睡了一晚,让柳嬷嬷她们帮着收拾好换洗衣物,看着离上差的时间还早,她就要在花厅悠闲地用个早饭。 沈鹿溪因为身份原因,平时难得喝酒,正要偷偷给自己倒上一壶冷酒,身边忽然就伸出一只细白的纤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 莲白的一把妙音徐徐传来:“阿兄,早上饮冷酒,仔细伤了肠胃。” 沈鹿溪看了她一眼,这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莲白想着沈鹿溪这样的少年,应当都喜欢温柔知性些的,便把通身的妩媚一敛,给自己捏了个温柔优雅的人设,轻笑道:“自斟自饮易醉,不若我帮阿兄温酒之后,再陪阿兄对饮。” 沈鹿溪眼睛微微睁大,莲白以为她意动,正要去温酒,沈鹿溪一把她的手拍开:“走开走开,你想喝酒自己买去。” 这酒几十两银子一壶,她就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莲白:“……” 沈鹿溪一边吃饭一边护着碗,生怕她来抢食的架势。 莲白脸皮子直抽抽,终于意识到那些魅惑招数对她没用,她暗暗咬了咬牙,忽然跪下抱着沈鹿溪双腿,垂泪道:“求阿兄垂怜。” 她细白的手抹过眼泪:“那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义父将我赠与阿兄,我的名声已是毁了,这些日子府里府外风言风语不断,我也是好人家出身的姑娘,断不能受此轻辱!若是阿兄不救我,我只有一死了之了。” 沈鹿溪见不得女人抹泪,登时头大,不耐烦地皱眉道:“我能帮你什么?又不是我把你送去做妾的。” 当她傻啊,沈鹿野才被关进去,这莲白就找她来闹死闹活的了,不是为了沈鹿野那点破事才怪呢! 莲白抽噎道:“只求您能收下我,当个丫头杂役都随您,将我像阿猫阿狗似的丢在一旁,给口饭吃也就是了。” 沈鹿溪给这琼瑶台词整的一阵“……” 莲白见她不语,身子越发娇柔,整个人往她身上一扑:“阿兄救我。” 沈鹿溪急急忙忙地推开她:“姐姐你饶了我吧,我自己还在家里啃老呢,没钱给你吃饭啊,我要去当差了,走了啊!” 她也不等莲白有反应,脚踩风火轮似的就走了。 莲白:“……” 她还从没在男人身上失手过,一时恨的牙痒,匆匆回去向沈白回报了。 沈白脸色异常难看:“她当真对你半点兴致也无?” 沈鹿野被姬雍的人带走,他的任令也被扣下,至今前程未卜,整个沈府,唯一能跟姬雍扯上关系的就只有沈鹿溪了,所以他才令莲白前去引诱,没想到这是个油盐不进的,居然给跑了! 莲白仓惶地点了点头,又面有担忧,她想着沈鹿野,柔肠百结地道:“咱们如今从沈三郎这里探不出什么口风,大,大郎君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这位倒也是个多情人,她一直被沈丹带在身边,和沈鹿野时时能见,两人又都是正当年纪,早就有些干系,为了情郎去勾引沈鹿溪也在所不惜。 沈丹气喘吁吁,拧着浓眉:“这该如何是好……” ………… 沈鹿溪本来时间还算宽裕,被莲白这么一耽搁,她还是迟了一刻才入春殿当差。 姬雍身上松松披了件大氅,正低头看着公文,见她两鬓汗湿,他微微蹙眉:“跑这么急做什么?身后又没人撵你。” 他说完顿了下,忽然闻见一股甜腻的香气,他皱了皱眉,走近了在沈鹿溪身边细闻。 沈鹿溪给他整的不敢动弹了:“殿下,怎么了?” 姬雍抿了抿唇,目光审视:“你身上的香是怎么回事?你往日都不用香的,更别说这种女香了。” 他还想说什么,目光突的一凝,落在沈鹿溪襟口,那里蹭着一点胭脂记,他脸色一下变了,扯起她的襟口:“这是什么?” 沈鹿溪:“……” 尽管她不想承认,但姬雍现在的表情,真的很像善妒的大房来质问他拈花惹草去逛青楼的丈夫,一副恨不得把她贴在身上的架势…… 她给姬雍的表情弄的恍惚了下,下意识地道:“我只是犯了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 姬雍:“……” 他表情瞬间恐怖起来,扯着沈鹿溪的领子拉近:“你再说一遍?!” 沈鹿溪这才回过神来,这才急死忙活地道:“不是不是,卑职方才在家里,那位莲白姑娘……”她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都交代了。 姬雍听完她解释,脸色方才好看点,仍有狐疑地问道:“你当真没和她做什么?” 沈鹿溪恍惚间产生了一种自己是渣男的错觉,愣了愣才委屈道:“我能和她做什么啊……”她连那玩意都没有。 姬雍神色仍是不善,勉强信了,又淡淡道:“别怨我疑你,你毕竟年少,没见过有些人的鬼蜮伎俩。” 他想着莲白现在就在沈府,心里又有点不高兴,她今年才十六岁,又一副傻乎乎的样子,万一给那女人骗了怎么办?万一她被算计着,真纳了那女人为妾怎么办?该死,他上回就该除了这个祸患。 他越想越恼,冷哼道:“那女子看着就不是好相与的,没准还有什么阴毒心思,你要是敢碰她一个手指头,仔细我罚你。”他又心有不甘地补了句:“再押她到正街上游街!” 沈鹿溪张了张嘴:“不,不至于吧。”她又道:“再说她一个女子,只要我没那个意思,她能把我怎么着啊?大伯过几日也要走了,我俩更见不着了。”这世上诡计再多,只要她不受诱惑,别人能拿她怎么样? 姬雍见她隐隐有为那莲白说话的意思,立时恼了,斥道:“滚出去。” 沈鹿溪灰溜溜地滚了。 姬雍深深地觉着沈鹿溪太缺心眼,那女人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沈丹更是野心勃勃,没那么好打发的。 他有意让沈鹿溪长长心眼,彻底认清那个坏女人的真面目,百忙之中还抽空搭理了一下沈家的家事,轻敲了一下桌案,吩咐徐冲:“让江云抽空去查一下沈丹,还有他那个义女,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徐冲没想到自家殿下会对一个从三品小官感兴趣,微怔了下,才欠身应了。 ………… 又过了几日,姬雍突然来了出游的兴致,带着沈鹿溪来了一家名唤‘不夜侯’的豪华客栈。 沈鹿溪好奇地在马车上左顾右盼:“殿下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姬雍唇角微翘,直接拉着沈鹿溪下车:“我已经打点好了,带你瞧一场好戏。” 他径直带着沈鹿溪上三楼,在最边角的一处雅座坐下,抬了抬下巴:“那右边的瓷瓶挪开。” 沈鹿溪一脸狐疑地挪开,就见瓷瓶后放着一面铜镜一样的东西,这机关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居然能把隔壁看的清清楚楚,隔壁却看不到这里。 她怔了下,忙仔细瞧了瞧,居然见沈鹿野在榻上躺着,他鼻青脸肿,一身的伤痕,神色痛楚,一边上药一边痛叫。 她怔道:“您,您把沈鹿野放出来了?他怎么住在客栈里啊?大伯不接他回家养伤吗?” 姬雍挑了挑眉低笑了声:“几天前就放出来了,他不在,今儿这出戏可就没得看了,总得让他先放松警惕,等演完了戏,再把他关回去就是了。” 他一脸轻松:“你那大伯倒也狠得下心,知道他得罪了我,这几日都不敢让他进家门,怕牵连家人,只先打发他道客栈住着。” 他忽然竖起一根手指:“好戏开场了。” 沈鹿溪扭头看去,就见那个莲白开门进了屋里,她见着沈鹿野这般模样便眼泪长流,扑到床边:“郎君,你受苦了。” 这机关当真奇特,不光能看到隔壁场面,就连声音也都一清二楚,沈鹿溪一见莲白这样,登时就没背住。 莲白不是沈丹预备给她的妾侍吗?怎么跟沈鹿野在一处很久似的?有点职业道德好不好? 她这边在心里吐槽,沈鹿野已扶着她的身子:“你可算是过来了。”他急问道:“我被太子押入私牢的这些日子,父亲是不是已将你许给老三了?” 这里的老三说的是沈鹿溪,没想到这沈鹿野还是个多情种,自己都伤成这样了,心里还惦记着美人,生怕美人跟了他人。 莲白见他这般,捂嘴笑道:“郎君放心,沈三郎还没碰到我一根手指头呢。”她柳眉轻皱:“之前为了探听你的消息,我还特意去试探他一番,他竟也八风不动,可把我和义父急坏了。” 沈鹿野表情这才好看了点,又冷笑:“我就说,老三跟个弱鸡似的,能碰的了女人?”他粗声道:“我已经跟父亲说过,让他另换人选,然后我纳你为妾侍,奈何他总是不允,我这回定要向父亲禀明!” 莲白娇娇一笑:“郎君这可就误会义父的意思了。”她凑在沈鹿野耳边,娇滴滴地吹气:“义父早就知道咱们的事儿了,若不是他默许,咱们也不能相好那么久?” 沈鹿野皱眉:“那他为何非要让你怀上老三的孩子?她也配?” 莲白更是笑个不住:“义父哪里是想让我生沈三郎的孩子,再说就凭她那半残的身子,我也怀不上啊……”她媚眼如丝,伏在沈鹿野臂膀上:“郎君龙精虎猛,义父是想……等我有了你的子嗣之后,再想法给沈三郎或下药或灌醉,把这孩子扣到她头上,我再寻死觅活一番,这孩子她焉能不认?她现在无妻也无子,等孩子一出世,义父再运作一番,二房偌大家业不都归了咱们?” 就算沈鹿溪以后有了孩子,这庶长子也能分得大大的一份家业。 或者再狠心点,假如沈鹿溪出了什么意外,二房家业真得给大房全占了去。 她嗔笑道:“等事情成了,我还得去庙里住上几日,避避风头,等风头过去了,我再跟了你就是。这些事不好明说,偏你急吼吼地跟义父闹腾。” 沈鹿野眼睛一亮,大笑着拍她肩背:“还是父亲思虑深远,我多有不如。” 沈鹿溪在隔壁听的是目瞪口呆。 这奸夫淫.妇!她以为沈丹只是想塞妾添堵,没想到他把整个二房家业都惦记上了,甚至还想着谋财害命,真真禽兽不如!想到她未来头上可能会多一顶隐形绿帽,沈鹿溪那个火啊就止不住往上窜,按着佩刀就要砍了这俩歹毒货! 姬雍懒洋洋地坐在贵妃榻上,他有意让她长长心眼,伸手拉住沈鹿溪:“先别急,再听听。” 他没留神用的力道有些大,沈鹿溪被他一拽,直接栽他怀里了。 姬雍怕摔着她,只得往后一仰,两人齐齐栽倒在贵妃榻上。 贵妃榻‘吱呀’一声,这下动静有些大了,隔壁屋的莲白一惊:“什么声音?” 沈鹿溪本来想站起来,见状就没敢动,僵着身子趴在姬雍怀里。 姬雍没想到来瞧场好戏,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不由唇角微勾,一手搭在她肩上,让她脑袋埋在自己胸前。 沈鹿野心思没那么敏感,笑了下:“这客栈人多得很,弄出点响动有什么?” 莲白手指在他胸前勾画,嗔道:“你这性子真是,就不能谨慎些吗?那日生辰宴上,也不能得罪了太子,怎么还不长记性?” 沈鹿野在私牢的时候,着实被一番收拾,现在美人在怀,哪怕他一身的皮肉伤,也不由蠢蠢欲动。 他一把揽过莲白,调笑道:“爹不是让你怀上我的孩子吗?咱们先忙正事吧。” 莲白俏脸一红,柔柔地依偎过去,两人很快宽衣解带,在榻上滚做一团。 姬雍抽空来带沈鹿溪开开眼,没想到这俩货还提供了附加戏码,他一时都怔住了,有些厌恶地别开脸。 沈鹿溪更是目光呆滞:“这,这是我不付费就能看的内容吗?” 姬雍:“……” 莲白是沈丹从楚馆里赎出来的,天生一把柔腻嗓音,专为在床笫间催.情助兴之用。 这声音经过几道阻隔,再传进隔壁屋的时候,更是曼妙勾人,厉害得紧,就连身为女子的沈鹿溪都听的面红耳赤,浑身发烫,她又不敢乱动,忍不住拧了好几下身子,差点一头栽下去。 姬雍大概天生在这方面缺根筋,听这把媚声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被沈鹿溪拧了几下,他脸色瞬间就变了。 沈鹿溪这身子也不像男人,全身上下软和的要命,像只奶狗般软乎乎的,腰肢纤细,双腿修长……姬雍脑海里瞬间浮现了无数旖旎的画面,他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无比懊恼自己前些日子看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沈鹿溪一脸的不自在,悄声在姬雍耳边道:“殿下,该听的也差不多听完了,咱们走吧。” 她温热的鼻息拂过,姬雍耳尖一热,整张脸都烧着了一般。 走?他现在走的了吗? 姬雍闭了闭眼,感觉身体在慢慢抬头:“你离我远点,别,别靠那么近。” 他鼻息不可抑制地重了几分,沈鹿溪还真以为把他压着了,微微撑起身:“殿下,你没事吧?现在好点没?” 姬雍半点没觉着好,脸红成个大西红柿,怒道:“别问了!” 这声音听起来倒不及往日威势,反而含着一股隐约的媚意。 他深吸了口气:“慢慢起来,不准碰着我,也不准乱看。” 沈鹿溪那眼珠子是他能管得住的?她不留神往下一扫,就见一个地方……鼓囊囊的。 第42章 达咩哟,哒咩哒咩~ 而且那玩意还直直地杵着沈鹿溪的腰腹部。 姬雍虽然钟意沈鹿溪,也是喜欢她慵懒平和的性情,但毕竟这是个男人,他以为如果沈鹿溪想跟他做一些爱侣间的亲密事,他心里难免会觉着膈应,万万没想到,沈鹿溪这个敢给他写淫.诗的小不要脸还没怎么着呢,他自己先……有反应了。 姬雍有种捂住脸的冲动。 沈鹿溪以为他是被莲白那把媚声勾的,她亦是尴尬得紧,轻手轻脚地动了动:“要不让卑职扶您出去?” 姬雍咬了咬牙:“你让我现在怎么出去?” 沈鹿溪生怕碰着他那里,动作极夸张地要下床,苦着脸道:“那卑职,卑职先告退了,您,您要不在这儿歇歇?” 姬雍:“……” 他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道:“你敢迈出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 沈鹿溪维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臊眉耷眼地道:“那您想让卑职怎么办?” 姬雍蹙了蹙眉,用略微喑哑的嗓音道:“我十五岁那年,曾在军中待过很长一段时日,我为了严明军令,部队里未设军妓,有一日我夜半起来巡查……” 沈鹿溪听的正莫名其妙,就听他继续道:“就见营帐旁的高草里看到两个将士,一个半跪在另一个面前,帮另个解开腰带,手伸到对方身下……”他抿了下唇,颇为艰难地道:“我很久之后才知道两人在做什么,而且我的参将同我说,军中男子之间这般彼此抚慰倒也正常……” 隔壁的莲白媚音不断,宛如最好的催.情乐,姬雍在这样的背景下,用微哑的声音娓娓道来,一时让屋里的气氛越发靡靡。 沈鹿溪:“……”达咩哟,达咩达咩!!! 她意识到不对,有点想跑路,不料姬雍轻轻一带,就把她带到自己怀里,他就势翻了个身,把她禁锢在自己身下。 他一手攥住她的右手,用自我安慰地语气道:“既然是常事,我和你试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终于把自己劝舒坦过来,捏住沈鹿溪的手掌,习惯性的挑剔几句:“你手怎么那么小?能握住吗?”不过掌心倒是柔嫩得紧,除了握剑的几根手指微有薄茧,其他处的肌肤跟上好的丝缎一般,握起来想必很舒服…… 一只手握不住的话就两只手一起…… 沈鹿溪人傻了,都忘了把手掌抽回来,一脸抗拒地出了个馊主意:“不远处就是楚馆,卑职帮您挑个女子……” 姬雍脸色直接变了:“什么样的人你都敢让她们碰我?” 沈鹿溪继续作死:“要不卑职把徐侍卫帮您叫来……”姬雍和徐冲的关系可不比她铁? 姬雍和徐冲的关系虽然极近,但也是君臣远胜于友朋,而且他想到这事儿要是和徐冲做就不由一阵反胃。他黑了脸:“你再胡言乱语试试?” 他紧紧握住沈鹿溪的手,不许她挣脱,他以为她在别扭:“放心,你帮我弄出来……我再帮你弄。”他喉结上下滚了滚:“不占你便宜。” 沈鹿溪差点吐血,这是占便宜的事吗!她有那玩意吗! 或许直男之间搞葫芦还挺正常的,不过沈鹿溪身心都是女子,而且她身上的可是太子啊,要是传到别人耳朵里,她不得担一个掰弯太子的罪名啊?! 眼瞧着姬雍硬拉着她的手,她眼泪险没吓出来:“殿下!殿下你冷静点啊!要是背上玩弄太子的罪名,卑职现在就跳江去!” 姬雍:“……”他不解道:“你喊叫什么?我许你无罪就是。” 反正不论姬雍怎么说,沈鹿溪都撒泼打滚地死活不答应,“既然你这般不愿,那……”他抿了抿唇,忽然道:“你哭一声。” 沈鹿溪:“……啊?” 姬雍瞥了眼隔壁屋,耳根微微泛红,捏着她的下颔抬起来:“你像那女人那样哭叫一声,我就放过你。” 沈鹿溪:“……殿下,男儿流血不流泪,您就是砍了我,我也哭不出来啊。” 她东拉西扯地胡言乱语,姬雍又拉不下脸来做出强逼之事,只得微微撑起身子,气恼地瞪着她。 他气哼哼地道:“你想哪里流血?我满足你。” 姬雍说这话倒是无比正经,倒是沈鹿溪自己想歪了,一时脸孔泛红,僵在了原处。 猝不及防的,他伸手一拽,直接把她牢牢地勒进怀里,他在她身上狠狠地磨蹭了几下,又觉得不解气,张开嘴,在她脖子上重重咬了下去。 沈鹿野方才就是这么做的,然后那什么白就这样吚吚呜呜地哭叫出声了。 既然如此,他也可以让沈鹿溪这般。 沈鹿溪仿佛被蛇缠住了似的,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只有两只脚不安地挣动着,而且姬雍搂着她的手臂越收越紧,她情不自禁地呜呜了起来,一时间,屋里只能听见她脚腕上玉铃相撞的颤颤响声,越动越急…… 过了好一会儿,沈鹿溪腰间的佩刀被撞的落在地上,衣裳被揉的皱起,颈项间一串痕迹,姬雍抬头的身体这才平复了些。 姬雍倒也没干什么太出格的,只是死死搂着她,在她颈项间又咬又啮,跟得了狂犬病似的……等稍有平复之后,他又埋首在她颈间好一时,鼻息滚烫急促,终于缓缓抬起头,正对上她盈盈一双猫眼。 他忍不住用手遮住她带着湿意的眼睛:“不准这么看我。”他怕自己再…… 他又想了想,干脆又收回手:“只准这么看我。”他又补了句:“不准这么看其他人。” 沈鹿溪恨不能用眼睛在他脸上烧出两个窟窿:“……” 沈鹿野那边早就结束了,姬雍在这儿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沈鹿溪不知道是姬雍比较gay,还是直男的关系好到一定地步,都这么gay里gay气的,她心情沉重地起身:“殿下,咱们该走了。” 姬雍不动,屈腿坐在贵妃榻上,又把脑袋凑近了几分,眯起眼地打量着她。 沈鹿溪被这祖宗看的头皮一麻:“殿下,又怎么了?” 姬雍有些不快地道:“为什么你一点反应没有?” 凭什么只有他有这么大反应?沈鹿溪那里还是平平坦坦的,难道他的定力还不如她吗?还是说她压根没对他起那等心思? 这么一想,姬雍又有些不满起来。 沈鹿溪脱口就道:“我那里不行。” 姬雍挑了挑眉,满脸写着不信:“可那次在汤池里,你分明就可以人道。”他想什么便做了,直接向她伸手:“放心,我说了不占你便宜,让我瞧一眼,我既说了会帮你弄出来,就不会食言,这也是你我的君臣情谊。” 姬雍那手快的,跟练过似的,说话间沈鹿溪腰带都被扯掉一半,沈鹿溪眼看着君臣情谊逐渐变质,奋力挣扎:“殿下,您大可不必啊!” 姬雍见她抗拒至此,不免狐疑地挑了挑眉,她不愿,他偏就越想做,看看她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他轻松就把她两只手给按住,伸手继续扯她玉带:“瞧一眼又怎么了?你生这么大,难道没和男子一道泡澡更衣过?” “……”她实在给这位混世魔王逼的没法子,吸了吸鼻子:“……哇。” 她哭出来了! 而且是嚎啕大哭,哭的跟家里死了人似的! 姬雍:“……” 虽然沈鹿溪哭的半真半假,不过姬雍还是很吃这一套的,悻悻地收回手,用袖子胡乱帮她擦了一把脸:“不想就不想,哭什么?像个男人嘛?” 姬雍伸手想帮她系腰带,也被她避开了,他心下哼了声,伸手道:“罢了,走吧。” 沈鹿溪巴不得赶紧离开是非之地,急匆匆穿好衣服,心情沉痛地和姬雍出了门。 两人出门的时候,沈鹿野和莲白已经开始了第二轮,沈鹿溪想到方才闹出的尴尬事,再不敢多看,倒是姬雍冷笑了下,隔空点了点那铜镜机关:“这就是你未来的妾侍,觉着如何?” 沈鹿溪回过神来,想到她和沈鹿野谋财害命那番话,登时火起,忍不住重重啐了声。 姬雍这才满意:“日后挑人,记着把性情和品行放在首位,别什么臭鱼烂虾都往家里拉。”他可没那么多功夫给沈鹿溪打点。 沈鹿溪:“性情和品行自然重要,不过卑职还想找个会女红厨艺的,那位莲白姑娘显然不合格。” 姬雍:“……” 沈鹿溪这意思……是想让他去学绣花和厨艺?她倒是好大的胆子! 姬雍微恼道:“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沈鹿溪干笑了声:“那再让一让,女红可以省了,厨艺绝对不能不会。”不会做饭的男人要来何用! 君子远庖厨,姬雍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连厨房的门朝哪里开都不知道,他狠狠地瞪了沈鹿溪一眼。 他还没嫌弃沈鹿溪毛病多呢,她倒好意思嫌弃他不会厨艺?惯的她! 沈鹿溪见他又恼了,不免嘀咕了声,再没敢开口。 马车上,她又得和姬雍独处在一个狭小的密闭空间,尤其是姬雍的目光饱含审视,她难免浑身不自在,动了动身子:“殿下……要不卑职出去骑马?” 姬雍撩起眼皮,懒懒看她:“老实坐着。” 他心里不觉又回想起方才紧紧搂着她的场景,她全身上下未免绵软纤细的也太过头了,浑不似男人的骨架,而且他要和她互相帮忙,她那般抗拒扭捏,也不像男子该有的态度。 他一时心绪浮动,又怕自己再出丑,忙阻止了飞驰的思绪。 好容易熬到太子府,沈鹿溪终于松了口气,正要下马车,下颔忽然被姬雍捏住。 沈鹿溪心肝一抖:“殿,殿下?” 姬雍目光从她脸上一寸寸刮过:“若你真有事瞒我,最好祈祷能瞒着我一辈子,否则……” 沈鹿溪不觉咽了口口水:“卑职能有什么事是瞒得过您的?” 姬雍斜了她一眼,先她一步下了车, 徐冲正有事向姬雍回报,还没来得及开口,姬雍突的问了句:“近卫都是住在西园里,你们平时和沈鹿溪住在一处,可发现她有什么不对之处?” 徐冲微怔:“之前她还是张贵妃细作的时候,卑职着实留意过她许久,的确没什么不对。” 姬雍摆手:“我不是问这个。”他手指轻点眉间:“她有和你们一起共浴,解手或者更衣过吗?” 徐冲仔细回忆了下:“好像真的没有。” 姬雍眯了下眼,抬了抬了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这时内侍端着一盏蟹酿橙过来,这道菜是香气馥郁,咸中带着酸甜,沾点姜醋吃鲜美无比,平时还算和姬雍口味,内侍刚一上桌便笑呵呵地介绍:“这菜按照您的吩咐,少蒸了半刻,更清鲜了,到底是您厉害。” 下人多嘴几句讨个赏也算是常事,姬雍却想到沈鹿溪说的让他必须得会厨艺那事,小白脸黑了黑:“端菜就端菜,谁让你多嘴了?” 内侍不知哪里惹了太子火气,慌忙跪下请罪。 姬雍哼了声:“端出去。” 内侍不敢再多嘴,端着托盘就往外走。 姬雍又默了片刻,忽然道:“回来。” 内侍一头雾水地转过身,就听姬雍臭着一张脸,缓缓道:“把做菜的厨子叫来,让他告诉我,菜究竟是怎么做的。” 第43章 倒霉的咸鱼 近来姬雍不知道为何,对厨下的事儿突然感兴趣起来,还在书房里搜罗出两本蒙了灰的食谱翻开。 沈鹿溪无意中撞见了一次,还没吭声呢,就被姬雍凶巴巴地骂了出来,搞得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今儿她有事儿要来跟姬雍请个半天假,姬雍有些不快,轻蹙了下眉:“为何?” 沈鹿溪想了想:“有些私事……” 姬雍横了她一眼,沈鹿溪只得硬着头皮实话实说:“李,李锦您还记得吗?他家里已经开始给他议亲了,可能再过一阵就是定亲礼,卑职得去帮点忙。” 李锦定的是他家东邻孔侍郎家的嫡次女,俩家彼此有意,他们又都住在一条街上,打小也是一起玩到大的,今天是孔姑娘生日,李锦有意陪她出去挑件礼物,想拖着沈鹿溪去做个冰人活跃气氛,免得他俩独个相处尴尬。 她也知道为这点私事请假不好,不过她二爹的终身大事,她怎么都得帮一帮,她忙道:“您放心,这假不是另外请的,只是把月中那日假挪到今儿下午。” 姬雍听说李锦要定亲了,难得应的痛快:“可以,下午换个人顶你的差事。” 沈鹿溪没想到姬雍这么爽快,不由咧嘴笑了,徐冲在一旁笑着:“李锦我倒是知道,新一批羽林卫中的好苗子,难怪能娶到侍郎的嫡女。就是你,多跟人家学学,尤其是那通身的阳刚之气,每次一起如厕你都扭捏的跟什么大姑娘似的。” 沈鹿溪理直气壮地道:“我有病啊。” 徐冲:“……” 姬雍听毕,心头不觉微动了下,偏头使唤沈鹿溪:“帮我把那盏茶递来。” 沈鹿溪便把内侍才从冰过的一盏凉茶递给他,姬雍手指一动,一盏茶忽然就泼在了沈鹿溪身上。 她连连拍着衣襟:“殿下您可小心点,得亏是泼在卑职身上,要是泼在您身上,卑职就得被打板子了。” 姬雍伸手搭上她衣襟的铜扣,神色如常地道:“别穿着湿衣服,先更衣再说。”一副要帮沈鹿溪解衣的架势。 沈鹿溪哪里敢让他碰到,慌不择路地退后了几步:“不劳您费心,我等会回屋换。” 姬雍步步紧逼,语意不明地问道:“都是男人,换个衣服而已,你怕什么?” 最后四个字尾音拖长,似乎带了点疑问和不愉。 沈鹿溪跟被流氓调戏的良家妇女似的,直接被他逼到了墙角,眼看着就要就范。 这时候外面报时的更子忽然响了,也就是说她到了下差时间,她一咬牙一跺脚,发挥实习期躲领导的速度,一矮身从姬雍胳膊底下钻了出来,一溜烟跑的飞快,末了还撂下一句:“卑职下差的时间到了,卑职先走了您请好!” 姬雍:“……” 徐冲在一旁瞧的目瞪口呆,他已经看不懂这剧情了。 他张了张嘴,这才回过神来:“殿下,吴世子邀您晚上去一趟‘琅嬛妙境’。” “吴世子……”姬雍低笑了声,说了句看似不着边际的:“吴家和老三不睦到这个地步了?” 徐冲倒是瞬间懂了,微微一笑:“就是吴家内部,也未必心齐。” ………… 沈鹿溪跟人交接差事之后,一溜烟窜出了太子府。 李锦大概是娶妻心切,居然直接在长乐坊等着她,还抱怨了句:“怎么出来的这么晚?”他见沈鹿溪从衣襟到裤子洇湿了一大片,豁了声:“你尿裤子了?” 沈鹿溪无语地道:“什么啊,办差的时候不小心弄湿的,反正现在离你和孔姐姐约定的时间还早,我回家去换件衣裳。” 李锦忙拉住她:“你先别回去,你张姨娘的娘家人去沈府了,张口就跟你爹打听你,你爹正跟他们周旋呢,我出来的时候,你爹特意叮嘱我让你今儿别那么早回去,你就在成衣铺子里随便买件吧。” 张姨娘和张贵妃是同族,张姨娘的娘家人也就等于张贵妃的娘家人,想到让人头疼的张贵妃和三皇子母子俩,沈鹿溪当即打消了回去的念头,随便找了家专卖男款的成衣铺子,一问价格动辄就得十几贯,她跟李锦嚷嚷:“这钱得你出啊!” 沈白管她管的比较死,她不光没零花钱,月银还得上交一半,李锦当即道:“我出就我出。” 他看了眼沈鹿溪那过分俊俏的脸,想了想等会儿要见的未婚妻,特地选了身完全不起眼的圆领长袍,还给她硬按上一顶灰扑扑的冠帽,沈鹿溪连连啧啧。 等她换好衣裳,李锦也特意捯饬了一番,才去接准未婚妻。 孔姑娘比沈鹿溪大一岁,生的英姿飒爽,浑不似文人的女儿,三人一碰头就去专卖些豪奢精巧玩意的永熙巷了,这一逛就逛到了傍晚,孔姑娘笑道:“听说长乐坊里新开了一家名唤‘琅嬛妙境’的酒楼,里面掌勺的师傅做的一道‘旋煎猪皮’极是地道,我祖母最爱吃了,我打算去买一碟给她老人家捎回去。” 李锦当即拍胸脯:“买回去吃都凉了,不如叫来祖母和岳母他们,我请客,咱们一道去那酒楼吃酒。” 孔姑娘脸微红,捶了他一下才道:“不用,买回去吃就行。”她顿了顿,倒也不扭捏:“‘琅嬛妙境’同‘神霄绛阙’一般,是显贵们爱去的销金库,咱们这样家世一般的可别去凑热闹了,万一得罪了哪个权贵,到时候还要倒霉。” 李锦一听也不再执拗了。 孔姑娘先安抚好他,又怕沈鹿溪路上无聊,给她这个小电灯泡买了几串糖葫芦酥酪樱桃让她吃着,沈鹿溪张嘴咬了几口糖浇樱桃,颇有种两夫妻带娃的感觉。 她既把封口费吃进肚里,一路上就十分自觉地落后几步,有的准未婚夫妻俩单独说话。 ‘琅嬛妙境’今夜有烟火表演,附近已是人头攒动,沈鹿溪刚要提醒李锦一句,就被一股人.流直接冲散了。 她急的踮脚看了看,左右没看到李锦和孔姑娘的人,她张嘴想喊,一只手猝不及防地从她背后伸出来,拿着一方厚厚的白帕子就要捂住她口鼻。 沈鹿溪反应倒也不慢,头也没回地以肘相击,想击打那人咽喉,同时张开嘴,想要的大喊救命。 两人过了这几招,不料身后之人功夫更高,反应更快,身子一仰就躲开她的反击,探手再次来捂她的嘴。 沈鹿溪很快意识到自己不是来人的对手,力道速度都多有不如,想要拔出头上簪子里藏着的短匕首,一边要张嘴呼救,不料袭击她的人居然还有同伙,斜刺里又伸出一只裹着巾帕的手来,往她口鼻上一蒙。 沈鹿溪当即闻到一股甜腻的香气,眼前一黑,不自觉地往后仰倒了。 这桥头实在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之时,谁都没心思在意身边人如何了,两个劫她的人立刻把她架住,假作架着一个醉汉的样子,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沈鹿溪一片昏蒙中,突然感觉身子一轻,被小心放到了一张床榻上,接着又有个女人推门而入,解开她的外衣,只留下亵衣亵裤——以防她出逃,接着,这女人又退了出去。 幸好沈鹿溪方才着意屏住呼吸,是以没晕多久,就猛然睁开了眼。 她先四下打量了一番,就见自己躺在一张宽大的黄花梨罗汉床上,她试着动了动手脚,发现四肢软的不像话,动一根手指都要废好大的力气。 这袭击她的人大概是对迷.药的药效太有信心,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能醒过来,因此只是剥去她的外衣,暂时没有严加搜身,甚至没有试图把她绑起来,她暗暗咬了一下舌尖,动作极慢地把袖子撩起来,露出那只藏了防身丸药的手环。 她费劲地按开手环的机关,服下里面放着的一颗褐色药丸。 就在此时,门外有把女子的声音:“好好看着屋里的人,这‘琅嬛妙境’人多眼杂的,可别让有心人瞧见了,若是主上今儿晚上能成事,少不了你们的好。” 另一个男声道:“主上费这么大力气,就是为了个男人?他模样是俊俏,但毕竟是男子……主上什么时候……” 那把女声瞬间冷沉了下来:“主上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过问了?” 这人虽是女子,气势却极强,寻的两个厉害刺客不敢吱声,她又放缓了声音:“主上让你们掳她来‘琅嬛妙境’也是觉着机会难得,故而临时起意,毕竟‘琅嬛妙境’不是专门关人的地方,等过上半个时辰,主上会亲自来带她去别院,你们多费些心。” 两人诺诺应是,又赔笑:“您放心,那药没有两个时辰她醒不来,就算睁开眼,四肢也使不上力,跑不了的。” 那枚褐色药性的药力逐渐发挥,沈鹿溪尝试着活动手脚,原来她没被掳多远,是被带到了这‘琅嬛妙境’,得先跑出去找到李锦他们才能得救,不过一定得在那‘主上’过来之前跑走,不然就真走不了了。 ………… “‘琅嬛妙境’是三殿下经营的地方。” 吴世子一边欠身,一边要亲自搀扶姬雍下马车。 姬雍没搭理他伸出来的那只手,自顾自下了马车,淡道:“‘琅嬛妙境’的掌柜不是姓姚?” 吴世子笑吟吟的:“姚家和张家的关系,我不信您查不出来,姚家亦算是三殿下的亲族,这酒楼……不过是三殿下巧换了个名目罢了。” 他叹了声:“里面有趣的营生可不少。” 姬雍瞥了他一眼。 吴滢毕竟已经嫁给了老三,吴家虽然恼火,但老三百般求和之下,吴家也有就着台阶下的意思,可惜的是,吴家也并非一条心,比如这位吴世子,就是元配嫡出,而吴滢是继室所出,两边自然是有些个不同心思的,他也未必想见吴滢和老三恩爱和睦。 吴世子仿佛被他一眼看穿一般,讪讪地一笑,取出两只面具来,他把一只毕方面具递给姬雍,干笑道:“这是琅嬛妙境的特色,不管是来往的客人还是里面服侍的,都得戴上一块面具,一来是怕被人认出来搅扰了兴致,二来也是为了增添趣味,当然,客人戴的是神兽面具,里面服侍的戴的是普通面具。” 他道:“您不妨戴上试试,也省的被三殿下的人认出来,搅扰了兴致。” 姬雍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接过毕方面具带上。 吴世子一笑,引着他走进琅嬛妙境。 ………… 沈鹿溪伏低了身子,在一片幽暗之中,摸索着来到后窗边。 果然就跟那女人说的一样,绑她的人是临时起意,因此后窗虽然是锁着的,确实普通铁索,她咬了咬牙,拔出头上玉簪,动作极轻地割开细铁链,把窗户推开一角,悄没声地钻出去后,又轻轻合拢。 她被掳来的地方是处华烟重重的绣楼,底下种着丛丛花木,十分繁盛,她姿态很不雅观地抱着柱子慢慢滑了下来,幸好古代楼房都不高,很快落到花丛里,她直接钻进花丛,顺着这二层绣楼的反方向游走而去。 沈鹿溪很快发现一个尴尬的问题,她现在身上就穿了套亵衣亵裤,在古时候跟裸.奔也没太大差别了,就算她肯豁得出脸,但在这里,穿着亵衣亵裤裸.奔的人就跟煤球落在雪地里一样显眼,她只要一敢出花丛,估计没到片刻就得被人重新捉住…… 得赶紧找些衣服换上。 沈鹿溪一边顺着花丛游走一边左右掌握,很快发现一栋跟她方才逃出来的绣楼相似的闺阁建筑,唯一的区别是这座闺阁只有一层,她咬了咬牙,猫腰靠近了这处房子的后窗,偷摸往屋里看过去。 屋里陈设布置都颇为精致华美,布置的比寻常官宦的千金也不差什么了,里面只有个明艳动人的女子,正在烛火下对镜梳妆。 沈鹿溪暗暗猜测,这应该是‘琅嬛妙境’里花魁行首之流,她见这女子独自在屋里,不由心下暗喜,抬手轻轻叩了叩后窗。 女子果然有些讶异,放下手里的眉笔前来查看,沈鹿溪趁着她推开窗的一刹那,动作极快地弄晕了美人,抱着她跳进了屋里——更让她惊喜的是,这女子不光身量和她差不多,梳妆台上还放着好些能遮住大半张脸的面具。 沈鹿溪急忙动手,剥下这姑娘的衣服给自己穿好,又随便套上一只遮盖面积大的面具,而且这姑娘的妆奁里还有好几顶假发,都省得她梳头了,直接翻出一顶差不多的假发带上。 这姑娘身上的衣服颇有些西域飞天的风情,而且颇为袒露,一上身她的小臂双腿和小腹就露了出来,露腿露胳膊她倒是没啥,只是这样一来,她的手环就不好再带了,她犹豫了下,把手环藏到一个隐秘的地方,把剩下的三枚药丸塞进了假发髻里。 她刚把姑娘塞进床底下,又把身上的所有铜钱银票塞到她怀里,就听屋外响起一阵敲门声:“繁缕姑娘,您该出来了。” 沈鹿溪一惊,强迫自己定了定神,打开门。 她本来想再弄晕一个呢,没想门外站了五六个雾鬓云鬟,霓衣飞旋的面具美人,只有方才敲门的那个没带面具,她上了年纪,大概是鸨儿妈妈之类的,见着沈鹿溪,含笑打量两眼:“这身装扮不错,我们可就等你了。” 沈鹿溪怕声音暴露,闻言只笑了笑。如果是单个来敲门的话,她再弄晕一个就是了,可门外乌泱泱站了五六个人,这动静可太大了,只要她敢动手,转眼就能把掳走她的人吸引过来。 她只得按捺住心思,规矩地垂手站着。 年长的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微笑吩咐:“今儿来的可是贵客,你们都打起精神,好生服侍,若能攀上其中一个,以后终身也就有靠了。” 沈鹿溪:“……”啥?还要去见客? 年长的根本没给她发问的机会,就连如厕都不许她们去,她带着几个姑娘往一处澹澹生烟,碧水环绕的雅致园走去,这一路上人来人往不少,沈鹿溪硬是没寻到逃跑的机会。 年长的那个轻声嘱咐:“明光院里的是贵客有两位,规矩你们都知道,不该问的别多问,不该说的别多说,专心讨你们的好就是了。” 姑娘们齐齐应是。 两个……沈鹿溪摸了摸发髻里藏着的丸药,心下稍定,这丸药药效厉害,只要溶于酒中,能药翻十来个人,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几人很快被引着进了明光院,屋里的客人也不看歌舞,几个女子一进去,便被要求跪坐在屏风外,垂手肃立,不敢抬头张望。 倒是沈鹿溪悄悄往屏风后扫了一眼,依稀只能见到两个青年男子在屏风后交谈,隐约能看到两人脸上也戴着面具,至于两人长什么样,说了些什么,都是一概看不清的。 两人只顾聊些公事,全然没把屏风后的五六美人看在眼里,好像晾着无关紧要的猫儿狗儿一般。 其他女子受过严苛调.教,此时还能跪坐得住,沈鹿溪却是受不了这磨人的跪坐姿势,身子轻微地打起摆子来,不过就抖了一下,她立刻收敛气息,重新跪坐好。 屏风那头的吴世子似乎有所觉察,朗声笑道:“光说这些无聊公事了,倒是忘了真正的乐子。 姬雍嫌恶道:“你还真是死性不改。” 不过他声音很低,沈鹿溪没听清。 吴世子想到之前给他献美的事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食色性也……” 这人也有趣,之前献美碰了一鼻子灰,这时候还贼心不死,指了指隔着一层屏风的美人:“殿……郎君不看看?” 他大概是以己度人,完全不相信这世上有对美色不动心的人,总觉着姬雍搁那儿装呢…… 姬雍:“滚。” 吴世子:“……” 他无奈摆了摆手,命人撤下屏风,见屏风后的美人都遮了面容,他失笑道:“怎么美人脸上也尽都是面具,让我可怎么挑?” 姬雍见他这死性不改的德行都懒得废话,自始至终也没有一眼看过来,低着头把玩手里的酒盏。 吴世子薄唇微挑:“不若你们挨个展示一番能耐,看看哪个最能让我高兴?” 沈鹿溪压根没注意听他说什么,目光落到旁边放着的酒壶上,暗暗盘算着怎么把药扔进去。 她手腕忽然一紧,吴世子不知怎么就看上她了,握住她手腕要把她往怀里带,一只手去勾她下颔:“就从你开始吧。” 第44章 强吻 吴世子流连花丛已久,目光毒辣得很,凭借骨相,一眼就断定这是个难得的美人。 而且沈鹿溪的衣着有些西域胡姬的造型,上身就围着一件赤红的短诃子,露出细腰和肚脐,她胳膊上只缠了丝绦,底下的裙子更是条条缕缕,雪白修长的双腿若隐若现,足间和手腕上还戴了金铃,穿着是这些姑娘里最暴露的——这也很对吴世子的胃口。 吴世子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时心痒,伸手要揭她面具:“让爷瞧瞧你生的什么模样。” 这美人身条和肌肤当真绝品,除了胸口显得略平些,再没什么缺点了。 旁边的美人见她头一个被选中,都露出艳羡的目光来,沈鹿溪只和吴世子见过两三面,他脸上又戴着面具,她也没有认出他来。 只是她简直被架在火上一般有苦说不出,等她面具一摘,跟她同来的几个美人自然会认出她有问题了,到时候叫喊出来,倒霉的依然是她。 她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吴世子手在半空中顿住,疑惑地捏了捏下巴:“跟爷玩欲擒故纵这套?”他对美人倒是有耐性,甚至抬手止住了想来训斥沈鹿溪的老鸨,他一抬手:“罢了,方才说让你们先展示展示本领,吹拉弹唱,诗词歌赋,你精通哪样?” 沈鹿溪紧张地吞了口口水:“我会打拳。” 吴世子:“……” 他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个娇滴滴欺霜赛雪般的美人,居然说自己会打拳? 沈鹿溪忍不住往案几上的赤金酒壶扫了眼,不等吴世子开口,便道:“让卑,额,妾身打一套拳,为两位郎君助助酒性。” 吴世子倒也来了几分兴致,想着没准是这里的特殊安排,便起身笑道:“好吧,让爷看看你会的是什么拳。” 他话音刚落,身旁的侍女就撤下四周屏风,示意沈鹿溪站到堂中。 沈鹿溪也不敢乱看,只一心盯着那酒壶赤足踩到羊羔皮地毯上,深吸了口气,腰背挺直,右脚微抬,双手成抱月状靠近胸前——对没错,就是太极拳的起手式。 吴世子傻眼了:“……” 沈鹿溪这套拳法他倒是挺熟悉的,他太爷爷挺喜欢打的,但是一个衣着暴露,妖冶妩媚的美人,在昏暗暧昧的烛光里给你打一套太极,这不就相当于去酒馆喝养生茶吗! 他还以为沈鹿溪是有什么诱惑人的招数,结果他发现……她居然真的在打太极!居然是真的! 吴世子快给整的性冷淡了,目光呆滞地看向对面的姬雍,语无伦次地道:“这,这怎么回事?我祖父七老八十了都不爱打太极……” 姬雍自始至终就没看一眼,摘下腕间的佛珠在掌心慢慢盘弄,低头思量着这琅嬛妙境和老三的联系,以及他能在这联系上做什么文章,闻言终于赏脸,抬头瞥了堂中打太极打的正起劲的美人一眼。 他手里的檀珠顿住了。 他目光一寸一寸的从堂中美人的身上掠过,从头顶到脚踝,就连每根发丝他都看的仔细,目光由惊诧犹疑逐渐转为了错愕恼怒,他眸光狠狠地落在美人戴了腰链的腰肢上,险没直接掀了面前的桌案。 那边吴世子却等不及了,沈鹿溪这拳越打他越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他怕沈鹿溪再打下去,他今儿晚上就没兴致干别的了。 他站起身,绕过桌案,想要勾住美人腰肢:“罢了罢了,你还是别打了,你有这般身条,有没有才艺都无妨。” 吴世子手才伸了一半,就见姬雍大步走到堂中,他伸臂勾住美人腰肢,直接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吴世子眼看着到手的美人飞了,怔了怔才道:“郎君?” 他之前送给姬雍多少美人啊,就没见他正眼瞧过,怎么这个就格外入她的眼?难道太子喜欢看人打太极? 那可够养生的…… 姬雍面色阴翳,横抱着沈鹿溪转身要出去。 吴世子不得不拦了下:“郎君,三殿……”他顿了顿,隐晦地提点:“您现在不方便出去,我让这里的管事为您归置出一个雅间吧。” 姬华今夜也要过来,姬雍又是乔装一番才进来的,若是这么贸贸然带着这里的人出去,被姬华知道,只怕会打草惊蛇。 姬雍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他现在全然没了其他心思,随意点了点头。 管事不敢怠慢,领着姬雍去了不远处的雅间。 沈鹿溪心跳的飞快,在心里连连哀叹自己的霉运,她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的发髻,那里存放着她的丸药,她看了眼抱着自己的男子,琢磨着单个人总比一群人好对付,这么想着,她心里渐渐放松了些。 她抬了抬头,就见抱着自己的男人带着一方威严华美的毕方面具,隐约露出的下颔干净清隽。 她现在窝在姬雍怀里,能看到地方有限,又不敢多看,也不知道抱着自己的人是谁,很快垂下头去,只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臂异常有力,男子的胸膛也是温热的,仔细感受还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 就在女管事领着姬雍和沈鹿溪去雅间的路上,一把温雅的嗓音迎面徐徐传来:“……听说‘琅嬛妙境’的窖藏里,私藏的美酒不下千种,咱们今日定是要不醉不归的。” 沈鹿溪一听这把声音,就在姬雍怀里僵住了。 是姬华!是姬华的声音! 就算方才她忙着逃命没功夫多想,现在也已经反应过来了,她一个小侍卫,跟人没仇没怨的,唯一有理由掳她的,只有那位三皇子姬华了。结合方才那些刺客说的话,现在姬华又出现在这里,她更加断定掳走她的人是谁。 她隐秘地侧脸瞧了眼过去,果然见姬华带着几个客人迎面走来,他脸上没戴面具,很好辨认。 沈鹿溪生怕被姬华认出来,心脏几乎停摆,在姬雍怀里轻颤了下。 沈鹿溪这身衣服实在太过暴露,露出的肌肤如同霜雪一般,加上身量修长匀称,除了缠了裹胸布的胸口十分平坦,其他地方都颇为动人,出于男人的本能,姬华下意识地扫了一眼。 沈鹿溪觉察到他看过来,紧张地闭起了眼。 姬雍似是觉察到姬华的目光,轻轻把她拥的更紧,不着痕迹地调换了个姿势,用宽大袖摆把她密密遮了个严实。 姬华很快收回目光,和戴着面具的姬雍很快错身而过。 姬雍终于顺顺当当地抱着她到了雅间,紧抿着唇瓣把她放了下来。 沈鹿溪下意识地扫了眼屋里的酒壶茶壶,见案几上放着酒菜,她这才松了口气,捏着嗓子娇滴滴地道:“爷别急,让妾身先敬您一杯。” 姬雍听到她的声音,脸更黑了。 他直接扯下面罩扔到地上,又抬脚踹开,暴躁道:“给我好好说话!” 沈鹿溪呆了呆,这才知道方才一直抱着她的人是姬雍,她不由在心里‘艹’了声。 她忍不住在心里琢磨,姬雍到底认出自己没?她如果摘下面具告知姬雍,姬雍应当会帮自己的吧? 左右她胸前现在也裹了白绫,姬雍又不是没瞧过她穿女装的样子,只要她好好说自己是迫于无奈这才作此装扮,应该能糊弄过去吧? 她这边还没来得及琢磨出个章程来,姬雍就冷冷道:“脱衣服。” 沈鹿溪:“……” 她有些错愕地抱住双臂,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姬雍想到她这身给那么多人瞧见了,心里就止不住的戾气翻涌,恨不能把方才那些人的眼珠子都挖出来,见沈鹿溪还不打算把这身换下来,他语带威胁:“你脱不脱?” 她这般打扮,他还没有瞧过呢,凭什么让那些人看见?该死。 沈鹿溪被姬雍眼里的戾气吓到,哪里敢脱,拼命摇头:“这位,这位郎君……” 姬雍听她这般称呼自己,心头火气又蹿上来一截,寒声再问:“你脱不脱?” 他倘是能换个方法,好好跟沈鹿溪说几句,她现在估摸着已经摘下面具,和和气气地把事情原委讲清楚了,偏偏沈鹿溪这一晚上受到的惊吓比这辈子受到的都多,她脑子都不会转了,瞧见姬雍这个疯劲,她哪里敢动手解衣裳。 姬雍这是吃x药了啊,一进来就迫不及待让她脱衣服! 她一手环胸,拼命摇头,另只手暗暗摸索藏起来的丸药。 姬雍也懒得再多废话,直接一步上下,单手就把她按在地上,一手去扯她衣服。 他这时候还真没有什么旖旎念头,只是想给她把这身碍眼的衣裳换下来,只是沈鹿溪哪里肯依? 她咬了咬牙,拼命挣扎:“郎君,郎君且慢!”她一手捂住脸上薄薄的半覆面具,一手护着身上的布料:“郎君听我一言。” 姬雍顿了顿,手下动作终于缓了缓,抱胸冷笑:“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这话就跟在人临死前问一句‘你还有什么遗言?’是一样的口吻。 经他这么一吓,沈鹿溪哪里敢说实话?生怕道出原委姬雍还要硬逼着她脱衣裳。 她方才趁着挣扎的时候,早已摸索出藏好的药丸塞进嘴里,暗暗咬了咬牙,突然凑近姬雍,两只纤细手臂环住了他的脖子,双唇突然贴上了他的唇瓣。 姬雍怔住了。 他通身的气焰一敛,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双手环臂,不知道是该推开她,还是该双手把她搂住。 沈鹿溪一边哀叹自己落到强吻太子的地步,一边小心探出舌尖,生涩地轻舔他唇瓣。 其实她的吻技并不高超,甚至可以说没什么章法,姬雍嘴唇都被她磕的生疼,不过面对她的主动,他几乎没做任何抵抗,就微微张开双唇,含住她的唇瓣。 沈鹿溪舌尖被姬雍缠住,见他有点反客为主的架势,她心里暗暗发急,把心意横,咬碎嘴里药丸的封蜡,用舌尖把药丸推进姬雍嘴里。 姬雍眼睛微微睁大,眼底闪过一丝恼意,似乎不可置信。 沈鹿溪慌忙退后了几步,‘蹬蹬蹬’跑到墙角安全范围,等着药效发挥。 沈白给她的药丸果然管用,姬雍扶额咬牙:“你居然……” 才说出这三个字,他呼吸就渐渐粗重起来,眼前渐渐昏蒙,阖上长睫倒在地上。 沈鹿溪想着今天又是强吻太子,又是给太子下药,恨不能找条白绫吊死,她在原地缓了会儿,这才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叫了声,确定姬雍毫无反应,她这才从雅间的衣柜里扯出一条纯黑的斗篷,把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 她正琢磨着怎么逃出去呢,忽然见窗外各处亮起点点星火,那些星火极有规律的闪烁着,她一眼就认出来了,火把明灭的规律是她在羽林卫受训时所学的暗号! 是李锦!肯定是李锦带着其他羽林卫的兄弟进来救她了! 沈鹿溪差点没流出两行热泪来——还是她二爹靠谱! 她特好心地拿了条毯子给姬雍匆匆盖上,直接跳窗向着星火明灭的地方狂奔而去。 她跑走不到片刻,原本被迷晕过去的姬雍乍然睁开双眼,眸子一片澄清,哪有半分昏蒙之意? 他忍不住伸手,摩挲着自己方才被她亲吻过的唇瓣,神色有些莫名。 他一把掀开毯子,皱了皱眉,低头吐出丸药,用倒出一盏清酒来漱了漱口。 等他不紧不慢忙完这些,这才打信号叫徐冲进来,用下颔点了点窗口:“方才我抱了一个人进来,她现在跑出去了,你带人跟着她,查一查她是怎么被人带到琅嬛妙境的,看看这事儿跟老三有没有关系,若是有关,你记着把老三近来的行迹让江云细查一遍。” 其实气头过去,他也意识到方才自己是吓到她了,心下难免懊恼,所以他才借故装作被她迷晕,是想借此放跑她,瞧瞧她究竟想干什么,今夜是怎么跑到这琅嬛妙境来的,为何要打扮成那副样子,还有……她那样亲他,双唇柔软饱满,还带着甜甜的奶香,身子也是轻盈柔软的——他实在没法再相信,她是一个正常男子。 他真的很想知道,她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而人在逃跑成功之后,总会忍不住放松警惕。 他顿了下,想到她方才一脸惊慌,又补了句:“不要追的太紧,别惊扰到她,记得暗地里护送她安全到家。” 徐冲脑回路都跟不上这剧情了,所以说……是他家万年不开花的铁树太子,好容易想开一回荤?结果那女子还跑了吗? 这是有多想不开啊! 他心里想归想,还是应道:“喏。” 徐冲走了之后,姬雍就独个坐在雅间里出神,时不时抬手摸一摸唇瓣,脸上竟隐隐有些发热。 ………… 李锦的几个兄弟都是羽林卫中的好手,有他们相助,沈鹿溪很快平安逃出了琅嬛妙境。 李锦一见沈鹿溪这通身的打扮,顿时打了个激灵,脸色都不太好了:“他们,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早就听说一些达官显贵会抓样貌俊美的男子,再把他们打扮成女人,让他们留在内宅当娈宠,难道沈鹿溪今儿晚上遇到的就是这个? 他瞬间为兄弟贞洁不保的菊花愤怒起来,拔刀道:“是哪个人敢动你?看我不看了他狗头!” 沈鹿溪见他胡乱脑补有的没的,忙道:“不是你想的哪样。”她不知道怎么说三殿下的事儿,只好含糊掠过:“这事儿咱们以后再说,这衣服是我为了掩人耳目,打晕一个女子换上她的衣服。” 她又追问:“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又是怎么闯进来的?” 李锦狠狠皱眉:“我发现你不见了之后,在这附近找了找,却没见到你人,我先让人把二姑娘送回去,又叫来几个兄弟帮着找人,在琅嬛妙境附近发现了些蛛丝马迹,我们确定之后,就在琅嬛妙境西院空屋放了把火,趁着众人救火的时候,这才□□进去找你。” 沈鹿溪听的惊心动魄,又暗叫侥幸,幸亏姬华是临时起意没有过多布置,不然她这回真要栽了。 还有姬雍……她想到自己药翻姬雍的事儿,一个头瞬间两个大,只盼着姬雍没有认出来是她。 她嘴里发苦,还是向几个好友团团道谢:“多谢诸位大哥高义,小弟回头请你们喝酒。” 朱二哥笑着打趣:“这也怪你生的太俊,你看除了你之外,哪个男人还有这种烦恼?喝酒就不必了,以后你出门记着把脸挡上。” 沈鹿溪苦笑。 ………… 这一夜动荡,姬华见沈鹿溪跑了,自然好一通发落。 沈鹿溪回家之后,一晚上都没睡好,噩梦都是自己强吻了姬雍,被他抓出去砍了的画面。 只有姬雍还算镇定,第二日一早江云便来回报,他面色有几分古怪:“殿下,昨日被抓的那位……确实是沈侍卫。”被人争来夺去那是倾城美女才享有的待遇,没想到沈鹿溪一大老爷们也…… 不过想想沈鹿溪那长相,这事儿也就正常了。 姬雍昨夜便认出来了,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还有呢?” “下令掳人的是三殿下……”江云道:“昨夜沈侍卫和朋友去琅嬛妙境附近玩,三殿下应该是临时起意,这才让人把沈侍卫掳走,他后来想让人把沈侍卫带去别院,不过沈侍卫成功脱身,他发了好大的火气。” 姬雍面色冷厉。 江云顿了下:“还有……”他有些不屑地道:“三殿下着人配了一副春媚丸。” 春媚丸是催.情的恶药,人服用之后如同身处云端,情难自已,想必三殿下是想用这药逼迫沈侍卫就范,想到三殿下连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用到了,他心里难免有些鄙夷。 姬雍面色先是更沉,随即又坐直了身子:“你确定是春媚丸?” 江云肯定地点了点头:“昨日事发突然,三殿下没有遮掩的过来,卑职特意核查了一遍,定是春媚丸无疑。” 姬雍的脸色变了。 春媚丸是前朝宫里一位擅医的妃嫔流传出来的方子,大部分人只知道这药能让人情.动,却并不知它还有个极神奇的功用——避孕。 沈鹿溪一个男子,老三给她准备这个干什么?除非…… 老三知道这丸药有避孕的作用吗? 姬雍想到这里,呼吸都有些乱了,半晌才慢慢砸下一字:“查。” 他沉声道:“沈鹿溪的生平经历,她从小到大的所有事,我都要知道,哪怕她小时候几岁走路,几岁说话,你也要事无巨细地告与我。” 姬华能查到的秘密,他一定也要知道。 第45章 除非你让我亲回来 姬华负手立在上首,底下跪着神情瑟瑟的三男一女。 姬华的神色隐有怒意,却也并不如何失望,仿佛另有什么旁的打算。 他垂头思量片刻,淡淡看了两个刺客一眼:“你们自去领罚吧。” 两人仿佛松了口气,撑起身子退下了,倒是那女官有些紧张,情不自禁垂头:“殿下……” 这女官约莫四十,看着姬华长大,姬华待她倒也有几分敬重,抬了抬手:“起来吧,今天也是我临时起意,布置不周全,也怨不得你。” 女官见姬华脸色好看了些,大着胆子劝道:“殿下,臣有一言……” 姬华大概能猜到她想说什么,不过还是道:“说吧。” 她垂头道:“恕臣多嘴,那沈侍卫的身份……您是知道的,她是个女子,却为了承袭爵位假扮男装,这身份本就棘手,您要是沾上了,只怕会惹来一身的麻烦……”她言辞恳切地劝道:“何况您和皇子妃还未有嫡子,万一您让沈姑娘有了身孕……您又将皇子妃置于何处?” 她边说边小心看着姬华脸色,提着心建议道:“今夜之事既然未成,不如就此算了?” 姬华面色冷淡几分:“她不会有孕的,我备了春媚丸。”他毕竟娶了正妻,在这方面总要顾及一下妻子,若是庶子庶女先出生,对谁都不是件好事,之后的事儿,他也会有安排。 女官张了张嘴:“可她……毕竟是太子身边的人,您往后……” 听她提到太子,姬华反而勾了勾唇角:“太子那里……你放心,我自有法子。” 女官轻轻道:“您……还想用女子身份来迫使沈侍卫同意?”她其实挺想用好听一点的词,但姬华干的那事儿,实在让人想不出好听的说法来。 姬华轻轻一笑:“她和沈家落在我手里的把柄,又岂止这一个?” 女官猜不透他还有什么把柄,见他对沈鹿溪志在必得,又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她轻叹一声,不敢再劝。 ………… 沈鹿溪本以为那天晚上她已经倒霉到极限了,没想到人生无常,她头天晚上受惊过度,又打着赤膊连续奔波了一夜,第二天竟然直接发热病倒了。 这下再没法当差,沈鹿溪只好托人向姬雍递了个假条,自己病歪歪地躺在床上,又是受惊又是恼怒。 不管是她还是原身都不是那等娇弱型的,长这么大几乎没生过病,托了三皇子的福,她这回在床上一躺就是三五天,还是头昏脑涨地没好全,甭提多憋气了。 这天沈鹿溪刚服了药,昏昏沉沉地正要睡过去,就听外面一阵吵闹,她隐隐听见柳嬷嬷在说什么‘殿下,殿下您不能进去,现在不方便……’。 沈鹿溪下意识地拉了拉被子,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房门忽然大开,姬雍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追着几个手足无措的下人,想拦又不敢拦着。 沈鹿溪忙缩进被子里,她猛然见着姬雍,想到那天晚上的事儿,心里虚的厉害。 只是她身子到底使不上力气,病恹恹地唤了声:“殿下……”她在被窝里欠了欠身:“卑职身有不便,就不给您行礼了。” 姬雍的神色颇为复杂,他紧抿着薄唇,似乎颇为不悦,又在思量着什么,他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仿佛重新认识了她一般。 他半晌才道:“让你的人出去。” 沈鹿溪只得把底下人打发出去,却被他瞧的浑身发毛,忍不住又拉了拉被子:“殿下,您怎么突然来了? 姬雍看了看她床边的一把椅子,却没直接坐下,而是斜坐在她床上:“你病这几日,我来瞧瞧你。” 沈鹿溪松了口气,忍不住往里缩了缩,小声道:“我听说……前天您的头疾也犯了,不宜奔波……”她抬头看了眼窗外,天上淅淅沥沥下着一场秋雨,她有些疑惑地挠了挠脸:“又下着雨,天也凉了,您何必特意过来呢?” 姬雍忽然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他又道:“我是挺冷的。” 沈鹿溪正想让人取件大氅过来,他又斜了他一眼,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我看你挺热的,不如你帮我暖暖?” 沈鹿溪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姬雍直接伸手,把她连人带着被子一起拽到自己怀里,更过分的是,他还老实不客气地把手塞进她被子里,居高临下地吩咐道:“帮我暖手。” 沈鹿溪:“……”你做个人吧! 他手指从她后脖子滑过,沿着脖颈和锁骨一路辗转,眼瞧着就要探入她怀里。 沈鹿溪被冰的轻叫了声,她本就就在生病,经姬雍这么一折腾,不由哆嗦了两下,拼死按住他胡乱作怪的手,紧张地咳嗽了几声:“殿,殿下……卑职要不让人帮您取个汤婆子来?” 她里面就穿了件宽大的中衣,也没缠裹胸的白绫,万万不能让他碰着了。 姬雍眸光闪了闪,别有意味地道:“都是男人,碰一下而已,你紧张什么?“ 沈鹿溪故作虚弱,当然她现在本来就挺虚的:“实在是卑职病入膏肓,经不得折腾。” 他皱了皱眉,薄斥:“胡言乱语,区区风寒,怎么就病入膏肓了? 姬雍垂头看她,见她惨白着一张小脸,嘴唇都病的褪了色,往日富有光泽的头发也是乱糟糟的,时不时还要咳嗽几声,跟干枯了的花瓣似的,仿佛整个人就写着轻拿轻放。 他轻哼了声,到底是把手抽了回来,没再舍得折腾她,只是硬是挤在她床上,把她连人带被子死死搂着。 沈鹿溪:“……” 虽然姬雍平时的行为就挺迷惑的,今儿显然更迷惑了,他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折腾她这一顿? 沈鹿溪病的脑子不大转的动,有些迷茫地道:“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姬雍垂眸瞧着她,嗤笑:“就算我有什么吩咐?你现在能帮我做事是怎地?” 他仿若无事地道:“你在家呆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沈鹿溪心里一警,原本不转的脑子终于运转起来,她轻咳了声:“大概是夜里蹬被子,受了风寒吧。” 姬雍哦了声:“大概什么时候病的?” 沈鹿溪脑子昏昏沉沉,绞尽脑汁地想:“约莫,三五日前吧。” “在家吹点风就能生病?”姬雍慢腾腾地问:“对了,三五日前,你有没有出去过?” 沈鹿溪生怕姬雍知道自己强吻他还给他下药的事儿要被他搞死,拼命摇头:“没有的事儿,卑职一直好好在家呆着呢。” 姬雍一手撑着下颔,忽然笑了下:“在你请病假那天前,我也遇到一极有趣的事儿,你想听听吗?” 沈鹿溪心里直往下坠,强笑道:“您请说。” 姬雍瞥了她一眼:“那日吴世子邀我去琅嬛妙境,他那人你是知道的,风流成行,便叫了那里蓄养的几个行头花魁来作陪,我对此素来不感兴趣,不过……” 沈鹿溪都紧张地不会说话了,他仍是保持着不紧不慢地语调:“他那日叫来的一个花魁有些像你,我觉着有趣,便唤她来伺候。”他顿了下,又问:“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 沈鹿溪深觉得姬雍哪怕不是太子,以后出去说书也不会饿死。 她不禁问道:“什,什么?” “小蠢货,在楚馆里还能做什么?”姬雍唇角翘了翘:“宽衣解带,耳厮鬓磨,婉转承欢,榻上风.月。” 沈鹿溪:“……” 那药不是说没有副作用吗?姬雍怎么吃坏脑子了? 姬雍寥寥十六个字,却说的无尽缱绻旖旎,一时间仿佛空气都粘稠暧昧起来,让她止不住地脸上发热,明知道他故意胡言乱语,她还不好反驳。 沈鹿溪脸都臊红了,捏着被子的手紧了紧,暗暗磨牙:“她既然这么得您喜欢,那您怎么没把她收入府中?” “东宫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姬雍看着她因为恼怒有些湿漉漉的眼睛,眸光不由暗了两分,随即又若无其事地道:“她哭着求我收了她,她倒也生的有二分颜色,只是可惜,我没看上她这样的,逢场作戏咯。” 沈鹿溪:“……”她现在确定了,太子就是存心来气她的。 她又重重咳了几声,皮笑肉不笑地道:“呵呵,没准那位姑娘见到哪位恩主都会哭求一番,您也不必有太大压力。”尤其不要自作多情。 姬雍扬了下眉:“其他人敢与我相提并论?” 沈鹿溪一口气堵在心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姬雍顿了顿,又道:“对了,我还有件事没告诉你。” “方才我说的那些……”他一本正经地道:“都是骗你的。” 沈鹿溪:“……” 她忍无可忍:“那……” 姬雍不等她张口,目光转冷:“她违背我的谕令,强行轻薄了我,还给我下药逃了出去。” 沈鹿溪心跳又剧烈起来,姬雍这么轻描淡写地一描述,她都觉得刺激,她不禁抬眼看着姬雍。 姬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语调冰冷地开口:“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鹿溪在抵死不认和主动交代之间权衡了一瞬,飞快下定了决心,眨巴着泛红的大眼道:“殿下……”她艰难道:“您在琅嬛妙境里遇到的人,是我。” 她不等沈鹿溪开口,飞速道:“是三皇子那日派了高手把我掳走,我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就在琅嬛妙境里了,幸好他们看管不严,我侥幸逃脱,他们脱了我的外衣,我这一路怕被人发现,所以换上了女装,没想到遇到了……”她咽了口口水:“您。” 姬雍自然清楚过程,甚至于这事儿还是他来帮着善后的,他不动神色:“哦?” 沈鹿溪干笑:“我堂堂男儿,换上女子装束自然心慌,而且那日事发突然,我一时没了主意,这才对您……”她一脸诚恳道:“还请殿下恕罪。” 姬雍见她这般说,眼底掠过一道异色,似乎又有些生气了,冷笑道:“头脑不清?这就是你轻薄我的理由?” 沈鹿溪神色尴尬,忍不住闪避他的目光:“也,也不能这么说,卑职那是一时情急……” 她看姬雍神色冷峻,知道光扯犊子是无法善了的,于是咬了咬牙:“千错万错都是卑职的错,您想怎么惩罚,卑职只管受着。” “受着?”姬雍今天似乎格外喜欢重复她的话,让他整个人都透着股阴阳怪气,他冷笑了下:“也行啊。” 他挑了挑眉道:“除非你让我亲回来。” 第46章 喂药 跟砍脑袋相比,让姬雍亲一下当然算是小事了,不过沈鹿溪的表情多少有点一言难尽,到底是直男真就这么gay?还是姬雍就非得以牙还牙到这个地步,被她亲了一下就非得亲回来才罢休? 还是说姬雍恼的根本就不是自己被轻薄下药,而是自己没轻薄回来?这脑回路真够奇特的…… 如果亲一下真能保住她狗命,沈鹿溪倒也不至于矫情,但是吧……她喃喃道:“殿下……你大可不必啊。” 她又给出了很有说服力的理由:“卑职现在着了风寒,就怕过了病气给您。” 姬雍冷笑了声:“什么时候由你说了算了?”他一脚直接踩上床沿,一手恶狠狠地捏着沈鹿溪的下巴,标准的欺男霸女的姿势:“都是男人,亲一下怎么了?” 今天姬雍有点奇怪,这句‘都是男人,xxx怎么了’仿佛成了他的口头禅,光这句话,他今天就说了不下两次了。 这话可真够古怪的,沈鹿溪还没来得及细琢磨呢,姬雍直接俯身亲了下来,沈鹿溪给吓了一跳,见他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她下意识地偏了偏头,姬雍的唇擦过她的唇角。 沈鹿溪还说自己技术比较烂呢,没想到姬雍更差一筹,他仿佛泄愤似的,张嘴咬住了她唇角的一块皮肉,逮住她唇角又是咬又是舔的,她被他折腾的生疼,含含糊糊地道:“殿下……” 姬雍修长手指扣住她后脑,又在她唇角处‘吧唧’重重亲了一口,最后意犹未尽地直起身:“这算是利息,等你病好全了,我非得一并讨回来不可。” 沈鹿溪摸了摸唇角处的牙印:“……” 她觉得姬雍今天简直奇怪极了,不免犹豫了下,问道:“之前是我不对,冒犯了殿下,既然您也惩处了我,这事儿……您能不能大人不记小人过……” 姬雍冷冷地撇了下嘴角:“急什么?我话还没问完。” 他再次俯下身,欺身挨近了她,直逼得她缩在罗汉床的角落里,心里砰砰直跳:“殿下……” 姬雍的眼睛漂亮深邃,仿佛能看穿人心,他目光直直地看见她眼底:“我问你,除了这事儿,你还有没有旁的事瞒着我?” 他眼底有不悦,有审视,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希冀,仿佛期待着她能说实话一般。 沈鹿溪掌心微微冒汗,她瞒着姬雍的事儿可多了去了……比如她是穿越的,比如她女扮男装…… 之前姬雍也问过类似的问题,不过这次跟其他时候都不一样,似乎更为笃定……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 姬雍见她脸颊被烧的绯红,一脸的不安局促,心下也有些不忍,难得缓了缓声音,慢慢敛去通身强势:“你实话实说便是,我不罚你。” 沈鹿溪紧张地吞了口口水,哭丧着脸:“再没有了,有这一桩已经够让卑职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了,卑职哪里还敢欺瞒您?” 姬雍的脸瞬间被霜雪冻过一般,眼底闪过怒意,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要把她从被子拖出来。 沈鹿溪抱紧小被子,瑟瑟发抖,连咳都不敢咳一声。 恰好在此时,柳嬷嬷大着胆子在碧纱橱外轻声道:“殿下,郎君,郎君的吃药时间到了,您能不能……让郎君先服了汤药?老奴怕放凉之后散了药性……” 两人之间近乎凝滞的气氛瞬间一松,沈鹿溪方才硬憋着嗓子里的痒意,趴在被子里重重咳了几声,把一张脸都咳红了。 姬雍见她这样,气势不免收敛几分,却也没在她病重的时候继续逼迫她,还抬手凶巴巴地给她顺了几下背,嘴上却硬邦邦地道:“怎么不咳死你算了。” 柳嬷嬷得了允,走到沈鹿溪床边,搅动汤匙要给她喂药。 姬雍却自然而然地接过药碗:“你下去,我来。” 柳嬷嬷有些为难:“不敢劳烦殿下……卑职给小郎君喂完了汤药,还得给她换帕子呢。” 姬雍不欲跟下人废话,淡道:“知道了,下去。” 柳嬷嬷为难,担忧地看了沈鹿溪一眼,这才慢腾腾地退下了。 姬雍倒是真想给沈鹿溪喂药的样子,他还舀起一勺药汤,亲自试了试,皱眉呸了声:“苦死了。” 沈鹿溪都没拦得住,特诚恳地道:“卑职三岁的侄子都不会在外面乱吃东西了。” 姬雍:“……”他恼羞成怒地道:“还不是为了给你这个病鬼试药?” 他又舀了一勺,直接怼到沈鹿溪嘴边:“喝了它。” 沈鹿溪想到这勺子姬雍方才喝过,不免有点踌躇,犹犹豫豫地不知道从哪里下嘴。 姬雍见她这德行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冷笑了声:“都是男人……” 沈鹿溪特嘴欠地本能接了句:“用一个勺子怎么了?” 姬雍:“……” 他彻底毛了,直接捏开沈鹿溪的嘴巴,硬是把一碗药给她灌进去。 沈鹿溪呛得咳嗽了几声,几滴药液顺着唇边滑落,在雪白白的颈子上留下几道蜿蜒的痕迹。 见她仰着头轻咳,甚至有些狼藉的美感,姬雍有种倾下身帮她吮去颈间滑落药汁的冲动。 他有些狼狈地别开脸,从盛了温水的铜盆里捞起一条干净帕子,用力拧干,在她脸上和颈项间胡乱擦了把:“别那么娇气。” 沈鹿溪一脸的生无可恋:“殿下还是别来照顾我了。”姬雍大概属于那种养乌龟都会养死的人。 他有些不服地轻哼了声,他不怎么会照顾人,犹豫了下,尽量放柔了力道,仔仔细细地给她擦着脸和脖子。 他脸靠的很近,温热的鼻息轻轻洒在沈鹿溪耳畔,闹的她怪不自在的,他忽然轻咦了声,食指摩挲着她的耳根处:“你这里有一道口子。” 沈鹿溪耳朵敏感,忍不住想要躲开,偏偏姬雍的态度再正经不过,她忍着耳珠传来的痒意,干笑道:“是卑职八岁的时候误伤的。” 她有意拍个马屁,转头笑的一脸奉承:“卑职八岁的时候曾经走丢过一回,险些被拐子给拐了,这伤口就是拐子为了给骗来的孩子做记号割的。当时多亏了您的兄长——大殿下高义,这才把我送了回来,不然今天卑职都没命见到您,不亏是您的兄长,跟您一样疾恶好善,不吝施以援手。” 提到姬昭其人,沈鹿溪心头也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仿佛是受到原身的情绪影响,她忍不住叹道:“只可惜当时年幼,一直未能向大殿下好好道谢。” 姬雍没想到她还遭过这样的罪,手指更放缓了几分,细细抚过那道浅浅的口子,随意嗯了声:“我兄长贤明宏达,乐善好施,为人自是没得说。” 沈鹿溪被他抚弄的耳朵发痒,止不住地红了起来:“您,您应当还有不少要事吧?别为了卑职耽搁您的差事。” 姬雍哦了声,终于舍得走人,等他半只脚踏出了门外,沈鹿溪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忽然偏了偏头:“沈鹿溪。” 门外透过的日光落在他身上,让他那张冶丽无比的脸半明半暗,看起来有些晦暗难辨,沈鹿溪心里不由打了个突。 他声音又微微冷淡下来:“念在你生病的份上,我暂且放过你,先不追究。”他顿了下:“不过有些事,我暂时不问,不代表你可以一直不说,你最好自己掂量清楚,我不可能一直纵着你。” 这话似乎饱含深意,沈鹿溪心跳都快停止了,忍不住看着他的脸,想要寻觅一些蛛丝马迹。 姬雍转过身,径直走了。 ………… 沈鹿溪给姬雍这么一吓,发了一身的冷汗,病情倒是好转不少,只是心里发虚,亏空的底子也没那么快补回来,她现在走路都脚底打晃。 但无奈她病假已经用完了,姬雍也不可能由着她一直请病假,在她好的差不多的第二天,她便递了销假的条子,重新回太子府上班。 现在已经到了仲秋,朝明帝似乎有意出京游猎,这事儿不知怎么便落到姬雍头上,他最近也忙得紧,就是头疾偶有发作,他一时也顾不上了。 沈鹿溪有些迷茫:“长风猎场……这地方之前怎么没听过?” 姬雍讥诮地勾了下唇角:“今年新修好的,是长安附近最大的皇家猎场。”他顿了下,别有深意地道:“在妙清观所在的终南山附近。” 之前朝明帝有意多留苏皇后几日,不过苏皇后因为伤了姬雍,惹毛了冯太后,直接把苏皇后撵回妙清观继续清修了。朝明帝不敢明着违拗老娘,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借着打猎再去探望苏皇后一回。 沈鹿溪撇了撇嘴,姬雍轻弹手里的公文:“老三最近颇不得父皇待见,他近来有意表现,父皇要去围猎这事儿,就是他提的主意。” 沈鹿溪对姬华可谓厌恶至极,嘴里没一句好话:“三殿下倒是打的好算盘,也不怕步子迈的太大扯着蛋。” 她跟李锦他们一路混过来,这话有些个粗俗,不过比起其他侍卫的荤话,她这话倒也还好。 姬雍却抬眸,狠狠瞪了她一眼。 沈鹿溪:“???” 她被瞪的莫名其妙,就听姬雍斥道:“粗鄙之语。” 她怎么能把什么蛋啊蛋的挂在嘴边,也不害臊。 沈鹿溪:“……” 她之前也这个说话风格啊,姬雍也没什么反应,怎么现在突然就不许她说了? 她迷茫地挠了挠头:“蛋字不能说?” 姬雍听她还把这字挂在嘴边,脸色更黑了几分,情不自禁往她身下瞄了眼,轻撇了下嘴角。 他直接上手掐她的脸,恶狠狠地威胁:“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这个字,你就给我脱了裤子,绕着太子府跑一圈。” 沈鹿溪:“……” 姬雍狠狠地rua了几把她的脸,觉着手感极好,等他rua的舒坦了,才顺手在她衣襟上擦了擦她流出的口水:“你不是说想见我大哥,向他当面道谢吗?” 他取来干净巾子擦着手指:“这回你跟着一道去终南山,亲自跟他说。” 沈鹿溪:“啊?”她以为姬雍的大哥已经薨逝了,她能怎么道谢?在坟前送花吗? 不过想想苏皇后,她又有些不敢确定。 果然,姬雍轻轻喟叹了声:“大哥曾经伤了双腿,不良于行,他这般自然是无法再继位的了,而且朝中纷扰也不利于他养伤,他便主动搬去了终南山,母后去妙清观,一是为了清修,二来也是为了就近照顾他。” 第47章 月事 之前姬雍和苏皇后都说过他大哥出事了,而且在沈鹿溪开始混官场之后,姬昭就从来没在朝堂上露过面,其他人也对这位前太子的事儿讳莫如深的,沈鹿溪便自然而然地以为,这个‘出事了’等于‘人没了’,万万没想到,人家还健在,只是双腿有损。 她讪讪笑:“那得让卑职想想,带什么谢礼过去好。” 姬雍随口道:“不用,大哥性子质朴,你只要诚心道谢,他自能明白你的诚意。” 朝明帝定下围猎的日子在半个月后,姬雍打算提前去妙清观一趟,好早做些安排。 一行人赶了半日的路程,便到了终南山上,这妙清观虽是道观,却也是皇后居所,偏僻角落里探出的一株繁花,竟是世间少有的奇花,照壁上随意雕刻的山水,也是出自当世名家的手笔,整个道观都修建的清雅至极,比皇后所居的正宫也是分毫不差的。 沈鹿溪暗暗撇嘴,她还以为苏皇后来这儿是苦修呢,没想到竟是享福来了。 姬雍知道苏皇后见着沈鹿溪定然要发作一番,便把她留在了道观前殿,又怕她待的闷了:“让太虚坤道陪你在前殿逛逛,不要乱跑。” 沈鹿溪听话地哦了声。 姬雍对见苏皇后没什么期待的,所以直奔姬昭居住的长清殿去了。 他进殿的时候,姬昭正在提笔练字,一手撑着轮椅扶手,微微撑起身子,显得极是专注。 仙鹤炉子里袅袅染着流香,姬昭周身缭绕着清淡的流香,修长身形在模糊了些许,有些隔绝尘世的清淡疏离。 姬雍难得有耐心,沉静地在旁等了一时,直到姬昭落完最后一笔,他才道:“大哥。” 姬昭微怔了下,很快抬起头,欣喜道:“六郎。”他忙放下手里的笔,摇动轮椅走了过去,唇畔含笑,一派儒雅随和:“你也不早些唤我,怎么有空过来了?” 他边说边伸开双臂,姬雍主动倾身,兄弟俩结结实实地拥抱了一下:“我和皇祖母早就想来瞧瞧你,只是这些日子事情不少,我们都没能腾出空来。”他想了想,又补一句:“父皇过些日子也要来看你。” 姬昭听到朝明帝要来,也只是随意笑笑:“难为父皇还挂念。”他看着姬雍,发自内心地笑道:“你能过来,我很高兴。” 姬雍道:“我以后会经常过来的。” “知道你事多,倒也不必老记挂着我这里……”姬昭边说边仔细打量姬雍几眼,忽然轻轻皱起眉:“你脸色可没有我之前见你的时候好,难道是头疾又复发了?” 姬雍不欲让他担心,轻描淡写地道:“近来天气有些反常。” 这话能糊弄的了别人,却糊弄不了姬昭,他轻揉眉心,睫毛微微动了一动,有些不悦:“你这头疾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最清楚不过。” 他微微肃了神色:“你当初在西南打仗的时候,中了这奇毒,抢救多日才侥幸捡回一条命来,太医百般叮嘱,让你不可心绪起伏过大,你这症候今年本已稳定下来,现在怎么突然又复发了?” 姬雍调开视线,看着他书桌上的字画不语。 姬雍这狗脾气上来,谁都奈何不得他,姬昭心下担忧,忍不住追问:“是朝堂上又有什么事?还是你有什么烦心事?”他见姬雍摇头,忽然冒出个不可思议的猜测:“难道你有心仪之人了?” 姬雍微微顿了下,目光落在桌上的药碗上,岔开话题:“大哥,你该用药了。” 他这般反应便是默认,姬昭先是替他心喜,接着又止不住地担忧,也不知他心仪之人究竟是哪个女子?怎会让他如此心忧? 姬雍边说边伸手去取桌上药碗,亲自照料姬昭用药。 说来他也是个病人,才把药碗拿到手里,他额头忽然抽疼起来,手上猛然泄了力道,一碗温热的汤药便洒了兄弟俩一身。 姬昭脸色微变,忙伸手去扶他,自己踉跄了一下,险些从轮椅上栽下来:“六郎。” 姬雍还没说话,姬昭寝殿的一侧帘子忽然被打开,苏皇后端着一盏汤羹从帘子后面走出来——这些日子不见,她脸色似乎不大好,隐隐有些蜡黄憔悴,眉间更泛着一股病气。 她见着兄弟俩都是一身狼藉,尤其是心爱的长子身形踉跄,险些要从轮椅上栽下来似的,她脸色霎时变了,几步过来扶住姬昭,想也不想便斥姬雍:“你长兄身子好不容易才好些,你又来折腾他做什么?你还不如不来,每次你和你长兄在一处,他准没有好事。” 这话说的极是过分,姬雍伸出的手僵住,目光隐隐泛着冷意。 姬昭这样儒雅的脾性,听到他母后这般说话,都忍不住皱了皱眉:“母后,不关六郎的事,他也还病着呢。” 老实说,苏皇后在其他事上不缺风度,更不乏心机手段,这世上让她失态的,除了母家被抄之仇,就是姬昭姬雍兄弟俩的关系了。 她听姬昭帮着劝说,更是面泛冷意:“他的病又不是你我害的,但你的伤……”她重重冷哼了声。 姬昭担心姬昭再待下去还要受委屈,忙给他打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出去,自己尽量平缓了语气,徐徐劝说起苏皇后来。 ………… 姬雍被苏皇后搅的心情不佳,沈鹿溪这边也遇到了一桩倒霉事。 太虚坤道正领着她在前院游览,她忽然感觉小腹隐隐作痛,她心里生起些不妙的预感,一手按在肚子上问道:“大,大师,观里有没有如厕的地方?” 大师无语了下,给她指了个地方,又叮嘱道:“沈施主,妙清观里都是坤道和婢女,你如厕的时候注意些。” 沈鹿溪胡乱点了点头,跑进如厕的地方解开裤带一瞧,果然见亵裤上印了块浅浅的血迹。 她哀叹一声倒霉,她来亲戚的日子几乎都能和她沐休的日子撞上,本来都很规律的,只不过前些日子生病,不知道是不是汤药吃多了的缘故,月事竟然推迟了几日,她这些日子一直提心吊胆的,准备一有不对就请病假,没想到千算万算,它居然在她离京的时候来了。 幸好她盘算着日子差不多,出于谨慎,准备了几块月布,她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急忙把月布换上。 等她料理完身上的事,再走出如厕的地方,就见姬雍在不远处的一颗梧桐树下等着。 沈鹿溪难免紧张,他有些不满地轻蹙了下眉:“怎么用了这么久?我差点派人去捞你。” 他凑近了沈鹿溪几分,深深吸了口气她身上的甜香,心中翻涌了戾气这才平复了些。 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抱抱她,想要让她离自己更近些,但不知为何,他手臂刚抬起来,要触及她肩膀的时候,又慢慢放了回去。 沈鹿溪就见他先跟吸猫似的吸了口气,再把手臂抬起又放下的,宛如发了癔症一般。 她一阵无语,正要开口,小腹忽然一阵抽痛,她忍不住弯腰哎呦了声,脸色刷的白了。 姬雍脸色瞬间变了,忙扶住她:“你怎么了?” 沈鹿溪之前例假正常的时候,可从来没享受过姨妈疼的待遇,她万万没想到,这身子一旦痛经起来会这么要命,她两只腿发软,疼的话都说不出来。 姬雍心里着急,也不顾身后几个坤道惊诧的目光了,直接把她打横抱起来,抱入了不远处的一处专供人休憩的偏厅。 他放她在偏厅的榻上休息,又倒了盏热茶来塞到她手里:“怎么了?” 沈鹿溪抱着热茶却不敢喝,正琢磨怎么编借口糊弄过去,姬雍已是等不住了,直接扯过她的腕子,给她号起脉来。 沈鹿溪吓得魂飞魄散,忙抽回手:“殿下,我没事。”她绞尽脑汁地想了想:“早,早上吃错了东西,胃疼。” 姬雍蹙了下眉:“病从口入,入口之物你也敢轻忽。”他转身道:“我让徐冲带御医过来。” 沈鹿溪哪里敢让御医诊脉,忙扯住他:“殿下不用了,我休息一会,喝点热水就好。” 她这痛经也是一阵一阵的,这时候已经缓过来几分,她忙喝了几口热茶,虽还是隐隐作痛,到底比方才好多了。 姬雍不悦道:“讳疾忌医,我看你是不要命了。”他说完,见沈鹿溪脸色确实好了不少,她又死活不想见太医,他到底没再违拗,只问道:“你哪里疼?” 沈鹿溪胡乱指了个地方,姬雍伸手,想要搭在她小腹上,为她按摩穴位,但不知为何,手伸到一半,他又收了回去。 他撇开脸,也没个好声气:“脐下两寸是石门穴,按压可止腹痛,你可真够笨的,吃个东西也能吃坏肚子。” 他又转身吩咐偏厅里侍奉的婢女:“去沏一盏舒缓止痛的安神茶来。” 安神茶里放了舒缓止痛的药物,沈鹿溪喝完之后感觉倒是好了不少,只是她最近吃的苦药实在太多,那安神茶的味道实在不怎么好,一股子又酸又涩的味道,她喝了一半就龇牙咧嘴的。 就在这时,她嘴里突然被塞进一个麦芽糖棒。 姬雍站在她面前,眼睛却挪向别处,没有看她:“太医院说,人在疼痛难忍的时候,吃些甜食会舒缓情绪。” 沈鹿溪眼珠子往下转,看着自己嘴里露出一半的麦芽糖棒,又瞄了眼姬雍,一副想笑又不敢张嘴的样子。 姬雍给她看的不自在起来,怒道:“徐冲随身带的,我顺手要了一根,你看我做什么?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他是个非常喜欢吃甜食但又非常忌讳别人说自己爱吃甜食的人,小孩子嗜甜其实没什么好处,他年幼的时候吃完甜食总会被几个太傅太医轮着说道,他听着心烦,就改明为暗,让人用模具把麦芽糖浆制成五寸左右的小棒随身带着,这个习惯很神奇地被保留了下来。 沈鹿溪把麦芽糖棒从嘴里拽出来,舌尖舔了舔,嘿嘿怪笑:“没想到徐侍卫看着一大把年纪了,居然爱吃这个,我三岁侄子都……” 姬雍听到她那工具人三岁侄子,忍无可忍地道:“闭嘴!” 沈鹿溪爱吃辣,对甜食一般得很,直接含在嘴里对她来说实在太甜了,她把麦芽棒上端舔了又舔,嘴里咂摸出个甜味便罢了。 姬雍看她的动作:“……” 他再次挪开视线,又暴躁起来:“你要吃就好好吃,跟猫似的舔来舔去做什么!” 真是……真是太不端庄了! 沈鹿溪给她吓了一跳,咬在嘴里的半根糖棒‘咔’就断了,另外半根落到盛放茶点的托盘里。 她给姬雍凶的鼓了鼓脸,甩动腮帮子,嘎吱嘎吱地咬起嘴里的半根糖棒来。 不错,仔细尝尝居然是桂花味的。 姬雍看她吃的香甜,没经受住诱惑,从托盘里捡起另外半根,臭着脸塞进自己嘴里。 沈鹿溪张嘴阻拦:“殿下,那是我吃剩下……” 她话才说了一半,姬雍把嘴里的糖咬碎了,还品评道:“不错,回头时候到了,让他们做点荔枝和樱桃味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半颗糖块,居然比他平时吃的要更甜香。 甜的厉害,让他吃完了都忍不住回味。 沈鹿溪:“……” 姬雍还想问她几句,外面的侍婢便行了个礼,轻声道:“殿下,皇后和大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姬雍听到皇后二字,方才建立起来的好心情瞬间毁于一旦,他蹙了蹙眉,先是问沈鹿溪:“你还疼不疼了?” 其实还是有点疼……沈鹿溪却颔首:“好多了。” 姬雍这才道:“让太虚坤道给你找间偏殿歇着吧,今儿不用你当差了,等会儿记得出来用午饭。” 他说完就转身去了后殿。 苏皇后坐在上首,脸色还是不佳,素真在她身畔侍奉着,脸色也不大好。 姬昭坐在一侧,微微侧头看了眼苏皇后,温缓的声音放重,眸光冷清:“母亲,六郎来了,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苏皇后嘴唇动了动,这才转向姬雍,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我方才冤枉你了,是我的不是。”她到底心下不乐,又硬邦邦地甩下一句:“你自己就不能当心着些,像阿昭,从不会让我操心。” 姬雍的到来本就是个意外,在他之前,她已经把所有的母爱给了姬昭,她所有的希望,也都是寄托在长子身上的,在她眼里,性情儒雅平和的长子,比桀骜强势的次子更适合做太子,也更能帮她实现重振苏家的理想。 结果姬昭出事那年,她心血毁于一旦,姬雍继任太子之位后,她不是没有想过弥补母子关系,但他的性情实在桀骜,绝不是你回头来找他就能轻轻放下的,她想要姬雍在苏家的事上出力屡次被拒,想要他迎娶素真,早日诞下有苏家血脉的孩子,也被他无视了,因此母子俩的关系反而越来越僵。 姬昭嗓音微沉,看了苏皇后一眼:“母后。” 姬雍神色淡淡,讽刺似的轻扬了下嘴角:“母亲操心了那么多年,大哥的身子也没见好转,我实不知母亲的心都操到哪里去了。” 苏皇后脸一沉,姬昭也是无奈,按了按额角,又劝姬雍:“母亲和素真表妹前两天身子不适,已经难受好几日了,故而脾气也不大好,你多担待。” 姬雍扫了眼苏皇后和素真,这才发现两人的脸色苍白,眉间含着痛楚,微微躬身,疼痛的地方应该是小腹——倒是跟方才沈鹿溪腹痛的情形有些相仿。 他微怔:“母后和素真也吃坏了东西?” 没人注意他用的这个也字。 姬昭有些尴尬,似乎难以开口,苏皇后身畔服侍的女官先忍不住道:“殿下,皇后和素真女冠前日误服了些窒涩气血之物,偏赶上两人来了月事,因此小腹沥血不止,腹痛难忍,还望您请个太医来给皇后和素真女官瞧瞧。” 虽然这事儿和男人说有些尴尬,不过姬雍毕竟是亲儿子,若不跟他实说,也难找到对症的太医。 就是素真一个出家女子,此时禁不住面上飞红,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 姬雍更是愣了愣:“这是……来月事的反应?” 女官点了点头,姬雍已经急不可待地起身道:“我这就命徐冲去请太医上山。” 等太医上山之后,他仿佛突然对女子月事上了心,逮着太医一通请教:“女子来月事的时候会小腹酸痛吗?可有什么害处?” 太医以为他担心苏皇后:“个人反应不一,既有痛不欲生的,也有半点不痛的。”他不得不给这位处.男太子普及一些女性生理知识:“您放心,只是腹痛的话没什么害处,您不必过于担忧。” 他又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腹痛本身就是极大的害处了,有的娘子发作起来生不如死,还有痛昏过去的。” 姬雍狠狠皱了皱眉,想到沈鹿溪,有些担忧地继续追问:“如何能止痛?” 太医犹豫了下:“是药三分毒,无事还是尽量不要用药,若是情况不严重,服用些红糖老姜便是。” 姬雍再不耽搁,特地吩咐人去山下取来上等的生姜和红糖,立刻让厨下熬煮。 苏皇后身边的女官都忍不住暗赞,虽说姬雍看着和苏皇后不亲近,但到底是亲儿子,特地给亲娘买来红糖生姜孝敬,这份儿细心,连她们这些在皇后身边服侍的女子都远远不及。 不过姬雍这红糖和生姜倒不似给苏皇后和素真买的,他直接吩咐厨下把这两样用到午饭里,还要格外熬煮一锅姜茶来。 因此中午吃饭的时候,沈鹿溪看到八道菜里,六样都跟生姜红糖有关,什么红糖鸡蛋,生姜鲫鱼汤,她直接呆住了:“这怎么……”太,太巧了吧。 旁边的女冠轻笑:“这些菜是太子吩咐,为皇后和素真女冠准备的,今天全观都得用生姜红糖,您放心吃就是。”她顿了下,又道:“太子看您今天身子不适,特地叮嘱您要多用些姜汤。” 苏皇后再怎么也是姬雍亲娘,素真美人更不用说,姬雍就没待哪个女子那般和气过——她倒是捎带着跟这俩人沾了光。 她舒了口气,喝了热热一盏姜茶,正觉得腹腔内暖洋洋的,肚子也不大疼了,忽然底下一阵热流,双腿潮乎乎的,她忍不住曲起双腿,神色僵住了。 她好像……井喷了。 而且,似乎……弄到裤子上了。 第48章 职场内卷 幸好沈鹿溪的上裳很长,一直盖到膝盖了,她慌忙遮挡了下,起身匆匆道:“我出去一趟。” 她正要出花厅的门,猝不及防和迎面走来的姬雍撞了个正着,他微蹙了下眉,一把扶住她:“你慌里慌张的干什么呢?”他顿了下,不经意般问道:“午饭吃过了吗?” 沈鹿溪心说可别提你那午饭了,要不是一口气吃太多红糖,她还不至于血流不止。她脑袋大了一圈,苦着脸道:“殿下,我,我肠胃有些不适,我先回去歇着了。” 她说完转身想走,姬雍又在她背后唤了声:“慢着。” 沈鹿溪夹紧双腿,不解地转头看他。 姬雍直接拽起她下裳,那里果然沾上了一片浅浅痕迹,不过幸好她今儿穿的是一身藏蓝色深衣,倒是不大显眼,也不知道他怎么就一眼瞧见了。 他指了指那块污渍,目光却落到她脸上,淡淡问:“这是怎么回事?” 沈鹿溪心跳几乎停摆,艰难地道:“卑职……那里受伤了。” 姬雍:“……” 他就静静地看着她编,双手环胸冷笑了下:“你在哪受的伤?能伤到这里?正好,徐冲带了太医过来,不如脱了裤子让他给你瞧一眼。” 沈鹿溪:“……” 她咬了咬牙,下定决心给自己抹黑:“其实……是因为卑职吃辣吃多了,所以肠胃出血……”她故作难以启齿的样子:“殿下,卑职以后还要做人呢,这事儿您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啊。” 姬雍见她死鸭子嘴硬,胸膛起伏了一下,脸上掠过愠怒。 他气恨地看了沈鹿溪半晌,忽然皮笑肉不笑:“好啊。” 既然她打死不说,他干脆奉陪到底。 沈鹿溪紧张到没心思琢磨他的表情了,幸好她带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她忙去换了块更厚实的月布,接着又换了条更干净的裤子,最后盯着手里被弄的脏污的裤子犯愁,虽然把姬雍糊弄过去了(她以为),但难保他以后不会反应过来,还是尽早处理了好。 扔了自然是不成的,妙清观里不少人都看到她穿这条裤子了,万一扔了之后被人翻出来,她就是长十个嘴也狡辩不过去,她也不可能掘地三尺把裤子埋了吧?那样动静可太大了。 她犹豫了下,回想到方才进妙清观的时候,看到后面有条隐蔽的小溪,她忙把裤子塞进布兜里,又揣上小布兜,和妙清观的护卫打了个招呼,急急忙忙往小溪那里奔去。 她没带皂角粉,洗条裤子也洗的苦逼兮兮的,很快搓的脑门子都是汗。 背后忽然传来一把温凉而低醇的嗓音,略带好奇地问:“你在干什么?” 只是听到这把声音,还没见到这个人,沈鹿溪脑海里瞬间就浮现了四个字——光风霁月。 不远处的树下坐着一道削瘦身影,她定睛看了看,才辨出这是一个年轻男子,眉如墨画,如月色皎洁,只是他面色苍白,仿佛有不足之症。 他坐在轮椅上,身形清瘦,如松枝般孤傲清绝。 沈鹿溪禁不住道:“你……” 她才吐出一个字,心头仿佛含了千言万语般纠结,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人是谁? 姬昭先是打量一眼她身上服色,微微笑道:“你是六郎身边的侍卫?”他目光缓缓上移,落在沈鹿溪脸上,微微定了一定,终于想起什么似的,轻声问:“你是沈家人?沈家那位小郎君?” 他仿佛回忆一般,食指抵了抵额头,轻笑了声:“你七八岁的时候,我好像见过你。” 一时间,沈鹿溪脑海里仿佛有惊雷炸响,瞬间划过许多支离破碎的片段,她张了张嘴,艰涩道:“大殿下。” 她终于想起来了,原身曾经远远地恋慕过一个人。 姬昭在她八岁的时候,将她从人贩子手里抢回来,打那之后,她就忍不住有意无意地关注这位光风霁月的大殿下,知道他得圣上嘉奖会开心,看到他被人攻讦会恼怒,宫宴上老远偷看他一眼,就会高兴许久。 直到她再大些,她才明白这样的心情意味着什么,可惜那时候姬昭已经出了事,她也不得不扮作男子接触官场,小小少女便要承担起一个家族的责任,两人今后再不会有交集,她心知肚明。 她知道姬昭双腿尽废和姬雍脱不了干系,所以后来张贵妃提出让她去姬雍府上当细作,她头脑发热就答应了。 后来……跟着原身一道消逝的,还有这段不能诉诸于口的爱慕之情。 姬昭眼眸微动,略带讶然:“沈郎君,你怎么了?” 他顿了顿,摇着轮椅过来,伸手给她递了一块帕子。 沈鹿溪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她胡乱擦了把脸,吸了吸鼻子,略带哽咽地道:“我没事,只是想到大殿下当年救过我性命,心中感激,又遗憾多年未能好好道谢。” 姬昭笑了下:“不过举手之劳,难为你还记了这么多年。”他倒有几分欣赏:“重情重义之人难得,你好生在六郎身边当差,便算是谢我了。” 沈鹿溪勉强控制好突然袭来的情绪:“殿下怎么会在这儿?” 姬昭道:“本来是想来垂钓的,不过日头太大,我已是打算回去了。” 沈鹿溪也没心思管手里那条裤子了,胡乱把它往布兜里一塞,闷闷地伸手去推姬昭身后轮椅:“我送殿下回去吧。” 她说完,目光不禁落在姬昭腿上,心头一阵难过,很快又意识到自己这是对姬昭的冒犯,急忙收回目光。 姬昭却觉察到她的目光,微微笑了笑:“你大大方方地看便是,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 他为人颇是随和,并不因身份贵重就拿架子,也不因身有残疾就心怀阴暗,难怪当年于清流之中颇有美名。 沈鹿溪忙解释道:“卑职没有别的意思。” 姬昭嗯了声,又冲她安抚一笑:“我知道,不用担心。” 就是沈鹿溪这样的糙人,在姬昭这样的神仙人物面前,也难免注意起形象来,不着痕迹地整理着衣裳和头发。 他和她闲话了几句姬雍的事儿,两人很快到了后面的长清殿,姬雍正在长清殿内坐着,手捧一本经书随意翻阅,见到沈鹿溪推着自己大哥过来,有些讶异:“你们怎么碰到了?” 他目光又落到沈鹿溪脸上,那里明显两道泪痕,他皱了皱眉:“你哭过?” 姬昭笑:“沈小友倒是至情至性,我多年前不过顺手救过她一回,她方才一见我就哭的很是伤心,难得知恩图报,人品贵重。” 姬雍目光从她满脸的泪痕上掠过,又扫过她有着刻意整理痕迹的头发衣裳,不由轻轻蹙了下眉。 他抬手招了招沈鹿溪:“她吵闹得很,我带她先出去了,免得搅扰你清净。” 姬昭轻轻颔首,沈鹿溪也勉强定了定神,冲姬昭行了一礼。 姬雍带着她走到了前院,他皱着眉转头:“你和我大哥……” 沈鹿溪有些迷茫地抬眼:“啊?” 姬雍瞥了她一眼:“罢了,没事。” ………… 沈鹿溪晚上歇息的时候,原本纷乱的思绪才平复了些,原本怦然的心动也缓缓平复下来。不过话说回来,那位大殿下却是是男神级的人物,光风霁月,人品温厚,值得原身那般青睐,而且神奇的是,她和原身对异性的审美还挺一致的,八岁那年若是换成她,她定然也会忍不住对这位大殿下动心。 这也难怪她见到姬昭时,会受到原身残留下来的情绪影响,心绪有如此大的起伏,真真正正是至死不渝。 以后若有合适的机会,她也许可以把原身的爱慕之意转达给姬昭,好了却她一桩心事。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具体如何落实,她也没个章程。 接下来的几日她再没见到姬昭,有足够的时间梳理情绪,心境也慢慢平复下来。 等她大姨妈刚走的那天,就到了朝明帝带人来围猎的日子,姬雍带上他们一干人等,前去长风猎场相迎。 朝明帝到底以国事为重,这回来长风猎场,见苏皇后只是一小部分原因,主要是为了收回晋朝失地,连下北戎五城,大圣归来的华将军轻功。 说到北戎战事,朝明帝就恨得牙痒痒,北戎骚扰晋朝边境多年,几年前朝明帝一怒之下还去御驾亲征过,只恨那北戎人骁勇,他御驾亲征没成,人差点没搭进去。 还是姬雍当年率兵亲自去把他捞了回来,说来因为这事儿,沈鹿溪她祖父还在姬雍麾下当过差,只是俩人都挺倒霉的,姬雍后来中了奇毒,她祖父不久之后也过世了,俩人从此一落千丈。 这回华将军能大胜北戎,朝明帝自然觉得扬眉吐气,先把自华将军起的每个将领都封赏了一番,又十分贴心地特许:“这回爱卿对上北戎,虽是大胜,但想必也折损了不少精兵良将,朕许你在京中挑选人手补充入伍,只要你能看得过眼,可以不经兵部礼部调令,直接调到你麾下。” 这是直接给予了便宜征兵之权,这可是极高的殊荣和权柄了。 朝明帝在这事儿上倒是颇为开明,倒也不担心华将军造反或者拥兵自重什么的,发军饷军械的是兵部,养兵给钱的还是兵部,这反啊,造不起来。 华将军年约四十,神色沉稳,拱手道:“是。”他又笑了笑:“北戎现在战事已平,边关也太平得紧,倒也无须热血好战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守城,臣倒是想选一些稳妥平和的助我守城。“ 朝明帝自然允准,他龙心大悦,扫了眼华将军身后,面貌和华将军有几分相似的小将,又看了看自己的几个儿子,笑:“你这次子倒是和你有几分相似,一样的威风凛凛,英挺过人……” 他目光落在姬雍身上,似乎犹豫了下,微笑道:“正好太子身边还缺人手,不若让他留在太子身边听任。” 这也是惯例,戍边大将总得留下妻儿在京城里待着,日后前程也能更进一分,这也是朝明帝抬举,才能让他入太子府当差。 华小将当即跪下道谢,还着意看了眼姬雍,昂着头大声道:“多谢陛下赏识,臣自当竭尽所能,为太子效忠。” 姬雍倒是无所谓,而且华小将功夫不差,为人也颇为机巧灵便,姬雍对他倒有几分青睐。 等众人分好了营帐,姬雍坐在上首,信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华小将终于逮着机会入了姬雍账下,见他垂询自己姓名,激动的脸色泛红,一脸脑残粉见到爱豆的狂热,抱拳答道:“末将单字一个擎。” 姬雍这些年因为头疾,几乎没有入过军营,不过他不在江湖,江湖却有他的传说。当年他十六岁带轻骑和北戎血战,救回朝明帝的事儿如今已经被传为了神话,很多用兵如神的战例现在还被老将拿来教育新兵,华擎崇拜他崇拜的不行,没想到这回直接被圣上派到姬雍身边了,他简直兴奋至极,恨不能跳起来嚎叫几声才好。 姬雍哦了声:“你便先从我的近卫做起吧。”他随手指了指其他人:“让徐冲先带着你认一下人。” 徐冲便指着众人挨个介绍,华擎表现的颇为谦逊,直到徐冲介绍道沈鹿溪的时候,华擎才微笑了下:“听说沈侍卫是因为檀郎美名被选入羽林军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华大将军和沈鹿溪的祖父是旧识,华擎和沈鹿溪小时候还见过几回,沈鹿溪本来有心套个近乎,但听华擎这么一说,她瞬间觉得不大对味了。 这事儿她私底下被人打趣过不知多少回,但华擎拎到明面上说,她就觉着怪怪的,随意笑了笑:“都是些风传,华侍卫不必当真。” 华擎又微微一笑:“原来如此,沈侍卫既能入羽林卫,功夫想必了得,以后若是有机会,小弟还要向沈侍卫讨教一二。” 沈鹿溪嘴角抽了抽:“你比我大。”她现在确定了,华擎确实在针对她。 她猜的还真没错,之前姬雍给她过生辰礼的事儿已经传开,华擎对她这个靠脸混进羽林卫,没有半点真本事的家伙颇为不屑,更何况她还得太子器重,华擎心里更是鄙夷至极。 她本来就是抱着混日子的咸鱼心态,接下来的几天,华擎充分让她见识了什么叫职场内卷。 姬雍骑马华擎帮他试鞍,姬雍喝茶华擎帮她倒水,姬雍吃饭华擎恨不得上去帮他试毒,一时连姬雍身边伺候的内侍都没了用武之地。 关键华擎这人对上对下都颇是热枕,独独和沈鹿溪不大对付,话里话外挤兑她好几回,把沈鹿溪给内卷的,都没敢再咸鱼了。 她也自知能耐有限,不过姬雍倒是不讨厌她,所以她一直以来的理想就是在姬雍身边做第一狗腿,眼看着华擎一来,她第一狗腿的位置马上不保,她也有点坐不住了。 围猎到第五日,朝明帝收到南边特意贡上来的龙眼,他便给儿子们和一些重臣分发了。 姬雍不太爱吃带核,随意看了眼盘子里滚圆硕大的龙眼,赏给身边侍立的华擎:“华侍卫拿去用吧。” 沈鹿溪不免心里冒酸水,姬雍变了!他不是这样的!他以前有啥好东西都会赏给她的! 她一个没忍住,酸溜溜地道:“龙眼性热,华侍卫仔细别上火。” 不就是一盘破龙眼吗,她才不稀罕呢!呸! 华擎瞪大了眼,一副有些紧张有些受惊的模样,他看向姬雍:“殿下,沈侍卫看到您赏给我这盘龙眼,不会是吃醋了吧?” 沈鹿溪:“……” 他又垂下眼,难过似的:“殿下,您赏我这盘荔枝,沈侍卫以后……不会揍我吧?”他叹了口气:“沈侍卫也太吓人了,我只是心疼太子操劳罢了。” 沈鹿溪:“……” 好大一根绿茶吊! 姬雍终于抬了抬眼,见沈鹿溪一副吃瘪又说不出来的模样,禁不住笑了下。 他看了眼华擎:“只管吃你的就是。” 他不着痕迹地扫过沈鹿溪被噎的发青的脸,又故意看了眼华擎,慢腾腾地道:“今晚上我要留人守夜,不如就让华侍卫……” 沈鹿溪体内蛰伏的咸鱼之力终于觉醒,意识到再不加入职场内卷,很有可能被新来的绿茶同事挤兑地丢了饭碗! 她不等姬雍把话说完,声音拔高了两度:“殿下,今夜就让卑职来守夜吧,正好也轮到卑职了!” 姬雍见她中招,唇角不着痕迹地翘了下,面上却故作不信,他挑了挑眉:“你?你能行吗?” 沈鹿溪恨不能指天发誓:“卑职之前又不是没有守过夜,这有什么干不好的?” 姬雍紧着追问了句:“我有什么吩咐,你都会照办?” 沈鹿溪拍胸脯保证,一定百依百顺。 姬雍这才颔首:“今夜便让沈侍卫值夜,华擎下去歇着吧。” 华擎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 沈鹿溪为了保证圆满完成任务,把华擎那根绿茶吊踩下去,傍晚的时候还特意喝了壶提神醒脑的浓茶。 她往常都是能踩点就踩点的,这回特意提前半刻来到姬雍营帐里。 姬雍已经准备睡下了,他解开腰间玉带,随手扔到一边:“过来吧。” 沈鹿溪愣了下:“过来?卑职,卑职要去营帐外守夜,您是让我去哪啊?” 姬雍瞥了眼自己的床,再次重复:“过来。”他得逞似的,唇角微翘:“和我睡在一处。” 他倒是要看看,她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沈鹿溪:“……” 第49章 睡吧 沈鹿溪脸色一下青了:“为,为何啊 ?”她忙道:“卑职岂敢冒犯……” 姬雍本来也没打算这样快就把她往床上带的,他自己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呢。 只是他见她这死鸭子嘴硬的德行心里就一阵冒火,他才不是那等会耐心跟你讲道理的,轻啧了声:“怎么?跟我睡委屈你了?” 沈鹿溪那脸是绿中带青,青中带黑:“那,那假若今夜值夜的是华侍卫,您也会这般让他和您同寝?”她现在真是恨死华擎了,假如不是被这小子激着,她至于落到这般田地吗? 姬雍眸光闪了闪,欲盖弥彰地答道:“其他人都行,怎么到你这里就推三阻四起来。” 沈鹿溪一听,还以为姬雍这几天一直在和侍卫同寝,心头稍微松快了点,头皮却一阵发麻。 他又不紧不慢地抛出一句:“你是说要对我百依百顺的,你知道欺君是什么罪责吗?”他顿了下,又道:“都是男人,你矫情个什么劲?” 沈鹿溪给这话架着,心里就是再不情愿,也得强笑着应下。 她和衣就想往床上躺,姬雍又龟毛起来:“脱衣服,洗漱之后再上床。” 他说完便摇了摇手边的铜铃,很快有内侍端了两盆热水上来,还挽起袖子要服侍沈鹿溪脱去鞋袜。 沈鹿溪忙拦了下:“我自己来就成。” 她犹犹豫豫地弯腰,动手脱掉靴子,又瞟了姬雍一眼,这才把脚塞进木桶里。 姬雍眸光落在她泛着青色经络的白嫩脚背上,一时有些不自在,想要挪开视线,却又舍不得,定睛瞧了片刻,又冒出个歪主意来。 他直接踹翻了自己的脚盆,不紧不慢地道:“这浴桶太不经用了。” 沈鹿溪起身就要帮他叫人换水,姬雍抬手拦住她:“喊叫什么?你那里不是还有一盆吗?” 沈鹿溪正要说我用过的洗脚水你怎么能用,姬雍已经伸出一双长腿,把双足伸进她的木桶里。 她没忍住,脱口艹了声,下意识地要抽回脚。 姬雍只用了一只脚,就稳稳地压住她的,挑眉道:“艹是什么意思。” 沈鹿溪正全心跟他较劲中,想也没想就回道:“一种植物。” 他斜了她一眼,故意碰她足上穴位:“别乱动。” 沈鹿溪脚掌又麻又痒,硬撑着不敢再动了。 姬雍一回逗弄得手,又起了兴头,唇角微翘,故意让自己的脚贴着她的。 沈鹿溪忍不住往旁边挪了挪,姬雍就又再次贴了过来,他还特别坏心眼地用两只脚夹住她的,又拿热水撩她足心涌泉穴,弄得她脚心发痒,脸色忽青忽白的。 一盆水能有多少?很快被姬雍嚯嚯地见了底,沈鹿溪忍无可忍地穿好鞋站起来:“殿下还是找旁人值夜吧,卑职……” 她话还没说完,脚尖突然就离了地,接着身子又是一轻,人直接被扔到了姬雍的床上。 姬雍直接把她拎起来抛到了床上,挑眉道:“进了我的营帐还想跑?” 沈鹿溪:“……”这台词跟欺男霸女的恶霸似的。 他亲手熄了羊油蜡烛,随手把外衣扔到一边,顺手理了理缭乱的黑发。 一片漆黑中,沈鹿溪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暧昧,她感觉自己就跟个等着娇妻上床侍寝的丈夫一般…… 姬雍坐到床沿,在掀开被子之前,悠悠问了句:“你还不更衣?” 沈鹿溪:“……” 他又抛来一个更恐怖的选项:“还是想让我帮你更衣?” 沈鹿溪一惊,忙伸手推拒,一片黑暗昏蒙之中,她也不知自己按到哪里,伸手就推他,她急忙道:“卑职自己来,自己来成不?” 姬雍却被人点了穴似的,忽然不动了,唇瓣紧紧抿着。 沈鹿溪有些惊疑,手上试探着又推了下:“殿下?” 姬雍唇瓣抿成一线,用腿压住她不老实的手,嗓音微微变化,带着薄怒道:“你,你还敢乱动?” 这时候遮着月亮的薄云终于被风吹开,一缕月光透了进来,她这才看清自己按在了什么地方。 她忙把手从姬雍腿上挪开,生怕自己再往上半寸就碰到不该碰的,咕哝了声:“殿下要是让我去外面值夜,现在不就没这般尴尬了。” 姬雍冷笑了声:“你借机轻薄我,你倒还有理了?” 沈鹿溪真个冤死,但她深知和姬雍是讲不通道理的,她嘀嘀咕咕:“您要是让几个美娇娥来侍寝,不就没这事儿了。” 姬雍斜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脸上,别有深意地道:“美娇娥……”他撇了下嘴:“那些女人长得还没我好看呢,让她们来侍寝,我岂不是亏了。” 她听姬雍这神逻辑,嘴巴张了张,到底是没敢说话,三两下除了衣服,飞速钻进了自己的被窝。幸好她今儿穿了件玄色中衣,又缠了裹胸,想着姬雍应当不会看出什么。 她僵着手脚做挺尸状,也不敢闭眼,生怕自己睡梦中又‘轻薄’了他。 姬雍这人有多作呢,沈鹿溪碰他,他扭扭捏捏的不乐意,沈鹿溪不碰他,他心里头又有些不快,非要折腾点事儿出来不可。 他伸出修长如玉的右手,板过沈鹿溪肩头,迫使她面对自己:“你这么僵着做什么?能睡着吗?” 沈鹿溪没中计,闭紧嘴巴装死,一语不发。 姬雍眯了眯眼,在她耳边轻笑了声:“这么紧张做什么,你轻薄我,我也不计较。” 沈鹿溪嘴唇一动,又忙闭紧了。 姬雍懒懒在她耳根处呵了口气:“你如果睡不着,可以到我这里来,我许你伸手抱着我。”他悠然道:“你还可以把脚搭到我身上。” 他带来的气流酥酥麻麻,沈鹿溪耳朵动了动,觉得姬雍简直gay到不像话,她忍无可忍:“殿下,你还睡不睡觉了!” 姬雍忽然低笑了声,张开双臂,把她连人带被拥在怀里:“睡吧。” 沈鹿溪:“……” 这让她怎么睡得着??? 姬雍仿佛能听到她的心声一般,像带小婴儿一般,把她搂在怀里轻拍哄着,嗓音慵懒地念着些清幽婉转的辞赋。 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哄睡有一手,反正他这么折腾了片刻,沈鹿溪居然真的给他折腾出些睡意来。 不可抗拒的睡意袭来,一片朦胧间,沈鹿溪脑海隐约闪过一件重要的事,口齿含糊地问道:“殿下,那个华,华擎,不如我吧?” 她都牺牲这么大了,那个新来的华擎要是再爬到她头上,她可不干了! 姬雍没想到她还惦记着事儿,微怔了下,抬了抬唇角:“你与别人,自是不同。” 沈鹿溪睡意朦胧间听到这么一句,终于能安息了,放心地沉沉睡了过去。 他凝目在她皎然无暇的侧脸上,心跳微急,难得踌躇片刻,终于凑过去,唇瓣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他又用鼻尖蹭了蹭她的,嘀咕道:“我对别人,从来不会这样。” ………… 不知道是不是物极必反的原因,沈鹿溪这一晚上睡的居然还挺踏实,直到华擎赶早来打卡上班,她在猛然惊醒,一骨碌爬起来。 姬雍抬手帮她护住后脑,免得她撞到床头,不悦道:“这么一惊一乍地做什么?” 沈鹿溪紧张地咽了好几口吐沫:“殿,殿下,我昨晚上没有冒犯您吧?” 姬雍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几眼,看的她内脏乱抖,他这才撇开脸,嫌弃道:“昨晚上你死死扒着我,怎么推都推不开。” 沈鹿溪一脸地震惊加绝望:“不,不会吧,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她穿衣服的动作都慢了几分。 姬雍已经换好衣裳让华擎进来了,华擎正琢磨说辞呢,见沈鹿溪和姬雍都是才从床上起来的表情,尤其是沈鹿溪正在神游天外地穿着衣服…… 毒唯华擎震惊了:“殿下,你们……” 沈鹿溪把他家英明神武举世无双的太子殿下睡了?? 这绝不可能!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沈鹿溪本来还有些尴尬,但看到华擎魂飞魄散的表情,她一下嘚瑟起来,抖着右腿:“哎呀,华侍卫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如果说睡完姬雍有什么值得期待的,那一定是华擎这个生不如死的表情。 华擎不去看她,只面有急色地看着姬雍,仿佛等他发通告解释:“殿下……” 姬雍显然不觉得自己有跟一个下属解释自己私事的必要,甚至对他的没眼色有些不耐:“你若无事,便出去当差吧。” 华擎素性机敏,见姬雍有些不耐,也不敢再多说,嘴唇动了动,面色沉痛地退下了。 沈鹿溪可还记着他昨天挤兑自己的事儿,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走出,拿出街溜子的架势,路过华擎的时候,还故意拿膀子撞了他一下。 华擎面色一沉:“你干什么?” 沈鹿溪都是睡过姬雍的人了,一点也不怕他华擎!她笑眯眯地道:“没啥事,就是想让你闻闻我身上有没有太子的香水味。” 华擎:“……” 沈鹿溪小人得志地大笑了几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华擎找他爹来报仇了,沈鹿溪上午的巡逻刚完事,正准备去用午饭,迎头却和华将军撞上。 她对这位英雄人物倒还敬重,只是有些警惕道:“华将军,您这是……” 华将军倒比他那绿茶儿子爽朗豪迈得多,捋须笑道:“可是沈家三郎?前几日我便认出你了,只是没得空和你打招呼。”他又摆了摆手:“不必拘束,你小时候的满月酒我还喝过。” 华将军和沈鹿溪祖父倒是战场上的过命交情,和她爹关系也不差,听华将军这般亲近,想也没有把她和他儿子闹别扭的事放在心上。沈鹿溪就势叫了声:“华伯父。”她又问道:“您有何吩咐?” 他笑道:“我就直说了,你在羽林军虽然显赫,但是在这京城混饭吃的人太多,权贵遍地,人才辈出,你未必能熬出头,正好蜀边缺人手,你有没有兴趣跟我闯一闯?” 这是来挖墙脚来了…… 他是看在昔年的交情上,有意拉拔沈鹿溪一把,不过沈鹿溪性子比较懒散,她原来真想过从姬雍那里离职,但如今……姬雍瞧她还算顺眼,太子府待遇又优厚,她差事也当的顺利,除了姬雍最近gay里gay气的之外,她好像也没什么跳槽的必要。 她正犹豫怎么辞谢,华将军已是笑着拍了拍她的肩:“不必多想,你若有意,回头向我写一封自荐信便是,若是无意也没什么,好了,快回去当差吧。” 沈鹿溪感激他一片提携之心,连连诚恳道谢,这才转身回去当差。 下午众人要进林子里围猎,沈鹿溪这才有了种做护卫的感觉,骑马护在姬雍身畔,时刻注意林中的动静。 姬雍正要调笑她几句,就在此时,猎场西边忽然亮起了冲天的火光,还有隐隐约约‘走水了’的呼喊。 徐冲面色微变:“马厩,马厩那里着火了,有人想借机让马群惊乱!”他虽惊不乱,沉声道:“摆阵,护好太子!” 沈鹿溪毕竟经过那么久的训练,摆起阵来也不含糊,当即拔出佩刀。 不远处,一只利箭袭来,很快有十数刺客从林中窜出,齐齐向被众人拱卫的姬雍扑了过来。 往常长安城里太平的跟什么似的,这还是沈鹿溪的职业生涯里第一次干起护卫的活儿,难免有些紧张,眼见着一个刺激手持匕首刺向她,她反手一撩,把刺客胸前撩下一片血花,几滴溅在她脸上,她难免微顿了下。 华擎长刀一撩,直接结果了那刺客,同时回以沈鹿溪一个鄙夷的眼神,对她的身手颇为不屑。 刺客的主力似乎不在姬雍这里,十数个刺客很快被解决,姬雍神色镇定,当即决断:“去寻父皇。” 徐冲很快护着他往朝明帝那里赶,朝明帝手下亦是有能人,除了几个羽林卫受了轻伤,其余皆无损。 这时其他人陆陆续续向朝明帝这里聚拢,朝明帝面沉如水:“若无内应,那些刺客不可能混的进来。” 虽然没有太大损失,但在他庆功宴上行刺,已经是狠狠地打了这位帝王的脸。 内应这事儿太过敏感,一时没人敢接话,姬雍上前问道:“父皇的意思是?” “搜!” 朝明帝面沉若水:“在场之人,都得搜身。”他目光扫过负责猎场安全的禁军和羽林卫,沉声道:“先从禁军和羽林卫开始搜起,不光是宫里的,各个皇子身边的,也要搜身。”场地出事,负责安保的当然脱不了干系。 沈鹿溪心头紧了紧,手心不由沁出汗来,脑子已经开始飞速运转该如何脱身。 朝明帝又抛下一句让她更心头拔凉的:“一对一挨个搜查,去那边营帐里解了衣裳仔细查看,每一寸都不要遗漏。” 第50章 气哭 禁军统领和羽林郎当即领命,把有编制的手下人都分批召集起来,挨个入西边的大营相互搜查,挑出在不同地方当差,彼此也毫无交集的,三人一组,相互搜查。 姬雍唇角微动,但又按捺下了,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他如果这时候帮沈鹿溪拦下,朝明帝怕是反要起疑心,之后更棘手。 他眼瞧着沈鹿溪神不守舍的样子,心下不免一软,缓声道:“搜个身而已,你慌什么?” 沈鹿溪勉强笑了笑:“没有的事儿,就是卑职当差以来,头回遇到刺客,难免有些心慌。” 姬雍轻皱了下眉,捏起她的下颔,迫使她眼睛看向自己:“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他抿了抿唇,眼里含了几分希冀:“只要你告诉我,我自然会帮你。”只要沈鹿溪这次肯对他说实话,之前她欺瞒他那么久的事儿,他都可以不计较。 沈鹿溪忙道:“卑职对您对陛下都是忠心耿耿的,并没有任何欺瞒之处。”这可是欺君之罪,事关沈家全族的脑袋,姬雍性子喜怒无常,又是太子之尊,她哪里敢张口? 再说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实在不行李锦还在羽林军呢,她想法和李锦分到一组,勉强对付过去也就完事了,她这般想着,面上倒也镇定了些。 姬雍神色骤然晦暗了几分,捏着她下颔的手不由加了几分力道。 沈鹿溪下颔吃痛,不由轻呼了声,大眼迷茫地看着他。 姬雍恨的牙根痒痒,冷笑了声:“随便你。”说完便背过身去。 等会儿真到了搜查的时候,他就不信她还这般嘴硬!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帮的了她? 这时禁军统领来传人,沈鹿溪忙跟过去排队,她在人群中看见李锦也在队伍中等候检查,她忙走过去,趁着人多混乱的时候,她把李锦拉到一个偏僻角落:“阿锦哥,等会搜身的时候,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李锦想也没想就道:“行。” 沈鹿溪见他也不多问,心里长松了口气,这也不怪她信李锦,俩家是祖父辈的交情,五六十年的老邻居,那真是比亲兄弟还亲,至于姬雍……那是压根没上她的考虑名单。 她想了想,继续叮嘱:“到时候咱俩就在一组,你搜我的时候,装个搜查的样子便是。” 李锦先点头应下,又疑惑:“身正不怕影子斜,这次来刺杀的都是北戎刺客,你又和他们没关系,你害怕什么?” 想让李锦帮忙,再瞒着他可就太不地道了,再说沈鹿溪也信得过他,她挣扎片刻:“我有个秘密,阿锦哥能否代为保密?”她又补了句:“绝对跟这次北戎刺杀无关。” 李锦也不由紧张起来,再次点头。 沈鹿溪还没张口,忽然一片暗沉沉的影子将她笼在其中,接着她身子一轻,直接被人拎了起来。 李锦也是呆住了,那一瞬都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他才忙追上前几步,高声道:“殿下!” 姬雍勾住沈鹿溪的腰肢把她拎了起来,面色阴戾的吓人。 倒是他小看这小混蛋了,她居然想到跟这姓李的串通!她在自己这里半句实话也没有,到李锦这里倒是什么都肯说了,他究竟哪点不如这李锦了,沈鹿溪宁愿信他都不愿相信自己! 李锦被他的面色吓住,脚步不觉一顿。 就这片刻的功夫,姬雍已经半抱半拖着沈鹿溪走远了。 沈鹿溪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招惹到这位殿下了,她又是惊慌又是委屈:“殿下,殿下……卑职到底错哪了,您好歹得知会卑职一声啊!” 姬雍面色更是结了霜一般,冷冷地没回话,拎着她直接闯入了搜身的营帐。 好家伙,营帐里几个半赤身的男子正在相互搜查,见这位太子拎着人闯进来,齐齐吓住了。 姬雍漠然撂下一句:“都滚出去。” 营帐中的羽林卫面面相觑,禁军统领犹豫了下,大着胆子上前:“殿下,您,您有何指教?” 姬雍淡淡道:“不是皇子身边近卫也要一并搜查吗?”他居高临下地睥睨了眼沈鹿溪:“沈侍卫由我亲自来搜。” 禁军统领挺想说一句,还没轮到沈鹿溪呢,不过对着姬雍阴戾的脸色,他还是把话默默咽了回去。 他琢磨着可能是沈侍卫哪里得罪姬雍了,干笑了下:“这……殿下请便吧。” 他见姬雍那脸色,也没敢再逗留,带着人直接出去了,转眼间偌大营帐里只剩下了姬雍和沈鹿溪两人。 一时间,营帐中静的吓人,沈鹿溪的‘砰砰’心跳声清晰可闻。 她咽了口吐沫:“殿下……” 她正绞尽脑汁地想要说些什么,姬雍冷冷道:“转过去。” 沈鹿溪讨饶地看着他:“殿下。” 姬雍淡淡道:“还要我说第二遍?” 沈鹿溪再不敢违拗,有些为难地转过身,背对着姬雍。 姬雍站在她伸手,伸手贴在她腰线处,目光一片冷沉。 沈鹿溪因为紧张,全身高度敏感,腰上冷不丁贴上这么一只手,她两条腿一下软的跟棉花似的,忍不住伸手撑住了面前的桌案。 姬雍只顾着生气了,本来还没有想什么,这时却见她身子轻颤,背对着自己趴在桌案上,她微微弓着背,线条玲珑起伏,一把腰细的不可思议,再往下却挺拔饱满的很。 他抿了抿唇,喉结不觉上下滚了滚,手掌忍不住轻轻动了下。 沈鹿溪立刻不安起来,从姬雍这个角度,甚至能看到她后颈细软的绒毛立了起来,宛若惊弓之鸟般惶惶不安。 看得他既怜惜,又想狠狠地折腾她。 姬雍不免心软了下,但又想到她都吓成这个样子,却还是宁可找旁人也不找他吐露实情,他难免又起了一股火气,揪着她的脖颈,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沈鹿溪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却无意中蹭到身后的姬雍,她吓得忙稳住了身形,急忙道:“殿下,卑职近来全程都是跟您在一起的,昨晚上更是跟您睡在一处,卑职敢说一句,整个禁军里都翻不出比卑职更安全的人物了……” 姬雍越发恼的厉害:“你是想让我搜,还是我出去叫禁军进来搜?” 沈鹿溪在他手下当差这么久了,也隐约摸出些姬雍的脾性,可怜巴巴地软声道:“殿下,卑职那个……身有残疾,那处长得和正常人不一样,一直羞于示人。” 姬雍差点给她气笑了:“……” “您见过有让一个太监大庭广众之下脱了衣裳给人瞧的吗?!”她越说越有理,一脸悲愤交加,做出个咬舌自尽的模样来:“卑职就是死,也不能受这等羞辱,殿下,咱们就此别过了!” 这货一哭二闹三上吊倒是一直有一套,姬雍一把捏住她下颔,不让她牙齿碰到舌尖,他气的连连冷笑:“你还想咬舌自尽?” 他恼怒至极,突然伸手遮住她的眼睛,在沈鹿溪还没来得及开口的时候,他想也没想,低头就堵住了她那张讨人厌的嘴巴。 两人鼻息交缠的一瞬间,沈鹿溪脊背猛地僵直,连怎么呼吸都忘了,拼命眨动长睫,入目却是一片漆黑,只能感受到他覆在自己眼皮上的干燥微凉的手掌,已经同样泛着凉意的丰润唇瓣。 仿佛整个世界,就剩下了唇上这一点触感。 姬雍完全是头脑发热,压根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进行,唇瓣贴在她的唇瓣上僵了片刻,凭借本能,他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唇,唇舌轻叩她齿关,无声示意她张开嘴巴。 沈鹿溪嘴巴发痒,哪里敢动,忙把嘴巴闭的死紧。 姬雍显然不是个有耐心的,手掌在她腰际轻按了下,她下意识地轻叫了声,他便趁机长驱直入进去,霸道地勾住她那条丁香小舌来回纠缠。 他控制不好力道,沈鹿溪给他弄的喘不上气来,眼睛里很快泛起水光,奋力地去推姬雍胳膊。 他瞧她真是上气不接下气了,才终于开恩退开一步,正对上她那双泪盈盈的眼睛,他心头被撞了下,忙别开脸:“这是你自找的。” 她本来已经打算联络李锦,妥善解决搜身的局面,没想到姬雍突然过来横插一杠,把原本能安全度过的事儿搅和黄了,还把单独扣在营帐里强吻,她简直跳脚! 姬雍这人做事一向比较离谱,再加上他平时举止也gay得慌,沈鹿溪都忍不住觉得,姬雍是不是见色起意,想借机轻薄她,尤其是那亲吻就跟戏谑羞辱一般,她当真是冒火。 两人正在大眼瞪小眼,营帐外忽然响起徐冲和华擎的声音,华擎的声音格外大:“殿下,卑职和徐大人方便进去吗?关于刺客之事又有了些进展,卑职和徐大人特来向您汇报。” 已经耽搁了那么久,这身自然是搜不成了,姬雍勉强平了平气,这才淡淡道:“进来。” 沈鹿溪见华擎他们进来,闷头出去。 姬雍侧了侧脸,冷冷撂下一句:“长脾气了?我让你走了吗?” 沈鹿溪腮帮子鼓起,狠狠地动了动:“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姬雍抿了下唇,冷哼了声:“没事你也给我在这儿老老实实地候着,规矩都是在哪儿学的?本事不济,脾气倒不小。”他冷冰冰地扯了下嘴角:“难道还想去找李锦?” 华擎本来就看沈鹿溪老不顺眼的,见她在姬雍手里挨训,眼里忍不住露出几分幸灾乐祸。 徐冲有些担忧地目光来回逡巡,凭多年君臣,他一眼就瞧出姬雍这是在借题发挥呢,可是沈侍卫哪里得罪殿下了?遭他这般数落? 沈鹿溪还是个挺要面子的人啊,正跟华擎较劲呢,最忌讳在他面前丢人了,被姬雍在华擎面前这一通数落,她难堪的,死咬着腮帮子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华擎更是暗中偷笑,姬雍淡淡瞥了华擎一眼,直看得他寒毛直竖,他这才开口:“你们先出去,等会再把公文给我。” 把徐冲和华擎撵走,他这才欺身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我是主上,你是臣属,我便是说你几句,你也只有受着得份。” 沈鹿溪嘴巴狠狠动了几下,才闷闷地道:“是,卑职明白了。” 姬雍见她那委屈样儿,心里比她还委屈,他既是太子,又是她主上,要求她对自己全无藏私,有错吗?她倒还委屈上了! 他有心再狠狠刺她几句,却又舍不得,气的直接踹翻了身边的案几:“你明白个屁。”他怒声道:“滚出去。” 沈鹿溪狠狠地吸了吸鼻子,低头飞快地跑了。 ………… 姬雍心绪起伏之下,头疾难免又发作了一回,闹的身边人都惊慌起来。 他嫌身边乱糟糟的不清净,提着一壶前年种下的桃花酿,独个一人骑马去了妙清观。 姬昭正在灯下诵读一卷经书,见姬雍匆匆过来,他面露惊异:“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姬雍不答,解开身上的披风,随手扔到一遍。 他这样肯定是有什么事,姬昭忙命厨下准备了几个小菜,又接过他手里的酒,却也没有一个劲儿追问,只抬手倒了两盏酒:“咱们好久没一道喝酒了,今天少喝点吧。” 姬雍闷不吭声在他对面坐下,自顾自先饮了两盏,他这般身份,敢灌他酒的人也少得很,因此他酒量很浅,白璧无瑕的面颊很快浮上红晕,灼灼夺目。 姬昭只好主动跟他碰了一下杯,温声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假如我……”姬雍皱了皱眉,顿了顿:“我有一个朋友,有一个心仪的女子,那个女子却总是对他藏着掖着,有秘密瞒着他,该怎么办?” 沈家让沈鹿溪女扮男装的事儿虽然隐秘,但若真的追根究底起来,还没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他的。 知道沈鹿溪是女子的时候,他心里自然喜悦,沈鹿溪是女子,两人之后在一起会省却不少麻烦,不过大概是因为之前有了许多蛛丝马迹,他并没有太多错愕。 但喜悦过后,他很快生出淡淡不满来,沈鹿溪为什么要欺瞒他?她凭什么敢欺瞒他? 所以他一直等着,等着沈鹿溪跟他说实话,就像今日搜身,他本可以直接拆穿她的身份,但他心里存了股火,就是等着她把这话说出来,偏偏那小混账嘴硬的厉害! 姬昭:“……”无中生友么? 他想了想,温声道:“你,你朋友就算心仪那女子,也不该逼的这般紧,反而将人吓跑了。” 姬雍并不赞同这话,微抬下颔:“我喜欢她,她就该是我的。” 姬雍虽不至于像姬华这般下作,但说白了,在他们这样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物看来,自己的喜欢,对别人来说那就是恩赐和嘉奖,自然是恩赐,对方就得欢天喜地地受着,没有说不的权利——不得不说,这也是权贵的通病了。 弟,自信过头了啊。姬昭无语片刻,决定换个劝说方式:“你仔细想想,为什么人家有秘密,就一定得告诉你呢?” 姬雍轻蹙了下眉:“为何?” 他对心爱之人的态度,本质上和对属下的态度没什么区别,他青睐下属时,自然会要求那人忠心以对,赤胆相照,他喜欢一个人时,也是一般的要求,恨不能让那人对自己忠心耿耿,把心肝都拿出来给他看,半点都不得私藏。 姬昭给他傻白的表情弄的有些头疼,缓声道:“心仪之人不比其他,你若是真想让那位女子诚心以对,就不要太过急躁,换些温缓的法子,了解她的喜怒哀乐,慢慢让她对你敞开心扉。” 姬雍叩了叩眉心,半晌才缓缓颔首。 第51章 你就不能哄哄我 好好的围猎闹成这样,朝明帝也没心思再待下去,草草地收了个尾,又去妙清观见了苏皇后,便带着众臣动身返朝。 姬雍这几天一直别别扭扭,沈鹿溪心里也憋着股火,俩人互相不搭理,直到返朝这日,沈鹿溪奉命去给冯太后营帐里送几样东西,她才出冯太后营帐没几步,迎面却撞上已经被贬为婕妤的张贵妃。 现在应该称呼她为张婕妤了,本来皇上念在多年情分,再加上张家近来又得力的份上,打算趁着这次游猎给她升一升位份的,可惜三殿下一手承包了猎场的安保工作,结果半途却遇到刺客了,朝明帝虽没有严惩,心里到底不痛快,恢复位份的事情也就搁置下来。 但人家毕竟是三品婕妤,沈鹿溪稳稳站定,抱拳向她行礼。 张婕妤淡淡瞥了她一眼:“原来是沈侍卫,你近来在太子府当差,想必大有前程吧?” 沈鹿溪面上微笑:“都是托了您的福。” 张婕妤看了她一眼,悠悠地道:“听闻沈侍卫擅长马术,圣上新赏了我一匹烈马,我正不知该如何驯服呢,正好瞧见沈侍卫,你便帮我把马驯了吧。” 这话就是扯淡了,沈鹿溪功夫差那是阖宫都有名的,这女人定然又是想作什么幺蛾子。 她正要拒绝,张婕妤就已经命下人牵马出来,她微微笑道:“沈侍卫,上马试试吧。” 这马双目赤红,鼻息粗重,哪怕上了笼头,都得四五个人牵着,俨然一匹疯马,要是人骑上去,还不得摔个半身不遂啊? 张婕妤降位至从三品,全是托了沈鹿溪这个吃里扒外的细作的福,今儿好容易撞见了,她真恨不能把这人摔残了才好。 沈鹿溪毫不犹豫地拒绝:“多谢婕妤赏识,只是太子那边还有吩咐,卑职改日再来为婕妤驯马。” 张婕妤微微笑了笑:“看来是我使唤不动沈侍卫了。” 她说完眼风往后一扫,身后二三个孔武有力的内侍立刻上前来,一副要把沈鹿溪强压上马的架势。 张婕妤正暗自冷笑,背后突然传来一把冷清嗓音:“你也配使唤她?” 张婕妤心头微惊,转过身去,就见姬雍驭马而来,他神色轻鄙:“婕妤还是安分在后宫服侍为好,卑不动尊,我的人,你使唤不起。” 他甚至懒得多给张婕妤一个眼神,让人把几个欲对沈鹿溪动手的内侍压住,又看向沈鹿溪:“过来。” 沈鹿溪飞快看了他一眼,低头走了过来。 姬雍毫不客气地让人把张氏撵走,下马仔细打量她几眼,又挪开眼:“我是来给祖母请安的。”可不是来特意救你的。 沈鹿溪张了张嘴,‘哦’了声。 姬雍见她神色如常,也没有多少残余的惊恐后怕,更没被救下的激动感激,他不禁抿了抿唇,故意吓唬道:“你不知道方才的情况有多危险,那匹马父皇请了多少一等的骑师都驯不下来,不知摔残了多少人,张婕妤也不知是怎么牵出这匹马的。” 沈鹿溪反倒乐了:“卑职又不是傻子,不上马不就完了,反正这里离太后营帐不远,我大不了撒腿跑到太后那里。” 姬雍:“……” 他似乎又恼了,唇瓣开合几下,重重一拂袖:“你走后面去,离我远点。” 沈鹿溪老实地答应了,故意走到最末尾,保管离姬雍远远的。 她还没走出几步呢,胳膊突然一紧,姬雍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她身边,拽着她的胳膊拉她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恼怒地瞪着她。 沈鹿溪给他看的头皮发麻,忍不住道:“殿下……”她忙举手:“我这回可没招惹你啊。” 姬雍脸更黑了:“你怎么那么蠢呢?” 沈鹿溪:“……” 他深吸了口气,恶声恶气地道:“哄我几句能要你命是怎地?” 尽管姬昭把法子跟他讲的清清楚楚,但说几句软话比要他命还难,他对朝明帝和苏皇后都没如何温情过。 沈鹿溪:“……” 哪怕她现在对姬雍满肚子意见,这时候也撑不住笑了,有时候他就像个小孩子,喜怒随心,烦人的时候你恨不得照他脸踹他几脚,一旦安定下来,又觉着怪逗的。 姬雍见她笑了,脸色果然更恼,沈鹿溪敷衍地抬手拍了拍他的背:“好了好了。” 她又从荷包里翻出一块不知道几个月前放进去,现在已经有点发粘的乳糖,相当敷衍地递给姬雍:“来,殿下吃糖。” 姬雍:“……” 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头便走了。 ………… 这次一去就是半个月,正好轮到沈鹿溪沐休,她想不回太子府,直接回家算了,硬着头皮跟姬雍说了声。 姬雍看了她半晌,这才面有不悦地答应了。 等沈鹿溪行至沈府那条巷口的时候,两侧的风灯突然晃了晃,就听‘啪嚓’一声,道旁的风灯竟然齐齐熄灭了。 她顿时意识到不对,当即要张口喊人,右手手腕突然被人攥住,嘴巴也被一只手堵上。 她正要动手,就听身后传来一把温雅男音:“是我。” 这声音是……姬华??? 沈鹿溪更紧张了,幸好这里是她家的地盘,左右四邻都相熟,她只要一张口就能喊到人。 她正要开口大叫,姬华就缓声道:“放心,我不会动你。”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加害之意,姬华主动放开了手:“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沈鹿溪仍是万分警惕,出言便极不客气:“我和殿下没什么可说的,这里永福巷住的都是我家亲朋,只要我喊一声,至少七八家官宦子弟就能看见殿下这般登徒子模样,若殿下不嫌丢人,我也没什么可顾忌的。” 她借着月光,看清姬华身后只站了三四护卫,人数不多,她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姬华倒是微微错愕,随即摇头失笑:“你在宫里的时候,可不是这般性情,如今脾气也差了不少,到底是跟老六那个狗脾气学坏了。” 沈鹿溪听他一副怀念口吻,心里就犯恶心:“殿下若是来找卑职说这些的,卑职就先告辞了。” 姬华顿了下,微微一笑:“你在老六那里的前程怕也寻常,不若到我这里,他能给你的,我翻倍给你,你不是一直想振兴沈家?让沈家变成世袭的爵位吗?就连这个,我也可以帮你。” 他轻声道:“跟了我,并不算辱没你。” 这是强抢不成改利诱了?沈鹿溪忍不住面露嫌恶:“是卑职配不上殿下。” 姬华又沉默片刻,忽然问道:“我比老六差在哪里?” 差在你六弟不惦记我菊花……沈鹿溪在心里默默吐槽了句,又四两拨千斤:“您不差,只是卑职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姬华:“……” 沈鹿溪刚才没有贸然行事,是怕激怒姬华,现在她已经彻底不耐起来,转身就想走。 姬华在她身后喟叹了声:“本来想待你温柔些,看来也不能够了。”他屏退身后侍从,轻笑了声:“老六有头疾这事儿你定然知道,那你知不知道,老六其实是身中了一种奇毒,每回发作起来便会痛不欲生。” 沈鹿溪怔了怔,有些错愕又有些不解地转头看向姬华,不明白他跟自己说这个干什么。 姬华微微一笑,扔下石破天惊的一句:“毒是你祖父下的。” 他没提沈鹿溪女扮男装的事儿,若是以此事相逼,把她逼的急了,沈鹿溪万一转头把这个秘密告诉姬雍,寻求庇护,他倒是得不偿失了。 所以他直接点明沈家祖辈和沈鹿溪的恩怨,接下来,就算是让沈鹿溪向姬雍坦白,只怕她也不敢了。 沈鹿溪:“……” 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觉得殿下还是去瞧瞧大夫比较好,我还说前朝皇帝是我干掉的呢,也得有人信啊。”她祖父杀姬雍干嘛?扯淡吗。 姬华见她不信,倒也不恼,轻笑了声:“当年老六去北戎护持父王,你祖父为他的副将,一直也颇得信赖,后来老六莫名其妙就中了那等奇毒,虽没丢了性命,但也久治不愈,在老六中毒之后不久,你那身子一向硬朗的祖父也过世了,而且死因是忧心焦虑致病,这难道不蹊跷吗?” 他轻轻地道:“你祖父很多年之前,在蜀边打仗的时候,曾结识过一位巫医,得到一种名唤‘长青’的蛊毒,无色无味,难以觉察,除了那位巫医,世上再无人能配此毒,当时很多当时名医为太子诊治,都没有明确的研制出解药。” 他缓缓道:“在老六中毒之后,你祖父身边两名最得他信重的暗卫也悄没声的没了,你祖父再一过世,这事情更是再无人觉察,那位巫医的去向更是无人知晓,所以至今没人能为老六解毒。”他看着沈鹿溪:“你若是不信,我那里有卷宗记档。” 沈鹿溪脸色不禁微变,手心沁出薄汗来:“殿下所言未免太过荒唐,我祖父和太子无冤无仇,为何要毒害太子?”她祖父是前几年才过世的,细算下来,确实和姬雍中毒的时间差不多,而且他们家祖籍就在川蜀那一带,她祖父认识的巫医也在川蜀…… 姬华轻笑了声:“你祖父这样的出身寒门的武将,坐到一个降等袭爵的伯爵已经算到头了,可降等袭爵的爵位,三辈之后就没了指望,你祖父焉能甘心?但他若是再往上升,除非立下不世之功。” 沈鹿溪脸色微变,姬华话里的含义很清楚了,她祖父如果还想往上爬,跻身世家之列,除非能立下从龙之功,可朝中已经有太子,他去哪里从龙?只有暗中扶持另一位皇子,等扶持之人登基,他才有可能向上爬。 所以说,如果真是他给姬雍下毒的话,也定然是为了扶持另一位皇子。 她不禁抬眼看向三殿下:“殿下连这等事都知道,当年定然和我祖父关系很好吧?” 姬华却压根不接这话茬,笑的愈发温柔:“知道此事之后,你还敢在太子身边当差吗?”他不紧不慢地问道:“老六那人我了解,他确实是个难得的天才人物,可惜性情狠辣桀骜,对待戕害过自己之人绝不会轻饶,哪怕你祖父已死,你们沈家人却还健在,你猜猜看,他会如何对待你们这些还活着的沈家人?” 沈鹿溪垂下眼,拿出拖延大法来:“殿下总得给我一些时间考虑……” 姬华仿佛全然不在意她的拖延:“正好这些日子蜀边出了事,我得去那里一趟。”他嗓音轻柔:“别让我等太久。” 这是在定日子,他回来就要知道答复。 沈鹿溪先稳住他:“是。” 姬华转身走了。 沈鹿溪等他走了之后,才靠到墙壁上,发现自己掌心已被冷汗浸透。 这事实在太要紧了,一不小心就是株连九族的罪名,她需要回家跟沈白确认商议此事,拿个章程出来。 她遇到这种事,反倒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先回家叫起了已经睡下的沈白,遣退屋里所有下人,再三确认周遭无人,她才压低声音,把方才姬华的话,原原本本地向沈白转述了一遍。 沈白脸色瞬间惨白,矢口否认:“绝无可能!” 沈鹿溪道:“祖父的为人,爹比较了解,您不妨再想想,祖父究竟会不会……” “其实我当年已经觉着蹊跷,只是从没有往深处想……”沈白对父亲印象自然比沈鹿溪深得多,他方才的否认只是出于本能,很快回想起种种来,现在脸上已是一片惨淡:“你祖父年轻时的确认识一个巫医,也确实从那巫医手里拿过方子……那时候,他也真的死过两个暗卫,而且是被他令人暗中处理的,那两人出生入死十多年,我们都纳闷你祖父为何会要杀那两人,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 他神色萎靡:“你祖父,你祖父过世时,手指一直指着东宫方向,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他不由伸手掩住脸:“若他当初真是为了三殿下办事,三殿下为了把自己摘干净,手里定然会有你祖父的把柄。” 沈鹿溪给他递了一盏浓茶,神色焦虑地问:“那咱们……该怎么办?” 沈白心神大乱,一时也没了主意,沈鹿溪对那位祖父了解不深,对姬华的话半信半疑,此时倒能保持镇定,倒是比沈白脸色能好点,犹豫道:“我这里倒是有个法子。” 沈□□神一振:“说来听听。” 她想了想:“这事儿若是真的,我自是不可能再待在太子府了。”她犹豫道:“华大将军之前曾问我要不要去蜀边,若是我愿意,可以向他写信……”华将军要拉拢她的时候,她还没有想调任的打算,现在在看来,没准冥冥中自有天定。 沈白深吸了口气,也恢复了些理智,轻轻颔首:“对,先想法子把你摘出去。”好歹保住一根独苗,他死了倒也罢了,如果沈鹿溪在边关能立下战功,没准能留下一条性命,好歹日后有香火传承。 他已经忍不住起身:“我这就去联系华将军。” 沈鹿溪却轻轻摇头:“在走之前,还有件事最好办妥了。” 她皱了皱眉:“若祖父真的认识那巫医,咱们是不是也能找到拿个巫医……”她眼里有淡淡辉光,想到姬雍毒发时的痛楚隐忍,神色难得郑重起来:“这毒若真跟咱家有关,咱们就该想法为太子解毒。” 第52章 太子的诱惑 虽然沈鹿溪经常被姬雍这奇葩老板气的头疼,但这也不代表她能一辈子看他受病痛折磨,她慢慢补了句:“殿下待我不薄,若他因为沈家的缘故一直如此,我心下实在不忍。” 沈白犹豫了下:“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当初那么多人试图为太子解毒,太子至今未愈,凭咱们家……” 沈鹿溪微微摇头:“也不能这么说,祖父和那位制毒的巫医结识,咱们至少能找到那位巫医。”她又劝道:“若真是祖父害的太子中毒,这事儿就是个祸根,今日三殿下拿出来胁迫于我,明日万一有其他人知道此事,照样能让咱们全族断绝生路,不若想法子为太子寻到解药,哪怕日后太子知道了,说不定也会从轻发落。” 沈白倒也不是死不认错之人,似是被劝服:“你说得对。” 她有些希冀地问:“爹,您认识那位巫医吗?” 沈白摇头:“你爹和那位巫医结识时,我年纪尚小,他也从未为我引见过此人,就是他认识巫医那件事,还是你大伯有一回无意说漏了嘴。” 他搭在大腿上的手轻轻摩挲了下,难得叹了声:“分完家之后,你祖父怜惜你大伯未能继承爵位,而且我走的是文官路子,你大伯却是武将路子,所以你祖父便把所有能用上的人脉全都交给了你大伯,在人脉这方面,我反而没继承到什么,那位巫医……你大伯或许有他的线索。” 沈鹿溪想到沈丹为人,心里一阵嫌弃:“大伯就算知道,岂能痛快告诉咱们?”她又忙叮嘱道:“您可不能把这事儿泄露给大伯,虽然说咱们和大伯都是祖父血脉,不过就凭大伯那损人不利己的性子,指不定要作出什么幺蛾子。” 沈白颔首:“自然,我改日先去试探一二。” 虽说这事儿是千难万险,而且三殿下就像一把悬在头上的刀,不过沈白心里有了主意,行事也便宜起来,择了个日子便去试探了沈丹一回。 ——不过他带回来的消息却很不理想,沈丹口风严实得很,任他旁敲侧击半晌也没露出一丝来,反倒是沈白险些给他看出了什么,急忙告辞了。 沈鹿溪恨的牙根痒痒:“他倒是拿起乔来了。”甭看她平时不着四六的,整起人来歪点子也不少,她摆了一张欺男霸女脸,傲娇道:“他怕是忘了,他长子沈鹿野还被太子扣着呢,现在只有我能在太子跟前说得上话,只要有沈鹿野,不怕他不就范。” 她说完自己也怔了下,总感觉自己的语气特别像恃宠而骄的小妖精…… 沈白倒是没多想,颔首道:“你说得对。”他又催促道:“我已帮你向华将军那里投了拜帖,你择日去拜访他一遭吧,趁早离开太子府也好。” 打从沈鹿溪穿过来,就是在姬雍身边打转的,忽然听到要离开他,一时竟生出无所适从之感,直到沈白催促,她在有些迷茫地点了点头。 ………… 拜访华将军的颇是顺利,沈鹿溪也直言道:“……多谢伯父赏识,不过我想您应当也听说了,我功夫只能算平常。” 华将军倒是颇为欣赏她的坦率,笑道:“这倒是无妨,蜀边几年内应当不会再有战事,不过各方来打探的探子估计不少,我需要一个头脑机灵的人物为我处理各项事宜,武功高不高都无妨,反正干的也是文职的差事,你怎么说也在京城待了这么些年,在人情世故上总能处理得宜。” 他又大笑道:“你祖父嫡传你一根独苗,你又没有子嗣,放心,若非真到了危机时候,我也不会把你扔到战场上的。”他拍了拍沈鹿溪的肩,差点给她一巴掌拍到椅子底下:“不过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你回头写一封自荐信给我,详细说说你当过哪些差,都有什么本事。” 这跟工作简历差不多,沈鹿溪听说干的是文职差事,脸上的表情这才松了松,起身应了个是。 华将军关切问了句:“我约莫下个月就动身,虽说圣上给了我便宜征召之权,不过你走之前,总得和太子打声招呼,以免得罪了太子。” 按理来说跳个槽也没多大事,不过沈鹿溪脑子晃过姬雍的脸,心里就虚的要命,仿佛要抛妻弃子离家出走的渣男一般。 她正要开口含糊过去,就听华府的下人来报:“将军,三郎君从太子府回来了。” 沈鹿溪心里一个哆嗦,华擎那个绿茶毒唯要是看见她在这儿,转头就得回报给姬雍。 她忙起身道:“既然令郎回来了,晚辈便先告辞了,改日晚辈定将自荐信奉上。”她犹豫了下,又道:“还有,卑职今日前来的事儿,能否不要告诉令郎?” 华将军本来还想让两个小辈一起用个饭呢,见她这般说,估摸着沈鹿溪是不喜欢同僚知道自己要调任的那等人,便笑应了声。 沈鹿溪生怕撞到华擎,特地让华府管事选了个偏僻的角门,做贼似的钻出去了。 华擎回来之后,看到堂屋摆着两盏茶,随意问道:“爹你今儿个不是不见客吗?” 华将军想到沈鹿溪的叮嘱,随意敷衍:“见了一位小辈。” 华擎见他爹言辞含糊,疑惑地瞟了那茶盏一眼。 ………… 沈鹿溪虽然对姬华的话半信半疑,但保不准沈家就有什么要命的把柄捏在他手里,所以她最近见到姬雍都觉得心虚,同时她还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跟姬雍提沈鹿野的事儿,更增添一重压力,面对他时越发恭谨了。 姬雍在回廊里把她堵了个正着,手指捏着她的下颔,声音里有明显的恼意:“你还敢跟我闹脾气了?” 他最近因为沈鹿溪的事儿心浮气躁,甚至上了火,之前在御前对答的时候差点流鼻血,幸好他及时用冰水止住了,这才没丢那个人。 沈鹿溪嘶了声,她肌肤娇嫩得很,稍微用点力就留下一道印子,姬雍不甘心地撇了下嘴,手下到底放缓了力道。 她又是心虚又是头大,板正了一张脸:“卑职,卑职哪里敢跟您闹脾气啊,卑职近来好好地当着差呢,您这又是何出此言?” 姬雍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的冷哼了声,撂下一句:“随便你。”说完便扔下她直接转身走了。 他自闭了会儿,又想到姬昭的殷殷叮嘱,不由思索起怀柔的法子来, 威逼肯定是不行的,那边只剩下利诱了。给她财帛?沈家也不缺钱,升她职位?那更是不用想,凭她那个性子,要是敢升她职位,她估计连夜坐上汗血宝马跑路。 既然钱财权势都不能相诱,那剩下的便只有……美色了。 姬雍甚至走到立身镜前照了照,表情难免有点尴尬,一抬手就把镜子给翻过去了。 但想了想,沈鹿溪不就是垂涎他美色吗?如果能让她被迷的神魂颠倒,鼻窍出血,神魂颠倒之下主动交代身份,也省得他再费口舌。 姬雍这么一想,又把镜子给翻了回来。 姬雍因为体凉的缘故,所以一直有泡汤的习惯,太子府里就有一处小小的汤池,他隔上几日就要去汤池里沐浴,今儿个也恰好是沈鹿溪守夜。 他泡完温汤之后,很不守男德地就穿了一条素白纨裤,再加上他没有可以擦拭身上水珠,因此纨裤贴在两条长腿上——比没穿还不如。 姬雍蹙眉看了看镜子,觉得这般目标太过明显,又给自己披了件松松垮垮的中衣,这才摇动门边铜铃:“来人。” 沈鹿溪正在外面候着,闻言用托盘捧着几条干净巾子进来:“殿下,您有何吩咐?” 姬雍见她只垂头看着手里的托盘,淡淡道:“过来,帮我擦头发。” 要搁在平时,沈鹿溪定然要来一句‘这是另外的价钱’,不过她最近正心虚,闻言也不敢拒绝,取出干净巾子就走过去。 她瞧见姬雍这穿了跟没穿似的一身,一时都呆住了,尤其是下腹的阴影……被松垮中衣遮挡的若隐若现,不过依然能瞧出小腹紧实流畅的肌肉,以及往下延伸,无线勾人的腰线,特别是他的肌肤如上好的丝缎一般,几乎留存不住水珠,任谁看了也要感叹一声人间尤物。 所谓美色当前,除非是圣人才能忍得住,她面皮一热,慌忙挪开眼,动作僵硬地给他擦着头发。 姬雍见她反应不大,不满地蹙了蹙眉,他手指犹疑片刻,忽然一抽,本就松垮的中衣直接落了地,也就是说,他现在身上仅剩一条跟没穿一样的纨裤。 沈鹿溪呆住了:“……” 那衣料吸了水分,紧紧贴在姬雍腿上,裹出又长又直的轮廓,再往上……沈鹿溪吓得魂快飞了,忙闭上眼睛后退一步,却不留神踩到地上湿滑的水迹,整个人直接栽倒在汤池里。 姬雍脸色一变,幸好这汤池不深,他伸手一捞就把她捞上来了,薄斥道:“你还真是不让人省心,擦个头发都能惹出乱子来。” 沈鹿溪刚才被迫呛了几口水,忍不住弯腰干呕了几下。 姬雍脸更黑了,手掌还不得不帮她拍背:“我的话让你很恶心吗?” 他本来是想拍她脊背,沈鹿溪急着避开他的手,他没留神直接拍在她后臀上了。 那饱满挺拔的手感让姬雍呆了呆,做错事了一般,把这只手放在身后。 他又悄悄地攥紧了,脸上不觉一热。 沈鹿溪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主要是差点呛到殿下的沐身水,无福消受……” 沐身水……姬雍整个人被调戏的僵住,沈鹿溪忽然坐起身,惊叫道:“殿下,你怎么了?” 姬雍鼻间一热,低头看了眼,就见手背上滴了两滴血迹。 第53章 寒毛直竖…… 姬雍低下头,简直想一头扎进池子里,此生再也不出来。 就是他当初以为自己喜欢男人的时候,他对其他男人也没什么感觉,或者说,他天性冷情,不论多美貌的男女,都没有让他产生过什么欲.念,皇上和姬彻为他精挑细选过的美貌男女不知道有多少,也没见他碰过哪个,独独对沈鹿溪…… 他想伸手捂住脸,长叹一声。 沈鹿溪手忙脚乱地用巾子给他捂住鼻子:“殿下你没事吧。”她紧张地要站起身:“我去请太医来。” 若是因为见色起意鼻窍出血叫来太医,姬雍这太子明儿个就不用不干了,他一把按住沈鹿溪的腰不让她乱动,瓮声瓮气地道:“别动。” 她的腰很细,握在手里的时候让人忍不住想做些什么,姬雍有时候都怀疑之前自己是不是瞎的,她分明就是女子,他居然这么久都没瞧出来。 他一开始胡思乱想,身子就又僵了僵,不得不松开按住她的手:“去帮我取些冰块过来。” 他因为不想在她跟前出丑,从方才起就一直捂着鼻子,此时血从指缝里滴滴答答地冒出来,他颇为艰难地道:“你转过头去,别看我。” 沈鹿溪心说太子还挺有偶像包袱,她忙扭开脸,起身匆匆出去了。 太子府的冰窖里储藏了不少冰,她很快取了回来,见姬雍已经重新恢复整洁翩然的模样,玉一般的脸上不见一丝血渍,衣裳也换了身,就连地面上的血迹都被他收拾干净了。 ——以至于沈鹿溪都觉得刚才看姬雍流鼻血的画面是不是幻觉。 她忙把冰块递过去:“卑职还说唤内侍来收拾呢,您居然自己动手了。” 姬雍还挺敏感的,一时觉得沈鹿溪在内涵什么,怒道:“让内侍瞧见我的狼藉之态?亏你想得出来!” 沈鹿溪纵然满腹心事,也活生生被姬雍这脾气逗笑,忍不住嬉皮笑脸地道:“哪儿能啊?卑职可是忠臣,您知道不,古代有个皇帝不留神在人前放了不雅之气,他身边的忠臣为了维护帝王的颜面,抢着说是自己放的。” 她一脸做作的大义凛然:“所以……那鼻血哪是您流的,那分明是卑职流的!” 姬雍:“……” 他忽然又觉得自己认不出沈鹿溪是女的还挺正常,就她这无赖样,多少糙老爷们都自叹不如。 沈鹿溪又取了件衣带当风的宽松外衣来,抖开帮姬雍穿上。 最近两人之间的气氛颇为古怪,今儿倒是难得恢复如常了,她心下犹豫,斟酌着要不要和姬雍提一提沈鹿野的事儿。 没想到还是姬雍先瞧出她神色有异,偏头问道:“你有事?” 沈鹿溪冷不丁被他一问,实话就顺嘴出来了:“是这样的,卑职家里不是一直和大伯不对付吗?所以有心向您讨来我那堂兄,好狠狠地整治我大伯一番。” 她说完就想抽自己一嘴巴,这什么反派发言! 在这个讲究宗族礼法的年代,这话可谓是大逆不道了,就算她心里这么想的,也得编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啊,当领导的,自己未必是真善美,但也容不下属下这么不顾伦常睚眦必报。她就这么直说了,姬雍能答应她才怪! 她越想越懊恼,恨不能把时间倒流重新说一遍。 她张口想要描补:“殿下……” 就听姬雍一口应下:“好。”他还主动帮沈鹿溪想周到了:“明日你去私牢里提人,偷偷把沈鹿野带出去便是,不要声张。” 反正他扣下沈鹿野也只是为了给她出气的,沈鹿溪怎么处置自然都随他。 沈鹿溪没想到姬雍这么信她,竟连问都不过问一句,她原本想好的说辞都没用上,想到自己就要离开这么好的人远走川蜀,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姬雍说话向来算话,第二日就让负责私牢的韩杨带着沈鹿溪去那人,沈鹿溪早让人把沈鹿野的眼睛蒙上,嘴巴堵上,因此他压根不知道抓他的人是谁,还以为太子要把他拖出去处死,吓得连连挣扎,沈鹿溪听的心烦,直接让人把他给打晕过去了。 有了沈鹿野在手,沈白和沈鹿溪也算是多了分底气,略往沈丹那里透了点风声,沈丹也算沉得住气,硬是憋了两日,这才急吼吼来了沈府。 沈丹全程端着长辈的架子,一脸慈和地对沈鹿溪道:“还是三郎有能耐,这回若不是你劝说太子,你大哥只怕性命难保了,到底咱们是一家子骨肉血亲。”他冲沈鹿溪拱了拱手:“你大哥被关押许久,不若让我先见他一面,等咱们一家团圆了,我再好生向你道谢。” 沈鹿溪看了眼沈白,沈白抬了抬手:“这个先不急,大哥放心,阿野如今暂时无碍,倒是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沈丹沉下脸:“你这是什么意思?拿我儿子胁迫我不成?好歹我也是从三品武将,你们公然以我儿子为质,还有没有半点礼法尊卑?就是闹到皇上面前,我也要讨个说法!” 沈白微微笑道:“大哥急什么?这事儿本来就是阿野先公然侮辱太子,三郎念着兄弟情义,把阿野接了出来,她又怕殿下还记怪,这才把阿野送到一个偏僻地方藏着,大哥恼什么?” 沈丹想到沈鹿野干的蠢事,就算真闹大了倒霉的也是他们,他气势不由一滞,随即面露怒色:“难道连我这个亲爹都见不得吗?” 沈白微笑不语,和气势汹汹的沈丹对视,沈丹亲儿子就在这父子(女)俩手里,到底底气不足,对视半晌终于垂下头去,忍怒道:“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沈白问:“大哥昔年随父亲在蜀中老家的时候,是不是结识了一位巫医?”他直接道:“我需要那位巫医的下落。”反正沈鹿野在他们手里,他也不信沈丹能翻出什么花来,索性直言。 “你们问他做什么?”沈丹面色一警,心思很快又活泛起来,拿乔道:“父亲和那位先生结识,还是我十几岁的时候,他行踪一向神秘,我也不知……” 沈鹿溪没有耐心了,仗着古代没有录音笔和监控,摆出恶霸脸:“大伯别来这一套,我们想要做什么也不是你该问的,你明天要是不想看到大堂哥耳朵或者拇指,现在最好如实招来。” 沈白都给她这无师自通的恶霸相震了一下,沈丹更是瞪圆了眼睛,浑身哆嗦:“你,你……” 沈鹿溪估摸着自己应该没有故意伤害致人残疾的胆子,不过她此事实在是心急如焚,重重扫落手边的茶盏到沈丹脚边,沉声道:“说!” 沈丹看了眼被烫茶溅湿的鞋面,深吸了口气,知道再不低头也不成了,有些难堪道:“那位巫医……已经过世了。” 沈白和沈鹿溪齐齐一惊,沈白还好些,没让脸上露出异色,沈鹿溪想到姬雍,忍不住微微变色。 幸好沈丹没有觉察到,他话锋突然一转,皱眉道:“不过那位巫医有个私生子,说是在他死后,传承了他大半衣钵,我去年倒是和那人联络过。”他惦记二房这爵位已久,难免忍不住接触些歪门邪道。 沈白和沈鹿溪对视一眼,沈白追问:“如何联络?” “我们有一套秘密往来的方式……”沈丹神色突然一警:“你们先把大郎放回来再说。” 沈鹿溪冷笑了声,毫不客气地道:“这可不成,万一大伯晃点了我们,我们把大堂兄交给你,却找不到人,这该如何?”她又道:“我劝大伯你也别想在这上耍什么花招,除非你不想要这个儿子了。” 沈丹脸色变了,沈白跟着唱.红脸,慢悠悠地道:“大哥也无须担心,阿野毕竟是我亲侄子,这又是在京城,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只要你说实话,难道我还能把他杀了不成?” 沈丹脸色嘴唇开了又合,半晌才艰难道:“取纸笔来,我把联络的法子写给你。” 他气怒之下草书一通,最后狠狠地撂下笔,在提出要见沈鹿野无果后,神色恚怒地转身走了。 那位巫医的私生子现在居然没住在蜀边,而是四处游历,现在在离长安不远的一个陪都,沈白很快着人探查了一番,发现真有这么个人,他当即嘱咐:“不论用什么法子,一定要把那人带回来。” 倒是沈鹿溪心里觉着颇为古怪……姬雍中这毒至少也有两三年了吧,他的本事可不比沈家大得多了?为啥他这么久都没查出来的事儿,却让沈家都这么轻易查到了?难道沈祖父当初行事真就没有半点破绽? 这,这未免也查的太容易了些。 ………… 就在沈鹿溪为姬雍一条老命操心不迭的时候,姬雍也在琢磨她,上回的以色引诱显然是失败了,这让他心下颇是郁郁,不过他好像记得沈鹿溪说过,她喜欢会做饭的? 姬雍把姬昭的话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去宫里给冯太后请安的时候,状似不经意地问:“祖母近来可研究什么新吃食了?”这里得说一句,冯太后也是会做饭的,那一手厨艺把太.祖迷的神魂颠倒,有一年在外打仗不方便把冯太后带在身畔,太.祖那年足瘦了一圈,何况向亲祖母请教总比向厨子请教方便得多。 冯太后笑着抱怨了句:“新吃食没有,不过我最近喜欢吃口重的鱼虾,你又不爱吃。”她敏感地瞧了眼姬雍:“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对厨事感兴趣起来?难道你也想下厨做饭?” 姬雍拂袖,微恼道:“君子远庖厨,那是女人和厨子该做的事,我才不会做呢。” 他说完仿佛心事被拆穿似的,起身就要走人,冯太后也不理他,自顾自长长地哦了声。 姬雍走出几步,深吸了口气,被迫转过身:“我虽不欲下厨,不过想到年少时吃过祖母亲手做的羹饭,至今却未能反哺,我颇是惶恐。“ 冯太后给他哄得一乐:“这有何难?我宫里就有小厨房,你为我做上一碗蒸蛋羹就是。”她怕姬雍是新手,特地挑了个难度低的。 冯太后和姬雍这一进厨房,立刻把太后寿膳房的宫人们吓得跪下了,而且姬雍在厨事上实在没什么天赋,浪费了十好几个鸡蛋之后,才终于蒸出一碗人类能入口的蛋羹。 他借口冯太后吃不完,分出一份来,命人用提篮装着,自己带出了宫。 沈鹿溪难得进宫一趟,跟姬雍打过招呼之后,便去侍卫所走了一趟,出来的时候见姬雍拎了个食盒出来,她愣了下,羡慕道:“冯太后还让您带吃食了?”冯太后宫里的吃食,那是阖宫有名的好。 姬雍挑唇不答,掀开食盒,一股鲜香味道就逸散出来,他抬了抬下巴:“这是剩下的,赏你了。” 这话一出,除了不明所以的沈鹿溪没啥反应,徐冲他们都齐齐愣了下——这可是太子亲手做的吃食,只有太后才吃了的,他们以为姬雍拎回来是想自己用,万没想到居然是给沈鹿溪特地留的,这真是,这真是……盛宠啊! 别说是沈鹿溪一个男人了,就是哪位帝王的宠后宠妃,也没有这般待遇啊! 徐冲他们比较直男,只当是沈鹿溪讨太子高兴,反正她没啥实权,他们也犯不着嫉妒——独独华擎,眼珠子都嫉妒红了,恨不得把沈鹿溪活吃了似的,他仿佛意识到什么似的,目光忍不住在太子和沈鹿溪之间来回逡巡,越看眼睛瞪得越大,面临着追星之路上最大的塌房危机…… 沈鹿溪有些受宠若惊地伸手接了,姬雍迫不及待想让她尝一尝自己亲手做的蛋羹,抬眸看了眼马车:“上车吃。” 沈鹿溪使劲闻了闻,肚子也饿了,没多推拒就跟着上了马车。 这鸡蛋羹上放了鲜虾扇贝蛤蜊等物,格外多了几分鲜甜,还洒了细细一层葱韭,十分符合沈鹿溪口味。 姬雍见她埋头吃的只露出发顶,不觉勾了勾唇角,他忍住亲亲她秀发的冲动,托腮问:“好吃吗?” 沈鹿溪忙咽下嘴里的蛋羹,连连点头:“好吃好吃。” 姬雍微抬下巴,露出三分得意:“就知道你会喜欢。”他做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不喜欢? 冯太后说过,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得先抓住男人的胃,这话换成女人也差不多。 他忍不住往沈鹿溪身上瞧了眼,觉得她实在太瘦了,得养胖一些才更好看,以后绝不能让她为了所谓美貌,学外面那些女子不吃不喝弄垮了身子。 他已经想好以后怎么养她了。 就在姬雍脑补的神魂颠倒的时候,马车和正要入宫的华将军的马车擦肩而过。 按照规矩,臣子得主动行礼问安,华将军在马车外道:“殿下。” 姬雍掀开车帘,浅浅颔首:“华将军。” 两人寒暄几句,这招呼便算是结束了,倒是华将军虎目一扫,看见也坐在马车里的沈鹿溪,含笑打了声招呼:“沈侍卫也在啊。” 华家和沈家关系亲近,他又以为沈鹿溪早就调任之事和姬雍透过口风了,便笑着招呼:“前几日没有留你吃饭,你伯母一直絮叨我,再过几天,你可一定要来尝尝她的手艺啊。” 沈鹿溪心头发紧,还不得不强笑道:“一定一定。” 等放下车帘,她瞬间感觉如芒在背,姬雍目光略带审视地看着她:“你前几天去见过华将军?” 沈鹿溪悄然竖起几根汗毛,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54章 解毒 姬雍一手撑着下颔,若有所思:“为何?” 沈鹿溪强自镇定,觉得碗里的鸡蛋羹都不香了,她解释道:“卑职家里和华家是故交,这拜帖是卑职父亲帮我投的。” 姬雍眯了眯眼,从她略有些紧张的神色扫过,慢慢哦了声。 不过他显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等入了太子府,他单独唤来华擎询问:“近来沈鹿溪去过你府上?” 华擎正要摇头说不知,但想到有一日,父亲说家里来了位晚辈,他谨慎点头:“应当是来过。” 姬雍继续追问:“你知道她是因为何事吗?” 华擎摇头:“卑职……这就不知道了。” 姬雍很不喜欢沈鹿溪有事瞒着自己的感觉,轻敲两下桌案:“你回去帮我盯着,一旦沈鹿溪和华将军再有联络,你即刻向我回报,定要弄清沈鹿溪为何突然和你父亲往来。” 华擎仿佛一个为了追星倾家荡产的坑爹脑残粉,听是姬雍的吩咐,想也没想就点头应了,不过……他面色有点犹豫:“殿下……” 姬雍待别人便远不及沈鹿溪耐心,撩了撩眼皮:“怎么?” 华擎死活没忍住,问道:“您和那沈侍卫……”他反复斟酌词句:“君臣之情当真厚重。” 姬雍淡淡道:“管好你自己。” 华擎灰溜溜地退下了,他倒退几步,到底是没忍住,转过头叩首道:“殿下,不论您有何癖好,卑职一定会誓死效忠您的!” 姬雍:“……” ………… 在华擎心疼偶像出柜的时候,沈鹿溪终于收到一个好消息——也不知道沈白用了什么手段,那位巫医的私生子居然真的给他骗到长安城里来了。 沈白当即令人把他带到了沈府,先是把他请入花厅,然后又命沈府护卫暗里扣押了他的随从。 这位巫医的私生子汉名叫南尧,生的倒是颇为俊美,眉目有几分异域之美,就是打扮的潦潦草草,衣裳扣的歪斜,身上溅满了大小污渍,看人的时候眼睛习惯性眯着,一副科学怪人的样子。 他面色青中带绿,看人的时候眼神有些癫态,还带着几分邪气,总之沈鹿溪看的很不喜欢。 南尧大概是这些年都在搞科研,人都整傻了,大摇大摆地在沈家花厅坐下:“你们是沈秀林(沈祖父)的小辈?你说你们遇到一个难缠的死敌,想请我出手,还要重金酬谢,你们能给我多少贯?” 他平时倒是没少干害人的活,卖些恶药媚.药给大户人家,换些生活和炼药的经费,手上沾了不少人命,不过他行事隐蔽,一般都不会亲自出马,多是用秘信联系。 这回要不是沈白抬出自己爹和沈丹,又许以重金厚禄,他估摸着也不会亲自过来。 沈鹿溪听他这般问,心里越发觉着这人不咋地,沈白发挥官场上的戏精本事,长叹了声:“先生高义,劳烦你跑这一趟了,只要你这回能帮我们解决此人,报酬必然不是问题。”他迟疑了下,缓缓道“与我们为难的对头颇是棘手,我们须得一副最厉害的丸药,先生知道长青吗?” 南尧脸色微变了下,当即道:“不知道。”他又缓了口气:“你放心,我这里还有许多好药,保准让你那对手死的无知无觉,任谁也不会查到你头上的。” 他这表情明显就是知道,沈白微蹙了下眉,正要再追问,沈鹿溪已是摆出一脸不耐,轻推了沈白一把:“爹,我早跟你说这是个江湖骗子了,你还不信,长青那是传说中的神药,只有那位神医才能炼制出来,他死之后炼法早就失传了,你找这人也是白费时间。” 沈白瞬间领悟了她的意思,故作犹豫地看了那南尧一眼:“这……应当……” 南尧虽然干过不少缺德事,但到底不是极有心眼的人物,比不得在京城官场混过的父子俩,脸色顿时变了。 他指着沈鹿溪厉声斥道:“小丫头片子不懂眼,胡说什么??区区长青,我想炼随时都能炼制一炉出来,只不过是受人叮嘱,这才不欲外传罢了。” 他脑子虽然不行,但眼光确实毒辣,一眼就从骨相看出沈鹿溪的女子身份。 沈鹿溪长睫动了动,随即拍桌狂笑:“好家伙,还敢说自己不是江湖骗子,你连我性别都瞧错了,能练出长青来才怪了,真个吹牛不打草稿。” 她又一脸不耐烦地起身:“爹,我还有事,我先去忙了,你趁早把这个骗子打发出去。” 南尧见她神色笃定,一时也怀疑自己瞧错了,毕竟男生女相的人也有不少…… 不过他听沈鹿溪又说他是骗子,当即不干了,跳将起来拽住她衣袖,气道:“不行,你不准走,我今儿非得让你见识见识长青不可!” 沈鹿溪本来想把他摔地上,见他提到长青,她神色动了动,便没有急着动手。 南尧在自己随身的包裹里好一通翻找,终于找出一方两指宽的小瓶子,狠狠怼到她眼前:“蠢货瞧清楚了,看看这是什么!” 沈鹿溪神色一顿,故作不信:“这当真是长青?你别是拿别的破烂玩意糊弄我的吧?” 南尧冷笑了声:“取一只老鼠来。” 沈鹿溪迟疑了下,命人去厨下抓了一只老鼠。 南尧倒出一枚药丸,算着剂量掐下一点来,用茶水搅和搅和,这药竟是瞬息之间便溶于水中,半点没有异色异味,甚至还泛着袅袅茶香——倒真是杀人灭口的利器,他强行掰开老鼠的嘴,把茶水灌了进去。 老鼠开始还全无异样,众人在厅里耐心等了半柱香的功夫,老鼠仰面躺在地上,凄厉地惨叫起来,后腿一直抽抽,偏偏想死死不了,那叫声实在凄惨极了。 沈鹿溪一挥手,让下人给了那老鼠一个痛快,把尸体拿出去扔了。 南尧得意地对沈鹿溪:“瞧见这药的厉害了吧?”这药最厉害的地方不在于让人痛不欲生,而是在于它使用之前无形无质,哪怕下在吃食茶水点心里,受害人毒发之后,它也无法被检查出来。 沈鹿溪看着这条傻狗,不由撇了下嘴角。 沈白拊掌,大笑三声:“好好好,不愧是先生。” 他脸色猛然一边,重重砸了茶盏,屋里立刻闯入几个人高马大的护卫,他沉声道:“把他拿下!” 这番变故太过迅速,南尧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等人趴在地上了,他才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起来。 沈白根本不理他,直接让护卫掰开他的嘴,他亲手取出一枚长青喂南尧服下。 南尧脸都变了,拼命想把丸药呕出来:“你,你想干什么?” 沈鹿溪跟动漫里的大反派似的,怪笑了几声:“不干什么,只是这长青毒发迅猛,还请先生尽早服用解药。” ——这也是父子俩之前商量的对策,南尧此人不可信,直接问他要解药肯定是不可能的,他八成也不会给,若是万一给个什么新开发的恶药,她误给姬雍吃下,那沈家非得凉透不可,非得让他也中了长青,自己服下解药,这解药才八成是真的。 南尧叫骂了几句,沈鹿溪在一边凉凉地提醒:“先生,服用长青之后若是心绪激动,发作起来只会更加生不如死,先生有这功夫叫骂,还不如快点让人取来解药。” 南尧唾骂了会儿,到底还是小命要紧,终于屈服:“这解药在我最小随侍的亵裤内袋里,我的随侍就在驿馆里等我。” 沈鹿溪道:“你可别耍什么花样。” 南尧低骂了声:“你敢拿自己的性命耍花样吗?” 沈鹿溪这才命人去把南尧的侍从一并逮来,现场一番,果然找到整整齐齐的三枚丸药。 南尧已经毒发,这时候是涕泗横流,抱着脑袋惨叫不止,声音凄厉无比。 姬雍发作时也会头疼,看着却比他强多了,可见姬雍定力之强,心性之坚韧。 沈鹿溪莫名有点心疼起姬雍来,她甩了甩脑袋,为了确定解药真的有效,她直接把解药塞进南尧嘴里。 过了约莫半刻,南尧脸色终于正常了点,逐渐停止了惨叫,只是跟大病了一场般,趴在地上气喘吁吁。 沈鹿溪和沈白见解药真的有效,都不由面露喜色,南尧干呕了几声,有气无力地道:“现在,现在你们能放我走了吧?” 沈白微微一笑:“先生只管安心在沈府住下,我会好生招待先生的。” 沈鹿溪直接把他的身上的瓶瓶罐罐没收,紧跟着补了句:“把解药的药性和注意事项写下来,若有疏漏之处,南先生可莫要怪我们再给你下一次药。”不怪她谨慎,这解药虽然有效,但毕竟姬雍可不是刚刚中毒,而是中毒多年,谁知道解药会有什么副作用。 南尧狠狠地瞪了这俩人一眼,无奈形式比人强,直接被沈府护卫拖下去写药性和注意事项了。 沈白遣退屋里众人,这才转向沈鹿溪:“我再找几个嘴严的大夫把这解药查验一边,若确定无事,你想法把解药交给太子。” 沈鹿溪点头应了。 …………. 她就算再想帮姬雍解毒,也得选一个合适的时机把解药呈上,不然她平白拿出解药到姬雍面前,人家不看出点什么才有鬼,而且这事儿实在太顺利,她心里难免有点不踏实。 没想到机会还没等到,倒是等来一次外出公干,姬雍有些不悦地道:“老三去蜀边办差出了岔子,着了北戎探子的道,这回回来的很是狼狈,父皇不想让他丢人现眼,特地让我去陪都把他迎回来。” 而且如果不出意外,在把老三接回来之后,他很快也要动身去蜀边描补老三捅出来的篓子。 沈鹿溪听到姬华,忍不住哆嗦了下:“既然去接三殿下……那,那卑职就不去了吧?” 姬雍显然不是遇事喜欢退缩的人,他就是个霸王脾气,冷笑了声:“你怕什么?有我在身边,他要是敢惹你,你直接一巴掌抽他脸上,我看他敢不敢来显眼?” 沈鹿溪无语了下,又想到……若是她有机会在路上把解药献给姬雍,到时候也不必怕姬华威胁了。 她这么想着,神色也就安定下来。 姬雍一向雷厉风行,上午接到皇上的口谕,下午就骑马动身,从长安到陪都途径秦岭山脉,等快入夜的时候,一行人已经入了山里。 这时山上忽起了大风,徐冲上前道:“殿下,咱们晚上怕是得在山里扎帐,臣先……” 他话说了一半,此时陡然生了变故。 大地像是轰隆震颤起来,仿佛一只硕大无比的巨龙正在翻身,周遭的山石,草木,溪流都开始摇动,众人□□的战马也不安地长嘶起来。 徐冲反应极快,厉声道:“地龙翻身,保护殿下!” 不用他多说,沈鹿溪最先冲到姬雍身边护着。 此时山上滚滚大石和泥土也被地震抖落下来,众人不得不四处分散,一行人转眼就被冲散了。 沈鹿溪和姬雍早就弃了马,她攥着姬雍衣袖,慌乱道:“殿下。” 姬雍不知为何,脸色微微发白,不过他神色如常,勉强辨识了一下方向:“往侧边山坡上跑。” 他说完便反手拉住了沈鹿溪,用上轻功几个纵跃,往侧边山坡上跑去。 等两人堪堪寻到一处平坦开阔的地方,地震也慢慢平缓下来,沈鹿溪辨认了一下方向,跟没头苍蝇似的左右看了看:“咱们这是跑到哪儿了?” 姬雍没给她回音,她忙转过身去,就见姬雍靠在一棵树上,颦眉垂目,额间隐隐冒着冷汗,右手捂在左臂上。 沈鹿溪心里一慌,忙走过去扶住他:“殿下!”她也顾不得冒犯了,撸起姬雍的袖子看了眼,见他胳膊上肿了好大一块,应当是方才被飞石砸的。 沈鹿溪有点慌神,姬雍微微抬眼,以眼神安抚她:“手臂上的伤是小事……”他指了指自己袖口:“帮我把丸药拿出来。” 沈鹿溪这才知道,姬雍是头疾又犯了。 她忙取出一枚丸药来喂给姬雍,这丸药有止痛安神的作用,平时都是极管用的,这回却没了效果,沈鹿溪不住帮他按着脑袋,他眉间虽有所舒缓,最后还是生生痛昏了过去,就是在一片昏沉中,他额上青筋依然暴起,显然并不安稳。 沈鹿溪头回见姬雍发作的这般厉害,一时有些慌神。 她犹豫片刻,想想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她掏出随身带着的解药和说明,把说明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之后,自己先是尝了一点,又静候片刻,确定自己无碍之后,才敢给姬雍服下。 姬雍服下之后,神色果然舒缓很多,沈鹿溪不由擦了擦额上的汗:“幸亏那姓南的没骗人……” 她正要把姬雍平放,好让他躺的更舒服点,就见姬雍又在昏睡中蹙起眉,这回嘴唇却隐隐发青,仿佛被冻着了一般。 沈鹿溪一下子慌神了,忙去摸姬雍的手:“殿下。”发现他的手出奇的冰凉,仿佛被冰块镇过一般,冻的她手腕都忍不住颤了颤。 她一边给姬雍揉着手,一边急忙去看那张药方说明,她反复看了三五遍,都没看到姬雍为何会出现体温骤降的状况,直到大风吹过,一缕月光徐徐透过树林,她才看到药方底下一行灰色小字。 上面写解药中有一位极寒的药材,平时被其他药材中和无事,但久毒之人身体受到侵蚀,很容易引发寒症,而且寻常用炭火取暖还不行,非得另外有人紧搂着服药之人,肌肤相贴,才能使服药之人身体回暖。 底下还特贴心地画了图,上面一个小人宽衣解带,抱着另一个小人。 沈鹿溪:“……” 她在心里大骂南尧,他把这么重要的信息故意写的极不起眼,摆明了就是想坑她,这狗东西! 沈鹿溪低头看了姬雍一眼,见他额头上的青筋虽然渐渐下去,但整个人仿佛得了失温症一般,身体温度飞速流逝。 沈鹿溪头脑一热,一时间觉着姬雍的性命重于所有,她没有过多犹豫,伸手解开外衣的扣子。 最近天气还有些热,她里面便没穿中衣,解开外衣便是层叠缠着的白绫裹胸,还有削瘦双肩和撒了糖霜似的一截细腰。 要搁在现代,穿个小吊带出门那根本不是事,但对象是姬雍,她不免有些尴尬,皱着脸把他拥入怀里。 第55章 你一日不恢复女子身份,…… 姬雍本来就体凉,现在更是跟个人形冰块似的,两人相贴的一刹那,沈鹿溪不由打了个冷颤,也不敢僵着不动,轻拍起他的脊背,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帮他促进血液循环。 一开始姬雍身子微僵,他似乎有些想抗拒,但感受到沈鹿溪的气息,也就逐渐放松下来。 他脑袋就靠在沈鹿溪颈窝里,呼出的气流仿佛带着凉意的羽翎,若有似无擦过她的胸前肌肤,带起一片战栗来。 沈鹿溪脑子这才清醒了几分,又操心起女装被识破的事儿来,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姬雍的脸,见他毫无反应,还处在昏迷中,她这才松了口气。 她方才为了逃命,已经跑出一身的汗,尤其是被白绫裹着的胸口处,简直难受粘腻极了,连带着白绫都被汗湿了,她异常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 她这么一挪动,姬雍脑袋立刻没了支撑,头一低,就贴在她的胸口处,高挺鼻梁抵着正中,这姿势简直让人不想歪都难。 沈鹿溪:“……” 她绝望地抹了把脸,伸手想把他脑袋推开,结果也不知道是姿势不对还是怎么回事,她尝试几次都失败了,又不敢再轻易挪动,生怕把那处白绫折腾掉了,只得保持着这个严丝合缝的姿势。 幸好巫医给的法子确实有效,她搂着他一时,姬雍的掌心渐渐有了些温度,呼吸频率也逐渐正常起来。 沈鹿溪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忽然觉着有些异样,她目光向下一扫,就见姬雍的衣裳下摆里有什么玩意正在抬头,隔着两层衣裳都清晰可见的轮廓。 沈鹿溪:“……”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姬雍的头疾虽说时常复发,但这回发作之迅猛,还是超出他的意料之外,他昏过去也并非伪装,真正是生生痛昏过去,一片昏蒙中,他觉察到自己体温逐渐降低,却无力阻止,只是还没冻上片刻,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姬雍对这种亲密接触很不适应,正要用意志力强迫自己转醒抗拒,但鼻端骤然盈满了甜甜的馨香气息——那是她的味道,他逐渐安定下来,任由自己陷入那片软玉温香里。 她在轻拍他的脊背,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脑袋靠在一处绵软的起伏上,身体也在逐渐回暖——但这些并不足以让他快速醒来,真正让他逐渐苏醒的是,他发现本来就不太听话的小太子……又调皮了。 沈鹿溪完全是地铁老爷爷看手机那个表情。 姬雍对外完全是禁.欲的人设,朝明帝给她几次秀女都被他退回去了,谁能想象他私底下会是这个德行?连受伤昏迷之后都……啧啧啧啧。 她心里吐槽归吐槽,为了他以后的颜面,还是探出手挪了挪姬雍的衣裳下摆,帮他勉强遮了下——虽然也挡不住什么。 姬雍这时的体温已经逐渐回暖,掌心也逐渐温热,她正犹豫要不要推开他穿好衣服,深藏功与名,就听怀中人幽幽出声:“你在干什么?” 沈鹿溪万万没想到,姬雍这时候就行了,她还没来得及穿好衣裳啊! 她仿佛被雷劈过似的,全身都僵住了。 姬雍第二句话很快砸了过来,细听之下还有丝咬牙切齿的郁闷之意:“把手拿开。”烦死了,沈鹿溪那里……那里生的那么软做什么,要是跟男子一样,他也不至于这般尴尬了! 沈鹿溪头脑一片空白,机械似的从他衣裳下摆处抽回了手,却呆呆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姬雍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挣扎了一下,才从慢慢地坐起身。 她此时衣襟微敞,胸前虽然被白绫紧紧缠住,依然有些袅娜的起伏,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靠在了哪里,脸上也慢慢红了起来。 他只瞧了一眼,就挪开眼,皱眉道:“把衣服穿好。” 这话终于唤回了沈鹿溪的一些神志,她手忙脚乱地把衣服穿好,干巴巴地道:“殿,殿下……” 她脑子里飞快思索理由,看有什么能编出来的,她,她胸肌大?有病?小时候因为吃猪蹄吃多了长出胸来? 她张了张嘴,极其没有底气地道:“卑职,卑职小时候吃了很多猪蹄……” 姬雍见她这时候还要死鸭子嘴硬,硬生生气笑:“还不说实话?” 他一把把她掀翻,探手伸向她腰间革带:“是不是非得我扯下你的裤子,你才肯承认?” 沈鹿溪慌忙捂住了腰间革带,有些惊慌失措地道:“殿下……” 她终于认怂,垂头丧气地道:“卑职就是女子。” 姬雍冷冷哦了声。 她见姬雍神色冷淡,却不见惊疑之色,仿佛对这事儿早有准备,她反倒惊疑不定起来:“殿下……早就知道我是女子吗?” 姬雍瞥了她一眼:“琅嬛妙境,你被老三掳走那晚。” 沈鹿溪倒吸了口冷气,想到这些天又被姬雍搜身又跟他同床共眠,脸上止不住地红了起来,想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她就说,难怪姬雍这些日子阴阳怪气的,原来都是为了试探她! 她有些在太阳底下果奔的崩溃感,她甚至不敢抬头看姬雍,一脸沮丧地道:“当初卑职母亲确实生了一对龙凤胎,只是卑职兄长不到一个月便过世了,卑职父亲为了保证爵位顺利传到嫡支,所以对外谎称我是男子……” 她眨巴着大眼,可怜巴巴地道:“欺君之罪已是万死,但求殿下看在我方才救您的份上,饶了卑职家里人吧……” 姬雍明知道她在使苦肉计,但想到沈鹿溪明明拼死想守住这个秘密,却还是为了救他泄露了此事,他脸色不由和缓了些,开口道:“你……” 这时,原处传来‘哒哒’的急乱马蹄声,听着人数众多,应当不止徐冲他们。 姬雍微抬了下手,止了她话头:“以后再跟你清算。” 不过片刻,树林中蹿出一行人来,一马当先的正是徐冲,他终于找到姬雍,一脸欣喜地冲过来:“殿下!” 姬雍脸色仍是不大好看,不过这时候已经能行动自如了,他先冲着徐冲微微颔首,目光又落在徐冲身后之人上,目光微冷,不着痕迹地侧身挡住沈鹿溪。 ——跟徐冲一道来的人,居然是姬华。 徐冲见他面色不善地看向姬华,主动解释道:“三殿下从陪都往京里赶,咱们路上找您的时候正好碰见了,便分散开人手,一起来找您。” 姬雍微微颔首。 姬华目光在沈鹿溪身上停顿了片刻,只把她看的有些惶恐不安,这才缓缓收回目光:“罢了,前面不远处有个驿馆,咱们先去驿馆休整吧。” 姬雍冷冷瞥了他一眼,淡淡哦了声。 沈鹿溪看见姬华,就想到自己还有解药的事儿没来得及跟姬雍解释,一时间一个头两个大,被动地翻身上了马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驿馆的。 等她在马厩里安置好马匹,一转头就看见姬华在身后。 她惊了下,不过马厩灯火通明,好些侍从都在,她倒也不担心姬华会在这儿干什么,只是客气地行了个礼:“三殿下,有何吩咐?” 姬华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想到有件事……沈侍卫还没帮我办妥?”他又不紧不慢地道:“或者……我亲自去跟太子说?” 这话隐含胁迫之意,沈鹿溪恶心到飞起,恨不能照着姬华脸上来两拳,姬华却又微微一笑:“我等着沈侍卫主动给我一个好消息。” 他虽威胁要告诉姬雍,不过沈鹿溪心里倒不怎么紧张——她已经喂姬雍吃了解药,解药会在姬雍体内慢慢发挥作用,过上几个月便能将他体内余毒清干净,而且姬雍虽然睚眦必报,但她祖父毕竟早已经过世,她和他祖父中间还隔了一代呢,凭姬雍对她还算看重,她又想法把姬雍找到了解药,她之前就已经打算在帮姬雍解毒之后跟他说明实情。 ——这事儿还不比姬雍知道她是女子严重。 只是她实在厌恶姬华纠缠,又对姬雍知道自己是女子的事儿忐忑无比,她简直心力交瘁,实在不想在京城打转了,不如早些跟了华将军去蜀边。 沈鹿溪捋了捋思路,转头去姬雍住的齐楚阁。 姬雍显然已经沐浴过,长发微湿,披散在大氅上,正在灯下读着一卷公文,觉察到她来了,眼睛也不抬地道:“正好,我本来打算去使人唤你呢。” 沈鹿溪见他放下公文,似乎有话要问,她忙道:“殿下,您先等一下,卑职有话要说。” 姬雍挑了挑眉,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您夜里头疾发作昏迷的时候,卑职其实给您喂了一丸药。”她顿了顿:“是长青的解药。”她又补了句:“您放心,卑职先帮您尝过了,确定无毒之后才敢喂给您的。” 姬雍又抬了抬眉:“哦?” 沈鹿溪见他又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彻底给弄糊涂了,张了张嘴才道:“卑职知道您身上的毒名唤长青,天下唯有一名姓南的巫医可解,那巫医已经过世,独留下一个私生子,继承了他的衣钵,卑职无意中得知,我的伯父可能知道这位巫医私生子的下落……” 她见姬雍一脸兴致乏乏,忍不住表情诡异地问:“殿下不吃惊吗?” 姬雍托着下颔:“为什么要吃惊?你要走沈鹿野不就是为了威胁你大伯说实话吗?”他见沈鹿溪瞪圆了一双猫眼,嗤笑道:“你不会以为你突然向我要人,我心里就没有半点疑影吗?” 沈鹿溪擦了擦额上冷汗,他继续道:“你以为你大伯那么好威胁?你以为那姓南的巫医那么好找到?还让你们那么轻易地带回京城?”他慢悠悠地道:“后来……我知道你是为了给我找解药之后,就由着你放手干了。” 其实他这头疾经过多年调养已经于性命无碍,但见着沈鹿溪为他操劳,他心下自然感动,因此也没有戳穿,等着沈鹿溪把解药给自己便罢了,不过这回路上遇到地龙翻身,他头疾突然的事儿,到底是个意外。 沈鹿溪:“……”好家伙,她深觉得瞒了这么久的自己像个傻子。 姬雍又挑眉道:“我唯一好奇的是,你调到我身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为什么最近才想起来为我求药?” 沈鹿溪咬着下唇犹豫了下:“是三殿下……” 姬雍轻轻皱眉,面有嫌恶。 沈鹿溪干脆跪下了,垂头道:“三殿下告诉卑职,说殿下身中奇毒,全是因为我祖父之故,而且我祖父和大伯当初和那位巫医交情很深,卑职又是惶恐又是歉疚,所以想求来那道解药,为殿下解毒,还请殿下降罪。” 她说完这话,都做好姬雍发落她的准备了,心里正盘算着会被敲多少板子呢,就听姬雍在她上首道:“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受老三的胁迫?” 沈鹿溪有些错愕地抬起头,正对上姬雍眼里的几分怜惜和恼怒。 他既生气她被老三胁迫,又心疼她受惊至此,恨铁不成钢地道:“就为了这个,你竟差点被老三摆布了,蠢死你算了!” 沈鹿溪再次给他弄糊涂了:“可,可三殿下说,的确是卑职的祖父毒害的您,而且说得有理有据,就连卑职的父亲也佐证了。”她还以为姬雍没查出来给自己下毒的是谁呢,瞧这样子,居然是心知肚明的。 姬雍冷嗤了声:“他知道个屁。” 沈鹿溪一头雾水地挠了下头:“那到底是不是卑职祖父……” 提起当年之事,姬雍神色却淡了几分:“也算是,也不是,你祖父和他那两个暗卫,不过都是旁人手中的棋子罢了,不过执棋之人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杀我,只是当时他为了布局,出了点岔子,这才让我险死还生。” 沈鹿溪先是长出了口气,眼泪险些没吓出来,但听他说到‘手中棋子’那句,心里又是不由一警,够格害姬雍的,除了那几位皇子,怕只有……她被自己脑洞吓住了,慌忙打住。 她心里越发起了远离京城之心,如果姬雍说的是真的,她祖父性命都折进去了,她几条命也不够嚯嚯啊! 他抬了抬眼,见她神色依旧忐忑,努力缓了缓声音:“你放心,当年的原委我早查出来了,若是真想处置你们沈家,等不到现在。” 沈鹿溪一颗心这才彻底放下。 姬雍又笑了笑:“说来我还应该谢谢你,我当初顺着你祖父的线索,找到了那个巫医,可惜那个巫医却已经身死,长青的解药世上再无人能炼制,而那巫医的私生子,也是在自己父亲去世半年后才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幸好他天资卓绝,竟然靠着巫医留下的文书,自学了长青及其解药的制法。” 他手指点了点眉心:“也是我疏漏了,若非是你帮我揪出这条线来,只怕我现在还拿不到解药。” 就算姬雍身上的毒不是自己祖父下的,只怕也和自己祖父脱不了关系,沈鹿溪哪里好意思居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您没事就好。” 她想了想,又有些狐疑:“您既然比卑职先早一步找到了南尧,那那个解药上说明……非得卑职解开衣服抱着您,这不会也是您干的吧?” 姬雍蓦地回想起方才枕在那团温香软玉的场景,脸腾的红了,羞怒交加地道:“人在失温的情形下,本就不能直接生炭火烤热,必须得用和身体相近的温度取暖!” 这话乍一听像是在解释,仔细一想姬雍也没承认究竟是不是自己做的,她也没胆子再问,正在想怎么跟姬雍提离职的事儿,就听他又转了话风:“这事先搁在一边,咱们先来算另一笔。” 沈鹿溪知道他是要她解释女子身份的事儿了,她沉了沉,老实垂头道:“卑职任凭您发落……” “任凭我发作……”姬雍又想到些东西,脸不免又红了下,说来也好笑,俩人今儿跟比赛似的,一个脸红完了另一个脸红:“你最好说话算话。” 他顿了下,修长如玉的一根手指,忽然隔空点了点沈鹿溪胸口,戏谑道:“你这样绑着,不难受吗?” 她本来都做好了被姬雍责问的心理准备了,没想到姬雍张口就问了句这么不正经的,还一脸略带好奇的表情,她脸上霎时红透,皱着脸不回答。 姬雍轻撇了下嘴角,神色转为淡然,他轻敲了两下桌案:“你以后就打算一直如此?” 沈鹿溪不明所以,抬眼怔怔地看着他。 姬雍沉吟道:“幸好你如今官位不高,沈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这事儿倒还好办,上下我会帮你打点好,皇上那里我也会帮你瞒住……”他瞟了沈鹿溪一眼:“今后你就恢复女子身份吧。” 只有沈鹿溪恢复女子身份,两人才能名正言顺地成婚。 他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沈鹿溪身着太子妃冠服的画面,唇畔略浮现出一丝笑来。 沈鹿溪没想到姬雍居然这么打算,她想也没想就反驳:“不行!绝对不行!” 姬雍轻皱了下眉,神色不悦:“为何?” 沈鹿溪给他冷然的眼神看的有些紧张,疑惑地道:“卑职是家里的嫡女,若是恢复男装,如何继承爵位,如何传承家业?” 而且她这么个小角色,是男是女对姬雍来说有什么区别?他为何非要她恢复女子身份呢? 不是她说,这可是男尊女卑的古代,而且晋朝已经算是开放了,女子的地位依然远逊于男子,就是给她当皇后,她也不觉得比她去蜀边当个逍遥小官来的痛快,更何况她爹还说要给她找几个貌美男妾,以后有钱有势有美人,简直神仙日子啊! 姬雍紧紧蹙眉:“你就是为了那点子家业,不肯恢复女儿身?”当他的太子妃难道不比当一个末流小官有前程得多? 沈鹿溪肯定地点了点头,姬雍心头恼怒,他深吸了口气,仍是抬眼直视着她,眸中含了希冀:“若是……让你做我的人呢?” 他很不喜欢这样直白的表白,耳根微微发热,顿了下,还是说的更明白些:“你一日不恢复女子身份,一日就无法嫁给我。” 沈鹿溪脑仁咣当乱响。 姬雍……这是在跟她表白? 不对不对,这分明是表白+求婚! 姬雍什么时候看上她了? 而且……为什么这个表白听起来这么莫名其妙且欠揍呢? 她呆呆地吐出一句:“我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你了?” 姬雍:“……” 第56章 小逃妻(上) 这表白的惊世骇俗程度简直沈鹿溪生平仅见,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赶紧跑! 连夜买去新疆的站票跑! 沈家的身份摆在哪,她就算跟了姬雍估计也是侧妃姬妾之流,姬雍瞧着对她也就是一时兴起,哪有比她在外面吃酒喝肉抱着男妾舒服?而且当初答应了随华将军去蜀边,也是想趁着年轻去踏遍名山大川。 她本来是打算好生跟姬雍道别辞行,收拾休整一番,等开春再去蜀边,现在可好,她也不敢等开春了,过年她就走! 也不敢和姬雍提了,还是等她先斩后奏之后写封信给他,反正华将军有便宜征兵之权,不用经过吏部兵部,可以直接把人带走。 被她反问的一刹那,姬雍先是不可置信,很快就明白过来一件事——原来他以为她的喜欢,都是他自以为是。 那一瞬间,羞愧懊恼失落难过种种情绪在心间翻涌,他简直手足无措,他又不是那等死皮赖脸纠缠的人,就是想开口也说不出话来,心里仿佛被什么掏空了一样。 再怎么自欺欺人,他也不能继续骗自己沈鹿溪对他有意,他的沮丧失落简直无以言表。 幸好姬雍天生是定力绝佳,很快回过神来,没有再多问什么自取其辱的,只是抿了抿唇,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冷冷道:“你说得对,我原是想帮你顺理成章地脱罪,既然你不愿,此事便罢了。”他抬起眼,很好地把失落掩藏,缓缓道:“既如此,我先帮你恢复女子身份,去了这个把柄,其余的事儿以后再说。” 对姬雍这样内敛的人来说,能说出这种话来,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身为男子,既然他真的对她有意,主动点也没什么好丢脸的。 先帮她恢复女子身份,他以后才好徐徐图之。 然而很快,姬雍的玻璃心遭受了第二次打击,沈鹿溪苦着脸道:“卑职不想恢复女装。” 姬雍见她这死不悔改的样就冒火,沉声道:“你女扮男装袭爵,本来就有违伦常律法,如今我想帮你脱罪,你还这般不知死活?” 沈鹿溪没法跟他一个正经古人解释自己的想法,只拿眼看他,为难道:“殿下……” 姬雍被她含着水光的大眼一看,心里不免软了下,又不想答应她的求情,索性起身离开,不去看她。 他转身要走,沈鹿溪又唤了声:“殿下……” 姬雍脚步一顿,心绪起伏了下,声音还是那么冷清:“何事?” 沈鹿溪咽了口口水,犹豫着道:“殿下是重诺之人,能否答应为我保密身份之事?” 姬雍真的怀疑,沈鹿溪这货生来就是克自己的,他胸膛起伏了一下,转过身道:“我若是不答应呢?” 沈鹿溪神色不安:“只要殿下肯答应,卑职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为我效劳的人多了去了。”姬雍冷笑了身,欺身挨近她,捏住她的下颔,指尖抚过那块玉腻之极的皮肉:“你当真什么都愿意做?” 沈鹿溪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姬雍一时气冲上头,想也没想就硬邦邦砸下一个字:“脱。” 沈鹿溪呆了呆。 就连姬雍对她有好感这事儿她也是方才才知道的,现在剧情一下子发展到这一步,她没反应过来。 姬雍谅她也不敢,冷笑了声:“怎么?这就要食言而肥?” 沈鹿溪看了眼姬雍的脸,反正睡男妾也是睡,睡姬雍也是睡,太子这身份模样并不算委屈了她,而且她对姬雍没什么恶感,甚至称得上感观良好,如果两人真的要走肾不走心的话,细算下来,说不定谁吃亏呢。 她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抬手解着衣扣。 其实同样的情形,换到姬华头上,她可半点没想过屈服,只恨不能一刀把姬华捅了,只不过她现在还没意识到自己对两人的区别态度罢了。 等姬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扣子已经解开几个,露出一片雪肤来。 他现在脑子里当真是半点旖旎念头也没有,见沈鹿溪这样,气的脑袋发晕,抄起手边的披风劈头罩在她身上,厉声道:“不知廉耻!” 他一脸不可置信:“你就不会拼死反抗?” 沈鹿溪对他的喜怒也摸出几分,故意往猥琐流走:“殿下貌美如花,卑职求之不得。“ 姬雍:“……” 他彻底暴怒:“滚!” 沈鹿溪终于成功逃脱,如蒙大赦地跑了。 不过她再怎么想跑,现在也不可能直接就走人,第二天早上还得去姬雍那里当差,姬雍面色有些倦怠,不知是伤病未愈,还是昨晚上一夜没睡。 他也没怎么搭理沈鹿溪,只干晾着她,和徐冲江云等人谈论公事。 沈鹿溪就跟ps进这屋里的一样,垂着头好不尴尬。 就连徐冲这等直男都瞧出两人不对付了,他有心劝和,找了个时候把沈鹿溪拉出来提点道:“你是不是得罪殿下了?殿下并非没有心胸的,你敬茶赔个不是也就是了。” 沈鹿溪苦笑道:“徐大哥……我和殿下……”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让殿下息怒的。” 徐冲却摇头:“你是当局者迷,看的还没我们这些外人透彻,我自殿下少时便跟着他了,从未见过哪个人能如你一般得他欢心。”他想了想,不免叹了声:“自你来了之后,我也没见殿下这般高兴过。” 沈鹿溪却怔住,姬雍高兴?有吗?不都是一张臭脸?对她还不冷不热阴晴不定的。 徐冲见她走神,又劝道:“殿下脾性虽古怪,但若是你的话,想来也好哄,你就听我的,上前敬茶就是。”说句不恭敬的,他有时候觉得姬雍在沈鹿溪面前就像小孩一样,非得通过一些奇奇怪怪的法子吸引她注意。 不过沈鹿溪也不是个心思成熟的,两个人都幼稚,闹僵也难免。 沈鹿溪心和姬雍的矛盾哪里是一盏茶就能解决的?可她看徐冲目光殷切,到底不忍辜负他美意,进屋倒了盏热茶,主动递到姬雍面前:“太子,千错万错都是卑职的错,您喝了这茶便消消气,莫要为卑职气坏了身子。” 姬雍嗤笑:“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扫了她一眼,也不接她手里的茶:“你说你错了,你知道你错在哪了吗?” 沈鹿溪语塞。 姬雍面无表情地道:“既是不说,便是还不知,既如此,你便在这儿站到你真正知错为止。” 他说完便起身要走。 这茶水是温热的,初时还不觉得,端的久了还是有些烫手的,她指尖都有些发红。 不过沈鹿溪宁可端茶在这儿站着,也不想面对姬雍。 姬雍走出去没两步,突然又怒气冲冲地回来,劈手夺过她手里的茶盏,气势汹汹地掏出清凉膏给她涂在指尖。 沈鹿溪:“……” 他到底心气不顺,涂完之后狠狠地把膏子扔到一边,沉声吩咐:“送沈侍卫回京。”他冷眼扫过:“在沈府好好闭门思过。” 沈鹿溪没想到可以提前回去,愣了下,一张脸瞬间阳光普照了,她忙不迭道谢:“多谢殿下。” 姬雍见她那一脸的兴高采烈:“……” 毁灭吧! ………… 沈鹿溪两辈子所有的心累加起来,都没有这几天过的心累,以至于她一回到家就瘫了。 沈白难免关切了句:“之前地龙翻身,没伤着你吧?” 沈鹿溪摇了摇头,这些事她实在不知该怎么处理,犹豫了下,把去陪都这一路上的事儿都告诉了沈白。 沈白:“……” 他对沈鹿溪这惹桃花债的能力也是头疼:“这真是,真是……” 他想法跟沈鹿溪差不多,沈家的香火必须要延续,去太子府里当个侧妃有什么用?红颜未老恩先断,太子如今不过图她年少貌美,或许会专宠他几日,等新鲜过了,没准转眼就丢到一边。 别说是侧妃了,就算是太子妃他也不稀罕!沈鹿溪哪怕当了太子妃皇后,那生的孩子也得跟别人姓,沈家的香火照样得断了。他自己是落下病根了,再无法生育子嗣,就沈鹿溪这么一根嫡传独苗。 他犹豫了下:“你尽早随华将军去蜀边吧,年前就动身,不要惊动任何人。” 沈鹿溪也是这个意思,这眼看着离过年没几天了。 沈白说完,难免又有些担忧:“若是太子报复,把你的女子身份宣扬开……” 沈鹿溪迟疑了下:“我觉得……殿下应当不是那样的人。” 姬雍发起脾气来固然狠辣无情,倒也不至于这般下作,生气这种事吗……气着气着也就习惯了。 沈白从男子角度思考,姬雍既然倾慕自己女儿,也不会想要取她性命,至多是在她入蜀之后给些阻挠罢了,不过到时候鞭长莫及,他堂堂太子,国事繁忙,总不能亲去千里之外把他女儿抢回来吧? 他缓缓地点头,叮嘱沈鹿溪几句,又沉吟道:“咱们祖籍就是蜀人,祖宅还在蜀中,说来蜀中祖宅离你要去的目的地也不远,你若是得空,记着把老宅收拾一下。” 他又道:“今年过年,我和你大伯都得回祖宅祭祖,你收拾的妥帖些,别出什么岔子,让你大伯挑毛病。” 其实祭祖还是一回事,主要是蜀中那边山高皇帝远的,他想趁机把男妾的事儿定下,他如今已经物色了几个乖巧听话的合适人选,现在先给她放到宅子里培养感情。 沈鹿溪暂时没想那么多,闻言道:“我去给华将军写信。” 她当即给华将军去信一封,表明自己想早点去蜀边任职。 其实华将军已经率兵开拔,只不过因为沈鹿溪是文职,所以晚几个月去也无妨。 她很快收到华将军的回信,华将军要求她尽快动身,去渭阳驿馆跟他碰头。 沈鹿溪估摸着华将军应该也走到渭阳了,便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辞别信留在家里,准备等她出了陕地再让人交给姬雍。 做完这些准备,又简单收拾了行礼和银票,带了几个得用的丫鬟护卫,骑快马去渭阳先和华将军汇合。 等她到了渭阳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黯淡下来,踏进驿馆之后,才发现这里居然也没亮几盏灯,使得整个驿馆都昏蒙蒙的,里面有多少人也看不清。 她有些疑惑地踏进去,依稀能看见一道人影负手立在院中的桐树下。 这样黯淡的光线,她只能勉强辨认出对方是个人,连高矮胖瘦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她心下疑惑更甚:“这位郎君……” 人影仍是没有回头,冷冷嗤了声。 第57章 小逃妻(下) 沈鹿溪一听这声音就听出来了,猛然瞪大眼睛:“华擎?”她表情有些费解:“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问完之后,心里闪过一道亮光来,隐约明白了几分,往后退了几步。 华擎挑亮了灯盏,几步走到她面前,一脸痛心疾首地表情:“论容貌论才学论家世论地位,殿下哪里配不上你了?你居然要跑!” 沈鹿溪:“……”这脑残…… 她忍无可忍地道:“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她又后退了几步,给身后护卫打了个眼色,这才沉声道:“华将军的那封回信……” “不错,那是我仿照我爹的字迹写的。”华擎居然有脸承认:“你给我爹的那封自荐信被我暗中扣下了,我给你的回信是为了引你到这儿来,劝你迷途知返。” 姬雍对沈鹿溪的在意华擎都瞧在眼里,姬雍也特地叮嘱过,让华擎留心华将军和沈鹿溪之间的来往,因为姬雍最近没在京城,而是留在陪都处理一些事情,陪都离京城约莫有三四日路程,他收到华擎的传信之后,当真是气急败坏,又焦心至极,一时担心沈鹿溪真的跑到千里之外去了,一时恨不能捏死沈鹿溪这个小混账作罢。 偏偏他人在陪都,路程遥远,就算日夜兼程也得两日半才能赶回来,更别说还有姬华在一边给他找事,只得一边快马动身,一边令人给华擎传了指示回来。 姬雍吩咐让华擎仿照华将军给沈鹿溪回信,先将她引到渭阳,再把人强行带回来。 沈鹿溪:“……你可真是孝死我了,你这么孝你爹知道吗?” 华擎听出她的讽刺之意,不悦道:“就算我爹有选兵之权,但你之前毕竟是羽林卫,又在太子府当差,你要调任,总得和太子打声招呼,你却一声不吭去我爹麾下,难保太子不会对我爹有什么成见,你还有脸说。” 姬雍素来公私分明,倒不至于为这个迁怒华将军,只是华擎自己知道太子和沈鹿溪之间的纠葛,不欲父亲把这么个人收入麾下,这才有此一言罢了。他又上前了一步,沉声道:“太子有令,只要你肯回去,此事他可以既往不咎,若是不归……” 他声音陡然阴森了几分,后话没说出来,却莫名让人心生惊惧。 沈鹿溪留给姬雍的那封信里已经写明此事与华将军无关,见华擎还纠缠不休,她直接撂了句狠话:“我既说要入华大将军麾下,就此便与太子无干了,你若是识相,咱们就此别过!” 华擎微愕然:“太子的令你都不听?” 沈鹿溪压根不搭理他,转头拔腿就跑。 华擎冷哼了声:“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既然敢来,自然做好了准备,抬手一拍,驿馆二层便跳出三五侍卫。 沈鹿溪也带了护卫,两边很快斗做一团。 华擎只认准她一个,探手要来抓她,他对沈鹿溪那点功夫摸得透透的,两边略过了几招,沈鹿溪就被他压在下风。 眼瞧着双手要被华擎反剪,沈鹿溪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牛皮纸包来,直接拍了华擎一脸。 自打上回被姬华掳走,沈鹿溪就有随身带着装备的习惯,这包就是她藏在腰间的梦散,有短时间内致人发软昏厥的效果。 华擎不备,吸了几口,四肢软的跟棉花似的,一下子使不上力了。 沈鹿溪早就瞧他不顺眼了,趁机给了他几拳:“你暗恋太子啊,他什么事你都要掺和一脚!”她趁机辖制住华擎,高声道:“都不准动!” 因为此事事关华将军和太子,华擎带的都是家中精卫,人数也不敢带太多,这些人见华擎被擒,瞬间停了手里的动作,沈府护卫趁机揉身而上,制住了他们——这也是华擎认定沈鹿溪是个废物,这才轻视大意的缘故,不然他如果求姬雍从太子府调些人手过来,沈鹿溪未必能跑得掉。 沈鹿溪抬手吩咐道:“把他们都捆起来。” 包括华擎在内的几个护卫很快被捆的严严实实,沈鹿溪也没敢把他们扔在院里,怕他们夜里冻死,只是指挥人把他们扛进了驿馆客房。 被华擎这么一搅和,沈鹿溪也不知道华将军究竟走到哪里了,勉强回忆了一下官道的位置,打算沿着官道边找边问,再去和华将军汇合。 姬雍带着人很快赶到渭阳,见华擎被人五花大绑的衰样,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面沉如水,薄唇几乎抿成一线:“她跑了?”这话仿佛是在自问,不等华擎回答,他冷冷抛来第二句:“你说了是我的谕令吗?” 一开始把沈鹿溪打发回家里的时候,姬雍是存心晾她两天,没想到她胆大到这个地步,他还没消气呢,她居然敢背着他跑了!? 华擎面色羞惭,垂头把昨夜情形复述了一遍。 姬雍默然片刻,心头仿佛有什么被点着了似的,面色森然,口气反而放缓下来:“她亲口说,就此便与我无关了?” 如果说沈鹿溪背着他调任,悄没声不辞而别之事让他震怒的话,这话则是彻底让他怒气到极处。他赶来的路上甚至想过,沈鹿溪如果知错就改,愿意跟华擎回来的话,他顶多说她几句就罢了。 万没想到,沈鹿溪听了是他的谕令,不仅没打算回头,还敢说出这样放肆的话来! 他语调透着丝丝寒意,华擎听了都有些心慌,点了点头,又忙道:“殿下别急,卑职在沈鹿溪的马上做了点手脚,想找到她应当不难。” 姬雍一语不发,直接转身,翻身上了快马。 ………… 沈鹿溪一边带着护卫在官道上快马加鞭,一边自我反思。 她就是想换个岗位而已哇,怎么就闹的跟霸总的小逃妻似的,偏偏她现在不想跑也不行了,她直接捆了姬雍派来让她回去的人,这就算是彻底骑脸了。 ——这时候要是被姬雍再弄回去……后果她都不敢想,只有尽快和华将军赶去蜀边,把一切手续都办妥,那时她就正式成为蜀边一名百户了,那时候姬雍被朝中一堆事儿绊着,总不可能抽出俩月亲自来抓她吧? 幸好华将军的行迹不难打听,他现在已经走到陕甘边缘了。 沈鹿溪比较谨慎,重新写了自荐信,并说自己这边遇到了点麻烦,在信末恳求华将军派人接应自己一段。 她命一个脚程快的护卫先行一步,把这封信快马加鞭送去给华将军过目。 华将军派来的人马来得很快,来人还带了顶双马并架的蓝布马车,他请沈鹿溪下马上车:“沈侍卫请。” 沈鹿溪面有疑惑:“我还是骑马好了,也没这般娇气。” 来人目光微闪,很快道:“这跟娇气不娇气无关,华将军是让为了让咱们快去快回,所以最好日夜兼程赶去,估摸着也没空住驿馆,但是人若是日夜赶路,难免疲乏,所以特地准备了一架马车,里面能躺两个人,咱们兄弟几个换着进去轮班休息,这样既不耽误休息,也能更快赶路。” 他笑:“您放心,这马车快得很,也并不逾矩,既然是来接您的,您先进去歇着吧。” 这说法倒是合情合理,沈鹿溪点了点头,又谨慎道:“这位小哥可否让我看看信物凭证。” 来人从怀里掏出书信和印鉴,书信她是没敢再看的,印鉴沈鹿溪仔细查验了一番,果然是华将军的印鉴,上面的暗记都一模一样。 有华擎那个前车之鉴,沈鹿溪还是不太敢放心,旁敲侧击地笑问:“这位兄弟是华将军亲兵?” 来人自豪地挺了挺胸:“正是。” 沈鹿溪一边下马,一边笑道:“之前我和华伯父约好了,去了蜀边之后,好好尝一尝伯母是手艺,据说伯母亲手做的一道盏蒸鹅,那真是香鲜至极,是为名菜,我惦念好久了。“ 来人疑惑道:“不对吧,我们夫人是蜀人,最拿手的菜是鱼头锅子,您可是记错了?”他比了个手势:“请吧。” 沈鹿溪这才放下心来,一拍脑门:“是我糊涂,记混了。”她边说边利落地上了马车。 她东奔西跑这么些天,此时已经倦极,她刚上马车没多久,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直睡到月上柳梢,她才想起来要换人的事儿,忙隔着车围子问那位小哥:“兄弟,走到哪儿了?” 那人在外笑了笑:“不远了。” 他似乎顿了下,又不经意问道:“沈侍卫之前是在太子府当差的,虽说蜀边前程更多,但到底不比在太子府当差体面,听说太子对您也不错……”他在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您舍得离了太子吗?” 华将军之前也问过类似的话,所以沈鹿溪倒是没多想,只是被触动某些心思,不由怔了怔。 她很快大义凛然地回道:“自然舍得!” 那人似乎叹了声。 沈鹿溪觉着有些奇怪,正要再开口,马车外突然传来几声马嘶和闷哼,她辨认出,那是她从沈府带来的护卫的声音。 沈鹿溪脸色变了,大声道:“出什么事了?!”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她只得边高声发问,边去推马车的木制门窗,发现这马车的门窗便如被焊死了一般,居然纹丝不动。 就在她想找个什么东西砸破车门逃生的时候,车门骤然被打开,一缕月光流泻进来。 借着这缕月光,沈鹿溪很快看清了马车外的情形,她从沈府带来的侍卫全被放倒,来接她的‘华将军亲兵‘恭敬地单膝跪下——而站在他面前的,正是面目冷峻的姬雍。 第58章 快活死 离这里不远就是一处关口,姬雍显然是特地在这片官道上候着,沈鹿溪可算意识到自己中计了,吓得手脚发冷,下意识地就想跳车逃跑。 姬雍往马车这边瞥了眼,见她这时候还想着跑路,气的冷笑了声,直接把她打横抱起来,重新塞回了马车里,这次他自己也跟着进来了。 马车空间就这么大点,两个人坐到一处就要紧紧贴着,沈鹿溪紧张地抠着衣袖:“殿,殿下。” 姬雍捏住她下颔,目光上下刮了她几遍,才挤出几个字来:“你好得很。” 字字都透着森然,沈鹿溪都给吓麻,抖着嗓子道:“殿,殿下……”她想到姬雍比较吃的那套,眨巴着大眼:“您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姬雍慢慢扔来一句:“解释你说就此和我无关?还是解释你说没有半点舍不得我?” 沈鹿溪见狡辩不成,索性破罐破摔往马车上一躺:“……对,这都是我的心里话。”她一脸绝望:“殿下想让我怎么死?” 姬雍:“……” 他冷嗤了声:“你要让我选个死法?” 沈鹿溪苦哈哈地道:“只求不牵连其他家里人。” 他突然勾了勾手指:“过来。” 沈鹿溪不敢动,缩着膀子坐在原处,只恨现在不能跳窗跑了。 姬雍眯了眯眼,直接伸手把她掀翻。 沈鹿溪还没来得及挣扎,他就欺身覆了声,她张口欲喊,嘴唇就被一双微凉的唇瓣堵上了。 姬雍显然没有上回有耐心,强行长驱直入,勾着她的唇齿肆意劫掠一番,又用舌尖轻搔她上颚,嘴唇也不安分地贴着她的唇瓣摩挲。 他的吻技显然一日千里,沈鹿溪先是错愕地睁大了眼睛,很快又被他弄的泪水涟涟,彻底溃不成军。 等她被亲的浑身绵软,姬雍这才坐直了身子,顶着一张冷脸,用拇指擦去唇角的靡靡银丝。 沈鹿溪看着她的动作,止不住地脸红起来。 “你方才不是问我想让你怎么死吗?”姬雍其实也有点脸红,不过维持住了高冷,瞥了她桃花瓣似的面颊一眼,面无表情地说着骚话:“快活死。” 沈鹿溪:“……” 她看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这……难度有点高吧。” 姬雍:“……” 他现在已经被沈鹿溪折腾的学会自我调节了,闻言也只是冷哼了声,轻敲车围:“走。” 马车很快重新转动起来,一行人重新出发,沈鹿溪忐忑至极:“殿下,您……要带卑职去哪里?“ 姬雍睨了睨她,不语。 沈鹿溪越发紧张:“卑职府里那些护卫也只是听命行事,您……您不如先放了他们?” 姬雍这下根本不说话了,摘下手里盘着的佛珠在手里盘弄,仿佛身边没她这个人似的。 沈鹿溪这一路心焦啊,又不敢多问,马车行了半个时辰,这才终于在一处驿馆前停下。 姬雍先打开车门,沈鹿溪还没来得为自己辩解上半句,直接被他打横夹下了马车——没错不是抱,而是直接把她夹在了胳膊底下。 沈鹿溪挣扎了一下,却不敌他的力道,被他带上了二层最好的齐楚阁。 她还想说些什么,姬雍直接把她抛到了榻上,自己回身反手锁好了房门。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沈鹿溪忙站起来:“殿下。” 姬雍没搭理她,自顾自地解着衣扣,把外衣甩到一边。 沈鹿溪不由想到他刚才说的那句‘快活死’,一般霸总文里,逃跑被抓的下一步是什么来着? 她一瞬间回忆起很多高危不过审的内容,头脑一片空白,她惊慌了下,忙按住自己衣服:“殿下,不要啊。” 姬雍无语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她在想什么,嗤笑:“你想得美。” 他挽起袖子,手指交叉,神色冷淡地活动了几下手腕。 沈鹿溪:“……”好叭,是她污了。 他自顾自在长榻上坐下,冷冷看着沈鹿溪:“过来。” 虽然姬雍属于标准的晋江免检男主,但沈鹿溪还是有点紧张,不觉退后了一步:“殿下……您,您想怎么处置卑职?” 姬雍冷嗤:“有你说话的份?” 他沉下脸:“过来。” 沈鹿溪已经退到墙角,退无可退,拿大眼委委屈屈瞅了姬雍几眼无果后,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姬雍一拽她手臂,让她侧坐在自己怀里,又把她脸朝下按在自己的腿上。 这个姿势…… 沈鹿溪脸正对着地上青砖,还没反应的过来,姬雍已经扬起手,重重在她后臀上抽了一下。 沈鹿溪:“……” 姬雍显然是用了些力道的,她很快胀痛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很快又挨了第二下。 她又羞耻又是恼怒,更何况姬雍力道颇大,她都觉着自己火.辣辣的疼,她拼命挣扎,怒声道:“卑职犯了什么错,您只管处罚就是,怎么能,怎么能打卑职……那里呢!” 她都没好意思说出口,这是什么奇怪的羞耻y啊,亏她还说姬雍免检,分明是老色坯,呸! 姬雍铁面无私,毫不留情地止住她的挣扎,又揍了第三下,嗤笑:“不打这里能打哪里?你别的地方经得住我一下吗?”他甚至还做了个科普:“后臀的肉最多,只要控制好力道,打不伤人的。” 想到这几天见不到人的抓心挠肺,他当真恼极,一直思量着怎么收拾她一顿,打骂自然是舍不得,他也不是对心上人动手的性子,就这么放回去,他又不甘心,她也不会吃得了教训,思来想去,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了。 沈鹿溪:“……”好吧又是她想多了。 虽然姬雍没那个意思,但这个打法真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她气的梗着脖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您上手就打……那处,这是在羞辱卑职!” 姬雍见她还嘴硬,气的又给她一下,冷嗤了声:“那你倒是羞辱回来啊。” 这下倒不是很疼,沈鹿溪本来想鬼哭狼嚎的,声音刚到嘴边,不由自主地变成了一声:“嘤~” 这把声音拖的又软又绵,和她平时说话的嗓音大相径庭,姬雍本是没有多余旖念的,听到这么一声,仿佛被猫儿的爪子在心尖轻轻挠过似的,心头动了动。 饱满柔腻的触感还在指尖残留,姬雍身子顿了顿,有些苦恼地看着自己手掌,忽然间就下不去手了。 他抿了下唇,轻捏了下沈鹿溪后颈:“再叫一声。” 沈鹿溪气道:“叫什么!” 姬雍又轻抿了下唇瓣:“就是方才那样,你再叫一声。” 沈鹿溪哪里肯出声,死死闭着嘴。 面对这么个货,打又打不得,说又说不听,姬雍真觉得沈鹿溪不是他属下,是他祖宗,他深吸了口气,冷声道:“你知道自己错哪了吗?” 沈鹿溪觉得挨那几下丢人极了,对着姬雍也摆不出好脸色,挺着脖子犟嘴:“殿下,你硬是让我恢复女子身份,难道我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姬雍对她有意,想让她重做回女子,这本来就是两人解不开的死结。 姬雍生生给她气笑:“你女扮男装袭爵,本就是欺君,难道你还有功不成?我有意帮你去了这把柄,你倒是不领情。” 他伸手把她拎起来,让她跨坐在自己腿上,两人面对面坐着,他声音里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我也从未以势压你,我要是真想对你如何,你现在早就入了我的后殿,成为我榻上姬妾了。” 他没想过拿沈鹿溪的女子身份做什么文章,只不过想着徐徐图之,想像男子追求心仪的女子一般,万万没想到,沈鹿溪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他,直接掉头就跑了。 越说面色越沉,他修长手指狠狠点在她胸口,陷进一片温软里:“就算你只是我的寻常下属,也断没有一声招呼就不打便从我府里跑了的份儿,单冲这个,我怎么罚你都不为过。” 沈鹿溪被他这么一数落,也觉着自己有些不地道,不过她实在是被姬雍吓坏了,身子不由自主地缩了缩。 她这么一动弹,差点栽倒地上去,幸好姬雍及时托住她的后臀。 手里再次传来沉甸柔软的触感,姬雍呼吸顿了下,很快抽回手,冷冷道:“随我回京。” 她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把手臂横在自己和姬雍之间,做着无声的抗拒。 姬雍又恼起来,在她腰窝处轻捏了下:“说话。” “我随太子回京之后……”她想了想:“此事全是我一人所为,还求殿下别找其他人清算。” 姬雍嗤了声:“你胆子倒是不小,这时候还敢跟我谈条件。” 他忽然把她从自己腿上拎下来,不知从哪里取出套女子衣物来,从兜衣到亵裤再到外衣罗裙一应俱全。 沈鹿溪看的老脸又红又紫,忍不住用手挡着额头。 “把你缠胸的白绫子解开。”姬雍却没给她逃避的机会,直接把这套衣裳扔到她怀里:“换上。” 沈鹿溪犹豫了下,没敢再顶嘴,捏了捏襦裙衣角:“殿下……能不能先出去?” 姬雍听想说一句我就留在这,但到底没脸看女孩子换衣服,臭着脸哼了声出去了,顺手还带上门。 可惜他耳朵太好,很快听见一阵衣物的摩擦声,他不免有些尴尬,甚至能想象出,沈鹿溪现在应当是在解她缠在胸口的一圈又一圈白绫,解开那玩意之后就是…… 姬雍心头急跳,忙远离几分,回想着前些日子看的公文,试图分散注意力。 幸好沈鹿溪没让他受太久折磨,屋里很快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换好了。” 虽然姬雍人挺直男,审美倒是不直男,这裙子也不知道是何物所织,实在是瑰丽之极,便如一团盈盈火焰,上还用金线绣着盈盈盛开的芍药,哪怕她此时只是散着头发,也未梳妆,依然被衬的身段妖娆,肌肤莹润。 姬雍在脑海里无数次想象过沈鹿溪恢复女装的样子,但亲眼瞧过才发现,沈鹿溪比他的所有想象,都要好看一点。 胸前雪肤尤其引人注目,姬雍又开始心烦意乱,控制着自己眼睛不去看不该看的。 他甚至紧拧着眉嘀咕了声:“长那么大做什么?” 瞧惯了她胸前平平的样子,陡然见她这样,他还是很不习惯。 但是也不好让她总是缠着,他私下里问过太医,沈鹿溪现在这样还属于长身体的时候,这样缠着很容易导致以后胸口出毛病。 姬雍想了想,觉得自己多看几日,应该还是可以习惯的——虽然是一坨无用的肥肉,但长在她身上,也是赏心悦目的。 他调开视线,在她周身扫了一圈,目光落在她莹白的脚腕上,心下不悦更添了几分,蹙眉道:“你送你的那串玉铃呢?” 虽然知道沈鹿溪不是男子,但那枚玉桃可是他差点把自己四哥脑袋打破才抢过来的,就连打磨都是他在旁亲自指点的,而且玉桃也可以有别的寓意,男子之间是‘分桃断袖’,男女之间便可以是‘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 见沈鹿溪不戴,他自然不快。 沈鹿溪嘴唇动了动,小声道:“放在家里了。” 姬雍狠狠地哼了声,不过他身上就跟百宝柜似的,不知道又从哪里取出同款的玉桃,样式做工和沈鹿溪之前那个一般无二,上面也串着两串小小玉铃。 他瞥了眼软塌:“上去,我帮你重新戴上。” 沈鹿溪拼命摇头,姬雍冷呵了声,直接把她拎到榻上了,他褪下她的鞋袜,握住她的脚,手指有意无意擦过她脚心,沈鹿溪身子立刻抖了抖。 屋里断续传来玉铃的细碎轻响,夹杂着姬雍冷淡中带着一丝喑哑的语调:“以后还敢不敢再跑了?” 沈鹿溪自然没有回话。 也不知道姬雍做了什么,她在屋里轻叫了几声,软媚无力,仿佛在啜泣一般,和断续的玉铃声纠缠,声调靡靡。 过了会儿,姬雍才语调懒懒地唤了声:“备水。” 内侍很快端着温水进来,目光无意间扫过,就见太子懒懒靠在床榻上,眉梢眼角带着些愉悦,那位逃跑的沈侍卫不知为何,换了身女装,只是衣裳有些散乱,小腿和脖颈间都痕迹,正无力地趴伏在太子怀里,太子的一只手横在她的腰际。 他是姬雍心腹,自然能管住自己的嘴,却也不敢多看,放下温水转身就走了。 沈鹿溪想死的心都有了,刚才姬雍搔她脚心,还在她身上乱亲,有些地方他……反正她现在整个人都被抽了骨头似的。 她怒道:“殿下究竟想做什么!” 即便是质问,因为气息不稳,也仿佛撒娇一般。 姬雍摩挲着自己给她留下的印迹,唇瓣微翘,有些得意:“这是惩罚。” ………… 姬雍毕竟有公事要处理,也不能在长安城太久,回到京城之后很快忙碌起来,他直接把沈鹿溪扔在了太子府的一处殿里,其实他倒也没搞囚禁那一套,没限制她人身自由啥的,甚至不会拦着沈鹿溪回家,只不过时时刻刻让几个暗卫在她身后跟着。 ——可是这般阵仗,跟囚禁有啥区别,沈鹿溪哪里敢回家?就连出太子府都不敢。 在太子府蹲守的直男徐冲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头了,他之前以为姬雍喜欢沈鹿溪,就如同喜欢一件能逗自己开心的小玩意,但他现在显然不能再自欺欺人了,假如姬雍真对沈鹿溪没什么,哪里至于在她走之后勃然大怒,不惜亲自动身把她去抓回来? 而且若真是被一个侍卫私下调任惹恼,抓回来惩治不就完了,何必使人盯着呢? 徐冲对处理类似的事儿也没经验,只得慌张写信让人给姬昭送去,心上含糊说太子遇到些感情上的问题。 亲弟这棵铁树千年才开一次花,哪怕姬昭平时在妙清观当神仙,这时候也待不住了,急忙带人下了山。 姬雍刚从宫里回来,见到姬昭还怔了下,忙迎上来:“大哥怎么来了?” 姬昭先是微笑帮他拂去肩上一点柳絮,缓声道:“徐冲跟我说,你和你喜欢那姑娘恼了些别扭,究竟是怎么回事?” 姬雍冷冷看了徐冲一眼。 姬昭声音放重了几分:“你把人家姑娘关起来了?” 姬雍垂眸,亲手为他倒了盏茶:“你好容易回长安一趟,净说这些糟心事干什么?” 姬昭握住他的手腕,声音沉了沉:“你真把那姑娘关起来了?” 姬雍低头不语。 姬昭皱了下眉,尽量耐心道:“我不知你是何心思,但但凡那位姑娘是个有骨气的,就绝不会原谅你今日所为,你还不快把人家放了?” 姬雍蹙了下眉,有些不耐:“她总是跑。” 姬昭耐着性子问他:“她为何要跑?” 他和沈鹿溪的事儿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姬雍撇了下嘴:“我想娶她,她不肯。”他又气哼哼地补了句:“还总是违拗我。” 姬昭:“……” 纵他是温雅性子,也忍不住想掀开姬雍脑袋看看他在想什么:“你想强娶她,还不许人家跑了?就算人家违拗你,那也是被你吓到了。” 姬雍抿唇不语。 姬昭放缓了声:“我之前便跟你说过,让你收敛脾气,了解那女子的喜好和难处,你得知道她喜欢什么,厌恶什么,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为何抗拒你,慢慢让她对你放下戒备。” 他见姬雍不语,狠狠心下了一剂猛药:“你身为一国太子,自然是想娶哪个女子就能娶,也不用把旁人放在眼里,不过她若是心中怨你,你强要了她,难道以后要做一对怨侣?在男女之事上,哪怕你是太子,该低头的时候也得低头。” 他声音微沉:“还是你根本不在乎她心意如何,只是贪恋人家美色?” 姬雍当即反驳:“自然不是。”他随即又嗤道:“她有什么美色。” “这样便好。”姬昭知道他还是肯听自己劝的,便继续道:“你先去把人放了,好生致歉,安抚她一番,若是她情绪稳定,再同她谈谈,知道她为何这般抗拒你和你的安排。”他轻叹了声:“你是一国储君,更该以身作则,怎么能这般恣意随性呢?” 姬雍撇开脸:“大哥好不容易来一趟,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儿女情长?”他又道:“我收拾一间空殿,你今晚在这儿住下吧。” 姬昭知道他这般,已经是被自己说动了,便笑了笑,摆手拒了:“不了,我好容易来长安一趟,还是去宫里看看祖母吧。”他不放心地叮嘱:“快些放人。” 姬雍没有直接回答,亲自送他出了太子府。 他顾着面子不肯直接答应姬昭,在春殿里臭着脸片刻,又去厨房折腾起几个厨子来。 他记得他上回做的鸡蛋羹沈鹿溪很喜欢,便又重新做了一盏,拿去霜华殿给她。 沈鹿溪显然不是肯让自己饿着的人,闷头一言不发地把蛋羹吃饭,他轻哼了声“你还挺能吃。” 她无精打采地道:“殿下又有什么事?” 她便说便往姬雍那里看了眼,眼里有几分提防,准备他要是再像昨晚上那样胡来,她立刻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姬雍被她看的心头一闷,不悦道:“无事我就不能过来?” 沈鹿溪垂头不作声了。 他想到姬昭方才的叮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脾气,直视她双眸,忽然问道:“你为何一意要扮成男装?” 沈鹿溪没想到姬雍居然是来问这个的,她犹犹豫豫地道:“能不说吗?” 姬雍冷冷地一个眼风扫来,她苦着脸:“卑职虽没有治国平天下之心,但也是多年习武,受到父亲悉心教导,一旦恢复女装,处处受限,父亲多年心血也毁之一旦,最重要的是……” 她用汤勺胡乱搅着碗里的残羹:“恢复女装不快乐。” 当女孩是很好的,但在这个时代,女子不能像男子一样行走官场,甚至衣食住行都要处处受限,而且还不准纳男妾,怎么想都觉得苦逼的不得了哩。 姬雍没想到她居然是这个原因,微怔了下才道:“若是……我能让你做女子和做男子一样快乐呢?”他抿了抿唇:“你认识我祖母,她一生被帝王专宠,向来喜怒随心,荣宠无尽,和我祖父同享万乘之尊,你父亲有你这样的女儿,怎么能说一生心血毁之一旦?” 沈鹿溪没想到能从姬雍嘴里听到一句近似于承诺的话来,她一时错愕,张了张嘴:“可是……您的祖父已经过世了。”没准人家是因为当了寡妇才快乐呢。 姬雍脸黑了:“……” 他差点被她气笑:“我没有英年早逝真是委屈你了。” 沈鹿溪见他恼了,不敢再多话,犹豫着道:“卑职现在就很不快乐。”她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道:“您……能不能放了卑职?” 姬雍难得踌躇,抿了抿唇:“只要你答应不突然离去,去哪之前跟我报备,继续在我府上当差……”他顿了片刻:“可以。” 沈鹿溪仍是不大放心,继续试探道:“那……今年过年卑职要回蜀中老家祭祖。” 她倒是还不知道沈白要给她纳男妾的事儿,对祭祖也没那么上心的,不过想拿这事儿试探姬雍方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朝明帝之前提过蜀中,有意让他近期去一趟…… 姬雍瞥了她一眼“可以。”他淡淡道:“时时给我写信。” 第59章 男妾竟是我自己 沈鹿溪见识过他的尿性之后,仍是不大放心,犹犹豫豫地道:“卑职……现在就想回去。” 她说完就紧紧盯着姬雍,一旦他不同意,她就要立刻拿出撒泼打滚大法。 姬雍果然蹙了下眉:“不行。”他又补了句:“再过几日就是腊二十四,那时候开始正式放年休,你到那时候再走。” 沈鹿溪立刻抽噎了两声,大眼里颤巍巍含了两包泪。 姬雍:“……” 他烦躁地揉了下额角:“行吧,你明早再走,现在夜深了。” 姬雍还想说些什么,刚靠近几分,就见沈鹿溪立刻双手环胸,一脸警惕,他给弄的怪郁闷的,搞得他像色中饿鬼一般。 他见沈鹿溪这般防备姿态,心里不得不承认,自家大哥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愤愤地低骂了声,拂袖出去了。 沈鹿溪睁大眼睛坐了一宿,第二天急不可待地就要回去,其他人得了姬雍的吩咐,没有敢上前阻拦的。 她还没出太子府,她居然发现姬昭在一颗柳树下,他的轮椅仿佛被什么卡住了似的,有些费力地弯下腰查看车轮。 沈鹿溪想到原身对姬昭的情意,犹豫了下,上前询问道:“殿下是出什么事了吗?可有卑职能帮忙的地方?”她不免左右看了看:“服侍您的下人呢?” 姬昭直起身,缓声道:“好久没来六郎这里,我想自己在各处散散,便没叫他们跟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车轮应当是被什么卡住了,你若是忙就先去当差吧,我等其他下人过来也是一样的。” 沈鹿溪一边挽起袖子蹲下,一边道:“不忙不忙,卑职帮您弄吧。” 果然是轮子被一块较大的鹅卵卡住了,沈鹿溪拿刀柄当撬棍,把鹅卵石撬出来了,车轮恢复如初,她主动道:“您住在哪里?卑职送您去殿里吧。” 姬昭笑了下,揉了揉自己的腿:“不必,送我去见六郎吧,他最近公事繁忙,还在帮我留心治腿的大夫,我要劝他把这事暂缓缓,免得累出毛病来。” 沈鹿溪想想兄弟俩迥异的脾性,尤其是姬雍那个脾气哟……她忍不住感慨:“您对殿下真是没的说。”她犹豫了下,又劝道:“毕竟您……您是为了救太子殿下才伤着的,若是不为您做些什么,殿下只怕于心不安,您也不必拦着殿下。” 姬昭对提起这事儿倒是不忌讳,只是微微喟叹了声:“是我对不起六郎才是。” 不知为何,姬昭见沈鹿溪总有种亲近之感,仿佛两人已经相识多年似的,何况当年之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轻捏了捏眉心:“我们出事是在一场秋狩里,六郎生就灵睿,总能觉察到旁人觉察不到的危机,出事那日,六郎死活不愿出营帐,还硬是拉着不让我出去,可是父皇精心准备的秋狩猎,我身为太子怎好不到场?我太注重自己声誉了,生怕一步踏错就被群臣攻讦,硬是带着六郎去了那场秋狩,那日果然出了事。” 他声音微沉:“那日我顾及六郎的提醒,没敢深入山林,就在那日中午,忽然间地动山摇,山上巨石颗颗滚落,我这才伤了双腿。”他神色难得沉郁:“每每念及此事,我都胆战心惊,明明六郎已经出言提醒过我,我还强行将他带去猎场,幸亏是没有深入山林,否则他必死无疑,岂不是我害了他?” 沈鹿溪没想到其中还有这般曲折的缘故,不由怔了下。 姬昭被勾起心事,难得能畅快和人道出此事:“我不良于行,自是无法再当太子,父皇便令我安心休养,将太子之位交由六郎,那时便有有心人散步流言,说六郎是为了太子之位,故意谋害于我,六郎那时才多大?传出这等流言的人当真其心可诛!”说到怒处,他忍不住用手擂了下轮椅扶手。 这流言流传甚广,深信不疑的人还有不少,原身就是听信了这话,这才愿意冒死来太子府当卧底的——沈鹿溪拒绝姬雍的众多原因之一,也跟原身的怨意有关,听了姬昭这般说,她心头缠绕的阴霾陡然散去了些,仿佛有什么东西终于释然了。 她忙安慰道:“您和太子吉人自有天相,太子惊才绝艳,日后定会成为一代雄主,您还年轻,身子也一定会好转的。” “承你吉言了。”姬昭笑笑:“说来也巧,我前日还真听说北昌一带有位名医,能生死人肉白骨,我已遣人去打探了,若他当真厉害,我打算去北昌碰碰运气。”他这伤势,就算治好了,也无法如常人一般行走,但能重新站起来,总是好的。 北昌离长安何止千里,他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沈鹿溪想到原身的心意,踌躇了下:“殿下,其实有位女郎……” 姬昭抬眸看她,身后忽然传来姬雍的声音:“大哥。” 他瞥了眼沈鹿溪:“你想跟我大哥说什么?” 沈鹿溪忙住嘴,摇头:“没什么。” 见姬雍眯了下眼,似乎还想追问,沈鹿溪忙岔开话题,赔笑道:“殿下和大殿下生的真是颇为肖似,一样的气度非凡,星目剑眉。” 这话虽是吹捧,但也是实情,两人分开看倒还好,但站在一处,那把眉眼当真是相似,只不过姬昭面颊略宽,眉目温雅,不若姬雍那般艳色。 她越看越觉得像,目光悄悄在两人之间转了转。 姬雍被她的目光看的颇为不愉,尤其是她对大哥那般和颜悦色,现在又说他像大哥,他心头莫名一堵,横了她一眼,恶声恶气地道:“关你什么事?” 姬昭忙打圆场:“沈侍卫先去忙活吧。” 等沈鹿溪一溜烟跑了,姬昭才无奈道:“你平时对下属也称得上是刚柔并济,端严体恤,怎么一遇上沈侍卫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你老凶她做什么?” 姬雍愤愤地扭开脸不说话,姬昭已经打算回妙清观了,难免多为亲弟感情的事儿操心几分:“你把那姑娘放了吗?”他还不知道姬雍心上人就是刚才那位。 刚才跑了的就是,姬雍哼了声,算是回答。 姬昭一次性来了个鸡汤大放送:“你若真想娶她,太子妃到底不必姬妾可以随意,你须得爱她敬她,待她尊重些才好。” 姬雍蹙了蹙眉:“我哪里不尊重她了?” 他天资卓绝,又是太子之尊,这世上便没有他弄不到手里的。姬昭揉了揉眉:“总之,你记着不能强迫她便是。” 其他的,让姬雍自己在感情里被多毒打几顿就明白了。 …………. 沈鹿溪这回回家,难免吓了沈白一跳,她看亲爹鬓间都愁出几根白发来,只得轻描淡写地粉饰:“我细想来,还是觉得不妥,主动回了太子府,太子也不曾苛责,只是让我近来在太子府待着便是。” 她这么说,沈白越发不放心,上下打量她几眼,犹豫道:“太子可有对你……” 他在意的当然不是贞.洁什么的,他都打算给闺女纳妾了,还会考虑这个?他是怕沈鹿溪被太子……之后,有了子嗣,那真是遗祸无穷,他得尽早为女儿备下备孕汤药才是。 沈鹿溪老脸一红:“没有。” 她见沈白不信,忙道:“太子也没那般下流,只是不许我不经他同意就再调任。” 沈白头疼:“今年我刚好也要去蜀中办差,约莫三四个月的功夫,本来还打算带你回蜀中祭祖,这……”还有纳妾的事儿…… 沈鹿溪忙道:“我问过太子,他已是允了。” 事已至此,也只有先回蜀中再说了,沈白揉了揉额角:“那就快些动身吧,东西我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后日便启程。” 长安到蜀中约莫小半月的路程,沈鹿溪刚一入蜀,就发现气氛有点不对,流民遍地,排队在城外等着领粥饭,城内士兵隔上片刻便四处巡逻,看见哪个人不对,当街便锁拿入狱。 还是沈白解释道:“当年咱们被北戎大败,不得不割让蜀边十城求和,当年太子领兵夺回了五城,今年华将军把剩下的五城也夺回来了。” 他沉吟道:“咱们老宅在的长汉虽然不是当年献出的城池之一,但也离被献出的长风不远,北戎到底盘踞在蜀边十城多年,近来探子,搅混水的,还有无家可归的流民都不少,甚至有些将领,仗着手头有兵权便拥兵自重,背地里和北戎勾连。“ 他见沈鹿溪有些紧张,安抚道:“别怕,和咱们关系不大。” 不过沈鹿溪到底是二十一世纪过来的,见不得这场面,把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俸禄铜钱让护卫拿去换了米粮,分给城外一些等粥的百姓。 沈家在京城不显,在长汉倒是颇为显赫,老宅就在城中建着,老宅不比长安沈府阔气,不过占地却大了很多。 沈鹿溪这一路过来见到的都是乱糟糟的场景,本来没抱什么希望,一见沈家老宅清幽雅致,没有半分流民侵扰的痕迹,尤其是外面候着的奴仆个个精神饱满,神态恭谨,护卫更是龙精虎猛,顾盼间颇为威风,她心头不由暗暗吃惊。 ——要她说,这老宅的护卫也不知是谁操练的,比起京城沈府的护卫都不逞多让了,不过京城那些护卫多由名师调理,而老宅里护卫都是乡野出身,但行止间已经似有功夫在身了,也不知是何人调理出来的,当真厉害! 这些人早在大门外侯了一时,为首的是个一身利落打扮,头上只簪了青玉钗的高挑女子,她眉眼和沈鹿溪颇为相似,不过身量还要更高些,也全然不似沈鹿溪妩媚明丽,而是一副利落飒爽之态。 她见着沈白下马车便拜:“父亲。”又看向沈鹿溪,笑:“三弟长这么高了?” 沈鹿溪反应了会儿才想起来——这是沈家二女儿,沈二娘。 说来这位姑娘当真倒霉,她母亲是丫鬟出身,一回沈白醉酒,也不知是丫鬟蓄意,还是沈白酒后失德,反正丫鬟有了身孕,只不过诞下二姑娘不久之后便难产去了,沈白对二女儿一直不喜,长这么大了甚至没给她起正经名字,一直沈二娘沈二娘的唤,他也从未带她去京城,只是让她在小城守着老宅 沈鹿溪对二姐印象不是很深,笑着招呼了声。 沈白见到二女儿,脸上便多了几分不喜,眉目也淡了下来,淡然问道:“这起子下人是你调理的?” 沈二娘笑笑:“回父亲的话,我左右无事,便只能整饬整饬府里了。” 沈鹿溪瞪大了眼睛,心里暗道厉害。 她正要夸二姐几句,沈白神色还是淡淡的:“不错。”也没多搭理沈二娘,径直进了老宅。 沈二娘倒有几分受宠若惊,恭敬地跟在沈白身后。 不错就完了??你没搞错吧??沈鹿溪一边腹诽,一边大声道:“二姐真是厉害,我看咱们老宅里的下人比长安沈府的也差不多了,爹可是打算晚宴的时候好好赞扬二姐一番?” 沈白脸皮子抽了抽,又拉不下脸斥责沈鹿溪,只得黑着脸道:“自然。”他看了沈二娘一眼,这才道:“把我从京里带回来的布帛玉器刀兵等等物件拿出来,让二娘随意挑选几件吧。” 沈二娘听到刀兵二字,眼睛不由一亮,忙欠身道谢,又感激地看了沈鹿溪一眼,送沈白和沈鹿溪入了正堂,自己站在一旁听用。 老宅的管事递给沈白一本花名册,沈白见沈二娘便打从心里不喜欢,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沈二娘神色平静地退下,沈鹿溪瞧沈白这般,心里不太舒服,也起身道:“儿子也想去祖宅逛逛,就让二姐陪着我吧。” 沈白皱眉瞧了她一眼,这才点头应允。 沈二娘对着她,话倒多些,笑道:“多些三弟为我出头。” 她竟然都心里明白,沈鹿溪不由面带讶异,沈二娘又道:“其实三弟不必如此,不在父亲身边伺候,我反而更自在些。” 沈鹿溪再次为这位二姐的能干灵慧感慨,两人本就是兄妹,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她主动问道:“我看阿姐步伐稳健,内蕴神光,阿姐是不是习武?” 沈二娘微怔,笑:“胡乱练过几个粗浅乡下把式罢了,定然不如三弟你在羽林军中学的多。”她说到羽林军三字,眼底有些羡慕之意。 单看她调理出来的这些护卫,沈鹿溪就知道她功夫绝不简单,忙道:“我陪二姐过几招。” 沈二娘在这小城里也找不到什么能过招的,闻言顿时技痒,也不推托,让人送了木剑过来:“承让了。” 就在沈鹿溪和沈二娘过招的当口,沈白还在为女儿的纳妾大事操心,这年头肯入赘的男人难找,肯当男妾的更是难上加难,他虽然有意让闺女纳妾,也不想从什么青楼戏楼里随便拉人,他还嫌脏呢! 他翻了翻管家递来的花名册,上面不光画了那些男子的相貌,还有一些生平记录,他纠结片刻,最终敲定下来两个人选:“徐家的养子和乌龙县的那位教书先生……这两个我瞧着不错,你和我详细说说。” 管家回道:“徐家老两口当年儿子走失,所以收养了一个孩子,机缘巧合,后来他们亲儿子又回来了,他们看这样子就不大顺眼,后来这孩子相貌出落的俊俏,两人就动了邪心,想把这孩子卖给大官人或者有钱寡妇当娈宠。” 沈白颔首:“不错。” 管家继续道:“那位教书先生也是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去一个有钱有势的寡妇家教导她儿子,却被那老寡妇看中了,意欲玩弄,他抵死不从,寡妇便恼了,泼他一身脏水,让他身败名裂,他是迫于无奈才来求咱们的。”管家又补了句:“这两人相貌都不错。” 沈白道:“这个也不错。”他想了想:“都留下吧。” 管家一怔:“两,两个都留下?” “纳妾而已,又不是娶妻,日后我还打算多张罗几个,我也不打算给阿茸找个正夫来,到时候反而麻烦。”沈白说出自己的打算:“这是制衡之道,让他们盯着彼此闹腾,相互制约牵绊,为夫君……额,妻主的,自然能轻省许多。” 管家颇为佩服,又犹豫道:“那位教书的很有些个清高气,要咱们正经请媒人来,把他接到长汉,正经做轿子抬进沈府。” 沈白对教书的也比较满意,颔首应了,又问:“另一个呢?” 管家道:“和徐家父母还没谈拢,得晚几日。”他又问:“您要唤三郎君进来看看吗?” 沈白摇头:“不必,这些人我原也没打算让他们直接和阿茸在一处,先当个男仆,看看可不可靠,顺便和阿茸慢慢培养感情,等过个两三年阿茸再大些,这样再怀子嗣就比较稳妥了。” 虽然卖身契捏在手里,但沈白也不敢直接把沈鹿溪的秘密透露出去,等观察几年再定,若是不靠谱,那就打发去做苦力。 至于太子那边,由于沈白还不知道太子设下天罗地网把自己闺女硬是逮回来的事,没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想着太子不过是一时兴头,他打算拖上几年,等太子娶妻纳妾,身边美人环绕,自然就会把沈鹿溪抛之脑后,这时候再让他闺女正式纳妾比较稳妥。 他抬了抬手:“你去着人安排马车,把那教书的接回来吧。”他又道:“姓徐的那个义子,你也早日和他们父母谈妥,毕竟阿茸在蜀地带的时间不长,五日内把人带来。” ………… 在沈白帮女儿斟酌纳妾之事的时候,天上下起了绵绵冬雨,广汉城外,一处偏僻的山道上,两拨人马正在这里交手,血水落入泥地里,很快被雨水冲刷了个干净。 其中一拨人马,为首的竟然是徐冲,姬雍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他身为太子,此时竟也入了战局,神情镇定地杀了一个上前偷袭的刺客。 等他挥剑把最后一个刺客斩于马下,扶了扶额上的斗笠,看了看一地残尸,淡道:“收拾干净,不要泄露踪迹。” 徐冲一边指挥人收拾,一边沉声道:“这朱右真是反了天了,居然敢摆出这么大阵仗来截杀太子。” 姬雍神色从容:“他若不是胆大包天,仗着有北戎撑腰,当初也不会把老三逼回来了。” 朱右远本是蜀地的一员大将,这些年竟和北戎搭上了线,如今哪怕北戎归还城池,他背地里也仍和北戎藕断丝连,早已被朝明帝视为心腹大患,朝明帝派华将军在蜀边驻扎,也是为了解决此人,还特地派了姬华来协助。 只是此人颇为狡诈毒辣,姬华甚至没和华将军碰上头,就被他给逼了回来,思来想去,朝明帝还是让姬雍跑这一趟。 他抬了抬眼:“当务之急,先进长汉城,想法联络到华将军再说。”他又吩咐:“长汉城里怕也有不少朱右的探子,咱们乔装一番,分批进入。” 徐冲当即领命,就在此时,面面雨幕中走来一辆蓝布马车,马车上还挂了两个低调的浅红灯笼,马车前坐着个媒人打扮的女子,除了车夫之外,左右还跟着两个护卫,他定睛扫了眼过去,觉着像是哪家纳妾的阵仗。 这一行人显然是因为下雨迷路误闯进来的,见着这满地残尸的凶杀现场,齐齐怔了一下,继而放声惨叫,转头就要弃车跑了。 徐冲自然不能让这行人跑了,泄露姬雍的踪迹,几个护卫飞身而上,直接把一行人擒住,立即就要下杀手。 姬雍忽然唤了声:“等等。” 他走近一瞧,果然见马车的浅红灯笼上,写着两个沈字——若他没记错,沈鹿溪祖宅就在长汉。 他信手掀开轿帘,就见里面躺着一个被吓得昏死过去,但是面目俊俏,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男子,他轻蹙了下眉,转头问媒人:“你是帮沈府做媒?” 媒人吓得浑身乱颤,不住叩头,一五一十地全招了:“回,回大爷的话,妾是帮沈家三郎君做媒,那位三郎君好男风,又,又喜欢出身清白干净的男子,所以妾……便帮他张罗了一房男妾。” 她想起什么似的,急死忙活地补充:“不,不止一房,城南徐家的养子他们也看上了。” 姬雍:“……” 徐冲:不敢吭声.jpg 姬雍沉默半晌,忽然偏头,嗓音很轻,却含着丝丝寒意,面上更是结了霜一般:“不是说咱们要乔装入长汉吗?” 他指了指马车内昏死过去的男子,神态颇是森然:“你觉着他如何?” 徐冲哆嗦了一下:“殿下是想……乔装成沈府男妾???” 第60章 给太子下马威 沈鹿溪压根不知道男妾的事儿,长汉到底不比京城繁华,能玩乐的地方也有限,她又不大习惯这里湿冷的气候,没事干就在家里和沈二娘过招。 要她说,她这位二姐当真是个练武奇才。 论功夫她确实粗浅,只学了些简单的拳脚,却能把这些简单功夫发挥的淋漓尽致,沈鹿溪这等在羽林卫中受训过的,跟她过招之后都落了下风。 沈鹿溪在羽林军里混了那么久,说来还算有些眼力了,就她看来,若把沈二娘放到军中,假以时日,那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 说来沈鹿溪还颇是惭愧,她入羽林军之后,羽林军里也教了不少功夫阵法之类的,就是最简单最常见的那套,她都花了一个多月才勉强熟练,沈二娘看了几遍居然就能学出个七八,整的沈鹿溪还怪丢人的。 不过仔细想想,就算把沈二娘放到三军,比天赋怕也没几个比得上她的,沈二娘生来这般天才,于沈家自然是好事啊。 沈鹿溪越想越兴奋,忍不住教了些羽林军里可以外传的寻常招式,经她这么一点播,沈二娘的本事又更上一层楼。 她欢喜之余不免有些怅然,拍了拍沈鹿溪的肩:“我谁都不羡慕,只羡慕三弟这男子身份。”她不免叹了声:“若我像三弟一般生为男儿,能够投奔从军,好歹也算是有个差事了,哪像现在这般,蹉跎光阴。” 沈鹿溪不免心虚了下,很快宽慰道:“阿姐别说这样的话,咱们祖宅都是你一手打理掌管的,你无师自通这样的本事,已经是难得了,哪里说得上蹉跎光阴?” 不过沈白对沈二娘颇为不喜,也不知道以后会如何安排,估摸着也是随意寻一户殷实人家嫁了便是,但她这样的人才如此流落,实在是可惜。 她想了想,忍不住给了个建议:“今年北戎虽然退却并且归还城池,但是蜀边一带还是不太平,华将军正在私下征罗人才,阿姐若真是有意投军,何不换上男装,去华将军麾下试试,华将军用人向来不拘一格,阿姐这般才干,说不准就会被将军看上。” 主要是前朝有女子封爵的先例,她二姐这样的本事,若真是立下什么旷世奇功,区区假扮男子的罪名又算什么? 女扮男装从军可是重罪,除了少数民族那些世袭的女土司女将军之外,女子能够从军的从古至今都没几个,说不得还会连累家人。 沈二娘下意识地想拒绝,但想到自己的多年夙愿,又止不住地怦然心动,拒绝的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沈鹿溪还要再劝,有下人道:“三郎君,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沈鹿溪去了堂上,才发现沈白和沈丹在说话,自打上回父女俩拿沈鹿野胁迫沈丹,两家可谓是彻底撕破了脸,这回祭祖沈丹却是也要回来的,一路上甭提多恶心人了。 沈丹一脸的阴阳怪气,就连掩饰也懒得掩饰:“……咱们家虽说不是高门大户,但也注重家风,二弟你是一族之长,可别搞那些不体面的事儿,不然就是族老们不开口,我这个做大哥的也饶不了你,你若是败坏了咱们家家风,日后九泉下咱们如何对得起祖宗?” 沈白淡淡道:“二哥既然知道咱们是一家人,就不该听信外面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再说阿茸过完年都十七了,我给他纳妾也不算什么。” 沈丹冷笑:“你要是正经纳妾,我自不会多说,可你要纳的是男妾!我绝不允许家里有这等丑事!”他一抬手:“大不了咱们到时候开了宗祠,把族老都请来,看看你还配不配当这个族长!” 沈鹿溪听到男妾俩字,一下瞪圆了眼睛。 沈白皱皱眉:“都说了,大哥别在外面听些没影的风言风语。”他根本不接沈丹话茬,抬手直接送客:“我乏了,大哥请回吧。” 沈丹脸色发青地走了。 沈鹿溪表情紧张地要开口,沈白先比了个禁声的手势,等沈丹彻底出了老宅,她迫不及待地开口:“爹,你真要给我纳妾?” 要是没有太子在哪,她说不准美滋滋地就接受了,但现在……姬雍不得削死她。 她忍不住道:“太子那边……” 沈白不知道沈鹿溪被姬雍给逮回来的事,压根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抬了抬手:“你想多了,只是先给你当个长随罢了,若是得用,等几年之后再说纳妾的事儿。” 他随即介绍道:“这人原是村里一位教书先生,被人欺辱才不得不来咱们府上,我瞧过画像,也打听了人品,相貌品行都不错,更难得是知书达理,并不是那等惫懒之徒,跟你应当能聊得来,也不算十分不配了。” 沈鹿溪更是坐不住了,还要再劝,沈白以眼神安抚道:“你别急,等会儿媒人会把人送来,先让他在家里呆两天,你先看看合不合意,没准你还看不上呢,到时候打发走就是。” 呸,这典型的家长骗相亲的说辞可骗不过沈鹿溪,她正要反驳,管家已是来报:“老爷,三郎君,人已经到府外了,现在让他们进来?” 沈白抬了抬手:“从角门进来,别让旁人发现了。”他还跟沈鹿溪道:“幸好方才把你大伯打发走了,不然岂不正好撞上了?” 不过他应付沈丹自有法子,因此半点不慌,很快,管家就领着媒人和一个身量高挑的男子进来。 这男子带了顶神色幂篱,长长的赤色纱罗垂下,把他半个身子都遮挡的严严实实,他身上也是一身藕红色圆领垮袍,打扮的颇是喜庆——也不知道他遮的这么严实能不能看到路。 媒人脸上笑容有些僵,还是介绍道:“沈大人,三郎君,这位是段郎君。” 沈鹿溪觉着这人身形有点熟悉,不过人家半个身子都挡住了,她也没有凭腿认人的本事,只能偷瞄他的赤色纱罗。 媒人介绍完,那位段郎君就站着不动,沈白有些不满:“你是怎么□□的人?连行礼也不会吗?” 媒人表情为难,看了眼段郎君。 段郎君身子顿了顿,垂头行了一礼。 沈白又皱眉:“既已入沈府,为何还要戴着幂篱?” 媒人忙圆场道:“这是纳男妾的规矩,得让三郎君亲手帮他摘去幂篱,他的脸也只能三郎君一人瞧。” 沈鹿溪给整的一脑门子汗,沈白又问道:“针线女红我就不指望了,端茶倒水,做饭递菜,这些你可会?” 媒人正要开口,沈白已经摆了摆手,不耐道:“让他自己回答,他是哑巴吗?什么都要你来替他说?” 那位段郎君又顿了顿,才答道:“会。” 声音有些低哑,在压着什么似的,别的奇怪之处倒听不出来。 沈白倒也不是主动要跟一个男妾为难,主要是怕他日后生出不当的心思来,所以提前给他个下马威,敲打一二,日后他也能更好地服侍他闺女。 他淡淡道:“沈家自有规矩,你以后要好生侍奉主子,殷勤周到,凡事无违,绝不可三心二意,吃里扒外,可明白?” 段郎君又停顿了一下,这次比之前停顿的时间更久,半晌才道:“是。” 这次的声音更加紧绷,仿佛在苦苦忍耐着什么。 沈白这才松了口:“只要你日后好生侍奉,沈家也绝对不会亏待了你。”他起身,想让两个年轻人先熟悉一下:“我还有事,你们去偏厅吧,对了,记得给阿茸敬一盏茶。” 如果说之前沈鹿溪对男妾还挺期待的,现在只能用头大如斗来形容,这要是让姬雍知道了,而且她目前当真没什么纳妾的心思,可能是和姬雍太熟了,她现在看其他人,总觉着平庸。 她干脆把这位段郎君带去了偏厅,打算瞒着沈白给他点银子打发他走。 段郎君不知道是不是幂篱带的太严实,下台阶的时候身子晃了晃,沈鹿溪顺手扶了他胳膊一把,随即被饱满的力量感震惊了:“豁,你不是教书的吗?手臂倒还挺有力道。“ 段郎君怪怪的声音从幂篱底下传来:“力道不大,怎么打不听话的?” 沈鹿溪还以为他说的是不听话的学生,不由嘿嘿一乐:“你还挺风趣。” 段郎君又看了眼她搭在自己小臂上的手,冷冷淡淡地道:“三郎君当真是怜香惜玉,对男妾也这般体贴。” 沈鹿溪莫名听出一股阴阳怪气,细听还有股森然意味。 她心下觉着不对,带着他到了偏厅之后才松开她的手,她反锁上门,故意问道:“你也是堂堂先生,为何要自甘堕落跑来当男妾?”她故意嗤笑了下:“你有什么当妾的本事?” ‘段郎君’无视了第一个问题,就着第二个答道:“天文地理,经史子集,战场朝堂,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最重要的是,我还会……” 他慢慢抛来两个字:“暖床。” 沈鹿溪:“……” 你也太直接了吧大兄弟!!! 沈鹿溪直接给气笑了:“我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呢就给我暖床?就是买东西也得先验验成色吧?” 她给这人阴阳怪气的语调弄的十分不悦,说话也不客气起来,伸手去揭‘段郎君’幂篱。 ‘段郎君’也不激烈反抗,只轻轻按住她手腕:“揭开幂篱,就得对我负责一辈子,你确定要揭?” 沈鹿溪呵了声:“少来这一套!” 她直接伸手把段郎君的斗笠掀开。 片刻之后—— 她吓得摔在地上,惨叫了声。 第61章 调理太子 在解开幂篱的一刹那,沈鹿溪觉得自己要用一辈子治愈这一瞬间的阴影。 为什么这个男妾长得和姬雍一模一样啊,嗷呜! 她脑子一时没转过来,甚至伸手去搓他的脸,震惊道:“一模一样,居然真的和姬雍一模一样……” 姬雍拍开她的手:“谁给你的胆子敢直呼我名讳?” 沈鹿溪脑子终于慢慢反应过来,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真,真是殿下?”她语无伦次地道:“您什么时候改姓段了?您为什么要卖身为妾啊,哦不对,怎么我爹给我纳的男妾是你啊!” 姬雍挑了挑眉:“那我走?” 沈鹿溪呆愣了一下之后,疯狂点头。 姬雍见她还敢点头,脸色一变,捏住她下颔:“我走?留你和男妾在这儿风流快活?” 若非他赶巧遇上了,她这时候只怕和那什么男妾有说有笑眉来眼去了吧?该死的,他就不该听大哥的话,应该直接把沈鹿溪拴在太子府里,让她一辈子都跑不了! 沈鹿溪:“……” 他抬了抬下巴,又抛来一句:“你住的小院在哪?” 沈鹿溪警惕起来:“殿下问这个干什么?” 姬雍轻哼了声:“自然是履行妾室职责。”他松了松领口,凉凉地哼笑了声:“晨昏定省,暖床叠被,恭顺无违。” 沈鹿溪腿都给他吓麻了,拔开门锁转身想跑,姬雍才没那么容易放过她,重新扣上幂篱,把她半抱着往外走,嘴上还凶巴巴地威胁道:“你要是再不告诉我你住哪,我就随便选一个院子闯进去了。” 沈鹿溪本来还在装死,闻言也没了法子,无精打采地指向一处:“在西院。” 姬雍带着她到了西院,屋里的下人见到自己主子被一个男人拥着回来了,都露出惊愕表情。 沈鹿溪现在没功夫跟人解释,挥挥手把他们全打发下去,然后才表情麻木地问道:“殿下想怎么样?” 姬雍见屋里人都下去了,再次摘下幂篱,昂起下巴哼了声:“让我检查检查。”他顿了下,脸上有些可疑的红晕,又冷哼了声:“看你最近有没有背着我和旁人鬼混。” 沈鹿溪下意识地摇头,姬雍已经扑了过来把她按在榻上,两只手狠狠地掐住那把细腰,仿佛要揉进自己身体里似的。 她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身子柔软,仿佛不堪揉折一般,近来天冷,沈鹿溪在老宅也比较随意,并不曾继续缠胸,只穿着稍紧些的兜衣和宽松厚实的外衣,两人这般动作,她衣裳的前襟都被揉的松了,半露出浅浅一弯弧度,瞧的人情不自禁心生爱怜。 他一眼瞧去,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面上微露苦恼之色,握住她那把细腰的手也用了几分力道,让沈鹿溪不由自主地闷哼了声。 姬雍心头挣扎,又是生气又是怜惜,既想就着这个姿势俯身在她那处或轻或重的啮咬,让她大眼情不自禁地沁出泪光,又是心下怜惜,生怕把她弄坏了,他心头不由挣扎起来。 她见姬雍眸光异样,似乎还泛着隐隐凶光,她以为他兽性大发,张口就要喊人。 他已经下了决断,到底还是压下心头逞凶的念头,伸手帮她重新掩好衣襟,绵密的亲吻落了下来,从额头到眉眼,再从眉眼到鼻尖,细密的如同绵绵春雨一般。 他的嘴唇丰润柔软,跟他作天作地的坏脾气半点不像,落在人脸上的时候酥酥麻麻的,鼻息还带着淡淡冷香,舒服得紧。 他的唇很快落在她的唇上,他俯下身,亲了一下又一下,满肚子的怨气这才消解了一点。 他到底气不过,把她锁在怀里挨挨蹭蹭的。 沈鹿溪觉出他的不对,也不敢乱动,苦着脸不吱声。 姬雍磨磨蹭蹭了会儿,有反应的地方才消下去些,他声音很小,凶凶地抱怨:“我这个做太子的屋里还干干净净的,你倒是纳起男妾来了。” 他这语气又凶又气,偏偏声音刻意压低了,有些像撒娇,沈鹿溪下意识地哄他:“没,没有的事,我也是今儿才知道我爹还要给我纳男妾。“ 姬雍眯起眼:“当真?” 其实他早就从媒婆嘴里知道,那个姓段的是第一个入沈府的,而且是受沈白的嘱咐才入的门,不过他就是很想听沈鹿溪亲口哄他。 沈鹿溪身边要真有了其他男人,他这会儿早就把沈府给掀了。 沈鹿溪生怕他不信,拍胸口保证道:“自然,我爹之前都没跟我商量,今儿真是吓我一跳。” “吓你一跳?”姬雍明知道自己的语气跟个善妒的正房似的,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轻哼了声:“要不是我在,只怕你这会儿已经喜滋滋地把人收下了吧?” 沈鹿溪缩了缩膀子:“没,没有的事。”她见这事儿纠缠下去要没完没了,忙道:“殿下怎么会……”她还是觉得十分费解:“打扮成沈府男妾的样子?” 姬雍现在正处于满腹欲念未能满足的阶段,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受父皇之令,来蜀中擒杀从二品边将朱右,不料朝中有人泄密,朱右已经得到了风声,使人暗中截杀我,正巧我撞上了你们沈府这起子人,所以扣了他们之后,假扮成你的‘男妾’,顺利混进了长汉。” 他在男妾俩字上加了重音,沈鹿溪挺想问一句那位倒霉的段郎君如何了,但是又怕姬雍继续闹她,伸手挠了挠头:“那您接下来打算……” 姬雍轻敲案几:“华将军颇受朝廷信任,我这次来一是要和华将军一道围杀朱右,二也是帮助华将军掌管蜀地军权。” 沈鹿溪听到自己有能帮忙的地方,忙道:“我本来就打算去华将军府上拜访致歉,殿下若是没有别的打算,可以乔装之后,随我一起混进华将军府。”她道:“我回头就给华将军去信。” 姬雍挑了挑眉:“以男妾的身份?” 沈鹿溪:“……”这个梗是过不去了。 她再次岔开话题:“殿下总不能以这般模样示人吧?别说是叛贼那边轻易就能认出来,就是我爹……他也受不了这个惊吓啊!” 姬雍道:“这回同我和媒人一道来的,还有个擅易容的人才,假扮成我的长随,你把他唤进来为我易容。” 遇到正事,沈鹿溪也不敢含糊,忙命人把姬雍手下请了进来。 那人果真有几分本事,他的易容也不似沈鹿溪以为的,要贴什么□□啊,人家就是只用化妆的手法,改变了姬雍的面部轮廓和五官,明明脸还是姬雍的脸,可哪里都和他不一样了,他眉间艳丽之色敛去,变成一个犹如清辉雅月般的少年。 就这么忙活了一下午,沈鹿溪也不敢叫下人,亲自去厨下端了点饭上来,饭桌上还在犹豫安排姬雍住在哪里呢,这人吃完饭后,就十分自觉地开始宽衣解带了。 沈鹿溪:“……要不我把主屋让出来给您吧?别委屈了您。” 姬雍随手把藕红外衣挂在衣架上,一只手绕到颈后,撩起缭乱黑发,姿态魅惑撩人。 他扬了扬下巴:“我既是你花钱买来的男妾,总得履行妾侍之职。” 沈鹿溪:“……”她故意吓唬道:“殿下,我这屋有虫子,大晚上嗡嗡嗡的可吓人了,而且还会咬人,您金尊玉贵的,可别委屈自己。” 这还真不是假话,不知道是不是南方的虫子格外凶,反正整个老宅大冬天的都在闹蚊虫,家里人想尽办法也只能让虫子闹的没那么凶,沈鹿溪现在已经彻底放弃治疗,只要虫子不怕自己床上来就行。 姬雍挑眉,显然不信:“怎么咬?”他倾身,在她唇角咬了下:“这么咬吗?” 沈鹿溪跟他彻底没法聊了,也闷不吭声地脱了鞋子,滚到床上装死。 她腰上很快横了一只手臂,姬雍将她横着硬拖进自己怀里,她后背靠着他温热的胸膛,她挣扎了几下,实在没有力气了,便也由着他去了。 姬雍见她拿自己没招,霸道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得意道:“早听话不就完了吗? 沈鹿溪拍开他的手,翻了个白眼,把脑袋塞在枕头里。 姬雍难得沉静,沈鹿溪一向不喜欢熏香的,这么乍然被他通身的冷香包裹,也觉出一阵安心的困意,眼皮子沉沉地垂了下去。 不过她睡觉不老实,身子往下直出溜,不知怎么的居然滑到他小腹处,脑袋枕在他腹肌上入睡.,也得亏沈鹿溪的床够大,不然她这会儿早就滑下床了。 只是这个位置…… 姬雍一阵难受,想要把她拉上来,又怕不留神把她弄醒了,蹙着眉好不纠结。 偏偏沈鹿溪睡的四仰八叉全无所觉,脑袋还在他小腹上蹭了蹭。 姬雍低头看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哎,算了,谁让阿茸这么可爱呢。 他正犹豫要不要把她扶正,忽然听到一阵蚊虫的嘻索嗡嗡声,似乎有许多虫子在床幔外打转,却始终不得进来——这下姬雍是彻底相信沈府闹虫子的事儿了。 虫子的动静越闹越大,沈鹿溪在睡梦中挣扎地蹙了蹙眉,身子也不安地动了动,仿佛极为倦怠,挣扎着不愿意醒过来。 姬雍有些心疼地摩挲了一下她眉间褶皱,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为了她能好好地睡上一觉,太子姬雍做了一个伟大的决定——亲自把那些虫子赶走。 他那双只握过剑,捧过重大公文的手,取下墙上挂着的短剑,手腕翻飞间,几乎不带半点杂音,就有一片五彩斑斓的虫子从空中落下,他又足尖轻点,很快点死了地上的十几只。 看着一地的虫尸,姬雍莫名生出些成就感来。 他重新撩起床帐,准备抱着睡的香甜的沈鹿溪,做一个香甜的美梦。 结果他刚躺下不到片刻,床账外又响起一片嗡嗡声…… 姬雍:“……” 除了她刚入梦的时候虫子响了几声,其他时候就再没动静了,沈鹿溪难得一晚清净,她早上神清气爽地起来,见着姬雍却吓了一跳。 他眼下隐隐一圈青黛,手臂上和白璧无瑕的脸上多了几个红肿的包,正盘腿坐在床上,一副老僧入定的姿态。 沈鹿溪惊道:“殿下怎么被咬成这样了?”不对啊,这些虫子虽然闹的凶,但是无毒无害,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啊。 姬雍这才睁开眼,眼里似乎还有几道血丝,他瞥了她一眼,慢慢撩起床幔,让她看散落一地的虫尸。 沈鹿溪看了看地上,又看了看姬雍,瞪大了眼睛:“您打了一晚上虫子?” 姬雍昨晚上没睡好,早上起来也没什么好脾气,冷哼了声:“还不是你太娇气,一点虫子就吵的你睡不着。” 沈鹿溪不由眨了眨眼,心头仿佛被羽绒划过一般,酥酥软软的。 她见姬雍盯着一张纵欲过度的脸生气实在好笑,忍不住拍着他的肩,哈哈笑道:“不瞒您说,我和我爹我姐他们为了解决这些虫子,还去城根的土庙拜过专管蚊虫的菩萨,现在看来,您就是我的活菩萨啊。” 姬雍给她打趣的耳尖微红,一瞬间思想又不纯洁了,想到话本里肉身菩萨什么的…… 他轻咳了声,强调道:“几只小虫而已,是你太娇气。” 他又瞥了眼沈鹿溪放在自己肩头的手,哎,算了,娇气就娇气吧。 两人刚穿戴好衣服,沈白那边就派了个容嬷嬷脸的女管事过来,冷冷看向易容完毕的姬雍:“段郎君,老爷吩咐了,让您下厨为我们三郎君做早膳,还请您尽早去厨房,然后再侍奉三郎君用膳。” 姬雍:“……” 沈鹿溪止不住地扶额,深觉自己再拦不住沈爹大步作死…… 她叹息了声:“他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等人走了,沈鹿溪才悄声对姬雍道:“殿下,您稍微忍耐些,我让柳嬷嬷去厨下整治一桌出来。”好家伙,沈白要真折腾了姬雍,姬雍还不得扭过头来折腾她。 姬雍如今厨艺就限于一道鸡蛋羹,他闻言横了沈鹿溪一眼:“还算你有几分眼力。” 柳嬷嬷很快整治了几样面点和爽口小菜出来,沈鹿溪也不能让姬雍干看着,招呼姬雍坐下,两人面对面用膳。 两人刚吃没几口,沈白就跟一个欺负柔弱小妾的恶婆婆似的——准时到了。 他倒是没认出易容后的姬雍,只是见这男妾竟敢和自己女儿同桌吃饭,他脸色顿时变了,沉下脸:“谁准你上桌的?身为妾侍,连站着服侍的规矩都不懂吗?还以为在你家里不成?” 姬雍:“……” 沈鹿溪脑仁嗡嗡地疼,忙招呼道:“这么多菜我也吃不完,所以叫他一道坐下吃了,爹,你要不要也来点?” 沈白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却也拉不下身份和妾侍计较,一撩衣摆,自顾自地坐在了上首,重重地哼了声。 沈鹿溪忙让人又添了一副碗筷,沈白冷冷地扫了姬雍一眼,淡淡问她:“昨夜你和他一道睡的?” 虽然下人回报,两人倒是没做出格的,但是都滚到一张床上了,离出格还远吗?他并不欲让自己女儿太早和这人成事,对他的擅作主张颇为不悦。 沈鹿溪结巴了下,沈白啪地一下撩了筷子,却不责骂自己女儿,只转向姬雍,冷冷道:“你比我儿大上几岁,人应该稳重才是,我本想着你能好生规劝她上进,万没想到,你竟如此狐媚,引得她也胡闹起来。” 他加重语气:“若你再违背我沈府规矩,别怪我写下切结书一封,将你逐出沈府。” 姬雍放下粥碗,慢悠悠地道:“是。” 沈鹿溪赶紧给沈白碗里夹了一片羊汤羹饼——堵住他老人家的嘴。 沈白终于能肯低头喝粥,沈鹿溪宛如一个夹在婆媳之间的夹板老公,见两人终于消停,她也能长出口气,低头慢慢喝粥。 然而她这一口气还没松完,脚背突然被轻轻蹭了下。 她以为是误碰,也没放在心上,姬雍的一条长腿已经伸了过来,就在桌子底下,不紧不慢地碰了碰她的小腿。 沈鹿溪身子抖了下,瞪圆了眼睛看向姬雍。 这狗太子! 而且沈白就在上座…… 姬雍唇角微翘,不但不以为意,反而露出个恶作剧得逞似的表情,略带恶意地笑了下,在桌子底下,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又伸过来一条长腿作怪,有些得意地挑了挑眉。 沈白这个当爹的全无所觉,就在上首安静用饭。 沈鹿溪身子又抖了下,不由自主地紧紧咬着下唇,又是紧张又是难捱,碗里的甜粥洒出来一点,她闷闷地‘啊’了声。 沈白皱眉:“你怎么了?” 沈鹿溪狠狠瞪了姬雍一眼,只见他闷笑了声,她才回话:“没,没事……啊!” 姬雍实在太过,她没忍住,伸腿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姬雍反而变本加厉,直接勾住她双腿,沈鹿溪动了几下,硬是挣脱不开。 这什么狐媚子啊!沈鹿溪额上沁出细汗,一边在心里暗骂。 沈白越发狐疑:“可是哪里不舒服?” 沈鹿溪脸上已经止不住的发烫,连忙摇头:“没,没事。” 沈白目光怀疑的看了两人一眼,又淡淡道:“我昨日想了一夜,只段氏一个服侍的怕不周到,徐家那位徐郎君下午就要把人送来,你到时候也过过眼。” 他生怕自己儿子被这人迷住,他决定再尽快让那位徐郎君进门,好制衡一下这个姓段的。 调戏沈鹿溪调戏正起劲的姬雍:“……” 乐极生悲。 第62章 我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 沈鹿溪没想到沈白在作死的路上狂奔的那么远,一口粥堵在嗓子眼。 姬雍面色阴沉地一下能拧出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沈鹿溪,示意她开口拒绝。 沈鹿溪本来也打算拒绝,不过她这两天脾气见长,想到姬雍刚才欺负自己那个劲头,一时恶向胆边生。 她立即转向沈白:“多谢爹为我操心。” 姬雍:“……” 沈白见她应的爽快,这才稍露满意之色,也没再吃饭,直接就转身走了。 姬雍直接撂了筷子,伸手捏沈鹿溪的脸:“你长本事了?” 沈鹿溪脸都被他揉红了,不得不嘟着嘴,含糊道:“卑职也是为了您好,我爹精明着呢,万一被他瞧出什么来,那您岂不是功亏一篑?” 她生怕姬雍还要计较,忙岔开话题:“华将军如今在长风,长风离长汉不过三十里地,骑快马的话一日就能来回,送信倒是没什么难的,只是朱右在蜀边势力极大,咱们要去送信只怕瞒不过他,您可有什么法子?” 姬雍瞥了她一眼,不过他到底不是耽误公事的性子,淡淡道:“取笔墨来。” 沈鹿溪忙取了湖笔和松墨来,姬雍先让她写了一封言语自然的拜访信,自己则从袖中摸出一只拇指大小的瓶子,他又取出一只全新的细笔,用细笔蘸了点瓶子里的墨汁,提笔在书信的背面写下一行暗语。 等墨迹晾干之后,这行字居然很神奇的消失不见了。 沈鹿溪微微诧异:“这用的是什么墨?” 姬雍见她一脸崇拜震惊,略微得意,语调中也带了三分炫耀:“墨斗鱼的墨汁,晾干后笔墨无形,置于冰块上,可再现字形,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墨斗鱼就是乌鱼,也叫乌贼。 沈鹿溪忍不住感慨:“殿下真厉害。” 姬雍瞥了她一眼,把细笔放入笔架,指尖轻点桌案,忽然又转了话头:“沈白给你找来这些不着四六的男妾,就是为了让你延续沈家的香火?” 沈鹿溪忍不住反驳:“我爹也是精挑细选过的……” 姬雍撇了下嘴,傲然道:“再精挑细选又如何?我不过动动手指,就能轻易碾碎,你舍了无上之尊委屈自己将就这些人,早晚有你后悔的一日。” 论相貌论才干论出身论家世,他当然有自傲的本钱,他轻哼了声,语调愤愤:“真不知道你脑子怎么想的。” 沈鹿溪见他一脸傲样,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句:“又不是人人都想要荣华富贵。” 而且姬雍可是太子诶,今儿是伴在他身边的人是她,明天伴着的人,还不知是哪个,他那脾气又喜怒无常没个定数,对你一会儿好一会坏的,哪里做的了准。 姬雍冷哼了声,赌气似的一甩袖:“随便你。” 他一时恼怒上头,也忘了姬昭叮嘱他要尊重爱护,直接拂袖走了。 他略迈出两步,忽又侧头,半张脸都暗沉沉的:“最近情况特殊,我先不跟你计较纳妾的事儿,若是让我知道你碰了他们,或者他们敢碰你……”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只是面上更具寒意,沈鹿溪被吓唬的心尖哆嗦了一下,他就直接转身走了。 看吧,这人就是这么喜怒无常,昨晚上还能温柔体贴地哄你睡觉,转头就敢沉下脸撂狠话,要生要死的。 沈鹿溪有些委屈地鼓了鼓脸。 幸好姬雍没嘚瑟太久——那位徐小郎君虽然晚了一日,但还是赶在后日进府了。 沈白没功夫一直帮儿子调理妾侍,见人之后略问了几句,便让人把他送到沈鹿溪的院子里。 沈鹿溪本来想先把人打发到哪个旮旯角待着,免得触姬雍的霉头,但姬雍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硬是要留下来见一见那位徐小郎君。 徐小郎君原名徐圆月,正值二八芳龄,跟沈鹿溪般大,面容俏丽如花,眉眼含情,那叫一个生嫩青涩,他还拿一双大眼不住地向沈鹿溪招呼,看起来娇娇怯怯的,但又不是很娘的那种娇怯,有种雏鸟一般温柔羞涩的姿态,姿态恭恭敬谦卑,十分能激起人的保护欲。 ——这不是最关键的,最可怕的是,这人竟然穿了一身女装,还把头发梳作妇人样式,俨然一个羞涩明媚的少女! 徐圆月被沈鹿溪看的十分不好意思,垂下头,柔声媚色地道:“沈大人说了,以男妾身份行走内宅多有不便,恐遭人攻讦,便让我先暂换了女装。”这应该就是沈白堵住沈丹嘴的法子了,毕竟沈丹也不可能扒开她男妾的裤子看到底是男是女。 ——这才是妾侍该有的亚子啊! 沈鹿溪在心里如实感慨。 姬雍就别提了,眉目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徐圆月显然被教导过规矩,叉手行了个礼,垂眼羞涩道:“沈大人吩咐过,让我先给您敬一杯茶,正好我习过些粗浅茶艺,斗胆问一句,您喜欢浓茶还是清茶?” 沈鹿溪随口道:“清茶就行。” 姬雍的脸色更…… 徐圆月颇有眼力价,不光给沈鹿溪点了一盏,还给姬雍点了一杯,不过给他很有些个心眼,给姬雍那辈明显要烫一些,不是能捧在手里喝的。 他垂了垂眼,轻声道:“见过段大哥,大哥入门比我早,我年纪又小,难免有不周之处,还望大哥多担待,以后还望大哥能多照拂我些,咱们以后好共同服侍三郎君。”他说完轻轻一掩嘴,眨巴着一双大眼:“听闻大哥今年已经二十三四了?难怪这般厚重成熟。” 他仿佛觉察到自己说错话了似的,忙把茶盏递了递:“大哥请用茶。” 难得被人骑脸讽刺的姬雍:“……” 他也不会给这等人脸面,甚至没有和他废话的兴趣,面有嫌恶地一拂袖,直接打翻了徐圆月手里的茶盏,滚烫茶水溅了徐圆月一身。 徐圆月叫了声,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向后瑟缩:“段,段大哥,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 由于沈鹿溪没见过男版绿茶,而且徐圆月的段位着实不低,她忍不住劝姬雍:“殿……你这又何必呢?你不想喝这茶,不接就完了,泼人家身上做什么?” 她转头去瞧徐圆月:“没烫着吧?” 姬雍:“……” 他脸色更黑了,连沈鹿溪手里的茶盏也一道拍翻了。 沈鹿溪:“……” 徐圆月更是浑身瑟瑟,不住地往沈鹿溪身后缩:“我,我不知哪里得罪段大哥了,求您帮我劝劝他吧。” 沈鹿溪一时头大,不得不插在中间把两人隔开:“没有的事,你段大哥就这个脾气,别往心里去啊,你先下去吧,让他们给你找地方歇着。” 徐圆月却不退下,仍是站在原处,神态却卑微可怜之极:“段大哥,我知你比我早来两日,三郎君又是这般品貌,你对他自是动情,可我,我,我不是来拆散你们,而是来加入你们的啊!我以后一定把你和三郎君伺候周到,还请段大哥给我一条活路吧。“ 姬雍:“……” 沈鹿溪生怕姬雍一怒之下把他宰了,忙道:“好了好了,没人怪你,你先下去吧。” 她忙让人扶走了徐圆月,觉得姬雍实在有些过了,不由说了句:“殿下,你这又是何必呢,人家没招你没惹你的,你,你……” 姬雍脸色登时变了,又舍不得对她发火,侧过脸冷冷撂下一句:“我乐意。” 他顿了下,表情不善地道:“你就为了这么个卑贱东西来说我?!” 沈鹿溪挺看不惯他这唯我独尊的脾气,嘴唇动了动,不轻不重地小声顶了句:“在太子眼里,除了你自己之外,还有哪个人不是卑贱的吗?”说是喜欢她,态度不还是对待下属似的。 姬雍没想到她竟是这么看自己的,一时身子僵住了,不可思议地瞪着她。 两人正在僵持,外面忽唤了声:“三郎君,华将军给您回信了。” 姬雍抿着唇,纹丝不动。 沈鹿溪忍不住轻推他一下:“殿下,华将军的回信。” 姬雍这才冷哼了声,这才去取回信。 华将军的回信同样用了暗语和密记,姬雍看过一遍便烧了,哪怕是谈论公事的时候,他神色还是冷冷淡淡的:“华将军说了,朱右在长风城势力极大,最近在城内进出的男子,十五到三十岁的,都要扣留检查。” 沈鹿溪脑瓜子转的也快:“这么一说,殿下没法冒充我男妾进去了?”她随即就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别说是她男妾了,只怕她都逃脱不了检查。 她连连皱眉:“这朱右也太能耐了些,这跟封城搜查有什么区别?他居然有这般能耐?” 姬雍听到男妾俩字,瞥了她一眼,似嗯又似哼了声:“他背后有北戎支持,又拥兵自重,俨然一方土皇帝,对朝廷也不过是面上敷衍。”他嘲弄地笑了下:“再说我是带着虎符来的,为的就是要他的命,他不逼急了才怪呢。” 他手指轻点下颔:“确实有些麻烦。” 沈鹿溪莫名想到徐圆月的女装……忍不住看了姬雍一眼。 不过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让她给死死按下去了,只得道:“那,那再想想吧,咱们得从长计议才是。” 姬雍臭着脸又哼了声。 沈鹿溪撇了撇嘴,虽然姬雍挤兑的是徐圆月,但她难免兔死狐悲,想到自己身上来了,一时没了说话的兴致,直接回去睡了。 她以为姬雍这脾气一闹就是好几天,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她正对着镜子梳头的时候,姬雍就又过来了。 她拿着梳子有些诧异:“殿下怎么过来了?”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姬雍在闹完脾气之后居然主动过来了? 姬雍挑了挑眉:“身为侍妾,不该过来侍奉你的起居吗?”他是怕沈鹿溪昨儿个吓到了而已,可不是为了跟那个什么月的争宠。 他又瞥了她一眼:“你不是说我待你卑贱吗?如今我亲自来服侍你,可满意?” 但是那个姓徐的却让他生出种莫名的危机感来,他本来不觉得几个男妾能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但是那个姓徐的,便是和他截然相反的一种人,柔弱堪怜,又出身凄苦。 万一沈鹿溪就喜欢这样温柔小意,能放下身段的呢? 沈鹿溪:“……”没见过敢这么阴阳怪气的妾侍。 他抬起下巴,冷淡地道:“你那宝贝徐小郎君怎么没过来服侍?” 可以,一开口就是老阴阳人了。 沈鹿溪给姬雍都整无语了:“……殿下,你好好说话。”她晃了晃脑袋:“您,您特地过来给我梳头?” 他没搭腔,见沈鹿溪把自己一脑袋毛梳的乱糟糟的,皱着眉从她手里取过梳子:“男子发髻最是简单不过,你连这个都梳不好?”难怪只能当男子,哪个女子有她糙? 沈鹿溪对他这一阵一阵的脾气也是无奈,不过她知道姬雍的气性就跟小孩似的,除非是极大的问题,旁的时候他这气性来得快去的也快。 她不太想搭理姬雍,垂头把玩着手里的篦子,闷闷地道:“刚打算叫柳嬷嬷进来帮我梳的。” 姬雍不由分说地拿过她手里的篦子,把她一捧流水似的长发鞠在手里,觉得入手细软极了,他忍不住在手里把玩起来。 他总觉得她头发上都带了一股奶香,他很喜欢这个味道。 可是沈鹿溪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给他的癖好搞得心里毛毛的,忍不住直接把头发从他手里抽回来了。 姬雍鼻间馨香乍然一失,不免生出几分失落委屈来。 他恼道:“你还让不让我帮你梳头了?”来了个徐圆月,不光为顶撞自己,这下连头发都不让他摸了。 沈鹿溪见他又恼了,咕哝了声:“梳就好好梳吗,又生气干嘛。” 他硬邦邦地撂下一句:“我没生气,你眼神不好。” 沈鹿溪还想说话,见到姬雍神情,到底只是鼓了下嘴,什么都没敢说。 他语调冷硬,动作却出奇地温柔,篦子轻轻按着她发间穴位,一下又一下的,难得耐心,不复往日冷硬暴躁。 沈鹿溪很快被他弄的有些困倦,她昨晚上本来就没睡好,眼皮子沉沉地直往下坠。 姬雍撇了撇嘴,手指轻轻点她脑袋:“懒鬼。”他伸手覆在她眼上,为她挡住刺目的阳光:“困了就睡吧。” 沈鹿溪眨了两下眼睛,长睫在他掌心处刷了刷,嘴硬地强撑道:“不懒,不困。” 他硬生给她逗笑,觉得自己脾气都被她磨没了,微微俯下身,轻轻亲了亲她下颔:“就一张嘴厉害。” 他深深遮住她眼睛,不让她瞧自己此刻神色,只在她耳边轻唤了声:“心肝儿。” 第63章 裙子底下是…… 姬雍这一声唤,是情之所至,之所以将她眼睛挡住,是因为他自己也脸红的要命,他怕被她看着,他说不出来那两个字。 他说完之后,一手紧紧搂着她的腰肢,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语调霸道:“以后不准怨我,一刻也不准。” 沈鹿溪耳尖带着一缕冷香的气息缠绕,一下子也臊得通红,心跳骤然加快,姬雍叫她,叫她‘心肝……’哎呀她不行了,太肉麻啦,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她费力地吞了口口水,小声叫屈:“我哪里敢怨您。” 姬雍想到那个姓徐的,不由撇了撇嘴,只是不想破坏两人之间难得的温存气氛,他微微低头,嘴唇贴在她温热的颈子上,张开嘴轻咬了口。 沈鹿溪眼睛被他遮住,不受控制地又‘嘤~’了声。 姬雍很喜欢听她这样的声音,让他心肝都酥了,身上也热热的,但他在继续闹她和让她补觉之间犹豫了片刻,还是主动起了身,轻拍她脊背:“睡吧。” 沈鹿溪被他这么一折腾,又不大困了,红着脸没什么精神:“我睡不着,殿下你离我远点。” 姬雍就靠在她背后,她能睡得着才怪了! 姬雍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行。”他手仍是遮住她眉眼,垂眸想了想:“我给你讲睡前故事,我大哥在我小时候就是这么做的。” 他小时候睡不着,大哥就会偷偷潜来他寝殿给他讲故事哄他入睡。 沈鹿溪来了兴致:“大殿下给您讲的是什么故事啊?” 姬雍清了清嗓子,张口便来了段《左传》:“元年,春,王正月。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 沈鹿溪瞬间回到课堂上被老师支配的恐惧,眼睛不住乱眨,长睫轻轻扫着姬雍手心:“卑职能不能申请换一个故事?” 他发现沈鹿溪越听越精神了,不由无语道:“不学无术。”他轻哼了声:“我五岁就会背左传了。” 他轻轻帮她揉了揉颈窝,沈鹿溪仿佛一只被撸过的猫,发出轻微的哼唧声,他唇角微勾:“你想听什么故事?” 沈鹿溪想了想姬雍的故事清单,小小声道:“我不想听故事……”她轻咳了一下:“我想听歌。” 姬雍撇了撇嘴:“你要求还挺多。” 他垂头思索了一下,低头看着沈鹿溪,忽然想到一首乐曲,脸上居然红了红,犹豫片刻,才低唱出清越婉转的曲调:“……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汗光珠点点,发乱绿松松……” 哪怕沈鹿溪听不懂意思,也能听出其中暧昧缠绵的意味,她听着听着眼皮渐沉,不知不觉靠在姬雍胸口睡了过去。 她被他通身的气息包裹起来,耳边是他暧昧旖旎的吟唱,仿佛坠入了一个粉色的梦境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甜味,连梦里都是他的悠悠吟唱。 沈鹿溪靠在他怀里睡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就听见柳嬷嬷在外轻唤道:“三郎君,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姬雍有些不悦,怕阳光刺着她,手仍遮在她眼上,直到她能彻底适应光线,才缓缓把手掌挪开。 沈鹿溪顿了会儿才清醒过来,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爹有什么事?” 柳嬷嬷在外道:“老奴也是不知,老爷只说了让您一道去用个早膳,说是有些事要商量。”她又补了句:“老爷还说让您把段郎君带上。” 沈鹿溪回头看了姬雍一眼,起身道:“走吧。” 才走几步,她有些好奇地道:“殿下,你方才唱的歌词是什么意思啊?” 姬雍又顿了下:“你真想知道?” 沈鹿溪连连点头,姬雍抿了下唇,清了清嗓子,在她耳边道:“歌词讲的是,一个貌美女子假扮男装,救了一位面如冠玉的郎君,两人在相爱之后……” 他不自在地挪开眼:“在花前月下,芙蓉帐里,两人鸳鸯交颈……最后的最后,女子云鬓蓬松,薄汗点点,最终无力地靠在枕上,歌词的最后男子对她念念不忘,甘愿俯首为她裙下之臣的故事。” 沈鹿溪突然被车轱辘碾了一脸:“……” 姬雍有些不敢看她,也开始不好意思:“是你问我的。” 他又抬了抬下巴:“不觉着和你我颇为相似?” 沈鹿溪啐了声:“除了男扮女装这点,其他的哪里像了?半点不像!”呸,她才没那么黄暴! 她以为姬雍要反驳,没想到他居然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点道理。”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轻撇嘴角,似乎有些抱怨之意,难得说的大胆又直白:“毕竟你未曾跟我花前月下,帐中偷香,我还是甘愿为你裙下之臣。” 沈鹿溪给他闹了个大红脸,一时搞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又被调戏了,她很破坏气氛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摆:“……裙下之臣?不好意思,我现在穿的是裤子。” 姬雍:“……” 两人边说边去了正堂,沈白现在看姬雍死活不顺眼,尤其是沈鹿溪瞧着被他迷住了似的,他就更是不乐意见姬雍了。 此时沈白已经坐了上首,他身前是一桌菜,徐圆月还是一身女装,恭敬地站在一边伺候。 沈白见着姬雍便斥:“你便是不会当人妾侍,也该和徐氏学学,他一大早就起来在厨下忙活,整治出这么一桌子菜来,你倒好,光勾着主子贪玩胡来了,连给长辈请安的时辰都忘了,要你何用!” 徐圆月在一旁轻劝道:“大人别说了,段大哥许是有什么事呢?” 他不劝还好,一劝沈白就更怒了:“他一个男妾能有什么事?就算有事,那也不是好事!”他看向徐圆月,脸色这才和缓了些,难得赞了一句:“难得你还知道本分。” 姬雍:“……” 看在他是阿茸父亲的份上,瞎点他也忍了。 沈鹿溪宛如一个夹在老婆和老娘之前的受气丈夫,忙坐下给沈白夹了一块子菜:“爹,你先用,别饿坏了身子。” 她生怕沈白还要开腔,忙扯开话题,指着徐圆月问道:“爹,你怎么还让小徐穿着女子衣物?老让他穿女装也不是事啊。” 沈白狠狠剜了姬雍一眼,这才淡淡道:“近来你大伯来的勤快,话里话外总是拿男妾说事,又要请族老开宗祠,我虽不怕他,但也懒得和他废话,让他暂时穿上女装,等回了京城家里,他爱穿什么穿什么吧。“ 他顿了下,又被提醒了什么似的,抬头看着姬雍:“不光是徐氏,段氏也得暂时先做妇人打扮。” 他拍了拍手,很快有下人捧了几只乌木盒子来,打开一瞧,全是女子的罗裙襦裙之类的:“我让绣娘按照他的身量赶制了几套差不多的女子装束,你回头带着他换上吧。” 姬雍:“……” 沈鹿溪:“……” 她惊恐地看了眼姬雍:“这,这就不必了吧?小徐个头不高,穿女装还像那么回事,殿……段氏个头这么高,穿上女装也不像话啊。”姬雍那身高,目测得188了,穿上女装能像吗? 姬雍:“……”像不像是重点吗??? 沈白摆了摆手:“这无妨,高挑的女子虽少,但世上也不是没有,再说我选的衣服都是压个的,这样看起来就没那么高了,到时候再上点妆,就像那么回事了。” 还化妆?? 沈鹿溪还想再说,沈白已经一抬手:“行了,下去吧。”直接撵人。 姬雍和沈鹿溪直接被撵出了正堂,姬雍默然片刻,淡淡道:“回头记得帮我问一下你爹,看他喜欢什么颜色的囚服。” 沈鹿溪一脸惊恐,姬雍面无表情地呵呵了两声:“我开玩笑的。”毕竟是他未来的……国丈。 沈鹿溪这时候倒是缓过来了,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几个锦盒,脑子里浮现出一个法子来,犹豫着道:“咱们之前不是怎么为进入长汉苦恼,卑职倒是有个法子……” 她不等姬雍开口,急忙道:“朱右那里查年轻男子查的严,女子倒是不妨事,您干脆就扮成女子,假扮成我的妾侍,我会借着拜访徐将军的名义,带您一道入城。” 姬雍:“……” 她心虚地劝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不了……抓到朱右之后,您再把他大卸八块泄愤。” 她见姬雍还不说话,忍不住轻扯了一下他袖子:“殿下,..”她想着古代男人都挺在意这事儿的,有些心慌道:“殿下,是卑职说错话了?卑职和我爹都无知,这才信口胡言,就当我放了个……” 姬雍一把捏住沈鹿溪的嘴,阻止她把那个字吐出来,斜眼道:“粗鄙之语。” 要是提这主意的是旁人,姬雍说不定早把人拖下去看了,但此时他见沈鹿溪还是神色紧张,努力缓了缓神色:“你的主意很好。” 他又沉默良久:“我只是……需要适应。” 幸好姬雍到底以公式为重,和除掉朱右比,穿次女装也不算什么了,而且沈鹿溪也能穿女装,他穿一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用这样奇怪的逻辑说服了自己,让沈鹿溪给华将军去了封信,信中简略说了自己的打算。 华将军估计也给姬雍这甘于奉献的精神震撼了,回信回的颇为简短,只简单说让他们两日后行动。 两边既然谈妥了日子,等到出发那日,沈鹿溪简单跟家里打了声招呼,只说是要去拜访华将军。 姬雍特地让那个精通易容的手下把自己面目画的更像女子一些——不过化妆的过程他死活没让沈鹿溪看。 她只能捧着衣服在屏风外等着,看时候差不多了,她才犹犹豫豫地问:“殿下,你喜欢襦裙,旋裙,还是罗裙?” 姬雍:“……” 第64章 我家妾侍柔弱不能自理…… 沈鹿溪对于姬雍的女装扮相还挺期待,姬雍在里头沉默了会儿,随即道:“进来吧。” 她怀着暗搓搓的期待走进去,就见姬雍坐在妆奁前,他眉目其实没有太多改变,只是长眉被化成了柔婉的柳叶眉,额前覆盖了留海,遮住光洁的额头,更添了几分女子的温婉,鼻子和嘴唇都被化的更为柔和,就连脸部宽阔也柔媚许多——却没她想象的那么娘气,有种介于男女之间的英气妩媚。 沈鹿溪目瞪口呆。 姬雍被她看的极为不自在,冷冷道:“你眼睛还想要吗?“ 这什么霸道小妾……沈鹿溪赶忙挪开眼:“您,您换衣服吧。” 姬雍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态,从她准备的几套裙子里取出一套看起来没那么娘的,他也不避讳,先把沈鹿溪打发出去,然后才换好一套女子穿的简便胡服。 别说,沈白让绣娘赶制的衣服还是有点东西的,姬雍本来是标准的宽肩窄腰长腿的男子身材,穿上这套衣服之后,视觉效果上,他肩膀窄了不少,个子也显得低了点。 沈鹿溪又上下打量几眼,鼓起勇气道:“您……胸前要不要垫点什么?” 姬雍:“……” 沈鹿溪见姬雍神情逐渐暴躁,忙扯开话题:“时候不早了殿下,咱们出发吧。” 姬雍在心里已经给朱右用上了十八般酷刑,半晌才缓了缓气:“走吧。” 府外早就准备好马车,沈白知道长风城现在局势比较乱,有些担心她安危,所以格外给她派了几个好手,甚至还让沈二娘一路护送。 沈鹿溪也有意把二姐引见给华将军,当即便同意了。 沈鹿溪小心翼翼地把马车帘子放下,有些犹豫地道:“您单枪匹马地闯入长风,会不会有些太危险了?” 姬雍瞥了她一眼:“徐冲已经拿着虎符去调动蜀地兵马了,届时我会联络上华将军,和他们里应外合,一道把朱右拿下。”只要进入长风,顺利寻到华将军,那便没什么可怕的了。 沈鹿溪不免疑惑:“华将军手下兵马和蜀地兵马加起来,应该远胜于朱右的才是,为何您不直接调兵将他拿下呢?何必搞得这么麻烦?” 姬雍沉吟道:“蜀地的兵马虽多,但其间派系复杂,仅靠虎符难以调动自如,而且蜀地刚经过一场战乱,若是再大动干戈,只怕民心不安,届时又是一番动荡,我若是能潜入长风,就有把握以最小的代价斩杀朱右。” 沈鹿溪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马车一路往城外方向驶去,虽然现在已经是年初六,但在晋朝,过完元宵节才是过年,因此家家户户门前都是张灯结彩,到现在大街上的百姓还是走亲访友不断。 沈鹿溪趴在车窗感慨,难免羡慕:“看看人家这年过的……哪像我,净四下忙活了,一点年味都没有。” 这个年她过的那叫一个跌宕起伏,由于姬雍就在她身边,哪怕她身在老家,这年过的也跟加班似的。 “想要年味?成啊。”姬雍轻嗤了声:“小沈啊,差事当的怎么样?月俸多少了?可有被上司责罚?什么时候升职啊?我瞧你在差事上不大上心,年纪轻轻的,不踏实上进怎么成?” 沈鹿溪满脸惊恐,瑟瑟发抖:“……” 姬雍又徐徐道:“还有……什么时候成婚?什么时候要孩子?家里香火不能断,成亲的事儿不能马虎,以后打算要几个孩子?孩子要延请哪位名师?以后让孩子从文还是从武?” 沈鹿溪含着泪哽咽:“……谢谢殿下,太有年味了。” 姬雍的战斗力简直以一抵百,在这一刻仿佛被她的七大姑八大姨同时附身,让她灵魂颤抖。 “别急啊,还有最重要的一项。”姬雍忽的凑过来,轻轻亲着她唇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嗜甜的原因,他唇瓣带着甜蜜蜜的香气,在她唇角留下带着甜香的印迹:“新岁长安。” 沈鹿溪下意识舔了舔唇角,怔怔道:“好甜。” 这近乎调戏的言语动作让姬雍眸色微深,沈鹿溪很快回过神来,挠了挠脸,小声嘀咕:“最重要的一项……难道不是发红包?” 姬雍:“……” 他面无表情地道:“要发也是三郎君给我这个男妾发,你说是吗?三郎君。” 沈鹿溪:“……” 长风和长汉离的并不远,大半日的功夫就到了长风城外,沈鹿溪打起车帘瞧了眼,就见城门口排起了长队正在等候查验,城门口站着十数武装精良的甲士,神色阴沉地盯着来往的百姓,仿佛一匹匹嗜血的狼,见着稍有不对的,立刻就扣下,在长街上掀翻检查。 沈鹿溪有些紧张,缩回车里:“果然查的很严,不好混过去啊。” 虽然她手里有华将军的入城凭证,朱右和华将军目前还没撕破脸,她应当可以免于搜身,但其他人就未必了。 姬雍轻扣车板:“无妨,先进去再说。” 沈鹿溪点了点头,让二姐帮着递了入城凭证,很快有几个甲士领着他们去角门处排队。 这些人见到华将军的手书凭证,面上虽客气了些,只是眼底更添了几分阴沉狐疑,客套又冷淡地道:“原来是沈大人家的郎君,失礼了,不过进来城中混入了几个宵小,咱们得例行检查一番,还望沈郎君行个方便。” 这人说话虽客气,但略一抬手,身后几个甲士已经把沈鹿溪一行围上了,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强行搜查的架势。 沈鹿溪从容笑道:“无妨,你们也是为了公事,只管搜就是。”她又指了指沈二娘和马车里的姬雍:“这是我二姐和我房里的女眷,只要别惊扰了他们,其他人随你们搜。”这也是常事,哪家女眷能让人随便摸随便搜的? 姬雍正跪坐在马车里,倒也看不出身量如何,再加上他半张脸隐在阴影处,守城那人略扫了一眼,依稀只能看出是个极貌美的女子,便主动调开视线。 守城那人见她客气,脸色也和缓了几分,沈鹿溪是主子,总得给几分面子,何况沈家人的相貌都有些殊异,肤色奇白,眉目立体,其他人就是想冒充也冒充不来,对着沈鹿溪他们只略看了几眼便作罢。 对其他人他们就没那么客气了,就差没有让几个护卫剥光衣服,当街搜查了,仔仔细细搜了约半个时辰,直到沈鹿溪都有些紧张的时候,他们才彻底和缓了神色:“搜查完毕,沈郎君请入城吧。” 沈鹿溪客气道谢,不紧不慢地上了马车。 等车轮再次运转起来,她才悄悄舒了口气,跟姬雍小声道:“刚才吓死我了。” 她唇瓣几乎贴上他耳朵,他耳尖一麻,缓了口气:“别怕。” 他在城门口也做了准备,并不担心这关过不去。 谁知道沈府一行已经进了城,马车都在大道上走了一段,方才那守城的将士又骑马追了上来,在后大叫道:“沈郎君且慢!” 沈鹿溪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想要让二姐带人加快速度,好甩开此人。 姬雍按住她的手,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守城人的速度比他们快得多,转眼就追到马车边,在马车外道:“沈郎君,上头方才传来消息,说是女眷也要一并搜查,还望您再给咱们行个方便,改日我一定登门赔罪。“ 沈鹿溪脸色微变,抬眼看着姬雍。 那人在外头道:“您放心,我们安排了几个专门验身的婆子,不会冒犯您的姐妹姬妾,还望您通融。” 沈鹿溪背上冒出涔涔冷汗,又不敢打开马车门,低着头不知如何作答。 姬雍食指暗中扣住一枚玉扣,神色镇定如常。 他正要让沈鹿溪开门,外面那人已经有些不耐,砰砰拍了两下车门,一副要强行踹开车门的架势:“沈郎君,麻烦开一下马车。” 姬雍食指动了动,沈鹿溪暗暗咬了咬牙,忽然直接把姬雍扑倒在马车的软垫上,撅起嘴巴在他脸上狠狠地嘬了几口,故意发出粘腻暧昧的动静,把他的脸都嘬红了。 姬雍:“……” 他还没回过神来,沈鹿溪一只软软滑滑的手,就像一条不老实的蛇,突然伸到他的胸前衣襟里,正贴着他胸前肌肤四处乱蹿,甚至有意无意碰过一点。 姬雍脊背僵了僵,身子瞬间紧绷。 马车外的人已经彻底不耐起来,直接踹开车门,沉声道:“沈郎君,你们在……” 他一打开车门,就见到这么沈鹿溪把她那个貌美‘妾侍’压在身下肆意爱怜的情形,一时竟呆住了,磕巴了几下:“你们,你们太伤风败俗了……” 沈鹿溪:“……”你tm到底是守城门的还是管风纪的啊? 她理了理衣裳,一副好事被人打断的气急败坏模样,她随手扔了个茶盏子砸到那人脚边,怒声道:“滚出去。” 她仿佛气的手指直颤,直接来人便骂:“我和我家妾侍在哪里欢爱也轮不到你来管,方才你说要细细搜身,我也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给足了你脸面,如今你却来坏我好事,这就是你们将军调理出来的下属?!咱们不如去见朱将军,我倒是要他来评评理,看有没有这样当差的!” 那人被骂的脸色忽青忽白,但这事儿确实是他们理亏,如果当时提出女子也要搜身倒罢了,现在这么半路追上来突然要搜身,还打断人家好事,这不是故意找事呢? 他犹豫了下:“沈郎君莫恼,是我处置不当,在这儿向您赔不是了。”他迟疑了下,看向马车里的姬雍:“至于这搜身……” 沈鹿溪更是一脸的气急败坏:“你还有脸跟我提搜身?要不是你来搅和,他现在衣服都给我扒干净了!” 姬雍:“……” 守城那人:“……” 他给沈鹿溪也是整无语了,和身后同僚交换了个颜色,他们虽不怕沈鹿溪,到底不想让自家将军和华将军交恶,便拱了拱手:“是我虑事不周,多有得罪,沈郎君请吧。” 沈鹿溪当着他的面,重重甩上车门。 等彻底走远,沈鹿溪才跟瘫了似的:“吓死我了……” 姬雍:“……” 她见姬雍表情诡异,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自己那只贼手还搭在人家胸口处——更可怕的是,她刚才一时情急,还伸手捏了几下,甚至有空回忆一下相当不错的手感。 她心头哆嗦了下,忙把手收回来:“事急从权,事急从权,殿下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了吧。” 姬雍面含绯色,神情却冷冷淡淡的:“你给我等着。” 沈鹿溪脸色一苦:“不至于吧……”她紧张道:“您想怎么样?” 姬雍撇了撇嘴:“以牙还牙。” 沈鹿溪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口,恍惚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好在这一路有惊无险,一行人终于顺利抵达了华将军府,华将军已经在二门处等着,见沈鹿溪和姬雍下了马车,他才激动地拍了拍沈鹿溪的肩头:“这次多亏了贤侄,不愧是你祖父的嫡亲孙子,一样的有勇有谋,胆识过人。” 沈鹿溪给他拍的身子一矮,华将军目光又四下扫了扫,直直地掠过姬雍,往后看到:“殿下呢?他在何处?” 姬雍:“……” 沈鹿溪拼命憋笑,把身子让开:“殿下在此。” 华将军怔了怔,上下打量姬雍几眼:“……” 他沉默半晌,终于憋出一句:“苦了您了。” 姬雍:“……” 幸好华将军还是很有眼力价的,见姬雍一副杀人的表情,忙把他们二人迎入了花厅,主动商量起正事:“后日那朱右设宴邀请蜀中几个要将和重臣,多亏殿下提醒,臣已经决定,后日宴会之后便动手。” 沈鹿溪都听出不对来了:“这是明摆着的鸿门宴啊。” 华将军显然无惧于此,朗声笑道:“鸿门宴便鸿门宴,朱右把这场宴会视为打压我们的机会,我们亦是把这场宴会视为除掉他的良机,双方既然早做了准备,那便趁此一决高下。” 姬雍颔首:“正是。”他又转向沈鹿溪:“长风只怕很快要乱上一阵,你立即动身返回长汉。” 沈鹿溪的使命就是把姬雍平安送进长风,送到华将军府上,姬雍已经平安抵达,她的任务已经算完成了。 沈鹿溪略一犹豫,华将军却摇头:“不妥,现在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这边战乱迭起,早有宵禁严令,纵然有我的手书,小沈怕也出不去城门,也会惹得朱右怀疑,影响咱们行动,不如让小沈先留在此处,明日一早,我差人送小沈出城,如何?” 姬雍手指微顿:“好。” 华将军又和姬雍就着细节商议一番,直到深更半夜,众人才各自散去睡了。 沈鹿溪睡的不怎么踏实,早上起来的也早,没料到刚进花厅,就见华将军神色凝重,姬雍更是面沉如水。 她一惊,忙问道:“可是有什么变故?” 华将军看了眼姬雍,这才斟酌着开口:“方才朱右府上派人送来了一张帖子……”他顿了顿:“邀请你去参加明日那场晚宴。” 沈鹿溪紧张起来:“难道他看出什么了?” 华将军却摇头:“若他真猜出来了,只怕现在已经下令搜城了。”他提点道:“你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太子府侍卫,赶在这时候进城,朱右自然有所怀疑,大概是想借此试探你一番。” 沈鹿溪皱了下眉:“可是我在太子赴蜀之前,就已经给华将军投过拜帖,约定要来长风了,朱右应当是知道的。” 华将军道:“所以朱右只是怀疑试探,若是咱们在太子赴蜀之后才联络起来,你现在估计都无法入城。”他又宽慰道:“你放心,他唤你去晚宴也只是为了试探,我和其他几位将领才是被他重点盯着的,你赴宴完便回……” 他话才说了一半,姬雍直接出声打断:“不可。” 他转向沈鹿溪,直接吩咐道:“你现在就回去。” 华将军暗暗诧异,这位太子可一向是以大局为重,何曾见他这般意气用事?何况沈鹿溪也是他属下,为臣子的帮主上分忧不是常事吗? 他忙劝道:“不可,朱右才下了拜帖,小沈便急匆匆地回去,这不是摆明了告诉朱右她这厢有鬼吗?届时朱右查出她来的时候带了个小妾,回去之后人却没了,或者换了个人,那更是会暴露您的身份!我若是他,定会在出城的路上给小沈使绊子,暗中将她带走拷问,那才叫麻烦,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去赴宴。” 朱右的请帖便是试探,如果她大方去赴宴,那自然打消他的疑心,若是就这么跑了,朱右定然会觉察不对,进而有下一步行动。 沈鹿溪虽然平时比较咸鱼,但这一路上见百姓流离失所,哀嚎遍地,她也于心不忍,能出一份力自然要出,何况又不是什么生死存亡的大事,去个晚宴而已,要说危险,姬雍华将军和其他几个将领可比她危险多了。 她也跟着劝:“华将军说得对,而且您不是也在想用什么身份潜入晚宴吗?到时候您再假扮成我的妾侍,我带您一道进去就成。” 姬雍:“……”没完没了了还。 他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他何尝不知道她此时留下比走要安全一些?方才不过是关心则乱,他垂眸思量片刻,终于颔首:“到时候别离我太远。” 他顿了下,又补一句:“一直在我身边呆着。” 沈鹿溪忙不迭点头。 好家伙,不就是赴个宴吗?至于这么腻歪?太子什么时候这么儿女情长了? 华将军目光在他们两个黏黏糊糊的‘大老爷们’之间逡巡,不由沉默片刻,又低头看了眼腰间夫人亲手给自己织的绦子,这才有种自己是正常人的安心感。 ………… 晚宴那日,沈鹿溪自己倒是没什么好收拾的,倒是姬雍得好好装扮一番——有一说一,他盛装打扮之后真正是眉目如画,她眼珠子都快看直了。 不过姬雍自己脸色却臭的很,用膳的时候仿佛嘴里嚼的是朱右的骨头。 华将军带着两人去了朱右府上,这个拥兵自重的逆贼竟是半点遮掩也没有,把一个将军府修的如同王府一般,处处尽是雕栏画栋,就见阑干上的彩绘都是用金漆刷的,看的沈鹿溪眼睛都直了,攥着姬雍连连哎呦。 果然就如华将军所说,见她干脆来了,朱右反而越加放心,没怎么把她放在眼里,按照身份给她安置了个末席。 沈鹿溪趁机打量了这位逆贼一眼,传闻他当年也是蜀地一员为国尽忠的猛将,不过这些年不知是不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已经是个目光浑浊,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看起来平平无奇。 但凡这等宴会总少不了美人作陪,朱右在上首高笑了声,拍了拍手,十几个高鼻深目的胡姬便带着香风入内,在堂中身姿曼妙地歌舞起来。 朱右抬手招了招,相貌最出挑的胡姬便盈盈上前,主动依偎在他怀里,笑语阑珊地跟他说些什么,纤纤手指捡了个鲜果喂进他嘴里。 他吃下一枚果子,目光忽的投向沈鹿溪。 沈鹿溪还以为他瞧出了什么,一时紧张起来,不着痕迹地挡了下后面坐着的姬雍。 朱右却在此时端着酒盏起身,冲沈鹿溪笑:“沈郎君不光自己生的美,就连屋里的姬妾也这般貌美,胜过我府里那几个俗物许多,真是令我好生艳羡。” 沈鹿溪正要自谦几句,朱右忽的把怀里的胡姬往前一推,大笑道:“我拿此女和沈郎君的姬妾交换,另附珍珠十斛,黄金十两,这府上的古董玉器随你挑,如何?“ 沈鹿溪:“……” 姬雍:“……” 她一时闹不明白朱右是有点觉察不对了,还是真就被姬雍的美色所迷……她心头紧了紧,忙道:“不行,我家妾侍柔弱不能自理。” 她顿了顿,又补了句:“我怕他离了我就不能活。” 姬雍:“……” 朱右也给噎了下,不过也不强求,只摇头笑道:“你这妾侍美则美矣,风情却差了几分,到底你年少,没见过世面。”他拍了拍自己怀中胡姬的翘臀:“来,月奴,给他们演练一番,让沈侍卫也开开眼。” 胡姬并不起身,而是按照堂中乐师的拍子,在朱右怀里扭动起来,也不知道她如何动作的,上身本就紧窄的抹胸直接撸了下去,堪堪留着一条三指宽的缎带松松勒在胸前要紧处,上半身几乎没穿什么,艳美至极。 华将军素来板正,厌恶地皱了下眉。 姬雍更是嫌恶地扭开脸。 胡姬丝毫不以为羞,往朱右肥肿的脖颈间倒了盏美酒,探出香舌一点点划过他身上酒液,慢慢地向上,最后咬上他嘴唇,还发出暧昧地啧啧声,把口中酒液给他渡了过去。 朱右颇是得趣,含笑饮下美酒,哈哈笑了声,冲沈鹿溪道:“沈郎君瞧见了吗?这叫美人杯,这般才叫风情。” 咦,好油腻。 这不就是脱.衣舞吗?沈鹿溪感觉自己都快长针眼了,只呵呵两声。 朱右目光再次落到姬雍身上,隐约含着二分探究,笑道:“不如让你这妾侍,也现场为我们表演一番,也不枉费月奴辛苦教导了。” 姬雍:“……” 第65章 现场表演一个阴阳怪气…… 朱右倒不是脑洞大到直接瞧出了太子的身份,只是他自打沈鹿溪进正堂以来,一直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她,觉着她和她这妾侍着实有点古怪,旁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多都在堂上纵情声色,这两人虽也亲密搂抱,却并无狎昵举动,这两人……当真是主君和小妾? 姬雍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袖口,嗓音中性地缓缓开口:“媚术上我缺些能耐,不过我有些相面识人的本事,将军可愿一试?” 他略微换了嗓音,清越雅致,亦男亦女,也教人分不出性别。 朱右又怔了下,觉得沈鹿溪这个妾侍实在有意思,拊掌笑道:“好好好,你若是相的对,我重重有赏。” 姬雍指尖摩挲了一下酒盏,微微笑道:“我方才见了眼朱夫人,她年不过二十,应当是续弦?” 朱右看他就这点能耐,忍不住大笑:“这是我第四任老婆,前面三任无福,未能伴我长久。” 姬雍悠然道:“我随我家郎君进来的时候,见到不少女子用物往后院送去,粗略一数,将军后院姬妾应当约莫有二十三四?” 沈鹿溪听到‘我家郎君’四个字,耳根不由红了下。 朱右点头:“不错,有名分的姬妾,拢共二十四个。” 姬雍勾了勾唇角:“可是我入院的时候,将军府中的家具装潢俱都高大锐气,却不见有防备小孩磕伤或者滑到的布兜软垫,更没有什么孩童喜欢的玩具爱宠,可如果将军的孩子年纪大了,今夜也应该陪父亲出来待客才是,但今夜主家只有将军一位,这也就是说……” 他嗓音多动听,说话就有多阴阳怪气:“将军有名有份的姬妾将近三十人,其他逢场作戏的女子更是不计其数,可没有留下一个子嗣。” 沈鹿溪:“……”好家伙,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狠的话。 朱右脸色变了,咬了咬牙根:“不错,你……” 他正想阻止姬雍往下说,姬雍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他晃了晃手里的酒盏:“这酒是药酒,极烈性,若我没尝错,里面应当有一味淫羊藿。” 在场所有人:“……” 淫羊藿是什么,在场的男子没有不知道的——这是一味壮阳增大的烈性药,而且淫羊藿的药性霸道激烈,若非亏空得狠了,在榻上实在没能耐,一般人也不会轻易用它来泡酒——所以姬雍的话证明的两件事,一,朱右早就不行了;二,朱右估计这辈子都没孩子了。 其他人有意无意地瞄着朱右,好家伙,这货看着妻妾如云的,在蜀边横行霸道的,原来竟是个废物,难怪生不出崽来,呸,报应! 沈鹿溪:“……”好家伙,现场表演了一个阴阳怪气。 见到姬雍这阴阳怪气的本事,她才发现姬雍对她平时算客气的了……毒啊,太毒了,姬雍不光要他死,还要他在死之前体验一把社死。 朱右官位虽高,在堂中其他人也不是吃素的,一双双目光瞧过来,直接把朱右送到了大型社死现场。 作为一个男人,那里不行的事儿被当着一众达官贵人的面说出来,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身后有个近卫见主子如此难堪,一把抽出腰间佩刀,大步走下来,指着姬雍厉声道:“哪里来的贱人,安敢在这儿胡言乱语!” 沈鹿溪见他拿剑指着姬雍,一下也不干了,不过她进来前身上的佩剑都交了出去,她直接抄起手里的酒壶砸到这近卫脸上,指着他厉声道:“你再骂他一句试试!” 她怒声道“这本事你家将军自己要试的,话也是你家将军自己回答的!你倒是跟我说说,他哪句话冒犯了你们将军?你在堂上就敢对拿刀对着我们喊打喊杀的,当我们沈家人是泥捏的不成!” 华将军生怕姬雍有闪失,也站起了身,出手欲拦。 这近卫看面目有些北戎血统,脾气也和北戎人一般暴烈,被沈鹿溪砸了一脸酒水,顿时勃然大怒,举刀便要劈沈鹿溪面前桌案。 这时朱右在堂上喝道:“住手!” 他沉声斥道:“没规矩的东西,搅扰了贵客们,你几条命赔得起?还不下去领罚?!” 本来这事儿就够尴尬的了,他是打算哈哈一笑,当个玩笑话没过去,估计传出去了也没人会信,现在他这近卫这般一闹腾,对着这妾侍喊打喊杀的,倒显得他恼羞成怒一般,杀了这妾侍是小事,万一人家把这话当了真,他还有脸见人吗?艹! 他唤人把近卫拖了下去,到底这么多年官场混过来,胸膛起伏了一下,很快冲着沈鹿溪微笑道:“是我没管好手下人,搅扰了沈郎君。”他顿了顿,倒是来了一招直球:“只是我瞧沈郎君和你这位妾侍不大亲近,大家都尽情玩乐,你仿佛有些拘谨一般,我心下实在好奇。” 他要是旁敲侧击地问,沈鹿溪还能想法推托,偏他这么直接提出疑问了,倒不好推托。 华将军也是担心,毕竟那妾侍是太子假扮的,不能让他真的和小沈卿卿我我来证明吧? 谁知姬雍忽然朗笑了声:“将军多虑了。” 他举高杯子,仰起头,露出优美的下颔和颈项精致的线条,他把杯中酒液一饮而尽,俯身凑近沈鹿溪,双唇堵住她的唇瓣,强行撬开她唇齿,把酒液慢慢渡了过去。 沈鹿溪有些愕然,但想到朱右还在堂上盯着,配合地环住他的腰,被动地感受着他唇间的烈酒香气。 众人:“……”这位沈郎君是被她的妾侍……强吻了吗? 华将军:“……”日他个仙人板板,殿下您大可不必啊!! 两人唇齿纠缠片刻,一线酒水沿着下颔淌了下来,姬雍又凑过来,舌尖贴着她的脖颈一路辗转而上,帮她亲去多余的酒渍。 沈鹿溪颈间一阵麻痒,强忍着才没让自己捂住脖子,一时心口急跳了几下,仿佛不能呼吸了似的,勉强道:“伺,伺候的很好。” 朱右见两人这般亲近,心头狐疑不由打消了几分,想着就算是刺客,也不至于这般牺牲,最重要的是,看着妾侍亲沈鹿溪的熟练程度,也不像是能演出来的,两人仿佛私底下亲了好多回一般。 朱右终于把视线从两人身上挪开,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这才让宴会照常举行。 等宴会完毕,也已经到了深夜,朱右朗声笑:“咱们自己顶下的宵禁令,自己总不好违背,幸好我府中空院子还有不少,列位若是不嫌,今夜便暂在我府中住下,如何?” 这也是谋划中的一环,华将军和姬雍对朱右的提议不觉意外,要是他没强留下众人,他们才会觉得意外。 华将军率先起身同意,其他人以他为首,也都应了。 朱右一笑,让府中下人带着众人去空院住下。 沈鹿溪和姬雍被分了个东院,她才带着姬雍推开门,就见层层床幔间睡着一个丰腴妖娆,肌肤白皙的美人,她仔细看了眼——这美人就是刚才朱右非要塞给她的胡姬。 名唤月奴的胡姬见两人进来,笑语盈盈地下了床,冲着沈鹿溪行了一礼,娇娆唤道:“沈郎君。” 沈鹿溪一阵无语:“你怎么在这儿?” 月奴不紧不慢向她抛了个媚眼,柔声道:“我们家大人吩咐了,让我和这位姐姐一道服侍郎君。” 她掩嘴轻笑了声,眼睛在姬雍身上打量了一遭,别有深意地在他胸口处停顿片刻:“这位姐姐身量虽高,不过瞧着有些清瘦,不知道吃不吃得消沈郎君,还是让奴和你一道服侍吧,也好分担一二。” 沈鹿溪:“……”这什么虎狼之词? 姬雍:“……”吃不消的明明是沈郎君。 沈鹿溪一眼瞧出那朱右贼心不死还想试探,她拍了拍身边姬雍的肩:“你觉着你有他好看吗?” 月奴:“……没有。”她尴尬地张了张嘴,很快又调整过来,妩媚一笑:“不过奴有些旁人没有的本事,郎君不想见识见识吗?” 沈鹿溪又问了个问题:“你喜欢吃橘子吗?” 月奴:“???” 她怔了会儿才有些迷茫地答道:“不,不大喜欢……” 她话才说了一半,沈鹿溪已经把她推了出去:“对不起,我们不合适。” 月奴:“……” 姬雍:“……噗。” 沈鹿溪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实在心累,直接瘫倒在椅子上:“这朱右上辈子是老鸨吧,我看老鸨都没他爱拉皮条。” 姬雍捏住她的嘴,眯起眼:“再敢说这些污言秽语试试?” 沈鹿溪鼓着嘴呜呜了几声,他终于松开手,倾下身去拉她的手:“睡吧。” 她睁大眼:“这谁能睡得着?” 姬雍用内力凝声成线:“朱右等会儿定会派人盯着,你不入睡,他如何会有下一步动作?” 沈鹿溪一想也有道理,幸好冬□□服厚,她脱了外衣,和姬雍并排躺着。 幸好两人之前也不是没有一道睡过,这时候睡到一处也不尴尬。 姬雍倒是神色如常,放松得很,他抬手给她掖好被角,饶有兴致地道:“也不知道华将军现在心情如何?” 沈鹿溪想到姬雍那惊天一吻,头疼道:“估计觉着你被我这个男狐狸精勾魂了吧?” “除了性别,这话倒是没错。”他一点也不紧张,甚至有心情戏谑:“我伺候的这么好,三郎君不打算赏我点什么?” 沈鹿溪在身上东摸西摸,终于摸出三个铜板,放在姬雍怀里。 他表情不善地看着她,正要有所行动,忽然面色微顿,侧耳低声道:“外面有人。” 沈鹿溪小声哀嚎了下:“还有完没完啊。” 姬雍有几分别扭又有几分跃跃欲试,他沉默片刻,这才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既然如此,只能继续演了。” 沈鹿溪:“……” 她还没来得及张口,姬雍忽然抱着她翻了个身,让沈鹿溪半覆在自己身上。 这个姿势……沈鹿溪心头一个哆嗦,小声道:“殿下……” 姬雍食指竖在她唇间,一本正经地低声道:“你想被朱右发现不对,让咱们的计划功亏一篑?” 沈鹿溪咬了咬牙,两手撑在他肩头,微微俯下身,和他脸对脸互看,两人都能感受到比起吹拂而来的气流。 她头一回这般主动,哪怕明知她是装的,姬雍的一颗心,依然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番。 她体温比他要高些,热热的气流吹拂在他颈项和下颔,嘴唇似触非触,既像抗拒,又像是在迎合。 这样隔靴搔痒只会让姬雍越发难受,他修长有力的一只手绕到她脑后,让她唇瓣实打实贴在了自己唇上。 沈鹿溪下意识地动了下,唇瓣偏了偏,贴在他的耳垂上,卷曲柔软的头发在他颈项间轻扫了下。 姬雍呼吸一滞,喉咙不觉滚了滚,身侧的左手紧握成拳,仿佛在抵抗着什么。 沈鹿溪一下子就发现……姬雍好像兴奋的要命,小太子都站起来了。 她心里叫苦不迭,忍不住在姬雍耳边轻声问:“外面的人走了吗?” 姬雍忍不住夹紧了被子,不想被她看见自己红脸,他稍稍垂头,又过了半晌,嗓音有些喑哑地回道:“……没动静了。” 沈鹿溪长出了口气,正想翻身下去,右手却被姬雍紧紧攥住。 她错愕地看着他,姬雍却不敢和她对视,挪开眼,有些咬牙:“方才那女人用的香是秋石散,对女子无用,只对男子起效,男子一旦动情,便,便欲罢不能……她应当是为你准备的,是我一时疏忽了。” 结果姬雍不留神中招了…… 他有些懊丧地垂下头,手却仍紧攥着她的,嗓音却靡靡魅惑:“这药……靠自己不能解。” 沈鹿溪难得见他这般垂头丧气,仿佛为自己控制不了反应而丢人,不由心软了下,挣扎的手也顿了顿,觉得太子也怪可怜的…… 小太子擦过,她打了个激灵,很快回过神来,再次挣扎:“殿下,这事靠你自己也可以!” 姬雍又是羞又是恼,没好气地道:“我不要。” 他有些烦躁:“我自己……总是要好久,太麻烦了,时候也不允许,我想着若是你……没准能快些,毕竟我每次梦到你帮我,都……”他脸红成个大西红柿,后面的话简直说不下去。 沈鹿溪:“……” 姬雍的手跟个铁钳似的,不容她拒绝地拉着她,他见沈鹿溪不肯,抿了抿唇,搂着她道:“这药邪性霸道得很,稍有不慎就会伤及身体,你难道忍心看着我出事?” 沈鹿溪听他说的严重,不免迟疑了下,姬雍见她松动,凑在她耳边,难得放缓了声调,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命令:“帮帮我。” ………… 过了小半个时辰,沈鹿溪两手颤抖地浸在温水里,洗去手上的脏污,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快个屁! 姬雍倒是心情极好,甚至颇为耐心地伺候起她来。 他从来没干过伺候人的活儿,面对自己的阿茸,竟也伺候的像模像样,取来软巾子,捧起她的手,把每一根手指都擦拭干净。 沈鹿溪手腕直抖,两眼无神地道:“我要是再信你我就是狗。”要是哪个喜好此道的女子嫁给姬雍,绝对是有福的。 姬雍心情颇好,也不计较她言语冒犯,他捏了捏她的柔软手指:“这只是旁门左道而已。”他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又有点红:“跟……真的周公之礼比,自是不如。” 沈鹿溪:“……” 她还想再骂一句,忽然间窗外亮起了冲天的火光。 姬雍起身到床边,负手而立,唇角微勾:“动手了。” 第66章 出城 沈鹿溪脸上涨得通红,还沉浸在刚才的刺激中没回过神来。 她真是死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答应姬雍……那啥。 这真是太荒唐了,姬雍虽然霸道恣意,但也干不出来强要她的事儿,也就是说,只要她坚定拒绝,姬雍应当不会让她用手……可她看着他难受又烦躁的表情,居然一时心软,稀里糊涂就同意了! 也就是说,问题是出在她自己身上了……所以她为什么要答应姬雍? 假如换成别人,她有可能答应吗? 她悄悄把姬雍换成了姬华,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她立刻打了个激灵,给恶心的不轻——假如是姬华强逼她,她这会儿估计已经上手捏爆他的蛋了。 难道她也对姬雍…… 沈鹿溪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趴回床上,把脸埋在了枕头里。 知道姬雍说了声‘动手了’,她才抬起头。 看见窗外亮起了冲天的火光,她猛然回神,跳下床走到姬雍身边:“华将军已经行动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动身了?” 姬雍摇头:“略等等。“ 两人稍待了片刻,屋外响起了华将军的声音:“殿下。” 姬雍和沈鹿溪开门出去,华将军带了护卫站在门外,他拱手道:“按照您的吩咐,安插在朱右身边的细作已经动手了,只是朱右也了得,现在给他逃了出去,两边的兵马正在交手,臣请您去总督府坐镇。“ 姬雍点了点头:“好。” 华将军刚比了个请的手势,姬雍却转过身,先牵起了沈鹿溪的手,然后才往朱府外走去。 华将军嘴巴开合了几下,欲言又止。 这一路上四处可见火光,耳边尽是杀喊声,所幸一路有华将军护持,姬雍带着沈鹿溪很顺利地出了朱府,两人还在一处街巷和徐冲顺利接上了头——不光徐冲在,就连沈二娘也在这里候着。 她一见到沈鹿溪,忙迎上来:“三弟,你没事吧?” 沈鹿溪摇了摇头:“我没事,阿姐呢?” 沈二娘忙道:“我本来在华将军府里待着,直到听说朱府出事了,我连忙带咱们府里的几个护卫来寻你了。” 沈鹿溪有意把沈二娘引荐给华将军,华将军本来对她的女子身份颇为犹豫,但见沈二娘耍了一套刀法之后,当即起了爱才之心,不过沈二娘的女子身份确实多有不便,华将军打算先把她放在自己夫人身边,做个女子护卫,等以后有机会了,再帮她去战场立功,因此她这几日都住在了华府里。 姐妹俩互道了几句平安,沈鹿溪本来已经做好准备和姬雍一道去总督府了,谁知道他和徐冲略说了几句之后,居然转过头:“你就别跟着了。” 沈鹿溪愣了愣:“这怎么成,我也是您的护卫,自然得留在您身边帮忙……” 姬雍办正事的时候从不犹豫,斩钉截铁地道:“长风估计还要乱几天,你待在这儿不安全,今晚便让徐冲护送你回长汉。” 沈鹿溪也知道自己武功有限,不过还是不大放心,犹豫着问:“您这边……我没什么能帮得上的了?” 姬雍垂眸思索片刻,又点了点头:“有一件事你或许真能帮得上。” 沈鹿溪眼睛一亮,正要开口,姬雍托起下巴,在她唇上重重啄了一下,发出‘吧唧’一声响。 华将军和徐冲还有好些个护卫都在一边看着,沈鹿溪只觉得脸上冒烟,忍不住伸出一只手盖住自己的脸。 他拿开她的手,看着她发红的脸孔,抬了抬下巴,带了些骄傲地道:“多亏了沈侍卫,我现在全身都有了使不完的力气。” 阿茸被他亲亲的时候已经没那么抗拒了,这让他心下颇为得意,甚至想把朱右大卸八块庆祝一下。 他说的是亲她一下,让他浑身充满力气,沈鹿溪脑子一下想岔了,想到两人刚才乱来的场景,脸上直烧得慌。 旁边围观的徐冲:“……”算了算了,男的女的,只要殿下喜欢就好。 华将军:“……”殿下你就不能顾及一个中老年直男的感受吗!!! 沈二娘倒是接受最良好的一个,这本来就是她三弟的男妾么…… 沈鹿溪不自在地咳嗽了声,转向她姐:“阿姐,你是跟我一道回长汉,还是……”回长汉自然安全些,但若想立功,这等乱局却是大好时机。 沈二娘思量片刻,摇了摇头:“我跟着华将军。” 沈鹿溪知道她志向,也不多劝,颔首道:“阿姐多加小心。” 姬雍目送沈鹿溪上马远去,他才淡了神色:“去总督府。” …………. 朱右已经派人去四个城门把守,徐冲和沈鹿溪他们相出城自然是不能再走官道,幸好姬雍早有准备,徐冲道:“殿下研究了长汉的水道,发现有一条水路通着城外,殿下早在那里准备好了船只,咱们坐船出城,城外自然有人接应。” 沈鹿溪没想到姬雍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考虑的这么周全,一时心尖发热,点头道:“多谢殿下了。” 徐冲笑了笑:“等此间事了,你亲自向殿下奉上谢礼吧。” 沈鹿溪难得欧气爆棚,也有可能是朱右的主力全都集中在城里的缘故,他们没碰上大批人马,却遇到了小股在城中四处作乱的人马——其中竟还有不少趁火打劫的北戎人。 传闻朱右请了北戎调兵帮他,看来这消息不假,不过这些北戎蛮子帮他对付姬雍和朝廷是假,想趁着战乱捞一波才是真的。 沈鹿溪路上就看到不少北戎人烧杀抢掠,有个北戎人强行冲进一户民居里,拖出那户人家的妻女要强行奸.污。 她气的眼睛都红了,和徐冲合力,冲上前把那几个作乱的北戎蛮子砍翻了——反正现在城里这么乱,四处都是兵马,谁也分不清谁是谁,他们倒也不怕泄露行踪。 徐冲擦了擦刀尖上的血,面露嫌恶:“朱右虽说和北戎人有勾连,但他亲娘祖宗可都是实打实的汉人,如今为了逃脱,居然开城门放北戎人入城祸害百姓,真该千刀万剐!” 沈鹿溪亦是咬牙切齿,又疑惑:“不过北戎也是奇了,调兵遣将对哪个势力都不算小事了吧,为何会这般倾力支持朱右?甚至不惜调兵保他?” 徐冲沉吟道:“朱右和北戎王最宠爱的一位小王子搭上了线,所以才能从北戎借到人手。” 沈鹿溪摸了摸下巴:“也不知道那位北戎小王子见朱右有难,这次有没有来长风,要是能逮到他,功劳可比带着朱右大多了。” …………. 城中战火一直燃到半夜,直到下半夜,华将军才一脸兴奋地报道:“殿下,朱右差不多已经拿住了,只是还有小部分人在负隅顽抗。” 姬雍面上并不见如何兴奋:“让你拷问的,你问了吗?” 华将军更是面有喜色:“您真是料事如神,朱右身边近卫已经交代,北戎那位小王子乌丸为了助阵,更为了浑水摸鱼,再从蜀边讨点便宜出来,他居然真的带兵来了这长风城。” 他说到这里,又拧了拧眉:“只是那人不知道是不是见势不好,直接跑了,现在还未发现踪迹。”他又迟疑:“长风城各处我都又派人留意,也不知乌丸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朱右此人姬雍从头到尾都没放在眼里,他想要的,只有那位乌丸王子的项上人头。 他撂下手里的公文,沉声道:“旁的事可以暂缓,此人一定要拿下。” …………. 长风是大城,人多路多,沈鹿溪他们路上这般一耽搁,用了将近三个时辰才到了河畔,幸好一路上有惊无险,那里果然停靠着一艘快船,约莫够二十几个人渡河。 徐冲自己先带着两个手下上了船,粗略检查了一遍,才接了沈鹿溪上来,最后往城里望了眼,见城中火光已经黯淡许多,杀喊声也弱了几分,他神色略微和缓:“看来殿下应当已经控制住局面了,就算眼下没有生擒朱右,局面应当也和缓许多。” 沈鹿溪才发现自己短短两个时辰不见姬雍,居然止不住地开始惦念起他来,踮脚向着城里张望。 冬天走船并不容易,坐船出城至少得一夜的功夫,幸好快船里有四五隔间,大家勉强挤挤还能对付一宿,有个和沈鹿溪相熟的侍卫想和她挤在一起,被徐冲硬是拉走了,给沈鹿溪单独分了一间。 她给这特殊优待弄的有点不好意思,就先没进那单间,自己走到甲板上,眼睛直直地瞅着城里。 这条船的船工本来在甲板上忙活,见沈鹿溪走过来,他不着痕迹地挪远了点。 沈鹿溪一开始没留心他,直到快船绕了个小弯,她在这个位置已经看不清长风城里了,她忍不住又换了个能继续观望城中的位置。 ——奇怪的是,那船工见她挪动,也不着痕迹地挪开了,仿佛不想跟她挨得太近。 他动作做得虽隐秘,但沈鹿溪还是瞧出点不对劲来,稍稍侧头,用余光看了那船工一眼。 谁知这么一眼,她心脏都快跳了几分! 这船工虽然做了简单仓促的易容,但沈鹿溪还是发现——这人就是之前朱右身边的近卫,那人之前被姬雍激怒,差点提刀杀人,他面貌有些北戎人的特征,所以沈鹿溪很轻易就记住了。 他怎么会混在这条船上? 他想干什么? 这条船可不止他一个船工,船工船夫加起来,人数得有十数个,难道其他人也都是跟他一路的? 他难道是见势不好,逃出城之后,误闯上这条船的? 甲板上除了船工之外,就沈鹿溪一个,只要这人愿意,他完全可以悄无声息地搞死她再抛尸河里,她心跳骤急。 不过这些日子她也练出来几分,面上分毫不显,又静静往城里看了会儿,然后才随手点了三个船工:“船舱里有一处地方漏水,你们进去帮忙修一下。” 朱右那个近卫见沈鹿溪点到自己,一下紧张起来,差点直接动手,见她一口气点了好几个,他心下这才稍松了几分,他心头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放弃了当即动手的打算,想着沈鹿溪应当是没有认出自己来,弯腰和她进了船舱。 进了船舱之后,他发现里面干燥整洁得紧,哪有半分漏水的迹象?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一手摸出了怀里藏着的短剑,当即就要杀了沈鹿溪。 沈鹿溪早有防备,以一个很不雅观的姿势就地一滚,险险避开这一击,冲着桌边坐着的徐冲大声道:“有刺客!!” 徐冲反应极快,当即拔刀冲出来,带着手下和那朱右近卫战成一团。 这船上船工有十五六个,竟然有十个都是刺客,随着两边开战,其余刺客很快也冲进船舱,两边当即混战起来。 这些人极为悍勇,功夫也厉害,幸好徐冲带来的人数多,姬雍拨给他的都是顶尖好手,双方都痛下杀手的情况下,徐冲他们很快就稳占上风,从容斩杀起这些船上的刺客来。 沈鹿溪跟人比试不大行,不过自保还是可以的,她一边抽刀撩开一个刺客,一边冲徐冲喊道:“徐大哥,抓活口!” 徐冲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不过这些人不光悍勇,凶性更甚,见即将被擒拿拷问,居然跳河的跳河,自刎的自刎。 徐冲硬是没拦住最后一个,狠狠地一擂桌案:“混账!” 不过尸首也不能放过,他一边命人去检查尸首,一边命人审问剩下的几个真正船工,很快他就查出了结果——说来也是他们倒霉,原来这些人都是北戎人,见朱右被姬雍按在地上摩擦,已经大势如山倒,这些异族人也懒得陪他作耗,打算开溜。 巧合的是,这些人倒是和姬雍想到一块去了,他们也打算走水道逃出长风,更巧的是,他们也来到这条河畔,看到这条快船之后,他们当即起了歹念想要夺船,本想逼着船工们调转方向直接跑路,结果恰在此时,徐冲带着人赶到。 他们掂量了一下人数,觉得硬拼不过,便杀掉了大半的船夫船工,自己假扮成这些人,等他们安定下来了再逐个击杀。 徐冲心有余悸:“这也太倒霉了,若非小沈你认出了这人,咱们今儿晚上少不了损失几个弟兄。” 沈鹿溪宽慰道:“这也是好事,你想想,幸好他们这是赶巧了,若真是咱们行踪泄露,他们万一埋伏几十上百号人在此,那才叫麻烦。” 徐冲一想也是这个理,又有些疑惑:“那些北戎人有些古怪,我瞧他们倒不是自己一味想逃命,倒仿佛在护着什么……人?好像是在护着哪个人逃离长风。” 沈鹿溪摇头道:“方才那些北戎人已经死干净了,就算是他们中间有个想护着的首领,如今怕也死的透透的了,想查也查不出来。” 徐冲一想也是,便颔首应下了,心里到底不放心,亲自带人把整条船重新搜了一遍,总算确定船里没有旁人了,之前那波船工他们也不敢用了,只得遣些熟悉水性的兄弟,动作不怎么熟练地划着船。 大家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就连沈鹿溪嘴角都青了一块,再加上船没走几里,夜色倒是越发浓重,大家俱都是身心疲乏。 北戎人四处作乱不是小事,徐冲干脆先命人给姬雍去信,交代了一下这里的情况,顺便请他再派几个船工过来,然后才道:“这么硬熬着也不是事,你们先去歇着,大家轮班值守。” 沈鹿溪抽签抽到了第一批去睡觉的,拖着疲乏的身子,连蜡烛都没点,手里的刀也不敢松开,抱着刀‘吱呀’一声把自己扔在了床板上。 她眯着眼躺了会儿,鼻间忽然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水腥味。 要是旁人未必会把这味道放在心上,毕竟河上行船,她住的这间屋的窗子正对着河面,哪能没点水腥味? 不过她今天实在惊吓过度,在床上慢慢撑起身子,也没敢点灯,等自己双眼能适应了黑暗,她忽然发现——拖在地板上的床幔上隐隐约约沾着一块水迹,还有些不明显的整理痕迹,就算是其他人看到了,估计也不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但沈鹿溪很快觉察出不对来,这屋之前没有人进来过,水迹又像是才沾上去不久的——就像是有人掀开她的床幔,钻进了她的床底下。 她想到这处,呼吸都不由放轻了几分,距离太近了,若床下真的有人,定然能在徐冲他们冲进来之前对她出手。 徐冲已经把整艘船彻底搜查过,按理来说,这船上不会再有刺客了,她慢慢咽了口吐沫,脑海里突然跳出一副画面来。 ——一个黑衣人,在徐冲搜船的时候藏进了水里,等徐冲带着人搜查完毕,他借着夜色的遮掩,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船上,慢慢地,慢慢地……趴在了她的床下! 一个想要自己命的人就趴在床底,沈鹿溪心头别别乱跳,想起方才徐冲说的话‘那些北戎刺客仿佛在护着什么重要人物。’ 方才那一船的刺客已经都嗝屁了,如果她床底下真的又藏了一个,那只能说明这人从方才起就没有和他们交手,而是一直找了个地方躲着,哪怕他的北戎同伴都死完了他也纹丝不动,硬是撑着躲过了徐冲的搜查。 ——床底下的那个,应当就是方才那些刺客一路护送的重要人物了。 第67章 假淡定 幸好她刚进屋里就发现不对了,若是她入睡之后那人悄悄潜出,要她性命岂不是易如反掌! 转瞬间,沈鹿溪心里闪过很多念头,甭管床下是不是真的有人,还是她被害妄想症发作,她第一反应就是赶紧下床,逃出这个房间。 谁料她双腿刚挪动了下,床板就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她立刻屏息不敢动了,就听床下传来一声极轻极轻地‘噌’,仿佛刀刃轻轻划过地面。 床下果真有人! 沈鹿溪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不敢再轻举妄动,故意打了个哈欠,又翻了个身,假作睡梦中翻身的样子,只是一手悄没声握住了刀柄。 床下的人似乎也在犹豫着要不要出手,毕竟他就算杀了沈鹿溪,外头还有二十几个高手在等着他,他必死无疑,从某些角度说,他比沈鹿溪更惜命,顾虑也更多。 隔着一张床板,沈鹿溪隐约把握到他的心思,心头生出几分胆气来,动作极慢极慢地举起佩刀,另一只手极轻极轻隔着薄薄的床褥摸索床板。 这床板是一块一块整木拼接而成的,不知是不是常被河水湿气浸润的缘故,每块拼接的整木之间都有缝隙,沈鹿溪耐着性子摸索,终于找到一处最大的缝隙,她竭力稳住呼吸,高举起手中的佩刀,顺着缝隙狠狠地把刀锋刺了进去。 慌乱之中也不知道她刺到了哪里,就听床下传来一声又惊又怒的痛哼。 沈鹿溪立刻高喊:“有刺客!” 谁知就在此时,整条船重重晃荡了起来,仿佛遇到了什么岔子,沈鹿溪差点没滚下床。 床下那人就势滚了出来,这人身形高大,面目是典型的北戎人,浑身潮湿,左肩还有一处刀伤,他此时一脸狠意的盯着沈鹿溪,直接堵住了房门,不给她出逃的机机会,脸上的表情仿佛想把她大卸八块。 他被那队北戎人护着上船之后,从一开始就没敢露面,就连手下人都死绝了他都硬是忍住了没吭一声,徐冲搜船的时候特意藏到了传下水里,等徐冲搜查完毕才敢翻身上船。 他既然敢重新上来,自然是早有布置,只要这船再往前走个二十几里,就会在河道上碰见负责接应他的百余北戎将士,届时徐冲一行轻易就能被他一网打尽。 万万没想到,他万分小心着,就连窗台和地板的痕迹都被他收拾干净了,只是一时不察,在床幔布料上留下那么星点水迹,居然就被沈鹿溪瞧出不对来了,他百般谨慎小心付诸流水,心下怎么能不恨? 这时候船身摇晃的厉害,沈鹿溪连站也站不稳,她心知徐冲他们应当是遇到了麻烦,八成没那么快进来,她一边高喊有刺客,一边勉强举起手里佩刀,和这个北戎人周旋。 两人才过了几招,沈鹿溪就知道自己不是个儿了,就算不提功夫上的差距,这人身高直逼一米九,体格更是沈鹿溪的两倍有余,沈鹿溪都怀疑自己能被他一屁股坐死! 她也不敢硬撑,更不能强闯大门,就地一滚退到窗边,一边勉强过招,一边喊道:“这位好汉,我看你也是勇武之辈,何必为了区区朱右赔上性命?朝廷和北戎早也议和,咱们无冤无仇,不如这样,咱们互放一条生路,你看如何?!” 眼前的要是个普通北戎将士,没准还真得被她说动了——可惜此人正是姬雍一直找的北戎小王子乌丸,他心知落在晋人手里也必然不会有好下场,冷笑一声,长刀直接劈了下来。 沈鹿溪不敢再犹豫,直接撞破了窗户,纵身跳了出去。 船上的徐冲等人行船的时候遇到了极大的麻烦,负责接应乌丸的那百余人小队见乌丸迟迟未来,立刻派了十来人前来查看情况,正巧和徐冲他们这艘船撞上,两边人动起手来,两边的船都被弄沉了。 徐冲不得不匆匆靠岸,众人下饺子似的入了河里,听到沈鹿溪的呼救,立即往她的方向赶去,但那些北戎人立时冲上来纠缠,他们一时难以脱身,场面混乱极了。 沈鹿溪以为自己必然是掉在河里了,万万没想到,这条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靠了岸,她直接落在满是柔软泥土的岸边,也不敢犹豫,立刻站起来撒腿就跑。 身后的乌丸果然追了出来,紧追着她死咬不放。 两人体型差距太大,乌丸看着壮实,身手居然极为灵巧,一步顶沈鹿溪两步,两人很快就拉进了距离,他狞笑着去扯沈鹿溪头发:“受死吧!” 沈鹿溪头皮一紧,感觉自己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她反应极快地反手一撩,削下被拽住的一缕卷发,又冲着乌丸受伤的肩膀狠狠一捣,乌丸当即痛叫了声,手上的力道也缓了缓。 就在此时,沈鹿溪见一骑人马向着河岸处疾驰而来,每个人的手里都举着火把,好似一条流动地火线飞速向这里而来,她见为首的打着华将军的大旗,一边向那些人奔去,一边高呼救命! 那骑人马很快行至近前,让沈鹿溪错愕的是,这队人为首的居然是姬雍,沈二娘正在他身后,两人眼里都带了几分焦急。 突然,姬雍脸色变了,和沈二娘同时高声提醒:“小心!” 沈鹿溪稍稍侧头,这才发现乌丸不知何时又追了上来,两人近在咫尺。 乌丸举刀向她脖子砍过来,就在此时,她身前突然多了一个人影,人影手持长剑,稳稳地格住了乌丸的弯刀。 沈鹿溪脑子一懵,劫后余生地般道:“殿下……” 姬雍来不及答话,只向她微微颔首,便把她护在身后,他神色冷峻,他和乌丸的身高差不多,但论体态,乌丸自然比他壮硕许多,不过他一招一式极为狠辣,乌丸很快被压在了下风。 沈二娘是一骑人里第二个赶来的,很快加入战局。 她天赋虽高,但正经习武的日子却不多,很聪明地在一旁配合姬雍,两人很快把乌丸压制的死死的。 眼看着姬雍马上就要一剑斩下乌丸头颅,他眸光突然闪了闪,忽然瞥了旁边的沈二娘一眼,让开身位。 也是因为如此,乌丸的弯刀划来,将他的手臂划出一道口子。 沈二娘虽然诧异,却半点不犹豫,直接补上了姬雍的位置,长刀挥下,直接斩掉了乌丸的头颅! 沈鹿溪在旁边急的直打转,又怕自己冲上去让两人分心,等乌丸彻底死了,她才扑上去死死地攥住姬雍的袖子,嗓音有些颤抖地道:“殿下,你没事吧。” 姬雍是有意让开位置的,哪里能真让乌丸伤到?他就破了一层油皮,冒了几滴血珠子,见沈鹿溪关切,他本想夸大几分的,话到嘴边却转了,缓声安抚:“我没事。” 他难得温柔地补了句:“你别怕。” 他见局势还是一片混乱,跟身后参将道:“徐冲他们在水里被乌丸的亲卫缠住了,你们去帮他解决余下那些亲卫,再收拢好乌丸的尸身。” 他简单吩咐了几句,终于把乱糟糟的局面理清,这才跟沈鹿溪道:“你来帮我上药。” 沈鹿溪又不知道他是有意的,哪里能不怕,吓得眼泪差点没冒出来,听他这般说,忙不迭拿了金疮药跟着他去了。 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两人走到树下,她帮姬雍捋起袖子,确认他伤的不重之后,脸色这才好看了点,把眼泪憋回去,挖了一坨膏药:“幸好您没事,可吓死我了。” 姬雍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区区北戎蛮夷,岂能伤的了我?我那是故意的。”他捏了捏她的脸蛋,翘起唇角笑道:“你平时不是挺机灵的吗?难道没瞧出我压根没流几滴血,怎么就紧张成这样?” 他这么一说,沈鹿溪也愣了下,似乎才反应过来。 姬雍借着黎明的一线微光,仔细盯着她的脸,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带了几分得意:“这就叫关心则乱。” 沈鹿溪:……也不知道他傻乐个什么劲! 她给姬雍笑的有点脸红,忍不住岔开话题:“殿下,您为什么故意要乌丸伤您啊?” 姬雍见她无恙,小脸又红红的,心情颇是愉悦:“你不是说你家二姐想要从军吗?女子从军本就不易,非得有功勋才可入伍,她方才斩杀乌丸又救护太子,已经是两件大功了,就算想任个有品阶有实权的虚职也不难,这份功劳送到你沈家手里,你难道不高兴?” 其实还有一点他没说出来,沈鹿溪不愿恢复女子身份,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担心沈家香火无人传承,沈二娘和沈鹿溪关系颇好,沈二娘又有征战沙场之志,若是沈二娘能步入仕途,立下功劳,今后由她来继承沈家,招赘延续香火,她应当……就愿意嫁给她了吧? 把这么大一份功劳给沈家,也是为以后做铺垫,毕竟姬华也知道了沈鹿溪的女子身份,哪怕他戳破此事,皇上也会看在沈鹿溪和沈二娘合力斩杀乌丸的份儿上,仔细斟酌此事。 当然姬雍也是和华将军打听过,沈二娘确实是可造之材,不然他也不会拿家国大事开玩笑。 沈鹿溪没想到他为自己考虑的这般周全,一时心尖发热,怔怔地看着姬雍,有些不知所措。 为什么太子跟我说话的时候,我脸上总是不由自主地发烫,心里觉着又酸又甜又欢喜呢? 哎呀,我到底是怎么了? 姬雍又伸手戳了戳她的脸:“说话。” 沈鹿溪张了张嘴巴:“谢谢殿下。” 姬雍不满地皱皱眉:“只是谢谢?” 沈鹿溪犹豫了下,主动展开双臂,环住姬雍细腰,小声道:“谢谢殿下。” 姬雍头回见她主动抱自己,一颗心都要飘起来一般,面上还是故作不在意地抬了抬下巴:“知道谁对你好就行。” 沈鹿溪嗯嗯了声,难得主动地牵起他的手指,轻轻捏了捏他指尖:“殿下最好了,殿下天下第一好。” 姬雍低头在她嘴上啄了一下,觉得阿茸实在是可爱极了,就连她的嘴唇也是甜滋滋的。 他低头亲完她,才发现四下静悄悄的,几个属下走过来想要汇报情况,正巧见到姬雍低头亲沈鹿溪那一幕,表情都有些欲言又止。 沈鹿溪尴尬地把脑袋往大树后藏了藏。 姬雍倒是神态自若,淡淡道:“都收拾停当了?回去吧。”他沉吟片刻,翻身上马,又补了句:“别走水路,骑马回去。” 沈鹿溪忍不住:“诶——” 姬雍好奇地挑眉:“怎么了?” 沈鹿溪犹豫了下:“殿下手臂上有上,还是别驭马了吧?”虽然姬雍伤的轻,但不代表她能不担心啊! 姬雍挑了挑眉:“不如你来帮我驭马?” 沈鹿溪正想说怎么帮你,姬雍已经在马上弯下腰,把她一捞,捞在了自己怀里。 姬雍把马缰交到她手里,下巴枕在她肩膀上,懒洋洋地拍了下她的脑袋:“走吧。” 姬雍爱马,他这匹马自打驯服之后便宝贝得很,寻常人都不让碰的,沈鹿溪瞬间觉得重任在肩,严肃道:“殿下放心,我一定小心驭马,不会颠着您的。” 姬雍抿了下唇,下巴在她颈窝里蹭了下,懒懒地笑应了声。 …………. 眼下朱右被捉,乌丸已死,只有小股人马扔在负隅顽抗,姬雍倒是没什么必要再把沈鹿溪再送出城了,他也不想她离他太远,索性重新把她带回了长风城。 不到两日的功夫,朱右伏法,北戎小王子乌丸身首两地,这全赖姬雍的筹谋,长风城上下都不尽欢喜,就连素性俭朴的华将军都直说要举办一场庆功宴。 长风乱了那么久,确实需要一场盛大的喜事来庆贺一下,何况后面有些军政上的事情也需要姬雍留下处理,华将军提出摆庆功宴之后,他略思忖片刻,便点头应下了。 庆功这日,蜀边所有重要将领都到齐了,临时用来摆宴的总督府正堂霎时坐的满满当当,姬雍身为太子,自然是独个坐在上首。 大家都是论资排辈坐的,凭沈鹿溪的资历官位,只能在末尾有个小座。 姬雍往常就是这么坐过来的,往常也没觉得哪里不妥,反而觉得理当如此,但现在,他头回觉得不满。 要是阿茸是她的太子妃就好了。 如果她是太子妃,现在就能和他坐在一处了。 幸好他的不悦没持续太久,很快有下人端酒布菜上桌,蜀地的吃食不太合他口味,他本来没放在心上,目光却落到一切鲜切的鱼脍上,鱼脍的数量不多,只有他和几个重臣的桌上有,他的分量是最多的。 他自己不大爱吃生事,每回蘸着姜醋和秋游能吃好几碟,侍卫的餐桌上偶尔会出现几块生鱼脍,沈鹿溪一人就能干掉半盘子,以至于他都要操心她会不会吃坏肚子。 姬雍的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底下座席的众大臣就见这位一向以冷硬专横著称的太子,对这一碟鱼肉,柔软了眉眼,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笑意。 众人齐齐吃了一惊,又觉得莫名其妙。 陈总督大着胆子问道:“殿下,可是菜肴有什么不合口味的地方?” 姬雍回过神来,却没有回答,指尖点了点案几上的鱼脍:“把这盘鱼肉给沈侍卫拿过去,她爱吃这个。” 众人眼珠子快掉下来了,迎着这些人错愕的目光,姬雍假装淡定地挺直了脊背。 这些人太少见多怪了,以后她嫁给他,还会和他用同一个盘子吃饭,用同一个碗喝汤,在同一张床上睡觉,在同一张被子里……这样那样。 男人宠爱自己喜欢的女子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可害臊的。 第68章 曝光 姬雍把朱右被诛,乌丸斩首的战报详细写了一份,其中着重提了沈鹿溪和沈二娘诛杀乌丸的战功,确认无误之后,便令人骑快马把战报送回了京城。 战报里虽有意表功,但大部分说的也是实情,毕竟要不是沈鹿溪机灵发现了乌丸,徐冲一行人很可能都中了北戎人的埋伏,现在乌丸怕是已经逃回北戎了,要不是沈二娘那及时一斩,乌丸未必能死的那么痛快。 哪怕两人的关系现在一日千里,沈鹿溪有时候也挺搞不懂姬雍的脑回路的,比如现在,姬雍料理完长风城的事儿,居然也没急着回京城,而是又让人易容回了她的男妾,又带着她回到了长汉。 不光如此,姬雍还特别欠拉着她的手,去那个徐圆月的院子里。 徐圆月虽说是个绿茶,但胆子小也是真的,见姬雍气势汹汹地闯进来,颤抖地问:“段,段大哥,您有什么吩咐?”他又看见沈鹿溪,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楚楚可怜地道:“三郎君,救我……” 姬雍嗤了声,转头看着沈鹿溪:“亲我一下。” 沈鹿溪:“???” 姬雍抬了抬下巴,直接吩咐:“亲我。” 沈鹿溪隐约猜到他想干什么了,一时颇为无语,凑过去在他脸上‘啵唧’亲了一口。 围观群众徐圆月:“……” 姬雍目的达成,唇角微勾,冷冷瞥了眼徐圆月,直接拉着沈鹿溪走了。 然而姬雍丧心病狂的事儿还不止这件——他还硬是要走了沈鹿溪辛苦攒下来的私房钱,美其名曰,防止她在外面乱来~ 沈家奉行的是父在子不立的规矩,也就是说不管儿子多大,只要父亲还活着,她就不准藏私房,因此太子近卫的月银虽丰厚,她还是身上只有十来贯钱的穷鬼,不对,现在她连这点钱都没了。 自打私房钱被姬雍没收之后,沈鹿溪浑身都冒着负能量。 姬雍瞧不惯她一脸丧气,不悦地道:“我送你多少价值连城的宝贝你怎么不说?就这点钱,至于愁眉苦脸的吗?”他是担心沈鹿溪兜里有了钱,被人一忽悠,又给他拉一个男妾回家,一个徐圆月已经让他够心烦了。 沈鹿溪幽怨地道:“您送的东西又不能卖。”她说完迟疑了下,不太确定地问:“能卖吗?” 姬雍气的差点跳脚,揪住沈鹿溪后颈:“你敢?” 沈鹿溪:“……” 沈白有意早些出发回京,好尽快把差事确定下来,没成想到了出发的前日,蜀中突然下了一场数年未见的鹅毛大雪,把沈白郁闷坏了,但为了安全考虑,他也不敢在这种天气启程,只得再缓了归期。 沈鹿溪倒是颇为兴奋,她上辈子出生上学的地方都在南方不怎么下雪的地方,她这天一醒来,就见窗外一片银装素裹,红墙绿瓦上都覆了一层厚厚积雪,她可给兴奋坏了,换上鹿皮小靴和鹿皮手套就冲出去踩雪了。 姬雍很是不屑:“雪有什么好玩的,长安哪年不下几场大的?每回我都得出去救济赈灾,烦也烦死了。”他蹙了下眉:“你小心冻着。” 他才说几句话的功夫,沈鹿溪已经滚出来一个滚圆的雪球,她一边推雪球一边道:“我打算按照您的样子堆个雪人出来,既然您不喜欢,那我就堆个其他人的吧。” 姬雍沉默片刻:“……罢了,我仔细想想,其实小时候下雪也挺好玩的。” 他终于来了兴致,伸手帮她:“我也堆一个和你相似的。” 就在这时,打扮成沈府下人的徐冲走进院里,他取出一封厚厚的书信:“殿下,素真女冠给您来信了。” 沈鹿溪正在滚雪球的手顿了下,抬眼直直地瞧了过来。 姬雍展开书信,书信的前面大概写了些朝中动向,他大略扫了眼,嗤笑了声,对着沈鹿溪道:“老三给父皇送了个美人,那女子好似颇通媚术,很得父皇喜欢,短短几个月位份就升到了昭仪,引得父皇好几次早朝都迟到了。” 虽然老三没什么威胁性,不过姬雍还是不介意在沈鹿溪面前诋毁一下情敌,再说他自己也很是瞧不上这样的手段,嫌恶道:“堂堂皇子,放着正道不走,非得走这些小人之道。” 沈鹿溪听跟姬华有关,瞬间没了兴致,用力把雪球拍瓷实,小声嘀咕:“有其母必有其子,也不看看张贵妃是什么德行。”由于三殿下讨了朝明帝的喜欢,他母妃又重新升为贵妃。 姬雍唇角微勾,继续低头看信,眉间带了些惊喜神色:“再过半月就是他生日,是我不好,竟给忘了。” 沈鹿溪埋头玩雪的脑袋一下子抬起来,皱眉盯着姬雍手里的信,心里头别别扭扭的。 素真过个生日而已,姬雍用得着这么开心吗? 她老早就觉得姬雍对素真挺不一般的,没想到居然是真的,想到这里,她愤愤地鼓了下脸。 姬雍当即吩咐徐冲:“帮我准备一份贺礼,要贵重,却不可过于奢华,最好是些名家字画,茶具棋具之类的雅物。” 沈鹿溪瞪大一双猫眼,好家伙,连人家喜欢什么都记得这么清!他现在连她身边的丫鬟都几个都记不住呢! 俩人一个是出尘女冠,一个是高傲太子,又是自小认识的表亲,沈鹿溪怎么想都觉得俩人配一脸。 她越想越郁闷,手里攥了根要充当雪人鼻子的胡萝卜,也不打算再堆姬雍雪人了,反手就把胡萝卜重重插进雪人里,自己垮起个批脸转身进屋。 姬雍才吩咐完徐冲,便发现她面有恼色,跟着她追进屋里,挑眉道:“怎么生气了?不是要堆我的雪人吗?” 沈鹿溪酸溜溜地道:“我看就不必了吧,殿下的雪人留着素真姑娘堆不是更好,我待在那儿,也只会妨碍殿下给素真姑娘选礼物。” 姬雍先是怔了怔,随即大笑,想看她醋劲再大点,忍不住逗她:“你是在吃醋吗?” 沈鹿溪见他笑的那么开心,瞬间更不开心了,撇嘴道:“我才不吃醋,除了蘸饺子,我从来不吃醋。” 一连强调了两遍。 姬雍更是笑的前仰后合。 沈鹿溪:“……”她愤愤地背过身子,不想理他了。 姬雍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止住笑,把书信拍在她面前:“你倒是瞧一眼信上写的是什么。” 沈鹿溪撇撇嘴扫了眼过去,就见上面明晃晃的写着‘姬昭生辰’四个字。 沈鹿溪:“……” 姬雍挑眉道:“大哥的生辰快到了,我想着今年也没功夫好好陪他,便打算给他备份儿厚礼,这也多亏了素真提醒。” 沈鹿溪脸上火烧火燎的,忍不住拿茶杯挡住脸,眼睛不敢看姬雍。 姬雍掰开她的手,悠悠抛来一句:“挡什么啊?有胆子冲我发脾气甩脸色,没胆子承认?” 沈鹿溪声气一下子就弱了,没什么底气地小声道:“我哪敢跟你甩脸子……” 姬雍重重哼了声。 沈鹿溪犹豫了下,果断认怂:“殿下,我错了。” 姬雍一扬眉毛:“说一句我错了就算完了?” 沈鹿溪看着他的眼睛,小声道:“那亲一下?” 姬雍矜贵地扬了扬下巴:“谁稀罕。” 沈鹿溪彻底没招了,有些沮丧地起身:“我还是出去吧。” 姬雍本来是逗她,见她说走就走,他就真的不开心了,气哼哼地从后搂住她的腰:“谁准备你走了?” 他硬是把她在自己怀里转过来:“我不让你亲我你就真的不亲了?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听话,蠢死了。” 沈鹿溪反应过来,踮起脚在他脸上亲出了一脸口水,就连脸颊都被她嘬出了几个红印。 姬雍一边嫌弃地摸了摸脸上的唇印,一边抬了抬下巴:“虽然技术差了点,看在你还算热情的份儿上,这次便饶了你。” 沈鹿溪想了想:“那咱们……去用午饭?” “用什么午饭?”姬雍兴冲冲地拉起她的手:“罚你把我的雪人堆完,堆不完不许吃饭。” ………… 蜀中的雪下的虽大,却不长,不过三五日的功夫地面就重新恢复了整洁干净,气温也在逐渐回暖。 沈白急着回京,挑了个晴好的日子,便带着一家老小走水路浩浩荡荡地动身去京城了。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长风那场动乱也传到了沈白耳朵里,尤其是沈鹿溪和沈二娘立功的事儿,他也知晓了。 他自我反思了一下,觉着这些年对沈二娘确实偏见太过,也不忍她天纵之才在老家蹉跎,更何况这次诛杀北戎王子,皇上定然要给封赏,他权衡之后,把沈二娘也带回了京城。 姬雍也捎带着搭了沈家的顺风船,等快到陪都的时候,姬雍跟沈鹿溪道了声有事,便先行下船了。 沈鹿溪一边骂姬雍不厚道,一边跟沈白编瞎话,说那位段郎君惹她不开心,被她给打发走了,沈白果然没有多问。 其实姬雍这回提前下船还真是有正事——他是为了自己的婚事。 说来太子还是个比较传统的人儿啊,他觉着,倘若对一个女子有意,那定是要把她明媒正娶回家,而且越快越好,但凡强逼着女子无媒无聘和自己相好的,那绝不是正经男子该做的,所以他才会在知道沈鹿溪身份那日,石破天惊地直接求婚了。 有赖于冯太后的教导,她老人家从小就跟姬雍说,不论男女但凡有意,必是要三媒六聘提亲的,那种私底下没名没分吊着人家的,都绝非真心。 姬雍这次去陪都,主要是为了先和冯太后隐晦地打个招呼,为了以后能取得她支持。 冯太后每年过完年,最喜欢去陪都帝陵住上一两个月,去陪陪早死的老头子,姬雍一般都不会在这事儿打扰她,这时候直接去帝陵请人,可见是真的心急婚事。 至于沈鹿溪的男子身份问题和沈家的继承问题,他已经看好了人选,等他回到长安之后,就可以着手解决此事了。 但即便料事如神如姬雍,也难免有疏漏的地方,这日沈鹿溪一家才下船,就发现岸边百姓被清空,岸上浩浩荡荡地站着数十禁军——一副要拿人的架势。 沈白一惊,先带着沈鹿溪下了船,拱手道:“不知这位大人是……” 禁军统领并不跟他多废话,淡淡道:“圣上口谕,沈子爵以嫡女宠嫡子袭爵,有欺君之嫌,着令我们速速锁拿沈家上下,暂先收押处置。” 沈鹿溪脸色大变,沈白心中惊骇至极,忍不住失声道:“一派胡言!” 禁军统领目光仍是淡淡的:“张贵妃和三皇子妃吴氏亲口所言,人证物证俱在,还能有假不成?” 第69章 良缘永缔,白首不离…… 朝明帝苦北戎久矣,沈鹿溪和沈二娘联手杀了北戎王最心爱最器重的小王子,甚至可以说是北戎未来的王储,虽说其中有不少巧合和运气的成分,但斩首乌丸的功劳却是实打实的,朝明帝龙心大悦,正想着该怎么封赏沈家呢,谁料沈家就爆出这么一桩欺君大罪来,让朝明帝好生烦恼,甚至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处理此事。 若是在几个月前,遇到这等欺君袭爵的大罪,朝明帝估计二话不说就要灭沈家满门了,但如今朝里朝外,无论文臣还是武将,都在盛传沈鹿溪和沈二娘的功勋,他若是就这么冷硬无情地将沈家满门处斩,只怕会寒了功臣的心,但同样的,若是这等重罪却不处罚,以后帝王威严何在? 这也多亏了姬雍,他提前让人在朝中把沈鹿溪和沈二娘夸的跟朵花似的,直说多亏两人机敏睿智,又实力不凡,这才能成功解决那位北戎小王子,这才让朝明帝如此纠结。 也是因为朝明帝暧昧模糊的态度,禁军统领对沈家一家还算客气,略微和缓了神色,对沈白和沈鹿溪道:“如今皇上还未圣裁,我先送沈大人和沈侍卫回沈府,二位近来先在沈府待着,无事最好不要外出,沈府我已经派兵驻守了,还望两位给彼此都行个方便。” 这便是先软禁的意思,没直接把沈家一家送入刑部大牢,可见朝明帝一时还没有拿定主意。 沈白原本已经冰凉了半边身子,闻言终于稍稍回温,他在这时也不敢再提什么要求,更不敢再狡辩,客气拱手:“是。” 禁军统领令人请了几驾玄色马车过来,沈家一家老小俱都神情沉重地上了马车。 一进沈府,各人就被关在各人的院子里,一日三餐照常有人来送,只是家里人互相不得交流,也不能和外界联系,其实若现在出了处置结果还好,这种漫长的等待和煎熬,实在是太过磨人。 沈鹿溪无事便开始胡乱琢磨起来,那禁军统领说,她女子的身份是三皇子妃和张贵妃捅出去的,这话到沈鹿溪耳朵里,直接就等于三皇子捅出去的。 她甚至能猜出姬华为什么会把这事儿直接捅破,无非就是她不肯受他胁迫,所以心下生恨,蓄意报复,她这么一想,心里简直把三皇子恨透了。 既然事情已经败露,三皇子定然已经将证据都交给朝明帝了,这事儿再没有转圜的余地,她唯一指望的就是朝明帝看在她们姐妹俩才杀了乌丸的份上,把沈家革职抄家罢了,哪怕是流徙也不是不能接受,只要命能保住什么都好说。 被软禁这两天,她除了琢磨这桩案子,想的最多的就是姬雍,想到几天前两人还在江上钓鱼玩闹,转眼她就成了阶下囚,以后八成是要相隔千里,没准还要阴阳两隔,也不知道她出事之前,还能不能再见姬雍一眼。 她一面想见姬雍,一面又担心姬雍那脾气,万一为了见她最后一眼,再和朝明帝闹不痛快。沈鹿溪越想心里越堵得慌,眨了眨眼,仿佛姬雍就近在眼前一般,她伸手去碰,身边人霎时没了。 她心里难受,忍不住‘吧嗒吧嗒’掉了几滴泪来。 就在此时,她房门突然被推开,她被刺目的阳光刺的眯了下眼,她本以为是皇上派刑部的人来审问了,却见门外站着几个举止优雅端肃的女官,这可就在她意料之外了,她不由愣了下。 这几人似乎是为了掩藏身份,特意换了身常服出来,除了腰间的牙牌,居然没有任何能分辨身份的东西。 沈鹿溪把这几人略微打量了几眼,没观察出个所以然来,迟疑着问:“你们是……” 那女官带着宫婢进屋,反手关上门,欠身道:“沈侍卫,我们是太子遣来的宫人,特地来看您的。”她颇是关切地问道:“您现在可还好?没受什么苛待吧?” 沈鹿溪没想到姬雍会派人看自己,有些讶然:“无人苛待,只是不知外面情况如何。” 女官上前一步,面上带了些焦急:“沈侍卫有所不知,圣上知道你父亲令你女扮男装袭爵之后,震怒无比,欺君之罪罪无可赦,更何况你们一骗就是十几年,已经准备拟旨,取你沈家满门性命!” 沈鹿溪眼睛猛然睁大,神色骇然。 女官见她神色惊慌,又和缓了一下神色,取出一套跟她们身上样式差不多的衣袍来,安抚道:“不过沈侍卫也别怕,太子器重于你,有意保下你一条性命,殿下已经打点好守门的禁军,我安排了一个身量模样都和您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在此顶替,劳烦您换了衣服,跟我们先出沈府,殿下必能保您无恙。” 这条件要是让寻常人听了,定然忙不迭就随这女官去了,沈鹿溪听完却微怔了下,站在原处纹丝不动,想也没想就问道:“我若就这么出去,届时其他禁军发现我失踪,太子如何跟皇上交代?” 女官愣了愣,忙道:“您放心,殿下自有法子。”她把手里的衣服往前递了递,又补了句:“您尽快换好衣服,和咱们出去,这事儿殿下才好料理。” 沈鹿溪方才发问,是真的担心姬雍为了救她会被朝明帝问责,但被这女官这么一催促,她心头猛然闪过一丝警惕。 仔细想想,这人的话乍一听很有道理,细想之下却不对劲,她说朝明帝已经准备动手灭沈家全族了,但沈鹿溪被软禁这两日,饭菜衣食都是按照日常份例来,外面守着的禁军态度对他们也算客气——假若圣上真要下旨灭族,这些人为何要对一家子死刑犯这般关照?不上来捞一笔都算是有良心的了。 而且姬雍就算派人来救她,他手底下多得是擅长隐匿易容的能人,为何要派几个她从未见过的女官过来呢? 在朝明帝暂时不打算灭了沈家的情况下,虽然沈鹿溪在沈府是被软禁着,但外面那些负责看押她的禁军,也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她的生命安全,而这几个急催她出去的女官就未必了。 如果她们是张贵妃或者姬华派来的人,她跟她们这一走,定然是有死无生! 她双手环胸,稳稳站在原处:“方才我忘记问了,你说你是殿下的人,那你可有什么凭证?” 女官眼里闪过一丝愠怒,但还是强行按捺住了,极快地取下腰间牙牌在她眼前一挥:“太子府的牙牌,沈侍卫不会不认得吧?“ 沈鹿溪更加确信这人不是姬雍派来的,姬雍养出来的手下跟他一个脾气,要是见她在这儿叽叽歪歪,早就上手给她揍晕再强行救出去了,再说她们不是打算秘密接她出沈府吗?为什么要特地带个太子府的牙牌过来,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 她哼了声:“我还真不认得,您请回吧,我在这儿待着也挺好。”她试探着诈了一下,冷笑道:“说来我倒是许久没见张贵妃了,劳烦您回去复命的时候,替我向张贵妃问声好。” 女官脸色微变,瞬间阴沉下来,很快冷笑了几声,保养得宜的手掌轻拍了下:“沈侍卫果然机敏,难怪太子殿下这般爱重。” 她神色虽然阴沉,却无多少事败之后的恼怒,很痛快地就认下了自己的身份。 沈鹿溪眯起眼:“你就不担心我现在喊一嗓子,让外面的禁军进来拿下你们?” 女官掩嘴一笑:“我们既然能进来,自然是里外打点过的,我劝沈侍卫还是尽快和我们出去,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说完抬了抬手,身后的几个女官很快从袖中和怀中掏出几个牛皮包裹,她们解开其上的绳结,露出里面闪亮亮的七八样刑具,有什么钳子银针银钩镊子等物。 她微微一笑,手指拈起一根银针:“宫里头不让见血,什么鞭子杖刑都用不得,只好用些没那么血腥的器具,宫里头多少嘴硬的主子,一针下去,什么也肯说了。” 她抬了抬眼:“沈侍卫也想试试?” ………… 其实沈鹿溪以为沈家的秘密是三皇子捅出去的,这事儿还真冤枉了他,其实事情是这样的——姬华和吴滢成婚之后一直相敬如宾,吴滢却无法忍受丈夫的心不在自己身上,俗话又说至亲至疏夫妻,丈夫有什么秘密,其实是很难瞒过妻子的。 姬华为了胁迫沈鹿溪,特地把她是女子的证据保留下来,年前被吴滢无意中发现,吴滢是个有心机的,转头便去告诉张贵妃了。 张贵妃和沈鹿溪的梁子那可就大了,她立刻将这些证据交给了朝明帝,请皇上圣裁。 她要是提前几天呈交证据,朝明帝当然不会再留沈家满门性命,但她选的时机不对,偏偏是在沈家姐妹俩立功之后呈交证据,朝明帝虽恼怒,却也不能直接辣手杀了功臣——事实上这事儿一出,有不少朝臣提出让沈家功过相抵。 总的来说,沈家的情况虽然不算乐观,但也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朝明帝越发头疼,甚至暗恨张贵妃没眼色,居然在这时候呈交证据,岂不是存心让他为难? 他不想破坏狠挫北戎气焰的喜悦气氛,只好把沈家人先软禁起来,打算等庆功宴之后再做处置。 谁知张贵妃和吴滢却等不得了,人起了狠毒心思就格外可怕,动用张家和吴家关系,趁着庆功宴的时候,打点好人手欲对沈鹿溪下手,想着沈鹿溪毕竟犯下欺君大罪,她们诛杀此人之后,就算事情败露,难道还能让爱妃和儿媳为了个罪臣偿命吗?说不得还得感谢她们帮他解决了一桩麻烦。 当然,她们打算要杀沈鹿溪,也得把人提到外头再动手,如果让沈鹿溪在软禁的时候死了,朝明帝面上过不去,这婆媳俩自然没什么好果子,要是能死在外头,大可以说她畏罪潜逃之时横死,把朝明帝和这婆媳俩都摘干净了——所以她派去的人才定要让沈鹿溪主动跟她们出府。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之时,宫中云台之上,一场浩大的庆功宴如期举办。 虽有沈家的小插曲,但这次重创北戎,还是让朝明帝心情极好,他举着酒盏致词一番,四下环顾一遭,难免感慨:“这次长风之行,能杀叛贼,斩乌丸,多亏了老六一番筹谋布置,他当居首功才是,也不知他怎么突然就跑到帝陵了,竟缺席了这场庆功宴。” 朝明帝也不知是不是这些日子太过劳累,还是得了个美人按捺不住,他气色可比以往差了不少,显得有些憔悴。 姬华在下微微笑道:“老六应当是去拜见祖母了。”他说完又悠悠叹了声:“这次长风大胜,六弟当居首功不假,但能顺利斩杀乌丸,也是全靠沈侍卫与其姐机敏果断……” 他这话一出,云台霎时一静。 都知道朝明帝在为沈家的事心烦,这大好日子,三殿下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朝明帝面色一冷,声音也淡了几分:“功是功,过是过,老三是想为沈家求情?” 张贵妃揭露沈家秘密这事儿闹的满城风雨,姬华怎么可能知道?他之所以知道,却没有任何阻拦的举动,自然是有别的打算…… 姬华拱手道:“儿臣有一策,可为父皇分忧,不知父皇愿意听否?” 朝明帝兴致乏乏:“说来听听。” 在这云台之上,当着所有王孙贵胄的面,姬华朗声道:“儿臣以为,沈侍卫女扮男装袭爵,虽为大过,但责不全在于她,她不到一岁便被其父教导要假扮成男子,区区稚儿,难道还敢违抗父令?她长大后虽能明辨是非,但沈白毕竟是她生身父亲,孔子云‘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父亲犯罪,儿子只能代为隐瞒,沈侍卫便是为着孝道,也不能告发自己的父亲,此案责不全在于她,不若严惩沈白,褫夺他的爵位,以正朝纲。” 这话倒还真有几分道理,而且跟朝明帝的想法差不多,毕竟功是沈鹿溪立的,过是沈白犯的,这事难也就难在这里,朝明帝不由微微颔首。 姬华又笑:“至于沈侍卫……她有过在先,虽有功在身,两相抵消,到底功大于过……”他微顿了下,向着朝明帝拱手,故意朗声道:“不瞒父皇,儿臣仰慕沈侍卫才干性情,还请父皇下旨赐婚,将沈侍卫赐予我为侧妃。” 朝明帝面露错愕,他还真没想过这个法子。 但细想来,这还真是个不错的法子,赏沈鹿溪些金银,让她入皇子府为侧妃,这也算是奖赏她击杀乌丸之功,而且她入了皇子府,成了半个皇家人,也不必再担心外面有流言蜚语,有损帝王威严。 姬华一脸的胸有成竹,朝明帝思量片刻,正要开口,忽然听见殿外传来一把清越冷肃的声音:“不可。” 朝明帝错愕望去,就见姬雍站在云台之外,额上微见薄汗,面上略有风尘,他大概是一路急赶回来,衣角都有些揉皱磨损,只是那份雍容尊贵的气度,依然令云台众人不由自主地心折臣服。 朝明帝也是瞧的怔了怔,有些不解地问:“为何不可?”连他都觉得,这般处置还算妥当,他都有些意动了。 姬雍迈进云台,对着朝明帝略一拱手:“儿臣倾慕沈鹿溪已久,愿聘为正妃,良缘永缔,白首不离。” 第70章 向小沈求婚 姬雍这话不亚于往云台上投了把火.药,一时间整个云台鸦雀无声。 好家伙,他们明明只是想吃一口沈家的瓜,万万没想到,这剧情直接变成二位殿下争一女的狗血戏码,这也太刺激了! 众人静默片刻,忍不住侧头看向姬华,三殿下才说愿许以侧妃之位,太子转头就说愿意娶沈家女为正妻,打脸,这也忒打脸了。 朝明帝更是被震的久久说不出话来,他方才已经想着,假如沈鹿溪肯为老三侧妃,他就可以不计较她的欺君罪名,完美想到姬雍直接跑来横插了一杠子,娶沈氏女为正妃?他倒是说得出口! 他心里冷笑了下,胸膛上下起伏,又不想在这大喜的日子对姬雍发作,便淡淡道:“此事容后再议,你先入席吧。” 姬雍本来也没想着朝明帝能立刻同意,他当着众人的面有此一言,不过是想把姬华的话堵回去,也避免朝明帝直接答应姬华的赐婚请求。 他略一颔首,神色平静地撩起衣袍入席。 这一顿庆功宴众人吃瓜都吃饱了,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的,朝明帝草草说了几句结束语,便遣散了众人,把姬雍唤到嘉明殿单独说话。 朝明帝瞧着颇为恼怒,却居然没有大发雷霆,只是沉声道:“你知道你方才胡言乱语些什么吗?” 姬雍淡然纠正:“儿臣倾慕沈鹿溪,想要娶她为妻,并不是胡言乱语。” 朝明帝一拍案几:“沈鹿溪如今是戴罪之身就不说了,她这么些年一直假扮男装,和许多男子往来交际,这名声如何,不必我说了吧?你竟为了这等女子和你兄长相争,还要迎娶她为正妻,让朝臣看了好一场笑话!” 要他说,沈鹿溪毕竟戴罪,如何能为太子正妃?胡乱给个侧妃姬妾的身份倒也罢了,假如姬雍跟姬华一样,也是想纳沈鹿溪为侧妃,他估计看在姬雍立了大功的面子上,方才就应允了。 姬雍并不以为然:“她一直在儿臣府里当差,她的为人声名,儿臣最是了解,若我介意这个,今日根本就不会跟您提起此事。” 朝明帝忽想到一事,狐疑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的女子身份了?” 姬雍轻描淡写:“也不算很早。” 朝明帝气的脑瓜子嗡嗡疼,他也知道这个儿子的性情,缓了缓口气:“若你真喜欢她,让她当个侧妃也就是了。” 姬雍看了他皇爹一眼:“我劝父皇别动这个念头,若她为侧妃,我府里永不会有正妃。”他忽然古怪地笑了下:“看看皇祖父和祖母,再看看父皇和母后便知,夫妻和睦恩爱远胜于妻子门第,祖母出身微末,但和祖父始终相濡以沫,祖父更是打下这万里江山,母后倒是出身高门贵地,她和您关系如何?我和大哥又是什么下场?” 朝明帝想到这些年和苏皇后争执不断,让他压根无心顾及两个嫡子,以至于姬昭和姬雍接连出事……他忍不住噎了下,又恼道:“你竟敢如此非议长辈!” 就在此时,外面内侍高唱道:“太后金安——” 冯太后拄着拐杖进来,不悦道:“说什么呢?我隔着老远就听见你训斥毛雀了,毛雀九死一生跑回来,你不好好赏他也罢了,怎么竟责骂起他来?有你这样当亲爹的吗?” 冯太后这明显是姬雍请来的救兵,朝明帝狠狠剜了姬雍一眼,扶着冯太后坐下,口气仍是不快:“这混账硬要娶戴罪的沈氏女。” 冯太后哦了声,满不在乎地道:“哦,这个啊,毛雀儿都跟我说了,小沈那孩子品行样貌都不错。” 冯太后对门第看得不太重,最主要的是姬雍喜欢沈鹿溪,那孩子人品样貌都出挑,瞧着也聪慧明白,单凭这几样,她就愿意这桩亲事。至于门第不门第的,看看朝明帝娶的苏皇后,再看看老三娶的吴滢,一个比一个骄纵歹毒,尤其是苏皇后,险没把姬昭和姬雍兄弟俩害死,都快给冯太后折腾出心理阴影了。 当然不是说高门贵第就没有好姑娘了,但自打苏皇后之后,冯太后就在心里发誓,以后选择孙媳一定要把人品排在首位,门第什么都靠边站。 朝明帝头大:“可她门第低微,焉能配得上太子妃之位?” 这话可正捅到冯太后肺管子了,她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还泼辣得很,直接把茶盏子摔到朝明帝脚边:“好啊,看来我这个乡下出身的村妇是不配当皇后当太后了,你干脆也别认我这个娘,随便认哪个高门的老太太当娘算了!是我配不上你!” 朝明帝也是服了她娘这个企业级理解,再不敢提门第的事儿。 姬雍仿佛笃定冯太后一定会说动朝明帝,趁着母子俩闹别扭的功夫,悄没声地走了出去。 他方才赶得及,没来得及去看沈鹿溪一眼,只派人去沈府探查,江云很快探查回来,附到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 姬雍脸色变了。 ………… 女官拈起一根将近四寸长的银针:“……这些刑罚,沈侍卫来选一样吧?” 沈鹿溪:“……我要是不选呢?” “这可由不得沈侍卫了。”她见沈鹿溪语气弱了几分,还以为她被吓到了,微微一笑:“我们只是让你随我们出去一趟,问几句话罢了,你何必受这个罪?” 沈鹿溪给整笑了:“……噗。” 方才这女人发难的时候,还真把她给唬住了,现在瞧她要给自己上刑,她直接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女官不大聪明的样子…… 女官见她笑出声,眼色一戾:“你以为我不敢吗?” 她给身后女官使了个眼色,几人立刻上前,要把沈鹿溪按住。 沈鹿溪没想到这几块料居然真的敢跟自己动手,颇为无语地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她直接上前一步,轻松躲过她们伸过来的手,她们连她一片衣角都没摸到。 她欺身子贴近那要动刑的女官,一把揪住她头发,逼迫她扬起脸来,抡圆了胳膊,重重几巴掌抽在这人脸上,直接打的这女官脸颊高肿起来,嘴角流血。 开什么玩笑?沈鹿溪虽说功夫一般,那也是指跟高手比,她自幼习武,动起手来两三个没习过武的普通爷们都近不了身的,更别提这些只能在宫里欺负欺负宫女和低阶妃嫔的掌刑女官了。 这些女官大概是在宫里养尊处优惯了,没见过沈鹿溪这样敢直接动手的,一时傻眼了,连个上前帮忙的都没有。 这女官身居高位,还没认清形势,这时候还敢嘴硬,厉声道:“你可知我是……” 沈鹿溪活动了一下手腕,见她还敢嘴硬,又照着她嘴巴闷头给了一拳,打的她惨叫了声,狞笑道:“你是谁我不知道,敢欺负到你沈爷爷头上,今儿个我就让你管我叫爹!” 女官嘴巴都高肿起来:“你竟敢,竟敢……” 她直接给她一把掀翻在地,骑在她身上,高举拳头给她脸上砸了几拳,直砸的她鼻血长流:“我也让你选一样,你是想被我揍死,揍死,还是揍死呢?” 女官被打的七荤八素,很快放声惨叫起来。 另外几个才回过神来,伸手来拉扯沈鹿溪,她直接站起身,把压在地上的女官当成重物高举起来扔出去,把另外几个砸的七荤八素。 沈鹿溪对这几个想要自己命的女人可没什么怜惜之情,又随手抄起床边靠着的超大鸡毛掸子,举起来就对地上的几个女官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殴打——一时间屋里鸡毛乱飞,几人很快给她揍的鼻青脸肿,连还手的力道都没有了,只剩哭哭啼啼的份儿了。 偏偏她们对守在外面的禁军叮嘱过,无论里面发生什么动静,都不准进来。 姬雍知道张贵妃挑了几个厉害的掌刑女官过去,一路上都在脑补沈鹿溪受刑的画面,给他脑补的心急如焚,一路骑快马飞奔到沈府,急匆匆推开门跑进来,就看见满屋子的鸡毛里,沈鹿溪一脸恶霸架势地拍着手里的鸡毛掸子,对趴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的几个狞笑道:“……你们不说出谁外面情势究竟如何,今儿就别想走出这个大门!” 沈鹿溪很快又想到自己的精神损失费,冲那个要扎自己的女官踹了一脚:“你,就是你!你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都给我交出来!” 姬雍:“……”算了,阿茸没吃亏就好。 他嘴巴张合了几下,等沈鹿溪玩够了,这才轻敲了一下门框。 沈鹿溪忙转过头,见到姬雍站在门外,她不由惊了下,手里的鸡毛掸子‘啪叽’一声掉了地:“殿下!” 几个原本来拷打强逼沈鹿溪的女官,见着姬雍跟见着救命恩人一般,涕泗横流地冲着姬雍连连叩头。 姬雍走到沈鹿溪身边,仔细打量她几眼:“没伤着吧?” 沈鹿溪摇了摇头:“她们能伤着我什么啊。” 她又有点担忧,哎呀,太子不会以为她是泼妇吧?她在太子心里的美好形象是不是毁了呀? 姬雍摩挲了一下她的手,戏谑道:“哪有你这样子审人的?能问出什么来?”他顿了下,神色漠然地看向地上趴着的几个女官:“把她们带下去,细细拷问。” 他自然知道这几人是谁派来的,张贵妃还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居然敢打着他的旗号哄骗阿茸。 此事想想他都一阵后怕,若非阿茸机灵,这时候只怕已经让张贵妃拿住人了。就冲这个,他也绝不能让张贵妃再好好活着了,这几人届时可有大用。 沈鹿溪本来都做好见姬雍最后一面的心理准备了,却没想到他这时候会过来,惊喜之余又有些担忧:“殿下,皇上有令……不许旁人来探视。” 姬雍微抬了抬下巴:“我是旁人吗?”他缓了缓神色:“放心,没事的。” 沈鹿溪一时搞不清楚状况,苦恼地挠了挠头:“殿下,那日我们一家刚到长安,就被皇上派人扣下了,皇上直接道明了我家的欺君之罪,然后把我们软禁在沈府里,也没说究竟如何处置我们,我……这到底……” 姬雍见她神色有些惶然,难得放柔了声音:“无妨我已经和父皇商议过此事,你们虽有欺君之过,但于朝廷亦有功劳,父皇也会酌情从轻发落,只是你父亲为了这爵位,欺瞒朝里朝外十几年,父皇定不会再容你袭爵,那是在打他自己的脸,若想彻底没过此事,保全你们沈家,只有一个法子……” 他乌亮的眼睛带了些希冀:“做我的太子妃,如何?” 第71章 答应 不得不说,姬雍每次求婚都太会挑时候了——第一次是在沈鹿溪马甲刚掉,正是惊慌失措的时候,第二次是在她被软禁,还没搞清楚接下来状况的时候。 所以沈鹿溪又呆了呆,结巴了下:“可是,可是沈家如今一家才被关押,圣上怎么会允许殿下娶我?” 姬雍眨了下乌亮的眼睛:“这是我操心的事,你不必多虑。” 沈鹿溪本来都做好砍头流放的准备了,又被姬雍这神来之笔般的求婚搅和成一团浆糊,她稀里糊涂地道:“可是我爹……” 姬雍自然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道理,飞快打断她的话:“你爹那里我去说。” 沈鹿溪挠了挠头,有些茫然道:“那我……” 她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又被姬雍再次打断了,他弯下腰,飞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算了,你还是别说话了。” 上回求婚沈鹿溪毫不犹豫地拒绝,实在给姬雍造成了一定的心理阴影,见她面露茫然犹豫,他原本满怀期待的一颗心难免忐忑起来,忍不住抬了抬下巴,用倨傲来掩饰心里的不安:“我不会强人所难,我想娶你,是真心求娶,也并非是用这桩案子来胁迫你同意,所以……我给你几日时间考虑。” 他仿佛又觉得自己说的话太软和,用力抿了下唇,颇为霸道地道:“不过时间不会太久,无论如何,你最后都会是我的人。” 沈鹿溪又张了下嘴巴,还没来得及说话,姬雍仿佛怕她先开口拒绝一般,转身飞掠出去了。 ——只要他跑得够快,拒绝就追不上他! 沈鹿溪:“……”能不能等她把话说完!! 姬雍的脸就跟六月的天气似的,没个定数,沈鹿溪给他这一阵一阵搞得一脸懵逼。 她坐在原处发了会呆,心里才泛起丝丝甜意来。 姬雍向她求婚啦! 虽然他选的时机莫名其妙,求婚词说的一塌糊涂,而且不等她回答就转头跑了——但他还是向她求婚啦! 还是认认真真地要娶她为正妻,不是随随便便的姬妾侧妃,他那郑重的态度,仿佛在许下什么誓约一般。 沈鹿溪把脸塞到被子里,快乐地打起滚来。 ………… 忙活起自己的婚事来,姬雍那叫一个雷厉风行,才飞掠出了沈鹿溪的院子,就直奔沈白的住处去了。 沈白这些日子过的颇为颓丧,人浑似苍老了十岁,甚至想着自己主动求死,只求保住膝下几个女儿性命,也让沈家的根脉不至于断了。 所以他见姬雍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以为死期将至,一脸憔悴地哀求:“臣犯下欺君大嘴,自知罪无可赦,只是阿茸她们到底无辜,还望殿下看在她们有功的份上,放她们一条生路。” 姬雍对着沈白就没那么好的脸色了,尤其是想到沈白要给沈鹿溪找男妾的事儿,他脸色越发不好看,简单把如今局势交代清楚,又淡道:“你犯的确实是滔天大罪,不过你也该庆幸,你养了个好女儿,只要你同意我和阿茸的婚事,至于之前的事,我自会帮你处理妥当。” 其实他本来没打算这般仓促就求亲的,只恨老三那边惹事,他为了保全她和沈家,不得不把求亲的事儿提前,闹的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果然,沈白听完之后也是一脸呆滞,仿佛姬雍脸上突然开出了一朵喇叭花。 姬雍对他完全不似对沈鹿溪的耐心,直接问道:“你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沈白能意下如何? 一边是沈家倾覆,最好的结果也是抄家入狱,一边是嫁给姬雍,成为太子妃甚至未来的皇后,只要脑子正常的人都会做这个选择题。 至于沈白一直担心的继承问题,他也很快有了决断——按照惯例,皇后母族会荣封承恩一爵,也就是说,只要姬雍日后登基,沈鹿溪随之登上后位,他就会被封为一等承恩公,虽说这个爵位并非世袭,但那毕竟是国公之位,想他老子打拼一辈子都没挣上一个公爵呢! 至于其他的好处更是数不胜数,沈家会一跃成为勋贵,跻身一流世家之列,如今沈二娘瞧着也是干才,虽说女子袭爵为官的少,但曾经也不是没有先例,日后只要他悉心培养沈二娘,再为她正经选夫招赘,哪怕没了这区区子爵爵位,沈家也不愁不兴旺! 沈白之前百般不情愿姬雍和自己闺女好,但如今遭逢大难,看的倒比以前更开了,他很快反应过来,叩拜道:“臣但凭殿下做主。” 姬雍慢悠悠地问:“听说你在蜀中为阿茸招了个名唤徐圆月的家人?” 沈白额上冷汗一下子冒出来,又暗自纳闷,姬雍为何只问徐圆月,不问另一位姓段的?难道他没查出来? 他琢磨归琢磨,却不敢有分毫耽搁,忙叩首:“臣万死。”他又急忙解释:“臣当时是有些不当的想头,不过想着阿茸尚且年幼,所以臣着意阻拦,并未让阿茸和那人过多接触。” 姬雍抬了抬眼皮:“趁早把人打发了。” ………… 朝明帝还在和冯太后商议姬雍的婚事——就连姬昭为了亲弟的婚事,也特地赶回来劝说朝明帝,现在矛盾点完全被转移了,已经从一开始的该如何处置沈家,变成了现在的该不该让姬雍娶沈鹿溪为正妃。 朝明帝一脸头疼地和他老娘解释:“……并非儿臣棒打鸳鸯,只是六郎年纪轻轻的可知道个什么?他本就没有舅家支持,儿子本来想给他娶一得力妻子,日后娘家也靠得住,省的日后净是扯后腿的。” 姬雍之前身子一直不大好,所以他才一意逼着姬雍尽早留下太孙,以免有什么不测,但如今姬雍身上的毒已经清干净了,身子也大安,他就有意为姬雍择一高门贵女为妻,日后总有个助力,这也是他对儿子的补偿心理。 冯太后这把年纪了思路清楚得很,半点没给朝明帝绕进去,她冷笑了声:“苏家当年厉不厉害?你靠着了吗?老三娶的吴家女也是高门显贵,她可给老三有什么助力?男子汉大丈夫,立世本就该靠自己,哪有靠岳家裙带的?我问问你,你父皇在世的时候,也没见他靠着我爹我爹,不是照样打下了万里江山?老六这些年既无母族也无岳家,难道他太子之位坐的就不稳了吗?” 她略喘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你啊,就是太看重门第了,你当年娶苏家女,也是为了稳固朝堂,但后来不还是闹到夫妻反目,一场伤心的地步?娶妻娶贤,首先该看的是人品性情,最重要的是,毛雀珍爱那沈家姑娘,难道你忍心令他夙愿落空,一辈子伤心?” 姬昭知道沈鹿溪是女子的事儿,初时也震惊了下,但想到六郎和沈鹿溪的相处模式,心下也释然了,温声轻叹:“有些话我做儿臣的不当说,但夫妻若是不睦……”他摩挲了一下轮椅扶手:“对儿女也并非好事。” 朝明帝想到自己和苏皇后那剪不断理还乱杀不得放不下的夫妻情分,又看了眼双腿尽废的姬昭,难免心头发堵:“大郎别这么说。” 其实他之前对姬雍苛待,一是为了打磨姬雍性子,二也有些苏皇后的缘故在里头。 冯太后见朝明帝神色似有松动,紧跟着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觉着沈家那孩子不好,我却是见过毛雀和她相处的,说句实在的,毛雀那性子,谁劝也不好使,独那孩子说话,他还肯听几分,那孩子性情也好,该赔笑脸的时候赔笑脸,该坚持原则的时候也坚持,你若是娶个性子娇脾气大的高门女子,未必能放下身段,你一直忧心毛雀会专横独断不听劝谏吗?有这么个能劝住他的枕边人,岂不是解决了你的难题?“ 冯太后这话正中朝明帝心坎,尽管他知道姬雍天赋胜于姬昭,但在他心里,姬昭才一直是他心中的明君人选——毕竟姬雍那脾气简直人憎狗嫌,一直是他心头一根刺,他闻言心头大动了下,垂头沉思不语。 又过了半晌,他才抬起头,迟疑道:“母后容朕再想想。”他又转向姬昭:“大郎也先回去吧。” 朝明帝也并不是磨叽之人,权衡几日后,终于下了决断——沈家的子爵爵位自然是不能再留了,至于日后的承恩公一爵,那得等姬雍登基之后再说,他褫了沈白爵位和官位作为惩罚,但也担心太子岳父是个白身不好看,后面又补给了沈白一个从三品的闲差。 至于沈二娘,华将军和蜀中的几位将领还有姬雍都对他的才干颇为赞叹,朝明帝琢磨一时,按照她击杀乌丸的功勋,破例让她以女子之身在蜀边任了百户一职,日后发展如何,全看她自己的造化。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沈鹿溪了,要是寻常女子,让两个皇子这般相争,朝明帝早就赐下鸩酒一壶,但姬雍护她护的要命,朝明帝又亏钱姬雍良多,咬牙挣扎几日,终于下旨赐婚,允了她太子妃之位。 不过他这些决断颇为重大,还得和内阁商讨,没那么快就能颁发,旨意也暂时密不宣发。 倒是姬雍没个几日就过来了,朝明帝见到他也没什么好气:“你来找我干什么?你不是主意大得很,就连婚事都能自己做主了!我还当你用不着我这个父皇了。” 姬雍对冯太后和自己的大哥很放心,今儿个来却是为了另一桩事儿的。 他抬了抬手,内侍很快押着几个形容潦草,脸颊青紫的女官来到殿前。 朝明帝皱眉:“这是何意?” 不等姬雍有何指示,这几人就把张贵妃和吴滢如何指使她们买通看押沈鹿溪的人,试图戕害沈鹿溪,甚至差点动用私刑的事儿一五一十地招了。 朝明帝脸色变了,哪怕沈鹿溪是戴罪之身,毕竟也算朝臣,他倒是有一位好爱妃和好儿媳,把他当傻子糊弄,对着他的臣子说拿人就拿人,说下手就下手,简直拿他这个皇上当傻子糊弄! 目前虽未宣旨,但沈鹿溪已经是准太子妃,是姬雍的正妻,在他心里的分量自然不一样,这两人要毒害的可是未来的太子妃! 这妆还是姬雍亲自告的,朝明帝雷霆大怒,直接令人把吴滢押到专门关押贵胄女眷的国寺,让她先在那里念经思过个五年,至于张贵妃,朝明帝夺了她的位份封赏,把她打发到了冷宫待着了。 在朝明帝心中,虽然姬雍性情难以捉摸,之前身子又不好,他虽有心磨一磨姬雍的性子,但他却从未有一刻想过动摇他的太子之位,嫡子在朝明帝心中的分量自然远胜于其他庶出皇子,因为这事儿,朝明帝对姬华也有些不满,再加上姬华之后很是出了些错漏,以后直接被朝明帝打发去了偏远荒蛮之地。 ——不过这是后话,此次先按下不提。 姬雍在朝明帝处理张贵妃的日子里,一直在宫里待着,直到他给出还算满意的处理结果,他才肯动身离宫。 哪想他才出冯太后的慈恩宫,正遇上被押往清冬殿的张贵妃,她现在已然是一身的潦草颓败,不复曾经的煊赫风光。 姬雍淡淡扫了她一眼,正要离去,哪想张贵妃突然扑向他,虽然很快被几个内侍扯住,她却尖利大笑起来:“听说殿下有意迎娶沈鹿溪,我还未曾恭贺过殿下!” 姬雍轻嗤了声,根本不理她挑衅。 张贵妃见他不理,心头恨意翻涌,越发癫狂,冲他嘶声喊道:“殿下可知道,当初沈鹿溪为何愿意放弃大好前程,入你府上为细作?!” 姬雍听她提起前尘往事,略瞥了她一眼。 张贵妃嗓音嘶哑:“之前殿下长兄曾经救过她一命,她一直一直都在心里记挂着大殿下,又听传言说当初是你害了大殿下,她便主动要去太子府上当细作…….哈哈哈哈,我只可怜殿下,喜欢谁不好,喜欢上这么个……” 她这话引得旁边的内侍都惊了,慌忙堵住她的嘴,把她生拉硬拽了下去。 姬雍脚步一顿,望向她的方向,轻轻拧了下眉。 ………… 立沈鹿溪为妃的旨意还未颁布,朝明帝却也不好再继续软禁沈家上下,他又想给沈家提前透个底,让他们好提前准备嫁妆仪式之类的。 这事儿得有身份,和姬雍关系好的人去做才放心,朝明帝立刻有了人选,直接点了姬昭去沈府。 姬昭自然乐意为六郎的亲事忙活,先解了沈家的禁足,又带着颁旨的内侍在花厅面见沈鹿溪。 他打量沈鹿溪几眼,见她还是男子装束,不由微笑了下,提醒道:“沈家的事儿长安城已经无人不知,你不如尽快适应女子身份。”而且赐婚的圣旨不日便道,提早适应对她没坏处。 沈鹿溪抓了抓发髻:“我也想学来着,只是我手笨,梳个头也说不好。” 姬昭很想调侃一句‘以后让六郎为你梳妆’,但想到她毕竟未嫁,这话太不庄重,他便强自忍住了。 沈鹿溪犹豫了下,比城墙还厚的脸上难得有点红晕:“殿下,我有件事想问你……”她清了清嗓子,掩耳盗铃地道:“我有个朋友被一个男子求亲了,你说她该怎么回应才显得比较大方又不轻浮啊?” 她和老六还挺有夫妻缘法的,无中生友这点真是……姬昭忍俊不禁,微笑道:“老六向你求亲了?”他忍不住笑:“他也真是……怎么挑你被软禁的时候……” 沈鹿溪脸更红了几分,抬手又抓了抓发髻,索性大方承认了:“殿下前几日跟我说要迎娶我,吓了我一跳,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好。” 她眼底有点苦恼,不是那种被不喜欢的人求婚的苦恼,而是‘他怎么这样就求婚了人家还没有心理准备嘤嘤嘤’这种的甜蜜的苦恼,眉梢眼角都透露着几分喜色。 姬昭含笑,故意道:“正经求亲,自然该三书六礼,是老六太心急了,太不尊重。” 沈鹿溪忙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殿下庄重着呢,就是私下跟我提了提,您别误会啊……”她小声问:“您觉得我该怎么回答?” 姬昭道:“按照你心里想的回他便是。” 沈鹿溪难得扭捏了一下,小声问:“我对殿下还不太了解……您能告诉我关于殿下的喜好厌物吗?” 姬昭温声给她提了几处,沈鹿溪略一比对,跟自己平时观察的差不多,心下不由安定了几分。 姬昭又笑:“既然你也愿意,那我就放心了,父皇已经同意择日为你们下旨赐婚。”他道:“我也寻到了那位神医,你们婚后不久我就得动身,不过知道你们心意相通,我也就放心了。” 沈鹿溪听说他要走,思路一下被岔开,忙问道:“殿下要去多久?” 姬昭沉吟道:“这我也不知,不过这的腿伤是陈年旧疾,想来会用上几年的功夫吧。” 沈鹿溪心头陡然涌上一股不属于她的伤感执念,她犹豫了下,慢慢问道:“大殿下,我有句话想替人问问您。” 姬昭微愣:“你说。” 沈鹿溪按照原身的心意,徐徐开口:“若是有位女郎一直倾慕于你,却碍于身份,难以诉诸于口,你当如何?” 这话倒是在姬昭的意料之外,他认真想了想:“若我对她无意,自然要果断拒绝,不能任她为我蹉跎年华,但对这份心意,我自会妥善收藏,珍之重之。” 沈鹿溪心头盘踞的隐隐伤感,陡然消散一空,只余一片晴朗坦然。 姬雍却巧之又巧地正站在花厅外,恰巧听见沈鹿溪对自己长兄的那句‘若是有位女郎一直倾慕于你,却碍于身份,难以诉诸于口,你当如何?’ 他倏的想起张贵妃所言,眼底掠过一片阴霾,又强压住心绪,大步走了进去。 姬昭见他进来,笑着招呼了声:“六郎。” 他有意让姬雍和沈鹿溪独处,便主动退了出去。 花厅里只剩下姬雍和沈鹿溪两人,他心头莫名开始烦躁,忍不住抿了下唇:“你……” 沈鹿溪打断他的话,先开口:“殿下等等。” 姬雍怔了下,沈鹿溪深吸了口气,做了个大鹏展翅的动作,直直撞进他怀里,狠狠抱住他:“你之前不是问我愿不愿意做你的太子妃?” 她把脸埋进他怀里,不让他看到自己脸红,半晌才抬起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又眼巴巴地看着他,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不然让她出言解释的话,那也太难为情了。 姬雍低头看着她。 沈鹿溪给他看的纠结起来,觉得是不是姬雍没明白她的意思啊,要不……她再亲一下? 姬雍突然垂头,狠狠地亲上了她的唇,嗓音有些含糊地道:“我知道了,你想当我的太子妃。” 他不能听那些坏女人的话,他要听他的阿茸的话。 第72章 大婚 既然解了沈家的禁足,沈白自然要来向姬昭和姬雍行礼道谢,他还主动留饭:“已经到了午时,两位殿下不若用过一顿便饭再走?” 姬雍看沈白还是不大顺眼,但这毕竟是未来岳父,他略一颔首,难得客气:“有劳。” 姬昭见姬雍答应,自是不会拒绝,沈白忙比了个请的手势,至于沈鹿溪,因为两人的赐婚旨意马上便到,现在反而不好大方见面了。 席面上只有沈白姬昭和姬雍三人,沈白自然少不了说些客套话,他小心打量了姬昭一眼,不禁笑:“臣还是多年之前目睹过殿下风采,当真是龙章凤姿,令人一件难忘。” 姬昭一笑,沈白才发现自己这话有些不妥,又看了眼姬昭,忙笑道:“说来两位殿下倒是有几分相似,都是一般的天人之姿。”这话虽是奉承,但也是真心,兄弟俩五官确实有些肖似 姬昭含笑自谦了几句,姬雍挑了挑眉,心里隐隐有些不悦。 他倒不是排斥别人说他和他哥长得像,虽然他不打算信张贵妃的挑拨言语,但沈鹿溪方才那话,的确让他入心。 他甚至能猜出沈鹿溪这话的含义,之前他大哥曾经救过她,她也许是年少时朦胧的喜欢过自己大哥,她方才以‘有位女郎’相称,大抵是成全自己年少时的感激仰慕之情——姬雍的脑洞有时候还挺准确,已经把内幕猜测的差不多了。 他倒不至于因为这个吃醋,沈鹿溪见他大哥起,一直表现的磊落大方,可见长大后的确对他大哥没什么心思了。 但沈白这会儿说他长得像他大哥,让他又犯起了小心眼的毛病,在心里轻哼了声。 他并非没有定力之人,若真不想表露,旁人很难觉察出什么,三人倒是痛痛快快地用了顿便饭。 赐婚的旨意很快传到沈府,三书六礼都是按照流程来,宫里还特意指派了几个和蔼的女官来教导她规矩礼仪,这些都不用沈鹿溪操心,嫁妆更有沈白帮忙预备,沈家爵位不高,不过因是打仗发嫁,钱财却是半点不缺,办起嫁妆来豪奢得很。 ——只是有一样沈鹿溪不大开心,晋朝风俗,未成婚之前,男女双方不得再见面。 而且太子大婚礼仪繁琐,一筹备就是两个多月,沈鹿溪可在家里憋闷坏了。 今儿个好不容易跟女官学完礼数,柳嬷嬷匆匆走进来,神色有些古怪:“三郎……三娘子,劳烦您去角门一趟。” 沈鹿溪有些莫名,走到沈府角门一看,就见角门半敞着,姬雍身边的一个内侍站在门外。 她边走过去,边惊喜道:“夏大人怎么过来了?” 姓夏的内侍掩嘴咳了下,递来一个乌木盒子:“现在正是樱桃下来的时候,东宫厨下特地选了最甜的一批樱桃,和麦芽糖调好了浆,给殿下做了些糖棒。” 他是姬雍身边伺候的人里最伶俐的,此时挤眉弄眼地笑:“殿下平常多爱吃甜的人啊,见着一盒糖棒却想起您了,一口没舍得吃,立即就让奴才起快马送来给您了。” 沈鹿溪眉眼一弯,谁料门外居然传来姬雍凶巴巴的声音:“让你送个东西,你废话怎么那么多?” 她还以为姬雍没来,只是派人送了盒糖果,没想到他居然自己过来了! 她往外瞧了眼,果然见姬雍站在角门外的台阶下,侧身对着沈府。 沈鹿溪呆不住了,三两下跑下台阶,兴冲冲地招了招手:“殿下!”她鼓了下嘴:“殿下你都来了,为什么不亲自把东西交给我呢?” 她一个多月没见姬雍,早就想她了,嘿嘿调戏:“殿下,你是不是想我了啊?” 谁知姬雍见她跑出来,忙背过身不看她,轻哼道:“回去,谁让你出来了?”他背对着她撇了撇嘴:“谁想你了?只是今年第一批樱桃都是御贡的,我猜你肯定吃不到罢了。” 沈鹿溪见他背对着自己,心下不大乐意,伸手去勾他脖子:“殿下,你怎么不看我啊?” 姬雍费力地扭开脖颈,又手忙脚乱地把眼睛捂住:“晋朝婚俗,未婚前男女不得相见,否则婚后会争吵不断。”他同时还教育沈鹿溪:“你也把眼睛闭上,不准看我!” 沈鹿溪自然不信这个,故意调戏他:“我本来是想亲你一下的,看来也不行了,哎。” 姬雍:“……” 他捂着眼睛沉默片刻,不自在地轻咳了声:“既然你非要这般……倒也不是不可以。” 他道:“你眼睛闭上了吗?” 沈鹿溪合上大眼:“闭上了。” 姬雍放下捂住眼睛的手,双眸闭着,长睫低覆,一手托住她的下颔,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带有晨露气息的亲吻。 沈鹿溪摸了摸他的眼睫,感慨:“咱们婚后肯定顺顺当当的。” 姬雍捉住她的手,闭着眼睛亲了亲她的指尖:“嗯,顺顺当当。” ………… 在姬雍的翘首以盼中,他大婚的吉日终于到了。 姬雍之前住在宫外是为了方便养病,现在他身子大好,自然得搬回东宫居住,就连大婚也是在东宫举办。 宫里精心赶制的吉服华美非凡,沈鹿溪穿上之后更显得肌肤奇白,姿容无双,就连来负责上妆的女官都瞧的赞叹无比——难怪太子非沈姑娘不娶,沈家美貌本就闻名长安,这位太子妃更是个尖儿。 沈鹿溪虽然之前已经做了两个多月的心理准备,但等到成亲那天,她难免还是有点紧张,幸好女官很快为她带上凤冠,上面垂落的流苏很快将她的面容连同紧张神色一并掩去了。 她被礼官扶上了鸾凤车,拼命回忆起下一步流程……额,好像礼官是念催妆词? 很快,催妆词在鸾凤车外徐徐响起,却并非礼官吟唱,而是姬雍一把清越的嗓音曼声念出:“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面上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 沈鹿溪听着车外姬雍的嗓音,神色不知不觉平复下来,手指抠着吉服的小动作也逐渐停了。 婚队沿着御街,很快进入到宫里,在东宫大殿行正礼——值得庆幸的是,冯太后知道苏皇后回京定然会闹出幺蛾子,所以压根没请她来做主礼,她老人家自己撸着袖子上了,倒也完成的有模有样。 沈鹿溪很快被人扶进了喜房,姬雍接过女官手里的金如意,缓缓勾起沈鹿溪面帘上的珠滴金流苏,两人这才算是看清彼此穿吉服的样子。 沈鹿溪之前一直觉着男人穿大红色很奇怪,姬雍却完全没有怪异之感,他一头黑发束在金冠里,高挑挺拔的身子将喜服全然撑开,更如烈火一般艳丽张扬。 她瞧的呆了呆,直到姬雍低笑了声,她才不好意思地回过神。 洞房里的王妃命妇们很快打趣说笑了几句,原本的紧张气氛也被冲淡,直到礼官来唤姬雍前去外面宴席。 姬雍心里很烦这一步,若非要出去待客,他早就该和阿茸在洞房里腻歪了,但他还是不得不按着规矩来,他犹豫了下,转向沈鹿溪:“等我回来。” 沈鹿溪老实地哦了声,洞房里的女眷又哄笑起来,她本来还好,硬是给这些人笑的不好意思起来。 幸好大家都还算规矩,又知道姬雍脾气不好惹,略打趣沈鹿溪几句,也没人敢提闹洞房的事儿,簇拥着出去了。 沈鹿溪被人服侍着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银红色中衣薄裙,等她刚洗漱完,就听外面内侍报道:“太子殿下归——” 她吓得手里的香胰子差点没掉了,瞪圆了猫眼:“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不用待客了?” 姬雍比她更错愕:“不是你让我早点回来的吗?” 沈鹿溪地铁老爷爷看手机脸:“我啥时候跟你说了?” “你方才一直拿眼睛依依不舍地瞧着我。”他得意地抬了抬下巴:“不用不好意思,我都瞧出来了。” 沈鹿溪:“……”如果宫里有热搜的话,那姬雍甩下一殿亲眷,自己跑回了洞房,这事儿一定能上热搜头条。 姬雍十分自觉地遣退了下人,见她一脸无语,上前握住她的手,拉她到床上坐下,满是不以为然:“放心,我跟他们说过,我有些醉了,这才回来的。” 他说完顿了下,目光落到沈鹿溪身上。 沈鹿溪给他看的毛毛的,晃了晃膀子:“怎,怎么了?” 姬雍见她一身柔媚衣裙,蹙了蹙眉:“瞧你这样,我还真不大习惯。”瞧惯了她男装的样子,女装还真是让人适应不来。 他目光下意识地落到她胸口,又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嘀咕道:“尤其是这里。” 他随后又想,反正两人已经成婚了,他有什么不能看的?于是目光又扫了过去。 沈鹿溪也不自在起来:“别看了别看了。” 姬雍总是很喜欢在一些很莫名其妙的地方较劲,于是他撇了下嘴:“不就是两团肉吗?”他顿了下,伸手抽掉自己腰间玉带,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大不了让你也看看我的。” 沈鹿溪:“……” 虽然姬雍的脑回路确实很清奇啦,但两人从现在起就是正经两口子了,也没什么不能看的。 她一边回忆着女官教导的知识,有些迷茫地挠了挠头,发现帮姬雍宽衣解带的事儿他自己都做了,接下来……该干什么来着? 姬雍没给她琢磨的机会,她手腕被他捉住,人后仰着跌进鸾凤锦被里,这床褥被子软和得很,栽在里面就跟摔在云端一般。 沈鹿溪感觉到姬雍就在她头顶,他一只手探了过来,动作耐心地解她的中衣,难得温柔道:“等会儿……你若是疼,记得告诉我。” 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紧张。 沈鹿溪彻底紧张起来,闭着眼不敢看他,胡乱点了点头。 她闭眼躺了会儿,忽然觉着有些不对,忍不住睁开眼,就见姬雍紧紧抿着唇,仿佛在对待什么重大国事一般,摆好了架势。 沈鹿溪却给他这架势吓了一跳,语无伦次地道:“不对,你,你这……” 姬雍怎么一副准备直入直出横冲直撞的架势哇!她要吓死了哇! 就算她没啥经验,也知道这时候该有点前戏吧?小太子那个个头,就这么横冲直撞地开始,会死人的哇! 她给吓得差点飙泪,忙拦住姬雍:“等等啊殿下,有点,有点不对劲啊!你就这么,就这么……” 姬雍在她受惊的神色里,也慢慢反应过来——他居然忘了最重要的一步! 之前自然有礼官和专人教导过他前戏的事儿,但他一时紧张……居然给忘了! 刹那间,姬雍脸红的仿佛一个大西红柿,恨不得埋进被子里。 沈鹿溪见他脸红,反倒是好了点,还安慰道:“没,没事,咱们要不改日……” 她话还没说完,嘴唇突然被带着冷香的唇瓣堵住,姬雍气恼的声音传入她耳朵。 “重新来!” 那语气,仿佛要把人吃入腹中一般。 第73章 闹别扭 这样重要的时刻,出了这样丢人的事儿,姬雍真是捏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必须要把场子找回来! 沈鹿溪见他气势汹汹,一脸的雄心壮志,刚想说句什么,嘴巴又被他给堵住了。 在姬雍意识到问题之后,很快重整旗鼓,没给她跑路的机会,像条蛇一样缠着她不放。 沈鹿溪很快被他折腾的双眼雾濛濛的,姬雍终于回忆起礼官教习的全过程,趁虚而入。 帐子里响起一声轻轻的痛哼,然后是持续不断的细声,不过所幸没持续多久,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停止了。 沈鹿溪头发都被汗湿了,觉着总算完事,终于放松下来,瘫在被子里闭眼醒神。 姬雍却是半坐在床上,一脸的不可置信,时间居然,居然这么短…… 平时他自己玩自己的,都没有这么短! 他,他刚尝到些快乐的滋味,就猝不及防地结束了。 姬雍犹豫了下,下意识地左手搭在右手上,居然还给自己号了个脉。 没什么毛病啊…… 他的医术算是久病成医,自己闲来无事的时候研究的,兴趣而已,跟宫里那些精深的太子自然比不得,所以他甚至考虑要不要叫太医来…… 但想到他刚才已经在阿茸面前丢了一次人,绝不能再次丢人! 他深吸了口气,攥住沈鹿溪的手腕,一脸严肃地道:“阿茸,我们再试一次。” 不光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耐,也是因为方才那一次,确实让他很尝到了甜头,只是还没有尽兴,甜头就结束了。 沈鹿溪还没回过神来,大眼迷茫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嗯?’了声。 姬雍给她这神态看的喉间发紧,如狼似虎地抱紧她。 沈鹿溪抹了抹眼睛:“嘤~” 开始的时候,沈鹿溪自己感觉还好些,接下来,她已经彻底不行了。 她两只手环住他的脖颈,坐在他身上,忍不住开始哭哭啼啼,眼泪蹭了他一脸,不住地问:“好了吧好了吧。” 姬雍瞧她实在累的狠了,本来已经打算放过她的,但瞧她被自己弄哭,身子不由紧绷,没忍住又欺负了她一回,他一边欺负她,一边抱着她,小声抱怨:“当侍卫的时候就该敦促你好好训练的,你每天若是能扎一个时辰的马步,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娇气?” 上好的丝缎床单已经被抓的皱皱巴巴,上面显出深浅不一的斑驳痕迹,沈鹿溪体力其实比寻常女子好太多,但姬雍简直不是个人! 她神志昏蒙中也没丢了嘴欠人设,断断续续地道:“殿下,非要按功夫高低来选太子妃的话,那徐冲侍卫,岂不是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呜啊”她又抽噎了声。 姬雍:“……” 见她这样还敢顶嘴,姬雍没忍住,低头在她唇边重重亲了下。 两人折腾到半夜,外面的女官内侍一直候着,听见寝殿里传来细微的动静,都不由得面红耳赤,直到五更的梆子都想了,寝殿里才传来姬雍精神抖擞的声音:“备水。” 他顿了下,又吩咐道:“床褥也重新备一床。” 沐浴的热水是早就备下的,床褥这个他们当真没想到,女官和伺候的内侍对视几眼,很快备齐了姬雍要的东西,低头推开门走进去,立刻闻到了寝殿里的一股靡靡味道,她们又往喜床上扫了眼,那乱象简直…… 几人将头越发放低了,不过这些来伺候的都是忠实东宫一系,见太子如此喜爱太子妃,他们心里自然也只有高兴的。 尽管进来负责抬水收拾的都是女子,太子还是颇有占有欲的把太子妃裹得严严实实搂在怀里,有个女官无意中扫了一眼,就见太子神情餍足,用帕子帮太子妃擦汗,太子妃脑袋靠在太子肩头,一脸昏昏沉沉的疲倦。 姬雍也不用人服侍洗澡,干脆让人备了个极大的澡盆,动作轻缓地把她放进温热适宜的水里,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 沈鹿溪有气无力地趴在浴桶边缘,眼睛都睁不开了,嘴里还含含糊糊地念叨着:“好累好累好累……” 姬雍正在帮她长发上淋着温水,闻言不满地轻哼了声:“你累什么?体力活不都是我在做。” 沈鹿溪半死不活地道:“还难受……” 姬雍立刻紧张起来:“哪里难受?”他从水里坐起身:“我备了药。” 沈鹿溪这会儿已经反应不过来他说了什么,疲惫地嘟囔:“不想上药,想睡觉。” 姬雍帮她擦干净身上的水珠,抱着她揽到自己怀里,轻拍她的脊背:“睡吧。” 等沈鹿溪沉沉睡过去之后,他还是不大放心,从床头的沉香木柜子里取了药出来,忍着脸红帮她上好,又强压下浮动的心思,抱着她沉沉睡过去。 沈鹿溪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她醒来之后姬雍已经提着剑回来了,他一身轻便装扮,额上微微冒汗——应当是才练完剑回来。 她也是服了他这体力,昨晚上弄了那么久,早上还能晨起去练剑,简直是魔鬼! 她抱着被子发了会儿呆才猛然坐起身,惊慌失措地爬下床:“糟了,迟了,咱们还要去拜见宗室长辈!” 姬雍一把扶住她:“急什么?父皇和祖母已经下令让你不必去的那么早,母后倒是有些微词,不过她说话又不顶事,理他作甚,等你用过早饭再去。” 东宫昨晚闹了半夜的事儿当然传到了朝明帝和冯太后耳朵里,两人都为姬雍这万年光棍操碎了心,见姬雍这般喜爱太子妃,心下自然只有高兴的,夫妻若是亲厚和睦,也能更快诞下太孙,因此两人格外爱屋及乌,特许了沈鹿溪晚些去拜见宗室长辈。 他又拍了拍她的脸:“要不要再睡会?” 他手掌凉凉的,很是干爽舒服,沈鹿溪不由把睡的发热的脸颊在他掌心蹭了蹭,摇头道:“不睡了,睡的腰酸背痛的。” 姬雍看她的动作,感觉自己身体又有些反应,不由苦恼地抿了抿唇。 之前两人未婚的时候,他每次凑近她,都有些不可自控,本以为两人大婚后这种反应会好些,没想到经过昨夜,他反而更加不能自拔,她的一些小动作都能像燎原之火一般,烧的他浑身难受。 身为堂堂一国储君,这也太不体面了! 姬雍一边叹气,一般打横抱她下床,直接把她抱到了圆桌边,难免叹了一句:“你肯定是给我下了什么蛊。” 沈鹿溪努力白了他一眼。 这时,内侍捧了一半冰镇过的西瓜过来,笑道:“殿下,皇庄里的瓜熟了,太后特地让我给您和太子妃送半个过来,让您先用。” 沈鹿溪惊了下:“春天哪来的西瓜?” 姬雍对一切甜滋滋的水果都颇为喜欢,抬手让内侍把西瓜放下,瞧她一脸小土鳖的样儿,得意地轻抬下巴:“这有什么难的?我无意中发现皇庄里有一处温泉山林,哪里四季常温不说,种出来的野果也甜得很,便专门让人在哪里种些瓜果,以便宗室随时都能吃到。” 对他来说,吃掉西瓜里中间最甜的那块,无疑是吃瓜时最大的乐趣,他一边取了个银勺去挖中间最甜的一块,一边道:“不过即便是那处温泉庄子,西瓜能熟的这么快也少见,你倒是有口福。” 他习惯性地想把最甜的那块吃掉,但很快意识过来——他现在已经有太子妃了! 作为一个有妻子的男人,怎么能不把最好的给妻子呢? 姬雍自我反思了一下,抬手把中间最甜的那块塞进沈鹿溪嘴里:“好吃吗?” 沈鹿溪虽然不爱吃甜食,但她爱吃西瓜啊! 她傻笑着点了点头:“好吃,水甜水甜的。” 姬雍凑过来,在她嘴上亲了下,又舔了舔她唇角,心满意足地道:“是挺甜的。” 旁边被无情杀狗的内侍们:“……” ………… 接下来的几天过的相当顺当,沈鹿溪也逐渐开始上手太子妃的事务——要知道,太子妃绝非空担的名头,还要承担相应的责任,不过姬雍后宫里又没有其他女子,她要学的无非是打点琐事,规制宫人以及面见命妇。 她好歹也是混过官场的,处理起一些人情往来自有心得,因此上手的很快。 倒是苏皇后趁着姬雍大婚回了宫,很是来挑了几回刺。一会儿嫌沈鹿溪奉的茶太烫,一会儿又说沈鹿溪规矩不周全,要罚她的跪,本来她是皇后,又是沈鹿溪的嫡亲婆婆,对上之后怎么都是沈鹿溪吃亏,让端茶递水跪拜行礼她都不能有一丝反抗。 ——可惜她压根没有和沈鹿溪直接掰头的机会,姬雍亲自出面把她拦住,他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才容忍苏皇后几分,这回却彻底下狠手了,直接请来冯太后出面撵她回去。 几次折腾之后,冯太后也觉着苏皇后仿佛有那个大病,六郎和媳妇和睦不好吗?哪有做母亲的不盼着儿子婚姻顺遂,和心上人相濡以沫,日后子孙绕膝的的? 苏皇后可倒好,一副恨不能把小两口搅和散了的心态! 这新仇旧恨加起来,可把冯太后气的够呛,毕竟太子妃未来不光是一国之母,更关系着帝王嫡子,冯太后直接放狠话,要是苏皇后再敢惹事,她便把苏皇后送入国寺落发出家,永世不得出来。 有当初姬雍差点被苏皇后害的病死的旧例在先,冯太后生怕苏皇后再作妖害了两个孩子,这回不光是放狠话,还写下懿旨封存——这也就是说,哪怕冯太后以后大行不在人世,这懿旨还是会压在苏皇后头上,让她动不得沈鹿溪分毫。 苏皇后险没气厥过去,却也不敢再留在京里,带着人满怀气恨地回了妙清观。 苏皇后一走,姬昭也要动身启程去北昌府了——其实他早就该动身,只是想留下来看姬雍大婚,这才耽搁了一段时日。 再有就是姬雍这边,沈鹿溪这条新婚的咸鱼天真地以为,自己只用在洞房那晚辛苦一晚,万万没想到,姬雍跟个禽兽似的,从新婚到现在已经有七八日了,他每晚都在折腾! 今夜还是看在明日要为姬昭送行的面子上,他才只闹了一次便作罢。 沈鹿溪心里对姬昭很有好感——当然是纯粹的弟妹对长兄的好感,一方面是因为她喜欢姬雍,所以她对姬昭爱屋及乌,另一方面是因为原主,让她颇为敬仰姬昭人品。 她特地早起,给姬雍选了一套绛紫的衣裳,等姬雍换好后,她欣赏了会儿,喜滋滋地道:“我派人问过大殿下那边了,他今天穿的是同款式的竹叶色常服,穿一样的衣裳肯定好看。” 姬雍本来还沉静在媳妇亲手为她整理衣服的轻飘喜悦里,闻言整理绦子的手立刻顿了顿:“一样的衣服?” 其实古代人还挺忌讳撞衫的,不过沈鹿溪特地打听过,姬昭和姬雍打小就喜欢穿一样的衣服,每回盛会的时候还会相约撞衫,有爱的不得了。 她肯定地点了点头:“对啊,殿下穿同款衣裳为大殿下送别,也是兄弟亲厚,大殿下肯定高兴。再说你和大殿下相貌相似,站一块肯定好看。” 姬雍抿了抿唇:“相貌相似?” 沈鹿溪有点疑惑,仍是颔首:“难道不是吗?” 姬雍神色淡了几分,哦了声。 姬昭虽然不欲铺张,但他毕竟身份尊贵,就连冯太后他老人家都亲自出城为他送行,对着冯太后和朝明帝的殷殷叮嘱,姬昭一概含笑应了。 后面终于轮到姬雍,兄弟俩今日穿的是同款衣裳,只是一个华美神秘,一个清雅素淡,站在一处相互映衬,美貌效果简直翻十倍,沈鹿溪面带欣赏地看了几眼,姬雍眯起眼,不悦地轻哼了声。 姬昭令人取出两块五彩鸳鸯佩来,这鸳鸯佩极为神异,整体是由七色奇石雕琢而成,雕工栩栩如生,尤其是鸳鸯的尾羽,纤毫毕现。 他分别把鸳鸯佩交给姬雍和沈鹿溪,含笑道:“得成比目何辞死,愿做鸳鸯不羡仙,这诗虽有些直白热烈,但正衬你们,以后也愿你们如鸳鸯鸟一般,恩恩爱爱,永远喜乐长安。” 姬雍跟他大哥自不需要客套,伸手接过:“那是自然的。” 这鸳鸯佩寓意极好,沈鹿溪心生欢喜,双手接过:“多谢大哥,有大哥这番吉言,我也盼望能和殿下天长日久。” 姬昭笑着又说了几句,最后和众人挥手辞别。 回去的路上,姬雍和沈鹿溪同乘车辇,沈鹿溪很喜欢这块五彩鸳鸯佩,托在掌心欣赏,又拿肘子撞了撞姬雍:“听见没,大哥让咱俩好好过日子,以后喜乐长安呢。” 所以就别夜夜笙歌的了,搞得她现在腰子哇凉哇凉的。 姬雍又撇了下嘴:“难道大哥不说,你就不打算和我好生过日子了?” 沈鹿溪对他这一阵一阵的脾气都适应了,哄他简直信手拈来:“殿下这话是怎么回事?大殿下也是盼着咱们夫妻和睦,你可恼什么?我若是不想和你好好过日子,当初就不会点头嫁给你。” 姬雍脸色稍微放晴,低头又瞥见自己身上那身绛紫常服,长睫不由垂了垂。 两人回了东宫之后,冯太后心头有些担忧,毕竟姬昭是远行千里求医,治得好治不好还是两说,她心下自然不安,所以特地唤沈鹿溪去说话宽心。 姬雍自己独个在寝殿里,瞧身上的衣服怎么都有些不顺眼——他倒不是对大哥有什么意见,就是沈鹿溪总夸他和大哥长得像,还准备他和大哥的同款衣裳,让他心里莫名憋闷。 他的脑洞一扩散起来就打不住,难道她就是因为他和大哥相貌相似,所以才会喜欢他的? 姬雍薄唇抿成一线,有些心烦地把外衣扯了,随手交给内侍,烦躁道:“拿去扔了。” 恰巧沈鹿溪落下东西赶回来取,刚撩起帘子,就见姬雍要把她精挑细选的衣服拿去扔掉。 这要是搁在别人,估计得咽下这气,装没看见再自己忍成内伤,直到两人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最后再爆发。 沈鹿溪却不是这样的性子,她气呼呼地冲到姬雍面前,一把抢过姬雍手里的衣裳,气道:“我备的衣服,殿下若是不喜欢,直说便是!也不用劳烦别人来扔,我自己去扔就是!” 姬雍没打算因这事儿和她生气,所以才令人偷偷扔掉,没想到正好被沈鹿溪发现个正着,他一时生出些做贼心虚的感觉来。 他不自在地挪开眼,很快抬起下巴:“在东宫里,难道我连处置一件衣服的权利都没有了?还是这衣服有什么独到之处,你舍不得扔?” 从早上起他就阴阳怪气的,沈鹿溪给他气死,差点把衣服砸他脸上:“随便你!” 姬雍也恼了,又舍不得对她发火,气呼呼地转身要出寝殿。 沈鹿溪以为他找茬吵架呢,没想到他就这么跑了!她给这神操作弄的怔了下:“你,你跑出去干什么?” 姬雍头也没回,暴躁道:“去生会儿气,到晚膳的时候记得喊我。” 沈鹿溪:“……”滚滚滚。 姬雍才走出两步,忽然又想到——阿茸本来就觉得他脾气不好,他这么一跑,阿茸会不会觉得他脾气更坏,更欣赏大哥的温柔了? 怀着这样的心思,姬雍别别扭扭地转身回来了。 沈鹿溪:“……又咋了?” 姬雍冷哼了声,自己给自己搭了个台阶:“还有小半个时辰就要用午膳了。” 沈鹿溪:“……” 他见沈鹿溪没有就着这个台阶下去的意思,只得含羞忍怒地继续给自己递台阶,恶声恶气地道:“孤要留在东宫用午膳!” 沈鹿溪:“……行吧,我命人去准备。” 她活生生给姬雍气乐了,拉着他坐在自己对面,皱眉问道:“殿下到底怎么了?” 姬雍静默片刻,遣退殿内下人,淡声问:“你是不是觉得……大哥和我的外貌性情很是相似?” 他问完之后,心里又有些忐忑,万一沈鹿溪给出的是肯定答案,他难道要容忍自己被人当成替身的事儿。 沈鹿溪也沉默片刻,才切了声,一脸嫌弃:“殿下想的真美,你性格比大殿下差远了好吧。” 除了脸,这兄弟俩就没有半毛钱相似之处!尽管她喜欢的是姬雍,这时候也不得不感慨一句——丫的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就姬雍那个作天作地的小霸王脾气,也好意思碰瓷姬昭。 姬雍:“……” 第74章 出其东门,美女如云(大…… 姬雍的一张小白脸瞬间黑了一半,他向前一步,黑着脸吓唬她:“我生气了。” 沈鹿溪非常体贴地问道:“那你午饭还吃吗?” “吃个屁!”姬雍怀疑自己以后要是活不到八十岁,一定是给她活活气的,他忍无可忍地道:“说两句好话你的嘴巴会抽筋是怎地?” 沈鹿溪认真地道:“反正殿下你自己莫名其妙生的气,自己就不能莫名其妙地好起来吗?我说好话哄你,你还得嫌我事多呢。” 姬雍:“……” 沈鹿溪见他怒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只得拉着他问道:“殿下到底怎么了?从早上起你就阴阳怪气的,难道你舍不得大殿下走?” 姬雍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大哥半年之前就预备着要去北昌寻访神医,再说他双腿恢复有望是好事,我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沈鹿溪只得继续猜:“那……是我早上挑的衣服不对?犯了你的忌讳?” 姬雍干脆重重哼了声,背过身去不理她了。 沈鹿溪也猜的不耐烦起来,重重扯了一把他的衣袖:“你到底说不说,不说就憋一辈子,以后你想说我也不听!” 姬雍抿了下唇,回首看她,淡淡问道:“你喜欢过大哥?” 沈鹿溪表情滞了下,一时语塞。 姬雍仔细看着她的神色,见她一副心虚气短的样子,又是憋闷又是恼怒,硬邦邦又砸下一句:“在你我婚前,你是不是还借着旁人的名义,向大哥剖白过?你问过他‘假若有个女郎喜欢你,却不能诉诸于口,你会如何?’,我说的可对?” 沈鹿溪没想到这话给姬雍听到了,表情更是紧张,手指攥紧了裙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姬雍本指望她能反驳个一句半句的,见她垂头不语,神色惶然,他难免心软了下,很快火气蹿的更高了,话中隐含质问:“你会答应嫁给我,是不是也是看在大哥的份儿上?抑或是觉得我们二人相貌相似?是不是?” 沈鹿溪目瞪口呆。 姬雍忍不住握住她的肩膀,把她双肩捏的生疼:“你当初来我府上当细作,也是为了大哥……”他本来正沉声质问,忽然见沈鹿溪眼里蓄了两包泪,颤巍巍地就要掉下来。 他一下子慌了神,忙用袖子给她擦眼泪,又硬是把她的脸按在自己怀里,有些心慌道:“你,你哭什么?我又没骂你!” 沈鹿溪确实哭了——被姬雍丧心病狂的脑补给震惊哭了。 她老实不客气地把眼泪鼻涕擦在他肩头,哽咽了下才道:“你,你有毛病啊!”她愤愤地道:“八岁的时候,我对大殿下确实颇为仰慕,但现在,现在……不一样!” 她吸了吸鼻子,犹豫了下,才道:“殿下,你知道佛家有三千世界吧?”她实在给姬雍问的没法子,忍不住挠了挠头,索性和盘托出:“三千世界里,每个世界都有一个沈鹿溪,我,我应该算是另一个世界的沈鹿溪,我们性情相似,脾性相仿,几乎可以算一个人——但我们也有许多不像的地方,她确实恋慕大殿下不假,但我对大殿下,只是寻常情分。” 她小声道:“之前和大殿下说的那句话,是我为了了却她的心愿……”她又补了句:“我只喜欢殿下。” 姬雍似乎呆住了,搂着她一声不吭。 沈鹿溪有点担心他会不会大喊一声妖孽,然后让人把她拖出去烧死,她不安地推了下姬雍:“殿下……” 她忍不住去看姬雍的脸,就见他神色呆呆的,却是一脸狂喜之色。 他再次把她拥入怀里:“我,我也喜欢阿茸。”他嗅着她发间传来的香气:“你就是我独一无二的阿茸。” 不然世界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儿,阿茸偏偏到了这个世界来?又偏偏遇到他?她定是这世上独属于他的宝贝。 太肉麻啦,沈鹿溪脸不由埋在他怀里,小心蹭了下,小声抱怨:“你以后遇到什么事,不要总是自己胡思乱想!” 姬雍沉默了下,声音带了小小的委屈:“你之前从未和我表露过心迹,我拿不定你是不是如我心悦你一般心悦于我,甚至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愿意嫁给我,还只是形势所迫,不得不跟了我……” 他说到这里,满足地轻叹了声:“以后定不会了。” 沈鹿溪拍了拍他越发有男人味道的后背,强调道:“我只喜欢殿下。” 姬雍满足地笑弯了一双凤眼,轻咬了下她的耳珠:“让我瞧瞧你的心,我才肯信。” 沈鹿溪眨了眨大眼,奇道:“你想怎么瞧?” 姬雍一手扯松了她腰间的绦子,微微低下脑袋,凑在她心口:“这么瞧。” 沈鹿溪推了推他脑袋,一时没推开,她看了看明晃晃的日头,正想说些什么,人就已经被他抱到一边的贵妃榻上了。 这般闹腾一番,自然是错过午膳的点了,沈鹿溪困的要命,姬雍下午恰巧没什么事,她正打算在他怀里眯个午觉,就听外面响起内侍略显急促的声音:“殿下,圣上突发了急病!您快去瞧瞧吧!” 姬雍微惊了下,撑起身子。 沈鹿溪忙取来两人的常服,两口子你帮我我帮你速度麻利地换上。 朝明帝早上的时候瞧着还好好的,用过午膳人却直接晕厥过去,太医下了几剂猛药,又轮着针灸了一番,他这才悠悠苏醒——只是脸色异常难看,神志也是时清楚时糊涂的,他这般状态,是万万不可能再处理朝政的了。 他也是有决断之人,立刻下旨——着令太子监国。 帝王病重,太子监国也是常理,只是这么一来,姬雍陡然就忙碌起来,工作量直接翻了几倍,搞得沈鹿溪都开始操心起姬雍和自己的身子来,向太医要了好几个药膳的方子。 幸好他天资出众,料理政务事也是一把好手,很快上手之后立刻把方方面面处理的妥帖起来,朝里朝外无人不称颂的。 ——只是有件事让沈鹿溪心里不大痛快,她很快就发现了,好些个家里有适龄女儿的命妇总是打着来拜见太子妃的名义,带了自家貌美标致才情出众的女儿往东宫钻。 本来吗,姬雍身子不大好,皇家家人又没有和离这一说,哪怕他是太子,众臣们也不欲把自家女儿嫁进太子府守活寡——但如今姬雍身子肉眼可见的大好了,太子妃的出身又不高,再加上朝明帝的病情也不容乐观,有些能出入宫中的名妇难免就动了些小心思,见天儿地带着女儿往宫里凑,不是来寻冯太后说话就是来找沈鹿溪奉承。 有一回让沈鹿溪差点没掀桌,因为她年纪小性子又活泼,和朝明帝膝下几位公主郡主还挺玩得来的,朝明帝这次病重,把几位公主都吓得不轻,所以见天儿地来寻沈鹿溪说话宽心,有时邀她一起去太液池走走。 每个公主身畔都会有两三位贵女作为伴读,她们打小和公主一道长大,情分极沈,这天公主们邀沈鹿溪去扶风亭为朝明帝抄经祈福,有个名唤柳如意的公主伴读,沈鹿溪看她第一眼就很不喜欢。 这位柳如意样貌礼数都颇为出挑,但沈鹿溪就是看她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她仔细观察了会儿,终于发现问题在哪了——这位柳姑娘穿着打扮并未逾越,可是衣服首饰的风格喜好都和她很相似,就连举止中也透着一股懒散随性,完全是在着意模仿她的举止! 沈鹿溪一开始还以为自己亲妈眼看错了,等她第三次看到柳如意刻意做出跟她一模一样的小动作时,她终于确认这货就是在当学人精! 她气的连连翻白眼,正琢磨怎么把这姓柳的打发走呢,就听内侍高唱道:“太子殿下到——” 姬雍最近事忙,好不容易中午有空能和沈鹿溪吃顿饭,他空着肚子左右等不到人,气鼓鼓地来扶风亭逮人了。 他目中一向是无人的,只随意扫了几个皇妹一眼,径直走进亭内,冲沈鹿溪道:“你怎么……” 他这话才刚出口,旁边坐着抄经的柳如意不知为何,慌手慌脚地把手里的狼毫笔弄掉了,几滴墨还滴在了姬雍的衣裳下摆。 她赤红了双颊,笨手笨脚地下跪请罪,怯怯惶然道:“臣女愚笨,不知规矩,弄脏了殿下的衣裳,还请殿下责罚。” 她边说边抬起脸,绯红双颊让她的容色更为明艳,大眼含羞带怯地看着姬雍。 沈鹿溪:“……”骗人的吧!她才不是这个人设呢!就离谱! 柳如意这般作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想干什么,几位公主忍不住拿眼瞧着姬雍,把柳如意带来的那位公主更是暗道了声晦气。 姬雍低头看着下摆的几滴墨,他下午还要去见朝臣,这么一来,岂不是又要耽搁时间换一套衣服?本来能和阿茸用饭的时间就出奇的短! 他脸色泠然:“你何止愚笨?简直蠢笨如猪。” 他一向有点小洁癖,拽了拽下袍,烦躁道:“派几个掌刑女官过来,好好教教她规矩,既然这般不知规矩,以后都不必入宫了。” 柳如意傻眼了,姬雍也没再看她一眼,心情颇差地向沈鹿溪伸手:“还不回去吃饭?” 沈鹿溪忙握住他的手,两口子手挽手地回东宫去了。 不知是不是天热的缘故,路上姬雍还是很暴躁:“这届伴读都是什么蠢货?!” 虽然他骂的是柳如意,但柳如意毕竟模仿的是沈鹿溪的人设,她听了这话心里还有点怪不是滋味的,幽怨道:“也没有那么蠢吧……”她忍不住道:“殿下,你不觉得那柳如意和我有些相似吗?” 姬雍想也没想地道:“不可能。” 沈鹿溪怔了下:“为何?” 姬雍进了有冰盆的屋里,脸色总算是好看了点,漫不经心地道:“像你这么能惹我生气的,全晋朝找不出第二个了。” 沈鹿溪:“……”马的,这是什么暴躁死直男发言! 她无语地道:“这时候你不应该说点情话吗?” 姬雍从善如流地改正了自己的说法:“像你这么能惹我生气却没被我揍死的,全晋朝找不出第二个。” 沈鹿溪:“……”谢谢您嗷! 反正经过柳如意一事,众臣想往东宫的热情虽然没有消退,不过却委婉许多,沈鹿溪也终于不用再直面骚扰了。 朝明帝虽然底子大亏了,但病情到底是逐渐好转,可是朝野上下难免人心浮动,眼瞧着朝明帝的诞辰快到了,他有意大办一场,甚至打算亲自操持整场诞辰宴,还特允百姓在那日放万千烟火庆祝,一是为了安抚臣心,二也是为了冲冲喜。 这下可乐坏了那些想把女儿塞进宫中的官宦人家,一个个把闺女打扮的花枝招展,女眷这边的宴席整的跟选秀似的,关键好些命妇还频频上来和沈鹿溪搭话。 沈鹿溪心里不大痛快,冯太后一向关爱小辈,见她恹恹的,便主动道:“六郎媳妇先去歇着吧,这儿有我就行。” 沈鹿溪正想出去透口气,感激地对冯太后道了声谢,也没叫下人,自己提着裙子出来了。 她刚绕到偏殿这边,正好撞上也出来摸鱼的姬雍,她吓一跳:“你怎么跑出来了?”她忙要撵人:“我有祖母帮衬,出来透口气倒也罢了,你身为太子怎好在父皇寿辰跑出来?” 姬雍见到她,很是高兴,眉目被漫天的火树银花映衬的清艳至极,他笑吟吟地握住她的手:“正准备派人叫你出来呢,放心,父皇今日本就有意亲自安抚群臣,我若是掺和太过反倒不好,我刚才推说身子不适就出来了。” 他瞧沈鹿溪噘嘴,奇道:“怎么?有人欺负你了?” 沈鹿溪酸溜溜地道:“没什么,就是今夜美人太多,闹哄哄的一屋子,脂粉味薰的我头疼。”她颇有醋味地道:“殿下还是进去吧,别辜负美人们的一番心意。” 姬雍嗤笑了声,用食指去刮她脸羞她,见她愤愤躲开,他才弯眼一笑:“出其东门,美女如云……”他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记,喟叹般的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沈鹿溪先是怔了怔,把这话存在心间细品了会儿,不知不觉也扬起唇角。 他拉了拉她的手:“正好,我带你去看个好玩的。” 沈鹿溪猫着腰被他拉走,堂堂太子和太子妃,就跟做贼似的,一路东躲西藏地到了角楼。 她左右看了看:“这既没景致,视野又不好,有什么好玩的?” 姬雍轻嗤了声,突然环住她的腰,也不走楼梯,搂着她纵身飞掠,两人转瞬就到了角楼屋顶。 沈鹿溪吓得轻叫了声,不敢往底下看,死死搂着他的腰。 姬雍双手环胸,背靠鸱吻,毫不留情地笑话她:“瞧你这点胆子。”他悠悠吐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背:“这是长安城里最高的地方,风景也最好,你倒是睁开眼瞧瞧啊。” 沈鹿溪在他的哄骗下,这才慢慢睁开眼,往下看是纵横交错,豪奢富丽的长安,往上看星河交错,开阔疏朗的天空,她一时竟瞧的痴了,呆呆地道:“真美啊。” 她眼睛一时都不知道看哪里好了,坐在屋檐上四处乱瞧,冷不丁看到身侧坐在星河之下的姬雍,感叹道:“景美人也美。” 他低笑了声,凑在她耳边:“今晚的烟火很美,夜空也很美。”他亲了亲她的唇角:“阿茸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