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囍事》 第1章 时值夜幕初降,金玉雕砌的宫殿处处亮起华贵的宫灯,皇上和皇后最宠爱的稚颜公主寝殿此刻更是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数名婢女守在殿外,殿外盛放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富贵牡丹,这是陛下命国师为爱女种下的仙花,四季常开,永不衰败,足可见公主隆宠深厚。 只可惜殿内的公主现在已无心欣赏这样的美景,贴身婢女前来禀报的消息让她白了脸色,双腿一软险些摔倒。 “公主小心。” 贴身婢女清晚心疼地扶住公主,她们几乎从小一起长大,公主待她极好,从不将她当下人看待,时常赏赐她珍贵的宝物,但那些都不是她最在意的,她最在意的是公主和她的感情。 想到公主即将要面对的事,清晚脸上挂着不忍:“……总是先去看看为好,陛下和娘娘那么爱重公主,绝不会真让公主去与那……与那幽冥君成亲的。” 她到底是没敢直言对方是什么“妖孽”、“恶鬼”,他们都是凡人,国师那般修为的仙人他们都不敢多看一眼,更别提将国师吓得连夜出逃的那位幽冥之主幽冥君了。 公主红了眼睛,咬着唇说:“父皇便是再疼爱我,也终究是沈国的陛下,若与万千子民的安危相比,献出一个公主又算什么。” “公主不要如此悲观。”清晚还想劝说她,但公主按住了她的手。 “我没事。”公主吸了口气,“你说得对,哪怕再不情愿,也要去看看才能死心。” 说不定真的不用嫁过去呢? 她本已有婚约,虽然父皇母后觉得对方亡国之身配不上她,但她心底还是只认定那个未婚夫。 “走吧,去看看。” 镇定下来,公主扶着清晚去了大殿,本来她还抱有最后一丝期望,当看见大殿内的情形时,她瞬间没了任何希冀,瞪大眼睛盯着那昂贵隆重的聘礼旁边,模样恐怖的枯骨与恶鬼…… 没有一千,也有数百了! 这百鬼下聘枯骨求亲的场面,稚颜公主养在深宫哪里见过,当即吓得昏死过去,清晚倒是很镇定,强忍着没晕过去,紧紧抱住了公主。 “颜儿!……”皇上瞧见唯一的女儿被吓成这样,别提多心疼了,本来他还有些动摇,现在则一点都没了。 早知道就把女儿嫁给那个亡了国的三皇子了,哪怕要帮他复国有无限后患又如何?总比嫁给一只恶鬼好。 真不知道这在修真界都令人闻风丧胆的幽冥君为何看上了他的女儿,凡界又不仅仅只有沈国一国,沈国也不是最昌盛的国家,到底是怎么得了那位的青睐? 皇后哭得泣不成声,皇上听得心里越发乱了,他正要说什么,只见站在百鬼之前的一位黑纱遮面的苍白男子面无表情道:“吉时已到。” …… 原来他们等了这么久不发作,是在等吉时。 “下聘!” 那男子一声号令,枯骨和幽魂们可不管你愿不愿意,立刻将被森森鬼气衬得越发诡异的红木箱子让了出来。 皇后娘娘瞧见,数量倒是十分可观,堪称十里红妆,可……可这女婿人选她真的接受不了啊! “明日此时,君上将亲至沈国迎亲。” 黑纱蒙面的男子一刻钟都不打算多呆,报了迎亲的时辰便带着一众恶鬼离开,皇上松了口气的同时,看见大殿上方悬着的黑金字迹,比方才更气愤了。 堂堂一国之君,受万民朝拜,他何时受过这种逼迫! 那男子留下的赫然是明日此刻的时辰,简直像索命符一样令人紧迫。 “这可如何是好啊、”皇后娘娘哭道,“绝不可将颜儿嫁给那恶鬼,她从小没离开过我们身边,若去了那等苦恶之地,岂不是要被摧残至死!” 皇上又哪里希望将女儿献给恶鬼? 可他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虽说修真界的仙长很少踏入凡界,也很少与凡人为伍,说是怕“沾了因果”,可那幽冥君却不是那种恪守规则的仙长。 他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转眸望向角落里没露面的女儿,她还昏迷着,在婢女怀里,那婢女他也是熟悉的,相貌尚算不错,打扮起来或许…… 皇上眼睛一亮,有了。 那群恶鬼走之前并未朝公主所在的方向看,应当也不知公主的真面貌,如此的话…… “梓潼别哭了。”皇上沉声道,“朕有法子了。” 皇后泪眼婆娑地问:“什么法子?能有什么法子,连国师都连夜奔逃了,我们还能如何?” 皇上站起身,穿着龙袍步下高台,走到清晚面前,看了看她紧紧抱着的公主,低声道:“你倒是对颜儿很忠心。” 清晚心跳如雷道:“忠于公主是奴婢的本分。” “很好。”皇上上下一扫她,“你跟着颜儿也有十年了吧。” “……是,奴婢七岁便跟着公主,如今刚好十年了。” 皇上点点头,在清晚忐忑不安的注视下缓缓道:“那你一定是除了朕与皇后之外,这全天下最了解公主的人。” 清晚缓缓睁大眼睛。 “朕问你,你可愿替颜儿嫁给那幽冥君?” 清晚太过害怕也太过慌乱,一时没说出话来。 皇上直接道:“你不说话朕便当你答应了,朕会许你的家人黄金万两,未来若有可考取功名者,朕必会重用之。” 他抬抬手,“来人,将公主送下去休息。”再看向清晚,“至于你,去收拾打扮一番,准备明日出嫁吧。” 皇上看似在询问清晚是否愿意,其实根本就是在命令。 她没有拒绝的资格,看着怀里昏迷的公主被人小心翼翼地带走,怀抱里空落落的,清晚眼睛泛红,紧咬下唇,又是不甘又是“意料之中”。 她只是个奴婢,这辈子都只想当个好奴婢,到了年岁被放出宫去。 她喜欢公主,公主待她好,是她的恩人,可其实她心目中已有心爱之人,虽然他们永不可能在一起,但…… 若将清白之身给了除他之外的人,清晚真的不愿意。 但她真的没得选。 清晚满脸绝望麻木地被人带走,像个无意识的瓷娃娃一样装扮和“训导”着。 …… 稚颜醒来的时候,头疼得快要裂开了。 她顺手摸上左额头,立刻“嘶”了一声,伤口恰好在这,她摸了一手的血迹,更疼了。 ……不对啊,她虽然见义勇为,但记得是腹部被捅了一刀,不是头啊。 睁开眼看向四周,整个人摇摇晃晃,很有节奏,这是在……坐马车? 稚颜呆了呆,一股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窜进了脑子里,她看见了令她震惊的一幕。 金碧辉煌的宫殿内,枯骨穿着黑金衣裳,胸膛上绣着喜字,没有重量飘在半空的百鬼同样穿着这样的喜服,守着望不到边际的聘礼,在给“她”下聘。 百鬼下聘枯骨求亲,脑子里出现在这画面的一瞬间她就吓坏了,差点又晕过去,但还是扶着马车壁挺住了。 稚颜十八岁了,今天刚好是她的十八岁生日,她平生什么都不怕,碰见劫匪对幼儿行凶也能毫不犹豫地上去救人,但偏偏就怕一样东西——鬼。 说来这还要提起她的父母。 沈爸沈妈都是考古学家,沈妈妈怀着稚颜八个月的时候家里附近挖出了千年的古墓,沈妈妈没忍住,挺着大肚子去看了,这一看激动得不得了,直接把稚颜给生在了古墓里。 早产的稚颜有这样的一番离奇的出生,却并没能继承到母亲的胆量,反而极为惧怕这类东西,所以也没能像父母一样去学考古。 沈爸沈妈很开明,十分支持她,只是他们都去世得太早了,稚颜十来岁的时候就不在了。 稚颜并不觉得后面的成长孤单,因为有社会爱心人士的关照,她也是沐浴着爱意长到十八岁的。 因为感受过这样的关照,她也想回报社会,所以生日的夜晚碰见孩子被劫持,她仗着自己学过一点防狼功夫,脑子一热就上去了。 孩子是没事了,但她自己…… 就到了这里。 额头上的痛不是假的,稚颜不能欺骗自己在做梦,那么……她是真的,穿书了? 看脑子里这剧情,婢女清晚,公主稚颜,这不就是她刚看了没多久的一本狗血仙侠文吗? 那她如今坐的这辆马车……额头上的伤……本应该是已经死了的。 出逃的公主磕在马车上不幸地去世了,此后婢女清晚成为了公主,以她的身份进行着剧情,与曾和原主有婚约的江国三皇子江少凌,也就是“莫欺少年穷”的龙傲天男主虐恋情深,并与男配23456玩遍了替身虐恋戏码,总之……特别精彩。 稚颜最爱狗血了,可她一点都不想成为狗血里的短命白月光未婚妻啊。 想起男主江少凌几次与清晚欢爱都想起她,叫她的名字,稚颜看得时候羞耻,真进来了,更是羞耻难耐。 突然马车不晃了,稚颜一愣,难不成是到地方了? 这样也好,书里的清晚作为公主的贴身婢女去代嫁,扮演得极好,没那么快被发现假身份。 而江少凌作为男主,虽然知道她是原主的婢女,但也没拆穿,因为担心为原主引来灾祸,他还幻想原主活着,想在仙门修炼出更高的修为为后去寻她,与她终生相守,这也是他和清晚之间感情线的最大虐点。 稚颜始终卡在他们之间,搞得他们两个都备受煎熬,最后江少凌学了鬼界的问魂之法才知道稚颜早就死了,善良的白月光笑着说会成全他们,早早去投胎,这才让江少凌和清晚修成正果。 江少凌啊……那个亡国的江国三皇子,和稚颜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书里的稚颜公主最爱的男人,她磕死在马车之前始终心心念念的人,死去了也不愿投胎,只盼望着还能再见一面,见了却发现他早已移情别恋的男人啊,稚颜虽然和公主同名同姓,但真的一点都不感兴趣。 她只想着逃走,躲得远远的,不让男主找到,过自己的小日子就行。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找找回家的办法。 马车停下许久也没人前来说什么,稚颜有些担心,自己掀了帘子下去,脚下还没站稳,就差点交代在这儿了。 好家伙,她直接好家伙,看书的时候只是文字她就足够害怕了,这刚一穿书就频繁地给她弄这种大场面,真是太刺激了。 稚颜周身一个人都没有,护卫和车夫都不见了,唯见数不清的恶鬼集会,围绕着尸骸山上一个白衣清寒的青年。 她使劲捂住嘴巴才让自己没有尖叫出声,眼睁睁看着那青年哪怕强弩之末依然在浴血拼杀,不断有新的追杀者死去,化为恶鬼去啃咬他,就这也没能让他倒下,实在是太强悍了。 再仔细看看……这不是江少凌吗? 公主的记忆里熟悉的面孔,书里的男主,清晚暗恋的人,公主挚爱的人,后面还会开后宫,有无数女配趋之若鹜的人。 这么久没见,他怎么变得……这么重口了。 稚颜情不自禁后撤一步,这一后撤就看见距离那青年不远的地方,干干净净地站着一个人。 那人离得有些远,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见他身姿修长挺拔,着雪色里衣,披玄色锦袍,锦袍上用泛着淡光的银线绣着栩栩如生恍若真临的银龙,这漫天的恶鬼数都数不过来,却没有一个敢靠近那人。 他所在之地仿若便是一片净土。 稚颜当时真没想那么多。 她就是想藏起来,眼见着恶鬼越来越多,就快要波及到她了,她脑子一热,提起裙摆就朝那遗世独立的黑衣男子跑了过来。 而一直观看着江少凌开挂秒人的黑衣男子也发现了她,这会儿天已经黑透了,恶鬼带起的红光混着凉薄的月光洒在奔向他的姑娘身上,她穿着淡白梨花的宫裙,梳着精致漂亮的桃心髻,簪着金桃排簪,簪下缀着摇晃的流苏,随着她奔跑的动作摇曳着。 她神态紧张,双颊晕红,容色清丽,哪怕满面慌乱,也是一朵明艳动人的人间富贵花。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他素来对美色无感,若喜欢美色照镜子便是了,只是—— 这姑娘看着他的目光毫无畏惧,反而像是看着……救世主? 嗯? 救世主? 他? 多新鲜啊。 这新鲜劲儿直接让他歇下了想要捻死她,免得她来打扰他看好戏的心。 他微微弯唇,月色下玄衣冷凝,模糊不清的笑意却温文内敛,似玉弦明珠。 稚颜跑得近了依稀看清这笑容,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发现是尸体,吓得加快速度的同时,奔到那男子面前直接前脚绊后脚——跌倒了。 跌倒的姿势有点尴尬。 她现在是双膝跪地的。 并且手在跌倒途中想要拽住什么平衡一下,于是最后就变成了……抱着那男子的大腿。 虽然隔着冰冷的锦袍衣料,但确实也可以感觉到对方大腿有力的肌肉线条。 稚颜尴尬得涨红了脸。 “……不好意思。” 她要怎么解释,她真的只是跌倒了,绝对不是在下跪抱大腿。 第2章 讲道理,在场两个当事人,没一个会预料到现在这种情况。 尤其是稚颜,抱着人家大腿多不好啊,这还是在古代,她回过神来就把手撒开了,还帮他顺了顺衣袂,一脸的诚恳,希望对方能理解她无意冒犯或狗腿,这全都是意外。 “我是误入这里的。”做完这些稚颜抬起头,也不敢看他,只看着自己的马车方向,小心地指了指,“我的护卫和车夫都不见了……” 黑衣青年微垂眼眸打量着她,他眼神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就只是在看她而已。 但仅仅是这样,感觉到被注视的稚颜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有时候反应迟钝,所以看起来比较傻,但她不是真的傻。 江少凌在这里,百鬼聚集,都去骚扰对方却不敢碰触这黑衣男子半分,就不难猜测对方的身份了。 这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吗? 到哪里出事不好,偏偏到这里出事,先是看见男主,然后就看见了书里活到最后一章的大反派。 说起这位大反派,稚颜大多情节都是跳过去的,因为这家伙是幽冥界的幽冥君,是个资深鬼修,成日里和魑魅魍魉打交道,她最怕这些,就跳着看。 从她所知为数不多的情节里来看,这位姓容名玉的大反派,是男主所拜仙门太白剑宗的祖师爷,他和那些常见的美强惨反派不太一样,他那个性格,用稚颜的话来形容那就是抖s。 容玉七岁修仙,十五岁筑基,三十岁金丹,五十岁结婴,不过百岁便到了化神期,是太白剑宗乃至整个修真界无人可敌的存在。 这样一个人,其实年少时还被人笃定过不会有在剑修上有什么建树,只因他虽身赋不错的灵根,但入门初期表现平平,进剑冢选剑的时候还惹万剑排斥。 剑都是剑修的老婆,被自己老婆嫌弃当然没啥前途了。 容玉是个狠人,别人这样认为他,他就偏偏修了一个天下第一给他们看,还夺了据说是前任飞升大能留下的天罚剑。 天罚剑起初不肯跟他,但一人一剑关在秘境里七七四十九天后,它就服气了。 至今也没人知道那四十九天在秘境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做天下第一久了,容玉又开始空虚寂寞冷,他开始研究起正道人人唾弃的魔道鬼道。 这一研究就研究得有点深,剑鬼两道双修了一阵子,最后干脆直接堕仙修了鬼道,杀了幽冥界的君上自己取而代之,做了曾经师门的头号劲敌。 在原书里,他会来沈国求亲是因为男主江少凌。 容玉无聊了太久,好不容易见曾经的师门出了个少年天才,比自己当年也不差什么,甚至有超越的趋势,在听闻对方有个凡人公主未婚妻后就派人去下聘了。 他想看看这对未婚夫妻会给自己上演一出怎样生死离别爱恨交织的好戏,也想看看江少凌能不能因此激发更深的潜力,尽快与他一战。 但他大概不会想到,这聘礼刚下了没多久,还没到迎亲的日子,新娘子就已经到了面前。 稚颜身后恶鬼越来越多,江少凌全神贯注地对付容玉送上的恶鬼,根本没注意到稚颜,她也不指望江少凌能帮忙。 按她记得的情节来看,原书里公主逃婚磕死了,这里江少凌是想去阻拦原主嫁人的,但被容玉给绊住了,遍体鳞伤地赶去迎亲队伍时,那队伍都快到幽冥界了。 他应该废了好大力气才从这里逃出去,肯定分不出精神来帮她,她也不想给人家拖后腿,毕竟她也没想参与对方后面的感情和事业生活。 她决定自救,现在站起来跑太不现实了,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个选项。 她本能地往前挪动了一下膝盖,更靠近了容玉一些。 “那个……” 稚颜知道自己得说点什么,否则虽然不知道为何刚才跑过来时大反派没干掉自己,现在也会不耐烦捏死她的。 这可是书里活到最后一章,一直被男主当做目标去修炼挑战,到最后也是他自己觉得无趣才自行陨落的主儿,是个很难有人可以抗衡的存在。 按照她本来的想法,是不可能主动贴上对方的,但眼下恶鬼越来越多,似乎是容玉开了什么结界直接将幽冥界的孤魂野鬼引了过来,有几个胆子大的往这边靠了一下,稚颜浑身汗毛都起来了。 虽然不太好,但目前除了抱好这位幽冥君的大腿,她也没别的脱险办法。 等离开这里再想办法摆脱好了,现在还是保住小命重要,偷瞄了一眼他的手,掌心聚集的红光肯定是来干掉她的! 大概是不耐烦了? 不行。 绝对不行。 “请问……”稚颜抬起头,勇敢地望向他,“您可是幽冥君?” 伴着她话音落下的是一阵冷风,风拂动青年垂落的长发,他的脸在月色下有些朦胧,像施了什么法术,她要很费力才能看清,眼睛还有些疼。 容玉听了她的话手上一顿,说实话,他真的差点就出手弄死她,也将她催生成厉鬼去对付江少凌了。外人误闯结界,若不是她最开始选择朝他跑过来,让他意外了一下,而是选择跑出结界去,可能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而且,她认得他。 容玉长眉一扬,暂时放下了手,稍稍给了稚颜一点自救的时间。 稚颜趁此间隙立刻道:“我是稚颜……沈稚颜,沈国的公主。” 吸了口气,稚颜语气紧张地说:“您派人去沈国下聘求娶的那个沈国公主,还有印象吗?” 刚派人去下聘没多久,容玉当然有印象,此刻他开口说了两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你就是那个公主?” 他声音很好听,清凌凌的,他一开口,她也渐渐能看清他的脸了。 之前看书的时候,她把容玉的情节大部分都跳过了,并不知道他的具体长相,但心里勾画出来的是个面目阴鸷鬼气森森的坏人。 可眼前这人白衣黑袍,墨发极长,束着繁复华贵的银龙羽冠,月光勾勒着他俊美清冷的轮廓,那双略带漫不经心的眼睛近乎是温润的。 气质幽冷又尊贵,像一滴花开的水墨散在清澈的水中,温润里自有山河磅礴,饶是面色过于苍白,多少的确带了几分阴郁的美,却也雍雅贵气若兼葭秋水。 他的整张脸都像是画出来的,长眉清目,鼻梁挺拔,唇形薄而美,不去看周身围绕的森森阴冷之气,倒像是一位极具修养的王孙公子。 怎么说呢……就感觉比江少凌这个名副其实的亡国皇子,更像一个皇子。 他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吓人,反倒有些俊俏得惹人心弦荡漾,倒是让稚颜莫名放松了许多。 “是我。” 他广袖宽大,袖子一角被风吹到了她面前,她下意识伸手抓住,攥得紧紧的给自己力量。 她的手又很小,他大概都没意识到被她抓着,所以也没闪躲。 得到她的回应,容玉勾唇浅笑,剔透的眸子弯起,于温润气质里又多了几分美艳的狠戾。 他大约想抬手指一指江少凌的位置,哪料这一抬手就发现……袖子被人拽着。 稚颜脸倏地白了,立刻松开手。 容玉看了看自己毫无褶皱的法衣,修长如玉的手指点了点江少凌的位置:“那你应当认识那个人吧?” 认识,当然认识,怎么可能不认识? 稚颜随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正看见一只嘴角裂开,两个血洞做眼睛的恶鬼朝她怒吼一声,然后去啃咬江少凌的肩膀,咬完了还满嘴是血朝她恐怖地笑了笑。 稚颜真的要吓死了。 她真的不是那种事怂包胆小鬼,她就怕鬼怪这种东西,偏生还就让她看见了。 其实凡人也不是人人都可以见到鬼的,他们没修为,别说鬼怪了,普通的修士他们也很少见到真面目,想来这公主虽然不能修炼,但应该天赋异禀,有一双阴阳眼? 稚颜快哭出来了,她真恨自己这个弱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地又抓住了那刚被放开的衣袖。 容玉正要将她拂开,给她放肆的行为一些教训,就听她掷地有声地喊了一声—— “夫君!” 这一声清晰明亮,直接把容玉喊愣住了。 他神色古怪地望向她……长这么大,独了这么些年,叫他什么的都有,好听的不好听的他听得耳朵都烦了,倒是第一次听人叫他夫君。 这和他想得好像不一样? 她冒死跑到这里来,难道不是要给江少凌求情吗? 她就算要喊夫君,也该去喊江少凌吧。 稚颜还真不是来给别人求情的,她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她凭着那瞬间鼓起的一腔孤勇,睁大眼睛极为热切道:“我今日来就是想跟你说,你不用去皇宫接我了,我自己送上门了!” 她拍拍自己的小胸脯,特别坦荡的样子,这副样子别说容玉了,就连正专心致志教育男主的恶鬼们都惊呆了。 他们微妙地停顿了一瞬间,齐刷刷朝这里看,或凄惨或恐怖的脸上都挂着八卦的表情,直到容玉扫过去才立马收回视线继续刚才的任务。 容玉转眸又和稚颜四目相对,接着忽然弯下腰来,微凉的手指托起她的下巴,仔仔细细看了几遍,确定她好像是认真的,才终于开了口。 这一开口,仿佛给稚颜下判决书一般—— “你脑子没问题吧?” ? 就这? 她脑子当然没问题! 稚颜睁圆了漂亮的猫儿眼,再次强调了一遍:“我很好,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幽冥君不是要娶我吗?我对您倾慕依旧,迫不及待,自己送上门儿有什么不对吗?” 她真佩服自己,对着一群恶鬼的头头能说出这么长的句子,这就是进步啊。 说不定以后她就能锻炼出来,再也不怕鬼了,也就不再需要这个百鬼不侵的鬼王当屏蔽器了! 虽然心里转来转去,但稚颜的眼睛始终定在容玉身上,那种坚定不移的模样,真是让容玉…… 他审视片刻,直起身来看了看江少凌,再看回稚颜。 重复了两次这个行为,有点傻,但这真和他想得完全不一样。 生离死别呢? 爱恨交织呢? 她不该扑上去替江少凌挡着吗? 容玉那般淡泊的一个人,今日是第一次在除修炼和搞事情之外的事情上如此费心。 “还有这种好事?” 明明周围是阴曹地府一般的场景,可容玉说着话时难得的意外之色,倒让稚颜恍惚觉得周围没那么可怖了。 他站着的地方很干净,也很安静,稚颜知道他肯定还不信,这种话说出来谁会相信啊,她自己都不信,但她得努力让容玉哪怕不信,也接受她的歪理邪说,让她先从这儿脱身再说。 “就是有这种好事。” 少女跪在他面前,手拽着他的衣袖,唇红齿白的模样,凝神重视的猫眼,微微翘起的丰润唇瓣,为自己据理力争的娇俏模样,有种恰到好处,一点儿都不腻人的甜。 容玉望着她,她也不躲,还鼓起勇气看回来,旁人可没这样大的胆子。 她现在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凡界公主的模样了。 思绪飘得飞快,面上如玉公子的幽冥君突然起了玩心,想看看江少凌碰见这事儿的反应,便也不再为难这“小公主”。 “即是如此,你先起来吧。” 容玉高挑颀长地立在一旁,像松柏挺拔:“未婚夫妻之间,不必行如此大礼。” 稚颜:“……” 她勉强笑了笑,半晌才道:“……不是的。” 她咬唇,天生绵软的一张脸上哭丧起来:“我是腿,腿软了,起不来。” 容玉:“……” 第3章 稚颜没想到自己穿书之后第一次与人亲近接触,竟会是书里人人憎恶恐惧的大魔头。 之前隔着衣料感受到他腿上的弧度还不够直接,现在直接被他拉着手臂站起来,稚颜心里七上八下的。 因为是出逃,离宫之前公主还换了身稍微低调的宫裙,但哪怕换了,也依然质地昂贵,绸缎柔滑。 她手腕抬起,衣袖便尽数滑落,露出白皙纤细,可以轻而易举被折断的手腕。 容玉便是这样毫无间隔地握着她手腕,将她拉起来的。 明明他的手很凉,可她却觉得被他握过的地方很热,一站好就挣开了,快速捋下衣袖压了压。 容玉的手落下,泛白的指尖轻轻捻了捻,暂时停了对江少凌不间断的“考验”,在对方得以喘息的时候,朗声开口了。 “江少凌。”他提高音量的时候音色更动听了,像春风拂面,又似冬雪消融,总之就是特别不像个抖s的反派。 江少凌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如果容玉再不停手,他可能就要昏过去任人宰割了。 他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昏过去,稚颜还等着他去救她,容玉喊他的时候,他几乎是麻木地看过去,本想问问他到底还想如何,谁知却看见了站在他身边的…… “稚颜?” 江少凌以为自己看错了,稚颜一个没有修为的深宫公主不可能在这,他勉强站起来,白衣染血咬牙道:“幽冥君,你有什么冲我来,何必为难一个凡界没有任何修为的女子!我已挺过你一个时辰的折磨,你之前说,若我挺过两个时辰,便放过她的。” 他喘息了一下,持剑撑住身子才没倒下:“现在你的话可还算数?” “你也知道才一个时辰。”容玉双手负后,微风吹起他黑色的锦袍,锦袍上的银龙栩栩如生仿若活得一般,那般肆意淡然的模样,真是和凄惨的男主形成鲜明对比。 “不过一个时辰你便快死了,若真要再继续下去,岂不是要本君为你收尸?” 容玉的话是实话,攻击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江少凌眼睛都快流出血了,他愤恨道:“没试过怎么知道。”他紧抿唇瓣,还是没控制住老是去看稚颜,“你又何必弄出一个假的她来骗我,你真想要我死还需要用这种招数吗?” 他觉得容玉在耍花招让他心神崩溃,但现实是……稚颜是真的。 “假的?”容玉漫不经心地开口,“这不是沈稚颜?很好,敢骗本君,现在便要她的命好了。” 稚颜:“?” 这俩人说得好好的,怎么就波及到她了?对话的是他们两个,为什么最后要丢命的却是她? 眼见着容玉真要动手,彻骨寒凉的灵力已经从天灵盖窜进来了,江少凌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 “稚颜?”他努力往前走了几步,“真的是你?” 稚颜其实很想说话的,但她从刚才开始就说不出话了,不难想象,肯定是容玉不希望她加入他们的对话。 现在容玉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批准道:“说话。” 稚颜感觉被敲了一下呼吸都顺畅了,立刻表明身份:“对对对,是我没错。” “你怎么会在这?” 江少凌惊呆了,他十岁亡国,在沈国寄人篱下五年,因稚颜的父皇几次暗示不会让他这样一个废物娶自己的金枝玉叶,亦不会费力帮他复国,才不得不冒险离开寻求出路。 如今五年过去了,他加入了太白剑宗,已然是筑基的修为,明明再等等就可以回去坦坦荡荡地迎娶自己的未婚妻,重振江国,却半路杀出个幽冥君。 确定是真的稚颜后,江少凌想将她带过去,但容玉一个眼神,稚颜就不敢跟他走了。 其实对于男主,稚颜真的没啥想法,这位将来是要开后宫飞升的,虽然后宫的主角是自己的代嫁宫女清晚,也算熟识,可她也没打算真的去处几个好姐妹。 完全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现在这种情形,容玉那副旁观者的姿态显然不是真的,她方才说自己送上门了,迫不及待要嫁给他,一是为了保命,二是真的被模样恐怖的鬼怪吓到了,脑子有点瓦特。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总之她现在想反悔都难了。 容玉摆明了要看好戏,她得顺着他把好戏演下去才行。 好在她不是原主,说出这些话来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我来这里,自然是来……”她飞快地瞟了一眼容玉,他一双清润的眸子泠泠动人,恍若一汪清澈的温泉水,温度极高,却让她通体生寒。 刚才天灵感那种濒死感她还记忆犹新,这个人是真的大魔头,杀人不眨眼的。 在原书里公主总该死了,她穿书过来,没按照剧情磕死,已经有违规则,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人管理这里,非要她死把剧情掰正不可。反正不管有没有,她都不会轻易认死的。 为救孩子死去和毫无缘由的死去,完全是两种概念。 “我来这里自然是寻我的夫君。” 恶鬼们都消停了,周围的景色不那样骇人了,稚颜稍微冷静了一些,宫裙下的手紧紧攥着拳,面色苍白却语气坚定道:“父皇已经同意了我与幽冥君的婚事,我们明日就要大婚了。” 她刻意略去了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这一点她解释不了,解释了估计容玉也不信,他是明知道她胡扯,但听之任之罢了。 他只要还愿意听之任之,她就有机会。 稚颜这三言两语不长,却比容玉那残忍的连番“考验”更打击江少凌。 他本来硬挺着站立,听了她的话直接跌到了。 “你说什么?”江少凌眉目清秀,眼神清冷,是那种典型的剑修弟子,他咬破了唇,嘴角渗血道,“你是……来寻他的?你要嫁给他?” 心里突然不太舒服,稚颜忍不住抬手按住心口,她张张嘴,想说是,可怎么都说不出来。 方才还不太被原身牵扯,但现在好像有点了? 是因为男主看起来太惨了吗? 但这也是没办法,这样做至少还可以尝试保住他们两个,对于江少凌,容玉是没有多大杀意的,毕竟他活得太久太无聊,很想有人可以打败他,所以会好好“培养”她。 最惨的是稚颜,她是书里本就早该死的短命未婚妻,现在也是容玉在玩才给她喘息的机会,他若改变主意,她顷刻间就会死。 她不是主角,注定是要死的,活着才会影响剧情,她要是不想死,就得狠下心来。 所以原身这点不忍,稚颜全都得压下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幽冥君的聘礼如今还放在皇宫里,我当然要嫁给他了。”稚颜强忍着心脏的疼,面不改色道,“三哥哥,我们也多年未见了,早就听闻你拜入了太白剑宗,不过几年便修到了筑基,前途无量。我没有仙缘,青春不过只剩数年,就不耽误你了。” 她这话是说给江少凌,也是说给原身听,果然这话说完,心脏就不那么疼了,大概残存的意识也发觉,他们是真的没有可能的。 “你不会完全没有仙缘的,我可以帮你,等我以后……”江少凌着急地说了几句,忽然意识到一直没发言的容玉意图太明显了,他瞪向他,“用这种方式刺激我,是想我就此一蹶不振吗?幽冥君就那么见不得旁人比你强?你何不干脆杀了我。” 江少凌自己分析错容玉的心态,突然cue他,容玉反应很是平淡,好像并不生气。 他正要回答,稚颜却忽然转向他,有些犹豫但还是低声建议道:“咱们走吧?” 容玉:“?” 咱们? “你若真见不得旁人比你强,早就可以杀了他了,哪里还需要他求死。是他钻牛角尖,幽冥君又何必再跟他浪费时间。” 你们真的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 能不能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 稚颜的腿至今都还是软的。 容玉长睫轻动,稚颜能明白他的想法再次让他意外,毕竟江少凌这个当事人都不明白。 他盯着稚颜看了半晌,才说了句:“公主就这样急着回去同本君成亲吗?” 稚颜:……倒也没有。 但不能反驳啊。 回眸看看江少凌的方向,她真的尽力了,本来男主在这里不会死的,十分安全,但她很担心因为她活下来了会不会有什么转折,男主要是再口不择言下去,才筑基的他被大魔头心思一变给弄死就不好了。 现在最紧要的就是按照剧情将他们先分开再说。 这也算是她替原主为挚爱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虽然原主这个挚爱不但早就俘获了婢女清晚的心,之后还会遇见什么圣女、仙子,甚至是剑灵等等等等。 “我都找到这儿来了,当然着急了。” 稚颜仰着头,白皙的颈子长长的,像稚嫩的天鹅一样,肌肤在月色下发出绮丽盈透的光。 凡界的小公主模样倒是生的漂亮,但可惜确实不见身上有什么灵根,不能修炼,也便像她说的那般青春短短十几年,很快就衰败了。 容玉玩到现在也觉得差不多了,江少凌那么激动,似乎很想立刻将小公主抢过去,被打击得也够呛了,那来个更彻底一点的也不错。 “明日此时,本君将和公主在幽冥界大婚,江少凌,你若还活着,可要记得来参加。” 话音刚落,漫天黑色的鬼气包裹而来,稚颜还没想到怎么摆脱大魔头的法子,就被他给卷起来带走了。 裹着鬼气,感受着周围的冰寒,稚颜……后悔了。 早知道就不管什么男主了,让他们俩继续掐下去,她趁他们动手跑掉就是了,虽然是凡人之躯,跑掉的几率微乎其微,但总比现在这种几率大啊。 幽冥界就是鬼域。 稚颜那么怕鬼,只要想想那里什么模样,就开始浑身发抖了。 “你抖什么。” 耳边忽然传来容玉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澈,但配上这森森鬼气,反而更加吓人。 稚颜吸了吸鼻子如实说:“我害怕。” 容玉本是隐去身形的,稚颜看不到他,只能看见一片阴郁的黑色。 她突然吸鼻子说害怕,让他觉得很麻烦,但现在又不好要她的命,毕竟明天大婚还要用到她。 他现出身形来,和她一起裹在黑色的鬼气之中,本想警告她怕也得忍着,不然就杀了你。 谁知话没出口,手臂就被抱住了。 “我就抱一会儿。”小公主娇俏的脸上淡淡薄光,漂亮的唇瓣紧紧抿着,一双猫眼带着泪光看他,“真的怕。” 怕就怕,与他何干,容玉活了这样久,从来无人敢这样靠近他,他倒是并不排斥别人碰他,还挺好奇被人碰或抱着的感觉,毕竟他是个孤儿,从小没感受过什么亲近。 后面成了天下第一,更没人敢碰他。 她不过小小的凡界公主,却是比修真界的大能都有“魄力”。 容玉想着想着就有些想远了,然后就发现直到回了幽冥界,这手臂还被人抱着,结结实实。 第4章 容玉本是出去找江少凌麻烦,催生这个后起之秀,希望他尽快变强大能和自己一战的。 谁都想不到,他出去一趟,搞完了事情,还带了个娇娇软软的小公主回来。 前来迎接的百鬼也没想到。 所以齐聚冥宫前瞧见鬼气散去,君上手臂挂着个姑娘时,都愣住了。 为首的男子黑纱遮面,正是前往沈国皇宫替容玉求亲的那个,他是容玉心腹,跟着容玉许多年了,饶是如此,也有点反应不及。 稍微判断了一下,那女子的衣裙制式像是沈国的,梳妆看起来改过,似乎想低调一点,但还是不够低调。 难不成…… “沈国公主?”黑纱男子猜测着。 该说真不愧是容玉的心腹,那小聪明劲儿,一猜就对了。 容玉这会儿正在扯稚颜的手。 “放开。” 他真想让稚颜滚开其实很简单,一个简单指诀的事,但那很容易伤到她,她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若真受他一下可能就死了,她还有大用处,不能那么快死,所以他才多加容忍。 稚颜知道他让她放开,肯定是幽冥界到了,她都感受到身后的森森寒气。 她这辈子哪里这样怂过,活在现代没怕这些的机会,到了这里简直分分钟挑战她的忍耐底线。 “不放。”她闭着眼睛,身子抖得不停,贝齿轻咬着红唇,泪痕不知何时挂满了脸颊,后面的话细细软软,带着哀求,“我害怕,我能不能不在这儿,我怕鬼……” 容玉眸子定在她衣袖滑落,赤了了抱着他手臂的腕上,意味不明地问:“怕鬼?那还‘迫不及待’要嫁给本君?” 稚颜背后越发冷了,她闭着眼,对未知的场景想象得要多恐怖有多恐怖,这会儿也顾不上会不会惹容玉不悦吃苦头了,就算被秒杀也不要被吓死。 她使劲往他背后藏,从抱着手臂换做紧紧扣着他的腰,容玉身子瞬间僵硬,他是没被人抱过,没被人亲近过,很好奇那是什么感觉,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给人这样碰的。 他手心已经化出了红色的冥火,正要动手,耳边传来小公主略带鼻音的抱怨:“你身边又没鬼。” …… 容玉下意识看看自己周围,前来迎接的鬼修们其实都还算是人,真正做了魑魅魍魉的也没敢靠过来,就飘在周围,隔着一个安全的距离。 他身边还真是没鬼。 小公主说得对。 但这不代表容玉会接受。 他被她缠得烦了,浑身上下都不自在,直接扯了白衫一角给她蒙了眼睛使劲推出去。 “殷染,把她弄走。” 被蒙了眼睛只是物理上看不见了,心理上可没让稚颜有一点儿放松。 她感觉有人按住了自己,大约是那个“殷染”,她在这儿只认识容玉,旁人也不知道什么属性,万一是只面目全非,身上没一块儿好肉的恶鬼呢? 想到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哪怕知道容玉才是最大的反派,稚颜也没忍住挽留他。 “大魔头你等等,你别走……” 一不留神喊出了心里给他的代号,稚颜赶紧捂住了嘴巴,可惜走了一半的容玉早都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 “大魔头……”他品了品这仨字儿,“可算说真心话了。” 他到底还是没留下,稚颜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命运的咽喉,几经转折,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 身子被甩了一下,稚颜眼睛不能视物,只能用手尝试扶住什么。 手抓了抓,似乎是床榻,上面还铺着被褥? 扯掉蒙眼的衣角,稚颜也不敢回头,只看了看眼前,很好,的确是一张床,还是一张喜床。 ……大反派不会真的想和她成亲吧,记得原书里清晚代嫁的时候,大反派根本没打算真的娶公主,清晚被利用完之后直接扔到了幽冥界最不起眼的地方,干起了老本行——婢女。 让公主做婢女,容玉还挺有想法的。 但眼下,这红绸红铺盖,真的很难不让稚颜怀疑剧情偏移了。 “老实待着,你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看着,别试图逃跑。” 身后有人开口,这声音倒真有点鬼修那味了,稚颜抓紧了手下被褥,半趴在床边没吭声。 很快身后就没了动静,稚颜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转过身去,眯着眼睛一点点放开视线,确定无人才全部睁开,垮下肩膀松了口气。 怎么办。 她站起来在屋里绕了一圈,准确来说不是屋,是殿,很大,摆着琳琅满目的装饰,处处挂着红绸,阴森森里还透着一股怪异的喜气洋洋。 就好像这里要搞冥婚一样。 桌子上的锦盒里还摆着一套喜服,稚颜凑近看了看,布料说不出是什么材质,她摸了魔,手感很好,还泛光,穿上应该挺好看的。 ……想什么呢,好不好看能怎样,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怎么离开这儿。 坐到椅子上,稚颜有些口渴,但也没敢喝桌子上的水,很担心里面加了料。 她双手托腮撑着桌子左思右想,想自己逃出去的可能性和几率,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出路来。 她穿的这具身子太娇弱了,不能修炼,在这种地狱难度的关卡,好像只能任人宰割。 头有点疼,稚颜按了按额角,实在想不出来干脆也就不想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挡不住掩不了那就随便吧。 既来之则安之,心惊胆战了一天,她现在最需要做的事就是休息。 抱着这样麻木佛系的心态,稚颜什么都不管了,他们爱怎样就怎样,随便安排,她现在就要睡觉,谁来都不好使。 走到床边直接脱了鞋躺上喜床,盖好被子就闭上了眼。 不多会,她还真的睡着了。 这心大的,把监视她的几只百年小鬼都给惊呆了。 “她是不是睡觉了?我眼睛出问题了吗?” “你眼睛虽然烂掉了,但并没出问题,她的确是睡觉了。” “她会不会是装的?君上马上就要迎娶她了啊,她怎么睡得着?不会做噩梦吗?” “闭嘴!口不择言!也不怕被君上听见收拾一顿!” “你们看你们看,她不是装的,她真的睡着了,还打鼾呢!” 虽然声音很小,只是轻微的打鼾,但几只小鬼一听,还真是……睡着了。 他们对视几眼,都有点无语,虽然不让那只小鬼口不择言,但他们心里也觉得,这都要嫁给他们的幽冥君了,那么恐怖的家伙,她居然还能睡得着! 不错不错,虽然只是个凡人,但至少也是个公主,有魄力有魄力! 冥宫主殿,容玉换了身衣裳漫漫现身时,殷染刚得了属下的汇报。 “君上,江少凌结丹了。” 容玉脚步一顿,唇角轻扬道:“倒是比本君结丹的时间早上许多。” “他像是得了什么机缘,靠外界助力结丹的,不是什么牢固的金丹。” “不牢固的金丹也是金丹,太白剑宗说他是不世天才,必定能将本君打败平顶天下,尚算合理。”容玉坐到椅子上,给出的评价十分可观,没有一点儿偏见。 殷染很不屑太白剑宗的说法,也非常看不起江少凌靠外力结成的金丹,但他也知道不必她多话,一切怎么回事君上心里清清楚楚,于是他转而说了另外一件事。 “他已经在赶来幽冥界的路上,快的话,大概可以赶上您和沈国公主的洞房花烛。” 容玉本来想喝茶的,幽冥界的茶也有点不同凡响的味道,但这瓷白的杯子刚端起来就差点摔下去。 洞房花烛。 容玉眼尾轻压,没吭声,殷染尽职尽责道:“那沈国公主如今正在臣下给您布置的洞房里,方才听看守的小鬼禀报,说她……” 容玉望过去,静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殷染往日便如兵器一般,做什么都没什么特别情绪,今日却难得有了一点。 他微妙了一会才说:“说她睡着了。” 容玉手里的茶杯一歪,灵气浓郁的墨茶洒了他一手。 殷染太了解他了,看他这样就知道他什么想法,尽职尽责道:“君上没听错,沈国公主没想逃跑,也没做什么,被关进喜房就开始睡大觉了。” 略顿,他补充:“睡觉之前她还看了看桌上那套喜服,据表情判断,似乎很喜欢。臣下觉得,她应当是打算安心待嫁,与您共度春宵了。” 安心待嫁,共度春宵。 简单想象一下,麻木得没有温度的语气说着这样销魂蚀骨的八个字,是怎样一种场景。 容玉站起来看着殷染:“本君都不知道你何时话这样多了。” “?”殷染眼神疑惑,这难道不是懂事吗? “你若是闲,不如去将十三界的荒地耕了吧。” 幽冥界的第十三界是整个鬼域最可怕的炼狱,那里寸草不生,元婴修士坠入其中也会顷刻间陨落,那里的荒地,可想而知耕起来难度多大。 殷染立刻道:“不,君上,臣下不闲,臣下很忙。” 他说完话立马消失不见,容玉半点眼神都没分过去,倒是在他走后不久广袖一挥,殿内凭空出现一段画面,正是侧身蜷着身子睡着的稚颜。 小公主唇瓣微启打着轻鼾,发髻散乱步摇凌乱,身上复杂的淡白梨花宫裙因为翻身的动作裹在了身上,勾勒出曼妙窈窕的曲线。 她像是做了什么美梦,脸颊枕着手背,软润的红唇如猫儿一样翘起,清丽里夹杂俏丽,很好看。 睡得可真香。 容玉斜倚玉椅,端起自动倒满的茶杯一饮而尽,颈间暗红色的龙纹若隐若现。 第5章 稚颜这一觉睡得很香,她还做了个好梦,梦见穿书才是一场梦,其实自己还在原来的世界,只是受伤昏迷了,醒来之后活蹦乱跳,一点事儿都没。 孩子家长很感谢她,买了许多好吃的水果,她正吃的开心,人就被弄醒了。 稚颜缓缓撑起身子,揉了揉眼睛朝外望去,看见了一张还算熟悉的脸。 一身黑衣,黑纱蒙面,露在外面的肌肤白得毫无血色,好像行尸走肉。 这是之前去皇宫提亲的那人。 “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他缓缓开口,完全是阴间人的语气,“冥宫外又来了一位沈国公主。” 稚颜闻言便知,这是清晚的送嫁队伍到了。 大概他们也没想到,她自己落入敌网了。 “你说你们两个谁才是真的?” 那人仿若只是随口一说,可那眼神冷的好像已经确认了她才是个骗子。 稚颜仔细分析了一下,外面的有沈国的送嫁队伍,确实更像是真的,但她有江少凌的男主认证,容玉不至于不信她吧? 不行,不管信不信她都得去看看,如果容玉信了她,保不齐会将清晚以及妄想蒙骗他的沈国如何。 她这都和男主难解难分呢,可不想再生和女主以及原主父母的事端了。 “我去看看。”稚颜立马下了床,跑了几步又退回来,尴尬地看着那人,“怎么走呀?” 殷染静静看了她一会,一抬手道:“丛音,你送她去。”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女子的身形出现在稚颜面前,稚颜难免被突然出现的人吓到,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不是你去?君上将她交给了你。” 女子一身白衣,白发白眉,好像得了白化病一样,跟殷染的黑完全是两个极端。 “我很忙。”殷染直接道,“君上知道我很忙,让你去便去。” 他说完话就走了,不给丛音拒绝的机会,丛音带着白睫的眼睛望过来,好在瞳孔是有颜色的,要不然会感觉她时时刻刻在给人翻白眼。 “凡人。”丛音轻嗤一声,上下打量她,眼神令人不适,但稚颜一点不乐意都没表现出来。 她很清楚自己在这里连最底层的小鬼都打不过,所以还是不要惹这种一看就修为很高的人了。 见稚颜不觉得被冒犯,甚至还礼貌地朝她点点头表示,对,我就是凡人。 丛音面色一顿,哼了一声朝她手腕捆了一条白色的绸缎,稚颜还没问是什么,人就不自觉跟着她飘了起来。 “冥宫外那个凡人我也见过了。”走的路上,丛音若有若无地笑着说,“你比她好看。” 稚颜犹豫了一下说:“……谢谢?” 丛音一怔,蹙眉瞪着她:“我不是在夸你。” 稚颜眨巴着眼睛,表情有点茫然,说她比谁谁谁好看,这不是夸人吗? 丛音冷淡道:“你在幽冥界便像是你们凡界任人宰割的牛羊猪狗,我说你比另外一头猪好看些,意思就是你更好吃,死得更快,你却要谢我?” 这解释太直白了,稚颜想装作听不明白都不行,她皱皱鼻子道:“哦,那我不谢你就是了。” 丛音:“……”算了。 她多看了一眼稚颜哭丧的脸,她很瘦,身子纤弱,背也薄,身上一点灵力都看不出来,恐怕是那种完全没仙缘的。这样的人,真是还没冥界的一只蚂蚁强壮。 关键是还被君上瞧上了。 看了觉得真可怜。 小公主在她心里和小可怜画上了等号。 丛音飘的速度很快,他们停止对话不久便到了冥宫外。 稚颜有些怕在这里见到什么面目狰狞的鬼,但好在没有,冥宫的围墙高得离谱,几乎入了黑沉沉的云端,容玉就站在那上面,他修为高深,能将底下看清楚,但稚颜不能。 所以为了让稚颜看清楚,她被扔到了送嫁队伍之前。 刚一落地,她就看见了凤冠霞帔红妆俏丽的清晚,人靠衣装说得真是没错,公主记忆里素淡不起眼的小婢女打扮起来,真是有了几分帝姬的雍贵。 清晚来代嫁,抱了必死的心,如果那幽冥君真要动她,她就用袖子里藏的匕首自尽。 她到了这里,刚下轿就听闻幽冥君亲自带回了一位公主,既觉得不会是稚颜,又担心真的是她。 等和稚颜四目相对,发现真是自己的公主后,清晚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她唇瓣开合,无声地唤了“公主”二字,稚颜朝她点点头,表示一切听她的,别吭声。 清晚握紧了匕首,满脸都写着担心,稚颜直接望向了高墙之上,勉力提高声音道:“君上可否下来说两句?” 清晚诧异地看着稚颜,这是在叫那凶神恶煞的幽冥君?传闻鬼域的幽冥君有三头六臂残暴至极,一天要吃三百童男女修炼邪功,普天之下没有敌手,太白剑宗的大能都束手无策,全等着修真界能出一个天才去打败他……这样一个人,她马上就要见到了吗? 确实如此。 稚颜说完不久,清晚就见到了传说一天要吃三百童男女的恶鬼。 恶鬼一身黑衣,围着其他鬼修的森森鬼气在他周身少了大部分的阴寒,倒像是氤氲的水墨。 他换了身衣裳,褪去宽袍大袖,着一身窄袖金线龙纹黑衣,外披黑纱锦袍,纯净的黑发束着金冠,眉心勒着红玉点缀的金色抹额,一张俊美的脸白皙得过分,但也不像殷染那样毫无血色,略带温润之色的双眸望向送嫁队伍时,多了几分美艳绮丽的阴戾之色。 清晚能看清他的时候就愣住了。 她很小就入了宫,也是见惯了贵人的,在她印象里,最好看的男子便是三皇子殿下了,可今日见了这幽冥君……他真的是幽冥君吗?一天要吃三百童男女的幽冥君? 容玉站定的位置就在稚颜身边不远处,稚颜穿书之后最相熟的就是他,其实有点她自己都理解不了的雏鸟心思,见了他就不自觉靠近一些。 看她挪动脚步靠过来,容玉忍不住奇怪。 她好像很怕鬼,怕幽冥界的一切,但又能很心大的在这里睡着。 最关键的是,如果惧怕幽冥界,最该怕的不是他这个罪魁祸首吗?这里的一切都是他造就的,这小公主只看表面,什么都怕,偏偏不怕他,说实话,容玉不太习惯。 别人都该怕他的,被他多看一眼就该两股战战满头大汗,像这样见了就贴过来的,奇怪至极。 “君上。”稚颜不觉得自己奇怪,她根本没容玉想得那么多,眼下什么最合适当然就选什么了,她比较务实。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出现两个新娘子这件事我完全可以解释,我和她都是有理由出现在这儿的。”稚颜一脸认真,绝对没有在胡说八道的样子。 殷染这会儿也从高墙上下来了,紧随其后的是丛音,一黑一白站在容玉身后不远处,不由让人想起黑白无常。 稚颜心悸了一下,更靠近容玉一些,用他的身子去遮挡那两位,这才定了神继续道:“我们沈国女子出嫁有个风俗,要新郎猜新娘,本该我与这位妹妹一起过来,蒙着盖头由君上猜选谁才是真的新娘,猜对了,咱们方可成亲。” 容玉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她睁着眼睛说瞎话,看得稚颜心虚不已,声音不自觉放大:“但我实在太迫不及待想要嫁给君上了,不想君上过这个难关,所以——” 她豪迈地往前一步,仰头看着他的眼睛:“我就自己来了。” 她指指清晚:“现在他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如果没其他事情,就让他们走吧?” 她小心翼翼试探的语气,明亮的眼睛里带了些讨好,其实演技真的很拙劣,容玉一眼就看得出来沈国什么意思,她又是什么意思。 他为何要容她求情? 幽冥界是什么好说话的地方么,人来都来了,既想着要蒙骗他,便要付出代价。 容玉转开脸不看稚颜,稚颜心头一跳知道他恐怕不会容情了,正要再说什么的时候——男主出现了。 “幽冥君!” 江少凌飞身而来,之前的伤势全都已经愈合,如今修为似乎更近一层,意气风发。 他还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跟着一女子一起御剑而行,那女子身着太白剑宗的白裙锦衣,扶着江少凌的手臂落下,气质高雅,凛若霜雪。 ……不对劲呀,原书里江少凌应该是一个人来幽冥界抢亲的,现在这女子是…… 稚颜缓缓睁大眼睛,哦,她知道了,这段剧情本该在后面的,江少凌在幽冥界被容玉玩弄后回了剑宗,他的小师妹乃是掌门之女,因为天生体弱为了修炼掌门给了她一件宝物,她将这件宝物给了江少凌,才让他结成金丹,方便后面去寻找自己的未婚妻。 江少凌后面还把清晚从幽冥界救出去了,清晚和这位小师妹之间还有不少斗来斗去的情节。 这是提前了啊。 稚颜有些摸不准接下来该怎么办,给清晚使了眼色希望她趁乱找机会逃开,但江少凌一出现,清晚眼里还哪儿有稚颜,全都钉在了江少凌身上。 容玉只一瞬就将这几人的关系看清楚了,他负手往后挪了挪,想留给他们一点发挥空间,但在他挪动的同时,稚颜也往后挪了挪。 容玉一偏头,稚颜正好朝他看来,四目相对片刻,稚颜犹豫道:“……要不要再退开点?” 显然,她和他心里的想法一致。 她一个当事人,还是最重要的当事人,到底为何抱有局外人的心态? 容玉看了她半天,冷冷清清道:“……在这儿就行。” 第6章 比起自己的师妹和清晚,江少凌作为男主,剧情初期所有的注意力自然都在还没按剧情死掉的未婚妻身上。 他目光始终离不开稚颜,见稚颜与容玉并肩而立,气色不错,不见慌张,说不出的清丽悦目,与那恶鬼般配至极,心里像扎了刀一样难受。 五年了,他有五年没见过稚颜,但一直未曾放弃打探沈国的消息。 知道稚颜一直未曾许配他人,他还在庆幸,庆幸自己有时间变得更优秀再去求娶。 哪怕沈国陛下再看不起他,再折辱他,稚颜却从未负他,他也不想因与她父皇的恩怨牵累她。 只是谁能想到,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他马上就可以去风风光光地求娶她了,她却被幽冥君给抢走了? 江少凌一身清寒白衣走上前来,紧握这手中宝剑冷冷道:“将公主还给我。” 他用修为放大声音,保证足以令在场的所有人听见:“我想清楚了,你的目的不过在我罢了,人人都说我是不世天才,超越了当年的你,你必然心中不喜,你想做什么冲我来,我都可以,但请你将公主还给我。” 他作为剑修,扔了手中宝剑,闭上眼睛道:“随你对我如何,只要将公主还给我。” 必须要说的是,男主不愧是男主,这副隐忍大意豁出去的样子,真的很迷人。 风吹起他垂在脸侧的刘海,那种萧索和凄冷,看得清晚和小师妹皆是红了眼眶。 稚颜看看自己,觉得太麻木一点反应都没有似乎很奇怪,她这心里头揪着,确实也不太舒服。 不管男主后面要开怎样的后宫,和清晚如何虐恋情深后才疏远那些美人儿,他现在都还算是个合格的未婚夫。 不,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其实早就不是她的未婚夫了,在他离开沈国那一年,婚约就作废了。 他走得果决,任凭原主如何挽留,表示愿意和他私奔都不理会,虽然是为她好,但也着实伤了她的心。 这一走五年,他更是书信也没一封,沈国对原主封锁他的消息,原主甚至都以为他可能死在战乱里了。 他们其实都算是自由人。 稚颜抿了抿唇,刚想开口就被身边的人抢了先。 在容玉不开口的时候,大家确实很容易将视线都集中在江少凌身上。 这大概就是主角光环? 但容玉一开口,所有人的心弦都跟着波荡起来,好像终于“醒了”一样,视线都飘到了这里。 “江少凌,你未免太自信了一些。”容玉负手而立,背后是阴森恐怖的冥宫,他个子很高,稚颜最多到他肩膀,他笔直站着的时候,有种月神幽寂的美。 稚颜偏头看着他,他视线扫过江少凌,眼神有些玩味:“本君若真想对你做什么,你早便似在沈国都城外了。你的确比本君当年筑基结丹早,但以你现在的修为……” 他话没说完,但也不必说完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 江少凌再有天赋,目前也不是容玉的对手,在容玉面前,现在的他弱得好像鬼域的小鬼。 江少凌倍感屈辱,使劲瞪着容玉,容玉也不在意,他突然抬手落在稚颜头顶,稚颜一愣,翻着眼睛朝上看,感觉自己的发髻被他按着,很不自在。 “这个道理连你心心念念的小公主都懂,你却不懂,真是枉为太白剑宗那般吹嘘。” 他说话很是悠闲,不像旁人那般充满紧迫感,说话的时候还摩挲着稚颜的发顶,像是将她当做了什么把玩的物件。 稚颜最开始不舒服,现在也安逸了,就那么站着,随便摸随便摸,摸一下头发又不会少块肉。 她一直没说话,但其实一直在想眼前的事要如何解决。 其实仔细考虑一下,她按照原剧情死了是最轻松的,不过她又不想真的死,或许……她可以死遁?让其他人以为她死了,然后躲起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这个主意不错,但感受一下头顶的重量,稚颜心里叹息一声,这个计划想要成功,还得解决容玉这个大麻烦。 容玉字里行间讽刺江少凌,最受不了的就是他的小师妹,她失了宝物身体变得很差,却还是勇敢站出来反驳那强大到修真界所有人闻风丧胆的幽冥君。 “枉不枉为,都轮不到你一个邪门歪道来评判我师兄。”小师妹红着眼圈声线颤抖地为江少凌说话,江少凌也终于分开了在稚颜身上的注意力给她。 他转过身,见小师妹面色憔悴,摇摇欲坠,却还是努力承受着幽冥君的视线,心中不动容是假的。 自从到了这里,稚颜没有为他说过一句话,看他的眼神也没多少温度,但小师妹…… “如卿,你怎么样?” 江少凌扶住了她的手臂,她有了安全感,得以松口气,靠着他道:“师兄,我没事。” 想到洛如卿为自己剥离法宝的痛苦,江少凌内疚道:“你不必为我说话,照顾好自己是正事。” 洛如卿咬唇道:“可我就是见不得旁人诋毁师兄。” 江少凌哑然,静静看着她,眼中感情复杂。 这边稚颜也瞧见他们的情形了,本来没什么特别感受,觉得男主嘛,多情些理所应当,但身边人不那么认为。 “你的未婚夫当着你的面与旁人亲亲我我,感觉如何?” 稚颜讶异地望向容玉,鬼域的风很大,吹得容玉衣袂铮铮作响,稚颜脑袋上的重量已经消失了,她扶了扶步摇小声说:“……可他早就不是我的未婚夫了。” 容玉垂眸望她,他颈项修长,垂头时黑发掠过肩膀,遮住了一部分白皙的脖颈,显得他脖颈越发细了。 “我和他五年前就解除婚约了。”稚颜低低地说着事实,“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你才是我的未婚夫。”她眨巴着眼睛,“你也没和旁人亲亲我我呀。” 容玉一口气堵在胸口,下不去上不来,特别难受。 怎么说呢,他总觉得有时候和稚颜有代沟,两人的思想完全不在一个方向,他觉得稚颜——真的太傻了。 傻到他都不想玩弄她了。 懒得管她就去管江少凌,江少凌如今是金丹的修为,虽然是靠外物堆起来的金丹,那也足够他听见稚颜没心没肺的话了。 他本来还怕稚颜误会他和如卿,有些担心,此刻直接面色惨白,满眼不可置信。 稚颜摆弄了一下手指,想想自己确实没说错,现在也不是和男主纠缠不清的时候,早点说开,说不定还能劝走他,让他放弃公主好好继续后面的剧情,和女主女配们少些波折,这也算是……做好事了? 她毕竟不是真的公主,不爱他,也不想经历那些虐恋纠葛。 容玉看看天色,漫不经心地宣布:“天色已晚,来者是客,便请太白剑宗和沈国的诸位到冥宫一聚,参加本君与公主的婚礼好了。” 他不是在和谁商量,是在下达命令,话音一落殷染和丛音就动手了,一起动手的还有周围本来毫无踪迹的鬼修。 漫天阴森鬼气袭来,稚颜立刻捂住眼睛躲到了容玉身后。 容玉看了一眼身后,恶心起,挪开脚步故意不给她挡着。 稚颜感觉身边没人了,慌乱之中睁开了眼,正看见面江少凌等人被鬼气包裹。 鬼修用术法时候升起的恐怖骷髅头十分狰狞,稚颜不自觉瞪大眼睛,脸色一白,腿软地朝后倒去,容玉瞧见,下意识伸手捞了一把。 这新娘一会还要用,摔坏了可就不好了。 “能不能来点阳间的东西呀。”稚颜欲哭无泪地抱住容玉,在他错愕微怔的时候把脸埋进他怀里,“这也太吓人了。” 容玉双臂抬起,避嫌一般,视线落在怀里紧紧桎梏着她的姑娘身上,看着她被自己方才抚乱的发髻,还有那金灿灿的步摇,跟着她的颤抖一晃一晃的,晃得他嗓子发哑,都忘了把她丢开。 “幽冥君!” 江少凌看见了稚颜和容玉“相拥”的画面,眼眸几乎充血:“你卑鄙!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说就是了!你对稚颜一个凡界公主能有什么感情,你们之前甚至从未见过,你冠冕堂皇找了一堆理由不过是在利用她罢了!事情一了她在你这鬼域怕是连命都留不下!你速速放开她!” 利用这俩字儿成功分开了稚颜和容玉,他俩都很清楚,江少凌说得对。 稚颜后退了一些,为自己刚才情急之下抱了大魔头感到后怕,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这落在容玉眼里,多少像是因江少凌口中的话“伤心自怜”了。 容玉很少为谁生气,哪怕年少时被人瞧不起,也是笑着怼回去,在修成剑道巅峰后狠狠打他们的脸。 但现在他觉得他好像是有点“不高兴”。 “你话太多了。”容玉手腕随意一抬,被鬼修包围的江少凌便被扇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力道很大,打的江少凌脸颊肿起,嘴角渗血,但他一点都没后退。 “你做得出难道还怕别人说吗?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江少凌后知后觉道,“你要利用颜儿不过是因为我,你想看我能走到什么程度?你觉得我太慢了,你在逼我对不对?” 他终于想明白了,比原书里早许多,但容玉其实真的没有多高兴。 因为身边的小公主梳理好了心态仰起头,正双目明亮地注视着他。 她注视着他,听着江少凌在那里说:“对,没错,就是这样,人在高处站得久了自然需要些挑战……你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我出现,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江少凌擦去嘴角的血咬牙道:“幽冥君,我愿在此立下仙盟誓,十年内我必用尽一切办法修到化神来鬼域挑战你,若败再修再战,绝不懈怠,直到你我分出胜负!如此,你可肯放了颜儿?” 十年,从金丹到化神,比当年的容玉都不知道快了多少倍,这个承诺其实算是让容玉满意的了。 按照原来的想法,他是会应下来,容江少凌十年的。 毕竟是个好苗子,不能玩得太过,玩死就不好了。 可是…… “你看什么。”容玉开口,却不是回答江少凌,而是问稚颜。 稚颜从江少凌承诺完眼神就更明亮了,她想,她得好好谢谢男主,若是剧情这样发展也是可以的,等大魔头放她走,她就和男主分道扬镳,告诉他自己早就不喜欢他了,男主是个君子,应该不会纠缠她。 就算纠缠也不会比解决大魔头麻烦,所以如果容玉能答应,这真是皆大欢喜。 她难免带了些期待之色,容玉问出话来,她还知道要收敛一点,但还是忍不住问他:“你要放我走吗?” 她眨眨眼:“你还要娶我吗?” 他本来就不想娶妻,他眼里何曾有过什么女人? 原书剧情里江少凌看见代嫁的清晚就知道稚颜可能逃了,他哪里会为清晚这般用尽全力?努力了一番被打败昏迷就被洛如卿强行带走了。之后清晚就被大魔头丢去最底层做婢女,还是后来江少凌为了寻稚颜的下落,才来这里救走了她。 所以现在大魔头应该也不会太在意她的吧? 男主都立仙盟誓了,十年化神啊,原书里江少凌虽然化神很早,但也没这么早,确实很拼了。 所以大魔头肯定会答应吧? 快说吧快说吧,快把她丢给男主! 她如此期待,偏偏容玉就是不马上开口,他负在身后的手捻了捻,微微眯眼凝着稚颜,半晌才朗声道—— “不行。” 稚颜:“?” 嗯??她听错了吧?这还不行?十年都嫌慢?不能揠苗助长啊大魔头!会玩坏的! 稚颜恨不得都替容玉着急,但容玉一点都不急。 他看都没看愤怒瞪着他的江少凌,一把揽住稚颜的肩膀扣在怀里,声线温润,音色温文中带着刻意的压低,听在耳中说不出的暧昧。 “你的仙盟誓本君应下了,但沈稚颜。”容玉盯着稚颜圆圆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本君非娶不可。” 稚颜惊呆了,忙拉着他说:“不,不对吧?你是不是弄错了……” 她声音很小,细细弱弱,充满了凡人的可怜,容玉直接扣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和自己对视道:“你信了他的话?觉得本君是在利用你,等事情一了便要你死?” 稚颜嘴巴被他捏着嘟着,只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放心,不会的。”容玉摩挲了一下她脸颊的软肉,稚颜眼睛瞪得更大了,他觉得好玩,又捏了捏才说,“你那般迫不及待要嫁给本君,本君岂会让你失望。” 他低下头来,几乎与她额头相抵,精致的眉眼里满是认真:“本君不是薄情之人。” 稚颜呼吸一窒,傻乎乎地看着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心脏扑通扑通地跳,是为一切扭转得太奇怪而担心,还是……被他这近距离明玉如水的模样煞到了。 冥宫之外,重重鬼域,殷染和丛音收拾外来者时忍不住对视一眼——君上这样的还不是薄情之人?那这世间恐怕全都是深情似海之人了。 看那小公主傻了吧唧的样子,该不会相信了吧?丛音忍不住啧了一声。 傻了吧唧的小公主这会儿回过神来,红着脸扭开头不让他捏下巴,嘴唇动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骗人。” 丛音在心里点点头,可以啊,君上虽然不是人,但脸还是天下最具有欺骗性的,这小公主居然能把持一番没有立刻被骗,有前途有前途。 容玉并不介意稚颜不信他,他自己也不信的东西,别人质疑也没什么。 他不再管他人,屏蔽了江少凌的喊叫,揽着稚颜就走。 身子飘荡间,稚颜听见容玉很是认真道:“本君没有骗人。” 他又摸了摸她的发髻,发髻被他弄得更乱了,他好像很喜欢这样。 “你放心好了。”他玩着她的金钗,“本君从来不骗傻子。” 稚颜:“……”傻子说谁? 第7章 稚颜就这么赶鸭子上架,被送回来待嫁了。 满眼都是红色,红得她眼睛发疼,她使劲揉了揉,瞧见丛音这一抹炫目的白出现,有些被动地站起来说:“他真要娶我吗?” 丛音其实也搞不懂容玉要做什么,但看容玉现在的架势,非常诚恳地回答:“目前来看是的。” 她指了指身后的婢女们:“这些都是去魔域现抓的,鬼域没这些玩意儿,你看看还满意吗?” 鬼域从不用婢女,冥宫这样大用的都是神出鬼没的鬼修和小鬼,要找婢女伺候公主洗漱出嫁,还得去魔域找人。 八个女魔修被迫打扮成婢女的模样,谦逊地弯着腰行礼,稚颜还有些不自在。 毕竟不是真公主,这些礼节受之有愧。 “你们不必多礼。”稚颜走上前说,“我其实不用人伺候的……” 她想拒绝这些女魔修,但丛音说:“那你能自己穿好那么复杂的喜服吗?我之前看过了,好几层呢,你们人族那么脆弱,可女子出嫁倒是规矩繁杂得很。” 想到那漂亮的嫁衣,稚颜摸摸脸说:“说得也是,那留下吧。” 丛音点了一下头,略顿之后打量了她一会,意味深长道:“我还以为你会反抗呢,想着法子挑毛病,不肯成婚。” 她绕着稚颜一圈:“你可别怪我多嘴,我平日里也懒得管闲事,只是见你似乎不太聪明,提醒你一句。” 她双手按住稚颜的肩膀,在她耳侧低声说:“那个太白剑宗的江少凌,是修真界的后起之秀,这五年享尽了风光,不知多少身份贵重的女修中意他。就他身边的那个,那可是太白剑宗宗主的小女儿,为了他连法宝都剖了,那小子的桃花还远不止如此。” “他如今看似对你情根深种,可也没耽误招惹那些女修的芳心啊,当着你的面他都敢和那小师妹眉目传情,回去免不得要缔结什么新婚约。观你灵气也没有仙缘,你一个凡人女子,早早就死了,拿什么和她们这些人争?他这样的家伙,有点成就便不再洁身自好,仅这一点,便无法与我们君上相提并论。” 稚颜缓缓睁大眼睛,丛音见她听得认真,非常得意地说:“我们君上啊,别看他都几千岁了,可元阳还……” “丛音,闭嘴。”殷染忽然出现打断了丛音的话,把她拉到一边,眼神警告。 丛音挣开他的手翻了个白眼:“那么紧张做什么,君上离这里十万八千里,听不到我说什么的。我也没说错,君上确实元阳……” “你要是再提元阳这两个字,我就将第十一界的枯荣草全砍了,看你往后如何修炼。”殷染一字一顿,说得丛音面色越发难看。 “你真的很烦。”丛音瞪他一眼,“我也是为君上好。” “你为君上的好,便是在一个外人面前揭他的……”殷染说了一半也闭嘴了,看了看满脸兴致的稚颜,冷冰冰道,“速速装扮,大婚马上就要开始了。” 热闹从别人身上转到自己这里,稚颜也没太反抗。 八个魔修婢女来伺候她梳妆,她充分担当工具人,任她们所为,特别配合。 殿外,殷染见她这般态度,微微挑眉道:“还算识时务。” 丛音阴阳怪气:“是的呢,比殷护法不知听话多少倍。” “你还在生气?”殷染皱眉望过去,“我不准你说,是因元阳于一男修甚为私密,女子怎可随意议论,更不可和沈国公主那个外人如此。” “厉害厉害,这般规矩,我要不要给你颁个奖啊?”丛音继续阴阳怪气。 “你……”殷染无语,“算了。” 天空绽放淡绿色和淡蓝色的好似烟花一样的光,殷染快步走上台阶朗声问道:“吉时已到,好了没有?” 殿内没人回答,倒是不多时后,稚颜自己走了出来。 她脚步缓慢,因为嫁衣好看归好看,但是很重,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努力端正了头,广袖里的手无措地捻着指腹,慢慢说:“这样可以吧?” 殷染缓缓睁大的眼睛一点点恢复原状,矜持地说:“可以。” 丛音则十分大方,但有些似笑非笑道:“岂止是可以,那是相当可以。” 她一手按着殷染肩膀,在他耳边笑得古怪道:“你方才还说她是外人,我看她现在的样子,哪怕青春韶只剩下短短几年,也应当可以当一段时间你的‘自己人’了。” 殷染不自在地躲开她:“莫要离我这样近。” 说完立刻对稚颜道:“随我来。” 稚颜走起来很费力,她低头提着裙摆小心翼翼下台阶,但还是一脚踩到裙摆直直朝一侧倒下。 稚颜惊呼一声,朝丛音伸手求助,丛音正要过来,但又停下了。 然后稚颜就撞在了硬邦邦的胸膛上。 她头上戴着复杂的头冠,红玉金凤冠很重,让她抬头都费劲。 她扶着这人的胸膛一点点抬眼,先是看见他墨色银龙锦袍,接着是修长白皙的颈项,他的喉结很突出,缓缓上下滑动着,她扫过他光洁的下巴和挺拔的鼻,对上了那双温润又冰冷,清雅又绮丽的眼睛。 是容玉。 “你,你怎么来了?” 稚颜想放开他的,但这身衣服真的让她寸步难行,不想再摔倒就只能靠着她。 到底不是真公主,驾驭不了这类华服。 容玉看她靠自己靠得心安理得,额角跳了一下,漫不经心道:“吉时已到,本君的新娘却一直未到,大殿上人人都在议论新娘是不是逃了,本君也十分好奇,自然要来看看。” 稚颜扁扁嘴:“我想逃也得逃得掉啊。” “你说什么?” “没什么。”稚颜一笑赶忙道,“咱们走吧走吧,别让客人久等。” …… 她好像真的不怕成亲? 不但没逃走,没捣乱,还催促着不想让“客人”等太久。 容玉看看还靠在他怀里的姑娘,幽冥界总是没有真正的白天,白天也在阴霾和灰烬之下,因为他喜欢这样的气氛。 这会儿是晚上,幽冥界便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丝毫没有月光的笼罩,因为他将月挡在了结界之外。 怀里的凡人小公主哪怕在这样的光线下,也肌肤明亮昳丽多姿。 她眉心点着桃花花钿,便像是桃花成了精,讨好的笑颜甚是动人。 红色也很衬她,比她来之前穿的衣裙娇美许多,她还在唇上点了丹朱,红染染的,衬得脸颊越发白皙了,轻巧笑着的时候,总似含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情思。 容玉面不改色地将她推开,非要她自己站着,稚颜勉强站立的时候,听见他慢条斯理道:“知你恨嫁,但也不必每次见了本君都要如此投怀送抱。” 稚颜手一顿,想起前面几次偶然发生的事,不由苦了脸。 看吧,就知道人家会误会,哪怕她是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走了。” 一声令下,容玉便先行离开,黑色的锦袍她都摸不到一段尾。 稚颜努力下了台阶,正要咬牙去追,就见一段黑色的冰寒鬼气袭来,她被拖起来拽过去,耳边还响起大魔头有些不耐烦的声音:“真慢。” 稚颜试图解释:“这衣服不方便走路,不是故意慢的。你看我就走了那么几步,嫁衣就乱七八糟了。” 大魔头回答,过了一会,有墨色的灵力替她整理了凌乱的衣摆,很神奇,像魔法一样。 整理好后,大魔头的声音再次响起。 “真麻烦。” …… 稚颜在心里哼了他一声,本来想道谢的,但是算了,他不配:) 第8章 冥宫大殿张灯结彩,处处皆是穿着黑色绣金囍字锦袍的枯骨在奏乐。 这些枯骨单看就很恐怖了,组织在一起更是让殿内的客人毛骨悚然。 江少凌坐在台下,苍白的脸上神色凝重,洛如卿和他说了好几句话他都没听见。 最后还是清晚提起公主他才侧目看过去。 “殿下不要太难过,公主肯定也是为您好,不想让您和那……那幽冥君起冲突才如此。”清晚紧张地掰着手指说,“本来陛下是让奴婢替公主代嫁的,毕竟鬼域的人没真的见过公主,奴婢从小侍奉公主,对公主的一切都很了解,应当可以应付一时。只是没想到公主即便逃了,还是撞见了他们。” 江少凌皱眉道:“是这样安排的?” “是。”清晚垂眸低声说,“殿下放心,公主心里一直都有您的,虽然您五年没有音讯,公主时常伤心,会说些气话,可奴婢知道,她心里是想着您的。” 江少凌因这话心里舒服了许多,但还是很忧郁。 “师兄。”洛如卿实在听不下去了,插话道,“那公主再想着你现在也要嫁给幽冥君了,之前你也看见了,幽冥君对她势在必得,她似乎也对幽冥君颇为在意,他们很是亲密。” 想到稚颜和容玉的拥抱,江少凌神色恍惚了一下,一手持剑一手握拳道:“颜儿是为了我。她知道继续和容玉纠缠我不会有好下场。之前在沈国都城外我们已见过,她定是见我被容玉为难得那般凄惨才装成那种淡漠的样子。” 清晚附和说:“肯定是的,公主这些年常常作画,总是画殿下,她寝宫里如今还留着许多殿下的画像,她时常和奴婢聊起殿下现今该是什么模样,猜想殿下的生活如何。” 听她这样说,江少凌脸上浮现出内疚:“是我不好,离开时没同她说清楚,让她伤心了。” 清晚红着眼睛道:“殿下这点的确做得不对,您哪怕要走,也大可和公主说清楚,公主又岂是会埋怨您的性子?她爱您还来不及,您五年一封信都没有,公主都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江少凌闻言更自责了:“是,我不该一封信都没有,我只是怕给了她信,沈王又不高兴,再为难她……” “您可以偷偷的,您都结了仙源,做这些还不简单吗?”清晚说到这有点怪罪他了,她自己都分不清现在是在为公主抱不平,还是为她自己也多年未曾得到他的消息而委屈。 洛如卿冷淡地看着清晚插话说:“可我师兄为何要做这些?” 清晚泪眼朦胧地望过去,听洛如卿说着难听的实话:“你们都是凡人,尤其是那沈国公主,身上一点仙根都没有,必然无法修炼,与她传信又能如何?师兄如今已经结了金丹,百年岁月都是匆匆而逝,那公主会老会死,难不成要师兄回去看着她红颜不再,这样她就会开心吗?” “够了。”江少凌面色难看道,“如卿,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我去修炼便是为了复国和颜儿,不管颜儿再如何不能修炼,我也会想办法延长她的寿命。” “师兄,你这是逆天而为,会遭天谴的。”洛如卿着急道,“忠言逆耳,我知道师兄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可人的命运天道自有定夺,你怎么可逆天而行?便是你愿意,爹和师叔伯们也不会同意的!” 洛如卿的话还没结束,音乐声忽然停止了,她一怔,望向高台之上,果然所有鬼修都肃穆下来,那阴森森的冷光和囍字刺目得很,容玉与稚颜便是此时出现的。 绣满了金凤繁花的嫁衣披在稚颜纤巧削细的身子上,她执着容玉的手往前,容玉腿长,步子大,她跟得很费力,有些着急。 容玉回头看了她一眼,神识瞥见江少凌赤红的眼眸,恶趣味地故意揽住了稚颜的肩膀,扶着她走路,以示亲密。 稚颜没他那么多花花肠子,有拐杖了就好好拄着,还非常礼貌地道谢。 “多谢。”她松了口气。 容玉:“……”在气她未婚夫呢,要不要这样配合,这样不在意。 有点没意思,但容玉还是没松开手,因为稚颜走路太笨了,好像时刻都会摔倒,她怎么说也算是他今日的新娘,摔倒了丢的也是他的脸面,还是扶着吧。 只是…… 头被推开了一点,稚颜不解地抬眸,只见大魔头微微蹙眉,有点嫌恶道:“挪开点。” 他苍白修长的手指弹了一下她的凤冠,烦恼地吐出一个字:“扎。” 稚颜皱皱眉:“谁让你搞这么大一个凤冠,我脖子都快被压断了。” 话音刚落,冰冷的指腹在后颈按了一下,脖子立刻轻松了。 稚颜讶异地望向容玉,大魔头看着别处随意道:“头可要抬好了,怎么说也是幽冥君的新娘,低眉顺眼碍眼得很。” 稚颜嘴角轻抿,过了会儿忍不住无声地笑了笑。 咋说呢,没穿书之前,根据她对原书的了解,大魔头真的是个不择手段的大魔头,为了有趣和培养对手,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每次大情节的推动都需要他出来亮个相,折磨一群人之后潇洒离去,特别招人恨。 但穿书之后稚颜发现,大魔头私下里这个性格除了一样的抖s外,多少有点口嫌正直。 这反差还怪有意思的。 她忍不住偷笑了一下,就被大魔头发现了,大魔头捏住她的脸颊,捏得她不得不靠过去,支支吾吾地喊“疼”。 “笑什么。” 容玉半弯着腰,他身材高大,哪怕稚颜身着华服,他站在那投下的阴影也能将她全部挡住。 “有何好笑的,也说出来让本君开心一下。”他观察着她的表情,却意外发现小公主看着瘦,脸上还挺有肉,这捏起来肉嘟嘟的脸,还有带着讨好的杏眼,真是…… 倏地松开手,容玉故意运了灵力让自己面目阴森一些,吓唬她:“再笑就吃了你。” 稚颜一边揉脸一边点头,表示自己绝对不笑了,大魔头这手劲儿可真大,只捏了一下下便很疼。 “你应当听说过吧,本君每日都要吃三百童男女才可以修炼。”容玉在她耳边森然道,“再如此,你就是那第三百个。” 稚颜诧异地望过去:“我今日同君上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君上是何时吃了那两百九十九个?” 容玉一怔,散落的发丝随风飘动了一下,一言不发地直起身子,理都不理稚颜,快步走向主位。 稚颜看着他的背影,冥宫大殿内光线虽然明亮,却有些寂冷,四处都是着黑色囍字服的枯骨和鬼修,唯独他坐的地方干干净净。 稚颜连忙走过去,不用旁人指点就坐在了他身边的位置上,偏头去看他时,见他盯着她,纯净黑发下一双琉璃似的黑眼珠,格外的悦目。 虽说是大婚,容玉也没穿红衣,他穿黑衣很好看,银色的龙纹波动着,栩栩如生,更衬得他似真龙之子,气质独绝。 这样靠近,稚颜还发现他颈侧有图腾般的纹路,是血红色的图腾,好像是龙头?布在他过度白皙的颈项上,有种让人心惊肉跳的美感。 “凡人成亲,该是如何?” 他突然开口,话是问她的。 稚颜一怔,按照自己的理解如实回答:“拜天地……入洞房?” 拜天地…… 入洞房。 容玉忽然勾唇笑了一下,稚颜看见那个笑,才发现他是故意这么问的。 入洞房…… 稚颜红了脸,捂着脸颊偏开头,余光最后残存的画面,是他如月皎洁温文的笑。 恶趣味起来都笑得这么温文,虽然也让她尴尬到了,但…… 稚颜按了按自己的酒窝,忍不住又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更确定了—— 若非要用什么形容容玉的话,那一定是月。 月上要是有神明,一定是这样的。 恍若一滴墨在无边皎洁中晃开,氤氲了鸟语花香,青山碧水。 明明是个大魔头,大反派,却带有这样的气质,让稚颜始终对于可能马上要和他搞形式婚姻这件事,提不起什么特别大的反感来。 “哎。”稚颜长叹一声,气馁地捂住了眼睛。 第9章 稚颜和容玉在高台上的互动,坐在下方的江少凌看得清清楚楚。 五年时间对已经开始修仙的他来说真的不长,但这次见了稚颜,他才意识到其实还是很长的。 五年啊,稚颜长高了,五官也比过去更成熟了,尤其是那双眼睛,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 以前那双眼睛里都是他,看着他时满是溢出来的爱意。 现在…… 现在她甚至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江少凌握紧了手中剑,说实话,入太白剑宗五年,他受尽追捧,身旁不乏爱慕他的女修,她们都是凡人口中的仙子,某种意义上比一国公主更优秀,在见不到稚颜的日子里,他难免恍惚了心神,被这些“仙子”占据了大部分注意力。 稚颜不能修炼,注定做一辈子凡人,哪怕她长得再是好看,身份再尊贵,数年之后也会红颜消逝,化为枯骨。 她不懂驻颜,早晚会老,会死,他口口声声说一定会替她想办法,其实到现在仍是一筹莫展。 他一直知道自己不算什么好男人,愿意承认未曾相见的日子也迷惘过,但现在,他心里真的只有一个念头。 把她救出来,永远和她在一起。 就连为他付出许多的洛如卿一直委屈地看着他,他也刻意不去理会。 “颜儿……” 他不自觉地唤她,她听不见,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她甚至都被阻隔了朝这边的视线。 红色的盖头从天而降,盖在了美丽的新娘身上,阴森的喜乐重新开始演奏,骇人的尸骸穿着喜服遍布整个大殿,无数的恶鬼从周围现身,为鬼域之主送来大婚的祝福。 江少凌极度忍耐,还是没忍住,腾空而起拔剑抢婚。 洛如卿惊呆了,凭着最后一口气儿飞身去追他,清晚则留在原地爱莫能助。 她也很想帮上忙,不单是为了三殿下,也是为了公主。 可她只是个卑微的婢女,没有功夫在身,更不懂仙术,什么都做不了。 清晚眼神复杂地看着江少凌和洛如卿与鬼修们斗在一起,愤恨极了自己的没用。 从来没有哪一刻让她如此大胆去想——她能不能修炼呢? 洛如卿之前断定公主不能修炼,可没绝对说她不行,或许她可以呢? 清晚眼睛亮了一些,揪着裙摆急切地看着前方情形。 高台上,盖着盖头的稚颜什么都看不见,她想掀开,却听大魔头慢悠悠道:“你最好别掀开。” 稚颜手一顿,猜测:“……那些东西出来了?” 大魔头声音靠近了一些,冰凉的手指压了压盖头淡淡道:“还算有脑子。” 稚颜立刻放下手,一点儿都不想掀开盖头了。 “有点吵闹,这是在干什么?”稚颜又开始猜了,“难不成打起来了?” 大魔头沉默了一会才回答她:“本君发现,你看不见时要聪明许多,不如……” 稚颜发觉他声音更近了,几乎就和她隔着一个盖头。 “不如本君让你永远看不见好了,看不见,既不用再怕,也会聪明许多,是件好事不是吗?” 他轻描淡写的话语,好像只是随意谈论着什么无关紧要的话题,根本不是决定一个人未来是否还看得见。 稚颜心头一跳,手虚空一抓,恰好抓住了他的手腕,冰冰凉凉的,稚颜跟着哆嗦了一下,咬唇说:“不行。” “为何不行。”容玉斜睨了一眼被她小手抓着的手腕,正想收回,就听见她说—— “那我岂不是再也看不见你了。” 容玉一怔,忘了抽回手臂,就那么任由她抓着,与她隔着盖头“对视”。 稚颜说这话其实真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说别的理由他大概不会在意,她又不想真的看不见,自主逃避和被动逃避是两回事。 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拿他做借口更能让他动容,所以就这么说了。 殊不知,性格诡异的大魔头活了几千年,除了少时有几个师妹对他表达过心意,他毫不在意外,这还是头一回有人用这样的语气言词和他说话。 一个凡人公主罢了,比太白剑宗的女修们说话还要直接,一定是虚情假意。 便是真心实意,他也不在意。 冷哼一声,容玉撤回手臂望向台下,虽没回应她的话,却也没再提要夺她视力的事了。 稚颜悄悄松了口气,耳边很快响起洛如卿和清晚熟悉的惊呼声,都在唤江少凌。 “殿下!” “师兄!” 稚颜心弦一动,有点好奇男主怎么了,但又不敢掀开盖头,最后还是容玉告诉了她结果。 “真可惜。”大魔头好似真的十分惋惜,“好戏就这样结束了。” 他又贴近了一些,对她说:“江少凌见你我亲密交谈走了神,中了殷染的鬼爪昏过去了。” 稚颜眨眨眼,属于公主的那丝意动被她控制得很好。 “他已经走了。”容玉漫不经心道,“被他的好师妹强行带走了。”稍顿,补充说,“一起走的还有来替你代嫁的那个冒牌货。” 稚颜一怔:“你都知道?” 容玉没回答,他确实也不需要再回答,他能有什么不知道的呢?多简单的事情,他那样敏锐,怎么可能真的由她糊弄。 “你真可怜。”说这话的是丛音,“那个沈国送亲队伍送来的女子毫不犹豫地跟着洛如卿和江少凌走了,看都没看你一眼呢。” 稚颜没说话,确实也不知道说什么。 “沈国的送亲队伍也全都跑了。”丛音啧了一声,“你被丢下了呢,小公主。” 稚颜宽袖下的双手交握,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 被丢下并不意外,但她也是有过期待可以离开的,不过没关系,她能很好地调解自己,也能理解被丢下,大家都是没有能力的人,自己可以逃生都是难得,哪里还顾得上她。 再说清晚,虽与原身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就这么走了有点忘恩负义的嫌疑,但人家是女主,不能折在这儿,走了也就走了。 吸了口气又吐出来,稚颜低声问:“那些东西还在吗?” 丛音反应了一下才知道她在问方才打斗的鬼修,摇头说:“走了。” 稚颜想掀开盖头看看残局,却被丛音按住。 “哎等等,你们凡界不是说新娘不能自己掀盖头吗?” 稚颜愣了愣。 “我送你回去,虽说你和君上没有拜堂,但他也没说婚礼就此作罢,这盖头还是让他替你掀开吧。” 丛音不容置喙地带着稚颜去了容玉的寝殿,稚颜有盖头遮目,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任由她将自己按在床边坐下。 “行了,你就在这儿好好等着,君上应该很快就会来了。” 丛音说完就走了,稚颜喊了她好几声都没人应。 心脏跳得都快要飞出来了,稚颜手抓着盖头的流苏,又想自己掀开的时候,开门声响了起来。 紧随其后的,便是容玉带了些古怪的声音:“你怎么在这儿?” 稚颜哭丧着脸说:“丛音把我送来的,让你给我掀盖头。” 容玉:“……” 丛音做事确实有那么点不走寻常路,这次大约也是他没交代全,她才把人送来的。 本该在大殿上结束的戏码,还要在寝殿里继续吗? 容玉慢慢走过来,衣袂擦着玉石的地面而过,发出细碎的声音,听得稚颜心跳更快了。 “你……”稚颜开口,莫名有些口干舌燥,“我……” 她吞吞吐吐不知道怎么说,抓着流苏的手用了点力气想自己扯开盖头,刚扯一点儿就听容玉问她:“拜天地,怎么拜?” 稚颜没反应过来他干吗问这个,下意识答道:“字面说的那样拜,先拜天地,再夫妻对拜。” “之后呢?” “……”稚颜闭了嘴。 但容玉早知道了。 之前逗她时她就说过了。 左不过入洞房罢了。 容玉化出一把椅子,坐在上面双手撑着膝盖身子前倾仔细看着稚颜,新娘子盖着盖头坐在光线昏暗的寝殿里,这里没装饰,一切都是他喜欢的玄色,配上她一身喜庆的红,莫名的阴森。 也莫名的赏心悦目。 容玉忽然叹了口气,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了好一会儿,才妥协般道:“你们这些凡间女子,规矩就是多。” 稚颜一时没搞懂他的意思,但他这次很体贴地解释了。 “非要本君替你掀开才行吗?你自己不能掀开吗?还真赖上本君了?” ……?您能不能整点阳间的东西?误会啊,这绝对是误会,她不是非要他掀开啊,是丛音非要把她送过来的,她本来是打算自己掀开的啊! 稚颜刚要为自己解释,头上便一轻,盖头被人掀开,她倏地抬眸去看,恰好与容玉四目相对。 大魔头又换了一身衣裳,没系腰封,玄色锦袍和内衫都松松垮垮,本来银冠竖起的长发只由一根银簪绾着,很是散漫恣意。 他看着她的视线颇为不耐烦,嘴角似有若无地勾起,不知是真的在笑还是她看错了。 稚颜红唇微启,焦急地想为自己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容玉没等她,手一抬她人就跟着起来了。 “天地我是不会拜的,它们不配。”大魔头慢悠悠道,“勉强和你夫妻对拜吧。” 说着话,他后撤了几步,视线从她脸颊上意味深长地划过,微微弯下腰去。 数千年来,容玉第一次弯下他的腰,这个视角让他很不舒服,尤其是小公主还呆愣愣地瞧着,不理解他的勉强。 “你在等什么。” 容玉不轻不重地询问,似乎没夹杂什么不悦情绪,但稚颜醒悟过来,看他那样,知道如果她不拜下去,让大魔头那样一个抖s自己弯腰拜她,不死也得没半条命。 虽然不知怎么就发展成这个样子了,但为了继续活下去,弯弯腰也没啥。 稚颜抿起红唇,多看了他一眼,才在他微微抬起的清冷眼眸下弯下了腰。 九十度,很标准的鞠躬,充满敬意。 容玉看着她弯下腰后的金凤冠,凤尾微微摇曳,很有风情,摇得他这胸腔里面一颗石头心,竟也奇怪地有些跟着起起伏伏了。 第10章 稚颜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直起身来就傻愣愣地看着大魔头,大魔头倒是闲适得很,起身便走开了,她视线追着他去,见他坐到了床榻边,蹙眉看着床上的什么东西。 稚颜顺着一看,好像是……枣和桂圆之类的东西。 她忽然低头去检查衣袖里的袋子,啊,果然,全撒了。 容玉捏起一颗桂圆在手里看啊看,随后斜睨着稚颜问:“你落下的?” 看她急急忙忙找东西的样子就知道了。 “是。”稚颜坦白,“本来在袖袋里的,可能我起来匆忙,所以掉下去了。” 大魔头没在意缘由,只是皱着眉问:“什么东西。” 说着话,他就要把这些东西全都扫开,稚颜没反对,干巴巴道:“君上没见过吗?只是凡界寻常的干果罢了,枣,桂圆,莲子之类,图的是新婚的一个好兆头。” 容玉手一顿,看了看那红彤彤的大枣:“好兆头?” 稚颜脸颊发热,手揪着裙摆半晌才说:“谐音,早生贵子的意思。” 容玉闻言直接笑了,笑得前仰后合,这还是她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他笑得这样开怀,他倚着床栏按了按眼角,瞟了她一眼弯唇道:“小公主,你想得倒是长远。” 稚颜涨红着脸后撤几步:“与我什么干系,是你手下的人办事太全面了,按着凡界的规矩什么都准备了,不单给我袖袋里装了,还在之前那间屋子的床榻上也撒了呢!” “是吗。” 他轻描淡写不甚在意地询问,稚颜则据理力争非常坚定:“是,当然是了,我怎会想得这样长远,我才不……” 她脸红得像要滴下血来,长睫低垂掩去眸间赧然之色,手足无措道:“我才不会想着要和你早生贵子呢。” “你最好没有。” 不知何时容玉已经到了她面前,稚颜一怔,诧异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他微微弯着腰,仔细打量了一会她羞红的脸,她的好看一点都不输给女修们,便是和顶着修真界第一美人之称的明玉宫水玉仙子比也不差什么。 面似芙蓉嫁衣红艳,剔透的杏眸清澈见底,这样的人间富贵花却毫无仙缘,要早早逝去,的确是件令人遗憾的事。 可这世间有些东西,正因带着遗憾之色,才更让…… “你、你在看什么。”稚颜突然开口,打断了容玉的思绪。 容玉直起身漫不经心道:“在想你最好是真的没想和本君早生贵子,因为你生不了本君的孩子。” 稚颜抓着衣袖咬牙道:“您放心,我绝对没有。” “你这样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本君的……” 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下了,稚颜不自觉看过去,才发现他嘴角又扬了起来,弧度不大,但她看得见。 修长的颈项,墨色的发,高高的个子,似笑非笑的神色,容玉如今的样子,是林下风气,亦是空山新雨,还有几分她穿书前总听人说的什么魏晋风骨? “你别说了。”她知道他在暗示什么,紧张地往一边挪,有些气愤又有些无奈道,“我有自知之明!” 容玉还真的没再说话,眼神扫过她,漫不经心地走回床榻,再次要扫开床上那些干果时也没扔掉,全都用灵力送到了稚颜面前。 稚颜看着鬼气托着的干果,本不想要的,要了倒显得她真有什么想法,怕干果被他丢掉晦气什么的。 可是…… 看着诱人的桂圆和莲子,她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讲道理,从马车上醒过来到现在,她还滴水未进,现在不但是渴,精神稍稍松懈下来后,还非常的饿。 她立刻捂住肚子,为难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和身体较劲,小心翼翼地把干果全抱在了怀里。 笑话,大魔头还不知道怎么处置她,会不会给她吃的东西呢,她要是不全都珍重收好,之后没得吃了就算不被打死也得被饿死。 稚颜这边想得多,但也没浪费多长时间,在容玉看来,她是很快就把东西全都小心都起来了。 那眼神,倒像是看着什么真的很要紧的事物。 容玉斜倚床边,长腿曲起看了她一会,在她收好后冷不丁开口:“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江少凌。” 稚颜阖了阖眼慢慢说:“担心他做什么,他有修为在身,身边还有人照料,你又不会真的要他死,与其担心他,还不如担心一下我自己。” 倒是想得开,也想得对。 容玉的视线轻飘飘地在她身上来回流转,看着得稚颜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刚降温的脸颊又开始升温,稚颜掰了点红枣塞进嘴里勉强填填肚子,咕哝着说:“又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容玉这次的回答让稚颜心揪了一下。 “江少凌心里还有你,可你心里已经没有他了。” 这话说得肯定,显然是确定了的。 说得确实也没错,爱江少凌的始终是原来的公主,她早就不是了。 稚颜抬眸望向床榻边旁如月的青年,书里人人惧怕的大魔头,心平气和和人说话的时候,便似王孙公子般,雍容尊贵,温润得像墨开的山水画。 她少了些压力,小小声道:“是啊,是没有了,所以……”她抿抿唇,“所以更不用担心他。” 容玉语气随意道:“这和本君想得不一样。” 稚颜心跳加速了一下,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几次想开口,又都咽了回去。 她仔细思索,猜测他大概没安好心?毕竟是反派,肯定要搞事的,她是个搞事的关键,如今没死,怕是还要被他利用,她现在这个心态估计不好被他利用了? 或者他利用起来不痛快? 双簧变成单独的,倒确实没了许多乐趣。 可是…… 稚颜皱起眉,明润的脸上有些委屈之色:“这怎么能和君上想得不一样呢?” 她鼓起勇气往前走了几步:“君上来求娶我,父皇也应下了,如今我们……也夫妻对拜了,算是夫妻了吧?” 如果真和他挂上夫妻的名分,大概就没那么容易死了? 怎么说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啊! “我们既是夫妻,我心里只该有君上一个,还想着别人才是不对,君上为何还要那样说?” 这话说的,里外里,倒是容玉的不对了。 容玉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就那么看着她,很安静,和安静一起释放的还有无穷的压力。 稚颜被这压力压得有些喘不过气,衣裳本来就厚重,再加上这个,不多时她就呼吸就粗重起来,出了一头的汗,看起来很虚弱。 见她如此,容玉终于转开了视线,倚在床边闭目道:“本君要休息了。” 稚颜闻言立刻道:“好,好,你休息。” 她转身想走,刚走出几步就听他再次道:“你去哪里?” 稚颜一怔,回眸道:“君上要休息,我给您腾地儿。” 容玉直起腰,单手托腮看了她片刻,薄唇微扬淡淡问:“你方才不是说我们已经是夫妻?今夜应当就是你们凡界说的洞房花烛夜吧?” 他另一手抬起,一对红烛在案上燃起,摇曳的火光为稚颜的脸铺上了明灭的色彩。 “你那么在意本君,恪守妻道,心里只有本君一个,本君又怎好辜负你呢?” 他琉璃似的眸子望过来,带了些玩味:“所以——你觉得现在该如何?” 该如何?显而易见。 他在试探她,为她刚才的话。 他还是觉得她胡说八道,都是虚情假意,在诡辩罢了。 现在这样估计是又起了玩心,非要看她为难和紧张。 稚颜深吸一口气,紧张到了极点反而冷静下来。 大魔头说过让她不要想着有他的孩子,未尽之言大概是她这副凡人身躯承受不了他这般大能的元阳。所以他如果还想要她留一条命,就不会碰她。 那现在就是干打雷不下雨,吓唬人罢了。 稚颜想明白就完全不怕了,顶着大魔头想看她出丑的期待之色,毫不犹豫地走向他。 “我当然知道现在该如何。” 稚颜一边走一边摘掉凤冠和凤钗,一路行来叮叮当当,每一下都敲在当事人心里。 “春宵一刻值千金。”稚颜摘下凤冠放到床畔的案上,随后将最后绾发的凤钗摘掉,鸦羽般的黑发倾斜而下,她咬着红唇,羞红着脸豁出去道,“我与君上该好好珍重才是。” 话音刚落,她便勇敢地坐到了床榻边,容玉本就是倚在床边的,她这么一坐下,难免要碰到他的身子。 他身上很冷,她身上很热,冰火两重天,两人四目相对,容玉松散的神色有了裂缝。 他阴晴不定地沉默了会,声线低沉地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好好珍重?你可知你在要求什么?” 他倾身靠近一些,黑眸幽深道:“你真的会死的。” …… 稚颜想明白他的话,明知道越是因为这个他才越是不会做什么,也还是有些泄气。 她转开头不和他对视,别扭半天才嘟嘟囔囔道:“污言秽语。” 她捂住耳朵,自欺欺人:“听不到。” 第11章 捂住耳朵就听不到了吗? 稚颜只是个凡人,容玉若想让她听见自己的话,有数不清的方式。 真傻。 真的很傻。 容玉少年天才,曾经的师兄弟也都是精英,头回遇见这样傻的,不禁产生了几分好奇。 人可以这么憨的吗? 他慢慢靠近她,视线紧盯着她红彤彤的脸,看她浑身紧绷,呼吸都屏住了。 在他鼻尖即将贴到她鼻尖的那一刻,稚颜放下了蒙眼的手,突兀地与他四目相对。 红烛摇曳,烧得是红烛自身,也是稚颜岌岌可危的冷静。 她脸更红了,像要比红烛烧得更厉害,瞪圆了一双水润的杏眼,咬唇看着他小声断断续续道:“你你你你,离这么近做什么。” 容玉恶心起,故意道:“公主不是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吗?本君想听公主的,好好珍重这‘千金’。” 稚颜知道他其实不会,他就是在吓唬她,可她还是跟着越发紧张。 她喘息了一下,使劲去推他,可手落在他胸膛却发现这人胸硬得很,怎么推都推不动。 依稀之间,还能感觉到手下坚硬的弧度,那大概是……胸肌? 稚颜欲哭无泪地抽回手,直接道:“行,你来吧,随你。” 她麻木地坐在那,干脆闭上了眼,任由他所作所为,容玉瞧见她这副样子先是一怔,随后抿唇无声浅笑。 他一点点后撤,却是没有再为难她,稍微一扫天色,手指掐算了一下,仰躺到床榻上说:“该休息了。” 他闭上眼的瞬间,稚颜睁开眼看过来,天底下人人谈之色变的幽冥君闭上眼,面无表情像要睡着的样子,清冷里带着一丝死气沉沉。 死气沉沉…… 稚颜的心扑通扑通跳,她忍不住弯腰靠近他一些,发觉是真的“死气沉沉”,她侧耳屏息去听,也感觉不到什么呼吸声。 没有呼吸,那岂不是也没有心跳? 目光落在他胸口,刚才那么近地触碰,好像真的没感觉到心跳声。 这是什么诡异的修炼方式吗?稚颜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是走还是留?按照之前他们的交流,她该留下,可她私心里还是想走。 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留下,利大于弊。 万一这是考验她呢? 稚颜深呼吸了一下,来到床尾,脱掉厚重的外衫,留着水红色的缎面里衣,散着一头黑发小心翼翼地爬向床里。 容玉躺在外侧,她要进去就得越过他,她生怕“吵醒”他,动作极其专注,时不时就观察他的表情变化,等成功到了床榻之内时,已经出了一身汗。 侧坐着又去看容玉,他还是和方才一样,没一点活人的气息,像一具冰玉雕成的俊美尸体。 稚颜忍不住伸手在他鼻下扫了扫,真的没有感觉到什么气息。 没有呼吸,是真的。 再看胸膛,不能摸,可也看不到正常的起伏。 他醒着的时候是这样吗? 前面其实也算与他有些靠近,但她心里太乱,根本没注意过这个。 耳中扑通扑通的都是自己巨大的心跳声,稚颜只觉心脏跳得像要飞出来,不由抬手紧紧按住。 慢慢躺下,随着她躺下,黑色的床帐自动落下,刚才还有些昏暗的光线,现在是一点儿都没了。 稚颜蜷缩着身体面朝容玉,漆黑不见五指的环境下,她浑身都开始发冷,渐渐的甚至手脚都没有知觉了。 怎么这么冷。 稚颜浑身发抖,呼吸凌乱,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稍微能看到一点容玉的轮廓。 她微微启唇,想求助,又觉得大魔头不会搭理,说不定她会这么冷都是因为他。 撑起身子看了看床尾,丝被整齐叠放,稚颜太冷了,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拉起来盖上自己。 她本来是用被子紧紧包裹着自己的,可又想到旁边还有个“死人”一样的大魔头。 侧头去看容玉,他好像发丝容颜都开始结霜了,看来的确是他让她这样冷? 稚颜这时有点讨厌自己心眼太好了,看他冷成这样,平躺着毫无声息,心里毛毛的同时,还有点不忍。 身上的丝被很神奇,虽然很薄,但盖起来就一点都不冷了,稚颜抓着被角犹豫许久,还是长叹一声,不甘心地扯开被子,给他盖上了一些。 这个过程很慢,因为她怕他突然“醒”来,以为她要做坏事,然后伤到她,电视剧里不到这么演吗? 还好她担心的事都没发生,全程容玉都在挺尸,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成功将丝被盖在两人身上。 然后发现一个问题。 被子有点小,盖一个人绰绰有余,盖两个人有些勉强。 估计是材料名贵,做不了太大,只做了大魔头一个人用的大小吧? 稚颜为难了一下,他冷她也很冷啊,看看两人之间的“天堑”,稚颜迟疑许久,还是悄悄靠近了一点。 她心跳得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整个身子挪啊挪,挪到最后,直接和他枕在了一个枕头上。 稚颜躺好,其实和他还稍有一线之隔,但这点距离,真是稍不谨慎就没了。 不过两人现在都温暖了起来,容玉脸上的霜也退了。 稚颜悄悄舒了口气,全神贯注地又等了一会,看容玉还是老样子,也踏实了一些,打算休息。 她挺累的,之前虽然睡了一会,但耗神太过,那几个时辰根本不够缓解。 她没注意到,在她闭上眼的时候,沉静的“尸体”睁开了眼睛。 容玉扫了扫身上的被子,余光瞥见靠在他身旁的小公主,她蜷着身子,一开始还知道维持和他的一线之隔,但很快就保持不住了。 她整个人靠过来,倚着他好像是睡着了。 容玉皱起眉,被子下的手心泛起森森鬼气,像要动手,但鬼气凝结许久还是没动。 他这么一掌下去她可能会死。 还不能让她死。 那可怎么办。 总不能叫人真这样靠着他,都给她机会自己离开了,怎么反而跑上来了? 之前还小心翼翼给他盖被子……说实话,真的不需要。 他早就习惯每日如此了,这被子也不过是底下人的一份心意。 心中辗转,往日里沉寂的挺尸今日是进行不下去了,他想起身,恰好这时,身侧的小公主肚子叫起来。 咕咕咕。 很快,小公主无奈地爬了起来,按着自己的肚子小声埋怨:“就不能忍忍吗,睡着了就不饿了。” 肚子很不服气,又开始叫了。 “行行行,喂饱你。” 小公主开始窸窸窣窣地翻东西,不多时,她应该是找到了,细小的咀嚼声响起来。 开始吃了。 还剥花生壳。 容玉于黑暗中睁大眼睛,麻木地看了一会床帐顶端,特别突然地坐了起来。 “哎呀!” 稚颜吓了一跳,干果洒了一身,惊恐地望着他。 容玉手抬起,幽蓝的火焰点亮了黑暗,他侧身靠近她,对她说:“你真的很烦。” 稚颜活了这么久,一向讨人喜欢,还是头回有人觉得她烦,她有点委屈,但也没多说什么,低头整理被子和身上的干果。 容玉垂眸看着小公主扫去胸口的碎屑,说起小公主的年纪,于他是真的很小很小了,细如微尘的年岁罢了,但于她这凡人来说,已经是不算少女的年纪了。 换言之,她身上该有的地方都是有的,且比一般的女子都要优越。 她绵软的胸口被她自己的手指拂过,落下的是碎屑,提起的是旁人的气息。 容玉忽然伸来另一只手,在稚颜错愕地注视下,一点点解着她缎面的水红里衣。 他想干什么? 稚颜脑子轰得一下子炸开,过于震惊导致她都忘记了反抗。 冰冷的手指慢慢探向更里面,就在即将碰到她的时候,稚颜的肚子再次不合时宜地响了。 咕咕咕。 稚颜面色难看里夹杂着难堪,容玉抬眸望她,清冷的眸底在黑暗中透露着难言的幽暗与魅力。 稚颜缓缓后撤,躲开他停下的手,顺着这尴尬道:“……我饿了。” 她低头看着手里捧着的干果:“真的饿了,饿得睡不着,不是故意这样的。” 发丝垂落遮住了她的侧脸,容玉只听她满是煎熬地说:“我是凡人,一天一夜粒米未进,会饿死的。” 扫兴这个词,容玉通常都不会用在方才那样的事情上。 他对那种事没有任何兴趣,刚才只是意外。 看了看悬在半空的手,想到中断了什么,容玉放下了手,声线低幽道:“本君这里没有凡食。” 稚颜抿抿唇,转过身来捧着手里的干果给他看:“那我可不可以继续吃这些啊?” 容玉看着她那一捧“早生贵子”,薄唇开合吐出一个字:“可。” 稚颜得到允许,实在太饿,也没犹豫,立刻就开始吃了。 见她大有要把全部都吃下去的意思,容玉盯了一会突然说:“小公主,你便是真的全吃下去,本君也不会和你生的。” 稚颜:“………………我知道!!” 什么玩意儿,看书的时候咋没发现这抖s这么自恋呢? 这是觉得她这么认真全吃完,不光是因为饿,还是惦记着要早生贵子吧? 稚颜赌气地使劲咀嚼,像在嚼容玉的骨头一样,把花生咬得咯吱咯吱。 夜色还深,远没到容玉要“醒”来的时辰,但他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他也不太明白为何自己的地方,最后躲出去的人会是自己,反正就是打算自己离开,这样省事一些。 他真的不想再和稚颜“交锋”了。 智商不一样,再这样说下去,很担心会被她带得一起犯傻。 倒是稚颜,他要走了,她总算停下了嘴巴里的咀嚼,看着幽冥君高挑修长的背影,出于礼貌和给自己的人设询问道:“君上要去哪?不休息了吗?” 她这样他如何休息得了? 本来以为她会走,没想到没走,她又是个凡人,伤不到他分毫,所以他直接“睡”了。 哪料到她后面还惹出这么多“麻烦”来。 真的很烦。 容玉不想理她,径自往夜幕中走,倒是稚颜突发奇想,忆起他每天要吃三百童男女的传闻,他自己也提到过,所以忍不住猜:“你是要去吃小孩了吗?” 容玉生平头一次绊了脚,险些摔倒。 第12章 所谓每天要吃三百童男女来修炼的传闻,确切的出处如今已经找不到了。 不过相信这个传闻的人很多,因为大家都不能理解容玉的修炼速度,觉得太奇怪了,定是用了什么极其凶恶的功法,若是用三百童男女的骨血换取来的,倒也说得过去。 他们勤勤恳恳修炼,比不过他残忍,输给他也就平衡多了。 传闻存在的时间长了,别说外面,鬼域里面,这幽冥十三界里,连有些鬼修都怀疑是真的了。 容玉没想过要解释,还很从容地接受了,之前甚至还拿这话吓唬过稚颜,他以为她会怕的,至少该哆哆嗦嗦难以面对他,但是没有。 她甚至还敢冒出这么直白的一句询问。 吃小孩? 说得也没错。 可不知为什么,就是让人不想像以前那样爽快承认了。 他于黑暗中回头望去,幽深的眸子盯着她看了许久,看得她手足无措才收回,接着人突然消失,稚颜虽说知道自己穿书了,还是修□□,也见过不少大场面了,但还是…… 有点惊叹。 突然就消失了,真不科学。 算了,穿书这件事本身就是最大的不科学。 心跳如雷地把所有干果塞进肚子里,其实还是有点饿,但至少好了一些。 方才还满心睡意,但大魔头一走,稚颜不知为何突然没了睡意。 他也不知去做什么了,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回来,是被她最后的话气到了?应该不会吧?她其实只是穿书不算久,有时还控制不住自己原本的性格,八卦的毛病犯了,没管住自己的嘴。 虽然书里和传闻都说他吃小孩,但稚颜记得结局揭露一切时,他好像是从来没有吃过小孩的。 他也是从来都只靠自己修炼的,所以才会对男主打击那么大。 容玉可以做到的程度远远超过江少凌,虽然最开始他比容玉筑基快,比他金丹快,但最后的最后,如果容玉不是自己觉得世间无趣自毁经脉,江少凌能不能赢很难说。 现在时间还很晚,到处都黑漆漆的,偶尔有一处冒着鬼火,让稚颜可以勉强视物。 她其实挺想出去转转,但想到这里是鬼域,是幽冥界,出去很可能会看见可怕的东西,就偃旗息鼓了。 不能出去,那就在里面转转吧,就算找不到什么突破口,能找到点吃的也行。 大魔头说他这里没有凡食,那有没有喝的? 稚颜悄悄冒头,小心翼翼地四处转转,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面漆黑的墙壁前。 墙壁是真的一片漆黑,什么雕刻都没有,看起来还很结实。 稚颜下意识摸了一下,却发现手穿了过去。 ? ……这是怎么回事? 稚颜眨了眨眼,虽然很好奇里面是什么地方,但还是决定不去一探究竟了。 这里是大魔头的寝殿,危机四伏的,还是别乱跑为妙。 可是没想到她转身走开时,昏暗的光线让台阶变得不那么明显,她刚好绊了一下,身子朝后仰,直接摔进了那黑墙里。 “完了——” 与此同时,距离幽冥界有些距离的一片山林里,江少凌靠着一棵树悠悠转醒。 清晚和洛如卿守在他身边,见他醒了都很高兴。 清晚想说话,可洛如卿直接把她挤开了,她失落地注视着她替江少凌检查身体。 她一个凡人,什么都不会,不管疗伤逃跑都得靠洛如卿,她不敢有什么反对。 “师兄,你可觉得好些了?”洛如卿替江少凌再次检查过后,舒了口气道,“虽然愈合很慢,但伤口是在愈合的,哥哥给我的丹药果然很好。” 洛如卿自小身体不好,深受兄长和父亲的疼爱,她的哥哥洛如尘精通剑道和丹道,不练剑的时候就会为妹妹开炉炼丹,如果没有这些丹药,她也承受不住法宝剥离的痛苦。 “那是大师兄给你准备的,你怎可给了我。”江少凌沙哑地开口,有些自责道,“都是我没用,前后让你受了这样多的委屈。” 洛如卿红了眼睛,眼带泪痕道:“……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师兄不要自责。” 稍顿,她抿唇说:“若可以换来师兄对那沈国公主死心,不再去幽冥界伤害自己,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提起稚颜,江少凌眼底的心疼缓缓消散,他茫然了一会,突然起来说:“不行,我得去救颜儿。” 洛如卿抓住他的手不松开:“不行,我不准,你都这样了,再去只会是送死,你为何老是要想着她!她已经嫁给幽冥君了,说不定此刻正洞房花烛夜,师兄你干嘛还要去为她送死!你忘记她与那幽冥君如何卿卿我我了吗?!” 江少凌脑海中电光火石地出现稚颜与容玉相拥的画面,还要他们亲密交谈的样子,想到他们或许真的已经在洞房花烛,一时脸色惨白,险些又吐血。 清晚实在看不下去:“如卿仙子不能这样说我家公主,公主心里只有殿下一个,我陪伴在公主身边十几年是最清楚的!” 她上前几步安慰江少凌:“殿下,您一定要相信公主,她肯定是有苦衷的,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上那只恶鬼?公主肯定是想牺牲自己换我们离开才如此的!你当时昏迷了没看见,公主孤零零一个人在那群凶神恶煞的鬼修之中,孤立无援,被我们抛下……” “你闭嘴!” 洛如卿实在见不得清晚动摇江少凌,直接一张静音符强迫她闭嘴,清晚说不得,只能默默流泪。 江少凌看她如此,不忍心道:“师妹,你不要这样对清晚,她也没说什么。” “她还没说什么?她这是巴不得你去送死!”洛如卿冷声说,“我是不会准许你再去的,我已经给哥哥传了消息,他应当很快就会来接我们了。” 江少凌一皱眉,还是想趁着洛如尘没来再去幽冥界试试,正面不行可以从侧面潜入试试看,总之不再去看看他浑身都难受,但他刚一动,洛如卿就闷哼一声吐了血。 “师妹!”江少凌紧张地扶住她,“你没事吧?” 洛如卿脸色发白道:“没什么,只是为你疗伤又动用了真元,实在撑不下去了。” 这是实话,其实她早就撑不住了,但怕江少凌担心一直忍着,如今见江少凌心里只有稚颜,气急攻心,再也忍不住了。 江少凌僵在原地,紧紧握着佩剑良久,到底还是闭了闭眼,放弃了重返幽冥界。 清晚在一旁看着,无声无息地落下泪来。 不多时,天边亮起一道冷冽的光,寂寒的剑气袭来,江少凌便知道,那是洛如尘到了。 身处冥宫的稚颜自己处境都很艰难,也没时间考虑旁人。 自摔进这黑墙她就想出去,但失败了,在外面可以穿过的墙面,从里面看却坚硬冰冷,她就算拿脑壳去撞,也是不可能撞开的。 来路回不去了,稚颜只能为难地看看去路,黑漆漆的甬道里亮着幽蓝色的鬼火,她开始烦恼是不是大魔头把这阵法搞反了,应该外面进不来才对,怎么是里面出不去呢? 时间过得越久稚颜心里就越发毛,按照她的想法,她该就地停下,等着大魔头发现把她弄出去,这样一来她安分守己,虽然误入也没乱跑,应该不至于被他太怪罪,但是…… 真冷啊。 稚颜摸摸手臂,早知道把那外袍穿上了,虽然很复杂影响行动,但至少保暖啊。 又看了看甬道深处,稚颜忍不住有点埋怨,大魔头怎么还不来,自己的阵法被人闯入了,他就一点都不担心吗?不怕她乱搞吗? 汗毛都竖了起来,眼见着眼睫都要结霜了,稚颜不得不开始自己寻找出路。 她艰难地朝甬道深处走去,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甬道是随着她的步伐改变的,她没看见分岔路,却感觉自己好像拐了弯,走到尽头的时候,她看见的是…… 偌大的空旷阵法中摆着一副冰棺,冰棺晶莹剔透,依稀可见里面躺着一个人。 稚颜缓缓睁大眼睛,她离得不算近,不能看清那人的模样,但可以确定,那人浑身都是银白色。 银白的长发,银玉的发冠,白色的锦袍,安安静静躺在冰棺里,像件无瑕的艺术品。 稚颜抬眸望向上方,阵法之上正中央镂空,月光正好照进来,为冰棺布上淡淡月光。 她恍惚想起,这好像是她进入幽冥界之后第一次看见月亮。 要继续往前吗?似乎不太好,稚颜想转身离开,这地方一看就很危险,真去了才是傻子。 可事与愿违,她想走,阵法却在引着她往前,她明明在倒退,最后却是“迫不及待”地到了冰棺旁边。 月光投射下来,照在棺材和稚颜身上,稚颜浑身紧绷地低下头去,发现冰棺没有盖着,她这一低头就看见了里面的人。 如她远处的观察一样,这人束着银龙玉冠,一头银白长发,身上是精致华丽绣满了复杂图腾的圆领白袍,心口处还悬着一块双龙交缠的皎玉佩。 最让稚颜讶异的是,他长着和容玉一样的脸。 月光下,沉睡的“尸体”更像月神的姿态,裸露在外的肌肤像上等的玉石,泛着清透的光。 “……大魔头?”稚颜下意识唤了一声,明明很小的声音,却在空旷的阵法里发出不断的回音。 稚颜心一慌,紧张到了极点,也就在这时,棺材里的人突然睁开眼,颜色极浅的眸子望向她,好像笑了一下,惊得她三魂丢了七魄。 “你找我啊?”玉白的“尸体”幽幽道。 稚颜脑子一懵,果断晕了过去。 …… 再醒来时,身上很疼,稚颜按了按手臂和肩膀,爬起来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寝殿内,躺到了还算熟悉的床上。 她先是踏实了一下,但很快又更紧张了——她怎么回来的?只可能是大魔头干的了。 低头拉起袖子看了看身上,有些青紫,像是摔的,除此之外都很好。 没被收拾。 稚颜突然想到什么,福至心灵地朝外望去,果然看见了容玉高挑的背影。 他背对她站着,腰身细而有力,脊背挺拔宽阔,满头乌发与冰棺里的“雪人”完全不同。 他在她的注视下慢慢转过身来,她看见了和雪人一样的脸,随后见他歪了歪同样修长纤细的颈项,纯净的黑眸凝着她微笑着说:“……你找我啊?” 与昏迷之前,那具冰玉似的“尸体”说的是同一句话。 稚颜刚受打击醒来,心里很脆弱,被他这么一句搞得,脸一白,又恍恍惚惚倒下了。 容玉:“……”?玩得太过了吗? 黑衣黑发的幽冥君没有重量地“飘”到床前,弯腰去看昏过去的稚颜,小公主脸惨白惨白的,哪怕昏迷着身上也在颤抖,容玉弯着腰,墨色的发滑落,发梢擦着她脸颊而过,稚颜眼皮明显动了一下,容玉瞧见,不由弯起了唇。 他缓缓坐到床边,冰冷的手落在稚颜的额头,似自言自语道:“怎么刚醒又晕过去了呢?也不知昨晚去了哪里,看见了什么人,吓成如此模样。” 装昏迷的稚颜—— ……?什么意思?他不知道她昨晚去了哪里?不是他把她弄回来的? 那黑墙之后冰棺里的人不是他吗? 如果是两个人…… 是冰棺里的人送她回来的? 稚颜眼皮跳得越发厉害,容玉瞧见,冷不丁地用手指按住。 “怎么昏迷着眼睛还这样抖,吓得这么厉害,难不成是看见了……那个人?” 稚颜窒息。 第13章 其实稚颜知道自己装昏迷装得漏洞百出,但她还是没有勇气睁开眼,就怕他提起黑墙的事她没法子解释,还不如就这么硬撑着。 好在大魔头也不知是不是突然好心,竟然真的没有揭穿她,摸了几下她的额头就走了。 稚颜屏息睁开眼,极其小心地确认了一下殿内真的没有别人了,才伸手擦拭额头汗珠。 真是快被吓死了,出了好多汗,也不知道大魔头刚才摸她额头摸到了没?是不是正因为摸到了,嫌弃脏,所以去做清洁了? 那应该会很快回来? 稚颜不敢乱跑,抱着双膝在床上等着,等啊等,等到天色转变,依然没见容玉出现。 看来他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了。 稚颜刚想下床,肚子又开始叫了,真的好饿啊。 不仅仅是饿,现在还很渴。 稚颜为难半晌还是下了床,走到最显眼的桌子旁,殿内的家具也不知用的什么材料,看起来都黑漆漆的,有了黑墙的前车之鉴,她不敢再乱摸,只能看着桌子中央的茶壶杯子咽口水。 喝吗? 大魔头殿内的东西,应该没问题吧? 可是……要是有问题怎么办? 咽了咽口水,已经不足以解渴了,稚颜抓抓头发,抿唇迟疑许久,还是轻手轻脚地端起了茶壶。 茶壶很重,里面茶水满满当当,稚颜吸了口气,拿了杯子倒了些,看着白瓷茶杯里清澈的水似乎不像是有问题的,实在没抗住渴,试探性地抿了一口。 是凉的,有淡淡的甜味,很好喝,喝下去感觉人瞬间精神了一些。 稚颜欣喜了一下,再没防备,直接喝了个饱。 茶壶里的水减半,稚颜的小肚子鼓鼓的,这下子不但不渴了,也不饿了,脑子转得飞快,视力也非常灵光。 这就是修真界吗?连茶水都有这样的效果。 稚颜活动了一下筋骨,觉得全身都是力气,恨不得飞到屋顶上去,但当然还是没能真的飞上去,她只是有更多心思在周围探探风险了。 走来走去,将寝殿除了那面黑墙之外了解得七七八八后,稚颜重新走回了那面黑墙前。 此刻天色已经晚了,幽冥界不太分得清楚白天黑夜,但白日的时候多少有些薄光,现在是一点都没了。 殿内鬼火亮起,应当就是晚上了。 看着面前的黑墙,稚颜突然觉得有些热,热得浑身难受。 她不自觉扯开领口,感觉好一些,刚松口气,就听见好像有人在叫她。 “来……” 轻飘飘的一个字,似乎是从黑墙内传来的。 稚颜的脑子已经不太清醒了,她使劲甩头,想排除这声音,但那声音一直在继续—— “来啊。” “你为何不来了呢?” “他不会发现的。” 他不会发现的。 稚颜使劲揉了揉眼睛,眼前画面模糊,耳边的声音却愈发清晰,她全身不听使唤,完全跟着那声音走,竟再一次进了那面黑墙。 她恍恍惚惚的,眼前是花花绿绿的残影,等再次可以看清楚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跌坐在冰棺旁边,于月色下与冰棺里的人对视着。 那人醒着,瞳仁颜色很浅,导致他看着她的时候还是很没真实感,像一具冰雕在看人。 稚颜浑身燥热难耐,想扯衣服又想到对面有男子,极力克制着,只能拿冰棺给自己降温。 “热死了。”她喃喃出声,煎熬无比,正烦恼着,背上传来冰凉的触感。 是冰棺里的男子将手放在了她背上。 “你喝了幽冥界的茶。”男子的声音清幽而冷寂,“还喝了很多。” 稚颜难受极了,听见有人提起这事儿立刻点头:“怎、怎么办,我不是故意要乱喝,我真的太渴了所以才……” “凡人之躯饮幽冥界的茶,你会如此十分正常。” 男子轻飘飘地说完,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稚颜就感觉从后背开始好了许多。 她精神集中了一点,迷迷糊糊地望向男子的脸,低声道:“大魔头,我真不是故意的。” 和容玉除了瞳仁和发色外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无辜天真的神情:“大魔头?” 他懵懵懂懂地问:“你在叫我吗?” 稚颜的脸热得红扑扑的,方才他只给她背部降温,但她心火还是很旺盛。 这冰人看起来就很凉快,稚颜一时没控制住,朝他靠近了一些。 果然,这一靠近就是漫天的寒气混着月光而来,稚颜身上的温度立刻往下降,她人也清醒许多。 一清醒,就看见自己搂着人家,紧紧的不肯撒手。 冰人静静望着她,猜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但并没挣扎。 只是在稚颜看不见的角度,他手不自觉攥起拳头,手心泛起了蓝色的火焰。 “对不起。”稚颜在火焰袭来的前一秒后撤,涨红着脸道,“我太热了才这样,真不好意思。” 稍顿,她看着他,想到自己之前的疑问,低声说:“你,你不是幽冥君吗?” 冰人缓缓用衣袖掩住手,眨眨眼说:“幽冥君?……以前是。” 以前?可他现在也是啊。 这人给她的感觉和容玉完全不一样,难不成…… “……这意思是说你不是幽冥君吗?那你是谁?”稚颜困惑极了,“你们长得一模一样。” 冰人静默片刻,像在思索如何回答,过了一会他慢慢说:“我叫银齐。” 还真不是容玉? 银齐是谁?在书里完全没看到过这个名字。 早知要穿书,当初就不能因为害怕不看大魔头的详细内容了,她一定会逐字查看然后背诵全文。 稚颜这边心情复杂地沉默思索,银齐那边倒是再次开口。 “你又是谁?”他和缓地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在这里见过生人了,你是容玉的什么人?” 问她是容玉的什么人,看来他确实不是容玉。 稚颜想到昨日,不由道:“我之前误闯这里,是你送我出去的?” 银齐眼睫翕动:“是。” “……”稚颜沉默了一会,摆弄了一下手指,半晌才说,“你问我是幽冥君的什么人,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很难回答?”银齐声调细微地高了一些。 稚颜困扰片刻,摸摸脸道:“目前来说,我算是他的……妻子?” 银齐眼眸微微睁大,非常些微,稚颜一点都没发现。 他嘴唇动了动,过了一会才说:“真没想到他会娶妻。” 稚颜没说话,有点尴尬。 她确实是不知道该说自己是什么人,只能说目前的真实情况了。 “也真的想不到,有人敢嫁给他。”银齐又说了一句。 未免冷场,稚颜干笑了两声:“呵呵,是吗?” 她身上又开始发热,只能不自在地摸棺材降温:“你不是他,可你们长得一模一样,而且那天夜里我昏迷之前,听到你说的话,你说……” “我说了什么?”银齐歪了歪头,银色的发丝垂下,好奇地看着她。 稚颜头一热,似乎突然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后面她醒过来,容玉问她“你找我啊?”。 “没什么。”稚颜摇摇头,“我不记得了,奇怪,怎么突然不太记得昨晚的事了。” “这很正常。”银齐说,“这里的阵法有让人忘却过去的力量。” 他抬起手,银色的光落在稚颜身上:“这样你就不会再忘记了。” 稚颜看了他一会,小声问:“那你会忘记吗?” 银齐点头又摇头,抬眸望着阵法顶部的镂空说:“一开始会,但后面不会了。” 稚颜其实很好奇他到底是谁,如果不是容玉又和容玉有什么关系?怎么长的如此相似? 但她也明白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还是不要那么好奇为妙。 看看月色,她好像来了不短的时间,再不回去搞不好又会被大魔头抓个正着。 不舍地放开冰棺,她忍着燥热起身说:“我得走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进了这里,要是被幽冥君发现他一定会生气的。” 银齐看着她,语气莫名问:“你很怕他生气吗?” 稚颜皱眉说:“他……”想到容玉如果生气会如何,她哆嗦了一下说,“怕,当然怕了,他最好一直高兴,永远不要生气。” 银齐默了默,看她走下台阶,轻飘飘道:“你希望他一直高兴?” 他一直高兴就不会乱来,不会伤害她,确实是件非常好的事。 稚颜转过身来郑重点头:“当然,希望他永远高兴,永远不要有任何烦恼。” 银齐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浅色的瞳仁看不出情绪,但稚颜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走了。”她慢慢说了一句就往外走,走了几步又想到自己可能出不去,“你会帮我出去的吧?”她转头问。 银齐没说话,但抬起了手,银光领着她往前走。 “你还会回来看我吗?”银色的人轻轻地说,“我被关在这里两千多年,很孤单。” 稚颜欲言又止,银齐也没为难她,最后说了句:“去吧。” 稚颜觉得不太好意思,朝他点点头带着歉意地走了。 她身影刚一消失,银齐脸上就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永远高兴,永远不要有任何烦恼……”他喃喃道,“这有点难呢。” 出了黑墙后的阵法,稚颜身上又开始热了,哎,不该那么急着走的,应该让银齐帮她把这茶水搞起来的燥热全都解决再说。 他也不知为什么,分明能解决却又不全都帮她解决,还留了这一半。 稚颜按了心口跳下台阶,忧心忡忡地往前走着,没走几步就撞在了另一面墙上。 “哎呦!”鼻子撞得很酸,稚颜红着眼抬头,神情莫名委屈。 容玉看见她这副神情,到了嘴边的话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从质问去了哪里变成了:“你怎么了?” 稚颜见到容玉的第一时间有些心慌,听他问话急中生智,指着桌上被喝空的茶壶,一副告状的姿态:“都怪它,喝得我全身热死了,热得人都傻了到处乱跑,君上你快点责罚它!” 容玉:“……”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刚才还挺正常的,怎么一见了他这一面,她就有点不正常了呢? 第14章 在自己的存在是否拉低了某人智商的现实上挣扎了一会儿,容玉轻轻按住了稚颜指着茶壶的手,看她的趾高气扬一点点收起,渐渐低眉顺眼不自信起来,微妙地缄默片刻,再次开了口。 “凡界的公主私下里都是你这般么?” 听着问话,稚颜一开始没闹明白是哪般,她小心偷瞄了他一眼,正看见他修长的手指捏起她一缕碎发,稚颜猛然想起披头散发在这个时候是很失礼的,在现代披发习惯了,容玉不提她是真的不太能察觉。 “不是的。”稚颜回了一句,扯回自己的发丝跑到镜子前,刚坐下想梳头就犯了难。 幽冥界的夜晚黑极了,幽蓝的鬼火明明灭灭照在她身上,她身上还很热,但见到容玉的紧张压住了那股热,她只是脸色异常红润,有些不好意思地透过镜子看着他。 “……我不会。” 不管是原身还是稚颜本人都不会梳这么长的头发,原身是公主,打小有人服侍,至于她嘛,那是根本不懂得怎么梳复杂的发髻。 容玉负手而立看着她窘迫尴尬的模样,好像看着什么极其麻烦的敌人,忍不住“啧”了一声。 他这一声,哪怕慢半拍的稚颜也察觉出不耐烦了,她立刻说:“不不不,你给我点时间,我肯定能搞定。” 她从镜子底下的格子里找到一根红色发带,也没想那么多,直接拿起来勉强绑住了头发。 梳发髻不行,搞个马尾还是很简单的。 扎好头发,额头还有碎发掉下来,稚颜一边往上撩一边起身望容玉:“好了。” 容玉看着她现在的模样,红色的发带绑着如墨的长发倾斜而下,清丽雍容的小公主竟也有了几分偏娇软的英气,可谓是……赏心悦目。 可他一点都没表现出赞赏来,甚至还微微皱起眉,挑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稚颜这才又意识到自己的衣裳也不妥当。 她有些为难:“我也没别的衣裳了。” 她拽拽裙摆:“来时的换下之后被拿走了,丛音也没给我别的换洗。” 嫁衣繁重华丽,的确不适合日日穿着,容玉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微扬,从不知道哪个次元变出了一套玄色的衣裳,用法术送到了她面前。 稚颜一怔,讶异地望着他,容玉没言语,只是将衣裳调整成适合她的尺寸,微抬下巴示意她接过。 稚颜赶紧接过来,摸了一下面料,不管款式还是质地都很像他的衣裳。 “这是……”她迟疑地看着他,他却只丢下一句“换上”便消失不见了。 虽然有这样那样的不好,本身是全书里最危险的人,但至少还知道女子换衣时避让。 稚颜舒了口气,抱着衣裳皱了会眉,认命地开始换。 她不太会穿,但脑子里还有公主的记忆,琢磨了一下,费了点时间将衣裳穿好了。 站在镜子前,稚颜整理完腰封望过去,再次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这衣裳的确是容玉的。 不管是胸口的盘龙纹样还是窄窄交叠的衣领,都昭示着这是一套男装。 它的尺寸被调整的和稚颜分毫不差,她穿在身上倒也没什么穿别人衣服的尴尬感,甚至还有种奇妙的适合。 尤其是与她简单的马尾很合衬。 稚颜往前走了一步,不小心踢到椅子的脚,脚尖有些疼,低低地呼了一声,缓解疼痛再抬眼时,就在镜子里看见了容玉。 他还站在原来的位置上,身姿修长笔直,视线落在她身上,很平静。 他平静,稚颜却有些不能平静,她心扑通扑通地跳,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刚才,是避开了的吧?” 容玉没说话,他只是侧过身来,单手负后,似笑非笑地斜睨她。 稚颜看他这个笑,就不需要他再开口回答了。 鬼东西根本没避开,分明就是一直在!! 想到自己脱得只剩下肚兜和亵裤换衣裳,稚颜本就还没渐退的燥热全都回来了,脸颊涨红指着他:“你,你,你这也太过分了!” 她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指着他的手指也不例外,青葱般娇嫩的小手不断抖着,很快随着整个人朝一边歪倒。 ——喝了太多幽冥界灵力深厚的茶,一个完全无法修炼的身体能撑到现在全靠黑墙之后的银齐,现在她是强弩之末,再也撑不住了。 好在她并没摔倒,跌倒在地的一瞬间手臂被人拉住,稚颜勉强望过去,视线像被睫毛遮住了,模模糊糊,只能判断出容玉基本的轮廓。 “难受。”稚颜难捱道,“好难受。” 一声轻笑传来,带了些轻佻,紧接着有人用非常悦耳动听的嗓音说着极其欠扁的话。 “这就是贪杯的代价,你这样的资质喝那般灵力深厚的灵泉水,喝一口都难以消受,竟还敢饮下半壶。” 有凉凉的手捏住了自己的脸,稚颜发不出声音,只能支支吾吾地表示反抗。 “胆子真大啊,小公主。” 讨厌的声音还在继续,稚颜太难受了,也顾不得他讨厌,抓住他的手腕开始摇晃,撒娇一般请他帮忙。 被握着手腕的人明显僵了一下,垂眸凝着被自己捏脸的小公主,她脸异常得红,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长睫卷在一起,他分明看不见她的眼睛,却好似可以感觉到她委屈的凝视。 薄唇轻轻开合,容玉没什么情绪起伏说:“想要本君帮你么。” 稚颜分析了半天才听明白这话,挣扎地回应:“……想要。” 容玉缓缓将捏她脸的动作换做双手捧着她的脸,她拧眉努力睁眼想看清他,却睁不开。 “求我,求我我就帮你。” 耳边荡漾着男子冷清温雅的声线,稚颜顺着那声线去寻他的脸,慢慢扑到了他怀里。 他怀里没有银齐那么冷,但也充满凉意,让人舒适。 稚颜将脸埋在他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发出满足的叹息。 容玉脊背挺得笔直,仔细看的话还能发觉他有些僵硬。 他挺在那,手腾空悬着,过了一会,他听见怀中人委屈得轻声道:“求你了,真的好难受。” 容玉心脏深处,石头一般坚硬的地方像被丝丝缕缕的线缠绕起来,又像是被脆弱却又尖锐的猫爪勾了一下。 他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只能将悬空的手放在她发顶,幽蓝的灵力漫下来,失了智的小公主一点点开始缓解。 这个过程持续了一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等稚颜完全好了的时候,发现自己搂着大魔头窄而有力的腰搂了那么久,一时愣住了。 容玉在等。 等她清醒过来放开手。 她对着“银齐”的时候就是如此。 可是没有。 她清醒了却还是抱着他,迷茫的眼睛看着他的脸,手指扣着交缠在他腰上,哪怕他的法衣不会因此被攥得褶皱不堪,也非常令他困扰。 最后打破僵局的不是当事的任何一个,是来禀报消息的殷染。 “君上。”殷染神出鬼没地现身,在一个恰当的角度沉沉道,“凡界秦国国师前来拜见。” 听见殷染的声音,稚颜像被惊到的鸟儿,倏地放开容玉跑开,还背过身去不敢看他。 容玉将她手足无措手忙脚乱的样子尽收眼底,漫不经心地理了理并不凌乱的衣裳,淡淡道:“凡界的国师来作何。” 殷染答道:“起初臣下觉得他是来送死的,想自己解决不来叨扰君上,但见了他本人,还是觉得君上本人出面更好。” 他本人出面? 一个凡界的国师罢了,有这样大的面子么? 容玉将目光投向殷染,殷染严肃重复:“君上去看看,肯定不会失望。” ……是吗? 这倒是提起了容玉一些兴致。 他本想立刻就去,可刚要走就想起了还在逃避的小公主。 慢慢看过去,稚颜这会儿已经冷静不少,正揪着袖口在研究花纹。 嘴角不自觉弯起,容玉也没道别,只是离开之前手一抬,将桌上的茶壶和茶杯尽碎。 碎裂声吸引了稚颜的注意,稚颜呆呆望去,看着茶壶茶杯凄惨的下场,还有那洒了满桌的让她备受煎熬的灵泉,不难确定,大魔头这突然的行动是真随了她的胡说,为她责罚那些死物。 稚颜心情复杂地抿起唇,未曾离开的殷染从刚才就盯着她,哪怕隔着一道黑纱也令她很不自在。 虽然身体好了,她依然脸颊红红的,小声问了句:“你不走吗?” 殷染看了她一会才走,走之前说了四个字,留给稚颜很大的震撼—— “勇气可嘉。” 勇气可嘉? 是的没错,她是挺勇气可嘉的。 她这色.心啊,方才都敢发散在大魔头身上了! 都好了还不放开人家,搂得紧紧的,用色.心战胜恐惧,她肯定是穿书界第一人! 好在人都走了,她也不用再别扭下去,使劲拍着胸口朝大殿最里面跑,生怕再遇见谁。 丢脸,太丢脸了,与其像殷染说的那样形容她勇气可嘉,还不如说她是胆大包天。 使劲捶了一下头,稚颜越是不想看见人,偏有人要见她。 幽冥界的人好像都是这样,要出现的时候一点征兆都没,稚颜看见丛音白花花地站在那,吓得差点抽过去。 “……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稚颜捧着心脏,觉得来到幽冥界,真是太亏待它了。 丛音嘴角翘起,意味深长道:“我不是人。” “……”忘了这茬了。 “君上让我带你去大殿。” 稚颜抗拒道:“不是才见过吗,又让我过去做什么?” 丛音打量着稚颜的衣服幽幽说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我不想去。”稚颜刚说完人就飘了起来,显然这由不得她。 “我真的不想去。” 哭丧着脸被丛音带走,稚颜看着她白色的头发和衣服,想到黑墙里的银齐,似乎有点相似? 实在好奇,她多嘴问了一句:“丛音,你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修炼了什么功法导致的吗?” 丛音回眸看了她一眼,慢吞吞道:“问这个干什么,问你也修不了。” “……谢谢,我也没想修,你可以不回答的,就是随便问问。”稚颜丧丧地转开头。 见她这副消极的样子,丛音难得产生一种“不忍”,欲言又止半天,才在到达在正殿前说:“是修炼导致。冥界功法许多,说不定有适合废物的,你若想修,我建议你想办法讨得君上欢心,他最精通稀奇古怪的修炼法门,肯定能帮你。” “……谢谢你的建议。”可真是太客气了,但真的不必了。 被丢在大殿外,稚颜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半眯着眼走进去。 进去了发现殿内空空荡荡,并没什么骷髅鬼怪,刚放下心把眼睛挣开,就看见一身熟悉的“校服”。 太白剑宗的白衣? 怎么回事,男主去而复返了? 稚颜惊讶地去看那人的脸,直接被对方满脸的寒意迫得后撤一步。 不是江少凌。 这是谁? 为她解惑的是大魔头。 容玉坐在高台的主位之上,斜倚着御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台下二人,幽然道:“公主来得正好,本君正好奇着,太白剑宗的大弟子何时竟自甘堕落跑去凡界做起了国师,如今还来了幽冥界,点名要见你。” 他舒展筋骨,靠到御座椅背上,冥界黯淡的光够了着他雪玉新雨的模样,他含笑吩咐着:“你可要好好来为本君讲一讲你们之间的‘故事’。” 故事?? 故事没有,事故倒是有一件。 太白剑宗的大弟子=洛如卿的亲哥哥=江少凌的大师兄=洛如尘。 脑子里划出等式,稚颜比容玉更奇怪,洛如尘那般高傲冷绝的人,怎么会跑去吞并了江国的秦国做国师,还在如此微妙的时间点来到幽冥界,点名要见她。 难不成是因为…… “你就是江师弟的未婚妻?”洛如尘开口了,声音和他的气质与剑一样冷。 ……破案了,应该是男主的手笔,可能还加入了洛如卿的说服,所以洛如尘才跑这一趟,很大可能是帮江少凌救人的,如果救不了,也能确定一下她的处境如何。 真是难为男主了,走的时候都那样了还想着她呢。 要承认“江师弟未婚妻”这个身份吗?洛如尘虽然出场修为就很高,但也高不过容玉。 他能单枪匹马来,是有可以全身而退的把握,容玉严格意义来说是他的祖师爷,对有可能成为对手的好苗子都不太会斩尽杀绝,但对稚颜就不一样了。 她才刚和大魔头“成了婚”,还掀了盖头,差点洞房。 她要是承认了岂不是…… 看看高台之上一派悠闲的大魔头,总觉得他发冠有点儿绿。 稚颜果断迈开步子走过去,在洛如尘拧眉注视下一步步来到容玉身边,一屁股坐下来。 “不是。”她斩钉截铁地回答,“确切地说,我现在是幽冥君明媒正娶的夫人。” 第15章 洛如尘来幽冥界的确是无奈之举。 他收到亲妹妹的求救立刻前来营救,见到妹妹失了法宝岌岌可危,师弟一身是血重伤在身,另一女子虽不认识,但看得出是个凡人。 这情形让身为太白剑宗大弟子也是代理掌门的他非常不高兴。 洛如尘性子冷,从小到大除了自己的那把剑和丹炉最在意的就是父亲和妹妹,妹妹身娇体弱,他自小关照有加,哪想到出宗一遭就变成了这样,当然要兴师问罪。 这一问罪,就被江少凌求了。 “请大师兄帮我。”江少凌跪在他面前不肯起来,“如今只有大师兄能帮我了,大师兄若不肯答应,我便是死,也要再亲自去一趟幽冥界。” 洛如尘的表情别提多难看了,他惜字如金,平日不爱说话,也不太想强调江少凌如何害了自己妹妹,只是对他还敢求自己帮忙很费解。 他憋了半晌才道:“你此刻竟还想着别人。” 江少凌一滞,望向洛如尘怀中的师妹,洛如卿已经快昏过去了,可还是强撑着想帮他说话。 见他始终惦记未婚妻,这个时候都还不顾她要求哥哥帮忙,洛如卿心灰意冷地转开眼,原是不想管的,可脑子里飘过他跪在地上深情坚定的模样,也为他能如此待一人十分欣赏。 虽这份深情不是为自己,可……是她狭隘,她总觉得,哪怕稚颜深得江少凌的爱慕又如何呢? 一个不能修炼的凡人,早晚是要死的,时光如水匆匆逝去,她根本没什么可以和她争的。 圆了江少凌此刻的心愿,不要叫他遗憾终生,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否则她这个活人,恐怕永远斗不过一个惨死的逝者。 于是洛如卿在江少凌惊讶和内疚的注视下,握住哥哥的手柔声说:“哥哥,沈国公主的确可怜,一个凡人被困在幽冥界那种炼狱里,你哪怕不能救她出来,也去确定一下她是否还好吧。” 从小到大,这个妹妹的请求,洛如尘是有求必应的。 他从不觉得妹妹善良一些有什么不好,但现在他觉得不太好了。 善良也分场合分人的,他冷冰冰地扫了一眼江少凌,见他还知道自责和愧疚,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稍稍缓和了一些。 “我要先送你回宗。”洛如尘抱起妹妹,“你的身体不容耽搁,哪怕是去,也要送你回去再说。” 这算是松口了,再多说洛如尘恐怕反而会拒绝,洛如卿了解他,见好就收地应下。 “谢谢哥哥。” 她展颜一笑,苍白脆弱的脸庞越发像出尘的仙子,清晚从刚才就被人遗忘在一旁,现在看着他们三人十分融洽,心底是浓浓的失落。 洛如尘抱起洛如卿就走,江少凌也没必要再跪着了,他踉跄地站起,是清晚及时扶住了他。 他抬头,碎发扫过,看见清晚同样苍白失落的脸,就很难不想到她的主子——稚颜,他五年未见,未有联络的未婚妻。 他没跟任何人说,也不能跟人说,从离开幽冥界醒过来开始,只要想到稚颜在幽冥君手里,说不定此刻已经和他……和他……他真的受不了。 是他错,走时那般决绝无情不给她留希望,可那也是怕自己求师无果再耽误她。 他抱了必死的决心,在走之前做好了一切打算,好在结果是好的,只是后来…… 又想起稚颜或许和别的男人已经有了什么,他一口血卡在嗓子眼,极度克制才没吐出来。 “先回去再说。” 洛如尘早就不见影子了,他现在的身子也只能先回宗疗伤。 看着清晚,江少凌调息片刻道:“我带你御剑。” 清晚迟钝地点头,尽量让自己不给殿下拖后腿,可上剑刃的时候还是生涩害怕,险些跌下去,不得不抱住殿下的腰。 江少凌悬剑半空,能发觉腰被人从后抱住了,本想让她放开,可转头见她吓得瑟瑟发抖,十分可怜,又将话咽了回去。 后来的事,便很顺理成章了。 几人回了太白剑宗得到安置,洛如卿还记着稚颜的事,便哀求哥哥怎么都要去看看。 洛如尘毕竟是代理掌门,剑宗大弟子,知道如今修真界和幽冥界关系微妙,他的身份不能和江少凌一样随意登门,所以到凡界强迫了秦国的陛下,取而代之秦国国师一日,以这样的方式到了幽冥界。 “秦国与沈国为同盟。”冥宫大殿上,洛如尘也不入座,只面无表情道明来意,“沈国国师失踪,请秦国国师到幽冥界接公主三日回门。” 秦国和沈国是同盟这不假,在秦国吞并江国,江少凌投奔沈国不久又被赶走后,两国就结了同盟。 本来秦国皇帝想让自己的太子娶沈国公主的,是稚颜的原身几次以死拒婚才没成。 在凡界,女子出嫁三日后要回门,这也是风俗没错。 秦国如今的国师是洛如尘,沈国国师跑了,皇帝去求同盟国帮忙接人,也合理。 稚颜偷偷摸摸地看了一眼容玉,原想观察下他的表情猜测他的意思,谁知正好被他逮到。 两人座位很近,稚颜的衣裳都是他的,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地坐下,说不出的般配。 看她穿自己的衣裳,系自己的发带,偷瞄自己被抓到面红耳赤闪躲的样子,容玉目光幽远了一些。 稚颜都能猜到事情的原委,他难道还猜不到吗? 要他说,就该最开始解决掉这个小公主,后面就不会有这样多的麻烦,给他们这么多理由来烦自己。 回门?回什么门?有什么可回的? 他从小到大就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洛如尘在殿下看容玉半晌不说话,就知道他要拒绝,他在那之前冷淡道:“君上拒绝之前,不如先问问尊夫人的意思。” “尊夫人”这个称呼成功叫得台上二人都有些尴尬,容玉还好,风风雨雨几千年,这点小尴尬很好就适应了,倒是稚颜…… 他又看过去,见小公主睫羽颤得飞快,心虚地摆弄着手指,眼观鼻鼻观心,整个人从脸红到脖子,像要烧着了一样。 还小呢,才二十岁,二十岁啊……就做了人家的夫人。 哦,还是他的夫人。 容玉斜倚御座,把玩了一会拇指上的玉扳指,温润中有些阴柔,阴柔里带些绮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兴味,漫不经心地问:“三日回门,确是你们凡界的规矩么?” 大魔头不情愿了,稚颜是知道的。 他肯定觉得麻烦,想赶紧解决这事儿让洛如尘滚蛋,他要实在不肯滚就打跑,稚颜要是识时务,就该在这个时候否认,免得他动手。 可稚颜……她还是想摆脱大魔头的。 这或许是她最大的机会了。 在这地方太考验心脏了,她虽不想和男主阵营太接近,也真的不想完全站反派。 无奈之下如何顺从都是可以的,有机会总要试试。 所以她鼓起勇气,不去看大魔头,盯着自己的手指说:“是……是有这么回事。” 她咬唇道:“我们凡界女子出嫁三日后,新姑爷要随妻子回娘家的,到时娘家会准备回门宴招待新姑爷,这是我们的传统婚俗。” 明显感觉到身边气压降低,但不愿放弃这最大逃生机会的稚颜还是勇敢地继续了。 她甚至为了能动容大魔头,逼自己朝他看去,望进那双幽深的黑眸,声线轻颤道:“这很重要的,我原本不想麻烦君上,但既然父皇请求了秦国国师来接我,我也不好完全不提。” 她好似很为难:“回门有女儿不忘父母养育之恩,女婿感恩岳丈岳母的意思,君上身份尊贵,我不敢奢求君上陪我回去,为我在娘家做脸,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她小小声:“我自己跟国师回去,见过父母就回来,好不好?” 最后的好不好很轻,轻得要不是殿内的人修为高深,几乎都听不到了。 怎么说呢,先不提容玉什么反应,殿下的洛如尘性子那般冷,也对这公主有了几分复杂的感官。 她看起来非常胆小,他从未见过如此胆小的女修,不对,她压根不是女修,就是个凡人,想到这些也释怀了。 一个凡人,面对幽冥君胆小很好理解。 可她胆小之余,还矛盾得什么都敢说。 原本这些话洛如尘打算自己说的,全看幽冥君愿不愿意为新夫人做脸面,看她到底在幽冥君心底几斤几两,如此哪怕带不走人,也能判断她在冥宫的地位。 现在她自己说了,让他不必多费口舌,倒是令他稍松口气,有了些微薄的好感。 他真的不爱说话,真的。 大殿高台上,稚颜吞吞吐吐说完,容玉一点反应都没有。 稚颜泄了气不敢再看他的脸,只能看他垂落一侧的广袖。 他的袖子与她的衣摆重叠,都是黑色,款式材料类似,像情侣装,都有点分不清谁是谁的。 咽了口气,稚颜努力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这动作很小,除了他俩没人发觉。 容玉一直没说话没反应,她拉他袖子他才慢慢看过来,双眸不含任何情绪。 “我能去吗?”稚颜歪着头露出讨好的笑容,马尾飘到肩侧垂落,发丝混着红色发带,衬得那张芙蓉花般的脸难以言喻的惑人。 “让我去吧?” 他不吭声,她又问了一句,尾音上扬,又是自己都没发觉得近乎撒娇语气。 谁惯得她,以为撒娇就能得到同意? 容玉活了几千年,做了几千年的刺儿头,就没人能说服得了他,现在也一样。 但他也没想拒绝。 他好整以暇地任由稚颜讨好他许久,才给了她致命一击。 “原是这样重要的事情。” 容玉突然反握住她不安分的手,紧紧攥在手里,攥得她脸色由红转白。 “那怎好叫夫人一个人回去。” 容玉面带笑容,浑身上下都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讯号。 “夫人乖巧听话,深得本君喜爱,本君自然不舍夫人独自面对如此重要的场合。” 稚颜已经完全傻在了那,干巴巴地说:“没,没关系的,我自己完全可以的。” “你不可以。”容玉斜倚御座弯唇一笑,手上带了些力气将她一把拉入怀中抱着,这个时候的他们二人在殿下的洛如尘看来,终于有了几分大魔头和助纣为虐的冥后架势。 看看那姿势,实在有辱斯文。 “本君陪你去,好不好啊?” 大魔头的声音那么好听,可每次都说着让稚颜绝望和毛骨悚然的话。 “有没有很高兴啊?” 稚颜被他紧紧抱着,生怕自己欲哭无泪的样子被他看见,只能把脸藏进他怀里。 “高兴。”她呜咽道,“高兴得都快哭了。” 容玉抱着她轻颤的身子,听着她柔软的低泣声,甚是轻柔地笑了一下,摸摸她的马尾道了句:“真乖。” 殿下的洛如尘看着这一幕,默默地转开了眼。 辣眼睛。 第16章 不管稚颜还是洛如尘,都没算到容玉不但答允了稚颜回门,还要陪她一起去。 如此一来,洛如尘就得在冥宫待一晚,次日随他们一起回沈国。 冥宫夜色深重,洛如尘背着碎星剑仰望空中阵法,掐指捏算了一番,饶是他如今化神期的修为,也完全不能揭破这阵法分毫。 容玉很强,强得没有道理,父亲的话是对的,哪怕江少凌可能是修真界几千年来唯一一个可以超越他的人,现在也还太稚嫩了。 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修真界还是要隐忍不发,克制地与幽冥界保持暧昧关系,否则…… 收回目光,洛如尘进了他在冥宫落脚一晚的宫殿,看着周围鬼气森森的模样皱起了眉。 否则,全天下恐都会变成冥宫这般。 容玉到底为何选择走这条? 他少时过得不好吗?据他所知没有的,从他崭露头角开始就备受瞩目推崇,从无人对他说一个不字,为难他做任何他不喜欢做的事。 可能就是因为过得太顺遂了,所以才要选择一条布满荆棘与世人对立的道路? 洛如尘是理解不了容玉的,他再想也没用,他若能理解,这世上又得多一个容玉了。 当务之急,还是琢磨一下能不能趁着这一晚上的时间将稚颜带走。 洛如尘根本无心休息,在确定周围无人监视后,他丢了一个阵法让虚幻的假相代替自己,隐去身形去寻找稚颜了。 稚颜这会儿正和容玉在一起。 作为新婚夫妇,明日还要一起回门,他们理所应当地住在一起。 褪去外衫放下头发站在床榻边,稚颜有些同手同脚,斜倚床榻的大魔头扫了扫她,慢悠悠道:“若想明日完整回门,今晚便老老实实。” 老老实实四个字听得稚颜汗毛直竖,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知道她进黑墙的事了? 不自觉去看他的眼睛,却瞧见他视线落在她颈间和胸前,稚颜立刻抬手捂住,瞬间明悟,他说的是,不要再做某些投怀送抱的事。 该死,他肯定是对她想要献出自己的意图深信不疑,毕竟前面几次都那么…… 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稚颜说了句“知道了”便爬上床榻,尽量躲开他往里面走,可他腿很长,她再怎么避也避不开,还是得碰到一些。 修长的腿包裹在雪色的锦袍里,他很少里外都是黑色,总是白衣黑袍,此刻也一样。 稚颜看着他的腿,真是条好腿啊,类似绸缎的面料很有垂感,将他腿上的肌肉线条展现得淋漓尽致,一看就是能一脚踢飞她的那种。 稚颜抿抿唇,悬着空想进去,本来都快要成功了,可也不知容玉抽什么风,腿突然动了一下,正好压住她的衣摆,稚颜行动受阻朝前扑过去,正趴到……他的腰下。 容玉也没想到会这样。 他只是看稚颜那么小心翼翼不敢碰他,起了恶心想看她碰到了会如何。 谁知只是稍微一动,她就扑过来了。 还扑在这种……这种位置。 稚颜人都傻了,她趴在那,手捂着什么,忍不住捏了捏感受了一下,好软。 奇怪,大魔头的腿肌肉看着那么结实,怎么会有这么软的地方? 她疑惑地朝前望去,容玉漆黑冷寂的一双眼睛激得她手上不自觉攥紧。 “唔。” 容玉脖颈一扬吸了口气,手抓住了身下丝被。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这是? 稚颜百思不得其解,要知道她穿书前才刚满十八岁,一直是乖乖好少女,很多事都不明白的,不过…… 她能感觉到手里的东西在细微的变化。 电光火石之间,稚颜想起自己偷看的那些言情小说,瞬间悟了。 卧槽。 玩大了。 稚颜猛地松手,直接跳下床不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谁让你不怀好意绊我的,要不然我也不会……” 余光瞥见容玉的眼神,简直就是网上流传的扇形图,凉薄的似笑非笑,好像很温柔又好像下一秒就会了断她。 稚颜太害怕了,罪恶之手都僵住了,实在待不下去干脆直接跑路。 “我、我去外面睡就行了!不打扰君上休息!” 她跑得飞快,像只蝴蝶波动了湖面却逃之夭夭,容玉手里凝结了鬼气,但最终还是没打出去。 闭上眼调息了一下,那古怪的感觉很快就下去了,他还是寻常的他。 只是……身体的感觉是下去了,脑子里却一直不停回放着方才那种短暂陌生的情绪,想着想着身体又开始奇怪了。 容玉难得皱起了眉,起身下床走来走去仔细研究,最后断定这就是刚学剑时,师门说的那种影响道心的东西。 “啧。”容玉无语,“女人果然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是的,是真的影响了。 要不然稚颜现在哪里还有机会跑到外面去?早就化为碎骨了。 但不得不说一句,这好似是穿书后她第一次运气这样好,成功跑出来也就算了,还碰见了前来寻她的洛如尘。 远远瞧见太白剑宗的衣服,稚颜先是一愣,随后就跑过去,没几步就撞见了他。 “你……” “你……” 两人一齐开口,最后洛如尘手一挥,示意她说。 “你是来救我的吗?”稚颜顺从地小声询问。 倒是不傻,还知道他是来救她的。 洛如尘照例惜字如金,只微微点头,都没怎么看她便缠了不知什么东西在她腰上想走。 “等等,就这么走了吗?”反倒是稚颜有些犹豫。 “你还想如何,难不成还要去幽冥君道个别?”洛如尘背对着她冷冰冰地问。 ……不爱说话还是别说话了,要不然一说话就很气人。 稚颜语气复杂道:“不是这样的,我也想走,也很感谢仙长能来救我,只是若我就这么走了,也不知幽冥君会不会怪罪父皇和秦国,毕竟你这次是以他们之名来的。”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如果洛如尘没来,稚颜自己跑掉了,或者在回门的路上出了什么事稚颜跑掉了,洛如尘只要还在,就和沈国秦国没太大关系,他们想推脱也是有办法的。 大魔头虽然没人性,肆意妄为,但也不会随随便便灭了凡界一个国家,凡界到底和修真界不同,修道之人不管修的什么道法都是要沾上一些因果,饶是容玉也要考虑一下值不值得。 以稚颜对两人目前的关系来看,他恐怕只会觉得麻烦减少了,不会太放在心上。 至于江少凌那里,容玉直接担了稚颜丢失或者死去的责任也没什么,江少凌迟早要和他一战,不管哪条路来看都是行得通的。 但要是这会儿就跑了,她和洛如尘一起消失就太明显了。 她和他总得留下一个收尾才行。 她想的是洛如尘收尾最合适不过,他肯定也有想法的吧? 稚颜递了个眼神过去,洛如尘接收到,面无表情地拽着她继续走。 “我自有安排。”太白剑宗大师兄兼代理掌门非常酷盖地说。 ……自有安排,那是来之前就和沈国秦国通过气了?或者在冥宫有安排? 如果是这样那确实不用担心连累谁了,稚颜不再反抗,顺从地跟他走,说来也很神奇,他们竟然真的逃出了幽冥界。 这一路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顺利到稚颜忍不住从后戳了一下御剑的洛如尘,不确定地问:“仙长,我们真逃出来了吗?会不会太顺利了?” 洛如尘除了和父亲妹妹,从不与外人接触。 太白剑宗的师兄弟哪怕是受他指点剑法的时候,也不敢靠他太近。 稚颜不但靠近了,还戳了一下他肩膀,他直接御剑不稳险些把稚颜摔下去,稚颜不得不拽进了两人之间缠着的白绸。 “别碰我。”洛如尘回眸瞪她一眼。 稚颜红唇微启,不敢辩白,只能咬了咬。 见她咬唇,洛如尘眉头紧锁,又寒气逼人地瞪她一眼,冷冰冰道:“你说得对,太顺利了。” “?”稚颜刚想发出疑问,就见洛如尘突然下降,带着她直坠林间。 下降速度太快,稚颜的裙摆和头发飞得到处都是,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死死拽着白绸。 拽着拽着白绸的长度就有点缩短了,然后洛如尘就被拽到她身边。 碰倒是没碰到,就是…… 觉得周围空气都弥漫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甜味。 腻死人了,洛如尘无比嫌弃,还是不太看她,只想用剑气将她推开,可周围似乎不太对劲。 他审慎片刻放下手冷淡道:“幽冥君既然在便现身吧。” 稚颜刚把发丝从脸颊上拂开,就听见洛如尘这话。 她心里咯噔一下,很快见周围景色飞速变换,猛然发现,他们根本没离开过冥宫半步,始终都在原地打转! 稚颜脸色发白地目视前方,一切幻境散去之后,冥宫灰烬之月下,容玉一袭窄袖黑衣侧立长廊,如墨的长发用红色的发带绑了马尾,倒是和她白日的装扮没有什么不同。 几千岁的老魔头了,这样穿起来竟还有几分少年意气。 “小公主啊。”老魔头遥遥望着此处,手里化出一件外袍,幽幽说道,“凡界女子不是最在意名节吗?你这样急着逃走,都不记得穿衣绾发,可真让本君都替你头疼呢。” 稚颜猛地低头看自己身上,啊,对了,刚才准备睡觉,脱了外袍,跑的时候也没记得穿上,都忘了这回事了。 都是穿书时间太短,一点都没意识到这长衣长裤还重复了两层的衣着有什么不妥。 再看洛如尘,他好像也是才意识到,他之前急着安排离开的计划,别说注意她的穿着,就连她的人都没仔细看。 这会儿仔细瞧见了,立刻后撤好几步,面色铁青地转开头,耳根泛着不正常的红。 稚颜:大可不必如此,其实她真的没有很在意,这处处严实连脖子都没露出多少,真的不用这么紧张的。 第17章 黑色外袍从天而降,将稚颜盖得严严实实,她鼻息间顿时满是容玉身上的味道。 容玉身上是什么味道呢?很难形容,既像是“空山新雨后”的味道,又像是“晚来天欲雪”的味道,她不知道这是什么花或熏香给人的意境气息,但唯有这两句可以形容了。 这该不会是他刚脱下来的外袍吧? 稚颜脸颊发热,认命地将外袍穿好,低着头系带子时吞吞吐吐地说:“君上,现在这种情形,我完全可以解释的。” 她偷瞄了他一眼,见他没什么排斥才小声继续道:“其实我是为了练习明天如何出行,免得不习惯你们的交通方式给君上拖后腿,才拜托洛仙长先带我转转的。” 她眨眨眼,连自己都不抱什么希望地问:“……君上会相信我的吧?” 容玉在她眨眼时便来到了她身边,曲起手指敲了一下她的头,力道不小,她有点疼,小声呼痛,容玉理都不理,用一条腰封将外袍给她勒得紧紧的喘不上气。 他语气抑扬顿挫,近乎阴阳怪气道:“你说本君会不会信你呢?” 稚颜心中绝望,垂头丧气道:“你肯定不信。” “是啊。”大魔头轻嗤一声,“前言不搭后语,鬼才会信你。” 稚颜被腰封勒得不敢大喘气,模棱两可地说:“可君上不就是鬼吗?” 只是长得很好看不吓人的鬼。 容玉动作一顿,忍不住又敲了一下她的头,疼得她龇牙咧嘴。 “你放心,本君真变成鬼的时候,一定会第一个来通知你的。” 他说这话的语气,大有变得极其凶神恶煞来吓死她的意思。 “不用,不用。”稚颜讨好笑笑,“不用了,我还是喜欢君上现在的样子。” 喜欢。 又是喜欢。 张口闭口都是喜欢,举手投足都是亲密,便是如此还想着跟旁人跑掉,女人有时真不比道法简单,惹人厌烦至极,恨不得杀之后快,可也…… 意外得有些趣味。 容玉一扯手上衣带,稚颜直接跟着带子开始转圈圈,转得头晕眼花时,仿佛听见他在和洛如尘交谈。 “本君真是离开太白剑宗太久了,竟不知道太白都开始教导弟子偷鸡摸狗了。” 偷鸡摸狗?稚颜勉强稳住没摔倒,眼前发黑容玉都重影了,她一边伸手去碰看哪个是真的,一边小声说:“君上,偷鸡摸狗这个词不太好吧,我是人,又不是鸡狗。” 容玉看她手在自己眼前乱晃,不胜其扰地抓住她手腕,头一回冷测测道:“你自己非要上赶着跟人家去当鸡狗,还不准本君说了么。” 找到他本人所在后眼前清晰不少后,稚颜莫名因他理所当然的语气感到羞愧,低下头没说话。 瞧着她委委屈屈的样子容玉就烦,将她往身后一甩警告道:“闭上你的嘴,再出声就丢你去第十三界。” 幽冥界一共十三界,第十三界是最穷凶极恶的炼狱,别说稚颜了,丛音和殷染都害怕,她哪里能不怕? 她立刻捂住嘴,不但不敢说话了,连动都不敢多动。 因为她知道真惹了大魔头不耐,他是真的做得出他说的那种事。 身边总算安静了,容玉也有功夫“招待”洛如尘了,洛如尘不善言辞,容玉讽刺他,他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反驳,只能面红耳赤地硬撑在那。 想从他身边偷走他的人,胆子如此之大,容玉怎么可能不给他点教训? 他甚至身形都未动,洛如尘便和他的幻象颤抖在一起,一个年纪轻轻便到达化神期的剑修,在修真界可谓前途无量,甚至是太白剑宗下一任掌门的人选,就这样简简单单的被容玉单方面碾压。 稚颜见洛如尘哪怕还能应对,可完全发现不了和他打的是幻象,就知道指着他跑掉很难了。 但事已至此,不管如何都还是要再试试的,回沈国的路上和到沈国后,她哪怕不能光明正大逃跑,也可以选择死遁吧? 最初的计划冒出来,稚颜单是想想就心惊肉跳,恰好这时容玉回眸朝她看来,她难免心虚,立刻扭头不与他四目相对。 她不想看他,他偏偏要看,冷冷的手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转头。 不得不与他视线交汇的那一刻,稚颜的心跳得更快了。 但这次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因为他离得太近了。 她又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了,眼睛缓缓睁大,将他看得清清楚楚,连眼睫都根根分明。 他没说话,只是看她,眼神时而玩味时而轻蔑,手指摩挲着她的下巴,最后放开她之前,他的眼神很难形容,有种阴郁冷漠,却又……勾引蛊惑的味道。 能想象吗,历史上事业心最强的大反派,满心都是搞事和修炼的大魔头,他最后那个眼神收回时,真的很勾人。 他勾引我。 稚颜脑子里炸起烟花,他手要放下,她却主动抓住了。 她敢这样倒是出乎容玉的预料,不由又去看她,稚颜嘴唇动了动,心里有什么话到底还是不敢说出来,只紧紧攥着他的手,莫名其妙两人就开始十指紧扣了。 容玉视线低垂看着两人紧握的手,试着往外扯了扯,没成功。 他阖了阖眼,语气平静温文道:“作何。”他瞥了一眼自顾不暇的洛如尘,“当着旁人还要如此勾引本君,也不怕被人瞧见,叫人觉得被辜负了一番好意。” 稚颜闻言忙要抽回手,但没成功,大魔头反握住了她的手。 他仔细看过她一根根手指,很好看,素素芊芊,可也非常脆弱。 脆弱得他只要稍动意念,不止是她的手,她整个人都要化为乌有。 青春短暂十数年的凡人啊,真是太弱了,这样弱,何德何能得他如此多的精力。 意兴阑珊地收回手,容玉甚至还抽出丝帕擦了擦,擦得稚颜表情不太好看。 他望过去,故意将手挪到她面前擦,还问她:“怎么了?” 稚颜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小声吐槽:“我是什么脏东西吗,牵一下手罢了,还要这样擦。” 容玉没用语言回答,但他的行为充分表示了——她就是脏东西。 他不但没停止擦拭手指,甚至还擦得愈发精细,眼神意有所指,非常非常过分。 稚颜是个女孩子,自尊心很强的,只是之前总是身处危机之中,不太有机会发挥。 现在她其实也很危险,但容玉实在太过分了,稚颜真的忍不下去了。 她转身便走,她来冥宫的时间虽然短暂,但现在的位置离容玉住的寝殿不远,她还是可以自己找回去的。 倒也不是她不管洛如尘,而是她知道她走了,容玉也不会再让对方表演剑法了。 果不其然,稚颜一走容玉就停止了擦手,他微微蹙眉,看了一会她离开的方向,轻轻一挥手就撤掉了和洛如尘打斗的幻象。 洛如尘此刻才发觉自己被耍了,精疲力竭之于还有些无语,脸色难看地盯着容玉。 “到底算是本君徒孙,今日便小惩大诫,不与你计较。”容玉双手负后慢吞吞道,“本君耐心有限,若不想折在这里,让你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就立刻滚出幽冥界。” 洛如尘收起碎星剑,平复心情面无表情道:“我是以秦国国师身份来的。” 容玉斜睨他。 “君上也已答应了沈国与秦国的请求,那我便有理由留在这里,只待明日与你们一同回沈国。”他双手敷衍地拜了一拜,转身就走,连背影都写满了非要一试到底的固执。 不识好歹。 容玉微微闭眸,睁开后又望向寝殿的方向,想起稚颜,竟有些不知要不要回去。 他琢磨许久,忽然眸光一闪,嘴角牵起莫测的笑意。 稚颜回了寝殿就趴在桌子前生闷气。 居然嫌她脏,明里暗里说她脏东西,实在太过分了,大魔头,死渣男,他知不知道在她们那边,像他这样阴森森的家伙才是大家常说的脏东西! 她都没嫌弃他,他倒是嫌弃起她了。 越想越生气,都不想看见他了,稚颜起身想找个不会和容玉碰面的地方休息,以备明日的恶战,路过之前那面古怪的黑墙时,仿佛听见了幽远的呼唤声。 “你不来看我吗?” “……果然,不会有人的,从来都不会有人。” 声调渐渐从幽远变得幽怨起来。 稚颜也不知中了什么魔咒,心里强烈不希望进黑墙,但脚还是不听使唤地拐了进去。 她欲哭无泪地看着自己不受控制地走进那熟悉的阵法,与阵法中冰棺里的银齐见了面。 “你会生我的气吗?”银齐坐在冰棺里,一身银色锦袍,披着银白的发轻飘飘道,“我迫你来见我。” 稚颜得以控制自己的身体,有些无奈道:“生气谈不上,但这样真的不太好。” “不生我的气吗?”银齐歪了歪头,“可我见你脸色难看,以为你是因我而不悦。” 稚颜看着他那张和容玉如出一辙的脸,多少有点迁怒,但理智告诉她那不对。 她找了台阶坐下来,背对着他双臂抱膝说:“不是因为你。” “那是为谁?”他的声音很悦耳,说的话也不气人,稚颜在这地方无亲无故没人可以吐露心声,也着实憋得慌。 于是她缄默许久,还是透露了一些:“为一个渣男罢了,不值一提。” “……”银齐微妙地沉默了一会,重复道,“一个,不值一提的,渣男?” 稚颜真的是越想越生气,站起来手搭在腰间气冲冲道:“可不是吗,你可能不知道渣男的意思,渣男就是非常低劣的男人,他完全就是那种非常不值一提的臭渣男!” 心里话说出去好受了不少,稚颜转过身,本想看银齐的反应,谁知他竟离开了冰棺,已经站在了她身后。 她一转身,发丝擦着他胸膛过去,他个子极高,俯视着她的目光深远而宁静。 “低劣的男人。”银齐低低道,“你是说如今的幽冥君——容玉吗?” 稚颜有点清醒了。 她噎住,不知该怎么回答,看着对方那张像极了容玉的脸,开始担心了。 银齐察觉到她的心思,露出一个懵懂太真的神色轻轻道:“容玉,你其实很讨厌他是不是?” 稚颜咬着嘴唇不吭声。 “别怕,你可以和我说所有心里话的。”银齐往前一步,稚颜不得不后退来保持距离,“其实我也很讨厌他,他夺走了我的一切,将我关在这里几千年,你若也厌恶他,那我们就有了共同的敌人。” …… 有了共同的敌人,下一步该不会是要拉她一起共谋如何打倒敌人吧! 不要啊,她有自知之明的,她完全没那个本事,能从容玉身边死遁就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原书里男主都干不掉的人,指望她和他同盟干掉吗?别想了。 可是怎么拒绝呢…… 拒绝人总是很难,稚颜为难半晌,还是觉得从根源上斩断银齐的念头比较好。 于是银齐便看见稚颜表情变幻莫测之后,一言难尽又十分可怜兮兮地说:“不是的。” “……不是么?” “对,不是,不是什么共同的敌人。”稚颜悲怆道,“我哪里是真的讨厌他,只是说气话罢了,我爱他还来不及,哪里会讨厌他呢?” 稚颜红着眼睛激动道:“银齐,很对不起,但——我们不一样。” 银齐瞳孔收缩,额头青筋直跳。 ???? “真的吗。”银齐咬牙维持着和善姿态,“我不信。” 第18章 别说银齐不信了,稚颜自己都不信这鬼话。 可她说都说了,也由不得他不信,她真的很担心他拉自己入伙,她一个凡人,没啥能力,对方来硬的她也拒绝不了,就只能在思想上做功夫了,让对方觉得她哪怕答应了也会叛变。 于是她极其入戏,面带委屈地靠近他一些,红着眼睛说:“是啊,你肯定不信,他也是不信的,所以我才这样生他的气。” 她努力挤出几滴眼泪,挂在眼睫上失落地仰望他:“是不是男子都是如此,尤其是君上那种男子更是如此……如此不愿信旁人的心意。” 银齐想说什么,但有些卡住了,他张张嘴,薄唇开着,眼神转开,竟有些闪躲意味。 方才是他步步紧逼稚颜,现在变成稚颜步步紧逼他。 她往前,他后退,直到他靠在棺材上,稚颜才停下脚步。 “我千里迢迢远离父皇母后从皇都嫁到幽冥界来,这里的一切都颠覆了我过去的认知,我怕极了,唯一的依靠就是他,想尽一切办法对他好,让他喜欢我,可是他,可是他……” 稚颜演着演着真开始委屈了,她蹲下来抱住自己,哭得稀里哗啦:“可是他不但不喜欢我,还老是欺负我,甚至还……” 她上气不接下气道:“他还嫌我脏!” 这时候她都不忘撒谎,仰头怒道:“我不过是怕拖他后腿让他更觉得我是个凡人没有用处,才寻了洛仙长帮忙练习罢了!他设了个幻境给我们钻,我解释他也不信,我牵他的手讨好他,他却嫌我脏。” 稚颜猛地站起来,倾身逼近银齐,银齐脸本就苍白,这会儿似乎更白了,明明一身修为完全碾压蚂蚁一样的她,却被她这般靠近惹得后仰。 “他嫌我脏,银齐,你说他这样,我怎能不生气?”稚颜满脸泪痕,“我付出了一切,却只得这样的回报,我怎能不生气,不说些气话?” 银齐薄唇开合,半晌才道:“……或许他是说着玩的。” “他不是!”稚颜掷地有声道,“他可认真了,绝对没有开玩笑,他就是心里那么想!” 银齐青筋跳得更凶猛了,他头一次觉得这地方连空气都微薄了,让他有些呼吸不能。 稚颜擦眼泪的时候见他神色里有显而易见的焦虑,就知道时候差不多了。 她见好就收地后退,给他让出空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也只能把这些话同你说说了,外面全是他的人,我若说了务必会传到他耳朵里,到时只会更丢脸。” 银齐扶着冰棺站直,见她泪眼婆娑望过来,可怜至极地问:“我很丢脸,对吧?” 银齐僵硬地站着,没说话。 稚颜自顾自点头:“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一个女子,本该内敛矜持,却一次又一次为了男子那般……若能有一丝丝回报也是好的,可偏偏半点没有。” 她捧住脸:“我再不要这样了,太失败了,我将沈国的脸丢尽了,父皇母后一定会生我的气。” “银齐……” 她又起了头,不知还有什么更过的话要说,银齐忍无可忍,抬手指着出口道:“他马上回来了,你快出去。” 稚颜一怔:“可我现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话是这样说,其实脚步已经不自觉往外走了,银齐见她的反应,想起她那些话,还有那些看起来要淹死人的眼泪,忍不住想——这就是之前听小鬼们议论的女子的口是心非吗? 他对女人没兴趣,不代表身边的臣下没有,他们偶尔会议论起某些女子,以为他听不见,其实他都听得见。 女子都是口是心非,说不要就是要,说不见就是要见。 这肯定是真的。 不然你看,她嘴里说着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这会儿走得背影都快消失不见了。 …… 黑墙之外,殿门悬柱旁,一身窄袖黑衣绑着马尾的容玉侧了侧身,虽然动作微小,但从暴露位置变成了躲藏。 是的,躲藏,他现在的角度,稚颜从黑墙出来刚好看不见。 沉默地等待了几息,稚颜果然出来了,也确实没有发现他,她捂着心口用袖口使劲抹眼泪,眼睛哭得有些肿,她使劲揉了揉,对着某个能当镜子照的瓷瓶照了照,一脸的苦恼。 “怎么办。”她喃喃地说着,“这么明显肯定会被看出来的。” 她哭过,不想被他看过出来? 容玉在悬柱后分析了一下,不要就是要,不见就是见,不想被看见其实就是想被看见。 所以,这是在故作坚强?? 容玉不自觉拧眉,觉得想这些比想剑法和鬼道更难,他素来不是隐忍内敛的性子,虽然看起来是那样没错,但其实他…… 下一秒就出现在了稚颜面前,想不明白干脆直接面对,看她到底要怎么样。 “本君回来了。” 他不但突然出现,还非常直接地官宣自己回来了。 稚颜被他突然现身吓到了,虽然心里有准备他大概很快会回来,但这也,太突然了! 她呆了呆,愣愣道:“我有眼睛,我看见了。” 容玉低下头,长发垂落肩膀侧挡着他的脸,他仔细看着她的眼睛,慢慢道:“你哭了。” 稚颜想起自己现在的样子,连忙捂住脸背过身去,斩钉截铁声音洪亮道:“没有!” …… 容玉默了默,重复她方才的话:“我有眼睛,我看见了。” 稚颜羞愤极了,哭是为了糊弄银齐,和你容玉有什么关系? 我原谅你了吗?你就来管我是不是哭了? 想起之前的事就一肚子气,稚颜虽然不爱生气,可真生气了也不好哄。 “我才没有,你眼睛不好用。”稚颜往前走,先离他远远的,原以为像大魔头那种性格不会理会,谁知他竟然亦步亦趋地跟着。 稚颜无奈,转过头自暴自弃道:“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时辰不早了,你不用休息吗?” 算算时间,确实到了平日里他“休息”的时辰,但今天他不太需要。 “你这般遮掩,不想让本君知道你哭了,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发出来自灵魂的疑问,却问得稚颜更气了。 “……真心还是假意?什么意思?”她瞪大眼睛问。 “真心便是真心不想让本君知道,假意便是故意遮掩,其实想让本君更怜惜你一些。” 联想到她在黑墙里那些话,容玉本来打算说,你要是非想如此,看在你一片赤诚之心的面子上,他也不是不能强迫自己怜惜一下,但稚颜直接烧着了。 “谁要你怜惜。”稚颜瞪着红肿的眼睛,眼神看似凶狠,配上她那副惨兮兮的模样却充满了脆弱感,像只张牙舞爪却不能将人如何的小猫。 “我巴不得你不管我!”稚颜使劲揉眼睛,“我也没有哭,只是被风沙迷了眼睛!” 容玉不曾迟疑地戳破她:“幽冥界哪来的风沙,本君于此处几千年,从未听闻过。” “……”稚颜气到极致,怒发冲冠,使劲推他胸膛却推不动,反倒自己一个踉跄。 脑子发晕,眼前发黑,稚颜太气了又不能把他如何,只能自己跺跺脚,扭头就跑了。 “我要是再理你,我就是猪!” 容玉这次没追。 他看出来了,她现在是真的生气,真的不想看见他。 他有点担心再跟上去,她会再和他说话,破坏她刚撂下的宣言。 那她可就要变成猪了,还不得真把自己气死? 随手将长发撩到身后,容玉想了想还是回去休息了,没太将稚颜放在心上。 他之前就觉得自己不该对一个生命脆弱短暂的凡人女子浪费精力,后面就严格在执行,现在虽然心底深处有点好奇她会躲在哪里做什么,会不会再哭,却也没丝毫犹豫地转身离开。 按照他的想法,稚颜那个性子,可能明日回沈国的时候就会好,她哪里敢真和他生气?这样的人恐怕还没生出来,就不怕他不耐烦了把她烧了吗? 她一定会识时务的,明天到了沈国,和洛如尘大约还能演一出好戏给他看。 说不定那前不久才走的江少凌也埋伏在那。 他很是期待。 然而…… 现实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小公主一点都没忘昨日的“仇怨”,更没忘自己的“宣言”,回沈国还是要回的,可见了他看也不看一眼,就低头跟着,捂着肚子一言不发。 容玉不由停下脚步,稚颜瞄到他黑色的衣袂,也停下不动了。 他不走,她按理该问问的,但是没有,就低着头,仿佛他是空气。 容玉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别提多难受了。 他难受什么???? 他正匪夷所思的时候,稚颜一直捂着的肚子发出咕咕叫的声音,这声音可太熟悉了,容玉立刻知道要说什么了。 “你饿了?” 稚颜听着头顶传来的询问,哪怕饿得胃抽抽也不吭声,使劲抿着唇。 洛如尘站在众人最前,看着后面这一大一小的情形,一个头两个大。 丛音从殷染背后冒出来,瞄了一眼稚颜,啧啧道:“君上有麻烦了。” 殷染被她突然出现搞得很不爽:“不守规矩,站到旁边去。” 他迅速躲开,丛音也不强迫,轻哼一声飘到容玉身边,从储物戒里取出锦盒递过去:“君上,给。” 容玉看过来:“何物?” 丛音没说话,但抬起下巴指了指稚颜。 容玉了然。 但他多看了丛音一眼:“本君何时让你准备这些了?” 丛音惨白的脸笑笑说:“君上没说,我自己准备的,君上您这不就用上了吗?” 容玉素来不喜旁人揣摩他的心思,现在还被揣摩到了,其实不太高兴。 可他也确实需要。 所以最后虽然眼神不太友善,但他还是接过了锦盒。 丛音立马消失不见,还算识趣儿。 容玉漫不经心地挑开锦盒的盖子,果然都是凡界的食物,好几层,飘荡着他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他已经几千年不吃凡食了。 意兴阑珊地递给稚颜,她应该也和丛音一样识相吧,毕竟都饿成那个样子了,他还记着她偷吃干果的样子呢。 可现实再次打击到了容玉。 稚颜看都没看一眼,捂着肚子就越过他跑了。 一阵风吹来,吹起容玉绣了银龙纹路的广袖,吹动锦盒上的流苏,此情此景,竟有些萧索之意。 第19章 洛如尘是单枪匹马来的,离开也是一个人,但幽冥界这边就不一样了。 这次陪稚颜“回门”,幽冥界出动了不少人(?),长长队伍的尽头,有十三名身着黑衣的枯骨戴着斗笠抬着黑色的大轿,轿子悬九角,有九九归一之意,每一角都挂着黑色的铃铛。 稚颜跑来就看到这顶甚为壮观的轿子,转眸间抬轿的十三名枯骨小鬼齐齐望向了她,稚颜瞬间呆住,整个身子开始发抖,容玉此时过来,广袖一挥,小鬼的模样在稚颜面前就模糊了。 不用看那么刺激的画面,稚颜一瞬间好了许多,可想到帮忙的是谁,又不想道谢。 她咬咬唇,瞥了一眼洛如尘站的位置,本想到他身边去,谁知容玉突然拉住她的手腕,一扯就把她扯上了轿子。 轿子垂落的黑纱飘动,带起了悬角上的铃铛,铃铛在晃动,但没发出一点声音,稚颜勉强坐好,就见黑纱之外,不管是谁都捂住了耳朵。 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声音啊。 她正纳闷,容玉掀开黑纱跨了上来,今日前往沈国,他又换了衣裳,他衣裳可真多啊,冥宫是不是专门有好几个宫殿用来存放他的首饰和衣裳? 他今日穿得也很应景,白衣黑袍外套了黑色轻纱长袍,与轿子悬挂的轻纱十分合衬。 稚颜只看了一眼就转开了眼,不禁想到自己这一身还是人家施舍的,就有点嫉妒。 什么时候才能穿一件属于自己的衣服? 穿书真难,真的,不但要被欺负,被嫌弃,被死亡威胁,连衣服都没得穿,再也没有比她可怜的穿书人了吧。 稚颜使劲往角落挪,努力无视存在感极其强大的容玉,他一上来就斜倚到了主座上,拉开手臂单手撑头开始看她。 稚颜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待在角落,低着头把脸埋在膝盖上,他看就看,又不会把人看死,她才不介意…… 不介意才怪! 这眼神如有实质,都快把她烧着了。 而且好饿啊,刚才不应该那么果断跑掉的,再生气也不能饿着肚子,该把食盒接过来的。 现在她的悲惨还要加上最重要的一条——连饭都没得吃。 太可怜了。 真的太可怜了。 稚颜自己都心疼自己,越想越难过,在容玉示意出发的时候,别人都乘风而起,而她在坚强维持平衡的同时,悄悄地抹眼泪。 心疼地抱住可怜的自己。 容玉斜倚主座,非常想关掉自己的五感,不为别的,只因小公主抽鼻子的声音他听得实在过于清楚,烦不胜烦。 怎么就那么多眼泪,之前哭了那么久,休息了一晚上就有力气继续哭了? 为什么一定要哭?哭能解决问题吗?如果可以的话,他早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什么瓶颈跨不过去,对着祖师爷的画像哭上一场就好了。 坐正身子,容玉板着脸盯着稚颜,稚颜抹去脸颊上的泪痕,用的力气有些大,似乎也讨厌自己这般不争气老是哭。 肚子又开始叫了,胃抽痛得难受,她脸色渐渐发白,手揪着衣摆强撑。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一声叹息,稚颜还没反应过来,身边已坐了一个人。 “吃。” 修长苍白毫无血色的手递来一块糕点,糕点做得精致漂亮,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稚颜看着那握着糕点的手上青蓝色的血管,惊讶抬头,正对上容玉微蹙眉头很不耐烦的样子。 “这是命令。”容玉冷了声调,“你若敢拒绝,本君立刻将你从轿子里丢下去。” 稚颜心一跳,下意识望向边缘处,风吹起黑纱的一角,她看见了如今的处境。 轿子飞在天上,很高很高,山河湖海都在这高度下变得很渺小。 就跟以前做飞机差不多,速度也丝毫不比飞机慢,要不是这轿子神奇,这么快的速度轻纱都没怎么大幅度飘动,她也不会现在才反应过来。 立马接住了大魔头递来的糕点,稚颜低头看了一会,微微启唇,轻轻咬了一口。 其实她知道,他是看她快要饿死了才给她吃的。 说的那些威胁的话,也只是给她的台阶下罢了。 没想到啊,书里那么难搞的大反派,竟然也会做这样的事。 可就算这样……也不能轻易原谅他。 不能和他说话,坚决不能说。 稚颜低着头啃糕点,吃得斯文但也奇妙得非常迅速,一块儿很快就吃完了。 容玉变戏法似的又给了她一块,她看看他,他摆出吓人阴沉神色,她立马接过去继续吃。 她脸上还挂着泪珠没擦干,吃东西的样子像小猫,很秀气,红红的眼睛不敢多看他,就盯着食物,好像担心他会随时把食物收走一样。 真可怜。 啧。 像他少时在太白剑宗养过的一只小白猫,不过数月大的年纪,他难得发了闲心收留,却没多久就被他养死了。 从那以后容玉就什么都不养了,因为他认识到自己是个养什么什么都活不长的人。 就说眼前这小公主,要是今日真的由着她的性子不管,可能也要死了吧。 差点被他养死了呢。 容玉手指微动,人坐在她身边的软榻上缓缓探过手去,为蹲在软榻边角落里的小公主擦拭泪痕。 他的动作很轻,就像少时摸小猫的头一样,触手时虽然没有小猫绒绒的毛发,但小公主的脸颊也是很柔软的。 她咀嚼的时候,两颊边还有可爱的酒窝。 容玉瞧见,手指用了点力气,点在她的酒窝上。 稚颜顷刻卡住。 她需要理一理。 她本来在好好吃东西,胃部得到填充心情精神都好了很多,但吃着吃着,大魔头忽然摸了她的脸。 他的手指很凉,擦拭着她脸颊泪痕的动作很轻,温柔得简直不像是他那种魔头会做出来的。 稚颜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嘴角满是残渣地看向他,只见容玉面色恢复温润,日光透过黑纱变得很稀薄,忽明忽暗地打在他俊美的侧脸上,到底是修了鬼道的人,脸色比常人白皙许多,修长的眸子垂着看人时,长睫在眼下留在浓密的剪影。 真的很柔和。 阴郁而柔和,神色自若里,又有些不着痕迹的强势与冷戾。 如果这是看人的眼神,不是像看着宠物的话,稚颜会给更高的评价。 拿她当什么了,心情好了就喂点吃的,心情不好了就嫌这嫌那。 小宠物? 稚颜嘴里的糕点都不香了,缩缩脖子躲他的手。 发觉她的意图,容玉及时扳住了她的下巴。 掐着她的下巴迫她抬头看自己,容玉盯着她漂亮圆睁的眼睛欣赏了一会,漫不经心道:“吃得满嘴都是。” 他伸来另一手,同样动作轻柔地替她扫去嘴角的糕点残渣,低眉浅笑的模样,有着世上最柔和的轮廓。 假相。 都是假相。 稚颜不断在自己心里重复这些,才勉强抗住他这般柔情攻势,憋着没说一个字。 她这般隐忍克制,容玉不可能没有感觉,他叹息道:“哑巴了?” 放开掐着她下巴的手,盯着自己为她擦过残渣的手指,想擦擦,想到上次擦手指的后续,容玉困扰地放弃了。 见他盯着手指半天最后什么都没做,稚颜心情微妙得好了一些。 不是嫌她脏吗,那她就脏死他好了。 这么想着,稚颜将第二块糕点快速吃完,这次吃得特别不斯文,残渣到处都是,还特别往他身边靠,弄得他满衣摆。 黑色的衣摆,白色的残渣,特别显眼。 容玉轻飘飘看过来,稚颜瞪着他,昂着脖子,发威的模样。 …… 可爱。 比小猫可爱多了。 啊。 真烦。 容玉心情起起伏伏,复杂不已,最后在她耀武扬威地注目下,没有一点儿脾气地用手拂去衣摆上的脏东西。 “如此,可愿同本君说话了?” 稚颜觉得目的达到,让大魔头吃瘪了,刚要笑一下,就听他带着些无奈之色这样问她。 稚颜怔住,迅速收回视线,拍干净自己的手,一言不发。 “还是不愿意啊。”他的声线更无奈了,好听的音色缓缓道,“都这样迁就你了,还想如何?” 额头被敲了一下,他抱怨般说了句:“不识好歹。” 确实是有点不识好歹了。 这是稚颜下轿子时的想法。 她到底是哪来的勇气敢和容玉置气,还置气那么久。 看着沈国跪了满地诚惶诚恐的人,再看看连洛如尘这个未来的太白剑宗掌门也不得不朝容玉抱拳行礼,恭请他下轿,稚颜心里毛毛的。 她就在轿子里,是最后下去的,先下去的是容玉。 他一下轿,接触到白日阳光,太阳仿佛都被刺激到了,迅速躲到了云层之后。 无边阴云袭来,本来风和日丽的一切变得阴沉黑暗,容玉高高的个子在地上投下长长的阴影,他一身轻纱黑袍转过头来,华丽的银龙冠在微薄的光线下闪耀着刺眼的光。 “还不下来,等本君抱你下来不成?” …… 是的,该下去了。 心有余悸,后悔也没用了,该撒的野都撒了,也不能再时光回溯了。 稚颜咬着唇想自己下轿,可上来时是被容玉甩上来的,不知道轿子多高,下去时就发现有点难。 她扒着边沿一点点往下,心跳得飞快,就怕在万众瞩目下摔下去,好在没有。 在她用脚试探地面的距离时,容玉掐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稚颜战栗了一下,手不自觉按了按被他掐过的腰,仰头去看他,容玉长发飞舞,薄唇微翘,正笑得揶揄。 瞧不起她。 觉得她腿短。 像矮脚猫。 太明显了,这眼神一看就是。 稚颜又开始心里难受不对付了,黑着脸别开头。 性格恶劣,笑得再迷人也没用,一点儿都不讨人喜欢。 ……真的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第20章 沈国是凡界如今五国里国力不高不低的一个,和秦国结盟之后,两国合力算是没人敢惹,十分太平。 沈国公主被鬼域的幽冥君看上强娶的事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不过几天的功夫传得到处都是,有鼻子有眼,个个儿都跟在现场亲眼见过一样。 在他们的想象和议论当中,幽冥君就是那个一天要吃三百童男女修炼的三头六臂的魔王,沈国皇帝的掌上明珠被强娶了去,必然是要日日遭受非人待遇,恐怕现在已经凶多吉少了。 这样猜想有些残忍,但就连沈国皇帝本人其实也这样想。 如果不是洛如尘出现,给了他一线生机,在他看见丧气而归的送嫁队伍时,就打算给女儿办后事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洛如尘真的能把女儿带回来,甚至还…… 还有幸见到了传说中嗜血嗜杀,无恶不作,丑得人神共愤的幽冥君。 这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天气阴暗,风萧索地吹起,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沈国皇帝颤巍巍地看着那位白衣黑袍的君上……这真的和他想象得不太一样。 幽冥君被他注视,也没让他眼睛刺痛,这比过去他有机会见到的大能宽容多了。 且幽冥君也没觉得被冒犯,他要看就看,要看多久都无所谓。 自己的女儿就站在对方身边,完好无损,甚至气色也还算不错,仔细看看她的表情,好像还有点……不情不愿? 这是还带着情绪呢? 该说不愧是他的女儿吗?待在这样的人身边都还能闹情绪呢!真是勇啊! 沈国皇帝深呼吸了一下,努力往前一步,清了清嗓子道:“恭迎幽冥君……不知幽冥君会亲自驾临,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他和容玉说话,容玉并不理他,殷染作为发言人站了出来。 殷染皇帝是熟悉的,当时来提亲的就是殷染。 “见不见谅都已如此。”殷染苍白的脸遮在黑纱之后,朝皇宫抬抬下巴道,“速速进宫,不要浪费时间。” 对,他们是来回门的,回门啊,进宫设宴,招待女婿…… 沈国皇帝反应过来,连忙走在前面带路,乌泱泱的人跪着退开,在容玉和稚颜走出很远后才敢偷瞄几眼。 “怎么不见幽冥君的三头六臂?” “可能今日不杀人,不吃小孩,所以没带出来?” “有可能……不过这不带三头六臂的样子,倒是与我们人间的王孙公子没什么两样。” “你眼睛瘸了,怎么是没两样?单是个背影就能看出与凡人的不同之处了,那气质身姿……公主那般绝色佳人站在他身边都逊色了许多。” “你在夸……?” “不,我只是实话实说。” 没人愿意为心目中的大魔头说好话,他们确实都是实话实说,讲出心中想法而已。 苦涩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大家都不太愿意承认,这魔头和他们想象的,真的差距很大。 在人群最末尾,有三人悄无声息地消失,潜入皇宫。 这三人正是不听洛如尘安排,偷偷尾随到沈国的江少凌、清晚和洛如卿。 自洛如尘离开太白剑宗,江少凌就没了养伤的心思,他日日入定都会惊醒,脑子里满是稚颜被容玉折磨欺辱的画面。 作为男人,他真的不能忍受自己就这么躲在师门养伤,若不亲眼去看看稚颜的情况,他搞不好会就此走火入魔。 清晚见他如此十分不忍,于是主动提出,不去幽冥界不代表就不能知道公主的情况,去沈国等着公主是否能被带回去也是可以的。 江少凌得了一线生机,很想立刻就走,但还是顾忌着身体虚弱的洛如卿。 她的修为都是靠本命法宝和洛如尘的丹药堆起来的,洛如尘走之前又给了她一堆,她虽然失了法宝,但目前身体也算稳定下来。 江少凌去看她,目的明确,就是想说去沈国的事。 可见了虚弱的她,又完全开不了口。 他站在门口面露不忍满眼矛盾,洛如卿不由失落地叹了口气。 “你就这样担心,完全不顾旁人和自己了吗?” 自己是谁不难理解,这个旁人……可能是她。 做了五年师兄妹,朝夕相处,说没有一点儿感情那是假的。 更不要说,为了让江少凌如愿,洛如卿几次三番不顾自身的付出了。 江少凌内疚不已,到了嘴边的话实在说不出来,转身想走,但被叫住了。 “你想去,就去吧。” 江少凌错愕回眸,惊讶道:“你……都知道?” “清晚来找过我。”洛如卿坐在桌子边,手里捏着茶杯低声说,“她说得对,虽然我不愿意承认,可到底是你们先认识。你与沈国公主的过往是我无法参与的,可师兄,事到如今,你们已经没有什么未来了,你能明白吗?” 江少凌脸色铁青:“我不明白。” “你总会明白的。”洛如卿站起来,“哪怕你不愿意明白这个,那你看看我,你又愿不愿意明白我?” 江少凌哑口无言,俊秀的脸上布满纠结。 “算了。”洛如卿慢慢说,“我不逼你,你可以去沈国,但我也要去。” “不行。”江少凌立刻拒绝,“你身子还没好,不能乱跑。” “我也担心的,师兄。”洛如卿望着他,红着眼睛道,“我也是会担心的啊,不单单是担心你,还有我哥哥……”她垂下眼,“哥哥待我总是有求必应,我是知道的,所以我从小就告诉自己,不要提过分的要求为难哥哥,但这次……” 江少凌僵在原地,愧疚充斥着他的心,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想放弃了。 “幽冥界是什么地方,我们已经去体验过了,幽冥君是什么样的人,天下人都知道。”洛如卿咬唇说,“我很担心哥哥,怕他出事,我一定要去亲眼看看他好不好。” 江少凌还能说什么?什么都不能说了,看着洛如卿开始掉眼泪,他上前几步用袖口替她拭去泪珠,洛如卿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江少凌笔直地站在那,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再说什么。 …… 沈国里,稚颜的处境有点尴尬。 皇帝将他们迎进皇宫大殿,殿内准备了大宴需要的一切,她的位置就在皇帝左下首处,这地方她是满意的,但是…… 容玉来了啊。 大家都没想到他会来,他怎么可以坐在皇帝下面?所以最后稚颜的位置也被迫来到了最高的地方。 皇帝灰溜溜地坐在下首处,容玉坐在他的位置上,倒像是容玉是岳父,在宴皇帝这个女婿了。 除此之外,稚颜对桌上摆着的瓜果糕点绿了眼睛。 来时只吃了两块儿,根本不够填饱肚子的,现在这些都是凡界的,是沈国的,是她这个身子的父亲的,那她是不是可以心安理得不用管气节和容玉,大吃特吃了? 正要动手,稚颜耳边就炸开了。 “我的儿!” 女子带着哭腔的呼唤传来,稚颜望过去,瞧见了这具身体的生母,沈国的皇后。 皇后显然早就哭过了,眼睛红肿得不成样子,锦衣华服和妆容都遮掩不住她的憔悴。 稚颜即将触碰到食物的手收回来,顺着身体里属于原主的本能起身:“母后……” 话音刚落,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下来,还掉得非常汹涌。 这也不是稚颜自己要哭,实在是心口属于原主的愧疚和思念淹没了她,让她不得不哭,泣不成声。 皇后不顾皇帝的眼神示意冲上来,抱住稚颜嘘寒问暖:“我的儿,你还活着,真好,你还活着!” 容玉端坐在一旁,眼皮上下一掀,意兴阑珊地看着母女抱头痛哭的场面,哪怕表情没变化,周身也没什么阴气环绕,皇帝也看出他不高兴了。 “……这。”皇帝强撑着站起来,低着头说,“颜儿自小没离开过我们身边,如今孤身一人嫁去千里之外,难得回来,她激动了些,君上莫怪。” 容玉不吭声,站在他身后的黑白双煞就成了发言人。 丛音双臂环胸,懒洋洋地说:“激动得有些吵闹,君上不喜吵闹。” 皇帝闻言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处置,还是稚颜按住了皇后的手,抽空望向容玉。 她哭得太厉害,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容玉的样子在她眼里都模糊了。 哎,真没办法,也不知道原身的情绪什么时候才能散干净,现在这样实在太麻烦了。 稚颜使劲揉眼睛,想看清容玉再说,容玉则一直看着她,见她窘迫,迟疑,模棱两可,可怜兮兮,心情比方才还要麻木。 “既这般思念,便退下去好好叙叙旧吧。”他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语气随意至极,显然根本没将这种事放在心上,却让在场的其他人都讶异不已,也松了口气。 “如此可真是太好了,多谢君上迁就。”皇帝立刻给皇后使眼色,“皇后,还不快带颜儿下去。” 皇后也反应过来,拉着稚颜就走,那般懂礼数的她都忘记行礼了。 不过没关系,皇帝会替她找补的。 一国之君,哪怕是凡人也算是真龙天子,如此谦卑地给容玉行礼,容玉也面不改色地受下了。 洛如尘坐在席下看着,握着剑的手轻抚剑鞘,谋划着何时退席,继续解救稚颜的计划。 他这点小心思容玉不看都知道了。 他一点都不在意洛如尘的心怀不轨,他要是在意就不会留下他,也不会随他们来到这里。 扫了扫台下众人,容玉端起酒杯看了看里面的酒,还是带着灵气的,这应该是沈国皇帝能拿出来的最好的酒了,可在他看来,依然差得很。 他没喝,只是捏着酒杯在手里转,一边期待这些人能给他演出什么好戏的同时,一边不由自主地想到,稚颜被拉走时,那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有些虚脱的样子。 也不知会不会哭过劲儿去,拉走得那样快,他都来不及为她醒神。 算了,哭过去就哭过去,与他何干,若不是为了乐趣,他也不会劳烦这一趟。 对,这一趟下界来沈国,和稚颜本人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 刚想到这里,一直安静的沈国皇帝突然又站了起来,带着一种微妙的神色主动道:“君上驾临沈国,这是无上荣耀,虽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齐全招待君上,却也不能真的失了礼数,让君上不悦。” 容玉望过去,没言语,是殷染说:“所以你准备了什么?” 沈国皇帝故弄玄虚,殷染却问得直接,皇帝缄默片刻抬抬手道:“确实有些准备。” 殿内瞬间安静,不多会儿,金色丝缎蒙着的车笼被推到了大殿上。 沈国皇帝一个眼神,除了他、幽冥界的人和洛如尘,其他的全都退下了。 他亲自走到笼子边,手抓住金色的丝缎慢慢说道:“这是沈国用十八座城池从秦国换来的‘宝物’,今日刚好进献给君上,相信一定于君上有益。” 十八座城池,真的很多了,几乎是将交界处的所有城池都给了对方,举国之力换来的“宝物”,还是于容玉有益处的……他真的有些好奇了。 丢了手里酒杯,容玉不疾不徐道:“打开看看。” 沈国皇帝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手上用力拉下了金色的丝缎。 丝缎簌簌落下,沈国皇帝不敢去看笼子的“宝物”,在场其他人修为都不低,他们敢。 …… 不得不说,这真的算是个宝物了。 洛如尘这般冷性子的人,也在看见时愣了一下。 好一个绝色美人。 第21章 连洛如尘看到都会一愣的绝色美人,也难怪要用十八座城池去交换,沈国皇帝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一眼了。 丛音站在容玉身后,侧目看了看殷染,殷染也有些发愣,眉头皱着,不知在想什么。 丛音拿手臂怼了他一下:“怎么,你看上了?倒是难得见铁树开花,你若是喜欢,不如求了君上让他赐给你,你跟了他这么多年,相信君上会答应的。” 殷染回神,冷着脸说:“不要把人都想的同你一样满脑子都是……” 他噎住,丛音似笑非笑地问:“满脑子都是什么啊大护法?” 殷染瞪她一眼,干脆不理她了,丛音扁扁嘴,有些无聊地又去偷瞄容玉,不愧是他们的君上,哪怕这笼中美人惊艳绝伦,容玉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和看着茶杯瓷器那般死物无异。 他只盯了几息就耐人寻味道:“骨女?” 容玉很识货,这是沈国皇帝早就心里有数的。 “对,她是个骨女。”皇帝闭着眼睛说,“骨女一族本于五百年前就已灭族,秦国皇帝得此女也是秦国国师的意外之遇。” 稍顿,想起洛如尘暂时替代了那名国师,皇帝又道:“秦国的前任国师阴差阳错在拍卖会上拍得了这名骨女献给秦国皇帝,秦国皇帝不喜此道,便应了沈国的请求,做了交换。” 洛如尘早就反应过来了,他移开目光盯着地面,眉头紧锁,也为骨女再现世感到奇怪。 哪怕是他这等身份,得到的也只是骨女一族早已灭亡的消息,这女子周身魅惑气息和绝艳的容貌,都昭示着她很大概率真是个骨女,若如此……五百年前难道还有骨女幸免于难? 骨女,说得更直白一些便是修道之人的绝品炉鼎,哪怕是天生的极阴之体也无法与之相比。 瓶颈期的修士若可得一骨女,顷刻间就能突破。 有这样的特殊体质,骨女多年来常被猎捕,十分凄惨,五百年前骨女联合起来进行反抗,也没能挡住某些修士的贪婪之心,没能等到几大仙宗的营救就灭族了。 洛如尘如今仍然觉得那次灭族十分蹊跷,因为他父亲也是前去营救的一员,据闻是去的途中他们因一些意外耽搁了点时间,这才导致骨女灭族。 他一直觉得那些意外有问题,只是父亲不准他查罢了。 如今再见骨女,他又起了一探究竟的心思,也不知容玉会不会收下这骨女,他若是不要,他倒是可以带回太白剑宗去。 这样想着,洛如尘和沈国皇帝一样望向了容玉,都在等待他的回答。 说实话,容玉本人现在觉得就是无聊,非常无聊。 搞得那么神神秘秘还以为是什么宝物呢,结果就是个骨女罢了。 怎么,在凡人眼里,他竟也到了需要骨女来突破修为的地步了? 容玉斜倚御座,兴致缺缺地打量笼中美人,美人也看着他,眼神幽柔,有些怨念和抗拒。 是个哀怨的小美人,墨色的发,紫色的眼眸,精灵一般的耳朵,不像是人,倒像是什么精怪。 容玉单手撑头,随意地抚着拇指上的扳指,总算是给了一个回复。 “你有心了。” 他语气平淡,半点不见高兴或欲念,这倒是让笼中美人和在场其他人十分惊讶。 众人皆见识到了骨女的魅惑之处,可他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甚至还拒绝了。 “只是本君不能收。” 他真的不要。 他不要骨女。 骨女本人都惊呆了,她虽也不愿意跟随幽冥君遭受□□索取,可也没想到他会拒绝。 她正色看他,可他却不再看她了。 沈国皇帝有些懵了,他更是没想过容玉会拒绝,这……这难道还不够吸引他吗?莫非这模样在他眼里都还不如在凡界被称之为第一美人的公主女儿好看吗? 他当爹的肯定是觉得自己的女儿最好看,可你幽冥君为啥一个心态? “君上?”沈国皇帝不可思议道,“您不要?为何?” 或许是他疑惑得太真诚了,容玉难得给人解释。 他坐直身子,背靠御座椅背,嘴角扬起,温文笑道:“为何?很简单,因为本君担心令千金若是知道了,会水淹本君的冥宫啊。” …… 竟然是因为这个? 沈国皇帝震惊了,骨女也震惊了。 即便猜到容玉不会要,但不知会是这个原因的洛如尘也惊讶了。 实在很难想象,幽冥君会为了一个女子拒绝这般对其他男修也好男人也好,十分具有诱惑力的“宝物”。 骨女本人是知道自己为何被献上的,她也没想到传闻中可怕阴鸷的幽冥君,竟然会为了新夫人连她都不要。 难不成他们是真爱? 骨女这辈子过得坎坷艰难,从未见过什么真爱,哪怕有所谓真爱的男子见了她也不妨碍起欲念,幽冥君算是第一个。 她看他的目光又变化了一些,心里对那未曾谋面的夫人有些意动。 沈国皇帝想得要比他们都简单。 他根本不信容玉。 也不觉得容玉的话会有可能。 我女儿怎么可能会因为你收了骨女吃味赌气掉眼泪? 不可能的,她肯定巴不得你收下,好转移你的注意力,回到老爹身边! 你骗我你晃点我! 见沈国皇帝一脸直白的质疑,容玉来了点兴致,挺起腰手撑着桌面道:“你不信?” 沈国皇帝面色复杂,很难违心地说自己信,于是干脆不回答。 容玉抬手轻抚下巴,嘴角一牵,无比自信地说:“你若不信,尽可试试。” ……这,这么自信的吗? 这倒是让沈国皇帝反而有点心虚了。 可想起女儿对江三殿下的痴迷,又觉得不会的。 才嫁给旁人三天,哪怕这个旁人是个秋水为姿月为神的冥君,也不至于吧? 其实确实不至于。 稚颜本人并不觉得自己会很在意容玉和别的女子勾勾搭搭,暧昧不明。 如果他那么做了,她应该也是乐见其成的,因为如此一来她就能解脱了,最好按照原书清晚的遭遇那样去做个婢女伺候人,等着男主营救然后一拍两散。 但她在容玉面前立下的人设,可谓非常忠贞不二,一心仰慕。 她现在还不知道前殿发生了什么,跟着皇后来到凤仪宫,先是互相拥抱哭了一场,就开始换衣裳。 “他怎么能连件像样的衣裳都不给你?” 皇后一边亲自帮她更衣一般哭诉,哭得稚颜心里难受不已。 “也没有……”她可不是替容玉说好话,只是希望皇后别那么难过了,“那些衣裳虽不是女子穿的,却都是用修真界最好的面料所制成,冬暖夏凉,穿上身轻如燕,很是适体。” 皇后看了看换下的衣裳面料,确实不是她见过的某一种,一看就价值不菲,也算稍稍安慰。 “那你且好好收着。”她抹抹眼泪,“往后或许用得上。” 稚颜点点头,按按胃部小声说:“母后,有没有吃的呀?我有些饿。” 皇后闻言忙道:“有的有的,母后早就准备了你爱吃的,马上让人送来。” 她转身去张罗吃的,稚颜目送她离开,稍稍松了口气。 真是被心里的酸涩压得喘不过气,都不如和大魔头在一起时轻松。 啊呸,想他做什么,他还不知在前面如何逍遥快活呢。 她如今暂时得以离开他,也该想想死遁的事儿了。 思考是很费脑细胞的,也需要填饱肚子,所以稚颜是等吃食送来,边吃边想的。 “慢点儿吃,没人和你抢。”看女儿狼吞虎咽的样子,皇后忧虑道,“这样饿吗?难不成在幽冥界,他都没有给你什么吃的?” 下意识想说没有,但…… 有些不情愿,稚颜还是实话实说:“给了。”只是不多而已。 皇后叹息一声,看着女儿吃东西,越发忧虑道:“也不知你父皇在前殿如何了,有没有将礼物送给幽冥君。” “礼物?”稚颜一顿,擦擦嘴问,“父皇准备了什么礼物给他?” 皇后起身来到她背后,替她拢了拢散乱的发髻,柔声说道:“你父皇用十八座城池跟秦国换了一个骨女。” ……骨女? 稚颜怔住。 “听闻骨女一族五百年前已经灭亡了,没想到还有遗孤,这也算是你的幸事。”皇后轻声道,“骨女一族各个美艳绝伦,幽冥君若是得了骨女,应当就不会为难你什么了。” 那确实。 骨女在原书里的设定很逆天,但这本该是男主江少凌的后宫之一啊。 江少凌在攻打秦国时阴差阳错救下骨女,收留对方,本没有非分之想,是骨女被他的正直和对未婚妻的真心所吸引,一路追随他,甚至将幸存族人的安危交付在了他身上。 江少凌也不辱使命,将骨女幸存的族人保护得很好,在后来相处的日子里,有好几次江少凌都差点和骨女成了好事,每次都是因为想到还没找到的未婚妻而作罢,最终没要骨女用身体报恩,骨女甚是敬佩,一直追随左右助他。 想到这里,稚颜打了个哆嗦。 本该是男主的后宫,提前一步送到了大魔头面前,大魔头也不知是什么反应。 他那种事业心很强的男人,对这种事应该没什么兴趣吧? 估计不会收? 皇后见她神色怔忡,安抚说道:“颜儿别担心,等幽冥君收下骨女,母后就和你父皇求他放过你。你是凡人,身子又不能修炼,根本承受不住他,他留你也只能是个观赏物,既然你还活着,就代表他还没动你,这个机会母后绝不会错过,一定会为你求一条生路。” 稚颜望向皇后,皇后握住她的手说:“骨女那般相貌,母后见了都要动心,不愁幽冥君不动容,你且安心等待,等他为骨女神魂颠倒的时候,就不会抓着你不放了。” 稚颜算是明白原身父母的苦心了。 如果她已经被……那必然是活不成的,现在她还活着,就说明什么都没发生,既然没发生,举国之力求她一个解脱,他们也是可以接受的。 毕竟夫妇二人就这么一个女儿。 稚颜面色复杂,说不清心里什么感受,之前还觉得如果容玉不管她了,把她送去洒扫,她也可以从容接受,等一个脱身,但现在……想到骨女,想到他,整个人都有些怪怪的。 很难形容的古怪。 “颜儿,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她一直不吭声,皇后有点担心,抓着她的手询问。 稚颜叹息一声,正要回答,就听婢女前来禀报—— “娘娘,陛下传讯,幽冥君收下那骨女了!” 皇后倏地站起来:“真的?!” “千真万确!” “太好了!”皇后兴奋无比,“这十八座城池也算没白给!” 她转身想抱着女儿一起开心一下,可一回头就见女儿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些吃惊。 “颜儿?”她上前担忧道,“你没事吧?” 稚颜微启的唇缓缓道:“我没事。” 她扶着桌子站起来,嘴上说着没事,心里忍不住唾弃容玉。 老魔头,大色.鬼,居然还真收下了。 亏的她还把他想得那么…… 呵,男人! 第22章 稚颜不觉得自己在生气。 她认为自己就是刚才吃太多了,现在撑得难受才满心不爽。 坐到椅子上,稚颜一边按着胃部一边听皇后在念叨:“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虽然想到不会被拒绝,真的成功了也还是很让人惊讶。” 是啊,真是惊讶呢,稚颜撇撇嘴,是她不配了,跟那家伙朝夕相处这么几天,都没看出他有一点儿好女色喜欢走捷径的本性啊。 “母后打算明日便同你父皇向幽冥君提一提你的事,颜儿觉得呢?”皇后揪着手帕,“会不会太着急了?” 稚颜叹息一声:“是太着急了些,意图过于明显了。” “这样吗?”皇后失落道,“可我担心过了明日,他若要将你和骨女一起带走呢?” 那可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母后,其实我早就想到了一个法子。”稚颜往前一些,“只是执行起来有些难度,需要很多人配合。” “什么法子?”皇后立刻屏退众人,“你尽管说,多难母后都会帮你办成的。” 稚颜点头道:“母后,如今我们献上骨女,幽冥君虽然收了,但不一定就会放我走,哪怕放我走了,只要我还活着,指不定他哪天来了兴致,又会来抓我。” 皇后皱眉:“会吗?他那么反复无常吗?” 稚颜气道:“可不咋滴!他翻脸比翻书还快!不对,书还分页呢,他是长了二皮脸,都不用翻就变了!” “……竟是如此!”皇后一脸“长见识了”的表情。 “那是当然。”稚颜斩钉截铁道,“所以要想永绝后患,不白白付出十八座城池,就得让他以为我已经死了!” “什么,死?不行!”皇后听不得“死”字,显得十分激动,稚颜抱住她安抚半天才平静下来。 “母后,我是说假死,不是真死。”她趴在皇后肩头柔声说,“今日代替秦国国师接我回来的那位仙长是太白剑宗的大能,据我所知他是剑丹双修,于这两道都很精通,我不方便去求他,还要劳烦母后去寻他找一枚最好可以瞒过幽冥君的假死丹药。” 皇后满面纠结道:“能瞒过幽冥君的假死丹药……这世上真的存在吗?” 稚颜坐到她身边,也有些迟疑:“总要试试的,万一有呢?能瞒一时片刻就够了,只要有那么一会儿觉得我死了,他应当就不会再留再这里了。” 皇后望着她问:“真的吗?只要觉得你死了,他就会立刻离开?” 稚颜回忆了一下跟大魔头的相处,认真点头说:“肯定的,他本就是来玩的,我死了,也没什么可玩乐的了,还得了个骨女,他定会立刻离开。” 看看周围,稚颜说:“我们这里不符合他的审美,母后若是去过幽冥界就知道了。” 皇后虽没去过,但也可以想象出幽冥界是什么样子,她拧眉思索半晌,咬唇道:“好,母后去试试,若那位仙长能给出这样的丹药,母后一定会好好配合你,绝不露出破绽。” 稚颜舒了口气:“母后,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暴露,所以哪怕连父皇,最好也一起瞒着。” “你父皇也瞒?”皇后为难,“你父皇因你的事操劳过度,身子很不好,若他悲伤过度伤了身体……” “不会太长时间的。”稚颜低声说,“幽冥君很快会离开,到那时你便悄悄告诉父皇真相,随后做个风光的葬礼将我‘埋’了,往后的日子里,咱们一家人就能不再担心任何事了。” 听起来,这的确是最万全的法子。 皇后考虑许久,还是决定冒险试一试。 当天晚上,稚颜宿在她出嫁前的寝宫,身下的床榻柔软温暖,婢女还特地为她留了灯,免得她夜里醒来害怕。 连婢女都知道她最近的经历肯定惊心动魄,贴心地为她周全着一切,稚颜难得放松了一些。 但也只放松了一秒,她又开始紧张了。 若洛如尘能给出适合的丹药,那明日就知她这次计划的成败了。 若成了,她就能彻底解脱,到时候和皇帝皇后说想出去散散心,应该也不会被拒绝。 都没有公主这个身份了,明面上的沈稚颜已死,她应该走到哪里都是安全的。 没有男主,没有剧情,更没有大魔头。 大魔头…… 该死的大魔头,lsp,再也不用看见他了。 轻哼一声闭上眼,稚颜想睡觉,养精蓄锐,可这辗转反侧许久就是睡不着。 “啊啊啊啊啊啊烦死了。” 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稚颜在嗓子眼里小声发泄,捧着自己的脸不愿承认,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大魔头和骨女的事。 他现在肯定在皇帝的安排下和骨女亲密接触呢吧。 大魔头若是这么做了,修为会不会更上一层楼? 完了,这不是给男主增加游戏难度了吗?本来打不过,这么一来更不是对手了。 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稚颜满心矛盾,脑子里一会是这个一会是那个,就是闲不下来。 后半夜她好不容易有些困乏了,快要睡着了,金色床帐外的烛火却突然灭了。 她一惊,张口想叫人,却见金色轻纱床帐外有个高大的影子。 影子由远及近,越来越高大,渐渐笼罩整个床帐,稚颜的惊呼卡在嗓子里,呆呆地看着影子的长如枯木的手去撩动床帐。 “鬼……!” 她终于惊呼出声,可没人来帮她,婢女和护卫好像都消失了,她只能缩到角落紧紧抱着被子,欲哭无泪地看着那枯手撩开床帐。 在床帐撩开的一刹那,稚颜用被子将自己盖住了,闭着眼睛不敢看,浑身都在发抖。 也不知道这里的鬼守不守被子里的小孩不能动的法则。 稚颜抱着最后一丝期望,但期望还是破灭了。 她身上的被子被无情扯开,下巴被人抬起,有人对着她吹了一口气,她便不受控制地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万千恐惧都凝聚在了面前人身上,稚颜瞪大眼睛,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半晌才断断续续道:“怎,怎么是你……” 看看眼前这人,恐惧一点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沮丧。 稚颜指了指外面,垂头丧气道:“刚才在帐子外面看,还以为是哪里跑来的恶鬼。” 来人轻嗤一声,漫漫道:“本君在你们凡人看来,可不就是十恶不赦的恶鬼么。” 没错,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在稚颜想象里该和骨女卿卿我我的容玉。 容玉双臂撑在她身前,低着头看她,长发从两侧披散下来,墨色的发丝飘动在她面前,勾得她心慌意乱的。 “都这个时辰了,你、你来做什么。”稚颜别开头,话语里透着莫名的心虚。 容玉衣袍整齐,发髻也没有任何不妥之处,束发的银龙冠借着微薄的月光折射在稚颜眼睛上,刺得她忍不住揉了揉。 “本君若是不来,很怕明日见到的便是你肿如红枣的眼睛。” 说着话容玉突然靠近了一些,他一靠过来稚颜就害怕,使劲往里面躲,这让他有些不耐烦,干脆拽住她的手臂,按在原地冷声道:“不准躲。” 稚颜被迫停下,别着头不给他看,但她一个凡人哪里扭得过他?很快就让他得逞了。 …… …… 怎么说呢。 没见着意料中的红眼睛,倒是看见了一双满是抗拒愤恨的眼睛。 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感觉,容玉放开她直起身,站在床榻边居高临下俯视她,那个气场,让稚颜后知后觉意识到她该给他什么反应。 他估计是很清楚她知道他收了骨女的,按照她给自己的忠贞人设,今晚该以泪洗面才对。 他是特地来验证的? 春宵一刻都不要了,来验证这个,无不无聊啊大魔头。。 饶是心里吐槽万分,稚颜面上还是很快湿了眼眶。 这也很奇怪,她怎么这么快就酝酿好情绪了?之前演技分明没这么好的。 眼泪扑簌扑簌掉下来,稚颜擦了擦,抬眸瞄了他一眼,一副故作坚强的样子:“我是不会让你看好戏的。” 她极力忍耐,好像很不想容玉见她哭,容玉瞧了,周身压迫感缓和不少。 “你既已收下那骨女,也是父皇一番好意,我不能陪你做的事,你尽可与那骨女去做了,又何必大半夜跑来我这里看我笑话。” 稚颜林妹妹附体,呜咽着说:“早知有那样的佳人,我也就不必嫁给你了!” …… 沈国皇帝的确安排了骨女来侍奉容玉,还安排得很有情调,但架不住容玉不开窍,根本对骨女不感兴趣。 他强迫自己耐心地擦了一会剑,等着稚颜哭哭啼啼找过来朝自己撒娇,可都后半夜了,还是不见人影。 想到稚颜或许是受了父皇母后的嘱咐不能来寻他抱怨,他就亲自过来看她了,想提前欣赏一下水漫冥宫的壮观场面。 多么体贴,多么平易近人。 可他来了却发现寝殿里一片安静,小公主躺在床上快要睡着了。 ? 当时他还没觉得她是要睡着了,但后来吓她一吓就分辨出来了。 心情微妙地说了后面的话做了后面的事,直到稚颜现在这副反应,他才觉得——理当如此。 这才对嘛。 缓缓坐下来,容玉想了想,也没犹豫,顺势又躺下了。 稚颜愣住,眼泪都不抹了,呆呆看着他说:“你这是做什么?” 细微的光勾勒着他修长的身姿和俊美的轮廓,容玉抬手摘了发冠随手一放,满头乌发倾斜而下,柔顺光泽得不像话。 “做什么?自然是做让你不要再烦本君的事。”他闭上眼按着额角,“再哭哭啼啼念念叨叨,本君就割了你的舌头。” 稚颜张张嘴,没发出声音,容玉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侧身靠近她,眼神奇妙道:“小公主,你同本君说话了。” 稚颜表情扭曲了一下。 容玉凑得更近了一些,撑起身子几乎与稚颜鼻尖贴鼻尖:“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吗?” 稚颜立刻去捂他的嘴:“你不准说!” 她当然记得了! 她说了,再理他她就是猪! 但今晚实在太害怕了,一时不慎就忘记了。 他肯定是要说这个,不能让他说,稚颜加大力气捂着他的唇,然后就发现…… 他的唇,潮湿,柔软,带着细微的凉意。 他的眼直直看着她,披着长发于暗色中与她对视。 他的眼神,无法用言语形容。 掌心发麻,稚颜呼吸都忘了,傻傻盯着他,也不知挪开。 容玉缓缓垂眼,扫了扫她白嫩纤细的手,片刻后,掌心下的唇瓣动了动,低低的属于男子的声音送到耳畔—— “想捂到什么时候。” 他的发音有些模糊,但足够她分辨清楚。 “还不松开,如此不舍?”大魔头再次望向她,眼尾上扬,长发披散的样子惑人极了,“你这样看着,是不是还在想……用别的地方试试。” 第23章 稚颜人都懵逼了,哪儿有容玉说得想的那么多? 可她给他的印象大约就是那种急色.鬼吧。 几次三番投怀送抱,一心想着给他孕育子嗣,他可能认为,她是真的真的很嫉妒骨女,不能本人与他亲密无间,十分可怜。 看他略带怜悯的眼神就知道了。 “没有。”稚颜猛地松手,手心痒麻无比,她将双手背到身后使劲揉着,越揉心里越乱。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床笫之间,光线暧昧,此情此景,实在…… “我没有。”稚颜仓促低下头,微闭着眼,好像这样就不用感受氛围的紧张。 容玉似乎笑了?稚颜余光瞥见,心里更慌了,手足无措地想躲开,但背后好像抵着什么,怎么都动不了,退不开。 她惊慌抬眸,瞧见容玉果然在笑,薄唇轻扬,眼眸温润里夹杂着几丝凉薄。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又温柔又凉薄,以前还觉得这是特别搞笑的形容。 稚颜屏住呼吸,再次强调:“我真没有,你别靠那么近。” ——女子说不要的时候就是要。 这是容玉上次想到的理论。 是他身边那帮似乎很懂男女之事的臣下们的结论。 有一次没符合理论的事情发生,不代表次次不符合吧。 容玉慢条斯理地打量稚颜,她羞红了脸,额头满是薄汗,发丝贴在脸颊边,身上是单薄的亵衣,此刻亵衣半开,露出月牙色的肚兜,肚兜上绣着栩栩如生的桃花,桃花开得娇嫩,花蕊就像小公主此刻羞红的脸。 容玉眼睫翕动,思索片刻,手一抬,稚颜便被迫靠向他。 “……做什么呀。”稚颜紧张得声音都在发抖,靠在他微冷的怀里时都快哭出来了。 看着她红红的眼睛,倒是和他来之前预想当中的差不多了。 容玉眯了眯眼,注意到她脸颊上甜蜜的酒窝,小公主被他抱着,天生绵软的一张脸,娇憨又气喘吁吁,神态里透着说不出的情思漫甜。 他叹息般道:“也罢。” 稚颜哭了:“你别罢呀,你别……” “如你所愿便是。” 他无视她娇软的低泣,在她颤巍巍地注视下靠近,低下头来,一点点贴近她的唇。 稚颜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眼泪无声落下,眼睛呆呆地凝着他,他果然没有呼吸,真的没有呼吸,没有哪一刻让她如此确定了。 他还是人吗?他说过还没有变成鬼,那他应该还是人,可人怎么可以没有呼吸呢…… 不,她在想什么呢,她怎么还有心思去想这些。 容玉的鼻尖与她相贴,稚颜屏息屏到有些窒息,眼前发黑,身子摇摇欲坠。 容玉的手拦着她的后腰,并未立刻与她做什么,只是蹭着她的鼻尖在感受。 “呼吸。”他低低出声,“当你是我么,再不呼吸你就死了。” 稚颜带着哭腔道:“……我不会了。” 连怎么呼吸都忘了,可见她有多紧张。 但一开口说话,空气也就来了,不需要再想要如何才能呼吸。 稚颜渴望空气渴望极了,胸膛急促起伏,半阖双眸努力吸气。 他们离得这么近,她这样呼吸便使得唇瓣几次与他擦着过去。 容玉眼神晦暗了一些,扣着她腰的手很用力,他有些意味不明道:“自我堕入鬼道,已经少有女子敢如此投怀送抱。” 稚颜懵懵地望着他,近距离对着他的眼睛时,觉得他有些不像平日里可怕的大魔头了,倒像是真的成了什么温文尔雅的王孙公子。 “你这样既弱小又大胆的,脑子还很蠢的,我真没见过。” ……弱小可以承认,但你才蠢呢,稚颜不服气,后知后觉到该把他推开,可刚伸手,他就又开口了。 “小公主。” 他唤她,她只能先答:“怎,怎么了。” 容玉感受着她扑面而来的温热呼吸,带着丝丝甜味,让他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充斥着甜腻。 他微微皱眉,直接躺倒在床榻上,稚颜的身子跟着他翻转,直接压在了他身上。 手撑着他有力的胸膛,稚颜心跳得飞快,望向他时忍不住瞳孔收缩。 “你说我是谁。”容玉扣住她的后脑勺,她闪不开,只能正视他的眼睛,回答他的问题。 “……你是幽冥君。”她喃喃回答,很是乖巧,可答案并不让他满意。 他眼神幽暗,像真的来自炼狱,稚颜看得害怕,小心翼翼地又说:“……那,大,大魔头?” 她真是吓坏了才敢吐露心声,把心底对他的称呼给道了出来。 容玉也没生气,反而笑了一下,他一笑,就没那么骇人了,稚颜刚想放松,就发觉他压着她的后脑往下,再次与她耳鬓厮磨,微闭着眼问:“还有呢。” 那一瞬间,稚颜脑子突然就灵光了。 她手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料,心跳的声音好像容玉都能听见了。 他朝下看了看她半露的肚兜,又去看她紧张无比的眼眸,低低重复:“还有呢。” 稚颜咬着下唇,身子又开始发抖,抓着他胸膛衣料的同时难免碰到他的身体。他眼都没眨一下,倒是她越发窘迫赧然。 她不得不秉持着说完就会被放过的期望,将他想听的说了。 “……夫君。” “……夫君,可以了吗,放……” “开”字还没言出,唇上便贴上了那一直与她近在咫尺的薄唇。 稚颜眼底布满错愕,她手脚僵硬地趴在他身上,感受着他亲昵,细细研磨的吻。 他显然是第一次与人接吻,生涩,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但没关系,本能让他很快就会了。 唇瓣被他含着,稚颜眼眶发热,眼泪流下来,一丝丝咸味加入了这个甜腻的吻,容玉视线与她对上,弯了弯眸子,稍稍放开她说:“这样感动么。” ……他当她是喜极而泣么。 稚颜睁大眼睛没说话,不反驳也不承认。 容玉翻了个身,稚颜眼花缭乱片刻便躺在了床榻上。 金色的床帐落下,于容玉结界里细微投入的月光是她唯一视物的帮助,她眼神始终定在他脸上,说不出那个神色是什么情绪,但这样专注看着人,倒像是在邀请或者期待。 “这样快活,倒也不枉费我第一次这般迁就谁。” 容玉伏在她身上抹去她脸颊的泪痕,视线下移落在她唇上,停顿几息低哑道:“再试试。” 稚颜闻言,眼睛飞快地眨动,眼睫翻飞,手想去推开他,但因为力气悬殊太大,最后只是抵住了他的胸膛,看不出任何反抗之意。 容玉理所应当地再次吻上她的唇,她情不自禁地闭上眼,战栗的身子被他缓缓拢入怀中,抱得越来越紧。 夜越来越深,宫殿外不知何时又站了一个人,一身白衣的洛如尘持剑而立,拧眉盯着被容玉结界笼罩的宫殿。 这是稚颜的寝殿,婢女和护卫都不见了,整座宫殿都被容玉的结界包围,这不太应该。 容玉既已收下骨女,这个时候按理说应当在皇帝安排的地方与骨女缠绵才对。 他也是因此才来寻稚颜,准备离开的事。 幽冥君竟然放下了骨女,这个时候还在这里,他们…… 想到某些可能,洛如尘耳尖泛红,转身想走的时候,皇后宫里的太监拦住了他。 “洛仙长,可算找到您了。”太监紧张道,“皇后娘娘有请。” 洛如尘皱眉:“这个时候?” 太监点头:“劳烦洛仙长,确是这个时候。” 洛如尘有些犹豫,太监见此立刻道:“皇后娘娘有要事与洛仙长商量,是关乎公主的。” 关乎稚颜的,他此行的主要目的。 想到这个,也没那么多顾忌了,洛如尘跟着太监离开。 快要走远的时候,他忍不住又回了一下头,脑海中飘出带着稚颜逃离冥宫那晚,她凌乱的样子。 总能有法子将她带走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这是他之前的想法。 可现在他有些转变思想了。 连骨女在怀都能不动容,大半夜跑到这里来,或许这公主没那么容易带走了。 …… 稚颜其实也想不明白,为何容玉放着骨女那般大美人不亲近,跑到这里来“施舍”她。 她躺在他身边,手里抓着被子,心有余悸地盯着床帏,忍不住细声问出心里的疑惑:“骨女那么美,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容玉侧身躺着,手在把玩她的发丝,他身上的衣裳这次是彻底乱了,都是被稚颜扯的,她太紧张了,手非要扯点什么才安心,于是那个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吻结束时,容玉的衣裳全乱了。 乱得有些彻底,白皙如玉的胸膛半露着,他也不知道整理,稚颜只能努力不去看。 听到她的询问,容玉像是听了什么好玩的笑话,放开她的发丝捏住她的下巴,把她转向自己。 稚颜不得不去看他的时候,视线很难不飘到他美色半露的胸膛。 完了。 这不行。 冷静点沈稚颜! “骨女的确美艳无双,世所罕见。” 容玉先是客观评价了一下,才在稚颜隐约有些不服气的注视下漫漫道:“但骨女难得不假,小公主也只有一个啊。” 稚颜怔住,诧异地望着他。 “赏心悦目之物,几千年来,本君已见过许多。” 稚颜心像被人揪着,全部思绪跟着他的话走。 “她与你相比,反倒是你更让我……” “……更让你如何?”稚颜完全控制不住地追问。 容玉撑起身子,俯视了她一会,仿佛只是随口说一般,并不如何持重道—— “更让我……爱不释手啊。” 最后一个尾音落下,他似调笑般很不严肃地笑起来。 带着玩味的轻笑和言语,不像是什么互诉衷肠的表白,倒像是在调戏她。 稚颜咬咬唇,实在没忍住,使劲拧了一下他的脸,他那欠揍的笑容终于停止了。 就这她还不服气,也撑起身子推了他一下:“叫你笑!!” 容玉没防备,被她推倒在床榻上,视线落向床帏,他也没怪罪稚颜动手动脚,嘴角很快又噙着笑意,虽不如方才那般放浪,也没收敛多少。 啧。 难得说句心里话,还没人信。 人生苦闷啊。 容玉手一抬,搭在眼睛上,不去看稚颜愤怒的漂亮眼睛,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有了些复杂意味。 第24章 因着幽冥君圣驾在,整个沈国都笼罩在阴云之中,哪怕天亮的时候也好似蒙着重重薄雾,百姓外出劳作都难以视物。 沈国皇帝望着窗外天色,满面忧虑道:“也不知幽冥君那里如何了,若是成事,是该提一提颜儿的事情了……” 皇后站在身侧,本想说什么,想起女儿的叮嘱还是闭嘴了。 “朕去看看。” 皇帝转身走了,皇后目送他片刻,唤来心腹:“你速速前往公主寝殿,将求来的丹药交给公主。” 心腹压低声道:“娘娘,不必我们去冒险了,今日一早洛仙长突然寻来,说由他亲自去送。” “他亲自去送?”皇后忧心忡忡道,“那确实更直接,但若是被幽冥君发现了……” “幽冥君此刻应当在骨女那里,不会被发现的。” “但愿如此。”皇后按着心口,“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会的,娘娘放心,一定会顺利的。”心腹安慰着。 正如皇后心腹所说,容玉现在的确在骨女这里,哪怕夜里不在,天亮了,皇帝赶来之前,他还是回来了。 骨女独守空房一整晚,并不觉得不高兴,甚至更因此增加了谋划的信心。 感觉到异动的时候,骨女提着裙摆跑出来,果然见到了姗姗来迟的幽冥君。 他换过衣裳,一身墨色锦袍,用冰丝天玄线绣成的银龙纹布满了外袍,修长白皙的颈项边还有依稀可见的龙纹图腾。 他负手而行,墨色的长靴踩在玉石地面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骨女看见他不由心跳加速,这就是整个修真界最强的男人,其实若他真的喜欢她,她所有的愿望都可以实现,可她不愿依靠什么男人,尤其是这个男人心有所属的时候。 “君上。”骨女恭敬地垂眸行礼,容玉的脚步停在她面前。 她看着他的靴尖转向自己,随后一股阴冷的灵力将她托起来,她听见那人悦耳动听的声音温文尔雅道:“退开些。” 骨女愣了愣,不由抬头去看他,他已是背对着她,挺拔颀长的身姿像可以将一切压倒,让她有种灭顶的压迫感。 “本君不喜旁人靠得那么近。” 容玉说着话,十分随意地坐到了长椅上。 骨女闻言立刻退开了一些,在容玉端起茶杯打量的时候,说了自己组织了一整晚的话。 “君上,妾身看得出您心有所属,不喜妾身,既沈国皇帝将妾身送给了您,妾身便是您的人,您如何安排妾身,妾身都没有意见。”骨女盈盈一拜,语气很是诚恳。 容玉拉开手臂斜倚着,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但是?” 骨女僵了一下,顺着道:“确实还有但是。虽然妾身被如何安排都没有意见,却更希望君上能让妾身去伺候公主。” 容玉并不意外,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凡界的茶杯,好似这茶杯真的比美艳无双的骨女吸引人。 这般不被在意,不被盯视,骨女都有些不习惯了,浑身不自在。 习惯了被瞩目的人一旦不被瞩目,也是一种煎熬。 “你想去伺候她。”容玉漫不经心道,“可她恐怕不会喜欢你。” 他望向骨女,一本正经道:“她太喜欢本君了,所以一定很讨厌你。” …… 这个因果关系仔细想想是成立的。 因为太喜欢夫君,所以对可能抢走夫君的人非常讨厌。 虽然这个因果关系成立,可骨女完全没料到容玉会这样回答,一时无语。 就觉得很幻灭你知道吗?看上去气场强大让人望而生畏顶礼膜拜的大魔头,开口就是儿女私情,那种违和感真的绝了。 恰好这时沈国皇帝赶到了,他被殷染领进来,克制着没去看骨女,心里已经觉得事成了。 他有些欣喜道:“恭喜君上抱得美人。” 骨女嘴角抽了一下,想扶额,忍住了。 容玉也不解释,嘴角噙笑道:“还记得我们昨日的赌约吗?” 沈国皇帝一怔。 “你与其来这里恭喜本君,不如快去看看你可怜的女儿。”容玉叹息道,“也不知道她得伤心成什么样子。”他手撑下巴,摩挲了一下,“淹了本君的冥宫之前,你这皇宫要先遭殃了。” 沈国皇帝懵逼了,下意识道:“不可能!” 容玉斜睨过去,锐利的眼神哪怕是凡界的天子也没忍住抖了抖。 “……君上说得是。”皇帝擦擦汗,“我这就去看看。” 容玉靠到椅背上没说话,皇帝也不需要他说话了,急匆匆离开。 他一走,骨女又想说话,容玉却微微颦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寻常。 骨女权衡了一下,聪明地选择闭嘴。 此刻,稚颜的寝殿里十分热闹。 容玉走后不久,洛如尘潜入,将她需要的丹药送来了。 “你怎知我会有。”洛如尘蹙眉问。 稚颜眼睛有些红,低着头说:“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仙长真的会有。” 洛如尘凝视她:“你为何一直低着头?” 稚颜叹了口气,抬头道:“我这副样子,不太好见仙长,不庄重。” 洛如尘一瞧,稚颜眼睛红肿得很,还有泪痕在眼角,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只看了一眼就让他不自觉后退一步。 按理说骨女是比稚颜好看的,昨日见到骨女,他也只是愣了一瞬。 但见稚颜这副样子,洛如尘半天没说话,良久才道:“你为何想要假死,明明还有其他方法可以尝试,你父皇也替你铺好了路。” “确实还有很多方法,也劳烦父皇费心斡旋。”稚颜一身淡紫宫裙,裙摆和抹胸上绣着栩栩如生的宫灯百合,“但我‘死’,才是最适合所有人的方法。” 她站起身:“我一直很清楚,洛仙长来救我,定是受了江三殿下和令妹的请求。” 洛如尘认可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是,洛仙长这样的好人,既然接受了嘱托,就一定会竭尽所能完成。”稚颜点头道,“我还知道比起江三殿下,令妹的请求肯定更重要。” 洛如尘惊讶地看着她。 “我见过洛仙子几次,她的心意我很清楚。”稚颜笑了笑,“洛仙子能求仙长来救我必然下了很大决心,您是她的亲哥哥,幽冥君那样的人,哪怕是您面对起来也很棘手,她肯定十分矛盾担心,但还是那么做了,显然她很是在意江三殿下。” “他是你的未婚夫。”洛如尘有些生硬地说。 “他早就不是了。”稚颜摇头,“我们早就解除婚约了,从他入道修炼开始,我们就完全不可能了。” 她指指自己:“我是凡人之身,父皇寻过许多仙长替我想办法修炼,都没有成功。我只有短短几十年的人生,青春很快就逝去了,和江三殿下注定无缘,所以不如成全他和洛仙子。” 洛如尘错愕地看着她,唇瓣开合,说不出话来。 “我若还活着,江三殿下定然总是惦记,幽冥君那里也说不好何时又会找上门来,父皇如今可以拿出十八座城池,往后呢?难道真要因我灭国吗?不管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别人,怎么看都是我的‘死讯’人尽皆知,才是最圆满的。” 稚颜说得理所应当,非常肯定,一点惧怕和不甘都没有,这让洛如尘很难不心生震颤。 他其实不懂情爱,不知道男女之情该是如何,但看妹妹为江少凌付出那么多,便以为稚颜对江少凌也是如此。 只要可以和他在一起,她应该做什么都可以。 但她现在却要成全江少凌和别人,还是千方百计,费尽心机的。 洛如尘紧紧蹙眉,周身气质冷凝,手中碎星剑嗡嗡作响,昭示着他心中的矛盾。 许久,在稚颜催促该吃药了的时候,洛如尘突然道:“今日之事若成,便算是我欠你一次。” 稚颜意外地看着他:“?” “多谢你成全如卿。”洛如尘倾身一拜,“我定倾尽全力帮你,从今往后,只要你还活着,洛如尘任你驱使。” 稚颜闻言忍不住笑了笑:“这个承诺可太重了,仙长就不怕我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多过分都可以,受人之恩,理应竭尽所能补偿。”洛如尘不苟言笑。 太正直了这个人,稚颜长舒一口气无奈道:“于我如此承诺便算了,我是个好人,不会为难仙长,他日要是换了别人,尤其是女子,仙长可千万别再这样说。” 洛如尘有些不解,稚颜摊手道:“仙长就不怕她们有什么非分之想吗?” 洛如尘愣住,反应过来之后白皙的脸迅速蹿红,也不用稚颜主动说了,他立刻提醒道:“吃药。” 稚颜点点头,乖巧地服下丹药,洛如尘道:“丹药的时效是十二个时辰,幽冥君若不仔细查看,应当看不出问题。”稍顿,“但若是看出了问题,一应后果,由我承担便是。” 稚颜摇摇头:“没事,我自己承担,你不要突然冒出来说什么,反而惹的他更生气。” 和大魔头相处这几天,她也算了解他一些了,真出问题,她来应付更合适。 这是她经过深思熟虑的选择,可在洛如尘看来,就有些善良得不成样子。 像极了他那个妹妹。 一想到妹妹,洛如尘眉目都柔和下来,他耳朵动了动,突然道:“有人来了。” 稚颜打起精神,洛如尘迅速离开,寝殿里只剩下她,双目泪盈盈地望向来人。 沈国皇帝进来时,就看见女儿憔悴可怜的样子。 “颜儿。”皇帝快步向前,扶住稚颜摇摇欲坠的身子,“你这是怎么了?” 稚颜其实并不是自己在哭。 从见到洛如尘开始,她这眼泪就掉得言不由衷。 实在是……容玉走之前也不知道抽什么疯,是怕她搞砸了,等人来时和昨晚一样不哭吗? 他也不知道施了什么法咒,让她不得不时时垂泪。 倒也还可以,正好符合现在的情形。 “父皇。”稚颜感觉到洛如尘的丹药在发挥作用,脸色苍白哽咽道,“我不能再拖累您,拖累沈国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如此难看!”皇帝紧张地抱紧她。 稚颜还没说话,熟悉的冷意袭来,她虚弱地望过去,果然,容玉到了。 他就站在不远处,微薄的阳光洒下来,他在阳光下好像闪闪发着光。 稚颜凄惨一笑,嘴角渗出血来,满目悲伤道:“我……服了毒。” 微光下的容玉微微挑眉,静静看着她,没靠近也没远离。 “女儿不孝,让父皇操心,用十八座城池换了骨女为我求一分安宁,可我……”她落下来泪,“惭愧不已,不想父皇再为我这般付出,这是个无底洞,总不能让沈国为我灭国,女儿是沈国的公主,也要为沈国的百姓负责。唯有我死了,沈国才能得安宁。” “你到底在说什么,城池给了就给了,如今就快要成事了,你怎么能……”皇帝震惊无比,气得不成样子,眼睛都红了,语无伦次的。 稚颜半阖眼眸:“我真的撑不住了。”她喃喃道,“我想解脱了。我是个失败的人,不管在沈国还是在幽冥君那儿都是个负累,令人厌烦,不讨欢喜。幽冥君喜欢骨女很好,由他替了我便是,想来他是欢喜的。若他不喜欢骨女,还给父皇也是好的,能将城池换回来……你们都可以过得很好,只要我死了。” 她话没说完便渐渐失去了气息,整个人变得很轻,就像是……真的死了一样。 “颜儿!!!”沈国皇帝哭喊出声,稚颜却给不了任何回应了。 她的手垂下来,一点力气都没有,整个人由皇帝抱着,像个没有灵魂的瓷娃娃。 容玉于微光下看着这一幕,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殷染和丛音在他身后,都很难把控他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丛音看看天色,阴云卷来,她挑挑眉,意味不明道:“哦豁。要出大事了。” 第25章 谁都没想到稚颜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包括容玉。 他本来是想看稚颜在沈国皇帝面前哭哭啼啼,指责不该将骨女献给他的,好赢得赌约,让沈国皇帝也感受到她对他的深情厚谊。 他乘兴而来,可稚颜让他败兴了。 他觉得不开心,很不开心,以往让他不悦的人早就该死了,但现在…… 不用他出手,这个人好像就已经了结了自己。 沈国皇帝抱着稚颜,神色恍惚,喃喃说着:“……颜儿,是父皇害了你,父皇不该换那骨女给你负担的,父皇……父皇早该将你嫁给江少凌,那你也就不用被那恶鬼看上了……” 他是真的以为女儿死了,伤心至极,顾不上恐惧容玉了,连恶鬼这种称呼都说出来了。 身边的侍卫紧张极了,想提醒,可皇帝根本不听。 “父皇只有你这么一个心肝宝贝,原想是在为你好,哪成想竟然害了你。”皇帝泪流满面,“因果报应!因果报应啊!朕辜负那江三殿下,如今报应来了!朕没了最心爱的公主!” 洛如尘赶到时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好像才得知消息一样,没有一丝破绽。 他恰好听见皇帝最后的话,不自觉抿紧唇瓣,持剑而上想查看稚颜的情况,却被人拦住。 抬眸一看,是幽冥界大护法殷染,修真界人人畏惧的人物。 “你最好站在这儿什么都别做。”殷染上下一扫他,“否则今日要死的人就更多了。” 洛如尘身子一僵,想说什么,却在殷染“不信试试”的眼神下忍住了。 主要也是想到稚颜之前嘱咐过,一切由她自己来把控,他不要参与。 他留在原地,视线飘到毫无声息的稚颜身上,虽知道这都是假的,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不太清楚是为什么,但就是不太舒服。 很快皇后也赶到了,身后带着一群婢女侍卫,瞧见殿内惨烈的情形,哪怕她也很清楚是假的,可还是心悸了一下,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娘娘!”婢女立刻扶住她,若仔细看,这婢女眉眼还甚是熟悉。 洛如尘回眸,瞧见那几个婢女护卫,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护卫不是旁人,正是乔装打扮的江少凌,婢女也正是清晚和洛如卿。 他们还是来了,不听安排,恐怕还要坏了稚颜的好事。 他心里刚这样想,江少凌便不受控制地冲了过来。 “颜儿!” 洛如尘面色冷凝如冰,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手里碎星剑嗡嗡作响,特别想砍人。 “师兄不要!”洛如卿同样担心江少凌,她比江少凌看见得多,比起稚颜公主死去的模样,她更震惊于幽冥君高挑而阴气四散的背影。 可惜江少凌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踉跄地跑进殿内,看着倒在皇帝怀里的姑娘,那是他曾经的未婚妻。 是他一心一意想着要迎娶的人。 现在她没有一点儿气息,不会哭不会笑,甚至都不会无视他了。 “都是因为你。”江少凌疯魔了,眼眸发红,脸上不断现出古怪的纹路,他紧握手中沧渊剑,毫不犹豫地刺向容玉,“我杀了你!!” 他现在的气势很强,强到让人觉得,他这一剑好像真的可以给容玉造成伤害。 按照容玉以前的想法,他该为此高兴的,好像终于有人可以撼动他的地位了,他无聊的漫长人生有了点乐子,该愉悦以对的。 但是没有。 在沧渊剑即将刺中他的时候,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剑刃,自稚颜上演一出好戏后便一直沉默的幽冥君,终于开了口。 “烦死了。” 他看都没看江少凌一眼,手一抬,幽蓝色的冥火烧过去,江少凌周身便被冥火包围。 他转过身,看了看殿外的一群人,在看见清晚和洛如卿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很快转开。 即便如此,清晚和洛如卿也腿软得险些跪倒。 “你们真的很烦。”容玉十分不耐,他手腕翻转,掌心化出紫玉寒萧,洛如尘一看便飞至洛如卿身边,立起结界将她严密看护起来。 “是皦日萧。”洛如尘厉声道,“所有人捂住耳朵闭上眼!” 他的提醒还算及时,大家也没傻到不听话,但还是没用。 皦日萧连修真界的大能都抵挡不了多久,更别提毫无修为的凡人了。 容玉将紫玉寒萧送到唇边,不过吹了两个音调,众人便痛苦地七窍流血。 包括皇帝怀里尸体一般的稚颜。 她眼角流血,好像流了血泪一样,容玉瞧见,忽然就停下了。 他手握长萧,闲庭信步般走到跌倒的皇帝和稚颜面前,随手一抬满脸是血的皇帝便飞摔出去,徒留稚颜一个毫无意识地跌在地上。 她的额头撞到玉石地面,碰出不大不小的伤口。 容玉缓缓弯下腰仔细看她,没有血色的手探向她眼角,替她拭去了红艳艳的血。 收回手,看着指腹上的血迹,容玉不知想到了什么,一直阴晴不定的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死了啊。”他开口,语气闲适,慢悠悠道,“死了也好,本君身侧便清静了。” 他突然起身干脆利落道:“走了,无趣。” 洛如尘正在照顾因萧音痛苦不堪的凡人,闻言不由惊讶地看了对方一眼。 之前稚颜拜托皇后来求丹药的时候说过,若她死了,幽冥君应该不会停留太久,会很快离开,那时他不觉如此,但现在看…… 他可能还是不了解男女之情。 幽冥君走得很快,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眼瞧着就要带人消失,但被江少凌拦住。 “容玉。”江少凌擦去嘴角眼角的血,盯着容玉的背影一字一顿道,“夺妻之恨,杀妻之仇,江少凌死生不忘。” 容玉头也不回道:“你最死生不忘,来日化成鬼到了冥域,也要来找本君复仇才好。” 话音刚落,容玉周身泛起黑雾,显然马上就要离开了。 江少凌手握沧渊剑不甘道:“你这样的人,竟也配得颜儿生前那般亲密相待……她若泉下有知,一定悔恨不已。” 也不知这句话里哪里让容玉不满了,他都要走了,偏又留下了。 不但如此,他还转瞬到了江少凌面前,江少凌不愧是男主,都没被吓到,眼都没眨一下。 “本君不配,难道你配?”容玉似笑非笑地打量他。 江少凌吐了口血,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此刻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那是自然。”他勉强道,“他于你这般薄情寡义之人或许不算什么,只是个取乐利用的玩意儿,但于我重如性命。你当然不配她……” 冰冷的手掐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再也说不下去。 容玉耐心告罄,连温润都不装了,阴鸷邪气道:“江少凌,你搞清楚一件事。” 他靠近一些,一字一顿道:“她是本君的妻子。” 江少凌瞪大眼睛。 “——怎么就,不算什么了呢?”容玉接着道。 …… 他说这话声音不大,凡人们或许听不清,但有些修为在身上的都听清了。 江少凌错愕地望着他,容玉嫌恶地将他甩开,想去擦手时难免忆起稚颜那次发脾气。 就因为他似乎嫌她脏。 那般气性大的人,现在死气沉沉地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珠冠华服也衬不出她半分鲜活。 容玉定定地看了她的尸体一眼,后退着走了几步,与等候已久的殷染和丛音一同离开。 乌云撤去,皇宫重见光明,可每个人心里都难以平静。 江少凌倒在地上,看着稚颜的“尸体”,喃喃道:“他到底是何意。” 说稚颜是他的妻子,怎会不算什么,却又毫不犹豫地走了,幽冥君到底在搞什么鬼。 也罢,不管搞什么,他如今也顾不上了,他满眼都是稚颜,在皇帝奔回来再次抱起她的“尸体”时,他艰难地说:“……她活着的时候陛下不愿将她嫁给我,如今她死了,陛下可愿让我以夫君的身份,为她扶灵送葬。” 他越是如此,皇帝越是后悔,他回不了话,只是抱着唯一的女儿默默垂泪。 整个沈国皇宫弥漫在巨大的哀痛下,唯一还清醒着的知道内情的人洛如尘静静看着这一幕,又去看容玉离开的方向,总觉得很不寻常。 事情看似在朝着他们期待的方向发展,但他为何如此不安。 再不安计划也得进行下去,安置好了妹妹和清晚之后,洛如尘去见了江少凌。 他丢给江少凌一颗丹药,江少凌接着,没有抬头。 还算知道愧疚心虚,洛如尘不由冷哼一声。 “这是最后一次。”他警告,“最后一次任你如此伤害如卿。” 江少凌握紧丹药道:“多谢大师兄,这……的确是最后一次了。” 他再也没机会伤害洛如卿了,因为那个能让他为了她去伤害洛如卿的人,已经不在了。 看江少凌这要死不活的样子,洛如尘再次觉得稚颜很聪明。 她说得太对了,唯有她死了,江少凌大概才会真的死心。 “服下这枚丹药,你可暂时恢复部分灵力,足够你为稚颜公主扶灵送葬。”洛如尘不苟言笑道,“此后,你老老实实回宗门去。” 江少凌没反对,但在洛如尘要走的时候,他忍不住问了句:“那大师兄呢?” 洛如尘回眸望他。 江少凌抬头道:“大师兄不回去?” 洛如尘抿唇未语,他当然还不能回去,他还要把稚颜悄悄挖出来,处理完最后的问题。他不擅长撒谎,便只能拒绝回答,摆出高冷的样子拂袖而去。 江少凌没有多想,将丹药服下开始调息,他得以最好的状态去送稚颜。 同一时间,已经快要回到幽冥界的容玉突然停了下来,殷染不明其意,正想询问就被丛音拉住了。 “我们在此等候,还是先行回去?”丛音十分聪明地问。 容玉扫了她一眼,这次没不悦她的妄自揣测,一挥衣袖道:“你们先回去。” “是。”丛音恭敬应声,拉着殷染就走,殷染满脑子都是问号,不想走,丛音掐了他一下,“回去跟你解释。” 殷染观察了一下容玉的脸色,还是放弃挣扎,被带走了。 其他鬼修也全都跟着离开,留下容玉独自一人在密林里时,他再次拿出了皦日萧。 把玩着手里的紫玉寒萧,容玉嘴角泛起若有似无的笑,凉薄而讥诮。 片刻后,他百无聊赖道:“陪你玩玩,也无不可。” 虽是嘴上说着无不可,语气也听不出异常,但眼神和表情里,总似残留着那么一丁点儿的……不甘心。 至于哪里不甘心,不高兴,恐怕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 第26章 沈国皇宫表面的阴云散去了,可每个人脸上依然愁云惨淡,不敢说笑。 只因沈国皇帝唯一的公主死了,虽说在那位公主被传闻中的幽冥君抢亲之后大家就知道她恐怕凶多吉少,但死在外面和死在眼前,差别还是很大的。 江国覆灭多年,江三殿下再次出现,和当年离开时没有任何区别,依然弱冠青年的模样,唯一变化的,是通身的气派和更加俊秀的脸庞。 不愧为太白剑宗的仙长,以前他是落魄的灭国皇子,现在却是他们高不可攀的仙人了。 每个见到江少凌的人都忍不住向往,私下里也难免为稚颜公主可惜,她明明可以得到这样好的夫婿,却阴差阳错被恶鬼裹挟,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沈国皇帝亦为此自责得夜不能寐,仿佛苍老了十几岁,皇后看着他的模样很不忍,想说出真相又担心幽冥君去而复返,所以忍耐着,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说。 江少凌跪在稚颜的棺木前,看着棺木中好像只是睡着一般的公主。 她脸上的血痕早被清理干净,躺进棺材之前皇后亲自为她换了衣裳梳了发髻,她看上去那样美好,唇若点樱,神似秋水,哪怕闭着眼依然足够迷人,艳丽的红色宫装让她脸色都不那么苍白了,他看啊看,实在难以割舍。 “颜儿。”江少凌开口唤她,声音很轻,像怕吵醒她,“你好好睡吧。”他伸手触碰她的脸,动作轻柔,像对待人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坚韧隐忍的眸中充斥着痛苦的怜惜。 洛如卿和兄长站在一起看着这一幕,心如刀绞。 “哥哥。”她喃喃道,“若我说,公主死了,我心底深处竟有些庆幸,是不是……很卑劣?” 洛如尘想到稚颜的话,再次觉得,她真聪明。 她又猜中了。 这么聪明的姑娘,是个凡人,不能修炼,实在太可惜了。 否则他或许可以好好教她,她应该会是很好的师妹。 “哥哥?”得不到回复,洛如卿偏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兄长,“我是不是很坏?你不说话,是不是也这样觉得?” 洛如尘怎么可能这样说自己的妹妹,哪怕他心里确实认为这想法很不堪。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好好为逝者祈福吧。”洛如尘发挥他一贯的不想撒谎安慰就装高冷的操作,说完就转开头拒绝对话。 洛如卿哪里看不出哥哥的真实想法,失落地望向棺木,小小声道:“公主,对不起。” 略顿,她又说:“……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师兄的。” 洛如尘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 清晚应该是在场最孤单的人,她一个人站着,双目直勾勾望着棺木,手扣着心脏的位置,好像失了魂一样。 公主死了。 怎么会死呢? 公主怎么可以死呢? 她从未想过会有这种结果,她开始回想,如果一开始她能好好代嫁,公主现在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是她的错。 她只是个卑贱的婢女,性命本就是公主的,如今却不能为公主牺牲,清晚脸色苍白地走到棺木前,看着里面躺着的华服姑娘,突然撞向棺材。 “清晚!”洛如卿惊呼一声,施法去救她已经来不及,还好江少凌就在一旁,及时拦住了她。 “你这是做什么。”江少凌震惊地看着她。 清晚望着棺木泪流满面道:“殿下,你放开奴婢,让奴婢去死吧,奴婢不配活着,都是奴婢没做好才让公主……让公主……” “我该死!”清晚决绝地寻死,那一瞬她眉眼间的倔强像极了稚颜。 江少凌看着,手不禁一紧,将她拉进了怀里。 清晚望向他,眼中满是坚持,那种强撑和脆弱,让江少凌想起自己离开沈国时,稚颜想要挽留却又放弃的样子。 到底是和公主朝夕相处,清晚某些时候会不自觉靠近公主的样子,这大概是江少凌可以在世上寻到的唯一的,稚颜留下的痕迹。 “颜儿若还在,也不会希望你死。”他缓缓放开手,用结界将她关起来,“莫要再来寻死,你应当是除我之外最了解她的人,不要让她死都无法安宁。” 清晚被这话刺激到,跌倒在地泣不成声。 她哭起来,旁人也忍不住开始哭,这些哭声很有感染力,很快整个殿内都充斥着哭声。 皇帝和皇后站在一起,麻木地看着这一幕许久,慢慢道:“时辰到了。” 天色不早了,时辰到了,稚颜该下葬了。 江少凌缓缓站起身,挺直脊背,最后看了一眼棺木中娇艳如花的公主,闭上眼睛催动灵力,将棺材盖一点点合上。 在棺盖即将全部合上的时候,皇帝忍不住冲过来,扑在棺木前哭嚎:“颜儿,我的颜儿,我的女儿,父皇害了你啊……” 他一如此,众人哭得更厉害了,尤其是皇后,眼睛红肿地看着这一幕,紧咬下唇,冲动之下本想过去告知一切,还好被洛如尘拦住,轻微地摇了摇头。 皇后理智回归,失魂落魄地靠到了婢女身上,天空忽然亮起刺目的闪电,接着震耳的雷鸣袭来,本来很好的天气阴云密布,瓢泼大雨倾斜而下,所有人都被吓到了。 “这是……”洛如尘忧虑抬眸,有些不安,又说不准是因为什么。 “怎么突然下这样大的雨,现在还能为公主送葬吗?” 有人在议论这个,江少凌闻言立刻道:“这是颜儿的时辰,不管天上下什么,我都会让她入土为安。” 他扶住皇帝,狠心咬牙将棺盖最后合上,心碎的同时,将皇帝交给皇后,自己用肩膀扛起了棺木。 他是修真之人,手中沧渊剑千金之重都随意使用,更别说凡界的棺木了。 用再贵的木料,他扛起来也不费吹灰之力。 可这个时候,他其实希望自己被压垮。 如果他被压垮了,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送稚颜入土,可以寻什么秘法一直将她鲜活的保存在身边,思念时可以时时看她。 是啊,为什么不能呢,修真界死而复生的事情还少吗?即便稚颜天生不能修炼又如何?为她再闯一次鬼域,将她的魂魄抢回来又如何? 产生这个想法后,江少凌激动得浑身震颤,洛如尘发现异常,快步赶到他身边冷声道:“你心魔太重了,师弟,不如由我来为公主扶灵。” 洛如尘在江少凌看来先是洛如卿的哥哥,后才是大师兄。 想到洛如卿,江少凌脊背僵住,硬生生将心底疯狂的念头克制住了。 “我可以的。”他低头道,“多谢大师兄提醒。” 洛如尘不信,但还是愿意让他再尝试一次,因为他知道如果不这样,江少凌不可能死心。 “你最好可以。”洛如尘冷漠说完,侧开身让出一条路来。 江少凌扛着棺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入雨中,大雨落在他和棺木之上,砸得他生疼。 他是修真之人,大雨罢了,哪怕再大也不该如此的,但他根本无心观察这些,扛着棺材一步步走向稚颜的公主陵。 公主陵,自公主出生之日就开始修建,谁都没想到会这么早就用上。 公主陵距离皇城不算近,但江少凌硬挺着没用任何法术,肩扛棺木一路来到公主陵前。 乌云在这里聚集得更为厉害,与之前幽冥君前来时一模一样,可因为在下雨,众人赶到时已是满身泥泞狼狈不堪,根本没意识到这和之前有什么相似。 他们看着江少凌白衣墨发的将棺木送入公主陵,陵寝的千钧石随时可以落下,只等他出来。 洛如尘也在外等着,这千钧石在凡人看来难以击破,但他要想进去带个人出来,轻而易举。 他只等着一切结束,江少凌带着妹妹离开便解救稚颜,但江少凌死活不肯走。 他说:“我想再陪她一会,你们先走吧。” 洛如尘脑袋都快冒烟了,碎星剑不断颤抖,他闭了闭眼,只能把妹妹推了出去。 “你若想他尽快走出来,最好生病。”洛如尘语气紧绷道。 洛如卿反应了一会才明白兄长的意思,惊讶极了,有点不知所措。 “来。” 洛如尘不得不再次催促,这更让洛如卿奇怪,她从小到大头次见哥哥如此,但转念想想这也有道理,左不过是为她好罢了,所以最后她还是很配合地面色惨白倒在了哥哥怀里。 “如卿!”洛如尘高声唤妹妹,成功吸引了江少凌的注意力,他跑出陵寝查看情况,见洛如卿憔悴的模样,眼中满是不忍和矛盾。 洛如尘直接将妹妹塞给他,一挥手断了千钧石,皇帝眼前一黑,直接晕倒,皇后扶住他,亦是痛苦不已。 千钧石缓缓落下,重重摔在地面上,尘土扬起,雨更大了,江少凌抱着“昏迷”的洛如卿呆呆看着这一幕,像三魂丢了七魄。 “颜儿……”他低低出声,随后仰头痛呼一声,声线里满是崩溃。 洛如尘面不改色地看着这一幕,催促众人赶紧回去。 皇帝身体要紧,皇后知道洛如尘的意思,也没磨蹭,带着他和其他人走了。 只剩下江少凌和洛如卿的时候,洛如尘也不说什么,他修为比江少凌高,直接拍了一张传送符在他背后,强迫他离开。 终于清净了。 洛如尘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雨还在下,且越下越大,天色越来越暗,好像深夜一般,洛如尘不敢耽误时间,直接闪身入了公主陵,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棺木前。 “得罪。” 虽然是假死,开棺也不算什么体面事,洛如尘礼貌地道歉后才动手,但他发现,他怎么都打不开。 奇怪,不过一凡界的棺木,他怎么可能打不开? 在他想用碎星剑破坏棺木的时候,黑暗中亮起一道幽蓝色的光,随之而来的,是棺木的碎裂声。 他还没劈剑,棺木便碎了,这是…… “戏演得太长,本君实在不耐,便助你一臂之力好了。” 洛如尘浑身紧绷地望向蓝光之处,黑色锦袍的幽冥君缓缓而来,质似月神,冰雪为骨,眉眼间尽是戏谑凌厉的笑意。 之前所有的不安和奇怪之处联合在一起,洛如尘总算醒悟过来——容玉他什么都知道。 他根本就没有上当。 电光火石之间,洛如尘拔剑而出想强行带走稚颜,稚颜却也刚好在此刻醒来。 她缓缓睁开眼,一身华服压得她喘不过气,太久的躺尸浑身都疼,她低低地痛呼一声,成功吸引了在场其他二人全部的注意力。 “……”察觉到不对劲,稚颜撑起身子望向一旁,先是看见洛如尘,不由一喜,但是很快,她就看见似笑非笑的容玉。 容玉站在一片黑暗之中,但自有光辉,刺得她都睁不开眼。 看着他在那,再看看周围环境,稚颜就知道完蛋了。 她憋了半晌,在容玉的注视下,簌簌落泪可怜兮兮道:“我还活着?怎会如此?君上在这里……是君上救了我?” 容玉盯着她,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然似笑非笑的,那双绮丽惑人的眸子好像在说——呵呵,小样,演啊,接着演。 第27章 事情搞砸了,稚颜倒也不怎么意外。 相反,她觉得能成功才奇怪,那可是原书里男主最后都不太搞得定的大魔头,作者都觉得把这个抖s塑造得太过于了,有点处理不了,只能让他自我了断,否则男主怎么大杀四方呢? 这样一个反派真能被她这种小算计谋划到才可笑,但有机会总要试试的,不试试她也不死心。 现在她是完全死心了。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不能拖累其他人。 稚颜摇摇晃晃地从碎裂的棺木里爬起来,手撑地面时扎到了木屑,很疼,她嘶了一声,抬起手掌看,掌心一滩红艳艳的血。 容玉和洛如尘都看见了这一幕,洛如尘下意识往前想帮她处理伤口,这点小伤对修真之人来说太简单了,更不要说他还是剑丹双修,手里不少灵丹妙药。 但他还是没有真的过去。 因为容玉的目光实在太有存在感了,他看他的眼神像看着什么可笑的玩物,极其讽刺,搞得他浑身不自在,却也摸不清为何会不自在。 稚颜若是能体会到他的感受,就会知道那是当着人家的面妄图ntr人家的不自在。 可惜她什么都体会不到,只能感受到浑身都疼,尤其手上。 她终于站了起来,手心扎得很厉害,血不断往外流,她衣服上都是灰尘,也不能擦,抿唇半晌,只能无助地望向容玉。 很难解释,这时候其实看洛如尘才是应该的,他们是同一战线,她才刚和对方合作耍了容玉一次,容玉怎么可能帮她?不兴师问罪施以惩罚就不错了。 理智上总是很清醒的,可人的直觉和感情都是一瞬间,她看的就是容玉,不是别人。 或许是因为她疼的时候第一时间委屈巴巴地望向了他,容玉心里那点儿扭曲的不快削减不少。 再去看她手掌,小公主凡人之身,那么点伤势都让她如此难做,真是没用。 漆黑的陵墓里,本来清寒冷寂的对峙突然就变了味道,完全掌控着他人生死的幽冥君开口,漫不经心道:“过来吧。” 这好像某种讯号,让稚颜立刻感觉到一切都能解释,安全感倍增,毫不迟疑地朝他跑去。 就是去的有点困难,大概躺了太久,又或者棺木被劈开时伤到了她的腿,她过去的时候是一瘸一拐的。 小公主穿着红若花蕊的裙子,发髻精致,眉眼如清泉般洁净,她一瘸一拐似乎充满信任地跑到容玉身边,把自己受了伤的掌心递过来,容玉注视着这一幕,胸腔里那颗本不该跳动的石头心,砰砰砰跳得不太正常。 他低下头,银冠束着的又长又柔顺的马尾摇晃了一下,他不过抬起手指在她掌心点了一下,马上就不流血了,且伤口肉眼可见的愈合。 太奇幻了,一点都不科学,但非常好用。 稚颜不疼了,有点开心,仰头笑着说:“谢谢君上。” 这么诚恳的道谢,满脸没有芥蒂的样子,都有点让容玉不好兴师问罪了。 可洛如尘那么大个人站在那,他想忽视真的很难啊。 “谢得太早了些。”容玉双手负后笔直而立,居高临下俯视她道,“今日之事你若不能给本君一个合理的解释,便不是受这点伤而已了。” 稚颜心里咯噔一下,想着,到底还是来了。 没能糊弄过去也不意外。 就是有点难办。 咋整呢,回头飞快瞟了一眼洛如尘,希望他还记得她说过的话,真出了事不要加入话题,让她自己想办法,要不然一会两个人说反了就更玩完了。 洛如尘接收到她那个隐晦的视线,本想帮忙的心熄灭了,就跟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稚颜重振旗鼓,昂首挺胸对容玉说:“君上要我解释什么?” “?”容玉觉得她理直气壮得有些奇怪,“你不知要同本君解释什么?” 他弯下腰来,迫得她不得不后仰,他直直盯着她的眼睛,她的理直气壮很快不见,六神无主起来,身后没有支撑地后仰,几乎就要摔倒,还是他抬手扣住了她的腰。 “别装傻,小公主。”容玉揽着她的腰意有所指道,“全天下人的性命都握在本君手里,哪怕死了魂魄也要归于幽冥界受本君掌控,你竟能想出诈死这种法子来,真是太蠢了。” 他另一手探过来,按了按她的酒窝漫漫道:“生与死都是本君的人,你没法子决定要不要做这个人,只有本君能决定要或不要你。你的自作聪明,真是蠢到本君闻所未闻。” …… 他其实说得也没错,死是他的魂,生是他的人,她就算跑了能跑多远呢? 在幽冥界没见到她的魂魄,他还是知道一切的。 他真想找到谁,那人还能跑掉? 智商压制啊。 在让人走投无路这反面,作为书里最大的反派,容玉始终拿捏得死死的。 但稚颜也不能承认啊,她羞愧地涨红了脸,使劲推开他自己站着,抵死不认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容玉还要发言,但被打断了。 好家伙,小公主到了这个时候还敢做出打断他发言这种大逆不道的事,真是不怕死到了极点。 容玉是真的不太开心,手里不自觉化出了皦日萧,洛如尘一直在当背景板,乍一看见那萧就替稚颜紧张起来。 但皦日萧现世那会儿稚颜诈死着,根本不知道它有多厉害,也没注意到他衣袖下的长萧,所以并没太害怕。 “是,我是蠢,我真是太蠢了才会为你这样的人伤心难过到想死。”稚颜一副被伤到极点痛不欲生的样子,纤细的手指指着天下人人畏惧的大魔头,一字字控诉,“诈死?是啊,我怎么能想出这样蠢笨的法子呢?这一看就会被发现,我不想要父皇母后活着了?我不想要沈国百姓安好了?” 她声音太有底气,好像说得全是事实,把自己的错漏处反问出来,倒让容玉一时摸不着头脑。 他偏头露出思索模样,稚颜见此就知道机会来了。 她主动把洛如尘拉进来:“君上是不是还觉得这一切就是我和洛仙长的阴谋?是他在配合我?” ?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稚颜指责容玉那个太“显然如此”的表情,义愤填膺道,“好,我承认,我的确向洛仙长寻了丹药,可我不知那是假死的丹药,也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活过来。” 她说着说着就入戏了,真想不到啊,她还这么具有演戏的天赋,人的潜力果然是无限的,他日若是还有机会回老家,或许可以考个中戏试试。 “你不是也说这法子蠢了吗?若我真的知道,还会用吗?” 稚颜眼睫挂了泪珠反问,其实心里回答是,用啊,怎么不用,万一呢,万一他觉得没意思就随她去了呢?万一真被糊弄了呢?就这么一个机会,蠢也得试试啊。 “至于这丹药……我还要谢过洛仙长。”稚颜望向洛如尘,语气真切道,“洛仙长受我苦苦哀求,不忍拒绝,但应该也不想真的沾了凡界的因果,让我真死,所以才出此下策,给了我假死丹药吧?” 她自顾自替洛如尘编起来:“洛仙长是修仙之人,心怀仁善,定是垂怜我这般处境,想借假死药让我看清死与活的区别,最后将我救出公主陵重新开始……可君上这样误会我,叫我如何看得清什么区别。” 稚颜再次望向容玉,眼神十分凌厉,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这么有气势的眼神看他,搞得容玉都有些不习惯不自在起来。 他微抬下巴,故作无所谓,稚颜看着,咬牙垂泪道:“你说我诈死,要我解释,我没得解释,我就是想死。” 她再次抬手,又去指他,这天下敢这样指着他两次还活着的,就这么一个了。 太稀少了,简直稀有动物。 “凡界女子素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便是一生一世,可我嫁了你,尽心做好这个妻子,你不喜我便罢了,还三番四次吓唬我,为难我,轻贱我,甚至收了父皇赠予的骨女……是,我一介凡人之躯,注定不能修炼,不能真的做你妻子,为你生育子女,骨女却可以。” 稚颜仿若痛苦不已:“她不但可以,还美若天仙,能为你增加功力,我什么都比不了她……我知道父皇送她给你什么目的,可我不争气,我不想让她将我换回去,我还想得到你的喜爱。” 容玉缓缓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他迅速看了一眼洛如尘,这种话题他还在这里听着,多少让人有点尴尬了。 “我这般心意,上对不起父皇母后的苦心,下对不起我的自尊心,那天夜里你来找我……”她忽然红了脸,眼睛肿着泪蒙蒙的,再加上脸颊红红,说不出的情思动人。 “你来找我,戏弄我,拿那些话耍我,更让我绝望……” …… …… 他什么时候戏弄她了? 什么时候耍她了? 他那不是……在满足她么? 怎么说到这里,反倒全都是他的不对了。 “容玉。” 稚颜突然叫他名字,容玉更是意外,几千年了,自他做了幽冥君,再也没人叫过这个名字。 他看她,她也看回来,一字字道:“我没什么可解释的,洛仙长是想帮我,但我不需要这样的帮忙,你若觉得我诈死骗你,生这样的气,也不要怪罪别人,我真的死给你看,也算是偿还你‘大恩大德’了。” 话音刚落,稚颜就朝墓室的墙壁撞过去,她是凡人,撞上去就真的死了,那一瞬容玉脑子里出现很多画面,最后定格在她毫无声息倒在皇帝怀里,好像死去一般的模样。 当时他还没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死了,那时的心情无法言喻,他左思右想,觉得那大约是可惜。 可惜这样有趣的小公主就这么没了,往后日子还要那么无聊。 所以其实,他是不希望她死的。 那稚颜就不可能真的撞到墙。 在被灵力拦住的那一瞬,稚颜就知道事情应该暂时得已解决了。 她吸吸鼻子望向灵力的主人,容玉将手放下,扫了扫她道:“红口白牙,颠倒黑白,你这张嘴比你的脑子好用许多。” “我没……” “行了。”容玉眼尾一挑,“若本君想追根溯源,有的是方法,你还想怎样?” 还想怎样? 不怎么样。 再说什么估计他就得搞什么黑科技来查清事情了,那就全暴露了,得不偿失,所以还是见好就收。 稚颜乖乖闭嘴,缩在墙边低着头。 容玉收回视线去看洛如尘,也没说什么,只给了对方一个莫测的眼神,便卷了稚颜离开。 墓室里很快只剩下洛如尘一个,洛如尘呆呆站在那,耳边回响着稚颜的一字一句,脑子里满是稚颜情真意切的脸庞,要不是他知道真相如何,百分百也要相信了。 他僵了许久,才喃喃自语道:“……女子的嘴。” 骗人的鬼!!!! 第28章 其实稚颜现在不太想直面容玉。 她在公主陵里演技爆发,结果也还算好,但她自己也不确定容玉信了多少,或许什么都没信,只是不耐烦了才卷她走。 被森森鬼气围绕,乘坐着这修真界的飞机,稚颜心里还挂念着沈国皇宫那边,憋了半天还是开了口。 “我能不能……” “不能。” 话没说完就被拒绝,稚颜到了嗓子眼的请求咽回去,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气死了。 什么渣男。 最起码让人把话说完再拒绝也好啊。 稚颜有点不高兴,但也不敢真的和容玉生气,诈死的事儿还没过去呢,现在也没生气的资本。 但心里又不痛快,就只能缩到一边尽量远离对方。 黑雾之中,容玉打量着努力减少存在感努力远离他的小公主,怎么可能看不出她有情绪。 他真的很费解,于是直接靠过去,逼近她:“沈稚颜。” 这连名带姓的,也不叫小公主了,让稚颜穿书以来头次有了强烈的真实感,这是在叫她,不是公主。 “……干什么?”她抖了一下,小小声问。 容玉微微拧眉,这种疑惑的表情真的不适合出现在他脸上,他长得就……怎么形容呢,真的太聪明了,感觉普天之下没什么能难倒他,他的疑惑让人感觉很违和。 “怎么了呀?”稚颜摆弄着手指,有些不安地又问。 这次容玉回答了,但回得她仍然一头雾水。 他问:“你凭什么?” ?? 她凭什么? 稚颜一脸懵逼,她怎么了? 看她完全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的样子,白纸一样干干净净的,容玉突然生出一股无力感。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这是活了几千年第一次,他觉得有什么让他无能为力。 阖了阖眼,容玉气压很低地退开了,稚颜还来不及松口气,就听他问:“你方才想说什么。” “……”稚颜噎了一下,眨眨眼说,“我想问能不能回一趟皇宫,看看我父皇母后。” 容玉表情没什么变化,气压还是很低,稚颜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我之前那不是……差点死了嘛,父皇母后一定难过死了,我想回去让他们看看我好好的,也好安心。” 容玉不吭声,稚颜摸不准他到底肯不肯,只能接着争取:“他们都是凡人,之前有国师帮忙炼制丹药可以延年益寿,可自从你来抢亲……啊不,是求亲之后,国师也吓跑了,他们如今年事已高,往后也没多少年了,总不好叫他们一直以为唯一的女儿已经死了吧……” 话说的合情合理,语气也算真切,没那么带着情绪了,果然求人的时候就是不一样。 刚才也不知道是谁在那给他脸色看。 明明自己做错事,他不追究她都是天大的恩赐了,居然还敢给他脸色看。 容玉越想越不高兴,板着脸也不装温润了,黑漆漆的有点吓人。 偏生稚颜和他还不在一个频道,以为他不高兴是因为她的请求,僵持了一会也不知道说好话哄他高兴,只是退而求其次道:“若是不行也没什么……只是还请君上命人去送个话,就说我还活着,在您这儿过得很好,让他们不要担心。” 虽然皇后知道一切真相,但皇帝不知道啊,哪怕皇后告诉他了,洛如尘没带她回去,他们肯定也是无法安心的。 她再次羊入虎口,他们夫妇二人白搭了十八座城池,什么也没捞着,必是气得不行。 要是她实在不能回去劝说,就只能…… “沈稚颜。”容玉突然又喊她,喊得稚颜浑身一凛。 “在!”她高高举手,样子很傻,容玉看着,甚是憋屈。 “你活着是靠你那张嘴,哪日死了,也真是因你那张嘴。”容玉凉薄的声线阴阳怪气地说完,冷哼一声转了方向,稚颜先头还没明白,后面就知道他是同意了。 同意了……她挺高兴的,也挺意外的。 多看了他一眼,直接被人捂住了眼睛,随后是那人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 “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的眼。” …… 干什么啊,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她也没说啥没做啥,突然这么凶狠做什么。 稚颜很怂,非常识时务地低下头不敢乱看了,但她真不看,容玉反而更不悦了。 他按了按心口,玉石心好像真在砰砰跳动似的,搞得他满心烦绪,烦扰不已。 好在很快到了沈国皇宫,他直接将稚颜扔下去,看小公主摔到草地上,吓到了一群护卫婢女。 “鬼啊!!!!” 所有见了稚颜的人都吓跑了,稚颜嫁到幽冥界,第一次享受到了幽冥界人民的待遇。 稚颜爬起来,拍拍裙摆,叹息道:“我是人,不是鬼。” 可惜没人听。 仰头看看天上,熟悉的乌云密布,这大魔头走到哪里都这么大排场,简直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了。 果然,异常的黑天很快吸引来了皇宫更多护卫,稚颜站在那刚想打招呼,护卫们就齐齐尖叫着:“鬼啊!!” ……然后跑掉了。 稚颜举起的手僵住,嘴角狠狠抽了一下,也不再等来人,自己凭着公主的记忆去寻人。 很快她就摸到了皇帝的寝宫,皇后正在此处,她来得刚好。 就是来的路上,不断听人惨叫着“鬼啊”让她多少有点不爽。 她跑进寝宫里的时候洛如尘也在,皇帝似乎刚醒,昏昏沉沉地听着洛如尘的话,脸上充满质疑。 稚颜突然出现,喊了一声“父皇”,皇帝看过来,讷讷道:“完了,朕都出现幻觉了,朕看见颜儿了,还叫朕父皇呢。” 稚颜心里一酸,忙过去道:“父皇您没看错,女儿真的回来了,女儿没死。” 皇帝震惊地抓住她的手,懵逼道:“热的,手是热的,你真的活着?洛仙长说得都是真的?” 皇后没想到还能再见稚颜,哭着扑过来:“是颜儿,真的是颜儿,她真回来了!” 皇帝后知后觉地碰了碰稚颜的脸,一家子温馨催泪的画面让洛如尘有些感慨,但他余光瞥了瞥天色,感动之余还有点头疼。 这明显是某人也在,这一家子可千万别乱说话啊,他刚才可是把全部真实情况和盘托出的。 这边洛如尘正担心着,那边皇帝就要给他惹事了,张口就想提假死的事,稚颜分辨出口型,直接按住了他。 “父皇,是君上救了我。”稚颜一脸认真,“君上把我复活了,他对我很好,父皇以后别再想着要为我做什么了,你就好好享福,争取和母后再生一个。” 皇帝毕竟是皇帝,脑子转得快,很快明白稚颜的意思,有些尴尬和担忧道:“你这说的这是什么话,有你一女,朕和你母后已经心满意足了。” “可女儿不能再孝敬你们了。”稚颜心里满是公主的酸涩,“女儿嫁人了,嫁得很远,往后要回来恐怕很难,父皇和母后孤零零的,女儿远在幽冥也不会放心,所以若是可以,你们还是再生一个吧……” 这个号练废了,就重练一个吧。 容玉这会儿悬在寝殿殿顶,听着里面的对话,觉得特别没意思。 没一句是他想听的。 稚颜这次好像能听到他心声了,很快说了句他想听的。 “这次全靠君上女儿才得以复活,女儿以后再不会做寻死的傻事了,父皇母后好好保重自己,不要再担心女儿。”稚颜脸上落了泪,是公主的,她也感同身受。 皇帝仿佛老了很多,十分憔悴地握着她的手,明明一肚子话却不能说,只能和女儿眼神交流。 “君上还在等我。”稚颜咬咬牙道,“女儿这便得走了。” 对,赶紧告别,能让她回来已是恩赐,再耽搁下去,他真要不爽了。 但知道承诺不会寻死了,还算有点眼色。 “女儿走了。” 稚颜站起身,朝皇帝皇后深深跪拜,同样在和他们道别的还有公主最后的情绪。 站起身时,稚颜感觉轻松了不少,她揉揉眼睛决绝转身,路过洛如尘身边时,低声道了句“谢谢”。 洛如尘耳根发痒,转眸看她,只看到她不曾回头的背影。 他知道她为什么不回头,是怕舍不得放不下吧。 他不禁想到洛如卿,若是如卿嫁人,定然还是住在太白剑宗的,不必远走,不必同他和父亲分开。 相较如卿,稚颜公主虽然好似拥有许多,包括了江少凌的爱意,但其实已经什么都没了。 稚颜走出寝殿,仰头看着黑蒙蒙的天,拭去眼泪道:“回去吧。” 这话显然是对容玉说的,一阵鬼气袭来,稚颜的身影就消失了。 皇帝皇后追出来,看着散去的乌云远去的黑雾,心如刀绞。 被裹在黑雾里的稚颜,比之前从公主陵离开时更难过了。 她眼睛肿得厉害,窝在角落不吭声,心事重重的。 容玉本来还在等她来道谢,来示好,毕竟他都已经迁就她迁就到没有原则了,可他还是等了个寂寞。 直到回了幽冥界,稚颜也没开口说一句话,她独自进了他的寝殿,趴到床上也不知是睡了还是在……生闷气? 她到底凭什么? 站在寝殿门口,容玉发出来自魂魄的疑问。 拧眉半晌,容玉还是进了寝殿,一路来到床榻边,刚要再问稚颜殷染便到了。 “恭迎君上。”殷染蒙着黑纱站在不远处,毕恭毕敬地行礼。 稚颜闻言也知道容玉来了,慢慢爬起来,不看他,但也没再趴着。 容玉懒得听殷染要说什么,挥手要让他走,但殷染嘴太快了。 丛音缩在角落,不忍心地看着殷染,听着他说:“臣下有事禀报——之前回来得匆忙,落下了骨女,想来君上要用,臣下便特地回了一趟沈国,将骨女给君上带回来了。” 丛音躲在悬柱后捂住眼睛,连以后给殷染烧什么牌子的香烛都想好了。 容玉脸上表情莫测,一言不发,床榻上的稚颜猛地直起身,瞪大眼睛望向容玉—— 要用? 带回来了? …………渣男!!! 容玉张张嘴,半晌才道:“殷染,你还是去把第十三界的荒地耕了吧,真的,你太闲了。” 第29章 稚颜脑壳都大了。 以目前的剧情来看,一切都在稳步就绪地前进,大家似乎都有了不错的方向,安安全全的,暂时没有危机,唯独她。 她一个人呆在最危险的地方,没有任何办法逃出去,这已经够让人心塞的了,然而…… 控诉地看着容玉,稚颜都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这么不舒服,心里明明知道自己不该和他赌气,没有资本的,但还是重重地哼了一声,不顾容玉抬手阻拦,扭头跑出了寝殿。 “你完了。”丛音从悬柱后露出脑袋,给殷染传音,“你死定了大护法,等了一千多年,你的位置总算可以让给我了。” 殷染再迟钝也发觉不对劲了,他脑子转得也很快,立刻道:“君上,您若是不用骨女,臣下马上替您解决掉,您千万不要有负担。” 容玉闭了闭眼,慢慢转过身来,负手走向殷染。 他表情看起来还挺温和的,嘴角噙笑,唇形很好看,有种漫不经心凉薄的美感。 但这种美感看得殷染毛骨悚然。 “不是在吓唬你。”容玉重重地拍了一下殷染的肩膀,拍得殷染颤了三颤,“现在就去吧,别耽搁时间,本君不开口,你就不要回来。” 殷染黑纱后的脸戴上了痛苦面具:“君上……” “快走。”丛音冒出来拽他,“君上决定的事什么时候改变过?赶紧去吧,十三界的荒地在向你招手呢。” 殷染忍无可忍:“丛音,你信不信我去十三界之前先去一趟十一界,先把枯荣草给你砍干净再说。” 丛音露齿一笑:“大护法,你当谁都和你一样实诚啊,从你几次三番拿枯荣草威胁我开始,我早就把十一界能砍的都砍了,现在枯荣草都在我手里,看你还拿什么要挟我。” 容玉被他们斗嘴搞得脑袋疼,侧目望向一旁,脸色不太好,殷染一肚子话想说也不敢说了,只能就这么被丛音拉了出去。 他最后朝容玉伸着手,一副不甘心的样子,手指扣在门框上,留下凄惨的指痕。 “我一定会回来的!” 殷染被丛音丢进十三界的界门,站在一片荒芜炼狱之前愤怒道。 丛音手扣着门笑吟吟道:“同僚一场,我也不能太绝情了,大护法真想回去的话,我给你指一条明路啊。” 殷染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错了,虽然他肯定是错了。 他有点顽固,不想搭理丛音,但丛音幽幽道:“大护法不想听也可以啊,但估计以你的脑子,一百年你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要被关在这里一百年啊……说不定出来君上的孩子都满地跑了。” “你,污言秽语。”殷染捂住耳朵,“君上怎么会有孩子,谁敢给君上生孩子?” 丛音笑道:“当然不是你带回来的骨女了。” 提醒到这里已经足够了,丛音关门离开,殷染看着黑漆漆的界门,回想着她意味深长的话,萧索的热风拂过面颊,殷染面上的黑纱融化,露出苍白毫无血色且充满求知欲的脸。 冥宫里,稚颜跑出来了,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还有点后悔。 她想起这里是幽冥界,不在大魔头的寝殿待着,出来肯定会碰到各种各样的鬼怪。 想到那些青面獠牙的面孔,稚颜很怂地想原路返回,但冤家路窄,她回去时碰见了导致她无脑跑出来的人。 虽然没见过骨女的庐山真面目,但一看见就知道她是那个人。 真好看啊,稚颜直接看呆了,眼睛睁得大大的,连自己刚才想去做什么都给忘了。 骨女温温柔柔地走上前,友善地行了个礼,微笑道:“想必这位就是稚颜公主,幽冥君的夫人了。” …… 世间竟有如此尤物,真是不怪大魔头都蠢蠢欲动,还给带回了幽冥界。 稚颜甘拜下风,对美女升不起丝毫怨气,回过神来很是平和道:“我是。” 骨女已经在暗处观察稚颜很久了,看得出这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凡人公主,走上来之前她还在想会不会是伪装呢? 为了在幽冥君身边活下去的伪装? 毕竟真没有心机的话,能在幽冥界活到今天吗? 走上来之后,这些怀疑都消失了,骨女有些惆怅道:“冒昧打扰夫人,还希望夫人不要生气,骨蝶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是了,骨女的名字叫骨蝶,名字都那样美,稚颜心酸了一下,莫名委屈,低低说道:“没事没事,你有事找我就说。” 看她低头摆弄手指的样子,骨蝶心中有些不忍,她是女子,知道自己的魔力,很清楚公主现在是什么心情。 “公主不要伤心难过,骨蝶不是来和公主抢幽冥君的,也抢不走。” 她上前握住稚颜的手,稚颜腾得一下脸红了,连手都这样柔软丝滑,老天鹅啊,别说大魔头了,稚颜觉得自己都快扛不住了。 不行不行,这是言情文,不能起别的心思! 见稚颜俏脸涨红十分隐忍,骨蝶民唇一笑,轻声说道:“想必公主也听闻过骨女一族,应当明白妾身如今的处境,若继续流落在外,也不过是被人送来送去,任人欺辱罢了。” 稚颜连连点头,除了“是是是”不会说别的了。 “但若是留在幽冥界,就不会再有这样的困扰了。”骨蝶认真起来,“没人会来和幽冥君抢人的,公主说对不对?” “对啊,可太对了。”当然,括弧一下,除了男主江少凌。 “所以,妾身想留在这里,侍奉公主也好,做个杂役也罢,只要能留在这,要妾身做什么都行。”骨蝶诚恳道,“妾身知道自己的身份,万不会打扰公主和君上的美满,公主可以放心。” 稚颜更别扭了,憋了半天才说了句:“……我和他能有什么美满,你说错了。” “你们很美满的。”骨蝶慢慢道,“妾身此生见过的男子里,唯有君上,是真的对妾身没有任何想法的。” 稚颜眨了眨眼,不知为何,心里就突然舒服了一点。 骨蝶复又道:“之前妾身请求君上留妾身侍奉夫人,君上提及夫人的模样,也满是爱慕。” 稚颜:“……”前一句还让人有点想要相信,但后面这也太……太假了。 “不可能的。”稚颜立刻否认,“他提起我满是爱慕?满是嘲笑才对。” 骨女一怔,仔细思索了一下,摇摇头道:“不是的,真的没有嘲笑,他……” 一阵阴冷的风吹来,骨女的话被打断,和稚颜一起打了寒颤。 “你在这里做什么。” 容玉的声音很快想起,是对骨蝶说的,声线冷清,带了些阴郁,让骨蝶浑身紧绷。 “君上恕罪,擅自打扰夫人是妾身的错。”骨蝶忙跪下道,“妾身只是在求夫人留下妾身侍奉……” “闭嘴。”容玉不耐听下去,他看到骨女就烦死了,一切问题都是她搞出来,她还来作什么,嫌他这儿还不够乱吗? 容玉只一抬手骨女便被丢了出去,在灰蒙蒙的空中化为不太明亮的光点。 稚颜看着,想要替骨女说话的嘴缓缓闭上了。 处理完骨女,容玉去看稚颜,见她抿唇不语,拧眉道:“为何不说话?” 稚颜拿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不是你让我闭嘴的吗?” “我那是……”话说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在解释,容玉哪里为自己做过什么解释,他不屑这种事也不习惯,很不爽,所以只说了一半就停下了。 稚颜站在那,有点意识到,容玉恐怕把骨蝶当做什么心机坏女人了,以为她和她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从他观察她的眼神就能看出来了。 这是怕她生气吗? 不可能吧? 再想到骨蝶最后的话,稚颜心里头乱糟糟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撞来撞去。 “我,我回去了。” 实在无法平静面对大魔头,稚颜提起裙摆就跑,越过容玉时没有一丝留恋。 容玉看着她的背影,她跑的方向是他的寝殿,这次倒是记得不乱跑了。 她方才要是继续往前走,肯定会见到把守冥宫的鬼修和恶鬼,届时必然会被吓个半死。 真可惜啊,没看见她被吓死的样子。 容玉扯扯嘴角,完全不觉得自己是怕她真见到那些鬼才来的,他非常坚定地认为自己就是来看笑话的。 只是笑话没看到罢了。 慢悠悠回寝殿,走到门口又不知要不要进去,低头看看自己,总觉得有些话这身份说不太合适,难道还真要让他去问,去……哄人? 沈稚颜她做梦。 才在沈国闹出事端不久,还要他再去迁就她,她做梦。 容玉在寝殿外天人交战了一会,寝殿内的稚颜就听见了黑墙内有点熟悉的呼唤声。 “你回来了。” 是银齐。 稚颜一愣,憋了满肚子的话心里挺难受的,想找个人吐槽又找不到人,银齐……不行,银齐更不行了,吐槽完又打算拉她入伙咋办。 装作听不见好了。 稚颜想走,可惜银齐不准,她没走几步身子就开始倒退。 ……不能修炼真是没有人权啊!人家想让她去就去,完全没有自由! 被拉到冰棺旁边时,稚颜面如死灰,银齐看她这样,慢吞吞道:“你生气了。” 稚颜不说话。 “因为我么?”银齐垂眸,一副忧郁可怜的样子,“抱歉,我实在是太寂寞了,幽冥君的寝殿里除了他之外只有你可以陪我说说话,你终于回来了,我才如此……” 稚颜咬咬唇,还是没吭声。 “……抱歉,下次我再不会如此了。”银齐忧伤地转开头,银发白眸,痛苦不已。 稚颜捂脸,无奈道:“不是的,也不是怪你什么……哎,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银齐靠过来一些,坐在她身边,两人靠着冰棺,倒像是什么好好相处的同学。 “怎么了,你看起来很为难,是受了什么委屈么?离开冥宫这些日子过得不好么?幽冥君做了什么令你不悦的事情吗?” 银齐的声音天真而温柔,有种让人情不自禁顺着他说出一切的魔力,稚颜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经说了一半。 “除了那个渣男还能有谁?折腾得我死不能死,活也难活,还带了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回来,都有了她还非要拉着我做什么,干脆把我……” 打住! 稚颜猛地捂住嘴,瞪大眼睛盯着银齐,银齐静谧地望着她,没有表情变化,也没有言语。 稚颜心跳得飞快,好险,差点把“干脆把我放走最好了”给说出来了,也差点把她和大魔头面不和心也不和的内情透露出来了。 她刚才是不是表现得很不耐烦,特别迫不及待想走? 看看吧,天真无邪的银齐,被关在这里千年的银齐,方才还温柔至极,现在脸上一点表情都么得,估计是觉得“啊我抓住了你的小把柄,这下就可以让你入伙了”! 完了,人设崩塌了啊。 不行。 她还想过几天安生日子呢,作了这么久也没作出什么,她真的心累了,想佛系休息了。 她不要再去招惹连作者都处理不掉只能让他自裁的大魔头了! 咽了咽口水,看着银齐莫测起来的神色,稚颜放下手道:“我不该说这些的。” 她悲痛交加:“我要把这些酸了吧唧的话说出来做什么,让人知道我吃醋了,白白惹人笑话罢了!” 银齐情不自禁地挑了一下眉,微妙停顿片刻,摩挲着手指道:“……吃醋了?” 稚颜,一个勇士,为了安稳日子,为了不被拉下水,不去做那么危险且从剧情来看明显会失败的双面间谍,好好喘口气儿,她……不要脸了! “是啊,我吃醋。”稚颜想到骨蝶,愤恨咬唇道,“我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银齐怔住,听着她掷地有声道:“他都有我了,怎么还能又留一个女子在身边呢?还是骨女那样的级别,这让我……让我情何以堪?他负我,我好自卑,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呜呜呜,这个渣男。”稚颜哭了,不为别的,只为哀悼自己逝去的自尊,“都是因为他!他太对不起我了!他怎么可以变心!” 稚颜再次捂住脸,羞愧得无以复加。 这里面有多少真是因为某些酸了吧唧的因素,她自己也分不太清楚。 银齐耳边回荡着稚颜的哭泣声,整个人靠在冰棺上,仰头看着镂空的结界顶端,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这可让他说什么才好。 小公主这小脑袋瓜真是……整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什么时候变心了? 他压根就没有心。 但是…… 低头看看这这具身体里鲜活跳动的心脏,和那玉石心感觉一点都不一样,但也有一样的地方。 一样的,有点上头。 第30章 银齐半天没吭声,稚颜没忍住,指尖露出缝隙偷看他。 银色的发垂落下来,皎月似的青年低着头,手按在心脏的位置,神色有些怔忪。 稚颜缓缓放下手,慢慢问:“你怎么了?没事吧?” 银齐侧眸望向她,手还按在心口,银色繁复华丽的衣襟被他抓出褶皱。 “我没事。”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微光透过穹顶落下来,勾勒着他俊美到有些虚幻的轮廓。 他长得和容玉一样,但看上去又完全是两个人,相处过这么多次,稚颜深深觉得他们就是不同的人,她绝对没有弄错,如果最后真的弄错了,那她……也算死得其所了。 谁让她被他的演技所征服了呢? 至少目前她还是不觉得银齐等于容玉。 她坚信他们是什么仇人,银齐被关在这里,大概是失败那一方,他除了强迫她进来,估计做不了其他事。 “你没事就好。”稚颜抹抹眼泪,红着眼睛说,“每次见你都是说这些,你肯定不爱听,你应该很讨厌幽冥君吧,毕竟他把你关在这里……” “是啊。”她话还没说完银齐就道,“我很讨厌他,天下有人会不讨厌他吗?连他身边的心腹走狗恐怕也不喜欢他。” 稚颜深以为然,差点就要点头了,幸好忍住了。 银齐也话锋一转,盯着她说:“但就是如此令人恐惧讨厌的家伙,你为何这般……喜欢?” “喜欢”二字被他幽远的声音念得耐人寻味,稚颜是唯一的听众,听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若我没算错,你们相识不过几日,这样短的时间,于修真者仿若眨眼之间,于凡人也很短暂,你如此便对他好似情根深种,不觉得……太过草率了吗?” 银齐越说到后面语气越飘忽,听得稚颜心虚不已,脸更红了。 她抓住裙摆,咬了咬唇,狼狈的姑娘发髻散乱,落下的发丝随着她的呼吸随意飘荡,银齐看着,不夹杂任何情绪道:“这样草率的感情,若是真的,恐怕也不值什么。若是假的……” 他突然靠近她,在她耳边幽幽道:“若是假的,为何要骗我呢?小公主。” 最后三个字唤得稚颜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浑身一抖,猛地望向他:“你叫我什么?” “小公主。”银齐回得很快,“我知道你的身份,这并不难,容玉每日如此唤你,我想听不见都难。” ……也对。 但他长得和容玉太像了,除了那双颜色不一样的眼睛,他咄咄逼人起来,连气质都和容玉更靠近了。 稚颜脸色慢慢由红转白,过了许久,突然推了银齐一下。 银齐没料到她会如此,也对弱小的凡人公主毫无戒备,所以被推得重重抵在冰棺上。 他心口的双龙银佩微微摇曳,银色锦袍垂落的流苏也轻轻动荡,他掀起眼皮望向猛然站起退开的稚颜,正想再说什么,稚颜就开口了。 “你是男子。”稚颜盯着他说,“也是修士,生命漫长,恐怕过去的日子都在搞事业,自然不会懂得感情。” 银齐微微侧眸,像在说:你要这么说,那我确实不懂。 稚颜转开脸,赌气般道:“你凭什么质疑我的感情草率,它一点都不草率,我喜欢谁难道还要看情况,看时辰,看天地和旁人的意思吗?” 银齐睨着她,没反驳,但眼中还残存质疑。 稚颜咬咬牙,豁出去了:“有些人若没有缘分,一辈子待在一起也不会喜欢。有些人若真的有缘分,第一眼看见,就知道会喜欢。” 说着这些话,稚颜忽然心里发酸,她好像有点明白自己这些诡异的情绪来自何处了,有点慌张,脸上的神情真实了许多。 “……或许你说得也对。”她顿了顿,摇头说,“可能我的感情真的太草率了,不值得人珍惜和相信,所以他才会那般对我。是我不配,与他无关,我不该心里难过,对他诸多抱怨,折腾出那样多的事情来。” 虽然字里行间是骗人的,但说完后是真的眼睛发酸,稚颜强忍着揉眼睛:“我真是受够了这眼泪,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自从嫁给他,我掉的眼泪比我从小到大都多。” 连父母相继离世她都没有哭过这么多,因为她知道要坚强,要振作,这样父母才会走得安心。 她要好好生活,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活得开心自在。 不想再糊弄银齐,也担心再说下去又被质疑露馅,稚颜扭头就走,也不问银齐会不会帮她出去。 银齐没有阻拦,在她来到黑墙之前时,也为她引了路。 成功出来了,稚颜站在黑墙外冥想,下次要怎么办。 不能再进去了,身不由己的感觉真差劲,那不然,告诉容玉? 刚想到容玉,眼前就出现一道黑影,稚颜抬头,看见了她心里正想着的人。 容玉…… 大魔头。 他乌黑的发全都用银龙冠束了起来,发丝倾斜而下,发量瞩目,发质也好。 稚颜不敢看他的脸,就只看他的头发,看着看着,从要不要把银齐的事告诉他,想到了自己之前心里的撞来撞去,又想到了那些没由来的酸涩。 有点惊慌失措,稚颜想走,但被容玉拉住了。 “跑什么。”容玉漫不经心道,“跑了一次两次,还要跑第三次么。” 稚颜低着头不说话,容玉只得继续道,“若本君不想让你跑,你当你真跑得了这么多次。” 稚颜还是不说话,用力挣了挣他的手,显然是挣不开的。 容玉鲜少有皱眉的时候,因为很少有什么事能困扰到他。 但遇见稚颜之后,这种情况发生得有点多了。 他拧着眉,紧紧抓着她的手臂道:“你躲什么。” 他想让她直视她,但稚颜就是不肯。 两人过了几招,容玉忍耐着不想伤她,还真被她逃避成功了。 忽然,他松开了她的手臂,在她反应不及时来了句:“不敢看我,你在害怕。” 稚颜心跳更快了。 “你在怕什么呢?”容玉径自道,“怕看了我,会更……喜欢我?” 稚颜猛地望向他,脸上的错愕很像是被戳穿的惊慌。 容玉瞧见便直接确定了他的猜测,他往前一步,迫得稚颜不得不靠到身后的悬柱上。 他低着头,仔细研究了她一会,声线低沉温文道:“怕什么呢。” 稚颜嘴唇动了动,发不出声音。 容玉顺着道:“这没什么可怕的。”他手指抬起,点在她眉心,很凉,很有存在感。 “对我有欲望也是人之常情。” 他轻飘飘地丢出这么一句话,让稚颜很难不去费解,他哪来的自信? 是什么给了他自己喜欢他,对他有欲望这种事情? 稚颜苦了脸,表情有些扭曲,但注视着眼前这张脸,玉似的手,月神般的姿貌……真的,但凡他难看一点点,她都会觉得,大哥,你真油腻。 可他太好看了,好看到让她觉得,对他有欲望那确实是人之常情,挺写实的。 心里乱七八糟的,稚颜不想直面情绪,也不想直面容玉,从头至尾什么都不说,就是想走。 见她又想跑,好像还在赌气,容玉更加不快了,还有些烦躁。 他克制地跟了她几步,两人你追我赶须臾,稚颜停下来背对着他说:“你能不能别跟着我,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身后没有回答,稚颜不得不转过头去,正瞧见容玉眉头紧锁,有些为难地望着她。 他这个眼神一点都不反派,稚颜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随便你。” 大约是真没遇见过如此忤逆他惹他烦躁的人,容玉耐心告罄,说完话身影就消失了。 稚颜站在空空如也的寝殿里,眨了眨眼,觉得还是不要太为难自己。 既来之则安之,不管是什么,都随它去好了,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抗拒防备,纠结为难也没什么用。 想到这里,她又轻松起来,回了床榻休息。 她这里是想开得非常快,但容玉那边就有点棘手了。 他神出鬼没地在幽冥界转来转去,都平复不了心里的烦闷。 怎么连过去那几个背地里谈论女子的臣下都遇不到了。 实在遇不到,容玉不知怎么就走到了第十三界,穿过黑漆漆的界门,他看着赤着上身正对着岩浆发愁的殷染,薄凉的唇有些讥诮。 殷染很警惕,一下子就发现了他,他有些激动,招来衣衫疾步上前,将自己从丛音的话里苦思冥想出的破局之法道出:“君上,臣下知错了!” 容玉没说话。 殷染也不需要,他很快说:“臣下有法子可以让君上峰回路转!” 容玉升起一丝丝兴趣:“哦?” 殷染指着身后的第十三界:“君上可将骨女抛开,带沈国公主在幽冥界好好转转,她嫁过来至今还不曾了解过这里吧?只要她随君上彻底了解这里,一定不会再对君上的任何选择,任何作为,有任何的情绪。” 殷染特别自信道:“她肯定对您言听计从,千依百顺!” 幽冥界十三界,界界恐怖骇人到修真界大能都两股颤颤,那小公主敢发脾气不顺从君上,惹君上不快,让君上迁怒他流放他,明显是还没见识到厉害。 一旦她见识到了……殷染脸上露出笑容,他很少笑,这么一笑,倒是让容玉觉得,这法子可能真的有效?要不然殷染笑得这也太膨胀了。 “……姑且信你一次。”容玉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若是有效,你便可回来任职。” 殷染斩钉截铁道:“君上放心,绝对有效,若是无效,臣下自请永守第十三界。” 都立下这种军令状了,让容玉哪怕搞不明白他那法子的意图,也觉得或许是个好办法。 走的时候容玉在想,殷染这个意思,怎么很像他初入太白剑宗时,师弟讨好师妹,一起下界去玩耍胡闹的法子? 好像每次出去“散心”回来,师妹们都会很高兴,再不发脾气。 莫非……真是如此有效? 容玉本来还意意思思,想到这突然就真想好好试试了。 丛音在暗处观察着这一幕,从头到尾听完看完,恨不得给殷染一巴掌。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她也很想给君上一巴掌,让他清醒一下。 不是她说,君上肯定是当天下第一太久,修炼把人修傻了,她仿佛已经看见小公主吓得痛哭流涕求饶的样子了。 君上要是真想让她只是单纯听话,这也能达到目的,但若要有别的心思,那可就…… 算了,这或许,就是男人吧:) 那么迟钝,却又那么自信。 第31章 丛音在自己的寝殿里思考了许久,听了身边小鬼的诸多建议,还是觉得不能对君上放弃治疗。 虽然她想干掉殷染自己当大护法已经很久了,但也没想过要殷染永世不得翻身。 等她坐稳了大护法的位置,让殷染回来打个下手,给她端端洗脚水还是可以的。 那就不能让他死得太绝。 所以还是要帮帮忙啊。 丛音来回踱步:“真是棘手啊。” 既要让殷染的计划失败,还不要太失败,那就只能…… 丛音眼前一亮,身影消失,很快出现在容玉身边。 “君上。”她半跪一旁,拦下了要去找稚颜的容玉。 容玉回眸淡淡道:“何事。” 丛音抬起头,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们君上,认真说道:“君上风姿几千年如一日,丛音修炼多年,从未见过超越君上的存在。” ? 莫名其妙来说这些话做什么? 容玉低头扫了扫自己,转过身来:“你想说什么。” 丛音深吸一口气说:“君上,臣下斗胆,偷听了您和‘前任’大护法的谈话,臣下有个不成熟的建议,不知当讲否。” 容玉其实知道丛音在,他若是不愿意,谁能在暗处偷听他和人说话? 丛音会自己跑来提建议,倒是令人意外。 他往前一步,居高临下地重复道:“你想说什么。” 这算是得到允许了。 丛音抑扬顿挫地说:“君上何不去换身衣裳,臣下记得当年在太白剑宗见到您时,您一身白衣俊美无俦,御剑而行时,只让臣下以为飞升真仙也难比得上您的姿貌,想来您若是着白衣去见小公主,定然收效更佳!” 丛音是女子……虽然不是寻常女子,逻辑有些奇怪,但……或许她说的也没错。 容玉没即刻答应好或不好,只是轻飘飘地转开身,消失在了她面前。 丛音站起身思索了一下,以她对君上的了解,他应该会听进去的。 如果这都听不进去那她也没法子了,本来还指望君上靠脸博取一点好感,别让小公主吓到太生气呢,君上自己不争气的话,她只能给殷染准备香烛台了。 …… 冥宫很大,单是给容玉存放首饰宝物的宫殿就有数十个,容玉随便走进一间尘封许久的宫殿,拂去里面的灰尘,来到一面熟悉的柜子前。 他一抬手,柜子自己打开,里面摆放的东西展露出来。 几件太白剑宗的旧衣,虽是旧衣,但都由最昂贵的纤凝丝制成的法衣,刀枪不入,极为柔韧。 容玉将旧衣拿起看了看,样式和洛如尘、江少凌穿得不太一样,是几千年的制式了,却比如今太白剑宗的白衣瞧着俊逸许多,千年时间过去,太白没有丝毫进步,反而连审美都退步了。 容玉随手将旧衣放下,拿起来就想起当年的事,实在烦恼,他怎么就听了丛音的鬼话,真要来换上这衣裳呢。 合上柜门,容玉转身就走,走到门边,又停了下来。 回眸看了一眼紧闭的衣柜,容玉微微挑眉,摩挲着扳指不知在想什么。 寝殿里,稚颜睡了一觉,饿醒了。 她在幽冥界最大的生存问题——吃,还是没有得到解决。 真可怜,穿书到现在,连肚子都填不饱的,应该也只有她了吧。 稚颜认命地下床,路过圆桌时看着上面的茶壶,想到当时的情形,避之不及地退开了。 她摸摸肚子,人不能为了尊严连肚子都不填了吧,所以还是退一步找大魔头商量商量好了,能把吃饭的事儿解决,其他都不成问题了。 刚迈出寝殿,稚颜就见到了她想找的人,就是…… 这一见和她想象中差距好大。 稚颜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瞪大眼睛,错愕地望着灰蒙蒙的光线下,一身雪色锦袍,长发高束的青年,他侧身斜对着她,若说着黑衣的他像雾霭里的水墨山河,那着白衣的他便是幽谷里的芳兰,有一种君子如玉,明玉如水的美感。 稚颜觉得嘴角不太对劲,抬手摸了摸,还好没什么潮湿,这要是流口水就太丢人了! 可是…… 口水是没有,鼻子下面却热乎乎的,稚颜仰起头,捂住鼻子……糟糕,流鼻血了。 人家明明包裹得严严实实,怎么她却被香艳到流鼻血了呢?? 这个尺度你就不行了吗沈稚颜?真是弱爆了。 “哪来的血腥味。”容玉察觉异常,闪身到她面前,从她指缝里看到血迹,不容拒绝地将她的手拉过来查看,“你受伤了?” 稚颜苦涩道:“……没有。” 她想抽回手,但肯定失败了,容玉不迁就她,她就无计可施。 “没受伤哪儿来的血。” 容玉白衣外是轻纱长袍,轻纱的材质让他里面被腰封勒出的腰线相当显眼,稚颜瞧见,鼻血流得更汹涌了。 然后容玉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你……” 容玉弯腰低头靠近她,如墨的双眸揶揄地瞧她,稚颜实在受不了,抢在他之前开口了。 “你有什么事吗。”稚颜随便扯话题,“我以为你短时间不会回来了。” 被她的话提醒,想到自己的安排,容玉胸有成竹道:“本君回来带你去几个地方。” 稚颜肚子有点饿,鼻血刚止住,听他这么说有点好奇:“去哪里?” 容玉只说:“去了你便知道了。” 于是稚颜被他手臂揽住了腰,不得不跟着一起走。 她也没拒绝,想着出去转转也好,说不定有吃的呢,就算没有,路上谈一谈这事儿也行。 但她还是把容玉想得太是个人了。 这厮穿得再人模狗样,内里也不是人!! “你干吗!!!” 稚颜站在一片火海之中,感觉着炙热的气息,总觉得自己头发都被烧光了。 “大魔头!”稚颜挣扎着,“我就说你怎么会那么宽容放过我,原来是等在这儿折磨我呢,这么欺负一个不会法术的凡人,你不是人!” ……? 反应怎么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容玉从第一界岸边飞身而起,掠到她身边,刚站稳就被她整个人扒住了。 “来了就别想跑!”稚颜将他当做救命稻草,整个人八爪鱼似的缠在他身上,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了,脸塞进他凉凉的发丝里,容玉双手悬空,像避嫌一般,也像愣住了。 ……这个反应好像有点对。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情绪不好,但至少行为是朝着他满意的方向发展了。 那就加把劲好了。 “去下一个地方。”他朗声说完,就带着稚颜穿梭到第二界。 如果说幽冥界第一界是火海,那第二界就是刀山,稚颜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感觉不热了偷偷往下看了一眼,吓得浑身颤抖,抱得容玉更紧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 稚颜没骨气的在他耳边哭唧唧,抓着他的衣裳摇晃他,容玉任她所为,被晃得有些不稳,但他肯定不会摔下去就是了。 “莫要动手动脚。”容玉抓住她的手不准她乱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缩在自己怀里充满依赖(?)的模样,决定回去之后就给殷染加官进爵。 “再换个地方。”他兴致勃勃地说完,稚颜便到了第三界。 幽冥界的第三界,是一望无际的黑海,稚颜听到海潮声,没忍住又看了一眼,然后…… “!!!” 她有深海恐惧症!! 完了,忍不住了,控制不了自己,稚颜差点吐出来,抱紧了容玉话都说不出了。 容玉丝毫没发觉她的不对劲,因为她脸藏在他颈间,他不用神识的话是看不见的。 他就这么不明真相地任稚颜抱着,带她一直逛完了整个十三界。 最后出现在第十三界的时候,殷染已经在等候了。 前任大护法穿着妥当体面,就等着回去任职呢,见到容玉和稚颜时,看稚颜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的妙计成功了。 殷染整理了一下衣袖,自信地迈步向前,心里的发言都准备很久了,可惜没说出去。 第十三界相较于前面十二界,其实是最为恐怖的,只是这里的恐怖不在表面,全在内里,真的深入其中才会体会到,站在界门前时,只会觉得这是一片注满岩浆的荒地。 这让稚颜稍稍放松,终于放开了容玉。 她回想着这一路的遭遇,想到那些要吃人的恶鬼,那看不到边际的刀山火海,那一切的一切,恐惧堆积太多,就成了无法宣泄的怒气。 稚颜顾不得眼前人是谁,顾不得他有什么样的本事,放开容玉后又冲上去,开始对他拳打脚踢。 容玉:“?” 她疯了?刚才抱得那么紧,怎么放开就开始打人了? 殷染:“?” 她疯了?都这样了还敢对君上动手?她死定了!该! 稚颜:“大魔头,王八蛋,去死吧!” 她的花拳绣腿打在容玉身上,非但没让容玉觉得疼,她自己反而疼了。 浑身都疼,身子还在抖,心里别提多难受了,稚颜红着眼睛喊道:“容玉,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这和想象中不一样。 容玉脑子转得飞快,这一刻,他终于破开迷局,走出了庐山云雾。 草(一种植物)。 搞错了。 容玉深吸一口气,飞快瞄了一眼稚颜愤恨至极好像要杀他而后快的眼神,直接给了殷染一道冥火。 殷染不敌,整个人摔进岩浆里,身上体面的衣服很快烧光了。 稚颜本能地去看他情况,很容易看见需要打马赛克的画面,还好容玉及时捂住了她的眼睛。 “这次是本君失策。”他极快地带着稚颜回了冥宫,在稚颜忍无可忍地挣开后,直接宽衣解带,“来,洗洗眼吧。” 领悟自己搞错了什么,自然也就领悟了丛音让他换衣的意图。 那就得好好找补找补了,他这样一个人,在各个方面都是不会认输的。 搞错这种事是不会承认的,但不耽误他弥补回来。 虽然他也暂时没搞清楚为什么要弥补就是了。 稚颜满肚子的火都在看见大魔头白衣松垮,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胸膛和劲腰身后,硬生生止住了。 “……” 在内心口吐芬芳一阵,稚颜捂住鼻子,气哭了:“你赶紧把衣服穿上!!!” 以色侍人,你他娘算什么恶毒大魔头! 第32章 容玉堂堂修真界第一人,曾经的天才剑修,如今的鬼道冥王,衣服都脱了,岂是稚颜让他穿就会穿回去的? 那样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他不但没穿,还慢悠悠地走过来,敞着白衣,以特别端肃冷冽的形象,做着十分没有底线的事情。 “小公主,你又流鼻血了。” 他开口说话,声音幽远,气息绵长,听得稚颜心猿意马,浑身颤抖。 她疾步后退,看不见路差点绊倒,还是容玉及时扶住了她。 “哎。”大魔头叹息一声,在她耳畔温文道,“想让本君抱你过来便是,何须总是这样曲折迂回。” 稚颜撒开手,欲哭无泪地看着他:“真没有,真的,我哪知道为什么到了你跟前就这么容易摔倒,我以前从来不摔倒的,我还会功夫呢!” 想当年也是个见义勇为的好姑娘,谁知道现在…… 稚颜眼角又红了,容玉瞧见伸手给她抹了抹:“干打雷不下雨?” ……只是还没来得及下雨罢了! 稚颜凶相毕露,想把他推开,可根本没地方下手。 目视之处,全都是大魔头□□的胸膛。 这胸肌……这腹肌……这腰线……这漫布腰线自颈间倾斜而下的龙纹…… 稚颜头上充血,眼前发黑,嘴唇动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耳边传来一阵轻笑声,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某人在嘲笑她,稚颜浑身难受,想有骨气,可实在是气节不起来,她全身好像蚂蚁在爬,挣扎着要离开他的怀抱,他们还没真的抱上呢,只是他揽着她的腰罢了,她要离开,离开这里就会清醒了! 但她的意图再次被误解了。 “别急。”容玉慢慢道,“抱你就是了。” 稚颜慌张地望向他的脸,那张隽逸昳丽的面孔越来越近,这一刻他仿佛褪去了所有阴森与戾气,动作不轻不重地抱着她,两人隔着她身上单薄的衣裙紧紧挨着,稚颜脑子里不断回放起在沈国皇宫那一夜。 他们接过吻,那样缠绵悱恻,时间漫长…… 稚颜呆了呆,回过神来还想离开他,手撑在他心口,感受不到心跳。 她一停,喃喃道:“你没有心跳。” 困扰许久的问题不自觉说了出来,却也没指望得到回答,只是手下细腻的肌肤触感让她手僵住,收不回,也继续不下去。 “是啊。”容玉散漫道,“本君是幽冥界的君上,怎么会有心跳呢。” 稚颜恍惚地睨向他:“可没有心跳不就是死人了吗?”她红唇轻颤,“你……已经死了吗?” 问了这话,心底不由冒出一股浓郁的酸涩,方才还干打雷的眼睛迅速聚满了雨水。 容玉瞧见,生平第一次产生了一种,他被心疼了的感觉。 有人会心疼他? 有人会担心他? 不可能的,他不需要,他是天下最强的人,他怎么可能死呢,除了他自己,没人能杀了他。 小公主还是不太了解他,他会如此都是独特的修炼法门罢了,从来没有透露给任何人,也不可能透露给她。 可是不说的话,看她这眼睛,顷刻间就要下起瓢泼大雨。 容玉抿唇半晌,憋出一句:“你死了本君都死不掉。” …… …… 很好,简简单单一句话让稚颜什么心思都没了,眼泪退回去,酸涩消失,她抽回手,麻木地转身想跑,又被容玉扣下。 “从前在剑宗时,芙华师妹……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她总会在我沐浴时躲在林子里拿法术窥探。” 稚颜顿了一下,不明白他说这个干吗。 “每次都会被我发现,灰溜溜地跑掉。”容玉啧了一声,“可是下次呢,又还是会忍不住再来。” 稚颜扭动了一下,不理会。 “不止是她,还有许多我记不住名讳的师妹,总是这样莽撞。” ……行,你颜值高,你厉害,放手! “她们从未得逞过,本君修炼数千年,唯独叫你看了去,这般恩赐……” 稚颜的心情因这话微妙了一下,不自觉回眸去看他,恰好与他四目相对。 他看着她,脸上没了散漫的笑,淡淡的,但少有的认真。 “你既受下了,可就不要再乱发脾气了。” …… 她没有乱发脾气。 她那是被他“惩罚”之后才生气的,之前还打算好好说话,求点吃的呢。 刚想到吃,肚子就咕咕叫了,稚颜仓促地转开视线,不好意思再与他对视。 容玉低下头来,仔细听着她的动静,嘴角噙笑道:“啊,饿了。” 稚颜咬唇不语,容玉腾出手敲了敲她的牙齿,她立马把牙齿收回来,瞪大眼睛盯他。 “这次真的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说了这么一句,身上的衣裳便好似有了自我意识一般,迅速整理好了。 他穿好衣服,稚颜松了口气的同时莫名有点失落。 听他刚才那么说,能见识到这幅画面的好像只有她了,心里有点羞耻得满足感,十分后悔没有趁着他的大方多看几眼。 正遗憾着,鼻子下被人擦了擦,稚颜猛地回神,赧然至极道:“脏不脏啊!” 都是鼻血,他就那么拿手擦,好像还不痛不痒的,之前那个嫌她脏不断擦手的人去哪了? “血有什么脏的。”大魔头怡然自得地放开她,手一抬,一把杀气四溢的宝剑化在他掌心,他手法极其熟练地挽了个剑花,随手一拔,利刃出鞘,变得极其宽大。 容玉踩上剑刃,拉稚颜的时候还不忘吓唬她:“本君从前杀人,血溅在脸上,只觉甚是痛快。” 稚颜还真有点被吓到了,不稳地站在剑刃上嘀嘀咕咕:“你、你杀过很多人啊。” 其实问这话多此一举,她是看过书的,书里的容玉是真的杀人不眨眼,不合心意的都难以留下性命,修真者大部分修为高深的,死后不入轮回,连魂魄都没有,人死灯灭就什么都没了,也不见他有丝毫留手。 他手下的人命,数是难以数过来的。 她这样问,不过是得他再强调一次罢了。 事情也果然是这样,容玉很快就说:“那是自然,总比你这凡人公主活了这些年见过的人要多。” ……比她活这么多年见过的人还多,那真是,挺多的。 稚颜阖了阖眼,在剑上站不稳,容玉御剑时就不得不拉住她,他带她离开幽冥界,原以为她这下子总会情绪高昂了,但发现没有。 离开了幽冥界,她依然神色恍惚,不知在想些沉重的东西。 ……不会真被他吓到了吧。 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的对话,容玉有点烦躁——他说什么就信什么,这小公主就没自己的思想吗? 可现在让他矢口否认,说没有杀那么多人,他又做不到。 踩在如此杀气腾腾的剑上前行,他好像也解释不太清楚? 算了,何必解释,她爱怎么想怎么想,与他什么干系。 容玉也是有脾气的,他的脾气比所有人都诡异无常,所以接下来很长一段路,哪怕风景很美鸟语花香,两人也没什么情调,连话都没说一句。 直到到了仙气围绕的目的地,稚颜才好像反应过来,问了句:“这是哪里?” 她主动开口了,容玉的脾气却还没下去,不理她,只是带着她直接入了仙门。 那仙门的阵法见了他好似老鼠见了猫,只知道躲,完全不敢抵御。 冲散重重浓雾,稚颜感觉到天空因容玉的到来而阴沉起来,再没方才的生气勃勃,远远瞧着地面上密密麻麻好像蚂蚁一般的白衣弟子冲过来,那是…… “这是太白剑宗?”稚颜音调有些升高。 这次容玉总算理人了。 但答非所问。 “看见那些人了吗?”大魔头高高在上地指着来抵御他的剑宗弟子,“每一个手下的性命都是你这凡人公主难以想象的。” 稚颜懵懵地瞄他,容玉却不再深入话题,直接带着她入了太白后山禁地。 所谓禁地,便是除了宗门长老和掌门外谁都不能随意出入的地方,而太白最大的禁地,就是当年容玉的洞府。 后山是太白灵气最为充裕的地方,却无人在此修炼,从剑刃上下来的时候,稚颜看到这里处处长满了灵植,如果不是灵植冒着灵光,都有点像荒草了。 在“荒草”之后,她看见了斑驳的洞府,洞府的匾额歪斜,上面的字看不清楚了,但好像有个齐字? 刚想再辨认一下,稚颜便被人拉着迈入“荒草”地,他们一走过来,灵草都自动分散开,露出一条铺满了鹅卵石的小路。 稚颜穿着缎面鞋子踩在上面,还有点硌脚。 “这是什么地方?” 她虽然看过书,但书里没怎么提到这里,她也没在附近看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容玉还是不说话,稚颜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家伙,大魔头在和她冷战呢! 很奇怪,她一点都不害怕,还有点新奇的感受。 稚颜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说是拉着她的走,大魔头也没跟她手牵手,只是拿阴寒的鬼气迫得她跟他走。 ……无语。 她走神的功夫容玉已到了洞府门前,他拂开洞府外爬满的灵草,将门缓缓推开,稚颜顺着望进门内,是很古典简朴的洞府,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外加靠墙的书柜和衣柜,再无其他装饰。 脑子里忽然灵光,稚颜跑过去问:“这是你以前的洞府吗?” 她可算是想明白了,真够蠢的,这么明显的事要这么久才搞清楚。 容玉十分冷淡地瞥了她一眼,那一眼配上他如今银簪高束的墨发,纤尘不染的剑宗白衣,当真是……让她觉得,仿若看见了几千年前,傲视一群剑修的天下第一。 很突然的,容玉这个人在她心里不再是单纯的书中大反派了,他开始变得丰富,有喜怒哀乐,有曾经和未来,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而不是什么没有灵魂的纸片人。 在成为如今这个人人畏惧喊打的大魔头之前,他也是人人敬仰,比如今的江少凌也好,洛如尘也罢,都要受人追捧的存在吧。 那时候的他,应该也没有动不动就要乱杀人,应该也是师兄妹们眼中可以信赖的存在。 是那种外出遇到了危险,都会传讯求援的存在。 稚颜心扑通扑通地跳,她知道自己好像有点美化他了,可就是忍不住去那么做。 她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雪白的衣袖有些凉意,抓在手中很柔顺,好像稍不留神就会滑落下去。 稚颜抓得很紧,呼吸有些急促,容玉发觉她的不对劲,靠近一些弯下腰来,侧目看着她缓缓道:“这种眼神,是什么意思。” 稚颜讷讷:“什么眼神呀?” 容玉弯腰与她平视,按住她的发顶说:“看着我的眼睛。” 稚颜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听他继续道:“看见了吗?” 稚颜茫然:“什么?” “我眼睛里,你的眼神。” 稚颜顺从地去看,用了一点力气辨认清楚自己的模样。 我靠,谢特,哪里来的花痴,您没事儿吧?? 稚颜羞耻到极点,捂住脸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容玉按住她,声线低沉地说:“躲什么。” 稚颜沮丧道:“太难看了,我不要这样!” 尴尬死了有没有! 她这么尴尬,容玉一点都没感受到,反而强迫她转过来,拉开她的手,站直身子瞧着她,剑宗的仙风吹动他高束的墨发,他说话时似乎都漫散着浅浅的香气。 “哪里难看了。”容玉十分自然地说,“我看着,很是好看。” 姑娘芙蓉似的面染满了花红,听了他的话好像傻了一样,大眼睛盯着他,眨都不带眨一下。 容玉眸如星子,流光溢彩地问:“所以,这种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33章 这问题可真够刁钻的,刁钻到稚颜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困扰着该如何回答的同时,稚颜心底乱糟糟的情绪又忽然平静下来,太白剑宗的环境要比幽冥界好许多,哪怕大魔头带来了阴云密布,也还是有斑驳的日光洒下来。 可能这就是仙宗的力量吧。 稚颜仰头看着他,并没像之前那样闪躲逃避,她睁大眸子凝视他许久,手指抓着裙摆拧了半晌,慢慢道:“你没见过这样的眼神吗?” 她会这样反问,没直接跑掉,也让容玉十分意外。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先是摇头,又是点头。 “不太像。”他轻飘飘道,“过往曾有人如你这般眼神,但总觉得,感觉不一样。” “……感觉不一样?给你的感觉不一样吗?”稚颜抿抿唇,眼睫扇动道,“有什么不一样呢?这眼神其实很明显了,这是……”她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闭了闭眼道,“这是爱慕的眼神。” 容玉闻言,不由一怔。 他看着她,没说话,这其实不是稚颜第一次表达“爱意”,之前几次三番的,他也深深感受过了,从某些她不知道的角度,也领会过不止一次。 但这次……好像和以前都不一样。 容玉能言善辩,从不顾及旁人,可现在却有点说不出话来,开始上下顾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会让她如何反应,会不会又生起气来。 这于他十分陌生,难以从容,不由同她一样转开了视线,好像两人谁都不看谁,气氛就不会那样古怪。 过了一会,倒是稚颜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轻声问他:“君上讨厌这样的眼神吗?” 想到这小公主对自己情根深种,前赴后继做了那么多事,只求自己垂怜,容玉也少有得不那么厌烦,所以…… 给她一点甜头也不是不行。 风吹起他锦袍衣袂,容玉甚是稳定道:“不讨厌。” 稚颜闻言转过头来,看着他落在别处的视线,摸摸脸带了点含蓄的笑意说:“这样啊。” 察觉她声音里的笑意,容玉觉得胸腔里的石头心痒痒的,明明是石头做的,哪怕是上古留下的灵石,也不该有如今诸多情绪的,难道是他最近修为又高了几分,将它越发融合在这具身体里了? 想不明白便先不琢磨,只是这心痒痒实在有些难受。 这股子难受惹得他语气不似方才那么稳定,有些沙哑地问她:“何意。” “这样啊”是何意? 没头没尾的。 稚颜摇摇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钻进他过去的洞府里说:“没什么,你不讨厌就好。” 她手背在身后,发丝随着行走的动作一翘一翘,很是可爱:“你要是讨厌,那我以后就只能躲你远远的了,谁知道什么时候我就会抽疯,要拿这种眼神看你。” 容玉闻言,莫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刚才没说讨厌…… 啊不对,这有什么可松口气的,容玉费解不宜地按住心口,又去看开始在他洞府翻来翻去的小公主,俏丽的影子小小一团,一点修为都没有,一天天在老去,最后不过同他养过的猫一个下场罢了。 想到这里,他闪身进了洞府,身影停在她身边,在她去开衣柜的时候冷不丁道:“你问过丛音。” 稚颜吓了一跳,缩了缩肩膀道:“什么?” 容玉倾身靠近,稚颜不得不靠在衣柜上,紧张地望着几乎与她鼻尖相贴的大魔头。 “我、我问过她什么?”她茫然地询问。 容玉鼻息间满是她身上的气息,说不出来的甜腻,但他是真的……不讨厌,一点都不想躲开。 他忽然伸出手撑在她脸侧,稚颜瞪大眼睛,睫毛呼扇得飞快,莹润的水眸里萦绕着几分连他都看不明白的情绪。 “你问过她是如何修炼的。” 容玉离她很近的说话,虽然不呼吸,但身上还是有独特的气息在,稚颜鼻息脑子和耳朵都被他占领,忍不住使劲往后缩,但后面是柜子,已经退无可退了。 容玉仿佛看不见她的窘迫,还在继续说话:“她不是告诉过你,若你想修炼,也许会有办法,只需来求本君即可。” 他又靠近了一些,额头抵着她,眼睛紧紧地盯着她:“你为何不来求我。” 稚颜呆住了,傻傻地看他,别说回答了,连呼吸都忘了。 “你不想修炼么。”容玉漫漫问,“你不想长生么。” 他从单手撑在她脸侧换成双手,音色里带了些难以察觉的诱哄:“你父皇是帮你寻过不少办法,可他那些法子在本君看来,实在不堪。” 他纯净的黑发下是苍白绮丽的脸,他顶着这般杀伤力极强的脸神色自若地一再蛊惑她:“若说天底下还有谁能帮你修炼长生,那个人一定是本君。” 稚颜嘴唇动了动,不知该如何回应,容玉径自道:“所以,你为何不来求我。” ……为什么不去求他? 如果实话实说,她根本没想过要修炼,要长生不老,他肯定不会信吧。 稚颜不说话,可她的表情回答了他。 容玉又一次困惑了,这天底下真有人不想长生,不想得道吗? 他正思索着,一直没反应的稚颜忽然捧住了他近在咫尺的脸。 他一愣,难掩惊讶地看着她,那么胆小的小公主,这是想做什么。 稚颜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吗,就是看他离得这么近,忍不住捧住了。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如画眉眼,稚颜紧张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语无伦次道:“我和丛音说话的时候没有别人在,你怎么知道我们说了什么?” 被她捧着脸,俊美之于还有些可爱的大魔头轻嗤一声:“在幽冥界,什么逃得过本君的耳朵。” ……也是,整个地盘都是他的,他想听什么听不到啊。 稚颜眨眨眼,看着他低低问:“那你听得见我心中此刻在想什么吗?” 心声…… 容玉垂眸去看她心口的位置,还没真用术法去辨别她心里在想什么,就发觉小公主甜腻的气息忽然近到没有空隙。 她…… 唇上柔软馨香,容玉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她,真是胆大包天。 她怎么敢? 她居然敢! 容玉当时便要推开,身子已经直起来,她捧不住他的脸了,便顺势挂在了他的脖颈上。 她的唇稍稍离开他,眼睛红红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无所适从,但也就离开了这么一时片刻,又来亲他。 容玉僵在那,方才还想着要让她知道他的厉害,不准擅自如此放肆,现在什么都忘了。 怎么她不过是再来一次,他就什么都忘了。 玉石心什么都感觉不到,也不会跳动,但他浑身上下,除了那颗石头心,没有一处是自在平和的。 他从容不起来,身体极度僵硬,稚颜轻轻的亲吻其实算不得什么真正的热吻,还不如那一夜他赏给她的,但明明如此微不足道,却让他比那一夜…… “沈稚颜。” 容玉总算恢复了身体的支配权,手掐住她的腰侧,将她稳稳地举住。 稚颜眼睛发红,不管穿书前还是穿书后,她年纪都不算大,情窦初开是什么感觉她不懂,就是刚才,她实在是不由自主做了这件事。 她六神无主地撤身想走,嘴上还在道歉:“对不起。” 她声音里带了些哽咽:“……冒犯了。” 她这副模样,倒让容玉所有话都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了。 容玉手上不自觉用了点力气,掐得稚颜直接喘不上气了,她好似忘了反抗,任由他掐着,等他自己发觉,她已经憋得脸红得不行了。 “真笨。”容玉赶忙松手,“不会反抗吗?” 稚颜落了地,可腰实在疼,站不住,只能扶着一旁的衣柜坐到床榻上。 这是容玉几千年前的床榻,他曾在这里修炼过无数日夜,稚颜低着头不吭声,闷闷不乐的,容玉……容玉觉得情况太棘手了。 他转身走开一些,在洞府里来回踱步,时不时看看稚颜,头疼得不得了。 最后实在没办法,他豁出去似的回来了,站在她面前麻木道:“你起来。” 稚颜愣了愣,仰头看他,见他薄唇开合,不耐烦道:“你若非要,那便再来,摆出那副谁给了你委屈受的样子作何,本君亏待了你吗?” …… 没亏待。 招待得还不错。 但是她真的没想再来。 稚颜一下子闷不起来了,有些哭笑不得,容玉还在催促:“你快些。” 他望向窗外:“那帮人……” 他话还没说完,稚颜就抱住了他,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啵了一下,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 就这? 这是容玉此刻的想法。 他摸着脸颊被她亲过的地方,慢吞吞地瞥向她,她已经坐回了床边,规规矩矩的。 稚颜是怎么想的呢? 他太热情了,她不好拒绝,如果说不需要了,他可能更生气。 大魔头大概还会觉得被她耍了。 那咋办呢?不如不纠结,赶紧解决好了,出其不意地啵一下,不用太介怀。 就是这样,稚颜想着,还在心里给自己点赞。 发觉大魔头还在盯着自己,稚颜为难了一下,难道他觉得这样还不够,还不对劲? 这也太让人为难了吧? 稚颜纠结片刻,在容玉再次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起身飞快地亲了一下他的唇瓣。 “可以了。”稚颜小声说,“好了,不要了。” 容玉:“……” 两次的话被打断,他从摸脸变成摸唇,目光锐利地望向洞府窗外,稚颜顺着看去,好家伙,那里排排站着数名太白剑宗弟子,为首的是三男两女,胡须发白的应该就是洛如尘和洛如卿的父亲,太白剑宗的宗主洛轩辕了,至于其他的…… 那眼睛圆睁,错愕震惊看着这边的两个女子,她一个凡人都看得出来修为不浅,那不会是…… 曾经偷看过某人洗澡的师妹们? “……怎么来人你也不说一声!”稚颜尴尬地在地上扣出三室一厅,有些埋怨容玉。 容玉的怨气比她可大多了。 他说话不像她那么小声,如平常一样,自然也能让外面的人听清楚。 幽冥君一如既往的悦耳声音里带着几分指责,手中杀气四溢的宝剑随着他持剑而起的动作泛着刺目的寒光。 “本君是要说的。”他空着的手点点脸颊,又点点嘴唇,“两次,都被你打断了。” 洞府外排排站的众人听了他们的对话,一群大能实在没坚持住,差点腿软得跌倒。 错乱了吧,他们是不是进了什么幻境,这谁啊,这真是他们那个油盐不进男女不吃一心只有搞事的祖师爷吗? 天道明鉴,这场面谁见了能信啊? 稚颜在洞府里也不太好受,她是真的无措又羞耻,但人家容玉一点儿也不,好像完全感觉不到什么不适,也没沉浸在什么风花雪月里,就,清醒得特别快…… 太白的人一出现,周围就一点暧昧的气氛都没了,他身边被阴寒的鬼气包围,转过去面对旁人时,好似完全忘了她的存在,温润里夹杂着美艳的模样非常符合他大反派的人设。 跟换了个人似的。 稚颜瞧着,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除了失落,还……很饿。 所以打架之前能不能先给口饭吃? 什么时候才能把来前儿的伙食问题给解决一下,你们这群不食五谷的修士!! 第34章 从太白剑宗被阴云笼罩,洛轩辕就警惕起来,担心是幽冥君来了。 带了一群人赶到禁地的时候,还真的看见了幽冥君。 最开始只是一个窗内的侧影,就足以令他心生畏惧,百般忧虑,等看见他全部的身影,洛轩辕已经准备赶紧通知其他弟子,让大家先离开宗门躲一躲了。 然而还不等他烧毁传音符,就瞧见……幽冥君身边有个……毫无修为的凡人? 那凡人女子相貌清丽,纤巧可爱,瞧着年纪也不大,胆子倒是比他们这些人加在一起还大。 她居然敢抱着幽冥君,还敢亲他! 洛轩辕忍不住捂住眼睛,片刻后又放下手,非常艰难地猜测着他们的关系。 洛如尘回宗的时间很巧,恰好就赶上了容玉带稚颜过来,他也在人群之中,还是比较靠前的位置,视野开阔,是中心场,看得清清楚楚。 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所以将稚颜和幽冥君的关系三言两语介绍得清清楚楚。 “……这就是你江师弟那个未婚妻,凡界沈国的公主?”洛轩辕五官拧巴,语气极其复杂。 “是。”洛如尘多看了一眼躲到容玉身后的稚颜,见她捂着肚子一脸煎熬,有点担心她是怎么了。 “父亲,幽冥君虽是突然出现,但并未伤及宗门弟子,料想不是来找麻烦的。”洛如尘主动道,“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如果容玉不是来找麻烦的,洛轩辕才不会主动出手呢,自己几斤几两他还是知道的,正道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后起之秀江少凌,这个比他亲儿子修炼速度还快的天才,但他也还需要成长,现在根本拿不出手来对付容玉。 “那是自然,何须你来提醒为父。”洛轩辕挥退跟随弟子,扶起两位女长老,带着几名长老勇敢地往前主动打招呼,“打扰了,但不知幽冥君忽然驾临太白有何贵干?” 他们没傻到去送死,容玉也没有大开杀戒的心思。 换做以前他可能会拿他们练练手,考考他们的功法,但现在……看一眼躲在自己身后的稚颜,他烦不胜烦,如果他真动手杀人,这小公主还不得吓得跟青蛙一样呱呱乱叫。 稚颜要是知道他心里把自己想成呱呱乱叫的青蛙,可能还要生气,还好她不知道。 她只是看见容玉理都不理外面的人,拉着她的手腕起来便消失在洞府内。 洛轩辕:“……人呢?” 洛如尘审慎道:“看这天色,应当还在宗门内。” “他想去哪儿?”洛轩辕为难,“不会乱来吧?” 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女长老之一面色凝重道:“他要是想乱来,你哪怕知道又能如何呢?” 洛轩辕拧起眉,比起这位女长老他算是晚辈了,对方修为到了瓶颈,活到今日这个岁数已经没多少寿元了,但她和另外一位女长老是如今修真界留下为数不多与容玉同期的修士。 对容玉的了解,她们比他透彻多了。 “芙华长老,虽然事实是如此没错,但哪怕敌不过,若幽冥君真要对剑宗做什么,老夫便是豁出这条命去,也不会让他得逞的!”洛轩辕很有气魄地说。 芙华长老瞥了他一眼,无情道:“你豁出这条命也不会给他造成什么阻碍,他现在什么都没做,应该就是没想做什么,你就当他不存在,让宗门如常运转好了。” “……这样???”洛轩辕一口气儿没上来,还是好儿子把他扶住了,“什么都不做?就这么装作他不存在?” 天可怜见,容玉那么强烈的存在感,他们要怎么装作不存在啊! 芙华长老拉住身旁的师妹,语气幽幽道:“装不出来也要努力装啊,容师兄那样的人最讨厌别人去烦他了……你们安安静静的,哪怕在旁边偷看几眼,只要不发出声音,他也不会过多怪罪的,顶多把你们赶走。” 她话音落下,与她一起的师妹深以为然地点头附和。 洛轩辕:所以到底是什么经验,让你们有了这样的认知?他弄死的人还少吗?安安静静真有用吗? 现实就是,还真有用。 在容玉没起杀心,没有目的的时候,只要安安静静别打扰他,他真的没什么危害。 太白剑宗外门五谷堂的弟子们对这一点深有体会。 他们虽是外门弟子,但也是修士,当然知道太白剑宗和幽冥君的渊源,也知道今日天降异象,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所以当阴云聚集在五谷堂的时候,大家是想逃跑的,然而…… 看着眼前的锅铲,再看看等待装满的菜碟,五谷堂的大厨弟子浑身颤抖的同时,不忘给锅里加盐。 很快,几个菜碟都被装满,大厨弟子擦了擦手,近乎虔诚着端着餐盘将碟子送出去,颤颤巍巍地搁在桌上。 “做、做好了。” 桌上摆满了凡食,这些外门弟子还没到筑基,不能辟谷,是要吃东西的,和小公主一样。 容玉之所以带她来太白剑宗,也不过是为了这个罢了。 她不是饿吗,不是想吃东西吗?那就来吃顿饱饭好了。 见她盯着桌上菜碟两眼放光,容玉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恶趣味了。 于是在稚颜拿起筷子,期待地问他:“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让我吃饭吗?” 他明明该说是,让她好好高兴一下,但偏偏脱口道:“当然不是。” 稚颜一怔,满脸的期待迅速消退,却还是有些不死心道:“那是为什么?你也没做别的,只做了这个……” 哎呀,好像被捏到把柄了。 若真是被她堵得不得不承认,还不如一开始就承认呢。 现在再说是,岂不是要她觉得,他是故意隐瞒,做了迁就她的事却不愿意被她知道,说不定还有点心虚吗? 他才不心虚呢,不承认绝对不是因为心虚,就是不想让她太得意罢了。 好像只要她有需要,他就一定会想尽办法满足——不能让她这样得意。 容玉片刻之间想了很多,回答稚颜的速度其实很快,且非常坚定:“小公主,你不要太自作多情。” 稚颜耷拉着眼皮,虽然肚子还很饿,但就是觉得桌上的饭菜突然不香了。 “本君现在还不曾做别的,不代表之后也不会。”容玉看看周围,随手招来方才做饭的大厨弟子,淡淡问道,“江少凌可在宗门内?” …… 哦豁。 原来是为了男主才来的吗? 是为了找江少凌,根本不是为了解决她的温饱问题! 想想也对,解决她的温饱问题何必非要跑到这里,在幽冥界让丛音去抓个会做饭的鬼修或者魔修来就可以了,大费周章地跑来这里,她原先还以为他是为了让她出来散散心,忘记在十三界看到的恐怖场面,顺便吃点好的,还很高兴呢…… 果然,她不能太过于美化大魔头,把他想得太好了。 使劲瞪了容玉一眼,稚颜气冲冲地低头吃饭,再也没看过他。 容玉被她瞪了一眼,看得出来她是没有在得意了,目的达成之后该满意的,但是……怎么心里这么不得劲儿呢。 瞪他作何? 他不过问了个问题,要如何联想可全看她自己,他可什么都没说。 薄唇微启,容玉有些不受控制地想解释一下,他自己都觉得这行为很古怪,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但就是克制不住,就是想解释。 可惜,他先前问的那个问题,大厨弟子吓坏之后,偏在此刻回答了。 “江、江师叔是内门的亲传弟子……外门不太能得到内门的消息,不过听闻前几日他离宗后,似乎一直未归……” 江少凌前几日走了就一直未归? 稚颜吃着东西抬起头,容玉还没问那厨子呢,她就自发地问了。 “一直未归?是他自己一个一直没回来吗?剑宗的洛仙子可曾回来?” 洛如卿是掌门之女,身份贵重,她在不在宗门内倒是个好打听的消息。 “洛师叔是在的。”大厨根本不敢看稚颜,大魔头身边的女子,哪怕是个比自己还弱小的凡人他也不敢多看,“洛师叔已经回来一段时日了。” ……洛如卿回来了,江少凌却不在,那日在公主陵外发生了什么稚颜是不知道的,她在诈死中,江少凌不会是去而复返,去挖坟了吧! 想到这她立刻望向容玉,这一看就发现容玉脸色不太好。 “?”稚颜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怎么那副表情? 容玉也很想知道自己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起了杀心,很想把这外门的厨子弄死。 他倏然站起,手上不知捏了什么法诀,整个五谷堂内躲藏的弟子便全都被丢了出去。 惨叫声不绝于耳,稚颜这饭菜都没能继续吃下去,肚子半抱地被容玉揪着后衣领拉起来,手脚并用地推他,但被他轻易躲开。 “做什么呀。”稚颜无语,“我还没吃完呢。” 容玉冷冰冰道:“吃?有什么可吃的?本君见你心思全不在吃上,想来已然饱了,不如现在就回去。” 他这话其实特别酸,但稚颜被指责自作多情了一次,就不太自作多情了。 她满心以为:“你不讲道理,你自己知道了江少凌的消息就要走,完全不管别人。”她有些委屈,“你非要带我来做什么,还不如不带我来,我这来都来了,结果连个饭都不让吃饱。” 她使劲挣扎,像只扑腾的小鱼:“我就是个挂件,你何必带着我,把我扔在冥宫,自己出来办事不是更快吗?” 越想越委屈,稚颜挣扎中终于抓住了容玉的衣袖,于是使劲拽过来,容玉一皱眉,眼睁睁看着她顺势咬上他手臂,刚想提醒,就听见她凄惨的哀嚎。 “啊!”稚颜捂住嘴巴,“我的牙!” 大魔头身上摸着是皮肤的质感,怎么咬起来比石头还硬? 稚颜是用了大力气咬的,容玉毫发无伤,倒是她,放下手后,满嘴流血。 稚颜摸摸嘴唇,看着手上的血迹,红着眼睛看他:“流血了。” 容玉猛地松开手,避嫌般后撤几步,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与我无关”四个字。 可在稚颜看来,他就是责任最大的人。 “你太欺负人了。”稚颜一边擦着嘴角溢出来的血一边哭诉,“不让我吃东西就算了,还武力镇压,我从到了你身边就没吃过一顿饱饭,还要一直受伤,对待犯人也不过如此吧。” 她真的生气了,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控诉:“果然大魔头都是没有心的,都是混蛋,我怎么就对你……我真是瞎了眼!” 眼见着她就要跑出五谷堂了,一直置身事外的容玉听到那句“没有心”,不知为何急切了一下,转瞬间挡在她面前,她惯性撞过来,鼻子撞到他胸膛上,狠狠的一下—— 完了。 容玉心里说了这两个字。 果不其然,稚颜鼻子酸涩得眼泪直流,不禁牙齿流血,这下鼻子也流血,她呆滞了一瞬,茫然过后,是无助而又凶狠的眼神。 “容玉!”稚颜掷地有声充满感情地吼道,“我讨厌你!” 容玉:…… 太棘手了。 这可怎么办。 这辈子没遇见过这么棘手的事情。 容玉突然觉得,他现在看起来恐怕比稚颜还无助吧。 他连手脚都不知道搁在哪里了。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怎么一切本来好好的,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好像是从他不承认是专程带她来散心吃饭开始的。 想到这里,容玉仿佛见到了前路灯塔,立刻往前一步低声道:“我骗你的。” 稚颜揉着眼睛不理人,容玉说话的语速更快了些,好像怕自己会后悔一样—— “我骗你的,不是为旁的事情带你来这里,是专门带你来的。” 稚颜一怔,抬起红肿的眼睛吸吸鼻子道:“你现在才是骗我的。” 她伸手推他:“你心里只有江少凌,只想着他强大起来给你找点乐子,根本没有我。” ……以前是这样的,但现在好像不是。 容玉还想说,但稚颜比他能说:“你是怕他以为我真的死了,一时想不开颓丧堕落,忘记十年之约,不够努力,让你不能早日见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吧?所以来这一趟还非要带着我。” 稚颜觉得自己想得非常对:“肯定是这样,否则你干嘛要带我这个累赘?” 累赘,她就是个累赘。 稚颜更难过了,周身的悲伤气息把容玉淹没,容玉哪里还管得了自己这样的人该不该做什么,也不管稚颜反抗,伸手把她抱得紧紧的,在她耳边压抑道:“闭嘴,从现在开始不许哭不许说话,听我把话说完。” 稚颜哪里肯听他的话,很是不乐意,但是没办法,容玉力气太大了,把她抱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更别提反抗了。 “那些都是找借口骗你的,带你来就是为了让你散心,让你吃东西。”容玉声音压得极低,低得带了些气音,话音就在稚颜耳边,听得她耳根发痒。 “是不想你太得意才骗你的,我若真要达到你说的那些目的,何须亲自跑一趟,你当幽冥界的人都死了么。”容玉使劲抱了抱稚颜,“喋喋不休咄咄逼人,前不久才给你亲了,你还想要我怎样。” 稚颜呼吸不顺,憋得脸都红了,容玉一看,自己领悟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你想……不可能的。”容玉斩钉截铁道,“绝对不会给你,你别做梦了。” 稚颜哭笑不得,气息不稳道:“我哪里要什么了,你不要自说自话好不好?” “是我自说自话么?”容玉扳住她的下巴,迫得她抬头与他极近对视,“若我是自说自话,你这般含羞带怯地勾引算什么。” 他低下头来:“你这个眼神,同那时很像。” 他总结:“你爱慕我,迫不及待,这可以理解,但不想死的话,还是别那么迫切。” 再怎么也得等到回了幽冥界,他想想办法再说。 毕竟他现在还不想让她一命呜呼。 稚颜明白他想到了什么,使劲掰开他的手离开他的怀抱,羞耻道:“我才没有想要那个。” 容玉也不说话了,直接化出一面镜子给她照。 稚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梨花带雨,面色绯红,眼神赧然,手脚局促,最主要的气息还不稳,一直喘息,这副模样真是…… 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也不怪人家遐想连篇。 她窘迫死了,偏生容玉觉得还不够,从镜子后露出脸,补充道:“事实胜于雄辩。” 稚颜:让我死!!! 第35章 稚颜现在就是很难受。 很憔悴。 她缩成小小的一团,就是不肯看容玉,也不管他要把自己丢在哪里。 肚子还是饿的,吃了个半饱没顶多久,现在已经不行了。 周围有些颠簸,身子被人捞起来,稚颜使劲钻进某人怀里,就是不把脸露出来。 容玉看着从太白回来这一路一直沉默不语,碰上自己就往怀里钻的小公主,冷冰冰的手莫名发烫。 他抱着她,竟不自觉轻手轻脚起来,这情况只有当年第一次拿到本命宝剑的时候有过。 那时他只是个剑修,与其他剑修无异,将自己的本命剑看得极其重要,吃饭睡觉都不离手,后来么……时间长了,也就那么回事。 他这个人,真的很难对什么东西持有长久的兴趣,便是如今的鬼道,他虽做了这个君上,其实也早就厌烦了。 只是这天底下已经很难找到更让他感兴趣的事,所以一直在这里耗着,顺便搞点事情,培养激励一下小幼苗,让他们尽快来挑战自己,这还活得有趣些。 漫长的人生,不想飞升,便要如此度过,在遇见稚颜之前,他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入定修炼,就是在发呆。 遇见稚颜之后,好像无趣平淡的日子都鲜活了起来,凡人都这样好玩吗?似乎也不是,过往幽冥界也有过凡人,但都太吵了,只会求饶哭泣,见了他吓得屁滚尿流,哪像小公主。 就算有修士不那般畏惧他,也不会像小公主这样,天天把喜欢爱慕挂在嘴边,还老是做一些献殷勤的事。 稚颜:要不是我没读心术,我非得解释一下之前那些都是巧合。 但现在这样不算巧合就是了。 稚颜被容玉带回冥宫寝殿,她拉起丝被便把自己盖住,躲在被子底下努力呼吸。 在他怀里半天,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可真是把她憋坏了。 看着丝被下拱起的一团,容玉手按在玉石心的位置,这颗灵石用了两千年,他已经再熟悉不过,自从用了这个,比之前更心如止水,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但是…… 对小公主的兴趣,亦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产生。 容玉歪了歪头,开始好奇,这份兴趣又可以持续多久。 床上叽叽咕咕有动静,容玉看过去,小公主抓着丝被滚到了角落,在努力降低存在感,就……傻了吧唧的。 傻的同时,还有他不愿承认的……可爱? 容玉转开视线望向窗外,幽冥界灰蒙蒙的天看了几千年,一点变化都没有,四处都是玄白二色,稚颜大约是这里唯一的彩色。 因着这个,待他失去兴趣的时候,也不会让她下场太差劲的。 至少作为取悦过他的赏赐,他会让这个在旁人眼中绝对无法修炼的小公主,即便不能得到飞升也要长长久久,青春永驻。 “咕噜噜……” 正思索着,就听见被子里传来响声,容玉想到稚颜因他只吃了半顿的饭,暂时扫开别的心思,也没跟她道别,转身消失在寝殿内。 他也没走远,只是离开寝殿招来丛音,问她:“冥宫可有会烹饪凡食的鬼修?” 丛音迟疑道:“这个,也许有,但君上,哪怕有会做的,咱们也没凡人可以吃的食材。” …… 是这个道理,凡人不可食用幽冥界的东西,若是修真界的还好些,幽冥界的那些多少带了些特别……这可怎么办,早知道就让稚颜在太白吃饱了回来。 可一顿吃饱了,之后呢? 容玉想到辟谷丹,打算拿去应付稚颜,骨女却在这时从角落出现。 其实容玉早就知道她躲在一旁,只是不在意,所以懒得管。 现在对方主动出现,他不过轻飘飘一扫,丛音便过去扼住了对方命运的咽喉。 “君上恕罪。”骨女忙道,“妾身没有恶意,只是见君上似乎遇见麻烦,或许妾身可以解决。” 容玉微微颦眉,想到自己和小公主的矛盾好几次都是因为这骨女,一点都不想理她,抬脚就要走,身影都消失了一半,又因骨女急切的话留了下来。 “敢问君上可是要为夫人准备凡食?妾身不才,于膳食厨艺上颇有心得,只需君上为妾身准备凡界食材,妾身便可将夫人每日凡食打理得妥妥当当。” 容玉偏了一半的身子拧回来,发梢在空中打了个璇儿,若有所思地看着骨女。 见他似乎有些意动,骨女立刻道:“君上放心,妾身绝无其他不臣之心,若妾身胆敢不老实,惹夫人不高兴,君上尽可取妾身性命!” 丛音桎梏着骨女,说实话,她自己都对骨女身上的香气和美貌蠢蠢欲动。 她真的很佩服自家君上,居然能对着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毫无欲念,只为她是不是能给某个凡人小公主做好一顿饭。 “便依你所言,让你试试罢。” 他甚是勉为其难地做了决定:“若你再敢惹出乱子,不单是你,你全族皆要陪葬。” 骨女闻言整个人一凛:“君上知道……” 丛音龇牙,替容玉回答:“君上什么不知道?” 骨女看看近在咫尺的丛音,丛音白花花的脸上露出为难,诚恳道:“我建议你还是把脸蒙起来再出入冥宫,否则以你如此低微的修为,搞不好哪天就让疯魔了的人得了手。” 骨女先是应了一声“好的”,然后又想起容玉那边,还想去问什么,发现容玉已经走了。 她愣了半晌,说实话啊,真的是实话,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她就是单纯的觉得,真的好新鲜啊。 真的有男人对她没兴趣,纯粹只是要她做饭,才肯给她个容身之处。 怎么说呢,骨女甚至有点,小感动。 这世界还有救的那种感动。 手臂被戳了一下,骨女侧眸,发觉白发白眸的冥宫代理大护法给她递来了面纱。 “谢谢。”骨女接过来麻利地戴上,朝丛音福福身子。 丛音看不见她全部的脸了,觉得杀伤力大大减弱,满意点头:“这样顺眼多了。”算算时辰,她打算把君上的事情办好,“妥了,咱们这就去弄点食材回来吧。” 骨女犹豫:“妾身要和您一起去吗?” “实在不必自称什么妾身。”丛音捞起她,“幽冥界可不兴那一套。” 骨女也没说反对,她自己其实也不喜欢,只是习惯了而已。 “是,代理大护法。”她答应下来。 丛音掏掏耳朵:“你完全可以把代理俩字儿去掉。” 骨女从善如流:“好的大护法。” “呵呵。”丛音轻巧一笑,有点得意,她想到什么,跟骨女说,“走之前咱们先去某地看一眼。” “去哪儿啊?”骨女好奇。 丛音没回答,但她很快就知道了。 传闻中关着前任大护法的幽冥界第十三界,天底下最恐怖的炼狱之地。 界门打开,骨女有点畏惧,只敢走在丛音背后。 丛音倒是对这里非常熟悉,一点都不怕,走进来负手转了一圈,对着在炼狱里耕耘的殷染笑道:“好久不见啊,前任。” 殷染脊背一僵,冷冰冰地回眸,先是看见丛音,再是骨女,立刻想起自己赤着上身,马上撂下法器穿衣。 “遮什么呢,该看的都看过了。”丛音扁扁嘴。 殷染生气道:“你是看过了,可旁人没看过!”他指责道,“你怎能随意带着女子来这里,你不知我在此处做什么吗?衣衫不整被人看去,成何体统?” “好好好,你最守德行了吧,你一定会嫁给一个好女人的。”丛音不耐烦得很,“可难道不是你把骨女带回来的吗?我还以为你见到她会很开心呢。” 殷染拉着衣裳无语道:“我那是为君上分忧。” “是啊,都分忧到这里来了,位置都被我占了,看了觉得真可怜。”丛音唏嘘不已。 骨女从未想过幽冥界名声骇人的殷染和丛音两个护法会如此斗嘴,气氛这样……从容?也不对,就是特别的,亲民。 她过去以为这里是世间最险恶之地,现在她有些改变主意了。 “不关你的事。”殷染气得不行,冷着脸赶人,“快滚,小人得志。” 丛音笑眯眯:“我当然是小人了,我比你年轻三百岁呢!”说着话她丢了一把种子给殷染,“前任,现在我是你上司,你得听我的,试试看能不能种点枯荣草在十三界,若是成了,本大护法重重有赏啊。” 殷染屈辱极了,但现实是,丛音此刻的确是他上司,他那么循规蹈矩的一个人,哪怕心里再不情愿,也接住了种子。 “好好种地,本大护法要去帮君上做事了。” 丛音是心满意足了,带着骨女悠闲离开,殷染自己看着手中种子,再看看暗无天日的十三界,脸色灰败道:“……造孽啊!” 外面发生了什么,在寝殿里宅着的稚颜是不知道的。 她发觉容玉走了之后就从床榻上下来了,靠到窗前的榻子上按着胃部朝外看,扁扁的红唇和饥饿的杏眸搭配上,有种被欺负惨了的感觉。 容玉回来就看见了,她这副样子,让他这种人都不由开始“检讨”了。 不该玩得那么过吗?这下可如何是好,凡食的事有人去解决了,一时片刻回不来,也不能马上让她恢复过去活蹦乱跳的样子,那…… 突然又不知怎的想到离开太白剑宗时她那个样子,容玉为难地按按额角,都说了让她不要太迫切,可是…… 又多看了她一眼,算了,还是尽快想法子满足她,总不要让她白白嫁给他一次,嫁娶之事,哪怕于他,时间久了,上心了一些,也还是有些分量的。 可要他以这副面貌直言目的,又有些开不了口,他可是不久前才警告过她不准迫切的。 若是他真这样去了,搞不好她会觉得是他想要圆房,才这么急着安排。 他才没想着要圆房,绝对没有。 反正…… 目光投向黑墙,容玉身影消失,而长榻上的稚颜被强行拉进了黑墙之中。 不是第一次身不由己了,稚颜跌倒在冰棺旁,步履蹒跚站起来,长叹一声,为自己的柔弱哀叹。 身后响起银齐天真清冷的声音:“为何叹气?” 稚颜如实道:“我不太喜欢你每次不经我同意就把我拉进来,万一被君上看到,以为我们有所勾结,咱俩都没好果子吃。” “你那样在意他的感受么?”银齐飘到她面前,仔细看着她的脸,“你可知其实我并不比他弱上多少,若我想,或许可突出重围,带你一起逃离他的。” 说实话,稚颜有那么一瞬间心动了,但想起原文里压根没提到银齐这么个存在,就知道他在说大话。 所以她坚定摇头:“不了不了,我一点都没想逃离他,我十分希望守在他身边,一辈子都不离开。” 银齐胸前里鲜活的心因她的话砰砰直跳,这感觉很奇妙,和在那具玉石心的身体里一点儿都不一样。 这种感觉陌生到银齐浑身飘飘然,于是也顾不得铺垫,直接说:“我教你修炼如何。” 稚颜缓缓划出一个问号:“啊?” 银齐往前飘了飘,是真的飘,脚不沾地儿的。 “你不是不喜欢我不经你同意就把你拉进来吗?”银齐歪着头,无邪的样子,“我教你修炼,你有了修为便可以自己掌控身体,不被他人操控。” …… 有修为当然是好的,但……还有这种送上门儿的?她这是想要修为反抗他呢,他还上赶着教她?阴谋,绝对是阴谋。 稚颜当场拒绝:“我不要。” 银齐皱起眉,被拒绝了,有些意外,但也不是特别意外。 “你真的不想得道长生么?”银齐循循善诱,“我愿意教你,绝不会让幽冥君发现,你为何不愿?” 稚颜明确他没安好心,掷地有声道:“我为何不愿这不是明摆着吗?我是不会和你同流合污算计君上的!” 她明明面对容玉那一面时十分端着,总是口是心非,但面对银齐,又都是戳心窝子的表白话语。 一如此刻—— “你被关在这里两千年,与君上肯定诸多仇怨,不要想着洗脑我对付君上了,一来我没那个本事,二来我也不愿意。”稚颜响当当地说,“咱们决裂吧,以后别再见面了!” 她抬脚就要走,身后的银齐看着她,一点儿都不生气,嘴角甚至勾了起来,于微光下似有若无地笑了笑。 呵呵,有点开心是怎么回事。 飘到快走到通道里的稚颜面前,银齐按住她肩膀温声道:“我不要你帮我对付容玉。” 稚颜:“我不信。” “真的不要。”银齐的声音恳切到稚颜有些动摇。 她犹豫了一下:“那你要什么?” 银齐想了想说:“我也不知我想要什么,你只要每次来陪我说说话或许就可以了。其他的,若我想到再同你说,但绝不会让你危险和为难,如何?” 稚颜…… 说不心动是假的。 他这般认真,也不要求她什么,天上掉馅饼砸到她,她真的要完全拒绝吗? 不想立刻拒绝,可也不想马上答应,稚颜咬唇片刻嘟囔了一句“我好好考虑一下”就跑了。 银齐这次没再拦着。 只是稚颜走了之后,他又笑了一下,这次笑的明显了一点,耳边始终回荡着稚颜那句“我是不会和你同流合污算计君上的”。 回荡得多了,听了数十遍,银齐这笑容啊,从微薄变得有点荡漾了起来。 如此坚定的被选择,被维护,被偏爱,真是—— 开心~ 第36章 穿书后第一次这么幸运,有人主动帮她修炼还什么都不求,稚颜出来之后一直在想这事儿,连饥饿感都没那么强烈了。 还是丛音带着骨女奉上晚膳的时候,她才想起,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这是?” 看着陆续摆在桌上的菜肴,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单是闻着香气,稚颜就有点上头了。 她被大魔头打击过,不敢自作多情,所以以为这是给容玉准备的晚膳,十分羡慕道:“君上今天怎么突然要用膳了?” 放下最后一道菜,戴着面纱的骨女温柔道:“夫人误会了,这不是给君上准备的,这都是凡食,是我亲手为夫人做的。” 她想在稚颜面前刷好感,丛音觉得有点瑕疵,帮她补充道:“是君上特地吩咐她给你准备的,还是君上命我带她去弄了一堆凡界食材回来,要不然你可吃不上这一顿。” 寝殿屋顶悬空而立的容玉闭着眼用神识查看殿内情形,很认真地开始考虑是不是真的把殷染撸下来,把丛音提上去做正式大护法了。 殷染虽然跟他时间最长,但显然不如丛音了解他的需求。 “特地给我准备的?”稚颜可不知道容玉在用神识偷看偷听,她一点修为都没有,望着桌上的美味咽了咽口水,“他有这么好心?”她揪着手指为难,“他,他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她后退了一些:“这么好吃的菜里……难不成加了料?” 怀疑他???? 他要是对她有什么阴谋,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吗? 容玉一气之下睁开了眼,本想立刻就走,可想到稚颜对银齐说的话,抿抿唇,又留下了。 再次闭上眼去看,丛音已经开始教育小公主了。 “君上是何等人,他若真想做什么轮得到小公主你来反抗吗?”丛音一副无语至极的样子,“他何须费这样的心思?如今不过是纯粹想让你吃饱饭罢了,你是要在幽冥界待很久的,难不成还一直让你饿肚子吗?” 想到容玉只让自己吃个半饱就强行把自己带走,稚颜还是不太确定。 “他真有这么好心么?”她耷拉着眼皮,十分纠结的样子,可见容玉给她的打击之深,年轻的姑娘已经变得极其不自信了。 骨女慢慢上前,柔声说道:“君上自然是好心的,我虽到幽冥界不久,但也看得出来,君上和幽冥界的人都不似传闻中那般冷血可怖,他们只是不善表达。” 稚颜望向蒙着脸的骨女,骨女微微福身:“夫人不妨试试,这都是我亲手做的,若夫人吃了不喜欢,再告诉我你的口味,我会好好调整。” 稚颜忙道:“那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这便是我以后留在幽冥界要做的事情了。”骨女隔着面纱露出笑容,弯弯的眸子极其美丽,看得稚颜咽口水,“要留在幽冥界,我总要有一技之长,是夫人给了我这个机会,我感谢夫人还来不及,愿意为夫人做任何事,绝对不会麻烦。” 稚颜被戳中了,真的,她不搞姬真的不搞,但骨女的美貌和温柔的性格,她真的有点扛不住。 她这副痴呆看着旁的女子的模样,也刺激到了容玉。 他突然现身,冷不丁开口道:“饭菜都凉了还不曾动筷,是不想吃?那撤下去好了。” 饿了半天的稚颜哪里舍得,立刻回神道:“不要!我马上就吃!” 她也顾不得骨女了,更顾不得容玉怎么突然出现,脑子里只剩下美味的饭菜,冲到桌子前拿起筷子就吃。 丛音默默望向容玉,嘴角狠狠抽了一下。 她是知道君上的神识一直在的,只是没想到他会现身,现身的缘由似乎还是…… 瞥了一眼骨女,丛音在心里发出一阵感叹,立马把她给带走了。 红颜祸水啊祸水,你看,连君上都开始吃你的醋了,不要再散发魅力了,活着不好吗? 人都走了,容玉更自在了一点儿,小公主太饿了,只顾着干饭,都没注意容玉不知何时坐到了她对面。 从小的礼仪教养让她勉强停下,擦擦嘴斯文地问:“君上饿吗?要一起吃吗?骨蝶的厨艺很好,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饭菜了。” 她停下问他,容玉还挺愉悦的,可听了她的话,他又气质阴森了。 “骨蝶?”他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里多少带了些阴阳怪气。 稚颜被他这个语气搞得浑身一凛,肚子填饱之后脑子清醒不少,咬着筷子朝他眨眨眼:“是骨女的名字,她叫骨蝶,君上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容玉立刻说,“她求了我要待在幽冥界,却连名字都不曾告诉过我,反倒是告诉了你。” 容玉突然站起来,转瞬到了稚颜身边,稚颜吓得手里筷子都掉了。 “你知道的比本君都多,是不是以后幽冥界的人都会忘了本君的存在,来朝拜你这个夫人了?” 这话问得,怎么那么酸呢,这酸了吧唧的味道,是吃醋了? 骨蝶没告诉他名字,却告诉了她,他心里不舒服了? 想到骨蝶那么温柔那么美好,稚颜真是气都气不起来,只是默默捡起筷子,吸吸鼻子道:“你又没去问人家的名字,人家也没机会接近你,怎么告诉你?是她没告诉你,又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对,你朝我这么凶做什么。” 稚颜扁扁嘴:“你要是想知道她的名字,自可去问她,她难道还敢不告诉你吗?何必来为难我一个凡人。” 容玉:“……”缓缓侧开身望向别处,不去思索她刚才受伤的表情,生硬道,“本君何时想知道她的名字了。” “那你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稚颜看向他问。 察觉到她的视线,容玉不自觉地闪躲,过了一会才背对着她说:“我……” 他这辈子头一回说不出话来,“我”了许久,积了一肚子的不满,干脆凶神恶煞地转过来,逼近她,吓得她脸色苍白,阴郁道:“沈稚颜,你休要倒打一耙,分明是你与那骨女来往过密,背着本君与她交换名讳行为暧昧,你可还记得你是本君的夫人?” “……啊?”稚颜靠在椅背上呆呆道,“我和她,关系暧昧?”她苦笑道,“大魔头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们两个都是女子……” “装傻?”容玉眯了眯眼,“骨女一族,要接受谁不接受谁,素来可不是由男女来分的。” 也就是说…… 书中提到的骨女一族,还有个,男女通吃的,特征? 稚颜五雷轰顶,倏地举手发誓:“我不是我没有,我和骨蝶清清白白,你可别乱说!” “清清白白?”容玉直起身继续阴阳怪气,“依本君看,是眉来眼去才对。” 稚颜尴尬得天人交战许久,憋出一句:“所以,你如此这般,其实是,在吃……我的醋?” “吃醋?不可能,本君辟谷之前就从来不吃醋。”容玉想都不想否认。 但稚颜看着他,眼神很复杂,带了些他分辨不清的情绪。 容玉被她看得情不自禁往后退,稚颜这会儿显得很勇敢,因为她对他步步紧逼。 其实她心跳很快,跳动的声音不但干扰她自己,还干扰到了容玉,容玉侧开头,不悦地皱眉道:“太吵了。” 他朝她抬手,做了个不要过来的动作:“你的心跳声,太吵了。” 稚颜知道他的意思,但没有停下。 “你听得见我的心跳声?”她问了一句,慢慢说,“可我从来没听见过你的心跳声。” 容玉凝眸望向她,稚颜慢慢走到他面前,拉着他的手按下去,轻声道:“所以我以为,你没有心呢。” …… 这话也没说错,他这具身体里那颗心真的算不上什么心。 但哪怕算不上,他现在却好像有一颗真心一样,视线定在她身上,怎么都转不开。 “不过我现在不那么想了。”她伸出手,贴在他心口的位置,确实毫无动静,但她坚定地说,“你是有心的,你还知道吃醋,说明其实……” 若她那份悸动是真,也不算是单相思,是不是? 稚颜突然很高兴,再加上以后吃饭有着落了,她笑得极其灿烂地扑到他怀里。 “大魔头,谢谢。”稚颜环着他的颈项,在他压抑深邃的注视下轻巧笑道,“饭菜很好吃,谢谢你让骨女给我做这些。” 又提到骨女,容玉好像突然醒了,抗拒地想把她拉开,不耐道:“你不如去谢她,又不是我做的。” 稚颜不撒手,使劲搂着他说:“不是你做的,却是你要她做的,她若不是因着你的面子,也不会这样讨好我。”她很明事理的样子,“所以要谢也是谢你。” 她正色:“容玉,谢谢你。” 她叫他名字,叫得他玉石心咔嚓一声,似乎有了碎裂痕迹。 容玉不用呼吸,他毫无气息地看着她半晌,突然道:“再叫一声。” 稚颜反应了一会才明白他的意思,迟疑着唤他:“……容玉。” 咔嚓,果然,不是错觉,玉石心,在碎裂。 容玉猛地挣开稚颜,目光锐利地凝视她许久,在她一头雾水下突然消失。 那副模样,说不出的狼狈,颇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寝殿千里之外,容玉靠在某根悬柱上,手直接掏出了那颗玉石心,仔细查看之后,真的看见了两道裂痕。 起初找到这块石头拿来做心,是为了两具身体的协调。 它很有用,将一切都保持得很好,他可以自如地在两具身体里交换,来日不管与谁动手,那人或许可以打败他一次,但绝对不能打败他第二次。 旁人陨落便是真的陨落,但他不会,他真正的心在那具白色的身体里。 银齐是他的绝密,是他不死的保证。 他也想过会是什么样的人打碎这颗玉石心,或许是江少凌,也或许是洛如尘,或者还有可能是修真界里如今每一个可以叫得上名字的后起之秀,但绝对不是一个连一丁点法术都不会的凡人女子。 将碎裂的心塞进胸腔里,容玉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眼睫颤动之间,有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冲动。 稚颜一个人在寝殿清理残羹剩饭,吃得肚子圆滚滚。 她还在想大魔头突然消失是怎么了,就突然被黑墙里的一股力道拉了进去。 身子稳定下来之后,她气愤地磨着牙,听银齐慢慢说:“修炼吗,小公主。” 稚颜不回头,不服气,不听话:“不修炼!” 又不打招呼就这么做,他以为他是大魔头吗,这么折腾她? 看稚颜鼓着脸拒绝,银齐复又道:“修炼吧,小公主。” 稚颜想都不想:“不要!” 银齐不放弃,把她捞起来:“修炼了,小公主。” 稚颜被捞起来,挣扎着不给他碰:“放开我,我不要修炼。” “修炼很好的。”银齐浅色的眸子望着她,蛊惑她,“你若修炼了,便可与你的君上更进一步了。” …… 更进一步? 嗯哼?什么意思?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圆房? “啊,啊哈哈。”稚颜尴尬笑笑,挣开他躲到一边,羞耻道,“这个,其实我也没有特别想……” 肯定是塑造的深情形象太坚固了,银齐才会拿这个来劝她,稚颜赧然至极,恨不能在地上扣出三室一厅。 而一旁的银齐看着她脸红红的闪躲模样,仔细思索后,非常肯定地判断:“你害羞了。” 第37章 害羞?什么是害羞,不可能害羞的,这辈子不可能害羞,就算害羞也不会承认的。 稚颜死要面子,红着脸不承认:“我没害羞,我只是太热了,你这里面怎么回事,突然这么热。”她以手做扇在脸旁呼扇,好像真的很热一样,眼神四处乱飘,就是不看银齐。 银齐这具身体里,有容玉真正的那颗心,赤诚,鲜活,砰砰跳。 他看着稚颜,觉得玉石心裂缝的地方,好像在这颗真正的心上也留下了痕迹,他捂着心口,一时怔忪,竟也没有开口。 等稚颜偷瞄他的时候,他便是一副失魂落魄,似乎受了很大打击的样子。 看着和容玉那般相似的侧脸,稚颜忍不住想,如果容玉做出这副表情该是什么模样? 单单是与他那么相似银齐如此,都叫她一个毫无邪念的人不自主地凝视,若是他本人这样西子捧心…… 算了,很难想象容玉会这个样子,他真这样了她搞不好会吓死。 “那个……”稚颜到底还是太善良了,她真是恨死了自己的心软,“你,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她清清嗓子:“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你总这样不问我的意见把我拉进来,我不太高兴,我说了好几次了,你一次都放在心上,真的很过分,我也就不想再同你商量别的事了。” 略顿,她小声嘟囔:“而且我真的不太明白你,为何非要劝我修炼不可。” “我也不明白你。”银齐凝眸望她,“我要教人修炼,旁人百年千年都求不来,你为何几次三番拒绝?” 他突然飘过来,居高临下地逼视她:“你真的不想长生吗?” 稚颜不得不后退,看着他飞快地眨眼。 “你真的不怕死吗?”银齐的手落在她发顶,“只要我轻轻一个法诀,你必死无疑,你这般脆弱,就真的不害怕吗?” 怕?当然怕了,在这种地方一点修为都没有怎么可能不怕,但是…… 稚颜缩缩脖子,让他的手离开自己的发顶,眼观鼻鼻观心道:“那我不是还有君上在吗,只要他不想死我,我便是死了他也能从幽冥界把我的魂魄抓出来吧,说不定还能想到办法把我复活,想到这个我就有点……”咸鱼?犯懒? 银齐怔住,有些茫然地看着她:“你……是因为有他在,才这般肆无忌惮?” 稚颜有点气馁,但还真是。 从一开始她怕的就只是容玉不给她活路,这本书她是看过的,虽然后面具体的情节记不太清楚,但容玉的结局她刻骨铭心。 这样一个人不想让她死的话,旁人再怎么折腾,她应该也死不掉的。 做一个寿终正寝的凡人,比起长生不老的修士来,也没什么不好。 主要是她实在没什么雄心壮志,很怕真的修炼了自己也勤快不起来,也怕自己是个榆木疙瘩,人家银齐怎么教都学不会。 稚颜勉强地点点头,小声说道:“他不想我死的话,我就不会死的,我不怕。” 她重复着:“我不怕。” 眼眸垂下,盯着自己的鞋尖,这身衣裳还是回沈国的时候皇后给她准备的,凡界的衣裳再好,也不似修真界的那样不染尘埃,穿了一些时日,裙摆都脏了,鞋面也不太干净。 银齐顺着她目光落下,看到了她脏掉的裙摆和鞋面,稚颜是个女孩子,有点不好意思,就把鞋尖缩进了裙摆底下。 “不过我还是修炼吧。”她忽然说。 银齐一顿,视线又转到她脸上,那双与容玉不同的银色眸子看人时真的很像翻白眼。 极其讽刺。 稚颜深呼吸了一下说:“虽然我不怕,但是……”想到容玉最后的结局,虽然不太好准确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但她肯定是不希望他最后像原书一样,为了给男主铺路而自裁。 她希望他好好活着,哪怕整天搞事,也好过灰飞烟灭,再也找不到。 虽然他有时候真的很讨厌,阴阳怪气的。 “我跟你修炼。”稚颜做了决定,仰头认真道,“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但你说了不会让我危险和为难,我信你一次,你也不要试图教我一些邪门歪道,让我出事,君上一定能看出来的。” 银齐表情极其复杂,说愉悦吧,有些纠结,说纠结吧,又有些放松。 “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他声线低沉地问。 稚颜摸摸耳侧垂落的发丝:“因为虽然我再修炼也赶不上天下最强的某人,但也许未来的某一天,我这点微薄的修为还是能帮他一把的呢?” 银齐呆了呆:“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我这个字没说出来,强行在最后变成了,“他?” 稚颜脸又开始红了,有点焦躁道:“干吗问那么多,你到底还要不要教了,一会君上回来发现我不在就糟糕了。” 银齐心想,你的君上就在你面前,将你的真心话听得清清楚楚,你若是知道,怕是又无心修炼,要跑回去把自己缩成一团了。 太了解她了,在这方面他真的太了解她了。 “教。”银齐慢吞吞地说,“现在便帮你引气入体。” 他朝她伸手,怎么看着那动作好像要……?给她脱衣服? 稚颜猛地后撤:“你做什么?” 看着她瞪大的眼睛,银齐颇为平静道:“你的体质特殊,若要修来,需要……” “不要说太复杂的内容,我也听不懂。”稚颜打断他勉强问,“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我脱衣服?” 银齐默认。 稚颜整个人好像冒了烟,抓着衣摆问:“那,脱多少啊?” 她抱着期望只脱外裙就好,但银齐无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 “全部。”他苍白的唇开合,冰凉的手指再次探过来,哪怕那张脸和容玉差不多,但在稚颜看来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人啊。 “不行。”稚颜又躲开,纠结道,“你怎么不早说要这样,早知道我就不答应了。” “这很重要?”银齐突然将手放在自己胸口,“你若介意,我也可以……” “你也不许脱!”稚颜红着脸按住他的手,使劲摇头道,“这样不行,非亲非故孤男寡女,绝对不行。” 她扭头就走,好像就因为这么一件在银齐看来微不足道的事再次放弃了修炼。 银齐懵了一下,提出一个建议:“我可以蒙上眼睛。” 稚颜脚步一顿,犹豫片刻,还是摇头说:“那也不行。” 她不想自作多情,但是:“你们修为都那样高,单是蒙上眼睛,真想看什么肯定也看得到。” 她思及那个连骨女的醋都要吃的家伙,抿唇道:“我已经成亲了,不能和旁人,尤其是男子如此。” 话音落下,她头也不回地跑了,银齐在结界里飘来飘去,想到小公主几次拒绝长生大道皆是因为他,胸腔里那颗鲜活的心说不出的动荡。 他是真的不能理解有人会为了这样简单的理由拒绝修炼,他如此热衷修炼,修真界的人们为了珍贵的法宝恨不得杀亲夺宝,在他看来人为修炼无所不用其极才是正常的,稚颜这样的,他以前没见过,以后也不会见到第二个了。 “还知道自己成亲了。”最后被拒绝这一次,虽然计划失败,可他没有一点儿不悦。 “成亲了……”他喃喃地重复这几个字,重复几遍后,那种百感交集的复杂语气,当真是那具配了石头心的身体说不出来的。 他突然有些后悔骗她这不是他的身体了,也有些后悔换过心,他想用这颗鲜活的心感受她,感受那个毫无防备,拿爱慕眼神望着他的她。 从结界里出来,稚颜发觉容玉并未回来,也没别人发现她不见了,大大松了口气。 说来也奇怪,每次银齐拉她进去都没人发现,是他时间挑得好? 他这么干应该也不是第一次了吧,看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以前有谁被他拉过? 记得书里好像没有幽冥界内乱的问题,那他不管是干没干过,应该都没有洗脑成功。 那她也就不用太担心大魔头了。 反正就算真有什么叛乱,他解决起来也是小菜一碟。 她出黑墙没多久,就有蒙着脸飘进来的黑衣小鬼来收拾碗碟,她这才想起桌上还乱七八糟呢。 小鬼们把身上每一寸都遮得严严实实,像生怕自己的面貌吓到她,稚颜想到这或许是容玉嘱咐的,他居然可以想到这一层……脸又开始发热了,捧着脸躲开,藏进床榻里,稚颜想到失之交臂的修炼机会,说完全不遗憾也是假的。 多少还是有点新奇想要尝试的,但是没有也行。 就是不知道大魔头这一走什么时候才回来,哪怕银齐掀不起什么风浪,她还是跟他打个招呼得好,有个警惕总是没错的。 不过她得好好想想怎么说,不能让他发现自己进去过好几次,要不然他如果不信自己没和银齐勾结,把自己一起人道主义毁灭就完了。 俗话说得好,饱暖思淫……呸,饱暖思睡眠,稚颜填饱肚子,又在黑墙里折腾半天,开始用脑子后就一直犯困,没多久就睡着了,到睡前也没想好怎么提醒容玉。 容玉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小公主趴在那睡觉,衣裳被她睡得乱七八糟,胸口大片大片肌肤裸露在外,倒是没了面对银齐时的半点矜持。 他安静地坐下,盯着看了一会,捏起丝被一角想帮她盖住,但稚颜睡觉喜欢搂着什么,方才是搂着丝被,被他扯开就变作搂着他的手臂了。 柔软的肌肤贴着坚硬的手臂,稚颜有些冷,皱了一下眉,但没醒。 容玉低下头,看着她投怀送抱的样子,手指动了动,丝被悄然无声地飞起,整个盖在了她身上。 眼睛是看不见什么了,但手臂还是感觉得很真实。 容玉突然就觉得,她很不尊重他。 是真觉得他什么都不会做,还是以为他根本做不了? 这样行事,便是在女修身上也有些放肆,这小公主,她太挑衅了。 容玉猛地俯下身,冷冽的气息靠近沉睡的姑娘,姑娘好像有心电感应般,突然睁开了眼。 刚睁开眼时还有些迷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彻底醒过来后,稚颜倏地松开他的手臂,整个人躲到了墙角。 “你回来了。”她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 容玉看看自己的手臂,想到她在黑墙里说的话,想到之前的所有,视线盯着她,手却来到腰侧,漫不经心地扯掉了腰封。 稚颜被他的行为搞懵了,心跳如雷道:“你这是做什么呀?” 她捡起落在床榻上的腰封递给他:“有话好好说,怎么突然脱衣服了……” 这一天天的怎么回事,幽冥界的人都有毛病吗,动不动就脱衣服? 容玉接过腰封直接扔到地上,站起身姿态写意地脱了外袍,扯着里衣的领口靠近她。 “夜已深,该休息了,否则夫人觉得本君如此是要做什么?”他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她,“还是你这样衣衫不整地等着我,是期待我对你做些什么?” 稚颜这才低头开始检查自己,外衫扯开,手臂和胸口大片肌肤全暴露了,她一边拉衣服一边说:“我没有,我这是睡着了不知道才……” “你没有,那我便也没有。”容玉抓住她拉衣服的手腕,一把将她扯过来桎梏在怀里,银齐那个身份所有做不了的事,他都能做。 将她按在自己腿上,他不再脱自己的衣裳,而是将手放在她的衣带上。 她使劲按着,有些慌了:“你做什么。” 听着她喘息急促的话题,哪怕心里本来没想,容玉这动作的味道也有些变了。 他清晰听见玉石心又碎裂了一道,有些烦躁的同时充满恶意道:“你觉得呢?” 稚颜真的被他吓到了,整个人处于懵逼状态,颇有些任人宰割。容玉本来只是想着,既然她不准银齐那个身份给她锻体引气,那便由这个身体亲自来好了。 但是…… 最初单纯的目的,好像突然染上了其他色彩,容玉自己的手都有点不受控制了,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手感……极好。 “!” 稚颜猛然醒悟,赶紧推开他,赧然至极道:“流氓!” 容玉看着自己的手,还维持着方才的形状,想到自己刚才不由自主做了什么,一时之间,五千多年来只握过杀人利器神仙法器的幽冥君,那张白皙如玉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绯红之色。 他表情紧绷片刻,莫名提高音量道:“我不是。” 他眼尾都有些泛红,手转而指着稚颜:“你才是。” 稚颜稀奇地瞪着他:“我流氓?” 他摸她,她成流氓了??什么逻辑?? 稚颜匪夷所思,容玉却觉得就是如此。 他站起来一字字道:“往古至今五千余年,我从未与人如此,你这般与我,实在……” 他直接用她的语气,义正言辞道:“实在流氓。” 第38章 稚颜原以为,容玉的天赋都点在修炼和整活儿上了,谁能想到他颠倒黑白起来也这么游刃有余? 稚颜惊呆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手指着他满脸的奇异里甚至多了几分敬佩。 佩服,如此不要脸的话都能说得出来,该说不愧是你吗大魔头? 容玉刚才还挺义正言辞的,但被她这样看久了,也罕见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转过身,有些焦虑地将里衣领口扯得更开了一些,他腰封早掉了,如今里衣松垮地挂在身上,领口大开,他这具体身体明明不需要呼吸,这么做了却也觉得身心顺畅不少。 而稚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大魔头高挑修长的背影,想到他方才的样子,隐约猜到他可能大概也许是……害羞了吧。 不好意思了? 这可真难得啊,穿书这么些时日,还是第一次看到容玉不好意思。 特别想看看他现在的表情,稚颜小心翼翼地往前,没发出一点儿声音,然而就在她紧贴着他的后背快要绕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突然转过了身。 稚颜一怔,愣在那不动了,他们距离实在太近,容玉这样转过来,发梢擦着她的脸颊过去,甩得她有些疼,而且…… 她整个人跟着他的惯性摇晃了一下,非常“主动”地跌到了他怀中。 她是半跪在床榻上的,他是站在床边的,高度差距,让她需要抬头才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她心跳不稳地抬眸,正对上他垂下来的视线。 容玉觉得头很疼,玉石心的裂缝在胸腔里绽放光彩,他脑子里充斥着无数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好似快要炸开了。 若那颗真心在就好了。 他这样想着,手抬起来,轻抚过稚颜的脸颊。 稚颜眼睛睁得更大了一些,身子又有些不稳当,还是抓住了他的衣襟才稳住。 这一抓,他本就松垮的衣裳就被扯了下来。 稚颜只觉眼睛一花,眼前一片白花花,她想补救地接住那柔滑的衣料,衣料却直接从她掌心滑落。 完了。 这像什么样子。 他不会又觉得她是故意的,想要对他做什么吧? 稚颜赶紧去看容玉的眼睛,发现他眼里其实一点其他情绪都没有。 又或者是情绪太多,到了最后反归平静了。 稚颜嘴唇动动,开口想说什么,却直接被容玉接下来的动作给堵住了。 她发了个气音就闭上了嘴,因他赤着上身解开了她的衣带。 他想做什么。 稚颜慌乱无比,眼睛不敢看他上身,视线四处乱飘,但脑子里全是他被整条龙图腾覆盖的上身。 肌肉线条结实优美,龙图腾更是闪烁着幽暗的光,有种危险阴邪的美。 稚颜眼睫飞快扇动,抓着他手的力道极大,人看起来很紧张,但由始至终没想过按住他的手。 容玉这个时候就忍不住在想,果然啊,换回这个身份,待遇就是和银齐不一样。 哪怕如此,他也还在盼着,若此刻他以银齐的身份面对她便好了,就更能体会如今胸腔里这股热流来自何处,又是为了什么。 此时此刻,他们渐渐靠在一起,如并蒂莲花,稚颜脸像烧红的苹果,眼睛从四处乱看变成不敢睁开。 但接下来的发展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容玉想做的事,其实是为她锻体引气,衣料碍事,才要除去。 稚颜不明真相,只知道随着他开始为她锻体,剧烈的痛意从四肢钻入血脉,疼得她撕心裂肺,难捱地呼出声来。 她挣扎着想要躲开,不想承受这份痛,但容玉紧紧桎梏着她,将她困在怀里不准走。 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稚颜努力睁开眼费解地看他,但容玉没法直接表明一切,之前他用银齐的身份帮她锻体引气,她不愿意,所以他才想着直接用这个身份帮她罢了。 偏生他又不能说明白,所以这帮忙来得突兀,稚颜没心理准备,忍受不了开破经脉的痛也情有可原。 她不断挣扎,但挣不开他,接着浑身都开始冒烟,那是身体里的污秽之物在排除,是锻体的过程。 冷汗不断侵出,痛到最后,稚颜连呼吸都不会了,脸色发白,骨头如被断开又重塑,太痛苦了,如果她知道一切,知道修炼要如此痛苦,定然会拒绝。 但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也说不出话来。 看她这样疼,容玉残破不堪的玉石心又碎了一道,他低下头,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两人掌心相贴,他手心泛起蓝色的光,将他的真气送入她体内,以缓解她的疼痛。 真气入体的那一刻,稚颜立刻好了许多,至少可以正常呼吸了,她稍微放松一些,便觉整个人好像要飘起来,身上各处泛起银蓝色的光,若仔细看的话,会发觉像是一条龙的图案。 旁的修士真气是很难与容玉相比的,这也是他第一次动用,本意是让她不那么疼,却无意间助力了她破开魔咒入道修行,也算是歪打正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稚颜渐渐没了什么特别的感受,就是身子还轻飘飘的像要飞起来,还好容玉一直按着她,不然她估计能把屋顶给掀了。 再后来,她疲惫地睡着了,无力地倒在容玉身上,容玉抱起她放到床榻上,将被子盖好,就那么静静看了她一会,闪身进了黑墙之内。 冰棺里躺着银齐的身体,他的一切都是银白色的,没有他的魂魄时,就像一具雕刻完美的玉像。 容玉弯下腰静静看着这张自己的脸,想要将胸腔里的心置换,可还不到时候。 若这个时候换了,他同这具身体都要受不小的伤。 可他实在是很想用这颗心去感受外界的事情。 这在稚颜出现之前是从未有过的。 手落在另一具身体的心口处,容玉静默许久,终是什么都没做,只耐人寻味地喟叹一声。 寝殿内,稚颜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只是醒来之后,感觉身子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是真的不像是自己的了,操控起来极其敏锐,与其说是用神经,不如说是用心念。 她心里刚想到什么,身体就照做了,完全不等大脑反应。 有些狼狈地站在床榻边,稚颜低着头开始认真思考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记忆里是大魔头和他都穿得挺凉快的,然后就开始疼,冒烟,再接着是身体开始变化,好像要飞起来,四经八脉都通畅了许多,觉得自己异常“干净”,从未如此干净过。 再之后,也不再疼,紧接着就没有意识了。 不太明白,这是怎么了?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那啥? 不会吧。 她还活着啊,大魔头之前说她承受不了,会死,可她现在还活着……那应该不是? 但如果不是这个,又是什么? 稚颜太苦恼了,捡起衣服穿好,等骨蝶来送早膳的时候都还没想通。 瞧见蒙着脸的骨蝶,想到对方的种族,稚颜心里毛毛躁躁的,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骨蝶,你说,若孤男寡女在一起……先是这样,后面又那样了,在你们修真界,这是在做什么?”稚颜努力简要表述,用手比划,脸上的温度轻轻一碰就会点着,“事后一方还觉得身轻如燕,身随心动很是敏捷,这又是怎么回事?” 骨蝶将碟子一样样摆好,面纱后的脸上挂着莫测的笑。 “这……”骨蝶清清嗓子,压低声音说,“夫人问这个,骨蝶真是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总之,还是要先恭喜夫人。” 稚颜见她这副样子,很难不想歪,脸色苍白道:“……不会吧?……这……难不成还真是……原来你们修真界是这么玩的。” 她尴尬地说,“呵呵,和我们凡人一点儿都不一样。” 真的,完全,不一样。 有点幻灭,又有点好奇是怎么回事。 要是每次都这样……稚颜只要想想那个疼就脸色灰败起来。 骨蝶见此赶忙道:“夫人不要胡思乱想,修真界总会与凡界有些不同的,夫人如今已过了最难的地方,想来君上之后会让夫人更……” “别,别说了!” 稚颜自己脑补了奇怪的东西,很担心骨蝶说出奇怪的话,捂着耳朵不肯听了。 丛音此刻姗姗来迟,她修为高,远远就听见了寝殿里的对话,看见稚颜的时候大刺刺笑道:“恭喜啊小公主,看你这一身灵气,再不似当初那般憨钝,真是沾了君上的光,之后见了君上可要好好感谢啊。” 沾了君上的光……所以,是他把那个什么给她了,她才有灵气了? 稚颜觉得她想得太对了,自己一个人纠结又害羞,连饭都顾不上干了,坐在椅子上捧着脸发愁。 还感谢大魔头呢,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大魔头了好不好。 丛音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歧义,骨蝶也没听出来,两人都以为稚颜明白是容玉帮她引气入体了,对视一眼,由骨蝶非常热情道:“夫人快些吃吧,你睡了好些时日才醒来,一得到消息骨蝶就准备了许多补身子的膳食,这同之前的凡食不太一样,你现阶段服用是最好不过的了。” 丛音尽职尽责地为她的君上拉好感:“这可都是君上赏给你的,平日里也都只有君上能接触到这种灵植,你可要领情啊。” …… …… 稚颜呆呆地看着两人,若说之前还有万分之一的怀疑,现在是完全确定了。 看看,补身子的!都给她补身子了!完了,肯定是那回事了! “我……我……” 稚颜欲言又止,丛音性子急,哪里等得了她的吞吞吐吐,直接开始安排别的事儿。 “还有这些。”她一挥手,许多半透明的白色小鬼出现,也是都蒙着脸,枯骨般的手托着精致典雅的木盘,盘子上全是……锦缎绫罗? “这都是给你的。”丛音凑过来,笑得一脸讳莫如深,“小公主,你真是太有福气了,知道这些都是什么吗?这可都是当年东海龙太子送给君上的宝物,刀枪不入寒暑不畏,你穿上这样的衣裳,即便你修为还很低,也没人可以伤得了你分毫。” 稚颜茫然道:“……这么多?都是给我的?” “是啊,还有这个。”丛音变出一颗大珍珠,“这是龙珠!龙珠你知道吗?拿去给你镶在鞋面上或者头面上,大大大龙珠,都是君上赏给你的!” 大大大龙珠…… 稚颜现在有一种非常深刻的认知,她就像是宫斗文里的宠妃,终于和皇帝修成正果了,得到了琳琅满目的赏赐。 稚颜捧着心口,还不待说什么,始作俑者就出现了。 没见面之前觉得实在不知如何面对他,他出现了却又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在这尴尬的氛围里得以喘息了。 丛音和骨蝶默默退下,小鬼们留下珍宝也消失不见,容玉从容不迫地坐到桌边,端起茶杯自斟自饮,这里面是幽冥界上好的灵茶,是沈国皇宫比不了的。 稚颜看着容玉,看他这么随意这么平淡,突然觉得自己那些个窘迫和羞涩都很失败。 ……他这样子怎么可以? 他们都那个了,他就没有什么话想和她说吗? 稚颜忍了半天,实在没忍住,跑到他身边沉着脸问:“你就没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容玉刚抿了一口茶,闻言便问:“本君需要同你说些什么?” …… 这是什么态度。 一点都不温柔,一点都没改善tat 稚颜心里难过,不高兴了,或许是觉得自己生米煮熟饭了,她胆子比以前更大了一些,心里不痛快,就敢朝大魔头发泄了。 没什么力道的拳头捶在肩头,与其说是发泄,不如说是按摩。 容玉到了嘴边的茶还没喝下去,“按摩”之后小公主的话就又送了过来。 “我们,我们都生米煮成熟饭了,你,你怎么也得表个态吧。”稚颜委屈地抓着他的衣袖晃了晃,“你心里对我,可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喜欢? 最后俩字还没说出来,就被容玉突然喷出的灵茶终结了。 容玉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失态,猛地转过头来诧异地问:“什么生米煮成熟饭?我们何时……煮饭了?” 稚颜呆了呆,第一反应是:“你想赖账?!” 容玉:“……” 不是,这不是赖账的问题,这是账目出了大错的问题吧? 煮饭是俩人的事儿,她说煮了,怎么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稚颜的表情实在太认真,认真到容玉都开始反省,难不成真是什么时候煮过,他给忘了? ……不能够吧,这样的事情,若有过,如何,能忘呢…… 第39章 稚颜陷入了自己的节奏当中。 她是真的被误导了,如今容玉的表现让她难免伤春悲秋起来。 仔细想想,她已经好久没想过要怎么逃离他身边过太平日子了,之前几次因他心里七上八下,不安动荡,还有在太白剑宗看他时那个眼神,都让她越发清楚自己的心意。 她唯一不能确定的是,这份心意有多深。 但现在她稍稍有些感受到了。 无尽的心酸充斥着胸腔,稚颜眼眶潮湿,却没像之前那样掉眼泪。 她硬撑着又去问容玉:“你真没什么话想说吗?你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真的……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虽然不敢自作多情,可有些瞬间,她真觉得自己不是单相思。 他们还做了那样的事情,他总该会…… “小公主。”容玉唤了她一声,好似头疼般按着额角,一副无奈至极的样子。 稚颜吸吸鼻子,鼻音很重道:“在,你想说什么,你尽管说。” 她没有闹着什么“我不听我不听”,容玉反而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这可叫他如何是好,他要怎么宛转地表达一下,其实他们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她不肯定让银齐的身份帮她锻体引气,他就一声不吭拿这个身体做了? 容玉这辈子经历繁多,棘手的事没遇见过几件,每一件都和稚颜有关。 见容玉面露为难之色,琉璃似的眼睛波光流转地看着她,稚颜强撑半天,终于撑不住了。 “爱说不说,我还不稀罕听呢。” 稚颜丢下这句话就跑了,一溜烟儿消失在寝殿里,容玉想追,追到半路听见她恶狠狠丢来一句话。 “莫要来追我,我现在不想看见你,我怕我会忍不住揍你!” …… 揍他? 就凭她? 才引气入体就这样嚣张吗? 容玉表情微妙,很不屑她的威胁,但脚步就是站在门内如何都挪不动了。 真奇怪。 这样的威胁,简直是以奴隶之力犯天子之威,可他偏偏就是…… 罢了。 容玉放弃了追上去,低着头琢磨半晌,自语般道:“所以她到底想听我说什么呢。” 稚颜不可能告诉他自己想听什么的,若是告诉了他才照着说,那也没有意义了。 她就是很难受,一个人跑出来,连可能见到恶鬼都不怕了。 确实也不需要害怕,现在在幽冥界最让人害怕的其实是她,所有脸蛋不怎么好看的鬼修都得到消息不能在她面前露面,大家见了她反而像见了鬼,生怕吓到这位娇贵的夫人后被君上处罚。 所以稚颜就发现,她所到之处,百鬼哀嚎,惊惧四散。 …… 杀伤力这么大吗? 稚颜看看自己的手,以为这是因为大魔头的元阳,心中情绪越发复杂了。 她心事重重地往前走,不知不觉快要到了禁地十三界,还好丛音及时出现。 “这是怎么了?”她白花花的脸凑过来,“怎么你看起来一点儿都不高兴?不对劲啊,君上方才不是回去了,你们难道没有进行一场身心愉悦的沟通吗?” 什么身心愉悦的沟通,丛音这是什么意思,稚颜转开头说:“没有。” 丛音摸摸下巴:“不对啊,不应该啊,你受了君上这么大的恩惠……” “我宁可不要。”提起这个稚颜就难过,“他若不是真心的,给我再多我也不想要。” “啊?”丛音睁大了一点眼睛,仔细琢磨了一下说,“你想要君上的真心?” 稚颜慢吞吞抬头,红红的眼睛委屈地看着她:“我不能想要吗?” 丛音到了嘴边的回答有些迟疑。 实在是稚颜看起来太可怜了。 不敢打击她怎么办。 但还是要劝劝的,为了自己的大护法地位更稳固一些,丛音清清嗓子,不去看稚颜可怜兮兮的样子,语重心长道:“小公主,有梦想是好的,但梦想照进现实就有点笨了。” 有点笨的小公主抹抹眼泪:“怎么笨了?” 丛音余光瞥见她的模样,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想说的话也有些语焉不详起来:“君上他那个人吧……他就是……有那么点……怎么说呢……” “他有点什么?”稚颜真的很想知道,所以问得很认真,“丛音,你不要怕我听了会如何,尽管告诉我,我真的很想知道。” 丛音抿抿唇,看了她一会,心软得一塌糊涂,半晌才干巴巴道:“这个不太好说啊,我这个……也不太清楚的其实,我就是听说啊,听说!你记住了,是听说,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跟了他那么久,你的听说肯定是八.九不离十的。”稚颜一脸信任,“你尽管说。” 丛音:“……”突然不想说了。 总觉得说了就死定了。 遥望布满灰烬的天空,丛音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然而稚颜没有放过她。 “所以他到底如何了,想要得到他的真心到底哪里笨了?” 稚颜不死心的追问,让丛音陷入了天人交战。 她最后只能乱七八糟地嘟囔:“我也不清楚,就是觉得君上大概没有心。” “没有心?”稚颜辨别清楚她说了什么,有些发怔。 丛音想要补救,烦躁地说:“就是字面上的那个没有心,就是我感觉不到他有心你知道吧?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也可能只是我的错觉,总之你……诶小公主你别走啊!” 其实稚颜以前也想过,容玉可能是没有心的。 但后来她又觉得他也许是有的,是她误会了。 但丛音会误会吗? 不会的,她跟了容玉几千年,修为那样高,她都觉得他没有心,那就是肯定没有了。 稚颜不自觉加快奔跑的步伐,跑着跑着开始抹眼泪,背影看着可怜死了。 丛音再也受不了了,转瞬间到了容玉寝殿,也不等允许就闯进去,掷地有声地扯着嗓子道:“给小公主你的心!快点的!快点给她!啥也别说,马上给她!” 容玉侧目看着她激动得手舞足蹈的样子,缓缓放下手里的玉杯问:“你疯了?” 丛音刚才有多气势汹汹,现在就有多颓丧。 但她咬咬牙,没有退缩,把方才和小公主的对话重放了一遍给容玉。 收起留影石,丛音严肃地说:“君上,我是想帮您的,实在是您本人太拖后腿,这事儿现在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赶紧把您的心给小公主。” 容玉慢慢站起来,沉默了许久,淡淡道:“你同她说的也没错。” 丛音:“?不会吧?” “本君的确没有心。” 容玉极其大方地将胸前里的玉石掏了出来,这个举动吓坏了丛音,她直接从人变成了纸人,雪白的纸人在空中飘了一下,茫然道:“这是什么操作?” 容玉斜睨她问:“你觉得这算是一颗心吗?” 他缓缓打量着这颗玉石:“她若是想要,给了她,她会高兴吗?” …… 这又不是真心。 高兴个屁哦。 丛音真是敢怒不敢言。 总之稚颜最后还是自己回到了寝殿里。 就是看起来有点惨,失魂落魄的样子,感觉吃够了爱情的苦。 容玉其实就在寝殿里,但见她这样,没有现身出来相见。 满足不了她的愿望,她大约也不想见他。 他于无形中看她伤心趴到桌子上,漂亮的眼睛里晶莹闪动,但就是没有眼泪掉下来。 容玉看啊看,看了许久,慢慢消失在无形之中。 很快,稚颜听到身后有动静,以为容玉回来了,还有点想逃避,但转身的时候,发觉根本不是他。 失望之后是满满的惊讶:“银齐?” 她诧异道:“你怎么出来了?”她慌张地看周围,“你能出那个结界?这可是容玉的地方,你这样出来他一会回来……” “他不会回来的。”银齐用飘得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稚颜,“比起他,你现在应当更愿意看见我吧。” 稚颜嘴唇动了动,没说话,她还在纠结他怎么出来的,会不会出什么事,手扣着桌面有些紧张。 银齐见她如此,慢慢说:“你若是怕,便随我进去。” 稚颜迟钝的“啊”了一声,人已经被他请进了黑墙。 这次真的是先打了招呼才让她进去,不算是完全强迫了。 嗯,有进步。 所有人都在进步,除了大魔头。 “小公主。” “什么?”稚颜倏地抬眸。 银齐立在月光下望着她,轻轻拉开银白的外袍:“手拿来。” 稚颜不明其意,有些抗拒,但银齐言出法随,她没法拒绝,手已经伸了过去。 “你做什么……”她问了一半就停下了,因为银齐将她的手按在了他的心口。 “感觉到了么。”他慢慢问,“我的心跳。” 稚颜猛地去看他的眼睛,那与容玉如出一辙的脸,和颜色完全不同的一双眼睛,在这一刻让她渐渐混淆了。 “你闷闷不乐,这颗心也跟着闷闷不乐,为何会如此,你能告诉我吗?” 银齐还在询问,他歪了歪头,像是真的很疑惑:“似乎只要你说了,这颗心就想给你所有,为何会如此,你能教我吗?” 稚颜惊呆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难道是…… “你不要这样。”稚颜告诉自己不要混淆两个人,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哪怕大魔头再坏,她也不能真给他整点绿。 她努力拉回手,低着头快速道:“这样不好。” “为何不好?”银齐似不懂地问。 稚颜看着别处说:“你同我说这些就是不好,我已经嫁人了。” …… “……所以,这颗心如此变化多端,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你大概可能也许喜欢上了谁? 稚颜不好意思说,面红耳赤的,银齐盯着她看了一会,低声说:“你不想说,我便不再问了。” 他是想把心给她的,就是有点分辨不清这个情绪,毕竟他五千多年来都没有如此这般过。 但她不说,碍于身份的障碍,他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 但稚颜刚松一口气,又听见他说:“观你周身灵气通透,应当是已经引气入体,你若不想出去见到谁,便在这里随我修炼吧。” …… 又提到灵力的事,稚颜面色难看起来,纠结地抓着裙摆没说话。 银齐的身份在此刻又提供了便利,他飘到稚颜身边幽幽道:“不过短短的时日,你便有如此变化,是幽冥君帮了你么?” 他本来是想用这个身份让稚颜明白,其实他们什么都没做的,他只是帮她引气入体而已。 但他发现有点难。 真的挺难的,稚颜对那个根深蒂固的错误意识十分信任,甚至还对此做了评价。 “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是帮吧?”她模棱两可道,“我算是,意外受益?” 银齐缓缓睁大眼睛。 稚颜抿抿唇,看着他说:“说起来挺失败的,除了疼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但第二天就有了这些灵力……”她心情复杂酸涩地叹息一声,低声道,“总之,一言难尽。” 有些话不方便同银齐说,只能点到为止,但她的点到为止已经足够深刻了。 银齐风中凌乱地站在那,所以,他不但被误会了,还被扣上了“失败”的帽子。 银齐咬了咬牙,用了毕生全部的忍耐力,才没有在此刻暴露身份,好好让这个小公主明白,他到底失败不失败。 要不是因为此刻暴露身份,可能更让如今的事情更复杂难以解释,他真是…… “你怎么了?怎么青筋直跳的?” 回过神来,稚颜正纳闷地看着他,银齐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恢复了淡然的微笑。 “随我修炼吧,他那么失败,便不要再见他好了。”银齐一抬手,布下结界,心想,也刚好,他现在最想用来面对她的,就是拥有真心的这具身体。 第40章 现在局势有点复杂,稚颜虽然这次是被请进黑墙的,但她有点出不去了。 好像念书时候被强迫拖堂的学生,银老师非常尽职尽责地教她修炼,但她真的,压力山大。 “还是不明白吗?”银齐望着她,用一种匪夷所思怀疑人生的语气询问。 稚颜纠结地抓着裙摆,尴尬地说:“这个,有点难。” 比高数还难,全靠意识,她好像有点感觉到体内的灵力,但就是操作不好。 银齐深呼吸了一下,紧闭双眼又睁开,努力微笑道:“大约是你的身体真的太不适合修炼,所以哪怕幽冥君助了你一臂之力,使用起来依然很困难。” “对对对,一定是这样。”稚颜深以为然,“我以前念书的时候很聪明的,学习成绩名列前茅,我真的不笨的!” 真的不笨吗? 银齐为难地看着她,她举手保证的样子傻乎乎的,但意外得很可爱。 这让素来没什么耐心,于修炼上更是嫌弃蠢钝晚辈的他完全被拿住了。 一点儿都不烦,就是真的有点苦恼,该怎么让她明白。 嗯,她听不懂,学不会,一定不是她太笨了。 是他教得不好。 这一刻银齐选择忘记当年指点师弟们的时候,随便几句话就让人茅塞顿开。 他将错误揽到自己身上,开始反省自己说得是不是太深奥了,干脆换了一种方式,在稚颜身后打坐,用实际行动引导她。 稚颜感觉到男子的双手搭在自己肩上,带起一阵刺骨的冰冷,她抖了一下,有些想要躲开,但被按住了。 “尽量调动体内灵力,随我的灵力一起走。” 他的话近在咫尺,却又好像远在天边,周围月光朦胧,稚颜想认真,但还是有点走神。 她已经很久没出去了,一开始是有点好奇修炼这回事,忘了惦记外面,但现在…… 大魔头回来了吗? 如果没有,他去哪了? 如果回来了,发现她不见了,会着急吗? 他会找到这里吗? “你在想什么。” 银齐的声音自后而来,且越来越近,一股冷意浮动颈间,那是他的呼吸。 可想而知他离她现在有多近。 稚颜从未与容玉之外的男子靠这么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适地缩着脑袋逃避,银齐却不想让她这样逃开,直接扣住她的腰将她按到了怀里。 “你……”稚颜的话刚说出来,就被对方抢了先。 “我在问你,你在想什么。”银齐垂眸看她,那与容玉颜色完全不同的眼睛,此刻却好似与他有着一样的神色,“在我身边,便让你这样不能专心么。” 这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到稚颜忘了反抗,瞪大眼睛看着他。 银齐一点点低头,心脏砰砰直跳,就是这种感觉,他很想去感受的感觉,在这具身体里得到了满足。 他甚至都不愿意用那具身体了。 银色的长发从肩膀滑落,银齐眉心若隐若现一道殷红的竖痕,手紧紧扣着稚颜的后腰,再次问她:“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又到底想要什么? 为何想要他的心? 他又为何因为她想要,就想给她? 他甚至已经在满足她了不是吗? 那颗鲜活的心脏就在胸腔内,难道非要他掏出来给她看吗? 她到底为何还是无法专心,无法高兴? 稚颜从恍惚中回神,努力去辨认眼前的人,之前认定他不是容玉,现在她产生了自我怀疑。 如果他就是容玉呢? 难以想象如果他真是,那她之前的操作都算什么。 一场笑话吗? 他一定不能是,如果真是…… 观察到稚颜眼神开始变化,幽冥君对危险到底还是敏锐的,他立刻收起了真面目,换做银齐冷淡天真的面孔,轻声询问:“我这样认真教你,你都不能专心,看来你当真是不想修炼了。” 他放开她,起身回到冰棺里,抬头望着镂空穹顶外的皎月淡淡道:“你若真不想学,便出去吧。” 他现在又不像容玉了。 容玉才不会这样轻易善罢甘休。 稚颜心里莫名放松了一点,咬了咬唇说:“我是想修炼的,只是……”她也跟着去看头顶月亮,“只是时间太久了,也许君上已经回来了,如果他发现我不在,可能会寻来。” 她说到最后声音很小,显然很不自信,银齐不太明白她为何连这个都不自信,他可以肯定的是,如若银齐不是他的真身,小公主真的莫名其妙不见了,被谁带走,他一定会哪怕上天入地,搬山移海,也将她找回来。 转过身来,看着月光下稚颜失落的脸庞,银齐慢慢道:“他不会回来,这个你不必担心。” 稚颜眼睫翕动,诧异地望过来:“你为何如此肯定?” 废话,我当然肯定,因为我就是他。 银齐绝不可能这样回答,只能说:“因为我听到他离开幽冥界了。” “……什么?”稚颜呆了呆,“他走了?” “是,他离开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你尽可安心在此随我修炼。”他是想打消她的顾虑,可好像非但没效果,还让稚颜越发神不守舍了。 这种状态持续很久,在稚颜往地面上划了一整个正字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这五天稚颜还是有些进步的,至少会简单的调动灵力,因着她体内有他的真元,她甚至都没有产生什么饥饿感,一般修士可是要到筑基才可以辟谷。 但稚颜只有最开始兴奋了一会,后面一直都神思不属。 这五天他们朝夕相处,日夜陪伴,银齐也是几千年来第一次在这个身体里这样久,往日里因玉石心习惯性淡漠的性子,一点点在转变。 他随稚颜坐下,与她肩并肩,问她:“你会仙术了,虽只是最基础的术法,但于你这样的身体已是非常难得,为何还是这样闷闷不乐。” 稚颜慢慢转头看他,没有马上回答。 银齐转眸与她对视,顿了顿才继续问:“我这样日夜陪你,也没有用么。” 这个问题其实算是以他的真实身份来问的,他都这样日夜陪伴,一切都满足她了,为什么还是这样呢? 女人真复杂,果然他就不该碰女人的……等等,他本来就还没碰,真是叫这小公主给误导了,她那么坚定地认为他们发生了什么,都惹得他也以为真有什么了。 心中郁郁燥燥,换做旁人让他如此早就化为魂魄了,但稚颜……算了,还能忍。 稚颜沉默了好一会才回答了银齐的问题,她摇摇头轻声道:“我不用你陪。” 银齐眸色一顿,晦暗不明地看着她。 稚颜一直颇为淡漠的神情渐渐变得有些纠结和委屈。 她抿唇片刻,低声重复了一句:“我不想要你陪。” 她把脸埋进手臂里,鼻音很重道:“我只想要他一个。”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他竟然就这么走了,还一走这么多天,她一直呆在这里,他居然真的没有任何发现,也没有任何人来找她。 果然吧,得到了就不珍惜了,甚至都不重要了,是不是她现在出去,悄悄离开,他都不会发觉,也不会在意? 内心酸涩到达了顶峰,稚颜强忍着不掉眼泪,抬起头再去看银齐,发现他在发呆,她也不在乎,盯着他道:“你们真的很像。” 她忽然抬起手,蒙住他的眼睛,银齐呼吸一窒,听见她说:“这样就更像了。” 银齐嘴唇动了动,冲动地想暴露身份,告诉她我就是他,可他还没说出来,稚颜就说—— “你别说话,你一说话,就不像他了。” …… …… 有种难言的憋屈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寻常人说的自讨苦吃么。 若一开始没有骗她就好了。 耳边回荡着她委屈又自责的那句“我只想要他一个”,她又到底在自责什么呢? 自责都到了这种时候,她还想着他吗? 她真的好爱他啊。 银齐领悟到了,也能理解为何自己总是为她冲动,她想要什么都想给了。 这样炙热的爱慕,叫人实在不知该用什么来偿还才好,唯有给她她想要的一切了。 包括他的真心。 “沈稚颜。” 他忽然叫她,想拉下她蒙着他眼睛的手,稚颜没抗拒,但也没听他说话。 “我要出去了。”稚颜站起来低着头说,“很谢谢你教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然不知有什么目的,但只要你不是让我做什么无法接受的事,往后我都会尽量帮你的。” 她抬脚就走,根本没看见银齐按在心口处的手,指甲已经陷入了肉里,血殷红了银白的锦袍,他心口佩着的双龙佩发出刺目的血光。 她一步步往外走,而银齐在一点点想要掏出那颗真心。 “沈稚颜。”他叫她,她没有回头。 银齐的冲动消失,也渐渐冷静下来。 掏了一半的心被塞了回去,他低头看着满是血的衣襟,自嘲一笑。 真是被冲昏了头脑,让一个小姑娘玩弄于鼓掌之上,差点连最大的秘密都暴露了,差点真的不顾几千年来的心血,真的功亏一篑了。 幸好没有。 可是…… 真的幸好没有吗? 看着稚颜消失不见的地方,银齐缓缓擦去手指上的鲜血,其实非常清楚,心底里,他倒是宁可他功亏一篑了。 出了黑墙,外面一片风平浪静,连丛音和骨蝶都没有找她,这也挺让人难受的。 她还以为她们关系不错呢,原来这就是塑料姐妹花吗? 塑料姐妹花在她消失的时间不闻不问,可她出现了却很快就来了。 骨蝶提着食盒走进寝殿,眉眼温柔地款款而来,稚颜这才想起,她好久没吃东西了。 居然一点都不饿,这就是修真的感觉吗? “夫人快点吃点东西吧。” 骨蝶将食盒里的美味佳肴一样样拿出来,哪怕稚颜不会饿,馋虫也被勾动了。 她走过去,拿起筷子开始干饭,将悲愤化为力量,骨蝶在一旁看着,十分满足。 嗯,有人喜欢她的厨艺,可比人人沉迷于她的脸让她开心多了。 看着小公主专心干饭的样子,骨蝶手痒痒,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她这样一摸,小公主就停下了,抬起头扁扁嘴说:“这几天你都没来。” 骨蝶一愣,啊,是的,这不是知道她忙着修炼,不用吃饭才没来吗? 但好像小公主误会了什么? 骨蝶温声解释说:“之前是没来,但这不是马上就来了吗?” 稚颜懵懂地眨眨眼,问她:“我这几天……没在这里,你知道?” 骨蝶:“当然知道啊。” “为什么知道?”她是被银齐突然拉进去的,没有任何计划,她是怎么知道的? 骨蝶缓缓睁大眼睛,呃,好像,不太好回答,听丛音的意思,君上不想让小公主知道她们什么都知道? 那可怎么办。 有点难搞。 骨蝶思索片刻才说:“在外探查到里面没人便知道了,无需进来。” 稚颜闻言,也觉得可以解释,点点头说:“所以你虽然没进来寻我,但其实日日都有过来的?” 骨蝶认真点头。 稚颜心里舒服多了。 还是有人想着她的!她们不是塑料姐妹花! 但稚颜又有了新的问题:“可你发现我不在都不奇怪吗?没想过找我吗?” 骨蝶嘴角抽了一下,又开始为难了,稚颜还有更大的问题—— “还有……君上呢,他去哪了?他之前都不怎么出去的,这次出去这么久,是去做什么了?” 君上不是和你在一起吗?他去哪了?骨蝶黑人问号脸。 这么难回答的问题,还好不用她真的回答,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容玉出现了。 “你与其问她,不如亲自来问我。” 黑色的鬼气消散,容玉出现在殿内,骨蝶立刻垂手低眸,容玉看都没看她说:“下去。” 骨蝶闻言立马离开,稚颜看着姐妹花走了,再去看看让她难受至极的罪恶源头,也想开溜。 “走什么。”手腕被人拉住,稚颜挣了几下没挣开。 “想知道本君去哪了,为何要去问她?”容玉还在问,“她哪里配知道本君的行踪。” 稚颜听了负气道:“是,她不配,我也不配,我不想知道了,你松手。” “我不。”容玉毫不迟疑道,“我何时说过你不配了,你总是曲解我的意思。” 他好像还生起气来了?稚颜不可思议地望向他,提高音量道:“我何时曲解你的意思了?” “你每时每刻都在曲解我的意思。”容玉轻轻一拽,就把她拽进了怀里紧紧搂着。 稚颜懵了,想到自己被丢下的几天,想到他们那样之后他还没事儿人一样,甚至消失了几天,她如此的无人问津,全部的苦涩袭上心头,胆大包天地直接去咬他的手。 “你放开我。”她一边咬人一边模糊地要求。 这点疼容玉根本不放在眼里,还轻嗤一声道:“小猫儿知道咬人了,长大了。” 稚颜闻言更气,咬得更狠了一些,几乎闻到了血腥味,可容玉依然没有任何反应,随她去咬。 等她咬得牙都酸了,到底还是放松了力道,不舍得继续咬下去了。 太不争气了,稚颜唾弃自己的无用,颓丧极了。 瞧她垂头丧气,手上不自觉替他轻抚牙印周边,容玉叹息道:“可消气了?” 他将她抱好,也不去处理手上微微泛血的牙印和口水,摆正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说:“不是想我了?怎么一见面就咬人。” 他想了想,之前在沈国皇宫和太白剑宗,她好像很喜欢他亲她。 于是很大方地说:“亲一下吧。” 稚颜憋了一肚子气,酸涩和愤怒混杂在一起,再加上被戳穿思念的羞耻,化作了极其大胆的行为。 她没要亲亲,反而伸手捏住了容玉的脸。 两颊被人捏着,容玉这辈子都没这么局促过。 “???” 他眼里都是疑惑,稚颜掐着他的脸把他推开。 “我才不要不负责任无情无义的狗男人亲。”她咬牙切齿道。 第41章 不负责任无情无义,还是狗男人,这指控真是每一点都戳人心窝子。 容玉冤枉死了,可他又不能解释,难道说自己没有不负责任,没有无情无义,近日抛开一切事业问题一直陪着她,助她修炼,外人知道了可能以为天上要下红雨了呢。 这话真说出来,那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作死呢。 不能说,就得顶着这顶大帽子。 容玉真是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活该的滋味儿。 小公主这会儿还非常敏锐,寻思了一下他方才那些话,突然睁大眼睛说:“你刚才说我想你了……” 糟糕,说错话了,容玉胸腔里的玉石心颤动了一下,但面上还算淡定。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想你了。”稚颜盯着他,“哪只耳朵听到我想你了?”她眯起眼,“你一走这么多天,回来才刚见到我,却这样说话,你……” 有问题。 稚颜刚开始想这个问题出在哪儿,有点摸到门道,容玉那边就把她拉了回来。 “本君刚回来,便听见你在跟旁人打探本君的去处。”他好听的声音理所应当道,“这不是想我了,还能作何解释?” 稚颜脸一热,好像真是这样,撞枪口上了。 但是:“我就不能是打听一下,好趁着你不在跑路吗?” 听着她的小声辩白,容玉往前一步,微微低头,在她耳边幽幽道:“你不会跑的。” 稚颜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摩挲着手臂躲开说:“你自信的样子真的很讨厌,没人告诉过你吗?” 容玉当真好好思索了一下,然后说:“以前没有,无人敢在我面前如此口无遮拦,但现在知道了。” 稚颜眨巴着眼睛偷瞄他,他居然没生气,还认真思考了? “你若不喜,我便不这样。”他甚至还做了让步。 天上真的下红雨了吧!大魔头出了一趟门儿回来怎么好像突然开窍了,话说得让人非常不好意思,这真的是大魔头能说出来的话吗? 稚颜“你……”了半晌,得不出一个结论,好在容玉为她解围,主动提起别的话题。 “你之前问我有没有什么话想对你说。”他随意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满桌的美味佳肴用法术保留着温度,但现在可无人用膳。 “我现在有话对你说了。”他目光扫过周围,最后定在她身上,让她不得不紧张起来。 稚颜紧紧攥着拳头,抿唇说:“可我现在不想听了,凭什么你想说我就要听,你不想说我就不能问。” 凭什么?凭他是容玉,是幽冥君,是天下第一。 可这些依仗,他都不想拿来要挟稚颜。 她若真不想听,那就算了。 他转而道:“那我告诉你这几日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 还真不说了? 这什么人啊,勾起了别人的念头,现在又不说了,女孩子的气话他听不出来吗?稍微把你修炼用的脑子搁在这用一下行吗大魔头! 稚颜欲哭无泪,噎得不行,哪里还肯听别的,果断拒绝道:“不听!” 所以剧情怎么就发展到了我不听我不听,他干脆就不说的地步了? 稚颜坐到另一张椅子上,背对着他跟自己赌气,怨自己口是心非,干嘛那么说,就该听听他要说什么,多难得的机会啊,就这么错失了,扼腕。 容玉看着她的背影,倒也没坚持再提出要说什么,反而直接道:“我有东西给你。” 稚颜闷闷说:“我不要。” 嘴上说着不要,耳朵却动了动,容玉这次捕捉到了,有些回过味来了。 哦,口是心非啊。 这次是真的“不要就是要”了。 容玉确定了,果断掏出一块巴掌大的晶莹剔透五颜六色的宝石递过去。 稚颜余光瞥见,很难形容这块宝石的风采……就,不伦不类,像一块铁,又发着乱七八糟的光,不难看,但也绝对不算好看,还透露着一股怪异的气息。 “这是什么?”她不自觉问。 有回应了就是好事,容玉往她身边靠了靠,低声慢慢道:“它没有名字,你可随意称呼。” 稚颜眼睫扇动,拿不准要怎么叫它,容玉趁她不注意,一手搭在她肩上,另一手将宝石送到她眼前:“也不必太过在意,不过是一块铁罢了,因埋在十三界千余年,生了灵智,若用它打造你的本命法器,法器制成之日,便可并生器灵。” 十三界的千年宝铁……电光火石之间,已经很久没想起剧情的稚颜想到了它的情节。 ……这不是江少凌后期来找容玉挑战,会落入十三界无意间得到的机缘吗? 这宝铁和他的沧渊剑融合后,沧渊剑生了剑灵,是个美貌女子,后面跟他还有不少生死与共的戏份。 它怎么提前出来了?还被大魔头送到她这儿来了? 或许是稚颜脸上的疑惑太强烈,容玉揽着她的肩膀,指腹隔着衣料摩挲她的肌肤,慢吞吞道:“殷染被发配到十三界这么些时日,总算是做出了些成绩,这便是他挖出来的。” …… 尴尬。 如果是殷染挖出来的,那就和她脱不开关系了。 众所周知殷染被发配十三界耕地和她脱不了关系,前任大护法实在太能干,还真的在耕地时挖出了宝物,轻轻巧巧就改变了后面的剧情。 稚颜有些为难,她其实对修炼没什么追求,能有点保命技能就行,这么好的宝铁给她也是浪费,真炼出一个美貌器灵来,她也没法子跟人家谈感情啊。 这不是毁了一段姻缘吗? “我不……” 她想说我不要,但容玉打断她说:“你得了它,我亲自替你炼制本命法器,待你拿到法器,修为定会有所突破,到那时……” 他拖长音调,不知何时竟已将她揽入怀中抱着,稚颜后知后觉开始脸红,懵懵地听他说—— “到那时你就能真的与我肌肤相亲,春宵千金了。” 稚颜缓缓睁大眼睛,脑子里将这句话过了好几遍,诧异地转眸问:“……什么意思?‘真的’是什么意思?” 容玉似有些无奈,薄唇勾起,薄凉的眸子里夹杂着些纵容,俊美如玉,当真是不愧对他的名字。 “哎。”他先是叹了口气,才声线微哑低沉道,“意思就是,夫人可真是太笨,之前你与本君,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就只是给她锻个体,引个气而已。 “本君没有你想得那样失败,真做了什么,却让你除了疼什么感觉都没有。” 话开始变得暧昧,气氛也紧张起来,稚颜浑身战栗,听容玉幽幽说道:“若真发生了什么,本君定然会让你……辗转难眠,记忆深刻,终生难忘的。” 辗转难眠,记忆深刻,终生难忘,这三个词连在一起,勾勒出了一副稚颜不宜的画面。 稚颜捂住脸,而后又捂住眼睛,最后直接把人塞进了容玉怀里。 所以她怨念了那么久,生了那么多气,心酸半晌,都是在干些什么? “小公主……” 容玉唤她,直接被稚颜驳回。 “别叫我!”稚颜羞耻至极道,“我死了!” “胡闹。”容玉微微蹙眉,“口不择言,你的能言善辩不是让你用在这上面的。” 稚颜紧紧搂着他的腰,大魔头的腰可真细啊,透过重纱长袍这么搂着,不知道为啥有点色。 一定是她的脑子出问题了。 就是,她就是脑子有问题,才会将事情误解到这种地步。 不过她要是有问题,丛音和骨蝶也都有问题,她得拉她们下水,不然显得她真的是幽冥界的智商盆地。 “不要管我。”稚颜闷在他怀里沮丧道,“让我死吧。” 尴尬死了,社死了真的,要不是不行,她真的想换一个城市生活。 大魔头好像听不见她的心里话,将她从怀里使劲拉出来,逼迫她和他对视,墨发散乱肩头,银冠闪动流光,他的眼眸像幽冥界灰烬天色之下唯一明亮的东西。 “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想起她对银齐说的那些话,抗拒修炼时,她咬定了只要他不想,她就不会死。 今日他便如她所愿。 “只要我不想,你就不会死。” 稚颜一愣,觉得这话似曾相识,怔怔望着他,唇瓣微启,没有声音。 “我在一日你便在一日,哪怕你不在了,下了九重地狱,我也会将你带回来,放在身边。” 容玉的每个字都敲在稚颜心尖上,稚颜觉得自己该高兴的,他这话听来,真的让人好高兴。 可是…… “你知不知道……”稚颜湿了眼眶,带着些不确定的试探道,“你知不知道你这话很容易让人误会。” “误会什么?” “误会你……”稚颜环住他的颈项,他连说话时都那么迁就她,刻意低下头来,弯着腰身,原书里那样一个无所顾忌的大魔头为她做到如此,还说了那样的话,她真的很难不多想。 “我会觉得,你喜欢我。”稚颜手扣在他颈后,轻轻摩挲着他微凉的肌肤,望着他眼里自己的倒映喃喃道,“我又自作多情了,是不是?” 她有没有自作多情,容玉并不知道。 因为他从来没有喜欢过谁,哪怕是被人喜欢的经验,也止步于成为幽冥君之前。 还是稚颜出现之后,他才“经验丰富”起来。 尤其是在这具身体里,哪怕玉石心碎了几道裂缝,不那么稳定了,他还是不太能感受到过多的情绪。 要是在银齐的身体里就好了。 其实那才算是他真正的身体。 若真要和小公主如何,他也想用那具身体。 可他又不能说出来,真是……恨不得时光回溯,给那时的自己一巴掌。 虽然情绪不敏锐,但他的脑子还是在的,这种时候他能给出什么回答? 绝对不能有第二种回答。 所以他几乎没多停顿便说:“你没有自作多情。” 稚颜睁大的眼睛挂着泪珠:“你说什么?”她猛地靠近,鼻尖贴着他的鼻尖,“你再说一次。” 她要求,容玉便遵从。 “你没有自作多情。” 他一字字地重复了一遍,哪怕没有言明喜欢二字,稚颜已经足够高兴了。 她破涕为笑,抱着他使劲亲了一下他的脸庞,那感觉…… 咔嚓,玉石心又碎了一道。 容玉捂着心口,感受着脸颊上的热度,微微屏息道:“小公主,我可能得闭关了。” “啊?”稚颜刚高兴起来就被打击了,“闭关?为什么?”她犹犹豫豫磨磨唧唧地偷瞄他,“你要闭关多久?是不是很久见不到你了?” 初初动心的小姑娘啊,那份炙热的爱慕,叫人怎么舍得远离? 所以容玉捂着玉石心的位置说:“闭关很久,但不是一个人。” 稚颜愣了一下,容玉直接将她按在椅背上,声音低哑道:“带你一起。” “带我一起?……”闭关还能带家属的? “带你一起,顺便帮你炼制本命法器。” 他堕落了,遇见沈稚颜开始就堕落了,许久没有专注修炼,现在必须加快进度。 他要尽快完成他的计划,在必要的时刻,可以完全融合两具身体,随意置换这颗心。 这样他才能……好好感受一下,他若喜欢谁,是怎样的心情。 再不必纠结于如何名正言顺用银齐的身体面对她。 他在想这些,稚颜却在想别的,她被按着,很被动,很扭捏,脸热乎乎的,声音糯糯的:“……真的要炼制法器吗?”她有些为难的样子,“器灵会是什么样的呢?” 万一真练出来个美女,做不了朋友,成了情敌怎么办? 毕竟大魔头他……他那么好。 若旁人知道稚颜此刻心中所想,一定会觉得她人坏掉了。 大魔头,他那么好? 您哪位?咱们认识的是同一个人吗? 容玉拂开她凌乱的发丝,凝着她的眼睛许久,才气息低沉,有些压抑地说:“器灵随心而成,想要怎样的器灵,全看你的心意。” 随主人心意而生的器灵——破案了,江少凌你个渣男,心里想美女就炼出美女。 那么她呢? 如果是她,器灵会是怎样? 现在都是未知数。 但当器灵真的炼成那一日,容玉罕见的后悔了。 现在塞回去会不会来不及了? 第42章 一切刚开始的时候还是很好的。 容玉闭关,自然要寻一个僻静的闭关之所,闭关之所不在幽冥界内,因着要帮稚颜炼制本命法器,需要天地自生的灵气,幽冥界的鬼气她用不了,就得去修真界如今灵气最丰厚的地方——太白剑宗。 故地重游,上次这里可发生了不少事情,看着洞府匾额上模糊的“齐”字,稚颜猜测着容玉之前的洞府到底叫什么名字,心里总有种怪怪的微妙感,但又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 而且她原本担心来这里还是如上次一样兴师动众,惹来不少人围观,但非常罕见的,容玉这次出门,没有走到哪里都一片阴云密布。 “你的乌云呢?”稚颜从窗畔回来,好奇地问,“它们怎么没出现?” 什么叫乌云?那叫随时可以飞升修士的气场知道吗? 一喊成乌云什么磅礴的气势都没有了。 不过算了,她上次还问他是不是要吃小孩,再有更离谱的,他都可以平淡接受了。 “不想让人发现,便不会让他们看见。” 容玉简短地回答,更多心思在布阵上,要闭关自然需要一个稳妥的环境,保证不会被人打扰,那就得将阵法布置好,他的阵法普天之下还无人可以打破,饶是如此,也要多加几重更保险。 余光瞥见稚颜散着一头乌发,整齐的刘海下圆圆的眼睛好奇而又向往地看着他布阵,本来几个简单法诀就能搞定的事,容玉刻意用了许多华而不实的法印,去观察稚颜反应时,果然见水红裙子的小公主眼睛睁得更大了一些。 素日里从不因修为高而自满的人,头一次因几种花里胡哨的法印而有了些得色,胸腔里的玉石心从裂缝里迸发出细腻的情绪,容玉放下手转过身去,眨眼间回到稚颜面前。 稚颜呆了一瞬,抬眸看着忽然回来的青年,他着黑色窄袖锦袍,雪色的衣领重重叠叠交汇在领口,顺着朝上看,是隐约可见龙图腾的修长颈项,再便是他的下巴。 连下巴的弧度都这么完美,配上那双漫不经心幽深温凉的眼眸,搅得稚颜的心像春日里的一汪水,荡来荡去,不安躁动。 她往后挪了一步,发间步摇轻响,她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将视线落在容玉的胸膛上,容玉顺着去看,是他那颗心的位置。 他慢慢看向她,稚颜的表情不似之前那么轻松,她想起了丛音之前说的话。 于是她手抓着裙摆,微微启唇,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问:“你那里,到底有没有心?” 人人都觉得他没有心,可他这次说她没有自作多情,这是没有心的人会说出来的话吗? 稚颜不愿相信他没有心,可他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也是事实。 没有心的人真的会喜欢谁吗? 稚颜越想越紧绷,小小一只站在空旷简朴的洞府里,像是门外丛生的灵草里飞出的精灵。 看她如此模样,容玉本可以从容回答丛音的问题,到了这里就很难回答她了。 他沉默半晌才道:“你想看吗?” 稚颜一怔,讶异地望着他:“看什么?” 容玉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说:“我的心。” 稚颜没去看他的眼睛,只是平视着他的胸口,看着他本该有一颗心的位置,有些紧张地说:“心在身体里,我怎么看得见。” 容玉这次什么也没说,直接做了。 稚颜眼睁睁看着他从心口掏出一颗心,没有血光,一点都不吓人,但这种操作还是让唯物了十八年的她一时片刻难以接受。 尤其是他掏出来那颗心,实在难以形容……像一块心脏形状的石头,隐隐发着光,好像还有几道深刻的裂缝。 最关键的是…… “你干什么!”稚颜扑过来抓住他的手,“有话好好说,你怎么还动起手来了,快点塞回去,没有心人就死了!” “是啊。”容玉没有照做把心塞回去,但附和了她的话,“人若无心,必死无疑。” 他直接将那颗玉石心塞给稚颜,稚颜哪里敢接,躲还来不及,但容玉不允许。 “拿着。”他不容置喙道,“你要,我给你就是。” 稚颜颤着手被迫接住,玉石心虽然是块玉石,可握在手里也有一些温度,并且像一颗正常的心一样跳动着。 稚颜有点吓到,握着僵在那,眼睛又酸又涩。 容玉像看不见她的惧怕,扳住她的下巴抬起来,一字一顿道:“现在你自己来回答那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有心吗?”容玉反问,“这算是我的心吗?” 稚颜手捧着那颗玉石心,看着上面迸发光芒的裂缝,语无伦次道:“我不知道,你的心和别人不太一样,我分辨不出来,但是……” 应该算是有吧?哪怕不一样,也是有的。 “看着这些裂缝。”容玉突然说,“仔细看,看清楚。” 稚颜正六神无主,听了他的话便照做,仔仔细细去看玉石心的裂缝,勉强问了句:“这些裂缝是怎么回事?” 容玉缓缓一笑,日光透过窗扇投射在他脸上,苍白得有些诡异的脸色并没有让他的笑多么阴森,反而难得有些病弱的、仿佛可以被人伤害到的松懈感。 “那些裂缝,每一道,都拜你所赐。”他语调和缓说出的话,给稚颜带来很大震撼。 “我?”稚颜愣住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本人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她觉得容玉在给她扣帽子,但容玉接下来的表现让她明白,他说的都是真的。 “每时每刻你都在这么做。”他这么说完突然沉默下来,只是看着她,眼神很难形容,像是没有任何意义,又像是夹杂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他以前问稚颜,她看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现在轮到稚颜问他了。 同一个地点,他们问了彼此相同的问题。 “这种眼神,是什么意思。”稚颜的尾音有些颤抖。 容玉缓缓握住她握着玉石心的手,连着她的手一起收紧,紧紧攥着那颗玉石心。 然后稚颜就看见,玉石心又裂开了一道缝隙。 容玉因此微微皱了下眉,空荡的胸腔里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情绪,他薄唇开合低低地说:“你觉得是什么意思,便是什么意思。” 稚颜眼睛眨得飞快,手中的玉石心还在一道道碎裂,好像就要这么全都裂开了。 稚颜猛地回神,生怕他的心真“碎”了,着急地说:“你快点塞回去,快点!” 容玉这次很顺从地接过那颗心塞了回去,只是这次再塞回去,也没有多大的稳定感,他知道时间不多了,这颗心用不了多久了。 稚颜看着他低垂的侧脸,其实还是闹不明白他的心为什么长成那个样子,与别人有什么不同,但他也算是用实际行动回答过她的问题了,再问真怕他又把心掏出来。 这操作真的太直观了,稚颜在这方面胆量有限,很怕自己扛不住第二次。 “该闭关了。”容玉的话勾回她的思绪,他将手放在她发顶平静地说,“你已是练气二层,我入定时你可以一起。” 稚颜下意识点头,点完头又反应过来:“……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容玉侧目望过来,很明显在问奇怪什么。 “……你能看出我的修为这不奇怪,但你不奇怪你不过消失了几天,我怎么就突然练气二层了?”稚颜心里那股古怪的感觉又来了,她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步步逼近道,“你就完全不好奇,我这段时间做了什么?” ……防不胜防啊。 容玉额角抽了一下,极力维持着淡定的假面具,云淡风轻道:“这有何可奇怪。” 他拂开逼迫到面前的稚颜,走开一些背对着她说:“一旦入道,修为自然就该突飞猛进,本君当年便是如此,实在无甚可奇怪之处。” “……哦。”稚颜看着他的背影,拖长音调,“原来我在你心里,竟然是和你当年一样的天才的啊。”她浮夸地说,“我可真感动,还以为你只当我是个笨蛋呢。” 可不就是笨蛋吗…… 容玉歪了歪头,有点头疼,这理由好像找得不太好,是不是得再说点什么找补找补? 转过身来,见稚颜脸上挂着笑,好像没多想什么,似乎真的很感动……那就不用说了? “闭关吧。”稚颜主动道,“你先你先,我自己慢慢来。” 容玉被她催促着闭关,入定的前一瞬都还觉得哪里不踏实,可稚颜的表现实在看不出什么问题,再加上她一直催促,他便真的这么闭目入定了。 看着他闭上双眼,周身被黑雾重重包围,稚颜托腮半晌,慢慢下移视线,又去看他心脏的位置。 不对劲。 很不对劲。 他掏心给她的画面那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上一个让她触碰心脏的人是谁来着…… 银齐。 稚颜猛地站起来,转身走出洞府,看着洞府上残破的匾额,努力回忆银齐教导法术,费了半天功夫才将匾额勉强清理干净。 清理干净,上面的字迹依然不算太清楚,但隐约有了些轮廓。 x齐峰。 第一个字依然看不清,但三个字填一个,太简单了。 电光火石之间,所有巧合的一切连接在一起,每次银齐都能挑中容玉不在的时候拉她进去,每次说的话问的问题都很怪异,还有莫名其妙要帮她修炼,世上真有这般不求任何回报的好人吗? 还有最后一次拉她进去,让她感觉他的心跳,为了好些暧昧问题,好似要跟她表白,他怎么就突然喜欢她了呢?之前就觉得奇怪,现在…… 稚颜表情越来越丰富,变幻数次后定格在气馁上。 要是真的被耍了,真的就只能说自己是真的笨了。 望向洞府内闭目入定的某人,稚颜手痒痒,恨不得上去掐死他。 王八蛋,混蛋,渣男,如果真的如她所想一样,是那么一回事,她刚才就该把那颗心给他捏爆! 有点生气,虽然还没拿定主意,但就是想远离他一个人待会,但就算是远离也做不到。 容玉布下的结界,稚颜除非原地飞升,否则不可能闯出去。 她左思右想了半晌,决定老老实实呆在这。 她倒要看看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如果真是她想得那样,他又要骗她到什么时候。 她也不甘心就这么走掉,被人骗了,总要骗回去,让他感受一下她的窘境! 咬了咬唇,稚颜回到洞府内,坐到他身边,照着之前学习到的方式去入定。 入定的时间过得飞快,稚颜与容玉交锋的这段时日,不得不提一下身为原文男主的江少凌去做了什么。 按照原书剧情,他这个时候该在太白剑宗,但是没有。 他在公主陵里。 他守在这里许多天,布阵施法,寻找破碎的棺木里本该躺着的人。 被洛如尘强迫离开后,他又回来了。他始终放不下那个几乎入魔的念头——将稚颜的尸体带回去,想办法复活她,哪怕复活不了,念起她时也可以日日见到。 可他回来看见的是一副空棺材,棺材碎裂,周围却没有打斗痕迹,难道是什么人恨她如此,连尸体都不愿意给她留吗? 江少凌施以招魂之法,未得到一点儿回应,他苦心数日,没有半点头绪。 他不得不去思考一件事——或许稚颜根本没死。 她没死,亦或是魂魄被何人扣押,无法回应他。 若是后者,那一定是幽冥君,若是前者…… 江少凌缓缓站起身,拂去身上不存在的尘,用最快的速度回了沈国皇宫。 他并未现身询问谁,而是隐去身形随沈国皇帝左右,其实他并不希望自己真的可以用这种方式知道什么,但还是知道了。 她真的没死。 幽冥君带走了她。 带走了活生生的她。 他们这段时日大约一直在一起。 江少凌脸色苍白地离开沈国皇宫,再回到公主陵的时候,脚步有些踉跄。 看着满地碎裂的棺木,在这里这么多日,其实他也能感觉到一丝丝残存的,属于幽冥界的气息。 除此外,还有清寒剑气。 不是他自己的,那是谁的? 洛如尘。 “师兄不回去吗?” 想到自己当初问洛如尘的话,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好像被蒙在鼓里的,就只有他一人。 江少凌眉心升起一股黑气,人于暗色里扭曲起来,再出公主陵的时候,看着似乎和平日没什么不同,但好像又完全不同了。 太白剑宗。 被结界封锁的洞府里,容玉和稚颜都已经睁开了眼,稚颜初次入定,只能坚持七天,容玉随着她的进度结束,开始为她炼制本命法器。 稚颜看着他从大概是什么修士储物戒的地方化出器炉,将器炉打开,丢了那块宝铁进去,随后又扔了不少法器进去,各式各样,琳琅满目。 稚颜没见过别的器修怎么炼制法器,但容玉这样肯定不对。 “你就全扔进去了?”稚颜忍不住说,“那回头开炉,岂不是一堆法器出来?” 容玉眼都不眨道:“不知你的器灵喜欢什么,便多扔进去一些,不喜欢的,它自行消融便是。” “……所以最后出来的是一样?” “那是自然。” “器修都是这么简单粗暴炼器的吗?” “不是。” “那……?” “只我这般。”容玉盘膝坐在器炉前,偏头问她,“有什么问题?” “……没有。”可能这就是天才吧。 天才总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的。 希望器灵没事儿【保佑】 器灵也没辜负未来主人的期盼,真的勇敢存活了下来,并且炼制成功了。 几日后,在丰厚灵气下,器炉打开了。 先是冒出刺目的光,刺得稚颜好半天睁不开眼,随后就是手腕上温热牢固的感觉。 她放弃遮挡眼睛,低头看手腕,左手腕上多了一只造型奇怪的手镯。 寻常见到的手镯都是玉石材质,这只不是,这只镯子摸起来好似铁制,上面还满是复杂的图腾,乍一看好像铁没打好,坑坑洼洼的。 总之就是颜值不太行。 稚颜是年轻小姑娘,对自己的本命法器还是诸多期待的,得这么一只镯子,多少有点失望。 见她脸色郁郁,容玉主动道:“唤你的器灵出来看看。” 也许这能让她高兴点? 器灵随主人心意化形,定是她能喜欢的。 稚颜闻言,也没拒绝,在心底默念道:你出来我看看。 手镯发热了一下,没东西出来,稚颜无奈,看了看容玉,清清嗓子开口说:“你出来给我看看吧,给点面子。” 这次手镯发热得更厉害了一些,但还是没什么出来,稚颜以为自己失败了,哪怕心里存着大魔头的错处,也有点尴尬得不好意思。 她正想再喊一次,手镯忽然从手腕上消失了,而她与容玉面前,多了一个白衣翩翩的人。 “主人。”白衣蹁跹,黑发如墨,面容俊美无比的青年微微弯腰,“幸会。” 稚颜:“……” 卧槽。 对不起江少凌。 我错了,我不该那样想你。 原以为会是个美女,没想到是个帅哥,还是个绝世帅哥,这帅哥怎么看都和上次容玉带她来太白剑宗的样子很像。 换言之,这特么活脱脱是容玉还在当剑修时的样子。 所以,她遇见了这世上第三个很像容玉的人,继银齐和容玉本人之后的——第三者! 第三者出现了啊! 不单单是稚颜震惊了,容玉表情也不太好看。 他沉默许久,倏然站起把器灵塞回镯子里套回她手上,逼近她的脸庞阴沉沉地问:“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极度不悦地问:“我一个是满足不了你了?” 稚颜沉默良久,眼神飘忽,高深莫测道:“多一个不嫌多……就算再来一个,三个,我也是可以的。” 容玉:“……?” 什么玩意儿? 说不出为什么,就是感觉被拿捏了! 第43章 容玉对危机的感应是非常敏锐的,他当下就觉得有问题,但又不能直接问,只能眼睁睁看着稚颜在他面前竖起三根手指,笑眯眯地重复着:“再来一个也行啊。” 被挑衅了。 且是非常明显过分的挑衅。 容玉手一滑,滑出了皦日萧,正想解决掉那只手镯,让稚颜没办法搞一个两个三个,大不了回头再给她炼其他更好的法器,但显而易见的无法成功。 他就被稚颜发现了。 “这是……”皦日萧? 皦日萧第一次出现时稚颜在诈死,完全不知道,所以在她看来这是第一次见到书中最强法器。 紫玉寒萧周围满是森森鬼气,萧声不但可以操控亡灵还可操控人心,真和谁打起来容玉甚至都不用现身,用萧声就足够对方喝一壶了。 看书的时候就觉得这法器好牛批,现在见到真的了,就特别想摸一下。 “我能看看吗?”她太渴望了,就那么直接问了出来,问完又开始怂,那么高端的法器,她这样朴素的修士摸一下会不会受伤? 犹犹豫豫看向容玉的脸,对方俊美的面孔上凝结着方才那丝丝缕缕的阴鸷,被她瞧了几息,阴鸷缓缓消散,苍白得可以看见血管颜色的手抬起,皦日萧被转了一下,缓缓递了过来。 还真给她摸? 稚颜眨巴着眼睛,对方真同意了,她自己又更害怕了。 “不会有什么事吧?”她不安地问,“会不会我摸一下,手就要受伤?” 容玉肚子里还憋着方才的气,开口时语气有些僵硬:“若我不在,你摸一下便会魂飞魄散。” “那我不摸了。”稚颜立马退了几步,“谢谢,你当我什么也没说好了。” 容玉顿了一下说:“我在这儿,你怕什么。” 稚颜心脏一跳,背着手瞄他,见他按了一下额角,似无奈至极道:“我在这里,你做什么都可以。”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好像只要他在,她便是想把天捅破他也会给她想办法。 其实一直还是很生气的,没人喜欢被欺骗,尤其是被欺骗那么久,提心吊胆好多次。 如果她的一切猜测都是真的,稚颜是真的不想理会大魔头了。 可这家伙现在……也太会说话了点儿。 扁扁嘴,稚颜迈步向前,直接伸手握住皦日萧,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充分体现了对某人的信任。 真的没事,除了入手有些冰凉,其他都很安全。 自己没魂飞魄散,还摸到了书中最强法器,稚颜满足了。 “谢谢。”她很礼貌地道谢,但容玉有点不高兴。 “这般客气么。”他收起皦日萧,完全忘记自己把它弄出来是要做什么,酸了吧唧阴阳怪气道,“容你摸一下法器便如此客气,之前纵容你多次,还为你锻体引气,也不见你道谢。” 你还好意思说?? 稚颜眯起眼说:“我之前也不知道君上是在为我锻体引气。”她学着容玉阴阳怪气的语气道,“知道了以后我也没想明白,君上怎么突然就想给我锻体引气了。” “?”话题的方向好像不对劲了? “而且……”稚颜想起什么似的说,“我记得君上曾带我御剑,君上的萧都给我摸了,能不能再给我见识见识那把一看就很厉害的仙剑?” 容玉虽修了鬼道堕了仙,但依然可操控曾经的本命剑,理论上就代表着他其实算是剑鬼双道。 双道啊…… 稚颜牙根痒痒,想起银齐的样子,倒是和那把剑很般配。 好像越来越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她更强烈地想要看看那把剑。 “我能看看吗?”稚颜凑到他面前,露出天真无邪毫无心机的脸,“我是乡巴佬,没见过那样的好宝贝,君上都给我摸了一次,就再给我摸一次吧?” 很奇怪,明明是很正常的请求,怎么稚颜说出来,再那么眼巴巴看着着他,他就那么容易想歪呢? 是因为她的措词吧? 一定是的。 什么叫摸…… 但这么说也没错。 额头青筋直跳,天人交战纠结的只有容玉一个,这颗碎了好多缝隙的玉石心果然不好用了,他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就只能不自觉顺着稚颜的要求做。 掌心化出本命剑,冰寒的剑气,蓬勃的杀意,这把仙剑一看便是血祭过多次的,视觉效果上比皦日萧更具威慑力。 但稚颜这次没怂,她一回生两回熟,这次果断握住了剑柄,把剑拿到了自己手里。 容玉作为剑的主人,修为高到与剑融为一体,竟也没觉得被一个练气二层的小菜鸡握着有什么不对。 平日高傲得连丛音等人瞧见都退避三舍的仙剑,就这么被稚颜握着挥了挥,带出一道充满杀气的剑光。 心扑通扑通跳,稚颜有点激动,挥了几次感受了一下剑修的威武后,她就开始找蛛丝马迹。 很快,她就在薄如蝉翼流光四溢的剑刃上找到了她想找的东西。 剑刃上刻了两个字——银齐。 银齐峰。 银齐剑。 这大概就是几千年前,太白剑宗的天才剑修容玉的洞府名及本命剑的名字。 而得到这个讯息,稚颜内心所有的疑惑豁然开朗了。 这个时候只要微笑就好了:) 转过身,将银齐剑还给容玉,容玉接过的时候,剑刃抖了三抖,好像在给他传递什么讯号。 但容玉没接受到,因为稚颜又开始说充满歧义的话了。 “谢谢君上。”她笑靥如花道,“君上真大方,给我摸了两次,这次我把之前所有欠你的道谢都补给你。”她认认真真道,“谢谢帮我修炼,谢谢纵容我多次,谢谢给我mo……” 全都谢完了,不欠你就可以开始收拾你了——这是稚颜此刻内心的想法。 容玉倒是没想那么复杂,大约真是这颗心不好用了,也可能跟稚颜在一起久了,被她拉入了智商盆地,总之他现在更在意的,是她那不雅的措词。 “那你要不要……”他突然打断她,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她低声问,“再一次。” 稚颜多么纯洁的一个铝孩纸,他这么说,她的第一反应是:好家伙,大魔头还有什么好宝贝? 这么想,她就这么问了,眼睛闪闪发光,露出乡巴佬的向往:“君上还有什么好宝贝?” 生气归生气,能长见识谁不想? 稚颜穿书之前还是刚上大学的年纪,正是充满求知欲的年纪。 但她的求知欲这次用错了地方。 容玉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面前,用一种无法言喻的语气说:“你这样的形容倒也……不算没有错。” “?”所以? “算是一件你从不曾见过的……‘好宝贝’。” ……渐渐发觉不对劲了,但已经晚了,稚颜想躲,没成功,手被人家拉着,就得跟着人家走。 然后人家看着她,就问她:“如何。” 稚颜好像烧开的水壶,先是一点点沸腾,然后就无地自容到极点,发出开水壶般的诡异声音。 “#¥%%¥#……&…………” 此时此刻,唯独乱码可以体会稚颜的心情。 我真的,很单纯的,就是,好奇,修真界的厉害法器。 真的,没有,一丁点,好奇,您的身体。 我对您,充满了尊敬,以及报复欲。 稚颜眼睛都快充血了,脸红得难以形容,防线紧绷到了几点,她彻底崩溃,尖叫一声抽回手,捂住脸到处想找地方躲一下,但这艰苦朴素的剑修洞府压根没有她躲藏之地。 出去也不行,出去还有结界,也跑不掉。 总不能藏到自己用脚趾扣出的三室一厅里吧!! “容玉!”稚颜忍无可忍吼道,“你这个臭流氓!!!” 这是她第二次说他流氓了。 容玉不想承认,但他这次好像真的耍流氓了。 不过他也只是最初有那么点意思,后面就因为稚颜的状态而散了所有旖旎的心思。 看着她小雀儿乱撞的模样,听着她羞愤欲死的吼叫,他也没了被人摸的微妙,忍不住敞开了笑意。 清朗的笑声响起,总是端着王孙公子假面具,偶尔又化身绮丽阴鸷大魔头的幽冥君,笑得前仰后合,衣衫不整,甚是开怀。 稚颜听着他笑声,有点不争气得也想跟着笑,可想到笑点是自己就来气。 她也顾不上这是怎样可怕的大魔头,扑上去掐他、小拳头捶他,总之一点儿都没闲着,他笑得多开心,她揍得就有多卖力。 容玉一点儿都不疼,他完全不还手,由着她揍,然后稚颜手就肿了。 这身体跟他那颗心一样好似石头做的,伤敌八百都没有却自损一千,稚颜:“气死我了!” 她一生气,想起方才大魔头的操作,突然狞笑一声:“这可是你自找的。” 容玉还在笑,没立刻明白她的意思,然后就乐极生悲了。 “沈稚颜!” “姑奶奶在这儿!” “你!……”容玉苍白的脸浮上绯色,他咬牙半晌道,“你还是不是个女子!” 稚颜手上作恶,凶狠无比道:“知道疼了吗?是不是很久没疼过了?我是不是女子你难道还没有记忆深刻吗?” 容玉唇瓣抿得没有一丝缝儿,阴沉沉地盯着稚颜许久,真的很想很想把她就地正法。 可还不到时候,还得等她修为再高一点,等他将两具身体修炼到可以随时合二为一的程度。 所以……无可奈何。 不能把她怎么样。 好气,这辈子都没这么生气过,容玉气得头昏脑涨,甩头保持清醒的时候,听见稚颜语气诡异地跟他说:“……那个,大魔头,你冒烟了。” 容玉情绪顿时紧绷,第一反应是看下面,还好,不是下面冒烟,那就是……神识后扩,看见背后漫散的白雾……很好,柔弱的小公主,竟有一日将他气得灵气外泄了。 “本君再也不要理你。” 容玉咬牙切齿地丢下一句话,就带着稚颜离开太白剑宗这个工具宗门。 嘴上说着不再理人,走的时候还不忘记带上人家,大魔头有时也称得上“幼稚”。 稚颜被他扣在怀里,想到这些,抬头看他的下巴,被他捂住眼睛阴鸷地吓唬:“不许看,挖了你的眼睛。” “……”行吧,不看就不看。 这才哪儿到哪儿?回去之后还有更气人的等着你呢。 摸摸手上的镯子,里面藏着第三者器灵,回到幽冥界,大魔头主动离开,不知躲到哪里去恢复平静了,稚颜就主动来到黑墙之前,笑了一下,自己走了进去。 第二个就在里面呢。 大家一起玩啊! 她一进去,容玉就有感应,他睁开眼,有点不想去那具身体了。 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这么尴尬过,被人气得灵力外泄实在丢脸,但是…… 又很好奇她去找银齐做什么。 闭目思索片刻,到底是魂脱而去,在稚颜来到冰棺前时候,进入了银齐的身体。 他一睁眼,就看见了低下头来的小公主,她长长的发垂落下来,扰得他面颊发痒。 他唇瓣动了动,刚想说话,小公主就异常兴奋地张开手臂说:“银齐!我已经有本命法器了!也学会入定修炼了!我离开这些天你有没有想我呀?” 银齐:“?” 你怎么突然热情的不像样子?你能不能正常点? 稚颜一点都不正常。 她拉住银齐的手臂强行把他拉出了冰棺,直接抱住他,仰着头高兴地说:“离开这些天我可是很想你呢!” 银齐浑身僵硬,灵气又有外泄的风险,好不容易才克制住。 很好,同他出去那么多天,将他气成那个样子,心里竟然还想着别的男子! 等等,这个别的男子,好像也是他? 哪怕如此依然不可饶恕!她可不知道他们是同一个人! 可他现在好像一点发作的空间都没有。 银齐愣在原地反应了一会,说一句身心俱疲也不为过。 一夕之间经历了五千年来的沧桑和坎坷,还都是拜一人所赐…… ……真的,好痛苦。 第44章 银齐,又或者说容玉的痛苦,还远远不止他看到的这些。 稚颜原本十分疏远他的本体,离开幽冥界一趟回来突然热情起来,判若两人。 比如此刻,她竟然牵着他的手不放,容玉对此其实并不排斥,甚至被牵着,两人十指紧扣的时候,心中甚是愉悦,但是—— 前提是她没有一口一个银齐地唤他。 “银齐你快看,这就是幽冥君给我炼制的本命法器。” “银齐你快看,这是有器灵的,我还可以把他叫出来和我们一起玩呢。” “银齐你……” “小公主。”容玉忍无可忍,银发垂落,浅色的眸子里凝满了隐忍,“你有话便说,大可不必每次都唤我的名字。” 稚颜笑吟吟道:“那怎么行呢,我不唤你的名字,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叫你呀?”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容玉逼迫自己继续扮演银齐,仿佛充满耐心道,“你开口自然是同我说话,还能是和谁?” 稚颜摸摸脸颊说:“还可能是和他呀。” 她挥挥手腕,现在已经可以很轻松地把器灵叫出来了。 当看见那白衣黑发,与自己年轻时风姿那般类似的器灵现身时,容玉面色苍白,杀欲上升到极点,分分钟就要干掉对方,可是…… 稚颜拉着器灵的手到他面前,一脸信任地介绍:“这就是我的器灵,我还没给他起名字,说起来他和你有点像,要不然你帮我取吧?” 还让他,帮忙,取名字? 沈稚颜,你这是在伤口上撒盐! 容玉沉了脸色,立在冰棺前俯视那器灵,器灵真是随了稚颜的心,将他的模样刻画得惟妙惟肖,他自己看着都有些在照镜子的感觉。 “我没名字给他。”容玉冷冰冰道,“一个器灵而已,不配有名字,你何必那般在意。” 稚颜拉着器灵的手,看见器灵失落的神色,故意摆出很不高兴的样子:“器灵怎么了,器灵也是有生命有自我意识的,当然就可以有自己的名字,我没想到银齐你是这样的人,我以为你和君上不一样呢。” “……和君上不一样?”他重复着最后一段话。 稚颜一边安抚地拍拍器灵的背一边说:“是啊,君上就不喜欢我的器灵,还想杀了他,我其实都知道的,只是他被我打了岔,才没能成功。”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容玉静静看着她没吭声,将她那般珍重对待器灵的样子刻进脑子里,胸腔里那颗鲜活的心脏一点点扭曲,特别难受。 “回去。” 他忍无可忍上前,将器灵驱回手镯内,自己握住了稚颜的手。 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容玉这具身体是真的和那具不太一样,那具身体像石头一样坚硬,但这具不一样,他的肌肤虽然也很凉,却真的很柔软。 是人该有的肌肤。 稚颜忍不住摸他的手,摸得容玉心里毛毛的,只想收回。 “我看看,你别乱动。”稚颜抓着他不肯放开,“你把我的器灵赶回去了,如果还不准我看你,那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容玉银色的发倾斜而下,遮挡了半边的脸,眉目清冷却额角微汗道:“你可以去寻幽冥君,你若对他做什么,想来他都是愿意的。” 稚颜动作一顿,随后接上,一点点拉开他的广袖。 看着手臂暴露在月光之下,容玉也是好久没仔细打量这具真身了。 他其实不讨厌稚颜如何“看”他,可关键在于他现在的身份,是一个不相干的银齐。 不是她的夫君,也不是她的大魔头,她这样的行为真是和以前的“洁身自好”相差很远。 她难不成还真的想享齐人之福? 容玉的手臂被稚颜摸了个遍仔细研究过后,又开始被扯领口了。 这次他真的忍不住了。 “你这么做,是忘了你心心念念的幽冥君了么。” 稚颜视线定在他的胸膛上,心里在想,我可不就是因为记着你,才在这里跟你斡旋吗? 现在知道纠结知道为难了? 得让你知道一下套路人者人恒套路之。 仰起头时,稚颜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明亮的眼睛里甚至还夹杂着几分动人的情思,直看得容玉又是心悸又是憋屈。 “我没有忘记他啊。”她发出渣女的声音,“但他也不在这里,他那么强大,拥有一切,大概不在乎我这样一个小小的凡人,哦不对我已经不是凡人了,但是没关系,我这点修为和凡人没两样,总之……” 稚颜捧住容玉的脸,深情地看着他浅色的眼睛:“他拥有那么多,不差我一个,可银齐你,只有我一个了。” 容玉呆住了,怔怔看着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被他关了两千多年,日日夜夜独自被锁在阵法之中,那样可怜,我若还不记挂着你,不对你好一点儿,你岂不是太可怜了?” ……会吗,之前塑造得太可怜了吗?现在改人设还来得及吗? “而且你无条件教我修炼,一直没说要我帮你做什么,其实是根本没有图我的回报吧?”稚颜情真意切道,“你甚至连道谢都不需要,和君上完全不一样,君上为我做了什么恨不得立马昭告天下,要我千恩万谢,你们真的不一样。” 你和之前面我对时,表达得对我的感觉,也完全不一样。 容玉整个人都不好了。 稚颜的话可还没说完。 “相较起来,你对我倒是比他真心许多。”稚颜眉目一顿,声音变得有些低,“就连心,你们都不太一样。”她的手放在他心口,“你的心脏会跳,你会呼吸,你同我是一样的。” 她再次抬眸与他对视:“可他和我们不一样。” “我们才是一样的。” 于是,容玉的那个身份,就这样理所应当被排斥在外了。 心里翻江倒海,实在难以平复,容玉推开稚颜背过身去说:“你上次与我见面还不是这般态度,你变得太快,我实在不懂你。” 你要是懂了,就明白变化这么快是为什么了。 稚颜慢慢说:“没事儿,你总会明白的。” 她看看天色:“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出去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我很快再来看你。” 容玉:我希望你再也不要来看这个身份了。 稚颜终于走了,容玉一点都没觉得轻松,甚至想把她弄回来把话说清楚。 身后又开始冒白烟了,这次他感觉十分清晰,灵力外泄……情绪真是稳定不下来了。 不行,不能这样。 沈稚颜她这次太过分了。 容玉勉强克制住,离开银齐的身体,回到那具假身中,用最快的速度找到稚颜。 稚颜这个时候正在吃饭,骨蝶奉上美味佳肴,她吃得很开心。 瞧见他,她没事儿一样地招呼他一起吃,完全没有刚刚“背叛”过他的负罪感。 容玉仔仔细细打量她,实在看不出一丁点痕迹,又把自己气得够呛。 “沈稚颜。” 他连名带姓地叫她,成功阻止了稚颜下筷子。 她望向他,一脸好奇不知发生了什么地问:“怎么了?” “你……”指责的话就在嘴边,但完全不能说出来,容玉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白了,那么高大的一个人站在那,竟有些摇摇欲坠感。 “我怎么了?”稚颜也知道他指责不出来,有恃无恐地追问,“君上怎么不说,我到底怎么了?” 容玉忽然冷静了下来。 他盯着稚颜许久,猜测她看出真相的可能,又实在不确定。 以她之前的智商,基因突变搞清楚一切的可能性有多大? 实在没有多大。 稚颜过去的单纯真的给了他很大误区。 他都忘记了,再傻的姑娘也会成长,更不要说,他其实也没有真的很防备她,多次露出破绽了。 两人正僵持着,殿外传来殷染的声音:“君上,魔君翦风到了,想要见您。” 翦风? 稚颜耳朵动了动,在这里久了,外面的剧情是真的没太关心,魔君翦风在原书里也是个重要人物,他有个孪生妹妹,是魔界圣女,会和江少凌发展一段儿你追我赶的仙魔虐恋,而翦风本人又会和清晚纠缠不清。 他怎么这个时候来幽冥界了? 原书里他虽是依附于容玉的,但在前面百分之七十的剧情里,他都是单独行动的。 难不成他搞得那些事其实都是容玉授意的? 稚颜瞄了一眼容玉,容玉好像也不太理解他这个时候来干嘛。 但反正他也说不出什么,与其在这里被稚颜追问,还不如去看看。 “知道了。”容玉又变回了那个从容不迫的幽冥君,淡淡道,“本君现在就去见他。” 他转身想走,稚颜看看满桌子的菜,再看看大魔头的背影,快步跟上去抓住了他的衣袖。 “作何。”容玉低头,意兴阑珊地问她。 他虽然在极力保持平静,但眼底还是暴露了疲惫,语气里颇有酸味儿。 稚颜笑笑,挽住他的手臂说:“我好奇,想和君上一起去看看。” 殷染在殿外听见对话,其实有点不建议容玉带稚颜去,说正事儿为何要带着夫人? 但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因为挖到宝铁得以离开十三界,虽然还没官复原职,但也算是幸运了,还是不要再招惹事端。 尤其是跟沈稚颜有关的事端! 他隐忍着自己的规矩,想着君上大约不会那么糊涂,真带沈稚颜去见魔君,然后就被打了脸。 容玉阴沉沉地带着稚颜走出寝殿,头也不回地往大殿去了。 殷染站在原地,心里头七上八下,好像有些明白自己的致命错误到底犯在哪儿了。 其实但凡换一个君上,他都不会这么迟钝发现不了,可这个君上是容玉啊,想到五千年来修真界关于容玉的传说,以及自己多年跟随来的经验,他真的觉得,君上,你不是被夺舍了吧? 人一旦陷入到感情里,真的会判若两人吗? “喂,前任!” 丛音的声音传来,殷染自己都没发觉,他从恪尽职守的好臣下变得敏感躁动起来。 “我只是暂时还没有官复原职,我劝你最好不要每次都叫这两个字,若我哪日恢复了……” 殷染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没指望的,我不会让你恢复的。”丛音坐在一旁的树上,晃悠着腿道,“而且你就算要恢复也不是现在,我如今是代理大护法,坐在你梦寐以求的位置上,你是不是该听我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的确…… “是。”殷染屈辱道。 “很好。”丛音眉开眼笑,“来,到我殿内给我洗个脚吧前任。” 殷染当即就要拒绝,但丛音根本不给机会,直接走了。 “等你哦!迟了我可要罚你的!” …… …… 殷染在心里发誓,他一定会回来的! 他不会给丛音洗一辈子脚的! 心誓发完,殷染素了脸,蒙好黑纱,打了灵泉直奔丛音寝殿。 洗脚去。 冥宫大殿里,稚颜正坐在容玉身后围观他见翦风。 容玉说翦风长相吓人,怕她害怕,所以不准她坐在一边直接见对方,就让她躲在后面听个热闹。 她也没意见,就是想了解一下剧情,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不过书里说翦风是个大帅哥,没说他吓人啊? 等翦风真的来了,稚颜再看容玉刻意遮挡她视线的举动,悟了。 这哪里是怕翦风吓到她,明显是觉得她已经有三个了,怕她再来第四个。 怎么说呢……堂堂幽冥君,书里最大的反派,竟然需要这种操作……可怜他一秒钟。 但绝对不会这样轻易原谅他的! 稚颜戳了戳自己的酒窝,听着台下翦风的话开始琢磨下一步计划。 而翦风带来的消息,也对她有点帮助。 “无意打扰君上,但魔界最近出现了一名神秘修士,他修为提升极快,三日前抢了我魔界至宝还全身而退,我担心此人会对君上的计划有所影响,特地前来相告。” 抢了魔界至宝? 这已经是很后面的剧情了,抢宝物的人是江少凌,当时江少凌走火入魔,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差点真的入了魔道,怎么提前这么多? 稚颜刚冒出一个头就被容玉挡住了,他还回过头来非常有威慑力地睨了她一眼,稚颜抿抿唇,暂时屈服于他的能力,往后缩了缩。 “抢了你的至宝还全身而退。” 容玉没发表太多意见,只是重复翦风的描述,但不难从他的重复当中提取到一些信息—— 你的宝贝被抢了他还能全身而退,你是有多没用? 翦风的模样稚颜是看不见的,但他后面说话的语气明显也有点不舒服。 “我已派了圣女前去追拿他,一旦找到,定叫他生不如死。” 圣女去追拿……这不就是和原书剧情一样,只是提前了吗? 不会真是江少凌提前走火入魔去抢宝贝了吧? 为什么? 出了什么差错? 稚颜莫名觉得后颈发凉。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第45章 翦风长什么样子,稚颜最后还是没看到,他没多久就被容玉赶走了,面对其他人时,容玉的耐心极其有限,他现在心情很差,没迁怒翦风已经不错了。 回到寝殿,稚颜的饭菜还没凉,但她已经没心情吃了。 自从容玉给她引气入体,她的口腹之欲就没以前强烈了,这代表什么? 代表她其实可以自立自强了!不用为填饱肚子而屈服了! 再看容玉思索的模样,侧坐在长椅上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就晓得恐怕是回到剧情里了。 男主一出现你就移情别恋了吗?都忘记兴师问罪了?虽然也问不出什么来,问了肯定要掉马。 赌气坐下,稚颜开始干饭,故意吃出很大声音,成功吸引了容玉的注意力。 看她吃得满嘴角都是碎渣,容玉微微蹙眉,衣袖滑落,手心化出帕子,想要给她擦擦,又想起她三心二意,对着银齐说的那些话,硬生生忍住了。 看来是对她太好了,让她有恃无恐,才开始心思活络。 以前都是担心他变心,怎么现在不担心了,是因为他说了她不是自作多情么? 他甚至都还没道明喜欢,她不觉得高兴得太早了吗? 容玉盯着稚颜不说话,稚颜也不理他,只顾自己吃饭,好像桌上的美味佳肴比他还吸引人。 容玉视线转到菜肴上,实在气不过,一挥手将菜都给变没了。 稚颜手里拿着筷子,看着空空如也的桌子,眯眼向容玉:“君上这是什么意思?” “无甚意思。”容玉站起身冷淡道,“只是见你只知道吃,实在碍眼。” 稚颜不满辩解:“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是么。”容玉上下一扫她,“观你近日丰腴不少,想来饿一顿也不会如何。” 这是说她胖了??? 稚颜瞪大眼睛看着他,这个话题可是非常危险的! 她终于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了,容玉又开始另外一种不自在,她对银齐说的话不断在他耳边回荡,每响起一次都让他心情更差一分,心头千百种念头轮番转变,最后定在一点上。 在两体合一之前,那个身份绝对不会再用了,既然还无法确定稚颜到底是不是得知了真相才这样,那就……干脆把那个身份毁掉。 容玉的身影转瞬到了黑墙前,稚颜一直看着他,见他如此,心跳不免加速,猜测着他是不是终于意识到她发现了什么? 他面对黑墙,背对着她,在她的注视下抬起手,结了一个复杂的法印在黑墙上。 黑墙开始碎裂,一点点崩塌,动静很大,稚颜不得不捂住耳朵。 硝烟弥散之后,黑墙消失不见,原先立着墙面的地方一片空荡荡。 稚颜呆了呆……她才刚开始,还没完全消气,但这出气找场子的机会好像就被人给断绝了? 果不其然,容玉很快便道:“知道这黑墙之后是什么吗?” 稚颜没说话,只是咬着唇瓣。 “是一具被我关了两千年的身体。” 这句话倒是实话,一个字都不假。 “近日他总是不听话,躁动不安,惹本君心烦,那便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容玉缓缓转过身来,一步步走向稚颜,似漫不经心道,“能明白本君的意思吗?” ……能明白他的意思吗? 什么意思呢?吓唬她?如果真是为了这个目的,那还真是有点吓到她了。 除此之外还有点心酸。 他在暗示什么,是不是已经猜到她知道了一切,特意用这种方式警告她不要追究不要胡闹? 是不是但凡她再继续下去,也惹他心烦,他就要用这种方式来解决她? 稚颜握紧双拳,迎着他的目光看去:“我不明白。”她执拗道,“我一点都不明白,不会明白也不想明白。” 她转身就跑,搞得容玉有点脑子放空。 ——这很难理解吗?我杀我自己,没了银齐你便不要再心思活络,安生待着便是,这很难明白吗? 为什么好像更生气了?特别不高兴? 容玉正想追上去问个究竟,干脆把话说明白算了,要如何都是她的,一次性来个痛快也罢。 他实在没有迁就过谁,也从未解决过如此棘手的问题,她再要他如何他也办不到,不如让她自己说好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殷染总是在最不恰当的时候出现,带着一张来自魔君翦风的烧毁的传音符。 哪怕是魔君的传音符也无法侵入容玉的结界进入寝殿,通常都是臣下读后传信进来,殷染刚给丛音洗完脚就收到了,立马就尽职尽责地来送。 “君上,魔君翦风传信说,他已经知道那神秘修士的身份了。” 还挺快。 但容玉不太感兴趣,他现在一心都挂着跑掉的稚颜,不耐烦地说了句:“知道便去抓,老来烦本君作何,废物。” 殷染也觉得对方废物,但这事儿还真是得告诉君上。 “实在是那人身份特别,君上有必要知道,否则臣下也不会来打扰君上。” 什么身份特别到他都有必要知道? 他现在觉得天底下最特别的身份就是银齐! 他强忍不耐问了句,然后就得到了还真是挺特别的一个身份。 “江少凌?”他重复着此人的名字,在稚颜之前,他最感兴趣的一个晚辈。 “竟然是他?”容玉转瞬来到殷染面前,略微思忖道,“他如今是何修为了?” 殷染答:“夺取魔族至宝后他便立刻用了,如今已然是元婴中期的修为,于他这个年岁来说,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以前都是说容玉的。 这个江少凌被给予厚望,人人都希望他超越容玉,他还真在超越的路上。 “他用了魔族至宝。”容玉语态散漫,把玩了一下拇指上的黑玉扳指慢慢道,“那他这元婴的修为该算成剑修还是魔修?” 殷染特别看不起江少凌这种借助外力提升修为的人,十分轻蔑道:“他恐怕是走火入魔了,哪怕没见到他本人,也不难猜测他现在是一副什么样子。” 两种完全相悖的道法共修,当今世上可以做到的只有容玉。 江少凌应该是想效仿,但殷染可不信这么短暂的时间里他可以处理好,恐怕现在江少凌是连宗门都不敢回,仙不仙魔不魔的。 “他为何这样着急?”这是殷染想不通的地方,“他与君上之约虽然只有十年,也不算长,可之前也不见他如此着急,不择手段。” 这次回答殷染的是丛音:“是啊,一个人人赞颂的修真界后起之秀,之前每次见了我们还臭显摆呢,一副绝不会同流合污十分不屑的样子,怎么就想不开那样着急起来了呢?” 听见丛音的声音,殷染浑身一凛,表情都谨慎起来。 丛音现身在容玉面前行了个礼,容玉看见她,忽然问了句:“你在这里,那夫人身边谁在跟着?” 丛音一愣,摸摸头说:“啊这个,这不是君上在这里商议要事,身为代理大护法臣下赶忙过来了吗?至于夫人那里,其实该是殷染跟着的,以前虽然都是臣下,但现在职位变换,这活儿分给殷染了。” 殷染紧张起来,黑纱下的脸紧绷着道:“君上,这……我……夫人她在幽冥界内,实在不必有人时刻跟着吧?她什么也做不了。” ……吧? 最后一个模棱两可的语气词,殷染没发出来。 因为没人听了。 容玉突然消失,丛音也跟着不见,他一个人站在原地,风中凌乱地握着拳,总觉得,十三界的大门又在朝他招手了。 活着,真难。 沈稚颜,那位沈国公主,真是他的一生之敌。 若可以,当初君上举意起沈国抢亲的时候,他就极力反对了。 沈稚颜,我讨厌你qaq …… 被讨厌的稚颜的确不□□分。 要不说容玉能当大反派呢,那反应快的,但凡稚颜跑慢一点就出不来了。 看着飘远的幽冥界,远远瞧着真像是火山要爆发啊,她今天能自己出来,一则得感谢容玉帮她修炼,让她有了点修为,二来还是得感谢容玉,让幽冥界的恶鬼们见了她都躲,根本顾不上看守她,更别提阻拦她了。 大伙儿就怕被她看到脸,吓着她之后被君上搞得魂飞魄散。 再加上为了她的活动还算方便,容玉的结界其实对她不算设防——她体内甚至还有他的真元,某种时候无异于他本人,结界分辨不出,还真是毫无声息地给她放出来了。 稚颜觉得这次出来,甚至都比洛如尘带她跑那次顺利。 顺利到她又开始觉得容玉完全知道一切,只是由着她一样。 扭头看看周围,又觉得不是那样的——和上次那种气氛不太一样。 天气晴朗,树木正常,不像是幻境。 再者说……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说了那么伤人的话,还一直不来解释,她都已经那么小心,耽误不少时间了,他都没追过来没发现!这能怪谁?只能怪他自己了。 从一开始稚颜就想逃离幽冥界,但如今真出来了,和以前想与世无争的缘由不太一样了。 她这次是想给容玉来个追妻火葬场,让他好好吃一番苦头,意识到她的重要,真心说出他的喜欢,免得以后再这样欺负她,吓唬她。 不过这计划她也没真想实施,因为她先前没有修为,再加上外面剧情不知走到哪里,水深火热的,万一碰见主角团就事儿多了。 现在好了,如果她没想错,江少凌提前入魔,去魔族抢夺至宝认识圣女,应该都是因为知道她没死,还找不到她,所以走极端了。 到底算是文里的白月光,越是得不到越是疯魔,她不是对自己有信心,是对剧情有信心。 估计这会儿大魔头已经知道那个神秘修士就是江少凌了,翦风可不是吃醋的,他妹妹也不是,知道之后,大魔头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搞事业,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要去找江少凌过两招,这样一来,江少凌身边又是圣女又是大魔头,根本不可能有机会遇见她。 她朝魔界反方向走,简直天时地利人和,可以好好不受打扰地感受一下修真界。 看看手腕,她还有器灵在,危急时刻足以保命了。 就是…… 回头看看已经挺远的幽冥界,稚颜操作起传送符还很生涩,一张符只能走很短的路程,这么一会儿都用了十几张了。 他不会找不到她吧? 心底冒出这个念头,稚颜就开始唾弃自己,想让他火葬场呢,干吗还担心他找不找得到。 他是谁啊,他什么找不到啊,全看他有没有心了。 ……虽然但是。 不会真的找不到她吧? 会不会她真的走得太巧,他没注意到痕迹,还真的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应该不会吧?他们修士不是都有很擅长追踪吗?尤其是大魔头那种心机男,肯定有什么法子很快找到她的。 抿唇为难半晌,稚颜还是暂时停下了,寻到一棵树,盯着看了一会,费力地操纵着灵力在上面写了歪七扭八的几个字。 看到这个他总该知道她往哪个方向走了吧? 嗯,一定可以的! 稚颜放心了,揉揉手腕又开始烧传送符,真谢谢那些小鬼们,完全不敢忤逆她不敢揣测她,她要什么给什么,巴不得赶紧满足她让她走,要不然她也要不到这么多好东西。 人影渐渐飘远,方才那颗被刻了字的树晃悠了一下,落下不少叶片,树干上五个字,被追来的容玉看得清清楚楚。 渣男大魔头。 容玉额头青筋直跳,嘴角也跟着抽,想到稚颜留下这几个字时的模样,他表情极其复杂地变换了一会儿,最后定格在了无奈上。 看来是全都知道了。 难怪之前表现那么奇怪。 现在又这样一声不吭跑出来。 容玉真正静心思考的时候,还是很能判断形势的。 目前的形势清晰明了——他要是马上抓到小公主把她带回去,她还是会闹的,还是会很生气。 看她的操作就知道,她是想让他吃点苦头,受点“委屈”,和她一样。 那就不能立刻追上她。 可不追上他又不放心。 容玉深思熟虑了一会,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接换了他真正的那具身体,不至于让人一瞧见就知道幽冥君驾到了,这才循着稚颜的方向追过去。 她想得也没错,他要想找到她实在太简单了。 几乎没用多长时间,就在一处小镇上寻到了她的踪迹。 小公主换了衣服,踩着镶嵌了东海龙珠的缎面鞋,一身华贵地出现在镇上的客栈,那么扎眼,他想找不到都难。 忍不住看看天,容玉很认真在想,以她这个防备心和智商,如果他不在身边保护,她出事的速度得有多快? 事实就是,非常得快。 稚颜前脚进店,刚落座没一会儿贼人就上门了。 “一个练气小修士竟一身至宝,真是天助我等修行!” 几个筑基散修冲进了稚颜的房间,凶神恶煞好不兴奋地要砍稚颜,稚颜端着茶杯惊呆地看着他们,他们不会真觉得她一个练气修士敢带一身宝贝只身出现,是完全没有准备的吧? 虽然有点害怕,但她真的有准备的! 不过还没等她做什么反应,那群散修就被人轻而易举地打倒了。 “啊!什么人——!” 稚颜顺着散修恐惧望向的方向看去,看见了……? “洛仙长?” 洛如尘怎么在这儿? 同样准备出手相助的容玉也发现了对方,不情不愿地收了手,非常不善地在暗处盯着这个隔了不知道多少辈儿的徒孙。 真碍眼。 这一根筋怎么在这? 第46章 洛如尘在这,给人一种可能主角团也在的感觉,稚颜当即便想走,连招呼都不想和他打了,洛如尘十分意外,也没多想就追了上去。 “公主。”他唤她,十分端正的语气,仿若回到了皇宫里。 稚颜头也不回道:“多谢洛仙长相救,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千万不要再跟着我了!” 人家说有事要走,按说洛如尘的性子是不会再跟的,但想起冲入稚颜房内的散修,还有她那一身的至宝,洛如尘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 他到底修为高,最近境界又提升了,真想追上练气的稚颜那是小菜一碟。 看着挡在前面的冷面剑修,稚颜为自己的不走运默哀了几秒,耐着性子道:“洛仙长还有什么事?” 洛如尘手持碎星剑,上下将她一扫,在她镶嵌了龙珠的缎面鞋上停留许久才说:“公主怎会独自在此?” 上次见她还是在太白剑宗,那时她和幽冥君亲密异常,看起来……嗯,和和美美。 如今怎么一个人出现在这? 除了提醒稚颜,洛如尘还有些担心:“莫非幽冥君也想要玄影秘境里的东西?” 玄影秘境?有点耳熟,那应该是在原书里出现过。 那更是跟剧情有关了。 稚颜又想走,洛如尘没得到回答又追了几步,好巧不巧俩人就差点撞上。 没有撞上是因为,洛如尘这个超级一根筋的直男,在她快要撞进他怀里的时候,拿碎星剑挡住了。 碎星剑颤了一下:注孤生。 “多谢。”稚颜摸摸额头,有点尴尬,匆忙道,“我是逃出来的,幽冥君不在,你不用担心他想要那什么秘境里的东西,赶紧让我走吧。” “你是逃出来的?”洛如尘闻言立刻道,“那我更不能就这样放你走。” 稚颜无奈至极地看着拦路虎:“为什么??我好不容易逃出来,难不成你还要把我送回去?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大魔头关系那么好了?” 大魔头隐去身形站在暗处,听着稚颜的话,不由冷哼一声。 他和一根筋怎么可能关系好,他现在杀了一根筋让洛轩辕断子绝孙的念头都有。 “我怎会将你送回去。”洛如尘也觉得她的思路清奇,“我向你承诺过,今后只要你开口,不管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 稚颜也记得她假死那次洛如尘的承诺,她点点头说:“那我现在想走。” “你这样走不安全。”洛如尘蹙眉道,“你身上的法衣,脚上的鞋子,还有鞋面上的龙珠,每一样都价值不菲,是平常修士一辈子难得一样的法宝,你这样走在街上,简直是在跟众人说:快来抢我。” 稚颜惊异于洛如尘说了这么多话的同时,掏出手镯里器灵帮忙拿着的防身物品。 “我有这些,他们奈何不了我,便是方才洛仙长不帮忙,我也不会出事的。” 她这话说得也没错,洛如尘仔细看了看她拿出来的防御符也好,防御法器也罢,每一样都是当世罕见,和她身上穿戴的一样。 就,怎么说呢,作为最朴素的剑修,他真的很难想象有人可以这样……奢靡? “你会用?”洛如尘还是不太放心,“你于我和如卿有恩,若我没遇见你便罢了,遇见了就要对你负责。” 负责??? 容玉的耳朵高高竖起,这一根筋真是疯了,他的夫人何时需要他负责了? 刚想动手,就听稚颜拒绝道:“我不要你负责。” 嗯,顺耳,太顺耳,容玉抬起的手落下,听着她后面的话。 “遇见你就等于遇见太白剑宗的人,我不想看见谁你心里最清楚了,所以快点让开,我得走了。”稚颜提着裙摆准备跑路,洛如尘也终于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他还有点费解,自家妹妹日思夜想的人,别人说不要就不要了,还很不想看见……差别需要这样大么。 “若是不想见到江师弟,你大可放心。”洛如尘慢慢道,“他已失踪有一段时日,未曾与我同行。” 江少凌不在。 这个玄影秘境和他没关系,那是…… 稚颜猛地想起,这好像是女主清晚和洛如尘的一个发展机会。 清晚进入太白剑宗后就做了洛如尘的小师妹,她天赋异禀,虽然做凡人时只是个婢女,真的引气入体后修为增加很快。 她还很坚韧很努力,洛如尘欣赏这种品质,对她很是照顾。 这次秘境就是他们关系更进一步的契机。 秘境里有什么机关她是不太记得了,不过肯定是很暧昧不明的就是了,出来之后让洛如尘这样冷情冷性的人都不图回报地为清晚默默鞍前马后,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那她更要躲得远远的了。 “他不在我也得离开。”稚颜严肃地说,“洛仙长,我们萍水相逢,你实在不必……” “公主?!” 稚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女子激动的声音打断,颇为熟悉,还能有谁?自然是清晚。 望向声源处,清晚一身太白剑宗的白衣,手握宝剑步履蹒跚地赶过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我不会是出现幻觉了吧?” 她紧紧抓住稚颜的手不松开:“真的是公主?您还活着?” 稚颜:该怎么形容呢,就是姬里姬气的。 她缩缩脖子,有点不自在。 暗处的容玉也很不自在。 前有骨蝶,后面又来个不知名的女子,男子也就罢了,女子也一个接一个,沈稚颜,你很好。 容玉自己发散思维,想得乱七八糟,把自己气得够呛,手上没轻没重,街边的摊位都因为他无意发散的威压而坍塌,一众平民吓得聚在一起,喊着魔修来了。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洛如尘,若真有魔修,他更不会让稚颜一人离开。 “我去看看。”他给了清晚一个眼神,意思是保护好稚颜,稚颜现在练气二层,清晚三层,两人虽半斤八两,但三层还是比二层强一点点。 可惜清晚完全没注意到他,她全部眼神都在稚颜身上。 “公主!”确认自己没认错之后,清晚紧紧抱住了稚颜。 稚颜窒息。 “真的是你。”清晚泪流满面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没死,你竟然没死,真的太好了!” 稚颜努力挣扎:“你要是再这么抱下去,我可能就要憋死了。” 清晚闻言赶忙松开,手足无措道:“都是我的错,公主你没事吧?” 看着女主梨花带雨的样子,稚颜叹息道:“我没事,我可以走了吗?” “不行!”清晚立刻拒绝,“我好不容易再遇见公主,绝对不会让公主再离开我身边!” 她握紧了手里剑,一字一顿极其认真道:“公主,我如今修炼了,虽还不够强大,但会尽我所能保护你的,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了!” 说实话,有一丢丢感动。 但是…… “我不用,我现在想自己离开,你帮我拖住洛如尘……” “公主不能走。”清晚直接抓住她的手腕,咬唇道,“你若非要走,带我一起走。” ……带着女主这不是自找剧情吗?怎么可能? 稚颜抬头望天,她真的有点后悔了,大魔头,咱们火葬场提前结束吧,行行好赶紧来把你老婆追回去吧? 大魔头好像真的有点灵验,她这边才刚许愿,他就出现了。 出现得让她猝不及防。 清晚的手腕被拉开,转而由一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稚颜愣愣去看,来人身姿颀长高挑,她得仰着头顶着刺目的阳光去看他的脸。 他一头银色长发束着流光溢彩的银龙羽冠,面上戴着白玉面具,只露出一双浅色的眼睛。 再往下更是熟悉,是冰棺里银齐佩的双龙佩,悬在他银色的锦袍前,哪怕面具遮面看不到脸,也能想象出是何等玉为骨,雪为肤的俊美公子。 是大魔头。 又或者说是披着银齐皮的大魔头。 他还真出现了? 听见她的心音了不成? 才出来这么一会儿就盼着回去,这要是真被他听见,还不得得意死? 稚颜局促地想把手腕抽回来,但失败了,大魔头的力道哪里是清晚能比的,稚颜连清晚都没挣脱,更别想挣脱他了。 “这位是?”清晚被一股冰寒的灵力推开,很意外,也很畏惧,但她实在担心稚颜,还是勇敢上前询问,“敢问道友……” “想知道我是谁?”容玉都不等清晚把话说完,直接道,“问她。” 他抬起稚颜的手,将问题丢给稚颜,清晚拧眉望过来,稚颜:“……他是,我的……” 犹豫许久,稚颜突然恶心起,故意道:“他是我的姘头。”反握住容玉的手,稚颜一本正经道,“我从幽冥君身边逃走,同他私奔了。” 这下不止清晚震惊,连赶回来的洛如尘也震惊错愕。 两人一齐望向戴着面具的容玉,容玉还能如何,他还能怎样? 本来还打算等小公主再跑跑现身的,免得她还生气,可方才实在忍不住,这具身体鲜活的心告诉他,你这要是还能忍,你就干脆自断经脉陨落算了。 所以他出现了。 但他还记得自己的目的,让稚颜消气,平复他们的关系,所以…… 不管她怎么说,他都得认,都得忍耐,甚至还要摆出十分痛苦的样子,让稚颜相信他真的“吃了一番苦头”。 于是对着两双求证般的眼睛,容玉低沉了音色,远离自己的本音,慢慢道:“她说得没错。” 好吧,其实不用扮演他就真的有点不舒服了,这种在别人面前,还是一堆不成器的晚辈面前承认自己绿了自己的事情,真的挺苦的。 五千年漫长的岁月光阴,容玉从未觉得缓慢,唯独此刻,他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 稚颜也没想到他会认可她的说法。 意外之中也意料之外。 他肯认可,说明他还是……侧目看看他心口的位置,再抬眼对上他浅色的眸子,他眼眸里倒映着她作恶的样子,虽然隔着面具看不到表情,却也能从他眼神判断出,他不反感。 他在纵容她,哪怕他如此不适。 稚颜抿抿唇,被他拉着的手腕也不挣了,他似有所觉,手滑落下来,从拉着她的手腕,变成牵着她的手。 稚颜眼睫飞快扇动,窘迫又紧张,只能转移话题面向旁人。 “你们要去的那个秘境,里面是有什么好宝贝吗?” 本是随口一问,问完就想走,这下她不是一个人了,洛如尘该不会阻拦了,大魔头就在身边,清晚再想跟着他也有办法甩开。 但当洛如尘说出玄影秘境里的宝物时,容玉却一反常态地要去。 “玄影秘境是明玉宫发现的秘境,将于今夜子时开启,据明玉宫折损在里面弟子最后的传音说,那里面似乎有龙族的踪迹。” “龙族?”容玉冷淡询问,“四海哪一海的龙族?” 洛如尘不知容玉真实身份,只看他是稚颜姘头这个身份,其实不该告知太多。 但这点消息稍微打听一下也不难知道,对方修为比他高上太多,他根本看不清楚,说了也无妨。 “还不确定,需得进去才知道。”洛如尘道,“如今的四海之主是东海太子,四海龙族已有千年未曾在修真界出现,这处秘境为何有龙族踪迹,又为何伤明玉宫弟子,都是众仙宗此次进入秘境所要探查的事。” 稚颜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努力回想剧情,安逸的生活让她忘记不少,但仔细想想还是想到一点相关的。 容玉身上有龙图腾,漫延在整个上身,原书里似乎写那是因为龙骨的缘故。 他有两具身体,难不成有一具便是用龙骨所造? 他和龙族又有何渊源? 不是男主就是这点不好,光描写他作为反派如何猖狂强大,却没有写明详细来历,叫人摸不透,很烦恼。 稚颜这边头很疼,容玉那边却在面具后笑了。 他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多谢”,便拉着稚颜消失不见,这下清晚和洛如尘想追是真的追不上了。 没了外人,也不需要再伪装身份,容玉卸掉面具,如玉的脸庞露出来,他带着稚颜很快出现在一处半山腰。 山雾弥漫,空气粘稠,周围安静得有些诡异,稚颜这方面胆子不够大,不自觉往他身边靠了靠。 容玉看着她,她一靠过来,他便将她轻轻抱住了。 稚颜感觉到,别扭地想离开,却听他缓缓说:“我带你进秘境。” 稚颜:“……我并没有想进去。” “沈稚颜。”容玉忽然用一种很郑重的语气唤她,比洛如尘都郑重,唤得稚颜耳根发痒。 她茫然回头,问他:“做什么?” 容玉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妥协般道:“对冒险与你私奔的姘头,稍微迁就一点可好?” 他将姿态放到史无前例的低处:“我想进去看看,陪我吧。” 第47章 容玉想进去,稚颜就要陪他吗? 笑话,当然不是了,她还在生气,还在做小逃妻,不可能如他所愿的。 站在秘境里面,看着入口处黑沉沉的石门,稚颜严肃地想,我是抱着学术的心态进来的,只是想搞清楚这里面的龙族什么来历,她穿书后还没见过龙,作为种花家的人,应该没有人真的不想见到龙吧? 是的,就是如此理所应当的理由,稚颜壮着胆子往前一步,虽然已经进了秘境,可秘境还封锁着厚重的大门,门上很潮湿,长满了青苔,仔细辨认一下,可以看清门上的雕刻正是龙。 “这个……” 稚颜转头想和容玉说话,却没料到他离自己那么近,她一转头就埋进了他怀里。 稚颜睁大眼睛屏住呼吸,眼睫使劲颤动,手撑到他胸口说:“你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因为不曾走路。”容玉垂眸看着她,“我是飞过来的。” “……”行吧,你厉害,你修为高,你会飞! 稚颜退开赌气道:“这上面画了龙,看起来这门没那么好打开,明玉宫的修士也不知是怎么进去……的。” 随着她说话,那扇在她看来很难打开的门,就被容玉轻而易举推开了。 她的判断出错了,容玉站在门内侧目望回来,一身银色锦袍的他在昏暗的秘境里,简直是行走的发光体。 稚颜本能靠近唯一的光源,被秒打脸以及心理残存的怒气操纵,真是一点都不想搭理他了。 偏生容玉还非要和她互动。 “这没什么难打开。”他还在挑战稚颜,“哪怕是你,上前一推就会开。” 知道了知道了,就是和我看过的套路文和电影不一样嘛!虚晃一枪虚晃一枪! 稚颜抿着唇不说话,容玉继续道:“这秘境未曾对进入者的修为设有上限。” 意思也就是说,多高的修为都能进来? 看书时这个秘境是粉红情节,她还真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你怎么不说话。”容玉一边带着她往里走,一边发出疑问。 稚颜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就是不理人。 容玉忽然停下脚步,这周围一片黑漆漆,稚颜是因为跟着他才一点都不害怕,现在他突然停下,俊美无俦的脸上神色严肃,难不成是遇见大问题了? 原来玄影秘境还有这种隐藏关卡吗? 稚颜有点怂,往他身边挪了挪,眼睛四处乱看,生怕错过一个方向就被什么东西偷袭。 容玉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把她抱起来的,抱孩子那种抱。 稚颜被他用手托着那里,顿时顾不上什么危机了,害羞得面红耳赤道:“你、你松开,你做什么呀……” 容玉抱着她闪身直入秘境内部,随意的态度仿若进了冥宫后花园,这秘境内所谓的龙族好像根本对他构不成一丁点威胁。 那他刚才的严肃来自何处? 套路!又套路她! 稚颜反应过来,气得抓他头发,将他发冠弄歪,高高束起的长发如瀑布便倾泻而下,有几丝滑过她的手指,当真像水流一样垂顺柔泽,容玉偏过头来,散着发,任由发冠落入稚颜手中。 稚颜呆呆地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他的脸,大魔头的银发全都散下来,视觉冲击力比黑发强许多,发丝繁多,衬得他脖子越发纤细,那张脸也是更加白皙。 他倒是没有半分怒意,被人胡乱动了头也没什么防备,眼尾上挑瞧着她的模样,甚至有几分昳丽的诱惑风姿。 美人计,不行,挺住沈稚颜,人怎么可以为了那点子色心连尊严都不要呢?! 这样想着,稚颜手一松,发冠掉落,却没发出什么声音,而是自然消失,定是被容玉收了起来。 稚颜空着的手缓缓握拳,复又松开,情不自禁地捧住了他的脸。 周围忽然明亮起来,稚颜捧着他的脸去看,他们这是到了哪里?金碧辉煌里透着潮湿,水汽弥漫在鼻息间,稚颜呼吸都有点不顺畅了。 这是个宫殿?不断被水冲刷淹没的宫殿? “呵呵……” 一阵诡异的笑声传来,稚颜受惊,手上没轻没重地直接捏住了容玉的脸。 容玉的脸被捏得扭曲,竟也没有反对,就那么由着她撒气,转眸看向周围。 “好久不见啊……” 那个声音很低很轻,一会儿远一会儿近,分辨不出男女,说一句笑一句,笑得稚颜毛骨悚然。 从捏着容玉的脸换做紧紧抱着他的脖子,稚颜紧张道:“什么玩意儿?!” …… 被锁喉了。 身为修真人士,还是从入道开始就甩了别人一大截的存在,容玉何曾被人这般触碰过? 别说锁喉了,旁人但凡碰到他一丁点儿,他就会不高兴。 他这么些年未曾与人亲近,也造成了最初遇见稚颜,颇为好奇被人亲近是什么滋味的性子,给了稚颜可乘之机。 然后稚颜就开始无法无天了。 “这具身体需要呼吸。”容玉慢慢道,“虽不调息也可,但你松开,我大约能更好地回答你。” 稚颜眨巴着眼睛看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锁了大反派的喉,不但如此,锁喉这个动作她得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于是…… 她身上最柔软的地方与他的脸颊,甚至是唇瓣,没有什么间隙。 紧紧挨着。 稚颜倏地放开手,还好容玉一直抱着她没松开,不然她会摔得很惨。 “你……”稚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知如何是好,推着他想下去,被容玉按住。 “别闹。”他呼吸有些微妙的不稳定,眼神飘忽到一侧,单手抱她,腾出的手故作轻描淡写地击退一道偷袭的水柱,装着从容道,“等我处理了这余孽,再随你折腾。” 稚颜是非常懂礼貌的好孩子。 她很会察言观色的,如今这情形,分析清楚了她也不会非要怎样给容玉拖后腿, 所以她很懂事地说:“你把我放下,弄个圈圈罩起来,不是更方便你处理‘余孽’?” 容玉瞟了她一眼,幽幽道:“不要。” “?”稚颜费解,“为什么不要?你非要这样抱着我一只手对付‘余孽’,不觉得受拖累吗?” 容玉又击退一道水柱,慢吞吞道:“你怎知这是拖累。” 稚颜眼神奇异地看着他。 他转了身,躲开一道愤怒的水柱轻飘飘道:“这于我来说,更像是助力。” “……什么意思?” 紧了紧抱着她的力道,容玉音色动听且脉脉含情道:“抱着你,我反而更有力气对付它。” …… …… 破案了,这家伙在说情话,她还傻乎乎地顺着问,给了他说完的机会! 稚颜赧然地趴到他肩膀上不肯露脸了,而被他们忽略已久的“余孽”也终于受不了了。 “若非你的气息没变,我真要以为眼前的银齐君是谁假扮的。”那个怪异的腔调怒气冲冲道,“一口一个余孽,在你们认为的余孽面前打情骂俏,你们可真是一对般配的狗男女!” “话说到般配就可以停下了。” 容玉对待别人可没什么耐心,刚才要顾及着回小公主的话,现在不需要了,他一手张,不知念了什么法咒,隐藏在暗处飘忽不定的“余孽”就被抓了出来。 “你骂本君也就罢了。”将对方甩在地上,容玉踩住它的尾巴,怜悯地看着这条小龙,啧了一声道,“连本君的小公主也骂了进去,你今日是活不成了。” 小龙被踩着尾巴依然张牙舞爪:“我修炼一千多年吃了不少修士才恢复到这个大小,没成想你来得如今之早!若是再迟一些,再迟一些……我定让你和擎池不得好死!” “本君和擎池会不会不得好死,本君不知。”容玉脚上用了点力气,银色的长靴踩着蛇虫一样的小龙挣扎都挣扎不动了,“但你肯定会不得好死。” 小龙发出惨痛的龙吟,稚颜偷偷露出一只眼睛去看,就看见对方皮开肉绽的惨状。 “哎呀。”她小声惊呼,容玉听见,赶忙抬手捂住她的眼睛。 “你莫看。”他不悦道,“偷看什么,从前都不见你敢偷看,今日倒是胆子大了不少。” ……这还不是听见了书中另一个重要人物的名字,太好奇对方什么来头才想看一眼吗? 而且……总觉得他在身边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稚颜扁扁嘴,神色有些委屈,容玉蒙着她的眼,只能看见她的微微扁起的红唇,他心莫名一悸,失神了一瞬,就给了那小龙喘息的机会。 “哈哈!”龙魂脱离了身体,魂魄变得巨大无比,泛着黑色狰狞的光,它将容玉和稚颜盘在身子里,笑得得意猖狂,“容玉,想不到你五千年来滴水不漏,今日却有了大破绽!” 若是以前,它早就被容玉干掉了,但是今日,容玉被稚颜搞得走神了不过一瞬,却也是很大的疏漏了。 “死局已定,我这阴魂今日怕是也留不住,不过没关系,你和你的女人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漫天黑光洒落,稚颜哆嗦一下,浑身发冷地抓住容玉的衣襟问:“这是什么?它怎么了?” 偌大的龙魂充斥着潮湿的宫殿里,从黑光开始洒落龙魂便开始消失,稚颜从最初的冷变得越来越热,最后几乎不能正常呼吸,只能急促地喘息。 “这是怎么回事?”稚颜忍不住扯开领口,“好热,它做了什么?” 比起稚颜,容玉状态要好很多,但他白皙如玉的面颊上也浮现出了不正常的红晕。 “小公主。”容玉缓缓开口,在黑光消失之后沙哑道,“你可知,龙生性……如何?” 稚颜慢半拍地看着容玉,胸口起起伏伏,容玉闭上眼才不会注意到。 看他长眸紧闭,银色的睫羽翕动,稚颜浑身难受道:“我,我不知道,你快直说,别卖关子。” 容玉没睁眼,也没立刻回答,他抱着稚颜转瞬换了地方,稚颜努力辨认了一下,这应该是那座潮湿宫殿的后殿,有一张非常非常大的……龙床。 “龙生性……”容玉将稚颜放到龙床上,睁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yin。” yin??? 稚颜瞪大眼睛,突然意识到什么,指着自己说:“我是不是中招了!?” “何止。” 容玉嗓音哑得不行,手扯掉腰封,宽大的银袍散开,胸口的玉佩掉落在地也没去捡,直直朝稚颜俯下身去。 “我也,中招了。” 稚颜:“¥%……#……&……” 啊这qaq “大魔头你挺住!” “挺不住了。擎碧散了龙魂之力阴你的大魔头,你的大魔头实在挺不住。” 容玉回答她的声调低沉而惑人:“大魔头也不想再挺着了。” 脊背被人用炙热的手掌托住,看得出来容玉没撒谎了,否则总是一身冰凉的他怎么会这么热。 “那只龙脑子瓦特了吗?”稚颜哭笑不得浑身不自在被他压着越来越靠近,“这算哪门子报复你,这根本是在做慈善,在帮你。” 容玉闻言,哪怕备受煎熬,也失笑道:“小公主,你真傻。” “我怎么又傻了!” “你可知……若我与你成事,我这一身修为,你若想要,尽可拿走一半。” “?还有这种好事儿?”稚颜忍不住问出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容玉问的问题。 容玉也忆起那时,翻了个身让稚颜趴在自己身上,扯开衣襟露出精瘦的胸膛,暧昧地喘息道:“就是有这种好事。” 稚颜趴在他身上,手撑在他两侧,身上的汗水掉落下来,正好滴在他身上。 随着那一滴汗水的融合,容玉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魅惑语气漫漫道—— “想要吗?小公主。” “……想要,就自己来拿。” 第48章 稚颜想过很多和容玉坦诚相待的画面。 但从未想过会在这样一个似乎危机四伏,潮湿又昏暗的地方。 宫殿的后殿很华丽,龙床柔软舒适,想来那擎碧哪怕潜伏在此吃修士增加修为,也很懂得享受。 稚颜身上不适,理智早就乱作一团,都不知是因为容玉的话还是因为中了擎碧的招数。 她强迫自己克制,努力从容玉身上离开,仰躺在他身边,刚想说什么,就发觉这龙床的顶端内有乾坤。 好家伙,这穹顶真是非常有……情趣,这擎碧闲来无聊的时候,是不是都在雕刻这些? 数不清的形态让稚颜使劲捂住了眼睛,刚这么做耳边就传来容玉的轻笑声。 “你确实不该看。” 他慢吞吞的说话,单听话音听不出什么不对劲,只是靠近她的手臂炙热无比,哪怕隔着银色的锦袍,她也能清晰感觉到他血液的温度。 “这些东西若由旁人的雕刻来教你,便是我的失败了。” 说话声越来越近,稚颜浑身紧绷,手捂着眼睛不敢松开,怕一松开就出现什么她承受不来的画面。 温凉的呼吸拂过面颊,稚颜心悸了一下,很清楚容玉现在恐怕正与她面对面,甚至…… 鼻尖碰到了什么,柔软,潮湿,一会儿热一会凉,还混杂着某人的呼吸,他会呼吸的时候,真的非常非常有存在感。 稚颜眼眶潮湿,不知怎么就有些想掉眼泪。她倏地松开手,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他银色的发丝散落在她脸颊两侧,她躺在龙床上红着眼圈看他,有些无助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别怕。” 见她可怜兮兮的,容玉缓缓撤开了一些,伸手抚过她的眼角,抹去那里的潮湿。 “之前不是觉得已经同我有了肌肤之亲?那时也不见你如此害怕。”回忆起什么,容玉眼神认真地看下来,“还是,你在等我同你说些什么话?” 他这么一说,稚颜也想起了那次乌龙,自己几次问他有没有话对她说。 这实在不是什么美好回忆,稚颜羞耻地别开头,挣扎着想起来,却只是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而她的后背,容玉就没了任何不能贴近的理由,直接压了下来,紧紧挨着她。 哪怕如此,其实他也没用太大力气,稚颜还可以正常呼吸,但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两人连呼吸都不自觉同步起来,她真的有点,受不了。 她这个年纪,这样的情形,很难不意乱q迷。 再加上擎碧散魂之前的操作,她是真的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忍不住带了哭腔道:“哪怕我拿了你的一半修为又如何,那条龙真是个笨蛋,这样也不会让你受什么损失呀……” 耳畔有低沉的笑,耳廓贴着容玉温热的唇瓣,他慢慢道:“龙族生性浪荡,总想什么都试试,他们大约不觉得这世间有什么真正的挚爱亲朋,若你真拿了我一半的修为,难保不会有野心篡了我的位置,取而代之。” ……还真是大女主的操作,但可惜稚颜不是大女主,她将脸埋在丝被里,维持着最后一丝丝短暂的理智。 容玉的声音很好听,一开始见他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可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这好听的声音竟让她只是听他说话,就开始变得不正常起来。 “哪怕你不想取我而代之,我若失了一半修为,也无形之中为其他残存的四海余孽行了方便,他们再想来复仇,就轻松了许多。” ……是这样啊,想想也对,百分百战力的打不过,就打百分之五十的,一下子就觉得有盼头了呢……可是…… “大魔头。”稚颜带着哭腔道,“好难受。” 她突然撑起身子,容玉顺从地让她起来,还没等弄明白她怎么了,就被她反压在床榻上。 “我不对劲。”稚颜红着眼睛看身下的男子,他的脖子很长,修长而白皙,喉结上下滑动,极具魅惑色彩,“我想……” “你想什么。”容玉躺在那看她,也不知擎碧的招数对他有多少用,总之他现在除了面色泛红外没什么太大变化,全不似稚颜这般。 “我不知道。”稚颜有些生气,气自己这么不对劲,可容玉尚且还保持着理智。 她直接俯下去,目光停在胸膛唯一不是银白色的地方,眼神动了动,报复似的咬他。 “你……” 压抑的呼唤脱口而出,直让稚颜的理智彻底消散。 她趴在他身上,像真的要夺取他修为的女魅魔,偏生容玉还半点反抗不得,手甚至都不敢去抓她,只能抓着身下的丝被。 他从未与人如此过,前面几次都是和稚颜,看似十分掌握主动权,但其实也不知该怎样才好。 想起穹顶上看的雕刻,稚颜不敢仔细看,他看了,但也不像看修炼秘法那般专注认真,他其实也…… “别这样。” 容玉终于有些受不了,主动退让,想要离开,推着稚颜的肩膀。 可稚颜一动不动,她只是抬起头来看他,红透了好像兔子的一双眼水汪汪地凝着他。 容玉:“……” 今次恐怕是真的要栽在这里了。 她如此看着他,别说是一半的修为,便是要全部的,他可能也会毫不犹豫地给她。 她其实根本不需要有什么谋划,只要她开口,他的一切,搞不好都是她的。 果然,刚入道时师尊说不要贪恋儿女情长,那都是杀人利器,是慢性自杀的毒药,他那时虽然不明白为何被形容得如此厉害,也还是照办了。 如今他彻底明白了,却已经到了无可挽回,沉沦生死的地步。 “算了。” 他放下了手,不再推她。 “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随你。” 他声音哑得不行,手来到稚颜的发间,三两下拆开她的发髻,扳住她的下巴吻上她的唇,用了些力气吻她的唇,撬开她的齿掠夺她的气息。 稚颜浑身战栗,手撑在他胸口不断收紧,指甲留下一道道血痕。 这具身体不似那具,玉石一般刀枪不入,他会受伤,会流血,会…… 情动。 真正的情随心动。 “沈稚颜。”容玉半撑起身,单手揽着她的肩膀,视线流连在她的领口,低沉晦涩道,“别折磨我。” 稚颜无辜地带着鼻音道:“我没折磨你呀,我哪有那本事折磨你……” “你如今就是在折磨我。”容玉一字字道,“你折磨得我生不如死。” 稚颜睁大眼眸,清澈的眼睛里倒映着容玉近乎疯魔的样子,他的发丝银白,眼睫也是雪色的,一双浅色的眸子缓缓变红,眉心现出一道殷红的血痕,往日里那总是王孙贵公子模样,完全看不出哪里有幽冥阴森的君上,终于在她面前现了原形。 “我真怕吓到你。”他的手来到她颈间,轻抚着她脆弱的脖颈,“但我真的忍不下去了。” 稚颜浑身颤抖,她听见自己气息幽幽地说:“那就,不要再忍了。” 像是无尽的黑暗里冲出了一道光,也像是没有钥匙的锁终于等来了钥匙,那只炙热的手落下,稚颜不敢去看这一幕,便趴在他身上,牙齿轻轻咬着他的肩膀,留下轻微的牙印。 “会不会和我误会的那次一般难受?” 她还是害怕,胆子那么小的姑娘,会害怕在容玉的预料之中。 “不会。”他回答得十分肯定,肯定到了稚颜都无法怀疑的地步。 真的不会吗? 可不应该的,按理说是要的,她虽然没有经验,可也是看过小说的。 但现实是…… 真的不会。 容玉的手与她掌心相贴,来自另一人的真气被送入体内,那一瞬她除了浑身充满了力量,真的一点难受都感觉不到。 反倒是容玉自己,总是无往不利的大魔头紧紧皱着眉,像在经历人世间最可怕的痛苦,他煎熬着,直到稚颜的手轻轻一勾,他所有的防线瞬间崩塌,毁于一旦。 时间不断流逝,擎碧留下的秘境开始涨潮,金碧辉煌的龙宫被水淹没,可后殿的人一点都没因此受到干扰,水漫上来,淹没了紧紧相拥的两人,那稚颜期待已久的圈圈罩住了他们,在漫天的水和昏暗的水光中,她经历了此生最绚烂的时刻。 明明说好要让某人追妻火葬场的,可也不知怎么,最后还是成了这个样子。 稚颜不服气,可也做不了别的,只能在小船摇曳的时候伸手作恶,扯他的头发也好,划破他的肌肤也罢,总之便是叫他吃尽了“苦头”。 最后那船如她所愿的散了,散得一塌糊涂,毫无形态,大魔头无法容忍自己这样不堪一击,当即便又造了一条更大更坚固的船,要让稚颜知道他在造船方面的天赋。 夜里子时,各仙宗汇聚于玄影秘境之外,根本不知道秘境里发生过什么。 他们如临大敌地看着那扇厚重的门,洛轩辕示意洛如尘去打开,洛如尘将全部真气汇聚在掌心,就怕这门打不开,带着和稚颜一样的思想,然后就…… 嗯,果然打不开。 他如今快要元婴的修为,汇聚了所有真气也无法将此门推开,洛如尘面色严肃地收回手,正要去禀报清楚,就发觉门上的雕刻变了模样。 从四龙腾空的壮观场面,变成了……那龙宫之内,穹顶之上的奇趣雕刻。 洛如尘脸色迅速由白转红,光速回到洛轩辕身边,语气紧绷道:“妖龙作孽!” 洛轩辕闻言蹙眉,领着其他几个宗主上前查看,看清楚之后也老脸一红:“这……也情有可原,传闻龙族素来……豪放,我们还是试试打开这扇门吧。” 几个大能共同出力要开门,依然有些艰难,他们从子时开始,到天蒙蒙亮才终于打开这扇门,而门开的瞬间,另一人突然现身。 他不是一人来的,身边还跟着个蒙面女子,女子身形窈窕高挑,意态傲慢,没有人认识。 但他的身份大家都很清楚。 “少凌?你怎会在此?”洛轩辕惊奇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弟子,方才他们能打开门,还是得了他那一丝助力,少了可能真的不行。 江少凌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只是周身灵力比过去更加醇厚,修为增进得速度快得令人发指,连已经万分努力日夜修炼的洛如尘都赶不上。 江少凌面色平静地看着那扇打开的门,握着沧渊剑步入,身边的蒙面女子立刻跟上。 “说来话长,时间不多了,师尊与各位还是先进秘境吧。” 这也没说错,洛轩辕暂时放弃询问那神秘女子是谁,为何一起进入秘境,协同明玉宫、宝镜寺和灵虚冠宗主一起跟进去,其他几宗宗主留下守候,以免真出了事全军覆没。 洛如尘也被留在了外面看护,他没意见,只是视线定在江少凌与那神秘女子背后,总觉得他们气息与自己不同,手中碎星剑也微微颤抖,像在回应主人的猜测。 有古怪。 洛如尘思索片刻,在众人之后悄无声息地跟上。 后方大门关闭,他在阴影中隐藏气息,一点点潜入。 龙宫之后,涨潮的水褪去后,稚颜疲惫地躺在容玉怀里,两人共同盖着他的外袍,对于外面来了谁,发生了什么,容玉的神识看得清清楚楚。 开了他的门……看来真是融合了翦风的宝物。 容玉用外袍将稚颜紧紧包裹起来,昏暗的光线勾勒着他浪荡又清冷的模样,稚颜冒出一个头问他怎么了,他轻描淡写,十分不屑道—— “没什么,不过来了一群乌合之众,我们怕是没时间造第三条船了。”他低下头来,很是抱歉,“小公主可不要生气,等回了幽冥界,定给你造一艘更大更好的船。” 稚颜:“…………” 谢谢不必,造船什么的,不如你自己一个人来,表演给我看吧:) 第49章 容玉进秘境最内部进得非常随意,但正道仙宗可做不到。 擎碧虽已魂飞魄散,可他留下的机关与法阵还在,他们要想到达最里面,需要费很大力气,最后都不一定能够成功。 不过作为秘境,每过一道关卡,擎碧还是为他们准备了不少法宝,以此吸引他们更进一步,这些人也果然上了当,哪怕是洛轩辕,也扛不住龙族法器的诱惑。 “只是到这个位置便可以收获这样的宝物,也不知到了秘境之底,能见到怎样的法宝……”洛轩辕向往道,“若是可得传闻中龙族的神器飞龙佩,对付幽冥君的胜算就有七八成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飞龙佩那样的神器,是以数万年来最强的龙族化骨而制的,怎么可能放在玄影秘境这种偏僻的地方? 应当是供奉在如今的四海之主殿内。 长叹一声,洛轩辕也知道自己异想天开,他转眸去看江少凌,这个比自己亲子更有出息的后生,是他一直以来认为打败容玉的关键,现在也不例外。 他失踪了一阵子,宗门遍寻无果,但洛轩辕作为师尊也不生气,因为他修为提高许多,修士们常有突然感悟便随地闭关的时候,他把江少凌想成如此,万不会去以为他走了歪门邪道。 只是江少凌身边那女子…… 蒙着脸,神态高傲,见他看去,轻蔑地瞧了回来。 洛轩辕皱眉,面色不悦道:“此乃明玉宫发现的秘境,于各仙宗意义重大,少凌,你带来这女子究竟是……” “师尊,等出去回了宗门,我会好好跟您解释。”江少凌手按在墙壁上,不知感受到了什么,面色特别难看,“现在还是想办法去里面看看。” “江师侄有什么法子吗?”明玉宫宫主走过来,语态忧愁道,“我门内弟子只进到秘境第三层便全军覆没,如今我等在第七层走投无路,你能想到如何破这法阵?” 其实这也不算是看不起江少凌,这是合理质疑,他们几个化神大乘期的修士都堪不破这阵法,江少凌怎么好像已经有了成算? 江少凌也不多做解释,只是和那蒙面女子对视一眼,两人便开始破阵,用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方法。 洛轩辕看了全程,摸不清这是什么门路,但总归不是太白剑宗的正道,还透露着一股异样的气息。 他不由想,若是带了洛如尘一起进来就好了,他剑丹双修,素来对气息非常敏锐,他此刻若在,定能分清楚这股不对劲的气息来自何处。 暗处的洛如尘也不负父亲所望,的确看出了气息的问题所在。 那是,魔气。 江少凌和那蒙面女子身上都有非常重的魔气,但他们隐藏得极好,可能还用了什么法器,让在场的大能都无所觉。 洛如尘能感觉到,也是因着剑心通明,自小便对气息异常敏感,天赋异禀。 江师弟离宗这段时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与这魔女究竟是何关系,来这秘境又是想做什么? 突然想到巧遇的稚颜,她说是在同人私奔,洛如尘当时被蒙了,现在仔细想想,其实不太可能。 什么样的人敢挖幽冥君的墙角? 以他对幽冥君的认识,要真有人敢干这事儿,可能连幽冥界都出不了,就已经化成灰了。 绝对没有机会成功拐走人的。 想起那日所见之人面具遮面,仔细回忆一下,他修为之高,气息之冰寒……与幽冥君似有相同之处。 糟糕。 难不成…… 若真如他所猜测的那样,那人当时问过玄影秘境,会不会已经到了这里? 完了,不能再进去了,洛如尘想清楚,当即打算现身提醒众人,可太迟了。 江少凌和蒙面女子破了阵法,已然带着众人往第八层去了。 秘境一共十层,稚颜和容玉如今正等在第八层。 稚颜现在还是很累,精疲力竭的感觉,胳膊腿儿都不舍动一下,全是容玉一路把她带到这里。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他把她仍在后面睡个天荒地老。 现在她靠在一旁的石壁上,眼皮都懒得掀开,意兴阑珊道:“你赶紧把他们赶出去就是了,作何还让他们到这一层,一会儿真遇见了,你们要打架,我躲到哪里去?” 她出主意:“你再给我弄个圈圈?要不你把我送回刚才的地方,我睡一觉,你好了来接我?” 这主意其实也不错,但—— “我以为你会阻止我。” 容玉转过身看着她,说话时嘴角带着浅淡的笑,他的唇形很好看,漫不经心地翘着时,特别有美感。 稚颜稍微来了点精神,盯着大魔头的嘴唇说:“为何要阻止你?” 容玉慢慢走过来,俯下身与她对视:“你当是厌烦这些争斗的,那为何不阻止我?不如让我直接带你离开,不要管他们。” 稚颜抿抿唇,别开头说:“我说了你也不会听,我就懒得说了。” …… 还真是说不出的随性。 知道说了可能也是白说,阻止了也不会成功,那就不费力气了。 就好像当初被抢到了冥宫,知道拒婚也没可能,就干脆成亲了。 容玉直起身,在江少凌催动第八层阵法的时候低低说道:“你怎知我不会听。” 稚颜讶异地望向他,不可思议道:“你会听?” …… 换做以前,容玉也不能确定自己会不会听,但现在他很清楚。 之前连修为全给了她都能接受,莫提只是离开这样简单的事情了。 他过去对江少凌感兴趣,是因为修炼多年,过得实在无趣,有了可能打败自己的后辈,很想看看他能做到什么地步。 但现在他已经不会觉得无趣了。 “你若想,我们此刻便走。” 容玉刚这样说完,稚颜还没来得及高兴,第八层的阵法就被破开了。 一阵波光消退后,本来空旷的密室内站满了人,最前面的就是气息不稳,隐忍怒意的江少凌。 随他一起来的蒙面女子此刻不知去了哪里,江少凌也不在意,只是握剑往前,紧紧盯着稚颜的所在。 稚颜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男主这个眼神,怎么说呢,就跟要把她吃进肚子里一样,她立马爬起来躲到了容玉身后,江少凌也是这才将视线转向容玉。 容玉是以银齐的身份出现的,银发银眸,与面向大众的模样有些偏差,但他未曾戴上面具,大家也就能辨别出,这张脸还是容玉。 他们只当容玉是炼了什么功法变成这副模样,一点都没怀疑他不是幽冥君,这一点上的聪慧真是让稚颜甘拜下风。 “退后!!!” 洛轩辕挡在众人之前,让所有人闪躲,好似容玉是什么洪水猛兽,下一秒就要吃人。 容玉似笑非笑地扫过他们,最后轻飘飘地凝着江少凌:“嗯,不错,之前还只是元婴中期,现在已然要步入化神了。” 江少凌修为提高速度之快被点破,仙宗的人不由分了些注意力给他—— 没有人不希望尽快修炼飞升,江少凌才修炼多少年,竟然已经要步入化神了?他到底有什么奇遇?他们是否可以沾沾光,跟着增益? 江少凌半点不在意旁人的目光,紧盯着容玉道:“十年之约在前,江少凌莫不敢忘。” 是了,他们定了十年之约,十年后去挑战容玉,照目前这个速度,十年之后江少凌也许真的可堪一战,只是…… “本君是与太白仙宗弟子定下的仙盟誓。”容玉轻抚着拇指上的扳指随意挑破江少凌的伪装,“可并非是魔门弟子。” 魔门弟子?!?! “什么?!”洛轩辕惊骇出声,“幽冥君休要胡言!”他化出本命剑,“不得污蔑我剑宗弟子!” “污蔑?”容玉轻嗤一声,“是不是污蔑,不如去问问你躲起来的儿子。” 儿子?? 洛轩辕下意识往后看,洛如尘行迹暴露,也不必再躲,大大方方现身了。 “真的是你。”洛如尘看着挡在稚颜面前的银发青年,“幽冥君。” 容玉上下一扫洛如尘:“算是本君看走了眼,当初怎会觉得江少凌比你更有潜力。” 他十分嫌弃道:“一个急于求成与魔族勾结贪图修为的失败者,怎配与本君一战。” 话音落下,他手抬起,红色的火焰燃起,不知烧毁了什么,江少凌捂着心口吐了一口血。 “仙盟誓已毁,你不必再这样急功近利了,江少凌。”容玉歪了歪头,甚是无趣地按住稚颜在把玩他腰封的手,慢条斯理地说,“今日若你还能从本君手下活着逃走,以后可要好好修魔,毕竟哪怕是入魔,也不能那般肆意修行,天道可都看着呢。” 江少凌抹去嘴角的血,阴沉道:“天道若是有眼,最该遭天谴的分明是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洛轩辕听了这么多忍无可忍道,“如尘,少凌他究竟怎么了,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洛如尘不等父亲说完话就道,“他入了魔,与他一同前来的女子身上魔气也很重,我方才便想提醒你们不要跟他们到这里,可是太迟了。” 是啊,太迟了,都奔到大魔头面前了,听大魔头那话是要大开杀戒了,稚颜忍不住冒出一个头,看着齐刷刷面色苍白的众人,为他们即将面临的单方面毒打默哀三秒钟。 她一冒头,江少凌就不管不顾地又开了口,盯着她的方向道:“毁了仙盟誓又如何。” 他往前一步,面色冷凝道:“只要我还活着,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会设法打败你。” 容玉按住稚颜的脑袋,不悦地塞回背后,很不高兴她让江少凌瞧见。 “容玉,你的确很强,强到我现在似乎没办法与你抗衡,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了夺回属于我的人,我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江少凌持剑而起,仙宗众人立刻后撤,他周身魔气暴涨,眉心亮起刺目的红光。 “我便是以魂祭祀,也要你付出代价。” 从见到稚颜那一刻开始,江少凌就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值得了。 当更清楚地感知到她可以修炼了,且最重要的东西已经不在了,显而易见是给了谁之后,他更是将魔族圣女之前说的话放在了心上。 魔族至宝拥有极其强大的力量,炼化入体之后,若能豁出去以魂魄祭祀,或许会得到大于幽冥君的力量,可这前提是——以魂魄祭祀。 字面意思上就很明确了,力量是得到了,但魂魄也献祭给了法宝,他再也不会是他自己。 这也是魔君翦风和圣女雅镜身怀法宝却从不使用的原因。 但那又如何呢? 稚颜看他的眼神远不似从前,他与另一个人恩爱亲近,是因为他比他强大吗? 若是如此…… “颜儿。”江少凌眼眸赤红道,“我会证明自己比容玉强大的,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回到我身边,如从前那般爱我的。” 稚颜被大魔头用灵力按在后面,听着江少凌让人毛骨悚然的话,很想跟他说,真的不用了,我已经找到真心相爱的人两情相悦了,你也一定可以的!请往前走吧,或者看看身边满脸担忧的清晚也可以啊! 可惜,大魔头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他好像有点情绪失控,秘境内刮起巨大阴冷的风,仙宗弟子被刮走了大半,而江少凌也被他从空中给拽了下来,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真是远大的理想。” 烟雾阴风之中,容玉缓缓走出来,银靴踩着江少凌撑地的手,一字一顿道:“可惜搞错了对象。” 江少凌忍着没发出一声痛呼,冰凉地抬眸去看容玉,直接被对方的灵力刮得侧过脸去,好像被打了重重的一耳光,嘴角再次渗出血迹,本还在犹豫是否要以魂祭祀的心更加坚定了。 “她是我的夫人。”容玉弯下腰,在渐渐失了神魂的江少凌耳边不疾不徐道,“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生生世世都是。” 江少凌身子颤了一下,容玉接着道:“是雅镜告诉你以魂祭祀的法子来对付本君,是么?早知魔界那两兄妹心有不轨,本君又怎会没有防备呢。” “敢打沈稚颜的主意,江少凌,本君要你魂飞魄散。” 第50章 江少凌是有傲骨的,作为龙傲天男主,他本身气运加身,虽有个悲惨的童年,忘了国失了未婚妻和父母,但他后面所得到的东西让这些看起来都是值得的。 他的傲骨让他哪怕知道自己还不是容玉的对手,也绝对不会屈服。 若是稚颜按照原书那样让他找不到,不知死活,他是不会走歪路的,现实与原书恰恰相反,稚颜不但让他始终牵挂,甚至还移情别恋,嫁给了别人。 他已经失去了父母亲人,失去了国家,绝对不能再失去她。 等抢回了她,他就可以再去灭了秦国,虽说几国之间征伐发展也是历史所趋,可那是他自己的家,是他的国,他的子民,作为三殿下,他不会忘记的。 哪怕以魂祭祀,做了魔,他也会回去的。 带稚颜一起回去,回到那片承载着他们美好过去的故土。 “你和那至宝都想要我的魂,那就来试试,你们谁能真的得到吧。” 江少凌彻底豁出去,不顾自身地破开禁忌将法宝彻底炼化入体内,顷刻间玄影秘境动荡起来,好似要塌了一般。 洛轩辕立刻带人后撤,想在秘境彻底崩塌之前出去,可还是太迟了。 这宝物的力量远胜于他们的想象,包括容玉也没料到会这样,不过眨眼之间,不给人施展法术的机会,秘境便崩塌了。 无尽的阴霾袭来,容玉于糟糕的视野中握住稚颜的手,哪怕地动山摇依然站得很稳。 “抓紧。”他语气还是很平静,全不见别人的慌乱,“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松手。” 稚颜什么都看不见,只是本能地寻找容玉的方向,靠在他身上紧紧抱着说:“你与其让我不要松手,还不如寄希望于自己,千万不要松开我啊!” ……说得也是。 这种事情还是靠自己更踏实一点,不过…… 容玉刚想告诉她,他们做了那样的事,哪怕她没有在其间主动拿走他一半修为,他也还是给了她的。只要她试着运用就能稳住自己,完全不必这么怂。 可不等他说话,身后的人被扯开了。 巨大的力量从他手里抢人,容玉视野受损,耳边全是仙宗的人在痛呼,他努力分辨着稚颜的声音,却发现什么都听不见。 容玉目光一凛,周身化出银色的龙魂,龙魂腾空而起,很快将周遭的一切摒弃,容玉得以平静,甚至连哀嚎声都被屏蔽,他试着去拽手上一直抓着的人,也的确拽过来了,但…… 根本不是稚颜。 他小看江少凌了,也小看了翦风的宝物,更高看了失了一半修为的自己。 他当然还是无所不能天下无敌的,只是大意让他没能在江少凌入魔祭魂最强大的时刻保护好稚颜。 生平第一次产生自我怀疑,容玉站在逐渐崩塌的秘境之中,阴森的鬼气弥漫开来,连崩塌的碎石都不自觉躲开他。 洛如尘远远看着容玉一人站在鬼气之中,就知道稚颜恐怕出事了,江师弟入魔,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他,完全不能用他以前的行事准则去猜测。 稚颜公主恐怕有危险。 将父亲和太白弟子送出后,洛如尘注视着完全崩塌的秘境,捻了追踪符想去找江少凌,有一人拦住了他。 “大师兄!”清晚跑过来红着眼睛道,“我和你一起去!” 洛如尘想都不想便拒绝:“我知你什么心思,但江少凌已经不再是过去的他,你跟着去也只会添乱和失望。” 话说的有些直接,可清晚也能接受,她握紧了剑说:“我跟着去不是为了他。” 洛如尘惊讶地看着她。 “他是不是带走了公主?”清晚抹了抹眼泪说,“我发过誓一定要保护好公主,就不会食言,哪怕要伤害公主的人是三殿下。” “你……” “带我去吧大师兄。”清晚哽咽道,“虽然我很弱,没什么用,但关键时刻,我可以替公主去死。” 洛如尘欲言又止,还想拒绝,可看着清晚执着的眼睛,最后还是随她去了。 暗处最隐秘的位置,雅镜用兄长给的宝物隐藏气息,才不至于被容玉发现。 但其实发现也没什么了,事已至此,容玉的挚爱被夺走,他暂时没功夫来对付她。 希望这江少凌有点用,他生了一身好筋骨,又有魔族至宝助力,容玉被引到玄影秘境,与那凡人公主肯定发生了什么,搞不好已经失了一半修为,若是可以成功打败他…… 她和兄长翻身指日可待。 “江少凌。”雅镜望着蒙蒙亮的天喃喃道,“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 江少凌若是有理智在,应该也不希望让大家失望。 可惜以魂祭祀后带来的影响,远比他想象得要大。 他也不知道自己带着稚颜到了哪里,只知道附近都是海,无边无际的海,他们在一座孤岛上,孤岛灵植丛生,将他们的身影隐藏了起来。 “你放开!”稚颜被他抓着,手臂疼得不行,血侵染了衣料流出来,伤势很是骇人。 江少凌看见了,但很麻木,没什么反应,脑子里只有一个执念,杀容玉,得到稚颜。 此时此刻,或许就是完成第二件事的时候。 “你是我的。”江少凌神魂动荡,人不人魔不魔,只会重复一句话,“你是我的。” 稚颜挣扎着推拒,不想他靠近,可他的力量太大,她自觉不是对手,一时有些绝望。 不能这样下去,哪怕明知不是对手也要尝试反抗,稚颜盯着江少凌的脸不由在想,为何第一次遇见容玉的时候,她没这样极端的念头? 为什么要嫁给容玉的时候,她没拼死反抗呢? 是不是从一开始他就是不一样的? 从看见他的第一眼,她心里的想法可能就变了。 那个人是他,所以怎么都可以,现在不是了,怎么都不行。 稚颜眼神坚定起来,哪怕知道可能会受伤,还是拼死迎上与失魂的江少凌缠斗。 她这时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体里有什么力量,所以当看见江少凌真的被她挣开时,还有点茫然。 这是偶然吧? 一定是意外,他没想到她会反抗的这么厉害,才让她得逞了吧? 稚颜靠在一块礁石上看着红着眼睛步步紧逼的江少凌,喊着他的名字试图拖延时间:“江少凌你清醒一点!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记不记得你要做什么!你别被那东西控制!” 江少凌浑身的骨骼动了一下发出声音,歪着头邪气地笑了笑:“我当然记得我要做什么事——杀容玉,得到你,我现在就在做这两件事的其中之一。” 他不断往前,浑身血腥气道:“在容玉来之前,我要先得到你。” 真狗血啊。 除了狗血稚颜也说不出别的了,这海岛四面无处可逃,容玉要真是来迟了,搞不好真会出事。 其实稚颜倒也不怎么特别慌,很神奇的,她出奇的淡定,看江少凌发疯一样扑过来,她当然也是害怕的,但真的没有特别怕。 是因为她对大魔头有着出乎预料的信心吗? 总觉得在最关键的时刻他会出现的,书里和电视剧里都这样。 可惜这地方似乎真的难找了点儿,稚颜堪堪躲开江少凌的时候,容玉并未出现。 衣衫有些凌乱,手臂还在流血,好脾气如稚颜也不高兴了。 “太过分了。”稚颜爬起来指着江少凌,“我都尽可能躲开你了,你发疯为什么非要带上我!” 她朝一侧躲开江少凌第二扑,气到脑子开花,也不知怎么的,在江少凌失去理智又扑过来,带着无穷无尽的魔气仿若要将她吞噬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稚颜站在那没有闪躲,因为她觉得自己这回肯定是躲不开了。 但她也没有束手就擒,她想着,人到危机时刻总有些潜力的,既然她已经有修为了,哪怕不高,拿一点来反抗也比坐以待毙好。 那一刻稚颜脑子里冒出了无数强者的画面——成龙,李连杰,尚格云顿,以及李、小、龙! 稚颜燃起了斗志,充满了力量,请神附体,双手抬起,攥紧了带血的拳头,一拳打向入魔失魂的江少凌。 “我打!!!!” 师从李小龙的怒吼仿佛震慑了江少凌,被打中的那一瞬,奇迹发生了。 江少凌的理智好像回来了一些,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且挨了打,然后整个人凄惨无比地喷着血飞了出去,狠狠撞在了后方的树上,连续撞断了十几棵树干。 江少凌惊呆了,摔在地上发出微弱且不可思议的惊叹。 稚颜…… 稚颜也惊呆了。 什么玩意儿? 这是啥? 她,沈稚颜,刚才是不是把意图不轨的男主,打飞了??? 稚颜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做到了什么,她往前跑了几步,想看清江少凌的情况,然后突然发现,其实离得很远她也看得见。 视野格外清晰,比当初刚锻体引气之后还要清晰数百倍。 稚颜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又去看奄奄一息的江少凌,她不会,一拳,把他打死了吧??? 那可是男主,生命力很顽强的,肯定不会死的!稚颜又看了一眼江少凌想确定他不会死,就发现他脑袋一歪……… 啊!好像没气儿了! 不会吧!!!! 稚颜惊呼一声,不自觉飞了起来,眨眼间到了江少凌身边。 惊叹于自己怎么突然会飞了的同时,她沮丧地发现,江少凌好像真的……没气儿了。 “完了。”稚颜一屁股坐在地上,绝望地看着天空,“我可能是穿书人里,第一个把男主光环干掉,把他打死的人了吧……” 稚颜沮丧无比地捂住脸:“不会有什么惩罚吧,世界会崩塌吗?呜呜呜呜怎么就死了呢……” 她正哭着,前方传来一阵汹涌的海潮声,她拿开手,看见了凭虚御风而来的容玉。 稚颜蹒跚地爬起来,充满痛苦地扑向有些来迟的容玉,抓着他的衣襟哭得一塌糊涂。 “呜呜呜呜大魔头你怎么才来啊!你怎么才来!!!” 她哭得那么伤心,那么绝望,衣衫不整的,身上好多血,容玉见了哪里还顾得上去发现江少凌,全部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他克制着前所未有的怒意,哪怕现在用的是本体,另一具身体里的玉石心也远远受到影响,碎得只剩下残破的一小块儿了。 他紧紧抱住稚颜隐忍问道:“他把你怎么了?” 稚颜红肿着眼睛推开容玉:“呜呜呜你知不知道他真的很过分!” 很过分? 难道…… “……他到底把你怎么了?”容玉已经想好了,不管江少凌做了什么,他都要好好安抚稚颜为先,随后再好好折磨他,可是…… 他没有机会了。 稚颜哭丧着脸说:“他欺负我吓唬我,他真的很过分!你快去看看他,快去看看他是不是被我打死了,我是不是杀人了qaq” ? 容玉一愣:“你说什么?” 他求证般重复了一遍:“你把他,打死,了?” 稚颜所有的慌乱都在他出现后归来,汇聚在一起让她相当崩溃。 她抓住他的手吸吸鼻子道:“我完了大魔头,我也和你一样了,我以后是不是就是女魔头了?” …… 总之,她觉得她杀了人,和他一样,大约是……堕落了? 虽说容玉知道自己给了她修为,预料到她多少可以保护自己,却也没想到她这么能干,上来就玩了一把大的,直接把人给干掉了。 心情微妙地摸了摸小公主的头,容玉冷静下来,知道她没啥大事,终于分给了江少凌的“尸体”一点眼神。 …… 挺惨的,脸都肿了,血肉模糊,完全毁容,光是看呼吸,确实好像是死了。 “哎。”容玉忽然长叹一声,按住稚颜乱拱的头说,“放心吧,你还没完全掌握如何使用灵力,下手是重了些,但他顶多变成重伤的猪头,暂时还死不了。” 稚颜泪眼朦胧地抬头:“你说的是真的?”她睁大眼睛,“所以,我没杀人?” 容玉的表情一言难尽:“是,你确实没杀人,甚至将他炼化的魔族至宝也给打散了。” 所谓乱拳打死老师父,容玉有些头疼地扶额道:“你可真是女菩萨。” 稚颜惊闻局面转变,还一时反应不过来,脸红红地发呆。 倒是被打散的至宝弥漫在空气里,在荒岛也找不到下一个宿主,稚颜和容玉都太恐怖了它也不敢动,只能憋屈地嘟囔着难听话。 可这难听话好像被听见了? 容玉倏地望过来,无形的宝物整个抖了一下,想了想发出补救的声音——大哥大嫂过年好? 第51章 虽然很识时务的及时补救了,但魔族至宝最后还是没逃过一劫。 哪怕它觉得稚颜和容玉该是看不见它的,还是被容玉这个大魔头手一张给抓住了。 “你捏的是什么呀?”稚颜已经平静下来了,江少凌没死就好,变成重伤的猪头也是活该,谁让他乱来的,发疯还连累她的。 她并不关心几乎没有什么呼吸的原男主,盯着容玉掌心的透明物质猜测:“这是……”吹吹周围的海风,她冒出一个念头,“海蜇吗?” 魔族至宝:你才是海蜇,你全家都是海蜇,我是宝物! 身子被捏得更紧了一些,宝物瞬间泄了气,容玉随便摆弄了一会说:“这便是让江少凌以魂祭祀,突然变强的源头。” 稚颜睁大眼睛:“这就是魔君丢掉的宝物?” “丢?”容玉轻嗤一声,冷淡道,“他可没丢什么东西,恐怕从头至尾,这都是他的计划。” 从头至尾都是翦风的计划? 原书里翦风可是一直臣服于容玉非常忠心的,这样看来也许那只是表象? 稚颜在思考,但脸上表情看着呆呆的,就被容玉误会她没明白一切怎么回事。 容玉按了按额角,摸了一下她的发髻说:“以你的头脑我很难跟你解释。” 稚颜:“……”迅速躲开他的手,生气地说,“我头脑怎么了?我很聪明的好不好,不就是翦风想背叛你,故意把宝物弄丢给江少凌,借他来以魂祭祀对付你吗?” ……呀,还真是不笨,全都明白了。 那他刚才那么说,她肯定不高兴,是不是得弥补一下? 容玉这么想着,就非常夸张地捏着宝物说:“对,就是如此,夫人可真是聪明,夫人如此头脑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家伙什么意思。 好了伤疤忘了疼,她都还没具体找他的旧账呢,就在这里抑扬顿挫地嘲讽她? 稚颜和容玉的脑回路真的不在一个频道,一个想弥补,一个以为他是在反讽,很不高兴地嘟着嘴躲开了。 容玉随手将宝物收进袖里乾坤,试着去牵稚颜的手,被稚颜躲开了。 他还想再牵,稚颜负气地继续躲,两人追了几步,容玉竟然真的没有成功。 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稚颜懵懂了一会,联系上差点把江少凌打死的情况,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你是不是给我修为了?”稚颜主动和他说话,容玉回答得甚是迅速。 “是。” 他给了肯定的回答,稚颜再看他的时候多少有点没底气。 拿人手短,哪怕他嘴巴毒,她也不能多生气了。 低着头看看自己的手掌心,上面还残存着干涸的血迹,手臂上被江少凌造成的伤也没再继续流血,但看着还是很狰狞就对了。 容玉上前拉住她的手腕,将衣袖挽上去,手中泛着蓝色的光轻抚过她的伤口,她手臂上狰狞的痕迹就消失的七七八八了。 “好好养一下,不会留疤。”容玉从牵住她的手开始就很温柔,现在说话也很温柔,温柔到稚颜耳根发痒,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 “你……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些修为……”她低头看着他牵了自己手腕的手,哪怕处理好了伤势他也没松开,还试探性地想牵她的手。 稚颜咬着唇没有躲开,牵住她的手之后,容玉才好像终于踏实了一些。 “我修炼五千余年,送走了不知凡几的同辈,今日是我第一次觉得害怕。” 稚颜闻言慢慢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怕?” 容玉空着的手替她顺了顺额侧的碎发,她发髻早就乱了,刘海和碎发混在一起,像被人刚从鸡窝捡出来的小凤凰。 “怕来不及。” 容玉的声音有种寂静的气息,明明他在说话,可就是让人觉得很寂静。 “怕发生难以挽回的事。” 他似乎叹了口气,主动避开她的目光低低道:“你问我为何给你修为,我没有为什么可以解释,唯有庆幸。” 庆幸给了她修为,否则他来迟了一步,都不知道她会发生什么。 江少凌被魔物操控,毫无理智非常残忍,小公主要是真的没有修为,只能任他宰割,到时候……他当然不介意她变成什么样,她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影响他对她的感情,但他介意她受到伤害,介意她自己是否能接受。 他已经在用最快速度赶来了,但那魔物很聪明,选择的地方位于四海中央,寻常修士要跨越四海来到这里要用上几天的时间,也就是他才能这样快地上来。 即便这样快了,还是有些迟。 容玉敛了脸上所有情绪,紧紧握着她的手说:“我不会再来迟。” 稚颜阖了阖眼,听他一字一顿,极其认真坚定道:“往后我会时刻在你身边,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前面的不愉快都因为他这些话消散了,感知到他的不安,稚颜犹豫片刻,主动上前搂住了他的腰。 他是真的在害怕,其实很难想象,容玉那样的人设真的会怕吗? 一个抖s,什么时候都该是淡定甚至是兴奋的,怎么会怕呢? 作为反派,他应该哪怕受挫,也非常积极地怪笑两声,说一句“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了”。 但是没有。 他是真的怕了。 她搂住他的腰,身上满是血腥气地抱住了他,他整个人都战栗了一下。 手落在她头顶轻轻抚着,像是在安慰她,其实说不好是在安抚他自己。 稚颜在他胸膛蹭了蹭,叹了口气说:“大魔头。” “……什么?” 稚颜仰起头,他低下来,两人四目相对,稚颜展颜一笑,明艳的笑容扫去了所有的阴霾。 “你别怕啦。”稚颜使劲在他胸口蹭了一下,笑着说,“我也不怕啦。” 她使劲搂着他:“我们都不怕了,好不好?” …… 最后还要她来主动安慰他。 她一点都没怪罪他,他已经做好了被怪罪的准备,她这次要他怎样都可以,是他来晚了,他让她害怕了,没保护好她,哪怕她让他跪地道歉,他也做得到。 可是什么都没有,她甚至还在安慰他。 容玉另一具身体里那颗玉石心再次受到连带影响,最后的碎片开始碎裂,一点点消失不见,他忍不住沙哑地问:“不怪我吗?” 他有些无法相信:“我在秘境中大意,没保护好你,后面又来迟,我这样……你真的不怪我?” 她若真是怪他,他还好受些,可偏偏就是…… “为何要怪你。”稚颜脸上带着血迹,但还在努力朝他笑,“我很好啊,一点事儿也没有,手臂的伤你也给我治好了不是吗?” 她放开他,退开些转了个圈给他看,很认真地解释:“你也只有一个人,不是无所不能的,不可能面面俱到嘛,虽然你有时候说话不中听,做事很伤人,但你还是对我很好的,也没对不起我,你还给了我你一半的修为……” 说到这她扁了扁嘴:“这有点暴殄天物了,我这么笨,你却给我这样多修为,我就这么躺赢,还差点把江少凌打死,怎么都觉得……” 她抬起头,沮丧地摊开手:“怎么都觉得要把别人气死了。” 容玉站在那听她说话,还是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稚颜没办法,再次上前抱住他,把他注意力吸引过来,命令道:“看着我的眼睛。” 容玉听话地看着她的眼睛,稚颜认真地说:“你保护了我的,我身上的修为不是你的吗?你给了我那么多修为,旁人做梦都求不到,我用它保护了自己,不就等于你保护了我吗?” 她想了想,亲了一下他的脸颊说:“你看我现在不但可以青春永驻,甚至还能反抗你,跟你过几招了,你给了我一半你的修为,等于是给了我自由。” 真的是这样没错。 有了这一半修为,稚颜再不用被人呼来喝去,再不用担心受制于人,天底下最强的人如今也不能将她怎么样了。 她真的可以自由了。 她不费吹灰之力,没经历任何日月风霜,就得到了这样的修为,真的已经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她是真的这样想。 容玉那具身体胸腔里的玉石心最后一丝也碎了,没了那颗心,那具身体便会渐渐失去活力,随着时间推移,一点点化为乌有。 那是从本体分裂出来的身体,它的消散自然也会给本体造成影响,所以容玉的脸色一点点苍白起来,海风拂动他银色的发丝,他那双银色的眼睛开始变得深了些,稚颜发现,有些担心地捧住了他的脸。 “你怎么了?”她皱起眉,“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怎么眼睛颜色都变了?是因为给了我修为吗?” 她慌张道:“若是对你有影响那我就不要了,你快点拿回去,要怎么拿,要我怎么配合,你快说。” 容玉按住她的手,一齐攥在手心,唇瓣已经淡得毫无血色了,但他其实还是挺好的。 至少从本心上来说,很好。 “无妨。”他慢慢道,“没什么大事,只是那具拿来面对外人的身体恐怕不能用了。” 稚颜不明白:“这还不算大事吗?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搞,你到现在也没跟我解释,但肯定是有意义的,你也花了不少功夫吧?这怎么不算大事呢?” 她担心得不行:“肯定是因为我,你快点把修为拿回去,我其实真的不在意这些的……” 她口口声声不在意,换做别人就是假话,但于她,肯定是真话。 她是真的从未在意过修为,和这里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不是因为那个。”容玉抱住她,不让她慌乱的无所适从,在她耳边低声道,“只是我拿来填补那具身体的玉石心彻底碎了而已。” …… 心碎了? 稚颜懵懵地被他抱着,突然听他喊她:“沈稚颜。” 她立刻道:“在!” 容玉拉开两人的距离,用手擦去她脸上的血迹,颜色逐渐变深的眸子凝视她许久,薄唇微启道:“我知道你那时想听我跟你说什么了。” …… 他什么意思。 他要做什么。 稚颜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紧张无比地看着他。 “我现在说给你听,可好?” 稚颜嘴唇动了动,有些着急,想说你别说了,我心里知道就行,你这样我好紧张,紧张得快要不会呼吸了。 可她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只是憋得眼睛红红,手足无措。 容玉摸了摸她的脸,低下头来与她额头相抵,亲昵地蹭了蹭,随后撤回去,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说—— “沈稚颜,容玉心悦于你。” 稚颜瞪大眼睛看着他,眼泪不自觉流下来,容玉指尖温柔地替她抚去,再次道—— “容玉这颗心里有你。” 他拉着她的手按在心脏的位置:“你想要我的真心,我现在告诉你,你早就得到了。” 稚颜眼泪汹涌地流出来,手都在颤抖,她咬咬唇,一下子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 “你干嘛突然说这些!” 她情绪无处发泄,干脆开始咬他,他一点都不反抗,也不觉得疼,甚至还快慰地笑出了声。 清朗的笑声响彻岛屿,稚颜松开牙齿,轻抚过自己咬的地方,吸吸鼻子,仿佛带着老大不情愿道:“……算了,虽然你搞突然袭击,一点心理准备都不给人,但是……” 她把脸埋在他怀里,闭着眼睛道:“沈稚颜心里也有容玉。” 不是什么小公主,只是沈稚颜,全部的沈稚颜。 海风吹来,带着潮湿腥咸的味道,但一点都不影响相拥二人的甜蜜。 只除了…… 靠在摇摇欲坠的树干上,还没死透,被打掉男主光环的江少凌:…… 我他妈怎么就没死透呢???? 给狗留一口气慢慢杀,是人吗?? 第52章 被遗忘许久被迫观赏了恩爱一幕的江少凌,最终还是得到了妥善的处置。 洛如尘和清晚追到岛上来的时候,岛上已经没有稚颜和容玉了,只剩下腥咸海风中快被晒成咸鱼干的江少凌。 他们修为远不如容玉,赶到这里用了数日,容玉和稚颜早走了,江少凌留着一口气儿挺到他们来,着实不容易。 清晚看着靠在树干上奄奄一息的三殿下,突然觉得好像不认识他了一样。 洛如尘赶忙上前查看他的情况,清晚就只是站在那看着,表情一言难尽。 洛如尘回眸时注意到,拧眉问:“怎么了?” 清晚抿抿唇没说话,洛如尘又问:“你为何不过来?” 她不是喜欢江少凌吗?看见他这副样子不该很担心地冲上来吗?洛如尘本来还怕她的哭泣扰人,结果人家就清清白白站在那,什么都没做。 耿直冷漠的大师兄,再一次对女子产生了疑问。 清晚倒是很快回答了他的问题,只是依然站在那没动:“大师兄,怎么不见公主?” 江少凌掳走了稚颜,到了这里却只发现晒成咸鱼干的他,公主去哪里了? 清晚有些焦急地四处寻找,洛如尘看看江少凌,再看看她匆忙的背影,脑子上冒出三个问号。 “……师妹。” 洛如尘站起来唤了一声清晚。 清晚头也不回道:“大师兄有话晚点说,我必须赶紧找到公主,三殿下如此,公主不知怎么样了。” 洛如尘心情复杂道:“……她应当已经随幽冥君离开了。” 清晚一顿,转过身来:“公主走了?” “你看那里。”洛如尘指着不远处,清晚顺着看去,看到一张悬在空中符纸,符纸上没有写什么符文,远远看着似乎是一封留书?好像还是公主的字迹? 清晚飞快地跑回来,把符纸摘下来仔细查看,那副紧张的样子,真是半点没施舍给江少凌。 洛如尘怀疑人生地看看江少凌,再次看看符纸,他觉得,他可能真的,不懂女人。 江少凌现在也不太懂。 他还有一口气儿,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做不出反应罢了。 被这样对待,尤其是被清晚如此对待,还真是第一次,他是真的不太适应,但心底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很多,他还是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的。 抬头望望天,天空蔚蓝,如周围的海水颜色一样漂亮,但江少凌一点都身心宽阔不起来。 总好像失去了什么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不是稚颜,他已经没脸再想稚颜了,他失败成这样,还失了魂对她做出那种事,人家也有了两情相悦的人,他是真的没脸再想她了。 那他到底是失去了什么? …… 恐怕只能等时间告诉他了。 “大师兄,公主真的没事儿!”清晚这会儿已经看完了符纸上的字,她高兴地说,“你快看,公主真的已经随幽冥君走了,三殿下没能把她怎么样!” 洛如尘早就远远看完了,哪里还需要她重复,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嗯”了一声。 清晚有些激动,眼角泛起泪花,她抬手擦去,舒了口气说:“公主没事就好,想来有幽冥君保护她,她也不会再被谁伤害了。” 略顿,她又有些失落:“可要是我保护她的话,那就更好了。” 洛如尘很直男道:“你与幽冥君的修为比起来,一在天一在地,这辈子恐怕是没指望了。” 清晚抬头看过来,眼神执拗道:“大师兄未免太过武断,只是看我如今修为低便断定我以后也不行吗?” ……这不是事实摆在眼前吗? “我会更努力的。”清晚有些生气道,“大师兄且看着吧,总有一日我会变得强大到足以保护公主。” 为了公主,不是为了三殿下? 洛如尘瞟了一眼江少凌,那个眼神意义非凡。 “好。”他认真道,“那师兄拭目以待。” 至此,他们的对话结束,也该对快死干净的江少凌做出处置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棘手,但总不能把他扔在这里,那可就真的死翘翘了,所以还是得带回去。 最后还是由洛如尘这个男子御剑带着江少凌,怎么说都是太白剑宗的弟子,哪怕勾结了魔族,还入了魔,也要带回去接受惩罚。 清晚御剑跟在后面,要跟上洛如尘有些吃力,但她一直坚持。 她夸下海口,心里其实也没底,但还是想尽力一试。 如今自己单独御剑跨海,就是对她的第一个考验。 这个时候她心里半点都没记挂着重伤的江少凌,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但总之就是,懒得管。 已经随容玉到了另一个地方的稚颜,也想不到江少凌会是那般遭遇。 她在符纸上留下了自己安全的消息,是因为容玉说太白剑宗的人快追来了。 在秘境里时见过清晚,她被抓了,就这么走了,总觉得得留下点什么,虽然她是不想和女主扯上关系进入剧情的,但男主都那个样子了……剧情恐怕早七零八碎了。 抬头看着上方,是水晶宫的宫顶,稚颜此刻就在四海之主擎池的宫殿里,她还在想会不会有什么惩罚系统来找自己,毕竟她差点把男主干掉了,以前看穿书文,主角死了,世界就会崩塌,不晓得她这里会不会。 “你在看什么。” 突如其来的询问吓得稚颜直接钻进了水里,是的,没错,水里,她正在沐浴,虽然她已经修为很高,只要一个法诀就能把自己清理干净,但根深蒂固的凡人思维让她觉得还是洗洗更健康。 “你怎么就这么进来了!” 反应过来问话的是容玉,稚颜从水里冒出头,抹去脸上的洗澡水红着脸道:“我在沐浴呢。” 她将水面上的花瓣都拢到胸前,试图遮挡隐私部位,也确实遮住了,但是…… “我若真想看,你怎么挡都挡不住。”容玉站在一边,他也换了衣裳,重新束起了银发,高高的马尾泛着波光粼粼的银色,配上那仙姿玉骨的脸,当真是…… 让人自卑:( 稚颜低头就着水面看看自己,脸上红晕消退了一些,扁扁嘴说:“是啊,你神识那么强大,想怎么看都行,我挡也挡不住的。” 她不高兴了,现在容玉对此非常敏锐,对于哄她开心这种事,他和修炼一样用心钻研过了,现在已经颇为熟练。 “我不看。”他上前几步绕到稚颜背后,弯下腰来在她耳边温声道,“你不想让我看,我便不看。” 稚颜耳根发痒,尽管知道其实彼此早就看光光了,还是双手遮在胸前。 “……不看你还靠得这么近,你想干嘛。” “只是好奇你方才那样专注在看什么。”容玉直起身抬起头,看着龙宫宫顶淡淡道,“你喜欢那颗明珠?” 稚颜顺着去看,才发觉龙宫宫顶镶嵌着许多硕大的明珠,闪着莹莹光韵,很是漂亮。 “不……” 她刚想否认,就见那一颗颗珠子被容玉轻而易举地摘了下来,他全都捧在手心,说实话有点多,最后他只能换做双手去捧,直直送到她面前。 “你喜欢就全给你。” “……”稚颜又是窝心又是无奈,她叹了口气惆怅道,“大魔头,这是人家的地方,你这样随意摘掉别人的明珠拿来给我,不太合适吧?” 容玉一点都不觉得双手捧着明珠的自己很滑稽,他还非常有气势地轻蔑道:“擎池这里的一切,若我想要,尽可取走,何须有什么顾忌。” 挺嚣张的,那种态度大约就是,老子看上了你的东西是你的福气,你就该感恩戴德地奉上,绝对不能不愿意。 擎池好像也真的没什么不愿意,还记得他们来的时候,无数海鲜前来欢迎,擎池本人身穿华丽龙袍,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对容玉的要求可以说是无有不应,当真是看不出半分不情愿。 如果不是真的甘愿奉献一切,那就是演技太好了。 稚颜被容玉的演技打击过,觉得自己对演技这方面看得不太透彻,也不敢乱猜测别人了。 “我不是在看这个。”稚颜最后只是说,“我只是想到一些别的事,有些烦罢了。” 不是看着这些明珠? 哦,那没事了。 容玉轻描淡写地松开手,昂贵的明珠摔到地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 土豪做派。 不是自己的钱不心疼是吧? “你想所想的别的事,是什么。” 容玉又回到了她背后,手放在她肩上,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块丝帕。 “我帮你沐浴。”他温吞悦耳的声音和缓地说,“在外等你许久,不见你出来,想来你手臂有伤,不方便沐浴,所以还是由我来帮你。” ……帮她洗澡? 稚颜只是听着就浑身发烫,她想拒绝,但容玉接着道—— “我此生还未曾如此服侍过谁,若非要说有,也只是替银齐剑擦拭剑身。” 他弯下腰来,替她捋顺潮湿的鬓发:“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望夫人宽宥。” 服侍……很微妙又很合适的一个词。 稚颜脸红红地缩进水里,只露出肩头以上,容玉也不多说,好似非常认真地帮她清晰着圆润莹白的肩。 气氛有些暧昧,稚颜呼吸都有些不稳当,花瓣一片片粘在她身上,她仰头去看容玉,正对上他深邃幽静的眸子。 “……你别这样看我。”稚颜战栗了一下,忍不住躲开了她,往浴池的另一边去了。 她沉在水里,像出水芙蓉,也像御水的精灵。 总之,很美。 美得容玉有些情难自控。 “你不是问我方才在想什么吗……”稚颜慌张地不敢对上他炙热的视线,开始扯别的话题,她当然不可能说自己担心被天罚,只是说起他的错处,“我方才在想你那具身体的事。” 一提起这个,容玉躁动的心稍稍平静了一些,那具身体虽然远在幽冥界,却依然可以影响到他,他如今眸色越来越深,更靠近那具身体了。 “我还不知道你为何要搞出两具身体。”稚颜这次是真的疑惑,“是因为太无聊了吗?” 太无聊……无趣么? 确实算一个原因吧。 “你若真要我说什么缘由,也说不清楚。”容玉扯了扯领口,银色的锦袍上是流光般闪动的龙纹,他拉开一些领口,脖颈上的银龙纹露出了一些,比那具身体的黑色图腾更好看。 他站在那就像一幅画,稚颜看着看着有些发呆。 “只是觉得平日里过于无趣,担心哪日若玩得过分真的没了性命,所以留了条后路。” …… 这样说的话,原书结尾,他所谓的自我陨落,其实也是在“玩”吧? 他明明还有一具身体,根本不会真的陨落,却摆出一副天下之大未尝一败,实在活够了就自杀的样子,就真的挺抖s的。 “那你和这里的龙族又是什么关系?”解释了一个,稚颜还有更大的问题,“擎碧和擎池应该是兄弟,为何擎池与你这般亲近,擎碧却恨极了你?” 又思及他身上的龙纹,或许……有没有可能,其实他也是龙族的人? 或许他不是人,是一条龙? 稚颜缓缓睁大眼睛,她想,可能容玉也是有些悲惨过去的,否则怎么长成如今这样的性格呢? 他肯定也是美强惨的吧,一定是的,只是书里未发掘出来,所以大家不知道,只当他脑回路异于常人罢了。 她在心里为他找理由,已经把他在龙族的遭遇想得极其悲惨,然而…… “擎碧当然恨我。” 容玉从浴池的一端飘过来,站在稚颜身旁,想了想,直接褪去外衫跳了进去。 “哎呀……” 稚颜被溅起的水花弄得视线模糊,再次清晰视物的时候,容玉已经湿了衣衫,极其接近地站在了她面前。 他银色的发粘在如玉的侧脸上,略微加深的眸子里倒映着她慌乱的脸,青玉般的手抚上他的脸,嘴角噙着温凉的浅笑说:“我帮擎池这条庶出的龙反了四海龙族,助擎池坐上四海之主的宝座,还夺走了龙族神器飞龙佩——那唯一可能击败我,由龙族祖先化骨而制的神器。日日将他们的老祖宗戴在身上招摇过市,他怎么忍得了?” “……只是这样?”稚颜慢半拍地问。 “还能如何?”容玉靠近一些,与她鼻尖挨着鼻尖,“你不是见过我身上的龙纹?那便是飞龙佩,玉佩本身已无用处,飞龙祖宗早被我炼化入体内,助我修行。” 他手一抬,总是戴在身上的龙佩被他递过来:“你若喜欢,你戴着也行。” …… 她不喜欢。 还以为他有什么美强惨的经历,搞不好是什么龙族后裔呢,原来只是想要人家的神器,以保证无人可以击败他,然后还把带着人家祖宗骨灰的玉佩日日戴在身上招摇过市,还把人家后人打败,帮着一个听话的做了四海之主,等于他就是幕后之王,真的是…… 什么美强惨,就是个好战分子,还非常极端,不留情面,一点都没有人令人怜惜的地方! 啥也不是。 稚颜咬咬牙,捏住了他近在咫尺的鼻子轻哼道:“你说话就说话,跟着跳下来做什么?水都被你弄脏了。” 容玉被捏着鼻子,这样被动,属实少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稚颜眼珠转了转,盯着他说:“你是不是想……”她拖长音调,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容玉回了神,眼睫颤了颤,无声回应她。 稚颜松开他的鼻子,手缓缓下移,嘴角的笑羞涩而含蓄。 容玉想到什么,身子莫名僵硬起来,他后知后觉到自己是在紧张。 “稚颜……” 他唤她,终于不是连名带姓了,很是温存,然而,稚颜让他失望了。 她什么他期待的事都没做,只是突然扯掉他潮湿的里衣裹在自己身上,然后轻轻一跃就飞出了浴池。 “大魔头,想得美!之前拿银齐的身份骗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上次中招被你得逞,这次可没这么容易了,哼!” 容玉:“……” 低头看看赤着的胸膛,胸口起伏很大,昭示着他现在情绪翻涌得厉害。 冷静点容玉,没关系,你可以等的,你完全可以等的,你不是都对哄人这套驾轻就熟了吗? 自我劝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容玉出了浴池去找稚颜,她也没走远,就在殿外,但不是一个人。 那个和他长得相差无几的器灵,正笑得很温柔地陪她玩。 草(一种植物) 忍不了了。 第53章 有了容玉一半修为之后,稚颜更能感受器灵与自己的亲密联系了,她时时刻刻将它戴在手上,有时还能无声地用心音与它交流,现在已经算非常熟悉了。 将器灵喊出来,稚颜数着手指头说:“我想了很多名字给你,但想来想去还是这个好——齐玉,你以后就叫这个名字怎么样?” 容玉的玉,银齐的齐,和器灵真是绝配。 器灵顺势坐到她面前,看着她水灵灵的样子温柔笑道:“主人让我叫什么,我就叫什么。” 真乖啊,长得和容玉差不多,却说着容玉永远不会说的话,稚颜捧脸看着,一时有些想入非非。 要是容玉本人也这样,喊她一声主人,说一声我错了,那她就真的彻底原谅他了! 正这样想着,眼前器灵忽然浑身一凛,稚颜迅速望向身后,看到了低气压大魔头。 容玉身上湿漉漉的,不着寸缕,稚颜看得面红耳赤,想到抢走的那件里衣,似乎让他如此“风尘”的始作俑者是自己?有点心虚,稚颜赶紧将里衣递了过去。 “你怎么这样就过来了,快把衣服穿上,这里还有别人呢。” 稚颜红着脸递来衣服,看都不敢看他,容玉瞧着那件里衣,也没方才那么着急穿了。 他将目光转到像极了自己年轻时模样的器灵,语气相当耐人寻味道:“你方才说,他叫什么?” 稚颜还没说,器灵便自己上前拿了衣服递给容玉,还顺带道:“我叫齐玉,见过幽冥君。” 齐玉,真好,容玉也听出来了,银齐加他的合体,他勾起嘴角,开始微笑了。 稚颜感觉到危机想跑,直接被容玉的灵力按在那,两人虽说从修为上来看已经是实力相当,但稚颜是新手,还不会操纵灵力,实战上还是差一些的。 被他按在那,稚颜匆忙道:“你可千万不要误会呀,不是你想得那样,这完全是个巧合。” “巧合?”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到了耳根处,连他微凉的呼吸她都可以感受得清清楚楚。 “这样的巧合,可真是太有趣了。” 容玉嘴上说着有趣,手上做的事却一点都不有趣,稚颜一直没敢回头,但突然就听见器灵惊呼一声,她一急,立刻回头去看,只看见容玉白花花的胸膛。 “……”稚颜捂住鼻子,不让鼻血留下来,勉强问道,“你把齐玉怎么了?” “我能将它如何呢?”容玉稍稍挪开身子,让稚颜视野开阔起来,姿态随意优雅地披上一件外袍,就那么空空荡荡地在这里飘来飘去,真是非常符合大魔头冥王的人设。 像个鬼一样。 “齐玉呢?去哪了?”稚颜视野开阔了也没见到齐玉,只看到地上黑漆漆的痕迹,像被轰炸过一样,她有点担心,但感觉与器灵的联系还在,便知道齐玉肯定还安全。 “你在这里,它能到哪去。”容玉坐到珊瑚椅上,懒洋洋地靠在手撑着头说,“只是我实在看着他有些碍眼,不想听他说话,也不想见你与他说笑,所以……” “所以……怎样?”稚颜睁大了眼睛。 她这副模样看起来还真是十分将那器灵挂在心上,容玉心里一阵酸不拉几,再开口时未免有些阴阳怪气。 “所以我重塑了他,好让他今后出现在我面前,不至于惹我烦恼。” …… 重塑? 稚颜眼睛瞪得好像铜铃:“重塑是什么概念?”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容玉这次没解释,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会,再抬起手结了个法印,方才黑漆漆的地方渐渐出现一个人形,从很小一点点长大,长到稚颜腰部位置的时候……停住了。 “?” 稚颜脑子上冒出一个问号,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人形渐渐完善,被重塑过的齐玉各方面看着……尺寸都和之前不太一样。 “主人。”稚嫩的童音响起,少年俊朗幼态地仰望着她,很懂事道,“主人不必担心,我很好,一点事儿都没有。” 稚颜…… 是的,你没事,你一点事儿都没有,有事儿的是主人。 稚颜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齐玉嫩嫩的头,小小的脸,看着他忍耐的包子样,欲哭无泪道:“我器灵呢?”她控诉着,“我那么大一个帅得毁天灭地的器灵呢?去哪里了!” 容玉从珊瑚椅上下来幽幽道:“没有了。” 稚颜瞪他一眼:“你也太小气了。” “他现在这样才算是顺眼。”容玉走过来,甚是好心情地摸了摸齐玉的头,看着矮矮的弟弟,笑得难藏得意之色,“这样的器灵,你便是日日带在身边行走,我也不会介意。” 他当然不介意了!这样的器灵带在身边完全没有之前的效果了好不好?这还怎么让他心里不舒服呀?这就是个孩子呀,她再禽兽,也对孩子下不了手呀…… 稚颜长叹一口气,懒得理容玉,只能气馁地摸摸齐玉的脸。 齐玉有些自责道:“我让主人不高兴了吗?那我可以回到手镯里,再也不出来。” 稚颜哪里受得了这粉雕玉琢的孩子这般内疚,忙道:“没有没有,不是你的错。” 她仔细看这孩子,突然发现,容玉虽然重塑了器灵的年纪,但相貌是没有改变的。 也就是说,这简直是个缩小版的他。 稚颜仿佛发现了新大陆,稀奇地打量着齐玉的脸,时不时看看容玉本人对照,有点激动道:“大魔头,他是不是和你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容玉正沉浸在自己做了一个英明决定的愉悦中,听到这话突然愣了一下。 顺着去看齐玉,容玉惊讶地发现,好像,真的,是…… 他顿时一言难尽起来,浑身不舒服,很想再重塑一次,但稚颜敏捷地挡在了齐玉前面。 “你可不能再这样了。”稚颜提高音量,“你再这样先斩后奏我就生气了。” 本来都还没得到原谅,再惹她生气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容玉克制许久,终是放弃了再次重塑器灵。 稚颜见他收手了很是高兴,转过身牵起齐玉的手,笑眯眯道:“这样也不错,我也是很喜欢的。”她捏捏器灵的脸,“主人带你出去转转好不好?这还是主人第一次到真正的海底世界来,咱们出去看海鲜怎么样?” 齐玉作为一个乖巧的器灵,当然没有任何意见,所以两个看似完全不同龄的人,就这样高高兴兴走了。 稚颜牵着齐玉的手,背影一大一小,怎么说呢,从容玉这个角度看,那么像他的一个孩子,简直…… 太母子了。 真的太母子了。 四海之主也这样认为。 擎池得知稚颜出来游玩,特地让海鲜列队表演,还亲自来陪伴左右。 当他瞧见齐玉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君上和夫人都有这么大一个孩子了?这孩子简直长得和君上少时一模一样,真是令人羡慕啊!” 擎池晃着两个龙角左看看右看看:“只是怎么今日才见到少公子?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小王的四海结界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要是有反应那才有鬼了。 稚颜忍不住有点想笑,嘴角时不时翘起来,她斜眼去看姗姗来迟的容玉,他大约也听见了擎池刚才的话,脸黑得很有艺术感,看得擎池龙须都紧张地翘了起来。 “见过君上。”擎池还以为是自己招待少公子不周到,所以容玉才生气,忙补救说,“君上恕罪,实在是少公子天赋异禀,小王未曾感觉到结界波动,不知少公子到来,有失远迎,还请君上给个机会弥补。” 擎池立刻拍拍手,一群苗条的螃蟹飘过来,他厉声道:“快,去给少公子准备盛大的接风宴!” 擎池这时根本不知道,自己每一声“少公子”都踩在容玉的底线上。 稚颜实在忍不住了,按着齐玉的肩膀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很是快活。 齐玉见她高兴,也跟着笑,容玉被她这样取笑,本该更局促生气的,但是很奇妙的,并没有。 她笑得那么开心,前所未有的放松,应当可以称得上“幸福”二字吧。 再去看看齐玉,忠诚的器灵顶着他少时的脸笑得温柔,当真是挺像他的孩子。 容玉心头莫名动荡了一下,没有生气,颇为平静地对擎池道:“这不是什么少公子。” 他一抬手,齐玉化成一道光回到了手镯里,稚颜想要稳住就只能扶住他。 他靠过去给她当扶手,对终于明白真相的擎池说:“你的接风宴这次就不必了。” 稍顿,他意味深长道:“但想来,很快你便真的有机会摆这场接风宴了。” 擎池闻言,露出懂王的微笑,立刻道:“君上放心,没有人比我更懂接风宴!” 容玉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带着在场唯一不太懂的稚颜离开。 擎池等他们消失,慢慢擦了擦额头的汗。 “竟然没有挨打。”他啧了一声,“看来君上是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样在他的底线上蹦迪,居然都不生气,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幽冥君的霸气,简直是西天活菩萨啊! 不过没关系,比起幽冥君,他也更喜欢活菩萨! 毕竟可以少挨一点打。 直到被拖回了龙宫寝殿,稚颜依然没搞懂容玉最后和擎池交流了什么。 被丢到龙床上的时候,稚颜还弹了一下,因为床底有水,很有弹性。 她撑着手坐起来,犹不知危险临近。 “大魔头,你方才同龙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也很好奇容玉怎么不生气,就这样轻而易举地作罢了,总觉得有什么在后面等着。 事实也的确如此。 容玉看着半躺在龙床上的稚颜,眼神晦暗地变了几变,银色的发无风自起,身上银袍盘扣一个一个自己崩开。 “你很快就知道了。”他慢慢道,“给少公子的接风宴,你的器灵自然配不上。” 他弯下腰来,敞着衣衫盯着鼻血直流的稚颜:“但真正的少公子配得上。” “你……” “还不明白本君的意思吗?” 稚颜:稍微迟钝点……但现在也明白了。 只是明白得确实有点晚。 在大魔头已经开始的时候,她才知道,他想造人了。 最开始稚颜还不太情愿,因为原本还想让他再得到点教训,不那么快得逞,但是…… 大魔头在她耳边吐气如兰,幽幽地说:“我在幽冥界那具身体,玉石心已碎,再不好好修炼,恐会真的前功尽弃,千年修行毁于一旦,无法合二为一了。” “……那,那你好好修炼,别按着我呀。” “稚颜,我如今便在好好修炼。”容玉慢慢道,“你如今有了我一半修为,你与我恩爱,便是最好的修炼。” ……传说中的,双,修? 稚颜总觉得自己好像走进了什么误区,但看大魔头认真的眼神,好像是认真的。 “可是……” “没有可是。”容玉打断她的话,在她呼吸越发急促起来的时候压低声音沙哑道,“主人,我错了。” 稚颜听到这话的一刹那,整个人一僵,满脸的不可思议。 “你……” “你不是想听我这样说么?”容玉轻抚过她的脸,“不是我这样说了,你便彻底原谅我么?” 稚颜涨红着脸紧张道:“你怎么知道的,我那时只是心里想想……” “你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容玉眸子如星,星子一点点碎裂,洒满了稚颜全身。 “你得偿所愿了,那是不是也该……”他长睫半阖,“让我得逞所愿?” 稚颜:…… 今天真是失败的一天。 大帅哥器灵没了,有了个假儿子器灵也还算不错,可没想到却勾起了大魔头想要少公子的心。 稚颜头脑昏沉的时候就在想,他这种性子的人真有了孩子,那孩子该是什么样子? 绝对不像齐玉那么乖巧温柔。 稚颜忽然开始期待这个孩子到来了。 第54章 洛如尘和清晚用了七日的时间,将只剩一口气的江少凌带回了太白剑宗。 洛轩辕已经将太白众人从玄影秘境带回来了,这次前往玄影秘境,容玉没把他们怎么样,倒是江少凌的入魔祭祀让他们喝了一壶,宗门内伤亡惨重。 但太白剑宗的情况还算好的,其他宗门比他们还不如,有些胆小的宗门,又是见到幽冥君又是见到少年天才入魔,吓得回了宗门直接开护山大阵龟缩了起来。 还敢开门迎客的,就只有如今的几大仙宗了。 洛轩辕站在崖边看着崖下修炼的弟子们,忧郁地叹了口气。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他那般看好的后辈怎么就入了魔? 那是修真界唯一打败容玉的希望啊,如今连这个苗子都没有了,岂不是以后再也无法与幽冥界抗衡了? 他们就真的永远要低人一等吗?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千年,真的不想再过下去了。 思来想去,如今可以指望的,似乎只剩下自己的儿子了,如尘啊…… 刚想到如尘,如尘就回来了。 “父亲。” 洛如尘风尘仆仆地赶过来,见到父亲的时候,觉得他好像一夕之间苍老了几百岁。 “您怎么……” 洛如尘十分惊讶,有点担忧地上前握住洛轩辕的脉门查看情况,见没什么才放下心来。 “为父没事。”洛轩辕叹息道,“只是最近心事太重,不曾勤勉修炼,于驻颜上有些疏忽罢了。” 父亲为何心事重,洛如尘心里有数。 他没有马上说江少凌的事,只是从储物戒里拿出丹瓶递了过去。 “这是离宗前炼制的最后一炉驻颜丹,本想给如卿的,如今看来还是先给父亲用吧。” 洛如卿修为低,身子弱,想要青春永驻就要借助外物,洛如尘这个哥哥做得极为负责,洛轩辕接过丹瓶,又仔细去观察了一下长子的修为,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 “最近事情这样多,你也没有疏于修炼,这一点上为父都不如你。” 洛如尘抱了抱拳,这才说起江少凌的事。 “江师弟我已经带回来了。” 洛轩辕目光一凛:“你带回来了?怎么带回来的?他怎么肯跟你回来?!” 洛如尘表情一言难尽道:“他没办法不随我回来,他……父亲看到就知道了。” 在跟着洛如尘到仙牢之前,洛轩辕怎么都想不通他是怎么把修为明显高于自己,还入了魔的江少凌给关在这里的。 但见到之后,他就懂了。 “…………如此看来,我们居然还要感谢幽冥君相助?”洛轩辕的表情变得比洛如尘还一言难尽。 “除他之外,也想不到还有谁会将江师弟重伤至此。”洛如尘立在仙牢外道,“我已经检查过了,他体内的魔物不在了,经脉之中虽还残存魔气,却也并不浓厚。” “怎么看起来,他的修为似乎也倒退了?”洛轩辕疑惑道。 “正是如此。”洛如尘解释,“应当是那魔物催生的修为,在魔物消失之后跟着一起消失了。” “若是如此……”洛轩辕看着江少凌,其实要救,他还有得救,他那身根骨还是在的,可现在瞧着这个弟子,再不似从前那般让他信心满满,而且如果重新开始培养,似乎也不好和其他宗门交代。 “父亲。”洛如尘突然开口,打断了洛轩辕的思绪。 “怎么?” “父亲可是在为难如何处置江师弟?”洛如尘手持碎星剑,字字恳切道,“父亲大可不必如此为难,江师弟那日在玄影秘境魔气入心,已经无药可救了。” 洛轩辕头疼地叹息:“可要抗衡幽冥君,我们好像只能靠他……”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有些奇怪地按住心口:“说来也奇怪,我不知为何,从见到他第一眼起就产生了这个念头,明明……” 明明江少凌现在看起来,哪里都比不上他的亲儿子。 洛轩辕开始怀疑人生了,看看洛如尘又看看江少凌,沉思许久,决定道:“你说得没错,他已经无药可救了,我过往的想法有失偏颇,修炼得快与慢并不能完全代表一个人的未来,如尘,这一点上,你仍是比为父要强。” 洛如尘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半阖着眼想为自己辩解一下却发不出声音的江少凌。 “江少凌,按照宗门规矩处置便是。”洛轩辕说完,负手朝外走,再没看后面一眼。 仙牢内关着的江少凌对着他离开的方向吐了口气,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 走出仙牢后洛轩辕又停下来,有些为难地说:“我们这么做如卿会怎么想?” 洛如尘最担心的也是这个,但想到清晚,他莫名有了点信心,以往他觉得自己哪怕不懂女子,也知晓人情世故,可从稚颜到清晚,都给他上了一课。 他决定了,今日带着父亲也去上一课。 “将事情如实告诉如卿便是。”他坚定道。 洛轩辕起初不想同意,可看儿子一脸奇怪的自信心,他也跟着动摇了。 于是三天之后,两人来到洛如卿的洞府,进去之前,正看见清晚在和她说话。 两人修为高,这里的结界也挡不住他们,她们说了什么两人听得清清楚楚。 “师姐,你真的不去看三殿下一眼了吗?”这是清晚。 “不必了,他心里既然从来没有我,做选择时都没想过我会多受伤,我何必再去自取其辱。”这是洛如卿。 “可这次回来,三殿下恐怕会被宗门处置,若按照规矩,他当是要被废去修为逐出师门的,现在不去看以后恐怕再难看见了。”清晚还在说。 洛如卿这次回答得更快:“他选择为别人入魔时可曾想过我的处境?没有。如今我心已死,只想好好修炼,让父亲和兄长放心,再不过问儿女私情。” “师姐,你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 “清晚,还要多谢你告知我这些,若你不说,我可能永远也想不通。” “师姐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师妹,往后咱们好好修炼,再不想这些负心男子。” “一定!” …… …… 洞府外,洛如尘嘴角若有似无地勾了勾,这个表情他做得十分生涩,因为他这从生下来就不太会笑,这完全是忍不住了。 “父亲。”洛如尘抱拳道,“我觉得没必要再进去了。” 洛轩辕茫然地站在原地:“……就这么简单的吗?” 父亲这是第一次被打击,还比较不成熟,相信以后会和自己一样成熟的—— 洛如尘这样想着,非常平静道:“是,就是这样简单。” 洛轩辕风中凌乱了一会,直到走的时候,还是觉得这一切好像做梦一样。 远在四海中心的稚颜,也在半月后得到了江少凌的消息。 这消息还是擎池告诉她的。 “夫人可是又无趣了?小王这里正好有修真界的最新消息,不如说来给夫人解闷儿。” 容玉从那日造人结束后,就进入了半闭关的状态,白日里都在入定修炼,稚颜知道他要融合身体,不敢打扰,无聊了也只能四处乱逛,还好有擎池在,作为四海之主,他消息灵通,也非常八卦,总能给她打发时间。 “这次又是什么事儿?”稚颜感兴趣地问。 擎池坐到海龟送来的椅子上,双眼精光四射道:“这次可是大消息,夫人一定知道江少凌吧?那个曾被预言将来定能打败君上的晚辈,曾在修真界大放异彩。” “……”不但知道,还非常熟悉,稚颜眼神幽幽。 对上这个眼神,擎池一笑,好似很明白她和江少凌的关系,又好似什么都不知道,总之,非常的内涵。 “江少凌于秘境中入魔,神魂受损,伤人害己,已经被太白剑宗给废了修为,逐出师门了!”擎池一脸激动,“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谁能真的打败君上呢?不存在的,这种人恐怕还没生出来。修真界实在异想天开,这下好了,他们应当也能明白一切试图抗衡君上的行为,最后都只是自损八百的无用功了!” 那确实。 这次确实是没有伤敌,还自损了八百。 想到男主就不免想到自己,稚颜摸了摸脑袋,嗯,还在,还很灵活,没有什么惩罚,也没有什么天道冒出来毁灭她,那是不是就是说,其实干掉男主也没啥事儿? “江少凌被废了修为逐出师门……如今还活着吗?”稚颜按着脸颊问。 擎池左右看了看,像担心稚颜这种打听老未婚夫的行为被人听见,传入容玉耳中。 他非常警惕地小声说:“据可靠消息,他还活着,但也只知道他还活着,具体去了哪里,情况如何,没人知道。” …… 这可能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稚颜回到寝殿的时候,发现容玉已经提前结束入定了,但他还盘膝坐在床上,银色的发丝有些发灰,浅色的眸子变成了漂亮的琥珀色。 怎么好像修炼了一阵子,他颜值又提升了? 稚颜看得有点呆住,容玉与她对视几秒,问了个让她倏然回神的问题。 “你很想知道江少凌如何了?” “……”稚颜浑身一抖。 “你很关心他?” “……这话可不能乱说啊!”稚颜小碎步跑过去,坐到容玉身边掷地有声道,“你这是污蔑,我怎么会关心他?我只是出于对自己第一次差点打死的人负责任的心,随便问问擎池罢了!” 看她理所应当坦坦荡荡的样子,倒好像真是他想多了。 容玉斜倚到床边,手托腮看了她一会,嫣红的唇瓣薄而润泽,稚颜目光下移落在那,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说句心里话,幽冥君真的不愧是幽冥君,不单单是看起来美味,吃起来更是让人难忘。 一次两次的,真是让人食髓知味啊。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稚颜有些不好意思,挪开眼慢慢说:“其实我是有点担心。” 容玉放开盘着的双膝,长腿搭在她身旁让她靠着,她也很自然地靠上去了。 “担心什么。”他问得随意。 稚颜叹了口气:“我担心他会不会又卷土重来,再找我们的麻烦。” 是因为这个?容玉耐人寻味地看了她一会,直起身靠过来低低道:“既然夫人如此担心我们再被找麻烦,不如……”他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下,“俗话说得好,斩草不除根——” “春风吹,又生?”稚颜小小声补全。 容玉闻言笑开了,也不再逗她,按了按她的头,顺势将她拉进怀里:“你大可不必再操心他的事,他此生都不可能再来找我们麻烦了。” “真的吗?”稚颜露出鲁豫的真诚眼,“我不信。” 容玉轻抚着她整齐的刘海,看着她明亮的杏眸,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 淡白梨花裙的小公主迎着无数恶鬼扑向他,那胆量,谁见了不竖起大拇指? “你便是不信他也要信我。”容玉低下来,与她亲昵的额头贴着额头,“不知为何,曾经我真的觉得他好像有打败我的可能,并且那一日不会很远。” “……你说那是曾经,所以现在呢?”稚颜靠到他怀里,抓着他灰色的发丝闷闷地问。 “现在啊。”容玉放眼望向别处,过了一会才拧眉道,“很难解释,只是单纯觉得,当初的我实在有些奇怪,怎会有那种荒谬的想法。” 稚颜心跳快了一点,隐隐有个猜测,抓住容玉胸口的衣襟说:“你心里是不是这样想——那么弱那么愚蠢的人,我当初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觉得他可能打败我?” …… 谁?谁脑袋被驴踢了? 容玉面色一僵,但想想这话虽然不中听却也没说错,只能勉为其难地在她的催促下点了点头。 “……这样,我明白了。”稚颜这一刻,顿悟了。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也明白为何太白剑宗这么轻易就处置掉原书男主了。 那一日,在那四面环海的岛屿上,她那一拳,带着李小龙先生的意志,彻底把江少凌的男主光环给打掉了。 所以说…… 他不再是这个世界的男主了,她也不用再担心他突然东山再起又来惹麻烦了! 稚颜想通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惊喜之下忍不住捧住容玉的脸使劲啵了一下。 “太好了大魔头!”稚颜激动道,“我们以后可以快快乐乐,再也不用担心任何事了!” 那些见鬼的原书剧情都可以忘掉了!再也不用努力回忆了,因为用不上了! 男主都没有了,还哪里来的剧情? 稚颜开心得不得了,又抱着容玉亲了一下,亲得容玉有点发懵,回过神来刚想把她捞回来好好反制一下,稚颜就自己跳开了。 “我真开心,我要和蛾子好好分享这份开心!”稚颜晃了晃手腕,将齐玉叫了出来,小小的少年,和容玉少时一模一样,很是讨她的喜欢,让她母爱泛滥。 稚颜将齐玉搓圆捏扁,齐玉毫无怨言,还配合着笑,令她非常满意,还不忘回头朝容玉得瑟。 容玉静静看着,觉得自己真的很蠢。 他现在才是脑子被驴踢了,都不知道当初为何要给她炼化这器灵,重塑器灵的时候为何不干脆塑成女童,但转念想想自己的脸变成女子模样,他又浑身不自在起来。 始作俑者还是稚颜。 怎么就非要他的脸。 可也幸好是他的脸,若不是……他恐怕更难以接受。 器灵由心而生,她要他,说明她那时心里就已经有他了。 “沈稚颜。” 容玉突然开口,语气郑重,让稚颜不得不停止开心,歪着头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别玩了,过来。” 容玉朝她伸手,她没怎么犹豫,将齐玉收进了手镯,跑回来挤在他身边坐好。 “怎么了?”她不解道,“怎么突然这么严肃?” 容玉没说话,只是执起她的手按在了她的脉门上。 稚颜眨眨眼:“到底怎么了呀?” 容玉还是没说话,只是神色在渐渐变化,从最开始的没什么表情一点点变得生动起来。 后面有些过于生动,变幻莫测的,实在让稚颜搞不清楚到底怎么了。 “你别不说话。”稚颜有点慌,“你这样我很害怕。” 容玉缓缓放开了她的脉门,微凉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带着那无法言喻的神情慢慢道:“你不用怕。” 他终于肯说话了,稚颜赶紧问:“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了?” 看她心有余悸的样子,容玉突然笑了起来,再没有那般复杂神情,使劲捏着她的脸,把她脸颊都捏变形了。 “你没事。”他说得很肯定。 “那你方才为何那副模样?”稚颜怀疑,“我没事,难道是你有事?” 容玉站起身,将稚颜也拉起来:“本君和夫人都没事。” 他放开她,转了个圈,俊美如玉的脸上难掩得色:“本君只是在佩服自己罢了,果然只要我想做的事,就会立刻做到。” 稚颜实在看不顺眼他那副“老子天下无敌”的膨胀样子,踹了他一脚说:“把话说清楚,别故弄玄虚。” 容玉丝毫不介意被踹了,他转回来,捏着稚颜的腰将她托起来,带着她一起转了一圈。 “其实也没什么。”容玉仿佛非常随意道,“只是日前想与夫人有个少公子,如今少公子便已经在了。” 稚颜:“……” 什么玩意儿?? 少公子已经在了?? 稚颜猛地从他手里挣脱,低头看看肚子再看看他,不可思议:“我中标了?!” 第55章 常常被忽略的一点是,稚颜穿书前,比书中的小公主年纪还要小,才刚满十八岁,升入大学,正是青春年华好时候。 然而这一穿书,不但长了两岁,现如今…… 看着毫无反应的腹部,稚颜本能地摸了一下,什么都没摸出来,但手掌心莫名炙热一片。 不会吧。 那时只当大魔头开玩笑,没想到他真要造人? 而且还这么快就造好了? 稚颜一会看看容玉一会看看肚子,表情复杂道:“我真的,有了少公子?” 容玉一直看着她,将她所有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自然也看得出来她可能没有很高兴。 他没说话,只是坐到一旁安静地陪着,等她自己消化这个消息。 稚颜开始来回踱步了,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怎么就有孩子了呢? 不过反过来想想,书里这凡界女子大多十五及笄就嫁人了,十六七也该有孩子了,她这个年纪好像正好。 稚颜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你不喜欢齐玉?” 容玉突然开口,稚颜惊了一下,她眨眨眼慢慢道:“喜欢啊。” 容玉斜倚椅背:“那若有个比他还要年幼的孩子,你便不喜欢了吗?” 比齐玉还要小的,婴儿般的容玉? 稚颜脑子里构思了一下,好像,有点好玩。 她眼里露出了光彩,容玉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抬手抚过她的脸颊低声道:“你若实在不喜欢,也可以不要。” ……?这还可以不要呢? 稚颜从来没想过不要,因为这不是在她穿书前的世界里,修真界有不要孩子的规矩吗? 她只是看书时看到过,修士其实很难孕育子嗣,所以若有了,都倍加珍惜。 不要的可能也就大魔头这一个了。 “我帮你解决他。” 稚颜一直不说话,容玉便自己做了决定,抬手凝结了灵力就要动手,稚颜连忙抓住了他的手。 “别!”她急切道,“我又没说不要,只是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有点不适应罢了。” 容玉坐着,稚颜站着,他微微抬眼看着她,两人对视片刻,稚颜忽然抱住了他。 “大魔头。” “嗯?” “你说有了少公子,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好吗?” “我现在对你好吗?”容玉有点疑问,“如今这便算对你好了吗?” 稚颜抱着他,将脸和他贴在一起,感受着他好闻而稳定的呼吸,认真地说:“你其实对我很好的,从最开始就很好。” 她还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自从他双重身份曝光,就再也没机会听她“心声”了。 “遇见你之前,我总觉得你是最危险的,见了肯定要拼死躲开。”稚颜越说声音越小,“可时不由我,见你第一眼,我就不小心跌倒了。” “……真不是主动投怀送抱?” “当然不是!”稚颜放开他为自己解释,“其实每次都不是,都是你误会了,我那样矜持正经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见了男人就投怀送抱呢?” 瞧她据理力争的模样,容玉嘴角微勾,笑若玉雪冰消:“是,你说得对。” 他纵容道:“你不是那般随意的女子,你很是矜持正经。” 想起那时,他又道:“但那样的‘巧合’,也没什么不好。” 稚颜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他站起来背过身去,眼神暗暗道:“若非如此,你可能还没靠近就已灰飞烟灭了。” 所以说,一切不管是巧合还是注定,都来得刚刚好。 稚颜几次三番在容玉要动手的时候无意间挽救了自己,也最终用自己拯救了他。 “说起这些,我倒有些话要同你说。” 容玉依然背对着她,银灰色的长发倾斜而下,只用一根白玉簪挽着,高高的个子让稚颜只能仰视他。 “在你之前,我除却修炼,寻不到任何乐趣。”他抬起手,掌心冒出一道幽冥火,“我连修炼都到了最后的时刻,你可知我为何一直不飞升?” “为什么?”稚颜绕到他前面,想去看他的表情,但他不允许,又跟着转开了。 于是稚颜就开始跟着他转圈圈,两人兜了四五圈,容玉无奈停下,按住她的头说:“你若再闹,这些话便不同你说了。” 稚颜马上站住:“我没闹,你说。” 她紧巴巴地盯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倒让他如鲠在喉,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良久,在她明亮专注的凝视下,他叹息道:“总之,在你之前,我从未想过要成亲,也从未想过自己还会心悦什么女子,更没想过,我会有子嗣。” 他这话说得诚恳,稚颜听得心里热乎乎的,眼睫扇动,红唇轻抿,欲言又止。 容玉也不需要她说什么,他继续道:“所以你不适应这孩子到来,我也不完全适应。” 所以一开始发现真的成了,他才会表情变幻莫测。 当然最后他还是接受了,并且为之欣喜,因为那是他和稚颜的孩子。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我的心情,你可以理解。”稚颜明白他了,小手上前拉住他的手指,勾了勾低下头说,“大魔头,你真好。” 为了让她平静下来,想明白自己,还现身说法,大魔头真是个好男人! 她以后再也不会说他渣男了! 瞧着稚颜毛茸茸的小脑袋低着,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容玉慢慢道:“不止如此,还有一件事要同你说。” 稚颜抬头:“什么事?” 容玉突然弯腰吻上她的唇,重重亲了一下才说:“那日成亲不曾与你真的拜天地,今日补给你。” ……什么? 稚颜还在迟钝,就发觉眼前红色闪过,她身上的衣裳顿时换了,是比那日成亲还要隆重的嫁衣。 而容玉,也褪去了那身非黑即白的锦袍,他人生中第一次穿上红色,她是第一也是唯一见到的人。 这样两件喜服,也不知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带在身上多久了。 “天地卑微,本不配我朝拜,但为你,我可以勉为其难。” 容玉拉着她面对面:“今日彻底礼成,往后你我便是荣辱一体的夫妻,沈稚颜生,容玉便生,沈稚颜死,容玉便死。” 她生,他就生。 她死,他就死。 这实在…… 稚颜眼眶酸涩,手被他拉着,红了眼道:“你不要这样说,我这么笨,万一你给了我修为也修炼不好,岂不是拖累了你。” 修真界的人吐个唾沫就是钉,容玉更是言出法随,说了就是誓言,稚颜是真怕自己太笨拖后腿,让两人早早挂了。 她很在意这个,但容玉一点都不在意。 “我不怕被你拖累。” 他一字字道:“若你不在了,我活着也无甚意思。” 稚颜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容玉瞧着这泪眼婆娑的小公主,一点点抹去她的泪痕,想象了一下若真剩下自己一个了,当即拧眉道:“哪怕不同生同死,你若出了事,为你报了仇后,我也不会多活一刻。” 说完像是怕稚颜内疚自责,压力太大,他很快又说:“但你别想太多,哪怕没有你本君可能有一日也会活够了,自我陨落的。” 别人修仙都想飞升,可他不想,他想在人间玩够了便离开,他从一开始就和任何人都不同。 想到原书里他真的自我陨落了,之前稚颜还猜测他是有另一具身体没有死,现在他又这样说,那就是……他还是离开了的吧。 倒也潇洒。 像极了他的性格。 稚颜吸吸鼻子,踮起脚尖抱了抱他,随后主动拉着他转过身,朝着天地的方向郑重一拜。 “我会好好努力的。”一直咸鱼没什么斗志的稚颜用毕生最大的勇气保证,“我会好好活着的,我们永远在一起!” 略顿,她轻拍了一下肚子,笑着说:“还有蛾子!” 龙宫之内的另一角,四海之主擎池正经过一只基围虾的转播看着这一幕。 这可真不是他故意偷看,完全是巧合,他是派基围虾去送美食给稚颜的,他们俩都非常爱吃,哪成想恰好遇见这一幕。 基围虾问他是否要打扰,他出于慎重才要求亲眼看看,看完了真心觉得…… 太感人了! 太动人了! 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慕了慕了! 擎池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不行,拉着身边的寄居蟹呜呜道:“我一定要为这绝美的爱情做点什么!我要将君上和夫人的感人故事写成书本传遍天下,让所有人一起感动!” “殿下,冷静!” “我冷静不了!我陷进去了!” 擎池激动地站起来找自己的毛笔,正找着忽然眼睛一疼,啊呀一声捂着眼睛跌倒在地。 “殿下!” “我的眼睛!”擎池两眼冒血,和他一样的还有那只无辜的基围虾,显而易见他们的偷窥被发现了,不过他一点都不意外不害怕,也不埋怨,甚至磕死了。 “这就是爱人的保护欲吗!天呢我不行了,我的灵感已经爆棚,快拿纸和笔来,快点!” 擎池七窍流血地爬起来,寄居蟹想给他擦血,被他拒绝了。 “不许擦!”擎池严肃道,“这是我见证绝美爱情的光荣印记,谁敢擦我和谁急!我要一直保存着,找个机会插香把这些血供起来!” 寄居蟹:“……”瞠目结舌。 好在很快一群海马赶到了,寄居蟹松了口气:“你们总算来了!快点,殿下又不行了!” “一切请交给我们!”海马群冲上去,在擎池激动的尖叫声中将他按住了。 这一按就按了不短的时间,导致擎池错过了容玉带稚颜离开的时候。 “我们就这么走了,不用跟擎池打个招呼吗?”稚颜在水圈圈里,一边戳泡泡一边问。 容玉盘膝坐在那闭目修炼,还分神回答她的问题:“不必,他不配。” 自大的魔头。 稚颜在心里嘟囔了一句,嘴角还是笑着的,她自己玩得不亦乐乎,但远离四海之后就没这泡泡可玩了。 稚颜还有点失落,失落完了发现这不是回幽冥界的方向。 “我们这是要去哪?” 于森森鬼气中往下看,景色从正常的村镇山野渐渐变得凋零黑暗,阴暗程度虽然还比不上幽冥界,可也很不对劲了。 “这是冥域的什么分界吗?”稚颜好奇地问。 有大魔头在,她是一点都不怕到陌生的地方会出什么事,心态特别平静。 容玉特别欣赏她对他那膨胀的信心,摸了一把她的头在她不赞同的眼神下缓缓道:“分界?说得倒也没错。” 他轻抚过拇指上的扳指,轻嗤一声道:“翦风兄妹算计本君,前些日子忙着安抚你和修炼,让他们多活了几日,今天便来取他们性命。” 他左手摊开,那被他摧残得半死不活的魔族至宝出现了,稚颜瞧见便道:“这是那日的海蜇?” 魔族至宝:行吧海蜇就海蜇吧,我倒真希望自己是海蜇,这样就不用被折磨了。 “他们想用这个来对付我。” 容玉在魔界魔宫之前停下,带着稚颜相当高调地降落现身。 那独属于幽冥君的黑雾袭来,守卫魔宫的魔兵全都瑟瑟发抖,法器都快要握不住了。 “那今日,便让他们自食其果好了。” 容玉阴森森地笑起来,稚颜看着他飞舞的银发和苍白绮丽的俊美脸庞,忍不住鼓起了掌。 真是标准的大反派邪笑,了不起,了不起。 第56章 江少凌被太白剑宗废去修为逐出师门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修真界,翦风和雅镜两兄妹当然也听说了。 听到这消息的那一刻雅镜就知道,江少凌没用了,他们的计划很大可能失败了。 那天晚上她和兄长收拾了全部家当,丢了两个假傀儡在魔宫,连夜潜逃了,坐修真界最快的飞行法器跑的。 所以容玉和稚颜找到魔宫的时候,就只看到两个逼真的假傀儡。 旁人可能会被傀儡糊弄,杀了了事,但容玉一眼就看出不对,抬手便轻松地摧毁了傀儡。 木屑纸屑伴着蓝光乱飞,把稚颜看得一愣一愣的。 “就这样吗?”她还没看出那是傀儡,以为容玉这么简单就解决他们了。 容玉没立刻解释,只是侧目看她:“我这样随意杀人,你有何想法。” 他还记得稚颜长这么大连只蚂蚁都没踩死过,江少凌是她这辈子唯一差点干掉的人,有几次提起杀人这种事,她还十分抗拒,因他手上亡魂太多,对他有些畏惧。 今日他这么随便摧毁了两个傀儡,在她看来是否很凶残,她会不会又怕他? 她一定会的,她…… “我没什么想法。” 在容玉胡思乱想的时候,稚颜跑到碎裂的傀儡残骸面前,气冲冲地踩了那些残骸几脚。 “他们想害你,还差点成功了,若非要说我有什么想法,那就是生气,非常生气!” 稚颜边说边气呼呼地踢开脚边的木腿,说心里话,这些东西在她看来就是尸体残骸,她要靠近还要踢,其实挺害怕的,但对于魔界两兄妹的怨念抵消了这份害怕,稚颜是真的在认真干“鞭尸”这种事。 干完了,她还跑回来仰头看着容玉:“怎么样大魔头,我干得漂亮吗?!” 她伸手给容玉牵:“我现在是不是越来越有冥君夫人那种仗势欺人助纣为虐的气势了?” 牵着小姑娘软乎乎的手,容玉表情空白了几秒,心里焦灼复杂的情绪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奈和一种难以克制的想笑的冲动。 但他没有笑,他很认真地看了一会稚颜,给了她非常严谨的回答:“干得漂亮。” 他空着的手摸了摸她的发髻:“你如今看起来,当真是有魔头之妻的气势了,很完美。” 完美吗? 评价这么高的? 稚颜这下彻底不害怕了,还要跑过去踩几脚,但被容玉拉住了。 “不过……”他拖长音调,到底是带了些笑意,“那不是翦风和雅镜。” 稚颜慢半拍地问:“怎么会不是?刚才他俩就站在那儿的呀。” “那是他们留下的傀儡。”容玉讥诮道,“这是听到风声,知道自己计划失败,早就跑了。” 稚颜瞪大眼睛:“他们丢下自己的老巢,就这么跑了?”她指指偌大的魔宫,“这么多属下,这么大的宫殿,他们都不要了?” 要她说,他们守在这里才是最聪明的,至少这里帮手很多,还能抵抗容玉一会儿。 但现实是,两兄妹深深觉得哪怕抵抗也抵抗不了多久,还不如尝试一下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样才好多活一阵子。 幽冥君日理万机的,身边还有挚爱的女子,想来一时半会找不到他们,也不会穷追猛赶吧? 真的躲在地缝里的两兄妹对视一眼,都期盼容玉犯懒,找一阵子就不管他们了。 可当地面被炸开,他们被迫滚出去的时候,就知道还是异想天开了。 容玉也许有一日会犯懒不再管他们,可关键是,他们躲不到那日。 他真想找谁的时候,实在太容易了。 丛音从幽冥界赶来,轻而易举探查到他们的藏身之地,报告给了容玉。 容玉来的时候,她正好将两人炸了出来,两人先只瞧见她,还觉得可以搏一搏,但很快发现容玉姗姗来迟,就知道没戏了。 束手就擒也不可能,负隅顽抗也不太好,翦风为难半晌,将自己的妹妹推到身后,主动站出来道:“君上,这一切都是我计划的,与我妹妹无关,她什么都不知道,还请君上放过她。” 雅镜见兄长如此,瞬间红了眼眶:“哥哥……” “你闭嘴!还不跪下给君上道歉!”翦风厉声呵斥雅镜,很快又转过来跪拜容玉。 “君上,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才做了那种事,君上要如何惩罚我都可以,只求给我妹妹一条生路,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做过什么忤逆君上的事。” 翦风的求情很恳切,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为了妹妹死了也行。 这算是稚颜第一次见到翦风真容,书里会和女主有瓜葛的魔君当然相貌甚佳,墨蓝色的发,精灵般的耳,一双透亮的眸子很是精明,可惜这精明没用在正道儿上。 稚颜正看得兴致勃勃,眼睛就被人蒙住了。 “他很好看?”容玉不理翦风,倒是对稚颜盯着别的男子看很在意。 稚颜按住他的手拉下来,一脸严肃道:“哪里好看?” 容玉一顿:“是我在问你。” “是吗?” 稚颜故意又去看了翦风一眼,翦风被看得浑身僵硬,容玉脸色也越发冷淡,翦风很想求求这位冥君夫人真的别再看了,他还想换妹妹一命,再这么看下去他就一点价值都没了。 好在稚颜也不是真的觉得翦风好看,看了一会就转过头来,盯着容玉眼都不眨道:“你别动。” 容玉:“?” “太难看了他,我要好好洗洗眼。” 容玉:“……” 其实真的很不想承认,数千年来心如止水的人,现在会因一女子的话心潮涌动荡漾,起起伏伏。 那种被人操控情绪的感觉其实很不好,但如果这个人是稚颜…… 又让他,甘之如饴。 容玉很想克制的,可嘴角就是忍不住翘起,丛音坐在一旁的树上看得牙酸,还拉着同坐的殷染说:“看见了吗?” 殷染麻木道:“看什么。” “看见君上和小公主恩爱的一幕了吗?” 殷染憋住,一声不吭。 “现在知道自己当初错哪儿了吗?”丛音惋惜道,“可惜太迟了前任,你这辈子不可能翻身了,就给我洗一辈子脚吧,我会好好对待你的。” 殷染忍无可忍,推开她探来的手愤怒道:“你怎知我就一辈子无法翻身?我如今已经知道夫人于君上很重要,自然不会再做过去那种蠢事,我会尽力补救,君上哪怕现在不原谅我,早晚也会原谅我!” “是是是,你这样的好男人,君上一定会原谅你,再次重用你的。”丛音不介意给他一点点对未来的期望,但还是语气怜悯道,“可惜,不会是现在。” 她晃了晃光着的脚,她的脚很好看,脚腕上戴着银色铃铛,小巧地晃着时,扰得殷染心烦意乱。 一如每次给她洗脚的时候,心里填满了七上八下的情绪,就是摸不透到底为什么。 “你就不能把鞋穿上吗?”殷染瞥见翦风注意到他们的位置,立刻脱了外袍裹住丛音的脚,丛音修炼热功,脚心总是很热,被包起来很不舒服,十分抗拒。 “你干嘛啊,我热,给我松开!”丛音不悦道,“你在以下犯上吗?” 殷染黑着脸逼近她:“好好裹着,你最好别真的惹到我,你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嗯,那确实不是,只是因着身份,他不会对她动手罢了。 丛音还是不乐意,扭扭动动的,殷染深吸一口气,直接把她按在了树上,瞪向翦风。 “君上,可要臣下代为动手?” 殷染隐忍的询问提醒了容玉,容玉从心潮荡漾中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道:“不必。” 他再次将魔族至宝化出,将那海蜇一般被□□得极其凄惨的东西丢出去,那东西认命地侵入翦风的身体,这下翦风别说看丛音了,也没能力再开口为妹妹求情了。 “哥哥!”雅镜哭着冲过来,抱住被侵蚀的兄长,看着兄长魂魄动荡,哀求容玉,“求君上放了我哥哥!只要君上放了我哥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翦风十分英俊,那雅镜作为他的孪生妹妹自然也非常漂亮,魔界的圣女,还带着几分妖媚在,很是勾人。 但容玉是谁啊?骨女现身都满不在乎的人,怎么可能因这种姿色就范呢! 稚颜刚这样想完,就听容玉说:“可以。” 稚颜顿时瞪大眼睛,控诉地望向容玉。 容玉漫不经心道:“做什么都可以?那你便和你哥哥一起好了。” 他手腕翻转,法印变换的同时,雅镜也被拉进了折磨之中。 他抽空去看稚颜,一脸笑意道:“你不会觉得我是那个意思吧?” 稚颜气冲冲道:“你最好一点那个意思都没有!” “我当然没有。”容玉嘴角轻抿,笑得斯斯文文道,“只是想看你误会的样子,才故意这样说罢了。” …… 太可恶了。 稚颜懒得理他,也不太耐受别人的惨叫声,干脆捂着耳朵躲开了。 她到底还是心软的小女子,容玉见了,也不再继续这漫长的折磨。 他收了手,将神魂受损已经再无反抗之力的两兄妹丢到地上,对树上的丛音道:“送给你了。” 丛音欣喜地跳下来:“君上真的给我了?” “你修炼不是到了瓶颈?他们二人刚好助你修行。”容玉随口一句话,让丛音万分感动。 “君上不愧是天底下最完美的男子!”丛音给稚颜疯狂使眼色,“不但对臣下好,还对夫人好,如此细心体贴,夫人能有君上这样的夫君,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稚颜放开耳朵站起来,脸有点红,但顺着想想,穿书这种事都能让她碰见,确实有点“命中注定”的感觉。 和容玉远远对视一眼,稚颜别开头往一边跑了,容玉闪身去追,原地只剩下魔界兄妹俩和丛音、殷染。 殷染是听到丛音那些话的,但换做是他,真的这辈子都说不出来。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丛音将翦风和雅镜收进葫芦里,表情难看道:“你可真是,毫无底线,无时无刻不在拍马屁。” “拍马屁也是一种学问。”丛音嫌弃地看着他,“哪里像你,想拍马屁,还非要几次拍到马腿上,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把自己折腾成现在这样。” 她一脸怅惋:“看见了吗?君上直到走都没施舍给你一个眼神,你的翻身之日看起来很遥远了,前任。” 话音落下,丛音得意地走了,殷染站在原地想了想,其实不翻身,他也没有很排斥。 有时候他觉得丛音很烦,老让他洗脚,很折磨人,但有时候又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太难以忍受的事。 是的,确实不难以忍受,更难以忍受的,是丛音让别人给她洗脚。 回了幽冥界,翦风成了丛音修炼的俘虏,取代了殷染做很多事。 美貌无能的奴才,还不怨天尤人,比起殷染确实好用。 所以丛音让翦风给她洗脚,只要翦风伺候得好,她就少用他妹妹修炼几次。 翦风自己经受过被鬼修侵蚀灵脉的痛苦,就不想妹妹经历,所以任劳任怨。 殷染在窗外听着殿内的声音,差点没把殿外的石鬼相给捏个粉碎。 气死了。 真的忍不了了。 这种事真的忍不了。 殷染扯去遮面的黑纱,一脚踹开殿门,转瞬间来到翦风背后,提着他的领子将他丢出了大殿。 殿门无风自闭,丛音哪想到会这样,不可思议地坐在床边看着他。 “????”丛音满脸问号,“你干什么?你像有那么个大病?!” 殷染苍白着一张脸,眼眸赤红,极为克制地倾身上去,迫得丛音不得不朝后仰,后面直接倒在了床榻上,苍白的头发铺满了床。 “你玩够了没有?”殷染气得胸膛不断起伏,逼近她道,“你玩我一个还不够,还要再加一个,你怎能如此不知廉耻?” 他手一伸,掐住丛音的下巴阴沉道:“你当我是什么,你玩腻了就能抛开的奴仆吗?我告诉你丛音,你错了,大错特错。” 丛音:“……” 刚开始没觉得自己有啥错,但看前任大护法这么疯批,就知道恐怕真的做错啥了。 怎么办? 到底修为低于对方,丛音在认怂和求救之间犹豫了一下,直接扯着嗓子传音大喊:“夫人救命啊殷染要吃了我!” 正在容玉寝殿的稚颜猛地听到这呼救,倏地从容玉怀里蹦出来:“怎么回事?!” 容玉斜倚床榻,眼睛飘向丛音寝殿的方向,神识稍微一探,就知道该怪罪谁了。 很好,殷染,丛音,你俩号没了。 第57章 就很烦。 回了幽冥界,到了自己的地盘,容玉如鱼得水,修炼也有所成,两具身体合二为一只差一步,他甚为放松,心情又好,特别想和妻子做一些深入交流。 可他才举了意,刚把夫人抱在怀里,丛音的传音就到了。 稚颜跳出去,一边拉紧外裙一边安抚他:“你不要生气哦,其实哪怕没有丛音的传音,你也不能得逞的。” 容玉不悦的原因被挑明,也不觉得羞耻,很直白地问:“为何?” 稚颜叹息一声,语重心长道:“你怎么进入角色这么慢呢?作为一个即将要成为父亲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咱们不能再酱酱酿酿了吗?” 容玉哪里知道这个?他知道怎么造人就不错了,还能顾及到这样的细节? 五千年的单身老狗,稚颜可太瞧得起他了。 “你为何不早说?” 容玉有些生气,是真的生气,才食髓知味就被彻底断了念想,换谁不生气? 他第一次生气得这样表面,气冲冲地跑到稚颜面前质问:“你早就知道却不告诉我,是在这里等我?” 稚颜无辜地睁大眼睛:“跟我有什么关系呀,这是常识啊君上,是你自己哭着喊着要少公子的呀。” …… 虽然没有哭着喊着,但确实是他自己。 容玉面色苍白,眼神呆滞地看了一会殿顶的明珠,所以,他又一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克制半晌,隐忍地问:“不能再那般,永远都不能了么?” 他这语气听起来,但凡稚颜说一个是,他应该就会亲自动手毁灭掉那个阻碍他的小东西。 稚颜体会到了,所以抓住他的手说:“那倒不是。” 容玉立刻问:“那要多久?” 稚颜脸有些红,她年纪还小呢,大魔头老是这样直白地问这种事,她怎么好意思。 可看他那么认真那么急切,稚颜还是忍着赧然说:“……就……我也不太了解修真界怎么孕育子嗣的,但按照凡人的话,十月怀胎,十个月之后孩子生下来,我身子养好了,也就可以了……吧?” 十个月,对于修炼了五千余年的容玉来说,那可真是一眨眼的功夫。 但那是以前! 现在想想,十个月,日日夜夜看着稚颜不能碰,容玉简直度日如年。 他走来走去,完全把丛音的呼救抛在脑后,还是稚颜有良心,还记得有人求救。 “丛音那边好像出事儿了,我得去看看,你想明白了就一起来。” 稚颜拍了拍他的肩膀,提起裙摆就跑,当真是对他们的温存时光毫不留恋。 容玉脸色难看地站在原地半天,心中怒火无处发泄,就想到了打断他的那两个蠢货。 所以在稚颜赶到丛音寝殿的时候,他也随后到了。 有旁人闯入,殷染冷着脸从丛音身上挪开了,这么一挪他才发现自己气急之下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站在床边茫然了一会,脸色越发冷了。 丛音立马爬起来闪身到稚颜身边,抓住她的手哭诉:“夫人,我可不是故意打搅您的,实在是殷染以下犯上想要吃了我,我才不得不向您求救的!” 话似乎是对稚颜说的,可她眼睛一直看着容玉,明显是在解释,在补救。 但已经来不及了。 容玉的怒火已经被点燃,今日在场之人里肯定得有人遭殃。 于是容玉望向了僵硬站着的殷染。 “你在做什么?”他冷淡地问。 殷染低下头,有些难堪道:“抱歉君上,臣下方才太激动,有些冒犯大护法,还请君上和大护法恕罪。” 他还是非常守规矩的,知道错了就立马道歉求恕罪,但丛音可没打算原谅。 “我可不会恕你的罪。”丛音气愤道,“你打算吃了我,那能随便恕罪吗?你吃了我就能名正言顺做回你的大护法了是不是?你想得美!” 她还晃悠稚颜:“夫人你可以要替我撑腰啊,你是不知道我们鬼修如何修炼的,若是方才我真被他吞噬了,你就再也见不到你可爱的代理大护法了!” 丛音是真的心有余悸,说着说着就开始抹眼泪,很是可怜。 殷染瞧了忍不住说:“我从未想过要吞噬你。” “那你刚才是在做什么?!”丛音带着鼻音质问。 殷染语塞:“我……”他脸涨红,不敢面对稚颜和容玉,只能深深低着头道,“我没想做什么。” 这是实话,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做什么,那应该就是没想做什么吧? 稚颜作为局外人,过来人,倒是比他们自己看得清楚。 她虽然还不会用神识,不知道当时是什么场面,但进来时那一幕已经足够她消化了。 她轻飘飘地望向容玉,两人交换了一下视线,想来他应该知道她的意思了? 殷染肯定不是要吞噬丛音,他大概就是……酸了? 为谁酸呢? 肯定是那个被容玉送给丛音的翦风。 说起来,始作俑者还是容玉。 我又杀了我自己? 容玉不会承认的。 “从夫人身边挪开。”容玉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不对,他一这么说,丛音哪里还敢仗势欺人?直接缩到了一边。 “君上,那您也要替臣下做个主啊。”丛音小小声争取。 “做主?本君自然会替你做主了。”容玉耐人寻味道,“而且立刻就会为你做主。” 丛音欣喜感动:“多谢君上,那君上要怎么惩罚他,不如再把他丢到十三界去……” 反正她已经有更好用的翦风了,完全不需要一脸宁折不弯不情不愿的臭殷染。 殷染听她这么直白,没有一丝犹豫地畅想如何处置他,心里难受极了。 当真是新人胜旧人,如今的他别说小甜甜,连豆腐渣都算不上了。 他紧紧抿着苍白的唇,望着丛音的眼神隐忍和怨恨,丛音被那么幽怨一瞧,莫名心虚起来。 “……你也别这么看着我,谁让你先动手的。”丛音声音更小了一些。 殷染突然有种心如死灰的感觉,他收回目光低头恭敬行礼:“事已至此,既大护法觉得臣下有错,非要处置臣下,臣下也无异议,君上若也这样以为,臣下即刻便前往十三界。” 略顿,他冷声补充:“——再也不回来,也可以。” 一听“再也不回来”这五个字,丛音心脏突然跳了跳,有点慌。 她看看殷染又去看看容玉,不知是想让容玉答应还是不答应。 稚颜走到容玉身边,拽了拽他长过臀线的银灰色长发:“喂。” 容玉侧目,低下头来迁就她的身高,和她对话时还不忘丢一个结界,让其他两人听不见。 “你不会真把殷染送去十三界,再也不许他回来吧?” 她都看出丛音的懵懂和口是心非了,他不会看不出来吧? 还真没准儿,就他那个情商,想到自己被强迫逛了全部十三界的事情,稚颜是真不敢对他抱有什么期望了。 但这次容玉出乎意料的会搞事。 “当然不会。”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就撤去结界对殷染道,“你犯了错,要如何惩罚是本君说了算,旁人没资格置喙。” 丛音眼观鼻鼻观心,对自己多嘴表示懊悔。 殷染梗着脖子执拗道:“那就请君上速速惩罚臣下,臣下立刻领罚离开。” 他是多不耐烦呆在这儿,就这么想走? 丛音抿抿唇,心里更不舒服了一些。 容玉扫了扫她,目光回到殷染身上,似笑非笑道:“那你可听好了。” “臣下在。”殷染直接跪下了。 丛音想了想,也跟着跪下了。 稚颜看见大家都跪了,膝盖发软,差点也惯性得跟着跪了,还好容玉把她拉住了。 “你跪什么?”容玉拧眉问她。 稚颜嘿嘿一笑:“就,咱也不知道,咋就这么软骨头呢……” 幽冥君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发号施令的时候,那气势多吓人,稚颜觉得别说是她了,李小龙来了也扛不住啊。 擦擦额头的汗,稚颜还在心有余悸,容玉那边已经下达命令了。 “殷染,你听好了,你的惩罚就是——本君命你三日之内,与丛音成亲。” “是,臣下谨遵……什么?”殷染猛地抬头,难以置信道,“君上,您说什么?!” 丛音也惊呆了,骇然问道:“君上您这是什么意思?要我和他成亲?那绝不可能!我们做了几千年的死对头,怎么可能成亲!我讨厌死他了!怎么可能嫁给他?!” 讨厌死他了?殷染咬咬牙,本来也很震惊本能地想要拒绝,听丛音这么说偏偏就不抗拒了。 “君上之命,臣下不敢不遵守。”殷染恭敬行礼,“臣下领命,三日之内必与大护法成亲。” 他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丛音实在忍不了了,站起来朝跪着的殷染拳打脚踢。 “你答应什么啊!这哪里是惩罚你,这分明是惩罚我!” 丛音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可惜容玉做了决定的事,从来就没有更改的。 稚颜傻呆呆地被容玉带走,回了寝殿还是没想明白,大魔头怎么就突然做了月老了?还做得那么好? 那一对儿分明看不清自己心,不知还要坎坷多久才能修成正果,这下好了,容玉这么一安排,他俩啪叽一下拴在一起,搞不好这几天就能明白自己的心了! “大魔头。”稚颜忍不住朝他竖起大拇指,“干得好。” 容玉斜倚玉椅,睨过来幽幽道:“你也觉得这主意好?” 那当然好了,成人之美不要太好了好吗,简直活菩萨啊! 稚颜刚想称赞,就听容玉得逞地阴阳怪气道:“我也觉得很好,既他们互相讨厌,那便永远拴在一起好了,本君心里不舒坦,他们二人也休想。” “……” 所以你并没有想成人之美。 你也没有那么高的情商。 你就是在打击报复。 稚颜手按额角,头疼,真的很头疼。 果然,她不该把大魔头想得太美好了。 “只要想想他们被迫成亲的场景,本君就已经非常愉快了。” 靠在玉椅上,容玉还在联想,想得太开心,嘴角都勾起来了。 稚颜瞧着他,看啊看,看得容玉不得不回望过来。 “你那是什么眼神?”看得人心里毛毛的。 稚颜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可能是因为肚子里揣了一个,所以看孩子他爹都有点母爱泛滥? 她走上前挤到玉椅里,扒拉开容玉过长的头发,轻抚着他的脸,抚得他浑身僵硬,隐隐战栗。 “到底怎么了。”他按住她的手,“你不要这样,很奇怪。” 稚颜反握住他的手,歪着头问:“很奇怪吗?” “是,你……” 话还没说完,人就被抱住了。 “其实也没什么。”稚颜费力地搂住看着很瘦但块头儿很大的容玉,“就是突然觉得,君上有时真是幼稚得可爱。” “……”他???幼稚得可爱?他哪里幼稚了?? “自以为打击报复了别人,就一个人偷偷高兴,大魔头,你怎么这么可爱!” 稚颜真的母爱泛滥,抱着他使劲蹭了蹭他的脸,蹭得容玉真的开始回忆自己是不是幼稚了。 想了半天还是无法接受现实,他挣扎:“你放开,本君何处幼稚,你胡言乱语,本君不会认的。” 他想逃开,稚颜紧紧搂着就是不撒手。 “好好好,你不幼稚。”她忍俊不禁地啵了他一下,“你最成熟了。” “……”怎么好像越是反驳越是辩解,就越是显得他幼稚了。 容玉天人交战了一会,也不挣扎了,直接把自己塞进了稚颜的颈窝,不肯露出脸了。 那么大一个魔头,把脸塞小姑娘颈窝,竟然一点儿都不违和。 稚颜感觉脖颈痒痒的,推了推他:“出来,别躲着了,又没别人知道,不丢人。” 容玉不但不听劝,还更往里面躲,稚颜痒得不行,忍不住一直笑,笑声悦耳,令人心悦。 容玉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慢慢亲吻她雪白的颈子,稚颜身子开始闪躲,有些发抖,他轻轻按住她,幽冥界灰蒙蒙的天似乎都在此刻明亮了一些。 “你真当我幼稚,拿看孩子的眼神看我?” 他拖长音调,手上也不老实:“那便当一会儿你的孩子又何妨。” 他终于撤开了身,却是想更进一步。 “孩儿饿了,做母亲的当要如何?”他已然是漆黑色的琉璃眼凝着她,意味深长地询问。 ……孩儿饿了,做母亲的当要如何? 当然是…… 稚颜按住领口,脸红红道:“你闭嘴!臭流氓!” 容玉托腮轻笑,得逞道:“如今还觉得本君幼稚吗?” 不幼稚了!一点都不幼稚!谁幼稚的时候会想这些事儿! “你简直太成熟了,你都熟透了,熟得都冒酸水了!”稚颜凶巴巴地说完,一口咬在他手臂上,容玉由着她闹,两人视线交汇的那一秒,一切忽然又平静下来。 不多时,稚颜慢慢松了口,扑到他怀里,他也温温柔柔地将她抱好,轻轻拉好她凌乱的衣裙。 “大魔头。”稚颜趴在他怀里闷闷地唤。 “嗯?” 蹭蹭他的脖颈,稚颜闭上眼喃喃道:“……我可真喜欢你。” “……” 容玉唇角扬起,勾着醉人的笑意。 “我也很喜欢你。” 第58章 “我讨厌你!” “我恨死你了!” “君上怎么就不杀了你!” “你真是天底下最惹人讨厌的家伙!” 稚颜那边你侬我侬,丛音这边就恰恰相反。 以上言语,都来自于被迫要成亲的丛音。 丛音快要气死了,她干脆化了原形,变成小纸人在空中飞来飞去,奶声奶气地指责殷染。 殷染冷着脸一身黑衣坐在那,倒也不是专门坐在这里挨骂的,他是最守规矩的人,容玉吩咐的事,哪怕是一时气愤答应的,也会认认真真做得妥妥当当。 所以他现在正在分着百鬼准备的婚礼用品,红木箱子堆满了丛音的寝殿,他一箱一箱打开清点,然后再吩咐某只鬼负责什么。 他这么认真,对丛音的咒骂置若罔闻,丛音更生气了,小纸人飘到他头顶,使劲踩着他的发髻。 “别以为你装作听不见就没事了,我是不会嫁给你的,我一定会说服君上收回成命的,你别做梦了!” 丛音气愤的话好像终于让殷染有一点反应了,他对着水镜看着踩在自己头上的纸人,随意地取下来丢到一旁,淡淡道:“你若能劝君上收回成命,那我也要多谢你。” “……什么意思?!”小纸人愣了一下。 殷染淡漠地斜睨她:“你当我真想娶你?不过是一气之下做的决定,如今不得不遵守承诺罢了。跟了君上几千年,你当知道君上做过的决定从未更改过,若你可以让他更改,我也欣然受之。” 丛音倍受打击:“怎么好像你反而更不情愿的样子?好像老娘配不上你是吧?” “我从未说过谁配不配得上我。”殷染别开头,黑发垂下遮挡了侧脸,“我只是觉得,你如此憎恶我,若解除婚约,也是件好事。” 丛音心里不知为何特别难受,气得不行:“是,你说得对,可太对了,解除婚约可不就是件好事吗?我现在就去求君上,君上不答应我就去求夫人,夫人总会有法子让他改变主意的!” 殷染抿唇隐忍道:“好,你尽管去,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好消息?? 可不就是好消息吗! 丛音变回人掷地有声道:“好,你尽管等着,这事儿我若办不成,我就不叫丛音!” 丢下这豪言壮语丛音就走了,她一走殿内就安静下来,百鬼眼观鼻鼻观心,就怕被殃及,还好殷染理智,从不会如此迁怒别人。 只是看着地上的红木箱子,再没有了清点的心思。 他闭眸坐到椅子上,双手搭着膝盖没有情绪道:“下去吧。” 为首的小鬼有些迟疑:“前任大护法,咱们只有三天时间,不抓紧安排了吗?” 殷染半阖着眼冷漠道:“没听见现任大护法的话吗?她那么斩钉截铁说一定可以解除婚约,我们又何必再劳烦?等着解除婚约收拾一切就好了。” 他厌烦地转开脸:“反正从头至尾,没有人真的在意这场婚礼……” 他最后的声音很低,膝上的手缓缓攥拳,也不知在克制什么。 …… 丛音堵着一口气到了容玉的寝殿外,倒算脑子还在,没有乱闯,自报家门之后发现只有稚颜在,才急急忙忙跑进去。 “夫人,你可一定要帮我!”丛音脸色难看得很,本来白发白眼的她就足够扎眼了,再加上一脸的厌世,真是好像白无常一样。 稚颜仔细看了她一会,觉得她可能还是没搞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 她耐心地问:“怎么了?要我帮你什么呀?” 丛音怨念地将殷染的行为和话全都描述了一遍,带着鼻音道:“你看君上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吗?人家讨厌我,我也讨厌他,非要把我们凑在一起干什么啊!?” 稚颜想到殷染那个晚娘脸,也明白丛音为何想不明白了,殷染那根木头连容玉的情商都不如,别说是丛音,换做她也搞不懂他到底怎么想的。 叹了口气,稚颜慢慢道:“可能君上安排这场婚事,就是想看你们两个互相厌烦的人凑在一起会怎样吧。” 这是实话,所以丛音听完就觉得,甚是真实合理。 “这也太折磨人了,君上一时兴起就拿臣下们的婚姻大事做儿戏,这样不负责任怎么做人家君上啊!”丛音怨念丛生,在大殿内转来转去,焦虑非常。 稚颜看了她一会,也不急着挑明什么,只是说:“你可知君上现在何处?” 丛音别扭道:“在哪里我也不去,我虽是保证了让君上改变主意,可也只想着从夫人这里入手,真去求君上……我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吗?” 那确实,气急之下还能保持着这份头脑,真不愧是现任大护法。 稚颜给她竖起大拇指:“咱们先不去求他,反正还有两日时间,先去看看他在做什么。” 丛音搞不懂稚颜的意思,但想想她说得也对,就跟着她走了。 到了冥宫大殿,才知道容玉正在解决骨蝶的事。 骨蝶来幽冥界已经很久了,充分融入了这里,不管什么都做得无可挑剔。 如今稚颜和容玉修成正果,她看出来了,说了几句吉祥话,顺带着求容玉收留自己的族人,容玉那会儿心情太好,也就随口答应了。 反正幽冥界大得离谱,也不差多来些人。 但没想到人这么多。 骨女真的灭绝了吗? 幸存者需要这么多吗? 看着大殿上的莺莺燕燕,每一个都美若天仙看得人情难自禁,偷看的稚颜和丛音也没能幸免,她们特别佩服容玉坐在大殿上直面美人,是怎么做到心如止水,甚至还打哈欠的。 “这就是你全部的族人了?”容玉斜倚御座,单手撑头兴致缺缺地问。 骨蝶看出他不耐烦了,赶忙说:“是的,她们已经全都在此了,多谢君上愿意收留她们,否则她们恐怕真要被那些急疯了的修真人士给寻到了。” 因着玄影秘境的事,各大宗门非常着急提升自己的实力,包括最大的几个仙宗。 这里面除了太白剑宗这种自诩正派不会乱来的,还有些想浑水摸鱼的。 他们不知从何处得知骨女还存在的消息,想利用骨女提升实力,以保证下次再遇见江少凌入魔或者幽冥君突然出现的情形时可以自保,所以疯狂地搜寻着她们。 一旦真的被这群人找到,可以想见这些姑娘会是如何凄惨的下场。 幽冥界可能是天底下唯一一个安全的“收容所”,那群道貌岸然的家伙若知道骨女其实都在这里,肯定就不会再找了。 “骨蝶不知该如何感谢君上大恩。”她跪下来,字字恳切道,“唯有往后更好地照顾夫人和即将诞生的小殿下,以此来偿还君上大恩了。” 提到稚颜,容玉的兴致才高了一些,嘴角微勾道:“算你聪明。” 他懒洋洋地站起,随意地扫了扫大殿里密密麻麻的绝色美人,漫不经心道:“去寻丛音安置她们吧,让她们安分守己一些,如你一般,不要随意出现在本君和夫人面前。” 骨蝶郑重道:“一定,恭送君上。” 容玉走的时候瞥了一眼角落处,分明是发现了偷看的稚颜和丛音,但也没戳穿,自己走了,慢慢走开的时候那个落下的眼神特别深幽,看得稚颜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怎么觉得他一脸求表扬的样子呢? 是她分析错误了吗? 好像不是? 他就是在求表扬吧? 殿下这么多美人,她自己看得都意乱情迷流鼻血,可容玉半点反应都没,还懒得招待,当真是…… 与众不同啊大魔头! 真不错! 值得一个赞! 稚颜倒也没就这么抛下丛音去给容玉点赞,她拉着丛音走出来,对骨蝶道:“这就是你的族人了吧?她们真好看,虽然到了这里,有君上的庇护应当无人敢对她们都做什么,但最好也还是蒙着面纱,也少了些异样的眼光。” 骨蝶温柔笑道:“夫人说得对,我早就想好要如此了,她们都有所准备。” 稚颜点点头,瞄了一眼神不守舍的丛音,故意说:“虽然君上让丛音安置你们,但她现在心情不好,所以换个人安置你们吧。” 丛音愣了愣,脑子冒出一个问号,骨蝶倒是没所谓。 “我都听夫人的。” “那就……”稚颜扬起嘴角,笑盈盈道,“殷染何在呀?” 她唤殷染的时候动用了灵力,虽然还很生疏,但足够让殷染收到了。 他很快赶到,没看丛音也没去看那群美人,恭敬行礼道:“夫人有何吩咐。” 稚颜笑吟吟道:“君上收留了骨女一族,你去安排一下她们的住所吧,离君上的寝殿远一点,他不喜欢吵闹。” 殷染很了解容玉,不用稚颜说他都知道要如何安置。 他应下来,直起身去安排骨女一族,清高桀骜的苍白男子混入一群绝色美人里,竟然也没什么违和感。 那群美人各个眼睛盯着他,怎么还有点狼多肉少之感? 丛音一直在边儿上看着,从最开始就觉得哪里不舒服,现在这种不舒服到达了顶峰。 ……看什么看,殷染有什么好看的?! 他很英俊吗? 怎么有几个好像还在给他抛媚眼? 再看看殷染的反应,好像接收到了??还愣了一下??虽然很快就转开头了,可是……!! 丛音心里堵着气,备受煎熬,稚颜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故意不给她多看,拉着她离开,丛音一步三回头,稚颜暗自偷笑,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你就别看了。”她故意道,“让他去安排好了,我们现在就去寻君上,让他取消你们的婚约。” 丛音呆住了:“现在就去?” “对啊。”稚颜理所应当,“你很少拜托我什么事,就这一点小事儿,我当然要给你办得妥妥当当了!” 丛音不知为何开始心慌,半晌才干巴巴道:“这个,那个,夫人若是去说了,君上肯定不高兴,他从来不更改自己的决定的,若是连累夫人和君上不愉快,那我可真是……” “不会的,他会改的。”稚颜斩钉截铁道,“你瞧好吧!” 虽说丛音许诺给殷染的时候,好像也对稚颜很有信心,但是毕竟跟着容玉几千年,对他太了解,直到到了容玉面前,她也没觉得这事儿真能成。 也是真的担心因为这事儿让稚颜和君上闹得不愉快。 若是如此,她会很自责。 但是…… 事态发展出乎预料。 稚颜跑到容玉身边,拉着银袍如玉的公子撒娇:“君上,你气也消了,就别逗他们了,把他们的婚约取消吧好不好?” 肯定不会答应的,君上那种性格,别说几头牛了,几万头牛都不一定拉得回来,怎么可能…… “好。” ……?? 丛音大脑空白,不可思议地望向容玉,他被稚颜拉着手腕摇晃,身子也跟着晃悠,月神般的气质都快被晃没了也不介意,眼底脸上满是纵容。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既是你为他们求情,那便算了。” 容玉随口说着,仿佛只是讨论天气那般随意,全然不顾给臣下带来如何打击。 “我就知道君上最通情达理了。”稚颜很高兴,想去找丛音,却被容玉拉住。 “我答应了你,你当如何?”他低声问着,顺带看了一眼丛音,丛音心领神会,立马消失了。 稚颜:“哎你别走啊丛音,我还有话说呢……” “有什么话不如跟我说。”容玉自后抱住她,慢吞吞道,“你回来得这样晚,都在磨蹭些什么。” 稚颜回眸,见他俊美如玉的脸上尽是不满足,任劳任怨道:“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我应该第一时间回来夸你。” 她转过身主动抱住他,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君上可真好,那么多绝色美人站在殿下都能心如止水,看都不看一眼,真是我的好夫君。” 容玉嘴角止不住笑意地勾起,嘴上很硬道:“我可没有要你说这些的意思。” “是是是,你没有,是我自己非要说。”稚颜环住他的颈项,凑到他耳边道,“君上,你真的很好,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有了殷染的衬托,我发觉你其实情商非常高。” “……何意?”容玉蹙眉,“拿殷染同本君比什么?” 稚颜于是将丛音和殷染的那点猫腻儿全拿来说了,容玉听完,表情错愕。 “他们?”他还有点不可置信,“怎会,他们互相厌恶了几千年……” “与其说是互相厌恶几千年,不如说是打情骂俏几千年,那般守规矩的殷染,不是每次的不守规矩都落在了丛音身上吗?”稚颜的眸子亮如星子,“你也不要真的收回命令不让他们成婚,婚礼还是要照办,只是要按照我说的这样做,还得骨蝶配合一下……” “你要如何?” “先这样……再这样……然后再那样……” 听完稚颜的计划,容玉表情空白了几秒,良久才道:“沈稚颜。” “嗯哼?” “你果然是个情场高手。”容玉带着一种微妙的控诉语气,“你的计划环环相扣,滴水不漏——当初为了得到我,也没少费这等心思吧?” 该怎么说呢……得到你这件事,其实我一点心思都没费,全都是你自我攻略的? 真说了可能要把人再次气得冒烟吧? 稚颜纵容地看着容玉,特别豪迈道:“可不咋地?为了得到君上,我打在娘胎里就开始计划了!” 这话是故意顺着他的,毕竟是自己的夫君,她不宠着谁宠着? 他应该是听得出来的吧? 可惜…… 容玉看着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稚颜,过了一会,薄唇微启,轻而慢道:“你自娘胎里出生也不过二十年,本君已修炼五千多岁月,所以很是好奇,夫人是在哪个娘胎里开始筹谋本君的?” “……” ?你怎么回事老同志? 逗逗你罢了,让你开心一下,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男人的小脑瓜这一天天的,真是不知道在想啥。 第59章 幽冥界不分日夜都是灰蒙蒙的天,骨女一族到了这里后需要一段时间适应,真正适应之前作息时间可能有点奇怪,这就麻烦了被稚颜安排负责骨女一族的殷染。 殷染的寝殿外总会有三五个蒙着面纱的绝色美人,每次他出来都能看到她们在等,问他这样那样的问题。 前任大护法从修了鬼道开始就跟着容玉,身边的女子除了丛音就是面目狰狞的女鬼,何时有过这样的水准? 殷染并不觉得很幸福,相反,他很不舒服,甚至开始逃避,走后门或者直接用法术离开,开始还算有用,后面就发现,骨女人数是真的太多了,不管他在哪里现身,好像都能遇见。 这还要归功于骨蝶,骨蝶如此安排,来源于稚颜的请求。 “丛音现在太钻牛角尖,咱们得想个法子让她尽快明白自己的心,婚礼只剩下两日时间,我已经吩咐悄悄准备了,这两日就要劳烦你的族人配合一下,让她知道她心里那股子邪火是为了什么。” 骨蝶可太懂男女之事了,早在稚颜没提起的时候,她就隐隐看出丛音和殷染有什么,现在自然也是顺水推舟。 “夫人请放心,此事我定然办得很好。”骨蝶笑道,“我的族人们别的不行,于这一行上,是绝对不会搞砸的。” 稚颜认真道:“我也相信。至于殷染那边,就交给我好了。” “不知殷护法那里,夫人打算怎么做?”骨蝶有些忧愁,“其实丛音大护法这里,依我看很容易叫她明白,倒是殷护法那里……他那个性子,就算感觉到了,也怕他会自欺欺人。” 稚颜轻松道:“这太简单了,一句话的事儿,都不用我出面。” “哦?”骨蝶眼睛明亮,“真好奇夫人是怎么谋划的。” 其实也算不上有什么谋划,稚颜不过是拜托容玉去跟殷染说了一句话罢了。 …… “丛音求了夫人让本君收回成命,可本君的命令从来没有收回过,这你是知道的。” 容玉高坐御座,丢下来的话让殷染一点都不意外。 丛音那么有自信的宣言,在他看来也没什么可能性,他从头至尾都不认为她真会成功。 但他还是暂缓了准备婚礼。 “不过……” 容玉忽然转折,这让殷染心头一跳,立刻抬眸望向御座。 容玉弯着唇,漫不经心道:“夫人难得求本君什么,本君也不好拒绝,所以还是答应了。” 什么? 答应了? 殷染只觉心里咯噔一下,像压了什么极重的石头,虽说这段短暂的婚约似乎两人都不喜欢,但当知道真的被取消了的时候,他的压抑远远超过了欣喜。 “殷染啊。”容玉轻飘飘的声音传来,“你怎么不说话?” 自从稚颜点破了殷染和丛音的那点事儿后,容玉的玩心就又起来了,他素来爱玩,此刻尤其,兴致勃勃地看着殷染天人交战,嘴角的笑意都快藏不住了。 “你一定是太高兴了,都说不出话了,是不是?” “……君上说是,那自然是。” 殷染的声音,强撑之意太过明显,听得容玉眉眼都弯了起来。 他直起身,甚有兴致道:“本君还有件事吩咐你。” “臣下在。”殷染麻木地挺直脊背跪着,黑纱下的脸色难看至极。 容玉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字字道:“你们的婚约是可以解除,但本君的命令哪里那样好收回?丛音不想嫁给你,可以,那就嫁给别人吧。” 他站起来,似乎思忖了一下才道:“本君看擎池就不错,他如今还是孤龙一条,前不久侍奉本君和夫人有功,就将丛音许配给他做王妃好了。” “什么?!” 殷染错愕抬眸,黑纱扬起,黑眸里满是不可置信。 “君上!……”殷染急切地想说什么,可全都卡在喉咙不知道怎么说,最后只憋出一句,“君上不可!” “为何不可?”容玉摩挲着指尖的玉扳指,偏了偏头道,“你在置喙本君的决定?” “……臣下不敢。”殷染艰难道,“可是君上,大护法肯定不愿嫁给四海之主的,她……她……” “她怎么?”容玉慢慢走下台阶,一个转瞬来到殷染面前,居高临下道,“观你这副姿态,到底是她不想嫁给擎池,还是……你不想她嫁给擎池?” 殷染狼狈地垮了肩膀,呆在那半个字都说不出了。 …… 是啊,所以说,到底觉得丛音不会愿意嫁给擎池,还是……他自己不想丛音嫁给擎池? 又或者直白点说,他其实不想她嫁给除了他之外的任何男子。 在殷染困顿的时刻,丛音的日子也不好过。 她躲在暗处,看着三五成群的骨女们守着殷染的寝殿,窃窃私语着这位殷护法如何英俊,如何正经,和外面那些野男人如何如何不一样。 “她们是眼瞎了吧,才会觉得他好。”丛音很不服气,忍不住跳出来说,“你们觉得殷染很好?” 骨女们猛地见到她吓了一跳,都不敢说话,丛音烦躁地看着这群美人:“怎么还不说了,方才不是说得很热闹吗?也给我听听啊。” 骨女们对视一眼,小声说道:“是,是的,外面的男子见了我们都想占为己有,行苟且之事,唯独殷护法,见了我们不为所动,待我们如寻常女子一般,实在难得。” “这就难得了?”丛音一言难尽,“那你们也太容易觉得谁难得了吧?这幽冥界多得是这样的男子,只是你们还没碰到罢了!” “也许是我们还没遇到了,大护法若是得闲,也可为我们引荐。”一位身材异常火爆的骨女幽幽道,“毕竟我们人数这样多,一个殷护法实在不够分啊。” 丛音:“……”她倏然后退几步,绞尽脑汁想着谁还不错,可想来想去,好像,大概,可能……除了已经名草有主的君上,还真是殷染最好??? 不,不会的,怎么会这样? 她正惊呆,就听那骨女继续道:“骨蝶说殷护法还是单身一人,从无与女子纠葛过,若是我们谁瞧中了,她愿亲自前去说和。” “……说和什么?”丛音苍白无力地问。 骨女笑道:“自然是说和婚事了,大护法还不明白吗?” …… 刚才不明白,现在明白了。 看看这里这么多美女,原来都是来寻“夫君”的。 指不定哪天,其中一个就和殷染成亲了。 好啊,那可不是如了她的意吗?他们成亲了,她就再也不怕君上乱点鸳鸯谱了。 可是…… 可是…… 一个人不知何时走到了幽冥河畔,半坐在冥河边看着星星点点的亡魂流逝,丛音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神也没有焦距,人有些傻呆呆的。 她这样放松警惕的时刻实在难见,连稚颜靠近都没有半分发现。 缓缓坐在她身边,稚颜抱膝看着流淌的冥河,轻声招呼:“丛音。” 丛音这才回神,先是戒备地闪躲,见是稚颜才再次松懈下来。 “夫人。”她低声唤了唤,还是神思不属的。 稚颜偏头看着她:“你所求之事都随了你的心,怎么你看起来一点儿都不高兴呢?” 丛音紧抿唇瓣:“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 她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还是稚颜帮她想到的。 “只是意外?” “对,意外。”丛音拧眉道,“太意外了,没想到我讨厌了几千年的人,还有那么多优点呢。” 稚颜弯了弯唇道:“是啊,也没想到你千百个不愿意嫁的人,有那么多人等着要嫁给他。” 丛音身子有些僵硬,稚颜就那么看着她,直到看得她手足无措起来。 “夫人为何那样看着我。”丛音别开脸,“我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吗?” 稚颜叹息一声道:“没什么不对的,就是太对了我才要好好看看。” 丛音迷惘地望向她,不懂她的意思,稚颜走过来,问了一个问题:“若是君上真让殷染娶了别人,你会高兴吗?” “我当然……” “想清楚再回答,不要意气用事,这次决定了可就真的无可更改了。” 稚颜打断丛音想当然的话,前所未有地认真警告,丛音咬住下唇,半晌无言。 “若是君上也真的将翦风赐给你,或再寻几个修为高的美男子送给你,你就会开心吗?” 稚颜步步紧逼:“还是说,其实一群美男子带给你的快乐,远不如一个不情不愿却又顺服的殷染?” 丛音垂下眼眸,紧握双拳道:“……若真有一群美男子,我才不在乎那么一个晚娘脸。” “是啊,晚娘脸是前提。”稚颜牵住她的手,“可若他不再那样呢?你会如何?” 丛音噎住,完全沉默下来。 稚颜轻声点破:“其实你心里想要的,始终还是那一个罢了。” 丛音想反驳,却被稚颜按住嘴唇:“骨蝶已经去求君上将她的族人之一许配给殷染了,你真的还是想不通吗?” 丛音脸白得有些透明:“这么快?” “事实上你们的婚事虽然口头取消了,但婚礼还在照常准备。”稚颜收回手,“婚礼都快准备好了,明日典礼上总要有新郎和新娘的。” 她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君上一向最爱玩了,他想继续的事情,其实很难真的更改什么。” 所以到最后,婚礼的人可以换,但婚礼还是要办。 她不嫁殷染,就会有别人。 丛音忽然湿了眼眶,她忍无可忍道:“其实我很清楚夫人在引导我什么,可我……”她烦躁死了,“我总不能上赶着吧!那家伙那副死人脸夫人也没少见,我不装作迟钝,装作冷漠,难道要上赶着去求他吗?!” 是了,谁也不是傻子,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怎么还会不明白呢? 只是碍于面子和自尊心不想明白罢了。 稚颜安抚地拍拍丛音,神神秘秘道:“你放心,咱们是好姐妹,我怎么可能让你去求他呢?明日婚礼举行,你安心做你的新娘子便是,我定然给你一个令你处处满意的新郎。” “我……”丛音眼睛是红的,脸也是红的,非常窘迫。 稚颜看着她,颇有些惆怅——记得她刚被抢回来的时候,婚礼还是丛音给准备的。 那时候是人家劝她,现在角色互换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 婚礼这一天也一样很快就到了。 丛音在稚颜的安抚下,褪去了那身总是不变的白衣,绾起了满头雪发,换上了红艳艳的嫁衣。 站在水镜前看着自己,丛音显得有些不安。 “这颜色太艳了,不适合我。”她捂住脸,“我的脸和头发……” “很好看。”稚颜说,“你这样就很好看,相信我,越是这样冲突的颜色,于你越是般配。” 她拉下丛音的手温声道:“等到了大殿上,那人瞧见,也会欢喜的。” 是吗? 丛音沉默着,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她其实还是没有完全相信稚颜的话。 殷染那种硬骨头难啃得很,他如何能短短几日变成令她满意的样子? 算了,不管成不成,都走到这一步了,总要试一试。 “要是他令我不满意,我就……”丛音攥着盖头凶巴巴道,“阉了他!听说被阉了的男性都会异常温驯,到时候……唔唔唔?” 她话没说完就被稚颜捂住了嘴巴,稚颜红着脸说:“快别说这些话了!吉时到了!” 也幸好吉时到了,再不到,搞不好丛音把殷染被x的流程都想清楚了。 该说真不愧是跟着容玉几千年的护法,这份雄心壮志,真是叫人敬佩不已。 婚礼就在冥宫大殿举行。 百鬼们着黑色喜服吹拉弹唱,骨女们自上撒着花瓣,一切都很美好。 冥宫几千年来平静阴森,却在稚颜出现的短短时间内,办了两次大喜事,百鬼们都觉得他们身上都跟着有“人”气儿了。 丛音一身嫁衣走上大殿的时候,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 稚颜和容玉一同坐在御座上,低声询问他:“你那边办好了吗?” 容玉兴致勃勃道:“当然,这种事本君最擅长了,夫人何须担忧?” 也是,搞事情他真的最在行,折磨人是他的拿手好戏,她确实不该操心。 只是当一身喜服的新郎出现的时候,稚颜懵逼了。 “???那人怎么看着不像殷染啊?”稚颜茫然道,“那不是擎池吗?” 没错,一身喜服,头顶龙角的新郎官,正是擎池本龙。 擎池笑吟吟地朝御座上的稚颜和容玉施礼,然后就去牵丛音的手,丛音从盖头下看到对方的手,就觉得不太对劲。 稚颜有些着急地拽住了容玉:“你这是怎么办的事情呀,怎么不是殷染,怎么换人了?” 容玉没有解释,他也不用解释,因为稚颜想要的新郎官很快就出现了。 “你不准碰她!” 殷染一身黑衣黑纱而来,苍白阴郁的脸上满是恶念。 “离她远点!” 殷染极有气势地说完,直冲过来和擎池动起手,丛音情急之下直接掀了盖头,殷染与她对视,此时此刻,哪怕不言语,也能从彼此的眼神里感知到对方的心情了。 “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殷染迎着擎池的龙吟而来,咬牙道,“你要么孤独一生,要么就只能嫁给我。” 丛音站在那茫然地看着这一幕……虽然不知道夫人怎么安排的,但……他这个态度,嗯…… 不用阉了。 她很满意。 御座之上,容玉揽住稚颜,语气难掩兴奋道:“如何,这场戏是不是比你本来设计得要好看许多?” 稚颜:“……” 的确,确实好看不少,这转折恰到好处,这台词这眼神特别戳人,果然在“导演”这件事上,她还是略逊于容玉的。 “佩服。”稚颜靠到容玉怀里严肃道,“受教了。” 容玉本该越发心里美的,但不知为何,他突感一阵不适,险些呕了出去。 他一怔,半晌没反应过来,倒是稚颜发现了,握住他的手说:“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是修炼出了问题吗?” 不。 不是修炼出了问题。 这问题…… 容玉目光移到稚颜腹部的位置,算算时间,她有身孕已经一段时日,也该到有些反应的时候了。 回了幽冥界他就看了许多修士孕育子嗣的典籍,不说是生育教授,至少也是专家级别了。 这反映……不是该在稚颜身上吗? 他为此还苦恼担忧了许久。 怎么好像…… 孩子揣在她身上,反应却在他身上? 第60章 擎池可能是在场最可怜的存在。 被容玉紧赶慢赶地叫来帮忙演一个角色,演的还是个全武行,跟殷染大打出手后好不容易把事情解释清楚,人已经挂了不少彩。 “多年不见,殷护法的修为更进一步了,小王若是再不喊停,你怕是真要抽了小王的龙筋。”擎池一边擦去嘴角的血迹一边埋怨。 知道人家只是来帮忙的,殷染很是抱歉:“此事是我错,改日若王上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擎池叹了口气道:“无妨,这都是我自愿的,谁让我生来多情,特别喜欢为这人世间的绝美爱情献出自己的力量呢?” 他轻飘飘地看了看一身红嫁衣的丛音:“殷护法还是快继续你们的婚礼吧,别错过了吉时。” 他话音落下,身上的红色喜服开始溶解,化作点点红光落在殷染身上,殷染些僵硬地被换上喜服,擎池随意披上银蓝色的外袍,笑吟吟道:“如此甚好,般配般配。” 他鼓着掌后退,仰头望向御座之上,发现事情虽然圆满结束了,但容玉这个“导演”一点都不愉快的样子? 相反的,他表情很凝重,还点难看? 倒是他身边的稚颜些笑意藏不住,张罗着婚礼继续,由声音奸细的啼鸣鬼喊着拜天地。 大约是女子的本性,也可能是有了身孕之后稚颜变得更感性了,看着殷染和丛音拜天地,稚颜情不自禁地热泪盈眶。 “大魔头。”她牵住容玉的手,感动地想说什么,却一偏头就见容玉忍什么忍得很煎熬。 “?”稚颜担忧地凑过去,“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这都是第回了,到底怎么了?”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那份担忧很深刻,看得容玉哪怕搞不懂这件事是为什么,也莫名点“欣慰”甚至是“享受”了。 “无妨。”他深呼吸了一下说,“只是有些……” 太恶心了。 想吐。 按理说修炼这么多年,容玉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小问题就跟挠痒痒一样,不该有任何不适的。 这可比当初分裂出另一具身体时舒服多了。 但是…… 怎么就这样难以忍耐呢。 送了丛音和殷染入洞房,回了寝殿之后,容玉找到了原因。 他解了腰封,些懒散地斜倚床榻,看着稚颜忙里忙外给他倒水、安置,在他喝水时还轻抚着他的额头温柔地问他好些了没,简直是从这幽冥界到了九重天。 用稚颜的话说就是,一下子到了天堂。 这感觉太好了,让人觉得自己仿若废物,容玉也甘心当这样一个废物。 所以他喝完了她倒的水,把水杯扔到一旁直接靠到她怀里幽幽道:“还是没好。” 他闭上眼睛,银色的长睫微微颤动,眉心殷红的竖纹若隐若现,稚颜忧虑地摸了摸他的额头,轻柔地说:“你那条竖纹都出来了,一定很难受吧?到底是怎么了,你怎么都不肯告诉我呢?” 听她说话好像带了鼻音,容玉也不忍她再担心下去,但还是磨磨唧唧在她怀里不肯挪开。 他将脸埋在她颈间,微凉的呼吸弥漫在她颈间,闻着她身上令人安然的气息,半晌才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她。 “你了身孕。”容玉慢吞吞道,“算算时日,如今也该开始些反应了。” “……”是哦,算算时间也该有孕反了,但是,“我很好啊。”稚颜拧眉道,“我没有点不舒服,这和你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系……吗?” 说着说着,稚颜就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 “不枉费跟了本君这样久。”容玉靠在她肩上抬眸看她,仿佛气息极其微弱道,“你这笨脑子,如今越发聪明了。” 稚颜捏住容玉的鼻子,撤开身说:“我才不笨,只是你一直觉得我笨罢了。” 说完,看着他面色苍白,弱不禁风的样子,语气复杂道:“真是我想的那样吗?可是为什么呢?明明孩子在我肚子里不是吗?怎么会是你这样难受?” 容玉仰躺到床上,稚颜跟着爬上去,跪坐在他旁边,看他半阖着眼好似真的很难受,不由地伸手为他轻抚胸口。 “别这样。”他直接抓住了她的手,睁开眼直直地看着她,“你若如此,我会控制不住自己。” “……我是看你太难受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这个。”稚颜红着脸把手拉回来。 容玉躺在那,银灰色的发铺满了床榻,琥珀色的眸子凝着她轻声道:“不知为何,越是如此煎熬难耐,越是让我想要……” 他没继续说下去,只是眼神直接地看着她,这还需要说下去吗?不需要了。 他能想要什么呢? 想要她罢了。 稚颜穿书前才刚成年不久,说实话,对这事儿并不太懂,但遥遥记着不知在哪看到的,孕育子嗣时,因为身体内的变化,多少会点冲动。 容玉替她出现了孕反,现在也替她冲动了。 她揣着崽崽,却和没事儿人一样,一时歉疚。 “对不起。”稚颜趴到他身上,耳朵贴着他的心口,听他平稳力的心跳,“都怪我,这本来是我该承受的,现在全都到你身上了。” 身子被揽住,容玉的手臂很长,很力,他抱着她的时候特别有安全感。 “不必道歉。”容玉的声音没了方才的微弱和不稳,从容淡定起来,“其实这些都没什么,方才那般反应,只是想骗你多多关照罢了。” 稚颜没说话,抓着他心口的衣料自我纠结。 “不要觉得歉疚,若我没猜错,会这样是因着我体质特殊,在玄影秘境那次你我修为转换,如今算是生死一体,我起初没有发觉,但现在想来,这些反应会到我身上,是因我心里想要这么做。” 稚颜倏地起身,长发垂下来扫过容玉的脸,容玉半眯着眼,眼神些迷离。 “你心里想要这么做?”她有些诧异,“为什么想要这样?” 为什么会?解释起来很简单。 容玉半撑起身子,银灰色的发洒下来,柔柔的光像银河里的星子。 稚颜看着他嘴角勾起,笑得明丽而温润,如皎月青玉,辉光惑人。 她不自觉低下头去,两人呼吸交织,容玉轻轻地说:“回来之后我研习古籍,了解修士孕育子嗣之艰难,字字读来,只觉万分辛苦,那时我便总会想,若你也这样,要如何替你缓解。” 他手落在她后颈,轻轻抚着她的脖颈,声线越发柔和:“旁人孕育子嗣已经很难,孕育我的子嗣应当更难,这难题令我夙夜难寐,如今生出这种变化,也算是合我心意。” …… 他从开始说这件事就用着很柔和很无所谓的语气,仿佛并没做什么一样。 稚颜听在耳中,却好像看见了他私下里研读古籍时候烦扰的样子。 他可能没直接想到要代替她难过,但他的心做出了选择,所以事情变成了今天这样。 稚颜一阵情绪翻涌,难以言喻的心绪纠葛在一起,她实在不懂如何表达,便直接低下头去吻上他的唇。 容玉的唇总是像玉石一样带着细微凉意,又不像玉石那么坚硬,他的唇很软,软得她忍不住咬了一口,听他唇齿间溢出的闷声,稚颜张开手臂,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我之前一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蹭着他的脸,说着只有她自己明白的话。 “现在我知道了。” 她语气坚定,眼神直接:“是因为你。是为了你而来。” 容玉不知她穿书的事,只听她这么说,便会以为她说的是幽冥界。 也对,养尊处优的凡界小公主到了这阴森可怖的地方,哪怕时间久了习惯了,也定然是不喜欢的。 她会心甘情愿留在这,自然是为了他。 容玉嘴角的笑漾开,稚颜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也跟着笑起来。 夜里的时候,稚颜睡熟了,容玉独自起身,在寝殿留下结界后,凝着她看了许久,独自一人离开了幽冥界。 他也没去什么别的地方,只是去了稚颜曾经住过的沈国皇宫。 凡界也正处于深夜,护卫正在轮值,沈国皇宫处处亮着宫灯,看着甚至比幽冥界的白天还要亮。 容玉没有惊动任何人,他悄无声息地来到稚颜曾居住过的宫殿,看着殿门外那一丛一丛季盛放的牡丹花,想到第一次见小公主时她的样子,当真是如这牡丹一样,倾不倾国他不知道,确实倾了他的心。 现在想来,大约稚颜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若没真的一见倾心,他又岂会次次手软,次次被她恰好断,没能解决她这个“麻烦”。 夜里来此,见了这丛丛牡丹,竟品出了几分宿命感。 现出身形,容玉一身黑色锦袍站在花丛中,如月神夜落,水墨清兰。 他微微抬手,广袖下如玉般的手指随意结了印,那丛丛牡丹便化作金光消失不见。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回到了冥宫,站在寝殿外寻了一块地方,将带回的牡丹全都种下了。 做完这些,他仰头看着天,夜里的幽冥界也是灰蒙蒙的天,飘落着灰烬一般的碎屑,像在燃烧着谁的生命,一切都很符合冥界的气场。 但不符合他想给小公主的家。 所以这些都将不复存在。 稚颜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她揉揉眼睛离开床榻,懵懵懂懂像被什么指引一样来到殿门前,看着外面牡丹绽放,阳光明媚下,一袭黑色银龙纹锦袍的容玉侧目看来,温润清幽里透着温柔的一双眼落在她身上。 “你醒了。”他悦耳的声音徐徐道,“为你准备的,喜欢么?” 他转过身来,清寒一身,却做着极其温暖的事。 “没费多少心,你若喜欢,可不要太过感动,扑到本君身上才好啊。” 他慢悠悠地调侃,嘴上说着不要,心里其实是想要的。 稚颜此刻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她看着久违的天空和骄阳,再看看洒金般的阳光下周身镀上光晕的容玉,眼睛发热地扑了过去。 小公主娇软的身子扑进怀里,真是好像没有一点儿重量,容玉稳稳地接住她抱在怀中,揉了揉她睡得乱糟糟的发髻,到底还是想要一个答案,所以问她 “喜欢么?” 他问得很轻,轻得稚颜若不是靠这样近根本听不到。 稚颜埋在他颈间轻轻咬着她的喉结,在他手臂越发收紧的时候带了些鼻音道:“喜欢。” 她喃喃地重复 “太喜欢了。” 真的太喜欢,喜欢到哪怕让她转天就没命,也心甘情愿的程度。 第61章 幽冥界一开始有变化,一众鬼修就意识到了。 百鬼们更是倾巢而出,看久违的太阳,担心自己会灰飞烟灭的时又有难言的渴望。 他们最后是存在的,并没有灰飞烟灭,那阳光似乎有什么结界在,将他们保护得很。 呜呜呜,一是君! 一是他们所不能的君! 自从做了鬼,哪里想过能见到阳光? 他们不是不渴望,只是因为知道没可能,所以压根不去想。 但现在不一样了,不需要君时时散发的鬼保护,他们就能隔结界在阳光存活,难以计数的恶鬼们弥漫在结界的周边,共凝视那刺目的朝阳,真是…… 太爽了! 唯一有不爽的,可能就是折腾了一晚也没能真洞房花烛的丛音和殷染。 其实从婚礼表明心迹开始,他俩的相处模式就变得很怪,殷染坐在那,耳根总是红,想看丛音又不敢看,丛音想和他话,他每次都别开脸,她也就不出来了。 明明平日里总能斗两句嘴的人,今日竟然就这么话地坐了一夜。 头的盖头已经不在了,丛音坐了一夜,怀疑了一夜人生,在阳光照射进来的时候,忍不住了。 “闹什么呢这是。” 她提繁重的裙摆走到门,不顾殷染的阻拦直接打开了窗户,然后就发现了幽冥界一夜间的巨大变化。 “我眼睛要被这阳光刺瞎了。”丛音仰头看被鬼魂围绕都很难完全遮住的阳光,瞪大了眼睛,“这是幽冥界吗?我怕不是穿越了吧?” 殷染慢慢走到她身边,思忖片刻低声道:“这应当是君做的。” 丛音一听他话就耳根发痒,耐性子问了句:“何以见得?” “若不是君,那些已死数百数千年的鬼怪不可能直面阳光。” 分析得倒是对,可是:“君为什么要这样?” 丛音特别不能理解:“君不是一喜欢咱们幽冥界阴森森的排场吗?” 殷染望她,就那么看了一会,才在她微微皱起眉的时候:“他喜欢什么我们自然知道,但夫人喜欢什么,只有他知道。” …… 所以这是因为稚颜。 这样费尽心思,耗费灵力,只是为了稚颜。 丛音心里一热,别别扭扭地了屋里,一屁股坐床边道:“风花雪月都是人家的,到了我这里就只能羡慕嫉妒。” 她这话殷染就不爱听了,他拘束了一,到底是坐在了她身边,这床很大的,坐在一起也没什么,但他坐来后就浑身发痒。 “为何要羡慕嫉妒。”他看她,手搭在膝缓缓握拳,“你不必羡慕嫉妒的。” 他已经明白自己的心了,她也不是一个人了,有了他这个夫君,真的不需要羡慕旁人。 可丛音不这样想。 她转过头来认认真真地:“我怎么能不羡慕嫉妒呢?夫人她孩子都有了,可我这儿呢?” 她用手比划了一殷染:“我大一个前任摆在这,但是用不了啊!” 殷染呆了呆,茫然道:“用不了?” 丛音拧眉:“否则呢?你不用解释,不用觉得不意思,我可以理解的,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这样的性子是怎么形成的我一直都不清楚,现在破案了——原来是因为你不行啊。” 殷染懵了一瞬,猛地反应过来,腾得一子站起来:“你谁不行?!” 丛音指责他大惊小怪:“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咱们都成亲了,难道我会因此不要你吗?不会的不会的,你放心。” 殷染忍可忍,直接按住丛音推倒在床:“你从哪里看见我不行了?!” 听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丛音缩缩脖子道:“那你要是行,这洞房花烛千金难买的,你能干坐?” 她语重心长道:“千万别自卑,我完全可以理解的……”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殷染愤怒地打断她,再不让她见识一他的厉害,他可能真就要被编排的不行了。 明明是因为……怕吓到她,有些迟疑,才干坐了一夜,怎么到了她嘴里,就成了……不行!? 他今日倒要她仔细感受一,他到底行不行! …… 天都亮了,这边才开始洞房,很是繁忙。 稚颜这边也挺忙碌的。 容玉有句话是对的,修士孕育子嗣艰难,孕育他这种修士的子嗣就更难,但这不是难在稚颜身,而是难在他自己身。 他替代了稚颜受罪,也没预估到会这样受罪,本来一个人都可以忍耐的,但稚颜在一旁嘘寒问暖,他就忍不住要夸大其词。 丝被蒙在身,容玉盘膝坐在床榻,苍白一张脸看稚颜忙里忙外,息微弱得像一子就要厥过去了。 “要吐吗?”稚颜刚来就见他这副模样,赶紧又问了一次。 容玉其实也没真的吐,就是恶心,干呕,真要他在稚颜面前吐出来他也做不到。 太有损形象了。 “些了。” 他恹恹地完,丧满满地躺了,眼睛盯方,一副生可恋的样子。 稚颜坐到床边轻轻拍他:“可能真是和凡人孕育子嗣不,要更难受一些吧?你忍一忍,听就前面几个月和后面几个月难熬,中间你会一些的。” 容玉闭眼,手抓住稚颜慢慢十指紧扣:“你若一直陪我,倒是可以忍一忍。” 稚颜笑了:“我当然一直陪你呀!” 她踢掉靴子躺到他身边:“我会寸步不离地陪你,你哪里不舒服就和我,实在不行,拿来一些我帮你分担也呀。” 容玉睁开眼飞快地瞄了瞄她,随后背过身去充满叛逆道:“不要。” …… 嗯,这个时候的大魔头真是更幼稚了。 谁能想到在外呼风唤雨,杀人不眨眼的幽冥君,会有这样幼稚的一面? 他没堕仙前,拿银齐剑砍人的时候,那些人也绝对不会觉得他可爱幼稚。 稚颜枕枕头,手摸他柔软光滑的长发,他的头发很看,摸起来手感也极,这样与他相伴,当真有矫情的“岁月静”了。 “别动。” 背过身的人忽然转了过来,将长发拢到了后面不给摸了。 稚颜遗憾道:“就摸一摸头发,怎么了嘛?” “你那般动作,仿若本君是你的宠一般。” 容玉眼神严厉,但一都不吓人,稚颜完全不害怕。 “轻浮。”容玉轻哼一声,做了评判。 稚颜语:“我那不是轻浮,我那明明是珍重,你完全理解错方了。” 她倾身前,手臂搭他,轻轻抚他的后背:“现在呢?这样总能感觉到了吧?觉得我轻浮吗?” 容玉没话,漆黑的眸子凝她许久,像在拿她入一般。 “怎么不话。”稚颜更靠近一些,没再问去,唇瓣便被人咬住了。 容玉用的力不大,很轻,暧昧地啃0咬,让稚颜都跟心猿意马了。 “我查过典籍。” 息交换间,容玉语焉不详地:“……孕育子嗣,不必整个过程都严防死守。” “……” “所以……” 身子被人紧紧拥住,柔和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喃喃道:“沈稚颜,很快我就能……” “别了。” 稚颜抬手捂住他的唇,不准他去,做这个动作时,手都在抖。 到底是年轻姑娘家,哪里扛得住他如此,闷头钻进他怀里,两人也是□□的赖在床,一事儿都没有。 唯一有事要做的可能是来做客的擎池。 幽冥界一改往日阴森,变得阳光明媚起来,擎池都不想离开了。 “啊,山水风光,又虾蟹打扰,此时不写本子何时写?!” 擎池被灵感淹没,亲手准备了纸和笔,找了个风光最的地方开始大写特写。 他不但要写,要写很多,他要全天的人和他一起品味这绝美的爱情,让所有人知道传闻中每天要吃三百个童男女的幽冥君,根本不可怕,他也是只一个陷入爱河的男人罢了! 这一写,擎池就写了几个月,这几个月他都住在幽冥界,因为这里交通便利,有利于他发表他的作品,将故事卖到整个修真界甚至是凡界! 畅销!绝对的畅销!这几个月他写了七八本不版本的以稚颜和容玉为主角的爱情话本,赚得盆满钵满,这子不但满足了他的创作欲,给龙宫增添了本季度收益,远在四海中央的虾蟹们看寄来的灵石,本来想催王快来,现在么…… 再等等也没啥。 不过这一等,就等到了冥宫的少公子。 稚颜整个孕期都没有难受,难受的只有容玉,但容玉能忍,不对她的时候也没什么不。 就连诞少公子这天,也是稚颜和丛音呆在里面安心等孩子出来,容玉一个人躲起来疼。 真有疼。 但比不过往极端的修炼。 容玉忍了一天一夜,稚颜那边的孩子就成功生来了。 丛音看稚颜非常淡地吃吃喝喝就把孩子生了,很是不可思议,她想一探究竟,可稚颜满脸不可,她也就不多问了。 等以后自己遇见这事儿的时候,再来求问就是了。 所以现在…… “夫人,少公子怎么不哭?”丛音拧眉,“不是听婴孩出生时都要哭的吗?” 稚颜拍了拍手里的瓜子皮,用灵力将身清理了一,接过孩子抱住,捏捏他的脸,也有些奇怪:“是啊,他怎么不哭……嗯??他在看我吗?” 丛音凑过来,瞧见少公子黑而大的眼睛盯稚颜,明明是个糯米团子小可爱,可那眼神一都不像是刚出生的婴孩。 丛音要话容玉就赶到了,相比起稚颜的轻松舒适,容玉显得有些狼狈匆忙,他大手一挥将丛音赶出去,自己接过稚颜怀里的孩子,直接用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怎么了。”稚颜有紧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她有害怕:“这孩子他像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容玉偏头望她,过了一会才:“你也觉得不一样么?” “……” “我出生时也是如此。” 稚颜眼睛缓缓睁大:“你那时便这样?” “是。”容玉抱孩子坐,侧头淡淡道,“所以他们都将我当做怪,扔进了林子里,太白剑宗的人路过将我带了剑宗,往后的事情不你也知道了。” ……有这么一段呢。 稚颜坐到他身边,手搭他轻声道:“我没觉得他是怪。” 她一手按在他身,一手按在自己腹部:“这是我们的孩子,他像你是应该的,这也明,他日后会和父亲一样优秀。” 容玉这才转过头来,盯她看了许久,确她不是哄他,才微微勾起嘴角,自信道:“那是当然。” 他畅想:“我容玉的孩子,然青出于蓝,令天惊。” 他这话时,本只是单纯畅想,也没有很严苛地想要这个孩子必须如何如何。 但后来发现…… 血脉真的是很神奇的东西。 容玉和稚颜的这位少公子,会第一句话的时候不是喊爹,也不是喊娘。 他甚至都不只是了一个简单的字,他了一整句话。 小小的人儿看每日伴他左右的父亲,眼睛亮晶晶地问:“要给我当狗吗?” “????”稚颜黑人问号脸。 她蛾子刚才是话了吧? 了啥? 是不是胆大包天地看他爹,指旁边殷染给他抓来观赏的冥域鬼犬,问了大逆不道的话? 完了。 不但她蛾子完了,殷染也完了。 稚颜担忧比地望容玉,动作小小地安抚他,容玉站在那,嘴角牵起,露出反派的笑容。 “很。”容玉手一抬,冥火落,那群凶神恶煞的鬼犬顿时灰飞烟灭。 “狗没了。”他也不管孩子听不听得懂这么复杂的句子,居高临道,“现在,你来给爹当狗。” …… 稚颜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所以她为什么要在这里看一大一小两个抖s攀比到底该谁给谁当狗??? 第62章 要说最近修真界最大的事情什么,那就幽冥界的幽冥君——这个大家以为会打一辈子光棍,懂得搞事杀的大魔头,不但有了自己的夫,还有了乖巧可爱(?)的继承。 这不单单修真界最大的事,还凡界最大的事,为什么呢? 因为擎池的爱情典籍发表到了所有能想象的地方,往日里们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变了话本子的主角,还那么动的爱情故事,真让大家对大魔头怕不起了。 当他们也不敢完全不怕,就比以前更客观了一些。 最高兴的,莫过于沈皇帝和皇。 “这都真的吗?”皇沉醉地捧着里的话本子,“若这些都这真的,颜儿当在冥宫过得极好。” 皇帝揽住她说:“这应当真的,朕亲自去信问了太白剑宗的洛仙长,他消息灵通,也说颜儿的确有了孩子,那肯定不会有假了。” “洛仙长都说,那肯定了。”皇热泪盈眶道,“太好了,没想到颜儿歪打正着,找了这样一个疼爱她能保护她的夫婿,往她也可以长生不老,我们再不必担心她了!” “……”皇帝唯一忧愁的就,“也不知有没有机会见见我们的外孙,他当未的冥界之主,流着一半我们沈氏皇族的血脉,真族中最出色的孩子了。” “那当,我们颜儿的孩子,一定沈氏最出色的孩子!”皇出主意,“不如陛下再去信问问洛仙长,他可否帮忙询问颜儿,何时能带着孩子望我们。” 皇帝有些犹豫,因为早在稚颜当初告别时,他就没指望还能见面了。 但……皇的提议,他也实在心动。 所以远在太白剑宗的洛如尘,再次收到了沈皇帝的传信。 将中的信纸折好收起,洛如尘犯了难。 将稚颜的消息告知对方,这并没什么难的,毕竟这些消息尽皆知。 可帮对方送消息进冥域,大约不什么容易的事。 在洞府内考虑许久,洛如尘还决定试一试,也不单单为了沈皇帝,更算为了稚颜,当初稚颜助他,他承诺过的事一直作数,他心底深处也有想知道她到底过得怎样。 这日风和日丽,稚颜带着儿子离开冥界游玩,恰好给了洛如尘见面的机会。 派盯着冥域这样久,总算有了见稚颜的机会,洛如尘却躲在暗处一直没有身。 他静静着林中和孩子玩耍的姑娘,她身上一公主的娇蛮都没有,笑得比今日的阳光还要灿烂。 洛如尘总平淡凉薄的心也好似被这笑意燃,一温暖起。 他其实不太明白自己对稚颜否有什么心思,他素不懂爱恨情仇,更专注于剑道。 今日见了稚颜,她十分安好,他心里好似有颗石头落下,也有些明白自己以前确实牵挂着她。 这份牵挂,大约会他这辈子唯一一次最接近动情的时刻了。 若可以……着那小童和姑娘,洛如尘转开目光想着,若可以,未他或许也会有这样的妻与子,但肯定不在。 而本想见面的打算,他也放下了。 他将沈皇帝的书信掷出,也不稚颜否接住,转身便走了。 接住书信的不稚颜,容玉。 他似不在,但其实无处不在,洛如尘方如果身,他也会立刻身。 “什么东西?”稚颜抱着孩子凑过,“信?怎么会有扔一封信过?给你的吗?” 容玉指夹着信,都不递给稚颜:“洛如尘过,当给你的信。” 稚颜意外:“给我的?” 她将儿子交给容玉,容玉接过抱住,父子对视一眼,都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稚颜都习惯他俩了,非常淡定地拆了信,到信的内容更意外了。 “父皇的信。”她慢慢说,“他写给洛仙长的信,问他可否向我问问,何时能带着孩子回去望他们。” 容玉单抱着孩子,轻飘飘地说:“回去望他们?” 他一挑眉:“他们为何会有如此奢望?” 他绝对不会让稚颜和孩子离开他视线范围内的,所以让稚颜带孩子回去望沈皇帝皇不可能的,除非他跟着一起去。 但他跟着去大约……不受欢迎?他们上次那要命的反应就知道了。 大家对彼此都没有什么好印象。 所以提出这种问题的,一定有问题。 稚颜一边收起信一边说:“这个嘛……也不算奢望呀,君上无事的时候,陪我回去望一下父皇母也没什么不吗?” 容玉非常有自知之明:“我若随你一起回去,他们大约高兴不起。” “那可不一定。”稚颜摇头,“那以前,可不在。” 一直沉默的蛾子突开口:“去!去玩!” 稚颜闻言一笑:“你,连儿子都说要去,我们这下一定得去了。” 容玉怜悯地着稚颜:“你确定要带着他去?” 稚颜带孩子的时间相较于容玉说,真的不多。少公子一出生,跟着父亲的时间就要比母亲多。稚颜觉得容玉大概想从小抓他修炼,也没多想,这会儿也一样。 “啊,你不愿意吗?”她有犹豫,“你要实在不愿意……” “没什么不愿意。”容玉抓住怀中孩子乱动的,笑得斯文优雅道,“那就去吧。” 反正受惊的不会他。 实的确如此。 其实从话本子开始流传,沈皇帝皇就不那么怕容玉了,他这次,也没带着他的乌云,他们就更淡定了一些。 没想到,最让他们不淡定的,居那起十分无害的外孙。 小外孙从他父亲怀里跳下去,步履蹒跚地走向沈皇帝皇,笑得天真无邪道:“你们好。” 他非常礼貌地打招呼,真让稚颜骄傲无比,,这就她的崽,多可爱,多讨喜欢! 皇帝皇也非常高兴,正要抱起他好好亲昵,就见他们的外孙转而道:“所以,要给我当狗吗?” “……” “……” 六目相对,皆无言。 容玉侧站在一棵桃花树下,无地笑着,忍得很辛苦。 小娃娃没得到外公和外祖母的回答,转头向他的父亲,垂头丧气地走了回。 “你对了。”他小指指自己,“我错了。” 稚颜麻木地望向容玉,正见他忍俊不禁地将孩子抱起。 “那下次还要与这样言语吗?”容玉随意地问话,不忘替他整理凌乱的发丝,明明很寻常的动作,但在稚颜眼里却有别样的温馨。 一大一小,亲生父子,分明就世间另外的彼此,大的抱着小的,似在调笑,其实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教导他。 小娃娃摇摇头,趴在父亲肩上奶奶气道:“不了。” 容玉睨了一眼稚颜,原以为稚颜会因孩子对她父亲母亲无礼而不悦,但没有。 她温柔地着他们,笑容没有多大,但让他心情跟着好了起。 “去吧。” 他再次放下了孩子。 “重问候。” 小娃娃头,在父亲母亲地注视下走向沈皇帝皇,一板一眼道:“外公外祖母好。” “……真乖啊。” 皇帝皇红了眼眶,眼前这一幕做梦都没敢奢望过,却真的真了。 如此,那些话本子说的都真的。 他们的女儿与幽冥君,真有一段又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但其实爱情故事的男主角,根本不知道外面疯传了这样多的话本。 稚颜和冥域的都默契地知道不能让他发,否则这样有损他威仪的内容,搞不好会让他忍不住砍掉始作俑者——已经逃之夭夭的四海之主擎池。 但千防万防,还有所疏漏。 这日在冥宫,稚颜正在偷懒不修炼,恰好被归的容玉抓个正着。 她赶忙随拿了一本古籍装作在,容玉也没揭穿,他转瞬到她身边,盯着她了一会,慢慢问:“听说了吗?” 稚颜“嗯?”了一:“听说什么呀?” 容玉幽幽道:“今日外出,无意间听到坊间一些传闻。” 糟糕,他不会知道话本子的事了吧!稚颜瞬间警惕起。 “骨女在幽冥界的事不知为何泄露了出去,如今坊间都在议论本君,说本君……”容玉的搭在稚颜肩上,“胃口太大,一个夫不够,还要养上一群骨女。” 原这个事儿,稚颜下意识松了口气,刚巧被容玉捕捉到。 嗯?不对劲。 容玉眯了眯眼,问她:“你好像并不意外?也不生气?” 稚颜心知被怀疑了,忙解释道:“这有什么可意外的,骨女一族本就扎眼,她们到了幽冥界这事儿也不可能永远瞒着,大家迟早要知道的,知道了难免要胡思乱想,反正我自己清楚你不那种就好了呀。” 她上前抱住容玉,搂着他有力瘦削的腰身,想到那些话本子里他的模样,笑得真诚极了:“而且不管这些传闻多厉害,其实都不会影响到你的形象。” 一个传闻的力量,如何比得过数本话本子塑造出的痴情冥王? 容玉打量她片刻,忽越过她,长臂一伸取了她方的书。 “今日这么用功,还知道书?” 他随意的询问,让清他拿的哪本书的稚颜浑身汗毛都竖了起。 “啊,当,那个……”她挣扎着想把书拿回,实在她方装得匆忙,拿错了书,拿的一本……外皮包着修炼秘籍,里面却话本子的书! 稚颜涨红着脸去抢,可容玉比她高许久,里举着书,她没意识到可以用法术去抢,就真的被他给制住了。 “你给我呀。”稚颜焦急道,“我还没完呢。” 容玉慢吞吞道:“不着急,我先什么让夫这样挂心,完自会还给你。” 他就在稚颜千方百计阻挠下,到了书籍里面的内容。 好家伙。 霸道冥王爱上我? 容玉眯起眼,书的内页又稚颜,稚颜窘迫得在地上扣出一座宫殿,实在不知如何处理,干脆装鸵鸟,趴到桌子上不起了。 容玉也不着急,又找了几本书检查,很好 大魔头的公主小逃妻? 极限掠情:魔头的365日宠爱? 幽冥君的甜美公主小祖宗? 嫁给大魔头我度化了他? 这都什么跟什么? 细细想,这些日子周围的好像都不太对劲,而且这文笔,这措词起,可真熟悉。 “擎池。”容玉一笑,“太好了。” 稚颜偷偷露出一双眼睛,小问:“太好了?” 容玉笑着他:“对,太好了,近日修炼遇到难题,正不知用什么突破,抽条龙筋补一补好了。” 稚颜倏地起拉住他的:“不要啊大魔头,他也没有恶意,他写的这些东西……这些……” 她吞吞吐吐,容玉就着她不说话,最稚颜脸热得好像要烧开,努力憋出一句:“还、还挺好的。” “……好?” “……不好吗?你。”稚颜给他极力推荐第一本,“这本写得最好了。” 确实,容玉最先发的那本写得最好的,但也有问题——那最春色无边的一本。 所以当稚颜安利半天,容玉终于肯一的时候,就发了。 “哦。”容玉合上话本,神色耐寻味,“原你喜欢这样,直说就,何必拿这种东西暗示。” 稚颜:“……你在就去抽龙筋吧!马上去抽!该死的擎池,不抽不行!” 她推搡着他,想要他走,可他却不肯走了。 “不抽了。”他将稚颜按在怀里,“改日再让殷染送去些赏赐,龙族不愧为龙族,如此多的花样,本君见都没见过,今日便要一个一个都试过。” …… qaq 所以到了最,为什么别犯错,她遭殃? 不过…… 衣衫半推,美艳无双的大魔头,稚颜——豁出去了! “就让这遭殃得更猛烈一些吧!” 小公主豪迈地扑上去,反将大魔头按在了床榻上,红着脸笑吟吟地吻上了他的唇。 “大魔头,我们先试试最那种!” “……没到那里,哪一种?” “我上你下那种!我要你的绑起!你不准动,不管我干了什么都不准动!” 容玉:“……沈稚颜你住。” “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你在叫破喉咙都不会有理你的。” “沈稚颜!” “大魔头~”稚颜按住他的,摸摸他的脸,又害羞又勇敢道,“我……我好爱你。” 容玉被动地让按着,任为所欲为,很羞耻,但…… “你总知道如何要我就范。”他咬牙切齿地说。 稚颜笑靥如花,装作什么心机也没用,故意在他耳边吹气:“我都说爱你了,那你爱不爱我呀?” 他没那么快回答,她便一次又一次逼近他耳畔吐气如兰,搞得容玉焦头烂额,忍无可忍。 “到底爱不爱我呀?”稚颜捧住他的脸迫得他直视她。 容玉着她明亮的眸子,胸口不断起伏,良久之,恍若失神般叹息道:“……爱,自爱你。” “那会爱我多久?”她又问,“生生世世好不好?不管我去了哪里,变了什么样子,都爱我好不好?” 他还能给出别的回答吗? 给不出的。 他唯一的回答便 “生生世世爱你。” 不管你到了哪里,变什么样子,都爱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