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六零开闲渔》 第 1 章 开门 一九六八年冬 姜晓菱一进家门就觉得不对劲儿。 天都黑了,弟弟姜小河还蹲在井边洗菜。这会儿正弯着腰从井口往外提水。 因为力气小的缘故,水桶乱晃,弄得水撒的到处都是,连棉鞋都湿透了。 这寒冬腊月的,水很快就能结冰……看到他如此危险的行为,姜晓菱吓得心砰砰乱跳。 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如果是平常,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会发生。 对于这根姜家的独苗苗,奶奶和妈都看得紧,这样的天气绝不会让他靠近井边一步。 她连忙走过去,抢过水桶,揪住小家伙的棉袄将他揪到了一边。 然后才开口骂道:“说多少次了离井口远点,蹲这么近你就不怕掉进去?让妈妈看到了看她怎么收拾你!” 听她这么说,小河委屈地撇了撇嘴。 “妈不在家,去街道上交活儿了。 奶又生气了。 我回来就听见她在里面哭,敲门也不开,还让我滚。” 说到这儿,小家伙生气的甩了甩手上的水,忿忿的说:“到现在火都没烧,天都黑了,她是要饿死咱吗?” 一向将吃饭看得比天大的奶奶,再生气到点儿也不会不烧火做饭,这可不是她一贯的做派。 听了这话,姜晓菱的心里咯噔了一声,下意识的朝那紧闭的房门看了过去。 ——她知道,那件事情终于要发生了。 她弯下了腰,放低了声音问:“奶又哭了?” “嗯,哭得还凶。”小河不高兴的撅起来嘴巴。 然后不解的看向她:“姐,奶奶为什么不跟着咱们走啊?她不跟咱走却一直哭,一直哭,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是啊,为什么啊? 上辈子,这件事一直困惑了姜晓菱好久。 直到后来老家这边传来奶奶去世的消息,实在瞒不住了,妈妈才跟他们讲了缘由。 也正因为这,爸爸气得大病了一场,还自此和妈妈离了心。 想到这儿,姜晓菱用力的抿了抿唇,对弟弟嘱咐道:“我进去看一下,你回屋去把棉鞋换了,菜放着等我待会出来洗。” 说完她走到奶奶住的房前,用力的敲了敲门。 屋子里忽然变得一片寂静,连之前隐隐约约传出来的哽咽声也没有了。 她使劲的拍着门,对着里面大声的喊:“奶,开门!你把门开开!” 啪! 门里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鞋子落地的声音。 “不开!走!别站那儿烦人!”里面传来了奶奶的怒斥声。 姜晓菱的手顿了顿。 前世就是这样。 那时候奶奶也是死活不跟他们一起去宁林投奔父亲,怎么劝也不听。 她和妈妈一直闹不清是为什么。 爷爷去世的早,据说是奶奶一个人将父亲还有小姑养大的。 小姑失踪之后,奶奶唯一的亲人就只有父亲。 虽然父亲因为支援三线建设去了一千多公里外的宁林,算是背井离乡。 可和孤苦伶仃的自己留在家里终老,投奔儿子不应该是寡母最正常的选择吗? 更何况爸爸还专门写了信,信上说机械厂的家属院已经盖好了,他也分到了房子,两室一厅。 爸爸说他把房子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也置备齐了。 同时还委托了要来景平拉货的工友,让他到时候拐个弯把一家人都接着,带回宁林。 到时候就全家团聚了。 这不是别人想都想不来的福分吗? 亲儿子写信来请,还有专门的车来接。 可奶奶就是死活不同意。 当初姜晓菱和妈妈为了劝说奶奶和他们一起走,真的是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没劝动。 最后两天奶奶甚至把门从里面锁死,连他们的面都不见了。 三餐饭都得放在门口,由她自己出来取。 给就吃,不给人家也不要。 一直到走,老太太都没给他们开门。 她和弟弟在门口哭着求,可奶奶的心真硬啊,不是把鞋往门上砸,就是在里面破口大骂。 搞得他们伤心极了,只觉得奶奶变了,连祖孙多年的感情都不顾了。 直到上了来接他们的卡车,姐弟俩还哭得不行。 可让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切都是有因由的。 当时奶奶是在屋里藏了人。 就在他们离开的第三天,被老太太藏起来的表弟表妹终于还是被人给发现了。 俩孩子没护住不说,老人家也因此丢了命。 听到这个消息后,全家人都傻了。 在父亲的反复追问之下,妈妈才说出了事情的始末。 大家这才得知,原来这事儿她居然是知情的。 虽然她没有出谋划策,却实实在在帮奶奶做了隐瞒。 尽管大家都知道,以妈妈那一向绵软的性格,奶奶说出来的话,她肯定不敢违背。 可大事面前不分轻重,关键时刻懦弱,不作为—— 还是让她至此后,在父亲心里失了重量。 也因此,两个人产生了隔阂,好好的一个家最终还是慢慢的散了…… 想到后来家里的情形,想到过不了几年就要经历的父死母亡……姜晓菱的眼睛里慢慢蒙上了一层薄雾。 她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冲着屋里坚定的说道:“奶,你说什么都没用,这屋我今天肯定得进去。 有事儿咱就说事儿,没事也别闹腾。 要么你自己把门打开,要么我现在就去拿斧子砸,你只要不怕惊动街坊四邻,咱就试试。” 她声音不大,语气却极为坚决。 带着与她年龄不符的不容置喙。 “你敢!再闹腾看我出去不打死你!”老太太在屋子里色厉内荏的嚷道。 姜晓菱不由得撇了撇嘴。 多少年了,吓唬人都不会换个方式。 还当她是小孩儿呢。 奶奶就是这样,从小不管她和小河犯了什么错,她总是黑着脸喊叫一声:“看我不打死你!” 可一辈子,也没有动过他们一根手指头。 想到这儿,她眼眶一酸。 抽了抽鼻子对着里面说:“那你赶紧出来打死我吧,你不出来,我就去拿斧子了。” 压根不准备给老太太留一点台阶。 屋子里又是一阵沉默。 姜晓菱默默的叹了口气。 奶奶这样,让她愈发的确定那件事确实提前了。 在她的记忆里,那俩孩子应该明后天才会来。 所以她才会紧赶慢赶的赶在今天去户管所把迁移证明给开出来了。 上辈子就是趁她去开户籍证明,小河出去玩儿的空,表弟妹进了家,然后被奶奶给藏进了屋里。 之后老太太就开始反锁门,再也不出来了。 她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从明天起就守在家里,哪儿也不去了。 以便表弟妹来的时候,不给他们单独和奶奶见面的机会。 现在倒好,谁能想,这辈子他们俩居然提前来了! “奶,我去拿斧子了啊!”姜晓菱又对着门喊了一嗓子。 咣当! 她的话音没落,房门就被人从里面忽然拉开,正举手砸门,没有防备的她差点没一头栽进去。 之后,房门在她身后再次落了锁。 房间里没有开灯。 只有窗户外面投进来的一点点微光,能够让人看到一点东西的轮廓。 姜晓菱站定,伸手在胸口拍了拍,还没来得及说话,目光就被站在床边角落处的两个脏兮兮的身影给吸引过去了。 那是两个看上去比小河还小的孩子。 因为俩人紧紧的贴在一起蹲在地上,所以也看不出个头儿。 只是,这一身穿戴……可太脏了。 破棉烂絮的,如果不是在奶奶屋里见到,姜晓菱觉得自己肯定得把他们当做小要饭的。 “奶,他们是谁?”她转过头,惊诧的望着奶奶问道。 虽然说,姜晓菱心里知道他们俩的身份,可毕竟上辈子并没有见过面,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表弟妹居然狼狈如此。 看自己想要瞒住的事儿是怎么也瞒不下去了,姜老太太也不费那份力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手点燃了床边上的煤油灯。 一灯如豆,却让人终于能看清楚了屋子里的情景。 姜晓菱这才看出,面前那一对儿小孩居然还是双胞胎。 虽然衣服又脏又破,小姑娘的脸上还起了冻疮,头发结成了片儿。 可那一模一样的两双大眼睛黑亮亮的,睫毛鸦羽一般,扑扇扑扇,眼神清亮又干净。 一看就是被人好好教养长大的孩子。 “奶,他们是谁?”她再次问道。 “他们是你小姑的孩子,你小姑和小姑父都没了,临去之前让他们来投奔我的。” 说到这里,老人吸了吸鼻子,转头看向小兄妹。 冲他们招了招手:“宁宁,美美,出来叫人。这是你们大舅家的表姐,你们要叫晓菱姐。” “晓菱姐。”俩孩子并没有起身,还那么蹲着,却异口同声的冲姜晓菱叫道。 俩孩子应该是在山上长大的,说话带着一点往上翘的尾音。 又因为年龄小的缘故,听上去轻轻软软的,说不出的可爱。 他们应该是受到了太多的惊吓,明显防着人,可即使如此,还是会习惯性的朝人散发出善意。 叫完之后,俩人不约而同的冲她露出了一个怯怯的笑。 看得姜晓菱心里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第 2 章 投奔 姜晓菱转头看向奶奶:“我小姑的孩子?我小姑不是很早以前就没了吗?” 虽然她后来从母亲那里知道了一部分真相,可这时候的她,应该是什么也不知道的。 听了这话,姜老太太的眼睛一下子又蓄满了泪。 可不等她开口,外面再次响起了敲门声,然后姜母徐寒梅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妈,你和晓菱在里面说什么呢?饭好了,出来吃饭吧,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 听到儿媳妇的声音,姜老太太再次坐直了身子。 她朝姜晓菱挥了挥手:“你出去吃饭。别把你表弟表妹来的事儿跟他们说,特别是小河!” “那你们呢?奶,你不吃饭,弟弟妹妹也不吃?”姜晓菱站在那里动也没动,张口问道。 姜老太太的手还停在半空中,眼睛却看向了两个一看就饿了不知道多久的孩子。 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让你妈盛一大碗饭,给我放门口。” 是了,上辈子就是这样了。 唯一的不同,就是被放进屋的人由妈妈变成了自己。 姜晓菱闭了闭眼。 再次睁开时,目光中终于带出了压抑不住的郁气。 如果说当初的事儿妈妈有错,那更大的错却在奶奶身上。 正是她那时的一意孤行,才让事情最终走向了无法挽回的境地。 “奶,你这是准备把这事一直瞒着了?你觉得瞒得住?”她语气平静的问道。 音调里却带出了自己都没有察觉出的愤意。 姜老太太不觉一愣。 抬眼看向自己养了十七年的孙女。 在她的印象里,自己这个孙女一向是乖巧听话的,像今天这样和她一而再再而三对着干的情况,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可她也知道孙女是好意。 她佯装凶恶的瞪了姜晓菱一眼。 “不瞒着怎么办?小河才几岁,他要出去乱说,那不是给家里惹祸端嘛? 反正你们马上就走了,等你们走了事情就简单了。” 她说着,又不耐烦的指了指门口:“哎呀,你赶紧出去,别让你妈再喊了。记得照我说的话去做就行。” 姜晓菱看了她一眼,二话没说走过去一把拉开了门。 不等姜老太太反应过来,就伸手将妈妈给拽了进来。 不仅如此,还对着院子喊了一嗓子:“小河,过来!” “你!” 姜老太太怎么也没有想到孙女会和她对着干,整个人都惊呆了。 一时间甚至都忘了阻止。 待她终于反应过来,要去关门的时候,徐寒梅已经走进了屋,并且惊讶的问出了声:“妈,这是谁家的娃娃,怎么躲在你房间里呀?” 与此同时,小河也从外面颠颠的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刚出锅的馒头。 姜老太太只觉得一股子气从心口直冲脑门,顶得她脑壳一窜一窜的疼。 疼得她用力的闭上了眼睛,用手一下一下捶着胸口,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到婆婆这个样子,徐寒梅吓坏了,快走两步就要去扶,却被姜老太太一把推开。 被迁怒后,她一脸的失措,只得将目光转向女儿,眼神里写满了问询。 姜晓菱用手指了指更深的缩在了角落里的两个双胞胎,冲妈妈和弟弟解释道:“奶奶说他们俩是小姑的孩子。小姑和姑父都没了,他们就来投奔外家了。” “你小姑的孩子?!”徐寒梅一愣的不敢置信。 很显然,此刻的她如同曾经的姜晓菱一样,什么也不知道。 眼看着事情是遮掩不住了,姜老太太索性放弃了挣扎。 她并没有回答儿媳妇的疑问,而是亲自走过去将两个孩子从地上拉了起来。 对他们说:“这是你们舅妈,那个是你们表哥小河,快叫人。” 俩孩子顺着外婆的意,乖巧的站起身,先是冲着徐寒梅糯糯的喊了一声:“舅妈。” 然后看着小河,喊了一声:“小河哥哥。” 俩孩子实在是太招人疼了。 原本就年龄小,又一看就是遭了大罪的。 加上因为是双生的缘故,不管干什么,行为举止,语气神态都几乎一模一样。 这就让人越看越从心底里怜惜。 还没有闹明白是怎么回事的徐寒梅,被这一声舅妈叫得不知道怎么就红了眼眶。 也顾不得去询问了,答应了一声,就连忙走过去就将俩孩子全都拉到跟前打量,还伸手在他们脏兮兮的头发上抚了抚。 嘴里一个劲儿地嘀咕:“真是作孽啊!这么小的孩子,这是糟了多少罪啊?乖乖们饿了吧?舅妈给你们拿吃的!” 她还没有来得及起身,小河已经从她身后把自己手里攥着的馒头递了过来:“你们吃。” 看到这样的情景,姜老太太一直绷紧的神经终于松懈了,肩膀也挎了下来。 她一把挡住了孙子递过来的馒头,然后冲儿媳交待道:“先给他们弄点水洗洗,看看有什么替换衣服没,给他们拿两套。洗过之后再吃饭。” 徐寒梅答应了一声,朝女儿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起走了出去。 - 一出门,徐寒梅就攥住了女儿的胳膊:“到底是怎么回事?” 语气很是紧张。 姜晓菱明白母亲此时的心情。 在屋里看着孩子,自然越看越心软,可一出门,心智就恢复了。 在这样的年月,家里忽然多了两个来投奔的亲戚,还是那种要被藏起来的,绝非好事。 会给家里带来什么样的祸端,谁也不好说。 妈妈担心是必然的。 她安抚的拍了拍母亲的手臂,用手指了指厨房,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同时加快了脚步。 “……奶还没来得及跟我细说你就敲门了,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我也说不好。 不过我觉得可能姑姑,姑父是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了。 不然哪儿有两个人一起遇难的? 还能未卜先知的在遇难前给闺女,儿子找好出路?” 姜晓菱将之前和奶奶的对话都和妈妈说了一遍,末了还说了自己的想法。 徐寒梅一边烧水,一边赞同的点了点头。 然后忧愁的望向女儿:“晓菱啊,这事儿你说该怎么办?” 徐寒梅原本就是个不爱管事的。 以前男人在家听男人的,男人去了外地上班,就听婆婆的。 后来因为困难时期生儿子伤了身体,那更是连出门都少了。 除了隔三差五去街道上领点糊纸盒,折烟盒的活计贴补一下家用,恨不得一年都出不了巷子一次。 所以,忽然遇到这样的事儿,她是真的不知所措了起来, “带着走。”姜晓菱不假思索的答道:“把他们和奶奶都带上。” “带着走?”徐寒梅有点犹豫:“可是……” “可是什么?要不,你还有什么好办法?” 姜晓菱看向妈妈:“妈,你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奶奶为什么不跟咱们走的原因吗?她肯定一直知道姑姑没死,这是怕咱们都走了,万一姑姑回来,再也没有家了。她要留在家里等姑姑呢!现在姑姑没了,她没牵挂了,还留下来做什么呢?” 听了女儿的话,徐寒梅心里再不愿意,也只能点头。 虽然她确实很害怕,害怕小姑子留下的这一对儿女会给家里带来大麻烦。 可晓菱的话却让她一下子就想通了—— 不带着走还能怎么样呢? 把他们和婆婆留在老家? 不说他们老的老,小的小,留下来自己都不放心。 单说,真这样的话,自己见到了男人要怎么说? 到时候他要是问:“咱妈呢?” 自己说什么? 说……怕引祸端,所以把老太太和俩孩子留老家没带着? 那估计,男人现场都得跟自己疯! 想到这儿,徐寒梅只觉得内心一阵深深的无力。 她叹了口气,继续问道:“晓菱啊,那咱怎么带着啊?到时候车来了,周围邻居肯定要来家里告别。到时候看到那俩小的,可要怎么解释啊?” 姜晓菱沉默了。 关于这一点她其实已经想了很多年。 当年事情发生以后,她就曾经不止一次的想,如果能够回到当初,到时要想个什么办法才能摆脱灾祸? 再后来家里发生了很多变故。 特别是父死母亡之后,她和男人如浮萍般无依无靠,举步维艰,甚至连生孩子的时候,身边都没有一个家人看顾。 每到这些时候,她都会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没多个心眼,把奶奶关着的那扇门砸开? 她一遍遍想,如果能够重新回到那时候,回到奶奶没死之前该多好啊! 如果能够回去,她一定要想出一个办法,保一家平安离开。 在一次次反复复盘之后,她自然早就想好了妥帖的办法。 只是,现在她没法立刻就跟妈妈说。 第 3 章 同走 将两个孩子清洗干净,徐寒梅又特意多炒了一个菜,全家人一起吃了饭。 饭后,时间还早。可姜老太太还是是将三个孩子全都撵到了床上睡觉。 只留下姜晓菱和她还有儿媳妇一起重新回堂屋坐下。 老太太将一封信放在了桌子上,对儿媳还有孙女说道:“这是宁宁他们带过来的,你们也看看吧。” 听了奶奶这话,姜晓菱和母亲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明白,这就是小姑托孤的遗书了。 她默不作声的走过去,将信拿过来,和母亲一起看了起来。 在信里,小姑说她当年被土匪抓到山上,几次寻死不成,二当家的看她可怜,就把她给救了。 然后两个人一起藏到了深山里。 也亏得他们命好,逃出去没有多久,县里的剿匪大队就上了山,把那个土匪窝全给歼灭了。 至此后,他们两口子就在深山的寨子里安了家。 本以为可以就这么过一生的,可没想到终究还是被人给认出了。 原来,她嫁的那个男人在加入土匪之前是国军的军官,后来是在抗日的时候受了伤,滞留在山里养伤的时候被土匪发现,迫不得已才进了匪窝。 而现在,寨子里来了插队的知青,其中有人是从他老家那里来的,一下子就认出了他,并且还向县里写了告发信,说他是国军当年撤退时,滞留在国内的特-务。 那知青以为自己这样做是立了大功,洋洋得意之下喝了几口酒就在借住的人家炫耀。 却不知道,小姑两口子在寨子里十几年,本本分分,人缘相当的好。 知青的酒还没醒,那边姑姑两口子就已经被人报了信。 小姑在信里说,其实对于这一天的到来,他们是有准备的。 毕竟他们并没有与世隔绝,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情况,他们也知道。 男人的身份,永远如一块巨石般悬在他们头顶。 这么些年,提心吊胆的,躲也躲累了。 他们知道,知青的信一发出去,他们再无任何翻转的机会。 所以决定放弃。 只希望在发现他们死了之后,那些人能不再追究,能够给孩子们留一条活路。 小姑解释说, 这么多年一直不敢和家里联系,就是怕万一有一天身份被揭穿,给家里添麻烦。请妈妈一定要原谅他们。 最后,小姑还写道,他们在临死之前会留一份和子女还有家里脱离关系的证明,但求母亲能够帮他们保住这点血脉。 这封信的后面还附了一张纸,上面是俩孩子父族的族谱,以及他们的大名:凤佑宁,凤筱美。 看完这封信,姜晓菱和妈妈两个人很久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小姑信字里行间中所透露出的那种绝望和祈求,让她们喘不过气来。 徐寒梅的眼泪完全控制不住,不要钱般哗哗的往外流,姜晓菱也被憋得心口一阵阵发疼。 她终于明白上辈子俩孩子被抓走,奶奶为什么会因为没有将他们追回来而心梗突发去世了。 父母头上挂着土匪,叛徒,特-务这一连串的帽子,孩子被带走那还能有好? 更何况这时候的宁宁和美美才五岁! 女儿临死之前将儿女托付给自己,却最终没能保住……奶奶也确实没法活了。 就在姜晓菱终于想通了一切而陷入后怕的时候,姜老太太则已经缓和过来了情绪。 她用手绢擦了擦眼睛,慢慢的收回了信,细心的叠好重新放入口袋。 这才对她们说道:“这信看过也就算了,不要和任何人说。俩孩子你们不用管。有我这个外婆活一天,就不会亏了他们。” 说罢,她转头看向徐寒梅:“明天你们把东西收拾收拾,做好准备。后天早上我会写一封信给你带给立南,放心吧,必不会让你因为这点儿事落埋怨。” “妈,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走。把你和孩子们留下我不放心。” 徐寒梅望着婆婆:“不是立南埋不埋怨的事儿,你们老的老,小的小,我们走了,你们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啊?” 看出儿媳说的是真心话,姜老太太的眼中带出了一抹欣慰。 嘴上却不以为然的切了一声:“没了你们我就不能活了?当年还不是我一个人带大了他们兄妹俩? 怎么了,觉得我现在老了,看不上了?不是我说,有没有你们,我也能把这俩孩子拉巴大!放心走吧。” “一起走。” 姜晓菱看向奶奶:“都别争了,奶,你和宁宁,美美都和我们一起走。” 她原本就做好了打算,姑姑的信更让她坚定了信心。 看奶奶还要再说什么,姜晓菱冲她摆了摆手。 “奶,这事别争。你和我妈平时出门少,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情况你们都不了解。不是我吓唬你,如果我们走了,表弟表妹你保不住。” 一句话说地姜老太太瞬间变了脸色。 “你什么意思?” “我还能有什么意思?” 姜晓菱用手指了指老太太放信的口袋,无奈的说:“姑姑姑父两个人都保不住他们,难道你以为你一个老太太就能保住? 现在外面天天闹得多厉害,你们就算是没见过也应该听说点吧? 天天查成分,查外来人口。 都是一个镇子生活了几十年的,咱家什么情况,街坊四邻谁不知道? 我们留下你自己走了,然后家里忽然多出来两个孩子,你就能保证没人上心? 姑姑,姑父住在深山都有人举报,你能确保咱周围没人干同样的事儿?” 说到这儿,她摇了摇头,一脸的不赞成:“奶,你别把事儿想的太简单了。真有那一天,万一有人到家里来抓这两个孩子,你是能打得过,还是能跑得赢啊?你护不住他们的。” 姜老太太打了个冷颤。 她根本不敢去深想孙女说的那个情况。 她不愿意相信会有这样的一天。 可是又不得不承认孙女说的没错,外面是个什么情况,她和儿媳确实没有天天出去上学的晓菱知道得多。 “我看谁敢?!” 老太太梗着脖子说。 “我看看谁会这么丧良心,要跑到我家来抓孩子!这么小的孩子,他们懂什么?不是,不是还有那个脱离关系的证明吗?” 老太太依然嘴强牙硬,可眼泪已经开始吧嗒吧嗒往下落。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她已经慌了。 “晓菱!” 看把婆婆吓成这样,徐寒梅使劲瞪了女儿一眼。 然后赶紧走过去试图安慰,却被姜老太太巴拉到了一边。 “谁?你说谁还能和俩任事儿不懂的孩子过不去?” 姜晓菱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可是,”她又继续说:“要是没有这种可能,姑姑,姑父不会把他们藏起来。也不会这么多年不和咱们联系,一直到最后没办法了,才让他们悄悄的到咱家来。” 听了女儿的话,徐寒梅也急了。 “是啊,妈,你和孩子都跟我们走吧!这不是说你们留下就能解决的事儿。要是真有人上门,你们哪儿躲得过啊?” 可她的话,姜老太太却仿佛完全听不见了。 她忽地一下就哭出了声。 一边哭一边说:“你小姑没有不和家里联系啊!她就是没有说。她每年都来的,她一直惦记着这个家呀!” 老太太哭着告诉她们,每年初二,后院的院墙里总是会被人丢进来一个麻袋。里面有时候是细粮,有时候是猪肉。 即便是在最困难的那几年,这一袋子东西都没有少过。 “那年你生小河,要不是有那五斤小米,你和娃娃都保不住啊!可那时候,我的女儿,她也已经怀上了娃娃。 她是从自己的嘴里给家里省出来的啊!” 老太太哭得泣不成声,想起那个贴心的女儿,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人给割裂了。 徐寒梅整个人都傻了。 这件事她是知道的。 那时候正是国家最困难的时候。 连粗粮都吃不饱了,更别说像小米这样的细粮。 当初婆婆只说是找人换的,却没说是从哪里换的。 为这事,她感激了很多年,觉得婆婆待她比亲娘都好。 也正因为此,才会和婆婆处得这么贴心。 可,原来这是小姑子送过来的啊…… 徐寒梅知道,宁宁和美美比小河小了不到一岁。 那就说明,送粮食的时候,小姑子确实已经坏了他们。 想到这儿,她的心里更加的难受了。 只恨不得现在就跑到屋里去,把两个孩子再使劲的抱一抱。 看着那眼泪吧嗒的两个人,姜晓菱有点烦躁。 哭要是能够解决问题,那么就一家人抱在一起哭好了。 可那有什么用呢? “别哭了,一堆事呢。” 姜晓菱说完转头看向徐寒梅:“妈,你去翻翻看还有没有我和小河的旧衣服了,抓紧时间给他们俩改两套出来,明天还要忙活,总不能让他们俩在被窝里待一天吧?” 一句话彻底提醒了徐寒梅,她再也坐不住了,连忙站了起来:“可不是!明天早上起来宁宁和美美就没有衣服穿啊!” 说完,她也顾不得这边了,小跑着回屋翻箱倒柜去了。 而姜晓菱则坐在了老太太的旁边。 “奶奶,你明天的时候和宁宁还有美美好好说说,让他们以后改口给我爸妈也叫爸妈吧。” “什么意思?”姜老太太吓了一跳。 待明白过来立刻不赞成的瞪了姜晓菱一眼:“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能混叫的吗?” “我认真的。” 姜晓菱一本正经的看着老太太:“奶奶,你不觉得这次去宁林,对咱们一家子来说,都是一次最好的机会吗? 一千多公里的距离,只要不出大事,家里有几个孩子谁会来查? 咱们就说他俩是我爸妈亲生的,是爸爸走之后才生下来的, 那边的人都是天南地北聚在一起的,之前又不认识,有谁能知道真假?” 第 4 章 圆谎 “这,能行?”姜老太太一脸的迟疑。 “能行。”姜晓菱回答的非常笃定。 能不能行都得行啊,不然又能怎么办呢? 虽然姜晓菱知道,想要圆上一个谎,往往需要用更多的谎言来做掩饰。 后期还不知道有多少麻烦事儿在等着。 可这已经是她能够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这辈子她才回来两个多月,宁林那边什么情况还不知道。 可上辈子,父亲在厂子里可是很有声望的。 想来,爸爸一定会有办法的吧? 其实有没有办法也只能走一步说一步,反正无论如何她这次一定要把奶奶还有弟弟妹妹都平安的带离老家。 第二天是忙乱的一天。 因为两个小家伙的到来,整个姜家都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 可与此同时,该做的事还必须要做,所以一天下来,所有人都累得人仰马翻。 尽管这样,在临走的那天早上,除了小河,所有人都天没亮就起来了。 姜老太太亲自去厨房热了馒头,还在里面夹好了咸菜。不仅如此,她还大方的煮了三个平日里舍不得吃的鸡蛋。 又用儿子之前留在家里的水壶灌了满满一罐的热水,这才把东西全都交到了孙女的手里。 “晓菱,这样真的能行?”她满脸担心的望向姜晓菱。 一直到这会儿,老太太心里都觉得不太牢靠。 “能行,奶奶你就放心吧。” 姜晓菱说着,将吃的喝的往身上一背,然后和妈妈一人一个,背着刚刚醒来,还在迷糊中的双胞胎一起走出了家门。 此刻是早上五点。 地上的雪还没化完,又结成了冰,到处都又湿又滑。 刺骨的寒风,刚一出去就把人给冻得个透心凉。 可正因为此,整个小镇子都静悄悄的。家家户户都还关着灯,到处都黑黢黢,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们一行四人,找最僻静的小路,疾行走到了镇卫生院的门口。 因为还没有到上班时间,这里大门紧锁,同样一片寂静。 姜晓菱和妈妈一起找了一个背风的角落,这才将两个孩子放下。 她把背着的水和吃食塞到了母亲的手里,不无担心的问道:“妈,你一个人带着他们俩,行吗?” 徐寒梅看着女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只觉得自己这个妈,当的实在是太失败了。 女儿还差几天才满十七周岁。 镇子上和她同龄的女孩天天除了琢磨点吃喝都在想些什么? 要么是那些有的没的,要么就是嫁妆,工作。 哪儿有像他们家晓菱这样,小小年纪就快要撑起一个家的? 想到这儿,她伸手帮女儿捋了捋被雾水打湿的头发,温和的说:“妈妈行的,你别操心了。赶紧回去,家里的事儿别让奶奶一个人操持。” “好。”姜晓菱点了点头。 之后将自己放在棉袄里面贴身处口袋里捂着的鸡蛋给俩小家伙一人塞了一个。 跟他们说:“乖乖的听妈妈话,待会儿姐姐还有奶奶,哥哥坐大汽车来接你们。” 宁宁和美美是被家里大人教导了整整一天的。 虽然他们并不是真的很懂为什么要改口,要叫别人爸妈? 可是外婆说了,如果不这么叫就把他们丢下,不带他们走了。 想想当初妈妈千交代万嘱咐一定要听外婆的话,俩孩子就没敢再多问。 很听话的改了口。 现在听姐姐这么说,两个人同时点了点头,糯糯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那乖巧的小模样,让人觉得为他们冒再大的风险也值了。 姜晓菱到家的时候也不到七点,可她就是回屋脱了个外套的功夫,外面院子里就响起了一片喧闹声。 然后就听到门口有人在喊:“小河妈,有人找!立南单位的车来接你们了!” 虽然巷子口小,卡车根本进不来。可是因为这样的场景实在是太稀罕了,家家户户都恨不得门户大开,所有的邻居熟不熟的都围在门口。 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羡慕的表情。 毕竟,在他们这样的小镇子上,大卡车,别说坐了,连见都很少有机会见到。 更何况还是专门有人来接,要坐车去大城市过好日子去。 尽管之前姜家的人一再和大家说,宁林也不是什么大城市,可是能有很多卡车的地方,在大家的眼里,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好地方了。 姜晓菱连忙拉着弟弟走了出去。 这时候,已经有两个男人被奶奶给领进了门。 这两个人姜晓菱都认识。 那个五十岁左右,鬓角边已经有了一点点白发的是谢伯伯,是他们家多少年的老邻居。 谢伯伯和封阿姨两口子和他们家一直关系不错,在爸妈去世之后也给过她很大的帮助。 而跟在谢伯伯后面,那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是他的徒弟小韩。 看到他们出来,奶奶慌忙招了招手:“晓菱啊,快来,这两位是你爸爸的工友,快叫伯伯!” 姜晓菱连忙迎了过去。 “喲,你们就是晓菱和小河啊,都长这么大了。”谢叔叔说着,很亲热的在小河的脑袋上揉了揉。 然后看向晓菱笑道:“我姓谢,和你爸是老伙计,以后啊,咱们两家还是邻居,你叫我谢伯伯就行。这个是我徒弟,你们叫声小韩哥吧。” 姜晓菱和小河按照他的说法乖巧的喊了人。 听到他们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谢长义这才松了口气。 刚才和老太太说话,说得他累死了。 谢长义看了看周围,不由得问道:“晓菱,你妈妈呢?” “去卫生院拿点药。” 说到这里,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妈妈身体不好,她怕路上不舒服了,想做点准备。” “应该的,应该的。”谢长义点了点头。 说完却有点为难的看了看天:“那,她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啊?咱不能在这儿一直等的。” “哦,谢伯伯,咱不用等。我们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咱们现在就能走。卫生院就在出城的路上,到时候咱们接上我妈妈就可以了。” 听她这么说,谢长义顿时放了心。 爸爸之前在信里就说过,除了日常用品,家里的大件一律不许拿,不能占车上太多的地方。 所以,这次搬家,最大的包裹也就是被褥和厨具了。有两个大男人帮忙,在加上街坊四邻帮衬,很快就搬了个差不多。 大家都知道徐寒梅身体不好,听说她去卫生院买药,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什么。四邻们反倒觉得她这样做很好,很善解人意。 毕竟,路上好几天的时间呢,总不能老因为自己的不适给别人添麻烦吧。 老太太和关系好的老姊妹们在一起淌了会儿眼泪,姜晓菱和弟弟也和处得不错的小伙伴们一一告别。 然后就在众人的陪伴下,一起走出了巷子口,走到了那辆红旗牌j130载货卡车跟前。 这是我国解放后自己研发生产的第一款大型货车。 不要说是在镇子上,即便是在大城市,也是极为稀少的东西。 虽然它此刻因为长途拉货,车身布满了灰尘和泥点子,可是看在众人的眼里,依然是熠熠生辉,让人羡慕的。 谢长义掀开车蓬上的油布,指着里面由盛放货物的大木箱所搭建的避风处对他们说:“条件简陋,你们先凑合一下。从这儿到宁林,咱开车也就是三天,快得很。到家就舒服了。” 姜晓菱看看里面特意用木板,油布铺出来的坐卧的地方,看着上面放着的被子,知道为了这一趟,爸爸还有谢伯伯是花尽了心思。 把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上了。 当年因为奶奶不开门,她和弟弟是哭着上的车,对于这些心思根本就没看见。 虽然大人们肯定不会介意,可是如今想来还是有点愧疚。 于是姜晓菱大声的对谢长义说:“谢伯伯,真的谢谢你们,什么都替我们想到了。这样我们路上就不会冷了呀!” 她的声音很大,说话的时候又特意侧了侧身,让周围的人都能够将车厢里面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 于是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褒奖的声音。 大家都在夸姜家的儿子真是去了一个好单位,还有这么好的工友;夸姜家老太太真是有福气,儿子这么孝顺。 老太太即便是满腹的心事,听了这些也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虽然和谢长义他们沟通起来是那么的费力,还是拉着他和小韩的手夸了半天。 夸得他们两个脸上都带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可眉眼中还是能够看得出很高兴。 一行人终于出发了。 因为需要指路,姜晓菱坐在了车前座。 她一边告诉着谢长义怎么走,一边没话找话的和他唠着家常。 快到的时候,故作不经意的说了一句:“我妈还带着弟弟妹妹呢,也不知道那两个小的闹人了没?哎呀,小孩子就是麻烦。伯伯你都不知道,他们早上闹得呀,怎么说都不行,非得和我妈一起去医院。” 说完,做出了一副很无奈的模样,还揉了揉鼻子。 谢长义惊讶的转头看了她一眼。 伸手指了指车后:“你弟不是在车上吗?又哪里来的弟妹?” 姜晓菱的表情比他还惊讶。 “我的小弟小妹呀!我们家还有一对双胞胎的小弟小妹,伯伯你不知道?我爸爸没有和你们说过吗?” 谢长义瞪圆了眼睛:“双胞胎弟弟妹妹?你家不是就你和小河吗?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你爸提过,还有两个孩子呢?” 第 5 章 相认 姜晓菱的眼睛瞪得比他还圆。 一脸的不敢置信。 她似乎想了半天,然后才郁郁的,用一种很不高兴的语气继续说道:“谢伯伯,我爸是不是总在你们面前提小河呀?连我都是顺带提的? 哎呀,怎么能偏心眼到这个程度呢? 喜欢小河就喜欢啦,别的孩子也不能连提都不提呀! 小弟小妹和他不亲,那是因为见面少。 那么小的孩子,认生很正常的呀! 他怎么可以这么偏心眼呢?” 说完,她忿忿地坐直了身子,小脸气得通红:“不行,我待会儿就去和奶奶说,我要去告状! 我要让奶奶去和爸爸吵架! 哪里能这样呀?除了小河,我们别的几个就不是他的孩子了吗?” 可能是因为不高兴,小姑娘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的带出了家乡音,尾音上扬。 原本很生气的话,让她说的糯糯软软,像是小孩子在和大人诉说委屈。 谢长义听着真是觉得又好玩,又有趣。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谁家的孩子,能把要去告状,要让奶奶和爸爸吵架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他家是三个儿子。 天天在秃小子中生活,小兔崽子们脑子里除了招猫逗狗就是攀墙爬树。 什么时候能坐在他们老子跟前,这么有耐性的跟他说会儿话? 他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经历过这种娇娇的小女孩坐在身边和他慢慢的说着家长里短,将他当做家里的亲人一样,一点都不见外的场面。 听着姜晓菱用那又轻又软的声音一口一个“呀”的说着抱怨自己父亲的话,听得谢长义心里软乎乎的。 甚至与这孩子产生了同仇敌忾的情绪。 只觉得自己那个小兄弟,也真是的! 谁家也喜欢大儿子,这没有错。 可其他的就不是自己的儿女了吗,哪儿能这么区别对待呢? 他也听出来了,那对儿小的应该是小姜离开家,到了宁林之后,他媳妇才生的。 这几年因为工作忙,小姜总共就回家探亲过一次,还是两三年前。 估计那时候孩子小,还不认人,而他,也跟那俩孩子没建立起感情。 至少没有和大儿子感情深。 可就算是这样,那也是自己的崽儿,怎么也得疼! 这人还是年轻,不懂事! 哪儿有这么当爹的? 看看把人小姑娘给气的! 他下定了决心,回去一定要跟兄弟好好说说。 - 车子很快到了镇医院附近。 因为这卡车实在是太招摇,离得还有一段距离,姜晓菱就让谢伯伯停了车。 她自己跑向了和妈妈之前约定好的小巷子口。 一大早就出了门,又在这冷飕飕的地方等了这么久,等姜晓菱赶到的时候,不仅两个孩子,连徐寒梅都冻得嘴唇发白。 她二话没说,一把抱起了坐在墙角的宁宁。 又冷又困的小家伙乖乖的将脸埋在了姐姐的肩膀上,不让外人能看到一点。 姜晓菱抱着弟弟走在前面,徐寒梅也连忙抱起身边美美跟在了后面。 走了没有几步,小韩就追了过来。 看到这情景,他伸手要去接过宁宁,却被姜晓菱避开。 他只得又去接徐寒梅手里拿的药包。 谢长义从驾驶室里探出脑袋,原本想好好的看一眼兄弟家的双胞胎到底长得什么样? 可还没来得及出声,小侄女就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一看就明白,这是两个孩子都睡着了的意思。 他连忙从车上下来,和徒弟一起帮助那母女俩将孩子送到了车上放好。 回到驾驶室的时候,还忍不住的啧啧称奇,直想不通这么好看的一对孩子,兄弟咋会连提都不提? 要是他就这么一对儿小崽儿,那还不得拿着喇叭,炫耀到全厂子的人都知道? 想归想,手里的动作可没停。 谢长义是个老师傅,在去宁林之前,是在海市的大工厂给人家拉货的。 论起驾驶技术,整个厂子能比他强的也没几个。 所以,即便这一路上并不好走,可一想到后面还坐着那么一家子的老老小小,他都尽最大的努力,将车子开得又快又稳。 让旁边的小徒弟钦佩无比。 小韩之前一直觉得自己学得差不多了,都快能出师了。 可跟师傅跑了这一圈后,他那点自信简直要被打击完了。只觉得自己前面的路实在是有点漫长。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终于在第三天傍晚的时候,这一行人回到了宁林。 谢长义并没有先回厂子里交货,而是将车子直接开回了家属院。 这会儿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也到了家属院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各家各户的厨房里,主妇们都在忙着做一家老小的饭食。 刚下班的工人们,也陆陆续续的进了门。 最先看到他们回来的,自然还是那群一天到晚都在门口疯玩的秃小子们。 在机械厂长大的孩子们,别的本事不敢说,认车牌号那个个是一流。 哪辆车是谁开的,他们恨不得比大人们都记得请。 这次也一样,谢长义的车都没停稳,他们就嗷嗷叫的呼啸而来。 打头阵的依然是他的二儿子谢壮,而小儿子谢成则屁颠屁颠的跟在他哥身后。 “爸,你回来了!这次带什么好吃的了?” 谢壮冲过来踩着踏板就爬上了车。 冲着亲爹咧开嘴憨憨的笑了笑,不等开门,扒着车窗就要往车子里面钻。 然后就被谢长义照着脑袋拍了一巴掌。 “去去去,就知道吃。赶紧的,去把你姜叔叫出来。跟他说我回来了,还把他们家里人都给接回来了。” 挨了一巴掌,谢壮也没生气,答应了一声就从车上跳下来,转身就往二号楼跑。 一边跑一边喊:“姜叔!姜叔!我爸回来了!还把你家的人都给接回来了!” 几分钟后,在一群孩子的围绕下,一个男人从楼里面快速的跑了出来。 一脸的欣喜。 可还坐在车上的姜老太太和徐寒梅此刻却并没有什么喜悦的表情,全都一脸紧张的看向姜晓菱。 越靠近目的地,她们越紧张,甚至都超过了要见到亲人的喜悦。 特别是老太太,车子一停,她就下意识的紧紧攥住了两个外孙的手,嘴唇一直在抖,眼神又慌张又忐忑。 就那么巴巴的看着姜晓菱,想再问问,却连一句话也不敢说。 生怕自己说出什么不妥的,更给儿孙们带来麻烦。 姜晓菱朝她们投过去了一个安抚的表情,然后按照事先商量好的,第一个跳下了车。 “爸爸!” 她快步的朝姜立南冲了过去,然后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紧紧的抱住了他。 姜立南被女儿撞了一个趔趄。 下意识的伸手扶住了她,脑子里却是一懵。 毕竟从十岁后,小丫头就再也没有让自己抱过。 他身体一僵,只觉得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了。 好一会儿,才伸手在女儿的头发上抚了抚,笨拙的叫了一声:“乖女。” 这个久违了的称呼,叫得姜晓菱瞬间红了眼眶。 上辈子,父亲是在她十八岁那年加班时心脏骤停去世的。 而她自己,则是在三十岁的时候积劳成疾离开的人世。 算下来,她已经有整整十一年没有见过父亲了。 看着爸爸一如记忆中的模样,甚至比记忆中更加意气风发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姜晓菱的眼泪就控制不住的往外流。 “不哭,不哭,这是谁欺负我们乖女了?跟我说,爸爸去打他!” 看女儿哭得眼泪哗哗的,姜立南又是心疼又是跟着难受,不由自主的就说出了女儿小的时候,哄劝她的话。 说着,还伸手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 “好羞!这么大了还要大人抱!” 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在旁边响起,紧接着就传来了一阵哄笑。 姜晓菱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发现他们父女俩的身边此时还围着一群小孩儿。 这会儿全都看着他们,学着领头谢壮的模样在用手刮着脸。 小崽子们似乎遇到了什么从来没有遇到过的高兴事儿一般,自己把自己逗得哈哈大笑。 姜晓菱抿了一下嘴,可是并没有动。 而是继续抱着父亲,踮起脚尖在他的耳边快速的说道:“姑姑去世了,临死之前让表弟妹来投奔家里。我们就一起带来了。爸,我跟谢伯伯说宁宁,美美是我们的亲弟妹,你别说漏了。” 说完,她才松开了手。 姜立南整个人都木掉了。 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妹妹……死了? 妹妹不是很多年以前就死了吗?! 怎么还有了一对儿女,还投奔了家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儿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他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 “你……说什么?” 他愣怔着,磕巴了一下才问出了声。 可姜晓菱压根不敢和他过多的解释,这么多人看着呢! 再不过去就说不过去了。 她拉着父亲的手就往车跟前走。 一边走一边意有所指的继续说:“爸,弟弟妹妹都长大了好多,你肯定都不认得了。宁宁和美美的个子都快赶上小河了。” 待他们走到车跟前的时候,姜老太太,徐寒梅还有三个孩子也都在谢长义和小韩的帮助下,下了车。 看到姜立南,小河第一个扑了过来。 “爸爸!”他大喊着抱住了亲爹的腰,逼得姜立南不得不再次停下了脚步。 姜立南站在那里,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在嗡嗡的叫,以至于他甚至都有点顾不上自己最爱的小儿子了。 他敷衍的在儿子脑袋上摩挲了一下,眼睛却看向了母亲和妻子。 姜老太太连忙伸手在宁宁的肩膀上推了一下,鼓励的说:“去,去叫爸爸。” 可如果仔细听,就能够听出老太太说话的声音打着颤,望向儿子的目光中甚至带出了一丝恳求。 第 6 章 登门 姜立南和母亲的眼神在空中相撞,这一刻他忽然全都明白了。 他大步走过去,先叫了一声:“妈。” 然后就蹲下身子,一边一个,将两个孩子全都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直到被他揽住的那一瞬,紧张到了极致的宁宁和美美,那一直紧绷的小身体才终于慢慢软了下来。 美美第一个想起了外婆的嘱咐,伸手揽住了姜立南的脖子,乖巧的在他的耳边叫了一声:“爸爸。” 听到这个称呼,姜立南“哎”了一声,眼泪差点直接就落了下来。 他更加用力的抱紧孩子,将脸贴在了她的肩膀上,悄悄的擦掉了溢出的眼泪。这才哑声说:“好孩子,爸爸带你们回家。” 谢长义和过来打招呼,看热闹的邻居一直都站在旁边。 原本他还想着要和兄弟念叨几句。 可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知道怎么的,也跟着鼻子一阵阵发酸。 他走过去,在姜立南的肩膀上拍了拍,说:“别难受了,这不是一家子团聚了吗?这是好事,难受什么。 赶紧的,赶紧把东西搬回去,我还等着回厂里交车呢!” 一句话提醒了大家。 姜立南连忙点头称是,在邻居的帮助下,很快连行李带人,都被送到了新房子。 东西原本就不多,众人没一会儿功夫就搬完了。 谁都能看得出人家一家子刚团聚有很多话要讲。 所以都很有眼色的,放下东西就离开了。 没多久,屋子里就只剩下了自家人。 姜立南走过去将大门关上。 待他再次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姜老太太已经将那封遗书又一次的拿了出来。 姜立南手指颤抖的接过遗书,没看几个字,就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呜呜”的哭出了声。 两只手紧紧的攥着信纸,浑身颤抖。 姜晓菱从来就知道父亲和姑姑之前关系好,以前就没少听妈和奶奶嘀咕。可她没有见过父亲这样。 上一世在知道母亲去世,妹妹遗孤被人带走,从此渺无音讯之后,父亲并没有掉眼泪。 他只是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整整坐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就在全家人都担心不已的时候,他从房间里出来,什么也没说,一如既往地正常出门去上了班。 只是从此后,姜晓菱就再也没有见过父亲笑。 不到一年的时间,他的头发就全都白了。 而那时候的父亲,还不到四十岁。 现在,看到父亲哭,她的心反倒放了下来。 能哭出来就是好事,总比当初那样全憋在心里强。 她是不担心了,可看到这样的情景,家里其他人却都跟着抹起了眼泪。 奶奶和妈妈自不必说,三个小的看大人哭成一片,也吓得跟着哭了起来。 姜晓菱实在是看不过去了,正想出声相劝,外面却响起了敲门声。 屋子里顿时一静。 姜立南快速的擦干眼泪,走过去打开了屋门。 然后一个颀长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那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样貌清隽,却极瘦。 整个人又瘦又直,像是一根竹竿般立在门口。 如今是十二月份的天气,即便只是开了一个门缝,可那迎面扑来的凛冽寒意,还是让众人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可那人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蓝色工作服。 衣服又宽又大,就这么空荡荡的挂在身上,很显然里面连个棉袄都没有。 姜立南看到他,先是一愣,然后惊讶的问出了声:“彦成,你怎么这会儿跑来了?你今天不是出车吗?” 那人没有立即回答。 而是先将之前一直捂在怀里的饭盒拿出来,递到了他的手里。 然后才说:“今天回来的早,给家里添个菜。” 他话说得简单,态度却很恭敬。 姜立南立刻明白了徒弟的意思。 先是嗔怪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才对大家解释道:“他就是邵彦成,之前和你们说过的我那个徒弟。这就是个话少的,他的意思是知道你们来了,就去买了点菜。” 听丈夫这么说,徐寒梅赶紧走过去,冲他热情地打招呼:“你就是彦成啊?之前总听我家老姜说起你,这还是第一次见。来来来,进屋,外面冷,进屋说话。” 与此同时,姜老太太也走了过去,慈爱的盯着他仔细打量。 边看还边赞许的点了点头, 邵彦成显然并不习惯这样热情,被她们盯得面色有些发窘,耳朵根也有点微微发红。 他冲着老太太和徐寒梅各鞠了一个躬,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奶奶”,“师娘”。 直叫的家里的两个女人脸上的笑容更加的热诚。 姜立南却冲着徒弟摆了摆手:“别叫师娘,现在是新社会,不兴叫这个,叫徐阿姨就行。” 说完,他又看向还站在桌边的几个儿女,对他们说:“都过来认认人,这是你们彦成哥,以后要当做亲哥一样对待。” 姜晓菱站在那里没有动。 她不动弹,小河和宁宁,美美自然也不会动弹。 直到父亲一个眼神瞪过来,又朝他们招了招手,姜晓菱才无奈的走过去,不情不愿的从嗓子眼里哼了一声。即便站在她身边,也不见得有谁能听清她哼的是什么。 好在对面那人,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她的敷衍,依然温煦的冲她笑了笑,点了点头。 看着前世丈夫这张年轻了很多的脸,姜晓菱可谓是五味杂陈,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她到现在还无法忘记,在自己临死前那一刻,这个男人死死地拽住她的手,苦苦的哀求:“晓菱你别死,求求你别死”时,那绝望的表情。 可是,她也无法忘记,在自己每一个最为难的当口,甚至生孩子的时候,这个人都因为工作,事业而无法陪伴在她身旁。 独留她一个人去面对这人世间的凄惶。 上一世,或许是因为他们刚刚下车就收到了老家那边的加急电报,全家人都要疯了。 到处乱做了一团,所有人全都顾不得别的。 所以并没有发生邵彦成往家里送菜这件事。 他们认识差不多要在半个月之后,所以姜晓菱这会儿一点准备都没有。 这个男人的突然出现,让她难得的有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可是屋子里的其他人并不知道她此刻的想法,包括那个男人。 在和所有人都打过招呼之后,邵彦成就提出了告辞。 老太太和徐寒梅想要出声挽留,却被姜立南给拦住了。 他望向徒弟,问:“还没交车呢?” 邵彦成有点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姜立南顿时一脸的无奈。 他伸手在徒弟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一巴掌,斥道:“又乱花钱!以后再这样就别登我们家门了。行了,行了,赶紧回去。” 说完冲他挥了挥手,也不等邵彦成回话,就推着肩膀将他推出了门。 “立南!”看儿子这个样子,老太太顿时就不干了。 姜家人一向待人和气,就算是徒弟,也不能这样摆架子!更何况人家还送了东西。 她瞪了儿子一眼,推开他就要再去开门把人家小孩儿给叫回来。 却被姜立南一把拦住。 “他要去交车,不能耽误。”他冲母亲解释道。 说完,他才将饭盒拿进了屋内,放在桌子上打开。 在看到里面的东西,大家全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只见那饭盒里,放了满满当当一盒子的好菜。 一半儿是红烧豆腐,一半儿是白菜炖肉。 都是平时见都见不到的好东西。 特别是那肉片,全都厚厚的,带着半个指肚般大小的肥膘,看上一眼就让人垂涎欲滴。 大人还好,看着这样的好菜,几个小的,眼睛都直了,屋子里顿时传来一阵咽了口水的声音。 “你们饭堂还有这样的菜?”徐寒梅盯着饭盒惊讶极了。 男人虽然以前就说过他们的伙食还不错,可再好也不能好成这样吧? “怎么可能?” 姜立南苦笑了一下,伸手指了指饭盒旁边的标志,解释道:“这是国营饭店的饭盒,交一毛钱押金可以借用。这一盒子菜,彦成得把他这个月的出车补助全给用了。” “啊?”他这话把老太太和徐寒梅全都吓了一跳。 老太太着急的又要去开门,嘴里还埋怨着:“这怎么行?作孽哟,一顿饭要吃人家孩子一个月的补助。不行不行,赶紧,赶紧把人给我叫回来!” “叫回来干嘛?买都买了。” 姜立南再次拦住母亲:“他要去交车,这会儿可不能叫。这事儿你们不用管,回头我跟他说。” 说完,伸手在几个小家伙的头上各揉了几下,这才说道:“先吃饭吧,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 - 因为邵彦成这一打岔,之前弥漫在家里的那种哀伤的氛围总算是消散了很多。 特别是几个小孩子,脸上也有了点笑模样。 说起来不管是双胞胎还是小河,都不过是五六岁的孩子。 长这么大经历的悲伤和恐惧,恐怕都不如这些日子来得多。 这几天,大人们的紧张和不安,传染的三个孩子也一直处于极度紧绷状态。 如今有了热饭热菜,又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安定的家,几个小家伙就全都崩不住了。 饭没吃完,就一个个头一颠一颠地打起了瞌睡。 因为事先并不知道双胞胎要来,姜立南并没有安排他们的住处。 一时间只能先凑合着。 这套房子是两室一厅,按照他以前的安排,是准备让小河跟着他们夫妻住一间,另外一间让女儿和母亲住。 现在这样肯定是不行。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按照之前说的,让小河和他们两口子住,双胞胎则由姜晓菱和奶奶各带一个。 看着那屋里窄窄的两个单人床,姜立南又叹了口气。 “明天我去厂里看看,看能不能找两块木板。要是能找到就把这床加宽一点。目前只能这么先凑合了。” “不急不急,没事,这么睡也行。”姜老太太连忙说。 能够保住女儿的这点血脉,她已经要念佛了。 至于别的,那是一点都不重要的。 看父亲还要再说什么,姜晓菱打断了他:“爸,怎么睡这个不着急,现在你得想想怎么给他们两个上户口。” 说到这里,她将一直随身放着的迁徙证明拿了出来,一脸为难的看向父亲。 “爸,咱家的证明里没有宁宁和美美的名字。” 没有迁移证明就没法证明身份,没法证明身份就不能上户口。 可没户口就没粮本,就没法领粮食。 比起怎么分床,怎么睡,这才是要解决的重中之重。 第 7 章 系统 姜立南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 说实话,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于他来说太过于突然。以至于到现在,他还没有来得及消化。 他刚刚接收到妹妹的死讯,现在就要去想怎么处理接下来的那一摊事。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可是,他也知道女儿说的没错,上户口这是当务之急。 今天已经二十号了,很快就要去领下个月的粮食。 不把俩孩子的迁徙证明弄好,一家子的户口都没法上。 毕竟俩孩子在,之前开的迁徙证明根本就没法拿出来,不然怎么解释在老家时,双胞胎和他们不在一个户口本上的原因? 而不上户口—— 那就意味着,下个月全家的口粮都没法领。 这对于一家老小来说,那可是要命的灾难! 看爸爸一直没说话,姜晓菱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看着他的脸色,斟酌着说出了自己之前已经琢磨好了的想法。 她说:“爸,我在路上的时候想了想,觉得这事儿,还得从咱镇子上想办法。想从宁林这边使劲儿可能不太行。” 一句话说得姜立南整个人都有点愣,盯着女儿看了半天才问了一声:“乖女是怎么想的?” 这次和家人见面,姜立南只觉得女儿和自己印象中的大不一样了。 他上次回家,女儿将将十四岁,还稚气未脱。 转眼三年过去,这是眼瞅着变成了一个大孩子了。 不,甚至不能说是孩子,他家晓菱明显是已经能在家里担事儿的大姑娘了。 他有好几次都看到,在说什么话之前,母亲和妻子都习惯性得先朝女儿看去一眼,竟有几分马首是瞻的意思。 虽然在姜立南心里,他家乖女还是那个小孩儿,可在听她说出这句话之后,还是决定听听她的意思。 一声乖女叫得姜晓菱心里暖呼呼的。 从爸爸去世之后,家里就再也没有人这么叫她了。 这一刻她更加坚定了要好好守护这个家的决心。 “爸,我是想着,宁林和咱们老家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如果咱们不说,没有人会想到专门回去调查宁宁和美美的身份。那他们在家里住着就安全得很。 可如果咱们自己说出去,哪怕是透露出一点被人察觉,有一就有二,一个人知道就可能会有一群人知道。 万一没控制好,让什么有心人发现了,即便他们现在不查,可对咱们一家人来说,就总是一个隐患。” 姜立南皱了皱眉。 他知道女儿说的对。 可是,不从宁林这边找关系,又能怎么办呢? 老家那边山高水远的,哪里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找得到可以拜托的人? 再有,这事,办起来肯定是要担着责任的,不亲自找上门带着酬谢,不跟着一起去办……中间万一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那才更是要命! 不等姜立南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一直在旁边紧张听着的姜老太太先着了急。 “那怎么办呀?宁宁美美上不了户口那吃什么? 哎呀,当初就不应该听你们的,我们三个待在家里多好!我一个老太太能吃多少?随便省一口就够他们两个吃了!” “妈,我们这不是还在想办法嘛!”姜立南不乐意了。 靠她一个老太太省粮食给俩孩子吃? 那还要自己这个做儿子,做舅舅的干什么! “是啊,妈,你别急,立南和晓菱一定能够想出办法来的。咱不急,让他们想,不催啊。”徐寒梅也在一边劝着。 她说完,又抬起头望向自己的丈夫,安慰道:“我们这次来把家里的粮食都带来了,不用那么慌,咱们省着点吃,再吃一个月是足够的。慢慢来,再想想办法。” 姜立南深吸了一口气,正想说自己明天出去打听打听,看看有什么办法没的时候,姜晓菱再次出了声。 “爸,王伯伯现在还和你在一起吗?他也在厂子里吗?” “在啊。你王伯伯厉害了,他现在是我们机械厂的一把手,是厂长呢!” 虽然不明白女儿为什么会忽然问起王厂长,姜立南还是如实的回答。 “爸,你知道吗,咱镇子上的派出所被革-委会接手了, 以前的户籍警都不做了,好多人去了其他镇子,还有人下放了。 我上次去开迁徙证明的时候,看到他们里面有一个人很像王伯伯的小舅子,就是以前来咱们家和你们一起喝过酒的,叫阿烟的那个。” 姜立南开始的时候没有听出女儿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可是在听到阿烟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他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姜晓菱,认真的问:“乖女啊,你确定没认错人?这事儿可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千万不能搞错的。” “不会认错的。”姜晓菱笃定的说道。 怎么会认错呢? 这次去开证明,她还专门使劲的盯着那人看了两眼。 说起来这个办法还是她在上辈子复盘的时候,反复斟酌才想出来的主意。 那时候她简直像是魔障了,但凡有一点时间,就会不由自主的反复去想—— “如果把表弟妹一起带到宁林,究竟要怎么才能安全的留住他们?” 这样的一个问题,她想了整整十年。 想出来的办法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这是她想到的所有办法中最稳妥的一个。 王伯伯是父亲曾经的工友,当初支援三线建设也是他动员父亲一起报名的。 他那个叫阿烟的小舅子,因为父母死得早,从小是跟着姐姐相依为命长大的,所以一向特别听他这个当姐夫的话。 如果王伯伯愿意出面和阿烟打个招呼,重新开一个迁徙证明,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儿。 毕竟,现在他们红-卫-兵团已经占领了派出所,所里的老人要么下放了,要么被他们挤走了。 了解辖区居民情况的人根本没有了。 不仅如此,对于姜家来说,更有利的一点是—— 后来王伯伯实在看不惯他那个小舅子天天在镇子上不干正事儿,就托关系将他调到省城大工厂里去做学徒了。 在姜晓菱的印象里,那个阿烟的人后来在省城安了家,再也没回过镇子。 他和自己家的人,从此后就没有过任何交集。 所以,如果现在想要托人把双胞胎的户口办到自己家名下,通过阿烟是最好的途径。 她能够想明白的事儿,姜立南又如何会想不通呢? 虽然他不了解阿烟后来会怎么样,可是他很相信厂长王建平是可以托付的人。 当初在省城工厂上班的时候,王建平和自己的大舅哥是师兄弟关系,对自己一直照顾颇多。 后来大舅哥生病去世了,他更将自己当做亲弟弟一样看待。 即便现在来了宁林,他当上了机械厂的厂长,可人依然没有变,还是一个值得信赖的老大哥。 “你们先睡,我去和你王伯伯商量一下。” 姜立南想明白了这些,整个人都有了精神。 他赞许的看了一眼女儿,然后和母亲妻子交待了一声,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他们父女俩说的办法是什么,可是老太太和徐寒梅还是能够感受得到,这件事有希望了。 两人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这一高兴,几天积攒的困倦就一起涌了上来。 大家谁也没有精神再去忙活别的,连带来的大包小包都没心思整理,全都以最快的速度洗漱睡觉了。 姜晓菱几乎是躺到床上就睡着了。 可能是因为心里最大的一个牵挂总算是解决了,终于平安的将奶奶还有弟妹一起带到了宁林。 她的心安定了下来。 所以这一觉她睡得特别香。 - 在梦里,姜晓菱走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空荡荡的,除了在正对门的那面墙上嵌着一个扁扁的小黑匣子外,其他什么也没有。 望着这熟悉而陌生的场景,刹那间她有点恍惚。 姜晓菱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 怎么也应该有十几年了吧? 她低下头使劲的想了想,这才忽然间想起来—— 明天是自己十七岁生日呢! 这两天太过于忙乱,以至于她把生日的事儿早就给忘了。 她又努力的回忆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上辈子的自己也是在十七岁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就开始做这个梦,梦里也总是会来到这个房子里。 姜晓菱按照记忆熟门熟路地走到那个匣子跟前,伸手在那黑色平面的右下角点了点。 果然,如上一世般,那平面亮了,里面出现了一个金红色的鲤鱼图案。 看着那个熟悉的图案,姜晓菱吁了口气,欢乐的眯了眯眼。 她还记得当初她第一次无意中触到匣子,平面亮的时候,把她吓得一个趔趄! 那时候的她,真的被这突然出现的鲤鱼吓得大叫了一声,然后就醒了过来。 当年的她什么也不懂,而这样的梦根本也没有做过几次,似乎过了十八岁生日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所以那时的她根本不知道,这匣子应该是一个类似于电视机的东西。 姜晓菱到现在还记得,在八零年,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年,她头一回见到电视机的时候,也如同当初一般,吓得大叫了一声。 也正是这同样的经历,才让她终于记起了那曾经的梦境。 可现在,梦境重现。 姜晓菱站在匣子跟前,却越看越觉得不是一回事—— 这匣子里出现的景儿,可比当初看到的那电视机清楚得多。 而且,这还是有颜色的。 看这小鲤鱼精精致致的小模样,可比那电视中灰突突的小人儿好看多了, 第 8 章 承诺 姜晓菱盯着那画面,看着小鲤鱼慢慢的淡去,然后被一个有很多彩色照片的图案所代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快要过节了的缘故,那图案的底色红彤彤的,上面还有金色的祥云,仔细看,似乎还有喜鹊登枝,别提多好看了! 可吸引姜晓菱的却不是这个。 她的目光黏在那摆着一盘热气腾腾大肉包子的照片上,怎么也拔不下来了。 肉包子啊!还是白面的。 这得多香啊! 好一会儿,她才恋恋不舍的继续往下看,然后就看到了那个什么……拌饭酱? 姜晓菱也不明白为啥吃个饭还得用酱拌? 但,那勺子里黄灿灿,油汪汪的酱看着就让人馋啊! “流沙咸蛋黄酱”她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默念着。 虽然念不出声,可还是念得虔诚无比。 仿佛在颂念的过程中,就能够唇齿留香,让她尝到滋味一般。 她又伸手在那图案上划拉了一下,照片随着她的指头往上滑。 很快,一袋看上去像是用什么透明的玻璃纸包着的大米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用手摸了摸。 又摸了摸。 眼神里带出了羡慕。 这么白的米啊! 一粒一粒,晶莹剔透的。 她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这么好的白米呢。 姜晓菱不记得自己家有多久没有吃过大米饭了。 怎么也得有大半年了吧? 按照规定,他们一家子,除了小河是二两,其他人每月都有半斤大米的配额。 可别说他们镇子,就是在他们县里,像大米这样的精细粮,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供应过了。 上次爸爸在信里无意中感慨了一下,说是做梦梦到小时候奶奶给打的年糕了,醒来后好久都还在咂摸着梦里的滋味儿。 奶奶拿着信,看着直抹眼泪。 后来妈妈没吭声,背着家里的老玉米跑出去,走了好多个巷子,才总算是换回来了小半盆的糯米。 妈妈和奶奶连夜打出来了几块年糕,自己和小河看着不知道咽了多少口水,却都没舍得吃上一块儿。 这次,都给爸爸带过来了。 想到年糕,姜晓菱忍不住按照上辈子摸索出来的办法,在那个图案最上方一个长格子处点了点,然后将脑袋凑过去,冲着那里喊了一声:“年糕。” 虽然依然没有发出声,可是那格子仿佛能够听懂她的话一般,忽然一个变换,艳红的图案变成了一长溜各式各样的年糕图片。 那年糕有长有圆还有方。 有精米面的,黄米面的。 更有一些干脆做出了奇奇怪怪,姜晓菱从来没有见过的各种形状。 就好像眼前的这个,居然是做成了如最初所看到的金红鲤鱼一样的模样。 不过这可比那图案好看得多! 瞅瞅那鱼身子,亮晶晶的,不知道是抹了多少油啊? 在那鱼的身上,还插-了四根竹签子,上面贴了写着“年年有鱼”的红纸。 “年年有鱼啊!”姜晓菱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照片。 然后满足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这些东西也就是看看,最多是摸摸,吃是吃不着的。 甚至她还知道,过不了多久,大概也就一年的功夫,连看都看不见了。 上辈子,十八岁之后,她就再也做不了这样的梦了。 可是这又有什么呢? 至少现在她还在梦里,还能梦到这些她自己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能看到,能摸摸,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 姜晓菱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 她呼了一口气,眼前腾起了一片白雾。 宁林比起老家,实在是冷得多。 在老家,一年能够下上那么两场沾地就化的雪,就已经了不得了。 而在她的记忆里,宁林随便一场小雪,都是要没过脚脖子的。 她从床上坐起,披上了棉袄,然后给睡在她旁边的美美掖了掖被角,然后下了床。 刚将房门打开,正在往饭桌上摆碗筷的妈妈就朝她招了招手。 姜晓菱走过去,妈妈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了一个还热乎乎的煮鸡蛋,过来在她的身上滚了一遍,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了几句,最后不忘在地上将鸡蛋皮敲了个粉碎,这才放到了她的手里。 然后笑眯眯的对她说:“快吃,新的一岁也要圆圆满满的。” 姜晓菱咧了咧嘴,看着妈妈笑了起来。 这是他们家的规矩,无论再穷再苦的时候,每逢生日,妈妈总会给她或者弟弟煮一个白煮蛋。 还要在他们的身上滚上一遍,说是“滚运”。 “谢谢妈妈。”姜晓菱说着,将鸡蛋接过来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 看到她这个样子,徐寒梅无奈的叹了口气:“这鸡蛋是要自己吃的,不兴分。一年才这么一次,不用给他们留着。”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徐寒梅知道,女儿肯定不会照做。 往年也是这样,她的鸡蛋永远会给弟弟留一份。 可以前两个孩子分,一个人总算还能吃上一半。 现在又多了美美还有宁宁,那分到大女儿嘴里的,还能剩下什么? 再怎么说,一个孩子一年才有一次吃整鸡蛋的时候,看到女儿这个样子,她还是有点心疼。 之前一直惦记着要怎么将那两个孩子平安的带出来,徐寒梅实际上并没有想太多。 可现在到地方了,昨天晚上男人出去之后,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却越想越忧愁。 这里还不比老家,在家她和婆母每个月帮助街道上糊纸盒,折烟壳,多多少少还能贴补些家用。 现在换了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也没途径找活干。 全家上下,就都得靠丈夫那一个月三十八块钱的工资过日子了。 不仅如此,现在还又多了两个孩子…… 虽然婆婆天天挂在嘴边上就是一句:“从我嘴里省一口,就够那两个小人儿吃了。” 可徐寒梅做了这么多年的主妇,她还能不知道那孩子是会一天天长大的? 而且还得越大吃得越多。 一个小河就能吃垮老子了,现在又多了个宁宁。 家里养两个男娃,那一个月的口粮,估计半个月就差不多能吃空了。 一想到这儿,徐寒梅就忍不住的恓惶。 她倒不是嫌弃小姑家的孩子,她不是那么没良心的人。 不要说自己坐月子时那救命的小米,就凭他们身上还流着姜家一半的血,她就说不出不养活他们的话。 可作为一个当家主妇,缸里没粮,她不可能不慌啊! 想到这儿,她又看向女儿。 这才发现晓菱居然正在将那个鸡蛋一点一点掰成小块儿,然后放进盛着稀饭的小钢精锅里。 看得她心里酸酸的。 自己这个女儿懂事哟! 可她的这种懂事,看在当妈的眼里,却让她更加的难受。 一年也吃不上一回的整鸡蛋,她这是又放回去要和大家一起分着吃了。 徐寒梅看得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伸手在女儿的脸蛋上抚了抚,叫了一声:“乖女。” - 说话间,姜立南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眉眼间倒是少了分昨夜的沉重。 他昨天在王厂长家待到很晚,回来的时候整个家属院都黑了灯,外面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是带着妹妹的遗书去的。 姜立南觉得,王哥和他之间的感情不是一天两天了。 既然求人家帮忙,还让人家替他担着那么大的风险,就不能不把前因后果先跟人家说清楚。 不能让王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莫名其妙的就跟自己家绑在了一起。 即便人家因为了解了情况而不愿意伸手帮忙,这样的事儿,他姜立南也干不出。 果然,在看了遗书之后,王建平震惊的瞪着他,好一会儿没有缓过劲儿来。 毕竟在此之前,他也以为那双胞胎是姜立南亲生的。 甚至在他进门的时候,还冲他抱怨,说“家里添丁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说一声,这是真没把他当哥。” 这下好了,姜立南把他当哥了。大晚上的跑来找他求助,还是如此大的事儿。 大到王建平拿着那两张信纸,只觉得有千斤重。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推脱。 他拉着姜立南进了里屋,两个人把门关上,合计了很久。 王建平能够在众多人之中脱颖而出,成为这一厂之长,人家脑子里想的事儿自然比一般人要缜密的多。 王建平想了好一会儿,才对姜立南说:“这事要么不办,要办就绝对不能留一点隐患。阿烟虽然是我小舅子,可这事儿太大了,我也不能跟他照实说。 可不说实话,他又在那个位置上,万一哪天发现了,更麻烦。” 姜立南听到这里,只觉得自己给人家添麻烦了,脸色开始发红,神情中带出了羞赧。 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王建平瞪了他一眼。 “除了我你还要找谁说?这是能随便说的事儿?!你有多大本事,这会儿还跟我瞎客气!” 一句话说得姜立南再也不敢吱声。 王建平继续说道:“我其实已经和你嫂子说了好几次了,说阿烟一个人留在老家,跟着那些人学不了好。想给他在省城找个事干。 你嫂子的意思是,怎么也等过了年再说,好歹家里有个人,过年还能去给祖宗们烧个香。 现在既然有这事了,那就不等过不过年了。我今天就跟咱原来省城厂子的领导打个招呼,让他们给阿烟找个临时工干干。 他把新的迁徙证明办好,就直接让他去省城干活。只要离了那个位置,具体什么情况他也不会有机会知道。 这事就算彻底遮掩住了。” 正是有了王哥的承诺,姜立南的一颗心才终于落了肚。 第 9 章 鸡蛋 看到丈夫出来,徐寒梅连忙给他盛了碗粥。 递过去说:“昨天晚上你回来的晚,我也没问,事儿……怎么样了?” 姜立南并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而是四下里望了望,问:“妈呢?” “妈在厨房,说要给你亲手拌点咸菜,说她拌的咸菜你最爱吃。” 姜立南听了妻子的话,没接茬,眉眼中却带出了笑意。 虽然腌萝卜在家家户户都是过冬的主菜,可在姜立南看来,母亲腌得萝卜却是一绝。 无论是谁吃了,都会钦佩的竖一个大拇指,发自内心的说上一句:“好吃!” 以前离家的时候,每次返回省城上班,家里都会给装上一大瓶,姜立南并不觉得什么。 可这离家远了,还真的会惦念着这一口。 就在这时,老太太手里拿着一个粗瓷碗从厨房走了进来。 碗里盛放着的正是那切得细细的腌萝卜丝。 她刚将碗放在桌上,姜立南就实实在在的夹了一大筷子放入了自己的粥碗中,一口吃下去,脸上全是满足。 看到儿子这么喜欢,老太太脸都要笑开了花。 其实说起腌萝卜,好吃的诀窍很简单,全都在于老太太珍藏着的那罐儿虾酱。 每年夏天,姜晓菱和弟弟都会主动接下这个任务,跑到镇子边的小河里去逮小虾,然后交给奶奶,让她做虾酱。 两个人积极得很。 因为他们逮到的多少,将注定家里当年腌得萝卜好不好吃。 想到这儿,姜晓菱不禁有些恍惚,只觉得那些事已经离她太远太远。 与此同时又有点怅然。 宁林这边的河流少,至少在她的印象里,家属院附近并没有什么活水流过。 以后想吃个虾酱腌萝卜也难了。 就在她胡想瞎想的时候,徐寒梅已经给婆婆盛好了饭。 姜老太太看着碗里多出来的那一小块儿鸡蛋白,先是一楞,然后端起碗就给姜晓菱重新拨了回去。 之后还瞪着她骂了一句:“生日的鸡蛋是能分的?赶紧吃了。” 听到母亲这么说,姜立南才发现自己碗里的粥颜色和平时不太一样。 细品之下确实有鸡蛋的味道。 他这才意识到今天是女儿十七岁的生日。 而他这个做父亲的,不仅忘了个干净,还吃了女儿用来滚运的鸡蛋。 他顿时有点不好意思了起来。 姜立南清了清嗓子,看向女儿温和的说道:“晓菱生日快乐,中午爸爸给你买好吃的啊。” “谢谢爸爸。”姜晓菱微笑的回答。 可是说完后,立刻话锋一转:“好吃的就不用了,昨天还剩了那么多的菜呢。爸爸你先说,昨天找王伯伯说的事儿怎么样了吧?” 她这话一出,屋子里的几个人目光全都朝姜立南看了过去。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姜立南看着大家说道。 “我已经和王厂长约好了中午的时候一起去一趟电话局,看能不能查到咱们镇上派出所的电话。 如果能查到就好了,这样比写信快得多,能省七-八天的时间。 没准儿咱们收到证明后,还能赶上下个月领粮票。” 还有一句话姜立南没有说。 那是王哥教导他的。 王哥说——口说无凭。 电话里说出去的话,无凭无据的,怎么也比写在信纸上寄到别人手里更安全些。 这话听得姜立南十分的感动。 他知道王哥把他当自家人了,不然又怎么会如此设身处地的为他考虑? 姜立南的话让屋子里的人都很高兴,老太太更是直接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而姜晓菱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她高兴地拍了一下手,对姜立南说:“爸,我把派出所的电话号码记下来了呀!我当时是想着万一咱们以后有什么事要找老家的人,有一个电话联系方便些,没想到居然现在就用上了。” 说着,她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说了一句:“我去拿!” 然后就往屋里跑去。 “哎呦,我们家晓菱真聪明!再也没有比我们晓菱更聪明的孩子了。” 想想这些日子以来,孙女为家里做的事,姜老太太激动得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她立刻转身向儿媳妇指示道:“寒梅,你再去煮个鸡蛋!这次要看着晓菱吃下去,只能她自己吃,谁也不能给。” 徐寒梅笑着答应了。 - 拿了派出所的电话号码,姜立南早早的就去了单位。 而留在家里的老老小小,则开始收拾昨天带来的东西。 虽然这房子是新的,用姜立南的话说,他还专门把家里给整理过了。 可一个单身汉整理出来的屋子,在主妇们的眼里,是怎么也看不上的。 所以,除了收拾行李,几个人还要顺便将屋子给打扫一遍。 因为有事要做,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一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看儿媳带着孙子孙女们擦玻璃的擦玻璃,摆桌椅的摆桌椅,姜老太太洗了把手,笑眯眯的去了厨房,开始准备一家人中午的饭食。 结果等姜晓菱一块儿玻璃擦完,端着盆准备出去换水的时候,却从门口看到奶奶一个人对着米缸发呆。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放下盆走了过去。 “奶奶,你在看什么?”姜晓菱问道。 看到她进来,老太太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用手指了指放在墙角处的米缸,苦笑了下,说:“这就是你爸爸说的,已经把什么都准备好了。”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姜晓菱探头朝缸里看了过去,然后就见那个半人高的陶瓷缸里,除了十几个红薯,半袋子杂面外,就只放着一个很小的米袋。 她伸手将米袋拿出来打开看了一下,然后……变得和奶奶一样沉默了。 看到孙女这个样子,姜老太太终于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你说说你爸爸,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会过日子?这么一大家子人呢,他去换什么细粮!” 她掂起米袋,没好气的晃了晃:“你说,这有没有五斤?这,能够咱一家子吃几天?!” 老太太埋怨儿子可以,姜晓菱可不敢跟着她埋怨亲爹。 而且,她其实是理解父亲这么做的良苦用心的。 说实话,如果不是家里忽然多了两口人,压力忽然骤增,就算是他们四口人一起从老家过来,家里的日子也不会过不下去。 甚至可能会比一般人家都还过得更好一些。 毕竟,在这个家属院里,一个工人的工资养活七-八口人的比比皆是。甚至姜晓菱还知道有一些叔叔阿姨,除了要养自己的孩子外,还要给双方在农村的父母寄生活费。 而他们家,虽然妈妈没有工作,可全家都是城镇户口,都是有供应粮可吃的。 最多就是粗粮的比例占的多点,吃肯定是能吃饱的。 所以父亲之前根本不可能会想到还要积攒粮食。 知道他们要来,他将手里存的粮票和钱全都拿去换了细面,想要给家人改善一下生活,实在是情理之中。 只是,在如今这种粮食关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办好的情况下,这袋子用能顶饿的口粮换回来的细面看着就让人心疼了。 “奶,别想了,爸爸也是好心,他就是想让咱们吃点好吃的。”姜晓菱只得这么劝解。 姜老太太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思? 只是两个孩子的户口问题一天不解决,老人家心里揪着的这个疙瘩就没有办法解开。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沉默的闭上了嘴巴。 看着奶奶这个样子,姜晓菱是心疼的。 可是,一时间她也想不出什么解决的办法。 厨房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就在这时,屋子外面忽然传来了一群小孩子七嘴八舌的喊叫声:“姜家阿姨快开门!彦成哥哥给你们送东西来了!” 随着他们的呼喊,楼道里还传来了一阵咚咚的,什么东西碰撞墙壁的声音。 姜晓菱愣了一下。 这会儿是上班时间,他怎么有空过来? 还送东西? “我去看看。” 她和奶奶交待了一声就往外面走。 结果还没走到门口,妈妈就已经将房门打开了。 然后他们就见邵彦成和另外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年轻人一起,抬着几块儿很长的木板走了进来。 在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群凑热闹的小孩儿。 虽然是进别人的家,可这些小家伙没有一个认生的。 叽叽喳喳,七嘴八舌的围在那两人周围,几乎瞬间就将整个外屋全给占满了。 姜晓菱一家子全都楞在了当地。 望着这忽然而至的,闹闹腾腾的一大堆人,谁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 10 章 年糕 而邵彦成显然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他不急不慌的和同伴一起将木板在屋子里放了放好,又和他交待了两句。那人笑嘻嘻的和姜家人点了点头,以示招呼。 然后就领着那群孩子一起离开了。 一群人闹哄哄的来,又闹哄哄的走,前后不过几分钟。 直到屋子里再次变得安静了下来,姜家的人都还没有从刚才的情况中缓过神。 看着妈妈和奶奶那一脸茫然的样子,姜晓菱无奈,只得走到还在整理木板的男人跟前,主动开口询问:“邵彦成,你拿这些来做什么?” 邵彦成手里的动作一顿,朝她转过了头。 目光中闪过一丝愕然。 显然,他感受到了姜晓菱对他与其他人的不同。 他站直了身子,正要回答,徐寒梅已经伸手在女儿的背上拍了一下。 骂道:“这么大了怎么一点礼数都不懂,连声哥哥都不会叫?” 姜晓菱一阵无语。 自己都这么大了,妈妈怎么还总是把她当做小孩儿?她又不是小河,怎么还这么当做外人面教训她? 她想念叨两句的,可看出妈妈确实不高兴了,那到了嘴边的话就又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她对邵彦成并没有什么厌恶的情绪。 在她心里,这人再混蛋那也是自己的丈夫。 就算是上辈子她对他心里是有怨的,可重活一世,也没想过要和他撇什么清。 孩子都一起生过了,那是能撇清的事儿? 只是,现在让她再如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和弟妹们一起叫他“彦成哥”,这个,姜晓菱是真的喊不出口。 光想想自己这么叫他,那胳膊上的汗毛就全都立起了。 只是,这话,也没法跟人说。 看女儿绷着个小脸站在旁边一声不吭,徐寒梅也是个头疼。 她也不明白自己姑娘怎么就好好的非和人家孩子杠上了? 可这会儿也不是琢磨的时候,家里还到处都是一团乱,一堆活儿等着干呢! 她只得替女儿出声解释:“彦成你别和她计较,她就是不会说话。” 然后才问道:“你拿这堆东西过来干什么?” “师傅说家里的床需要加块木板,让我过来看看。” 邵彦成笑了一下,并没有接徐寒梅前面的话茬,而是拍了拍手边的木板,解释道。 听他这么说,大家才恍然大悟。 这是姜立南怕母亲和女儿晚上睡觉挤得慌,让徒弟来干活呢! 徐寒梅连忙给邵彦成指了指位置,又指示女儿陪着一起过去看。 然后就匆忙的拉着婆婆一起进了厨房。 “你怎么让晓菱和他一起去啊?你没看出来晓菱不高兴嘛?” 一进厨房门,姜老太太就将儿媳拉到一边,不高兴的说。 “哎,晓菱就是个认生,人家又没惹她,哪里来的那么多不高兴? 再说,人家彦成是立南的徒弟。俗话说,一个徒弟半个儿,以后总是要常来常往的。 这老是僵持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小孩子嘛,多接触接触就熟悉了。等熟悉了再见面不就好了?”徐寒梅不以为然的回答。 说完,她直接蹲下了身子,去翻之前放在厨房里的包裹。 一边翻一边跟婆婆说:“这马上就到吃饭时间了,中午怎么也得留人家彦成吃顿饭的。昨天才吃了人家那么贵的好菜。” 说着她已经将包裹打开,将里面放着的米面都拿了出来。 她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将放在最里面的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油纸包给拿了出来。 小心翼翼的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两块雪白雪白的年糕。 看儿媳妇拿出这个,姜老太太心疼的直吸冷气。 可是,嘴唇动了动,那不乐意的话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徐寒梅也跟着叹了口气。 安慰道:“就煎一小块儿吧?我再把昨天省下来的那些菜热热,应该也够了。” 姜老太太点了点头。 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那些菜原本就是人家拿来的,哪里有用人家买的菜再招待人家的道理?” 她的眼睛望向之前拿出来搁在案板上的细面,咬了咬牙,还是说道:“你多倒一点油。煎过年糕后,再用那油烙几个饼子吧。” …… 婆媳俩人还在厨房里商量着中午的饭食,这边姜晓菱已经领着邵彦成从小屋走了出来。 他们一起走到厨房门口,姜晓菱隔着门就对着里面大声的说:“妈,邵彦成说屋子里的床不能加宽。” “为什么啊?”徐寒梅拍了拍手上的面走了出来。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一出门邵彦成就用商量的口吻对她说:“阿姨,要不让小河和宁宁晚上去我家里睡吧?我家就我一个人,他们过去住也很方便。 要是我出车,可以让师父过去陪他们一起睡。” 徐寒梅没有想到自己出来听到的居然是这样一个提议。 她想也没想就下意识的拒绝:“那怎么行?肯定不行!” 姜晓菱抿着嘴转头去看邵彦成。 也不说话,却朝他投过去了一个眼神。 眼神里清清楚楚地写着:“我都说了不行,你偏要试,现在果然如此了吧?” 其中甚至还带出了一些小得意。 邵彦成从来没有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到过如此丰富多彩的表情。 关键是,他居然还看懂了。 虽然自己的提议遭到了拒绝,可是他还是没忍住,眉眼间快速的闪过了一丝笑意。 看到他的笑容,姜晓菱有点惊讶。 或许是因为上辈子她嫁给邵彦成的时候,正是父死母亡,自己一个人带着弟弟,最彷徨无助的时候。 那时的她觉得天都是灰的,生活里充满了愁苦。 所以,她压根就不记得邵彦成有过笑模样。 在她的印象里,这个男人永远都是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的。 又或者说,在她的记忆里,她和他,两个人都是没有青春的。 姜晓菱垂下眼眸,用力的压下心底涌上的那抹情绪。 这才对妈妈解释道:“我们刚才量了一下,如果我和奶奶的床都加宽的话,那屋子就没法进人了。 连个走动的过道都留不出来。 我的意思是先给奶奶那个床加一块儿,我那床暂时就先不动了。 结果这人非说不行,说那屋夏天不通风,睡那么多人会长痱子。 他就说让小河和宁宁去跟他睡。 我都说了你肯定不会同意,他也不听。” 最后一句明显带出了一点告状的意味。 可徐寒梅并没有听出来。 她这会儿脑子里想的都是邵彦成之前的那个提议。 坦白说,她,确实不会同意。 家里有不能和外人说的事儿,俩孩子又小。万一哪天不小心说出来点什么,不是给家里招祸嘛! 虽然她知道丈夫对这个小徒弟是打心眼里喜欢,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事小心总不会有错。 只是,这话也不能明说,只能先敷衍过去。 她冲邵彦成摆了摆手,说:“这事儿不着急,等你师父回来我和他商量商量。 外面冷,都别在门口站着了。彦成,你去屋里坐会儿,阿姨给你煎年糕吃!” 听她这么说,邵彦成连忙拒绝:“不了阿姨,我还得赶回厂子去。中午的时候我们还得参加学习。” 说到这儿,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木板先在家里放着吧,等你和我师父商量好了再说。其实我还是建议让小河和宁宁去跟我住。我就住在后面那栋楼……” 他用手指了指窗户外面:“走路几分钟的事儿,其实很方便。” 两次接触下来,任谁都能看出这是一个不太爱说话的人。 听他难得的一下子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别说姜晓菱了,连徐寒梅都有点惊讶。 可惊讶之余,更是感动。 去借宿是不可能借宿的,可人家这份情却必须要领。 听他说要回厂子,徐寒梅也没敢多留。 可还是快速的折回厨房,将婆婆刚刚煎好的年糕用油纸包了好几块儿,塞到了他的手里。 直到看着邵彦成当着她的面捏起一块儿放进了口中,才允许他出了门。 走后好久,婆媳两个人还在念叨着这个孩子的好。 说姜立南这个徒弟是真收对了。 晚上回来的时候,姜立南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当王建平告诉阿烟姜立南家因为孩子没注意,把迁徙证明弄丢了,需要补办之后,阿烟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甚至在听到姐夫说要将人名念给他,让他按照提供的名单开时,想也没想的就承诺说会寄一份空白的过来,让他们自己填写。 用阿烟的话说:“派出所的档案室现在乱七八糟,谁也不耐烦去里面一点点翻找。万一我要是再把名字写错了,那不是更麻烦?所以,我开一份空白的寄过去,姐夫,你帮他们填填得了。” 派出所档案室的原件丢失,对于姜立南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讯! 这就意味着,即便以后有人要查,也会非常的困难。 宁宁和美美的安全就更加有保障了。 可与此同时,阿烟又说了一个让人沮丧的坏消息。 那就是—— 镇子上的邮局刚刚在武斗中被砸了,现在已经被迫关门。 如果想要寄信,要么就等上级通知,看什么时候重新营业。 要么就只能等他什么时候去到省城,找个邮局才能把东西寄过来。 这就意味着,想要在这个月底之前将家里的户口还有粮食关系全都办好,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第 11 章 烟纸 晚上,躺在床上,姜晓菱怎么也睡不着。 其实睡不着的又何止她一个。 对面床上也时不时的传来奶奶压抑的叹息声。 她身边早已经熟睡了的美美动了动,许是还不能习惯宁林这边的冷,又往她这边挤了挤,小手紧紧的揽住了她的胳膊。 姜晓菱用另外一只手帮妹妹掖了掖被角,又顺势在她的后背拍了拍。 触手处是凸起的肩胛骨,小姑娘的后背上可以说只有薄薄的一层皮,连一点肉都没有。 五岁多的孩子,一点软乎劲儿都没有,瘦小的让人觉得差不多一撅就能断一样。 她心疼的又在妹妹背上轻轻的拍了拍,看着她沉入更深的梦乡,脑子里却全是自家小弟那还有点肉乎的小脸。 她仿佛已经看到一个月后,小河也变成宁宁美美这般,全都一个大脑袋顶着个小身子——三根豆芽菜一模一样。 想到这儿,她的心就一阵发疼。 搬家的时候,东西是她和妈妈还有奶奶一起收拾的。有多少粮食她们仨都知道。 虽然妈妈一直安慰爸爸,说粮食够吃,顶到下个月底没问题。 可她和奶奶还能不清楚真实情况? 如果真要这样,那这段时间家里的饭食就要按量供应,每个人都只能吃个半饱了。 爸爸是家里的壮劳力,是唯一一个挣工资的。而且他是司机,开车的时候可不能出分毫差错。 所以在任何情况下,保证爸爸吃饱那都是必须的。 可东西就那么多,爸爸吃饱了,别的人能分到嘴里的就更少了。 想到这儿,姜晓菱的眼前再次浮现出了那小半口袋细粮。 上午的时候她还劝奶奶来着,可这会儿再想起,自己也跟着一阵肉疼。 怎么就用挣命的粮食换了点那回来呢? 太败家了! 可换都换了,还能怎么样? 要不,跑一趟黑-市试试吧? 姜晓菱在心里琢磨着。 她知道宁林的黑-市在哪儿,也知道他们开市的时间。 上辈子她打听的很清楚。 那时候他家并不缺粮食。 父亲因公去世之后,她接班进了机械厂。 虽然一个女孩肯定做不了司机,但她是高中毕业有文化,王厂长直接把她安排进了厂办秘书处。 工资待遇虽然没有爸爸那么高,可家里生活还是有保障的。 但那时候他们缺药。 父亲的死成为了压垮母亲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的身体一直不好。 当初生小河落下的妇科病本来就让她的底子比别人薄,加上水土不服,又患上了咳疾。 一到冬天咳嗽的根本躺不住,一夜一夜的坐着,咳得惊天动地。 父亲去世的那年冬天,母亲的咳疾又犯了,而且来势汹汹。 没几天就开始咳血。 住院后医生说她的肺上有个大窟窿,现在医院有的消炎药根本治不了。 让他们准备后事。 家属院的秦阿姨看她和弟弟可怜,偷偷跟她说,黑-市有人偷卖从大城市弄来的消炎药。价格虽然贵一点,可是效果很好。 当初她娘家妈下地干活的时候把小腿砍了一个大口子,一直不收口,就是靠她寄回去的药抢回来了命。 然后姜晓菱和弟弟就把家里所有的钱还有吃的全都收拾了出来。 怕不够,她还去厂里借了账。 可就在他们满怀希望准备去买药的时候,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当天妈妈就去世了。 她最后的一点点希望,就这样破灭了。 想到这儿,姜晓菱用手指抹去了眼睛里渗出的泪水。 对如今全家团圆的生活更加珍惜了。 也更下定了决心要用尽全力维护好这样的生活。 虽然想去黑-市,可姜晓菱自己也知道那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现在和上辈子的情况不一样。 那时候爸爸没了,妈妈病危,家里是她说了算。 现在—— 她看了一眼窗外黑漆漆的夜幕。 她想去黑市,也得出的去家门啊! 一家子都在,大晚上的溜出去? 借她个胆儿她也不敢。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一直到了后半夜她才终于睡着。 然后,姜晓菱再次来到了那个房间。 她打开匣子的平面,再次享受起了独属于自己的精神食粮。 虽然在现实生活里,她过着缺吃少穿的日子,可好歹在梦里,她也是什么都见过的。 她非常熟练的又一次开始浏览起了那个有图案的页面。 只是这次,她忽然被一个似曾相识的照片吸引住了。 姜晓菱不由得探过头,将脸都快要趴到屏幕上去看。 在这个页面中间靠下的位置,一直有一个地方的照片是随机变化的。 姜晓菱以前就发现,自己看什么东西看的多,那个位置就会出现更多的类似的东西给她看。 就好像,昨天她看了年糕,好家伙,今天那里就出现了各种各样,不同样式的年糕。 好多如果不是看上面的名字,她都不敢相信年糕还能长这样! 可就在她审美都要疲劳的时候,那里却忽然出现了一张看上去有点旧兮兮的烟壳纸。 是的,烟壳纸。 就是那种妈妈和奶奶曾经无数次从街道领回去,在家里折的烟壳外包装。 这种浅蓝色的背景上一个闪着金光的红五星,底下还有四个黄色的大字“五星香烟”的烟壳纸,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所以即使它就出现了一下,她也轻易的认了出来。 姜晓菱不是个傻的,两世为人,她也有该有的阅历。 如果说上辈子她还想不到这些,可现在她早就明白自己梦里见到的东西,都不应该是她现在这个世界所能够有的。 领导人说,这个世上没有神,要相信科学。 所以她不敢细想。 可从心里她还是觉得,那些光怪陆奇的东西是神仙们才能拥有的物件。 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让自己能够窥得一斑。 可从心里讲,她很为自己拥有这样独一份的梦境而偷喜。 正因为此,在这里忽然看到了她在现实世界中也能够看到的东西。 这份震撼对于姜晓菱来说,甚至不亚于她第一次开始做这个梦时,看到黑匣子时的感觉。 她伸手去点了一下那个烟壳的照片,然后进入了一个新的页面。 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个页面和之前她看过的那些粮油,点心的页面不太相同。 看上去有点简陋,甚至可以说有点灰扑扑的。 别的页面上的照片多好看啊!一看就是认真处理过的。 拍得那是又清楚,颜色又鲜亮。 而这个,则看上去就像是不懂技术的人随手胡乱拍的一样。 就好像这张,那烟纸壳就是随便放在桌子上的,甚至她都能看到桌上还放着别的东西。 而烟壳还旧旧的,有点发黄。 看到这儿,她忍不住再次嫌弃的啧了一声。 怎么这么邋遢呢? 既然要拍照,好歹找一张新的啊! 这又不难找。 虽然妈妈之前说过,他们叠的这些烟壳,装上香烟之后,一包要卖三毛几,只有很高级别的干部们才能抽得起。 寻常人家就只有看看的份儿。 可,这不是要拍照嘛。 那买不起香烟,找个空烟壳总没有那么难吧? 虽然嫌弃,但这毕竟是自己熟悉的东西,她还是忍不住的好奇。 于是就耐着性子继续用手指往下翻看了起来。 然后,姜晓菱就看到了这样的几行字。 那是在照片下面的一段话,类似于商品介绍。 那段话写的是:“六十年代江南香烟厂《五星香烟》烟壳纸。 图案完整,无破损,保存较好,没有明显水渍,霉渍。 江南香烟厂已于八十年代末期倒闭,此烟壳纸已成绝版。 有对历史,风土人情感兴趣的买家,欢迎选购。” 而在这段话的上方,还有一个她早就看熟悉了的红色标价,上面写着:198元。 可这会儿吸引姜晓菱的并不是那一百九十八块钱,她死死的盯着介绍中的两个字—— “历史”。 所以,这并不是神仙的世界。 她看到的,是……属于未来世界的东西吗? 姜晓菱的心一阵怦怦乱跳。 这样的认知对她来说是震撼的,甚至比发现这是神仙世界还让她惊讶。 毕竟神仙缥缈无形,而未来世界…… 谁不对未来好奇呢? 姜晓菱稳了稳心神,还伸手在心口处拍了拍。 然后颤抖着手点了页面右下角处的那个“立即购买”。 她知道点了那个就是要买的意思,可是她并没有钱。 所以之前从来也没敢点过。 可—— 她现在想明白了。 这是梦里呀! 梦里的东西又怎么能当得了真? 这未来的东西她都能梦到了,那万一…… 万一她在梦里是有钱的呢? 是吧?没准儿就有钱了。 她在心里对自己暗暗的鼓着劲儿,然后按下了购买键。 画面一转,出现了一个崭新的页面:确认订单。 这是真的要付钱了啊! 看到这儿,姜晓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去看那要付款的金额。 这一看就怎么也按不下去了。 她的嘴角抽了抽,伸手就在自己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一百九十八啊! 她是疯了吗,她拿一百九十八块钱去买一个破烟壳?! 就算是在梦里,就算是知道醒了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她去买米买面不行吗? 买个年糕拿手里看,也比这玩意好看啊! 第 12 章 开店 姜晓菱退出烟壳的页面,重新回到最初始时的图案。 然后轻车熟路的对着最上面的长方格念了一声:“大米。” 页面再次回到了那一长溜,有许许多多大米的地方。 她随手点了一个最大包装的进去,然后直接点了:立即购买。 相同的页面再一次出现了。 只是这一次在付款页多了很多选择—— 信用卡,银行卡,支x宝…… 全是一些奇奇怪怪姜晓菱听也没有听说过的名词。 这是什么? 莫不是这就是未来人的钱? 他们用这买东西? 姜晓菱惊讶极了。 只觉得匪夷所思,完全不能相信。 可除此之外又能有什么解释呢? 人家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支付方式”这几个字呢! 她揉了揉眼睛,又晃了晃脑袋。 只觉得今天晚上接收到的东西有点多,脑子里满当当的,有点乱。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 她继续用手往下划拉。 这时,有一个词忽然映入眼帘—— 再次吸引了姜晓菱的注意力。 那个词叫做:以物换物。 以物换物? 她轻轻的用手在那四个字上摸了摸。 脑子里飞快的旋转着。 心里敲起了边鼓。 以物换物啊! 会是自己以为的那样吗? 就,她也能拿烟壳纸去换东西。 用那么个纸片儿换大米?换钱? 想到这儿,姜晓菱激动的手指都在发抖。 她想也没想的就朝那四个字按了下去。 结果那个黑匣子忽然“叮咚”一下,发出了响声。 毫无防备的姜晓菱吓得一个趔趄,朝后倒退好几步,禁不住的惊叫出声。 不是她反应大,实在是太吓人了! 她活了两辈子,这玩意从来就没有发出过声音啊? 她都不知道,这匣子也是能叫的! 姜晓菱站在那儿平静了好一会儿,才又走上了前。 她这才发现那个页面又转换了,现在变成了一个很朴素的白底红边儿的图案。 上面只有一行简短的字,写着:“您还没有建立店铺,没有商品可进行交换。您是否需要立即建立店铺?” 在这行字的下面,还有一个对话框,里面写着“是”和“否”。 这是要让自己开店吗? 看着那行字,姜晓菱纠结了。 这年头是不可以开店的。 别说开店,就连乡下的人家把自己省下来的鸡蛋偷偷拿到城里来换东西,被抓住了都会被安上一个“投机-倒把”的罪名。 □□不说,还会连累一家人。 要是自己开店被别人抓住了,那——不得批-斗给批死啊! 很有可能连爸爸的工作也保不住。 想到这儿,姜晓菱打了个冷颤。 就在这时,那个写着“是”与“否”的页面忽然闪了闪,再次发出了叮咚的声音。 似乎是在催促她做选择。 姜晓菱这才反应了过来—— 这又不是当下,自己是在梦里啊! 要是在梦里还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做的话,那还叫什么美梦? 她毫不迟疑的在“是”的地方按了按。 于是页面再次改变,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有着红色屋顶的房子。 房子里别的什么也没有,只摆了一个类似书架一样的架子。 架子并不算很大,但是空间很高。 隔板上摆着的也并不是书,而是很多空荡荡的草编篮。 每一个篮子前面都粘着一个标签,只是此刻标签上都是空的,没有字。 看着那些篮子,姜晓菱有点呆。 这是——让自己用东西把篮子放满吗? 放满了就能开店了吗? 可,她放什么?她又有什么呢? 姜晓菱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能够找到的只有烟壳纸了。 虽然现在妈妈和奶奶不再折了,可是,家属院的叔叔伯伯有很多人是吸烟的啊! 这里不是他们老家景平,除了一个印刷厂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工厂,人们手里并没有多少活钱。 宁林机械厂是一个大厂,是国家重点工程。 即便现在厂子还没有扩建,可在岗的工人人数也有好几百。 而且,机械厂大部分工作是属于特殊工种,工资比别人高的。 他们厂工人工资每月最少要比别的厂里工人多两块钱。 两块钱已经能干很多事了。 所以在姜晓菱的记忆里,厂里的老工人很多都是抽得起香烟的。 特聘的那几个技术员,甚至能够抽得起从海城那边买的高级香烟。 虽然姜晓菱知道自己是在梦里,这一切待她醒来后都不复存在。 可还是忍不住的想把它当真。 她想,要是真能用那没人要的烟壳纸换钱换物该多好啊! 万一梦也能实现呢? 所以,她认真地思考起了怎么去找烟壳纸的方法。 - 许是在梦里太用脑子了,早上起来姜晓菱有点发蒙。 晃晃荡荡的去洗脸刷牙,一直到坐在了饭桌前,人还是糊涂的。 看着女儿这样,徐寒梅有点好笑。 这才像一个十几岁孩子的模样啊! 她家晓菱有时候看着太沉稳了,沉稳的跟个大人一样。 “赶紧吃饭,吃完饭和妈一起出去一趟。” 徐寒梅夹了一筷子咸菜放进了姜晓菱的碗里。 姜晓菱端起粥碗喝了一口,这才问道:“我爸呢?” “你爸去厂里了,他说今天要跑个长途,一大早就走了。” 说到这里,徐寒梅叹了口气:“你爸说跑长途补贴多,他准备申请一下,最近多跑点。” 语气里满是心疼。 姜晓菱看了妈妈一眼,没有说话。 跑长途苦谁都知道,可补助确实也高。 妈妈心疼爸爸,可她不知道,这样的活儿如果没有人帮忙,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轮得到的。 不用说,这是王伯伯又帮爸爸说话了。 他肯定是也想到了自己家里缺粮。 这样的人情,将来都是要还的。 可家里现在的情况,姜晓菱都想不出能拿什么来还人家。 她决定暂时先不跟妈妈说这个,省的她知道后更加忧心,还于事无补。 于是她主动换了话题:“奶奶呢?还有你刚才说要出去,去哪儿啊?” “你奶吃过了,这会儿在屋里给俩小的缝棉袄呢。也不知道这宁林怎么这么冷?坐屋里都能把人腿冻麻。 我跟你奶说了,等把他们俩的衣服做完了,也给你们的棉袄棉裤再絮一层棉花。不然,这出去转一圈人就冻僵了。” “哪儿有那么夸张?”姜晓菱听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还没下雪呢。现在你就觉得冷了,那下雪了可怎么办?到时候,没脚脖子的雪,你还不得不让我们出门了?” “听你爸说!”徐寒梅很不以为然。 “怎么可能下那么大的雪?要真那么大,他们还出什么车?车轮子都得冻住。” 姜晓菱只笑不说话。 这事儿有什么可争的?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过不了半个月,就会有一场大雪。 她还记得当年小河头一次能够和小伙伴一起堆雪人,打雪仗,都快玩疯了。 棉裤湿透又冻硬了也不回家,结果还真的因为这冻得发了一场高烧。 想到这儿,她在心里默记了一下,这一次可不能让那家伙玩儿得太疯。 对了,还不是一个,这次是三个! 要是三个都玩疯了,发烧了,那妈和奶奶还不得也跟着疯? 看女儿盯着碗发愣,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徐寒梅急了。 她在桌子上敲了敲:“哎呀你快点吃,等一下你谢伯伯家伯妈要来和咱们一起去买冬储菜!万一去晚了不知道会不会没有了!” 买冬储菜? 是哦。 姜晓菱这才想起来,机械厂是有这个福利的。 因为现在的机械厂还没有分家,并不像几年之后,因为扩大了生产而分成了柴油机一厂,二厂和汽车制造厂。 现在还是一家子。 所以,厂子里是制造拖拉机的。 拖拉机这东西,别说现在了,之后的十几年都一直供不应求。 不然也不会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宁林市,就要建两个厂子。 现在的乡镇公社,要是想排号排在前面,总是会给厂子打着“送温暖,互帮互助”的旗号送一些福利。 例如应季的水果蔬菜。 反正是按照市场价卖的,甚至还比市价高一些,乡里并不亏。 厂子也能因此时不时的为家属们创造一点福利,属于皆大欢喜的事情。 看来,现在是又有乡镇来送温暖了。 姜晓菱快速的把碗里的稀饭吃完,又掰了半个红薯,一边吃一边跑着回屋去换衣服。 果然,她这边红薯还没咽下去,外面就传来了隔壁封阿姨的大嗓门。 “寒梅,寒梅!收拾好了没?收拾好就赶紧出来,我把三轮车借来了!”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姜晓菱只觉得内心一阵温暖。 要知道上辈子,在自己最难的时候,全靠封阿姨帮忙。 封阿姨是真真儿的把她和小河当成了自己孩子看待。 而她,也把封阿姨当做了亲人。 姜晓菱朝母亲眨了眨眼:“妈,这才多大点儿功夫,你已经和隔壁阿姨处得这么熟了?” 徐寒梅瞪了她一眼。 “那是你谢伯伯家的伯妈,怎么能叫阿姨? 你赶紧,别人人家等。 你不知道,你谢伯妈特别热心,一大早专门来敲门,说要带着咱一起去买菜。说怕咱不知道错过了。” 说到这儿,徐寒梅一把揪住正要出门的姜晓菱的衣领:“哎呦你个傻的,外面那么冷,你就这么出去?” 说着抓起一个帽子,直接按在了她的头上。 两个人说着话走出去的时候,封朝霞和她二儿子谢壮,三儿子谢明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十二岁的谢壮骑在三轮车上,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八岁的谢明抱着两个大麻袋,乖乖的坐在车斗里。 看到她们出来,封朝霞正要打招呼,徐寒梅已经开了口:“晓菱,快叫伯妈,这是你谢伯妈。” 姜晓菱朝着封阿姨笑了一下,却并没有急着说话。 果然,听到这话,封阿姨立刻皱起了眉头。 义正言辞地说:“别叫什么谢伯妈,要叫封阿姨。领导人说,妇女也顶半边天。我封朝霞有名有姓,有工作能养家,干什么要做别人的附庸?你这样说是不对的!” 一句话说的徐寒梅脸都白了。 第 13 章 火花 看到这儿,姜晓菱连忙说道:“封阿姨,你吓着我妈妈了。” 刚才还在侃侃而谈的封朝霞一愣。 看了一眼徐寒梅,顿时露出了讪然的表情:“哎呀寒梅,你别跟我计较。我这人就是个大老粗,说话不过脑子的。你别往心里去,我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一番话说得徐寒梅更加的不好意思了起来。 徐寒梅自小在景平长大。那里虽然谈不上特别靠南,可也算得上是水乡。 平时周围的人们说话都是轻言细语,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像封朝霞这样的女人。 更没有见过哪个女人会自称“大老粗”的。 所以,看到这样的邻居,对她来说,很有一点新鲜感。 “没事,没事,是我的不对。晓菱,快叫阿姨。”她连忙冲女儿说道。 “已经叫过了。” 姜晓菱说着,径自走到了三轮车跟前,朝着谢壮很是自然的摆了摆头:“坐后面去,我骑。” “你会不会骑啊?晓菱,别捣乱!”徐寒梅急了。 可姜晓菱此刻已经拽着谢壮的胳膊,将他从车上扯下来,自己坐了上去。 不仅如此,她还很熟练的一调车头,将车子转了一个弯儿,停在了妈妈和阿姨的跟前:“坐上来吧,我带你们一起走。” 徐寒梅从来不知道女儿什么时候学会的骑三轮车。 想来应该是在学校里? 看女儿这么帅气的坐在前面,虽然有点担心,可还是一下子就产生了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即使心里美滋滋,可她还是矜持的瞪了女儿一眼:“坐什么坐?这么多人再把人家车子给坐坏了。赶紧下来,你到底会不会骑?别再摔着。” “哎,姑娘愿意骑就让她骑去。这车又不是棉花做的,哪儿有那么容易坏?我看咱姑娘骑得很不错嘛!”封朝霞伸手阻止。 说完又朝他们挥了挥手:“别管我们,你们先去,赶紧的。去晚了就只剩下老白菜梆子了。” “好勒!”姜晓菱答应着,脚下一个使劲儿,三轮车欢快的朝院门口驶去。 一直到出了家属院大门,谢壮都没明白,自己今天是怎么了? 好容易才求得妈妈同意让他骑三轮的,怎么这个人就那么朝他一看,他就乖乖的让了位儿? 还让得那么心甘情愿,好像本来就该如此? 反应过来的谢壮这会儿悔得肠子疼,只觉得自己刚才肯定是脑子坏掉了。 他坐在车斗里不甘心的冲着前面大声的问:“你行不行啊?不行让我骑吧?” 姜晓菱没有回头,只是对着自己当亲弟一样看着长大的两个小子大声的命令了一句:“坐好!” 就更加使劲的朝前蹬去。 说起来上辈子,这个时候的姜晓菱还真是不会骑三轮车的。 可在家属院里生活了十几年,买煤,买粮,送家人去医院看病……哪一次不都是要去借三轮车来用? 这么多年,再笨也练熟了。 机械厂离家属院其实很近。 骑三轮不过十几分钟。 这还是因为中间有铁路,要绕路的原因,其实走路直接从铁轨穿过去的话,甚至不用十分钟就到了。 今天不赶巧,姜晓菱他们过铁路的时候正赶上列车换车头,来来回回的,害得他们在边上又等了足足十几分钟。 所以他们到的时候,两个妈不仅到了,而且已经选好了白菜,这会儿已经都挤到了载着萝卜的马车跟前了。 看到他们,俩妈甚至都顾不上问一句为什么来这么晚? 封朝霞就扯着嗓子喊道:“那边,那一堆儿白菜都是咱的!” 一边喊,一边用手使劲朝着不远处的一堆点了点。 不用吩咐,谢壮和谢诚已经熟练的从车上蹦下来,快速的跑到了菜跟前。 一个撑着麻袋,一个开始往里面装。 姜晓菱也把车骑了过去。 …… 人多力量大,加上大家都是熟手,所以没一会儿,两家的冬储菜就已经买好了。 就在几个人一起往车上装的时候,一个穿着四个兜儿干部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从厂里走了出来。 “哟,张工,你爱人不在家呀?今天怎么要你来买冬储菜?” 不知道是谁冲着他就喊了一嗓子。 这一下,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根本不等他回答,围在门口的嫂子大姐们就开始拿他打趣。 。 “肯定不是的呀!钱嫂子宝贝张工宝贝的跟儿子一样,怎么舍得让他出力?” “对的嘞,钱嫂子就是让儿子干,也舍不得让人家爱人出力呢。” 来买菜的大半是家属,又是一个家属院处了这么多年的,谁和谁都熟悉得紧。 有一个人开头,这群妇女们就像是找到了今天最大的乐趣了一般,全都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听上去好不热闹。 只把已经走近了的张树民说得脸红得跟掉进了染缸里一样。 “别胡说。” “玩笑不能乱开的。” 显然对于这样的情况他早已经习惯。 虽然不停解释着,却依然步履自然的从人群里越过,走到了姜晓菱他们跟前。 他先是看了一眼封朝霞,似乎是要确认一下,然后目光才落在了徐寒梅身上。 他试探的问道:“你是小姜家属吧?” 一句话说得徐寒梅先是愣了下神,然后才赶紧点了点头。 不是她反应慢,实在是眼前这个人又斯文又白净,看上去面嫩的很。 而且被这么一群妇女调-笑也不生气,看上去脾气好得很。 怎么看怎么像个小年轻。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样的人会比自己丈夫年龄大。 而且,听他语气,还大很多? 看她承认,张树民笑了笑,亲切的说道:“早上小邵出车的时候正巧碰到我,他说刚知道今天有冬储菜卖,没来得及和家里说。 让我给他师母带个话,让你把他那一份儿也给买了,反正他也用不着。” 听他这么说,徐寒梅顿时不安了起来。 她慌忙摆手:“不用不用,这些都够吃了。” 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封朝霞给打断了:“什么够吃?这一点菜你们一家那么多口人够吃才怪! 自己家徒弟你和他计较什么?该要就要。 反正他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往年冬储菜份额也都是送给别人了。那别人能和自己家一样?” 听了这话,张树民也在一旁连连点头:“是的,就该这样。 虽然现在是新社会,讲究人人平等,可当徒弟的帮衬一下自己师父家,那也是应该应分。 弟妹,你不用想太多。 我跟你说啊,要是以前……” 看张工的话匣子又要打开,一副要与人长谈的架势,封朝霞拉了徐寒梅袖子一把,直接把她拉走。 嘴里还不忘敷衍地说了一句:“张工你慢慢说,我们先去领菜,一会儿再没有了。” 留下张工满脸的兴致勃勃,却没有了畅谈的对象。 他站在三轮车前,看了一眼姜晓菱,又看了一眼谢壮还有谢城那两个小豆丁,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就准备离开。 这时候从旁边不知道哪里就跑过来一个年轻的工人。 一过来就亲切的将胳膊搭在了张树民的肩膀上,熟稔的说:“张工,借个火。” 听他这么说,张树民将手伸进口袋,掏出了一个火柴盒。 只可惜,打开看了看,里面却连一根火柴也没了。 他又一次面露尴尬。 那小年轻看后噗嗤一笑:“张工,早上嫂子没给你装啊?这个你得回去好好批评批评嫂子,怎么能忘了给你装火柴呢? 这要是万一你要抽烟,没火可怎么办?” 听他这么说,张树民也笑了。 伸手在那人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嘴里骂着:“胡说八道!你也跟着她们开我玩笑? 是我自己忘记火柴用完了,早上也忘了拿。” 说着他用手指了指旁边的传达室:“你去那边借吧,我也去。让你勾的,我烟瘾也上来了。” 边说,就边要把火柴盒往路边扔。 “张伯伯,这个给我吧。” 一直站在旁边的姜晓菱终于找到机会开了口。 她指着张树民手里的火柴盒,一脸乖巧的说道。 在张树民把火柴盒拿出来的那一刻,她其实就已经盯上了。 看着火柴盒上的图案,她脑子里冒出的第一句话就是—— 没准儿这东西也能卖钱! 张树民没有想到姜家的姑娘会问自己要这个,毫不迟疑的就将火柴盒递给了她。 然后笑眯眯的问:“你也喜欢集火花啊?我家美芳也喜欢这个。有机会你们可以一起玩呀!对了,你叫什么,十几了?” “我叫姜晓菱,今年十七了。” “哦哦,我家美芳也十七,不过她生月大,过完年就十八了。 你们年龄差不多,可以做好朋友的。 晓菱啊,晚上我让美芳去找你玩好不好啊? 她有好多火花,我让她带着,你们可以多交流交流。” 望着张工一脸期待的表情,姜晓菱有点愣神。 说实话,上辈子,她对张工他们一家子并不是很熟。 刚到宁林,家里就出了大事。得到奶奶的噩耗,他们一家连屋子都没暖热,就又全体赶回去处理奶奶的丧事。 再回来时已经年后了。 回来后,父亲大病了一场,病了差不多一个多月。那段日子,爸妈不怎么说话,她又刚刚到新学校。 一边要在学校参加学农活动,一边还要惦记着父亲的病,还怕爸妈再吵架。 日子过得无比煎熬。 张美芳她是认识的,两个人曾经在一个班。 可在她的印象里,那就是一个从大城市来的富家女,娇生惯养的,很爱哭。 她们两个都没有说过几句话,然后张家就出事了,再然后张美芳也下了乡。 一直到她八零年积劳成疾去世,也再也没有和这个人见过面。 可现在,张工都问到她脸上了,她能说什么? 自然痛快的点了点头:“行。就是我家人多,吵得很,你女儿别嫌烦就行。” “不嫌烦,不嫌烦。” 听她这么说,张工笑得眯起了眼睛。 “哎呀晓菱不瞒你说,我家美芳别的都好,就是胆子实在是小了点。 你这性子伯伯真喜欢,有机会也带带我们美芳啊!” 第 14 章 不见 吃完晚饭,妈妈和奶奶一起去了里屋,帮双胞胎缝制棉衣,棉裤。 小河难得当了哥哥,现在还处于新鲜状态,非常尽职尽责的在带着两个小家伙玩儿。 而姜晓菱则在外屋收拾东西。 就在这时候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她知道,肯定是张美芳来了,于是赶紧过去将门打开。 果然,门口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张美芳和她最小的弟弟,今年刚刚七岁的张保平。 看到姜晓菱,女孩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 张了张嘴,想自我介绍,却好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憋得眼圈都红了,才吭哧出了一句:“我,我来给你看火花。” 和姜晓菱印象中,一模一样。 看得她一阵头疼。 姜晓菱是家里的长女。从记事起父亲就在省城工厂工作,一个月都不一定回家一次。 妈妈和奶奶都是性子软的,唯一的弟弟又年龄小。 全都要人维护。 所以从小她就养成了男孩儿的性格,很独立,也很刚。 面对着像张美芳这样娇滴滴,性格柔弱的女孩,说实话,平时她肯定有多远躲多远,唯恐避之不及。 可现在—— 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爸爸,就……忍着吧。 她将那姐弟俩让进了屋,带他们在餐桌前坐下。 这才自我介绍道:“我叫姜晓菱,你是美芳吧?我今天听张伯伯说起你了。” 许是感受到她的态度还算温和,张美芳的表情总算是舒展了许多。 至少能把话说囫囵了。 她将手里一直紧攥着的厚本子放在了桌子上,用手指了指,腼腆的笑了一下:“我爸爸说你也喜欢收集火花,让我拿我的来和你交流交流。 这是我收藏的,品种不是很多,不过有几套还挺好看的。你不要嫌弃。” 这个时候的孩子都没有什么玩具。 所以好些人就喜欢收集些漂亮的东西,像是好看的画纸,或者造型奇特的石头。 朋友之间,没事的时候就一起玩儿,或者互相交换。 在景平的时候,姜晓菱也见过有人收集火花,烟壳。 可那地方毕竟小,能收集到的种类不多。 她见过的火柴盒,花样充其量不过两三种。 烟壳就更少了,印象中就只见过那种五星香烟的。 像张美芳这样能积攒厚厚的一本——在今天以前,姜晓菱完全不敢想象。 果然是从大城市来的人。 “张伯伯可能弄错了,我是挺喜欢火花,可是只是看,并没有收集,我家那边样式都差不多,也找不到几种。”姜晓菱大大方方的解释道。 如果张美芳因为她没有,不能相互交换而不高兴,那她乐得借机彼此疏远。 可没想到,那女孩儿一点都不介意。 “没关系的,要是你喜欢的话可以看我的,我这里面有一些很好看的。 你要不要看看这个?这套《农业发展》系列,我找了好久,总算是找全了。” 说起自己喜欢的东西,张美芳眼睛晶晶亮,闪着兴奋的光芒,再也没有了最初的羞怯。 她一边说,一边献宝似的将册子推到了姜晓菱的面前。 姜晓菱将脑袋凑过去,和她头对头的翻阅了起来。 看到她这样,张美芳更高兴了,一帧帧一页页开始跟她认真讲解。 从那些火花的名称到来历,再到背景,侃侃而谈。 能够看得出,对于自己收藏的东西,她是做过研究的,懂得非常多。 而她讲的这些都是姜晓菱之前从未接触过的。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火柴盒,背后居然隐藏着这么多的知识。 火花之所以会有不同的图案,绝非她曾经以为的,就是为了区别一个标价或者地区。 它们居然自成系列,分成不同的套系,代表不同的意义。 而且每一套背后都有很多人为之付出努力。 就这么一张小小图案的确定,从初稿到定稿都要经过层层删选,没准儿哪一副就是出自非常有名气的大家之手! 就好像之前张美芳说的《农业发展》系列,全套一共十二枚,从积肥到耕种,再到丰收……每一张都画得既生动又有趣。 即便是小孩子,看到它都会着迷。 而另外一套《主席语录》,她数了数,单张美芳收集到的,居然就有十五种之多! 每一张都被这姑娘细心的裁剪好,不带一点毛边。还全都擦得干干净净,完全不像是从旧火柴盒上剪下来,像新的一样。 整个本子,一张张,一幅幅,只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叹为观止。 “小兔子吃萝卜!”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里屋玩的三个小家伙也被吸引了过来。看样子他们受到的震撼并不比姜晓菱小。 美美伸出了小手指,指着其中一套八枚的兔子造型火花,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些兔子都是不一样的!姐姐你看,这只会翘尾巴!这个还把头埋起来了!哈哈,姐姐你看呀!” 说到兴奋处,美美伸手攥住了姜晓菱的胳膊,欢喜的使劲摇晃着。 这是小姑娘这么多天以来头一次主动对人表示亲昵,姜晓菱看着心里也高兴得很。 她抬眼看了看张美芳,看她也一脸笑意,明显对很开心的样子,就干脆伸手将另外两个弟弟也揽了过来。 问道:“小河和宁宁你们喜欢什么?” “马!”小河毫不迟疑的大声说道。 “宁宁呢?”姜晓菱又问。 “那个。”宁宁伸出小手,怯生生地指着本子上的一页,声音很轻的说。 “哪个?”姜晓菱故作不知。 “这个,他说的是这个,大桥和火车的!” 听到她问,从进门起就没有说过话的张保平大声的替宁宁回答。 还生怕姜晓菱没看到,急得跪在了凳子上,将半个身子探到了桌上,用手指着一张红色的火花,冲她比划着。 宁宁赶紧点头。 也不害怕了,前所未有的放大了音量,也用手点着:“对的,宁宁喜欢这个。” …… 这天晚上,张家的两个孩子在姜家玩到很晚,受到了空前的欢迎。 特别是几个小的,很快就玩到了一起。 叽叽喳喳的,把老太太和徐寒梅都吸引了过来。 那两位也没有见过这个稀罕物,自然也是赞叹不已。 而她们的加入让几个小家伙更加的兴奋了,一个个激动的恨不得用尽自己所有的词汇,和两个大人描述着。 搞得一个个都很懂的样子。 全都将之前的陌生,紧张,胆怯忘得干干净净。 说到兴奋时,几个人还会争抢,吵闹,互相拆台,将家里的屋顶都快要掀翻了。 可没有一个人嫌烦。 特别是姜家的几个大人,其实是打心眼里松了一口气。 毕竟这段时间以来,双胞胎虽然表面上又听话又乖巧,可每个人都能看出,父母的事把俩孩子吓破了胆。 那乖巧和顺从后面是掩埋在心底里的恐惧。 和怕被人丢掉的担心。 而现在,看着他们终于恢复了这个年龄该有的活泼,脸上也有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们对于张家的两个孩子是真心感激的。 一直玩儿到几个小的全都眼睛睁不开了,张家姐弟俩才告辞离开。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小不点们就已经处成了几辈子的好朋友,依依不舍的告别了好久。 一直到最后徐寒梅好气又好笑的拍胸脯保证,明天吃完早饭就允许自家的去找张保平玩,几个人才终于挥手告别。 而这个时间,也足够姜晓菱对张美芳改变了最初的印象。 从娇滴滴的大小姐转化成将她和之前火花上看到的小白兔划上了等号。 那个胆小劲儿,真的是一模一样。 今天的聚会,对于姜晓菱来说可谓是收获颇丰。 张美芳许是从来就没有交到过朋友,面对她的认可激动到了不行。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对姜晓菱简直要掏心掏肺,恨不得把自己有的东西都分她一份。 只要姜晓菱说:“这个好看!” 她就会立刻弯着笑眼接一句:“送给你呀。” 说到最后,姜晓菱都不敢随便发表意见了。 尽管一再拒绝,她临走之前还是执意将自己重复了的火花留下了好几枚。 还一再保证,说会给留在海市的亲戚写信,让他们帮忙找更多的火花,到时候她们两人一人一半儿。 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非常的诚挚,一听就能听出来她是真准备这么做的。 搞得姜晓菱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起来。 实在不知道自己能为张美芳做点什么? - 这天晚上,姜晓菱又做梦了。 和之前每一次都不一样,这一次她居然真的将临睡前特意攥在手里的,那个早上向张伯伯要的火柴盒带了进来。 这是她唯一一个属于自己的东西。 至于张美芳给她的那些,那是朋友的馈赠,她怎么能转手给卖了? 按照昨天的顺序,姜晓菱在那个黑匣子上操作着,很快就找到了之前有很多竹篮子的页面。 只是这个时候,她却忽然作了难。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火柴盒放到匣子里面去。 她用手指抠了抠,发现那匣子牢牢的镶嵌在白墙上,根本抠不下来。 她又在四周按了按,也没有什么神秘机关,能露出个窟窿之类的。 盯着那个页面半天,盯到眼珠子都开始发疼。 姜晓菱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将手里的火柴盒怼到了屏幕上。 让她再没有想到的是,就在碰触到屏幕的那一瞬,叮咚一声,火柴盒不见了。 第 15 章 羊拐 在火柴盒消失的同时,屏幕上第一个竹篮的空白标签上,多出了一行黑色的粗体字。 火花:《劳动最光荣》,六十年代宁林火柴厂出品。 在这行字的下面,还有两行浅灰色的小字,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 分别是—— 品相:9.5品。 数量:一件。 姜晓菱有点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 这就……算有货,可以开张了? 她激动的伸手在屏幕上摸了摸,特意仔细摸了那篮子好几下。 实在是不能相信自己手里的东西,就这么轻易的被收进去了。 可,收到哪儿了呢? 她在别的地方见到的,不管大米,白面,还是烟壳,都是实打实的照片。 为什么到了自己这儿,就让她看空篮子? 她满腹的疑惑不知道找谁诉说,一抬眼却发现屏幕的上方,有一个红色的小点在一直闪啊闪。 姜晓菱好奇的用手戳了一下,屏幕上再次出现了几行小字,分别是—— 货品介绍,分类,价格。 货品介绍后面还有一个光标在闪啊闪,似乎是在等待着她填写内容。 这个光标姜晓菱熟。 她最早就是在光标的指引下寻摸出了搜索物品的方法。 让她知道对着长空格说话,就能进入想看东西的页面。 而填写货品介绍她也会。 她天天盯着那些吃的喝的看,早已经将人家是怎么写介绍的搞得清清楚楚了。 更何况那个烟壳的介绍,姜晓菱因为太过于惊讶,早恨不得将每一个字都印在了脑子里。 此刻照着比葫芦画瓢不就行了? 至于分类也没问题,因为那后面有许多选项。 姜晓菱毫不迟疑的按照那人标的,也选了老物件。 只是选完之后,盯着那个“老”字,心情有点复杂。 然后就是价格了。 望着价格那一栏,她陷入了纠结。 写多少钱呢? 在宁林,一盒火柴两分钱,就这已经是大厂子生产的了。那种街道小厂,县里,镇上生产的,只要一分钱就能买一盒。 标一百九十八? 想一想,姜晓菱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们全家 的积蓄,应该也没有这么多! 可是,那要标多少啊? 姜晓菱脑子里闪过看到的九十九元一袋的大米,四十八元一盒的鸡蛋……觉得不能拿自己家那边的物价和这里比较。 这……毕竟是在梦里,对吧? 她咬了咬牙,在对着光标念了一句:“九十九元”。 一句话说完,只觉得自己的汗都要出来了。 九十九块钱,对于姜晓菱来说就是极限了,再多她可真的张不开那个嘴。 再说,一想到这么一个空火柴盒,能够换回一袋大米…… 光想想就让人心花怒放! 在她念完那句话后,屏幕上的画面一转,一堆数不清的光标飞旋,很快,那个放满了空篮子的图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她放进去的火花的照片。 这照片姜晓菱还是很满意的,看上去比之前那个别人的烟壳好看很多。 很清晰,也很规整,纤毫毕现,和她放进去的实物看上去一模一样。 此刻的姜晓菱可顾不得细看,她的心砰砰乱跳,跳的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她想去换大米。 从昨天看到以物换物四个字之后,她就开始一遍遍的幻想,幻想着用火花,烟壳换回大米白面之后的场景。 既然有了物品了,她就想立刻去换。 姜晓菱快速的退出这个页面,回到了最开始的主页面,重新选择了米面粮油。 然后第一时间念出了“大米”两个字。 随着画面的转换,她只觉得自己兴奋的手指都在抖,双脚都在不自觉的来回在原地踏步。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选择了那个标价九十九元的最大包装,按照之前的流程,切入到可以以物换物的页面。 然后在那四个字上慎重的点了一下,满怀期待的盯着这个神奇的盒子。 只盼望它能够像当初收走她的火花那样,将大米从里面放出来。 姜晓菱紧张的手脚都开始发麻,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可是,一秒,两秒,三秒…… 那页面就像是冻住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她不死心的在以物换物处又点了一下。 这一次总算是跳出了一行字。 可上面写的却是:“您所提供的物品不符合卖家需求,对方拒绝了此次交换。” ? 姜晓菱傻了。 在梦里,不应该什么事都心想事成吗? 怎么还可以拒绝?! 或许是之前的一切太过于顺利,从发现烟壳纸到自己开店,再到收集的火花能够变成商品…… 这一切的顺理成章,让姜晓菱只当这是一个干啥啥成,甜到极致的美梦。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费心费力找来的货物还有被人拒绝的时候! 怎么能这样?! 她一脸的迷茫。 好在这时屏幕再次闪了闪。 之前的那行大字变成了一排密密麻麻的小字。 店主愿意交换的物品包括:当季新收的稻谷,小麦,水果,茶叶,棉花。 姜晓菱盯着那行字看了半天,然后无奈地呵了一声。 那里面的哪一样,又何尝不是她想要的? 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个页面关闭,姜晓菱再次回到了主页面。 这次她对着搜索栏的长格子默念了一声:“面粉”。 …… 有道是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在将能够找到的所有粮食图片全都试了一个遍之后,姜晓菱的心情可算是降到了谷底。 之前的那点儿鲜活劲儿,全都没有了。 她在空屋子里席地而坐,盯着黑匣子发了好一会儿呆。 有点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连做个梦,都不能让人高高兴兴的? - 第二天早上,姜晓菱是被床头窸窸窣窣的说话声给吵醒的。 睁开眼睛才发现天已经大亮。 平日里不睡到日上三竿不起床的三个小家伙,今天起得倒早。 这会儿挤成了一团,趴在奶奶他们那张床边,也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几点了?”她慢吞吞的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问道。 “都七点多了!你个大懒虫,这会儿了还不起床。” 小河扭过头朝她做了个鬼脸,语带嫌弃的说道。 姜晓菱没吭声,穿好衣服从床上下来,走过去按住他的脑袋往下重重一按。 没防备的小家伙被她按得脑门直接撞在了床上,惊得嗷了一声。 她这才朝弟弟龇了龇牙,骂道:“你个赖床精还有脸说我,平时你都是几点起来的?难得起来早一回,美得你!” 说完,又在小河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直把小家伙气得哇哇大叫。 昨天晚上的梦做得不开心,姜晓菱心里有点难受。 所以今天确实起晚了。 可再晚也没到平时仨小的平时起床的时候。 现在已经进入到一年里最冷的时间。 一家人又是刚刚从景平那个南方小镇来到宁林这个北方小城的。 别说小孩子了,大人都有点吃不消。 如今奶奶天天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就是:“让他们睡。起来那么早做什么,还不是冻着?还不如被窝里暖和。” 所以,不到□□点,他们几个通常都不会起床。 今天这架势……明显不对劲儿啊? 姜晓菱眯了眯眼睛,问道:“说吧,你们在琢磨什么事呢?” 听她这么问,宁宁和美美互相对视一眼,同时伸手一边揽住了她一个胳膊,明显不准备放她走了。 而小河也忘了要去找奶奶告状的事儿。 他兴奋的侧过身子,用指着床上摊开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问:“姐,你看,我用这些石头去换张保平的羊拐骨,他会给我换吗?” “石头?什么石头?” 姜晓菱一边问,一边凑过了脑袋去看。 如果是今天之前,她才不会对弟弟收集的那些破石头烂棍子感兴趣。 可昨天在梦里,她反复的翻看那些卖粮食的店铺可交换品种的时候,在一家店里看到店主的清单上有“好看的石头”这几个字。 看到的时候姜晓菱呆了一下,脑子里瞬间闪过夏天帮奶奶捉虾的时候,镇子边上小溪里那一堆一堆的鹅卵石。 那石头,其实还真有不少好看的呢! 只是,谁又能想到那玩意儿会有用? 姜晓菱到现在还能感受得到昨天自己看到那行字时,气得肠胃都打结了是什么滋味。 所以,在听到弟弟说到石头时,她自然会变得敏-感起来。 姜晓菱往床上看了看,第一反应是倒抽一口冷气。 她用手指着摊在奶奶床单上的那一堆纸片,树叶……盯着弟弟:“你这是想挨打了?” 小河一脸无所谓的把杂物推到了一边,从中拉出了一个纸盒子。 打开,献宝一样的拿给姜晓菱:“姐,你看看,好看不?” “好……你什么时候攒的这么多?” 姜晓菱盯着那个盒子,好一会儿才艰难将眼睛从里面挪开,望着弟弟惊讶的问。 “夏天的时候。怎么样,你说张保平会同意我用这些跟他换拐骨吗?他昨天说他有两套,还有好几个单独的!” 姜晓菱没有回答,却伸手在盒子里开始巴拉。 这么好看的石头,她之前在小溪里都没有见过。 想来每一块都是小河仔细寻找,认真挑选出来的。 换羊拐骨是必不会让他拿去换的,这么好的东西,拿去换白面,难道不比那光溜溜的羊骨头更香吗? 她无视三个弟妹一脸期待的表情,在盒子里更加仔细的挑选了起来。 第 16 章 二章合一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弟,彼此之间很是熟悉。 看到她这个样子,小河顿时警惕了起来。 他快速的收回了盒子,望着姐姐问:“你在干啥?” “没干啥。”姜晓菱清了清嗓子,故作淡定的回了一句。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说:“我去刷牙洗脸,你们也赶紧把床上的东西收拾出来。不然待会儿奶奶肯定骂。” “你偷我石头!” 姜晓菱还没走出门,后面的小河已经发现了不妥。 小家伙气得抱着盒子就追了出来:“把我石头还我!那是我的!” “给我两块,我有用。”姜晓菱说着,就将攥在手里的石头往口袋里塞。 这一塞才发现,今天穿的棉袄外套,因为爱俏特意没让妈妈给缝那种大口袋,这会儿想藏都没地方藏。 原本小河嚷嚷的时候其实不是很确定姐姐到底有没有拿,这一下可让孩子抓住了把柄。 小家伙顿时跳了脚。 “你大人偷小孩东西!我去跟妈妈说!” “去吧,去吧,除了告状你还会干啥?” 姜晓菱边说边往外面跑,嘴里还不服输的和弟弟对着吵。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 原本就受了委屈的孩子一下子被激怒了。 他哇的一声哭出了声。 一边哭,一边将手里的盒子塞给了宁宁,对着姐姐就冲了过去。 活脱脱一只涨红了冠子的小公鸡。 姜晓菱回头一看,吓得蹭地一下就钻进了厨房。 然后直接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那熟悉的味道让她脚下一个急刹,手却下意识的伸进了他衣服口袋,将攥着的石头塞了进去。 “装好,待会儿还我!” 说完,她快速转身,张开手臂接住了已经冲进来的弟弟。 此时的小河委屈的满脸都是泪。 姜晓菱一边用手指帮弟弟擦着泪花,一边耐心的劝:“不哭了,算姐借你的,行不?” “不行!”小河气得要命,一边用袖子抹着脸,一边带着哭音说。 “哎,借我吧,回头我还你。” “不借!” “亲姐也不借?” “亲姐也不借!”小伙子气鼓鼓的怒视着她,鼻子上还带着鼻涕泡。 姜晓菱嫌弃的看了弟弟一眼,索性站起了身:“不借算了,反正我也丢了,你自己找去吧。” 说完还一脸得意地摊开手晃了晃,示意自己手里什么也没有。 小河一脸震惊的和姐姐对视,脸上的表情简直像是见到了鬼! 好像完全不能相信自己亲姐居然能够做出这样没脸皮的事,居然……居然骗小孩?! 与他同样表情的,还有跟着一起跑进来的双胞胎。 厨房里有一瞬间的安静。 大概等了有四五秒钟,小孩儿终于意识到姐姐是和他来真的,石头确实不打算还了。 刚刚收起的眼泪顿时又流了出来。 “奶,妈妈!”小河大叫了一声,声音里带出了绝望。 双胞胎的表情是一模一样的,一脸的震惊。 全都半仰着头,微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目瞪口呆地盯着面前的哥姐。 很显然,大姐的行为,也震碎了他们的三观。 此情此景,看得邵彦成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唇角的笑,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他站在边上,看着完全将他忽略,依然在对峙中的姐弟,只觉得姜晓菱这姑娘实在是太好玩了。 他其实就是进厨房喝口水。 谁能想到居然会撞上这样的一幕。 师父家这个大女儿,他统共就见过三次,每一次都会让他有不同的感受。 第一次,她对他的有意疏离,邵彦成不是看不出来,只不过不想计较罢了。 他原本就不是一个热情的人,别人对他什么感觉,他根本无所谓。就算是希望和师父家人保持亲近,可也没准备上杆子的往上贴。 再次接触是那次一起测量床的尺寸。 小姑娘上来就直呼了他的大名,却完全没有任何敌意。 和他说起话来又大方又自然,沟通起来更是无比的顺畅。 那种感觉,让邵彦成觉得他们两个人似乎已经认识了很久,各方面都很熟悉。 不然又怎么能够达到那样的合拍? 自己一个眼神,甚至不用开口说话,小姑娘都能完全领会他的意思。 和她在一起,让邵彦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这种感觉是他以前没有经历过的。 很奇怪,又很舒服。 即便是和最熟悉的师父在一起时,他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没想到,第三次见面,这姑娘又让他看到了完全不同的一面。 一想起她刚才那么熟络的将手塞进他的口袋,还那么自然的吩咐他帮她藏石头,亲昵的分明将他当做了自己人。 邵彦成心里忽然就有点不自在起来。 他下意识的将头撇向了一边,耳廓有点微微发红。 而这时候的小河已经开始叫第二遍了:“奶!妈妈!”同时还哭出了声。 邵彦成实在看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你们奶奶和妈妈去一号楼了,马上就回来。” 说完,他走过去拿出手帕弯腰在小河的脸上抹了抹,温和的问:“什么石头?你说说,看哥哥那儿有没有?” 小河对这个哥哥印象是极好的,毕竟第一次见面人家就请了他们全家吃肉。 听哥哥问起,小家伙抽抽搭搭的把刚才的事儿说了一遍,双胞胎也在一边跟着附和,补充着。 不到一分钟时间,仨孩子就把姜晓菱卖了个干干净净。 把邵彦成听的……望向姜晓菱的眼神变得愈发复杂了起来。 即便这会儿面前站着的都是自己人,可被人当面这样揭穿,姜晓菱还是有几分不好意思的。 “行了,行了,不就是块石头吗,至于这么卖我的赖?回头我还你们。”她恼羞成怒的对弟弟说道。 可小河一点面子都没准备给她留。 “两块!你拿了我两块!还有,你根本不会还!你,呜呜,你来的时候就没带石头,你拿什么还?!” 小家伙越说越委屈,然后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姜晓菱这会儿是真的后悔了。 看到弟弟这个样子,她其实也有点心疼。 再怎么说,这小崽子也是她从小背到大,是当心肝宝贝一样疼着长大的。 更何况,今天这事,也确实是自己做的不对。 今天拿的那两块石头,姜晓菱是真喜欢。 一块儿莹白莹白,最中间有一点红,看上去就像是藏着一颗红心一样。 另外一块儿粗看普普通通,还灰突突的。 可那石头上有一块天然形成的凸起,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猴儿。还是越看越像的那种。 虽然还没有试,可姜晓菱总觉得,如果用它们去换白面,一定是能换的回来的。 毕竟,那人写的是要好看的石头,这两块哪一个也够了这个标准。 但此刻看弟弟哭成了这样,她的心开始动摇了。 “好看的石头啊?这个哥哥真没有。不过,火花要不要?” 就在这时,邵彦成出了声。 他说完,先看了姜晓菱一眼,然后慢吞吞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五六个空着的火柴盒。 姜晓菱的嘴瞬间张开,再也合不上了。 那火柴盒上面的图案,她一种也没见过!!! 邵彦成还是昨天晚上出车回来,听张工闲聊,才知道师傅家的大女儿在收集火花。 他也是从云省过来的,和景平同属一个地区。 自然知道那边的火柴一般都是什么图样。 所以就在工友中转了一圈,把大家用完了的空火柴盒全都收了一遍。 师父的孩子嘛,不管她怎么想,邵彦成是要当亲弟妹一样照顾的。 小孩儿的爱好,能满足的肯定要想办法满足。 结果,这还没来得及拿出来给她呢,就遇到了这么一出。 看到女孩儿脸上的神情变化,邵彦成的唇角又忍不住的想往上翘。 却佯装什么也没有看见般,将火柴盒全都放在了三个孩子的手上。 “用这么多换你们两块石头,够了吗?” 听了哥哥的话,宁宁和美美快速的将目光朝小河投了过去,眼神里是满满的希翼。 小河看了看自己的手里,又看了看弟弟妹妹的手里,想了想,郑重的点了点头:“够了,谢谢哥哥。” 说完,又看向一旁一脸艳羡望向他们的姐姐,冲她做了个鬼脸,重重的哼了一声:“就不给你!” 然后,振臂一呼:“走!” 三个孩子立刻全都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 厨房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咳咳。”姜晓菱不自在的轻咳了两声。 不等她开口,邵彦成已经把石头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只是却并没有要还给她的意思,而是拿在手里细细的端详。 “咳咳。” 姜晓菱又咳了两声,上前一步将石头抢了过来:“还我。” 邵彦成这一次没有再和她抢。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尴尬,还善解人意的主动换了话题:“你屋子现在可以进吗?我想进去再量个尺寸。” 听他这么说,姜晓菱才注意到,在厨房靠近门口的地上,放着一个很大的工具包。 从敞开的包口处能够看出,里面放着榔头,锤子等各种工具。 而在包的旁边,还放着一下零碎的铁皮,角铁,一看就是从车间找的下脚料。 “你拿这些干什么?”她一脸惊讶的问。 “我和师傅商量了一下,既然小河和宁宁不愿意去和我住,就把你们那屋换成两个高低床。 张工家里就是那样的。韩兵带着阿姨和奶奶去看了,如果她们同意今天就可以开始做了。”邵彦成耐心的解释道。 听他这么说,姜晓菱的眼睛顿时一亮。 她怎么就忘了可以做高低床的事儿了?! 虽然上辈子她和张美芳的关系一般,可也是听说过他们家有高低床的事的。据说是他们家海城的亲戚给画的图纸,他爸爸找人给做的。 做好后院子里很多人家都去看,回来后有几家条件好点的也照着做了。 只是那时候姜家的人口少,房子一直够住,所以他们才没有多关注。 姜晓菱越想,越觉得在她家卧室里装两个高低床是可行的。 这样好歹中间还能保留一条走路的过道。 于是高兴的对邵彦成说:“门开着呢,你去量吧,我洗把脸就去帮你。” 邵彦成看了看她。 正想问一声:“这样合适吗?” 然后就发现那姑娘已经倒了热水端着脸盆出去了。 丝毫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看得他有点失笑。 却也因此,之前心里的那点因为师父家人的到来,而产生的紧张情绪缓解了很多。 邵彦成是烈士遗孤。 从小在军营里被父母以前的战友们共同抚养,可以说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好容易到了年龄,当兵入了伍。 结果不过一年,为了支援三线建设,他所在的部队就收到了原地解散的命令。 部队所有人员,无论干部战士全体复员,然后打散编入了技术工人队伍,奔赴到了国家所需要的地方。 他的战友,领导们有的去了荒原,有的去了戈壁。 邵彦成因为是高中学历,又是汽车兵,有文化,懂技术,所以被分配到了宁林,进了机械厂。 进厂后,又被分给了姜立南做徒弟。 因为从记事起父母就不在了。 又过着这家待半年,那家住几个月的日子,所以邵彦成对家庭的概念其实是认了姜立南这个师父之后才建立的。 虽然名为师徒,可姜立南对他是真好,把他当儿子一样待。 这一点邵彦成很清楚,也很珍惜。 所以,对于师父家人的到来,他嘴里不说,心里很有几分紧张。 他担心以自己这种待谁都冷冰冰,不讨喜的性格,和他们万一处不来,再让师父夹在中间为难。 而现在,望着师父大女儿对他完全不见外的样子,邵彦成的心里总算是踏实了。 姜晓菱端着脸盆,拿着牙具到单元楼外面的公用水池洗漱。 机械厂家属院因为建成的晚,里面的设施比起宁林其他的居民区,要先进了许多。 例如,他们院里所有的家属楼都是三层的高楼,这在宁林是头一份。 并且他们还通了自来水。 当然,这自来水肯定还做不到每家每户都有。 只是在两栋居民楼之间建了两个大的公用水池子,面对面,一边八个水龙头。 一到高峰期,这水龙头是不够用的。可这会儿,上班的人早就走了,外面又冷,所以水池子跟前就站了她一个人。 于是妈妈和奶奶跟着韩兵从一号楼的门栋里一出来,她就看见了。 不用开口问,从两人那一脸的满意表情,姜晓菱就知道这高低床是能做了。 果然,她就洗个脸的功夫,邵彦成和韩兵已经把木板还有工具拿到了楼栋口,摆出了开工的架势。 而奶奶也跟了出来,围着他俩又是嘘寒问暖,又是念念叨叨的。 姜晓菱没有往跟前凑,拿着脸盆转身就回了家。 一进门她就将妈妈拉到了一边,问道:“妈,这做床可不是个小工程,木板从哪儿来,那些角铁的钱谁出,这些你和奶奶都问清楚了吗?邵彦成他们是怎么说的?这可得不少钱呢,可不能糊弄。” 正忙碌的徐寒梅被女儿一把抓住,然后还被严肃认真的教育了一通,说得她只觉得内心一阵无力。 有一瞬间甚至有点闹不清谁是妈,谁是闺女。 待她反应过来,气的伸出手指,在姜晓菱的脑门上使劲儿戳了一下。 这才骂道:“你当你妈是个傻的?我有那么拎不清?还能去占人家小孩儿的便宜?!这事你爸走之前就交待过了,板子和角铁是他在厂子里借的,钱从下个月的工资里扣。彦成和小韩就是过来帮个忙,怎么可能会让人家花钱?” 她越说,越觉得气不过,又用手在女儿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有操这心的功夫,先把你自己安置好。这么大的人了,洗个脸能把头发都洗湿,你也不怕感冒了!赶紧去擦擦干,然后过来帮我做饭!” 说到做饭,徐寒梅又开始发愁。 她急得两只手无意识的在衣服上反复干搓着,嘴里念叨道:“哎,给人家孩子做点什么吃啊?咱家有什么?人家俩小孩儿,都是第一次在咱家吃饭,特别是彦成,还帮了咱这么多忙。这,这这,能给人家做什么啊!” 姜晓菱看得出妈妈是真的发愁。 想了想,提议道:“要不,咱包饺子吧?” “包饺子?”徐寒梅瞪了她一眼:“拿什么包?” “把爸换回来的细面都用了吧。反正换都换了,总得吃。留着也换不回去了。咱不是有从家里带来的干木耳吗?泡点木耳,用白菜,木耳加点萝卜,做素馅儿饺子吃吧?” 听到女儿说起细面的时候,徐寒梅只觉得一阵肉疼。可想想说的也没错,这是家里目前能拿出来待客的唯一的好东西了。 除此之外就是红薯干,高粱面。 人家帮了家里这么大的忙,拿那给人家吃,跟打自己的脸有什么区别? “我再打两个鸡蛋进去,这样盘出来的馅儿应该也算体面了。” 徐寒梅嘟哝着,转头就往厨房走。 一边走一边还不忘交待:“你赶紧去把头发擦干,然后过来帮我把白菜拿出去洗。” 姜晓菱答应着回了房间。 手却下意识的又握紧了那两个石头。 刚才在水池边,她将那两块儿石头洗了洗。然后更加觉得她家小河的眼神儿是真好。 这石头确实漂亮。 “唉,要是真能换就好了。那我现在就用这石头把面给换回来!” 姜晓菱用手抚摸着石头上凸起的花纹,在心里默默的叹道。 “叮咚。” 就在这时,熟悉的提示音在她脑中忽然响起,随后她的眼前出现了那个梦里曾经出现过的对话框。 上面有一行字:请问店主是否要将商品放入商铺?是/否。 姜晓菱吓得接连倒退了好几步,然后愣是被自己的脚绊倒,噗通一下坐在了床上。 她目瞪口呆的瞪着眼前凭空出现的对话框,脑子里一片空白。 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样的东西居然能在现实里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对话框在空中晃了晃,似乎不耐烦就这么等待。 一阵变形之后,那行字又重新出现了一遍:请问店主是否要将商品放入商铺?是/否。 姜晓菱战战兢兢地伸出了手,凭空在“是”的上面点了一下。 然后,她手里的重量猛然一轻,两块石头全都不见了。 对话框消失。 取而代之的如同梦中一样,是各色光点在空中飞舞。 紧接着,那个让她标注物品介绍,价格的页面又出现了。 这一次,姜晓菱已经淡定了很多。 出都出来了,再琢磨也没什么意义。 她按照之前火花的模板现编了一个物品介绍,然后口述了出来。 果然,她说的内容全都变成了文字,出现在了屏幕上。 紧接着,就到了填写价格的时候。 这一次,她没有再按照之前的价格,填写九十九。而是咬了咬牙,为透明带红心的石头标了一个一百九十九元的“天价”。 至于猴子那一块儿,她暂时没有填。 想先用这块儿试一下行情,然后再决定另外一块儿的价格。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姜晓菱虽然没有开过什么店,可一丁点儿大就跟着奶奶还有妈妈做家事了。 特别是早些年,管的还不是这么严的时候,乡下总有人偷偷摸摸来镇子里换东西,她跟着“观摩”了很多次。 这点技巧还是有的。 在确定石头已经被放入了竹篮,变成了自己的货品之后,姜晓菱熟门熟路的来到了之前那个愿意拿面粉交换的店铺。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居然还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她! 昨天她记得清清楚楚,那一袋十斤的白面标价是三十五元整。 可今天,在那面粉的页面上,三十五的原价上被人用红线划了一下,旁边出现了一行小字:限时抢购。 抢购的价格比原价字号大了一倍,变成了二十四块九! 姜晓菱深吸了一口气,惊得使劲儿揉了揉眼睛,生怕是自己看错了。 可是不管她怎么惊讶,那价格再没有变动,依然是二十四块九。 她激动的站起来原地转了个圈圈。 还不忘用力捂住了嘴巴,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会笑出了声。 姜晓菱以最快的速度选择了以物换物,生怕稍微慢一点就过了人家限时抢购的最后时限。 然后开始了又一次焦急的等待。 好在这一次她等待的时间并不长。 眨眼功夫,屏幕上就出现了一行新字:“亲,你是真的吗?” 姜晓菱一愣,盯着那句话看了半天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亲,你是真的”? 抛开那个“亲”不谈,自己是不是真的呢? 说实话,姜晓菱自己也不知道。 在今天之前,她一直以为那就是一个美梦。可现在,梦却出现在了现实里。 所以,这是不是真的? 她盯着那行字陷入了思考,迟迟无法回答。 许是她这边一直没有动静,对方等得不耐烦了。 对话框开始疯了一般的一行行的往外冒字。 “在?” “你真的确定要用这块石头换我的面?” “友情提示一下,食品类商品不参加七天无理由退换活动哟?换了石头就是我的了!” 看到这里,姜晓菱总算是明白了。 看来对方很喜欢她的石头,怕她反悔呢! 于是她坚定的对着页面默念道:“是的,我愿意交换。” 话音刚落,对话框就变成碎片消失了。 随着彩色光点再次出现,四个大字出现在屏幕上:“交易成功”。 而与此同时,屏幕下方她店铺里的有一个竹篮被放入了货物—— 整整十二袋面粉! 还有一包包装的异常精美的,小袋饴糖。 饴糖的袋子上贴着一个小纸条,即便隔着屏幕姜晓菱也能看清楚上面写着:“多出来的两袋面和这包我们家乡特产高粱饴糖送给你啦,希望喜欢。期待再次交易。” 看着这行字,姜晓菱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这算不算是美梦成真,心想事成呢? 一想到那么一块儿河里捡来的小石头,居然能够换回这么多白面,还有糖—— 如果不是还存有一丝理智,她都恨不得想出去吼一嗓子,跑两圈了。 盯着竹篮子里那么多的面粉,她激动的两眼冒光。 嘴里不由自主的就嘀咕出声:这面要是能拿出来该多好啊! 砰! 随着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一袋和竹篮里一模一样的面粉跌落在了她的脚边。 吓了她一大跳! 与此同时,妈妈的声音也在门口响起:“你磨蹭什么呢?赶紧出来去把白菜洗了,也不看看几点了,中午还要不要吃饭了?!” 惊魂未定的姜晓菱看看面,再看看门口,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前所未有的慌乱了起来。 这突然冒出来的一大袋面,藏也藏不起来……她要怎么和妈妈解释?! 第 17 章 三章合一 “收回去,收回去!”姜晓菱本能的下达了指令。 面袋瞬间消失。 与此同时,徐寒梅推门走了进来。 看着还悬浮在半空中的,摆满了竹篮的店铺页面,姜晓菱惊出了一身冷汗。 可进门后的徐寒梅却对空中那偌大的光屏视而不见,朝着女儿嗔怪地瞪了一眼:“你墨迹什么呢?!” 看着妈妈就那么眼都不眨的从屏幕里穿过,走到了自己面前,姜晓菱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这才意识到—— 那页面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看到的。 想明白之后,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然后才发现,因为太过于紧张的缘故,自己的手脚都是软的,连站都有点站不稳了。 她一屁股坐回床上,嘴里应付道:“马上出去,我马上就收拾好了。” 却坐在那儿半天也动不了。 看女儿神色不对,徐寒梅蹙了蹙眉。 她不放心的伸手在女儿的额头上摸了摸,在确定温度并不高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这是感冒了吧,怎么脸色这么不好?看看你的嘴唇都白了。行了,行了,你歇着吧,我去找你奶奶回来帮忙,你躺会儿。” “没事,我就是起的猛了有点头晕。”姜晓菱连忙解释。 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挽着妈妈的手一起往外面走。 “我去洗菜,你别叫奶奶,她难得有个高兴的时候,你让她在外面聊天呗。” 听女儿这么说,徐寒梅也跟着笑了笑。 是啊,婆婆也是个可怜人。 因为两个孩子的事儿,这些日子她简直是提心吊胆的在做人。 天天小心翼翼的,说话做事都看着自己这个做儿媳妇的脸色。 可,又有谁真的会去怪她呢? “行,让你奶奶在外面玩吧。我看她和彦成还能聊几句。说起来那小孩儿也不爱说话,怎么就能跟你奶聊得起来呢?” 姜晓菱抿嘴跟着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知道,那是因为邵彦成也是从云省来的人,他听得懂奶奶说的方言。 奶奶来这儿几天了,除了自家人,谁也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早就憋坏了。 好容易逮着一个能听懂,会给反应的,还不得拉着使劲儿说? 已经到了年根儿,这个时候最害怕的就是小孩儿生病。 虽然姜晓菱一再说自己没事,可徐寒梅还是死活不让她再跑出去摸凉水。 一定坚持自己去洗白菜,而让她留在厨房里和面。 这会儿,仨小的跑到张工家去玩还没回来。 其他人全都在外面,家里就只剩下了姜晓菱一个。 她四下里看了看,确定没人能看着之后,蹲到了门后面,做贼一样的将那袋子面又重新拿了出来。 说实话,她这会儿其实是有点后悔的。 后悔当初没有去那个店主的店里好好看看,看有没有其他的杂粮? 他既然愿意用面粉换石头,肯定也愿意用别的换吧? 这雪白雪白的面粉,拿出来吃实在是太招人了。 可,如果不吃,她换回来又有什么用呢? 姜晓菱以从来没有过的速度用刀将袋子划开了一个口,从里面舀出来了一小碗儿,然后把剩余的大半袋子又重新放回了自己的店铺。 她把面倒入了盆子,和之前妈妈放进去的细面搅合在了一起。越看越觉得不行,这差异太大了,大得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如果没有对比,在大家的眼里,爸爸换的白面已经很好了。 可现在,越看越觉得颜色有点灰突突的。 说是细面,其实里面还是有没完全磨碎的麦粒,甚至谷糠,肉眼就能分辨的出。 而她加进去的白面,白的就像是雪一样。 不仅白,还细得很。用手指抓起一点在指尖碾了碾,面粉扑簌簌的往下落,连一点渣子都没有。 这俩掺在一起,把以前的面都带得白了,细了许多。 任谁一眼也能够看得出来。 用这样的面包饺子……得多香啊! 可,也多容易被人识别啊! 姜晓菱盯着盆子心里挣扎了半天,终究叹了口气,又舀了小半碗红薯面放了进去。 徐寒梅洗完菜回来,一进厨房就看到女儿手里正在揉的那一大团面,顿时头都懵了! “你把那面……全放进去了?”她惊得说话都有点磕巴。 那细面除了之前烙了一次饼,就再也没有用过。应该剩下还有三斤多。 刚才她往外舀的时候特意留下了一点,就想过年的时候,好歹一家人能再吃顿饺子,哪怕是掺一半粗粮的白面也好。 可现在,看女儿手里的面团,比自己之前拿出来的面要多上许多。 “没。”姜晓菱摇了摇头。 “我看实在是不够,又放了点红薯面。” 听到没把细面放完,徐寒梅松了一口气。 可再听到女儿往里面掺了红薯面,顿时又急了。 “怎么能放红薯面?好容易吃顿白面饺子,放那怎么行?!。” “那怎么办?总得先保证够吃吧?你拿出来的面,咱家人自己吃都不一定够,还有邵彦成和韩兵呢!”姜晓菱一脸的无奈。 徐寒梅被女儿怼的半天接不上茬。 心里多少有点发虚。 是啊,请人吃饭,再没有不让吃饱的道理。 之前是她小家子气了。 可就算这样也不能用红薯面。 女儿年龄小,在厨房帮忙的次数少,她不明白。 可徐寒梅知道,红薯面因为没有黏性,做面食很难搅成团。用它做饺子皮儿,颜色发黑不说,万一掌握不好比例,到最后粘不住很可能会变成一锅面片汤。 难得请人吃顿饭,真做成那样还不得让人笑话? 想到这儿,徐寒梅咬了咬牙:“再掺点白面……” “不用。”姜晓菱赶紧说。 一边说一边将面盆举到了母亲的眼前:“妈,你看没多黑,我放的时候注意着呢。” …… 许是因为掺了红薯面,徐寒梅心里不安的缘故,在拌馅儿的时候,她大方的放了两勺子猪油。 于是今天做出的饺子,那是扑鼻的香。 虽然面里掺了红薯粉,可因为掺的少,并没有妨碍饺子皮儿的筋道,反倒让它多出了一点微微的甜。 而那面更是又细又滑,没有丝毫的粗粝感。以至于让人觉得往下吞咽的感觉都变成了一种享受。 今天这饺子的量,姜家是往宽里放的,生怕会让客人吃不饱。 可即便是这样,那满满几大盘子的饺子,还是很快就被扫荡一空。 大家几乎全是头一次,感受到了肚子滚圆是什么滋味。就这还意犹未尽,连那半锅饺子汤也被他们分着喝了个一干二净。 韩兵更是一叠声的感叹,说自己长这么大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让“徐阿姨,姜奶奶以后有什么事只管跟他说,他保证随叫随到。” 听得徐寒梅,还有姜老太太都高兴的合不拢嘴,觉得很有面子。 因为吃得好,俩小伙儿干劲儿十足,中午也没休息,足足干了大半天。到下午五六点钟的时候,就把两张高低床全给加工好了。 说是做了两张床,其实就是用木板做了两个床架,与之前的两个组合钉在了一起。另外多做了两个方便上下的□□。 并没有太多的技术含量。 可即便如此,这两个床一做好,还是得到了家属院好多人的赞叹。 也让好多邻居有了过来和姜家人说说话,接触一下的机会。 姜立南那个人为人比较低调,平时有什么事也不怎么给家里说。 所以姜家的人并不知道,自己家的顶梁柱其实在机械厂的分量可不轻。 他和王厂长是最早一批入厂的,可以说机械厂建厂之初,靠的就是他们这批老人撑起来的。 厂子发展起来了,他们自然就得到了重用。 现在的姜立南是机械厂的汽车队副大队长,虽然不是干部,可那也是手底下管着十好几辆汽车的人。 除了大队长谢长义,队里就属他说话算数。 现在这年月,什么东西都管控的那么死,只有司机们走南闯北。他们见多识广,手里多少都有点活路子。 因为每天干的都是往各个公社,大队跑的活儿,和下面的人关系自然处的不错。 别的不说,哪个大队今年收成好,哪个大队留的余粮多,他们门清。 隔三差五悄悄帮关系好的人家换点粮食,带点粗布回来这种事,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 谢长义虽然是车队的大队长,却是个没什么文化的。 所以每天的派工单基本上都是姜立南在签发。 让谁去哪儿,谁和谁搭班儿一起走这些事,都是他说了算。 这就很让人高看一眼了。 再加上他又是个人品好,脾气又好的,从来没有利用手里的权利坑过谁,给谁穿过小鞋。 反之,谁求上门来让帮忙,能办的事儿他都不声不响给办了。也没见找谁邀过功,给谁要过东西。 邻里邻居的大家都记着他的那份好。 只是这人太不爱和人打交道了。 他除了最早一批进厂的几个兄弟,平时并不太和邻居闲聊。 所以即便都知道姜师傅的家属来了,大家也没个登门到访的理由。 现在,家里添了新家具,还是少有人用的物件。借着来看床为幌子,过来表示亲近的人一堆一堆的。 从下午床做好,一直到快晚上八点,天都黑了,孩子都困了,家里的人愣是一直没有断。 在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批访客之后,一家子简直累得人仰马翻,那种感觉,比坐了三天的卡车都累。 真的是,笑得脸都麻木,嘴皮子都磨薄了。 谁都懒得说话,几乎是立刻全都睡着了。 姜晓菱还惦记着做梦去梦里看一看自己的店铺呢,结果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天都亮了。 因为有了昨天的经历,姜晓菱不想在家里窝着了,她想出去转一转。 来宁林已经好几天了,除了去买冬储菜,她几乎连门都没有出过。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学校早已经放了假,她连出去上学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不自己找点理由出门逛逛,到哪里去找合适的东西换取其他的粮食呢? 家里的白面就剩下那么一丁点儿了,想把店铺里换来的面拿出来现在对于姜晓菱来说都是一件没有办法解决的事。 可要想换别的吃的……她总不能再跟弟弟抢石头吧? 姜晓菱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正在想找个什么理由出门一趟,就听见妈妈对她说:“你赶紧吃饭,吃完饭去一趟邮局。刚才你谢伯伯送来了一个包裹单,说是你爸寄到厂子里的。你快去看看寄来了什么?他这才走了几天,怎么就寄包裹回来了?” 姜晓菱连忙答应,心中一阵暗喜。 行了,这连出门的理由都不用找了。 她盛了一碗饭坐在桌边吃,妈妈在旁边拆着爸爸之前领回来的劳保用品,白色的棉线手套。 嘴里还念叨着:“我想给彦成织一件线衣,也不知道哪儿有染色的地方?直接用这白色太不好看了,也不耐脏。 哎呀,到了新地方就这点儿不好,什么都摸不清楚。你待会儿和美芳一起出去的时候,顺便帮我问问,看附件有没有染色的地方?” 姜晓菱原本想问一句妈妈怎么舍得把她存了那么久的手套拿出来邵彦成织线衣了?结果却被她后面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美芳要过来?” “是呀。刚才我出去洗东西,正好她在洗漱,我就跟她商量了让她等一会儿陪你一起去取东西。不然,你能找得到邮局在什么地方?” 姜晓菱默默的咽了口粥,在心里说:“我还真知道。” 嘴里却回复:“快过年了,谁家不忙啊,你也不问问人家有没有事,就这么给人找麻烦。” 听了她的话,徐寒梅抬起头朝她瞪了一眼:“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做什么都不动脑子?你忘了那天张工说的话了?他让你有空带着美芳一起玩玩。” 说到这儿,徐寒梅叹了口气:“那也是个可怜孩子。” 姜晓菱切了一声:“在你眼里,谁都可怜,猫猫狗狗都是可怜孩子。昨天你说人家邵彦成小孩儿一个人孤孤单单,也没个爸妈跟着,是个可怜孩子。 人张美芳可父母双全,怎么又可怜了?人家家里条件那么好,爸爸工资又高,妈妈也是能干的,看她和弟弟关系处得也好,怎么就又让你心疼了呢?” 听女儿这么说,徐寒梅没有吭声,却起身去将外面的门关了关好。 转回头坐在了餐桌前,对姜晓菱小声问道:“你见过美芳妈妈吗?” 姜晓菱摇了摇头。 她确实没有见过。 这辈子来的时间短不说,上辈子她忙活完家里的事儿,上学没有多久,张美芳家里就出了事。 只知道是因为她妈妈家里成分不好,影响了她爸爸。 张工总工程师的职务被免除,还送到干校去劳动了两三年。 后来是机械厂扩大生产,在王厂长等人全力周旋之下,才把张工从干校给重新要了回来。 虽然人回来了,职务却被一撸到底,变成了普通工人。 也因为这件事,张美芳刚过完十八岁生日就下乡去了边疆,而她妈妈在把她和她爸爸送走之后,又把小儿子送回乡下托付给了旁人。 然后上了吊。 留下了一份遗书,什么也没提,就说要和他们全家断绝关系。 两辈子加起来,姜晓菱都没有机会见过那个传说中的苦命女人。 女儿的回答自然在徐寒梅的意料之中。 她将头凑得更近了,对着女儿耳朵悄悄的说:“美芳的妈妈驼背驼得好厉害,你知道吗?” “驼背?”姜晓菱一愣。 脑子里快速的闪过了张工那又高又挺的身姿,白白净净的模样。 无论如何也将他和一个驼背女人联系不到一起。 “真的是驼背,腰弯弯的。而且看上去年龄好大。我昨天下午看到了,那样子,和张工站在一起确实不般配。” 徐寒梅叹了口气说道。 听妈妈这么说,姜晓菱有点不高兴了:“妈,你怎么也跟着以貌取人了?” “什么以貌取人?”徐寒梅不乐意了。 “你妈是那么眼皮子浅的人吗?我是心疼美芳!其实长成什么样是老天给的,谁也没办法。 可美芳妈妈,就是你钱阿姨,她自己想不开,有些事就做得过了。然后就在邻里里落了笑话。 大人的事儿不去说,可这样会耽误小孩子的呀!你看看美芳,那么好的一个孩子,说个话做个事,唯唯诺诺,没有一点底气,那不都是他们妈妈害得呀!” 妈妈的话,让姜晓菱更加的好奇了。 她连饭也顾不上吃了,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妈,你都听谁说的?可不敢胡乱传人闲话啊!” 一次次被女儿打击,徐寒梅恼了。 她伸手隔着桌子对着姜晓菱的脑袋就拍了一记! “到底我是你妈还是你是我妈?你怎么比你奶奶管得都多?在你心里,你妈就是个什么事儿都不懂的吗? ” 看出妈妈是真的恼了,姜晓菱也顾不上去揉脑袋,连忙站起来扑过去从后面搂住了徐寒梅的肩膀。 撒娇的说:“妈,你说什么呢,我哪儿有那么想?我这不是怕刚到一个新地方,谁也不了解谁,听别人道听途说多了,容易破坏对人的第一印象。 你看你也说了,说美芳妈妈做事过了。咱都没跟人家打过交道,你怎么就知道是人家美芳妈妈的错?万一不是呢?万一里面有什么隐情呢?” 女儿的话听得徐寒梅默了默,然后叹了口气。 “我是听你封阿姨说的,我觉得你封阿姨那个人不像是会在背后传人闲话的。更何况她也没说美芳妈妈的坏话。 她只是说,美芳妈没有把自己放在半边天的位置上,太没有自尊,依然是老思想,把男人当做天。 你封阿姨说,张工在家里是连双筷子都不用自己拿的,说是她亲眼看到好几回美芳妈妈蹲在地上帮他系鞋带。 这种事还不是一个人见,据说院子里好多人都见了。要不大家都说,美芳妈妈是把张工当儿子养的。” “这是人家自己家的事,又没妨碍谁,外人也是瞎操心。”姜晓菱忍不住皱了皱眉。 “可美芳妈妈不仅自己这么做,她还要求美芳也和她一样做啊。” 徐寒梅长叹了一口气:“外面的人都在传,传她那个驼背是会遗传的,所以她才会这么逼自己的女儿去低三下四。也不知道是不是怕将来美芳也驼背了,嫁到别人家伺候不好男人会被撵出来。” “胡说八道!” 姜晓菱要气死了! 她之前真的是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传言。 也没有想到,怎么能传的这么恶毒?! 上辈子的时候,她虽然和张美芳再也没有见过面,却知道她活得很好。 下乡几年的磨砺,应该是磨去了那女孩儿身上的娇气,让她变成了一个钢铁般的女战士。好像还得过三八红旗手。 姜晓菱记得她在乡下是先做了几年赤脚医生,后来进了县医院。 到运动结束的时候,她在医院里已经做到主治医生了。 这样优秀的人……会因为不会伺候人被人嫌弃? 呵呵,简直是笑话! “我也觉得是胡说八道!所以,你有空多和美芳玩玩,多和她说说话。不然她在这个院子里,是很难交到朋友的,其他女孩子都不愿意跟她玩。 你封阿姨也是这个意思。他们家全是男孩儿,之前是没办法,她也希望你带带美芳。 你们年龄都大了,美芳比你还大一点儿。如果性格不改过来,将来找婆家真的要吃亏的。” “我知道了。”姜晓菱郑重点头。 与此同时,也在心里提醒自己,要对张家的事多关注。发现苗头及时制止,看看能不能帮助他们家摆脱曾经的灾难。 此刻的她无比后悔当年没有上心,要是能够多记得一点张家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该多好啊! 姜晓菱早饭刚刚吃完,张美芳就来了。 她今天是特意打扮过的。 穿了一套修改过的军装,扎了两根麻花辫。辫稍上还系了两根彩色的头绳。能够看得出那是自己用各色的毛线搓出来的,别致又俏皮。 她的脸上依然带着羞涩的笑容,却终于敢正眼看人了。小脸蛋儿白生生的,眼睛闪闪发光。 足以证明,对于这次有机会和姜晓菱一起出门,小姑娘心里可高兴了。 邮局距离家属院并不远,走路也不过半个小时,两个人说着话就到了。 可是还没有到门口,就听到那边传来了一阵吵闹,中间还有属于小孩子的尖锐的喊叫声。 远远的望过去,就见一群大概十三四岁的红-小兵围在邮局的门口,正在和工作人员喊叫。 他们都带着红袖箍,有些人手里还拿着《语录》,又是挥拳,又是喊口号的,群情激奋。 而与他们对话的邮局工作人员,则一脸的无奈。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放缓了脚步,慢慢的走了过去。 都没有走到跟前,单听双方对话,很快俩人就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顿时只觉得一阵无语。 听他们说的,应该是这群红-小兵在去抄自己老师家的时候,发现头一天老师曾经来邮局寄了一个包裹。 他们非说老师把藏起来的违-禁-品寄出去了,让邮局交出来。 而邮局说昨天的包裹已经寄走了,这里没有。而且所有寄出的包裹他们都有检查,不可能有不允许寄的东西。 可那群小孩儿不干。不知道谁提出了要去邮局的仓库里检查,要自己去找他们找到东西。 这样的要求邮局怎么可能答应? 于是双方就产生了争执。 能够看得出,邮局的人是不愿意和这些小孩儿计较的。都是些初中生,小学生,和他们闹起来,轻不得重不得。 轻了吧,小孩儿们不通世事,拿着鸡毛当令箭,觉得自己不得了了,完全不跟人讲道理。 重了吧,宁林市就这么大。没准儿拐着弯谁和谁就是亲戚,朋友。这里面要真有个谁家的孩子,闹起来了最后大人间再产生意见。 于是本来挺小的事儿,就变得很麻烦。 “怎么办,咱们现在还过去吗?”张美芳有点紧张的问道。 姜晓菱摇了摇头。 邮局门口围满了人,显然已经没法营业。 这种情况下,去凑那个热闹干啥? “咱在附近先转转吧,等他们走了再去。” “那他们什么时候能走啊?”张美芳一脸的发愁。 “应该很快。”姜晓菱笑了笑。 刚才她都已经看到有邮局的人往外面走了。不用想也知道,那肯定是已经知道这群小孩儿是谁家的了。 别看他们在这儿凶得很,等大人来了,还不是得纷纷认怂? 不管怎么样,邮局也不是能够随便闹腾的地方。 张美芳知道姜晓菱刚刚到宁林,什么地方都不大熟,所以一直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她原本并不是个能拿主意的人,平时出门一向也是听别人的。 而现在,自己总不能让人生地不熟的同伴说去什么地方吧? 她的脑子飞速的运转着,想了好一会儿,脸忽然红了。 她拉了拉姜晓菱的衣袖,踮起脚尖,趴在她的耳朵边轻声的说:“要不,我带你去换火花的地方看看吧?” 姜晓菱听得眼睛一亮。 她从来不知道宁林居然有这样的地方! “好啊,我们现在就去!”她激动的说。 可是说完,姜晓菱又有点为难:“可是,我之前也没有,拿什么出来交换啊?” 听她这么说,张美芳笑着拍了拍自己身上背着的军用书包。 “没事,我带着呢。我有好多重复的,你喜欢哪个先用我的换,回头你有了合适的还我就行了。” 姜晓菱想了想,没有拒绝。 其实,只要能找到地方,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今天换不换的也没那么重要。大不了回头自己再来一趟。 像张美芳这样软糯性格的人都敢去的地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自己悄没声的来,换了就走,反倒不那么明显。 两个人离开了邮局,张美芳带路,三转两转,穿过了一条巷子。 看到面前出现的宁林市第一小学的校门,姜晓菱有点发愣。 她惊讶的转头看向了张美芳,一脸的不敢相信。 ——知道她是个兔子胆儿,可,也不能胆小到要跟小孩儿玩啊? 被姜晓菱这么盯着,张美芳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想法,小脸又一次红了。 “也不是都是小孩儿,就,也有和咱们年龄差不多的。而且,还有熟人……”她解释的声音越来越小。 以至于,即便是站在她身边,姜晓菱也没有听到她最后一句。 但,来都来了,那就去呗。 反正,以张美芳那兔子胆儿,能找到的地方,安全是绝对有保障的。 两个人穿过马路一起走了过去。 此时学校早已经放了寒假,校门落了锁,门口没有一个人。 姜晓菱跟在张美芳的后面,一起沿着校门口的小路走到了学校的后面,然后跟着她熟门熟路的进了一个小胡同,看着她敲响了胡同口一户人家的房门。 门很快打开了,里面露出了一个大概五六岁小男孩的脑袋。他先是看了张美芳一眼,然后目光落在了姜晓菱的脸上。 “我好朋友。”张美芳解释道。 小男孩慢慢的打开门,放她们两个进去。 屋子里很暗,只有靠近大门方向的最顶上有一个天窗,里面有光线照射进来。 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光源。 以至于刚刚从外面进来的姜晓菱,有一个瞬间,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站在原地,停了大概半分钟,才终于能够看清楚屋子里的景象,这一看,将她吓了一大跳! 就在这不过十个平方左右的屋子里,坐着的,站着的,蹲着的小孩儿,得有一二十个! 他们的年龄相差很大,从六七岁一直到十五六,各个年龄段的都有。 唯一相同之处,就是这会儿每个人的手里,几乎都抱着一本小人书。 是的,小人书。 除了他们手里抱着的,在屋子的周围,挤挤满满的放了好多一看就是用旧木头拼凑的书架,上面全都放满了各种连环画。 有《铸钟》,《生死碑》,《铁道游击队》…… 反正,现在小孩儿们喜欢看的,这里都有。 姜晓菱上辈子在宁林待了十几年,都不知道在这个地方居然有这么一个偷偷租小人书的地方! “你怎么把她带过来了?” 就在姜晓菱倍受刺激,还没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到旁边有人对张美芳埋怨的说道。 她循声望去,不由一愣。 她这才注意到,在屋子的最里面,放着一张破旧的都快要散架了的四方桌,而在桌子后面坐着的,居然还是一个熟人。 嗯,她觉得是熟人,可此时的对方,却并不和她相熟。 “晓菱,这是谢强哥,就是谢伯伯的儿子,谢壮,谢诚的大哥,住你们家隔壁的。你们见过吧?” 张美芳把姜晓菱拉过去,介绍道。 说完,才又看向对方解释说:“谢强哥,我今天是陪晓菱去邮局取东西。这会儿邮局门口被人给围了,没事干,我们就来你这儿转转。晓菱也喜欢收集火花,你这儿种类最多。”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的戳了姜晓菱一下,示意她打招呼。 姜晓菱现在可算是明白张美芳为什么胆儿那么大,敢带着她往小胡同里钻了。 合着,真的是熟人,熟得不能再熟了。 在谢强在,还真不会有什么危险。 顺着张美芳的意,姜晓菱冲谢强点了点头,叫了一声:“强子哥。” 叫完就开始后悔。 上辈子,因为封阿姨一直将她和小河当做亲生孩子一样看待,他们自然和谢家的孩子走得很近。 称呼也比一般人更亲近一点。 可这辈子,她和谢强都还没有来得及说过话呢,只不过远远的见过一面。 谢强下乡的时候干活摔断了腿,落下了残疾。 虽然现在回了城,可二十出头的男人,却连个工作都没法安置。 又因为腿的原因,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变成了家里的老大难。 所以,不管是谢家的人,还是邻居们,谁提起他来,都会先叹一口气,然后说一句:“可惜了”。 久而久之,谢强的性格就变得阴郁的很。话越来越少,平时都不爱跟人打交道。 姜晓菱不知道这么叫他,他会不会不高兴,觉得自己在故意套近乎? 虽然是邻居,可上辈子他们也谈不上有什么私交。 她天天往他们家跑,也从来不知道他居然还做过这样的小买卖。 听她这么亲近的称呼自己,谢强愣了一下。 抿了抿嘴,却并没有拒绝。 毕竟两家门对门,爸妈也特别交代了,要和这家人搞好关系。 所以,即便还是有点不得劲儿,谢强也没有再说什么,语气也比之前变得和善了不少。 “你想要什么样的火花?”他问道。 “我也不知道。”姜晓菱老老实实的回答。 “我就是喜欢,想看看。” 说到这里,她抬眼望向谢强:“强子哥,你们这里火花要用什么东西交换啊?” 谢强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打开了方桌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纸盒。 他将纸盒打开,推到了姜晓菱的面前:“自己挑吧。” 姜晓菱和张美芳一起将脑袋凑了过去。 张美芳还好,显然她也不是第一次见这个纸盒了。 可姜晓菱却不一样。 她简直觉得自己的眼前,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之前看美芳的本子,她已经觉得够多,够好看了。可是谢强这个盒子里的火花,比美芳的本子里的还多啊! 虽然他的这些应该没有美芳那本的质量高。 没有那些海城独有的,成套系的,可是胜在数量,还有品相上。 姜晓菱再不懂,也能够看得出,他盒子里好些火花并不是那种摆在供销社柜台上卖,被人买回去摸来摸去,都有磨损的。 这里面有很多就像是妈妈她们折的烟壳一样,都是没有上市,是全新的。 那鲜亮亮的,看着就让人喜欢。 看她看得欢喜,张美芳在一旁善解人意的对她解释道:“谢强哥这儿的火花,好多都是新的。是他从街道那买回来的。咱们街道有糊纸盒的活计,有时候也有烟盒,火柴盒的活儿可以接。 所以,他这里的火花,是全宁林市最好看的。” 可此刻的姜晓菱,却对她话里的另外一个词产生了兴趣。 她望向谢强,一脸期待的问:“强子哥,你这儿也有烟壳吗?” 谢强皱了皱眉,然后纠正她说:“那不叫烟壳,叫烟标。你也喜欢那东西?” 说着,又一次的打开了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牛皮纸包。 他将包打开,一大堆全新的,各式各样的烟标赫然出现在了两个女孩子的面前! 姜晓菱很没出息的咽了口口水。 她这个样子,愣是将一直板着脸的谢强给逗笑了。 虽然那笑容一闪而逝,却还是让他的脸看上去没有那么让人生畏了。 姜晓菱奓着胆儿又问了一句:“强子哥,你还没有说这些要拿什么换呢?是用钱买吗?” 谢强看了她一眼。 然后自己在盒子里巴拉了一下,从里面选出了两张印着小动物的,看上去可可爱爱的火花推到了姜晓菱的面前:“送你的。” 说完,又把牛皮纸包往她跟前推了推:“这里面你也挑一张吧。” “不不不。”姜晓菱吓得朝后连退了好几步。 如果是张美芳给的,她也就收了。 因为她知道美芳收集这些是爱好,自己即便收了,将来有合适的东西还上这份人情也就是了。 可谢强明显是靠这个在谋生。 虽然一个火花,一张烟标值不了多少钱,可一旦牵扯到钱的事儿,就不能占人家便宜。 她连连摇手:“不能这样,不能白要。强子哥,我用东西换,你告诉我怎么换就行。” 谢强看了她一眼,语气里带出了几分好笑,又有些好奇:“你能拿出什么来换?” 姜晓菱想了想,将手放进口袋里掏了掏,然后摊将一个手绢包放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她将手绢包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五块儿包着糯米纸的,晶莹剔透的软糖。 “这是高粱饴,我从老家带过来的,我用这个跟你换,行吗?”望着谢强的脸,姜晓菱解释道。 第 18 章 二章合一 谢强望了望那糖块儿。 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好东西。 自己父亲是司机,这些年走南闯北,没少往家里带稀罕物,他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 即便是京城的,海市的糖果,点心,他见过的种类也不在少数。 却偏偏,就没有见过品质这么好的。 先不说那软糖,颜色那么的莹润,还微微透明,一看就没有什么杂质。 单说这糖外面裹着的那层糯米纸……他也就在爸爸从海市带回来的糖果中见到过一次。 可也没有这么白,这么薄如蝉翼。 做到如此讲究的糖,啧啧,那味道一定也不错。 他抬起头,望向姜晓菱:“这是你们那儿产的?你们那儿还有这么好的糖?这是什么牌子的?” 姜晓菱从来没有听谢强哥一次性问出过这么多问题过。 可他问的,自己还真不好答。 这糖是昨天换面粉的时候,店主买十送二外带附加送给她的。当时店主送了一大包,足足好几十颗。 姜晓菱看这糖没有一颗一颗的外包装,糖上面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记号,早上临出门的时候就偷偷的拿出了几颗放在了口袋里。 就想着万一有点什么事,好用得着。 倒也没想到会用在这个地方。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我去开转学证明的时候,我们老师送我的。强子哥你还要吗,我家里还有。” 她想了想,故意用一种略带炫耀的语气说道。 谢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这女孩儿秀秀气气的,一看就是那种在学校特别受老师喜欢的人。又是要分别,老师送点特别的东西给她也属正常。 但这糖还真不像是她家那种小镇子上应该有的。 可给她的是老师……这大环境,老师们手里就算有点什么也不敢再存着了,留着都是祸害。送给自己喜欢的学生倒也是他们能干出的事儿。 这糖,也不知道是人家老师从哪里弄来的好东西,倒便宜她了。 想到这儿,谢强点了点头:“要。你有多少我都要。一颗糖换五张火花,或者三张烟标,你随便选。” 姜晓菱点了点头,将手绢包推了过去,把纸盒拉过来认真的挑选了起来。 她对于火花还是烟标的收藏标准其实是不懂的,可谁让她身边有一个张美芳? 那姑娘收集这些可是有经验的很,在她的参谋下,很快,姜晓菱就将谢强这里最有纪念价值的全都给挑走了。 挑的谢强额角的青筋控制不住地跳。 在两个一点不懂得看人脸色的“傻大姐儿”,笑眯眯的一起将挑选好的东西放在备用的废报纸里折好收起来后,谢强默不作声的又从盒子里重新挑了三枚火花推到了姜晓菱的面前。 “送你,见面礼。” 见面礼? 姜晓菱看了一眼她强子哥。 在确定他的眼神是认真的之后,也不推让,痛痛快快的接了过来。 然后冲他微微鞠了个躬,道:“谢谢哥哥。” 那声音甜得很,可行为却像是面对着什么长辈,恭敬的很。 看得谢强嘴角忍不住抽了又抽。 脑子里已经开始浮现她当着自己爹妈面如此对待自己时的情景。 然后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耳朵,仿佛已经感受到了亲妈拧过来的手劲儿。 - 从谢强的房子里出来,姜晓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颗高粱饴快速的塞进了张美芳的嘴里。 把她吓了一跳。 “不行,不行,太贵重了!”她惊得连忙将身子后仰,可糖块已经塞进了口中,那真是连吐都吐不出来了。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很快,连耳朵根儿都变成了浅红色。 “晓菱,这么贵的糖,你可真是!”她急得睁大了眼睛,眼神里写满了不赞成。 “什么贵不贵的?再贵也是糖,不吃还留着看呀?”姜晓菱一脸的不以为然。 “可……” “没有可不可的,再说了,我还有呢!” 姜晓菱说着,用手揽住了张美芳的肩膀,在她的耳边悄悄的说道:“我们老师给了我一包。” “真的呀?你们老师可真好。”张美芳羡慕的说道。 姜晓菱望着面前的女孩儿,看着她的眼睛。 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开心,喜悦和羡慕,却没有一点嫉妒或者旁的东西。 这让姜晓菱的心顿时踏实了下来,只觉得和美芳更加的亲近了。 两个人再次走回邮局的时候,果然,外面那群吵闹的人全都散了去,里边也恢复了正常营业。 只是因为之前耽误的时间有点长,这会儿前面排起了长队。 她们俩等了好一会儿,才排到了窗口。 姜晓菱将之前妈妈给的包裹单递了进去:“同志,取一下包裹。” 里面的人看了一眼,就将单子递到了一边儿,然后对她们俩说:“去二号窗口。” 她们俩连忙跑了过去。 这里取件的人也非常多。 因为快要过年的缘故,亲戚间相互邮寄东西的数量也比平时多了许多,柜台里面存放包裹的小房间放得满满当当。 中间连条过道都没有。 工作人员恨不得都是踩在包裹上进进出出的。 看得人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从柜台里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美芳,你怎么在这儿?是要寄什么东西吗?” 姜晓菱和张美芳一齐看了进去。 就见柜台里面站了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因为来来回回搬运包裹的原因,手上脸上都沾着灰,一看就是很忙碌的样子。 张美芳连忙说了声:“范叔叔好。” 接着才解释:“我不是来寄包裹的,范叔叔,今天我是陪晓菱来取包裹的。” 说着,她拉了一下站在旁边的姜晓菱,介绍道:“她是姜晓菱,是驾驶队姜叔叔的女儿。” 然后又对姜晓菱说:“这是范叔叔,是负责咱们厂区还有家属院的邮递员。” 听她这么介绍,里面的范和平先笑了起来:“是姜师傅的女儿啊!刚从老家来的?以前都没有见过。” 姜晓菱也连忙打了个招呼:“范叔叔好。是的,我们一家刚从老家来,才来了没几天。” 看她也如此的有礼貌,范和平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他没再说话,而是拿起了旁边桌子上放着的一沓厚厚的包裹单,看了一眼。 这一看,又笑了笑:“还说帮你们先取了呢,也不用了,下一个就是你们的。” 说完,他拿起最上面的那一张单子,转头又进了小屋。 很快,范和平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裹走了出来,与此同时,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他将信交到了姜晓菱的手里,这才说道:“正好有你爸爸的一封信,是从云省退回的。你拿回去吧,也省的我再跑一趟。” 姜晓菱连忙接过:“谢谢叔叔。我爸出车了,还不知道得几天才能回来,你就是送他也收不到。我直接带回去了。” 说完,她拿起信看了下,发现那是爸爸写给住在省城里的外婆的。 姜晓菱知道,过去爸爸在省城上班的时候,每年过年的时候,自己一家子都会去省城探望外婆。 后来爸爸来了宁城,探望不方便了,他就每年过年前给外婆写一封信,拜个年,然后在里面夹上一点钱,作为新年的孝敬。 这样已经好几年了,全家人都知道,外婆对此也很满意,见人都说她女婿是个有良心的。 今年为什么信会被退回来呢? 拿着信和包裹,俩个人和范和平告辞,离开了邮局。 因为心里有事,她们也没有在外面多待,直接回了家属院。 此刻已经快要到午饭时间了,两个小伙伴在楼道口告别,各自回了自己家。 一进门,姜晓菱就对着屋里喊:“妈,我把包裹拿回来了。” 徐寒梅和姜老太太一起从屋里走了出来。 老太太一边往跟前走,一边埋怨:“看看你爸寄什么了?这才出去几天,怎么就往家里寄东西了?邮费不用钱的吗?” 姜晓菱没有理会奶奶,而是将那封退回来的信举到了妈妈面前:“妈,我爸给外婆写的信退回来了,不会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吧?外婆那里怎么会查无此人呢?” 徐寒梅却一脸的不以为意。 “你外婆搬回到乡下你二舅家去住了,城里可不就查无此人了嘛。你外婆说的晚,等我知道再写信告诉你爸的时候,你爸爸信已经寄出去了。快打开看看,看里面的钱还在不在了?” 听了妈妈的话,姜晓菱连忙将信撕开,打开信封往里面瞅了一眼,然后从里面抽出了十元钱。 徐寒梅看了一眼,说:“你拿进去放到抽屉里去。” 姜晓菱答应着,把钱拿到了爸妈卧室。 再出来时,包裹已经被打开了。爸爸寄回来的东西摊了一桌子。 她凑近了才看到,有一袋晒干了的红薯干,一把不知道是什么的干菜,一小袋糙米,一包玉米面,还有一卷压得极结实的棉花。 奶奶看着那一堆吃的,高兴的就差没念佛了。而妈妈则拿着那一卷棉花,眉毛眼睛里都带着笑意。 看到她出来,老太太冲她招了招手,伸手从袋子里捏了一小块儿红薯干塞到了她的嘴里。 “甜吧?这是蒸熟了晒的,过年你们有零嘴吃了。” 姜晓菱咀嚼了两下,只觉得那红薯干韧韧的,甜甜的,很有嚼头,确实好吃。于是笑着冲奶奶点了点头。 然后问道:“小河他们呢?” 姜老太太用手指了指门口:“在谢壮他们家呢。这算是有好朋友了,天天也不着家了,野得很,”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任谁都能看得出,老太太对此很是满意。 家里的小孩儿能这么快就适应环境,还能有了自己的小伙伴,任何一个大人,都会觉得放心很多。 姜晓菱没有再纠结这事,而是顺手拿起了爸爸放在包裹里一起寄来的字条看了看。 “爸要到过年前才能回来呀?”她惊讶的问道。 “可不是?”徐寒梅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煤城离咱们这儿有多远,怎么用这么长时间啊?” 姜立南在信里说,东西是他用粮票换的。原本是想自己带回来的,结果路上的时候收到厂里别的司机给他带的信儿,让他转道去一趟煤城,拉点焦炭回来。 这一来一回,最少也得半个月,所以他只能先把东西用包裹给寄回来了。 他在信里写,说自己这次出来,厂子里补贴的粮票还有路上的伙食费他都带上了,应该还能再换一些吃的回去。让家里不要担心,也不用省,该怎么吃就怎么吃。别在吃食上克扣自己。 在信的末尾,姜立南又说道,让徐寒梅用那些棉花给邵彦成做一个棉袄。说他到现在穿的还是之前当兵时候发的军用线衣。 他们师徒俩也没人会做衣服,邵彦成也不愿意麻烦别人。 那线衣他穿了好些年了,早就磨得不暖和了,让徐寒梅年前一定给他做出来一套。 看到这儿,姜晓菱忽然叫了一声:“呀,我忘了问染色的事儿了!” 徐寒梅斜睨了她一眼:“指望你?我就知道指望不上!我已经跟你封阿姨说好了,等我把手套拆完,让她拿他们纺织厂帮我染染。咱也不占公家便宜,到时候咱掏染料的钱。” 说到这儿,徐寒梅感叹道:“你们封阿姨人真好。她今天还跟我说了,说过年前纺织厂会处理一批瑕疵布,到时候她会想办法帮咱家也弄一点回来。哎,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人家了。” 封阿姨人是好,这一点姜晓菱一直都知道的。 要知道,上辈子父母的关系后来处的很僵,奶奶去世这件事一直是隔在他们中间的厚厚的一堵墙。 除了必须要交待的事儿,两个人一天一天的不说话。 加上妈妈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爸爸也不可能把这事儿委托给她。 所以,即使邵彦成是爸爸的徒弟,可那时候,他的毛衣,还有棉袄都是封阿姨给做的。 封阿姨家自己有三个儿子,谢伯伯还忙,家里连个帮她打下手的人都没有。 她又在纺织厂上班,天天三班倒,姜晓菱到现在都想不出来,她到底都是在哪里挤出来的时间,照顾了周围这么多人? 她是在二十岁那年,父母都去世之后,由封阿姨牵线嫁给的邵彦成。 结婚之后她翻看男人的衣柜,从针线上看,发现但凡能见人一点的衣服都是封阿姨给做的。 说起来,上辈子,他们一家欠封阿姨一家太多了。 想到这儿,她又想起了自己店铺里的高粱饴糖。 那东西,反正已经在强子哥那里过了明路,也没有再遮掩的必要了。 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拿出来,给家里的三个小家伙吃一点,也给封阿姨,还有美芳家送一点过去。 一来感谢人家这段时间对自己家的帮助,再来,也给弟弟妹妹们甜甜嘴儿。 自从用一块儿石头换来了足足十二袋面粉之后,虽然姜晓菱一时间还没有想到合理的方法能把东西拿出来,可是她现在有胆子,不害怕了。 她知道,无论以后出现什么困难,至少她能够保证自己一家子不饿肚子。 在这样的时候,能吃饱比什么都重要。 她正准备去里屋去糖,却听到妈妈又继续说道:“哎,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你爸。他这个人有时候做事都不过脑子,你们说,他怎么能帮着人家彦成管钱呢?再说是徒弟,那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就是亲生的,成年了的儿子,也没有当爹的给管着钱的。” 徐寒梅这话听得姜晓菱和老太太全都大吃一惊。 这事儿,姜晓菱是真的不知道。 而姜老太太也被儿媳妇说得这番话给吓着了:“怎么回事?立南可不能学过去的那些坏毛病啊!怎么能拿徒弟的钱呢?” 很显然,老人家是想到了过去的手艺人,当师傅的贪图徒弟们的孝敬,把人家的钱给昧了的事儿了。 “奶,怎么可能?我爸就不是那种人!”姜晓菱顿时就不乐意了。 “嗐,妈,你想哪儿去了?”徐寒梅也不愿意了。 “立南是你生的,他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他怎么会干那种事?” 说到这儿,她叹了口气:“其实这也不能怪立南。他跟我说,彦成那孩子从小就是个没什么人管的,天天一个人吃饱不饿,对钱这事儿没一点概念。 他是转业军人,到厂子里套改工资的时候就比普通工人高一级,钱拿的比他同龄的那些小年轻一个月要多差不多十块钱了。 他一个人吃饱不饿,又不抽烟不喝酒,可那天立南问了一下,才知道他工作三四年了,居然一分钱没存住!” “哎呦这倒霉孩子!” 姜老太太气得用手在胸口用力的锤了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把钱都干嘛了?!” “能干嘛?撒出去了呗。谁找他借钱他都借,借了也不说还的事儿。人家还了他就接着,不还也不要。再有点钱就全送给了书店。立南说,他家的书比张工家的都要多了!” “拿回来,拿回来。这钱是得给他拿回来存着。” 这段时间的接触,老太太对邵彦成是真喜欢。又因为他和自己儿子有师徒关系,就更是把他当做了自己家的孙辈。 要不然,刚才在知道他一点钱没存住,也不至于气成那样。 “寒梅,你也别让立南帮他存了,男人能存住个什么?你把钱要回来,帮那孩子盯着点儿。他今年有二十了吧?” “立南说都二十一了。” “那更得存了啊!” 老太太气得猛地一拍大腿:“再不存,他拿什么钱娶媳妇?就说现在新社会不讲究那么多了,可衣服被子,家里吃的用的,哪一样不花钱? 你把钱拿着,什么时候遇到合适的东西,都得开始置办了。” “是。过几天封嫂子让我跟她去厂里挑布的时候,我也帮彦成挑点。哪怕存点货,留着将来给新媳妇做衣服呢!” …… 姜晓菱坐在那儿,听着妈妈和奶奶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都已经商量到结婚的时候,要给邵彦成做什么样的新衣服,是选蓝色还是灰色了? 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乱叫。 这也是上辈子没有发生过的。 上辈子爸爸去世后她接了班儿,可是却是从学徒工的工资拿起的。 比起爸爸那肯定是差了好大一截。 妈妈没工作,生病吃药也没人报销,小河还要上学。家里的开销邵彦成没少往里面贴补。 他们两个结婚,是在妈妈刚刚去世没有多久的时候。谁也没有那个心思去走什么形式。 不过就是把两个人的铺盖搬到了一起,然后给家属院里熟悉的人家送了点喜糖。连酒都没请大家喝一杯。 更不存在做多少床被子,买多少身衣服的事儿。 这会儿听妈妈和奶奶的话,听得她心里一阵阵咯噔——她的亲妈和亲奶,这是准备给自己男人再娶个媳妇回来了? 想到这儿,姜晓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伸手在自己的脑袋上敲了敲,将这个略显诡异的想法给敲了下去。 看到她这个动作,徐寒梅担心的问:“怎么了这是?头疼了?是不是出去跑了一圈,冻感冒了?要不你进屋先歇会儿,等待会儿饭好了我叫你。” 听儿媳妇这么说,姜老太太也连连点头:“去歇歇。哎呀宁林这地方,比咱家冷太多了。小孩子是要吃不消的呀。” 姜晓菱无奈的望向妈妈和奶奶:“我没事,我就是想起来有件事忘了跟你们说了。” “什么事?”两个人一起问道。 “之前我去办转学手续的时候,我们老师给了我一包糖。回家之后家里一乱我也忘了说了,昨天晚上才想起来。” 姜晓菱说着,直接进屋从店铺里将那包糖拿了出来,倒在了一个干净的布袋里。 看到那些糖,姜老太太惊讶地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谁给你的?怎么会给你这么多?这,这得好贵的呀!” 而徐寒梅望着那些糖,眼圈却忽然隐隐的有点发红。 她叹了口气,看向姜晓菱,低声问道:“是陈老师给你的吗?” 第 19 章 二章合一 姜晓菱愣了一下。 她本来是想说个家人不认识的老师随便糊弄过去的。 没想到妈妈却忽然提到了陈老师。 她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却还是顺势点了点头。 陈老师是她的班主任,在学校的时候确实挺偏爱她的。 可是这次姜晓菱去学校办手续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她,据说他们一家都因为成分问题,被下放到农场劳动改造去了。 同学说,陈老师给她留了一套高二的辅导资料,却被押送的人给没收了。 她连见都没有见着。 看她点头,徐寒梅又叹了口气:“那天我去街道上交活儿,正好碰到陈老师的妈妈了。她说他们一家子都要走了,陈老师给你留了些东西,让你去学校的时候记得拿。 那天我本来也是要跟你说的,结果一回去就碰到了宁宁他们俩的事儿,一下子就全忘了。 这是陈老师给你留的?唉,这么好的东西,她怎么不留着自己吃?那么一大家子人在农场里待着,更需要有营养的东西啊!” “可能是他们怕带不走吧。”姜老太太听后也跟着叹了口气。 这样的话题实在是太过于沉重,姜晓菱不想再继续。 连忙顺着自己之前的话接着往下说道:“我想把这糖分一分,咱们家自己留点,另外也给封阿姨还有美芳家都送一点,还有王伯伯家,谢谢人家这些日子对咱们的帮助。” “应该的,应该的。”听了孙女的话,姜老太太第一个点头。 边说边进了里屋,去找分装的布袋。 与此同时,徐寒梅也站起了身子,从丈夫寄回来的包裹里取出了一把干菜单独系好,递给女儿:“这个也给你封阿姨拿过去,就说是你爸爸寄的。” 姜晓菱接过了东西,给两家人挨个送了过去。 - 今天不出车。 下班后,邵彦成如往日一样,拐到小学后面帮谢强收摊。 他们两个人一起把小孩儿弄乱的书全都收拾好,摆整齐,然后把屋子打扫干净。 正准备回家的时候,谢强忽然将他叫住,冲他笑了下:“我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邵彦成一脸的漫不经心。 跟着他重新走到桌子跟前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般,说道:“对了,把你那火花给我找几张好的,我有用。” 正从抽屉里往外拿东西的谢强诧异的停下了动作,抬头:“你也对那玩意儿有兴趣了?” “没有,送人。”邵彦成回答的很是坦然。 “送人?送谁?……你师傅那个大女儿?”谢强脸上的表情更加的惊讶了。 “你怎么知道她?”邵彦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皱了下眉,反问道。 谢强没有出声,目光在好友的脸上打量了半天,然后扑嗤一下笑出了声。 接着慢吞吞的回了一句:“那丫头能耐大着呢,哪儿还需要你送?这才来了几天就已经摸到这儿,还把我这儿最好的全给搞走了。” 谢强的话让邵彦成楞了一下。 “她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你跟她说的?” 说完,他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是张工家那个女儿带她来的吧?” 谢强再次嗤了一声,回了他一个“算你还聪明”的眼神,然后将自己放在抽屉里的软糖拿了出来。 “那丫头手里还真有点好东西。” 邵彦成凑过去看了看,惊讶的挑了挑眉毛:“高粱饴?” “你居然认识?!” “嗯,以前在部队的时候吃过。” “啊!你们那时候的伙食居然那么好?” 邵彦成没有说话。 他以前是在父亲老战友秦叔叔家吃的,是秦家伯妈拿给他的。 虽然看上去没有眼前的这种晶莹剔透,可那味道,一直到现在他还记得。 想起往事,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黯然。 听说两年前,秦叔叔因为陷入派系斗争转业回老家了。他们老家在很远的山城。他那老寒腿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再见面的机会? 看他不说话,谢强知道他又在回忆以前。 于是伸手在他的胳膊上拍了一下:“想什么呢?赶紧回去,我家那两个小崽子看到这糖,不定多高兴呢?” “你家老二,老三估计这会儿都吃到嘴里了,他们才不会指望你往回带呢!”看到他这个样子,邵彦成哂笑了一声。 “什么意思?” 谢强看着他:“你是说,那小丫头会给谢壮,谢强送?不可能吧,她说这是他们老师给她的。老师送人东西,能给多少?还能全给她一个啊?” 邵彦成没有再在这糖块上和谢强纠结。 看着他收拾好东西,又一次的提醒道:“差不多就行了,收手吧。现在这形势,你这里也不安全。万一有点什么事……想想你爸。” 听他再次老调重弹,谢强脸上那点笑也慢慢的淡了下来。 “我也不想干啊,可除了这,我还能干什么?我这么大的人了,是在家坐吃等死?还是去外面混小流氓?” 说到这儿,他讥讽的笑了一声:“混小流氓人家都不会收我,嫌弃我跑得慢。” 听他这么说,邵彦成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了。 “又胡说八道什么!我都说了,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就算是去街道上帮忙也没什么不好,总比这么天天提心吊胆的强!” “去干什么?收垃圾?一个垃圾去收垃圾……邵彦成,你不觉得这会是咱们家属院,今年一年里最好笑的笑话吗?!” 说到这儿,谢强自顾自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邵彦成面色清冷的看着他,任由他歇斯底里的一个人疯笑,一个字也没有劝。 只是在他终于笑完,又因为喝了太多冷风而疯狂的咳嗽的时候,伸手在他的后背上轻轻的拍了拍。 一直到谢强完全平静了下来,才淡淡的说了一声:“你不是垃圾。还有,废品收购站也不是只有垃圾,它很可能还会有宝藏。” “什么宝藏?” 谢强冷笑了一声,抬起头看了一眼他身上背着的书包:“那些书?那玩意儿也就只有在你眼里才是宝藏,在我眼里,就是垃圾!” 这样的话邵彦成已经听了太多次,早已经不在意了。 他知道这家伙心里并不是这么想。 他转头看了一眼那因为没有光而变得黑乎乎的书架:“还有火花呢?烟标呢?还有你这些连环画。只要你留意,没准儿还能弄到点别的稀罕物件儿。” 邵彦成这话,原本就是随口一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谢强听后,眼睛却亮了亮,眼神也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好一会儿后,才闷声说了一句:“我回去跟我爸商量商量。” - 钱小芸刚把厨房的卫生打扫干净,就听见屋子里女儿在喊:“张保平你敢偷我的糖!” 赶紧丢下手里的抹布,从厨房走了出去。 “阿平,不许抢姐姐的东西!”她故作威严的对小儿子呵斥道。 “我没有抢,我是在和她打商量。”张保平委屈的同妈妈解释道。 说完,再看向姐姐:“你刚才都说今天晓菱姐已经给过你一块吃了。那现在你再吃一块儿就不公平。你要分我一半儿!” 不等女儿开口,钱小芸就不乐意了:“去去去,你姐姐是女孩子,女孩子就是要吃好穿好,这样将来才眼界高。半块糖还要和姐姐分……一边儿玩去!” 听到妈妈这样的呵斥,张保平的嘴都要挂起油壶了,却并没有再吭声。 反正在他们家,论到吃的,喝的,除了爸爸永远排在第一位,他和哥哥什么时候都是要排在姐姐后面的。 张保平早已经习惯了。 看到弟弟这个样子,张美芳心里一阵好笑。 她弯下腰,笑眯眯的说:“保平啊,想吃我的糖也不是不可以,那,你今天和我一起去给爸爸打洗脚水呀?” 听她这么说,钱小芸先是一愣,然后瞬间反应了过来。 她快步走回厨房外面的那个小隔间,看了一眼里面放着的水缸。 在看到里面只剩下的一个缸底的水,顿时气得眼前一阵金星乱冒。 她气冲冲地走出来,伸手就往女儿的脑袋上拍。 可就在快要碰到的时候,又下意识的收回了力气。 最后那动作就像是在张美芳的头发上摸了一下一样。 可这并不代表她不生气! 钱小芸又气又急的出声埋怨:“都几点了你还不去提水?耽误了你爸爸晚上泡脚,看我怎么收拾你!” 听妈妈这么说,张美芳的嘴巴也撅了起来。 “不是刚才晓菱来了吗?我总要陪人家说说话的呀,又不是故意不去的。” “还有……” 她嘴巴撅得更高了,拿眼瞥了瞥关闭着的主卧室门,压低了声音咕哝道:“爸爸要泡脚,怎么不自己去提水?咱们院子里不都是叔叔伯伯们去楼下提水,哪儿有像我这么大的女孩子去提的? 妈,咱们家在三楼呀,你都不怕老是让我拎那么重的水桶,压得我不长个子了?” “什么不长个子?这话你都说了三年了。这三年你本来也已经不再长过个子。”钱小芸瞪了她一眼。 然后也望了望卧室,冲女儿投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不许去打扰爸爸,要是你敢去让你爸爸帮忙提水,看不把你腿打断! 爸爸是要做大事情的人,怎么能干家务?也不许让阿平帮忙,阿平是男子汉,将来要顶天立地的,哪里能干这些女人家做的事情?” 这样的话妈妈已经说了很多年了,张美芳已经听习惯了。如果是以前,她心里再不高兴也不会多说。 可这些天,她去了姜晓菱家,也看了她和家里人相处的方式。特别是两个弟弟。 张美芳到现在还记得,晓菱对弟弟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男子汉大丈夫,就得从小锻炼。这点儿活都干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 她每次这么说的时候,小河和宁宁都跑得欢快,他们家的阿姨和奶奶也从没有见阻拦过。 为什么到了自己家,保平也同样是男子汉,就什么也不能做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要我自己做?妈,你这样是不公平的!我爸爸早就说过了,做事要公平,自己家人不能欺负自己家人。你这就是在欺负我!别忘了,领导人都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男女都是一样的!” 听姐姐这么说,张保平顿时来了精神,也挺起小胸脯冲着钱小芸嚷:“妈妈你也是在欺负我!凭什么姐姐可以吃两块糖,我就只能吃一块儿?女孩要娇养,男孩就可以受委屈吗?我不!我就要再吃半块儿。” 说完,他转头看向姐姐:“姐,你把糖给我,我去帮你提水。” “不得了了,你们一个个这是要气死我!” 钱小芸伸手在儿子,女儿的胳膊上各拍了一巴掌。 “我看你们是想累死我!行了行了,我说不过你们,我去打水,我去打水。” 听妈妈说要自己去打水,张美芳又心疼了。 虽然她不愿意每天早晚要一个人打满整个水缸这个任务,可其实并不是怕累,而是不愿意去感受院子里伯妈,阿姨们怜悯的眼神。 可她也不愿意让妈妈再做了。 按照妈妈的老思想,家事,男人是碰不得分毫的。 爸爸就不说了,天天被她当儿子一样娇惯着。就连哥哥,在家那么些年,也是横草不捏竖草不拿的。 所有活儿基本上都是妈妈一个人在做。 从洗衣做饭到买煤买面,甚至打煤饼这样的粗活也都是她在完成。 谁说也不听,说得多了她还生气。 现在,她的腰是越来越弯了。 想到这儿,张美芳无奈的叹了口气,一把拦住母亲:“算了,你歇着吧,我现在就去提。” 就在她们母女说话的时候,主卧的门打开了。 一脸疲倦的张树民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在看到妻子儿女都站在门口,先是一愣,继而马上反应了过来。 他的脸上快速的闪过了一丝尴尬,然后笑了笑:“我去提水,这活儿以后不要美芳做了,小女孩家家的,那么一大缸水,要累坏的。” “不用你提。”钱小芸连忙拦住:“你是要做大事业的,才不能累坏。” 说完,她的眼神落在了丈夫的小腿处:“这天眼看着又要落雪了,你的腿是不是又开始疼了?要不,我明天再去开点中药,家里钱还有一点……” “不用了。”张树民冲着妻子温和的笑了笑:“不太疼的,真不用。要是还有钱的话,想办法去换点肉吧,给保国寄一点,他一个人在外面,过年要想家的。” 听了丈夫的话,想到自己从小捧在手心里养,连地都没有扫过一次的大儿子,跑到那样的地方去插队…… 钱小芸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张树民的神色也黯然了下来,伸手在妻子的肩膀上拍了拍,却不知道要从何劝起。 看到爸爸妈妈这个样子,张美芳默不作声的绕过他们转身进了厨房。拿起放在角落里的铁皮桶走了出去。 张保平看妈妈没有注意,蹑手蹑脚的也跟了出去。 余光撇过,钱小芸顿时就不干了。 “保平!”她直起身子就喊,却被丈夫一把按住。 “让他帮他姐姐去做!想想保国,你从小惯成那样,到了生产队里吃了多少苦头?你还想保平将来走他的老路子?” 听了这话,钱小芸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男孩子是要干大事业的,家务这种事,怎么能让他们做?那会把眼界缩小的呀!男孩子怎么能围着锅台转……” 听妻子又一次开始执拗的老调重弹,张树民知道这是自己永远也掰不过来的。 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厨房,打断她:“去给我倒杯热水吧,我的水凉了。” 这话比什么都管用。 钱小芸顿时也顾不得儿子了,转身就快步朝厨房走。 嘴里还一叠声的念叨:“家里有开水的,千万不要喝凉水呀。这么冷的天,肚子疼了可怎么办?水凉了一定要跟我说,读书也不能不注意身体……” 张树民揉了揉太阳穴,转身又重新走回了卧室。 - 睡梦中,姜晓菱再次走进了那间屋子,第一时间打开了她的店铺。 在看到那些面好端端的待在竹篮里,连那开了口的袋子里也没少一分,这才总算是放了心。 也终于相信,自己是找到宝了。 从此后,一家人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姜晓菱像是一个面对着即将丰收的麦田的老农般,盯着那些竹篮,嘿嘿的傻笑了好久。 那眼神儿,就像是在看着自己家的小崽儿,只恨不得它们能一变二,二变三,给她变成更多袋的面粉出来。 也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傻乐了多久,她终于想起了今天进来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将特意带过来的那些火花和烟标拿出来,按照今天下午去张美芳家,专程请教了解到的来历,特征,还有意义……认认真真的写了商品说明。 价格也以之前那个卖家为参照物,标了两百块左右。 今天白天的时候,姜晓菱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好好的想了想。 发现自己之前的价格应该是标低了。 虽然之前的那个火花并没有交换出去,可那因为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买家,而并非价格的原因。 就好像换出去的那个石头,看对方的反应,明显是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 既然这样,那么这价格就不能胡乱标了。 反正有这些白面打底,她的心里也不太慌。这些火花也不着急拿出去交换,可以耐心的等一等买家。 就在姜晓菱还在一张一张编写着商品说明的时候,耳朵边再次传来了熟悉的叮咚声。 还不待她反应过来,那叮咚的声音开始变得密集了起来。 很快,一阵噼里啪啦放鞭炮的声音忽然在空间里炸响,将毫无防备的她吓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险些惊叫出声。 哪里出事了? 姜晓菱死死的捂住嘴,开始四下里张望。 第一反应是——这屋子是不是要塌了?! 在上一辈子,这个梦是在她过了十八岁生日之后才慢慢不见了的,可现在,她才刚刚十七! 莫不是,因为她从这房子里取了东西?所以……它要提前消失了? 姜晓菱的脑子里胡乱的猜测着,自己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就在这个时候,那屏幕最上方忽然飘过来一行醒目的红色大字:恭喜!“全国江山一片红”邮票拍卖纪录再创新高! 那行字字的后面,还跟着一连串的鞭炮燃烧时的图案。 望着那行字,姜晓菱有点发呆,也不明白这邮票拍卖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只是这邮票的名字,她却越看越熟悉。毕竟这样的口号,在她的生活中经常能够听到,看到。 不知道这个消息到底有什么了不起?姜晓菱觉得这个黑匣子简直要疯了。 那行字反反复复的,一直不停的在最上方循环,看得她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被绕晕了。 实在是看烦了,她下意识的伸手朝着那行字就点了下去。 没想到,那字还真能点开,很快,她就进入到了一个新的页面。 这个页面最上方,依然写着那行红字,并且比之前循环的那行字体还大,还粗。 好在在那行红字下方,总算是有了一个介绍。 姜晓菱将脑袋凑过去,认真的看了起来。 只见那个介绍写的是:“重大喜讯:在第四届古玩艺术品拍卖会上,由我网站xx商铺送拍的四方连邮票《全国山河一片红》再创新高,拍出; 168.8万元的价格!” “多少?” 姜晓菱用力的揉了揉眼睛,伸出手指一个一个去数了数那些零。 然后陷入了深深的呆滞。 这是多少钱啊?这么多钱,一个屋子都装不下吧? 别说见了,姜晓菱连听都没有听过能有这么多的钱,一时间完全无法想象。 而更让她无法想象的是——这些钱,居然是一个邮票卖的? 一个叫做《全国山河一片红》的邮票? 这邮票到底长什么样,又为什么这么值钱? 她迫不及待的用手指将页面往上推了推,露出了下方网站上传的邮票照片…… 第 20 章 二章合一 啪嗒。 姜晓菱手里捏着的,还没有来得及放入店铺的烟标,火花掉在了地上,散的到处都是。 可她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一样。 此时,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屏幕,盯着上面那张展示着邮票的照片。 脑子里一阵嗡嗡乱叫。 这邮票,这,这不是今天早上她从邮局拿回来的,那封爸爸被退回的信上贴着的邮票嘛?! 可……信呢? 姜晓菱蹭地一下原地跳了起来,连地上的火花和烟标都来不及捡了,撒丫子就想往门口跑。 但这梦里面的屋子哪里有门? 一着急,她猛地一下就从梦中清醒了过来。 姜晓菱飞快的从床下坐起,连棉袄都顾不得披,迅速的下了床。 因为太过于慌张,动作有点大,对面床上的姜老太太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老太太从床上抬起半个身子,用带着睡意的声音嘟囔道。 “渴了,我去倒杯水喝。”姜晓菱胡乱找了个借口敷衍道。 “把衣服穿穿好,别感冒了!” 看孙女脚步飞快,棉袄却抓在手里,老太太冲着她的背影喊着,可姜晓菱已经全然听不到了。 她以最快的速度跑出了卧室,冲到了外屋的餐桌前。 他们家的餐桌其实是父亲去旧货商店买的,那种从大户人家收缴上来的家具。 虽然四四方方,看上去是普通的木桌,可上辈子邵彦成曾经跟她说过,别看那桌子旧,木头却是红木的。 应该是旧社会有钱人家打麻将用的麻将桌。 在桌子的四边,还各有一个用来放筹码的小抽屉。 如今,虽然家里人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是麻将桌,却都养成了把小零碎往抽屉里放的习惯。 姜晓菱记得上午看完信之后,妈妈就随手把那封信放在了抽屉里。 这会儿也不敢开灯,姜晓菱只得用手在抽屉里胡乱的摸索着。好在那几个抽屉又小又浅,没几下就被她给摸到了。 姜晓菱哆嗦着手将信封揣进怀里,跟抱着全天下最宝贵的东西一般重新回到了床上。 她把信封紧紧的贴在胸口上,这才闭上眼睛重新回到了梦里。 梦中的房间永远都是亮的,姜晓菱终于可以看一眼那信封上的邮票是不是真的和照片上的一样了。 她将护在心口上的信封拿下来,翻到背面—— 这一番,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滞中。 只见,那枚和图片中一模一样的邮票,因为贴的靠近信封口的缘故,竟然被人从三分之一处直接撕成了两半儿! 而她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妈妈腾不开手,是让她拆的这封信! 姜晓菱用力的闭了闭眼睛,这一刻,她只觉得心疼到无法呼吸。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狠狠的给自己一个大爆栗! 当时自己是疯了吗?怎么能粗心成这个样子! 望着那被撕成了两半的邮票,姜晓菱懊悔的连站都站不直了,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拿着信封反复的看着,在脑子里过了一百遍,自己了解到的各种补救的办法。 可是,最后又全都被她一一否定了。 俗话说:“破镜难圆”。 那破了的邮票肯定也不能恢复如初了。 一想到损失了整整一屋子的钱,此刻的姜晓菱简直觉得心灰意冷,生无可恋。 再多的白面也无法重新抚平她此时内心的创伤。 于是早早的退出了房间,老老实实的睡了长长的一觉。 早上醒来后,反倒比往日里更有了几分精神。 因为今天是妈妈和封阿姨约好的要去纺织厂选布料的日子,一家人早早的就吃了饭。 买布料这种事,对广大的妇女同志来讲,永远都是一件让她们兴趣极大的事儿,无关老幼。 姜老太太也早就和儿媳妇商量好了,要跟她们一起去。 去长长见识。 而姜晓菱则被分配了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在家看好三个小的,顺便做饭。 心情依然还处于郁卒状态下的她,原本对于买布什么的就提不起来兴趣,自然痛快的答应了。 可让姜晓菱没有想到的是,奶奶她们刚走没有一会儿,张美芳就来了家里。 不仅给她带来了几张自己保存的漂亮的糖纸,还神秘兮兮的对她说:“晓菱,明天早上我要和我妈妈一起去换肉,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呀?” 一句话说得姜晓菱瞬间满血复活,来了精神。 比起吃饱,吃肉肯定更让人心情愉悦。 “去,肯定去啊!”她想也没想就快速的答应了。 答应完之后才想起来问了一句:“你和阿姨是要去哪里啊?” “人民医院后面。” 张美芳解释道:“在咱们宁林能住得起人民医院的,要么是干部家庭,要么是家里条件不错的。所以在医院后面就自发的形成了一个早市,能够买到一点营养品。” 她说的隐晦,可姜晓菱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那所谓的早市,应该也是一个黑-市。 只不过这和自己上辈子知道的那个不是一个地点。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她完全不知道。 那就更要去看一下了。 “可,我没有什么可拿去换的啊?”姜晓菱想了想,又有点迟疑。 “其实我们家也没什么东西可换。我妈说,准备拿钱去买。大不了家里紧巴一点,过年了,总得给我哥寄点吃的。不然他一个人在外面太可怜了!” 张美芳说到这儿,心里一阵难受。 哥哥在家的时候,千烦万烦,可他一走两年,现在什么时候想起他,想到的都是他的好。 他给自己买油饼吃,他把零用钱省下来给自己买头绳儿。 “我妈妈说,就算是买不到肉,能买点饼干,奶粉之类的也行。哪怕寄过去我哥哥不吃,能拿去帮他换一个不太累的工作也是好的。” 可能是因为心里太难受了,张美芳一个没绷住,就把妈妈在家里和爸爸嘀咕的话也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她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人紧张的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拉着姜晓菱的胳膊,嗫嚅道:“晓菱,你别告诉别人……” “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和任何人说。”姜晓菱出声安慰。 美芳妈妈这想法,其实是人之常情,哪一个当妈的可能都这么琢磨过。 可是心里再琢磨也不能说出来。 不然听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就会变成不上进,贪图安逸,甚至还有可能会背上试图腐蚀领导的嫌疑。 许是因为觉得自己多嘴说错了话,张美芳一下子没有了心情。 她没有再多留,两个人商量好了明天早上见面的时间后就离开了。 姜晓菱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 她刚才说的是真的,她不知道自己明天可以拿什么去交换? 美芳爸爸是厂里的高工,机械厂的总工程师。 他的工资比厂长都高,可以说是全厂子里最多的。 所以,美芳妈妈有底气说用钱去买肉。 可自己家又哪里有闲钱? 以前或许还有一些积蓄。 但家里一下子多了两口人,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事在等着,想来妈妈不会舍得把钱用在这种地方的。 说起来,其实家里真的不用去什么黑-市换东西,在她的商店里,此刻还放着十一袋半的白面。 这是别的人家想都想不到的奢侈品。 可——她却完全找不到任何理由可以光明正大的拿出来。 也无法用这个去换取别的东西,不然换回来的东西还不是同样没法解释。 可除了面,她还有什么? 那些火花,烟标,甚至石头…… 虽然它们在梦里面看起来很值钱。 可在现实中,特别是对于大人来说,姜晓菱清楚,它们一钱不值。 怎么样才能把店铺里的东西拿出来啊? 对于姜晓菱来说,这是一个大难题。 她就是把脑袋都想爆炸了,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她不是没有想过,索性将这件事和家里人说,那么很多问题将迎刃而解。 可是她有顾虑。 在姜晓菱的心里,妈妈和奶奶都不是那种能经事儿的人。 以前家里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哪怕是那种她一个小孩子都能看出来不妨碍的小事儿,她们永远都能慌得先自乱了阵脚。 这事告诉了她们,不出事还好,万一有点什么麻烦,但凡有人稍微一忽悠或者一吓唬,没准儿这俩人就能全秃噜出来。 即便她们不会有任何恶意,可是稀里糊涂把她给卖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好事也变成灾难了。 而爸爸……爸爸那人干工作可以,在家里也是个不管事的。 姜晓菱不觉得这事告诉他了,能给自己提供什么太多的助力。 没准儿哪一天漏了马脚,他被奶奶或者妈妈问烦了,非但不帮自己填补,直接说出来也不一定。 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姜晓菱不愿意把这事和家里人说。 - 徐寒梅和姜老太太回来,在听说附近有黑市的时候,全都来了精神。看她们那架势,很有些跃跃欲试。 却被姜晓菱一句话给打击了回去。 “人家钱阿姨不可能一下子带那么多人去的。这种事就是要悄没声,偷偷去,不让别人知道。 咱们一下子去那么多人,别人心里肯定要有想法。我先去看看,要是合适,回头咱们再去。” 听到女儿这么说,徐寒梅又紧张了起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去这种地方,在咱们景平被抓住了可是有大麻烦的。也不知道这宁林是什么情况?哎呀,晓菱,要不你也别去了吧?万一被抓住了,你一个小姑娘,那可怎么办呀?” 听儿媳妇这么说,姜老太太也急了:“不去,不去,咱们不去了。你爸爸才寄了那么些东西,省着点吃,吃到月底肯定没问题。你才这么小,怎么能去冒这种险?不要去了。” 真的是——能不能不要从一个极端直接蹦到另一个极端啊! 姜晓菱一脸的无奈。 “妈,奶奶!”她看向面前的两位亲人。 “钱阿姨都敢带着美芳去的地方,能有什么危险?真遇到点什么事,美芳肯定跑得还没我快。钱阿姨会舍得让她去冒险吗? 快过年了,大家肯定都想换一点年货之类的,大家都这么想,就不会有什么人告发啦。低调一点,应该没问题的。” 听了女儿的话。徐寒梅的眼前再次浮现出了张家母女俩的身影。 赞同的点了点头。 可还是不忘又叮嘱了一句:“咱们家是有饭吃的,你跟着去看一看就好了。有危险赶紧跑,千万别贪小便宜。” “我有什么便宜好贪呢?” 姜晓菱再次苦笑:“我也就是跟着去看看,咱们家哪儿有什么东西能和别人换呀?” 一句话说地面前的两个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好一会儿后,老太太起身回屋拿了一块儿灰色的料子布出来。 然后把它放在了桌子上:“你明天把这个拿着,看能不能换点肉回来。没肉换点鸡蛋也行,家里只剩下三个鸡蛋了,过年这点东西肯定不够。” 看到她把布拿了出来,徐寒梅顿时急了:“妈,这是咱们今天还不容易才抢到的。不是说好了留着过年的时候,给你做个棉袄褂子的吗?你身上的这件穿了得有十年了吧?” “穿十年怎么了?这么厚的料子,再穿十年也不会坏。” 老太太拽了拽身上的衣服,嗔怪的瞪了儿媳妇一眼。 然后再次看向姜晓菱:“也不是一定要换,没合适的咱们再找别的机会。一定要保证安全,看到情况不对,赶紧跑。” 徐寒梅看着那块儿邻居封大姐费了好大劲儿才帮婆婆抢来的料子,心里一阵难受。 这要是换出去了,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一块这么合适的,可就不知道了。 而且,人家封大姐专门帮婆婆抢的,自己都没留。 过年的时候,老太太没穿到身上,人家会怎么想? 丈夫回来后知道这件事,埋不埋怨自己先不说,心里肯定也会难受的。 想到这儿,她坚决的把那块料子从桌上拿了回来。不顾婆婆的不乐意,直接拿着就回了自己房间, 边走边说:“明天我就抽空给你做了,你也不用放着了。肉吃不着以后有机会,这布换出去了,回头可不好再换回来了。” 说着话,她从屋里拿出了五块钱塞到了女儿的手里。 “这钱你拿着,要是有什么特别合适的年货就换一点回来,没有千万别勉强啊!” 看到她把钱拿了出来,老太太又不乐意了:“那儿的东西拿钱买多贵啊?不划算!” “拿布换也不划算。”徐寒梅难得的和婆婆拌起了嘴。 再也没有想到因为这事,妈妈和奶奶居然能吵起来,姜晓菱只能无奈的和起了稀泥。 “行了,行了,等我明天去看了再说。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也不一定能不能把钱花出去。” - 人民医院离机械厂家属院并不太远,走路也就半个多小时的距离。 但是因为那里离大路中间隔着好大一片荷花池,就显得格外有点偏僻。 那荷花池是附近生产队为了增加副业收入而挖的,这个时候,藕早就挖过了,只剩下黑乎乎的一片片水池子,走在中间的小路上,人少的话还真有点瘆得慌。 姜晓菱她们三个人是早上四点半集合的,走到这里也不过五点多一点儿,周围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张美芳看出来了小伙伴的紧张,走到她身边轻轻的拉住了她的手,悄悄说道:“晓菱没事的,有我们在呢。” 一句话说得姜晓菱心里暖呼呼的,手好像也没有那么凉了。 她们要去的黑-市在人民医院后面。 那里原本是村子里的麦田,据说是医院给收了,要用来搞扩建。 现在是冬天,根本无法开工,所以此时这儿依然是一片荒地。 也正因为此,在这里搞这种市场相对就比较安全。 毕竟四边不着不靠的,有点风吹草动,大家跑起来很难被抓住, 姜晓菱她们赶到的时候,这里已经有很多人了。果然如张美芳说的那样,能在这里买东西的人,家里条件都不会差。 就这么一眼扫过去,她们居然就连着看见了三四辆自行车。 要知道整个机械厂家属院,有自行车的也不过三四户人家。 那还是宁林出了名的富裕地方。 按照姜晓菱的提议,她们选择了分头行动。 虽然钱小芸对于让她这么个半大孩子自己转很不放心。 但也知道,既然是来这种地方,谁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带了什么,又买了什么,所以勉为其难的也就答应了。 可还是一再叮嘱,让姜晓菱一定要有点眼色,发现什么不对的就赶紧跑。 还特意又给她指了指附近几个方便藏匿的地方。 姜晓菱都一一点头答应了。 和张家母女分开之后,姜晓菱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刚才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这里可以交换的东西真多,比她以为的多多了!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已经看到好几个卖鸡蛋的,买粮食的,还有几个胸口鼓鼓囊囊,不知道藏了什么好东西的人在四处转。 虽然他们全都做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还是有人会悄悄的跟着他们到暗处交易。 虽然好奇,可姜晓菱并不准备跟过去看,更没想过要和他们做什么交换。 说白了,这次来,她真的就是抱着来看一看的目的,并没有想过必须要换点什么回去。 昨天晚上,她又去了店铺里。 因为奶奶说想要鸡蛋,姜晓菱就想试着看能不能用白面去换点鸡蛋,如果能用火花或者烟标,那自然就更好了。 结果一进去,她还没有来得及去研究能从哪些店铺里交换,就先看到屏幕右上角那个小红点又亮了。 她好奇的点了进去,结果这次蹦出来的并不是什么系统消息,而是一封私信。 给她写信的人居然是之前卖烟标的那个人。 在信里,那人先自报家门跟她说,自己并非一个专业的卖家,只是一个喜欢收集近现代烟标,火花和老物件的爱好者。 放在店铺里出售和用来交换的商品都是他藏品中重复的那一部分。 他说他看了姜晓菱店里的商品,对其中那两张《武术》的火花很感兴趣。 他还说,他查了一下资料,那一套应该一共是四张,问她能不能找到成套系的? 如果有的话,他愿意拿店里的东西与她交换,随便她挑,或者加价收购也可以。 看到后,姜晓菱第一时间先去看了那人的店铺,在看了他的商品之后,忍不住撇了撇嘴。 那些他口中的老物件,全都是一些旧煤油灯啊,生了锈的破水壶啊,诸如此类让人看不上眼的东西。 让她用自己拿软糖换回来的火花去换这些? 除非她疯了。 于是,她学着那人的写信方式,也跟他回了一封信。 告诉他自己不换,也没有成套的,现在店里有的那些,他可以花钱买,或者拿鸡蛋,肉来交换。 姜晓菱将信发出去的那一刻,其实完全没指望那人能够答应。毕竟在她看来,自己那些火花的标价高得离谱。 而鸡蛋,肉……那人写的可交换品种里并没有这两样。 但让姜晓菱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几乎就在她信发出去的瞬间,就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我今天早上刚买了两盒鸡蛋,原本打算明天陪媳妇回家孝敬丈母娘的。我用它们换那两张火花行吗?都是真正的土鸡蛋,我托朋友从山上收的,不土不要钱!” 语气里充满了急切。 望着那封信,姜晓菱呆了呆。 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 要是爸爸把给外婆买的鸡蛋送人……妈妈会不会和他打架? 然后她用力的晃了晃脑袋,将这个荒诞的念头给晃了出去。 她觉得爸爸要真敢这样,妈妈和不和爸爸打架一点都不重要,奶奶先就得拿扫把抽他! 姜晓菱打了个哆嗦,第一时间选择了同意。 也顾不得去想什么叫做“不土不要钱”了? 鸡蛋和土有什么关系? 难道他在鸡蛋里面掺了土? 可这又不是粮食,土怎么掺?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随着“叮咚”,“叮咚”两声,然后在屏幕中她店铺的竹篮里,就多了两盒子硬纸盒装着的鸡蛋。 隔着屏幕其实看不清楚那盒子有多大。 可在她用意念将箱子从店铺里取出时,却被那完全没有预料到的重量给压得差点没把盒子直接掉在了地上。 姜晓菱将盒子打开,这才发现—— 那店主也是个实在人,给丈母娘送的鸡蛋真得是实打实的够分量。 这一箱,除了里面用来防震的麸糠之外,最起码也得有十斤。 抱着那一箱子鸡蛋,姜晓菱仿佛拥了全天下的宝藏。她盘腿坐在地上,把纸箱放在腿上,盯着它们看得眉开眼笑。 连盒子压在腿上沉甸甸的感觉,都让她感觉到了无比的踏实。 像个傻子似的笑了半天,她才一个一个将那些蛋从盒子里拿出,挨个数了数。 真的是越看越欢喜。 这些鸡蛋一共有八十一个。 每一个都相当的大,比她之前见过的所有鸡蛋都最少大上一圈! 一个个白生生,粉嫩嫩的,蛋壳外面还有一层雾状的膜。 一看就相当的新鲜。 完全没有那种被藏在家里好久,放到连黄都散了的情况 …… 一想到昨天晚上看的的那些鸡蛋,此刻那几个挎着篮子在空地上晃的人,对于姜晓菱来说,已经没有一点吸引力了。 她今天之所以还跟着张家母女来这里,其实最大的目的已经不再是要买什么了,而是怎么找一个合理化的理由把东西给拿出来。 在市场里转了一圈,姜晓菱并没有找到有卖新鲜肉的。卖卤肉和那种将肉煮熟了再切成片,一片一片卖的人她倒是见了两个。 只是对于这种,她并没有兴趣。 妈妈的意思是买了肉回去,用盐腌了留着过年吃。 这种肉不经放。 再说了,他们加工过了,也看不出原本的肉新不新鲜,或者在加工的过程中干不干净。 这样的东西她不敢买。 又转了好一会儿,姜晓菱终于不是很满意的买了两个猪蹄,还有一根牛尾巴。 这两样东西都不贵,一个一毛钱,比起猪肉便宜多了。 可这种头,蹄,下水之类的东西原本价格就贱得很,如果不是家里实在缺肉,没人会买这玩意回去吃。 毕竟,它们本身榨不出油不说,还会浪费家里的油盐酱醋。 她之所以买,实在是为了把钱换开。 不然回去后怎么跟妈妈解释鸡蛋的事儿呢? 拿着事先已经放在小袋子里的鸡蛋,还有买的东西,姜晓菱早早的就来到了和张家母女约好集合的地方。 可能是因为她买的东西少,来得太早了,等了好一会儿那俩人都没过来。 就在她冻得手脚都发麻了的时候,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怎么在这儿?” 毫无防备的姜晓菱吓了一哆嗦,整个身子下意识的就朝后仰去,好歹旁边那人还算动作敏捷,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待终于站定,姜晓菱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这才嗔怪的瞪了面前男人一眼。 “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知不知道?还有,邵彦成,你又为什么在这儿?” 邵彦成在看到姜晓菱朝后仰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觉得自己可能莽撞了。 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听到这女孩尖叫声,哭声,甚至撕打过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结果她站直后第一时间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还头脑敏捷的直接反问了回来…… 这让他很是惊讶。 现在太阳还没出来,四周依然很黑。连他之前也只是觉得身影相似,为此还在旁边看了半天才确定这个人就是姜晓菱。 她是怎么就一下子认出了自己? 看邵彦成盯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姜晓菱也察觉到自己嘴太快,让他怀疑了。 只得故作恼怒的又补充了一句:“你这么盯着我干什么?我能听出你的声音不行吗?除了你,还有谁会和我这样说话?” 一句话说地邵彦成顿时哑然。 他这才想起来,在机械厂,和他们一样从云省过来的人就那么几个。 年轻人里可能就只有他自己。 想要识别出他的声音,对于面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来说,原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想到这儿,他放缓了声音:“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说完,他朝不远处望了望,语气变得有点严肃:“你自己跑来的?” “没有,我和美芳还有她妈妈一起来的,我们约好了在这里等,然后一起回去。你呢,你在这里做什么?”她又一次反问道。 来黑-市这种事,一向是瞒外不瞒里,她不觉得有什么不能告诉这个人的。 反倒是他,姜晓菱可不认为这人也会来这儿换东西。 以她对邵彦成多年的了解,他压根就不是一个对于物质生活在乎的人,在这方面什么苦他都能吃。 更何况,昨天妈还说呢,他那点工资,除了生活费,其他的每个月都交给爸爸保管了。 之前买那饭盒菜,估计早就把他手里的余钱花完了。他就是想换点什么,应该都没有能力。 那他来这儿,到底要干什么? 第 21 章 二章合一 “我来买点药。”邵彦成并没有隐瞒,语气平静的回答。 说完还用手指了指旁边不远处的医院大门。 “买什么药?这会儿医院还没开门吧?”姜晓菱更奇怪了。 这会儿有没有六点都不知道,买什么药需要选在这个时间里? 看她一副要追问到底的模样,邵彦成忍不住一阵好笑。 真的是小孩儿啊! 只有小孩儿,才会这么不避嫌,对什么事都还怀有一份好奇之心吧? 不然,任谁看到他选在这个时间来这里,但凡聪明点的,都会很识时务的试图回避。 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他难得的也起了玩笑之心:“不相信我说的话啊?不信那你陪我一起去一趟吧。” 姜晓菱想了想,然后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好,你稍微等一会儿,等钱阿姨来了我和她交待一声就陪你去。” 一句话说的邵彦成顿时楞在了当场。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姑娘居然会把他的玩笑话当了真。 可他的想法姜晓菱并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上辈子这个人就是个书呆子。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他大概再有一年多的时间就会得到厂子里领导们的赏识,然后进入到了筹备中的汽车厂技术攻坚小组。 从进了组的那一天起,这个人就一心搞起了事业。 那时候自己父亲去世,母亲病重,家里忙乱的不可开交。 作为父亲唯一的徒弟,他有限的一点空余时间,基本都用在帮助自己送妈妈去医院,帮家里干体力活上。 可很显然,这些事对于那时候的他来说,很有些力不从心。 最后是活儿都干了,却次次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干什么都浑浑噩噩,完全不过脑子。 在姜晓菱的意识里,这就是个指哪儿打哪儿的家伙。 有什么事交待给他,跟他说清楚要怎么做,把步骤说详细,人家能给你干得明明白白。 可一步说不到,就能给你干塌架。 煤球都能给你买成煤粉。 那脑子里除了汽车就是配件,仿佛其他一切都挤不进去一样。 她上辈子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男人,也习惯了走在他的前面引导着了。 这会儿听到他要在这个时候去买药,第一反应就是认为这人肯定又是脑子抽了,把什么事情给记混淆了。 她就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得跟着去看看,不然不放心。 两个人没有说几句话,钱小芸已经带着女儿赶过来了。 从她们手里提着的鼓鼓囊囊的布袋子能够看出,这次她们收获颇丰。 看到邵彦成那俩人也吓了一跳,钱小芸立刻问道:“彦成,你怎么在这儿?” 邵彦成对这个阿姨印象不错,态度就显得很是谦和。 他笑了笑,对钱小芸解释说:“过几天要跑一个长途,我想顺便给家里的长辈买点药。” 说完,他又朝医院的方向指了指。 听了他这话,钱小芸立刻就明白了。 她皱了皱眉,有点担心的看向邵彦成:“快过年了,那老头精得很,肯定又要大开口了。你口袋里的钞票够不够啊?不够阿姨再给你一点?” 说着就要去掏口袋。 “不用啦阿姨。”邵彦成连忙制止。 然后拍了拍自己的口袋:“我带了一些,应该差不多的。”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姜晓菱,冲钱小芸说:“我带我师妹一起过去,阿姨你们先走吧。” 都知道邵彦成和姜家的关系,钱小芸倒也没有多担心。又叮嘱了两人几句,就带着女儿先离开了。 而姜晓菱却听他们的话给听懵了。 邵彦成选在这个时候来,还真是买药啊? 可钱阿姨口中的老头儿是谁? 上辈子自己妈妈因为身体不好,人民医院可没少跑,她怎么就不知道有什么卖药的老头儿? 还有……邵彦成不是孤儿吗?他,又哪里来的什么家里的长辈? 这一重重的问题,仿佛一块块大石头劈头盖脸的往姜晓菱的脑袋上砸,砸得她一时间都有点神经错乱了。 她忽然发现,曾经的她对于这个男人的了解,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多。 看姜晓菱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很有些一言难尽。 邵彦成还以为她是在责怪自己有事情不和她讲清楚。 于是温言细语的解释道:“钱阿姨说的那个老头儿姓刘,是医院看大门的门卫,干了好些年了。 他儿子现在进了革-委会,据说还成了一个小头目,所以老头在医院的地位也就水涨船高。 他凭借着在医院待的年数长,地头熟,认识的人也多,就总能弄到一些在医院里开不出的好药,然后趁着没人看到的时候偷偷卖掉。” 邵彦成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一下姜晓菱的表情。 看她并没有什么不悦才继续说道:“我刚才忽然想起来,之前听师傅说过师娘的身体不太好,平时在老家也是一直吃药的。 那老头儿精得很,不是熟人带着,他根本不会搭理。所以你跟我去一趟也好,好歹认认脸儿,万一有个什么事,急需买药也不会临时着慌。” 姜晓菱听着这个男人娓娓的跟她说着话,语气不急不慌,就像是一家人一样,心里又踏实了下来。 刚才的那种说不出的不确定,也慢慢的消散。 不了解有什么关系?大不了这辈子重新了解也就是了。 反正她现在还小,有大把的时间。 想到这儿,她出声问道:“你说的长辈是谁?不是说你家里已经没人了吗?” 按说这话问的已经涉及到了个人的私事,可姜晓菱年龄不大,问得又是坦坦荡荡,倒也不招人烦。 邵彦成更是没做他想,直接回答。 “以前在部队抚养过我的一个叔叔。这两天我要出差去送点机器,听说他和伯妈两个人都回了老家,我想顺便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 说到这儿,邵彦成沉默了一下。 “叔叔的腿之前在战争的时候受过伤,一到冬天就腿疼。我想看看能不能给他买点什么药带着。” 姜晓菱努力的回想了一下,邵彦成说的这个叔叔她之前从来就没有听说过。那么很大的可能就是—— 他这次去,并没有找到这个人。 但这种话,她现在肯定不能说。 于是点了点头:“行,那咱们一起去。我讲价讲的可好了,待会儿你少说话,让我跟那个老头谈。” 邵彦成脚步一顿,转头盯着她看了看,一个忍不住就又笑了起来。 “怎么,你不相信?”姜晓菱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一脸的不高兴。 “信,相信。”邵彦成连忙点头。 眼神里有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暖。 那个姓刘的老头儿其实并没有姜晓菱以为的那么老,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 只是,在这样一个人人都瘦得竹杆子似的年代,他却长着一身的肉。 看上去着实有点刺目。 姜晓菱他们两个人过去的时候,刘老头正坐在医院传达室的屋子里,守着个煤炉在打瞌睡。 看见他们进来,只是抬了下眼皮,连理都没理。 直到邵彦成递过去了机械厂卫生所朱大夫亲笔写的条子,他才总算是睁开了眼。 “朱大夫介绍来的啊,你们想要啥?” 那老头拿着那张纸甩了甩:“我不认识几个字,要啥直接说。” 邵彦成盯着他又看了一眼,这才出了声:“想要几副治老寒腿的膏药,朱大夫说你这儿有。” 老头点了点头:“有。一块钱一副。” 这话一说出来,姜晓菱,邵彦成两个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块钱一副,你怎么不去抢?门诊上一副膏药才三分钱,你这是一下子翻了几十倍!” 姜晓菱气急,连说话的声音都忍不住比平时大了许多。 邵彦成伸手拉她,被她一把拍开。 她上前一步,正欲开口再说,那刘老头儿就斜着眼冷笑了一声:“门诊上便宜,你去门诊开啊!我求着你来了?” 说完,他忽地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拿起立在了一边的笤帚就冲他们两个比划了起来。 “走走走,别在这儿站着。医院还没开门呢,看病上班之后再来!” 邵彦成一把将姜晓菱拉到了身后,挡在了她和刘老头的之间。 冷着脸盯着面前的老头,沉声说:“我买十副。” 说着罢,将一张十元的大钞从口袋里掏出来,拍在了一边的桌子上。 望着那张新攒攒的钞票,姜晓菱气得直哆嗦。 这是邵彦成拼死拼活半个月的工资啊! 她侧身绕过他又想说话,却被那人一把抓住了胳膊,紧紧地攥住。 刘老头看了看那十块钱,总算是缓和了脸色。 他把笤帚重新放了回去,笑眯眯的蹲在了屋子的角落里,用腰上拴着的钥匙打开了一个小木箱。 他在箱子里巴拉了半天,从最底下翻出了一个灰色土布包着的小包袱,从里面数出了十副膏药递到了邵彦成的手里。 那膏药一拿出来,浓郁的药味儿就在这小小的门卫室里散发了开来。 那味道,和从医院门诊上开出来的完全不一样。 久病成医。 上辈子因为妈妈的缘故,姜晓菱跑医院的次数恨不得比跑粮店,菜店都多。这味儿一闻,她立刻就知道,这老头子拿出来的是好东西。 确实是市面上有钱都买不到的真材实料的好药。 看到她的脸色变了,刘老头知道这是一个识货的。 顿时翘起了尾巴。 他看着姜晓菱嗤了一声:“小女娃年龄不大,脾气不小。你刘爷爷在这医院待了十几年了,认识的人比你吃过的米都多。” 他说着,用另外一只手在那膏药上掸了一下,一脸的得意洋洋。 “知道这是谁做的吗?之前骨科的王主任! 那老头子曾经可是咱们医院的大红人,名气响当当的! 要不是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都发现不了这样一个老家伙,竟然是隐藏在人们群众中的大-毒-瘤! 上个月他被查出来是反-革命,直接押送到了省里,据说当天就被-枪-毙-了。 这膏药啊可是用一副少一副。人都没了,以后谁还能给再做? 一块钱一副你还嫌贵?卖完了,两块,三块你都找不到!” 说到这儿,他一脸肉疼的盯着已经被邵彦成接过去放进了书包里的膏药,那眼神,就像是要把它们给抢回来,好继续待价而沽一般。 姜晓菱这会儿已经顾不得去看他的表情了。 那一句“被-枪-毙-了”说的她心砰砰乱跳。 或许是因为重生后这小半年里,她并没有遇到什么真正特别不顺的事儿,让她简直都要忘记了这个时代的残酷。 一时间有点承受不住。 看她脸色煞白的样子,邵彦成担忧的皱了皱眉。 他淡淡的盯着刘老头看了一眼,眼神波澜不惊,却带着锋锐。 看得那还扯拉着说个没完的老头儿,忍不住浑身一紧,不由自主的就闭了嘴。 “走了。”邵彦成伸手在姜晓菱的肩膀上扶了一把,引着她往门外走。 就在这时,那刘老头忽然又说了话。 “止疼药你们要不要?老寒腿的人,这冬天里日子可不会好过了。” 这话说的,已经走到了门口的两个人同时停下了脚步,转回了头。 刘老头将刚才一起从箱子里拿出来的一个茶色的小玻璃药瓶在他们眼前晃了晃:“满瓶,一百片,两块钱。 ” 听了这话,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这止疼片刘老头卖的还是贵了。 医院里平时开出来的话是一分钱一片,一百片应该是一块钱。 可这是稀缺药品,没有大病或者特别铁的关系,一般情况下想要开出来一些很不容易。 就算是像机械厂卫生所这样公对公的单位,朱大夫拿着单位证明去医院买,一次能买到个二十片都已经是很大的面子了。 而……刚刚从苦难的日子中走过来的人们,特别是那些老人,谁身上没个伤没个痛的? 不说别人,就是家里的奶奶,那曾经被冰水冻伤了的双手,一到腊月就肿的跟小胡萝卜似的,疼得一宿一宿睡不着觉。 有这么一瓶子药,能帮多少人解决大问题啊! 还有像邵彦成刚才说的那个伯伯,那是曾经在战场上受过伤的人,冬夜难熬,一粒药可能就会让他多睡一晚上的踏实觉了。 看出了两个人眼中的渴望,刘老头的神情再次带出了得意。 “我可就这一瓶了。这是看你们两个刚才买了我的膏药,做人情才拿出来给你们看的,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你们……” “不要。”不等他显摆完,邵彦成就一口回绝。 说完,又拉了一下姜晓菱穿着棉袄的胳膊:“咱们回。” 这一次,姜晓菱没有动。 她知道,这人之所以会这么说,肯定是因为口袋里没钱了。 他所有的积蓄都在自己爸妈的手里,刚才拿出来的十块钱还不知道是从哪儿借的呢! 他肯定这会儿已经一个子儿都没有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早上买猪蹄破开的钱还在里面,足足有四块七。 只是,她不愿意把钱给面前这个讨人嫌的老头儿。 “走吧,以后再说。”邵彦成又拉了拉她。 “能拿东西换吗?”姜晓菱忽然问道。 “你有什么可以换?”刘老头的目光在她手中提着的那个搭着盖布的篮子上转了转,问道。 “白面。” 姜晓菱看着他:“最好的白面,换吗?” “晓菱!”邵彦成紧蹙着眉,满脸的不赞成。 姜晓菱安抚的用手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 那掌心的温度,顿时让男人滞住了身形。 她将手伸到了篮子里,用盖布做遮挡,将昨天半夜趁全家都睡着了之后,拿袋子分成小包的白面拿出了一袋。 “这是五斤细面,我再给你十个鸡蛋。” 说完,她把袋子放在了桌子上,又当着两个人的面,从篮子里拿出放鸡蛋的布袋,敞开了让那刘老头来看。 听说是五斤白面,十个鸡蛋,刘老头不屑的嗤了一声。 现在市面上粮店供应的白面,价格是一毛五一斤,黑-市上也不过卖到两毛。 鸡蛋是五毛五一斤,一斤最少也有十二三个。 要是鸡蛋再小一点,十四,五个也是有的。 五斤面,十个鸡蛋,撑死也不过一块五毛钱的东西,她想换走一瓶药? 这小丫头,年龄不大,打得一手的好算盘! 看刘老头站在一边不过来,姜晓菱又将装鸡蛋的袋子口敞开的更大了一些。 “你可以先看看,要是觉得不合适,不换也无所谓。” 她的话音还没落地,邵彦成已经凑了过来,一把将袋子口给收拢,冷冷的说了一句:“不换!” 他这一说,刘老头反倒是来了兴趣。 他朝前跨了一大步,按住了邵彦成的手。 不满的说:“哎,你这小孩儿!你妹子自己说要和我换货呢,你拆什么台?我又没说不要。” 他嘴里嘟囔着,伸手就去抢布袋,可面对邵彦成冰冷的眼神,明显有点色厉内荏。 手上的动作多少有些迟疑。 他拽了拽,想把放鸡蛋的布袋从邵彦成的手里拽出来,可是完全拽不过那人的手劲儿。 他索性松开手,一把抱住了放在桌上的白面口袋,紧紧的抱在怀里。 然后警惕的瞪向邵彦成:“你别动!你妹子让我看的!” 说完,以最快的速度将口袋打开,把手伸进去捏起来一小撮。 这一看,刘老头嘶了一声,一口凉气憋在嗓子眼里,半天都没有呼出来。 “你这面从哪儿弄的?” 他激动的看向自己的手指,那眼神,写满了遮掩不住的贪婪。 “你管我们从哪儿弄的,换不换?” 邵彦成再次站在了姜晓菱的前面,将她整个人遮挡的严严实实。 瞪着刘老头冷冷的说。 “换!让我再看看鸡蛋。”刘老头的手死死的攥住面口袋,一副生怕有谁要来抢的架势。 另外一只手朝邵彦成又伸了过去。 邵彦成迟疑着,握在鸡蛋袋子上的手一直不肯松开,场面一度陷入了僵局。 姜晓菱从他的背后走出来,把他手里的鸡蛋袋子接了过去,重新放回到了桌子上打开。 “这里面有二十个鸡蛋,我不能都给你,你看一眼再决定换不换吧。” “换!你们等着,我拿袋子去。” 刘老头压根没往袋子里瞧,把药瓶子冲着两人晃了晃,转身就走。 他心里明白,有没有那十个鸡蛋他都是肯换的。 有的话就是白赚! 鸡蛋不说,光看那白面,就太招人稀罕了。 他活了这么大岁数,就没有见过比这个更白,更细的面! 刘老头比谁都知道,自己之所以现在日子过得这么滋润,沾得都是他儿子的光。 如果不是儿子进了革-委-会,他现在还是那个见谁都得点头哈腰,不招人待见的看大门的。 所以,要想长长久久的待在这个地方,做好自己的小生意,儿子在革-委会的位置就不能被别人抢了。 不仅不能被抢,还得想办法往上再挪一挪。 ……如果把这面拿去送革-委-会的主任,想来,他肯定会高看自己儿子一眼的。 想到这儿,刘老头顿时更有了精神。 看他小跑着出去借布袋,邵彦成将头靠近姜晓菱,低声问道:“这面和鸡蛋你从哪儿弄的?” “就刚才市场上换的啊。”姜晓菱说着,用手指了指窗外。 “后面那个市场?”邵彦成的眼睛里写着质疑。 “除了那个还有哪个啊?你不是看着我从市场里出来的嘛。”姜晓菱一脸的无辜。 刚才在拿出白面和鸡蛋的时候,她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打死不承认。 无论这个男人怎么问,东西都只能是从市场里换回来的。 听了她的话,邵彦成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然后点了点头。 “行,时间还早,拿了药之后咱俩一起再过去一趟。你给我指指是谁换给你的。 这市场我来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东西。你倒是个运气好的。” 说到这里,他又低头看了姜晓菱一眼,继续问道:“这面是多少钱买的?两毛钱买不到吧?” 看得姜晓菱一脸无措,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要怎么作答。 第 22 章 二章合一 “那人手里就没多少,我去的时候就这么小半袋儿,全让我给换了。咱们再去也不一定能见到人,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姜晓菱望着邵彦成,一脸认真的说道。 邵彦成想了想,觉得小姑娘说的也对。 这么好的东西确实留不住,肯定一被人发现,立刻就要抢空的。 只是—— “面回头我还你。”他望着女孩,有点抱歉的说道。 姜晓菱白了他一眼。 “照你这说法,那我们之前吃的你买的菜,还有你送我弟弟妹妹们的火花,我不是都得算成钱还给你?” 说完,她随意的摆了摆手:“跟我你客气什么?” 完全是一副和他熟稔至极的模样。 邵彦成盯着她还略显稚嫩的小脸看了许久,认定这姑娘也是个口硬心软的。 虽然她至始至终没有叫过自己一声“哥”,可明显从心里是将他当做一家人看待的。 这种感觉让邵彦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坦,也更下定了决心,要待师父一家子更加得好。 他没有再多客气,而是点了点头:“行,等回去我找个药瓶,把那止疼片分一半儿给你。” 听他这么说,姜晓菱也没有拒绝。 拿完药之后,邵彦成将她送到了家属院门口就直接去了厂里,姜晓菱拿着装了鸡蛋和猪蹄的篮子自行回了家。 还没有走到二号楼门口,远远的就看见了在门栋口一脸焦急等待着她的妈妈。 “二十个鸡蛋一共是一块五,两个猪蹄,一条牛尾巴是三毛,总共花了一块八。妈,这是找的钱。” 姜晓菱将篮子和钱一起放在了桌子上。 徐寒梅没有去看那钱,反倒是和婆婆一起对着布袋里的鸡蛋看得啧啧称奇。 “这鸡蛋的个儿真大啊!在景平的时候咱谁见过这么大的鸡蛋?晓菱,你说这鸡蛋是两斤?我看不止吧?” “不知道。”姜晓菱憨憨的笑了笑。 “那个人也没拿称,再说了,天那么黑,有称也看不见。反正他说二十个鸡蛋一块五,我看着挺新鲜的,就买了。” “可以,可以。”姜老太太连连点头。 “这些个肯定超过两斤了。说起来这价格也不算贵,菜店的鸡蛋还五毛五一斤呢,那鸡蛋多小啊?有时候还会硬塞进来几个散黄蛋,说不要都不行。和这个根本没法比!” 徐寒梅也应和道:“确实是。这么看钱嫂子介绍的这个地方东西不算贵,价格还挺良心的。” 看妈妈和奶奶都这么说,姜晓菱连忙趁热打铁。 “那我明天早上再去一趟吧?我今天看见美芳家买到肉了。可我光顾着去抢鸡蛋,没有来得及。我明天再去一趟,看看能不能也买点肉,要是能买到,咱过年就能吃上一顿肉饺子了。” “行,我明天早上和你一起去。”徐寒梅干脆的回答。 姜晓菱这一下彻底傻了眼。 她想去黑-市,除了买肉,更重要的是想把白面再拿出来一些。 妈妈跟着,那还拿什么啊? 她能跟钱阿姨提议分开行动,可和亲妈提?那也得老妈同意啊! 但自己说出来的话,这会儿想要收回可就难了。 无奈之下,她也只得点头同意。 因为早上起来太早,吃过早饭后姜晓菱哪里也没去,直接回了房间补觉。 刚一睡着,就再次进了那个房间。 或许是日有所思,梦里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肉。 打开黑匣子之后,就直接冲着搜索框喊了一声:“肉”。 于是,面前的页面瞬间出现了长长一溜各种肉制品的照片。 不过大部分都是各种包装精美的精加工肉。 什么五香鸡,风干牛肉干,熟食卤味…… 虽然每一个看上去都让人食欲大增,却没有一样是姜晓菱想要的。 这些在日常中别说没吃过,连见都没有见过的东西,她即便能够换回来,也拿不出去啊? 之前换回来,一直到现在依然放在店铺里的白面就是一个很好的教训。 想要活得长,就不能搞那些特立独行的东西,这是她早就总结出来的经验。 姜晓菱用手指在页面上一点一点往下滑。 再好的东西,能看不能吃,时间长了也搞得她有点审美疲劳。 直到她看得都要打瞌睡的时候,页面上忽然滑过了一张摆满了香肠的照片。 这张照片吸引姜晓菱并不是因为那香肠拍的有多好,相反,是因为拍的实在是太过于敷衍。 那照片拍的和最早她看到的那个烟标的照片有一拼。 就是那种很潦草的,完全不讲审美的对着放在桌子上的一堆香肠随便拍了一下,就发到了网上。 还没有她自己上传的那种由这个机器自己拍的火花照片看上去正经。 以姜晓菱这几次的经验来看,照片拍成这样,通常说明卖货的那个人很可能和她一样,都不是专业的。 要是那种很大的厂家或者店铺卖的货,人家绝对不会把照片拍成这个样子。 而对她来说,这样的店家才更容易交流,至少他们更有可能愿意以物换物。 那些大厂子好些是只同意金钱购买的。 姜晓菱点了一下那个照片,页面快速的进入了那个卖香肠的店铺。 只见在货品介绍上写着:地方特产熏制香肠,正宗农家纯手工灌制。 然后在价格上标的是六十八块八/一斤。 姜晓菱看得直打了一个激灵。 一斤香肠六十九? 最好的肥猪肉才多少钱一斤?! 她记得很清楚,上个月在景平的时候,供销社卖的生猪肉是七毛八一斤。 虽然根本没有几斤,她早上五点不到去排队都没买上。 可也不能一下子翻上一百倍啊?! 这简直比那个医院里的刘老头儿还黑心! 这么爱钱,你怎么不去抢?! 盯着那个碍眼的金额,姜晓菱愤愤的握了握拳,伸手就要去关闭页面。 可就在手指都要碰到屏幕的时候,目光却落在了页面最下方的那行小字上。 接受以物换物。 愿意交换的种类:随意,看着开心就行。 她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中。 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这人是个败家子! 那么贵的肉,不想着换点有用的东西,去换开心? 这开心怎么拿价格界定? 对于她来说,最能让她开心的就是肉啊! 可与此同时,姜晓菱也知道这对于自己来说,是一个机会。 虽然她店铺里现在也放了不少东西,有好几组火花,还有几张烟标。 可姜晓菱明白,这种东西,在喜欢的人眼里,是无价宝,在不喜欢的人眼里,那就是废纸片。 那也属于无法用价格界定的东西。 既然这样,会不会有可能用那也能博对面店主的一个开心呢? 姜晓菱点开了私信,将自己店里那些商品的照片全都发了过去,然后询问店家是否愿意交换。 结果一分钟不到,就收到了对面的回复。 而且并非制示的,那种“店家不同意与你交换”,而是一封那个店主的私信。 “不好意思,我没有收集的爱好,也对这些东西没有研究,所以就不同意交换啦。如果你有别的,我们再商量也可以哟。” 在那行字的最后面,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弄的,还有一个看上去傻兮兮的微笑着的狗头。 姜晓菱盯着狗头看了半天,觉得能够把自己比作是狗的人,脑子里想的可能和正常人确实不一样。 那正常人看不上的东西,或许……他不嫌弃? 她脑子里再次出现了被自己一撕两半儿的邮票。 这邮票现在已经变成姜晓菱心里一个永远的痛了。 虽然她从来没有想过指望着一张邮票就能够暴富。 可,想想之前看到的那个海报,再想想全都因为自己一时手贱,把好好的东西给搞报废了……说心里不心疼那是假的。 所以,她上次把它拿进来,直接丢在了最里面的那个竹篮子里,连上架都没有上架。 只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要再想起它来才好。 可这会儿,她还是想起来了。 她将那个信封重新从篮子里拿了出来,用手指将撕破的地方细心的对在一起,还又按了按,把翘边的地方给按平展。 之后把它对着屏幕,让它给照了张相。 弄好这一切,姜晓菱点开私信,把照片发给了香肠铺子里的那个店家。 同时写道:“我能用这张邮票和你换腊肠吗?就是之前那个海报上说的《全国山河一片红》。不过这张邮票让我给撕破了,不知道你看不看得上?如果可以,用它换一根香肠就行,不用一斤。” - 邵洋正在打游戏的时候,被老爹的一串夺命连环call,直接把手机给call得死了机。 待他再开机上线的时候,已经被队友直接踢出了战队。 无奈之下,他只得临时开通了一个闲渔网的账号。 把之前在家的时候胡乱拍的那些老爸自制的腊肠,咸肉上传到网站上,将店铺开了张。 虽然开张,可对于能把东西卖出去这件事,邵洋一点都不乐观。 毕竟,这么一个新开张的铺子,上来就卖吃的,连一点信誉度都没有,会有人买,才怪! 所以,对于商品介绍,价格……那些乱七八糟的选项,他完全都是随心所欲填的,根本没有过脑子。 反正家里也不指望这个吃饭。 想到这儿,邵洋就忍不住的想吐槽。 说起来自己老爹曾经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好歹也做到了汽车厂总工程师的位置。 虽然现在因为年轻时吃苦受累太多拖垮了身子,只能早早的提出病退,退出了汽车制造行业。可当年也是受人尊敬的人物。 按照邵洋的想法,能早早的退休,是一件好事。 在这样一个过劳死日益增多的年代,能够急流勇退,是别人想享都享不到的福气。 反正妈妈也退休了,老两口完全可以把以后的生活安排的美美哒。没什么事,在家里种个花养个草,偶尔出去遛个弯,钓个鱼,那不是让人称羡的神仙一样的日子嘛! 可老爹呢?却偏偏天生不会享福! 邵洋到现在都不能理解,老头儿到底是怎么想的?放着家里近两百平方的房子不住,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忽悠了老妈跟着他一起去乡下租了一套设备简陋的平房,说是要去享受什么田园生活! 这想去乡下就去吧,邵洋也没啥说的。 可偏偏,也不知道被谁撺掇的,老两口竟然还对网上销售产生了兴趣。 五百斤啊! 今年冬天,老头老太太愣是一口气做了五百斤的咸鱼咸肉,腊肠,腊鸡! 这还不算,还非逼着邵洋开个网店! 美其名曰,说要尝试一下二次创业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让人头疼的感觉。 一想到从此后自己周末再也睡不成懒觉,必定会被那两个祖宗给叫到乡下去帮他们打包卖货…… 邵洋就忍不住头疼,脚疼,浑身疼。 有那个一个瞬间,他真的很想把所有的东西全都下了架,然后告诉爹妈没人买,让这个店铺就此黄了。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他接到了一个私信,是要跟他以物换物的。 对方传过来的那些有些年代的火花,烟标看上去确实好看,简直就像是给邵洋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有那么一刻,他是想换的。 可仔细看了看,他又迟疑了。 主要是——那些东西的品相实在是太好了,每一枚看上去都像是全新的。 完全没有一点年代感。 几十年前的老物件了,能保存成这样? 可能吗? 对于这些东西,邵洋不懂,自认也没有能力辨别出真假。 他也不能说对方拿假货诓人,但,万一呢? 这年头,a货盛行,干什么没有人造假啊? 万一这要是假的,那可就真的只是个小画片,一钱不值了。 虽然邵洋对于爹妈卖货的事儿不看好,可那些腊肠再怎么说也是老人家一点一点辛苦做出来的,他也不能看着被人糊弄走。 所以,他直接回复了一封私信,语气很客气,只说自己不懂,不换,别的倒也没有多提。 发完了私信,邵洋准备退出网页。 就在他的鼠标刚刚放在了右上角,还没有来得及点下的时候,私信的图标又亮了亮。 又有人要买东西? 邵洋忽然来了兴趣,没想到老爹做出来的香肠,还真有点人气呢! 他也不着急退出了,直接点开了收件箱,这才发现,这次发信的人还是之前那一个。 他信手点开,想看看那人这一次又准备拿什么来换? 结果一打开,就先看到了一张让他格外眼熟的照片—— 那个之前他为了熟悉网站而上来浏览时,被刷屏了的拍卖广告。 《全国山河一片红》啊! 现在,连他这个对邮票完全不懂的伪文盲都对它很是熟悉了。 对面那人,发一张邮票照片是干啥? 他不会是准备拿这邮票来换腊肠吧? 想到这儿,邵洋呵呵了两声,自己先把脑子里出现的念头给打消了下去,这才继续往下看。 然后就看到那人写到:“我能用这张邮票跟你换腊肠吗……一根就好。” 他用力的闭了闭眼睛,然后睁开,那行字还有那个照片还在。 他揉了揉眼睛,将照片点开,放大,仔仔细细的认真观察。 那照片一看就是扫描的,不光是邮票,连信封上的细节也全都在。 甚至连被撕破处的毛边儿,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如果说是伪造—— 那人是有病吧? 谁闲着没事,疯了才费这份功夫,伪造一张邮票,然后再给它从中间一撕两半儿! 可,如果是真的—— 用这换腊肠? 还,只换一根就好,不用一斤? 那人估计得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邵洋觉得自己的脑子凌乱了。 他实在闹不懂对面那个人,到底是在搞什么神仙操作? 莫不是,这是在做什么直播? 那种随便盲选一个人,弄什么“人性的考验”? 想到此,他缓慢的在屏幕上打了一个“?”发了过去。 姜晓菱等了半天,收到了一个“?”。 她盯着那个问号,琢磨了很久,也不明白对面那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是嫌弃自己的邮票是破的? 还是不想换? 可不想换,直接说不换就是了,发个问号是让她猜谜吗? 又琢磨了琢磨,姜晓菱觉得这件事可以试着再争取一下。 “我把邮票先给你发过去看看,合适就换,不合适就算,行不?” 她发出了这段话的同时,直接点击了寄出。 之前用石头换面粉的时候,就是这么操作的。她按了寄出,石头马上就到了对面那个卖家的店铺里。 邵洋发出了问号之后,等了一会儿,对面没有回应。 这让他愈发认定,那就是一个恶作剧。 “神经病!”他低声的咒骂了一句,顺手就要关闭页面,这时候私信的那个标识又亮了。 邵洋挑了挑眉毛,有点想不明白,对面那个人会给他怎么样的回复? 就在他伸手要去点那个标识的时候,寝室外忽然传来了拍门的声音。 “邵洋!邵洋!” 是隔壁寝室的同学。 “来了!”他提拉上鞋,从椅子上站起来,懒洋洋的走到了门口打开了房门。 “我去拿快递,正好看到有你一封信,就帮你带上来了。”同学说着将一封信递给了他。 递过之后还一脸好奇的问:“这年头还有人寄平信?谁呀,也不怕丢?我要不是正巧看到了,这信在宿管阿姨那儿还不知道得放到什么时候,才会有人通知你呢!” 邵洋也好奇。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会有什么人给他写信? 别说写信了,这个月生活费告急,他连网购都没敢,连个未收包裹都不会有。 “谢谢啊。”邵洋将信接过来,却并没有准备满足同学的好奇心,当场撕开。 而是敷衍的说了一句:“可能是我老爸,他搬到乡下去住了,没准儿那不通快递也不一定。” 说着就将门给关上了。 只留下那个同学还站在门口琢磨:“究竟是哪个偏僻的乡下,能到现在还没有通快递?” “宁林市机械厂家属院,姜晓菱。” 邵洋盯着信封上的地址,不小心念出了声。 机械厂家属院?这不是他们家以前住过的地方吗? 邵洋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和小伙伴们一起在院里疯玩时的情景。 只是,家属院不是扒了吗? 在十几年前就因为城市改造,把整个院子都扒了,改建成商业区了啊?! 这人,编假地址也不编个像样的。 他一边默默的在心里吐着槽,一边随手将信封撕开。 然后,一个信封从他手里拿着的信封里掉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盯着地面,邵洋一时间有点发懵。 他不敢置信的将自己手里的信封又抖了抖,然后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了。 所以—— 有人特意给他发了封信,然后寄了个破信封??? 这一刻,邵洋深深的感受到了人世间的不真实。 他弯腰将地上的信封捡了起来,然后发现那信封被撕了个口。 撕下来的那一块儿和信封只有一小点儿还连接着,摇摇欲坠。 这让他莫名感觉到一丝熟悉。 好像在哪里见过? 邵洋将信封翻过来想要仔细看一看。 在看到信封相接处贴着的那张被同样一撕两半的邮票时,瞬间—— 瞳孔地震! 他一把扯过椅子坐了下来,因为太过于震惊手都开始颤抖。 他快速的点开网页上的私信,果然,这信是之前那个人发过来的。 她写道:“我把邮票先给你发过去看看,合适就换,不合适就算,行不?” 邵洋紧紧的盯着那封信的发信时间,好一会儿,目光才挪移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然后咣当一下,重重的瘫靠在了椅背上。 只觉得刹那间,自己的后背都要被冷汗塌湿了。 如果不是那个信封还在他的手里死死的攥着,邵洋觉得,自己肯定会认为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 对面的人在发出私信的同时,他这边就收到了。 中间连一分钟的误差都没有。 他不知道这是如何做到的,可是,看看手里捏着的东西…… 邵洋想不相信都不行。 深吸了一口气,他仔仔细细的将手里的信封看了一遍。 不管理智怎么跟他讲,这一切是那么的不合逻辑,可邵洋打心眼里就是觉得—— 这信封,这邮票,就是真的。 没有经过任何鉴定,过程过于荒诞,可捏着信封的同时,邵洋就是能够感受到……对面的那个人不会骗自己。 没有理由。 他小心翼翼的将贴着那枚奇贵无比邮票的信封放在了一边。 然后颤抖着手回复道:“小姐姐喜欢吃腊肠?那腊鱼喜欢吗?另外我老爸做熏鸡熏鸭也是一绝,谁吃了都说好。我也一起寄一些给你吧? 小姐姐,你先尝尝看,喜欢哪一种记得告诉我一声,我再给你寄呀。” 写完,他按下了发送键。 第 23 章 二章合一 这一次,姜晓菱并没有等待多久,就等到了对方的回复。 她将手指伸过去,还没有碰触到屏幕,那“叮咚”,“叮咚”的声音就再次响了起来。 还一响一连串。 与此同时,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店铺页面上的篮子开始一个个被放满。 篮子上的标签也开始出现字迹。 手工灌制腊肠十斤,价值:六百八十八元。 手工腌制腊鱼两条,价值:三百一十六元。 风干腊鸡两只,价值:一百二十元。 …… 姜晓菱的手指僵硬的点在半空中,盯着那一张张的标签,只觉得胸口憋得生疼,那口气却死活也呼不出来。 这是……天上掉肉了?! 好一会儿之后,她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脑子也变得清明了。 这个时候姜晓菱已经意识到,这些肉都是之前那个卖腊肠的店主给她的。 应该是,用这些和那张邮票做以交换。 所以,那张邮票即便是烂了,也还是有价值的啊! 想通了这一点,她顿时高兴极了。 一方面是为了这天降惊喜,另一方面,是心里积的那个疙瘩解开,终于不再为自己手快,把邮票撕毁而郁结了。 缓过神之后,姜晓菱伸手将私信点开。看到了邵洋的回复,她的唇角止不住的往上翘。 只觉得对面这个人可太有意思了。 那肯定是个小孩儿吧?而且年龄一定很小,不然为什么叫自己小姐姐? 想到这儿,她下意识的就开始以一个大人的身份自居,一本正经的给邵洋回了一封信。 内容倒是很简单,就是告诉他很感谢他给出的这些肉和鱼。 说这些已经很多了,不用再给了,她已经很知足,很感谢了。 在信的末尾,她还学着以前交易对象的说法又加了一句:“期待下次合作。” 点击了发送之后,姜晓菱激动的直接在原地连跳了好几下,还控制不住兴奋的单脚着地,转了好几圈。 嘴巴都快要咧到了耳朵根儿。 她迫不及待的在那几个篮子上连续点了好几下,把存放在里面的各种肉全都拿了出来。 只听得噗通,噗通,几声后,各种用绳子捆扎好的,装在透明包装袋里的腌制品从天而降,很快在小屋的地板上摞起了一座小山。 姜晓菱盘腿坐在小山前,将一块儿被烟熏得黑乎乎,油汪汪的腊肉拿起,放在鼻端深深的嗅了一下。 那腊肉特有的油脂香窜入鼻端,闻得她满足的眯了眯眼。 这肉可真香啊! 她从来没有闻过比它还香的肉味了。 那味道,比奶奶曾经腌制的最成功的那块腊肉还要香不知道多少倍。 她伸手在腊肉那厚厚的肥膘上捏了捏,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将它放在锅里蒸熟,然后再切成鲜红油白的薄片时的模样…… 咕咚。 咳咳! 姜晓菱被自己的口水呛得接连咳嗽了好几下。 她把腊肉放在一边,又拎起旁边那条用麻绳穿过腮,还在脑门顶上系了个蝴蝶结的大青鱼。 嚯,这鱼好大! 看上去差不多和她的胳膊一样长了。 姜晓菱努力的想了想,觉得自己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鱼! 这鱼也不知道是怎么养的? 脱水腌制后净重都已经十斤了,那新鲜的时候,肯定要更重得多吧!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鱼肚子处按了按,发现这条鱼风干的时间并不长,此时鱼肚子上的肉还软软的,很有弹性。 那不用试,肉质肯定也是肥厚得很。 在鱼身上,还有没去除干净的盐,辣椒粉,花椒粒。 光闻味道,就能够感觉到又香又窜鼻子,想必蒸出来滋味肯定错不了。 哈哈哈哈! 看着这一堆肉,姜晓菱笑得像个傻子。 …… “晓菱,起来了,都中午了!赶紧出来,彦成来了。” 就在她沉迷于肉-山无法自拔的时候,外面响起了妈妈的喊声,将依然陷在梦里的她给喊醒了。 姜晓菱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清醒了过来。 直到妈妈又在门口叫上了,她才应了一声,慢吞吞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知道,邵彦成这肯定是来送止疼片的。 早上的时候他们说好,他去卫生所找个空药瓶分好了中午送一半到家里。 想到这儿,姜晓菱忽然意识到一个大问题—— 她忘了和这个人对口供! 要是他说出这止疼片是自己用白面和鸡蛋换的,那要如何对妈妈还有奶奶解释? 想到这儿,姜晓菱后背一凉,人彻底醒了。 她顿改刚才慢吞吞的姿态,大步上前,一把拉开了卧室房门。 刚迈出门就听到奶奶正在对邵彦成说:“哎呀,这要怎么谢谢你呀?什么事都想着家里,这止疼片很不好弄吧?你花了很多钱吧?” 邵彦成正准备回答,姜晓菱已经飞奔而来,几步走到了桌子跟前,正好站在他和家里人之间,将他们的视线隔开。 然后在母亲和奶奶看不到的角度,冲他快速使了个眼色。 邵彦成看着她,眼中有一抹诧异一闪而过。 好在他反应快,只是抿了抿唇,就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没有立刻回答姜老太太的问题。 姜晓菱的心这才放进了肚子里。 她拿起药瓶,转头看向奶奶,替面前这男人做起了解释。 “可不是,这药弄得可费劲儿了。要不是邵彦成认识人民医院那个门卫老头,这药从卫生所都开不出来。 奶奶,妈,我早上光顾着犯困都忘了说,今天我也跟邵彦成一起去买药了。 那老头儿手里药挺多的,有好些都是在医院里开不出来的紧俏货。不行的话我明天早上再去一次吧,去看看有没有适合我妈妈吃的药,也买一点回来。 妈,你这咳嗽不能再耽误了,昨天晚上我听你咳嗽了半宿。” 听她这么说,徐寒梅连忙摆了摆手:“别瞎买。我这咳嗽是老毛病,一到冬天就犯,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有什么打紧?” 说到这儿,她看出女儿还要劝,一眼瞪过去,语气却带出了妥协:“行了,等你爸爸回来,让他领着我一起去医院看看再说。药先不买。” 她是生小河那一年落得病,一不注意就犯咳嗽,一咳嗽起来就整夜整夜的没法睡觉,还要持续很久,咳得什么也干不了。 镇子上的老中医说是肺里进了寒气,卫生院的医生说是肺气肿。 可不管是什么病,吃了这么多年的药,病根子却一直都除不了。 她这次来宁林,也确实是想着,得找个机会去医院好好看看,买点药治疗治疗。 但一听到女儿说什么紧俏货,她第一反应就是——那肯定很贵。 家里现在的情况,哪里还有闲钱让她这么折腾? 所以,现在让徐寒梅拿出钱去买药,她是舍不得的。 姜晓菱比谁都知道,妈妈这病再拖下去会变成什么样,自然还要劝说。 这时候,旁边的邵彦成拉了她一下,开口阻止。 “阿姨这么说是对的,药不能乱吃。还是等师父回来带着阿姨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比较好。到时候确定了需要什么药,咱们再想办法。” 说完话,邵彦成看了一眼墙上挂的表,站了起来。 对大家说:“我今天来除了送药,还想和奶奶阿姨说一声,明天我要出差去岩城。 去的时候可能会经过景平。不知道家里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捎带过去的? 或者有没有要带的信?反正我总是要在那里停一下,补充点干粮,有的话我可以帮着给送一下。” 邵彦成的话让姜晓菱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不等母亲说话,她抢先追问道:“你要去岩城?明天?” 邵彦成点了点头:“是。去送一批柴油机,上午装过车就走。” 在得到了他确定的答复之后,姜晓菱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一件早已经被她淡忘了的往事随着岩城两个字的出现,再次浮现在了脑海里。 如果没变化的话,上辈子邵彦成也是这个时候去岩城出的差。 结果还没有走到路程的一半儿,就遇到了当地山体滑坡。 落下来的山石将前路挡得死死的,不得已他只能改变路线。 新的路线全是偏僻的小路。 这还不说,一路上根本就不见任何山村,城镇,想要补充一点口粮都找不到地方。 他靠着之前路上换的几个干窝窝好容易熬到了岩城,偏偏那里又遇到了多年难遇的大荒年。 老百姓们自己都在饿肚子,国营饭店都关了门,哪里有多余的口粮卖给他? 邵彦成费了好大的力气,还是在接收机器的当地干部帮助下,好歹买到了一袋子榆皮面,又求老百姓给加了点干野菜蒸成了榆皮面窝窝。 然后他愣是又靠着这几个窝窝生扛着回了宁林。 原本就风餐露宿,又是冬天,天寒地冻的连口热水都喝不到。 窝窝里加的野菜又干又涩,榆皮面又刺激胃。 结果一到家就吃不消了,回来当天就因为胃出血住进了医院。 姜晓菱一直到现在还记得,爸爸为此还去医院陪了几天床。回来后一直念叨,说小徒弟这次算是把自己的身体给搞得不成样儿了。 那次胃出血之后,胃疼的毛病算是跟了邵彦成一辈子。 从此后,他年纪轻轻的就一点硬东西都吃不了了。 一个南方人,自此就再也没吃过米饭。 即便到了后来,家里条件好了,能够吃得上米饭炒菜了,他也只能顿顿吃煮得软烂的面条,或者蒸得渲软的馒头。 想到这儿,姜晓菱下意识的就朝那个男人投去了同情的一瞥。 “这次出差,你带点吃的吧?多带点馒头饼子之类的。万一路上有什么情况,再找不到卖饭的地方。”她朝男人提议道。 邵彦成不以为意的笑了一下:“这条线我跑过好几次了,路上要经过好几个大城市,还有不少乡镇。卖吃的地方不难找。” 看他完全没有将自己的话听到心里去,姜晓菱暗暗着急。 她正想再找个什么理由劝劝的时候,旁边的徐寒梅插了话。 她说:“彦成啊,晓菱这句话说得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们来的一路上,看到好些地方在闹旱情呢!你还是自己带点干粮,别到时候万一买不到合适的。 你们开车的人,最容易的就是三餐不照点儿。你现在年轻不觉得,等年龄大了,有你受的!” 听师娘都这么说了,邵彦成自然不能继续反驳。 他只得点头,笑着回答:“行。” 看他这副表情,和自己儿子不想听话,敷衍他娘时一模一样,姜老太太顿时着急了。 “行什么行?一看你的样子就知道,这是根本没有听到心里去! 哎呀,寒梅啊,你也别跟他说这些,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知道怎么准备干粮? 他这会儿答应你了,出了这个门肯定转脸就忘!你去,现在就发上一盆面,下午的时候给他烙点饼让晓菱给他送家里去。” 听老太太这么说,邵彦成知道这是要来真的了,顿时急了。 他赶紧摆手,一叠声的拒绝:“奶奶不用了,真的不用,我肯定记得准备。我下午就去饭堂打点馒头带着,放心吧,别让阿姨,晓菱麻烦。” “饭堂现在吃饭都是定人定量的,你没有提前申请,谁会多给你准备?”姜晓菱毫不客气的揭穿了他的谎言。 说完,又转头看向母亲,道:“妈,你也先别忙活。不用他自己的干粮他肯定也不会要。索性等我和他一起去一趟厂子,把他的粮食从食堂领回来。之后,咱再给他做。” 看她对厂里的情况这么了解,邵彦成很有几分尴尬。 又听她说要领了自己的口粮再做,这次总算没有再拒绝。 只是低头和她商量:“你别跟着跑了,我下午去领了,然后送过来。” 可姜晓菱只是斜眼看了看他,并没有应声。 这个时候每个人的粮食都有定量,家里人多开火的,每月头起那几天,通常都是家里派人去粮店排队买粮。 而像邵彦成这种单身汉,一个人吃饱家里不饿,平时就不会在家里开火。 所以他们通常不会特意去粮店买粮,而是直接把供应本还有随工资发的粮票交到食堂兑换成饭票。 一日三餐都在食堂解决。 所以,确实如姜晓菱所说,如果要给他烙饼子带着,要么从姜家的口粮里挤,要么去厂里把他存的粮食取一些回来。 可去厂里取,他就得跟人家解释一下子要这么多粮食干什么?如果食堂没备那么多,还得听大师傅嘟囔几句。 以邵彦成那种对于吃喝完全不在意,能不麻烦人就不麻烦人的性格,让他去取,多半他又找个理由随便对付过去了。 反正明天一大早他就走,家里人也确实拿他没有办法。 所以,姜晓菱压根就没准备给他这样的机会。 既然要蒸馒头烙饼,那就得发面。 所以徐寒梅干脆直接把他们俩一起撵了出去,让姜晓菱趁着现在还没开饭,立刻跟他去厂里把粮食取回来。 于是,几分钟之后,两个人一起出了家门。 走出家属院,看了看周围没有什么行人,邵彦成站定,开了口。 “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姜晓菱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向邵彦成,坦诚的点了点头。 说:“是有事儿要跟你商量,我想请你帮个忙。” 听她说要自己帮忙,原本神色还算轻松的邵彦成顿时肃了脸色,认真的回答:“你说。” 看他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姜晓菱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朝他摆了摆手:“不用这么紧张,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想让你帮我在我妈还有我奶奶面前打个马虎眼。嗯,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有一些东西,不想让她们知道来历。” “是那面还有鸡蛋?”邵彦成追问。 与此同时,他的眉头也蹙了起来:“那些东西不是你从市场换回来的。它们从哪儿来的?”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用疑问句,而是用了肯定的语气。 足以证明他早已经看出了不妥,只是之前可能觉得和姜晓菱不熟,怕她不说实话,想自己暗中调查的。 现在既然听她主动提起,他自然也就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姜晓菱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认命的确定无论是哪辈子,只要这人认起真来,自己总是骗不过他的。 所以,也不用和他玩心眼儿。 这种脑子灵光的人,和他玩心眼儿,累死的永远是自己。 不过,她也确实没想过要骗他。 自己那个梦的事,她不愿意告诉家里人,是知道妈妈和奶奶都是心里存不住事儿的人。 告诉她们,不确定因素太多,危险系数太大。 爸爸那里,她还在纠结,但现在老爸不是没在家吗? 告不告诉,等爸爸回来再说吧。 原本她还没想好告不告诉邵彦成,如果告诉的话,又告诉他多少? 可就在刚才,在想到他曾经因为没有吃的,而把身体搞坏了的时候,姜晓菱忽然就想通了。 自己费劲巴拉的从那个黑匣子里往外搞吃的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让家里人吃好,把身体养好吗? 如果在有那么多好东西的情况下,还得抠抠搜搜的,不敢让人知道,不敢拿出来吃…… 那要那匣子有何用? 而且姜晓菱还清楚的记得,上辈子是在过了十八岁生日之后,那个梦就慢慢的不再做了。 也就是说,她对于那匣子的使用时限只有一年。 如果这一年的时间里还想东想西,犹犹豫豫,那就是暴殄天物,是脑子坏掉了。 所以,这次跟邵彦成出来,除了是为了去取粮食,最重要的一点是,要向他寻求帮助。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值得信任,除了家人,姜晓菱能够想到的第一个就是他。 不,在她的心里,这个人也是家人。 “那些面还有鸡蛋,还有另外一些东西,是我从一个人手里换过来的,不过那人是谁,我不能和家里人说。 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妈和我奶奶都是不经事儿的人,告诉了她们,也帮不上我什么忙,还让她们凭白跟着瞎担心。” 姜晓菱对着邵彦成,无奈的摊了摊手,露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可这个人明显并没有被她套路,至少从表情里能够看出,他并没有因为姜晓菱的这番话准备就此放过她。 “你想让我帮你瞒着奶奶和阿姨,可以。”邵彦成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然后又继续道:“那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你又是拿什么和人家换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别跟我说是你从谢强那里弄来的火花。” 姜晓菱一窘,忍不住瘪了瘪嘴。 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怎么什么事你都知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也这么熟了?” 看到她这副还带有几分小孩子气的模样,邵彦成的目光柔和了一些,紧绷的情绪也稍微放松了一点。 他伸手在姜晓菱的脑门上点了一下,摆出了一副大人模样,板起了脸继续追问。 “别打岔,你先说那个人是谁?你用什么和他换的粮食?还有,那些东西的来路,可靠吗?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邵彦成开始说第一句的时候还能绷得住表情,可越说,语速越快。 即便他依然努力克制,可还是很明显能够感觉得到他的紧张。 看着这样的他,姜晓菱忽然又有点退缩了。 她想,她之前可能忽略了自己将要说出的那番话,对于一个正常人的震撼程度。 她自己是重生回来的。 有这样的经历,无论再发生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姜晓菱都自认接受得了。 可,别的人毕竟没有她那样的经历。 如果自己现在告诉眼前这个人,自己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和别人换了点吃的,那些吃的还能从梦里拿出来,变成真实存在的。 邵彦成肯定以为她早上睡的那场觉,到现在还没醒吧? 即便他愿意相信,那也肯定会让她证明。 她要怎么做? 当场给他大变面粉还是大变腊肠? 无论哪一样,都会把他吓坏吧? 明天一大早他就要出差,临走之前受这么大刺激,万一脑子不清醒再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那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想到这儿,姜晓菱冲着邵彦成又笑了笑,用很轻松的语气说道:“我答应人家不能把名字告诉别人的,不能说话不算话呀。” 邵彦成气急。 只觉得这姑娘还是年龄小,看不透事情的严重性。 他又要出声再劝,姜晓菱却冲他摆了摆手, “我不会说人家名字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是用什么换的。” “什么?” “就是之前我爸爸给在老家的外婆写了封信,然后那信被退回了。我把上面的邮票拿去和别人换了那些东西。” 听她这么说,邵彦成忽然就沉默了。 好一会儿才出声问道:“那张……是《全国山河一片红》?” 第 24 章 三章合一 “你也知道那个邮票?”姜晓菱很是吃了一惊。 “嗯,之前听范师傅说过。说那个邮票错版了,现在正在回收。让大家谁手里有没用过的都拿到邮局去换新的,那个不能再用了。”邵彦成说道。 其实他知道的不仅如此。 邵彦成还知道,现在私下里很多人都在传,说那个有保存价值。谢强前几天还在说,要是早点知道,怎么也先去买它个一版两版藏着。 他当时还在笑谢强天真。 家属院和邮局离得那么近,谁不认识谁? 还买两版存着……多买两张,以范师傅那认真劲儿,都得找到他家里。 邵彦成的想法姜晓菱自然是不知道的,听他这么说,只觉得眼前一亮。 在知道这邮票值钱之后,昨天下午她趁家里没什么事,自己跑出去把市里的几个邮局全都跑了一遍,始终没有找到有卖这张邮票的。 她也问了工作人员,可那些人看她年龄小,又不是寄信的,全都很不耐烦,根本没人搭理她,最后也毫无所获。 听了男人的话,她才知道原来这张邮票收回了,也忽然想起来,自己光顾着跑了,怎么把范和平,范叔叔给忘了?! “是邮局那个范叔叔吗?你觉得如果现在咱们再找他买几张还有没有可能买得到?他会帮咱们吗?” 因为太过于激动,让她有点忘形,说着话,手就不自觉的拉住了邵彦成的衣袖,还期待的晃了晃。 邵彦成长这么大都没有跟什么人这么亲近过,更何况还是一个女孩儿? 姜晓菱这样的动作让他的心里一突,面孔控制不住就热了起来。 他不自在的挣了挣。 可姜晓菱明显并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安,攥他衣袖的手攥得很紧,以至于他一时间竟然没有挣开。 他低下头望向她,在姑娘的眼中看得的全是兴奋和期待。 眼神干净至极,完全没有一丁点别的什么情绪。 这让邵彦成的脸更红了。 他不由又为刚才下意识的行为感到了一丝羞恼。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这还是个小孩儿呢,自己刚才想到哪里去了?! 他又羞又愧,索性将手掌放在姜晓菱的头顶,用力地按了一下。 那动作有点大,没有防备的女孩儿被他按得腿一软,整个身子瞬间低了一截。 气得她惊呼了一声,朝邵彦成投过去了抗议的一瞥。 好在总算是松开了手。 “你天天想什么呢?那回收的邮票肯定都销毁了,怎么可能再拿出来卖?”邵彦成作势斥道。 “那可不一定。”姜晓菱揉了揉脑袋,不甘心的反驳。 要是没有外传,那卖了一屋子钱的四张连邮票又是哪里来的呢? 既然有一,就肯定有二。 再怎么说现在找,也会比以后找要容易得多。 看她一脸不服气,嘀嘀咕咕的样子,邵彦成自然明白这姑娘是对那邮票上了心。 他在心里默默的思忖着其他的途径,却并不想和她继续这个话题。 他转而问道:“你之前那张邮票,都换了什么东西回来?” 说起这个,姜晓菱顿时来了精神。 她本来就是想让邵彦成做她的后盾,关键时候拿他出来给她在家里人面前当挡箭牌。 所以也没想在这方面再瞒着他。 “我那张邮票撕烂了。当时我也不知道它值钱嘛,就随手一撕,然后就撕成了两半儿。” 想起自己曾经办的蠢事,姜晓菱现在还心疼得要命。 说到这儿,忍不住用拳头在胸口处锤了捶,还叹了口气。 那孩子气的动作逗得邵彦成忍不住的想乐。 只觉得这姑娘喜怒都在脸上,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看到他笑,姜晓菱瞪圆了眼睛:“你别小看那邮票呀!就我刚才说的,那个被撕成了两半的,你猜猜我换了多少东西回来?” “多少?”邵彦成翘着唇角,顺着她的话头往下说。 “十斤重的白面我换了十袋!那面有多好你见了吧?除此之外,还换了鸡蛋和腊肉,对了,还有腊鸡子和腊鱼,足足好几十斤呢!” “这么多?!”邵彦成再想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能够听到这样一个回答。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 “晓菱,这可不是能随便开玩笑的事。” “没开玩笑,我骗你干什么?” 姜晓菱这几天自己都一直处于一惊一乍的状态下,自然能够理解他此时的惊诧。 摆了摆手,继续说道:“不骗你的,那邮票真的很值钱。你有机会真的帮我留意一下。 如果能够找到新的,不不不,旧的也行。反正,只要能够找到这个邮票,你都帮我找回来,好不好?” “那个人还要吗?他存那么多干什么?”到这会儿,邵彦成已经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了。 在如今这个年代,能够一下子大手笔拿出如此多的食品,那绝非普通人。 可这种人,又哪里需要找一个小女孩换邮票? 这中间,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可明显晓菱并没有察觉。 他深深的望了一眼姜晓菱,只觉得越熟悉,自己就越有点看不懂这姑娘。 有时候,她看上去就像一个小孩儿,天真又质朴。 可偏偏有些时候,她做事干练,冷静大胆的远超同龄人。 这些天,他去师父家次数比较多,也算是看出来了,师母还有姜奶奶很多时候,做事情之前是要先问一下这小姑娘的意见的。 而且还往往以她的意见为准。 这种情形在一般家庭可不常见,足以证明她在家里确实能掌事。 可再能掌事……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姑娘! 她到底是认识了什么人? 居然就这么不声不响和人家做起了如此大的交易? 师父不在家,邵彦成忽然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重了起来。 他沉下了脸,一脸严肃的问道:“你是怎么和那个人认识的?他又是通过什么途径和你交换的?那么多东西,你换回来后都放到哪儿去了?” 看到邵彦成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语气也越来越认真,一副如果自己不说清楚他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姜晓菱有点头疼。 她连忙伸出双手,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你答应我不追究的,你要是再问,我就不求你了,我去找别人帮忙。” “你敢!”邵彦成难得的说了重话。 “你要是敢背着我再跟别人说,我现在就把你做的事的话去和阿姨讲。” 说到这儿,他仿佛觉得这样还不足以震慑住女孩,索性伸手揪起了她肩膀上的棉袄。 “算了,这个差我也不出了,你现在就跟我回去!咱今天必须把这事儿给说清楚!” 看到事情发展到这种状况,姜晓菱顿时傻了眼。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曾经对于家事完全不上心,万事随你的人,这会儿怎么就犯了这样的倔脾气,和她杠上了? 她原本以为只要和他说一下,最后的结果还是自己说什么,他听什么的呀! 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吓得直往地上秃噜,死活不跟他走。 急得手在他的胳膊上使劲的拍:“你放开我!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呀?你答应不问的!我不说了,不和别人说了,你放开我!” 说到后来,因为太过于紧张,声音里已经隐隐的带出了哭腔。 看她一副那么委屈的模样,邵彦成终于松了手。 他从来没有想过真的要为难她。 如果是平时,邵彦成不会这么激进。 他肯定会选择先安抚住她,然后想办法从别处打听小姑娘近期的行踪,把那个人给找出来。 毕竟,他们一家总共也没有来几天,这不是什么难事。 可现在他要出差,而且是跑长途。 这一走最少也得大半个月,邵彦成生怕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这姑娘会给她还有给家里带来大麻烦。 师父不在,他也不在,到时候万一有什么情况,家里连个能担事儿的男人都没有! 他们这老的老,小的小,可要怎么办? 越想越担心,做事自然就失了分寸。 可现在,看到自己把姜晓菱吓得都要哭了,邵彦成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他松开了手,却依然挡住了去路,明显不准备给她逃跑的机会。 看到这幅情景,姜晓菱也不闹了,她沉默了好久,终于抬起头与邵彦成对视。 “你问的这些我现在真的没法跟你说。但是你放心,我没有做坏事,也没有做会给家里人带来危险的事情。 我愿意把这件事跟你说,是因为我信任你。同样的,你也信任我一回好不好? 我答应你,以后有机会,我会把这件事全都原原本本告诉你,但是你要给我时间。等到我能告诉你的时候。” 邵彦成注视着她的眼睛,姜晓菱也一瞬不瞬的和他对视。 眼神清亮,充满自信。 有着与她年龄不符的勇敢和担当,同时还有执拗。 看到她这个样子,邵彦成知道自己什么也问不出了,只得默默的叹了口气。 他又伸手在她的头顶按了下,语气认真的说:“我相信你。不过你也要记住你的承诺,不做危险的事。 还有,我会和谢强交待好,你有事就去找他,有什么拿不准的事儿也可以先去听听他的意见。” 邵彦成越说越不放心,转身就往厂子的方向走。 一边走,一边说:“算了,我还是去厂里说一声,这次让别人……”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烦?我都说了不会有事,我也没有邮票再去跟人家换了啊!”姜晓菱气得一把抓住了他。 看他还是一脸的纠结,不得不再次做出妥协:“行行行,我保证在你出差期间,不随便和人家交易,你别去请假。” …… - 虽然过程异常艰难,可在邵彦成应承下来之后,姜晓菱还是觉得一块儿石头落了地。 既然有了挡箭牌,那她现在再拿什么出来都可以打他的名号。 妈妈和奶奶再怎么说,和邵彦成认识的时间也不长久,对于他之前的情况了解也不多。 暂时想糊弄一下,还是行得通的。 看着姜晓菱抱着那么满满一篮子东西回来,家里人都傻了眼。 “彦成这是把多长时间的口粮都让你拿回来了?”姜老太太第一个问出了声。 徐寒梅也急了,冲着女儿埋怨了起来:“哎呀你怎么能拿他这么多粮食啊?你全拿了,他出差回来不用吃饭了? 真是,之前还一直夸你懂事来着,这会儿怎么就不知道动动脑子!” 姜老太太听了儿媳的话,也一叠声的称是。 “晓菱啊,也怪你妈妈说你,这事儿你确实做得不对。 就算是彦成非要你拿,你也不能拿这么多。快去,去把粮食留出来一半,回头让他拿回去。 这应该是他一个月的口粮,你都拿回来了,他出差回来也还是不会来咱家吃饭,那就把人家孩子给坑了!” 虽然是到了院门口,她才把鸡蛋和肉放进去的,可好歹提了一路。 这么重的篮子,提回来都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妈和奶奶在耳朵边这么一顿碎碎念,姜晓菱简直无语死了。 她也懒得解释,将篮子往桌子上一放,重重的吐了一口气,说:“累死我了!谁爱还谁还去,别拉上我! 邵彦成非让我拿,又不是我非要,你们觉得不合适,等他出差回来,你们自己跟他说。” 说到这儿,她撅起了嘴巴,埋怨道:“就知道数落我。你们都不了解情况就瞎念叨。 下次这事儿我不干了啊?再去让小河去。他也这么大了,个子都快撵上我了,怎么就不能干活了?天天就知道满世界疯玩!活都让我干了,骂也都让我挨了!” 看小闺女不乐意了,还越说越委屈,徐寒梅也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啰嗦。 她赶紧拿起旁边的茶缸倒了半杯温水递过去,还伸手在女儿的胳膊上揉了揉,这才安抚地笑说:“哟,我们家大姑娘不高兴了。看这小脾气,奶奶和妈妈还说不得你了呀?你就是不应该……” “哎呀,你们看了再说嘛!又不是全是粮食,我根本没拿他多少粮食呀!” 姜晓菱打断了妈妈即将开始的再一轮唠叨,将篮子往她跟前推了推, 然后索性站起来给她们腾位置,自己只管站在一边喝水。 看到她这样,徐寒梅和姜老太太一起凑过去,掀开了篮子上盖着的布。 这一掀开,两个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老太太飞快的把布重新盖上。 不等吩咐,徐寒梅快步跑到门口看了看,确定没人之后,又怕三个小仔仔忽然闯进来瞎嚷嚷,干脆直接将门从里面锁死。 这还不放心,又跑到朝外开的那扇窗户跟前,将窗帘给拉了拉严实。 这才重新走回来,压低了声音问:“这些东西……都是彦成让你拿回来的?” 姜晓菱点了点头。 然后放下缸子,用手指着竹篮:“还有那个腊肠和鸡蛋。 他说他本来也是要这两天给送过来的,结果还没来得及就接到出车的通知了。正好我今天去,就让我给带回来了。” “他从哪里弄的?这孩子……可不要犯错误啊?!” 姜老太太看着布口袋里那一串足足有四根的香肠,还有得有一斤多的咸肉,吓得嘴唇都白了。 徐寒梅也吓得不行。 看到这样的情景,姜晓菱只得解释:“你们不要自己吓唬自己呀。你们忘了邵彦成是司机了?他有办法的。” “那你爸爸也是司机!” “所以爸爸出一次差,就能寄回来那么一包干菜,粮食,换个人根本做不到。” 虽然姜立南这么多年一直做着驾驶员的工作,可说白了,无论之前在省城还是现在在宁林,他大部分时间是一个人在外地工作。 和妻儿,母亲待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 至于他究竟能够得到什么样的便利,姜家的人也不是很了解。 所以,姜晓菱的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家里的两个女人还是有点将信将疑。 好在,她们再也不念叨她了。 而她们也知道,既然东西已经拿回来,那么想还回去,邵彦成肯定也不会要。 无奈之下,婆媳二人只得又开始商量,要做点什么才能把这份人情给还上。 反正,最后姜晓菱把篮子往厨房提的时候,那俩人不仅已经确定要给那人织一件毛衣,做一件棉袄,都已经开始琢磨要帮他换一床棉被了。 姜晓菱任她们商量,也不插嘴。 其实,这一袋子东西,只有其中五斤多玉米面是她和邵彦成一起去饭堂取回来的。 不过她在回来的路上,找了个没人不注意的角落,又加了几斤白面进去。所以那面的品质,实打实的上了好大一个台阶。 邵彦成不是不想再多领一些口粮给家里的,但是被姜晓菱给拒绝了。 她也和没这个人客气,说的很直接:“我今天之所以跟你来饭堂这一趟,并不是想要拿你的粮食,而是想趁此机会把换回来的东西找一个名头拿出来。不然我没法和家里解释。 你权当给我一次这样的机会吧。 我不缺粮,你也不用不好意思。要真想还我人情,就帮我多关注一下那个邮票。那张找不到,别的有合适的也行。再不然,你帮我找些好看的火花,烟标也可以。” 听她这么说,邵彦成也不再和她争执,只说自己知道了,以后会帮她留意。 虽然嘴上念叨着邵彦成浪费,不会过日子。这么大的人了还是不让大人省心。 可家里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好吃的,没有谁会不高兴? 全家人都跟过年一样。 为了那点腊肠,姜老太太又亲自去把儿子寄来的那小半袋儿糙米拿出来,淘洗干净。 然后把腊肠切成薄薄,薄薄的小片,细心的码放在大米上面,百年不遇的蒸了一小盆儿白米干饭。 而徐寒梅也咬了咬牙,愣是一口气敲了三个鸡蛋,蒸了一大碗的鸡蛋羹。 再加上原本就已经炒好了的大白菜,腌萝卜…… 这顿饭吃得全家人满嘴油汪汪,都满足极了。 三个小家伙初到了新环境,经历了最初的生疏之后,很快找到了好朋友。 不管是张保平还是对面住着的谢壮,谢诚,那都是得到过家人的吩咐,要带着他们三个一起玩儿的。 所以小河和宁宁,美美,几乎没有遭遇过任何冷遇,就直接打入了家属院小朋友的圈子里。 宁宁和美美以前在山上,山民们一家和一家之间住得距离都很远。他们俩从出生就一直是相互作伴,身边根本就没有过同龄的伙伴。 而小河,虽然以前也有过玩伴,可一条巷子的小朋友总共能有几个? 哪里能像家属院这样——小孩儿多的恨不得都能论堆儿撮。 光和他们年龄差不多的,就能有十好几个。 机械厂家属院的情况和一般单位不同。 厂子成立的年头短,大家都是从五湖四海聚集到一起的。来的都是能干活的人,年龄相差不可能太大。 所以,各家的孩子也都差不多一般大。 这下,三孩子算是玩野了。从早上一睁眼就开始惦记着疯跑,不到饭点儿不知道着家。 有时候疯起来,饭点都找不到人,还得家里人满家属院喊着名字往回叫。 不过今天,许是吃得太满足了,仨孩子的小肚子全都鼓了起来,一个个全都犯了懒。 饭后,居然没有一个闹着要出去玩的,全都老老实实的待在了家里。 “姐,给你这个。” 姜晓菱刚刚帮妈妈收完摊儿,正坐在床边往手上抹蛤蜊油,小河扭扭捏捏的走过来,将一个盒子递到了她的手边。 而在他的身后,宁宁和美美如左右护法一般,静立在两侧。 姜晓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警惕的抬起了眼。不知道这仨小仔仔又琢磨什么好事呢? 结果定睛一看,不由得有点惊讶了。 那是小河装石头的盒子,平时宝贝得很。 “哟,这是干嘛呢,今天怎么这么好,舍得把你的宝贝给我了?” 她看了一眼弟弟,然后冲他扬了扬下巴:“说吧,又干什么坏事要让我帮你善后了?是……把谁家玻璃砸了?” 听姐姐这么说,小河嘴巴都快要气歪了! 他哼了一声,收回盒子,转身就要走,却被宁宁和美美手拉手给拦住了去路。 那俩小家伙也不说话,就伸出双臂,紧紧的拉着手不让小河走。小脸蛋儿全都憋得红红的,美美还急得直拿手去推小河的胸脯。 小河曾经是家里的独子,也是娇宠长大的。 要是姜晓菱敢这么拦他,那小子的犟脾气上来,也会跟她硬扛。 可被美美和宁宁如此挡住去路,小东西即便一脸的不高兴,也还是重新转过了头。 看着姜晓菱气鼓鼓的说:“我所有好看的石头都在里面了,你不是也喜欢吗,那我们做个交换。” 姜晓菱看着弟弟那小脸,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这才几天,都会和她讲条件了? 她伸手在小河的脑门上戳了一下:“又想要我什么了?说。” 这一次小河没有吭声。 即便脑门被她戳了,也没有还手。 只是咬着嘴唇,蹦出来一句:“要糖。” “要糖?家里糖吃完了?”姜晓菱有点奇怪。 “妈妈说一人只能给一块儿,可我们想多要一块儿给小团。”后面的美美接茬说道。 姜晓菱点了点头。 小团她知道,三号楼王家最小的儿子,今年应该只有四岁,曾经是小河最好的朋友。一丁点就跟在他屁股后面,跟个小跟班一样。 没想到,这辈子他们这么早就要好上了。 听说是要糖给小团,姜晓菱话也没有多问一句就答应了:“行,待会儿等妈妈午睡醒了我跟她说一声,让她多给你们一块儿。现在都先出去玩吧。” 原本都做好了要大费口舌的三个小孩,怎么也没有想到姐姐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反倒都楞了。 姜晓菱将盒子重新塞回弟弟手里,又在他脑袋上戳了一下。 “都赶紧走,别耽误我干活,再不走我就不跟妈妈说了。” 一句话说地仨孩子一哄而散。 待他们走后,姜晓菱回到卧室,关好了门。 - 在确定手里的信封和邮票都是真实存在的之后,邵洋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他可真的坐不住了,第一时间就想去找人帮忙鉴别一下真伪。 可是,找谁呢? 几乎不用多想,邵洋就想到了历史系的教授杨燕收杨伯伯。 杨家和他们家以前都是一个家属院的,两家也是多少年的老关系了。杨伯伯和邵洋爸爸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一向是把他当自己儿子看的。 如果不是他从小偏科的厉害,有记忆以来,历史就没及格过,杨伯伯肯定会逼着他学文科,然后考到他们系,他自己带着不可。 而杨伯伯,除了一个历史系教授的身份,现在还有另外一个赫赫有名的身份——那就是他是国内外都非常认可的古董文物鉴定专家。 他在这一行那可是行家! 所以,这事儿找他准没错! 说做就做,邵洋找了一个文件夹,将信封夹在里面直接出了寝室门。 一走进杨伯伯的办公室,不等老爷子开口,邵洋就将拿着的文件夹递了过去:“伯伯,你帮我看看这个真假。” 杨燕收并没有立刻接,而是先睨了他一眼,然后伸手在他的脑袋上砰的拍了一巴掌! “又逃课了?” “哎呦!”没防备的邵洋被他打了个正着,连忙解释:“不是,今天上午没课。” “骗谁?大二的课有多满,我不知道?” “哎呀,伯伯,你先看东西,看东西,课的事儿待会再说。”邵洋连忙又将文件夹往老爷子的手里递了递。 “这是什么?”杨燕收说着打开了文件夹。 这一看,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打开抽屉拿出了放大镜,一点一点极其认真的看了起来。 好一会儿才终于抬起了头:“邵洋,这东西你从哪儿弄得?”语气很是严肃。 “我能从哪儿弄啊?朋友的,听说我认识您,这不是想走个后门,托您给掌掌眼。”邵洋说道。 从老爷子的表情,他已经看出这东西九成九是真的了。可正因为此,来历才更不好说。 听他这么说,杨燕收自然没有再多问,而是盯着那个被人为撕裂的地方直咂嘴,神色很是惋惜。 “要是没有这一下,这邮票就值钱了。这是谁,手怎么这么欠啊?!” 玩收藏的人,对品相是最在乎的。是不是自己的东西,看到被这么糟蹋,都忍不住的生气。 邵洋没有吱声,心里却在暗道:“真没一点儿裂痕,人家这邮票也不会如此贱价卖给我啊!” 他这会儿已经琢磨明白了,无论对面那个人是谁,首先,她是见过网站之前的宣传,知道这邮票实际价格的。 另外,她可能是真的不懂,以为烂了就没用了。她不知道即便这邮票撕坏了,本身依然有价值。绝对不应该如她想的那样,只值一截香肠。 想到那个人之前说的用这邮票换自己一截香肠的事儿,邵洋的额角控制不住的跳了跳。 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那人,别不是个小孩儿,悄悄把家里人的东西给偷出来的吧? 不然,怎么会无知至此?!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笔买卖是成立的吗?他不会因此背上诱-哄,获取不正当收入之类的罪名吧? 想到此,邵洋简直要坐不住了! “伯伯,你告诉我这个到底值多少钱呗,我朋友还等着我回复呢。”邵洋又催促道。 他越想心里的不安就越重,忽然就有了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自己老爹一辈子钢板直正,坐在总工程师的位置上那么多年,没有拿过一分的不义之财。 要是自己敢在这方面犯错误,哪怕是无意的,老头子也得追到学校把他的屁股打烂! 屁股保不保得住不重要,再把亲爹给气出个好歹,那可不划算。 邵洋越想越糟心,只恨不得现在就回去,把这邮票还给那个人。 对于侄子的催促,杨燕收也不生气。他做鉴定这么多年了,什么人没见过? 手里有这样宝贝的人,哪一个也爱惜的紧,谁也不想自家的宝贝在外人的手里待太长时间。 所以,他也没卖关子,很直接的问:“你那朋友是要出手?” 邵洋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人是要出手吧?不然也不会拿来换香肠了。 “这邮票存世量很少,目前市面上并不多见,价格不低。之前有一个四连张卖了一百六十八万,你朋友应该知道吧?” “知道。”邵洋回答。 “只是这张属于残票,品相和那个没法比。好在它还连着信封,保存的倒是非常完好,这又为它的价值增加了几分……” 看杨伯伯的职业病又犯了,又要长篇大论,邵洋连忙打断:“唉,亲伯伯啊,你就跟我说价格,价格!我朋友等着呢!” 看他这样,杨燕收瞪了他一眼,收住了话头:“看他准备怎么卖。走拍卖的话,价格不好说。卖得好的话,卖个三十万也不是不可能。可它毕竟是残票,起拍价不可能定的太高。我估摸着卖个二十万出头的可能性最大。” “除了拍卖还能怎么卖?”邵洋继续追问。 “走私人渠道。” 杨燕收看了看他:“你和你那朋友关系怎么样?” 邵洋想了想,点了点头。 关系怎么样不重要,此刻他已经决定物归原主了。 只是之前的交易让他感觉到对面那个人要么年龄小,要么真不懂,所以一向自认为还算是一个善良人的邵洋,想把这些情况都打听清楚,然后和她说一下。 至少让她不至于再犯蠢,将这么值钱的东西再贱卖了。 看邵洋点头,杨燕收继续说道:“要是关系不错,我建议你和你朋友说说,走私人渠道吧。我有一个朋友喜欢收集这些东西,那人为人也还算厚道。如果把这邮票给他,我有把握卖到二十万,或者还能再多一点。 虽然这价格谈不上特别高,可也基本合适了。最重要的是,没有网站,拍卖行的抽成,你那个朋友到手的话没准还能比拍卖高。 再说了,现在好的拍卖行拍品都排到明年了,真参加拍卖,也不可能马上拿到钱。” “还有这么好的事儿?”邵洋眼睛都亮了起来。 说到这儿,他忽然冲着杨燕收嘿嘿笑了笑,还朝他眨了眨眼睛:“伯伯,要是卖给你朋友,你是不是能有提成?” “什么提成?那是介绍费!这是行规!再说了,这钱是买家给,卖家又不吃亏,你那朋友还能省不少事。你劝他斟酌斟酌。” “行。”邵洋干脆的回答,说完就起身准备告辞。 “你也有。”看他要走,杨燕收又补充了一句。 “啊?”邵洋吃了一惊。 待反应过来,连忙慌不迭的摆手:“不用不用,我不要!要是让我爹知道了……” “你爹知不知道都是你应得的,怕啥?介绍人拿百分之十,这是行规!这个钱到时候我会给你一半儿,你也大了,存点钱将来娶媳妇用!” 杨燕收说完,不耐烦的朝他挥了挥手:“走走走,别在我眼前晃。卖不卖记得跟我说一声。还有,再逃课不用你爹,我先打烂你的屁股!” 第 25 章 三章合一 三个小家伙出去玩了,奶奶去了封阿姨家,妈妈在隔壁房间午睡,此刻的姜家一片静悄悄的。 姜晓菱走进卧室,将门关上,也躺在了床上。 不一会儿,进入了梦乡。 她再次来到了房子里。 熟练的点开页面,姜晓菱这一次想要去店铺里整理一下东西,另外看看那几张火花,烟标什么的有没有人要? 万一也能卖出去,那可就太好了! 结果她刚刚进入店铺,就看到短信息的那个红灯又在闪啊闪。 姜晓菱点了一下,然后发现是一封私信,发信人依然还是那个卖给她香肠的人。 她好奇的点了开来。 这一看,顿时傻了眼。 那封信好长,打眼看上去,得有一两百字,写这么一封长信过来肯定有要紧的事。 姜晓菱凑过了脑袋,认真的将信读了一遍。 看完好一会儿,她都觉得自己的头嗡嗡的,完全无法思考。 那个人在信里跟她说,他把邮票拿去鉴定了,鉴定的人告诉他那是真的。因为有破损的缘故,算是残票。 残票的价值自然不能和完美品相的相比,可即便这样,那张邮票的价值也差不多有二十多万。 那人问她是不是未成年的小朋友?这邮票是不是偷家里人的? 如果是,让她一定要把这件事老老实实的和家里人坦白,让家里人直接和他联系。 为此,他还留了联系方式,是手机号还有什么邮箱。 虽然姜晓菱也闹不懂那个手机号和邮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但她知道,即便自己懂,也肯定没法和对面那个人用他说的东西联系。 现在她无比确定,他们根本不是在同一个世界。 那人为了向她表明这件事的重要性,在后面还给出了她一些建议。甚至还提出愿意帮她联系买家。 看完这封信,姜晓菱盘膝坐在地上好半晌一动都没有动,因为她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有点慌。 这张邮票如此值钱,是她之前没有想到的。 虽然她以前看了那个拍卖会的喜报,也知道那个邮票卖了一个天价。 可自己手里的邮票毕竟已经烂了啊! 这又不是大白菜,外面的叶子烂了还能剥剥再吃,邮票烂了补也补不回去。 更何况人家那邮票是没用过的,新的。 她这个,爸爸还拿它付了邮资,寄到了外婆家,又退了回来。上面都是带邮戳的。 这样一张用过了的,撕裂了的邮票,在姜晓菱的心里,真不认为它也值钱。 能够废物利用,换点香肠回来,对她来说都是只有在梦里才能实现的美事儿了。 包括后来,她虽然着急忙慌的跑去邮局想再买几张存着,可也压根没有想过还可以去回收用过的废邮票。 中午的时候能想起和邵彦成提一下,还是因为自己这张旧的,换来了香肠。 现在,这个在联系方式中自称叫做邵洋的人说,这邮票能卖二十万。 姜晓菱闭上眼睛,努力的幻想了一下,觉得那钱就算放不满一间屋子,放满一个箱子那肯定是绰绰有余的。 可这么些钱她要拿来怎么办? 她知道,邵洋说的钱和他们现在用的肯定是不一样的,拿出来也是废纸。 可那钱同样能在黑匣子里买东西! 而且,还能买不少! 曾经姜晓菱想过,靠平时收集的东西,悄摸摸的在匣子里换成吃的喝的,积累起来。 待快到十八岁的时候,大不了和家里人说了,再一起找个稳妥的地方一次性拿出来。 多存点,藏好点,没准儿就能帮助他们一家人熬过这段最苦难的日子。 可现在,事情好像变大了。 这二十多万,能买到的东西可不是一张火花,一块石头能比的。 即便是按照黑匣子里那些东西的价格,真买的话,也会有好大一堆! 也就是说如果她把那些钱全部变成实物的话,去哪里找个能存放它们的地方都是个大难题。 就算是到时候告诉了爸爸,或者邵彦成,也是让他们为难。 可不换,或者换了不拿出来,万一十八岁后梦真的没了,东西也都跟着没了…… 姜晓菱觉得要是真有那一天,她一定会后悔到发疯! 她又将信认真的看了一遍,特别是盯着最后邵洋劝她的,让她跟家里人好好商量商量那句话,终于做出了决定。 这已经完全不是她一个人能解决的问题了,她必须要和家里人说。 这事,得一家子一起想办法。 但,姜晓菱怎么想,也觉得妈妈和奶奶给不了她什么有用的建议,她现在还是得先去找邵彦成。 听听他的意见,然后等爸爸回来了,还得告诉爸爸。 只有得到他们的帮助,姜晓菱觉得自己心里才能有底儿。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翻出自己的书包,找出纸笔,把邵洋的信全抄了一遍。 连标点符号都没有做一丁点儿的修改。 将信写好,她放在了自己棉袄里面的口袋里,然后起身走去了厨房。 此时奶奶还没有回来,妈妈也没有睡醒,厨房里并没有人。 姜晓菱重新烧起了火,然后坐了一锅水,先煮了十个鸡蛋。 又在上面放了一个屉笼,将从店铺里拿出来的腊肠还有咸肉也放了进去。 不管她心里多着急,邵彦成这会儿都没下班儿,她不可能跑到厂里去找他,只能在家等。 与其干等,还不如把晚上要给他送过去的干粮准备好。 因为之前徐寒梅已经将面发了,放在了灶沿上。 有热气烘着,这会儿已经发的差不多了。 那面里因为加了白面的缘故,比一般的玉米面细腻了好多。 不用想,做出来的饼子也肯定是又暄又软,放时间再长,吃着也不会剌嗓子,更加不会刺激胃…… 徐寒梅这段时间咳嗽的老毛病有点隐隐抬头的趋势,所以不敢太过于劳累。 中午睡得时间也有点长。 待她醒来,都差不多三点钟了。 她慌忙起来,急匆匆的往外面走,结果刚刚走到外屋,就被婆婆喊住了。 “你去干嘛?” “我去看看面,上午发的面别发过了。” 徐寒梅一边说,一边更着急的想往厨房走,却被婆婆一把拉住。 她疑惑的看过去,姜老太太没吭声,却一脸笑眯眯的朝厨房的方向努了努嘴。 “妈,怎么了?”徐寒梅更加的不解。 “不用去了,晓菱已经把饼子都烙出来了。不仅烙了饼,连菜都给彦成准备好了。”老太太边上,边往厨房方向指了指,眉眼都笑得弯弯的。 听了婆婆的话,徐寒梅惊讶极了:“哟,这丫头今天居然愿意进厨房了?平时不是让她烧个饭都要嘟囔个半天,烦得要死吗?” “那看是给谁做!给咱们做自然是要烦的,给人家彦成做……那就不好说了。” 说到这儿,仿佛说到了什么特别高兴的地方,老太太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一朵花。 徐寒梅没吭声,小步走到厨房门口往里面看了看,看到女儿正背对着她,拿着刀在切腌萝卜丝,切的那叫一个认真,连她在门口看都没有发现。 她悄悄的又退回来,看着婆婆,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看到她这个样子,老太太伸手在她背上拍了一巴掌。 虽然不疼,可也把徐寒梅给拍得醒过了神儿。 “女孩子大了,有想法是正常的呀!再说,彦成多合适。真和彦成成了,咱家就等于多了一个孩子。那可不是半个儿,是一整个呀!这是你们两个的福气!” 徐寒梅点了点头:“我晓得的。我只是……” 只是一时间不能够接受,似乎昨天还拉着自己胳膊撒娇的小女儿,竟然一下子就长大了。 大到会对男孩子有了心思,会去对人家好。 不过徐寒梅自然也是认可婆婆的想法的。 晓菱大了,已经过了十七岁生日,可不马上就到了能嫁人的年龄了吗? 虽然她并不想让女儿这么早嫁人,但确实可以开始相看人家了。 但……再相看,还能有比彦成更合适的? 本来就是自己丈夫的徒弟,还和自己家走的这么近。 徒弟本来就是半个儿子,女婿又是半个儿,这里外里,自己家可不就是多出了一个儿子吗? 还是一个那么懂事,那么好的儿子。 徐寒梅怎么可能不喜欢? 但,再喜欢现在也不能表现出来。 “妈,先别说,咱们再看看,不着急啊。”她将婆婆扯到了一边,压低声音说道。 “还用你说?” 姜老太太嗔怪的睨了儿媳一眼:“咱们是女方家,这个时候要矜持的。再说了,咱晓菱还小,不着急,还要多看看呢!” 妈妈和奶奶说的这些话姜晓菱根本不知道,她这会儿的心思都还在邵洋的那封信上。 她越想越觉得那个人的人品是真不错。 在自己已经把邮票卖给他了的情况下,还能主动写这样一封信给她,甚至提出把邮票退回,这样的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不多见的。 这让她更倾向于接受邵洋之前的那个提议,将邮票给他,让他帮忙卖给那个熟人。 至于最后收到的钱,姜晓菱决定也要给他一份。 没道理让人家在中间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劳力,最后钱全属于自己。 这在姜晓菱的心里,可不劳而获也没什么差别了。 - 邵彦成刚刚到家,姜晓菱就带着弟弟妹妹,一群人拿着大包小包浩浩荡荡的来了。 将连手脸都没有来得及洗的他搞了个措手不及。 “都先进屋,我去给你们烧口水喝。”他招呼着,却一脸的惊讶。 这是姜晓菱这辈子第一次来邵彦成的家。 她四下里打量了一下,发现和上辈子自己嫁进来之前的情景,一模一样。 到处都干干净净,冷冷清清。 屋子里的东西不多,或者干脆可以称之为很少。 和自己家一样的两室一厅的房子,自己家因为人多,东西多,简直挤得都快要爆炸了。 可他这里,就只有一张床,一张写字台,靠墙放了一个放衣服的木头箱子。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简易的,自己用从厂子里折价买回来的废旧木箱改造的书架。 那些书架上,满满当当放着的就是这个屋子里最值钱的东西了,一本本出奇厚的资料书。 整个屋子,如果不是那写字台上还放着一个茶缸,缸子里还有半杯喝剩下的,变得冰凉的水,根本看不出一点有人居住的人气儿。 “别忙了,都是吃过饭过来的,不渴。” 姜晓菱制止了邵彦成要去烧水的动作,指了指自己和弟弟妹妹手里抱着的东西:“家里让给你送点东西过来。” 她的话一说完,小河立刻就一脸显摆的补充道:“彦成哥哥,你快来看看,这是奶奶给你做了新棉袄,我妈还给你织了新线衣!你来看看好不好看?!” 他的话就像是一个指令,宁宁和妹妹这两个小跟班立刻把自己手里托着的包袱放在了床上,还特意打开。 之后一起朝邵彦成招手:“彦成哥哥,来看!是蓝色的,可好看了!” 邵彦成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大晚上的跑到家里来居然是来给自己送衣服的! 之前他去的时候,师母确实拉着他量过尺寸,说要给他织一件线衣。 可他并没有太当回事。 以为就是说说而已。 毕竟现在别说毛线了,棉线又是哪里那么好弄的?靠劳保手套,得攒到猴年马月去了。 可现在,送过来的不止有线衣,还有一件新棉袄。 他被三个孩子又是拉又是扯的拉到了床边,看着放在上面的新攒攒的衣服,一时间激动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他从小是在军营里长大的。 那些叔叔伯伯们虽然对他很好,可那毕竟是个男人窝。 连个伯娘,婶子,都见得少。 后来认识了师父,他觉得总算是了解了家是什么感觉。 但穿衣,做饭这些,师父也帮不了他什么。 所以,邵彦成早就学会了凑合。 像现在这样,有人专门给他做新衣服的情况,他是第一次经历,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要如何表达此刻自己内心里的感触。 看弟弟妹妹显摆完了,按照之前说好的,姜晓菱打开竹篮,从里面捏出了几片切得薄薄的香肠,一人嘴里塞了一片,然后就让他们出去玩了。 而她,则拎着竹篮去了厨房。 看到她这样的举动,邵彦成多少有点尴尬。 虽然他明白,姜晓菱这么做肯定是找他有事情要说,但院子里人多嘴杂,她毕竟不是小孩子了。 自己没什么,万一有人传出点什么话,对她不好。 他默不作声的走到了门口,将房门开得大大的。 看到他这个动作,姜晓菱有点诧异:“我找你有事情要说的,你开着门干什么?关上。” 说着,她干脆自己又从厨房走出来,过去将房门重新关了关好。 这让邵彦成更加的,手脚都有点不知道要怎么放了。 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你找我要说什么?” 姜晓菱没有理会,绕过他重新进了厨房。 这个家实在是太空了,除了一个卧室里还有几样家具,其他屋子完全是空荡荡的,连个桌子都没有。 一看这个人就是在家里不开火的,最多就是烧个热水。 她朝邵彦成招了招手,让他进来。 然后掀开竹篮上盖着的布,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拿。 “这些烙饼和馒头给你用屉笼布包好了,你吃一个拿一个,剩下的继续包着,这样的天气,吃个十几天是没问题的。” 她说着,将好大的一个白布包从篮子里拿了出来。 “这是我奶奶自己腌的咸菜,里面放了虾酱,我又用油炒了下,你配馒头吃。这是香肠,我蒸过了,别舍不得吃,这几天要吃完。 哦,这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和那个人交换的。换了好多。” 她又从篮子里拿出了两个罐头瓶。 看着几乎放满了整个灶台的东西,邵彦成顿时急了。 这些东西多金贵! 就算是换的多也不能都拿来啊?家里那么多人呢! 他的脸忽然就热了起来。 正想出声阻止,姜晓菱忽然转过了头。 她看着他,一脸严肃的说:“我还想给你再看些东西,你准备一下,不要害怕。” 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邵彦成愣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不明白到底能有什么东西,能够让她如此慎重的提前交待,居然还会担心自己害怕? 姜晓菱转过头,看着灶台继续说道:“我还给你煮了一些鸡蛋,又切了点腊肉。” 边说,她边将手往灶台边上指了指。 随着她的动作,在她手指的地方,凭空出现了一个大碗,碗里放着十个白生生的鸡蛋,还有一大块儿冒着热气的,明显刚蒸出来的油汪汪的腊肉! 邵彦成一口气顶在了心口。 他盯着那个碗,没有说话。 一会儿后,他眨了眨眼睛。 又眨了眨。 然后又伸手在眼睛上揉了揉。 看到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姜晓菱叹了口气:“别揉了,是真的。” 如果不是那件事拖不下去了,而他明天一大早要出差,自己只有这一会儿和他说话的功夫,姜晓菱是不会这么突兀的让他看到如此惊悚的一幕。 她觉得这也就是邵彦成,还能如此淡定。 要是换成自己,看到这样的大变活物,肯定吓得都得有心理障碍了。 可其实邵彦成这会儿一点也不淡定! 在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并没有看花眼,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这姑娘真的就凭空让一碗肉和鸡蛋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也是—— 真的懵了! 邵彦成上前一步,抓住了那个碗。 在感受到了碗的温度,还闻到了扑鼻的肉香之后,他依然无法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这,不科学! 他转头看向了姜晓菱,神情里带出了少见的茫然。 姜晓菱轻咳了两声,朝他干巴巴的说了句:“我跟你解释。” 邵彦成点了点头,又朝前走了一步,站在了她正对面。 手里还紧紧的攥着那个碗,看向她,认真的说:“解释。” “这事儿还得从我过十七岁生日那天说起……” 姜晓菱将整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邵彦成,除了自己重生那一段,连自己的想法也都跟他说了。 当她终于将这一切全都说完,整个人松了一口气时,才发现那个男人从头到尾,出奇的沉默。 至始至终没有说一个字。 “我说的都是真的。”她再次叹了口气。 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誊写的那封邵洋的信。 “我相信。”但我得缓缓。 邵彦成慢吞吞的说。 他伸手接过姜晓菱递过来的信,望向那清秀的字迹。 一副看得很认真的样子。 以此来掩饰他此刻内心的凌乱。 邵彦成一向自认为是无神论者,他始终认为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可今天,姜晓菱做的这一切打破他的信念,让他一时间有点转不过来。 看他盯着信看得那么认真,姜晓菱也弄不明白他到底在思考什么? 也不敢打扰,只得转过身,将带来的那些东西帮他一一收拾好。 直到邵彦成在她身后开口说道:“你刚才说,这些东西很可能会在你十八岁生日以后就都没了,你怎么知道。” 姜晓菱摇了摇头:“我不确定,就是一种感觉,总觉得到时候会没有,就像它是凭空这样来的,谁知道会不会再凭空这么走?” 邵彦成没有立刻接话,很明显他现在对于姜晓菱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要认真思考一下。 片刻之后,他才继续问道:“那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邵彦成,我不想上学了。”姜晓菱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望向他说。 邵彦成没有吭声,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我在景平的学校,其实现在已经不怎么学习了,学校很乱,每天除了在一起读报纸就是闲聊。再不然就是去学农。我不知道宁林的学校怎么样,但相信也差不多。所以,我不想上了。” 这是姜晓菱刚才在跟邵彦成说黑匣子那件事的时候,临时起的意。说实话,这事儿在之前她想都不会想。 她已经高二了,再有半年就高中毕业。到时候拿一个文凭在市里面想找一份差不多的工作根本就不难。 她怎么也不可能这个时候提出不上学。 可就在刚才,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不去上课其实也是可以拿到毕业证的。 上辈子,他们班有些人还没毕业就下乡了,还有些人,接父母班儿进厂了,甚至有些人随便丢了一个假条,最后也没有再回学校。 这些人,其实到最后,毕业证也都是发给他们了的。 既然这样,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再回学校耗费那半年的时间! 学东西不一定要在学校,其实在家里学习效率应该更高。 最起码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以上辈子的经验来说,姜晓菱始终认为这黑匣子里的世界是不长久的,不能指望这个过日子。 她必须好好学习,耐心的等到这场运动结束,然后考大学! 上辈子,她其实就有这个想法,毕竟上学的时候她的成绩很不错。 可那时候邵彦成被选入了新车型开发的攻坚小组,一年有一半的时间要去外地学习。 剩下的时间,也是在厂子里没明没黑的忙。 能回家躺在床上睡回觉都是奢侈,家里的事情就是有心帮忙也没有那个精力。 而她,那时候已经有了儿子。 儿子庆庆已经六岁,马上要上一年级,而弟弟小河则已经去了部队当兵。 她的身边根本没有谁能帮她,替她,让她可以腾出时间精力去复习。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 最主要的是那时候的她就总感觉到精神不济, 那些家务活对于别人来说,可能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对于她来说,就却吃力到了不行。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没本事,没有别人家的媳妇刚强。 却并不知道那时候的她其实已经得了病,癌细胞已经在身体里扎了根。 如今再想起这些,姜晓菱心里还是一阵难受。 却也愈发让她坚定了决心,这辈子一定要好好活,换一个活法。 再也不能把自己的日子过成从前那样! 看她若有所思的停顿了下来,不再继续说,邵彦成出声问道:“不上学了,你准备干什么?你有什么打算?” 姜晓菱有点惊诧:“你赞成我不读书?” 邵彦成面色平静:“不上学可以,不读书不行。” 说到这里他看了姜晓菱一眼:“宁林这边的中学也和你们景平老家那边差不多。 我之前听张工埋怨过,说他们家大女儿上了半年学,一节课也没上,整整跳了半年的忠-字舞。结果还因为成-分问题没法上台表演,在家哭了一天。 要是这样的话,这学上不上都行。” 姜晓菱原本以为以这人对学习的执拗劲儿,肯定不会赞成她的想法。 她其实也没指望他,原本还想着自己回头和爸爸妈妈好好说,没准儿他们就同意了呢。 结果现在这人的想法居然和自己一样,这对于姜晓菱来说,简直是惊喜! “是吧,是吧,你也这么觉得?那你回头帮我和我爸爸说说呀!你的话,他应该是听得进的。” “好。”邵彦成没有任何犹豫的点了头。 看他答应,姜晓菱更加的有了信心,又继续说道:“我想找个工作。不管干什么,总是给家里少一份负担。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单靠爸爸一个人养家,很累的。 而且有了工作,我就有了新的圈子,没准儿还能接触到更多的东西。万一有合适再拿去交换的呢? 单靠火花和烟标,我觉得不太行。除了最初那一次,这两天也没有人再要。” 姜晓菱说着,邵彦成在一边认真的听着,是不是还会附和的点点头。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外面响起了嗵嗵的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小河站在门外,看到他们出来,对姐姐说:“妈妈让我来叫你回家。” 姜晓菱这才发现,她在这屋里待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了。 她连忙就要告辞。 邵彦成并没有阻拦,而是帮她一起将之前用来装东西的篮子腾出来,把包裹棉袄的布放了进去。 这才对她说:“工作的事儿别着急,等师父回来,我和他商量商量再说。那个人那边儿……” 他停顿了一下:“你这次回信的时候可以直接把介绍费的事情和他商量好。话说到前边不丑,事先把分成比例说清楚,事后也避免麻烦。 至于以后的事……” 小河不解的看向两个人,有点不明白他们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 忍不住在厨房门口催促道:“姐,你快点,妈说让你赶紧回去。” “好,马上。”姜晓菱回应道。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邵彦成,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少见的焦虑。心里明白,今天的事儿还是吓着他了。 她暗暗叹了口气,安抚的在他的胳膊上拍了拍,对他说:“你说的话我都记得了,放心吧,我知道要怎么做。有拿不准的我就放着,等你和我爸爸回来了再说。” 邵彦成确实这会儿心里焦虑的很。 对于他这种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要做出规划,遇事都会前后多想一想的人来说,之前姜晓菱说出的那些事儿,实在是超出了他理解的范围。 让他一时间感觉无法掌控,更加无法做出规划。 这样的感觉让他难免焦躁,也更加的担心。 可他也知道,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事儿,所以听了姜晓菱安抚的话后也只能点了点头,让她先回去。 但心里,还没出发,已经开始盼望归程。 出了门,小河拉着她就往家里跑。 姜晓菱赶紧跟上,生怕家里是出了什么事,不然妈妈为什么这么着急的喊她? 结果一进门就看见妈妈和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厨房里的那个小蜂窝煤炉给搬到了屋子里,此刻她们和双胞胎正围坐在炉子边儿上烤红薯干吃。 屋子里热烘烘的,一股子红薯的甜香味儿。 看到他们回来,徐寒梅招了招手:“快进来,都给你们留着呢。” 说着,将手里拿着的一块儿红薯干递到了女儿的手边儿。 看到家里这样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姜晓菱只觉得暖暖和和的。也说不出是因为屋子里有了炉子的暖和,还是家里的这种感觉让她心里格外舒服。 她冲着妈妈笑了笑,接过红薯干,说:“小河催成那样,我还以为怎么了呢,原来是你们背着我在吃好吃的呀?” “谁背着你了,这不是让你弟弟去催你了嘛。”徐寒梅瞥了女儿一眼。 说完之后,迟疑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晓菱啊,你是大姑娘了,以后做事要注意点儿。” 姜晓菱将红薯干放在嘴里嚼着,不以为意的问道:“我怎么了啊?” 徐寒梅抿了抿嘴,似乎有点不知道要怎么说。 看到她这个样子,姜老太太只得替她开了口。 她说:“晓菱啊,你妈妈说的没错,你确实要注意一下。你马上就十八岁了,确实是大姑娘了。 做事情的时候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好像刚才,你去彦成那里我们自然知道你是去送东西的,可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一个人在男人家里待那么久,让别人知道了影响不好。 再有这种事,要么,让小河和宁宁他们去把人喊过来,让他自己拿。 要么,你把弟弟妹妹都带上,一起去,一起回来。女孩子,名声重要的很,你现在不注意,以后万一有点什么闲话传出去,后悔都晚了。” 奶奶的话让姜晓菱楞了好久。 这种话,以前从来没有人跟她讲过。 可能是因为奶奶去的早,妈妈那时候病体缠身,也顾不得这些。 也可能她像现在这个年龄的时候,天天脑子里都是家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根本想不到别的,也没有什么机会和除了家人以外的人有什么太多的交集。 包括邵彦成,或者隔壁的强子哥,他们过来帮忙的时候也都是来他们家,见面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只她单独一个过。 所以,这方面在姜晓菱的心里,居然是一片被忽略了的空白地段。 当然,她肯定知道女孩子名声的重要性,也知道男女有别。 可——就压根没往自己身上联系过。 这一刻,她忽然想明白了刚才邵彦成把房门大大开着的原因了。 但她干了什么? 她想也没想的走过去又把门给关了! 想到这儿,姜晓菱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那种迟来了的尴尬,让她窘迫的只恨不得时光可以倒流。 第 26 章 三章合一 看出了姜晓菱的窘迫,妈妈和奶奶自然知道她听进去了。 欣慰的互视了一眼,就体贴的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温暖的炉火,香甜的气味,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吃着东西。 这样的氛围让姜晓菱也来了兴致。 她走去厨房,拿出一个小钢筋锅。 接了半锅水,又切了些白菜,萝卜放到里面,拿到屋里蜂窝煤炉上煮。 看到她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两个长辈也没拦着,任她去忙活。 然后她又回到厨房,从柜橱里拿出了一小块儿中午蒸的腊肉,切了一小碟薄的都要透明了的肉片,拿出去倒进了锅里。 之前看她进进出出的折腾,姜老太太还以为孙女晚上没吃饱,想煮口汤喝,也没拦着。 结果看着看着,发现她居然在这个时间点儿,又把肉拿出来倒进了锅里,愣是煮出了一锅肉菜汤! 顿时心疼了起来。 “哎呀呀,都吃过晚饭了,你怎么又煮了这些?这是又吃的哪顿饭啊,大晚上的,吃点红薯甜甜嘴就好了呀,哪有这个时候又煮饭的?” 姜晓菱也不理会奶奶的念叨,又拐到厨房拿了几个小碗和几双筷子。 这还不算,还倒了一小碟酱油一起端了出来。 看到有肉可吃,不管奶奶怎么埋怨,几个小家伙可高兴坏了,嘴巴全都咧开,露出了小白牙。 他们也不敢笑出声,生怕惹恼了奶奶再一人被骂上几句。 就一个个全都变身了贴心小帮手,围着姜晓菱转,这个要帮她拿碗儿,那个要帮她搬板凳…… 欢喜的满屋子乱窜。 姜晓菱一人递给他们一个小碗,然后将酱油碟放在了炉子旁边的小板凳上。 这才笑咪咪的对奶奶说:“管它哪顿饭,吃着玩儿呀!反正萝卜,白菜咱们家还有那么多,再吃一点也不怕啦。” “你奶奶是心疼白菜萝卜吗?是心疼肉!” 徐寒梅看着在热汤里翻滚的那些咸肉片,心里也疼得直抽抽。 听女儿避重就轻的和婆婆打太极,忍不住使劲儿瞪了她一眼:“这是要留着过年吃的呀,怎么能就这么浪费了!” 姜晓菱很想对妈妈还有奶奶说一句:“放心吃,家里还有很多。” 可是她还是想将这件事先同爸爸说,然后听听爸爸的意见再和家里说明。 所以她干脆开始耍赖:“哎呀,什么时候吃不是一样的?有就吃了嘛。再说了,我爸爸还没有回来,回来后没准还会给咱们带肉呢!” 听到姐姐说爸爸还会带肉回来,几个小崽子顿时激动极了。 也跟着连声附和:“是的,是的,爸爸也会带肉的呀!” 现在连宁宁和美美叫起爸妈来都没有什么障碍了,一声一声的叫得自然极了。 特别是说起带肉,那小头点的,特别有劲儿。 似乎这样,说的话就能变真一样。 虽然嘴里埋怨着,可看到孩子们这副样子,当长辈的哪里舍得真的不让他们吃呢? 老太太嘴里虽然依然还在碎碎念,手里的筷子却已经伸到了锅里帮着翻检了起来。 那咸肉原本就切得薄,被滚水一激,很快就熟了。 原本清澈的汤水也慢慢开始变得油润,散发出腊味所特有的熏香气。 老太太将咸肉夹出来,一人碗里给放了一片。 然后又在各人的碗里都夹了几片煮熟了的萝卜和白菜,还分别帮他们舀了一勺热汤,上面点了几滴酱油。 顿时,屋子里再也没有了说话声,只剩下吸溜吸溜小口喝汤的声音。 外面寒气逼人,屋子里温暖如春。 玻璃窗上凝结出了一层白白的雾气。 在这样的冬夜里,能有一碗飘着油花,冒着热气的热汤喝,真可谓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一口下去,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几个小的更是哇哇的惊叹出声,全都围着姜晓菱嚷嚷着明天还要喝。眼睛闪闪亮,里面满是开心。 白菜萝卜都属于越煮越好吃的东西,更何况其实一家子都刚吃完饭没有多久,还吃了好些红薯干,这会儿没有谁真的很饿。 所以大家更享受的是这种氛围。 肚子里有食儿,锅里有汤,屋子里弥漫着食物的香味儿。 红红的炉火燃烧得旺旺的,乳白的汤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在这样的气氛下,所有人的表情都带着闲适和惬意。 各自随意的喝着汤,取着暖,围着炉子一起度过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三个小家伙甚至已经把抓子儿都拿了出来,围在大人的身边,嬉闹着玩了起来。 而姜晓菱则捧着碗,一边喝着,一边听妈妈,奶奶闲聊。 “妈,你今天中午去对面封大姐家做什么了,怎么去了那么久啊?”徐寒梅看着婆婆问道。 “哎呀,说到这里,你们不知道,我中午的时候尴尬死了。”姜老太太听到儿媳妇问,叹了口气,回答。 “尴尬什么?封阿姨那个人,哪里会让人家尴尬的?”姜晓菱很是好奇。 “不是你封阿姨,是你谢伯伯。其实还是我去的时候不巧,正赶上他们一家子吵架。 他们也没关门,我也不知道,等发现的时候,人都已经进到他们屋子里了。 那会儿啊,我是进不得,出不得,可不是把人难受的够呛! 搞不好人家还会以为,我这么大岁数了,还跑到人家家里听墙角!” 老太太说着话,手还在空中扇了扇,能够看得出她现在说的起来还有点不自在。 可她这个样子,反倒是将姜晓菱和徐寒梅的好奇心全都勾引了上来。 “讲讲呀,奶奶,他们家怎么了?” 姜晓菱伸手拉住奶奶的手臂晃了晃,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表情。 姜老太太伸手在她的脑门上戳了一下。 看着女儿吃瘪,旁边的徐寒梅笑了起来。 “妈,你就说说吧,你这话说一半儿的,别说晓菱,我也好奇死了。再说了,封大姐他们不关门吵架,那肯定就不是什么不能让别人听的话嘛。” 听儿媳也这么说,老太太只得叹了口气,解释道:“确实不是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其实就是他们家的大小子,因为工作的事情和他爸爸呛起来了。 长义那个人脾气暴,好话不会好好说。谢强性子又犟,被他爸数落两句,说话就开始带刺了。结果父子俩越说越僵,我进去的时候,连茶缸子都给砸了。” “啊?!”徐寒梅和姜晓菱这会儿是真的吃惊了。 茶缸子多金贵啊! 除了厂子给先进分子当奖品的,其他买一个要两毛钱呢! 这要是砸坏了,多心疼人啊?! “到底怎么了,奶奶你说清楚呀!”姜晓菱更着急的催问道。 于是姜奶奶就跟她们讲了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 她去谢家其实是因为之前封朝霞跟她说过,说自己家里存的有一些菜籽,让她有空去拿一些。等到开春了可以在屋后的那块儿空地上种。 说院子里的家属们都会在那儿种菜,大家心照不宣,没有什么人会查。 结果姜老太太怎么也没有想到,她这一进门就碰到了人家父子俩干仗。 其实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谢强因为腿部残疾,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今年已经二十二了,还这么待业在家。 给家里增加了不少压力还是小事,关键是对他的名声也特别不好。一直到现在,连个对象都找不着。 这事都要变成谢家的一个死结了,谁也不能提,提起来就忍不住的唉声叹气。 结果今天,谢长义回家很高兴的跟家里人说,说街道印刷厂现在空出来了一个仓库保管员的职位,他准备去跟办事处的人好好说说,看能不能把谢强安排进去。 毕竟谢强在街道办事处的待业人员名单上的排名很靠前,而且还是难得的高中学历。 结果他这边一说完,那边谢强就直接给他泼了一盆子冷水。 谢强说那个指标早就没了,被革-委会主任和粮店主任互换了一下。 一个安排给了革-委会主任的小姨子,一个安排给了粮店主任的内弟。 让他爸别惦记着,更不用去浪费口舌。 谢长义听了这话简直气得要死,直说要去和他们理论。 那两个主任的亲戚都不是他们这个街区的,凭什么占用他们的指标? 说他们这是以权谋私,是一心为私,是社会的蛀虫! 谢长义骂的时候谢强一直没有说话。 等他爸骂累了,他忽然说了一句,说办事处还有一个位置很适合他。 他准备这两天就去街道上问问,要是可以的话,就去街道的废品收购站上班。 让他爸不用再管他的事儿了。 可这话还不如不说,说完谢长义的火气更大了。 废品收购站的岗位和印刷厂的岗位那能一样吗? 想想儿子的腿再怎么说也是因公受伤,是下乡抢收粮食的时候,摔伤落下的残疾。 是公社出了证明,属于优抚对象的! 结果现在倒好,别说优抚了,连个工作都安排不了。 好好的大小伙子去收废品,传出去让人怎么说?还不让人笑话死了?! 他坚决不同意谢强的决定,说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他,让他耐心再等等。 无论如何,好好的青年也不可以去那种地方。 这样将来是找不到媳妇的! 可谢强也犟了起来。 非说他就要去。说他爸的思想不够革-命,还需要改造。 说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他是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一句话把他老子气得差点没有背过气去。 谢长义怒极,说话也忘了顾忌。 直接开口骂道:“就你那腿,想做革-命的砖都不够格!你以为废品站会要你?你是能搬还是能扛?你连蹲在那儿分拣个垃圾你都蹲不长!” 这句话算是彻底捅了马蜂窝。 谢强也不跟他吵架了,冷着脸站起来就往外面走。 从爷俩开始叮咣就一直在中间劝架,谁也劝不下来的封朝霞,听到男人说出那句话就知道坏了! 可说都说出来了,想挽救都挽救不了。 她连忙转头看向儿子,然后就看见儿子面色不对。 封朝霞生怕这小子跑出去再出什么事,赶紧伸手阻拦,从后面一把把儿子给抱住了。 谢强使劲挣扎,可他妈是谁?那可是在厂里年年得劳动模范奖章的人,力量贼大。 而谢强从腿受伤之后,基本上没有怎么锻炼过,身体瘦弱的很。 他挣扎了半天,愣是没有挣脱开亲妈的钳制。 这让他简直要绝望! 可能也是难过极了,或者说自暴自弃。 谢强一句话没说,伸手抓起旁边饭桌上的空碗,对着自己的脑门就狠狠的砸了过去! 幸好封朝霞眼疾手快一把抢走,不然很可能会造成头破血流的局面。 看他发疯,谢长义气得当场摔了茶缸子。 而姜老太太进去的时候,正好是谢强砸脑袋,谢长义摔缸子的那一刻。 既然见到这种情景,作为一个老人,她躲也躲不及,就只能上前劝架了。 老太太和封朝霞一起把爷俩拉扯开,一人拉到一个屋里,反复劝说。 这一说就说了整整一中午,嘴皮子都快要磨破了。 老太太的话让姜晓菱和徐寒梅都沉默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事儿能说是谁的错? 老子和小子都有错,可他们的想法也都能理解。 在姜晓菱的印象里,上辈子的谢强并没有去废品收购站工作。 至于具体他干了什么,她还真不知道。 反正在她的印象里,谢强好像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偶尔打个临时工,但更多的时间都是猫在家里。 外面的人都传他不务正业,说他没用,连个媳妇都讨不着。 可姜晓菱知道,谢强应该是做了事的。因为她记得强子哥手里一直都挺有钱,并没有靠着父母生活。 虽然他确实是一直到三十多岁都没有讨着媳妇,可那并不是他没人要,而是他挑。 而且他还是家属院里最早富起来的那一批人。 姜晓菱记得清清楚楚,在她病情加重,邵彦成请假要带她去京城看病的时候,强子哥连夜从外地赶回来,非留下三千块钱,让他们带着备用。 三千块钱啊!在那之前,姜晓菱见都没有见过那么多钞票。 只可惜,那钱并没有用上 ,她根本就没有等到去京城就再也撑不下去了。 “唉,其实谢大哥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那废品站的活儿也不是那么好干的。脏不脏的先不说,光分拣这一项,谢强就不合适。那一蹲就是半天,他哪里受得了啊?” 徐寒梅叹了口气,在一旁说道。 姜老太太也点头表示了赞同,婆媳两个又一起念叨了几句。 她们两个说了什么,姜晓菱没有继续去听,心里却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她在想,要不……她去试试废品站那个工作? 她年轻,身体又好,吃苦受累也不怕。谢强哥不适合干的活儿,不见得她也不适合啊? 姜晓菱是从八零年回来的,经历了整场运动。 知道这场劫难给国家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又使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可同时,她也曾经不止一次听人说起过,在这场灾难里也不是没有人因此发财的。 那种有眼光的,偷偷收集了被人贱卖掉的财宝,书画,然后等运动结束后拿出来换钱的人比比皆是。 别人能做,她为什么不可以? 更何况,说起来她还比那些人更多了一个优势,她有黑匣子! 一张邮票就能卖那么多钱,别的东西呢? 黑心财她肯定不能去发,但是捡漏的事儿还是可以干的啊! 一想到如果能去废品站,就有可能从那些废纸里找到旧信封,废弃的火柴盒啥的,姜晓菱就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份工作给搞到手! 那可全是钱啊! 她激动的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正想开口,就听到奶奶说了句:“谢强那孩子还是年轻,他不明白做老人的心。 去废品站的,要么是家里实在没有门路了,要么就是年龄大,政府没办法,必须得给口饭吃的,不然谁会去那儿啊? 他年轻轻的一个大小伙子,去了那儿,爹妈的脸面不要了?媳妇不要了?” 姜晓菱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里,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给生生的咽了回去。 呛得她使劲儿的咳嗽了起来。 “哎呦,这是让烟呛着了?”看她咳嗽,老太太第一个扭过了头。 她在孙女的背上拍了拍,对着大家招呼道:“行了,行了,都别吃了,再吃多了积了食儿。 寒梅啊,来,咱俩搭手把这炉子抬回厨房。这东西可不能放到屋里,晚上再中了烟气。” “咳咳,咳咳,我来。”姜晓菱连忙起了身。 大人们也没人和她客气,三个人一起忙活,很快将所有的东西复了位。 希望的种子一旦扎了根,想要拔出是很难的。 虽然刚才奶奶的话,像是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来,让姜晓菱感受到了这件事想要达成的难度,可是却也更激起了她的斗志。 晚上躺在床上,越想她越觉得这计划是可行的。 是一条对于她来说最稳妥的路。 除了废品收购站,还有哪里能更加名正言顺的寻找那些“破烂”呢? 她可是从后世回来的。 曾经听到过的那些传遍了街头巷尾的“传奇”里,有很多人收集的什么字画啊,瓶瓶罐罐啊,据说都是在红-卫兵抄家后,从那些没用的垃圾里巴拉出来的。 虽然姜晓菱自认没有胆儿跟在那些人后面去捡垃圾,可那些垃圾最后的归途在哪儿? 不就是废品站嘛! 越想,姜晓菱越坚定了一定要把这个工作搞到手的决心。 因为脑子里有事儿,所以睡着的比较晚。一直到都坐在了那间空屋子里,姜晓菱的脑子里还在琢磨着工作的事儿。 直到看到那个收件箱的红灯又在亮,她才反应了过来。 姜晓菱第一反应是邵洋把邮票给她退回来了。 她连忙起身去按了那个闪烁的图标。 结果里面的未读却是一封系统来信。 她将信点开,发现是一个系统通知,通知她又卖出了一枚火花,账户里入账了一百九十九元现金。 望着那个数字,姜晓菱愣了愣。 从会操作这个黑匣子到现在,她一直是以物换物的,钱还是第一次收到。 这让她忽然就感觉到了一阵惊喜。 一百九十九块呢! 好大的一笔钱啊。 即便是在这个匣子里,也能换好多东西了! 姜晓菱按照系统提示找到了她的账户,果然在里面看到了那一百九十九块钱的余额。 这一下她瞬间感受到了财大气粗的感觉,只觉得自己的腰都粗了,腰杆子都硬了。 她要买米,买大米! 身为一个南方人,天生就是喜欢吃大米饭的。可因为限量供应,他们家一年也没有机会真正饱食一顿。 她简直是太想吃米饭了,想吃满满的一大碗! 之前姜晓菱不是没想过买大米,可是她没有钱。 以物换物的前提是人家愿意跟她换,可那些大米的卖家应该都是大厂,做大买卖的。 他们通常在以物换物那一栏里都写了否。 即便偶尔有几个同意交换的,对方要的东西也基本都是姜晓菱没有,自己也想要的。 而现在她有了钱,自然第一个就要满足自己这长久以来最大的愿望。 这一次,姜晓菱学了乖,她再也不选最好的了。 想想那白的扎眼的面,同样的错误绝对不能再犯第二次。 她先进入了大米的页面,然后点了价格的按钮,选择了从低到高,然后慢慢甄选。 因为到了年底,黑匣子里也在做活动,什么买三送一,两件九折,三件八折,各种花样儿层出不穷。 好容易有了这二百块钱,姜晓菱珍惜的很,自然不会轻易的做决定。 比较价格,比较重量,折腾了得有大半个小时,眼睛都晃花了,她才终于选定了一种。 用一百块钱买了四袋儿,一共是四十斤。 如果是在现实中,要是花一百块钱买四十斤大米,姜晓菱肯定得心疼死。 可是梦中的世界,即便理智告诉她,这一切都能变成实物,是确定存在的。 可她还是总会产生不真实感。 所以,在点确定购买键的时候,那真是连眼睛都不带眨,看到四袋精美包装的大米掉进了自己的竹篮里后,更是有了一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觉得自己赚翻了。 有了这一次的经验,再买别的东西速度就快了很多。 很快姜晓菱又用剩下的钱买了一桶植物油,一大包白糖,一瓶酱油一瓶醋,最后剩下的二十几块钱她还买了半斤肥瘦相间的肉馅。 准备过年的时候用来包饺子。 反正她现在也发现了,这些食物放在她的店铺里都不会坏,放进去什么样,拿出来的时候还是什么样。 就好像她之前给邵彦成送东西,放在店铺里的鸡蛋还有腊肉就像是刚煮好的一样,而用篮子提过去的,则早就凉得透透的了。 无论何年何代,购物都会让人兴奋,也会让人身心愉悦。 在终于将这差不多二百块钱都物尽其用,全部换成了年货之后,姜晓菱只觉得心情好得不得了。 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她这才想起来今天来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给邵洋回信。 回信的内容姜晓菱早就想好了,她甚至提前已经在心里打了好几遍草稿,所以回的特别顺畅。 在信里她首先声明了一下自己已经成年,邮票的事情可以自行做主,让他放心。 接着又为邵洋能够把邮票很值钱的这个消息告诉她而表示了感谢。 然后说自己愿意将出售的事情全权委托给他去办。 在信的最后,姜晓菱郑重许诺,说愿意将这张邮票卖出的价格与他对半分。无论他卖出了多少钱,自己只要一半儿就好。 做出这样的选择,姜晓菱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说实话,当初她已经把邮票交换给了邵洋,他拿去卖多少钱都可以算作他自己的,完全没有必要跟自己说。 所以,对于姜晓菱来说,不管这个邮票最后能落到自己手里多少钱,那都是白得的,都应该知足。 别说给邵洋一半,就算是再给多点,她也没有什么意见。 - 接到姜晓菱来信的时候,邵洋正在苦逼的赶作业。 作为一个工科生,作业实在是太多,太难了。 只是在做作业的途中,他还是会时不时的抬起头看一眼电脑上那打开的网页,生怕错过了什么新的消息。 所以看到红点闪烁,。他第一反应就是那个叫做姜晓菱的人终于回信了! 要知道就是因为她,搞得邵洋一天都心不在焉的,电脑都没敢关,差不多隔一会儿都想去看一眼。 将作业推到了一旁,邵洋第一时间点开了收件箱,然后打开了姜晓菱的回信。 前面的内容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他之前给出的提议确实是对她最合适的。她选择让自己帮忙出手,是明智之举。 但看到最后一行字,邵洋愣住了。 那女孩儿说要将邮票卖的钱给他一半作为酬劳呢! 她,是不是傻? 这是看完信后邵洋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句话。 与此同时,又有说不出来的感动。 他不知道这个姜晓菱到底是什么人?但是几次交道打下来,让他感觉到这个女孩儿为人很实诚。 或者说太实诚了,很好骗那种。 可越是这样,邵洋就越觉得不能欺骗她,不然会良心不安。 他以最快的速度回了一封信。 在信里他拒绝了姜晓菱的提议,跟她说,帮她卖这张邮票,买家会给自己百分之十的介绍费,如果她一定要给钱的话,也给他百分之十就可以了。 他一定会尽心尽力,帮办法帮她卖个好价钱,尽量不让她吃亏。 百分之五十就不必了,没这规矩,他也不能要。 最后,邵洋再次对她提出,可以直接手机联系,如果方便的话,最好也能留个电话号码给他。 姜晓菱的回复也非常快,可以看得出她一直在网络那边等待着。 她在信里说,自己没有电话,和他的联系方式只能采取现在这一种,实在是没有办法。 另外她又问邵洋,如果自己有别的东西是不是也可以托他帮忙找人鉴定? 到时候产生的费用她也可以按照要求给他。 有杨伯伯在,这对于邵洋来说算什么事?他自然愉快的答应了。 - 办完了这件大事之后,姜晓菱睡了一个好觉。 早上起来之后,随便找了一个借口说想出去转转,然后就出了家门。 此时距离过年已经没有几天了,虽然此时的大家依然很穷,可街上还是比平时热闹了一点。 时不时的能看到几个行人或者挎着篮子,或者提着布袋在路上行走。 一看就是在采购过年用的物品。 姜晓菱沿着家属院门口的那条路慢慢的走着。 走过了粮店,菜店,供销社,一直走到了煤场后面的那条偏僻的小路上。 他们这个街道办事处下属的废品收购站就在这条小路的尽头。 这地方姜晓菱一直都知道,可是两辈子却是第一次来。 她顺着小路走到了收购站的门口,站在那个油漆剥落,已经带出了锈迹的铁门前,不由得有点踌躇。 来之前她是已经想好了借口的,就说自己弟弟快要上小学了,想来看看有没有旧课本之类的,想买一套让他先学学。 可真到这里了,顺着这半敞着的破旧大门朝里面看进去,姜晓菱看了半天,里面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偌大的一个院子空荡荡的,除了靠墙的地方堆着一堆明显是还没来得及整理的,乱七八糟的废木材,烂石板外,就只有几张破纸,被风吹的打着旋儿的在空中飘。 看上去又冷落又荒僻。 一眼望上去,就是个被遗忘的角落。 姜晓菱上辈子虽然父母的过早离世对她的打击很大,可是在工作方面,她其实比一般人顺遂很多。 父亲去世她就接了班,有杨伯伯的照顾,进厂后直接就进了厂办。 虽然至始至终都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干事,可工作环境,接触的人,包括做的事,都是相对比较优越的。 机械厂本来就是众人眼中很难进的好单位,她的工作岗位更是不知道被多少人羡慕。 所以,即便自己没有察觉到,其实她的骨子里还是有这种优越感的。 以至于不管在家里想得多好,可真到了这个环境,面对着这破败的,和上辈子她的工作环境完全没法比的地方—— 姜晓菱还是有点犹豫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面容憔悴,睡眼惺忪。 应该是缺觉的缘故,她的眼下青黑一片,因为营养不良而如同一团干草般的头发胡乱的扎在脑后,瘦得凹陷下去的脸,显得颧骨凸起。 总之,看上去就是一副很颓,无精打采的样子。 她耷拉着眼皮,路都不看,径直走向了铁门,伸手就要关门。 无意间的一抬眼,猛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姜晓菱,顿时吓了一跳。 她紧紧的握住了铁门,警惕的问道:“你是谁?站在门口干什么?” 姜晓菱赶紧挤出了一个笑容,解释道:“大姐,我想问问这儿有废旧书吗?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别人家不要的课本。” 那女人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朝里面偏了偏头,说了声:“进来吧。” 说完,也不关门了,走在前面给姜晓菱带路。 走进了院子,姜晓菱才发现这个废品收购站比她想象的要大的多。 她从门口看到的那个院子,其实只是一块小空地。 在空地的尽头,门口看不到的地方,立着一整排的平房,足足有六七间。 说那是房间,其实并不准确,应该说是仓库更合适一些。 那些屋子每一个都有学校的教室那么大,屋子里满满当当的堆满了各种东西。 一间仓库应该是用来装各种木料的。透过敞开的窗户,姜晓菱看到里面有破损的家具,木板儿,还有各种门板,卸下来的窗框,她甚至还看到了一个大树墩儿,应该是什么人家用来做案板的。 另外的房间里也分门别类的放着各种金属,纸张等东西,分放的十分整齐。 看姜晓菱盯着仓库猛看,那女人冲她笑了笑:“这有什么好看的,都是点没人要的废品。” 看女人态度和善,姜晓菱总算没有那么紧张了。 她好奇的问道:“咱这个收购站可真大啊,怎么会这么大呢?这不是街道上的收购站吗?怎么能有这么大的一块儿地?” 女人看了她一眼,在她的眼中并没有见到平日里最常见的嫌弃和鄙夷。不由得对面前的这个小女孩产生了一点好感。 她有点自豪的说道:“你可别小看了我们这收购站。虽然说起来我们也归街道上管,可那是兼管。是因为我们占的这块地属于街道管辖。 实际上我们是市里面的直属单位,我们这儿可是宁林市最大的废品收购站。全宁林的小站收上来的东西最后都要运到我们这里进行统一分拣。 整个宁林,再也没有比我们这儿东西更全的了。” 她说着,向姜晓菱投递过来了一个“算你找对地方”了的表情,然后把她带到了最靠里面的一个大房间。 指了指堆在地上的一座快要堆到房顶的书报,废纸堆儿说:“这是昨天才运过来的,我还没来得及整理。 你看看有没有你要的东西,我看着书还不少呢。” 姜晓菱连忙朝她道谢,然后朝着那一堆破书烂纸走了过去。 第 27 章 三章合一 姜晓菱走近了才发现,那一堆废纸里大部分都是从墙上铲下来的已经老化残破的宣传标语或者是被糊了一层又一层的大字报。 想想也没什么稀奇。 这年代能够被扔的纸,也就只有这是最多的吧。 说起来机械厂在这个年代真的是一个相对独特的存在。 因为厂子里的人来自天南地北,大家都是因为当初响应国家支援三线建设,主动或被动的背井离乡,从南方各地跑到这个北方小城工作定居的。 这也就代表着,其实大家对于邻居或者工友们的历史背景都不熟。 再有又都是异乡客,身边没有亲朋,没有家族帮衬,所以相对比较抱团。 内部矛盾肯定有,但一旦有来自于外面的侵袭,还是会一致对外的。 这就造成了无论外面腥风血雨,还是锣鼓喧天,家属院的人大部分都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并不是太愿意参与。 反倒是成为了一个相对平静的所在。 所以,姜晓菱猛地一下看到这些虽然被撕得破烂流丢,可却依然刺目至极,充满了人性险恶的字纸,还是有很大的不适。 她朝四周望了望,从屋子边上找了一根破桌子腿拿在手里,然后用它在地上划拉着。 将那些引起她心里不适的东西全都巴拉到了一边。 然后她就在那些破纸覆盖的下面看到了一堆书。 引起她注意的是两本非常厚的书,书上还有燃烧过的痕迹。 看样子应该是被人扔到了火堆儿里,然后因为书皮太过于结实没有烧着,又被人偷偷的从灰堆里巴拉了出来,然后卖了废品。 姜晓菱弯腰将它们捡了起来。 顺手打开了比较小的那一本。 那本书的封面是一种很少见的,外面压了一层薄膜的硬纸。纸是黄色的,上面还印有暗花。书脊处印的有“香港三联书社”的字样儿。 想来能够让它遭此厄运的最大原因,应该就是这几个小字吧? 姜晓菱将书翻看,在看到内页上那印着的大大一行《成语小词典》后,简直是欣喜若狂! 这书对于她还有家里别的孩子来说,都实在是太好了呀! 他们都是要上学,要考大学的,这样的工具书,真的是求都求不来的。 现在这个时候,《新华字典》都非常难买,更别说《成语字典》了。 这简直是老天爷送给他们的礼物。 姜晓菱想也没想就在旁边收拾出来了一块空地,然后将那本书珍重的放在了上面,准备待会儿拿着出去结账。 她接着又翻看起了手里拿着的另外一个大部头。 这本书又厚又重,砖头一样。 书皮是深灰色的,是一本精装书。 封面上还有一排烫金字,却是外文的,姜晓菱一个也不认识。 她将书打开,然后眼前顿觉一花。 那一排排密密麻麻,排列得极为紧凑的外语单词看得她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 她又仔细的看了看,还往后翻了翻,然后郁闷的发现,这比砖头还厚的一本书里,她居然一个字都不认识。 竟然没有一句中文!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看明白了的,这也是一本词典,是一本俄英互译的词典。 姜晓菱上学的时候学的是俄文,虽然到现在早就还给了老师,可那单词是不是俄文她还是认得的。 至于英文,她上辈子在丈夫邵彦成的书柜里见过太多了。就算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好歹也混了个脸熟。 看着这厚厚的一本书,姜晓菱晓得她捡到宝了。 这些东西不用说,肯定是抄了哪个有大学问的人的家了。 不然这有钱都没地方买去的书籍也不会流落到这种地方。 她想,邵彦成看到这本词典,一定会当场激动到疯掉吧? 想到那个情景,姜晓菱忍不住会心一笑。 她更加郑重的将这个词典与刚才的那一本放在了一起。 至于要给弟弟找到教材,几乎没有费什么劲就让姜晓菱给找到了。 在那些破纸下面,有一堆儿堆放在一起的杂书,以及一些撕得乱七八糟的本子。 姜晓菱翻看了一下,觉得应该是“清洗”了不知道哪个学校的老师办公室。 然后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全给运到这里来了。 那一堆里小学各年级的教材都有一些。 虽然大部分是自己编的,简陋粗糙无比的革-命宣传顺口溜,但仔细找找,还真能找到几本课本。 甚至她还发现了几本手写的教案。 虽然一年级她只找到了一本《语文》,然后找到了一本三年级的《数学》。可就这姜晓菱也很满足了。 她上小学的课本其实当初是保存着的,可搬家的时候实在拿不过来。 有这两本书,她再回忆着,把之前的知识点罗列一下,教家里那三个小豆丁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们也疯玩的时间不短了,该上上发条,收收心了。 在确定那堆废纸里面再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姜晓菱拿起放在一边的几本厚书准备离开。 可就是这个时候,她的目光被一边摞着的一叠明显被整理过的报纸给吸引了过去。 昨天晚上,她和邵彦成聊天的时候,他跟她说过,并不是只有火花,烟标才有价值。 一些有特殊意义的东西其实放的时间长了,都是有价值的。 例如某个特定日期的报纸,刊登了特殊内容的杂志。 或者某些特刊首发号。 盯着那堆报纸,姜晓菱顿时有了想要过去翻一翻的欲-望。 她转头四下里望了望,并没有看到之前给她开门的女人,也没有办法问一问,那些东西能不能动? 只得大喊了一声:“大姐?大姐,你在吗?” “挑好了?” 隔了得有一分多钟,那女人才从屋子外面探了个头进来,她的手上还戴着一副又脏又破的旧手套,显然正在隔壁的仓库整理东西。 姜晓菱让她赧然一笑,用手指了指旁边的报纸堆儿:“那些能挑吗?” 女人看了一眼,不以为意的说:“想要就挑呗。你拿这些回去是要糊墙的吧?小姑娘我可跟你说,挑的时候注意点,别把不能挑的也挑进去了。我说的话你懂吧?” 姜晓菱连忙点了点头:“谢谢大姐,我懂。” 看她这么明白,女人没有再说什么,朝她随意挥了挥手,就又从门口走开了。 姜晓菱知道她是好意。 这个时候,很多事属于没人找你事儿,那就不是事儿。但凡有人找你事儿,一不小心,麻烦就来了,而且说都说不清。 就好像用报纸糊墙。 大家都这么做,甚至谁能找到的报纸多,把家里糊得平平展展的,别人看到都要夸一句这家的主妇真能干。 可要是什么有心人想找麻烦,在你屋子里溜达一圈,万一找到一张有领导人像的,或者有什么最高指示,大标语的。 那你就是不尊重领导人,甚至非给你扣一个恶意侮辱领-袖的帽子,你也解释不清。 难道你能说是家里女人不识字,不知道那上面写的是啥? 久而久之,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捡报纸糊墙了,生怕一个不小心,给家里引来祸端。 姜晓菱走到那一堆报纸跟前,发现那些报纸里每一张有大黑体字标语的,还有,有领导人照片的,都被单独放在了一边,还全都是图片朝里折叠存放的。 这明显是怕万一没看见,那有照片的报纸被谁脚踩了,或者被撕了,在地上磨破了,到时候被什么人找事扯不清。 她不由得从心底赞叹了一句那个女人的细心。 姜晓菱蹲下身子开始一张张的翻检了起来。 她现在没空细看,就按照邵彦成之前说的,找特殊日子或者有特殊新闻的。 别说,还真让她找到了几份。 一份是十月一日的报纸,国庆嘛,肯定是特殊的日子。 一份是有长江大桥提前全面建成通车消息的报纸。 特别是第二份,那肯定是有特殊意义的。 将两份报纸收好,她又随便拿了几份其他的,然后就抱着找到的几本书一起去门口找那个女人结账。 那女人此刻坐在另外一个仓库里。 她戴着手套坐在小板凳上,正在一堆麻袋跟前分拣着里面倒出来的废铁。 这个年代金属都属于贵重物品,铁也相当的值钱。 所以即便是很小的铁片,回收上来后都不能乱丢,都要专门分拣到专门的盒子里,收集到一定数量之后一起上交。 这活儿又累又麻烦,又是长久坐在这么空旷寒冷的屋子里不挪窝。 即便戴着手套,穿着棉袄,姜晓菱都能看出,那女人冻得嘴唇都带出了隐隐的青色。 看到她进来,那女人抬起了身子。 她先用手锤了捶自己酸痛的腰,这才看了一眼姜晓菱手里拿的东西,说:“废纸七分钱一斤,我估摸着你这也就是一斤半左右,你给一毛钱吧。要是不相信,那边有称,你自己去称一称也行,” 听她这么说,姜晓菱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她从之前去黑-市时,从妈妈那里截留下来的钱里面拿出了一张一毛的纸币递给了过去。 随后又从随身背的书包里拿出了一个白毛巾包着的手包,打开来,从里面放着的两个红薯中拿了一个递到了那个女人面前。 “大姐,今天给你添麻烦了,我请你吃红薯。” 那女人愣了一下,连忙摆手拒绝:“我不吃,你自己吃吧。” “我们一起吃。” 姜晓菱不由分说的把红薯塞到了她的手里:“我今天来的时间不对,打扰你休息了。对不起啊大姐,我之前没有想到。” 听她这么说,那女人笑了起来。 废品收购站的工作时间和一般单位是不同的, 因为一般收垃圾捡破烂的人都是白天在外活动,只有天黑以后才有时间往废品站送,所以他们通常上早晚班儿。 一班是下午五点到晚上十二点,一班是晚上十二点到早上八点。其他时间是不开门的。 姜晓菱并不知道这个时间安排,她早上来的时候,其实正赶上这个女人下班,出去关门。 按理说人家完全可以不用搭理她,直接把她撵走就行了。 可那人不仅带她进来了,还耐心的一直陪她到现在。 如果不是刚才无意中在那个屋子里看到了一个分班安排表,姜晓菱恐怕到现在也不会知道,自己耽误了人家的下班时间。 “其实没事的,现在整个收购站就我一个人,也不分上班下班了,反正我就在院子里住。你待一会儿也没什么。”女人解释道。 姜晓菱今天来,除了来了解一下这边的工作情况,其实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就是想问问他们招不招临时工? 如果招的话,她想来试试。 没错,她想干的是临时工。 昨天妈妈和奶奶的话让姜晓菱起了要来废品站上班的心思,可这并不代表着她要去跟强子哥抢工作。 如果真那么做,还算人吗? 强子哥的情况她又不是不了解,上辈子还是帮过他们家的人,这种撬人家墙角的事儿姜晓菱肯定不会干。 可她知道,强子哥之前说要干的肯定不是临时工。 他要去办事处申请到这儿来上班,那说的一定是正式工的编制。 毕竟,再怎么说,强子哥也是城市户口,还是在办事处要安置人员名单里的。 给他安排的工作岗位,不说一次到位,怎么也不能给个打零工的活儿吧? 那算什么安置? 但姜晓菱并不需要这种正式工的编制,她也没准备在这儿长干。 要是她真的把自己的工作给鼓捣到了这个地方,她爸爸回来估计得比谢伯伯还凶,不拿棍子抽她,那都是不可能的。 她就想在这儿干上个一年,最多两年。 毕竟姜晓菱一直认为那个梦在她十八岁之后就消失了。 等梦消失了,她肯定还是要去考机械厂的岗位的呀! 她记得清清楚楚,也就是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机械厂就因为要建分厂,而多出了好多工作岗位,扩招了好多人。 到时候她是一定要去参加厂里的招工考试的。 其实姜晓菱还有一个想法,她想从这里出去之后去小学校那里找一下强子哥,跟他聊聊看。 姜晓菱昨天晚上想了好久,除了想自己怎么来这个收购站之外,也想了谢强哥的事情。 她觉得谢伯伯说的是对的,强子哥没有必要来这个地方工作,特别是还来做正式工。 废品收购站这样的单位,级别太低了,厂子的性质还是大集体。 和机械厂那样的国营大厂相比,无论是工资还是待遇,都相差的很远很远。 虽然他的腿受了伤,可只是走路有点跛,又不是真的没有劳动能力。 姜晓菱想等爸爸回来和他建议一下,让他去找王伯伯说说,看能不能把谢强哥弄到厂子里去当临时工。 然后让爸爸收了他做徒弟。 就算做不了司机,学汽车修理总是可以的吧? 厂子里那么多汽车,将来还会更多,修理工在厂里也是被人高看一眼的。 谢伯伯是车队队长,他要是自己提出来把儿子弄到车队,那显然是不合适的。 可要是爸爸出头,和王伯伯说,给自己单位的子弟弄一个临时工的工作,这应该没有多难。也没人能说出什么闲言碎语。 都是一个厂的,谁不知道谁? 谁又敢说自己家将来就没有类似的事儿需要厂里照顾? 现在戳了别人的脊梁骨,将来自己遇事儿了,说话腰能直? 这样干个两年,等机械厂扩招的时候,大家都使使劲儿,想来怎么样也能把谢强哥给招进去。 只要能进去,曲线救国也没什么不可以。 当然,这都是姜晓菱自己的想法。 尽管她觉得是捷径,可最后怎么选择肯定是还要谢强自己拿主意。 可她觉得自己得把这条路给他指出来,这样万一他或者谢伯伯家是因为脸面问题不好意思开口的话,有自己在中间牵一下线,没准会让他少走一点弯路。 此时,听那女人说现在整个废品站就只有她一个人在上班,姜晓菱惊讶了。 她不禁问出了声:“大姐,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啊?其他人呢,我看你们门后那个分班表不是还有好几个人吗?” 听她提到这个,那女人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许是因为在心里积压的狠了,也找不到一个倒苦水的地方,她居然就这么一边吃着红薯,一边絮絮叨叨的跟姜晓菱诉起了苦。 原来,这个废品收购站一共有四个人。其中一个正式工,三个临时工。 两男两女。 现在留在这里的这个女人叫张巧,今年四十了。男人在灯泡厂的食堂工作,是正式工。 而她,因为是男人在老家娶的媳妇,只有农村户口,所以找不到正式工作,只能在这儿做临时工。 另外一个女孩儿,和她情况差不多,是从农村来城里投奔哥嫂的。 但来了两年,工作无法转正,户口也办不进城,女孩儿心灰意懒前不久辞了这份工作,准备回家嫁人了。 那两个男的,一个是他们站长,是本地人,前段时间到了退休年龄,光荣退休回家抱孙子去了。 新的站长因为找不到人顶替一直迟迟没有到位。 之前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时间,整个收购站都是张巧和另外一个男人顶着。 可那人也是农村户口,而且家里还有老婆孩子。 眼看要到年关了,那人要回乡下过年,这边一直找不到顶替的人手。 他提了几次请假,办事处都不给批,男人一怒之下,领了那个月的工资之后,直接走了。 人家也不干了。 听了女人的解释,姜晓菱沉默了一下,问道:“张姐,这说不干就能不干的呀?也不用等别人来顶替?” 张巧苦笑了一下:“我们临时工的工资都是干够一个月结一个月的钱,不干就没钱。他拿了工资就跑了,办事处能拿他怎么办?” 说到这儿,她又叹了口气:“这种事多了去了,我在这儿四五年了,这临时工来来去去不知道换了多少拨了。 我要不是年龄大了,实在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工作,我也不愿意在这儿待。 就这一个月十八块六毛钱,算是把我栓得死死的了。” 听她这么说,姜晓菱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 想了想,将自己还没有动过的红薯又默默的塞到了张巧的手里。 看着她这么孩子气的动作,张巧顿时被她给逗乐了。 她也没有拒绝,只是冲着姜晓菱友善的笑了笑:“以后再想要什么了,直接过来找我就行了。别的不敢说,想找几张糊墙的报纸,还还不是多得是? 你要是还缺,姐给你多留点儿,找干净的留!” 想问的事问的差不多了,姜晓菱准备离开。 眼看就到了年关,收购站又没有领导,她就是想现在就来做临时工也是不可能的。 正式工因为有编制,一般都要上面批准。而临时工,通常都是各单位的领导直接说了算。 这连领导还八字没一撇呢,她想申请都找不到人。 只能等过完年,一切步入正轨再说。 她同张巧告辞,走出了那个仓库。结果还没走出几步,就看到大门处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那俩人她都认识,瘦高条的中年女人是办事处的刑大妈,而那个年轻的,走路有点跛的,可不就是她谢强哥吗?! 姜晓菱打了一个激灵,第一反应就是不好,强子哥别不是背着家里自作主张,准备来个先斩后奏吧?! 她赶紧迎了过去,喊了一声:“强子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谢强和刑平玉都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在收购站还能遇到外人,都很惊讶。 谢强则干脆没有回答姜晓菱的话,直接反问道:“你跑这儿来干嘛?” 姜晓菱从书包里拿出了那两本教材,递过去给他看:“我帮小河他们找两本书,他们快该念小学了。” 谢强看了一眼课本,没再多问,而是直接嘱咐道:“买完就走吧,赶紧回去,别在外面多留。” 刑平玉看着他们两个互动,一直等他们说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问道:“谢站长,这姑娘是谁啊?” 不等谢强开口,姜晓菱先吓了一跳! 脑子里瞬间冒出了一个念头——完了,完了,这回谢家一顿大吵是跑不了了。 她连忙问道:“谢站长?强子哥,你这是做什么了?!” 谢强睨了姜晓菱一眼,没搭理她。转头看向刑平玉:“邻居家小孩儿。驾驶队姜副队长的女儿。” 一听这话,刑平玉顿时笑了起来:“哟,姜家的姑娘啊!说起来你们也来一段时间了,我还没来得及去家里看看。怎么样,家里都好吧?对宁林的气候还习惯吧?” 姜晓菱上辈子是认识刑平玉的,知道她是办事处的办事员。虽然有点爱八卦,但性格蛮好。 可这辈子,她并没有和她有过交集。 于是,她只得再次看向谢强,等着他来介绍。 不等谢强开口,刑平玉先自我介绍了起来:“我在办事处工作,姓邢,你叫我邢阿姨就好了。” 姜晓菱连忙微微鞠躬,叫了一声:“邢阿姨好。” 看她这么有礼貌,刑平玉脸上的笑容更热烈了几分。 她看向谢强说:“哎呀,说起来还是你们机械厂的小孩儿们素质高,一个个都懂事的很。不像有的地方……” 说到这儿,她自觉说的有点多,赶紧转变了话头:“哎哎,不说这些。谢站长,我还是先带你在站里转转,其实咱们这个收购站条件很好的。在咱们整个宁林来说,都是最好的了。” 听到这里,姜晓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强子哥这是已经接下了收购站站长这份工作了。 按理说,知道这个消息,姜晓菱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她也不用再找别人了。谢强好歹也是自己人,有他在,自然会对自己关照一点。 可她根本高兴不起来。 她真心觉得她强子哥来这种地方亏材料了,他明明可以有一个更好的前途。 再有……她觉得和他说自己要来做临时工的事儿,估计能成的可能性为零。 还不如面对着一个不认识的人呢! 别看他已经做出了忤逆大人,偷摸跑来上班的事儿,可绝对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主儿。 要同样的事儿发生在她身上—— 这人肯定能立刻化身谢伯伯,不立时把她教训一顿,也得直接把她提溜回去,交给家里。 姜晓菱刚才还满满的信心,被谢强这猛一出现,全被拍灭了。 刑平玉示意谢强跟她往里走。 而谢强则看了一眼旁边不知道怎么,忽然变得蔫答答的女孩儿。 他想了想,停下了脚步,对她说:“你等我一下,待会儿跟我去一趟小学校。” 姜晓菱不知道他让自己跟着去小学校干嘛?却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哦。” 然后站在一边等待。 谢强在收购站待的时间并不长,他只是在刑平玉的陪同下转了一圈,又和张巧认识了一下,就从里面出来了。 姜晓菱听见刑平玉和他商量的是过完年再来上班,心里动了动,觉得这事儿还能再挽回一下。 在收购站门口,他们两个和刑平玉告别,一起去了小学校后面的那个巷子里。 这一次,是谢强自己拿钥匙开的门,里面也并没有之前她见过的那个小孩儿。 看她一脸好奇的往里面张望,谢强解释了一句:“这房子我是租别人的,人家一家子回老家过年去了,这会儿都不在。” 姜晓菱点了点头,跟着谢强一起去了他租的那个屋子。 进门后,她有点吃惊。 因为不过几天不见,这屋子里面已经大变了样。 曾经靠着墙摆的一排书架全都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地上,并列放得整整齐齐的几个木箱。 屋子中间曾经摆放着的那二十多个小马扎也一个都不见了。 整个屋子看上去空空荡荡。 她惊讶的看向谢强,眼睛里全是问号。 她这副表情在谢强的意料之中。 他没有说话,而是走到屋子里唯一还没有来得及搬走的桌子前坐下,用钥匙打开抽屉上的锁,拿出了两个信封。 他将信封推到了姜晓菱的面前:“你和美芳一人一个,送你们的。” 姜晓菱将信封接过来,打开了其中一个看了看,发现里面是一些好看的火花和烟标。 即便是她这种不太懂的人,也能够看得出这些是谢强挑选出来的,至少也是他曾经那两个盒子里,最出众的。 “强子哥,你这个书摊儿不做了?”她低声问道。 谢强点了点头。 又用手指了指旁边放着的木箱:“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然后再给你家那几个小的也挑几本,算我送的。” 姜晓菱看了看木箱子,却站在那里并没有动。 她再次问道:“强子哥,你是真准备去收购站工作了呀?” 谢强侧头看了看她,啧了一声:“怎么,你也准备教育教育我?” 姜晓菱摇了摇头,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不敢。” 她说的是真话。 两辈子下来,她一直都挺怕这个性格古怪的邻居哥哥的。 他不爱和人说话。 即便如姜晓菱他们姐弟,和他们一家子亲近的恨不得都快要变成一家人了,也没见他多给几个笑脸。 姜晓菱一直知道她强子哥是好人,从心里对他们是好的,却真的和他并不能很亲近。 这辈子虽然一来就因为和美芳来了这里,误打误撞的见到了谢强另外的一面。 打破了她曾经对谢强那种固有的:“严肃,厉害,不易接近”的印象,可让她对谢强,也像是在邵彦成面前一样轻松自如,显然是绝不可能的。 听她居然这么老实的说出了“我不敢”三个字,谢强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是老虎吗,你不敢?” 说完,他收起笑容,又睨了姜晓菱一眼,然后冲她摆了摆手:“行了,要挑就去挑几本,不挑就赶紧回家。都几点了,也不回去帮你妈做饭,还在外面晃荡。” 看他笑了,姜晓菱紧张的心情微微松懈了一点。 她试探的朝桌子跟前又走了一步,问:“强子哥,我能跟你说点事儿吗?” 谢强看了看她,眼神中晃过了一丝诧异。 他觉得自己有点闹不懂这个小孩儿。 她明显是怕自己的,这一点绝非装出来的。 谢强知道,因为自己脾气古怪,平时也懒得在人前装,院里的小孩怕自己的比比皆是,不光是只有姜晓菱一个。 可她,明明胆儿小的很,偏偏有时候还敢硬往自己跟前凑。 这是别的小孩儿从来没有过的。 可他,还就不反感,相反,还觉得挺好玩。 “说。”他板着脸,淡淡的回了一句。 “强子哥,我本来今天就是想来找你的。昨天晚上我奶奶说了你们家的事儿,然后我想了想……” 姜晓菱将自己之前的打算和谢强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最后又承诺道:“强子哥,你别担心,我觉得这事我爸肯定会同意,王伯伯那儿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你先跟着做两年学徒,等将来厂子扩建了……” “你怎么知道厂子会扩建?”谢强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姜晓菱眨了眨眼睛,然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他。 “肯定要扩建的呀!现在国家正在大力推动内部建设,之所以把我们都从家乡迁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加快生产吗? 现在厂子里的柴油机卖的那么好,想要买一台拖拉机恨不得要提前半年排队,不扩建怎么行?那要耽误农业生产的! 厂子肯定要招人的,强子哥你放心吧。” 谢强望着姜晓菱,眼神有点复杂。 同样的话,上周邵彦成和他才在一起深谈过,两个人在一起做了半天分析,然后得出了和她相同的结论。 他以为,他和邵彦成就算称不上高瞻远瞩,至少也算是看得远的。 没想到这才几天,如此具有大局观的言语居然能从这样一个小孩的嘴里说出来。 这让他忽然就感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有点井底之蛙了? 小觑了这个女孩儿? 既然有了这样的想法,谢强的态度就变得诚恳了意些,也收起了那种哂笑的表情。 他看着姜晓菱说:“谢谢你还替我操心工作的事儿,不过不用了,我已经决定去收购站上班了。” “可……” 姜晓菱欲言又止的盯着他看了看,眼神很有几分复杂。 想了想,她还是没憋住终于问出了声。 “强子哥,你是瞒着家里,自己偷偷去申请的这份工作,谢伯伯,封阿姨都不知道吧? 那,你就不怕他们生气啊? 这可快过年了……”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继续说,可谢强又怎么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爸妈要是知道了他自作主张去收购站报了到,估计就不是生气,而是要翻天了。 这个年,家里注定过不安生。 “没事,这个你不用管,我自己能处理。” 谢强想了想,还是冲姜晓菱摆了摆手,说道。 看着这样的他,姜晓菱的心里涌上了一抹敬佩。 不管谢强哥这件事对不对,也不管别人是怎么看,至少他敢于坚持,争取。 想到这儿,姜晓菱不知道哪里忽然冒出来了胆量。 她又往前凑了一步,隔着桌子和谢强四目相对,然后冲他努力笑了笑,说:“强子哥,要是你去了收购站,能不能同意我也去呀?” “什么?” 谢强有点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不解的问:“什么同意你也去,你要去哪儿?” “也去废品收购站啊!强子哥,我想去那里做临时工。 如果,我是说如果,要是伯伯阿姨最后同意你去那儿上班,那你就是站长了。到那个时候,你能不能批准我也去收购站,去做临时工呀?” 谢强这一次听懂了。 待他彻底明白了女孩话里的意思之后,瞬间黑了脸色。 然后用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向姜晓菱:“不可能!你想什么呢?!” 第 28 章 二章合一 就知道会这样。 姜晓菱瘪了瘪嘴。 她还试图想挣扎一下,试探的说:“这事我跟邵彦成说过,他同意了的。” 他,会同意的吧? 听到她说邵彦成同意,谢强迟疑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跟他说的?” “昨天晚上。”姜晓菱硬着头皮回答。 反正他今天早上已经出差走了,等他回来这事都木已成舟,到时候就算知道自己拿着鸡毛当令箭,应该也无可奈何了。 听姜晓菱这么说,谢强其实是有点相信的。他知道他那个好友脑子里的想法有多不符常规。 当初自己答应去废品收购站,不也是他建议的吗? 但…… 他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气质单纯干净的女孩儿,又不禁皱了皱眉。 “胡闹!” 说完,他朝姜晓菱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走走走,赶紧回家去!” 看他这个样子,姜晓菱急了:“他真的同意了的!” 谢强瞪着她:“他同意有什么用?他又不是你爹!这事儿得你爸同意!他还不是要听你爸的?!” 何止是他听?自己不是一样也要听? 有自己一个爸闹已经够烦的了,谢强可不愿意再加一个姜叔叔进去。 要是他们两个人知道,不光自己去了废品收购站,还把眼前这个小丫头也给拐进去了…… 谢强眼前立刻浮现出了两个爹都拿着棍子追着自己和邵彦成打的情景……顿时只觉得后脑壳一阵隐隐发疼。 姜晓菱最终也没有如愿。 谢强哥毫不客气的将她给轰了出去。 连最先答应的,让她去挑小人书的事儿都给忘了。 之后的几天对门谢家果然再也没有了安宁的时候,闹得不可开交。 当初谢强之所以和办事处说要过完年再去上班,为了也就是年前不想和家里干仗,想着怎么也把这年给好好的过了去。 结果那个刑平玉却是个大嘴巴。没有两天,这事儿恨不得传的一个家属院的人都知道了。 封朝霞反倒是知道晚的。 待她将这事告诉了丈夫谢长义,两个人一起将儿子堵到屋子确定来源真实之后,一场持久战在谢家终于爆发了! 那闹得鸡飞狗跳不说,关键是维持的时间还长。 有差不多一周的时间,隔着走廊,两扇房门,姜家人天天都能听到谢家不是摔锅打碗,就是他们家老谢在屋子里叫嚷。 吵到后来,别说谢家了,连姜家的几个小孩儿也变得乖巧无比,说话的声音都小了。 之前在走道里吵吵闹闹,呼朋唤友的闹腾劲儿都没有了。 就算是出门想去找小朋友玩儿,都无师自通的学会先伸个脑袋出去,确定他们谢伯伯没在门口之后,才蹑手蹑脚的排队出门,然后走到门洞口,就撒丫子往远处跑。 就好像身后有人撵他们一样。 反正,谢家那压抑的气氛确实挺让人窒息的。 这样的情况维持的时间并没有很长。 一天早上,姜晓菱还没有起床就听见外面又爆发起了一阵争吵。 她将被子往头上又蒙了蒙,习以为常的等待着这场战争的结束。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场争吵越吵越烈,很快,她居然在里面听到了奶奶和妈妈的劝解声。 姜晓菱觉得事情不妙,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 出门之后才知道,谢强不耐家里的这种闹腾,硬是趁着夜色悄悄从家里搬了出去。 他倒也没有不告而别,好歹还知道留下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的简单明白,说他搬到站里去住了,准备提前上班。让家里不用再为了他的事儿闹了,闹也没用。 他已经将档案还有工作关系都办好了,现在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晚了。 让家里人都消消气,说要是他爸保证不打他,他可以答应年三十儿晚上回来过年。 确定之后,让谢壮去跟他说一声就行。 看到儿子留下的信,封朝霞憋了多少天的郁气终于爆发了! 之前谢长义在家和儿子吵,她因为怕把儿子逼走,就一直咬着牙在中间和稀泥,调和。 结果,儿子还是走了。 那她还忍什么? 封朝霞原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在单位也是出了名的铁娘子。这一爆发可好了,夫妻俩一大早上就干了起来。 等姜晓菱赶过去的时候,连家里的板凳都砸劈了好几个。 ——她封阿姨砸的。 看到这样的情景,姜晓菱抖了抖。 原本一直惦记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还在耐心的等待着爸爸回来,想和他商量自己去收购站的事儿呢。 可看着谢家这一地的狼藉,她的心扑通扑通的乱跳。 生怕这样的情景在自己家里也发生一次。 应该,不能吧? 可不管姜晓菱再如何纠结,姜立南在五天后终于还是回来了。 那天一大早,一家子人团团围坐在桌边吃早饭。然后就听到一个小孩儿在门口隔着窗户大叫:“姜河,姜宁,姜美,你们爸爸回来了!已经到大门口了!” 仨孩子听了这话,顿时连饭也不吃了,丢下筷子就往门口跑。 姜晓菱也赶紧跟了过去。 几个人刚刚穿过楼与楼之间的小道,还没有跑到院子中间的空地,就看到了那辆已经被一群小孩团团包围着的卡车。 小河激动的大喊了一声:“爸爸!” 然后就见车窗被人从里面摇了下来。 露出了姜立南那带着疲倦的笑脸。 姜立南从车上下来,将自己家三个小的挨个抱了一遍。 又在围过来的院里其他小家伙脑袋上一人摩挲了一下,然后一手抱着美美,一手牵着宁宁,身边还跟着一儿一女,笑着走回了家。 还没走到门口,就见到了满脸期待的母亲和妻子。 他冲她们笑了笑,然后说道:“去把和煤的盆拿上,再找几个袋子,我买了点焦炭回来。” 一句话说地全家人顿时全都眉开眼笑。 现在每个月的煤炭供应也是限量的,买煤需要煤票,并不是你想烧多少就能烧多少。 所以,即便姜家的老老小小都没有适应宁林的寒冷,也只能采取早睡晚起的方式抵抗。 并没有谁敢奢望晚上在屋子里放一个炉子取暖。 所以,听到姜立南说买了焦炭回来,那自然是全都高兴得很。 要知道这焦炭燃烧起来,无论是温度还是耐久性,都比煤球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那可是平时连想都不敢想的好东西! 关键是还不要票! 这会儿别说孩子,连徐寒梅和姜老太太也顾不上吃早饭了,全家都拿着各种家伙什和姜立南一起去了车跟前。 然后就见他跳上车,吃力的从车上递下来一个特别大的竹筐,然后又跳下来帮家人把里面的焦炭倒到了自己带的盆和袋子里面。 等大家把东西全部装好,姜立南就再次跳上了车,赶回厂里去交车了。 好在,回去的时候并不需要姜家的这一群老老小小的搬。 看到这样的情景,院儿里的几个还没有来得及上班的小伙子早已经跑过来,抱着盆,拎着袋帮他们一起搬回去了。 这就是住在大家属院的好处,有点什么事随便招呼一声,总是会有熟悉的人跑过来相帮。 不好的地方也有,那就是谁家但凡有点什么,哪怕是不大点儿的小事,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传得人尽皆知。 就好像,姜立南这刚刚回来,不过就是回厂子里交个车的功夫,就已经知道了谢强背着爹妈,自己跑到收购站去上班的事情了。 听他一回家,饭也顾不上吃就问起这事儿,徐寒梅只得将这几天邻居家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和丈夫说了一遍。 说完,叹了口气:“我看今年隔壁他们家这个年算是难过了。谢大哥和封大姐到现在还没说话呢!俩小的也不欢实了,都好几天没有来找小河他们玩了。 我看小河他们现在也不敢往谢家跑。 小孩儿们是最敏感的,他们能怯成这样,那肯定是家里还在闹腾。” 听了妻子的话,姜立南没有立刻做出评价。 他默默的吃着碗里的饭,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等晚上我去和谢哥好好谈谈。谢强都那么大了,做老人的,不能再跟小时候那样什么都管着了。” 听了爸爸的话,姜晓菱的眼睛一亮,仿佛是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上,终于看到了一点光。 姜晓菱原本想等爸爸吃完饭就找机会把黑匣子的事儿跟他说的。 可明显,姜立南一路奔波,实在是累坏了。 吃完饭他胡乱的洗了一下,就径自回屋睡觉去了。 此时已经是中午,因为姜立南在睡觉,家里别说徐寒梅和老太太了,连几个小孩子也不敢大声说话。 没一会功夫,大家都困倦了,于是姜家难得的,全员一起睡了个午觉。 姜晓菱进了那间屋子。 一进入店铺,就看到收件箱的红点再次闪亮了起来。 她点开一看,是邵洋的回信。 在姜晓菱的印象里,邵洋这个人是相当靠谱的。 从那天她答应将邮票的事儿委托给他之后,他几乎隔个一两天就会给她回封信,告诉她一下进度。 从怎么找买家,中间怎么换人,怎么讲价,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让姜晓菱觉得自己真的是找对人了,将事情交给他,可比自己处理要有效的多。 姜晓菱知道,邵洋有一位长辈,对于做这种老物品的中介,熟练的很。 目前一直是那位长辈在负责处理这件事,而且已经联系了两三个买家了,正在让他们竞价。 因为联系的比较勤,姜晓菱看到邵洋的来信内心并没有什么波澜,觉得这是他又在找自己汇报情况呢。 于是漫不经心的点开了私信。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邵洋居然是找她要商品链接的,并且告诉她,邮票已经卖出去了! 之前邵洋就和她说过,因为最早她和他交易那张邮票的时候是选择的以物换物的交换方式,所以在网站上的记录,这邮票是已经卖出去了。 而姜晓菱又不接受其他的付款方式,只选择网站交易,那么将来邮票付款的时候,需要她重新上架一个商品,或者改一个商品的价格用来付款。 并且也和她说得很明白,从网站交易的话,网站会代扣商品税,那个钱也会从她的交易金额里直接划走。 不过邵洋也说得很明白,既然做买卖这税肯定是要缴的。即便不通过网站扣除,年底的时候自己也要报缴。其实费用都差不多,都是大概百分之十的比例。 也无所谓她选择哪一种。 邵洋的话姜晓菱其实听得不是十分懂,但她知道一点,那就是通过网站付款,这是她唯一能够取得这笔钱的渠道。 所以不管扣除多少钱,都只能选择这一种方式。 邵洋在信里说,邮票他们一共卖了二十三万,扣除他的百分之十后是二十万零七千,让姜晓菱给他一个这个价格的商品链接,他把货款给她打过去。 虽然这件事已经说了很长时间了,可一想到马上就要真的见到这么多钱,姜晓菱还是激动的心砰砰乱跳。 她也不知道改什么合适,干脆直接将之前上架的一张报纸直接改了价,然后把链接给邵洋发了过去。 邵洋明显此时正在线,根本没用几分钟,他就将钱款给打了过来。与此同时,姜晓菱收到了一封系统来信,信里告诉她说账户余额增加了一十八万六千三百元整。 同时告诉她,已经帮她代缴了百分之十的税金。 虽然交了税,可看着自己账户里忽然出现的那一长串数字,还有数字后面那长长,长长的一串零,姜晓菱还是觉得眼睛都花了,数都数不过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梦里醒过来的。 即使已经醒了好久,人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呆,姜晓菱依然无法相信她刚才经历的那些事是真实的。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想去疯狂购物! 把她能看到的,想到的好吃的,好用的全都买回来! 好在在最后的一分钟,理智终于站了上风。 因为姜晓菱意识到,如果自己这么疯狂,那么很可能马上就会买一座大山…… 万一回头梦没有了,黑匣子不见了,那么些东西,她放哪儿呢? 就在姜晓菱还坐在床上发愣的时候,宁宁从外面跑了进去。 他一下子趴到了姜晓菱的床上,伸手拽着她晃:“姐,姐,你醒醒,别发愣了,爸爸叫你呢!” 姜晓菱立刻清醒了过来,从床上跳下来,问:“爸醒了?” “嗯。”宁宁点了点头。 然后又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她,纠结了一下还是没忍住点着脚尖将脸凑到了她的耳朵边说:“爸爸在发脾气。” “发脾气?”姜晓菱有点发迷。 这刚刚到家发的是哪门子脾气? “谁惹他了?发什么脾气?”她不禁问道。 宁宁瘪了瘪小嘴,有点担心的看向姜晓菱:“爸爸看见香肠了,在生气,说不应该要彦成哥哥的东西。说他没钱。” 说完,他忽然伸手抱住了姐姐,紧张的问道:“姐,爸爸会不会打你?”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宁宁和美美来了没有几天,姜立南就出差了。论起感情,他们同姜晓菱的,肯定比这个挂名父亲要多的多。 全家人都知道那香肠和腊肉是姜晓菱拿回来的。 如今听到爸爸一回来就要追究责任,小孩儿这是吓坏了,生怕朝夕相处的姐姐会为此挨打。 要知道,前段日子,对面谢家天天吵吵闹闹,谢伯伯一口一个“看我不打死你!”隔着窗户都能听到。 小孩儿这是害怕爸爸也会学谢伯伯的样子。 姜晓菱穿好鞋,将弟弟从地上提溜了起来抱进怀里,然后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亲。 这才说道:“不怕,没事的,爸爸不打人。而且爸爸也不是生气,他就是找姐姐问问情况。宁宁不担心啊。” 没防备就被姐姐亲了这么一下,宁宁的小脸一下子就红了。 又听她这么说,小孩儿点了点头。 然后羞涩的将小脸在姜晓菱的脖子处蹭了蹭,就挣扎着下了地,然后拉着她的手一起走向了厨房。 此刻,厨房里果然站了好几个人。 除了姜立南,徐寒梅还有小河也在。 老太太和美美却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看到女儿进来,姜立南的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 他依然冷着脸,用手指了指碗柜里放着的那两根煮好的香肠,没好气的看着姜晓菱问道:“你妈说这是彦成让你拿回来的?他有没有说他从哪儿弄得?花了多少钱?” 姜晓菱看得出爸爸是真生气了。 她用来糊弄奶奶和妈妈那一招儿显然在爸爸这儿根本没管用。 他应该非常清楚邵彦成的收入来源和究竟能不能弄到这些东西。 姜晓菱有点后悔。 她原本想先主动找爸爸坦白的,结果这一觉睡得时间太长了。 她走过去伸手拉了拉父亲,结果被姜立南瞪了一眼。 “撒娇也不行,给我实话实说。那混小子有没有跟你说,他到底从哪儿弄来的这些东西?!” 姜晓菱没有接话,硬着头皮拉住他的胳膊:“爸,你先消消气,我有事要跟你单独汇报。” 说完,扯着父亲的手就往门外走。 “什么事还不能当着人面说?搞这些神神秘秘的东西干什么?”姜立南一脸的不高兴。 丝毫没准备给女儿面子,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场面有一瞬间的尴尬。 “行行行,我们不听,你们父女俩进屋去说你们的私房话。” 姜立南还在气头上,可徐寒梅却看出女儿这是真的有事要跟他讲,连忙打起了圆场。 她说完,拉着两个儿子就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又交待了一句:“你们俩进屋说去,厨房这么冷,再感冒了。我们出去转转。” 说着,娘三个竟是真的直接出了家门,不知道去谁家串门去了。 此时,屋子里只剩下了姜晓菱和父亲两个人。 姜立南看了女儿一眼,率先走出了厨房。 然后往客厅餐桌前的椅子上一坐:“说吧,那混小子让你给我带什么话了?” 姜晓菱却不想在这个地方说。 万一待会儿她变东西出来的时候,正巧谁回来呢? 那还不得当场吓一跳! 她也不吱声,拉起父亲的胳膊硬是把他往他们的主卧室拽。 姜立南被女儿拽得莫名其妙。 可还是顺从的跟了进去。 进屋之后,姜晓菱将门从里面关上,然后也懒得再想措辞,直接故技重施,将之前对邵彦成说时候的那一套又拿了出来。 一脸严肃的看向姜立南,说:“爸,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说之前要先让你看样东西。你别害怕。” 姜立南看着女儿,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你少给我在这儿东扯西扯,故弄玄虚。闹这些没用!你就老老实实跟我说,那东西邵彦成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 我听你妈说,你们现在关系处的不错,那你更不应该随便要他的东西。 你这不是帮他,是害他你知道吗……” 看爸爸马上就要长篇大论的开始说教,怕他说起来没完,直说到奶奶回来都不会结束,姜晓菱索性直接打断了他。 “那些东西不是邵彦成给我的,我骗妈妈和奶奶了,那东西是我自己弄回来的。” “你说什么?”姜立南被这突然的反转给弄糊涂了。 同时也压根相信。 “你瞎说什么!” “我没瞎说,不信你看。” 姜晓菱说着,将手朝爸妈屋里床边放着的那个桌子上一指,一捆五串肥瘦相间,散发着椒麻香气的四川腊肠凭空出现在了桌子上。 这还不算,姜晓菱还不忘在一边解释:“家里现在有的香肠是甜咸味儿的,我当时拿出来的时候看产品说明上写,说是广味腊肠。这个是麻辣味儿的,说明写的是川味腊肠。” “对了,还有咸肉,我把咸肉也拿一块儿给你看。” 不等姜立南来得及开口,她的手再次朝着桌子上指了指,顿时一块给烟火熏得黑黑的长条腊肉出现在了腊肠旁边。 “爸,我还有腊鸡,腊鱼,你要看吗?” 姜晓菱说着,转过了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老爸已经吓得跌坐在了床边,嘴唇都在隐隐的打着哆嗦。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把老爸给吓着了。 顿时也顾不得再演示其他的了,连忙转过身走过去扶住了姜立南:“爸,你没事吧?我都跟你说了,让你做好准备,别害怕。” 这是别害怕的事儿?这是要吓死老子! 姜立南在心中腹诽道。 然后反手一把抓住了女儿的手,手心冰凉。 他努力压抑住内心无比的惊骇,哑着声音问:“乖女啊,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东西,你,你是从哪里把它们变过来的啊?” 听爸爸连说话都结巴了,姜晓菱知道自己太急进了。 有了邵彦成的例子在先,她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吃惊会有,但是不会太明显。 可现在看爸爸这样子,这明显是真的吓着了。 她不禁有点后悔。 姜晓菱也不去管那些腊味了,挨着父亲坐了下来,安抚的抓住了他的手,这才说道:“爸,这事儿还得从我过十七岁生日那天说起。” 她将之前跟邵彦成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不过这一次还加上了刚才收到了邵洋寄过来的那笔钱的事儿。 她说完之后,姜立南久久,久久,没有吭声。 显然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 姜晓菱一脸担忧的望着爸爸,甚至脑子里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将桌子上的东西先收起来。 再这么耗下去,估计要不了多久,奶奶他们就回来了。 别待会儿他们谁一推门,再吓傻一个…… 就在这个时候,姜立南终于开口说了话。 “你的意思是说,你的梦里有一个黑匣子,那黑匣子里的东西能成真,是这个意思吧?” 姜晓菱点了点头。 “这些东西都是你在那黑匣子里换的?” 姜立南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那一堆肉,似乎依然不能相信那些是真实存在的,还下意识的闭了闭眼睛,然后才出声确认道。 “是。”姜晓菱再次点了点头。 “那你把那个黑匣子拿出来给爸爸瞧瞧。”这一次姜立南接得非常快,语速也正常了。 可姜晓菱却没有办法再点头了。 “拿不出来。”她出声拒绝。 “都说了那东西是在我的梦里,梦里的东西自然只能我自己看得到,哪里是拿的出来的?” 姜立南又看了一眼那些肉,很想说,这肉不也是你梦里的吗? 它们怎么拿出来了? 想了想,没有继续因为这个问题跟女儿较真。 “你说,你还换了面粉?”他继续问道。 这句话算是问到了姜晓菱引以为豪的地方,她立刻变得兴奋了起来。 “爸,我不仅换了面,还换了大米,还换了好多调料,白糖,油……反正,我把咱家过年要用的东西全都换回来了!对了,我还换了半斤肉馅呢!” 说着,她也不往桌子跟前凑了,直接一伸手,一包装在透明袋子里的肉馅瞬间出现在了她的手掌里。 吓得坐在她的旁边,完全没有防备的姜立南朝后猛地一个欠身。 又好一会儿没有说出话。 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可能瞎了。 离这么近,女儿怎么变出来的,他竟是完全没有看出来?! 他盯着女儿拿着肉馅的手,并没有觉得什么惊喜,只觉得无比的别扭。 他无语的摆了摆手:“你先收回去,待会儿等你妈,还有你奶奶回来的时候再给她们变一遍。” 说完,他似乎觉得这样还不行,索性吩咐道:“也别等了,你干脆去把她们叫回来,就说我找她们有事。小河他们先别叫。” 姜晓菱坐在那里没有动。 想了想,还有有点迟疑的问道:“就这样跟她们说?不会再把她们吓着?” 姜立南看了她一眼,再次摆了摆手:“吓就吓吧,早晚的事儿。你去把她们叫回来,我们一起商量一下,下一步要怎么做。” 既然爸爸都这么说了,姜晓菱知道再担心也没有用,于是听命走出了家门。 第 29 章 三章合一 其实姜晓菱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想好要不要将这事儿告诉妈妈和奶奶。 她倒也不是对她们不信任,而是单纯的怕她们担不起事儿,哪天被什么人把话给套了出去。 可爸爸既然说了要全家人一起想解决的办法,那她觉得,还是得听爸爸的。 于是,干脆的出去找人了。 她这边出了门,屋子里的姜立南望着那一大堆肉却开始头疼。 他明白女儿的意思,也懂得她的担心。 可那些在姜立南眼中来看,只是小孩子的念头。 都是一家子人,天天朝夕相处,哪里能瞒得过去? 更何况这些吃的东西早晚都是要拿出来的。 瞒来瞒去,最后的结果,要么是一家人互相猜疑,要么是像今天这种情况,一不小心就攀扯上了别人。 说是肯定要说的,但怎么说,说多少?这个还得再想想。 家属院就那么大,妈妈和奶奶能去的人家就那么几个,没一会儿功夫,姜晓菱就将两个人都找到了。 开始的时候,她还在想要怎么解释不带几个孩子回家? 结果一去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出了门,那仨就变成了撒了欢的小马,早就跑得不知影踪,根本轮不到她去解释。 顶住两个人的追问,姜晓菱带着妈妈和奶奶回了家。 到了卧室的时候,发现爸爸依然坐在床边,而那一大堆吃食则还是摆在老位置,动都没有动一下。 一进屋,姜老太太就惊呼了一声:“哎呀,老天爷,这是从哪儿弄来的啊?” 说着就快步走到了桌子跟前,将那些肉一一拿起来打量。 即便还隔着几步距离,可姜晓菱都能够看出,奶奶的手在颤抖。 而徐寒梅的表情则和婆婆不太一样。 她看了看那堆东西,然后又将目光落在了姜晓菱的身上,眼神很有些一言难尽。 很明显,这些肉让她立马联想到了之前厨房里的那些。 然后她就想到了早上丈夫在厨房里对女儿的“审讯”。 所以对于这些肉就有了自己的猜测。 从而望向女儿的眼神里带出了越来越多的担忧。 姜晓菱看着妈妈,知道她想歪了。 为了防止她联想的越来越多,然后再担莫名其妙的担心,她只得将目光投向了爸爸,用眼神示意他,问下一步要怎么做? 这个时候,姜立南终于发了话。 他先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口说道:“我刚才问出来了,之前厨房的那些肉,还有这些的,都不是人家彦成弄回来的,是晓菱假借了人家的名义。” 听他这么说,两个女人同时转过了头,一脸惊诧的看向姜晓菱。 姜老太太的眼中还带着几分迷茫。 她今天出去的早,并没有经历之前厨房里儿子发的那场火,有点不明白事情的走向。 而徐寒梅,则更多的是不能相信。 她着急的往回走了几步,抓住女儿的手拍了一巴掌。 “你胡说八道什么?还你弄回来的,你从哪儿弄的?你一个小女孩家家的,有什么本事弄这么多肉回来?你可别瞎自作聪明,这种事不是能瞒得过去的,你跟爸爸实话实说!” 听了儿媳的话,姜老太太算是懂了一些——孙女这是在替人家担责呢! 这不是胡闹嘛,这是能担的?! 她也连忙跟着应和:“是啊,晓菱,你可不敢乱说,你这是害了彦成呢!” 自己不过就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其他的还没来得及出口,妻子和母亲就已经自行脑补了这么多,还越说越激动。 姜立南也是明白了女儿的担忧——这俩人真的是沉不住气,心无城府,什么事都只能想清楚表面一层。 眼看着女儿已经被说的快要绷不住,马上就要自己开口澄清了,姜立南出声打断了两个人的碎碎念。 “行了,行了,都不等人把话说完,等我说完你们再说。” 他的语气里带出了点不耐烦,可屋子里的两个女人却因为这句话而终于安静了。 “这些肉确实是晓菱弄回来的,是她拿邮票换的。” “什么邮票?”俩女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就是我给他们外婆写的那封信,不是退回来了吗?就上面的那张邮票。” 俩女人这一次是真的惊讶了。 惊讶的连表情都一模一样,全都连嘴都合不上了。 她们看看姜晓菱,又看看姜立南,似乎想问,什么邮票啊,这么值钱? 居然能换这么一堆肉回来? 可都没等她们来得及问出声,姜立南又开口继续往下说:“晓菱无意中认识了一个有本事的人,人家看到了她拿着的邮票,就想收购。她也是个聪明的,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和那人讨价还价了几天,最后终于把邮票给卖了,换了这些吃的。” 说到这儿,没有怎么编过故事的姜立南实在是编不下去了,干脆将皮球踢给了女儿。 他转头看向姜晓菱,问:“你卖了多少?告诉你奶奶和妈妈。” 姜晓菱眨了眨眼睛。 她这会儿已经听出来了,爸爸这是压根没准备把黑匣子的事儿跟家里人说啊! 所以,他干脆将自己刚才说的那些事,捡能说的揉吧了揉吧,编出了一个故事。 还……遇到了一个有本事的人,还,讨价还价了好几天。 不过,仔细想想,其实不也就是这样吗? 那个邵洋,就是个有本事的人。那邮票,不也就是被邵洋拿去,讨价还价了好几天,才卖出了如今的价格吗? 看爸爸故事编的还算圆满,姜晓菱顿觉轻松了很多。 其实,如果能够用一个故事将事情圆过去,给妈妈和奶奶一个让她们挑不出毛病的解释,可能比告诉她们现实还更好一些。 毕竟,这匣子也跟不了自己太久,没准儿哪天就像是来的时候一样,突然就消失了。 留不住的东西,干嘛还要让她们也跟着担惊受怕? 想到这儿,姜晓菱朝父亲投过去了一个“收到”的眼神,然后接着这个故事继续往下编。 “卖了……二,五百块钱。”姜晓菱开口说道。 屋子里顿时响起了一阵吸气声。 “多少?”老太太觉得自己怕不是耳背,没有听清楚,又颤声问道。 “五百,卖了五百块钱。”姜晓菱干干脆脆的又回答了一遍。 噗通,徐寒梅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而站在桌边的姜老太太则用手指使劲的抠着桌沿儿,就这还晃了晃,险些摔倒。 看到母亲和妻子如此受惊了的表情,姜立南连忙站起来,将母亲扶住,扶到了床边上坐了下来。 同时朝女儿暗暗投去了一个不赞成的眼神。 姜晓菱知道爸爸这是觉得自己把钱说多了,她自己本来也是想说两百的。 可是,不行啊! 店铺里还有那么多的东西没有拿出来,她还想再给家里添置些别的。这钱要是说少了,后面还得再想办法补救。 反正都是受惊吓,那就像爸爸之前说的那样,吓一次得了。 她顶着一家人或惊诧,或呆滞的眼神继续往下说。 “虽然说是卖了五百块钱,可是那个人并没有把钱给我。” “啊?为什么不给啊?都说好了,怎么能不给钱?” 听了孙女的话,姜老太太第一个不干了。 虽然一秒钟前她还想追问,那值钱的邮票到底长得什么样?晓菱又是在哪里跟人做的这样的交易,靠不靠谱? 可听到孙女说那人没给钱,之前的想法,老太太全顾不上了。 “唉,奶,你能听我把话说完吗?”姜晓菱一脸无语的看着她。 “你说,你说。” 姜晓菱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那些吃的:“那人说,他手里也没有那么多现钱,而且现在就算是给钱,我也买不到吃的,所以还不如让他用食物来抵。我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行。” 听她这么说,两个女人都点了点头。 她们觉得孙女这样的想法没错。 看她们不再说话,姜晓菱又继续说道:“除了这些肉,那人还给了我好些白面,大米,还有油和调料。” 听到这话,徐寒梅和姜老太太顿时激动了起来。 “哪儿呢?那些粮食你藏哪儿了?” 比起肉,对于一个家庭主妇来说,肯定是粮食更重要。 “我放在……床底下了。” 姜晓菱脑子转的飞快:“就我睡觉那屋的床底下。妈,你和奶奶等着,我和爸爸去搬啊!” 说着,她朝姜立南使了个眼色,拉着父亲一起去了他们睡觉的屋子。 姜立南一进门就将门从里面反锁住,小声的埋怨:“你怎么能说放屋子里了?” “那我说放哪儿?” 姜晓菱嘟了嘟嘴:“我倒是想说是放在邵彦成那儿了,可他出差了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不在家,难道咱守着这些东西,过年都不用?” 姜立南想了想,也觉得女儿说得对。 要是平时,说放彦成那屋子是最好的解释方式,毕竟整个家属院,也就他家最空。 想来,女儿之前也是这么打算的,所以才把徒弟硬拉过来做了垫背的。 可谁让他现在出差了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不过,自己家这女儿是怎么养的,怎么就这么鬼精鬼精的? 听她刚才编的故事,那么短的时间里编的那么圆满,比自己刚才想了半天的,编的都像! 这脑袋瓜实在是灵的很。 想到这儿,姜立南又不由得一阵发愁—— 要是哪天女儿把她编故事的鬼才用到自己身上,他是不是也猜不出真假呢? 姜立南这边还在七想八想,患得患失,那边姜晓菱已经趴到了床底下。 她先把下面放的东西拉了个乱七八糟,然后真的将那些面啊,米啊的,从仓库里拿出来放在那里,又从床底下一样一样给拉了出来。 这拉动的痕迹,还真像这些东西原本就是放在床底下的一样。 姜立南伸手拿起了一个装着面的布袋,在手里打量了打量。 越看越觉得和在粮店买面时用的布袋一模一样。 包括这面口袋边儿上,还有封口时标上的日期,分明写着:一九六九年一月三日。 这,根本就是月初封的口嘛! 怎么到了女儿的嘴里,都是来自于未来的东西了? 看出了父亲的疑惑,姜晓菱挠了挠头,开口解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东西特别奇怪,就是它们拿出来后外面的包装会换。 它们在匣子里的时候,都是那种特别特别好看的袋子装着的,有的还有特别好的盒子。 可拿出来就会变成和咱们这边一样的包装了。从外表让人一点也看不出来它们和咱们的东西有不一样的地方。” 听到居然是这样,姜立南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欣赏。 他点了点头,赞叹道:“要是这样,那匣子是挺厉害的,这样更好。也省的咱们再麻烦了。” 听爸爸这么说,姜晓菱来了精神,她说:“爸,我再给你看样东西。” 说着,她用手往地上指了指。 然后那空地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大概半米多高的粗瓷坛子。 可能是因为之前在卧室里被女儿给吓着了,此刻还有后遗症。 即便姜立南明知道她又要变戏法,可看着这莫名出现的物件,他的心还是一阵砰砰狂跳。 可姜晓菱并不知道爸爸的感受,此刻她还沉浸在终于找到了同盟军的欢乐中。 她用手指着坛子,对姜立南说:“爸,我跟你说,这个在我梦里的时候是用一个完全透明的塑料瓶子装着的,那瓶子上面还有把手,做的特别精致。 可你看现在,拿出来就变成这样了,我都不知道这坛子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听了女儿这话,姜立南蹲下了身子,仔细的看了看那个坛子,觉得和一般家庭用来放腌菜的坛子真的没有任何区别。 他随手将坛子的盖子打开,这一下却实在是惊了! “这是……菜籽油?” 姜立南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一坛油,满满一坛油啊! 要知道,现在在宁林,一个普通市民一个月的油供应量是三两,他们全家人加在一起也不过是两斤多,这还得是在把一家人的供应本办好的情况下。 可现在,这么一坛子,最少也得有十斤,快赶上他们家半年的供油量了! 看爸爸盯着那坛子油又陷入了恍惚,姜晓菱急了。 她伸手拽了拽姜立南的衣服,小声道:“爸,你等会儿再发呆!待会儿要是妈他们问我,那个有本事的人是谁,我怎么说啊?” 姜立南的眼睛还粘在坛子上,对于女儿的话压根没上心。被她又一次追问后,才胡乱的挥了下手,心不在焉的说:“你自己编吧。” 姜晓菱:“……” 姜立南看出了女儿的不满,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裤腿:“我看你编的挺好,比我反应快多了。你编吧,别怕,有爸爸给你兜底儿,没事的。” 行……吧。 姜晓菱看了看爸爸,觉得他说的是真心话,这样子确实是准备撂摊子任由自己发挥了。于是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率先开门走了出去。 看到他们出来,徐寒梅先不乐意了。 她嗔怪的瞪了女儿一眼:“去拿东西就去拿,还锁上门。家里除了你俩就我和你奶奶,你们这是锁谁呢?” 姜晓菱朝妈妈笑了笑。 “锁那几个小东西。要是他们忽然回来,然后猛地冲进去,你们抓都抓不住。到时候怪麻烦的。” “麻烦什么麻烦?那还不都是你弟弟妹妹,他们知道了……” 徐寒梅一边说一边推开姜晓菱往屋里进。 埋怨的话在见到那摆了一地的粮食口袋后顿时戛然而止。 跟着她后面的姜老太太,被她这猛然一停搞得差点没直接撞到她的背上! 连忙把她往旁边推了推,说了一句:“别挡着啊!” 然后随即话语变成了一声惊呼:“天!” 说完,老太太以前所未有的麻利动作,一个转身就将屋门从里面关上,同时还没忘反锁。 她们俩同时望向姜晓菱:“这东西你都放床底下了?” 姜晓菱点了点头。 “你,你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趁你们不在家的时候。” 姜晓菱这话其实是有漏洞的。 毕竟如果追问,她不见得能够说得清楚她一个小姑娘,是怎么做到能够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这些东西放在床底下。 而且这么久都不被人发现。 可这会儿,两个女人完全被这么多她们做梦都不敢想的粮食给震撼住了,根本没有一个人还有心思去对她追根问底。 大概又过了得有好几分钟,徐寒梅才缓过劲儿来,她终于想到追问这件事的始末了。 她的脸还因为之前的兴奋而涨得通红,语气却冷静了下来。 “晓菱,你认识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什么来历,靠谱不?这些东西他是从哪儿弄来的?会不会给咱家带来什么麻烦?” 而在她们惊讶的这段时间里,姜晓菱已经将故事编好了。 听妈妈问起,她就将自己想的故事完完全全的说了出来。 按照她说的就是,之前她从邮局拿这封信的时候,就被人注意到了。 因为那个邮票太过于特殊,人家一看见就想找她要的。 只是那人出于谨慎,并没有马上开口,而是跟着她和张美芳一起回了家属院,在确定了她的住处之后就回去了。 后来在她出去玩的时候,那人找到了她,提出要拿二百块钱换邮票。 然后她觉得这事有点蹊跷,就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把市里面的几个邮局全都跑了一遍,打听了一番。 于是她知道这是一张错版票,国家已经要求把市面上流通的都收回了。 因为稀少,所以珍贵。 她手里的这一张,很可能是现在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珍品。 在了解了行情之后,再见到那个人之后,她就开始坐地起价,然后把价格讲到了五百,还说好了以物换物。用东西来抵钱。 姜晓菱说得洋洋洒洒,口沫横飞,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精明无比的小人精。 搞得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面对谁都所向披靡的样子。 听得旁边的姜立南一阵阵无语,那眼光横扫了那明显说嗨了的女儿好几次。 只差没有明着说出声:“要收敛”了。 可徐寒梅和姜老太太却完全没有感觉,她们听得简直是着迷极了。时不时还跟着惊叹出声。 不能怪她们如此相信一个小女孩儿。 实在是姜晓菱在她们的心目里,原本就是可以依仗的,是值得她们信赖的。 她们就是打心眼里相信,她们家的女孩儿就是和别人不同,比所有人都出色! 特别是在姜晓菱的指挥下,平安的将双胞胎从景平带出来之后。这姑娘在妈妈和奶奶心里的可信任度,直逼姜立南这个做丈夫和做儿子的。 有些方面甚至很可能已经超过了他。 所以,此时她这明显有些浮夸的故事听在徐寒梅和姜老太太的耳朵里,只让她们觉得乖女能干,却并没有去深想事情的真实性。 看她们终于扯的差不多了,忍无可忍的姜立南再次发了话。 “别的回头再讲,先说说这些东西你们打算怎么办?” 一句话将几个人的兴奋劲儿全给打击没了。 徐寒梅和姜老太太互相对视了一眼,俩人也没说话,一起走过去蹲下身子查看那堆东西。 越来越兴奋,到最后,老太太将手伸进米袋子里,抓出了一把,然后盯着那晶莹洁白的米粒子,控制不住的抹起了眼泪。 “怎么这么好呢?这米怎么能这么好?我活了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好的大米啊!” 而徐寒梅也抱着那坛子油,激动的手不停的发抖。 嘴里反复的念叨着:“这么多油,能炸多少东西,炒多少菜啊!妈,你看看,这油多好,多干净啊!” 看到妈妈和奶奶这副样子,姜晓菱有点难受,可更多的是感同身受。 她走过去,蹲在了两个人的中间,伸手揽住了她们的肩膀,温和的说:“妈,奶奶,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爸爸和我的意思都是,咱们得先把这些东西找个能放的地方。还有,这事儿暂时别对三个小的说。” “对对对。” 听她这么说,两个女人连连点头。 然后一起看向她问:“那咱放哪儿?” 旁边站着的姜立南望着这一切,郁闷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个家可能就是个摆设。 可能还没有女儿在母亲和妻子心里的份量重。 可即便心里这么想,他还是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这些粮食暂时还是先放在晓菱的床底下吧。一般情况下,只要家里不出什么大事,没人会能想到这里会放着粮食。” 两个女人赞同的点了点头。 可马上,姜老太太又摆了摆手:“这样不行。” 说着,她转头看向儿媳:“寒梅,把你那屋放衣服的木箱腾一个出来,把粮食放到箱子里,再放床底下。万一有老鼠呢?再说了,万一那仨小疯子钻床底下玩的时候看见了呢?” “好。”徐寒梅赶紧点头同意。 “那些肉呢?”姜晓菱问了自己最担心的事儿。 如果说粮食招老鼠,那肉的味道岂不是更招? 家里之前那些,妈妈一直都是用瓦盆扣住,上面还压了重物。可那才有多少? 还没有今天拿出来的一半多。 姜立南想了想,再次开了口:“那些肉拿一些出来分一分吧。给对面谢家,还有王哥家都送一点过去,就说我这次出差带回来的。你们整出来,晚上我去送。剩下的,把米缸腾出来,放到缸里面去。” “嗯,这样行。把肉放下面,中间垫个板子,上面还可以放粮食。”徐寒梅补充道。 至于姜立南那个送东西给人的建议,家里人虽然肉疼可还是答应了。 王厂长那边,是欠着人家人情的,能用这些肉还了,大家都愿意。 而谢家,两家关系这么好,给一点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门对门,将来自己家万一蒸个肉,味道传出去,也有个解释。 “那三个小的那里,也说这些肉是你出差带回来的。”徐寒梅说道。 姜立南点了点头,又望向妻子,说:“跟他们说好了,这事不能跟外人说,谁说,这肉就一口也不给他吃!” 徐寒梅连忙点头:“我晓得的,放心吧。” “另外,我还要再说一点。” 姜立南的表情非常严肃:“晓菱换邮票这事儿到此为止,除了咱们几个人,其他人都不能提。你们一定要闭紧了嘴,万一不小心传出去,这事会给家里引来大的祸端!” 其实即便姜立南不讲,两个女人这会儿心底也是慌张的。 她们俩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好东西。 激动过后,自然害怕了起来。 “晓菱啊,咱自己家人不用怕,肯定没人往外说。可那个人怎么样,他靠谱吗?会不会在外面乱嚼舌根啊?”徐寒梅担心的问道。 “就是啊!那人到底长什么样?你知道他是干嘛的吗?”姜老太太也紧张的追问道。 姜晓菱秉承着无论怎么问,只说什么都不知道的原则,摇了摇头。 “是他找我交换的,他肯定不会往外传啊?不然对他能有什么好处?”姜晓菱先看着母亲说道。 然后又看向奶奶:“我不认识,根本就没有看清楚过长相。那人神神秘秘的,找我说话的时候都戴个大口罩,还把身上包裹的严严实实。我不但不知道他长什么样,连是男是女都闹不清。 而且他给我东西的时候也都是他找我,不是我找他,我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听孙女这么说,老太太更担心了。 她不无埋怨的唠叨了起来:“哎呦,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大?小姑娘家家的,居然敢和陌生人做交易?你这胆子哪儿来的,真是大到天上去了!” 姜晓菱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和她们多讲,索性再次耍起了赖。 她嘟起了嘴:“我怕什么?就一张破邮票。他喜欢,觉得是宝贝,愿意拿东西换,那是好事情呀,我干嘛拒绝? 反正他给我东西我就接着,他要是真的不找我了,不给我东西了,那就不要了。那咱们也不吃亏呀! 一张邮票换这么些,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他不再来找我也无所谓。要是来找了,那就是人家有良心。” 姜老太太被孙女说的哑口无言。 即便心里还在埋怨她实在是胆子大,什么人都敢接触,可又不得不承认,正是孙女的胆量,才让他们有了这些好东西可以吃。 看母亲没话好讲,徐寒梅再次和起了稀泥,几个人全都忙活了起来。 很快就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将东西重新做了分配,并且都妥善存放了起来。 姜老太太亲自上手,准备了两份腊肠,全都是挑的肥肉多的,看上去更饱满一些的。每一份都是甜咸和麻辣的各一根。 她用姜晓菱之前带回来的报纸将这些腊肠包的严严实实,从外面一点也看不出痕迹,然后放在了一边,方便儿子天黑了去往那两家送。 姜晓菱想了想,又拿了一个小碗舀了半碗白糖包好放在了其中一个纸包的旁边,让爸爸去王伯伯家的时候一起带过去。 王伯伯在为了给他们家办户口这件事上是担了风险的,从哪方面讲,都应该对人家更重视一点。 姜晓菱原本还想就着今天这个时机,趁热打铁将自己想去收购站的事儿也和爸爸说一下。 从爸爸对于黑匣子的态度,她觉得,没准儿这事有戏。 所以,在帮着爸妈一起收拾家里的东西的时候,她就开始在心里酝酿措辞了。 可让姜晓菱没有想到的是,她这边还没有找到机会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呢,那边王伯伯居然找到了家里来。 王建平来的时候,天刚擦黑,外面刮着大风。 姜家的人都聚在客厅里,围坐在一起取暖,然后等着开饭。 看着他带着一身寒意,穿着工作服从外面走进来,大家都吃了一惊。姜晓菱立刻带着弟弟妹妹起来,把烤火的位置腾了出来。 而姜立南则已经忙不迭的迎了过去。 “王哥,你怎么这会儿跑来了?这是还没回家吧?来来来,赶紧进来,屋里暖和。” 他说的并没有错。 因为这次出差带回来了好些焦炭,姜老太太张罗着已经将从老家带过来的炭盆子找了出来。 此刻已经点燃了火,放在屋子正中。在炭盆上还放了一张铁丝编的细网,上面放了几个红薯在烤。 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股甜香味,暖烘烘的。 王建平走进了屋,看到这样的场景,赞叹的啧啧出声:“还是你们家舒服!这炭盆子是从老家带回来的?哎,你说我当初怎么没想着要带一个过来呢?还是这东西用着暖和。” 听他这么说,姜立南笑了。 “这值当什么?回头谁出差去那边,记得让他们帮忙代买一个回来不就行了?又不是什么难买的东西。早几天,要是记得跟彦成说,他肯定这次就给你带回来了。” 听他这么说,王建平也有点后悔,忍不住又嘟囔了几句。 看到他进来,姜晓菱已经很有眼色的将弟妹都带到了屋里去玩儿,而徐寒梅则去厨房倒了一缸子开水端了出来。 她将缸子放到了王建平手边的桌子上,笑着说:“王大哥,喝点热乎水暖和暖和。这水里我放了白糖,喝了胃里舒服。” 听她这么说,王建平顿时不乐意了:“放什么糖啊?我一个大人喝那玩意儿干啥?留着给小孩子们吃!” 说着,他在外面招呼姜晓菱:“晓菱啊,去,去拿个碗来,伯伯把水倒给你们喝。” “不用。伯伯,我们不渴,你自己喝吧。”姜晓菱生怕他非逼着自己拿碗,在屋里喊了一声,门都没出。 看到她这个样子,王建平只得作罢。 他端起茶缸子喝了一口,那烫烫的,甜甜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原本又冷又饿,已经隐隐发疼的胃一下子变得熨帖了起来,舒服的他眯了眯眼睛。 他又接连喝了两口,这才将缸子放下,擦了擦嘴,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拆了封的信封,递给了姜立南。 低声的说:“阿烟的信来了。” 姜立南接信的手顿时一抖。 第 30 章 第三十章 虽然从看到王建民来,姜立南就猜到肯定与迁徙证明有关。 可是当信真递到了他的手里,他还是有点紧张。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王大哥,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鼓励,这才接过信,将里面折叠着的一张纸给抽了出来。 那是一张迁徙证明,空白的。 拿着那张纸,姜立南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忍不住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眼圈却不知不觉的红了。 看到他这个样子,一直站在旁边巴巴观望的姜老太太则终于没忍住,哽咽出了声。 徐寒梅连忙搂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往旁边的屋子里带,不想让客人看到这一幕,以免大家再都跟着难受。 可王建民还是看到了。 “都哭什么啊,这么高兴的事儿。” 他说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冲姜老太太笑了笑:“阿姨,这下放心了吧?明天上午,我批立南半天假,让他抓紧时间去把一家子的户口给上上。上过之后就彻底踏实了。” 说完,就要告辞离开。 姜立南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王哥,今天高兴,你一定不能走。留下来咱哥俩喝两杯。 ……不行不行,你必须陪我。这么高兴的事儿,我也没法和旁人说,就咱哥俩,好好喝点儿。” 听他这么说,老太太和徐寒梅自然也过来跟着劝。 徐寒梅则干脆冲着里屋喊道:“晓菱,你去你王伯家一趟,和杜姨说一声,就说今天你王伯留在咱家吃饭,让他们别等了。” 姜晓菱连忙答应了一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临出门前又拐到了厨房,把那事先准备好的东西给带上。 被如此热情邀约,王建民也没法再推辞,只能又重新坐了下来。 姜家原本就准备开饭了的,饭菜早已经做好,此刻只要端上来就行了。 因为之前姜晓菱一下子拿出了那么多的好吃的,徐寒梅今天做饭难得大方了一回。 不仅烙了饼子,还用大葱炒了鸡蛋。除此之外,还熬了一小锅大米粥,蒸了半根香肠。 虽然饼子用的是二合面,可好歹白面多玉米面少,香肠再切的薄如纸,那也是肉不是? 再加上还有平时难得做上一回的大米粥和炒鸡蛋。 这样一餐饭,别说自己家吃了,就是待客也绝对拿得出手! 所以,当徐寒梅将这些饭菜一样一样摆放到了桌子上时,王建民都惊了。 他看看桌子上的饭菜,又抬头看看姜立南,说:“这是干啥,你家这是准备提前过年了?” 他当然知道这些不是为他准备的,毕竟自己来的时候人家都已经准备开饭了。 姜立南有点腼腆的笑了笑:“这不是我刚刚回来嘛。” 听他这么说,王建民立刻就明白了。 这是家里人心疼顶梁柱,给他改善伙食,犒劳他呢。 他哈哈大笑了起来:“还是都搬过来好!搬过来了,也有人心疼你了。哎呀,那我今天算是沾你的光了,真是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啊!” 两个人说笑着坐了下来,姜立南还把自己藏了好久,一直舍不得喝的宝丰大曲拿了出来。 王建民看得眼前顿时一亮。 虽然他并不贪酒,可这样的好酒也不是平时想喝就能喝的,于是气氛更加热烈了起来。 他们两个男人在外面推杯换盏的时候,姜家的老老小小也开饭了。 只不过饭是开在主卧室的。 徐寒梅和婆婆两个人搬了两个方凳拼在了一起,然后将提前拨出来的饭菜放上去,这就算是开饭了。 虽然环境简陋了点,可因为今天的饭菜一点也不简陋,几个孩子都吃的非常开心。 孩子们吃着饭,两个大人的心思却全放在了那个王建民拿来的信封上。 刚才上菜的时候,徐寒梅就将信先收了起来。 此刻拿出来,和婆婆两个人一起认认真真的观看了起来。 姜家老太太和徐寒梅都是认识几个字的。 老太太是因为年轻的时候给周围的富户人家当过丫头,跟着学过一些。 徐寒梅则是解放后上过脱盲班儿。 所以,迁徙证明上面的字她们都是认识的。 将那么一张薄薄的纸拿在手里,两个人忍不住又抹了抹眼睛。 好容易控制好了情绪,看徐寒梅要将信重新收起来,老太太拦住了她。 “放着,待会儿晓菱回来让她看看。” “看什么?”徐寒梅有点不解。 “这证明她刚才在厨房的时候,已经找我看过了呀?”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又不想在三个小的孙子孙女面前说的太清楚,只得含糊的哼了一声:“邮票!” 徐寒梅立刻明白了过来。 她立刻又将信拿出来,用手在上面摩挲了几下,将所有的折痕都碾平展。 这才郑重的点了点头,将信高高的放在了几个孩子都够不着的地方。 - 邵洋点击了姜晓菱发给他的购买链接,然后选择了付款。 结果,面前忽然多了一张折叠得板板正正的《人民日报》。 将毫无防备的吓了他一大跳。 他连忙四下里瞅了瞅,发现同寝室的兄弟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并没有人注意,这才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他不得不又一次的告诫了自己一番—— 和这个叫做姜晓菱的人交易,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以后万一再有下一次,一定要选择在宿舍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情况下打开电脑。 这事儿还真不能怪邵洋不谨慎,好歹上次换邮票的时候,那信封还是通过邮局寄过来的。 他哪儿知道这一次居然就这么大大咧咧的直接落在了他的桌子上? 邵洋将那张报纸拿起来看了看,一股时代的气息迎面扑来。 他赶紧看了看抬头的日期,果然——一九六九年十二月三十日。 望着那张报纸他呆了呆。 先是不明白姜晓菱又寄了这么一张报纸给他是什么意思? 然后又有点奇怪。 有点闹不明白她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六十年代的东西? 而且,每一样都保存的超乎想象的好。 他琢磨了半天,想到了之前姜晓菱曾经问过他的话。 她问如果以后自己再找到什么东西,能不能还托他找人给鉴定一下? 邵洋觉得,这肯定是她找到的新东西了。 只是——这样的一张报纸,价格和邮票肯定是没得比的。 也不知道有什么鉴定的必要? 这玩意儿,也没人造假吧? 可不管怎么样,刚刚拿了人家那么高的介绍费,邵洋还是决定勤快一次,替她再去找杨伯伯一趟。 邵洋去找杨燕收的时候,他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看到他进来还有点惊讶。 “哟,你怎么又跑来了?你这段时间跑我这儿比回家次数都多吧?哪天让你爸知道了,看修不修理你!” 他说着还冲着邵洋的脑门点了点。 邵洋也不生气,笑眯眯的开始抱怨。 “杨伯伯你说这话就不公平了啊?你应该去说说我爸!当初考本市的学校我图的不就是一个离家近,回家吃饭方便吗? 现在可好,我留在市里面了,他们老两口倒是跑了。我现在见他们一面地铁倒城铁,来来回回路上都得折腾进去大半天。 去一次之前,我都得下半天决心,总觉得那顿饭吃的,还没到学校就又折腾饿了。 早知道这样,我考外地了。反正他们那儿离机场近,我下了飞机去他们住的地方,比我从学校走还近呢!” 听了邵洋的话,杨燕收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还特别感同身受的附和道:“你说的没错!好好的俩人不知道怎么想的,非搬那么远。我见他们一次也不容易。”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才终于说到了正题。 邵洋从书包里拿出那张报纸,递到了杨燕收的面前:“杨伯伯,你帮我看看这张报纸,有保存价值吗?” 杨燕收睨了他一眼:“赶明儿转系跟着我学吧,我看你现在对这些东西很有兴趣嘛。” 说完,他随意的瞥了一眼那张报纸,当目光落在抬头的日期上时,忍不住楞了楞。 “等一下。”他忽然站起了身。 “你在这儿等着,别走!”他用手指了指邵洋, 说完竟丢下他,径自快步的走出了办公室。 搞得邵洋一脸莫名其妙。 过了得有二十多分钟,杨燕收才匆匆的走了回来。 这一次他的手里拿着一个有点老旧的硬皮笔记本。 封皮都有点残旧。 他进屋后并没有搭理邵洋,而是戴上了老花眼镜,坐在办公桌后面翻着本子认真的查找了起来。 连翻了好几页之后,手指才在其中一行字上停了下来。 邵洋好奇的凑过去看,发现杨燕收按着的地方写了一行字:一九六八年《人民日报》所缺刊次。 在那行字下面又有好几行小字,上面罗列着所缺刊次的日期。 仔细看一下,果然有他拿过来的这一份。 怎么能这么巧? 邵洋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会转圈了。 虽然杨伯伯还没有说什么,可从他这么急匆匆的跑走又跑回来,还有现在的表情,邵洋再不懂也能看出这份报纸对他很重要了。 可是,怎么能巧成这样?那个姜晓菱随便寄过来一点什么东西,都正好是这边缺少的? 邵洋的脑子里一阵嘤嘤嗡嗡,越想越乱,一时间自己都闹不清楚在想些什么了。 而这时,在确定那份报纸正好是自己所缺的之后,杨燕收的眼睛都要笑没了。 他激动的用手抚摸着那份报纸,邵洋觉得,他当初摸他刚出生小孙子的脸蛋儿时都没有现在这么充满爱! “邵洋,这报纸你从哪儿弄的,出售吗?”杨燕收终于平静了下来,开口问道。 邵洋挠了挠头:“卖……吧?” “什么叫买吧?到底是卖还是不卖?”杨燕收有点着急的问道。 “就……应该是要卖的。哎呀,我也不是很清楚,就还是那个朋友,之前委托咱们卖邮票的朋友。她寄了这张报纸给我,让我找人鉴定一下。我这不就跟您拿过来了吗?她既然找人鉴定,那应该就是要卖了。反正我是这么觉得的。” 邵洋实在是自己也闹不清楚,干脆一五一十的都交待了出来。 听他这么说,杨燕收沉吟了一下。 然后开口说道:“这事儿我也不瞒你,没有瞒你的必要。 这张报纸确实是我们需要的。我们系资料室一直在搜集各时期有特殊事件记载的报纸,杂志,但运动时期的资料太过于难找,我们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全。 可我们需要并不代表着它的实际价值就很高。这个时期的报纸,现在市面上并不稀少,只是不可能很全罢了。 它们通常的收购价格在几十块钱到一两百块钱之间,根据品相定价。” “当然,”他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那张:“这张品相已经很好了,卖个一百两百块钱的应该没问题。但是前提条件是,得有人愿意买。” 邵洋点了点头。 他觉得自己是明白杨伯伯话里的意思的。 就好像那个人的店铺里还有一些火花,烟标,即使不懂,邵洋也能够看得出那些保存的都很好,也很漂亮。 喜欢的人看到它们一定会非常高兴,可是像他这种没有这种爱好的人,看见了最多说一声好看,但要让他掏钱去买那是不可能的。 这报纸,应该也是这种情况。 “那,这张您要吗?”他想了想,又出声问道。 “要!”杨燕收回答的干脆利索。 “你回去跟你那个朋友说,这张报纸我按照市面最高价,两百块收他的。如果他有我本子上记录的这些,我也以同样价格收购。对了,你再问问他那里有没有什么特刊……” “你等等啊!”杨燕收越说越兴奋,索性又站了起来,走到边上的书柜前一通翻找。 边找边饶有兴致的问道:“邵洋,你这朋友是干什么的?他怎么有这么多老东西?按说你们这个年龄,喜欢收集这些东西的人,应该不多啊?” 这话让邵洋怎么接? 他也想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啊! 他有点尴尬的揉了揉鼻子:“我和那人也不熟。这不是还是沾了您老的光,人家都知道我和您熟,就人托人托到我这儿来了。要不然,人家认识我是谁啊?” 杨燕收点了点头。 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 在他的概念里,邵洋还是小孩子,他的朋友圈里按道理不应该有这样的人。 如果是按照他现在这样的说法,就更说得通了。 “这人你可以再接触接触,如果接触一段时间后觉得人品还可以,可以多来往。我总觉得他手里的东西应该不止这些。” 杨燕收从书柜里翻出了一个文件夹,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很薄的自行装订的小册子,递到了邵洋的手里。 “这是我们现在还缺少的公开发行的报纸,期刊名册。你可以给那个人一份,只要这上面有的,我们都要。价格看样面谈。” 邵洋答应着接了过来,心里却觉得,让那个姜晓菱来学校和杨伯伯面谈的可能性有点低。 不过要是让她帮忙找一找这些资料,想来她应该还是会愿意的。 第 31 章 二章合一 姜晓菱原本还想找机会和爸爸说说去收购站的事儿呢,没想到他和王伯伯一场酒硬是喝到了睡觉时间。 最重要的是爸爸还喝多了。 没办法她只能早早的先去睡了觉。 结果,在梦里她就见到了邵洋给她的小册子。 拿到册子,她更加确定对面的那个人是来自于未来了。 因为他找她帮忙寻找的好些报纸,杂志的日期都是七几,八几年的。 有好些日期还在上辈子她去世之后。 拿着那本册子,姜晓菱很有一些恍惚。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很想问问对方,你到底来自于哪里? 你那边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 她给邵洋写了一封信,信里老老实实的说,这个册子上有一部分报纸她可以帮忙找一下,例如一九六九年之前的。 因为他们今天的日期是一九六九年二月十一日,农历腊月二十五。超过这个日期之后的,她就无能为力了。 不过如果他要的不急,册子里面那几个一九六九年下半年的报纸和杂志,她可以帮忙留心。 在信的末尾,姜晓菱还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如果方便的话,你能告诉我一下你们那里的时间和年份吗?” 将这封信发出去之后,姜晓菱似乎都能够看到对面的邵洋在看到这封信时大惊失色的模样。 不过,她的好奇心也确实被提的高高的了。 她热切的盼望着他的回信。 可这一次等待着她的只有失望。 邵洋并没有如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几乎秒回。 这一次她等了好久,一直等到睡意袭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真正的睡了过去。 最终也没有等到。 第二天,姜晓菱是在晚上下班之后才见到爸爸的。 待一家人吃完饭,全都聚在客厅的火盆前,开始一天里最轻松自在的聊天,玩笑的时候,她轻轻的拉了一下爸爸的衣角,将爸爸带到了他们的小房间。 姜晓菱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个小册子,递给了爸爸。 这册子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一本了,是她白天的时候按照那册子的内容誊抄下来的,只抄了其中的一部分,六九年二月份之后的就没有抄进去。 对于这个黑匣子了解的越多,运用的越熟练,姜晓菱就越发的谨慎。 她生怕有一天,因为自己的松懈给家里引来祸端。 她知道,那将是不得了的灾祸,因为她连解释都没法解释。 姜晓菱将自己怎么在废品收购站得来的这张报纸,又是怎么顺手给了邵洋,然后引出的后面这一系列事情全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父亲。 然后跟他提出,自己下学期不准备去上学了,说自己想去废品收购站做临时工。 开始说到不想上学的时候,姜立南点了点头。 其实他也有这个打算,还没有来得及和女儿谈。 他倒不是想让晓菱提前去工作,而是他觉得这两年学校太乱了。 那些学生仔,年龄不大,胆子不小。一个个无所顾忌。 他们要是发起疯来,做出来的事往往比大人还心狠手狠。 自己家姑娘,在姜立南的心里,一直是那种软绵绵的,乖巧可爱的,他完全不想把女儿送到那样一个污水沟一样的环境里去。 现在的学校已经不是学习的地方了,既然如此,也没有在里面混日子的必要。 但越往后听,姜立南越不自在。 他是不准备让女儿去上学,可这并不代表他想让女儿去废品站那种地方去工作啊?! “不行,你想都不要想。” 他不赞成的瞪了姜晓菱一眼,用手敲了敲桌子。 “工作的事你不用操心,家里不缺你那点钱。有我呢,饿不着你们。你不去上学也好,这段时间好好的待在家里,带好弟妹,都别给我在外面乱跑。你的工作,我另有打算。” 姜晓菱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你能有什么打算?最多就是让我去厂子里做个临时工。爸,别以为我不知道,厂子里的临时工招的都是男工,一年能招几回女的? 你要么就是让我在家里等着,要么就是又走关系,求这个求那个的,欠人情还不算,就算真把我弄到厂子了,除了去食堂当小工,就是打扫卫生。别的哪儿还有女工能干的事儿? 在咱家我还不想做饭呢,你让我去给人家剥葱剥蒜?没准儿还得打扫厕所,我不干!” “胡说八道,你这都是从哪里听说的?”姜立南伸手在女儿的脑袋上拍了一下,略有些头疼的说道。 “其实也不是都干那些……再说了,就算是去打扫卫生,去后厨工作那又怎么了?到哪里不是为人民服务?” “那去废品收购站也是为人民服务!” …… 姜立南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还有这么伶牙俐齿的一面,一时间竟有些说不过她。 或者也是因为他多少有点心虚的缘故。 他不知道晓菱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些消息? 可也知道女儿说的和实际情况倒也相差无几。 机械厂说起来其实是男人的天下。 就好像纺织厂什么时候都是女工居多一样。 在这样的环境里,想要找一个适合女儿的工作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算有一些好点的位置,还有那么多正式工等着安置,那些岗位无论怎样也轮不着一个临时工去做。 厂子里每年招上来的有限的几个女工名额,大多数就是做最基础的卫生保洁,就算是能去厨房做个小工,那都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岗位了。 可——他忽然意识了过来,他被女儿给带歪了! “你不想去就不去,我原本也没准备让你去做临时工。你在家里待着带好弟妹,等个一两年,等厂子招工的时候你再去报考。我又不是养不起你们!” “爸,那要是街道让我下乡呢?”姜晓菱忽然问道。 姜立南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要如何接口。 这个时候鼓励待业青年下乡的事儿其实已经有苗头了,街道上几个月前就开始挨家挨户统计家里待业人员的名单。 之前是因为家属们都还没有来,姜立南一个人住在院子里,自然没人上门登记。 所以,他就将这件事给忽略了。 如今听女儿提起,他的心一下子就乱了。 姜晓菱叹了口气:“那天我在收购站的时候碰到街道的邢阿姨了,她当时还问了我的情况。因为知道我还在上学,我想着最近她可能不会上门说这件事。 但,爸,要是我不上学了,或者说我现在上学,半年后毕业了,一时间安置不了工作,到时候我肯定是要下乡的。 咱家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孩子,这事我跑不了。” 上辈子姜晓菱不到十八岁,父亲就去世了,她按照规定直接就接了班。 那时候小河年龄还小,所以下乡的事儿等于姜家俩孩子都给绕过去了。 可这辈子不同,现在爸妈都健健康康的,根本不存在接班这一说法,所以,以现在的情况,姜晓菱如果不工作,根本找不到任何逃避下乡的理由。 “如果是以前,下乡就下乡,反正大家都去。可现在有了黑匣子的事儿,还有这册子,我就想着去收购站其实是两全其美……” “册子的事儿我想想办法,去废品站的事儿不要再提了。” 不等姜晓菱说完,姜立南就将她的话给打断了。 “爸,你就让我自己做一回主吧。”看爸爸如此坚决,姜晓菱郁闷极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蹲下来,扶住了父亲的腿,抬头恳求的看着他:“爸,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去废品收购站说出去确实是不好听,邻居们肯定也得传闲话。 可日子是自己过得,咱们自己知道我去的目的是什么,管别人怎么说?让他们说去呗,又不挡吃不挡喝。” “傻子,你是个姑娘啊!” 姜立南又心疼又气闷。 一方面觉得这个女儿太懂事了,为了家里操碎了心。 一方面又觉得她还是个孩子,对自己的事看不分明。 他伸手抚了抚女儿的头发:“闲话什么的,哪里能真的不在乎?你要是个儿子,随便你怎么做,可你是个姑娘啊!你将来要不要嫁人啦? 一说起来你在那种地方上班,好人家的孩子,听到就吓走了,谁会要你!” “没人要就不嫁。”姜晓菱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心里琢磨着,根本不用等那么久,这次邵彦成回来就跟他说这件事,要是他也嫌弃自己这工作,那就干脆一拍两散。 自己先就不要他了! “孩子话!” 姜立南不高兴了,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这件事到此为止,不用再说了。” 说着就要离开。 “爸!” 姜晓菱连忙要阻拦,却被老爹一眼给瞪的停止了动作。 她知道这事儿今天是说不通了,只觉得一阵沮丧。 - 邵洋之所以没有及时给姜晓菱回信,是因为他回父母所在的乡下那个家了。 虽然他在杨伯伯那里发牢骚说回去一趟来来回回的麻烦,可其实,平日里能回他还是会尽量多回去的。 他父亲的身体一直不好,之前做了一次大手术,摘掉了一边的肾脏。 也正是因为此,才会在刚刚五十岁的年龄,就早早的打了病退的申请。 要不然,以他的能力,事业上再上一个新台阶也不是没有可能。 虽然老爸一直说自己想开了,以后要以身体为主,可邵洋明白他心里的那份不甘心。 反正他觉得,不管老爸说得再好听,如果不是心里不舒服,也不会选择现在这种离群索居的日子。 什么爱好田园生活,就他们两个从小在城里长大,连个锄头都没扛过的人,这话有人会信才怪。 说白了,就是想离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都远一点,换个环境,顺便也调整一下心情。 所以,作为儿子,他还是要体贴一下爹妈,时不时的去晃一晃,刷刷存在感,也让他们的生活不至于太寂寞。 可这次,邵洋一回去就挨了骂。 原因是那些莫名其妙消失的香肠。 说起来这事儿还真不能怪邵洋。 那天在同意了和姜晓菱以物换物之后,他按照正常流程在后台选择了网站推荐的快递,填写了快递单,选择了上门取货。 之后他就将这件事给忘了。 按照邵洋的理解,收到单子快递公司肯定会和爸妈联系,然后把货物取走,最后送到那个小姐姐的手里。 可那个时候的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和姜晓菱的交易,根本不能按照正常的流程去走。 结果就在两天前,他忽然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在电话那边,妈妈急得大呼小叫,非让他去网上帮忙查查,怎么样才能抓住黄鼠狼?抓不住能撵走也行。 邵洋当时都懵了。 反复询问之后,他才知道,原来是爸妈刚刚发现家里的香肠还有腊鸡,腊鱼少了好些。 之前他们将做好的东西放在了一个空置的房间里,原本是想着等邵洋这边开始卖货了,他们再包装。 结果儿子这边一直没消息,老两口也没有经常去看。 等他们想起来要去拿一根香肠蒸来吃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家里居然遭了贼! 邵洋妈妈徐惠萍在电话那边一直念叨,说他们两个最近根本没有出门,家里也没有什么人来。 说有小偷的可能性基本为零,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屋里进了黄鼠狼。 徐惠萍越说越真,说到最后甚至已经开始隔着电话线给儿子描绘起了黄鼠狼的行走路线,非说那家伙肯定是从半开的窗户跳进去的。 听妈妈说得有鼻子有眼,眼看着就要命令自己周末回家帮她逮黄鼠狼了,邵洋无奈之下,只得自己背了锅。 他告诉老妈是自己上次回家拿了一些回来送同学和老师了,走的时候忘了跟家里说。 所以,那些东西都是他拿走的,并不是家里招了黄鼠狼。 听了这通解释,徐惠萍当时没反应过来,挂了电话才意识到—— 自己让这个小兔崽子给糊弄过去了! “越大越不懂事!你拿家里东西好歹跟爸妈说一声。吓我们一跳不说,关键是,那些东西你爸爸做的多辛苦啊!” 徐惠萍说着还朝门口看了一眼,又压低了些音量。 “倒不是收不收钱的问题,你爸爸身体不好,为了做那些香肠,又是切肉,又是调料,整整忙活了三天!你倒好,说送人就送人,怎么就不体谅一下他的辛苦?” 虽然有苦衷,听了妈妈的话,邵洋心里还是有点难受。 爸爸那人做什么事都认真。 以前工作的时候全心全意,现在,他既然想搞网店,别管能不能搞成,必定是很严肃的对待这件事的。 结果,还没有开张,自己先拿走几十斤…… 他明白,爸妈并不是心疼这几千块钱的东西,而是会觉得自己的劳动付出没有得到儿子的重视。 邵洋不是没想过,直接说自己将东西给卖了,然后把腊肠的钱给爸妈。 但以自己亲爹那个较真儿的性格,他必定要让自己把电脑打开,把交易记录找出来给他看的。 可那记录显示的是邮票换腊肠,而那邮票又是那么有名。 邵洋觉得,要是看了记录爸爸再追问的话,那自己肯定越解释越解释不清了。 与其这样,还是自己先“坦白从宽”吧。 不然哪天爸爸和杨伯伯见面,杨伯伯肯定还要提,这事自己少不得总是要解释的。 “其实那些香肠我也不全是给了老师同学,我还送了一些给朋友。之前一个朋友让我帮忙鉴定一张邮票……后来慢慢的也熟络了起来,成了朋友。我赚了人家的钱嘛,就拿了一些家里的香肠做回礼了。” 邵洋将这些天发生的事儿,捡能说的和妈妈说了一些。 听了儿子的话,徐惠萍激动极了。 “真的呀!那邮票还真的有啊?我之前也是看过那个报道的,总觉得那东西都是放在博物馆里展览的,原来还真有人家有这个呀?” “当然有的啊!”邵洋说道。 “妈,你不知道,那个人拿的邮票地址还是咱们老机械厂的呢!我看得很清楚,那信封上寄件人的地址就是写的宁林市机械厂。 信上面还有退回的邮戳,一看就知道那是咱们机械厂的什么人把信寄出去了,然后查无此人又退回来了。 妈,我也是这一次才忽然觉得,有些事情好神奇啊! 如果我不说,你能够想象这样的事情离咱们这么近,就在几十年前,就是咱们厂子里的人,居然用了这么珍贵的邮票寄了一封信出去吗?” 徐惠萍摇了摇头。 然后她忽然再次兴奋了起来,慌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你等一下,我去屋子里找一找,没准儿咱们家也有什么值钱的老邮票呢!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舅爷把他小时候保存的那些小玩意都给了你,说也都是存了几十年的老物件了。 你今天不说,我都把那些东西给忘了,我还给你收着呢。” 听妈妈这么说,邵洋也来了精神。 他也想起来了,自己舅爷以前是给过他一个盒子,说里面都是他小时候收集的东西,送给他玩。 邵洋记得,里面还确实有不少烟标啊,火花之类的。 印象里,其中几张好像还在姜晓菱的店铺里看到过。 那……会不会也有什么值钱的邮票? 想到这儿,他也激动了起来,也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跟着妈妈到里屋,对着书柜就是一顿巴拉。 邵国庆进门就见妻子儿子俩人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将他放的好好的书和资料搞得一团糟。 看得他直皱眉头。 “你们要找什么跟我说,我来找。都说了不要乱动我的书柜!”他不高兴的走了进去。 “找你舅舅留给洋洋的那个盒子,我记得咱们这次搬家你给拿过来了,放在哪里了?” 徐惠萍显然早已经习惯了丈夫这种事必躬亲的行为,连忙冲他招手。 与此同时,拉着儿子一起朝后退了几步。 邵国庆走过去,先将他们弄乱的东西全都一一归位,然后从书架的底层翻出了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牛皮纸袋。 他一边将纸袋打开,一边说:“之前就告诉你了,家里的老物件都在这个袋子里,洋洋的盒子,还有这几本老相册都放在一起,总也记不住。 记不住你问我啊?总是乱翻!” 徐惠萍对于丈夫的碎碎念早已经习以为常,此刻全当没听到。走过去从他的手里接过纸袋,和儿子一起回到了外屋的茶几前。 娘俩拿出盒子翻看着,邵国庆则打开了放在最上面的那本相册。 邵洋和徐惠萍两个人在纸盒子里翻了半天,也没见几张邮票。 最多的各种火花,烟标,还有保存良好的有好看花纹的小石头。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可俩人难免还是有点小失望。 邵洋将盒子重新盖上,决定这次回学校的时候带回去。 他想拿去和姜晓菱店铺里的那些放在一起比较比较,顺便也去网上查一些资料。 邵洋倒也没想着要卖,只是看着手边这各式各样的小东西,忽然就对六七十年代的老物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将盒子放好,他凑到了爸爸的身边和他一起看起了老照片。 这些照片他小的时候看过。 不过时隔多年,早已经没了什么印象,此刻看着那些黑白的,还有黑白人工上色的照片,只觉得很是新奇。 “爸,这小孩儿是你吧?哟,你小时候还挺胖的哈?不是说那时候都吃不饱饭吗,你怎么还有双下巴啊?是不是我爷爷奶奶都把口粮省下来给你吃了?” “这是我爷爷吗?啧,我爷年轻的时候真帅!看着比你帅多了!” “不是,爸,你别打我……还不让人说真话了?我爷爷不戴眼镜,哪儿跟你一样,眼镜底儿这么厚,真比你帅!” “我奶奶也好看。对了,爸,我记得爷爷叫邵彦成,以前在咱机械厂厂史上还看到过他的名字。我奶奶叫什么来着?我怎么一点都记不得了?” 第 32 章 二章合一 “你奶奶叫姜晓菱,菱角的菱。”邵国庆说道。 说完叹了口气:“也不怪你不记得奶奶的名字,她去世的时候还没有你呢。哪止没有你,那一年我还不到八岁……” 邵国庆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话,却没有注意到坐在他身边的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没有再听,连眼神也变得呆滞了起来。 “等一下!” 邵洋忽然打断了父亲的话,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二话不说就跑到了邵国庆的书房,拿出来了一张纸,一支笔。 他重新在父亲身边坐下,用笔飞快的在纸上写了起来。 江晓菱。 江小菱。 看到他写出来的字,邵国庆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然后从他的手里将笔抽过去,写下了“姜晓菱”三个大字。 全然没有注意到之前儿子所写的那几个字,连笔画都带着些微微的抖。 邵国庆放下了笔,然后看向邵洋训斥道:“就算平时说你奶奶的事说的少,没道理你连你舅爷姓什么都不知道吧?也亏得他平时那么喜欢你!” 如果是平时,被父亲这么埋怨,邵洋肯定得嬉笑着解释几句。 可这会儿,他却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一样。 乡下的房子烧得是土暖气,屋子里的温度并不高,可邵洋只觉得自己这会儿整个后背都汗湿了。 他的眼前再次浮现出了自己曾经在网站后台看到的,那个叫做姜晓菱人的地址。 邵洋只觉得这一切太玄幻了! 即便一个又一个的事实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的那个想法很有可能成真,可是他还是完全不能相信! 他抱着最后的一点侥幸,再次问道:“爸,你听说过一个叫做姜立南的人吗?” 邵国庆从相册处抬起了头,一脸惊诧的看向他:“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邵洋只觉得这会儿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一时间连理由都编不出来了。 他只得伸手推了推父亲:“你就说知不知道吧?我就是觉得这名字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听儿子这么说,邵国庆露出了一个了然的表情。 “我当然知道了,那是我姥爷的名字!你肯定是在咱们厂里的党史上见到的。 当时我姥爷,也是你太爷爷,是因为连续多日加班,积劳成疾猝死在岗位上的,是英雄!当年还因此被评为过市里的劳动模范,先进党员,被记录到党史里面了。 只可惜啊,你太爷爷去世的太早,别说你了,我也没有机会见过。” 邵洋瞪着父亲。 他能够看到父亲的嘴还在诉说了,还在感慨,却连他说的是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大脑完全宕机! 眼前晃来晃去的只有那封被撕裂了的信,还有信封右下角寄件人处那行写着机械厂姜立南寄的一行小字。 无数个惊叹号如同重锤朝着他的头顶重重砸来! 邵洋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爸妈的家,也不记得是怎么回的学校。 回到寝室做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他想看看姜晓菱店铺里在售的那些商品,想在里面找找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虽然他现在已经九成九的相信对面的那个人,可能真的是自己从来也未曾谋面过的奶奶,可…… 毕竟还是得亲自认证一下,不是吗? 邵洋一打开电脑,还没有来得及进入姜晓菱的店铺,先看到了收件箱里有一封未读短信。 他的心砰的跳了一下,还是下意识的第一时间点开。 果然,信确实是姜晓菱发过来的。 邵洋以最快的速度浏览了一遍,然后目光落在了那行:“今天的日期是一九六九年二月十一日,农历腊月二十五”上。 他闭了闭眼睛。 即便之前邵洋觉得自己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可是在看到这行字的时候,他的内心还是经历了又一次强烈的冲击。 使得他不得不相信—— 他所认识的姜晓菱,应该就是他的奶奶。 一个和他不在同一个位面,或者说不在同一个时空的奶奶。 他不知道这样理解对不对。 但对不对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带给他的震撼都是一样的。 邵洋默默的在那封信的末尾处点击了回复,却迟迟不知道要写些什么? 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写了一句话:“请问,您认识姜立南和邵彦成吗?他们,现在还好吗?” 然后,点击了发送。 又几乎是在瞬间,他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咦,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认识他们?姜立南是我爸爸,邵彦成是我爸爸的徒弟,他们现在都挺好的。如果方便,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认识他们吗???” 在这封信的末尾,姜晓菱连用了三个问号,足以说明在收到邵洋回信的时候,她是多么的惊讶。 可她不知道的是,收到信的邵洋,恨不得比她还震惊! 他这个时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忘记算时间了。 按照他之前特意从爸爸那儿了解的情况,奶奶是一九五一年生人。那么身在六九年的她应该还不满十八岁,如今的她和爷爷还没有结婚。 所以她才会说出“邵彦成是我爸爸的徒弟”这样的话。 这就让邵洋陷入了两难。 虽然他内心是震撼的,可与此同时,其实也有一些惊喜。 如果能够确定对面的人就是自己的亲人,那,邵洋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利用现在的渠道给对面的家人一些帮助。 生活在那个年代有多苦,即便没有感同身受可从各方各面他也知道一些。 能让自己的长辈,家人生活的更好一些,这不是他一个做晚辈的应该做的事吗? 虽然现在邵洋还不敢将这件事跟爸妈说,但他知道,如果老爸知道,不仅仅会支持他,应该会比他更加倾全力去做。 可—— 现在这种情况让他怎么跟对面的奶奶解释自己的身份? 告诉她,你再过不到两年就要嫁人,然后在一九七二年的时候会生下我的爸爸。 再后来爸爸又生了我。 所以,我是你孙子。 邵洋觉得如果真的写这么一封信发过去,自己会不会因此尴尬死先不说,对面的奶奶估计得觉得他疯了。 盯着屏幕上的那封信看了很久,邵洋才艰难的又写了几句话。 “我是谁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有机会我再和您细说。但请您记得,最近一定要多关注您父亲的身体,千万不要让他太疲劳啊! 要是有机会,还请带他老人家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心脏或者血管有没有什么问题?需要看病的话一定好好看,如果需要什么药或者需要什么帮助的话请一定要跟我说。 还有,如果可能的话,请为您那位师兄多准备一些吃的东西吧,别让他饿着。他的胃不好,受不得饿。” 写到这里的时候,邵洋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奶奶去世的时候,爸爸还不到八岁。虽然他对于自己的母亲依然想念,可感情更为深厚的自然还是和他相依为命,抚养他长大的父亲。 听爸爸说,奶奶去世后,爷爷一辈子没有再娶。虽然以当时爷爷在厂子里的地位,想在找个结婚对象,简直轻而易举。 可他说,他一辈子对不起一个人就够了,再不能拖累别人。 爷爷是在二十年前去世的,那时候邵洋还没有出生。 每次提到爷爷,爸爸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都是在困难时期弄坏了胃,不然你爷爷不会走得那么早。” 语气里的遗憾,即便在很小的时候,邵洋都能够感受的到。 要是这些事都能够事先提醒奶奶,让她防患于未然,是不是悲剧都还可以避免? 那些遗憾也都不再会发生? 想到这儿,邵洋忽然兴奋了起来! 他打字的速度越来越快,语句也越来越流畅:“我会再寄一些食物给您。如果可能的话,请也将这些东西送一份给您师兄,万分感谢!” 这一次,他点击发送按钮点击的非常快。 将信发出之后,他没有片刻的迟疑,就直接在网上下单买了十袋大米,十袋白面,一桶花生油,一盒猪油,还有十斤五花肉。 送货地址选择了姜晓菱之前留给他的那一个。 在付完款的那一刻,邵洋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整个人像是虚脱一般瘫倒在了座位上,心里却轻松了很多。 - 姜晓菱回店铺是为了把小册子再抄一份。 虽然之前和父亲谈得不欢而散,可她并没有打消要去做临时工的念头。 而且,她还准备明天一大早就去一趟,别的不说,怎么也得先去找找有没有邵洋需要的报纸。 她之前抄的那一份被爸爸给拿走了,而且没有一点要还给她的意思。 无奈之下她只能进来再抄一份。 结果一进来就看到代表未读短消息的那个红字一直在闪。 姜晓菱知道,这肯定是邵洋给她的回复。 随手点开,姜晓菱原本想看一看在自己说出了此刻所处的时间和年代之后,那个人会不会很惊讶? 结果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邵洋完全连提都没有提时间的事儿,反倒是居然提到了父亲和邵彦成! 这就让惊讶的人变成了她。 他怎么会认识他们? 姜晓菱以最快的速度写了回信过去。为了让他注意到自己的疑惑,还加了一堆的问号。 可邵洋在回信里,只说了一句“这个问题很难回答”,然后就将她的困惑给忽略了过去。 但在信的后面,他却写了好长的一段,让她带父亲去看病,给邵彦成准备吃的。 这还不算,姜晓菱还注意到,他对自己说话的语气忽然恭敬了起来,居然用起了敬称。 这让姜晓菱有一瞬间的茫然。 可都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那个熟悉的“叮咚”声就再次传来。 而且不止一声,是接连一串。 姜晓菱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眼见着一堆一堆的东西忽然涌入了她的店铺,一个又一个的竹篮被放进去了东西,上面贴着的标签也出现了一行行的小字。 大米,面粉,油,肉…… 姜晓菱满脸震惊的看着那一样样珍贵至极的食物,一瞬间脑子有点无法思考。 她知道这些东西都是邵洋给她的,在信里他提到了。 可是,理由呢? 他为什么要送这些给她? 姜晓菱使劲揉了揉眼睛,还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保持清明。 她再次将目光放在了邵洋之前寄过来的那封信上。 然后她的目光在一行字上聚焦。 邵洋写到:“他的胃不好,受不得饿。” 他是怎么知道邵彦成的胃不好呢? 现在的邵彦成胃应该还没有问题,就算这次出差会遇到点儿什么事,可有自己事先准备的吃食,相信也不会遭受太多的罪。 更不会落下胃病。 邵洋,邵彦成。 姜晓菱默默的念着这两个名字,心里忽地一惊! 她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哆嗦了起来,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一下子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让她惊讶的只觉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 姜晓菱的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强制镇定心神,不让自己太过于激动。 她又重新将信看了一遍,这一次,因为心中有谋算,再看就让她发现了更多的痕迹。 邵洋让她带父亲去体检,告诉她要检查心脏和血管。上辈子父亲就是因为太过于疲累,心脏骤停去世的。 如果没有人告诉他,他一个外人又怎么会这么好巧不巧的和自己谈论起这个? 还有邵彦成,他这辈子不会再饿着了,可上辈子他确实因为那次出差而落下了老胃病。这一点,邵洋又是怎么知道的? 越看,姜晓菱越觉得自己想的没错。 再看看他莫名其妙的忽然送过来了这么一大堆东西,却连个理由都没有。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姜晓菱默不作声的在地板上坐了下来。 她的双腿软的已经无法承载自身的力量。 眼泪不知不觉的落了下来。 重生以来,姜晓菱恨不得把自己每天的日子都排得满满的,没有一丁点儿空闲。 好让她没有时间去想她的孩子,她的庆庆。 因为每次一想起来,那份思念和愧疚都会让她觉得日子实在是太过于难熬。 都让她恨不得能够时光飞逝,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好让一九七二年早日来临,让她能够早一点重新见到自己的孩子。 如果说上辈子去世让她最感愧疚,最舍不得的人是谁? 那肯定是她的儿子邵国庆。 她离开的时候,他还那么小,只有七岁。 她根本都不敢去想,没有妈妈以后,孩子的日子要怎么过? 而现在,看到了邵洋的这封信,让姜晓菱一下子又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即便她没有证据,可是潜意识里就是觉得,邵洋一定跟他们家庆庆有关,至少也是和庆庆相熟的人。 …… “邵洋,东西已经收到,谢谢。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认识邵国庆吗?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他……现在生活的还好吗?” 邵洋盯着姜晓菱再次发过来的信,只觉得自己的思维一片紊乱,理解能力碎裂成了满地的渣渣。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够理智,脑子也够清明。 可事情的发展,让他再次觉得——世界怎么能够如此玄幻?! 谁能告诉他,此时年仅十七岁的奶奶是如果知道自己父亲的存在的?! 好在,经历了太多次惊讶之后,再面对更加奇怪的事情邵洋也能够淡定处之了。 努力的思考了半天,发现自己实在解不开这样的谜之后,他索性选择了实话实说。 邵洋这一次回信用的时间比较长,他在信里详详细细的跟姜晓菱谈了他这次回家后因为那些香肠,腊肉而和爸妈进行的一场交谈。 他不仅将事情的始末都告诉了姜晓菱,在信里他还详述了自己父母的个人情况。 详细到他们的成长轨迹,履历,现在的情况,还有他和姐姐的情况,都在信里写的很清楚。 不仅如此,邵洋还利用了信息自带的上传附件功能,将自己手机里存着的,之前自己满二十岁的时候,全家人一起照的那张全家福,也一起给姜晓菱发送了过去。 在信里,他对她全程用“奶奶”来称呼。 以至于看到信的姜晓菱,第一时间就接受了这样的事实。确定对面那个人真的就是自己未来的孙子。 她用手抚摸着照片中儿子已现苍老的脸,说不出是惊还是喜。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里难言的情绪,坐在地上大哭了一场。 姜晓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 其间陆陆续续收到了邵洋好几封问询的短信。从语气里就能够看得出那孩子对于她的关心和紧张。 好久之后,姜晓菱才收拾好情绪,然后将自己的情况原原本本的邵洋说了一下。 包括重生的事儿也没有隐瞒。 虽然这件事,对于姜晓菱来说,是她藏的最深的秘密,她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任何人。 可这一刻,她就是笃定的认为告诉邵洋没有关系,那孩子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 果然,邵洋再回信时,除了对于她离奇的身世表示出了一点点震撼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更多的表示。 反倒是,他很小心翼翼的询问姜晓菱,能不能把和她相认的事情告诉自己的父母? 他说,自己的爸爸这么些年一直很想他们两位老人家。 第 33 章 三章合一 “可以吗?我也可以和庆庆联系吗?”姜晓菱声音颤抖的对着黑匣子问道。 “要是可以的话,你去和他说啊!你告诉他,妈妈很想他,妈妈没有一天不想我的庆庆的。” 说到这儿,姜晓菱再次泣不成声。 姜晓菱和邵洋不同。 对于和亲人相认,邵洋自然是激动的。 可那种激动是对忽然间面对逝去已久的亲人,还是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紧张,刺激和激动交织在一起。 他对于姜晓菱的所有印象全部来自于父亲的叙述。 可他的父亲邵国庆对于母亲姜晓菱的印象也因为时间的关系渐渐的淡薄,说的次数也不多。 所以,邵洋激动是激动,要说再多,那还真的没有什么。 可姜晓菱是一去世就直接重生了的,她重新回到这个世界才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 对于儿子的想念,正是在最疯狂的阶段。 没有人提起,她靠着理智还能将这种思念死死的压抑在心底最深处,不去触碰。 可邵洋现在就像是在用一根针,将包裹着这份思念的那层膜一下子戳穿…… 于是,此刻的她就有点绷不住,整个人都要失控了。 仅仅说出了这么几句话,她就哽咽的再也无法出声。 姜晓菱按了回复键,然后用双手抱着膝盖,将整个身体蜷成了一团。就那么坐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屏幕,急切的等待着邵洋的回复。 而这会儿邵洋已经从最初的激动中慢慢的平复了下来。 奶奶这封信回的时间间隔的比较长,他知道,她老人家这会儿情绪一定很不稳定,不知道在那边难受成什么样子了。 他很担心。 可与此同时,他也在思考。 刚才奶奶在信里跟他说了她的情况,邵洋从中了解到,奶奶是重生的。 并且在重生后拥有了一个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的黑匣子。 在他的感觉里,他觉得奶奶口中的黑匣子,应该是一台电脑。 一台在她那个年代根本不应该出现的,高科技的电脑。 邵洋并不关心那电脑是怎么会在那个时代出现的,又为什么单单出现在奶奶的梦里? 他现在所担心的是,这样的一个电脑在办了促使他们家庭团聚这样一件好事之后,又会不会给奶奶带去什么负面影响? 毕竟,那个年代,对于邵洋这一代的人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恐怖。 他不知道真实情况是什么样? 但从他接触到的各种媒介得来的信息,那简直是一个完全妖魔化了的时代。 像奶奶这样,拥有了一个跨时代产物,对她无疑于藏宝于闹市。 只有小心再小心,不让任何人发现,才能保得平安。 冷静下来之后,邵洋意识到,别的都不重要,最重要的一定是保证奶奶和一家人的平安。 只有在保证这一点的基础上,才能去考虑别的。 就在这个时候,他收到了姜晓菱的回复。 回复很短,只有两行字,却看得他鼻子忍不住又是一酸。 他想了想,重新给姜晓菱写了一个短信息。 在信息里,他写道:“奶奶,您别着急,也别太难受。我现在就回家,将这个消息告诉我爸爸妈妈。 只是,我现在在学校,爸妈在家里,从学校到家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奶奶,您别急,现在回去休息。 明天白天该干什么干什么,千万别让别人察觉到您的情绪。我保证一定会把您的话给父亲带到,告诉他您的心意。 明天晚上,还是咱们平时联系的时间,我会和爸妈一起和您通信,咱们明天见。” 邵洋从学校到郊区的父母家,平时坐公共交通怎么也得一两个小时的中转。如果中间堵车或者没赶上,可能还要更长时间。 而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他学校还在大学城,现在出去连公交车都难找,就算是打车回去也是需要时间的。 他知道奶奶是在梦里和他联系的,他哪里敢让她真的在那里等? 所以只能和她约定了明天见面。 将信息发出去之后,邵洋忽然想起一件事,又连忙补充了一个短信发了过去。 他说:“奶奶,我想问问您和我父亲之间,有没有什么只有你们才知道的话题?如果有,麻烦您告诉我一下,晚上我好和他说。不然我怕他不相信我。” 邵洋这也是无奈之举。 他老爹年龄不大,性子却执拗的很。自己认定了的事儿,那是八头牛去拉也不回头的。 他一向是无神论者,这辈子除了相信科学,其他一切在他的眼中都是谬论。 邵洋觉得。如果自己拿不出个实在东西,那种能够证明自己没有说谎的。 这么大老远的半夜跑回去,老爹肯定以为他是淘气,不想上学胡乱找理由偷懒。 不把他打一顿亲自送回学校,都算他运气好。 更别说让他和自己一起,明天晚上等奶奶消息了。 这一次姜晓菱回复的很快。 “有,有!” 她在信里写道:“我答应了庆庆,要在他生日的时候送一架小飞机给他做生日礼物。就是那个他最喜欢的,银白色的,身上有红蓝条纹儿,还带底座的那个。百货大楼卖十二块。我当时钱都准备好了,可还没来得及去买,就忽然病发住了院……” 短信到这里戛然而止,没有了下文。 可根本不用说明,邵洋也能够感受到奶奶此刻内心的波动。 那肯定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去买飞机,就因为病发住了院,然后就再也没有了机会。一直到病逝,这个飞机也没有来得及给儿子买,于是成了她未了的遗憾。 邵洋吸了吸鼻子,眼睛也一阵阵的发酸。 他正准备再给奶奶回复一个:“我知道了”的消息,又一个消息发了过来。 一点开,邵洋就感受到了信里带出的扑面而来的焦灼。 “我找不到!为什么找不到?!我想买一个飞机让你帮我给庆庆带回去,可是这个匣子里没有那一种。现在的飞机为什么都和以前的不一样了?!” 邵洋揉了揉太阳穴。 他不用去网站翻,也知道奶奶肯定是找不到的啊! 几十年过去了,现在小朋友们还有谁会去玩那种笨拙的飞机模型? 各种能飞的,能亮的,甚至能航拍的,带记录仪的都应有尽有。 可想要找一个八十年代初期的飞机模型,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等等!八十年代初? 邵洋忽然想起了之前一天无意中刷帖看到了一个同城的店家在卖老物件儿,里面好像就有七-八十年代的玩具! 因为那个时候他刚刚和奶奶成交了邮票,正对这一块儿感兴趣,就多看了几眼。 印象里,他还将那人的店铺放到了收藏夹。 想到这儿,邵洋连忙点开收藏夹细看,别说,还真让他找到了! 在那人收藏里,他一眼就看到了一个银白色的,看上去有点笨拙的小飞机模型。 而且看上去,保存的还不错。 邵洋想也没想,果断的按照那人留下的电话打了过去。 对面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应该和他年龄差不多。 那人听到他大晚上的打电话,就是为了要买那个小飞机,而且还强烈要求现在就去自提。 不由得愣了一下。 “兄弟,我住在西环啊,你确定现在要过来?”那人不敢相信的又问了一句。 西环是宁林这两年新建的开发区,虽然那边也有几个住宅小区,但入住率并不高,离市区也远,也没有什么大的消费环境。 所以晚上除了住户,没什么人会专门去那个地方。 “去啊!我急用。别说你就是住在西环,就是住在海城,只要有这玩具,我今天晚上也得过去取。”邵洋倒也答的坦诚。 那是奶奶给他爹的生日礼物,都晚了四十多年了,无论如何不能再拖了。 听他这么说,那人哈哈笑了几声,痛快的答应了。 邵洋这边和人联系好,那边就赶紧和姜晓菱说了一下,信誓旦旦的跟她保证,自己已经找到了她说的那种小飞机,现在就去买。 他一定会在今天晚上,就把这份迟来的生日礼物送到父亲的手里,让她放心。 什么也别想,晚上安安心心的睡觉,明天见。 关了电脑,邵洋以飞的速度找到了辅导员,请了两天假。 刚刚返校又请假,还是在这么晚的时候,又跑得一头汗。 都不用他多说,辅导员立即就同意了。 这一看就是家里有急事啊! 可即使如此,邵洋跑出校门,坐上出租车的时候也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来到和那个卖家约好的地点,果然那个人已经在那里等了。 那是一个看上去比邵洋大个几岁的男人,穿个一个帽衫,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 在这腊月的夜晚,冻得浑身直哆嗦。 不等邵洋他们的车停稳,他就一个箭步冲过来。 确定了身份之后,先冲着他竖了个拇指,说了一声“牛”! 然后把一个纸袋从窗口快速的塞到了他的怀里。 “多给了你一个不倒翁,也是老物件,是我妈小时候玩儿过的。一起拿回去哄女朋友吧。” 说到这儿,他意味深长的看了邵洋一眼,再次哈哈大笑。 “兄弟,就凭你这股诚心劲儿,什么样的女孩儿也能追得上。” 说完,根本不给邵洋答话的机会,就胡乱的挥了挥手,朝来路跑了回去。 隔着窗户都能听得出他牙齿冻得打颤的声音。 邵洋一阵无语。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这人是冻傻了,在这儿瞎脑补着玩儿吗? 他连女朋友都没有呢,还诚心…… 邵洋伸手从袋子里翻出了那个“质朴”极了的飞机,只觉得这年头要真送这东西给女朋友,估计一辈子都注定单身了。 紧赶慢赶,邵洋回到爸妈家的时候也半夜了。 虽然他不想让两位老人担心,可他这么晚跑回来,邵国庆和徐惠萍也不可能不全都起来,跑出来问个究竟。 特别是他还是今天下午才刚刚返回学校的。 “出什么事了?”徐惠萍第一个跑到儿子跟前,紧张的问道。 “妈,你别急,没什么大事。你放心,不是我的事儿,我在学校挺好的。”邵洋连忙出声安慰道。 “那是你姐?你姐怎么了?”徐惠萍更急了。 他们的女儿邵蔓是第一人民医院的外科医生,平时经常要加班。 如果说老两口搬到郊区来最担心的人是谁? 那就是天天忙得要死的女儿了。 生怕她不知道注意身体,再和她爸爸一样,早早的把身体给弄垮了。 这会儿,看儿子半夜十二点多从城里打车跑回来,要说没什么事,打死徐惠萍都不会相信。 可他看上去健康的很,那出事的,难道是女儿? 想到这儿,徐惠萍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一边飞快的穿好披着的棉衣,一边在儿子的身上拍了一巴掌。 “你姐到底怎么了?你赶紧说!你这是要急死我啊?!” 邵洋简直要被老妈脑补的能力给弄懵了。 不是,他进门到现在,也没说什么啊? 老妈怎么就能觉得他姐出事了?还急哭了?! 他连忙一把将老妈抱住,安抚道:“妈,妈,你别急,我姐真没事。你要是不相信你现在打电话给她,她今天下午还和我通过电话。 她今天晚上坐急诊,这会儿肯定正上班。你不信就打电话给她。” 听儿子这么说,徐惠萍的心多少放下来了一些。可还是第一时间跑回卧室,拿了手机拨给了女儿。 邵国庆因为做了那个大手术后,身体一直不是太好,所以不敢像妻子一样起床的那么快。 这会儿才穿好了衣服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不是你姐的事儿就是你的事儿。说吧,你又犯什么事了?这是跑回来让我给你兜底了?” 听了这话,邵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爸,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你怎么还记得?还能不能行了?我都二十了,你还拿出来说?” 邵国庆说的还是邵洋上小学时候的事儿。 那时候他调皮捣蛋,和几个小伙伴一起往学校的水池子里砸石子儿,比赛谁溅起的水花高。 然后他手一歪,好死不死的一块石头正好砸在了他们班主任的腿上。 他们班主任是一位马上就要到了退休年龄的老教师,平时就凶的很。 那次自然是逮着他们很吵了一顿。 这还不拉倒,还非要请家长。 邵国庆平时工作忙,徐惠萍不仅要上班,还要管家里的两个孩子。那脾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邵洋生怕回家又是一顿竹笋炒肉等着他,干脆就直接跑到了厂里,摸到了老爸的办公室。 那天,邵国庆原本是要参加全厂工人大会的,结果还没出门就被儿子抱住了大腿。 在众目睽睽之下,小仔子抱着他就是一阵嚎,非要让他去学校,说他不给自己兜底的话,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嚎得那是声泪俱下,把所有经过的人都要笑死了。 最后,邵国庆终于还是没有去参加那个工人大会,而是跟着儿子去了学校,被那位严肃的班主任把爷俩一起收拾了一顿。 想到这儿,邵国庆忍不住哼了一声:“二十怎么了?二十也没见你长进多少!别废话,赶紧说,你这么晚回来到底是犯什么事了?” “说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邵国庆的话音没落,徐惠萍已经从卧室接完电话走了出来。 确定完女儿确实没有事儿之后,她脸上的表情总算是好看了一些。 如果是以前,被爹妈这么说,邵洋肯定还得嘀咕几句,可这一次他没有再吭声。 他看着父母都在沙发上坐好之后,自己也在他们身边坐了下来。 然后将带回来的手提电脑放在了茶几上,与二位老人对视。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想好要怎么跟家里人说。 他想了想,终于开口说道:“爸,妈,我有一件事确实得坦白从宽。今天下午我跟你们说那些香肠和腊肉拿回去送老师和同学了,这事我说了谎。” 听他这么说,夫妻俩顿时沉下了脸。 “你到底给谁了?” 他们倒不是心疼东西,只是此时他们也看出了,儿子这时间提起它们,这中间肯定有什么问题。 “那东西不是我拿走的,是它们自己消失的。爸,妈,你们先别瞪我,我没有说谎。我发誓,从现在起我跟你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你们就算是觉得荒谬,也一定要听我说完。我有办法证明,你们信我。” 然后,邵洋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种种全都一五一十的跟邵国庆两口子说了出来。 他说完之后,屋子里很是安静。 邵国庆和徐惠萍两个人全都一言不发。 徐惠萍的眼神里带着恍惚,很明显儿子这番话太过于匪夷所思,让她一时间无法接受。 而邵国庆—— 他冷静的等儿子说话,闭上嘴之后,才缓缓的抬起头看了看他。 “你说完了?” “完了。”邵洋有点忐忑的回答。 眼睛一秒钟也不敢从父亲的脸上离开,生怕他因为情绪激动,身体再出点什么事。 可让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听他回答之后,邵国庆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就站起了身,对他说了一句:“早点睡吧,睡醒了老老实实给我回学校。” 然后拉了一把坐在旁边的妻子,示意她和自己一起回房间。 邵洋整个人都傻了。 这什么情况? 他来的一路都在担心,父亲听说了奶奶的事儿之后,会激动到失控,到时候身体再负荷不了。 他甚至连打120的准备都做好了。 可现在,就这? 就点了点头,然后,完了? “哎,不是。” 他慌忙站起来,一把拦住了父亲:“爸,我真的和奶奶联系上了,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想想,我要说的不是真的,我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儿?我之前连奶奶叫什么都不知道!” 邵国庆睨了他一眼:“你不是今天下午才从我这儿知道的你奶奶的名字吗?还有你爷爷,你太爷爷的事儿,不都是今天下午我才给你说的?” 说到这,他叹了口气,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邵洋说道:“洋洋,你都这么大了,做事之前动动脑子。你爸是身体坏了,又不是脑子坏了,你那点小伎俩真以为能瞒得住我? 你杨伯伯昨天打电话的时候跟我说了,说是有个什么明星要来开演唱会。你是不是晚上没返校跑去看演唱会了? 然后现在校门关了,没地方去,就只能回家了?” 说完,他啧了一声,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骗你老子?就你这水平,还得几年!” “不是……” “你还说?!” 邵国庆说着脸色沉了下来:“洋洋,我告诉你,你以后说话给我注意点!以前我没有提过,所以这次就算了。但你要是再敢拿家里的老人编故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径自就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邵洋这次是真的崩溃了! 他知道他这个爹满脑子的唯物主义,只相信科学,相信眼见为实。 对于自己不能理解或者没有亲眼见到的东西,永远保持怀疑态度。 可是他不知道,他爹居然固执成这个样子! 他明明都已经发誓了! 看父亲眼看就要真的进屋了,邵洋急了。 他拿起自己带回来的纸袋,从里面抓出了那个土笨土笨的飞机,伸直了手,冲着爸爸的背影喊道:“奶奶让我给你的!她说这是她送你的八岁生日礼物!百货商店买的,十二块!” 邵国庆猛然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的,缓缓的转过了头,目光在落到那个小飞机上时,身体明显的晃了晃。 邵洋赶紧跑过去,扶住了父亲的身体:“爸,你没事吧?” 邵国庆没有回答,而是反手死死抓住了他:“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的手掌心湿黏湿黏,声音有点飘忽。 在和儿子说着话的时候,目光依然死死的粘在那个飞机模型上。 看到爸爸这个样子,邵洋默默的叹了口气。 他扶着邵国庆,将他重新扶回到沙发前坐下,这才一字一句慢慢的说道:“我刚才说我和奶奶联系上了,一九六九年,十七岁时候的奶奶。” 说完,不等父亲回应,邵洋拿出手机,从相册里调出了之前特意拍照留存的,那张贴着《万里山河一片红》邮票的信封,特意放大了举到了他的跟前。 “爸,这个地址还有名字你认识吧?这个总做不得假。而且,我也说了,这张邮票我是托杨伯伯卖的。你和杨伯伯这么熟,你要是问他,他肯定不会瞒你。” 杨燕收那个人的人品,是没的说的。 之前邵洋和他一起做的那笔生意,邵洋没跟家里人说,他自然不会在背后碎嘴皮子的先跟老友“告状”。 但现在既然说开了,如果邵国庆问他,他当然也不会隐瞒。 再说,那信封和邮票都是有实实在在东西在的,也没有什么可假冒的。 邵国庆盯着儿子手机照片上寄件人那一行字,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其实,刚才在邵洋讲那番话的时候,他的心里隐隐的就已经有点相信了。 可理智告诉他,这一切实在是太过于荒谬,根本不可能实现! 所以,听到后面他一边听,就一边在心里梳理逻辑线,邵洋讲完了,他也梳理的差不多了。 然后很确定的得出了儿子这个故事完全是一派胡言的结论。 但,这个飞机。 邵国庆的手下意识的在放在膝盖上的飞机模型上摩挲着。 这个飞机的事,是他和妈妈的秘密,连爸爸都不知道。 妈妈去世之后,这个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人会记得,邵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任何渠道得知这件事。 他甚至还说出了百货公司,十二块钱。 当年,小邵国庆在陪妈妈买东西的时候看上了这个飞机,然后就特别想要。 可那个时候家里的经济很拮据。 妈妈身体不好,一直要吃药。 爸爸又一年里最少有一半时间都是在外地学习。学习是要交住宿费和伙食费的,他的工资有一半儿都要用在这些地方。 那时候家里的钱恨不得一分掰成两半儿花,妈妈对每一笔花费都很计较。 所以,邵国庆即便非常喜欢,可也没敢开这个口。 可他也不知道妈妈是怎么看出来的? 反正那天在回去的路上,妈妈就跟他说,如果这次期中考试能够考两个一百分,过生日的时候妈妈就买那个飞机给他做生日礼物。 邵国庆顿时高兴极了。 他的成绩一向很好,什么时候考试都是班上的第一名。 他知道,妈妈这么说,其实就是已经答应他要把那飞机买来送给他了。 但即便如此,他再学习的时候也更加的认真。 后来,邵国庆考了两个一百分。 再后来,他又考了很多很多个一百分。 可妈妈却失信了。 她在邵国庆生日还没有来的时候,就因病去世,甚至根本没有来得及看一眼他得了双百的卷子。 …… 想到这儿,邵国庆低下了头。 他用手捂住了脸,在妻子儿子面前,第一次失态的流下了眼泪。 看到爸爸这个样子,邵洋的心里也很难受。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 情急之下,他抓起纸袋,从里面拿出那个塑料的蓝色洋娃娃不倒翁,塞到了因为刺激太甚,还在一边发愣的母亲手里。 “妈,我奶送给你的。” 徐惠萍吓了一跳。 她盯着自己的手,一脸的难以置信。 好一会儿才讷讷的问了一声:“还有我的呀?你奶奶,也知道我了?” “那当然!”邵洋连忙说。 “我把咱们的全家福发给奶奶看了,她不仅知道了你们,连我姐都认识了呢!” 听到儿子这话,邵国庆终于收起了眼泪。 他用手指着电脑:“赶紧开开!开开让我看看!你奶,现在还能和你奶说话吗?” 邵洋摇了摇头:“现在不行。我和奶奶约好了明天晚上八点的时候联系。今天太晚了,就别打扰她了吧?爸,我刚才和你们说了,我奶奶和我联系的媒介不一样,我的是电脑,她是梦里的黑匣子。 我电脑一关机,就什么也不知道。她在梦里,要是网站一直叮叮咚咚有提示音,那她的觉还睡不睡了? 爸,我奶现在才十七,睡不好会不长个子的。” 邵国庆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儿子说,他奶奶还要长个子。 这明显是把他们两口子当初说他的话全用回到他奶奶身上了! 当初他们说儿子的时候,说得理直气壮,可现在听这话,怎么这么别扭呢? 他开口正欲再说些什么,徐惠萍已经开始频频点头了。 “是的,是的,大晚上的就别打扰她老人家了,睡不好的话,白天一天都不精神。” “是啊,长个子什么的,是我说着玩儿的。可,爸妈,你们别忘了我奶奶她现在是在什么年代。睡不好了,白天稀里糊涂说错了话,那就麻烦大了!” 邵洋的话,让邵国庆和徐惠萍同时一震,也同时转过头朝他看了过去。 邵洋揉了揉鼻子,继续着刚才的话往下说。 “爸妈,我知道这个消息给你们带来的震撼太大了,你们可能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其实我也是,刚开始知道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懵的。可现在,适应了之后,我想了挺多。 刚才在回来的路上,我还特意查了些资料,对了,我还在网上买了好些书,明天就能送过来了。 我知道,你们,特别是我爸肯定急着要和我奶奶联系,然后也巴不得要和爷爷联系上。 可,爸,妈,你们一定要冷静!千万别忘了奶奶现在生活的年代。 咱们这边儿无所谓,反正知道的就咱们一家子,谁也不会往外说。 再说了,就算真传出去什么,也没人会信。充其量不过就被人当做搞噱头,博眼球什么的。 可我奶奶那边,这事要是被什么人发现,那是会要命的!” 邵国庆深深的看了儿子一眼,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感觉到了他的成长。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咱们都注意点,不要打乱你奶奶的正常生活。就明天,明天晚上再和她联系。” 徐惠萍也跟着点了点头。 然后,她想到了什么般的看向了丈夫:“这事儿要不要告诉蔓蔓一下?让她明天调个班赶回来,也和奶奶说说话?” 邵国庆摇了摇头:“先别告诉她。她这段时间正上大夜班,急诊上又不是没有手术。 万一再精神恍惚出点什么错,那更麻烦。等有机会再说。” 徐惠萍连忙点头。 在他们夫妻俩说话的时候,邵洋已经将电脑打开。 他先调出了最早和姜晓菱的那笔邮票的交换记录给爸妈看,然后又点进了她的店铺。 在看了这些之后,他将和奶奶之间的所有短消息往来全都一一点开,方便爸妈查看。 特别是在看到最后一封,姜晓菱说她怎么也买不到飞机,言语间充满了焦急的信时,邵国庆再次流下了眼泪。 看着那充满了感情的信,徐惠萍也忍不住湿了眼角。 她抽出纸巾擦了擦,转头看向儿子:“洋洋,你上次都给你奶奶寄了什么?我再买一些别的东西给她。他们那个时候什么都没有,肚子都吃不饱的,寄再多东西也不嫌多。” 听了妻子的话,邵国庆也应和的连连点头。 “寄点肉!卤肉,烧鸡,还有,惠萍啊,我记得你前几天不是买了一只羊腿说过年的时候炖汤喝吗?咱们不喝了,都给我妈寄去!” “我妈”两个字一出口,邵国庆觉得心里猛地一暖。 整个人仿佛都舒展了起来。 他又有妈妈了呀! 他可以和妈妈说话了! 这一刻,邵国庆下意识的挺起了胸,身板都好像硬朗了许多。 “行!除了羊腿,再寄个肘子!明天我一早起来就去市场买。哎呀,住在乡下这一点特别好,就是肉新鲜的很,我明天早点去,看着肉铺小朱帮我挑个好的。 对了,国庆,要不明天早上你和我一起去吧。你开车带我回城一趟,我再去药店里看看有什么好的补品,也给妈妈准备一点。 那个时候,人身体都亏得厉害,吃点补品补充补充营养。” “好,咱们六点出门,先去菜市场,买完之后就回城。对了,咱们还可以转到海鲜市场去看看,我记得我爸在世的时候,就喜欢吃一口红烧小黄鱼。 咱们去买点小黄鱼也一起给我妈妈寄过去。” “不是……” 邵洋看爸妈越说越激动,激动的俨然忘记了他这个儿子的存在。 他几次试图开口打断他们的讨论都没有成功。 现在更是眼看着就要站起来去拿纸笔列清单,只等天一亮就要去大采购的架势。 他不得不提高了音量,冲着他们大声说道:“等一下,你们等一下!” 邵国庆和妻子终于停止了讨论,又一次一起抬头看向了儿子。 “那个,补品不要买。还有,小黄鱼也不行。一切那个时代,我奶奶生活的环境中不应该出现的东西都不要买,买了她也收不到。想想我刚才和你们说过的,油桶变坛子的事儿。 还有,别给她的生活制造任何危险。” 听了儿子的话,夫妻俩同时露出了一个有点赧然的表情。 他俩刚才太过于兴奋,又忘了。 “那,你奶奶能要什么啊?” 徐惠萍急了:“我做儿媳妇的第一次孝敬她老人家,总得让我表示表示吧?” 第 34 章 三章合一 “买什么,奶奶缺什么?”邵洋一时间也想不起来。 “还是米面,粮油吧?除了这我也想不起别的了。” “买布!”旁边的邵国庆忽然大声说道。 “买布,买棉花。”他语气坚定。 “我妈以前说过,她和我爸结婚的时候,就是把两床被子合在一起,连一床新棉被都没有。我爸穿的棉袄都是她拆了我外公的旧军用大衣,把里面的棉絮拆出来给他做的。 现在是冬天,他们的衣服一定不够。就去买布,买棉花!” “对对对,我也听我妈说过,说他们那时候一件棉袄要穿很多年。个子长了,棉花不够,就拆了把棉絮再重新铺一下,穿到最后越来越薄,不得不把能找到的所有衣服都穿起来才好一点。” 听了丈夫的话,徐惠萍也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妈妈曾经念叨过的话,连连点头。 “我们明天一大早就去买!先去买肉,再回城去纺织大世界,把布买一下。要是有好棉花就买一点,没有的话,我到群里去问一问,看我那些小姐妹谁老家是产棉的,让帮忙从乡下买一些。到时候咱们再给妈妈寄呀。” 这天晚上,邵家的灯一直到很晚都还没有熄。 全家人都处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亢奋中,久久无法回神。 而同样一夜没有睡好的还有姜晓菱。 她一直到早上起床,都洗漱完毕坐在桌前吃早饭了,还缓不过来劲儿。 只觉得昨天经历的一切,是那么的不现实,简直不能相信。 “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蔫答答的?” 看到女儿垂头丧气,像个耷拉着脑袋的小公鸡一样,徐寒梅走过来用手摸了摸她的脑门。 “没发烧啊?是哪儿不舒服了?”她态度非常关心。 没法不关心啊! 今天都年二十六,马上就要过年了。 这会儿生病算怎么回事啊?总不能把病气带到下一年。 “我没事,就是昨天没有睡好。” 姜晓菱躲开妈妈伸过来,又要在她身上,脸上乱摸的手,有点没力气的回答。 “是做了什么噩梦,魇住了吧?昨天晚上睡着后你一直哭,一直哭,我拍都拍不醒。后来我也不敢唤醒你了,怕忽然醒过来再被吓着。到底梦见什么了,居然能吓成那样?枕头都哭湿了啊!” 听到她们娘俩的对话,旁边的姜老太太连忙插嘴说道。 说着,还用手指了指姜晓菱,一脸的心疼:“看看这眼睛,现在还肿着呢!这是什么人欺负我们家晓菱了?怎么能把孩子吓成这样!” 听了婆婆的话,徐寒梅连忙仔细打量。 这才注意到,女儿的眼睛果然红肿的像鱼眼泡一样。平时又大又双的双眼皮,现在都肿成单的,好好的一双眼睛都变成了一对眯眯眼了。 看得她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伸手推了女儿一把。 “到底怎么了?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心思重。小小孩子也不知道天天想那么多干嘛?家里这么多大人呢,哪里需要你小孩子事事瞎操心” 看妈妈和奶奶越扯越远了,姜晓菱只得赶紧解释。 “没想什么,你们别乱想,也没人欺负我。我也不记得做了什么梦,要不是奶奶说,我都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哭了。” 说到这儿,她一脸惊奇的看向姜老太太:“奶奶,我昨天晚上真的哭得很大声吗?” “可不是!” 姜老太太看向她:“都把我哭醒了。也就是宁宁美美年龄小,睡得沉,要是换你爸妈,也得被吓一跳。” “哦,那我下回注意,不再梦里边哭了。”姜晓菱点了点头,一脸慎重的说道。 两个大人却被她这孩子气的回答给逗笑了。 谁能知道自己会做什么梦?哪里有保证这个的。 可她们不知道的是,姜晓菱这句话说的很郑重其事。 她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即便是在梦里也得注意,不能随便哭,更不能随便乱说话。 街道上昨天下午就贴出了公告,说过新年,政-府要给大家谋福利。 每家每户可以凭供应本去菜店买半斤平价肉,不要肉票。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花生,糖果,鱼等平时根本连面都见不到的稀缺物品,今天供销社也会定量供应。 与此同时,还专门标明了,因为是过年,会按户供应,保证数量,所以让大家不用疯抢,是都能够买到的。 可即便如此,家属院有经验的老住户们也同姜家说了,还是得早点去。 不然留下来的很可能就是鱼尾巴,瘪花生这些别人挑剩下的东西了。 姜家现在户口已经上上了,这些肯定是要买的。 不仅他们家的要买,邵彦成临走之前也把他的供应本留了下来,说他可能赶不上回来过年,说可以把他的年货也一起买了。 所以,今天大家起来的都早。 按照徐寒梅原本的意思是准备带着全家老小齐上阵,一起去大采购。 然后顺便也带着一家子一起在街面上转一转。 毕竟说起来他们一家子到宁林也快两个月了,可根本没怎么出过门。 可没让她想到的是,大女儿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病了。 尽管姜晓菱一再强调自己根本没生病,可以一起去。 可她那蔫蔫的样子,看上去还没有刚起床。还在打着瞌睡的宁宁美美精神足,徐寒梅怎么可能会放心? 比起带着她出去转一圈受点风寒,没准儿回来感冒再加重了,徐寒梅宁可让她躲躲懒,留在家里睡觉。 “行了,行了,你记得把碗筷收了就行,别的你不用管。洗碗的时候烧点热水,咱家不缺煤,别懒。我们先出去了,你弄完喝杯热水躺床上睡觉去,睡醒了下午就好了。” 徐寒梅一边对着女儿交待着,一边还忙着招呼着几个小的,帮他们穿戴,整理,又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带着他们一起出门。 终于,屋子里再次恢复了宁静。 昨天哭了那么一大场,姜晓菱现在的身子确实虚虚的,只觉得一点力气都没有。 最重要的是,有点精神恍惚。 她到现在都觉得昨天发生的事就是一场梦,一场自己痴心妄想做出来的美梦。 她就这么和邵洋相认了? 她,真的马上就能见到她的宝贝庆庆了? 姜晓菱胡乱的吃了几口饭,按照妈妈交待的把碗筷收拾好,却并没有去睡觉。 她不敢睡。 她怕睡着了就会控制不住的去那个屋子里等。 一直等到晚上,到和庆庆能够联系的时间。 可她也知道这样不行。 如果妈妈他们回来看的她睡着了,怎么也醒不过来,那吓也要吓死了。 到时候她再说没病,就真的没有人相信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与此同时,张美芳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晓菱,晓菱你在家吗?” “在。”姜晓菱连忙答应着跑过去把门打开。 果然,一开门就看到了那女孩儿笑盈盈的脸。 今天的美芳很好看。 她穿了一条黑色的裤子,一件红白小方格的棉袄外套。 那外套的领子上镶了一圈白色的花边,前襟处还缀着几颗褐色的有机玻璃纽扣。 每一颗扣子都是多棱形的,在光线的折射下,看上去就像是一颗颗宝石一样。 好看极了。 一看就绝对不是像宁林这样的小地方能够买得到的东西。 “美芳,你今天真好看。”姜晓菱将她让进屋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赞叹道。 听了这话,张美芳脸上的笑容顿时更甜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脸颊上带出了微微的粉色。 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轻声说道:“这是我爸爸前段时间去海市学习的时候给我带回来的,今天第一次穿。我也觉得很好看。” 说完,她又看了看姜晓菱,有点纠结的拧了拧手指,小声问道:“可是晓菱,你觉得我这样子穿合不合适呀?” 姜晓菱愣了一下,一时间有点没有反应过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于是张美芳又补充了一句:“你说,他们会不会说我是那个什么资本主义思想啊?” 姜晓菱不由得又看了她一眼。 张美芳是典型的南方女子。 虽然因为吃食上有所欠缺,还有点没有长开,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可她很白,长得细眼纤眉,自带一种温婉的气质。 是那种典型的水乡女孩子的长相。 这在宁林这样一个北方小城是很少见的,也确实比较招眼。 再加上她爸爸工资高,家里负担小,也愿意把钱用在女儿身上。所以张美芳在院子里无论吃的,穿的,还是用的,都属于比较好的。 而机械厂家属院人们的生活标准本来就比外面一般大众的高,她在此基础上又高出了一个层次,走到外面,肯定会更引人注意。 姜晓菱记得美芳她妈妈家里的成分不好,好像是什么城市小业主。 后期还因此带累了一家子。 之前姜晓菱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此刻听到张美芳问,她忽然意识到,美芳现在这样的穿戴,对她,对她一家人并没有什么好处。 于是她直言不讳的说:“是不太好,以后你还是注意一点吧。特别是穿戴方面,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 美芳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她咬了咬嘴唇,垂下了头。 紧接着就委屈的红了眼眶。 “我都跟我妈妈说了,不要穿这一件,她非要我穿。还说过年了,大家都要穿新衣服,穿一穿也没什么的。 再跟她讲,她就非说这是爸爸送的生日礼物,不穿爸爸要失望。我就知道这样不好……现在果然你也觉得不合适。” 说到这里,她还跺了一下脚,眼泪看着就要落下来了。 姜晓菱没有想到,这衣服居然是张美芳爸爸送她的生日礼物,顿时为自己刚才说出来的话感到有点后悔。 “其实也没什么的,又不是天天穿。这不是要过年了,你妈妈说的也没错,过年偶尔穿一下新衣服也不怕的。” 听她这么说,张美芳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她看了看姜晓菱身上,那件已经洗得发白了的旧蓝布棉袄罩衫,用手抹了抹眼睛:“晓菱你别说了,我明白你是在安慰我。” 张美芳又想起了早上妈妈说的话。 妈妈说:“过了年你就十八岁了,是大女孩了,马上要找人家了。十八的姑娘一朵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男孩子看到也喜欢呀。” 想到这儿,她的眼泪越来越多。 她不理解,为什么妈妈就那么急着想让她嫁人? 晓菱不也马上要十八岁了吗,为什么就没有见人家徐阿姨着急? 是不是在妈妈的心里,女孩子就只有嫁人这一条出路? 她这么想着,忍不住也这么说了。 眼看着若干年后,市里赫赫有名的铁娘子,现在为了嫁不嫁人的事哭得打湿了手帕,姜晓菱的心情实在是有点复杂。 “要不,你下学期也别上了,也先找个工作?到时候生活空间大了,接触的人多了,或许阿姨就不会总想这些了。”她小心翼翼的建议道。 美芳摇了摇头。 “我跟爸爸提过,他不同意。他说还是要等毕业了再说,还有半年,他要我先把毕业证拿到手。” 听了美芳这话,姜晓菱没有办法再继续说什么了。 既然人家家长都已经说出了这样的话,她一个外人,说得多了也不太好。 而且,美芳又不和她一样,有一个黑匣子要时刻担心着,早半年晚半年其实也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好了,不哭了,不就是一件新衣服嘛,值得你哭成这样?你妈妈说得对呀,反正要过年了,穿就穿了,以后注意点就好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过年也会穿新衣服的,到时候我陪你。” 张美芳来之前,姜晓菱还真没想这件事。 可经过她的提醒,她忽然觉得,过年了,给一家人买些布做几件新衣服其实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只要买到时候低调一点,不让别人发现异常就好了。 她琢磨着这几天找时间要在黑匣子里看看,给全家人都挑选一些。 听她这么说,张美芳果真欢喜了起来。 “真的吗?晓菱,你也做了新衣服,到时候也会穿?” 姜晓菱点了点头:“前几天我奶奶和妈妈都同封阿姨一起去了纺织厂,我看到她们买布了。过年应该会给我们做衣服的。” 张美芳听后更加得高兴了。 又说了几句话,她才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哎呀了一声。 “光顾跟你说话了,我都差点忘了把东西给你了!” 张美芳一边说,一边将自己背着的书包拉过来,从里面拿出了两个纸盒子。 两个盒子都不大,四四方方的。 一个蓝色,一个红色,盒子上面都画了河水和垂柳,还写着西湖特产的字样。 除此之外,图案上还画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了好些四四方方,豆腐干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豆腐干?”姜晓菱好奇的问道。 “这是素鸡,西湖卤汁素鸡,是我们家乡的特产。这也是上次我爸爸出差的时候带回来的,我今天特意带过来给你和小河他们吃。”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姜晓菱连忙拒绝。 这年头最金贵的就是吃的东西。 粮食都不够了,更别说零食。 不要小看这样的两个只有巴掌大的纸盒,能够买到这样的东西,张伯伯不知道要费多少心思。 人家明明是买给自己家人吃的,她哪里好意思接受? “是我妈妈让我拿过来的,你收下吧。” 张美芳固执的将盒子往姜晓菱的手里塞。 “我爸爸妈妈都说,自从我和你做了好朋友之后,人变得开朗了好多,他们都说要好好感谢你呢!这是我们一家人的心意,你不要再推,再推我要不高兴了。” 听到这话,姜晓菱自然没有办法再推拒。 她想了一下,将盒子接了过来,对张美芳说道:“那你帮我谢谢伯伯,阿姨。另外你也等一下,我有东西托你帮我带回去。” 一听姜晓菱说要让自己往家里带东西,张美芳连忙跳起来,两个手使劲摆着拒绝。 “不要,不要,晓菱,我不是来跟你换东西的。” 姜晓菱睨了她一眼,嗔道:“谁要和你换了?我本来就是今天要送过去的,只是还没来得及。你稍微等我一下,不准跑!” 说完,她丢下张美芳自己去了厨房。 姜晓菱从橱柜里拿出了一块腊肉,切下来了一半儿重新收起来,然后把另外的一半放在了一个碗里,还在上面盖了一个盘子,这才拿了出去。 “这是我爸爸出差带回来的,他之前就说让我切一块送过去给你们吃,我还没有来得及。正好你今天带回去,我也就不跑这一趟了。” 姜晓菱说着,打开了盖着的盘子。 张美芳看到里面有那么一大块儿肉,顿时急了。 “不行不行,晓菱,这太贵重了,我妈妈看到一定要骂我的。” “骂什么骂,就说是我妈妈让给的。” 两个人推搡了一阵,张美芳终于把肉接了过去。 送走了张美芳,姜晓菱的精神总算是缓和了过来。 她拿起了桌子上的那个蓝色的纸盒。 那个盒子上写着:“卤汁素鸡”。 而另外一个盒子上写着:“麻辣素鸡”。 姜晓菱将盒子打开,顿时一种从来没有闻过的,浓郁的卤水香气从盒子里扑面而来。 让她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打开了里面的油纸包,然后就看到了大概十几块儿被卤汁浸泡过的,黑色的皱巴巴的豆腐块儿。 那些豆腐块儿上,全都包裹着一层亮亮的糖色,黏黏的,甜香扑鼻。 看着就让人垂涎。 看着它们,姜晓菱忽然想起了一件往事。 那还是她儿子庆庆大概五六岁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运动刚刚结束,有一些脑子活络的人就开始偷偷摸摸的做起了小生意。 他们并不敢在街头摆摊,更多的就是挎着一个篮子,里面放上一些自己家里做的吃食,然后偷偷的跑到家属区里卖。 机械厂家属院是人人都知道的,生活条件好,舍得花钱的地方。 来这里卖东西的人也就最多。 什么卖烧饼的,卖酱菜的,卖卤肉的,糖块儿的,每天里总会有那么四五拨。 那时候姜晓菱手里拮据,就很少给儿子买。 而庆庆,虽然年龄小,却极为懂事,不管别的小朋友怎么炫耀,他怎么馋,也从来没有开口让她给买什么吃的。 有一次,姜晓菱下班回家,一拐进过道,就看到有一个人在楼栋口卖东西,身边围了一群小孩儿。 只有他家庆庆远远的站着角落里,眼巴巴的看着那一群人,却并不往跟前凑。 那群孩子买完之后,全都自自然然的聚在了另外一边一起吃。 小孩子们嘻嘻哈哈的有说有笑。 可即便是从庆庆的身边走过,也全都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他一般,没有一个人和他打招呼,或者招揽他一起过去。 这其中有几个还是姜晓菱一直以为和她儿子关系很好的好朋友。 姜晓菱看得心里特别难受。 她走到那个卖东西的人跟前,二话没说给儿子买了一串卤豆腐串儿。 她到现在还记得,儿子看到她拿着东西走过去的时候,那惊喜到不敢置信的眼神。 后来,她问庆庆,那些小朋友不跟他玩,他心里会不会很难受? 庆庆不以为然的说:“我没有吃的东西和他们交换,他们当然不带我玩儿。不过没关系,他们吃完了就会回来叫我了。” 语气听上去是那么的自然,一听就知道这样的事情绝对不是第一次发生。 姜晓菱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听完后,心里像针扎一样的感觉。 她不是没有想过,每天也如同别的家长一样,给孩子几分钱做零花钱。 可是,即便这么简单的事情她都做不到。 那串卤豆腐串儿之后,她也再没有给儿子买过什么像样的零食。 想到这儿,姜晓菱的眼泪又一次像是不要钱一般流了下来,擦都擦不干净。 她小心翼翼的将那盒写着卤汁素鸡的纸盒收了起来,决定晚上拿进梦里,给她的庆庆吃。 想来,孩子一定会喜欢的吧? - 因为晚上一家子人都过于亢奋,所以睡觉的时候都已经凌晨了。 邵洋虽然一直跟自己说,早上要早点起来,可还是睡过了头。 等他起床的时候,爸妈早已经离开了家,甚至连早饭都没有给他做。 老妈在餐桌上给他放了一包方便面,下面还压了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给你一个理直气壮吃泡面的机会。” 邵洋:“……” 洗漱完毕,在等待泡面泡好的时间,邵洋无聊的刷着网页。 没翻一会儿,就被一个热搜吸引了视线。 “惊!闲渔网多家店铺同时出现离奇订单,莫非真有外星人空降?” 邵洋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告诉他有点不妙。 他再也顾不得面了,快速的点进了那个热搜的链接。 那个热搜里说,闲渔网站先后有好几个卖家在整理店铺订单的时候,都同时惊讶的发现多出了一种空白的订单。 那些订单上,售出的货物,数量,价格全都没有一点问题。 可收件人地址处却全都是空白的。 这件事最早是一位卖粮油制品的卖家发现的。 因为他在核对账单的时候,发现一个买家在他的店铺里一次性买了十袋面粉,十袋精制大米。 这种情况在散客中比较少有,所以他就上了心。 结果一查订单看却发现收件人地址处一片空白,完全没有填写。 卖家原本以为是网站出了bug,生怕发货晚了再引起客人投诉,连忙第一时间给客服打了电话。 结果这边客服还在和他核对信息,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回复的时候,库房那边却打来电话。 说一上班就发现库房的大米,白面都少了好多,少的数量恰好正是是他发现的订单中购买的数量。 而仓管人员都恨不得和他赌咒发誓了,说根本还没有来得及联系物流,货物并没有发出。 卖家完全被搞糊涂了。 他只得转回头再查看那个订单,才时候才发现,自己之前并没有注意,那个订单居然已经确定签收了! 没有地址,没有发货的订单签收了! 与此同时,库房里还没来得及投递的商品也不翼而飞? 这件事让卖家越想越想不通。 实在觉得诡异的他就将事情在朋友圈里说了一下。 同时还贴上了订单下单日期,以及签收日期的截图。 下单和签收的时间一秒也不差。 结果这个说说发出来以后,根本没有人相信。 大家都以为是一个玩笑。 截图也是p出来,闹着玩儿的。 甚至还有人打趣说是他遇到了外星人,东西被外星人给买走了。 店家怎么解释他的图没有p,事情都是真的,可都没有人相信。 解释多了,连他自己都有点怀疑是自己想多了,之前的事儿完全是巧合。 就在他都已经要放弃了的时候,偏一个和他一样,也是在闲渔网开店的朋友留言说自己也遇到了同样的怪事情。 那人说他的一桶花生油,一盒猪油也是这么不翼而飞的。 而且订单同样显示买家已经收货,却并没有收件人地址。 他也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完全没有联系快递。 于是,朋友圈里一片哗然。 大家全都当做一件新鲜事纷纷转发。 随着转发,其他闲渔网的同行们也接连有几家开始爆料,称自己也遇到了同样的事情。 …… 邵洋看着看着,只觉得自己冷汗都要下来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昨天晚上办了一件多大的蠢事! 他当初因为过于激动,买东西的时候,在收件人的地址处全都直接留下了奶奶的联系方式! 因为他之前和奶奶联系的时候都是这么操作的。 只要写了地址之后,奶奶都能立刻收到。 开始的时候,他也吃惊不小,可吓着吓着也就习惯了。 完全忘了这是违背自然规律的! 他伸手抹了一把脑袋上的冷汗,只庆幸自己下单的时候是晚上,已经过了店铺正常营业的时间。 不然,要是让人家店员亲眼看到自己家的商品在眼皮子底下不翼而飞…… 想到这儿,邵洋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邵洋哆嗦着手,第一时间将电话给爸妈打了过去。 此时的邵国庆和徐惠萍已经到了农贸市场,刚刚买了猪腿和肘子正在付款。 看到儿子的电话,徐惠萍立刻接通。 然后兴致勃勃的说道:“洋洋啊,你都不知道爸爸妈妈今天有多幸运。一来正好赶上小朱进货回来。我跟你说,爸爸妈妈今天给你奶奶挑的东西都是最好的,而且想要买的全都买到了!” 她还要继续往下说,邵洋却快速的打断了她:“妈,东西拿回家!全都拿回家!一定不要留地址,不要让店家帮忙快递!记住了,千万不要!” 徐惠萍愣了一下,显然是让他这一连串的不要给弄的有点懵。 可反应过来后却也赶紧点头:“好的,好的,妈妈没有留地址,你放心吧。我们买完就回去,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邵洋这才松了一口气。 昨天晚上的时候,他们一家子曾经商量过怎么购买东西。 因为邵国庆的车子比较小,要买的东西那么多,一趟肯定拉不完。 老两口就讨论起了最佳路线。 邵洋那会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现在想来他觉得那会儿可能是困极了,脑子抽了。 他就想到了自己之前在网上给奶奶买的那些粮油食品,都是直接下单就能快速抵达。所以他就跟爸妈说,让他们直接把地址留给店铺,让他们送货就可以。 反正只要填了快递单子,奶奶那边就能收到。 现在想想这白痴行为,邵洋觉得真的要被自己蠢哭了。 挂了电话,邵洋再也没有了一点要吃面的欲望,他随便将东西收拾了一下,就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等着爸妈回来。 结果,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农贸市场距离邵洋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开车最多不超过十五分钟的距离,而且之前打电话的时候,妈妈说已经在付钱了。 看到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回来,邵洋急得又一次冒了冷汗。 他怕爸妈没有将他的话当回事,一意孤行。 这可不是网上订货,要是卖家再发现货物失踪,那根本不用想,他们一家子就惹上大麻烦了。 就在邵洋急得又准备给老妈打电话的时候,院子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是徐阿姨家吗?家里有没有人?” 邵洋连忙跑过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大概三十多岁的汉子,胖乎乎的,看上去有点憨厚。 看到邵洋,他二话没说转头回了自己开过来的电动三轮车跟前,从后面的货仓里扛了一条硕大的猪后腿熟悉的径自进了院儿。 “放什么地方?” “啊?哦,放厨房吧。”邵洋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 那人放下猪腿又一次回到了车跟前,这一回他从车里扛下来了好大一扇排骨。 邵洋连忙跟过去要帮忙。 那人也没跟他客气,用手指了指车子上还放着的一个很大的黑色塑料袋。 说:“你帮我拿那个吧,那是一整副下水。” “哦。”邵洋答应着伸手就过去拿。 结果一提没提起来,没防备之下自己还差点失控,一个趔趄栽到车子里去。 那人看着他,呵呵的笑了起来。 “还是学生吧?一看就没什么力气。你别拿了,那一包也好沉的,等一下我出来拿。” 邵洋没有吭声,却还是用力的去提起了那个袋子。 然后咬着牙,硬是提着跟了进去。 现在的乡下其实已经很少年轻人了,大部分的小年轻都跑得城里去读书或者打工,留下来的基本上都是老年人和小孩子。 白天里,各个巷子都是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新鲜事。 从三轮车停在了邵洋家门口,再到他们来来回回扛那么多猪肉进出,又说了这么一番话,周围已经陆陆续续围过来不少人开始看热闹。 那些人显然和送货的那人还认识,有人就打起了招呼:“小朱啊,邵老师家这是又在你那里买肉了啊?” 那个叫做小朱的人也没瞒着,大声的回答着:“可不是,还买了好些呢!” “哟,这是那腊味的生意做起来了呀!这才多久,之前做得那么些都卖光了” “有可能吧。人家是城里人,有自己的卖货渠道也不一定。再说了,人家家里有大学生呢!现在的大学生都了不得,一个个聪明的很。好多还没有出校门就已经会在网上卖货,能赚钱了呢!” 小朱这一番解释,那些看热闹的人目光就全落在了邵洋的身上。 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各种好奇和探寻。 看得邵洋全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他干笑着冲那些人点了点头,然后就要关门。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辆写着“货拉x”的面包车又驶进了巷子里。 看到路上围满了人,开车的司机将车停下,从驾驶座处探出了头。 “这是不是六排三栋?” 邵洋正要关门的手顿时停了下来。 那人这时也下了车,手里拿着一个单子按照门牌朝他走了过来。 “这里是六排三栋吧?麻烦你给我出示一下收货码,你们家订的东西送过来了。” 第 35 章 三章合一 将豆腐干收好姜晓菱就出发去了收购站。 这两天发生的事,让她对孙子邵洋很是感激,也想尽快把他需要的东西给找到。 哪怕找不全,能找几张找几张。 毕竟报纸这种东西是有时效性的,时间拖得越久越难收集。 因为今天起得早,虽然在家还和张美芳说了会儿话,可到收购站的时候还不到八点,比她上次来还早一些。 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收购站的铁门还半敞着,并没有关。 想起之前张巧跟她说的话,姜晓菱也没有敲门,径自走了进去。 果然,还是在上次那个整理废铁的屋子里,她再次看到了忙碌的张巧。 “诶,这大过年的,你怎么又跑来了?”张巧看到她有点惊讶。 姜晓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她没有先说话,而是将手伸进书包里,从里面又一次取出了一块儿红薯递了过去。 看到她这个动作,张巧一下子笑了起来。 “可不要了,上次就把你的早饭给吃了,这次可不能吃了。”她朝姜晓菱摆了摆手。 “我吃过早饭了,这是给大姐你专门带的。”姜晓菱连忙解释道。 可这回,张巧还是坚持拒绝了:“我也吃过早饭了。” 看姜晓菱不相信,她又解释道:“我们新站长来了,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们重新调整了一下上班时间。他说我一个女同志,家里还有孩子,长期住到站里不是那么回事。 按照以前的上下班时间,早晚出门天都是黑的,也不安全,就把时间调整到早上八点上班,下午五点下班了。中午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可以自由安排。” 说到这,张巧的脸上全是感激:“我这样不仅能吃上早饭,现在都有时间给我儿子女儿做好饭才出门了。” 在姜晓菱的心里,她是一定会来这里上班的,所以对于上下班的时间也很在意。 听到这儿,她索性也在张巧身边蹲了下来,伸手帮她挑拣起了小块儿的碎钢铁。 同时问道:“那,这不是和你们收购时间有冲突吗?” “可别下手,你没带手套,这上面好多有毛刺,再把你手给割了。”张巧连忙阻止了她。 直到看到姜晓菱确实把手收了回去,她才继续说道:“要不然我说我们这个新站长人真是好。他现在晚上一个人在这儿值班呢! 他说了,现在快过年了,来卖废品的人少,一个人值夜班也撑得住,等过了年再招一个男同志。以后的夜班只男人上,女同志全都上长白班,只要负责把分拣的工作做好就行了。” 张巧说这话的时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喜形于色。明显能够看出她此时对于谢强的决定是多么得感激。 姜晓菱点了点头,觉得她强子哥这一个决定简直英明无比。 这也让她的筹码更多了一些。 要知道以前她都不敢和爸爸说收购站的上班时间,生怕一说出来父亲直接就暴了。 现在能上长白班,他应该就说不出什么了吧? “你还没说你大早上又跑来干啥呢,又来找报纸?” 张巧说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偏离了主题:“你们家的墙到这会儿还没贴完?还要买报纸?” “也不是,我就是想来看看,看看有没有什么书或者杂志。”被这么问,姜晓菱多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张巧看了她一眼,了然的点了点头。 然后悄声说道:“看书的时候注意点儿,特别是别让那些和你差不多大的学生仔们看到。我跟你说啊,其实有时候,最狠的是他们。” 说完,也不等姜晓菱回答,就朝外面指了指:“还在那屋,你自己去吧。我还没来及整理,你先去挑。” 姜晓菱说了声谢谢就走了出去。 这一次她的运气并没有上次那么好。 那屋里最多的纸还是那些沾满了黏糊糊浆糊的撕下来的大字报。 她用木棍翻检了半天也没有翻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就在姜晓菱已经气馁的想要离开的时候,一个还带着睡意的男声在她的背后响起。 “你怎么在这儿?”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这是谢强在说话。 姜晓菱赶紧站起身,转过去冲谢强弯了弯腰:“强子哥早上好!” 这恭敬的模样吓得谢强连忙往旁边侧了侧,那原本还浓浓的睡意瞬间所剩无几。 他一脸无语的瞪着姜晓菱。 “你干啥?大早上的这么吓唬人?!” 姜晓菱也没有想到谢强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大,顿时也有点尴尬。 她伸手指了指旁边地上翻检过的纸张,解释道:“我就是想找点报纸,杂志看看。在家里实在是没有什么事。” 谢强看了看她,看到她脸上还没有来得及脱去的学生气,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只觉得这种好学生实在是应该坐在学堂里,认真上课的。 而不是跑到这种地方来捡垃圾。 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只是在走到了门口的时候,稍稍停了一会儿,说:“我那儿还有点连环画,都放在邵彦成家里了。钥匙在我这里,你要是想看,回头我把钥匙给你,你去那儿看看。别往这跑了,这没什么书。”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就离开了。 姜晓菱原本准备走的,可和谢强这么一会面,她反倒不好立刻离开。 于是又重新蹲了回去,继续巴拉。 又扒了几下,实在没有扒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她蹲得腿都麻了,就又一次站了起来。 这一次,姜晓菱的目光却无意中被一个被自己扒过去的纸给盖住了的木盒吸引了过去。 她往前走了几步,将废纸拨开,然后从下面拿出了一个原木色的小木盒。 那盒子大概有两块摞起来的砖头那么大,是枣红色的,上面还雕刻着花纹。 盒盖的两边分别刻了一条龙,一只凤,最中间围绕着一个双喜。 一看就是过去的女子结婚时,娘家给陪嫁的首饰匣子。 她将那盒子翻来翻去的打量了一番。 盒子很轻,能够感觉的出用的并不是什么好木料,而且雕刻的纹路,虽然很喜庆,手法却有些笨拙,应该就是一般普通木匠做出来的大众货色。 而且,盒子最中间应该挂锁的地方,现在也变得光秃秃的了。 不用说也能够猜得出,那里曾经嵌着的铁片或者铜片早已经被撬走,拿去大炼钢铁了。 这盒子不值钱。 姜晓菱再不懂行情,也能够得出这样的结论。 可就算是不值钱,之前拥有这个盒子的人应该也爱惜的紧。 这种盒子在姜晓菱的印象里,应该是她奶奶那一辈儿人曾经爱用的东西。 怎么也应该用了几十年了。 可这么久的岁月轮回,一直到现在都已经被人当废品卖了,中间还不知道经过了多少碰撞,辗转了多少地方,居然连一点漆都没有掉。 擦干净浮土之后,看上去还是新攒攒的。 这样的东西被当了垃圾,实在是太可惜了。 姜晓菱想了想,就拿着那个盒子去找了张巧。 张巧看了一眼,随意的朝她摆了摆手:“你喜欢就拿回去玩吧,不要钱了。” 听她这么说,姜晓菱怎么可能会答应? 她连忙说:“张姐,该多少钱我给你,别不要钱啊!不要钱我哪儿敢要啊?” 听她这么说,张巧直起了身子。 笑着对她说道:“你这小孩儿真有意思,怎么这么较真呢?这东西真不值钱。本来也不是什么好木头,轻得很,根本不压称。 而且你看它上面刻的那东西,都属于四旧,根本不能往外面搁。我们收原本就是当破木头收上来的,留下来我也得给它劈了。你喜欢就拿回去玩吧。” 说完,她还特意又交待了一句:“回家用砂纸磨磨,把盒子上的图给磨没了。” 姜晓菱还要再和张巧说点什么,然后就看到谢强陪着两个人一起走了过来。 那两个人她都熟,一个是她爸,一个是隔壁的谢伯伯。 她立刻闭上了嘴。 这会儿,姜晓菱也顾不得别的了,将木盒子往书包里胡乱一放,就硬着头皮迎了过去。 走到二人跟前,乖巧的躬了躬身,叫了一声:“谢伯伯,爸。” “晓菱,你怎么在这儿?早上没有和你妈他们一起去买肉?”谢长义显然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她,惊讶的问道。 “早上有点不舒服,我妈说不让我跟着。然后没事,我就跑来找强子哥玩了。”姜晓菱说着,还看了谢强一眼。 谢强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一脸的一言难尽,却终于并没有解释什么。 从看到女儿也出现在这个地方,姜立南的脸色就变得有点不好看了。 刚才姜晓菱给他打招呼的时候,他都一言不发。 可这会儿,听到她说早上不舒服了,姜立南却又忍不住将女儿多打量了几眼。 “不舒服还不在家待着,还乱跑!” 语气里带着指责,可也有浓浓的担心。 看到父亲这个态度,姜晓菱放心多了,之前有点绷紧了的神情也松缓了下来。 她冲着爸爸嘻嘻一笑,然后直接走到了谢强跟前。 “强子哥他们这正缺人手,反正我在家里待着也没事,以后我每天过来帮忙。” 这话一出口,吓得谢强朝后连退了两步,一脸惊悚的看着她,连连摆手“不用你帮,我们人手够了!” 说完,又连忙看向两个爹,解释道:“不是我让她来的,她来我不知道。” 看到自己闺女把人家小子吓成这样,姜立南只觉得自己眉心控制不住的使劲儿的跳。 他一把将女儿揪过来,揪到了自己身边,低声呵斥道:“别胡闹!” 姜晓菱朝他咧了咧嘴,一脸笑盈盈的,也不生气,也不反驳。 可眉眼里全都是坚持。 似乎是在对姜立南说:“反正不管你同不同意我来这里上班,我都是要来的。你要不嫌麻烦,就天天来抓我呀!” 看得姜立南胃都要跟着疼起来了。 谢长义没有看懂自己兄弟和小闺女之间的眉眼官司,他也没那个心情去琢磨。 今天他来这儿,是带着任务来的。 他想来了解一下他们家的搅家精到底在干些什么?这个废品收购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没错,搅家精。 现在在谢长义心里,他这个大儿子就是一个十足十的搅家精,混蛋玩意儿! 不然,哪有人大过年的,搅合的一家子不得安宁?! 这没几天就新年了,他媳妇儿都还没给他好脸色呢!家里到现在连年货都没置办! 如果不是早上他二儿子谢壮跑到厂里跟他说,说邻居家都去排队买肉了,他都不知道街道上昨天晚上贴出来的那个通知! 别人家家家户户都在忙着买肉,买菜,还买花生糖果,他家倒好,媳妇一大早跑单位加班去了。 还交待俩儿子,中午找他要饭吃! 这都是点什么事啊?! 想到这儿,谢长义就头疼得厉害。 他知道这是媳妇在给他下马威,他要是不来把大儿子弄回家过年,估计他们家这个年就都别想过了。 他伸手在太阳穴处揉了揉,然后抬眼看了看站在一边,做出一副鹌鹑样的大儿子。 心里清楚得很,这小兔崽子在做表面文章给他看呢。 别看他现在当着自己的面一副怂包样,像是多听话似的,可骨子里还是犟种一个。 不顺着毛捋,这事儿就不算完。 儿女都是债啊,这一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还完。 谢长义在心里叹了口气。 嘴里却依然冷冰冰地问道:“你住的地方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谢强连忙答应。 谢强带着谢长义走了,而姜晓菱也被爸爸揪着离开了收购站。 出来没走多远,姜立南就停下了脚步,从工作服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折叠的整整齐齐的报纸,递到了她的手里。 姜晓菱接过来一看,正是之前小册子上列出的其中一份。 她顿时高兴了起来,甜甜的说了声:“谢谢爸爸!” 姜立南嗯了一声,算是答复。 父女俩又走了几步,他还是没忍住,又继续劝了起来。 “这份报纸是我从你王伯伯办公室找来的。这种东西在收购站遇到的可能性很小,以后啊我多留心,回头再去党办转转,看他们那里有没有。 至于这个地方,你还是要少来。” 姜晓菱也没法告诉爸爸,她想来这儿并不单纯是为了找报纸,同时还是为了收购一些被这个时代给祸祸了的古物。 她只得转了话题。 “我刚才问收购站的大姐了,她说我强子哥人特别好,心善。他一去就把他们的上班时间给改了,现在大姐上的是长白班,每天吃完早饭过去,晚上还赶得及回家做晚饭,什么也不耽误。 你要非不让我去,那强子哥肯定也不敢要我。没事,爸,你要不让我去做临时工,那我就不去做了。我就每天抽空去帮大姐干活,义务的,不要钱。 反正我下学期也不去上学了,家里妈妈,奶奶都在,也不用我做饭。闲着也是闲着,我去学雷锋做好事,这总行了吧?” 姜晓菱说话不疾不徐,脸上还带着笑。 她也不和姜立南吵,也不和他闹,可这番话说出来,还是气得他心口疼。 他停下了脚步,一脸无奈的看着女儿,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她脑门使劲的戳了戳。 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接连点了好几下,姜立南才哼了一声,骂了一句:“小混蛋,你就这么气你老子吧!” 说完,家也不回了,转头拂袖而去。 姜晓菱知道爸爸这是默许了,心里不禁一阵欢喜。 站在原处冲着爸爸的背影大喊了一声:“爸,你晚上早点回家吃饭呀!妈妈今天去买肉了,咱们家晚上包饺子!” 姜立南脚下一个踉跄。 他转过头,很想冲着女儿吼一句,这还没过年呢,包什么饺子就包饺子了?! 简直就是个败家子! 可再想想,这是在大马路上,没有人这么嚷嚷的。 就又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再次转过头,朝着机械厂的方向走了过去。 - 整整一个上午,邵洋家门口就没闲过,送货的车陆续不断。 开始还有人凑过来看热闹,后来连看热闹的人都看烦了,全都回家躲暖去了。 他家还时不时的有人在外面拍门,喊:“你们家买的东西送过来了”。 邵洋早饭都没有吃,一直在屋里屋外的忙着搬货,搬到后来简直都要生无可恋。 一直到下午四五点钟,门口才总算是安静了。 他瘫坐在沙发上,望着那一屋子的大包小包,纸箱,木盒的,第一次开始认真的想奶奶曾经说的那句话—— 我总觉得这个匣子等我过了十八岁生日之后就会消失不见了。 所以—— 他爸妈买这么一大堆一年都吃不完的水果,肉蛋,牛奶,是准备让奶奶放到哪儿去啊?! 邵洋有点控制不住的开始思考,如果给爷爷寄一些零配件和操作图,他有没有可能自己组装一台冰箱出来? 这一想脑子就不由控制的开始天马行空,好久思路都拉不回来。 在他都已经幻想着帮爷爷组装了冰箱,冰柜,空调,甚至都快要建冷库了的时候,他那对爹妈才姗姗而归。 两个人一下车,在院子里又同样一阵叫嚷:“洋洋,快出来帮忙搬东西!” 邵洋直接瘫倒,躺在沙发上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这才慢吞吞的爬起来走了出去。 好在这一回,爸妈拿回来的是各种布料,棉花,总算还都是经放的东西。 邵国庆和徐惠萍两个人整整采购了一天。 如果是平时,早就累得没有一点力气了,可是今天,却还是显得很有精神。 特别是邵国庆,自从肾癌手术摘除了一个肾之后,他有一年多没有一次性在外面待这么久了 。 他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在担心自己究竟能不能撑得住? 可这会儿,一想到再有几个小时就可以和妈妈通信,还能把准备好的东西给妈妈邮过去,邵国庆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看着儿子和妻子拿着大包小包走在前面,他背着手跟在两人的身后,美滋滋的一起往屋里走。 直到走到客厅的时候,看到那摆满了一地的各种东西,邵国庆才愣了一下。 买的时候太过于兴奋,看到什么都想要……这会儿才发现明显买得太多了。 可马上他又高兴了起来。 多一些怕什么?只要妈妈能够用得着,再多他也负担得起! 看到爸爸的表情,邵洋立刻就明白了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不由得撇了撇嘴。 毫不客气的泼了一盆冷水:“爸,妈,你们光想着买了,你们就不怕把这些东西寄过去,奶奶会喊你们败家子啊? 别忘了,她现在可是生活在六十年代! 就他们那种一年到头都不会见到一个苹果的时代,你们看看你们买的这些东西……” 他说着伸手指了指放在靠近门口位置的那一大盒各色进口水果。 “那红提,蛇果,还有车厘子……你们确定我奶奶那个时代有这些?” 邵国庆和徐惠萍面面相觑。 好一会儿徐惠萍才挣扎着解释道:“就是好一点的葡萄,苹果和樱桃嘛。这些应该那时候也都有的啊。 别的我也不敢买,怕那个什么匣子会给吞了,不给你奶奶送过去。要是这些也不行,不然,我再去买个西瓜?西瓜可以的吧?那总是应该有的吧?” “现在是冬天!”邵洋一脸的郁闷:“冬天他们哪里怎么会有西瓜?” “你不是说你奶奶那个店铺里能放东西吗?或许能接收也不一定。这些水果放到夏天吃也是可以的吧?或者,你奶奶在梦里也能吃一点?” 邵国庆想了想,有点不死心的反问道。 他实在是太想给妈妈买一点水果吃了。 在他的记忆里,自己小的时候还是吃过水果的,至少西瓜什么还是能吃得上的。 可妈妈,他搜遍了所有记忆,都没有一个关于妈妈吃水果的片段。 所以上午的时候,妻子提议要买一些好的水果寄过去,邵国庆就欣然同意了。 邵洋其实也知道自己说得这些话都是白说。 这里面的每一样,都包含着父母的心意。 他之所以能保持一副清醒的头脑,是因为他和祖辈的感情并没有他们那么深厚。 可对于父亲而言,今天所做的,所买的,这一切,都是在圆他的梦,满足他未达的心愿。 自己并没有任何资格去置喙。 夜色很快来临。 这一天晚上,姜家果然按照姜晓菱的提议吃了一顿饺子,纯白面的。 事先,三个小的都被家里大人警告过,不允许在外面同别人说一个人。 但凡他们说出去一点儿,以后就再也别想这么吃了。 听得三个小家伙点头如捣蒜。 其实对于三个弟妹,姜晓菱是放心的。 她觉得他们虽然年龄小,可都不是心里没谱的孩子。 就好像当初宁宁和美美的事儿,他们三个至始至终没有掉一点链子。即便到了这边以后,也没有往外面吐露哪怕一个字。 这说明他们还是能够分得清里外,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的。 更何况,今天整个街道的人都去买肉了啊!就算是传出去个一句半句的,最多被人念叨一句不会过日子,别的也不会再有什么了。 之前见到了那么多的白面大米,还有肉,徐寒梅和姜老太太心里已经不慌了。这心里一不慌,做事就大气了许多。 所以这顿饺子的肉放得比平时多了不知道多少倍,连面汤里都飘着油花。 一家人吃得满足极了。 饭后,按照惯常,一家子都会在客厅里坐一会儿,烤烤火,聊聊天。 可今天,姜晓菱心里有事,慌得根本坐不住,刚到七点就不停的打哈欠,说困了,要睡觉。 徐寒梅以为她感冒还没好,就也撵着她赶紧去睡。 结果,因为吃得太好,几个小的也对于饭后甜点烤红薯没了什么兴趣,没一会儿也闹起了瞌睡。 于是今天的姜家比平时里关灯都早,不到八点,全家人都回屋睡觉了。 姜晓菱第一时间来到了那个房间里。 这时候距离他们约好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可她实在是等不下去了。 她先将带进来的素鸡扫描到了店铺里,然后又把今天爸爸给她的那张报纸也放了进去。 之后就打开了短消息,开始给她的儿子庆庆写信。 所谓的写,其实就是对着那个屏幕上小麦克风说。 姜晓菱对着它说:“庆庆,妈妈好想你,不知道妈妈不在的这些日子,你过得好不好呀?” 仅仅这一句话,她就再也忍不住,又一次的潸然泪下。 不过,这一次她很快的抹去了眼泪,有了今天早上的教训,现在的姜晓菱已经不敢放纵自己的情绪。 她很害怕万一自己再在梦里哭出了声,把奶奶给哭醒了,奶奶会不会把她给摇醒? 那时候她和她儿子的对面肯定就进行不下去了。 所以必须管理好情绪。 她抹掉眼泪后,又继续说道:“庆庆,妈妈没有想到还能有这样一个机会,能够通过这样的方式和你联系,我很开心。知道你现在一切都好,有了妻子,孩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妈妈心里比什么都高兴。 今天啊,你美芳阿姨拿过来了一盒卤水素鸡,说是她爸爸从海城带回来的。我闻了闻,可香了! 她说是拿给我和你小舅还有小姨们吃的,可我没舍得。我特意留下来了一盒给我们庆庆,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这种甜丝丝的东西。” 姜晓菱还想继续往下说的,可就在这时,屏幕右上角那个提醒,红色的小点又开始不停的闪。 不仅如此,她店铺中空余的竹篮开始一个个飞快的被清空,又飞快地被填满,然后上面的标签上开始一行行的往外冒小字。 姜晓菱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店铺里的竹篮是按照分类放置东西的。 也就是说,只要是大米,无论是长粒,圆粒,五斤装,十斤装,只要是大米就会被全部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面粉也是。 所以,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虽然货物在不停的增多,可实际上占用的篮子并不多,那架子上的篮子大部分还都是空的,标签也是空白的。 而现在,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姜晓菱亲眼看着她之前放在篮子里的火花,石头,报纸,烟标等有限的几个商品全部给清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又一个被瞬间填满的竹篮。 排骨,肘子,后腿,苹果,葡萄,桔子…… 布,棉花,毛线…… 热水瓶,毛毯,棉袄,棉裤…… 姜晓菱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那还在飞速的出现着新的字迹的标签,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身体僵硬的一动也动不了。 这,都是她家庆庆给她买的?可是,怎么能买这么多?! 看着竹篮还在被填满,标签上的字还在增加,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止一样,姜晓菱是真的惊了! “停!” 她对着那个小麦克风大喊了一声,也不管儿子能不能看得明白了,以最快的速度按了发送键,将之前还没有完全写完的那封信给发送了出去。 发完之后,她用手按了按自己跳得都要从嘴里冲出来的心脏,头一回体会到了她爸看向她时那种无奈至极的心情。 她颤着手快速的点开了一个新消息的界面。 这一次,姜晓菱也顾不上感伤了,对着界面大声的说道:“庆庆,别寄了,别寄了,你赶紧给我收回去! 这些东西不要钱的吗?!你花钱买这些干什么?这得多少钱啊,怎么能这么造?!你给我拿回去!这么些吃的用的,你妈一辈子都用不完! 我还没老呢,用不着你养活!你个败家孩子,给我拿回去!” 姜晓菱活了两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好东西。 她这会儿看得心惊肉跳的。根本不敢想象儿子为此花了多少钱! 一想到自己之前曾经在黑匣子里看到过的那些商品的价钱,想到儿子可能把所有的积蓄全都买成了吃的,给了自己…… 姜晓菱就心疼的,只觉得呼吸都要停滞了。 之前满满的感伤此刻全都变成了惊吓和糟心。 与此同时,邵洋正在爸妈的监控下把那些他们带回来的东西,通过置换的方式一样一样往奶奶的店铺里放。 这是他现在确认的,最稳妥的方式。 反正网站并没有规定交换物品的最高价和最低价,钻这个空子,他完全可以把爸妈买的这些与奶奶店里现有的老物件做以置换。 邵洋现在真是庆幸,庆幸奶奶的店里好歹还有几样东西,没有全部卖完。 邵国庆和徐惠萍这一会儿功夫已经把一辈子没有受到过的惊吓全受了一个遍。 他们是彻底信了儿子之前说的话,那些腊肠咸肉是真的自己消失的。 他们两口子就见儿子对着电脑一阵噼噼啪啪的操作,都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呢,那放了一屋子的东西,就在他们眼跟前,一样一样凭空的消失了! “儿子啊,这东西就这么到了你奶奶那儿?”徐惠萍觉得自己像做梦一样。 做梦都没有梦过这么奇怪的场景。 “嗯。”邵洋头也没回:“都到我奶奶店里去了,她需要的时候能自己操作把东西取出去。” “就在她那些篮子里?” 邵国庆将头凑到儿子跟前,试图在屏幕上寻找自己之前买的那些食物。 “对,就在那里面。爸,你等一下,我把这个单子下完就指给你看。” 啪! 邵洋的话音没落,忽然,一个纸盒子就这么凭空的出现在了他的电脑旁边。 让他没有说完的话一下子全都咽了回去。 邵国庆也吓了一跳! 他这会儿脑袋就在电脑边上,那盒子真的是他眼睁睁的看着倏然出现的。 “这,这是什么?”他的手指颤抖着指着那个包装的有点简陋的盒子,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邵洋停下手里的动作,拿起那个盒子看了一眼,然后习以为常的说了句:“应该是我奶给咱们寄的东西。” 说着,他很自然的把盒子打开,又揭开了那层油纸,捏了一块豆腐干放进了嘴里。 “是那个西湖素鸡,我之前去海市玩的时候还吃过。太油了,就没给你们带……哎,别说,还真的是百年老店,我奶他们那时候就有这……喂,爸!” “这是我妈给我的!”邵国庆毫不客气的一把把盒子从儿子的手里抢了过来。 然后气愤的瞪了他一眼:“我妈给我的东西,我还没动呢,凭什么你先拆?不懂事的东西。” 邵洋目瞪口呆的盯着自己老爸,看他跟个小孩儿一样把那么一个纸盒子紧紧的揽在怀里,跟抱着什么宝贝一样。 这还不算,还一脸孩子气的和自己吵架…… 邵洋真是,真是,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他朝着天空翻了个白眼,然后呵呵干笑了两声。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个新短消息的提示亮了起来。 邵洋的表情顿时激动了起来。 也顾不上和老爸拌嘴了,赶紧坐直了身子,说:“我奶奶要和咱们说话了!” 说着就点开了那个短信的图标。 听他这么说,邵国庆和徐惠萍也赶紧一起凑了过来。 邵国庆更是恨不得把儿子给挤一边去。 然后,他们真的看到了姜晓菱的信。 看着那明显是用母亲之前和他说话时的语气写过来的信,邵国庆再也控制不住了,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妈!”他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声音里带出了从来没有过的,小孩子一般的委屈。 听得徐惠萍眼泪一下子就跟着落了下来。 而邵洋,这会儿根本就不敢回头去看他的爸爸,即便如此,眼眶也跟着不知不觉的红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的目光全都落在了那封信最后一句,那个大大的“停!”字。 看着这与之前内容完全不搭的一句话,一家人的脸上同时现出了不解的表情。 好在,这种困惑并没有多久,紧接着又是一封信传了过来。 邵洋连忙点开,然后—— “……你个败家孩子,给我拿回去!” 奶奶的信,像是自带语音,隔着那么远他们仿佛都能够感受到屏幕对面老人家的抓狂。 房间瞬时安静了下来。 第 36 章 三章合一 “是我妈了,我妈以前就是这么骂我的。” 邵国庆像是被信里那扑面而来的呵斥给砸晕了,好一会儿才喃喃的说道。 五六岁的小孩儿,哪儿有不淘气的? 他小时候也会跟着院里的小孩儿们一起爬墙爬树,上房钻洞。 那衣服裤子,往往穿不了半天就根本不能看了。 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还会烂。 特别是裤子膝盖处,有时候出去转一圈就会露着膝盖头跑回来。 每到这个时候,姜晓菱都会气得对着他大骂:“你个败家孩子!” 气的很了,还会照着后背拍两巴掌。 可过后,又总会把邵国庆的衣服裤子洗得干干净净,破了洞的地方用细密的针脚补得熨熨贴贴。 等他稍微大一点儿,知道美丑了,那些小补丁还会被妈妈换着花样变成五角星,小云朵之类的。 总之绝对不会让他在小伙伴面前 产生低人一等的情绪。 想到这儿,邵国庆的眼眶又湿了。 邵洋看着老爹,只觉得无语极了。 他就不明白,为啥这挨了骂还能露出一副“我妈骂我了,我可自豪可高兴了!”的表情。 看着跟受什么刺激了一样。 无奈之下他只得出声提醒道:“爸,咱还有好多东西没来及送过去呢,这还送不送了?” 邵国庆这才反应了过来。 他看了看屋子里摆着的那些大袋小袋,挣扎了一下,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送!” “还送?” 旁边的徐惠萍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是被骂上瘾了? 忍不住劝慰道:“你不怕妈再骂你啊?就算你不怕,你不怕把她老人家给气着?” 邵国庆望着儿子的电脑,一脸的深情。 他执拗的摇了摇头:“送!谁知道这种情况能维持多久?这东西没有一点科学理论做依据,我昨天想破了脑子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可以这样?送送,万一哪一天它忽然就没了呢?” 说到这儿,邵国庆的心里猛然一疼。 要是以前没有联系了也还好,这刚刚和妈妈联系上,忽然想到有一天这样的联系渠道还有可能会被切断。 他那心里,就真有点受不了。 听了邵国庆的话,另外两个人也没法再劝。 即便大家都觉得他可能有点想太多,但谁又能保证没这种可能性呢? 要是真有这么一天,而因为没有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而没有给奶奶投送过去更多的物资…… 别说邵国庆了,连邵洋和徐惠萍想到那种情况,心里都紧了一下。 “送,送。”徐惠萍赶紧点头。 想了想又连忙补充一句:“洋洋,你先给你奶奶回封信,跟她说让她别生气。” “对,对!哎呀起来,我来写。” 邵国庆先是随声附和,可说完就着急的伸手去推儿子,把他从椅子上给推了起来。 “行,您来,您来!” 邵洋也是没脾气了,乖乖的站在了一边,朝他爸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邵国庆一点都没推辞,快速的在他之前的位置做好,在键盘上一个键一个键的敲了一句:“妈,我想你了”。 邵国庆之前再怎么说也是机械厂的总工程师,电脑也是他工作中的正常配置。 弄什么网络销售之类的他弄不好,可不代表电脑他不会用。 但即便如此,在打出了这行字之后,他还是写不下去了。 他盯着屏幕,一时间心潮起伏,完全不知道要对妈妈说什么才好。 好一会儿,他才又重新站了起来,对儿子沮丧的说:“还是你写。我这会儿心情太激动,不知道要写什么。” 听爸爸这么说,邵洋当然不敢再多说什么,更不敢和他开什么玩笑了。 他爸的身体自从做了手术之后,一直弱得很,根本不像他那些同龄人一般,五十岁了还健康的像是小年轻。 他还真怕他爸太激动了,身体再出什么状况。 “好,爸,你先坐下,我来写。我先跟奶奶说一声咱们这边的情况,让她别担心这些东西寄过去会影响咱们的正常生活,然后你看看还有什么要说的,我帮你写出来。” 邵国庆点了点头,在儿子身边坐了下来。 徐惠萍这时候早已经端了一杯温开水递到了他的手里。 邵洋之前和姜晓菱联系的次数已经很多了,也很熟练。他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就写了起来。 邵洋在信里说,奶奶的来信他们一家子都看了,爸爸妈妈都很激动。因为他爸妈用电脑的熟练程度不如他,所以除了最上面那句话是他爸写的之外,其他的还是由他来写。 看到儿子这么说,邵国庆不服气的抿了抿嘴唇,却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邵洋继续写道“奶奶,我们理解你看到一下子出现了那么多的东西后的心情,可是请放心,这些仅仅是我爸妈的一点心意,是他们两位孝敬您老人家的。并不会影响我们的正常生活。 我爸爸虽然退休了,可退休前他是有高级职称的,退休金现在一个月也一万多。妈妈之前是医院药房的职工,退休金也有好几千。我之前和您说过,我还有一个姐姐,姐姐现在在医院做医生,已经结婚了。她并不需要家里的帮衬。 全家上下唯一一个吃白饭的就是我,可……奶奶,我不是刚托您的福赚了一笔钱吗?我现在也不用爸妈帮我交学费了。 所以,您放心吧!他们的钱花不完,用在您身上,他们乐意着呢!” 看到儿子写的这段话,徐惠萍嗤的一下笑出了声,骂了句:“你还知道你是吃白饭的呀?” 而邵国庆则满意的点了点头。 邵洋又在信里写了让姜晓菱有空的话多上架一些东西,别管有用没用,只有保证一定数量就行。因为他发现以物换物的方式,是目前为止最稳妥的方式。 如果店铺里的货物太少,他们这边操作起来有点困难。 他还说,寄过去的那些东西,让姜晓菱千万别舍不得用。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该吃吃,该喝喝,千万别给他们省着。 他们以后还会经常寄一些东西给她老人家,让她不要生气,也别为子女担心。 说他爸妈都说了,赡养老人是他们的责任。以前是没机会,现在能有这样的机会,他们很开心。 邵洋将信写完,把位置让出来让他爸妈看。 邵国庆坐在原先的位置没有动,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问了句:“洋洋,你有没有给你奶奶说爷爷去世的事儿?” 邵洋摇了摇头。 “我一确定对面的是奶奶就立刻赶回来和你们说了,根本没有机会说更详细的。” 说到这里,他看着爸爸试探性的说了一句:“要不,咱们先别说了吧?毕竟,我奶奶也没问,或者咱们晚点再说?”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敢说出来。 他想说,我奶奶现在才十七岁,我爷爷就在她的身边,还活得好好的。和奶奶说这个,不是找着让她心里难受吗? 邵国庆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其实,我想问问我妈,什么时候能让我和我爸也说说话啊?” 这次没用邵洋开口,徐惠萍就不愿意了。 “别!洋洋,你别听你爸的,他是高兴糊涂了,你千万别跟你奶奶说这话。” 邵国庆不乐意的抬头看向妻子,徐惠萍这一次没惯他,也瞪了回去。 “你看我干什么?你就算是兴奋也不能犯糊涂啊!昨天洋洋就说了,说妈妈是重生回去的,就像是那些小说里说的一样,是去世后重新回到十七岁的时候。 所以她记得你,知道你是谁,但爸爸不知道啊!爸爸这会儿还没跟妈妈结婚呢! 你让妈怎么去跟他说,怎么解释她和你这个做儿子的联系上的事儿? 你这个人是老古板,脑子一点都不知道变通,爸爸当初不也和你一样? 他万一想多了,或者不相信,你这不是人为的给妈妈制造危险嘛!” 听了妈妈的话,邵洋赶紧冲她竖了个大拇指,然后重重的点头:“爸,我也这么想。要不你再等两年,等我奶奶和爷爷结婚了再说?” 邵国庆被儿子说的一噎,伸手在他的后背拍了一巴掌。 邵洋笑了笑,好歹还是替他爹又加了一句:“奶奶,这些东西你挑一下,看有适合的给我爷爷送一些过去吧。我爸妈想托您给爷爷带个好,他们也很想他老人家。” …… 姜晓菱在把第二封信发出去之后,其实立刻就后悔了。 儿子会一下子寄那么多东西给她,不用说,这一定是想妈妈了。 可她做了什么? 居然第一次联系,就把儿子骂了一顿? 姜晓菱越想越后悔,只恨不得能够把那封已经发出去了的信再给抠回来。 她眼睛紧紧的盯着那个收件箱的标志,生怕错过了儿子的回信。 让姜晓菱没有想到的事,儿子的信没有等来,反倒是那些空篮子里的东西依然络绎不绝的还在往里面填。 看得她禁不住又焦躁了起来,站在黑匣子跟前急得想跳脚,却毫无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新的短消息终于来了! 她第一时间点开,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句:“妈,我想你了。” 姜晓菱一下子就哭出了声。 之前对于儿子的那些牢骚,埋怨瞬间全都不翼而飞。 她用力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让哭声传出去。 姜晓菱将头使劲的往黑匣子跟前凑,只恨不得能够离那封信近一点,再近一点。 似乎这样,就能够离她的儿子也能更近一些。 她伸出手指,一点一点的摸那信上的字迹,眼神几近贪婪。 虽然摸到的不过是微凉的屏幕,可姜晓菱却觉得心里是那么暖,还有一点点微微的甜。 一直到好久之后,她才将眼泪抹去,认真的看起了信上的内容。 在看到邵洋说,他爸妈电脑用的不好,所以信只能由他代笔之后,姜晓菱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记得她家庆庆小时候学习挺好的啊?从来考试都是第一名。 怎么现在连写封信都写不了,还得孙子代笔? 她这个当妈的,都能玩得转这个黑匣子了,他小小年龄就用不好了? 想到这儿,姜晓菱的心里有点生气,默默的给邵彦成记了一笔。 只觉得肯定是他那个爹没好好带儿子,才让他的学习能力下降了。 又往后看,在看到儿子和媳妇现在一个月能拿那么多钱之后,姜晓菱的内心很是震惊! 一万多块啊!这得是多少米,多少面,多少排骨还有香肠啊?! 看到这儿,她的心里多少好受了一点。 一来是知道了儿子给她寄来的这些东西不会让他倾家荡产,再来她也看得出儿子一家人现在生活条件很不错,这都让她放心了很多。 在看到最后,邵洋提到“我爸妈想托您给爷爷带个好,他们也很想他老人家。”时,姜晓菱沉默了。 这个好,她没法带。 重生这件事,姜晓菱没打算跟别人说。 如果说每个人内心都会有秘密的话,她希望这个秘密就这么保存下去。 和邵洋坦白那是没有办法,她要与儿子相认。 但跟邵彦成说…… 这让她怎么说? 跑过去告诉他,咱们俩上辈子是夫妻,还有一个儿子,现在儿子和我联系上了,他很想你? 姜晓菱觉得,不管邵彦成相不相信,这话她说不出口。 更何况,说也没用。 说了邵彦成也进不到她的梦里,而且他现在的记忆里根本没有庆庆,也体会不到儿子和前世的他之间的那份感情。 只是,尽管心里这么想,看着那句话,姜晓菱还是有点难受。 她知道,儿子既然这么说,在他现在所处的年代里,邵彦成应该也已经去世了。 其实,这一点她之前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不然邵洋在说要回家联系父母和她见面的时候,不可能一个字都不提他的爷爷。 虽然不知道邵彦成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可,儿子和他的感情应该一直是很好的吧?他的离开,让儿子又一次难过了很久吧? 姜晓菱盯着那封信看了很久,脑子里一直在琢磨着怎么能够帮儿子完成这个心愿。 只可惜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到答案。 大概聊了有一个多小时,来来回回发了四五封信之后,邵洋就开始催姜晓菱睡觉了。 他觉得在这个家里,他应该算是唯一一个还算是保持理智的人,所以保护奶奶的身体健康是他应尽的义务。 有他在中间催促着,尽管两边都还有些意犹未尽,却还是告了别。 并且约好,以后有事还是这个时间联系。 姜晓菱承诺自己每天都会过来看一眼。 终于下了线,邵洋收起电脑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看了一眼手表,他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我回学校了,一会儿要关校门了!” 和母亲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邵国庆很是满足。于是这会儿看儿子,都比平时顺眼了很多。 他从桌子上拿起车钥匙,对着儿子丢了过去:“开车走吧,别被锁在学校门口了。” 邵洋顿时眉开眼笑。 只是他刚刚将车钥匙接过来准备离开的时候,邵国庆却朝他瞪起了眼睛。 “等等!” “怎么了?”邵洋一脸的莫名其妙。 “你把电脑留下!”邵国庆用手指了指他拎在手里的书包兼电脑包。 邵洋嗖的一下将书包紧紧的抱在了怀里,看向老爹的眼神里全是警惕:“不行!” “怎么不行?你不留下我明天怎么跟我妈说话?”邵国庆不乐意了,也坐直了身子。 “我作业,资料全在电脑里!给你留下我怎么办?”邵洋也不干了。 邵国庆想了想,站起身走到里屋拿出了一张银行卡,随手塞给了儿子:“你明天再去买一台。” 邵洋:“……”一脸震惊! 他怎么不知道老爹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要知道这台电脑还是他自己用积攒了多年的压岁钱买的,当初他爹可是一分钱都没有赞助! 可是想想换电脑之后那一系列的事儿,邵洋坚定的又摇了摇头。 “不要!我们最近系里特别忙,我已经请了两天假了,根本没法请假再去买电脑。再说了,我这个本儿才用了一年多,还好着呢,不想换。” 看老爸又要瞪眼,他宁事息人的抬了抬手:“我去你的电脑上帮你登录一下,你用这个账号登录,应该也行的。” 说完,他丢下背包,主动去了父亲的书房。 邵国庆也是有电脑的,不过是个台式机,平时他也不怎么用。 如今听儿子说要帮他整电脑,也连忙跟了进去。 可这一次,却轮到了邵洋抓狂。 他用父亲的电脑查找闲渔网,收藏,登录这些都没有一点问题,可是在进入了自己的店铺之后,店铺主页上只有一张他最早拍的香肠的照片,孤零零的挂在上面,其他什么都没有。 收件箱里除了几条诸如“欢迎您注册闲渔网”,“你的店铺已经建立,欢迎使用”之类的系统信息之外,他们同奶奶之间的通信内容,全都不见了踪影! 邵洋又点开交易记录,网站显示的记录为零。 店铺今日点击:零。 看到这些,他整个人都懵了。 而跟着他一起进来的邵国庆看着这些,表现出的就不止是懵了,而是惊恐。 他的手迅速的捂住了心口,一只手指着儿子,似乎有无数个问题要问,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看到老爸这个样子,邵洋是真的吓坏了! 他一边大喊着:“妈!妈!”一边一叠声的安抚道:“爸,你别急,我现在就开我电脑,你放心,肯定没事的,我奶那边一定能够联系上!” 说着,他扭头就往外屋跑,抓住书包又重新跑了回来。 这一次,他的手又控制不住的哆嗦了起来,开机密码都险些输入错误。 在开爸爸的电脑之前,邵洋从来没有意识到会出现这种问题,所以他也从来没有如此刻这般忐忑过。 他都不敢想,要是自己的电脑里也没有了和奶奶联系的途径,那,爸爸会怎么样?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好在在邵洋的电脑里,店铺中的一切依然如故。 除了姜晓菱此刻已经离开,没有办法再联系上,交易记录,聊天发出接收到的那些短消息,都还静静的待在店铺里,并没有消失。 看到这些,全家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不用邵国庆提,邵洋也再不敢说把电脑拿走了。 他一脸悲壮的拿出u盘把自己需要的文件,资料都拷了出来,将电脑交到了他爸爸的手里。 只是在做完这一切之后,邵洋还是极不甘心的对他爸提出了一个建议。 “爸,要不你和妈妈回城里住吧?” 这样的话邵洋和邵蔓几乎每次来都要说,邵国庆早已经习以为常。 他随意的朝儿子摆了摆手,示意不行,这事不要再提了。 可这一次邵洋却没打算就这么放弃。 他索性搬了个凳子坐在了他爸旁边,也不管邵国庆是不是还在盯着电脑看,二话不说就拿起鼠标将网页关了个干干净净。 气得邵国庆举起巴掌就想抽他! “你自己试一遍。”邵洋硬着头皮,完全无视亲爹举起来的手,大无畏的说道。 “反正我走了之后,你总是要自己操作的,你总不能一直不关电脑吧?” 听儿子这么说,邵国庆放下了手,按照之前邵洋操作的步骤自己亲手操作了一遍。 这一试他才发现登陆个儿子的电脑居然那么麻烦! 一堆各种密码不说,还要什么瞳孔扫描?! 把邵洋抓过来替他扫了之后,邵国庆还没有来得及逼着儿子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设置全部关闭呢,就听到他幽幽的说道:“爸,我可以给你关。但是你确定如果我不在跟前看着,你能把你给奶奶买的东西如愿寄过去?” 邵国庆慢慢皱起了眉。 看到丈夫这个样子,徐惠萍顿时觉得有戏,赶紧趁热打铁:“要不,咱搬回去一段时间试试?这样你抓儿子回来帮你操作电脑也方便,把车给他用,大不了让他帮咱们和妈妈联系上就让他再回学校。总比住这么远,找他一次来回都要请假强。” 邵国庆依然没有接话,两眼盯着屏幕,静默不语。 徐惠萍叹了口气,和儿子对视一眼,眼神里全是无奈。 如果不是丈夫做了肾摘除手术,伤了元气,身体一直不好,身边需要人照顾,徐惠萍根本不会这么早的就主动提出退休。 她周围,与她同龄的五十岁左右的姐妹,现在一个个日子都过得充实的很。 不是互相约着旅游,就是隔三差五的聚会,喝茶,只有他们俩搞得跟七老八十了一般,跑到这乡下如此僻静的地方猫着养老。 说是为了图乡下空气好,可别人不知道,他们一家人谁不是心知肚明? 这根本就是一个托词。 无非是丈夫忽然因病离开了那种轰轰烈烈的生活,心里的落差太大,一时间心里不适应,不想留在老环境。 这些大家都能体谅。 所以在他提出到乡下租房子的时候,徐惠萍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而且很干脆的和他一起搬了家。 但,现在已经一年多了,再怎么说这个心理调适期也该过去了吧? 更何况,即使住在乡下,邵国庆也是天天待在屋里,连门都不怎么出。 如果不是前段时间她实在看不下去了,忽悠着他和自己一起买肉,做香肠,徐惠萍觉得这人得有两个多月连院门都没出去过。 既然这样,那空气好不好的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也是不出门。 看父亲还是不说话,邵洋忍不住又加了一个砝码。 “爸,你别以为我危言耸听,你们还是跟我一起回去吧,我现在真的不想让你们两个人住在这儿了,我觉得你们住这儿不安全。” “胡说八道。”邵国庆这一次终于开了口:“我们都在这儿住这么长时间了。” “虽然在这儿住这么长时间,可你们低调的很。不是我说,爸妈,在今天之前,这一个村子里,认识你们的人也不超过十个吧? 可今天,你们可是好好的风光了一把。 你们想想,这一天有多少车往咱家送过东西,又有多少人围观? 俗话说,财不外露,你们今天可是在这村子里好好的出了一个大风头!” 听了邵洋这话,邵国庆夫妻俩的脸色都变得有点不好看。 他们今天确实是大意了,完全忽略了这个问题。 “那照你说,谁家里还不能买个东西了!现在的治安很好的,你别在这儿吓唬人!”邵国庆依然不愿意认输。 “搬搬搬,搬回去!”徐惠萍听了儿子的话,立刻不安了起来。 她冲着丈夫嚷道:“邵国庆你别强词夺理,上次小朱来送肉的时候不是还说他们那个村子一夜之间被撬了十几户?!小偷也要过年的,这个时候是他们最猖狂的时候! 再说了,柿子还捡软的捏呢,这十里八村的,还有谁家和咱们一样,又是外来户,又是两个老人?真要是被小偷惦记上了,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徐惠萍越说心里越害怕,她索性也不理会丈夫了,转头看向儿子:“你今天先回学校,明天我给你姐打个电话,让她和你姐夫说一声,找几个人来帮我们搬家。我们明天就搬回去!你晚上没事就回家住吧。” 听了妈妈这话,邵洋高兴极了,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他也不去再管电脑了,抓起书包就往外面跑,走到门口还听到妈妈在屋子里和爸爸念叨:“我早就说了,过年了,哪儿有不在家过,跑到别人的地盘上过年的?你偏犯倔!这一次你再说什么也不行了,我也倔一次!你不听话明天我让你闺女过来押你,我看你也跟她嚷嚷!” 听得邵洋心情别提有多爽了! 他和姐姐都早就想全二老搬回去了。 住在这么远的地方,不方便还是次要的,关键就爸爸那个身体,万一有点什么事,去医院都远! 可他们之前不管怎么说,老爹都咬紧了牙根不同意。 邵洋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次居然进展的这么顺利。 虽然爸爸依然不情不愿,可明显并没有真心拒绝。 这真的都是托了奶奶的福啊! 邵洋觉得自从认识了奶奶,自己家可真是万事顺意! 昨天晚上和儿子一家联系上,姜晓菱也很开心,于是也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 起来后脸色比起昨天不知道要好了多少。 让一直担心着她的徐寒梅也放下了心,也有心情和婆婆讨论起要准备的年货了。 “我今天泡点豆,再把面发上,晚上的时候咱包点豆包吧?”徐寒梅对婆婆说道。 姜老太太点了点头:“行,多包点儿,保证一个孩子一个。这一年了,也该给他们做点好吃的了。” “别一人一个。” 姜晓菱连忙咽下口中的食物,接腔道:“多包点儿,昨天我不舒服没有来得及说,那个人又跟我联系了,说这两天还要再送点东西过来。 据说还有糖。家里的白糖别留着了,多炒点豆沙,炒甜点儿。顺便再做点糖包出来,最起码保证咱全家人人都吃得上吧。” 听到那人还要送东西,俩人都大吃一惊! 徐寒梅下意识的又要去关门,被姜晓菱一把抓住。 一脸无奈的说:“妈,就这么两句话,你关什么门啊?搞得咱们跟在家里干什么一样。还没送来呢,送来了你再关门也不迟。” 徐寒梅点了点头。 可还是紧张的脸色都变了。 她压低了声音,凑到女儿跟前小声问:“他怎么和你联系的啊?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你们约了在哪儿见面了吗?要不,妈跟你一起去?” 姜晓菱看了看她,非常果断的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跟爸一起去。具体什么情况你们也别问,问了也帮不上忙。 反正你们记住咱家不缺吃的,只要不让外人发现,该吃就吃。千万别舍不得。不让那个人再送过来了,你们准备往哪儿搁?我床底下可放不下了。” 她说着,眼前闪过了店铺里儿子送来的那些东西。 原本说这番话姜晓菱的本意是想撺掇妈妈和奶奶过年别舍不得,给家人好好的改善一下生活。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的都是实情。 那些东西不敞开了吃,粮食还好,肉和水果万一到十八岁还吃不完,那可怎么办呢? 她再一次下定决心,一定要和儿子好好说说,让他千万不要再寄了。 就在姜晓菱和家人讨论着蒸馒头,做吃的,过年的时候,外面却忽然传来了一阵纷杂的吵闹声。 而且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乱,紧接着开始夹杂起了脚步声。 很快,他们楼上的邻居都打开了窗户,而隔壁的封朝霞也开门出来了。 姜晓菱她们自然也聊不下去了,全都站起身准备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她们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到外面传来宁宁,美美大声的呼喊:“姐!姐!” 然后是踏踏踏踏的往这边来的奔跑的声音。 今天早上一起来姜晓菱就听奶奶在家里念叨,说这仨小崽子玩疯了,一大早起来,饭都没吃就跑到张保平家,去看他家亲戚从海城寄来的小人书了。 还说让姜晓菱赶紧吃,吃完去把他们给揪回来。 结果这边还没吃完呢,他们就叫嚷成了这个样子。 姜晓菱吓了一跳,连忙答应着往门口跑:“来了,怎么了?” 她这边一开门,收不住脚的小河一头就扎进了她的怀里。 不等喘匀气儿,小河就攥紧了她的手使劲儿往门外头拽,嘴里嚷着:“姐,你快去看看吧,保平他们家被人给围了!那些人要抓他们妈妈呢!钱阿姨,美芳姐都哭得不成样子了。” 小河虽然在努力想要保持镇定,可毕竟年龄小。 又受到了这样的惊吓,此刻小脸刷白刷白的。 嘴里说着话,手却不停的发抖,连声音里都带出了哭腔。 听弟弟这么说,姜晓菱也吓得够呛。 她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跟着小河就往楼栋口跑。 还没跑出几步就遇到了走得慢,被小河甩在了后面的宁宁和美美。 那俩孩子显然更是被吓坏了,满脸都是泪,美美一见她,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姜晓菱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安抚弟妹了。 她的脑子里一下子就想起了上辈子张美芳家里出的那件事。 那件搞得他们全家四分五裂,张伯伯丢了工作,美芳下了乡,保平被送到了乡下,最后还害得钱阿姨上了吊……的事。 这是,要发生了吧? 想到这儿,她的心开始怦怦乱跳,腿脚都止不住的发软。 可是还是义无反顾的将弟妹往追过来的封阿姨身上一推,飞一般的往一号楼的方向跑。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没有赶上,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这辈子,美芳是她最好最好的朋友,她无论如何不能再事不关己,做一个旁观者。 能不能帮上忙她也一定要过去看看。 至少给美芳一点勇气。 而且,万一能帮上忙呢?万一,这辈子情况会有转机呢? 姜晓菱脑子里乱成了粥,脚步却一点都没敢停,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一号楼跟前。 可是她还是来得晚了,此刻一号楼外已经围满了人。 大家表情各异,却都只是围在楼道口,驻足不前。 而即便是被挡在了人群之外,姜晓菱还是听到了楼道里传来的钱阿姨撕心裂肺的喊声。 “没有!我什么也没有!不许你们进我家,谁要敢进,我就一头撞死在你们面前!” 第 37 章 三章合一 姜晓菱拨开人群,闷头就往楼栋里冲。 结果刚刚走到二楼和三楼之间,就看到前面站了一群人,把路给挡得严严实实。 然后,她很快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赶紧回去,别在这儿添乱!”一个男人用呵斥的口吻冲她说道。 姜晓菱抬起头,这才发现挡在她身前,冲她说话的人是韩兵。 韩兵是谢伯伯的徒弟,之前和谢伯伯一起去景平将他们一家子接过来的就是他。 后来,他还和邵彦成一起来家里帮忙做过床,说起来和姜家的人都算熟悉。 可是,姜晓菱却并不喜欢他,对他一直敬而远之。 因为,上辈子,她对这个韩兵曾经也很熟悉。 那时候,他们和谢家关系好,两家子走得近。 韩兵作为谢伯伯唯一的徒弟,和谢家的关系就和邵彦成与他们家的关系差不多,所以,姜家姐弟和韩兵自然接触的也比一般人多。 可就是这个人—— 如果这辈子没有什么变化的话,将会在一年后和来谢家探亲的,封阿姨的亲外甥女私奔。 两个人不仅私奔了,临走之前还在机械厂和家属院门口各贴了一份大字报,义正辞严的提出要和谢伯伯断绝师徒关系。 那份大字报姜晓菱看过。 她一直到现在都不能理解这人的心怎么能这么坏?! 韩兵和谢伯伯他们家是老乡,当初是一批从江浙那边过来宁林的。到了厂子里,也是他求的谢伯伯收他做的徒弟。 谢伯伯那人,性子直,脾气爆,可对韩兵那是真的没的说。自己儿子有的,从来没有少过他一份。 又因为他们两个经常一起出车,朝夕相处的,好些时候,姜晓菱甚至觉得谢伯伯对韩兵,比对自己的亲儿子还更亲一些。 而封阿姨那个外甥女,来的时间并不长,姜晓菱甚至现在都记不得她叫什么名字了。只知道她是封阿姨姐姐家女儿。 因为自己没有生姑娘的缘故,封阿姨一向偏疼女孩儿。 对姜晓菱都贴心贴肺放,更别说还是自己家亲姐的姑娘。 别的姜晓菱不知道,但她亲眼看着的,那女孩来的时候穿的衣服补丁摞补丁,可后来,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连袜子,手绢都一水儿的全新! 这不全都是封阿姨给她置办的? 可就是这么被谢家报之以善的两个人,大字报上将谢伯伯,封阿姨说的简直是十恶不赦! 在那份大字报上,谢伯伯被说成了满脑子封建残余,对徒弟非打即骂的旧社会恶毒师傅,而韩兵则是被师傅压榨的小可怜。 封阿姨被说成了看不起穷亲戚的地主婆,那女孩儿成了被地主婆欺凌的苦菜花。 而他们这样一对苦命人,之所以要与谢家断绝关系,是因为不愿意向恶势力低头,决定做一对勇往直前,奔向光明的革命战士! 反正,那大字报贴出来之后,家属院的人们没有一个人同情他们,大家全都嗤之以鼻。 同时也没有人因此而对谢家人不满,大家就像是在看一个笑话,全都快要笑死了。 因为所有人都长着眼睛,什么情况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可即便是这样,谢伯伯和封阿姨也都大受打击。 莫名其妙的受到了这样的屈辱,还是被身边最亲近的人出卖,两个人仿佛一夜间就苍老了很多岁。 谢伯伯更是直接辞了汽车队长的职务,一辈子再也没有带过一个徒弟。 看到这个情况,姜晓菱实在是想不通,就去找邵彦成问,那两个人为什么会这么做? 觉得他们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做这么损人不利己的事儿? 毕竟,韩兵为了那个女的,丢掉了机械厂的工作,而那个女的,把自己的亲姨得罪的死死的。 不能说生死仇敌吧,至少两家子的亲戚关系因为她肯定彻底断了。 这到底是图什么? 邵彦成听了她的提问只是苦笑了一下,说了句让她别想那么多,并没有给她解释。 后来还是别人说起,姜晓菱听了一耳朵,才明白了什么叫做人性的丑陋。 原来,韩兵在汽车队虽然是谢伯伯的徒弟,可他一没文化,二年龄大了,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的前途。 留下来可能一辈子也就是转正,做一个最普通的司机,绝无可能更进一步。 而那个女孩,家里姊妹六个,她排行第三。上不上下不下,根本不受重视。 能够在出嫁前来外地的亲姨家做回客,这已经是爸妈能够给她的最大的福利了。 在宁林待上一段时间,再回家后等待着她的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嫁人。 以他们家的条件,还有她个人的样貌资质,想嫁个好点的人家也并非那么容易的事儿。 韩兵看中了她城市户口,和她结婚即便是离开了机械厂也不用回农村。 她看中了韩兵的个人条件,最起码要样有样,要个又个,比她爸妈之前给她说的那几个人条件都好。 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 留下了那两张大字报,韩兵跟着她那女孩一起回了她的老家。 至于为什么要写这两张大字报,没用别人细说,很快姜晓菱就知道了答案。 韩兵跟着那女孩回了老家,别人问起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将贴大字报的事情还有大字报的内容进行了大肆渲染。 很快,好多人都知道了他们的情况。 因为到家就领了结婚证,私奔这种话没有人再说了,可他们勇于和恶势力作斗争,永做革命先锋的“先进事迹”却流传了开来。 很快厂子这边就收到了调查函。 看着这调查函,厂里其实也为难。 毕竟韩兵在厂里几年各方面表现并不差,家里成分也好,除了最后那个白眼狼的操作,别的没什么可指责的。 但,和师傅恩断义绝又属于人家私事儿,单位也没法说什么。 反正,调查函寄回去没多久,姜晓菱就听说,韩兵已经进了女孩老家那个中等城市的长途汽车站,做了汽车司机。 女孩儿也被托关系弄进去做了售票员。 她还记得,最后得到的消息是韩兵在那个汽车站混得风生水起,做了汽车队长。 他们两口子还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 恶人有恶报这句话,对于这夫妻俩来说,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他们是真真正正踩在谢伯伯一家人的脑袋上位了。 姜晓菱脑子里想了这么多,可实际上时间只不过过了一瞬。 望着韩兵此刻还算真诚的,写着实实在在担心的眼神,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她朝韩兵咧了咧嘴,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然后朝半边身子趴在屋外,半边身子趴在屋里,用身躯将自己家护得严严实实的钱阿姨看了一眼,小声问道:“韩兵哥,钱阿姨这是在闹什么啊?美芳在家吗?她是不是要被她妈妈给吓死了啊?” 听她问起美芳,韩兵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俩小姑娘关系好这是众所周知的,看到好朋友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跑过来看看也是人之常情。 他连忙扯了姜晓菱一把,将她扯到了靠近角落的地方,一脸严肃的对她说:“你赶紧回去,别凑热闹。美芳家的事儿你管不了!” 姜晓菱撇了撇嘴:“谁要管他们家的事呀?我是心疼美芳。钱阿姨这是在闹什么?丑死了。到底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还要趴在地上?真的是脸都要丢尽了。美芳以后还要不要在院子里做人了呀?!” 说到这儿,她故作亲近的抓住韩兵的胳膊晃了晃:“韩兵哥,他们家到底怎么了呀?” 韩兵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孩,只觉得这小孩儿真的是被家里保护的太好了,在这样的世道里,遇到这种事,关注点居然是她那个好朋友,以后会不会觉得丢人? 想到这儿,韩兵不禁有点失笑,觉得自己实在是闹不懂这种小女孩之间的友谊。 要说关系好,他们一家才来了多久? 楼外面那些做了多少年的老邻居,看到张家出事,也没谁上来帮着说句话,劝解几句。 她一个小姑娘,反倒冲在了最前面。 或许是因为姜晓菱的眼神太过于干净,表现的又太孩子气,让韩兵对她根本起不了一点防备之心。 被她就这么拉扯着问个没完,他也被缠得没办法,只得含含糊糊的跟她说了一点。 说起来这事还真跟韩兵没什么关系,他今天完全是运气不好,赶上了。 他不过就是去党办办点事儿,然后就撞了个正着,被厂里的那些所谓的先进分子们抓来充了壮丁。 要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还得从张美芳昨天穿的那件新衣服说起。 这个年代一出门,满街都是黑灰蓝,偶尔有人穿件绿军装,就能够博得众人的羡慕。 而像张美芳那件爸爸给买的红格子外套,更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昨天从姜晓菱家里出来,张美芳也跟着妈妈一起去菜市场大采购去了。 一圈转下来,那衣服简直看得同龄的女孩子们心里都要着了火。 其中有一个也去菜市场买菜的女孩,家里条件不错,父母都是革-委会的干部,平时骄纵惯了。 她当场就提出要掏钱买张美芳这件外套,多加钱也可以。 张家又不缺钱,更何况还是生日礼物,又有妈妈跟着,张美芳自然想都没想当场就拒绝了。 其实张美芳并没有说什么重话,还解释了原因,可那个女孩儿心里就是不舒服,回家就带出了脸色。 吃饭的时候她说起了此事,她弟顺口就说了一句:“那个女的我认识,机械厂家属院张保平的姐姐嘛! 张保平和我们一起玩过,姐,你争不过人家的,那家人可有钱了。张保平说他妈妈有一个什么首饰盒,上面还有雕花,天天当宝贝一样藏着,值好多钱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男孩说这话就是顺口,可女孩儿年龄大,她却知道这年头首饰盒这东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在家里放的。 那是四旧,是封建残余。 能有这东西的人,家里成分肯定不好! 于是,她就跑到了机械厂告密。 有她爸的官职镇着,虽然不是一个厂子的,可那些革命小将们还是愿意卖她面子。 再说了机械厂又不是铁板一块儿,分歧本来就大。 对于像张家这样身居高位的外来户,看不惯的人多了去了。 有这么一个由头,根本就不用多说什么,这群人就直冲过来,要破-四旧,清余毒。 其实他们来的时候,讲真,还真没准备大闹。 用韩兵的话说:“都是厂子里的家属,张工又是总工。只要她把东西交出来,然后在悔过书上签个名,这事儿就算了了。 可谁知道刚一说完,她就摆出了这么一副要死要活的架势。 革命小将永远不会向恶势力低头,她都撒泼了,那自然更加没有人会撤了。 这事儿不就僵持到这儿了吗?” 听到这儿,姜晓菱一下子就明白了。 什么破四-旧,清余毒,这都是场面话。说白了,他们跑这一趟,最重要的是要钱阿姨在悔过书上签名。 这名字一签,别的不说,他们家“落后分子”的名头是肯定跑不了的。 张伯伯是解放前的大学生,也是现在机械厂学历最高,学问最深的。如今正在负责新产品的开发。 他的工资最高,威望也是最高的。 毕竟在专业方面,全厂他就是权威,厂长书记见到他都得客客气气,谁人不高看一眼? 可这在那些造反派眼里就看不过去了。 在他们眼中,张伯伯就是个臭老九,是落后分子,是应该夹着尾巴做人的。 这之前厂长里开会已经有人提过好几次了。 可厂里科研任务重,厂长,书记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动张伯伯,就把那些声音全给压下去了。 现在,小保平随口的一句话,就让他们找到了突破的口子。 姜晓菱又看了看趴在地上,一脸绝望的和那些先进分子对峙的钱阿姨,心里开始发愁。 她觉得韩兵可能这事没说错,钱阿姨应该是真有那个什么首饰盒,而且还看得很重。 不然,就她平时那胆小的样子,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看着像是要跟这些人共存亡一样 。 姜晓菱想了想,对韩兵说道:“韩兵哥,要不我进去劝劝美芳吧?” 韩兵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跟你说了半天,你怎么听不懂呢?这事你掺和什么?赶紧回家,别在这儿添乱!” 姜晓菱嘟了嘟嘴:“那你们就这么和钱阿姨干挺着啊?韩兵哥,不是我说,你和他们可不一样。” 她说着,更压低了些声音,凑近韩兵说道:“他们都不是咱院里的。” 韩兵一愣。 姜晓菱话说得很含糊,可韩兵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的确,今天冲在前面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是在家属院里住的,可他,却是。 现在机械厂的情况,和市里其他那几个大型重工业工厂的情况一样,基本上厂里都天然的分为两派。 一边是本地人,一边是支援建设而从南方拖家带口迁移过来的外地人。 外地人虽然在人数,关系网方面输于本地人,可偏偏他们大部分都是有技术或者有学历的。 在厂子里做得都是比较轻便,干净,工资又高的技术工种。 本地人觉得他们干活少,拿钱多,厂里还专门给他们盖了家属院,又羡又妒又嫌弃。 而外地人则因为人数少,单个在外又很容易被本地人欺负,所以就相当的抱团。 别看现在张家出事,邻居们都在外面看着,没有人替他们家说话。可是同样的,也并不会有什么人过来跟着落井下石。 韩兵再说是被那些人一起拉过来的,可他毕竟现在站在这儿,和他们一起与钱小芸对抗。 张家要是没出什么事还好,要是真出事了,或者闹得不像话了,楼下那些人现在不说什么,但以后对于韩兵,肯定会警惕。 他一定会在不知不觉中,被院里的人从内部给隔绝出去。 想到这儿,韩兵只觉得太阳穴突突乱跳。 又恨又烦,却又不知道要怎么解决。 看到他这个样子,姜晓菱又继续说道:“韩兵哥,你跟他们说说让我进去吧?不就是找个什么首饰盒子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那个我记得在老家的时候,很多婶子,阿姨们都有,我记得我妈妈和奶奶也有过的呀!” 听她这么说,韩兵使劲瞪了她一眼。 姜晓菱吐了吐舌头:“不过我妈妈和奶奶的破四旧的时候早就交出去了,当时街道上还专门组织了人收,全都现场给劈了做劈柴。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呀!” “你跟他们说,让我进去吧,我去问问美芳是怎么回事?要是他们那里之前街道上没有组织收,没来得及交,现在拿出来交给你们就是了,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干嘛要闹成这样?还过不过年了呀! 再说了,要是因为这点小事,闹得大了,再把张伯伯扯进去影响了生产……” 姜晓菱撇了撇嘴,又睨了那些人一眼,小声嘀咕道:“王厂长会不会骂他们我不知道,但谢伯伯肯定饶不了你。” 韩兵身子猛地一僵,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他神情复杂的看了姜晓菱一眼,只觉得自己这么大的人了,居然没有一个小丫头看得清。 那些人要和张工对抗他管不了,也懒得管,可表面上的事该做也得做。 既然自己已经站在这里了,两边调和,和稀泥的事儿就只能由他去做。 这样到后面即便不能两边落好,至少也不至于两边挨骂。 他攥了攥拳。 韩兵心里清楚,这些人看着张狂得很,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怯的。毕竟他们现在一个个都是厂里的职工,张工在厂里的威望他们都清楚。 他们敢叫嚣,吓唬,甚至和钱小芸撕扯,可让他们就这么直接从那个女人身上踩过去,彻底撕破脸去搜张家,他们也还真得掂量掂量。 与其就这么尴尬的僵持下去,还不如就按照姜晓菱说得,让她进去和张家的那个女儿说一说。 她妈那儿说不通,女儿那儿却不一定。 要是张美芳真得能主动把首饰盒交出来,这事就了结了。 而且韩兵私心里也希望这事早结束早好。 这么闹下去,厂长书记他们肯定能得到消息,到时候万一赶过来了,那什么悔过书他们都不一定能拿得走。 想到这儿,韩兵也不跟姜晓菱说话了,快步上前挤到了最前面,在一个穿着军装,带着红袖箍的年轻男人耳朵边说了几句话。 他刚开始说的时候,那人一把把他拍到了一边,眼睛眉毛都挤在了一起,眼看就要发脾气。 可韩兵并没有放弃,而是又挤过去对着他小声而快速的又说了几句话。 这一次,那人的面部表情变得有点迟疑了,他用狐疑的眼神看了看韩兵,又看了姜晓菱一眼。 韩兵冲着他点了点头,又朝姜晓菱招了招手:“晓菱,你过来。” 姜晓菱连忙走了过去。 韩兵用手指了指还趴在地上,但是明显已经累极,再也喊不出声,就那么披头散发闭着眼小声抽泣的钱小芸。 对她说:“你只要能说得动她把东西交出来,或者让我们进去搜,今天她这种与革命小将对抗的恶劣行为,厂里就不再追究了。但要是说不通,那就要采取武斗了,到时候像她这种顽固分子,是要被拉走下大狱的!” 韩兵一边说,一边悄悄的瞥了一眼他身边站着的男人,朝姜晓菱使了个眼色。 那意思很明显,他现在说的话并不是他的本意,他不过是在叙述。 姜晓菱连忙做出了一个有点恐惧的表情,连连点头:“晓得了,我去和美芳说。” 那男人点了点头,韩兵赶紧朝姜晓菱挥了挥手。 姜晓菱走到了张家门前,蹲下身轻轻拍了钱小芸一下。 钱小芸身子猛地一抖,倏然睁开了眼,眼睛红红的,眼神都有点涣散。 她应该是费了好大劲儿才认识姜晓菱,先是楞了一下,然后立刻就急了。 “走,回家去!”她冲着姜晓菱呵斥道。 声音嘶哑的只能发出气声,可表情中的急切却显而易见。 姜晓菱再次伸手在她的身上拍了拍,小声的说:“阿姨,让我进去看看美芳,她这会儿肯定吓坏了。还有保平,你让我进去看看他们。” 听她提起儿女,钱小芸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悲戚,却还是执拗的伸开双臂,按在两边的门框上,冲她使劲的呵斥:“走!回家!” 姜晓菱低下头,将脸凑近到她跟前,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小声说道:“阿姨,你信我一次,我能帮你。” 说完,将手抓住她死死抓住门框的手腕,用力的按了按。 钱小芸怔了一下。 不知道怎么就松了手。 她自己也闹不清楚为什么,姜晓菱按的那一下,硬是让她感受到了女孩的笃定。让她觉得可以信赖。 姜晓菱没有在门口多停,直接进了门。 张家的客厅空空荡荡,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皱了皱眉,直接过去推开了张美芳住的那个房间,果然,姐弟俩全都在里面。 张美芳手里拿着一个擀面杖,攥得死死的。一脸惊恐的看着门口,甚至在看到来人是姜晓菱,面上的表情都没有改变。 姜晓菱默默的叹了口气。 可她也不敢和张美芳多说什么,只能走过去从她手里将擀面杖拽出来,递给了哆哆嗦嗦站在姐姐旁边的张保平,对他说:“放厨房去。” 张保平长这么大也没有受过今天这样的惊吓,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接过擀面杖就跑了。 看他离开,姜晓菱的脸顿时变得严肃了起来。 她用两只手按住了张美芳的肩,对她说:“你相信我,把那东西交给我,我来处理。” 张美芳这会儿才缓过了神儿,她摇了摇头,眼神悲哀:“那是我妈的命,是我外婆留下来给她的唯一遗物。要是交上去被那些人给劈了,我妈就活不成了。” 姜晓菱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她顿时就明白了上辈子为什么这件事会闹到那种无法挽回的地步。 钱阿姨为了保住那个盒子,还真的是和那群人鱼死网破了。 只不过,她的鱼死网破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是一家人的前途和命运。 她的手更用了几分力气:“交给我。美芳你信我一次,我一定能帮阿姨保住,我保证。” 张美芳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脸上带出为难的表情。 “可是,晓菱,不能因为我们家再害了你。” 姜晓菱顿时急了,她进来可不是来听她哭,和给她聊天的。 她伸手在张美芳的肩上使劲儿拍了一巴掌! “别废话!东西在哪儿?快点,带我去,然后照我说的做。” 张美芳挣扎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然后小声说:“在厨房。” 姜晓菱拉着她就往门口走,一边走一边低声吩咐:“哭!” 张美芳立刻哭出了声。 她本来就是因为母亲吩咐,任何时候没她的吩咐都不能出去,看好弟弟,在屋子里待着。 所以才一直憋着的。 现在晓菱一说,心底的惧意还有委屈,担心全都涌了上来,瞬间就哭得泣不成声。 姜晓菱一边拉着她继续往外走,一边大声的劝道:“厂里的同志们就是想来家里了解一下情况,并没有什么恶意的呀! 什么?抄家? 哎呀,是阿姨想多了,怎么会抄家?张伯伯又没有犯什么错误,他今天不是还代表厂子去区里开会了吗,怎么会抄你们的家啊?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行了,行了,别哭了。走,我带你去洗洗脸,然后咱们出去好好跟阿姨说,就让同志们进来看看好了,看完不就没事了嘛?” 她说着,搂着哭成了泪人的张美芳一起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看到张美芳确实一脸的泪痕,鼻子,眼睛都红彤彤的,外面的人倒也没有再阻拦。 只有那个穿军装的人不耐烦的在门口喊了一声:“快点!” “好的,洗洗脸就出去啦!”姜晓菱嘴里答应着,脚下的步伐更加快了几分。 一进厨房,张美芳立刻走到了碗橱跟前,蹲下身子,搬开两个咸菜坛子,从最里面拿出了一个木盒子递给了姜晓菱。 那盒子是紫红色的,只有小女孩的两个巴掌大,看上去小巧玲珑。 可一接过来,没防备的姜晓菱手却下意识的往下一沉。 她这才发现,这个盒子居然是紫檀木的。 也无怪钱小芸如此珍视,这盒子一看就是个值钱物件。 木质先不说,在这个盒子的盒盖中央还嵌着一块儿鸭蛋大小,翠绿翠绿的碧玉。 就姜晓菱这样什么也不懂的人,也能够看得出那玉一定价格不菲。 盒子的四角用镂空的紫铜片包着边,正中挂着一把黄铜的小锁。 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年代的,保存的极好,连一丁点儿的磕碰都没有。 整个盒子都像是包了浆一样,透着一种油润润的,内敛的光泽。 可再好的东西姜晓菱这会儿也来不及细看,她甚至都没有时间去细琢磨怎么在他们姐弟面前伪装。 她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水缸,对他俩说:“去洗脸。” 姐弟俩连忙点头照做。 趁他们洗脸的功夫,姜晓菱背了背身,快速将盒子放进了自己的店铺里。 就在她正准备收回意识的时候,目光忽然被竹篮里之前随意放进去的那个在废品站收回来的首饰盒所吸引。 她来不及细想,直接将它拿了出来。 姜晓菱转头将这个小小的厨房全都打量了一下,然后朝他们俩招了招手:“过来帮忙。” 张美芳和张保平脸都顾不得擦,就一起跑了过来。 因为张家水缸底不平的缘故,钱小芸在两边各摞了两块砖,将它架了起来。 而今天因为一大早家里就出事,根本没有来得及去打水,所以此刻那水缸里只有一个缸底的水。倒也抬得动。 姜晓菱指挥着两个人将缸挪开,把手里拿着的从仓库里拿出来的那个旧首饰盒放在了两块砖的中间,然后把砖又往外移了移,让它们基本保持平齐,这才和姐弟俩一起把缸重新放了上去。 看着姐弟俩那一脸的问号,姜晓菱飞快的教了他们几句话,就推着他俩一起从厨房走了出去。 张美芳虽然洗了脸,可看上去还是很狼狈,鼻子眼睛都是肿的。 她走到了钱小芸的跟前,拉着她的胳膊使劲往后拖。 一边拖一边哭:“妈,你让他们进来搜嘛!反正爸爸写的那些东西都是给厂子写的,丢了破了,那也怪不了咱们。你已经尽力了呀!是他们非要进,大家都看着的,不是咱们不保护,是保护不了呀!” 她说着,眼泪又吧嗒吧嗒往下掉,表情委屈极了。 姜晓菱推了推张保平,示意他过去和姐姐一起劝妈妈,然后自己走出来冲外面的人解释。 “我刚才问美芳了,她说他们不是不让你们进,实在是她爸爸那个屋子平时是不允许任何人进的。 里面有她爸爸正在做的研究,还有图纸,张伯伯不在家,钱阿姨连回屋睡觉都不敢,都是和美芳一起挤着睡的。 美芳说她爸爸那些图纸是保密的,不经允许任何人都不能看。所以阿姨才死活不让你们进,她怕张伯伯回来会大发雷霆。” 听了她的解释,外面的人脸色都变了。 几个胆子小的甚至还往后退了几步,硬是全都挤到了二层和三层的拐弯处。 而韩兵也紧张了起来,明显也想跟着退出去。 那个穿军装的人脸上有点兜不住了,用手在空中一挥:“借口!这都是借口!要是保密的东西为什么拿回家?怎么不放办公室?这分明就是为了不配合我们工作找的借口!” 姜晓菱没有说话,转头看向韩兵。 她这话韩兵是相信的。 厂办还有技术科,党办都是在同一层楼办公。 现在因为运动,党办基本被革-委会的人给接手了,他们天天又是组织政治学习,又是搞活动的。 一天到晚口号喊的山响,那楼上天天热闹到不行。 张工的工作是需要安静环境的,他把干不了的活拿回家做,这合乎情理。 全厂子谁不知道钱小芸视张工为天,为了他上天入地都行。 他随便动动眉毛,钱小芸都吓得不得了,更别说他交待下来的话。 她肯定豁了命去执行。 要说她是因为害怕这些人进去动了张工的东西而阻拦,韩兵觉得,这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儿。 只是,僵持了这么半天就这么算了? 他看了一眼旁边那个人,深深的觉得,那也是不可能的。 就在这个时候,姜晓菱又开口说道:“韩兵哥,我刚才和美芳说了,说你们进去就是了解一下情况,并不会乱动东西。 要不你看这样行不行?就,你和这位同志一起去张工那个屋子看看,尽量别把他的东西给弄乱了。 要是找到了就什么也不说,找不到你们也赶紧出来。 然后其他的同志去别的屋子翻找一下,就别跟着去那屋了,你觉得这样合不合适呀?” 韩兵迟疑了一下,将目光落在了旁边那个人身上。 坦白说,他并不想去蹚这趟浑水,压根不想进张工的房间。 可那个人却显然觉得姜晓菱说得方法可行,立刻点头答应了。 第 38 章 三章合一 于是他们就一起走了进去。 这时候钱小芸已经在女儿的安抚下离开了门口,坐在了客厅靠墙的那个椅子上。 看到这群人进来,虽然她的表情还是愤愤的,可因为美芳紧紧的攥着她的手,倒是并没有阻拦。 姜晓菱陪着那两个人一起去了张工和钱小芸的卧室。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朝里面伸了伸手,做出了个“你们随便,反正我是不敢进去”的表情。 韩兵和那个人的脚步几乎同时一顿。 韩兵让开了身子,示意那个人先进。 那人明显纠结了一下,却还是咬了咬牙,第一个走了进去。 韩兵随即跟上。 姜晓菱站在外面看,发现里面的情景和自己想象的其实差不多,真的就除了睡觉的床叠的整整齐齐外,其他的地方简直快要没有下脚处了。 到处都堆叠着书,一摞一摞看上去不知道翻了多少遍,毛了边的本子,还有放在瓶子里的,摊在桌面上的,一卷卷图纸…… 总之,这种地方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的。 进都不能进,更别说在里面翻找东西了。 姜晓菱是以前和张美芳玩的时候,无意中听到她提过:“我爸爸平时脾气很好的,对我妈妈也纵容的很。就是被念叨,抱怨几句也都是笑眯眯的听着。可是就是 不能碰他的东西。 谁要是不听招呼碰了他的那些资料,图纸,哪怕是无意的,他也会翻脸。打扫卫生也不行。之前他因为这个吼我妈,把我妈都给吼哭了呢!” 刚才她正是想起了这件事,才把张工抬了出来做幌子。 果然,别看那个人在外面吆喝的凶,真进了这屋子,他也有点拿捏,一副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的架势。 再怎么说,这人也是厂里的职工。平时职工大会上,领导们如何看重技术,怎么重视这次的技术革新,他也心知肚明。 望着那么一屋子东西,他也不敢如在别人家一般,上前撕了,扯了,甚至烧了,嚯嚯了。 好一会儿,他才胡乱的把床上的被褥抖落了抖落,又和韩兵一起在床下面看了看,这个屋子的搜查就宣告了结束。 榜样的力量是强大的。 他都这么敷衍了事了,其他的人又怎么敢真把张工的家给抄了? 他们甚至比这人看的还潦草,就他看一个屋子的功夫,那群人已经把整个房子全给看完了。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那男人的脸都拧成了一团。 他就算是心里有所忌惮,可这一趟也没准备白来。 毕竟之前他可是在手下人面前打了包票,说这一次一定要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抓住一个大的,隐藏在人民内部的资产阶级反-动派的! 结果,就这样? 他的目光在周围人身上全都转了一遍,示意他们去再搜。可是几乎所有人都在回避他的目光,更没有一个人主动。 而韩兵早已经躲在了那些人的身后,离他要多远有多远。 那人无奈,自己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再次回到客厅的时候,却一把抓住了站在姐姐和妈妈身边,小声啜泣的张保平,对他说:“小孩儿,你过来,叔叔问你点事情。” 钱小芸大惊,伸手就要去阻拦,却被跟过来的另外几个人一把按住。 张保平只有七岁,可此时的他已经知道这是因为自己乱说话而惹出的祸端,虽然吓得浑身都在哆嗦,却也在心里默默的念着晓菱姐姐刚才教给他的话。 那人把他带到客厅的中央,背对着母亲和姐姐的方向,然后弯下身子问他:“小孩儿,你妈妈是不是有个首饰盒子,很好看,很值钱的?” 张保平抬头看着他,眼神里全是惊惧,却一声没吭。 那人沉下了脸:“你跟叔叔说实话,我待会儿给你买糖。你要是敢骗我,我现在就把你们一家子都带走,把你们送到监狱,送到劳改农场去!你怕不怕?” 现在的小孩儿,哪有不怕劳改农场的? 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听,身边总时不时有大人在说,谁谁一家被抓走了,送到劳改农场了。谁谁在劳改农场病死了,家里人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在他们这些小孩子的眼里,劳改农场就是全天下最可怕的地方。 一听要把一家子全送到劳改农场,张保平再也憋不住了,哇的一下就大哭了起来。 一边呜呜的哭,一边点头:“我说,我说,你不要把我们送到那里边去。” 他怕得浑身打颤,甚至都不敢把“劳改农场”那几个字给说出来。 那男人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他继续诱-哄道:“那你说,你妈妈是不是有个盒子?她把盒子藏在哪儿了?” 张保平用力的点了点头:“有,我妈妈有一个首饰盒子,这么大。” 他说着,还用两只手比了比。 “保平!”钱小芸在后面大叫了一声! 叫得张保平猛地打了个哆嗦。 不等那人发话,后面的人早已经将钱小芸的嘴紧紧捂住,站在张保平的位置,不仅看不到妈妈现在是什么样子,也听不到妈妈说话的声音了。 小孩儿吓得一下子蹲在了地上,两只手抱着头,呜呜的哭了起来。 那男人顿时急了,他一把把张保平揪了起来,对着他喊:“放哪儿了?你妈放哪儿了?!” 张保平哭得整个人都快软了,腿完全使不上劲儿,一个劲的往下坠。被那人揪着领子,呼吸也变得困难了。 小孩儿的脸憋得通红,却哭得更加厉害,眼看着就快要撅过去了。 张美芳看到弟弟这样,也顾不上已经晕过去了的妈妈,连忙冲过去一把将弟弟抱住。 她也顾不上害怕了,冲着那个人大声的喊:“你放开我弟弟!我跟你说!” 听她这么说,那人果然放开了小保平,将目光转向了她:“你说,放哪儿了?” 张美芳此刻只觉得心都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连舌头都因为紧张而变得发麻。 可是她知道自己这会儿不能哭,哭解决不了问题。 她悄悄的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被跟过来的徐寒梅还有封朝霞用力拽住,死活不让上前的姜晓菱,然后抱紧了弟弟,强自镇定的和面前这个人讲条件。 声音发颤的对他说:“我,我把那个盒子给你们,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那人猛地吸了一口气,显然已经快要忍到了极限。 他粗着嗓门冲着她喝道:“说!” 张美芳身体顿时一抖。 可还是用最大的声音对那人说:“我把妈妈的盒子给你们,你们就走吧!全都走吧,再也别来我家了,行不行?求求你们,我们不要了,你们拿走,别来了,行不行?” 说着,小姑娘委屈的大哭了起来。 听得终于忍不住跟过来,围在门口的邻居们都开始跟着抹起了眼泪。 封朝霞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在人群后喊道:“美芳,你去拿出来吧!给了他们,就让他们走!再不走,我们这些做邻居的也不会答应!” “是的,是的,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呀?大人的事找大人解决,欺负小孩子算什么啊?”后面终于有人开始小声的议论了起来。 虽然说话的人只敢躲在人后,没人敢放声,可这屋子里的风向还是慢慢变了。 张美芳也多多少少多了一些底气。 她又看了那人一眼,然后将弟弟抱起来放在了妈妈的旁边,之后也不看那些人,自己径自走进了厨房。 那些人赶紧都跟了进去。 “在那下面,你们拿吧。”她用手指了指水缸,说道。 那人摆了下手,自然有人赶紧过去将水缸搬开,果然,一个红色的首饰盒赫然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那人接过属下递过来的盒子,一入手就先楞了一下。 他仔细的看了看,越看越觉得奇怪,这和之前来告密的那个人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不是说很值钱的吗? 他一脸狐疑的看向张美芳:“就是这个?” 张美芳点了点头。 “你不是骗我的吧?没有别的了?” 张美芳顿时又哭了起来:“哪里还有别的啊?谁家女儿结婚,妈妈不都是只给一个盒子?又不是大地主,资本家,谁家还能陪嫁的起很多盒子啊?” 听她这么说,身后跟过来的人也纷纷点头。 更有人在后面嚷了一句:“美芳妈妈家的成分就是个小业主。我们是一个地方来的,之前都认识。 她家就是开了个早餐店,卖点馄饨,烧麦,一家人混口饭吃。家里也没有请人,就老两口带着钱小芸他们兄妹俩,赚个辛苦钱。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报名时候的档案里应该也有。这样的人家,能陪送什么嫁妆啊?就是有点钱,人家还有儿子呢!也不能都给了她啊?” 听了这话,后面的议论声也就更大了。 那个人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今天跑这一趟太过于草率了。 可这会儿他已经骑虎难下。 总不能大张旗鼓的来,然后什么也没捞着,灰溜溜的走吧?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盒子上面的图案上。 这个盒子之前是被面朝下放置在水缸下面的,所以盒子上的图案已经有所磨损,看得不是很清晰了。 可仔细分辨,还是能够看得出那是一条龙和一只凤。 即便雕刻的不是很好看,但还是很够看得清的。 他顿时来了精神。 那人将盒子啪的一下拍在了张家的饭桌上,朝挤在门口看热闹的人招了招手:“你们过来看看,这上面刻着什么?” 门口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并没有什么人愿意过来凑这个热闹。 最后还是封朝霞第一个走了进去。 看到她动了,后面又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跟了过来。 封朝霞看了一眼那个盒子上的图案,脸色变了变,朝钱小芸投过去了极为复杂的一眼。 有同情,可更多的是责怪。 都是多年的老邻居,张家出事,说不同情是假的,可封朝霞此时对于钱小芸,却真是有点看不上了。 她知道这个人人品不差,但是思想觉悟实在是有太大的进步空间。 别的不说,就看她对待儿女的教育方面,就有太多让人看不上的地方。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正因此,所以,封朝霞之前和张家来往并不多。 但,她还真不知道这个人胆子这么大! 你说,你留这东西干什么? 是当吃还是当喝? 这不是给家里招灾,引祸端的嘛?! 简直是有毛病嘛! 封朝霞真是觉得,钱小芸这人的脑子确实有问题,实在是太需要改造了! 你自己想作,老公惯着,儿女让着,那随便你,外人看不过去大不了就不看了。 但你作过了头,带累了家庭,孩子,那你这个人有再多的好处,也只会让人嫌恶。 她又看了一眼站在一边,可怜巴巴的姐弟俩,对钱小芸的不满就又更甚了一层。 只是,落井下石的事儿封朝霞不会干。 于是,她又警告的看了一眼跟她一起过来的那个小年轻。 那小伙子立刻开口说道:“这有什么啊?不就是一个破盒子嘛,都磨得不成样子了,只能劈柴烧。” 穿军装的男人冷哼了一声,显然根本就知道不可能从他们这里得到支持。 他用手指着盒子面上的龙凤图案,将盒子拍得砰砰响。 “这是什么你们看不出来?我跟你们说,包庇坏-分子的行为也是要批-斗的!是会被当做同党抓起来的! 领导人说,要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这个钱小芸,把这种画着封建糟粕的东西藏起来,她要干什么?这是不听领导人的话,与党,与人民对着干,是反-动派!是隐藏在我们人民群众中的大毒瘤!” 他越说越激昂,跟他一起来的人也明显被他煽-动起了情绪,一个个挺起胸,瞪大了眼睛,只等他振臂一呼,就要急急跟上。 站在旁边的那些邻居们,原本还想在中间跟着说几句好话的,听到他忽然扣下来的这一顶顶大帽子,也不由得全都噤了声。 就在这个时候,之前被吓坏了的张保平,忽然大声的说道:“对,要打-倒一切牛-鬼-蛇-神!要把它们全都踩到脚下,让它们永远不能翻身!” 这话,出自他的口中,是谁也想不到的,在场的人又一次全都愣住了。 张保平是听到那个男人说到牛-鬼-蛇-神那四个字,一下子想起来了之前晓菱姐交待给他的话。 他知道自己犯错误了,给家里惹祸了,所以就特别想弥补自己的错误。 把那几个词记得清清楚楚。 刚才实在是那个人把小孩儿给吓傻了,这会儿他反应了过来,就连忙顺着把之前背会的话给大声的念了出来。 听到弟弟这么说,张美芳大声的哭道:“就是因为是糟粕所以我妈妈才把它垫在水缸下面的呀! 妈妈说了,要打-倒一切牛-鬼-蛇-神,要把它们永远踩在脚下!然后妈妈还说,说光踩它们还不够,要把它们永远压在地下,让它们永远翻不了身! 把它们压在水缸下面,每天用那么重的水压着,比踩在脚下不是厉害多了吗?它们什么时候也翻不了身啊!” 张美芳这话一说,屋里再次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姐弟俩压抑的哭泣声。 那些已经全部做好了准备,只等着要上前将这一家子坏-分子直接带走,狠斗臭斗的人,也一时语塞。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严厉的声音从人群外传了过来:“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就是为了这么一个破盒子?!你们这是有多闲?!” 随着声音,机械厂厂长王建平还有书记李长运一齐走了进来。 看到他们俩,那男人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快速的瞥了一眼李长运,在收获到一枚恶狠狠的目光之后,紧张的用力抿紧了嘴唇,一声也不敢吭了。 王建平完全无视他们目光的交流,走过去拿起了桌子上那个明显磨花了的首饰盒,毫不客气的递到了李长运的手里。 “李书记,这事还是你处理吧。该怎么办怎么办,只要不违反政-策,我都支持! 不过,我还是得说一句,现在厂子里的技术革新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市里,省里的领导都很关注,这个时候的军心是动摇不得的!” “还有……” 他严厉的将还站在屋里的,那些跟过来的“革-命小将”全都扫视了一遍。 忽然吩咐道:“程林,把这些人的名字都给我记下来,去查查有谁现在还在班上,让他们的师傅过来领! 搞革-命重要,搞生产一样重要!厂子里忙成这样,全厂工人恨不得都吃住在岗位,连家都不回了。谁要是在这个时候上班时间给我出厂区,不干活儿,全都立刻滚蛋!这样的人,我们机械厂用不起!” 他这话一说,那些人的脸全都惨白一片。 之前跟着封朝霞的那小伙子大声的答应着,然后转身就去找张美芳借纸笔。 就在他转身的空档,也不知道是谁最先反应过来,撒腿就往外面跑,后面的人顿时明白了过来,也都纷纷跟上。 这会儿一个个窜的比兔子还快,只恨爹妈没有给多生两条腿。 徐寒梅也趁这个时候把姜晓菱一起拉了出去。 一出楼栋口,看四下没什么人,都顾不得封朝霞还在旁边了,朝着女儿的背狠狠的就拍了一巴掌! 打得姜晓菱“啊”的惊呼了一声。 然后徐寒梅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她气得浑身都是哆嗦的,指着女儿的手一个劲儿的打颤,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早就闻声赶来,却不敢上楼的姜老太太这时候也跟了过来。 她先是赶快把一直抱着的姜晓菱的棉袄给她披上,然后也恨得在她脑门上使劲的戳了一下。 “看把你能的!你这真是不把家里人吓死你就不行!” 姜晓菱其实早就知道自己这顿骂是跑不的,从她冲上楼,揽下了这个事儿的时候,她就知道。 可,她没想到妈妈居然气得朝她动了手。 挨一巴掌并没有什么,反正穿得厚。 更何况妈妈再气,出手也是有分寸的,除了吓了她一跳之外,倒也并不是很疼。 可把妈妈,奶奶吓成这样,姜晓菱还是很愧疚的。 她赶紧伸手揽住了妈妈的肩膀,将她半揽到怀里,求饶道:“妈,我错了,你别生气了,我下次不敢了。” “你还想有下次?”徐寒梅听她这么说,气得一把推开她,又要扬手。 封朝霞赶紧过来打圆场,在一旁劝道:“别气了,晓菱这不是年龄还小嘛,有时候就是情绪上来了,意识不到凶险。你好好跟她说,她明白了,以后就不敢这么胆大了。” “她不敢?她胆子一向大得很!就没有她不敢干的事儿!” 徐寒梅狠狠的瞪了女儿一眼,想起刚才的事儿,到现在还是忍不住的后怕。 以至于不得不扶住了封朝霞的手,只觉得腿脚都在发软,走路就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 姜晓菱刚才表现的多镇定,此刻就有多怂。 耷拉着个脑袋,被妈妈,奶奶,还有封阿姨整整嘚嘚了一路,吵得她头都在发蒙。 却也一点不敢表现出来,只能一个劲的点头称是。 回到家,中午爸爸一进门,亲妈和亲奶奶就全都围了过去,挨个的告状,只恨不得让姜立南再把这胆大包天的小混蛋给好好修理一顿。 搞得姜晓菱只恨不得能缩屋里再也不出来了。 姜立南听完后,虽然没如老妈,老婆的愿将女儿揍一顿,一次性让她长记性,可也好好的给她上了一课。 掰开了揉碎了的给她讲,以自己见过经过的一些事例来跟她证明,在今天上午那样的时候。真的不是她凭着一腔孤勇就能随便伸头的。 帮人可以,但前提条件一定是在能保证自己完全安全的情况下。 今天她是幸运的,美芳妈真的没藏什么东西。 要是真藏了,被发现了,那她掺和进去了,会出现什么后果? 姜立南说,就算是有自己在厂里的威信在,看在他的面子上,那些人不能把给她扣个同谋之类的帽子,但是,危险也一样存在的吧? 万一那些人惦记上了呢? 以后再借题发挥,或者找个什么理由反过来找家里麻烦呢? 他的那点威信,够用几次? 更何况…… 姜立南没有多说,可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也让姜晓菱瞬间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他是在说—— 更何况自己家也还有一堆事儿。 那些事情还全是经不起一点风浪的。 但凡出一点事儿,引得随便有什么人对他们家产生怀疑,想起来要去原籍调查一下,那她今天的举动,就会给家里带来想象不到的灾祸。 那事情要是发了,可比一个首饰盒的问题严重多了! 看明白了爸爸未尽的含义之后,姜晓菱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得不承认,自己今天确实还是莽撞了。 姜晓菱觉得是因为最近实在是太顺利了,让她少了很多的警惕。 她自恃有空间,又有先知的能力,难免有点自得。 总觉得自己强大的很了,于是开始莽撞。 可其实她拥有的这一切,在未卜的人心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今天是因为有韩兵在,他与他们家多少还有几分交情。 如果他不在,即使自己有千种万种办法,其实也不一定能进的了张家的门,不一定能帮得了他们一家人。 那点能力,在真正的强权面前,什么也不是。 他们真的不讲道理的话,她也毫无办法。 虽然对于今天帮助了美芳一家这件事,姜晓菱做得并不后悔。 可爸爸的一番话也让她下定了决心,以后无论做什么,都要谨慎再谨慎。 什么时候也不能随意膨胀,在这个时代,还是要学会夹着尾巴做人。 这天晚上姜晓菱比约定的时间更早一点到了房子里。 外面那种极度压抑的氛围,让她下意识的想要逃避。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即便她刚刚七点半就到了这里,收件箱里却已经有了一封未读短信在等着她了。 信是儿子写给她的。 很长,能够看得出,儿子很早就开始写这封信给她了。 邵国庆在信里跟妈妈说,他现在所处的时代,无论是文化还是科技都在日新月异的进步,即便他已经很努力了,还是没有跟得上时代的节奏。 不过他还是接受妈妈的批评,以后要更努力的学习,尽量追上时代的步伐。 特别是在电脑方面,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熟练掌握。 邵国庆还说,他和妻子已经从乡下搬回了原来的住处。 现在住的地方是机械厂新建的家属区,在原家属区的东边,是和汽车一厂,二厂合建的。 这里面住的还有很多之前家属院的老住户。 可能有些姜晓菱也认识。 要是妈妈关心的话,他可以把他们那些老人家的情况慢慢跟她说一说。 在这封信里,邵国庆着重给姜晓菱介绍的还是自己一家人的情况。 他说的很详细,详细到他是哪年上的大学,哪年毕业娶得妻子,又是什么时候有的一对儿女,都说得清清楚楚。 看着信,姜晓菱心里十分的安慰。 之前孙子邵洋说得有点简单,她是真的不知道原来她的儿子,还有她的孙子,孙女原来一个个都这么优秀! 儿子子承父业做了机械厂的总工程师,这一点她曾经听邵洋提起过。 可她不知道自己的孙子,孙女在学业方面也像他们的爷爷,爸爸一样,全都是学霸! 孙女年轻轻的就做了主治医生,孙子虽然才上大学二年级,可也代表学校参加了不少的比赛,还得了很多的奖。 就像现在,别的学生都放寒假了,他还要留在学校培训,就是因为不久后,又要去参加一个很重要的学科竞赛。 如果得了奖,可能在学业上就能更上一层楼。 没有哪个老人不爱听晚辈上进的事儿,这封信看得姜晓菱眉开眼笑。 也让她终于鼓起了勇气,向儿子问了一句:“你爸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得的什么病?还有,你小舅呢?他……可还好?” 尽管问完之后,她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人给紧紧的攥住了一样,生生的疼。 这一次,邵国庆的回信有点慢,能够感觉得到他写的每一个字都在字斟句酌。 应该是在尽力淡化那种情绪,不让姜晓菱更加的伤心。 他在信里写道,说邵彦成是在二十年前去世的,死于胃癌。老人家去的很安详,并没有遭什么罪。说爸爸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见到孙子出世,别的就还好。 说邵洋是在爷爷去世后第三个月出生的。 他又告诉姜晓菱,舅舅姜河从当兵后就一直在部队,后来提了干,再后来还被授予了大校的军衔。 是以正师职干部的身份退的休,现在一家子都在海市那边定居。 他让母亲放心,说舅舅和舅妈的身体都还很好,他们两家之间也一直有联络。 这两年他是因为做了手术,身体不好的缘故才没有去,往年他每年都会去海市一趟,去看看舅舅一家。 现在这任务已经落在了一对儿女身上。邵蔓和邵洋两个人每年都会最少有一个人替他去海市看望一下老人家们。 邵国庆还说,他准备等身体再养养,也等天气再暖和一点,就亲自去一趟,到时候如果合适,也把和她联系上的事儿跟舅舅说一下。 想必舅舅知道后也会很高兴的。 看了儿子的信,姜晓菱陷入了沉默。 之前因为沉浸在与家人相聚的喜悦里,很多事她来不及多想。 可现在,看着这封信,一个忽然冒出来的念头让她一下子陷入到了一种巨大的不安里。 她想知道,自己重生回来后做出的这些努力,会不会影响后世的发展? 如果不能,她是不是在三十岁的时候,又要死去? 很多事不能细思,一旦真的开始思索,人就会控制不住的越想越多。 她实在受不住了,连儿子的这封信都没看完,就快速的给他又写了一封。 姜晓菱在信里问道:“庆庆,你美美小姨还有宁宁小舅现在怎么样啊?为什么我没有听你提起他们?” 写完之后,她屏住呼吸,慎重的按下了发送键。 上辈子,她没有救出奶奶和双胞胎,可这辈子,她却将他们安全的带出了景平。 如果时间轨道发生变化,那么儿子一定会知道他们以后的情况。 如果儿子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那么—— 姜晓菱觉得应该会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她和儿子还有孙子他们并不是在同一个时空,他们之间没有因果关系。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在这边做的改变并不会影响他们那边的正常生活。 与此同时,他们那边的既定事实也并不一定就代表着自己这边的未来走向。 简单说,就是她只要保护好身体,就能活过三十岁。同样,邵彦成只要胃不出问题,也不会留下见不到孙子这样的遗憾。 当然,也有第二种可能性,一种她完全不愿意去思考的可能。 那就是她们还是在一个时空,她能够改变的只是事情的过程,而结局则早已经确定。 如果是这样,那么不管她现在怎么努力,也只能让她活着的这些岁月里,过得更好一些。 该来的依然会来,该结束的时候,还是会结束。 当然,姜晓菱觉得这样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 不,应该说根本不会有这样的可能! 就在她忐忑不安,努力思索的时候,邵国庆的信终于来了。 在信里,他很是疑惑,问道:“妈妈,你说的小姨还有小舅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是……什么远方亲戚吗? 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来往,后来爸爸也没有跟我说过?” 看了儿子的信,姜晓菱觉得第一种可能性更大了一些。 毕竟,现在的宁宁和美美,是那么的活泼健康。 打死姜晓菱也不相信会有第二种的可能性,他们会再次少年夭折。。 她想了想,又试探性的问道:“庆庆,你美芳阿姨还好吗?现在是不是还在医院工作?她生活的怎么样?她的家人呢,现在都好不好?” 这一次,邵国庆的回信非常快,他在信里写道:“妈妈,要不是你之前说那盒豆腐干是美芳阿姨送的,我都不知道你还和她认识。 印象里小时候,我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她。 我和她并不熟,也没有什么往来,但是她在咱们宁林的名气大得很,情况多少也知道一些。 她退休前是咱们宁林人民医院的院长,中医科的专家,还曾经被专门请到京城为老革命们看过病。 当年也是一号难求的人物。 至于她的家人,我好像听蔓蔓说过一点,毕竟蔓蔓现在也在人民医院上班。 听说她家人在运动时候受到了不小的迫害,一家人死的死,亡的亡,整个家里就剩下了她一个人。 蔓蔓说张院长爸爸之前是机械厂的第一任高工,是因为她妈妈的成分受牵连被免得职。她妈妈当年也因此去世了。 不是她说,我都不知道,原来张院长还真是咱们院儿里出去的人,是曾经的张总工程师的女儿。 而不是您今天提起,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原来您和张院长,居然还曾经是手帕交。 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奇妙了!” 看着这封信,姜晓菱也觉得很奇妙。 她现在愈发的确定,自己和儿子一家不是在同一个时空了。 毕竟,经历了今天早上的事后,张家的那场劫难基本上算是避过去了。 就算是会留一些尾巴,也最多是受个批评之类的,绝对不可能再造成钱阿姨自尽,张伯伯下放,一家子家破人亡这样的人间惨剧了。 那这也意味着,她不会在三十岁的时候,再次生病而死了。 这样的念头一出,姜晓菱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心情好了,兴致也高了。 因为邵国庆的提醒,她现在对于老邻居们也更加关心了起来。 当然,她最关心的肯定还是隔壁封阿姨他们家。 于是她再次写信询问了起来。 说起来,邵国庆和谢家的人都是认识的,想当年他出生时用的小抱被,还有棉袄,棉裤都是封阿姨给做的。 两家人一直是当做正经亲戚一样在走动。 所以,姜晓菱相信,对于谢家的情况,儿子肯定非常了解。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封信邵国庆依然回的很慢。 慢到姜晓菱都有点怀疑他那边是出了什么问题,今天晚上没法回复了。 一直到她都做不下去,准备离开了,邵国庆的信才终于发了过来。 在这封信里,邵国庆告诉她,自从谢强伯伯去世之后,谢爷爷的身体就彻底跨了,大概隔了一年也跟着去世了。 封奶奶性子犟,不愿意给儿子添麻烦,死活也不跟着谢壮,还有谢诚两个叔叔住,一直到现在还是自己一个人住在谢强伯伯生前留下的一套小房子里。 他前不久才去见过老人家,再怎么说也是九十多岁的老人了,现在的身体状态实在是让人担心。 虽然她口口声声不愿给儿子添麻烦,可谢家那两个叔叔依然被她折磨的够呛。 因为她不愿意与他们同住,两个叔叔只得轮班,每人一周轮流过去陪老娘住。 毕竟这个年龄了,任谁也不敢真让她独居。 结果现在是搞得他们也有家不能回。 两个叔叔也都是六十多快七十的人了,这样的日子过得也很辛苦。 邵国庆知道母亲看到这封信肯定会追问谢强的死因,所以并没有瞒他。 在信的最后面,他写道:“谢强伯伯是在八二年被以赌-博罪还有流-氓罪抓进监狱的。当时正赶上严打,直接就判了死-刑,立即执行。连上诉的机会都没给一个。” 他说,父亲当时拼了命的想帮谢伯伯上诉,但根本来不及。 伯伯去世后,他也因此大病了一场。 而且父亲一辈子直到死都坚信谢强伯伯是被人陷害,是冤枉的。 说他根本不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第 39 章 三章合一 看完这封信,姜晓菱整个人都懵了。 她完全不能相信儿子说的这些是真的。 强子哥。 那个又凶又霸道,从来没给过她一个好脸儿,却会给她留火花,留小人书,在她病重的时候,会给她一下子留三千块钱的强子哥,姜晓菱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会干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 姜晓菱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此刻嗡嗡作响,完全无法思考。 她瞬间与曾经的邵彦成感同身受,那就是——强子哥肯定是被别人骗了,再不就是被坑了。 以他的品性,绝对不可能干出这种事! 这封信看到姜晓菱对一切都没了兴趣,她用力的摇了摇头。 一个人在那屋子里坐了好久好久,最后是怎么睡着的自己也不知道。 - 第二天一起来,姜晓菱就闻到了热腾腾的馒头的香气。 她连忙下床,走出屋子。 结果正巧就看到妈妈端着一大簸箩刚蒸好的豆包,糖包从厨房走了出来。 她立刻嚷了起来:“妈,你和奶奶几点起来的啊,怎么这么早就蒸了?我还想着起来帮你们呢!” 听了她这话,徐寒梅切了一声,笑骂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行了,别在这儿卖乖了,指望你干活,那早上就都别吃饭了。赶紧的,去把你爸,还有那几个小的都叫起来。都抓紧时间吃饭,今天一堆事呢。” 姜晓菱连忙笑着答应了。 看到糖馅儿包子,她又想起了昨天早上她和妈妈还有奶奶聊的那些事。 这才意识到,昨天折腾了那么一场,她彻底忘了把仓库多出了那么多东西的事跟爸爸说了。 没老爸的帮助,她根本没办法把那些东西拿出来。 别的不说,过年这些日子能吃的肉,还有水果,糖啥的,总得过了明路。 不然老放在那里面干什么? 今天是周末,姜立南难得的想睡个懒觉,结果一大早,儿子闺女挨个过来折腾。 他都说了不吃早饭了,女儿还是死活把他给拽了起来。 搞得姜立南十分愤怒,起床气十足,脸黑得能拧出水来。 平时在他眼里乖宝一样的女儿,这会儿也看着哪儿哪儿都不顺眼了,一点不想给她好脸色。 姜晓菱才不怕他。 她爹的这点小脾气,她实在是太明白了。 于是视若无睹的将自己准备拿出来的东西全都报了一遍。 姜立南听着听着,那点儿瞌睡就全听没了。 他的眼神终于变得清明了,不敢相信的盯着自己女儿,咬了咬牙,才出声问道:“等等,你再说一遍,我刚才没听清楚,你都买了什么?” 姜晓菱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看着他,笑眯眯的又报了一遍。 “我买了好大一堆肉,排骨,肋条,猪蹄,猪下水什么的,这些加起来得有一百斤。另外还买了一个大羊腿,两只杀好的鸡,两条大草鱼,另外还有做好的鱼丸子,炸得香喷喷,又焦又黄的牛肉丸子……” 姜晓菱掰着手指头,将仓库里有的东西一样一样,滔滔不绝的报了出来,听得姜立南眼睛都直了。 “你买到?真是作孽哟,一下子买这么多干什么?!你这是一家人吃的东西吗?一个厂子的人,过个年都吃不了这么多!怎么能这么败家!” “不买成东西万一有一天那个黑匣子没有了怎么办?那些钱又取不出来,不花了就那么看着它没有吗?”姜晓菱毫不示弱的回复道。 姜立南又怎么不知道女儿的担心?其实他也害怕。 可忽然间听到这么一大堆东西的名字,他心里还是有点七上八下的。 高兴肯定是高兴的,可同时也很紧张,总觉得这不像是是真事儿。 他们家怎么可能一下子能有这么多的东西?! 他心里想着,一个没控制住,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 声音很想,离得这么近的两个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姜立南身体一僵,还没有来得及掩饰,就听到女儿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他顿时一窘。 姜立南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女儿面前,这么响的咽了口口水。 更没有想到这个小混蛋会如此不给面子的,当着他的面就笑得如此开心,瞬间有点恼羞成怒。 他朝着姜晓菱瞪起了眼睛:“怎么了?就只能你们馋?你爹我也好久没有吃过鱼了,听到鱼丸就不能让我也馋一下?!” “能,能。”姜晓菱连忙使劲的点了点头。 然后一脸感同身受的安抚父亲说:“我也馋。爸,要不咱俩待会就出去溜达一圈吧? 也好趁机找个理由把东西取回来,这样中午就能让妈妈给咱们煮鱼丸汤喝了。” “让你奶奶煮,她煮的好喝。” “嗯,让我奶奶煮!” 房间里有一瞬间的安静。 父女俩的眼神同时有点缥缈。 似乎全都开始畅想中午的那碗鱼丸汤究竟会有多好喝。 姜晓菱的眼前又浮现出了她在仓库里见到的儿子送过来的那一大包的鱼丸。 雪白雪白的,中间还夹杂着一丁点隐隐的香葱的青翠。 儿子说,这是他们那里一家很有名的店做出的手打鱼丸。 是用鲜鱼肉手工搅打上劲儿的,味道是出了名的好。 如果不是儿媳妇和那家人的关系不错,提前预约了,想去现买,根本是买不到的。 光想象,姜晓菱就已经能够想象得出,今天中午即将做出的那碗鱼丸汤究竟会多美味了。 想着,想着,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姜立南看了看女儿的傻样,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他琢磨了一下,说道:“现在去拿不行,要等一等。现在外面到处都是人。 到晚上吧,晚上我出去借辆车,到时候咱俩拉着空车去外面晃一圈,然后再拉回家,就说是那个人送过来的。” “可我想中午就吃!”姜晓菱急了。 合着刚才她都白想了? “那……要不咱先去拿点鱼丸回来?”姜立南挣扎了一下,说道。 “好,剩下的咱晚上再拿!”姜晓菱顿时又高兴了起来。 两个人在屋子里说得开心,俨然已经忘了外面那一群还在等待着他们吃饭的人了。 徐寒梅实在是等不下去了,亲自跑进屋,把他们爷俩全都嘚嘚了一顿,这俩人才算是终于暂停了他们关于鱼丸的进一步畅想。 “哎,你们可赶紧吃饭吧,吃完饭还有事呢!谁能这么一直等你们啊?!”徐寒梅明显是着急了,连对着丈夫女儿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大了很多。 听妈妈已经连着两次说“待会儿有事”,姜晓菱好奇了起来。 “你们待会儿有什么事啊,妈?” 徐寒梅叹了口气。 “我和你奶奶商量着,待会儿去一趟那个废品收购站,去看看强子。去好好劝劝他,让他回来过年。” 听她这么说,姜立南也抬起了头:“他还和家里挺着呢?那天我听他跟谢哥说,回来过年的啊?这是又变卦了?” “也不是。”徐寒梅继续说道:“他给他爸说的是年三十儿晚上回来。可封大姐心里肯定不舒服啊!好好的儿子说出去就出去了,大年下的自己一个人住在外面不说,过年就回来一天?! 她自己赌气,不愿意去找儿子说,谢哥那人,去了一次也不会再去第二次,这不又犟上了吗?” 徐寒梅说着,用手指了指门口:“这又好几天不说话了。好好的一个家,闹成这样,还不是孩子们跟着倒霉?” 说到这儿,她用手指在饭桌上敲了敲:“小河,赶紧吃,吃完把这豆包还有糖包给壮壮还有诚诚各拿两个送过去。” 说完还不忘补充了一句:“小心点,别让人看到。” 小河痛快的答应了。 姜立南思忖了片刻,对妻子说道:“强子那边你们不用去了,待会儿我和晓菱一起去一趟。我去跟他谈,我去看看那小兔崽子是要翻天不是?这是翅膀硬了,能和他老子对着干了?” 姜立南越说越生气:“谢哥是不想让嫂子生气,所以忍着他。我可不惯他这毛病!你们别管了,我去!” 他一口一个“我去”,可看他这明显自己把自己说上头了的情形,谁敢让他去啊? 这会儿不仅徐寒梅急了,旁边的老太太也急了。 姜晓菱也是无语。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爸爸脾气还有这么爆的时候? 这是真把谢伯伯当亲哥,把谢强当亲侄子对待了啊! 想到这儿,她更坚定了要帮助长辈们把强子哥看好了的决心。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姜晓菱已经想的很明白了,强子哥会出事那一定是遇到歹人了。 上辈子她和邵彦成都忽略了这件事,毕竟他们和谢强走的并不是一条路。 他们一直在厂子里上班,而谢强早早的就一个人在外面打拼了。 现在既然知道了,那这辈子他们看紧一点就好了。别的不能说,只是不能让强子哥再走上歪路。 她就不信,有她和邵彦成盯着,还能让他重蹈覆辙? 想到这儿,她制止了妈妈和奶奶:“没事,就让爸去吧,有我跟着呢,你们放心吧。” 说着,她又朝三个小家伙瞥了一眼,朝那两个人使了眼色,用口型说了一句:“吃的。” 徐寒梅和姜老太太立刻不吱声了。 她们知道这两个人出去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儿,就是和那个人接头。 徐寒梅担心的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丈夫,从他们的脸上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紧张的情绪,这才多少放下了一点心。 昨天张家发生的事儿,对于全院儿的小孩儿们都是一个教训。 别的家庭回家怎么教育自己家孩子的不说,姜家是利用晚上烤火的时候,给全家的小孩儿们一起开了个会。 姜立南亲自主讲。 一来给他们分析了姜晓菱那样不顾自己的安危,急火火冲过去保护别人的行为是错误的,二来,也是最重要的,是用张保平的事例来教育了他们,把嘴巴闭紧,在现在的环境中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它往往关系到整个家庭的安危。 所以,即便饭桌上,徐寒梅不交待,小河也会比平时谨慎很多,更何况她还专门又说了一声。 饭后,仨小家伙嘀咕了一会儿,为了这四个馒头,愣是专门研究出了战术,有人打头,有人断后,还专门留出了人在门外放哨,这才将馒头送了过去。 将一家人看得又好气又好笑。 一个楼栋的两户人家,相隔距离不到五米,居然搞出了如此阵仗。 这和此地无银三百两又有什么区别? 徐寒梅还想念叨几句,却被姜立南制止了。还又反复交待了一遍绷紧安全这条弦的重要性。 和爸爸一起出来,姜晓菱又提了想去废品站上班的事儿,没想到这一次姜立南立刻就同意了。 反倒弄得姜晓菱有点措手不及。 姜立南叹了口气:“昨天我想了一晚上,你想去就去吧。之前我一直在想用个什么办法把你弄到厂里去做临时工,可看现在厂子里的情况……你什么也不清楚,去那儿反倒不见得是好事。” 姜晓菱没有接腔,其实她是懂的。 说白了不就是外地人和本地人的对峙吗?从昨天张家的事上就能够看得很明白。 昨天那个人和进来的李书记,互相对视的那一眼,只要不是瞎子的,屋里谁没看见? 不用说,那人就是和李书记一派,没准儿还是李书记派出来打先锋的。 爸爸和王厂长关系好,这是众所周知的。加上他们家本来就是外地来的,这天然就站了队。 她一个小姑娘家到了厂里,特别是在昨天又帮了张家的情况下,很有可能一进去就被什么人给惦记上。 别的不说,只隔三差五的找她一点小麻烦,就够她受的了。 “废品站就算是条件差一点,可好歹谢强在那儿当站长,多少还能照顾你一点。他们那地方也没什么人关注,低调的很。反正咱们家也没人指望你赚什么钱,你就先去做个临时工,权当过渡一下,等将来有机会了再调整。” 听爸爸和自己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姜晓菱连忙答应。 姜立南也应允待会儿到了就和谢强说这件事,争取让她过了年就可以过去上班。 两个人说着话就到了废品站。 因为已近年关,现在送废品的人实在是不多了。站里静悄悄的。 只有那些仓库里偶尔传来一两声挪动货品的声音。 姜晓菱和父亲说了一声,就和他分头行动了。 他去找下夜班还在睡觉的谢强说话,而她则去仓库找了张巧。 看到她,张巧先是怔了一下,然后一下子就笑出了声。 “哎呦,你对我们这儿怎么这么有感情?干脆你过完年来这儿上班得了,正好我们这里也缺人,你来了咱俩也就个伴儿。” 姜晓菱听她这么说,嘻嘻笑了一下,回答:“好的啊,张姐,我可能过了年真的能和你来作伴呢!” 说着,她用手指了指外面:“我爸爸去和谢站长说去了。要是能说通,我过完年就来这里做临时工,到时候咱们一起上下班,一起干活!” 张巧这么说原本就是一句玩笑话,可压根没有想到这姑娘居然会来真的。 把她吓了一跳! 她连活儿都不干了,脱掉手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一脸着急的说:“小丫头,你可别胡来。这是什么地方呀?你们本地的小姑娘怎么能往这儿跑?这说出去,嫁人都不好嫁人!” 张巧没好意思说,之前那个到城里投奔哥嫂的女孩儿,其实可以说就是被她哥嫂给坑了。 他哥嫂当她是负担,又不好撵她走,就跟她说让她来这儿现找个临时工干着,慢慢给她寻人家。 可城里的男人,别说工人了,就是待业在家的光棍,谁会找一个在废品站上班的人做老婆? 这好说不好听的。 人家问:“你媳妇在哪儿上班啊?” 你说:“是收废品的。” 那还不让人笑死! 别人才不会管你是在废品站上班还是在街上捡破烂,反正干了这个,在众人心里已经和破烂挂了钩。 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张巧结结巴巴的将自己的想法都跟姜晓菱说了。 接触了两次,她对这女孩的印象不错,生怕她一时脑子发热,选错了路。 而姜晓菱也自然明白她的好意,只得跟她解释说,自己就是来干一段时间的临时工,爸妈都还会给她留意别的工作,有合适的就走了。 还特意跟她暗示了一下,自己家弟妹多,负担重,全靠父亲一个人养活太辛苦。 听得张巧连连叹气,却也点头表示明白了她的不得已。 “行吧,要是这样就来吧。有姐在呢,没人敢欺负你。其实想通了,这儿也不是什么坏地方,比起外面那些……这清静的很。” 张巧安抚的说道。 说完,她看了一下左右,然后轻轻的拍了姜晓菱一下,神秘的朝她指了指仓库的最里面,示意她跟过去。 姜晓菱被她这动作弄得有点莫名其妙,可还是跟了过去,嘴里悄悄的问道:“姐,你要给我看什么?” 她这伶俐劲儿显然取悦了张巧,张巧笑着嗔道:“天天姐,姐的,我今年都四十了,你好歹也叫声阿姨?亏得你还叫的这么理直气壮。” “叫阿姨都把人叫老了,我就看着你跟我姐一样,年轻!” 姜晓菱上辈子毕竟已经活到了三十岁,虽然回到了十七岁的身体里,看到比曾经的她大个十来岁的人,那声“阿姨”实在是有点叫不出口。 院子里的那些人就算了,那些原本她上辈子就是叫阿姨的,如今叫起来没有一点思想压力。 唯独张巧,她还是觉得叫“大姐”更顺口一点。 当然她这样的想法张巧并不知道,可那句“跟我姐一样,年轻”却明显取悦了她,让她看向姜晓菱的目光都又柔和了一点。 她没有做声,而是走到角落里的一个木柜前,拿出钥匙打开了上面的小锁。 姜晓菱这才看出来,这柜子应该是废品站专门给员工配发的放个人物品的柜子,因为里面放着喝水的缸子,还是脱下来的帽子,围巾之类的东西。 张巧在柜子里翻了翻,然后从角落里拿出了一个报纸包着的小纸包,对她解释道:“前几天收上来了一个小玩意儿,我看着怪好看的,觉得你可能喜欢,就给你留下来了。拿回去玩儿吧。” “谢谢姐,这是什么啊?”姜晓菱说着,将纸包接了过来。 张巧没有说话,示意她自己看,姜晓菱只得把那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的报纸揭开。 揭了好几层之后,一个白底青花的瓷器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姜晓菱吓了一跳,连忙将报纸合上,紧张的问:“姐,这是什么?” 张巧看到她的动作,不禁有点奇怪:“这有什么好藏的?又不是什么违-禁物品,就是一个蜡烛台。 你看看,那里面还有烛油呢。我就是觉得这颜色画的怪好看的,还就是些花花草草,没那些不能留的东西,所以就留下来了。 你放心吧,姐给你的东西肯定不会给你招祸,拿回去晚上点个灯,比那瓶盖强。” 听她这么说,姜晓菱总算是放下了心来。 托机械厂的福,家属院的人们可以说是整个宁林市最早用上电灯的一批人。 即使到现在,全市大部分住户家里用的还都是煤油灯或者蜡烛。 用煤油灯还好,注意点倒也没什么危险,用蜡烛的家庭,很多人家都会想办法去弄一个铁皮或者罐头瓶的瓶盖做底儿,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注意,再引起火灾。 这蜡烛台在被扔或者被卖之前应该是被人放在家里一直在用的,所以固定的那个座儿里面还有残存的蜡油。 姜晓菱不懂得这个烛台到底是什么时代的物件,可潜意识告诉她,自己可能得了宝了。 摸着那细腻的瓷胚,看着那上面精致的,白底青花,中间还夹杂着一抹抹朱红的花纹,她越看越觉得不像是寻常人家用的东西。 这造型,更是以前她连见都没有见过的,真是说不出的雍容,雅致。 她抬头看向张巧:“姐,这是你多少钱收的?不便宜吧?要不,我还是把钱给你。” “什么不什么的就要给钱了?你家钱多呀!”张巧有点不高兴了。 “不是,我就是觉得这个蜡烛台怪好看的,而且也没有破,不像是能当废品卖的东西。我怕你往里面垫钱。”姜晓菱连忙解释。 听了这话,张巧的脸色缓和了,有点得意的朝她笑了笑:“没花钱,卖垃圾的人给的。你以后要是在这儿待了,这种东西有的是,一点都不稀罕。” “啊?”姜晓菱一脸的迷茫。 看她这副模样,张巧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然后跟她解释了一通。 原来,别看废品站的活计在外人眼里是遭嫌弃的,可实际上他们手里也不是没有一点小权势的。 至少在卖废品的那些人眼里,也是值得巴结的对象。 和他们搞好关系,别的不说,称给的高一点,低一点儿,这里里外外就能错个好几分钱。 一次两次不显,可要长年累月呢? 那就是不小的数目。 再加上,和这里的员工要是处好了关系,万一来的早了晚了,不会让你吃闭门羹。 刮风下雨,还能让你进屋子里避避雨,不用在外面空地里干挨着。 这些事儿看起来都是小事,可放在一起就会让人省不少心。 那些收废品的人,大部分都是有固定区域的,也就是常年往这个废品站跑的人,基本上也都是固定的。 所以,他们为了便捷,自然时不时的也会给张巧他们一点点好处。 虽然不会是什么值钱东西,但偶尔也会有一些看上去还不错的。 这个蜡烛台就是人家给张巧,让她拿回去给孩子玩的。 “我家那俩,对这也没啥兴趣,拿回去三天都让他们弄碎了。给他们就是糟蹋东西,所以姐就给你留着了。” 听她这么说,姜晓菱没有再拒绝,而是借着书包的掩饰,用意识将仓库里面的牛奶糖拿出了几块儿。 现在她也了解了,不管自己仓库里存的那些物品原本放进去的时候是什么样,拿出来后必定会变成他们现在这个时代的产物。 所以根本不用担心那些东西会不会让人发现有什么不妥。 果然,那几块儿子专门交待过,说是什么大白兔奶糖的糖块儿,拿出来的时候果然糖纸有了轻微的变化。 虽然上面的兔子没有变,但包装的糖纸明显粗糙了很多。 她将那几颗糖塞到了张巧的手里,将嘴凑到她的耳朵边,轻声的说:“我爸出差的时候带回来的,姐,拿回家给弟弟妹妹吃。” 说完,还专门将张巧的手给握了起来。 看着那几颗糖,张巧的表情顿时变得不安了起来。 她知道,和那个烛台相比,这几颗糖实在是太贵重了! 那烛台,明显是什么人家不要的东西,就算是真拿来上称称,能值个一两分钱就顶天了。 可这糖,却是拿钱都买不来的东西! “不行,不行,我不能要。”她连忙推拒。 姜晓菱将她的手再次握紧,又朝她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姐,你收着吧。这不是过年了嘛,平时我也不会有这些,你收好。” 说着,她又往门口的方向望了望。 顺着她的目光,张巧也看到新来的站长和一个中年男人一起走了过来。 她知道那人肯定就是姜晓菱的父亲。 有外人在,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就很感激的冲姜晓菱笑了笑,说:“那谢谢你了,以后再有好玩的,姐还给你留!” “好。”姜晓菱笑着答应了。 她将烛台放进了书包里,然后快步朝着那两个人迎了过去。 离得老远,她就听到爸爸还在数落着谢强,而谢强虽然一脸的无可奈何,却只能好脾气的一一应是。 搞得她一时间有点进退两难,有点不好就这么走过去了。 看到她,姜立南终于停止了絮叨,可还是又吩咐了一句:“值夜班可以,下班后还是要回家睡觉!你别跟我说壮壮和诚诚会妨碍你休息,你骗谁呢?! 他俩有多怕你,你当我不知道?你睡觉,借他们个胆儿,他们也不敢吵! 你啥也别说,老老实实给我回家,听到没?” “听到了,我收拾收拾东西,一会儿就回去。” 谢强说到这里,无奈的叹了口气:“叔,你可别说了,这是在我单位呢,你就给我留点面子吧。赶紧回吧。” 说完,推着姜立南就把他往门口撵。 搞得姜立南又好气又好笑,转身就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看着他们这样的互动,姜晓菱算是放了心,她知道谢家的事儿,至少在短期内算是解决了。 强子哥如果没有大的变化的话,这一次应该会顺着这个台阶下来,不会再闹什么幺蛾子了。 因为得了那个宝贝,鱼丸对于姜晓菱的诱惑力就降低了许多。 要不是父亲出声提醒,她差点就给忘了。 父女俩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僻静胡同,同样是借着书包的掩饰,姜晓菱从仓库里拿出了鱼丸,转手就放进了父亲之前特意提出来的一个大的竹篮里。 她又在里面看了看,发现儿子和儿媳实在是太细心了。除了鱼,肉这些,他们甚至还给她准备了青菜,豆腐! 要知道在这大冬天,青菜豆腐也是人们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到这个时候了,家家户户萝卜,白菜早就吃絮叨了,能有一把小青菜吃,那真的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 她挑了挑,又从仓库里拿出了一把青菜,一把香葱,两个又大又圆的西红柿,还拿了两个苹果。 看到她拿出来的那些东西,姜立南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连呼吸都要停滞了。 他连忙更凑近了女儿一些,用身体将她挡住。想了想,他还是不放心,干脆直接伸手将女儿背在身上的军用书包取下来,背在了自己身上。 然后还把篮子上面盖着的那块小棉垫子仔仔细细的又塞了一遍,这才带着她从胡同里走了出来。 出来后的姜立南就像是脚下多了一道闪电,话也不说了,走得飞快。 害得姜晓菱一路小跑都险些跟不上。 一直到进了家门,两个人才同时松了一口气。 姜立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天半天还缓和不过来,眼神里全是恍惚。 徐寒梅看到丈夫这样的表情,也好奇了起来。 “都拿回来了什么,怎么吓成这样?”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掀开了竹篮上面的盖布。 一眼看过去,徐寒梅先看到的就是占了半个篮子的,好一大包,足有百十个不止的手打鱼丸。 那丸子每一个都是白白嫩嫩,一看就是用好鱼肉打出来的,隔着那盛放着丸子的蜡纸包,她都能够闻到那种水产品所特有的鲜味。 徐寒梅长这么大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好东西啊!还一次见了这么大一包! 她连不敢相信的使劲眨了眨眼睛。 “这……都是那个人送来的?”她抬头看向丈夫。 姜立南这会儿心脏还在砰砰乱跳。 他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又用手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书包,示意妻子再看看那个。 徐寒梅又打开了书包,从里面将西红柿,苹果,青菜还有一块儿用油纸包着的熟牛肉全都拿了出来。 开始拿第一样的时候,她的表情还是震惊的,可拿到后来,眼神已经变得呆滞。 在哆嗦着将油纸包打开,看着里面那一块比巴掌还大的卤好的牛腱子肉之后,竟然噗通一下直接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 看上去比疾行了半天的姜立南脸色还有苍白许多。 姜晓菱看了看如此表情的爹妈,想了想,觉得他们俩这会儿谁也指望不上了。 干脆站起身,开始四下里张望:“我奶呢?让奶奶回来给我们煮鱼丸汤喝。我爸说了,奶奶做的鱼丸汤最好喝。” “你奶去街道上了,要等一会儿才能回来。说是街道上来了一批活儿,正在往外派发。 据说是做庆祝用的纸花。你奶奶说去看看能不能争取一点回来做,反正我们俩闲着也是闲着。” 徐寒梅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这会儿还是虚软的,实在是站不起来了,索性就坐在椅子上慢慢的说道。 听她这么说,姜立南皱了皱眉:“又不是养不活你们,去凑那个热闹干什么?” 徐寒梅听了这话,顿时不乐意了。 她难得的大声冲着丈夫争辩道:“这怎么叫凑热闹了?我们是实实在在想找个活干。 这做纸花,糊纸盒的事儿我们以前在景平又不是没做过?怎么说也是熟手。再说了,咱全家上下都靠你一个人的工资养活,这万一有点什么事呢?谁还嫌钱烧手?” 看出妻子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姜立南只得又解释道:“你们来宁林的时间短,不了解情况。 通常年前街道上往外派这种活,都是给那种家里条件确实差,吃饭都成问题的人家,属于福利性质。一般家里有人上班的,能顾得住家的都不会去抢。 你们去之前应该问一下,就算我不在家你们好歹问问隔壁的封大姐。 你们这么贸贸然的过去抢活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家这是要与那些孤寡困难户抢饭碗呢!” 听了丈夫的话,徐寒梅顿时急了:“哎呀,我们不知道啊!也没人跟我们说。 再说了,这事也是邻居告诉我们的,不然我们哪儿能知道?对了,就是一号楼王全民家,他家儿子小团和咱小河玩儿的好,就是他家嫂子跟我说的呀!” “不要去和他们家比。”姜立南叹了口气。 “他们家嫂子是老病号,每个月吃药就要吃好多钱。家里四个孩子,除了大女儿下乡了,其他几个年龄都小。全家就他一个人挣工资,他的压力很大的。 所以他们家嫂子要是身体缓的过来,偶尔去外面接点活儿,院里是没人说什么的。除了他们,别人家去做就要被人笑话。” 听了丈夫的话,徐寒梅急得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行,我现在就去把妈给找回来。这也太丢人了。 哎呀,都怪我,我不应该听半截子话,这可丢人丢大了。” 看妻子急了,姜立南反倒不好说什么了。 他也跟着站了起来:“行了,我跟你一起去,顺便也和街道上打个招呼,过完年就让晓菱去强子单位做临时工。” 听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徐寒梅整个人都呆立在了当场,连出门找婆婆的事儿都忽略了。 “你说什么?过完年让晓菱去哪儿?强子那儿,强子那个废品收购站?!” 说到后来,徐寒梅终于反应了过来丈夫说了什么,差点直接蹦了起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呀?晓菱怎么能去那儿!” “行了,行了,边走边说,我有我的道理。” 姜立南没有给妻子继续跳脚的机会,拉着她就往门口走。 徐寒梅气得一个劲儿挣扎,却根本挣不脱。两个人都走出屋门了,姜晓菱还能听到母亲压低了嗓门在和父亲吵架的声音。 屋子里终于没有了人,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将摊在桌子上的东西拿进厨房放了放好,然后直接回了卧室。 工作的事儿有爸爸担着,她现在是一点都不担心。 她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那个烛台上,只想着得早点把这个东西给儿子还有孙子送过去。 那天邵洋专门跟她说过,让她以后不要随便在网站上买东西,想要什么最好跟他们说,由他们代为购买。 不然就很容易出现卖家的货物忽然消失,把人吓一大跳这样的事情。 一次两次大家可能会当做个例,不放在心上,可次数多了,就很容易引起其他的问题。 姜晓菱当然立刻就答应了。 然后她就提出要把卖邮票的钱给他们转过去,毕竟那钱她留着根本没有什么用。 又拿不出来,又不能在黑匣子里用,那对于她来,不就是一堆废纸吗? 废纸还能见个影儿,那些连影儿都看不见,根本就是一堆数字! 还不如留给他们用是正经。 可邵洋死活不要。 非说自己要是拿了,老爹非把他的腿打断。让奶奶自己留着,万一以后再有别的什么用处也不好说? 姜晓菱知道这件事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了,所以就想着怎么样也得再找点别的东西给他们。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么快自己的想法就实现了。 虽然她不知道今天得来的这个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值不值钱,但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东西卖出来的钱她是一分都不要了,全留给儿孙。 要是他们再不乐意的话,就说是留着,当自己再买东西的备用金。 第 40 章 三章合一 邵洋刚刚一进寝室的门,就接到了爸爸的电话。 邵国庆在电话那边以少有的急切对儿子问道:“你现在有没有空回家一趟?我看这电脑上有个点儿一直闪啊闪,不知道它闪什么?点也没反应,别不是你奶奶那儿有什么事吧?” 邵洋看了一眼手里的饭卡,揉了揉饿的都要扁了的肚子,默默叹了口气。 “好,我现在就回去。让我妈给我做口饭,我还饿着呢!还有,爸,你把电脑还我行不?你还了我,这事就不用我来回跑了,我天天真的要累死了,你能不能别这么摧残你儿子?” “少废话,赶紧给我滚回来!” “已经在滚了。” …… 邵洋开车回家的时候,邵国庆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看到他进门,话也来不及多说,转头就往书房的方向走。 邵洋只得跟上。 他打开电脑看了一下,发现是奶奶和他又做了一笔交易。 “烛台?我奶奶给咱们寄一个烛台干什么?”他一边嘀咕着,一边点击了查看。 于是,一个造型精美的瓷质烛台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桌子上。 就那么直直的竖在了手提电脑的旁边。 虽然这样的情景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可邵洋和邵国庆还是不能平常心对待,还是被吓了一跳。 邵国庆依然无法控制的捂了悟心口的位置。 邵洋担心的看了一眼爸爸,确定他没事,这才将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个烛台上。 然后就被那份精美给震了一下,忍不住嘶了一声。 “我去!我奶也太牛了吧!她从哪儿弄了个这样的宝贝?这是宝贝吧?我天!爸,这应该是古董吧?我还从来没见过古董呢!” 他说着伸手就要去拿。 “别动!” 邵国庆低呼一声,吓得邵洋手一哆嗦,直接停在了半空中。 邵国庆没有理会儿子,而是转身去了储藏室,在里面一阵翻腾,愣是将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他们以前用来查看精密配件用的白手套给找了出来。 同时找出来的还有一块儿柔软的绒布。 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的将那个烛台移到了绒布上,然后用两只手捧着,先捧宝贝一样将包着布的烛台拿到了书房角落的那个休憩区,放在了茶台上。 这里靠近阳台,光线很好。即使是冬天,可明亮的日光还是透过玻璃照射进来,将那边照的明亮亮,暖洋洋的。 邵洋也连忙跟了过去。 爷俩脑袋碰脑袋的挨在一起,将那个烛台看了个仔仔细细。 “爸,这是青花吧?我看着青翠翠的,有点像。”邵洋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就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 好像就是从内心里,对这个小东西产生了敬畏。 “不知道,我不懂。”邵国庆老老实实的回答。 “给你杨伯伯打个电话,让他过来看看。”他对儿子吩咐道。 邵洋这次却并没有立刻动。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开口问道:“爸,你想好了怎么跟杨伯伯说吗?” 邵国庆手上的动作停了挺,然后试探性的说:“要不,就还说是你之前认识的那个人,卖邮票那个?” 邵洋朝着天空翻了个白眼。 “杨伯伯上次找我说想和那个人认识一下,看看他手里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东西,我胡乱找了个理由糊弄过去了。现在你又这么说…… 我是小辈,耍起赖来杨伯伯不好和我计较,你要是说你也认识那个人,到时候杨伯伯天天缠着你找人,我看你怎么办?!” 邵国庆愣了一下:“那怎么说?” 邵洋摇了摇头。 实在的回答:“我也不知道,总不能说是咱们家谁在旧货市场捡的漏吧?” “不能。” 邵国庆想了想:“你杨伯伯那儿不能糊弄,我们几十年的交情了,在他面前说瞎话,这事可不能做。算了,直接说吧。” “直接说?!”邵洋吓了一跳,顿时急了:“你要把奶奶的事儿给说出来?” “我神经病?!” 邵国庆瞪了儿子一眼:“我直接和他说,是我妈当年留下来的,后来一直收着,收忘了。现在找他来看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心里也有个数。老杨不会说什么的。” 虽然还是觉得这样有点不是很靠谱,可邵洋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其他更合适的方式了。 没办法只得同意。 他去客厅用座机给杨燕收打了一个电话,原本是想和他说看他什么时间有空,到家里来一趟。 可让邵洋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杨伯伯在电话里直接给他来了句:“我现在就有空。是你爸那个老东西让你给我打的电话?他怎么自己不打?” 一句话问的邵洋只能干笑,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总不能说,我爸这会儿正抱着我奶奶留下来的东西看呢,没空和你闲聊…… 好在杨燕收也就是顺嘴发个牢骚,倒也没有追究。 只留下一句:“我马上过去。”就挂了电话。 邵洋再次回到书房,然后就看到老爹已经不在休憩区坐着了,而是再次回到书桌前,盯着电脑在看。 他将头凑过去,发现是奶奶发过来了新的短信。 原来,刚才那个东西是奶奶趁中间家里没人的时候偷偷传过来的,根本没有来得及和他们交待。 现在吃完午饭了,全家人都没什么事了,她才过来给他们说一声。 奶奶在信里说,这个小物件是她在废品收购站的朋友送她的,她没什么用,就送给他们玩儿。 怎么处置随他们意,最后的结果就不用跟她说了,钱她也不要。 奶奶还说,她过完年就要去收购站上班了,以后这种东西应该还会有,有的话她就全给他们送过来。 然后又说,这是她和家里人商量好的。在他们那个年代,废品站可是一个好地方,安静,不招人惦记。 躲开人群会少很多麻烦。 奶奶说,现在谢强在那个收购站做站长,她去了,应该会对她有所照顾,所以让他们不用操心。 在信的最后,奶奶还特意交待了,让父亲去想办法查一查,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谢强以前的信息。 特别是他曾经交往过的朋友,还有关于他入狱的具体情况。 奶奶希望多了解一些,这样好心里有数,也能监督他在关键口儿上不会再重蹈覆辙。 将信看完,邵洋和邵国庆都沉默了。 他们两个同时感觉到了,从奶奶重生之后,她的生活已经和前世产生了大的改变。 她再也不可能是前世的那个她了。 相信无论是她还是她周围的人,都应该能够因此而受益。 这样的发现,让两个人都挺高兴的。 邵洋从电脑上收回目光,望向父亲,问:“爸,奶奶说的那事你准备怎么办?要不,让姐夫找人打听打听?虽然这案子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好歹他现在在公安局上班,要是想办法从系统里找一找,没准儿还能找出来点信息。” 邵国庆摇了摇头:“暂时不用。那时候运动刚刚结束,百废待兴,一切都还没走上正轨。所有的部门都乱的很,个人档案什么的不一定能留到现在。 你谢家大爷爷的那个事儿,其实你爷爷在世的时候已经查的差不多了,不用那么费事。” 听爸爸这么说,邵洋是真的惊讶了。 虽然他对于奶奶和爸爸所说的谢强,谢家这位大爷爷并没有什么印象,可是他们家和谢家的二爷爷,三爷爷两家来往还是很多的。 这么多年,两家人的关系一直很好。 看爸爸给奶奶写的信,当年谢家大爷爷的案情一定有冤,可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 别说他了,连谢家,也没见有人说起,更没见有人提出要为大爷爷申诉的。 看他还想再问,邵国庆冲他挥了挥手:“你赶紧去吃饭,你妈早就给你做好了。我先给你奶奶回封信,有什么想问的,晚上再说。” 说完就低下了头望向键盘,再也不理会他了。 邵洋无奈,只得转身出了屋。 听到儿子离开的脚步声,邵国庆叹了口气,然后在键盘上敲下了:“妈,谢伯伯的事儿其实当年我爸查过……” 当年谢强出事之后,邵彦成可以说是立刻放下了手边所有的工作,用了全部的心力去调查。可调查出来的结果却让他失望至极。 谢强是运动之后第一批做生意的人,也是最早富起来的那一批。 他最早的时候是跟着一个叫做王燕林的人合伙一起去越城进服装,然后拿回宁城卖。 因为肯吃苦,又有点小运气,没有几年就赚的盆满钵满。 在原始资本积累到了一定的数目之后,两个人就分开了,各自经营起了自己的生意。 谢强还好,那个王燕林忽然之间有了这么多钱,人一下子就飘了。心思也不在生意上了,开始迷上了赌-博。 赌徒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过半年时间,王燕林的生意已经做不下去了,媳妇也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谢强知道了这个消息,自然不能不管。他就放下了自己的生意,开始一个赌-场一个赌-场的去找。 找到就把人往回拽。 可赌性难改,那急红了眼的赌徒哪里是那么好挽救的? 他一次次把王燕林找回来,王燕林又会一次次的再反折回去。 按理说到了这个时候,一般人基本上也都放弃了,毕竟王燕林的老婆都放弃了他,回了娘家。 可谢强却是个认死理的,锲而不舍,一次又一次的和王燕林拧上了。 那个年头,人手里都没什么钱,宁林的地下赌局也没有很多。 王燕林在很多人的眼里,那就是一条大鱼,没有什么人不认识他的。 而谢强经常跟在他身边,刷存在感多了,认识他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反正,后来在很多人的感觉里,他俩就是一伙的。 再后来,严打了。 王燕林被人供了出来。 结果一看到他,那些人忽然就又想到了谢强。 本着坦白从宽的心态,他们又把谢强供了出来。 三人成虎,更何况在多数人的眼里,谢强和王燕林本来就是一伙的,连王燕林的供词都被认为是在帮他推脱。 这就让谢强怎么也说不清了。 加上那时候确实是有史以来最大幅度的严打,全国一次性不知道收关了多少有犯罪前科的人。 这就造成了一些小案子处理起来确实是简单粗暴。 谢强和王燕林从被抓到收审到最后的宣判,被执行,总共也不过一个月时间。 邵彦成这边事情还没有查清楚呢,那边执行通告就已经贴在了家属院门口。 他最后是在执行通告上才看到谢强居然还有流氓罪这一条! 再次打听才知道,因为王燕林生活混乱,于是与他同伙的谢强就也被加上了这一条…… 这件事其实在九十年代初期的时候,在邵彦成和谢家两兄弟一次又一次的反复申诉之后,已经被平反了。 还给老太太赔偿了几万块钱。 可人都没有了,这赔偿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初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王燕林,可他也同样被判了死刑。 诬陷谢强的那些人,最后也没人逃过同样的结局。 人死事了,这件事最终的结局就是谢强被冤去了一条命,而害他的人全跟着死了,想报仇都找不到人。 邵国庆将这封信写好,却迟迟无法按下发送键,生怕母亲看了信之后,心里会跟着难受。 就在他还在反复纠结的时候,书房外面却传来了妻子和老友杨燕收的寒暄声。 邵国庆一惊,连忙将信发了出去。 杨燕收接到邵洋电话的时候,正和家里人一起在外面吃饭,所在的饭馆离邵国庆家不远。 所以挂了电话之后,他干脆就让儿子直接把他给送到这儿来了。 看到邵国庆出来,杨燕收笑道:“哟,你舍得回来了?我以为你准备彻底就在那儿养老了呢,怎么,又觉得家里好了?” 邵国庆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茬。伸手指了指自己的书房:“屋里说。” 说完,冲着妻子交待了一句:“让邵洋开车带你去买点菜,晚上留老杨在家里吃饭。” 一句话说完,还在餐厅里吃饭的邵洋顿时急了,饭也不吃了,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看到儿子这个样子,徐惠萍一脸的无语。 “行行行,你们都去忙,我自己去,全都是指望不上了。” 如果是平时,老妈这么说,邵洋肯定就去帮忙了,可今天,他却只是对着徐惠萍干笑了两声,然后跑过去搂了一下她的肩膀以表示歉意。 然后就厚着脸皮跟着老爸还有杨伯伯一起进了书房。 看到他这个样子,杨燕收原本还想调侃两句的,可是一进门,他就被摆放在茶台上的那个烛台吸引走了全部目光。 他快走了两步,径直走了过去,然后直接戴上了邵国庆放在旁边的手套,将烛台拿起来迎着光细细的看了起来。 好一会儿,他将烛台放下。 就在那父子俩紧张的准备听他解说的时候,却见杨燕收转身从自己带的包里拿出了一个便携式的小放大镜,再次拿起烛台,看得更加认真了。 原本邵国庆父子俩就觉得这个烛台应该是个稀罕物,现在看杨燕收这副架势,就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心。 看他这么老半天的,一句话也不说,邵洋实在是憋不住了,试探性的小声问道:“杨伯伯,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啊?是不是那个特有名的元青花?” 杨燕收终于从烛台上收回了目光。 他转头瞥了邵洋一眼:“你还知道元青花?” 邵洋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嘿嘿,就知道一个名字。” 杨燕收听后又不搭理他了,转回头再次看向了那个烛台。 邵洋急了:“杨伯伯,你好歹说句话啊,你这是要急死我们吗?” 邵国庆伸手在儿子脑袋上拍了一下。 杨燕收终于不再卖关子了,他说:“这不是青花,你们没有看到这烛台上还有红色的纹路吗?这和青花完全不是一种东西。” “那这是什么?”邵国庆终于也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杨燕收沉吟了一下,说:“我现在也不能确定,在瓷器这一块儿我不是很内行。但据我现在看,这个烛台很可能是清雍正年间的斗彩。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感觉,真要想确定,还得再找人好好看看。” “斗彩?”邵洋想了想:“是不是就是之前炒的特别火的那个什么鸡缸杯?我记得那个东西就是斗彩。那个应该很贵,杨伯伯,那是不是这个也很贵啊?” “你说的那个是明朝成化年间的斗彩,和这个还不太一样。成化年间的斗彩,是斗彩工艺的第一个高峰,而雍正朝,则是继成化之后的第二个高峰期。 这个时代的斗彩技术已经进入了历史最高水平,无论是造型还是色彩搭配方面,都比前朝更胜一筹。”1 “你们看,”杨燕收用手指着那烛台,目光里全是赞叹:“这个烛台的色彩,很明显是把青花和粉彩结合在一起了,所以才会出现这种色彩分明,素雅又精致的效果……” 看到喜欢的东西,杨燕收再次犯起了老毛病,像对待学生一般,开始对着邵家父子滔滔不绝,恨不得将自己所知所学全都倾囊相授。 如果是以前,邵洋肯定早就不耐烦了,而今天他却听得相当的认真。 杨燕收连着说了得有十分钟,中间他硬是一次都没有打断。 这让缓过神来的杨大教授一时间还有点不习惯。 他终于停了下来,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儿。 他抚了抚眼镜,开口问道:“这东西你们是打哪儿弄来的?就这一个?” 邵洋转头看向他爹。 邵国庆没有搭理他,而是望着自己的老友,反问道:“这东西还能有几个?” 杨燕收又伸手痴迷的摸了摸烛台,这才回答:“这东西按道理原先应该是两个。烛台嘛,通常都是一对儿。要是出手的话,那一对儿和一个的价格可就差得远了。” 邵国庆连忙摇了摇头:“一个,就一个。” “哦。”杨燕收的语气明显有点遗憾。 可是他马上又转换了语调,继续说:“其实能保存下来一个也很不错了。品相好的雍正斗彩,如今存下来的并不多,成色好的也很难见。 之前,在苏富比拍卖会上,曾经有过一个斗彩福寿三多纹的撇口碗,卖了641.5万港元。那个据说也是一对,但是是分开拍卖的。而那件还不是满工,如果这件确定是真品,拍卖的价格不见得会比那个低。”2 杨燕收还在解释着,可邵国庆和邵洋已经听不见去了。 他们两个人此时脑子里能够听见的,唯一的声音,就是自己砰砰乱跳的心。 那噗通噗通的声音,真的是震得耳朵都要麻了。 “六百四十一万……港元?” 好一会儿,邵洋才喃喃的重复了一遍。 然后理科生的毛病也犯了,下意识的就开始换算:“港币和人民币的兑换率是零点八几,就算是八,那,那也五百多万了啊!” 看他这样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杨燕收满脸的嫌弃:“多少钱也不是你的。你管人家能卖多少?说吧,你这又是帮谁的忙,拿回来让我看的?我先跟你说啊,这东西我可看不准儿,真找我,我也得再找专家给把把眼。” “我的。”邵国庆忽然说道。 杨燕收顿时卡壳。 他愣怔了一下,才又问道:“什么你的?你是说……” 他转头看看烛台,又转过来看看好友,伸出手对着他指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这可开不得玩笑,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们家还有这个?!” 知道在圆谎这方面,父亲的水平一向有限,邵洋连忙出声替他解围。 “杨伯伯,这烛台还真是我们家的。我奶奶以前留下来的。你也知道,我奶奶去世的早,我爸那时候还小呢,大人的事儿也不知道。这东西一直是我爷爷放着的,他压根就不知道有。” 说到这,邵洋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看他面无表情,明显一副任由自己发挥的模样,心里一阵郁卒。 可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下去。 “这不是他和我妈搬乡下去了一段日子嘛,来回搬东西,就搬出了之前我爷爷留下的老物件。这东西还是我觉得好看,拿出来玩儿,然后我们俩忽然想起来,可以请你帮忙给看一眼,所以才给你打了电话。” 听到邵洋说,这东西是他拿出来准备玩儿的,杨燕收心疼的用拳头在自己的心口用力的锤了捶。 再看向他的眼神里全部都是“你这个败家子,幸好没弄坏,不然我一定和你没完”…… 看到邵洋都扛不住,默默的将目光移开。 知道这东西真的是老友家的,杨燕收更加的慎重了。 他甚至不等邵国庆开口,就直接替他做了决定。 “这烛台我先拿走,然后去找我们协会的副会长给看看。他在古瓷器方面是专家。 有他掌眼,这东西的真假,来历就基本可以确定了。至于卖不卖,怎么卖,这事等确定了再说。你们一家人也可以先好好考虑考虑。” 两家的关系放在这儿,杨燕收这么说,邵家父子没有一丁点意见。更别说什么会担心烛台出事,这种想法他们俩连想都不会想。 邵国庆原本是要留杨燕收吃饭的,毕竟从他去乡下之后,他们这两个老伙计也好久没有见过了。 可此时的杨燕收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亢奋之中,哪里还吃得下什么饭? 他当着父子俩的面给副会长打了个电话,在听说有这样一个珍品可看,副会长也激动极了。 两个人立刻就约好了见面的地点,杨燕收二话不说就给邵洋下达了指令:“你现在开车送我过去。” 邵洋马上答应了下来。 按照杨燕收的提议,邵洋父子都没有跟他一起去。 家有重宝,对外还是要谨慎再谨慎。 杨燕收拿出去,别人不会有什么想法,大家都知道他是这方面的专家,平时找他鉴赏的人多。 按照行规,别人不让吐露个人情况的时候,他也不会在外面宣扬。 但如果让人知道这东西是属于邵家的,那以后的日子,很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 - 这天中午,在儿子和孙女两个人的再三要求之下,姜老太太果然下厨亲自为家里人做了青菜鱼丸汤。 然后又被孙女连忽悠带撺掇的,咬了咬牙,做了番茄炒鸡蛋,切了牛肉,还蒸了一大锅的白米饭。 饭菜端上桌的时候,三个小家伙全都惊得张大了嘴巴,连惊呼都忘了说。 好一会儿,小河才憋出来了一句:“这是我从出生到现在,见过的,最多好吃的东西!” 可其实头一次见过的又何尝只有他一个? 全家子都是这样。 连姜老太太都忍不住的感叹说,她活了六十多年了,吃过的最好的宴席也没有今天自己家这一桌子来的丰盛。 全是平日里见都没有见过的好东西! 这餐饭,自然是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吃的极为满足,一个个全都吃了个肚儿圆,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餍足。 在听到姜晓菱说,外面还有好些东西存放着,晚上她要和爸爸一起去拉回来的时候,这一次连姜老太太也不由得跟着开始期待。 只可惜,这一次他们的期待明显落了空。 就在天刚刚擦黑,父女两个商量着准备出门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然后张美芳就走了进来。 虽然仅仅就是一天没见,可此刻的张美芳比起之前,看上去憔悴了许多,整个人都没有了曾经的精神气儿。 看得姜家的人全都心疼极了。 “美芳你坐着,阿姨去给你倒杯水。”徐寒梅说道。 “不用了阿姨,我和晓菱说几句话就走。”张美芳连忙拒绝。 可徐寒梅又怎么会理会? 她安抚的拍了拍小姑娘的手,就径自去了厨房。 姜晓菱带着美芳去了他们睡觉的房间,刚刚让她坐下,那姑娘直接就哭出了声。 “晓菱,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们全家。” 张美芳说着,忽然站了起来,对着姜晓菱就鞠了一个躬。 把毫无防备的她吓了一跳。 姜晓菱连忙往旁边闪了闪,然后伸手拽住张美芳重新坐下,埋怨道:“你这是干什么呢!咱们不是好朋友吗,好朋友哪里需要这样。” “要的,要的。” 张美芳抽噎的说:“我爸爸说你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要不是这几天实在是我们家的特殊时期,他不想再给你们惹麻烦,是一定要亲自上门对你表示感谢的。 爸爸说,无论如何也要让我给你鞠个躬,还让我告诉你,这份恩情我们张家记住了,以后有机会一定是要还的。” 姜晓菱没有想到张伯伯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虽然她昨天冲过去,确实是存了救他们一家人的心意,却从来没有想过什么回报。 可这话她也没法说,说出来显得虚的很,就好像故意撇清一样。 于是,只得转换了话题。 “别说这些了,你回去跟伯伯说,让他别想那么多,就是好朋友帮个忙,哪里有那么严重呀。对了,你们家这回应该不会再有事了吧?” “不会了。”张美芳抹了把眼泪,冲着姜晓菱笑了笑。 “昨天我爸爸在厂长办公室发了火,说,他在厂子里拼了命的工作,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被人从背后往心窝子里插-上一刀。那些人是要干什么?欺负他老实,好说话吗?这是准备以莫须有的罪名,要了我们全家的命吗? 我爸爸来厂里这么多年了,一向是好脾气,从来没有发过火。结果他这一发火,那些人就怕了。 别说再找我们家的毛病,最后我爸爸说要辞去总工的职务,带着我们一起回老家的时候,王厂长都拍桌子了。 说厂里一定会认真调查,查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给我们家一个说法。 所以,晓菱你放心,这件事应该到此结束了,不会再有什么后续的麻烦。” 听她这么说,姜晓菱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这真的是太好了!” 她用手拍了拍心口,感叹道:“昨天其实我也要吓死了。你不知道,别看我在你面前凶得很,其实自己的腿都在抖,我也吓得不行不行的。” 听她这么说,张美芳又开始哭了起来。 “晓菱,你对我实在是太好了,你说,我要怎么报答你呀!” 她越说越难受,最后竟然呜呜的哭出了声。 “行了,别哭了,再哭把我妈妈给哭进来了。” 姜晓菱连忙帮她拍了拍后背,又用她的手帕帮她抹了抹脸。 然后有点迟疑的说道:“美芳,你妈妈的那个盒子还在我这里,你看我是现在给你,还是再隔一段时间?这一次你可跟你妈妈说,把东西收好一点吧,那个盒子会招祸的。” 听她这么说,张美芳连哭都顾不得了。 她胡乱的抹了一把脸,然后坐直了身子,慌忙的摆手:“不要了,那个盒子不要了。” 说完,她生怕姜晓菱听不懂,语气飞快的继续说道:“我爸爸昨天晚上给我们全家开会了,这么多年,他头一次对妈妈发了火。说了好多话,反正意思就是说我妈妈脑子不清楚,做事分不清轻重。 还说她再这么任着性子来,不听劝,一意孤行的话,就要和她离婚,划清界限,然后把她送回老家去。 你可能不知道,我爸和我妈以前是娃娃亲,我爷爷奶奶去世的早,爸爸以前的学费是我外公外婆出的。所以……” 说到这里,张美芳咬了咬唇,脸色有点难堪。 姜晓菱连忙想说点什么,换个话题,却又听她继续说了下去:“所以,其实我妈妈自己也知道,爸爸娶她大部分原因是为了报恩,她是配不上我爸爸的。所以这些年她心里特别紧张,做事有时候就会走极端,犯糊涂,就,有点离谱。 但我爸爸昨天说,他从来没有嫌弃过我妈,更没有想过不要她。他只想一家人安安生生过日子。但要是我妈妈不珍惜现在的生活,为了我们三个,他也只能选择把她送走。 我妈妈以后应该不会再惹麻烦了,她不敢的。” “那就好。” 姜晓菱说:“那我把盒子给你,你带回去给你爸爸吧?” “不要!”张美芳又急速的摆手:“我爸爸说了,这个盒子他想委托你帮我们处理掉。扔也好,砸也好,不要再让它出现了。爸爸说,他知道这样很麻烦你,但请你再帮我们家一下。 他说现在我们家里人的一举一动不知道后面有没有人盯着,这盒子,哪怕是盒子的碎片,都有可能给我们引来麻烦。” 说到这里,张美芳伸出手,握住了姜晓菱,目含恳求:“晓菱,你再帮帮我们,帮忙把这个盒子给扔了,行吗?” “可这个盒子真的很贵重啊!不是说是你妈妈的命吗?”姜晓菱简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张美芳却回答的极为认真:“和盒子相比,爸爸才更是我妈妈的命。” 第 41 章 三章合一 姜晓菱沉默了,她知道美芳这番话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昨天她和妈妈恨不得用命去保的盒子,她自然不会,也不敢这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是张伯伯在家里发了威。 人都是这样的,老虎不发威,就把他当病猫。可老虎永远是老虎,彻底把他激怒了,他说的话自然没有人敢忤逆。 此时的钱阿姨应该就是这种心态吧? 可再怎么说,这盒子姜晓菱也不能因此而自己给昧了。 且不说这个盒子是真的值钱,就凭钱阿姨对它的珍惜程度,这种事也不能做。 但现在还回去也是不现实的。 姜晓菱想了想,决定这件事先往后放一放,真不行了就等自己十八岁生日的时候看情况而定。 如果感觉到做梦的次数开始减少,她一定会第一时间把盒子交给儿子,让他找机会给张家的后人送过去。 虽然在上辈子,这是让他们家妻离子散的祸首,可毕竟也是老人家的遗物。 最后要怎么处理,选择权应该在他们,而不是自己。 如果十八岁之后,这个黑匣子还在,这个梦可以持持久久的做下去,那姜晓菱想等运动结束,然后自己把盒子亲手交给美芳。 想来,到那个时候,他们家就再也没有理由拒收了吧? 就在姜晓菱想这些的时候,张美芳却觉得已经将该说的都说了,从而舒了一口气。 她伸手拽了拽好友的衣服,有点小激动的说道:“晓菱,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只告诉你一个人!” “什么事?”姜晓菱也好奇了起来。 “我爸爸说……” 张美芳四下里看了看,又特意压低了声音,语调激动的说:“技术科要招人了!” “技术科要招人了?!”姜晓菱也兴奋了,下意识的就跟着重复了一句。 “是的,可能就在上半年,据说这一次要招两个!”张美芳使劲的点了点头。 要说机械厂什么岗位最让人羡慕,那除了技术科再也没有第二个了。 厂长书记那些领导岗位,一般人也不会去肖想,除此之外,值得人惦记的就只有技术科了。 这可谓是全厂的重中之重,所有领导人心目中的心肝宝贝。 当初组建机械厂的时候,大领导就说过,这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继续组建更多的大型厂子。 像什么汽车厂,拖拉机厂,柴油机厂等等。 而且,按照现在的形式预估,这一天应该距离实现的目标并不遥远。 因为大家都知道,最近厂里在攻坚的,就是大型汽车的技术。 为此厂里还专门投入重资,买了一辆此时的最新款重型越野汽车作为参考。 这,任何一个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是要组建汽车厂了啊! 这个时候,张美芳说的技术科要招人,那肯定是在为新厂筹备技术人员。招进去的人,只要不出大问题,将来不用说,都会是厂子里的中流砥柱。 不管是留在现在的机械厂还是去新厂,都是想都不敢想的好岗位! “晓菱,你有兴趣吗?我爸爸让我问问你,他说技术科招人,学历肯定是放在第一位的。像你,高中毕业,这正好符合了招人标准。爸爸说了,如果你感兴趣,他可以每天晚上抽出两个小时带带你,到时候考试的时候把握会更大一些。” “我?张伯伯怎么会想到我?技术科也招女同志?” 姜晓菱简直惊讶极了! 这真的是天上掉馅饼,是想也想不到的好事。 这种事别说上辈子根本没有发生,即便是在这辈子,她也压根没有奢望过。 不用说,这是张伯伯用此来还他们家人情了。 “技术科从来也没有说过不招女同志啊?以前只不过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而已。”张美芳笑了一下。 她又伸手拽了拽姜晓菱的衣袖:“答应吧,这是多大的好事啊!别人想都想不来的。” 姜晓菱当然知道这是天大的好事,可是她仔细的衡量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算了,你帮我谢谢张伯伯,我还是不给他添麻烦了。” 听到她这么说,张美芳整个人都惊了! “不是,晓菱,你知道我爸爸的意思吧?这样的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的。以后要是你再后悔,想去了,我爸说了也不会算啊!” “我明白。”姜晓菱歉意的冲好友笑了笑。 “我也想去的啊,可人得有自知之明。你不知道,我数学学得很差的,是我所有功课里学得最差的一门。就算是有伯伯给我开小灶,我也没信心能考过。就……不给伯伯添麻烦了。” 姜晓菱倒也不是真的数学不好。虽然确实没有语文的分数高,差也谈不上。 可她对于技术科是真的没兴趣。 上辈子邵彦成有多辛苦,多钻研她又不是没看到。 她心里明白,自己对科研绝对没有那份热爱,也是受不得那份劳累的。 既然这样,就别占着这样的位置,留给更适合它的人吧。 听她这么说,张美芳了然的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伸手揽住了姜晓菱的肩膀,语气中更是带出了几分亲昵。 “咱们两个一样的呀!我数学应该比你更差。我跟你说晓菱,我从小长到大,印象里数学考试就没怎么及格过。要不是语文分数还可以,早留级一百次了。 我爸爸好多次都被我要气死了,非说我一点都不像他的孩子,肯定是当年抱错了。真的,他从小帮我辅导功课,到最后都是自己放弃的。说我这个脑袋,他是教不出来了,再教下去,一定会折寿。” “所以,你看,”张美芳调皮的摊了摊手:“这么好的机会,他连想都没有想过我,提都不带提一句的。” 姜晓菱看着这样的美芳,实在没忍住,跟着笑了起来。 姜晓菱回忆了一下,实在记不得邵彦成究竟是什么时候去的技术科了。 上辈子这个时候,他们家可说是过得焦头烂额。 先是赶回老家给奶奶奔丧,回来妈妈就接连不断的生病。妈妈的病还没好,爸爸就出事然后去世了…… 那时候,她对于外界的所有信息,几乎天然屏蔽,所以现在再回忆,能够记得的实在没有几个。 想了想,她试探性的问道:“美芳,你能不能回去跟你爸爸推荐一下邵彦成啊?我觉得他挺适合去技术科的。” 听到她这么问,张美芳一脸的惊诧? “你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姜晓菱愣了。 实在不知道自己这个问题哪里有毛病,她觉得邵彦成很适合啊? 看到她这个样子,张美芳一下子就笑了起来。 中间还不忘冲她戏谑的眨了眨眼睛:“这就是关心则乱吧?哈哈,晓菱,你暴露了哦?” 暴露什么,她就暴露了? 姜晓菱被好友笑得什么是莫名其妙。 正当她开口要问的时候,美芳收起笑容,在她的手上拍了拍,安抚道:“放心吧,技术科就算是只招一个人,大家也都知道那肯定是邵彦成。 全厂子的人都知道,他不仅仅是你爸爸的宝贝,也是我爸爸的宝贝。 光我在家属院就见到过多少次,我爸爸拦住你爸爸,说要跟他抢徒弟。 邵彦成之前就去技术科帮过忙,他自己是司机嘛,又有修理经验,还懂车。之前在技术改造方面给科里提过不少建议。我爸爸对他的喜欢,一点都不逊于你爸呢! 而且我听说,他之前在部队的时候,都已经被推荐去读军校了,虽然后来部队解散了,他没有去成。可这文凭,资历,咱们厂子里能超过他的人,基本是没有的。” “这样啊!” 这些事,如果张美芳不说,姜晓菱是真的不知道。 “本来就是这样啊,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又怎么配得上我们晓菱呢?”张美芳说着,又笑了起来。 “你胡说什么呀?!”姜晓菱再也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冒出这么一句话,顿时瞪圆了眼睛。 看到她这个样子,张美芳笑得更厉害了。 “哎呀,这有什么可害羞的,院子里的人谁不知道啊?以前大家都说你爸爸是把邵彦成当儿子疼,等你们来了之后,大家立刻就都明白了。都说,姜师傅这是早早的就把女婿给定下来了呀!” 最后一句话,张美芳是学着院子里那些阿姨们说话的口吻说的,别说,还真学的惟妙惟肖。 如果被调侃的对象不是自己,姜晓菱觉得她肯定也得跟着笑起来。 - 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姜晓菱就开始盼望着邵彦成回来了。 虽然张美芳说的笃定的很,可谁知道呢? 万事不落地那就不能掉以轻心,特别是在现在这个时候。 她想等他回来跟他好好说说,让他自己也用点心。倒也不是让他临时抱佛脚,姜晓菱对于这个男人的业务水平是相当有自信的。 她是担心,怕背后会不会有人搞鬼,再弄出点什么事让人措手不及。想提醒他注意一点。 别跟美芳家一样,人都冲到门口了,家里人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姜晓菱也记不太清楚上辈子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印象中应该是过了年之后。 可这次她觉得自己给他准备了那么多的吃的东西,按理说不应该再如上辈子父亲所说的那样,为了筹备干粮还用了两天的时间。 那这一次,他应该能回来的更早一些吧? 可最后的结果还是让她失望了。 一直到过了初三,厂里都恢复了正常上班,她也去收购站报了道,开始上班了,那个人依然没有回来。 这时候,正是全民大干搞生产的年代,即便是一年一度的春节,放假也不过是三天。 初四一大早大家就全要回到工作岗位,开始新一年的工作。 可规定是规定,各家各户私下里的人情往来还是要走的。 张巧在这里上班,一年到头也没有什么假,好容易过一回年,是怎么也要回一趟老家的。所以年前她就跟谢强提出了请假。 想到姜晓菱过年就要来上班,谢强就答应了。 可姜晓菱虽然之前来站里过几次,可那都是来找东西,活是一点不会干的。 所以现在谢强除了上夜班,白天的时候也基本都留在站里,陪着她一起。 即便是待在宿舍里补眠,或者在旁边坐着指挥,好歹有点什么事,或者她不知道要怎么做的,也能应应急。 所幸的事,可能是因为那些收废品的人也全都回家过年还没有回来,所以现在的活并不多,他们两个人这么互相帮衬着,倒也忙得过来。 “强子哥,你就去试试吧?我都托美芳问过张伯伯了,张伯伯说可以,说你要是在准备的过程中有什么要问的,可以去找他,他晚上都在。你去试试,万一过了呢?我爸爸说谢伯伯之前炫耀过,说你以前上学成绩很好的。” “你烦不烦啊,干活。好歹我也是你领导,你是聪明还是傻,这撬墙角撬到自己领导这里来了?” 一上班,姜晓菱就对着谢强叽咕,这都叽咕一早上了,听得他头都大了。 “什么领导?就我一个小兵,你还好意思说是领导?你脸咋这么大呢?!” 看这个人油盐不进,姜晓菱也生气了,不满的嘀咕了一句。 “呵,你这是要翻天?长进了啊,连我你都敢骂!” 谢强伸手就在坐着分拣报纸的姜晓菱脑袋上弹了一下,吓得没防备的她哇的叫了一声,转手就去拍他。 邵彦成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在门口顿了顿,一时间有点不知道是进去,还是再等一等。 脸上的笑容也慢慢的淡了一点。 “都到门口了,还不进来?给我们当门神呢?” 就在他迟疑的时候,里面的谢强已经看到了他,嗤了一声说道。 “看你们在说话,也不知道会不会打扰。”邵彦成笑了笑,然后走了进去。 看到他,姜晓菱真是又惊又喜。之前一直吊着的心也总算是放了下来。 她忍不住就露出了一个特别开心的表情,站起来看着他:“邵彦成,你怎么一下子走了这么多天?年都没有回来过。是路上遇到什么事耽误了吗?” 看到她毫不遮掩的喜悦,还有那种发自内心的关心,邵彦成的目光慢慢重新变得温暖。 他望着她,含笑说道:“确实遇到了一点事,回头慢慢跟你说。” 听他这么说,姜晓菱知道他要说的话肯定是不合适让别人听到的,于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 而是主动换了话题:“是我妈妈跟你说我们在这儿的吧?哎呀,你来的正好,正好帮我劝劝强子哥,让他去参加技术科的考试。我怎么劝他也不听,你帮我劝劝呀!要是你们能一起去,那该多好,好歹也能做个伴儿。” 虽然在门口的时候听到了两句,可邵彦成并不知道他们两个人讨论的居然是这个问题,不由得有点一愣。 “谁告诉你技术科要招人的?”他又想了想:“张美芳?” “是啊!这事现在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该知道的人应该都知道了,院里都传遍了吧? 我听美芳说,可能这几天厂里就要贴通告了,说是面向全市招工,只要有高中以上学历就都可以去报名。 邵彦成,你劝劝强子哥,让他也去考考看吧。”姜晓菱说起这话时,望向他的眼神里全是期待。 之前邵国庆写那封信的时候,生怕母亲看完之后心里会难受。 可其实姜晓菱比他想象的要坚强的多。 一来,经历过这样一个年代,同时又是重生的人,姜晓菱已经将生死看得很淡了。 再有就是,她现在笃定的相信,她和儿子此时并不在同一个时空。 所以只要她和邵彦成一起努力,谢强的历史一定会改写,那些事肯定不会再发生。 这样的话,比起难受,她更在意的是那几个时间卡点,还有王燕林这个人的名字。 她一定会想办法让强子哥避开这个人的! 那天和美芳聊天,说起技术科招人的事,她第一个想起的肯定是邵彦成。 在知道邵彦成去那里几乎已经板上钉钉之后,紧接着她想到的人就是谢强。 谢强也是知识青年,当初也是响应国家号召下的乡,他完全符合招工要求。 那为什么不能去试一试呢? 如果他也进了技术科,那么以后的道路一定会被改写,至少他在八十年代初根本没有可能会去做什么服装生意。 那就自然的避开了王燕林那个人,也就不会再有以后的那些事发生了。 可他这些想法邵彦成并不知道。 只是看着这姑娘眼巴巴望着自己,嘴里说的却是让他去帮人家的话,邵彦成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 他也闹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你们什么时候已经这么熟了?” 说完,他自己可能也觉得这样问有点不合适,掩饰的轻咳了一声,又看了看谢强:“你觉得我劝他会听?” “行了,小两口有什么要说的出去说去,反正也要下班了,赶紧走,别在我面前腻腻歪歪的,看着难受。” 谢强不耐烦的冲着他们两个说道。 说完还睨了邵彦成一眼,呵了一声。,用只有他能够看出来的口型说了一句:“连我的干醋你也吃,这点出息!” 说得邵彦成一时间大窘,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又不知道要解释什么?一时间手足无措的,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搁了。 同样尴尬的还有姜晓菱。 即便有上辈子的经历,可就这么让人怼到脸上调侃,对她来说也还是头一遭。 她的脸也一下子红了,恼羞成怒的对着那个罪魁祸首嚷道:“强子哥!亏你还是哥呢,有这么和人说话的吗?” 看她发怒谢强就忍不住的想笑,他也没忍,直接就笑出了声。 哈哈大笑了好几声才冲他们两个说道:“当哥的才这么说话呢。就你们这墨迹劲儿,我看着就难受,明明就是那么合适的一对儿,还绷着干啥?说开了好好谈呗。 要我说,晓菱年龄也快到了,你们谈个半年,直接把证领了,这事就算完了。别学那些什么文化人,谈个恋爱搞几年,磨磨唧唧的,耽误生娃!” 他这一句话说完,姜晓菱和邵彦成全都楞在了当场。 两个人谁也没有想到,谢强居然是如此一个强人。 将他们两个自己都还没有想好的事儿,就这么直咧咧的给说了出来。 这一刻,姜晓菱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炸了,脸似火烧! 她一句话没说,也不搭理他了,脱下手套闷头就跑了出去。 邵彦成无奈的看了好友一眼,赶紧快步追了出去。 两个人出去了好远,还能听到谢强在仓库里哈哈的笑声,还能够感觉的到,他是真的为撮合看他们两个而感觉到很开心。 出了废品站,姜晓菱就放缓了脚步。 她的芯儿毕竟不是一个真的十七岁少女,谢强刚才那番话,或许会让她一时发窘,但也不至于让她无所适从。 而且她也能够感受得到,那个家伙就是话说得糙,并没有什么坏心肠。 很快,邵彦成就追了出来。 他此时的状态比姜晓菱还不如,不仅是脸,耳朵,脖子也都变得通红,走路都快同手同脚了。 甚至连目光都不敢和她对视。 “那个,你别生气。谢强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他那个人就那样,有时候玩笑开得很过分。回头我会和他说,让他说话注意一点。” 好一会儿,他才憋出了这么一句。 “我没生气。”姜晓菱咧了咧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知道他是开玩笑的。” 听了这话,邵彦成才终于回神。一直飘忽的目光终于重新落回到了姜晓菱的脸上。 他细细的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发现她之前的那点羞涩已经全都不见了,此刻的眼神清亮又坦然,很明显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 按理说,她不生气邵彦成应该感到庆幸才是,毕竟刚才谢强说的那些太过于直白,连他听了都有些羞恼。 可这会儿,看出她真的没放在心上,邵彦成心里又有一些说不出的不舒服。 忽然就有点想不管不顾的跟她说,其实那些话也不全是玩笑。 “你还没有跟我说,你为什么这次回来的这么晚?”为了化解尴尬,姜晓菱主动转换了话题。 邵彦成也赶紧收回了思绪。 他清了清嗓子,说:“遇到了点事儿。” “什么事?”姜晓菱想了想:“你要去找的那个叔叔家的事儿?” 她还记得,邵彦成这次出差,还有一个重要的心愿,就是要去找到他爸爸之前的老战友,那个收养过他的秦叔叔。 听她说起秦叔叔,邵彦成的眸光黯了黯,失望的摇了摇头:“没有去成。我去的时候正好赶上有一段公路塌方,没办法只能换了路线。这样就没法从秦叔叔老家那边过了,所以这次没有去成。” 姜晓菱点了点头。 这也是意料中的,当初她也不记得这个人和那位秦叔叔联系上。 “那还有什么事?”她又继续问道。 “你家里的事。”邵彦成看了她一眼。 “我家的事儿?”姜晓菱猛地一下停住脚步,这次是真的惊讶了。 她家能有什么事? 唯一的事……就只有小姑还有宁宁美美那件事了。 莫不是,那事儿被什么人给发现了? 她越想心里越慌,脸色也慢慢发白,紧张的连声音都控制不住的有点想发抖。 她用力的攥了攥拳,尽量用平稳的声音问道:“我家?我家能有什么事?” 邵彦成看了看她,不明白为什么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的脸色居然会变得这么不好? 看着她明显发白的唇,他想了想,将围在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去了下来,围在了姜晓菱的脖子上。 姜晓菱原本是围着围巾的,又重新裹了这么一层,几乎将她的头脸全部都遮挡了起来,整个脑袋都被裹得严严实实。 那还带着男人体温的围巾里传来了她熟悉的味道,这种感觉让姜晓菱的心总算是稍稍安定了一些。 她伸手将眼睛和嘴从围巾里巴拉了出来,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你把我眼睛都给蒙上了。” 说完,又拉着他衣袖使劲拽了拽:“我们家到底出什么事了?” 其实给姜晓菱围围巾是邵彦成一时头脑发热,下意识的行为。 做完之后,他才意识到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过于亲昵,而他,和眼前这个女孩儿还远没有熟悉到那种程度。 这样的认知让邵彦成很是尴尬,心里一阵忐忑,生怕对方会不高兴。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姜晓菱却一点都没有排斥,居然接受的这么自然。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也能如此自然的接受自己? 想到这里,他的心底一甜,笑容再次浸染到眼角。 “其实也不算是你们家的事,应该说是阿姨家,也就是你妈妈家出了点事。” “我妈家?”姜晓菱这下就更懵了。 “我妈家能出什么事?临来之前我还专门和妈妈一起去找外婆告过别的。外婆看上去还好好的,没什么生病的迹象啊?是我外婆生病了吗?” “没有,你外婆没病。” 看姜晓菱彻底急了,邵彦成也不敢再卖关子,赶紧一口气说了下去。 这次临出差前,他曾经去姜家问过,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到景平? 当时徐寒梅将地址和之前退回来的那十块钱一起交给了他,让他如果方便的话,给她娘家妈送过去。 也看一看她妈妈回到老家后各方面的情况怎么样? 师娘交待的事儿邵彦成怎么敢懈怠?车子路过景平时,他特意饶了个弯儿,转到了徐寒梅的弟弟家,想去见一下他们家的老太太。 结果这一去却正赶上他们家闹得不可开交,说是老太太的大孙子失踪了! 原来,徐家老太太是跟着大儿子和媳妇一起在云城省城生活的。 当时她大儿子在省城的机修厂上班,家里只有一家三口外加她这个老太太。 生活的还算和睦。 后来,她大儿子,也就是徐寒梅的大哥因为肺病去世了。 第二年,儿媳也改了嫁。 家里就只剩下老太太带着孙子一起生活。 好在,当初儿子还在的时候,因为工资高攒了一些积蓄。 而儿媳也是个有良心的,虽然重新嫁了人,可从来没有忘了他们祖孙两个。 隔三差五的还会回来看看,每个月也都会送几块钱过来,说是给孩子的补贴。 加上女婿之前和大儿子是师兄弟,两个人感情本来就好,现在他又还在省城工作,更是时不时的在家里看看,留点钱,买点吃的,干干重活…… 就是在这些人的帮衬下,老太太硬是把孙子一点点拉巴大了,养到了十九岁。 她那个大孙子徐海成说起来也是个争气的。 从小学习成绩就好,在学校永远都是第一名。 不仅如此,他还自学了画画。画的那山水,人物的水墨画,谁见了都说好,没人看了能不夸的。 从小,周围邻居都在说,说徐老太太将来一定能够得孙子的济,他们家海成一看就是大学生的料,将来肯定是要进好单位,能带着老太太一起享福的。 可谁想到,这徐海成还没有长成人,就遇到了运动。 按理说,徐家世代贫农,即便他们现在还生活在省城,户口也落在了城里,但成分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可偏偏,他妈再嫁了。 嫁的那个人还曾经是国军的前军官。 虽然后来投了诚,可这身份,在这个年代不说必死无疑,那也没什么好前景。 徐海成的妈妈看出形势不对之后,第一时间就写了脱离关系的证明,率先跟他划清了界限。 可即便如此,徐海成在学校的日子也变得煎熬了起来。 徐老太太不是没有因为这个生过前儿媳的气,可是说起来前儿媳也没有对不住他们徐家的地方。 当初要改嫁的时候,她坚决不让人家带孩子走,人家就把亲儿子留给了她。 后来虽然嫁了人,可从来没有对儿子不管不问。 因为两家离得近,她不仅对儿子一如既往的好,甚至对她这个前婆婆,也能照顾的也都照顾到了,让人说不出半个不字。 不仅她对他们家好,连她嫁的那个男人,对徐家祖孙俩也不差。 知道老太太不待见他,那人从来没有在他们眼前晃过。 可每个月给徐海成的钱,隔三差五送过来的吃食,点心,不用说,也是那人同意了,海城妈才敢这么光明正大送过来的。 所以,即便知道现在前儿媳给孙子拖了后腿,徐老太太也没法抱怨什么。 他们原本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了,可没想到就在前不久,海城妈和她那个男人忽然被抓走,连夜被送去了劳改农场。 因为大家都在一条街上,徐老太太和徐海成自然也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徐海成当时就疯了,开始满世界的寻找他妈。 他找遍了所有能去的地方,问遍了所有可能了解情况的人,到最后也没有问出了他妈还有他那个继父究竟被送到了哪儿? 到底是哪个劳改农场? 原本他妈之前已经跟他脱离了母子关系的,又因为家里只有一个那么大年龄的奶奶,所以街道上几次动员待业青年下乡都没有考虑过徐海成。 可他这么一闹,所有人都知道他和他亲妈还有继父一直保持着来往了,这街道上就不干了。 几次上门动员,要让他去广阔天地接受劳动人民的再教育。 徐老太太怕自己这唯一的大孙子再被送到什么艰苦的地方,索性一咬牙,带着孙子回了原籍,去投奔二儿子一家去了。 刚到乡下的时候,一切还好。但住了一段时间以后,二媳妇就开始说话做事带脸色了。 养男人的亲妈,这她说不出什么,那夹枪夹棒的话自然都对着徐海成砸了过去。 毕竟,她一个做弟媳妇的,没有义务为已经过世的大伯子养儿子。 徐老太太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又能怎么办呢? 如今这个世道,她根本不敢把孙子留在城里。 留在那儿,别说找工作了,以他现在这说不清楚的成分,能不被押送着去最艰苦的地方上山下乡都可以说是奢望。 带回乡下,却又只能寄人篱下。 老太太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劝说孙子,忍忍,再忍忍。 忍过了这个风头,然后再想办法。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她每次说,都会笑着反过来安慰她的乖孙,其实心里从来没有放弃过找亲妈的决心。 邵彦成赶过去的时候,正是老太太发现徐海成留下了一封信,然后一个人悄悄离开的时候…… 听了邵彦成的叙述姜晓菱整个人都傻了。 上辈子她和海成哥其实并不太熟。毕竟他们一个住在省城,一个住在镇子上。 只有每年陪妈妈走亲戚的时候见过那么一两次。 后来长大了,更是基本上没有什么交集。 现在让她去想,上辈子海成哥最后怎么样了,她是完全没有一点儿印象。 唯一记得的,就是他们自从搬到了宁林,就再也没有和他有过什么联系了。 没想到,这辈子事情全都变了。 第 42 章 三章合一 “然后呢,然后我外婆找到他了吗?”她更急切的问道。 邵彦成摇了摇头。 他过去的时候,徐老太太正坐在院子里哭得要死要活。 徐家老二则在和媳妇儿打架。 说她为人刻薄,连他哥哥这唯一一点血脉也容不下,说她没良心。 想当年他大哥活着的时候,一家人可是没少得他大哥的济。 可闹归闹,家里的几个大人却全都跟没头苍蝇一样,没有一个人去找徐海成。 不是他们不找,实在也是根本无从寻找。 徐海成原本就是一个聪明的人,他既然想走,就没存着让人找到的心。 他和奶奶说,要去隔壁村子找幼时的玩伴玩儿,还会在人家家里住几天。 他小的时候是经常回老家的,在周围也确实有好几个玩儿的好的小伙伴,这么多年也没断了来往。 徐老太太还以为他是在家里天天对着婶子的一张脸厌烦了,想出去散散心,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结果徐海成一走就是三天。 就在老太太担心,准备让二儿子去邻村找一找的时候,邮递员却送来了孙子寄来的信。 原来这小子自己偷偷回了省城,从那里去找他妈了。 他怕奶奶发现不让他走,就找了个理由,到了省城才写信过来说明原因。 徐海成在信里说已经打听到他妈关到哪儿了,他就是担心,想去看看。 还说让奶奶别为他担心,等他到了,安顿下来了,就跟她联系。 可这不是混蛋话嘛! 他一个小孩儿偷偷跑了,为了怕家里发现,连行李都没拿。 只背了一点原本说是给玩伴儿带过去的口粮,可也没几天的量。 除此之外,口袋里撑死只有一点以前他妈给的零花钱,有没有粮票都不知道,更别说连个介绍信都没有开。 他这是去寻娘?这根本就是去寻死! 老太太越想越害怕,越想越难受,同时也越想越灰心。 觉得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孙子说跑就跑了,根本就没把她这个奶奶放在心上。 总之,就钻了牛角尖,哭到最后干脆厥过去了。 遇到这一团糟的情况,邵彦成这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他只能先帮着徐家老二把老太太送到了公社的卫生院,确定不是什么大毛病后又调头开车回了云省省城。 邵彦成原本就是从云省军区出来的,在这里他熟。 老战友,小伙伴也是一堆一堆,现在因为部队解散,很多人干脆就地安置了。 所以,徐海成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打听他妈的事儿,邵彦成用了几个小时就打听到了。 然后他知道因为那个男人的身份实在是太过于敏-感,两口子被送到了最艰苦的边疆去劳改了。 听说了这个消息,邵彦成心里沉甸甸的。 从云省到边疆,光坐火车来回倒车就得走差不多一周的时间,这还不算到了边疆之后,再去那地处更偏僻的劳改农场又要走多久。 按照徐老太太的说法,徐海成连介绍信都没有,口袋里也没什么钱,他就是想买火车票估计都买不出来。 那他怎么去? 这么远的路靠走,那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走到的。就算是他运气好,中间能找到吃喝,住宿,单程下来最少得走半年! 就他那学生仔的小身板儿,到底最后会是个什么状况,根本不敢细想! 邵彦成和几个朋友在一起想了好久,也没能想出来他的行走路线。又回到他之前住的地方打听了一下,知道他并没有回他和奶奶以前住的家,也没和什么熟人联系。 这下,别说徐家人无从寻找,邵彦成也不知道要从什么地方找起了。 “那就是说我海城哥还没有找到?”姜晓菱着急的问道。 “没有。”邵彦成的语气也很无奈。 他是出差过去的,身上还有任务,自然不能多待。 因为徐家的事儿耽搁了两天,对他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托在公安局上班的朋友和边疆那边的朋友联系,让他们关注近期有没有什么外来人口,和徐海成的形象相符的。 如果有,让给他或者他师傅打电话。 然后留下了厂里的电话,又回去将情况跟徐家老二如实说了一下,就只能离开了。 可这一耽误,后面的事就跟着耽误了。 邵彦成这次出差,路上原本是遇到了几个经常一起结伴儿的司机,大家同以前一样一起结伴儿着往前走。 然后他去了徐家,又耽搁了两天,人家不可能等他。 所以后面的路就只能他自己一个人前行。 结果还没走够一天,车就出了些小故障。可偏偏那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光等人帮他推车,就足足等了一天。 后来又因为修车浪费了些时候,这拖着拖着,就比预计的回来的时候要晚上了很多。 “幸亏你给我带了那么多吃的。”邵彦成望着姜晓菱感激的说道。 这话他是发自内心的。 一个人被困在荒郊野外的时候,邵彦成无数次的想,这姑娘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她怎么就能想到为自己准备这么多吃食呢? 这可远比之前他以为的一点点干粮要多太多! 可要不是有这些吃的,他这一趟必定是要忍饥挨饿,遭了大罪。 毕竟那一路上,除了在云省买了一些之外,后面 他是真的连一点粮食都没有补充到。 听到自己准备的食物确实帮助了他,姜晓菱也欢喜的很。 然后就也跟他说了一些他不在家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儿。 她没有将和儿子孙子相认的事跟他说,却将邮票卖了二十万块钱的事儿告诉了他。 邵彦成彻底惊呆了。 像是傻了一样站在原地,愣愣的半天没有说话。 完全破坏了他维持了那么久的,遇到什么事都能保持镇定自若的形象。 看得姜晓菱一阵好笑。 “你也惊住了吧?我当时比你还吃惊。可这事还真没假,那钱现在还在我的黑匣子里放着呢。” “我用其中一部分买了好些吃的,用的,回头给你送一部分过去。”想了想,她又补充道。 邵彦成摇了摇头:“我不要。你们留着自己用,我不需要那些东西。” 姜晓菱白了他一眼:“看看你瘦的这样子,难看死了。我偏给你,不要不行!” 说着,也不再理会他,自己快走了两步,走在了他的前头。 邵彦成原本还想再坚持一下,却忽然听到她说了一句“难看死了”,瞬间到了嘴边的话又不由自主的咽了回去。 他低头将自己从下到上看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那推辞的话终究没有再说出口。 他快走了两步,跟了过去。 今天邵彦成过来叫姜晓菱回家,是他师父吩咐的。 知道徒弟回来了,姜立南很高兴。中午专门从厂子里回来吃饭不说,还特意跟家里交待,让多炒两个好菜。 上班时间,虽然不能爷俩喝两杯,但一家人在一起吃顿好的,这还是很有必要的。 是的,在姜立南心里,从来没有将徒弟当做外人。 在他心里,他们就是一家子。 知道了侄子的事儿,徐寒梅难受了半天,还抹了好一会儿眼泪。 可她也不是不明白的人,心里知道这人跑出去了,那也不是说找就能找回来的,哭也没什么用。 再加上,无论如何,人家邵彦成是帮了她们家大忙了,这份情是必须要记住的。 所以,虽然她心里依然不好受,可还是和婆婆一起,两个人很是精心的准备了一桌子的好菜。 红烧鸡块,腊肉炒菜心,铁锅炖鱼,排骨莲藕汤,除此之外,还做了番茄炒鸡蛋和酥炸牛肉丸。主食自然是蒸了满满一大盆的白米饭。 这一桌子菜,简直比过年的年夜饭还丰富了。 饭菜是做好了放在厨房碗橱里,一直等到邵彦成和姜晓菱回来,将家里的门从里面反锁了之后才端出来的。 家里但凡能和外面通气的地方都被家里的两个主妇给包了个严严实实,以至于他们俩人一进屋就觉得一股子暖气迎面扑来。 因为这种事过年的时候常做,姜家的人全都习惯了。连几个小家伙遇到这种场面也能够做到淡定不慌。 看到他们进门,还能够一脸严肃的冲着他们比划一下手指,做出了噤声的手势。 姜晓菱拿出来的吃食多了,姜家现在的伙食改善很大。 可越是这样,家里的长辈其实心里越慌。 总担心万一出什么纰漏,张家的事会在他们家重演。 毕竟,张家就是一个首饰盒,那东西放在家里,除了有人说出去一般人也发现不了。 这饭菜可是有味道的,但凡一个不留心,做饭的味儿传出去了,或者谁串门的时候忽然闯进来了,那都是天大的麻烦! 为此,姜立南还专门从厂里买来了废包装箱的木板,回来拼拼凑凑自己做了个桌板。 然后还把他们主卧室里不太常用的东西清理出来了一些。 这样虽然客厅更满当了,但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可以转移到主卧室去。 用凳子架上桌板,就是一个足够坐下一家人的大饭桌了。 这样的话,万一真的吃饭吃到中间有人敲门,将卧室门锁上也就是了。 一般人必不会不请自入去人家的主卧的。 如今这样子吃饭已经很多回了,中间没有出现过一次幺蛾子,让一家人的心里总算是踏实了很多。 两位主妇也终于不用吃个饭,一颗心从头提到尾,但凡门口有个脚步声都吓得连饭都不敢吃了。 邵彦成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就出了半个月的差,回来师父家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开始,他被小河引着进了主卧的时候,还有点不安。 可坐下之后,看到那一样一样别说没吃过,见都没有见过的好菜从厨房端过来,放在桌子上之后,他的不安就全被震惊给替代了! 邵彦成觉得自己几乎都要不能呼吸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从那份震惊中清醒过来,然后将目光投向了站在桌子边,正在帮大家盛饭的姜晓菱身上。 眼神复杂,其实闪动着的情绪,是连他自己都闹不明白的。 看到他这副傻样,姜晓菱没忍住一下子就笑了起来。 “吓着了吧?没事,习惯了就好了。” 听到姐姐这么说,几个小的也跟着吃吃的偷笑了起来。 小河用手拍了拍邵彦成的手背,跟个小大人一样对他安抚道:“彦成哥你别怕,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只要记着在家什么也别问,出去了什么也别乱说,以后家里就总能有肉吃。” 他说完,坐在旁边的宁宁和美美全都跟着使劲点头,一副“我哥说的一点没错”的表情。 看得邵彦成忍俊不禁。 - 饭后,姜立南将邵彦成叫到了一边,问徐海成那件事的详细情况。 毕竟,徐海成的父亲不仅仅是姜立南的大舅哥,更是他师兄。 当年他们两个先后进的厂子,徐海成的父亲对他那是当亲兄弟一样照顾的。 最后更是把自己的亲妹妹介绍给了他。 而这个外甥,邵彦成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 见他的次数,比他亲姑见他的次数都多。 现在听说他就这么跑了,姜立南又怎么可能不担心? 爸妈都去和邵彦成说话了,姜晓菱将奶奶推出厨房,让她回屋休息,自己一个人在里面收拾。 说是收拾,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虽然饭菜做得多,可这年头,这样的好菜好饭,做多少都能吃完,恨不得连菜汤都不会剩一口。 所以收拾起来也很快。 等把一切忙完,看屋子里的那几个人还没有说完,姜晓菱想了想,从仓库里拿出来了一盒做好的豌豆黄。 这是当年邵彦成最爱吃的东西。 之前邵国庆试探性跟姜晓菱提了一句,能不能和父亲联系? 姜晓菱没有回复。 之后他就没有再提。 他也知道这样的要求太过于无理,之前之所以会问,实在是一时间情绪太过于激动。 但是这件事之后,他就总是会下意识的往姜晓菱的仓库里投送一些邵彦成喜欢吃的东西。 鱼啊,鱼丸啊,新下来的小米啊,还有一些做得非常精致的小点心。 这个豌豆黄据说就是儿媳妇亲手做的。 说起来邵彦成这个人也挺有意思。 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性子冷冷,不爱说笑的大男人,可私下里却一直都喜欢吃个小零嘴儿。 特别爱吃象豌豆黄,豆沙包这一类甜甜,软软的东西。 那种加了糖的绿豆汤,如果不看着,他自己能喝半锅。 上辈子的时候,家里经济条件那么不好,姜晓菱每个月也都会从牙缝里剩下一点钱,换点白糖,鸡蛋给他在晚上加班的时候煮碗糖水鸡蛋喝。 有时候连儿子都没有这个待遇。 姜晓菱将豌豆黄拿出来,重新放在了一个铝饭盒里,然后外面用布包了包好。 刚刚做完这一切,邵彦成就和姜立南一起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姜晓菱走过去,将饭盒往他的手里一放:“上次你送菜带过来的饭盒,一直忘了还你,今天带回去吧。” 接过那重量明显不对的饭盒,邵彦成愣了一下。 好在他反应还算快,并没有说话,只是将饭盒紧紧的攥在了手里,同时朝姜晓菱深深的看了一眼。 看得她心里忍不住猛地跳了一下。 姜晓菱很想跟他说:“你别想太多,这是你儿子儿媳孝敬你的。” 可这话还真没法说。 她只得硬着头皮无视这种眼神。 - 姜家开开心心吃饭的时候,邵国庆一家却在开家庭会议。 这一次出席的不再只是老两口和邵洋三个,连一直忙于工作的女儿邵蔓也被叫了回来。 邵蔓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都傻了。 嘴巴张了半天,却怎么也合不上。 对于她这样一个平时那么臭美,把仪态看得无比重要的人来说,这种情况是绝无仅有的。 “再喝一点水。别瞪了,是真的,你爸说话你还不信?” 徐惠萍习惯性的将水杯又塞到了女儿的手里,无奈的说道。 不知道因为什么造成的印象,徐惠萍一天到晚总觉得女儿喝水不够。 以前在同一个医院的时候,她一天总是要去女儿科室好几次,不为别的,就是盯着她喝一杯水。 看着她把水喝完才会走。 回到家就更是如此,每次邵蔓回家,她都会倒一大杯水坐在女儿旁边,盯着她把水喝完,心里才会满足。 要是哪一次邵蔓没有喝,她一定会连着叨叨好些天。 邵蔓对此真的是又烦又没办法,即便知道每次自己都会输,可每次还都会对着老妈发几句牢骚。 可这次因为太过震惊,邵蔓都没有意识到这已经是妈妈第三次给她添水了,端着就喝了一大口。 喝完才终于开口说道:“……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说,你们不仅和去世了的奶奶联系上了,奶奶还给咱家寄过来了一个烛台? 然后那个烛台现在有人出价四百五十万,可你们还在犹豫,邵洋把叫我回来商量卖不卖?” 邵国庆没有立刻接女儿的话,而是叹了口气,又用手揉了揉眉心,这才点了点头:“是啊,我和你妈昨天一晚上都没睡着,商量了半天也下不了决心,犹豫的不行。” “犹豫什么啊?这么好的事儿有什么可犹豫的,肯定是卖啊!” 邵蔓听到爸爸这么说,激动地一下子就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手里拿着的水杯被她这么一蹦,水几乎溢出来了一半儿。 “蔓蔓!”徐惠萍不高兴的抢过水杯,站起身就要去拿毛巾。 邵蔓这会儿可顾不得衣服湿不湿了,兴奋的眼睛里都快要冒出来光。 “卖卖卖!这还有什么可想的,肯定卖啊!把那个烛台卖了,然后给你们在东区好好的买一套房子。你们不是早就不想在这儿住了吗?那就搬到那边啊! 搬到东区,离我们医院还有翔宇他们派出所都近,就是离洋洋他们大学城也比这儿近得多。 我以前都没跟你们说,想给你们换房子的事儿我想好久了,只是口袋里真没这么多钱,所以我也没法提。 要是当初有这好事,你们还去乡下租什么房子啊?” 邵蔓越说越激动,特别是说到爸妈租房子的事儿,忍不住鼻子就酸了起来。 所谓树大招风。 当初的邵彦成,后来的邵国庆,一家子先后两代人都做了机械厂的总工。 说他们好的人,自然会说一句“虎父无犬子”,嫉妒的人,说话就难听了。 如果邵国庆身体没问题,在位置上干的好好的,那那些说闲话的人即便内心再阴暗,也只能躲在角落里小声的说。 可他在五十岁,一个高级技术人员技术最成熟,最能够出成绩的时候却不得不因病从位置上退了下来。 这就很有点高开低走的架势。 了解内情的人都会叹一句,说他和他的父亲一样,为了机械厂恨不得把命都扑进去,生生把身体给搞垮了。 可幸灾乐祸的人却会说,他是能力有限,实在是后劲乏力,所以只能借病,体面的把位置腾出来让贤。 这事吧,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换一个性格开朗的人,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可偏偏,邵国庆却是一个爱心里存事的人。 在接连两次外出散步的时候,被那种小人明褒暗贬的拉着说过话之后,他连手术后唯一的运动——散步都不愿意进行了。 每天就将自己关在家里,一坐一天。 本来病后身体就羸弱,心情又不好,那段时间真的是肉眼可见的整个人都在慢慢垮掉。 所以说,后来当他提出想去乡下住一段时间的时候,全家人没有一个不赞成的。 徐惠萍更是当机立断,直接办了提前内退。 可其实——无论是邵国庆还是徐惠萍,从小都是在城市里长大的,对于乡下生活,并没有什么情结。 不仅没情结,甚至还有很多的不适应。 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在那里住了差不多两年。 如果不是这次邵洋拿电脑来“威胁”,还不会回来。 现在听说奶奶给他们“送”了这么大一笔钱来,邵蔓能不高兴吗? 她高兴的都要疯了! 如果不是家里隔音不好,她都恨不得大叫几声。 可邵国庆却比她冷静许多。 “先不提买房子的事,咱先说说这烛台。” 说到这儿,邵国庆又叹了口气:“你奶奶去世的早,一辈子没有享过我一天福。现在,别管是因为什么吧,能够跟她老人家联系上,我觉得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可如今,咱们却要把她老人家留下来的东西给卖了……我都不能想,一想我心里就难受。 总觉得实在是太不孝了。” 看爸爸又开始说车轱辘话,翻来覆去的又在念叨孝不孝的问题,邵洋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插口道:“爸,我真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事啊?你要是实在下不了决心,那咱问问奶奶呗。 现在又不是以前,现在你想问,就是发个邮件的事儿,有什么值得你这么纠结的?” 邵国庆瞪了他一眼:“你奶奶上封信都说了,这个东西去留让咱们随意,她不管,也不用再跟她说。我现在去问,她还能说不同意?” “那不就结了!我奶奶都说了让去留随意,你还在这儿犹豫啥啊?” 邵洋一直知道父亲做事谨慎,可不知道他做起决断来居然会如此墨迹。 这让他实在忍不住,开始下起了猛药。 “爸,我跟你分析一下啊,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邵国庆看向他,语气难得的认真:“你说。” “咱先不说我奶奶的态度,这个最后再说,咱们先来说说这个烛台。” 邵洋坐直了身子,表情变得一本正经。 “那天杨伯伯在咱家分析它的来历时我也在场,当时杨伯伯就说了,这是一件非常珍贵的藏品。 不仅仅因为它是雍正斗彩,还因为它品相极好,保存的特别完美。这种东西在市面上流出的极少。” 邵国庆点了点头:“这还用你说?继续,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要说,”邵洋顿了一下:“爸,你觉得这种东西放在咱家,你保得住吗?” 邵国庆不禁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 邵洋用手指了指手机:“杨伯伯说的多清楚,那天他一拿过去,他们鉴赏协会的人都惊了!那都是什么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们都惊了,还不说明这东西值钱吗? 如果咱们一直藏在家里,从来没有拿出去过,那也不说。现在杨伯伯已经拿出去了,而且已经有那么多人知道了,肯定会有人惦记。这种情况下,这东西放在咱家,还安全吗?” 邵国庆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开口欲说,邵洋却摆了摆手:“爸,我没有一丁点儿质疑杨伯伯的意思,在我心里,杨伯伯也是亲人,我不会质疑他的人品。 可杨伯伯也说了啊,说建议咱们不要找拍卖公司去拍,说这样虽然可能会多拍一点钱,但现在买家卖家都要求实名制,到时候他怕万一哪个环节出问题,再给咱家带来什么麻烦。” “这是杨伯伯说出来的,你有没有想过杨伯伯还有没说出口的话?” 听了儿子这话,邵国庆也坐直了身子,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了起来。 面对儿子时,再也没有了那种老子的轻慢,反倒有了点静等点拨的架势。 邵洋叹了口气:“爸,也就是杨伯伯了,他真的是个好人,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愿意给你制造压力。 你想啊,所有人都知道烛台是他带过去的,那他肯定知道烛台的来历啊! 就算他秉守承诺,不跟任何人提起。可烛台一天不出手,惦记的人都会去找杨伯伯打听。 他说了,怕给咱家制造麻烦,不说,那麻烦就全转嫁在他的头上。 你好好琢磨琢磨,杨伯伯打电话来,只是说建议你别通过拍卖行,最好是能接受他那个开私人博物馆朋友的开价,将烛台卖给他。 杨伯伯从头到尾也没有说,建议你不卖,自己留着吧?” 听了邵洋的话,一直在这件事上没有发表意见的徐惠萍也急了。 她伸手拉了拉丈夫:“我觉得洋洋说得对,咱家真藏不住这样的宝贝啊! 以前不知道还好,现在知道家里有个值四五百万的东西,我吓也吓死了。 你说,这以后还让人怎么出门啊? 我连买菜都不敢去了,总害怕万一出去了,家里进了贼该怎么办?国庆啊,咱们年龄大了,经不起这份吓了!” 看父亲还不吐口,邵洋又说道:“至于我奶奶那儿,爸,我觉得你想多了。奶奶可能真的不稀罕这。再说了,在他们那时候,这东西留着是祸不是福。 奶奶既然给咱们了,她肯定不会管咱们怎么处理。所以不存在她会不会高兴的事儿。 以我最近跟奶奶通信的情况来看,我觉得奶奶还真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说到孝顺,这跟孝不孝顺有啥关系?我奶奶去世的时候,你才八岁不到,你能怎么样? 至于以后,咱们一起啊,以后咱们一起孝顺她老人家。” “对对对,以后咱们一起孝顺她老人家,还孝顺我爷爷!”邵蔓也在旁边连声应和道。 既然全家人都这么说,邵国庆也没有再了固执己见。 他想了一下,说道:“那就按照老杨的建议,把烛台卖给他那个老朋友吧。钱多一点少一点没什么,关键是稳妥。 另外,老杨也说了,那个人是个爱国商人,开个人博物馆也是为了尽量减少古物流失出境。既然要卖,我也是倾向于卖给这样的人,至少人品说得过去。” “至于买房子,”他看了看儿女,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些:“其实用不了那么多钱。如果要在东区买房子,这一套房子就卖了吧。我们老两口要那么多房子干什么? 这套房子卖的钱,再加上我和你妈的住房公积金,即便东区的房子贵一点,也添不了多少。省下来的钱……” 他将目光投向了女儿:“蔓蔓,你和翔宇也把房子买了吧,我和你妈妈帮你们出首付。就选在和我们一个小区,咱们也做个伴儿。” 听了爸爸的话,邵蔓急得脸都红了:“不不不,不用。爸,你不用管我们,我和翔宇的钱也存的差不多了,最晚明年,我们自己也能把首付凑出来。” “就这么说定了。” 邵国庆冲女儿挥了挥手:“当初是我的病来得太急,害得你们连婚礼都没来得及办。翔宇工作那么忙,还愣是在我身边伺候了整整大半个月。这些事爸爸都记着呢。 要不是你妈总怕我这病有反复,非要留点钱,你们的首付我早就给你拿出来了,也等不到现在。” 说完,他又将目光转向儿子:“你姐这是特殊情况,你不能和她比!” “我才不会和她比。再说了,我将来是要出去读研的,什么时候回来还不一定。我还指望我姐夫帮我尽孝呢,巴结都巴结不及,我去得罪他干啥?” 邵洋一句话将全家人都给逗乐了。 其实邵洋这话听上去市侩了一点,却也都是实话。 邵蔓的老公郑翔宇和她是高中同学,两个人可以说是青梅竹马。 郑翔宇成绩很好,家境却很差。 母亲早逝,父亲身体不好。 当初他明明可以选择更好的学校,可为了照顾父亲,最后却选择了本地的警校。 想着离家近,再加上警校的收费比起别的大学还是要少上很多。 将来毕业了分配这一块儿也不用担心。 结果,他这边刚刚考上大学,那边父亲身体就出了状况。 没办法,他只得休学了一学期在家里照顾老人。 可即便如此,老人还是没有抢救过来。在他将家里房子也卖了,基本上倾家荡产之后,还是离开了人世。 所以,邵国庆说郑翔宇是特殊情况。 人品好,能力强,却没家底。 指望他买房子,那真的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 可两个孩子好了那么多年,又是知根知底的,他们也没法不同意。 所以,能照顾的,两口子还是想多偏帮女儿一点。 更何况,邵洋说得也没错,郑翔宇是孤儿,将来老两口的养老,没准还真能指望女儿,女婿。 听爸爸这么说,再看了弟弟的态度,邵蔓虽然笑着,却也红了眼圈。 她伸手在弟弟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谢谢了,以后老姐还你。你将来出国的费用,我和你姐夫出。” “切。”邵洋朝她翻了个白眼。 “不稀罕!就你们俩的那点工资,还是自己留着吧。存点奶粉钱早点给爸妈生个外孙,那才是正经。” “至于我……”他哈哈一笑:“我现在也是有人疼的。指望你还不如指望奶奶,要知道奶奶可疼我了。” 说着,他炫耀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在邵蔓的脸前晃了晃:“奶奶给的。” “奶奶还给你钱?”邵蔓再次受到了惊吓。 她觉得自己今天受刺激了。 从进门起经历的种种,已经让她快要分不清现实和幻觉了。 看到她这样的表情,邵洋更加嘚瑟了。 他开始滔滔不绝的跟姐姐讲起了帮奶奶卖那张邮票的事情。 邵国庆在一边看着,只觉得心里酸酸软软,同时又很欣慰。 他知道,儿子之所以和姐姐说起这个,实际上是不希望姐姐思想有负担。 几万块钱的提成,和一套房子的首付,孰多孰少是个人都能分得清。 第 43 章 三章合一 姜晓菱看着孙子邵洋写给她的信,边看边笑。 隔着屏幕,她仿佛都能看到那一家子又说又闹的场景,脸上,心里都满溢着喜悦。 没有哪个老人,在知道了自己送过去的东西,能得到孩子一家人的喜欢而不高兴的。 更何况还能因此改善儿孙们的生活。 她立刻给邵洋回了信。 在信里她说:“别听你爸的,该卖就卖。怎么这么些年不见,他变得比我还守旧?一个破烛台,不当吃不当喝的,留着干什么? 我可不稀罕他天天看着烛台想我,我还活得好好的呢,用不着他把我当个木牌牌供起来。 洋洋是个好孩子,那钱你姐姐需要就先给她。等奶奶找到好东西了,到时候先给你! 我也闹不懂什么首付不首付的,回头奶奶帮你留心,咱再找个好的,也给你买一套房子。咱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直接买一整套!” 姜晓菱还写了好多,絮絮叨叨的,反正就是希望儿子一家别有什么心结。 她给过去的东西就是给他们用的,他们能够用得上,能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更好,就是让她最开心的事。 其他那些莫名其妙的伤感啥的,都没必要。经历过生死的她,此刻觉得最重要的,就是在活着的时候,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好好的,别留遗憾。 能够做到这一点,比什么都强。 在信的末尾,她想了想,本着一碗水端平的态度,又补充了一句:“蔓蔓啊,奶奶也喜欢你。你放心,奶奶不偏心眼儿,以后有好东西,你和洋洋分,一人一半儿。” 看着奶奶的回信,今天晚上在娘家留宿的邵蔓不知道是哭还是笑,一不小心,眼圈就红了。 邵蔓比邵洋大五岁,爷爷去世的时候她已经记事了。 那时候邵国庆一家是和邵彦成住在一起的,所以邵蔓小时候跟爷爷也是相当的亲近。 虽然随着日子一天天过,老人家的形象在她的心里已经慢慢的淡化,可看了奶奶的信,她忽然又体会到了那种久违的被长辈疼爱的感觉。 那心里的酸酸甜甜,就用言语道不尽了。 邵洋小,姐姐的这份情感他是体会不到的,可这并不代表他感受不到奶奶对他们的喜欢。 他用手指着邵蔓:“奶奶还说她不偏心眼?刚说了回头有好东西就给我,转眼就让我跟你分!啊,没天理了,我在这个家,怎么地位永远都是这么低?!” “谁让你年龄小呢,活该你地位最低!” 看邵洋又开始在这装模作样,徐惠萍笑着用手在儿子脑袋上戳了一下。 心里也有说不出的感动。 她老了老了,再也没有想到居然能够得了素未谋面过的,去世了的婆婆的济! 这可真的是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徐惠萍只觉得等那烛台被拿走,自己敢出门了之后,一定要去找个寺庙拜拜,好好的烧几炷香。 还得给菩萨们好好的磕几个头! 这得是积了多少辈的福份啊?! 想到去烧香,徐惠萍又想到了要去公公的墓地看一看,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又想起了一件大事情。 “国庆,国庆,你还记不记得外公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她赶紧走到丈夫身边,着急的问道。 邵国庆微怔,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妻子说的外公是谁? “就是你妈妈的爸爸,你外公啊!”徐惠萍连忙又解释了一句。 “哦,哦哦。”邵国庆这才反应过来。 实在是外公去世太早了,那时候根本还没有他,所以猛然提起,他压根没往那儿想。 “是……我不记得了。”邵国庆努力想了半天,还是懊恼的摇了摇头。 “我记得你说过是过完年没多久的事儿吧?这可快到了啊!”徐惠萍更加着急的说。 一句话将全家人都给说安静了。 笑容瞬间凝结在了每一个人的脸上。 所有人同时意识到,这是目前最大的事情! 邵国庆蹭的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厂史上有!我外公是上了厂史的人,明天一早我就去查!” “用不着明天,我现在就查!”邵洋也反应过来了。 他跑的比他爹还快,几步就跑进了书房,打开了电脑:“现在机械厂已经有自己的网站了,这种光荣史肯定会上传,让人们自由点击查看的。” 他说着,已经搜索出了机械厂的网站,然后按照指示找到了“光荣历史”那一栏。 点进去后,没有几分钟就在英雄栏里面找到了关于姜立南的事迹介绍。 这一下,全家人都凑了过来,全都看得专注极了。 只是关于姜立南的历史,这会儿并没有人去关注,大家的目光都聚在了他去世的日期上——一九六九年三月二十一日。 也就是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下,所有人全都紧张了起来。 “爸,如果我帮太公准备些药,你说寄过去的话,奶奶他们能收到吗?”邵蔓问道。 “不一定。”徐惠萍急得汗都出来了。 她接过了女儿的话茬:“我以前试过。给你奶奶买的那些保养品,洋洋根本就没法交换。点击按钮完全没有反应。” 婆婆对他们一家人太好了。 如果说之前徐惠萍给老人家寄东西更多的看在丈夫的份上,是面子情。 那现在对婆婆,还有夫家的家人,那就是真情实感了。 一想到,很有可能婆婆又要再经历一次丧父之痛,她的心里就忍不住跟着揪揪的疼。 这会儿也想竭尽全力能够帮老人家多做一点事情。 听了妈妈的话,邵洋不以为然的打击道:“妈,你也不看看你之前买的那都是些什么?蛋白粉,骨氨糖,那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我奶奶那儿根本就没有可替代的好不好?!” 说完,他又看向姐姐:“姐,要不你试试,别买那些保养品,就买药,能治病的。像……” “速效救心丸!”邵国庆抢着说:“我外公当年就是因为心脏骤停去世的,这是你奶奶说的!” “速效救心丸那个时代也没有吧?我记得这个应该是八几年才研制出来的,不知道能不能寄的过去。”邵蔓有点迟疑。 “哎呀,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试试呗,不行再说。万一行呢?或者也能找到替代的呢?” 看姐姐也变得和爸爸一样墨迹,邵洋急了。 “行,我明天就去买。顺便我再去找医院里的老大夫帮忙开几个调养的方子,然后配点中药。中药总可以寄吧?那个也没有什么时代限制。” 听到女儿这么说,徐惠萍也来了精神。 虽然她不是医生,可好歹也在药房干了几十年。 对于药品的了解,不见得比女儿少。 于是,她就像是忽然找到了可以让自己发光的点,拉着女儿两个人就一起跑到一边去研究药方去了。 而邵国庆则开始努力回忆,恨不得将他所能回忆起的一切时间节点都想出来,想尽最大努力给已经故去的家人一些提醒,帮他们减少一些磨难。 - 邵彦成一回家就看到门把手后面塞着一张小纸条。 打开后就看到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下班后来我家一趟,有点东西要给你。”后面并没有署名。 可他还是立刻就知道是谁留的。 邵彦成的心猛地一跳,胸口酥酥的,感受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甜甜的滋味。 他又想起了昨天拿回来的那块儿豌豆黄,想起了那香甜的味道。 豌豆黄他以前只吃过一次,还是秦叔叔家阿姨来团里探亲的时候带过来的,给了他一小块儿。 在此之前,邵彦成基本没有吃过糖。或者说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尝过甜的滋味。 他咬了一口,那味道让他整个人都傻了。平生第一次差点因为一点吃食掉下了眼泪。 那一年他都七岁了,这件事让他觉得很是丢人,即便并没有人笑话他。 可或许正因为此,豌豆黄成了他从此后永远也无法忘掉的东西。 只可惜再也没有机会吃到。 昨天打开饭盒,看到里面的东西时,邵彦成好一会儿都没有缓过劲来。有那么一瞬,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可如果这个真的是梦的话,他希望永远都不要醒。 将纸条紧紧的攥在手里,邵彦成连屋都没进,就直接去了师父家。 看到他,一家人谁也没有吃惊,显然姜晓菱给他留字条的事儿,家里人是都知道的。 看到他进来,姜老太太熟稔的朝他指了指他们睡觉的那间屋:“彦成啊,晓菱说找你有事情,让你一来就过去。你先进去吧,她在屋里。别说时间太长,待会儿就开饭了,你们说完就出来吃饭啊!” 邵彦成点头答应了下来。 其实这个年代,没有人会时不时去别人家吃饭,即便是师徒也没这样的。 就像是隔壁谢大队长和他的徒弟韩兵,其实感情也很好,但韩兵也从来没敢赶着饭点儿去师父家蹭饭。 真要那样,也太没眼色了。 可邵彦成不一样。 一来他是那种少有的,师父说什么就听什么的人。 姜立南让他把工资交给他保管,说帮他存钱。 那邵彦成发了工资,就原封不动,连信封带工资条一起拿给师父。丝毫没有一丁点迟疑。 连买饭票和日常花用的钱都是姜立南给他多少,他接多少,没有一句抱怨。 所以他们两个人相处的和一般的师徒相比,还要更亲近一点。 再有,昨天姜立南也找他谈过话了。 姜立南跟他说,说女儿已经把跟他说过黑匣子的事儿告诉自己了。 既然他什么都知道,那么还遮遮掩掩的就没什么意思。 家里有那么多好吃的,又不多他那一口。让他别跟别人学,和家里客气,该来就来,该吃就吃。 都是一家人,没那么多计较。 还特意交待,让他只要是不加班,不用在食堂吃饭的情况下,都来家里搭伙。 虽然邵彦成并没准备真的按照师傅说的那样,顿顿都来家里吃。 可赶上了,就没有再拒绝的必要。 听到了他的声音,姜晓菱主动从里面拉开了门。 邵彦成这才看到屋子里坐着的可不止她一个,另外三个小家伙也全都在。 此时正坐成一排,全都规规矩矩的趴在桌子上埋头写着什么。 “干什么呢,这是?”他好奇的走了过去。 然后就看到小河的面前摊着一个习题册,上面全部是一些十以内的加减法。 看字迹,应该全部是姜晓菱给他列出来的。 而宁宁和美美,此时两个人的面前,则一人放着一本习字册。 习字册的第一个字同样是姜晓菱写的,俩人正一笔一划的照着格子里的例字临摹。 看到三个孩子乖巧的模样,邵彦成笑了笑,眸光中全是欣赏。 他转头看向姜晓菱:“他们才几岁,这么早就开始学习了?” “可不早了。”姜晓菱反驳道。 “小河再过两个月就七周岁了,宁宁和美美也五岁了,都差不多到了要上学的年龄。” “五岁就要上学?这也太早了。”邵彦成笑着摇了摇头。 姜晓菱没有和他再继续这个话题。 双胞胎说不到五岁,那是户口本上的年龄,实际上他俩和宁宁错的连一岁都不到,马上就要六岁了。 可不是要到了上学的年龄吗? 姜晓菱没有回话,邵彦成也没在意。 他伸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那两本小学课本翻了翻,随意的问道:“这是从废品站找到的?” “嗯。”姜晓菱点了点头:“不光这个,我还给你找了样东西。” 她说完,却并没有立刻给邵彦成去拿,而是伸手在桌子上敲了敲:“行了,今天就写到这儿,出去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三个孩子立刻站了起来。 可是却没有一个有要离开的意思,全都站成了一排,眼巴巴的看向姜晓菱。 邵彦成很是奇怪,连手里的书都不翻了,也顺着他们的目光一起朝女孩看了过去。 姜晓菱一脸习以为常的表情,打开书桌下面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纸盒。 她将纸盒打开,顿时一种甜香的味道就传了出来,几个孩子全都咧开嘴笑了起来。 姜晓菱将手伸进盒子里,从里面取出了三片香草饼干,挨个一人给了一片。 仨小家伙接过去,却全都嘟着嘴,哼哼唧唧没有一个人有要走的意思。 美美更是直接扑到了她的身上,小身子跟绞股糖一般在她的怀里拧来拧去。 “姐姐,还要!” “要吃饭了,今天奶奶说了给你们炖鸡蛋羹。”姜晓菱摸着妹妹的辫稍,解释道。 听到鸡蛋羹,美美的眼神迟疑了一下,下意识的就朝旁边的两个哥哥瞟了过去。 小河朝她使了个眼色,小丫头顿时毫不迟疑的又继续拧,接着哼唧:“姐姐,还要!” 气得姜晓菱伸长手臂就要去捏小河的脸蛋。 小河也不躲,反倒是将脸伸过来让姐姐捏,嘴里还讨价还价:“脸都给你捏了,那饼干你就再多给一块吧。” 说得姜晓菱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不是不给你们吃,马上要开饭了!” “这又不挡饿,吃再多我也能吃得下饭。我自己能吃完一整碗的蒸鸡蛋!” “我也能吃一碗蒸鸡蛋!” “我也能。” 宁宁和美美也在一边抢着说道。 姜晓菱无法,只得又将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三片饼干分发给了他们几个。 这一下,三个小家伙彻底满足了,全都欢呼着跑了出去。 看到这样的情景,邵彦成很有感触。 他望向姜晓菱:“你们姐弟妹之间的感情真好。” “那肯定的啊,都是一家人。”姜晓菱笑了笑。 邵彦成没有吭声,心里却想说:“就算是一家人,能够做到像你们家这样亲密和谐的人家也不多。这个世道,就像是一面照妖镜,能够将人性里的恶毫无遮掩的展现出来。 所以,在此刻,能够相互体贴,关心的家庭才更加的难能可贵。” 姜晓菱没有关注邵彦成的表情。 她将手里拿着的纸盒重新放回了抽屉,然后又从里面拿出了一盒看上去明显是新的,还没有拆开的纸盒递给了他。 “这是给你的。” “我不要。”邵彦成连忙推拒:“你留给小河他们吃。” “他们有。” 看邵彦成还要拒绝,她索性走过来将纸盒直接塞到了他的手里。 “真的有,我不给他们那么多,是想哄着他们继续学习,并不是不够吃。你吃完了再来拿,我还有。” 看着手里那沉沉的纸盒,邵彦成的耳廓又有点微微发热。 嘴里还是有点不由心的继续拒绝:“那你留着自己吃,我不要。我这么大人了,哪里还要吃这种甜的东西?” 姜晓菱原本是要去给他拿书的,听到这话,忍不住呵了一声:“喜欢就喜欢了,又不丢人,干嘛不敢承认?喜欢吃个甜食又没什么错。” 邵彦成愣了一下,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甜的?” 姜晓菱被问的一噎,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干脆胡乱敷衍了起来。 “现在还有不喜欢吃糖的人吗?我也喜欢,我爸爸妈妈也喜欢呀!喜欢就喜欢了,又不丢人。” 说着她快走了两步,走到自己床边,从床下面一个箱子里翻出了一本书递到了邵彦成的面前:“这个给你。” 邵彦成其实感觉到了她刚才那句话有点言不由衷,可在看到那本《词典》的时候,所有的其他想法全都立刻抛在了脑后。 他如获至宝的将书接了过来,就站在那里,开始翻看起了。 越看越高兴,越看越兴奋,到最后连站在一边的姜晓菱都能感受到他的激动,只觉得他此刻眼睛都好像在发光。 好一会儿,邵彦成才从书中抬起了头。 他望向姜晓菱,感激,兴奋,激动的情绪已经无法溢于言表。 情急之下,他一把握住了女孩的手,握得死紧。 “谢谢!晓菱谢谢你!你知道你给我的是什么吗?这是无价之宝啊!这东西不光对我,对咱们整个机械厂都是宝贝!” 他边说,边拉着姜晓菱的手又使劲的晃了晃,全然忘了这样的动作是多么的不合适。 “我去张工那儿一趟,他那边有好多资料就是缺一本像这样的工具书,所以一直翻译不了。我先走了,回头再来找你说话。” 邵彦成说着,抱着书就往门口跑,连那盒饼干都没有顾上拿。 姜晓菱还想叫住他,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他和奶奶说有事,不在家吃饭了的话。 然后就是关门的声音。 她到了嘴边的话只得咽了回去。 其实今天姜晓菱将邵彦成叫过来,除了要给他工具书还有饼干,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她想将谢强上辈子的结局告诉他。 就用自己做梦梦到的理由就好了。 她今天白天的时候琢磨一天了,实在是觉得此刻技术科招人,是帮助强子哥摆脱曾经的生活,最好的机会。 错过就实在是太可惜了。 可她的游说,谢强明显根本不放在心上,说得多了还招他烦。 所以姜晓菱想让邵彦成去试一试。 不是她鸡婆,非要以自己的方式去干预别人的生活。 实在是这个年代不像是她去世前八十年代一样,刚刚运动结束,百废待兴,可以说处处都是机会。 现在,机会太少了,根本没得选择。 真错过,想等下一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很有可能,错过了就是一辈子,从此后就要走向完全不同的人生。 - 第二天原本邵蔓是要轮休的,可为了拿药,她又特意回了一趟医院。 想去中医科还有名医堂找几个老专家好好的咨询咨询。 然后不到中午她就跑回来了。 一进门,邵蔓就将一个很大的医院的塑料袋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将里面盛放着各种药品一一拿了出来。 “我给奶奶拿了些速效救心丸还有丹参滴丸,另外还准备了一些麝香保心丸。这些都是成药,效果也是经得起检验的。如果能够把这些直接投递过去,那就是太好了。再也没有比这样更合适的了。” 她对母亲说道。 说完,又从里面拿出了好些制好的单独包装的中药切片,颗粒。 “这是红参,这是当归,还有红花,降香……” 她把那些中药一样一样拿给妈妈看:“如果那些寄不过去,我觉得这样的或许可行?虽然都加工过了,可总都是中药啊!这是任何一个时代都有的东西吧?” 徐惠萍戴着老花镜将女儿递过来的药一样一样拿起来看。 “谁知道呢,那个什么网站,咱家除了你弟,我和你爸是一点没闹懂。要我说,这样的应该行,虽然再加工过,可确实是中药。这要是寄过去,让你太公直接化水喝,还是要方便点。再说了,这样的也好保存。” 听了妈妈的话,邵蔓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可还是从袋子里又拿出了好几大包配好的中草药。 “我还准备了第三套方案,这个肯定行的。这是我找名医堂的朱教授给我开的方子现配的。朱教授说了,拿这些煮成汤剂,每天一副,连着吃个十副,就会起效果了。 而且我还和朱教授商量好了,回头让他再给我开个日常调理的方子,我找人做成蜜丸,这样即便太公工作忙,也能坚持吃。” 她们娘俩说着话,邵国庆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他伸手拿起一盒药看了看,点了点头。 看到他,邵蔓开口问道:“爸,有件事你们考虑了没有?” “什么事?”邵国庆抬起了头。 “我刚才开车在路上的时候一直在想,你们只想着给太公找药,你们确定太公的病因了吗?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之前说来说去,都是我奶奶告诉你的。 那时候人要是在工作岗位上去世了,应该也没谁会专门找医生再来给检查一下吧?你们能确定我太公确实是因为心梗,而不是别的什么病去世的?” 昨天的时候,大家全都过于激动,很容易就忽略了这个原本很容易被发现的问题。 睡了一觉清醒了,今天邵蔓就发现不对劲了。 身为一个医生,她怎么能容忍没有诊断证明就胡乱吃药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虽然她依然将药都买回来了,可也立刻很严肃的向爸妈提出了这个问题。 女儿的这个问题确实将邵国庆给问住了。 他妈妈去世的时候他还小呢,更何况那时候他外公早就没了。 能够记得的一点事还都是从父母说话的字里行间自己听到的,也没人会刻意的跟他说。 现在让他来说姜立南是不是心梗过世的,这纯粹是在难为他。 “哎呀,现在考虑这些干什么?你们两个,不是我说,关键时候钻牛角尖!管外公是不是因为这个病去世的,先寄过去呀! 然后再跟妈妈交待一下,让她务必带外公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不就什么都有了? 只要你提醒到,妈妈肯定要比你更上心!”她看着丈夫说道。 说完,徐惠萍又望向女儿:“你别跟你爸说那么多。他这个人心思重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得多了他又要胡思乱想。你奶奶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把事情的厉害关系和她说明白了,她自己肯定会掂量的呀!还要你操心?” “行了,行了。”徐惠萍拍了拍女儿:“你弟弟不在家,你去洗个手,先给你奶奶把东西送过去。怎么送,洋洋昨天交给你了吧?你都学会了吧?” “会的。”邵蔓回答。 “会就好,你把东西先给奶奶寄过去,再给老太太写封信,把事情交待清楚。你打字快,你去写,别让你爸弄。他速度太慢了,抠抠唧唧一弄几个小时。等他我们中午就不要吃饭啦! 今天中午妈妈还专门给你买了基围虾,做你最爱吃的油爆虾。你们赶紧去送东西,我现在去烧菜。寄完信咱们就开饭啦!” 邵蔓平时工作忙,做得又是不能容许有一点分心的事。所以,徐惠萍是舍不得她把假期都浪费在路上的。总是说,有那个往乡下跑的时间,她宁肯女儿回家多睡会儿觉。 所以之前她和女儿见一面也不是那么容易。 现在搬回来了,又因为婆婆的关系,她接连两天见到了女儿。昨天晚上女儿还在家里睡了一觉,这让徐惠萍心里高兴极了。 只觉得过年都没有这样儿女绕膝来得开心。 所以早上女儿去医院之后,她也跑到菜市场买了一大堆菜,只觉得现在的日子,是越过越有意思了。 - 看到邵彦成来,姜老太太还专门又多做了一个菜。却没想到那人连饭也没吃,就急火火的跑了,让她念叨了半天。 可因为有这多的一盘菜,全家人差不多每个人又多吃了一个饼子。这样的结果就是,全体都吃撑了。 加上之前三个小家伙还吃了饼干,所以饭后很快就开始昏昏欲睡。 于是,今天的姜家关灯的时间又比往常要早上许多。 姜晓菱一点开自己的店铺,就看到那个红色的点又在闪啊闪。 她随手点开,然后眼前一花,紧接着就见那原本就所剩无几的竹篮开始飞快的变换起了标签。 几分钟的功夫,好几个竹篮又被放入了东西,而那标签上显示的名字,则是她根本想也想不到了。 “红花?人参?黄芪?三七?” 姜晓菱使劲眨了眨眼睛。 她不明白儿子他们又在搞什么?好端端的怎么给她寄来了这么多药? 还是这么贵重的?! 就算她在中药方面是门外汉,可人参,黄芪,三七这些她还是知道的啊! 这哪一样都金贵的很,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吃得起的。 他们,这是又在干什么?! 姜晓菱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自己被儿子闹得血管都在忽忽的跳。 他这是觉得花自己的钱心里不舒服了,然后换着法子给自己搞交换来了? 想到这儿,姜晓菱不由得有点生气。 这种儿子和她生分的感觉,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她点开了未读邮件,原本是想看看儿子怎么狡辩,她好骂回去的。 结果没想到,信却是孙女写过来的。 这还是他们家蔓蔓第一次给她写信。 看到孙女在信里提醒她父亲的身体,并且表示了他们一家人的关心之后,姜晓菱的脸色顿时缓和了好多。 之前邵洋跟她说过,说邵蔓是医生,在单位已经能够独挡一面了。 当时姜晓菱还没有什么感觉,可看了这封信,她立刻就明白当初孙子说的那番话并不是吹牛的了。 这个孙女实在是太专业了! 邵蔓在信里跟姜晓菱说,给她寄过来的这些药都是营养心脏还有疏通心脑血管的。因为他爸爸也记不得当初太公到底具体是因为什么病去世的,她只能把自己想到的都准备了一些。 她在信中详详细细的列了那些中药的用途,也专门说了具体的服用方式。 最后,邵蔓很是遗憾的跟姜晓菱说,她原本是准备了很多的成药的,可惜确实寄不过去。 不过让奶奶放心,她已经和医生说好了,将这些药炼成蜜丸,到时候用蜜丸的方式寄过来。 这样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最后的最后,还一再的叮嘱姜晓菱心脏的问题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千万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把医生说的检查情况全部记录下来,传给她看。到时候她再根据太公的具体情况,帮助调药。 看孙女在信里一口一个太公,叫得那么甜,姜晓菱心里暖洋洋的。 也为儿子一家人对老人的关心体贴感到慰藉。 其实父亲的病她又怎么可能不挂心呢? 可姜晓菱比邵国庆他们清楚的多,她知道爸爸的身体其实应该是没有什么大毛病的。 当时会出现那种情况,最大的原因是太累了。 身体和精神双重的累。 能不累吗? 先是一家子跑回老家奔丧,回来后妈妈就病了。 爸爸心里再不高兴,妻子生病他也是要操心的。那时候姜晓菱对宁林这边的情况完全不了解,能够帮上忙的地方也不多。 顶天带好弟弟,在家做一口饭。 爸爸一个人家里,医院,工厂几头跑,吃不好睡不好,心情也不好。 妻子这边的病刚刚有一点起色,出院了,厂里又开始无休无止的加班…… 就是个铁人也绷不住。 可这辈子完全不一样了。 首先,奶奶和表弟妹都没有事,被平安的带了出来,这就了了爸爸最大的一桩心事。 妈妈也因为没那么大的压力,除了咳嗽还没治好之外,也没生什么大病。 加上现在家里吃的好,别说几个小家伙了,就连爸妈的脸上都有肉了,爸爸更是看上去比之前见的,整个人都精神了很多。 姜晓菱相信,上辈子的悲剧绝对不会再重演。 可即便如此,在看了孙女的信,收到了这样一大堆药之后,她还是决定要带着爸妈一起去医院好好的做一个检查。 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能够连奶奶也一同带上。 可她也明白,自己想的再好也没用,怎么说服父母同意自己的建议,这会是一个非常大的难题。 果然,第二天早上,她刚刚提出想要让爸妈一起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的时候,就立刻遭到了母亲的拒绝。 “不去,我现在身体好得很,连咳嗽都好很多了。去那儿干什么,瞎花钱!” 第 44 章 三章合一 姜晓菱正欲再劝,旁边低头吃饭的姜立南也开了腔。 “我最近太忙了,春耕快开始了。现在厂子里的拖拉机又开始供不应求,我们最近出车次数太多,没法请假。 你要是不忙的话,就请假陪你妈去看看,不然就再等等。” 说完,他抬头,有点愧疚的看向妻子:“我一直说陪你去医院做个检查,一直没时间。不行就让晓菱先陪你去看看?” 他这么说,徐寒梅更加不会同意了。 她嗔怪了瞪了女儿一眼:“就你那脑子里能存事。怎不怎么的就要去检查了。我在镇子上的时候不是刚查过吗?医生都说了,我这病就冬天难熬一点,开了春就没事了。我现在都好多了,查什么查?别没事给自己添乱了。” 这根本就是姜晓菱意料之中的结果。 只是她没有想到,父亲居然这么早就要开始忙了! 要知道,上辈子这个时候,他们刚刚从老家奔丧回来。 因为现在姜晓菱和父亲都要上班,早上的时间实在宝贵,这个话题就没有再继续深聊下去。 机械厂离得稍微远一点,所以姜立南吃完饭立刻就离了家。 姜晓菱是帮助妈妈把厨房收拾了之后才走的。 刚刚走出楼栋口,她就看到美芳和她妈妈一人挎着一个篮子从院门那边走了过来,不禁有点奇怪。 “美芳!”她伸手朝着她们摆了摆,然后快步走了过去。 “阿姨,美芳,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出去了啊?”她笑着打了个招呼。 “晓菱上班呀?”钱小芸看到她,顿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自从那件事之后,她现在每次见姜晓菱,都像是见了什么活菩萨一样,都恨不得能对着她拜一拜,态度好得不得了。 “是呀,我去上班,你们这是……买菜去了?”姜晓菱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一眼两个人手里的篮子。 她们两个倒也没有瞒着,张美芳还将手里的篮子往她的面前推了推,抱怨道:“是啊,我和妈妈早上不到六点就去买菜了。可你看看,现在的菜场什么也没有。排了半天队,就买了这么点东西。这,今天中午给爸爸送什么啊!” 说着,她还用手在篮子里翻检着。可翻来翻去,左不过就是几个土豆,红薯,还有一小把黄豆芽。 估计这点黄豆芽都是抢回来的。 而姜晓菱此时却被张美芳说的话给吸引住了。 她开口问道:“美芳,你们现在每天给张伯伯往厂里送饭吗?张伯伯不在食堂吃饭?” 听她这么问,张美芳有点不好意思的的低了下头,然后又转头看了看妈妈。 这才笑道:“我爸爸胃不好,挨不得饿。现在厂子里好忙的,他一忙起来就总是会忘了时间。饭堂里的饭都是定时供应的,错过了时间要么是冷饭冷菜,要么就没饭了。 那样的话,我爸爸就不得不饿到晚上回来吃。可现在厂里又成立了新的攻坚小组,他要负责两个小组的指导工作,晚上有时候也要加班。那饭就吃的完全没有点儿了。所以现在每天都是妈妈做好,我去给爸爸送饭。” 听了她的话,姜晓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和张美芳娘俩告别之后,她没有立即去上班,而是又重新转回了家,跟妈妈说了张家的事情。 徐寒梅一听这种情况,立刻心疼了起来。 “哎呀,那以后我也每天给你爸爸送饭。你爸的胃也不好,也受不得饿的。你看那个人,这种情况他之前回来从来没有说过。我说怎么现在家里吃的这么好,就没有见他胖!” 姜老太太也连声附和:“是的啊,我儿子也辛苦呢!他们修车,铺张纸就直接在地上躺下了,在车子底下一躺就是大半天。这是什么天气啊?那地板冰冰凉凉,躺那么久,人都要冻僵了! 不行不行,以后咱们也给送饭!以前是不知道,这知道了,怎么也不能让我儿子受这份委屈。” 现在技术工人实在是太缺乏了,所以政府大力提倡培养多面手人才。 工厂里的司机各个也都充当着维修工,厂里自己的汽车坏了要修,售出去的拖拉机坏了,他们也要负责。 如果是去送货的时候,遇到售出的拖拉机坏了,他们经常就是就地维修。而如果最近没有什么送货任务,那些公社也会把出了毛病的拖拉机送回厂子。 所以论起现在厂里哪个部门工作最辛苦,绝对少不了司机大队。 那真的是一个人当几个用,出车的出车,维修的维修,根本没有一点休息的功夫。 所以,姜立南也好,邵彦成也好,每天的工作量都是极大的。 “以后我中午给爸爸送吧。”姜晓菱说道。 她刚才在进门之前就想好了,她有仓库,让妈妈她们把饭做好,她放在仓库里。然后到了厂子门口再拿出来,这样无论天气多冷,送过去的饭菜都能保证是热乎的。 “我中午本来就要回家吃饭。你们早点做,我吃完就去给他们送,送完还不耽误我上班。你们也可以少跑一段路。” 废品站的位置正好在家和机械厂之间,她去送饭确实可以少跑一段路。而且她中午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吃饭外加送饭,时间都是足够的。 听到她说“给他们送”,婆媳俩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然后全都点了点头,没有一个人和她争抢。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晚上姜立南回来后听说家里人准备明天开始给他送午饭,坚决不答应。 非说太麻烦了,而且没有必要。 直到妻子悄悄跟他说,是女儿提出来的。 而且也不是只给他一个人送,还有邵彦成的份儿,姜立南这才嘿嘿笑了两声,低骂了一句,点头同意了。 于是那天晚上,婆媳俩什么也没做,就聚在一起琢磨着烧什么菜去了。 务必要做到既不打眼,又好吃,最重要的是得能补充足够的热量和营养。 晚上的时候,姜晓菱回到那个屋子里,将现在的情况和儿子一家说了。 也说了上辈子的时候,父亲之所以会病逝其实很大的原因可能不是生病,而是劳累过度。 说让他们放心,自己现在会盯紧。同时她也问邵蔓,寄来的那些药有没有可以直接煮了当水喝的? 这样她可以在送饭的时候给爸爸直接带过去。 家里的回复很快。 虽然信是邵国庆写的,可他在上面说明是打电话问过邵蔓之后,转述的内容。 他在信里用邵蔓的语气写道:“听了您的描述,太公当年劳累过度致死的可能性确实很大,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如果有可能还是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 不过心疾,没有现代化的医疗器械,仅靠一般的检查很难判断准确。如果可能,最好能够找到一个比较有经验的中医,帮忙把把脉,好好的查一下。 如果现在达不到这种条件,食补也是极好的。 奶奶,您先别着急,我明天上班就去找大夫开几个食补的方子,然后将食材带方子一起让邵洋给您寄过去。 另外关于太婆的咳嗽,我也一样配些药给您。让太婆坚持吃一段时间看看,合不合适的您记得和我反馈。 这次寄过去的药里面,应该有洋参含片。西洋参是养心的,您可以取一些泡水给太公喝。另外我让爸爸今天就给您寄一些红茶还有牛奶。 您将红茶煮水,然后加入牛奶制成奶茶,给爷爷带上。红茶性暖,牛奶滋补,这两样放在一起对胃是很有好处的。平常你们也可以经常煮了自己喝。 牛奶我们会按时给您寄,千万别省着。这是好东西,无论是给太婆还是给舅舅喝,对身体都很好。 食补的东西没有那么快见效,请您务必让家人坚持。另外我还会再找一些可以替换的,让大家经常换换花样。” 在信的末尾,邵国庆又用他自己的语气写了一大堆,说来说去还是对于家人身体状态的担心,让她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还说她自己的身体也很重要,别只顾着别人,把自己不当回事。 看着这比平时长了许多的信件,姜晓菱一边嘀咕着“真啰嗦,比你妈还啰嗦”,一边又忍不住的抹了抹眼睛。 她不想哭的。 又这么多亲人的关心,高兴都来不及,为什么要哭? 可看着信,那眼眶就是总有一种湿漉漉的感觉,擦都擦不及。 第二天一大早,姜晓菱就将儿子寄过来的红茶,牛奶还有西洋参含片拿出来交给了妈妈。 过年前爸爸就在家里下了封口令,交待妻子和母亲:“晓菱拿回来的东西,给你们了就只管吃,别问她从哪儿弄的。总之,那渠道我看过了,安全的很。 但凡有一点不安全的因素,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咱家人的嘴不严。你们闹不懂,就别瞎操心,也别问,只管吃,别的有我盯着,用不着你们。 你们要做的就是给我盯好了那三个小的,谁要是敢在外面多说一个字,给家里招祸,别管是不是故意的,回来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所以,她现在连解释东西的来源都不解释了,直接把东西给了长辈,然后复述了儿子写的做法,其他就不管了。 婆媳两个即便心里有再多的疑问,可儿子(丈夫)的话也不敢不听,所以她们只是接过来,并且答应姜晓菱中午一定会按要求做好。 如今汽车大队分成两队执行任务,一队跑运输的时候,一队就留在家里负责车辆的保养和维修,一周一替换。 这周正好轮到姜立南他们师徒这一队留在家里。 可留在家里并不代表活儿就轻松。 他们俩是汽车大队公认的维修技术最好的两个人,大家习惯性的将那些比较复杂的,或者检查不出毛病的需要维修的车辆,拖拉机都留给他们。 所以从上班起,这师徒两个人就闷着头干活,甚至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姜晓菱挎着篮子来送饭的时候,邵彦成看到她,都惊呆了。 “别愣着了,先去洗洗手,然后过去吃饭。”姜立南脱掉手套,拍了拍徒弟的后背,说道。 “师傅,她怎么来了?”邵彦成忍不住问道。 “什么她,她的?她是谁,就没个名字啊?”姜立南瞪了徒弟一眼。 “不是。”邵彦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晓菱怎么来了?” 听徒弟这么说,姜立南满意了几分,解释道:“她心疼她爹,过来给我送饭来了。你小子有福气,跟着我沾光。以后啊,只要咱在家,就别去食堂买饭了,晓菱会每天送过来的。” “那怎么行?她中午就那么一会儿休息时间,还要两边跑。”邵彦成有点着急。 看他这么替女儿着想,姜立南心里很高兴,面上却不显。 他睨了睨徒弟:“我女儿孝敬我,心疼她这个老爹,不想让我吃冷饭,你有什么不乐意的?让你凑个热闹,跟着蹭一份而已,别瞎激动,搞得就跟我女儿是专门给你送饭一样。” 一句话瞬间将邵彦成给说了个大红脸。 他们师徒说了些什么姜晓菱并不知道,此刻的她正在维修车间最里面的那个小屋里,将带来的饭菜一样一样从篮子里端出来。 因为这些东西都是出了门就放在仓库里,然后到了厂门口才拿出来的,所以这会儿和刚做好的没有任何区别,都还冒着热气。 这还是姜立南和邵彦成第一回如此近距离的感受到那仓库的神奇之处,全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今天因为是第一次送饭,婆媳两个有点束手束脚,生怕万一饭菜不对劲儿,给他们俩制造麻烦。 所以送来的都是最家常,普通的。 玉米面蒸的大馒头,炒虾酱咸萝卜丝,盐水煮白菜。 看上去平平无奇。 可就是这样的饭菜,邵彦成一口吃下去,就立刻察觉出了不同。 他抬眼望向了姜晓菱。 姜晓菱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用手指了指他拿在手里的馒头,说:“这面是用牛奶和的,里面还加了白糖,所以你吃着会觉得甜甜的。” 然后她又用手指着咸萝卜丝:“这是用猪油炒的,里面还有一点点油渣,看不清楚,吃你们肯定是能吃出来的,这样更香一点。” “至于白菜……” 说到这里,姜晓菱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这个维修车间此时只有他们三个人,火速的拿起邵彦成跟前,还没有来得及用的筷子,在盛白菜的碗里翻拣了一下。 然后从最下面翻出了两块儿足有一公分厚的炖肉片,分别夹到了他们两个人手里拿的馒头上,催促道:“快吃!” 师徒俩连交换个眼神都来不及,全都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虽然如今已经开了春,可倒春寒的威力绝对不能小觑。 这维修车间是在厂子最里面,因为要一次性能放进来三辆以上汽车,所以建的大的很,也空旷的很。 车间外面还是一块儿空地,上面也零零星星停了好几辆等待维修的拖拉机。 这样的地方,穿堂风是很厉害的,温度很低。 姜晓菱就在这屋子里待了这么一会儿,只觉得膝盖以下都冻得没有了知觉。不用想,他们在车子下面,就铺一块儿帆布,一躺就是一整天,那是什么滋味! 只怕当初父亲就是这么寒气入体,才最后赔上了自己的命! 想到这儿,姜晓菱的心里一阵难受,连忙将自己身上背着的两个军用水壶取下来分别递给了他们两个。 “给你们煮的茶,都喝两口,暖暖身子。” 其实,根本不用茶,单是这顿饭就吃得姜立南和邵彦成这一对师徒感觉到了无比的舒坦。 冻僵了的身子都因为热饭热菜下肚,而变得暖洋洋的。 可此刻看到姜晓菱把水壶递了过来,两个人自然也不会推拒。 姜立南接过壶,笑眯眯的问了一句:“这里面装得什么啊?我摸着还烫手呢。还是我家乖女知道心疼爸……” 他说着,拿起壶一仰头就喝了一大口。 然后立刻察觉出了不对,眼睛顿时瞪得滚圆,一口水含着嘴里,咽也咽不下去,吐也舍不得吐出来,就那么含着,神情古怪的瞪着女儿。 看到他这个样子,姜晓菱急了。 她伸着一根手指,指着爸爸:“咽了,咽了,那是人参!” 听到人参两个字,姜立南打了一个激灵,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毫不迟疑的咕吨一口咽了下去,却因为咽的太急,差点没噎住。 姜晓菱连忙跑过去,把手放在爸爸背上,使劲的摩挲着,帮他顺气。 好一会儿姜立南才缓过气来。 他伸手在女儿的脑袋上拍了一记,然后低斥道:“这又是你换来的?!” 姜晓菱点了点头。 “你这是瞎胡闹!” 姜立南使劲瞪了她一眼,然后将手里的水壶赶紧重新拧上了瓶盖,一脸肉疼的表情。 “人参你也敢换,你这是疯了吧?你爹我好好的,你居然给我吃这玩意?!这,这……” 姜立南越想越心疼。 在他的意识里,那人参是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过去的地主老财家里也没几个人能吃得起这个。 他没病没灾的一个大男人,吃这,不是浪费材料吗?! 这姑娘,这真的是! 他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反正也煮了,你不喝放的时间长了药效也没了。等你再拿回去就跟白水一样,你看着办。” 姜晓菱早就想到父亲会跟她来这一招,所以才没有提前跟家里人说。 她只是把孙女专门交待的那个什么西洋参含片交给了妈妈,只说是帮爸爸保养身体的,至于是什么,提都没提。 刚才如果不是看爸爸一副要吐的模样,她也不会脱口而出。 至于到底是什么西洋参还是人参,在姜晓菱的心里,都是没差别的。 看女儿这样一副赖皮样,姜立南也是头疼。 他又看了一眼手里的水壶,迟疑道:“不能放?” “肯定不能放!你看哪种中药,煮出来不是马上让病人喝下去的?放放就没有疗效了!” “我才不是病人!”姜立南又不乐意了。 “有病治病,没病养身。你喝不喝吧!”姜晓菱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 看到女儿这副模样,姜立南也是真的没辙。 他无奈的重新打开了水壶,小小的抿了一口,喝得龇牙咧嘴的。 那样子,跟喝下去的是身上掉下来的肉一样。 姜晓菱也不去看爸爸那份挣扎的表情,心里是打定了主意,这茶以后每天都会给他煮。 然后她将目光又投向了邵彦成。 邵彦成还没有来得及打开水壶的时候,就听到姜晓菱蹦出来一句:“那是人参!” 吓得他手一哆嗦,连壶盖都没敢拧。 看到她看向自己,邵彦成直接将水壶重新递了回去:“我不喝,你喝了吧。” 语气极为坚定。 姜晓菱瞪了他一眼:“你又不是我爸,没事我给你炖什么人参?喝你的,不一样。” 听到女儿这话,姜立南扑哧一笑,眼中闪过了一抹得意,只觉得那药汤子喝到嘴里的滋味,都变得好喝了很多。 而邵彦成也不生气,反倒觉得的心里踏实了。 他拧开了水壶盖,先小心翼翼的闻了闻,顿时一股说不出的浓香从壶中传了出来,让他忍不住下意识的又多吸了一口气。 他再次抬眼看向姜晓菱。 姜晓菱这会儿也懒得解释,生怕他也和爸爸一样,再和自己推拒一番。 到时候磨蹭的时间长了,去食堂吃饭的人们回来,再看见就不好了。 所以,她干脆一瞪眼睛,如上辈子般,命令道:“喝!” 邵彦成好脾气,被她这么指使也不在意,端起水壶仰头就喝了一大口。 茶一入口,邵彦成只觉得自己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都舒展了开来。 他忍不住下意识的就发出了满足的“嗯”声。 声音一出口,不由得整个脸都红了。 “好喝吗?什么味道?” 看徒弟一脸享受到无以复加的表情,姜立南好奇极了。 忍不住凑过头来问道。 邵彦成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的回答:“好喝,甜,香。” 说完再次看向姜晓菱:“这是什么?” “奶茶。红茶煮水,然后滤除茶叶,放入牛奶和糖。”姜晓菱简单的说道。 可这话,听在两个大男人的心里,却让他们一阵肉紧。 茶叶啊! 现在的茶叶多难得,别说茶叶了,能弄到一点茶梗,大家都跟宝贝一样,不喝到完全没了颜色都舍不得丢。 更别说还要加牛奶和白糖。 哪一样都是了不得的好东西! 看出了他们的想法,姜晓菱解释道:“茶叶没扔,滤出来的还留在家里,能继续泡水喝。至于牛奶和糖,吃到肚子里就不算浪费。” 这话说的,即便在场的两个人心里并不同意,却也没什么可说的。 按理说,中午机械厂也是有休息时间的。 可活儿积攒的多,平时师徒俩都是随便去食堂弄口吃的糊弄糊弄肚子,就回来接着干活了。 可今天,这么美美的吃了一顿饱饭之后,谁也不想动弹,所以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休息。 姜立南喝完参汤,擦了擦嘴站了起来:“我出去转转,彦成,你慢慢吃。”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谁都能听得出来,他这是给两个小辈留出说私房话的空间。 姜晓菱还没感觉到怎么样呢,邵彦成的耳廓就已经红的不能看了。 他快速的将水壶里的奶茶喝干净,然后说:“明天不用送这个了,我不喝。” 姜晓菱没有理会,将空了的碗碟,还有水壶全都收拾好,放进了自己带来的竹篮里。 她看了看外面,觉得还有点时间,就赶紧对男人说道:“邵彦成,我有点事儿也要跟你说。” 邵彦成点了点头:“你说。” “我前段时间做了个梦,一个非常清晰的梦……” 姜晓菱将之前从儿子那里听说的,关于谢强被骗,然后被抓的事儿全都跟男人说了一遍。 只除了没有揭破他们两个人那时候已经成亲,并且已经有了孩子这样的关系。 邵彦成开始听到姜晓菱说做了一个梦的时候,还没有太放在心上。 结果听她越说越真,最后连时间,地点,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说得明明白白之后,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了。 待姜晓菱全部说完之后,他才问道:“这是你在那个梦里梦到的?” 姜晓菱微怔,然后立刻就明白了邵彦成的意思,他是觉得自己那个黑匣子的梦神奇无比。 所以就将一切他觉得自己无法理解和解释的真相都归结到了那个梦里。 只有说跟那个梦有关,他就会相信这一切都会发生。 于是她点了点头:“是,我就是在那个房子里做的梦。” 于是邵彦成的神色更加严峻了起来。 他想了想,说:“我尽力去劝一劝谢强。你说的没错,技术科的工作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只是……” 他沉吟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只是人各有志,这工作也不是适合每一个人的。我可以想办法让谢强来试试,但最后他愿不愿意干,还有能不能竞争的上,这都未可知。” “我知道。”姜晓菱连忙点了点头:“能尽的努力,咱们努力一把,至于最后怎么样,这个得看天意。反正我觉得,只要有我们盯着,强子哥就不会走那样的歪路。” “嗯。”邵彦成也点头称是。 说完这件事,姜晓菱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准备离开,这时候邵彦成又忽然问道:“你还梦到了什么?” “你是指?”姜晓菱转头看他。 “你都能梦到谢强是在八十年代出的事,那之前呢?之前这十几年,你有没有看到一点什么?”邵彦成的语气里充满了探寻。 姜晓菱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想了一下,点了点头:“看到了一点。” “有什么?”邵彦成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 “看到了在后面的日子,你会成为机械厂的总工程师,也就是接替了张伯伯现在的位置。” 邵彦成的眼神里快速的闪过了一丝错愕,他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姜晓菱不乐意了。 “你那么能干,又那么聪明,还能吃苦。咱机械厂比你强的有几个?我就觉得有可能。不是有可能,是肯定能行!” 听了这话,邵彦成的唇角露出了一抹遮掩不住的笑意,深深的望了她一眼:“你倒是对我有信心。” “那是!”姜晓菱笑了:“我对你可是有信心极了。” 邵彦成望向她的眸光变得更加的温暖了。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姜晓菱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的,她清了清嗓子,主动往下面继续说道:“我还梦见这场运动……长不了。” 这几个字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即便邵彦成就坐在她的旁边,也只是勉强能听到。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吓了一大跳! 连忙站起来往小屋的外面看了看,直到确定再没有第三个人,才重新坐下来,责备的看向她低斥道:“别瞎说!不该说的话别说!” “是你问的。”姜晓菱咬了咬嘴唇。 同时将头更倾向于他,用更小的声音说道:“我没骗你,我真的梦到了,这场运动持续不了太久,也就是个七-八年吧,一定会结束的。你信我!” 邵彦成被她这种大不韪的话给彻底惊呆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直过了大概得有一分钟之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问:“那之后,世道会变成什么样?” 因为太过于紧张,他的声音发紧,手更是下意识的握成了拳。 姜晓菱当然理解他此刻的震惊和期待,这样的感受她曾经也是亲身经历过的。 她望着邵彦成,目光熠熠:“之后我们的国家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富强。人们的生活水平和国家地位也会越来越高。每个人都能够挺直腰杆,再也不用向象在这样,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干。说个话都要提防隔墙有耳。” 她用手拍了拍竹篮:“像这样的饭菜,以后会成为家常便饭,甚至还能吃的比这更好,天天都像是过年。” “对了。”她又说道:“到那时,小孩儿们都能去上学,大人们都能找到工作。还有,可以考大学了!那时候,只要你有能力,只要你愿意,就都能考大学!没有成分,年龄的限制。” “都能考大学,没有限制。”邵彦成喃喃的重复着,眼神朦胧,似乎也沉浸在了姜晓菱所说的梦境里。 “真好,这样的梦真好,要是能够实现该多好啊!”他轻声的感叹道。 姜晓菱也没法跟他说,这不是梦,这就是不远的将来,她说的这些,都是必定能实现的。 只能也跟着他一起点头:“会的,一点会实现的。” “那我呢?”邵彦成再次问道。 姜晓菱有点不解:“你?不是说了吗,你会成为厂里的总工程师。” “不是问这个。”邵彦成打断了她:“我是问我和你。” 他咬了咬牙,一把握住了姜晓菱放在膝盖上的手,问道:“在你的梦里,梦到我和你了吗?我们,以后会在一起,对不对?” 姜晓菱的脑子嗡地一声,脸瞬间涨的通红。 她一把甩开邵彦成的手,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瞪向他:“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我不知道,我,我没有梦到!” 看她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依然没有说,他们两个人将来没有在一起。 邵彦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一下子就笑了起来。 笑容里带出了几分恣意与飞扬。 他深深的望着姜晓菱,以坚定的语气说道:“你梦到了,你一定梦到了。在你的梦里,我们以后会是一家人。” “我没梦到,我什么也没梦到。” 姜晓菱拿着篮子就走,头也不敢回。 还没有走出两步,她就听到身后那个人说道:“梦不梦到都没关系,我们两个,以后一定会在一起的。” 语气笃定无比。 听得姜晓菱一阵好气。 她停下了脚步,转回了头:“你哪里来的这份自信?在不在一起又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我答应你了吗?我偏不答应!”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立刻转身快步而去。 连和自己父亲打个招呼的事儿都给忘了。 只留下邵彦成一个人呆坐在小房间里,一时半会儿的,有点闹不明白她的心意。 姜晓菱走得飞快,一直到走出了机械厂,又走出了好远,才终于放缓了脚步。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脸还滚烫滚烫,被那男人握过的手,还有点不自在。 她咬了咬嘴唇,望了一眼自己走过来的路,在心里默默的骂了一声:“这个傻子!这辈子是跟谁学的,怎么学得胆子这么大?都会说这种话了!” 要知道上辈子,他们两个结婚是封阿姨牵的线。 不过是觉得两个人合适,可以在一起过日子罢了。 至于那种年轻人应该有的花前月下,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婚前,婚后,两个人说的最多的话,不是家务就是孩子。 再不然就是工作。 除了快要死的那一天,这个人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这种,想要和她在一起的好听话。 第 45 章 三章合一 姜晓菱从机械厂出来,直接回了废品站,此时,张巧已经开始工作了。 “姐,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姜晓菱连忙走到那个放衣服的旧柜子前,一边往里面放围巾帽子,一边抱歉的说。 “没晚,是我来早了。”张巧一脸的不以为意。 这次过年,她把儿子女儿都送回了乡下老家。 说是城里的学校根本不学东西,让他们在学校里跟在那些人打打闹闹,还不如放回老家,跟着家人还更放心一点。 好歹乡里乡亲的,没有外面那么乱。 这样的话,她和男人两个人都上班,中午回不回家的根本无所谓。 反正也没人等着她回去做饭。 姜晓菱换上了工作服,又把那双脏兮兮的棉手套拿出来戴上,然后走到了张巧身边,蹲下来准备帮她一起整理。 结果张巧却指了指放废纸的那间仓库:“你去弄那屋吧。刚来了一车废纸,我看着有好些报纸。我记得你不是对那玩意感兴趣吗,你去收拾吧。” 听张巧这么一说,姜晓菱立刻展颜一笑:“谢谢张姐,那我过去了。” 说罢站起来去了另外一个屋。 之前因为要帮邵洋找那些报纸资料,姜晓菱就对于废报纸这一块儿特别上心。 张巧发现了,问她在找什么? 无奈之下她只得说,想看看人家的那些评论文章是怎么写的? 她上学的时候文笔不错,想学学,多学点万一投个稿,发表了,将来找工作也是个资历。 听她这么说,张巧立刻露出了钦佩的表情。 这年头,虽然一直宣扬知识无用论,知识分子的地位也越来越低。 可实际上,在老百姓的心里,对于有文化的人还是羡慕和尊重的。 只是这份羡慕和尊重更多的是放在了心底。 从此后,只要是跟报纸,杂志有关的活儿,张巧都会主动让姜晓菱去整理。 如果实在是多,一个人干不完,她去帮忙的话,那但凡觉得可能有用的,一张带字的纸,张巧都不会随意处理,都要留着,问过她之后再决定去留。 为此,姜晓菱很是感激。 作为回报,她隔三差五的也总会给张巧带点东西。 也不是什么值钱的,要么是几个烤红薯,烤土豆,要么是一张家里烙的玉米面饼子。 虽然都是家常的东西,可张巧也同样会很感激。 因为吃了姜晓菱送来的东西,她最起码可以少吃一顿饭。这样省下来的口粮就可以留着积少成多,拿回去贴补家里。 总之,虽然姜晓菱来废品站的时间不长,可和张巧相处的却非常愉快。 张巧说的没错,今天的废纸确实非常多。姜晓菱走进那间仓库,就看到在屋子的正中,堆了足有半人高那么一大堆的各种废纸,烂报。 当然,大多数都是些完全没法利用的垃圾。可仔细看看,其中也确实有一些看上去还算干净的报纸,还有各种小册子。 姜晓菱轻车熟路的先将那些看上去还算整齐的报纸从里面拿出来,放在一边摞好。 这些待会儿还得再分拣,只是暂时搁一下。 然后她又去整理那么散落的乱七八糟的各种小册子。 那些小册子看上去其实都还算干净,好些外面包着的牛皮纸书皮都还没有撕掉。 她好奇的捡起来一本翻了翻,然后发现是一本外国小说,名字叫做《牛虻》。 她又翻到封底,发现是1953年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 姜晓菱有点奇怪。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一本宣传爱国主义精神的书,想当年在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时候,她清楚的记得里面还曾经提到过这本书。 这样的书,什么时候也变成禁书了?还落到了进废品站这样的命运。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候她看得情绪激昂,一直还惦记着能不能什么时候也找一本原著看一看。 万万没想到,她与这本书第一次会面居然会是在这种地方! 姜晓菱叹了口气,扯掉了那书上已经被弄得脏兮兮的书皮,用袖子在书上珍爱的擦了擦,然后趁没人,悄悄的放回了自己的仓库里。 来的日子多了,这种事儿她已经干得轻车熟路。反正这些书如果她不收起来,等待着它们的只有一个命运,那就是粉碎回炉,重新变成纸浆。 姜晓菱蹲在那一堆小册子跟前继续翻看,然后她发现那些包着书皮的册子大多数都是一些读书笔记,感悟什么的。除此之外,还有一本日记。 记录的都是今日天气晴好,今天的青菜比昨天的贵了一分钱,诸如此类的日常琐碎。 从字体上能够看得出这些都出自一个女人之手,字迹十分的娟秀好看。隔着纸页都让人仿佛能够看到一个气质出众的大家闺秀,一边看书,一边在本子上记录着感悟的那种情景。 望着这足足有十几本的册子,姜晓菱默默的叹了口气,透过他们,她仿佛看到了那女子的人生片段。 而这些片段,眼看就要这么被销毁,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 她不知道这些东西的来源,也不想去细想,想多了还不够心里难受呢。 他只是不声不响的将那些包裹着小册子的书皮全部撕掉,然后将册子也全部放回了自己的仓库。 只看这些书皮就能够看出,之前这些东西都是被人很小心翼翼收藏起来的。收藏之人应该也非常珍惜和在意它们。 只可惜那人终究是没有能够保住它们。 姜晓菱不知道这些东西的来历,更无法物归原主。 可她还是想尽自己的努力,给它们重见光明的一日。 不让它们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 她翻遍了那堆积如山的纸堆儿,别说,还真让她找到了一张邵洋所列清单里面的报纸。 除此之外,还让她找到了一本《xx杂志》的创刊号。 她同样将它们收了起来,心里顿时充满了满足的感觉。 不知不觉里,太阳已经西斜,谢强也从家里赶了过来。 他一到就撵她们两个走,也不管到没有到下班的时间。 只说现在天黑的还是早,女同志回去太晚不方便。 对此,张巧自然是感激不尽,姜晓菱也是领情的。 中午吃饭太早,吃完又跑了那么远的路。 其实下午干活的时候,姜晓菱就饿了。 出了废品站,和张巧告别,她几乎是用一路小跑的回了家,只想着先去厨房找点什么垫吧垫吧。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厨房里此时只有奶奶一个人在,而且除了熬了一锅玉米面红薯糊糊,其他什么菜也没有做。 姜晓菱有一瞬间的懵。 感觉自己又回到从前没有发现黑匣子的时候了。 那时候他们家就是这样,天天晚上就熬一锅玉米面糊糊,然后弄一盘咸菜,能有个饼子吃就不错了。 这是……怎么了? 看出姜晓菱的疑惑,姜老太太笑了笑:“你那个表哥找到了!你爸妈还有邵彦成一起去火车站接人了。” 她说着,又揭开旁边面盆上面盖着的盖帘板,熟练的将醒好的玉米面在手上团吧了团吧,团成饼子的形状,直接贴在了熬着粥的铁锅上。 表哥找到了! 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要知道这些天妈妈虽然不怎么提,可天天要么发呆,要么偷偷的抹眼泪,搞得家里人谁看了心里都跟着着急。 现在,总算是能放了心。 姜晓菱又看了一眼奶奶做的饭,想说点什么,可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只能默默叹了口气。 她明白家里人的意思,即便表哥再亲近,可对于家里来说,还是个外人。该谨慎的时候还是要谨慎。 万一出现什么纰漏,那可是想挽回都难。 “表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找到他亲妈了吗?”姜晓菱好奇的朝奶奶问道。 姜老太太摇了摇头:“不知道。你爸一进门就把你妈叫到屋里,两个人叽里咕噜的说了半天,然后邵彦成过来叫上他们,三个人就跑了。 我只听到说你表哥找到了,他们去火车站接人,然后晚上会回来吃饭,别的什么也没弄明白。你等着吧,等他们回来就知道了。” 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一家子左等没人回来,右等没人回来,最后还是姜晓菱做主,让奶奶给他们把饭菜留出来,然后她们两个带着三个孩子先吃了。 吃过饭,又等了好久,都快八点了,妈妈才一个人回了家。 “我哥呢?”姜晓菱朝门外望了望。 “你爸带他去厂里澡堂洗澡了,邵彦成回家给他拿衣服去了。”徐寒梅解释道。 虽然屋子里的电灯并没有很亮,可是姜晓菱还是看出妈妈哭过了。眼圈到现在还是肿的。 她赶紧走过去,蹲到了妈妈跟前,扶着她的腿,问道:“我海成哥没事吧?” 徐寒梅摇了摇头:“没事。我就是……看着那孩子心里难受。” 说着,她忍不住又哽咽出声。 看到儿媳妇这个样子,姜老太太连忙把几个孩子全都撵回房间睡觉,自己也走了出来,坐在了她的旁边。 安抚道:“人能找到就好,别的都是小事,别想那么多。” 徐寒梅点了点头,然后用手指在眼上抹了抹,还是忍不住望着老太太哭出了声。 “妈,你不知道,我们海成遭罪了啊!” 在徐寒梅断断续续的诉说中,姜晓菱和老太太才知道,原来这个徐海成真是个有本事的。 从妈妈和继父被带走之后,徐海成一天都没有放弃寻找。后来虽然跟着奶奶回了乡下,可他也托着之前的同学,朋友帮忙关注着。 后来是他的一个高中同学,因为家里有派出所的关系,帮他辗转打听到了他妈妈和继父最后落脚的地方。 当初在家的时候,徐海成曾经去街道办事处闹过,让他们把妈妈被关在什么地方告诉他。 虽然最后没有成功,可当时他多了个心眼,趁着工作人员没注意,偷偷的把他们放在桌面上的空白介绍信给摸走了好几张。 那时候,不管去哪里都要街道出介绍信,出的多了,办事处的人都是把那东西放在外面,随用随拿。 反正不盖章那就是废纸一张,就算是被外人拿走了也没什么用。所以并没有人会注意有没有少。 可偏偏,徐海成是个会画画的。 他最擅长的就是各种临摹。 在学校的时候,他就是学校的名人,因为他会画主席像。 他随手画一个,哪怕是速写,也能够画得惟妙惟肖。 给他时间和颜料,他能画的跟照片上的领导人一模一样! 那时候,学校里的宣传画,海报都是他画的,连学校的领导也有人私下找他,让他给画伟人像,好贴在家里面。 所以,偷偷画一个公章对于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在乡下的日子里,他趁着大人不注意,早就在那些空白介绍信上全都画了公章,逼真程度,不仔细看,根本没有人能够看得出。 他就是拿着这介绍信还有之前积攒下来的二十几块钱踏上了万里寻母之路。 姜晓菱听了妈妈的讲述,简直是目瞪口呆。 如果不是妈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她真的想给表哥竖一个大大的拇指! 这也太厉害了吧?! 强人啊! 可显然她妈妈并不这么想。 “妈,你不知道啊,刚才我看到海成,那狼狈的啊,就跟个小要饭的一模一样!你想想,他从小被我妈当命根子一样养大,一点罪都没遭过,他怎么胆子这么大啊?! 这幸好是彦成的熟人操心,碰上了,还知道给立南打个电话。不然,就直接当盲流送去农场干活了!要真的那样,可怎么办啊?” 听妈妈哭了半天也没说到正点上,姜晓菱急了。 “妈,你先别哭,你倒是说说,我哥他找着他妈了没啊?” “找什么找,那哪里能找到啊?他继父是什么情况,那是□□!就是去了人家也不会让他见啊!”徐寒梅哭得更厉害了。 其实她对于她那个前嫂子是有感情的,毕竟当初她哥哥在的时候,嫂子对她不错。即便她哥哥去世了,嫂子对她妈还有侄子也没话说。 可即便如此,在看到了侄子那副惨样之后,她还是忍不住的迁怒。 看从来好脾气的妈妈说出了这么冲的话,姜晓菱也不敢吱声了。 乖乖的跑到厨房,将已经放凉了的饭菜又重新放到锅里热了热。 这边她把饭菜重新热好,那边爸爸已经带着她表哥徐海成回来了。 看到表哥,即便有心理准备,姜晓菱的心里还是猛地抽了一下。 她是过年前才跟着妈妈一起去省城看过外婆和表哥的,这才半年不到的时间,表哥整个人瘦了一圈! 他原本是那种瘦高条,看上去斯斯文文,有点白面书生的形象,可现在,变得黑瘦黑瘦的不说,连脸上居然都皲裂出了一条条的口子。 因为刚刚在热水里泡过的缘故,现在口子全都裂开着口,露出里面的红肉。口子边沿处都泡白了,看上去很有一些吓人。 以前那俊秀的模样全都不见了。 如果真的像妈妈说的那样,再穿得破烂一点,看上去真的可能就像是一个在街上浪荡的盲流。 估计从身边走过,自己可能都认不出来。 她这会儿算是彻底理解了妈妈为什么会难受成这个样子了。 “先吃饭,吃了饭再说。”看到他们回来,姜老太太连忙招呼。 姜晓菱也赶紧将饭菜都端到了桌子上。 尽管徐海成努力想克制,可夹菜的速度还是控制不住。姜立南碗里的糊糊才喝了不过两三口,他一大碗就已经吃完了。 姜晓菱连忙又给他盛了一碗。 徐海成赶紧的笑了笑,笑容中不自觉的带出了几分讨好。 可即便这样,即便全家人都能够看出他很饿,完全没有吃饱,在吃了两碗糊糊,一个饼子之后,他还是放下了筷子。 “我吃饱了……” “吃饱什么吃饱?吃!”姜立南根本就不等他把话说完,拿起一个饼子重新塞到了他的手里。 然后冲姜晓菱命令道:“去,给你哥煮两个鸡蛋!” “哎!”姜晓菱答应着就往厨房走。 都走到门口了,还听到徐海成拒绝的声音:“姑父,不用,我真的吃饱了。” “这家里我说了算!在我家,吃得好不好不能保证,吃饱还是没问题的,你姑父养得起你!” 这话一出,再也听不到徐海成的声音传来。 姜晓菱却忍不住鼻子酸了起来。 姜家实在是人口太多,房子太小,绝对再也加不下一张床了。 所以在邵彦成的建议下,吃完饭,姜立南就带着侄子拿着被褥一起去了他家。 好在之前邵国庆两口子寄来了好多的棉花和布,徐寒梅和姜老太太年前的时候不仅将家里人的棉袄棉裤全都给换了新,还把家里用了多少年的被褥也重新翻整了一下。 不仅如此还做了两床新棉被。 如果不是这样,今天徐海成来还成了麻烦事,毕竟这年头谁家也不会放着几床闲置的被褥等着人来用。 姜立南去张罗着帮侄子安置睡觉的地方,徐寒梅和老太太也不可能闲着。 徐海成之前穿的那身衣服实在是太烂了,烂的连洗的价值都没有了,所以俩婆媳只能趁着晚上帮他赶工一套出来。 不然总穿着邵彦成的衣服算怎么回事? 人家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自己也是要换洗的。 一家人都在忙碌,反倒又剩下姜晓菱自己无所事事。想了一下,她决定去仓库里把今天拿回来的东西整理一下。 之前在废品站的时候,姜晓菱并没敢细看,这会儿没事,她将那些笔记全都翻了一遍。 越看心中越是敬畏。 开始的时候,她本以为那些册子都是读书笔记,可仔细看下来,却发现读书笔记只占了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其中有相当多的册子上写的都是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应该是关于古文学方面的。 就属于那种——好些字还算能认识,可合在一起什么意思完全不知道。 每个人对于自己不懂的知识都会有一种天生的敬畏,姜晓菱自然也不例外。 她本来想留下这些,自己没事的时候翻翻看看,可现在,她觉得自己留下简直就是糟蹋了。 所以,她还是决定将这些东西全都给儿子寄过去。 姜晓菱给儿子写了封信,跟他说了一下这些册子的来历,然后特别说明,让他自行处理,不用再过问自己的意思。 反正她也看不懂,而且也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合适。 让他们一家子自己商量就行了。 在信的最后面,姜晓菱迟疑了一下,还是将今天的事情说了说。 她知道,在上辈子,自己家和表哥后来是没有过什么联系的,那么儿子肯定也不认识他这个表舅。 现在她已经确认自己和儿子所在的不是一个时空,可还是怀着一份侥幸心理,想让她家庆庆帮忙去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表哥一家。 万一找到了呢? 哪怕能了解一些他们的情况也好。 听今天妈妈说话的意思,表哥跑了那么远,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其实是并没有和他妈妈见上面的。 那表哥心里得多难受! 如果姜晓菱现在是真正的十七岁,可能她还不能完全了解那份感受。可她两世为人,上辈子自己失去过父母,也有过自己的孩子。 她觉得现在的她完全能够理解表哥对于母亲的那份在意。 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表哥对于自己的妈妈都表现的无动于衷,那才让人齿冷。 邵洋的集训终于结束了,学校终于大发慈悲给了他们两天假期。他一分钟也没有在学校多待,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家,就想蒙头大睡。 能一口气睡足两天,那肯定是最幸福的一件事。 只可惜,邵洋觉得自己可能都没有睡够两个小时,就被老爹给从床上拽了起来。 “又怎么了?我姐不是说你都会给我奶寄东西了吗?你还叫我干什么?”邵洋打了个哈欠,对于老爹表示出了强烈的不满。 邵国庆这会儿都没心思和他计较了,用手指了指书桌:“你奶奶又寄东西了。” 一句话,瞬间将邵洋的瞌睡全给赶跑了。 “我奶又寄东西了?寄什么了?爸,咱先说好啊,奶奶可是说了,再寄的东西都是给我的!” 刚才还葛优瘫瘫卧在沙发上的邵洋,一跃而起,直奔书桌就冲了过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堆棕黑色硬板纸的小册子。 他愣了一下。 然后顺手拿起来翻了翻。 “今日天气晴好,窗外的合欢花都开了。” 他有点懵的转头看向爸爸:“这,也是古董?” 邵国庆瞪了儿子一眼:“谁跟你说,你奶奶又寄古董了?” “哦。”邵洋顿时没了精神。 他一屁股坐在了爸爸常坐的椅子上,将那个本子又往后翻了翻:“前日将冬衣翻出来,想晾晒一下。谁知道却一连下了两日的雨,一点没有停的迹象……” “不是,”邵洋拿着本子晃了晃,满脸的不解:“爸,我奶给咱寄本人家的日记干什么?”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册子,然后感叹了一句:“一九四一年,这本日记居然是一九四一年记下来的!那是不是也算是古董了?” 邵国庆走过去,揪起儿子的衣领,不满的将他揪起来扔到了一边,然后自己坐下。 他又拿起另外一本,递给邵洋:“别满脑子就想着古董,古董,你看看这个。” 邵洋将那本和之前一模一样封面的册子打开,看了一眼,然后就觉得眼前一晃。 他甩了甩头,不甘心的又看了一眼,然后忍不住用手指在眼睛上揉了揉,这才哀叹道:“爸,你说我一个工科生,你给我看这玩意,你觉得我能看得懂?” 那些字密密麻麻,别说意思了,连字儿他都认不全! “这是一个人写的。你奶奶今天在废品站发现了它们,觉得写这些东西的人一定是个有大学问的。她怕放在她那里把东西糟蹋了,所以给咱寄回来了。你说,咱们要拿这些怎么办?”邵国庆对儿子解释道。 说起来,邵家的人基本上各个学问都不差。 邵国庆自不必说,邵蔓和邵洋在学校也都是高材生。 可偏偏,一家几代人,全是自幼偏理,对于那些古诗词之类的,全都是外行。 姜晓菱怕把这些东西放在自己手里糟蹋了,现在邵国庆也担心留在自己手里,也不是它们最好的归宿。 邵洋当然能够听得懂爸爸话里面的意思。 他想了想,建议道:“爸,要不咱把这些册子送给我杨伯伯吧?” “给你杨伯伯?”邵国庆看向儿子,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是,给我杨伯伯。” 邵洋拿起自己第一次翻看的那本日记:“你看,这本日记里记录的都是一九四一年那个时期的天气啊,物价啊,还有人们的日常生活。虽然咱们看不出来有什么用,可怎么说也算是近代史了吧? 我杨伯伯是历史系的教授,这是他的本行啊!没准儿对他的工作有什么用处呢?就算是对工作没用,我觉得他肯定也愿意收藏。 至于这些,反正,我觉得给他,比咱留着有用。文史不分家嘛!” 听了这话,邵国庆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交给你杨伯伯我也放心,最起码他不会把它们给糟蹋了。 另外,之前那事儿咱还没有谢谢他。就算是他说不用,可该表示的也应该表示一下。我想送这些给他,他总没有理由再拒绝吧。” 之前,按照邵国庆的意思是,朋友是朋友,抽成是抽成。 那个烛台卖的钱怎么说也应该给杨燕收一部分作为回报。 可他死活不收,说没这个道理。 中间人的费用他只要收买方的就行,不能要他们这边的。 可说是这么说,邵国庆却总觉得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他总认为,在这件事上,好朋友做的可不是一个普通中间人的工作,替他们家那是操了心的。 现在儿子提出把这些东西给了老友,邵国庆是赞成的。 杨燕收在接到邵洋的电话,说他爸爸有一样东西要让他过来看一看的时候有一瞬间整个人是懵的。 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又是你爸翻你奶奶留下来的箱子,翻出好东西了?”他嘴里问着,心里却根本不能相信。 要真的是这样,他去的第一件事肯定不是看东西,而是全老友一家赶紧去买彩票,这都什么命啊?! 今年上半年,他帮人把眼了两样东西,都是真品,这还不说,还都是他们父子带过来的。这样的几率实在是太罕见了。 “不是我奶奶留下的,是我妈之前在菜市场买的。我爸说请您来看看。” “菜市场买的?!”杨燕收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菜市场买的,让我去看?你妈买什么了?!” “您来了不就知道了吗?”邵洋并没有正面回答。 实在抑制不了强烈的好奇,杨燕收可以说是放下了手里的一切工作,第一时间就赶到了老朋友的家。 在看到放在茶台上的那一堆写满了字的册子,他呆了呆。 “这是弟妹在菜市场买的?我也经常逛菜市场,怎么从来没有见过有卖这个?” “不是城里面的菜市场。”邵洋笑着解释道。 “杨伯伯您又不是不知道,之前我爸妈不是在乡下住过一段时间嘛。他们那里平时偶尔也会有集。集上卖的东西,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也不是光有菜。 这是我妈逛集的时候,在一个旧书摊上看到的,她看这东西有点意思,怕放在那种地方给糟蹋了,就都给买回来了。” 杨燕收听了邵洋的话,点了点头,然后接过邵洋递过来的一本就翻阅了起来。 那本正好就是之前邵洋看的那本日记。 越看,杨燕收越是欢喜,看到后来更是喜不自胜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激动的走来走去。 “国庆啊,弟妹的眼光可是一流,这真的是宝贝啊!民国时期的资料我们是有一些,但这种来自于民间的第一手资料还真的是很稀缺。 你看,这日记记录的多详尽,衣食住行,全都记录在案。哎呀,不行,国庆,这本你一定要借我回去看一看。 那个,我拿去扫描一下,制成电子版你介不介意?放心,我们现在的机器都是很高配置的,保证不会损坏册子一分一毫。” 邵国庆看老友如此喜欢,内心也是很高兴的。 他朝杨燕收挥了挥手:“送你了。” 杨燕收一愣,连脚步都停了下来。 “送我了?” 他有点不敢置信的又将手里拿着的册子晃了晃:“你说把这个送我了?” “嗯,送你了。”邵国庆点了点头,大方的一挥手:“不仅是你手上的那本,还包括这些,全都送你了。今天叫你来,就是为了这个,你全都拿走吧。” 听他这么说,杨燕收反倒又重新坐了回去。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国庆,你大概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 邵国庆对他摆了摆手:“这东西放在你手里,才能发挥它最大的价值。放在我手里,就是浪费了。你留着吧,如果能够让它们物尽其用,也就达到了我送给你的目的了。” 听他这么说,杨燕收自然知道他是真心实意的。想了想,他又建议道:“国庆,要不这样,我按市价……” “再说我不给了。” 邵国庆毫不客气的瞪向老友:“咱们之间的交情是能谈钱的?我给你,是因为我觉得你用得着。 我们一家子,没有一个人能看得懂的,放在我们这里就是纸。可你懂它们,那在你那里,它们就是宝! 虽然我不是做学问的,可这种基本道理我还懂。行了,行了,别那么多废话了,都拿走。再提钱我一本也不给你。” 杨燕收觉得自己就像是做了场梦。 稀里糊涂的就从老朋友那里,得到了一笔他根本不敢想象的馈赠! 倒也不是说这些东西真的就值很多钱。 可能在世人的眼里,它们甚至抵不过邵洋之前拿来的那张破损了的邮票。 可是在懂它们的人的眼里,这就是无价宝! 想到这儿,杨燕收忍不住又将盛放着那些小册子的手提包又抱得更紧了一些。 拿回了家,他连饭都顾不得吃了,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本一本认真的翻阅了起来。 结果,越翻越觉得眼熟,越翻越不能掩饰自己内心的那份激动。 待他终于在一本册子的扉页的最下角,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签名时,他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默默闭了闭眼睛。 当杨燕收再次坐正身子时,就觉得手指都有点不听使唤,控制不住的发颤。 他快速的拿出手机,拨通了他们学校副院长,也是文学院教授张长明的电话。 “老张,你现在在哪儿?……你放下手里一切工作,赶紧来我家一趟!对,就是现在!我有一样好东西要给你看,不来你一定会后悔!” 第 46 章 补上一章 和杨燕收做了这么多年的同事,张长明自然对他还是很了解的。 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的给自己打这么一通电话。 他果然放下了正在忙的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杨燕收的家里。 开门的是杨燕收的儿子杨林鹏,看到张长明他笑了笑。 用手指了指关闭着的书房门,小声说:“张叔叔你快去看看吧,我爸疯了,自己在屋子里又是说又是笑,嘀咕老半天了。” 听得张长明冲他瞪了瞪眼睛,然后笑骂了一声:“你小子!就背着你爹说坏话吧,看他知道了怎么收拾你!” 杨林鹏也不恼,依然笑眯眯的将张长明请进了屋里。 因为都是住在学校的家属区,两家离得近,小一辈儿们都是一起长大的,所以大人,孩子都熟。 张长明进杨燕收家就和回自己家也没有什么大的不同,连户型都一样。 所以熟门熟路的直接推了书房门就走了进去。 “我正理发呢,头剃了一半儿就被你给叫过来了。你个老东西,要是今天不给我看点好的,我和你没完!” 张长明一进门,就半真半假的冲着杨燕收骂道。 杨燕收这才从小册子上挪开了眼。 他看了一下张长明的头发,切了一声:“你一个月剃几回头,每次就剃那么几根。剃没剃的只有你自己能看出来,我耽误你什么了?” 说完,他也不等老友再继续扯皮,急切的朝他挥了挥手:“你赶紧过来!这真的是遇见宝了!” 说着,他将手里拿着的那个小册子,珍而重之的递到了张长明的面前。 张长明拿出老花眼镜戴上,目光落在了老友手指的位置,看到那里有一个清清秀秀的“如”字。 “什么?”他有点奇怪,像老友投过去了疑惑的眼神。 杨燕收没有说话,拿起放在一边的纸笔,在白纸上工工整整的写下了一个名字:沈清如。 然后又在这个名字旁边,再写下了两个字:沈榆。 张长明身子猛然一震。 “不能吧?”他脱口而出。 杨燕收没有说话,而是将小册子朝他的跟前推了推。 张长明此时的表情已经变得凝重。 他也不客气,自己主动跑到旁边拉过来了一个软椅,然后直接就在杨燕收的对面坐了下来。 拿起那个小册子就认真的翻阅了起来。 毕竟是文学院的教授,又有杨燕收之前的提示,张长明根本没有看完一页,只是看清楚了纸页上的那笔小字,手指就忍不住的开始颤抖。 他抬起头,与老友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眸光里全都同样写满了震惊,激动,还有不敢置信! 杨燕收朝张长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张长明也不说话,埋头看得更加的仔细。 不知道用了多久,他终于将那一册书看完。 然后二话没说的就又拿起了一本。 只不过这次看的速度就比刚才快了很久,只是大概翻了翻,就又拿去了第三本。 当他把所有的小册子全都看了一遍之后,手里紧紧攥住一本,低着头,发出了低低的,喜不自胜的笑声。 那笑声先是很轻,然后越来越大,连胸腔都开始有了震鸣。很快,张长明就激动的站了起来,冲着杨燕收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的两眼放光,一边笑,一边手舞足蹈。 第 47 章 三章合一 “我的老天,居然还能有这种事!你这真是淘到宝了!老杨啊,我以后再也不说你是拾漏的了!以后再有这种漏,你拾的时候一定要叫上我! 我的天,我的天,这种东西也能找到,你这是什么运气?这种好事怎么能让你一个搞历史的人遇上?天啊,我的心脏都受不了了!” 看老友激动的快要疯了,杨燕收反倒是镇定了下来。 他睨了一眼张长明那疯疯癫癫的模样,故作正经的板下脸,对他说:“这是我朋友送我的礼物。 我就是翻看的时候看着像是沈先生的笔迹,然后又看到了那个如字,想起来她的本名叫做沈清如。 然后觉得应该是没认错。所以请你这个专家来鉴定鉴定。 现在鉴定完了,就还给我吧。” 说着,他朝张长明手里依然拿着的册子看了一眼,然后毫不客气的朝他伸出了手。 张长明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下意识的将手里攥着的小册子捂到了怀里! “不是,你叫我来,就是给我看看?”他眼睛瞪得滚圆,完全不能相信。 可杨燕收的眼睛瞪得比他还圆! 听了这话,比他还惊讶:“不是给你看看,难道我还得送给你?” 张长明被他噎得咽了口口水。 想了下,又兀自挣扎了一番:“老杨啊!沈先生是我们文学系的泰斗,她的遗作,怎么也得是由我们文学系来收藏。你一个搞历史的,跟我们抢这个?你怎么好意思抢啊?” “谁说沈先生就只是你们文学系的了?她是我们宁林大学的骄傲!还你们文学系的泰斗,这话是你一个搞文字的人能说得出来的? 沈先生是整个文学界的泰斗,是祖国的骄傲!” “行行行,你说得没错,沈先生是整个文学界的泰斗。你看,你不也说了吗,是文学界的……” 沈榆,原名沈清如,1922年出生于海城一个书香人家。1941年的时候正在京城大学读书,主攻古典文学方向。1942年她从京城大学毕业,之后就留在本校做了文学系的教员。解放前期,跟随丈夫出了国,之后一直在海外定居。 历年来先后在世界上多家大学做过客座教授,还被美国,英国等著名学府授予终身教授的头衔。 与此同时,几十年来更是从来没有放弃过对于古文学的研究,可以说是著作等身。 改革开放之后,她是第一批回国的老专家,先后被国内很多所大学聘为客座教授。 但因为老人家祖籍是宁林,最后落脚在了宁林大学。 她在宁林大学整整教了三十年的书。 这三十年来,无论再忙,她都能够保证每年拿出几个月的时间留在学校,上课,教书,育人。 不仅张长明和杨燕收,还有众多学子都得到过老人家的教诲。 所以,他们每一个人也都曾经听到过老人家说起当初的遗憾。 老人说,当年因为离开的太过于仓促,将一个书箱遗落在了旧宅。 书箱里面别的东西都不重要,可有一套她整整写了两年,还没有来得及发表的书稿,和几本读书笔记丢了,实在是让她觉得可惜。 她还说那旧宅当初是托付给一个娘家的外甥帮忙看管的。可再联系的时候外甥已经病故,家人更没有人知道这书箱的下落。 每次说起这件事,老人家都感叹不已。 说那份书稿其中参考用到的一些资料,早已经因为战乱及后来的各种运动淹没在历史长河里,已经无从寻找。 而那些读书笔记,更是对那些书籍里的精华做了摘要,可以说是难得的资料。就这么丢失了,实在是遗憾至极。 当初,每次老人家说的时候,听者无一不跟着扼腕叹息。 谁能想到,这种东西居然还有能够找到的一天?! 玩笑归玩笑,笑闹之后两个人自然要说起正题。 “我今天回去就和沈先生的亲属联系,告诉他们先生遗作已经找到了。同时向家属提出申请,看能不能争取到先生作品的出版权。不管能不能争取到,先生的作品能够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对于我们文学界都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张长明感慨的说。 “应该能够争取到的。先生的亲属留在国内的已经不多了吧?”杨燕收问道。 对于这些老教师们的家事,身为副校长,张长明知道的自然比杨燕收更多一些。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哪里是不多了?直系亲属国内一个都没有了。毕竟当年先生是在国外定居多年的。 她的儿女早已经习惯了国外的生活,并没有一个人跟着她回来。 之前她老人家回国教书也好,去儿女家探亲也好,都是一个人世界各地的跑。年龄大了之后,退休了的儿子过来这边照顾了她几年,先生去世后,人家又回到自己家去了。” 杨燕收点了点头:“那这事你们是不是还得专门出去一趟?” “联系之后再说吧,总是要签署一个授权的。” 说到这,张长明又看向了老友:“老杨……” “行了,行了,都拿走。叫你来就是要给你的。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沈先生的遗作我怎么敢留?” 听他这么说,张长明激动的伸手在他的后背上使劲的拍了拍。 拍得杨燕收龇牙咧嘴,毫不客气的将他的手一把拍掉! 张长明也知道自己忘形了,也不生气,哈哈的笑了几声:“我就知道,你这个人深明大义。” “切,这会儿不说这东西不该我一个搞历史的人得了?” 张长明有点尴尬,主动转换了话题:“对了,你说这些都是你朋友送你的?什么朋友啊,能不能和我说一下?这样我也好和沈先生的亲属们解释。” “我的一个老朋友,几十年的关系了。说起来也算是咱们学校的学生家长,他儿子你可能认识。” “我认识?谁啊?”张长明很是惊讶。 “就是经常去我办公室的邵洋,你不是见过嘛?” “哦,他啊?数学系那个?” “对。” “那可是个好苗子,他们系的教授说起他来,也是爱到不行。我就说嘛,什么样的家庭才能教出来这样的好孩子,果然虎父无犬子,这家子都如此深明大义,那孩子也错不了!” 任张长明马屁拍得山响,杨燕收也毫无所动。 等他说的差不多了,才提了一句:“听说咱们学校明年还有两个交换生的名额?人选定了吗?” 张长明自然立刻心领神会。 “这名额肯定能有邵洋一个!这都不用你跟他争取。不是我说,老杨,你也太看不上人家孩子了。就他那成绩,还有马上要参加的竞赛,这名额基本上就板上钉钉了。” “那也提前跟你打个招呼。既然钉钉了就干脆钉死,省得再出什么别的岔子。” …… 就在杨燕收理直气壮地帮邵洋争取交换生名额的时候,邵家父子俩正对着姜晓菱的来信发愁。 “你奶奶就留下了个你舅爷还有你舅爷妈妈的名字,外加一个生日,就这点信息,要咱们怎么去找?”看着母亲的来信,邵国庆一脸的愁云。 好在邵洋的表情看上去还算平常。 他想了想,说:“给我姐夫打个电话,这事得让他去干。找人,查户口这事,他一派出所的,是内行啊!就算他不管户籍,可也有管户籍的同事。专业的事儿交给专业的人去干,不然咱怎么想,也想不出办法来的。” 听了儿子的话,邵国庆想了想,除此之外也确实没有更好的主意了。 于是拿出手机,亲自给女婿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郑翔宇没有想到会在上班时间接到老丈人的电话,顿时紧张了起来。 要知道,平时家里有点什么事,通常会通过媳妇告诉他,丈人很少会直接和他联系。 他几乎是小跑着,跑到了办公室外面,这才把电话给接通了。 然后恭恭敬敬的问道:“爸,您找我,有什么事?” “翔宇啊,有个事需要你帮忙。” “您说。” “是这样的,我忽然想起来曾经有过一个表舅,就是我妈妈的表哥,我外婆的亲侄子。好多年也没有联系了,我最近总想起来他。你看你能不能帮我查查我表舅现在在哪儿呢?” 郑翔宇懵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这老丈人是怎么了?怎么忽然想起来要找几十年前的老亲戚了? 可是他也没法问,只能继续恭敬的问道:“行,我试试。爸,您把舅爷的资料给我一下吧?越详细越好。最好能有身份证号码,籍贯,履历什么的。要不,你让邵洋把资料给我……” “没有资料。”听女婿越说越复杂,邵国庆索性直接打断了他:“只有两个名字,一个是我表舅的,一个是他妈的。哦,还有一个他出生年月,还闹不清楚究竟是阴历还是阳历。” 郑翔宇:“……” 他咽了口口水,努力把到了嘴边的吐槽给咽了下去,然后才开口说道:“那,也行吧。那您把名字和生日让邵洋给我发过来……” 挂了电话,邵国庆有点担心的望向儿子:“你姐夫能找到吗?” “不知道。”邵洋摇了摇头。 “就那么一点资料,谁能保证一定找得到啊?不过,要是我姐夫也找不到的话,爸,你也不用多想了。那靠咱的能力就更不可能找得到了。” 邵国庆想了想,即便不想,也不得不承认儿子说的是对的。 - 因为徐海成在,姜老太太和徐寒梅做饭的时候就更加的注意了,所以今天给姜立南他们师徒两个人送的是焖面,连单独炒菜都不炒了。 焖面说起来做法很简单,就是用猪油先把黄豆芽还有切的细细的白萝卜条炒熟,多加一些汤汁,然后将手工擀的面条铺在上面,开小火焖熟,然后再搅拌均匀。 这样菜里面的汤汁就会浸到面条里面去,让面条变得有了滋味。 一锅下来,菜也有了,面也有了,比较省时省事还好吃。 焖面说起来简单,可是婆媳二人做起来却并没有少费功夫。 虽然为了避人眼目,大肉片子肯定是不敢放了,可她们却放了炼油剩下的油渣。那油渣也是现炼的,炸得酥酥的,切得碎碎的,不显山显水。 可吃在嘴里,油香油香,又有滋味,又有营养。 除此之外,老太太心疼儿子,还偷摸摸的在饭盒的下面藏了两个煎鸡蛋,不翻到盒底根本发现都发现不了。 这煎鸡蛋放的时候,估计老太太是连儿媳都背着的,以至于如果不是姜立南吃的时候翻出来了,连姜晓菱也不知道。 枉费了来的路上,她心疼老爹和那个人,还特意又从仓库里拿出了一盒儿子孝敬她的桃酥,一起给他们带了过去。 吃完满满一饭盒的焖面,又吃了两块儿女儿给捎过来的桃酥,再把那一壶的参汤喝下去,姜立南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暖洋洋,说不出来的舒服。 这日子过的,简直比过年还滋润! 他满足的叹了口气,擦擦嘴,从板凳上站了起来,背着手就往外面走去。、不用说,又是在给两个小的腾地方了。 经历了昨天中午的事,再和姜晓菱就这么单独的坐着,邵彦成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的。 整个人仿佛都是僵的,嘴张了张,却仿佛根本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可姜晓菱显然并没有这份不自在。 看老爹走远,她将凳子又往男人跟前挪了挪,将脸凑过去,小声的问:“诶,邵彦成,你跟我说实话,我表哥的亲妈还有继父还在不在了?” 女孩儿忽然靠近,呼出的热气几乎扑在了脸上,邵彦成只觉得头皮都在发麻,整个人都像是被火团包裹着一样,热辣辣的。 他下意识的想往后让一让,却忽然听到她说出了这样一句话,顿时整个人楞住了。 “谁给你说什么了?你怎么这么问?!”他连忙四下里张望了一番,生怕别人听到两个人的言语。 看到邵彦成这副表情,姜晓菱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 心里顿时涌上了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她重新坐回原处,抿了抿唇:“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啊?!”看到她这个样子,邵彦成也不禁一阵头疼。 姜晓菱抬起了头:“你肯定知道点事儿,没跟我爸妈说。是不是表哥的家人已经遇到不测了?” 她这么问着,话语的尾音已经微微的带出了一点哽咽。 虽然姜晓菱对于那位曾经的舅妈并没有太深的印象,似乎根本就没有见过几面。 可一想到表哥,她的心里就难受的很。 看到她这个样子,邵彦成叹了口气:“我什么也不知道,你别瞎想。” 姜晓菱迅速的抬起了头。 邵彦成摊了摊手:“我之前确实托战友给他边疆的朋友打了个电话,托他帮忙留意海成的消息,可他打回来的电话是师父接的,我根本连电话都没接到,我能知道什么?” “啊?”居然是这样! 姜晓菱压根没有想到事情居然是这样的,她从昨天晚上就一直惦记着想来找邵彦成打听一点情况的。 昨天妈妈说的含糊不清的,中间很多细节听上去根本连不上。 她就觉得这中间肯定还有什么,不知道是妈妈没有说清楚,还是压根她也不知道。 可现在听邵彦成的意思,想要从他这里打听点情况,估计也没戏了。 看到她脸上那毫不遮掩的失望,邵彦成出声安慰道:“今天早上师父跟我说了,那个朋友打电话说他们是在劳改农场附近找到海成的。虽然按说那里关押的都是重刑犯,他不一定能够有机会接近,可其实也不一定。他都找到那里了,而且看样子也在那边留了好几天了,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海成究竟有没有和他妈见着面,这事儿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至于他妈妈和他继父的近况,只能说,现在还没有收到死亡证明。只要一天没收到,就一天还有希望。” 两个人正说着话,姜立南从外面走了回来。一进门就对姜晓菱说:“我晚上要加班,可能回去的晚。你回去了和你妈说一声,我和你二舅联系上了,也把海成的情况跟他说了。” 听说爸爸刚才居然是去给二舅打电话去了,姜晓菱立刻来了精神,赶紧追问道:“我二舅怎么说?我外婆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你外婆身体没事。你二舅说,她现在天天坐在院里骂人,骂得你二舅,二舅妈两个人一天到晚话都不敢多说一句。能有力气骂人就说明没毛病。” 一句话说完,不等姜晓菱表示,他自己先笑了。 姜晓菱想象着外婆搬着一个板凳,坐在二舅家的院子里追着骂人的情景……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虽然论起来,谁也没法说二舅妈之前的做法就是完全错的,人家也确实没把表哥怎么样。 该给吃的也给了,也没撵他走,无非是摆了个脸色。 在人家自己家里,人心情不好,还不兴让摆个脸色? 这做法让外人也没法评价。 可人心都是会有所偏向的,特别是看到徐海成现在这副可怜样,要让姜家的人从心里说,对那个老二媳妇没埋怨,那是必不可能。 所以,虽然她天天被婆婆追着骂,听上去也有点可怜,可姜晓菱听到爸爸这么说,心里就是觉得舒畅极了! “你二舅听说海成找到了,在电话那边当场就哭了。能够看得出这件事对他的压力也很大,他应该也担着心呢!”姜立南又叹了口气,说道。 “他怎么能不担心?我表哥好歹还给他叫声叔呢!再说了,我表哥人那么好!”姜晓菱撇了撇嘴,语气里还带着毫不遮掩的愤愤不平。 “别这么说你舅,他也不是个坏人。” 姜立南看了看女儿:“听我说海成想在这住一段时间,他当时就说了,要把海成这个月的粮食换成粮票寄过来。还说了,以后每个月都会按时把海成的粮票都寄过来。唉,这样也就行了。你二舅那边也一家子人呢!” 徐海成虽然没有工作,没法赚钱,可他好歹是城市户口,每个月是有口粮的。他和奶奶回了乡下,粮食关系自然会带过去。 现在二舅既然主动提出要把粮票寄过来,就足以证明,他打心眼里对这个侄子还是有一份亲情在的。 将带来的饭盒还有水壶收拾了一下,姜晓菱和二人告别,离开了机械厂。 因为和父亲多说了几句话,结果她出来的时候错过了时间点儿,恰好遇到了火车。 那火车不知道是等着要卸货还是别的什么,姜晓菱在铁路边等了好一会儿,那家伙连动都没动一下,没办法,她只得选择绕路而行。 机械厂到废品站中间必须经过一条铁路,如果想绕道,就要原路返回,从机械厂另外一边,绕厂一周才能绕过去。 那路程比走这条直路多了一倍都不止。 平时没人会选择那条远路。 可现在,不选是不行了,姜晓菱下午还要去上班,她也没办法留在这儿和火车死磕。 她匆匆的沿着并不熟悉的路赶单位的方向赶,因为怕迟到,走得飞快,连路两旁有什么都没有功夫看一眼。 直到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那人是蹲在马路边上的,也不知道蹲了多久,估计是腿脚都蹲麻了。 被姜晓菱这么一撞,也没起身,而是直接往一边歪了过去。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姜晓菱吓了一跳,连忙往旁边让了让,然后伸手就要去扶。 结果对方却惊讶的叫了一声:“晓菱?” 姜晓菱这才发现,蹲在地上的居然是她海成哥! “哥,你蹲这儿干嘛呢?吓我一跳!” 见是自家人,姜晓菱也不怕了,一边抱怨着,一边伸手将徐海成给从地上拉了起来。 “嘶,脚麻了。”徐海成站起来跳了跳,这才看向表妹:“你去给姑父送饭要走这边的吗?” 边说,他还左右望了望。 虽然他是第一次来宁林,可方向感还是有的,机械厂所在的位置在什么地方,他也知道。 “哎呀,别提了,这不是遇到火车了嘛,我等不及了,就只能绕。” 说到这儿,姜晓菱又再次追问道:“你在这儿干嘛呢?这么冷的天,你蹲地上做什么?” 徐海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伸手指了指路边:“我在看那个。”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姜晓菱才发现原来路边是一个照相馆,表哥之前就蹲在人家照相馆的橱窗外边。 盯着看的是人家橱窗里摆放着的那些人家拍好的照片。 “你想拍照?”她转回头,问道。 “不是。”徐海成摇了摇手,然后又指了指:“我看的是那个。” 再次望回去,姜晓菱才意识到他指着的并不是那些拍好的照片,而是橱窗最下面一层,那张用木框框着的,用铅笔手绘的人像画。 这个年代,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拍得起照片的,很多人一辈子也拍不了一张。 而且就算是拍得起,最多也就是拍个两寸,三寸的小照,想再放大一些,一来技术跟不上,再来人们也舍不得。 所以,不管是在城里还是乡下,特别是在比较偏远的农村,家里老人年龄大了,通常会找人来给画一个画像,留着将来老人故去,当做遗像用。 照相馆一般也会接这种生意。 徐海成刚才看的,就是一张被人画出来准备当做遗像用的老年人的画像。 看到这个,姜晓菱不高兴的拉了表哥一下:“你看这个干什么呀?走了,走了,我去上班,你顺便帮我把篮子带回家去。” 她说着,将手里提着的篮子塞到了徐海成的手里,然后硬拉着他一起离开了照相馆。 被表妹拉着,徐海成也没有反抗,只是一直都走出好远了,还恋恋不舍的又看了一眼。 然后叹了口气,说:“我能画得比他还像。这个人画得不太好,比例不对,眼睛都画歪了。” 姜晓菱微微一愣。 之前她将表哥拉走,实际上还是有点担心他是触景生情,怕他望着那些是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没想到,他想的居然是这个! 她想了想,问道:“哥,我听说你画的主席像画的可好了,是真的吗?” 徐海成点了点头,还不忘补充了一句:“除了画主席像,我画别的也很好。” 想了下,他又说道:“我字也写得很好。之前去边疆的时候,我路上就是靠给人写信,然后换的口粮。” 姜晓菱没有想到表哥居然会主动提到这事儿,原本她以为对于表哥来说,这应该是会让他难受的过往,是不会愿意提的。 如今看他说了,连忙试探的追问道:“哥,你路上吃了不少苦吧?” 徐海成想了一下,然后又摇了摇头:“也不算苦,心里有追求,有方向,过程坎坷一点不算什么。” 听他既然愿意说,姜晓菱索性拽了拽他的衣袖:“那你跟我讲讲呗,哥,你这一路都是怎么去的啊?我妈说,你自己画了个公章?你怎么这么牛啊!” 徐海成腼腆的笑了笑:“哪里就牛了?那是没有办法。那些人怎么也不会给我开证明的。” 说到这里,他警告的看了看姜晓菱:“你不许学。” 姜晓菱一脸无语:“我想学也得学得会啊!我又不会画画。行了,哥,你跟我说说你这一路的事儿吧,我想听。” 听她这么说,徐海成也没有隐瞒,跟她说了一些。 虽然,徐海成弄到了介绍信,可他口袋里的钱就那么一点儿。从云省到边疆,中间光转车就得转三次,他坐了第一段之后,就没有钱再转车了。 没钱,没粮票,没吃的,没地方住……后来的那段路徐海成走得艰难无比。 他基本上是靠讨饭,扒火车,扒汽车,还有路过什么村子,乡镇,帮人家画像,写信挣一点小钱这么慢慢一点一点移到边疆的。 到了边疆之后,他按照自己这一路上寻思出的经验,又跑到邮局门前蹲守,等那些需要帮忙写信的人。 他原本只是想赚口饭吃,没想到居然运气不错,遇到了一个老大爷,让他帮忙给在劳改农场当守卫的儿子写信。 而他儿子所在的地方,正好是徐海成一直想要寻找,却总也找不到详细地址的那个劳改农场。 按照记录下来的路线,徐海成又费尽了辛苦,终于摸了过去。 谁知道,到那儿之后才发现等待着自己的是更加巨大的绝望! 那个农场靠近沙漠边缘,四周都有岗哨。说是农场,实际上从外面看,十足就是一个监狱。 徐海成好容易走到了,他当天就上前提出申请探亲,却被里面的人直接给拒绝了。 给出的理由是,里面关押的都是重犯,没有探视的权利。 都走到这儿,他怎么可能放弃? 徐海成在门口坐了整整三天,每天早晚都过去砸门,哭求。 开始的时候,里面的人还会叱骂他几句,后来干脆就没有人再搭理他了。 带去的干粮早已经吃完,水全靠他去砸门朝里面讨要。 到第四天的时候,里面终于出来了一个人把他带了进去。 徐海成以为自己苦尽甘来,这些人被他的坚持所感动,终于愿意让他见一见母亲了。 可没想到,那些人给了他一些吃的,喝的,然后就把他关在了一个屋子里。 直到邵彦成委托的那个朋友派人过来,直接把他给接了回去。 然后送上了来宁林的火车。 “所以……哥,你还是没能和你妈妈见上面是吗?”姜晓菱悄悄抹了抹眼睛,轻声问道。 徐海成沉默了好久,然后抬头望向天空,好一会儿才轻声的说:“算是见了吧。” “见了?!”姜晓菱惊讶的连声音都忍不住大了许多。 徐海成笑了笑。 “我做梦梦到妈妈了,就在那个农场。妈妈让我回来,让我听家里的话,再也不要去找她了。 后来我想,妈妈之所以这么说,他们之所以都把我领进去了,还不让我和妈妈见面,应该是……应该是她已经不在了吧。” 姜晓菱猛地打了一个寒噤。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从表哥的嘴里听到这么一番话! 她再也忍不住,捂着嘴,低下头,哭出了声。 徐海成转头无奈的看向她。 然后伸手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又扯了扯她的衣服:“不哭,别让人看笑话。” 可这会儿姜晓菱哪里还管得了别人看不看笑话? 她心疼自己的表哥都来不及! 姜晓菱不敢细想,上辈子邵彦成没有帮妈妈送那封信,没有拐到外婆家知道表哥出走的消息,也没有交待朋友帮忙留意,最后在表哥最绝望的时候,救了他,把他送到宁林来—— 那等待着他的会是怎么样一个结局! 难怪她后来再也没有过表哥的消息。 如今想来,大概是那时候自己家也出了事,二舅和外婆没敢把这事和妈妈说。 姜晓菱看向徐海成,只觉得他表现的越平淡,就越让人心疼。 心里扎扎的疼。 她用力的用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抓住了徐海成的胳膊:“哥,你别想那么多,舅妈也不一定出事。那就是一个梦,梦怎么能当真呢?你好好的,只要你好好的,舅妈不管在哪儿,都会放心。”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要说什么? 说出来的话语无伦次的。 可即使这样,姜晓菱还是想努力再多说几句。似乎只有这样,多安抚安抚表哥,她的心里才能好受一点。 徐海成却表现的比她看上去平静。 看到她这个样子,还无奈的伸手帮她擦了擦眼泪。 “不哭了。你也说了,只要我好好的,我妈就会放心。哭有什么用?在边疆的时候,我哭了那么久,那些人不也没让我见我妈? 真不哭了。晓菱,你说我去给人画像,会有人愿意用我吗?” “啊?什么?” 表哥这一忽然转换话题,姜晓菱一时间有点跟不上趟,表情中带出了一抹茫然。 徐海成抿了抿嘴:“我说,我要去那里,跟里面的人说帮他们画头像,他们会答应吗?” 他说着,又用手指了指他们来的方向。 姜晓菱这下是明白了,表哥之所以蹲在照相馆门口看,是因为他也想去帮人家画像。 她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要不,回头去问问?” “不过,”她顿了一下:“表哥,你不准备回去了吗?” “回哪里?”徐海成苦笑一下:“回省城还是回乡下?” 姜晓菱顿时语塞。 她被表哥问住了。 是啊,他能回哪里? 回省城,以他现在的情况,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回乡下,难道回去后天天跟着外婆一起和二舅妈战斗?在那里,他又能有什么样的日子好过? “哥,你是想留在宁林,以后都不回去了,对吗?”姜晓菱出声确认。 听了这话,徐海成连忙站直了身子。 他的神情中带出了几分忐忑和不安:“晓菱,你别担心,我不会一直在你们家白住的。我有手艺,也有力气,我能养得活自己,总之,我不会给你们添太多麻烦。”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姜晓菱连连摆手。 她还想再多解释两句,然后身后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都几点了,你怎么还在这儿?下午不用上班的吗?!” 那声音极为熟悉,听得姜晓菱浑身一凛,连忙转过了身:“强子哥。” “哥什么哥,这会儿叫哥也不行!迟到了你知道吗!”谢强一脸的着急。 边说边疾步往废品站的方向走, “知道知道。”姜晓菱连忙答应着跟上。 “强子哥,你现在过去干什么,这才几点,还没到接班的时间。我过去就行了。” “今天总站的车过来拉货。”谢强头也不回的解释道。 姜晓菱一惊,下意识的也加快了脚步:“啊?不是说明天早上吗,怎么这会儿来了?这都几点了,这会儿装,到晚上咱也装不完啊?!” 谢强又回头瞪了她一眼:“就这,你还在外面磨蹭!” 知道强子哥是因为心里急,迁怒了自己,姜晓菱也不敢顶嘴,只能乖巧的默默跟在他的身后,一起快步的往废品站的方向跑。 徐海成忽然间被表妹就这么遗忘了。 搞得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想到之前晓菱说让他把篮子带回去,可他连叫了两声,表妹连头也没回,显然根本没听到。 无奈之下,徐海成只得也默默的跟着。 一直走到了废品站门口,觉得自己再跟着进去实在不是那么回事了,他这才快走了两步,拦住了姜晓菱的去路。 “把篮子给我。”他一脸无奈的说。 说罢就伸手去接她胳膊上挎着的竹篮。 被徐海成就这么拦住,姜晓菱愣了愣,然后眼中快速的闪过了一丝懊恼。 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被谢强那么一闹,愣是把表哥给忘了! 望望徐海成,又望望一脸急切,正在往里面走的谢强,姜晓菱的脑子里迅速的闪过了一个之前完全没有想过的念头。 她将篮子往自己的怀里一收,避开了徐海成伸过来的手。 然后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拽着就往废品站里面走。 边走边跟他解释:“哥,你今天下午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过来帮我们干会儿活吧。 我们这个废品站一周要往总站送一回货,总站会派车过来,但是要我们自己的员工把东西搬上去。 站里除了强子哥,就只有我和另外一个女同志,那些打包好的包裹特别重,我们三个干,到天黑也不一定能干完。 你过去帮我们一起搬,晚上咱一起回家行吗?” 她都这么说了,徐海成怎么可能拒绝? 他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 此时的废品站广场正中央,停着一辆大卡车。卡车的后车厢挡板已经被放下,车上却是空空荡荡。 张巧正在吃力的一个人将一个很大的麻袋往门外拖。 一边拖一边朝门口张望。 在看到他们进来后,才露出了一个终于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第 48 章 三章合一 不管是什么原因,今天确实是自己迟到了,姜晓菱很是愧疚。 看到张巧大冷天的,额头上都沁出了汗,她更是难受的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了。 她连忙小跑的跑过去,伸手拎住了麻袋另外一个角,和张巧一起使劲的往前拖。 一直拖到了汽车下面,才喘了口气,说:“姐,我错了。以后我一定会注意时间。” 听她这么说,张巧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说啥呢,这不是特殊情况嘛,哪儿还能天天都送货?” 说完,她悄悄看了一眼已经往屋里走的谢强,凑到姜晓菱的耳朵边,小声说了一句:“没事,站长就是脾气急,他不会扣你工资的。” 说得姜晓菱只能不好意思的跟着笑了笑。 这个时候,徐海成已经看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二话不说,直接跳上了车,伸手去接她们两个人手里的麻袋。 以前这种活,通常都是谢强站在上面拉,姜晓菱她们在下面递。 可谢强毕竟腿受过伤,上下车并不方便。而且他的腿使不上劲儿,站在高处往上提东西的时候,力道使的不好的话,身体很容易倾斜。 所以张巧和姜晓菱往上递的时候,每次都特别紧张,手上根本不敢松劲儿。生怕一不小心,要么东西重新掉下来,要么再把谢强给摔着。 可徐海成就不一样了。 虽然他很瘦,可是毕竟是个二十岁的大小伙子,正是最精神,最有劲的年龄。 她们两个把麻袋往上递一下,他只要抓住就能直接拽了上去,根本不用两个人再往上托。 让她们俩同时感觉到轻松不少。 “这个是?”张巧看了一眼姜晓菱,眼神里带着疑惑。 “我表哥,我大舅家儿子。刚才我就是路上碰到他,说了几句话,然后来晚了。”姜晓菱连忙抓紧时间解释了几句。 “所以你就把人家拉来做长工了?”张巧笑了起来。 姜晓菱也跟着嘿嘿笑了两声,没再多说。 这个时候,谢强也拖着一个大麻袋走了过来。 他看到徐海成也是一愣:“这是谁?” “我哥,老家来的。”姜晓菱再次出声解释。 谢强抬眼看了看徐海成,点了点头,然后冲他说了一声:“帮我们把东西搬完,回头哥请你们吃饭,给你洗尘!” 一句话说地徐海成想拒绝都没有理由,顿时也跟着不好意思了起来。 大家都是邻居,相隔就那么几米,平时又走得近。徐寒梅家里出那么大的事儿,谢家怎么可能不知道? 谢强也早已经知道了徐海成这个人,只是还没有来得及见面。 此刻看他主动过来帮忙,倒也多少松了一口气。 多了一个壮劳力,那效果真的不一样。 原本以为怎么也得干到天黑的活,愣是在姜晓菱他们下班以前就干完了。 这回,谢强再也不提她迟到的事儿了,反倒是一叠声的催促:“赶紧回去。你把人家海成拉出来半天,你妈还指不定怎么找人呢。赶紧走,别让家里人担心。” 姜晓菱想想,还真有这个可能。再怎么说表哥也是第一次到宁林,这说出门逛逛,一逛就是大半天的,妈妈肯定要找。 所以也没再多说什么,拉着徐海成赶紧就回了家。 还没进家属院,远远的,他们两个人就看到了徐寒梅站在家属院门口张望的身影了。 两个人连忙紧跑了几步,过去和她说了一下情况。 听说侄子是去帮女儿干活了,徐寒梅总算放下了心。 “下次再有这事,记得提前和家里说一声。你哥第一次来,我怕再跑丢了。” “别担心,跑不丢的。”徐海成拘谨的朝姑姑笑了笑,说了一句。 “嗐,我哥都二十了,又不是小孩儿?宁林总共就这么大一点,还能跑丢?妈,你以为他是小河呢?” 听女儿还犟嘴,徐寒梅不乐意了:“再二十在我眼里也是小辈!我还不能担心了?” “能能能能!对了,妈,我爸让我跟你说……”姜晓菱连忙转换了话题。 听到丈夫已经和弟弟联系上,母亲身体没事,并且弟弟还承诺把侄子的粮票给寄过来,徐寒梅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连语气都变得轻快了起来。 她伸手在侄子的肩膀上拍了拍:“海成,这下不用担心你奶奶了,奶奶没事。你就在姑姑家住着,想住多久住多久!不愿意回你二叔那儿,咱以后就不回!” 一句话说得徐海成只觉得眼眶一热,他赶紧“嗯”了一声,将头深深的低了下去。 回到家,姜老太太早已经将饭给煮熟了。 即便心里再有所顾忌,可昨天晚上徐海成吃东西时候的样子,看在老人家的眼里,还是让她很不落忍。 所以今天的晚饭,明显就比昨天晚上丰盛了很多。 除了依然是玉米面馒头和红薯稀饭以外,桌子中间比之昨天多了一盘大葱炒鸡蛋,还有一小碟切得薄薄的香肠。 虽然那香肠薄的都快要透明了,可数量并不少,至少能够保证每个人都能夹上几筷子。 看到这样的饭菜,徐海成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他下意识的就朝后倒退了两步,然后看向姜老太太,一脸紧张的说:“奶奶,这太丰盛了,这……不用的。” “什么丰盛不丰盛的,做了你就吃!”姜老太太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就将他揪到了桌前按了下去。 一天多的接触,她也算是看出来了,这孩子真不是个给人添乱的主儿。 相反,他太有眼色,太让人省心了。 早上他是和邵彦成一起过来的。 因为邵彦成要上早班,所以他回到家里的时候,才刚刚七点。 就在姜老太太去热了个馒头的时间,再出来这人就找不到了。 她和在屋子里做衣服的儿媳妇一起跑出门,转了一圈,才发现徐海成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后院,正在那里和煤。 姜家所住的居民楼每家每户都有一个阳台,一楼更是在阳台外面还有一个面积不大的小院儿。 说是小院,其实不过就是楼与家属院围墙间的空隙,左不过就几个平方的面积。 因为不见阳光,土质也不好,根本没法种植蔬菜。所以一般人家都把这里当做了放杂物的地方。 姜家也不例外。 前段时间姜立南趁公休的时候去买了一车煤,说是要回来做煤饼子的。结果这煤刚刚拉回家,他就被厂里叫走去加班了。 这段时间,谁都知道他们忙,不光姜立南,邵彦成也忙,除了厂子里的事儿,他还要准备技术科的考试。 所以,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因为这种琐事去耽误他们的时间。那煤就一直堆在后院,堆了得有七-八天都不止了。 可徐海成是昨天晚上才来的,到家天都黑透了,谁能想他怎么就这么有眼色,这点活儿都能看见呢? 老太太和徐寒梅赶紧去拦,可根本拦不住,等他把那些煤饼子全部盘出来后,都到了吃中午饭时间了。 早饭也没来得及吃。 虽然说是家里的晚辈,来家干点活儿也是应该,不值当说什么。 可看到徐海成那个样子,姜老太太的心里就很有些不是滋味。 看着他那谨小慎微的,恨不得看着大人脸色行事的做派,她不知不觉就总能想到宁宁和美美的身上去。 说起来,都是亲戚。 想想儿媳妇是怎么对待这俩孩子的,再看看这俩孩子在家里无忧无虑的模样,姜老太太再看徐海成,目光里就难免会带出几分发自内心的心疼 。 就在她还在兀自想着事情的时候,旁边正在吃饭的姜晓菱开了口。 “奶奶,家里香肠还有没有了?要是有的话,你再蒸两根吧。还有再看看别的还有什么,也准备一点。等我和表哥吃完饭,我们给爸爸还有邵彦成送去,他们今天晚上要加班,还不知道要忙到几点。” 一听说孙女要去给儿子送饭,姜老太太连忙站了起来,连饭也顾不上吃了。 “好,好,我去准备。哎呀,怎么晚上还要加班,那多冷啊!” “是的,就是怕他们感冒了。爸爸说不要送,可我想着,反正晚上我们也没什么事,表哥在这儿,我也不怕一个人走夜路了,送一趟不值什么。干嘛让他们饿着肚子干活?” “是,晓菱你说的对。奶奶现在就去给他们准备吃的。稀饭就算了,占肚子还不挡饿,我再给他们热几个馒头……” 老太太碎碎念着就往厨房走。 因为老人家执拗,总觉得管家就是管厨房。她只要没有不舒服,干不动活儿的时候,那儿媳妇在做饭这件事上,就只有打下手的份儿。 所以,徐寒梅也不跟她争,任她进去忙活。 自己则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侄子来的时候,可以说是空荡荡就来了一个单人儿,什么也没有。这里里外外的衣服,就足够她忙活几天。 幸好女儿之前用那邮票换回来的布料够多,徐寒梅现在真的是打心眼里庆幸。 就在这个时候,姜晓菱又冲着厨房喊了起来:“对了,奶奶,你多做一份啊!做点好吃的。待会儿我和表哥还要去站里一趟,我给强子哥也带一份儿。” 听她这么说,正加紧吃饭的徐寒梅抬起了头:“大晚上的又回站里做什么?” “我今天不是上班迟到了嘛……然后强子哥说要请我们吃饭。那怎么合适?我想着还是我们先请强子哥吃吧。” 姜晓菱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和妈妈说了一遍。 说完,转头看了看徐海成,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顺便,我想带表哥在强子哥跟前晃晃,培养培养感情。” 听她这么说,连徐海成也抬起了头。 徐寒梅更是一脸的不解:“让海成和强子培养什么感情?” “我们废品站还有一个临时工的指标……” 姜晓菱把话说到这儿,在座的两个人还有什么不明白? 徐海成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可以吗?我可以吗?” 看到侄子这副样子,原本还想表示反对的徐寒梅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她转头看向侄子:“海成,你在姑姑这住着,不用有什么想法,你住多久,我和你姑父都不会有什么意见。奶奶的态度你也看出来了,你别想太多……” “姑姑,我想去。”徐海成第一次在半中间打断了长辈的话, 他面露恳切的看向徐寒梅:“姑姑,我想自己养活自己。只有这样,我的心才能定下来。” 听了这话,徐寒梅再有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又何尝不理解侄子的心思呢? 再怎么说,这也是个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了。就算自己家里什么也不说,可干待着,吃白食的日子想必也不好过。 更何况他之前还在亲叔家经历了那样一场事。 又因为,现在女儿就在废品站上班,徐寒梅其实从心里对于这份工作已经不排斥了。 不仅不排斥,相反,她觉得其实也还好。 虽然说出去可能不太好听,可有谢强看顾着,又是长白班,不用加班,离家也近,工作环境相对也安静,没那么多是是非非。 徐寒梅现在觉得废品站的工作也还算称心。 一想到要是侄子也去了,那又更多了一个人帮衬着女儿,她咂摸过味儿来之后,又觉得女儿这个提议还不错。 于是她又连忙看向女儿:“晓菱啊,你觉得这事能行?” 姜晓菱老老实实的摇头:“我不能确定。不过总可以试试。我强子哥那人你还不知道?就是个嘴上厉害的,其实人心软得很。我找机会跟他好好说说。 在这之前,让海成哥经常和他接触接触,互相了解一下,应该会有点希望吧?” 姜晓菱可不敢把话说满。俗话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表哥经过的事儿太多了,她不愿意再给他增添任何一点不必要的难过。 徐老太太的动作很快,这边他们把饭吃完,那边老太太给人家儿子的晚饭就已经准备好了。 除了家常吃的玉米面馒头,老太太还一人给煮了个鸡蛋,蒸了根香肠。就这还生怕两个大男人吃不饱,硬是又给放了两个蒸红薯。 除此之外,她还按照中午给邵彦成煮的那奶茶,又一人给煮了满满一壶,这才心满意足的递给了姜晓菱他们两个。 已经这样了,她还不满意。 嘴里还念叨着,非让他们再给带个家里用的棉垫子,说让儿子垫在身子底下,护着腰。那样子,只恨不得能给儿子把煤炉也搬一个过去了。 吓得姜晓菱拉着徐海成,撒腿就跑。 只怕再拿下去,到厂里了老爹得跟他们翻脸。 好在,姜老太太并不是个小气人。除了奶茶,给儿子他们俩带的,也照样都给谢强也带了一份。 两个人都走出了好远了,徐海成人还是恍惚的。 姜晓菱用手碰了碰他:“哥,你想什么呢,怎么傻了?” 徐海成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手里拿着的竹篮,眼神里还全是震惊。 “奶奶天天给姑父他们准备这样的吃食?” “哪儿能呢?”姜晓菱笑了起来。 “这不是我爸最近在加班嘛。你没去过厂里,不知道我爸他们有多辛苦,待会儿你去了就知道了。 我奶心疼儿子,又没法说不让我爸干活,那肯定是恨不得把一切能吃的都给我爸准备了。平时怎么可能这样? 再说了,如果不是今天有你跟着,我爸妈也不会让我晚上出门送饭的。这还是第一次给他们去送晚饭。” 听了表妹这样的解释,徐海成点了点头。 他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以后咱们都少吃点吧。姑父辛苦,把吃的多给他留点。我也尽量早一点出去赚钱。” 姜晓菱噎了噎。 望向表哥的眼神有点复杂。 她之所以说那番话,一部分是真相,当然也有一部分是掺了水分的。毕竟有了仓库,他们家平时吃饭的标准,就已经比别的人家高上了很多。 说的时候,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听了徐海成的回复,心里却忽然有了一点别扭。 那种说谎骗人之后的隐隐的愧疚。 姜晓菱和徐海成进了机械厂,一进去就看到到处都是灯火通明。 几乎每一个车间里都亮着灯,全都传出来敲打,电焊,还有机床运行的声音。 可以看得出,此时全厂工人都在加班加点的干活。 此时的维修车间和姜晓菱中午来的时候一点也不一样,热闹得很。 她刚刚走到车间门口的那个空地上,就已经有好几个人跟她打起了招呼。 还没再走几步,就迎头碰上了一个人,也是院里的邻居,程林。 程林她以前不熟,还是那天在张美芳家里才认识的。就是和封阿姨一起进去,帮他们说话的那一个。 程林不是车队的,他是电焊车间的,估计这会儿是来这边帮忙干什么活儿。 看到姜晓菱,他先是一愣,然后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得人莫名其妙。 “程林哥,你吃糖豆了,怎么笑这么开心?”姜晓菱看着他问。 “没有,没有。”程林一边笑,一边用手指了指里边:“你可来的太是时候了,可算是救你彦成哥于水火了。赶紧进去吧,再不去你彦成哥要绷不住了。” “什么绷不住?怎么了?”姜晓菱越听越糊涂。 可她再问,程林却不回答了。 只是憋着笑冲她直摆手,示意她赶紧进车间里面去。 既然这样,他们两个就走得更快了一些。 结果进了汽修车间,还没看见邵彦成,先看到了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女人。 那女人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很低,看上去最多最多也就是一米五的样子。 同时又很胖,这又矮又胖得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个球。 这种身材,在如今这个家家户户只能勉强填饱肚皮的年代实在是少有,甚至可以说是很惊悚了。 就光看她那一身膘,就足以证明家庭条件肯定不赖。 姜晓菱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此刻,那个女人正站在一辆汽车旁边,半蹲着身子对着车子下面的人说着话。 她实在是太胖了,即便就是一个半蹲的姿势对于她来说,应该也很吃力。 远远看过去,就觉得她脸红脖子粗的,面皮都涨成了紫红色。 姜晓菱有点奇怪,在脑子里把认识的人全都巴拉了一遍,也想不起来这人会是谁的家属? 按道理,这汽车大队的人她都认识啊?并不知道谁家里有这样的一个人。 可这毕竟不关她的事,她也没准备关心。 眼睛在周围扫了一圈,没有看见爸爸,也没有看见邵彦成,姜晓菱就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司机走了过去。 “叔叔,你见我爸爸了吗?”她客气的问道。 “是晓菱啊。” 那人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跟过来的徐海成,还有他们手里拎着的竹篮,笑道:“哟,是来给你爸还有彦成送晚饭的吧?真好,真是个孝顺孩子。” 说完,他伸手指了指外面:“你爸去技术科了,张工把他找过去问点事儿,一会儿就回来。彦成在呢,你去找彦成吧。” 说着,他大喊了一声:“彦成,邵彦成,出来,有人找!” “哎,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他们身后的地上响起。 姜晓菱慌忙转身,然后就见邵彦成从一辆汽车下面躺着慢慢移了出来。 就是旁边站着胖女人的那辆。 看到他们两个,邵彦成明显一愣:“你们怎么来了?” 姜晓菱抬了抬手臂,将那竹篮指给他看。 虽然没有说话,可也证明了自己是来给他们送饭的。 邵彦成从地上爬起来,脱下了手上全是机油,黑泥的手套,走过来从姜晓菱的手上接过了篮子。 嘴里低声的埋怨道:“不是说了,晚上不让你来送了?这么晚……” “我和表哥一起来的。”姜晓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然后看了看他的身后:“那个人是谁?” 邵彦成还没有来得及回话,那个胖女人已经颠颠的走了过来。 她看也没有看姜晓菱他们一眼,一脸笑眯眯的看着邵彦成:“彦成啊,既然不忙了,就先吃点东西吧? 婶儿给你烙了大饼,还备了新鲜的大葱,我准备的全是葱白,保证脆甜脆甜。你尝尝看,婶儿烙的饼可好了,不是我吹,全厂子比我手艺好的人就没几个!” 她说着,又往前面挤了挤,大屁股一拧,愣是将挨着邵彦成站的姜晓菱给挤到了一边儿。 虽然已经立了春,可天气还是挺冷。 现在大部分人家都没有通自来水,吃水都要去公用机井那边买,洗澡很不方便。 所以基本上没人在家里洗澡。 而厂里虽然有澡堂,可除了值班的工人,其他人洗一次要花一分钱,家属们很多人也舍不得常去。 所以,一个冬天积攒下来,如今挺多人是带有体味儿的。 这一点,姜晓菱其实也习惯了。真受不了的话,她大不了屏住呼吸,离得远一点。 可这个女人,不知道是新陈代谢太快还是因为衣服换的不够勤,那身上的味道儿已经不仅仅是体味,简直是各种味道交杂在一起…… 就这么一个靠近,姜晓菱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一晕,差点没辣出眼泪来。 她下意识的就朝后躲避了一下,如果不是徐海成扶了一把,差点就跌倒了。 看到这种情景,邵彦成皱了皱眉。 他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了那女人和姜晓菱的中间,把姜晓菱护在了身后。 然后望着那女人淡淡的说了一句:“李婶,东西你带回去吧,都说了我不用。你拿回去自己吃吧。” 说到这里,他将一只手伸到了身后,下意识的又护了姜晓菱一把,说:“我家里给我送吃的来了。” 听他这么说,那个女人脸上的笑容顿时不见了。 她斜了姜晓菱一眼,然后撇了撇嘴,表情里全是尖酸刻薄。 “你家里?你哪个家里?咱全厂谁不知道你无父无母,是孤儿出身。你又没结婚,哪儿来的家里?” 说着,她又看了一眼姜晓菱,啧了一声:“人家是给人家爸送饭来的吧?就算是师徒,你跟着去蹭吃蹭喝是不是也不合适?再说了,这蹭来的饭和婶子专门给你做的饭那能一样?” 说着,她又挤出了一个笑容,将自己挎着的篮子往邵彦成的跟前递了递。 听她这么说,姜晓菱就听出来了,这人应该也是厂里的工人。 所以她认得自己,也知道她跟邵彦成的关系。 可既然认识,那就必然知道邵彦成和她爸爸之间,绝对不是普通的师徒关系。 而且,就算不知道他们关系好,也没有这么当面挑拨人家师徒感情的。 她顿时不乐意了。 姜晓菱伸手把邵彦成推开,强忍住那股扑鼻而来的酸臭味儿,冲那女人说道:“这位大妈,你这么说话我就不乐意听了。怎么不是家里?我彦成哥对我们家来说,就是一家人。我们就是他的家里! 什么蹭饭不蹭饭的?我今天还就是专门来给我彦成哥送饭的!给我爸和我彦成哥两个人送饭! 我们家有人!饭我们自己会送,用不着一个外人在这儿咸吃萝卜淡操心!” 说完,她还伸手扯了扯徐海成身上背着的两个军用水壶,又看了看此时被两个人拎在手里的竹篮,然后重重的朝那女人哼了一声。 如果不是怕太过于招摇,她真的很想掀开竹篮上的盖布,让那人看看她带来的吃食。 烙张饼子,拿根葱就炫耀成这样,那饼子还不知道是什么面做的呢! 搞得就跟他们家邵彦成没吃过东西似的,莫不是还得因此对她感恩戴德?! 听了姜晓菱这一番话,那女人顿时挂不住了,气得脸上的肥肉都在抖动。 邵彦成不想和她多言,又说了一句:“李婶,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给我送东西了,我不需要。” 然后拉着姜晓菱的衣袖就往里面那个小房间走去。 可还没走出两步,就听到身后那个女人啧啧了两声,然后用很大的声音说道:“啧,这么大晚上的跑来给男人送东西,家里人也不管管啊?还一口一个一家人,啧,你一个大姑娘家的也不知道害臊?! 女子家哪有这么主动的,这还有没有点家教了?都不知道什么是丢人!” 说到这儿,她又转头看向邵彦成,用一种扼腕的表情夸张的嚷道:“哎呀,你以后不想嫁人是你的事,也别带累人家小邵啊,别把人家的名声给搞坏了。人家可还有大好的前程要奔呢!” 姜晓菱气得扭头就往那女人跟前冲! 却被邵彦成一把拉住。 他上前两步,走到了那个女人跟前,神色冰冷,再没有了平日里的和煦。 “李荷花同志,现在请你立刻离开我们修理车间,回到你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不然我现在就通知保卫科,投诉你上班时间串岗,影响我们搞生产建设! 同时也让他们来查一查你总是在这里闲逛是不是有其他目的,我现在怀疑你有试图盗取我们先进技术的嫌疑!” 这话说出来,李荷花顿时变了脸色。 之前那尖酸刻薄不见了,一张老脸上竟带出了几分委屈。 “小邵你可不能这么说,你李婶可是好家庭出身。我家世代贫民,男人现在还在革-委-会工作,是革-命干部!我们全家根正苗红,谁有嫌疑我都不会有嫌疑! 我来找你就是好心给你送点吃的,婶子这是心疼你。算了,算了,你要是今天不方便,我改天再来。” 说到这里,她刻意的去看了姜晓菱一眼,然后抿了抿嘴,用一种很贴心的语气继续说道:“小邵啊,这看人不能只看表面。有些人啊,你别看表面看上去光光鲜鲜,其实上瓤子里是个什么样都不好说。 你看看,啧啧,大晚上的孤男寡女一起出门……还好意思说是来给你送饭?我可不知道姜师傅什么时候还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了! 还有,你们什么关系啊,她就这么大鸣大放的嚷嚷给你送饭了?她不要名声了,你……” “闭上你的臭嘴,这是我表哥!” 姜晓菱实在是要气疯了,她一把甩开邵彦成拽住她的手,转手挎住了他的胳膊。 然后朝着那个女人斥道:“你问我们什么关系?我们是处对象的关系!等到年龄就领证结婚那种!怎么了,我给我对象送饭还得偷偷摸摸的?我可不就得大鸣大放吗! 我这都大鸣大放了还挡不住有人惦记他呢! 大妈,我倒要问问你,你和邵彦成是什么关系啊?你又是以什么身份给他送饭?以什么身份这么败坏我? 难不成你这么大年龄了还没人要?春心动了转过头来想吃口小嫩草?!” “哈哈哈哈!” “小嫩草!咱彦成可不就是小嫩草吗?白白净净的,长得就招人惦记。” “彦成啊,这啥时候确定恋爱关系了,也不跟叔叔伯伯们汇报一下?好歹也分块儿糖吃啊?” “李荷花,你就死了那条心吧!人家小邵有主儿了!” 就在他们几个人初起争执的时候,汽修车间的工友们就已经围拢了过来。 大家过来其实是想劝一劝的,毕竟一边是自己车间的“自家人”,一边是有来头的“领导夫人”,吵起来了,对彦成并不好。 可让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听到这么一段。 于是全都憋不住了,哄堂大笑了起来。 工友们其中大部分人都是认识姜晓菱的,对她的印象就是副队长家的小孩儿。 知道的多一点的,也仅仅就是知道副队长把徒弟当做女婿在培养,其实就是给这个女儿寻对象的。 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原来这个平日里不声不响,话也不多的小丫头,居然是个这么暴脾气的小辣椒! 虽然汽车大队的司机们大部分也都是从南方来的,可干这一行的,走南闯北,还是性格粗犷的多。 姜晓菱这一发作,反倒是对了大家的脾气。 于是,也就有人愿意站出来替她说话了。 几个年龄大的师傅朝徒弟瞪了瞪眼睛,顿时好几个年轻人一起围过去,连哄带劝带忽悠,就将那个李荷花给哄了出去。 而姜晓菱和徐海成则直接被脸红得快要超过红布的邵彦成拉着,拉到了最里面那个小屋里。 姜晓菱这会儿情绪其实还没有从刚才那种氛围中平复过来。 毕竟在她的心里,邵彦成根本就是她的丈夫,至始至终都是! 没说开,那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轮不到一个外人在中间挑三豁四! 而且她又不瞎,那女人这么做什么用意,但凡长个脑子的人都能一眼看透。 这肯定是给自己家的什么人挑女婿来了。 不是闺女,也是什么亲戚! 她的男人,凭什么让别人挑? 姜晓菱越想越生气,那些工友们打哄哄她都没听到耳朵里。 即便被邵彦成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手走,都没有想起来拒绝,直到走到了屋子里,才缓过来神儿。 徐海成将篮子和水壶放下,就超级有眼色的先溜了出去。 出门前还没忘了帮他们关好门。 于是,所有的喧嚣吵闹都被关在了门外,对照之下,屋子里就显得安静极了。 姜晓菱慢慢的脑子清醒了过来。 然后再回忆自己刚才说得那番话,顿时尴尬到只恨不得找个地缝能够钻进去! 她都说了什么? 说邵彦成是她对象,是将来要领证结婚那一种?! 妈啊,这是一个女孩子可以先主动开口说的话吗? 这,这要是待会儿爸爸回来知道了,还不得修理她,把她的腿给打断?! “那个,”她尴尬的将脸侧向了一边:“饭菜都在这儿了,你们晚上吃完了记得让我爸把东西带回去,我先走了。” 说罢,她看都不敢看那男人一眼,转身就要跑。 却被邵彦成一把抓住。 第 49 章 三章合一 “明天我就去打恋爱报告。”邵彦成哑着声音对她说。 姜晓菱使劲儿挣了挣,还是没有睁开他握紧的手。 她用力的将脸侧向一边,不与他对视:“你做什么不用跟我说,我不管。” 旁边传来一声低笑。 虽然声音很低,可还是能够感受得到他的开心。 “等到了年龄就打结婚报告。”他又说了一句。 姜晓菱这会儿觉得自己的耳朵滚烫滚烫的,脑子里嗡嗡乱响。 她又一次使劲的甩了甩手。 在邵彦成刚刚放开之后,就丢下一句:“随便!”然后夺门而逃。 邵彦成没有追出来。 在众人一片善意的打趣声里,姜晓菱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机械厂。 走出了好远,还能听到身边表哥“扑哧”,“扑哧”的闷响声。 “要笑你就笑出声,你这么笑我听着心里更不爽你知道吗?!”姜晓菱白了徐海成一眼,没好气的说。 明知道自己是被迁怒,可徐海成还是没控制住,哈哈哈哈,真的笑了起来。 直笑到眼看着表妹的脸越来越红,眼睛越睁越大,马上要动真火了,才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朝着她伸出了一个大拇指,做出了一个“佩服!”的手势。 直看得姜晓菱差点就又绷不住了。 “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 徐海成喘了一口气,才又继续笑着说:“晓菱,你这才是新时代的新女性!刚才那个死老婆子,就得这么跟她怼!” 说完,又冲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姜晓菱好久没有见过这么神情自在的表哥了。印象里,以前的他就总是这样的,该说说,该笑笑。 如果不是家里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儿,其实表哥一直是骄傲的,是被人喜欢和称赞的。 所以,即便是知道他在拿自己打趣,姜晓菱也没生气。 反倒是伸手在他的胳膊上拍了拍,一本正经的说:“徐海成同志,你现在这个样子才是我认识中表哥的样子,以后每天也都要这样!” 说完,她也冲着他竖了个大拇指。 徐海成被她说得一愣,眸光中飞快的闪过了一抹黯然。 可还是冲着她点了点头:“好,我们以后都要这样,都要好好的!” 他们两个赶到废品站的时候,谢强正在忙。 通常收废品的时间是在下午四点一直到早上。可今天因为下午装货了,那些来得早的人就只能围在院子外面等。 而晚上收货的又只有谢强一个人在,来送货的人就越聚越多,这会儿外面院子里都快要排起了长龙。 看到这样的情景,两个人还说什么吃饭啊?赶紧干活吧! 于是姜晓菱立刻接过了称重,付款的活计,谢强和徐海成则一个收,一个往里面搬货。 收废品这事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徐海成只是问清楚了大致的分类,很快就完全掌握了。 三个人组成了流水线,这工作效率立刻就提升了很多。 外面排队的人越来越少,到八点多的时候,围在外面的人就全都走完了。 三个人一起松了口气。 “都歇歇吧,去洗个手。”谢强招呼着他们。 然后转头看向姜晓菱:“你们怎么这会儿跑过来了?” 姜晓菱指了指放在边上的竹篮:“我奶奶蒸了点香肠,让我们给你送点过来吃。” 谢强知道,是这丫头因为下午的事儿不好意思过来给他赔不是来了,心里有点好笑,可面上并没有带出来。 他点了点头,说:“哟,这可是好东西。上次徐阿姨给我们家送的那一根,我就没咂摸出什么味儿呢,就被我们家那两个小混蛋给吃完了。你们家居然还能存得住?回去帮我谢谢姜奶奶,我这可是有口福了。” 谢强说着走过去掀开了竹篮,在看到里面有那么多东西之后呆了呆。 姜晓菱赶紧解释:“我们去给我爸还有邵彦成送饭,然后这份是你的。放心,不偏不向,你们三个的都一模一样。” 听她这么说,谢强笑了起来。 他也没客气,洗完手就大咧咧的往凳子上一坐,直接招呼姜晓菱:“去,把小屋那个煤炉子给我搬过来。” 姜晓菱也不生气,答应了一声,乐颠颠的就要去,却被徐海成一把拦住:“我去。” 说完,照着姜晓菱指出的方向就朝谢强之前住的小屋走了过去。 谢强也不拦。 直到姜晓菱也搬了个凳子在他身边坐下,他才一边慢条斯理的剥着鸡蛋壳,一边问道:“你表哥这是准备在这儿常住了?” 姜晓菱点了点头。 “我们家的事儿,我妈肯定都跟封阿姨说了,我表哥在我二舅那儿是住不下去了,他能待的就只有我家。 强子哥,我也不瞒你,我今天来,确实就是来贿赂你的。我想着,要不你也收了我表哥,让他也到咱站上当临时工吧? 人你也见了,不是那种拈轻怕重的,干活肯定舍得卖力气。反正咱站上也缺人,用谁不是用?用生不如用熟,你看对吧?” 谢强简直要被这个女孩给说笑了。 他活了二十多年,还没有见过谁,能把“贿赂”两个字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还一副“我就是讹上你了,你不答应我就不高兴”的表情。 合着,她就这么了解自己?觉得自己就这么好说话? 他啧了一声,用手把香肠拿起来在手里捏了捏:“有点少。” 姜晓菱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有点没明白谢强说得是什么意思? 待她反应过来,立马激动的蹦了起来! “强子哥你答应了?!行行行,没问题!有点少是吧?我回去就跟奶奶说,让她再蒸两根,然后就给你们家送过去!” “别!你可给我打住吧!” 看她一脸兴高采烈,立马就要行动地模样,谢强有点头疼。 他连忙制止:“行了,你可别往我们家送,算我先谢谢你了。你要是这么兴师动众的弄一趟,等我妈闹明白是什么事,那我还不得被抽死?! 你这是有多看我看不顺眼,拐着弯坑人啊?!” “没有。” 姜晓菱刚想解释,不知道怎么的,就忽然想起了以前见过的,封阿姨拿着刷锅的刷子追着谢壮满院子跑的情景,然后莫名就代入了谢强…… 一个没忍住,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看到谢强瞬间脸变黑了,又赶紧摇手:“没有,强子哥,我真没这个意思。我就是……想起阿姨打壮壮了……” 因为如今和谢强在一起工作,虽然一个白班一个夜班,可还是天天见面。 此时的姜晓菱对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最初的怯意。 偶尔也敢开个玩笑了。 听她这么说,谢强的脸更黑了。 “打住!换个话题。”他直截了当的说道。 “换个话题,换个话题。”姜晓菱努力忍住笑,脑子里拼命搜索着,然后忽然想到了! “强子哥,你认识一个叫做李荷花的人吗?一个中年妇女,又矮又胖的。”她边说边比划,眼前再次浮现出了那个人的模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你去厂里送饭的时候碰到了?”谢强打断了她的描述,直接问道。 姜晓菱:“……你居然真的认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她在咱厂里看大门,看了好几年了。你还是去厂子里的次数少,多的话你也认识。”谢强一脸的不以为然。 可他刚才那句话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你也知道她缠着邵彦成的事儿?”姜晓菱压根没准备让他就此绕过去,又追问道。 谢强的嘴角抽了抽。 刚才真的是说漏了嘴,他一点都不想让这丫头从他的嘴里听到那些传闻。 不然以她锲而不舍的精神,肯定不问个底儿漏绝不罢休。 可现在…… 知道躲不过去的谢强用一种很一言难尽的眼神看了看姜晓菱。 “咱家属院,包括咱机械厂,可能就你们家,不是,就你和你妈还有你奶奶不知道,其他人都知道吧? 李荷花缠着彦成,想让他做女婿的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瞒着谁。” 姜晓菱:“!!!”震惊! “这人到底是谁啊?我之前听她说是什么革-委会的干部家属。可干部家属怎么会在咱厂子里看大门?”姜晓菱语气里带着遮掩不住的气郁。 “看大门有什么不好?你居然还看不起看大门的?你知道那是多好的岗位吗?” 谢强瞪着她:“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每天里除了登记个车辆,人员进出,剩下的时间就是烤着火,喝着水,磕着瓜子。闲着没一点事儿,工资还不低。” “你一个月拿十八块六吧?”谢强问道。 “嗯。”姜晓菱点了点头。 “她一个月最少能拿二十八块五!和一线的工人一模一样多。她干的什么活,你干的什么活?” 这话就有点扎心了…… 姜晓菱用手在胸口上按了按,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谢强戳了一刀,还意犹未尽,又继续往下说:“就李荷花那种大字不识几个放人,能找到这样的活儿,没她那革委会做干部的男人出面,你以为她找得着?” 姜晓菱算是看出来了,谢强应该对那个李荷花也厌恶至极。 不然以他平日里那种待人淡漠的性格,就那么一个人,必不会让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的。 她看了看谢强,试探性的又问了一句:“强子哥,那个人你熟?” “谈不上熟,看不上他们家。”谢强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他拿起香肠咬了一口。 好半天之后才淡淡的回了一句。 “他们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姜晓菱又继续追问。 谢强睨了她一眼,嗤了一声,毫不客气的揭了她的底儿:“你是想问李荷花她闺女是个什么样的吧?” “是啊,我就是想问问她那个闺女。到底是什么金枝玉叶啊,还想追求我们家邵彦成?”姜晓菱毫不遮掩的回答。 “咳,咳咳!”谢强没想到她居然说得这么坦荡。 一块香肠卡在了嗓子眼里,让他控制不住的连续咳了半天。 咳着咳着,他自己先就笑了起来。 伸出手指对着姜晓菱的方向戳了戳:“女孩子家家的也不害臊!看我不把你说的话学给邵彦成听!” 说得时候还不觉得,可谢强这么一笑,反倒把姜晓菱笑得不好意思了。 她硬着头皮还嘴:“想学就学,我才不怕!” 可还是忍不住红了耳廓。 这个时候,徐海成也搬着烧得红红火火的煤炉进来了。 原来,谢强从来到站里就开始忙,一直忙到现在,压根就没有回屋,那炉子也根本没有生。 看他们两个人在屋子里说话,徐海成就一声不吭的在门外把炉子给生起来,扇旺了才搬进来的。 看到他这么有眼色,谢强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满意的神情。 他又继续刚才的话题:“李荷花那个女儿说起来你可能也知道,就是之前想买美芳衣服的那个人,叫于白桃。” “是她?!”姜晓菱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这种人她也好意思介绍给邵彦成?!” 听她这么说,谢强咧了咧嘴,语气里极尽鄙夷:“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觉得她那个女儿好得不得了。天天在厂里吹,好像全天下都没有比她们家于白桃更优秀的人了。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于白桃这次技术科考试也报名了。人家还想考进去和邵彦成双宿双飞呢!” “张伯伯才不会选她呢!” 姜晓菱说着捡起一块儿地上的小木块就扔到了煤炉里,发出了啪的一声,里面的火苗顿时往上面猛地一窜。 吓得谢强和徐海成两人同时往后侧了侧身子。 “没错,放心吧,张工才不会选她。不过你也得相信我们彦成,我们彦成对你的心可是日月可鉴,哈哈!” 谢强说着,自己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几个人又说笑了几句,谢强终于将话题转到了徐海成的身上。 “明天上午你别出门。等我回去带你去一趟街道办,到时候把手续办一下。然后你晚上直接跟我一起来上晚班。 以后你也别住彦成那房子了,咱站里有宿舍。平时也是空着,你一个人住一间,干点啥也方便。 关键是白天的时候,你要是没事也帮助晓菱她们干点活儿。像今天这种情况,光靠两个女同志还是不行。” 徐海成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不过就是去生了个火的功夫,表妹还真把工作给他谈好了! 顿时欣喜异常。 谢强说什么,他都一叠声的答应着。在听说还能有宿舍,还是自己住一个单间,更是高兴的眼睛都发光了。 说的差不多了,谢强才终于想起来了一般,问道:“对了,你明天去街道上的时候,最好带上介绍信。就算是临时工他们也需要原籍开的证明。那个,你有吧?” 徐海成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凝,下意识的朝姜晓菱看了过去。 姜晓菱当然知道他没有介绍信,难不成这时候也拿一张画的过去对付? 她赶紧说:“非得要介绍信吗?要不,让我爸去街道上给写个保证书,证明真是我们家的人?” 听她这么说,谢强忽然想起了之前妈妈曾经在家里说过的,徐海成怎么靠一张自己画的介绍信走到边疆的事儿了。 忍不住好奇的问:“你画画不错?” “还行。”徐海成连忙答道。 “那……” “别!”姜晓菱连忙出声阻止。 “我明天问问邵彦成,他好像说认识省城派出所的人,到时候看他们能不能想办法帮我哥办一个介绍信寄过来。强子哥,你可别出馊主意了,这要是被发现,是了不得的事儿!” “我就是想看看。” 谢强砸了下舌:“我就是想看看到底能画的有多真。行吧,那就等等吧,等介绍信来了再说。” “那我明天先过来干活吧?我不要钱!等正式上班了再算工时?”徐海成连忙申请。 谢强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因为在废品站多说了一会儿话,回到家属院的时候差不多都已经九点了,到处都黑黢黢的,家家户户都关了灯。 徐海成将她送到楼栋口就回后面房子睡觉了,姜晓菱自己回了家。 一推门,就发现妈妈屋里还亮着灯。 姜晓菱心里咯噔了一声,生怕是爸爸在家,等着她回来收拾她呢! 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却发现原来是徐寒梅还在做衣服。 “妈,怎么还不睡啊?” “睡什么睡?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没回来,我哪儿能睡得着?” “我爸还没回来?” “嗯,估计还得待会儿。你跟谢强说得怎么样了?” 姜晓菱于是将刚才谢强说的话都跟妈妈复述了一下,只除去介绍信那一段。 那事让妈妈知道,除了会瞎操心之外,根本没一点用处。 果然,听了她说的话,徐寒梅顿时高兴了起来。 接连夸了谢强好几句不说,还一叠声的要去感谢一下封朝霞。 任由母亲又絮叨了几句,姜晓菱才回了屋。 - 第二天一早姜晓菱如往常一样的起床。 就在她迷迷糊糊,拿着牙杯,毛巾正准备出去洗漱的时候,忽然听到主卧那边传了了父亲的咳嗽声。 一个激灵,她瞬间完全清醒了过来。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脑袋顶上悬着的那一块儿大石头,还没有来得及落地呢! 爸爸昨天晚上回车间后,肯定会听说她发飙的事儿。 今天这一顿收拾肯定是跑不了的。 即便如此,她还是抱着侥幸心理,以最快速度冲刺般洗漱完毕。回去换好衣服,连早饭都没吃就想开溜。 结果手还没有碰到门把手,身后就传来一声冷哼:“这会儿怂了?昨天晚上不是表现的很勇敢吗?听说,你都会和人吵架了?” “没有……”姜晓菱无奈的揉了揉鼻子,还是转过了身。 她垂着头,从头发缝里悄悄的打量了一下父亲的表情,结果却发现—— 父亲面无表情。 “爸,我错了。” 她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的承认错误:“昨天那会儿是气上头了,后来我也知道当时表现的太冲动了。你放心,下次不敢了。” “你还想有下次?!” “不是,没有!” “我跟他说了,不行。”姜立南忽然转换了话题。 姜晓菱有点没听懂:“什么不行?” 姜立南瞪了她一眼:“那个恋爱报告,现在不行!我女儿连十八岁都没有,恋爱什么恋爱?正是大好青春,要回报国家的时候,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什么!有什么想法,一切都等你生日之后再说!” 说到这里,他又哼了一声:“今天开始,午饭不用你送了,让你哥去送!你没事少往厂里乱跑!” 姜晓菱抿了抿嘴,没敢吭声。 其实父亲不会同意这在她意料之中。 她爹在家里都说了一百次了,说女孩子不用急着那么早嫁人,可以在家里多留几年。 她现在都可以想象,昨天邵彦成找爸爸说恋爱报告的事儿,会被爸爸骂成什么鬼样子…… 想到这儿,她的心里还真的涌上了一抹同情。 只是在听到爸爸又说不让她去送饭了,姜晓菱顿时不干了。 “那不行。我哥今天就要去废品站报道了,以后他也要去我们站里上班,和强子哥一起上晚班。所以,中午他要补眠。” 姜立南怔了一下,显然他之前根本不知道这个情况。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没准备松口。 “补什么眠?送个饭能耽误他多少瞌睡,别找借口,送完再睡!” “不是!”姜晓菱急了:“爸,我今天中午找邵彦成有事!” 她连忙将要求邵彦成那个在省城工作的朋友,帮表哥解决介绍信的事儿给爸爸说了。 姜立南听后,瞪圆了眼睛:“那就更要你哥去了。让他早点去,顺便带上纸和笔,到时候把他的个人情况写清楚,好让彦成跟人家说的时候更方便。” 说完,伸手在姜晓菱的脑袋上拍了一下:“赶紧去吃饭,脑子里别天天七想八想的,安安生生上你的班!” 姜晓菱顿时再没了一点脾气。 - 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六月。 徐海成的介绍信早就拿到了手,现在已经在废品站工作了小半年。 这期间,因为姜晓菱还有远在网络另外一端的家人们共同关注,姜立南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熬过了生死大关。 也让姜晓菱对于通过努力,改写命运更加充满了信心。 这天早上,她吃完饭刚一出门,就和从外面进来的张美芳碰了个正着。 “哎呀,晓菱,我来的真巧!再晚一会儿你可不就走了吗?”看到她,张美芳笑着迎了过来。 “是,我今天早上起得早,出门就早了点儿。怎么,找我有事?” “是呀,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张美芳兴奋的说道。 “什么好消息?”姜晓菱也被好友的情绪所感染,语气里也带出了几分好奇。 “技术科这次考试名单出来了,你们家邵彦成考了个第一!怎么样,这是好消息吧?” 自从那次晚上和李荷花对峙之后,姜晓菱和邵彦成是一对儿这件事在厂里,家属院都迅速的传开了。 她那时候一口一个“我们家邵彦成……”,现在院子里无论谁,在她的面前提起那个人,前面都会加一句“你们家”。 开始的时候,她也不好意思,还解释几句。 后来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说,也改变不了这个既定事实,没谁会改变,她也只能认了下来。 现在听美芳这么说,已经完全没有感觉了。 虽然邵彦成考上技术科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可是听说他考了第一名,姜晓菱还是很高兴的。 随即她又想起了那个女人,追问道:“于白桃考上了吗?” “没有。”张美芳摇了摇头。 “她上学的时候都是混的,那个成绩,怎么可能通得过技术科的考试?我爸爸说,她数学几乎交的就是白卷,英语更是一个单词都不认识。幸好这次不对外公布考试成绩,不然,还不丢死人了。” 于白桃就是之前跟她抢衣服的人,张美芳对她自然没有什么好感。 当初听说她也要去考技术科,气得小姑娘跑到姜晓菱家里接连缠了她好几天,非要让她也去报名考试。 那架势,要不是她的数学成绩实在太差,估计就要亲自上阵了。 现在,知道于白桃考得一塌糊涂,张美芳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遮都遮掩不住。 姜晓菱笑了笑,伸手在她的脸蛋上戳了一下:“你啊,快把这脸上的表情收一收。她就算是没考上技术科,她妈可还在厂子里上班呢。 你现在也到卫生所帮忙去了,和她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让她再看出来,回头再引来点什么新的麻烦。 这种人家,惯常习惯背后给人捅刀子,能躲还是躲着点儿。” 张美芳瘪了瘪嘴,可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然后又有点沮丧的对姜晓菱说:“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可嘲笑人家的。就凭于白桃她爸爸,现在在市里革-委会当副主任的官职,说实话,她非要进技术科,我爸爸都拦不住。 最多就是到时候当祖宗一样供起来,不给她安排工作。现在只希望她要点脸面,不会非去不可吧?” 说到这儿,她又想起了姜晓菱和于白桃之间的过节,连忙又安慰了几句:“不过我觉得于白桃应该不会去的,她一向那么傲气,这都被刷下来了,她应该不会那么厚脸皮吧? 再说了,就算是她脸皮真的有那么厚,你们家邵彦成也不会看上她的。” “我知道。”姜晓菱点了点头。 然后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别说了,你也赶紧回吧,再不走,我还好,你是肯定要迟到的。” 听她这么说,张美芳也急了,朝她摆了摆手,转身就往外面走。 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嘀咕:“今年厂里的自行车票到现在还没有发下来,这年都过了一半儿了。要是发下来,我爸爸今年就能排上队了。到时候买了自行车,我好歹也能沾沾光。”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冲着姜晓菱又笑了笑:“晓菱,到时候我们家要是万一能得到自行车票,买回来车子,我们两个一起学啊?!” “好。你赶紧走吧!”姜晓菱又一次的催促道。 其实她会骑自行车,不仅会骑,还骑的很好。 那时候她每天都要骑车接送庆庆上学放学,中间还得跑到菜市场买菜。 有时候还得去买油买粮。 不说二四的女士坤车,二八大杠她骑起来都没有一点问题。 之前儿子还特意询问过她,看要不要给她寄过来一辆自行车? 姜晓菱想了想,拒绝了。 实在是太招摇了,现在整个家属院也不过就那么几辆,都集中在干部家庭里。 而他们通常也并不怎么骑,都是去开个会什么的才用一次。 以自己这样的家庭,冷不丁的多了辆车,让她怎么解释? 姜晓菱刚刚在站里上了一会儿班,估计都没到九点,谢强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进门不等她出声询问,谢强就脸色阴沉的对她说:“你赶紧回家,这儿的活我替你。” 姜晓菱的心里猛地一跳,顿时产生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强子哥,发生什么事了?”她紧张的问道。 这一次,谢强并没有安慰她,而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沉声说:“刚才居委会的人去你家找你妈妈谈话了,要动员你下乡。” 姜晓菱的头嗡的一声,简直瞬间就要炸了! 让她下乡?!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怎么现在忽然会提到这个? 看到她的表情,谢强的眼中也写满了同情。 可他是过来人,当初也经历过同样的事情,所以更明白,这种事——避无可避。 现在的政策就是这样。 每家每户只要不是独生子女,就必须有一个人下乡。 别说像姜晓菱这样的,家里老大,后面弟妹年龄小,唯独她一人各方面都完全符合下乡条件的。 就连当初他因为腿伤返城之后,街道上的人都还专门来家里调查过情况。 那真的是他们家谢壮,谢诚年龄太小了,不然肯定还是要再出一个人的。 就这,现在谢强都不敢保证,过几年谢壮能够逃得了这种既定的命运。 谢强能够想到的事,姜晓菱又怎么会想不到? 上辈子她之所以没有走这条路,是因为父亲过世,她进厂里接了班。 接班? 姜晓菱眼睛顿时一亮:“强子哥,我是有工作的呀?不是说有工作的,就可以不用下乡了吗?!” 谢强抿了抿唇:“可你是临时工。临时工不在优待的范围内。而且,咱们收购站就只有一个正式工的指标。” 谢强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浇的姜晓菱在这六月的天里,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冰凉冰凉的。 她之前从来不知道还有这项规定,原来临时工也是要下乡的。 看她还站在这里发愣,谢强又提醒了一句:“你赶紧回去吧。你妈妈和奶奶这会儿还不知道得多慌呢!刚才我出门的时候就看见你妈在外面抹眼泪……” “晓菱啊,”谢强顿了顿,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 好一会儿才艰难的说道:“其实,下乡吧,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别听那些人胡说,其实只要适应了,也能过。” 姜晓菱点了点头,谢过了谢强,就匆匆的换了衣服,回家。 一路上脑子里都是混乱的,完全无法思考。 如果要问她怕下乡吗?她怕。 上辈子姜晓菱没有下过乡,却听了太多太多关于知识青年在乡下的故事。 她肯定心存胆怯。 可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她走了,家里怎么办? 现在家里的生活条件,因为有了黑匣子的缘故,比之以前,好了不知道要有多少倍。 别的不说,全家人的身体状态,就完全能够说明问题。 爸爸能够熬过生死之关,邵彦成没有再得胃病,都和那匣子脱不了关系。 如果她走了,那匣子肯定是跟着她走,留都留不下。那一家人的吃喝怎么办?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而且,姜晓菱也不想让一家人好好的,再重新去过从前的苦日子。 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有一仓库的吃的喝的,家里人却要吃糠咽菜?! 可她也不敢都拿出来啊! 那不是给家里招灾吗? 那比没吃没喝还要恐怖! 另外,还有一点,姜晓菱现在连想都不敢去想,那就是母亲的生死劫。 如果按照上辈子的发展,再有大半年的时间,就到了母亲病重不治,离世的日子了。 如今,她每天都按照邵蔓寄过来的方子和药,逼着母亲吃,帮助她调养。 可效果到底怎么样,不到那一天,谁也不知道。 这下乡又不是一天两天就会回来,这一去就是几年,甚至十几年! 她要是走了,妈妈的身体垮了,那算谁的?! 姜晓菱实在是这辈子再也不想承受那种丧母之痛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充斥在姜晓菱的脑海里,压得她脑壳都要爆炸了! 她很努力的想要平静心态,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是毫无效果。 因为她心里太清楚了,这下乡的事儿不是别的,这个是没有人能够抵抗或者协调的。 这可以说,就是命令。 而且,自己家的情况摆在这里,她不去谁去? 小河去?还是宁宁美美去? 完全没有任何操作空间! 姜晓菱越想越绝望,脚步也越来越沉重。 快走到家属院门口的时候,她几乎都要走不动了。 第 50 章 三章合一 姜晓菱在院门口找了个无人的角落,自己坐了半天,直到确认情绪已经完全可以控制,这才回了家。 结果,一进门就听到主卧那边传来母亲的啜泣声,中间还夹杂着封阿姨劝她的声音。 姜晓菱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 里面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很快,封朝霞第一个跑了出来:“晓菱你回来了啊!” 然后徐寒梅也跟着跑了出来。 她的眼角还有没来及擦干净的眼泪,看到女儿连忙说道:“晓菱,你强子哥有没有跟你说呀?刚才,刚才街道办的人来了,她们说,她们说……” 徐寒梅说不下去了,又哽咽着差点再次放了声。 封朝霞连忙又转身去劝。 姜晓菱之前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可此刻看到妈妈哭成这样,心里又变得有点乱糟糟的。 她走过去拿起徐寒梅肩膀上搭着的毛巾,在她的脸上擦了擦,温和的说:“妈,别哭了,哭又解决不了问题。咱坐下来慢慢商量,行不行?” “对,对,晓菱说的没错,咱坐下来商量,总有办法解决的。”封朝霞连声附和。 封朝霞一向是个先进分子,党让往东她绝不会往西。绝对是个一心听指挥,根本不会和指令对着干的人。 如果是别的事,政-府发话了,她根本不会有半句异议。 可唯独在下乡插队这件事上,她不想做什么先进。 大儿子的腿受伤,是封朝霞心里一辈子的痛。 特别是看到她家谢强,原本谁看见不夸一句好的孩子,现在只能去废品站当个破站长,一辈子的前途都止步于此了。 她就没有办法赞成这项国家的政-策。 要是今天这事发生在别人家,她心里再不舒服,可能最多也就是在家里关上门唏嘘感叹两句,心疼心疼小娃子也就算了。 可偏偏这事儿发生在姜家。 一听说她当自己家姑娘疼的晓菱也被通知要下乡…… 刚下夜班的封朝霞连觉都没法睡了,急匆匆的赶过来,急得心里慌乱到不行。 虽然她也知道自己过来也无济于事,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可还是想在姜家守着,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是自己能出一把力的。 几个人坐下来之后,姜晓菱率先开了口。 “妈,我不想下乡。” 她直接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徐寒梅的眼泪一下子就又流了出来。 “妈妈也不想让你去啊!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说着,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封朝霞叹了口气,劝道:“我让壮壮去找你爸了,估计他一会儿也会回来。看看你爸回来怎么说?能不能想想什么办法?不过现在这个形式…… 唉,晓菱啊,有时候这事儿吧,没法犟。真要是没办法,你就先去。到时候家里再想办法把你办回来。” 她说着说着,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这样的借口,实在是太假了。 她只觉得自己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是那么的苍白,没有任何意义。 姜晓菱哪里能不明白封阿姨的好意? 她看向她,用力的挤出了一个笑脸,安抚道:“封阿姨你别难受,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我们先想办法,要是真不行了,我就去。” 刚才在路边坐着的时候,姜晓菱也想明白了。 大形势就是如此,人是斗不过天的。 自己刚才想出来的那个办法不知道能不能行? 要是不能行的话,那她就先去。 反正自己有黑匣子,总不至于吃不上饭。比起别的知青,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到时候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隔三差五往家里寄一些包裹回来吧。 当然,这是最没有办法的办法,即便现在想,姜晓菱都觉得漏洞很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都会出现问题。 可这会儿她也顾不得细思了。 想到这,她继续说道:“我想着,看能不能先结婚?” “结婚?”封朝霞的眼睛一亮。 “能结婚是最好的!结婚之后你户口就能从家里移出去了,那时候谁还能让你下乡? 对啊,我们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个?别人不好说,晓菱这不是有现成的对象吗?彦成可是天天巴巴的等着呢!这多好,两个人郎才女貌,根本就是天生一对啊!” “可是,”徐寒梅抹了抹眼泪,语气里带出了迟疑:“可是,晓菱还没到结婚年龄啊!” 这条路她又何尝不知道? 当初街道上的人一来,她第一个就想到了这个。 但女儿的生日在二月份,这离法定年龄还差了半年多呢! 要是在乡下,还能弄一个事实婚姻,先办事然后到年龄了去补结婚证。 可现在,这是在城里。 更何况,街道上现在肯定都盯着他们家呢! 没到年龄要是办婚事,他们肯定不会认同,也没人会给晓菱出结婚证明。 到那个时候,结婚证办不下来,户口转不了,不还是要下乡? 一听说晓菱年龄不到,封朝霞也傻了眼。 自从一九五零年第一套《婚姻法》出台以后,政府一直都在大力宣传。 农村或者还有不执行的,可城里可是人人都知道必须到了年龄才能结婚。 那种事实婚姻是不受法律保护的。 特别是他们这种有单位的人家,没证结婚这事要是被什么人知道了,会抓你小辫子的。 到那时候,没准儿麻烦还会更多! 这个情况,姜晓菱又何尝不知道? 对于她来说,年龄就是一个死结,她也不知道要如何解决,所以才会这么束手无策。 “那不到年龄,能不能先举行仪式……” 姜晓菱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声音忽然打断了她。 “谁说年龄不到?城里现在论的是阳历,你们别拿在老家看农历那一套来说,晓菱的年龄当然到了。” 随着说话声,姜立南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他这话说得屋子里的三个人同时一愣。 徐寒梅眨了眨眼睛,心想我生的女儿我不知道?二月份的生日,这从哪儿论也不满十八啊? 她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旁边看出名堂的姜晓菱一把抓住。 感觉到女儿在她的手上捏了捏,徐寒梅赶紧闭上了嘴,一声也不敢吭。 只有封朝霞什么也不知道。 听到姜立南说晓菱的年龄到了,之前是她妈把农历当成了阳历,顿时高兴的使劲一拍巴掌! “哎呀,这就什么也不怕了!那赶紧的,这两天就把喜事儿给办了。哎,这彦成呢?去把彦成叫回来,结婚可是大事。时间紧迫,现在就得商量着把东西准备出来了!” “彦成去交结婚报告了,一会儿就回来。我赶回来先跟你们说一声。”姜立南解释道。 听了他这话,封朝霞更高兴了,念叨着“我去给老太太报喜去”,就匆匆回了自己家。 之前因为徐寒梅在家里哭,封朝霞怕吓着几个小孩子,就将老太太还有孩子们领到了自己家,她留下来劝。 现在,既然这件事如此圆满的解决了,那她肯定得去跟老太太说一声。 封朝霞一走,徐寒梅就憋不住了。 她急切的望向丈夫:“晓菱的年龄怎么会到呢?” 后面的话她没敢说,其实是担心丈夫着急之下,再想出什么歪点子。 现在是什么世道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可是不能干。 姜立南先走到门口将门从里面锁了一下,这才回来,然后对妻子说:“你去把户口本拿出来看一下就知道了。” 听了这话,徐寒梅二话不说就跑回了屋,从抽屉里拿出了户口本。 当她把户口本拿出来,并且按照丈夫的吩咐翻到女儿那一页时,不仅是她,连姜晓菱都愣住了。 只见姜晓菱的出生日期填写的居然是一九五一年二月十七日。 比她真正的出生日期刚好提前了一年。 两个人顿时全都傻了眼。 姜立南看了她们一眼,然后将户口本重新合上,叹了口气。 “这事儿得好好谢谢王哥。当初阿烟寄过来迁徙证明的时候,他提醒我,最好能顺便给晓菱把年龄改大一点。 说是厂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招工了,万一到时候就差几个月不到十八,因此错过了招工,很可能就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 所以,我当时就把晓菱的年龄直接填大了一岁。” 徐寒梅和姜晓菱俩人紧紧的盯着放在桌子上的户口本,一时间都有点没法消化这个信息。 徐寒梅虽然当初上过扫盲班,可识字也不是很多。 丈夫把户口本给她,她就收起来了,也从来没有想过去仔细看一眼全家人的个人信息有没有什么不同。 而姜晓菱就更不知道了。 平时户口本都是妈妈收起来的,就算是买粮,也只是用粮本,上面也不显示出生年月日。 如果爸爸今天不说,她压根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早就已经被改了。 不管怎么样,这对于此时的姜家来说,都是一个天大的喜事! 徐寒梅再次哭了起来。 可这次却是喜悦的眼泪。 “立南,你可吓死我了!你怎么没早点跟我提一句啊?你不知道,我心里难受的啊!”徐寒梅说着,还使劲儿拍了拍胸口。 而姜立南其实这会儿也后怕得要命。 如果不是当时王厂长随口提了一句,说赶早不赶晚,反正一般没事,也没人去看什么户口本。能改顺手改了,这样只要有机会,孩子就能及早就业。 他是真的压根就没有想过要给女儿改户口啊! “得谢谢王哥。这事儿结束之后,一定要好好谢谢王哥!”他嘴里一叠声的说道。 “还等什么结束啊?不等!今天就得谢!我去煮十个鸡蛋,再找张红纸,待会儿等彦成来了,你们爷俩亲自去给王哥家送过去!就说,请他来给两个孩子当证婚人!” 哭也哭过了,这会儿徐寒梅来了精神,一抹脸,站起来就往厨房走。 说话的功夫,姜老太太也回来了。 那脸上的表情,也是一脸懵。 很显然刚才封朝霞把这事儿跟她说了,老太太也给绕糊涂了。 不等婆婆开口询问,徐寒梅就拉着她直接去了厨房。 看样子是要去那边跟她好好解释。 而姜晓菱则还坐在桌子跟前,一时有点反不过味儿来。 这是,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她,不用下乡了? 看到女儿这个样子,姜立南的眼中流露出了一抹怜惜。 他知道今天这事儿,肯定把他的乖女给吓着了。 他又叹了口气,伸手将桌子上的户口本朝女儿的方向推了推。 “去洗个脸,换身衣服。待会儿彦成来了,你们先一起去把结婚照给拍了,等照片出来,明天就去把证给领了。” 姜晓菱抬起了头,脸上写满了震惊。 这事进行的太快了,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有点进入不了状况。 虽然在她的心里,和邵彦成结婚那是必然的事情,可她也没有想过,居然会这么仓促。 搞得……就像是在和什么人抢时间一样。 看到她这个样子,姜立南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这是他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娇女啊! 从小,这孩子也没有怎么在他的身边长过,这好容易现在总算是一家子团聚了。 他本想着要多留几年,不这么早嫁出去的。 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这是要委屈孩子了啊! “先把证领了,其他再说,以防夜长梦多。总之晓菱你放心,爸爸妈妈不会委屈你的。”姜立南叹了口气,跟女儿解释道。 他觉得今天一天叹的气,快赶上前面半年了。 “不委屈,这样已经很好了。” 听了爸爸的话,姜晓菱这才意识到在这件事上,爸妈受到的惊吓也不比她少。 连忙出声安慰:“爸,你也别难受,其实就是办个手续而已。咱们不还是一家人?两个房子离这么近,就算是结了婚,我还不是天天都要回家的?” 女儿的话确实给了姜立南安慰。 他再仔细想想,可不是自己钻牛角尖了嘛。 女儿嫁的是彦成,他的徒弟,原本就当儿子看待的人。 说起来,跟亲上加亲一样,是喜事,没什么可惆怅的。 这么想,他的心情总算是好了很多。 邵彦成来得很快。 姜晓菱刚刚换好衣服,他就到了。 今天的他穿了一件白衬衫,一条深蓝色的裤子,看上去很是精神。 他的头发还湿漉漉的,很显然,在来之前他还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姜立南看了看徒弟,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 晓菱换的是前段时间儿媳寄过来的,专门给她做的短袖衬衣。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物资交换,现在他们两边的人都积累了一些经验。 这短袖就是徐惠萍按照老照片,老电影里,六十年代流下的样子亲手给姜晓菱做的。 用的是她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细棉布,又细又软还透气。 布是最普通的淡蓝色,可这颜色染得真好,和最晴朗的天空一个颜色。穿在身上,把人衬得又干净,又清爽。 下面的裤子也是徐惠萍给做的,用的是染成了黑色的劳动服布。 同样都是劳动服布,不管是机械厂还是废品站发的工作服,都又粗又硬,还剌皮肤。 可这布,一样厚墩墩,挺呱呱的,可穿着却像是洗过了很多次一样,软软的,舒服又随身。 总之,穿出来既好看又不显山显水,让人挑的出毛病。 看着这样的两个孩子,姜立南自己也觉得登对的很,心里之前一直压着的那最后一点儿郁气也消散了很多。 连声音也变得温和了。 “先去把照片拍了,要是还有时间,彦成,你陪晓菱一起去街道办事处把介绍信给开出来,明天去把证给领了。对了,照片多给点钱,拍个加急的!” “介绍信的事我已经和邢阿姨说过了,她说要是能行的话让我们现在就拿着户口本去,她帮忙赶紧给开出来,免得再晚了耽误事。”邵彦成对师父说道。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现出了一抹歉然:“邢阿姨刚才跟我说了点事儿……师父,我们还是先去开介绍信吧?” 听徒弟把话说得遮遮掩掩,姜立南冷哼了一声:“没啥不好意思说的,不就是那个于白桃捣的鬼吗?你不说我也知道。 你说她,小小年纪怎么跟她爹一个德性,没本事还爱玩阴的,一肚子坏水!” 说到这儿,姜立南无奈的冲他们俩挥了挥手:“有什么话回来再说,赶紧去,早点办完中午回家吃饭!” 此时已经快十点了,两个人出了门连话都来不及说,以最快的速度去了办事处。 好在刑平玉那个人还是很仗义的,竟然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早早的就把证明给他们开了出来。 姜晓菱他们到了之后,她只按照户口本上的个人信息给填了一下,就将盖好章的介绍信给了他们俩。 两个人还想表示一下感谢,刑平玉快速的朝他们两个摆了摆手。 又悄悄指了指里面主任待的那个小屋,然后示意他们快点走。 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从进门到出门,总共没有用够十分钟。 从办事处出来,姜晓菱盯着手里的介绍信,正想问点什么,邵彦成一把抽走,仔仔细细的叠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然后伸手拉住姜晓菱的手,说了一句:“快点,一会儿照相馆就下班了。” 说着,拉着她就往外面飞奔而去。 虽然在办事处并没有耽误多久时间,可俩人赶到照相馆的时候,还是差不多已经十一点了。 邵彦成跑步跑到柜台前就去交款,姜晓菱则赶紧到柜台旁边的那面小镜子前整理了一下头发。 就这么分秒必争的赶到照相的房间的时候,人家师傅都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了。 “下午再来吧。”师傅看了他们一眼,并没有停下手里正在收拾的动作。 “师傅,帮帮忙吧,我们等着去领证,您看,能不能耽误您一会儿时间?” 邵彦成连忙将拿着的收据递了过去。 那师傅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看手里的收据:“结婚照啊?加急?加急也不行啊!我就算现在给你们照了,胶卷没照完我也没法给你们洗。 你们还不如干脆回家吃点饭,下午再来。到时候我这一卷照得差不多了,给你们留两张,照完我就直接给你们洗了。咱两不耽误。” 听他这么说,两个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邵彦成立刻问道:“师傅,你这胶卷里还有几张?” 师傅过去看了一眼,对他说:“还有五张。” “那我们都照了。”邵彦成不假思索的回道。 师傅愣了一下。 姜晓菱连忙从口袋里拿出了好几块水果糖,塞到了那人的手里。 “师傅吃糖,这是我们结婚的喜糖。您帮帮忙吧,我们都上着班呢,请回假出来不容易。下午实在是没法再请假了。” 那糖虽然是水果硬糖,可也是宁林很难买到的好东西。这五颜六色的糖纸,看上去就让人喜欢得紧。 从姜晓菱将糖拿出的那一刻,师傅的眼睛就差不多粘在上面拔不下来了。 谁家没个孩子呢? 又有谁家不稀罕糖? 师傅的态度立刻变得和婉了很多,也不提收拾东西的事了。 邵彦成赶紧又跑回柜台重新补交了钱。 等他回来的时候,姜晓菱已经和师傅商量好,让他给加个班中午就把照片给洗出来…… 这天中午,姜老太太和徐寒梅一起做了好些硬菜。 除了平时他们常吃的香肠,鸡蛋之外,甚至还烧了一大碗排骨,煎了一碟子咸鱼。 不管这件事最初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后续的发展家里人还是很满意的,也算是喜事一桩。 喜事就总是要庆祝一下的,所以婆媳两个人为此还特意蒸了一锅大米饭。 这真的是好久都没有过了的盛宴了。 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饭菜都做好了,那俩人却左等不回来,右等不回来。等到最后,徐寒梅又一次着了慌。 “立南,要不你出去接接?这不就是去照个相吗,怎么能照这么长时间啊?别不是在办事处那儿又遇到什么事了?” “不能。”姜立南摇了摇头。 “刚才我去王哥家送鸡蛋的时候,在院里碰到小邢了,她说证明已经给他们俩开过了,还恭喜咱们来着。” “那怎么还回不来啊?嗐,这俩孩子也是,怎么这么不懂事,不知道有什么事要先回来跟家里人说一声吗?!” 而此时,被念叨说不懂事的两个人,则双双坐在照相馆里,耐心的等待着师傅洗照片。 从确定结婚到现在,姜晓菱和邵彦成几乎还没有在一起说过什么话。 实在是这样的决定太过于突然,毫无准备的两个人都有点不好意思。 “晓菱,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办得太仓促了,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补给你。”邵彦成忽然说道。 姜晓菱被他给说傻了:“补给我?怎么补,这婚还能再结一次?” “不是。”邵彦成赶紧摇了摇头。 然后用双手拉住了姜晓菱的手,一脸诚挚的对她说:“该给你买的东西,我都会买给你。别人有的,你都会有。” 这个时候虽然没有后世那么讲究,什么三转一响的,现在连听都没有听过。 可即便如此,这姑娘结婚,婆家也总是要给点东西的。哪怕给做件新衣服,缝床新被子,给对儿枕巾呢,好歹得有点表示。 可他们这婚结的太仓促了。 两个人之所以现在坐在这里等照片,就是为了待会儿可以直接去民政局把结婚证给领回来。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什么彩礼,嫁妆了,邵彦成家里,连一张能睡觉的双人床都没有。 “我不在意这个。” 姜晓菱笑了笑,伸手在自己的脑袋上指了指:“你忘了我有什么?放心,这些东西以后咱家都不会缺。” 说到这儿,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回去后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听到姜晓菱说“咱家”,邵彦成心里猛地一甜,原本准备松开的手又握得更紧了一些。 至于别的,这会儿他根本都想不到了,所以也没有注意姜晓菱的表情。 听她这么说,他直接点了点头:“好,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再说。” 心里却全然没有当回事。 - 两个人领了证之后,邵彦成第一时间回了机械厂,连午饭都没有顾得上吃。 用他的话说就是:“越是到关键的时候,越不能放松。一定得平稳度过。他得回厂子里盯着,别再出什么始料不及的事情。” 而姜晓菱只得自己拿着结婚证还有洗出来的照片,回了家。 当她把这两样东西放到桌子上的时候,原本还絮絮叨叨,嫌弃她回来晚了的妈妈和奶奶,同时噤了声。 她们俩一起看向那两样东西,还伸手摸了摸,然后两个人这才同时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时间紧迫! 没看这两样东西,两个人虽然嘴里一直在说,可其实并没有进入状况。 现在鲜红的结婚证都放在眼前了,她们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没有做! 首先,床得准备! 然后,得有被褥! 另外,他们家晓菱总得有两套新衣服吧?彦成也得有。 另外,那房子里也得添置东西。 以前邵彦成是个单身汉,那屋里的东西都是能对付就对付的。现在可不一样,现在结婚了呀! 他们家晓菱过去了,那就必须得有个家的样子! 别人家,嫁女就是嫁女,可他们家还不一样。 邵彦成是孤儿,他根本没有家人帮他筹划。所以,嫁女也好,娶媳也好,全都得他们一起操-办! 想到这儿,俩人顿时就慌了。这一时半会儿的,要准备那么多东西,哪里来得及? 看到妈妈和奶奶忽然从喋喋不休进入到慌得团团转的境界,姜晓菱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转而进里屋拿出了纸笔。 “你们说,我记,缺什么,要添什么,你们只管说。东西我和邵彦成一起去想办法,总能买齐的,你们别急。” “哪里有那么简单?!”姜老太太第一个急了眼。 “首先得先做褥子吧?彦成那边的褥子肯定是单人的,那要怎么用?可做褥子,棉花,布,这些现买哪里能够买得到?” “妈,这个没事。之前晓菱拿回来的布和棉花还有一些,我再把前段日子做的新褥子拆了,絮上新棉花,改成双人的就行了。 棉被也没事,反正现在天气热,把他们两个的被子都拆洗拆洗,一天就晒干了。到时候重新做起来就行。 这些都是小事,关键是厨具。既然结婚了,就总得开火做饭吧?我印象里,彦成那儿连个锅都没有,只有一个烧水壶。我估计着,碗他能有一个就不错了!” 徐寒梅说起来也一脸的愁容。 姜晓菱没有介入她们的话题,只是安静的听着,然后默默的将锅,碗,被褥,全都一一写在了纸上。 待婆媳两个说的差不多了,姜晓菱也吃饱了。 她将碗筷收好,把那张纸拿起来塞到了口袋里,然后对妈妈,奶奶说:“你们慢慢聊,我去睡一会儿。” 说完,直接回了卧室。 看她那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气得徐寒梅冲她直瞪眼睛。 直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心大的。一家人都要急死了,她还睡得着觉?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结婚! 可徐寒梅不知道的是,这一次她可是冤枉了自己的女儿。 姜晓菱回到屋里,第一时间就拿着那张纸去了仓库,与此同时拿进去的还有多洗的一张她和邵彦成的合影。 然后她给儿子写了一封信。 在信里,她将今天发生的事儿和邵国庆说了一下,重点放在她现在已经和他爸爸领了证,成为了正式的夫妻。 然后,她决定这两天找机会把自己重生,还有和他们一家子联系上的事儿跟他们爸爸说一下。 她想了想,再瞒也没有什么必要。说了之后也就能满足儿子想和爸爸沟通的心愿了。 最后,她提到:“我们现在这边的情况,庆庆你多少也是了解一些的。很多东西,并不是想买马上就能买到的。 我们情况特殊,这婚结得太过于仓促,东西也来不及慢慢积攒。所以,儿子,妈妈爸爸结婚的事情就交给你和儿媳妇张罗了。 不管是嫁妆也好,彩礼也好,我觉得还是由你们来替我们准备我更放心。 当然,也不要买太多,就按照单子购买就行,太多了我连放的地方都没有。 你们量入而出,乱花钱妈妈也是不高兴的。 随信附上你们太婆列出来的单子,还有我和你爸爸刚刚拍的照片。希望你们看到会高兴。” 将信写完,姜晓菱把单子还有照片一起给儿子寄了过去。 心里顿时就踏实了下来。 - 邵国庆这段时间被儿子女儿嘲笑,嫌弃他堂堂一个机械厂的高工,连个电脑都玩不好。大事小事就会给他们打电话。 搞得邵国庆心里非常不服气,有一点空闲就坐在电脑前各种研究。 所以,姜晓菱的信一发出来,他第一时间就看到了。 因为平时他和母亲通信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在晚上,这大中午的时候看到短信息的灯一直亮,邵国庆的心里还咯噔了一下。 他连忙点进去,然后都没有等他反应过来,一张两寸的,崭新的照片一下子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邵国庆吓了一跳! 他连忙拿起照片细看,这一看眼镜差点掉在地上! 他冲着书房外面大喊了一声:“惠萍!惠萍!你进来!” 正坐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打瞌睡的徐惠萍被丈夫这一嗓子喊得,瞌睡虫都跑了。 她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情,连忙跑进来。结果一进门,邵国庆就将一张照片举到了她的跟前:“你看看,这是不是爸妈的照片?这是不是结婚照?” 徐惠萍连忙接了过来。 “是吧?”她也有点不敢确定。 一边说一边赶紧把挂在脖子上的老花眼镜给戴上,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是爸妈,和你那相册里的照片一模一样。不,也不太一样,爸爸没怎么变,妈妈明显年龄了许多。也是,她今年才十七。” 说到这儿,她自己先楞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丈夫:“爸妈……结婚了?现在就结婚了?!” 邵国庆这会儿也懵了。 按道理,他爸妈是在他妈妈十八岁半,快十九岁才结的婚啊!然后妈妈是在差不多二十岁的时候生的他。 这,时间对不上啊? “赶紧看看,妈妈肯定给你写信了,看看妈妈怎么说。” 徐惠萍推了推丈夫,一叠声的催促道。 这会儿邵国庆一点都不敢耽误,赶紧重新点开收件箱,将母亲新写来的那封信打开,认真的看了起来。 徐惠萍则趴在丈夫的身后,也探过头一起跟着看。 看完之后,夫妻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爸爸妈妈真的结婚了,比他们记得的,一下子早了一年多! 而这一次结婚,和上辈子不同的是,不再是封奶奶从中牵线搭桥,而变成了因为有小人作祟,而被迫提前领证。 不在一个时空,邵国庆知道即便自己心里再愤怒,也帮不了父母什么。 所以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句话:“我爸妈要结婚了!我妈让我给准备嫁妆彩礼!” 而徐惠萍受到的震撼也不比丈夫少到哪儿。 她紧紧盯着那封信最下方罗列出来的单子,嘴里无意识的念叨着:“双人被褥一床,锅碗瓢盆一套。菜刀,案板,擀面杖……” 与此同时,一行大字在她的脑海里反复的回旋:“我婆婆要结婚了!让我给她送嫁!” 夫妻俩同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大的消息给砸懵了! 第 51 章 三章合一 再懵,该干的事儿还是得去干。 而且姜晓菱在信里也说得很清楚,他们将要在后天晚上举行仪式,让儿子媳妇最晚也得在明天晚上把东西给她备齐。 因为她还得想办法把东西从仓库里拿出来。 想明白之后,夫妻俩才意识到,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这下子,玩电脑的也不玩了,看电视的也不看了,邵国庆和徐惠萍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以最短的时间换好了衣服,拿着车钥匙就出了门。 此刻邵国庆最庆幸的是,儿子邵洋还算懂事,说自己是学生,平时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机会开车,所以上次返校的时候,把车钥匙留在了家里。 不然他们俩这会儿还得先去大学城找儿子拿钥匙! 宁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没个车出去大采购,那也是麻烦事儿。 直到坐在了车上,启动了车子,邵国庆还一脸的懵逼。 他望向自己的妻子:“咱们现在去哪儿?” 徐惠萍其实这会儿脑子里还咣当咣当呢,可她知道,这会儿能指望的就只有自己了。 她想了想,说:“要不,去宜家?” 那儿的东西全,婆婆要的,应该能一次买个大概齐吧? 邵国庆点了点头。 可是,就在他启动车子,准备出发的时候,徐惠萍又改了主意。 “不行,宜家不行!” 邵国庆没吱声,转头看了看她。 对于买东西这方面,邵国庆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自己很不在行。 所以今天出门,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就是来当车夫和搬运工的。 其他,一切听妻子安排。 果然,徐惠萍直接换了地方:“去城乡结合处那个大型批发市场吧。” 邵国庆皱了皱眉。 徐惠萍立刻瞪回丈夫:“你以为我是想省钱,不给爸爸妈妈买好的东西?我倒想买好的,关键是好的能寄过去吗? 咱们买什么,那个见鬼的黑匣子都会折中一下。 再好的也会让它给换成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就好像我上次专门给婆婆买了适合小姑娘用的面霜,结果婆婆说什么?谢谢惠萍给我买的蛤蜊油! 我…… 那我还不如直接买蛤蜊油寄过去,这样至少我还能看见实物,给把把关,看看质量怎么样呢!” 邵国庆听了这话,也深以为然。 他即便没怎么出去买过东西,可宜家也陪妻子去逛过很多次,家里的好些小物件也都是从那里添置的。 他现在想想,也觉得那里的东西,在构思,设计方面绝对超过了实用性。 特别是那些锅锅铲铲,真送过去,还不知道又给变成了什么样! 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去批发市场,好好的给爸妈买口大铁锅! 对了,也不知道现在农村还有没有人偷偷烧煤? 要是有的话,看能不能给家里添个小蜂窝煤炉。 邵国庆可是到现在还记得,小时候妈妈和他一人搬一个小板凳,围坐在炉子前吃煮白菜时候的情景。 虽然只是简单的白菜蘸酱油,可对他来说,却是一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在宁林城乡结合部的那个批发市场,可以说是全省最大的批发市场了。 它面对的消费群体可不仅仅是宁林市的周边,而是辐射到了整个省。 甚至因为货品齐全,种类繁多,还有外省的人过来批发东西回去卖。 两个人到的时间有点晚,都已经半下午了,那些批发商们早已经采购完毕离开,此刻整个市场看上去人并不多,好多商家都只有一个人守着铺位,坐在那儿打瞌睡。 可这对于邵国庆他们两口子来说正好。 他们那老胳膊老腿儿的,也争不过那些年轻人。 这样正方便他们慢慢的看,慢慢的寻找合适的东西。 很快,他们就在一个卖日杂的店铺跟前停下了脚步。 邵国庆一眼就看上了那个店铺门口摞着的那一摞大铁锅。 “这个多少钱?”他用手指了指其中一个中型的,问道。 “八十。”正在里面打瞌睡的男人只是抬起眼皮瞄了一眼,就随手说道。 这价格两口子都觉得还行。毕竟在城里,超市中随便买一口铁锅也都得上百块。 而邵国庆更看中它的,是觉得它和自己小时候家里用的那口锅简直一模一样! 这让他忽然找到了感觉——那种给自己家添置东西的喜悦感。 要知道他小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机会大采购。 那时,也就过年的时候,妈妈才会带着他,拿着篮子出门大肆采买一番。 可买来买去,那篮子就从来没有装满过。 徐惠萍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就看一口锅的功夫,她丈夫就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好像一下子来了精神。 不仅站在了她前面,主动跑到店里去一样一样的挑选,甚至还笨拙的试图和店主讲价!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家里每次买东西,这老家伙都恨不得有多远跑多远。 这是…… 因为反应过来是在帮自己爹挑选家当? 呵呵!徐惠萍冷笑了一声,翻了个白眼,主动站在一边让贤,看着那个老家伙自己挑选。 可看了一会儿,实在是没法忍! “哎,你拿个擦丝器干什么?那东西妈那里能寄的过去嘛?!” 邵国庆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店主先笑嘻嘻的回答:“寄的了,寄的了,这个不是管制刀具,往哪儿寄都寄的了。” 虽然他也不明白一个擦丝器,哪里会没得卖,还需要特意寄个快递?可并不妨碍他招揽生意。 徐惠萍也不跟他多说,干脆自己走进了店里,直接从丈夫的手里拿过那个擦丝器给放回了原处。 然后站在他身边,一眼不错的盯着他,以防止他再乱拿。 倒也不是怕浪费钱,关键是真寄不过去。 那个黑匣子一点都不知道变通。 很多它不知道怎么换的东西,它会毫不留情的给退回来。 之前买的那些倒好说,真退回来了,大不了自己家就用了。 这地方买的什么炉子,痰盂的,要真退回来了,自己可怎么办啊?! 这个店的店面不大,可那些款式比较老旧的货物还真不少。 邵国庆两口子一次性在这里买了锅,铲,刀,还有一大堆各种饭碗,还有瓶瓶罐罐。 那些碗还有放调料的罐子都是粗瓷的,不知道是不是店主从哪里倒腾来的老库存,反正全都散发着浓烈的年代感。 徐惠萍很怀疑,这玩意儿除了他们俩究竟还会不会有别的人买? 反正,从那老板咧得合不拢的嘴就能够看得出,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些东西还能卖得出去? 甚至最后主动提出要送给他们一个小石磨。 那石磨大概也就一个小面盆那么大,上下两层,带一个木把手。 看上去倒也小巧精致。 只是这一个估计是卖剩下的,被老板嫌弃的丢在了最角落里,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他应该也是嫌占地方,就主动提出了要送给他们两口子,徐惠萍当然很高兴的就答应了。 又逛了一个类似的店,买了案板,擀面杖,捣蒜的蒜臼,徐惠萍手里清单上关于厨房的项目就算是买完了。 此时她手里拿的清单可不是姜晓菱之前提供的那一份,这是她在车上坐着的时候,自己琢磨着写的。 同样身为一名家庭主妇,她的日子可比徐寒梅她们过得精细多了,那单子自然也比她们之前提供的要长上很多。 即便婆婆在信上一再说要按照单子买,别买多。可身为一个儿媳妇,哪儿能真的照做? 该变通的时候还是要懂得变通的。 更何况,有几个儿媳妇能有机会给公婆买结婚用品的? 一想到这儿,徐惠萍是又好笑又有点忍不住的兴奋。 那种兴奋还无处诉说,只能全部付诸于买买买的行动中去。 买完了厨房用品,自然就要去逛布匹市场了。 要是按照徐惠萍的意思,还是想买成衣。 可是看了一圈,她自己先就放弃了,实在是这市场里的那些成衣,实在是看不上眼。 可其实布匹市场现在想要找到特别合适的布也挺难的。现在是夏季,大部分的店里卖的都是真丝,仿真丝等等轻薄,适合夏天用的布料。 而这些,那个时代肯定是没有的。 而徐惠萍又不想通过黑匣子去换,在她的感觉里,那东西就是个机器,丝毫没有任何审美。 它换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合心意? 于是她开始一家一家的挨着逛。 虽然这个市场因为改建现在已经变成了室内的,而且还用上了空调,可这么大,一家家逛下来那也是个体力活。 邵国庆很快就有点吃不消了。 可一想到这是给他亲爸亲妈买衣服,再累他也咬着牙撑着,一声不吭。 但徐惠萍看到他这个样子却不乐意了。 自己的男人自己心疼,更何况这人还是生了一场大病,还在恢复期。 徐惠萍找到了一个卖冷饮的店,买了一瓶矿泉水,然后非把邵国庆给按在那里。 “你就在这里待着,我去找。找到合适的我给你打电话,你再过去看。” “不用,我跟着你。不然这里这么大,你待会儿不知道转到哪儿去了,我还不方便找。” “有什么不方便的?家家都有门牌号,你按照门牌找不就行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冷饮店旁边的店铺里有一个人推了一个挂满了衣服的移动衣架走了出来。 架子上挂了好些女式衬衣。架子上还夹了一张醒目的白纸,上面写着:“四十一件,一百块钱三件。” 能够看得出这家店在调整经营项目,由成衣改成布匹,所以在清理库存。 徐惠萍原本没有注意,但无意间瞥了一眼,却被一件粉红色的衬衣给吸引住了。 那衬衣是最简单的小圆领,全棉的,款式普通,却在领子还有袖口的位置各绣了几朵同色的细碎小花。看上去颇有几分低调的别致。 徐惠萍也不和丈夫争执了,走过去拿起一件细看。 老板看到有客人,在店里面热情的喊了一声:“随便看!好几种颜色,多买多划算。” 徐惠萍越看越满意,于是问道:“还有什么颜色?” 那老板一看她诚心要买,顿时来了精神,蹲在地上一阵乱翻,然后在他那放存货的小地柜里,愣是一下子翻出了十几件款式差不多的递给徐惠萍让她慢慢挑选。 徐惠萍从中又挑了一件与粉红色一样款式的圆领白衬衣,一件深蓝色的短袖衬衣,然后还从中挑出来了一条卡其色的细棉布休闲裤。 这下,婆婆的衣服算是买齐了。 原本徐惠萍以为,公公的衣服应该会比较好买,毕竟男人的衣服,一百年也不会变,基本上都是大同小异。 可真逛下来才知道,光一个面料就把难度无限的增大了。 这年头哪里还能买的最古老的那种粗布衬衣啊?! 没办法,她只得再次选择买布直接在店里做。 好在之前给婆婆做衣服的时候,徐惠萍已经找到了一家专营手工土布的店铺,只要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去选好,然后把尺寸告诉店家,再交一个加急的费用,应该不会耽误明天晚上的取件。 …… 也不知道逛了多久,当两个人拿着大包小包走出市场的时候,夜幕早已经降临。 直到这时,两个人才发现自己走得腿软脚软,脚底板都生疼生疼。 - 徐海成是睡醒了才知道表妹要下乡这件事的,早上姜晓菱走的时候压根没有想起来通知他。 结果等他急火火的跑回了家,得到的通知却是表妹不是要下乡,而是要结婚了! 一时间,他很有点反应不过来。 待看了姑姑特意拿出来跟他显摆的结婚证之后,徐海成二话不说撒丫子就往站里跑,将这事告诉了谢强。 谢强听后也是愣了好半天,明显也是没有想到事情最后的发展居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待想明白了,自己先闷着头嘿嘿笑了一会儿,笑罢才想起来对徐海成说了一句:“你再回去一趟和你姑姑说,就说我说的,给晓菱放三天婚假。让她什么也别想,就在家准备结婚的事儿。一定要把那仪式搞得排排场场的!” 徐海成连忙“哎”了一声。 可“哎”完之后,却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谢强奇怪的看向他:“你站这儿干啥?还不赶紧去?!” 徐海成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站长,我能先预支点工资吗?” 谢强一过脑子,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问:“要多少?” 看出有戏,徐海成立刻露出了一个笑脸,连忙说:“五块!我自己手里还有点,站长,我借五块就够了。” 徐海成自从进了废品站,一个月也是和姜晓菱还有张巧一样,拿十八块五毛钱的工资。 可他是个有良心的,只要发了钱,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给老家的奶奶寄十块钱回去。不管老人要不要。 加上他现在又住在站里,也不可能天天回姜家吃喝,所以,剩下的八块五毛钱,也就刚刚维持个基本生活。 谢强看了看他,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而是转身就走。 只是还在徐海成错愕的时候,他就从住的那个宿舍里拿了五块钱过来,交给了他。 “我个人借你的,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还。” “谢谢哥!”徐海成感激的接过钱,却依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而是指了指那个放杂物的仓库:“强子哥,咱前几天收的那几个门板能卖给我吗?” 谢强眯了眯眼睛,看向他:“你要干嘛?” “我想给我妹还有彦成他们做张床。之前我在彦成那儿住过,他那儿就一张单人床。” 当时徐海成去的时候,因为没床,邵彦成和姜立南愣是现卸了屋子里的门板架在板凳上,临时给他搭出来的一个床。 那床睡起来叫做一个胆战心惊啊! 所以刚才姑姑一说表妹要结婚,徐海成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他们怎么睡?” 可想而知他是多么了解没有床的苦处。 听他这么说,谢强毫不迟疑的拒绝道:“不行,那门板都朽了,根本不能用。你以为那些人傻?要是好木头他们肯定自己留着了,怎么可能会当废木柴卖给咱?” 看徐海成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他一阵好笑:“既然你不急着回去,就别在这儿闲着了,赶紧过来帮着干活!干完了,让张姐多守一会儿,你跟我出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淘换点东西回来。” 谢强带徐海成去的地方是之前他出租连环画时租的那个小院儿。 当初租房子的时候,他就看见那户人家的后院竖着好几根檩木,看着像是从什么不知道谁家房梁上给拆下来的。 当时因为不需要,他也没想着问,今天他们就是直奔这几根木头来的。 好在当初租房子的时候,谢强和这家人关系不错,于是没说一会儿,那家人就答应十五块钱卖给他们三根,并且同意用架子车给他们送到站里去。 这三根木头又粗又直,一看就是好料子。 估计不仅足够打一张床,剩下的木料如果拼凑拼凑,没准儿还够再做一个小箱子。 “强子哥,这钱给你,剩下的我下个月还。” 徐海成将手里卷成了卷的钱直往谢强手里塞。 刚才他可是亲眼看着强子哥一把手给了人家十五块。 想想自己手里这七块多钱,顿时窘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谢强并没有接他的钱,而是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供销社:“你先收着,待会儿买桐油的时候你付钱,床算咱俩一起送的。” 说完,就带头朝供销社的方向走去。 这还是徐海成第一次来宁林的供销社,也是第一次知道这里面居然还有一个卖土产的柜台。 在那里他们不仅买到了桐油,甚至还买到了好大的一盘棕线。足足十斤有余! 抱着那盘棕线,徐海成就像是抱着一个好大的宝贝,笑得像个傻子! 有这盘线,他就可以给表妹还有表妹夫做一个棕绷床垫了! 这还是他之前跟他那个继父学的手艺。 这年头,家里用得起棕床的人可不多,这绝对是一个很拿的出手的礼物了。 - 就在所有人都在为婚礼忙活的时候,两个当事人再次来到了街道办事处。 这一次他们拿着双方的户口本还有结婚证,过来开迁徙证明,好拿到派出所去转户口。 这回刑平玉就不敢再独自做主了,她乖乖的进到里面的房间请出了他们的街道办事处主任。 办事处的主任姓王,是一个年近五十的妇女。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并不合身的干部服,一看就是什么人不要了,淘汰给她的。 她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儿,剪了一个刘胡兰头。却不知道跟谁学的,用头油全部抿到了后面,抿得一丝不乱。 露出了全是皱纹的额头,看上去很有几分威严。 总之,一看就是一个很不好说话的人。 果然,在看到姜晓菱和邵彦成拿过来的那些证明之后,她楞了一下。 然后目光就落在了姜晓菱的身上。 语气咄咄逼人:“你结婚了?什么时候结的?为什么我早上去你们家的时候,没听你妈说?你要是结婚了,她上午为什么不告诉我?” “下午领的证。上午的时候不是还没领嘛,没领我妈自然不好意思先跟您说。” 姜晓菱仿若完全感受不到她的威慑,面带微笑,落落大方的回答。 听她这么说,那个王主任的眉头锁得更紧了,看向她的眼神也变得凌厉了起来。 “那就是说你是在听说要去下乡之后,临时决定结婚的? 你这是什么行为? 为了逃避下乡你居然能够干出这样的事情!你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吗?这是在钻国家的空子!” 她越说语气越重,越说声音越大,说到最后,更是气得狠狠一拍桌子! 砰的一声巨响,将屋子里的人全都吓了一跳,一时间,人们恨不得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了。 邵彦成拉住姜晓菱就往自己身后拽,却被她在手背上安抚的拍了拍。 面对王主任的疾言厉色,姜晓菱毫无所动,连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减少半分。 她依然面带微笑,用不紧不慢的语气说道:“主任,看你说的。就好像我是个坏人,多罪大恶极一样。我哪里是那样的人呀? 虽然我年龄不大,可也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也是知道对错的。 《婚姻法》中第一条就明确规定了要废除包办强迫的婚姻制度,实行男女婚姻自由。 要按照您刚才说的,我是为了逃避下乡才临时决定结婚的,那是不是说明这个婚事是我强迫邵彦成的? 您自己问问我们家邵彦成嘛,问问我有没有强迫他?” 不等王主任开口,邵彦成立刻一脸严肃的回答:“没有。我和姜晓菱同志是自由恋爱,并且严格按照政府规定,恋爱报告,结婚报告全都按要求提前向单位递交了申请,并且是经过领导批准同意的,我们的行为是符合结婚条件的。” 他说着,又将摊在桌子上的各种证明又往前推了推。 王主任被姜晓菱说得这番话给堵的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接腔,只得又往那些东西上看了一眼。 很明显,她是想借机思考一下措辞。 可姜晓菱压根就没准备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 她笑盈盈的从背着的书包里拿出了一个布袋,敞开了口放在了桌子上。 那布袋里放着一些炒熟的花生,瓜子,还有好几颗水果糖。 全都是平时不容易见着的好东西。 任谁看一眼都会想到,能凑齐这些东西,不知道得费多少功夫,花多少钱。 绝对不是一天两天能够筹备好的。 这就意味着,眼前这两个小年轻,是早就有结婚的打算了,只是之前一直还没有来得及办手续。 姜晓菱从袋子里挑出了一颗包着红色糖纸的糖,热情的塞到了王主任的手里。 完全无视她那一脸的惊诧,愕然,还有不自在,带着一点娇羞的说:“主任,这是我们两个的喜糖,还有喜果。我们专门拿过来给各位阿姨婶婶甜甜嘴。” 看王主任要推拒,她用力的将糖又重新的塞回了她的手里,用恳切的声音说:“姨姨,王姨,这是喜糖,喜糖是不能推的。” 她的声音糯糯的,带着江南水乡女孩子特有的轻软。 神情里还带出了小辈儿面对长辈时的那种小委屈和一点点撒娇。 搞得王主任面部表情都僵硬了,神情极为尴尬。 可推拒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俗话说,抬手不打笑脸人。 更何况,姜家这几个家属自来了之后,平时连门都很少出,更没有给街道上添任何麻烦。 之前街道办是接到了上级领导的通知,说有人举报,说他们辖区内有滞留的待业青年。 让她们街道办的人履行起指责,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辖区内所有符合下放条件的知识青年全部在最短的时间内送走。 所以王主任今天才带人挨家挨户的去清查,动员。 她刚才之所以恼羞成怒,是因为姜晓菱的名字已经报上去了,现在忽然弄出来个“已婚”,这任谁看到都会知道是他们的工作出现了纰漏。 这是王主任不能容忍的。 可现在看着小姑娘盈盈的笑脸,还有那深深掩藏在笑脸下的恐慌,王主任的心还是软了一下。 谁家没有孩子呢? 既然一切都符合规定,那就……留下吧。 她将那颗糖攥进了手心里,然后一声不吭的转头回了最里面的房间。 只是在路过刑平玉的时候,朝她示意的一下,让她去给姜晓菱他们办手续。 王主任小屋的门刚一合上,整个街道办就响起了一阵长长的吁气声。 大家憋了半天的那口气终于吐了下来。 刑平玉第一个跑过来,伸手在姜晓菱的肩膀上拍了拍,朝她露出了一个鼓励的微笑。 继而其他的那些办事员也围了过来,恭喜的恭喜,拿糖的拿糖。 场面顿时热闹了起来。 姜晓菱和她们又说了几句话,然后留下一句:“各位阿姨,后天晚上我们在家举行婚礼。到时候你们一定要去参加呀。” 之后才和邵彦成一起拿着开好的证明走了出去。 “扶我一下。” 一出街道办的门,来到里面人看不到的地方,姜晓菱就一个腿软,整个人歪倒在了男人的身上。 邵彦成连忙将她扶住,然后不由一阵失笑:“看你刚才那么游刃有余的样子,我以为你一点都不害怕呢。” 姜晓菱连眼睛都不想睁,伸手就在他的手背上拍了一下。 “怎么会不怕?我要怕死了!要是他们真不给我开证明,我就要下乡了呀!我怎么会不害怕?” 听了这话,邵彦成沉默了。他伸手用力的抱了抱她,然后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望着她的眼睛,说了一句:“对不起。” 眼神专注,充满了愧疚。 “对不起什么?又不是你的错。” 姜晓菱回望着他,用一种很一本正经的语气对他说:“我的男人有人喜欢,那说明我眼光好,你有什么可道歉的?” 说完,还顺手在他的耳朵上撸了一把。 然后,就眼见着男人的耳朵再次慢慢红了起来。 邵彦成一把抓住她捣蛋的手,紧紧的护在了掌心。 他用力的抿着唇,竭力想要维持住淡然的表情,可是无论怎么努力,唇角还是控制不住的开始朝上弯。 他目不斜视的拉着姜晓菱往外走,手心里的温度却越来越烫手。 有街道证明,又有结婚证,户口迁徙就变得比较简单,半个小时手续就全办完了。 而这一切全都办好之后,也不过下午五点。 拿着崭新的户口本,看着那首页户主的名字后自己的名字,姜晓菱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她这次是真的结婚了啊! 虽然中间有波折,可是最后的结果还是重新回到了旧途。 上辈子就是这样的,在换户口本的时候,邵彦成坚持让民警在户主的那一页写上了姜晓菱的名字。 不顾派出所那些人的笑话,大大方方的说:“我爱人是我们家的当家人,她当然要做户主。我以后是要听我爱人话的。” 这件事当年曾经流传很广,好多年后还有人津津乐道。 而今天,旧日重现,就在刚才,他又一次当做那么多人的面坦坦荡荡的说出了那番话。 上辈子的时候,姜晓菱只觉得羞窘的要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这一辈子,她却感受到了深深的满足和幸福。 出了派出所大门,姜晓菱用手在自己滚烫的脸上拍了拍,想早点消去那份红晕。 邵彦成却看着天,发出了一声轻叹。 “怎么了?”她不解的问道。 邵彦成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折叠的整整齐齐的小纸片,递给了她:“张工送咱们的结婚礼物。我本来还想着今天要是时间来得及,带你一起去把车子给买了。这样好歹也算是给了你一样彩礼。” 姜晓菱连忙将纸条打开,才发现居然是一张自行车票! 她顿时傻了眼。 “张工怎么能把这个给了咱们啊?美芳想要自行车想要好久了!这下她得多失望啊?!” 邵彦成也一脸的无奈:“我说了不要的,可张工说了,他现在也是我的师父,让我不能厚此薄彼。该师父给的东西他肯定要给,让我不能和他客气。 这样的话,我就没法推了。” 姜晓菱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觉得如果自己是邵彦成的话,这推辞的话也确实没法说。 可,这礼就太厚了。 现在,自行车票多难求啊! 像机械厂这样的大厂子,一年最多也不过一两张。 基本上给的都是要么是最需要的地方,例如厂办。 要么是有突出贡献的人。 张工这次让出来,下次再轮到他,都不知道要多少年以后了。 姜晓菱想了想,看向男人问道:“要是我能弄来自行车,你有没有办法把它合理的拿出来?” 邵彦成明显一怔:“你能弄来自行车?” 姜晓菱点了点头:“嗯。如果能够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把它们拿出来,不止一辆,想多弄几辆也没问题。” 之前儿子就曾经和她讨论过这个问题,说想给她寄过来一辆自行车,被她给拒绝了。 可现在,收了张工的自行车票,让姜晓菱觉得真弄回来个一辆两辆也不是不行。” “你帮我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释来源?如果可以,那过段时间,等大家都不太注意的时候,我想办法帮美芳买一辆。不然收这俩,心里实在是太过意不去了。大不了到时候让她把钱拿出来就好了。” 邵彦成没有立刻答复。 他说:“我要想一想,想好了怎么操作跟你说。” 两个人说着话,很快就回了家。 看到重新换过的户口本,一家子全都松了一口气。 姜立南和徐寒梅甚至连之前那种“女儿要出嫁”的怅然都淡忘了,只觉得让他们心惊胆战的那块大石头咔嚓一下碎成了两半,整个人都松快了。 姜老太太将中午特意留出来的饭菜全都重新热了热,一家子终于在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 大家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饭后,邵彦成又和师父说了几句话,就准备告辞离开。 然后就见姜晓菱快步从厨房跑了出来。 她慌忙拿起一块毛巾擦了擦手,就小跑着去里屋穿衣服。 一边穿,一边对邵彦成说:“你等我一下,我跟你一块儿走。” 姜立南原本还带着笑的脸立刻垮了下来。 第 52 章 三章合一 爸爸的脸色姜晓菱压根没看到。 她快速的进屋把被汗塌湿的衣服脱下来,重新换了一件短袖衬衣,然后从房间走了出来。 结果一出门就看到邵彦成神情尴尬的站在门口,耳朵都烧成了紫红色。 看到她出来,甚至都不敢与她对视。 “怎么了?”她有点疑惑。 “那个,有点晚了,要不,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邵彦成将脸侧向一边,有点结巴的说道。 可那语气,一听就带着违心。 姜晓菱看了看他,又转头看了看脸色黑得都快要赶上包公了的父亲,一下子就全明白了! “哎呀,你想什么呢!我是有事要和邵彦成说,那屋里还全空着呢!” 她又羞又恼,转身对着父亲用力的跺了一脚。 姜立南这才反应过来,女儿这是要把黑匣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到她的新房去。 并没有什么歪心思。 顿时老脸一红。 他故作严肃的清了清嗓子,然后一脸无辜的看向女儿:“你去啊?我说什么了,要发这么大的脾气?咳咳,赶紧去,早去早回!” 说完,他也不再看女儿的脸色,朝他们挥了挥手,一转身自己先回屋了。 惹得站在门口的邵彦成,低着头就是一阵闷笑。 - 就在两个人一起往新房子走的时候,邵国庆的家里也是一片前所未有的热闹。 不仅即将要期末考试的邵洋跑了回来,连本来上夜班的邵蔓也特意和同事换了个班儿,匆忙的赶回了娘家。 “不是,妈,你们这消息实在是说的太突然了,还让我们给爷爷奶奶准备结婚礼物。我一个在校生,还马上要考试了,我哪儿来得及准备?” 邵洋靠在沙发上,大声的抗议道。 徐惠萍压根就不搭理他,转头看向女儿:“蔓蔓,你给爷爷奶奶准备礼物了吗?” 邵蔓刚刚开车回来,此刻还一头汗。 她咕咚咕咚将母亲递过来的酸梅汤一口饮尽。 这才擦了擦嘴,再次确认道:“妈,爷爷奶奶真的要结婚了?那,岂不是日子对不上了?我记得他们以前结婚,应该是在我奶奶快十九岁的时候啊?” “是啊,这不是有特殊情况嘛。这种事你奶奶上辈子也没遇到过。” 徐惠萍将婆婆在信里写的,被人从背后摆了一道的事情和一对儿女说了一遍。 “靠!这人怎么这么坏!妈,那个女的叫什么来着?于白桃?是哪三个字,你给我写一下。我现在就去查查,看看到底是什么货色!” 邵蔓也连连点头:“对对,我也让翔宇查查,看看那一家子现在是什么情况?这种人,嚣张成这样,总会有马脚露出来的。” 听了女儿的话,徐惠萍瞪了瞪眼:“还说翔宇?上次让他帮忙查你舅爷一家子,他到现在也没给我们一个结果。还让他查?!” 听到母亲问起舅爷徐海成的事儿,邵蔓苦了脸。 她用力按了按徐惠萍的手,朝卧室的方向看了看,然后朝她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点!” 徐惠萍连忙压低了声音:“这是,有消息了?” 邵蔓点了点头,表情有点沉重:“其实翔宇前段时间就跟我说了,可我不知道要怎么跟爸爸说。而且我觉得奶奶肯定也不想知道这个真实情况,所以就没提。” “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跟我说说,我看着来。其实这事不说也是不行,再怎么说也是你奶奶交待下来的。 你爸肯定心里惦记。 而且,你奶奶既然这么问,心里肯定多少都是有点数的,想来会有准备。” 听妈妈这么说,邵蔓才叹了口气:“按照奶奶给的人名和年龄,翔宇找人调出了全国所有同名,而且年龄相符的人,挨个排查后发现一个都不是我舅爷。 后来他觉得有可能是改姓了,又按照舅爷妈妈胡桂云的姓排查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相符的。 这就说明,要么我舅爷彻底改名换姓,要么……就是人没了。 你也知道,咱们国内已经进行了好几次人口普查,但凡人还在,就是出国了,国内的信息库也不可能完全没有一点信息存在。” 听了女儿的话,徐惠萍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曾经想过婆婆那个表哥会吃很多苦,甚至最后落脚在边疆也不一定。 可现在忽然就来了个查无此人……难怪这话女儿觉得没法说。 正想着,邵蔓又继续说了下去:“舅爷的信息没有查出来,但是他妈妈的信息反倒查出来了一些。” “怎么样?老太太最后什么情况?” 这一次不仅徐惠萍抬起了头,连之前瘫坐在沙发上的邵洋都紧张的凑了过来。 邵蔓咬了咬下唇:“是在一份平反证明上看到她的名字的。那平反证明是给一个叫赵烈阳的人发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我舅爷的继父。 可……那个平反证明显示一直没有投递出去,家属查无此人。而且,从证明上看,舅爷的妈妈,还有继父都在农场去世了,报告上写的全部都是病死。” 房间里顿时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种来自于心底深处的窒息。 他们都明白了邵蔓为什么迟迟没有将这件事说出来的原因。 不说,还能说没有查到,还让人多少保留一点希望。 可说了,那希望就全都破灭了。 “要不,这事就别说了吧……”邵洋抬头看看母亲。 “反正,在我奶奶那儿,舅爷不是已经找到,并且还活得好好的嘛。人得往前看,过去的事儿,再去追查也没有什么意义。” “对,我和洋洋的想法一样。我也是这么和翔宇说的。如果爸打电话问的话,就说查不到,资料太少,历史太久远……反正,爸要埋怨就埋怨他吧。这事儿,还是不说为好。”邵蔓也接口说道。 徐惠萍迟疑的点了点头。 虽然她心里觉得这事可能瞒不住,但,能不说就不说吧。 儿女们说得都对,过去了那么久的事情,现在再去深究,已经没有半点意义,一切都晚了。 “妈,你跟我说说那个觊觎我爷爷的女的名字怎么写来着?我去查!我倒要看看她是什么来路,牛掰到了不行。敢打我爷爷的主意!” 徐惠萍朝他摇了摇手:“别查了,你奶奶知道她的下场。她说那天她以前没想起来,那天坐在家属院门口好久,把以前好些事都想起来了。 说她记得于白桃那个人。因为最后她被他爸当贡品给献出去了,也是献给了一个革-委会的大领导做续弦,日子过得很苦。最后还难产死了。 因为那个女的后来进了机械厂嘛,厂子里议论这个事议论了好久,她听了一耳朵。 之前是没对上号,对上号之后她就不想和那个女的再计较了。 你奶奶说,要看她起高楼,看她楼塌了。让咱们也不用掺和。” 听了妈妈这番话,邵洋和邵蔓一时间都不知道要怎么想了。 说活该吧,想想那么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就这么被亲爹卖了,然后折腾去了一条命。“活该”两个字真的说不出口。 可对她又产生不了任何一点怜悯之心。 这可能就应该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吧。 既然开始的时候,你借住你那个爹的事例狐假虎威,那后面再为自己的行为买单,也应该属于应得的报应。 这是这报应来得太惨烈了一点。 看屋子里的气氛实在是太过于压抑,而今天晚上家里也算是有喜事,徐惠萍主动转换了话题。 她再次看向女儿:“蔓蔓,你有没有给你奶奶准备礼物啊?” 说到这里,她又抬眼看了看儿子:“我和你爸爸的意思,也不是非要你们买什么东西,而是希望你们向长辈表达一下心意。 哪怕写个纸条,想几句祝福的话呢,也是你们自己的意思。 奶奶说了,今天晚上就要跟你们爷爷说咱们一家子的事情,到时候如果有可能的话,还会让爷爷和咱们交流一下。 到时候你们最好提前想好和他老人家说什么。” 即便事先已经想到了,可现在能够从妈妈的口中确定今天晚上能和爷爷联系上,两个孩子也非常开心。 邵洋还好一些,邵蔓小时候是跟着爷爷长大的。她到现在还记得爷爷当年的音容样貌。 一听到妈妈说这句话,她的鼻子就忍不住的发酸,眼泪就总是想往下掉。 她将头侧向了一边,偷偷的抹掉了快要流出来的眼泪。 然后就听到邵洋用很显摆的语气说道:“我准备的礼物奶奶看了肯定特别高兴。爷爷看了肯定也会夸我。” 邵蔓连头都没扭,就翻了一个超级大白眼。 “行了,行了,别吹了。就那么一块儿金牌,你得吹到天上去。怎么着,你是准备把金牌给爷爷奶奶寄过去?昨天你不还跟我吹那是纯金的,能换多少多钱嘛,你舍得?” “我怎么舍不得了?给爷爷奶奶我肯定舍得!”邵洋气得一下子就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还真的跑到了他书包前,从里面翻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那个盒子里放着一枚他刚刚获得全国大学生竞赛个人第一名的奖牌,确实是一枚纯金的金牌。 虽然克数不高,可单这么一块儿奖牌本身就是值钱的。 更不用说这奖牌背后所体现出的意义和价值。 邵洋确实是想把这个奖牌寄给奶奶的,他觉得金子嘛,各朝各代都有,这总不能被那个系统给转换了吧? 就算转换了,换奶奶一个欢喜也是值的。 前段日子,他们系里找他谈话了,说将那个交换生的名额给了他。 虽然邵洋知道这里面有自己的努力,还有资历垫底,可如果没有奶奶寄过来的那些小册子添助力,其实也有点难。 他们宁林大学的人才也不少,这次和他竞争这个交换生名额的那几位,条件也不比他差。 选谁不选谁,说实话,真的就在系领导的一念之间。 所以,邵洋对奶奶的感激更进了一步,只觉得奶奶现在就是他们全家的大福星! 而爷爷,身为一个曾经靠自身努力,做到机械厂高工的老知识分子,还有什么比儿孙争气更让他欣慰的呢? 邵洋越想,心里越是美滋滋,只觉得自己的这份礼物准备的实在是太好了。 徐惠萍对于儿子的这份礼物也很满意。 然后她转头看向女儿:“蔓蔓,你准备的什么?” 邵蔓没有吱声,而是扬起脖子先朝着卧室的方向瞅了瞅:“我爸是刚睡着,还是快醒了?” “刚睡。今天去买东西,你们不知道他有多亢奋!跟着我满场的跑,结果回来就吃不消了。 晚上饭都没吃,说得先睡一会儿,不然晚上的话,他怕和你爷爷说话的时候,他提不起精神。” 听妈妈这么说,邵蔓点了点头,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然后,悄摸摸的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大牛皮纸信封,然后塞到了妈妈的手里。 “什么啊?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徐惠萍接过来就要打开。 却被邵蔓一把按住。 “邵洋,滚一边去。”邵蔓看向弟弟,面无表情的说道。 “为什么啊?凭什么啊?凭什么我送的你就能看,你送的我就不能看?”邵洋立刻不干了。 他猛地一下站起身,隔着茶几一把从母亲的手里就将那个大信封给抢了过去。 措手不及的徐惠萍和邵蔓同时大叫了一声:“邵洋!” “洋洋!” 可已经来不及了。 邵洋此刻已经将那个并没有封口的信封打开。 然后猝不及防的他,在朝里面看了一眼之后,就瞬间睁大了眼睛,然后爆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 他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得死去活来,一边原地跳着脚,一边伸出一只手指着姐姐,想说还说不出来。 不知道是惊的,还是急的,脸和脖子全都涨得通红。 “你给奶奶送了什么啊?怎么把洋洋吓成这样?”徐惠萍看着女儿,不解的问道。 然后站起来,想去拿儿子手里那个被他拿着一直晃啊晃的牛皮纸信封。 结果,她还没有拿到,就被从卧室里出来的邵国庆抢了先。 “你们闹什么呢?知道我在睡觉还吵成这样? 这是蔓蔓送爷爷奶奶的东西?是什么?” 他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睡意,不悦的瞪了看到他跟看到鬼一样的儿子一眼,然后顺手打开了信封。 顿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完全凝固了。 “……” “咳咳咳咳!”邵洋咳得更凶了,一边咳,一边对着天空发出了无声的狂笑。 笑得他完全无法控制,捂住肚子瘫坐在了地板上。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徐惠萍简直要被这三个人给搞糊涂了。 毫不客气的从丈夫手里扯过信封,直接将封口开到了最大,然后,就看见了一大堆各种颜色的纸盒。 纸盒上全都写着相同的几个字——tt。 “蔓蔓!”徐惠萍真的是又羞又恼。 她再也想不到自己的女儿能够干出这种事——给自己的爷爷奶奶送tt!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沙雕了!姐,我宣布,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沙雕的人。哈哈哈哈!” “啪!” “啪!” 邵国庆和徐惠萍两个人的巴掌同时朝着儿子的身上招呼了过去。 “收起来!不像话!” 邵国庆朝着邵蔓瞪了一眼,自己却一脸的窘色。 女儿这么大了,而且又是这样的事情,他想骂人都骂不出口。 再气也只能看到她干瞪眼。 已经被大家全都看见了,邵蔓也无所谓了,干脆摆出了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架势,朝着他们嗤了一声。 “这有什么好笑的?这是人之常理!那个年代,这东西那可是有钱都没地方买去的。据我所知,除了京城,海城那些大城市,像宁林,在医院里都买不到。 我奶奶多大?我奶奶现在还不满十八!要是我爷爷憋不住……咳咳,爸,他们要是再给你添个哥哥,姐姐,你乐意吗?!” “噗!”刚刚坐直了的邵洋一口气没憋住,再次笑出了声。 这一次他没敢放声,而是赶紧自己跑到了离爸妈最远的沙发处,将自己埋在了里面,笑得快要死过去了。 被女儿如此质问,邵国庆的脸一阵红一阵青,那表情——简直不能看了。 徐惠萍到底是之前在医院工作了很多年,虽然不是医生,可论起医学常识,懂得还是比家里的两个男人多得多。 虽然她也觉得女儿这样的行为有点冒失,可又不得不说,她家蔓蔓的担心很有道理! 这东西,确实是新婚必备啊! - 姜晓菱和邵彦成一起回到了他的房子里。 房间依然空空荡荡,除了书,没有一点可以入眼的东西。 这样的生活环境,邵彦成早已经习惯,以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今天,他和姜晓菱一起进门,然后站在她的角度又将屋子打量了一遍,顿时就一阵头大。 强烈的不安和愧疚感袭上了心头。 现在都不用师父说,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配不上身边的姑娘。 “那个,张工给我放了三天假,从明天开始计算。明天一早咱们就去买东西。我……在师父那里还有些钱……” 邵彦成越说声音越小,自己也越来越心虚。 他是从去年才开始让师父帮忙攒钱的,中间为了买书还从中又取出过一部分。 究竟自己目前有多少积蓄,他其实并不清楚。 可即便这样,他也知道,那点钱用来置办起一个家,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虽然现在大家都在提倡艰苦朴素,可,他并不想委屈自己喜欢的人。 姜晓菱却根本不在意这些。 听了男人的话,她点了点头。 “行,咱们明天早点起来,然后赶在开门前去到百货大楼。我今天问封阿姨了,她说凭结婚证可以买烟,买糖,还能买点布。到时候该买的咱都买了。 对了,床就不用买了,我表哥今天专门让人带话回来,说咱们的床他和强子哥已经开始做了,到时候算他们随的礼。” 姜晓菱说着,眼睛习惯性的朝邵彦成现在睡的那个单人床望了过去。 然后也不知道怎么的,目光就落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此刻的邵彦成静静的站在门边的位置,微垂的眼睑,一副认真听她讲话的模样,可是耳垂还有耳廓又开始一点一点的变红。 姜晓菱不由有点好笑。 上辈子她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个男人的脸皮居然这么薄? 从早上到现在,他这是第多少次脸红了? 她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忍不住就带了一点出来。那眼神看得邵彦成更加的不自在了起来。 他挪了挪脚步,拉起姜晓菱的手走到家里唯一的一张板凳跟前,示意她坐下。 这才说道:“东西明天买了再收拾吧,你之前要跟我说什么?” 他这一提醒,姜晓菱才想起来自己今天跟过来要做的那件最重要的事。 她看了看邵彦成,拉了一下他的衣角,指了指对面的床:“你坐下来,我不想仰着头看你。 邵彦成被她说的笑了起来。 他听话的在她的对面坐下,两个人膝盖挨着膝盖,前所未有的亲近。 姜晓菱想了一下,开口说道:“那天你问我,我做梦的时候有没有梦到你。” 邵彦成点了点头。 姜晓菱抿了抿唇,思考着措辞,慢慢的说道:“当时我没有回答,可其实,我不仅梦到了你,还梦到了我的一生。” 邵彦成听到“我的一生”四个字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妻子今年才多大? 她的一生应该还很漫长。 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梦,能够将人的一生全都做进去? 姜晓菱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笑了笑,只是那笑容看上去却并没有几分愉悦。 她死命的咬了咬下唇,牙齿在唇上刮出了一条白痕。 邵彦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伸手抚上了她的唇瓣,轻斥道:“松开。” 姜晓菱蓦然出声:“如果我跟你说我死过一回,然后又重新活过来了,你会信我吗?” 邵彦成身体一震。 如果是以前,这种话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不仅不会相信,还会觉得对方肯定是在胡言乱语。 可这段日子的经历,让他再也不敢轻易下任何妄语。 他认真的看着面前的妻子,看着她带着期待又小心翼翼的眼神,沉默了一下,说:“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姜晓菱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哭什么? 就像是忽然有了依靠,紧绷的心一下子松开了一般。 看到自己一句话就把妻子给说哭了,邵彦成更加的不安了。 他站起来就要去拿手帕,却被姜晓菱一把抓住。 她毫不在乎的用手在脸上抹了抹,破涕为笑:“你别走,我好多事要跟你说,不然就太晚了。” 虽然她这么说,看着她揉得红彤彤的眼睛,邵彦成还是站了起来。 他拿起自己洗脸的毛巾,拿到厨房去投了投,拧干了水分才拿了过来。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姜晓菱就像是陷入了沉思。 她的眼神有点空茫,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 邵彦成看了看,有点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不敢打扰。 索性蹲下身子,用毛巾在她的脸上细心的擦了擦。 这会儿的姜晓菱其实是被黑匣子里接连发出的提示音给惊动了,然后进入到那个屋子里看了看。 她扫了一眼仓库里的竹篮,发现又有好些个被装得满满当当。 她知道这是儿子在给她送东西。 因为还没到他们约定的联系时间,她也没有管,任他们放,自己重新返回了房间。 一回来就感觉到脸上凉丝丝的,然后就对上了俯身正在帮她擦脸的邵彦成的目光。 因为刚才这个男人的话,此时的姜晓菱心情很好,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放松。 她想都没想,粲然一笑,然后仰头对着男人的脸就亲了一口。 这一下简直就像是一个暂停键,男人整个人顿时僵立在了当场。 看到他这副傻样,姜晓菱笑得更开心了。 她也不说话,伸手去拿男人手里的毛巾,却被反应过来的男人一个用力,整个人都被他扯进了怀里。 男人的胸膛滚烫滚烫,隔着衣服,都能够听得到他如鼓般的心跳。 天气热的原因,他的身上有隐隐的汗味,却并不难闻。 只让被他的气息环绕住的姜晓菱感觉到无比的踏实。 邵彦成将脸埋入妻子的发间,呼吸着独属于她的味道。 只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在发烫,一颗心更像是被浸泡在沸水里,让他煎熬,兴奋,又说不出的舒服。 他用力的抱着姜晓菱,将她馥郁又柔软的身体紧紧的压进自己的怀里。 这一刻,心里竟然升出了恨不能把她揉碎,将她融化到自己身体里的冲动。 一直过了好久,久到姜晓菱开始在他的怀里扭动,试图推开他的时候,邵彦成才挣扎着松开了手。 “你坐那边去!”姜晓菱板着脸冲他命令道。 如果不是那艳如红霞的脸出卖了她,单听声音,就像是真的生气了一般。 邵彦成乖乖的重新回到床上坐好,却只挨了个床边。 膝盖和姜晓菱的紧紧相贴,将她的两条腿都夹入自己腿中,两个人坐得——彼此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往里面坐点儿,我有正事和你说!” 姜晓菱伸出手臂,用力的将男人往后推着,却被他一把抓住,不知道怎么一个使劲儿,就被重新拉入了他的怀里。 “我不想听,明天再说。” 他将头埋在了妻子的脖颈处,呼吸热烈,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热情。 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精力自然是无限的。 没有机会的时候,当然是要压抑。 可现在已经结了婚,妻子又是自己心爱之人。 今天是新婚之夜,两个人还是在自己的婚房里,四周又无人打扰。 这样的情况下…… 邵彦成就算是个神仙,那也绷不住。 可姜晓菱这会儿却并没有那个心思。 眼看就要到了和儿子,儿媳他们约定好了的联系时间了啊! 虽然如今的她还没有手表,可是因为脑子里有黑匣子,匣子是能够显示时间的。 所以就像是有一个表在脑海里,姜晓菱随时随地都能够知道最准确的时间。 而现在,她眼看着已经七点半了,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约定的时候。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跟面前的这个男人说! 姜晓菱现在都记不得他们两个究竟是谁带歪了谁? 明明不是要讲她重生的事情吗? 怎么闹着闹着,眼看就要闹到床上去了?! 她无奈的伸手去推在她的脖颈处蹭个不停,明显还想更进一步的男人。 没想到平日里那么冷静自恃的人,此刻却全没了理智,甚至对她说出了:“我不想听,明天再说”这样近乎于耍赖的话。 姜晓菱一下子就急了:“不行,你必须听。等一下儿子,孙子都还等着和你说话呢!” 话一说完,她自己先懵了。 她原本是想循序渐进,从头把事情跟男人说清楚的,怎么情急之下,冒出了这么一句? 而邵彦成则比她更懵。 甚至停下了自己亲吻的动作,硬是坐直了身子,抬起了头。 用做梦一样的表情看着她,一字一字慢慢的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姜晓菱仰头望天,用力的闭了闭眼睛。 然后从男人的怀里挣扎出来,重新回到板凳上坐好。 望着他,表情认真:“邵彦成,我下面说的话都是实话,你耐心听我说完。这些话可能你会觉得匪夷所思,超出了你的认知,可是我要告诉你,都是真的。你必须相信我。” 然后,她从重生开始讲起,中间夹杂叙述了两个人曾经的一生。 将她如果去世的,又如何重生回来,保护了表弟表妹还有奶奶,又怎么帮父亲躲避掉曾经的厄运,全都一五一十的说给了他。 同时也讲了自己和邵洋,还有儿子邵国庆相认的经过。 在讲述的过程中,姜晓菱一直在认真的关注着邵彦成的表情。 她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了惊诧,愕然,恐慌,还有庆幸,唯独没有看到质疑。 这样的感觉让她很是欣慰。 在讲述之前,她最怕的并不是这个男人知道这些后会对她带来什么不利。 她敢说,就是打心眼里相信这个男人的人品。 可是她却担心他不相信。 虽然她有的是办法证明自己所说都是事实。 可就算是小矫情吧,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够对自己全心的信任呢? 看到邵彦成这样的态度,她的心里自然是很高兴的。 “我知道你一肚子的疑问,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解惑。可是再有十几分钟就到和儿子联系的时间了。在这之前我想先看看他都给咱们寄了什么? 你也看一眼,顺便想想待会儿和你儿子要说的话。 我是没本事把你也带到我那个屋子里去的,但我可以做你们之间的连接。把你们要说的话相互传递。 你趁这会儿想想,我先去仓库里看一眼。” 邵彦成木然的点了点头,坐在床边一动也没有动。 此刻的他确实需要时间消化一下刚才妻子说出来的那番话。 虽然他面容依然维持着平静,可邵彦成知道,此时内心受到的震荡,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总之,他整个人彻底懵掉了,懵的完全无法思考! 懵得他开始怀疑人生。 虽然现在的邵彦成并不懂得后世人们常说的人生三问:“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可此时他确实是这种状态。 就是那种用了二十多年时间塑造出的人生观,顷刻间完全崩塌后的无措和茫然。 姜晓菱放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慢慢想,自己回了仓库,将儿子儿媳放入到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样一样慢慢的看。 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欢喜。 只觉得每一样看上去都那么的可她心意,又不扎眼,又不落俗,竟全都那么的稳妥。 直觉告诉姜晓菱,这些东西的选择都是儿媳的功劳,自己儿子应该没有这个眼光。 于是打心眼里,对徐惠萍那个儿媳妇就更加的喜爱了。 邵彦成坐在床边,目光下意识的跟着妻子移动。然后就看见她跟个小鸟一样,在屋子里欢喜的飞来飞去。 随着她的动作,一样样东西凭空而出。 全新的带着红喜字的搪瓷脸盆被摆在了带小镜子的脸盆架上。 两条白底带红蓝条纹的毛巾,被她叠得整整齐齐,并排摆放在了脸盆架上端。 一个漆着红漆的实木箱子,倏然出现在了他的书架旁边。 随着妻子掀开查看,邵彦成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里面叠放着的,厚墩墩的两条棉被。 全都是用那种百货商店买都买不来的鲜艳大花布做的被面,即便隔着这么老远,他也能够感受到那份喜庆。 邵彦成愈发觉得自己此刻是在梦里。 以前虽然妻子跟他说过一些,也当着面给他演示过。 但那些又哪里有今天这么让人震撼! 他完全是无意识的站了起来,梦游般跟在了妻子的身后,和她一起走进了厨房。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她一忽变出来些碗筷,一忽变出来个铁锅。 再一忽,案板,菜刀,擀面杖也都无端的冒了出来。 开始的时候,邵彦成还眨眨眼睛,后来他连眼睛都不眨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瞎了,他肯定瞎了! 不然他怎么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却完全看不出妻子是如何将那些东西拿出来的?!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将厨房归置的差不多的姜晓菱手中的动作却忽然一滞,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个懊恼的表情。 “怎么了?”邵彦成下意识的问。 姜晓菱转过了身,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向他,有点为难的说道:“儿子给买了样东西,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用,我拿出来给你看看。” 说到这里,她又连忙补充了一句:“有点大,你别吓着。还有,不能用也没事,你别担心,我还可以再放回去的。” 邵彦成被她说得越来越糊涂,神情也跟着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东西让妻子如此紧张,还能说出让他“别怕”的话来? 第 53 章 三章合一 “没关系,你拿出来让我看看。”邵彦成从容回答。 看上去虽然面色冷静,其实是脑子全都木了。 姜晓菱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拉着他一起走出了厨房,来到了客厅。 邵彦成因为是部队转业的,之前是军人身份,所以到机械厂级别套改的时候,套的就比他一批的其他同龄人要高。 在韩兵,程林他们都住小单间,或者几个人合着分一个小套的时候,他就和他师父一样,分了两室一厅了。 只不过比起姜家那挤的走路都费劲儿的屋子,他这客厅就不知道看上去要大多少。 因为除了最角落里摆放着一个一看就是摆设的旧桌子外,就只有两个板凳,其他地方全是空荡荡的。 什么也没有。 姜晓菱拉着邵彦成在客厅中央的空地站好,然后将手往他们两个的正前方一伸,然后,一个很大的铸铁炉子赫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纵然邵彦成提前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还是吓得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一步。 那个炉子很大,单看主体,就有半人高,一个男人伸直了单臂那么宽,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最大号的樟木箱的体积。 其实这并不是最让人惊讶的。 最让人惊讶的是这还不算,姜晓菱又一次伸手指向了炉子旁边,然后一大捆长短不一的铁皮烟囱猛然出现在了他们两个人的眼前! 那些烟囱都是白铁皮做的,足足有十几二十根。 最长的看上去得有快两米,最短的可能连一米都不到。 除此之外,还有五六个大小不同的弯头。 能够看得出制定这些烟囱的人,是不了解他们现在实际房子的大小,本着宁多勿少的原则,尽可能的往多里做。 所以,就做了这么一大堆,瞬间原本空旷的客厅一下子就占满了。 小两口都不得不往后又倒退了很多步。 看着那明晃晃,崭新锃亮的烟囱,还有敦实贵重的炉子,邵彦成的内心无比的震撼! 他确实被吓了一跳。 倒也不是因为这些东西有多大,而是—— 现在的年月,实在是没有谁会用这么多的铸铁去做一个炉子还有这么一大堆的烟囱! 实在是太奢侈了! 虽然大炼钢铁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可如今的社会,钢铁资源还是很紧缺的。就好像他们机械厂,每年为了拿到多一点的指标,王厂长为难的头发都要白了。 这么大一个铁炉子,根本是在现在这时候,想都不敢想的奢侈物件。 谁家要是摆个这儿,那必定会遭到数不清的人眼红。 就在邵彦成盯着炉子发呆的时候,姜晓菱已经围着它转了一圈了。 她其实在仓库里看到这个的时候就已经有点奇怪了,奇怪为什么黑匣子这一次没有把它给拦下? 她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可能是因为在他们这个年代,或者在他们这个年代以前,应该有这个东西的存在。 毕竟往上数个十几二十年,贫富差距还是很大的。 那些富户家里有些平常人家用不起的东西也很正常。 所以黑匣子一时间有点无法判断,就让儿子一家钻了空子。 她才不去细思这炉子出现在这个时代好不好呢。 在看到它的那一刻,姜晓菱其实已经很清楚,即便这个时代有,一时半会儿他们也是不敢拿出来用的。 太扎眼了。 既然如此,她就更得好好看看,哪怕是过过眼瘾呢! 这个炉子也是烧蜂窝煤的,不过最中间的那个炉膛和她们现在用的不太一样,看上去也可以用来烧焦炭。 炉子设计的很精巧,铲煤灰的地方居然是一个活动的垃圾斗,需要倒的时候直接将那个斗拿出去倒掉就可以了。 而在炉膛的旁边还专门设计了一个类似于小柜子的地方。 她随手拉开小柜子上的把手,发现里面的空间被分成了三格,中间用铁皮相隔。 每一格都正好可以放下一个大铝制饭盒,一看就是让人利用余温蒸饭热菜的。 看到那儿,姜晓菱的眼前仿佛已经看见大早上一起床,就能够吃到利用晚上炉膛里的余温,煮熟了的热粥,还有烤得香喷喷的红薯时的情景。 想得她忍不住深深的叹了口气,眼神起全是艳羡。 这要是能用,冬天的时候肯定整个屋子都会变得暖和起来了! 她再也不用缩手缩脚,恨不得天不黑就想钻被窝,邵彦成也不用为了写东西而两只手都长满冻疮。 要是能给爸妈家里也装一个…… 只凭想象,姜晓菱的眼睛都忍不住亮了起来。 可转而又变得暗淡。 想那么多有什么意义?他们只有看看的命…… 邵彦成原本只是在内心里感叹,无意中一转眼,正对上妻子失落的眼神。 他顿了一下,然后伸出手爱怜的在她的头发上抚了抚,温声劝道:“先收起来吧,咱们现在用不着。” 姜晓菱沉默着点了点头,将炉子和烟囱全都重新收回了仓库。 看到妻子这个样子,邵彦成眉头微微的皱了皱。 他又想起之前她曾经问过自己的,关于自行车的事情。 看来,是要认真思考如何将这些东西拿出来的办法了。 毕竟,妻子已经不止一次的在他面前提过,那匣子很有可能会在她十八岁之后慢慢的消失。 如果真有那一天,一想到这样的好东西也会随着那匣子消失,邵彦成感同身受的理解了妻子曾经表现出来的心痛。 换他,也会受不了的。 经过了这样一个插曲,时间马上就到了八点。 姜晓菱不再忙活了,而是和邵彦成一起回卧室,重新在板凳上坐了下来。 如今的她,已经不用像最初,必须要本人进入到那个房间才能看到里面的东西,现在的她,已经可以用意识在里面随意操控。 即便是正在里面交流的时候,外界发生的动静她也是能够察觉到,并且能快速做出反应的。 所以,姜晓菱觉得自己可以成为一个交流的媒介,为他们父子,祖孙间的沟通相互传递信息。 姜晓菱依然让邵彦成坐在了她的对面,然后伸手与他十指相握。 然后才说道:“我先进去看一下,看看庆庆他们来了没有。你不用担心,我没事。我和他们联系上,就会跟你说。” 邵彦成点了点头,神情里却带出了几分紧张。 姜晓菱重新回到了仓库,此刻收件箱未读信息的红灯已经开始闪亮。 看着那红灯,她的脸上很自然的就流露出了一抹微笑。 她用手将邮件点开。 这封信很长,能够看得出是几个人一起写的。 最先是儿子的语气,在信中他代表了全家对于父母的成婚表示了由衷的祝贺和喜悦。 虽然字里行间能够明显感觉得到说出这番话时,他多少是有点尴尬的,用词遣句看上去都比以前注意的多。 可还是能够感受得到儿子对此事发自内心的欢悦和赞成。 儿子下来是儿媳写的一段话,话不多,只是告诉姜晓菱,说给她结婚的衣服准备选好寄过来了。这次买的是成衣,让她试试看喜不喜欢。 另外又说,给公公准备的衣服还在做,大概明天下午才能做好,到时候会第一时间寄过来的。 看完了儿媳写的那些话,然后姜晓菱就在信的下端看到了用孙子邵洋和孙女邵蔓语气写出了一些句子。 邵洋依然是那番大男孩在长辈面前,热热闹闹,又闹腾又跳脱,却偏偏一点也不讨人嫌的做派。 他在信里写道,听说爷爷奶奶结婚的消息时他正在准备期末考试,然后被惊得脑子一空,之前学的那些知识点一下子全都给忘了。 还和奶奶撒娇说,这次要是考试考不好,就是爷爷奶奶的原因。是他们把他吓着了,得让他们赔! 看得姜晓菱忍不住的笑。 接着邵洋又说,之前的那次比赛他拿了全国的金奖,奖品是一块金牌,纯金的。他想用那个作为送给爷爷奶奶的新婚礼物。希望他们喜欢。 还说他们必须喜欢,因为这是他所拥有的最贵重的东西了。 这金牌代表了他对爷奶发自内心的祝福。 看到这里,姜晓菱的笑容更暖了。 虽然她看不到孙子的真人,只能靠最早那张照片里的模样去勾画他的一举一动。 可即便这样,她也仿佛能够看到一个阳光帅气的大男孩,一个全天下最好,最优秀的孩子。 或许是因为她的表情太过于丰富,此刻还在床边坐着紧张观察着她的邵彦成实在是担心。 忍不住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 姜晓菱这才反应过来。 她连忙收回思绪,用手抹了抹微微润湿的眼睛,对他说:“你等一下啊,我把孩子们的信念给你听。” 然后她用意识在脑海中再次将黑匣子调至信件的页面,一字一句的给邵彦成念了出来。 邵彦成看着妻子就这么垂眸坐在自己的对面,一字一句的念出了一些完全不可能出自她口的话。 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听进去,只觉得这种状态说不出的违和。 别扭得很。 他和妻子刚刚领证,仪式还没办,甚至还算不上真正的结婚,现在却要跟她坐在一起,听她念来自于儿孙们的祝福。 这样的事,光想想,邵彦成就觉得怪异的让他说不出来的难受。 他还能坐在这儿,听妻子念,实际上更多的是不想违背了她的心意。 可慢慢的,或许真是是有血脉相连。 随着姜晓菱一点点复述出信里的内容,邵彦成自然而然就感受到了那些字句中所包含着的真挚情感。 这让他不得不动容。 邵彦成自幼失怙,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心中最大的缺憾就是从来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 如今,身边坐着妻子,耳边环绕着儿孙们的念叨,这让他又一次有了做梦的感觉。 可这样的梦却让他从心底感到温暖和踏实。 看着妻子跟变戏法一样,边说着话,边变出来了一个小小的金牌,告诉他那是孙子得的一个全国竞赛的金奖奖牌。 然后又变出来了一件特别好看的粉红绣花衬衣,告诉他是这儿媳妇给她买的嫁衣…… 说完,还跟哄小孩儿一样,让他别急,说给他也做了,明天才能取。 慢慢的,邵彦成也投入了进去。 开始享受起了这种被家人呵护的美好,嘴角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翘了起来。 他将金牌放在指尖摩挲着,又将手妻子拉过来坐在他的身边,两个人一起去看那绣花衬衣。 这一刻,邵彦成只觉得岁月静好,恨不能将这一刻永久的定格。 可就在这个时候,姜晓菱嘴里一个磕绊,将这份温煦完全给打碎了。 她忽然住嘴,不再往下说了。 不仅如此,还像是遇到了什么事一样,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然后邵彦成眼睁睁的看着她露出了一个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表情。 紧接着飞快的站起身,一边小声的嘀咕着:“这小坏蛋!” 一边窜到了一边儿,就像是他身上有针扎了她一样。 邵彦成被妻子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不由得也跟着站了起来,追问了一声:“怎么了?” “没事。”姜晓菱的脸火烧火燎的,窘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简直不敢与男人对视,用力的将脸侧向一边,看都不看他。 她忽然连解释都不带解释的转身就往门口走,胡乱丢下一句:“我先回去,有事明天再说。” 然后就要开溜。 虽然嘴上说着没事,可那行为哪里像是没事? 简直就是事儿大了! 这种情况下,邵彦成怎么可能放她走? 他一把抓住了她:“到底怎么了?说实话!” “真没事……”她开始挣扎。 “好好说,说完再走……” 邵彦成倒也没有使劲拽她。 看她拧劲儿,他索性放开了她的手,转而直接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拉进了怀里。 他俯下身将脸贴在了她的肩膀上。 闷声闷气的说:“你信还没念完呢!” 声音里竟然带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这样的邵彦成是姜晓菱从来没有见过的。 这个男人比她大六岁还多一点,上辈子结婚的时候都已经二十五了。 在她面前,他表现的一直都是稳住,踏实,值得人信赖和依靠的。 两个人相处了十多年,她只在临死那一天见过他哭,见到他失态。 可即便如此,也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幼稚的一面。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就是领了一个证,这人怎么就全然变了样子? 变得……如此黏人? 看着这样的邵彦成,姜晓菱不知道怎么,心蓦地就软了。 她知道不说清楚这人肯定不会让他走。 而且毕竟是过来人,又不是真正的十七岁小姑娘。 虽然羞窘,害臊,可姜晓菱心里明白,蔓蔓这么做是真心对她好,是替她担心。孩子的这份情她怎么都得领。 她仰头望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垂在身侧的手中忽然就多了一个牛皮纸袋。 她咽了口口水,努力让声音保持镇定。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咱们还有一个孙女叫蔓蔓?” 邵彦成抬起了头,不明白妻子怎么这会儿会提起孙女?可还是点了点头。 “嗯。” 姜晓菱的目光开始游移,看天看地,就是不去看邵彦成。 嘴里却以最快的速度说道:“蔓蔓的职业是医生,在医院工作。所以,嗯,就是她的脑子有点异于常人……” “异于常人?”邵彦成有点不解。 闹不懂妻子怎么会将这样的四个字用在一个小姑娘的身上。 “就是,脑子有问题!哎,这是她送给咱们的结婚礼物,你看看吧!” 姜晓菱咬了咬牙,将这些话一口气说了出来。 说完,眼睛一闭,一副死就死了吧的表情,把牛皮纸袋递到了邵彦成的面前。 “什么礼物?”邵彦成看着她,有点迟疑的接过了纸袋。 打开来,看到里面放了好多个粉红色的小方纸盒。 “这是什么?” 他说着,随手拿出来了一盒在手里细瞧。然后就看到盒子正面写了四个字:卫生用品。 “卫生用品?”他更加的不解:“什么卫生用品?” 他边说边又将纸盒打开。 在他将一个透明的小方袋从纸盒中取出的时候,姜晓菱猛然用双手捂住了脸,紧闭双眼,面朝天空,脸上赤祼祼的写着三个字:“我死了!” 邵彦成盯着袋子看了半天,一个从来不敢想的念头一下子冒了出来。 他的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就像是触了电! 他飞快的将手里的小方袋丢到了一边,可又立刻反应过来这样不合适,又慌忙抓回来,用哆嗦的手重新放回纸盒,然后把小纸盒放回了牛皮纸袋…… 房间内瞬间一片死寂。 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相互相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姜晓菱的肩膀开始轻轻的抽动了起来,一耸一耸的,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让人能够轻易看得出,她忍笑忍得有多辛苦。 邵彦成磨了磨牙,慢慢的问了一句:“你说,这是孙女送的?” “嗯。”姜晓菱从嗓子眼里逼出了一个字。 “她给咱们送这?” 邵彦成用眼神瞟了一下被他放到老远的牛皮纸袋,声音里带着压不下去的窘迫。 看到有人比自己还尴尬,姜晓菱的尴尬劲儿反倒过去了。 至少要比完全没有提防,就猝不及防遇了这么一遭的邵彦成看上去从容了许多。 “蔓蔓是好意,她是觉得我现在年龄太小了。” 和儿孙们接触多了,现在姜晓菱再提起年龄已经没有什么不适了。 反倒是邵彦成听到年龄两个字的时候,微微怔了怔。 他站起身,将那个纸袋子从床上拿起来,封好口放到了书桌最下层一个带锁的抽屉里,然后才轻声说了句:“不用这个。” 说完,他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之前答应爸了,一切等你十八岁生日过了再说。”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是背对着姜晓菱的,以至于她并没有看清楚他面上的表情。 可话语中的意思却是听明白了。 一时间让她的心里再次涌上了一抹说不出的感动。 姜晓菱怎么也想不到,父亲能够对她呵护至此。 那么一个大咧的男人,为了女儿能够硬着头皮和女婿谈这种事……实在是不像他平日的作风。 可他却这么做了。 …… - 在姜晓菱的心里,该办的大事基本上已经办完了,所以晚上的时候她踏踏实实睡了一个好觉。 可徐寒梅和姜老太太婆媳俩却愁的一夜都没怎么睡。 女儿(孙女)要出嫁,这么大的事,家里还什么也没准备呢!她们两个要是不发愁才怪。 虽然姜晓菱之前已经拍着胸脯给家里保证,所有的东西都由她和邵彦成想办法。 可在大人的心里,他们俩都是没经过事儿的毛孩子。 一两天之内准备齐结婚要用的所有东西……这连一个熟练的家庭主妇都为难的事儿,他们能办好? 反正,婆媳两个人是打心眼里不相信的。 眼看着天都快亮了,孙女还睡得呼呼的,一副万事无忧的模样,哪儿有个要做新媳妇的样? 姜老太太越看她,心里越愁,实在忍不住,不到六点就把姜晓菱从床上给揪起来了。 姜晓菱睡眼朦胧的被奶奶揪起来,揪进了客厅,然后就被她和妈妈来了个“两堂会审”。 看着两位长辈那一脸的愁容,姜晓菱还以为家里又出什么事儿了呢!吓得她瞬间就清醒了。 结果听了半天,妈妈絮絮叨叨,说来说去都是她不懂事,不知道操心,到现在家里东西什么都还没有置办,她还不赶紧拿着结婚证和邵彦成一起出去跑跑,看看能买回来点什么? 能买多少算多少,要赶紧出去买! 听得她一阵无语。 她想出声解释,可婆媳两个人一唱一和,压根没给她接腔的机会。 说着说着,老太太甚至开始用拳头在胸口的位置上捶,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真的焦心了。 姜晓菱也不说话了,回屋换了身衣服,刷牙洗脸梳头,然后回屋拉上妈妈和奶奶就直接去了邵彦成现在住的房子。 此时还不到六点,天都还没完全亮,院子里静悄悄的。 她们三个人穿过了大半个院子,愣是没遇到几个邻居。 偶尔遇到的,看到她们三个,都会对着她们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说一声“恭喜”。 可以看得出虽然只有一天的功夫,现在整个院子的人都知道了姜晓菱结婚的消息。 看到这种情况,徐寒梅更发愁了。 “晓菱啊,你们早点去,看这样子明天晚上来参加你们仪式的人肯定不会少。烟啊,糖啊的可得备齐了。” 姜晓菱点了点头。 心想自己儿子,儿媳准备的烟酒糖茶整整放了四个竹篮,就是全院儿的人都来参加他们的婚礼,也不会让盘子空了。 只是这话她也没法说。 到了邵彦成家的时候他刚刚起床,头发还乱糟糟的。一开门看到这三位,明显慌了一下。 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出什么事了?” 那模样跟姜晓菱早上一模一样。 明显都是被之前的事儿给搞得风声鹤唳了。 姜晓菱叹了口气:“奶奶和妈来视察工作呢,你让开吧。” 邵彦成连忙“哦”了一声,然后就和妻子一起并排站了站好,恭恭敬敬的迎候着两位长辈进门。 可眼神依然一片迷茫。 一看就是实在想不出大早上的有什么急事要两位亲临? 徐寒梅和姜老太太这会儿可顾不上跟他一个小辈儿的解释了。 在她们的概念里,这会儿邵彦成已经是她们家人,一家子根本用不着客气,所以俩人直接就进到了屋子里去。 身为主妇,要去的第一个地方肯定是厨房。 来之前徐寒梅其实内心是绝望的。 虽然她之前并没有来过邵彦成这里,可家里几个小的却来了不知道多少回。加上侄子还在这儿住过几天。 从他们的话里话外,徐寒梅一直认为邵彦成家就是个空壳子,连锅都没有的那一种。 可一进屋,她整个人都惊住了! 机械厂盖房子的时候,其实屋子里都进行了简单的装修。灶台,碗橱都是直接挨着墙砌好了的,大家的格局都是大同小异。 而现在,这厨房里除了都有的灶台和橱柜外,还多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大碗柜,碗柜分上下两层,上层的柜门是纱网的,下层柜门是实木的。 即便没开门,透过纱网也能够看到里面,碗盘都放的整整齐齐,各有一大摞。 碗儿不仅有吃饭的小碗,还有吃面的大碗,各有四个,盘子也分为大小两种,也各是四个。 除此之外,甚至还有一个看上去应该是盛汤用的汤盆,里面还放了一个瓷质的大汤勺。 徐寒梅快走了两步,打开了柜门,伸手摸了摸那些碗碟,真是越看越欢喜。 别说在景平,就是在这宁林,甚至包括之前在省城的时候,她都没有看到过这么齐整的小碗! 那磁虽然也是粗瓷,可大眼看上去和细瓷也不差什么。每一个小碗上都还有一支娇艳的杜鹃花。 看着就喜气!这么好看的花样,估计只有像海城那样的大城市才能买到吧? 爱屋及乌,看到这些碗碟,徐寒梅再看向邵彦成的目光都带出了赞赏。 “这是你之前出差的时候,积攒的?” 邵彦成张了下嘴,然后飞快的瞟了一眼妻子,看到她的眼色之后连忙点了点头:“是的,妈。之前都放里面小屋锁着呢。” 说完,他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 晓菱说这些东西都是儿子置办的。儿子是他的,那四舍五入也可以算是他置办的吧? 邵彦成满心惭愧的安慰着自己。 他这一声“妈”叫的徐寒梅就像是喝了一口糖水,一下子甜进了心窝里。 再望向他的目光,连之前那一点审视也全都没了,剩下的只有满满的疼爱。 就在这时,旁边的姜老太太也发出了惊喜的呼声。 “彦成,这个锅你是从哪里买的呀?哎呀,这个大小的蒸锅最抢手了,土产店只要进,一下子就能抢光,我就从来没有抢到过。哎,你连这个都能买到,真好,真好!” 姜老太太蹲下身子,抱着一个蒸馒头锅爱不释手。 邵彦成又看了一眼妻子,然后斟酌着说道:“奶奶,等婚礼过后我把这锅给家里拿过去。” “哎,不用不用。这怎么行?奶奶就是夸夸你,可没有和你抢锅的意思。”老太太连连摆手。 虽然嘴上拒绝着,可心里还是为孙女婿这么懂事而感觉到无比的舒心。 “他说拿回去就让他拿呗,反正我们以后都是要回家吃饭的,放在我这儿也是摆设。”姜晓菱不以为意的说。 “奶奶,你不会以为我结了婚就会自己开火做饭了吧?哎,咱们先说好,以后我们两个都是要回家吃的呀!” 姜晓菱忽然想到了什么,自己先吃惊的瞪圆了眼睛,然后就开始大声的声明。 气得徐寒梅转身就在她的脸蛋儿上拧了一下! 嘴里骂道:“你还好意思叫?!都结婚了还不单过,我们还得养你一辈子啊?” 姜晓菱听了却连连点头:“对的,我们就是准备跟你们混一辈子的。将来小河他们结婚了,就把他们全都撵出去单过,我和彦成给你们养老。我们一辈子都不单过!” 说完,她还转头看向丈夫:“我说的对不对,你愿不愿意?” 邵彦成一脸爱宠的看着她,眸中全是笑意。 明知道她只是撒娇,却也愿意纵容:“愿意,以后咱们给奶奶还有爸妈养老。” 听得婆媳两个高兴的哟,那笑容想要掩饰都掩饰不住。 大家都以为这是在说笑,可没有人知道,姜晓菱说得无比认真。 她是真这么想,也是真决定这么做的。 母亲明年年初会有一个坎儿,当年她就是在那个时候查出了严重的妇科病,最后一直淅淅沥沥的落红,然后熬了没多久就去世了。 姜晓菱之前将情况和邵蔓说了,邵蔓的回复是听描述像是子宫肌瘤或者子宫内膜炎之类的。 可不管哪一样,现在也无法提前根治,只能先吃些药,注意观察着。 在这种情况之下,姜晓菱即便结婚了当然还是要以在大家为主。 更何况,要是她不回家吃饭,那些吃食什么的,她要是再往家里拿,妈妈和奶奶很有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用得理直气壮了。 死活不要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种弊大于利的事儿,自然不能做。 再看了卧室箱子里的那两床又厚实又排场的棉被之后,婆媳俩心满意足的回了家。之前的担心全都一扫而空。 只觉得如今这日子总算是越过越顺意,越过越有滋味了。 因为两个老人大早上闹了这么一出,小两口赶到百货大楼的时间真是出乎意料的早。 别说开门了,门口连个排队的人都没有。 姜晓菱左右看了看,扯了一下邵彦成的手,朝一旁一个没有什么人的小巷子指了指:“咱们去那边走走。” 邵彦成看了一眼,那巷子的尽头应该是一个什么街道小厂,现在还没有到上班时间,里面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他不明白妻子为什么要去那里? 可也没问,只是任她牵着自己的衣袖,两个人一起走了进去。 一直走到巷子的最深处,拐了一个弯,进入到一个死角。 那种从外面大路上根本什么也看不到的地方,姜晓菱才用书包做掩饰,从里面翻出了一个纸盒子,递给了邵彦成。 “你儿媳妇专门给你做的小点心,吃吧。” 有昨天的事情打底,别说姜晓菱只是拿出了一盒点心,就是拿出更加奇奇怪怪的东西,邵彦成也能平静对待了。 他将盒子接了过去:“那个……惠萍?” “嗯,庆庆的妻子,我觉得人特别好,咱们的儿子很有眼光。” 邵彦成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虽然他能够平静对待妻子拿出来的东西,可和她这么淡定从容的去讨论儿子还有儿媳,他一时半会儿还是无法适应。 他索性不说话,沉默的将盒子打开。 盒子中放的是几个豆沙包,每一个都包得像是小老鼠一样,看上去精致又有趣。 那面细白细白,比平日里家里难得一见的精面看上去还要细很多。 邵彦成捏起一个,直接塞到了姜晓菱的嘴里:“你吃。” 姜晓菱也没有拒绝,张口咬住。 邵彦成又拿了一个放进了自己的嘴中。 这一放,让他惊诧的扬了扬眉毛,因为他发现那豆沙包居然还是温热的。 “仓库里的东西无论放多久都不会改变最初的形状,放进去是热的,拿出来就也是热的。”姜晓菱一边吃一边解释道。 邵彦成点了点头,继续咀嚼手中的食物,享受这难得的美味。 虽然因为妻子的缘故,现在他每天的饮食都要比从前好上不知道多少倍。可是这样精致的点心,也不是能够经常吃到的。 他现在已经了解了,如果儿子,儿媳他们寄的是购买的商品,那么经过黑匣子,到了这边就会变成与时代同步的物件。 唯有亲手做的食物,衣物这些,可能黑匣子无法判断价值,所以往往能够原封不动的寄过来。 可正因为此,妻子往外拿的时候才更谨慎,生怕一不小心被人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小两口躲在角落里,将一盒豆沙包吃得干干净净,然后又喝了从仓库里拿出的牛奶,这才慢慢的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因为吃饱喝好,两个人的眉眼间全都是满足,相望时目光里更是充满了情意。 任谁人看到,都不得不夸一声,真真是郎才女貌,好般配的一对儿。 他们两个重新走回百货大楼门口站定。 溜达了这半个小时之后,此刻的门口已经聚了不少人,都是想赶早来看看今天有什么新鲜货的。 两个人也没往人跟前凑,而是找了一个离人群稍远一点的地方站好。 可就算远离人群,还是被人看到了。 俩人还没刚说两句话,一个声音就从背对着他们的地方响起。 “邵彦成!” 俩人同时转头,循声望去,然后就看到了一个扎着两个小刷子一样小辫的二十出头的女人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那女人穿了一条绿军裤,一件白色的短袖小褂,看衣着,应该属于家里条件不错的。 姜晓菱转头看了看丈夫,目光里带出了疑问。 邵彦成此时的表情也很疑惑,他对着妻子摇了摇头:“我也不认识。” 话音没落,那女人已经走到了他们跟前。 “彦成,你今天没上班?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是要添置什么东西吗?”那女人熟络的和他打着招呼。 邵彦成平时面对外人时永远冷淡的脸上难得的带出了一丝表情,他望着那个女人,用略显迟疑的声音问道:“同志,我们认识吗?” 听他这么问,那女人明显大吃了一惊! 甚至惊讶到嘴巴都合不上了。 她连忙自我介绍到:“我姓于,于白杏,是于白桃的姐姐。以前我和我妈一起去给你送过东西呀!” 听说她是于白桃的姐姐,邵彦成的脸色顿时变得冷漠,他甚至迅速的耷拉下来眼皮,连个眼神都不愿意给面前的女人。 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不认识。” 说完,拉着妻子就又往更远的地方挪了挪。 可于白杏已经追到这里了,自然根本就不可能罢休。 即便看出了邵彦成的不悦,她还是又凑了过来:“彦成,听说你准备结婚了?哎呀,怎么以前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要我说,这么仓促的做决定,会不会有点不合适啊?” 这一次,邵彦成终于抬起头,与她对视了。 “这位女同志,我们不熟,说话的时候请叫我全名。另外,我结不结婚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意见?” “再有,”他顿了一下,与此同时亲昵的挽住了姜晓菱的手臂。 “你的消息不太灵通,我不是准备结婚,而是已经结婚了,这是我的妻子。” 第 54 章 三章合一 于白杏确实不认识姜晓菱。 她和邵彦成甚至也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熟。 比起年轻漂亮的妹妹于白桃,于白杏在家里并没有那么受宠。她只上了三年小学就开始在家里帮母亲一起打理家务,后来更是早早的嫁了人。 在父亲成为区革-委会主任之前,她在夫家的地位也不高,在婆婆面前十足十是受气包一个。 平时想回个娘家都要受尽婆婆的白眼。 现在,父亲升了官,家里地位高了,她在夫家也有了话语权。于白杏知道这一切都是托了娘家的福,就想和娘家走得更近一点儿。 于是,隔三差五就会回去一趟,娘家有点什么事也跑得飞快。 上次她妈说要给邵彦成送面条,她为了让亲妈少跑一趟路,自己专门做好了,送到了机械厂。 原本想借此机会也去看看妹妹相中的男人到底长的什么样,结果她妈连车间门都没让她进,就让她在门口等着。 好在于白杏眼神好,隔着那么远见了一面,她还是把邵彦成的样貌给记住了。 昨天中午,她爸一回家就跟家里人说事情办好了,那个缠着邵彦成的女人这两天就会被送去下乡。 他看到街道送上来的名单了。 然后她妈说起机械厂的人在盛传邵彦成要结婚的消息,她爸还嘲笑道,说那是姜家的人狗急跳墙了,还说结婚又不是小事,哪儿能说结就结? 只怕他们这边还没商量好,那边姜晓菱就打包行李走人了。 听了这个消息,黑了好几天脸的妹妹终于给了爹妈一个好脸色,为此她爸一高兴,还专门吩咐让炒了几个鸡蛋。 虽然炒鸡蛋于白杏一口没吃着,但至少多吃了个饼子,她妈也没拿白眼斜她。 为此,她也跟着高兴了半天。 今天,于白杏是听从妈妈吩咐,来百货大楼给她买缝衣服线的。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邵彦成。 虽然她并不认识姜晓菱,可亲眼看着她和邵彦成一起从巷子里走出来,就算不认识脸,猜也能猜出这就是那个和她妹子抢男人的小狐狸精。 想到这儿,鄙夷之心油然而生。 这让于白杏忍不住就对着邵彦成喊了一声。 她过来,并且说出那样一番话,实际上就是故意想要恶心恶心姜晓菱。 毕竟在于白杏看来,今天他们两个会一起出现在这个地方,肯定是因为姜晓菱要走了,邵彦成可怜她,所以才会特意陪她来买到乡下要用的东西。 可她万万没想到,邵彦成现在居然跟她说,他们已经结婚了! “不可能!你们什么时候结的,我怎么不知道?” 她太过于惊诧了,以至于根本来不及思考,嘴边的话就脱口而出。 邵彦成刚要开口再说,却被姜晓菱拉了一下:“别理她。认都不认识的人,和她说那么多干嘛?赶紧走,开门了。” 说罢,拉着他的胳膊就往百货大楼的方向走。 妻子既然开了口,邵彦成自然照做。他们两个人再也没有看于白杏一眼,就擦着她的身子走了过去。 独留她一个人站在那儿,一脸震惊! 姜晓菱不想和这家人扯上半点关系。 那天坐在家属院门口的时候,她努力的回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了这一家人,也想起了他们最后的结局。 这一家子其实到最后都挺惨的。 于白桃被他爹于文革当做筹码送了人,最后死于流产,可即便这样,也并没有真的给他们家带去什么好处。 如果她没有记错,再过没多久,革委会就会出现派系之争,到时候于文革就会站错队伍。 然后最晚就在今年年底,他无奈之下就会逼着二女儿于白桃嫁人。 可他实在眼瞎,于白桃嫁的那个人根本帮不了他什么忙,到明年下半年,他就会被踢出革-委会,而且还因为武斗,被人打瞎了一只眼睛。 而他媳妇李荷花也会因为上班睡觉被巡查组发现,然后被机械厂辞退。 都没等到运动结束,他们这一家就因为死的死,残的残,还没了经济来源而不得不回了乡下。 最后是个什么结果,不得而知。 对于这种最后注定没有好下场的人家,姜晓菱连想办法报复他们的心思都没有。 只想离他们远一点,不要和他们产生任何交集。 毕竟自己家什么情况,她心里一清二楚。 那真的是经不起调查的。 别说于文革他们一家现在还在位置上,想要给自己家找点麻烦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 即便将来他从这个位置上下去了,但凡被他发现点什么,以那个人阴损的性子,一不小心,自己家就很有可能变成他卷土重来的垫脚石! 既然知道疯狗咬人,那就别往他跟前凑,不去招惹。 远远的,但看他楼起楼塌,比什么都稳妥。 所以,即便这个于白杏说话不着趟,明显怀着敌意,姜晓菱也不想和她再有过多冲突。 邵彦成两个人走了,于白杏站在那里却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她过来这一趟,原本是想在姜晓菱面前示示威,最好能把她给气哭。 然后再把她的惨样回去说给妈妈还有妹妹听,以博得她们的好评。 可现在结果却变成了这…… 于白杏这会儿头嗡嗡叫,她觉得自己把自己放在了火上烤。 这消息要是从自己嘴里说给亲妈还有亲妹子听的话,她肯定会被迁怒。 亲妈那张嘴,不知道会把自己骂成什么样,被打几巴掌也不一定。 可要是不说—— 这事根本瞒不过。到时候再让家里人知道自己知情不报,挨打挨骂也根本跑不了。 于白杏这会儿恨到了不行! 也不知道恨什么。 说不清到底是恨那两个人混蛋,还是恨自己好端端的,为啥要贱兮兮的往他们两个跟前凑? 要是她不打那个招呼,不过来,是不是就不会受到这份为难? 可再气再恼,纠结了片刻之后,于白杏还是不得不咬咬牙,线都不买了,急匆匆的赶回了家。 邵彦成和姜晓菱举行结婚仪式的这一天,恰好选择了周六的晚上。 因为明天休公休,所以今天晚上来参加他们结婚典礼的人就特别多。 平日里但凡和两家人有点关系的人,基本上都赶来了。 说是典礼,其实这个年代的典礼非常的简单。 无非是介绍人先向大家介绍一下新婚夫妻两个人的情况,背景,然后再由证婚人展示一下他们的结婚证,证明他们的婚姻是合法的,是受法律保护的。 最后再带着他们两个人一起面对领导人的图像宣誓,以后会互敬互爱,共同进步。 场面是很严肃认真的,连后世那些讲恋爱经过啊,互相亲近的举动啊,在这个时候都统统没有。 所以,对于这个流程根本没有人很上心,大家都随便看一眼,根本不关注。 之所以那么多人来,一来是姜立南还有邵彦成在机械厂的人缘是真的好,加上他们在厂子也多少都是有的地位的。 这是两家的大事,这种时候就算是随大流,各家也会来随个分子,说声祝贺。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大家心照不宣的原因,那就是好奇。 这两个小年轻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么急火火的结婚,无论是机械厂还是家属院没有人不知道的。 就算明面上大家不会去讨论,可私下谁没有一点好奇心呢? 都想看看这么临时决定的事儿,那家里的东西得置办的多仓促! 就算是姜师傅家里条件不错,出嫁的又是大女儿,之前多多少少会存一点嫁妆,可再存又能存多少? 就算是舍尽全家之力,也没谁能在两天之内,把一个家的东西都给置办齐的。 而邵彦成——所有人都根本不会往他那一方想。 就他那书呆子的模样,全厂的人都知道。 大家都清楚的记得当年他师父在发现他把所有钱都拿去买书和借人之后大发雷霆的场面。 这种人,你指望他会提前准备好结婚要用的东西? 呵呵,想啥呢? 所以,尽管仪式说的开始时间是六点,不到五点,往姜晓菱他们新家去的人就开始络绎不绝。 “晓菱,这床真的是你表哥和谢强哥自己打的啊?太好看了!” 张美芳和王厂长家的女儿王洁是第一批到的。 因为几家人关系亲近的缘故,她们早早的赶过来是提前把自己准备的礼物给姜晓菱送过来,帮她镇镇场子,同时也帮她招待一下后面要来的宾客。 可让她们没有想到的是,晓菱的新房早已经布置停当不说,里面的家具还有日常用品,全都说不出的好看,特别。 让人越看越是喜欢。 就好像这个徐海成和谢强两个人换着班用了两天两夜现搭制出来的木床,就让两个小姑娘看得快要红了眼。 不知道徐海成是不是对于那门板支起来的那个小床有了心理障碍,对于这个新床,他真的是卯足了劲儿的往敦实,气派里面做。 在现在普遍双人床都是一米五的情况下,这床看上去足足有一米八宽! 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木头,即便是涂了厚厚的桐油之后,那树纹依然很显眼。而徐海成更是利用他会画画的功底,沿着那些纹路,在床头上雕刻出了一树梅花。 自从领导人的《咏梅诗》在人们群众中广为流传之后,梅花就因为品性高洁而成了这个时代最受人喜爱的花卉,再没有之一。 看到这样一张刻着梅花的床,俩姑娘的眼睛都黏在了上面,简直是都连路都走不动了。 连床上那两床又厚又喧还喜庆的被子都吸引不了她们的注意力。 “呀,这床是软的!晓菱,你不会在床单下面又垫了被子吧?” 就在张美芳和姜晓菱说话的时候,旁边的王洁忽然轻呼了一声。 说着话,还又惊诧的用手在床上按了按。 因为这个时候,人们习惯把邻居亲友们送的礼物都摆出来,以示尊重和感谢。 姜晓菱特意将邵彦成平时看书写字的书桌给腾空,用来摆放这些东西。 桌子上摆不下的,她就放在了床上。 刚才王洁是想把自己家送的那对有牡丹花的枕巾放在礼品堆里的,无意中按了一下床,手下猛地一沉,把她吓了一跳。 听了她的话,张美芳也好奇的跟着按了按,然后也跟着惊呼了起来。 “这不是被子,晓菱,这是棕绷床吧?你表哥还会做棕床?!” 听她这么说,王洁也好奇了起来:“什么棕绷床,为什么我连听都没有听过?” “因为咱们这边用的少。我以前在海城的时候,曾经见邻居家用过。不过那个贵得咧,真不是谁都能用得起。哎呀,这床好软乎,就像是垫了好多床被子一样,睡起来一定舒服死了!” 听她说话不着趟,连“死了”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王洁伸手在她的手臂上拍了一下。 张美芳顿时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不是故意的。” 姜晓菱又怎么会和她们计较这些? 赶紧把她们往厨房引。 “别看了,床就摆在这里,又不会跑,想看回头随便你们看!都住在一个院里,以后你们什么时候来看不行?赶紧都过来帮我干活。” 说着,她从橱柜的下层拿出来了两个装细粮的面袋,又从柜子里拿出了四个盘子。 “这是花生瓜子还有糖,你们帮我分分,待会儿放到外屋待客。这两袋子交给你们了,看到没有了就帮我添满,别让盘子空着。” “对了,还有这个。”她说着,又跑了出去,从里屋的抽屉里拿过来了两盒烟。 “大前门?!”王洁惊呼出声。 这可是这个时代最好的烟了,一般人家根本买不起。 就她爸,年前咬着牙买了一盒,到现在还在口袋里放着呢。无非就是遇到特别重要的客人会让一根,自己是舍不得吸的。 大半年了,估计那一盒还得剩一半儿多。 想到这儿,王洁有点迟疑的看向姜晓菱:“这也放盘子里啊?这么贵的东西,还是让你们家邵彦成放衣服口袋里,见人让一让就行了。都放盘里,我怕一眼没看住,再让那群司机班的给抢了。” “没事。”姜晓菱笑了笑。 “我们家没人抽烟,我爸不抽,邵彦成也不抽。让他去给人敬烟那是为难他。 而且这烟买回来就是备着今天用的,以后也用不着。 哎呀,你们看着办吧,要是真抢……反正就两盒,抢完了就没有了呗。” 她解释着。 说着说着把自己也给说笑了。 张美芳和王洁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神全都很坚定。 她们俩这会儿都只有一个感觉,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觉得晓菱是之前在家里有妈有奶奶管着,没见过钱,不知道钱票的重要性。 两个人一致决定要将东西看看紧。 她们可不会听这姑娘的话,把这些吃食放在外面桌子上。那有多少也不够来的人拿。 她们俩决定自己端着盘,看见人就过去给抓一点。就一点,再想要第二回,那绝无可能! 现在的人们想要买糖和花生瓜果,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也就是凭结婚证,才能一次买这么些。 一般人家,即便是有儿女结婚,也是舍不得把这东西全都拿出来待客的。不然,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家里其他孩子,也不能一点不给留啊? 所以,即便有张美芳和王洁盯着,“姜家喜事办得大气!”这名头也传出去了。 更别说还有那一屋子的家具,用品,更是花了众人的眼。 因为之前,姜家和邵彦成早已经统一了口径,所有东西要么说是婆媳俩早年就开始帮姑娘攒的,要么说是这两年姜立南利用出差的机会给姑娘添置的,所以大家对于姜晓菱全都高看了一眼。 都在纷纷议论,说姜师傅一家子对于这个姑娘可是真看重! 也有些人说,邵彦成娶了姜晓菱,算是掉进了福窝里。 反正,只要来参加婚礼的人,没有不赞叹羡慕的。 作为介绍人,封朝霞早早的就到了,和姜家婆媳两个一起招待着客人。 她今天一反往日,天天一身工作服,居然穿了一件碎花的短袖衫,看上去整个人都精神了很多。 站在长相柔美的徐寒梅身边,看上去都没有逊色多少。 看着她一脸的笑容,人家都纷纷打趣,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谢师傅家嫁女儿呢!” 可封朝霞一点都不生气,还说:“是呀,我是把晓菱当女儿一样喜欢的。” 足以证明,这两个年轻人能够最后走到一起,她心里是多么的高兴。 王厂长是在六点五十从厂里匆匆的赶过来的。 他的身后还跟着李书记,张工,还有工会,党办的几个同志。 差不多整个机械厂的领导班子,在家的人都到齐了。足以证明厂里对于这场婚礼是多么的重视。 只是在这群人中有一个人和大家格格不入,而她的出现更是在婚礼现场引起了一片哗然。 那个人就是于白桃。 到场观礼的人们,都是机械厂的职工还有家属,就算是不认识这个人,也因为这件事听说过她的名字。 在众人的心里,这就是个想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对于她居然还厚着脸皮出现在了这里,大家惊讶的有之,鄙夷的有之,抱着看热闹心理的更是有不少。 王厂长显然也是在不赞成于白桃跟过来的那批人里面的。 所以,按说在这种情况下,作为跟着他一起来的,厂代表之一,他很应该将于白桃给大家介绍一下的。 可他就像是完全忘了这回事。 任众人的交头接耳说得于白桃面红耳赤,他就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一般。 他领着众人先走到姜立南和徐寒梅还有老太太跟前,和他们说了恭喜,又和迎过来的两个新人调侃了几句。 然后就直接走到了大家特意空出来的空地处,宣布了仪式开始,并且代表厂领导为两位新人主婚。 任于白桃被众人议论,被同事疏远,尴尬的站在那里。 家里的地方就那么大,来的人又多。看到仪式开始,大家全都开始往里面挤,想要看的更清楚一点。 开始的时候,于白桃还和党办的几个同志挨着站,可慢慢的,就被有意无意的人群给挤到了一边。 后来更是被不知道什么人,干脆直接给推到了人群外面。 她想要再挤进去一些,将那两个人看得更清楚一点,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可即便如此,于白桃还是看清楚了,那清楚了姜晓菱的样貌。 于白桃是今天上午刚刚到机械厂报道的。 现在在党办做临时工,是一名宣传干事。 按道理刚到了一个新环境,就算是装也得装几天,好歹给领导们留下一个好印象。 可在听了姐姐说邵彦成结婚了的消息后,她揪心了一晚上,连装都装不下去了。 特别是下午的时候,在听说厂领导们今天晚上都要来参加那个人的婚礼,她硬是厚着脸皮主动要求,跟着一起过来了。 其实要说于白桃是过来找茬的,那也不是。 她又不傻,这是什么环境?她要是找事,那会给领导们留下一个什么印象? 她今天来,其实大半还是因为不服气! 说起来于白桃自认为在宁林也算是一朵花,之前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街道,谁见了不夸她一句好看? 除了张美芳,比她白点,高点,于白桃觉得全宁林再也没有比她更出挑的姑娘了。 可为什么那个邵彦成,就是对她没一点兴趣呢? 于白桃追邵彦成不是一天两天了,从一年前去找她妈,在机械厂门口无意中看到他之后,就开始了追求之路。 可让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追了这么久,全家都出动了最后居然会落了这样一个结果。 于白桃是憋了一口气今天要来和姜晓菱比一下的,为此她中午还专门回家换了一身衣服。 穿上了爸爸手下特意托人从海城给带回来的细花布衬衣。 衬衣纽扣还是有机玻璃的。 比之前张美芳穿过的那件衣服,看上去还要好看几分。 她是抱着必定能把这个女人给比下去的心态来的,想让邵彦成在比较了她们两个之后,打心眼里后悔! 虽然她绝对不会给他吃回头草的机会,可是借此出一口气对于于白桃来说,是必须的。 可现在—— 即便心里再不想承认,在看到姜晓菱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猛地不爽了一下。 她没有想到,这个之前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的人,居然看上去比张美芳还白! 不,她不仅仅是白,气色也说不来的好。 脸蛋儿红扑扑的,不知道是羞的还是热的,看上去水灵灵的。 特别是她身上穿的那件粉红色短袖衬衣,更是看得于白桃眼都红了! 那衣服,她是从哪儿买的? 竟然将自己身上这件海城带回来的新衬衣都给比下去了。 这会儿于白桃都没有心思去想邵彦成了,眼里全是姜晓菱的衣服,还有这家里的摆设。 刚才她也听到别人说了,说这些都是姜家给女儿带过来的陪嫁。全都是姜晓菱她爸妈这些年给她积攒的。 这话听得于白桃心里酸酸的。 她就算是再自我安慰,她心里其实也是知道的,家里如今有的好东西,将来都是要留给弟弟的。 就算是她爸妈现在对她再宠,可一旦牵扯到家产,那必定儿子排在第一。 她想有一天也像姜晓菱这样风光大嫁,根本是绝无可能。 一时间,于白桃的脸色变得越来越不好看了。 可她的脸色好不好看的根本没有人关注,甚至她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有人注意。 这个晚上大家前所未有的热情,直闹到九点多,闹到王厂长都拿出加班来吓唬人了,邻居们才慢慢散去。 直将小两口还有姜家众人全都累得人仰马翻。 仨小的在今天这样的环境里,兴奋得就像是脱了缰绳的小马驹,满场乱跑。 现在人散了,就都没了精神。宁宁和美美更是别说帮忙了,坐在板凳上就开始打盹。 看到这副情景,姜晓菱也不让收拾了,直接开始撵人,直到看着三大三小下了楼,在夜色里渐渐看不到身影,才重新回了家。 一进屋,连衣服都顾不得换,姜晓菱就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只觉得自己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散发着疲意。 邵彦成看到她这个样子,没有说话,而是去厕所把那个全新的洗澡盆拿出来,放了放好,然后又回到厨房拿来热水瓶,和凉水,开始帮妻子放洗澡水。 这个时候城市里并没有完备的市政建设。 所以尽管家属院家家户户房子建造的时候都有厕所,却因为没有连接下水,所以都没有便池。 日常大家使用的还都是马桶。 正因为此,洗澡也是很不方便的。 往楼上提水本身就是体力活,还因为没有地方倒污水,洗完之后,又要用桶一桶一桶的往外提污水,把它们倒到院子里的下水道处。 所以,即便是夏天,真正在屋子里洗澡的人家并不多,大部分女人都会选择用脸盆接点水,背着人随便用毛巾擦擦。 而男人们,则更习惯干脆就站在公用水管处,只穿一条大裤衩,然后一盆一盆凉水往身上泼。 可邵彦成知道,妻子是受不得这样的。 平日里的接触,他早早的就发现了她的讲究。 其实不仅她,整个姜家人都讲究。 从老太太到最小的孩子,无论衣服鞋袜,什么时候看上去都是干干净净的。 而妻子,更是何时何地,都是清清爽爽的,身上什么时候都散发着一种好闻的味道,从来就没有过一丁点儿的油脂气。 所以,昨天上午在百货大楼看到这个大澡盆的时候,邵彦成毫不迟疑的决定要买下来。 姜晓菱开始的时候还不让,说可以回头让儿子给买,然后给他们寄过来。 邵彦成却没有答应。 难得自作主张了一回,当场拿出钱就把它给买了下来。 虽然没有说,可邵彦成就是觉得,自己妻子用的私物,只能他买。即便是儿子,这也不是他应该买的东西。 邵彦成将水温调好之后,走到床边将昏昏欲睡的姜晓菱给拉了起来。 温和的对她说道:“去洗了澡再睡。” 姜晓菱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朝厕所走了过去。 进了屋,看到那个大木盆,还有木盆里大半盆冒着热气的水,姜晓菱眨了眨眼睛,然后哀怨的冲着外面喊了一嗓子:“你怎么用这么大的盆接水?我今天要累死了,根本倒不动!” “你只管洗,待会儿我倒。” 外面传来了男人不紧不慢,却格外清晰的回答声。 听了这话,姜晓菱的身体一滞,脑子瞬间清醒。 她有点不敢相信,干脆又从厕所跑了出来,跑到了邵彦成的身边:“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邵彦成宠溺的摸了摸她脸蛋上因为趴着睡而硌出来的痕迹。 然后才又一次的重复:“你去洗吧,想泡就泡一会儿,我在澡盆旁边还放了半壶兑好的水,够用了。放心,不让你倒,你洗完了我去倒。” 姜晓菱这才终于相信了男人说的话,顿时眉开眼笑。 她激动的踮起脚尖,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使劲亲了一口! “邵彦成,你真是太好了!我太喜欢你了!” 现在的大环境,虽然政府天天都在宣传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 可实际上,女人在家庭里的地位真的没有宣传的那么高。 就拿机械厂家属院来说吧,家里的重活,男人会干。 就像是早上提水,基本上只要家里有成年男人的,基本都是他们干。 所以钱小芸逼着女儿提水,伺候男人的事才会被家属院的人当做奇葩事拿来议论。 可这是重活儿。 脏活儿的话,可就没有一个男人会干了,例如倒马桶,倒洗澡水。 要是哪个男人拎着一桶脏水下楼倒,被人看见了,必定会被调侃:“哟,这是帮媳妇倒洗脚水了啊?!” 对于一个大男人来说,被人这么说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即便像姜晓菱这种两世为人,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的人,在看到那盆澡水的时候,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也是——这是三楼,这么多水,太沉了! 也压根没有想过要指望邵彦成去倒。 所以,在听到男人主动提出要给她倒洗澡水的时候,她是真的感动了。 可她这边还没感动完呢,就被男人直接拖进了怀里。 紧接着重重的呼吸声就在耳边响起,热气扑进了耳朵里。 “这么喜欢我?”他声音轻轻的,却像是带着电流,顺着耳廓直击到了姜晓菱的心里。 让她整个身体都跟着酥麻了。 “别闹。”她伸手去推,那人却抱得更紧。 他没有说话,动作却明明白白代表了拒绝。 那双放在她腰间的大手就像熨斗,即便是隔着衣服,也让姜晓菱感觉到了灼热。 “起来,一会儿水凉了。”她羞涩不已,伸手去推男人凑过来的头。 “还有热水……”男人说着,将脑袋更深的埋入到她的脖颈处,没有一丁点要退却的意思。 呼吸越来越急促,额头也有汗水浸出。 看到他这副样子,姜晓菱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想想,他们已经结婚了啊,为什么还要把他为难成这个样子? 说实话,她对于早一点晚一点其实并没有很介意。 自己男人自己心疼,大不了就用孙女送的礼物呗。 想通了之后,姜晓菱拒绝的动作慢慢的变小了,开始任由男人和她更加的亲近。 就在她身体开始发烫,脸颊通红,连呼吸都变得急促的时候,邵彦成却忽然从她的身上抬起了头,艰难的将整个身体朝后撤,直到离她好远。 他大口的喘着气,眼白处都泛起了红丝。 他深深的盯着眼前面色坨红,眼波似水的妻子,牙齿咬得咯咯响,只恨不得将她吞吃入腹! 可最后还是猛吸了一口气,用手将她拦腰抱起,直接扛到了厕所,丢了进去! 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退出来,关了门! 姜晓菱真的是在最迷糊的时候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都没等她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那人给丢进了厕所,然后还被他把门给从外面锁上。 站在厕所,望着大盆,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再反应过来,就忍不住的想笑。 然后终于笑出了声。 “别笑了,赶紧洗!”从门的那端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即便他努力想控制,可姜晓菱还是在那语气里听出了一丝气急败坏。 她忍不住笑得更厉害了。 好一会儿,她才憋住笑,敲了敲门:“你把门打开,你把我锁这里面干什么?我还没拿衣服呢!” “……你先洗,我给你拿!”好一会儿,外面才传来那人闷声闷气的回答。 姜晓菱知道,不能再逗了,再逗就把人给真逗恼了。于是乖乖的进入盆中开始洗澡。 天热,即便在外面耽搁了一下,可水并没有凉,水温还微微有点高。 劳累了一天,在这样的水里泡一泡,真是难得的享受。 躺在盆中,姜晓菱满足的吁了一口气。 只觉得岁月静好。 - 天气越来越热,转眼已经到了八月。 这天,姜晓菱一进入到仓库,就收到了儿子的来信。 邵国庆在信里写道:“妈妈,刚刚寄过去了一瓶惠萍做的酸梅汤,已经在冰箱里冰镇过了,你记得晚上拿出来喝。天气太热,你和爸爸都要多注意身体。爸爸说的那个词典,我还在找。 之前找了几个版本,都被你那黑匣子给退了回来,估计里面的词汇和你们所在的那个时代差别太大。 我已经通过朋友去图书馆还有旧书网上找了,还没有找到,让爸爸别急,找到后我会第一时间给你们寄过去。 另外,有一件事要和你们说一下,洋洋的签证下来了,下个月就要以交换生的身份去欧洲学习了。学期一年,这期间他可能不能和你们再联系。 但是妈妈也不用为他担心,那小子的情况我会随时和你通报的。 另外还有,妈妈,我今天接到了舅舅的电话,舅舅说,他最近准备和舅妈一起到宁林来一趟。 以前我和惠萍基本上每年都会去看望他一次,可这两年因为我的身体一直没去。舅舅很担心,就说要来看看我,顺便也为洋洋送行。 妈妈,我想问问你的意思,就是和你相认这件事,我要不要和舅舅说一下? 当初你去世之后,舅舅难过了很久。之后很多年,他都因为没有赶回来见你最后一面而自责。 虽然这些年他一直都在部队,回家的次数并不多。可每次回来,他都会去给你扫墓,而且每次都会自己一个人在墓碑前站很久。 我是觉得,如果舅舅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非常高兴,可能也会让他减少一些遗憾。 可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惠萍一再和我交待,说这事儿一定要问过你的意思,我们不能自作主张。所以,妈妈,你觉得我要不要和舅舅说一下这件事呢?” 姜晓菱看着这封信,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上辈子父母去世早,弟弟小河可以说是她一手拉扯着长大的。 她们姐弟俩原本年龄相差就大,又没了爹妈,姜晓菱知道,在弟弟的心里,很多时候把她这个长姐是当做主心骨一样看待的。 后来,她结了婚。可也没丢下小河,那孩子跟着他们一起住了八年,一直住到满了十六,通过邵彦成的关系去当了兵。 当兵之后,小河每次写信,最后一句话一定是:“姐,我还差多少多少天就有探亲假了,等我有假期了就回去看你和姐夫还有国庆。” 可自己根本就没有等到他放假,就病重离了人世。 不用儿子说,姜晓菱也能够想象得到当初小河知道自己没了之后,会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 应该是绝望又愤怒的。 会恨自己,没有将生病的事跟他说,让他没有机会见自己最后一面的吧。 想到这儿,姜晓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第 55 章 三章合一 “你当然可以和他说。”姜晓菱在信里跟儿子写道。 “不过,你舅舅今年年纪也不小了,你和他说的时候注意点,别把他吓着。”想了想,她还是不无担心的又补充了一句。 儿子说,他们现在的年份是二零二二年,小河是六二年底生的,在这个年月,也是年近六十岁的人了。 姜晓菱想想自己身边六十岁的老人家,想想他们花白的头发,已显佝偻的身躯,内心忍不住一阵唏嘘。 中午吃饭的时候,看向狼吞虎咽,生龙活虎的弟弟,眼神都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这眼神,直看得一向心大的小河中间都有几次忍不住的停筷,在自己脸上,身上摸了摸,生怕是在外面玩儿的时候,把什么脏东西带回来了,才会让姐姐这么着看自己。 吃完饭,几个小家伙离开了餐桌,姜立南才放下了筷子,对妻子还有女儿说道:“明天中午我和彦成都不在家吃饭,你们不用准备我们俩的饭菜,自己吃就行了。” 姜晓菱一愣,正想问一声为什么? 姜立南就再次开了口,这一次是面向女儿:“彦成和张工一起去开会了,肯定没来得及跟你说。明天是二号楼你王伯伯,王全民的追悼会,我们两个都得去一趟。好歹这么多年的同事,总得去送一程。” 听了父亲这话,姜晓菱的表情有点黯然。 是了,她想起来了,前天的时候邵彦成回来说,说二号楼王伯伯加班的时候因为疲劳过度,一头栽到了机床上。都没等人来得及把他拉出来,当场就没了命。 王伯伯就是和小河玩儿的最好的小团的爸爸,当场他们三个小的还专门为给小团糖吃,准备拿石头和她交易。 他们家阿姨身体不好,生活条件一向很差,王伯伯的工资是他们全家唯一的经济来源。 其实这件事上辈子也发生了的,只是当时的她和那家人并不熟,和如今一样,也是事后才听说。 她印象里甚至比这一次知道的还晚,还是大家参加完追悼会回来,她在院子里遇到了,随口问起,才知道了这件事。 以至于这辈子她根本事先没有想起来。 上辈子,小河和王家的小团关系一直不错。团子年龄小,小河在他面前,一直以大哥自居,两个人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可这辈子,因为家里有了宁宁,美美,小河平时有人玩,又不缺“小弟”,所以和小团并没有上辈子关系那么铁。 虽然也在一起玩,可终究不像之前那么形影不离。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让姜晓菱把王家的事给彻底忘记了。 想到以后王家几个孩子的名义,姜晓菱不由得一阵心酸,多少也有了一点自责。 怪自己没有早一点上心。 而此刻,姜老太太已经开始在一边碎碎念了。 “真是作孽哟!人活着的时候也没见那些亲戚来帮衬过,现在人没了,他们全都跑上门来了!” “可不是!” 徐寒梅也叹了口气:“翟大姐本来身体就不好,现在家里一堆人在那儿天天哭天抹泪,嚎丧嚎得楼上楼下都不得安宁,搞得她眼看就要撑不下去了。我早上看到她出来打水,那脸色,啧,简直都不能看了,青白青白的。” “唉,现在不好看也得撑啊!不是我说,如果这一次小翟不顶过去,让那些人得了逞,她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不说她,她家那些个没爹的娃娃,才真的再没好日子过了!”姜老太太摇了摇头。 “什么情况?老王家里来人闹了?闹什么,厂里不是已经答应给补偿了吗?”姜立南听着母亲妻子的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是昨天才出车回来的,王全民出事故的时候,他根本就不在家,所以王家的事他更是一点也不知道。 听他这么问,姜老太太摇了摇头,叹道:“就是因为厂里答应了补偿,那些人才来的啊!要不是有钱拿,你以为他们舍得这么大老远的跑一趟?” “是的,他们就想等厂子把抚恤款发下来,然后把钱拿走。你们看吧,这一下子家里四个兄弟都来了,全披麻戴孝的,要是不把钱给他们,那肯定会闹个没完。翟大姐那性子本来就绵软,几个孩子又小。这一次要吃大亏了!”徐寒梅的声音里带出了无比的同情。 这一次王全民出事,其实应该算是一场人为的事故。 这段时间他媳妇儿住院,王全民医院单位两头跑,还得操心家里的孩子,这才导致疲劳过度,精神恍惚,自己栽到了机床上。 按道理这种情况,厂里不追究他的责任都算好事了,根本不应该给什么补偿。 可再怎么说,也是在厂里工作了很多年的老人,这么多年在厂里也是任劳任怨,从来没有拈轻怕重过。 不仅如此,因为家里条件差,王全民把加班费,伙食补助看得比任何人都重,只要有要加班的情况,他永远第一个报名。 对厂里也是做成了不小的贡献。 在这种情况下,大家由己度人,都觉得不能不管,那也太冷血了。所以领导班子开会决定,给他按因公牺牲处理。 这样就可以得到两百块钱的抚恤金。 又因为王全民家里是三女一子。 大姑娘王瑾好几年前就自己主动要求下了乡,并且扎根当地,在下乡的地方结婚生子,如今孩子都快一岁了。 二姑娘王荫今年十二,三姑娘王玉今年八岁,小儿子王保国也就是小团更是只要五岁,没有一个能接得了王全民的班。 所以,机械厂决定再多给他们家一百块钱,把他的工位一次性买断了,以后不再安排他们家小孩接班。 这样的话,这一次王全民的死,王家应该总共能够拿到三百块钱,这在如今,一九六九年,可是很大的一笔钱了。 因为有了这笔马上就到手的钱,王家立刻变成了香窝窝。久不登门的兄弟们结着伴儿就来了,一个个虎视眈眈,全都摆明了就是要来分他们大哥的财产。 这种情况,外人如何议论都是无用功,就是姜老太太说的那句话,除非王全民的媳妇儿翟文英自己立起来,不然她和几个孩子以后必定没有什么好结果,谁也帮不上什么忙。 听了母亲和妻子的话,姜立南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王全民那个人性格内向,平时无论是在厂里还是在家属院,都不太爱跟大家伙说话。和谁的关系都不远不近,没得罪过人,可也没处出过什么特别好的关系。 可不管怎么样,他都是厂里的老人,是和他们一起打过天下的。 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道了,姜立南就觉得自己不能不伸把手,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的遗孤遗属如此受人欺负! 他把吃完饭了的碗往前一推,站了起来。 “我去王哥家里一趟,找他合计合计,总不能看着几个孩子受委屈。” 看他这个样子,姜老太太和徐寒梅自然不会不同意。只是她们心里对他们能把事儿办成什么样子,并不抱什么乐观的态度。 外面的事儿男人行,家里这种内斗,他们不在行。 不说别的,这次王全民那几个兄弟可是把媳妇都给带来了,那些媳妇子,一个个看上去可比翟文英看着有能耐的多。 她们要是撒泼打滚闹起来,估计分分钟都能把翟文英直接闹进医院! 而厂里的那些领导,难不成他们还能和几个老娘们推搡,打闹?和她们讲道理,她们也得会听啊?! 姜晓菱对这件事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因为她知道再过不了多久,王家的大姑娘王瑾就要回来奔丧了。 王家全家都是性格绵软的,从王伯伯到翟阿姨,再到下面几个姐弟,却唯独这个王瑾是个性子火爆,干脆利索,极有主意的。 王全民虽然和姜立南他们一批从南方过来,却并没有什么技术专长。就是一个大字不识的最底层的工人。 属于最早抽签抽到名额的那一批。 所以虽然入厂时间早,可定级别的时候定的却不高,工资待遇和姜立南他们根本没法比。 就连房子分的也只是个小一室。 小一室的概念就是一室一厅,进屋一个九个平方的客厅,然后一个六平方的卧室,再加上厨房,厕所总共一套房子也就二十多个平方。 这样的房子要住进去一家六口人,那个拥挤状态可想而知。 所以,在政府刚刚开始鼓励知识青年下乡的时候,王瑾就主动申请了。 她不仅申请了,还是真的做好了扎根农村的准备,在下乡后的第二年就在当地找了一个不错的人家把自己给嫁了。 全程自己做主,根本就没有听父母的意见。 据说当时王全民知道女儿要结婚,一辈子扎根农村的时候,气得偷偷哭了一场。可哭完之后又能怎么办呢? 大女儿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他比谁都明白。女儿这是看得清清楚楚,知道他不会有什么大的前途,这辈子能不能再换一套房子都是两说。 女儿在给弟妹腾地方,好让他们能够活的稍微轻松一点。 如果这辈子事情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姜晓菱知道,这次王瑾回来就不会走了。 她会把那些老家来的叔叔婶婶们全打回去,然后和男人离婚,最后接了她爸的班儿。 同时也接过了她爸爸留下的重担,开始负担一家人的生活。 姜晓菱现在都记不得上辈子王瑾最后是什么情况了,印象里这个大姐好像一直到她死都没有再嫁人,一辈子就守着几个弟妹过活。 她其实上辈子和这家人交集不多,王瑾的性格并不好,属于一碰就炸。 那时候简直要打遍家属院无敌手了。 护弟妹就像是护犊子,一丁点小事她能拿着扫把,菜刀追着人家满院儿跑,有时候根本不是别人的错,可她不管。 她就护弟妹护的理直气壮,根本不讲道理。 于是,家属院里愿意和他们家打交道的人越来越少,他们家也过得越来越独。 姜晓菱之所以现在还能记得这么些事,还是因为小河和小团无论外面怎么样,两个孩子关系一直很好,最后也是一批兵走的人。 虽然没有分到一个军区,可好歹也是一直有来往。 姜晓菱以为过几天王瑾才会回来,可没想到就在当天,就在姜立南去找王厂长说话那会儿,她就带着男人孩子一起回来了。 不,不是她带着男人孩子一起回来,而是她自己回来,然后男人抱着孩子,死皮赖脸跟着她,一起跟过来了。 王瑾进家属院的时候,院里的阿姨,伯妈们看见的差不多都迎了过去。 嘘寒问暖,劝慰了一通之后,全都悄悄的跟她说了家里的情况。 机械厂家属院有一点是真好,那就是偶尔会窝里斗,但谁家出事了,大家都会不约而同的一致对外。 现在王家出了事,家里又坐了那么一群讨债鬼,院里的家属们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想帮忙吧,人家好歹是亲一窝,一个妈生的。这种家事,外人不好随意掺和。 可不帮忙吧,眼睁睁的看着翟文英和孩子们明显干不过那些人,大家心里又急得不行。 王瑾这一回来奔丧,就让那些家属们仿佛全都看见了希望。 因为谁都知道她是老王家唯一能扛得住事儿的人。 所以,王瑾一进家属院,都没有来得及回家,就被几个阿姨,伯妈的给围住,最后干脆被带到了其中一个人的家里,一群人给她出起了主意。 也不知道那些家属们跟王瑾到底说了什么? 反正她从那个阿姨家里出来之后,根本连家门都没进,先是制止了男人,孩子的继续跟随,然后自己径自去了厂里。 在厂办,党委待了整整一个下午,晚上才回了家。 那天晚上王家大闹了一场,闹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他们家在二号楼,姜晓菱住五号楼,隔着那么大老远,都能够听到从外边传来的声嘶力竭的叫骂声和哭嚎声。 然后就听到楼上楼下邻居们出门的声音,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估计大半个家属院的人都不睡觉,全跑去围观了。 姜晓菱却并没有去。 儿子昨天就和她说过了,今天小河夫妻两个会到宁林,然后会住在他们家。 他会在白天的时候,和舅舅说一下这个事,如果不出什么大的差错,晚上会让舅舅和她还有爸爸一起说说话。 所以,别人家的事,姜晓菱现在根本顾不上,她和邵彦成都在耐心的等待着八点,等弟弟上线。 时间一到,姜晓菱以最快的速度进了仓库,然后果然看到红灯在亮。 熟练的点进收件箱,还没有来得及点开未读信件,先被仓库里竹篮上一个新的标签给吸引住了。 那个标签上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照片。 照片? 儿子又给她寄照片了? 姜晓菱很是高兴。 她直接点开,果然,一叠照片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只看了一下背景,姜晓菱就知道这是在儿子家里照的。之前过年的时候,儿子给她寄过全家福,背景也是这个房间,连背后的那副山水画,都一模一样。 当时,她还在照片上看到了孙女婿,那个叫做郑翔宇的孩子。虽然儿子他们还没有将自己的事情告诉他,他也不知道还有自己这个奶奶的存在。 可并不耽误姜晓菱相看孙辈儿。 看那孩子样貌堂堂的,她看着也很欢喜。 而今天的照片上,并没有郑翔宇。 只有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和另外一对夫妇。 那对夫妇看上去大概四十出头的年龄,两个人都很精神。 男人看着,多少还和自己的父亲长得有点像…… 和父亲有点像……等等! 姜晓菱猛然睁大了眼睛,盯着照片使劲的端详! 越来,越不敢相信,这个人,是……小河?! 这眉眼,表情,还有额角右上方的那颗小痣,跟小河一模一样! 可,要是小河的话,那今年应该六十岁了啊? 他怎么,他怎么看着比爸爸还年轻?! 爸爸今年也不过刚刚过了四十! 这有一点要退休人的样子? 姜晓菱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赶紧把照片攥进了手里,又去重新点开了收件箱。 “姐?姐,真的是你吗?我是小河啊!我没有想到,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还活着!你是还活着,并没有死,对吧? 哎呀,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我这会儿脑子是乱的,我不敢相信。就算是庆庆把这些事全都跟我说了,我还是不能相信!姐,你是我姐吗?” 一把信打开,姜晓菱先看到了这样的一段话。 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小河自己写的,还是托洋洋或者蔓蔓代笔,反正,用词造句绝对的原汁原味,和他平时说话时的方式一模一样。 看得姜晓菱的眉眼不由自主的就舒展了许多。 小河在信的后面介绍了一些他目前个人情况,其实这些之前儿子都跟她说了,无非小河说的更详细一些。 小河现在的情况是还有半年才到退休年龄,但是已经在现岗位任职五年。 按照规定,在一个岗位干满五年,就必须换岗。 可他这种情况也不可能再去新的岗位,所以就先免了职在家休息,然后静等退休命令到达。 到那个时候,就可以去办理退休手续了。 所以如今的他正是无事一身轻的状态。 以前在职的时候,天天忙于工作,小河觉得自己对家人的关心实在不够。 特别是在得知了外甥邵国庆年纪轻轻就做了那么大一个手术,差点和大家天人两隔之后,小河更是受到了巨大的震动。 现在只觉得什么也没有家人重要。 所以,在接到免职待命令的通知之后,他一天都没有耽搁,立刻收拾行李,带着妻子开始到各地旅行。 这是姜河承诺过妻子无数次,也失诺了无数次的一个约定。 现在无官无职,时间充裕,他就想从这件事开始,然后慢慢的将之前亏欠家人的,一样一样全都补上。 回宁林来看望外甥,原本只是姜河他们夫妻旅行中的一站,可他没有想到,居然会是给他惊喜最大的一站。 看完信之后,姜晓菱并没有急着给他回信,而是先重新回到了家里,将小河的近况和丈夫说了说。 她说得眉飞色舞,邵彦成听着却说不出是怎样的心情。 虽然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接受了儿子,孙子们的存在,也确确实实的相信了妻子的话,相信她确实是重生回来的,比自己多了一世的记忆。 可儿孙毕竟是现在都还不存在的人,对邵彦成的触动也并没有很大,接受起来相对容易。 而今天,妻子却告诉他,晚上要见的人是小河,六十岁的小河! 这就让邵彦成有点接受不了了。 因为天气越来越热的缘故,现在一般情况下家里不太放几个小的在外面野。 怕中暑。 他们家的房子大,又有一间屋子是空的,活动得开。里面还放着谢强之前的那些小人书。 所以,仨小家伙就把他们家当做了游戏的基地。经常一天一天的在这儿待着。 今天下午,他那个小舅子还在家里待了半天,和双胞胎,仨人撅着屁股在小屋里拍了一下午的纸三角。 拍得脑门上,脖子上全是汗,满手都是灰。 他进门的时候正看见那小东西被他姐追着在给灌凉白开…… 现在,她却一脸笑容,眉飞色舞的跟他说,那小子六十了,已经退休了,身体很健朗,看上去比岳父还年轻…… ——邵彦成只觉得自己脑子都乱了。 姜晓菱说了好一会儿,却并没有从丈夫这里得到回应。看到他依然板着个脸,连个笑容都没有,她有点不高兴了。 她伸手在他的腿上推了推:“你有没有听我在讲话呀?” 邵彦成像是一下子醒过来了一般,连忙点了点头。 “听着呢,你说小河陪妻子在全国旅游。” 听到他的回答,姜晓菱总算是满意了。 她叹了口气:“唉,也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能有机会,也去全国旅游一趟。 小河说了,他现在是因为身份特殊,还要经过一个什么脱密期。等脱密期结束,他还准备带着妻子去全世界旅游一下。 彦成,你说以后的日子真的就那么好吗?能走遍全世界呢! 你觉得,我们也会有那样的机会吗?” 她将头靠在丈夫的肩膀上,用手环住了他的胳膊。虽然没有再说话,可是眼神里却充满了渴望。 邵彦成握住了妻子的手,很坚定的点了点头:“可以的,我们将来一定也有这样的机会。 他一个小屁孩能够做得到的事,你觉得你的丈夫会做不到?你放心,我一定能够让你,比他的妻子更早的有这一天。 到时候咱们先去全世界旅游,也让他个小屁孩羡慕羡慕咱!” 听丈夫一口一个小屁孩儿,姜晓菱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虽然她觉得那一天肯定还很遥远,但这会儿的心情却再也没有了刚才的那种怅然。 只觉得心里甜丝丝的。 她娇嗔的捏了丈夫的手一下,骂道:“那是我弟弟,你怎么这么说他?什么小屁孩,你要是有胆子,倒是在我爸爸妈妈面前说呀?在我面前说,算什么能耐?” 邵彦成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哪里说错了?他不就是个小屁孩儿?我这还是跟你学的,你今天下午追着他喝水的时候,不也是这么叫的?行了,你赶紧去给那小东西回信吧,别让他等急了。” 听到他这么说,姜晓菱迟疑了一下。 她用手指了指窗外。 因为天热,大家的窗户都是打开着的,这都多晚了,外面还能听到王家那边的争吵声。 刚才那声音还是闷闷的,听得出是在屋子里关着门吵架。 可现在战场已经发展到了户外,可以感觉到现在他们是在院子靠近大门,车场的位置吵。 那可是家属院最大的一块儿空地,在那儿吵,全院子的人都能听见。 这明显就是撕破了脸,要闹到全院儿人的面前了。 “你说,今天这事儿我要不要和小河说一下?或者,问问以后王家会变成什么样,也提前有点准备?” 姜晓菱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有上辈子的记忆,她要是想管闲事,天天什么也不用干了,就只在这儿拨乱反正好了。 要真那样,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的时间都不会够用。 可她不愿意这样。 她总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并不需要外人干涉过多。 她重生,能够影响自己周遭人的命运,就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能力有限,她又不是神仙,轮不到她去普度众生。 可今天,王家的这场大闹,偏偏发生在她和小河联系上的日子,这让姜晓菱忽然有了一个念头,总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意。 会不会这两者之间有着什么关系? 所以,她开始有了一丁点的纠结。 邵彦成想了想,回答:“你想问就问一问,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按照你之前说的,咱们这里和庆庆那里实际上是两个不同的空间。 即便一些事在咱们这里有了改变,也并不能给他们那边带去什么影响。既然这样,问不问妨碍都不大,咱们单凭本心去做就好。 你也犯不着纠结,好奇就去问一下。把这边的情况和小河说一声也没什么不可以。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和小团那个孩子还有没有联系? 几十年的时间,不是什么友谊都能经得起这样的磨砺。” 听了丈夫的话,姜晓菱思索了一下,说:“那我还是跟他说一声吧。不管他现在和小团还好不好,至少他们曾经是朋友。多说两句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姜晓菱回到了仓库,给小河回了一封信。 在信里她先是对和他相认表示了开心,又跟他说了父母还有奶奶的近况。同时还告诉他,在这个世界中的他,再也不是家里的独子,他现在有一对双胞胎的弟妹,如今也是一个哥哥了。 在信的最后,姜晓菱轻描淡写的写了几句小团家现在的情况,说了他父亲前几天去世了,今天他大姐从乡下回来了,然后家里现在闹得不可开交。 她说她不记得上辈子事情闹得有如今这么大,不知道是自己当时忽略了,还是确实事情有变化? 问小河现在还和小团有联系吗?那孩子现在生活的怎么样? 他们家如今的日子,想必也比以前好上很多了吧? 姜晓菱将信发出去后就离开了仓库。 她原本以为弟弟的回信怎么也得到明天了,因为小河在之前那封信里说了,他们要在国庆家住一个月。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还没等她洗漱完毕,脑子里就又响起了叮咚的提示音,告诉她收到最新消息了。 姜晓菱赶紧重新回了仓库,然后果然就看到了小河的回信。 这封信不长,可是能够感觉得到,小河的心情非常的激动! 他在信里说,他大概在两个月之前,才刚刚和小团见了面。 现在的小团日子过得还行,虽然早早的就从部队转了业,可在地方上也算是身居要职,在物质方面,没有任何困难。 可是他的心情却非常糟糕,见到小河的时候甚至还落了泪。 他说他大姐刚刚去世,去世之前还念念不忘,让他们继续去找二姐的下落。说如果找不到,她就算是死了也没法闭眼。 小团说,他们一家子这些年,全都活在一种负罪感中。 自从知道二姐并非像他们以为的是回了老家,好躲避下乡,而是被大舅和大舅妈骗回去给卖到了山里之后,他们一家子就再也没有过过一天的踏实日子。 他大姐那个性子,是视弟妹如命的。当年为了照顾他们,甚至不惜与对她那般好的姐夫离婚,连孩子都不要了,就是为了担起一个长姐的义务,照顾好这个家。 可偏偏,把妹妹给照顾丢了! 当初是他妈偏听偏信,怕二姐要被下乡,然后把二姐送回的老家,送到的大舅手里。 在听说女儿被卖之后,他妈一病不起,没多久就病故了。之后他大姐就像是着了魔一样,将找他二姐的事儿变成了一辈子的执念。 现在,临死临死了,还把他和他三姐叫到跟前,逼迫他们答应还会继续找下去。如果他们一天找不到,她在地下,一天都不会闭眼。 小团拉着小河哭得不行,说几十年过去了,他们都快把所有能想到的地方全都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一丁半点儿的消息。 究竟还要怎么找? 可不找吧?他和三姐都是大姐拉吧大的,在他们心里,大姐的分量甚至超过了父母。 要是做出了违背大姐心意的事儿,小团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会活在深深的负罪感中。 小河在信里对姜晓菱说:“姐,我明白,我们不是一个时空,即便你在那边帮助小团一家人改变了他们的命运,对于我这边的他,也不会有太多的帮助。 可我还是想请求你,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他们一把。 至少不能看着王荫姐,就那么被活活的推入火坑。 最起码,让你那个时空的小团,将来不会再重蹈覆辙,有抱着好友痛哭的日子。” 看了这封信,姜晓菱震惊的好一会儿缓不过神儿。 这个消息,她一点都不知道! 上一世的时候,王荫被家里送回老家的事儿大家都知道。 那时候其实也不止是她一个人走这条路,其实很多人家也都以各种理由,想办法把家里适龄的孩子送回了老家。 反正都是下乡,回老家,走一套手续,算是当地的下乡青年,然后再把手续返回到街道上,是那时大家心照不宣的对付政策的方式。 既然躲不过,都是要去农村,回到自己家还有亲人相帮,总比去那随机分的,不知道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要强上百倍吧? 所以,当初王荫走这条路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相反,那些原本就是城市贫民出身,乡下没人,没亲戚的人家还都羡慕到不行。 可谁知道,原来背后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现在了解了事情真相,再回想起来,姜晓菱还真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她印象里,王瑾刚回城的时候,性子并没有后来那么各色,待人还是大方温和的。 她是从她妈妈病死后,才越来越古怪,对弟妹才看得越来越紧。 大家都说她是因为父母双亡,搞得性格大变,如今看来,可能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妹妹被卖了这件事上。 姜晓菱记不清楚上辈子的王荫究竟是什么样了。 这辈子的她,其实姜晓菱印象也不深刻。 他们一家子都不是那种性格开朗的,在家属院存在感都不强。 可这,也绝对不是让她一个好好的,十几岁的小姑娘被卖的理由! 姜晓菱快速的给小河回了一封信,跟他说:“这事儿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会多注意,会尽最大努力不让同样的惨剧再次发生。” 写完发出之后,她离开的仓库。 她想先将这件事和丈夫说一下,然后还想下楼一趟,看看王家现在到底闹成什么样子了? 她这会儿,忽然有了一种想要去重新认识一下王家人的冲动。 第 56 章 三章合一 姜晓菱从仓库里出来,第一时间将弟弟写的那封信里说的事跟丈夫说了一遍。 只听得邵彦成也极为震惊! 这年头不是没有人偷偷的卖孩子,在乡下确实有这种行为存在。 那得是多穷多懒的人家啊! 而且被政府抓住也是要受到严惩的。 可那再怎么说,卖的好歹还是自己的孩子,也多半是还不懂事的小孩儿。 这种把亲姐家都已经成人了的孩子诓骗去卖掉的事儿,邵彦成还是第一次听到。 这得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 而且,这是能捂住的事儿? 将来被发现来了,以王瑾那性格,还不得去煞她舅全家?! “不能吧?”他完全无法置信。 “我也不敢相信,可是我觉得小河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咱啊?而且我自己也有印象,上辈子直到最后,那时候下乡的人都回来了,我也没见过王荫。 要是以王瑾那性子,只要有知青能返城的消息,她肯定得把王荫弄回来,她还能不管她亲妹? 现在想想,可能那时候他们一家子就已经开始找王荫了,只不过事情瞒得紧,别人不知道罢了。” 听了这话,邵彦成也跟着叹了口气。 虽然他还是觉得这中间肯定有哪里不对,可是也知道今天是问不出个什么了。 他想了想,对妻子说:“这事儿别急,王瑾刚回来,王师傅的丧事还没办完,现在没谁会逼着王荫下乡。更何况她年龄还没到吧? 这边的事儿咱们多关注点,你也让小河再去打听打听,最好问的详细一点。问问王荫到底是哪一年回的乡下?当初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反正让他把能问的都问清楚。 那时候小团的年龄太小,可能很多事他并不了解,都是听姐姐们说的。你看小河能不能有什么办法,从王玉那儿打听打听? 王玉要比小团还大上几岁,她肯定知道的更详细一点儿。” “嗯,我明天就去跟小河说。”姜晓菱点了点头。 说完,她又指了指窗外:“闹完了?” 她来来回回折腾了这么两趟,又和丈夫说了会儿话,此刻已经十点多了。 这个时间,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已经是深夜。 不知道是不是王厂长又介入了,反正现在外面哭声渐稀,之前闹哄哄的声音也都没有了。 看来看热闹的人群都已经散去。 “闹完了。”邵彦成揉了揉眉心,语气中带出了疲惫。 他原本还想利用晚上的时间看看书呢,结果让外面这些噪音搞得一晚上什么也没有看进去。 就这还觉得脑子嗡嗡的。 “你先睡,我再看会儿书。这书是张工去省里借的,他也等着要还。”邵彦成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对妻子说道。 姜晓菱知道这种时候,自己的劝慰是无效的,于是点了点头。 也没见她有什么动作,手里就出现了一个罐头瓶,罐头瓶里装了好些还冒着冷气的黑褐色的液体。 她将瓶子递过去:“这是惠萍自己熬的酸梅汤,说是里面放了薄荷和桂花,能醒神。你喝一点儿。” 邵彦成伸手接过,额角还是控制不住的跳了跳。 虽然对于妻子这种空手变魔术的情况他见了很多次,可这猛然看到,还是会有一瞬间的震惊。完全不是思维能够控制的。 “你早点睡。”他转身重新在书桌前坐下。 然后从腿边的小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台灯,插好后,把大灯给关上。 顿时屋子里的光线暗了下来,只有他的身影被一团暖黄色的光围绕。 这台灯也是邵国庆寄过来的,他说不想让爸爸工作起来太费眼。 虽然经过了黑匣子,现在这盏肯定已经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外面也能够购买得到。 可,在宁林,还是太稀罕了! 这是一个什么都要票,要购物券的年代,即便有的东西,也不是随意能买得到的。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邵彦成习惯把它放在柜子里,平时锁起来,用的时候才拿出。 至于为什么不放在妻子的仓库? 他不想万一哪天用,正巧赶在妻子熟睡的时候。 第二天早上,姜晓菱两口子回到爸妈家里吃饭。今天她去的比平时要早一些,实在是憋了一晚上了,想早点过来探寻一下王家的事情。 爸妈和王家他们住隔壁楼,昨天发生的事儿没可能不了解情况。 果然,一听到她问,婆媳两个都来了精神。 “哎呀呀,我以前都不知道王家那个大女儿,居然是那么厉害的!”姜老太太第一个出声。 “你当然不知道,咱们搬来的时候王家大姐都下乡了。估计昨天晚上你才第一次见到她吧?” 姜晓菱喝了一口粥,然后想也没想的就拆了奶奶的台。 邵彦成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脚。 她抬起头,笑了笑,想说奶奶才不会和她计较。 结果都没等她开口,老太太就继续往下说了,果真压根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是呀,我昨天也是第一次见那个王家大女儿,她和她妈妈还有妹妹们可真不一样,厉害得嘞。”老太太说着,还竖了竖大拇指。 然后,她就把昨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跟姜晓菱两口子说了一下。 不愧是天天各家转悠的老太太,她了解的情况还真蛮多的。 按照姜老太太的说法,就是—— 王瑾在接到父亲的死讯之后,第一时间就和丈夫提出了离婚。 因为按照现在的规定,她作为王全民的女儿,是有接班的权利的。或者也可以说,她是目前王家,唯一可以接班的人。 除了她再也没有第二个。 翟文英身体不好,天天病病殃殃的,别说她不可能接替得了王全民的工作。就算是她想接替,机械厂也不会同意。 至于王荫,王玉,根本没到年龄,更加是想都不用想。 王瑾接班,按道理说是目前王家解困最好的方法。 毕竟,给的钱再多,也是能花完的,哪里有一个工作岗位来得实惠? 可偏偏王瑾和别人不一样。 别的人是被迫下乡,要是有这样的机会,肯定会激动的恨不得连夜回家。 可王瑾当初离开家就没准备回去。 她一向是个有想法也有行动力的人。 当初之所以选择第一批下乡,是因为那个时候,为了让先进带后进,让最先走的这批人能够给后来者做出表率,市里是给了最早下乡的知识青年很多优惠政策的。 王瑾看中的就是这个。 当初街道上为她选择的这个小房村虽然是乡下,可毗邻宁林市区,从她住的知青点到家里,充其量步行也不过三两个小时。 要是坐车,一个多小时就到家了。 所以她来这儿之后当即就决定在这里安家,毕竟这和嫁到了邻村也没什么区别。 几年的时间过去了,王瑾在这里结了婚,有了孩子。 夫妻关系很不错,公婆也是通情达理的人。 现在她可以说是整个王家过得最舒心的一个,除了不能经常回家,别的各方面都让人没什么说的。 连她爸后来都觉得,她当初走的这一步并没有走错。 可偏偏现在的她又面临一个两难的境地。 想回机械厂上班,她必须是本地户口,也就是说她必须要把户口迁回爸妈家的户口本。 而现在,因为已经结婚了,也没打算再回去,为了多一点工分,也为了多得一点宅基地,当初她早早的就把下乡时挂在村集体户口上的名字迁到了村里,落在了自己的小家上。 迁出来简单,想再迁回去可就难了。 一个出嫁女,想要重新把户口迁回娘家,还是农转非,同时还想去接父亲的班儿,这怎么可能? 简直是做梦!根本不会有人给她办。 王瑾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离婚。 离了婚的女子,返回娘家就没有任何人能提出异议了。 但王瑾和丈夫赵泉是自由恋爱,两情相悦才结婚的。 而且两个人的爱情结晶,儿子石头才刚满一岁。 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选择,对于王瑾来说,也是往心口插刀,能要命。 但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自己妈是个什么性子,再没有人比王瑾更清楚的了,她知道,妈妈肯定护不住弟妹。 要是自己不回去,爸爸工作没了,家属院的房子还不知道让不让继续住,难道到时候一家人扎了脖子去喝西北风? 为了一家人,她唯一能做的只能是牺牲自己。 她知道,提出离婚,一定会伤了丈夫的心。而儿子石头,作为赵家长子长孙,她更是想都不用想带走的事儿。 更何况就她家那情况,她真把儿子带回去,都不能保证石头过得比现在的日子好。 可心里再疼,王瑾也做不到看着娘家一家人走上绝路。 她最后还是和丈夫把离婚的事提了出来。 也意料之中的在婆家掀起了轩然大波。 她婆婆第一次在家摔了东西,更是坐在院子里抱着孙子又哭又骂,公公也气得摔门而出。 赵泉没有吭声,只是一直问她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他甚至提出把岳母一家全都接到村里来,他养活。 可王瑾又怎么可能这么做? 这年头谁家有余粮? 她的态度很坚决,最后甚至说出了很多很难听的话,无奈之下赵泉只得和她把离婚手续给办了。 可就在王瑾收拾东西回城的时候,他却执意要带着孩子一起跟过来。 赵泉说:“你可以不要我,但是你不能不要石头。说到哪儿你都是石头的亲妈。岳父去世,你不让我过去磕头,你还能不让石头过去给他姥爷磕个头?” 一句话说的王瑾无言以对。 所以,她只能带着男人,孩子一起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王瑾还不知道她那些叔叔们已经在家里住了好几天了,进院里听了阿姨,伯妈们跟她讲的事,她二话没说直接去了厂里。 在见到了厂领导之后,她更是干脆的提出了要接班。 不等领导们提出质疑,她就把离婚证,迁徙证明全都拿了出来。 最后,她甚至提出,抚恤金和买断岗位的三百块钱全都不要了,就只要这一份工作。 同时她还要去她父亲之前所在的车间,与她爸一样做一名车工。 机械厂的车床车间之前是没有女工的,因为这里的活儿很辛苦不说,对身高,臂力都有要求。 一般女人干不了。 可这儿的岗位工资也是厂里最高的,和驾驶员持平。 王瑾要来干这个,明显是希望工资能够拿的多一些,使家里的生活水平不要下降太多。 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大家都忍不住的心疼。 厂里的人谁不知道谁家什么情况? 更何况厂领导中一半以上的人都住家属院。现在王家还坐了一屋子人呢,哪个领导会不知道? 之前是只能看帮不上忙,现在人家正主来了。 王瑾既然愿意破釜沉舟,连自己的小家都不要了,也要把这个家给撑起来,厂里的叔叔伯伯们,不用商量,也没人会为难她。 可以说,王瑾在厂里办事办的非常顺利,不仅如愿直接被厂里特事特办接收成了一名正式工人,而且那两百块抚恤金厂里也没收回。 答应等追悼会之后,随第一个月的工资,一起发给她。 这也是叔叔伯伯们的一份善心。 其实按道理这钱是应该发到翟文英手里的,在事故出了之后就应该第一时间发。 她家里坐的那一群人说白了,在这儿耗等的就是这笔钱。 可领导们都知道翟文英那人不顶事,也怕把钱给她捏不住,让人把钱给要走了。 所以就一拖再拖,都想着怎么也拖到追悼会之后,到时候再视情况而定。 现在王瑾来了,大家也是松了一口气。 王瑾回到家,直接将这事儿给说了。 她没提厂里还要给抚恤金的事儿,直接说用那三百块钱换了一个正式工的岗位。 然后家里瞬间就炸了! “哎呦,说起来都是长辈,喝死人血喝到自己亲侄子,侄女头上了,真是作孽啊!” 姜老太太现在说起来还忍不住的生气。 “你们都不知道,昨天晚上闹得那叫一个撕破脸!什么难听话都说出来了,那些人真是脸皮都不要了,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抢钱。还非说王瑾是嫁出去的姑娘,这岗位轮不到她。” “就算王瑾不要那岗位,发下来的钱也轮不到他们呀!还有小团呢,人家又不是没儿子!” 徐寒梅说起来也是愤愤的:“这幸好是小瑾回来了,这要不回来,我看翟大姐根本制不住他们。到时候拿钱要真被抢走了,一家人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翟嫂子制不制得住都不重要,咱们厂里这么多人呢!还能让他们孤儿寡母的受欺负?关键是她立不住! 这种事她不出声,宁可吃暗亏也不求助,外人想帮也没法出手。还是王瑾强,一回来就知道找外援。这姑娘,聪明!可以!” 姜立南难得的加入了这种家长里短的闲聊里。 由此可见王家那几个兄弟闹得太不像话,都引起众怒了。 “爸,我早上出门的时候听说那些人都走了?今天不是王师傅的追悼会吗?他们连追悼会也不参加?” 一直埋头吃饭的邵彦成抬头问道。 “可不是!所以说这些人太不像话!那毕竟是他们的亲哥!没有得到钱,就连哥也不认了?” 姜立南气得重重的将筷子摔在了桌子上。 今天是厂里给王全民办追悼会的日子,即便就是个普通邻居,但凡家里有人的,谁家会不派个人去参加? 这几个兄弟,在他们大嫂家里吃喝了几日,因为捞不到钱,在葬礼前一日和嫂子,侄儿们大闹一场,最后在亲哥葬礼当天全体走人。 连哥哥的追悼会都不参加。 这是真把人给做绝了。 姜晓菱觉得自己一下子就理解了王瑾的心理。 这个家只有她了,也只能她了。 她只能牺牲自己的幸福,把家给顶住。 除了她,再也没有人会给他们这个摇摇欲坠的家一丁点的助力。 叔家,舅家都靠不住,妈妈又是那个情况。 她不回来,亲妈,弟妹可都怎么活? 饭后,姜晓菱没有直接去上班,而是先回家了一趟。 她从仓库里拿出来了两斤小米,放在了一个罐子里,然后拿回娘家,交给了徐寒梅。 “妈,你找个合适的机会把这小米给王瑾姐送过去,她孩子还在这儿呢。一岁多的孩子,没点粥喝这日子可怎么过?” 徐寒梅点了点头:“可不是嘛,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摊上了这么一个妈。” 姜晓菱没有说话,可从心里对妈妈的话是认可的。 虽然对于王家来说,王瑾的回归是救命,是雪中送炭。 可对于石头,还有王瑾的丈夫赵泉来说,那又是什么呢? 那可不是明显的祸从天降嘛! 孩子何其无辜,这么小就被亲妈抛弃? 赵泉何其无辜,好端端的媳妇,说跑就跑,翻脸不认人?!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无奈之举,可悄悄的说,姜晓菱觉得王瑾的心真是挺硬的。 当天晚上,姜晓菱将白天发生的一切全都告诉了小河,也跟他说了,以后自己会多关注王家一点。 然后也跟他说了之前自己和丈夫讨论的那些事,让他想办法去找小团问的更清楚一点。 小河答应了。 而且说自己准备这几天就去找一趟小团的三姐王玉,他说王玉现在还住在宁林。 几天的时间转眼即逝,很快,王全民的头七已经过去了。 这天早上,姜晓菱正常去站里上班,结果在路上却碰到了王瑾和她的丈夫还有孩子。 这几天赵泉带着石头也住在王家。 有“带着孩子给他姥爷奔丧”这个借口,即便人人都知道他和王瑾已经离婚,可也没人能说出什么。 可现在头七过了,人也已经入土,他再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 更何况,王家那小鸽子笼一样的屋子,现在又是夏天,他一个大男人住在那么一堆女人堆儿里,也不是那么回事。 所以,只能回家。 这是姜晓菱两辈子以来第一次见赵泉,她没有想到第一次见,就会见到一个大男人哭鼻子的样子。 他们应该是在告别。 石头被赵泉用一个竹篓给背在背后,应该是睡着了。 此时的他两只手紧紧的握住妻子的手,眼眶红红的。 王瑾不知道跟他又说了句什么,他使劲的摇头,然后就把眼泪给摇出来了。 王瑾试图把手抽回来,他却死攥着不放,鼻子还一抽一抽,看上去委屈的像个孩子。 姜晓菱郁闷的闭了闭眼睛。 她真的没想去看人家夫妻间的互诉衷肠,可—— 他们站的地方,是她上班必经之地啊! 因为废品站在巷子的最深处,此刻又差不多到了交接班的时候。那些卖废品的人都是熟人,他们都知道这个时间段忙,一般情况下没人敢这个点儿过来。 所以,这个巷子现在确实空无一人。 可空无一人并不代表没有人。 就算姜晓菱现在回避,破着迟到再被谢强吼一顿,可谢强也要下班啊! 好歹她现在还是站在拐弯处,里面两个人看不见她。 要是谢强忽然从巷子里面走出来,看到他们这么亲亲密密的样子,那尴尬就大了! 无奈之下,姜晓菱只得大声的咳嗽了几声。 果然,里面的两个人很快的分开了。 姜晓菱又给了他们几分钟的时间调整情绪,这才走了过去。 她径直走到了王瑾的面前,跟她自我介绍说:“王瑾姐,我是姜晓菱。你可能不认识我,但你应该认识我爸,我爸是姜立南。” 听她这么说,王瑾立刻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然后感激的冲她笑了笑:“晓菱,我知道你。谢谢你那天让阿姨送过来的小米,可真是救了我们的急了。” 一听她提起小米,旁边的赵泉的眼神中也带出了感激之色。 他说:“谢谢,下次等我来了,也给你带好东西。” 可能是因为刚才情绪激动的缘故,他的声音还带有一丝丝的哑,可表情坦荡荡的,从样貌就能让人感觉到,这是一个性格敞亮,开朗的人。 越看,姜晓菱越为王瑾感到可惜。 她又想起了弟弟在信里说的,他说王瑾后来一直没有再嫁人。 弟妹都出息了之后,她是自己一个人单过的,一直到死。 小河在信里没有提石头,想来王瑾和自己唯一的儿子,应该也并没有很亲近吧? 单看信的时候,姜晓菱还没有太深的感觉。 可现在,看他们夫妻二人难舍难分的样子,她的心里忽然就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她和邵彦成结婚了。 虽然两个人还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可是新婚小夫妻之间该有的甜蜜都是有的。 甚至在姜晓菱看来,比上辈子的日子过得不知道要幸福多少! 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了,心就软了,就见不得别人难受了。 现在看着王瑾夫妻间这样的肝肠寸断,她就总觉得自己得帮上一把。 不然心里那一关就过不去。 所以,在听到赵泉说:“我下次来,给你带好东西。”的时候,并没有如正常人那样,客气的拒绝,而是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说:“好呀!” 说完,她还用手指了指巷子最深处,对他们两个人说:“姐,姐夫,我就在这里面上班,你们也别在这儿站了,大太阳下面多热啊?都跟我进去喝口水呗,我那儿还有空罐头瓶,待会儿给姐夫接瓶水带着路上喝。” 她这话说得两个人全都一愣。 王瑾是第一次见姜晓菱,两个人之间更是连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她没有想到这小姑娘居然这么自来熟,才第一回见,就跟她如此亲近。 这让她有点不能相信。 要知道,她在家属院里住那些年,和院里也没哪个女孩儿关系很亲近过。 而赵泉则因为姜晓菱叫的那声“姐夫”而高兴坏了! 他觉得这小姑娘实在是太招人喜欢,太会说话了! 要知道他在王家,那几个弟弟妹妹们,因为得了他们大姐的话,现在都不敢叫他姐夫,而全改口叫赵泉哥了! 想到这儿,赵泉又觉得一阵委屈。 他朝姜晓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还赶在王瑾拒绝之前,开口问道:“你在这里面上班啊?我们进去合适不?会不会耽误你工作啊?” “不会!”姜晓菱落落大方的回答:“我在这巷子里的废品收购站上班,谢强哥现在是我们的站长。” 她又看向王瑾:“谢强哥你认识吧?” 王瑾点了点头。 王瑾今天二十二岁,说起来她和谢强他们算是同年龄段人。 虽然谢强比她还大几岁,可好歹下乡之前大家都是认识,也是说过话的。 听到谢强和姜晓菱都在这里面的废品收购站上班,王瑾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姜晓菱没有理会她。 虽然她答应了弟弟要帮衬王瑾一家,可她对赵泉的印象倒是更好一些。 她望向赵泉说:“姐夫,我也没下过乡,不了解乡下都有些什么东西。 但是我们废品站基本上但凡有一点用的东西是都收的。 像什么牙膏皮呀,废纸片啊,旧书,破布,不要的旧家具,这些我们全都要。 要是你能拿的动,平时在家的时候可以顺便收集一点,下次再来看我姐的时候,你带过来。 送到我们站里来,好歹也能换点钱。这样,你和石头来回的路费,还有口粮钱不就有了?” 听了她这话,赵泉的眼睛顿时一亮! “那个,晓菱是吧?你说的当真?” “当真。你现在就可以跟我进去看看,正好你也看看我们收的东西,平时没事的时候,你也多注意注意。” “好!走走走,带姐夫去看看!哎呀,要是行,那你就帮了姐夫大忙了!晓菱,下次姐夫来给你带干蘑菇!你不知道,我们那儿的蘑菇可香了,家里的还都是你姐春天的时候去山上采的呢!” 说完,兴冲冲的跟着姜晓菱一起往巷子深处走去,反倒将王瑾落在了后面。 王瑾脑子有点懵。 她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一眨眼功夫,这小姑娘和他们一家子就这么熟了? 她不仅没有笑话她,还帮他们两个出谋划策? 王瑾当然明白男人为什么这么兴奋。 因为他还想来看自己。 可是,往城里来一趟,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来回的路费,住宿,哪一样都是不小的开支。 他这次来可以住在自己家,再来总不能再住。 不然即便家里人不说什么,院里的闲言碎语也能把他们家给淹了。 可大老远来一趟,难不成能让他当天来,当天回去? 但住外面……那旅社住一晚上得多少钱? 他们村里壮劳力多,工分不值钱,十个工分才合七分钱。赵泉辛辛苦苦忙一个月,赚的那点钱可能都不够他住两晚上旅店的。 所以,刚才他说下个月还要带着儿子来看她的时候,被王瑾坚决拒绝了。 王瑾怎么也没有想到,让他们夫妻两个人这么为难的事情,这姜家小姑娘一句话,就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 这会儿别说赵泉兴奋了,连她的心也控制不住的砰砰乱跳。 谢强正准备下班,然后就见姜晓菱领着两个人进来了。 他看了半天,才认出后面跟着的那个女人居然是王瑾。 谢强揉了揉太阳穴。 虽然他不明白姜晓菱为什么要领这两个人来,可以他对那丫头的了解,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姑娘又动了恻隐之心了。 他又想起了之前她带着徐海成来这里时的情景。 可现在,他也没有临时工的位置可提供了啊?! 他默不作声的走了过去。 看到他来,姜晓菱高兴的招了招手,对他介绍说:“强子哥,这是赵泉哥,王瑾姐的丈夫。” 然后又看向赵泉:“这是谢强哥,我们站长。” 之后她才看向王瑾:“王瑾姐,你们两个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她说得一副如无其事的样子,可被她介绍的人,面部表情却全都复杂极了。 谢强也在院里住,王家的事儿又不可能不知道? 他当然知道王瑾已经离婚的消息。 现在听姜晓菱这么大大咧咧的跟他说:“这是王瑾的丈夫。” 他都不知道这话要怎么接! 王瑾和赵泉也是神色有点尴尬,三个人一时间都有点不知道要如何继续了。 看到这样的情景,姜晓菱的心里却有点满意。 因为在她对谢强如此介绍的情况下,王瑾并没有撇清。 这样至少能够证明她的心里还是有赵泉,有她那个小家的。 她宁可自己被邻居笑话,也舍不得在外人面前,让赵泉丢了面子。 姜晓菱不得不试这一试。 虽然她答应了弟弟要照顾这一家人,可是如果王瑾是那种做什么事都要掂一下分量,只捡对自己有益的,天生伏弟魔,对别人没有一点真感情的话—— 那她能做的就是关注这家人,在他们遇到困难的时候伸把手。 盯紧了,不让王荫再走上老路,重新被舅舅一家人给卖了…… 除此之外,她会选择和这家人保持距离。 毕竟不是一路人,没有必要去彼此迁就。 可现在的情况,姜晓菱觉得王瑾至少现在对丈夫和孩子还是有感情的,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真的就是形势所迫。 既然是这样,那么就可以多帮一把。 想到这儿,她主动向谢强解释道:“强子哥,是我要带王瑾姐和赵泉哥来咱站里转转的。赵泉哥今天要回村里了,外面太阳那么大,我说让他过来,我拿个瓶子给他装点水带着路上喝,” 听她这么说,谢强点了点头:“行,你去装吧。我那屋有热水。另外,你把我门后挂的草帽拿出来给孩子盖着点,这路上太阳太毒了。” “哎,不用,不用。”赵泉连忙摆手拒绝。 “怎么不用?石头还这么小,可不禁晒。赵泉哥你不用跟强子哥客气,下次你来送东西的时候,记得给他带回来就行了。” 听她这么一说,谢强愣了一下,朝她露出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刚才确实是看着石头这么小小的一点儿,躺在篮子里,睡得人事不知。 然后想到他这么点的孩子就被母亲给抛下了,有点心疼。 这才提出让姜晓菱把草帽拿出来给孩子戴上。 但她后面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就“下次还来了”? 好在这个时候,姜晓菱继续说道:“强子哥,我和赵泉哥说好了,以后让他在村里的时候注意点,该收集的东西都收集起来,到时候再来看王瑾姐的时候,都给咱们带来。” 说到这儿,她又对谢强笑了笑:“对了,强子哥,你要是不急着走的话,要不你带赵泉哥转转?让他看看咱们都收什么?” 谢强一阵无语。 他到现在也不明白,这小丫头为什么一点都不怕自己?不仅不怕,还时不时的给他招点活干,招的理直气壮。 可偏偏,他每次还都想不起来理由拒绝。 他懒得说话,只是嫌弃的冲姜晓菱挥了挥手,示意她别在这儿闲晃,该干嘛干嘛去。 然后主动走到了赵泉跟前,和他聊了起来。 赵泉内心感激极了。 他又不傻,哪里看不出这两个人待他的善意? 可这样的示好来得太过于突然,以至于赵泉根本不知道要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这点感激。 他只能紧紧的跟在谢强后面,认真的听着他说话,老老实实的回答他提出的问题。 看着两个男人走远,姜晓菱扯了扯旁边还一脸愣神的王瑾,用手指了指不远处那一排宿舍,对她说:“姐,你跟我过去,咱俩一起去装点开水。” 王瑾知道,这姑娘肯定是有话要跟自己说。 虽然不知道她要说什么,还是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第 57 章 三章合一 姜晓菱带着王瑾一起去了谢强的宿舍。 说是谢强的宿舍,其实和是大家公用的也差不多。因为现在谢强回家住了,自己的个人用品也都拿回家了。 这个屋子和别的空屋子相比,就多了张床,多了些被褥。 另外多了个煤炉,还有一个热水瓶。 这是当初他办那个出租小人书的书摊时置办的。 因为家里这些东西都有,他就没有拿回去,放在这里给大家一个方便。 那炉子一般情况下,谁上白班来的早就会把它点上,然后烧上足够大家喝一个班儿的水。 平时空闲的时候,大家都会来这屋子喝口水,偶尔歇个盹儿。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姜晓菱才会无所顾忌的将外人带过来。 要是真的谢强还住在这儿,借她个胆儿她也不敢。 姜晓菱趁王瑾没注意,借助视觉死角从自己的仓库里拿出来了一个空罐头瓶。 然后将桌子上茶缸子里事先晾好的凉白开灌了进去。 这也是他们这儿不成文的规矩。 自从天热之后,这茶缸子里的凉水就没断过,通常都是谁来得早,谁都会主动过来把水先晾上。 所以说,虽然废品站在大多数的人眼里,都是一个不好的,让人看不起的地方。 可站里的几个人却都觉得这里相当不错,是一个让人内心踏实,避世的好环境。 王瑾一直站在旁边,内心有点忐忑。 她不知道姜晓菱将她叫到这个房间,是要和她说什么? 她也不好问,只能耐心的等。 可等了好久,就见这女孩儿从进了门就一直各种忙碌,又是给自己端水喝,又是给男人准备路上带的水,甚至还不忘询问她,要不要再给小石头备点什么吃的? 什么都问到了,却唯独没提叫她进来到底要干什么? 这让王瑾又是感激,又有点不安了起来。 姜晓菱将水灌好,又从口袋里掏出了几颗奶糖递给了王瑾。 “姐,这是我结婚的时候买的喜糖,还剩几颗,都在这儿了。你待会儿拿给姐夫,让他路上万一遇到小石头哭,就给孩子舔舔。” 说到这儿,她顿了一下:“小石头应该是刚断奶吧?有点糖,可能路上会少哭点儿。” 王瑾万没有想到姜晓菱会忽然说出了这么一段话。 猝不及防间,她建筑了那么久的心防一下子坍塌了。 眼泪哗啦一下流了出来。 望着姜晓菱塞到她手心里的糖块儿,想象着孩子见不到她,哭得那个声嘶力竭…… 王瑾瞬间就绷不住了。 猛地一下蹲在了地上,抱着双臂,将脸埋在双臂间,泣不成声。 她是在接到父亲死讯之后强行给石头断的奶。 这几天无论孩子怎么哼唧,怎么哭,她都咬着牙不让儿子沾她的身。 当初在村里的时候,她婆婆头一次对着她破口大骂,骂的就是这个。 婆婆骂她不是人,心比铁还硬,根本就不像个当妈的。 那个时候她忍了,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可这会儿,看着几块糖,想象着儿子以后的情景,她却再也忍不住了。 再坚强,王瑾也是一个女人,说破天,她也是个还背着奶的母亲。 孩子永远是她心里最柔软的部分。 她可以咬着牙和丈夫提离婚,可又怎么能真的舍弃得了自己身上掉下去的那块儿肉?! 这样的变化也是姜晓菱没有想到的。 她叫王瑾进来,确实是想和她说两句话,可也是为了给她这几块糖。 这糖是儿子寄回来的大白兔奶糖,据说两块儿糖就可以化一杯牛奶。 这种高级货哪里真的是买个喜糖就能买回来的? 所以她不敢在外面拿出来。 她把王瑾叫到屋里把糖给她,一方面确实是心疼石头小,怕哭狠了对孩子不好。 另外一方面她也是想让王瑾能稍微安心一点儿。 知道儿子有糖吃,路上不会一直哭,至少心里不会那么难受。 都是女人,姜晓菱可从来没有想过要拿孩子去戳人家肺管子,那得多残忍才能干出这种事儿? 再说了,一个外人,又凭什么呢? 可她没想到自己好心办坏事,还是把王瑾给刺到了。 她一下子就慌了。 姜晓菱赶紧蹲下身子把王瑾给拉了起来,着急的说:“姐你别哭啊?我没别的意思。” 王瑾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又连忙摇了摇头,用衣袖在脸上抹了一把,这才哽咽的说:“姐知道,这不关你事。是我,是我心里痛啊!” 她说着话,用空着的那只手死死的按住自己的胸口处,眼泪像脱了线的珠子,一串一串的往下砸。 “小石头从生下来到现在,一直是我带的。他爸是独子,他又是老赵家第一个孩子,爷奶都稀罕得很。我婆婆说了好些次,说他们可以帮我们带,我都死咬着没松口……” 王瑾死命的咬了咬嘴唇,浑身都在哆嗦,她憋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憋住,再次放了声:“我舍不得啊!” 看着她这个样子,姜晓菱也跟着流下了眼泪。 都是当过妈的,她怎么可能会不明白王瑾此刻的心思? 当初她即将离世的时候,最让她撕心裂肺的并不是病痛,而是不放心她的庆庆。 那种割裂,那种绝望,可能……和现在的王瑾是一模一样的吧。 想到这儿,姜晓菱抹了抹眼睛,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儿手绢递给了王瑾。 “姐,你别哭了。你这么哭,我姐夫看到了心里不定多难受呢。既然他必须得回去,那就别让他难受着走。” 听她提起赵泉,想到赵泉之前待自己的好,王瑾又一次泣不成声。 人都是这个样子,可以给自己包裹上层层盔甲,可以自认为经得起岁月的磋磨,刀枪不入。 可总是会有软弱的地方。 这个点一旦被找到,一旦被戳破,那些盔甲往往会瞬间支离破碎,变得千疮百孔,再也不复曾经的坚硬。 此刻的王瑾就是这样。 在此之前她从来强忍着,一次都没敢哭。 而这忽一放声,就再也控制不住,但凡一丁点事儿都让她觉得绝望,想要哭个死去活来。 她们这边的哭声实在是太大了,连在前边仓库里转着看的两个男人都惊动了。 二人同时一滞,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大步朝宿舍这边走来。 结果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姜晓菱说话的声音,她明显正在劝解王瑾。 就听她说:“姐,你想开点,这有啥哭的?能离婚就能复婚,你和我姐夫互相舍不得,那过段时间再把这婚给复了不就行了?” 里面王瑾的哭声猛然一停,然后就传出了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别胡说!那结婚离婚是过家家呢?离了哪儿还能再复?” “谁说不能?那婚姻法上写了只能离不能复了?你可赶紧把眼泪擦擦吧,待会儿我姐夫看见了,还不得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 她的话音没落,赵泉已经控制不住的蹬蹬蹬的走了进去。 他这会儿也顾不得去安慰哭得鼻子,眼睛都红肿一片的妻子了,两只眼睛灼灼的盯着姜晓菱:“这婚离了还能复?妹子,你可不敢诓我,我会当真的。” “当然能。” 姜晓菱刚才把王瑾叫到这屋里来,就是想劝劝她,过了这个风声,就去和赵泉把离婚证给换回来。 可她没想到,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劝,王瑾就哭成了那样。 现在可好,她想单独先给王瑾说一声,都没有机会了。 既然这样,她也就索性当着赵泉和谢强的面把自己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她说:“姐,姐夫,你们其实也不用这么难受,你们就把现在这次的离婚当做一个权宜之计,把它当成假的。” “这哪是假的?那证儿都换了,还能有假?”赵泉纠正道。 他说着话,眉头还皱得紧紧的,明显这件事对于他来说,也是扎心窝子的事儿,他连提离婚两个字都不愿意提。 姜晓菱看了一眼谢强,朝他耍赖般的笑了笑:“强子哥,我说说我的想法,你听听就行了,可不敢回去不跟我爸还有你爸学。 特别特别是不能让王伯伯知道了,不然他们肯定得骂死我。” 谢强没接她的话茬,而是哼了一声:“你又想什么馊点儿呢?” “怎么是搜点儿呢?我这是正儿八经的主意。” 说到这儿,她又转头看向眼巴巴盯着她的王瑾夫妻,说:“姐,姐夫,我觉得你们离婚这件事做得没错。” 听她说完这句话,赵泉的脸色明显拉了下来。 不等他反驳,姜晓菱摆了摆手:“姐夫,你别生气,听我好好跟你们分析分析。” 看到丈夫的样子,王瑾一声没吭,猛地朝后给了他一个手肘,正戳到赵泉的肚子上。 吓得赵泉哎呦一声,可看到妻子的表情,吓得也不敢再吱声了。 闭着嘴朝姜晓菱做了个“你讲,你继续”的手势,然后默默的跟个小媳妇似的站在了媳妇的身边。 那家庭地位,一眼便知。 王瑾也不搭理她,两只眼睛紧张而又热切的盯着姜晓菱,目光中有忐忑,可也有不敢释放出的小火苗。 姜晓菱搬了几个小板凳,摆在了屋子里的地上。 然后又帮着王瑾一起,把赵泉背上的竹篓去下来,把石头从篓子里抱出来,放在了床上。 王瑾索性坐在了床边,一边轻轻的拍着儿子,一边等着姜晓菱说话。 大家纷纷坐好之后,姜晓菱才再次开了口。 “我真的觉得我姐选择的这条路没错。现在这个情况,你们不离婚,我姐根本回不了城,也帮不了家里。姐夫这两天的事儿你都亲眼看着呢,你自己说说,我姐回来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这话说的赵泉的眼神一下子黯然了。 即便他心里有再多的怨,再多的不满,看了这两天的情况,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妻子的选择是错误的。 可让他承认妻子这样做是对的,他也不想说! 姜晓菱也没想等他的答复,她继续说道:“事有缓急,之前我姐的做法是没错,而且取得的效果也很好。现在户口迁回来了,工作也确定了,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也暂时处理完了,以后就只剩下安安生生过日子也就行了。 既然这样,那就可以进行第二步了。” 听她这么说,赵泉的眼神又重新亮了起来:“第二步就是我们可以复婚?” 姜晓菱摇了摇头:“我觉得王瑾姐要做的第二步是好好工作,争取早日转正。而赵泉哥你需要做的就是好好的配合我姐。” 听她这么说,王瑾和赵泉还没有完全明白,可谢强却已经听懂了。 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同时又不得不惊叹这丫头的脑子不是转的一般的快。 她天天都在琢磨些什么呢? 这才多大点儿的人,怎么什么事儿都能让她给琢磨透呢? 他没有说话,听姜晓菱继续往下说。 “你们就是要复婚也不能现在。我姐刚进厂,肯定是从学徒工做起。这学徒工和临时工差不多,干的不好可能厂子里就不给转正了。 这个时候怎么也得注意影响,不能给自己添乱,你们现在要是去复婚的话,到时候万一有人说什么闲话,或者说我姐就是为了工作,而假离婚,属于欺骗领导之类的,那就纯粹是给自己找事儿。” 听她这么说,王瑾的脸色又一次的白了。 她连连摇头:“那不行!这工作绝对不能出现任何问题。” “所以啊,我说第二步你得好好工作,争取早日转正。”姜晓菱看着她说。 说完之后,她又看向赵泉:“姐夫,你也别急,我们厂子里的学徒工一般也就是一年的时间。一年后,只要我姐干得好,厂里肯定会给她转正。等转正了,你们再去复婚,谁说也不怕了。 谁嘴皮子欠就让他欠去呗,你们自己不在意就行。反正正式工只要不犯什么大错,厂里不会随便辞退的。 到时候让我姐,或者你们俩一起去厂办哭诉,说孩子小,离不开妈,两个人想来想去,舍不得孩子受罪,所以决定复婚。咱厂里还能真捏着不给你们开证明啊? 你们到底是因为什么离的婚,又不是大家不知道? 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放心吧,咱们厂子里的人没那么坏。 这期间,赵泉哥你就得多辛苦辛苦,照料好石头,另外两头多跑跑了。” “诶诶,不辛苦,不辛苦,只要能复婚,再苦也不苦。”赵泉要乐疯了。 他激动的无以复加,兴奋的使劲儿搓着手! 这种大起大落,失而复得后的喜悦,真的是言语无法表述的。 如果是在村里,他可能早就跑到外面使劲儿嚎叫两声了。 可此刻,他能做的就只有反复的重复:“行,行,听妹子的。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只要能复婚,能让我们一家子还团团圆圆的,别说一年,十年哥也等!” “可能也用不了一年。”一边的谢强忽然插嘴说道。 屋子里瞬时一静,三双眼睛齐刷刷的同时看向了他。 王瑾,赵泉两口子听了姜晓菱的话,其实都觉得是天大的喜悦了。 谢强又说了这么一句,让两口子同时屏住了呼吸。 “咱厂里的情况,你们可能平时关注的少,不太知道。临时工和学徒工转正的时间和正式工的定级不是一起的。正式工的调值晋级是在每年的年底,而学徒工的转正是在每年的六月份。 现在是八月,马上九月。就算王瑾九月份入职,到明年六月份也不过是大半年功夫。 以你们家的情况,只要你不出什么纰漏,好好干,没人会投反对票,到时候你肯定能正常转正。这样的话,最多十个月,你就能拿正式工的工资了。” 一听又能再早两个月,赵泉的嘴简直都要咧到耳朵根儿了。 他也不说话了,就盯着妻子,一个劲儿的嘿嘿傻乐,眉眼中全是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压抑不住的喜悦。 看得王瑾都不敢回望,耳朵,脖子慢慢的全都变红了。 看得他们这个样子,谢强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姜晓菱,看她也在跟着笑,傻憨憨的,这会儿看着反倒像个小孩儿了,一点都没有刚才的精明。 看得他都有点同情自己的兄弟了。 也不知道邵彦成那家伙,天天守着这么一个媳妇儿,会不会时不时的头疼? 本着送佛送上天的想法,谢强指了指自己这家宿舍,望向赵泉继续说道:“以后啊,你每个月都来一趟,带着孩子。小孩儿不能总不见妈,大人的事儿大人解决,别让孩子跟着遭罪。 你来的时候请好假,来之后也别乱跑,就住我这儿。我这屋天天空着呢,你偶尔住一住,有我在,没人敢说什么闲话。” 看赵泉要说话,谢强冲他摆了摆手:“你也不用跟我客气,我也不是为了你。” 他指了指王瑾:“我们都是一个院儿的,再怎么说她也给我叫声哥。自己妹子的事儿,该我操心。” 说完,他朝姜晓菱瞪了瞪眼:“你今天上不上班了,还在这儿耗着?你这是等我我扣你工资呢?!” 说得姜晓菱蹭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朝着夫妻俩咧了咧嘴,做了个道别的手势。 然后也不等他们回话,溜着边儿,绕过谢强就往外面走。 走出了门,拔腿就往前院跑,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 从谢强瞪眼,到她跑回前院仓库,总共没有用够一分钟。全套动作一气呵成,熟练至极。 一看就是演练多遍了。 赵泉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幕,王瑾却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她的眼中隐隐的流露出了一抹羡慕。 羡慕姜晓菱和谢强之间的关系,能够处得如此融洽。 然后她又想起了刚才谢强说的话,谢强说他们都是一个院里长大的,说自己是他妹子,该操心。 一股暖流刹那间流遍了王瑾的全省。 她又想起了在家里出事以来,院子里的阿姨,伯妈们,还有厂里的领导们,给予他们家的关心和照顾…… 她觉得,或者自己以以后可以试着放下心防,多和院子里的人们交流交流。 可能大家并没有自己以前以为的那么冷漠,那么看不起他们家人。 - 王瑾的事儿当然不是短期内能够解决的。 可能够让他们夫妻俩解开心结,给他们一个共同努力的方向,姜晓菱觉得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其实有时候人并不怕辛苦,怕就怕辛苦而无望。 更何况今天谢强哥还答应把宿舍借给他们夫妻俩,这也算是一个惊喜了。 也算是给他们苦涩的日子添一点甜吧。 为此,不要说王瑾夫妇,连她对谢强也是心存感激的。 回到家,姜晓菱把今天发生的事儿全都和邵彦成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满足的叹了口气。 “要是他们两个真的能复婚,我觉得我是做了一件大好事,简直就是在积德行善!” 看着妻子那略带炫耀的表情,听着她孩子气的话语,邵彦成忍不住伸手在她的脸蛋儿上捏了捏,眼神极尽爱宠。 他笑着说:“我也觉得。” 虽然即使复婚,王瑾和赵泉将来的路也并不好走。 一个在城里,一个在乡下,常年的两地分居,将来肯定还会有诸多的麻烦在前面等着他们。 可邵彦成觉得妻子说的没错,只要有希望,有感情,办法总比困难多。 至少因为今天这番话,他们夫妻两个人的命运,都会有一个大的改变了。 想到这儿,邵彦成看向妻子的目光里不由得又带出了一丝赞赏和钦佩。 “你写你的东西吧,我去把这事儿跟小河说一声。”姜晓菱把想说的话说完了,人也满足了。 终于不再缠着邵彦成,要去找她弟弟聊天了。 邵彦成笑着转身拿出书本:“去吧,趁小河在,你们多聊一会儿。” 经过邵国庆和邵洋他们多方实验,现在已经确定,只有邵洋买的这个手提电脑可以和姜晓菱联系的上。 哪怕是用同一个账号,登录同一个网站,换一个电脑,显示的内容也会全然不同。 所以,小河这一个月的旅行结束之后,他想要再和姐姐说话,就没有现在这么方便了。 姜晓菱进了仓库,邵彦成继续去读还没有读完的书,同时摘抄着笔记。 现在,他们的汽车厂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 按照张工的意思,新厂建成想让邵彦成过去。 他觉得新厂子刚成立的时候,也是最锻炼人的时候。 这样的地方最需要的正是像邵彦成这样的,能吃苦,有技术,又敢打敢拼的年轻人。 张工虽然没有明说,可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那就是—— 新厂子建厂初期,肯定是又辛苦又磨练人,可真坚持下来了,那么前途必定一片光明。 至少会比留在老厂,进步要更快一些。 邵彦成不想辜负张工对他的期望,同时也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 毕竟建新厂这样的事,人一辈子也不知道能够遇到几次? 可是他也没忘妻子之前跟他说过的上辈子的事。 妻子说那时候的他一心扑在工作上,对家庭的事情毫不上心。 动辄就是去外地学习,一学就是几个月。 家里的事儿一点不管不说,每次去还都是带着工资去的。 害得家里的生活时不时的会陷入窘迫。 虽然妻子没有说得太详细,言语间也没什么指责的意思。 可邵彦成还是听得出来,上辈子的她,应该是因为此而受到了不小的伤害,伤透了心。 甚至很有可能,她那么早的因病去世,都和这些事有很大的关系。 所以,邵彦成早早的就引以为戒,更是早就下定了决心,工作要顾,家庭也要顾。 无论什么时候,妻子,亲人,还有未来的孩子,永远都要放在第一位。 即便是他热爱的工作,如果与家庭产生了冲突,也必须往后排。 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邵彦成现在更加努力了。 他想让一切进程快点,再快点。 趁现在家中老人身体康健,他和妻子还没有孩子,时间还充裕的时候,把更多的空暇都投入到工作中去。 这样往前赶一赶,待将来妻子怀孕生子的时候,他就能全身心好好照顾了。 邵彦成想到这里,连忙收回了思绪,全神贯注的看起了书。 他以为今天晓菱和小河说话的时间肯定会长一点儿,这样他也可以看得更久一点。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只过了不到半个小时,那姑娘就从床上坐直了身子。 “怎么没多说一会儿?”他转过头有点奇怪的看着妻子。 姜晓菱抿了下唇,眼神有点复杂的看着他,忽然问了一句:“邵彦成,你饿不饿?” 邵彦成一愣,然后摇了摇头:“不饿。不是刚刚吃完饭回来吗?怎么,你饿了?” 今天晚上,因为买到了新鲜的黄瓜,所以家里做的是捞面条。 因为全部用的是白面的缘故,面条做出来又筋道又爽滑。 在凉水里浸泡过的手擀面,拌上切成细丝的黄瓜,凉丝丝,脆生生,又解暑,又开胃,一家人全吃撑了。 这才刚刚吃完一个多小时,哪里会又饿呢? 听丈夫这样问,姜晓菱摇了摇头,老老实实的说了声:“我也不饿。” 可是说完之后,她又小声嘀咕了一句:“饿不饿都得吃。” 听得邵彦成一头雾水。 “什么都得吃?吃什么?” 姜晓菱从床上爬下来,冲他说了一句:“你等一下,我给你看点东西。” 说完直接进了厨房。 说起来,他们家也是厨具齐备的,甚至比很多人家的东西还多。 可对于他们俩来说,那些都是摆设。 他们俩一天三顿都不在家里开火。 所以,看到姜晓菱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了一个大托盘,然后端出来两大盘冒着热气的菜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邵彦成都惊了! 他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慌手慌脚的把书,本子全都放进了抽屉里,把书桌腾出来一个位置。 看着妻子将托盘放在了上面,又看了一眼盘里放的菜,一脸惊诧的问:“惠萍做的?” “不是,小河做的。” “小河做的?!”邵彦成更加的震惊了:“他会做菜?!” 他的眼前再次浮现出自己那个小内弟儿,上蹿下跳,毛手毛脚的模样,实在无法将他和面前这两盘散发着扑鼻香气的菜肴联系到一起。 “这做的是什么?排骨?这个是什么,鱼?”他说着,拿起筷子,在大海碗里翻了一下。 “糖醋排骨和红烧带鱼。”姜晓菱解释道。 “以前庆庆说过,说你最喜欢吃的是红烧小黄鱼。可是小黄鱼咱们这里并没有,他寄不过来。 然后也不知道他怎么想起来跟小河说了,小河就说,他记得你最喜欢吃的不是小黄鱼,而是带鱼。 他印象小的时候吃过带鱼,应该能寄的过来,所以专门跑去菜场买回去,特意烧给你吃。 小河说,他最早当兵的时候做的就是炊事兵,这些年,虽然早就不在炊事班干了,可手艺没丢。 偶尔休息的时候也会在家里烧烧菜。他让你一定要尝尝他的手艺,看看是不是你喜欢的那个味儿?” 说到这儿,她拉过邵彦成,将他一把在桌边按下,然后自己翻身重新坐回床上。 她凑到书桌前,两手托腮,看着丈夫:“你赶紧吃,小河和庆庆他们都在那边等着呢,非要你现在就跟他们说说感想。 小河还说,让你试试,哪里要改进的跟他说,他明天再做给你吃。他说他以前回家,你都会带着他下馆子,给他买好吃的,现在也该他孝敬你了。” 说到这里,姜晓菱呵呵一笑,语气里带出了掩饰不住的酸意。 “好吃吗?”她拖着长音:“邵彦成,没有我的日子,看样子你过得很不错啊?还小黄鱼……你告诉我,那小黄鱼长什么样,什么滋味儿啊?我连见都没有见过呢!” 邵彦成简直哭笑不得。 他哪里知道什么小黄鱼? 要不是妻子刚才告诉他,他连带鱼都没吃过。 虽然之前也听人提过带鱼这名字,可那都是过年时候的特供。 要凭票购买的。 一户人家好几口人,合下来可能都买不了一条,还得大早上恨不得三四点就爬起来去排队。 他这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怎么可能吃得上那东西? 可这话,他现在说了估计某人也不愿意听。 看她那眼神儿,还有酸溜溜的语气,这根本不是因为鱼,明显是觉得弟弟和儿子待他比待她好,在吃醋呢! 看着这样的妻子,邵彦成只觉得说不出的好笑。 他没吭声,夹起一块儿带鱼放进了嘴里。 “怎么样?”姜晓菱问道。 “好吃。” 他说完,又夹了一块儿排骨。 “这个怎么样?”姜晓菱再次出声。 邵彦成没有回答,而是夹起一块放进了她的嘴里。 姜晓菱咀嚼了几下,点了点头,脸上终于带出了一个笑模样。 “别说,那小子的手艺还行!嗯,确实还行,比我强。” “你去跟小河说一声,就说我说的,谢谢他。能够吃到他亲手做的菜,我很高兴。” 邵彦成将一块儿排骨吃完,擦了擦嘴,说道。 “嗯。”姜晓菱点了点头:“听了你说的这话,我想小河也会很高兴。” 她说完,忽然伸手将男人的手紧紧抓住,语气轻柔而真诚的说:“邵彦成,谢谢你。” “谢我什么?”邵彦成面露不解。 “谢谢你上辈子在我去了之后的日子里,善待我们的孩子,还有我的弟弟。” 虽然庆庆和小河都没有专门跟她说起过她故去之后,邵彦成过的日子。 也没有说太多他们之间的相处。 可是从字里行间,姜晓菱还是能够感受到他们之间的那份深厚的感情。 如果说照顾庆庆是他作为爸爸的责任,可她故去的时候,小河已经成人。 他还能一如既往的对待小河,和他丝毫没有疏远,与他依然保持亲厚的关系,让小河没有因为姐姐去世而彻底没有了家。 这一点就值得姜晓菱由衷的感激。 听她这么说,邵彦成愣了一下。 他知道妻子又将此时的自己和上辈子的自己混为一谈了。 他无奈的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之前的事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那些事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 听到丈夫这么说,姜晓菱也发现是自己糊涂了。 她也知道这么把两世的人混为一谈并不好。 一边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以后一定会注意,一边朝邵彦成笑了笑。 然后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亲了亲,说道:“我相信。有我们家彦成在,那些事肯定不会再发生。” 听了她这话,男人的眼神变得幽深了起来。 可是不等他伸手去拉,姜晓菱已经快速的缩回了床上。 她歪了歪头,皱起了眉:“我怎么听到仓库里的提示音一直在叫?小河他们又送什么了?你等等啊,我马上回来!” 她说着,快速的垂下了眼帘。 邵彦成满腔的热情只能重新按捺回去。 这一次姜晓菱待的时间有点长,脸上的表情还一变再变,变到后来,明显能够看出带出了几分苦恼。 邵彦成是再也读不进一个字了。 他将刚刚从抽屉里拿出来的书又重新放了回去,然后将椅子转了个方向,面对着妻子坐下,耐心的等待着她从仓库回来。 想听一听她又遇到了什么事? 第 58 章 三章合一 姜晓菱终于出来了。 “怎么了?”邵彦成连忙问道。 姜晓菱看着他,露出了一个说不出是什么的古怪表情。 有点无奈,有点感动,又有点发愁的样子。 “到底怎么了?”邵彦成越看越是奇怪。 “小河疯了。”姜晓菱看着他,慢吞吞的吐出了四个字。 听得邵彦成一阵好笑。 “他又疯什么了?” 不能怪他这么问,实在是这个小河,自从知道了姐姐,姐夫还能联系上之后,整个人就一直处于亢奋之中。 表现的比曾经的邵国庆还要激动。 邵国庆再激动,性格使然,还是比较内敛的。 姜河不一样。 他从小就是家里最小的,也是最受宠爱的。 爸妈活着爸妈宠,爸妈没了还有姐姐护着,所以从小性格就很直白。 高兴了,生气了,都会挂在脸上,总是要第一时间表 }\"0\"现出来。 长大一点吧,他又去了军营。 在那里,周围的人全是和他一样的粗线条,直脾气。 喜怒哀乐更是跟竹管子似的直通通,不带一丝遮掩。 以至于几十岁的人了,这几天在邵国庆家又哭又笑,吓得外甥还得天天劝他不说,更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前天不知道怎么想起来以前跟姐姐住的时候,姐姐就没有穿过新衣服。 一件棉袄做成活里活面的,冬天加上棉絮做棉袄,夏天拆了棉絮做单衣。 他在邵家自己哭了一场不说,拉着媳妇就直奔商场。 一口气买了一大堆昂贵无比的夏装,秋装,还死活非让人家给他找棉袄。 他媳妇拦不住,只得给邵国庆打了电话。 搞得邵国庆两口子又赶紧跑到商场把他舅死拉硬拽的给拽回来。 怎么跟他讲这些衣服寄不过去,即便寄过去黑匣子也会克扣,姜晓菱也见不着他买的这些,都不行。 老头子在家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非说他姐受苦了,一辈子没穿过好东西。 现在他有能力了,为啥不能给他姐买? 还说管它行不行?那黑匣子再克扣,它最后总得给他姐件儿衣服吧? 只要给就行,他多买点,那黑东西再随机总能给他姐寻几件好看的! 结果姜晓菱大中午的,就觉得脑子里一阵叮叮咚咚,赶紧进去看了看,然后就看到了大半竹篮,足足有二三十件短袖衬衣! 她觉得自己穿二十年都穿不完! 看得她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好长时间缓不过劲儿来。 就这还不拉倒呢! 在徐惠萍拍着胸脯给姜河保证,以后妈妈的衣服她全包圆,就差写保证书之后,老头儿终于不和衣服较劲儿了,他开始琢磨文具。 他带着媳妇开始了新的一轮大采购。 开始的时候,他不知道怎么被导购忽悠的,逮着进口钢笔猛买。 姜河从小学习就不好,长大后虽然让他姐夫按着头恶补了一阵,然后终于考上了军校,可那也是临时抱佛脚,过后既忘。 对于跟学习有关的东西,他一点不懂。 但是他记得他姐夫那时候一支单位发的奖品英雄钢笔足足用了十几年,笔头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个,笔杆都裂的连吸墨水的地方都露出来了,还在用。 可他考学的时候,姐夫却送了他一只新钢笔。 所以他算是跟钢笔杠上了。 他闹不清楚那些0.5和0.7之间的区别,也闹不明白包金笔头和全钢笔头究竟哪一种更适合书写。 反正闹不明白的他就买俩。 简单粗暴。 一支钢笔千把块,在看到他连买了五六支还要继续买之后,老伴实在看不下去了。 就算老伴通情达理,能够纵容他这么发泄自己内心淤积了几十年的情感,而且他偶尔发个疯,家里也不是负担不起,可也不能这么胡乱闹腾啊?! 老伴也不好再给外甥,外甥媳妇打电话了。 没办法就只能跟他商量:“咱能不能去买英雄的啊?当初你姐夫送你的不也是英雄钢笔吗?再说了,你买的这些也不一定能寄过去。那个时代不是都认英雄牌吗?没准儿那匣子也给你换成那种。咱们直接买不更好吗?” 一句话算是指点了迷津,姜河又一口气买了整整一盒的英雄钢笔,足足十支! 还听从了店员的建议,买了二十瓶专用墨水! 看了儿子的诉苦信,再看到竹篮里那齐刷刷的一摞各种钢笔盒子,姜晓菱笑得直打跌。 她也不提前给邵彦成打防疫针,而是把他拉到了客厅,两个人一起站在了那个不常用的桌子前,神秘的跟他说:“小河给你送了一份礼物,你肯定喜欢。” 自从和儿子孙子相认以后,邵彦成也是经常收到各种礼物的,所以早就习惯了。 听了妻子这话,他也没太在意,随口问了一句:“什么礼物?” 然后就见妻子用手在桌子上指了一下,再然后倏然间,桌子上出现了满满一桌子的笔和墨水…… 邵彦成闭了闭眼睛。 即便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初看到那些东西时的惊诧和震撼。 他当时好一会儿都缓不过来。 妻子不懂,就是觉得东西多,好笑。 可邵彦成是识货的。 他一眼就看到其中一摞笔盒上那明晃晃的派克标识,还有下面那一串的英文字母。 虽然他不知道小河买这些笔一共花了多少钱,可是他知道那一定是一个他连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邵彦成自己没有用过派克钢笔,他却在张工那里见过。 那还是很久以前,当时运动还没有进行的像现在这样如火如荼,那时候张工有一只钢笔天天当做宝贝一样随身携带。 还跟他说过,说是以前在和外国友人合作的时候,朋友送的。 张工虽然没有和他说过价值多少,可看架势他也知道肯定非常昂贵。 前段时间出了首饰盒的事件之后,张工就没有再把那支笔拿出来了。 有一次邵彦成去他家里说话,偶尔窥见那钢笔依然放在张工的桌子上。 只是笔上所有的标识和字母,都被用锉刀给锉掉了,锉痕明显,看上去极为扎眼。 邵彦成看了看那些钢笔,最后还是让姜晓菱全都先收回了仓库里。他觉得他一下子就了解了妻子看见那些衣服时的心情。 这些,邵彦成觉得自己能用一辈子。 收回思绪,邵彦成深吸了一口气,问:“他到底又寄什么了?” “他寄了……” 姜晓菱也跟着吸了口气,然后从床上下来,拉着丈夫一起走进了厨房。 这一次她没有用手去指灶台,而是弯腰将放在碗橱下面的那些大碗,汤盆,全都拿了出来。 然后,邵彦成都没看到她是怎么做的,就见转瞬间,所有的空碗,空盆还有大圆盘中全都盛满了各式菜肴。 都冒着热气,浓香扑鼻。 吓得邵彦成都没敢先去看都是些什么菜,第一时间先跑去关厨房的窗户。 和他一样,姜晓菱也火速的将厨房门从里面关上了。 八月份的天气,关了门窗的厨房即便没有生火,也是热浪滚滚。 门窗全都关严,房间中的空气不流通,可正因为此,那些香味儿也就更加的浓郁。 即便刚刚吃过东西,邵彦成还是没忍住,咽了口口水。 他震惊到完全无法思考,只能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那些菜,问:“小河,这,这又是要干什么?” 虽然此时的姜晓菱已经过了之前在仓库里初见这些吃食时的那份震惊,可其实心情和邵彦成也差不多。 更何况她之前在仓库见,就是隔着篮子看了一眼。 哪儿有拿出来后,这么全都明晃晃的摆在眼前,看得见,摸得着,闻得到,更有冲击力? 她叹了口气,指了指灶台:“这一共是八个菜,红烧鱼还有清炖鸡是小河做的。红烧蹄髈,四喜丸子,卤牛肉,咕咾肉,红烧肉还有猪肉炖粉条是小河买的。” 说到这儿,姜晓菱的嘴磕绊了一下,眼神有些恍惚。 嘴里喃喃的念叨了一句:“全是肉啊!” 是啊,全是肉! 邵彦成盯着那些盘子,看着那些菜还有菜盘上贴着的小纸条,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 他和姜晓菱一样,不看字条上的名字,都压根不知道这些菜品到底是什么? 不仅没吃过,没见过,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啊! 他有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即便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真实,伸手即得,他还是站在原处,一动都不敢动。 像是生怕自己动一下,这样的美梦就会醒过来。 毕竟,就算是做梦,他也从来没敢做过如此奢侈的美梦啊! 好一会儿,邵彦成才冷静下来。 他从那些菜盘子上移开目光,转眼望向妻子,问道:“小河弄这些来,到底是干什么?” 给他做的菜,刚才妻子已经拿出来过了。 小河特意分成两次拿出来,邵彦成不用猜也知道,这八样儿肯定不是给自己的。 “这是小河给家里准备的。”姜晓菱解释道。 “小河说他已经记不得爸妈,奶奶爱吃什么东西了,印象里只记得他自己从小就想吃肉。天天躺在床上就盼望做梦,希望能够在梦里吃上肉。 他说有这想法的肯定不止他一个,家里人肯定没有人会不喜欢吃。 他准备这些是要替他自己圆梦。 让我把东西给家里送过去,让爸妈,奶奶,还有现在的他和宁宁美美可以好好吃一顿痛快的。” 说到这儿,姜晓菱郁闷的仰头望天“啊”了一声,然后走过去一头扎进了丈夫的怀里。 抱怨道:“你说他怎么说风就是雨啊?还让我帮他圆梦……这梦怎么圆?他以为谁跟他一样,天天做梦吃这么些肉!!!” 看着妻子那一脸抓狂的表情,邵彦成实在没忍住,闷笑出了声 。 他揽紧了姜晓菱的腰,对她说:“你赶紧把这些都收起来吧,收完了我好开窗。 再不收咱俩都得在这屋闷死。 这些东西就算是往家里拿,也不能跟现在一样,这么忽然的拿出来,这是能吓死人的。” 他很想说,自己的心脏是已经被妻子这时不时的突然袭击给锻炼强韧了。 可家里人谁见过这架势? 那真的是能把人给吓着的。 姜晓菱如何不知道这样拿出来不行? 她不过是被弟弟刺激了一下,总觉得自己受惊吓有点不甘心,就拉着丈夫一起吓一跳, 这样她的心情就会平衡一点。 现在看过了邵彦成受惊吓的表情,她那暗戳戳的小心思也得到了满足。 此时自然是他说什么,是什么。 乖巧听话的将这些东西全都重新收回了仓库里。 两个人回到房间,才发现全都变得跟从水里出来了一样,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二人洗漱之后,再次在床边坐下。 思考过后邵彦成说:“这些东西不能一次性拿出来,你跟小河说,梦可以帮他圆,但要是他的梦就是必须一次吃够,吃撑……+那就让他继续做,圆梦什么的就别想了。” 一番话说得姜晓菱忍俊不禁。 她觉得小河真行,都能把一向说话做事一板一眼的邵彦成逼到会说“狠话”了,这本事也是没谁了。 她赶紧笑着点了点头。 邵彦成继续说道:“后天我要和宁工一起去一趟省城,他要去见几个从京市来的专家,说也带我去认识认识。 等我回来,你把这些菜挑出来一个,就说是我从省城带回来的,到时候拿回去大家一起吃。 至于别的,遇到了机会慢慢往外拿吧。” “还有,”他看了看妻子:“跟小河说,以后不要寄了。” 姜晓菱一脸的无奈:“他那么大了,我也管不住啊。这话我早就跟他说了八百回了,你看有效果吗? 他想寄就让他寄吧,反正他也只能待一个月。你不让他尽尽心,到时候他又惦记着,再留遗憾。” 她没有说太多,可邵彦成还能听不出妻子是怎么想的? “十八岁黑匣子会慢慢的消失”,这个说法简直就像是一个梦魇,一直压在两个世界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的头顶。 大家都默契的从不提起,可每一个人都害怕这一天会真的到来。 如今已经是八月份了,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就要到姜晓菱十八岁生日。 到时候万一真的像她说的那样,这个梦成了真,那时候他们就将再次天人相隔,很有可能永无再次联系的机会。 没有得到就没有失去。 现在,大家都得到了,也从中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情。更是享受到了它所带来的各种实惠。 在这种情况下,又有谁不担心彻底消失那一刻的到来? 小河这么拼命的买东西,确实是在圆梦,或者说是想补偿。 可与此同时,他必定也是害怕这种和家人联系的机会会越来越少,担心他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表达他内心的感受和对家人的感情。 这种时候,无论是姜晓菱,邵彦成还是邵国庆,没有一个人能够跟姜河说:“来日方长”,“不着急”这样的话。 没人能够开得了口。 既然不能说,那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止他这么做呢? 邵彦成思来想去,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就像是妻子说得一样,根本无解。 大家能够做的就是迁就他,理解他,让小河把心里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遗憾一点点的弥补过来。 说到遗憾,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顿时眉头紧蹙。 他在心里反复掂量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问道:“晓菱,你现在在单位请假方便吗?” “请假?请假干什么啊?” 姜晓菱很是惊讶。 她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够在并没有生病的时候,从工作狂丈夫嘴里听到“请假”两个字。 这也是够新鲜的。 “要是能够请假,要不你请两天吧?或者和海成商量一下,看他能不能替替你?如果可以的话,这次去省城,你跟我和张工一起去吧?” “去省城干什么?你们是去做正事儿的,我跟着去凑什么热闹?你让我去到底是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吧。”姜晓菱问道。 “确实有点事。”邵彦成说道。 “蔓蔓不是一直说,让咱们找个老中医给妈号号脉,然后把医案和诊断结果告诉她吗? 我前几天听人说,省城中医院有一个老大夫看妇科看得很好。 因为只是别人随口说一句,我也不知道真假,本来想着这次去,自己先去打听一下,了解了解情况再回来跟你还有妈说。 刚才想了一下,要不还是你跟着去吧。你不是说以前妈看病都是你跟着,你对情况都非常了解吗? 我想你去可能会比我去,了解的更清楚一些。” 邵彦成之前确实是打算自己先去探探情况,然后回来再和妻子商量。 如果各方面看起来确实靠谱,再两个人一起请假,带岳母过去做个检查。 可刚才,小河的做法让他忽然意识到,很多事赶早不赶晚,千万千万不能再空留遗憾。 有蔓蔓那样的关系,早一点将岳母的病控制住,比什么都重要。 不然万一…… 别说妻子了,他觉得自己都不能接受。 所以,他宁可硬着头皮去和张工商量,多带一个人,哪怕张工会认为他不够敬业,出个门还想着私事,他也认了。 上辈子什么情况他不知道,但这辈子邵彦成是下定了决心,一切都要以家人为重。 听邵彦成这么说,姜晓菱哪里有不答应的? 自从爸爸躲过了那个坎儿,妈妈的病现在在她的心里,已经变成了头等大事。 虽然她一直按照蔓蔓的交待,将她找人制作的药丸子拿给妈妈吃,还连哄带要挟的逼迫着妈妈跟她一起去医院进行了一个全面的检查。 可是,现在医院的情况比姜晓菱印象中的上辈子还糟糕。 上辈子的时候,妈妈发病时可能运动已经进行到了一定程度,反倒趋于稳定。 至少她陪妈妈去医院时还能有医生接诊。 虽然看病的老大夫一个都没有了,但总还能有人给诊治,给开药。 她这次带妈妈去,连找了好几个科室,才总算是把门口挂号的人给找到了。 好容易挂上了号,又在科室门口连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等着了医生。 据说医生们都在组织学习上级精神,连值班的人都去了。 那次去医院,足足用了大半天时间,结果什么检查都没做成。 给她们做检查的女大夫,看上去估计也就二十岁,号脉,问诊全都不会。姜晓菱觉得她可能最多就能处理个伤口,开片感冒药之类。 连她们景平镇,镇医院的大夫都不如。 这样的检查让她非常失望,徐寒梅更是坚决不再去第二回。 所以,妈妈现在身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姜晓菱还真是一点都闹不清。 - 因为重生的事,除了邵彦成并没有告诉任何人,所以姜晓菱只得以丈夫想要利用出公差的机会带她去省城逛一逛为借口请假。 好在无论是谢强还是徐海成,没有一个人认为她这样的借口不妥。 相反两个人都还未他们两个感情好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在家里,当然也是同样的情况。 做家人,长辈的,有几个不希望自家孩子夫妻和睦,生活顺遂呢? 所以基本没费什么事儿,姜晓菱就和丈夫还有张工一起踏上了前往省城的行程。 三人到了之后,先在招待所安顿了下来。 然后根本来不及休息,张工就提出要带着邵彦成去见那位从京市来的老专家。 邵彦成的本意是想让妻子在招待所休息一下,然后等自己忙完了,再抽空陪她一起去找那个老中医。 却被姜晓菱拒绝了。 姜晓菱比谁都知道技术科的工作有多忙。 张工能丢下工作,还让邵彦成也丢下工作和他一起来省城,不用想,这件事就非常重要。 而且他们俩的工作根本没有人顶替,肯定回去还得大忙特忙。 所以这一趟的行程,张工肯定会给他们安排的满满当当,根本不可能会留出什么空闲时间。 姜晓菱心里很明白,能让邵彦成在出公差的时候带着家属一起来,那真是因为这个家属是她,张工高看一眼。 要是换个别人,以他那个视工作为一切之首的观念,能同意才怪! 所以,姜晓菱并不想让丈夫再为难。 再怎么说,他现在也是张工的属下和徒弟,要考虑上级兼师父的想法。 更何况自己又不是小孩子,还能连个医院都找不到? 拿着邵彦成给的地址,一路上连问带打听,姜晓菱很顺利的找到了中医院。 可是在找那位老大夫时,却犯了难。 邵彦成给她的纸条上面写的是——妇产科关明大夫。 但她找遍了整个中医院,愣是没找到妇产科! 而且这里和宁林一样,医院不像个医院,连个正经的医生都找不到。 别说医生了,挂号室都没人,她打听了一圈,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挂号找谁。 各个科室要么空无一人,要么留个护士看着门,问就是“医生们组织集体学习,下午不上班。” 一圈逛下来,姜晓菱简直失望至极。 眼看着太阳渐渐西沉,自己住的招待所离这所中医院还有段距离。 人生地不熟的,外面还乱。姜晓菱根本不敢再耗,无奈之下,只得选择先回去明天早上再来询问。 结果还没有出医院门,姜晓菱就被一个老太太给拦住了去路。 那老太太看上去大概五六十岁年龄,衣着干净整齐。 头发虽然已经白的差不多了,可却抿了水,梳得一丝不乱,一看就是个讲究人。 老太太冲着姜晓菱抱歉的笑了笑,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问她:“同志,这上面写的妇产科要怎么走啊?” 姜晓菱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了老太太手里的纸条,然后就看到上面的内容居然和丈夫给自己的那张纸差不多,也写着妇产科关明。 她不由问道:“阿姨,您也是找关大夫啊?” 听她这么问,老太太的眼中顿时流露出了惊喜。 她连连点头,语气中带出了兴奋。 她巴巴的望着姜晓菱,问道:“是啊!小姑娘,你也是来找关大夫看病的呀?那你知不知道她在哪儿?我已经在这里绕了好大一圈了,可都没有找到人。” “我也不知道。” 看老太太年龄这么大,还因为找不见人而急得满头汗,姜晓菱很有一些感同身受。 她连忙将自己打听到的结果全都告诉了老太太。 她说:“阿姨,我不知道关大夫在哪儿。可是我刚才打听清楚了,这个医院现在已经没有妇产科了,据说是因为医生不够,把这个科室砍了。 以后想要看病或者生孩子只能去人民医院,这里不收妇产科病人了。 可是我没有打听出来关大夫是不是也去了人民医院,那些小护士们都说不知道,还说不认识这个人。 我想着明天早上再过来看看,实在问不出来就去人民医院再打听一下。” 听她这么说,老太太顿时一脸的失望。 她急得将手里的纸条搓来搓去。 无助的说:“哎呀,这要怎么办啊?我是专门从京市赶过来找她的啊!为了这一趟,我把儿子,媳妇儿都撵回他们小家去了。” 说到这里,老太太望着姜晓菱,问:“姑娘,你也是来找关大夫开药的?” 姜晓菱连忙摇了摇头:“不是。我妈身体不好,我来帮我妈妈询问一些情况。” 听她说是来帮妈妈问诊,老太太的眼神更加的柔和了。 她说:“那你算是找对人了。我跟你说啊,这位关大夫可厉害了,她的名声在京市可响了。特别是在治疗不孕不育方面,那绝对是权威!” 说到这里,她还竖了竖大拇指。 然后老太太又继续说道:“不瞒你说,我这次来是想为我女儿求一点她自制的丸药,据说效果非常好。我女儿已经结婚三年了,到现在也没有怀孕。哎呀,当年她小的时候身体受过亏,我真怕再落下点什么后遗症,那可怎么得了?! ……可现在,你看看,这找不到人可怎么办?” 说着,说着,老太太的眼圈就红了。 她揉了揉眼睛,露出了一个苦笑:“小丫头,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不识字,还分不清东西南北。你不知道,光摸到这儿来,我费就了好大的劲啊!我是吃完中午饭就出门的,你看现在天都要黑了。 我问路问得脑子都要糊掉了。 现在找不到人,那明天,我岂不是还要再折腾这么一趟?” 看老太太一脸又沮丧又为难的表情,姜晓菱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她想了想,说:“阿姨,我也是从外地来的,现在住在机械厅的招待所。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啊?如果近的话,明天我可以去叫上你,咱们一起结伴儿过来。” 一听说她住在机械厅招待所,老太太顿时激动了起来。 她高兴的拉住了姜晓菱的手,一叠声的说:“太巧了,太巧了啊!小姑娘,我也是住在机械厅招待所。 我家老头子要来这边开个会,我软磨硬泡他才答应带我一起来的。我今天是趁他去工作,自己跑来的,所以连地方我都摸不着。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们认识一下吧?明天我们一起过来,你带着点阿姨,好不好?” 一听说居然这么巧,她们竟然是住在一个招待所的,姜晓菱哪里还能不同意? 姜晓菱连忙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她,同时也问出来了,面前这位老人姓方,和丈夫,儿女现在一起住在京市。丈夫在重工局工作。 听她这么介绍,姜晓菱隐隐有个念头,觉得老太太的丈夫很有可能与张工这次带邵彦成来见的人有关。 虽然她不能确定,可是这一切实在是太巧了。 因为住在一起,回程的路当然是由姜晓菱来带。 两个人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回到了地方,用方老太太的话说,就是比她去的时候少用了一半时间还多。 于是这一路,她算是把姜晓菱夸成了花,简直看她哪儿哪儿都好。 回到招待所,邵彦成他们还没有回来。 姜晓菱问清楚了老太太的房间号,和她约好了明天见面的时间,两个人就分开了。 回到房间,洗漱完毕,姜晓菱从仓库里拿出了一包饼干吃了两块儿。 她原本是想趁这会儿有空,去让儿子给孙女打个电话,咨询一下如果明天见到医生的话,她需要问点儿什么? 有了和老太太的一番交谈,她忽然对那位名叫关明的医生多了几分信心。 可是都没有等她来得及进入仓库,房间门忽然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紧接着邵彦成走了进来。 他的动作很大,因为太兴奋的缘故,竟然将门撞得砰的一声,把姜晓菱吓了一跳。 “你干什……” “晓菱,你猜猜我今天遇到了谁?” 都不等她把话说完,就被男人给直接打断。 邵彦成大步走到了她的跟前,一把将按住了她的肩膀,兴奋的问道。 眼神里极尽光彩。 姜晓菱很少见邵彦成这么兴奋,印象中上一次还是在上辈子,他们研制出的第一台汽车出厂的时候。 这让她心里猛然一动。 她想了想,试探的问道:“是……你一直找的秦叔叔?” 邵彦成一怔,然后忽然就哈哈,哈哈的笑出了声。 “知我者,晓菱也。”他兴奋的拽了句文,然后一把将她从凳子上拽了起来。 “走,我带你去见秦叔叔。我刚才和他说我结婚了,妻子这次也一起跟过来了,他高兴的很,非要让我立刻把你带过去给他看看。” 说完,拉着她大步的出了门。 二人出了房间,直奔二楼。 刚刚出了楼梯,就听到不远处的一个敞着门的房间里传来了一阵响亮的笑声。 其间还夹杂着张工熟悉的声音。 只是音量有点低,也听不清楚他们在交谈些什么? 邵彦成紧紧的握住妻子的手,带着她一起走了进去。 那是一个套房,听到动静,里面的笑声戛然而止。 然后一个爽朗的声音从屋里响起:“来来来,赶紧进来。让我看看彦成的小媳妇儿,是不是真的像你夸的那么好。” 随着他的话音,一个姜晓菱更熟悉的声音也飘了出来:“当然好了,那姑娘好得不得了!又乖巧又懂事,还知道敬老。哎呀,我以前都没看出来,彦成这小子居然是个这么有福气的!” 随着话音,今天在医院里碰到的方老太太从里屋走了出来。 她出来后,立刻熟稔的拉住了姜晓菱的手,眼神极尽慈爱。 全然就是一副长辈面对自家小辈儿时的表情。 不用说话也能够让人感受到,对她,老太太是满意的很。 即便是有思想准备,可姜晓菱之前也只是想到了这位老人家的丈夫可能就是丈夫今天去拜访的对象。 可也没想到,原来那位不仅仅是丈夫要拜访的对象,还是他曾经专程想要去寻找,甚至还专门为他准备了药的秦叔叔。 这样的巧合,再有思想准备,也让姜晓菱有点不敢相信。 第 59 章 第一更 姜晓菱跟着方阿姨方翠华一起进了屋,然后发现屋子里居然坐了不少人。 除了他们老两口之外,还有张工,另外还坐着两个清瘦却看上去精神矍铄的老人。 两个人都带着眼镜,一看就是那种老知识分子的形象。 相比较而言,秦叔叔就显得更像个军人。 他个子高高的,虽然瘦,却是个大骨架。所以看上去还显得比较健硕。 方脸盘,皮肤黝黑,眼角已经布满了皱纹,看得出曾经饱经了风霜。 可即便如此,却精神奕奕,坐得笔直。 锋锐的眼神看上去完全不带一丝老态。 姜晓菱打量秦槐林的时候,秦槐林也在打量着她。 身为一名曾经做到正师级干部的老人,他打量人看的并不是样貌外形,而是认真的观察了姜晓菱的眼睛。 在看到她眼神清亮亮,干净又坦诚之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秦槐林用手指了指屋子里空着的两个小板凳,和蔼的说:“丫头,你先去那边坐一坐,我们先谈点工作上的事。等谈完了咱们吃饭的时候再聊。” 听说他们要谈公事,姜晓菱张嘴想说先去回避,然后就见丈夫冲她微微摇了摇头。 秦槐林也笑着说:“不是什么机密事儿,你听听也没关系。要是不想听啊,就和你方姨一起去里屋坐会儿。” 秦槐林他们住的这个房间是个套房,最外面是个很小的小厅,类似于过道的功能。 进去之后是一个会客室,里面放了桌椅板凳,再里面则明显是一间卧室。 姜晓菱总没有可能进到卧室里去和人家说话。 没这规矩。 她也没和方阿姨熟悉到那个份儿上。 听了秦槐林的话,她连忙摆了摆手:“我就坐在这里等,叔叔你们慢慢说。” 说完乖巧的走到小板凳前坐了下来。 安安静静的,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摆明了态度不会打扰他们说话。 看到她这样的举止,秦槐林眼中的满意更加深了几分。 他和邵彦城的父母都是老相识,之前是在一个部队的。 邵彦成的父母都是军人,在解放前夕的一场战役中先后牺牲了。 邵彦成是在部队出生的,从生下来就在军营里成长。 临解放了,眼看战争就要结束,好日子就要来了,他却失去了父母,成了战争遗孤。 这种情况下,按道理他应该是去孤儿院的。 当时国家也为众多像他这样的烈士遗孤们建立了孤儿院,有专人负责照顾。 可是那些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叔叔伯伯们舍不得,加上部队那时候已经在驻地常驻,不再打仗了。 所以大家商量着就把他留在了军营里。谁得闲,或者谁家属在,他就在谁家住着。 这家忙起来了,就换下一家。 所以,邵彦成是这些叔叔伯伯们共同养大的,在他们心里,这小孩儿和自己的儿子也差不多。 因为那时候秦槐林已经做到了师参谋长,家属都随军了。 所以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大概得有三四年,邵彦成是住在秦家,和秦家的一子一女一起长大的。 彼此间情同手足,和老两口的关系也很亲近。 再后来,秦槐林的老领导因为站错了队受到了打压,他也被牵连不得不离开部队转业回了家乡。 在那种前途莫测的情况下,为了不拖累邵彦成,他离开后就一直没有和他再联系。 再然后—— 这政治方面的事情实在是没法说。 秦槐林一家子回了家乡,开始的时候确实沉寂了几年,也过了几年忍辱偷生的日子。 可紧接着他的老首长被大领导看中再次启用了。 虽然老首长也同样脱了军装,转业到了地方。 可是却直接进入到第一机械工业部做了部长,也算是连升了两级。 而老首长并没有忘了受到自己牵连的秦槐林。 自己的工作一安顿好,直接一个调令就让他们全家进了京。 现在的他在机械工业部下属的机器工业局做局长。 邵彦成所在的宁林市机械厂正好属于他管辖的单位。 秦槐林知道邵彦成因为部队撤销转业了。 但是转业到了什么地方他还没有来得及调查。 毕竟他到京市也没有多久,工作各方面才刚刚步入正轨。 这次和邵彦成相遇是个意外。 秦槐林所在的机工局主管的是民用机械。如今国家的重工业发展正处于刚刚起步阶段,百废待兴,需要大量的运输工具。特别是重型载货汽车。 于是,秦槐林他们这个阶段的重要工作,就是在各大机械厂考察。寻找到有能力,有技术,同时有资质的工厂,给予扶持,建立新的汽车厂。 能够为国家汽车事业增砖添瓦。 宁林机械厂正好在他们的考察名单上。 在来省城之前,秦槐林看到的交流名单上的人名是宁林机械厂总工程师张树民,压根没往邵彦成的身上想。 所以在看到他和张工一起过来的时候,对于秦槐林来说,简直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特别是在会后,又听说这小子已经结婚了,妻子这次也跟着他一起来了省城。对于秦槐林来说,那种喜悦和亲儿子结婚是一模一样的。 都有一种老父亲的“吾儿已长成”的成就感。 姜晓菱坐在那里听了一会儿,越听越一头雾水。 那些专业名词听在她的耳朵里,除了催眠根本没有一点其他意义。 好在此时的她坐在角落里,并不太受人关注。 她悄悄的把身子往后靠了靠,躲在了丈夫的身后,让他帮忙遮蔽了一些外人的视线。 然后耷拉下眼皮,偷偷的进入了仓库。 这会儿其实已经过了他们平时吃饭的时间,只是屋子里的这些人谈兴正酣,姜晓菱觉得一时半会儿想吃饭那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干脆趁空给儿子写了一封信。 信很短,毕竟此时并不是很安全的环境。 她就是让儿子找空给孙女打个电话,问问如果她找到了大夫要问一些什么问题? 同时她也想问问,如果找不到大夫,单凭吃孙女寄来的那些药丸儿,母亲的病会不会受到延误? 她特意讲了一下这次在中医药遇到的情况,也说明了现在的大环境下想要找一个专业技术强的老中医难度太大,并非有想法就一定有结果。 她告诉蔓蔓,要是必须需要医生的诊断,那么她要开始考虑想办法带着母亲去一趟京市。 京市再怎么说也是国家的首都,总不能到那里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大夫吧? 姜晓菱这边刚刚把信写完,那边就感觉到有人在轻拽她的衣角,她连忙回神。 然后就发现是丈夫悄悄的将手背在身后拽她,以示提醒。 她连忙抬头,然后就看到方翠华站在门边正朝里面招手,明显是让她出去,有话要跟她说。 姜晓菱连忙悄悄的站了起来,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方翠华拉着她,一直走到了大门外才终于露出了一个笑脸,然后开心的对她说:“晓菱啊,我找到关大夫上班的地方了!” “真的呀?阿姨,你从哪里打听出来的,关大夫现在在哪儿啊?” “我问这里打扫卫生的小姑娘,小姑娘跟我说的。我之前就跟你说了,关大夫很有名的。她不光在京市知道的人多,在省城知道的人也很多呀!” 从和方翠华的交谈中,姜晓菱了解到,这位关明大夫在这场运动中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原本她是中医院妇产科的主任,曾经也是医院的门面。 在省城乃至周边县镇名气都大得很。 甚至还有人不远百里,千里的从很远的地方跑过来找她治病。 可现在则被医院直接撵下了台。 不仅撤销了她曾经所在的妇产科科室,还将她一个堂堂的科室主任撵去做了清洁工。 每天不仅要负责整个院区的扫地,除尘,还要负责四层楼八个男女厕所的卫生打扫。 可是,因为关明大夫的名气太大,每日里来找她诊治的病人太多。 其中还不乏一些目前当-权-派领导的家属,亲朋。 所以,中医院也不敢将关大夫彻底打倒,只能在住院部最角落里给她留了一间小屋子做诊断室。 那屋子原本是个杂物间,虽然房间不小,却是在走廊的最深处。 不是有人带或者对医院情况熟悉的人,可能路过都不会看到。 每次确实有病人找过来了,而且还得是那种医院得罪不起的病人,这种情况下自然有人会去把关大夫从走廊里或者厕所里找出来给人看病。 看完了,关大夫就还得继续去做她未完的工作。 这样的情况,别说姜晓菱什么也不了解,她就是了解了,以她一个普通老百姓的身份,都不会有人告知她怎么去寻找关明医生。 听了方翠华的话,姜晓菱惊呆了。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情况! 那要真的情况属实的话,她即便明天早上再去一趟也无济于事啊? 有谁会帮她去把关大夫找出来? 她也不认识人家,即便当面碰到也认不出啊?! 方翠华自然能够看出姜晓菱的想法,她朝她摆了摆手:“晓菱,这事你也别急,反正我已经来了,关大夫我是一定要见到的。不行的话我找你秦叔叔出面。 别管他是用他的面子也好,官威也好,反正我这回就是要借他的势了。他不同意也不行! 晓菱,你明天就跟着我,咱们还是按照约定的时间出发。你放心吧,我要真下定了决心,你秦叔叔拿我也没辙。” 有了方翠华这话,姜晓菱自然放下了心。 果然,晚上吃饭的时候,方翠华和秦叔叔就提了这事儿。 因为知道这次老伴儿来的目的,在了解了情况之后,秦叔叔只是叹了口气,却并没有做出任何阻拦。 不仅如此,他还专门把随行秘书找来,让他找人去安排一下。 于是第二天姜晓菱和方阿姨两个人,如愿以偿的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关大夫。 关明按道理说年龄应该不大。 至少方阿姨在说起她的时候,曾经说过她也就是四十出头。 可她俩见到的关明,头发已经全都白了,瘦骨伶仃,手上全是疤痕,裂口,看上去比方阿姨的年龄还要大上几岁。 如果不是今天负责接待的医院接待科的干事亲自把人给带来,姜晓菱觉得自己就算是和关大夫擦肩而过,也绝对不会相信这位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关明换了白大褂,在办公桌前坐下,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脉枕,望向她们俩,问道:“你们二位哪位要看病?把手伸出来让我号号脉。” 一句话,专业人员的气势尽显。 姜晓菱连忙往后让了让,示意方阿姨先说。 方翠华也不推辞,上前说了自己来的目的,又将女儿的情况和关大夫详细的说了一下。 很显然,她女儿这种情况比较常见,关大夫听的时候面容比较平静。在她讲述的时候,中间只打断了两次,详细询问了一些细节之后,就直接开了一个药方给了方翠华。 开完药方之后,关大夫很诚恳的对她说:“你女儿这种情况如果是按照你说的这样,那么问题不大。应该是营养方面有缺失,没有保养好。 你让她按照我的这个方子去配一些药,然后吃两个疗程。如果感觉到效果不错,不再出虚汗,也不再小腹寒凉,那就说明对症了。你就让她再接着吃一段时间。 但如果吃了一个疗程感觉一般,身体没有什么不同,建议你让她亲自过来给我看看,我再视情况调整药方。” 一番话说得方翠华连连点头,眼神中充满了感激。 方翠华问完之后,姜晓菱才在她的桌边坐下。 坐稳后,她将自己知道的,曾经妈妈的身体情况跟关明说了一下。 其实她说的这些症状目前徐寒梅并不明显,可姜晓菱觉得自己赌不起,一定要防患于未然。 听了她的叙述,关明皱了皱眉,表情变得有点严肃。 她问:“谁跟你们说,你妈妈得的是妇科病?” 一句话顿时把姜晓菱给说楞了。 这还能谁说?当然是医院说的啊?! 当年她妈妈在医院里治了那么久,一直到去世,连死亡证明上显示的病因也是妇科病。 这怎么到了关大夫这儿,还能把病因给改了?! “我们镇医院还要宁林人民医院都是这么说的。”她连忙说道。 关明的眉头越皱越紧,她并没有如刚才方翠华讲述时那些,一边听一边在诊断书上刷刷的写着。 她沉思了良久,然后把手中的笔给放了下去。 然后抬眼看向姜晓菱说:“按照你描述的情况,我觉得你妈妈不是妇科病。她最大的可能得的是慢性肾炎。 这个病的初期症状不是很明显,不太好判断。但等症状明显了,再想治疗就会很麻烦。” 说到这里,她的表情变得极为严肃:“这个病人我必须见到人才能开方子,没见人这方子不能乱开,这吃不好会出大问题的。” 听了这话,姜晓菱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一阵嗡嗡乱叫。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次问诊居然会是问出了这样一个结果! 妈妈的病不是妇科病? 那……上辈子的诊断结果是错的?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姜晓菱的腿脚一阵发软。 她根本不能想,一想到妈妈曾经死亡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误诊,她……恨得想煞人的心都有! 那时候,她和妈妈去了多少趟医院,前前后后看了一两年! 找了那么多医生,换了那么多样药,效果一直不好。 可为什么,为什么从来没有一个大夫能意识到是诊断结果出了问题? 很可能妈妈不是那个病?! 想到这里,姜晓菱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人拿着一把刺,在狠狠的扎,扎的她心里一阵抽搐,眼泪眼看就要控制不住了。 看到她要哭,方翠华心疼极了。 她连忙揽住了姜晓菱的肩膀,安慰她:“不要哭呀,关大夫只是说要看人开方,并没有说你妈妈的病很重。你回去把你妈妈带上再来一次省城,让关大夫给看看就好了。 不哭不哭,没事的,别担心。” 看到她这个样子,关明也有点慌。 她现在这种情况,说实话谁也得罪不起,哪怕来人仅仅是一个病患家属,一个小姑娘。 她要是把人给弄哭了,再被什么人看到,吃不了兜着走的就会变成她。 于是关明也开始劝:“我没有说不给你妈妈开方子,你要开我也能开。不过只能按最稳妥的方子走,补气安神的那种。 不过小姑娘,我还是建议你带你妈妈来看看,千人千面,同样的病在不同人身上,这方子开出来都不能一个样。” 姜晓菱之所以哭是因为想起了上辈子的事,一时间激愤难当。 可她心里其实明白,自己妈妈的病现在最多就是个苗头,甚至可能连苗头还没有冒,并不会很严重。 所以她内心并没有面前两个人以为的那么紧张。 听到二人的劝解,她连忙擦干眼泪,冲着关明深深鞠了一躬。 “关大夫谢谢你,你说的我都记下了,我这次回去就劝着我妈一起来省城,到时候还得给你添麻烦。” 看到小姑娘如此知理懂事,关明的心总算放进了肚子里。 她又跟两个人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这才亲自将她们二人送了出去。 姜晓菱一肚子心事,回招待所路上的笑容都减少了好多。 好在方翠萍明白她的心情,不仅不计较,还很是心疼。反倒是整个回程,都一直在开解,和她说一些轻松的话题。 回到招待所,已经是中午。邵彦成他们的会议也开完了,就待在房间里等她回来一起吃饭。 见到丈夫,姜晓菱正想将今天发生的这件事和他说说,邵彦成已经一脸兴奋的朝她笑道:“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第 60 章 第二更 “什么好消息?”姜晓菱有点好奇。 “秦叔叔刚才说,他这次不急着回京市了,要跟咱们一起回宁林!” 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要知道这可是上辈子根本就没有的事情。 说起来,秦槐林两口子虽然和邵彦成并没有什么亲缘关系,可毕竟是把他从小带到大的人,说是一声长辈亲人并不为过。 这种身份,没相认之前自不必说,相认之后他们两口子去姜家认认亲也是应该的。 毕竟邵彦成,姜晓菱结婚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出席。 也没有和娘家人见过面。 这些姜家不会计较,但一向将邵彦成当自己儿子的秦槐林心里肯定会有想法。 京市离得远,跑一趟不方便。 这都已经到了省城,他们绕个弯儿,去一趟宁林也是应当的。 “我爸妈知道你和秦叔叔一家子相认,肯定也会特别为你高兴。”姜晓菱笑着说。 那天下午方翠华并没有如她之前所说的那样,过来找姜晓菱聊天。 而是一吃完中午饭就和秦槐林的秘书急匆匆的出去了。 两个人甚至带着车。 姜晓菱并不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可总感觉应该和去自己家有关。 果然,半下午的时候,他们拎着大包小包的就回了招待所。 当时姜晓菱刚刚午睡醒,坐在窗户边梳头发。 邵彦成跟她说,这几天他可能会很忙,顾不上她。 让她自己没事的时候可以在周围走一走,玩一玩,待他忙完尽量抽时间陪她出去逛逛。 可姜晓菱并不想出去转。 省城她上辈子来的次数并不少,对环境也是知道一点的。 有什么可看的呢? 街上除了几间公有的食堂,国营饭店,供销社还开着门,其他的地方要么门头紧锁,要么就是什么单位。 唯一的公园里面萧萧肃肃,连人都没有多少,更是完全没有一点意思。 有那点闲工夫,她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去街上乱晃? 所以,趁着邵彦成不在房间,她睡了一个美美的午觉,直睡到这会儿才醒。 然后就看到了方翠华一行人。 即使隔得还挺远,又是从楼上往下看,姜晓菱还是能够看得出方阿姨此刻很高兴。 她和秘书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两个现在最时髦的塑料绳编织的网兜,网兜里放了好多东西。 姜晓菱仔细的看了看,方翠华手中的两个网兜里装的分别是两瓶水果罐头,一瓶苹果一瓶桃。 一瓶原味麦乳精,一包全脂奶粉。 秘书手里的则是两包老字号点心,还有两瓶酒。 姜晓菱吓了一跳。 这一看就是准备去他们家拜访的时候走礼用的,可这礼也太厚了。 这四样东西,随便拿两样出来送人,都能让被送礼的家庭炫耀一年。 那照这样,自己家的回礼要准备什么? 虽然姜晓菱仓库里可以回的东西多得是,哪样拿出来也不会比这些差,可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出去转上一圈。 她随便换了一件衣服就出了门。 此时的省城和她印象中的相差无几,街道上确实没有什么可买的东西。 她无目的的闲晃了半天,然后不知不觉就在一个废品收购站前停下了脚步。 待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走了进去。 搞得姜晓菱自己都一阵失笑,不明白自己这是要干什么? 难道,这也能变成职业病,见门就想往里面走? 她正在暗中腹诽,一个声音已经从靠近大门的那个小门房里传了出来。 “你要卖啥?”一个有点苍老的,带着浓重口音的男声朝她问道。 “不卖啥。大爷,我想来找几本书,就是那种小孩儿上学用的,不知道行不行?” 她连忙上前两步,走到门房跟前,冲里面说道。 之前因为运动,很多学校都停了课,好些学生就把书本都当做四-旧卖了废品。 结果现在上面下了通知,让复课,让边学习边“战斗”。 这可好,那些没了课本的学生就只能把目光聚集到了废品收购站。 这一年来,来买书的比卖书的人可多得多。 老头儿也懒得和他们解释,说自己这儿现在没什么课本了,能看的早就被人给挑走了。 再想找到个整本的非常难。 反正他咋解释这些小孩儿们也不信,最后总得自己去巴拉一遍,实在找不到才放弃。 既然这样,那随便他们去折腾好了。 “在里面。你翻翻可以,别把我东西弄乱了,弄乱了可得赔钱!”老头儿瞪了瞪眼睛,吓唬道。 明显是将姜晓菱也当做了那些小孩儿。 姜晓菱自然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省城的废品收购站比他们宁林的大多了,那收上来的废纸堆了足足一人多高。 而这一看就是刚刚收来,还没来得及分类的。因为在仓库旁边靠墙的地方,还有好些已经整理完毕,摞好成排的。 姜晓菱哪里真的是来找课本的? 想找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就是走到这门口了,习惯使然顺便就进来了,并没有目的。 既然这样,她自不会去动人家收拾出来的,只是走到了那些废纸堆前巴拉了巴拉。 果然,根本没有什么课本。 当然,也是因为姜晓菱志不在此,根本没有细心的找。 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报纸上。 毕竟,这是省城,收上来的旧报纸比她们那数量多得多,种类也杂。 姜晓菱在里面翻了翻,果然还真让她翻出来了两张以前邵洋给她那个名单上的报纸。 这让她很高兴。 她今天毕竟不是为了找东西来的,翻了一会儿,将那两张报纸整理好就准备离开。 偏在这个时候,她的目光被压在最下面的一张宣纸吸引了过去。 那张宣纸颜色已经发黄,还有点脏兮兮的,压在一大堆废纸间并不显眼。 可现在姜晓菱已经让儿孙们给“教育”的很有敏感度了,看到这些与众不同的东西,都会下意识的多扫两眼。 这一扫就让她发现了那纸的不一般。 她小心翼翼的将压在那宣纸上面的废报纸,烂字纸挪开,然后一点一点将粘在它上面的脏东西抹掉。然后才看清楚这是一张没有装裱的残画。 应该是一副山水画,只是不知道被谁从中撕开了,她手中的这个只有画的一半儿,另外一半不知所踪。 这种情况下,姜晓菱自然不可能再说走的事儿,她将残画和报纸全都放在了一边,重新蹲下身子开始慢慢的寻找。 这一找,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汗水顺着额头,发间往下落,连睫毛上都挂了汗珠。 好在有在废品站工作这么久的经验,姜晓菱翻找起东西来,已经可以做到又快又好。 她将那一人多高的废纸堆从上到下一层一层的分类,边往下挪,边顺便帮老头儿整理齐整,放在墙边摞好。 习惯使然,她甚至连叠报纸的方式都是在自己站里的那种,把不敢被人碰触到的内容全都折到了里面。 可她将那一堆纸都快帮忙整理完了,却连另外半张残画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这难免让她失望至极。 就在这时候,那个老头走了过来。 很明显,他是觉得姜晓菱在里面待的时间太长了,担心她把自己这里面弄乱,忍不住过来看看。 这一看直接将老头给吓了一跳! 他用手指了指墙边那明显多出来的好些摞整理好的废纸,问道:“这都是你整的?” 姜晓菱直起身子,擦了把汗。 这才点了点头,说道:“是。我就是找东西的时候随手弄了弄。” 这话听得老头嘴角一抽。 随手弄了弄? 要知道,这些活儿要是他干,怎么也得干上大半天。 这小丫头找个课本,把他半天的活儿都给干了。 想到这儿,他的眼神明显和善了很多。 他看了一眼姜晓菱放在一边的报纸和残画,皱了皱眉:“你一本书也没找到?” 说完,他似乎觉得这样还挺对不住人家小孩儿的,毕竟人家帮他干了那么多活。 于是把袖子一捋,说:“我记得那里面有两本啊?来,我给你翻!” 听他这么说,姜晓菱自然连忙制止。 “诶,大爷,不用了。你说的那两本我刚才看见了,都不是我要找的。算了,不找了,我就要这两张报纸,大爷你帮我看看,要多少钱?” “拿走,不要钱。”那老头大方的挥了一下手。 “那谢谢了。”姜晓菱也没跟他客气。 毕竟自己还给他干了半天活儿呢,虽然是顺手的事儿,可怎么也值的上这两张报纸的钱吧? 她拿起报纸准备离开。 在拿到那半张画的时候,眼中流露出了可惜。 这样的半张画对于她现在来说就是废纸,可要是让她扔了,又有点舍不得。 怎么说刚才她为了寻找另外一半儿,可是费了不少劲儿的。 看着她拿着那半张破纸,老头“咦”了一声,然后问“你拿着这破纸干啥?” 姜晓菱盯着纸,露出了一个惋惜的表情。 “我觉得画的还怪好看的,想着要是有一整个,就拿回家贴墙。可你看,这咋只剩下半幅了呢?” 她顺着老头的话音说道。 口音不知不觉也被他带的有点往方言上拐。 听她这么说,老头啧了啧:“这都脏了!拿回去贴墙上会好看?” 姜晓菱也不想和他争,只是笑了笑:“我觉得好看。” 说着用手指了指那残画:“你看这还有只鸭子。我记得我小时候,老家河边也有这种野鸭子,只是后来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听她这么说,老头的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他立刻明白这小姑娘肯定也是跟着父母从南方迁移过来的。 小姑娘哪里是因为喜欢这张脏兮兮的画?这分明是想家了啊! 他又看了一眼姜晓菱,然后跟她说:“你别在这儿站着了,跟我过这边来。” 说完,又指了指她跟前那堆东西,补充了一句:“拿着你的报纸和画儿。” 姜晓菱愣了一下,然后神情顿时一喜,忽然间觉得有点希望。 她连忙答应着跟着老头儿一起去了他靠近门口的那个门房。 老头并没有让她进门,而是自己进去,在里面巴拉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从哪里就巴拉出来了一大堆的软纸。 那里面有宣纸,有报纸,还有农村以前用来祭奠祖先的黄裱纸。 种类多种多样,原则只有一个,全都是软软和和,易点燃的。 老头儿将那一堆纸全都搬到了门外,丢在了姜晓菱的脚边。 对她说:“你在这里面翻翻,看看有没有你要找的东西? 这是我留着点火和卷烟卷儿的,我看你手里那纸和我这里面有些看上去差不多,没准儿能找到。” 姜晓菱顿时大喜! 也顾不得外面太阳毒辣了,蹲下身子就是一阵乱扒。 说是乱扒,可她也不是没有分寸。 在一张张翻检的过程里,将那些没用的也替老头儿全都整理了一下,捋捋平,展展好,还都给他分门别类的摞了摞好。 老头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话,可从眼神还是能够看得出,对于姜晓菱的这种做法,他很满意。 姜晓菱在那堆纸里翻找了一会儿,别说还真让她翻出了两张她想要的报纸。 除此之外,她还找到了另外一幅字。 那字只有她手中这半幅残画的一半儿大,看上去就像过去女子用的团扇那般大小。 上面也没写几个字,但字体清隽飘逸,看上去还怪好看的。 她将那张纸也放在了一边儿,和她之前收集的报纸放在了一处。 第 61 章 三章合一 姜晓菱又翻了半天,将老头儿拿出来的那一堆纸全都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另外那半截画,心里忍不住感觉到一阵失望。 她在这儿待了快两个小时,天都快要黑了,最后却落得个这样的结果,她总不会高兴的起来。 那老头自然也看出来了。 虽然老头也不明白就那么一个破纸,这女孩儿到底是稀罕个什么劲儿?可看她那一副失望表情,还是劝了一句:“这东西我们这儿经常有,你要是喜欢,大爷给你留着。你啥时候有空从这儿过的时候就进来看看。到时候我都给你,不要钱!” 一句话说地姜晓菱差点破涕为笑。 她当然知道这不关人家老头的事儿,与此同时对于这份善意也很感谢。 她冲着老头笑了笑,说:“谢谢大爷,那麻烦你了。我过段时间还要带我妈来省城看病,到时候我来看你。到时候给你带好吃的!” 听了这话,老头也跟着笑了。 他朝姜晓菱挥了挥手,用很浓重的方言说:“去吧,去吧,天晚了,赶紧走吧。放心,大爷都给你留着,你随时来拿。” 至于好吃的……老头儿压根没往心上放。 这年头有点吃的,自家都不够,有谁会给外人送? 姜晓菱回到招待所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虽然天还没有黑,可也差不多到了要吃饭的时候。 邵彦成已经开完会,此时正坐在房间等她。 看到丈夫,不等他开口,姜晓菱说了一声:“我先去洗澡,有什么话等我出来再说”,就拿了换洗衣服进了洗手间。 重工局招待所即便是在省城,也算是条件很好的了。 就像是他们夫妻现在住的这个房间,每天会有人送热水不说,房间里还直接配了便池和洗澡设施。 再也不用出去倒马桶了,还可以洗澡。 虽然水管上方连个淋浴头都没有,打开后只能往外突突的冒凉水。可是这屋里配的不是还有热水瓶吗? 可以掺和着用。 这样对于姜晓菱来说,已经让她很满足很满足了。 这种不用考虑水洒出来还得拖,不用去操心洗完澡还要往楼下倒洗澡水的日子,对于她来说,根本就是无尚的享受了。 所以现在她完全没有顾虑,但凡出一点汗就立刻会去洗个澡。 更别说像今天这样,在废纸堆了巴拉了那么久,浑身都又是灰又是味儿的。 邵彦成在外面把妻子扔在桌子上的书包拿起来,准备挂挂好。然后就从敞开的袋口处看到了里面放着的报纸还有字画。 邵洋在找报纸的事儿他也知道。 不仅知道,他的手里也有一份杨燕收之前给的表格。 现在他们两口子还有姜立南都养成了一个习惯,到一个但凡可能会有报纸杂志的地方都会留点心,遇到需要的根本不用互相打招呼,就会直接想办法弄到手。 然后拿回来后交给姜晓菱,而姜晓菱则会将那一期的名字从表格上划掉。 这么一来二去的,表格上列出来的,那些日期早的报纸已经差不多快要被他们找全了。 邵彦成把报纸拿出来看了看,然后替妻子把相对应的期数从表格里划掉,接着目光就落在了那两张字画上。 那小幅字他看了看,珍惜的将它折了折好。想了想,并没有重新放回书包,而是随手拿起自己放在桌子上的书,将它夹了进去。 古董字画能换钱,现在已经是邵彦成烙印在了心底的意识。 虽然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妻子这样的好运气,走到哪儿都能拾到宝贝,可他现在也会多关注一点。 毕竟一张邮票卖几十万,一个瓷烛台能卖几百万这样的事儿经历过了,任谁再看那些旧东西,都会高看一眼。 收拾好字纸之后,邵彦成又拿起了那半截子画。 他正正反反的打量了好几遍,实在看不出这么半张纸到底有什么出奇之处? 是什么名家画的? 可就算是名家,只有半张,这也是废物吧? 而且,他又仔细的看了看,发现手里这半张应该是画的上半部分,也就是说,落款之类的都在另外一半儿上。 他也闹不明白,就凭这,妻子是怎么看出来值钱的? 她的眼光现在都练就到这种程度了? 邵彦成脑子里想着,手里还是很珍惜的将那半张纸展了展平,然后放在了桌子上。 姜晓菱洗完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从洗手间走了出来。 一出来她就看见丈夫盯着那半张残画在发愣,立刻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捡的时候就是看着好看,想把另外半截找出来凑一个整张,结果找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找到另外半截,我气不过就把这半截给带回来了。”她随口解释了一句。 邵彦成听后不由得一阵失笑。 他想了那么多可能,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是因为这。 他笑着摇了摇头,将画还有那本书一起递给了她:“你把东西收回去吧,咱们今天晚上住一宿,明天一大早的火车,秦叔叔他们跟咱一起回去。” “这么快?”姜晓菱有点惊讶。 她原本以为还要再待几天。要知道当初邵彦成让她请的可是五天的假。 “秦叔叔他们本来是要回京市的,因为想去宁林,所以只能从时间里硬挤。我们待会儿吃完饭还要再聚一聚,谈点事儿。行了,你赶紧换衣服,咱们先吃饭,别让别人很等。” 姜晓菱换好衣服和丈夫一起走进招待所食堂的时候,人基本上已经到齐了。 虽然大家现在都是在一起吃饭,可是其实都是各自买自己的饭食。 招待所人家可不包饭。 两口子买了饼子,一起选了两个菜,然后就走回桌边坐了下来。 看到姜晓菱,方翠华立刻露出了一个慈爱的笑脸:“晓菱,你下午去哪儿转了啊?我去房间找你都没找到人。是去给家里买东西了吗?” 姜晓菱连忙笑笑:“也没去哪儿,就在周边转了转。” 说完,她转头看了一眼丈夫:“彦成说让我去对面那个公园看看,可我看那儿也没什么人,就没进去。” 听她这么说,方翠华还没说话,正低头吃饭的秦槐林先接了口。 他略带抱歉的对姜晓菱说:“小姜啊,这次会议的内容比较多,可能不能安排让彦成陪你去转一转的时间了。等过些日子,什么时候你们工作不太忙有时间了,和我说一声,我来安排。到时候你们两口子一起去京市,去认认家门,也四处去转一转。京市还是很有些地方可以看一看的。” 听他这么说,姜晓菱连忙代丈夫一起谢过。 可心里却根本没敢抱什么希望。 虽然京市她很想去,毕竟是首都嘛,她两辈子也没有机会去转过。 可她知道,汽车厂一旦成立,他们家邵彦成更得忙得脚不沾地。等他有时间? 做梦还更快一点儿。 饭后,秦槐林,邵彦成他们继续去忙工作,而姜晓菱和方翠华则各回了房间。 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方翠华年龄大了,可和他们这些小年轻们比不了精神,自然早早的就要休息。更何况她今天还在外面跑了一大圈。 姜晓菱则进了仓库。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都没有来得及和弟弟,还有儿子,孙女他们说一声。 姜晓菱先将上午去医院,关大夫和她说的那番话原原本本的写在了信里,让儿子转述给孙女,让她问问蔓蔓,这种情况下,要不要给母亲换药? 之前吃的那些药丸子需不需要停?吃下去的那些会不会对妈妈的身体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为了谨慎起见,姜晓菱肯定要问这么一趟,可其实她心里却并不担心。 孙女以前就说过,说给母亲开的那些药都是益气除淤的,属于有病治病,无病养身的营养药。 她并不太害怕会对妈妈有什么副作用。 可还是要问一问,心里才更踏实一点。 问了之后,她又劝慰了小河几句。跟他说不用为母亲担心,母亲现在的身体不知道比曾经好过多少。 现在托了他们那边的福,家里的吃食,用品都不缺,生活标准不知道要比旁人好上多少倍。 让小河千万不要去按照他的记忆想象妈妈现在的情况,没有必要,不要那么自己吓唬自己。 上辈子妈妈去世的时候小河差不多都八岁了,早已经记事。 虽然因为年龄的原因,他其实帮不了姐姐太多忙,可是姜晓菱要上班,还要照顾家里,天天忙忙碌碌。 陪伴在母亲身边时间最长,和母亲最亲近的实际上是小河。 小河是亲眼看着妈妈一天天的身体垮了下去,看着妈妈慢慢走向衰竭。 母亲去世后,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小河白天一天一天的不说话,整个人都自闭了。 可是一到晚上,却几乎每晚都会做噩梦。 小家伙自己心里也清楚,天天不敢睡,每次都要死命的熬,一直把自己熬到完全没了劲儿,昏睡过去才算完。 可即便这样,一睡着他还是会哭得声嘶力竭,进入梦魇,叫都叫不醒。 姜晓菱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结的婚。 婚是结了,可弟弟那种状态,别说让他自己单独住了,就算天天带在身边都不能放心。 没有办法,邵彦成干脆在他们夫妻俩的新婚卧房里硬是加进去了一张床,让小舅子跟他们睡在一个屋里。 这样足足睡了好几个月,姜河才慢慢的缓了过来。 说起来,小河真的是被姐姐和姐夫当做儿子一样养大的。 现在小河在儿子家,姜晓菱生怕他看了这封信之后再开始脑补,各种担心。再怎么说他现在也是六十岁的人了。 说完了母亲的事情之后,姜晓菱又跟儿子说了自己去废品站的事儿。然后跟他说:“那半幅残画我也给你寄去吧。放在我这儿,我看着就焦心,只恨不得立刻就去把另外半张找出来。可我真的把废品站都快翻遍了也没找到。 过段时间我会带你外婆再来省城检查身体,到时候我还会再去一趟。如果老大爷把另外半边儿找到了,我再给你寄去,你找人看看能不能修补? 要是实在找不到了,你就看着办吧,扔也好,怎么也好,反正就别再让我看见就行。” 写完之后,她将信还有今天找到的报纸,字画一起给儿子寄了过去。 - 收到姜晓菱来信的时候,邵国庆一家子都在。 因为邵洋再有两天就要走了,这一走差不多就是一年。小孩子平时在家里再蹦跶,可出国留学还是第一回。 即便家里人什么也不会说,可心里多少都有点舍不得。 所以,姜河才会那么大老远的特意来送送这个小外孙,而邵蔓也会时不时的跑回家来待一晚上。 因为邵蔓在,邵国庆看了信后干脆将回信的任务交给了女儿。再怎么说,他用电脑的水平和儿女比起来,那也是完全不够看的。 他们不在,他只能自己上。 他们在,邵国庆肯定是让他们去写回信。 邵蔓老老实实的给奶奶回信,先说了家里现在的一些情况,又回答了奶奶提出来的问题。 而邵家父子则拿着那两幅字画开始细观。 “爸,我怎么看着这幅字像是从什么上面揭下来的,这不会不是真的吧?”邵洋将那副字拿起来仔细的看了看,然后指着背面那有点毛毛的地方问道。 邵国庆摇了摇头:“我不懂,你拿给你舅爷看看。” 姜河把那张字拿过去,戴上老花镜看了个仔仔细细。 他之前已经听外甥说过姐姐寄来的那些东西了,也知道了他们的那些奇遇。 甚至这几天,自己老伴被外甥媳妇天天拉着去逛设计公司,选工队,忙着给他们的新家装修,这都是姜河亲眼看着的。 可真见姐姐往这边寄古董字画,他还是头一次。 姜河不稀罕这些。 他职务高,即便是退休,工资待遇依然比普通人要高上很多。 家里一对儿女全都走了仕途,如今一个个也都出息,没有哪家生活条件差,需要他贴补的。 所以,他不缺钱,对于物质方面的东西也看得极淡。 但这是姐姐寄过来的东西。 单单想到这一点,姜河就充满了好奇之心。 他盯着看了半天,无奈这么多年的从戎经历,让他对于这种文化圈的东西,完全闹不明白。 他就算是想充长辈儿,发表些独特见解,都说不出来个什么。 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用不用我找个人帮你们装裱一下?这方面我倒是还认识一个人。” 姜河之所以认识那个人是因为之前他们部队曾经搞过一次书画大赛,。 搞得规模还挺高,很有几个大领导,老首长兴致来了,当初泼墨挥毫。 领导们的字画,自然是要好好装裱后展示出来的,然后就有人把那个装裱的师傅介绍给了他。 当时的姜河还负责后勤保障这一块儿,为此,他们保障处的处长专门邀请他一起去那个人的门面考察。 那两天姜河难得没什么事儿,权当散心就跟着一起去了。 去了之后他才知道,那人看上去普普通通,可生意做得是相当的有规模。 在他们驻地的书画一条街有一个很大的铺面不说,据说在全国很大城市都有连锁分店。 他当时还专门留意了一下,发现宁林也有。 “要是需要的话,我给那个人打个电话,让他帮忙找一个好一点的师傅。以前我也不懂,我们保障处处长那天跟我好一顿科普,说这里面的水深得很。要是没有一个靠谱的人镇着,胡乱找的话,很有可能送过去的东西,和你拿回来的东西都已经不是一回事了。可外行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送过去的东西和拿回来的不一样,这是怎么做到的?”邵洋顿时来了精神。 他一屁股坐到了姜河的旁边,凑过去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的好奇:“舅爷你跟我说说,怎么会不一样?难道他们还敢给造个假?那,送去装裱的人还能发现不了?” 这个姜河倒是真知道,当初他也专门问过来着。 于是他对邵洋说道:“造假倒不至于,这样太容易被人察觉。有些心术不正,但手艺高超的装裱师会选择用分纸的方法来占便宜。 这画师画画用的画纸种类有很多,那天那个师傅讲了好多,我也没记住。” 姜河有点惭愧的解释了一句,又继续说:“反正我听着就是说,那纸有的是可以从中间分开的,分开后一幅画就变成了两幅。 这东西吧,懂行的人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可外行人是看不出来的。虽然分纸之后,分出来的两幅画价值都比之前要低,但不知不觉中就偷了人家一幅画,画行老板肯定还是赚的。 特别是一些名家名作,很值得他们铤而走险一次。” 他说着,指了指外甥拿在手里的那副字:“洋洋说那纸看着毛烘烘的,像是装裱过,之后撕下来的。我看着也有点像。可是也备不住是被什么人给分了。 我的建议是,先别决定是卖是留,找个懂行的人给鉴定一下,装裱不装裱吧,至少这字是个什么情况,出自什么人,什么来历,能自己心里有个数。” 听了姜河的话,邵国庆和邵洋都觉得非常有道理。 恰好现在时间还早,两个人干脆直接求着姜河立刻和他认识的那个人联系,约定上门的时间。 姜河把电话打过去,说起来也巧,他认识的那个装裱师此刻正在宁林,说是来帮一个老客户鉴定一副书画作品。 听到姜河也提出有东西要让他看,那人高兴的很,立刻就和他们约定第二天上午十点钟,在店里面见。 第二天一早,邵家的几个人就开始分头行动了。 邵蔓开车带着妈妈和舅奶一起去了新买的房子。 今天他们约好了设计师去丈量屋内面积,并且沟通设计方案。 而邵洋则开车带着爸爸和舅爷去了位于书画街的一德装裱店。 这个装裱店位于书画街比较靠里边的位置,看上去门面不大,内里却另有乾坤。 那店铺分为前院后院,前院挂满了名家字画,也有专门的店员负责讲解,售卖。 而后院则需要从柜台里进入。 推开一扇隐形门,几个人进到了一德装裱店的内院。 这院子一看就很有些年头了,虽然不大,可处处透着古韵。一石一木看上去都极有讲究。 也不知道究竟是店面确实有点来历,还是从哪里买回来了这些古迹用来支撑门面。 可不管是哪一样,至少都能说明这个店铺的实力不容小觑。 姜河认识的那个人叫宋函煦,这店就是他家开的。 用他的话说,他们家几辈子人吃的都是装裱这碗饭,在业界也算是有点小名堂的。 所以,手艺方面,让他们大可放心。 邵洋将那副字拿了出来,请他鉴定。 那人先是拿出放大镜细细的看了一遍,然后抬头问他们:“这幅画你们是要卖,还是要裱?”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都没法确定。 他们其实压根都还没来得及讨论这个问题。 还是姜河最先开了口:“小宋,还是要麻烦你先给我们说说这是什么人画的,大概的价值是多少?也不瞒你,这是我们家老一辈儿留下来的,我们根本就不懂。” 听他这么说,宋函煦连忙摆手。 “姜部长您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完之后,他将画在房间内那个大的工作台上铺好,对几个人讲解道:“这幅画我刚才看了一下,如果没有看走眼的话,应该是清晚期书法家董清明的作品。1董先生被誉为晚清海派大家第一人,其作品的价值可想而知。” “这幅字,”他用手指了指桌面:“虽然尺幅不大,却是董先生中晚年时期的作品,处于他水平巅峰时刻。所以价格并不会低。”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再次望向三个人:“所以,几位是否准备出手?如果要出手的话,我们店愿意收购。价格几位不用担心。如今书画市场,特别是这些名品大家的价格基本上都是透明的,相差不会太多。如果几位愿意考虑我们店,那么在价格方面必定不会让几位吃亏。” 听他说了半天,还绕不到正题,邵洋实在憋不住了,问:“那这幅字到底值多少钱啊?” 那人笑了笑:“董先生的真迹市场价基本在在十五到二十万一平尺之间。但这副字即便尺幅不大,最多就是一平尺多一点,可在董先生现世的作品中也算佳作。所以我愿意以二十五万的价格收购。” 即便心里有准备,可他这话一出口,三个人心里还是扑通的跳快了半拍。 仨人几乎同时又朝那副画望了过去。 看着那破破烂烂一张纸,还没有一个成年男人手掌大,谁都无法将它和几十万联系到一起。 邵洋毕竟年轻,还做不到完全控制好面部表情。 他第一个咧嘴笑了起来。 这还不算,他还伸手指了指那副字,毫无顾忌的开口问道:“宋叔,我看着这纸的后面毛烘烘的,你仔细看看,别弄错了。这会不会是之前被什么人给揭去了一层? 我舅爷说了,被揭过的画就不值钱了。你仔细看看,可别把价格给报高了。” 他这话一出口,旁边的两位长辈几乎同时吸了一口气,全都瞪圆了眼睛望向邵洋。 只差没当头给他一巴掌! 真是个脑子缺根弦的,话哪儿能这么问?! 可宋函煦却因为邵洋这番话而笑眯了眼。 他连连点头,冲着姜河和邵国庆一顿夸赞:“哎,这小伙子是个实在人,为人真是坦荡!” 他说着,冲邵洋竖了竖拇指,之后才继续说道:“小伙子,在这方面我是内行。你说的那种分纸也是一门技术,不是谁不谁的就都能掌握。而且想要分的好,不把字画弄毁,单凭技术还不够,还得有合适的工具,两者缺一不可。 不是有特别高的利润,或者特殊情况,一般人也不敢轻易尝试。 至于你们家的这幅字,之所以你看上去毛烘烘的,应该是之前曾经被人从装裱好的画轴上直接揭下来了。 运动期间有人这么做过,那是没办法,一些人家为了能够保留住真迹,不被别人抄走,毁掉,不得已的情况下,会想办法把装裱好的字画从画轴上揭下来,把画轴扔到,只留作品。 这样虽然对作品也有一定程度的破坏,而且很多画轴是有年代的,其中很可能还有很多名家题字,留印,本身就相当的值钱。破坏了最初的形态,价值会低很多……但那种情况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是可以理解的。 你们家这副字画,应该也是历代传承下来的吧?想必家里的老人为了保留它,当初也是费了心思,担了危险的。” 听他这么说,三个人同时沉默了。 他们都想起了姜晓菱写的那封信。 想到这幅字是她从废品站捡回来的,之前是被那老大爷卷巴着放在屋里,准备点火或者卷烟的,心里都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 有庆幸,有后怕,也有对于这幅字曾经的收藏者的深深的同情。 各种感觉交织在一起,一时间,谁也说不出话来。 屋子里一时间陷入了沉寂。 宋函煦并没有催促,他在书画行已经干了这么多年,经历过很多事。 这样的情况以前见得到了,他知道这几位之前应该是根本没有想过要怎么处理这个作品。 虽然他很想要,却也没有催促,只是在一旁安静的等着,等他们去思考。 过了一会儿,邵国庆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这幅画我们不卖。”他的语气坚决而不容置喙。 话音一落,姜河和邵洋同时点了点头,露出了赞同的表情。 这画是姐姐给外甥的,外甥如何决定姜河自然不会干预。 可外甥现在已经决定好了,姜河就开了口。 他望着宋函煦:“小宋啊,这个是我外甥,那是他儿子,也是我外孙,都是一家人。这幅画你给我们好好裱,价格好说,材料用好的,拿出你的真功夫。” 虽然得不到这幅字,宋函煦有点失望。可他是个生意人,自然知道这生意想要做得长久,该维护的客户就必须好好维护。 于是连忙答应,还拍胸脯保证,一定会尽心尽力,竭尽全力把这副作品装裱好,争取让大家满意。 - 邵国庆他们去装裱店的时候,姜晓菱一行人已经坐上了回宁林的火车。 昨天晚上和孙女通了信,邵蔓在信里跟姜晓菱说,让她放心,那些药丸儿对太婆的身体只有益处,不会造成一点伤害。 让她尽可以继续给太婆吃,如果太奶奶2愿意,让太奶奶吃一些也是可以的。 至于带着太婆去省城面诊,这一点邵蔓大力支持。 还一再交待让姜晓菱千万记得把医生说的话,还有开的诊断证明,以及药方都告诉她。 邵蔓说,不让姜晓菱折腾,想来在本地也不一定能够找到特别合适的药材。还不如交给她,她会在他们医院配好了寄过去。 有了孙女的承诺,姜晓菱自然心情就轻松了很多。 至少她相信,有这么多人关注着,妈妈绝对不会再重蹈旧辙,走上辈子的老路。 可以此同时她又有点发愁——要怎么劝说妈妈跟她一起来省城看病呢? 要知道当初为了让她跟着去人民医院查个体,她和爸爸就劝了好几天,可是费了劲了。 妈妈本来就不愿意去医院,嫌花钱,加上又有之前去人民医院连个大夫都找不到的不愉快经历,姜晓菱觉得如何说通她,跟着自己跑一趟省城,这绝对是一个大难题。 估计自己刚开口都得被妈妈给怼回去。 她也不能把亲妈给绑了,强制拉过来吧? 想到这儿,姜晓菱实在忍不住,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坐在她旁边的方翠华听到她的叹气声,想了想,低声问道:“在想你妈妈的病?” 姜晓菱有点惊诧,没想到自己就这么叹口气,方阿姨怎么就能明白她的心思? 可面对老人家充满了关怀的眼神,还是没有回避。 她点了点头,坦言道:“我在想怎么把我妈给骗过来。” 听她这么说,方翠华一个没憋住,不由得笑出了声。 “真是小孩子,这想法也敢有?回头让你妈知道,看不给你两巴掌。”她伸手在姜晓菱的脑袋上点了一下,嗔笑道。 嘴上虽然说着埋怨的话,可语气里却并不带一丁点儿的指责。 虽然和方翠华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可姜晓菱知道他们两位老人在丈夫心里面的位置,也能够看得出他们对于邵彦成那种掏心窝子的好。 对于这样的老人,她当然也是愿意和他们说实在话的。 她就将自己心里的一些担忧说给了方翠华听,也跟她说了之前妈妈被镇医院误诊的事。 虽然后面的事情还没有发生,但妈妈之前一直在镇医院开药,他们也确实是一直将妈妈的病当做妇科病来看待,开的那些药也都是不对症的。 这些全都是事实。 听到姜晓菱说担心妈妈嫌麻烦不跟她去省城,方翠华的眼中掠过了一丝了然。 她觉得自己是能够理解晓菱妈妈的心情的。 她这次是为了女儿来求医,那自是无论费多大劲,也得想办法把事情办成。 可打心眼里说,方翠华觉得,如果当初找关大夫是为了给自己看病,她可能在第一天就打了退堂鼓。 不,她应该根本就不会跟她老伴跑这一趟。 哪个做老人的都不愿意因为自己给儿女添麻烦,什么事到了自己这里,都会习惯性能拖就拖,能忍就忍。 可理解归理解,看着姜晓菱那一副苦巴巴的小模样,想到这孩子为了母亲的身体做出来的那些事,她的心里还是暖了一下。 她能够感觉得出,这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子。 她能待父母如此的好,想必也能待自己的丈夫一样的好。 方翠华觉得,即便是为了他们家彦成,这个忙自己都得帮。 她想了想,对姜晓菱说:“这事儿你不用太担心,到时候我来跟你妈妈说。应该问题不大。” 听她这么说,语气还如此的笃定,姜晓菱简直是惊讶极了! 她实在想不出,自己妈那个倔脾气,要怎么样才能够被方阿姨说得通? 可面对眼前老人的善意,她还是表示了感谢。 火车到达宁林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了。 姜晓菱两口子陪秦槐林他们二老一起去了招待所,安置住之后又和他们约好了下午来接他们去家里做客的时间,就先告辞回了家。 他们得提前赶回去和家里说一声,总得给家里人一个准备的时间。 两个人先回了自己家,洗漱换了衣服之后,姜晓菱从仓库里拿出了那盆四喜丸子,倒入一个大海碗里。 又将海碗放入竹篮,上面盖上布,夫妻二人才一起提着回了姜家。 看到他们回来,一家人自然很高兴。 几个小家伙围着他们七嘴八舌,问东问西,姜老太太则开始埋怨。 说他们回来前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连点好吃的也没提前准备。 说着话,硬是围上围裙,又要回厨房给他们再烧两个菜不可。 姜晓菱连忙将奶奶拉住,用手指着桌子上的菜,说:“我觉得今天的饭菜都已经很好了,别折腾了。再有,我们这次去省城,还专门带了一个菜回来。 天气热,现在菜还是热腾腾的呢!” 说着,她掀开了篮子上盖着的那块儿布,将四喜丸子拿了出来。 说是四喜丸子,还真是实实在在的四个。每一个都有成年男人的拳头那么大。 四个丸子,将姜晓菱家里最大的汤碗占得满满当当的,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这是你们从省城带回来的?我的天,家里是没菜还是没饭,你们要去花这个钱?!” 姜老太太一看那么一大碗的肉丸子,心里一阵抽搐。 这完全都不用想啊,只看看这肉,就得花不少的钞票吧! 于是她又气又急,不住声的埋怨道。 姜晓菱也不生气。 她伸手拉了拉丈夫的胳膊,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跟前,当着面“栽赃”。 “奶奶,你吵他!是他非要买。他说咱们这儿没有这么好吃的菜,一定要买一份回来给你们尝尝看。我都说了,买回来肯定要挨骂,他也不听。他还说这丸子炖得软软烂烂,奶奶肯定爱吃。” 被妻子就这么当面甩锅,邵彦成也辩解,反而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奶奶,我给你夹一块儿,你尝尝看。我觉得你肯定吃着顺口。” 说着,拿起汤盆里配的调羹,先给姜老太太舀了一大勺。 虽然嘴里埋怨,可孙女,孙女婿如此孝敬,当老人的又有谁会不高兴? 看孙女婿将丸子都舀到了自己碗里,老太太嘴里嚷嚷着:“哎呀别给我那么多,我吃不完的。” 可手却很诚实的直接夹了一块儿放入了口中。 那香酥软烂,入口即化的感觉,顿时虏获了老人的心,让她由衷的点头,开始一个劲的夸赞好吃。 丸子这东西,没有老人和孩子会不爱吃,所以一顿饭可以说吃得大家全都满足的不得了。 也幸亏老太太还有徐寒梅准备的饼子多,不然今天都得不够吃。 饭后,徐寒梅不许三个小家伙出去撒欢,怕他们再中暑,硬是把他们留在了屋里,逼着他们午睡。 小家伙们不高兴,开始各种哼唧,老太太没有办法,只得跟进去亲自“镇压”。 姜晓菱搬走之后,小河搬到了她之前的那个床上住,终于不用和爸妈睡一张床了。 可这样的话,那屋子就变成了三个小东西的天下,老太太一眼看不见,他们仨能把屋里闹翻天。 看奶奶把三个小东西拽走,还将屋门从里面关上,姜晓菱和邵彦成才跟姜立南夫妻俩说了在省城的事。 听说邵彦成居然去开个会都能遇到将自己养大的亲人,姜立南惊讶极了,同时也为女婿高兴。 再听说下午的时候,两位要到家里来拜访,顿时又着了急。 “那咱是不是得准备回礼啊?这方面我也不懂。寒梅,是不是要这样?咱们家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姜立南看向妻子问道。 第 62 章 三章合一 按理说,就算秦槐林两口子下午来给送了礼,回礼的事儿也不用急于一时。不然就搞得跟换东西一样。 可这次情况特殊。 秦家现在在京市安了家,两家人相隔千里。 下次再见面的机会还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 可能一年半载,也可能要更久。 这就让姜家的人觉得收了人家的礼,不回一份跟占了人家便宜一样。 更何况,在秦家人眼里,那邵彦成是他们带大的孩子,跟亲儿子一样,他们是在给儿子做脸。 可同样的,在姜立南心里,他也觉得邵彦成就是他亲儿子。 人家对他儿子好,他也得对人家好,也是要给儿子争面子。 所以,这会儿姜立南是真的急了。 生怕到时候人家带了礼来了,自己家没有合适的东西回,丢了俩孩子的脸面。 “咱家有什么?”徐寒梅这一时半会儿的被丈夫追着问,也有点懵。 她喃喃的重复了一遍丈夫的话,脑子里开始飞快的思索。 “咱家……之前小瑾送来的蘑菇我看着还不错,把那个拿去做回礼行不?”她想了一下,才说道。 “可以。”姜立南点了点头。 前几天女儿给王家送了一袋小米,转头王瑾就送来了一袋儿野山菇。 他们虽然一再拒绝,可王瑾的态度非常诚恳,一定要他们收下。 说是要谢谢晓菱,说晓菱帮了他们大忙了。 姜老太太因为这个不安了好几天,天天在家里碎碎念,说王家还礼太重了。这一袋子野山菇,可比那小米贵多了。 可晓菱却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只让奶奶放宽心,说让他们该吃就吃,自己心里有数,不会让人家吃亏的。 听了这话,姜立南就没有再多问。 他现在越发觉得女儿长大了,很多事想的比他们还明白。 既然女儿都这么说了,那就按照她说的做就是了。 最后女儿是怎么和王瑾家走的礼,姜立南并不知道,可他却知道自己家有这么一袋还算是值钱的野山菇。 “要是按照晓菱说的,人家准备了那么多东西的话,这一袋蘑菇可不够。”徐寒梅眉宇间全是愁容。 女儿刚才回来就说,看到人家准备的东西了。又是奶粉又是麦乳精的,哪一样都是紧俏货。 自己家虽然不愁吃不愁喝,可要论起这市面上的好东西,还真没能拿的出来的。 包括人家那个买邮票的,送过来的也都是些肉啊,粮的。说起来全都是金贵东西,可就是因为太金贵了,所以根本没法拿到人前。 不然要怎么解释来源? 就在这个时候,姜晓菱说了话。 “我这次在省城买了两件短袖衬衣,是用我们俩没用完的副食票跟人家换的。把这两件衣服给了方阿姨家的姐姐和嫂子吧,我觉得她们应该会喜欢。 另外,除了蘑菇,妈,你把我奶奶腌的虾酱萝卜装一小坛子。 秦叔叔之前是在云省当兵。在那儿待了那么多年,肯定也已经习惯了云省的口味儿。 咱们觉得是家常的东西,没准儿人家还稀罕呢。” 虽然宁林这边没有什么河,无法再如以前一般去摸河虾做虾酱。可是今年姜晓菱却收到了儿子,儿媳给寄过来的,他们购买的虾酱。 儿子说,这是他们试过很多种品牌之后,觉得味道最好的,让妈妈试试看,看喜不喜欢? 姜晓菱怎么会不喜欢呢? 后世的东西真好! 也不知道人家是从哪里找来的那些小虾,又是怎么腌制的? 根本不像是他们家自己腌的那种,放好多盐,腌出来的酱黑黑的,颜色发乌,单看一点也不好看。 人家那虾即便是腌好了,也没有什么碎的,全都是一个一个齐齐整整的整虾。这还不算,颜色还是粉□□白的,看上去又整齐又好看。 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果然,姜晓菱在把那虾酱拿给奶奶之后,奶奶也一脸的惊喜。兴奋之下,今年腌的萝卜得比往年多一倍! 而且腌制出来的萝卜,也确实比往年的还要更好吃一些。 姜晓菱觉得这样的腌萝卜拿出来,肯定是讨人喜欢的,绝对不存在拿不出手的问题。 听妻子说到腌萝卜,邵彦成也连连点头。 “对,把萝卜给秦叔叔装一坛子,他肯定喜欢。没准儿比别的东西都更合他的胃口。” 家里讨论的是给他叔叔送礼,邵彦成自然不好指手画脚,连接腔都不好接。 可看着岳母发愁的样子,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 现在听妻子几句话就将问题给全解决了,邵彦成也不由得跟着松了一口气。 他当然知道那衬衣不是用什么副食品票换的,那都是小河之前送的。 可他肯定不会揭穿。 更何况邵彦成也知道那些衣服妻子根本穿不完,每次看见就忍不住的发愁。 所以他现在觉得这个方案非常合适,准备的东西妥帖不说,也算是不太费劲。 于是连忙投了一张赞成票。 既然全都商量好了,邵彦成两口子也没有在家里多待,一起去了厂招待所。 他们到达招待所的时候,王厂长和厂办的另外几个领导,以及张工也都赶到了。 厂里的人也没有想到,技术科这两个人去了一趟省城,居然能够把他们直属上级单位的大领导给带回来! 这简直是想也不敢想的惊喜。 如今,因为有政策扶持,全国但凡是个差不多的机械厂都想上马搞汽车,可这也不是谁想搞就能搞的。 首先得得到上级主管单位的同意。 而这种同意则是建立在要经过各方面的考察的。 说起来似乎很简单,可那考察也不是那么容易达标。 先不说达标不达标,想接受考察都得先排队。 排的晚了,别的厂子先经过考察,建厂了,你这边可能连轮还没有轮上。 说句直白的,人家肉都吃完了,你连汤锅还没靠近呢。 宁林市机械厂在省里来说,也算是一个排的上号的大厂。 可是要是放在全国范围里比较,那还是差一点。 毕竟有那几个重工业大省在前面排着呢,其他省份的都得往后靠一靠。 这一次,首都来人到省里考察,王厂长得到消息后,在省厅软磨硬泡了好久,才帮厂技术科拿到了一个指标。 按道理本来应该就张工一个人去的,是他自己厚着脸皮非把小徒弟也给带上了。 可谁能想,就这么一个刚刚到技术科工作的,连转正都还没有转正的小技术员,居然和大领导有如此亲近的关系,还把人给带回来了! 虽然秦局长从来就一再声称,人家就是来走亲戚的,和工作没关系。 可—— 人来都来了,还能再把这么好的机会给放走? 那,机械厂的人就是真缺心眼了! 所以,昨天在接到了张树民特意打过来的汇报电话之后,王厂长激动的当时就召开了厂领导会议。 让大家全都行动起来,做好迎接上级领导视察的准备。 一定要把机械厂最好的风貌展示出来,让上级领导看到他们积极向上的一面! 所以,邵彦成一到招待所,就被等在门口的王厂长给抓住了。 他被王厂长揪到了一边,耳提面命了一番之后,点了点头,然后老老实实的按照要求去求他秦叔叔,一定要去厂里看一看,了解一下情况。 秦槐林来之前其实就已经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做了这么多年的领导,这点事儿还想不到,那他也不用混了。 可其实,秦槐林也并不在意。 积极建设汽车厂,大力发展扶持我国的重型汽车生产业,这是国家最新的政策,也是他们局里今年的重要工作方向。 指标总是要发放的,只要各方面都符合要求,不弄虚作假,秦槐林不介意帮宁林机械厂一下。 同等条件下,扶持一个自己看好的厂子,这也是他的职权范围内的。 所以,在邵彦成和他们领导来之后,提出让他去厂里看一看的时候,秦槐林很干脆的就同意了。 他们这些男人们都走了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姜晓菱和方翠华。 闲来无事,也不知道那些人要忙到几点,姜晓菱干脆带着方翠华先回了家。 方翠华他们来这一趟,就是想看看邵彦成现在的生活过得好不好? 以前没见面也就算了,见过面之后,他们两口子就都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在部队里的日子。 想着那么小不点的孩子,就这么长大了,成人了,现在还结婚了。 老两口都说不出自己心里究竟是欢喜多一些,还是心酸多一些。 他们都无法忘记,当初秦槐林转业离开的时候,邵彦成一句话都没有说,愣是背着他们的行李,走了二十多里路把他们送到火车站。 全程一个字都没有讲,甚至没有说一句舍不得的话。 可是他们全都能够感受到孩子心里的那种难受。 昨天晚上,他们老两口说起这事儿的时候,方翠华没忍住还掉了几滴眼泪。 他们两口子虽然谁也没有说出那句话,但是心照不宣。 都打定了主意,如果这小子在宁林过的不是那么回事儿,他们就算拼着被人说徇私情,也得想办法把他们小两口调到京市去。 不然,都对不起老战友当年的托付。 姜晓菱先将方翠华带到了他们自己的小家。 方翠华一进门就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神色。 邵彦成这套房子户内面积大概有八十多个平方。 因为是两室一厅,所以每间屋子的面积都不小。 加上他们家就两口人,也没有那么多东西,看着家里就敞敞亮亮,窗明几净的。 再加上姜晓菱本来就是个爱干净的,为人又热爱生活。 家里更是被她布置的精致又好看。 虽然秦槐林此时已经是正局级干部,在京市也分了一套很像样的房子。 可是因为儿子,儿媳平时为了上班方便,基本上每天都带着孩子在他们的家里待着,只有周末才回他们的小家。 所以家里一天到晚也是挤挤囔囔,有时候乱起来连个下脚地儿都没有,和这房子根本没法比。 单看了小两口的居住环境,方翠华就觉得自己的心放下了一半儿了。 看完了自家的房子之后,姜晓菱又带着方翠华回了自己娘家。 因为刚才进院的时候,小河就看到了她们,此时早已经跑回家告诉了家里人。 所以她们两个人到的时候,徐寒梅还有姜老太太都已经站在家门口等候了。 看到邵彦成的岳父母家对她如此的热情,方翠华剩下的一半心也放进了肚子里。 说实话,他们两口这次来,除了想来看看邵彦成的工作生活环境,还有一个不太好说的原因,是想来给这小子壮壮威。 相认之后,秦槐林和方翠华有事没事就打听邵彦成的情况。除了听他们两口说,也问了张工不少。 老两口晚上没事的时候,将他们打听到的情况全都汇总分析了一下,得到的结果就是邵彦成的岳父岳母家庭条件很好,对女儿也很疼爱。 当初结婚的时候,家里的东西都是人家娘家添置的,带过去的嫁妆在整个单位都是头一份儿。 这样的结果让两个人有点欣慰,觉得邵彦成至少在生活上应该过得并不艰难。 可同时也有点隐隐的担心,生怕女方家里因为条件好,太过于强势,让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小东西受了委屈。 毕竟,这小孩儿从小就是那种不爱给人添麻烦的,就算是心里再不高兴,也不爱表现出来。 可越是这样的孩子就越招人疼。 老两口很担心邵彦成对他们也是报喜不报忧。 所以这次来,又表现的这么高调,其实也是想让人们知道,他们邵彦成也不是个没有长辈亲人的。 方翠华的这些想法,都是他们老两口的一点小心思,姜家的人肯定不知道。 看到她来,一家子人除了姜立南去上班,剩下的全都到齐了,对她热情款待。 徐寒梅拿出了炒米,为方翠华冲了一碗米花茶。 碗里不仅放了米,还放了多多的糖,另外还打了两个荷包蛋。 看上去金灿灿,闻起来甜香扑鼻。 方翠华也是在云省待了很多年的,看到这碗茶,立刻就知道人家这是把自己当做了上宾来款待了。 在云省,家里只有来最重要的客人,才会给端上这样一碗茶,这代表了一家人的尊敬和欢迎。 她顿时感动极了。 这边茶还没喝上几口,那边姜晓菱已经端着一个瓷盆走了进来。 盆里放着切好的红瓤大西瓜。 这西瓜是知道他们要来,姜立南顶着大中午的太阳,骑车跑好远去乡下买回来的。 买回后就放在自来水里镇着,这会儿早已经镇的冰凉。 吃一口暑气尽消。 喝着茶,吃着瓜,唠着家常,方翠华和徐寒梅越聊越投机,没多久两个人就开始以姊妹相称了。 方翠华对徐寒梅说:“妹子,你可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啊!晓菱我真的是打见了第一面就喜欢上了。确实是一个又懂事又善良的好孩子。” 听有人这么夸自己的女儿,徐寒梅当然也是高兴的。 嘴上却免不了要客气几句:“你可别这么夸她,还是小孩儿呢,当不得这样夸。我这姑娘啊,好起来确实挺好,可就是有时候还会有点小孩儿脾气,也亏得彦成脾气好,不和她计较。” “他是男人,又比晓菱大上几岁。让着点自己妻子还不是应该的?哎呀妹子,你可别谦虚了,晓菱真的是不错。我跟你说啊,我那天要不是遇到晓菱,我都要绝望了……” 方翠华说着,就跟徐寒梅讲起了第一次和姜晓菱在医院里相遇,然后得到她帮助的事情。 说完之后,她叹了口气,说:“唉,说起来咱们都是养女儿。我女儿比晓菱还大个几岁,可天天还让我操不完的心。为了她那个身体,还要跑到上千里以外来给她求医。 妹子你就有福气了。生个女儿这么贴心,出去玩儿还惦记着你。我跟你说啊,我可是和晓菱一起在省城住了两天,这是亲眼见着呢。你这姑娘心里可是把你这个妈放在了头等位置。 除了跑医院,竟是哪里都没有去。说是去了一趟省城,不信你把姑娘叫过来问问,她除了知道中医院的位置在哪儿,还知道什么地方? 这样的女儿,真的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你也是个积德行善之人啊,不然怎么能得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儿?” 方翠华说的这些事徐寒梅并不知道。 女儿之前只是跟她说,要和丈夫一起去省城玩一玩,并没有跟她说,要去帮她找医生。 所以听了这话,徐寒梅愣了一下。 她知道,晓菱对她的身体一直很关心。可能是因为自己之前的底子太差,这么些年,把孩子给吓着了吧? 可自己什么情况,徐寒梅其实心里有数,她觉得她现在的身体比以前好太多了。 可能是因为现在家里吃的好,也可能是女儿老是逼她吃的那药丸子真的有效,徐寒梅现在出汗,心悸,还有体虚的问题都不存在了,连咳嗽都比往年要轻很多。 所以之前她一直不乐意女儿逼她上医院,没想到那孩子居然连去省城都还惦记着这件事。 这让徐寒梅又感动又有点头疼。 她真的是觉得女儿太多虑了。 可与此同时,徐寒梅又对方翠华说的她女儿身体的事情上了心。 “方大姐,你刚才说,那个关医生会帮人调养身子?是号号脉就能给开药方吗?”她关心的问道。 虽然说女儿年龄还小,又刚刚结婚。丈夫还跟她说了,说彦成答应他,等晓菱过了十八岁才会跟她真正的做夫妻。 可徐寒梅还是对女儿的身体有点担心。 晓菱年龄小,什么也不懂。天天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给自己补一补。 可徐寒梅却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小时候也是受过亏的。 她小的时候可是经历过困难时期的。那时候家里的条件也不好,家里老的老,弱的弱,其实并没有谁会多关注她一点儿。 在最应该长身体的时候,晓菱天天却连饭都吃不饱。 说起来,她连个子都是今年家里吃的好了之后,才又蹿了一蹿的。 以前徐寒梅总觉得女儿太瘦了,光想着要把她养胖一点儿,别的还真没多想。 可今天听了方翠华的话,她忽然就开始担心起了晓菱将来的生养问题。 就她那小胳膊小腿儿,腰细的就一扎粗,到时候要是有了孩子,那还不得遭罪? 越想,徐寒梅越是担心,甚至有点开始气女儿对自己的不上心。 你说,她大老远的跑一趟省城,都找到医生了,好歹也替她自己号号脉,问一声,让医生给开个调养的方子啊! 可那小混蛋,压根不在意! 真是浪费了那么好的机会了。 “要说起这个关大夫啊,妹子,不是我说,那是个真有本事的。你们可能平时不关注这事儿,所以不知道。她在省里省外都出名的很! 你也别怪晓菱,她是真替你操心。我说妹子啊,你要是听劝的话,大姐觉着,你就听晓菱一回话,去一趟,让关大夫给号号脉。有病治病,没病养身。 再不济,就当是让女儿放心,不天天惦记着,也是值得跑这一趟的。” 方翠华可没有忘记自己之前承诺给姜晓菱的话,苦口婆心的开导着徐寒梅。 徐寒梅点了点头:“行,大姐,我听你的。等天稍微凉快一点,我就跟晓菱去省城一趟。” 方翠华再也没有想到,晓菱妈妈居然是个这么听劝的,顿时高兴的眉开眼笑。 只觉得自己这番话没有白说,就算是在晓菱那里也好交待了。 顿时对徐寒梅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可方翠华其实并不明白晓菱妈是怎么想的。 徐寒梅压根没想自己去看病的事儿。 比起自己的身体,她倒是正正经经想带着女儿去号号脉,让医生给好好开个方子调养调养。 她觉得方大姐说的对,有病治病,没病养身。 她不认为自己的女儿身体有病,可她还是想帮她好好补补。 以前孩子亏了身体,那是家里真的穷,没有办法。 现在有条件了,为什么不对孩子好一点儿? 虽然丈夫一直压着,什么也不让她和婆婆打听,不让她们问。 可她们俩也不是傻子。 她们自然知道家里的东西一天比一天多,食物怎么也吃不完,这都是得了晓菱的济。 那个买晓菱邮票的人,虽然徐寒梅也不知道是谁,但她知道肯定是个大官儿。 而且还是一个有实权,人品不错的好官儿。 别的不说,单说就那么一张邮票,人家前前后后给他们家送来了多少吃的?就足以证明那人是个有良心,也有能力的。 至于为什么会觉得他有实权? 单看丈夫,还有女儿,女婿对那些旧报纸那么有兴趣就可以看出来啊! 虽然他们不在家里提,可徐寒梅总见丈夫拿报纸回来,而且每一次拿回来的,都会很在意。 总是把边角都展的平平的,折叠的时候也会小心翼翼。 而他拿回来的报纸最后都会交给女儿,女儿也会很小心的收藏起来。 徐寒梅又不是个傻子?她脑子也会想啊! 自己一家都是普普通通的工人出身,又没有什么大干部,要报纸干啥? 还要专门去收集,去找? 不用说,她也知道这肯定和之前买邮票的那个大官儿有关。 徐寒梅知道,在如今这个世道,谁活着也不容易。 每个人都有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可能,那个人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不方便自己寻找报纸,就把这活儿再次委托给了他们家人吧? 要不然,那人凭什么都这么久了,还会时不时的给他们家送东西? 想来应该是收集那些报纸换来的报酬。 丈夫不让问,徐寒梅就不问。 可她觉得自己已经把事情给想明白了。 想明白之后,徐寒梅也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即便接女儿带回来的吃食,也没有什么压力。 这些都是家里人劳动换来的,是他们应该应分的,那有什么不能吃呢? 虽然没有压力,可徐寒梅还是觉得,这事儿长不了。 一个找报纸的活儿,能干多久呢? 万一哪一天,人家不要了,那活儿不就没了,家里的这些好东西不也跟着没了? 所以,方翠华今天这番话,一下子戳到了徐寒梅的心里。 她想趁着那人目前还需要家里帮忙,能时不时的给送点吃的,让家里的钱票都能省下来的时候,赶紧带着晓菱去把身体调养调养。 这样即便将来人家不用了,那身体调养好了,得到的好处还不是孩子自己的? 徐寒梅越想,越坚定了要带女儿再去一趟省城的决心。 这边,姜家的人在一起说着话,那边邵国庆家也热闹的很。 因为邵洋没几天就要走了,杨燕收早早的就打电话过来,说要给孩子送行,顺便两家也聚一聚。 邵国庆想了想,没同意,只说让他们一家子到自己家来,大家聚聚,吃个家常便饭。 听老朋友这么说,杨燕收想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也觉得自己挑选的时候确实不太合适。 人家舅舅一家还在呢! 出来跟自己聚了,是带着老人还是不带着? 带着吧?人家舅舅和自己一家子也不熟,出来吃自己家这顿席算怎么回事呢? 不带吧?远来是客,还是长辈。 哦,自己一家子出去吃饭了,把老两口丢在家里不管? 别说邵国庆肯定不会那么做,杨燕收自己想想也觉得不合适。 所以,邵国庆一说,他立刻就答应了,说择日不如撞日,他这个周末就来家里。 于是,今天一大早,徐惠萍就和姜河老伴儿一起去了菜市场,两个人合计着中午好好的做几个菜。 而杨燕收来的也早,不到十点他就到了邵家。只是来的只有他一个人,家人全都没带。 “诶,你怎么没把弟妹还有儿子一起带来?”邵国庆埋怨的说道。 杨燕收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儿子跟他妈回姥姥家了,以后有机会再聚。” 说完,他往里面探了探头,问道:“邵洋呢?” “这儿呢,这儿呢!” 邵洋连忙从厨房里探出了个头:“杨伯伯,你和我爸先聊着,我给你们榨果汁。我姐前几天教我的法子,榨出来的果汁特好喝!你稍微等等,马上就好。” 听他这么说,杨燕收顿时满意的笑眯了眼。 邵国庆将杨燕收让进了书房,将一叠报纸还有两本老刊物递给了他。 杨燕收拿过去看了看,问:“又是邵洋找来的?” 邵国庆点了点头:“嗯。我儿子为了给你找这些报纸,可算是把他能够动员的所有人全给动员到了。现在别说他了,连我都能把你要的那些报纸,刊物的日期,刊号背下来了。” 听到老友这么说,杨燕收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又不由得叹道:“哎,我是真喜欢你们家邵洋啊!要不,你再跟他商量商量?问问他要不要考虑来跟着我做研究生?” 邵国庆抬眼睨了他一下:“你怎么不自己去跟他商量?” 杨燕收毫不客气的瞪了回去:“你以为我没问?!” “所以,他没答应,然后你就来找我再去动员?” 邵国庆一点都没有给好友留面子,直接摇头:“你不用想了,他就没长那根筋。别看你现在看着他哪儿哪儿都是好的,要真跟了你,三天你就得被他气疯。” 在这方面,邵国庆可有经验了。 从小那小崽子不背书,不抄课文。然后老师就会要求请家长。而每到这个时候,妻子都让他去扛锅。 以至于这么多年,那些被老师快指到脸上的指责,批评,他还记忆犹新。 别看邵洋现在成绩不错,那是因为学的专业是他喜欢的。 真要让他去学历史? 呵呵! 这些,杨燕收自然也是知道的。 毕竟当年两家的孩子是一起长大的。 俩儿子相差不过一岁,谁有点黑历史都瞒不过两家大人去。 可看看手里的这些报纸,杨燕收还是没忍住又叹了口气:“哎,这世上真是没有两全的事。说起来,我的那些学生,就没一个有洋洋这么知道操心的。可偏偏这小子,又对我的学科没兴趣。” 杨燕收越说越懊恼,眼神中带出了深深的遗憾。 邵国庆很想说,操心的人还真不是那小子。 要没有自己爸妈还有外公惦记着,这些报纸杂志,那小子一份也找不到。 可这话总是没法说的。他只能安慰道:“行了,别感叹了,以后我帮你盯着。邵洋也都跟他那些朋友说了,以后人家要是找到了也会交给我。” 听他这么说,杨燕收自然不好再念叨,可心里更觉得遗憾了。 “对了,昨天你们一家子是不是去书画街了?”不再提那些报纸之后,杨燕收转了话题,朝邵国庆问道。 “是啊,你怎么知道?”邵国庆有点好奇。 “你们是去一德了,对吧?”杨燕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又继续发问。 “你这是在我们身上装摄像头了?”邵国庆忍不住的调侃。 “嗐,咱们就差一点儿碰上!我停车的时候正好看到你们上车,然后邵洋把车开走。想叫你们来着,偏偏我车上还有朋友,就没有给你们打电话。对了,你们也是去找小宋的?这是又得了什么宝贝?” 关于字画的事,邵国庆并没有准备瞒着老朋友,因为没有必要。 那副字装裱出来之后,他是准备挂在书房里的。 杨燕收和他关系近,书房也是他常来的地方,他总是能看到的。 所以他就将自己得了一幅字,然后舅舅怎么和宋函煦联系上,宋函煦又是怎么帮他们鉴定的,都如实说了出来。说完还特意承诺,等字装裱回来肯定第一时间请他来看。 只听得杨燕收惊讶的嘴都合不上了。 好一会儿他才莫名其妙的蹦出来了一句:“国庆啊,你妈妈给你们留下来的不是一个箱子,是一个聚宝盆吧?” 一句话说的邵国庆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就一张纸,还脏兮兮的。说实话,要不是我舅舅提出来去鉴定,我们真看不出来那玩意儿值钱。” 他摇着头,一脸的不以为意。 可这话听在杨燕收耳朵里,却让他忍不住一阵牙酸。 “行了,行了,别说了。”他出声阻止。 “要不是咱们是这么多年的老朋友,我知道你没那个心眼儿,这话说的,我听着跟炫耀似的。还就一张破纸儿……这种破纸倒是给我来两张啊?! 我不嫌破,你要是有不要的都给我!多多益善!” 邵国庆听着老朋友发牢骚,抿着嘴儿笑着不吱声。 等杨燕收唠叨完,他正准备再说些什么,书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姜河直接走了进来。 “什么破纸?就算那半截子画是个破纸也不能送人!再怎么说那也是你妈留下来的!”老爷子一进门就对着邵国庆不高兴的训诫道。 很明显,他听话听一半儿,压根没弄明白两个人在里面说什么,就习惯性的接了话茬。 听了老爷子的话,邵国庆还没说什么呢,杨燕收已经听出了不对劲儿。 不等邵国庆解释,他先开了口。 “等等!”他伸手做出了一个制止的动作。 然后看向老朋友:“什么半截子画?什么你妈留下来的?咱刚才说的不是那副字吗?怎么,老太太还给你留了什么画?” 说到这儿,他猛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用手指了指邵国庆,一脸委屈:“不是,国庆,你这样可就不够意思了啊?有什么好东西,你倒也拿出来给我看看啊? 嗐,你知道我就这点爱好,又不抢你的,你藏着掖着干什么啊?” 看着老朋友因为舅舅的一句话,急得就差跳脚,邵国庆也是无语。 自己这朋友什么德性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平时看上去好好的,是个正常人。 可一旦论起了那些古玩旧物,这家伙就能变成一个十足的疯子。 他并不贪,也没有坏心眼儿,可是他一旦知道有什么好东西,必然一定会要想办法去看一看。 过过眼瘾。 以前无论哪个地市,再偏,只要有什么博物馆重新开放,有什么新物件对观众展示,他都会第一时间赶过去。 要是听说哪儿个私人得了什么好东西,他也总会想方设法的托人引荐,去饱饱眼福。 这些邵国庆都知道,可以前也只是当做笑话听听。 那时候他也没什么东西值得杨燕收发一回疯,所以并没有切身感受。 可这回,看样子,这人是要发作了。 他一脸无语的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打开抽屉将那半幅残画拿了出来。 解释道:“不是不给你看,真心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半张画儿,连全都不全……” 他还在说着,可杨燕收才懒得听。 在邵国庆把画拿出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走了过去。 他将老花镜拿出来戴上,然后就盯着那画细细的看了起来。 即便都是鉴定师,可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专长。 例如杨燕收的专长是青铜器还有金石方面的小杂件儿,对于瓷器啊,字画啊,这些虽然有涉猎,却并不精通。 所以,即便是他自己或者他朋友想要鉴定,装裱个字画,他都得跑一下一德装裱行。 当然,这是和行内人比。 要是和普通人比起来,那眼力还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可如今,杨燕收盯着那半幅残画看了老半天,却并没有看出什么名堂。 他走回之前坐的地方,从包里拿出了放大镜,不甘心的又走回去,来来回回的查看了半天。 看的很是仔细。 眉头越皱越紧,之前脸上的那些笑容,还有随意的表情全都无影无踪。 邵国庆看到他这副样子,不禁出声相劝:“看不出来就算了吧。这画儿至少得少了一半儿还多,连个落款都没有,看不出来才是正常。 再说了,也不一定就是什么名家名作,没准儿是什么人画着玩儿的呢?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可他安慰了半天,全白费。杨燕收像是根本就没有听见一般,依然紧蹙着眉,陷入了沉思。 好一会儿,他才严肃的说道:“国庆,这画儿你收好,千万别不当回事。我这是年龄大了,越急越想不起来。我跟你说,这画儿我肯定见过,一定见过。你让我想想,总是能想清楚来历的。” 第 63 章 三章合一 虽然杨燕收信誓旦旦的一再声明,这幅画他是见过的,也一定能够想的起来,可直到饭吃完了,他也依然在脑子里苦寻无果。 以至于午饭都吃得心不在焉。 搞得邵国庆又不得不转回头来安慰他,让他不用着急,慢慢想。 还承诺自己一定会好好的保存这半截画,不会把它不当回事,因为保存不当再造成什么损失。 尽管这样,杨燕收还是不放心的又跟他交待了一堆的书画的保存方法。那架势,要是邵国庆不按照他说的来,不把这画保存好,他都要跟邵国庆恩断义绝似的。 知道他的脾性,邵国庆再无语也只能一一应承下来。 而杨燕收无论如何不甘心,总也是他自己想不起来,怪不得旁人。 最后也只能把那副画前后左右各个角度都拍了一堆照片,然后抱憾而归。 - 时间过得飞快。 昨天还烈日当空,转眼就已经寒风凛冽了。 此时已经到了十二月份。 送走了秦槐林夫妇没有多久,机械厂扩建的文件就发下来了。 如今的宁林市机械厂已经分流扩建成功,变成了两个厂。 分别是宁林市机械厂和宁林市汽车厂。 虽然只是初步组建,新厂的厂址还在选择,目前两个厂还在一起,汽车厂连框架都还没有完全建起来。 但总算是迈出了可喜的一步。 姜立南和邵彦成都去了汽车厂。 姜立南现在是汽车厂司机大队的队长,和留在机械厂任司机大队队长的谢长义平级,算是升了一级。 而邵彦成则已经转正,成了技术科正式的技术员。 并且在科里的排名排在了第一,级别仅次于总工和副总工。 无论是在机械厂还是汽车厂,技术科都是没有科长这样的行政岗位的。 负责人就是总工程师,同样的,副科长的职权就是副总工程师兼任。 张树民因为王厂长不放,他再遗憾也不得不还留在机械厂担任他之前的总工程师职务。 而汽车厂的总工程师则由一位上级机关从海城调来的高工担任。 那位高工姓杨,名字叫做杨和明。 杨和明有海外留学背景。当初是响应国家号召,带着妻子一起从国外回国投身国家建设的。 虽然现在的形势对于他这样出身的人不太友好,可他走的是技术路线,而且还是国家急需的人才,所以影响倒也不是特别大。 在来宁林之前,他们一家子在南方的江省待过很长一段时间。 杨和明和妻子都参与过国家第一汽车厂从筹建到建成,再到生产出了我国第一辆自主品牌汽车的全过程。 在汽车制造行业,他们夫妻俩可以说都是经验丰富,资历极老的。 虽然履历听上去挺吓人,可实际上,两个人年龄都不算很大。 杨工今年只有四十出头,而他的妻子郁宁还不满四十岁。 现在他们两口子还有一儿一女就住在姜晓菱他们家隔壁,两家门对门。 于是邵彦成可算是有了志同道合的“战友”,每天恨不得除了上班时间,其他大部分空闲都和杨工夫妻俩待在一起。 杨工的女儿杨铭今年八岁,儿子杨健今年六岁,都是正闹腾的岁数。 为了保证有一个安静的工作环境,邵彦成干脆把他们家那间闲着的屋子收拾了收拾,改建成了一个书房。 现在他们三个人基本上都在那个书房里工作,姜晓菱家里几乎变成了半个设计科。 对此她并没有什么意见,相反还乐意的很。 自己男人自己疼,邵彦成在家里工作,她闲的时候还能进去给送个吃的喝的,总比他们待在厂里加班,她还惦记着,或者天天跑着去送饭强。 这天是周末,也是月末,姜晓菱早上起来把家里卫生搞了搞,就跟加班的丈夫说了一声,自己先回了娘家。 她想早点回去和妈妈商量一下,下周陪她去省城复查的事儿。 夏天的时候,姜晓菱和徐寒梅一起去了一趟省城,找到关大夫面诊。 因为徐寒梅的执意要求,姜晓菱先让大夫给号了脉,结果检查结果是身体健康,一点问题都没有。 与她相反的是,徐寒梅确实肾上出现了一些问题。 用关大夫的话说就是,她有一侧的肾脏已经出现问题,如果不抓紧时间治疗,等到功能衰竭,不能正常工作,那麻烦就大了。 现在之所以症状不明显,是因为人有两个肾,只要有一边在工作,另外一边有点问题就不太容易被发现。 可没症状并不代表着没问题,相反问题还更麻烦些。 因为万一发现不了,忽视了的话,就没有办法保证病情会不会继续发展。 如果一边的肾彻底衰竭了,然后又往另外一边的肾上发展,那时间长了,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这话说的母女俩全都变了脸色。 姜晓菱想起了上辈子。 想到妈妈可不就是这样,开始的时候只是月事不正常,后来开始小腿浮肿,再后来胳膊,腿都一按一个坑。 那时候医生的说法是说妈妈年龄到了,月事减少是正常现象,而浮肿则是因为营养不良。 如今看来,这些竟然全都是因为肾病造成的。 关大夫看出了母女两个人的不安,连忙出声安慰她们。 她说自己虽然是妇产科大夫,可是内科的病症也是能看一看的。 让她们俩放心,徐寒梅现在的肾病还是早期,没有那么严重,可以试着吃一些药调整一下。 如果按时吃药,平时吃饭做到清淡少盐,是可以痊愈,不留后遗症的。 听了医生的话,两个人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那一次,关大夫给徐寒梅开了一些中药,还开了一种看上去像是煤渣一样的粉剂。 关大夫说这个粉剂是他们医院很出名的一种自制药,名字叫做肾宁散,对于治疗慢性肾炎效果很好。 虽然看上去有点难看,吃起来味道也不太好,可让徐寒梅一定要坚持。千万不能因为难吃而减药断药。 最后关大夫给徐寒梅开了一个月的药,让她吃完了就必须来复诊。说这个不能懒,不复诊她没有办法给继续配下面的疗程。 徐寒梅虽然对自己的身体不是太上心,可她也不想生病啊! 所以答应的很痛快,之后的日子也确实很配合。 姜晓菱把关大夫的诊治结果发给了邵蔓,同时也将妈妈的药拿了一包寄了过去、 邵蔓看后跟她说,如果太婆确实是慢性肾炎的话,那么关大夫的诊断方案没有一点问题。 而肾宁散的配方和后世也差不多。 她建议徐寒梅就遵医嘱,好好吃药,注意饮食,配合医生的要求。 同时也寄来了一些营养药让一起服用。 如今半年过去了,徐寒梅已经去复查好几次了。 情况越来越好,用关大夫的话说,就是再去一次如果没有什么大问题,药就可以停了。 以后也不用再去的这么频繁,改半年去一次也就行了。 一想到这可能是今年最后一次陪妈妈去省城看病,姜晓菱的心里很有几分开心。 她穿过了家属院门口的空地,转到了一号楼二号楼之间的那条过道,结果还离着老远,就听到了封阿姨的声音。 此刻她正站在楼道口在吼他们家谢诚。 “我看你对你亲爹亲妈都没有这么孝顺过!你什么时候替你老子洗过衣服?这大冷的天儿,你把棉袄弄湿了看我回来不揍死你! 你哥呢?又滚哪儿去了?你别洗了,留那儿让他回来自己洗!” 姜晓菱都不用走到跟前,就知道这是谢诚又在帮他大哥洗衣服了。 说起这个,姜晓菱又好气又好笑,也是真的无语。 谢强今年二十五岁,过了年就二十六了。 封朝霞一直为了儿子结婚的事儿操碎了心。 以前吧,她就是催催,可现在眼看着比儿子还小一岁的邵彦成都成了家,小两口的日子过得圆圆美美,可自己儿子还一直单着,封朝霞就连觉都睡不着了。 从夏天开始,她就张罗着给谢强介绍对象,恨不得把周围的人全都发动起来。 可谢强完全不配合。 她介绍的人,那家伙要么不见,要么见了也对人家冷着个脸,不死不活的。 这半年都过去了,介绍的人得有十好几个,一个不成不说,还把介绍人都给得罪了。 气得封朝霞天天在家里关着门跳脚。 前段时间,谢强不知道怎么就把他亲妈又给惹着了。 话赶话当时封朝霞就发了脾气。 将原本正准备拿出去洗的脏衣服盆直接摔在了地上。 还说再也不给谢强洗衣服了。 说他要么找个老婆回来给他洗,要么就一辈子穿脏的吧! 就算脏死臭死再也别指望他亲娘老子再管他半分!。 现在院子里的情况,除非单身汉,住集体宿舍那种,其他但凡家里有女人的,没有哪家的男人会自己洗衣服。 毕竟院子里的水管都在一起,用水管的人都是各家的女人。 无论是洗菜啊,洗衣啊,都是她们交流的时间。 大家通常会呼朋引伴的凑在一起,一边儿干活,一边儿议论点东家长西家短的,或者说说供销社来了什么新货,百货大楼又有了什么好东西。 水池里那儿可以说就是妇女同志们的一个交流场所。 这种地方,通常没有男人驻足。 而谢强,因为腿不好,平时原地站立的时间都不能太久,站久了腿疼。 而且他虽然不说,可谁都知道其实他自己是非常介意自己的残疾,断然不会在社交场所多待,变成大家关注的对象。 更何况还是在那么多婆娘,媳妇儿论堆儿的地方…… 封朝霞觉得自己一下子就抓住了儿子死穴。 对于他那么一个爱面子的人,只一个不给他洗衣服,他再拒绝见人家女孩儿之前,都得掂量掂量。 封朝霞当然不会真的为难儿子,再怎么说那也是她生的。 她就是气不过,也实在是心疼儿子这么大年龄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可没成想,她这做法谢强压根没当一回事儿。 看老妈摔门而出,他直接将俩弟弟叫到跟前,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五分硬币。 说五分钱一个星期,帮他干所有的私活儿。 包括,但不限于洗衣叠被,扫地,拖地,打扫卫生…… 反正,老妈不给干的活儿,收钱的人都得给他干。 问俩人谁愿意? 这年头儿,哪儿有小孩有零花钱的? 逢年过节得点压岁钱也都是暖不热就被爹妈给收走了。 能给块儿糖,给买块儿糕,那恨不得都能炫耀整整一年! 大哥一次就给五分钱! 五分啊! 一包香草饼干三分钱,一包糖豆一分钱,五分钱…… 都想不出来要怎么才能花得完! 更何况这是一个星期的,也就是说,如果干得好,没准儿下个星期大哥还给! 想到这儿,谢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谢诚年龄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肥差几乎瞬间就被谢壮给抢走了。 待他反应过来之后才意识到,其实平时家里的家务活大部分也都是他和二哥在干。 大哥在家里就是特殊分子,爹妈有事也不使唤他。 他和二哥收不收这个钱,妈妈喊一嗓子,他们俩不还得乖乖听话? 所以,这钱根本就是大哥白给的,是送给他们的零花钱! 既然如此,凭什么二哥有,他就没有? 于是,封朝霞出去转了一圈,原本以为回来后能看到儿子服软的,结果却发现家里竟然变了天。 平时懒得要命,不骂不动的二小子一下子变得勤快无比。 不仅将她刚才扔在地上的脏衣服全给拿出去洗了,还不用催促就又是扫地,又是拖地的。 饭后居然还主动跑到厨房去洗碗了! 都没等封朝霞惊讶完,又发现平时看到他大哥就跟老鼠见了猫一般的小儿子谢诚,今天也变了样。 他居然对他哥一点儿也不怕了。 不仅不怕,甚至还敢跑到他身边跟着他哼唧。 大儿子也难得的好说话,不仅不对弟弟们板着脸,一脸不耐烦了,还会耐着性子听他们说话了…… 有一刻,封朝霞只觉得太阳肯定是从西边出来了。 要不然,就是她家闹鬼了。 可一天没过完,她就发现了更多的不对劲。 她发现自己家那个不省心的东西,一瞬间竟然变成了家里的大爷! 吃完饭立刻有人给端茶倒水,没抢上的那个,立刻跑到厨房给他拧了个凉毛巾。 她这个当亲妈的还汗流浃背呢,那混蛋往那儿一坐,老二,老三一人拿了把扇子站在他身后,殷勤的冲着他直扇风。 这还不止,洗完澡后,他脱下来的臭鞋,脏袜子,俩兔崽子居然还在屋子里抢上了! 最后差点因为抢不到俩人干上一架。 封朝霞闹清楚原因后差点没气死! 可她其实也没辙。 钱的力量实在是巨大的。 她再怎么阻止,俩小的依然我行我素,伺候他们哥伺候的那叫一个周到。 以至于连谢长义都在家里骂了好几回,说他这个当老子的,都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但再骂,最后的结果都还是一样。 其实姜晓菱知道,封阿姨和谢伯伯之所以这么纵容强子哥,其实还是心疼他。 与此同时,他们也是真担心强子哥就这么不找,将来会老无所依。 两个人可能是想着,要是能从现在起,就让两个弟弟培养起了照顾哥哥的习惯,就算是给他们点甜头其实也没什么。 毕竟,要是大儿子真一个人过了,将来能靠的还不是这两个弟? 所以,他们虽然嘴上骂的凶,却并没有真心想要阻止。 想到这儿,姜晓菱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上辈子,强子哥可不是一直都是孤家寡人吗? 一直到死,也没有听说他找媳妇儿。 姜晓菱其实觉得自己是能够理解谢强的想法的,那就是宁缺毋滥。 她心里知道,曾经的谢强能赚钱,有本事,以后的日子有相当长的时间是过得很不错的。 可别的人不知道。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谢强的个人条件真心算不上好。 身体残疾这个就不说了,还没有一个好的工作。 废品收购站那工作,对于一个城市户口的女孩儿来说,真没有什么吸引力。 甚至想到自己要找的男人是干这个工作的,还会觉得很掉价,很没有面子。 不仅如此,谢强哥二十五六了,还是跟着爸妈一起住。 甚至如果没有什么大的变动的话,他可能在以后还要有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和老人们住在一起。 就他们家那点地方,老两口,再加仨儿子,如果谢强结婚,姜晓菱自己都不敢想,他们家要怎么住的开? 所以,以谢强现在的条件,想要找个差不多的对象也确实很困难。 姜晓菱都能想到的事儿,封朝霞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于是,给谢强介绍的那些人,要么个人条件真的没眼看,要么就是那种有所图的。 例如没有城市户口,又想在城里找一个落脚处的人。 谢强是多明白的一个人? 这样的人他又怎么可能会乐意? 结果就是娘俩杠上了,谁也不说破,谁也不妥协。 想想这些,姜晓菱也无计可施。 她甚至都说不出谁对谁错? 看到封阿姨拿着根棍,又要去找谢强干仗,只得快走两步,走过去将棍子抢了过来,说:“阿姨,我去找强子哥。正好我找他有事,明天我还想请几天假。” 姜晓菱一说请假,封朝霞立刻知道她这是又要带着母亲一起去省城复查了,顿时脸色好了很多。 “你妈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看完是不是就没事了?”她的声音里透着十足的关切。 “应该是。”姜晓菱点了点头,同时也没忘将封朝霞手里拎着的棍子抢过来。 “我强子哥呢?又跑哪儿去了。” 封朝霞也没跟她抢,而是用手指了指后院方向:“我估计着,应该是又在小树林子里喝风呢!也不知道这是受了什么邪了,最近天天没事就往那儿钻,也不怕冻死!” 她的嘴里虽然依然骂骂咧咧,可是其中包含着的心疼和关心,任谁也能听得明白。 “阿姨,你别管了,我去看看。放心,我待会儿肯定能把强子哥给带回来。” 姜晓菱安抚了几句,就径自朝着后院小树林的方向走去。 机械厂家属院占地很大。 目前真正利用起来的连三分之一都没达到。 他们的后院甚至没有围墙,往后面一直走,会看到一片小树林,小树林的后面直接就是农村的田地了。 春夏的时候,院里的孩子们喜欢到小树林玩儿。虽然这里也没个果树什么的,可捡个树叶,收集个叶梗,这些不花钱的小游戏就能够让小孩子们玩上一整天,还乐此不疲。 可这会儿已经是十二月了,树林里连树叶都掉光了,小风嗖嗖的。 孩子们早就没人来这儿溜达了,姜晓菱实在想不通谢强跑这儿来干什么? 真如封阿姨说的那样,嫌冻得轻? 姜晓菱一边想着,一边进了林子。 这林子在家属院的内部,里面的树也不多,差不多一眼就能看到底。 姜晓菱一边走一边望,从林子这头走到了那头,连谢强个影子也没看着。 她不禁有点奇怪。 按说封阿姨应该不会弄错,不然她也不会拿着棍子,一看就是要来和儿子干架那种。 “谢强哥?谢强哥?”姜晓菱忍不住在树林里大声的喊了两嗓子。 与此同时也在心里决定,如果一直没人搭理的话,她就离开。 请假这事也不急于一时,等谢强回家再说也来得及。 她喊完等了一会儿,没人应声。 她又喊了两嗓子,还没人应声。 姜晓菱转身就往外面走。 可没走几步,后面忽然传来了谢强的声音:“你跑这儿干什么?” 那声音特别近,简直就像是在耳朵边说的,将没有防备的姜晓菱吓了一大跳,差点没直接蹦起来! 她猛一转身,朝着就站在她右边不足五米处的谢强使劲儿瞪了一眼。 然后才拍了拍心口,埋怨道:“强子哥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你知道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谢强嗤了一声,毫无形象的翻了个白眼:“谁吓你了?你喊成这样,不就是要我出来的吗?” 一句话把姜晓菱给噎了个半死。 她朝四周望了望,然后好奇的问道:“你刚才在哪儿呆着呢?为什么我都没看见你?” 说完,她还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儿:“不是,强子哥,这周围连个遮挡都没有,你离我这么近,我怎么会一点儿都没看见?” 谢强睨了她一眼,没有吭声,转头就走。 姜晓菱连忙颠颠的跟上。 两个人没走几步,就来到了一个用水泥砌出来的,类似于半个山丘一样的建筑前。 谢强还往前走,姜晓菱却吓得朝后接连倒退了好几步。 一脸惊恐的望向他:“强子哥,你去人家墓里干啥?” 这话说的谢强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一头栽出去。 他转过头,一脸一言难尽表情看着姜晓菱,半天才说了一句:“赶紧回家,别跟着我!” 听他这么说,姜晓菱反倒意识到自己可能弄错了。 可说实话,她在家属院住了两辈子,两辈子都没有靠近过这里。 这建筑在她的心里,一直就是坟墓。 她甚至还曾经不止一次的吐槽过,说闹不明白为什么树林子里那么大的一个坟,厂里也不管? 也不去问问是谁家的,不给迁走? 可这会儿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闹了个乌龙。 “强子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姜晓菱看着那个东西,内心深处还是抵触的。 可同时,又有点控制不了心里的那点好奇。 亦步亦趋的跟在谢强后面。 谢强看了看她,继续往前走。 走到近处,他忽然一弯腰,拨开了建筑前长的半人多高的荒草。 这是姜晓菱最近一次靠近这个地方,她顺着谢强的动作往里一看,才发现那个建筑居然是个半地下的。 从上往下走还有几个台阶,而在台阶的尽头居然有一扇铁门。 此时,那铁门是半敞着的,里面影影绰绰的她还能看见有灯光。 她这才想明白,谢强之前应该是待在这里面,所以他忽然冒出来,她才发现不了。 看她那副明显怕的要命,却又强装淡定的模样,谢强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只得重新站定,跟她解释道:“这是咱院里建的防空洞,不是什么坟。” 说到这儿,他又一阵好气:“你见过建的这么结实的坟?” 这话说的姜晓菱瞬间尴尬了起来。 她仔细的看了看,发现这地方真的是建的相当的敦实。 地面部分全部是由水泥砌的不说,单说这两扇大铁门,就得用不少材料。还有那门口的水泥柱子那么粗,一看承重力就不是一般建筑可以比的。 望着这,想想自己两辈子根深蒂固的想法,姜晓菱不好意思的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谢强没有搭理她,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走,姜晓菱连忙跟在他身后。 他们两个人推开铁门,又往下走了十几个台阶,终于走到了一个相对平整的,类似于一个小屋子的地方。 谢强在那里挂着一盏煤油灯,灯下来还摆着一把木椅子,椅子的旁边还有一个半敞着盖儿的木箱。 从姜晓菱的位置,可以清楚的看到箱子里面放了不少的工具,还有一些看上去像是半成品的铁环,铁棍啥的。 她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些应该是他们废品站收上来的铁器。 现在卖铁的人很少,偶尔有几个,卖的也是那种牙膏皮之类的,很小的东西。 可卖大件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隔断时间可能还会真能碰到一个两个。 只是,那些人卖的东西,很多就不是能够问来历的了。 他们有可能卖的是损坏了的农具,也有可能卖的是不知道从什么人家里偷来的,或者抄来的铁器。 像是窗栏杆,锁片什么的。 这些,姜晓菱他们也不会不收,反正他们不收别的废品站也会收,并没有人会真的去在意那些东西的来路。 可谢强这箱子里的东西,姜晓菱却觉得自己以前完全没有见过,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收上来的这些东西? 如果是别人,姜晓菱肯定不会问,没得让双方都难堪。 可在她心里,谢强和自己的亲哥也没什么区别。 上辈子她多少还会有点怕他,这辈子自从摸清楚了他就是个嘴硬心软的纸老虎后,连那点怕也没有了。 更何况,她还怕谢强胆子太大,做点会给家里招祸的事儿。 要是那样的话,她就是破着被他骂,也不能不管。 她用手指着那个箱子,厚脸皮问道:“强子哥,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你躲在这儿干啥呢?” 谢强闭了闭眼睛,伸手从箱子里拿出来了一本书直接在姜晓菱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不待她呼疼就骂道:“眼睛咋那么尖?就没有你不操心的事儿!谁的事儿你都管!” 说完,将书扔给姜晓菱:“把这个拿回去,你们家邵彦成要的。” 姜晓菱揉了揉脑袋,接过书,看到是一本什么数学方面的,知道这肯定是谢强帮他留心收回来的。 说了声:“谢谢”之后,她将书放进了棉袄口袋。 然后还不罢休,撅着嘴说道:“你骂我也来不及了,我都看见了。强子哥,这个是车链条吧?还有这个,这是用来做车轮子的。”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望向谢强:“强子哥,你在组装自行车?” 看她都看见了,谢强也懒得再隐瞒。 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他对姜晓菱也是信任的。 于是“嗯”了一声,然后又警告的看了看她,低声道:“别外传!” 姜晓菱连忙点头:“我知道。” 说完,她在箱子边蹲下,往里面看了好几眼,越看越惊讶。 “哥,你这些东西都是从哪儿弄的啊?我的天,我也天天在站里待着呢,怎么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卖这啊?” 听她这么问,谢强嗤笑了一声:“这要是连你都能见到了,那这生意他们还能干?早被逮进去一百回了!” 姜晓菱眨了眨眼,想问问谢强口中说的“他们”是谁? 可又怕问到了什么强子哥不想说的地方。 但同时,她更担心了。 另外还有一点儿,在确定谢强真的是在做自行车的时候,姜晓菱的心忍不住猛跳了一下。 要知道,她一直想给美芳买一辆自行车,到现在也没有想出来怎么解释。 即便邵彦成也答应帮她想办法,可半年时间过去了,他也没有找到万无一失的借口。 要是谢强干的是别的什么,姜晓菱在确定安全的情况下,跟他下个保证,答应绝对不会跟别人说之后,肯定就先离开了。 可这会儿,她忽然有点想追根究底……不想走。 看她那一脸的纠结,想问不好问的样子,谢强以为她也是想要一辆自行车,不由有点奇怪。 “你这是啥表情?你们家不是有车子了吗,还要来干啥?” 姜晓菱连忙摇头:“不是,我不要。我就是有点担心……” 她又朝木箱子看了看,问:“哥,你这些到底是从哪儿弄的,不会有事吧?” “不会,稳妥的很。”谢强回答。 说完,他又给姜晓菱解释了几句。 虽然他说的轻描淡写,可姜晓菱也听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那些卖废品的人,其实也是有他们自己的组织的。 除了那种零零散散,像是王瑾丈夫赵泉那样,就是趁农闲的时候捡点东西出来卖的,其他那些靠卖废品吃饭的人,他们都有各自的小团队。 这些小团队基本上都是以废品站划分,由经常来一个废品站的人自发的形成他们自己的圈子。 他们平时各自工作,维持自己的生计,可与此同时,偶尔也会搞一些团队合作。 就像是这自行车。 虽然现在自行车是非常紧俏的商品,并不是谁不谁的都能买到。 别说个人了,就是公社,大队,能有一辆也会宝贝的很。 可是其实,在以前,但凡是个中产阶级以上的,或者家里条件不错,又有学生在远处读书的,家里基本上都会有那么一辆,两辆。 这些车子,经历了一次次运动,很多早已经尸骨无存。 可同样也有一些,还散落在民间。 它们存在的方式根本不可能还是整体,大部分都是大-炼-钢铁的时候,被人当做废铜烂铁收上来。 然后因为还没有来得及回炉,被临时存放在一些大厂,街道,或者公社的仓库,空房里面。 运动结束之后,这些东西也没有人再管了,就都放在那里慢慢的变成了废品。 那些人就将主意打到了这些车子的残骸上。 如果说,要是一个两个普通人,想要凑够组装一辆自行车的材料,肯定难度很大,简直是痴心妄想。 可对于那种走街串户收废品的人来说,难度就小很多了。 于是,他们通过各种途径将这些东西收集到一起,攒的差不多了,就想办法找稳妥的人给组装出一辆,再通过自己的渠道卖出去。 虽然这个过程很难,经常几个月也不见得能凑够一辆,可积少成多,一年下来弄出来个四五辆,五六辆,也是没问题的。 谢强是机械厂出身,厂里是生产拖拉机的。 耳濡目染之下,攒个自行车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儿。 在和谢强打过多次交道,并且确定了他的人品之后,那些人就找到了他,然后将组装自行车的活计交给了他来做。 第 64 章 三章合一 谢强说,他一辆自行车可以拿十五块钱的组装费,至于那些人能卖多少钱,他不知道,也没问。 可其实他问不问都无所谓,现在一辆自行车,全新的,海城和津城出产的四大名牌,市面价是一百八到两百块钱一辆,还是要自行车票的。 除此之外,即便他们省城出产的“国庆”牌,一辆也得一百五。 像谢强这样组装的二手车,想来卖个百八十块肯定没问题。 毕竟这车不用票,而且用的材料也是以前正正经经的牌子货,质量并不差。 那些人买配件的时候是当做废铁买的,一转眼就能卖百十块。 这真是白菜卖个肉价格,一辆车赚的老多了。 看姜晓菱眼睛眨巴眨巴的,一看就是在琢磨什么事儿,谢强一阵头疼。 姜叔叔和陈阿姨看着那么老实忠厚的两口子,怎么就养了这么机灵古怪的一个姑娘? 谢强生怕她瞎琢磨,再想出什么幺蛾子,连忙将箱子一盖,直接换了话题。 “你找我干嘛?怎么就找到这儿来了?” 听他这么问,姜晓菱才想起来自己来找他是要说事儿的。 连忙道:“是封阿姨告诉我你在这儿的。强子哥,明天我要陪我妈去一趟省城,想请两天假。” 姜晓菱要带着妈妈去复查的事儿,废品站没人不知道。 听她这么说,谢强连想都没想就回答道:“行。不着急,什么时候看完什么时候回来,这边儿我给你顶着。” 语气非常干脆,不带一丝一毫的迟疑。 现在每个月都要请假,虽然站里的人都知道她是特殊情况,姜晓菱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揉了揉鼻子,对谢强说:“不用,强子哥,你该忙忙你的,我让海成哥顶我两天就行了。” 听她这么说,谢强抬眼看了看她,笑了笑:“你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姜晓菱有点糊涂。 “海成最近在帮剧团画背景,每天睡醒了就走,一直要忙到晚上剧团下班才回来。你不知道?”谢强又问。 海成哥去给剧团画背景? 这事姜晓菱还真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最近几天上班的时候就没怎么见表哥,他总是一副很忙的样子。 但是姜晓菱也没多想,毕竟徐海成那么大的一个大男人了,有点自己的事情也很正常。 她一个当妹子的,天天去管表哥的私事,算怎么着啊? “画什么背景啊?”她关心的问道。 “样板戏。最近剧团说是在拍什么样板戏。你哥画画不是好嘛,他去拭了拭,人家立刻就答应用他了。 你别说,这小子确实挺厉害。据说画一幅背景要给五十块钱呢! 他这回算是找着合适他的行当了。”谢强说着,脸上露出了赞赏的表情。 姜晓菱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她悄悄的观察了一下谢强的脸色,很怕他会不高兴。 无论两家人关系再铁,可徐海成这做法其实是属于接私活儿。 这年头,可不兴干着公家的事儿,自己还在外面接活赚钱。 这要是被人发现,告发了,那可是分分钟就得走人。 让你走人都是给面子,不追究了。 万一再给扣上一顶什么乱七八糟的帽子…… 海成哥现在那个成分,连他们自己家人都闹不清楚要怎么算。他可是经不得一丁点儿调查的。 虽然废品站的工作也谈不上是什么好工作,一个月十八块五的工资最后也攒不下什么钱。 可有这么一份儿活,最起码表哥能顾得住自己,能很有尊严的活着了。 总比被遣送回老家,再去二舅家里讨生活强。 虽然姜晓菱深信强子哥不会干这种事儿,但是他毕竟是废品站的领导。 自己手下在外面接私活,怎么说,对于他来说也不是一件值得宣扬的好事。 “我回头跟我哥说一声,让他注意点影响……” 姜晓菱对谢强说道。 她的表情有点讪讪的,似乎是在努力的试图帮徐海成解释。 “注意啥影响?他影响谁了?”谢强表情一阵错愕。 想了会儿才明白了姜晓菱的意思。 伸手又想往她脑门上戳。 然后他终于意识到这毕竟不是自己那两个弟,这么做有点不合适。 手都伸出去了,又停在了半空中。 他切了一声:“有时候看你胆子贼大,有时候你又比谁都谨慎,瞎想什么呢?你别去跟海成胡说八道,让他再多想。多好的事儿啊!能学有所用,多好!” 谢强一连说了两个多好,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羡慕和怅惘。 虽然徐海成在废品站表现的很好,工作起来很认真,也舍得出力,可谢强一直知道,那小子是有大志向的。 废品站这个小庙留不住他。 他现在是没有办法,也没有机会。 但凡有一点机会,他必然会抓住,也必定会离开。 谢强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他也不像姜晓菱,来废品站是有其他目的。 所以他从来没觉得废品站是什么好地方,对他来说,在这儿上班不过就是一个讨生活的手段。 这样的情况下,在知道徐海成还有其他的机会,他又怎么可能去阻止? 一个临时工,走了大不了再招一个,可挡了人家小孩儿的前途,这种事情谢强肯定不会干。 看姜晓菱那一副有点讨好,有点歉意的小模样,谢强在心里微微的叹了口气。 只觉得这家人还是有点太实在了。 多大点事儿啊,就这么怕自己不高兴? 想到这儿,他把桌子,椅子重新摆了摆好,然后拎起了煤油灯,说了句:“回吧。” 姜晓菱连忙答应。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犹豫着,终于问了一声:“强子哥,你干这事儿,彦成知道吗?他怎么说?” “你想跟他说就说,没啥不能告诉他的。我也没想瞒他,就是最近没什么机会和他说话。”谢强头也没回的说道。 姜晓菱咬了咬唇,将没有说完的话重新咽了回去,想还是等自己和丈夫商量好了之后再跟谢强哥说吧。 回到家,门一打开,姜晓菱就闻到了一股扑鼻的香气。 那种久违了的米饭夹杂着腊肉的香味儿,进入鼻端就让人忍不住的分泌出了口水。 “这是做……” 姜晓菱刚一开口,话都没有说完,就被站在门里面的小河一把拉住了衣服,将她直接拽进了屋,然后极为熟练的将门快速的关上。 “喂!” 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对,小崽子拽着她的胳膊直接将她拽到了厨房门口,话也没说一句就将姜晓菱推了进去,然后重重的把门从外面拉住,关紧。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姜晓菱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站在了厨房正中央。 “你赶紧过来吧!”看到女儿站在门边上,一脸呆呆傻傻的模样,徐寒梅不由得笑了一下。 她说着,将案板上切好的腊肉拿起了一片,塞到了走过来的女儿嘴里。 “别理他们,仨小东西今天亢奋着呢。别说你了,刚才你爸回来,小河都敢伸手去拽他了。气得你老子直接给了他一个脑嘣,这才老实了。” “活该!”姜晓菱想起刚才小河差点没把她拽倒时的情景,幸灾乐祸的骂道。 说完,才反应过来,好奇的问:“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想起来做焖饭了?也难怪他们这么兴奋,光闻这味儿,我都馋死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挤到妈妈和奶奶中间,往灶台处探了探脑袋。 焖饭,就是将切好的腊肉,腊肠,还有土豆,胡萝卜和生米放在一起蒸。米饭和菜在蒸的过程中会浸透腊味的油脂香气,吃起来口感油润而咸香。 一口下去,会让人产生无比的满足感。 这饭还是年初,姜晓菱最早将腊肉和大米拿出来的时候,姜老太太太激动的给做了一回。 之后因为这股子香气实在是太霸气,蒸好饭后恨不得能绕梁三日—— 几天后不小心家里来个人,都会下意识的使劲闻闻,然后问一句:“你们家做什么好吃的了,怎么会这么香?” 所以,老太太再也不给做了。 可越是不给做,就越让人念念不忘。 听她这么问,姜老太太笑了笑:“这不是期中考试出成绩了嘛。嗐,为了这口焖饭,小河都哼唧好几天了。你爸说这次考试不到八十分想都不要想,结果他就拿了两个八十分回来,一分都不带多的。你没看昨天看见卷子的时候,把你爸给堵得哟。” 奶奶的话把姜晓菱逗得咯咯直笑。 特别是想象着爸爸看卷子时的样子,更是笑得连止都止不住。 她自己的弟弟什么德性她还能不知道? 这小子从小机灵,可是就是对学习没有什么兴趣。 他但凡努把力就能考个差不多,可稍微松懈一下,也能考的什么也不是。 想当年,也是天天把邵彦成气得头秃。 邵彦成那么好脾气的人,也有好几次对着那小子黑了脸。 不过,那都是好几年之后的事儿了。 那时候邵彦成是希望小崽子有点文化知识,好考军校,才死命的逼他的。 可现在—— “现在学校还给好好讲课?还让他们期中考试?”她实在是有点惊讶。 “这不是今年厂子扩招了嘛。然后两个厂的招工简介要求,普通工人必须要有初中以上文化水平,技术工人必须有高中,或者高中同等学历。 所以,现在咱宁林的大人们,对小孩儿们上学的事儿可操心了。谁不想让孩子将来能考到两个厂子去啊?考进去了,这一辈子都衣食无忧,都有保障了。” 徐寒梅在一旁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接茬说道。 是这样吗? 姜晓菱现在已经记不得前世是不是这种情况了。 不过,听了妈妈的话,她觉得这是一件大好事! 不管怎么说,小孩子们能有学上,能在学校里除了那些打打-杀-杀,还能正经学点东西,这都是好事儿。 她忽然意识到,机械厂,汽车厂的招工,对于宁林这一批孩子以后的教育和发展,都是有着极其深远的意义。 算是无形中给大家办了一件大好事。 因为中午做好吃的,小河比平时还早的去把邵彦成给叫了过来。 以至于小两口吃完饭也不过才刚刚十二点。 和妈妈交待了一下明天出门时的注意事项,两个人就一起回了他们自己的小家。 走到后院的时候,姜晓菱指了指不远处的树林子,对邵彦成说:“咱俩去那边溜达溜达吧?我中午吃的有点撑。” 邵彦成笑了笑,没有出声,而是默默的握住了妻子的手。 十二月份的天气,即便是正午,其实外面也依然很冷。 这样的日子,可没人有他们两个这样的闲情逸致,还要在外面逛逛。 更何况,这年头也没人能够说得出“我吃得有点撑”这样的话。 所以,即便小两口在大白天手拉手的在户外走,也没有一个人看到。 走到树林子的深处,姜晓菱指了指那个防空洞,问邵彦成:“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知道啊,防空洞。当年还是我们到了宁林之后才挖的。”邵彦成回答的自然无比。 听得姜晓菱一阵无语。 她默默的看了一眼丈夫,好一会儿才幽幽的说了一句:“刚才,我在这儿遇到强子哥了,然后我问他,你到人家的坟里去干嘛?他给了我一个脑嘣。” 邵彦成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愣,然后就忍不住哈哈的笑出了声。 他伸手在妻子的脑袋顶上揉了揉,笑着骂道:“你这脑子里天天想的都是点什么?这下谢强再进去,还不得有心理阴影了?” 姜晓菱将他的手给巴拉了下来,然后问:“你也知道谢强哥来防空洞的事儿?” “知道啊。不止谢强,以前我也常来。谢叔是咱厂里的民兵营长,防空洞的钥匙就在他手里。你别小看这防空洞,” 邵彦成说着,用手在那石柱子上拍了拍:“这里面冬暖夏凉。特别是夏天,又凉快,还没有蚊子。那时候我和谢强经常找他爸要了钥匙,晚上在这儿睡。” 姜晓菱琢磨了一下,又继续问道:“除了谢伯伯有钥匙,还有别人有吗?” 她说着,朝周围看了看。 小树林并不大,特别是站在他们这个角度,是可以一眼就将四面八方全都看到头的,但凡有一个人,他们也都看得到。 在确定四下里都没有人之后,姜晓菱压低了声音,趴在丈夫耳边说:“你觉得把我仓库里的东西,放一些在这里,可不可行?” 邵彦成猛然抬起了头。 他同样四下里看了看,然后一声不吭,拉着妻子就往外面走。 眉头蹙得紧紧的,明显带出了不高兴。 姜晓菱很少见他如此生气的模样,吓得也不敢吭声了,默默加快脚步,跟着他一起回了家。 回到家之后,邵彦成将房门关上,然后带着姜晓菱回到了卧室,之后顺手也把卧室的门给关上,这才开口说道:“你太冒失了,什么话都敢在外面说?!” 语气难得的带出了几分指责。 姜晓菱抿了抿嘴,没有吱声。 看到她这副样子,邵彦成的心里也有几分难受。 他当然知道妻子的感受,也知道虽然平时不提,可妻子这是真的着急了。 如今已经十二月份,再有两个多月,就要到她十八岁生日了。 如果真的要是按照她所说的,过完生日之后,那个梦就会越做越少,黑匣子会在某一天,莫名的再也不出现。 那么现在也确实得赶紧想办法把她仓库里的东西给弄出来了。 最近这段时间,儿子那边应该也是想到这个可能性,虽然国庆什么也没提,可是也开始默默的为他们筹算。 现在天天就跟那东西们全都不要钱一样,死命的往这边寄。 吃的,用的,一年四季的衣服,家什……光听妻子描述,邵彦成都觉得,要是把那些东西都拿出来,他们后三十年都够用了。 据说五十斤一袋的大米,儿子愣是一口气给买了一百袋! 邵彦成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额角的青筋控制不住的想跳。 那边,儿子在拼命的买东西,这边,不知道什么时候,黑匣子会忽然消失。 偏偏,他们两个人一直都找不到特别合适的,存放那些物品的地方,妻子就算是再能沉得住气,眼看着这时间一天天过去,心里肯定也是慌的。 可邵彦成想跟她说,越是在这种情况下,越是不能慌。 万一因为没有沉住气而出现了什么纰漏,到时候再后悔,一切都来不及了。 邵彦成拉着姜晓菱在床边坐下,然后才对她说:“那个防空洞不行,知道的人太多,不安全。万一哪一天搞突击演习,或者有什么情况要临时使用,东西都来不及转移,实在是不安全。” “啊……”姜晓菱的眼中现出了一抹挥之不去的失望。 之前琢磨了半天的那股子喜悦劲儿,一下子全都不翼而飞了。 她的肩膀一下子挎了下来,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直接朝后一躺,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整个人看上去都蔫了,完全没有了一点精神气。 姜晓菱觉得自己太难了! 那么多东西啊! 光跟丈夫说了说,他都一脸的匪夷所思,可自己却是天天都能看到的! 如果那些装满了几十个竹篮的东西,真的会在某一天莫名消失…… 姜晓菱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有点承受不住。 即便再有思想准备,可她觉得,还是不行。 要是因为找不到地方存放而让东西变没有了,她必然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估计以后的日日月月,她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会觉得生活瞬间失去了光彩。 可姜晓菱也知道丈夫的为难,知道他的谨慎是为了大家好。 世上没有两全的事,甘蔗哪儿有两头甜? 她默默的闭上了眼睛,根本不敢继续往下想。 看到她这副样子,邵彦成纠结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有一个想法,不太成熟。我觉得要是说出来,爸妈,还有奶奶估计都不会同意。 爸可能还好点儿,妈妈和奶奶不知道要怎么和你闹。” 听他这么说,姜晓菱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飞快的拉住了他的双手,两眼放光:“没事,你说,我不怕她们闹。你也别怕,她们不会怎么你的。你赶紧说,什么办法?”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握着邵彦成的手都忍不住加大了力气。 邵彦成当然知道岳母和奶奶不会找自己闹,可必然会因此生一场大气。 但不管怎么样,这是他目前能够想出来的,唯一可行的办法。 “我想,明天上班的时候,去和王瑾商量一下把咱家的房子和他们家换一换。” “啊?”姜晓菱整个人都傻了。 “你说什么?”她下意识的问道,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把咱们家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和王瑾家换一换。” 邵彦成说着,目光在屋子里转了转,用行动告诉姜晓菱,她并没有听错。 “为什么啊?好好的你怎么想起来要换房子?!”姜晓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下抓狂的心,尽可能平心静气的问道。 她现在知道刚才为什么丈夫会说奶奶和妈妈肯定要生气了。 这是必然的啊! 仅他这一句话,姜晓菱觉得自己都要生气了。 房子是什么?是一个家的基础啊! 而且是要住几辈子的。 他们家因为邵彦成的级别高,虽然只有他们俩口人,分的却是两室一厅。 王瑾家,人口比他们多多了,分的却是一室一厅。 足足比他们家少一个房间不说,厅和主卧也比他们现在的房间小,加起来差不多要少二十多个平方呢! 邵彦成是疯了吗?要去跟人家换房子?! 姜晓菱觉得同情别人没有错,可要看怎么个同情法。 用损坏自己家利益的方式去帮助别人,反正她做不到。 她又不是神仙,要普度众生! “我不同意。”她一把甩开了男人的手,语气极为生硬。 看到她这副模样,邵彦成立刻知道她是想差了。 他叹了口气,重新拉回妻子的手:“你听我解释。” 邵彦成从床上站起来,回到书桌前坐下。 他从抽屉里拿出纸笔,在纸上飞快的画了几下,然后拿给姜晓菱看。 “这是爸妈家的房子,这是王瑾家的。”邵彦成指了指纸上画的两个小方块儿。 然后,他又在方块前画了一条直线:“这是咱们两家的后院,” 姜晓菱皱了皱眉。 因为她爸妈家住在一号楼,王瑾家住的是二号楼,而且她从来没有去过王瑾家。 所以她压根不知道原来他们两家实际上是挨在一起的。 特别是后院,根本就是只隔了一道墙。 “咱们把房子换了,然后可以把两家相隔的这道墙打通,这样两套房子就变成一套了。” 邵彦成用笔在纸上又画了画。 “可是,这样的意义是什么呢?”姜晓菱还是不解。 再打通,室内面积也不会变。最多就是和爸妈家来往更方便些。 可他们从后院到前院,走路也不过几分钟,为了这点方便,有什么意义? 邵彦成继续在纸上画着,然后姜晓菱就看见他在两套房子中间,靠近窗户的位置画了类似于井的东西。 她更加的不解了:“你画个井干什么?院里也不让私自打井啊?” 邵彦成揉了揉眉心。 “不是井,是地窖。” 他用手指着纸上画出的东西,声音压得很低:“我和爸悄悄的挖,挖好后上面继续放杂物,没有特殊情况没人会想得到。 只有和王瑾家换了房子,咱们才有理由把中间这堵墙打通,才能挖这个地窖。 如果单靠爸妈家那一小块地,就算挖,挖出来的地方也太小了。” 这么说,姜晓菱就彻底明白了。 王瑾家虽然房间内的面积小,可后院和爸妈家的面积是一样大的。 如果按照邵彦成所说,他们搬过去,拆掉中间那堵墙,让两个院子相通,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这样两家合成了一家,说到哪里也不会有人能说出什么,而这样,后院的面积就扩大了一倍! 仓库里的东西就算不能完全放下,应该也能放好些。 她越想眼睛越亮,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案可行! 不就是家里面积小一点吗? 小就小吧,有得必有失嘛。 更何况姜晓菱是从八零年回来的,她回来之前运动就已经结束了。 那时候国内正好处于第一股出国潮最热的时候。 当时国门刚刚打开,很多有海外关系的人家都在卖房子卖地,不顾一切的要出去。 姜晓菱记得谢强就是在那个时候,一口气买了两套房子。 大的一套给了爸妈,他自己住了一套小两居室。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也可以攒点钱,攒到那时候买一套房子嘛! 更何况他们家即使到那会儿也就只有三口人,即便是一室一厅,挤挤也是住得下的。 可即使是想通了,一想到要用自己家这又敞亮又干净的二室一厅去换王瑾家那老破小,姜晓菱还是忍不住一阵肉疼。 “爸那儿你去说。只要爸爸同意了,妈妈那里最多闹闹脾气,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姜晓菱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说道。 她现在无比庆幸,明天她就和妈妈一起去省城了。要是丈夫动作够快的话,那么在她们回来的时候,事情可能就已经成了定局。 到时候妈妈再不高兴也没有办法了。 至于挖地窖,放东西这些事,自然是不可能瞒得住妈妈和奶奶的。 但是还是尽量晚一点跟她们说吧。 等确实要往外面拿东西的时候。 到时候事情过去的时间够久,外界也没有什么人关注了,即便她俩有点沉不住气,也不会惹出大纰漏。 不过,姜晓菱其实对于现在的妈妈和奶奶,还是有一点信心的。 总觉得经过了这近一年的磨砺,两个人的城府比起之前,不知道要深了多少。 说完这件事之后,姜晓菱又想起了谢强装自行车的事儿。 因为事先得到了他的允许,她也就没有瞒着邵彦成,将这件事一五一十和他说了一遍。 说完,她担心的皱紧了眉头,对男人说道:“我也不好和谢强哥讲,我怎么觉得这事儿有点不靠谱呢? 那些人说起来是什么小团伙,可其实我觉得这就是一盘散沙。万一其中一个人被抓住,那交待起来肯定就是一串。” 姜晓菱又想起了上辈子,谢强因为去赌场把好朋友抓回来,最后却落得了那样一个结果。 她真的很担心他会又走上什么歪路。 姜晓菱其实很犹豫。 一方面她现在回忆,觉得谢强哥为什么能够在运动结束之后,能够那么快就富起来,一方面是他确实能干,有眼光,抓得住商机。 可与此同时,她现在想想,觉得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谢强可能那时候手里已经有一些钱了。 他有启动资金。 不然,他就是有生意头脑,没钱也办不成什么大事。 又怎么可能不过两三年的时间,又是买房,又是一把手就能给他们家三千块钱看病呢? 如果这种情况属实,那是不是之前谢强就已经和这些人合伙做自行车的生意了? 他的原始资金就是在这个时候积累起来的? 要是这样,那中间应该也没出什么大事。 她这时候去劝人家放弃,那算不算是断人财路啊? 要真是这样,姜晓菱也不愿意。 谢强哥现在这种情况,手里有些钱对他只好不坏。 她绝对不能好心办坏事。 姜晓菱把自己的纠结说给了邵彦成听,没想到邵彦成却丝毫没有一点迟疑。 “这活儿不能干。这不是能干长的事儿。你别管了,我跟他说,让他和那些人断了。” 他说的干脆利索,完全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可是……” 不等她可是完,邵彦成直接打断了她,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没有可是。什么时候都是安全第一。谢强这活儿不能干。不仅不能干,以后他还得离那些人远远的。他不能在废品站多待了,必须在出事前换换地方。” “啊?”姜晓菱又一次的呆住了。 她觉得自己像是忽然不认识自己的丈夫了。 在她的概念中,自己丈夫这个人是温润平和的。 平时不管高兴不高兴,都不太在脸上带出来。 即便是面对她,对于他来说最亲近的人,邵彦成也不太习惯将自己的喜怒直接了当的表现出来。 通常都需要她去猜。 可怎么说到谢强,他却表现出了这样的强势。 看出了她的不解,邵彦成将她的手更用力的握了握:“就算是将来会因为看着他庸庸无为过一辈子而遗憾,也不能让他再重蹈覆辙。 有咱们看着,他这辈子休想再和任何不靠谱的人亲近,什么人都不行!” 姜晓菱沉默了。 她知道原因应该来自于儿子写的那封信。 在她把庆庆写的,谢强最后结果的那封信给丈夫念完之后,他受到的触动太深了。 虽然当时他表现的还算平静,可心里不定是怎么惊涛骇浪呢。 想到这儿,她不再说话。 却也下定决心,要用行动支持丈夫。 哪怕破着让谢强哥不高兴,或者和他吵架,翻脸,不能走的歪路就是不能让他走! “我最近会想办法,让他到厂子里来上班。”邵彦成忽然说道。 “是让他去参加招工考试吗?” 姜晓菱的语气里听不出有什么兴奋,她摇了摇头:“我觉得可能不行。强子哥可能会考不上。” 虽然封阿姨不止一次说,强子哥以前上学的时候成绩多好多好,可已经很多年了。 她也从来没有见过强子哥什么时候看过书,估计那些学过的知识都还给老师了。 而且,他的身体…… 尽管姜晓菱不想说,可心里也知道,和那些十八九,二十出头的小年轻比起来,谢强并没有什么优势。 如果是以前,要是爸爸愿意带他,他还能想想办法从临时工转正。 可现在,现在招工启事一出,临时工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了。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想悄悄走走关系都是不可能的。 邵彦成并没有立刻接姜晓菱的话,而是再一次转了话题。 他说:“你是不是还想给美芳自行车?” “是呀!”姜晓菱连忙点头:“你想好办法了吗?” 要是能给最好越快越好,万一再过几个月,儿子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把自行车给寄过来了。 “想到了一个。”邵彦成的语气若有所思。 他说完,停顿了好一下,才继续说道:“不过这事儿得和儿子商量之后才能做决定。如果可以的话,可能给美芳的车子,还有谢强的工作都能一次性给解决了。可是要是不行的话,那就得再想办法。” 说到这里,他抬眼看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的闹钟,说:“我现在先给庆庆写一封信,待会儿你进去发给他。还有,” 他转头看向姜晓菱:“我记得你以前说过,说最早那个邮票卖了二十万块钱,这个钱现在在哪里?” “还在我户头上。”姜晓菱回答。 说完她叹了口气,语气中带出了牢骚:“我说了多少回了,说庆庆他们把这笔钱拿回去,他们死活不乐意。非要给咱们留着。 你说,咱们要那钱有什么用?万一哪一天……还不如让他们拿去花。 光想想他们一共给咱们买了多少东西,我都替他们心疼。不行,我今天还得和他们说,得让他们把钱取走,不能放在我这儿。丢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你先别。”邵彦成制止了妻子的絮叨,对她说:“我就是要跟你商量这件事,这笔钱,我想用。” 第 65 章 第一更 “你想用?”姜晓菱有点惊讶:“你怎么用?” 自从经历了之前用她的地址买东西,然后对面店家的货品瞬间消失之后,邵洋就坚决制止姜晓菱再自己买东西了。 他们这边想要的一切物品,只要能买到,全部都由邵国庆一家给买,再由他们给寄过来。 哪怕同样是在闲渔网上看中的,姜晓菱也会告诉儿子或者孙子她要什么,由他们先买完收到之后,转一下手,再给她。 这样做的原因是怕之前的事情再次发生,凭白的给人留下什么疑惑。 所以,别看账户里一直有那二十万,可那钱对于姜晓菱他们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 与其放着,等哪一天随着黑匣子消失,她宁可将钱留给了儿孙。 现在听邵彦成说这钱他有用,姜晓菱自然会很吃惊。 “我记得庆庆说过,他们那边的自行车并不限购,想要多少都可以,是吗?” “是的。”姜晓菱点了点头。 然后又叹了口气:“庆庆还说他们那里的自行车非常的便宜,如果咱们这边能够想办法留下,他可以给爸妈还有咱们一人买一辆。 他还想给谢伯伯家也买两辆,说是封阿姨因为上班的时候太受累,老了之后腿脚一直不太好。他买给他们一人买一辆让他们上下班骑。” 邵彦成点了点头。并没有接妻子的话茬,而是顺着他自己的思路继续问道:“那,如果咱们要的多,你那个黑匣子能接收得了吗?” 姜晓菱更加的吃惊了。 “要的多是多少?你要那么多自行车怎么拿出来?” 邵彦成沉默了一下,然后才对妻子说道:“我有一个想法,只是还想的不够成熟。最主要的是这么做必须要你和庆庆的配合。至于成不成,我并没有把握。” “行了,别绕弯子了,你直接说你怎么想的吧。”姜晓菱望着丈夫,一脸的无语。 她最受不了邵彦成的就是这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和他从事的工作有关? 这人一直都是无论做什么总是要想前想后,心思缜密,不容许事情有一丁点儿错。 但凡他没有想清楚,或者他认为不是很稳妥的事,他能在心里一直憋着。 绝对不会像姜晓菱那样,行动力强,万事先做。 大不了就是失败了,然后再换个方法继续进行。 这种情况在邵彦成身上根本不可能发生。 所以,听他这么解释来解释去,姜晓菱知道他的老毛病又发作了。 她心里不由得有点生气。 这就剩几天了啊?他还琢磨呢! 是不是如果自己今天没有表现出来着急,逼了他一下,他还得继续想下去? 姜晓菱甚至都怀疑,没准儿自己生日过了,他也下不定决心! 看出了妻子的不高兴,邵彦成苦笑了一下,也不敢再瞒着了。 他说:“我觉得你那个黑匣子如果只用来给咱们自己家谋福利的话,实在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这样的奇迹并不是谁不谁的都能遇到的,要是能够用它给咱们厂子,甚至再大一点,给更多的人都带来一些生活上的改变,是不是才算不浪费了这份机缘呢?” 看姜晓菱要开口,邵彦成抬手示意了一下:“我知道,你是怕这个秘密泄露出去了,会给咱们家带来灾难。你想的又何尝不是我担心的? 如果不是知道这件事的分量有多重,我也不会考虑这么长的时间。” “那你现在想出稳妥的办法了?还有,你到底准备做什么?让庆庆帮咱买自行车?” 说到这儿,姜晓菱咽了口口水,艰难的又补充了一句:“买二十万块钱的自行车?!” 邵彦成看着她,一下子笑出了声。 他在妻子的脑袋上按了一下,谑道:“想什么呢?买了放哪儿啊?” 姜晓菱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你吓死我了!” 邵彦成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往下说:“你还记得我那次出差吗?就是路上遇到山体滑坡,不得不改线的那一次?” 姜晓菱点头:“记得啊!那次你因为这件事,晚回来了好久。” “嗯,其实那一次不仅仅是耽误了时间,我还遇到了点麻烦。” 姜晓菱顿时吃了一惊! 以她对邵彦成的了解,能够让这个人都觉得麻烦的事情,那一定不是小事。 “什么麻烦?你为什么从来都没有说过?” 邵彦成勾了勾唇:“都过去了,还说什么?不过是一场虚惊。” 虽然嘴里是这么说,可他还是将那时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妻子。 那一次,邵彦成运气不好,出门没多久就遇到了山体滑坡,以至于不得不临时换了路线,走了一条之前从来没有走过的山路。 那时天上下的雨很大,视野非常不好,加上路又不熟,结果没有走出去多远车子就陷入了水坑。 他用尽了办法也没能把车子给开出来,无奈之下,只能在原地等待。希望能够遇到人或者其他的车辆,到时候能够帮他一把。 结果这一等就是差不多二十多个小时。 从天亮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了天亮,可还是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等到。 姜晓菱当时给邵彦成带了吃的,也让母亲给他准备了毛衣。 可即便如此,深冬的山里,一晚上下来也把邵彦成冻得整个人都要僵了。 他觉得这么等着不是事儿,要是一直不来人,再等一个晚上,他就算不冻死也得冻伤, 无奈之下他只得下车步行,想越过那座山到山对面有人烟的地方求助。 结果,让他再没想到的是,那座山上之前也经历了泥石流。 山上的小路被截的支离破碎,想要沿着道路前行根本没可能。 想要翻过山就必须自己摸索着寻找新的路线。 邵彦成在山上转了整整一天,转到筋疲力竭,也没有找到正确的翻山之路。 “虽然没有找到翻山的路,却让我找到了一个山洞。也幸好我随身带了吃的东西,那天晚上才终于没有被冻死。” 邵彦成笑了笑,握住了妻子的手,望着她,眼神温暖。 他说:“那时候我待在山洞里,又累又冷,全靠吃你准备的那些腊肉维持精力。 我当时就下定决心,只要我能活着回来,无论如何也要娶了你。就算师父不同意,就算你不答应,只要你一天没有嫁给别人,我都绝对不会放弃。” 他的语气坚定而有力,听得姜晓菱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她原本还沉浸在丈夫讲的事情里,心疼的要命,没想到他转眼就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惊讶之余,姜晓菱的脸不由自主的隐隐开始泛红。 她不好意思的抽了抽手,却被邵彦成抓得更紧。 男人干燥而温暖的掌心似有火,将她的心也烧得暖暖烘烘。 姜晓菱抿了抿唇,嗔怪的瞪了丈夫一眼:“说这些干什么?说正经的。那天晚上你在山上冻了整整一夜?” 她虽然努力想要板着脸,声音里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心。 邵彦成笑了笑,将妻子拉得更近了一些,让她能够贴在自己的身上。 这才继续说道:“也没有待够一夜,大概后半夜的时候就有人打着火把找上来了。是终于有车队从那条山路经过,看到我的车,却没有在车里看到人。那几个师傅怕我出事,就自发的跑到山上寻人来了。” 听到这里,姜晓菱才松了一口气。 邵彦成又继续说道:“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觉得其实那个山洞可以利用一下。就是那天晚上我用来栖身的地方。” “利用?怎么利用?”姜晓菱面露不解。 “因为怕洞里有冬眠的野兽,我进洞之后把那个洞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 山洞本身并不大,可是却有两个出口。除了我进入的那个,穿过一个细长的走道,后面还有一个出口。 从那个出口出去,往下几米深的地方,就是一个小山洼。 那山洼并不太大,洼底的地势很平坦,全是很细的荒木和草。 当时我没有心思去仔细想这些事儿,可这几天我不是一直在考虑在什么地方存放物资嘛,然后忽然想起了那个山洼! 当然,咱们家的东西肯定不能放在那儿,但是我琢磨了琢磨,总觉得那山洞也好,山洼也好,不太像是自然形成的,很有可能是不知道什么年代被人用人力挖出来的。 那里应该曾经也是一个储存物资的地方,只是后来东西被人搬走了。 我觉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从里面发现一些东西也不是说不过去吧?” 姜晓菱越听越惊讶,实在丈夫的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过于胆大! 太让人不敢去细想了! “你想什么呢?你莫不是要把自行车放到那里吧?放到那儿也没用啊,咱们还不是没办法光明正大的拿出来?不然怎么跟人解释,说是山上捡的,就在那山洞后面?就算咱说,也得有人信啊?!” “为什么不信?”邵彦成难得的反驳出声。 “咱们拿回来一辆,两辆,没人相信。 可如果是十辆,几十辆,甚至上百辆呢? 如果是这么多车子一起被发现,难不成还有人会怀疑是被提前放进去的? 最多也不过就是嫉妒发现这些车子的人运气好罢了。” 姜晓菱整个人都听傻了。 直觉告诉她,这事要是这么干,肯定有危险。 可是又不得不承认,丈夫说的也没错啊! 如果一下子出现了好多自行车,完全超出了一个人的能力范围之外,那就算是有人想怀疑,可又能怀疑什么呢? 她算是彻底明白了丈夫的意思。 知道他是想让儿子买一些自行车寄过来,然后让她放进那个山洼。 最后再装作是被他们临时发现的,将那些车子公之于众,再从山洞里拿出来。 可是,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就——冒这么大的风险,是图什么呢?! 邵彦成似乎是看出了姜晓菱的心思,进一步的跟她解释道:“说起来这样的做法,从短期来看,对咱们家是风险大过利益。可是对别人来说就不一样了。 王厂长现在在厂里的处境很艰难,这一点你知道吧?” 姜晓菱点了点头。 因为机械厂分流,之前的领导班子自然也被打散了,有一部分人被分到了汽车厂。 同样的,也有了一些新的干部从别的地方调了进来。 机械厂原来的领导班子,因为都是从厂子最初建设就都过来的,经历了机械厂从无到有的全过程。 大家在一起工作,并肩战斗了那么久,可谓是都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感情。 所以,整个领导班子很团结,相处的也融洽。包括像李书记那样的,从省里派过来的党委书记,按说在厂里应该是一把手,职务在王厂长之上。 可他要是想在厂子蹦跶蹦跶,夺个权啥的,都得暗中来,明着来根本没人吃那一套。 可现在,原本铁桶般的领导班子一下子被打散了,又涌进来了那么多的外来户。之前的那种凝结力自然也就没了。 现在的王厂长在厂里,虽然也受人尊重,可再没有了以前那种说一不二的气势。说出来的话也没有之前分量重了。 机械厂也好,汽车厂也好,明显能够感觉到人心开始慢慢的浮动了起来。 这样的情况对于家属院的人来说,是很糟糕的。 毕竟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人,在两个厂里来说,都属于人少钱多,工作清闲的。 有王厂长压着,别的人想动一下家属院的人,还要在心里掂量掂量。 就像是当初张工家出事时的情形。 可如果王厂长倒了,他们没有了保护伞,想要在这样的乱世里,还偏安一隅,那几乎就是做梦。 “我想如果可以,最好能把这个功劳给了王厂长,同时还能借此机会帮强子一把。”邵彦成又继续说道。 姜晓菱看着丈夫,心里莫名的涌上了一股敬佩之情。 就在刚才,她还在心里埋怨这个人做事太瞻前顾后,太墨迹。却完全没有想到,他的脑子里居然在筹划着这么大的事情! 她抱住了男人的胳膊,将脸在他的身上蹭了蹭,然后望着他的眼睛,说:“听你的。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眼神里是满满的信任。 只看得邵彦成觉得心里都像是开了花。 他之前确实很迟疑,怕事情办不稳妥会给家里引来后患,也怕妻子会嫌他事儿多,好好的日子不过,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他在说这番话前,已经做好了被妻子拒绝的准备,可他没想到,她居然答应的这么痛快。 他用另外一只手紧紧的将妻子揽进怀里,让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胸口,朝她郑重的承诺:“晓菱,你放心,我会把事情安排好。不会给你,给咱们家带来任何的祸端。 ” 下午的时候,邵彦成亲笔写了一封信,让姜晓菱转给儿子。 信里,他说了自己的计划,同时详细的询问了邵国庆这边自行车的价格。 并且他还说出了自己刚才和妻子讨论时想到的问题,那就是——不知道儿子能不能够找到足够数量的旧车? 这还是姜晓菱率先想到的。 她想起了黑匣子的转换功能。 虽然儿子寄过来的东西,经过了黑匣子,肯定会变成他们这个时代才有的东西。 可是,要是弄一堆新车在那个山洼里,这压根就解释不清楚! 弄不好还会弄巧成拙,最后惊动了警察和军队都有可能。 毕竟,莫名其妙出现一堆崭新的自行车,还是在那种人迹罕至的地方—— 这样的事情太过于惊悚,谁看到都会认为这背后必定有着什么惊天的大秘密。 那就纯属自找麻烦了。 姜晓菱想到了今天看到的,谢强在组装的旧自行车。 在他们现在这样的环境,特别是刚刚经历了大炼钢铁之后,还能找到残留下来的零配件,那在儿子他们那个年代,应该更容易能够找得到吧? 姜晓菱觉得,买新车不如买旧车。 最好是那种破的厉害,缺胳膊少腿儿,甚至只是些零配件就更好! 这样一来便宜,再来也没有那么显眼,还更容易解释的通。 简直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至于重新维修组装——守着机械厂,修个自行车还能是什么难事? 再多也能修得过来。 还正好给了他们一个发挥的舞台! 邵彦成觉得妻子这个提议非常好,于是就把这个建议也写到了信里。 收到这封信的时候,邵蔓两口子正好都在娘家。 难得的他们夫妻俩今天能一起休个双休,俩人索性偷偷懒,跑会娘家来蹭个饭。 而郑翔宇,则还得帮家里干点平时老两口干不动的家务活。 邵洋走了,那些搬重物,把换季衣服打包放在高处,这样的活儿肯定全都得等着他来了干。 邵国庆看了母亲的留言,一时间有点束手无策。 买点日常用品,这他交给妻子就能搞定,买药的话还有女儿。 可这会儿,爸妈让他去买旧车,还要买很多辆,这就超出了邵国庆的能力范围了。 别说买,他连哪里有都不清楚。 第 66 章 第二更 邵国庆走出了书房。 然后就看到女儿正独自坐在外屋沙发上,一边剥桔子吃,一边盯着电视机里的综艺节目,看得不亦乐乎。 他揉了揉眉心。 “翔宇呢?”他看了看四周。 “陪我妈去地下室收拾东西去了。”邵蔓依然盯着电视,对老爸的话也回复的有点心不在焉。 “翔宇还知道帮家里做点事,你就在这儿闲坐着?”邵国庆心里有事,语气自然而然的就带出了情绪。 邵蔓转过了头,盯着她爸看了一会儿,忽然紧张的问道:“谁惹你了?是我奶奶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她说着,随手关了电视,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是我奶奶那个匣子有什么问题了吗?还是我太婆的病情有反复了?” 说完,也不等邵国庆回答,邵蔓就径自走向了书房。 因为姜晓菱不止一次的说过,等她过了十八岁生日之后,这匣子还能留多久就不确定了。 所以,这事儿不仅仅被她担心着,也成了一直悬在所有邵家人头顶的一个石头。 大家也都跟着她一起提着心,生怕它哪一天不带有一丝征兆的就掉下来。 看到父亲的脸色,邵蔓第一反应就想到了这块“石头”。 “不是。”邵国庆还想解释,邵蔓已经在他的老位置坐下来,自己熟练的点开了网页,进入了收件箱。 在看到了姜晓菱用邵彦成的语气写过来的那封信后,好一会儿邵蔓才叹了一声,感叹道:“我爷爷就是我爷爷!” 听得邵国庆额角的青筋控制不住的跳了跳。 “其实我以前就有这种想法了,总觉得那个匣子的利用率太低了。咱们就算是经常给奶奶他们买一些肉啊,蛋啊的,可那总有吃完的时候! 还有啊,咱们买的再多那也是消耗品,又能给他们准备多少呢?要是有一天黑匣子真的如我奶奶所说的那样,忽然没有了。咱们就是给他们买一座米山,面山也有吃完的时候。 更何况他们也没有地方放。” 邵蔓说着,指了指信里的内容,啧了一声:“我爷爷说挖地窖,这也就是临时放一放,放时间长了总是容易被发现。别的不说,他们挖出来的土往哪儿运?在自己家院子里挖坑儿,那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不惊动邻里?” “反正啊!”她叹了口气:“还是我爷爷这种提议靠谱,在那个时候有政治资本,比有钱有粮更管用。” 邵国庆又何尝不知道确实如此? 可他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虽然当时年龄还小,记得事情不多,但那种随时随刻都处于紧张,警惕的心境,他却一直有所记忆。 那时候的社会,真的是不容许出一点错的。 所以,对于女儿这样置身事外的指点江山,侃侃而谈,邵国庆并不喜欢。 他直接打断了邵蔓的话:“别废话了,你赶紧帮我想想,能从哪儿弄来些旧自行车?” 说到这儿,他忍不住的又开始发愁:“一辆,两辆的,大不了我出门转转,看看有那维修自行车的小摊点儿过去问问,然后买回来。可你爷爷奶奶这要的多,我去哪儿能给他们买上百辆啊?” “哪儿还用去找什么修自行车的啊?”邵蔓看了看爸爸,又用手朝门口戳了戳。 “找你女婿啊!你忘了郑翔宇在什么地方上班了?” “派出所又不是车管所,还能管着人家旧自行车?”邵国庆一脸“你别骗我”的表情看向女儿。 “嗐。”邵蔓咳嗽了两声,明显是被自己的父亲给逗笑了。 “车管所也不管旧自行车啊!行了,爸,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好些事你不关注,也不了解。这种事啊,找什么所都不管用,能找的只有一个地方,就是垃圾处理中心。” 她指了指电脑:“你想啊,在我奶奶那个年代,人家的废旧自行车还知道卖给收废品的呢,现在的人还能不知道?而且,现在的共享单车,坏的,破的,无法正常使用的那么多,前些日子我还看新闻,说一辆旧的共享单车卖给废品站,只给五块钱!五块钱啊! 要是这样,别说奶奶只要旧车,还只要几十辆,一百辆,她就是要几吨又能花多少钱呢? 还说让咱们用那二十万……连二十万的零头估计都用不了。” 听了女儿的话,邵国庆也震惊极了! 别说,他还真的没有关注过这种事,现在的废旧自行车,已经这么不值钱了吗?! 他原本以为,一辆新车三四百的话,旧车最少也能卖个六七十,再好一点的能卖个百十块。 这样的价格在他的心里已经够便宜了,没想到居然能便宜成这样?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这简直是在浪费国家资源!” 邵国庆再怎么说也是总工程师出身,他根本不用去细想,脑子里立刻就能计算出一辆车子的实际成本。 越想就越心疼,越想就越觉得这样一窝蜂的上马,然后制造出了一堆垃圾后又全弃于社会,变成城市垃圾,对国家还有人们的生活会带来多大的影响。 那些废旧钢铁即便是可以回收后再利用,所花费的人力物力资源也是不容小觑的。 想到这儿,他忽然觉得父亲的这个想法真的是绝好的,对哪一边的人们来说,都有益无害。 当然,前提是必须运作得当。 就在邵国庆思考的时候,那边邵蔓也在思考。 看父亲眼睛发亮,不住点头,她知道爸爸这是想通了,然后试探性的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爸,你说咱给爷爷奶奶运过去一辆卡车怎么样?” “卡车?!”这一次邵国庆是真的震惊了,一时间有点瞠目结舌。 “嗯,卡车。”邵蔓点了点头。 “翔宇他们那个所管辖范围内不就有一个垃圾站嘛,前段时间他回来说,从那儿过的时候,发现那个垃圾站里有一辆老式的重型卡车。在特角落的地方,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年。 你不知道他那个人?就是个车迷瞪。这幸好我们俩也不是什么富二代,也没那个闲钱让他造,不然他肯定得弄一堆车回来! 就现在,看见个稀罕点的车模都走不动路。 他说那车应该是解放初期引进的什么道奇卡车……是叫这个名儿吧?也不知道是被哪个单位当废品给卖了,真是可惜了。说那东西都能进博物馆! 爸,你觉得让翔宇去把那卡车也给弄回来,然后给奶奶寄过去,有没有可能? 就是不知道奶奶那黑匣子能不能给运的过去?那可不是自行车,也不是米面粮油,那么大个儿呢!” 邵蔓说着说着,自己也发起愁来。 “道奇卡车?”邵国庆简直被女儿的想法给震的一时间根本不能思考了。 “道奇卡车有多大你见过吗?那么大的东西,别说运,咱们家就算是买了,放哪儿?咱自己也得先有个能放的地方吧?!” 邵国庆觉得女儿的想法实在是太匪夷所思,简直不能想象。 “咱家有地方啊!”邵蔓却一脸的不以为然。 “爸,你忘了你在乡下的房子还没有退租呢!那房子院儿可是不小。” “再不小也停不进那么大个卡车!” “谁说要把车停院儿里了,我说的是自行车。买回来的旧自行车也得有个放的地方吧?难不成你拉回咱家? 到时候如果可以,找个拖车公司,让把自行车还有卡车一起弄到那边去。自行车放院里,卡车停院儿后头。 反正咱那房子是租的,当初租的时候合同上也没写不能放什么。真就是有什么人看到了,最多以为咱们二次转手,把房子租给了做废品回收的,也没谁会在意这个。 所以,咱们这边一切都好运作,包括翔宇那边我也会跟他好好说,这都没必要担心。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咱们的想法和我奶奶爷爷说一下,看看他们的意见是什么?要是他们那边无法操作,咱们这儿说再多也没用。” 听女儿这么说,邵国庆也觉得确实是这个理儿。 他一边在心里默叹,觉得不过是一两年的时间,他怎么就和社会脱节了这么多? 一边又开始习惯性的替爸妈认真思考起了运作过程中可能会出现的问题。 他难得的在女儿在的情况下,没指使她去写信,而是不客气的把她从书桌前的椅子上给揪起来:“一边坐着去!” 对于父亲这种“用完就扔”的态度早就习以为常了的邵蔓也没生气,说了句:“那我去看电视了。”说完就准备出去。 却被邵国庆给叫住了。 “看什么电视?给我在边儿上坐着!”他瞪了女儿一眼,指了指茶台边上的椅子。 那架势是明显要让她当参谋,随叫随到的。 邵蔓在这种时候也不敢和老爹拿乔,更何况其实别看她表现的就像是这一切多顺理成章似的,心里也是惴惴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到底可行性是怎么样的?也担心这样大胆的提议会不会给爷爷奶奶带去麻烦? 这么大半年的接触下来,虽然邵蔓并没有和奶奶真的见过面,可那种血脉亲情随着一封封的书信往来,早已经越来越浓厚。 她一丁点都不想让爷爷奶奶遭受到任何麻烦。 儿子的回信很慢,姜晓菱在仓库里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 不过她也没着急,觉得这是意料之中。 毕竟,他们一下子说要那么多自行车,对儿子来说,也会是一件很棘手的事吧? 想到这儿,她的心里隐隐的产生了一种有点愧疚的感觉。 从仓库里出来,她开始收拾明天去省城时要带的东西。 经过了几个月的来往,她们和关大夫的关系也越处越好。 姜晓菱现在已经知道,关大夫的丈夫早已经病逝,现在的她是和儿子,儿媳住在一起。 因为医院还需要她问诊,所以虽然让她干着清洁工的活儿,却并没有过于为难她。 至少院里之前分的房子还没有收回,也没有把他们家里的人全都下放到农场,这比起其他的同事,已经不知道要好多少了。 可尽管这样,他儿子,儿媳还是跟着她吃了挂落。 那小两口也都是在医院工作的。 曾经关大夫的儿子也是院里人人称赞的对象,都说要子承母志,成为中医院新一代最有前途的医生。 可现在却被贬去药厂做了杂工。 那种类似于搬运工,哪里需要就要去哪里干活的工种。 而儿媳,原本是在药房工作的,现在却被派到食堂做了保洁。 其实这些,关大夫倒也看得开,现在谁家不是这样呢? 可关键在于,因为岗位的转换,他们的工资都比以前少太多了。 从主任医师到清洁工,那工资待遇下降的幅度可想而知。 大人还能忍,可家里还有四个孩子。 关大夫家里有四个孙儿孙女,最大的八岁,最小的刚满一岁。 全是什么忙也帮不了,又最能吃的时候。 天天怎么填饱一家人的肚子,已经变成了让关大夫一家最作难的事儿。 这些情况自然不是关大夫说的,都是姜晓菱自己慢慢打听出来的。 毕竟自己母亲在关大夫的认真诊治之下,情况越来越好,对于这位认真负责的老大夫,她一直心存感激。 吃的东西,对于别人很难,可对于姜晓菱来说却最简单。 可再简单她也不可能随便就把食物拿出来送人。 她只是在第二次带妈妈去检查的时候,将家里结余的粮票给关大夫拿了二十斤过去。 而且,为了怕她不肯收,姜晓菱还没敢说是送她,而是提出用粮票换药材。 说起来,虽然现在姜家的条件和大多数人家相比,已经算好的了。 一家三个人挣工资,邵彦成家里就他一个也没有什么负担。 可即便是这种情况,负担许寒梅的医药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毕竟现在有几家几户的人能够承受的了一个月跑一趟省城的开销? 都不说开药了,车旅费这一块儿就是不小的支出。 而那保肾的药更是一点也不便宜,徐寒梅还没工作,医药费也不报销。 姜晓菱说出这样的理由,自然是很容易就让人相信了的。 而关大夫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三口都在医院工作,就算受排挤,想以内部价格买些药,还是相对容易的。 所以,她这样的做法,也算是两全其美。 一来二往的,她们母女和关大夫的关系也处的越来越好了。 关大夫不仅对徐寒梅的病更加的上心,每次还都会想办法给她弄一些比较稀缺的药,尽可能的让她的病好的更快一点,让她们少跑几趟…… 想到关大夫,姜晓菱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丈夫:“就算是庆庆能找来自行车,咱们怎么把东西放到山洼去?那么偏,咱们两个走路去吗? 还有,就算是把东西放进去了,又找什么理由解释咱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这一点我已经想好了。”邵彦成望着妻子,胸有成竹的说。 第 67 章 二章合一 “这事儿瞒不了爸,得需要他帮忙。至于具体怎么做,我还得再想详细一点。你现在什么也不要管,先去省城,一切等你回来再说。” 邵彦成顿了一下:“咱们也要给庆庆准备的时间。” - 可其实邵国庆并不太需要什么准备的时间。 女婿上楼之后,他就以一个朋友托他打听为名,问了收购旧自行车的事儿。 郑翔宇是街道派出所的民警,平时走街串巷,最熟悉的就是那几个街区的厂子,还有居委会。 听了岳父的想法,他二话没说,一个电话就打到了废品回收公司,询问出了旧自行车的价格。 “爸,废品站的人说了,那些废旧自行车他们是按照废铁的价格往外卖的,一吨的价格在一千二到一千六之间。具体的要看车子的具体毁坏程度,大概成色好的会贵一点? 不过如果你那个朋友确定要的话,我可以带他去看一看,价格大概还能再降点儿。至少能给选一些比较新的吧。要不你问问他什么时间有空?” 郑翔宇放下电话,看着邵国庆说道。 结果不等邵国庆回答,旁边的邵蔓就直接替他做了决定:“现在就有空,走,你开车带着我和爸咱们一起去看看。” 说着还伸手在他的胳膊上推了推。 郑翔宇一脸的啼笑皆非:“你又跟着凑什么热闹?人家要买东西,你去看什么?” “哎呀,我要去看你说的那个卡车。走了,走了,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 对于妻子这种说风就是雨的性格郑翔宇早就习惯了,他转头看了看岳父,看邵国庆并没有要拒绝的意思,反倒还真的站起来进屋去换衣服了。 只得又跟对方打了个电话,约好了见面的地点,然后收拾东西三个人一起下了楼。 至于徐惠萍,这么大冷天,去什么废品收购站,她可没有一点儿兴趣。 坐在车上,邵国庆开始替女儿打起了圆场:“我是帮你们舅爷看的,他的朋友要买,然后他就找上了我。那我又没有途径,就只能找你了。咱们去看看也行,我拍照发给他,这样就不要再跑一趟了。” 听了岳父的话,郑翔宇很想说一句:“这东西哪个城市都有,没有必要一定要在宁城买。舅爷家离宁林这么远,光路上的物流费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可他想了想,想到舅爷年龄也挺大的了,他的朋友,年纪应该也跟他差不多。估计是老人家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可以帮忙的人。 作为小辈儿,这点不费事的活儿,能干就给干了呗。 所以并没有多说,只是在心里决定待会儿一定要再把价格往下压一压,好歹替舅爷的朋友省点路费。 这是邵蔓第一次到废品收购站。 在她的印象里,这种地方应该是又脏又乱,黑暗破旧的,可没有想到,郑翔宇直接把他们带到了一个超大的户外停车场。 当然,那停车场里放着的都是被人丢弃的车子,汽车,三轮车,废旧自行车,什么都有。 而又以自行车居多,高高的摞得得有两座山那么高。 在门口等他们的是一个有点微胖的中年人。戴个眼镜,大概三十多岁。 是承包了这个收购站的负责人。 他和郑翔宇看上去应该挺熟,上前先叫了一声:“郑队”,然后搓了搓手,冲他笑道:“什么人要的啊,这么急?好容易有个星期日,你也不在家歇歇。” 郑翔宇笑了一下,指了指刚刚从车上走下来的人同他说:“刘老板,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爸,这是我媳妇儿。” 一句话说地那个人顿时惊讶极了。 显然他根本没有想到郑翔宇会带着家里人来这种地方,立刻意识到这应该是人家家自己人要买,顿时也没有了之前的轻慢之心。 倒也怪不得人家不在意,毕竟对他们来说,要个一吨两吨的都是看不上眼的小生意。 像这种买卖废钢铁的,一次几百吨,上千吨的生意人家才会重视一点。 今天负责人之所以亲自来,为的是电话是郑翔宇打来的。 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谁不想和负责自己辖区的警员处好关系呢? 看到人家一家来了三口,刘老板干脆直接上了郑翔宇的车,叫开大门,亲自将他们带到了最靠近里面的一个存放废旧自行车的地方。 下车后,他将三人带到跟前,很诚恳的说:“这些车是最近刚刚收过来的,相对比较新。至少没有被雨淋过,也没什么生锈的。当做废铁用也行,要是真有心,修理修理卖个二手也不是不行。”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不知道咱们要这些车子是干嘛?我之前听说有人往第三世界出口,也有人往偏僻的山村送。要是咱们是准备当做车子来用的话,我可以找人帮忙稍微挑一挑。” 听他这么说,郑翔宇看了过去:“那价格呢?刘老板给我们一个痛快价。” 说到这儿,他笑了笑:“也不瞒你,这车还真是我们家要的。我外地一个舅爷,他朋友让他帮忙买。老爷子要这回去干嘛我们不知道,但能给好的,尽量给点好的吧?” 既然郑翔宇都这么说了,刘老板立刻露出了一个了然的表情,忙不迭的点头:“了解,了解,这是肯定的。” 说完之后,他想了想,这才继续说道:“这些车我们一般往外卖的价格是在一千四左右。当然也有低的,一千二那种。 不过那些都是锈的不成样子的,质量太差。成色好的我们一般要卖到一千六一吨,但郑队你们自己家要嘛,我按成本价给你,都按一千二,你看行不?” 郑翔宇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岳父。 邵蔓拉了拉他,低声问道:“一辆自行车大概多重啊?一吨大概是多少辆?” 不等郑翔宇说话,那个刘老板赶紧介绍说:“一般二六的车型一辆车大概是在二十到二十五公斤之间,当然我说的是完整的。一吨也就大概四十到五十辆吧。” “一吨按四十辆算的话,一千二百块钱买四十辆,一辆就是三十块……那郑老板,咱们也别按吨算了,你直接按三十块钱一辆卖给我们得了。” 那位刘老板微微一愣,一时间没有说话。 郑翔宇却忽然就明白了妻子的意思。 虽然按照刘老板之前的说法,也是差不多三十块钱一辆。可那不是整车啊,其中有多少会是缺胳膊少腿的就不好说了。 要是弄一堆少个轮子的,没有车把的,回去两辆也不定能不能拼成一辆。 可要是按照整车来算,那自然又不同了。 虽然不知道舅爷要这些车到底有什么用,可郑翔宇觉得既然帮老爷子办事,那肯定得往好里面办啊! 于是,他也望向刘老板,笑眯眯的问道:“这样行吗?” 刘老板承包这个废品站已经好些年了,什么样的生意没有做过?他自然懂得邵蔓的意思。 不过他就是做废铁生意的,那车子是整是零对他意义不大。到最后被挑剩下的,还不是都得直接压成了铁疙瘩,然后重新回炉锻造? 他们想要就让他们挑好了。 他痛快的点了点头:“行,你们要多少辆?” 邵蔓转头看向父亲。 邵国庆斟酌了一下,说:“先要五十辆吧。不过我估计应该不够。” 他望向女婿:“今天先挑一点回去,过几天我问过你舅爷了,咱们再来?” 郑翔宇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看他们决定了,刘老板就叫了两个属下过来帮忙挑车。 邵蔓又看向丈夫:“你说的那卡车也在这儿吗?” 郑翔宇好笑的看了看她,又望向刘老板,表情中带出来了几分无奈。 “我媳妇儿好奇你那卡车了,能让我们去看看不?” 刘老板哈哈大笑了起来:“那有什么不行的?别说看看,开走都行!” 说着,他朝几个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还特意跟邵国庆打了个招呼:“叔叔,你慢点走,这儿的路上零碎多,让郑队扶着你点儿。” 说完,快走了两步,在前面带路。 绕过那两座山一样的自行车堆儿,沿着墙边一直往里走,他们走到了车场最偏僻的角落。 那里停着一排卡车,从东风到解放,从江铃到金杯,各种牌子都有。却全都锈迹斑驳,有些甚至一看就是事故车,车子被撞得都变了形。 总体上来说,都是些报废后又不知道在这儿停了多少年了的,只能当做废铁处理的车辆。 刘老板带着他们绕过了那些,直接走到了最里面,然后指着一辆看上去还算完整,却被一层厚厚的灰土覆盖着,让人完全看不清楚面目的大卡车说道:“看,就是那辆。怎么样,帅吧?” 邵蔓和邵国庆都没有吱声。 邵蔓是实在看不出那灰突突,破烂不堪的卡车究竟帅在哪里? 而邵国庆却是难掩内心的激动。 邵国庆知道,其实现在母亲他们的生活轨迹已经和自己经历过的有了很大的偏差。 例如,按照他的经历,父亲从来就没有去过汽车厂。 他是实实在在在机械厂工作了一辈子的。 包括邵国庆本人,也是子承父业,在机械厂一直待到了退休,父子两代人都没有离开过,更加没有去汽车厂任过职。 这就造成了,邵国庆对于汽车的历史还有专业知识可以说知之甚少,包括父亲现在让他帮忙找的一些老资料,他找起来都有些困难。 毕竟隔行如隔山。 在六十年代,或许两个厂子还是兄弟单位,还能一起发展。可现在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体系,甚至之间往来都很少了。 他并没有特别好的渠道,能够得到汽车厂的内部资料。 包括一些老资料。 那些东西虽然已经过时了,可毕竟不是常用的,外面流通并保存下来的太少太少了。 在资料方面帮不上父亲什么忙,这一点是一直让邵国庆很愧疚的。 对于这些老式卡车,邵国庆懂的也不多。 但这款车名为t234的道奇卡车实在是太出名了! 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没有谁不知道的。 道奇卡车是在二战期间一举成名的。 抗战期间,美国曾经援助过国民政府一万五千辆,全部都是根据我国要求专门设计的中型卡车。 这些车在抗战期间发挥了很大的用处,即便解放之后也一直被使用着。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邵国庆觉得它们应该是在八十年代以后,才慢慢淡出了人们视线。1 所以,女婿说这辆车有特殊的意义,应该进博物馆,邵国庆觉得一点都没有错! 他不记得这车在六十年代末的时候,宁林究竟有没有? 但是他知道,如果真的有可能弄回去一辆,那么对于父亲他们厂子来说,肯定是一个不小的助力!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这辆车虽然是在一九四几年生产的,可它的马力甚至超过了七十年代国产卡车的马力。 如果弄回去,拆卸也好,研究也好,有实物肯定会比看书来得更实际。 相信父亲肯定会非常高兴的! “这辆车怎么卖?也是按照废铁的价格吗?”邵国庆开口问道。 这是他进了这个车场后第一次出声咨询。 刘老板明显一愣,显然根本没想到他们居然对这俩卡车有意向。 他没有立刻吭声,而是将视线投向了郑翔宇。 郑翔宇则整个人都傻了,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舅爷还要汽车?他要这干嘛?这车砸了卖废铁……那可太可惜了啊!” 邵蔓没有说话,却默默的伸出手,在丈夫的手背上使劲儿掐了一下! 疼得郑翔宇“嘶”了一声,瞬间了然。 他偷偷瞟了岳父一眼,然后立刻将头转向刘老板:“老刘,我爸问呢,你这车怎么卖啊?” 看他们真的有心询价,刘老板反倒纠结了。 他迟疑了一下,问道:“叔叔,你真要啊?这东西,你买回去做什么?放都没地方放吧?” 邵国庆冲他笑了一下,说:“小伙子,你别担心,该什么价就什么价,你先告诉我一声。买不买我现在也不清楚,回去要问一下我们家老人。 可能你不知道,我家老爷子一辈子当兵,对于这种老物件儿有情结。 我是觉得这车放在你这里落灰,实在是太可惜了。与其这样不如帮我们家老人给收了 ,至少他看着心里会高兴。 当然,具体要不要我还得回去问问,也确实得考虑放在哪儿的问题。” 听邵国庆这么说,特别是听他是要为自己家曾经在部队待过的老人买,刘老板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很欢喜的表情。 这车之前不是没有人看过,可那些人更多的是把它当废铁看的。 刘老板有点舍不得。 他是一个商人,当然希望利益最大化。虽然他也知道这车愿意买的人不会多,可毕竟是一辆有纪念价值的车。 能整车卖的话,价格当然要比废铁来得高。 他冲着邵国庆连连点头,嘴里应道:“当然,当然,买这么大的东西肯定要回去问问。叔叔你别着急,什么时候问好了再来买也不迟,这车我给你留着。” 一句话说的邵蔓直接笑出了声。 “刘老板,你就给我们一个实在价吧,别因为我爸喜欢就涨价啊?这车,再喜欢说白了也没什么用,还占地方。要是往我舅爷那边托运的话,运费的价格都不会少。 你给我们报个实价,我们也好回去跟我舅爷说。” “一万五,再少就不能了。”刘老板倒也干脆。 他说完,看向郑翔宇:“郑队在这儿站着呢,我肯定不能报虚价,这价格就是底线,要的话你们直接拉走。所有的手续我一次性给你们出齐。” - 姜晓菱是在天刚刚黑的时候收到的儿子回应。 当时她和邵彦成刚刚在家里吃了晚饭,走在回自己小家的路上。 因为一直惦记着,她一分钟都不想等,直接拉着丈夫站在了一个偏僻一点的角落里,让邵彦成帮她盯着外面,直接进了那间小屋子。 在外面的时候,感触还不深,一进来她就觉得头一阵发蒙。 姜晓菱下意识的摇了摇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 然后就看到提示的那个红灯一直闪,然后叮咚叮咚的声音接连不断。 她慌忙进入仓库,然后就看到了一个新的篮子被装满了东西。 因为此时别的竹篮都没有动静,而那个篮子上面的标签却在一直变化着,实在是太过于醒目。 姜晓菱将头往前凑了凑,就看到标签上写着:自行车(残)。 她很是惊奇。 仓库里面这么多篮子,每一个上面都有标签。可这样专门带备注的,还真不常见。 一时间她好奇心大盛。 姜晓菱从仓库里出来,拉了拉丈夫的衣袖,示意他低下头来。 然后对着他的耳朵悄悄的说:“庆庆寄来了好多自行车,标签上还标了一个残字,我想去看看到底有多残?” 听她这么说,邵彦成迟疑了一下:“现在?去哪儿?” 姜晓菱连连点头,然后用手指了指小树林的方向:“去那儿!就一会儿时间,没人能发现。” 邵彦成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十二月份的天气,宁林早已经滴水成冰。 那风刮到脸上,生疼生疼。 这样的天气,没事的话谁也不会出门,更何况那儿还是家属院中最偏僻的位置,里面什么也没有。 这种地方,白天都很少有人会去,更别说晚上。 他们夫妻二人一起去了树林,然后不约而同的走向了防空洞的位置。 这里的草和灌木长得足有半人高,就算是在冬天,也把洞口遮掩的很严实。 两个人一起下了几节台阶,到达了铁门的位置。 这样即便上有什么人从树林旁边经过,也看不到他们。 邵彦成警惕的四下里又张望了一遍,确定真的没人之后,冲姜晓菱点了点头。 姜晓菱手一伸,一辆黑色的女式自行车倏然出现在了二人的眼前。 即便有思想准备,两人也惊得同时往后退了两步,身子都贴在了铁门上。 姜晓菱先蹲下了身子,就着月色将那辆车打量了一遍。 然后不由得啧了一声,感叹道:“这也叫残?” 那辆车看上去大概得有七八成新,虽然有使用过的痕迹,但是车子看上去配件都是齐全的。 虽然这个地方也没办法骑着试一下,可姜晓菱怎么也无法将它和残这个字联系到一起。 邵彦成也蹲下来仔细的看了看,然后用手指了指那车链条的位置:“链条断了,要修一下。” 姜晓菱这才看到那链条果然是缠在车子上的,本身已经断成了两半儿。 可即便这样她也不觉得能称之为残字。 “其他的也是这样?有多少辆?”邵彦成声音虽然依然沉稳,可是眼睛却熠熠生辉。 在月色下显得很有几分动人。 能够看得出他此时的内心和他的外表一点都不一样,他也很是激动。 “挺多的,得有几十辆。庆庆他们还在往里面放。”姜晓菱感受了一下,说道。 “那你再拿出来一辆看看。”邵彦成轻声的说。 姜晓菱先将这俩车收了回去,然后重新抬了下手,一辆男式的二八大杠载重自行车出现在了两个人的面前。 这车没有之前那一辆新,却胜在实惠。毕竟这个年代的自行车,还是以载人,载物为主要用途。 带横梁,能称重的二八车肯定更受欢迎。 “这辆车少了一个脚蹬。”这次姜晓菱一眼就看出来了。 邵彦成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问道:“都是这种成色的吗?” 姜晓菱没出声,而是自己往上走了几个台阶,四下张望,再次确定无人后,朝丈夫招了招手。 邵彦成有点不明白妻子这么做的原因,可还是听话的走上来,站在了她的身边。 然后就见她深吸了一口气,猛然往上抬了一下手—— 紧接着两个人就听到一阵及其轻微的砰砰声,随即一摞小山般的自行车赫然出现在了二人的面前! 将那防空洞外的台阶处,几乎全部填满。 第 68 章 三章合一 邵彦成的心一阵砰砰乱跳。 跳得站在原地他都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低头看了一眼妻子,然后看到她瞪着一双看上去单纯的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眼睛,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眼底却写着小小的狡猾。 邵彦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气又好笑。 “赶紧收回去。”他压低了声音说道。 姜晓菱二话没说,很痛快的伸出手。 似乎连一秒钟都没有,面前那一大堆的自行车就全都不翼而飞,好像之前只是眼花,它们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回家。”邵彦成拉着妻子的手就往台阶上面走。 他的表情依然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可心里就像是开出了花。 眼中有压抑不住的喜悦,连握住姜晓菱的手心都在发热。 姜晓菱自然感受到了丈夫的变化。 她自己也高兴得很。 虽然中午在给儿子写信的时候,其实他们夫妻俩就已经知道庆庆肯定会按照他们要求的去办。 这么长的日子,那孩子从来没有拒绝过他们任何的要求,总是尽全力去帮助他们。 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儿子居然能这么快的就把事情搞定了。 两个人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说,却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家里。 邵彦成快速的关上了房门,然后拉着妻子回到卧室。 即便是在自己家里,他也下意识的将卧室的门给关了关好。 “你快去看看信,庆庆一定给咱们回信了。” 邵彦成按妻子在床上坐下,然后有点激动的说。 他平时很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刻,足以证明此刻的他有多高兴了。 “嗯。”姜晓菱点了点头,二话没说的直接回了仓库。 有好一会儿竹篮都没有动静了,显然儿子买的车子已经放完了。 她点开了收件箱,打开了未读邮件。 …… 邵彦成坐在椅子上,一瞬不瞬的盯着妻子,心情有点忐忑。 刚才那一幕确实有点惊着他了。 之前也不是没有见妻子往外拿过东西。 除了吃的,也有一些很夸张,不切实际的物件儿,例如那个大铁炉。 可之前的那一切加在一起,也没有今天这些自行车给邵彦成带来的震撼多。 这让他忽然开了一个新思路。 虽然邵彦成这会儿顾不得细想,可那隐隐的期待还是能够让他感觉到说不出的激动。 妻子平日里如果去那个仓库,无论里面发生了什么,其实大部分都能够从她的面部表情看出来。 高兴,吃惊,偶尔的无奈,使她那张小脸儿时时都显得生动无比。 这一点邵彦成并没有告诉姜晓菱。 他知道自己这个小妻子有时候调皮的很。 如果他说了,她很可能会就此收敛,没准儿还会故意做出什么表情和他开开玩笑。 他准备将这个发现变成一个小秘密,只有自己知道。以备可以悄悄的跟着她分享情绪。 可这次邵彦成失算了。 他盯着姜晓菱的脸看了好久,除了最初看到一点点的疑惑和震惊之外,之后就发现她那一张脸变得全无表情。 连眉毛都不再动一下,像是整个人都木了一般。 这是什么情况? 他忍不住有点担心。 邵彦成伸手在姜晓菱的胳膊上推了推,轻声的叫了下:“晓菱?” 姜晓菱的身体震了一下,然后快速的回神。 “儿子写什么了?”邵彦成压下声音问道。 姜晓菱抿了抿嘴,眼神变得有点一言难尽。 她望着邵彦成,轻声问:“你知道那个什么道奇t234卡车吗?” “当然知道啊!”邵彦成回答的完全不假思索。 “这是美国道奇公司当年送给我们国家的,一直到目前也还是我国最好的卡车之一。 他们有一些技术是保密的,虽然是四几年设计的车型,可到现在对于我们来说,发动机的制造水平也是追撵不上的。” 说起自己的研究方向,邵彦成侃侃而谈。特别是提到那些先进的技术,他的眼中有向往,也有遗憾。 姜晓菱清了清嗓子,继续问道:“那,咱们宁林有这车吗?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咱宁林没有。以前这车主要是给部队配置,用它运送军用物资多一些。 现在虽然有一些也民用了,可是我们宁林还是地界儿小,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能够得到一辆。我也是当初在部队里见过,这些年再也没见过了。” 邵彦成说着,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充满了向往。 姜晓菱再次抿了抿唇,她没有吭声,只是伸手在丈夫的肩膀上拍了拍。 她这样的举动让邵彦成很是奇怪。 “你今天怎么想起来问卡车了?” 他这会儿才发现了妻子的不同往常,有点好奇的问道:“是庆庆跟你说什么了吗?他来信了吧,信上怎么说?” “他说,”姜晓菱顿了一下。 虽然在仓库里已经消化了半天,现在她觉得自己内心的震荡已经过去。 可想到要说的话,她还是觉得有点奇异,那感觉就像是自己马上说的话是梦话一样。 “他说,他准备送你一辆道奇卡车。”姜晓菱一字一句的说道。 说完之后,她直直的盯着丈夫的脸,希望能够在他的脸上看到和自己之前一样的震惊。 那她心里多少还会感觉到一点安慰。 “什么?”邵彦成愣了一下,明显是有点没明白。 然后不等姜晓菱再次回答,他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的难以置信。 “庆庆说什么?!” 这样的表情让姜晓菱的心里爽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眉开眼笑了起来。 “你不是都听见了嘛。” 嘴上这么说,她还是望着男人又重复了一遍。 “庆庆说要送你一辆卡车,那个什么道奇。他问我行不行,能不能操作?让我和你商量一下。如果咱俩都觉得合适,他立刻就把那车给买回来。” 邵彦成站在卧室的中间,整个人都想是傻了一般,脑子完全无法思考。 他现在总算是理解了为什么妻子刚才看上去会是那样的表情。 他这会儿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也木了。 嗡嗡作响。 满脑子此刻只有一个声音:“儿子要送他一辆汽车,一辆道奇t234卡车。” 这对于邵彦成来说,是根本无法想象和接受的。 妻子对于汽车这方面基本不懂,所以她现在只是惊讶,毕竟这样的年代,没谁能一张口就送人一辆汽车的。 可邵彦成不一样,他现在在汽车厂,又是在设计科,他比谁都知道如果有了一辆这样拥有高端技术的卡车,可以让他们随意的拆卸,比照,学习…… 对于他们的工作以及以后的技术创新和研发会带来多大的影响! 哪怕那车是已经报废,无法再正常使用的、 报废也行啊!报废了他们才能留下来,要是俩可以使用的……邵彦成觉得以他们汽车厂如今的实力,他们百分百根本留不住。 巨大的惊喜将邵彦成环环围绕,让他不相信这是现实。 他的心再次狂跳,这一刻邵彦成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一个不愿意醒过来的美梦! 看够了丈夫的表情,姜晓菱总算是想起了正事儿。 “哎,你别发呆了,你赶紧说行不行啊?这都几点了,庆庆还等着呢!再说了,明天一早我就要去省城,走之前这事儿能确定下来吗?” 妻子的话终于将邵彦成拉回了现实。 他紧紧的握了下拳,让指甲掐进肉里的疼痛提醒自己必须保持理智。 他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问:“庆庆是怎么说的,你给我说一遍,要一字不漏。” 于是姜晓菱就将之前儿子还有孙女,孙女婿一起去买车的事儿给邵彦成学了一遍。 说完之后,她又说道:“庆庆拍了一些照片寄了过来。只是那些照片你肯定是看不到的,我也拿不出来。 反正……就是一个特别特别破的卡车,上面积满了灰。我也看不出来好坏,只能说从照片上看上去,是完整的,没有缺什么零件儿。当然我说的是外表。。 不过儿子也说了,那车肯定是不能用了,但外观还好。他说孙女婿多少是懂点车的,孙女婿还专门上车看了看,说里面的零配件大概也是齐的,没有被人拆走的迹象。”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是看不见,庆庆拍的那些照片里,我的妈啊!那自行车,还有汽车,真的是铺天盖地,摞成了山啊!” 说到这里,她忽然抓住了丈夫的手:“彦成,我真的很想让你看看庆庆发过来的照片,你不知道,那个他说的停车场,有那么大,自行车堆了两座山……” 她说着将两臂展开,声音拉长,眼神都变得恍惚。 “那个什么道奇车的旁边,还停着好多好多的汽车,虽然看上去都破破烂烂,但……彦成,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车停在一起过! 还有,那些车都特别好看!虽然都脏兮兮的,也能看出颜色有好多种,比咱们现在的车好看太多了。” 姜晓菱越说越兴奋,俨然已经忘了儿子还在对面等着的事儿了。 可邵彦成也并没有打断她,相反,听着妻子的描述,即便没有看到,他的心里也产生了巨大的波澜! 所以,在以后的世界上,我们国家也能拥有大量的汽车了?! 如果真的如妻子描述的那样,连一个垃圾站都能有那么多报废的车辆,这岂不是说,车子已经走进了老百姓的生活,成为了人们日常生活的必备品? 是了,她刚才不是说,儿子一家出门都是开自己家汽车去的吗? 还有以前也说过,邵洋上下学都开汽车。 想象着那样的场景,邵彦成的眼神也变得恍惚了起来。仿佛沉浸在了那种想象出的梦幻里。 没有去汽车厂之前,邵彦成其实对于妻子说的那些话还真不太在意。而做了这份工作之后,他才开始对一切跟车辆有关的事情上了心。 现在听妻子越说越激动,他也恨不得能够钻到她的仓库里,去好好看看儿子拍的那些车。 如果那种的也能弄回来一辆,就太好了! 想到这儿,邵彦成快速的甩了甩头。 暗自骂了自己一句:“想什么呢!这不是得陇望蜀,不知足吗?!与其想这些不现实的,还不如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掉。” “这事儿我说了也不算,还是得问你。你那仓库……能装得下那样一辆卡车吗?”邵彦成望着妻子有点发愁的问道。 姜晓菱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这问题刚才在看信的时候她就想到了。 可是她也不知道答案,她也没试过啊?! “我不知道,估计得试试。”她老老实实的回答。 可这事儿要怎么试? 难不成先把车买了,要是放不进去了再退回去? 可就算是能放进去,这边能不能一下子把那么大个物件儿拿出来呢? 在邵彦成的意识里,儿子每次往这边寄东西的时候都是一样一样慢慢寄过来的。 就像是那自行车,刚才妻子也说了,仓库是在不停的接收,可也没说是五十辆打包好全都一起送过来。 “要不,咱们找个地方试试?”姜晓菱试探性的问道。 “怎么试?”邵彦成有点没明白妻子的意思。 姜晓菱却并没有立刻回复,表情变得慎重。 她一边思考一边问:“那卡车多重你知道吗?我看照片挺大个儿的,可是重量是多少呢?” “大概在十吨到十四吨之间吧。”邵彦成答道。 说着,心里都忍不住的开始沮丧。 这也太大了吧! 妻子那小脑子里能存这么大的东西?他连想都不敢想象。 可姜晓菱却比他镇定的多。 “之前庆庆他们送来了好多米和面。那米一次性就送了五十袋,面也有好几十袋。这还不算,还有之前送来咱们没有吃完的,加上其他各种东西,其实咱们是没算,真算起来也得有个几吨重了。” 邵彦成被妻子说的也是猛一吃惊,以前真的是没往这方面想,这一算可不是嘛! 想想那炉子,那些米面粮油,还有儿子陆陆续续寄来的各种猪腿,整羊…… 加在一起,重量可是不轻。 姜晓菱继续说道:“这些肯定没一辆汽车重,但也差不了太多。我想着咱能不能找个地方让我试试,看能一次性将它们全拿出来吗?如果能,我想,那卡车送来了我也能拿出来。要是不能,咱们再想不能的办法。” “再说了,”姜晓菱继续说道:“等地窖建成了,咱们还不是得把那些东西拿出来。先看看得占多少地方,到时候你们挖的时候心里也好有点数。” 邵彦成点了点头。 他也觉得妻子这么说没错,是需要找个地方试试。 可是,这样的地方到哪里去找? 又要安全,又要够宽敞,最重要的是还必须隐蔽。 即便如他,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到合适的地方。 “你将咱们的这些想法都跟庆庆说一下,不必隐瞒。告诉他咱们还需要再斟酌斟酌,一时也没法决定那辆车要不要。问他能不能等?要是能等最好先等一下,给咱们一个谋划的时间。但不管怎么样,一切还是要以安全为主。”邵彦成纠结了半天,还是缓缓的说道。 他这想法和姜晓菱不谋而合。 虽然也知道距离自己的十八岁生日越来越近,这黑匣子还不知道能用几次?可越是着急越不能慌。 她也认为这事儿急不得。 姜晓菱将信给邵国庆发过去没有一会儿,就收到了回信。 明显看得出儿子确实就在对面等着她的回复。 在信里,邵国庆明确表示同意他们的想法,并且告诉她,不用着急。 那车什么时候要都可以。 只要提前一天跟他说,他就能够把车给寄过来。 至于万一黑匣子不接收,他已经把车买了,无法退回的事儿,邵国庆也不让他们担心。 说女婿和那个卖车的人关系很好,可以让女婿和那人说一声先验货后付款。 即便真的不行,那就先买回来。想来他这边不要了,再当做废铁卖出去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姜晓菱看到“废铁”两个字时,心里抽了抽。 想想丈夫刚才听到这个车时那激动的模样,决定把这车在儿子那个时代只能当做废铁这件事深深的埋在心底,绝对不拿出来刺激他了。 在信的最后,邵国庆继续问,问她那些自行车够不够?要不要再多买一些? 说那个人那边这样的自行车应有尽有,想要多少都完全不成问题。 看到儿子这么问,姜晓菱精神大振。 她连忙说:“要!你尽可能的多买一点,要是钱不够就从那二十万里面拿。” 对于自行车,因为刚才已经试过了,她一下子拿出来五十辆非常轻松,姜晓菱相信再多一些也没有问题。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多准备一点呢? 要知道,他们找到一个地方,折腾一次也是冒着很大风险的。既然要搞,就搞个大的。谁知道还有没有第二回了? 将信写完,姜晓菱也放了心。 第二天,她按照原先的计划和母亲一起去了省城。 这一次去,她们娘两个商量着给关大夫带了好些东西。 一罐之前秦叔叔两口子送来的麦乳精,一包姜晓菱从仓库里拿出来的龙虾糖。 除此之外,她们还准备了一大包干菜,还有一包红薯粉条。 这些都是好东西。 特别是红薯粉条,那真的是有钱都买不到的。 如果是平时,姜晓菱也不敢这么往外给东西,即便是已经和关大夫很熟了。 这次主要是来过之后要很久以后才会再来,姜晓菱想对这位老人家表示一下感激。 再有就是,她对关大夫还有事相求。 检查的过程很是顺利。 肾炎原本就是一个富贵病,很多人之所以后期恢复效果不好,和这个时代的人多数都营养跟不上有关系。 徐寒梅又不存在这种情况。 她原本就很配合治疗,家里又重视,无论是吃喝还是在买药方面都没有任何的舍不得。 再加上,在关大夫不知道的情况下,还有邵蔓在背后默默支持,所以徐寒梅的病情好转的速度让医生都感觉到惊讶。 检查完,关大夫给徐寒梅开了最后一副药,并且跟她说喝完就可以不喝了。半年后再来复查一次,如果病情再也没有反复,那么这病就算是彻底好了。 听了这话,徐寒梅和姜晓菱自然是都高兴极了。 看完病,两个人相携着离开了诊治室。 走出了几步后,按照事先母女俩商量好的,徐寒梅找了一个地方休息,姜晓菱又重新返了回去。 她们两个拿的那些东西大包小包的实在是扎眼,关大夫现在又是这样一个情况。 母女二人根本不敢将那些东西拿到医院来,生怕感激不成反倒是给人家再带来什么麻烦。 所以她们之前就商量好了,将东西暂时存放在她们住的重工局招待所,让关医生什么时候方便了自己去拿。 这样不显山不显水的,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姜晓菱回来就是要跟关大夫说这件事的。 听到她们娘两个居然给自己留了东西,关大夫顿时急了! 她一叠声的拒绝,非要姜晓菱她们把东西再带回去。 姜晓菱笑道:“关阿姨您别和我们客气。既然我们那么大老远的把东西拿来,就肯定不会再拿回去。 咱们接触这么久了,场面上的话我也不说了。我们家什么情况阿姨您应该也知道一点儿。虽然说不上好,可毕竟上班的人多,家里条件还过得去。 阿姨您把东西收下,给侄子,侄女们补充补充营养。这真的就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别拒绝。” 如果她说别的还好,一提到自己的孙子孙女,关大夫这推辞的话就实在是说不出口了。 她的眼眶开始一点点变得红了起来。 她把眼镜去下来,拿出一块儿布反复的擦着,垂着头努力掩饰住眼底的泪意。 好一会儿才抬起了头,说:“晓菱啊,你和你妈妈的心意阿姨收下了。 感激的话我也不说了,下次你们再来的时候,我好好的给你妈妈配几副药,到时候你们带回去,让她好好的养养身子。 哎,有你这样的女儿,她的福气在后面呢!” 听她这么说,姜晓菱自然知道她这是准备将自己收藏的好药拿出来给妈妈用,以此来还人情。 她并没有客气,而是直接点头答应了。 反正细水长流,姜晓菱是准备和关大夫一家人长久保持联系的。 不仅仅是为了妈妈的病,更重要的是她很尊重这位长者的品行。 看她同意,关大夫的脸上总算露出了高兴的表情。 准备离开的时候,姜晓菱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多问了一句。 她说:“阿姨,我想问问,就是我妈这病有没有什么特效的草药啊?您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之前也不记得是从哪儿听了一句,说我妈这个慢性肾炎有些草药如果能够搞到,还是挺有效的。” “确实有。”听她这么问,关大夫也没有隐瞒。 有一个药茶的方子我可以写给你,这个方子叫做石韦茶。 说起来用法很简单,不过就是将石韦、车前子、山栀子还有甘草按一定的比例碾碎,捣成粗末,然后用纱布包着放暖水瓶里泡一晚上,白天的时候当茶喝。1 只是这个石韦现在不太好找,我们医院没有存货,所以我之前并没有开给你们。 你要是想试一下,可以在你们当地的药房去找找看,找全了可以泡着给你妈妈喝喝看。 不过你妈妈的病不重,有没有这个茶喝其实无所谓,并不会对她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您还是把方子开给我吧。万一我要是找到了呢。”听了这话,姜晓菱一脸兴奋的说道。 看到她这个样子,关大夫一边夸赞着她真的是自己见过的最孝顺的孩子了,一边又重新回到座位上,提笔给姜晓菱写下了一个药方。 姜晓菱将方子接过来,珍而重之的放进口袋装了装好,才再次向关大夫道谢,走了出去。 这还是孙女给她出的主意。 在昨天的信里,儿子和孙女也替他们想了好些办法,结果孙女的办法同时得到了姜晓菱和邵彦成两个人的赞同。 邵蔓说可以趁她们去复查的时候找一下关大夫,问一些和太婆的病有关的保养方子。 然后就以找草药为名,去那个山洼。 将来东西找到了,无论是把功劳挂在谁的名下,这事儿肯定瞒不住。 要是上级领导派人来调查了,姜晓菱她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山洼里,就必须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去找草药这个名义,是最合适的。 做女儿,女婿的孝顺老人,这说到哪儿也没人能说出个什么。 更何况无论是院里还是厂里,谁都知道晓菱妈妈确实生病了。再加上要是有了关大夫开的药方,环环相扣,那这样的理由就万无一失了。 所以,今天除了来给妈妈看病,拿药方也是姜晓菱必须要做的一件事。 病也看了,药方也拿了,母女二人并没有在省城多待,第二天一大早就踏上了返城的路。 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体没事了,徐寒梅一路上心情都很好,还轻声的哼起了歌儿。 可姜晓菱的心里,却随着家越来越近而变得七上八下的。 她知道,一到家妈妈的好心情就会不翼而飞。 到时候别说哼歌了,不把她和邵彦成各打两巴掌都是好的。 悄悄的瞥了妈妈一眼,看着她微扬的唇角,还有弯弯的眼睛,姜晓菱郁郁的缩了缩脑袋。 忽然就——有点怂。 她好想直接回自己的家啊! 到时候把门一关,随便他们在外面怎么闹去。 可是,她不敢。 也知道根本躲不过去。 越快到家,姜晓菱走的越慢,生怕回去后正好看到搬家的情景。 这个年代,各家各户的东西都没有很多,家里最大的大件也就是床了。 所以真要搬家,速度都很快的。 要是有人帮忙,完全能够一上午就搬完。 姜晓菱和妈妈已经离开家三天了。 她真的有点担心看到自己就出了一趟门,回来女儿,女婿就搞了这么大的一个阵仗后,妈妈会真的翻脸。 “你磨蹭什么呢?快点,这都中午了,难道你还要一家人等你吃饭?”徐寒梅看跟在自己身后磨磨唧唧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女儿,出声埋怨道。 姜晓菱只得加快了步伐。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虽然家里人都在,却没有一点搬家的迹象。 包括家里的几个小家伙,也和平时看上去一样。 家里要是有点什么事,大人还能掩饰一下情绪,小孩子们是不会伪装的。 既然他们表现的如此若无其事,那就只会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事儿邵彦成根本没有和家里人说。 想到这儿,姜晓菱不由得朝丈夫望了过去,不明白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接收到妻子的目光之后,邵彦成朝姜立南望了一眼。那眼神很明显,就是说这事儿他已经跟爸爸说过了,具体要怎么做,还得听他老人家的。 小夫妻的眼神交换,自然逃不过姜立南的眼睛。 他清了清嗓子,对一家人说道:“既然回来了,就先吃饭吧。吃完饭我有点事儿和你们说。” 徐寒梅和姜老太太自然是什么也不知道的。 因为知道儿媳妇的病算是终于控制住了,以后也不用再经常往医院跑了,老太太很是高兴。 为此还专门又下厨房去多炒了一个菜。 吃完饭,姜立南将几个小家伙撵回他们的房间玩,然后把一家人全都叫到了他们的主卧。 关上门,他对大家说道:“晓菱遇到贵人,人家一直在帮助咱们家,不停的给咱们送吃送喝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但是现在遇到了一个问题,我要跟你们一起商量一下。” 听他这么说,姜晓菱夫妻自然知道爸爸这是准备将黑匣子的事儿一瞒到底了。不过这也在他们俩之前的猜测之中,倒也并没有多惊讶。 相反,听到丈夫(儿子)忽然提到这个,婆媳两个人的心却猛地提了起来。 这大半年的时间,那个贵人给家里带来了多少好处,是有目共睹的。也是全家人都跟着得济的。 虽然从最初两个人都知道,这事儿长不了,可忽然听到现在提起这个,她们俩心里还是有点不好受。 两个人的脸色同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姜立南并没有卖关子,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那位贵人要高升了,不能在本地待了。晓菱不在家,人家和我联系上了,说想一次性给咱们多留些东西,将之前欠晓菱的钱一次性还了。但是要咱们自己找稳妥的地方放,万一出事也不能把人家给咬出来。 我寻摸着,这事儿并不好办。咱家就这么大,哪儿能藏得了很多的东西呢?更何况,东西放在家里总是个隐患。 但凡一个没注意被别人发现,都解释不清楚。你们想想美芳妈妈那个盒子。 要不……那些吃食咱不要了吧?不要了,就不用找存放的地方了。” “不行!” “别!” 姜老太太和徐寒梅同时出声,两个人全都一脸的着急。 老太太更是直接骂了出来:“你个败家子!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你是现在吃好了,不知道缺吃少穿的日子是什么样了?” 她说着伸手就在儿子背着拍了一巴掌! “地方咱想办法找,东西怎么能不要呢?!” 那个大领导这些日子以来,给家里送来的都是些多好的东西啊! 那是活菩萨一样的人物啊! 这样的人给的东西怎么能说拒绝就拒绝? 那还不是天下第一号大傻瓜?全天下最大最大的败家子?! 她越想越气,伸手指着儿子的脑门,还想继续骂,旁边的徐寒梅先出了声。 “妈妈说的对,地方咱们想办法找,东西是一定要的。别的不说,”她伸手拉住了姜晓菱:“晓菱明年万一要孩子了,身体总得养一养吧?还有小毛头的奶粉,白糖总要有吧?” 姜晓菱不知道为什么说着地点呢,怎么就说到自己头上来了? 但她明白爸爸现在用的是欲擒故纵的方法。 虽然她有点嫌弃爸爸和邵彦成这两个人对妈妈还有奶奶也耍心眼,可也知道这是快速解决难题最好的办法。 不然两个人真闹起来了,别的不说,以王瑾的性格,就绝对不可能同意换房。 所以她干脆也加了一把火。 “说我干什么呀?妈妈的身体才要补呢!这次人家关医生可是说了,接下来的半年对妈妈来说很重要,必须要吃好,补充好营养。要是那些东西没有了,凭咱们家的钱票,怎么保证营养?所以这次我占妈妈和奶奶。爸,咱必须得找地方,而不是不要东西。” 听她这么说,姜立南摊了摊手,露出了一脸的无奈:“我不想留吗?可,地方呢?你们倒是都说说能放哪儿?放哪儿是既安全有隐蔽的?要是做不到这一点,我的想法是宁可不要,也不给家里招祸!” 听到他这么说,婆媳俩同时陷入了沉默。 她们再不甘心,也知道这说法没错。天大的事儿,不给家里招祸都是大前提。 可一想到要是找不到地方放,那么些东西都没法要,两个人的心里,还是跟割肉一样的疼。 好在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邵彦成终于吱了声。 他说:“我倒是有一个主意,就是不知道爸妈还有奶奶会不会同意。” 第 69 章 三章合一 “什么主意你快说!” 听了这么半晌,姜老太太眼泪都快急出来了,听到孙女婿说他有办法,顿时精神一震,连声催促道。 徐寒梅也闭上了嘴,不敢再唠叨,将热切的目光投向了邵彦成。 被两位长辈这么盯着看,邵彦成的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心虚的。 他下意识的回避了一下她们的目光,然后才慢慢的说道:“其实,我们可以考虑一下和王瑾他们家换换房子。” “换房子?”婆媳二人同时一愣,然后又异口同声的问道:“换什么房子?” 邵彦成从口袋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纸笔,放在膝头,然后快速的画了一个图,又将之前对姜晓菱说的那番话同婆媳二人再说了一遍。 他说完后,屋子里一下子陷入了窒人的安静。 过了一会儿,徐寒梅第一个跳了起来:“我不同意!” 房子小的苦处她太了解了! 以前在景平的时候,家里房子大,不仅他们夫妇俩,连婆婆还有儿子,女儿都各自有自己的房间。 那时候她还不晓得这是多奢侈的事情。 可到了宁林才发现,丈夫事先在信中信誓旦旦所说的:“家里房子宽敞,有两室一厅……”到底是怎么个宽敞法! 在女儿出嫁之前,儿子一直和他们夫妻两个一起挤那一米五的双人床。 儿子都已经七岁了! 那份难捱,即使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女儿当初许配给邵彦成,徐寒梅最满意的一点就包括他有一套大房子。 当时她还很欣慰,想着女儿即便是有孩子了,那房子也能保证他们一家人多少年不经受那种家太小了的憋屈。 可听听女婿现在说的这是什么话?为了一点吃食他居然要和别人家换房子?! 这才是败家子!真真正正的大败家子! “我不同意!”徐寒梅又一次的重复道。 然后她看着邵彦成,语重心长的跟他解释:“吃的东西再多也有吃完的时候,那房子可不一样!房子是要住一辈子的。难道东西吃完了,房子还能再换回来?” 姜晓菱理解妈妈的想法,同时也知道这事儿不能一味的纠结,必须快刀斩乱麻。 不然讨论讨论着,就谁也说服不了谁了。 她抢在邵彦成前面开了口,不过说话的对象却是姜立南。 “爸,那人都说送咱们什么了?大概有多少?不说咱们也不知道要找个多大的地方啊?” 她这一句话立刻吸引了婆媳两个人全部的注意力。 对啊,先问清楚要送什么,送多少才是最重要的。要是送少了,还想这么些干什么? 姜立南抿了抿嘴:“五十袋大米。” 一句话说完,婆媳俩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不等她们来得及惊叹,姜立南又继续说道:“全是五十斤一袋的。” 姜老太太噗通一下靠在了床沿上,用手捂住心口,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奶奶!”坐在她身边的姜晓菱连忙去扶,却被老太太摆手拒绝。 她吐出一口长气,然后再次看向明显被她打断了话语的儿子:“还有?” “嗯,还有。”姜立南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还有五十袋白面,二十袋精玉米面,小米,黄豆,五十桶豆油……” 他掰着手指,一样一样的复述着。 虽然这些都是姜晓菱之前告诉丈夫的,也知道是他跟爸爸说的。可此刻听到这些东西一样一样从爸爸嘴里再说出来,她也感到一阵心惊。 原来自己天天在仓库里见的东西,通过别人的口复述出来,居然有如此令人惊心动魄的感觉! 她又一次意识到,儿孙为他们做的太多,准备的实在是太细致了。 他们这是生怕黑匣子不见了,自己一家人再继续受罪,只恨不得把一切能想到,能筹备到的全都想到,准备齐了。 想着想着,姜晓菱的鼻子忍不住酸了起来。 她忽然很害怕过十八岁生日。 倒也不是怕那些东西拿不到,是怕从此和儿孙再也无法联系的上。 和她同样快要哭出来的还有徐寒梅,姜老太太婆媳二人。 不过她们那是惊喜的泪花。 姜立南报出来的这些东西,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馅饼,一下子把两个人全给砸懵了。 她们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东西居然有这么多! 如果这么样的一个物品清单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她们很可能会“切”一声,同时奉送一个白眼。 觉得这人肯定是昨天没吃好,做梦了。 可偏偏这些话出自姜立南之口,这就让她们无法不相信了。 姜立南终于念完,然后朝着大家摊了摊手:“完了,就这些。” “还就这些?这些还少?!”老太太第一个惊叹出声。 “这么多东西,吃到我死也吃不完啊!” “胡说什么呢?!”姜立南不悦的看了母亲一眼。 然后又望向大家:“我觉得你们妈妈说的对,东西总有吃完的一天,这房子还是最重要的。” “不不不!”徐寒梅飞快的打断了丈夫的话。 “这房子……”她神色纠结,明显还是有点割舍不下。 她又看了看婆婆,终于咬了咬牙说:“这房子,其实也不是不能换。换了之后咱们住的更近了,互相照顾也方便。到时候晓菱生孩子,我和你奶奶帮你们 看……” 她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女儿,女婿。 虽然那些东西拿回来是全家人一起吃的,可是女儿,女婿才能吃多少?多数不还是进了自己这一大家人的嘴里。 可现在却要用小两口的房子去换…… 她的眼中全是愧疚,望向邵彦成的时候甚至带出了几分心虚:“彦成啊,离得近了,妈照顾你们方便。以后晚上你再加班,妈每天都给你煮夜宵!” “是是,不用你妈,我来煮。奶奶做饭比你妈妈做的好吃。”姜老太太也连忙在一边接口。 这一看就是婆媳二人全被这“糖衣炮弹”给征服了。 看到她们两个这个样子,姜立南心里也有点不舒服。 虽然主意是他出的,可是把母亲,妻子玩的团团转,也并非他的本意。 “其实,换了房子也不会住不开。”他开口说道。 说完,他站起身,率先走到门口拉开了屋门,对大家说:“你们出来跟我一起看看。”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有点莫名其妙。 这好端端的说事儿呢,又要看什么? 可谁也没有问出口,而是全都随姜立南一起走出了主卧。 姜立南带着大家一起走进了厨房。 他们家的厨房是一个很狭长的屋子,横向距离其实也就是比一个男人伸展开手臂再宽一点儿。 加上其中一半儿的地方砌了炉子还有碗柜,地方就更窄了,那种容不得并排站两个人的宽度。 现在一下子涌进来了这么多人,那屋子小的让人觉得连站的地方都不宽裕。 “来厨房干什么?哎,你别碰了我的泡菜坛子!”姜老太太不高兴了。 在她的概念里,这厨房就是她的领地,平时不愿意人随便出入的。 姜立南没有吭声,第一个走到了厨房最深处。 这里有一个窗户,但是窗户内外都砌了台阶,推开就可以里外出入。 那窗户外面就是属于他们家的小后院了。 当初建这房子的时候,其实设计者并没有想过要给这里留门。但是因为楼外面靠近家属院的外墙,中间正好形成了一个过道。 现在谁家不缺地方? 所以一楼的住户就自发的都把这个朝外开的窗户改造了。 大家又自己出钱把那个过道属于自己家门口的那一块儿给用墙拦了起来。 于是公用过道就这样全都变成了自己家私人的小后院。 姜立南将一家人带到了这个小后院,然后站在中间指了指楼上。 说:“前几天楼上老梁找我商量,问咱们家要不要把这个后院给垒起来。说要是垒的话,他们家愿意替咱们出一部分钱,然后让他们用一用咱们屋顶。” 他说着,又朝两边指了指。 平日里,这后院就是存放一点乱七八糟的东西,拿进拿出都有小一辈儿的可以使唤。 最多就是徐海成或者邵彦成谁有空进去给和点煤,婆媳俩是很少出入的。 所以别看她们两个天天在厨房里忙活,之前竟然根本不知道原来已经很多人家都把这个后院运用到了极致! 他们左邻右舍,除了王瑾家应该是以前家里顾不上没有折腾,连封朝霞家里那院上方,也利用围墙搭了个屋顶,上面盖上了油毛毡,变成了一个屋子。 虽然那屋子看上去建的有点粗糙,不像是住人的样子,但放些东西肯定是比露天要方便很多。 这还不算,他们还看到再远一些的邻居,有一些人家真的就着这小院子盖了房。 不仅如此,二楼也有一些人家将窗户改造了,变得能够进出,同时利用一楼的屋顶存放一些自己家的东西。 还有人更是直接顺着一楼的屋顶自己也起了屋子…… 看着这些,婆媳两个人简直觉得像是被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还可以这样?”徐寒梅喃喃的问道。 眼神里全是不可思议。 姜立南没有接媳妇的话茬,而是用手比划着:“到时候咱们把这中间的墙给打了,把这俩院子改造成一个套间。 把咱们的厨房移出来,另外的一半就可以用来吃饭。这么大的院子,别说只用来做厨房和餐厅,就算是来个人招待一下,也是绰绰有余的。” 他说着,又带着众人回到了屋里。 然后指着厨房没有灶台的那面墙,说:“这面墙打了,往外面移一点,这样就能做一个小些的卧室,放个高低床再放点桌子什么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美美一天天长大了,总和两个哥哥住在一起也不是那么回事。 到时候盖好了,让俩小子搬到这个屋子里来,还让妈带着美美还住那个房间,咱们的屋子就能住的开了。 虽然王瑾他们家现在的房子只有一室一厅,可也这样改一下,就也同样能多一间屋子。 反正彦成他们俩也不做饭,厨房完全不用要,留咱们这边一个就够了。 他们那个厨房腾出来给彦成放书,或者做他读书写字的地方,也是行的。将来孩子大了,也不会没有地方住。” 说到这里,姜立南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道:“要是你们同意,我就跟楼上老梁说,到时候不行干脆咱们两家一起把房子全都翻修一下。 一起找人把地基挖的深一些,直接起个二层的房子。也不用他们再想着怎么利用屋顶,干脆就直接也接一间房得了。他肯定乐意。” 姜立南的话听得一家人豁然开朗! 之前姜晓菱心里一直在琢磨,总觉得只靠父亲和丈夫挖地窖,不知道要挖到猴年马月了。 还有挖出来的土怎么处理? 她还没有来及把想法说出来和大家一起讨论,没想到父亲的一个方案就将问题全都解决了! 真不愧姜还是老的辣啊! “这事,厂里会同意吗?”邵彦成显然也被岳父一番话给震住了。 直到这会儿才提出了自己的担心。 “同意。这事我问过王厂长了,他说房子不够住这也不是一家两家的事儿。 这种事儿厂里不想办法,大家肯定就得自己瞎琢磨,搞不好还会弄出来点安全事故。 堵不如疏,最近厂里会出台一个方案,然后公布统一的扩建房子的方法。到时候会有几个不同的设计图纸,大家可以按照需要自己选。 但除了厂里公布的图纸之外,想要自己多建,乱建,那不行。主要是怕有人家投机取巧或者为了省钱偷工减料,房子建的不好再倒了,或者占了别人家的地方再起纷争。 我刚才说的就是王厂长给我看的方案中的一种。” 姜立南说的极为肯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显然这个计划他已经想的非常成熟了。 姜晓菱使劲的回忆了一下,印象里上辈子厂里确实有很多人家加盖了屋子。 不过大部分都是一楼,二楼的人家。 因为厂子当初分房子的时候,一楼二楼都分给了拖家带口的,三楼以上都当做了单身宿舍给了小年轻。 所以对于改建房子有需求的,多集中在下面两层。 而这两层又是最容易改建的。 姜晓菱这会儿已经想起来了,当时整个院子里,像他们家这样住在一楼的人家,都顺着外墙边把除了楼门栋外其他的位置,全都盖了屋子、用来做厨房或者储物间。 另外还有人干脆把家里的洗手间改了,做了卧室。 反正那里也不通水,放着也是个摆设。 只是在她的印象里那应该是晚两年的事儿,不过也可能是她之前没有注意。 反正她有各家各户都在盖房子这个概念的时候,她爸爸,妈妈就都已经去世了。 家里除了她就是小河,根本不需要再建什么多的屋子。 再后来她结婚,干脆直接带了小河一起去邵彦成的那个房子住。 现在的爸妈家变成了杂物间。 再后来干脆就借给了封阿姨他们家,让谢诚和谢壮两个小子搬到了这里面住。 所以她对于加盖房子的事儿根本没上心。 现在想来那时候他们家估计是全院唯一没有多占地盖房的人。 听了姜立南的计划,全家再也没有人反对换房子的事儿了。 趁热打铁,下午一上班邵彦成就去找了王瑾。 王瑾怎么也没有想到邵彦成找她,居然是说这个。 对于她来说,这也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厂里分给邵彦成的那房子有八十多个平方,而他们家这个则撑死也不到五十。 虽然说起来就只多了一间屋,可每一个房间的面积都比她家的要大不少,加上阳台比她家现在住的这个,大了快有一倍了! 这样的惊喜瞬间把王瑾给砸晕了,一时间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看到她这个样子,邵彦成知道如果不说清楚,这人轴起来肯定不会跟他们换。于是干脆也将岳父昨天说出来的方案也给王瑾说了一遍。 那意思很明白,就是—— 他平时要以事业为重,家里的事情可能顾及不到。 他们小两口和老人住在一起,互相都方便一点儿。 而且如果把那后院的房子建起来,大概也能多个十六七个平方,说起来相差也不算太大。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王瑾又不是个真不懂事的。 现在院里面家家户户都在商量着改建的事儿,他们家缺房缺成那样,为什么一直没动工? 还不是又缺钱,又缺人? 那小院,说起来厂里也是通情理,愿意让利于工人,但是改建不要钱吗? 砖瓦,人工,木料……哪一样不要钱? 再有就是,盖房子除了挖地基,往外运土这样的重体力活要花钱找人来干,一般起房子,安门窗这些,各家各户基本上都是家里的男人自己来做。 都是机械厂的工人,人人都有一把子力气。随便呼朋唤友一番,找些工友,同事一起帮衬着,就把房子盖起来了。 可偏偏,这两样王瑾家一样也占不着。 钱,她家就那么三百块,不到万不得已,王瑾根本不敢动。毕竟她家妈妈一身病,弟妹年龄又小,这钱得留着救急。 人,她和赵泉再怎么说也离婚了。他们自己关上门好,只要悄悄的,没人能说什么。可她也不能让赵泉来给他们家张罗盖房子的事儿啊?! 可不让赵泉来,她一个离了婚的女人,难道能满厂子的找男人来帮她盖房? 就算他家赵泉答应,王瑾还怕唾沫星子淹死人呢! 所以,邵彦成这提议,王瑾一听就知道这是人家小夫妻可怜他们一家子,又一次的向他们伸出了援助之手。 可这样的恩情实在是太重了,王瑾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给攥住了,憋涨的根本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她才摇了摇头,说:“邵技术员,这事我不能答应。我知道你和晓菱是想照顾我们家,可这情太大了,我还不了。” 一句话顿时把邵彦成给说楞了。 邵彦成一向也自诩自己想事情还是比较全面的。 可他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到王瑾居然会拒绝他的提议,一时间反倒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好一会儿,他才又问出了一句:“要不,你再想想?这是晓菱的意思。” 王瑾抬起头,冲他笑了笑:“我知道,这肯定是晓菱的意思。麻烦你帮我回去谢谢她。就跟她说,这份情姐记下了,可这事儿不能这么办。房子不能换,你们以后日子还长呢,将来有了孩子就知道这多一间房子有多重要了。” 说完,她再没有多待,直接告辞而去。 只留下邵彦成紧皱眉头,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姜晓菱从来也没有见过邵彦成吃瘪的样子,听了他的转述顿时笑到了不行。 与此同时,对王瑾的尊重又更多了几分。 吃完晚饭,她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让邵彦成先回去,她则去了王瑾他们家。 这还是她第一次去王瑾家串门,敲开门后第一反应是胸口猛地一滞,有一种呼吸不畅的感觉。 那屋子对于这一家人来说实在是太小了。 虽然家里人都是爱干净的,屋子里收拾的倒也整整齐齐,可总共就两个屋,要住五口人,满眼看过去都是床…… 这种感觉就真的让人有点窒息。 再加上王瑾妈应该一直在吃药,屋子里有那种积存多时一直无法散去的药味儿,和饭味儿交织在一起,味道着实让人有点不好接受。 “姐,晓菱姐找你!”开门的是王荫。 因为之前姜家往家里送过东西,又知道姜晓菱一直在暗中帮衬着自己姐姐和姐夫,虽然平时也没怎么说过话,可小姑娘明显对她的印象非常好。 一边对着里面大声的喊着姐姐,一边冲姜晓菱抿着嘴微微的笑。 这是姜晓菱两辈子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打量王荫,她这才发现原来王家的姑娘个个都是美人胚子。 王瑾下乡锻炼了那么些年,皮肤也只是微微有点晒黑,看上去有一种健康的美。 而王荫则是那种标准的冷白皮,看上去清秀,文静。 笑的时候,小姑娘左边的唇角处还有一个极小,极深的酒窝,一看就特别招人喜欢。 看到她,姜晓菱心里猛地一疼,又想起了弟弟之前来的那封信。 信里说,王荫是在十五岁那一年被她舅妈从家里带走的。 当时家里的意思确实是要她去老家躲一躲,顺便能换个手续就换个手续,算是在老家当知青。 结果到那儿没多久,她舅家儿子准备结婚的对象忽然反悔了,非要增加彩礼。家里没钱,她舅舅,舅妈就把主意打到了王荫的头上。 他们两口子以带小姑娘走亲戚为理由,把王荫骗到了山上。 然后把她卖给了人贩子,换了二百块钱。 为了怕事情暴露,他们愣是又让儿子用王荫的语气陆陆续续往家里写了差不多两年的信。 因为王荫小学毕业后就没有再上学了,她本来会写的字也不多,所以让表哥代写信这种事一直也没人发现有什么不妥。 那时候也没个电话或者其他的联系方式,既然家里寄过去的每封信都有人回,王家上上下下都没有发现毛病。 即便王瑾中间去信问过几次,问为什么知青接收的证明一直没有开回来?也都被他们舅家用年龄没到,正在办理,有点麻烦等等理由搪塞过去了。 按照他们舅家的意思,是想混个一两年,然后以暴病身亡的理由把这事给彻底的蒙混过关。 毕竟要是太早的话,王瑾家要是来人闹,问好端端的人为什么会死他们解释不清楚。 可王荫连续两年连过年也没回家,这让王瑾很心疼。 她以为妹妹是舍不得花钱,不敢回。就干脆趁着不忙的时候请了几天假,回了一趟老家。 她一来想过去看看妹妹生活的怎么样,再来也想看看那个知青的关系怎么办起来这么难? 她去的时候没有提前打招呼,以至于她舅家完全没有防备。 这一看王瑾才知道,舅舅,舅妈竟然就这么当她们全家是死人,竟然如此毫无顾忌,丧心病狂的把他们的妹妹给卖了! 以王瑾的性子怎么能容得了这种事? 她当即就到公安局报了案,又闹到了大队,闹到了公社……一直闹到了市里。 就算她舅舅一家是本地人,可王瑾的妈也是在那里土生土长的啊! 亲戚朋友全都认得。 之前王荫来的时候,家里亲戚也都和她见过面,后来她不见了,她舅一家用的理由是,孩子妈妈身体不好,小孩儿不放心闹着要回去。 亲戚们还遗憾,说怎么走的那么急,连个招呼都不打? 王瑾不来这一趟,竟是一个人都不知道小姑娘是被她亲舅一家子给卖了! 这哪里是人干的事儿?别说天理不容,就是族规也不容啊! 所以王瑾要讨说法的举动得到了全族的支持,没有一个人维护她舅那一家的。 如果不是公安机关介入了,可能都等不到判刑,那一家三口都得被族里给用私刑给沉了塘。 对于这种根本不用调查的案件,公安局那边几乎没用多长时间就给她舅一家全都定了罪。 那时候也没什么流程不流程的,对于这种犯了众怒的人,公安机关想判的轻,乡里,公社都不会答应。 毕竟自己这地界出了这样丧心病狂的人家是给集体抹了黑,以后自己村,自己大队的姑娘,小伙都不好说亲。 所以王瑾舅舅当即就以拐-卖妇女的罪名被判了死刑,立即枪毙,舅妈和表哥则被都被判了无期被送去了劳改农场。 王瑾表哥那刚娶进门的媳妇二话没说直接回了娘家,很快改了嫁,一个家就这么彻底没了。 这事想要瞒着家里是根本瞒不住的,更何况王瑾一连续了好几回的假。 她妈妈自然全都知道。 等她回来后把这事告诉了家里,尽管说的时候还是捡能说的说,太难受的王瑾都还咽了回去。 可尽管如此,她妈妈还是当场就发了病。没过多久就因为后悔,心疼,自责而导致病情加重,最后撒手人寰。 为了弟弟,妹妹不背负上有一个被枪毙的舅舅这样的帽子,也为了怕万一哪一天王荫找回来了,被人知道她曾经被拐卖了,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这事在王厂长的坚决要求下,厂里帮王瑾一家压了下去。 从头到尾也没有在厂里传开。 所以,姜晓菱上辈子根本就一点儿也不知道。 可事儿压下去了,却不代表王家几姐弟能忘了自己还有一个亲人没有找到这个事实。 往后的几十年,他们一家子都活在负罪感中,至始至终没有一天放弃过寻找王荫。 只是却再也没有找到。 望着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乖巧又好看的小女孩儿,姜晓菱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绞痛。 她甚至不敢去深想,仅看着这个孩子,就有说不出的后怕。 她忍不住伸手在王荫的头发上抚了抚,再一次的在心里提醒自己,现在这姑娘十二岁了,过完年就是十三。 无论如何,在十五岁之前一定要把她的问题解决掉,绝对不能留一点后患。 这辈子再也不能让悲剧重新发生! 从来没有和外人如此亲近过的小王荫被姜晓菱摸的一下子就红了脸,她望着姜晓菱也不好意思说话,羞涩的小脸上,笑容却变得愈发的甜了。 这时候王瑾终于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她一边擦着手上的水渍,一边对着妹妹数落道:“也不知道给你晓菱姐搬个凳子坐,就让人家站在门口?” 慌得王荫立刻要往屋里去,被姜晓菱一把抓住。 “别搬了,我不坐,我就是来和你姐说说话。”她说着,用手指了指门口,示意王瑾和她一起出去。 王瑾也知道自己家就不是个说话的地方,点了点头,然后脱了围裙,跟了出去。 两个人走到了楼门口一个背风的位置,姜晓菱开门见山的对王瑾说道:“我找你想说什么你应该知道,我也不兜圈子了,这房子咱们还是换了吧。” 王瑾连忙就想拒绝,姜晓菱冲她摆了摆手:“你也别觉得跟占我们家多大便宜似的,其实就是个各取所需。 我奶奶年龄大了,妈妈身体又不好,这是你都知道的。我爸那工作,说出差就出差,有时候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甚至时间再长一点的情况也有。 虽然我们是住在一个院儿里,可说实话我真的很担心。特别是我爸不在家的时候,我晚上回去随时都是提心吊胆的。 要是咱厂里不提可以加盖房子的事儿,我也不会想到要和你换。 可既然能加盖了,我把后院盖了,前面门栋口这儿再加一间,这样算下来和我三楼的面积也错过了多少,还和我爸妈家能连在一起。 盖房子对你来说是大事,对我们家来说倒也问题不大。我爸,还有邵彦成,总是能找几个来帮忙的人。 王瑾姐,咱们都是痛快人,我也不跟你叽叽歪歪,绕圈子。这换房子对咱俩来说都是好事,真没谁占谁便宜一说。没准儿若干年后,还成了我占你便宜也不一定。 你就当帮我一个忙,跟我们换了,行不?” 王瑾被姜晓菱说的,噎在那儿半天也没吭声。 从姜晓菱找到他们家,她就知道这姑娘是来和她说换房子的事儿的,也下定了决心,怎么也不能答应。 可她没想到,从出门到现在,自己一个字没说,小丫头噼里啪啦一下说了这么多。而且说的又坦诚又实在,反倒是让王瑾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她又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开了口:“你说破天我也知道这事儿是我们家占了便宜。那什么后院,前面能加盖的房子,那都还没盖起来,都是没影的事儿! 哪里能拿没影的东西在这儿和你家现成的房子论面积? 就算是盖起来了,那花的钱,出的工,不是你们家的?这不还是我们占了便宜?” 听她这么较真,姜晓菱只觉得头疼无比。 她索性胡搅蛮缠了起来。 她上前两步一把抱住了王瑾的肩头,将下巴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软声软语的开始哼唧:“姐,你就当帮帮我啊,我都和我爸妈说好了。我妈,我奶奶都同意了,你这样弄得我很没面子你知道吗? 再说了,咱们不是好姐妹吗?我还给你叫声姐呢!你跟我这么计较干嘛? 你要是觉得占我们家便宜了,开春让姐夫再把你婆婆家山上长的蘑菇给我们送来点儿。那蘑菇我们一家人都爱吃。” 看王瑾还要说话,她不讲理的抓住她的肩膀使劲晃了晃:“哎,你不能拒绝啊!算了,也别开春了,以后每年都让姐夫给我们家送蘑菇,年年都得送,不送不行!这样总行了吧?这你心里舒服了吧?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啊!明天我让邵彦成去找你,你们一起去厂办把调房证明给办了。说话算话,赖皮的是小狗!” 她说完,将王瑾往他们家楼栋里面一推,撒腿就跑。 似乎跑慢一点就会被王瑾给拽回去一样。 只看的王瑾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却又说不出的感动。 第 70 章 三章合一 第二天一上班,邵彦成就找空和王瑾一起去厂办把调房的手续给办了。 顺便还写了要加盖房子的申请,并且全厂第一个领了厂里统一发放的设计图纸。 他们两家的这一行为,顿时在厂里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 邵彦成和姜立南自然是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说法和大家解释了解释,并且一再声明,这就是两好搁一好,各取所需。 两家人全都是图个方便。 可大家谁心里没有一把称呢? 即便不说,可听说的人没有不夸邵彦成两口子一句“大气”的。 都知道他们是看王家一家人日子过得艰难,在帮他们呢。 不然,就算是换房子,难道盖新房的钱王家不应该出一点吗? 王瑾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晚上的时候,她就拿了一百块钱过来找了姜晓菱他们两口子。 看到王瑾拿着钱找过来,姜晓菱一阵头疼。 有时候遇到这么执拗的人也确实让人无语的很。 反复的解释,让她简直都要绷不住了,脸眼看就要垮了下来。 邵彦成也很无奈。 他攥住妻子的手使劲的捏了捏,示意她注意情绪,然后也没多说什么,转身进了里屋。 待他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本书。 姜晓菱抬起头错愕的望向自己的丈夫,不知道他这唱的究竟是哪一出? 那书是儿子给寄过来的,据说找的时候极为功夫,托了好些人才从省城图书馆的老仓库里扒出来了这一本。 寄过来后邵彦成一直爱若珍宝,平时别说给别人看了,自己看完也会立刻让姜晓菱给他收起来。生怕出一点纰漏。 他拿给王瑾看干什么? 王瑾自然也是一脸的茫然。 他们一家子上学都少。 虽然当年她也是号称初中毕业去做的知青。可在学校学了多少东西,再也没人比王瑾自己更清楚。 除了识得几个字,会写会算简单的数学题,别的差不多都还给老师了。 而邵彦成手里这书,光看封皮就全都是洋字母,王瑾就是想认,也认不得啊?! 邵彦成将书放在了桌子上,示意王瑾过去看。 然后开口说道:“我们汽车厂刚刚成立,非常缺少各种资料。特别是一些专业书籍,拿钱都买不到。 我知道你爱人最近在帮助晓菱他们站里收集物资,如果方便的话,麻烦你告诉他,让他再收集的时候帮我留留心,看到类似于这种的书,全都帮我收回来。” 他说着,将桌子上的钱重新朝王瑾推了过去,很郑重的对她说:“这书对我来说很宝贵,我不能让你拿走。但是你可以翻翻看,然后回去和你丈夫描述一下。如果能够找到一些,不,哪怕找到一本,都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他无限珍爱的摸了摸那本书的封面,才又说道:“对于我来说,这些东西比钱重要得多。” 王瑾明显被邵彦成这样郑重的语气给震慑住了,下意识的将两只手又在衣服上搓了搓,这才小心翼翼的翻了翻那本书。 虽然她并不懂那书里面的内容,可是看了看内页,她觉得那应该是一本跟数学有关的书。 里面有很多的图形,还有公式什么的。 她想,管它写的什么,反正让赵泉留心,找这种和数学,外文有关的书啊,本啊,找到后全都给邵技术员送过来。 到时候让他自己选,就总没有错。 于是,她几乎不做思考的就痛快的点了头。 看到她这个样子,姜晓菱顿时眉开眼笑。 连忙趁热打铁的跟王瑾约好了明天搬家的时间,然后将钱塞回她的口袋,就连哄带推的把人给送下了楼。 回来后不由得冲丈夫竖起了大拇哥。 自从当初和赵泉说了能用废品换钱这件事之后,那人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很快就把“事业”给发展了起来。 为什么要用“事业”这个词呢? 实在是这家伙也太能干了点! 赵泉和媳妇离婚这事,因为他妈的一场哭闹,再加上王瑾的决绝,很快就在四邻八乡全都传开了。 赵泉虽然是独子,可他上面有四个姐姐,还全都嫁了人。 之前不知道也就算了,待得了信儿,知道弟弟和儿子都被媳妇给甩了,哪个姐姐还能坐得住? 还能不回来打听打听消息? 所以,当赵泉带着小石头回到家里的时候,他家的人比过年回的都齐。 姐姐,姐夫,外甥,外甥女回来了一大堆。 赵泉在家里是老小,从小几乎是在几个姐姐背上长大的。 那真是全都宠着,惯着,家里穷了谁,也没有穷过他。 如今听到他受了这样的委屈,几个姐姐谁能不心疼,不担心? 在家等了几天,然后看到他孤零零自己背着儿子回来了。 赵泉妈第一个抹起了眼泪,然后四个姐全都哭了。 可赵泉却并没有一点难过的样子,进了门看到他们就咧着嘴冲着大家一阵傻笑。 嘴里还念叨着:“你们都来了?来的正好,也省的我一个一个去找了!” 那表情跟遇到了多大的喜事儿,要和家里分享似的。 看到他这个样子,开始的时候一家人还以为他受刺激过深,疯癫了呢! 毕竟谁都知道他和他媳妇的感情有多好。 可在听他转述完今天在收购站听了姜晓菱还有谢强说的那一番话后,他妈当场念起了佛,都顾不得有多不合时宜了。 而其他人也被这样的翻转给惊呆了! 说完之后,赵泉一点没客气的就给一大家子人全都布置起了任务—— 帮他收废品。 他把自己今天在废品站见到的东西全都跟家里人说了一遍,让他们没事就出去转转,见到了就在家里存起来,然后攒到一定数量自己过去取。 他几个姐姐虽然都嫁了外村,可离的都不算远。 最远的大姐家,也无非是步行走一天,晚上睡一觉第二天返程就可以,其他三个姐全部都能当天去当天回。 农忙的时候也就算了,可总有闲时候。 闲的话无论是他跑一趟,还是辛苦姐夫们送一趟,都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这又不是让帮钱帮粮,就是让费点事,出点力,自然没有一个人不答应的。 于是,这半年下来,赵泉时不时就能来城里一次。 有时候是借了村里的自行车,更多的时候是跟着村里进城办事的骡车来的。 跟骡车的话,他拿的东西差不多都能把人家车占去一半! 赵泉的父亲是村里的会计,他又是村里的记分员,一家人虽然不是什么大官,在村里说话也是有点分量的。 这种事有谁会跟他计较? 所以,半年下来,王瑾他们一家三口不仅能时不时的见见面,口袋里其实也多了些余钱。 至少路费,还有时不时给小石头买点营养品的钱总算是不用跟老人家开口要了。 有几个姐姐,姐夫帮忙还不算,尝到了甜头的赵泉还开发了新来源。 他之前初中是在县里上的,于是他和之前一直没有断了联系的同学商量了一下,让人家帮他收集,他隔三差五的去取。 多多少少也给人家一个辛苦费。 村里攒下垃圾卖给走街串巷收废品的,给孩子换块糖,给媳妇换点针头线脑的,这是常事儿。 没人会把这跟投机-倒把联系在一起。 更何况都是乡里乡亲的,也都知道赵泉的不容易。 每天看着赵泉上工的时候还要用竹筐背着儿子,就算是收集废品的时候也往往要把石头用布兜住,绑在怀里…… 那泪窝子浅的婶婶阿姨们见一次,红一次眼圈。 而且大家都知道,赵泉这么做就是为了能带石头经常进城见见他亲妈,不然一个响当当的男子汉,能没点傲气? 怎么会去干拾垃圾的行当? 所以对于赵泉干这活儿,不但没人说,大家能帮的往往还会帮把手。 例如谁要是去邻村了,或者去他姐那儿了,都还会自发的把东西给他带回来。 这样,不知不觉中,他收集到的东西,可能比那种走街串户专门干这一行的人都多,换的钱也多。 这事,瞒得了别人,又哪里能够瞒得了姜晓菱? 赵泉收再多东西,还不是要拿到废品站来换? 看到丈夫居然能够想到让赵泉帮他找书,姜晓菱是真心敬佩的。 比起庆庆所在的时代与现在之间相隔几十年,赵泉要是用心,没准儿还比儿子找起来更方便一点。 更何况,姜晓菱压根不想收王瑾的钱。 这是目前能够找到的,最好的处理方式。 - 第二天中午一下班,邵彦成和姜立南一起带着几个关系不错的工友回来,很快就将两家的东西给换了一下。 说起来搬家也是个大事儿,可这年头家家户户东西真的不多。 能用得着男人扛的也就是床和柜子,最多加一个水缸。 厨房里的家伙什家里的女人也都搞得定。 姜晓菱和王瑾各请了半天假,在男人们把大件的东西搬完之后,她们各自把搬好的东西给重新归了归位。 王瑾家人多,东西杂,还要再费点事。 姜晓菱本来就刚结婚没有多久,家里的零碎少,更是简单。 更何况之前她们家就已经商量好了,除了必需品其他的搬来后都不开箱。 只等着开春了,土冻的不是那么结实了,就直接找人来把房子给建起来。 姜家的意思是,他们两个毕竟是新婚,住人家住了多少年的旧房子不合适。想到时候建房的时候,直接把这屋里该整的,该刷的也全都顺势整理一下。 总还是想让他们小两口住的展样,舒服一点。 把房子的事情彻底解决之后,要考虑的就是车子的事儿了。 这事儿小两口自然是要跟父亲坦白的。 虽然没有提儿子一家,可关于要弄自行车和汽车,以及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帮谢强一下的事儿,他们全都跟姜立南说得很清楚。 因为王厂长那事儿牵扯到姜晓菱重生这个话题,他们瞒了下来。 可说不说这个其实也无关紧要,仅仅他们说出来的话,就已经把姜立南震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三个人商量了好久,终于定下了一个方案。 忙活完了家里的事,姜晓菱拿着关医生给她开的方子去了市里唯一的那家中药房。 意料之中的,其中好几味药都缺货。 想来也正常,连省城都缺货的东西,宁林能有才是奇了怪了。 转了一圈之后,姜晓菱将药方给了美芳。 张美芳通过了之前的招工,现在已经进了机械厂卫生所,成了一名卫生员。 现在正在跟着朱医生实习。 拿到这个方子美芳自然很重视。 在找了自己的师父,确定卫生院也没有之后,她将方子给了负责给卫生所购药的采购员,让他帮忙寻找。 美芳人长得漂亮,性格又好。 加上父亲在厂里的职务又高,自己也到了该找对象的时候。 所以虽然她才到厂里上班没有多久,如今也是众多小伙子们倾慕的对象了。 即便这年头人们都内敛,没人敢真的过去找她搭讪。但她开口求了人,能做到的自然没人会拒绝。 可就算是采购员对于这个药方非常的上心,找遍了市里的大小医院后,也还是没有把药找全。 再然后,整个机械厂,包括汽车厂的人都知道了,姜师傅家的大女儿还有女婿是真孝顺,为了给妈妈治病什么办法都想到了。 慢慢的,就开始有人传,说因为买不到草药,他们小夫妻两个现在都开始在附近的村里还有山上找了。 很快厂里的人就发现,这话并不是传闻。 只要是休息的时间,他们经常就能够看到邵彦成骑车带着姜晓菱,两个人背着大竹筐往市区外面走。 不用问这就是在给老人寻药。 要说他们这样的方法也不见得没用。 因为大家都知道,自从开始抓投机-倒把之后,很多村民即便之前在山上采了药,很多人也不敢拿到城里来卖了。 这种情况下,村民们手里存点药,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家都说他们这样的方法还是对的。 可结果却让所有人都失望了。 小两口每个周末都早出晚归,每次回来都满脸疲惫,却还是空手而归。 他们夫妻俩没说什么,周围的邻居看着都忍不住的心疼了起来。 很快就到了元旦,这一天姜立南特意申请了加班,往省城方向的一个镇子去送一批拖拉机。 走之前他和厂里打了个招呼,说这次想带着女儿,女婿一起去。 他去送货,顺便把俩孩子放到那个镇子上,让他们去找草药。 全厂的人都知道他们家为了找那药费了多少劲儿,这样的要求又怎么会有人不答应? 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人家姜师傅还为此专门申请加了班儿。 姜立南这次送货的地方是特意挑选的,路上正好要经过之前邵彦成出事的那座山。 路上,师徒二人换着开,一分钟也没有休息,愣是比平时早了将近三个小时到达了那座山的下面。 车上装的都是要送货的拖拉机,那也不是谁想搬就能搬下来的东西,再说这年头虽然运动闹得凶,可小偷还真不多见。 所以他们把车找了一个合适的地方放好之后,三个人就一起上了山。 邵彦成之前发现的那个山洞实在是有点隐秘,洞口很小,又是在岩壁上,外面长满了灌木丛。从地面上看,只能看到洞上方很小的一部分。 如果没有邵彦成的带领,姜晓菱父女俩估计从洞跟前过几次也不会发现得了。 几个人依次进了洞。然后发现洞里确实另有乾坤。 洞的面积不大,说是一个山洞,还不如说是一条在山岩上开出的隧道更合适一点。 它大概也就两米多宽,一米七不到一米八的高度。反正姜立南和邵彦成在里面行走还必须要低着头。 但山洞很长,蜿蜒曲折,三个人走了大概得有五六分钟才走到了洞另外一个出口。 邵彦成全程紧攥妻子的手,可还是能够感觉到她的手心冰凉,身体在微微颤抖。 “别怕,这里面什么也没有。而且自从我上次走之后,连一个人都没有来过。” 邵彦成用特意带的手电筒在地上晃了晃,姜晓菱和姜立南这才发现,那地上有一些看上去放的很随意的小石头和小草棍儿。 如果不是邵彦成指出来,他们绝对不能发现那是有人专门摆放过的。 而且还是在必经之地。 也就是说,除非经过的人是像邵彦成这样,提前有准备的,不然随便是谁都一定会踩到那些草棍,石头。 既然这些东西都没有被碰过,那确实可以确定除了他们,最近并没有人发现这个山洞。 听说丈夫的解释,姜晓菱的心总算是安稳了一些。 其实她不是怕黑,她是怕好容易想到的地方万一再不能用。 离她的生日只有一个月多一点的时间了,日子越过,她的思想压力就越大。生怕谋划不好,把那些东西全砸在黑匣子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姜晓菱觉得自己后半辈子的日子都过不好,一定天天都生活在患得患失里。 今天来之前,她专门给儿子留了信儿,这会儿,估计儿子他们已经把车都给买回去了。 他们商量好了,让儿子把车都准备好,这边一到地方,觉得各方面都合适,姜晓菱就回仓库给他们写信。 收到信就让他们把汽车先给寄过来。 成与不成,就在此一举。 此刻的姜晓菱没有可能会不紧张。 终于走到了石洞的尽头。 搬开挡在洞口的几块不大的石头,三个人走了出去。 姜晓菱顿时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因为早上出发的时间早,他们来到山脚下的时候也不过是只有上午十点多。 爬爬山,走走山路,耽误了一会儿,此时已经差不多到了中午十二点。 正是一天中正午的时候。 虽然山上依然很冷,可天清气朗,太阳照在脸上暖烘烘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是山洼,四周都是山,风吹不进来的缘故,姜晓菱觉得这里比山下还要暖。 “这地方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姜立南看了一圈说道。 “是。”邵彦成表示了赞成。 “我也觉得这像是人工开凿的,但是究竟是什么人,什么时候建的这块地现在也闹不清。 我上次来的时候已经把这周围走了一遍,即便是以前有人在这儿干过什么,现在也把东西都清理走了,什么也没留下。我找了一圈,发现这里非常干净。” 听了女婿的话,姜立南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自己沿着山洼开始走。 他想自己转一转,心里也好知道一个大概。 这片空地占地不小,姜晓菱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大,可看上去肯定比他们家属院要大个几倍。 看父亲去转圈了,她也不想等,而是眼睛在四周望了望。 “把车停哪儿?”她问丈夫。 邵彦成显然来之前已经在脑子里把能想的步骤全都想周全了。 他拉着妻子的手往前方又走了一段路,走到了一个天然形成的石缝前,对她说:“你试试看能不能停在这儿。” 姜晓菱看了看,发现这里确实比别的地方更空旷,也更平整一些。虽然地方不是很大,但停下一辆卡车看上去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点了点头,进入了仓库。 因为时间紧迫,姜晓菱这一次的信写得极为简单,只有短短的一行:“准备好了,送进来吧。” 收到这封信的时候,邵国庆和邵蔓两个人正坐在他们那个出租屋里,在焦急的等待着。 昨天收到母亲来信后,邵国庆直接给女婿打了电话,让他把那辆卡车买回来。 和之前看好但还没送货的一百辆自行车一起,找个拖车公司给送到租的房子里来。 因为这是提前都说好的,邵国庆早早就跟女婿说,舅舅的朋友会来家里取,所以郑翔宇压根没有推诿,利用午休的时间就将东西给送过来了。 一听说爸爸把东西买回来了,邵蔓立刻就明白这是奶奶准备接收了。 虽然她今天晚上要上夜班,可还是不放心,一大早就回了娘家,然后和父亲一起过来了乡下。 看到了奶奶的来信,邵蔓按照之前的做法,将卡车的照片传到了闲渔网商品发布的位置,可就在要填写收件人地址的时候,她的动作还是迟疑了一下。 “爸,我奶奶给的这个地址是一个山,这周围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医院或者住人的地方?你说我奶奶接收这么大件的东西会不会有什么事啊? 那电脑超负荷了还会死机呢,我奶奶能一次接收个卡车?” “胡说八道什么呢!” 听到女儿拿电脑死机来比喻母亲,邵国庆的心猛地一抽,他气得伸手在她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哪儿有你这么比的?不会说话就别说!” 被父亲指责邵蔓并没有生气。她知道这时候爸爸肯定比她还紧张。 她也没有接爸爸的话茬,而是伸手去拿邵国庆随身带的包。 “你干什么?”邵国庆满心的不解,同时也有点急躁。 妈妈还在对面等着,女儿这又要搞什么? 邵蔓把爸爸的包拿过来,从里面翻出了一包西洋参含片,一边飞快的拍照,上传,一边解释道:“给我奶奶先寄点补充能量的东西。补一点是一点,宁可是我想太多,也别出什么事。” 听女儿这么说,邵国庆这才恍然大悟。 他连忙把包抢过来,又从里面翻出了一盒牛奶:“让你奶奶把奶喝了,都中午了,他们肯定没吃饭!” 邵蔓也不拒绝,接过来也赶紧拍照发了过去。 姜晓菱等了半天,没等到汽车,反倒是等到了一包牛奶,还有一个小信封装的参片。 她有点奇怪。 “怎么了?那边有什么情况?” 邵彦成从妻子进入仓库就眼都不敢眨的盯着她,生怕哪里出了问题。 此刻看她的表情中透出疑惑,连忙紧张的问道。 姜晓菱收回心神,展开手掌。 然后邵彦成就见她的手心里忽然出现了一个装着牛奶的玻璃瓶,还有几片切得薄薄的参片。 “这是什么?”他更奇怪了。 而此时姜晓菱的表情则变得又无奈又感动。 “是蔓蔓。她怕我承受不了负荷,非要让我先把奶喝了,然后含着参片,才答应给咱们寄。” 姜晓菱同丈夫解释道。 她不说,邵彦成其实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一点。 他只想到了妻子能接收和不能接收这两种可能。 却并没有意识到还有另外一个可能是—— 妻子拼命接收了,但对她的身体会造成很大的损坏。 直到听了姜晓菱的解释,他才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一刻,邵彦成忽然就后悔了。 “要不然算了……”他紧紧的攥住妻子的手,出声阻拦。 “又胡说什么呢!”姜晓菱把最后一口奶给喝掉,然后瞪了丈夫一眼。 “来都来了,不试试就放弃,那咱们折腾这么久是为了什么?” 她说着,将牛奶瓶往邵彦成的手里一塞,把参片放进嘴里,就又重新进了仓库。 “准备好了。”她给儿子发了一条消息。 然后几乎就在瞬间,姜晓菱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像是被人用了一个大锤子狠狠的砸了一下! 剧烈的疼痛伴随着强烈的呕吐感让她的身子控制不住的晃了晃。 她紧紧的闭着眼睛,完全不能睁开。那种感觉就像是一旦睁开,眼球都能从眼眶里飞出去一般。 姜晓菱的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一下又一下的疼痛让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就要炸了! 她下意识就伸出手用力的抱住了头。 与此同时,手指更是情不自禁的用力,死命的攥住脑壳,恨不得钻进去把里面那个来回搅动的东西给拽出来! 姜晓菱感觉到有人把她紧紧的抱住,感觉到有人把她拥进怀里,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整个口唇,舌头都是麻的。 因为用力,牙齿把唇肉全都咬得血肉模糊,鲜血顺着嘴唇流出来,可她毫无察觉。 看着妻子这个样子,邵彦成整个人都麻了。 他惊恐的跪坐在地上,死死将妻子搂在怀里,浑身颤抖,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她的名字。 可是妻子却像是完全失去了知觉般,没有一点反应。 邵彦成后悔了。 前所未有的后悔! 这一刻他恨不得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取时光的倒流。 如果可以,去特么的研究,去特么的工作,他全都不要了! 只要把他的晓菱,把他的妻子还回来! “晓菱,晓菱!” 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只能死死的抱着妻子,悔恨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在她的脸上。 而此时的姜晓菱神智已经慢慢的恢复了。 意识回笼之后,她第一反应就是去看仓库里的竹篮。 果然,在离她最近的一个竹篮里,赫然就放着一辆大卡车! 虽然隔着黑匣子,她能够看到的就只是一个影子,可那确实是车,再也不会有错了。 她又赶紧去看那标签——道奇t234中型卡车一辆。 看到这儿,她的心里猛地一松,脸上不由得绽出了一个笑容。 收进来了! 她真的把这个卡车给收进来了! 之前的担心,紧张全都不翼而飞,姜晓菱觉得连脑壳似乎也没有之前那么疼了。 姜晓菱之前最担心的事只有一样,就是卡车收不进来。 如果这样,她觉得不管是对丈夫,还是对汽车厂,都将会是一个非常大的遗憾。 至于别的,她倒是没有担心太多。 反正,她总觉得只要黑匣子能允许她收进来,就必定会让她拿出去。 不然那是瞎折腾个什么? 所以别的她压根连想都没有去想。 姜晓菱抬了抬胳膊,想一鼓作气把这车给弄出去。 反正一次疼也是疼,两次疼也是疼,趁着现在还有精神,赶紧办完拉倒。 也省的再疼第二遍。 可她的手动了动,又动了动,却死活也抬不起来。 像是被什么给死死的箍住,完全无法动弹。 与此同时,丈夫绝望的哭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姜晓菱有一瞬间的怔忪。 第 71 章 两章合一 姜立南将这个山洼转了一圈。 越转越觉得这里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他细细的观察着,想从中找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惊呼,然后就是女婿惊慌失措的呼喊声。 姜立南心里猛地一突,转身就往来的方向跑去! 姜晓菱努力的想抬起手臂,可是却根本动不了。 她挣扎着睁开眼,眼前一片昏暗,脸上湿乎乎的。 耳边还有男人心脏的砰砰声。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丈夫紧紧的压在胸口处。 除了上辈子临死那一天,姜晓菱没见邵彦成这样哭过。 这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动了动身子,试图安抚男人一下,可整个人都被他死死的箍住,像是要把她揉进血脉里。 使她连呼吸都变得有点不畅。 姜晓菱试图出声,可她嗓子这会儿撕裂般的疼痛,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姜立南跑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赶紧过去将女儿从女婿的怀里抢过来,在她的背上轻轻的抚了抚,帮她顺气。 “晓菱,乖女,你怎么样?哪里难受啊?!” 姜晓菱接连喘息了好几下,才睁开眼,冲面前的两个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了。 余光里看邵彦成一脸呆滞,明显还没有缓过神来,她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只得又努力的伸出手过去抓住了他的手。 感受到她的动作,邵彦成身体一震,反手一把握住了妻子的手,紧紧的贴在脸上。 心中翻涌着的强烈的大恸让他一时间怎么也缓不过来,话也说不出。 只有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很快就将姜晓菱的手掌全都打湿了。 看到女婿如此失态,姜立南心里也说不出的难受。 不知不觉中,眼圈也跟着红了。 他将女儿重新送回到女婿的身边,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站起来默默走远了些。 邵彦成一把将姜晓菱再次抱住,将头埋进了她的颈窝。 好半天才憋出了一句:“晓菱,你别离开我。我,只有你了。” 一句话说地姜晓菱鼻子蓦地酸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刚才的样子把丈夫吓坏了。 也知道他肯定是想起了自己曾经跟他说过的,上辈子早逝的事儿。 然后今天这情况,让他和之前的联系到了一起。 她有心想抚慰他几句,可还保留着几分理智。 姜晓菱知道自己此刻最重要的事是要做什么,就这点儿精神气儿,可不敢再浪费了。 她没有吭声,而是抬了下手臂,然后一大盆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忽然就出现在了她手边的石壁处。 邵彦成吓了一跳,眼泪瞬间止住了。 他随便擦了擦脸,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妻子的手又动了一下,石壁处眼看着又多了一个盛汤的陶罐。 罐子里的汤还是滚烫的,有浓香溢出,竟是满满一大罐的玉米红萝卜炖排骨。 姜晓菱又从仓库中拿出了三付碗筷,然后也顾不得招呼另外两个人,自己先拿了一个大肉包子啃了起来。 一整个包子下肚,她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而这时候,邵彦成已经盛了一碗汤递到了她的跟前。 姜晓菱也没客气,接过汤接连喝了好几口,这才冲都蹲在旁边看着她吃的父亲和丈夫摆了摆手,说:“我没事了。刚才应该是精力不足,我得先吃点东西。” 说完,她指了指面前的饭菜:“一起吃,待会儿凉了。” 邵彦成知道,这些饭菜应该都是儿媳妇和小河当初做好了,被妻子放在仓库里一直没有来得及拿出来的。 这种事他以前经历过,所以此刻表现的也就从容。 可姜立南是第一次见,他整个人都有点懵。 “这,你那黑匣子里还有卖饭菜的?” 姜晓菱点了点头:“无所不有。” 姜立南被女儿说的话噎了一下,再想想也就释然了。 连汽车都有卖的地方,有个卖饭菜的,那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自我解释了一番后,也能够平静对待了。于是也在女婿的身边坐下,伸手拿了一个肉包子。 虽然肉包子又鲜又香,可无论是姜立南还是邵彦成,此时的心思都不在饭菜上。 他们两个人的眼睛全都一瞬不瞬的盯着姜晓菱,生怕她再出现一点问题。 包子吃在嘴里都味同嚼蜡。 其实姜晓菱这会儿的状态也确实不怎么样。 她的头还是很疼,另外心里一涌一涌的往上泛着恶心。 可是她很清楚,这应该是精力损耗过大引发的后遗症,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消除的。 之前蔓蔓已经说了,精力损耗想要弥补的办法只有两个,一个是睡,一个是吃。 睡,她现在是不可能了,那就只能吃。 所以,尽管心里再难受,再没有食欲,她依然逼着自己一口气吃了三个大包子,还喝了一大碗排骨汤。 另外还自动自觉的吃了两大块儿排骨,一小段玉米。 吃饱之后她抹了抹嘴,然后看向另外两个人:“都吃饱了吗?吃饱我收了。” 二人连忙点头。 这会儿谁还有心思去管吃没吃饱啊? 姜晓菱将东西收回仓库,然后自己扶在岩壁试图站起来。 邵彦成连忙过来把她扶住,嘴里快速的说道:“咱们回去吧,不弄了。这事儿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晓菱,以后机会多得是,我们从长计议。” 姜立南也连连点头:“彦成说得对,身体重要。” 刚才他过来的时候光看到女婿哭了,其实没有太反应过来。 女儿吃饭的时候,望着孩子那煞白煞白的小脸,还有嘴角隐隐的血迹,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会儿姜立南后怕的站都站不稳,要不是想到这里面就他一个是长辈,他必须撑住—— 估计早就软得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姜立南后知后觉的心里一股一股的暗火在往上窜! 他从来没有过的,对女婿兼徒弟产生了怨念。 天大地大也没有他女儿身体事大! 这是拿他们家晓菱当什么?当机器使唤呢! 刚才吃饭的时候,姜立南一眼都没有看邵彦成。 心里已经打算好了,他要是再敢跟女儿哔哔一句,今天非得好好收拾他一顿不可! 这会儿听邵彦成说出这样的话,脸色才终于缓和了一点儿。 姜晓菱知道这会儿自己说什么都不顶用,她也没有那个精神气和他们解释。 将碗筷重新放回仓库之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屏息凝神,用手指向了之前看好的那个地方。 手臂往上轻轻一抬—— 还在劝说她的两个人没来及防备,就听到砰的一声,一个庞然大物倏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所有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全然静止,再多的话也卡在了嗓子眼里。 两个人全都吓傻了,都盯着那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卡车,震撼到无法出声。 知道,和亲眼看到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特别这两个人,无论是姜立南还是邵彦成,都是司机出身,这又和别人不一样了。 身为一个司机,有几个人是不爱车,不喜欢车的? 望着这样一辆平时只听说过,却极少能够见到的好车,两个人内心的震动是无法用语言所描述的。 姜晓菱靠在石壁上,欣慰的咧了咧嘴。 只觉得一块儿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还试图再缓一缓,将那些自行车也弄出来,结果忽然脑子里出现了一个从来没有过的,冷冰冰的声音:“系统升级中,请暂缓使用。” 姜晓菱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发出了“咦”的一声。 这声音很轻,却还是立刻惊动了邵彦成。 他连忙转头,扶住了妻子的胳膊:“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表情还是那么的惊魂未定。 姜晓菱朝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然后垂下眸,试图再次回到仓库里。 可是她刚刚起了这个心思,脑子里就砰的一声,整个身子都控制不住的往后仰了一下。 “晓菱!”邵彦成简直要被她吓死了! 声音听上去都破了音。 “我没事儿。”姜晓菱用手揉了揉脑门,有点沮丧的说:“我像是被人给关门口了。” “关门口了?关什么门口了?”姜立南也紧张的问道。 而这时,那个声音再次在姜晓菱的脑海中响起:“系统升级中,请稍后使用。” 像是在回复她的疑问一般。 姜晓菱这才放下心来。 她将脑子里那人说的话和爸爸还有丈夫说了一遍,然后说:“我也不知道它这个升级要升多久?”说完还摊了摊手。 “升多久今天也不能再干别的了!走走走!咱现在就回去!在这里已经待了太长的时间了。” 在确定女儿并没有什么大事之后,姜立南彻底黑下了脸。 之前他努力憋着,不敢把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是害怕让女儿看到,再影响了她的心绪。 这会儿看她身体都这样了,还在惦记着要弄那些个自行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之前积攒的怒意就全一起爆发了! 他蹲下身子,冲女儿喝道:“过来,老子背你出去!要是不听话,看我打不打断你的腿!” 说到这儿,他还不解气,又补充了一句:“就在这儿打!” 听得姜晓菱无语至极。 自己都嫁人了,爸爸还当她是小孩儿呢。 把平时吓唬小河的话都用出来了。 不过,姜晓菱本来也不准备再在这儿待了。 她又累又乏,脑袋还嚯嚯的疼。 还不知道那个什么系统要升级到什么时候? 她正欲出声,邵彦成已经弯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语气坚定的说:“我来。” 看到他这个样子,姜立南也没有再争,直起身径自走在了前头。 三个人从山洞里出来,将洞口稍微做了掩饰之后,并没有再多做停留,直接回了停车的位置。 此时是冬天,这里原本就不是什么人多的地方,所以倒也不用担心那个山洞会被别人提前发现。 上到车上,姜晓菱盖上事先带来的小褥子,靠着丈夫立刻就昏睡了过去。 仓库反正也进不去了,她也没有了其他的心思,这一觉睡得无比的香甜。 因为事先已经把时间留出来,姜立南没有再疾行,而是将车子开得稳稳的,连个小坑就会小心的避过。 生怕耽误女儿的睡眠。 所以等他们到达那个要送货的镇子上时,姜晓菱已经睡得饱饱的,精力也恢复如初了。 可即便这样,姜立南还是直接把车开到了镇医院门口,然后将他们两个一起撵了下去。 非要邵彦成带着女儿去好好检查一下身体,他自己去交货。 爸爸把车刚一开走,姜晓菱就朝丈夫摆了摆手。 “不去,我没事,我这会儿觉得精神比之前还好一点呢!” 邵彦成看了看她的脸色,发现确实比之前看上去好了很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睡醒的缘故,脸蛋儿看上去还有点红润。 想到刚睡醒,邵彦成又担心了起来。 这会儿已经是半下午了,太阳也没有中午那么大,有点阴冷阴冷的。 他其实也不想带妻子去医院。 这镇子又小又穷,所谓的医院就是一排小平房。 然后在平房的外面搭了一个凉棚,能避一点雨雪,四周连个遮挡的东西都没有。 就只站在这门口看一下,就知道那里面肯定冷得要命。多待会儿,没病也让冷风给吹感冒了。 邵彦成四下里张望了一下,然后拉了拉妻子的手,说:“去那边吧。”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姜晓菱发现那边是一个国营饭店。虽然现在还没有到饭点儿,可那门是开着的,说明还在营业。 于是点了点头,和丈夫一起走了过去。 待姜晓菱坐定,邵彦成走到售票的地方帮她买了一碗小馄饨。 虽然说是馄饨,可一碗看上去基本上全是面皮,基本上没见什么馅儿。 面皮也不是白面的,看上去黑乎乎的。 可即便这样,姜晓菱也依然吃的很香。 四两一碗的馄饨,她一口气全都给吃完了。 顺便还把那点热汤也全都喝了下去。 放下碗,她舒服的长长吐了一口气,这才反应过来,望着邵彦成面前空空的桌子,问道:“你怎么不吃?我这儿还有粮票。” 说着就要去掏口袋。 邵彦成制止了她:“我不饿,才吃没一会儿。” 姜晓菱这才想起来,他们距离中午吃饭,还真没多久,根本就没到再吃饭的时候。 她低声说了一句:“我饿。我今天特别特别饿。” 她没有说的是,这样的馄饨,就是再给她来一碗,她也能吃完。 邵彦成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中饱含了歉意:“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到。” 姜晓菱不以为然的瞪了他一眼:“你又不是神仙,什么都能考虑到?” 说到这儿,她四下里张望了一下,确定周围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然后用很小的,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我觉得,今天这可能是件好事儿。” “好事?”邵彦成的眉毛动了动,有点没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刚才听到那个声音说什么国际版已更新。”姜晓菱小声说:“虽然我现在还进不去,但我觉得这个国际版,会不会比我之前用的那个黑匣子更高级?” 邵彦成被妻子的话说的也楞了半晌。 还能比以前的黑匣子更高级?那得变成什么样啊? 在他的感觉里,妻子以前那个黑匣子就已经是很不得了的存在了。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姜立南就卸完货赶了过来。 因为操心女儿的身体,他们并没有在这个镇子上多待,直接就踏上了返程。 回到宁林已经是半夜,姜立南将他们两个放到家门口自行回厂子交车,两人回家休息,一宿无话自是不提。 第二天恰好赶上星期天,自然还能多休息一日。 姜晓菱一早起来就想进空间看看。 她很好奇,那黑匣子升级,能升成什么样子? 可是几次想去都被邵彦成以不能连续耗费精力,再缓缓,好好休息等各种理由制止了。 为了怕姜晓菱不听话,他整整一天都跟在她的身边,连自己最挚爱的研究也不顾了。 那紧张的模样,都让姜晓菱害怕被妈妈,还有奶奶给看出点什么。 好容易又熬了一日,第三天早上一睁眼,趁邵彦成下楼打水的功夫,姜晓菱第一时间钻进了那个屋子里。 这一次终于没有被再次拒之门外。 她走到黑匣子跟前,都没有来得及细看一眼这东西有没有什么变化? 就看到未读邮件那个红灯闪的刺眼。 她知道这是儿子他们在担心她,毕竟两天了,她连个消息都没有传递过去。 果然,一打开,各种信息劈头盖脸的就砸了过来。 “妈妈,你怎么样?” “奶奶,你那边什么情况?” “妈妈,你看到消息回复一下,我们都很担心你。” “奶奶,你身体有没有什么问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别瞒着,一定要告诉我……” 一封又一封的信,每一封都代表着儿子和孙女急切的心情。 姜晓菱一时间都不知道要先回复哪封才好。 看了信她才知道,在自己最痛苦难受的时候,其实儿子那边也不好过。 她是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有人用锤子在砸,而儿子那边,则是电脑直接黑屏了。 在确定了只有那台电脑才可以和她联系,其他都不行之后,那个笔记本电脑就成了邵家最重要的宝贝。 邵国庆更是恨不得走到哪里带到哪里,一点儿都不敢让别人经手。 这忽然黑屏,然后死机,差点没把邵国庆给吓死! 在邵蔓连着试了几次都没有把电脑修好之后,他更是当场心脏病发。 幸亏邵蔓本身就是医生,基本的急救常识还是掌握了的。加上邵国庆本身就有随身带药的习惯,才终于没有酿出大祸。 可这一出,还是把他们父女两个的魂儿都要给吓没了。 那天晚上,在邵国庆的坚决要求之下,他们两个谁也没有回城。 两个人愣是在那连暖气都没有的屋子里整整守了一宿。 邵国庆因为身体的原因,还睡了一会儿,邵蔓则完完全全连眼睛都没敢闭一下。 就那么守着父亲,还有一台没有一点动静的电脑。 第二天早上,那台电脑跟神经病发作了一般,在没有一个人碰触的情况下,忽然自己开了机。 不仅如此,还接连反复重启了好几次。 直看得邵蔓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手都下意识的攥紧了手机。 只等着它万一彻底自毁之后,要第一时间打110,以防父亲受惊过度。 结果,它重启了几次之后,终于消停了下来,然后重新回到了闲渔网的界面,然后出现了一行大字:“更新完毕,欢迎继续使用。” 看到这行字,邵蔓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全是冷汗! …… 看了孙女的信,姜晓菱想起当时的情况也心有余悸。 她赶紧给邵蔓回了信,说了一下她当时的情况,也提了听到的那句什么“国际版”的话。还专门问了一下孙女,这“国际版”到底是什么东西? 信回复的很快,可以看得出对面儿孙一直到此刻都还守在电脑前。 估计孙女这是连班儿都不上了。 邵蔓在信里说,知道奶奶一切无事,终于放心了。让她听爷爷的话,最近还是以养精蓄锐为主,没事还是少动用精力。 她说她这两天思考了一下,觉得还是得给姜晓菱好好的补补身体。 以前总是想这个,想那个,却忽略了她。 邵蔓说:“奶奶,你要知道,你才是连接这两个世界的纽带,你的身体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这件事交给我了,我会好好想想怎么帮你调理身体的事,到时候你要听话。” 在信的最后,邵蔓也提到了这个国际版的事儿,但是她说,她那边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同。 界面也好,功能也好,没看出和以前有什么区别。不知道奶奶这边是什么情况? 还说如果姜晓菱发现不同了,最好也跟她说一下。 看完信,姜晓菱终于有功夫去研究一下自己的黑匣子了。 可是和孙女说的一样,她瞅来瞅去,硬是没有发现和之前有什么区别? 匣子还是那么大,仓库里面的竹篮依然那么多。 连那放竹篮的木架子,她特意数了数,也还是之前的数。 姜晓菱仔细研究了半天,也没看出那什么“国际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第 72 章 两章合一 既然检查了半天也没发现不同,姜晓菱索性也不找了。 反正时间还长,以后有机会再说,目前当务之急是先得谋划着怎么把山上的汽车妥帖的给弄出来。 这一回姜立南发了话。 许是山上女儿的情形彻底把这个当父亲的给吓着了。 当时还反应不太大,可回来后他越想越后怕,接连几天都睡不好觉。 有好几次半夜醒来,就那么定定的望着与女儿他们现在住的那房子相隔的墙,越想越觉得心疼。 所以,当姜晓菱两口子来找他商量后续的事要怎么做的时候,老爹难得的给他们两个人甩了脸子。 对女儿还好,对邵彦成则黑着脸给他讲了一大通夫妻间要相互提携,相亲相爱,相濡以沫……反正吧啦吧啦说了半天。 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有一个—— 他的女儿他心疼,一切对他女儿身体有伤害的事儿那就是不能做! 原本邵彦成都在为那天的事儿自责。 心里对姜晓菱的愧疚都无法言述,甚至中间也接连好几次做噩梦。 每次醒了都吓得一头汗。 这下好了,再让老丈人一说,他更是一个字都不提了。 看这两人都不吭声了,姜晓菱当场就急了。 合着,她费了半天劲儿,吃了那么多苦,就眼看着半途而废? 事儿没有这么做的! 她也顾不得这俩人是心疼自己了,立时就发了飚。 她一边和两个人吵架,一边又想起了之前为了担心黑匣子会莫名消失,担惊受怕的日子,心里一下子就难受了起来。 说着说着就落了泪。 直说如果爸爸不赶紧帮他们把这事解决了,就不是在心疼她,而是在害她! 害她吃不好睡不好,天天心里没个舒展的时候! 被她这么胡搅蛮缠,姜立南终于还是没抗住,只得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事不能你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得选一个大家,或者说你需要的人都在的日子。 现在,厂里正在搞年底总动员,希望在过年前把产量再创一个新高。这时候谁有空?王厂长天天忙得脚不沾地,我也不好去和新人抢短途运输的名额。 这事儿不能急,必须要耐着下性子等,得等时机。” 听了岳父的话,邵彦成也深以为然。 这几天他想了挺多,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关系重大。 之前他只想着弄一些自行车回来,到时候就以让谢强陪他们一起去采草药为名,带着他去山上晃一圈。 然后把发现车子的功劳记到他的头上。 五十辆自行车,这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王厂长不可能不给奖励。 到时候自己再提议一下,给谢强要一个进厂的指标,哪怕是临时工呢。 这对于个人来说,是一件为难至极的事儿,可对于机械厂来说,绝对没有五十辆自行车来的重要。 邵彦成有把握把这事给稳稳妥妥办下来。 一方面,厂里过年的时候给有突出贡献的人发放的奖励品有了,一方面谢强的事儿给解决了。 两全其美。 可他当时并没有想到,儿子和孙女居然会给他们弄来了一辆汽车! 当初妻子提出来的时候,邵彦成是惊喜的,可也仅限于惊喜。 毕竟一来没有见到实物,那种感觉就很不真实。 再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接收。 对于没有把握的事儿,邵彦成一向不会去放太多的精力,也就没有细思。 可昨天,当那辆车就那么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立刻就意识到——这事玩儿大了。 邵彦成知道,汽车这事已经不是王厂长能够管控得了的,这事他肯定要上报。 而如果上报,报给谁? 这中间就很有些微妙了。 按说机械厂上级单位应该是省工业厅。 可是说实话王厂长在工业厅并不是很受推崇。 对于工业厅的人来说,王厂长以及他手下的一批干将更像是外来户,而人家肯定是想培养属于自己的中坚力量。 现在因为王厂长在机械厂的威望还是很高的,人家当然不会动他,可是随着机械厂和汽车厂的分割,人家的势力已经在慢慢侵入。 王厂长在厂里说话的分量开始肉眼可见的大不如前。 这种时候,邵彦成自是不可能会想让工业厅的人也来分一杯羹的。 可如果要把这事儿绕过省工业厅,直接跟他们顶头上司机器工业局联系,也就是和秦叔叔联系…… 就必须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所以,听了岳父的话,邵彦成很是赞同。 这事儿必须寻找合适的机会,急不得。 既然他们两个人都这么说,姜晓菱也没有什么异议。 她有自知之明,论起对厂里的了解,她比不过这两人,那关键时候就得听劝。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等就等到了过年。 这期间,她又与儿子联系了几次,两个人研究了半天,还是没有搞明白那个所谓的“国际版”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不过儿子说的一番话却让姜晓菱大为欢喜! 邵国庆对她说:“妈妈,我咨询了一些专业人士,听他们的意思是说,如果系统还有升级的能力,那么就说明这个系统还是能够维持一段时间的。 所以我觉得你可以暂时不用考虑它会消失的事儿了。 如果它过几个月确定会消失,现在还有什么升级的必要?” 对于儿子的这个说法,姜晓菱是赞成的。 其实这两天她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她不是很明白升级是什么意思,在她的理解里就像是衣服破了,缝缝补补。 都缝过补过了,怎么不得再用一段时间? 不然缝它干嘛? 现在有了儿子的确定,她更加的精神大振。那种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不安定感散去之后,她整个人的状态都好了很多。 姜立南是在年二十七的时候通知的姜晓菱他们,说自己揽了二十九那天去镇子上送货的差事。 也跟王厂长说好了,依然是用找草药的名头,到时候带着他们一起去。 至于谢强那儿,让他们自己去说。 听了爸爸的话,姜晓菱想也没想,立刻就要去找谢强说,却被邵彦成拦住了。 “我去跟他说,你说不动。”他很简单的解释了一句。 虽然觉得强子哥还是属于比较好说话的那种人,可姜晓菱知道丈夫跟他关系好,由他说可能效果会更好一点,所以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结果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邵彦成这次也碰了壁。 因为要和谢强说话,这一天邵彦成特意早下班了一会儿,跑到废品站接姜晓菱回家。 看到他来,刚接班的谢强还很惊讶,忍不住调侃了他好几句。 邵彦成也不理会,当即就跟他说了他们两口子要去山上采草药,因为姜晓菱力量不够,需要再找个男人一起帮忙,想让谢强跟他们一起去。 在姜晓菱的概念里,以谢强和自己丈夫的关系,这事必定会很干脆的就答应了。 没想到他听完,毫不迟疑的就说了一句:“我给海成放两天假,让他陪你们去。” 姜晓菱:“……” “海成不行,这事就得你。”邵彦成直接拒绝道。 谢强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了看他们夫妻俩,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腿,说:“你让我去跟你爬山?” 姜晓菱一阵庆幸,只觉得这事丈夫预料的真对。 如果是自己来说,估计谢强哥就这么一句话,就得把她怼的哑口无言。 可能再要不了两句,她就要么被这人给打发了,要么被逼出了实话。 被打发了也就算了,要是被逼出了实话,以他那个个性,这种坐收渔翁之利的事儿,肯定不会干。 到时候就算邵彦成再出马,事情估计也会增加很大的难度。 姜晓菱看了一眼那俩男人,非常有自觉性的从小屋里退了出来,站得远远的等消息。 好在邵彦成和谢强是真的熟,也不知道他到底和那个人说了什么,反正没有一会儿就出来了。 然后直接就冲姜晓菱点了点头,示意事情已经搞定了。 姜晓菱没吭声,悄悄的扭头去看了一眼她强子哥。 然后就见那人脸黑的像是锅底。 可即便这样,居然也没有拒绝邵彦成……这两人感情也是绝了! “你到底跟他说什么了?”一出废品站大门,姜晓菱就憋不住了,连声问道。 “没说什么,就说我需要他帮忙。” “就这?”姜晓菱有点没法相信。 “就这。”邵彦成语气自然无比。 不管怎么样,能把人说通了就是好事。 一家人快速开始准备当天要带的东西。 这一次因为有谢强跟着,姜晓菱自然不方便再从仓库直接往外拿东西。 有了上次的教训,她也不敢再空着肚子爬山了。 所以这一回,姜晓菱事先让妈妈煮了好多个盐水蛋,烙了好多烧饼,又从仓库里拿出了一块儿卤牛肉切成片,夹在烧饼里。 同时,还用军用水壶,灌了满满的一壶热牛奶。 就这还怕不够,又准备了好几根的腊肠,咸肉一起带上。 自从那个黑匣子升级之后,姜晓菱别的感觉没有,饿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了。 而且这种感觉和使用黑匣子的时间成正比,无论是进出,还是拿取东西,只要使用,她就很容易感觉到饿,而且还需要立刻进食。 不然就会出现心慌,出虚汗的症状。蔓蔓说那是血糖低了。 所以,姜晓菱现在也养成习惯了,口袋里永远放着几块糖。还按照蔓蔓的吩咐,早晚喝奶。 一段时间坚持下来,那个精神头长没长姜晓菱不知道,个子倒是又长了一些。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在快要十八岁的时候,居然又长了两公分,现在都有一米六五了。 这样的个子,在整个家属院同龄的女孩子里,都算是最高的了。 姜立南开的卡车,前面只有驾驶位和副驾驶位,按道理应该只能坐两个人。 之前是因为这俩人是小夫妻,又都瘦,挤挤也就坐下了。 可现在又多了谢强,那必定是要有人坐到后面去的。 腊月里的天,寒气逼人。加上为了赶时间,他们天不亮就要出发。 为了不让丈夫受冻,姜晓菱除了准备吃的,还给邵彦成准备了厚厚的棉垫子。 这还不算,还给他准备了超级厚的军大衣,还有能护住耳朵和整张脸的雷锋帽。 这些都是儿子寄过来的。 说是让外公出差的时候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结果外公没用上,先让他爹用了。 谢强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也披了一个军大衣,显然他对于车上有多冷还是有所了解的。 可即便这样,在看到邵彦成还有姜立南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还是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特别是在看到邵彦成往车厢里铺草席,又在席子上铺棉垫子的时候,都忍不住笑了。 “你以前开车的时候也这样?”他朝那些吃的喝的东西努了努嘴:“也都带着?” 邵彦成头也没回的答了一句:“我上次出差,要是没有晓菱准备的这些东西,可能都没法活着回来了。” 一句话说地谢强哑口无言。 车子开出了市区,姜立南原本是想和女儿说一句让她睡一会儿,养养精神,结果一转头发现她正拿着一块儿点心在啃。 这已经是她上车后吃的第三块了。 姜立南皱了皱眉:“确定需要吃这么多?你早上吃了那么一大碗牛肉面,还吃了两个鸡蛋,比我吃的还多。现在又吃了这么多点心……爸爸不是怕你吃,是怕这么吃对胃不好。” 姜晓菱点了点头,可还是把那块儿点心给吃到了肚子里。 “没事,我没觉得肚子胀。能吃还是多吃一点吧,以防万一。”她又喝了一口牛奶,这才解释道。 因为这一次父亲并不跟着他们上山,所以有些事姜晓菱不愿意跟他多说,怕他担心。 实际上,她今天的任务依然繁重。 除了仓库里那两百辆自行车今天是必须拿出来的以外,这一次儿子还给他们又买了四套和之前一样的炉子。 儿子的意思是,既然拿一趟,能拿的就多拿一些出来。 只有一套炉子的时候不能用,那多几套呢? 一次性拿出来五套的话,怎么着也能给家里留一套,到时候就能光明正大的使用了。 这些东西加起来,虽然没有一辆卡车重,可仔细算算,也好几吨了。 不多吃点,那能行吗? 听了女儿的话,姜立南只能叹了口气。 他伸出一只手在女儿的头发上抚了抚,动作中带着说不出的疼惜。 将三个人在放到山脚下,姜立南就开车去送货了。 邵彦成和谢强各背了一个包,姜晓菱的手里也拿了好些吃的,然后一起上了山。 看到邵彦成连被褥也背上了,谢强有点欲言又止,可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 他抬头看了看那座山,怎么看也没有高到晚上必须要在这种住宿的程度。 可不知道怎么了,谢强总觉得今天,兄弟他们夫妻俩哪里有点怪怪的,很神秘的样子。 可他刚才在车上问了半天,什么也没问出来。 可既然来了,该知道的,就总会知道吧? 谢强跟着他们二人一起努力的往山上爬。 其实平日里,谢强还是很注意锻炼的,自认为身体状态也还不错。可对于他来说,爬这样的山还是有点吃力。 他不明白邵彦成为什么非逼着他跟着一起来,这会儿也只能咬牙坚持。 不知道走了多久,大概一个小时,又或者更长? 在谢强快要坚持不住了的时候,那两个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邵彦成朝谢强示意了一下,让他先停一下。然后转头看向妻子,对她说:“你先进去,我有话要和谢强说。” 姜晓菱点了点头。 她知道丈夫选择在这里和谢强说清楚,是为了给她留出时间。 所以也没矫情,直接自己先进了山洞。 第一次来的时候,姜晓菱还有点害怕。 可再次来,因为知道这山洞再拐弯可其实就只有一条路,没有任何分支。 不带脑子往前走也不存在迷路的问题,所以也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 加上路上早已经吃饱喝足,这会儿的她精神比起之前那一次好太多了,甚至连在山洞里走的时间也比上次要少了差不多一半。 不过三两分钟就走到了那片洼地。 按照事先和丈夫商量好的,姜晓菱先在里面大概的转了转。 确定了并没有人来过之后,她连去看看那卡车的心思都没有,就先找了一个不显眼的角落,一口气将那些自行车全部拿了出来。 二百辆各式各样的自行车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姜晓菱的身体晃了晃。 她快速的扶住了岩壁,闭眼调整了片刻。 那阵晕眩来得快去的也快,几乎就是一忽功夫,身体差不多就恢复如常了。 这样的变化让姜晓菱很是惊诧。 要知道那次在防空洞口,她往外拿五十辆车子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感觉到有点吃力了。 只是那时候她没有意识到,对于那份心悸,还以为是因为太激动了的缘故。 从口袋里拿出孙女给备的参片,放两片在嘴里。 姜晓菱又分三次,将那五套炉子也全都拿了出来。 不仅如此,为了显得更逼真一些,她还将周围的草又踩了踩乱,造出了一副被扒开的样子。 这一切说起来复杂,可其实只不过用了几分钟的时间。 虽然姜晓菱做完之后,依然腿软脚软,可从外表看,却已经看不出什么了。 精神状态比起上一次,好了不知道有多少倍。 谢强跟着邵彦成一起穿过那个山洞,来到了山洼里,一直到这时,整个人还处于懵逼状态。 刚才邵彦成跟他说,自己和妻子上次采药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山洞。在山洞里发现了不知道什么人遗留在这里的大卡车,还有很多自行车。 两口子合计着,让自己也来分一杯羹,利用这样的机会,帮他搞一个进机械厂或者汽车厂的指标。 开始听的时候,谢强觉得跟听天书似的,那是完全不能相信。 可他也知道,邵彦成这人从来不说瞎话,更何况,要是没有这回事,他也不会特意把自己给忽悠过来。 谢强这会儿终于明白,为什么昨天那俩人死活非要让自己一个瘸子跟他们上山采什么草药了。 这哪里是让自己来采药?分明是要给自己分好处啊! 他脑子里被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占据着,完全理不出思绪。以至于跟着邵彦成,稀里糊涂的就来到了这片空地。 然后第一眼就看到了那辆停在岩壁边的,落满了灰尘的大卡车! 谢强眨了眨眼睛。 又眨了眨。 然后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了起来。 这会儿他的脑子终于清晰了起来,这才意识到,之前兄弟说的那些话全都是大实话,他们真的找到了一辆汽车! 谢强快步的朝车的方向走去。 因为激动,步子迈的很快,都顾不上这样会让他的缺陷看上去更加的明显! 他几步走过去,将两只手都放在车上。虽然摸了一手的土,可还是舍不得松开。 哪个男人会没有汽车梦呢? 更何况谢强的父亲还是个司机,他从小也是在汽车队里长大的。 论起对于各种车子型号,配置等等的了解,谢强并不会比邵彦成差。 对于这俩道奇卡车,他也是神往好久了! 看谢强抱着车激动到无法自抑,邵彦成知道他还需要一个消化的过程。 于是也没有理会他,而是朝着妻子走了过去。 此时的姜晓菱正靠在一块石头上,大口大口的喝着牛奶。 温热的牛奶下了肚,她心里那种虚虚的感觉总算是消散了很多。 看到丈夫面露关切,她笑着冲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然后用手指了指旁边的位置,露出了一个炫耀的表情。 邵彦成知道儿子又给买了一批自行车,但是并不知道到底买了多少。 所以在看到那么一大堆车子的时候,即使有所准备,还是怔了怔。 然后他又看到了那一堆的炉子,不由得朝姜晓菱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姜晓菱还没有来得及跟他解释,那边的谢强已经从最初的震惊,狂喜中清醒了过来。 他转身朝这两个人走来,边走边说:“彦成,你刚才那个提议不行,我不同意。” 第 73 章 三章合一 “这么大的功劳,分明是你们夫妻两个人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这给了我算什么?我担不起。” 谢强因为兴奋,即便在这大冷天,依然额角微微冒着汗。 可说话时的表情却严肃至极。 好在,邵彦成两口子和他关系太熟了,对他的个性也太了解。 所以他这样的表情唬不住这俩中的任何一个。 听他这么说,俩人连劝解,分辨的意思都没有。 姜晓菱慢吞吞的将丈夫放在一边的棉垫子解开,在地上摊开,然后坐了上去。 之后抱住了一只脚“诶呦呦”的喊了起来。 喊完,还生怕谢强不明白她的意思,用手指了指脚踝,用满是无辜的眼神看着他:“我脚疼,走不动路了。” 邵彦成立刻应和:“是,晓菱刚才进来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我不放心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所以报信儿的事就麻烦谢哥了。” 说完,还冲他抱歉的笑了笑:“路途有点远,你辛苦一下。” 谢强:“……”你们两个还能演的再假一点吗? 谢强一脸无语的也在旁边的地上坐了下来,问道:“你们两个是怎么想的?脑子抽了?这是多大的功劳,你们傻吗?!” 他说着,然后眼神忽然又对上了正前方地上放着的那一堆车子和炉子。 表情有一刹那的扭曲。 他用手指了指那堆东西,嘴半张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一脸的呆若木鸡,手却还指着前方。 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的写着—— 他这是刚看见,而且被吓着了。 姜晓菱将脸撇向了一边,尽力不去看她强子哥的模样。 她怕自己笑出声来。 这会儿谢强正晕着,肯定顾不上她。但那个小心眼儿的,没准儿回头哪天再想起来了,恼羞成怒,随时修理她一顿……她还真的没辙。 上一次,因为她拿汽车时表情太过于痛苦,邵彦成和姜立南把大部分心神都用在了她的身上。 看到卡车时虽然也震惊,可比起此时的谢强,表情不知道要正常多少倍。 而且姜晓菱那时候疼得自顾不暇,也没心思去关注别的。 可现在……看到谢强这个平时难见的,傻呆呆的样子,姜晓菱顿时爽了,暗搓搓的体验了一把说不出的快乐。 邵彦成自然知道妻子是怎么想的,毕竟她平时以此从自己身上不知道试验了多少次。 看到她的肩头耸动的不成个样子,他暗暗的捏了她手掌一下,示意她别表现的太过于明显。 然后才顺着谢强的话往下说:“谢哥,这事你别推,推也没用,这是我们一家子商量好了的。今天带你过来,就是为了帮你谋前程。这是大事,你就安安生生照做,咱别掰扯。” 说着,他也学谢强的样子,用手指了指那堆自行车还有不远处的大卡车。 才又继续说道:“你看到的这些,我们俩还有我爸上次来就看到了。要是想表功,这事就瞒不到现在。谢哥,你去给王厂长报信去吧。有这些在,你一个正式工的指标跑不了!” 谢强脸上的表情愈发的复杂。 他一方面觉得自己实在担当不起这样一份厚礼,一方面也知道,邵彦成他们一家子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再拒绝会伤了好友们的一片心。 就在他还犹豫不决的时候,姜晓菱忽然拿起了放在垫子上的书包,一把塞到了他的怀里。 嘴里一叠声的催促:“哥,你可赶紧走吧!再磨蹭下去天就黑了。虽然我们带了棉垫,可我也不想在这山窝窝里过夜啊!你快点快点,慢唧唧的我爸肯定得等着急!” 看到她这个样子,谢强终于站了起来。 可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他望着姜晓菱:“其实你也需要换一个工作……” “走走走!”姜晓菱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走过去拽住谢强的衣袖往山洞的方向推。 一边推一边说:“我的事你不用管,我反正已经嫁人了,我男人都不嫌弃我的工作,还要你嫌弃? 你赶紧把自己安置住了,给我娶个嫂子回来是正经。哥,你可快点吧,再说一会儿,天真的要黑了。到时候王厂长要是回家了那可怎么整?” 谢强拧,可是其实他拧不过姜晓菱。 平时在站上,也被她天天忽悠的,就只剩下一个脸黑了。 这会儿被她推着往前走,脑子里本来就浑浑噩噩的,脚下也就没了坚持。 直到被重新推入了山洞,他才意识到自己这是顺水推舟接受了这份大礼。 谢强一阵心潮汹涌。 他也不再矫情,冲姜晓菱说了一句:“妹子,这情哥记下了。哥一辈子感念你们一家的好!” 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朝外面走去。 直到看着他的身影在山洞里消失不见,姜晓菱才重新回了山洼里。 此时,邵彦成已经把带来的吃的,喝的都打开,放在了棉垫上。 看到她过来,还不忘问一句:“你给强子带吃的没?” “肯定带了啊!” 姜晓菱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强子哥这回要吃苦了。” 从这里下山,再到最近的镇子上,汽车都要开差不多两个小时,更别说走路了。 谢强再说,腿脚也不方便。这大冷的天,一趟走下来,他可不是要遭罪吗? 可邵彦成的表情却非常平静。 “他要是连这点罪都不遭,王厂长会认可他?王厂长那人有多精明,你不清楚?” 一句话说地姜晓菱哑口无言。 是啊,王伯伯那个人有多精明,再也没有谁比姜家人感触更深了。 他们家最重要的几个关口,还不都是靠着王伯伯在后面帮了一把,最后才化险为夷的? 也正是因为此,姜晓菱在丈夫提出要帮他一把的时候才毫不迟疑的答应下来。 即使为此冒了不小的风险,也再所不惜。 这么精明的王伯伯,又怎么可能轻易的会把这份功劳记在谢强的头上? 毕竟全厂的人都知道,是姜晓菱他们两口子在满世界的给妈妈找草药。 而这次找到这些东西的借口,也只能用这个。 明明是他们两口子找草药,然后偏偏山洞是谢强发现的,里面的东西也是谢强看到的……说出去谁信? 所以这信儿必须是他去报。 任何情况下,第一个报信人的名字,是谁也无法抹煞的。 所以,即便是吃点苦,受点累,这辛苦在天大的功劳面前,也是值得的。 - 虽然在姜晓菱的眼里,谢强跑的这一趟是受了大罪了。 可因为心里有火,他并不觉得。 而且也可能真的是运气到了,谢强下了山没有多久,居然还碰到了一辆运货的车。 人家看他身有残疾,还好心的搭了他一段路。 所以他倒是比预期的还更早了一些到达了那个镇子。 按照上一次邵彦成他们来的时候,就已经探查好的路线,他直接就去了镇医院,这里应该也是最靠近镇子边上的,有电话的地方。 在那里,他出示了随身带的介绍信,然后说有急事要用一些他们的电话。 看他大冷天急的那一头的汗,医院的医生也没难为他,直接把他带到了办公室。 不仅将电话借给了他,还顺手帮他关上了门。 谢强一个电话打到了机械厂的厂办,点名要让王厂长接电话。 平时,王厂长还真不好找,他天天忙得要死,就没有在办公室里坐过。 可这不是要过年了嘛,眼看着明天再上一天班就要放假了,厂办的几个领导就聚在一起,商量着怎么搞一个表彰大会。 对评选出来的劳模,先进分子进行表彰,同时也发一些实际性的礼物。 几个人正在为到底是买搪瓷缸子还是洗脸盆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秘书推门进来,说有王厂长的电话。 于是王厂长快步的走了出去,只留那一屋子人继续喋喋不休。 王厂长没有想到电话是谢强打过来的,在接听的那一瞬,还以为这孩子是在外地出了什么事,找他求助呢。 可再听听他说的那些话,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了起来。 “谢强,你知道你这说的是什么吧?”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知道。王叔,我说的都是真的。彦成和晓菱现在还在那山洞里守着呢,我们不可能拿这事骗你。”谢强的语气也认真至极。 王建平的手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 他静默了足足得有一分钟,才继续问道:“你旁边有谁?” 谢强左右看了看:“没人。我在镇医院打的电话,这是人家的办公室,现在就我一个。” “好。”王建平点了点头,然后对他说:“谢强,你站在医院别动,我现在给你姜叔打电话。他应该还在送货没有离开。你记住我说的话,等你姜叔来了,你们两个立刻去那个山上,和彦成还有晓菱一起守护好山洞。等我们过去。” “还有,”他顿了顿:“没我的话,谁让你们离开就不能走,谁许诺你们什么,都不能答应。不管是谁,明不明白?” “明白!”谢强重重的点了点头。 王建平说完了,就要挂电话,却被谢强给叫住。 “王叔,你记一个电话号码,这是彦成给你的。他说是他秦叔叔的,说一跟你说你就知道了。” 他说完,就报了一串号码出来。 在开始谢强说要给他一个电话号码的时候,王建平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可在听到说是邵彦成给他的,是他秦叔叔的,王建平立刻就明白了。 然后就忍不住的一阵心潮起伏。 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镇定下心神,再次交待道:“谢强,记住我的话,没我吩咐,你们谁也别离开那个地方!还有……给你们什么许诺都别答应!任何人!” “王叔,你放心吧,我记住了。”谢强连忙再次承诺。 挂了电话,谢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然后才发现自己浑身肌肉都因为之前的紧绷而变得生疼生疼。 他扶着桌子站了好一会儿,才从那办公室里出来,站在门口等候。 比起他这松了一口气,王建平的精神却前所未有的紧张了起来。 趁办公室没人,他拨通了总机,让帮他接通了远在京市的秦槐林的办公室号码。 只能说姜立南选择的时间太好了。 这会儿已经是腊月二十九,明天就年三十儿了,就算是忙了一年的人,在这个时间段,多少也能放松一点。 秦槐林刚刚开了一个会回到办公室,正准备收拾收拾,今天早点回家。 然后就接到总机电话说,有一个宁林的长途,问要不要转过来? 秦槐林愣了一下,然后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还以为是邵彦成早早的给他打电话拜年呢,想也没想就让总机给转了过来。 电话一通,他拿起电话就笑骂了一句:“小混蛋,难得你也孝顺一回……” 可对面并没有立刻传来邵彦成的声音。 对方停顿了一下,开始自报家门:“秦局长,我是宁林机械厂的厂长王建平,上次您来指导工作的时候我们见过面。今天我打电话,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跟您汇报……” 听到是下属要汇报工作,秦槐林坐正了身子:“王厂长,我记得你。有什么事,你说。” 电话通话时间并不长,可说到后来秦槐林却一个没控制住,愣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放下电话,大步走到门口,将门从里面关上,这才回来压下声音对着话筒说:“王建平同志,你要知道,你今天说的这番话非同小可!你要对你说出来的话负责!” 王建平在对面也正了脸色:“领导放心,我能对我说出来的话负责。我现在就要组织人手去那个山洼,彦成夫妻两个,还有他们的父亲,包括另外一位报信的同志此刻都还在山洼里守护着这些国家财产。天太冷了,不能让他们等得太久。” 听到这里,秦槐林的心里也咯噔了一声。 他连忙说:“你们先去,通知当地保卫部门。到了之后将山先围起来,里面的东西暂时别动。我立刻向上级领导汇报,你们等我回复。” 挂了电话,秦槐林再也想不起来要回家的事了,立刻联系秘书备车,朝老首长的办公室赶去。 而王建平,则等了几分钟,将所有的事都在脑子里捋了一遍,把能想到的问题全部想了一遍,才重新走回了办公室。 - 姜立南早早的就将货送到了。帮助厂里的人把东西卸下来之后,就一直待在人家厂里,墨迹着不走,等的就是王厂长的电话。 果然,不出意外的,王厂长将电话打了过来。 在电话里,王厂长跟他说了与谢强一样的说辞,让他接了谢强后就立刻赶到山上去,和他们三个一起守着这些东西。 虽然王厂长没有明说,可姜立南和他是多少年的老关系了,很多话不用说的多清楚,起个头儿对方就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姜立南当然知道,王哥这是在担心有人会抢“胜利的果实”,让他们死守着那些东西,也是为了给他们一个公平,让他们拿到应该属于自己的奖励。 姜立南和谢强赶到山洼里的时候,天都黑了。 结果一进去就看到在靠近那些自行车的地方,那对小夫妻点燃了一堆篝火。 这还不算,篝火上面居然还搭了一个架子,架子上串了几串烤鱼。 隔着这么老远,两个人就闻到了扑鼻的香味儿。 谢强一个没忍住,咕嘟一下咽了口口水。 虽然姜晓菱给他了一个书包,包里装了好几个饼子,可是……精神亢奋到了极限的谢强,那也得想的起来吃啊?! 别说饼子了,一去一回几十里路,他连口水都没有想起来喝。 直到这时候,闻到烤鱼的香味,他才发现自己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你们俩真沉得住气。”他走过去,不无感叹的说。 邵彦成笑了笑,也没接话,将烤好的鱼各递了一条给他们。 谢强一口咬下去,发现那鱼居然还被撒了调料,除了盐,还有其他的香料,竟是说不出的好吃! 饿极了的他也顾不上说话了,几下就将一条鱼吃了个干干净净。 然后长吁了一口气,这才惊讶的问道:“你们从哪儿弄的鱼?” 邵彦成指了指外面:“从那个山坡下去有条河,河里抓的。” 听他这么说,谢强叹了一声,朝他投过去了敬佩的一瞥:“我真是佩服,你还能有心思抓鱼?” 有长辈在,他没敢说。 可心里还是忍不住的腹诽道:“老子惊得到现在腿都还是抖的,你们俩这心是咋长的啊?咋就能做到如此淡定?!” 姜立南没急着吃鱼,而是先接过姜晓菱递过来的水壶咕咚咕咚先猛灌了一通。 那水,他尝了一口就知道这是女儿专门备的参茶。 再看看女儿的脸色,和上一次完全不一样了,姜立南的心这才放进了肚子里。 听女婿一本正经的和谢强鬼扯,说什么在河里捞上来的鱼,姜立南笑了笑,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这小子,鬼精鬼精的。” 却并没有一点要揭穿女婿的意思。 他不用问就知道,这鱼肯定是女儿又从她那黑匣子里买来的。 不然这荒山野外的,别说邵彦成根本不可能放姑娘一个人在这儿,自己去找什么河。 就算是真找着河了,这大冬天去哪儿钓这么肥的鱼? 一条鱼下肚,又喝了些邵彦成给的热水,谢强这才觉得整个人都暖和了过来。 他将自己有伤的腿往篝火前凑了凑,让它更暖和一点,然后将王厂长说的那番话,和另外三人重复了一遍。 姜立南点了点头,也把王厂长跟他说的说了些,其实和谢强说的大同小异,话还是那些话。 王厂长的吩咐其实邵彦成之前早已经想到了,而且也和妻子商量过了。 他们把之前准备的饼加肉拿出来在火上烤热,几个人分吃了之后,就把剩下的东西全都收了起来。 外面只剩下了篝火和两件御寒的军大衣,然后邵彦成和谢强离开了山洼,去山下接应王厂长他们的队伍,姜晓菱和父亲则在山洼里耐心的等候着。 这座山离着宁林并不太远。 邵彦成他们下山没有一会儿就看到一个车队浩浩荡荡的朝他们这个方向驶来。 是的,车队。 从他们这个方向看过去,最少要有五辆卡车,而山路的拐角处,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在跟进。 邵彦成和谢强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表情都变得更加的凝重了起来。 他们没有想到,王厂长不仅仅把厂里的民兵队给带来了,还通知了武装部。 后面那两辆车明显并不是他们厂里的。 而车上坐的人,即便是在晚上,也能够看得出,穿的是军装。 看到他们,车子全都停了下来,王厂长第一个从车上跳了下来。 李书记紧随其后。 两个人一起走到了他们跟前,王厂长顾不得寒暄,上来就是一句:“东西呢,在哪儿?带我们去看看!” 邵彦成和谢强同时点了点头,然后走在前面给他们引路。 后面的人紧张而有序的忙碌着。 一些人跟在了他们几人的身后,还有一些人就地分散开来,快速的将这一整片的山林全给拉上了警戒线,暂时不允许行人,车辆的进出。 虽然,这荒山野岭的,大晚上的本来也没什么人。 可该做的防范,还是做的很全面。 一行人走进山洞的时候,姜立南父女俩就已经站了起来。他们收拾好了东西,然后站在了洞的这一边迎接。 王厂长进来后,目光先是在老伙计的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立刻被正前方那庞然大物给吸引了。 他脚下一顿,然后大步的朝卡车走了过去。尽管已经很努力的想要做到步履从容,可是脚步还是有些凌乱。 可他的表现比起后面进来的人,不知道要显得镇定了多少。 在他的身后,响起了一阵又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来的这群人里,除了机械厂的领导就是武装部的同志,哪一个也都非常明白这辆车的价值! 他们不管来之前抱着怎么样存疑的心态,在看到这辆车的时候,无不打心眼里感到震撼! 特别是机械厂的几个人,在听了王厂长之前说的那番话之后,已经从心里觉得这车就是他们厂子里的了。 这会儿的感觉就像是看到了自家的娃。 那心态又和别人不同,自然是越看越爱,越看越欢喜。 如果不是王厂长强令喝止,有人都绷不住想要上到驾驶室里去检查车况了。 李长运1书记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在任上还能遇到这样的好事! 他和王建平不一样,他不是南援的干部,他就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而且,他是作为政工干部被上级单位指派到机械厂来做书记的。 按道理,任何一个厂里的党委书记都是一把手,在来之前他也曾经意气风发,准备大干一场。 可偏偏这种情况到了机械厂却倒了个个儿。 无论什么时候,厂长王建平的身边都跟着一群簇拥者,他的话在厂里就是命令,没有人会不听从。 李长运原本也想反抗一下的,可试了很多次,都以失败告终。 就在他都已经绝望的要放弃的时候,老天又给了他一个机会。 如今厂子分开了,新的厂领导进驻之后,王厂长之前建起的那简直如铜墙铁壁般的领导班子终于被划分为二。 他说的话也总算是不再被当做圣旨,开始有人敢提出质疑了。 在这种情况下,李长运正在养精蓄锐,暗中网罗人手,准备来年大干一场。 可即使这样,他也没有想到,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有人还给送了如此大的一份厚礼! 一路上,李长运都亢奋的要命,脸上的笑绷都绷不住。 虽然,这个电话是王建平接的,可这些东西毕竟是要机械厂接收不是? 不管内部是个什么情况,身为党支部书记,自己在机械厂的排名可是在王建平前面的! 这事儿将来往上级写报告的时候,怎么着自己的名字也得排在他的前头! 李长运越想越兴奋,即便爬了半天的山,这会儿也不累,不喘了。 在众人都将心思放在了卡车上时,他第一个走到了他们四个人的跟前。 李长运将几人扫了一遍,然后目光落在了谢强身上。 他上前一步,热情的握住了谢强的手:“你是小谢同志吧?听说这个地方是你最先发现的?我代表机械厂向你表示感谢!你这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啊!” 谢强被他握着手,也只能随声附和道:“李书记您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好同志,真的是好同志啊!谢强同志,听说你是谢师傅的儿子?真的是虎父无犬子,父子俩都是好样的!” 和谢强说完话,他又将目光落在了姜立南和邵彦成的身上。 望着他们感慨了一句:“姜师傅,邵技术员,真是辛苦你们了!这件事办得漂亮! 你们放心,对于你们一家子做出的贡献,厂子里是绝对不会忘记的!这次回去后,我就和上级领导请示,一定会给予你们嘉奖! 嗯,别的不说,今年年底的先进,肯定是少不了你们的!” 听他说了这么半天的官话,一句实在的也没有,姜晓菱顿时有点不耐烦了。 她笑了笑,以一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的语气说道:“我爸爸还有我丈夫本来就是今年的先进了呀。李书记,那要按照您这说法,他们还能拿俩先进?还是说,之前的先进就都不算了?” 因为机械厂和汽车厂分开的时间太短,连一年都不够,所以今年的先进是两个厂一起投票选出来的。 人数比往年多,很多领导也不见得就能记住整个名单。 李长运原本意气风发,想要表现出一副领导对下级亲切,热情的态度。结果让姜晓菱一句话给说的,噎了半天接不下去。 他这才意识到,是了,今年的先进,可不是姜立南和邵彦成全都被选上,并且红榜已经公布了吗? 他心里暗暗叹气,这要是再早一天发现……红榜还没贴出去就好了。 可这功劳实在是太大了,即便被姜晓菱如此打脸,他还是坚持着把话说了下去。 他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是啊!今年姜师傅还有邵技术员都是厂里的先进分子呢!看,我一时激动都忘了这回事了。” 说完,他望向姜晓菱,笑得和蔼可亲:“小姑娘,你放心,该给你爸爸还有你丈夫的奖励,肯定少不了。你们也劳累了一天了,现在我们也来了,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你们都先回去,好好的休息一下。我做主了,明天给你们放一天假!好好在家歇一天,也算是提前过年了。 至于你们汽车厂领导那里,我去帮你们请假,就说我答应了的!好了,好了,你们早点回去,这一天肯定累坏了。” 他说着,就示意身后跟过来的厂里的工作人员,让他们陪同这四个人一起离开。 看到他这副唯恐自己几个抢他功劳的样子,姜立南和邵彦成的眼神中都不由得露出了几分鄙夷。 姜晓菱才不吃他那一套,直接给怼了回去。 “李书记,你这话我就有点听不明白了。你说来说去的,怎么连提谢强还有我都没有提一句啊? 我就不说了,好歹我们这是一家子。那我谢强哥呢?他发现了这个地方,还跑了几十里路去给厂子报信,这要论功行赏了,跟他没关系了?” 说着,她笑着啧了一声,也不理会李长运了。 转头朝不远处还围着汽车看得目不转睛的王建平大喊了一声:“王伯伯,你来一下,你们这是要过河拆桥吗? 要知道这样,那我就应该建议谢强哥把这事跟汽车厂汇报了!想来汽车厂的领导知道有这样一辆卡车,也会很高兴的吧?!” 一句话说地李长运当场变了脸色。 王建平更是大步走了过来。 他过来后,先是看了李长运一眼,才冲着姜晓菱呵斥道:“小丫头胡说什么?哪儿有胳膊肘往外拐的?” 他也不怕得罪人,反正这会儿汽车厂也没有人在这儿。 此刻聚集在山洼里的,不是机械厂的人就是武装部的人。 就算是汽车厂的人得了信儿再往这儿赶,到时候也连点残汤都不剩了。 姜晓菱被他训斥的撅起了嘴巴。 她也不管旁边还站着这么多人,直接就开始告状:“王伯伯你们厂里的人不讲道理!我强子哥发现了这么多的好东西,这应该是大功劳吧?! 当初我们商量着通知机械厂,也是因为咱们都是从机械厂出来的,大家是老感情。我们都是出于对厂子的信任才第一时间给厂里打电话的。强子哥,彦成,我这样说没错吧?” 谢强和邵彦成全都点了点头。 姜晓菱也不管别人,过去一手揽住父亲,一手揽住了邵彦成的胳膊,这才继续说道: “我爸爸还有邵彦成现在可都是汽车厂的人呢!这事就算是通知汽车厂也谈不上胳膊肘往外拐啊? 我们就是对王伯伯你信任,觉得有事跟你说心里踏实,强子哥才第一时间说要跟你打电话的。 我也不怕别人听了心里不舒服,如果不是因为王伯伯你在,这些东西我们怎么也不会先通知机械厂! 我们跟汽车厂说,那里的领导也不会不计我们的好吧? 你们可好,一来话都没说几句先撵我们走!怎么,这会儿知道我们是外人了?就算是争功劳,抢桃子也不要抢的这么明显好吧?!” 姜晓菱这一梭子,噼里啪啦的把一圈人全给震惊了! 就算是有些人看明白了,可谁也没敢往深处想。 更别说如姜晓菱这般,直接说得明明白白了。 这跟往李长运的脸上扇耳光有什么区别?! 四周顿时变得安静极了。李长运的脸上更是青一块红一块,那表情,简直都不能看了。 王建平也没有想到,姜家的大姑娘嘴皮子居然这么厉害?! 他听得心头大爽,可太阳穴也一阵突突的疼。 这是真的一家子都离开机械厂了,不怕有人给穿小鞋了啊! 哦,也不对,人家上面有人撑腰,又得了这么大的一个功劳,可不是谁也奈何不得了吗? 他在心里默默的感叹了一句,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什么表情。 他绷着脸,一直到明显感觉到李长运快要兜不住了,这才呵斥了一句:“胡说八道什么,怎么就摘桃子了?这份功劳明明白白放在这儿,谁敢?!再说了……” 他顿了顿,目光瞥了李长运一眼,才一脸严肃的又继续说道:“你们这会儿肯定不能走。不仅你们,今天来到这儿的人,谁也不能走。 这件事在来之前,我已经给工业局的秦局长汇报过了。秦局长说,让把山先围起来,里面的东西和人都不能动,全部原地待命,等候通知。 你们今天就辛苦一下,先在这里休息休息。我想最晚明天,领导的命令就会下来了。” 王建平的话说得李长运震惊至极! 他甚至都顾不得自己之前被一个小姑娘给打了脸的狼狈,惊诧的大声问道:“你已经给秦局长汇报过了?什么时候汇报的,我怎么不知道?!” 第 74 章 三更合一 “这么大的事,不和领导汇报,我们能自己做决定?”王建平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可,可这事不应该跟市领导先说一下吗?”李长运也急了。 “你这是越级上报!” “我怎么就越级上报了?老李,咱们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可不能信口开河,说话要负责任的!” 王建平说着,朝后面招了招手,厂长秘书张齐连忙跑了过来,冲他们两个汇报道:“王厂长,李书记,我们之前给市委打过电话的,但是因为快过年了,那边说领导们都下基层去慰问群众去了,一个在家的都没有。” 张齐说着,还冲李长运笑了笑:“李书记,这事实在是来得太突然了,那边领导联系不上,这边儿咱们又急着出发……也是没办法了。不过您放心,我们已经派人去市委等着了,只要有领导回来立刻就向领导汇报情况!” 他说得字正腔圆,声音又极大,话里话外的意思将王建平可能会担的责任给撇了个干干净净。 气得李长运肺管子都要炸了,却全然找不到一点话缝。 他又何尝不知道市里的领导们都不在家? 在听了王厂长说了这件事之后,他第一时间就利用尿遁的理由跑去往市委挂了个电话。 可得到的答案和张齐说得一模一样。 没办法他只得把自己的秘书留下来,让他亲自往市里面跑一趟。 可没想到,就这还是晚了王建平一步。 李长运越想越生气,却终究是无可奈何。 好一会儿,他才冷哼了一声,说道:“老王,你也别在意。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咱们俩是搭档,我这也是怕你犯错误嘛。” 王建平笑了笑:“那多谢老哥了,替我操这么多的心!” 一句话说得李长运干噎没脾气。 而这时候王厂长已经没有心思和他在这里瞎扯了。 他用手指了指谢强:“赶紧给我们说说你们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谢强下意识的就看了邵彦成一眼。 邵彦成没说话,暗暗朝他投过去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于是谢强就按照他们事先商量好了的,复述了一遍。 “昨天的时候,彦成他们两口子去找我,说让我今天跟他们一起来这山上找草药。 彦成说他们俩之前来过这里一次,也在崖壁上见过那个叫做石韦的草药。 但是位置太偏,彦成怕万一他爬上去晓菱拉不住绳子再出危险,就让我来帮个忙。然后我们找着找着就找到了这里。” 谢强说的这里停住了。 他没有按照之前邵彦成告诉他的,说是他自己找到的,而是改成了“我们一起找到了这里”。 别人还没有意会过来,姜晓菱就赶紧插了一句:“是啊,谢强哥走到那个缓坡的时候,脚一滑摔了一跤。可谁能想到他居然还能因祸得福,直接就摔到了这山洞的门口!也真的是他运气好了。” 她这一补充,又将最大的功劳记在了谢强的头上。 王建平几十岁的人了,还能看不懂他们小孩子间的把戏? 他其实在路上就想明白了,这是老伙计那一家子在一起使劲儿帮谢强呢! 不然,以仨小孩儿平时那关系,又怎么可能让谢强这样一个腿脚不方便的人,来来回回跑几十里的山路,他们两口子坐在原处等呢? 这明显是想把头功记在谢强的头上。 想明白了之后,王建平只觉得心里一阵滚烫滚烫的,说不出来的感慨。 只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一点没错! 这一家子人都是实实在在,待人掏心窝子好的。 现在,既然姜晓菱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王建平自然不会吝惜再顺水推舟一下。 于是他点了点头,一脸严肃的说:“这事我记下了。谢强这次确实表现不错,值得记一个头功!” 一句话说地姜晓菱顿时喜笑颜开,其他人也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在知道这件事连京市的大领导都已经惊动了,而且还知道大领导和邵彦成的关系匪浅之后,李长运就偃旗息鼓了。 他这个人最大的长处就是识时务,不然也不可能在机械厂一混这么多年。 虽然和王建平时有磨擦,可大的矛盾却并没有显露出来。 天色越来越晚,山上寒气逼人。 一行人在经过了最初的亢奋之后,这会儿终于冷静了下来,准备就地安营扎寨,等待领导们发出的下一步指令。 虽然说是要原地休息,可其实来的时候太过于仓促,那时候也没人知道要在这儿待一晚上,就都没带睡觉的铺盖。 不过山洼里的这些东西比世上最好的兴奋-剂都好用,看着就让人激动。 对于王建平他们来说,光看汽车,看那一堆的自行车,煤炉都足够了,哪里还需要睡觉? 所以他们一点也不在意,凛冽的北风也奈何不了他们丝毫。一个个即便缩着脖子,打着哆嗦,也挡不住他们讨论的那个热情。 武装部的同志们,则从进到山洼里之后就四下里分散开来,到处去搜索一切有价值的信息去了。 虽然早早就有人说要休息,可山洼里却一直热闹非常,完全没有一点要静下来的意思。 可姜晓菱却扛不住了。 她一大早不到五点就起床了,在外面耗了一天不说,中间还往外拿了那些自行车和炉子。 虽然她吃了好些东西,多少补充了一些精力,可那也不能和这些人比熬夜啊!她可比不了。 所以,在那些人还在各种亢奋,激动的时候,她早早的就重新铺好了棉垫,靠着父亲睡着了。 姜立南自然知道女儿是受了累的。 再说,这件事儿他至始至终也没想过要往前去争什么功劳。 别说他不想了,其实要按照姜立南的想法,就根本不赞成女儿,女婿伸这个头! 自己家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不好吗? 非要去干这么招人眼的事儿? 要不是这俩孩子跟他一直说,说梦想,说前景,说这些东西的意义,还说王哥和谢强他们如今的困境…… 说得他像是被洗了脑一样,觉得自己不答应就跟不近人情一样。 姜立南是真不想趟这趟回水。 所以现在他也懒得往那些人的跟前凑。 看女儿困倦了,就带着她窝到了一个角落里,让她躺在棉垫子上,给她盖上厚厚的军大衣,看着她睡。 结果看着看着,自己也没控制住,跟着睡了过去。 一夜好觉,等他们父女俩睡醒的时候,发现山洼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只有武装部的几个小伙子站在卡车和自行车边守卫着,王厂长还有邵彦成他们全都没了影子。 姜晓菱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 然后就在盖着的大衣上发现了一个字条。 上面是丈夫的字:“你们先休息,不用急。我们陪王厂长一起下山,秦叔叔来了,我们去迎一迎。” 姜晓菱将字条递给了爸爸。 然后在爸爸的掩护下,躲到了别人视线看不到的地方,从仓库里拿出了提前放在里面的水和毛巾等物,悄悄的洗漱了一下。 然后又帮爸爸遮掩着,也让他把自己打理了一番。 两个人刚刚整理完毕,山洞那边就传来了低声说话的声音,很快那些人就全回来了。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一路风尘仆仆,硬是从京市坐专车连夜赶过来的秦槐林。 进到山洼里,秦槐林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和站在一边的姜立南还有姜晓菱打招呼,就直接冲着那道奇卡车走了过去。 他围着卡车看了半天,还走上前打开了车门,亲自站上去仔细的把驾驶室里看了看。 看完之后,他又朝那一堆的自行车走去。 而跟在他身后的另外几个工作人员则在他离开后快速的走到了卡车跟前,进入驾驶室,爬到后车厢……开始仔细的检查起了汽车的状态。 秦槐林走到了那堆自行车跟前,盯着它们看了半晌,久久的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一辆车子可能给人的感觉不够深刻,可在这荒郊野外的山沟沟里,一下子出现了两百来辆自行车,还是在这只能一个人通过的山洞后面—— 这给人的震撼就大了去了! 这可不仅仅是车子的事儿,其背后是个什么情况? 让人越想越容易浮想联翩。 看了车子,秦槐林又蹲下身子,盯着车旁边的那些炉子细瞧。 看着,还忍不住的惊叹出声。 一直过了好久,秦槐林才猛然醒悟过来,自己不是一个人来的,此刻的身边还有那么一群人在陪着。 他站起来,转过头冲着众人就是一阵哈哈大笑,明显能够看得出老人家此时的心情是非常之好。 他没有理会旁人,径直走到了姜立南的跟前,冲着他大声的打起了招呼:“亲家,这一次你们可是立了大功了!” 一句话说得周围很多人全都神色变了变。 这次跟着秦槐林一起来的,不仅仅有他从京市带过来的下属及相关人员,还有宁林市市委书记以及分管工业的副市长。 他们昨天晚上就已经得到消息了,原本当即就想赶过来的。可在得到机械厂汇报的消息同时,也接到了京市打来的电话。 电话是工业局打过来的,对方告诉他们说秦局长带着工作组已经出发,赶往宁林了,让他们准备迎接。 还说让他们接到人后带路,一起去那个山里。 无奈之下,市政府的领导们就只能在原地等,一直等到了现在。 这些人在昨天晚上在等待的时候,早已经将发现这个山洞的四个人,家庭情况,个人情况全都了解的清清楚楚了。 恨不得连他们祖宗几辈子的人员关系都弄明白了。 他们当然已经知道邵彦成和秦槐林认识,可打听到的消息只是关系亲近。 而此刻听秦局长上来就叫了一声“亲家”,这样的称谓还是把他们给惊住了。 秦槐林是故意的,他比谁都知道什么叫做枪打出头鸟! 邵彦成在他的心里和自己儿子是一样的,他当然希望这小子上进。 但他这么年轻,根基还没有扎稳的情况下,忽然立了这么大的一个功…… 一不小心就会挡了什么人的路,碍了什么人的眼。 自己和他山高水远的,如果不趁现在给他撑着点,难道还让人事后找机会给他穿小鞋? 历经世事之后,秦槐林早已经不是以前那种不通俗物的老脑子了。 对待自己喜欢的晚辈,能帮扶一把的他绝对不会吝惜力量。 秦槐林对于那些人的表情完全无视。 他走过去拉住了姜正南的手使劲的晃了晃,动作熟稔而亲近。 然后他又将目光转向了姜晓菱。 “晓菱,昨天的事儿你也辛苦了。一夜没睡吧?看这眼圈青的。 这样,你先和你爸回去,让彦成还有……谢强,让他们两个人先留下,陪我说说话。 你们回去都好好的睡一觉,睡醒后你去一趟市委招待所,去看看你阿姨。这一次她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啊?阿姨怎么也来了?” 听到方翠华也一起过来了,姜晓菱吓了一跳! 今天可是年三十儿,方阿姨……这是连年都不过了吗? “还不是担心你们?”秦槐林笑了笑。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朝他身后的秘书示意了一下,让他送父女俩离开。 秦叔叔到了,姜晓菱的心也就定了,于是再没二话的就和父亲一起先行离开。 毕竟姜立南怎么说也是汽车厂的人,按道理他昨天就应该回去交车的。 就算是这里耽误了,今天也得回厂子里去。 有了秦叔叔秘书交涉,他们父女俩顺利的离开了那座山。车子一直开出去了老远,两人还能看到车窗外有穿着军装的人在路边巡查。 姜立南的表情越来越紧张,一路上几次欲言又止,明显是觉得事情搞得有点大发了。 他想问问女儿,可又觉得女儿这么小的年龄,问也没有用,还徒增她的恐惧。 只能把那份不安压在心底。 其实姜晓菱这会儿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她也有点开始害怕会收不了场了。 好在她从内心深处对于邵彦成是有信心的,觉得既然这主意是他想出来的,就一定会有办法解决后续的麻烦。 所以,并没有太过于担忧。 姜立南将女儿送到家属院门口就回汽车厂交车去了,姜晓菱自己回了家。 他们在山上发现东西的事儿此时已经在家属院传开,虽然大家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发现了什么? 却知道肯定是不得了的好东西! 不然也不会惊动那么多人,据说连市里面的大领导都专程赶过来了。 所以,姜晓菱一进院门,立刻就被人们给围了起来。 众多的阿姨大婶们围着她七嘴八舌的问个不停,听得姜晓菱脑子里一阵嘤嘤嗡嗡,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好在没一会儿功夫,封朝霞就冲过来替她解了围。 “你们围着她一个小姑娘问什么啊?没领导发话,她就算知道点什么那也不敢说啊!行了,行了,都赶紧散了吧,一点政治觉悟都没有!回头王厂长回来,知道你们在背后乱打听,肯定又要批评人。赶紧都散了吧!” 听了封朝霞的话,即便有人心里不服气,可也都知道她和姜家关系好。有她在,姜晓菱更是不会多说一个字。 所以都没说什么,全都散了开来。 姜晓菱连忙冲着封朝霞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阿姨,你可是救了我了。你都不知道,她们问的我耳朵都要听不清了。” 听她这么说,封朝霞笑了笑,眼睛却不无担心的往院子外面又瞅了瞅。终于还是没忍住,轻声的问:“你强子哥呢?他为什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对了,彦成呢?你们不是挖药去了吗,这……到底是遇上什么事了?” 姜晓菱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想了想,只能故作神秘的冲封朝霞咧了咧嘴:“嘿嘿,保密。” 一句话说得封朝霞更加的担心了。 “阿姨,这事一句两句的也说不清楚,估计很快你就知道了。反正你就知道是好事就行了,是一件对强子哥特别特别好的大好事!” 听她这么说,封朝霞一直紧紧绷着的肩膀终于松懈了一点。 她嗔怪的伸手在姜晓菱的额头上戳了一下,骂道:“连你阿姨都瞒,小丫头这是成了精了!行了,我也不问你了,你赶紧回家去吧,你们家来客人了。” “来客人了?”姜晓菱一愣:“谁来了?” 谁大年三十儿的还跑别人家串门? “就彦成的那个阿姨,之前来过你们家的那个。” “方阿姨来我们家了?!”姜晓菱这回是真的惊讶了。 这会儿她也顾不上疲惫了,加快了脚步就朝家的方向走去。 方翠华已经到方家好一会儿了,这会儿正由徐寒梅陪着,坐在姜晓菱他们新搬过来的小房子里。 因为他们两口子上班忙,平时也不着家,这过年呢,连打扫卫生也没功夫。 所以徐寒梅早早的就把他们的门钥匙要过去了一套,趁他们不在的时候好帮他们把屋里的卫生给整出来。 这今天正打扫到一半儿呢,谁知道就有贵客临门。 方翠华一边喝着徐寒梅给倒的姜糖水,一边四下里打量着这个小屋,越看心里越不满意。 她以前是去看过小两口那套大房子的,有了那个既定印象之后,再看这个,就越看越相不上。 特别是再从徐寒梅嘴里听说了,这俩孩子为了帮助别人,把自己的好房子都让出去了的事儿,这心里更是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想埋怨小两口吧?明知道他们是做好事;不埋怨吧?心里又憋得慌。 半天才只蹦出来了一句:“这还是年龄小,经过的事儿少,不知道房子金贵啊!” 一句话说地徐寒梅真的是感同身受。 虽然她也知道这房子不换不行,之所以换是有原因的。可这并不耽误她觉得可惜。 于是两个当妈的,顿时就有了更多的共同语言,也更亲近了一些。 方翠华是昨天下午临时决定跟着老伴一起来宁林的。 说起来这事儿也巧。 平时她很少去老伴的工作单位,怕影响不好。 可偏偏,那天她出门去买东西,急慌慌的就忘了带门钥匙。 无奈之下只得跑到老伴办公室去拿钥匙。 却正赶上他打电话叫车,说要来宁林。 这大过年的往外面跑?方翠华自然要问个究竟。 这本来也不是涉及什么机密的事情,秦槐林也没瞒她。 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方翠华想都没想的,当即就决定跟着老伴一起过来! 秦槐林开始的时候不愿意,说:“你大过年的跟着我跑什么跑?我这是去工作!再说了,你走了,孩子们怎么办?” 方翠华当即答道:“你工作你的,我保证不妨碍。我就是去孩子家里坐坐,我想那两个小的了。至于儿子,女儿?他们平时也天天来家里,不差这一会儿。我待会儿回去在门上写个条子,让他们等咱们回来后再来!” 秦槐林虽然嘟哝了几句,可终于抗不过方翠华,只得把她也给带上。 坐在这个明显比以前小了一圈的屋子里,方翠华愈发觉得自己非跟着过来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这俩小的,就不是会过日子的人! 两个当妈的在屋子里正说着话,姜晓菱就带着一身的寒气走了进来。 即便她之前还特意洗漱过了,可在外面熬了那么一天一夜,脸色看上去必然不会很好。 两个当妈的顿时就心疼了起来。 一个跑过来嘘寒问暖,一个赶紧去给她倒热乎水,两个人忙活的就仿佛姜晓菱才是来家里的客人一般。 搞得她都不好意思了起来。 一阵忙碌过后,姜晓菱终于坐了下来。 徐寒梅看得出方翠华来这一趟,必定是找女儿有话要说,就借口忙先回了自己家。 于是这个小房子就只剩下了她们两个。 这个时候方翠华终于问出了声。 她说:“晓菱,你把这两天的事儿跟我好好说说,如果牵扯到机密的,你就别提。其他的你跟我说的详细一点,让我听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话问的姜晓菱就笑了起来。 “方阿姨,这还能有什么机密的啊?从昨天到今天,不说这事儿传的多少人知道,就那个山洼里,光我看到的人就得上百。还能有什么秘密?” “那你就跟我细细说说。”方翠华再次说道。 于是,姜晓菱就将他们事先合计好的那套说辞拿出来再次复述了一遍。因为说的次数太多了,简直轻车熟路,说的极为详细。 方翠华听完后,又仔细的询问了那些东西的种类,数量,同时又问了这次去的人都是哪些单位的。 总之问的非常仔细。 问的最后,姜晓菱都有点诧异了。 看出她的不解,方翠华叹了口气。 终究是没忍住,伸手在姜晓菱的脑袋上戳了一下,这才出声问道:“这批东西交上去之后,政府肯定是要给予你们奖励的。我估摸着,最晚明天,一定会有人找你们谈话,问你们需要什么。要什么你们两个之前商量了没有?” “啊?还有这事?”姜晓菱愣了,半张着嘴,整个人都有点懵。 这种事儿,以前她也没经历过,哪儿知道还有这环节啊? 她想了一下,觉得邵彦成可能也不知道。 毕竟从头到尾,他们俩就想着怎么帮王厂长和谢强了,关于自己要什么,一次都没有讨论过。 看方翠华紧紧的盯着自己,一副她必须回答的样子,姜晓菱想了想,试探的说了一句:“阿姨,我们要一个炉子行吗?我看那炉子挺大个的,应该很暖和。 我妈和奶奶身体都不好,有个炉子,屋子能暖和点。而且彦成画图的时候,手也不会冻了。” 方翠华点了点头:“我看行!这个可以提。除了这个呢?” “除了这个啊……” 姜晓菱又想了想:“那,我们再要辆自行车?我们家虽然有一辆,可要是我爸和彦成同时有事的话,就有点不够。而且,谢强哥,他们家还没有……” “还有呢?”不等她啰嗦完,方翠华就打断了她,又继续问道。 “还有?”姜晓菱这下傻了。 还能要什么? 除了炉子和自行车,那里其他也没什么了啊? 她总不能把卡车要回来吧?! 她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没了。别的不需要了。” 看到她这副模样,方翠华真的是…… 她气得使劲的在自己腿上拍了一巴掌! 然后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俩就是那没一点心眼的。要不是因为这,我大过年的几百里地跑到这里来?!” 她气得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大圈,然后还不解气,又过来伸出手指冲着姜晓菱点了点。 “你们都能想到帮那个邻居要求一份工作,怎么就不知道给你也要一份?!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就准备在那废品站干一辈子的临时工?! 现在你小,没什么,将来呢?你要是怀了孩子,也大着肚子蹲在地上捡废铁?!” 她越说越气,可是面对着姜晓菱那一张累倦到眼底青黑的小脸,又指责不下去,气得干脆骂起了邵彦成。 “那也是个小混蛋!脑子就一根筋!这么好的机会,他不知道先把家里安排好了,就光想着别人! 别人能跟他过一辈子?! 不先想自己老婆的事儿,真是个拎不清的!” 听了方翠华这话,姜晓菱才意识到,阿姨这一趟居然真的是特意为他们俩来的! 这是跑来帮他们争取福利来了啊! 她顿时感动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更不知道要如何和阿姨解释,他们策划这件事的目的。 姜晓菱虽然并没有准备在废品站一直干下去,可是她也没想过要利用这次机会离开。 比起她,她觉得谢强才更应该得到这样的机会。 看方翠华气成这样,完全一副要为儿女披甲上阵的老妈妈模样,姜晓菱又感动又担心。 她现在甚至有点害怕方阿姨会去找秦叔叔说这件事,弄到最后再把进机械厂的指标从强子哥变成了她…… 那,这一大圈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不是姜晓菱自吹,如果她真的想去机械厂,之前的招工她就参加了。 凭她的文凭和能力,进厂是绝对没问题的。 可……不是还有儿子他们吗? 洋洋的报纸还没找全呢! 她是真的觉得废品站的工作还不错,一点都不比机械厂差。 想到这儿,她咬了咬牙,对着方翠华开口说道:“方阿姨,你别生气,我得跟你坦白一件事。” 然后她将他们两口商量着怎么帮助谢强和王厂长的事儿,挑拣着能说的都跟方翠华说了。 当然,依然咬死了这个山洞是他们三个人一起发现的。 讲完之后,她说:“方阿姨,我都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可我和彦成都还年轻,而且说句实在话,我们无论是从家庭条件还是个人条件来说,在宁林,都比大多数人强。 出头的椽子先烂,枪打出头鸟。 以我们俩现在的条件,如果再在这件事里抢什么功,落什么好。 其实对我们来说,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万一被什么人给惦记上了,琢磨点事儿,那也挺讨人嫌的,对不对?” 说到这里,她伸手揽住了方翠华的胳膊,用脑袋在她的手臂上蹭了蹭,这才继续说道:“当然了,有你们两位做靠山,我们肯定谁也不怕。 可彦成是个做学问的人,我也年纪小,能不出头就不出头了吧,好不好? 不然天天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多,就不能安安静静过日子了。 方姨,那样也挺烦的对不对?” 方翠华没有想到姜晓菱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一时间被她说的,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虽然,以她这么多年的阅历来说,她并不是很赞成姜晓菱的一些观点。 几十年的经验教训告诉她,在如今的社会里,机会实在是太少了,稍纵即逝。一次不抓住,以后再想回头,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年轻人想事情想的简单,不懂得机会的可贵,她是绝对不能让他们错失的。 可与此同时,她又不由得又一次对姜晓菱高看了一眼。 以前她只是觉得这孩子善良,懂事,待人真诚,是一个品性好的姑娘。 可现在,她又在她的身上看到了那种如今很少见的大度,从容。 这让方翠华更加认真的开始思考,下一步究竟要为他们谋求什么样的东西才更合适。 第 75 章 二章合一 这天晚上,邵彦成他们没有回来。 秦叔叔也没有派人来接方阿姨回去,所以她干脆留在了姜家一起吃年夜饭。 大年三十儿要吃饺子,这是约定俗成,姜家自然也不例外。 不同的是,他们家除了饺子,今天晚上还包了汤圆。 糯米面这个年代是紧俏货,即便仓库里有,姜晓菱也不敢拿出来。所以姜家用的是黄米面包的。 馅料说起来也简单,就是花生芝麻白糖的,可这样的汤圆盛出来,也让方翠华看得眼睛有点冒光。 虽然方翠华和秦槐林都是北方人,可总是在云省待了那么多年了。生活习惯早已经同化。 云省的人普通以稻米作为主食。 就算现在生活过得紧巴,可但凡有一点能力,还是会想方设法的弄一口米饭,米粉,年糕,糍粑,汤圆这样的食物来吃。 所以在大年夜姜家吃上几个汤圆,也不是说不过去的事儿。 可却是方翠华想也想不到的。 对她来说,是一个大大的惊喜。毕竟,这样的甜食有谁会不爱呢! 方翠华他们一家子,从离开云省就再也没有吃过汤圆了。 其实就算是在部队的时候,一年也不见得能吃上那么一次两次。 所以,在汤圆端上来的那一刻,她都顾不得烫嘴了,立刻舀起来一个,咬了一口。 那汤圆特有的甜香味顿时充斥于她整个口腔,让方翠华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满足的“唔”了一声。 …… 这顿饭让方翠华对姜家人的印象又好了不少。 倒不是说她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 再怎么样,现在秦槐林也是正局级干部了,平时家里并不缺吃少喝。 而是她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了姜家的人对她实心实意的款待。 这顿饭,人家应该是拿出了家里所有的好东西了吧? 毕竟无论是花生,芝麻,糖,还是肉都是定量供应的。 方翠华很怀疑,人家这一顿饭,把全家人一个春节的供应都给用了。 这让她又感动又有点愧疚。 吃完饭,又聊了会儿天,看秦槐林还没有来找人的意思,方翠华只得让姜晓菱和姜立南一起把她送回了招待所。 他们本来都以为,这些人可能只是回来晚一点,却没有想到,他们居然整夜未归。 邵彦成和谢强都是大年初一快中午的时候才回来的。 两个人的眼睛都困得岣嵝了进去。 邵彦成回到家,饭都没顾上吃一口,随便洗了洗就上床睡觉了。 这一觉足足睡了大半天,一直睡到天都黑了,他才起来。 虽然因为天气冷,两家的盖房大业还没有进行。但是之前后院相隔的那道墙已经被他们给推倒了。 所以现在邵彦成两口子回姜家,基本上就是从厨房抬抬脚就能过去了,连从门栋里走一遭都不用,方便得很。 邵彦成睡醒后,发现屋子里黑灯瞎火的,只有他一个人。 立刻就知道这是一家子都在那边呢。 他不疾不徐的穿好衣服,从厨房的台阶走出去,还没有到那边的窗口,就先听到里面几个孩子的欢笑声。 这让他的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欢喜。 这是邵彦成和姜晓菱结婚后的第一个春节。 之前虽然他和师父的关系也很好,可是过年的时候基本上都还是他自己一个人过的。 要么是去加班,要么自己在屋子里闷头大睡一天,醒来后胡乱弄一口吃的,吃饱了再睡。 邵彦成都记不得自己上一次过年的时候,感受到这种合家欢乐是哪一年了。 应该还是秦叔叔他们一家没有转业的时候吧? 姜家厨房的窗户没有锁,一看就是给他留着的。 邵彦成轻车熟路的从窗户翻过去,一进去就先闻到了一阵扑鼻的肉香。 然后他就看到碗柜里摆放着的那些全部用盘子盖着的大海碗了。 不用说,这一定是妈和奶奶早早的就把团圆饭给做好了,然后又舍不得叫他起床,一家子全都在等着他一个人呢。 看到这些盘盘碗碗,邵彦成的心情又好了几分。 听到厨房里面的动静,小河第一个跑了进来。 看到他,顿时高兴的对着屋子里就是一阵大叫:“姐夫来了,可以开饭了!” 随着一阵哄笑声,姜家更加热闹了起来。 因为昨天邵彦成不在家,今天才是一家人正正经经的团圆饭,所以家里老人非常当回事,做的饭菜比昨天丰盛多了。 除了必须有的饺子和汤圆之外,还有很多的炒菜。 腊鱼,腊肉,鸡蛋这些不用说,今天的饭桌上还有一海碗整只的肘子,和一条整只的清蒸鱼! 这在如今的年代,可是旁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也难怪昨天方翠萍在的时候,老太太和徐寒梅根本就没敢拿出来。 肘子邵彦成一看就知道是之前小河亲手做的,一直放在妻子的仓库里,今天这是才找着机会拿出来。 而那鱼,看上去和前天晚上他们在山洼里烤的鱼没二样、 不用说,肯定是上次儿媳妇买了,没有用完的那几条。 可即便是心里有数,他还是做出了一副很惊喜的模样,使劲的吸了吸鼻子,夸赞道:“真香!这是奶奶的手艺?” 姜老太太连忙摆了摆手:“这可不是。这是你爸和晓菱他们那天回来的时候带回来的,说是在那边镇子上买的。哎,那边的生活条件这么好吗?咱们这儿的国营饭店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卖这种好东西的?” 姜晓菱笑了笑,找补道:“那不是我们运气好嘛,人家那儿也不是天天都有的。这是我们碰到了,估计也是因为过年,人家存的货多。” 姜老太太原本还想念叨两句,嫌儿子孙女瞎花钱什么的。 可听到过年两个字,就又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是啊,过年呢,吃点好东西,也当不得什么。 一顿饭,全家都吃得心情愉悦。 特别是回想起来这一年里,家里的变化,每个人内心都很有几分感触。 从最初的天天恨不得数米过日子,到现在都能吃得上红烧肘子,清蒸鱼了。 任谁都能够感觉到这一家子的生活是在蒸蒸日上,越过越好了。 “要是今年你们两个再让奶奶抱一个重孙子,奶奶这一辈子就圆满了。就是到地下见到你们爷爷,我也有炫耀的话可说了。” 吃完饭,姜老太太一脸感慨的说。 孙女,孙女婿还没有圆房的事并没有人告诉老人家,她天天可是掰着手指算日子,巴望着下一代的出生呢。 因为姜晓菱的生日也不剩几天了,所以,姜立南和徐寒梅也都没制止母亲的催生,全都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对儿小夫妻。 只看得两个人都不由得红了脸。 饭后,大家把邵彦成围在中间,问他昨天的情况。 这整整一夜没有回来,到底干什么去了? 在山洼里冻了整整两天,邵彦成有点感冒。他揉了揉有点囔囔的鼻子,说:“其实也没说什么。昨天其实秦叔叔问了几句话就让我们走的,可我怕回头万一他们再把车给提走了,我们连摸都没摸着,那就太可惜了。 所以和谢强两个人就守在在山洼里,把车子仔细的给看了一遍。 哦,后来杨工和郁工两口子也去了,我们在那儿待了整整一天,不仅把车里里外外全看了一遍,连个螺丝都没放过。还把炉子的设计图都给画出来了。” 说到这儿,邵彦成笑了起来,眼睛闪亮亮的,带着说不出的神采。 “我们晚上回来都差不多八点多了,然后又跑到设计科把画出来的图纸,资料整理了整理。主要是怕万一拖延了,到时候再给忘了。 要知道有时候相隔的时间稍微长一点,人的记忆就会出现误差。 结果不知道怎么的,觉得没过多久啊,怎么天就亮了?” 邵彦成说话的语气甚是平淡,可眼神却骗不了人。 谁都能看得出,虽然这一天一夜他很疲惫,但应该过得极为充实。 这让他并不感觉辛苦。 大家也没人打断他,都听他继续往下说。 “结果我们还没有整完,秦叔叔就亲自找过去了。他跟我说了几句话,然后就急着回京市汇报工作去了。” “秦叔叔他们走了?” 姜晓菱急了:“怎么都没说一声?我还想着给他们准备点东西带着呢!” 邵彦成看向她:“他回去的比较急,来不及打招呼了,秦叔叔让我代他跟家里解释一下。” “还有,”邵彦成顿了顿:“秦叔叔说,他已经请示了上级,那辆道奇卡车还有炉子全都留给咱们厂里了!自行车也给厂里留了五十辆,剩下的也都留给了咱宁林,由市里自己研究分配方案!” 他说完这句话,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丝毫不带掩饰的笑容。 可见能够把车留下,对于他来说,是比什么都让他开心的大好事! “别的呢?你秦叔还跟你说什么别的了?”姜立南问道。 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婿兼徒弟,是个工作狂。 一说到他喜欢的专业,别的什么都得往后排。如果没有人给拉回正题,他能一个人说上好久,全然没有平时话少的样子。 “别的……哦,王厂长同意招谢强去机械厂工作了。 还特事特办,今天就让他填了接收表,只等过完年他去办事处办理一下工作调动,就可以直接去厂里上班了。” 这才是真正的大好消息! 只要这件事办成了,他们这次努力就没有白费。 姜晓菱和姜立南的脸上顿时都露出了一个释然的表情。 徐寒梅和老太太虽然不太了解内情,可是谢强能被机械厂招工招走,怎么说也是大好事!婆媳二人自然也跟着高兴。 全都在说明天一定要去谢家好好恭喜恭喜,也沾沾他们家的喜气。 “还有,”邵彦成忽然望着姜晓菱露出了一个好笑的表情:“那炉子,还有自行车是你要的?” “啊?秦叔叔还跟你说这个了?” 虽然昨天方阿姨问的时候,姜晓菱确实说了想要这两样东西。 可这会儿听丈夫的语气,像是连秦叔叔都知道是她要的了,这让她还是有点难为情。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自己背后跟人家要东西似的。 “没有,不是秦叔叔说的,是厂办的秘书悄悄跟我说的。说过完年会开表彰大会,到时候会在会上说这件事,还会对我们三个人进行表彰。 同时还说了,这一次厂里要大出血,给咱们三家重奖。一家一个炉子,一辆自行车。咱们和爸分开了,算两家。” 说到这,邵彦成笑了笑:“我越听越觉得这东西奖的就像是你的心里想。琢磨了一下,肯定是你跟方姨说了,然后方姨又告诉了秦叔叔,秦叔叔又透露给了厂里。” 听到确实会奖励自己家这么些东西,而且其中还有自己最想要的炉子。姜晓菱高兴极了,即便依然还有点难为情也顾不得了。 她顿时激动的直拍手:“太好了!方姨真是个好人!太善解人意了。嗐,你们不知道,其实这也不是我主动提的。是她一直追问……就这,方姨还嫌弃咱们要的少呢!她还说我不会过日子。” 然后姜晓菱又将那天她和方翠华两个人的对话给家里人大概的说了说。 听得邵彦成眼底快速的闪过了一抹若有所思。 不管怎么说,听到能有这样的奖励,一家人都欢喜异常。 自行车还好说,好歹家里有一辆,平时替换着骑也不是不行。这炉子可实在是太喜欢人了! 姜立南可是见过那个实物的,自然明白如果家里有了那样一个炉子,那冬天就会好过和多! 妈妈的老寒腿,妻子一直去不了根儿的咳嗽,应该都会缓解。 家里的几个孩子,也都不至于总是缩手缩脚,太冷就只能钻被窝了。 他兴奋的立刻站了起来,先就在屋子里开始转,脑子里已经在琢磨那些烟道到底要怎么走了。 姜晓菱觉得方姨真是体贴得很! 居然特意交待让给他们按照三家来分。 这样他们就能得到两个炉子,两辆自行车! 那,除了给爸爸留一辆自行车之外,她就可以把另外一辆给美芳了! 这可是她好久以来的心愿,虽然晚了点,可总算是在达成了。 春节原本就只有两天假,而机械厂这一次效率惊人的高。 初三一上班,厂子门口就贴出了大红榜,上面写清楚了姜立南他们三个人为国家,也为机械厂和汽车厂做出的巨大贡献! 虽然厂里没有具体写清楚发现东西的地点和情形,却实实在在的写明了发现的具体东西。并且标注了经过上级单位还有市政府的统一研究,形成的分配方案。 除了作为奖励分配给三家的东西之外,剩下的两个炉子则被厂里大方的分给了两个厂的设计科。 因为全厂无论干部职工,只有他们是待在屋子里时间最久,也是坐的时候最长的。 他们比谁都更需要这两个炉子。 然后那五十辆自行车,则拿出来十辆用来奖励过去一年对厂子建设作出重大贡献的先进分子。 名单以今年选出的劳动模范和先进分子为范围,具体人员由大家不记名投票选出。 而剩下的自行车,除了拿出五辆列为单位的公车,作为平日里外出急用之外,其余的全都留着用来奖励以后为厂里做出重大贡献的人。 这样的方案已经足够公允,也得到了大家的一致支持。 而让人更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奖励发放的那一天,姜家翁婿还同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他们把家里得到的两个炉子中的一个,无偿捐献给了家属院,让放在活动中心公用! 家属院确实有一个活动中心,平时厂里收到了什么新文件或者新的指示,都会派专人去把家属院中没有上班的妇女,老人集中起来宣讲一番。 平时里面也放一些宣扬正气的小人书,和报纸之类的,开放给院里的家属小孩子们们。 算是给他们一个可以自由活动的地方。 但那屋子空旷,到了冬天基本就闲置了。谁也没有想到姜家翁婿会做出这样一个决定。 可这样的决定是让大家都得利的,所以自然没有一个人不夸赞的。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私下里姜晓菱把他们家得的那辆车悄悄的送给了张美芳,自然也给了美芳一个天大的惊喜。 张家自然不可能白要,晚上的时候钱小芸带着女儿亲自跑到姜家表示了感谢,还非要放下一百五十块钱。 徐寒梅一番推拒之下,实在拗不过也只收了一百。非说那车子是旧的,不值那么多。 可大家都明白,厂子里既然要做人情,给的车也都是精挑细选的。 那车至少也有九成新,还是四大名牌之一。 要真的转手卖,一百五,妥妥的。 所以,钱小芸自是又感激不尽。 - 时间飞逝,转眼就快要到姜晓菱十八岁生日了。 这个生日对于他们一家子来说,意义都是不同的。 虽然经历了那次升级,姜晓菱也好,邵国庆也好,大家都觉得那黑匣子消失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了。 以防万一,姜立南他们在建后院房子的时候,还是把地基挖的很深,并且在建房之前,悄悄的留出了地窖的位置。 而邵国庆那边,则又开始了新一轮更加疯狂的“投喂”。 那架势恨不得想把妈妈他们这边后二十年的生活物资都给备齐了似的。 这样的心态影不影响别人先不说,却严重影响了远在英国做交换生的邵洋。 邵洋来英国主修的专业依然是机械设计制造及自动化。平日里课程很多,学习起来也比较累。 以至于他虽然都出去了半年有余,实际上和家里的联系却并没有很多。 可这并不代表邵洋不关注家里的情况,特别是奶奶那边的近况。 邵洋什么时候都会记得因为和奶奶的相认,为家里带来的改变。 甚至他一直认为自己能够得到这样的游学机会,特别是家里能够有足够的资金支持他心无旁骛的学习,都是因为得了奶奶的照顾。 虽然不说,邵洋却一直是心存感激的。 家里现在想尽各种方法疯狂大采购的事儿,邵洋已经知道了。 这让他在学习之余,也难免会起了心思。 特别是在终于有点闲暇时候,被校友拉着到郊区的大型购物货仓选购接下来一段时间的食物的时候,那种念想瞬间达到了极点! 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各种熏肠,熏肉,还有保质期动辄三年往上的罐头,食油…… 邵洋在心里一遍遍的默念着:“这要是能给我奶奶寄过去该多好啊!” “也不知道爷爷奶奶吃不吃得惯奶酪?这东西保质期长,又有营养,要是能给他们寄过去一些该多好啊!” “这套木工工具!爷爷不是说他们正在盖房子吗?要是能给他寄过去,该多好!爷爷一定会很喜欢吧?” 不知道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还是邵洋实在太能念叨,让系统大神都不堪其扰。 反正,在他买了一大堆东西回了宿舍,又念叨了好久之后,再打开电脑的时候,电脑里忽然多了一个他曾经熟悉至极的图标! 看着那红色的,貌似一条小鲤鱼一样的图标,邵洋有一瞬间的懵逼。 他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要知道,这电脑还是他之前那台被父亲强行占用之后重新购买的。 因为要带出国,为了节省空间,里面除了上学时必要的东西,其他什么软件都没有装。 连个游戏都没有。 所以,此刻的他非常确定自己绝对没有装闲渔网! 那么,这忽然出现的图标又代表着什么意义呢? 想到这儿,邵洋的心止不住一阵狂跳。 心脏突突的恨不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点开图标,熟练的按照以前的步骤操作起来。 果然,这一次他如愿以偿的直接进入了自己曾经的账户,并且在后台见到了和以前一样的收件箱。 而且他甚至都还能把父亲和奶奶他们的通信记录全都点开,一一查看。 就在邵洋欣喜异常到简直要跳起来的时候,这间他自己独住的学生宿舍里忽然响起了一个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机械音—— “欢迎使用闲渔系统国际版。” 第 76 章 二章合一 邵洋要激动疯了! 他二话没说直接冲回冰箱前,将自己之前刚刚放进去的那些食物全都一股脑的拿出来,扔了一床。 然后他拿出手机,熟练的拍照,导入,上传…… 几分钟后,他看到之前横七竖八躺在床上的那些东西一如原来般,瞬间消失不见。 “哈哈哈哈!”邵洋在屋子里开心的大笑了起来。 也幸亏他们住的留学生楼条件好,一人一个房间,不然肯定得被人家当成疯子。 在确定东西全部寄出去之后,邵洋坐下来给姜晓菱写信。 整整半年没有给奶奶写信了,加上这会儿心情激荡,又没有个可以分享的人,这封信邵洋,洋洋洒洒写了老长,简直就像是写了一篇作文。 姜晓菱是晚上来仓库里收儿子送过来的东西时,发现的不同。 她发现在那些木架子的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一排金属的架子。 那架子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材料,亮闪闪的,像白铁皮,又比白铁皮不知道要敦实多少倍。一看就很昂贵的样子。 在那些架子上,放着一排排敞口的木盒,每一个木盒上都和竹篮一般也贴着标签。 如今有几个标签上已经有了文字。 姜晓菱凑近一看,只见那些标签上分别写着:果酱,面包,火腿,熏鱼?奶酪? 她将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后面两样带问号的标签上,一时间有点奇怪。 这是什么意思? 是说里面的东西有什么古怪吗? 姜晓菱下意识的就将手伸进那个放着熏鱼的木盒里。 不伸进去不知道,伸进去之后她才发现,那木盒看着浅,可其实里面还挺深的。 她整个小臂都伸进去了,才在最里面拿出了一个铁盒子。 这个铁盒子的形状有点奇怪,居然是长圆形的,扁扁的,整个盒子没有一个开口的地方。 姜晓菱将盒子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发现就是一个光秃秃的铁盒。 沉沉的,里面肯定是有东西,但铁盒上连一个字都找不到,单看外表还真看不出个名堂。 或者是因为黑匣子也分辨不出来这是什么,所以才在标签后面打了个问号? 姜晓菱在心里琢磨着。 她又伸手进去最后面那个同样打着问号,写着奶酪的木盒里,这一次从里面拿出来的是一个白色的纸盒子。 姜晓菱打开了纸盒,顿时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有点像是牛奶放的时间长了的味道从盒子里散发出来。 怪怪的,有点刺鼻。 她用手拿起一块那淡黄色,像是牛奶做出来的硬豆腐仔细的看了看,又放到鼻端闻了闻,确定那股子怪味就是这东西发出来的,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实在不明白儿子寄过来的这叫做奶酪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放下奶酪,姜晓菱又看了看另外几个木盒,发现了新的这个铁架子有一点和之前木架子的不同。 那就是放在这些木盒子里的东西,除了那个熏鱼是铁盒子装着的,其余全部是用同样的白色纸盒装着。盒子里里外外没有一个字。 单从包装,根本看不出里面到底放的是什么东西。 这就有点奇怪了。 庆庆从哪儿弄来的这些,寄过来的用意又是什么? 将仓库里的东西看完,姜晓菱终于将目光投向了收件箱,果然那个灯又在闪。 因为心存疑问,她打开的飞快,却发现今天里面居然放着两封信。 一封依然是儿子寄过来的,另外一封的发件人却写着邵洋。 “洋洋回国了?”姜晓菱自言自语道。 然后第一时间点开了孙子的来信。 嚯! 这密密麻麻的一整页纸啊,看得姜晓菱忍不住先眨了眨眼睛。 然后才凑过去细瞧。 “奶奶!我的电脑上也有闲渔系统了!它告诉我说,这是国际版!” 邵洋估计是兴奋过了头。 第一行连空格都没有,就连着写了这么一长句,还接连用了一堆的感叹号。 看得姜晓菱心里咯噔咯噔的,自然而然的就被他的兴奋所感染。 原来所谓的国际版就是说,她可以和孙子联络了? 这样的认知,让姜晓菱很是开心。 要知道在收到这封信之前,她和儿子还有孙女都研究好长时间了,完全没有弄明白那个国际版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如今看来,答案就是这个。 半年没有和孙子联系,姜晓菱还挺想那个闹闹腾腾的小孩儿的。 特别是看着这太有他风格的来信,没读几句,姜晓菱的嘴角就弯了起来。 邵彦成去厨房接了杯热水,再回来时就发现妻子坐在床边傻笑不止。 不用说,这是又和儿子联系上了。 也不知道两个人又说什么高兴事儿呢。 他也没有去打扰妻子,习以为常的坐在旁边的书桌前看书。 过了好一会儿,姜晓菱才从仓库里出来。 她拍了拍邵彦成,然后趁他回头的档儿,忽然将一样东西塞进了他的嘴里。 把邵彦成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他问。 与此同时,也下意识的咀嚼了几下。 然后邵彦成就觉得自己像是在嚼一块儿被煮干掉的牛奶,吃在嘴里咸咸的,有点酸,还有一点奶香。 与此同时还有一点说不出来的,臭臭的味道。 总之,很不习惯。 “你给我吃的是到底什么?”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姜晓菱却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笑眯眯的看着他问:“好吃吗?” 邵彦成也回答不出。 说好吃吧?有点违心。 可他平时吃东西也不挑嘴,真要说这个特别难吃吧,倒也说不上。 想了半天,他才有点迟疑的回答了一句:“……还行?” 这是什么回答?姜晓菱有点不太满意。 “这是奶酪!洋洋说特别有营养,还能补钙。比喝牛奶还有用。让我每天晚上给你吃一块儿,说什么……补充能量!” “……”邵彦成觉得自己宁可喝牛奶。 姜晓菱没有理会丈夫古怪的表情,又一次将手掌摊开,然后上面凭空出现了一个铁皮的盒子。 这一次邵彦成有警惕心了,先将坐着的椅子往后退了退,和妻子保持了一步的距离,这才出声问道:“这又是什么?” “洋洋说是鱼罐头,他说是什么油浸金枪鱼。可我看仓库标签写的是熏鱼,也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是因为咱们这儿没有那什么金枪鱼的原因吗? 还有,这东西要怎么打开啊?洋洋说罐头盒子上有钥匙,可这光秃秃的,哪儿有?肯定是又被黑匣子给换了。” 姜晓菱说着,又拿着那个盒子晃了晃。 邵彦成将盒子接过来看了看,然后默不作声的去了厨房。 很快,他拿着一把菜刀重新走了回来。 姜晓菱眼看着他用刀一点一点将罐头的盖子撬开,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你拿刀的时候没被奶奶看到吧?不然看她不骂你!这可是她的宝贝。” 她朝门口探了探头,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 邵彦成摇了摇头:“奶奶睡觉了。” 说着话,眼前不禁又浮现出姜老太太对她厨房内一切东西的占有欲。 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罐头一打开,一股子海产品特有的鲜香味就传了出来。 两个人一起凑过头去看,却发现罐头中放的既不是标签上写的熏鱼,也不是邵洋说的什么金枪鱼,而是装得满满当当的一整盒红烧带鱼。 这样的变化搞得两个人都是一愣。 邵彦成这会儿终于反应了过来,出声问道:“你刚才说洋洋?他回国了?” “没有……” 姜晓菱将邵洋发现了电脑里出现那个国际版的事儿和丈夫说了一遍。 说着,还忍不住的好笑:“你不知道把那小孩儿高兴成什么样了。听他那话里的意思,他把买的一个星期的存货全给咱们寄过来了。有果酱,有面包……” 姜晓菱一边说,一边又从仓库里拿出了一根长长的棍子形状的面包。 用还没来得及送回厨房的菜刀将它从中切成了好几段,边切还边念叨:“你说这外国人奇不奇怪,好好的面包做这么长,这得多大的炉子才能放得下啊?” 她的仓库中一直放的有餐具,既然连面包带罐头都拿出来了,于是干脆也把餐具拿了出来。 小两口就这么在自己的卧室里开起了小灶。 邵彦成一边吃一边思索着,然后说道:“我觉得之所以黑匣子会把那些东西的外包装全部替换掉,可能是因为上面写的是英文。 而为什么会标签和实物不符……大概是,它一时间也不知道要用什么来替换了?” 邵彦成说着,姜晓菱忍不住自己就代入了黑匣子。 她仿佛也感受到了黑匣子看着邵洋寄过来的那些东西时的无奈。 想拒收,可是这些东西都是英国同时代已经有了的,它没有办法拒收。 想替换,可国内现在这个情况,它又找不到合适的东西替换。 或许,这就是它之所以在那些标签的后面加一个“?”的原因? 想到这儿,姜晓菱似乎切身感受到了黑匣子的无奈和绝望。 忍不住咯咯的笑出声来。 邵彦成却想的比她深得多。 在听到那匣子居然能够和远在英国的邵洋联系上,一个大胆的想法就在他的脑子里形成了。 “洋洋现在还在线吗?”他扶住妻子的肩膀,有点激动的问道。 “在。”姜晓菱点了点头。 “刚才我还和他说话呢。他说他刚刚从那个什么超市回来,还没有吃午饭。之前庆庆不是说过,洋洋和咱们这儿有时差,这会儿他那里应该还是中午吧?” 听妻子这么说,邵彦成的眸光更盛。 他二话没说打开抽屉拿出纸笔就在上面飞快的写了起来。 写完后,他将那张纸递给了姜晓菱。 “你能把这个给洋洋吗?都是我们现在急缺的资料和一些工具书。你问问他能不能帮我找找看?找不到纸上写的这些,类似的也行。” 说到自己的事业,邵彦成的语气里带出了几分急切。 姜晓菱很明白丈夫此时的心情。 国内现在在机械技术方面,无论重工业还是轻工业,几乎全都是一片空白。 工程机械方面,只有一些当初美国支援救济国民政府时留下的破旧的美式机械,还有一点当初没有来得及撤离的小型维修工厂。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其他方面,特别是民用设施,更是和国际上差得不知道多大的鸿沟。 即便是有如张工,杨工这样优秀的工程师们带领着,可对于正处于被西方国家严密封锁之中的国家,想要做出来的事儿,实在太难了! 不要说学习交流,就连希望仿照,都没机会见到最新款的样机长什么样! 而机械技术这东西,讲的就是一个精密,这又不是靠幻想就能想出来的。 没办法,国内的工作人员,特别是像邵彦成这样的技术人员,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凭借反复摸索,在失败中总结经验,一点点前行。 所以,如果邵洋能够在当地找到一些相关的资料,那就相当于打破了这个封锁! 他找到的任何一点东西,都会变成很大的助力。 对于邵彦成的工作,甚至对于整个宁林,乃至整个行业的发展,都会有着极其大的帮助。 而恰好邵洋现在所学习的专业就是机械设计! 英国又是这方面的强国。 之后的多少年间有没有出现过什么知识断层。 想来邵洋想要去寻找这种对于他们来说属于历史的资料,应该邵国庆托人托关系的去寻找要容易很多。 想明白这些事,姜晓菱接过丈夫递过来的那张纸二话不说又重新回了仓库…… 其实这些事邵洋已经在想了。 之前爸爸满世界替爷爷找资料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留心了。 可事实并不是想姜晓菱以为的那么容易。 怎么说呢,就是真正牵扯到核心技术的资料,都是有保密年限的。 即便那个技术已经过时,可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翻阅,更不是街头巷间就那么容易买到的。 但邵洋也知道,核心资料弄不到,爷爷想要的专业词典之类的辅助书籍还是能够找到的。 他决定这个周末就去那些旧书店好好的找一找,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东西。 其实比起这些资料,邵洋更想搞个大的。 之前爸爸和姐姐弄了一辆卡车,给奶奶他们送过去的事儿,老姐已经给他显摆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显摆的邵洋心里羡慕的要死。 只恨自己错过了这样一个过瘾的机会。 现在好了,他也有了同样的机会! 那些资料不好找,可邵洋觉得那些老爷车其实有时候还挺好找的。 远的不说,就离他们学生宿舍没多远的地方,就有一个超级超级大的废旧汽车垃圾站。 那里面听着的各种废车子一眼望不到头。 虽然大部分都是近些年出厂的车,可邵洋觉得要是仔细找找,没准儿也能找到些老古董。 到时候……嘿嘿,别说给爷爷奶奶弄过去一辆,十辆八辆也没有问题啊! 邵洋越想越激动,只恨不得马上就是周末,让他稍微有点闲工夫,出去好好的转一转。 姜晓菱并不知道孙子居然有这样的想法,要是知道了,肯定一下子把他这想法给按死! 他是不想让他爷奶安生过日子了吗? 那辆车的事儿才过去多久?他要真再给弄一些回来,别说姜晓菱了,邵彦成都得愁疯。 - 姜晓菱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全家人都忙碌了起来。 十八岁是一个大生日,特别是对于女孩子来说,这代表了成人。 所以姜家的人很是重视。 去年姜晓菱过生日的时候,徐寒梅只是给她煮了一个鸡蛋,最后还被她一人一块儿给全家分了。 而今年,提前两天,姜老太太和徐寒梅就张罗着要给她做各种好吃的了。 网络那边的邵国庆和邵洋他们没都没有闲着。 徐惠萍亲手给婆婆织了一件纯羊绒的毛衣。 为了不显眼,选择了最普通的蓝色。 可尽管颜色不显山显水,毛线却选得是最好的羊绒线,又轻又软又暖和。 邵蔓给奶奶寄过来的是一套基础护肤品,说是他们医院自行研发的,效果要比市面上卖的,同价位的要靠谱的多。 最重要的是,这套化妆品属于药妆,里面很多的成分全部都是提取自中草药。 这样的话,黑匣子就没有办法判断年代了,最后只得换了个包装,将内容物全都原封不动的给姜晓菱传递了过来。 可以说,为了让奶奶变得更美,邵蔓也是煞费了苦心。 而邵洋,则干了一件让姜晓菱再次目瞪口呆的事! 生日当天,他居然掐着点儿寄过来了一个大大的,全奶油的,生日蛋糕! 那蛋糕是双层的,下面那层得有家里的脸盆那么大,上面的那一块儿也得有海碗那么大。 这不是关键的,最关键的是,那蛋糕外面包裹了厚厚的一层,雪白雪白的奶油! 奶油被挤出了好看的形状,中间还有各式各样的花朵。 最中间还有一排用果酱写出来的“生日快乐”四个大字。 那字虽然看起来有点生疏,却写得清清楚楚,大红色的字配着雪白的奶油,看上去别提有多好看了! 姜晓菱一大早就被脑子里的叮咚声给吵醒了。 她进入仓库,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她两辈子都从来没有见过的蛋糕。 看着它,她有一刹那的不知所措。 这也太好看了! 光看着就让人心里充溢着满足感,哪里舍得拿出来吃? 可她还是悄悄的拿了出来,在屋子里只有她和丈夫两个人的时候。 看着那个蛋糕,邵彦成的表情比起姜晓菱也好不了多少。 他自然也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的。 邵彦成盯着那蛋糕看了半晌,好容易才憋出来了一句:“洋洋给你买的?” “除了他还有谁?”姜晓菱语气无奈,表情却带着十足的开心。 “你准备拿出来?”邵彦成再次问道。 姜晓菱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别惹事了。” 小河还有宁宁美美现在一天比一天大了,再拿吓唬小孩子那一套对待他们已经不太管用了。 他们其实应该早就看出了自己家与旁人家的不同,只是家里大人管得严,他们不敢多问,更加不敢在外面乱说。 可即便这样,以后做事也得多加注意,不然小孩子有时候好奇心上来了,你不知道他们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这样一个蛋糕,连他们夫妻俩看到了都还要震惊一下,小孩子看到还不得疯?! 这样的稀罕物,让他们吃是没有一点问题,但他们要是实在没憋住,朝小朋友们显摆起来,那可怎么办? 就像是当初美芳的弟弟保平,他跟玩伴显摆妈妈的首饰盒的时候,谁能想到会带来后面的恶果? 姜晓菱并不想去冒这份风险,也不觉得需要为了块蛋糕而去试一试。 可即便心里知道这样的蛋糕容易惹祸,可它实在是太好看了啊! 要是就这么放在仓库里,简直是太暴殄天物了! 姜晓菱越想,越觉得心疼。 盯着蛋糕又看了好一会儿,她咬了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 从仓库中拿出餐具,直接从上层切下了大大的两块儿,放在了自己和丈夫一人跟前。 然后对他说:“就咱们俩吃吧,权当你先陪我过个生日。” 邵彦成默默的看了一眼妻子,眼神温柔如水。 然后用勺子挖起一块儿奶油,先送到了她的唇边。 姜晓菱张开嘴,那奶油入口即化,浓郁的甜香是她从来没有品尝过的。 她也连忙挖了一勺放入丈夫的口中。 望着他那一脸满足的表情,姜晓菱只觉得比自己吃还更幸福…… 两个人在屋子里吃了一份“独食儿”,出来的自然有点晚了。 待他们去到厨房兼两家人饭厅的时候,就看见徐寒梅正围着围裙站在案板前切肉丁。 而老太太则在和面。 看到他们出来,不等两位老人说话,几个小家伙就全都冲了过来。 围着姜晓菱大喊了一声:“生日快乐!” 然后就把他们俩往饭桌跟前拉。 看到这样的情景,姜立南也忍不住的笑了。 一边笑,一边嗔怪的瞪了一眼正给弟妹发糖的姜晓菱:“老子做寿的时候也没见他们这么大的阵仗。都是你口袋里的糖块闹得。”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女婿:“我昨天好像听张工提了一嘴,说是你们要出去学习?他说他今天走,那你呢,时间定了没?” 姜晓菱发糖的手就这样定在了半空中。 她惊讶的转头望向丈夫,这事儿,她怎么提前一点也不知道? 第 77 章 第一章 “张工和我们不是一批的,苏市那个培训班是下周一开课,所以他们走得早。我和杨工去京市,大概要下周才走,具体日期还没有确定呢。” 邵彦成喝了一口粥,慢慢的说道。 自从宁林机械厂得了一辆卡车的事传开之后,他们厂在全国的机械行业都小火了一把。 有东三省老大哥排在前面,他们宁林机械厂在行业里并不算排名很靠前。 可这次,先是一工部的领导亲自到厂里视察,然后还特意送了一台车给他们新建的汽车厂以示支持,这就让他们引起了同行们的注意。 大家都想看看这个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小厂究竟是怎么卧虎藏龙? 所以现在行业内的一些比较大的会议或者组织的学习班,往往都会通知他们参加。 这对于厂子的发展当然是有好处的,所以无论是机械厂还是汽车厂对于这样的邀请都来者不拒。 于是,两边的技术科出差的次数比起以前,要多了好几倍。 之前山洼里发现那些东西的事,因为一直调查不出个来历,谁也说不清楚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 为了不引发不必要的传言,上级领导下达指令要求不许对外宣传。 所以,现在厂子里统一了口径,谁问起那车都说是上级派发的。 虽然这事当初知道的人挺多,可毕竟还是限于小范围。 无非就是两个厂子里的职工,家属,外加市政府的小部分人。 加上现在的信息传递还比较封闭,相隔个一二百里想了解个情况都难,更别说别的省份,别的城市里的同行们了。 所以,大家全都真的认为宁林机械厂是得了领导们的另眼相看,他们厂里一定是有什么特别杰出的地方。 听了丈夫的话,姜晓菱皱了皱眉,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那要是张工走了,强子哥的事儿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张工在不在,强子的事儿也确定了。有你王伯伯在呢,没人能再起幺蛾子。” 不等女婿接话,姜立南就开口说道。 说起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可他还是忍不住的生气。 当初他们找到那些东西后,厂办的那些领导可是在秦局长面前拍过胸脯的,说一定会好好的安排谢强的工作。 结果等领导走了,有些人就开始动起了小心思。 因为有王厂长压着,他们倒也不敢在接收上做什么手脚,可是接收后安排工作岗位的时候,那些人就开始拿谢强的腿做起了文章。 当初,按照两家人私下里讨论的,还是觉得谢强这种情况进汽车队是最好的。 为此姜立南还专门找了谢强的老子谢长义好好的聊了聊,跟他说这是儿子最关键的时候,让他别犯轴。 该申请就申请,该接收就接收。 只要对孩子好,别人的那些闲话,根本就不用搭理。 举贤还不避亲呢! 可他们这边商量的再好,那边王厂长还没有刚提出来呢,就让李长运书记一句话给挡了回去。 李长运说汽车大队顾名思义,进去的人各个都得是司机,谢强的腿有伤,这种人进去不合适。 所以他坚决反对。 其实这时候的汽车大队里的人员配置并非全部是司机,还有汽修工和调度。 可他这么直接的表明了态度,摆明了坚决不同意,王建平倒也没法当场和他杠。 毕竟是搭档,他不好把关系搞得太过于僵持,再有汽车大队的编制在那里,汽修工和调度现在全都满员。 如果王建平坚决要把谢强弄进去,李长运要拿编制说话,他也不好解释。 厂长,书记在这样公开场合因为谢强闹起了矛盾,下面的人又能说什么?更何况谢强的腿也确实是一个问题。 很多需要干重体力活的车间他不能去,去,人家车间主任也不会要他。 可要想去那些轻省点的岗位……这种岗位怎么可能缺员? 所以,无论王建平怎么动员,下面那些车间主任,各科室的领导,没有一个人主动提出要“认领”他的。 最后,还是张工站了出来。 一听说设计科要谢强,别的人都惊了! 特别是李长运,那脸色难看的,让人简直都没眼看了。 听到张工要谢强,王厂长也是惊讶的。 他忍不住说道:“张工,这事你再考虑考虑,谢强毕竟没有什么专业技术。” 谁知道张工听后却一脸的不以为然。 张工说:“我们最近招进来的那批学员有谁之前是有专业技术的?还不都没有。我们招收学员,不需要他懂什么技术,只有有学习的能力,不怕吃苦,有韧性,有灵性,我们都愿意教。 谢强也是高中毕业,我不觉得他哪里比我们科新收的学员差,所以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反正去之后也和别的人一样,行就留,不行就走。我们技术科一不讲关系,二不养闲人。 他要愿意去,我就给他这个机会。” 张工这番话说得谁也无法反驳。 就这样,谢强进了技术科。 姜晓菱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是因为再过不了多少天就是技术科这批学员考核的日子了。 看张工现在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到时候会回不来。 如果这样,那谢强的去留,会不会再有别的问题? 这让她没法不担心。 听了爸爸这话,尽管她心里还是有隐隐的忧虑,却也知道不合适这会儿说了。于是只能住了嘴。 两个人早上躲小屋偷偷吃了那么大一块蛋糕,邵彦成还被妻子硬塞进去一块儿奶酪,这会儿哪里还能吃得下什么东西? 俩人都只喝了一碗粥就离开了餐桌。 在答应了母亲中午一定早点回来吃面之后,姜晓菱就去了站里。 废品站其实一直挺缺人的。 现在谢强走了,上夜班的就只剩下徐海成一个人,可以说一整个晚上基本就没有什么休息的时候。 所以,现在姜晓菱能早去就早去一会儿,早点接班,也让表哥能早点歇歇。 今天姜晓菱去的早,八点钟还没有到。结果一进门就看到徐海成坐在靠近大门口的那个仓库外面,在那儿打瞌睡。 她连忙跑了过去。有点心疼的说道:“哥,我来了,屋子我打扫,你赶紧去睡觉。昨天又忙活了一晚上吧?” 虽然刚过完年,那些卖废品的人还有一部分没有从老家回来,送货的人还不算多。 可一个人又要过称,算钱,又要整理,摆放,天亮了还得打扫仓库,这样的活儿也着实不轻。 关键是这还不是一两天的事儿,只要不找人手,那就得一直一个人这么顶着。 徐海成已经这么干了一个月还有余了。 “哪儿用得着你啊,没看到我都被撵出来了?” 徐海成一脸无奈的用手指了指仓库:“赵泉带着他那几个兄弟来了。” 听到表哥这么说,姜晓菱顿时高兴了起来:“赵泉哥来了啊!那你要轻松一点了。” “是啊。”徐海成笑了笑:“他们昨天晚上就来了,帮我把几个仓库里的东西都整好了。这样周三来车的时候咱也能轻松不少。” 说到这儿,徐海成顿了顿,然后往里面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冲姜晓菱笑道:“你可快进去吧!我看赵泉墨迹到现在不走,应该是在等你。他又不好意思问你什么时候来,就在这儿傻等。你要是再不去,我看他们几个能把咱站里,里里外外全打扫一遍。” 一句话说地姜晓菱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他们两口子托赵泉找书的事儿其实并没有瞒着徐海成。 因为有后世的记忆,姜晓菱一直认为好好读书,准备高考是表哥最靠谱的出路。 所以一直反复念叨,也督促着他学习,生怕他再把高中时学过的东西都给忘了。 赵泉找回来的书很杂,虽然没有什么对邵彦成特别有帮助的,可是其中有一些却很适合徐海成看。 那些书都让姜晓菱整理出来给了他。 但赵泉并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他肯定会下意识的想要背着点别人。 听了表哥的话,姜晓菱直接走进了仓库。 “赵泉哥!”她主动上前打了招呼。 看到她,赵泉立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连忙抓起自己放在边儿上的一个面袋,递到了姜晓菱的手里:“我妈做的黏米面窝窝,里面放了红枣。我听你姐说你们家那几个小的爱吃,这次特意给他们带的。” “谢谢姐夫!”姜晓菱连忙接过,高兴的连称呼都跟着改了。 赵泉家里做的这种黏米面窝窝,如果不是上一次王瑾给他们送过去了一点,姜晓菱他们连见都没有见过。 虽然王瑾说了半天,可姜晓菱到底也没有弄明白这个窝窝是用那种杂粮做的? 虽然看上去黑乎乎的,不太好看的样子,但是真好吃! 特别是把它给切片放在油里用小火慢煎,把它煎得软软的,酥酥的,那味道别提有多好了! 吃起来有点类似于年糕般的糯软,可是又不太一样。 似乎比那更软一点,还有一点流沙的感觉。 这窝窝单吃起来后味有一点苦苦的,可赵泉妈做的时候在里面加了切成薄片的红枣,配在一起吃就又是说不出的甘美。 何止小河他们喜欢?上回奶奶煎了一次,瞬间就征服了他们全家。 一家人就没有不喜欢吃的。 特别邵彦成,原本就爱吃甜食,那么自制的一个人,都没忍住夹了第二块儿。 所以,现在收到赵泉给她的这一袋子窝窝,姜晓菱觉得比给五块她钱都还让她开心。 将袋子递出之后,赵泉往旁边的角落里站了站,然后又将手伸进怀里,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用报纸裹了好几层的东西,塞到了姜晓菱的手里。 “这是什么?”姜晓菱好奇的问道。 之前赵泉给她的一般都是书,可从来没有给过她别的东西。 这么神神秘秘的给了她一个报纸包,她自然有点奇怪。 她说着就要去拆包裹,却被赵泉一把拦住。 “给小河他们玩的,你回去再看。”他小声说道。 姜晓菱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把报纸包装进了棉袄口袋里。 可是却在赵泉转身要走的时候,对着他大声说道:“姐夫,我姐早上出门的时候让我给你带了点东西,我刚才放那屋了,你跟我一起去拿一下呗。” 她说着,还用手指了指之前谢强住的那个房间的方向。 赵泉只得又转了回来。 他一脸无奈的看了姜晓菱一眼,知道这姑娘是想看看自己给了她什么东西,不想占自己便宜。 所以故意找借口,寻一个和他独处的机会。 可姜晓菱既然说出来了,赵泉就只能顺着她的话应承下来。 他朝着和他一起来的伙伴们说了一声,让他们在院里等自己,就跟着姜晓菱一起去了宿舍那边。 姜晓菱和赵泉一起进了屋。 她将大门敞开,自己却站在了里边,从门口看不到的位置。 然后将口袋里的报纸包拿了出来,当着赵泉的面打开。 揭开那一层又一层的报纸,一个青铜的小酒杯呈现在了姜晓菱的眼前。 那酒杯不大,不过她大半个手掌大小。 看上去却极为古拙精美。 “姐夫,这是什么?你是从哪儿弄来的啊?!”姜晓菱极为惊讶的问道。 第 78 章 第二章 “就是个小玩意儿。我和我爸前段时间整理大队的仓库,在里面发现了好些。队里的小孩儿们拿走了几个去玩,我顺便也给小河他们带了一个。” 赵泉说得一脸的不以为意。 可姜晓菱却一眼就看出了这个东西的不一般。 虽然她没接受过什么培训,也看不出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可她知道这绝对也是一个老物件儿。 很有可能比之前张巧给她找的那个烛台还要老。 就看这酒杯上那斑驳的锈迹,还有那形状,就让人莫名的产生一种对于历史的敬畏。 她有点发蒙。 “姐夫,你说啥?你说……有好些?” 她拿着那杯子晃了晃,手都有点发抖:“你说你们队里有好些这个?” 赵泉看了看她,然后忽然笑了起来。 “你这是啥表情啊?咋看着吓傻了?” 他说着朝外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没事,妹子你别怕。那些看上去实在不像话的东西我们都砸了,就剩下点这种铁的。这种没事,没人管。当初留下来也是为了防备着万一啥时候再让大炼钢铁了,到时候好上交,这玩意儿压秤。可结果根本没用上他们,上级现在已经不让交了。” 姜晓菱听得一愣一愣的。 特别是在听到那“砸了”的时候,手猛地一抖,酒杯差点掉在了地上! “砸了?!”她惊叫出声。 因为实在没有控制住,声音大的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慌乱的捂住嘴,往外看了看。 确定外面的人根本没有注意之后,连忙压低了声音,急切的问道:“哥啊,你们把啥给砸了啊?!现在还剩下啥啊?” 看她急得都顺着自己的口音拐了,赵泉也总算是明白这姑娘对这些东西是真的上了心,也不由得收起了之前的漫不经心。 连忙出声跟她解释了起来。 原来,在赵泉他们大队里之前有一个官宦人家的祖宅,一直到解放前,都有仆人住在那里看门,打扫。 虽然用赵泉的话说,从来没见过那家有什么本家的人来住过,却也一直没少了修缮。 然后就到了战乱,不知道那家人是出了国,还是去了哪里。反正后来看房子的人都散了,那房子也渐渐的荒了,再后来也塌了。 刚解放的时候,因为常年的灾乱,村子里人少地多,也没人去琢磨那荒废的院子。 直到前几年,因为生活安定,村里的人也渐渐多了,住的地方也不够了。 特别是知青们下乡,就更没有了可以安置的地方。 于是大队里就把目光转向了那个无主的荒园。 决定把那房子重新整治整治给下乡的知青们住。 这些小物件就是在挖地基的时候从地里挖出来的。 “有一些瓷瓶子啥的,上面的画儿一看就是四旧。村里也没人敢留,就都碎了。就留了些这种铁的,还有点铜钱啥的。 不过,这几年仓库里不知道进了多少人,肯定也被不少人拿过。反正我和我爸去看的时候,已经就剩下几个这小玩意了,其他的早嚯嚯没了。” 赵泉的话,真是听得姜晓菱只觉得心肝肺都是疼的。 “姐夫,这些东西我想要。你去你们村里看看,有谁家有,帮我收回来。” 她二话没说,就从书包里拿出了十块钱,硬塞到了赵泉的手里。 然后又跟他说道:“钱不够你随时来找我。这种东西有多少我要多少,你只要保证安安全全的,别给你惹麻烦,能收就都收回来吧。” 赵泉望着手里的大票,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他没有想到,这么一个被村里人扔在仓库的破烂一样的小玩意,会让姜晓菱这么大的反应。 他更没有想到,这姑娘一出手就能拿出一张这么大面额的钞票。 他忙活了一整个冬天,也不过才挣了两三张这样的票子,他已经满足的不行了。 赵泉又想起媳妇说的,这小两口结了婚之后,还是跟着娘家一起生活,两家人是掺和在一起过日子的。 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了一声“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啊! ” 于是,他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直接将钱又放回了旁边的桌上。 “哪儿用得了这么多钱?又不是啥稀罕东西。你赶紧把钱收起来吧,你一个女子家家的,出门怎么带这么多钱?!” 作为外人,他不太好说姜晓菱什么,可那表情,那语气却带着满满的不赞成。 这实在就是稀罕东西啊! 姜晓菱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她把钱拿起来直接塞到了赵泉的大衣口袋里,然后制止了他还要往外拿的手,一脸诚挚的望着他说:“赵泉哥,我拿你当亲哥,想跟你说点掏心窝子的话。我想着你不会坑我,也不会把这些话外传,对吧?” 赵泉没有想到姜晓菱会跟他说出这么一句,愣了一下,然后立刻肃了脸色,对她说:“妹子,你说,哥保证不会跟任何人说。” 姜晓菱点了点头,然后再次举起了手里的酒杯,用手指摩挲着上面的花纹,感叹道:“哥,你看这上面的花儿,多好看啊!” 赵泉看了一眼那酒杯,看着上面那猫不猫,虎不虎的纹饰,实在没看出好看到哪儿了? 可是看着姜晓菱的表情,他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啊,好看。” 姜晓菱叹了口气:“这都是咱老一辈儿留下来的。也不知道这东西在世上存了多少年。几百年?上千年?甚至,还要多?” 赵泉的眼神晃了晃,望向那酒杯的神色也变得多了一丝敬畏。 他无法想象这小玩意,居然已经有了上千年的寿数。 他奶奶活着的时候曾经说过,岁数长的东西都是有灵性的,就像是村头的那棵老槐树。 以前管得松的时候,多少人年节的时候都会到那儿烧个香,有时候还磕个头。 那老槐树据说也不过几百的寿数。 这上千年…… 姜晓菱又继续说道:“哥,我总想着,这东西能留到现在不容易,不能在咱这一辈儿的手上都给毁完了。外面的人怎么说咱管不了,也不用去管。 可看见了,能留就想办法留一下吧。不然,等咱下一辈的,像石头他们,想看看老祖宗们留下的物件,都看不到了。” 听了姜晓菱的话,赵泉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说道:“妹子,你是不是在这儿院里关傻了?你知不知道这东西存着是要担风险的?” 姜晓菱看着他:“哥,你会去告我不?” 赵泉立刻变了脸色:“我咋能去办那种丧良心的事儿?!” “那就没风险。”姜晓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我就是一个收废品的,你把废品卖给我,我回收。就这么回事。这……” 她再次指了指那个杯子:“这不是个废铁块儿吗?一会儿我就去把它给砸扁了。” 听姜晓菱这么说,赵泉立刻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笑了起来:“对,对,这就是个废铁块儿,我收上来的,然后卖给了你。砸砸还怪压秤的。” 他说着,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口袋:“你放心,我明白了。以后哥帮你留心。” 说完,他再次转身就要离开。 “哎,你等等!” 姜晓菱又一次的叫住了他,转头以书包为遮挡从里面拿出了一小袋高粱饴,一小包龙虾酥。 “拿回去给石头吃。过年也没见他,算是给他补一个年礼。” 看她又拿这么贵重的东西,赵泉急了。 姜晓菱不给他拒绝的东西,推了他一把,就把他往门口推。 可就在到了门口的时候,她的心里倏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对着赵泉轻声说道:“哥,你帮我收的时候,遇到那不显眼的东西,能留尽量自己也留一点吧。你信我,这东西以后不会让你亏的。” 赵泉没有回头,在沉默了一下之后,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姜晓菱之所以会想起跟他说这么一句话,是看到了被丢在了屋门口的一块儿旧石板。 那石板也不知道在这门口扔了多少年,风吹日晒的,上面满是岁月的痕迹。 这让她忽然想到了在上辈子最后那两年,时不时就听到什么人去村子里捡漏,收上来了个古董…… 那就意味着,肯定会有很多东西也是经历过了这场劫难,最后留存了下来。 像赵泉他们这样的村子了的老户,又是多少代的贫农,他和他爸还都在村子里有点个小职务的人家。就算是真在家里放上一点儿这种不显山显水的小物件,应该并不会有什么人真的会在意。 就算是万一被发现,一句攒着卖废品,就可以轻易的把这个事情给化解了。 而这些东西留到日后,特别是留到石头长大,那价格就不是现在可以想象的了。 这种事,现在还有谁比姜晓菱更感受深刻? 赵泉两口子都是好人,多一句话就能帮人家一个大忙的事儿,姜晓菱自然不会吝惜一个提议。 至于他们会不会真的照做,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她尽到自己的心意,也就对得起良心了。 姜晓菱紧紧的攥住了那个酒杯,还没有开始上班,就迫不及待的开始盼望下班。 第 79 章 二章合一 这天中午,姜老太太做的是炸酱面。 用媳妇切的肉丁,加上葱姜蒜还有切碎的胡萝卜丁,山菌丁,以及她自己夏天时亲手晒的酱,炒出来的炸酱那真的是谁闻到都要忍不住的吞咽口水。 因为都知道今天姜家要给孙女过生日,一大早姜家嫂子就跑出去排队买了肉。 所以老太太也没有藏着掖着,酱做好后,用小碟分出了好几份,分别让三孩子给相熟的几个邻居送些过去。 即便够不上拌一碗面,好歹也给家里孩子们尝一尝荤腥。 于是,姜晓菱下了班,一进家属院,随便碰上一个阿姨,嫂子的,见了她都会说上一句:“晓菱过生日了呀?生日快乐哦!” 搞得她还很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回来的早,家里除了她,另外两个上班的人都还没回来,所以她以回房间换衣服为理由先进了卧室。 然后第一时间去了仓库,将今天得来的那个酒杯寄给了儿子。 因为着急,姜晓菱在信里并没有多说,只是简单的说了一下这东西的来历。 别的,就说了一下让邵国庆自己看着办,她就是送给他们的,怎么处理就不用告诉她了。 将信写完,东西寄出,姜晓菱就像是完成了一个大任务一般,松了一口气。 开开心心的跑出去吃东西去了。 她这边松了一口气,那边邵国庆却被这又一件宝贝瞬间砸过来,给搞得心里猛一咯噔,妻子给做得最喜欢吃的肉盒子都不香了。 直坐在书桌前发起愣来。 徐惠萍将又一盘做好的肉盒从厨房端出来,然后就发现餐桌前已经没有了人。 这让她有点奇怪。 因为今天是婆婆的生日,昨天晚上丈夫就跟她商量,让她把最拿手的肉盒子做一盘出来,给婆婆寄过去。 说她做的肉盒子好吃,吃过的人没有不爱的。 所以,今天一大早徐惠萍就早早的起来跑到市场买了最新鲜的肉菜,忙活了一上午做出来了二十多个肉盒。 先把孝敬老人的,趁热让丈夫给寄出去,然后才开始煎自己两口子要吃的。 今天的肉盒,因为下了功夫,徐惠萍觉得自己超水准发挥了。 煎得时候丈夫就进厨房溜达了好几趟,明显是已经馋到了不行。 可这一晃眼,人呢? 徐惠萍将盘子放下,然后去了书房。 “不是把给爸妈的都寄过去了吗,你怎么还不出来?一会儿肉盒放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念叨着走了过去。 然后却发现丈夫的脸色十分的不好看。 徐惠萍吓了一跳,慌忙过去扶住丈夫,嘴里一叠声的问道:“这又怎么了?心脏不舒服?你等着,我去给你拿药!” 她说着就要离开,却被邵国庆一把抓住。 邵国庆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自己不用吃药。 然后又指了指书桌,让她去看。 顺着丈夫手指的方向,徐惠萍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青铜色的小酒杯,顿时也愣住了。 “又是妈寄过来的?”她望了望电脑,又望了望丈夫。 虽然说的是疑问句,可语气却很是笃定。 邵国庆无奈的点了点头。 徐惠萍沉默了一下,然后试探性的问道:“能……退回去吗?” 说完,她再也忍不住了,不由得提高了音量,语气里带出了几分焦急。 “咱不能再要了啊!再要算怎么回事呢?够了,足够了,再要,咱们担不住这个福分了!” 邵国庆也跟着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就在过完年没多久的时候,杨燕收忽然连个电话都没打,就直接跑到了他们家。 一进门抓住邵国庆就把他抓进了书房,激动得面红耳赤,非要他立刻把那半截子画给拿出来。 如果不是他来,邵国庆都快要把那半截子画给忘了。 看老友激动成这个样子,他连忙将画从柜子里拿了出来。 杨燕收这时候才把手里的一本书放在了书桌上,然后翻到了他放着书签的那一页,指着上面的一副内页插图对邵国庆说:“你看看,是不是这一副?是不是一模一样!” 邵国庆定睛一看,然后也惊了一下。 他这才发现妈妈捡回来的这半截居然和那插图上展示的另外半截看上去根本就是一幅图! 虽然那半个就是张照片,也没法比对,可单看那画上的小鸭子,就能看得十分分明。 因为邵国庆手里的这半截上,只有一只鸭子和半个鸭屁股,而另外半截则有一群和一只少了半个屁股的鸭子。 这样的巧合虽然有点好笑,却恰好说明这俩确实是一幅画来着。 邵国庆连忙将书合上,看了看封面,发现是一本回忆录。 是一位已故著名老画家在病重的时候口述,由他儿子记录并整理的。 书里老画家回忆了很多往事。 “我之前一直觉得这幅画我见过,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这次还是林鹏他妈过年打扫卫生,从他房间的床底下扫出来的! 也不知道这小混蛋什么时候把我的书拿到屋里去看了。看也不好好收着,还给看到床底下去了!” 杨燕收念叨着。 可这会儿邵国庆已经听不到他念叨的是什么了,他翻着那本书认真的看了起来。 不看的时候还没有这么惊讶,一看他的心更是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里,让他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从书里,他知道,这幅画还不是那位老画家画的,而是他家几代的收藏。 这是一幅宋代著名画家的作品,而且还是他的作品中非常出名的一副。 当年这位老画家的祖上,也是花了重金买下,并且当做传家宝一代代往下传的。 然后他们家在运动中受到了打击,珍藏的很多东西都给没收,毁坏了。 那些人跑到他们家去抄-家的时候,老画家和妻子已经被关押了起来,家中只剩下老母亲和两个年幼的孩子。 这半幅是他家孩子冒着被抓住挨打的危险,悄悄的从那些人撕毁的碎片中偷偷捡回藏起来的。 但那时候孩子还小,也太害怕,根本不敢凑近,所以只捡了一半,就被奶奶给拉走了。 老画家在书里表现出了深深的不舍和痛惜,直为丢失了这样一件国之珍宝而感到深深的遗憾。 在书的最后还特意标明,说老人家在去世后将自己遗产中大部分画作,还包括一批收藏的名家名作全都捐献给了国家。 其中这半截子画也赫然在列。 在书里,老画家的儿子也写了一篇后记,在里面又特意的提到了这幅画。 说父亲一直到临终前还反复念叨,说自己没有尽到责任,没有将这幅画保存好。 老人家的儿子在文章里,语气十分的难过,直说这幅画的损毁已经变成了他们家几代人的遗憾。 看着那本书,再看看桌子上的画,邵国庆的内心震荡到无以复加。 他再也没有想到,就这么半截画,背后居然还有这么一个故事! 如果不是老友看到了这本书,就算是在家里放上一辈子,他可能都不会了解它的可贵之处! 几乎没做任何考虑,邵国庆就将那副画给了杨燕收,托他帮自己将画同样上交给国家。 提出的要求只有一个,匿名上交,不要将他们家的情况公之于众。 杨燕收难得的迟疑了。 然后他对邵国庆说:“国庆,这画你愿意上交国家,我很敬佩,同时也是非常赞成的。这要是别的,自己留着或者卖出去都没什么,可现在咱们都已经知道画后面的故事了,不上交,就咱们自己心里这一关也过不去。 可正因为这样,我才必须跟你说实话。如果是别的,你通过我出售的东西,你要匿名,没问题,我拍胸脯保证我能做到。 可你要上交国家,我就得通过画协,到时候我总得给协会说明一个出处。 而且即便国家接收了,也是需要给你开出接收证明的,也还是瞒不过去。” 说到这儿,杨燕收面露不解:“这画儿是咱妈留下来的,又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为什么不能说?这是好事,光荣的事儿,怎么就要匿名呢?” 邵国庆被他说的又好气又好笑,也是服了这家伙顺杆子爬的本事了。 不由得睨着他笑道:“什么咱妈,我怎么不知道我妈还给我生了个哥?” 杨燕收也被他说笑了:“嗐,我要是当初知道咱妈有这本事,能耐,早四十年我就先想办法讨好你,再想办法认了她老人家做干妈,不,亲妈也行。到时候也跟着妈捡点儿肉渣了。” 一句话说地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杨燕收和邵国庆是小学同学,但并不是一个家属院的。 两个人只是在学校里关系不错,却并没有怎么往家里走动,所以杨燕收小的时候并不认识姜晓菱。 印象里只知道自己这个老友母亲早逝,从小是被父亲一个人养大的。 现在看着他跟得了叮当猫的口袋似的,时不时能拿出一样两样“母亲当年留下来的东西”,这让同样是古物爱好者的杨燕收怎么能不眼馋? 又是怎么懊悔当年没能早点认识那位阿姨? 当然,这说的都是玩笑话,笑过了并没有谁会当真。 反倒是杨燕收的话让邵国庆认识到了一个真相,那就是这幅画他想要不声不响的捐出去根本是不可能的。 后来,两个人商量的结果还是由杨燕收帮他去处理那些事务。 虽然不再纠结于匿名,但是杨燕收也承诺他尽量的不声张。 也绝对不搞什么仪式,采访啥的。 尽量让这件事不声不响的过去。 杨燕收毕竟是圈子里的人,这件事交给他自然办理起来一切顺利。 很快,邵国庆就接到了他的回复,是国家博物院的人已经明确了出发时间,两天内就会有人专门到他家里来做鉴定。 鉴定的结果肯定也是皆大欢喜。 在博物院的人激动的接收了这件珍品之后,双方终于说到了奖励的问题上了。 按照邵国庆的本心来说,东西本来就是母亲送的,又是对于国家,对于那位老画家来说如此珍贵的东西,捐给国家是必然的,根本不用考虑,更没想过要什么回报。 可博物院的同志却说,像他这种情况,其实建议他可以接受合适的奖励。 说国家有完善的奖励制度,只要按要求接受就行。即使收取奖励,他的这种爱国行为依然是值得尊重和敬佩的。 在众人反复的游说中,邵国庆也就答应了下来。 可他没有想到,政府给予他的奖励居然会是同小区的一套房子! 据说还是那位帮他们鉴定画作的专家建议的。 这就很让人惊喜了! 邵国庆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是新房,刚搬过来不久。 女儿邵蔓也在同小区买了一套,和他们老两口的房子就相隔了两栋楼。 而这套被馈赠给他们的房子则干脆就和邵国庆家是一栋楼,楼上楼下。 这也意味着,将来邵洋回来,不用奋斗就有一套新房子在等待着他了! 这样的惊喜把一家人都给震懵了。 邵家人反正惊着惊着就习惯了,最受刺激的其实是郑翔宇。 之前妻子跟他说,奶奶留下了一个古董被爸爸卖了,然后一家子决定用那笔钱给他们买房子。 当时郑翔宇都觉得这简直像是在做梦,大馅饼砸得他得有一周多的时间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一直到被妻子拖着跑了好多售楼部,直接交了钱,取了钥匙,他才慢慢的接受了这个现实。 可现在,这才多久,老丈人又卖了一个奶奶留下来的古董,又换了一套房?! 郑翔宇的错愕,惊诧看在了邵国庆的眼里,也让他对这件事感觉到了更大的不安。 那种受之有愧的不安。 以前的时候还没有感觉,在他的心里,那就是他妈,不管是他给老太太东西,或者收取老太太东西,都觉得很自然。 感激,兴奋这些肯定会有,但不会有坐立不安的感觉。 可现在,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事情一件一件发生,邵国庆越来越意识到,母亲重新回去的这个世界,和他们现在所在的,应该并不是一个。 不然,现在依然活得健健康康的太婆,爷爷,奶奶,还有宁宁,美美,又该如何解释? 如果是这样的话,邵国庆就不得不为母亲以后的日子考虑了。 他知道,爸妈还会有新的孩子,那孩子不管和不和他重名,都绝对不会和他是一个人。 再然后,爸妈还会有更多的孩子,有全新的生活。 这样的话,自己和自己家一而再,再而三的接受妈妈送过来的这么贵重的东西,就有点不合适了。 以前还可以说是担心黑匣子有一天不见了,怕到时候那些东西留在妈妈身边容易变成隐患。 可现在,儿子都说了,系统都升级了,连他那边都出现了什么国际版。 既然这样,黑匣子消失的可能性基本上可以确定不再存在。 那么,妈妈完全可以把她再得到的东西留在仓库里,十年,二十年后再拿出来啊?! 有这样一个条件形成之后,邵国庆现在是怎么也不愿意再接受母亲如此贵重的馈赠了。 徐惠萍又怎么会不了解丈夫的想法? 更何况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凡事要有个度。 徐惠萍一直觉得人这一辈子该享的福,受的罪都是有定数的。 婆婆给家里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再多他们真的承受不住。 他们两口子是有退休金的,而且退休金相比起一般人,还要高一些。 至少两人后半辈子肯定是能过得丰衣足食还能小有剩余。 女儿,女婿工作都稳定,虽然都是普通人,可养好自己的小家也是没问题的。 唯一的儿子邵洋虽然还没有工作,可看也看出来了,他也是个争气的孩子。 将来的生活也不需要做父母的太过于担心。 现在,甚至连家里人的房子问题都解决了,徐惠萍真心觉得如果再接受婆婆的馈赠,他们一家子根本无以回报。 如此,在看到姜晓菱又寄了古物后,邵国庆两口子的为难实在是比惊喜还要更多一些。 “给妈退回去吧。” 徐惠萍推了推丈夫的胳膊:“和妈好好说。把咱的想法再跟她说一下,说话的时候掌握点方法,别寒了老太太的心。” 邵国庆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他拿出手机,对着那酒杯仔仔细细的拍了照,然后连接电脑,上传,熟练的操作着。 很快,那酒杯就从他们的书桌上消失了。 当然,这样也不能算完,邵国庆又点开寄件箱,字斟句酌的给母亲写起了信。 徐惠萍也不去管那些眼看着就要放凉了的馅饼了,索性就站在旁边看着丈夫给婆婆写信。 看到他写完,就要准备点击发送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等等!你赶紧加一句,让妈千万不能把这东西再给洋洋寄过去。你别看我,老太太真的敢。她对洋洋有多喜欢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说着,又伸手在丈夫的肩膀上推了一下:“你赶紧加上,不然她一会儿看见了,真敢直接就转给那小东西了。” 听了妻子的话,邵国庆一脸的无语。 可他也知道,妻子说的没错,母亲很有可能会这么做。 不,简直是必定会这么做。 要知道,用那半截子画换回来一套房子的事儿邵国庆早就告诉了她老人家。 也早就跟她说了别再给自己东西,让她留着的话了。 可……这不是又寄过来了? 对于母亲这种选择性听话的方式,邵国庆早就已经没脾气了。 想了想,他只得在信的后面加了一段话,反复交待母亲不要把东西寄给邵洋。 怕母亲不听话,他还采取了吓唬的手段。 他说:“妈,你要知道洋洋可是在国外,你寄过来的东西是古董,是国宝。要是寄给了洋洋,那就是国宝流失,算是出了国境了。 你这可不是疼孩子,而是害了他了。你让洋洋将来回国的时候,到底带不带回来? 不带回来吧,那肯定不行。带回来吧,过海关的时候让他怎么解释这东西的来历?那不是让他有口说不清吗?” 姜晓菱是在中午睡觉前看到的儿子回信。 在看到最后一段的时候,她的面部表情变得震惊至极! 说实话,如果不是看到这句话,她真准备顺手就把东西给孙子寄过去了。 不是姜晓菱不理解儿子的想法,也不是她不给自己留后手。 在确定了这黑匣子不会再消失之后,姜晓菱就已经在考虑要自己也积攒一些东西了。 可,这不是赵泉说了还有一堆吗? 既然这么多,而且明显是能收回来的,自己拿出一件儿两件儿的给儿孙,又算得了什么? 可她没有想到,儿子的表现会这么激烈,居然又给她退了回来。 “真不是个好孩子,太混蛋了,居然还敢给我退回来!他也不怕我生气?他还记不记得今天是他亲妈的生日了!” 姜晓菱气呼呼的从仓库里出来,嘴里还小声的嘟囔着。 再抬起眼皮时,才发现丈夫正一脸好奇的看着她。 姜晓菱也没有瞒他,将之前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 说完顺手就将那酒杯给拿了出来,往丈夫的手里一塞:“你看,就是这个,被嫌弃了。” 看着妻子那气鼓鼓的模样,邵彦成一阵好笑。 他也能理解儿子一家人的心思,同时也对他们这种知足常乐,不贪不占的行为感到很是欣慰。 可同时他也理解妻子的心思。 邵彦成拿起那个酒杯,在手里转来转去了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他抬头,小声的问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你知道吗?” 姜晓菱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也不懂。” “那你就知道它贵重了?”邵彦成又继续问道。 姜晓菱白了他一眼:“要是不贵重庆庆会给我退回来?” 邵彦成一噎,觉得妻子这说法也没错。 想了想,他把东西重新递回给了她:“先收着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孩子需要了就给他们,不需要就留着。这有什么可推来推去的? 你要真想给,回头等邵洋回国,你再给他。他不就是只出去一年吗?这也过了一半儿了吧?” 而此刻被爷爷奶奶惦记着,并且已经开始给他存家当的邵洋,对于这些事儿根本一无所知。 他如今正站在之前他惦记了很久的那个大废弃汽车停车场前,信誓旦旦的想搞一件大事情! 第 80 章 第一章 这个废弃汽车停车场位于郊外,距离邵洋上学的学校并不是太远。 他也是无意间走到这里才发现的。 车场不知道已经存在了多少年,在邵洋的感觉里,就觉得这地方特别特别荒凉,特别特别大,属于一眼望不到边那种。 他来了好几回,硬是没有一次能够将整个车场全部走上一遍。 邵洋特意打听过了,知道这里停放着的是周边城市大部分淘汰下来的报废车辆。 平日里,除了固定的日子由政府工作人员将车子拉到这里停放以外,平时只有一个管理员白天的时候会过来看看。 邵洋来了几次,发现那管理员并非一直守在此处。只是偶尔会来这里转一转。 给的人感觉就是来走走过场,也并不没有多认真。好几次他都看到那个管理员了,那人都当他不存在,甚至连过来问询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这儿是有一扇大门的,可那门根本就是个摆设。 白天晚上,里面有没有人都没人管,那门更加的不会关。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这里面放的原本就是被大家当做垃圾丢掉的东西。 政府要处置它们,都嫌浪费钱,所以才会宁可让它们就这么一直堆放着。 所以,又有谁会害怕这些报废车被人“偷走”呢? 而邵洋还真惦记上了它们。 原因无他,是因为之前有一次里面溜达的时候,被他发现了几辆“老爷车”。 邵洋所谓的老爷车可并不是那种网上吵得贼贵的名牌车。 那种车也没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他说的,是真真正正的老款汽车,六十年代生产的那种。 就像是他这次特意想来寻找的福特迷你汽车还有路虎的农用卡车。 有的时候邵洋都忍不住的庆幸,得亏这市政府消极怠工,将停车场中的那些“破烂”老车就这么闲置着,没有及时处理。 不然这些东西真要去特意的寻找,恐怕都难找得到了。 那次在发现了这些老爷车之后,邵洋当即就拍了照片,并且回去按图索骥,查找了各方面的资料。 他知道在六十年代末,英国比较流行的家用车辆就是排量小,精简版的福特车。 因为它价格便宜,油耗低,可以说是那时候大部分家庭选择入门汽车的首选。 。 邵洋不知道这车在英国流行了多少年,可是他亲眼看见,在那停车场的角落里,就横七竖八的停放着好几辆。 虽然经历了太多的风雨,让它们早已经面目全非。 可仔细看看,还是能够发现大部分都是完整的。 至少这么多辆拼拼凑凑,肯定能够凑出一辆完整的出来。 除此之外,他还看上了一辆被撞得外壳都凹陷了进去,灰头土脸,破败的不行的路虎农用卡车。 对于大多数国人来说,一提起路虎,脑子里想到的肯定是越野车。 可邵洋从资料中查出,其实路虎的前身根本就是做农用卡车的。 六十年代的英国,也是缺乏钢铁的。 所以那时候的路虎农用车,车体结构,特别是车身设计采用了大量的铝制板。因为铝本身就有不易腐蚀的特点,所以使得这种汽车变得非常耐用。 在那个年代,路虎的这种农用卡车在英国非常热销,是被大众认可的,很成熟的车型。 邵洋觉得这样的车型,不仅仅适用于那时候的英国,也同样应该适用于那时候的祖国啊! 在那个年代,无论是钢铁也好,技术也好,都是最缺乏的东西。 特别是那时候的祖国,因为经济基础的落后,被那些先进国家所封锁。 这样的车型,以及生产技术肯定别说拥有,估计连见都不一定有机会见到。 如果能够把它们弄回去,作为模板,供如爷爷一样的工程师技术员们去研究,琢磨…… 万一制作出来了,邵洋相信对当时的农工业发展,都会起到一个很好的作用。 甚至他觉得,如果把这几辆车弄回去,那作用可能会超越姐姐弄回去的道奇t234卡车。 毕竟,道奇中卡那时候国内是有的,而这几辆车在当时即便是在世界上,也是属于很先进的技术。 邵洋今天来,就是想把这几辆车都给奶奶弄回去! 虽然邵洋没有这么操作过,也不知道那系统能不能一下子把这些东西全都给奶奶寄过去。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还真的是一点都没担心。 邵洋发现自己现在对于那个系统有点盲目信任,反正他就是觉得那玩意能行。 以前的老系统都能让姐姐和爸爸把卡车还有那么多自行车全给寄走,自己这升级版肯定能力会更强悍一点吧? 是……吧? 反正,他觉得是。 邵洋沿着那几辆老爷车的周围转了一大圈,在确定四下里没人之后,他拿出手机果断的将那几辆车全部拍了照。 再然后他从自己背着的书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现场操作…… 在他终于按下了确定键的那一刻,邵洋只觉得心里一阵恍惚,头嗡的一下。 连身子都控制不住的晃了晃。 待他重新站定之后,才看到—— 原先停放着那些车的地方变成了一块儿空地。 如果不是地上还有之前被压出来的车辙印,连邵洋都可能会怀疑之前自己看到的一切就是一场梦。 那些车从来都没有在这里停放过。 - 半夜,正在做梦的姜晓菱忽然醒了。 今天是她十八岁生日,也是她和邵彦成的洞房花烛夜。 精疲力尽的她刚刚睡着,就被一阵惊天动地的震动给彻底的惊醒,吓得她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邵彦成也跟着坐了起来。 “怎么了?”他连忙用被子将妻子紧紧的裹住。 与此同时,却被她变得煞白的脸色,还有一身的虚汗给吓了一跳。 “哪儿不舒服?是哪里疼吗?” 邵彦成一阵心疼,还有一点点的心虚,本能的认为是自己之前太过于激动,而让妻子受了伤。 可姜晓菱却根本连和他解释的精力都没有了,只来得及冲他摇了摇头,就第一时间回了仓库。 她本能的觉得这次的震动和邵洋有关。 所以进入仓库后率先去看的就是那排新出现的铁架,以及上面的木盒。 这一看,还真的就让她看出了不同。 在此之前,那木盒子根本没有用几个,里面放的也都是些邵洋寄回来的吃的东西。 可这次,那些放着食品的木盒也不知道怎么的,居然全都自行移动到了两侧,不太显眼的地方。 而呈现在正中的,是几个以前她根本没有见过的。 姜晓菱将脑袋凑到了屏幕跟前往里面看。 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先去看标签,就被盒子里隐隐约约露出来的物品形状给惊住了。 她倏然睁大了眼睛,一时间惊得心脏都不会跳了! 姜晓菱定定的看着那几个箱子,目光锁死在了那几辆汽车上。 脑子里一阵混乱,一时间有点分不清楚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洋洋,这是给她……寄来了汽车? 还……一寄好几辆?! 姜晓菱捂住了胸口,连呼吸都要停滞了。 脸上是全然的不可置信。 “醒醒!晓菱,醒过来!” 邵彦成紧紧的抱住妻子,问了好多话却没有得到她任何的回应。 然后他就发现妻子的表情变得极为怪异,最重要的是,她明显就要窒息了! 邵彦成知道她这是又去黑匣子那边了。 可那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会让她出现这种表情? 他实在是担心不过,难得的在姜晓菱入梦的时候,用外力把她摇醒。 被丈夫晃了半天,姜晓菱才猛然醒转过来。 她先是接连大口的喘了几口气,然后一下子攥紧了丈夫的手。 “洋洋!洋洋!” 她脑子一片混乱,甚至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急得抓住邵彦成的手一阵乱晃,好一会儿才终于理清了思绪,快速的说道:“洋洋又给咱送了几辆汽车。有一辆卡车,还有几辆应该是坐人的轿车。叫什么我还没有来得及看。是几辆!好几辆!” “别急,你慢慢说,慢慢说。”邵彦成被她晃得那仅存的一点困意全消。 他看出了姜晓菱的激动,连忙出声安抚道。 可同时,他也并不能相信妻子此时说的话。 毕竟,那汽车哪里是说送就能送的? 邵彦成可忘不了当初孙女送车的时候,妻子那强烈的反应是什么样的。 他到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那时候他就发誓,这一辈子都不能再让妻子经历第二回! 即便儿孙那边能够弄到再好,再稀缺的车子,也再也不能要了。 他根本不敢让妻子再经历一次同样的痛楚。 可那也只是一辆卡车啊! 而现在,孙子怎么能够在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的情况下忽然寄过来几辆汽车? 先不说这种可能性基本为零,就算能送,又哪儿有一送几辆的? 更何况,接收汽车是好玩的? 妻子接收一辆的反应都那么大了,还几辆! 邵彦成越想越不能相信,只感觉妻子这会儿是在做梦,是被梦给魇住了。 他将姜晓菱揽入怀里,让她贴在自己的胸脯上,如哄小孩儿一般的,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慢慢的帮她梳理。 希望能用这样的方式让妻子慢慢清醒。 “你说,邵洋给咱们送了好几辆汽车?什么样的,真的汽车吗?” 姜晓菱可不知道丈夫的想法,她哪儿知道这人压根就没相信啊! 她点了点头,侧过身用手很认真的比划了一下:“我没看清楚标签,我那会儿太惊讶了。 可能有三四辆?再不然四五辆? 我看到了一辆卡车,和以前那辆不太一样,比它小一点。 还有一辆红的,一辆看不清什么颜色的,大概是白的?那两辆是坐人的轿车。 有一个车玻璃全都没了,还有一辆少了两个车轱辘。” 邵彦成抚在妻子背上的手慢慢的停顿了。 他听姜晓菱越说越真,终于意识到是自己的认知出了错。 他慢慢坐直了身子,呼吸也开始变得沉重了起来。 邵彦成用双手按在妻子的肩膀上,将她拉离自己的身子,让她与自己目光平视。 他紧紧的盯住她的眼睛。然后用试探的语气问道:“晓菱,你现在是清醒的吗?你再说一遍,邵洋给咱们……送了什么?” 第 81 章 第二章 姜晓菱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说的话丈夫根本就没相信。 她不满的睁大了眼睛。 可其实心里也知道这事太匪夷所思,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她也无法相信。 “你等一下。”她说着重新返回了仓库,然后按照那些木盒子上的标签,抄了一份拿了出来。 邵彦成拿着妻子递过来的那张纸,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的看着。 纸上写的是那些车子的型号,全是他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 所以,孙子找到的这些,是目前欧洲那边最新型的汽车了? 想到这儿,他激动的手指都在颤抖,完全无法自抑。 看到丈夫这个样子,姜晓菱叹了口气。 说实话,邵洋办的这事她是不赞成的。 如果他但凡提前和自己打个招呼,姜晓菱觉得她肯定要把他这个念头给按死下去。 可现在……弄都弄来了。 她扔下邵彦成一个人发愣,自己再次进入了仓库。 这次她想去看看邵洋留下来的信。 如果那孩子不给她一个有力的解释,她一定要好好的批评他一顿! 果然,一点开收信箱,邵洋的信已经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了。 将信打开,姜晓菱看到的第一句就是:“奶奶,请原谅我的莽撞。”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继续往下看。 邵洋在信里说,做这件事之前他其实也是做过好好的考虑的,考虑了奶奶的身体,也考虑了他们究竟要如何利用这些车。 邵洋说,他最初的打算是把这些车子拆卸处理,将里面有用的零配件,例如发动机这种最有用的配件拆卸下来,单独寄过去。 他觉得把这些按照配件寄过去,那么负荷肯定会小的多,姜晓菱的身体应该就能够承受。 可是在他拍照往网站上传输的时候,他赫然发现在物品选择的地方比平时多了一个选项,废铁。 而且下面还有一些细则。 邵洋仔细的看了那细则,然后确定这应该是系统给他开的外挂。 因为如果按照那细则来,只要不是完整的,可以继续行驶的车都可以称之为“废铁”。 车场的这些,当然更全都能够包括在内。 所以他在填写物品选择的时候,直接选了“废铁一批”。 想来这样的负荷,要比一辆整车会小很多。 邵洋说,让姜晓菱和爷爷好好说,稍安勿躁。让他们不要急于将这些东西拿出去,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他说,自己之所以寄过来,是因为这实在是机缘巧合,自己遇到了。这种东西即便是在英国本土,也不是什么时候想遇就能遇上的。 他思索再三,还是觉得放入系统里更加的稳妥。 别万一哪一天政府忽然决定整理这个停车场了,那这些东西很可能一瞬间就真的变成了“废铁一批”。 而他,作为一个短期留学的学生,到那时候,想要挽救都有心无力。 邵洋说根据他查找的资料,这些车在六十年代的英国,也算是最先进的技术了。 这技术是目前国内所无法达到的水平。 邵洋寄这些东西的意思就是要暂存仓库,让奶奶他们先留着。 过几年,等运动结束了,国门开放了,到时候再想办法拿出来。 那时候它们能够起到的作用一定超过现在。 姜晓菱看着那封信,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如果说孙子莽撞吧,他确实是提前思考过的。 而且就连姜晓菱也不能不承认,邵洋目前的做法是最合适也最稳妥的。 可……外面那个男人,已经知道自己仓库里有这些东西了。 看不见摸不着的,他心里得多焦躁啊。 姜晓菱觉得孙子这是把矛盾转移到自己身上来了。 她重新从仓库里出来,果然就见邵彦成已经不盯着那张纸看了,而是眼巴巴的盯着她。 姜晓菱只得将邵洋的信口述了给他听。 听了妻子的话,邵彦成沉默了。 好一会儿后才点了点头,说:“洋洋说的是对的,那些东西此刻不适合拿出来。” 说完,他幽幽的叹了口气,对她说:“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然后就准备熄灯。 “你等一下。”姜晓菱掀开被子,直接从床上下了地。 就在邵彦成还一脸不解的时候,她将床边的椅子还有其他碍事的东西全都移到了一边。 然后站在屋里的中间,闭上了眼。 这一次,她闭眼的时间很长,邵彦成担心的站在了她的旁边。 他知道妻子这是又回仓库了,可洋洋都说得那么明白了,邵彦成不知道她又回去干什么? 难道她还能把那车给拿出来?! 想到这儿,邵彦成甩了一下脑袋,将那莫名其妙的想法给甩了出去。 想什么呢!就家里这点地方,弄个车出来…… “彦成,那发动机长什么样我记不太清楚了,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就在邵彦成还胡思乱想的时候,姜晓菱开口说了话。 说完,她猛一抬手,一个脏兮兮的,满是灰尘的物件倏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唬的没防备的邵彦成又一次倒退了半步。 不过他立刻又重新走了回来,并且以最快的速度蹲在了那发动机的跟前,震惊的无以言说。 “你,你把那车拆了?!” 他用手摸着那脏了吧唧的铁疙瘩,却像是在看全世界最美的珍宝。 跟姜晓菱说话的时候,虽然依然用的是吃惊的口吻,语气却极为温柔。 就像是生怕自己说话声音大一点,就能把这铁东西给吓回去一样。 姜晓菱撇了撇嘴。 “我哪儿有那么大本事能把车给拆了?我就是把这东西给拆下来了,别的根本就没有动。” 父亲是司机,也是修车高手。 姜晓菱虽然是个动眼不动手的,可好歹也知道那发动机是哪一个。 更何况只要进了她仓库的东西,就全部能够按照她的意识来行动。 她刚才就是在脑子里想了一下,怎么把那周围的零配件动一动,让这发动机拆卸下来,就很快如了愿。 看丈夫这一脸惊喜的样子,姜晓菱也不想跟他废话,就说了句:“这是洋洋给的那个农用卡车上的,你看吧。看完早点睡觉,我明天早上起来再收回去。” 说完,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丢下男人一个,自己回到了床上。 邵彦成这一晚有没有睡觉姜晓菱不知道,她是累极困极,倒在床上就睡得人事不知了。 等她醒来,天已经大亮,身边的床上也早就没了人。 姜晓菱从床上跳了起来,先四处打量了一番,然后发现那发动机已经被丈夫擦得干干净净,此刻正躺在她之前用来放衣服的箱子里。 而她的衣服,则被整整齐齐的叠放在一边。 看得姜晓菱心里直抽抽。 她也没管那些衣服,二话没说就将发动机重新放回了仓库里。 这一进去,才发现自己的仓库里又多了个新的物件。 一看就是邵洋趁着她睡觉的时候又寄过来的。 有了昨天的事情,现在看到孙子寄过来的东西,姜晓菱第一反应都已经不再是惊喜,而全是惊吓了。 以至于她压根没有去碰那个黑色封面的硬皮本,直接去点了收件箱。 在信里邵洋写道,他把那些东西寄过来之后就直奔了图书馆,按图索骥的查找了一下这些车的相关资料。 他说,找到的东西不是很多,关于核心技术这种他肯定是找不到的。 能找到就就是一些和它们稍微有点关联的信息。 他说已经把能找到的东西都抄录了下来,让奶奶有机会的时候拿给爷爷看看。 邵洋还说,那些资料发表的日期都在他们这个年代以后,所以他就算是想寄也寄不过来。 更何况图书馆的资料,他也无法购买。 所以只能用最笨的方法,手抄。 邵洋还说,他试了,系统能够接收。 但是究竟拿出来后上面能不能显示,又能显示多少,这个他心里是没有数的。 让奶奶看一下,然后再告诉他一声。 如果这个方法可行,那么他在上课之余会想办法多找一些资料,多抄一些寄过来。 看了孙子的信,姜晓菱心里一阵感动。 邵洋出去这半年是如何珍惜时间,怎么用功,她早就通过平时的接触知道了很多。 现在,这小家伙为了帮助爷爷寻找资料,居然选择了最笨也最占用精力的法子——手抄。 这让她没有办法不心疼。 姜晓菱没回复,默默的重新回到仓库,拿出了那本册子。 一打开,果然就看到了手写的,一页页略显潦草却清晰可辨的字迹。 那些资料全是英文,姜晓菱一个字也看不懂,能看懂的就是其中还夹杂着的一些图样。 看上去应该像是哪种零件的剖析图。 资料并没有很多,大概就是十页纸的样子。 可姜晓菱相信,这些东西一定是非常宝贵的。 她紧紧的攥着这份资料,从仓库里退了出来。 飞快的穿好衣服,连脸盆,牙膏缸子都顾不得拿,姜晓菱飞快的拉开卧室房门,对着外面大喊了一声:“邵彦成!” “来了!” 邵彦成刚刚洗漱完毕,拿着毛巾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进客厅就听到了妻子的喊声,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慌忙走了过来。 看到他,姜晓菱二话没说直接把他重新拽回了屋子,将那个本子塞进了他的手里。 邵彦成接过来,一脸莫名的将本子翻开。 可是没看几个字,表情就变得严肃了起来。 第 82 章 二章合一 “洋洋寄的?” “嗯,他在图书馆抄的。” 姜晓菱说着,又将孙子信里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邵彦成的眸中闪过了一丝感动,可是他已经顾不得抒发自己的情感,一屁股坐到了书桌前,拿出了抽屉里的词典,对着那个册子认真的看了起来。 姜晓菱有心提醒他一起去吃早饭,可是看到他这个样子,也知道这是肯定叫不动了。 估计就算是真的叫过去,那早饭也吃不香。 她索性自己一个人去了饭厅。 现在两家的后院虽然还没有来得及重建,可因为拆除了之间的墙,也基本上算是合为一体了。 无非就是从两边的厨房翻一下而已。 所以他们两口子更是来去方便。 别说做饭了,前段时间姜晓菱甚至连这边厨房的灶台都给拆了,用来腾出空间放邵彦成的那些书。 因为黑匣子的原因,现在一家子吃穿几乎不花什么钱,那么他们的工资每个月就都会有结余。 姜晓菱的工资不怎么动,都留下来以备日后的不时之需。 而邵彦成的工资,则差不多都被他用来购买各种资料和书籍了。 对于这一点姜晓菱也没什么意见,毕竟男人上进也不是什么坏事。再说他们家也确实没有太多花钱的地方。 于是,他们家的书就越来越多,再加上儿子偶尔还寄一些,赵泉也能稍微给找一点……不腾出来一间屋子放,那基本都是不可能了。 侧身从那些书箱子边走过,姜晓菱默默的叹了口气。 第一次有点后悔和王瑾他们家换房子。 现在两个人住着这房子都不宽裕,那要是有了孩子,孩子再长大了…… 她都不能细想。 不过好在,孩子还是比较遥远的事儿,暂时还不用考虑。 回了娘家,结果一进门妈妈先看了一眼她的身后:“彦成呢?” “在用功呢,不用等他吃饭。”姜晓菱解释了一句。 听她这么说,徐寒梅不无心疼的抱怨道:“再用功也得吃饭啊。” 可埋怨归埋怨,手里还是非常熟练的就拿出了饭盒,开始给她女婿张罗着要带的饭菜。 一看就是习以为常了。 其实又哪里只邵彦成?现在就连姜立南也经常忙到没功夫在家吃饭。 所以姜家早就把带饭这种事做得熟练至极。 干的湿的,怎么带,带什么,几乎不用思考。 姜晓菱吃完饭,拿着妈妈准备好的饭盒回了家。 果然那男人连头都没抬,正拿着一张纸对着笔记摘录着,眼神热切,那样子姜晓菱觉得,就算是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这人可能都不会感觉到饿。 她将饭盒放在了邵彦成的书桌边上,也没有打扰他,拿着东西出门准备上班。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居然在门口遇到了正在往这边来的张美芳。 “美芳,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不去上班?找我有事吗?” 姜晓菱还以为她是在找自己,连忙迎了过去。 可张美芳却朝她摆了摆手,然后笑着指了指谢家那边,说:“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给谢强哥送膏药的。” 说着,她把手里拿着的一个纸袋子晃了晃,姜晓菱这才注意到那袋子里确实散发着浓浓的药味儿。 “这段时间不是一直阴天嘛,谢强哥的腿可能不太舒服。然后我爸爸托人从海市给他买了几副膏药,刚刚寄过来。然后我爸爸今天不是要出差嘛,他不去厂子里了,也不好给谢强哥带,就让我给送过来了。”张美芳解释道。 听她这么说,姜晓菱哪里还能再耽误她的时间,连忙给她让出了路。 因为感激张工在最关键的时候替谢强出头,谢长义在儿子将那炉子领回来之后,大手一挥,直接带着儿子,徒弟将炉子运到了三号楼张工家里。 到了之后也不解释,只是为了一下钱小芸要装在哪儿?然后几个大男人三下五除二就把炉子帮他们给安好了。 不仅如此,装好后,谢长义还特意将自己家之前屯的焦炭又给张工家背过去了一麻袋。 并一再的跟钱小芸承诺,让他们放心烧,千万别冻着张工。说焦炭的事儿不用担心用完没地方买,他必定能够保证供应。 谢长义去的时候没有提前跟任何人打招呼,安装完后直接带着儿子徒弟离开了,也没解释。 以至于钱小芸整个人稀里糊涂的,根本没闹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甚至还以为那炉子是自家男人托汽车大队的人给买的,谢长义他们是过家里帮忙安装的。 所以虽然一再感谢,倒也没说不让他们安的话。 这事还是等张工晚上回来之后,一家子才终于弄明白了。 可那时早已木已成舟,想要再推拒也没了可能。 为此,张工亲自去了谢家一趟,两家子怎么商议的外人不知道。 只是从此后,每天晚上张工都会把谢强叫到家里去,自己工作的时候也会给他布置些任务,带着他一起学习。 对于丈夫工作的事儿,钱小芸永远是最支持的那一个。 谢家送来了这么一个炉子,让她爱人不用再受冻,这让她十分的感激。 都不用交待,钱小芸就带着儿女将家里的客厅重新布置了一下,把屋子里最暖和的地方腾出来,让那两个人晚上工作学习的时候使用。 所以,比起邵彦成,现在谢强和张工一家子走得还更近了一些。 姜晓菱知道谢强因为旧伤,到了冬天会比较难过一点儿。 以前一起干活的时候,她就发现一到刮风下雨,谢强的动作都会变得缓慢。 虽然他总是努力掩饰,可是谁都能看得出来。 她也曾经想过要找机会问问蔓蔓,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谢强哥的法子,或者什么药? 也不指望能把那腿医好,能减轻点痛苦也是好的。 只是天天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姜晓菱居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直到看见美芳手里拿着的膏药,才重新想了起来。 她一边念叨着今天晚上回去就得跟蔓蔓说,一边去了站里。 结果让姜晓菱没有想到的是,根本没有等到晚上,她就不得不又一次去了仓库。 因为现在的天气还是有些冷,所以虽然离家近,有时候姜晓菱中午还是懒得回家。 特别是现在谢强也离开了废品站,他那屋子就空了出来。 张巧和徐海成本来就有自己的宿舍,那屋子姜晓菱自然也就给占了。 有了宿舍之后,她留在站里也就更方便了一点。 昨天晚上让邵洋闹的那一出,搞得姜晓菱根本没有睡几个小时,所以今天中午她就没打算回去,想省下来时间睡一觉 。 结果还没刚到下班的点儿,邵彦成却忽然来到了他们废品站。 看到他,姜晓菱愣了一下:“你怎么跑来了?” “来接你回家。”邵彦成笑得一脸的和煦。 看到他这个样子,旁边的张巧羡慕的要命,自然更是将邵彦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还一个劲儿的催促着让姜晓菱赶紧跟他一起走。 可姜晓菱却觉得,这人特意来这一趟,肯定不仅仅是来接自己回家那么简单。 果然,还没有走出废品站大门,他就憋不住了,激动的对姜晓菱说:“我找谢伯伯把防空洞的钥匙给要过来了!” “要那干嘛?”姜晓菱一时间有点没明白过来这人话里的意思。 之前谢强拿了防空洞的钥匙,然后在里面组装自行车的事儿终究是没能瞒过谢长义的眼睛。 开始的时候他还没说什么,在谢强工作确定之后他就强迫儿子和那些人断了联系,连自行车配件也逼着他还了回去。 谢长义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觉得儿子这工作来得太不容易了。 所以一丁点的隐患都不能留。 更别说这种很容易就被人扣上投机-倒把名头的事儿了,那更是得有多远躲多远。 这一次谢强没有跟老爸别,乖乖的听话照做,并且还把钥匙还给了他。 姜晓菱想不通邵彦成把那钥匙要回来干什么?难不成他这是想把那些车子暂时放在防空洞里? 那不是疯了吗?! 谢伯伯知道钥匙在他这里,多了几辆车,那跟自己坦白车是他们放进去的有什么区别?! 姜晓菱想明白之后,正想说出自己的想法,就听到邵彦成继续说道:“我跟谢伯伯说了,说咱家地方小,有一些东西挪移不开。想把我的一些书暂时放到那里去,等咱的房子盖好了就拿回来。”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左右看了确定无人后,轻轻拉住了姜晓菱的手:“以后,你陪我一起去防空洞看书。” 姜晓菱还是有点闹不明白他在琢磨什么? 如果说他要看孙子寄过来的东西,她大可以在家里如昨天晚上一样把零配件一样一样的拿出来给他看。 无论看多久都行。 有必要那么兴师动众的跑到防空洞里去看吗? 那里面她之前又不是没有进去过,黑灯瞎火的,没有煤油灯什么也看不见。 在那看哪儿有在自己家里看舒服? 可是从两个人握住的手,姜晓菱感受到了男人的兴奋。 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点了点头,答应了一句:“好。” 吃了午饭,邵彦成果真整理出来了一箱子书,然后用绳子捆在了自行车后座上。 他也不用姜晓菱给他扶,只让她拿着煤油灯跟在身后,和他一起过去。 两个人将车子停在了树林边,一起抬着箱子往林子里面走。 走到确定无人能够看到的地方,姜晓菱直接将那一箱子书也收回到了仓库里。 没有了负担,二人空着手走下了台阶。 那防空洞之前谢强在里面待过不短的时间,经常进出,所以里面的空气倒也并没有姜晓菱想象的沉闷。 只是姜晓菱没有想到这个里面居然这么大。 之前谢强带她来的,只有最靠近楼梯的那一小间,所以姜晓菱根本不知道,沿着楼梯往下走,这防空洞居然分成了好几层。 每一层都有好多间很大的屋子,长长的走廊,各种隔断……如果没有人带领,她觉得自己一定会在这里面走晕。 “幸好这门平时是锁着的,要是开着,院里的小孩儿们跑进来,那还不得走迷路?” 姜晓菱紧紧的攥着丈夫的手,顺着他手里拿着手电筒的光,一边走一边小声念叨着。 “嗯,之前是有小孩儿在里面迷过路。那时候这防空洞刚刚建成没有多久,院里的小孩儿们都觉得新鲜。那时候大门还不是像现在这种铁皮的,是栏杆的。结果就有小孩儿们趁大人不注意偷偷钻进来了。”邵彦成接着妻子的话说道。 “然后呢?”姜晓菱不用想都知道那些人肯定出了事,不禁着急的问道。 “然后那些小家伙在这里面玩捉迷藏,后来就有一个跑丢了。其他小孩还不知道,以为他提前回家了。后来他们找不到人就也走了。那孩子在这里面整整待了一天,一直到晚上家里找不到人才知道是被锁在了这里。” “再然后王厂长就让把这门换了,换成铁皮的,而且钥匙只有民兵营有,别人谁也不能拿。” 跟着丈夫七绕八绕,姜晓菱觉得他们此时差不多都应该绕出了家属院的范围了,邵彦成才终于停了下来。 他用手电筒指了指一个角落,说:“把箱子拿出来,放在这里吧。” 手电筒能够照到的范围很小,就那么一小块儿地方,姜晓菱根本不知道丈夫把她带到了哪里,就依言行事,把箱子从仓库里拿了出来,放在了靠着墙边的位置。 邵彦成走过去,打开书箱。 姜晓菱这才看到那书箱里不仅有书,居然还有一整包,足足十根蜡烛! “咱们不是拿了煤油灯吗,你还拿蜡烛干什么?”姜晓菱晃了晃手里拎着的灯,奇怪的问道。 虽然家属院通了电,家家户户都有电灯。 可是因为现在宁林的基础设施还是不行,这电力也不足。 一旦赶上厂里忙要加班的时候,那电力肯定都会紧着厂子,那家属院停电可以说是家常便饭。 所以这蜡烛更是家家户户不可或缺的东西。 看邵彦成一下子就拿了这么多过来,姜晓菱也忍不住一阵心疼。 邵彦成没说话,拿出火柴点亮了蜡烛。 然后他又把姜晓菱手里提着的煤油灯也接过去一起点亮,这才说道:“你把那车拿出来给我看看。” 这话一说,姜晓菱才下意识的四下里观察了一番。 因为点了蜡烛和煤油灯,这屋子亮了很多。她这才发现这个房间很多,看上去得比她以前上学的教室还大一点儿。 并且屋顶也很高,如果不是黑灯瞎火的,她都不会把这和地下室联系到一起。 “这防空洞到底有多大啊?怎么建这么大的房子?”她忍不住的惊叹道。 “这洞全厂工人轮岗全年无休的总共挖了一年半,你说它有多大?反正真出什么事,咱厂子里的人全躲进来,然后把重要的机器也都搬进来也放得下。 快点快点,下午还得上班。”邵彦成难得的表现出了几分焦急。 姜晓菱看了看那空间,觉得放下一辆卡车完全不成问题,于是一伸手就将那辆路虎农用卡车给拿了出来。 姜晓菱都没有回头,就听到身后的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就见他拿着煤油灯大步的朝着车子走了过去…… 姜晓菱没有想到,邵彦成不光是有备而来,还将东西带的这么全面。 他不仅带了灯,蜡烛,还带了本和笔。 除此之外,他还带了尺子。 于是,后面的时间就变成她坐在一边发呆,然后那个人又是量又是记录的,忙得不可开交。 姜晓菱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只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沉,脑子也越来越混沌。 她又努力了一下,可还是扛不住那股子困意,于是索性从仓库里拿出之前爬上时带的那个棉垫子,铺在了书箱旁边,自己躺在上面开始小憩。 邵彦成一直忙到了下午一点半,眼看着再不走两个人都得迟到,才恋恋不舍的叫醒了姜晓菱,让她把车重新给收了回去。 之后的几天,两个人所有的空闲时间几乎全都耗在了这黑漆漆的防空洞里。 邵彦成每天有那么多事情要做,看那样子,他简直恨不得能长出八只手,同时来写写画画才开心。 而姜晓菱在经历了最初的无所事事之后,也慢慢的开始学着自得其乐了。 她除了准备了棉垫,还悄悄放了一床薄被子在仓库里。除此之外,还备了枕头。 为了节省蜡烛,她托儿子给买了两个放干电池的应急灯。 那灯又大又亮,一打开就能把整个屋子都照得清清楚楚。 再也不用点煤油灯和蜡烛了。 两个人一共在那防空洞里待了七天,直到邵彦成接到通知,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和杨工一起去京城开会,他才终于不得不恋恋不舍的和他那卡车告别。 临走前的那个晚上,还加班到半夜,把这些日子画出来的图还有翻译出来的,邵洋寄过来的资料全给整理了出来。 一直到天半亮了才胡乱眯了一会儿。 因为邵彦成要去的地方是京市,秦叔叔他们一家都在那里。 加上他不过是去参加一个学习班,按照通知上的说法,总共学习时间只有十天。 所以他走,姜晓菱也没有太多的不适。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人到了学习班结束后却并没有按时回来。 回来的人只有杨工一个,给他们的解释是邵彦成被工业局安排进了另外一个学习班。 至于要再学多久?杨工也不知道。 邵彦成倒是托杨工带了一封信回来,可信里的内容说的和杨工别无二致。 他只是告诉家里,说临时接通知,让他去一工部直属的京市机械厂报道,去参加那边的一个学习班。 具体学什么,学多久,能够看得出在写信的时候邵彦成自己也一头雾水。 只说等确定了之后会给家里写信,让别为他担心。 可又怎么会不担心呢? 姜晓菱看着信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这人带的钱票都不够! 因为现在天气还够凉,带点吃的也不担心会坏,所以这次邵彦成走,家里给他准备了好多吃的东西。 从烙的饼,到炒好的肉酱,再到各种熏肠,腊肉之类的,给他足足放了一书包。 生怕他到了地方因为伙食不好而委屈了自己。 也正因为带的东西多,谁都忽略了带粮票的事儿。姜晓菱把家里的粮本拿出来,把里面放着的粮票拿出来数了数,然后觉得那个人估计总共也没有带够二十斤粮票! 可现在连上路途,邵彦成已经在外面待了十好几天,这没有粮票他要怎么生活? 姜晓菱只得又去找了杨工,想问问他有没有可以找到邵彦成的联系方式?如果没有,那她只能硬着头皮去给秦叔叔写信了。 穷家富路,一个大男人没有钱票在外的日子可要怎么生活?! 让姜晓菱没有想到的是,杨工一见到她就表现出了无比的热情。 又是给她倒水又是招呼她坐,搞得姜晓菱很有些受宠若惊。 以前两家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关系还不错,彼此也了解一点。 在她的印象里,杨工属于那种特别严肃,不苟言笑的人。和他的妻子郁宁根本就是两个极端。 现在杨工忽然如此对待自己,让姜晓菱怎么可能会不紧张? 结果她刚刚坐下,就听到杨工对她说:“小姜同志,我得代表我们设计科的人好好的感谢你!因为有了你的支持,彦成同志才能如此心无旁骛的安心工作,也正因为有了你,他的工作才能取得如此大的进展!” 这番话说得姜晓菱更懵了。 她忐忑的开口问道:“杨工,你就跟我说邵彦成怎么了吧?他不就是出去学个习吗?怎么还跟我支不支持扯上关系了呢?” 杨工看着她,眼神里有不舍,可也有欣慰。 他说:“之前人多,这消息还没有正式公开,我不好说。 是这样的,那个学习班招进去的,都是在全国机械以及汽车行业排的上号的新生力量。 彦成能够被选中,是为我们宁林汽车厂争了光。 毕竟咱们全国像我们这样的新厂,彦成是唯一一个被招进去参加学习班的年轻技术员。 他以后的发展绝对不容小觑啊。” 说到这里,杨工顿了顿,语气不无遗憾:“我想,我们汽车厂可能要留不住他了。” 第 83 章 第一章 汽车厂留不住他了?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丈夫要被留在京市工作了? 这是上辈子并没有的事。 姜晓菱心里一阵讶然。 可她知道在杨工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于是就起身告辞。 姜晓菱想来想去,觉得与其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还不如回去写封信好好问问。 姜晓菱是不愿意离开家的。 并不是说她对邵彦成的工作不支持,可上辈子发生的那些事即便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那时候丈夫忙,她自己一个人撑起一个家,生活的有多辛苦……那种日子什么时候也不会忘。 虽然这辈子情况肯定会比之前好,也不可能重蹈覆辙,可人都是有私心的。 她爸妈,奶奶都在,一家和睦,这种情况下她为什么要背井离乡,跑到那么遥远的地方? 更何况她身上还背负着那么大的秘密。 在这边有父亲帮忙遮掩着,周围全都是熟人,谁也不会刻意的去关注她。 要是到了一个新环境,作为一个外来户,肯定会变成所有人关注的对象。 到那个时候,就算不露出马脚,可生活的一定会如履薄冰,非常辛苦。 干工作在哪里不能干,难不成不在京市,就不是为社会主义做贡献了? 回到家,姜晓菱就给秦叔叔写了一封信,在信里问候了一番之后就托他帮忙把另外一封信转交给邵彦成。 在信里,她放了五十斤全国粮票,又放了几十块钱,并且关心了一下他现在的情况。 信发出去没有多久就收到了邵彦成的回信。 在信里,邵彦成说他收到秦叔叔亲自送过来的来信时正准备往家里写信呢。 让家里人不用担心,他在这边挺好的,一切顺利。 并且说不用为他的生活费担心,这边每个月会给每个学员十五块钱的生活补贴,并且还会把他们的粮食关系暂时转过来,所以吃饭什么的,钱票都是足够的。 虽然因为是第一封信,姜晓菱并没有问出她的担心,可邵彦成却像是已经替她想到了,将事情说得清清楚楚。 原来,他之所以被选中,是因为在之前学习的时候,他就新型汽车的发动机改造提出了自己的设想,并且还提供了自己所画的图纸。 虽然设想还不是很全面,但受到了老师的赞赏,说是为他们提供了又一条思路。 后来,授课的老师就申请了特批,让他去参加了这个学习班。 邵彦成一直到进了班才知道,这个班里的学员全都是为了制造新型汽车而选中的后备力量。 他们都比较年轻,又全都是工作在各大汽车制造厂第一线的技术人员。 即便是在知识方面还有缺口,却都思维活跃并且有专业技术。 国家把他们组织起来,一方面是要弥补他们在知识方面的不足,一方面也是为了集思广益。 邵彦成说,他们这批学员学习结束后确实会有一部分非常优秀的,会被留在京市参与新型汽车的设计制造,不过他不想留下来。 他觉得自己的广阔天地还是在宁林,那里才是他的根本。 看了这封信姜晓菱终于松了一口气。 一边将家里邵彦成平时习惯了的吃的用的又给他准备了一大包,一边写了回信,让他安心学习,不用担心家里。 全家人都会耐心等着他回来。 - 时间飞逝,转眼又一个多月过去了,天气也渐渐变得暖和了起来。 人们终于都脱掉了厚厚的棉袄,换上了春衫。 这天吃早饭的时候,徐寒梅盯着女儿看了半天,终于没忍住问了一句:“晓菱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胖了吗?我怎么没觉得。”姜晓菱一边说,一边又大口的咬了一口包子。 “还没觉得?你看看你最近吃的得比以往多了一倍。” 徐寒梅指了指她手里的包子:“这都是第三个了,你现在比小河还能吃。” 一句话说得姜晓菱顿时住了嘴。 徐寒梅看到她这个样子,连忙解释:“你赶紧吃,吃了还得上班。妈妈没有不让你吃的意思啊,我就随口说一句。” 姜晓菱却明白妈妈的意思。 因为他们家现在的伙食实在是太好了,比周围的邻居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以至于全家人的脸色都红润润的,没有一点的青白寡淡之色。 如果再都吃得胖乎乎的,想要瞒着人都瞒不住。 所以现在家里对于几个小的饮食,是多有克制的。 虽然不会不让他们吃饱,但想要可着性子吃撑,吃足,那也是没可能的。 难不成自己真的胖了很多? 一想到最近的食欲大增,姜晓菱忽然也有点心虚了起来。 听了母女俩的对话,姜老太太的目光在孙女的小腹处转了转,然后出声问道:“晓菱,你是不是怀孕了?” “没有吧?”姜晓菱彻底放下了筷子。 怀孕了?怎么会?! 上一辈子她的庆庆可是在一年后的年底才出生的,上辈子这个时候她才刚刚结婚! 可长辈们却并不知道她的想法,徐寒梅略一沉思,出声问道:“晓菱,我这个月就没见你洗月事带,你来例假了没有?” 经妈妈这一提醒,姜晓菱才忽然反应了过来,可不是,自己已经两个月没有来过例假了。 难不成,确实怀孕了? “可是我没有吐,也没有恶心的感觉啊?而且我还这么能吃。”姜晓菱自己也有点糊涂了。 “谁说怀孕就必须吐,必须不能吃饭的?再说你还没到吐的时候呢!” 一想到女儿可能真的怀孕了,徐寒梅顿时激动了起来。 她站起身,拉着姜晓菱就往门口走:“先别吃了,趁着还没上班,你赶紧跟着我去找找朱大夫。让你朱叔叔帮忙把个脉,要是确定了,以后吃喝可都得注意点了!” 姜晓菱被妈妈拉着出了家门,一起朝着后院的五号楼走去。 朱医生是机械厂卫生所的所长,也是张美芳的师父。 他今年四十岁还不到,可因为医术很好,在厂里还有家属院都是非常受人尊敬的。 姜晓菱母女赶到朱医生家的时候,他刚刚吃完饭,正准备出门。 听了母女俩的来意之后,朱医生爽朗的笑了一下,放下手里的包,拿出了脉枕,就在客厅里帮姜晓菱号了脉。 几分钟之后,他再次笑了起来,并且朝着徐寒梅说了恭喜。 说从脉象看姜晓菱确实怀孕了,胎儿已经两个多月了。 然后朱医生又跟姜晓菱说了很多作为孕妇应该注意的事项,这才让她们回去。 回去的路上,母女两个人全都没有说话。 姜晓菱是震惊极了! 她真的没有想到自己会怀孕,这让她的意识很有几分混乱,一时间自己都梳理不通。 而徐寒梅则从朱医生家里出来之后,就一直紧锁眉头,显然是有什么事让她为难了。 还没刚刚拐进楼门口的通道,姜老太太就迎了过来,显然她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此时正是人们上班的高峰,三个人也没有在外面多说,一起回了家。 一进门徐寒梅就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婆婆,姜老太太顿时高兴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她激动的抓住姜晓菱的手臂,在她的手臂上反复的摩挲着,嘴里一个劲儿的念叨着:“乖孙,我们晓菱真是个好的!好孩子,你快跟奶奶说想吃什么,奶奶给你做!” 说到这儿,她又想起了早上儿媳妇不让孙女吃包子的事儿,不由得嗔怪的瞪了徐寒梅一眼。 然后又看向姜晓菱,说道:“奶奶中午给你包饺子吃,想吃多少吃多少,不用理你妈妈!” 把徐寒梅听得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只觉得婆婆真是越活越小了,搞得就跟她之前真的“虐待”了自己的女儿一般。 姜晓菱这会儿也想明白了。 她原本就知道自己这个世界和儿子他们那个是不同的。 既然不同,那么又有什么必要去纠结到底应该什么时候怀孕生孩子呢? 其实就算是她还如上一世那般,按照原来的时间怀孕,生下来的也肯定不是当初的庆庆啊! 想通了之后,她强按下心里的那一分遗憾,用手摸了摸肚子。 虽然肚子依然是平平的,可感觉毕竟不同。 一想到此时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宝宝,一个她和邵彦成的孩子,期待就自然而然的由心中升起,人也变得欢喜了起来。 可这会儿姜晓菱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听妈妈和奶奶唠叨了。 去了朱医生家一趟,把她早上的时间又占用了半个小时,她眼看就要迟到了! 她安抚的在奶奶背上拍了拍,然后挣脱了她的手,着急的说:“吃什么都行,奶奶你看着办吧。我得赶紧走了,马上就要迟到了!” 说着,她就要往厨房走,想尽快先回自己家那边去。 可让姜晓菱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她还没有走出几步,就被母亲一把给拽住了。 徐寒梅拉着女儿,一脸严肃的对她说:“晓菱,这份工作不能做了。你今天先去你们站里请个假,和大家说一声。然后回来妈妈带你一起去一趟街道办事处,咱们把这份活儿给辞了。” 姜晓菱顿时傻了眼。 “为什么啊?”她着急的问道。 第 84 章 第二章 徐寒梅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刚才朱大夫说的话你没听见?说了不能让你干重活,拎重物。你别以为妈不知道,你在那废品站干的活儿并不轻。” 说到这儿,她的心里一阵难受。想起以前隔壁谢大哥不愿意儿子去那儿上班的原因。 那时候邻居家之所以闹成那个样子,不就是因为他们两口子不愿意让谢强去干那种体力活吗? 谢强干不了的活儿,他们家晓菱现在每天都在干着。 徐寒梅越想越难受,只觉得还是自己这对做父母的没本事,让自家娇娇的小女儿去做那样的工作,受那样的罪。 想到这儿,她更下定了决心:“今天咱们就去办事处,这活儿咱不干了。你现在是双身子,那些拎上拎下的工作可是不能干。” 听妈妈这么说,姜晓菱顿时急了。 她现在真心没想过要换工作啊! 如果是以前,她确实是没准备在废品站长干。当时去的时候,确实是抱着捡点漏,然后就走人的心态。 可现在在那里待的时间长了,她越来越感觉到那里的好。 工作虽然谈不上轻松,可心里安生。 如今的废品站就她和张巧还有表哥三个人,干什么事仨人一商量也就行了,根本没有那么多是非。 这样的工作环境,就算是去了机械厂也是根本不可能的啊! “妈,你别急,这事儿等我爸回来了咱们再商量。我现在真的要迟到了,我得先走,不然我哥又下不了班了。” 姜晓菱知道,这会儿和妈妈说什么也没用,只得先采取拖延的政策。 她哄了两声,转身就走。 徐寒梅叫了两声没有回应,也只得随她去。 可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这件事必须按照自己的意思来。 女儿年龄小,这又是她怀的第一胎。小丫头没经验,也不知道个轻重,万一有点什么事,后悔也就晚了。 家里现在不愁吃,不愁喝的,也不指望她那十来块钱过日子。 干嘛非要在那个地方干? 徐寒梅一想到之前侄子说过的,他们怎么往卡车上抬东西,怎么必须要在一上午的时间清空一整个仓库的库存……心就忍不住的抽抽。 姜晓菱赶到单位,却并没有放已经忙活了一晚上的表哥徐海成去睡觉。 而是拉着他跟他说了自己怀孕的事儿,也说了母亲的态度。 听说自己马上就要当舅舅了,徐海成高兴的连困意都没有了,激动的在屋子里直转圈圈。 “哎,这事你跟彦成说了没?都要当爹了,他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我今天早上才知道,哪儿来得及通知他啊?”姜晓菱白了表哥一眼。 然后伸手在桌子上敲了敲:“你帮我想想办法啊,我不想辞工。” 徐海成其实也不想让表妹辞工,一方面是站里本来就缺人,她再一走,就剩下自己和张巧姐,这活根本干不完。 再一方面,他们配合已经很默契了,也不想再加别的人进来。 不管来的人是谁,将来合不合得来,配合的怎么样,都不好说,还都需要磨合。 可徐海成也觉得姑姑说得是对的,这里的活儿,有很多表妹确实也不太合适干。 “哥,你赶紧给我想个办法。你还不知道我妈?她要拗起来,我爸也没辙。” 徐海成挠了挠头:“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想不出来啊!” 姜晓菱没脾气的瞪了他一眼,转头就走:“我去跟张巧姐说,跟你说一点用都没!” 说完也不理他,转身就走。 留下徐海成一个人,望着她的背影也是没有脾气。 听了姜晓菱的诉说,张巧连想都没想的就开口说道:“这是好事啊!” 她笑咪咪的将姜晓菱按住了板凳上,对她说:“你可别瞎走了,就老老实实在这坐着。以后啊,你就去分分报纸,然后过过称,付付钱,除此之外什么也别做。”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道:“我觉得你妈妈说的也没错,你趁着这件事索性就去找一下办事处。 咱们这儿缺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天天说找人来,天天也不当回事。你现在这是特殊情况,想不照顾都不行。 晓菱,以后你和你表哥上晚班吧?”说到最后,张巧忽然问道。 “啊?上晚班?”姜晓菱一愣。 “对,上晚班。” 张巧给她解释:“晚上的时候让你表哥辛苦一下,去你家接着你一起过来,然后早上你自己回去,这样路上不会有什么问题。 有你表哥在,晚上的时候,你该休息就休息,能帮把手就帮,帮不了的重活,那些来卖废品的,随便让谁搭把手,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要是别人,我就不说这话了,你自己亲表哥,你们搭班儿,他也不敢不对你好啊!” “可,那你就得一个人上白班了……” 张巧摆了摆手:“你就算跟我上白班我也不敢使唤你啊!更何况海成就在院里住,真有什么我干不了的,我不会叫他帮忙? 再说了,办事处看着你大肚子了,他们也不至于真的不给咱找人,找到人之后肯定也是得从白班做起的啊!” 对于张巧的这个说法,徐海成也是赞成的,他也允诺姜晓菱,睡醒了之后就回去好好的做一做姑姑的思想工作,让她放心。 虽然大家商量的挺好,可是想想妈妈的性格,姜晓菱还是没法放心。 一边干活一边琢磨着回去得好好的跟爸爸商量商量,这份废品站的工作怎么也不能丢。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张巧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你那个姐夫来了。” 姜晓菱连忙抬起了头。 果然,隔着大老远,她就看到赵泉背着一个大麻袋,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姜晓菱站起来就要出去迎接,却被张巧一把按住。 “哎呦,你可别动弹了!他那么大个大男人,还要你去帮忙?” 张巧说着,自己站了起来:“行了,行了,我去接,你坐着别动。” 她说着,自己朝着赵泉走了过去。 也不知道张巧对着赵泉说了什么,赵泉先是一脸惊讶的朝姜晓菱这个方向望了望,然后带出了满脸的笑。 他也没让张巧帮忙,即便扛着那么大的一个麻袋,也依然走的健步如飞。 他一走进仓库的门,就冲着姜晓菱笑道:“妹子,恭喜你啊!这是要给我们添个小外甥了?” 一句话说地姜晓菱也不好意思了起来。 她连忙站起来走到一旁,拿起放在角落里的热水瓶走到了赵泉跟前。 赵泉很自然的就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大茶缸子拿出来,让姜晓菱给倒了一缸水,放在旁边晾着。 这才擦了擦汗,对她继续说道:“你看,我之前也不知道。等下次,下次来我给小外甥带好吃的!” “才两个多月,还早呢!”姜晓菱的脸愈发的红了。 她连忙打岔:“姐夫,你这次都收了点什么,怎么看着这么沉?” “纸。”赵泉说着,将麻袋打了开来。 都不用走到跟前,姜晓菱就看到里面那红红绿绿的彩纸了,还带着那没有干的浆糊的酸臭味儿。 看得她心里一阵咯噔。 这是从墙上揭下来的大字报啊!这么大一麻袋,看来,运动在乡下也搞得越发的如火如荼了。 她的心一阵下沉。 张巧显然想法也和她一样。 她拿了一根棍子,在里面划拉了划拉,嘴唇动了动却并没有多问。 只是说了句:“你跟我到那边过称去吧。” 赵泉应和着,拖着麻袋,和她一起走了过去。 姜晓菱没有出声,走回自己的小屋,从仓库里拿出了一包炒米花,拿了两张干净的报纸包了包,然后重新走了回去。 这时张巧已经帮赵泉过完称,并且结过账了。看到她回来,知道他们肯定有话要说,张巧主动的去了另外一个仓库。 姜晓菱将手里拿着的报纸包递了过去:“我妈让拿给石头的。是我们家自己炒的米花,里面加了糖,拿回去给他泡米花茶喝吧。” “帮我谢谢阿姨,老是收你们家东西。”赵泉客气了两句,也知道推脱没用,就将东西接了过来。 然后,他从自己斜跨在身上的书包里拿了一个差不多大小的报纸包也递给了姜晓菱。 “给你找的东西。” 姜晓菱将纸包接过来,没有防备居然会那么沉,愣是将她的手往下坠了坠。 她连忙又伸了一只手,将那个纸包捧了起来。 嘴里念叨着:“都什么啊?怎么这么重?” 说着,她将报纸掀开了一个口,往里面看了看。 这一看,立刻吓了一跳! 那里面她能看到的,就有四五个酒杯,还有一面足足有她两个巴掌那么大的铜镜。 酒杯下面还有东西,具体是什么,她还没有看到。 她连忙抬眼望向赵泉,压低了声音感叹:“这么多?!” 说完,她赶紧将那纸包放下,转身又要回屋:“姐夫,你稍微等等,我去给你拿钱。” 话音还没落,就被赵泉一把拽住。 “拿什么拿啊,那么多钱,哪儿能花的完?” 赵泉一脸无奈的看着她。 说完,又将手伸进自己的外衣口袋,拿出了一个色彩斑斓的小物件,说:“这个送给小外甥,你先替他收着,算见面礼。” 第 85 章 二章合一 姜晓菱接过东西一看,发现是一个五彩斑斓的,泥捏口哨。 口哨是小老虎形状的,尾巴翘得高高的,脑袋上还带着一个大大的“王”字。 看上去憨态可掬。 姜晓菱自然知道,这肯定是赵泉给人家儿子买的小玩具,可现在他既然说送给了自己,就没有办法再拒绝。 只能以后找更合适的东西还给小石头了。 于是她大大方方的将东西接了过来,高兴的说了声:“谢谢姐夫!” 一句话说地赵泉也喜笑颜开。 赵泉告诉姜晓菱,他今天是凑着大队来城里办事的车一起来的,要在这里再待一会儿,等到队里的人办完事来接自己。 姜晓菱听后,跑到自己占了的那个小房间里,从仓库中抓了一大把花生出来,递给他:“姐夫,你喝口水,吃点花生。早上应该没有吃饭吧?垫垫饥。” 赵泉将花生接过来,却没有舍得吃,直接塞到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然后他把姜晓菱扯到了一边,自己坐在了她的位置上,轻车熟路的开始帮她分拣起了地上的那一大堆废纸。 姜晓菱也不拦着,坐在他的边上帮忙。 一边将他分出来的报纸重新折叠一下,一边和他唠嗑。 “姐夫,这都快四月了,我姐大概六月份就能转正了,你们的好日子不会太远了。到时候记得请我们吃喜糖!” 赵泉的脸红了红,却并没有反驳,而是很痛快的答应了。 “嗯,不光要请你吃喜糖,还得往你们家送大鱼!” 姜晓菱想了想,想起两口子结婚,约定俗成是要给媒人家送大鱼的。合着赵泉这是把自己当做他们两个人的媒人了。 于是不由得笑了起来。 她点了点头:“好呀!我等着姐姐,姐夫的大鱼!” 想到这,她又起了一个念头。 她看着赵泉:“姐夫,我想问你件事儿,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赵泉抬头看了看她,笑道:“跟我你还客气啥,想问啥就问呗。” 姜晓菱说:“姐夫,你跟我姐复婚之后有没有考虑过要怎么住啊?我姐他们家肯定是住不下的,那你们不还是要两地分居?难道你能一直就这么收废品,两边折腾?” 听她这么说,赵泉叹了口气:“不然还能怎么办?我和你姐商量着,她平时还是住在家里,然后周末休息的时候就回我们家。这样好歹她一个月还能回去个两三次,总比带着石头来回跑的强。” 姜晓菱听后,觉得目前也只能这样。 没有房子这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儿。 然后,她忽然想到—— “赵泉哥,我们站里现在缺人,可能最近还得再招一个临时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要是你能来这儿上班,我就把现在住的那间屋子腾给你。你把石头带来也可以,谁闲着都能帮你带带孩子,这样我姐来见你们不是也更容易一点了?” 姜晓菱越说越觉得这样挺合适,说的声音都大了很多。 赵泉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你说的这个,海成都跟我说了,可哪儿那么见到?我是独子,我要是来了,光靠我爸妈到年底得的那点工分,都不够一家人吃的。 更何况我爸还是村干部,我一个拿全工分的壮劳力不在村子里干活,往外面跑,他在村里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啊?”姜晓菱愣住了。 她两辈子都没有下乡,对于乡下的情况并不了解,也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的规定。 在她的概念里,能来城里干活,不应该是被人羡慕的吗? 听了她的问话,赵泉同她解释说,就算是想进城干活,也要看是什么人。 要是那种没啥力气的的小媳妇们,出去挣点钱肯定招人羡慕。 可像他这种壮劳力,又有文化,既能记工分又能下地出力干活的,哪个村都缺。这种人要是不留在村里干活,就很容易让人诟病。 “说来说去,其实还是因为我们村干活的人少。平时不觉得,一农忙起来,那人根本就不够用。” 说到这里,赵泉望着姜晓菱笑了笑:“我们村在机械厂已经排了半年的队了。要是今年的拖拉机能够给我们村子两辆,没准儿我们就不那么辛苦了。 妹子,你家不是厂里的老人儿吗,能帮哥加个队不?” 姜晓菱嘻嘻笑了一下,没接他这话茬。 机械厂的拖拉机什么时候都是抢手货,排队排到半年后都还是靠前的,还有排到明年的呢。 这种求帮忙通融的话,他们这些机械厂的家属们早就听得麻木了,基本上全都左耳进右耳出,都能当做听不见。 王瑾就在机械厂上班,赵泉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 他也不过就是随口问问。 看姜晓菱不搭理他,他也不生气。 依然笑眯眯的低头帮她分拣着废纸。 姜晓菱在旁边坐了一会儿,又出声问道:“姐夫,你们村那么缺人,怎么没多招一点知青过去呢?现在每年那么多知识青年下乡,还怕缺了人手?” 赵泉嗤笑了一声:“你以为现在下去的那些小青年都跟你姐他们那一批一样啊?那时候的知青,都是自愿下乡的,一个个又能干活又能吃苦。 现在的知青,都是被迫下去的,到了村里,一个个跟谁欠了他们钱似的。干啥啥不行,偷巧躲懒他们个个第一名!别看一个个戳在那儿个都挺高,根本不能当劳力使。” 姜晓菱不理会他的抱怨。反正吧,这事得看站在什么人的角度上了。 站在当地人的角度上,自然觉得城里娃一个个都娇生惯养,什么也不会做。 可要是站在城里的学生角度上,他们平时在家里不说娇着惯着,至少谁也没有干过农活。 干什么没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呢? 更何况下乡的本来就是初中或者高中的毕业生,年龄都不大,就算是要求人家吃苦也得慢慢来。 原本就不是壮劳力的人,你指望人家一去个个都能挣十个工分?这根本就是强人所难。 只是这话讨论起来没有什么意义,姜晓菱也没有想要和赵泉争论这些。 她耐心的听完赵泉发牢骚,然后用手里拿着的报纸戳了戳他:“姐夫,你天天光想着跟我姐复婚,可你想过没,要是我翟阿姨不同意,那你可怎么办?” 姜晓菱一句话将赵泉说得汗都下来了。 “为什么不同意?是……我妈跟你说什么了吗?妹子,你可别唬我,你赶紧跟我说说,我妈说什么了?” 赵泉跟王家的人并不熟。 之前他就没怎么来过,离婚后他更是不好登王家的门。 当初听了姜晓菱的建议,他只想着只要自己媳妇儿同意,他们两股劲儿往一块儿使,这事就再也不会有什么波折。 可这会再听了这话,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去思考过丈母娘的想法! 他越想越有点发慌,然后就越发的意识到姜晓菱说得对,自己居然把这最重要的人给忽略了。 妻子当初能为了家抛下他们,那现在要是丈母娘不同意,妻子会不会不同意和自己复婚啊?! 他顿时紧张了起来,手里的活儿也不干了,直愣愣的瞪着姜晓菱:“妹子,你给我说实话,我妈到底说什么了?她是不是嫌弃我?” 姜晓菱原本就是想拿这话做个引子,没有想到却吓着了赵泉。 她连忙摆手:“没有,翟阿姨什么也没有说。我只是觉得,你要娶媳妇嘛,讨好一下丈母娘也是应该的。对不对?” 赵泉连忙点了点头。 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长吁了一口气,怪道:“晓菱啊,你可把我给吓着了。不过你说的对,以前是我忽略了,这丈母娘的关系是得处理好。可是……” 他一脸的为难:“你姐都不让我进那个院儿,我能怎么处理啊?” “也不是非得进家属院才能处理吧?” 姜晓菱说道:“姐夫,王荫今年十四,虚岁都十五了。你看现在这下乡的政策越来越紧了,年前的时候还是说应届高中毕业生要下乡,现在都改成初中生了。 这初中生都是十四五,十五六的年龄,要是按照这样算,那王荫离插队可就不远了。 你想要巴结翟阿姨,最简单的方法难道不是应该尽到你这个做姐夫的责任,替家里排忧解难吗? 你与其在外面瞎琢磨着怎么和翟阿姨套近乎,还不如想想办法把王荫弄到你们村子里。 一来离家近,她什么时候想家了还可以回来看看,二来有你们一家照应着,小姑娘在你们村肯定不会受欺负。” “那当然!我小姨子,谁敢欺负?” “可不就是这样嘛!”姜晓菱拍了个巴掌:“你今天要是没事的话,也别在我这儿晃荡了。你去厂里找我强子哥,让他带话也好,把我姐叫出来也好,把这事儿跟她说说。 你也不用说是我提醒你的,就说你自己想的。我翟阿姨知道你这么替他们一家人操心,心里不定多喜欢呢!” 赵泉虽然身为人家的姐夫,可说真的,他和他那俩小姨子还有一个那么小的小舅子可真不熟。 至少没有和姜晓菱熟。 如果不是今天姜晓菱提起,他压根不知道王荫都已经到了要插队的年龄了! 前段日子给老丈人办丧事的时候,他倒是见了那俩小姑娘,可在他的印象里,那就是俩小孩儿呢! 如今听了姜晓菱的提醒,他越想越觉得这事儿自己得办! 倒也不全是为了讨好丈母娘,关键一点是他知道自己媳妇对她那家里人是多在意。 要是把小姨子弄到他们村插队,然后再让住到自己家里去,和那小姑娘当做一家人处着,他就不信自己媳妇心里会不高兴! 媳妇心里高兴了,自然会对自己好,也会在丈母娘跟前说自己的好话。 那复婚的事儿不就更顺理成章了? 赵泉越想越美,也不干活了,赶紧站了起来:“妹子,谢谢你了,我现在就去找谢强。要是我们村的车来了……” “赶紧去吧!放心,你们村的车把式我都认识了,会让他们进来喝口水,等等你的。” 听她这么说,赵泉感激的笑了笑,然后撒腿就往外面跑。 看着赵泉的背影,姜晓菱心里升出了几分希望。 只盼望着有赵泉的介入,能够改变王荫以后的命运。 说起来王荫的年龄真的还小,到不到十四其实她心里都不确定。 可是一想到她十五岁就会被家里人送到舅舅家去,姜晓菱觉得还是早点安置了比较好。 毕竟,她也不知道小河打听到的十五岁究竟是实岁还是虚岁。 万一是虚岁呢? 自己也没可能天天盯着他们一家人看啊? 更何况如果王家人真有心让王荫走那种“人先去,然后再走知青关系”的路,他们送王荫走的时候根本不会大张旗鼓。 姜晓菱很害怕自己一个不留神,他们将小姑娘早早的送到狼窝里去了。 上辈子,王瑾和赵泉是实实在在离婚了,后来也没有了更多的交集。 所以王荫也没有可能去赵泉他们所在的村子。 可现在,有这现成的关系可利用,姜晓菱相信王瑾一定分得清远近亲疏。 把妹妹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有婆家一家帮衬着, 时不时能够见到,不比送回到上千里以外的老家强? 越想,姜晓菱越觉得自己今天这忽然冒出来的念头靠谱,心里忍不住涌上了一抹小小的得意。 因着有这份得意,一上午姜晓菱的心情都很欢快,一直到下了班,要回家了,她才终于想到自己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面对。 那就是怎么和妈妈说,自己要留在废品站的事儿。 一想到这儿,她就忍不住一阵头疼。 妈妈那个人,姜晓菱最清楚不过了。她平时性情很柔顺,可是打定了主意的事儿,那真的不是什么人都能够给掰过来的。 这事,越琢磨她越觉得还得是自己老爸出马。 姜晓菱想到这,索性家也不回了,一转身直接去了汽车厂。 说是汽车厂,其实还是机械厂。因为新厂址还在筹建中,现在两个厂子根本就没有分开。 只是在机械厂后面那块没有利用起来的空地划出了一个位置,打了一排围栏,外面挂了个汽车厂的牌子。 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可别小看这不大的地方,多少人争着抢着要来。毕竟大家都知道现在这种状况是短暂的。 比起机械厂,汽车厂的前途更加的广阔。 姜晓菱进了厂里,一路上好多人跟她打招呼,她都笑着答应了。 可心里其实也不是很分得清谁是谁。 她知道给她打招呼的人应该大都是冲着她爸还有她丈夫的面子。 最近工作忙,姜立南中午一般都是在厂里解决午饭,不太回家。 今天,他还没刚坐下来,都没来得及打开带来的饭盒,外面就传来了工友们的吆喝声:“队长,你女儿来找你了!” 姜立南连忙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迎了出去。 他将女儿带到了休息的小房间,这才问道:“你大中午的不回家,怎么跑这儿来了?” “来跟你说件儿事。”姜晓菱笑眯眯的在爸爸的身边坐下,支着脑袋望着他咧嘴笑。 “来跟你说,你快要做外公了。” 姜立南开始的时候没有听懂什么意思,用疑惑的眼神望向了女儿。 “我是说,爸爸你要做外公了,我怀孕了。”姜晓菱说着,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姜立南立刻从板凳上跳了起来:“真的?什么时候发现的,怎么我早上走的时候还不知道?” “就是今天早上发现的。妈妈带我去找了朱医生,朱医生说我确实怀孕了,孩子已经两个多月了。” 姜立南直到这会儿才终于相信了女儿的话。 他左右看了看,拉着女儿就要往外面走。 “你这孩子,真是不懂事!有身子的人了还到处乱跑?赶紧回家!我们这里到处都脏兮兮的,还一股子煤油味儿,你也不怕闻着难受! 赶紧走,赶紧走。对了,你自己回去行不行,要不我去找找美芳,让她陪你一起回去?” 看到爸爸这一副比妈妈还紧张兮兮的样子,姜晓菱的心又沉了几分。 她现在有点怀疑自己跑来找爸爸这一趟到底是对是错? 别他比妈妈还难缠,那可就麻烦大了。 她坐在板凳上死活不站起来。 “爸,你别拉我,我刚到,你让我歇一歇。” 听她这么说,姜立南也不好拉她,撵她走了。只得重新在她的身边坐下,一脸担心的看着她。 “乖女啊,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会不会想吐?给彦成写信了吗,要不要让他回来一趟?” 姜晓菱也不理会他,伸手打开了小桌子上的饭盒。 也不去吃妈妈早上给爸爸带的包子,而是将饭盒盖子翻过来放在了自己的跟前,又从仓库里拿出了碗筷,还有之前儿媳妇给做的肉盒。 她把肉盒夹了两个推到了爸爸的跟前,然后自顾自的吃起了自己碗里的那个。 对于女儿时不时的会拿出点好东西,姜立南早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他看女儿吃得这么香甜,心多多少少放下了一点。 干了一上午活儿,他自然也饿了,索性也不做声,就在旁边也吃了起来。 他这边刚刚把包子还有肉盒吃了下去,那边姜晓菱就跟变魔术一样,又从仓库里拿出了一个碗儿,碗里竟然盛着满满一碗番茄鸡蛋青菜汤。 汤上还冒着白烟。 她依然将汤分成了两份,往爸爸的饭盒里倒了一半,自己端着碗把另外一半给喝了下去。 以前经常见女儿这么把东西拿出来,姜立南其实已经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 可现在知道女儿怀孕,再看到她这样,忽然觉得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只是他家乖女,再不会存在什么营养不良的情况。 有那个百宝箱一样的仓库,还不是想吃什么吃什么? 他那还没有出世的小外孙,也一定能够长得健健康康的。 看爸爸眼神里的担心慢慢散去,姜晓菱的心里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她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向爸爸展示一下,她有能力照顾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让他们不用太过于担心。 只有不担心了,自己才可以提出更多的想法。 两个人吃完饭,姜晓菱才和爸爸提起了早上妈妈非要让她中午回去,一起去办事处辞工的事儿。 说完之后,又跟他讲了自己和表哥还有张巧姐商量好,自己以后上夜班的事儿。 把事情都说完了,她再次说道:“爸,我不想换工作,我觉得我现在的日子过得挺好的。表哥就不说了,张巧姐平时对我也挺关照的。 我想,就算是我来了机械厂,估计也不见得日子能过得比现在还安逸。你也知道,新入厂的工人,怎么也得夹着尾巴,小心翼翼的做人做好久。” “胡说八道!”姜立南嗔怪的瞪了女儿一眼。 姜晓菱冲他笑了笑,并没有反驳。 可其实姜立南又怎么不知道女儿说得是实话呢? 其实到哪里都一样,做生不如做熟。更何况别人不说,有海成看着,他其实也放心。 但—— “废品站的活儿还是辛苦,就算是那些重活人家不让你干,可别的呢?你肚子越来越大,那些弯腰或者久坐的活也会做得吃力。 而且,那里那么脏,你天天接触那些废品,会不会对我的小孙子不好啊?” 姜立南越说越觉得这是个问题。 不禁也觉得妻子说得是对的,还是让女儿在家里待着更放心一点。 “家里又不缺你那点钱,要不你还是别去上班了,就在家里养着。一切都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看爸爸也是这个态度,姜晓菱知道,不使出杀手锏是绝对不行了。 她左右看了看,对爸爸说:“这屋里不会有人来吧?” “不会,他们知道你来了,肯定会给我带好吃的。谁也不好意思这会儿进来,不然就跟讨吃的似的。” 姜立南解释了一句。 说完,他立刻又警惕了起来。 瞪着女儿一脸紧张的说道:“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我跟你说,你别乱来,想想肚子里的孩子!” 看到女儿这副表情,他不知道怎么就又想起了女儿,女婿之前在山洼里弄的那一出。 一想到这儿,就担心得心肝肺都是疼的。 第 86 章 三章合一 姜晓菱没有吭声,而是直接从仓库中拿出了今天上午赵泉给她的那包东西。 当然,东西都已经被她整理过了,也没有拿出那么多,只是拿了其中的几个小酒杯。 看女儿小心翼翼的,就拿出来了这么几个破杯子,还是锈到了根本不能用的那种,姜立南嫌弃的皱了皱眉。 “你从哪儿弄的这玩意?脏死了,快扔了吧。”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接。 一副生怕女儿被这东西给脏了手的样子。 “别啊,这是宝贝!”姜晓菱将身子往后一错,连忙又把那纸包重新给放回了书包里。 “爸,这真的是宝贝。你知道我用它们换回什么了吗?”她一脸神秘兮兮的凑到爸爸跟前问道。 姜立南才不会被她的表情所骗,一脸警惕的看着她,还刻意的将身子离得远一点儿。 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又被这小丫头的迷魂汤给灌晕了。 姜晓菱也不在意。 她站起身走到了门口的位置,将门从里面锁了起来。 这屋子是在维修车间的最里面,并没有窗户,和外界相连的只有这一扇门。 要是想看到屋子里的动静,唯一的办法就是从门口进来,所以这门一关紧,屋子里即便有点什么,外面的人也无从打探。 姜晓菱还如之前一样,一伸手就将那个丈夫爱不释手的发动机给拿了出来。 如今的发动机已经不像是最初那般脏兮兮,看着像破烂儿了。 邵彦成把它当宝贝,恨不得睡觉都想抱着睡,当然是维护得干干净净,像是新的一样。 所以此刻拿出来,那气势都跟以前不一样。 姜立南是干什么的? 机械厂和汽车厂加在一起最有经验,资历最深的司机兼汽修工! 姜晓菱眼里的铁疙瘩在她爹眼里,那就是无价之宝! 在看明白眼前这是什么之后,姜立南连呼吸都变得粗重了许多。 他蹲下身子,眼睛盯在那个发动机上,都恨不得黏在上面。 好一会儿才蹦出来一句:“你,这也是你换回来的?” “嗯。”姜晓菱骄傲的点了点头。 还不忘补充一句:“就是用刚才你看的那堆破烂儿换的。” 说完,她不给她爹一点缓冲的时间,直接将那发动机收回了仓库。 就听见姜立南“啊”的一声,然后就只剩下了怅然若失的表情。 “回家再给你看。”姜晓菱小声的安慰了一句,然后顺手打开了门。 她又重新回到小桌子前坐下,跟父亲说:“爸,我刚才给你看的那些东西都是我在废品站收的。那些都是被人当废铁卖上来的老物件儿, 你别看它们在咱们这时候不值钱,可是到了后世,都是了不得的好东西。 你知道我都用它们换了什么吗?” 这话说的姜立南身体一震,连眼神都变得更加的有神:“除了刚才那个还有别的?” “当然!” 姜晓菱一脸的得意:“刚才那算什么?我跟你说,那只是我从一辆车上卸下来的一部分,我仓库里还有整车!你没见过的,英国产的路虎农用卡车!” 姜立南的身体晃了晃,一副被惊得坐不住的样子。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有点艰难的问道:“就是用那东西换的?” “嗯。”姜晓菱深深的点了点头。 然后伸手拉住父亲的胳膊晃了晃:“爸,彦成走之前那个星期,你不是老问我们俩干什么去了吗?我们其实一直在院里的防空洞。我把车子拿出来,他做研究我睡觉。 就是因为天天琢磨这些东西,他才能有了那个新的设想。爸,这些东西对他,对咱汽车厂都很重要。 我又没钱,只能靠收集这些小玩意去跟人家换。你们不让我在废品站上班,这不仅是断了我的财路,也是断了咱汽车厂接触新鲜事物的渠道。” 之前为了取得父亲的信任,姜晓菱将那辆道奇卡车还有自行车之类的,都说是用自己卖邮票换来的钱买的。 所以,此时她说自己没钱,姜立南不会有半点怀疑。 虽然姜晓菱现在说得这些话很有点夸张的成分。 可这样半真半假的说出来,明显对姜立南的触动极大。 他的表情变得纠结了起来。 “爸,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宝宝听话的很,我没事的。你看我现在天天能吃能睡还胖了,一点难受的感觉都没有。 再说了,站里不是还有表哥嘛。我和海成哥说好了,以后我跟着他上夜班,晚上他干活我睡觉,他都答应我了。” 她说着,又拉着父亲的胳膊使劲儿地晃了晃。 “行了,骨头都给你晃散架了。”姜立南一脸嫌弃的把她巴拉开,然后指了指门口:“走走走,别在我这闲晃。” 虽然嘴里说着硬邦邦的话,可显然他的心里还是担心着女儿。 姜立南抬眼看了看放在墙角柜子上的小闹钟,看到只有十二点半。 他脱下身上穿着的沾满了油渍的工作服,和姜晓菱一起走了出去。 姜立南一直将女儿护送回了废品站,然后又将她的那个小宿舍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这才默不作声的离开了。 姜晓菱知道爸爸这离答应已经没有多远了,可还是不太放心。 就悄没声的跟在父亲的身后,一直跟到了废品站外面的巷子口。 一直看到他朝着家的方向走,才总算是安了一点心。 她转身回了站里。 结果刚刚进了铁门,就见徐海成打着哈欠从宿舍里走了出来,一看就是刚睡醒的样子。 姜晓菱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去,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你姑叫你回家吃饭呢!” 徐海成一点没有防备,被她这一下吓得哈欠只打了一半儿,另外一半儿愣是吞了回去。 气得冲她举起了手,却终究没有办法拍下去。 憋了半天才蹦出来一句:“你别糊弄我。要是姑姑让我回家吃饭,你早上就跟我说了,现在都一点了!” 看来没睡糊涂啊。 姜晓菱偷笑了一声。 然后一点不带惭愧的伸手推着徐海成将他往门外推:“不骗你,真的,我奶奶今天中午包饺子,你快去吧,我爸也回去了,肯定有你的份儿!” 她没好意思说自己为了不被妈妈拉着去办事处,中午吓得没敢回家。 别的不说,自己那份饺子肯定是会被留下来的。 所以这会儿表哥回去,肯定能有口福吃上一顿。 被表妹这么巴巴的往外撵,徐海成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于是也不拒绝,顺着她的意去姑姑家蹭饭去了。 有了双重保险,姜晓菱这才安了心。 然后才感觉到一阵困倦。 没有发现怀孕之前她还没有什么感觉,可人就好像都会有一点心理因素似的,现在知道自己肚子里有了小宝宝,莫名的就觉察出了与往日的不同。 看看表也不过才中午一点过五分,距离下午上班还有段时间。她打了个哈欠,走进了自己的宿舍,准备趁这个功夫小睡一会儿。 躺下之后,姜晓菱习惯性的第一时间去了仓库。 她并没有去关注自己的那些架子上有没有增添什么新的物件儿,而是第一时间将自己怀孕了的消息告诉了儿子,儿媳。 跟自己的儿子说自己怀孕了,姜晓菱多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所以她就简短的写了几句话,就将信发了出去。 至于孙子邵洋那里……她当然没有说。 哪儿有当奶奶的跟孙子汇报自己怀孕了这样私密的事的? 光想想,她就觉得尴尬到头皮都要发麻。 写完信,姜晓菱从仓库里退了出来,安安心心的进入了睡梦之中。 她踏踏实实的睡觉了,邵家那边却仿佛经历了一场剧烈的地震! 趁下午不忙,吃完午饭,邵蔓夫妻俩一起回了娘家。 今天他们回来是要告诉二老一个好消息,那就是—— 邵蔓怀孕了。 这个孩子此时到来,可谓是来得很是时候。 此时小两口的生活刚刚进入了安稳期。 房子买了,工作也顺心顺意。 二人都正是身体健康,精力充沛,一切都很好的状态。 所以得知了这个消息,两个人都开心极了,全心全意的期待起了宝贝的到来。 为此邵蔓特意提出了调岗,不再出急诊。 郑翔宇更是拍着胸脯保证,从这一天起一定做一个二十四孝好老公。 保证随时听候吩咐。 两个人安排好了一切,然后跑来跟爸妈报喜。 听说女儿怀孕,邵国庆和徐惠萍自然非常高兴。 徐惠萍二话不说穿上衣服就指使着女婿开车带她出去,说是要好好的去买些菜回来给女儿调养调养身子。 同时也给他们小两口做一些耐放的,好让他们拿回去,平时来不及的时候也吃着方便。 而邵国庆则激动的开始给所有要好的人打电话炫耀。 舅舅那里自不用说,媳妇儿娘家也不会忘记。 至于那连儿媳妇都还不知道在谁家的老友杨燕收,怎么也得打个电话过去显摆显摆…… 看爸爸坐在沙发上,拿着一个手机精神焕发的跟杨伯伯说着话,时不时的还“哈哈”两声,邵蔓只觉得无语极了。 “多大岁数了,还跟小孩儿一样。” 她嘴里嘀咕着,随手就打开了爸爸桌子上放着的电脑。 别看都是住在一个小区里,可因为平时工作忙,邵蔓也有一阵子没有回娘家了,更是没有和奶奶联系过。 她想趁这会儿功夫看看爸爸和奶奶的通信记录,也把自己怀孕了的消息跟奶奶说一下。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大中午的,收件箱里居然有一封未读邮件。 邵蔓随手点开,先是不敢相信的使劲儿眨了眨眼,然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因为知道家里此时只有她和父亲两个人,她完全不做思考的大声喊了起来:“爸!爸你快过来一下!” 正和老友聊得热火朝天的邵国庆,还以为女儿出了什么事呢,吓得第一时间挂了电话,快步走进了书房。 结果一进去就听到邵蔓对他说了一句:“爸,我奶奶要给你生个小哥哥了。” 一句话说得邵国庆一个踉跄,差点没把自己给绊倒。 邵蔓说那句话的时候真的是完全没有过大脑,只是算了一下,觉得那孩子出生的日子肯定比爸爸出生的日子早,就随口蹦了出来。 现在看到父亲这么大的反应,她吓得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跑过去扶住了邵国庆。 “爸,你没事吧?对不起,我就是顺嘴秃噜的……” 邵国庆才懒得听女儿废话,推开她扶住自己的手,直接走到了电脑跟前。 在看了母亲的来信后,他的嘴角抽了抽。 一时间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而邵蔓看到爸爸没事,心也放到了肚子里。 趁丈夫不在,说话也没有了任何的顾忌。 她随意的瘫坐在书房落地窗前的软椅上,乐滋滋的开始畅想:“爸,你说我和奶奶到底谁会先生啊?要是我先生了,那岂不是我家宝儿会有一个比他还小的舅公?” 想到那样的情景,她忍不住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邵国庆一脸郁卒的朝女儿瞪了一眼。 可天大地大孕妇最大。此时的邵蔓压根就不怕他。 她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给父亲一个,彻头彻尾的将他那色厉内荏的警告给无视了。 半躺在软椅上又继续说道:“其实和奶奶一起怀孕,一起生孩子,想想还挺好玩的。说起来也还是个伴儿呢! 哎,爸,你别说,这样奶奶整个孕期的情况我可以全程监督。她有什么状况我都可以随诊,我不行还有我们医院的妇产科呢! 我去咨询也比别人更方便一点儿。” 听女儿这么说,邵国庆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一些。 虽然知道自己妈妈怀孕了,这个感觉说不出的怪异,可邵国庆对于姜晓菱的身体,当然还是百分百挂心的。 他憋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了一句:“反正,你奶奶的身体就指望你了。有什么事,你多上点心。 缺什么,买什么你跟我们说,也不让你们小两口花钱。但是该想到的,你这个做孙女的,可不能忽略了。” “那当然!我亲奶奶我当然要孝敬。”邵蔓丝毫不带考虑的答道。 然后她也不搭理父亲了,自己靠在软椅上,开始琢磨着得给奶奶准备的东西。 叶酸得先寄过去一瓶,奶粉,钙片这也得跟上…… 很快,她就陷入了自己的思绪,甚至打开了手机的备忘录,一边想一边开始记录。 想着想着,她忽然坐了起来。 动作快得把邵国庆吓了一跳! “诶,我得跟邵洋说一声,他这会儿起床了吧?哎呀不管了,起不起都得跟他说,我憋不住了!” 然后就见女儿一脸兴奋的拨通了儿子的手机,紧接着就冲着话筒喊了一嗓子:“邵洋,你要做舅舅了!还有,奶奶也要给咱们再生个小叔叔了! 哎,你干嘛呢,掉地上了?! 嗐,看你那点出息……赶紧的,礼物准备好啊,别说我没提前打招呼,所有的礼物都必须是双份!” 看女儿一如既往的又开始欺负弟弟,邵国庆无语的揉了揉眉心。 他才懒得掺和他们姐弟俩的事儿,任他们在一边叽叽喳喳,自己戴上了老花眼镜,开始字斟句酌的给母亲回信…… - 姜晓菱一直等到下班,才看到表哥匆匆而来的身影。 当着张巧的面儿,她也不好多问,只能一个劲儿的盯着徐海成的脸瞧,希望能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个一二。 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和她作对,从徐海成一接班,那送废品的人就像是商量好的似的,络绎不绝。 很快,院子里就排起了长队。 搞得徐海成压根都顾不得和她多说话,只丢下了一句:“你回家就知道了”。 然后就丢下她自己忙活了起来。 这样的情景姜晓菱自然不好多问,只能怀着忐忑的心情回了家。 回到家,还没刚一进门就被奶奶给抓住。 “你中午干什么去了?说好了要给你包饺子,你不回来也不说一声?” 老太太一边埋怨,一边将孙女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都打量了一番,那架势就像是她们多少年没见了一样,看得那个仔细。 姜晓菱被奶奶指挥着在屋子里转了个圈,然后才有机会出声解释:“我中午找我爸有点事,去了一趟汽车厂。爸爸应该回来说了吧?我让他帮我向您请假来着。” 听她这么说,老太太才不上当! 立时瞪起了眼睛:“你爸爸回来都几点了?你们吃完饭才回来说不在家吃饭吗?这是哪家的道理?” 姜晓菱自知理亏,连忙伸手揽住奶奶的脖子,撒娇道:“对不起,我错了。奶奶,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她说完,还故意夸张的揉了揉肚子:“奶奶,我饿了,还有吃的没了?” 一听孙女说饿了,老太太所有的抱怨全都烟消云散。 忙不迭的点头:“有,怎么会没有?奶奶都给你留着呢!哎呀你不知道,为了怕你吃白菜吃烦了,你妈妈把刚长出来的韭菜都剪了。 这可是今天的第一茬韭菜,鲜得很嘞!我们都没舍得吃,特特的给你留着……” 老太太一边念叨着,一边乐颠颠的跑到厨房去给她大孙女下特意留下来的饺子了。 听到奶奶说是妈妈给她特意剪的韭菜,姜晓菱不由得一阵心虚。 她悄悄的瞄了一眼板着脸站在一边儿,一声也不吭的徐寒梅,一边磨磨蹭蹭的走过去,拉了拉她的衣摆,哼唧的叫了声:“妈。” 看到她这一脸可怜兮兮的德性徐寒梅就头疼。 她心里门清这丫头就是在扮可怜,其实就是个小混蛋。 心里比谁都有数。 可看着她那巴巴的小模样,再想想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徐寒梅的心就怎么也硬不下来。 脸也板不住了, 她伸手照着姜晓菱的胳膊就拍了一巴掌。 手抬得高高的,落在身上的分量却拍不死一只蚊子。 “你这是真长大了啊,都能使唤你爸专门跑回家帮你说话了! 你们都是好人,就我是恶人,我想的都是害你的! 我这到底是图了什么?还不是担心你,担心你肚子里的孩子?!” 徐寒梅开始的时候,就是想抱怨两句。可说着说着,心里又涌上了一股说不出的委屈。 姜晓菱当然知道妈妈是为了自己好。 可这事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只能伸手抱住妈妈的肩膀,对着她反复的说:“妈妈对不起,我知道的,我会注意……” 她知道,这样的语言太过于苍白,只能将母亲揽得更紧。 徐寒梅心里再委屈,女儿肚子里还有小娃娃呢,她也不敢真的和女儿置气。 更何况今天中午的时候,丈夫特意回来跟她说,晓菱的工作不能辞,这个岗位对她和对一家子人来说都很重要。 具体原因丈夫没有说,但徐寒梅明白,能让他专门跑回来说一趟的事儿,那就说明已经成了定局,没有反驳的可能。 即便心里再觉得自己的想法也没错,可徐寒梅一向明白,在大局观上丈夫比自己强。 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不能和他对着干。 牢骚,徐寒梅肯定要发一下,但也不会因为这个和女儿怄气。 更何况中午的时候,侄子也为此专程跑过来,又是拍胸脯,又是发誓一定会看好表妹,绝对不会让她出一点问题。 那架势,搞得就跟自己多不讲道理一样。 想到这儿,徐寒梅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这件事只能先这样了。 她也不想多说,只能抹了抹眼角沁出的眼泪,自己调整了一下情绪。 然后将女儿紧缠在自己脖子的手拉开,一脸嫌弃的说:“这会儿讨好有什么用?你气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妈妈会不会生气? 行了行了,别站在这儿晃眼了,赶紧吃饭去!奶奶饺子肯定已经给你煮好了,赶紧去吃,别放坨了。” 听妈妈说出这样的话,姜晓菱知道这一关终于过去了,这一次是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吃完饭,姜晓菱没有加入到家里闲聊的队伍里,早早的回了房间。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儿实在是太多,她必须要缓一缓。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要写信给邵彦成,告诉他,他很快就要做爸爸了! 端着一杯奶奶给泡的白糖水,姜晓菱回了自己的卧室。 还没有刚刚坐下来,就感觉到脑子里一阵叮咚乱响,不用猜她也知道,这是儿子给她回信了,没准儿还有邵洋。 这段时间孙子可谓是但凡有一点时间都会跑到各个图书馆,旧书店去帮他爷爷找资料。 小家伙抄下来的那些本子已经足足有一大摞了。 每次收到,都让姜晓菱看得又心疼又欣慰。 她并没有急着立刻进入仓库,而是先洗漱了一番。 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换了睡觉的衣服躺在了床上之后,才再次进去。 结果这一进去,又让她楞了半天神儿。 因为她进去后,先看到的就是在木架子的正中间,忽然多了一个新的竹篮,那篮子上有一个特别醒目的标签,上面写着:孕期用品。 姜晓菱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知道这肯定是儿子,儿媳妇给她寄过来的。 可是孕期还要什么专门的用品吗? 在她的概念里,吃好,喝好,能够保证营养就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要知道,当初生他们家庆庆的时候,正赶上那年歉收。 大家吃饱肚子都很困难了,更别说细粮。 邵彦成恨不得用尽了一切办法,才给她找来了五斤小米,两斤红糖。 庆庆生下来的时候有差不多五斤,已经让周围同一批的孕产妇羡慕到了不行。 都说他们夫妻俩有本事,没有亏着孩子。 现在家里的条件这么好,姜晓菱已经觉得很有信心能够把肚子里的孩子养得胖胖的了,哪里还需要再用旁的什么东西? 尽管脑子里这么想着,她还是走过去伸手从里面随便拿出了一样。 她最先拿出来的是一个药瓶子,上面写着“叶酸”两个字。 一看这,姜晓菱就知道,准备这些东西的应该不仅仅是儿子,儿媳,蔓蔓肯定也参与了。 想到要孙女给自己准备孕期的东西,姜晓菱一阵赧然。 可同时心里又更踏实了一些。 她将那瓶子药重新放了回去,也不去看其他的了,而是先去点了收件箱。 收件箱里静静的陈列着两封信,一封写着儿子的名字,一封写着蔓蔓的。 姜晓菱看了一眼,先将蔓蔓的打了开来。 “奶奶,恭喜恭喜!恭喜你就要给我们添一个小叔啦!” 邵蔓在信的第一行一下子写了这么长长的一句话。 看得姜晓菱一阵好笑。 只觉得这姐弟俩真有意思,连写信的方式都一模一样。 然后她继续往后看。 这一看就看到了邵蔓说她也怀孕了。 完全没有想到的消息真的是让姜晓菱又惊又喜。 然后又看到邵蔓说她们两个人的预产期时间差不多,也不知道到底谁会先生? 反正无论谁先谁后,整个孕期她们两个算是可以作伴儿了。 紧接着,邵蔓就开始站在医生的角度上给姜晓菱普及了许多的孕期知识。 还说什么:“奶奶,你可千万不能按照老眼光来看待这件事。 别以为你曾经生过孩子,就搞得跟多懂似的。其实你们那时候是条件跟不上,只能更多凭借本能,根本就不懂得科学生产,科学喂养。 你不知道这样对于孕产妇和孩子的伤害会有多大。 别人我管不了,可你不能那样。这一次你必须得听我的,一切服从我的安排……” 之后,她又在信里附了一个长长的清单,什么时候要吃哪些保健品,做什么运动,以及如何保养,防护,写得清清楚楚。 直看得姜晓菱眼花缭乱,心里不由得叹服。 她按照孙女的吩咐,去将她说的药品全都找了出来,决定回去就好好的遵医嘱按时服用。 然后她又在竹篮里翻出来了一些孕妇专用的护肤品。 那也是蔓蔓专门为她准备的,说是和之前的一样,也是自己医院出的,并承诺只要姜晓菱天天涂抹的话,保证她皮肤以后不会有妊娠纹。 将那些东西拿回家里一一放好,姜晓菱再次去了仓库。 她还没有来得及看儿子的来信呢。 其实,对于面对儿子的来信,姜晓菱还是有点尴尬的。 这也是她刚才宁可先去看孙女的来信,也不先打开儿子来信的原因。 可总是要看的呀。 而且在竹篮里,她也看到了好些孙女信里没有提到的东西,不用说那肯定是儿媳妇给她准备的。 姜晓菱点开了儿子的回信。 果然在信里,儿子,儿媳除了表示的喜悦之外,就只是一再的交待她要注意身体,其他什么也没多说。 更加没有说什么会让她感到尴尬的话。 儿媳妇在信里还专门多加了一段,跟她说自己准备了很多各种吃食,这两天就慢慢做出来,然后寄给她让她随时吃。 不仅如此,还特别善解人意的给她准备了好几套不同尺寸的内衣,说让她根据身形变化选择。 信写得不长,可每段话,每行字都能够让人感觉到两个人对她最真诚的关心。 直看得姜晓菱心里说不出的熨帖。 她将信看了又看,嘴角眉梢都忍不住带出了笑意。 嘴里一遍遍的默念着信里的那些话,准备待会儿给丈夫写信的时候都跟他说一说,好好的显摆一下自己有多少人关心。 就在这个时候,姜晓菱就听着那提示音忽然又开始叮咚叮咚响个不停。 在外面的时候,这声音并不响亮,最多就是能够察觉得到。 可此时的姜晓菱就站在屋子里,那铃声就像是在她的耳边响,震得她一阵发蒙。 心都跟着噗通噗通跳得加快了几分。 她赶紧回头,然后就见那边和孙子电脑相连的铁架子上,木盒子一阵排列组合,速度快得惊人。 她紧盯着看都没有看清楚到底那些东西是怎么来回调换位置的。 然后过得得有一分多钟,那些盒子终于不再动弹了。 可随后,盒子上的标签就开始疯狂的,一遍遍的刷新。 姜晓菱看得目瞪口呆。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们家洋洋这是接到家里的信了。 然后小东西疯了! 第 87 章 三章合一 姜晓菱凑近了去看。 然后就见那些标签上分别写着:婴儿床,婴儿车,幼儿摇椅,小餐桌? 在那小餐桌的后面,她再次看到了熟悉的问号。 可这次,姜晓菱甚至都顾不得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一眼了,因为就在她盯着瞧的时候,那些标签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刷新。 尿布?婴儿服?围兜,奶瓶,奶嘴? 问号越来越多。 姜晓菱将手伸进去,随便拿出了一个。 拿到手里才看到正是上面写到的,带着问号的奶嘴。 可这奶嘴和她以前见过的一点也不一样,一看就知道这根本不是放在奶瓶上的那种。 这是固定在一个木头小圆片上的,一边儿是奶嘴,一边还有一个小圆环,看得出是让人用手拿的地方。 姜晓菱拿着那奶嘴惊讶极了。 “这是给小孩儿放在嘴里咬着玩的?谁想出的这方法?” 她嘴里念叨着,又不禁一阵好笑。 当过妈的人都知道,小孩在长牙的时候特别容易牙痒痒。这个时期的小崽子就很喜欢咬点什么东西磨磨牙。 没合适的就会咬人,特别是在喂奶的时候。 别看那小牙一丁点儿,其实真咬着了还挺疼。 想来,有了这,到时候大人小孩儿都会好受很多吧? 姜晓菱一脸赞赏的表情,将奶嘴重新放回木盒里,然后拿出了那个画着问号的小餐桌。 拿出来之后她愣了一下,实在是两辈子她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餐桌啊! 也难怪黑匣子会在这东西后面画个问号,如果不是看标签,姜晓菱觉得自己可能也不会把这小物件叫做餐桌。 因为它是把餐桌和椅子设计到一起了。 一个高高的,带脚踏的竹编椅子,上面围着椅子周围做出了一圈的小桌板。这桌板是用木头做的,在中间还挖出了浅浅的印儿,看上去应该是让小朋友放碗的地方。 “真聪明啊!”姜晓菱啧啧称奇。 竹椅子,小桌子这些东西她都见过,可组合的这么合适的她还从来没有发现过。 这样孩子吃饭的时候把他放进去,也不怕来回乱跑了,也不用专门找个人抱着了。 看着这些奇思妙想,姜晓菱忽然明白了之前这些木箱子为什么会来回组合,转得那么疯狂了。 她觉得应该是这些东西在洋洋所在的国家早早的就有了,可是在她所处的国内却还没有。 所以黑匣子紊乱了。 它既没有办法不接收,可也没有办法找到合适的替换物,甚至估计那些带问号的,是它都无法鉴别出自己所标出的物品名称是否正确。 所以它只能反复的变动,直到变出它觉得最合适的为止。 想到这儿,姜晓菱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她觉得她那个小孙孙真的是鬼精鬼精的,连黑匣子都能被他难为得快要崩溃了。 姜晓菱正在心里想着邵洋,那些盒子又开始动了。 这一次,上面的标签变成了:菜泥?果泥?米粉,婴儿饼干…… 什么菜泥,果泥?! 这些东西还用买?难道自己家里不能做吗?! 还有米粉,饼干,这些自己仓库里明明还有好多。 “这败家孩子!” 姜晓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她顿时体会到了黑匣子那种抓狂的心情。 她看着那些木盒子就这么在她的眼面前开始了新的一轮狂刷标签,气得脑子嗡嗡的疼。 她快速的点开了邵洋的回信,看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先点了回复。 然后冲着小喇叭大声的喊道:“停!邵洋你给我停!” 只可惜此刻的邵洋可不能如当时的父亲那般立刻收到奶奶的消息。 这会儿的他正在大型购物市场。 今天是周末,邵洋难得的想睡个懒觉,结果天都还没有全亮,就被姐姐一个电话给吓得愣是从床上直接掉在了地上! 瞬间睡意全无。 奶奶和姐姐都怀孕了! 一个要给他生一个小外甥,一个要给他生一个小叔叔! 虽然邵洋和邵蔓都知道,奶奶这回生下的孩子按道理应该是比他们爸爸年龄大的。 可是……难道让他们对一个还没出生的婴儿叫大伯? 就算是他们两个叫得出口,他爸也不能跟着对那小孩儿叫哥啊? 那将老头儿的面子置于何处? 所以,邵洋和邵蔓姐弟俩完全不带商量的,直接改口叫了小叔叔。 至于为什么不叫小姑姑? 他奶奶之前不就生了他们爸爸一个吗?这次应该也会生男孩子吧? 反正,邵洋才不去纠结什么男孩,女孩。 他就知道,他奶奶要给他添一个小叔了,所以,他得去大采购! 当然,也少不了邵蔓那个霸道精的份儿。 虽然,邵洋现在留学的国家是英国,众所周知学费,花费最高的国家之一。可其实他的消费并没有很多。 本来他就是公派留学的身份,不用交学费。而他所学的专业又课业繁重,天天学校宿舍两点一线,恨不得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要靠挤。 所以邵洋来了也有大半年了,除了前段时间因为要帮爷爷找资料,为了跑图书馆,旧书店方便,买了一辆二手车,几乎没有什么其他大的消费。 当初他靠着奶奶邮票,还有杨伯伯收购那些旧报纸,刊物得来的钱都还没有用完,更别说来的时候爸妈给他存在卡里的那些了。 而现在,邵洋忽然有了花钱的欲望!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买买买,去帮奶奶大采购去! 虽然邵洋母胎单身,到现在二十岁的人了,连个女朋友都还没有,对于孕婴用品更是一窍不通。 可是挡不住现在有导购了啊! 他开车去市区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这次要帮奶奶把东西一次性给置办全了。 倒也不是邵洋亢奋到失去理智,而是他想得很明白。 虽然姐姐一直嚷嚷奶奶的东西由她来买,只要她有的,必定会给奶奶置办一份。 可是依邵洋对姐夫的了解,那人就是个外粗内细的。 学刑侦出身的人,即便现在只是做了一个片警儿,可专业知识并不会丢。 关于奶奶的事儿,家里人开始的时候太过于惊诧,也因为各种担心,并没有同姐夫说。 后来就更寻不到合适的机会了,一直隐瞒到现在。 这不存在什么信任不信任的问题,单单就是大家都觉得这是自己家的私事,更何况还牵扯到奶奶他们那边一家子的安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可这事吧,不知道也就算了,如果现在姐夫是因为姐姐买东西而知道了奶奶的存在…… 那种自己不被家庭所接受的感觉一定会让他很难受,更何况他原本就已经没有了父母。 那种被隔离在外的失落感应该很伤人的吧? 虽然这事如果发生,根本谈不上谁对谁错。 可邵洋也不想因为这点事儿,引发的姐姐和姐夫夫妻间产生什么矛盾,那才是真没有必要。 而爸妈——邵洋当然相信爸妈会全心全意的替奶奶着想。 可现在小孩儿们用的东西和他们姐弟俩小时候用的肯定不一样了。 让老两口再跑到商场从头学起,邵洋觉得还不如自己一次性搞定,更合适一些。 所以,这次出门他除了钱包,还特意带了笔记本电脑。 以防东西买的太多,他那小破车放不下。 可以买一部分寄一部分,把东西寄过去之后再返回购买。 于是,姜晓菱这会儿再着急也没有用。 因为她那个被她骂“败家子”的孙子,此刻正一脸谦逊的听着胖乎乎的中年阿姨跟他讲小婴儿应该吃的辅食有哪些,什么时候添加最合适。 边听还边拿出了记事本随手记上两句。 姜晓菱在仓库里连着写了两封信,都没挡住那些木头盒子里的东西迅速的增多,看得她一阵心累。 郁闷至极,她也懒得看了,索性离开仓库出来给丈夫写信。 因为不知道那边收到信后需不需要经过组织提前观看审查,所以姜晓菱也不敢多言。 只是告诉了邵彦成自己怀孕的消息,并且说一切都很正常,让他不要担心。 在信里,她隐隐晦晦的说了已经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所有的亲人,大家都很为她高兴。 并且准备了很多很多的东西,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让他千万不要再为了这些事而操心。 只要好好的学他的功课,早点学完,早点回来,那比什么都强。 将信写完,姜晓菱终于感到了一丝疲倦。 她没有再硬撑着,按照孙女的要求,把那些营养药全都给吃了,之后就乖乖的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姜晓菱居然是被妈妈的敲门声给惊醒的,她这才发现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这一觉睡得是太踏实了,她居然比平时晚起了半个小时还要多。 等她赶过去吃饭的时候,三小的都已经去上学了,爸爸也走了好一会儿了。 姜晓菱有点不好意思,妈妈和奶奶却一副很理所当然的表情。 还说怀孕的人嗜睡很正常。 妈妈甚至提出了中午别让她来回跑了,让小河他们去给她送饭。 说这样既能吃一口热乎的,也能抓紧时间多睡一会儿。 然后被姜晓菱给拒绝了。 她以站里有炉子可以热饭为由,让妈妈给她准备一个跟爸爸一样的饭盒自己带着,这样就不用让小河他们来回跑了。 虽然三个小的在学校现在也学不着什么东西,可是现在他们正在学农。 天天跟着高年级的孩子去附近的村子里帮着村民干活儿,每天也很辛苦。 姜晓菱都看到好几回宁宁和美美吃着饭就开始打瞌睡,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这仨孩子如今天天吃得好,穿得暖,比一般人家的孩子都健康很多,精力也旺盛得很。 都不说小河和宁宁了,美美之前那么乖巧甚至胆小的一个女孩子,现在也活蹦乱跳,跟俩哥哥学的,变成了假小子一个。 天天生龙活虎的,爬墙上树,哥哥们敢做的,就没有她不敢的。 为此让奶奶都不知道絮叨多少回了,直说她投错了胎,就压根不像个女孩子。 这样的仨小家伙吃饭的时候都能睡着,那就足以证明孩子们白天跟着学校在外面跑那一遭有多辛苦了。 姜晓菱可舍不得再因为自己使唤他们。 拿着饭盒出了家门,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姜晓菱将饭盒收到了仓库里。 这样什么时候吃都是热热乎乎的,哪里还需要再让人专门来送一趟? 进了废品站,姜晓菱看到张巧和徐海成都在,除了他们之外,站里居然还有一个外人。 那人她也认识,正是之前她和邵彦成结婚的时候,帮助他们开了不少绿灯的在办事处工作的刑平玉。 “邢阿姨,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这是来我们这儿视察工作吗?”姜晓菱快走了两步,走到刑平玉身边笑嘻嘻的问道。 她刚才偷偷瞄了一眼黑匣子里的手表,发现自己并没有迟到,顿时一点也不担心了。 刑平玉一直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看到她过来,也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她伸手在姜晓菱的衣服上捏了捏,关心的说:“哎呀怎么穿这么少?这天别看太阳挺大,其实还有点凉凉的。晓菱啊,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可一定要注意身体。别跟着那些人学着爱俏。这会儿什么也没有健健康康的更重要。” 姜晓菱被刑平玉说的这番话给弄傻了,她再也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昨天才确定的怀孕的事儿,怎么今天都传到办事处去了?! 这什么速度啊,也传得太快了吧?! 看到她这副样子,刑平玉笑了起来。 “哎呦,这是喜事呀,有什么不好讲的?再说了,有困难就是要说出来,不说大家都不知道,要帮也没法帮的呀! 晓菱,你可是有福气的人,小邵技术员人好,你爸爸妈妈也对你那么好。哎呀,咱们整个街道,谁不知道你是掉在福窝儿里的女子?!” 姜晓菱越听越糊涂。 刑平玉这东拉西扯的,一时间她都闹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是所谓何来? 还是一旁听着的徐海成给她解了惑。 “昨天下午,姑父去了一趟街道办事处,应该是问招临时工的事儿。” 听他这么说,刑平玉叹了口气:“唉,不是我们不愿意找,你们也是知道的,这合适的人现在真没有。” 这事姜晓菱他们确实知道。 废品站这样的工作实在是高不成低不就。 别说像姜晓菱这样的年轻人,要么下乡了,要么被招工了,真正在家待业的根本就不多。 就算是留在家里的,也都是有几分本事的,更加没人愿意来这儿。 不说干临时工了,就是正式工都没人稀罕。 而农村户口的,想来也不是那么容易。 像赵泉那样的壮劳力,各个村里都不会放人。其他的,老弱病残办事处也不能要。偶尔有一两个条件差不多的,又找不到有城镇户口的亲友做担保。 于是这工作就卡在这里了,从谢强来一直到现在,两年了,人数就没有凑齐过。 看姜晓菱他们都不说话,刑平玉又继续说道:“晓菱啊,昨天你爸爸去办事处说了,我们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你这种情况确实需要照顾。可你也知道,咱废品站是真缺人,你这个时候辞工,这站里立刻就没法运转了。” 姜晓菱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没有辞工的打算,可她知道爸爸明明知道自己的想法,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跑那一趟。 于是就将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听刑平玉继续往下说。 刑平玉又接着说道:“晓菱,我们主任说了,让你考虑一下,如果愿意继续留在站里,就帮你把工作暂时做一个调整。 你这段日子跟着小徐上晚班吧,让他多照顾你一点,他本来就是你表哥嘛,照顾你还不是应该的?! 我刚才也跟张巧同志说了,让她还上白班,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让小徐也帮帮她。大家一起辛苦些日子,都是为了革命事业做贡献。当然了,我们也会尽量早一点找到合适的人,帮你们减轻一点负担。” 姜晓菱这下是听明白了,爸爸这是把他们私下里说的那些话给过了明路。 虽然张巧和表哥对于自己跟着上夜班的事儿不会有什么意见,可有领导发话,还是更光明正大一些。 也会省去点不必要的麻烦。 姜还是老的辣啊!爸爸想事情确实要比自己周全得多。 就在姜晓菱还在思考的时候,刑平玉拉了拉她,使了个眼色。 示意她去一边自己有话要单独跟她说。 姜晓菱连忙跟上。 然后刑平玉告诉她,昨天主任把自己叫过去谈话了,话里的意思是,如果姜晓菱愿意,可以把她的工作给转正了。 不要再做什么临时工,让她转正后直接接替谢强之前的位置,做废品站的站长。 转述完主任的话之后,刑平玉又说了自己的观点。 她说:“晓菱,你要听阿姨的话,就转正了算了。别看咱这不是国营单位,可其实工资待遇也不算很差。特别是你这样的小年轻,就算是去了机械厂,肯定也是从学徒工做起。 学徒工一个月多少钱?和你现在工资差不多吧?可你要是还留在废品站,主任说了,之前的时间给你算工龄,直接就接谢强的班儿。 谢强那站长好歹也是正式编制,一个月三十五块六,和机械厂三级工的工资就差三块钱。可想调三级工是什么概念,怎么也得进厂子五年以上才有可能吧? 不是阿姨说,谢强现在虽然是在机械厂,还是在技术岗位,可他现在一个月也拿不到三十五块钱。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样的机会可是不好找!” “再说了,”她看了看姜晓菱的肚子:“你要是离开了废品站,连这十八块钱的工资都没有了。就算你爸妈贴补点,可日子还是要紧巴很多,是不是?” 姜晓菱知道,办事处的人之所以许给自己这么大的一个馅饼,实在是他们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 又要有本市户口,又要知根知底,还得踏实肯干,有经验。 别说办事处了,就姜晓菱自己巴拉一遍人选,也只有自己最合适。 可不管别人怎么想,姜晓菱其实是乐意的。 以前她想着考试进工厂,所以不愿意做正式工。 可现在她觉得机械厂,汽车厂都没有废品站的工作更合适她,她完全可以再在这儿干几年,到时候熬到运动过后直接考大学。 没有必要再去工厂里混几年。 再说了,现在她又怀了孩子,想去厂里也没了可能。 刑平玉说得没错,与其在家里闲待着,还不如在这儿干,还多拿一份工资。 想到这儿,她也没矫情,干干脆脆的回答道:“行,我听阿姨的。邢阿姨这么说,肯定是为了我好。” 一句话说得刑平玉顿时眉开眼笑。 “哎,我就说晓菱你是个聪明又懂事的。放心吧,阿姨不会害你。行了,你们上班吧,我不多待了,再打扰你们工作。晓菱啊,你和张巧交完班之后,今天就跟着你表哥上夜班吧。待会儿忙完了去一趟办事处,咱今天就把手续给办一下。” 姜晓菱爽快的答应了。 她和张巧有什么可交接的?交也是张巧和徐海成交。 和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姜晓菱索性拿出饭盒,把妈妈给她带的白面馒头还有一盘下饭的盐水黄豆给张巧留了下来,让她中午加餐吃。 然后径自去办事处办了手续。 时间转瞬即逝,一眨眼功夫又两个月过去了,已经到了一年里最热的时候。 在一家人的帮扶之下,姜晓菱几乎没有经过什么孕吐的阶段,日子过得很是顺意。 那肚子也眼看着一天天的起来了。 这时候她也接到了丈夫的回信。 很显然,在知道了自己马上就要当爸爸的消息后,邵彦成也要激动疯了。 他前所未有的,啰里啰嗦给姜晓菱写了一封足足有五页纸的长信,在信里更是把他能够想到的,一切事情全都交待了无数遍。 姜晓菱都能感受到,他这是真走不了。不然那人肯定第一时间丢下所有,立刻跑回来。 信里那份无奈和急切的情绪,简直直扑人面。 虽然姜晓菱已经明示暗示的告诉了邵彦成,自己和家里人取得了联系,什么东西也不缺。 可邵彦成还是随信寄过来了一条红白格子的连衣裙。 是细棉布的,松紧带腰,看上去又展样又漂亮。 他在信里说,这裙子是托方阿姨帮忙参谋,两个人一起去京市最大的百货商店一起买的。 还说方阿姨说了,这裙子的腰是松紧带的,肚子大了也能穿,将来生完孩子还可以穿,很实用。 他也觉得很好看,问姜晓菱喜不喜欢? 又说让姜晓菱又什么需要的东西一定要跟他说,他现在在京市,这边的好东西还是要多一些,他买比较方便。 姜晓菱怎么会不喜欢? 一想到那个男人在这么忙的情况下,还会跑到百货商店去给自己买裙子。 为了怕不合适,还因为这点小事去求人…… 她的心里就忍不住甜丝丝的。 这可是上辈子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儿。 不过说起来也正常,上辈子他们俩穷得要命,邵彦成就算是想给她买条裙子,估计也有心无力。 可这辈子,那人手里也不富裕啊! 想想除了自己之前寄过去的那点钱之外,他每个月就只有十五块的补贴,姜晓菱就一阵心疼。 总觉得自己丈夫干得是用脑子的事,可不能断了营养。 于是赶紧在仓库里巴拉了一个遍,又想找不显山显水的,又想找能补充营养的,寻了半天最后只能拿出一块牛肉,让奶奶切成小小的牛肉粒,给丈夫炒了一大瓶子咸菜寄了过去。 这边刚刚把信和包裹给丈夫寄走,那边姜晓菱就收到了孙女的来信。 最近邵蔓也因为怀孕的原因被调离了急诊,被安排在了一个稍微清闲点的岗位。 虽然每天都还在上班,可乍然闲下来了,邵蔓还有点不习惯。 于是就有了更多的时间来和奶奶聊天。 她不知道怎么想的,弄了个小本本,将孕妇每天要做的事,不要做的事全都记录在了上面。 不仅原样给姜晓菱抄录了一份,还会时不时的监督抽查一下。 搞得姜晓菱也很是没有脾气。 所以,现在看到邵蔓的信她都已经麻木了,打开的时候内心毫无任何波澜。 结果,今天邵蔓给她写信还真的是正经事,她在信里提醒姜晓菱,已经到了给太婆复查身体的时间了。 这一提醒,姜晓菱才意识到,可不是自己忘了吗! 天天过得稀里糊涂的,居然把这么大的事儿都给忽略了。 于是吃饭的时候,她就在饭桌上提了出来,说要带徐寒梅再去一趟省城。 姜晓菱提的时候压根没在意,在她看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有什么可商量的。 可没想到却遭到了母亲强烈的反对。 徐寒梅死活不愿意去,更不愿意让怀孕了的女儿陪她一起去。 姜晓菱据理力争,可没想到连一向跟她统一战线的父亲这一次也否决了她的提议。 直说等自己忙完了,会亲自带她妈妈去医院,让她别操那份心。 奶奶也表示了赞成。 可姜晓菱却知道,这根本就是空头承诺。 爸爸那工作,什么时候能有忙完的时候?更何况还要请几天假去一趟省城。 要照他那说法,估计自己孩子生出来了,妈妈的复查都还没有提上日程。 姜晓菱无奈之下,只能说这次去自己也想让关大夫给看看。 再怎么说,关大夫也是妇产科最好的大夫。 自己怀孕几个月了,有她帮忙给检查一下,心里更放心。 她这一说,全家人的心思又活动了。 谁都知道女人生孩子就像是在鬼门关前走一趟,特别是姜晓菱,再说身体健康,可也是投胎。 之前没有生产经验,而现在的医院又没有什么特别专业的医生。 想找个靠谱大夫给号个脉都得去找朱大夫。 朱大夫再说也只是个厂里的驻厂医生,小病小灾的找找他可以,这女人生孩子,他还真没经验。 所以,姜晓菱这么一说,连徐寒梅和姜老太太都觉得这个想法是对的,确实需要去一趟。 可徐寒梅并不是那种担事儿的人。 她但凡能担点事儿,也不至于都去省城多少次了,再复查一家子都没人敢让她自己出去。 连她自己,一想到要指望她带着女儿一起去省城,买票,挂号全靠她一个人,心里也是怯怯的。 一边姜晓菱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没事,肯定能行,家里人不放心,一边徐寒梅连自己都没胆儿承诺能带着女儿跑这一趟。 于是原本很简单的事儿,就这么僵持住了。 姜晓菱简直是气得无法可说! 好在这个时候张美芳跑来为她解了围。 张美芳也不知道听谁说姜晓菱要陪妈妈去省城找关大夫,立刻跑来说要跟她们一起去。 她说她早就仰慕关大夫了,有一些问题想向她请教,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张美芳说的时候兴奋极了,眼睛里都带着光,一点都没有勉强的意思。明显看得出她真的是这么想的。 既然如此,那肯定就是皆大欢喜了。 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第二天让她们俩先去单位请假,徐寒梅则在家里准备吃的东西。 第三天一大早就走。 路上一切顺利。 几个人下车后还是如以前一样,住了重工局的招待所。 徐寒梅不耐烦听小辈儿们的叽叽喳喳,主动提出自己一个人睡,让她们俩小姐妹住一个房间,晚上随她们说去。 这还是俩小姑娘从认识到现在头一回住一个屋,两个人都新鲜的很,也比平时精神。 天都黑透了也毫无睡意。 许是有了夜色的遮掩,人往往就能说出一些白天说不太出来的。 姜晓菱想到白天的时候,妈妈在火车上说的那番打趣的话。 想了想还是同好友说道:“美芳,我妈上午说得那些话,虽然直白了一点,可其实你也别太不上心。 我觉得你现在到了要考虑个人问题的时候了,有合适的男同志,还是要接触一下。” 她想到之前和儿子说,将来会考虑把那首饰盒留给张美芳后人的时候,儿子跟她说的话。 邵国庆说,美芳阿姨并没有子女,在家庭生活方面她过得并不如意。 说她在插队的时候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后来不知道怎么离了,然后一辈子没有再婚。 到了市医院后,更是以医院为家,吃住都在院里,连亲戚都很少走动。 看着面前温温婉婉的女孩子,姜晓菱怎么也不能将她和儿子口中的那个女强人联系在一起。 所以没忍住,还是劝说了几句。 第 88 章 三章合一 姜晓菱说完那些话之后,房间里是长久的安静。 就在她都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多嘴,而让好友不高兴了? 张美芳才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低声说:“我接触了啊,我都接触很久了,可是那个人根本不理会,我又能怎么办?” 此时的姜晓菱和张美芳各自睡在一张单人床上,房间里的灯是关着的。 可能正是因为没有了灯光,张美芳才说出了郁结在心底很久了的秘密。 可姜晓菱这会儿早已经忘记去考虑好友会不会害臊的可能了,她惊得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顺手就拉开了灯绳儿。 刺眼的灯光顿时将整个房间照得雪亮。 张美芳没有想到她这会儿会开灯,惊得“啊”了一声,下意识的用胳膊捂住了眼。 可姜晓菱根本没有准备放过她,一下子从自己的床上跳下来,趿拉着鞋就跑到了她的床边,挤过去拽下了她捂住眼的胳膊,一叠声的问:“谁啊?谁啊?谁这么不解风情,敢不理会我们美芳?” 不是姜晓菱站在好友的角度上自带滤镜,实在是——张美芳的条件整个宁林市掰着指头数,能比她强的也没几个。 人长得漂亮,有正式工作,又是从大城市来的,举止气度和一般的小姑娘一点都不一样。 父亲是机械厂的总工,收入高,家境好,没有负担。 家里虽然有一兄一弟,可明眼人谁得能看得出她在家里是极受宠的。 可偏偏这姑娘又是个性子单纯的,不势力,脾气还好。 这样的条件,岂不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张美芳自己为人谦逊,又因为有钱小芸那样一个妈,从小几乎都活得没什么自信。 她可能根本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条件的优秀,也没有感觉到到底有多少人在明里暗里的追求她,可是姜晓菱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 别的不说,就对面谢伯伯那个徒弟韩兵,现在不就在有意无意的往美芳跟前凑吗? 光她就见韩兵硬跟着谢强去找张工问问题好几次了。 说是问问题,他有什么好问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真当别人都看不明白? 想到这儿,姜晓菱又有点担心了起来。 她还真怕那韩兵在美芳这里刷存在感的次数太多,被这姑娘看到了眼里。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韩兵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就是个黑心汤圆,怎么也不能让美芳被他蒙蔽了双眼! 她顿时急了:“哎呀,你赶紧说啊,连我还瞒?你说的到底是谁?不会是……韩兵吧?” “韩兵?怎么会是他?!” 被人这么追问自己喜欢的人是谁,即便是最好的朋友,张美芳还是有点害羞。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姜晓菱嘴里会蹦出来这么一个人,顿时急了。 她抓住姜晓菱的胳膊甩了一下,又是着急又是害羞的低嚷:“你胡说什么啊,怎么会是他?我,我都没有跟他说过话!” 听说不是韩兵,姜晓菱的心顿时放下了大半。 可她还是不甘心,又在张美芳的肩膀上推了一下:“到底是谁,你赶紧说,你这是要急死我啊!” “是……是谢强啊!”张美芳被她催得也顾不上害臊了,直接说出了口。 说完,脸就染上了一抹绯红,然后那红润迅速在脸上蔓延开来,面积越大越大,很快,耳朵,脖子,身上的皮肤都带出了红色。 她窘得也不敢看姜晓菱了,迅速的趴在了床上,将脸埋进了枕头里。 而姜晓菱这会儿也顾不得打趣了,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被那个名字给震得嗡嗡叫。 “谢强,强子哥?”她喃喃的问道。 即便到这时候,依然还是没有办法相信。 她倒也不是觉得谢强不好,在姜晓菱的心里,谢强是很好很好的一个人,除了邵彦成,她都想不起来还有谁能比谢强哥还好。 即便自己的亲表哥徐海成,跟谢强放在一起,位置都得往后靠一靠。 可关键是,她从来没有将谢强和张美芳联想到一起过。 主要是……嗯,在她的心里,谢强实在是太强大了,强大到她打心眼里尊重。 有时候恨不得有点把他当长辈。 而张美芳,又是被她从心里当小妹妹一般看待,觉得得让着,疼着,护着的人。 这俩人,在姜晓菱的心里,就……像是隔着辈儿似的。 虽然她也知道这样的想法有点无厘头,事实根本不是这样,可忽然听到张美芳说出了这样的话,还是把她炸得有点无措。 张美芳抬起头,看到她这一脸的不敢置信,顿时沮丧极了。 连害羞也顾不得了,重新坐起来,望着她:“晓菱,连你也觉得我和谢强不合适?” 语气里全是忐忑。 “也不是……”姜晓菱有点讷讷的,心里的那点儿感觉根本没法用语言来表明。 “我主要是没想到,所以就很吃惊。不过我怎么想不重要,关键是你怎么想。” 姜晓菱一边说着,脑子里一边飞快的转着。 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世俗的东西,她忽然意识到,其实这两个人也不能说不相配啊! 虽然儿子不止一次的说:“美芳阿姨是个女强人,性格强势,处事干练……” 可姜晓菱从来没有感受到过。 她觉得美芳能够形成那种性格,肯定和她的家庭遭遇有关系。 是世道不公,突遭横祸,才把她的性子强扭成了那样。 而这一世,那场灾难并没有发生,她依然是一个被家人娇宠着的乖女孩。 眼神干净,性子单纯,率真。 而谢强的性子,以姜晓菱的了解,又恰好是冷静,精明有主意,同时又不失善良的。 她越想越觉得和张美芳真的是完美互补。 至于别的…… 姜晓菱觉得以张工的胸怀,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听到晓菱问自己怎么想,美芳又扭捏了起来。 她松开了握着姜晓菱胳膊的手,放在自己蜷起来的膝盖上,低着头,都不敢和她对视。 “在你们家搬到家属院之前,在院子里我是没有朋友的。那些人都不跟我玩,背地里还笑话我。” 张美芳把下颌地震膝头,眼睛望着床单,慢慢的说。 姜晓菱没有想到自己这话居然会引得美芳说出伤心事,她默了默,伸手在美芳的背后抚了抚,给她安慰。 张美芳抬眼冲她笑了笑,又继续往下说:“他们疏远我,笑话我,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属院,总是有人会莫名其妙的冲出来欺负我。有时候扔块石头,有时候把我书包抢走。每次看我着急,或者看我哭他们就在一边笑,好像我越委屈,难受,他们就越开心。 因为这个,我爸爸妈妈都出门去找过老师,还有那么坏孩子的家里,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们又把气出在我身上。” 姜晓菱从来不知道居然还有这种事! 她一下子就想起来最早的时候张工特意找过她,说让她和美芳交朋友的事。 当时她以为美芳没朋友的原因是因为她性格内向,可现在看来,并不仅仅是这样。 她又想起了那个现在还在机械厂上班的于白桃,想到了她那时候想抢美芳的衣服。 觉得可能还是嫉妒惹得祸。 “那些人欺负我的时候,谢强遇到过两次。后来也不知道他背后做了什么,那些人再看到我,最多就是讥讽一下,说些脏话,可再也不敢打我,欺负我了。虽然没人告诉我原因,可我知道一定是他在背后帮助了我。” 姜晓菱不由得又想起,她和美芳刚认识的时候,这姑娘待她去那个出租的小院儿,像是献宝一样的把谢强介绍给她认识。 后来,自己每次和谢强见面,那人但凡给自己的东西,都会有美芳一份儿。 以前这些细节发生的时候,姜晓菱并没有注意,可现在再去回忆,就觉得一帧帧,一件件都说明两个人心里都是把对方当做很在意的人。 不知道那时候他们有没有男女间的感情,即便没有,最起码也是相互欣赏和在意的。 想到这儿,姜晓菱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一个是她最好的朋友,一个是她最尊敬的大哥,如果他们两个能够成为一家人……光想想,姜晓菱的嘴角都忍不住的要往上翘。 “你喜欢谢强哥他知道吗?你要跟他说呀!” 她兴奋的望向张美芳,建议道:“谢强哥那个人,你不能和他绕弯子,有什么事你要直接跟他说。不然,他太会装糊涂了。” 一旦确定了两个人合适,姜晓菱就忍不住的为好友出谋划策,恨不得将自己这么久以来和谢强斗智斗勇的方法全都教给她。 “我跟他说了,可他说我是小孩儿,说不跟小孩儿一般见识,让我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张美芳说着,委屈的咬了咬下唇,望向姜晓菱:“晓菱,我哪里是小孩子?我都满十八了!我,我比你还大一些呢!” 姜晓菱的嘴角抽了抽,望向好友的眼神里带出了一丝同情。 她其实有点想跟美芳说,比自己大一点其实也没什么大用,因为在强子哥心里,别看自己现在都结婚,马上要做妈妈了,可还是小孩儿一个。 他压根也没把自己当做大人过。 她想了想,只能委婉的劝说:“谢强哥怎么说一点也不重要,你得看他怎么做。他说你也好,嫌弃你也好,过后没有不搭理你吧?” “没。”张美芳摇了摇头。 “那不就行了!”姜晓菱来了精神:“那就说明他不反感啊!不仅不反感你这个人,连你说的这些话他也不反感。 别的不说,你就看看封阿姨给他介绍的那些对象,他给过谁一个好脸色?不仅不给好脸色,他过后哪一个不是避开了走。你看他还搭理过谁?” “真的?”姜晓菱的话显然给张美芳带去了希望,她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可是,”她又想起什么一般,目光有一瞬间的黯淡:“可他现在是我爸的徒弟,他天天去我们家。对我,没准儿是因为避不开呢?” 姜晓菱忍不住“切”了一声。 “你也太不了解谢强哥了,他那个人压根就不是一个会为难自己的人。他要是把见到你当做困扰,他就不可能会在你在家的时候还去你家。 你也说了,他是你爸爸的徒弟,他们还在一个科室。有什么问题上班不能问,还非得天天把你们家当据点儿?” 姜晓菱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其实有点惴惴的。虽然她觉得以她对谢强的了解,这番话说得不会有错。 可说得时候还是有点忍不住后脊背发凉。 总觉得但凡强子哥知道自己在背后把他卖得这么一点儿不剩,以他那小心眼儿,自己从此后就再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但,无论是美芳还是谢强,姜晓菱都打心眼里希望他们能够幸福。 这样的年代,虽然政府天天都在鼓吹支持自由恋爱,可真正能相互喜欢,最后结合的人又有多少? 大部分还是盲婚哑嫁,或者父母,亲友撮合。 而撮合的对象,也都是身边人。 姜晓菱知道谢强到现在没有什么合适的对象,又知道美芳对他心仪。 那为什么不能撮合一下? 她真的觉得这两个人要是真的能成,一定会像自己和邵彦成一样,互敬互爱,和和美美。 两个人都不会再走曾经的老路,都会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美芳,你要是真的喜欢谢强,就放心大胆的跟他说,然后也别管他怎么拒绝,继续对他好。我觉得他对你说得那些话,应该是口不对心的,毕竟他的腿……我觉得他可能是觉得配不上你。” “我不在乎!”张美芳坚定的回答。 “我愿意照顾他,我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在我心里谢强就是最好的。” “那你就去追啊!”姜晓菱心里真是为了谢强高兴。 高兴的忍不住一把揽住了张美芳的脖子,亲昵的说:“女追男,隔层纱,你放心大胆的去追!就谢强哥那性子,他总不能把你怎么样的。我跟你说啊,以前我们在一起工作的时候,我天天把他气得头疼,胃疼,牙疼,各种疼……你看我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他不也没把我怎么样吗?” 噗嗤! 张美芳顿时被她给逗乐了,伸手在她的脸上戳了戳:“你还好意思说?”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没干什么坏事。哎呀别说我,美芳,你把你那些腼腆收一收,我觉得谢强哥到最后一定会投降的。” …… 两个人叽叽咕咕聊了很久。 一个真的敢说,一个傻乎乎的也真的敢听。 那些方法最后能不能奏效,俩人谁也不知道,反正这一晚上是直说到半夜,最后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徐寒梅在外面敲了半天门,这俩姑娘才醒过来。 三个人一起去了医院,也很顺利的见到了关大夫。 看到姜晓菱怀了孕,关大夫吃惊了一下,继而立刻感觉到了欣喜。 她很认真的给姜晓菱做了全面的检查,然后告诉她们仨,说姜晓菱的身体状况非常好,如果这样保持的话,生孩子的时候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大人小孩都会好好的。 这句话一出,徐寒梅提了一路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心情顿时好了很多,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的舒展了。 关大夫又为徐寒梅做了检查,得出的结论也相当的好。 告诉她身体已经恢复了正常,如果没有再出现什么难受的症状,就不用再特意赶来复查了。 最后她还专门给姜晓菱写了一个名字:王卉。告诉她说这是自己的学生,现在在宁林人民医院工作,如果她将来再做体检和要生孩子的时候,可以提前和王卉联系一下。 她应该还认自己这个老师,或许能够对姜晓菱多一点照顾。 拿到字条,姜晓菱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徐寒梅就千恩万谢了起来,直说关大夫算是帮了他们全家一个大忙了。 至于张美芳那里,有了姜家人的介绍,自然也得到了关大夫的照顾。对于她提出的问题,也很耐心的给予了回答。 最后甚至还亲笔给学生王卉写了封信,交待了一下这个情况。 让姜晓菱和张美芳都可以和王卉联系,不管是住院也好,还是咨询也好,全都可以去试试看找她。 与上回一样,和关大夫告别之后,姜晓菱让母亲和美芳在走廊里稍等,自己又跑回去给关大夫送了一些精细粮。 和上次不同的是,这回给的数量更多一点。 即便是以后她们可能来找这位大夫的机会不会太多,可姜晓菱对她是打心眼里敬重的,也希望能够尽自己的能力多帮一点是一点儿。 对于她的回馈,关大夫没有拒绝,只是感动的红了红眼睛。 可以看得出他们家现在的日子,应该是过得很艰难。 看到她这个样子,姜晓菱没有吭声,却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什么时候也不能忘了这位尽职尽责的好医生。 以后有机会来省城,就一定要和她多联系,多照顾。 看完病,无论是姜晓菱还是徐寒梅都像是卸掉了一个大包袱,连张美芳也比来得时候看上去更欢快一点。 三个人也没有在省城多留,甚至连去逛一趟百货商店都没有,就急着买票回了家。 张美芳是因为请的假快要到了期,姜晓菱是对于那百货商店里的东西,完全没有一点购买欲望。 三个人回到宁林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钟,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 虽然此时公交车上人并不多,也都能坐上一个座位,可到家的时候,还是免不了里里外外的衣服全都湿透了。 看到她们回来,又听说两个人的身体都没有事,一家子都很高兴。 刚刚放了学的小家伙们更是主动的跑出去给姐姐提了水,将她那硕大的洗澡盆给装满,让她舒舒服服洗了一个澡。 不仅如此,小河和宁宁最后还吭哧吭哧的把她洗完的水一桶一桶提出去给倒掉,一句嫌弃的话也没说。 看得姜晓菱心里安慰极了。 趁妈妈没防备,她悄悄的从仓库里拿出了几块儿媳妇给买的杏花楼的薄荷凉糕,一个孩子塞了一块儿。 吩咐他们就在这里吃,吃完才能出去。 结果就见小河将分给他的那一块悄悄掰了半个塞到了衣服口袋里。 姜晓菱闭了闭眼睛,然后伸手把他揪过来。 “拿出来吃掉。”她用手指了指小河那鼓囊囊的口袋。 “不!”小河朝后倒退了两步,快速的用手捂住衣角,一脸警惕的看着她:“你给我了就是我的,我有权利自己处理!” “还有权利自己处理……” 姜晓菱气不打一处来:“等你吃完饭再拿出去给小团的时候,都揉成碎末末了!还让人家孩子怎么吃?你可快吃了吧,回头我再给你一块儿拿给他。” 小河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姐姐居然会说到小团。 他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不是给小团的。” 这话一说,顿时又把姜晓菱给说楞了。。 “不是给小团,你这是要给谁?” 她此刻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松懈,表情严肃,连身体都坐正了。 其实姜晓菱一直知道弟弟偶尔会把自己给他的好吃的收起来一点,然后拿出去和好朋友分享。 按理说,这样的事情是不被允许的,如果老爸知道肯定要拿大棍子抽他。 家里人不在乎那点东西,可有美芳家首饰盒的的例子在先,姜家对于孩子的管束这一块儿一直看得非常紧。 姜晓菱之所以没有将小河私藏东西这件事告诉家里人,是因为她一直以为他是拿出去给小团吃的。 以她对王瑾的了解,知道这事儿肯定也瞒不过她。 有她这样的大姐在,姜晓菱相信,王瑾绝对不会让小团把这事往外透露分毫。 姜晓菱又知道弟弟和小团是两辈子的好兄弟,上一世足足好了一辈子。 所以看到他们小哥俩相亲相爱,她也懒得拦,也不想去破坏他们这份情谊。 可现在却听小河说这东西不是拿出去给小团吃的,这下就紧张了起来。 “你到底是给谁的?你忘了爸爸的话了?赶紧说,到底是谁?!” 看姐姐急了,一副自己如果不说立刻就会翻脸的架势,小河也有点慌。 再怎么说,他这会儿也只有八岁,还是个小孩儿。 爸妈,奶奶又天天在他们耳朵边念叨,说姐姐肚子里有小娃娃了,生不得气,用不得力,让他们都照顾着点儿。 他生怕不说清楚再把姐姐气出个好歹,立刻就要解释。 可都没等他来得及开口,旁边的宁宁已经跑到了床边,爬上去帮姜晓菱摩挲起了后背。 “姐姐,不气不气。” 宁宁一边给姜晓菱抚摸着后背,一边说:“哥哥是要把糕拿去给阿五豆的。阿五豆和他姐姐,经常连饭都吃不上。” “阿五豆?” 姜晓菱想了想,然后才反应了过来,这是杨工和郁工家小儿子杨健的小名。 据说是按照大家族的排序来的,所以虽然是那夫妻俩唯一的儿子,却排在了第五,小名叫了一个阿五豆。 “阿五豆为什么会连饭都吃不上?” 姜晓菱惊讶极了:“他姐姐杨铭不是会做饭吗?” 以前他们两口子还住在后院的时候,和杨工他们夫妻是邻居。 那时候他们两位经常来自己家和丈夫一起工作,但是到了饭点儿肯定是回家吃饭的。 每次杨工都说,女儿已经在家做好饭了。 所以姜晓菱始终认为杨铭是会做饭的。 宁宁毕竟小一点,平时和杨家姐弟来往的不多。姜晓菱这话一下子就把他给问住了。 他求助般的把目光投向了哥哥。 小河哼了一声,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巴结脸儿!” 可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姐姐的问题。 “杨伯伯和郁阿姨他们天天在厂里加班不好好回来,家里都是阿五豆的姐姐做饭。可他姐姐不会生炉子,要是火熄了他们就饿着。什么时候郁阿姨回来把火生着了,他们什么时候做饭。 前天的时候,我们在小树林玩儿,阿五豆饿得一边玩一边哭。我就想着把凉糕留着,哪天他再饿肚子了,就给他吃。” 姜晓菱听的,半天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好一会儿,她才又指了指小河:“你把那块儿赶紧吃了吧。” 看自己都交待了,姐姐还是这个样子,小河顿时急了:“姐!” “姐什么姐?就那么一小块儿,够垫肚子的?再说了,人家姐弟俩一起挨饿,你给阿五豆一块儿,那杨铭呢?她不饿?” 说到这儿,姜晓菱一脸无奈的对弟弟们挥了挥手:“行了,赶紧吃完了回去玩吧。阿五豆那边,再有这种情况你们回来跟我说,我来处理。” 反正她现在上晚班,白天通常都是在家的。 这天晚上,姜晓菱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想好这事儿要怎么跟杨工夫妇俩说。 都是做过妈的,更何况此刻她的肚子里还有小宝宝,这种情况下就更听不得小孩子受委屈的事情。 一想到杨铭杨健姐弟俩被饿到哭,她的心里就忍不住的心疼。 可她和杨工还有郁工的接触,就只有最初做邻居时那一段时间,关系真没有太近。 如果自己贸贸然的去指责人家不关心孩子,怎么想也不合适。 纠结了好久,甚至就烦到出了汗,姜晓菱也没有想到什么稳妥的方法。无奈之下只得决定,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到时候”居然会来的这么快。 因为上夜班的缘故,第二天早上姜晓菱并没有太早起来,而是睡了个长长的懒觉。 反正卧室的角落里,被她悄悄的放了邵洋寄过来的冰,比别的地方要凉快很多。姜晓菱现在恨不得分分钟都能够待在屋子里,哪儿也不去。 说起来,她有时候都不得不佩服自己这个小孙子的细心,都想不明白这小家伙年纪轻轻的,怎么会那么懂得体贴人? 前段时间,姜晓菱一下子在仓库里收到了整整一桶孙子寄过来的冰块儿。那冰块儿形状各异,一看就是被放在各种容器里现冻出来的。 看到的时候,她奇怪极了,不明白孙子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直到看了信她才明白,原来孙子是觉得他们这个时代没有空调,电扇也太招摇,无奈之下才决定给她冻一些冰块来备用。 邵洋在信里说,他住的那个宿舍配的有一台冰箱,平时他也不怎么用。虽然那冰箱的型号比较老,不带制冰设备,可用冷冻室冻冰块也是可以的。 反正距离真正三伏天还早,他可以慢慢的冻出来给奶奶寄过去,让她热的时候拿出来放在屋子里降温。 姜晓菱在看信的时候,惊叹极了。她根本无法想象孙子说的那个什么空调到底是什么样子? 要怎样的一个机器才能够做到冬暖夏凉? 看过信之后,她只是感动于孙子对她的关心和体贴,其实并没把这冰块的事儿放在心上。 对于她来说,冬天冷夏天热,这不都是正常的嘛,熬一熬就过去了。 家家户户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哪里就那么娇贵了,还要什么冰块儿来降温。 可邵洋却真的如他所说的,一直坚持不懈的帮她冷冻着冰块儿,以至于那个盒子上的标签已经从“冰块一桶”变成“冰块若干”了。 自从入伏之后,姜晓菱照着邵洋教的方法,每天晚上都用脸盆盛一些冰块放在角落里。然后整个晚上屋子里都是沁凉沁凉的,让她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舒适。 大半个夏天过去了,别说没长一个痱子,连睡眠都变得更加的踏实,以至于日上三竿了都不想起床。 可今天她想赖床的计划却被弟弟给搅黄了。 就在她躺在床上,似醒非醒的醒盹儿的时候,小河已经跑过来匆匆的砸门。 一边砸还一边在外面嚷:“姐,姐,你去看看吧,阿五豆他家出事了,他姐姐把房子给点了!” 一句话差点没把姜晓菱的魂儿给吓飞了! 第 89 章 二章合一 原本就是刚睡醒,还没有缓过神儿来,又让小河喊了这么一嗓子,姜晓菱只觉得心砰砰乱跳,愣是半天都没能从床上坐起来。 她用手抚住胸口,正想先应一声,然后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奶奶的呵斥声,好像还一巴掌拍到了小河的身上,紧接着就是小河的呼痛声。 姜晓菱没有理会,直到自己的那股子劲儿过去了,才慢慢的从床上坐起来,走过去开门。 一开门就看到奶奶一只手拧着弟弟的耳朵,正在那儿骂人。 这可是新鲜事儿。 要知道,平时奶奶宝贝这个孙子可是宝贝的很,比对姜晓菱还更胜一筹。 那真的是连个手指头都舍不得碰一下。 此时居然舍得打他了? 看得姜晓菱一阵好笑。 不待她说话,姜老太太先看到了她。 “晓菱你回去休息,要是不想睡了就回家里吃饭,饭菜都还给你备着呢。你别理小河,这就是个不懂事的。” 说完,还不解气的又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孙子的脑门上戳了戳。 “你个分不清楚轻重的,你姐姐肚子里有小宝宝呢!你嚷嚷什么?后院那么多人,你喊谁不行,你回来喊你姐姐去救火?! 她大着个肚子,那是能救火的人?! 真的是,你这脑子怎么长的?你要是冲撞了我的重孙孙,看我不让你爸爸使劲打你!” 姜晓菱:“……” 合着这是有了重孙,就不要亲孙了。看来如今小河在家里的地位已经不复从前了。 被奶奶这么在门栋里揪着耳朵骂,小河显然是又羞又气又委屈。 他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嘴里一个劲儿的嚷嚷:“我没有!我不是让我姐去救火!” 他身后那俩跟屁虫面对着奶奶这副面孔,显然也很害怕。 可看哥哥被这么冤枉,还是很讲义气的在出声帮忙,全都围着老太太一叠声的辩白:“没有,哥哥没有。” 结果越帮越乱,别说姜老太太了,姜晓菱站在一边听了半天都愣是没听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行了,奶奶,你快放了小河吧。在家门口,这不是让邻居看笑话嘛。” 姜晓菱走过去将奶奶劝开,然后才转头看向三个弟妹:“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把房子给点了?” 她听了这么一会儿,别的没听懂,却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大事。 真着火了,哪儿还用小河来喊?估计院儿里的人早就全都出动了。 听了孙女的话,姜老太太终于松开了孙子,这才想起自己过来是有事情的。 她赶紧把手里拿着的一个小布袋递给了姜晓菱:“你杨华姐送来的葡萄,说是她家种的,让你尝尝。” 姜晓菱接过葡萄放进屋里,然后将奶奶劝了回去。 不管老太太怎么说,她还是不放心,看奶奶进了屋就连忙给仨孩子使了个眼色,一起去了后院杨工他们家。 今天是工作日,院里的人们基本上都去上班了。楼栋里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着火的痕迹。 可一上到二楼,情况就不一样了,一股子焦糊的味道冲着四个人扑面而来。 姜晓菱这才意识到,弟妹们没有胡乱说话,这是真着火了。 她连忙加快了脚步。 一拐过楼梯口,姜晓菱就看到王玉在拿着一个扫帚由杨家在往外面扫水。 看到她,王玉连忙停下动作,很是惊讶的喊了一声:“晓菱姐。” “哎。” 姜晓菱刚回应了一声,就见她们的妈妈翟文英从杨家快步走了出来。 翟文英看到姜晓菱也吓了一跳,连忙下了几节台阶一把扶住了她。 嘴里埋怨道:“你大着个肚子跑过来干什么?你看这一地的水,再滑着。” 说完,硬是扶着她的胳膊一起上了楼。 虽然现在两家关系不错,可让一个长辈这么扶着,姜晓菱还是有点别扭。 所以进了门之后,她赶紧朝着站在厨房门口,脸上又是煤灰,又是眼泪,糊得像个小花猫的杨铭走了过去。 她没有急着问话,而是拿出手绢帮杨铭擦了擦脸。 又以口袋做掩饰,从仓库里拿出了一块薄荷豆沙糕塞到了杨铭身边,明显快要被吓傻了的阿五豆手里。 温和的对他说:“豆豆,跟小河哥哥去楼下玩一会儿,不怕,家里没事了。” 然后对小河使了个眼色。 小河赶紧过来拉阿五豆的手。 小家伙抬眼看了看姐姐,眼神里还带着没有退却的恐惧。 杨铭咬了咬下唇,看了看姜晓菱,迟疑的点了点头。 小河还有宁宁美美带着阿五豆一起下去了,屋子里顿时显得空了很多。姜晓菱这才有机会询问了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因为现在是暑假时间,杨铭还有弟弟都没有上学,所以早上就睡了一个懒觉。 他们的爸妈杨工和郁工本来就工作繁忙,自然不可能在家里等着他们起来再给他们做饭。 郁工早上临走的时候把早饭做好放在了厨房的灶台上,可等俩孩子起来后,那粥早就冷得都结块了。 饼子也硬邦邦的。 阿五豆不愿意吃冷饭,非闹着姐姐给他热一热。 不知道是因为这个房子里的炉子本来就没有盘好,还是他们一家人对于家事都不太在行。 郁工早上走的时候明明把炉子封好了,可等杨铭过来的时候,那炉子还是又灭了。 之前的时候,因为杨铭总是不会生火,姐弟俩经常吃不了饭,郁工特意抽了一个时间专门教了教女儿怎么生炉子。 还跟她说,门后的那个柜子里有废报纸,可以用那个引火。 虽然和妈妈学了半天,可小杨铭总觉得对于生炉子这件事不是很有信心。 为了怕再如以前一样,总也引不着木头,她就将柜子里那一厚叠的报纸全都抱了过来。 再然后,就是炉子没生着,飞溅的火星把报纸堆儿给点着了,扑打中又烧着了郁工挂在碗柜上用来挡灰的布帘…… 得亏阿五豆被姐姐这通操作给吓哭了,而且哭得声音很大,惊动了隔壁的王荫。 王荫和王玉先跑过来砸门,然后翟文英也跟了过来。娘三个帮着杨铭一起把火给扑灭了,现在在帮着她打扫“战场”。 听了杨铭和王玉的诉说,姜晓菱一阵后怕。 她都不敢想象,这要是王荫没有听见,或者说阿五豆当时光顾哭没有过去给王家姐妹开门,这场火会造成什么样的灾难! 以前他们两家做邻居的时候,虽然杨工两口子经常去家里和邵彦成一起加班,却从来不在他们家吃饭。 每次问起,都是说:“铭铭已经在家里做好了”。 所以在姜晓菱的意识里,一直觉得杨铭是会做饭的。 虽然杨铭只有八岁,可在这个时代,八岁的女孩子会做饭一点都不稀奇。相反,这么大的女孩,能因为点炉子把屋子给烧了的,才是少数。 想到这儿,她都说不出自己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感觉,忍不住又伸手在那小丫头的脑袋上安抚的摸了摸。 就在姜晓菱胡思乱想的时候,王荫从厨房走了出来。 她手里拿着一个拖把,显然是刚刚把地拖干净了。 看到她,杨铭抽噎着走过去,要去接她手里的拖把,被王荫躲到了一边。 她伸手帮杨铭抹掉了脸颊上的一块儿黑,说:“没事了,铭铭不怕,厨房收拾干净了,你妈妈回来不会吵你的。”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了母亲:“妈,让铭铭和阿五豆去咱们家吃点东西吧?郁阿姨留下来的早饭都不能吃了。” 翟文英刚答应了一声,姜晓菱就出声阻拦道:“阿姨,你们别忙。这会儿都几点了,犯不着再专门做一顿。让铭铭他们去我家吃,我还没吃早饭呢,正好让他们和我一起吃。” 听她这么说,翟文英迟疑了一下。 他们家虽然因为大女儿接班而生活条件比以前稍微好了点,可日子过得还是仔细。 虽然不至于缺吃少喝,可每顿饭也不会有什么剩余。 如果这俩孩子去自己家吃饭,她确实得现做。 可邻里邻居的,你要说翟文英会舍不得给这俩孩子做顿饭?那倒也不至于。 于是,她连忙出声相劝:“晓菱,你别折腾了,你还大着肚子呢!让他们俩去我家吃,就是添块儿煤的事儿,不费劲。” 姜晓菱没有接话,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杨铭身上,问:“铭铭,你是去阿姨家吃饭,还是去奶奶家吃,你自己决定。没事儿,在谁家吃都一样,你选就行。” 虽然现在杨家和王家是邻居,可因为王瑾是在机械厂上班,杨工两口子在汽车厂,所以他们平时并不是很熟,来往也没有很多。 无非是见面打个招呼的情意。 和王家比,杨铭自然和这个以前经常给她小零嘴吃,小人书看的阿姨关系更好一点。 听姜晓菱这么问,杨铭拉住了她的手,轻轻的说:“去你家。” 既然孩子这么说了,那翟文英自然也不会再说什么,又嘱咐了几句就带着两个姑娘回了家。 姜晓菱帮杨铭把门锁好,下楼叫上弟弟和阿五豆他们,也回了娘家。 奶奶确实给她留了饭,可留的却只有她自己的。 看姜晓菱把杨家的两个孩子给带了回来,姜老太太连忙又开了火,重新给热了几个饼子,还给俩孩子蒸了个鸡蛋羹。 本来就没有吃早饭,又受了这样的惊吓,俩小孩儿早就饿了。 这会儿也顾不得客气,全都吃得极香,将老太太给他们热的饼子和蛋羹全都吃得干干净净,一点都没有剩。 看得姜老太太心疼极了,非要再去给俩孩子弄点吃的不行。 然后就被姜晓菱给拦住了。 “奶奶,别折腾了,马上就中午了,中午铭铭和豆豆也都在咱家吃饭,到时候你一起做就行了。” 听孙女这么说,老太太立刻点头同意了。 而俩孩子则全都惊诧的抬眼看向她。 在杨铭和弟弟埋头苦吃的时候,姜晓菱就打定了主意,以后让他们俩在自己家搭伙。 倒不是她爱心泛滥,而是望着这小姐弟,她不知不觉就像是看到了上辈子她的庆庆。 她就是在庆庆和杨铭差不多大的时候生的病,然后住的医院。 那时候丈夫和现在的杨工两口子一样,都工作忙。 可他除了工作,还得兼顾着住院的自己。 那时候的庆庆也是不会做饭的。 姜晓菱现在都记不得当初自己有没有关注过儿子是怎么吃饭的了?那时她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可能都想不到这些细枝末节。 可现在看着这两个小家伙为了一口饭,遭这么大罪,她的脑子里就总会代入自己的孩子。 虽然知道事情早已经过去,现在的庆庆还有他们一家子都生活的很好,可姜晓菱的鼻子却总忍不住的想发酸。 可能人怀孕了,就变得愈加的感性,现在的她真有点见不得小孩子受委屈。 家里又不缺这口粮食,怎么就非得让俩小孩儿难为成这样? “阿姨,不用了,我会做饭的。”杨铭说道。 说完,她似乎也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不由得又觉得有点害臊,咬了咬唇,补充了一句:“我就是不太会用那个炉子,以前我们家用的是煤油炉,不用这个。只要把炉子帮我点上,我会炒菜的。” “阿姨知道。” 姜晓菱出声安抚道:“阿姨一直知道我们铭铭会做饭,以前你们家不就是你做饭吗?不过今天你也看了,你家的炉子进水了,不等它干,根本没办法点燃啊?所以,铭铭和豆豆先在阿姨家吃饭好不好?以后的事儿,等你爸爸妈妈回来再说。” 杨铭想到自家的厨房,现在还有点心有余悸,她挣扎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 看姐姐答应了,阿五豆自然很高兴。 他平时最喜欢跟小河哥哥他们玩了,现在更是有了机会。 于是,丢下饭碗,他就跟着小河还有双胞胎跑了出去,四个人不知道又要去哪里野。 而杨铭则乖巧的跟着姜老太太把碗筷收进厨房,还要帮她洗碗。 姜晓菱没有阻拦,她知道只有让杨铭去做这些事,她的心里才能更踏实一点。 她坐在桌边,默默的琢磨着等晚上杨工他们回来,要怎么跟他们说? 结果,没有等到晚上,杨工两口子就已经找上了门。 他们俩是听下午上班的同事告诉的家里着火的消息,这可把俩人给吓坏了。 就算是再敬业,那孩子也是亲生的啊!知道发生了这种事,俩人还是丢下了工作,立刻跑了回来。 结果到家后,家里连个人影都没有,门上挂着大铁锁。 打开门进去后,屋子里地板上的水渍都还没有全干。 看着即便被打扫后还一片惨状的厨房,郁宁腿一软当时就瘫地上了。想来也是回想起了同事们说的话,一阵后怕。 好在听到动静后,王荫跑了过来,跟他们说了一下早上的事儿,还告诉了他们俩孩子被姜晓菱给接走了。 于是两口子又急火火的跑到了姜家。 他们赶来的时候,阿五豆正趴在小河的上铺睡得香甜,而杨铭则和美美挤在一起也睡着了。 看到孩子没事俩人这才放了心,然后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们居然在人家家连着吃了两顿饭,顿时又不安了起来。 虽然杨工他们也知道姜家的条件不错,不会在意这两餐饭,可这年头没谁会好意思在别人家随便吃饭的。 于是他们反复道谢后立刻就要把孩子叫醒带走,然后被姜晓菱给制止了。 姜晓菱就跟他们提出了暑假期间让俩孩子来他们家吃饭的事情,同时为了怕这两位不自在,自觉的说了可以让他们自带口粮。 可即便是这样,杨工两口子也知道这还是自家占了人家的便宜,还是坚决不赞成。 看他们这副腻腻歪歪的样,姜晓菱急了。 她也不好去跟杨工搅缠,只能望向郁宁说道:“郁工,这事就这么先定下来吧。你们回去上班,吃完晚饭我会让铭铭他们回去。 我精神不济,也不留你们了。你们要是有什么不乐意的,等邵彦成回来了,去跟他讲。” 她说完,干脆站在门口做出了一个送客的姿势。 可让姜晓菱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她的手还没有摸到门边,门却被人从外面拉开,然后一身风尘仆仆的邵彦成从外面走了进来。 “同我说什么?”他一头雾水的问道。 很显然他推门的那一刻,正好听到了妻子最后那句话,听得他稀里糊涂的。 看到他,姜晓菱激动的很,也顾不得那夫妻俩了,过去就要接丈夫手里拿着的行李包。 邵彦成一进门就看到妻子鼓起的小腹了,又怎么敢让她去接?慌忙把行李随手放在了边上的凳子上,先拉着她开始问长问短。 看到邵彦成回来,杨工他们自然也很高兴。 可好在他们夫妻俩还有点眼色,知道人家一家人这会儿肯定有话要说,自己留在这儿就是碍事。 所以也不再提刚才的话茬,和邵彦成稍微说了两句话,确定他周一就会回厂子之后,二人就先离开了。 连孩子都没有顾得上带。 他们一走,姜家的气氛顿时就好转了很多,老太太和徐寒梅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围着这位离家多时的人一阵嘘寒问暖。 直说了得有半个小时,还是姜晓菱看不过,以要让邵彦成先洗澡换衣服为由,才将他拉回了自己的家。 回到家,分别了快有半年的小两口自然要有一番亲热。 特别是在摸了妻子的肚子,感受到了孩子的胎动之后,邵彦成的那种兴奋,激动,高兴和对妻子的心疼,更是无法用语言所描述。 两个人腻在一起,叽叽歪歪的,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以至于一眨眼,天都快黑了,眼看就到了姜晓菱要去接班的时候。 两个人这才回了姜家,匆匆的吃了一口饭,邵彦成亲自将妻子送去了上班。 到了废品站他也没有急着走,先去看了姜晓菱休息的那个小屋,又去和徐海成说了会儿话,了解了他们晚班要干得活儿。 甚至还留下来帮姜晓菱给送过来的好几批废品过了称之后,才在她一再的催促下,回了家。 他心疼妻子,姜晓菱又怎么会不心疼自己的丈夫呢? 男人一进门,她就看出他瘦了一圈都不止。 结婚后天天盯着吃喝,好容易才给邵彦成养出来的那点肉,就这么一趟,全都没有了不说,还比以前更瘦了几分。 姜晓菱看着丈夫瘦成了竹竿,连颧骨都凹陷了进去,手腕还没自己粗……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只恨不得立刻大鱼大肉的把他给养回来。 可她也知道,邵彦成瘦成这样,吃不好仅仅是一方面,还有更为重要的一方面是没休息好。 这人在外面学习的这段时间,还不知道怎么跟熬油一样熬自己呢! 光看那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即便他不承认,姜晓菱也清楚,这人肯定就没有怎么好好睡过觉! 所以,尽管邵彦成再不愿意,她也还是毫不心软的将他给撵了回去。 在来之前,她特意将卧室里两个盆子里都放了冰块儿,整个房间都是凉沁沁的。 终于回了自己家,想来这个人今天晚上应该终于能够睡个好觉了。 足足惦记了一晚,第二天姜晓菱早早的就离开了废品站,比平时早很多的回了家。 她原本以为回去的时候会看到还在睡觉的丈夫,可让她再也没有想到的是,家里的房门居然挂着锁。 “去吃饭了?”她念叨着回了娘家。 可谁知道听说邵彦成不在家,老太太还有徐寒梅表现的比她还惊讶! “这么早彦成能去哪儿啊?你奶奶今天早上还专门为了他多煮了几个鸡蛋,还蒸了一根香肠。说他太瘦了,要给他补补。这好好的,饭都没吃,能去哪儿啊?”徐寒梅着急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姜晓菱回答。 看徐寒梅还要再问,她实在不想听妈妈念叨,赶紧说了句:“我去看看是不是去门口洗漱了?没准儿是我路过的时候没看到。” 说完,从家里走了出来。 出了家门,姜晓菱有点茫然。 她当然知道丈夫不是去洗漱了,谁洗漱还把家门给锁上? 可这个人到底去哪儿了? 她看了一眼仓库里的表,发觉现在才刚刚七点! 这到底是大早上出去了,还是彻夜没归? 姜晓菱越想越没谱,忍不住从心底生出了一股气恼。 第 90 章 补昨晚 就在她无处寻找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人骑着辆三轮车从远处过来。 只看身影她就知道,那人是邵彦成,自己的丈夫。 她快走了两步,然后站在那里喊:“你去哪儿了?拉的是什么?” 邵彦成抬头看到妻子,冲她笑了笑,说:“我去买了点冰。” 说完,还腾出了一只手,拍了拍车后拉着的,裹着厚棉垫子的麻袋:“这样以后家里就有得用了。” 他说得含糊,姜晓菱却听出了潜在的台词,那就是“以后不用洋洋那么麻烦自己冻了。” 她顿时好奇了起来。 她怎么不知道现在还有冰卖?这大热天的,他到底去哪儿买的? 她又上前两步,却被邵彦成制止:“你别过来,就站在那儿别动,我马上把车停好。” 姜晓菱知道丈夫这是在担心自己,于是乖乖的站在原地。只是伸长了脖子,对那棉被裹着的一大包,更加的产生了兴趣。 就在这时,谢强手里拿着个脸盆,打着哈欠从楼栋里走了出来。一看就是准备去洗漱。 他猛然看到站在楼门口的小两口,吓了一跳,脸上的睡意都消失了几分。 “你们俩站这儿干啥,吓人呢?!” 姜晓菱朝他翻了个白眼:“哥,你不会说话就别说话了,你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更像个好人。” 把谢强气得举起脸盆就要砸她。 姜晓菱才不怯,站在那儿一动都不动,还睁大了眼睛看着谢强,一副“我丈夫就在旁边,你倒是砸给我看看”的架势。 气得谢强放下盆,伸手在她的辫子上揪了一把。 姜晓菱知道谢强不会砸自己,却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小河今年才八岁,都不再屑于拽自己的小辫了! “哥,你今年几岁?你们家你排行最小吧?”她气鼓鼓的怼了过去。 “行了,别闹了,你们俩都不大,我看没一个超过三岁的。”邵彦成明显被他俩的幼稚行为给搞得没了脾气,出声打断道。 然后他又看向谢强:“赶紧过来帮把手!你要真闲着没事,别跟我媳妇在这儿磨牙,去找点木头回来。” 听他这么说,谢强才注意到他身边的三轮车。 把盆往姜晓菱的手里一塞,走了过去。 两个人一起将那袋子东西抬到了姜家。 这会儿一家人都起来了,连几个睡懒觉的小家伙也因为家里有了稀罕东西不再赖床,全都跑过来围着看热闹。 宁宁把手放在麻袋上,然后眼睛就亮了起来。 “凉快!好凉!”他说着就把手顺着麻袋口伸了进去,然后摸出来了好几块碎冰块。 一块塞给了小河,一块给了美美,剩下一块就要往嘴里放。 然后就被邵彦成强行制止了。 “脏!这是冬天从护城河里敲下来的,你们想想护城河那水,能不能吃?” 一听是从护城河里敲回来的,想想那上面漂着的烂树叶,草片子,宁宁立刻把已经递到嘴边的冰给收了回去。 “你去食品厂了?”听他这么说,谢强第一个问道。 “嗯。晓菱月份大了,屋子里太热,得避避暑。” 邵彦成说着,又使唤谢强:“回家拿个桶来,分你一半儿。” 听说要把这些冰分自己一半儿,谢强犹豫了。 他正想拒绝的时候邵彦成抬头,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可推的?我买这么多本来就是要给你家分一半的,我家哪儿用得了这么多?今天我买,明天你买,咱俩分分工。” 听他这么说,谢强一下子就释然了。 也是,这么多冰姜家再用也用不完,这又不是能存的东西,放到明天全都化了。 他点了点头,拿了旁边的脸盆就回了家。 姜晓菱这才有机会凑过去问丈夫:“你从哪儿弄的这东西啊?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咱宁林还有卖冰的?食品厂有这玩意?” 她一下子冒出了这么多问题,邵彦成也不知道要先回答哪一句,只得顺着自己的思路说:“食品厂有冷库,每年冬天他们都是要储存冰的,不然他们的冰棍儿怎么卖? 大块儿的他们肯定不会对外卖,但是每天敲下来的碎冰碴还是对外出售的。只是知道的人少,买的人也少,一般也就是他们内部的人或者周边的人去买一点。咱们这儿离食品厂远,可能以前你们没关注。” 听了邵彦成的解释,不仅姜晓菱,姜家的其他人也惊叹了一番。 直说没想到,还说以后可是要经常去买,不能让姜晓菱再跟着挨热。 一番话说得姜晓菱很是不好意思,因为之前孙子给她寄冰的事儿她根本没有跟家里人说。 不是不想说,而是无法解释。 之前她都是背着人,只有晚上才敢在屋子里放一点儿。 现在有了丈夫这些碎冰做掩饰,以后她用起来也就光明正大了许多。 邵彦成让姜老太太找了个铁皮桶,将麻袋里的冰倒进去,装了满满一桶。 然后又示意徐寒梅想办法给他腾个木箱子出来。 徐寒梅也不知道女婿这是要搞什么,可还是照着去做了。 她转了一圈,然后把儿女那屋,他们放衣服的衣箱给腾了出来。 邵彦成看了看,说:“就它吧,先凑合着用,等我做了冰箱,就把它给腾出来。” “做冰箱?!”姜晓菱惊讶的问出了声。 不能怪她存不住气,实在是邵洋随着天气转热,反反复复不知道在信里念叨了多少回,说要是能给他们寄一个冰箱就好了。 还说空调就算了,他们这边的电力肯定带不动,但是冰箱的功率低,没准儿可行。 姜晓菱想象不出孙子口中的冰箱长什么样,但总感觉是一个超级高大上的东西。 现在听丈夫随口就来了一句他要做冰箱,怎么能不惊讶? 邵彦成可不知道妻子心里是怎么想的,听她问,随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嗯了一声。 “先用着吧,待会儿我去一趟你们废品站……海成白天都在吧?” “在,他上午肯定在睡觉,不会出去。可,做冰箱找他干什么?他也会做?” 姜晓菱更加的奇怪了。 邵彦成和妻子说着话,手里却没有停。 就见他将放着碎冰的铁皮桶放进了衣服箱子,又用棉垫子把四周的缝隙塞了塞严实。 看棉垫不够,他又让几个孩子去把他们洗脸的毛巾拿过来,也塞在了铁桶周围。 然后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估计是没找着合适的东西,硬是去厨房把姜老太太烙饼用的平底鏊子给拿了过来,放在了铁皮桶的上面。 一家人都站在那儿看他忙活,也不知道他到底这是在干啥? 直到邵彦成再次去了厨房,把挂在厨房高处的那两根香肠,还有半小罐猪油拿过来,放在了铁鏊子上面,大家才反应了过来。 这就是冰箱啊! 放满了冰的箱子。 姜老太太第一个拍手叫好。 “哎呀,这下可好了,你们都不知道啊,我天天担心这香肠还有猪油放在外面哈喇了,我都恨不得把它们放在水里一直浸着。这下可省心了。” 所谓穷家抵万金。 就算是现在大家吃饭大多数时候还是粗茶淡饭,也不存在有什么剩饭剩菜,可家里总有那么几样金贵东西。 因为天热,姜晓菱现在不太往外面拿吃的东西,特别是那种不耐放的。 就算是拿,也只拿一点儿,够吃一顿就行。 毕竟比起这个临时的冰箱,她的仓库才是真的放什么都不会坏,活脱脱一个天然大冰库。 但再不往外拿,像猪油啊,酱油啊这种常吃的东西她也不能全收起来吧? 这些东西放在外面,一不小心,不是长白膜了,就是有了怪味道,这也确实是无法避免的。 看老太太一副美滋滋的模样,邵彦成笑了笑:“等会儿去买个西瓜去。到时候放到这里面,等晚上爸出车回来了,能吃口冰镇的。” 一听到还能吃上冰镇大西瓜,不等大人反应,几个小孩子就已经欢呼了起来。 一家人正忙活着,谢强已经把家里安置住,拿着铁皮桶过来了。 他对邵彦成做的那个冰箱很是感兴趣,听他说还要做个更好的,立刻缠着他让他画个图出来看看。 邵彦成拗不过,只得拿了小河的纸笔,随意的画了一个。 谢强看得很认真,不仅看,还上手给改了改。 待确定了方案,谢强明显来了兴致,对邵彦成说道:“你别来回跑了,废品站我比你熟,我去吧。我去找找,有啥合适的材料多买点回来,到时候咱多做几个。” 邵彦成被他说得有点发愣,一时间有点想不通,多做点这个干什么? 然后就看到敞着的门缝被人从外面推开,然后张美芳探进来了一个头。 “美芳?快进来,你站在门口干什么?” 姜晓菱的眼睛尖,看到好友第一个出声。她朝张美芳招了招手,笑着问道。 张美芳进了门。 她应该是没有想到姜家的客厅里居然围了这么多人。虽然都已经很熟了,可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她腼腆的笑了笑,将垂下的手抬了起来:“我妈妈早上买了几个甜瓜,让我送过来给你们尝尝。” 她说完又看了谢强一眼,鼓足了勇气说:“谢强哥,我刚才在门口听到你说要去废品站?我……我和你一起去吧?” 第 91 章 二章合一 “你跟我去干啥?”谢强一脸的莫名其妙。 张美芳的脸更红了。 她吭哧了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了一句:“我,我也想给我们家做个冰箱。”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是认真的,她还用手指了指地上麻袋里的冰块儿。 谢强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扑哧!”姜晓菱一个没忍住,终于还是笑出了声。 从美芳进来,她就立刻意识到谢强说的多做两个里面,肯定包括的有张工家的。 再怎么说,那也是他师父。 关键时候,做徒弟的没可能会忘了给师父的福利。 结果美芳蹦出来的这句话,搞得就跟压根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做,根本不在乎一样。 谢强那傲娇的性子,听了心里怎么会舒服? 眼看谢强又要说出什么不中听的,姜晓菱一边在心里暗叹这就是个没脑子的,难怪他活到二十七了还找不着媳妇儿,一边赶紧打圆场。 “谢强哥,你就带着美芳一起去呗。她都跟我说了好几回了,想去我上班的地方看看。 我现在上夜班,我们俩时间也凑不上,你带她去转转,反正那儿你比我还熟。” 听姜晓菱这么说,张美芳感激的悄悄瞥了她一眼,然后连连点头:“谢强哥,你带我去吧,我想去看看。” “那儿有什么可看的?”谢强低下头小声的嘀咕着,却并没有再说什么拒绝的话。 看着谢强骑着三轮车带着张美芳远去的背影,姜晓菱再次笑出了声。 她怕前面的两个人听到,就将头埋在丈夫的后背上,闷着头吭吭的笑。 搞得邵彦成是又无奈,又好奇。 “你和张美芳在搞什么?这是打什么哑谜呢?”他笑着问道。 “回屋,回屋我跟你说。” 姜晓菱推了推他的肩膀,往自己小家的方向推。 邵彦成却并没有立刻跟进。 他让姜晓菱先回,然后自己去了爸妈家。 邵彦成将谢强没有装完的冰分开倒进了几个盆里,给这边留了两盆,然后才端了半盆回了自己家。 看到他拿回来的,姜晓菱知道这是做给家里人看的,可没有再说什么。 而是将已经放在角落里的冰又重新收了一部分到自己的仓库里,留着以后使用。 然后她拉丈夫坐在床边,自己躺在床上,将之前在省城的时候,张美芳说得那番话全都说给了他听。 “我觉得其实美芳和强子哥挺配的。你说,除了强子哥的腿不好,其他哪点儿差了?家庭条件,个人条件,人品,样貌,哪一样不比人强?至少比那个韩兵强一百倍!” 邵彦成伸手在她的头发上摸了摸,忍笑问道:“韩兵惹你了?我看他平时见了你还打招呼,不挺好的?你怎么对他意见这么大?” “没有。就是,就是他怎么能和强子哥比?”姜晓菱回答的理所当然。 邵彦成看了看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其实韩兵在厂里,也算是条件很好的了,周围看中他的女孩子也有一大把。 但妻子对谢强有滤镜这是他知道的,别说妻子了,在他眼里谢强也比其他人都强。 “可是,”他叹了口气:“不知道钱阿姨会怎么想。” 钱小芸一心想给他们家美芳挑一个好丈夫,这是整个家属院的人都知道的。 她也从来没有隐瞒过这个想法。 随着美芳一天天长大,越长越好看,再加上现在也有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她的眼光更高了。 张美芳之所以被那么多人惦记,身边却并没有什么狂蜂浪蝶,说起来还得归功于她妈。 那些人还没来得及凑到张美芳身边,都被她妈强势的给撵走了。 所以,不管美芳心里怎么想,谢强想过她妈那一关确实有点困难。 想到这儿,姜晓菱沉默了一下,然后很快又打起了精神。 “美芳那个人吧,你们谁也没有我了解。你别看她文文弱弱的,像是没什么主心骨的样子,可其实她心里挺能盛事儿的。绝对属于外柔内刚型。 你看吧,只要她打定了主意,最后妥协的肯定是钱阿姨。再说了,还有张工呢,张工肯定不是那种没眼光的。 咱强子哥那么好的人,张工肯定愿意让他做女婿的。” 看妻子对谢强如此维护,维护的简直一点没把对方当外人,邵彦成忽然心里就有点酸不溜丢的。 他当然知道妻子对于谢强就是单纯的喜欢和亲近,可就是有点不爽。 他哼了一声:“谢强哥,谢强哥,从我回来听你说得最多的就是谢强,他就那么好?” 一句话说得姜晓菱愣住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丈夫这样的一面,看上去就跟小孩儿抢糖豆抢输了一样。 看得她哈哈哈哈的笑出了声。 “不是吧邵彦成,你几岁了,这点宠你也抢?要不要我拿块糖出来哄哄你啊?” 邵彦成看看妻子,知道她压根就没弄明白自己的心思。 这也让他不由得有点讪讪的,觉得自己刚才脑子一定有了点什么问题。 晓菱一直都将谢强当做自己亲哥看待,他也是知道的,怎么之前就冒出了那么一句话呢?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在妻子的背上拍了拍,像哄小孩儿一样的哄道:“你睡一会儿吧,昨天晚上上了一晚的班儿。” 其实姜晓菱一点也不累。 说是上晚班,除了□□点钟最忙那一会儿,她帮助过过称,付付钱之外,表哥什么也不让她碰。 不到十点就把她撵回宿舍睡觉去了。 所以她的睡眠时间是足足的。 可躺在自己家的床上,被丈夫这么拍着,她只觉得又踏实又舒服。 虽然嘴里不服输的说着不想睡,还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时间可是不短,再醒来都已经十一点半,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姜晓菱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 邵彦成早已经离开了,屋里只有她一个。 她不慌不忙的走到脸盆架那儿洗了把脸,然后端起丈夫给她放在桌子上的白开水,一口气喝了半缸,这才抹了抹嘴走出了屋。 原本按照姜立南的想法,是准备开春就把两家的屋子给改造出来,该加盖的房子一起给加盖了。 可都没等来得及,先是邵彦成去学习了,然后姜晓菱又怀了孕。 女儿怀孕,家里自然不可能动土。所以现在家属院,特别是住在一楼的,反倒是只有他们家房子还没有盖。 连对面谢长义家里,都按照姜立南之前帮忙想的方案,把屋子给重新规划,扩建了一番。 前屋后院的,足足增加了两个房间。 姜晓菱从谢家最外面新建的那个房子前经过,下意识的就点了点脚,从玻璃窗望了进去。 然后就看到谢强坐在旁边的桌子跟前,谢壮和谢诚俩小子蹲在地上,对着一个木头盒子看得那叫一个高兴。 她知道这一定是那两个人把冰箱给做好了。 她赶紧加快了脚步,朝自己家走去。 果然,此刻的姜家也热闹得紧。在客厅的正中间也放着一个和谢家差不多大小的木头盒子。仨小家伙全都围在跟前,兴奋到不行。 说是木头盒子,其实一点都不小,大概得有一米多高,六十多公分宽。 盒子外还刷了桐油,看样子是怕湿气太重,把木头给弄朽了。 盒子底下铺满了冰,冰上面放着家里的铁皮桶。 铁皮桶里不仅放着奶奶的猪油罐儿,腊肠,还放着美芳送来的甜瓜还有早上楼上杨华姐送来的葡萄。 在铁皮桶和盒子之间的缝隙里,也塞满了冰块儿,将桶全都给包裹住了。 盒子下面的木板还被开了个小孔,接了胶管,这样冰化了,水可以从管子里流入下面的水盆里。 “这是邵彦成和谢强哥他们俩做的?这么快就做好了?”姜晓菱越看越觉得想法巧妙,惊叹的问道。 “可不!他们俩麻利着呢。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不止咱家和你谢伯伯家的,就连张工家的都做好送过去了。 哎呀,彦成不说了,这谢强也是又聪明又能干。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找不到一个可心的媳妇呢!” 听孙女问起,姜老太太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说道。 姜晓菱没有吭声,心里却在想,谢强哥的姻缘已经到他的身边了,能不能抓住可就真的要靠他自己。 不过说起来她还是挺佩服美芳的。 那么腼腆的一个女孩子,为了感情能做到如此主动……姜晓菱是越来越相信儿子说的那番话,说他美芳阿姨可是全市赫赫有名的女强人。 脑子里想着,她的目光全在四下里张望着。 屋里并没有她想找的身影。 她跑到厨房,对着里面正下面条的母亲问道:“妈,邵彦成呢?” “去杨工家还没回来。估计是去说那俩孩子来咱家搭伙的事儿吧?” 徐寒梅一边往外面捞面条,一边说道。 天气热,谁也没有胃口,所以中午家里吃蒜汁拌面。 手擀的面条配上蒜汁,还有切得细细的黄瓜丝,即便还没有吃,光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姜晓菱走过去,看到妈妈正在给面条过凉水。 她有点着急:“彦成去多久了,这再不回来,面条都泡软不好吃了。我去让小河跑过去叫叫。” 结果还没走出厨房门就听到邵彦成说:“别叫了,我回来了。” 他说着话,也朝厨房这边走过来,然后将手里拎着的一个小竹篮放在了灶台旁边,说:“妈,宁工非让我拿过来的,你收起来。” “什么东西啊?”徐寒梅这会儿已经把面条捞进了凉水盆。 她抹了抹手,揭开了竹篮上盖着的布。 姜晓菱连忙凑过去一起看。 然后就见那篮子里放了十个鸡蛋,一小袋白面,还有一包挂面。 根本不用说,一看那挂面和白面就能够看得出,这必定是去黑-市换的。 看到这些东西,徐寒梅顿时着了急:“哎呀,咱怎么能要人家这些东西呢?不就俩孩子来吃顿饭嘛,咱又不缺那一口。彦成,你可快给人家送回去。说起来杨工还是你领导,以后还得靠人家多帮衬你呢!” 她说着,就把篮子拿起来,往女婿的手里塞。 可邵彦成却并没有接,而是解释道:“我在他们家都推半天了,就是推不开才拿回来的。我再去送,明天宁工肯定不会让俩孩子过来。” 旁边的姜晓菱也劝道:“妈,收着吧,反正都用在孩子身上得了。” 徐寒梅这才叹了口气,把东西收进了柜子里。 天儿太热,吃完饭之后家里人各个都昏昏欲睡,只有姜晓菱因为刚刚睡醒,看上去很有精神。 看到她这样,邵彦成笑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朝着姜晓菱晃了晃,说:“出去走走?” 姜晓菱一看就知道那是防空洞的钥匙,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从谢伯伯那里要过来的。 她点了点头,又跑到厨房,倒了一大缸子凉茶,端着和丈夫一起去了小树林。 依然到了那个大房间,姜晓菱从仓库里拿出了久未使用的应急灯,又把煤油灯点亮。 然后将那辆路虎的农用机车给拿了出来。 邵彦成一脸担心的看着她,生怕一下子拿出那么大件的东西对她的身体有什么损伤。 再怎么说,此时的姜晓菱也还怀着孕。 可显然他多虑了,如今的姜晓菱身体被儿孙们看顾着,妈妈奶奶调养着,底子不知道有多好。 甚至很可能比他邵彦成的身体还要好上几分。 拿这么大个汽车出来,对她来说轻松的很,脸上连个汗珠子都没出。 看到她这个样子,邵彦成总算是放心了。 他走到了车跟前,用手在车子上轻轻的抚摸着。那架势就像是面对自己很久没有见面的孩子一般。 眼中全是怜爱的光。 姜晓菱按照以前,拿出棉垫子在地上铺了铺好,还拿出了儿媳妇以前给她买的枕头和小毯子,放在了棉垫子上。 因为刚刚吃完饭,并不饿,所以没有拿什么零食,而是抱着拿过来的凉茶,一点一点慢慢的抿着。 说是凉茶,其实并没有放茶叶。现在她在孕期,奶奶和妈妈看得紧,很多东西根本不让她碰,这里面也包括茶叶。 这茶是薄荷茶,是妈妈将自己家里种的薄荷叶子放在白糖里腌透,然后用那薄荷汁冲的凉白开。 喝在嘴里甜滋滋,凉生生,图那一股子凉意。 姜晓菱这边把东西全都收拾好,然后再次抬头看向丈夫,发现他还跟刚才一样,只是这次从抚摸汽车改成围着汽车走了。 那样子,简直是要把这车看进眼里,再也不要□□才好。 看到他这样,姜晓菱忽然就使了个坏心眼儿。 她一声不吭的伸出了手,朝着旁边空着的位置举了举,然后就听到一声细微的“砰!” 一辆红色的微型轿车出现在了邵彦成的身边。 将毫无防备的他吓了一跳。 “它也想你了,让你别紧盯着一辆瞧。”姜晓菱咯咯笑着补充了一句。 邵彦成知道这是妻子在笑话自己,也不生气,走到她的身边也在垫子上坐了下来。 然后笑眯眯的对她说道:“我得好好看看。你不知道啊,这车可是个大功臣。这次我在京市的设计方案,全都是由它构想出来的,京市的好些专家都说对他们的思路有着很好的启发。” 此时的邵彦成只有二十五岁,真正接触技术工作也不过只有一年的时间。 即使他之前做了很多努力,厚积薄发,可在汽车制造行业,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后生仔,浑身上下还充满着青涩气。 能够得到在汽车行业的翘楚,那些大设计师,工程师们的夸赞,哪怕只是一两句,他的心里也会感到非常骄傲。 在外人面前要保持低调,可在妻子,在自己最亲最亲的人面前,邵彦成掩饰不住的表现出了内心的激动和得意。 看到丈夫这个样子,姜晓菱也是高兴的。 她更高兴的是,孙子费劲寻找到的这些东西,对于丈夫来说,真的有用。 这让她觉得自己还有全家人的付出,都是有价值的。 她耐心的听着丈夫跟她讲那些在京市发生的趣闻,头一回发现这个人原来也有如此话多的时候。 看来这次的学习经历,对他来说一定获益匪浅。 听他将话讲完,姜晓菱也跟他说起了这几个月家里发生的事情。当然更多的说的都是儿孙那边的事情。 例如邵蔓也怀孕了,和她相差没有几天,连预产期都是差不多的时候。 又例如,邵洋跟疯了一样,给她寄来了各种各样的孕婴用品,其中很多奇奇怪怪的,她都闹不清楚是什么? 还差点把黑匣子都给逼紊乱了。 听得邵彦成也时不时跟着闷笑。 最后,姜晓菱说道:“洋洋在英国的游学快要结束了,大概再有一个多月他就要回国。这段时间孩子有点焦虑。” “焦虑什么?”听妻子这么说,邵彦成有点奇怪。 在他的印象里,那小孩儿性格开朗,有时候还有点没心没肺,什么时候都是高高兴兴的。 他有什么要焦虑的? 姜晓菱叹了口气:“洋洋在担心。他怕要是回国了,那国际版的系统就会不存在了。如果没有了系统,国外的那些东西想再鼓捣也没有现在这样方便了。 这段时间孩子累极了。一边要写什么报告,一边还要去给你搜集各种资料。同时他还到处找,想给你找一些有用的东西。 孩子说,回国以后这些东西就再也没有机会碰到了。就算是有机会,他想买还得过海关,还得搞国际托运,会非常麻烦。具体怎么操作他还闹不清楚。 所以洋洋最近很辛苦。虽然他不提,可你看看,光这些东西能是时间短做得完的?” 姜晓菱说着,挥了下手,然后一个小纸箱忽然出现在了他们坐的垫子旁边。 邵彦成按照妻子的示意将盒子打开,顿时看到了一厚摞黑色的硬皮本,每一本都有一个成年男人的手指厚,而且足足得有五六本!另外还有好几个牛皮纸做的厚文件夹。 他先拿起了一个硬皮本,一打开就被里面的内容给惊呆了。 那里面全部是邵洋整理出来的笔记。有拍的照片,也有扫描后打印的。 可以看得出那些资料的来源都不同,有的内容在本子上一连贴了好几页,有的只有几句话。但无论多少,都贴的规规整整,内容与内容间邵洋还手写,做了详尽的解释说明。 最下面还都标明了内容出处。 邵彦成没有吭声,又拿起了第二个,第三个本子,每一个里面都如此,足以看出费了多少功夫。 看着这些,邵彦成心潮起伏,内心的震荡不亚于看到那几辆车时的程度。 作为一个专业人员,他可比姜晓菱更懂得这些东西的价值! 也更明白收集和整理这些资料是多么的辛苦和费劲。 他将手里拿着的笔记本紧紧的贴在心口处,激动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帮我谢谢洋洋,跟他说,这些东西不止对我,对咱们厂,还有咱们国家的建设事业,都可以说是无价之宝。你跟孩子说,辛苦了。告诉他,真的非常感谢他。” 姜晓菱点了点头。 她明白丈夫这会儿的心情。 平日里隔三差五收到邵洋寄来的资料,她的心里都是震惊和感动的,更别说丈夫是一次性见到了这么多! 她用手指了指下面那些文件夹:“那些是洋洋找的资料,他说让你留着,现在暂时先别拿出来。说他查过了,那些技术虽然现在的国外已经有了,可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最新技术,绝对不可能会对外公开,更加不会传入国内。 他说这都是要到八十年代之后才会传到咱们国家的,还是咱们国家重金购买了成品之后,自己拆卸研究出来的。 他说他为了这些还特意委托了在别的系学习的学长帮忙,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出自他们的教材……” 姜晓菱还在说,可邵彦成已经听不见了。 他打开了那些文件夹,然后看到了好些英国家用轿车的设计图纸。 虽然因为原版的年代久远,图纸的线条模糊,加上那只是作为例图拿出来展示的,看不出全貌。 所以,邵洋即便很努力的复印了好几份,甚至其中还有扫描重新打印的,可看上去还是不太清楚。 但这样就足够了! 这些有点黑乎乎的纸,每一页对于邵彦成来说,都是价值千金的宝贝。 那可是实实在在的设计图纸! 在如今大环境下,他们用尽一切方法都不可能得到的图纸! 看着它们,邵彦成的手都止不住的抖动起来。 第 92 章 二更 看丈夫如此激动,姜晓菱没有吭声。 一直等他情绪平复了,她才慢慢的说出了自己在家里琢磨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想法。 她先问:“彦成,你准备将这些资料怎么办?” 邵彦成刚刚拿到,这会儿还当宝儿一样捂在胸口处,他哪里来得及思考要怎么办? 他有点迟疑的望向妻子,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我是这么想的,”姜晓菱用手指了指那些资料:“虽然洋洋说这里面涉及到的技术要到八十年代才被引进,可是他说的不是他们那个时代吗? 咱们现在既然已经确定和他们不在同一个时空,而且还提前得到了这些资料,为什么不能让这些早一点面世呢?” “你怎么打算的?”邵彦成的眼睛熠熠生辉,很显然妻子说中了他的心事。 身为一个技术人员,谁希望已经到了手的新技术就这么落灰? 以前是大家苦于无法得到资料,没道理资料到了手中,却因为瞻前顾后的,就这么将它们埋没。 邵彦成当然明白孙子的想法。 身为一家人,邵洋肯定会先考虑他们夫妻的安全问题。 在孩子的心里,想必与他们的生活幸福相比,其他的一切都得往后排吧? 可对于邵彦成,一个在这个时代土生土长二十多年的人来说,他比邵洋更能体会信息不对等,国力落后所造成的困境。 如果有机会为国家的建设出更多的力,他愿意去搏一搏。 只是——他看向妻子微微隆起的小腹,心里又有了几分挣扎。 这样的路实在是太危险,自己怎么样他不在意,可是要是把妻儿还有父母家人都置于危险中…… 邵彦成不愿意。 他也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这么自私。 看着丈夫的眼神刚才还发着光,一瞬间又变得暗淡,姜晓菱是琢磨不出就这么一忽的功夫,他脑子里到底转了多少弯儿。 她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说道:“我觉得这些东西放在咱们手里可惜了,应该拿出来让更多人看到。 虽然你现在已经是厂里的技术员了,可是毕竟还年轻了,技术,资历都不够。 就算你靠自学,下苦功,可要靠一个人把这些东西慢慢展示出来,那速度肯定很慢。与其这样还不如集思广益。”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望向丈夫:“只是如果这样的话,咱们就得悄悄的做,只能做一个无名英雄了。” 邵彦成一下子就明白了妻子话后面的意思,她是怕自己心里委屈,觉得这样的功劳变成别人的,怕自己心里不高兴。 他顿时笑了。 “傻子,我不在乎这个。”他宠溺的将妻子揽入怀里。 “和那些虚头相比,怎么样能够让我们的生产技术水平提高的更快,才是我更在意的。我们国家和别人,差得太远了啊!” “既然这样,我有一个办法。” 姜晓菱坐直了身子,面对着丈夫说:“我们把这些资料再给洋洋寄回去。” 听到“再寄回去”,邵彦成身体一紧,一下子从靠在墙壁上的姿势转为了坐正:“什么意思?” “你听我说完。”姜晓菱嗔怪的看了看他:“咱们寄回去,然后让洋洋再给寄回来。但是不要写咱们收了,就写……汽车厂杨工收?或者,写给邮局范叔叔,让范叔叔转交汽车厂技术科?” 邵彦成恍惚了一下,一开始没有明白妻子绕这么一圈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琢磨了琢磨,才明白晓菱这是想把这些资料过了明处。 只是—— “写他们收会不会到时候资料忽然出现在人家面前啊?那还不把人给吓坏了?”邵彦成有点纠结的说道。 “所以我才说转交嘛。就,让洋洋写的时候直接写单位的地址,再让他算一下时间,反正他和这边有时差。 让他选这边是半夜的时候,到时候就算是它们忽然出现,单位也没有人,谁也不知道是谁寄过来的。再说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杨工他们一看就知道宝贵。到时候,谁还会真用心去查是什么人送的啊?” 听了妻子的解释,邵彦成也觉得这方法可行。 “别写杨工收。他那个回国人员的身份本来就够尴尬了,别给他惹祸。我觉得让范师父转交一下这个方法可行。 他在邮局工作怎么也得十几二十年了,从厂子建成,就一直是他负责往咱这边送信,人还是负责的。而且他的成分好,这又是他的本职工作,就算是将来要查,也从他那里查不出什么。” 邵彦成越说越觉得这个提议靠谱,赞赏的在妻子的头上摸了摸,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然后他又将手里拿着的本子重新翻看了一遍,越看越难以割舍。 虽然他知道把这些交出去,对国家,对汽车厂的意义更大。可是他也知道,这些东西一旦上交,他能再看到的机会就会非常非常小了。 毕竟这些东西在现阶段,即便是在国际上都是被列为保密范围的,拿到国内更是会引起轰动。 杨工收到后绝对不敢自己留着,他必定要上报。而上级机关也一定会派专人来调查。 到时候,无论是机械厂还是汽车厂,究竟有没有资格分一杯羹,留下一部分都是未知数。 他一个小小的技术员,想要摸到这些最尖端的技术,光想想也知道可能性近乎为零。 可,和大局相比,邵彦成知道,自己的这点私心实在算不得什么。 他恋恋不舍的将那本子重新放回了纸盒里,然后冲姜晓菱挥了挥手:“你给洋洋寄回去吧。” 看到丈夫这个样子,姜晓菱也有点心疼。 可她其实比起邵彦成,更想立刻把东西寄回。这样既能让它们物尽其用,也不会给家里招祸。 不然,姜晓菱觉得就算是到了八十年代,这些东西如何拿出来也是难题。 即便那时候运动结束了,邵彦成时不时弄出来点国际尖端技术,一次两次还好,多了也是解释不清,让人怀疑的。 于是,她连劝说都没有再劝说,直接将资料连同纸箱一起给孙子寄了回去。 同时还附了一封信,写明了他们的想法和要求。 此时的英国,天还没有亮透。 邵洋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正睡得香。 然后就听到从他书桌的方向传来噗通一声闷响,把他吓得一个激灵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第 93 章 二章合一 邵洋摸索着打开了灯,然后就看到书桌上多了一个硕大的纸盒。 他震了一下,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 然后发现盒子还在。 他一下子就醒了。 他从床上跳下来,连鞋都没穿,光着脚丫子就跑到了书桌跟前,掀开纸盒,然后就看到了自己整理的那些本子。 邵洋有点发蒙。 奶奶怎么把东西给寄回来了?! 这突如其来的箱子,将邵洋的那点儿睡意全给砸没了。他这会儿也顾不得别的了,第一时间打开了电脑。 然后就看到了姜晓菱写的那封信。 看完信,邵洋不禁一阵感慨,他没有想到爷爷奶奶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即使奶奶在信里一个字也没说,可光凭她重复的,爷爷对于自己的夸赞,邵洋也能够感觉到爷爷对于这些资料的珍爱。 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舍得将它们上交给国家,这种气度实在让邵洋折服。 可其实,让邵彦成这么舍不得的东西,对于邵洋来说重新复制一份并不是什么难事,甚至也花费不了太多的时间。 之前为了省事,也为了不太想让别人知道他在做什么,邵洋在宿舍配了打印,扫描,复印三合一的一体机。 除此之外,身为一个天天和电脑打交道的学生,无论寻找什么资料,又怎么可能没有备份? 所以,他并没有费什么功夫,就完美的将这些资料全都重新整理了一份。 姜晓菱是到了废品站之后才收到邵洋重新寄回来的资料的。 邵洋在信里说,自己会按照她给的地址寄一份同样的给范邮递员,让她放心。 还承诺今天晚上就寄,选午夜两三点钟的时候,想来那个时间段应该不会有什么人发现。 邵洋的信还有寄回来的那箱子东西,对于姜晓菱来说真的是意外之喜。 如果不是她现在已经到单位了,她肯定得第一时间通知丈夫,相信他一定会比自己更高兴。 姜晓菱一晚上都因为这件事而开心,以至于太过于兴奋,根本没有睡几个钟头,一下班就急匆匆的赶回了家。 她之所以这么着急回来,是因为想在丈夫上班前堵住他,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结果没想到丈夫比她还早,七点才过一点就离开了家。 想来,他昨天晚上肯定也没有睡好,没准儿因为这箱子资料今天会不会被送到设计科而彻夜难眠也说不定、 而和丈夫一样早早就走人的还有杨工夫妇。 因为当姜晓菱回娘家吃早饭的时候,居然发现杨铭和阿五豆姐弟俩都已经在了。 不仅在,还和家里那三个小家伙一起,全都坐在桌子边认认真真的做着数学题。 这可姜晓菱一时间有点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知道运动结束后学习的重要性,所以虽然现在学校对于学习一点都不看重,可是姜家的孩子在他们大姐的威逼强迫下,每天都还是要学习最少一两个小时的。 即便是在学农那么累的情况下也不例外。 可现在毕竟是暑假,姜晓菱也不至于那么不通情理,所以小家伙们睡个懒觉,睡得八点钟左右,家里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每天姜晓菱下夜班回来,那仨小东西都还睡得呼噜呼噜的,别说写她布置的作业了,连早饭都不会起来吃。 可看今天这架势,明显是全都吃过了早饭,而且也已经学习了好一会儿了。 姜晓菱好奇的走过去看他们几个作业写的情况。 这一看却发现,这几个小家伙写的根本就不是她布置的! 她拿起小河正在写的那张纸:“你写的这是什么?” “哎呀,姐,你还我,我们正比赛呢!” 一个没防备,正在写的题被姐姐给抽走,小河顿时急了,伸手就抢。 抢过去后头也没抬的又继续写了起来。 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姜晓菱也看出来了,那居然是一张四则混合运算的数学题! 而且那密密麻麻的一张纸,看上去得有好几十道,比平时她给布置的要多好多! 这小子是开窍了?还是今天抽风了? 姜晓菱很是奇怪。 她又看了看旁边那几个。 杨铭看她凑过来,主动将自己写的展示给她看,那张纸的题型和小河的差不多,不过就是题不一样而已。 她又看了看另外三个小的,发现那三个的题型类似,基本都是二十以内的加减法。 题目难度也很是符合他们三个的年龄。 这是……郁工给铭铭和豆豆布置的作业?看字迹应该是她写的。 可……自己家这仨是什么个情况?怎么做起了人家孩子的作业? 还有,最关键的是,同样是数学题,自己布置的那三个小东西做起的时候来百般不情愿,今天跑去做人家的? 这郁工布置的,就比自己布置的题香? 太多的好奇萦绕在姜晓菱的脑子里,可看几个孩子那么认真的模样,她也不想打扰他们的思路。 反正也没什么事,她索性搬了一个板凳坐在旁边看。 结果刚坐没两分钟,就被在里面缝衣服的徐寒梅给看见了。 徐寒梅赶紧丢下手里正在做的活计,过来把姜晓菱拉进了厨房。从锅里给她拿出了留着的早饭,让她端着和自己一起去里屋吃。 路过几个孩子的时候,连徐寒梅都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母女俩简直是蹑手蹑脚的一起回了卧室。 关上门,姜晓菱这才吐了一口气。 用手指了指外面,问道:“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怎么就这么乖了?” 听她这么问,徐寒梅笑着赞叹:“哎,你说这有学问的人就是会教育孩子啊!这平时杨铭和她弟也没觉得和咱小河他们有什么不同,可这一学起习来,那会教不会教一眼就看出来了。” 家里那仨的学习都是自己在管,听妈妈这么说,姜晓菱忍不住瘪了瘪嘴。 看着她说:“你要是觉得我教的不好就直接说呗。咱母女俩说话还带这么拐弯的?” 徐寒梅被她说的一愣,反应过来后气得伸手在她的脑袋上戳了一下,骂道:“多大人了,还这么小心眼?你当我说你呢,人家郁工就是会教育孩子啊! 她为了让他们家铭铭还有豆豆做题,除了布置的题之外还给画了画儿。 那画也不是普通的画,是好些个数字组成的什么连线画儿。要先把题做出来,然后按照那些题的答案数字连线,才能看出来画的画儿到底是什么。 你不知道啊,早上铭铭拿出来的时候,那几个小东西全都迷上了。这不,把人家俩孩子的作业纸都给抢了,全都比着做题。都想第一个把画儿给连出来呢! 哎,也就是人家铭铭大方,说家里还有很多,不跟他们计较。要是我,费那么多功夫做出来的画,我都舍不得给人家孩子用!” 用数字画画儿? 妈妈的这番话把姜晓菱的好奇心彻底给勾出来了。 她快速的吃完饭,又一次的走到了几个小孩子的跟前。这时候,杨铭已经把自己的那一页题全给做完了。 正用笔按照自己的答案顺序连另外一张白纸上的数字。 姜晓菱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然后亲眼看着小姑娘在那一堆看上去完全无序的数字里,按照自己的答案选出数,连成了一个小松鼠。 这下,姜晓菱也忍不住佩服起了郁工。 一方面佩服她的奇思妙想,另一方面更是佩服她对待孩子学习的认真程度。 别人不知道,姜晓菱可是和他们家做了好几个月的邻居呢。他们两口子有多忙,多敬业她是眼看着的。 连孩子吃饭都顾不上了,她还能忙里偷闲给孩子画这些图纸,出这些题…… 这得多占用时间和精力啊? 姜晓菱很怀疑这时间都是郁工从睡眠里面挤出来的。 很块,小河也将自己的习题给做完了。他也学着杨铭的样子开始连线属于他的那张图画。 可是,因为他太过于着急,连着算错了两道,就怎么也连不好,急得脸都涨红了。 然后小杨铭就像个小老师一样的安抚他,并且帮助他一起排查错题,重新连接…… 那模样很是有板有眼,一看就是经常这么做,流程已经非常熟练了。 姜晓菱并没有再介入。 她在一边观察了一会儿就回了自己的房间,任孩子们自己去解决他们的问题。 躺在床上的时候,姜晓菱还在佩服郁宁的教子有方。 觉得将这两个孩子叫到自己家里来吃饭,还真算是误打误撞做了一件好事。 别说人家还自带干粮,就算不带,能把小河还有宁宁美美的学习兴趣培养起来,也算是功不可没。 只是,姜晓菱也决定在有空的时候要跟着郁工取取经,也琢磨琢磨教育孩子的方法。 特别是像那些连线的图,以后还是自己想办法做吧。别让人家大材小用给自己家那三个孩子画图了。 实在是太过于辛苦。 姜晓菱想着想着,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一直到小河砰砰的敲门,说让她过去吃午饭,才慢慢的醒转过来。 等她赶过去的时候,一家人都已经坐齐了,连平时很少回家的父亲也坐在了餐桌前。 让姜晓菱很是惊喜。 “爸,你今天中午怎么回来了?”她说着在父亲身边的座位坐了下来。 姜立南这段时间比较忙,每天早走晚归,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女儿了。此刻看到她,也很高兴。 他夹了一筷子菜放在了姜晓菱的碗里,这才说道:“今天不是太忙。另外回来跟你们说一声,今天晚上杨工,郁工,还有彦成他们可能都要加班。彦成不回来吃饭了,铭铭和豆豆晚上也在咱家吃。另外……” 他想了一下,然后看向两个小家伙,征求道:“要不,你们两个晚上在这儿睡,行不行?你们爸爸妈妈不知道要忙到几点呢。” 听他这么说,铭铭连忙摇头:“爷爷不用了,我可以带着弟弟睡的。以前爸爸妈妈加班,都是我带着弟弟睡。” 听孩子这么说了,姜立南也没有勉强,而是吩咐妻子晚上送俩孩子回去。另外帮他们把家里检查一下,走的时候把门关好。 姜晓菱的心里有点激动。 她知道这肯定是东西被送到厂子里去了,所以技术科的人才会忽然提出要加班。 可这事也不能说,她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问道:“爸,这是又怎么了,怎么忽然就要加班了?” 姜立南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上午快下班的时候彦成跑去找我,让我带话回来,别的他也没多说。 对了,我下班的时候见张工和谢强也跑到咱们厂技术科去了。俩人看上去高兴得很。那张工走路都要带风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咱汽车厂又研究出来什么新东西了?我估计着,那俩人今天中午也不会回来了。” 其实又何止这一天中午? 之后一连几天,姜晓菱都没有和丈夫碰上面。 听妈妈说,他中间就只回来了一次。 洗了个澡,拿了些资料就又跑了,连饭都没在家吃。 妈妈说的时候心疼的很,说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胡子都没有刮。 其实忙起来的又何止邵彦成? 铭铭和豆豆也好几天没见着爸妈了。 估计是觉得将孩子就这么交给姜家实在是不好意思,可又脱不开身。 最后杨工甚至亲自跑到了汽车大队,找到姜立南,死活非塞给了他二十块钱,十斤粮票。 气得姜立南回来嘀咕了半天,直说那夫妻俩实在是太见外了。 又一再念叨如果不是看杨工累得连站都站不稳了,不想让他再因为这些小事分心,这钱票是怎么也不会收的。 而与此同时,对面的封阿姨也开始张罗着让谢壮和谢诚小哥俩给他们哥哥送饭了。 丈夫的饭姜晓菱不担心。 有妈妈和奶奶呢,她们现在对于送饭这件事早已经轻车熟路。怎么做,做什么,用什么装,老练得很。 现在婆媳两人不仅给邵彦成准备午饭,隔三差五的还会多准备一点,让姜立南带过去给杨工夫妇改善生活。 生怕这么长时间,超负荷的加班,那两位的身体会熬不下来。 几天过去了,连丈夫的影子也见不着,姜晓菱实在是有点憋不住了。 她还没有来得及跟他说洋洋把资料都给送回来的事儿呢! 这天,她实在是忍不住了,让小河推上自行车,车把上带上竹篮,里面装了些吃的喝的,还有换洗衣物。 和她一起去厂子里看看。 姜晓菱想知道现在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怎么就能忙成这样? 那箱子里的东西都利用起来了? 因为赶的是在中午,这一路上还真的让她遇到了好几拨往设计科送饭的人。 其中还包括了钱小芸和她儿子保平。 姜晓菱这才知道,原来不仅汽车厂的设计科全体人员都在加班,连机械厂的技术员们也全都被找过去了。 这些人都忙活了很多天,全都是连家门都不踏了。 看到这种情况,姜晓菱更加的奇怪了。 别人不了解情况,她了解啊?! 虽然说洋洋准备的资料是个稀罕物,也确实值得人激动。可这么多人全都不回家……他们在干什么? 就算是挨着传阅,这么多天也该传完了。 毕竟真要说起来,那箱子资料也没有那么多。 她带着一肚子的疑问找到了技术科,也见到了几天没碰过面的丈夫。 一看到邵彦成,姜晓菱心里一抽。 只觉得母亲说得一点都没错,这人确实整个都瘦了一圈。 可是他的精神状态却又是极好的。挺胸昂头,走路都脚下生风! 即便是姜晓菱也很少能够见到邵彦成有这样的时候。 看到妻子,邵彦成自然知道她这是担心自己,过来打探消息的。连忙把她拉到了一个稍微僻静些的地方,跟她说起了最近的情况。 原来,那天早上,邮局范师父确实如预料的一般将那些资料送到了厂里。 而且因为包裹上写的是“范和平同志转交汽车厂技术科同志”,所以范师父也没有将那些东西放到门卫,还巴巴的亲自送到了科里,亲手交给了杨工。 开始的时候,杨工还很奇怪,不知道这是什么人送来的什么? 可一打开,看到那里面放着的东西,他整个人都要疯了! 他叫上妻子还有邵彦成一起去了他的办公室,三个人锁上门研究了半天。 在确定这些资料都是真的,而且都是现在世界上最先进的技术之后,杨工两口子顿时手足无措了。 那架势,简直恨不得就那么直接钻进去,用最快的时间把它们全都吃透,弄明白。 看着这两个大专家高兴傻了的模样,邵彦成不得不主动提出了让他们上报的事情。 毕竟一大早范师父就抱了个大纸盒亲自送到技术科的事儿瞒不住任何人,他们不上报,也会有人把这事传到厂领导的耳朵里。 更何况这是好事,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杨工听了连连点头,直言自己高兴傻了,把这事全给忘了。 然后他让妻子守在办公室,盯住这些宝贝,自己带着邵彦成一起去了厂办。 现在新厂区还在建设中,两个厂也没分开,厂领导的办公室自然都还在一起。 汽车厂的领导们知道了这个消息,同时也意味着机械厂的领导们也跟着知道了。 一听说有这好事儿,以王厂长的敏感度,那还不比谁跑得都快? 他不仅自己跟着汽车厂的厂长,书记一起去了设计科,还找了跑腿的去把张工还有谢强也给都叫了过去。 那些资料里除了家用小型轿车的设计图,邵洋还特意想办法找了农用车,中小型卡车的一些资料。 这些东西不仅对汽车厂,对于机械厂来说也全都是万金难求的宝贝! 那王厂长哪里还能放手? 于是原本只是汽车厂的事儿,瞬间就变成了两个厂目前共同的,最大的事儿。 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要向上级单位汇报的。 可这一次两个厂子的领导们心照不宣的全都同时选择了拖延。 他们一边拼命的捂住消息不外露,一边争分夺秒的让两边设计科的人员加班加点的把资料全都给誊抄一份。 信息就是生命,技术就是本钱。 如今国家正在大力支持重工业的发展,全国恨不得每个月都有新的汽车厂成立。 在如此激烈的竞争下,想要争先,想要屹立不倒,凭什么? 凭得当然是技术! 能够坐到领导岗位上的人谁也不傻,平时里就算有点明争暗斗,关键时刻也都知道这是在给自己家谋福利的,得一致对外。 而且谁也都清楚,这事儿一旦报上去,东西能不能留得住那可就太两说了。 即便能留下来一点儿,那也得看接收的人舍得给留多少,留哪些了。 与其将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还不如自力更生。 所以别看像李长运啊,还有其他一些新来的干部平时还朝市里打个小报告什么的,这次却全都紧紧的团结在了两个厂长的周围,把这事儿足足悟了三四天! 直到两边的设计员将所有的资料全都抄写了一份,而且审核后确定无误后,他们才把这件事跟市政府的工业处做了汇报。 这么大的事,工业处也做不了主啊,他们肯定也得上报。 所以,等姜晓菱找到汽车厂的时候,这些中间流程已经全都走过一遍,现在京市的专家都也赶了过来了。 “这几天杨工还有张工正死拽着京市来的几个老专家给我们开课呢。他们俩是铁了心,不把干货掏干净就不放专家们走了。 毕竟,我们这次交上去的东西实在是太珍贵了,他们可能怎么想怎么不甘心。就想着能捞回一点是一点儿。 我们两边的技术员这次都因为这箱子东西得益不少。” 邵彦成说着还低笑了两声,足以看得出即便是辛苦,也是累并快乐着。 看到丈夫如此,姜晓菱的那点担心就淡了些。她把邵洋又留了一份资料给他的事说了下,然后就看到邵彦成的眸光更加的闪亮了。 告别丈夫,姜晓菱和弟弟一起准备回家。 结果还没走到厂门口,就看到赵泉站在大门外伸着脖子往里面瞧,被太阳晒得满头汗,一副在等人的架势。 第 94 章 二章合一 姜晓菱赶紧快走了几步,赶过去问:“赵泉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在这儿站着啊?” 赵泉显然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顿时也一脸的惊喜。 他嘿嘿笑了两声,并没有急着回答姜晓菱的问题,而是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以后都可以改口了。” 改口了? 姜晓菱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反应了过来:“你在这儿是等我姐一起去领证?” 赵泉的脸一下子红了,可那嘴角却因为姜晓菱的话都快要扯到天上去了。 他点了点头。 “姐夫!太好了!哎呀,这真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姜晓菱顿时激动了起来。 虽然她有时候也会叫赵泉姐夫,但基本都是私下里,人少的时候才叫。 毕竟他一天不和王瑾复婚,这样的称呼让别人听到都跟个笑话似的。 如今,听到她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称呼自己,赵泉乐得眼睛都眯在了一起,特大声的回答了一句:“哎!” 就在他们俩对着,你叫一声,我应一声,傻乐的时候,王瑾也从厂里面走了出来。 看到姜晓菱和自家男人站在大太阳底下,旁边还站着个小河,仨人都笑得像个傻子。 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她走过去扯着姜晓菱还有小河就往树荫下走。 同时还不忘嗔怪的瞪了一眼跟在旁边的赵泉:“他们小你也小?这么大太阳,你拉着晓菱站在门口说什么,都不能找个阴凉点的地方?就她这大肚子,这要是中暑了可怎么着!” 赵泉被媳妇吵也不生气,嘿嘿笑着挠了挠脑袋:“我这不是跟妹子说咱俩去换证的事儿嘛。这还没说两句呢,你就出来了。” 说完,他看了看王瑾手里拿的包:“证明开出来了?” 听他说在跟姜晓菱说换证,王瑾的脸也红了。 之前还绷着的表情也绷不住了,脸上带出了一丝腼腆。 “姐,证明开好了吧?赶紧赶紧,可别在这儿说了,你们快点去换!哎呀,恭喜恭喜,晚上你们住哪儿啊?还回家属院不?还有,你们的喜酒在哪儿摆啊?想好日子了没有?” 姜晓菱听王瑾刚才回厂子是去开证明,连忙催他们走。 可一边催着,一边又忍不住罗里吧嗦的接连问了好多。 问的王瑾都不知道要先回答哪一个,看着她的目光也更加的多了几分柔软。 只觉得这个妹子,待自己的好,比之亲妹子也不差什么了。 姜晓菱是真的替他们高兴。 除了他们夫妻俩,可以说姜晓菱是最知道他们这一路走的有多艰难的。 再加之有上一辈子的对比,看到王瑾和赵泉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够苦尽甘来,她这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开心。 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为他们终于摆脱了那噩梦一般的命运而感到由衷的庆幸。 “再把王荫的事儿解决了,就彻底的放心了。”她在心里喃喃的念叨了一句。 回到家,将王瑾和赵泉今天去办理复婚手续的事儿跟家里人一说,姜老太太还有徐寒梅也跟着高兴。 自从之前王瑾来家里送过一次山蘑菇之后,两家人现在的走动比以前多太多了。 接触多了,感情自然就好了。 现在婆媳二人对于王家的姐妹印象都特别好,当然也希望她们的日子过得好。 “哎呀,这是大好事!这下就圆满了。”姜老太太高兴的直想念佛。 “可不是,大人先不说,这样小石头总算是父母双全了。不然那小小孩儿可太可怜了。”徐寒梅也连声的应是。 “妈,奶奶,我刚才问王瑾姐了,她说她和姐夫商量了,这事不大办,也不摆酒了。到时候就给熟悉的人送包糖,说一声就算过去了。 我估计着,他们可能是觉得家里地方小,施展不开,另外我姐大概也有点面子上抹不开。 可,他们办不办是他们的事儿,咱该走的礼儿,我觉得还得走。你们说是不是?” “对对对!晓菱说得对,该走的礼还得走!” 姜老太太连忙点头:“这俩孩子太不容易了。其实有什么抹不开面子的,王瑾那时候是什么情况,院儿里谁不知道?谁还能说点啥?真要有那样的人啊,以后也别来往了。” “那咱送点什么啊?” 徐寒梅开始沉思:“也不是头婚,那些枕巾,脸盆什么的就算了吧,该有的家里都有。得送点适用的东西。” “送点白糖?要不,看能不能去买桶麦乳精?这都是家里能用得着的。我记得家里的副食券还有……” 听妈妈她们两个人念叨,姜晓菱没有插话,她这会儿也在心里寻思着送点什么给王瑾姐两口子。 虽然他们两个天天说起来,都是自己是他们一家子的恩人,一辈子都不能忘。 可姜晓菱知道,从赵泉哥那里,她得到的更多。 这半年来,赵泉将她说的话当圣旨一般的执行着。 不仅将散落在村子里的老物件都给她收集了过来,平时走村串户的,还给她弄了好多她连想也想不到的好东西。 她将其中的一部分托儿子拿给他那个朋友鉴定了,哪一样拿到他们那个年代都值不少钱。 她有心留给儿子或者孙子孙女,却都被她家庆庆给拒绝了。 庆庆说,在他们那个年代有一个词叫“啃老”。 他已经五十了,再没有还做“啃老族”的,那就太丢人啦。 至于孙儿辈,庆庆也说了,靠爹靠妈不如靠自己。 说俩孩子都那么大了,早就成年了。 家里能给他们准备的都备齐了,比起同龄人,他们已经不知道幸运多少倍了。 没道理继续惯着,再惯出毛病来。 反正,说来说去就是一句话,这些老物件都让姜晓菱自己留着,他们是坚决不要了。 如今,在她的仓库里,那些东西堆了得有半篮子。 姜晓菱知道,这些小零小碎的,现在看着不算什么,可再过个十几二十年,可就是一份不薄的家底了。 有了他们,大的不敢说,自己家这一辈子衣食无忧是没跑的。 所以,虽然没法表现出来,可她是真的打心底感激赵泉夫妇的。 至于要送他们什么结婚礼物? 姜晓菱想来想去觉得再也没有比送一辆自行车更合适的了。 赵泉家就住在城边上。 有了自行车,无论是他往市里来,还是将来王瑾周末回村子,都会方便很多,也节省很多的时间。 论起适用的,还有比这个更合适的吗? 弄一辆自行车出来,对于姜晓菱来说不是一件难事。 难就难在到底要怎么合理的拿出来? 当初为了给美芳一辆自行车,他们两口子搞出来了那么大的一个阵仗。 一直到现在,据说武装部的人都还在调查那山上到底哪里有秘密出口? 如果没有的话,那车还有炉子什么的,又是怎么运上去的? 这都已经从冬天研究到夏天了,也没有研究出个结果。眼看都要变成一个亘古的难题。 同样的事儿,姜晓菱可不想再来第二遍了。 她一直琢磨这件问题,到了晚上也没有想出一个好的办法。 接班之后,徐海成看她郁郁的,明显心里有事,就追问了一句。 她赶紧将今天赵泉和王瑾领证的事儿跟表哥说了一下,同时也说了自己想给他们两口子买辆自行车的想法。 听说他们结婚,徐海成也很高兴。 一叠声的嚷嚷他也得准备一份礼,到时候亲手给他们送过去。 赵泉现在来废品站的时候多,他那性格,又是和谁都能说上话的。 接触的多了,和徐海成自然也是关系相当不错的好哥们。 听了赵泉结婚的事,再听表妹说起要买自行车,却又找不到自行车票的事儿,徐海成立刻大包大揽了起来。 “嗐,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心事呢,就这啊?自行车的事儿我来解决,你不用管,等着就行。” 听表哥这么说,姜晓菱顿时惊了:“你从哪儿去弄?哎,哥,你可不敢走什么歪门邪道啊?!” 自己好心帮忙,却被表妹这么说,徐海成郁闷的瞪圆了眼睛,然后毫不客气的伸手在她的脑袋上戳了一下。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有这么说自己哥的?我走什么歪门邪道了?!” 说着,他用手指了指外面那几个刚换了钱,还站在院子里唠嗑的送废品的人,压低了音量说:“他们有法子。” 姜晓菱立刻就想到了之前谢强帮那些人组装自行车的事儿,不由得又担心了起来。 她摇了摇头,坚决的拒绝道:“哥,你别和那些事儿沾,谁知道这后面会不会什么麻烦呢。算了,自行车的事儿我自己再想办法,你别管了。” 徐海成笑了笑:“真没事。” 说完他又凑到姜晓菱跟前小声解释:“其实这事差不多都是公开的了。你是家里有自行车,所以之前也没问你。可除了你,咱站里没人不知道。强子哥就不说了,张巧姐也给家里买了。 我是因为用不上。我天天就在站里待着,要车子没用,不然我也买。七-八十,八-九十块钱一辆,还不要票,哪儿找这样的好事啊?!” “这要是被抓住了可怎么办?”姜晓菱更加的担心了。 “抓什么啊?我用收上来的废品自己组装个车,又不倒卖,谁能说我?再说了,咱们守着废品站,本来就比别人便利。 我就是自己慢慢存的,然后存够了材料自己组装了用,这犯法? 再说了,咱也不是自己用。张巧姐买了是直接送回老家了,你这又是送人。连家里都不放,看都没人看到,谁会真的去查?” 又经过徐海成的一番解释,姜晓菱才知道,原来那些卖自行车的人如今售卖的方式更加的隐秘了。 他们不仅仅出售整车,甚至还可以将车子拆零了卖给你。 像自己和表哥,本来就是在废品站上班。那些人在卖废品的时候,将车子拆散了分成多次运过来,然后当做废铁一样的出售给他们。 这样即便有人看到了一星半点儿的,也看不出个什么。 等零配件凑齐了,自己组装成一个整车,这样的活儿对于徐海成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也用不了多少功夫。 徐海成说得嘴皮子都薄了,姜晓菱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她想来想去,也觉得这可能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了。 于是望着徐海成感激的说:“行。哥,那你帮我想办法装一辆吧。,我拿钱,到时候算咱俩送的。” 徐海成笑了笑,没有再吭声。 将自己最大的心事给解决了,姜晓菱也轻松了,然后也想到了自己今天还要再找表哥干的一件事。 她将之前看杨铭姐弟俩做连线图的事儿和徐海成说了,并且还把从家里带来的小河连的纸拿给他看。 “哥,你再帮我个忙呗。”她笑眯眯的看向徐海成。 徐海成叹了口气:“行了,我知道了。你明天给我拿点纸笔来,我给他们画。” “不用明天,我准备好了!”得了表哥的准话,姜晓菱立刻站起了身:“我回屋子给你拿!” 说完以最快的速度从宿舍将准备好的厚厚的一沓纸和笔全都拿了过来。 有一句话叫做“会者不难。” 还有一句话叫做“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姜晓菱将那些纸拿来的时候,原本也没想过要催表哥。 只想着他闲着没事的时候能给画两笔就行。 可让她再没有想到的是,她就回屋睡了一觉,再起来时,表哥不仅把那沓纸全给画完了,甚至还按照她拿的例图,把给几个小孩做的数学题也给出好了! 拿着那一堆字迹清秀的作业纸,还有铅笔描出的憨态可掬的小动物的图案,姜晓菱连感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将来谁嫁给表哥都是个有福气的。 这份细心和心灵手巧再也没谁了。 再想想又觉得,何止嫁给他是有福气的,给他做儿女也是有福气的啊。 就表哥这份性情还有这个好脾气,真的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男人。 关键是还长得这么好看! 想到这儿,姜晓菱忍不住将表哥上上下下的认真打量了一番。 直看得徐海成浑身都开始发毛。 他朝后退了两步,眼神开始变得警惕:“你这是什么眼神?你又准备闹什么?” 被嫌弃姜晓菱也不恼,她望着徐海成笑眯眯的问道:“哥,你今年得二十二了吧?” 徐海成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问我年龄干啥?” “你说呢?问年龄肯定是要给你找媳妇啊!哥,不是我说你,你这岁数也得上点心,该找就得找了,别弄到最后跟咱强子哥似的,二十六七还找不着对象。” 听她这么说,徐海成脸上的表情慢慢的挎了下来。 他自嘲的笑了笑:“找什么找啊?强子哥都找不着,我还不如强子哥呢。谁会嫁给我?” 他说着摊了摊手:“就我这什么也没有的,人家姑娘嫁我是图啥?” 徐海成的话说得姜晓菱心里猛地一阵难受。 虽然自家人自己知道,表哥真的是哪儿哪儿都好。可她也明白其实表哥说的也是大实话。 至少在宁林,他这样的条件真的不算什么。 甚至连个家都没有。 一直到现在,都还借住在废品站的宿舍里。 想着想着,她的眼圈不知不觉的就有点隐隐发红。 看到她这个样子,徐海成叹了口气,又只能反过来安慰起了她。 搞得姜晓菱更加的难受起来。 她吸了吸鼻子,伸手在徐海成的肩膀上拍了拍,坚定的说:“哥,你放心,找嫂子的事儿交给我。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一定会给你找个称心如意的好媳妇的。” 结果对于她的深情表白,徐海成并不买账。 他一脸无语的伸手把姜晓菱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扯到了一边。 “你可省省吧。怎么就不管用什么办法了?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我今年才二十二!至于让你因为这愁的哭一场吗?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哥的事儿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不急。” 虽然他这么说,姜晓菱还是觉得表哥说的话都是违心的。 婚姻大事,还得自己这个做妹子的多替他操操心。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她将自己周围的适龄姑娘全都想了一个遍儿。 不仅如此,还托美芳把她卫生院还有厂里的小姑娘们也都给巴拉了一番。 可找来找去,却总也没有合适的。 姜晓菱不是没有想过通过妈妈和奶奶去帮表哥留心。 可她怕自己要是一说,就妈妈那心思细密劲儿,得从此后天天愁的睡不好觉。 而关键是,她睡不好觉也没有用,她和奶奶也不会比自己认识的人更多。 再怎么说,他们家在宁林也是个外来户,认识的人用指头数都能数得过来。 所以,姜晓菱再惦记,这事也只能放在心里暗暗发愁,一直到自行车都整好了,她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只能承认,表哥说得没错,姻缘这种事真不是能够着急的,缘分没到,还真的是找都找不来。 姜晓菱这边表哥的事儿没有琢磨透,那边,废品站一直要找的临时工总算是到位了。 说起来这还是托了王瑾两口子的福。 那天早上,姜晓菱交接完毕正准备下班的时候,就见刑平玉和王瑾一起来了废品站。 这让她很是惊讶。 她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了出去:“邢阿姨,王瑾姐,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 她说着话,就发现在她们两个人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孩儿。 那女孩儿看上去年龄应该和她差不多,十八九岁的样子。 圆圆的脸,大大的眼,扎着一对很粗的麻花辫。 小姑娘穿着一条蓝裤子,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衣,看到姜晓菱投过去的打量的目光,也不回避,而是冲着她展颜一笑。 看上去一副大大方方的样子,让人顿生好感。 姜晓菱看看她,又看看刑平玉,出声问道:“这是……” “这是咱废品站新来的临时工,叫王晓燕。是你王瑾姐介绍来的。咱站里不是一直缺人吗,这不,一办完手续,我就赶紧给你们带过来了。” 听到她询问,刑平玉笑着解释道。 说完,她又看向那姑娘:“晓燕啊,这是你们站的站长姜晓菱,认识一下吧。以后你就在她手底下上班了。” 那姑娘立刻冲着姜晓菱笑了笑,说了一声:“姜站长好!” “别这么叫。” 姜晓菱连忙摆手:“咱站里就这么几个人,没什么站长不站长的,你以后跟着张巧姐叫我晓菱就行。正好,咱站里的人现在都在,我跟你先介绍一下。” 她说完,冲着里面喊了一声:“张姐,海成哥,你们先出来一下,来新同事了!” 她的话音没落,张巧和徐海成就从仓库里走了出来。 “这是张巧,这是徐海成……” 姜晓菱为他们三个人做了介绍,然后就让张巧带着那个新来的王晓燕去里面熟悉情况。 而她,则送刑平玉和王瑾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王瑾忽然出了声,她望着刑平玉说:“邢阿姨,你先回去吧,我等等晓菱。她下夜班,我等着她一起回家属院。” 听她这么说,刑平玉连忙点头:“行,你陪着她吧,俩人路上慢着点走。” 说完,她又冲姜晓菱安抚的说:“那女孩我看着不错,不像是那种娇生惯养不能干活的。你们好好带带,这样你将来生的时候也不用操心站里的事儿,早几天请假也没什么。” 姜晓菱连忙谢过刑平玉的关心,客客气气的将她给送走了。 看着刑平玉走出了胡同,确定她肯定听不到这边说话了,王瑾忽然哎呦了一声,然后一下子靠在了墙壁上。 用手捂着头,一脸牙疼的表情。 “姐,这是干嘛?”姜晓菱被她这架势,直接给弄懵了。 王瑾抬起头,望向她,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她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了一句:“晓菱,姐这也是被逼急了,这事儿你得帮我一把。” 姜晓菱被她说得更加的莫名其妙了。 第 95 章 二章合一 “这王晓燕是我们村村长家的姑娘。她上面有三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全家就这一个女儿,平时娇养的很。” 王瑾跟姜晓菱介绍道。 姜晓菱听得心里直抽抽——这是独养女儿啊!还是村长家的独生女。 这样的条件,就是城里的姑娘,也没有几个人能够比得上的。 这么一朵娇花儿,不好好在家里待着,跑到他们这个地界儿干什么来了? 他们这样一个废品站,有什么值得她专门跑过来的? 王瑾看着她的表情,又连忙解释:“她家娇是娇,不过这小孩儿不是那种宠坏了的。她平时在村里干活啊,做事啊,也都是一把好手。村里的大人小孩们没有不喜欢她的。” “那她跑这儿来干什么?”姜晓菱终于问出了自己的想法。 王瑾被她问得更加的郁闷了。 “谁知道她跑来干什么啊?我昨天一回村,就被村长叫去了,跟我商量着让我担保,让她来你们废品站。 我都说了,这里的活儿没想象的那么简单,也是要吃苦的。可村长说了,说就是让她来吃吃苦。只有吃了苦,才能知道家里的好。” 王瑾摊了摊手:“我能说什么?” 或许是小姑娘向往城里的生活? 姜晓菱在心里念道。 不过来都来了,总不能再把人给撵回去。再说了,站里也确实缺人。 既然王瑾都说了,她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人,那就先干着吧。 哪怕仅仅只能干到自己把孩子生下来,也算是帮了大忙了。 想到这儿,姜晓菱冲着王瑾笑说:“姐,你跟我客气什么啊,这有什么为难的?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你这是帮了我忙,我们站里是真的缺人。王晓燕来了,好歹白班的时候不用张巧姐一个人硬撑了。” 听她这么说,王瑾并没有露出什么释然的表情。相反,眼中更多了一抹歉然。 她想了想,还是咬了咬牙,将自己琢磨的念头说了出来。 “晓菱,这事可能不会那么简单。虽然我们村长没说什么,但我和你姐夫估摸了一下,觉得这姑娘到城里是来找人的。” “找人的?找谁?”姜晓菱的心里咯噔了一声。 同时脸上的笑容也全都消失不见了。 她想到了她海成哥。 当初她哥可不就是这么跑出去找他亲妈去了。 莫不成这王晓燕也有个亲妈在外面,她也要搞个什么千里寻亲? 要是那样可不行。 海成是她亲哥,就算是知道他那样做有点混,也是能理解和担待的。 可这王晓燕,和自己没亲没故的,这年头,这浑水可蹚不得。 王瑾并没有看出姜晓菱的想法,她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 “你姐夫说,这王晓燕以前也没有说过要来城里的事儿。就是前段时间,她爸妈开始给她相看婆家了,她才开始闹腾的。 晓菱,你可别误会,来废品站的事儿真不是你姐夫跟她说的,这不知道是那丫头从哪儿打听出来的。 要知道在今天之前,她都不知道来城里多少回了。” 说到这儿,王瑾叹了口气:“这女孩子啊,有时候不能把她放出去太远了,放着放着心都野了。要不是那年她非跟着县剧团跑到城里来唱什么样板戏,她哪儿会有这些念头? 我和你姐夫虽然没敢说,可都觉得这丫头没准是在外面看上什么人了。她进城就是想找人,把这儿当临时落脚点了。” “晓菱啊,”王瑾更加愧疚的看向姜晓菱:“虽然我也知道这么说是给你添麻烦。可姐还是想求你平时的时候帮我们多留心点儿,看着点儿晓燕。 要是看到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例如乱跑啊,或者去见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麻烦你一定记得跟我说一声。 当然,姐也不是说你必须得看着她,毕竟她这么大了,也不是谁能看得住的。就是觉得这好好的姑娘……哎呀,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王瑾试图表述出自己的想法,可是却越说越乱。 可其实别说她了,姜晓菱这会儿的脑子里也乱成了一锅粥。 她被王瑾刚才说得那番话,给深深的震撼了! 样板戏? 县剧团? 找人?! 她下意识的扭头,朝废品站的方向看去。可除了空荡荡的小广场,什么也没有看着。 但她的心里,却越来越觉得,王晓燕跑到他们站里来这事儿,没准儿还真的如王瑾所说,确实是在找人! 不同的是,她并不是王瑾以为的把这儿当临时落脚处,而是她要找的人就在这儿! 姜晓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时间都说不清楚此刻自己的内心到底是什么想法? 总体感觉只有一个,那就是懵逼。 看王瑾还在解释,并因为自己的前言不搭后语而急得满头汗。 姜晓菱朝她挥了挥手,有点有气无力的说:“姐你别说了,我觉得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也不至于。我会帮你看着的,你放心。” 说完,她让王瑾在外面等一下,就回了废品站拿她的书包。 再进去时,发现徐海成并没有如以往一样回去睡觉,而是还站在仓库里。 而张巧此刻正和王晓燕也站在那儿,她正在教新人怎么整理废旧纸张。 如果是之前,看到这样一幕,姜晓菱不会有任何的想法。 毕竟来了新人嘛,多关注一点也是正常的。 可这会儿,她看着自己表哥,越看心里越觉得这中间有猫腻。 徐海成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问道:“你盯着我看什么呢?” “你盯着人家新人看什么呢?”姜晓菱不答反问。 徐海成的脸色腾得一下变得通红,他没有回答,伸手在表妹的脑门上戳了一下,转身就走。 姜晓菱这下心里更加的了然了。 她又转头去看王晓燕,发现此时那女孩儿正背对着她,一副跟着张巧学习的无比认真的模样。 可……就一个废纸分类,有什么可学的?还学的这么专心致志? 越看,她越觉得这中间有鬼。 姜晓菱一声不吭的追随着表哥的脚步从仓库里走了出来,再看时,徐海成宿舍的房门已经关得严严实实。 很显然,这是在拒绝和她交流。 她撇了撇嘴,回到自己屋里拿了书包就走了。 其实,姜晓菱心里明白,感情这种事吧,哪里是外人能够掺和的?两个人能不能行,合不合适,全靠自己。 她也就是好奇一下下而已。 可不管怎么说,知道自己的表哥也是会被人欣赏和喜欢,而且人家还因为他追到了这里,作为一家人,姜晓菱是发自内心欢喜的。 与此同时,也愿意为表哥还有王晓燕保守秘密。 她希望有了这样一个空间,假以时日,有情人能够终成眷属。 拿着书包出来,王瑾依然还在原处等待。 尽管姜晓菱的书包里并没有装什么,可她还是顺手接过去背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份理所当然,就像是眼前这个人真的就是她亲妹子一样。 姜晓菱亲昵的揽住了王瑾的胳膊,问:“姐,我之前和姐夫说的,让王荫去你们村里下乡的事儿,你们张罗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吧。这回帮了村长家这么大的一个忙,想来他也不会在卡住不放。” 王瑾没有避讳自己之所以会帮王晓燕,也和妹妹王荫下乡有关的事儿。她知道姜晓菱并不会在意这个。 虽然王瑾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妹子对她妹妹插队的事儿这么上心? 一次次的催促,想方设法的筹谋划策。 可她知道姜晓菱是切切实实的为她们姊妹着想。 “那,大概什么时候能去啊?” 姜晓菱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催得太急了。 又不是自己亲妹子,按理说没谁会跟她一样,这么反复催促的。 可她没法不着急啊! 一天不把王荫的事儿给解决了,她这心里就一天的不踏实。 而且她眼看着就快要生了,如果不在之前把这事给落实了,万一在她生孩子或者坐月子的时候,王家人脑子一抽,把王荫又送到她舅舅家去,那可要怎么办?! “我没有催的意思,我就是……姐,现在插队的事儿抓的那么紧,像咱这种在上面没什么关系的人家,不赶紧想办法,真哪一天,插队通知到了,再想辙就晚了。” 姜晓菱没有办法,只能又继续找补的说。 可王瑾完全没有一丝怀疑她的意思,听她解释,感激的在她揽着自己的手背上拍了拍。 “我明白。我知道你是为了王荫好。这事你放心,我盯着呢。也就这一月半月的事儿,村里新的知青点正在盖,盖好了估计就能接收了。 虽然我们可以想办法让王荫住到家里去,但该走的场面也得走一下,总不能只招她一个人过去。” 听已经弄到这一步了,姜晓菱相信王荫这事基本上算是成了。 别的不说,就说王瑾夫妻俩已经费了这么多事,事情马上就办成了。这种时候就算是她舅舅家再提出让王荫过去,王家的人也不会舍近求远。 王荫这辈子的路,总算是可以拐一个方向了。 想明白之后,姜晓菱心里的又一个重担总算是放下了。 汽车厂将这样一批重要的资料上交了国家,再加上之前机械厂在找到那些物资后也及时上报。两桩事加在一起,使得宁林市的这两个小厂,终于获得了国家的重视。 与之而来的,就是政策的扶持和物资上的倾斜。 很快,汽车厂就收到了部里下拨的大批资金。 使得他们的新厂房得以更快的加以建设,使之比之前预想到的,提前了大概半年就竣工了。 与此同时,机械厂也得到了扩建。 之前暂时借给汽车厂用的地皮被收回,全都被盖上了新的厂房。 紧接着,他们得到了上级调配过来的两条生产线,使得宁林以及周边地区的农机设备紧缺的情况得到了大的缓解。 总之,因为这两件事,让汽车厂和机械厂的实力都得到了大的提高,不知不觉中已经跨越到了国家重点投资企业的行列。 汽车厂的新厂区在城郊,距离赵泉他们村子很近。可这样也意味着距离家属院远了很多。 骑车的话,单程距离都要差不多一个多小时。 为此,厂里在新厂区盖了宿舍楼,大部分的职工也都搬到了宿舍居住。 可姜晓菱现在这种情况,显然是不合适搬到那边去的。 一来,她月份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生。 新厂区那边偏僻,厂里连个卫生所都还没有来得及建,更别说附近有什么医院了。 再来,她现在还在上班。 姜晓菱现在是废品站唯一一个正式工,还兼着站长,那边的活儿她可以少干点儿,可是却不能不去。 两样加起来就注定了她一时半会儿肯定不可能搬到汽车厂的宿舍去住。 这样,就只能邵彦成来回跑了。 工业部在往汽车厂投钱的同时,也给他们送来了一批优秀的人才,为他们注入了新鲜的血液。 这些人才各方面的都有,其中自然也有好几个技术方面的可造之材。 于是,汽车厂的技术科又增加了好几个技术员,编制也重新做了调整。 以前汽车厂的技术科就四个人,杨工,他的妻子郁工,邵彦成和另外一个姓李的技术员。 杨工同时兼着科长的职务。 至于副科长,那是没有的。不仅汽车厂是这样,机械厂也一样,他们全都没有按照一般的编制去走,都是总工程师主管一切。 这样的好处是有人掌舵,大家的劲儿好往一处使。 可现在,虽然人员的增加,仅仅一个技术科,从总工到技术员,再到学员,加在一起得有十二个人。 人多了事儿也多,这些杂事再全然靠杨工一个人管,就管不了了。 再说了,杨工那就是正正经经的一个做学问的人,让他搞科研他行,让他管人,他根本就不在行。 郁工也一样,他们两口子都不耐烦搞这些杂事。 于是,邵彦成,这个在技术科排位仅仅只在这两个人之后的,就不得不担起了副科长的职务。 这就意味着他更忙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每天单位,家的两头跑,虽然他本人不说什么,可看着男人那因为睡眠不足而形成的大黑眼圈,姜晓菱还是心疼的。 她和邵彦成说了很多遍,让他住到宿舍去,一周回来一次就行。 可每次说,邵彦成都不等她说完,就毫不迟疑的拒绝了。 邵彦成什么时候也忘不了,妻子曾经跟他说过的那些话。 妻子说,当年她生儿子的时候,都已经发动了,他还在单位忙活。是邻居封阿姨发现后,用三轮车把她送到医院的。 在路上的时候,孩子都冒了头。等他接到通知赶到医院的时候,儿子庆庆都已经出生了。 当初晓菱说的时候,是笑着说的。 还说他这个爹当的真是省心。 说自己从怀孕到生产就没有给他添过什么麻烦,连丈夫必须到场签的手术责任书,都是封阿姨代签的。 妻子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轻松,带着一种一切都过去了的释然。 可邵彦成听了,内心却觉得前所未有的疼。 那时候的晓菱一定是很害怕的吧? 没有了父母,长辈,自己这个做丈夫的,在如此关键的时候还不在身边。 不用她说,邵彦成单凭想象也能够感受到妻子当时的心情。 所以,在听了那番话之后他就发誓,不管发生什么,即便是再大的事,妻子生产的时候他都必须陪伴在她的身边。 为此,他不仅不可能放下怀孕七八个月的妻子自己住到厂里去,而且在没有告诉妻子的情况下,已经早早的就和杨工打过招呼,说在晓菱生产前,不要安排他出差或者学习。 天大的事也得等到他妻子顺利生产之后。 在如今整个社会,都在喊着口号,要全民一心,如火如荼的建设新国家的时候,邵彦成说出这样的话其实是有点不合时宜的。 如果遇到那种心眼不好的领导,想要抓他的小辫子,那是轻轻松松的事。 好在杨工两口子和他们家一家人的感情都好,也都能理解他这份心情。所以即便明面上没承诺什么,却也都依着他的请求照做了。 出差学习这样的事,杨工差不多都自己默默的接了过来。真周转不开了,他宁可分配给妻子郁工让她去,也不提让邵彦成分担的事儿。 这份情意,不仅让邵彦成,让整个姜家的人也都分外的感激。 在一圈人如此的呵护照顾之下,秋去冬来,就在元旦的这一天,姜晓菱忽然发动了。 说起来孩子选择的这个日子真的是巧,因为是元旦,平日里忙得脚不沾地的姜立南还有邵彦成都有一天假,全都没有去上班。 不仅如此,连上晚班的徐海成也被姑姑让小河去给叫了过来,让他到家里来吃团圆饭。 就在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完过午饭,酒足饭饱之后,坐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姜晓菱的肚子忽然开始疼了。 虽然此时距离当初医生给推算的预产期还有三天,可该做的准备家里的长辈们早就给做好了。 所以这会儿一看她发动,除了几个男人,徐寒梅和姜老太太并没有怎么慌张。 她们有条不紊的给家里的男人,孩子们分配着任务。 让姜立南去借三轮车,让徐海成骑车去联系之前就打点好关系的王卉大夫,而邵彦成则被她们吩咐好好的陪在妻子跟前,舒缓她的情绪。 至于小河,则被分配在家里照看好弟弟妹妹。 而婆媳二人,则回房间把铺的,垫的,还有之前就准备好的大旅行袋拿了出来。 那里面放的全都是备产的东西。 姜晓菱是坐在三轮车上,被一家人簇拥着去的医院。 待她到的时候,提前得到消息的王卉大夫已经做好了接生的准备。 说起王卉大夫,这可是关大夫的高徒。不仅如此,她还是关大夫儿媳妇的亲妹妹。 这一年来,姜晓菱明里暗里贴补关家还有自己姐姐和外甥们的事儿,王卉怎么可能不知道? 又怎么会不感激? 所以在姜晓菱拿着关大夫的纸条找上门来的时候,她当即就许诺会亲自给姜晓菱接生。 并且这小半年的每月随诊也都是王卉亲自帮姜晓菱检查的。 对于她的情况,王卉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有这么多的先天条件,孩子的出生自然是顺利至极。 从十二点半发动,到两点半生产,两个小时,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囡囡就来了人间。 “哟,这小姑娘可真好看!妈妈醒了没?来看看咱家小妞妞,五斤四两,胖着呢。看这细皮白肉的,多漂亮啊!” 姜晓菱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听到王卉大夫在笑着对她说着话。 一边说,还一边弯下身子,将自己臂弯里抱着的一个小包袱递到了她的眼前。 姜晓菱努力睁大眼睛,望着襁褓里那张粉嘟嘟的小脸。 这是一张和她印象中完全不一样的小脸儿。 粉□□白,虽然才刚刚出生,却已经睁开了眼睛,那瞳仁黑亮黑亮。 和她的庆庆出生时一点也不一样。 这是她的女儿呢! 姜晓菱在心里一遍遍喃喃的诉说着。 她忍不住吃力的伸出手,在孩子的脸上摸了摸,露出了一个欢喜的笑容。 护士将姜晓菱放在移动病床上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王卉跟在她们的旁边,手里抱着刚出生的小囡囡。 她们刚刚出了手术室,就被焦急的等在外面的人们给团团围住。 邵彦成第一时间握住了妻子的手,而徐寒梅则抓住了女儿另外一只手,同时还将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上。 姜晓菱再次睁开眼睛,目光在亲人们的面庞上一一掠过,脸上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只觉得内心像是一下子被填得满满的。 不一样了,全都不一样了。 上辈子,姜晓菱是被封阿姨送到医院的。 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外面等待着的只有匆忙赶过来的丈夫一个人。 他当时握着自己的手,眼神里全是自责和焦惶。 而现在,望着大家,她感受到的却是前所未有的踏实。 目光再次从这些自己最亲近的人们身上一一扫过,姜晓菱踏踏实实的陷入了梦乡。 第 96 章 二章合一 姜晓菱是顺产,按理说住院最多三天就可以出院了。 可老姜家的人一商量,愣是让她和小囡囡在医院里住了一周。 因为,姜立南和邵彦成决定趁这几天把家里的房子给盖起来。 之前姜晓菱在孕期,家里不敢破土,怕对她和对孩子都不好。用老太太的话说,就是不能惊扰了胎神。 可现在,眼看着天一天比一天冷了,一想到女儿要在这样的天气坐月子,再想到小囡囡那嫩乎乎的小身子也要跟着大人受冻,姜立南一分钟都坐不住了。 在姜晓菱还昏睡着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决定,那就是——立刻动工,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房子盖好! 一周的时间想要盖房子,说实话真的很紧张。 好在家里的材料都是现成的,老早就准备好了。 而人员也是现成的,别说姜立南现在是汽车队长,手下全都是壮小伙。就说隔壁的谢长义,那手底下的人也个个能干。 更何况还有赵泉和他的兄弟们,此刻全都正在农闲,外加徐海成这个自己人…… 有这么多的大小伙子,干点活那还不是张张嘴的事儿? 于是,几个人商量着,商量着,那房子就开始动工了。 等姜晓菱在医院休养了几天,小囡囡也长大了一圈的时候,家里的房子终于盖好了。 因为盖的是两家相连的厨房和两个单间,全都不是产妇和孩子的活动范围,所以并不耽误姜晓菱回家做月子。 这边房子一盖好,那边家里人就把她们母女两个给接回了家。而等她们包裹得严严实实,被邵彦城亲自登着三轮车接回来的时候,屋里的那个大铁炉子已经烧得旺旺的,烟囱通向了各个房间。 整个房子里温暖如春,姜晓菱进家后不仅没觉得冷,还被那扑面而来的暖气差点弄出了一身汗。 邵蔓是比姜晓菱晚了两天生产的,生了一个七斤六两的男宝宝。 可以说,她们祖孙两代差不多是同一时间坐的月子。 因为同样是顺产,邵蔓反倒是比她这个做奶奶的,还早回家了几天。 于是,等姜晓菱这边到家安顿下来之后,那边脑子里就开始响起了一阵叮叮咚咚的提示音,吵得她脑仁疼。 因为刚刚生产,身子很虚,姜晓菱在住院期间,只有最后那天去了一次仓库。 进去后只是把她生孩子的事儿和儿子一家说了声,让他们别着急。 然后等到了儿子的回信,知道蔓蔓也生了之后,她就没有再进去过。 想来,那边也是算着她回家的日子,开始寄东西了。 姜晓菱并没有急着去看。 她躺在床上,看着妈妈和奶奶迎来送往了一批又一批来看望她和宝宝的邻居。 虽然说作为产妇,没人会让她做什么,可这样一直绷着劲带着笑的应付,也是一件很费神的事儿。 可有些交往也不是能避开的,她只能躺在床上,努力应酬着。 好在徐寒梅和姜老太太也不舍得她太过于辛苦,除了那些真的关系好的,其他能推拒就都推拒了。 即便如此也忙了整整一个上午。 待那些人来得差不多了,吃完午饭,趁着孩子睡着不用喂奶的时候,姜晓菱才终于有功夫去了一趟仓库。 她依然没有先去看信,而是去看了一下那些竹篮。 可今天,姜晓菱却发现了不同。 因为邵洋已经完成了一年的游学,早就回家了,所以国际版闲渔那边的铁架子还有木盒子已经好久没有再增加新的东西。 姜晓菱记得自己上次进来的时候,正对着她的那个位置,放的满满当当的还是孙子临回国之前,给她买的一桶又一桶的婴儿奶粉。 从0-3个月,一直到周岁以后的,他恨不得全都给买齐了。 可现在,那个放着奶粉的木盒子已经被移动到了一边,取而代之的居然是什么——卫生巾? 姜晓菱不明白这卫生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于是就没有去管别的,而是先随手拿出了一包。 然后她发现那包装和以前孙子寄过来的都不同,变成了牛皮纸袋。 一看就是被系统重新给包装过了。 这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要知道,这黑匣子现在已经不太管邵洋寄过来的东西了。 估计是一次次被他天马行空的购买方式给搞得麻木,懒得一样一样去分析。 就好像之前那些奶粉,用邵洋的话说,如此细化的分阶段是后世才有的,之前只有最基础的婴儿奶粉。 可他是按照阶段买的,系统也就都按照他买的给分了阶段,无非是将铁罐子上有关年份的字母给掩盖了一下。 大概是不想一一再去研究成分的不同了。 可这次,它又改变了包装,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姜晓菱撕开牛皮纸袋,发现里面还有包装,不过那些包装就是一个个单独的了。 她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包的纸袋子,再次撕开,发现袋子里是白色的,长条的,软软和和像是垫了棉絮的纸。 她拿着看了半晌也没弄明白这到底是什么? 好在姜晓菱现在已经经验很丰富了,看不懂的东西也不会太纠结。 她将东西重新放回了原处,去打开了收件箱。 果然,收件箱里有两封未读邮件,一个是儿子寄过来的,一个是孙子寄过来的。 她先打开了邵洋的。 打开之后,姜晓菱才发现,写信的人并不是孙子,而是她那个同样在坐月子的孙女邵蔓。 她不赞成的皱了皱眉。 自己刚刚生过孩子,身体有多虚心里最清楚。 如果不是这脑子里一直叮叮咚咚响个不停,让她不得不来这一趟,其实姜晓菱今天本也没有准备进来。 而孙女比她还晚生两天,现在不也是很虚的时候吗?她居然还在给她写信,给她寄东西?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可感动的同时,姜晓菱也有点生气。 “自己还是医生,怎么这么不知道爱惜身体!”她嘴里念叨着,慢慢的往下看着来信。 看了几行,她的表情才缓和了下来。 因为蔓蔓在信里说了,让奶奶别担心她的身体,她现在好好的休养着呢。 这信也不是她自己写的,而是她口述,然后由她妈妈代笔的。 邵蔓在信里说,因为她丈夫郑翔宇是孤儿,家里也没有个老人,所以她的月子是在娘家做的。 反正她现在和爸妈住在一个小区里,其实住在谁家也没什么差别。 让奶奶不用担心她,有亲妈照看着,她和孩子都被照顾的很好。 邵蔓说,她把自己做月子用的东西全都准备了一式两份,能够用父亲电脑寄过来的,都在另外一封信里说明了用途。 而这封信主要是想跟她说说那个卫生巾。 邵蔓说那是给姜晓菱在月子期间使用的。她说她们那个年代的人,不光月子里,生理期也都用那个东西。 以前没有给她准备,实在是因为一次次的被系统给退回,根本就寄不过去。 而这次,是她灵光一现,想到了邵洋的国际系统。 她说她在网络上查询了,世界上最早的卫生巾发明于1971年,也就是姜晓菱他们现在的时间。1 那时候国内没有,可国外已经开始出售了。 所以她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就把邵洋的手提电脑给要了回来。 没想到居然一次成功,直接寄了出去。 邵蔓在信里仔仔细细的跟姜晓菱介绍了那东西的用法。 同时还跟她说,因为孩子用的纸尿裤实在寄不出去,她只得偷了个巧,将他们那边盛行的婴儿纸尿片也以卫生巾的名义寄了过去。 让姜晓菱根据大小区别使用。 她还说,徐惠萍给囡囡做了几个用来兜纸尿片的尿布兜,在国内的那个系统,也就是那些竹篮里…… 邵蔓还在信里写了很多,事无巨细的非常啰嗦。 一副怕姜晓菱看不懂不照做的样子。 姜晓菱也不嫌烦,微笑着看着。 可看着看着,她发现眼前的字迹变得有点模糊,随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已经湿润了。 或许是因为做了妈妈,内心就更加的柔软了。 此刻隔着黑匣子,看着那信里,儿孙辈们对她还有对囡囡那种发自内心的爱和呵护,姜晓菱的眼泪总有点控制不住。 她在脸上胡噜了一把,将这封信关闭,又打开了另外一封。 那封信是以儿媳妇徐惠萍的口吻写的。 可能是关心太过,她着急的就有点不太注意说话的方式。 在信里,她一点都不像是给人家做儿媳的,反倒是像个长辈般絮絮叨叨跟姜晓菱说了一大通,这个不能动,那个不能吃。 不仅如此,还给她列了好些个通乳的,养身的食方。 只是列着列着,她自己又来了一句:“算了,妈妈,我也不给你列了,列了你也不会做。我会每天给你熬好了寄过去。你务必要按时喝,我会监督的!” 看到这里,姜晓菱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也不知道徐惠萍要怎么监督,难不成她还能钻到那个电脑里,探到这边来看一看? 可即便心里忍不住的反驳,姜晓菱还是觉得心里甜丝丝的。 除了尿布兜,徐惠萍还给囡囡做了隔尿垫和爬爬服。 隔尿垫是用一块儿从雨衣上剪下来的帆布垫在下面,上面缝了加厚的棉布制成的。 那棉布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找来的? 又厚又软,还不知道被她提前给洗了多少次,喧乎乎的。用手摸一摸就觉得舒服的紧。 光看就知道绝对不会硌着孩子的小屁股。 徐惠萍在信里说得很清楚。 她说让姜晓菱别节省,每天都给孩子使用,她们会随时补充,不会让囡囡亏着。 她还说,现在是冬天,这边条件也不够好。不说洗尿布的热水,还有烘干条件不过关,单每天来回把尿都容易让大人小孩儿感冒。 又说她在月子里不适合太耗费心神,而邵彦成工作辛苦,睡眠也特别重要…… 反正说过来说过去就一个意思—— 姜晓菱只管安安生生的养身体,坐月子,其他的后勤工作由他们搞定! - 邵彦成这天晚上回来的比平时要早,因为他收到了秦叔叔一家人寄来的包裹单,特意去邮局取了一趟包裹。 那个包裹很大,邵彦成抱着进来的时候,姜晓菱险些没有找到他的脸。 “都寄了什么啊?快点打开看看。”姜晓菱看他被包裹挡得连路都看不见的样子,有点好笑。 邵彦成没有说话,将包裹放在一旁。 先是一如既往的脱了外穿的衣服,洗干净了手,抱着自家的小闺女使劲的亲香了亲香之后,才拿出剪刀,将那包裹剪开。 那包裹里有一条厚厚的小被子,一套软软和和的小棉袄,除此之外,还有一包红枣,一包小米,一袋奶粉,一袋白糖。 另外,包裹里还有一封信,里面夹了二十块钱和一沓的副食品票。 可以看得出,为了准备这一包东西,秦叔叔一家人也是倾尽了全力了。 姜晓菱看着那些东西,心里很有些不安,她望向丈夫:“收这么多东西,合适吗?这,咱将来怎么还啊?” 邵彦成没有接妻子的话,他弯腰将女儿从床上抱起来,将脸埋在她的小抱被里,深深的吸了一口。 然后一脸的享受表情,似乎从那女儿的身上汲取了什么宝贝力量一般。 之后他用鼻子拱了拱睡得香甜的女儿的小脸蛋,笑着说:“我们家囡囡是个有福气的,看看有多少人宝贝着你啊!” 躺在襁褓里的小婴儿虽然听不懂爸爸的话,却像是能够感受到他的心情一般,在睡梦里牵了牵嘴角,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 看得邵彦成心都要化了,对着女儿的小脸蛋又亲了一口。 然后——就被妻子一巴掌拍在了后背上! 虽然穿得厚,那巴掌拍得并不疼,可他还是感觉到了妻子是真的怒了,不由得后背一僵。 “你赶紧把囡囡放下!刚哄睡,你再给我嚯嚯醒了!”姜晓菱瞪着眼睛,压低了声音斥责道。 那表情,明显是如果孩子醒了,她一定要和邵彦成没完,绝对不是说着玩儿的! 邵彦成嘿嘿笑着将女儿重新在小床上放好,然后伸手在妻子的脑袋上揉了揉,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心疼:“累坏了吧?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这样的话,姜晓菱这几天实在是听得够多了,已经免疫。她现在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那包东西上。 “我问你话呢,秦叔叔他们寄了这么多东西,咱们怎么还啊?”她一脸的发愁表情,再次问道。 邵彦成终于没有再回避,他学着姜晓菱的样子,叹了口气,脸上却依然带着笑。 他说:“这就不是要担心的事儿。秦叔他们把咱当做自己孩子,送这些来,是他们做老辈儿的心意。心意这东西哪里能衡量? 咱们做小辈儿的,该收就收。痛痛快快收下了,承情了,他们才会高兴。至于别的,等以后他们老了,咱们该尽孝的时候,难道还能不管? 不管是老辈还是小辈,该承情时候承情,该尽孝的时候尽孝,这才是该做的。别的想那么多干嘛?” 邵彦成很少和姜晓菱掰扯这种做人的道理,一时间将她听得有点愣神儿。 仔细想想,她觉得丈夫说的这是对的。 可不就是这样吗? 该承情的时候承情,该孝敬的时候孝敬,这才是小辈和老辈人之间相处的正常方式。 要是太客气了,反倒显得不亲。 想来秦叔叔他们并不希望自家和他们如此计较吧? 想通了之后,姜晓菱的心情也开朗了很多,连忙拿出了孙女还有儿媳给孩子准备的东西给邵彦成看。 别的还好,邵彦成拿着那块儿用雨衣改制的隔尿垫,看的龇牙咧嘴,嘴角直抽抽。 姜晓菱一阵好笑。 她当然明白丈夫的心理。 要知道在他们这个时候,这种厚帆布的雨衣可是紧俏的很,是拿钱,拿工业券都买不着的好东西! 他们和爸妈家,总共加起来就只有一件,不到特别大的雨,家里人都舍不得披! 儿媳可好,剪下来这么大的一块儿,仅仅用来给囡囡垫屁股! 刚才她第一回见的时候,也忍不住的一阵心疼。 “那个,这又不是消耗品,可以一直用。将来,将来咱儿子也能接着用呢。” 看丈夫那一脸肉疼表情,姜晓菱忍不住出声安慰道。 听妻子说以后儿子也能用,邵彦成脸上的表情终于好了很多。 他转过头,伸手将妻子散落的碎发别上去,然后才说:“咱不着急,不那么早再要孩子了。其实有囡囡就足够了,再要不要都行,太遭罪了。” 邵彦成说的是实话。 可能和他从小并没自己的家,一直在各个家庭里轮流长大有关,其实直到结婚之前,他都不是一个特别有家庭观念的人。 他也从来没有把什么繁衍后代,传宗接代当回事。 对于生儿子之类的更加没有执念。 他就记得妻子阵痛发作时的痛苦表情,还有她在产房里叫得那声嘶力竭的声音。 直到现在,邵彦成每每想起,还会做噩梦。 所以他真的不太想让妻子再生了,什么生儿子之类的,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妻子的身体来得重要。 邵彦成的这些想法,姜晓菱之前并不知道。 所以在听到他说再要不要都行的时候,很有几分惊讶。 她不由得抬头去看丈夫的眼神,想要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说得是真心话,还是口不对心。 结果,看到的是他满眼的心疼和怜惜。 看得姜晓菱的心就像是浸在了热水里,暖暖的,软软的。 可她的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 反之,她还佯装不高兴的瞪了邵彦成一眼:“胡说,哪儿能不要儿子呢?我还等着我的庆庆呢!” 听她这么说,邵彦成不再言语了。 虽然他知道妻子和自己的看法一样,那就是即便再生个儿子,和上辈子的庆庆也绝对不可能是一个人。 可,或者人都有执念吧。 即便明知道不可能是一个人,却还是总希望能够梦想重现。 所以,听到妻子说还想要儿子,并且还想给儿子取名叫庆庆的时候,邵彦成没有反驳。 却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要儿子可以,但是一定要晚几年。 要把妻子的身子恢复到最佳状态才行。 说到儿子,姜晓菱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小脸顿时皱成了一疙瘩。 她伸手拽了拽丈夫的衣袖,问:“囡囡的名字你想好了没,叫什么?马上就要报户口了啊!” 邵彦成张了张嘴,有点为难,似乎是在斟酌着字词,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妻子的问题。 可都没等他想好怎么说,姜晓菱就瞪圆了眼睛。 “囡囡的名字你起,别听我爸的,他说了不算!” 一句话说地邵彦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脸上就剩下了愁云。 姜晓菱才不管他怎么去和爸爸那个老糊涂搅缠,反正她是打定了主意,死活不能让老爸给闺女起名儿。 一直到现在,姜晓菱想起那天在医院里,她刚刚苏醒过来时,听到父亲说得那番话,还气得只想心绞痛。 那天,姜晓菱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耳朵里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父亲扯着嗓门冲周围的人显摆:“我孙女就是个有福气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到元旦这一天来! 任谁家有这么赶巧的?不用说都是一个天生有福的娃娃! 我想好了,孙女在元旦这天出生,那名字就叫元旦吧。邵元旦,看看,多好的名字!多喜庆!一听就是这样的好日子出生的孩子!” 姜立南越说越高兴,那副洋洋得意的表情,姜晓菱没睁开眼都仿佛能够看到一样。 可听到这当外公的居然给闺女取了这么一个名儿,她气得差点没从病床上跳起来! 元旦?这是小姑娘应该用的名儿吗? 说出去还不给人笑死了! 还喜庆?喜庆个鬼,神经还差不多! 要真叫了这个名儿,别人家问起怎么说? “我们家姑娘叫元旦,大名儿邵元旦,小名儿旦旦……” 一想到这样的场景有可能发生,姜晓菱觉得自己简直要直接昏死过去了! 第 97 章 二章合一 在女儿的强烈要求之下,尽管姜立南觉得有点委屈,可还是不得不同意将外孙女的名字确定为邵元,小名儿圆圆。 图一个圆圆满满之意。 小圆圆虽然起名的时候,费了一番周折,可有这么多长辈家人的宠爱,也确实如她的名字一般,越长越圆。 很快小脸蛋就跟气吹的一样,肉嘟嘟的,看上去比和她一个月龄的小娃娃,得大个一圈都不止。 外人在的时候,姜晓菱自然是随大众,也给圆圆用尿布,穿棉裤,外面裹上小抱被。 可没人的时候,她就会给孩子那身盔甲一样的厚重衣服都脱了,换上儿媳妇给圆圆做的棉质爬爬服,裹上小尿垫儿。 这样孩子也舒服了,她也不用老惦记着换尿布,因为神经紧绷而睡不好觉了。 坐月子的产妇,一怕吃不好,二怕睡不好。 姜晓菱这两点都不占。 和娘家住在一个屋檐下,又因为是两套房,还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天天吃好睡好,也没有什么操心事,于是自己也跟闺女一样,被养得粉嫩嫩,胖乎乎,皮肤好得不得了。 这年头可不兴减肥。 谁家的媳妇儿要是做个月子能长胖,别人看见肯定会念叨一句,说家里重视,养得好。 而姜晓菱这样,既没有婆婆小姑给气受,娘家又当心肝宝贝疼爱的,自然就变成了所有人羡慕的对象。 很快,恨不得一个家属院的人都在念叨姜晓菱有福气,觉得姜家人好,家底儿实,舍得在闺女身上花钱。 那是小河和宁宁美美真的是年龄太小了,不然肯定也都得变成周围阿姨,大妈们惦记的对象。 这样的小日子过得姜晓菱很有些今夕不知何日,转眼一个月的产假就休完了。 这年月可不像后世,产假一给就是三个月半年的,这时候就是一个月。 好在因为她休完假的时候差不多也快到过年了,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没人跟她计较。 所以姜晓菱算是实实在在休了两个月的假,直到过了正月十五才正式回单位上班。 这一上班就收到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表哥徐海成和王晓燕确定恋爱关系了! 这可把姜晓菱给高兴坏了。 其实来上班之前,姜晓菱就一直在发愁,觉得这工作不好安排。 现在的废品站是三个女同志,一个男同志。 之前她是因为怀孕,大家照顾她,让她和表哥搭班。 一来少干点活,让表哥担待着她。 再有一个,也是因为他们是血亲,在一起搭班没什么顾忌。 可现在,她已经生完孩子了,总不能一直上夜班吧? 孩子那么小,晚上妈妈不在身边总是不方便的。 但,她要是上白班的话,让谁和表哥搭班? 另外两个都是女同志,换谁也不合适啊? 所以,知道表哥和王晓燕谈恋爱了,对于姜晓菱真的是双重的惊喜。 表哥的婚事有着落了,她开心,与此同时工作的麻烦也算是迎刃而解。 可高兴过后,姜晓菱越琢磨越不是味儿,忽然就反应了过来。 她二话没说,拉着徐海成回了他的宿舍。 在确定别人都看不见之后,照着他的胳膊就锤了一拳! “嘶!”徐海成没防备,被这一拳给砸了个十成十,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姜晓菱!你多大了还打人?” 他气得伸手在表妹的麻花辫上拽了一下,骂道:“都当妈了,还这么没大没小,你都不怕圆圆长大了笑话你!” “呵!”姜晓菱气鼓鼓地翻了翻眼。 “我们家圆圆笑不笑话我不好说,反正她还小,不着急。我就知道,今天晚上就有一场笑话可看! 海成哥,你今天要是不把这事儿解释清楚,我下班回家就告状!你就等着你姑派人过来抓你回家挨骂吧!” 徐海成:“……” 除了他表妹,他就没有见过第二个人,能把告人黑状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不怪姜晓菱生气,实在是她觉得表哥这事做得太混账了,真是没把他们当一家人! 徐海成的婚事,一直是姜晓菱心里的一个结。 说起来他们是表兄妹,之前在老家的时候甚至都谈不上熟。 可人都是有感情的。 这两年多来,他们一直在一起。 特别是自从表哥到了废品站之后,他们差不多可以算得上朝夕相处。 说起来,要是加上那段一起上夜班的日子,姜晓菱觉得自己和表哥在一起的时间,都要超过她和亲弟弟小河一天里在一起的时候了。 而徐海成那个人,对人又是诚心诚意,他们相处的那么好,她真的是没把他当表哥,根本就是当亲哥一样了。 现在,家里的情况越来越好。 不管是爸妈,奶奶,还是弟弟妹妹,包括丈夫,女儿…… 可以说一家人的日子是在往上坡走的。 是肉眼可见的越来越红火。 但越是这样,就越衬的表哥像个小可怜一样。 要房没房,要钱没钱,要工作没个正式工作,连个媳妇都找不到。 说不让人操心,那怎么可能? 姜家的人不是不替徐海成想办法,可他还不像谢强。 谢强再不济,家里清清白白,而且还有宁林户口。 这样招工的时候,至少政审这一块儿不用人操心。 可徐海成那成分……就算是姜家的人使使劲,把他弄到工厂里去,他想转正那也是根本没有可能的。 更何况他连户口都没有,就机械厂和汽车厂现在工位那个抢手程度,他连个临时工都做不了。 所以,他现在就是高不成低不就,谁琢磨都琢磨不出来一个可行的方案。 姜晓菱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在废品站待着。 然后好好读书,等运动过后好考大学。 反正他年龄不大,即便真到了那个时候,也才不过三十岁。 她知道,运动后那一届的大学生多大年龄的都有,表哥没准儿在里面还算是年轻的。 可工作可以先就这么混着,但媳妇不行啊! 总不能让表哥到三十还不成家立业吧? 那别说她妈心里有多难受,远在老家的外婆也不能干啊?! 所以,之前在听王瑾说了王晓燕的情况之后,姜晓菱当时真的是满怀了希望。 她那时候确实是认为王晓燕是冲着自己表哥来的。 为此她里外里不知道在表哥这里打探了多少回。 可是,探来探去,得到的结果都是失望。 表哥矢口否认不说,她后来仔细的观察了很多回,也觉得那俩人像是很生疏的样子。 甚至连话都不带说的。 时候长了,她也就死了心了,以为之前确实是自己给弄错了。 可没想到——自己就回家生个孩子,满打满算不过两个月,这俩人都打恋爱报告了?! 合着,之前那半年,是合着伙骗她的吗?! 姜晓菱越想越生气,同时心里还有一点隐隐的委屈。觉得自己对表哥掏心掏肺,他压根不把自己当亲人。 她拿着徐海成交上来的恋爱报告,在他的眼皮底下晃了晃:“是不是这东西如果不用我签字,你还不打算告诉我呢?” 说话的尾音,隐隐的都带出了鼻音。 看到她这个样子,徐海成无语极了。 伸手过来在表妹的脑袋上使劲儿的胡噜了一下。 姜晓菱气得一巴掌把他的手给拍开,他又伸过来胡噜了一下,直到彻底把她的麻花辫给搞乱了。 气得姜晓菱跺了下脚,转身就要往外走。 然后被徐海成一把抓住。 “行了,之前是表哥的错,我跟你赔个不是。可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徐海成说着,硬把姜晓菱拉到椅子上坐下,然后才慢慢的开始跟她解释。 “我和王晓燕说起来认识的挺早了,我刚来宁林没多久就和她认识了。” “是你去县剧团画幕布的时候?”姜晓菱打断了他的话。 徐海成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个恍然的表情:“是王瑾姐跟你说的?” “嗯。所以说人家王晓燕来咱站里上班,就是为了找你?”姜晓菱继续追问道。 徐海成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姜晓菱恨得一脚踩在了他的鞋上:“还说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我想象的哪样儿?人家不就是冲着你来的吗? 徐海成,我以前怎么没有觉得你这么渣?!人家女孩儿都追到家门口了,你硬是拖了人家半年?!” 徐海成差点没有被她的话给气死! 他气得一屁股坐在了姜晓菱的对面,冲着她骂道:“你脑补什么呢?简直胡说八道!” 在徐海成后面的解释中,姜晓菱才知道,虽然表哥和王晓燕确实是很早之前就认识的,可之前他们并没有太多的交集。 那时候,徐海成刚刚在宁林落了脚,一切都还没有安置住呢,他压根就没有想过要谈对象的事儿。 后来,县剧团在宁林的演出结束了,王晓燕跟着剧团一起回了老家,他们就更加没有了联系。 王晓燕确实是从那时候就对他就有了想法,但小姑娘嘛,就算是心里有了情愫,自然也不会轻易流露。 如果不是赵泉偶尔在村里说起在城里的事儿,谈到认识了一个特别会画画的兄弟,画的伟人像简直是一绝。 他们俩可能至此后也不会再有什么联系。 赵泉说者无心,王晓燕听者有意。在她有意识的套话中,很快就确定了赵泉说的人就是徐海成。 那时候,她家里正在给她相看婆家,小姑娘也不知道怎么的一咬牙,就下定了决心要来城里寻求自己的幸福。 在确定来废品站上班之前,她其实已经来了城里好几回了。 也在外面偷偷的看了徐海成好几次。 一直在她确定了徐海成就是在这里上班,并且没有谈对象,更没有结婚之后,就开始在家里各种闹腾了。 反正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儿,平时家里各种娇惯。 即便那个在外人面前连个笑脸都没有一个的爹,面对她也没什么办法。 几经波折之后,王晓燕终于如愿以偿来了这里做临时工。 其实她来的时候,徐海成真不知道她是冲着自己来的。 反倒还因为之前认识,忽然做了同事而感到有点不自在。 所以,那时候姜晓菱问他们两个是不是有点什么的时候,徐海成不仅否认,还会有意无意的和王晓燕更加的保持距离。 “是这段时间你休产假了,晚上我要是忙不过来,她都会主动过去帮忙。然后才慢慢说开了。” 徐海成解释道。 “那,表哥,你是真的喜欢她,还是因为知道她是为你而来,心里不安才决定跟她好的啊?” 听了表哥这番解释,姜晓菱知道之前是自己错怪了,反倒又担心了起来。 虽然吧,她挺想让表哥早点给她找个嫂子,可是也得是在表哥能够获得幸福的前提下啊! 要是之前那么久,表哥都没有喜欢上王晓燕,那他又是凭什么确定自己现在对她是真的喜欢? 徐海成笑了笑:“放心吧,我知道自己怎么想。婚姻大事,我不会胡来的。”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姜晓菱总算是放了心。 知道徐海成有了对象,姜家人当然都很高兴。 而这其中最高兴的自然还是徐寒梅。 在她的要求下,第二天下午徐海成就把王晓燕带回了家。 在和那姑娘相谈了一番之后,徐寒梅对于这个准侄媳妇也是相当的满意。 于是,正式去王家提亲就列入了日程中。 徐海成有对象的消息,自然不能瞒着家里的老太太。 所以徐寒梅第一时间就催促侄子往老家写信。 与此同时她和丈夫也写了一封信回去,把相看的结果和家里说了一声。 当然,以现在这样的通信速度,姜家也没人指望这事要等老家那边的态度。 不然来来回回一两个月都过去了。 既然人家俩孩子两情相悦,而且徐海成说也确定人家女方家里没意见。 照徐寒梅的意思就是——那就早早的去和女方家里见个面,两家人坐坐,合计合计,给俩孩子把婚事给办了。 反正他们俩都已经到了合法的结婚年龄。 可姜立南想的还更多一些。 当天晚上,邵彦成刚刚下班回来,连衣服都还没有来得及换,姜立南就来了他们的小家。 一看就是有话要跟他们小两口说。 姜晓菱连忙把孩子哄睡着了,和丈夫一起陪父亲坐下。 姜立南坐下后,也没拖延,很干脆的就对他们开了口:“我今天来是想和你们商量商量海成的事儿。” 听爸爸这么说,他们俩一起点了点头,都没有吱声,听父亲继续。 姜立南抿了抿唇,斟酌着说道:“我想把海成的户口办过来,放到咱家户口上。想听听你们两个的意见。” “那当然好了!”姜晓菱第一个回答。 “要是表哥的户口能过来,好多事就能想办法了。例如我可以和办事处商量商量,把他的工作给转成正式工,那他的工资最少能再涨个十几块钱。反正表哥一时半会儿也不准备换工作,工资高点儿,以后的日子手里也有点闲钱。” 邵彦成当然知道,父亲大晚上的跑来找他们,肯定不仅仅是为了要征求他们的意见,肯定还有更重要的事儿。 他想了想,问道:“爸,你想好托谁了吗?” 姜立南点了点头:“我想托郑顺伟去帮我跑这件事,他舅是咱市武装部的副部长,和市局的人关系应该不错。我想着托他帮忙打听打听。” 邵彦成又斟酌了一下。 “郑顺伟那人还行,说话做事也不是没谱的。只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而是转头看向了妻子:“咱家还有什么值钱点的东西?” 姜晓菱被他问的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即便自己来确实是这个打算,可被女婿忽然这么直接揭破,姜立南还是有点窘迫。 他有点别扭的搓了搓手,快速的补充道:“爸妈不是找你们要钱,钱我们有!主要是这事儿有点急,现准备东西的话,一时间也不是那么好买的。 你们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先帮你们表哥一下的?该多少钱,爸爸给你们。” 姜晓菱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忽略了。 她光想着能把表哥的户口转过来是好事,却忘了那户口哪儿是那么容易转的? 要是好转,还用等到现在?! 这疏通关系,可不是得花钱用东西砸? 她二话没说转身进了里屋,然后从仓库里拿出了一块女士坤表。 这是儿子之前买给她的。 只是她平时用系统的时间非常方便,同时也不想让别人觉得太高调,所以一次都没有带过。 这表从寄过来后就一直放在仓库里吃灰,她就打开盒子看过一次。 如今拿出来帮表哥送礼,姜晓菱觉得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吧。 看了看她递过来的表,姜立南没有推辞,只是说了一句:“钱明天我让你妈给你。” “给什么啊?我们又不缺钱,你们拿过去用就是了。”姜晓菱连忙拒绝。 姜立南瞪了她一眼。 “都结婚了,还这么稀里糊涂的!给海成办事,我们当姑姑,姑父的花钱,是我们长辈的意思。 当初你大舅和我感情深,临终前又把这个儿子托付给了我。我帮他是我的心意,我答应他爸照顾他的。 你们平辈儿兄妹,凭什么替他出这么重的礼?简直胡闹!” 说完,他拿着表一甩手气哼哼的走了。 姜晓菱被亲爹这一番话给说得哑口无言。 一直到爸爸的身影消失不见,才看着丈夫半天蹦出来一句:“我这……是给了东西,还挨了骂?!” 说得邵彦成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邵彦成知道父亲是诚心诚意的对他们好,说得那番话也是对的。可是他也觉得,兄弟间其实也不用分得那么清楚。 和海成接触了这么久,彼此间已经很了解。邵彦成对于这个大舅哥的品性,还是放心的。 也愿意在他需要的时候,伸一把手。 “爸要是把钱还回来了你就接着。”他对妻子说道。 “喂!”姜晓菱有点不乐意了。 虽然说现在家里的伙食他们夫妻俩每个月差不多负责了一大半还有多,可爸爸一个人的工资在养活一大家子人呢! 他们两口拿双工资,家里只有一个圆圆要养。 可圆圆说起来也没用他们养,光哥哥,嫂子,还有侄子,侄女寄过来的东西,她用到长大都用不完。 所以说,她和邵彦成的工资,除了这个男人买点资料,书籍之外,其实没什么开销。 这会儿听他说那手表还要爸爸的钱,姜晓菱心里肯定要不高兴。 “你不接爸爸会愿意?”邵彦成反问道。 说完,也不等姜晓菱回答,他又继续往下说:“我想着用那钱在新厂区给海成租一套房子,这样他结婚的时候好歹有套婚房。总不能在你们废品站那个宿舍里娶媳妇吧?!” “租套房子?!” 姜晓菱完全没有想到还能有这种操作,简直惊讶极了! “新厂区还能租房子?!” “嗯。那边家属区房子盖的不少,搬过去住的人不多,好多都空置了。之前有些临时工提出租房子做宿舍,厂里都同意了。 我回头去问问,要是行的话,我给海成做担保,帮他也租一套。 新厂区离那个王晓燕家不远,他们平时就算是在废品站住,休个假过去那边,至少不至于晚上没地方住,还得住到人家女方的娘家去。” 听他这么说,姜晓菱自然没有不赞成的。 她觉得如果这房子的问题要是能解决了,那到时候爸妈去人家女方家里提亲,说起来面子上也会好看很多。 不然,将来两口子结婚的时候,没准儿那新房子都得先临时放到自己家来。 可他们家再腾出来一间屋子给那俩人做新房,哪怕是走走过场,也挺费劲的。 如果能够替他们租一套房子,那可谓是皆大欢喜了。 姜家人商量的这些事儿,之前并没有跟徐海成说,他也不知道。 等他知道的时候,是姜立南已经找人将他的迁徙证明开出来,然后给他,让他拿着去派出所上户口。 看着那张证明,徐海成整个人都傻了。 再然后,他又从姑妈那里知道,表妹夫正在想办法帮他找人解决房子的事儿,已经弄的差不多了。 虽然说那房子是临时租的,可妹夫一口气帮他们交了三年的房租,至少这三年里,他也算是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 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徐海成忽然俯下了身子,用手捂着脸控制不住的流下了眼泪。 第 98 章 二章合一 有了户口,工作也转正了,再加上又有了房子。 不说徐海成,连姜立南和徐寒梅夫妇俩,都觉得腰杆子挺直了不少。 去王晓燕家提亲的时候,也确实更加有了底气。 - 晚上关了门,王军民和老伴儿两个人坐在炕头,看着徐家今天上门提亲时拿来的东西。 两桶麦乳精,两瓶水果罐头,一瓶酒,还有一条大前门的香烟。 一时间俩人都没有说话,眼神带着丝恍惚,都有点不敢相信今天这事儿是真的。 好一会儿后,王军民抖擞着手拆开了那条香烟。从里面拿出一盒,将盒子放在鼻子下使劲的闻了闻。 拆开吸,他是舍不得吸的,只闻闻,就已经很满足了。 对于这个毛头女婿,其实开始的时候王家人是不太满意的。 一来,王晓燕的父亲王军民觉得这小子年龄太小了,今年才刚二十一,只比自己家女儿大了不到一岁。 俗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女儿是家里从小娇养大的。 王军民本意是想把她就嫁到附近村子里,找个淳朴踏实的好后生,最好能比女儿大个三两岁,知道疼人的。 这样他们能看着点,也能帮衬着点。 家里兄弟多,他又是个大队干部,再也没谁敢欺负他们家闺女。 可谁想到,女儿完全不理会他们这做爹娘的苦心,死活非要去找这个徐海成,还死乞白赖的跑到城里去倒追。 光着一点,王军民心里就带着气! 二来,王军民也是看不上徐海成的条件。 虽然他有个城市户口,是吃供应粮的,可他连个家都没有。 说是投靠姑姑从老家过来的,可再亲那样不是自己家。 是个城里人又能怎么样,现在不还是住在单位的集体宿舍里? 还是个临时工。 虽然家里世世代代都是农民,可王军民觉得自己家条件不差。 别人家可能稀罕做个城里人,觉得能把女儿嫁到城里全家人面子上好看,可他却并不在乎这个。 一想到女儿嫁过去,连个家都没有,两口子都得住集体宿舍,他这心里就说不出来的堵! 他之所以当初不再反对,实在是女儿闹得太凶了。他被她缠得没法,灰了心才点的头。 可就算是点头了,也不代表他对徐海成有什么好印象。 但这次徐家人来提亲,却让王军民整个人都震惊了! 他再也没有想到,徐海成这姑姑,姑父居然能量这么大! 更重要的是,他们竟是真真正正的对徐海成好。 这从自己松口到徐家来提亲,不过一个月的功夫,那徐海成的条件竟翻天覆地的来了个大反转! 现在,房子房子有了,户口户口有了,听他姑和姑父的那意思,下个月连工作都能转正了,工资还要提高…… 这样的变化,让王军民一时间都不知道要发出什么样的感叹了。 那感觉就像是——原本已经接受是个石头块儿了,谁知道拿到手里却发现变成了个金疙瘩。 反倒让人有点不能接受。 “人家一把手给了一百块钱……” 王晓燕她妈赵春英盯着桌子上放着的红纸包有点发愁:“她爸,你说女儿这压箱底儿的,咱要不要再多给十块?” 王军民将烟盒又往鼻子跟前凑了凑,深深的吸了一口,说:“再给多加二十。” 徐家今天来,说得很清楚。 说徐海成是长子长孙,这婚事是一定要回老家办的。 家里还有从小把他照顾大的奶奶。 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起路上的颠簸,肯定不能赶到这边来。 那就只能是小两口回家去给奶奶看看。 所以,他们家这边就不在城里摆喜酒了,这钱留下来让娘家人请着亲朋们吃顿饭。 至于小两口他们自己的朋友怎么聚,让他们自己安排,大人们就不介入了。 现在是一九七一年,人们的生活水平比起以前来说,确实好了一些。 不管是城里还是乡下,有那家里条件好的,小辈儿结婚家里请亲朋吃顿饭这也慢慢成了风气。 可再怎么吃,那也吃不了一百块。 这明显就是人家徐家怕自家的侄子被看低了,在给徐海成撑脸面。 这一点,王军民又怎么会看不明白? 可他家也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这钱他们老王家也不会真花完。 “留二十块钱请家里人吃一顿,剩下的还给燕儿他们带回去。”王军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不管徐家再撑脸面,徐海成自己并没有什么家底儿,这一点王军民心里还是知道的。 那种面子活儿他才不在乎,把钱留下来给他们小两口留着救个急,比什么都强。 这一结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孩子了,到时候手上宽裕点,他们家晓燕日子过得不受屈。 - 因为王家人的积极配合,徐海成和王晓燕的婚事进行的很顺利。 从说亲到结婚,总共也没有用够一个月时间。 然后在春暖花开的四月,两口子一起请假回云省去探望奶奶。 表哥结婚,姜晓菱自然很高兴。 可表哥,表嫂这同时请假却让她极为头疼。 她以前还觉得他们两口子都在废品站上班这是一件好事,至少她再也不用为排谁上夜班而苦恼了。 可她那时候忽略了,这还有同时请假的可能发生。 知道侄子,侄媳妇要回老家,徐寒梅比谁都激动。 恨不得提前几天就开始收拾要给自己娘家妈准备的礼物。 搬到宁林以后,距离老家实在是太远了,再也不能如以前一样时不时都回家看看。 徐寒梅很挂念自己年迈的母亲。 所以,姜晓菱现在在家里听得最多的话,不是“给你外婆织了一条毛裤”,就是“这次让海成在家里多陪陪你外婆”…… 越听,她心里越是发愁。 最后,邵彦成实在看不下去了,提出让圆圆过去和外婆睡,然后自己晚上下班之后就去废品站陪着她一起上夜班。 姜晓菱想了半天,觉得实在不行,就只能这么办了。 只能辛苦丈夫几天。 她实在没法提让人家张巧一个人晚上在那儿守着,可让她自己个上,姜晓菱觉得她可能根本顶不住。 要知道废品站最忙的时候都在晚上。 可就在姜晓菱批了表哥,表嫂的请假申请,并且准备去和张巧商量排班的时候,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张巧主动来找了她。 “晓菱,从明天开始我上晚班吧,到时候我把我们家老杨叫过来,让他和我一起上。 以前你们都没来的时候,忙起来我也让老杨来干过活儿,这活儿他会。 白天你也不用怕,我明天就搬到站里住,白天的时候我一天都在,还咱俩一起上。” 听张巧这么说,姜晓菱肯定不能干。 她连连摆手:“姐,这可不行!没这样的。你这是要连轴转啊!哪儿能这么安排?还有姐夫也不行,他白天还得上班,他那活儿也辛苦着呢!” 张巧的丈夫是市饮食公司的一个炊事员。 虽然并不是什么大厨,可每天的工作也非常的辛苦。 白天在单位干,晚上来站里干……姜晓菱光想想都觉得这样不合适。 张巧却笑了笑,说:“你就权当帮你姐我一个忙,就当让我们两口子赚个外快。” 她的脸上带出了一抹羞涩:“我估计着海成没好意思跟你说,他们两口来找你请假之前其实就跟我商量好了。 他托我们帮他们小两口上班,然后他们把这个月的工资都给了我们。” “不瞒你说,”张巧说得坦然:“晓菱,这钱对我们还挺重要的。我们家大小子今年都十二了,闺女也七岁了。家里用钱的地方多……” 张巧说到这儿,姜晓菱自然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她只是完全没有想到表哥和表嫂能够贴心到这个程度,真的是为她把什么都想到了。 - 随着天气渐渐暖和,圆圆每天醒得时间也慢慢的长了,开始和人有了互动。 也变得愈发的好玩了起来。 于是,姜老太太和徐寒梅的注意力就全被这大宝贝给占据了,家里的其他人全都得靠边站。 这靠边的自然也包括姜晓菱。 每天一大早,有时候都不等圆圆醒,徐寒梅必定会亲自过来把她的宝贝外孙女给抱走,不到晚上绝对不往回送。 因为姜晓菱已经上班,所以小丫头现在连中午也跟着在那边住。 奶瓶,奶嘴,尿布,尿垫,这些东西那边全得很,跟这边一点都不掺和。 以至于有时候姜晓菱都怀疑自己这个做妈的,在闺女心里的重要性,可能都没自己以为的那么大。 但这也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她的空闲时间多了起来。 最近邵彦成总算是也没有之前那么忙了,至少周日还是会休息一天。 于是,早上在徐寒梅惯例把孩子抱走之后,这小两口就一起拿着钥匙去了防空洞。 俩人如往常一样,在里面待了一上午。 开始的时候倒还没有觉得什么,可后来,躺在棉垫子上补眠的姜晓菱实在忍无可忍的从垫子上坐了起来,望向丈夫一脸抓狂表情的问:“你有没有听到上面有什么声音?” 手里拿着一个汽车配件正埋头苦思的邵彦成一脸迷茫的抬起了脑袋,望向妻子摇了摇头。 “没啊,你听到什么了?” 看到他这个样子,姜晓菱自然知道这人的心思都在他手里那个铁疙瘩上。 这个时候,就是上面打雷闪电他也不一定听得到。 可她不同。 她是躺在棉垫子上补眠的,耳朵离地面近,那吱吱呀呀的声音就像是在她耳朵边响,一会儿飘过来一丝儿,吵闹的厉害。 她咬了咬牙,从垫子上爬起来:“我上去看看。” 邵彦成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也跟着站了起来:“快该吃中午饭了,把东西收拾收拾,咱们回吧。下午的时候再过来。” 这一次姜晓菱没有反对。 实在是,地面上那冷不丁传来的一声声奇怪的声音实在是吵得她难受。 不闹个明白她坐都坐不住。 收拾好东西,两个人一齐往上面走。 越走,那声音越发的清晰,距离洞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姜晓菱终于听明白是什么了,她“啊”的一声,闭了闭眼睛。 邵彦成显然也听出来了,一个没有忍住,跟着笑了起来。 “你说强子哥是不是有病?也亏得他做得出来!从大冬天这都拉到快入夏了,他就不能换一招儿?! 还有,他这水平也不能有点长进?这是拉二胡吗,这是拉锯吧?拉锯都比他拉得好听!” 邵彦成也不接她的话,直笑得肩膀都在抖动。 即便不上去,两口子都知道是谢强坐在防空洞口的台阶上在拉他那把破二胡了。 不是二胡破,是他的手艺实在是太破! 美芳追求他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这个浑人别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坚决过,可面对美芳的追求,他却坚定的像是一块儿臭石头,那就是死活都不答应。 以前姜晓菱还劝过美芳,跟她说“女追男就像是隔层纱,只要用心就一定能成功。” 她还拿她表哥,表嫂做过例子。 可后来她都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谁能知道这谢强追求起来,比隔着山还困难呢! 这俩人的拉锯战持续的得有一年多了,一点成效也没有。相反的,还越来越疏远了。 至少,不知道是不是心灰意冷了,现在美芳来他们这边的次数一直在减少。 以前她会找出各种理由,不是来找自己玩就是找封阿姨,不是让帮她裁个衣服样子,就是来送点什么小东西。 现在好了,姜晓菱得有快两个月不见那姑娘过来了。 可与此同时,封阿姨又开始了新的一轮给儿子相看对象。 其实现在封阿姨给谢强找的对象条件比起以前,都要好太多了。 有时候姜晓菱气郁极了,都觉得要是这人真愿意,在这里面选一个结婚也不是不能过。 反正,如今的社会,大部分人结婚不还是以搭伙过日子为主? 不想那些情啊爱啊的,日子也能平平顺顺的过下去。 再怎么说,现在的他至少在工作这一块儿实在是没有什么能让人再挑剔的。 而且,这厂里也已经确定了,马上就开始筹建新的家属楼。到时候以谢强的资历,要个小套还是没问题的。 于是,他在女人堆儿里的抢手程度比之从前,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可谢强对于妈妈的这份好心依然是完全不领情。 不仅不领情,还极为不给面子。 以前他周末休息的时候,封阿姨都恨不得把他的时间给分割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按照每个时间块儿来让媒人给往家里带年轻姑娘。 反正她儿子的腿脚不好,不愿意出门这是大家的公知,也没人在这方面挑他们家的理儿。 结果,人家媒人还没挑理呢,谢强先不干了! 他开始往外躲。 可那时候是冬天,外面那么冷,根本待不住人。他的朋友就这几个,他总不能天天躲到邵彦成这儿吧? 更何况他过来超过半小时,封阿姨都会上门来抓人。 后来,谢强就想了一个搜主意。 他不知道从哪儿托人给买了个二胡,一到周末就在家里学拉二胡。 越来人,他拉得越起劲儿。 谁说什么都没有用。 那声音,刺激得人脑门心疼,用谢长义的话说就是:“驴叫的都比他拉得好听!” 这样,那上门的姑娘们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往往进门没多久,他一开始拿二胡就找各种理由走了。 封阿姨为此都和谢强干了不知道多少架了。 她怎么打,怎么骂谢强都接着,可一来人,他就还拉。 “这估计是算着圆圆睡了,怕把咱闺女给吵醒,所以他跑这儿来拉了。” 看妻子那一脸的无语表情,邵彦成好心的还替好友解释了一句。 “也不知道谢强哥是怎么想的?他宁可天天和封阿姨对着干也不答应美芳,我就不信他是真不喜欢她。” 姜晓菱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一个人喜不喜欢另外一个人,这是能掩饰得住的? 别的不说,她怎么就没见这个浑人在美芳去的时候拉二胡? 应该是舍不得的吧? 这见鬼的自尊! 姜晓菱在心里又默默的骂了一句,然后拉了拉丈夫的手:“咱上去吧,也别让他在这儿再嚯嚯了。” 邵彦成点了点头。 两个人拾级而上,就在快要走到那扇铁门前的时候,上面的二胡声忽然戛然而止。 然后传来了谢强很有些恼羞成怒的声音:“你过来干什么?赶紧回去!” 姜晓菱连忙停住脚步,邵彦成也同妻子一般,停在了原地。 随着谢强的声音响起,他们又听到了一个轻软却坚定的声音:“我不回去,我就在这儿陪你。以后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你再撵我也不跑了。 谢强,这事我想明白了,我就是要和你好,你答应了最好,那咱就去把手续办了;你不答应也没关系,我以后就跟着你,大不了就一辈子不嫁人。 不嫁就不嫁呗,反正除了你我也没想过要嫁给别人。” 是美芳的声音。 小两口的脸上都露出了掩饰不住的震惊表情! 倒不是为听到声音而惊讶,而是…… 就美芳那绵软的性格,他们谁都不能相信刚才那番决绝的话是出自于她口。 而且,让他们更没有想到的是,原来在此之前原来美芳已经找谢强表白过了。 看样子还被这个浑人给拒绝了。 “大坏蛋!”姜晓菱低声骂了一句。 却让邵彦成使劲拽了拽手。 邵彦成此时脸上的表情有点纠结。 显然他意识到了他们这样的偷听有点不合适,跟听好友墙角似的。 可就这么退回去,他也明白妻子是打死都不会干的。 看了一眼妻子那一脸为好友感同身受的表情,他只得将自己那点道德感压在了心底,和她一起静静的待在这铁门后面。 外面的谢强和张美芳自然没注意就在他们身后,那平时并没有人进入的防空洞的大门此刻根本就没有上锁。 更不会知道与他们一门之隔的地方还站着另外两个人。 听了美芳的话,谢强粗着嗓子骂了一句:“我看你是太闲!有那个闲工夫在这儿胡想八想,你去好好读读书! 再闲着没事去找你师父学点东西,别啥好的不学,净学点那不该想的东西! 你才多大,还一辈子……你知道一辈子有多长?” “我不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可我就知道这辈子跟定你了!反正你今天说什么也撵不走我了,大不了你继续拉啊! 你不是会拉吗?你都把那么多人给拉走了…… 要不你试试,看看能不能也把我给拉走!” 谢强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很显然被张美芳堵得不行。 却一句话也没有反驳。 “谢强哥,上一次跑并不是说我跟你想的一样放弃了。而是,而是,你说话太难听了!你怎么能那么吼我……” 张美芳说着说着就委屈的哭了起来。 她这个人平时就是个爱哭的。 可偏偏她哭起来一点都不讨人厌,相反还总是能够激起外人的保护欲,总能哭得人心里也跟着她一阵一阵的难受。 就好像这会儿,姜晓菱就觉得自己心里的火儿一股一股的往上窜。 如果不是外面坐着的另外一个人是她强子哥,她心里清楚这事自己掺和不了,她早就冲过去了。 而谢强显然和她一个毛病。 听着美芳的哭声,那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和软了,声音里甚至带出了几分无措。 “你哭什么!别哭了。哎呀,都说了让你别哭。你在这儿哭别人看见了,还不定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 “你就是欺负我了!” “行了,行了,算我欺负你了,我跟你道歉。哎!你走不走?我走了啊?” …… 美芳没有再说话。而谢强的声音却越来越气急败坏。 他自话自说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站起来就走。 显然美芳又追了过去。 一直到确定外面的声音终于完全没有了之后,姜晓菱他们俩才从防空洞里走了出来。 锁好门,两个人望了望四周,表情还都带着几分讪讪的。 看着有点心虚。 上来之后,在确定四周无人,姜晓菱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转身激动的在丈夫的身上拍了一巴掌:“咱回去可以准备回礼了!当初咱结婚的时候,张工和谢强哥可送的都是厚礼,还有生圆圆时候的那一份儿。 这次强子哥和美芳结婚,咱可得好好的都给还回去!” 她说着,还激动的搓了搓手,那架势估计这会儿脑子里都已经开始在琢磨送什么东西回去了。 邵彦成看着她这个样子,不觉得有点好笑。 “你怎么确定的他们俩成了?我也听了半天,怎么一点没听出来?” 姜晓菱睨了他一眼,以一副很有把握的语气说:“这你就不懂了吧?自古烈男怕缠女。强子哥和美芳的事儿,主动权其实一直在美芳手里。 别看强子哥表现的凶,可只要美芳坚持,这事儿就不可能不成!” “之前啊,我担心的从来都是美芳会畏惧然后放弃了,现在看她这样,这事儿不用说肯定成了!” 果然,事情就如姜晓菱所预期的一样。 刚过了五一,谢家就传出了要娶新媳妇的好消息。 第 99 章 二章合一 谢家和张家,在家属院都算是数得着的人家。 谢家虽然有仨儿子,可是两口子都上班,谢强自己也有工资,所以家庭条件并不差。 张家就不用说了,张树民的工资走的是技术级,他还有一个部级的专家职称,那工资比厂长,书记还更高一些。 谢强是谢家长子,加之因为他那个腿,爸妈打心眼里还更偏爱他一些。只恨不得能把整个家底儿都掏给他,只求他以后的日子能够过得顺顺畅畅。 张美芳是家里的独女,钱小芸更是从女儿一丁点大,就开始帮她积攒嫁妆了。 虽然这年头也攒不下来什么值钱东西,可家里用的,床上铺的,穿的戴的,那是没有她想不到,备不齐的。 刚开始知道女儿选来选去选的人是谢强,钱小芸也很震惊。 可都没用张美芳说什么,张树民先就投了赞成票。 他对自己这个小徒弟那是看着哪儿哪儿都好,一听说女儿要和谢强谈恋爱,他那架势,看上去比张美芳还要欢喜。 直夸女儿有眼光,有远见。 把钱小芸那到了嘴边了的,不赞成的话全给堵了回去。 钱小芸疼女儿,可是更盲目的信任丈夫。 丈夫说好的人,她就绝对不会投反对票。 自从张树民说了女儿嫁给谢强是好事,让她把眼光放得长远一点之后,钱小芸看谢强就变成了“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几乎都不需要什么心理建设,也不存在角色转换,立刻就把谢强当做了自家人,开始对他掏心窝子的好。 谢强再去家里,那待遇也不一样了。 只要去,就必得留下来吃饭。好吃好喝伺候不说,平时做点什么还都会让儿子保平往谢家送一份儿。 这还是夏天呢,她都开始给谢强打第二条毛裤了。 谢强当初一再的拒绝张美芳,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这么好的姑娘。 一怕她后悔,再也怕她过不了家里那一关。 其实何止是他,甚至在他跟家里人说,他和美芳好上了的时候,谢家两口子也是震惊的。 谢长义和封朝霞先是被这消息给震傻了。 待确定是真的之后,又开始忐忑的睡不着觉,生怕张家的那一关不好过。 怕儿子到时候会因为钱小芸的眼高于顶而受委屈。 把好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心再给打击没了。 结果,都没等他们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呢,那边张树民已经将媳妇这一点点不甘心的小苗子给掐死了。 看钱小芸在院子里面对儿子时那发自内心的喜欢和疼爱,封朝霞既高兴又满心的感激。 都恨不得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一把,看看这是不是在做梦了。 封朝霞那个性子,永远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钱小芸能这样完全不作伪的对自己儿子好,真心实意的愿意把女儿嫁到自己家…… 封朝霞自是要全心的回报过去。 自此后这俩家子亲如一家就不说了,那封朝霞对张美芳更是好到了恨不得捧在手心里。 她本来就喜欢女孩儿,对姜晓菱都已经好的当做亲生的了。 现在有了儿媳妇,那都不是当做亲生,而是搞得就跟亲生的一样,三个儿子全都要靠边站。 在这样两家人的共同努力下,谢强和张美芳的婚事那搞得可以说是轰动了整个厂子和家属院。 大家都说比起当年邵彦成和姜晓菱的婚礼,有过之人而无不及。 其实这也正常。 当年姜晓菱他们两口子结婚,其实是很仓促的。家里东西准备的好,但仪式也就是简单的领导讲个话,给大家发发喜糖。 可这次,谢长义一反平日里的低调,坚决要大办。 甚至包了厂里的食堂,搞了流水席。只要是厂里还有家属院的亲朋故交工友,不管谁去,几点去,都能吃上碗肉菜,喝上杯酒! 如果是别人,这么做那肯定要炸窝。 光是单位领导也肯定要制止,怕影响不好。 可唯独谢家这么做,大家都觉得能够理解。 这些年,特别是厂里的老人,谁不是看着谢强长大,看着他出事,颓废,再看着他一点点振奋,然后出息的? 他那腿,可不止是老谢家人什么时候想起来,心是疼的;那些看着他长大的叔伯阿姨们,谁想起来也都忍不住会叹口气。 现在,他不仅人开朗了,工作稳定了,还找到了这么一个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媳妇儿,谢家要大办,自然全都能体谅并且替他们一家子感到高兴。 所以,谢强和张美芳结婚的那天,机械厂简直就跟过了个小年似的。 不仅能去的都去了,就连汽车厂也在工人们的强烈要求之下,特意派了个专车,愣是拉了一车人过到那边去吃了酒席。 废品站更是中午直接锁门,全体人员都赶了过去。 一顿喜酒,尽管炊事班的人帮老谢家想方设法,能省的全都省了,可还是花了好几百块。 把两口子一年的工资都差不多花进去了。 可谢长义和封朝霞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脸上的笑容至始至终都没有落下去半分。那高兴劲儿,看着都让人也跟着欢喜。 谢张两家的联姻,对于家属院的人来说,可算是七一年最大的一件事了。 之后大家各忙各的,一转眼一年就又过去了。 在圆圆差不多一岁半的时候,张美芳怀孕了。 可这时候的谢强,却忙得比当初的邵彦成还更甚几分。 因为太过于操心,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就没有消下去过。 他之所以这么忙,是因为——机械厂和汽车厂再次合并了! 这也是姜晓菱上辈子并没有发生的事情。 说起来,这事儿还真和她有几分关系。 当初他们两口子让邵洋寄到技术科的那盒子资料,经过众多工程师,技术员们将近两年的反复的研究,试验,可以说使得国家在汽车制造业方面取得了重大发展。 虽然国家现在的国力和先进国家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 即便有了核心技术也制造不出来如同国外此时最先进的那种汽车。 可是技术方面的进步,对于制造更适合国内现阶段使用的新型卡车方面还是很有用的。 于是,宁林市汽车厂,这个刚刚建厂不足两年的新厂,硬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推出了两款新型汽车。 一款是3吨的轻型载货汽车,一款是新型多功能农用机车。 这在全国的汽车行业中都引起了轰动。 两款汽车一经问世,很快就通过得了一机部的审核,被批准允许批量生产。 可宁林汽车厂实在是新厂,从设备到人员到经验,各方面都严重不足。 即便研究出来了新车,可批量生产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很有些吃力的。 最后经过部里反复研究决定,将宁林机械厂与汽车厂重新合并,成立新的宁林市汽车厂。 虽然说两个厂子合并了,却是分而治之。 如今的汽车厂在以后的规划中将以生产载货卡车为主,并更名为汽车一厂。 而机械厂则转产,以后专门以生产多功能农用机车为主,更名为汽车二厂。 汽车厂还好说,改名什么的并不耽误他们日常的生产建设。 可机械厂这就相当于打散重建了。 要知道他们以前是以生产拖拉机和发动机为主的,现在改造汽车了—— 那从上到下自然全都要重新磨合,从头学起。 身为技术科的骨干,张工和谢强他们自然又是冲着最前沿的。 谢强就算是再疼媳妇儿,此刻也分身乏术。 张美芳现在的情况和姜晓菱之前一点都不一样。 当初姜晓菱怀圆圆的时候,都快三个月了,自己还一点都没察觉呢。 什么孕吐啊,恶心反胃啊,那更是没有的事儿。 在一家人的关心和照顾之下,那可谓是吃啥啥香,一直到生都精精神神,没让人担过什么心。 可张美芳却从发现怀孕就开始吐,那真的是——没几日功夫,吐得小脸都蜡黄了。 因为厂里的新房子还没有盖好,现在谢强他们两口子还是跟着父母住。 所以姜晓菱几乎天天都能看到要么封朝霞,要么钱小芸愁眉苦脸的站在门口团团转。 而张美芳则在屋子里吐得连站都站不起来。 姜晓菱也通过邵蔓帮美芳找过不少的药,那两个妈更是把能想到的偏方全都试过了一遍,全都不管用。 没办法大家就都只能寄希望她这孕吐能够早点结束。 好容易这孕吐结束了,张美芳又见了红。然后遵医嘱在床上头底脚高的躺了快一个月,什么也吃不下。 等终于能从床上下来的时候,整个人瘦得都只剩下一小点儿了。 不仔细看,那肚子都看不出来隆起。 可那时候她都怀孕五个多月了。 …… 姜晓菱天天看着谢家那一大家子,外加张家那一家人都围着张美芳的肚子操碎了心。 她没法和外人说,只能偷偷的跟自己丈夫说。 说:“美芳肚子里那个,将来生出来肯定也是个能闹腾的。你看看他现在都把家里闹成什么样了。” 邵彦成听后只是笑,并不接妻子的话茬。 可是背后却把兄弟找过来跟他好好的谈了一次。 他和谢强说了什么没有人能知道,但之后谢强无论再忙,对妻子也更上心了很多。 至少从此后,张美芳每次去医院孕检,都是谢强陪着去的。 哪怕他去完医院就立刻赶回去加班,也从来没有耽误过一次。 美芳很是感动,悄悄和姜晓菱说起来的时候,那眼睛里的喜悦和满足是遮掩都遮掩不住的。 许是心情好了,美芳的身体也慢慢好了起来,人也胖了一点儿。 几个月后,她和谢强的儿子谢康健终于出生了。虽然小人儿生下来瘦了点,勉强只有五斤,可也如他的名字一般,健健康康的。 在小康健半岁的时候,姜晓菱又做了一件大事。 她和邵彦成经过了慎重考虑之后,找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将那辆洋洋寄过来的路虎农用卡车卸在了原机械厂,现汽车二厂的后院。 就是最早借给了汽车厂,后来收回一直还没有重新投入使用的那一块儿空地上。 邵彦成在机械厂待了那么多年,对这里实在是太熟了。 经过了他的事先踩点儿,规划,小两口选了一个接近凌晨,人们最困最乏的时间,几乎没有费什么劲儿就将车子给放在那儿了。 放完俩人没事人似的直接回家睡了觉,压根不去想那么一辆车的忽然出现,将会造成什么样的轰动! 反正,这种事儿他们俩也不是第一次干了,俩人都属于那种只管挖坑不管埋的。 俩人都打心眼里相信,以王厂长那强韧的心脏,他一定能够很快接受现实,并且立刻想出最合适的处理方法。 以王厂长的能力,他肯定能够用这俩车给厂里带来最大化的利益。 说起来在这方面,他以前也是有经验的。 对于厂子里的事儿,姜晓菱一窍不通,邵彦成通几窍吧,可他是个搞技术的。 懒得去琢磨那种领导间的博弈还有平衡之术。 既然有人比他们懂,又是值得放心的长辈,那他俩还操这份心干什么? 虽然偷了点懒,可实际上邵彦成,姜晓菱两个真不是那种不靠谱的人。 之所以两个人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目前机械厂在农用汽车制造方面遇到了迈不过去的坎儿。 邵洋寄过来的资料,全是他通过各种途径寻找到的。这就意味着找到的资料肯定不会很全,而且也不可能成体系。 因为轻型汽车制造方面的资料多一些,加之邵彦成又有妻子黑匣子中的实物做比较,所以参悟起来相对容易一点。 而农用汽车方面,邵洋找到的资料并没有很多。也可能是跟路虎汽车转产的早有关系,之前的那些资料都流失了。 这样的话,虽然他们摸索着制造出了新型农用车,可在生产的过程里还是发现有很多的不足之处。 但想改进,却因为没有经验而相当困难。 邵彦成是做这一行的,他比谁都清楚这个时候妻子黑匣子里的那辆车已经到了最适合拿出来的时候。 这时候它的出现,其作用要远远超过邵洋所说的若干年后拿出来,要比那多得多。 所以,他们两个人商量后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他们放完汽车的第二天是个星期日。 因为头一天晚上圆圆是跟着外婆睡的。 所以小两口难得的睡了个懒觉,八点多才起的床。 起来之后才知道,机械厂这会儿已经炸了锅了。 “你们爸爸?他早上出去遛弯的时候就被你们王伯伯给抓着一起去厂里了。买的菜都是托在外面玩的小孩儿给送家里来的。 嗐,别说王厂长了,谢强那不是也一大早就被叫走了。估计张工肯定也跟着去了。” 徐寒梅将两个放在凉水里泡着的白水蛋拿出来一人给了他们一个,然后还特贴心的帮女儿给把皮给剥了。 姜晓菱端着碗吃了一口稀饭。表情淡定,全然一副事不关己,我就是听个热闹的表情。 “我奶奶呢?又抱着圆圆去串门了?”她说着,还四处里看了看。 “可不,这么大的事儿,整个家属院都传开了。以你奶奶那精神劲儿,她还能不去打听?” 徐寒梅说着,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徐寒梅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姜老太太就抱着重孙女从外面走了进来。 如今的圆圆已经两岁多了,小身子圆滚滚的,和她的名字一个样。 也亏得这些年老太太在一家子晚辈的孝敬调养下,身体养得相当不错。不然要抱这小丫头,没准儿都得抱不起来。 看到婆婆进来,徐寒梅赶紧过去把外孙女从她的手里接过来。 与此同时,姜晓菱的声音也已经在屋子里响了起来。 “奶奶,你又打听到什么小道消息了?跟我们说说,让我们也听个热闹呗!” “什么就小道消息了?那小道消息是能随便传播的?我问的都是真事儿!” 在这样的家庭里待的时间长了,天天听儿子,孙女婿在家里说点政策,或者外面的一些闲话,老太太现在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都会拽词儿了。 姜晓菱也不跟她犟嘴,悄悄和丈夫对视一眼,然后笑眯眯的拍了拍身边的座位:“奶奶,那就把你听的真事儿跟我们说说?” 老太太在外面听了那么一肚子的闲话,早就憋不住了。如今看孙女这么感兴趣,当然乐颠颠的就走了过来。 “我跟你们说啊,可了不得啦,现在整个家属院都传开了。” 老太太故作神秘的开了个头儿,然后看不仅孙女,连孙女婿都被她的话给吸引了注意力,将目光投了过来,顿时就满意了。 她又继续说道:“这话我是听楼上你们梁伯伯说的。梁伯伯的儿子下夜班,这刚回来。他说得肯定是最新消息。要知道,像你爸他们今天早上过去的人都还没回来呢! 小梁说啊,说是早上民兵连在厂区巡逻的时候,忽然发现后院不知道什么时候无端出现了一辆国外产的大汽车! 还说他都看到了,那汽车气派极了,厂子里的人谁以前也都没有见过那样儿的!” 老太太激动的眼睛晶晶亮,那模样,虽然嘴里一口一个是听人家说的。 可姜晓菱感觉,就跟老太太是亲眼所见一样。 说得那个绘声绘色啊! 她咬了一口馒头,又夹了一块儿萝卜皮放在嘴里,嚼得嘎吱嘎吱。 一边吃着,一边听着奶奶的诉说,只觉得有滋有味,开心得很。 姜老太太又继续往下说:“小梁说,你们王伯伯一到厂里就把门卫还有民兵连的人都叫过去问话了。 说门口值班室的两个人恨不得指天发誓,说整个晚上都没有什么可疑人员进出,更没有什么外面的汽车进入。 民兵连的人也全都说的一样。说他们之前去巡逻的时候,后院并没有那辆车,确确实实就是天快亮的时候,莫名其妙出现的……” 老太太还说了很多,说这事实在是太蹊跷了。 那么大的一辆车,又不是小东西,究竟是什么人能那么悄没声的放过去? 她还说,大家都觉得这事儿门卫和民兵连的人不敢扯谎。 那车的样式根本和厂里现在的车完全不一样,就算是借门卫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偷偷往里面放行啊? 民兵连也是同样情况,他们要早发现了,也肯定早第一时间汇报了。 老太太还说,院里的人都在悄悄的传,说机械厂当初选址的时候是找人看过的,这地方就是个风水宝地! 要不然为什么现在什么好事都让他们给占尽了? 当初山上发现汽车,现在干脆就在厂里面发现汽车……这要说不是有神仙相助,根本就解释不通! 俩奶奶嘴里的“小神仙”听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视抿嘴一乐。 看着老太太那一脸神秘的表情,心里忍不住全都笑开了花。 外表却全然不动声色,只是因为高兴,俩人都又各多吃了一块儿馒头。 就在小两口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听奶奶扯着闲篇儿,听得无比投入的时候,姜立南推门走了进来。 他是早上出去给外孙女买新鲜菜的时候被王厂长给抓了壮丁,然后就跟着他一起跑到厂里去了解情况。 王厂长抓他过去,是因为听说那车的样子很稀奇,像是外国来的。 他觉得姜立南在车子方面也属于很有研究的,就想拉他去给把把眼。 结果姜立南去转了一圈,看了看车子,也听别人讲了讲情况。 车子是什么型号,出自哪里他没有分辨出来,可那放车子的行事儿方式,却让他越听越觉得有点熟。 他在心里琢磨了半天,一个字都没敢多说。 等王厂长确定没他什么事之后,他第一时间赶回了家里,憋着一肚子的话要问小两口。 结果一进门就见这俩人好端端坐在家里,吃着饭,唠着嗑,看上去一副轻松惬意的模样。 这让姜立南又犯了嘀咕。 第 100 章 完结章 不管姜立南怎么想,姜晓菱夫妻俩这事儿是打定了主意一瞒到底的。 连父亲也没想说。 毕竟,说出来除了让老人担心,也没有其他任何益处。 不用想也知道,机械厂后院发现农用车这事儿又惊动了上级领导。 同样,这次又经过了一场外松内紧,紧锣密鼓的调查。 最后不了了之,再次变成了一个不解之谜。 可不论这事保卫部门怎么头疼,怎么无法解释,机械厂是实实在在得了益了。 有了之前山洞里那件事的经验,这一次王厂长果然又保住了那辆车。 将它留在了厂里,变成了一厂,二厂技术科共同拥有的研究对象。 当然,事情传出去之后,全国其他兄弟单位来参观的肯定也排成了长队。 宁林市汽车厂再次在同行里风光了一回。 可这一切对于姜晓菱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在将汽车送出去之后,对于她来说这事就已经结束了。 所以,尽管因为这辆车厂里再次掀起了争先进,创辉煌的热潮,丈夫,父亲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加班。可姜晓菱的生活已经恢复如初。 她现在把心思都用到了她家小肉圆儿身上。 每次听到她这么叫圆圆,妈妈和奶奶都会冲她瞪眼睛,可是姜晓菱还是忍不住。 她家圆子实在是太胖了。 那胳膊腿儿就跟藕节似的,一嘟噜一嘟噜的,粉□□白。 越看她越觉得就跟儿子最早给他们寄回来的鱼肉丸看上去一个样。 她已经说了很多回了,让给圆圆少喂点儿。 胖成这样,抱出去别人家看了心里不知道怎么嘀咕呢。 可隔代亲这个东西真的没法说。 当初在控制小河他们三个的吃食方面,妈妈和奶奶就算是偶尔放个水,可大体上还是能做得到的。 可现在到了圆圆这…… 看一眼坐在床上,就穿了一个小肚兜,抱着奶瓶咕嘟咕嘟喝奶的小家伙,姜晓菱的心底也划过了一丝柔软。 她默默的叹了口气,觉得别说爸妈,奶奶做不到少喂点儿,只她看女儿吃东西这香甜劲儿,也舍不得。 “这肚兜是封阿姨给新做的?我之前都没见过。” 她伸手把女儿揽过来,用手捏了捏小丫头身上那件用五颜六色的布块儿拼成的小兜兜。 “你钱阿姨做的,今天刚送过来。说是给圆圆和康健各做了一件,是找百家布拼的。说是他们老家那边的规矩,这样的兜兜小孩儿们穿着不苦夏。” “哟,这可得是寻了不少人家了啊?这么多块儿!我还以为是封阿姨在他们厂里找的碎布头呢。这一家一家求可是费劲了。” “可不!而且你看这颜色拼的多好看啊,一点都不像是凑的布头。看着就跟专门配的颜色一样。你阿姨可是用了心的。” 徐寒梅说着,也忍不住用手在外孙女身上穿的小兜兜上摸了摸,一脸的赞叹。 听妈妈这么说,姜晓菱想了下,将女儿重新放回了床上。 “妈,我先去美芳那一趟,找她说点事。” 说完,她伸手在看她站起来,有点哼唧的女儿脑袋上撸了一把,拿起自己的书包走了出去。 谢强和美芳现在住在靠近门洞口新接的那间屋子里。 虽然这屋子是后来盖的,可盖的时候谢家是上了心的。盖得方方正正不说,还特意给单独开了一个门。 也就是说这间屋子的门是在外面,和谢家大房子是不通的,关上门就是一家三口的小天地。 姜晓菱过去的时候张美芳刚刚给儿子洗了澡。 小康健光溜溜的在床上爬,她正很吃力的在往外面拖澡盆。 姜晓菱赶紧过去帮忙。 两个人一起将澡盆抬到了外面的水池子处将水倒了,美芳回来又赶紧把地给拖了,两个人才终于能坐下来一起说会儿话。 “圆圆呢?你怎么不抱过来玩儿?”美芳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笑着问道。 “喝奶呢。不抱了,过来和你说几句话。” 姜晓菱说着,从书包里取出了一个白纸装订的册子,递给美芳:“我哥画的,有空的时候给康健念念。他们说小孩子多看看聪明。” 说起来这还是蔓蔓教的。 她家凡凡和圆圆相差只有不到一个月。 所以虽然要叫一声小姑,蔓蔓却是把圆圆当做自己的女儿一般疼爱。 特别是在姜晓菱和邵彦成又将圆圆的满月照和百天照都寄过去之后,那小肉圆儿就成了所有人的心肝宝贝。 从圆圆不到两岁起,蔓蔓就开始给她列了详尽的早教计划。 从读儿歌到讲故事,再到看图识字,数珠子…… 那架势,不培养出来一个神童,她都不算完。 圆圆学会了多少姜晓菱不知道,可却把他们两口子还有表哥都折腾的够呛。 因为这个时代根本没有早教一说,开始的时候蔓蔓是亲手制作了识字卡片给圆圆寄过来。 可她的画技——姜晓菱都不忍心看。 在她将徐海成按照邵蔓那卡片重新加工修饰过,画的新识字册又给蔓蔓寄过去之后,徐海成就成了那姑娘崇拜的偶像…… 美芳将册子接过来打开,发现是一本新的看图识字。 裁剪的整整齐齐的白纸上,上半部分用水彩画一个大苹果,下面用毛笔规规矩矩写着“苹果”两个字。 那苹果画得栩栩如生,字也写得漂亮至极。 “哎,海成待在你们废品站真的是浪费材料了。他就是运道不好,不然就凭他这笔字,这画画儿的水平……不是我说,市文化局的干事们也没几个比他这水平高的。” 美芳一边翻看着,一边啧啧称赞道。 “是,不过我哥现在一直没放弃,还在自己学画,将来一定会有属于他的机会的。”姜晓菱极有信心的回答。 对于表哥的将来,姜晓菱早已经和他专门谈过了。 在知道徐海成最大的愿望还是想去画画之后,她通过蔓蔓找到了一些可以自学的素描以及色彩方面的教材。 也不知道那姑娘到底使了多少劲儿,寄来的资料里竟然还有一些是运动前美院的专业课本。 她将那些东西全给了表哥,同时还帮他淘换了一批画材。 在她的督促之下,徐海成在工闲之余拿出了大量的时间去学习,去创作。 他们都坚信,努力一定会有回报。 “美芳,我今天来找你,是想问问保峰哥你们家是准备怎么安排的?我那天听彦成说,一厂那边又要招工了。你爸没说让不让保峰哥回来?” 张保峰是张家的老大,在姜晓菱他们来宁林之前就已经下乡了。到如今走了差不多得有七八年了。 刚才妈妈说起钱阿姨给圆圆做肚兜用心,她才忽然想起了这件事。 此时已经是一九七四年夏天,再用不了几年就可以参加高考了。 姜晓菱和张保峰不认识,也没见过面。上辈子他最后是个什么结局她也不是很清楚。 可她相信,张工的孩子,在学习方面都不会很差。如果能够早点回来,哪怕从临时工干起,到时候参加高考也会有一个好的出路。 不是她爱管闲事,谁的人生都掺和。实在是和美芳还有谢强他们这一大家子的关系太好了。 好到在自己知道有这样一条路径的时候,沉默都会觉得心里不安。 听了姜晓菱的话,美芳叹了口气:“唉,这事我们家也不是没想过,可我哥已经在农场结婚了。我哥和我嫂子感情很好,现在都两个孩子了。 他这种情况,厂里根本不可能招的。而且,他回来了,我嫂子,侄子们要怎么办?” “保峰哥结婚了?”姜晓菱惊讶极了:“这事儿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张美芳笑了笑:“我哥结婚是赶着过年,那一年我们一家几口都过去了。我爸不让和院里人说,怕大家随人情。我哥什么时候回来还不一定呢,这人情不好还。” 姜晓菱使劲的想了想,印象中确实有一年张家是回老家过年的。 如今看来,他们不是回老家,而是去参加了儿子的婚礼。 想到这儿,姜晓菱忽然有一点难受。倒也不是为了别人,而是她忽然有点心疼钱阿姨。 这个女人一辈子都是在为了男人和儿女活着。不管本人有什么小毛病,可对自己的家人是掏心掏肺的好。 在知道大儿子可能要一直留在几千里以外的农场,再难有回来的机会,她心里一定会很难过吧? 如果是以前,姜晓菱可能想不到这么多。 可现在天天看着女儿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一天天长大,她忽然就多了很多的感同身受。 张美芳并不知道她脑子里在同情着自己的妈妈,而是又想到了一件事。 她碰了碰姜晓菱:“明天韩兵儿子满月,你们去吗?” “不去。” 姜晓菱很干脆的回答:“我们让我爸把礼金带过去,我们两口就不过去了。” 张美芳一下子就笑了起来。 “我想着你们都不会去。别说你们了,我也是让爸妈把礼金带过去,我们俩不去,不耐烦看见那两口子。 哎,你说这事儿闹得,韩兵怎么就和于白桃凑到一块儿了呢?这要不是亲眼看着,我想都想不到。” 韩兵和于白桃能够走到一起,还能结婚生子,别说张美芳想不到,姜晓菱也完全没有想到。 不知道是不是她这个蝴蝶翅膀扑棱的有点大,很多事情都跟着改变了。 于白桃在确定了邵彦成结婚之后,就对他彻底了失去了兴趣。自此后别说再粘过来,看到他都完全当他不存在。 路上遇到都目不斜视那种。 而那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在姜晓菱的婚礼上受到了刺激,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在机械厂找一个丈夫,还得找一个才貌相当的。 于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妈妈李荷花又跟之前一样,天天在小年轻里面晃荡。 那架势就跟要给女儿选驸马一样。 搞得都快成机械厂一景儿了。 上辈子封阿姨曾经把外甥女接过来在自己家里住了好长一段时间。 那是因为家里没什么事,多个人热闹热闹。 可这辈子,谢强一改之前的死气沉沉。 虽然天天依然把封阿姨气得跳脚,可整个人是奋发上进的。 每天除了去他师父家,在自己家里的时候,不是读书就是搞科研。 孩子上进,大人哪儿有不喜欢的? 封阿姨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连自己的两个小儿子都天天压着不许说话,不能打扰哥哥。 在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再找个外人回来添乱? 所以,她那个外甥女压根就没有过来,也自然不可能再有和韩兵的一段姻缘。 至于给谢家贴大字报的事儿,自然也不可能再出现。 只是于白桃是怎么和韩兵看对眼的,这一点还真没谁事先知道。 不过再想想,也很正常。 于白桃的家世,比起封阿姨那个外甥女家,不知道要好多少倍。而于白桃本人也漂漂亮亮的。 以韩兵那个功利心,但凡对方稍表现出来一点对他有意思,他就没可能会不贴过去。 而韩兵,自从两个厂分开,邵彦成和姜立南都去了新厂,这边他其实也算是出头了。 汽车队队长是他师父,即便谢长义不会特意对他有什么照顾,可别人肯定会高看他一眼。 再加上他的技术也确实没的说。 他又会做人,在机械厂的口碑自然也是不差的。至少在那群未婚男青年里面,他也算是出类拔萃。 这时候于家还没有败落之兆,她爹还正春风得意呢。自然也还没有起要用女儿换前程的念头。 于是两个人顺利的成了婚。 别的人可能还不会有什么想法,可其实姜晓菱有时候想想真的挺替于白桃庆幸的。 不管这女孩以前有多讨人厌,可毕竟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是一条人命。 如果能够逃脱曾经的厄运,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 - 从张美芳家里出来,远远的姜晓菱就看到自己家里已经亮了灯。 她知道是丈夫回来了。 她没有再回娘家,直接回了自己家,果然一进门就看到人家爷俩已经在床上玩了起来。 两个人都已经洗了澡,邵彦成的头发上还带着水汽。 看到妻子进来,他用手指了指洗手间的位置:“水已经给你倒好了,你赶紧去洗澡。” 说完,又抱起小胖闺女,和她鼻子对着鼻子一起笑闹。 姜晓菱从书包里把表哥新画的画本子拿出来递给了丈夫:“你给她读会儿书。蔓蔓说了,睡前这半小时最重要。你别带着她疯,一会儿兴奋起来了,就难哄着了。” “我知道了。”邵彦成一边说,一边拿着孙女寄过来的爽身粉往小闺女的身上扑。 把小姑娘扑的粉团子一样,让人看着就爱的不得了。 他忍不住又抱起女儿,在那小胖脸蛋儿上使劲儿亲了一口。 没有剃的胡茬直扎得圆圆咯咯的笑。 她一边用手推着爸爸的脑袋,一边嚷嚷:“妈妈,抱!打爸爸!” 气得邵彦成在她那小胖屁股上直接拍了一巴掌:“你个小没良心的。看见妈妈就不要爸爸了。” 那一巴掌拍的跟抚摸也没什么区别,直拍得圆圆哈哈大笑。 一边笑一边爬过去,趴在邵彦成的背上,对着他的屁股也拍了一巴掌。 姜晓菱又看了一眼笑闹成一团的父女俩,觉得这会儿再跟他们说读书啥的,肯定跟没说一样。 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进屋洗澡去了。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等她洗完澡出来,那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小崽子居然睡着了! 她用惊讶的眼神望向丈夫,邵彦成摊了摊手:“一个故事没讲完就蔫了。估计今天白天奶奶没少带她出去转。” 说的姜晓菱忍不住笑了起来。 现在啊,圆圆就是老太太的小尾巴。 因为年龄大了,体力下降的缘故,老太太现在对厨房也没有以前把的那么死了。 做饭的事儿现在已经开始以徐寒梅为主。 于是老太太就有了大把的时间出去转悠,而每次出去必然会带着她的宝贝重孙女。 姜晓菱从仓库里拿出了小河给寄过来的电风扇,按照他教的,将风扇放在冰盆子的后面,对着床远远的吹。 这样既能够将凉气吹过来,也不会将风对着人,把孩子给吹不舒服。 自从知道能够和姐姐还有家人联系上,小河现在一年里得有半年会住在宁林。 反正他退休了,也没什么事。 而邵洋还在上学,就算是放假也会回家里住。给他买的那套房子平时也是闲置着。 小河夫妻两个人来的时候就住在那个房子里,完全住的开。 知道姐姐给自己生了个小外甥女,小河激动的又是一阵疯狂采购。 买的那些东西啊,到最后不得不用邵洋的国际系统,才总算是给寄了过来。 他和邵国庆还有邵洋他们不同。 姜河买东西是不过脑子的,他就全凭一时冲动。 于是,姜晓菱在一夜间收到了——电视机,冰箱,洗衣机,电风扇。 据说他还买了一个空调,结果让系统给退回去了。 这些东西姜晓菱他们两口子肯定不能拿出来用。 可就这么放在仓库里,看着也怪让人心疼的。 后来他们就试着在自己屋子里悄悄的用。 冰箱他们用不着,洗衣机动静太大,电视机没信号,用来用去只有这个电风扇的利用率是最高的。 邵彦成将妻子的洗澡水倒掉之后,回来就看到了她在鼓捣电风扇。 他若有所思的站在那里看了看,然后将妻子拉到了床边坐了下来。 “你去找美芳说什么了?”他问道。 “我去跟她说保峰哥的事儿……” 姜晓菱将刚才在美芳家里说的那番话全说了一遍。 最后感叹道:“唉,这人啊,都有自己的命。有时候注定了的事儿,也说不上到底好不好。” 邵彦成没有接她的话,又继续问道:“你说和海成谈过了,他决定要报考艺术院校?你怎么跟他说的,你确定艺术院校会招生? 如果真的恢复高考,我觉得国家最先招生的应该还是以普通学校为主吧?” “我问洋洋了,还让他专门帮我查了一下。说是78年的时候艺术类院校就开始招生了。比普通院校晚了一年。 可你别看晚这一年,有了一年时间准备,那竞争的激烈程度肯定远超之前。” “至于我怎么跟表哥说,”姜晓菱狡黠的笑了笑:“我没跟他说这个。我就说从你这儿听到的内部消息,说文化馆可能要扩建,到时候肯定要招人。让他好好练,到时候去试试。你可别跟我说漏了啊!” 邵彦成:“……” 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和妻子过得的纠缠,而是说了自己最想问的。 他说:“说来说去,你将所有人都想到了,晓菱,你自己将来是什么打算?要选什么专业?” 他说着,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电风扇:“你天天嘀咕,说这些东西要是能够早一点普及就好了。那你有没有想过去读一个相关专业? 咱们国家现在轻工业发展也很落后,也需要大量的技术人才。 如果你将来从事了这一行,有洋洋他们那边帮忙寻找着资料,近水楼台先得月。 你没准能为咱们国家轻工业建设贡献出不一般的力量。” 姜晓菱没有想到丈夫居然会跟她说起这个,还一脸严肃的样子。 甚至最后还提到了为国家做贡献这样的话题。 说得她顿时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好像一下子重了很多,很有一些压力。 “可是……我对这些并没有什么兴趣。” 姜晓菱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兴趣可以培养的,我帮你。”邵彦成还想继续游说。 姜晓菱冲着他摆了摆手:“你别劝了,人各有志,更何况技术研究这方面也是存在天分的。这活儿我干不来。 你也别帮我了,有那点功夫你继续去监督那几个小家伙去。小河就算了,杨铭肯定没问题。宁宁我看也行,他计算方面还挺有天分。你把他们两个带出来,将来也算是后继有人。” 自从那个暑假,杨家两个孩子和姜家仨小崽儿一起学习后,仨小家伙的成绩肉眼可见的得到了飞速的提高。 后来在姜晓菱的一再要求之下,杨铭和阿五豆平时放学都会在姜家做完功课才回去。 寒暑假,节假日等那两夫妻忙碌的时候,他们也都在姜家度过。 开始的时候,姜晓菱还看看他们的学习情况,可看着看着她发现自己搞不定了。 特别是杨铭,她做的那些习题明显是她父母专门为她布置的,一般人看着脑仁都疼。 所以,后来看几个小崽儿学习的任务就交到了邵彦成的头上。 其实那几个孩子有杨铭带着,也不用大人多操心。 邵彦成更多的是看看自家的三个孩子,检查一下学习进度。主要是要让他们有个怕的人,学习起来不敢糊弄。 看妻子确实对于自己的建议不感兴趣,邵彦成的眼中流露出了一抹失望的表情。 可他也知道这事儿强求不来,于是只能问道:“不想学机械,那你准备学什么?” “我想考师范!”姜晓菱早就已经想好了。 运动之后,国家的教育体系基本上已经完全被打乱。教育人才的流失和断层,使孩子们即使进入学校也学不着什么东西。 这些姜晓菱都有切身体会。 如果有机会重考大学,她想考师范类院校。做一名教育工作者,为培养下一代做出自己的贡献。 听了妻子的话,邵彦成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脸上的表情更是多出了一分赞同。 “你好好去学,我支持你!” 丈夫的话说得姜晓菱心里也很高兴。 她好奇的问道:“那你呢?我还不知道你要考哪里?” “如果有可能的话……”邵彦成抬起眼望向远处,目光中充满了向往:“如果有可能,我想考京大。” 京大! 姜晓菱自己做梦都不敢想的学校! 知道丈夫居然存了如此大的志向,她真的是敬佩极了。 她也同样的握紧了丈夫的手:“你也好好学,我同样支持你!” …… 只可惜邵彦成的想法,并没有如大家预想到的那么容易实现。 时间的脚步很快就到了1977年。 如上辈子一样,这一年的十月份,国家公布了考试的时间,以及可报考人员的条件。 很幸运,姜晓菱以及她的好朋友们全部都在可报考人员的行列里。 大家全都在第一时间报了名。 即使今年招收的并没有艺术院校,徐海成也迫不及待的跟着报了名。 其他人全都一切顺利,偏偏邵彦成和谢强却被领导们将报名表给扣住了。 然后王厂长分别找他们谈了话。 王厂长说,今年技术科的小年轻几乎全都报名去参加了高考,如果他们两个人也去的话,那等开学的时候,技术科估计可以关门了。 作为不可或缺的骨干,厂里研究来研究去,只能同意他们两个人中的一个外出学习,另外一个得守着家。 王厂长说,可以将厂里今年推荐上大学的指标给他们一个,是省工业大学机械系的。也是排的上名号的好大学。 因为是委培,所以两年的学费都由厂里支付。 唯一的要求就是将来毕业了,必须还回汽车厂工作。 让他们两个人商量一下谁去? 另外一个人必须等这人回来后,再说去上大学的事儿。 谢强当即就要把这个指标让出来,但是被邵彦成给拒绝了。 一来谢强本来就比他年龄大两岁,而且邵彦成心里清楚,他的文化底子不如自己。这样的机会对于谢强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 而他——志不在此。 省工业大学两年的委托培养,并非自己奋斗的目标。 在他将这些想法和妻子还有家人说清楚之后,大家虽然都有些遗憾,却也都对于他让出指标的行为表示出了理解。 “这样也行。这样你在家带两年圆圆,等你考试的时候,我差不多也快毕业了。到时候你再走。”姜晓菱安慰丈夫道。 “圆圆哪里用彦成带?我和你奶奶带就好了呀!彦成,你在家里安安心心的学习,两年后考个好大学给他们看!” 这些年,徐寒梅是真真正正的将邵彦成当了亲儿子。 如今听他说了这番话,虽然也知道这是没办法两全的事儿,可想想孩子的无奈,她还是心疼的不行。 姜老太太也连连点头:“是的,是的,奶奶身体还好着,孩子不要你们带。你们安心学习,晓菱好好考,彦成好好工作。你们好了,这一家子才能更好。” 是的,小一辈儿好了,这个家才能更好。 12月15日,岁暮天寒。 姜晓菱,张美芳,徐海成……与全国570万考生一起奔赴考场,为他们的新生活而努力奋斗! 邵彦成,谢强,还有其他众多的考生家属亲人,则站在考场外面朝他们做出了必胜的手势。 是的,必胜! 每一个追求进步,为了祖国,家人还有自己愿意去拼搏努力的人,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