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亲我一下》 第1章 他回来了 冬日,寒潮频至。 机场高速路上,黑色的商务车后排,夏时初腿上搁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上面是二十分钟前收到的《西子药业ipo的反馈意见》。 她把问题逐一分解给项目组成员,并同对方敲定提交反馈的时间,正聊着,右边一个头像闪了闪。 doctorz:【夏小姐,我已经到了,在a2,进门右转直走就能看到。】 完蛋!夏时初一拍脑门,快速敲下一行字,【不好意思,飞机误点,我还在回市区路上】 doctorz:【这样啊】 夏时初:【抱歉,一天都在忙,忘记提前通知你。你看,我们另约行吗?接下来一周我都在北城,你定时间,我请你。】 doctorz:【没关系,我等你吧。】 夏时初抬头问司机,“师傅,到港龙广场要多久?” “不堵车的话,30来分钟,堵车就说不好了。” 夏时初思忖了下,回复:【我这里过去至少还要40多分钟】 doctorz:【没事】 看对方坚持,夏时初只好应下,【好,实在不好意思。】 doctorz:【没事gif】 夏时初盯着屏幕上的聊天表情,怔了会儿,继续切回项目群和会计师确定“净额法”改成“总额法”的说明。 ** 一路紧赶慢赶,还是迟到快一小时。 夏时初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拎着笔记本电脑,被服务员引到a2。 里面已坐着一个男人,30多岁,戴着一副银边眼镜,脸庞瘦削,长相斯文,颇有几分书卷气。 见到她,立即站起来,绽出笑容,“来了?” “不好意思,让你等那么久。” “没关系,飞机晚点是常事。”男人绕到她这边,替她拉开椅子,“饿了吧?我让服务员上菜。” 此刻早就过饭点,上菜速度特别快。 席间,男人很贴心地替她盛汤添水,话题也是尽量绕着她转,没有出现冷场,直到餐后水果上桌。 男人反复喝了好几次水,清了清嗓子,“夏小姐。” “这段时间我认真考虑过。”男人避开她的目光,语气却格外坚定,“咱们可能只适合做朋友。” 夏时初平静无波地点点头,表示认同。 “你很好,人漂亮、工作好、能力强,性格也好,各方面条件都很好,我其实很喜欢你。”男人脸竟有些微红,“可你工作实在太忙了,我又是外科医生,平时也很忙,如果在一起,以后家里和孩子就……” 见他又无措地喝了口水,夏时初莞尔一笑,“我明白,也完全理解。” 望着她明丽的笑容,男人心轻轻一晃,迟疑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工作,或者……” “没有!”夏时初斩钉截铁否定他的提议,“短期内我不考虑换工作。” “好吧。”男人苦笑,“是我冒昧了。” 夏时初笑而不语,浅浅地呷了一口水。 该说的话交待清楚,男人也不多作久留,绅士地抢着买单,还问她,“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谢谢,不用了,我想在这儿回几个邮件。” 男人瞥了眼她桌旁的电脑包和行李箱,“那行,我先走了。” “再见!”夏时初礼貌道别。 男人回了句再见,拉开包厢门,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发现餐桌上已摆上笔记本电脑,而她神情专注地望着屏幕。 他摇摇头,长叹口气,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 包厢内,夏时初聚精会神地研究着辅导企业的年报。 “小姐,你好。”服务员的声音骤然响起。 她从一堆财务数据里抬起头,看见小姑娘略带歉意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们要打烊了。” 夏时初扫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居然已经10点半。 “对不起,我没注意到时间,我马上就走。”她立刻合上电脑,装包,拉着行李箱离开。 走出大楼才发现,外面竟然飘起雪。 雪花不大,一落到地面便融化,天和地都湿漉漉的,阴冷的寒风呼呼地吹着,将这夜刮得更为萧瑟。 这样的天气,想打车比登天还难。 她直接加了丰厚的服务费,有手快的司机抢到单,地图显示距离有点远,预计还要等10分钟。 她抱着双臂躲在大楼入口的门檐下,冷风毫不留情地钻进她的脖子,她打了个哆嗦,拉紧了大衣的领口,余光不时瞄向旁边的一对小情侣。 二十出头的模样,小姑娘戴着萌萌的熊猫耳罩,与男孩面对面站着,两手抄在男孩羽绒服口袋里,男孩脖子上戴着同款的熊猫围巾,大大的熊猫头卡在下巴处,可爱得违和,想来是女孩硬给他围上。 “冷不冷?”男孩小声问。 “身上不冷,腿冷。” “谁让你穿裙子。”男孩嘴上这样说着,却将她搂得更紧。 “裙子好看呀!”女孩嘟囔。 “好看有什么用……” 夏时初一个激灵,脑子里猛地蹿出同一句话 ——“好看有什么用,冻不死你!” “冻不死,不是有你吗?” 记忆里的女孩说完这话就像八爪鱼一样缠到了男孩身上,霸道地环住他的腰,“抱抱就不冷了!” “放开。” “不,我冷死了,抱着你才暖和。” “先放开。” “我不!” 男孩皱起眉,“不去吃饭吗?” “不去了,你走吧。”女孩赌气推开他,扭头便走,却被他从后面拽住手腕。 “早饭就没吃,你不饿?” “饿什么饿?气都气饱了。” 男孩盯着她,眉心一点点蹙紧,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没等女孩得意,男孩就压着她的后脑勺,贴在自己胸口,冷测测地问,“夏时初,你就告诉我,这样抱着还怎么走路?” —— 铃声乍起,将她从记忆里拉了回来。 “你好,夏小姐,我已经到了,你在哪里?” “我看到你了。”夏时初挂掉电话,拉起箱子小跑着奔向路边停着的白色轿车。 放好行李,她拉开后排的车门,视线不经意一抬,掠过车顶,看见街对面一个侧影,穿着长款的黑色大衣,挺拔颀长。 她胸口一凛,待要仔细看时,男人已阔步走进酒店。 “小姐,走吗?”司机转头问。 “走。”她弯身上车,嘴角微微往下压了压。 到家已经十一点,她去浴室洗头洗澡,对着镜子吹头发时,脑子里莫名又闪出了上车前那道侧影。 见鬼了,今天怎么老想起那人。 她手上擦了点发油,用力抓了几把发梢,滚去睡觉。 明天还要开大会呢。 ** 一夜无梦。 隔天早晨,夏时初精神抖擞地去上班。 小助理乔霏霏一见她便扑上来,“夏总,我想死你了,你再不回来,我都快把你样子忘了。” 夏时初同时跟了两个项目,国庆前就连轴出差,已经两个多月没回公司。 “头发剪了?”夏时初稍稍拉开她,视线落在她齐耳的短发上。 “是不是很难看?”乔霏霏左右捏了捏发梢,“原本只想修一下,结果tony非忽悠我试试短发。” “还可以,挺利落。” 夏时初坐下,听她开始汇报部门各项工作进展,并不时交待几句。 乔霏霏逐一记下后,问:“还有别的吗?” “暂时就这些。” “好,那我落实下去。”乔霏霏收好本子,换上一副“八卦”的表情,“老大,你们都被召回来是为了迎接新来的合伙人吗?” “应该是。”夏时初睨了她一眼,“怎么,你们吃瓜群又有什么劲爆消息?” “没有。不过,早上总裁办的秘书见到了真人,说超级帅,还偷拍了个背影。”乔霏霏边说边点开群里的照片递到她面前。 夏时初垂眸望去,照片里是一个瘦高挺拔的男人背影,穿着剪裁极为合体的黑色西服,肩宽腰细腿长且笔直,就这么看,确实是个大帅哥。 见她收回视线,乔霏霏拿回手机,老气横秋地叹道,“人帅多金能力强,公司这是想要小姑娘们的命呀!” 夏时初收着邮件,“放心,晚点我就把你们几个全扔项目现场去,保住你们小命。” 乔霏霏:“扔她们吧,我这刚从现场回来,还想多吸几天北城的雾霾。” 夏时初朝她摆手,“干活去,我要开会了。” ** 乔霏霏走后,夏时初拉开抽屉,拿出气垫和口红简单补了个妆,再换上放在柜子里的高跟鞋,拿着笔和本子去会议室。 提前10分钟到会,这是她参加工作来就养成的习惯。 总裁办已按部门放好了桌牌,她环视一圈,发现除了投行部,其他部门全在,足见公司对这次欢迎会的重视。 关于公司要空降一名合伙人的消息,已经沸沸扬扬地传几个月。 据说,他曾在国际大投行铭基工作,是整个华尔街最年轻的执行董事总经理(ed),才29岁。 不仅如此,他还是fb并购wt、新加坡巨无霸海外债发行等项目的负责人,仅去年就做了近千亿美元,这个体量快赶上国内一些中小型券商几年的业绩。 对于这样的神级大佬,公司自是倾尽所有,不仅给了合伙人、董事总经理(md)的职级,还让他兼任投行部总经理,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夏时初落座不久,各部门负责人便陆续到齐。 大家凑一块儿,免不了就开始议论起今天的主角来。 邻座的同事碰碰她,“咱们合伙人也是p大的,跟你是校友。” 夏时初:“是吗?不是说一直在华尔街。” “研究生在美国读的,斯坦福,牛吧?” 斯坦福? p大、斯坦福、铭基、29…… 她眼皮跳了一下,“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听我们老总说姓程还是什么,没听清。” 姓程? 胸口那团倏然提上来的气慢慢落下,她拿过桌上的矿泉水,拧开抿了一小口,恰好微信进来一条信息,是闺蜜谭丫丫。 【你跟医生吹了?】 夏时初:【谈不上吹吧,加上昨天也就见了2次面。】 【你这面不过三的魔咒啥时候能被打破?】 夏时初苦笑:【很难!so以后别再给我介绍,投行女民工不配恋爱】 谭丫丫发了个叹气的表情包,【你说咱们拼死拼活干嘛,就该学学我小师妹,一毕业就拐个男人结婚】 夏时初:【拐男人容易,拐到想结婚的男人难】 谭丫丫:【也是。对了,有件事我一直忘了跟你说。】 【啥事?】 屏幕上半天没弹出新内容,对话框上一直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信息……” 夏时初扔出一个“你在磨叽啥”的表情包,这边手肘被轻轻碰了下。 “来了。”同事小声道。 夏时初抬头看向会议室门口,只见面带微笑的大老板正领着几个人款款而入。 她略偏头,去找今天的主角。 下一秒,一个身穿黑色西装,颀长挺拔,长相极为帅气的男人闯入视线。 脸上的笑顷刻僵住,心脏轻轻一滞。 眉目俊逸的男人步履沉稳地走向会议桌,熨烫挺括的西装,肩线完全贴合,白色的衬衫和黑色领带将他的皮肤衬得更为冷白,眉棱分明,眼窝深邃,极黑的眸子不带任何表情,看起来肃穆疏离。 “果然是大帅哥。”隔壁同事小声嘀咕。 “咱们公司男神要换了。”另一个同事笑道。 夏时初压住心跳,垂下头,看见聊天界面上多出来的新信息。 谭丫丫:【上周在小师妹婚礼上,我远远看见一个人,很像盛怀扬,你说他该不是回来了吧?】 夏时初睨了眼正前方坐得端正笔直、眉眼冷淡的男人,缓缓打下一个字:【是】 他回来了! 第2章 祸害遗千年 谭丫丫直接发来语音邀请。 夏时初拒绝,【在开会】 谭丫丫:【什么意思,你也碰见他了吗?】 【嗯】 【在哪儿?】 【公司会议室】 【我去,你别告诉我他就是你们公司新来的合伙人。】 【苦笑jpg,还是投行部老总,我顶头上司】 【……】 【这也太……果然,生活远比电视狗血一万倍。】 未等她回复,第二条信息又来了,【你没事吧?】 夏时初:【能有什么事?】 【不尴尬?不紧张?以后可是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夏时初暗叹口气,【说完全没有是假的,但能怎么办?辞职?】 【疯了么?拼死拼活熬到现在,为他辞职,脑子进水差不多。】 【所以呀……无所谓啦,要尴尬也不是我一个人。】 【确实】 两人互发了一个叹气的表情包。 接着,谭丫丫继续道,【他在华尔街混得好好的,干嘛突然回国,还跑去你们公司,不会是故意膈应你吧?】 【汗jpg,你太看得起我,他会为了我做这样无聊的事?】 【不会】谭丫丫回得相当干脆。 又问:【嘿嘿,那天隔得远没看清,话说,我们盛校草颜值还复当年不?】 颜值嘛? 夏时初抬眸看向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偏白的皮肤,高挺的鼻梁,清俊冷硬的五官,眉眼浓如水墨,浅浅抿起的唇角有些许若有似无的笑,却又带着几分矜贵和疏离。 一如当年,又更胜当年。 她品鉴得出神,冷不防撞上盛怀扬的目光,瞬间挪开眼,佯装镇定地拿过水瓶,边拧瓶盖,边半垂眸偷偷瞧了眼前方的男人,发现他早就移开眼,从眼睛到神情,没有任何异样。 她喝了一口水,把视角挪回手机,回复谭丫丫:【还行,头发还在】 谭丫丫回了个“哈哈哈”的表情。 ** 一番热情洋溢的华丽介绍后,总裁把话语权交出来,“下面,我们请盛总讲两句。” 会场响起礼节性的掌声,盛怀扬身子微微前倾,低沉又带着点磁性的声音徐徐而出,“大家好,我是盛怀扬,很高兴也很荣幸能加入gc这个大家庭……” 他用寥寥数语做完自我介绍,最后道:“我不是一个迷恋过去的人,我始终相信未来会更好,尤其是有你们的未来,让我充满信心和期待。” 夏时初跟着大伙儿机械地鼓掌,余光时不时地飘向前方。 简短又隆重的欢迎仪式结束,主持人宣布散会,并通知:“下午总裁会陪盛总到各部门走访,请大家尽量不要外出。” 总裁带着盛怀扬一行人前脚刚走,原本平静祥和的会场后脚就响起各种不和谐的声音。 “总裁亲自陪着走访,盛总果然来头不小。” “废话,你没听总裁说吗,这是gc费劲请来的,当然得捧着供着。” “未免捧太高了些。给合伙人、md就算了,投行和固收都给他,董事会那帮人真以为混过华尔街就是板客?” “话不是这么讲,别人成绩摆在那儿。不说别的,fb并购wt这种项目就够吹一辈子。” “美国是什么市场?他们ipo、债券的复杂程度能跟我们比?我也不说别的,他连个保代都不是,凭什么能投行固收一肩挑?” “人家盛总一直在国外,当然没保代。”终于有位女同事听不下去,出来发声。 “就是,斯坦福都能考上的人,还考不出保代?”另一个女同事附和。 许是没料到会被呛声,先前那人轻蔑一笑:“能不能轻松拿下保代还是未知数,不过以盛总的长相,拿下几个女员工应该不费吹灰之力。” 两名女同事也不是吃素的,不咸不淡地回了句,“那是,不像有些人,要长相没长相要本事没本事,只会酸葡萄。” 眼看□□味渐浓,旁边的人赶忙出来拉架,“好了、好了,吃饭去吧,晚了糖醋小排就没了。” ** 夏时初跟在后面没发声,慢吞吞地回到办公室。 还未坐下,乔霏霏就敲门喊她,“老大,吃饭了。” “好。”她放下东西,同部门的人一起去餐厅就餐。 午餐照例是八卦时间,今天的话题自然绕不过新来的合伙人。 “我听财务的同事说,咱们新合伙人帅得惊为天人。”实习生悄声道。 “还用听说?”乔霏霏咬着排骨含糊道,“吃瓜群里不是有照片?” “群里是背影照,她们看到正脸了。” “什么背影,正面照、侧面照,全身照,一大堆,连他大学时的照片都被翻出来了。”另一实习生翻了个白眼,“你有没有看群消息?” “啊!早上忙死了,我没看到。”小姑娘火速放下筷子,抓起手机,点开群消息,果然,一水儿的盛怀扬,神颜刷屏! 小姑娘两眼放光地划拉着屏幕,“天啦,好帅,比我家偶像还帅!” “尤其这张。”她放平手机,给大伙儿看。 默默听着她们讨论的夏时初忍不住偏了下视线,照片上的盛怀扬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裤子,手捧奖杯证书站在领奖台上,聚光灯下他神情坦然自若,气度矜贵凌厉,如天生的王者。 她知道这张照片,是他带领p大数竞队参加全国大赛时的领奖照。 当年,p大一扫被隔壁学校连压三年的憋屈,拿下团体金奖,而盛怀扬作为贡献单项目第一最多的选手,也获得个人全能金牌。 就是这张照片,不晓得耽误了多少p大妹子。 见小实习生面带傻笑地舔屏,夏时初在心里叹口气,祸害遗千年,古人诚不欺我。 早就舔过一波的其他人见怪不怪,倒是有人想起来,“夏总,你和盛总是校友诶。” 她淡淡地嗯了声。 “你以前认识他吗?” 这……叫她怎么回答? 如实说,肯定不行!公司流言发酵的模式和速度,一旦挑明他们曾经的关系,尴尬就不是一点点。 为了避免成为别人谈资,夏时初选择含糊其辞,“没什么印象。” “好可惜。”实习生叹气,“要是早点认识就好了。” 有什么好? 反问的话险些脱口而出,最后又被她无声地收回去。 有什么好呢? ** 知道下午总裁要带盛怀扬来,小姑娘们自觉自发地把工位整理得焕然一新,并纷纷跑去更衣室上妆、补妆。 夏时初也拿出化妆镜,上下左右仔细看了看,最后没忍住给谭丫丫发信息:【你说,我是不是老了许多?】 谭丫丫干脆来了电话,“干嘛?怕在盛校草面前掉份儿?” “也不是,就觉得岁月真是厚待他,依旧让小姑娘们神魂颠倒。” “我怎么听着这么酸呢?你不会还旧情难忘吧?”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傻子。” “这可说不定,你本来也不聪明,遇到他就更傻了。” 夏时初翻了个白眼,“我就是再傻,也不会同一个坑里掉两次。” 谭丫丫笑,“你知道是坑就好,我就怕你一看到他又心潮澎湃,迷得四五六,找不到东南西北。” “不会了。”夏时初撇嘴,“一把年纪了,又不是小姑娘。” “行了,谁还没点犯傻的过去。”谭丫丫宽慰,“他魅力依旧,你也光彩照人呀,姊妹,自信点,想想那些追着你送花、请吃饭的男人,不见得比他少。” “晕,我跟他比这个干嘛?”夏时初被她气笑了,倒是想起另一件事,“对了,说到送花,你那个客户还在给我送花。” “啊?”谭丫丫讶异,“你不是跟他说得很清楚,都没联系了,怎么还给你送?” “我问了花店,他订了个包年套餐,没送完。” 谭丫丫失笑,“包年套餐?这人也够下血本的。” “要不你跟他再讲一下,让他改个地址,花店说必须买家通知他们才能停。” “行,我跟他说。” 两人又聊了会儿,很快就到上班时间。 夏时初稍微补了点口红,一边干活一边等着总裁到访。 投行部是走访的最后一站,临下班时,总裁才领着盛怀扬过来。 “带你们老大来认个门、认认人。”总裁笑着环视一圈后,笑道,“怀扬,之前跟你介绍过,咱们公司投行和固收部还没完全切割,所以让你都先负责着,两个部门下面有四个二级部门,具体负责人就是他们。” “这位是洛逸飞,一部的总经理,gc的王牌保代,主要做股,去年和前年,投行部一半的业绩都是他带领团队贡献的。” 盛怀扬伸出手,“以后还请洛总多多支持。” 洛逸飞立即表示,“一定一定。” 总裁又陆续介绍了二部、三部的老总,最后指着夏时初,笑道:“这是咱们投行部唯一的女将,四部的总经理,夏时初。” 盛怀扬视线转向她,伸手,“你好,夏总。” 清冷的眸光,淡然的语调,没有一丝起伏。 夏时初伸手过去,目光与他对上,“你好,盛总。” 两手交握,他掌心干燥,手指却是微凉,轻轻握了下便松开。 非常商务礼仪,无半分旖旎,她的心却很不争气地磕了一下。 “夏总是公司最年轻的高级vp,今年才26岁。”总裁继续介绍。 盛怀扬道:“是很年轻。” “人气也高。”总裁笑盈盈地补充,“每年年会选gc女神,她都是最高票当选。” “是吗?” 总裁似是想到什么,拍了下盛怀扬的肩膀,“以后男神非你莫属。” 盛怀扬微弯嘴角,转开话题,“我想趁大家都在,等会儿先开个部门小会,您要参加吗?” “不了,你自己看着办,晚上的接风宴不要迟到就行。” 说完,扫了眼夏时初等人,“把他们四个都带上。” 第3章 时间暗涌 半小时后,投行部会议室。 盛怀扬再一次作自我介绍,只有五个字,“我是盛怀扬。” 暗沉却清晰的声线,带来一股冰冷的压迫感。 夏时初微微垂眸,盯着面前的笔记本。 “我不喜欢喊口号,也不习惯定宏伟蓝图,更不擅长打鸡血,在我看来,做投行也不适合热血沸腾。” “对于目标,只有两个。一、让gc投行部在业内更响;二、让在座各位名利双收。” 言简意赅、朴实直白,叩击人心。 原本沉默的同事们不自觉想鼓掌,却被他抬手止住。 “投行从来不讲英雄,只讲团队;能不能实现这两个目标,不是靠我盛怀扬,而是靠我们这个团队里的每一个人。” 他稍稍调整了坐姿,敛了些气势,“我刚回来,无论是对国内资本市场还是gc的运行都不熟悉,以后还要向大家学习。同时,如果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也恳请你们指证。” “明天是周末,辛苦四位老总把部门情况、重点项目进展、计划拟一份报告,周一上午9点前发到我公司内网邮箱。” “有问题吗?”他目光一一掠过四人。 “没问题。”洛逸飞带头答。 他略点头,视线在会场环了一圈,“既然没问题,就散会吧。” 言落,又补了一句,“今天公司有其他安排,加上很多同事不在,稍后人齐些,我再请大家吃个便饭。” 三部总经理老马笑眯眯地应和,“对、对,等人齐些。” ** 员工们鱼贯而出,四个老总却很有默契地留了下来。 老马笑着问,“盛总,等下接风宴我们也一起去吗?” “一起。”盛怀扬扣上钢笔,“不过我车还没办好手续。” “开我的吧。”老马主动说。 盛怀扬却把目光落在夏时初身上,“夏总开车了吗?” 突然被点名的夏时初怔了下,应:“开了。” “那就坐夏总的车吧。”他语气稀疏平常,听不出任何情绪。 老马本想说自己车更大,可转念一想,等下肯定得喝酒,开过去还要找代驾,外加要是自己开,不管让夏时初还是盛怀扬挤在后排,都不合适,还是现在安排最好。 确定好上车时间和地点,四人就各自回办公室。 ** 夏时初抓紧时间签了几份文件。 签完,乔霏霏见她从抽屉里摸出药盒,瞬时小脸紧皱,“老大,你晚上要去喝酒?” “估计逃不掉。” 虽然盛怀扬让她开车,她有不喝的借口,但以她对公司高层那些人的了解,这个借口十之八九站不住,她还是带上药,有备无患。 她把药盒装进包里,走到柜边取大衣。 乔霏霏跟在后面,神情严肃,“你是不是忘了去年在贵市陪企业喝完酒,全身过敏,半夜给你送急诊。” “没忘,这不是带了药。” “可是医生说了,你现在胆碱异常,喝酒容易引发过敏,最好不要喝,而且这药副作用很大。” “我知道。”夏时初叹气,“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副总裁那人爱喝更爱劝,就算我说过敏,他也不一定信,罗里吧嗦说一堆还是得喝,讲讲累死。” 乔霏霏嘟起嘴,“我真的超级讨厌这种劝酒的。” 夏时初笑笑,“没事,我备着药,吃了会缓和些。” “再缓和你也要难受好几天。”乔霏霏把她送出门,千叮万嘱:“能不喝就不喝,避不开也要少喝点。” 夏时初微笑应好,心里却很清楚,怎么可能会少,上了酒桌,女人向来是被力劝的对象。 ** 她拎着包到穿过走廊到电梯口,手机响了。 “你好,夏小姐吗,我是初花……” 夏时初柳眉微蹙,今儿周五,又是例行的送花日,想来谭丫丫话还没带到,花店还没接到停送通知。 “你放前台吧。”她颇为无奈。 “前台已经下班了,保安让我送上楼。” “我马上要出门,这样吧……” 叮,正对着的电梯门打开,一个快递小哥捧着一大束花走出来,听到声音,立刻反应过来,“夏小姐?” 夏时初收了电话,轻轻点头。 “刚好。”小哥高兴地把花递给她,“祝你生活愉快。” “谢谢。”她扫了眼怀里的花,决定先放回办公室。哪知一转身,就看见了洛逸飞三人。 同一时间,下行的电梯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露出盛怀扬的脸。 老马一个大步跨进电梯,还贴心地摁住开关,招呼他们,“快点、快点。” 她稍稍犹豫,跟在快递小哥后面,抱着花走进去,选了个离盛怀扬最远的角落站着。 电梯缓缓下行,密闭的空间里,花香格外浓郁。 “夏总又收花啊。”老马看着她手里的大捧花,“男朋友送的?” “不是。”夏时初不假思索地答,视线禁不住偏向不远处的盛怀扬,发现他正半低着头看手机。 她收回视线,听到老马叹了句,“现在姑娘可真难追,我看这都送了好几个月,还没打动芳心。” 收花这种事,很难成为秘密,尤其老马这人有“gc小灵通”之称,有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耳目。 “时初可不是普通姑娘,追她的多了去。”二部老总接过话,“哪能两三束花就被人拐跑?” 头一偏,发现盛怀扬目光正落在花束上,他又笑着补了句,“盛总,你说是吧?” 盛怀扬视线稍移,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还嗯? 夏时初瞥了他一眼,在心底嗤了一声,某人连个花瓣都没送过,她还不是乖乖跟着跑了? ** 电梯到达一楼,其余人先下,夏时初到地下车库拿车。 开到门口接人时,老马坚持让盛怀扬坐副驾,他们挤后排。 聚餐的地点在向园,夏时初按照导航提示,跟在川流不息的车队里缓慢前行。 老马则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盛怀扬聊天,“盛总,刚才听你说已经买车了?” “嗯。” “买了什么车?” “特斯拉。” 夏时初挑了下眉,慢一拍拨动右边的转向灯。 老马:“这车好,当初国内上市时,我也想换这款,结果老婆非说花七八十万买个电动车不划算,要我换大奔。” “大奔才配你这啤酒肚。”二部老总笑着揶揄,忽而又想起,“我记得,时初前年买车时是不是也打算买特斯拉。” “是吗?”老马拍了拍夏时初的头枕,“你也想买?” 夏时初望着前方车的尾灯,慢慢道,“考虑过,但超预算,买不起。” “看中哪款?modelx,还是s” “x。” “x是贵。那会儿裸车也得80多万吧,还要加价,搞好估计超百万。” 老马笑呵呵地说完,又问盛怀扬,“盛总呢,你买的哪款?” “x。” 夏时初眼皮一跳,缓缓停在红灯前。 身后的老马还在说,“我当时想买s。不过,x性能更好,也漂亮,尤其银色,盛总你也是银色吧?” “白色。” 夏时初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收。 老马好奇,“怎么不挑银色,银色是主打色。” 夏时初余光瞄向他,只见他随意道,“都差不多。” 信号灯上的数字一点点变小,她手指摩挲着方向盘,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 一路闲聊到向园,夏时初将他们放下后,自己兜到停车场。 向园是北城高端会所,庭院式设计,曲水回廊,弯弯绕绕,私密性很好,结果就是方向感极差的夏时初每次来都会被绕晕。 这次也不例外,停完车,绕了半天才到大门口。 她正要找个服务生领路,就看到站在大厅打电话的盛怀扬。 他怎么还在这儿? “小姐,是用餐吗?”服务员笑盈盈地迎上来。 “对。”夏时初点头。 “有订位置吗?” “有,不过我忘了是几号,稍等,我问下。” 她低头掏着手机,耳边忽地传来盛怀扬的声音,“我们一起的。” 抬头一看,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收了电话。 许是他之前就告知过位置,服务员一听便说,“好的,两位请跟我来。” 盛怀扬淡淡地睨了她一眼,率先走在前面。她把手机塞回包里,跟了上去。 酒店回廊铺满了厚厚的地毯,步落无声。 夏时初望着前方身形颀长、笔直挺拔的背影,渐渐有些跑神,没注意到他停下来,险些撞上他后背。 目睹她急刹车,堪堪站稳的女服务员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盛怀扬扭头,看着两人半步不到的距离,眸光隐动。 下一瞬,干脆地回身,抬脚进了包厢。 ** 他们坐下时,副总裁笑吟吟地看看盛怀扬,“你半天没进来,总裁还担心这里太绕,怕你迷路,正要让人去接你,没想到夏总把你带来了。” 盛怀扬弯唇,接过服务生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 夏时初握着毛巾,也没多解释。 见人都到齐,副总裁招呼服务员倒酒。 从总裁开始,逐个分下来,到夏时初这儿时,她正想先推一推,不料盛怀扬先开了口,“夏总今天是司机,就免了吧。” “不能免,自家老大的欢迎宴,怎么也得搞点酒。”副总裁佯装愠怒地命令夏时初,“倒上。” 就知道逃不掉! 夏时初在心底叹口气,刚要伸手去拿分酒器,就听盛怀扬半玩笑半认真地道,“那不行,搭她车时就保证过,晚上一定让她滴酒不沾,您可别让我食言。” 老马微微一愣,视线在盛怀扬和夏时初脸上转了转。啥时候保证的?他咋没听到? 总裁看出他有心护着夏时初,权当他是笼人心,便道,“好了,女同事就不要强求。” 夏时初心下一松,抬眼看向盛怀扬,而他早已别开头,在替总裁斟酒。 ** 酒杯满上后,由总裁开宴,“晚上这顿饭是给怀扬接风,欢迎他回归祖国怀抱,加入我们gc,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众人起立,隔空举杯,嘴上说着欢迎。 “谢谢大家,以后请多多指教。”盛怀扬举杯,一饮而尽。 开了头,后面就是一通你敬我,我敬你,作为主角,盛怀扬自然是今天的围攻焦点。 夏时初发现他喝得极为爽快,基本是来者不拒,几圈下来,开掉的红酒一大半进了他的胃。 印象里,他其实很讨厌喝酒,唯一一次知道他会喝酒,是她当选外联部部长时,他去接被灌醉的自己。 那晚她醉得厉害,醒来断片,是听部里小姑娘说才晓得,当时他一口气喝掉半斤二锅头,震得团学会那群人乖乖让路、放行。 她惊叹,“你酒量这么好?” 他却冷声警告,“以后不许在外面喝醉。” 时间的涌流悄然过去,夏时初隔着圆桌打量着与记忆重叠的英俊男人。 暖黄的灯光下,他侧耳听着总裁的耳语,脸上没有酒后的红晕,反而显得极白,领带已解下,衬衫最上面的纽扣松开,露出流畅的颈部线条和深深的颈窝。 在这嘈杂的包厢内,他偏偏安静得像一幅画。 不知为何,他突然转过头。 视线猝不及防相遇。 第4章 我们不熟 这次,盛怀扬的目光并没有很快挪开,而是一动不动落在她脸上。 “时初,你不敬敬你们盛总?” 喊她的是副总裁,两人闻言默契地各自别开眼。 夏时初悻悻一笑,“我喝的是水。” “水怎么了?”副总裁带着几分醉意,“以茶代酒,心意到了就行。” 夏时初怎会不明白让她敬酒是幌子,灌盛怀扬才是目的。 只是,这种场合,她这一杯怎么都免不掉。 她犹豫了下,端着杯子起身,副总裁却不依不饶,“站那么远干嘛?打车过来呀,一点诚意都没有。” “好。”她握着水杯,绕到盛怀扬座位旁,微微曲腰,“盛总,我以茶代酒,欢迎你来gc,我喝完你随意。” 这是他们重逢来,她和他说的第三句话。 盛怀扬手指摩挲着杯脚,视线从她手里的杯子一点点移到脸上,定格几秒,再挪开。 他单手撑着椅背站起来,举杯与她轻轻相碰,“好。” 他把酒杯抵住唇,微仰起头,细长的脖子连着锁骨,线条流畅,肌理分明。 须臾,整杯酒落肚。 夏时初皱了下眉,也喝完了杯子里的矿泉水。刚想走,又被副总拦下,“先别走,刚刚是接风酒,感谢酒还没喝。” 这位副总裁酷爱劝酒,水平更是一流,他看了眼夏时初手里的水杯,“你自己说,晚上要不是盛总保护你,你能喝水吗?是不是该好好谢谢盛总?” 夏时初看出他今晚的目标就是把盛怀扬放倒,便笑着岔开,“是,不过下次吧,晚上盛总喝了不少。” “什么下次?”副总裁伸手拉住她胳膊,“你要是真怕盛总喝不下,就替他喝,刚才他可没少替你喝。” 夏时初知道,之前他们以“盛总不让夏总喝,她那份你得代”为名灌了他不少。 她稍稍前移避开副总裁的手掌,再抬眸注视盛怀扬,见他一手支着桌沿,落在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凌厉的眉峰,只露出深邃的眼窝和挺立的鼻梁,漆黑的眼格外亮,看不出醉意。 可是,她瞥向他白得像纸一样的脸,胸口抽了一下。 她吸口气,“好,我……” “再敬一杯吧。”盛怀扬淡淡地打断她的话,径自倒了满满一大杯,跟她虚碰了下,微阖上眼,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这一杯的量赶上之前两杯,副总裁心满意足,一掌拍在盛怀扬肩膀上,“盛总果然体恤下属。” 尾音刚落,他突然眼睛一亮,“我刚想起来,你俩都是p大的吧。” 夏时初顿时紧张,表面却轻松笑笑,“嗯。” “难怪!”副总裁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我说盛总怎么这么照顾我们时初,原来是渊源颇深。” “说!”他指着夏时初,“你们是不是之前就认识?” 夏时初呼吸有些紧,余光看向盛怀扬,发现他微低着头,辨不清神情。 短暂的沉默,足以让人遐想连篇。 “真认识?”副总裁面露兴奋,其余人也被唤醒了猎奇的本性,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再不开口,估计大家该脑补出一场大戏了。 夏时初迅速镇定下来,“当然认识,盛总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应该没人不认识。” “只是认识?”副总裁眯起眼逼问,“没点别的故事?” “你想听什么故事?”夏时初不答反问。 “你们有什么就讲什么。” “那怎么行?我得根据客户需求来做方案。”她盈盈一笑,“得保证我讲的故事,让你满意。” “少跟我打太极。”副总裁挥手,“你就说,你跟盛总以前熟不熟?” 夏时初牙关轻咬,那句“不熟”怎么都挤不出来,正想怎么搪塞过去,盛怀扬突然开了口。 “不熟。”他说。 本该松口气的夏时初觉着那气堵在了胸口,有点闷闷的。 “真不熟?”副总追问。 夏时初瞄了眼盛怀扬,回得干脆:“真不熟!” 不知谁接了句,“没事儿,以后肯定越来越熟。” 众人笑,夏时初也笑着坐回位置,只是视线再没朝盛怀扬那边偏离半分。 又过了会儿,助理开口问总裁,“我看大家也差不多了,要不晚上先结束吧。” 总裁端详着依旧保持清醒的盛怀扬,再看看东倒西歪的其他人,弯了下唇,“好。” 散场酒后,总裁拍了拍站得笔直的盛怀扬,“酒量不错。” 接着,交待助理,“安排人把大伙儿都送回去。” 话落,又笑指着夏时初道,“你们盛总既然说你是驾驶员,你就负责把他送回去。” “好。” 助理张罗着把几个早就喝趴的一一架出去,副总裁临走前还半副身子挂在盛怀扬身上,口齿不清地嘟囔,“gc规矩,每个高层来都要测测酒量,你是第一个没被抬出去的。” 盛怀扬倚着桌子,笑了笑,没说话。 席上的人陆续离开,包厢里只剩下她和盛怀扬。 夏时初清了清嗓子,“你能走吗?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你走吧,我再坐会儿。”他说着真的坐下来,低下头,拿起桌上的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手。 模样没有半丝醉态,但脸色白得吓人。 夏时初吸口气,语气软了许多,“先回去吧,总裁让我送你。” 盛怀扬抬起头,隔着一张大圆桌,眼神有一丝意味不明,转瞬即逝。 “好。”他淡淡应了声,起身取下西装挂在臂弯,“走吧。” 夏时初拎着包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一副随时准备扶住他的模样,然而从包厢到门口这一路,他身形笔直,走得异常稳。 自动门开启时,她想起,“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开车。” 盛怀扬颔首。 夏时初走出两步,又回头道,“我车停得远,你先去那边沙发坐一下吧。” 待他再次点头,她才快步走出去。 没走多远,身后追上来一个女服务员,“小姐,你取车吗?” “对对。” “天比较黑,我带您去吧。”服务生抬手指向另一条岔路,“走这边,近一点。” 夏时初道谢,跟着她很快找到停车场,并发现原来下午绕了远路,难怪走那么久。 “谢谢。”她再次道。 “没事,应该的。”服务生笑笑。 她又问:“你是要回大堂吗?我带你过去吧。” “不用,您去接您朋友吧。” **看更多好文关注vx工种号:小 绵 推 文 夏时初把车开到门口,打算打电话让盛怀扬出来,摸到手机才发现自己压根没有他号码,只得摇下车窗招呼门童,“你好,能帮我叫一下坐在沙发上的先生吗,姓盛。” 门童应好,快步跑了进去,不多会儿又跑了出来,“小姐,盛先生好像去洗手间了。” “好,谢谢。”夏时初把车靠到一边,耐心等待,只是眼看过去了五分钟,盛怀扬还未出来。 脑海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她注视着电动门,默了片刻,最后熄火,推开车门下来。 她循着服务员的指引找到卫生间。 男厕最外面的门大开着,夏时初站在半米开外,踌躇了好一会儿,正鼓足勇气准备喊他,哗啦,抽水马桶的声音响起。 接着是,隔间开门声,洗手池放水的声音夹杂着“洗脸、漱口”的声音,抽纸声,脚步声,一步两步……盛怀扬拐了出来。 见到她,盛怀扬明显地愣了一下,半晌才转开视线。 夏时初看着他布满红血丝,又带着水雾的双眼,心微微一抽。 她困难地张了张嘴,“你没事吧?” “没事。”盛怀扬低下头,“走吧。” 夏时初盯着他倔强挺立的背脊,心里堵得慌,干脆快步走到他前面,眼不见为净。 这次,他走得不如之前快,她坐进车,看着他拉开副驾的门,弯身坐进来,扣上安全带。 似乎是感觉到这头的目光,他侧眸看过来,大堂明亮的灯光穿过玻璃和车窗照进来,映在他眼睛里。 夏时初短促看了一眼,喉咙有些紧,“你住哪里?” “希尔顿,港龙对面。”他说完这句,便把手搭在门上,头靠着手臂,阖上了眼。 原来那晚看到的人真的是他。夏时初扫了他一眼,拉好档位,缓缓踩下油门。 夜幕下的城市灯光璀璨,霓虹从挡风玻璃滑过,流淌去了身后。 密闭的车厢内有隐隐浮动的酒气,电台男主播正在和听众互动“那些你听到会流泪的歌。” 不知谁点了梁静茹的《可惜不是你》,主播低沉的嗓音缓缓念着留言:“和你分开的第729天,我告诉自己没有那么爱你,可是心却止不住地跳,我想翻翻我们之间的旧账,可惜里面记的都是你的好。” 矫情的独白和文字,在夏时初看来,能说出这种话的,大抵是被爱得更多那个,不过,这个留言听众好歹还念着对方的好,至于某人…… 她目光划过副驾上安睡的男人,发现他眼皮轻轻动了动,却没有醒来。 后面陆陆续续还有人点播各类伤情歌曲,夏时初不疾不徐地跟在车流后面,不断开小差又不断把思绪拉回来。 车到酒店门口,她刚停下,侧头准备唤盛怀扬,却见他已睁开眼。 “到了。”她小声说。 “谢谢。”他拿起衣服,准备下车。 “那个。”夏时初顿了下,“我帮你买点解酒药吧。” 盛怀扬回头,深邃漆黑的眼眸看向她,车厢内瞬间变得异常安静。 静谧的空间里,一切感官都被无限放大,夏时初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彼此的呼吸声也变得格外清晰,甚至还有胸口渐渐鼓起的心跳声。 就在她感觉呼吸开始乱掉时,他忽然开了口,“夏时初……” 第5章 凑近点 小区地下车库。 夏时初把车熄火,反手解下皮筋,一头亚麻色的头发披散而下。 她揉了揉紧绷的后脑勺,摁住座椅调整键,随着椅子一点点往后仰。 车内的灯渐渐熄灭,幽暗的车厢内只有从前档玻璃泄进来的光,凉凉白白的,给人冷飕飕、阴沉沉的感觉。 她仰躺在座位上,又想起盛怀扬在酒店门口的话——“夏时初,有没有你,今天我都得喝这么多。” 呵……这么多年,他还真是一点没变,不遗余力地一次次告诫她:“少自作多情。” 她嗤笑一声,望着虚空,渐渐有些怔忡和恍惚。 这一天好像特别长,应接不暇的人和事,恍若加更的连载剧,情节多得难以消化;这一天好像又特别短,仿佛这些年的时光统统被挤压,他就这么跳过横亘的岁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年轻,安静、沉默、矜贵、眼神冷静,熟悉又陌生。 好奇怪,这些年,她从未想过重逢和再遇的画面,也许潜意识里就不想再见他吧,谁想到现在不仅再见,以后还得抬头不见低头见。 这算不算孽缘? 不过,是又如何?五年了,除了生命,都是擦伤,都会被时间的涌流磨刷得平滑。 她缓而长地呼了口气,慢慢平复好心中情绪。 这一夜,没有失眠,温暖无梦。 ** 天气预报说周六有中雪。 夏时初睡到自然醒,打开电动窗帘,远眺着窗外。 天灰蒙蒙的,有霾没有雪。 她把被子垫在脸上,摸手机给谭丫丫发信息:【一起吃饭吧】 谭丫丫直接甩来一个定位——北城国际机场。 夏时初:【又出差?】 【去杭城,公司新接了个项目,由我负责。】 几秒后,下一条信息进来:【怎么了?心情不好?】 夏时初:【没,好久没见,想着约一下。】 【好吧,我还以为你见完盛校草,心情难以平复,需要找我排解】 夏时初盯着屏幕,苦笑着翻了个身,回:【心如止水】 谭丫丫:【我就看看不说话gif】 夏时初拥着被子坐起来,甩过去一个【人艰不拆】的表情包。 谭丫丫:【别想太多,既来之则安之】 【知道,你先忙吧,晚点联系。】 退出对话框,夏时初靠在床头刷了会儿朋友圈,再登上wb。 她有两个wb,一个是大号,关注和粉丝里有不少同学和朋友,还有个鲜为人知的小号,专用做追星、吃瓜和吐槽。 虽然是小号,凭着当年真情实感为爱豆写歌评、剧评、影评,一不小心就追成了小有名气的小粉头,以至于关注这个号的粉反倒是比大号多几十倍。不过,随着她家爱豆半退圈,加上年纪渐长,也没那么多情绪好宣泄,这个号也快一年没登陆了。 切号过去,还能看到新增粉丝、点赞,她点了下右上角的十字,默了会儿,缓缓打下一行字——“谁知道又相遇在人海,命运安排总是无奈。” 有个id是“喜宝铲屎官”快速图片回了一张猫咪的萌照。 夏时初莞尔一笑,回:【么么哒】 ** 起床,洗漱完毕,挑了件灰色羊绒小开衫,外面套了个白色羽绒服。 开车出门,往t大方向去。 半路上,发现窗外天色越发阴沉暗淡,灰蒙蒙的云不停滚动着,风似乎也停了,裹得严严实实的行人纷纷加快了脚步。 一粒冰碴落在了挡风玻璃上,迅速晕成一滩水,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越来越大,很快空中便飘起了小小的白羽毛,零零落落的,不多会儿就如鹅毛般,洋洋洒洒。 待她开到目的地时,街道已是银装素裹。 她停好车,裹紧羽绒服几个大步跨进路边的书店,暖意扑面而来。 她站在门口的地垫上一边抖身上和鞋子上的雪,一边笑着唤,“喜宝、喜宝,妈妈来看你了哦。” 一串清脆的铃铛声响起,一团麻灰色的毛球蹭到她脚边。 夏时初蹲下来,抱起肉嘟嘟的毛球,与自己平视,“宝贝,想我没?” 猫咪懒懒地瞄了声,夏时初将它搂在怀里,朝吧台走,“mike,你到底给喜宝吃了什么,它现在也太肥了吧,像个……” 视线与吧台后高大挺拔的男人骤然相接,声音戛然而止。 屋外雪簌簌落着,天色阴沉沉的,店内没有开灯,光线有些暗。 盛怀扬就这么倚在吧台前,身后是装满书籍的一整排书架,单手拿着一本书,与她视线相接。 光阴穿梭,将夏时初一瞬间带回到了p大的图书馆—— 穿着白色连帽卫衣的男生,微仰着头,抬手从书架上拿书。冬日的阳光从格子窗里洒进来,在他头上落下一个漂亮的光圈,把他整个人晕在金色的光里,细细的尘埃在光束里漂浮着,梦境一般。 两排书架中间,她在这头,他在那头。 隔着长长的过道,她居然看清了他修长干净的手指,线条凌厉的下巴,甚至还有那像小帘子一样的细密的睫毛。 应是感知到她的视线,他突然扭头看过来,被窗棂切割开的一束光从他侧脸轻轻擦过。 半明半暗间,四目相接,他的目光锐利又带着明显的不悦。 她先是慌得移开眼,转瞬又坦然地看回去。 似是没料到她脸皮如此厚,他眉心皱了下,回头取下书,径自从另一边离开。 留下她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心神。 时光交错,情景再现,夏时初陡然发现,原来那次偶遇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而不是她一直以为的校辩论赛。 人善于记得更善于遗忘,总有一些往事被遗落在某个角落,又在某一刻毫不防备地钻出来,让你恍然明白,原来如此。 一阵寒风卷来,有人推门而入。 “天啦,外面真的太冷了,我要被冻死了。”mike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夏时初敛神,偏转身子看向门外。 一个穿着宝蓝色派克羽绒服、带着白色羊绒帽的男人走了进来。 见到她,mike短暂愣了下,随即绽出一个大大的笑,“亲爱的,你怎么来了?” 夏时初颠了颠怀里的喜宝,“过来看看它。” mike取下帽子和手套,走到她身边,摸了摸猫咪的头,“喜宝,你今天太幸福了,爹地妈咪都来看你诶。” 夏时初咳嗽了声,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mike充耳不闻,把羽绒服脱下,随手挂在椅背上,再笑眯眯地问,“听说你和eason成同事了?” 他的声音又响又亮,想装聋作哑都难。 夏时初瞪了他一眼,小声嘟囔,“知道还问。” mike笑容更大,“这就叫有缘终会相会。” 夏时初决定无视他,抬眼透过窗户看了眼外面的雪,考虑要不要先走人。 似是猜到她心思,mike用手肘碰了她一下,“再坐会儿,喜宝想你了。” 夏时初低头看看怀里半眯着眼,似睡非睡的萌仔,稍稍犹豫了下,抱着它走到里屋的沙发上坐下。 mike则走到吧台后,朝她喊,“还是咖啡吗?” 夏时初远远地应,“可以,谢谢。” mike又问盛怀扬,“你呢?一样?” 不等他回答,mike已道,“就一样的吧,反正以前每次都一样。” 说完,他径直打开咖啡机开始煮咖啡。很快,屋子里续满了咖啡的香气。 mike把打好的奶泡冲进咖啡,还拉了个花,递一杯给盛怀扬,“不过去坐?” 盛怀扬微挑眉,深深睇了他一眼。 mike耸肩,“ok、ok。” 他把另外的咖啡放进托盘,端给夏时初,自己也捧了一杯在她对面坐下来。 “好久没来了,最近很忙?” 夏时初浅浅呷了一口,“一直在出差。” 不知是她手臂动弹,还是闻到咖啡香,怀里的喜宝撑起头,瞧了他们一眼,又慵懒地眯上眼,蜷了回去。 “这小家伙灵得很,你一来她就撒娇。”mike感慨,“亲妈就是亲妈,从小到大都黏你。” 夏时初垂眸瞧着怀里的喜宝,时间过得真快,想想当年把它带回来时自己才大二。 那天,她在实习的公司加班到十点多,站在公交车站等夜车时,忽然听到很轻很弱的喵呜声,她循声找过去,发现一个小纸箱,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只巴掌大的小猫咪,还有一张小纸条:“求好心人收养。” 望着缩成一团,连眼睛都不太能睁开的猫咪幼崽,夏时初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似是感应到有人的存在,小猫咪费力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里蓄满了惶恐和无助,还有一丝丝的好奇。 就那么一眼,夏时初便决定将它带走。 她抱着箱子打车回学校,献宝一样给前来接自己的盛怀扬看,“我捡到一只猫咪。” 盛怀扬却皱起眉,“哪里捡的?” “公交车站。”她瞧着他打结的眉梢,将纸盒护在怀里,“你别想让我扔回去,我已经决定养它了。” “怎么养?”盛怀扬反问,“放到园子里吗?” p大其实有很多流浪猫,不少爱猫的学生和老师还自发形成社团对园子里的猫进行喂养,每只猫都有自己的编号和名字,有特定的人进行管理。 夏时初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家伙带进去,而且,她看了看它孱弱的模样,很担心它根本撑不到被爱猫组织发现就会冻死饿死。 “我要自己养,偷偷放在宿舍。” “宿舍不能养宠物,而且室友会同意吗?你去上课实习时谁来照顾它?” “可是?”夏时初撅起嘴,“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盛怀扬盯了她半晌,伸手道,“给我吧。” “干嘛?我说了不会抛弃它。”她把盒子紧紧护在怀里。 盛怀扬叹气,“我给它找个寄宿家庭。” 他拿过盒子,单手夹在腋下,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打电话。 夏时初听着他简明和对方说了情况,对方应是爽快地答应了。 挂了电话,盛怀扬将手机揣进兜里,空出的手一把包住她冰冷的手,眉头又皱起来,“手套呢?” “好像掉在出租车上了。”她吐吐舌头。 “迟早有天把人也掉了。”盛怀扬瞥了她一眼,握住她的手放进自己外衣口袋里。 他给猫咪找的新家就是mike的书店,那时mike正在跟他学桥牌,关系不错。 喜宝在mike书店安了家,夏时初坚持要负担起它的开支,买猫舍、猫粮又带去打各种疫苗,一得空就去店里撸猫,渐渐和mike也熟悉起来。 这些年,她时常回来看喜宝和mike,只是两人都默契地对盛怀扬避而不谈,不曾想重逢的第二天,竟在这里再相遇。 窗外风雪似乎越来越大,夏时初盯着咖啡上渐渐晕开的奶泡,低声道,“没想到你跟他居然还有联系。” mike睨了眼仍在看书的盛怀扬,缓声道,“他就是替喜宝代购奶粉的‘朋友’。” 夏时初一怔,“喜宝的奶粉他买的?” mike笑嘻嘻地点头,“我还经常给他发喜宝的照片和视频。” “对了。”mike突然眼睛一亮,“我一直想再拍张合照,正好人猫都在,今天拍了吧。” 说着朝盛怀扬兴奋大喊,“eason,快过来。” 盛怀扬迟疑了片刻,放下书,缓步而来。 “拍照、拍照。”mike将他摁在夏时初身边,自己也一屁股坐下,一边开手机自拍,一边往里挤,“凑近点,拍不到了。” 盛怀扬被挤得撞上夏时初,不悦地皱起眉。 “你俩就不能笑一个?没看喜宝都醒了吗?” 两人闻言,不约而同地看向喜宝。果然,刚才还打盹的喜宝正精神奕奕地看向手机。 咔嚓! 拍照声响起。 两人齐齐抬眸,听到mike喊,“别动,笑。” 夏时初下意识弯唇,画面定格。 mike回看照片,满意得很,嚷着要洗出来挂墙上。 盛怀扬不动声色地瞄向屏幕,目光落在那张浅笑盈盈的脸上,久久未移。直到察觉夏时初无措地动了动身子,才意识到三人还维持着拍照时的姿势,紧挨在一块儿。 他收回视线,站了起来,绕过mike走回吧台,拾起书,片刻后,摸出了手机。 夏时初也低头玩着手机。 下一瞬,同样盯着屏幕的mike噗嗤笑出声,“你俩可真逗,想要照片直接说不就得了,还发微信。” 第6章 相个亲 屋内静籁无声,夏时初尴尬地抚了下刘海。 mike恍若未见,继续笑眯眯地说,“我拉个群吧,照片发群里。” 余音尚在,夏时初已进入群聊模式,群名就是“喜宝之家”。 接着,刚才的合照被发到了群里,还附赠了mike的信息:【全家福】 夏时初状似无意地瞥了眼屏幕上的小图——三人一猫,除了喜宝的大眼睛,其他只能看出个大概,但是……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毛衣,挑了下眉。 念头刚闪过,耳边已传来mike兴奋的惊叫,“天啦,你俩居然穿了情侣装。” 她在心底叹口气,果然不是她一个人想“歪”。 mike把点开的大图递到她面前,“都是灰色开衫,连袖口的条纹都一样。” 夏时初嘴角抽了下,没应声,视线倒是落在屏幕上。 照片里,喜宝琥珀色的眼睛又圆又亮,炯炯有神地盯着镜头,mike咧着嘴,笑得很开心,自己则是微微弯着唇,淡淡的浅笑。 至于盛怀扬,没有笑,但神情看着还算放松,没有平日的冷漠和严肃。 “你们衣服是不是同牌子?”mike还在好奇。 夏时初白了他一眼,“我哪儿知道?” 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兜了几圈,mike语气莫名笃定,“肯定一样!” 见她撇开头,mike用胳膊杵了她一下,“要不赌一顿饭?” “没兴趣!”夏时初干脆拒绝,低头继续刷手机。 mike鼓了下腮帮子,噼里啪啦按着键盘,很快群里闪出一条信息,一张某宝截图出现在屏幕上。 正是夏时初穿的那件羊绒线衫,商品名:“tb冬季羊绒开衫代购情侣男女同款”。 夏时初抽了抽嘴角,无言以对。 mike却乐呵呵地再扔出一条信息:【我要去找个喜宝同款,凑成亲子装】 夏时初翻了个白眼,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来! ** 窗外,雪簌簌下个不停。 mike逛了一圈某宝,还真找到了同款的狗狗装,当然没忘记发到群里给“爹妈”欣赏,还追着两人问,“好看不?” 夏时初:“无聊!” 盛怀扬斜睨了他一眼,神色寡淡。 mike丝毫不怵,继续问夏时初,“中午咱用个家宴呗。” 夏时初赶忙拒绝,“不了,我还要回公司加班。” 开玩笑,还家宴?再待下去,是不是还要搞个亲子运动。 “你们公司怎么老让你加班,你老板还是人吗?” 夏时初斜了一眼吧台后那位“非人老板”,反问:“你说呢?” mike摸了摸鼻子,“嘿嘿,是人,只是有点工作狂而已。” 夏时初扔给他一个鄙视的眼刀,把喜宝放在沙发上,摸摸它的头,“宝贝,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喜宝喵呜一声,从沙发上一跃而下,一溜烟就跑没了。 她套上羽绒服和围巾,低头拉拉链时,听到mike喊,“喜宝爹,你不是也要回公司?正好跟喜宝娘一起走。” 夏时初手上动作一滞,抬头不满地瞪了mike一眼。 mike毫不在意,“一家人嘛!” 谁跟他一家人? 眼瞅夏时初要生气,mike识相地收了回来,“好了好了,开玩笑的。” “不过,你看。”他指着屋外,“这么大的雪,外面肯定打不到车,你顺路带他一程吧,不还是老板和同事吗?” 这话倒是挑不出毛病,但就算她要发扬团队互助精神,可这位同事和老板不见得想坐她的车吧?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担心打不到车,盛怀扬竟应,“好!” 好? 夏时初怔住,mike也微微一愣,明显是没料到盛怀扬会应得如此爽快。 盛怀扬却像压根没留意到两人吃惊一般,放下书,取了大衣穿上。 “走吧。”他说。 “快走、快走。”mike脸上立即堆满了兴奋,还不忘提醒,“把伞带上,雪大。” 夏时初慢腾腾地拉上拉链,余光扫过门边置物架上孤零零的那把伞,心里暗暗吐槽:麦哥,你能再明显点么? 不行,晚点必须跟mike说清楚,她和盛怀扬没有任何可能,以后这种“拉郎配”的举动还是免了。 至于现在…… 她瞧着屋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再看看已经拿上伞的盛怀扬,暗暗叹了口气,推开大门。 刺骨的寒风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冻得人直打哆嗦。她缩起脖子半眯着眼,双手紧紧抄进衣兜里,以此抵御寒风的凌虐。 下一瞬,眼前突然落下一片阴影,纯黑的伞面倾斜而下,将她罩在方寸之间,阻隔了凌冽的风雪。 夏时初睁开眼,顺着伞柄上骨节分明的手,看向大半个身子都挂在伞外的盛怀扬,心微微一磕。 “车在哪儿?”他的声音裹着风雪而来。 “前面。”她快步带路。 快到车边时,盛怀扬突然说,“钥匙给我。” “嗯?” “我开。”他举着伞将她送到副驾,拉开车门。 夏时初仰起头,凝视着他肩头和头发上白色的雪花,藏在衣兜里的手微微蜷缩。 “不上?”他问。 夏时初慌忙收回视线,弯身钻进车。 ** 一场大雪令原本就拥堵的北城交通几近瘫痪,车子以蜗牛般的速度缓慢爬行。 盛怀扬开车极为安静,上了车后便没再开口过,起初她还颇觉局促,到后来索性当找了个“代驾”,彻底忽视他的存在,自顾自玩着手机。 正胡乱刷着朋友圈,跳出来一条群消息,是mike在喜宝之家发了一张照片,并@她和盛怀扬。 【翻到咱们的第一张全家福】 同样的三人一猫,不同的是,无论猫还是人皆稚嫩许多。 照片里,她和盛怀扬都穿着白色毛衣,她扎着高高马尾辫,怀里抱着喜宝靠在他身上,脸上洋溢着青春灿烂的笑。而盛怀扬一手揽着她的肩膀,弯着唇,露出嘴角边浅浅的小梨涡。 两张照片,一上一下,是交错了6年的时光。 刹那间,那些收拾妥帖的情绪倾泻而出,就像猝不及防被拉开柜门,好不容易才塞进去的杂物哗啦全滚出来。 遮挡不及,更无力接住,落了满地,一片狼藉。 她喉咙猛地一酸,慌乱地扭头望向窗外。 外面的世界已被堵得水泄不通,整个城市笼罩在灰蒙蒙、湿漉漉的天光里,红色的尾灯绵延向前,仿佛通向无尽的远方。 她盯着斜前方的车标,慢慢调整好心绪,待到平静时扭头,不期然撞进盛怀扬的视线。 心微微一缩,她没有移开眼,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他脸上。窗外的霓虹落在他眼底,如明月印在深潭。 空气像她被卡主的喉咙一般,紧得令人憋闷。她几次试图启开如被黏住的嘴唇,却发现竟是如此艰难。 静滞的车厢里突兀地响起手机铃声。 夏时初闻声看向他放在中控台的手机,是一部的总经理洛逸飞。 盛怀扬把电话挂到耳边,“你好。” 她沉默地叹口气,慢慢转过头,那句怨念十足的“你为什么要回来?”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 平日半小时不到的车程,最后硬是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 到公司后,盛怀扬停好车,将钥匙还给她,而夏时初则借口要去买咖啡,在一楼大厅下了电梯。 在咖啡店吃完中餐,灌下一杯浓缩咖啡,纷乱的情绪统统熨帖到位,她回到办公室,开始写部门简报。 想到要呈送的对象,她写得格外用心,不仅按要求列出汇报内容,在重点项目和计划部分,还写明当前存在困难及相应的解决方案。 反复、仔细地推敲了几遍,确定文字足够精炼,连标点符号都使用规范后,才发到他的邮箱。 一看时间,竟然八点多了,难怪肚子好饿。 起身,伸展了下发僵的身子,喝了几口水,手机叮了一下。 是一条好友请求——我是盛怀扬。 她略愣了下,快速通过。 屏幕上跳出系统消息,“你已添加了盛怀扬,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夏时初盯着手机,踌躇着要不要礼貌地打个招呼。 下一刻,她便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名为“gc投行部”的群。群里除了她,还有老马、洛逸飞等人,群主正是盛怀扬。 她轻嗤一声,心里那一丝丝的不明情绪荡然无存。 投行部总经理一职已空缺一年多,上一任老总跳槽后解散了原有工作群,四个部门平时沟通也只限于自己的小团队,他新来的确需要重建一个。 夏时初进入群设置,改好昵称备注,退出时视线一滑定在了盛怀扬的头像上。 之前在mike那儿没注意,这会儿她才发现他头像竟是小时候的喜宝,她好奇地点开他的朋友圈,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消息。 完全符合他的性格。 ** 周日依旧是个雪天,夏时初窝在床上看了一天美剧,最后一集追完已经是凌晨2点。 结果便是,周一早上,闹钟响了三遍才把她从被窝里挖出来。 摸过手机关掉,瞥见屏幕上有谭丫丫的信息:【忙到半夜想起来,今天是不是爬爬周岁宴?你去的话帮我带个红包。】 她回了了ok的表情包,顺手将头发挽到脑后,回想起昨晚爬爬妈,也就是沈梦蝶给她发的信息:【明天早点来,我有事跟你说。】 她问:【啥事?】 沈梦蝶回:【见面说。】 夏时初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姐姐,你不会又想给我介绍对象吧?】 沈梦蝶回了语音,【啥叫又,我什么时候给你介绍过?】 夏时初也回了语音:【那就请继续保持,我现在不需要男人,只需要钱。】 【正正好,他有钱。】 【我说真的,现在没功夫谈情说爱。你不是知道的吗,前两天丫丫介绍那个刚因为我太忙把我拒了。】 【所以,这才给你补上。】 【补个鬼,我不想相亲。】 【相什么亲,这人你本来就认识。】 夏时初顿生好奇:【我认识?谁?】 沈梦蝶故意卖关子:【问什么问,你来了不就知道】 第7章 挡包 周一的早晨,“中国结”毫无意外又堵成了车的海洋,四面八方的车辆挤在一块儿,蠕动着挪行。 夏时初比平时晚出门,到公司时,经常停的车位已经被人占走。她在地库兜了好几圈才找到一个狭窄的位置倒进去。 两车挨得太近,下车时,大衣被蹭了一身灰。她拎着包,边走边拍,快到大楼入口处,余光扫到一辆白色的特斯拉从身侧过去,稳稳地停在画着v7标识的车位上。 v7是gc留给公司高层和vip客户的专属车位,因为客户不会经常到访,所以公司规定,董事以上的老总,都可以把车停在这个区域。 她还只是个高级vp,离董事还差一个台阶,无福享受特权。不过,她相信不久的将来,她的车也能大摇大摆地停进去。 夏时初望着空荡荡的车位,眼里蓄满斗志。 视角一移,瞥见白色车的鸥翼门缓缓升起,如海鸥展翅,炫酷至极。下一瞬,一双细长笔直的腿迈了下来,紧随而至是一张俊逸又熟悉的脸庞。 咦,他这么快就提到车?她之前看车时,销售一直强调需要等半年才会有车,这也是除开预算,劝退她的另一个因素。他这刚刚回来,怎么一下就买到了? 思忖间,盛怀扬已往这边走来,深灰色的西装外套着黑色羊绒大衣,一手抄袋,一手拎着公文包。 短暂目光相接。她迟疑了两秒,朝他略略点了下头。 盛怀扬眼神稍作停留,也朝她轻点了下头,迈步离开。他走路时背脊笔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气势颇为凌厉,带着股“生人勿进”的气场。 夏时初自诩不是“熟人”,也就不跟他靠近了,于是故意放缓脚步,慢腾腾地跟在后面,打算坐下一趟电梯。 龟速挪行中,后背突然被人戳了下。她回头,看见手捧咖啡的乔霏霏。 “老大!”乔霏霏声音不小,引得盛怀扬回了头。 乔霏霏立刻扯出一抹笑,中气十足地打招呼,“盛总早上好!” 盛怀扬略侧身,回以点头。 有乔菲菲在,夏时初不好避得太明显,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去。 乔菲菲向来是自来熟,又迷恋盛怀扬的颜,抓住机会就和他聊起来,“盛总,您吃早饭了吗?” 盛怀扬淡淡地嗯了声。 “家里吃的吗?” “嗯。” “自己做的吗?” 夏时初挑了一下眉毛,听到盛怀扬又回了一句嗯。 “太勤快了。”乔霏霏赞道,“现在女生做饭都很少。” 没等盛怀扬回应,她又说,“其实公司附近有好几家早餐店都不错,下次你不想做饭或者来不及的时候可以试试。” 这次,盛怀扬连嗯都省去,轻轻点了下头表示知道。 他明显不够热络,乔菲菲却浑然不知觉,继续和他聊着,“对了,盛总,那辆白色的model x是您的新车吧?我看还没上牌。” 盛怀扬再次轻轻点了下头。 夏时初知道他这人向来不喜“寒暄”,正想示意乔菲菲不要再说,就听她兴高采烈地喊了句,“这是我们老大的dream car。” 说完,生怕夏时初没听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臂,“老大,你还记得吧?咱们当时去看,销售还说白色漆面不如银灰色,我刚看盛总的白色,明明很好看……” 夏时初拉下她的爪子,“盛泰的辅导报告写好了吗?” 乔菲菲噎住,“还没好,不是……” 她本想反问,你不是说这个不急,等企业年报出来再写也行,怎么突然又催起进度来?然而,一触到自家老大冷冽的目光,她立即闭嘴。 盛怀扬视线轻扫过两人,不发一言。热闹的气氛陡然降温,好在,电梯到了。 三人走入电梯,很快就到一楼。 电梯门开启,一下涌进来不少人,平日宽敞亮堂的电梯箱立马被被挤得满满当当,人跟人像罐头里的沙丁鱼一般,紧紧挨着。 空气里混杂着咖啡味、脂粉味,甚至还有衣服洗涤剂的味道。大家安静地站着,或低头,或面无表情地盯着液晶屏上不断变化的数字。 电梯一路往上,每到一层,都会有人说,“不好意思,请让一下”,而夏时初也总会被前面那人的巨形背包撞一下头。 奈何她已贴住墙壁,退无可退。连撞了三次,眼见又要被撞第四次,一只手突然横出来,阻挡了大包撞击的轨迹。 感受到阻力,前面那人回过头,一瞧立即反应过来,忙卸下背包,连声道歉,“不好意思。” “没事。”夏时初勾了下唇,侧头注视平静无澜的盛怀扬,半晌才吐出两个字,“谢谢。” 他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向前挪了一步,她的可动空间突然就多了些。 电梯达到27楼,她和乔菲菲下来。 “老大,刚才怎么了?” 她摸了下被撞过的地方,摇头,“没事儿。” ** 回到办公室,夏时初登陆公司内网,一眼便看见挂在首页的任命文件。熟悉的名字让她不由自主地回想电梯里的一幕。 她盯着屏幕,无意识地捻着手指,本应平静的心湖泛起一丝丝的涟漪。 不行不行!她用力拍了拍自己额头。 夏时初,你给我清醒点,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是不是?你吃的亏还少吗?说好不会再跳坑呢?怎么又开始犯傻? 她手掌用劲挤着脸,不断在心中默念那是坑,坑,别跳别跳。 嗡,桌上的手机倏然震动。 她低头看了一眼,又是那个名字,不由眉头打结。 “有事?”她一开口语气就很冲。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才传来盛怀扬平静的语调,“你到我办公室来。” “现在?” “不行?”他声音微扬。 “行,我马上来。” 挂了电话,她抄起本子和笔,踩着高跟鞋去29楼,直奔合伙人办公室。一进去就看见早已坐定的洛逸飞和老马,心下即刻明白,这是要开部门会议。 她立即调整好情绪,拉开椅子,挨着洛逸飞坐下。 坐在会议桌另一端的盛怀扬淡淡睨了她一眼,“朱总还没到,再等等。” 谁知,这一等,就是十几分钟。 盛怀扬似乎一点都不急,只是安静地看着面前厚厚的一沓材料。 老马却急坏了,起初只是偷偷给朱波发微信,后面干脆打起了电话,可连打几个都没通。 眼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连最是沉稳的洛逸飞都坐不住了,压着声音问老马,“老朱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微信没人回,电话一直通话中。” “找个人去他办公室叫吧。” “去了,但是人不在办公室。” “不在?去……” 两人正说着,门口突然传来朱波高亢的嗓音,“你放心吧,江浙沪的城投80%都是我做的,你就告诉我准备发多少,想要搞多少钱……” 听到人来了,老马不由舒口气,顺便帮他打个圆场,“老朱这人一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 然而,姗姗来迟的朱波非但没有顺着老马搭好的台阶下,坐下后仍旧滔滔不绝地和对方闲扯着。 老马听不下去,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递给他一个眼色。 什么事非得现在说,这不是明摆着给盛怀扬难堪吗? 出人意料的是,朱波竟未接招,继续说着,“你这点钱算什么多?上次……” 这时,连傻子都看得出他是故意的。夏时初悄悄扫了一眼被晾着的盛怀扬,发现他闲闲地靠着椅背,左手半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右手手掌放在桌上,眸色幽深,嘴角是若有似无的笑。 一言不发,右手食指有节奏地轻扣桌面,一下又一下,让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越来越强烈。 纵是朱波再作怪,在这种高压的气场下,声音也逐渐变低,收了话头,“我这儿还有事,晚点给你回电话。” 切断电话,他咽了一下嗓子,佯装难为情地道,“盛总,不好意思,重要客户的电话。” 盛怀扬牵了一下嘴角,似是冷笑又似是轻蔑,“你们谁还有重要客户或者重要电话吗?” 没有人说话,一片静默。 “没有?”他视线扫过四人,慢条斯理地坐直身子,“那就开会。” 朱波磨了磨牙,脸色不善。 “各部门报告我已经看完,每个团队的业绩都可圈可点,未来计划很清晰,重点项目也在有序推进,说明大家做得都很好。” 先扬后抑,领导讲话的典型套路。 果然,下一刻便来了,“不过,有几个问题还需要跟你们交流下。” “就先说三部吧。” 老马立即正襟危坐,握着笔,满脸认真地注视盛怀扬。 “三部在做项目很多,但完结很少,去年完成了两个,今年计划也是两个。”他停了下,看向老马,“这个速度,是不是太慢了?” “盛总,你刚回来可能不知道,前两年ipo全面暂停,全国一大堆项目压着,都积成堰塞湖了。”老马逮住机会大倒苦水,“我们运气背,做的项目全在排队,部门里的人都被栓死在这些项目上脱不开身,单是补年报就快补死了。” 盛怀扬点了点头,并未反驳他,而是顺着他的话,“我刚回来还真不清楚,是有什么规定必须等所有项目过会,才能去拓展新客户?” 以彼之矛攻其盾,老马说他刚回来不知道,那他还就“真不清楚一回”。 老马扼住,半晌才怏怏道,“那倒没有。” 盛怀扬目光转向洛逸飞,“一部有几个项目在排队?” 洛逸飞迟疑了下,“十来个吧。” “二部呢?”他看向朱波。 “公司把我们划到固收,不做ipo,但之前排队的也有几个。” 他略点头,视线再次投向老马,“应该不需要再问四部了吧?” 老马白白胖胖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我知道了,我们今年争取再多开几个新项目。” “几个?”盛怀扬追问。 老马呆住,不曾想他竟会步步紧逼,斟酌片刻才说出一个数字,“4-5个吧。” “什么时候立项?”盛怀扬再问。 “下个月,最迟下个月底。”老马脸色更红。 “好,我希望下月能看到进度表。” 老马硬着头皮点头,待盛怀扬移开视线,他才摸出手帕擦了擦脖子上的汗。 而盛怀扬则从桌上抄起一份材料,“二部这份报告很精炼,一张纸都没用完。” 朱波性子和老马截然不同,面对这个暗讽,非但不在意,还撇嘴嘲了回去,“又不是写作文,要那么长干嘛,二部的情况、项目都在我脑子里。” 盛淮扬抬了抬眉梢,声音寡淡,“朱总给客户的报告也这样,放在脑子里?”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答是,那是不专业,投行大忌。答不是,那就说明他是故意写这么短,敷衍盛怀扬,直接承认了轻怠顶头上司。 人称gc老狐狸的朱波竟无言以对。 盛怀扬却没有再咄咄逼人,而是话锋一转,“报告虽然简单,但据我了解,二部这两年业务重心全在公司债上……” “盛总怕是不知道公司的战略规划?” 被抢断话的盛怀扬并未露出半丝不悦,而是抬了下眼,示意他往下说。 “盛总,咱们国内市场跟你在美国不一样,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业务都能做。尤其这两年,ipo收紧,好多项目都砸在手里,公司之所以把二部划到固收,不就是知道再指着ipo那点活得饿死?” “gc虽然做固收不久,可这几年二部的业绩也是拿得出手的。”他轻哼了声,“不过就如你所言,你刚回来对国内不了解,大概也不太清楚现在监管部门出了公司债新规,允许非上市企业发行公司债,这块市场蛋糕大着呢,刚才还有一家地方城投主动找上门,想发10个亿。” 盛怀扬颔首:“是很大,去年全国公司债发了940期,总融资一万多亿,今年应该只多不少。但是……” 他双目倏然锐利,“监管给各大券商进行了‘双五十’口头指导,朱总应该知道吧?” 朱波不以为意:“‘双五十’稍微包装下,都能满足条件。” “那你说说看,为什么要发布“双五十?” 朱波眸光闪烁了下,“证监一年出的条例多了,没事儿就整几个出来。” 盛怀扬不再和他兜圈子,“这么说,你是没看出来审核口风在收紧,窗口期在关闭?” “城投主动找上门,是单纯因为你做得好,还是其他投行已经预判未来市场肯定走低,主动调整了业务重心?” “监管口头指导双五十是为了让投行去替城投包装发债?双五十不奏效,政策会不会再收紧?” “去年井喷发债量下,投资者反应如何?市场迹象又如何?二部今年发出的六家债,二级承销量又有多少?” 他一连抛出数个问题,层层递进,尖锐锋利,直插核心——朱波哑口无言。 夏时初、洛逸飞和老马三人互看一眼,在对方眼里读到了相同的含义。 数据新规张口就来,盛总这哪里是不懂国情? 至于朱波,作为资深的投行人,又怎么会判断不出监管动向呢?不过是前期投入太多,抱有一丝侥幸心理,舍不得对已承接的项目撒手而已。但他们都很清楚,再这样下去,等市场真的不好做时,想再调头转型也就来不及了。 盛怀扬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朱波:“朱总,我懂不懂没关系,但你必须得懂。有句话说得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点到即止,他不再废话,视线投向了夏时初,“夏总的报告写得不错。” 第8章 对赌(乌龙更新) 听他一针见血地连批了两个,夏时初预测自己也不会轻易过关。 她抿了下唇,挺直脊背,做好心理准备等下文。 “条理清晰,逻辑清楚,分析问题和解决措施也很到位……” 等等,怎么一水儿的夸奖? 不过,自己那份报告的确花了心思和功夫,四部的工作也没啥好被他指摘的,而且他多少会给她留点面子吧? 她刚暗自松口气,就听到盛怀扬语气一顿,话锋陡然直转,“当然,以四部这点业务量,想不清晰也难。” 上一刻还在云霄的夏时初被一脚踹了下来,摔得稀巴烂。 她咬咬牙,忍不住辩解,“四部才成立一年零3个月。” “所以呢?”他反问。 所以?所以业务量少很正常呀! 从承做到承揽,拼的就是资源,四个部门里,不说她年龄最小、资历最浅,单是人手就吃大亏。 一部有近百号人,就连三部,人家也有30多人,自己的四部,加上两个实习生才9人,能做出现有业绩已经非常不易,连总裁都说她出色,他凭什么看不起她? 她很想吼回去,你来试试一没资源二没人手能做成什么样? 可是,触到他冷峻的目光,怨怼的话咽了回去。 他一定会比她做得更好! 这几年,在暗暗排外的华尔街,他能在铭基这样的国际大投行升任执行董事,做出过全球瞩目的并购案,已经证明其实力。 她深吸口气,“我会努力的。” “怎么努力法?”他挑眉问。 这一反问,夏时初顿时也来了脾气,“盛总想我怎么努力?” “5000万。”他缓声道,“今年收入达不到五千万,四部自动解散。” 此话一出,不止夏时初,其余三人也面露惊色。 年收入五千万? 去年一部业绩也才1.7亿,那是洛逸飞这个在业界响当当的王牌,带着9个保代、近百号人打拼出来的战果。 四部9个人里,除了夏时初和一个新vp是保代,其余人全是初阶的经理和分析师,还有俩不到一年的实习生,要完成五千万的年度指标,不是强人所难是什么? 朱波和老马顿时觉得刚才盛怀扬对自己的敲打着实仁慈,至少没压下来这么离谱的任务。 夏时初瞪着盛怀扬,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凭什么?” “凭公司不养闲人、凭四部不是自负盈亏!” 听见前一句刚想怼回去的夏时初在下一句后气势软下来。 没错,四部和公司其他团队最大的不同就在不用自负盈亏。 在gc,除了中后台,其余业务团队全实行包干制,简单说就是营销费用、人员成本皆由团队自行支付,一部人多,可是那近百人全靠洛逸飞赚来的钱养着。 尽管如此,夏时初还是不服气,“当初成立四部就是想打破包干模式,做一个试点。” “夏总认为试点成功了吗?”盛怀扬反问。 “那得看衡量标准是什么?”夏时初寸步不让。 “哦?”盛怀扬轻挑嘴角,饶有兴致地看向她,“那你说,公司应该用什么标准?” “我们四部人少,考核总量肯定不行。” 盛怀扬靠向椅背,示意她继续。 “ipo项目周期长,业务收入大头都得等到项目做成后,四部刚成立1年多,新承揽的业务全部处在项目前期,考核单年收入,自然不合理。” 看他点头,夏时初接着说,“既然没有收入,考核利润就更不合理了,另外……” 她一条条列出来,据理力争。 最后,得出结论,“如果非要考核,我认为应该考核人均模拟利润,也就是现有项目人均预期创收水平。” 盛怀扬:“还有吗?” “暂时就这些。”夏时初较劲一般盯着他。 盛怀扬弯了弯唇,“夏总口才很好,逻辑却不行。” 夏时初一愣,脑海里猛地闪出零碎的画面—— “夏时初,打辩论是嘴皮子利索就行吗?要讲逻辑。” “夏时初,自相矛盾说的就是你这样。” “夏时初,攻辩的关键在攻,不在辩,你要找对方漏洞,抓住对方的漏洞,懂吗?” “夏时初,你要记住,辩论不是辩倒对方,而是说服评委和立场不明的现场观众。” “夏时初……” …… “夏总!” 完全不同的称谓将她唤醒,她听见他不咸不淡地说,“你一边说四部因为项目未完结不能产生收益,一边又让公司以项目预期收益考核模拟利润,这不是自相矛盾?” “有项目不等于有收益,这一点不需要我提醒你吧?” “ipo项目周期长是只针对四部,只针对你?”盛怀扬步步紧逼,“还是说,你除了ipo就不会做别的,没能力、没办法承做承揽别的投行业务?” 他的话句句直中要害,打得她毫无还击之力。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泄露出半分弱态。 盛怀扬睨了眼她咬紧的唇瓣,眸光微动。 “如果,你认为无法接受这个指标,四部现在就可以解散,人员合并到……” “不需要。”夏时初猛地打断他,“我接受。” 其余三人齐齐看向她,眼底俱是震惊。 “盛总、夏总,我看指标的问题晚点再商量商量。”洛逸飞出来打圆场。 “对对,还是再协商一下。”老马也出言帮衬。 “不用了。”夏时初投给他们一个感谢的眼神,再转头直视盛怀扬,“5千万,对吧?” “对。” “好!今年四部年收入达5千万,完不成四部解散,团队人员随公司安排,我夏时初引咎辞职。” “时初。”洛逸飞拽了下她,给她使眼色,“盛总只说解散四部,没说要卸你的职。” “四部都不在了,我这个老总还留着干嘛?”夏时初朝其余三人笑笑,“如果真到了那天,还请各位老总能给我那群小崽子留个好坑,你们知道的,他们干活都不错。” 话到这份,大家都不知该怎么挽回。 夏时初深吸口气,再次直视盛怀扬,“不过,盛总,有罚就得有奖,对吧?” 盛怀扬眉梢轻抬,“对。” “完不成部门解散我走人,完成呢?有什么奖励?” “你想要什么奖励?” “试点继续生效,四部依旧不实行包干制,另外我部门现在的两个实习生要转正。” “就这些?” “对。” 盛怀扬:“我还以为夏总会想要director。” 对哦,咋把这个给忘了,夏时初懊恼地皱了下鼻子,找补道,“我业绩上去了,公司自然会给我。” 盛怀扬几不可查地笑了笑,“好,我同意。” 哈? 夏时初怔了下,这是达成对赌协议了? 盛怀扬:“希望一年后,我不会收到夏总的辞职信。” 夏时初立下军令状的消息以惊人的速度传播至公司的每一个角落。 她前脚踏出盛怀扬办公室,后脚各种电话、消息就狂轰而至。 要好的同事一部分在骂她,“你傻不傻,他给你五千万你就接,不会哭不会闹吗?” 也有一部分在替她忧心,“五千万,就你那几个人,怎么可能完成,这种坑你怎么想也不想就往里跳?” 还有给她出主意的,“要不这样,你去跟总裁说,当初四部的模式是总裁定的,让他帮你去说。” …… 夏时初一一谢绝,把自己关在办公室。 乔霏霏敲了几下门,被一个实习生拉走了。 没了外人,夏时初绷着那口气陡然泄了。她盯着显示屏上印出的自己,喉咙隐隐发紧。 看看,她就知道,他怎么可能对她好?? 他在电梯里出手挡包,肯定是因为他也被撞了,和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她竟然还妄想他会念“旧情”,可笑,在他眼里,那儿来的“旧情”? 眼眶泛起酸意,她往后仰靠在椅背上,睁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硬逼回那股湿意。 不知过了多久,座机铃声骤响,且久久不息。 夏时初以为又是那个热心同事,正想给摁掉,余光一瞥却是一串手机号,还颇为熟悉。 她接起,那头立即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你怎么不接手机呀?” “师姐?” 来电的是她在p大的学姐,叫缪西语,现在是一名颇有名气的财经记者,两人以前同在校广播电台共事。 “你声音怎么了?感冒了?” “有点。”她清了下嗓子,“刚才在忙,手机静音了没听到,怎么了?你找我有事?” “中天的陈董来北城了,下午会去花艺戏剧社。” 夏时初猛地坐直身子,刚才的沮丧一扫而空,“真的?” “千真万确,你不是让我帮你留意他动静吗?上次专访结束,我就一直跟他助理保持联系,刚才他助理给我发信息,约我下午喝茶,说陈董要去看戏,他也得了空,于是我就给你把看戏的地儿也套来了。” “谢谢师姐。” “客气什么。之前听你说他是戏迷我还不太信,因为专访时我有问过他的兴趣爱好,未曾听他提过。刚才同他助理聊,才晓得他是票友,每次来北城,无论多忙都会去花艺听戏。” “我也是找他过往资料时,无意中发现的。” “不过,时初,陈航这人非常有计划和秩序感,讲规矩,做事一板一眼,你确定搞‘不期而遇’合适吗?” “试试呗,正常邀约一直不给机会,总得想想别的法子。” “你这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性子还真是十年如一。”缪西语喟叹,“行吧,祝你马到功成。晚点我在他助理面前也帮你引荐引荐,多点开花嘛。” “太好了,谢谢师姐。” “谢什么,你赶紧准备准备去,听说花艺的票可不好买。” “好,那我先不跟你说,改天空了,咱们聚聚。” 缪西语爽快应好,挂了电话。 夏时初则迅速打开微信,找到一个叫“黄牛票”的号码。 【你好,在吗?我想要花艺戏剧社今天下午所有场次的票,每场来2张,什么座都行,能订到吗?】 对方回得很快:【稍等,马上给你查。】 两分钟后,屏幕上跳出:【有,一等座……】 买好票,夏时初握着手机,起身走出办公室。 外面等着的下属立马全围了上来。 “老大,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支持你,跟着你。”乔霏霏激动地说。 “我也是,夏总你去那里我就去那里。” “我也是,我才不要去别的部门,他们都不喜欢女生。” “我也是,还有蕾蕾他们让我转达,大家都跟你共进退。” ……… 夏时初望着这群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小孩,眼底涌起一股酸意。 她仰头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再慢慢吐出来,低吼道,“退什么退?你们谁都不会走,咱们四部一个都不会落下。” “老大。”乔霏霏红着眼圈过去抱住她,“以后我会更努力。” 夏时初拍拍她,“行了,都给我把眼泪收起来,别让人家以为咱们四部尽是弱女子。” “你们几个也是。”她看看其余几人,“该干嘛干嘛,这才刚开始,别把劲儿都使没了。” 她说完,稍稍拉开乔霏霏,“去洗个脸,补个妆,等下陪我去见个客户。” “好。” 夏时初散走几个小崽子,一转头发现盛怀扬和洛逸飞正站在一部的总经理室门口。 她远远地瞪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帅气地转身回办公室。 另一边,洛逸飞望着那道倔强的背影,再看看面色沉静的盛怀扬,欲言又止,“盛总,其实你……是想帮四部吧?” 第9章 两分钟 盛怀扬侧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何出此言?” 洛逸飞迟疑了片刻,缓道,“国庆前,副总裁找我谈过。” “那你怎么看?”盛怀扬语气依然平静。 洛逸飞朝四部的方向投去一瞥,“公司这么考虑自然有公司的难处和理由,可是……” 他略顿,“说心里话,我不太认可。” “四部成立至今,尽管业绩在四个部门里最少,但客观讲,他们资源和人也最少。如果算人均产出,不见得比我们其他三个部门低。更何况,时初的能力有目共睹,相信以她的业务能力和管理水平,假以时日,四部业绩会赶上来。” “你认为公司是因为他们业绩不好才有这个想法?” 洛逸飞微楞,眼底掠过一丝惊色。 关于这点他不是没考虑过,可是假如真相如此,公司未免也太……不过,他睨了一眼那盛怀扬,他既然什么都清楚,又何必逼四部立下军令状?假设夏时初真的完成对赌,他又该如何向高层交待? 盛怀扬把他的困惑看在眼里,却没有解释的打算,而是问他,“你觉得她能完成吗?” “很困难。” “你想她完成吗?”他又问。 洛逸飞思考良久,坚定地吐出一个字,“想!” 盛怀扬:“为什么?” “因为,我想让一部也成为四部。” 盛怀扬唇角微微弯了下,“那就不要把这些告诉任何人,包括她。” “明白!”洛逸飞忙不迭点头,并主动转开话题,“对了,你过来是有事吗?” “我想看看宏兴的材料。” 宏兴!这是一部正在做的项目,明天就要过会了。 洛逸飞心头滑过一丝不安,今天其余三个部门都不同程度被盛怀扬敲打了一番,唯有一部没被批评。 他很清楚,这并非是一部的工作完美无瑕,而是盛怀扬给他这个gc头牌留面子,驭下手段而已。而此时,他亲自下楼来过问一个待上会的项目,不是好兆头。 “盛总,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他略显紧张。 “进去说!”盛怀扬提步走进他的办公室。 ** 另一边,夏时初把乔霏霏和一个实习生也叫进办公室。 乔霏霏一听下午要去见中天的董事长,惊得睁大眼,“中天?中天航科?” 一旁的实习生亦是满脸震惊,“不会是那个把咱们公司告了的中天吧?” 夏时初镇定自若地点头,将打印出的材料递给她们。 乔霏霏忧心忡忡地望着她,“老大,你不会被对赌协议刺激到了吧?” 是疯了么?居然想到做中天的项目? 在gc投行部,没有人不知道中天航科,因为这个项目是gc有史以来遭遇最惨的“滑铁卢”。 中天航科是全国最大的民营航天科技公司,凭借其强大的生产研发能力产品远销海内外,公司估值超百亿。 六年前,中天启动上市计划,消息一经传出,国内外投行纷涌而上,上门递项目书和方案的机构几乎踏破了中天的门槛。 gc也由时任总裁亲自带队上门争取项目,并鏖战群雄,成为中天航科独家保荐机构,全权负责中天的首轮公开发行。 经过长达两年的辅导后,gc向监管机构提交了申报材料,信心满满地等着这只中国航天第一神股上市,然而功败垂成。因被举报资质取得不合法,四大核心专利存在权属不明等情况,中天被终止审核,这个被业界一致看好的项目竟砸到了gc 手上。 上市失败不仅给中天航科带来经济损失,声誉也严重受损,一怒之下便把gc推上被告席,后来是gc多方斡旋才勉强达成“和解”。 六年前,夏时初刚从实习生转正,中天是她入职以来参与的第一个ipo项目,于公司而言,中天是黑历史,于她而言,却有特殊的意义。 这几年,她一直在关注中天的动向,得知他们重启ipo计划后,就做足功课,准备再战一次。不过,她很清楚,当年双方闹得那么僵,想让中天再次把项目交给他们不是件易事。 ** 按照缪师姐的推测,陈航下午看戏的场次应该是2点和4点。 夏时初带着乔霏霏赶到戏院后,兵分两路在全场寻了一圈,并未见到陈航的影子。 “难道他看的是下一场?”乔霏霏问。 “那就再等等。” 两人心不在焉地听完一个多小时的戏。到第二场,干脆一人守在检票口,一人在内场继续兜圈,然而,仍一无所获。 “老大,他不会是不来了吧?”乔霏霏有些急。 夏时初环顾四周,柳眉微微蹙起。 按理行程有变陈航助理那边会有反应,师姐必然会通知自己。 “找工作人员问问去,是不是有包厢或者贵宾位。”她望着戏台说。 乔霏霏很快带回消息,“还真有贵宾位,在二楼,地下车库直接进包厢,不对外售票。” “今天有人坐吗?” “有,这两天都被一个外地来的票友包了。” 看来是陈航没错了。 她们看向戏台正对向的二楼,除了透过雕花的窗棂的微光,看不见任何东西,私密性极好。想来她们在场内“巧遇”陈航的计划要落空。不过山不转水转,既然戏场碰不到,那就换个地儿呗。 于是,看完戏的陈航一到地下车库便被夏时初堵了个正着。 “陈董,你好。”夏时初笑意冉冉地迎上去。 “你是?”陈航面有戒色。 “我是gc投行部的夏时初,之前跟您联系过。”夏时初双手递上名片。 “是你啊?”陈航没有接名片,“怎么找这儿来了?我不是跟你说过,有事跟秘书联系。” “这不是正巧都看戏吗?” 如此蹩脚的借口,陈航怎会不知,也不跟她兜圈子,干脆拒绝,“有什么找秘书,我没什么可跟你谈的。。” “我知道。”夏时初笑容未减,“我这次来也不是跟您聊天的。” “哦?”陈航挑了下眉,“那你把我堵在这儿是想干嘛?” “来给您送礼。” “送礼?”陈航扫了眼她们不见礼的手,哼笑,“你要给我送什么?” “当然是您最需要的。” 陈航好整以暇,“我能需要什么?” “中天ipo重启方案。” 陈航面不改色,“谁说中天要重启ipo?” “您呀。” 陈航弯了下唇,“这是咱们第一次见面吧?” “面早就见过,您可能忘了。但面对面交谈的确是第一次。”夏时初不再跟他打哑谜,直接解释,“中天这几年的年报、财报、所有公开的半公开的信息披露我一次都没落下。” “中天去年股东代表大会上,审议通过有关股权转让、法人股东战调整等事项,还通过了成立投资委员会的决议。另外……”她朝陈航甜甜一笑,“今年3月份,您在公司一次内部务虚会上提到要以精益求精的作风为上市融资做好思想准备。” “你们公司官网的动态栏里有发布这篇通讯。” 听到这儿,陈航终于正眼瞧她,“你很有心。” “笨鸟先飞嘛。”她谦逊道。 陈航淡笑着瞥了她一眼,这算哪门子笨鸟,比猴儿还精。不过,对有心人,他总是下意识地有几分好感,尤其对年轻人。 “我今天还有事,你……” “我只耽误您两分钟。”夏时初抢声,不给他拒绝的理由。 陈航默了两秒,抬手看表。 夏时初心领神会,迅速开始,“六年前中天终止发行是因为专利和资质问题,我想之后,有很多投行都在这方面给了您很多建议和方案。但是,如果按照他们的思路,中天极有可能二发失败,因为中天现在要面临的监审风险是销售模式无法持续。” 陈航视线从表盘移到她脸上,瞧着她自信满满的样子,不由露出一些兴味,“小姑娘,你以为就你发现了?” 夏时初怔了下,“当然不是,不过我……” “两分钟到了。”陈航打断她。 夏时初抿了下唇,不再死缠烂打,双手奉上装订好的材料,“谢谢陈董给我阐述的机会,这是我们为中天做的建议书,请您有空时过目。” 陈航盯了她一瞬,抬手接过来。 夏时初心底松口气,身子稍稍偏开,“打扰了。” 陈航略点下头,捏着那份材料径直走向车位。 直到车子开出视线,乔霏霏才碰了碰夏时初,“老大,你说他会看吗?” “不知道。” 他未当面拒收并不一定是被她打动,更多可能是出于礼貌,不想让她过于难堪。可不管怎样,递出去总比留在手里多了那么一丝丝机会。 不过,现在她更好奇的是,到底是谁比她还要关注中天呢? 重启ipo的计划还未通过公司董事会,照理大家即使猜到,在官宣招标前也不会投入太多精力。而按陈航所言,此人不仅同她一样关注,还花了大量精力在里面,才能直中要害,发现关键风险点。 蹙眉沉思间,兜里手机震起来。 她摸出来一看,是沈梦蝶。 “快到了吗?” 夏时初咧了下嘴,“还没,下午有点事,还没忙完,我看……” “别看!”沈梦蝶喝断她,“没借口没理由,你赶紧给我过来,我等你。” 夏时初叹气,“好吧。” 挂了电话,她让乔霏霏先回去,自己赶去赴宴。 一路上,沈梦蝶都在夺命连环call。 “到了、到了,别催,已经在酒店门口了。”她拎着包,匆匆往宴会厅去。 一进门,就看见盛装的沈梦蝶夫妇,旁边还站着个中年妇女,手里抱着个穿着红色唐装的小男孩。 她拿出准备好的红包走上去,“爬爬,生日快乐。” 边说边把红包塞给沈梦蝶,“一份是丫丫的。” 沈梦蝶不接,“让你们来吃饭,还包什么红包。” “又不是给你,是给孩子的。”夏时初将红包塞到孩子衣襟里,伸手碰了碰小男孩肉嘟嘟的小脸蛋,“宝贝,想干妈没?” 沈梦蝶望着儿子,眸色似是晕染了一层暖黄的柔光,“爬爬,叫干妈。” “会叫人了吗?”夏时初惊讶。 “会发单音节。”沈梦蝶继续教儿子,“干妈、干妈。” 小孩儿盯着她的嘴巴,还真的发出一个含糊的“mua”来,顺带流下来一些口水。 大人们哈哈大笑。 沈梦蝶用口水巾给儿子擦拭干净,提起正事,“走,带你进去认个人。” “什么人呀?”夏时初警觉地拉住她,“我跟你说认真的,我最近不想相亲。” “相什么亲,又不是不认识。” 说到这个点,夏时初顿时又生出好奇,“到底谁呀?” 沈梦蝶正要说话,突然听到自家老公喊她过去招呼另一波客人。 夏时初趁机脱身,“你先去忙你的。” “好吧,我等下过来找你。”沈梦蝶放开她,“咱们同学都在第2桌,主桌旁边。” “知道,你赶紧去吧。” 夏时初拐进宴会厅,远远就看到一桌子的熟悉面孔。 几个朋友也看到了她,一个劲朝她招手。 她笑着上前,拉开椅子坐下,听到一个男生问,“谭丫丫没来?” “出差去了。” “她又上新项目?” “应该是吧。” “喝点什么?”挨着她的女生问。 “我自己来。”夏时初伸手取来一瓶水,正要拧开,视线不经意扫过隔壁桌一个灰色西装的小伙子时,滞了一下。 这人她认识,也是p大数竞队的,他怎么在这儿? 暗自费解时,耳畔突然响起一道男声,“你好。” 她略怔,侧头看过去,是张陌生的男性面孔,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瘦瘦高高,斯斯文文的。 见对方朝自己笑,她也弯弯唇,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然后继续拧瓶盖。 “我帮你。” 一只瘦长白皙的手出现在眼前。 夏时初顺着手看向身旁陌生男人,“不用了,谢谢。” 男人盯着她,试探地问,“你不记得我了吗?” 第10章 自家人 夏时初很想反问一句,我应该记得你吗,但出于礼貌,还是客气地回,“不好意思,我没什么印象。” “我们见过。去年国庆,在丽江,玉龙雪山。”男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咱俩一起救了一个人。” 夏时初惊讶,“是你,你怎么也在这儿?” “你好,我叫沈书周,是梦蝶的堂兄。” “我知道,梦蝶从前常提起你。”夏时初笑道,“我叫夏时初,跟梦蝶是好朋友。” “我知道。梦蝶也常提起你。” 邻座同学见他们聊起来,碰碰她,“朋友?” “不是,是沈梦蝶的哥哥。”夏时初补充,“不过,去年我们在丽江碰到过,一起救了一个老太太。” “救老太太?怎么回事?”大家好奇。 夏时初便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当时她正被企业带去爬玉龙雪山,刚到山顶,前面不远处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突然倒地不醒。 她读书时考过急救证,见状立即上前查看,发现老太太已出现心脏骤停。她急忙脱下羽绒服,跪地开始实施心肺复苏,围观的游客中有人也开始打电话,或去游客中心找医生。 高质量的心肺复苏本就是一个很考验体力的工作,短短几分钟,持续的按压和反复低头吹气已让夏时初汗流浃背,加上高原空气稀薄,她渐渐有些缺氧,胸口和头都闷闷的,正在她力量渐弱时,一道男声从身后传来,“你休息下,让我来。” 夏时初回头,手上动作没敢停,“你会吗?” “我学过。” 夏时初一听,终于放下心来,朝边上挪开,男人无缝接上,继续施救。 “最后人救活了吗?”对面男生问。 “救活了,救护队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恢复心跳和自主呼吸。”夏时初道。 心脏骤停的黄金抢救时间是6分钟以内,从生到死只需要瞬间,从死到生也可以只有数分钟,早期就地高质量的心肺复苏是最关键的措施,是他们的接力把老太太从死神手上拽了回来。 “哇,你们好棒,居然还有这种经历。”隔壁女生感叹。 两人相视而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此事的确很棒! 有女生眼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打趣道,“你们俩也挺有缘的,千里之外相遇救人,现在又共同赴宴。” 其余人一听也纷纷附和,“猿粪呀!” 接下来,话题便有意无意地引到他们身上。没办法,一群金融民工天天扎项目上,嗅到点八卦的气味就兴奋不已。 夏时初懒得理他们,借口去厕所离开。刚到宴会厅门口就和沈梦蝶撞个正着。 “去哪儿?” “厕所。” 沈梦蝶将她拉到门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夏时初一头雾水。 沈梦蝶下巴朝他们桌的方向抬抬,“我哥?沈书周,如何?还行吧?” 夏时初眨眨眼,懂了!感情那个她早就认识的“神秘人”是沈书周。 “我哥前段时间来我家翻到咱俩合照开心坏了,原来他心心念念那个善良又美丽的姑娘就是你。”沈梦蝶言语夸张,“你可是他寻寻觅觅找了很久的人。” “姐姐,别告诉我,你想撮合我跟你哥。”夏时初蹙眉。 “有什么不行?”沈梦蝶搭上她的肩,“人你也看到了,长相家世工作样样好,人品和性格更没得说。我伯父伯娘都是大学教授,人超级好,你要是嫁过来,绝对不会吃亏,而且咱俩还能亲上加亲,成为姑嫂。” 夏时初扶额,这才哪儿的哪儿,怎么就嫁过去,还姑嫂一家亲呢? “我不想谈恋爱。”她重申。 “又没让你马上答应,只是先接触了解一下。”沈梦蝶劝道,“我哥能力就不说了,以前就跟你们提过,牛人一个。感情方面呢,超级纯,长这么大,别说女朋友,连女同学都没几个。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女孩子有意思。说实话,要不是你,我还担心他吃亏呢,你还嫌弃,哼!” “没嫌弃。”夏时初无奈,“我只是没这个心思,而且又是你哥,万一有点不愉快,多尴尬。” “这点你放心,我早就跟他约法三章,我只是给他介绍个朋友,不是相亲,后面怎么发展看缘分。” “他虽然是我哥,可论关系,咱俩比他亲,我多管闲事更多是操心你,他我才懒得管。” 话到这份,夏时初也不好再拒绝,抱着就认识个朋友的心态答应下来,“行了,知道你为我好,那就先了解下吧。” “这就对了嘛。” 两人手挽手正说话,视线一偏,就这么看见了半米开外的盛怀扬,厅堂耀眼的水晶灯映出他轮廓深邃的眉眼,眸光深静,辨不清是什么情绪。 沈梦蝶握住夏时初的手不由一紧。 什么情况?这男人不是应该在美国吗?怎么会出现在自家儿子的周岁宴上?还和她家老罗有说有笑? 她飞速瞥了眼夏时初,意外发现对方竟然十分平静,更是诧异。 须臾间,老罗已带着盛怀扬笑眯眯地走过来。 “老婆,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盛怀扬,是我在美国工作时的朋友,我俩住同一幢公寓,上下楼。怀扬,这是我老婆,沈梦蝶。” 沈梦蝶睨了一眼面色沉静的盛怀扬,再仰头看自己老公,“美国的朋友?怎么没听你提过?” 老罗不曾料老婆会这么生硬,顿了下才说,“怎么没提过,不就是那个在华尔街上班的朋友。” 沈梦蝶干干地哦了声,“没什么印象,你说你,怎么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就请人家来呢?” 老罗神色一僵,面上有些挂不住。 尽管事前未告知,可临时来人加个座也不是什么费力的事,自家老婆的反应十分奇怪,不仅失礼地问东问西,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敏感,他竟觉得话里藏着敌意。 有外人在场,他也不好跟她争执,只扯着笑解释,“下午开会碰到怀扬才知道他回来了,刚好其他相熟的朋友也在,就特地邀请他来聚一聚。” “是吗?”沈梦蝶盯着盛怀扬,“回来都没跟你们说?” 眼瞅老罗眉头紧锁,有隐忍的愠怒,夏时初赶紧推了沈梦蝶一下,“你不是说同学等你,走吧。” 沈梦蝶嗔了她一眼,“干嘛?怕你家书周等急了?” 她家书周? 夏时初怎会不知她的小心思,不过是想替自己在盛怀扬面前争口气,怄一怄,只是…… 余光扫到平静无波的盛怀扬,她拽住沈梦蝶的胳膊,“走吧。” 没必要,他们之间早无瓜葛,做这些只让对方笑话而已。 被拉走的沈梦蝶边走边气呼呼地问,“你拉我干嘛?还没说完呢!” “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没有?”沈梦一眼横过来,“你就不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干嘛吗?” “不想知道。”夏时初顿了下,“而且,我知道他回来干嘛。” “啊?”沈梦蝶猛地停下,“你知道。” 夏时初将她往卫生间方向拽,“他回来工作,就在gc,合伙人,还是我的顶头上司。” “啥?”沈梦蝶猛地攥紧她的手臂,“gc?上司?” 不等她回,沈梦蝶已喊道,“他有病吧?” “嘘!小声点。” “嘘个屁!”沈梦蝶是火爆性子,突见盛怀扬已让她一肚子火,这会儿听到他居然跑到夏时初眼皮子下工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什么意思?成心给你找不痛快是不是?”她火大地问,“怎么,觉得当初没把你扎透,还来补一刀?” “不行,我得找他问问去,他能不能……” “行了,姐姐!”夏时初死死拽住她,“几百年前的事儿,我早忘了,人家也早就忘光了。” 夏时初一面拖着她往前,一面简要叙述了重逢后的事,并刻意避开了盛怀扬压给她的“五千万指标”,倒是不给盛怀扬掩饰什么,而是她怕说出来,以沈梦蝶的性子,会拎把椅子找他算账。 “我们现在都当对方是陌生人,上下级关系。”夏时初总结。 “北城投行那么多,他偏偏来gc,就是膈应人。” 夏时初叹气:“可能gc开的条件好吧,再说,人家凭什么为了我的感受,选择避开,另择良木呢?” 沈梦蝶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这倒是,他什么时候为你考虑过?” 夏时初微垂下头,嘴角露出一点点苦涩的笑意。 ** 走廊另一头,老罗替自家老婆解释了几句,亲自领着盛怀扬进了宴会厅,带到老友那一桌。 没等他一一介绍,席上一个年轻男子便霍地站起来,“师兄?” 老罗看看两人,“对哦,姜呈也是p大的。” 盛怀扬:“对,我们同系。” 说话间,被叫做姜呈的男人已激动地奔了上来,一把勾住盛怀扬的肩膀,“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刚回来不久。”盛怀扬拍怕他的背,“不错,更结实了。” 姜呈笑着松手,原本坐他旁边的男人贴心地把位置让给了盛怀扬。 姜呈道谢,勾着盛怀扬坐下,“师兄,你喝点什么?酒、水,还是饮料?” 盛怀扬摆手,表示自己来,却被他挡住,“没事儿,让我来。” 姜呈倒好水,又问:“师兄,你是回来度假吗?还是有事?” “工作。” “工作?你打算回国发展了吗?在哪家公司,怎么这么突然,之前都没听你提?” “gc。” “gc?”姜呈瞪大眼,“那不是……” 那不是夏时初的公司么?他快速瞥了眼不远处空掉的位置,默默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盛怀扬沉静地呷了一口水,“你呢?最近怎么样?” “还行……” ** 夏时初和盛梦蝶在厕所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回到宴会厅,到门口时,沈梦蝶被老罗喊走了。 夏时初远远瞧着两人,嘀嘀咕咕的,面色都不太好看,想来是因为刚才沈梦蝶为自己“出气”的事,不由有些愧疚,正寻思是不是找个借口先走,一抬眼发现沈书周在找她。 “夏小姐,这是你电话吧?” “谢谢。”夏时初伸手接过响个不停的电话,发现是个合作的客户。 对方来电是咨询她一个项目上的问题,她耐心十足地做了解答和说明,足足讲了十几分钟,挂电话时才发现沈书周竟还站在原地等她。 见她讲完,沈书周朝她笑笑,“它一直在响,你同学说怕有急事,让我拿出来给你。” 其实,不用解释,她也猜得到他不会自作主张拿手机找她,必然是“热心”的同学们的推波助澜。 “没关系,的确是有事。”她浅笑。 沈书周看了她一瞬,轻推了下眼镜,“好像快开席了。” 宴会厅传出喜庆的音乐,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夏时初考虑片刻,应:“进去吧。” 两人一起回来,席上的同学神色各异,有瞧着他们挤眉弄眼,“八卦”写在脸上的,也有面露凝重,视线时不时朝盛怀扬那桌瞟的,当然也不乏端着笑看“热闹”的。 夏时初轻撇嘴角,坐回原位。 “还以为你走了。”邻座的女同学说。 “饭都没吃,走哪儿去?”她伸手,想续水,指尖未碰到瓶子,沈书周已抢先一步拿了起来,替她续了半杯水。 “谢谢。” “不客气。” 热菜一道道上来,宴席过半,沈梦蝶夫妇抱着儿子开始挨桌敬酒。 第一波是老罗朋友,正是盛怀扬那桌。 许是丈夫交待过,又或许是意识到晚上毕竟是自家主场,沈梦蝶明显收敛了怒气,笑盈盈地陪着老罗挨个道谢,客气有礼,不失女主人的风范。 一路敬到他们这桌,一个男生盯着她杯子问,“你这喝得什么?看着不像酒呀。” 沈梦蝶:“不能喝酒,还管着儿子口粮。” “你不喝没事,你老公喝,来来,给老罗倒满。” “他也不行,已经喝很多,再喝得醉了,晚上还带孩子呢。” 男生不依,“什么意思,在别桌都能喝,到了我们这儿就不行?怎么?我们跟你感情浅一点不成?” 夏时初是知道老罗酒量的,看他面色潮红,眼神迷离,离醉不远,再灌几杯估计得倒。于是,出言相劝,“至于吗?不就一杯酒,什么浅不浅?下次等沈梦蝶能喝了,陪你喝个够。” 谁知这一开口,竟把战火引到自己身上。 “沈梦蝶不能喝,你喝。”另一个男生道,“你和谭丫丫都是孩子干妈,亲爹亲妈不能喝,干妈喝也一样。” “她现在不能喝酒。”沈梦蝶阻止。 “什么不能喝?”男生抓起酒瓶绕到夏时初身边,“她的酒量,我们还不知道?” “今非昔比。”夏时初用手挡住他倒酒的动作,“过敏,上次喝了点酒直接进急救室,差点没挂。” “真的假的?”男生不信。 “千真万确。” 男生握着酒瓶,视线在沈书周身上兜了一圈,故意道,“不喝也行,你找个人代?反正你们家得出个代表。” 夏时初正想据理力争,就听沈书周插话,“要不,我来吧。” 老罗晃悠着摆手,“这怎么……” 行字还未吐出,就被沈梦蝶一把摁住。 “也行,你和时初都是自家人。” 第11章 情侣装 自家人? 沈梦蝶和他是堂兄妹,这话似乎没毛病,只是此情此景,这三个字便格外“暧昧”。 果然,余音刚落,起哄声便响起。 “是,干妈舅妈,干爹舅舅都一样,都是自家人。” 夏时初瞪了闹得最厉害的男生一眼,再望向沈书周,“别理他们。” “没事,今天高兴,一杯酒而已。” 说话间杯子已递出去,接回来满登登的一杯红酒,然后抵到唇边,微仰头,咕噜咕噜地往下灌。 他平日应是甚少喝酒,喝到最后,脸上隐隐露出痛苦之色,但他极为老实,竟不折不扣地喝了个干净。 放下酒杯时,他眉头紧皱,唇边有几滴溢出的酒渍。 夏时初连忙递给他一张餐巾,“没事吧?” “没事。”他勉力一笑,擦了擦嘴。 起哄的两个男生高喊了一句,“好!” 接着,一左一右围着他,又开始劝酒,“他大舅,这替酒也有规矩,得替一喝三。” “少来。”夏时初一把推开两个男同学,侧身挡在沈书周前面,硬是不准他们再欺负老实人。 男生们一通啧啧啧,一唱一和地起哄,“别闹别闹,舅妈该心疼了。” 夏时初由着他们笑闹,并未解释辩驳,反正这种时候,越解释他们越闹得开心,索性拉着沈书周坐下,不理会他们。 沈梦蝶也不阻挠,而是瞥了眼不远处的盛怀扬,发现他轻飘飘地望着这边,薄唇轻抿着,看不出任何情绪,只透着一股无声的冷傲清隽。 ** 如夏时初所料,大伙儿闹了会儿便失后劲,话题渐渐转到其他地方,不知怎的就引到沈书周的工作上。 读书时,沈梦蝶没少提这个天才哥哥,15岁便考上科大少年班,后来去麻省一路念到博士后,属于学霸中的战斗霸。 聊天中,夏时初才知道原来他年初刚回国,目前在航空大学任教,是博导。 对于这个身份,不少人很吃惊,“你看着不大呀!” “29,下半年30。”他特认真地说。 怎么也是29?夏时初拧眉,莫非这一年出生的男人都自带“牛x”特质? “沈教授是什么专业的?”有人问。 “飞行器动力工程。”沈书周解释,“就是给火-箭、航天飞-船做发动机。” “那不是跟导-弹之父一样。”一男生感慨,“这东风快递能不能准时送达全靠你们。” “动力只是一方面,还有很多因素。”沈书周严谨地说。 “你应该是海外引进人才吧?” 按照国内评职称的程序,他这个年纪能评上教授概率微乎其微,最有可能就是海外引进的特殊人才,给予破格的待遇和职称。 沈书周颔首,“我以前在国外航天院。” 男生们立即来了兴趣,“是不是都在研究怎么飞到外太空?” “也不全是。” “那你们……” 男人似乎对太空、机械的东西天生有兴趣,话题直接跳到了探索太空奥秘上。 沈书周耐心十足,尽量用浅显易懂的语言解释着一些问题,听得包括夏时初在内的人都兴致盎然。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散席时,沈梦蝶夫妇站在酒店门口送客。看到他们,沈梦蝶立即迎上来,“时初,你开车了吧?” “嗯。” “那麻烦你送我哥回去呗,他喝了酒,不能开车。” “不用、不用,我打车回去。”沈书周连声道。 “打什么车,时初家跟你同方向,顺路。”沈梦蝶朝他挤弄眼,拼命给暗示。 奈何沈书周不得要领,仍然一个劲谢绝,“不必,不麻烦夏小姐。” 一旁的夏时初忍俊不禁,“没事,我带你一程。” 她怕再不答应下来,沈梦蝶的眼睛就要抽筋了。 “会不会太麻烦?”沈书周有些难为情。 “麻烦啥呀!”沈梦蝶恼火地拍了一下他的背,“赶紧走,再磨叽天都亮了。” 沈书周默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局促地摸了摸鼻子,耳尖微微发红,“夏小姐,我们走吧。” 沈梦蝶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后方不远处,姜呈问盛怀扬,“师兄,要不我们再找个地儿坐一会儿。” 盛怀扬盯着酒店门口的旋转门,沉吟道,“下次吧,我晚上还有事。” 姜呈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到相伴而去的身影,暗叹口气。 这都叫什么事儿?不是冤家不聚头?爱情修罗场? 好像又都不对! ** 夏时初的车停在酒店外的露天停车场。路上,她问沈书周地址,发现沈梦蝶还真是没瞎掰,果真顺路。 上了车,她拿走副驾的文件袋放到后排,不想没放稳,袋子从座位上滑下来,掉出几张资料。 沈书周手长,侧身帮她捡起,装袋时,瞥到封面上的字,略惊讶地咦了一声,“中天?” “怎么了?”夏时初问。 “是西城的中天航科吗?” 夏时初点头,启动车,“你知道?” “知道,我现在做的一个课题就是跟中天合作,他们邀请我做技术顾问。” “技术顾问?那你认识陈航吗?” “认识的,他和我父亲是校友,我叫他叔叔。” “叔叔?” 夏时初一脚踩下刹车,强大的惯性将沈书周往前一甩,安全带骤然收紧,死死将他勒在座位上。 “对不起。”夏时初忙不迭道歉,“没事吧?” “没事。”沈书周稍稍扯了下安全带。 “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夏时初解释。 沈书周摆手说没关系,并主动问,“你和中天有业务往来?” “想,但目前还没争取到机会。”夏时初毫不避讳,“之前两家公司闹了一些不愉快,陈董不愿意给再给我们机会。” “需要我帮忙说一下吗?正好我明天要和他吃饭。” 听到这儿,夏时初是非常相信他和陈航关系匪浅。 她犹豫半晌,最终决定为了“五千万的业绩”,为了保住四部,先“利用”好这层关系。 “方便吗?方便的话,明天你能不能带我去?” 沈书周不假思索地点头,“你是梦蝶的好朋友,又是我朋友,一起吃个饭,没什么问题。” “谢谢!”夏时初由衷道。 ** 第二天一上班,夏时初便收到沈书周的微信:【晚上吃饭的地方是一家私房菜,不太好找,我来接你可以吗?】 夏时初:【当然可以。】 【六点行吗?】 【ok】 【那我六点在楼下等你。】 夏时初回了个谢谢的表情包,继续埋头工作。 转眼就到下班时间,沈书周掐着点来了电话,“夏小姐,我到了。” “我马上下来。” “不急,还早,你慢慢来。” 挂了电话,夏时初从衣柜里取了一件驼色的羊绒大衣,再换上一双同色系的短靴,拎着准备好的东西走出办公室。 边走边反手解开发夹,一头卷发披散下来。 她摁下电梯,对着光可鉴人的钢化门,顺了顺发梢。 叮咚,电梯门从中间打开。 她抬眼,瞥见了里面大腹便便的老马,身旁是站得笔挺的盛怀扬。 两人目光一撞,她很快别开,未作犹豫,笔直走进电梯,站在离他们一步远的距离。 电梯门缓缓关上,led屏幕上蓝色的数字开始下降。 打完招呼的老马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赞道,“夏总今天很漂亮。” 换从前,夏时初铁定俏皮地跟一句,“就今天漂亮?以前不漂亮吗?”但今天,她只是稍稍弯了下唇。 老马当她难为情,愈发赞美有加,“今天气色很好,这衣服和发型也很衬你,特别好看。” 说到这份,她要是再不开口,老马怕是得上演大型尴吹了,于是,她只得接道了一句谢谢。 老马见她兴致不高,讪讪一笑。 一室静谧,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到一楼,电梯打开。 夏时初率先走出去,刚到大楼门口,便远远瞧见了沈书周。 一身深驼色的长款大衣,里面是同色系的圆领羊绒衫,露出了一点白衬衫的领子,戴着无框的眼镜,书卷气息极浓。 夏时初小跑过去,“等很久了吗?” “不久。”沈书周目光落在她衣服上,略滞了一下。 忙着上车的夏时初并未留意,径自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我说今天怎么这么好看,原来是约会。”老马站在门口,笑得意味深长,“可算见到送花的本尊,看这样子,怕是已经把咱们夏总追到手,你看,情侣装都穿上了。” 北方的冬天,天色早就暗下来。 盛怀扬神情寡淡地立在台阶上,一言不发。 自动门时不时在身后开启,大楼里冷白的灯光不时透出来,忽明忽暗。 老马瞧了眼身旁神色冷峻,面无表情的男人,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天,真是越来越冷了。 早上出门该听老婆的,套个羽绒服。 ** 路上,夏时初把中天与gc的纠葛做了简单说明,并一再强调,他能带自己来见陈航已经很好,无需再做其他,她也只是想再争取一个与其他投行同台竞技的机会,至于结果,不用刻意。 虽只是短暂接触,但她已感觉到沈书周和过往接触的社会人有所不同。换作别人,这种资源互换,牵线搭桥的事儿再正常不过,可面对沈书周,她有“羞愧”,羞愧于利用了他对自己的“好感”铺陈见陈航的路。 一路七拐八拐,车子最后停在东安区的一处小区楼下。 听沈书周介绍,这家私房菜的老板是陈航和他父亲的老友,早年也是从事航天工作,后来因一次事故,身体严重受损,不能再做科研,便带着妻子在北城经营起餐馆。 小店不大,来这里的客人多是业内人士和熟人。 沈书周带着她上楼,一进门,一位气质温婉的中年妇女便笑着迎了上来,“书周来了?” 视线一移,瞧见她,眼底掠过一丝惊色,“带朋友来了?” 沈书周稍侧身,介绍:“黄阿姨,这位是夏时初,是我朋友。” “夏小姐,这是黄阿姨,这家店的老板娘。” 听闻他的称呼,黄阿姨心中便有了数,朝夏时初盈盈一笑,“夏小姐,你好,欢迎光临。” 夏时初礼貌笑道:“阿姨好。” 简单打过招呼后,黄阿姨便引着他们去找陈航,“你陈叔叔已经来了,正和你赵伯伯聊天呢。” 说话间,便到了包厢门口。 黄阿姨推门而入,“书周来了。” 屋内正在聊天的两个男人抬起头,脸上皆露出了一点点异色。 “这位是?”坐在陈航旁边,穿着墨绿色夹克的男子问。 “书周朋友,夏小姐。”黄阿姨答。 陈航应是还记得夏时初,朝她微微点了下头。 沈书周带着她入座,又给彼此做了介绍。 见人到齐了,黄阿姨便吩咐厨房上菜。 看得出,沈书周极得三位长辈喜欢,连带她这个“朋友”也被照顾有加,更让人舒服的是,他们讲话做事都极有分寸,并未“热情”过头,更未刻意拿她和沈书周开涮。 边吃边聊,宴席渐到尾声,一旁的沈书周见她迟迟没有开口,不由有些急,频频瞧她。 目睹这一切的陈航终于忍不住笑了,“夏小姐,你还是说正事吧,否则书周该急死了。” 黄阿姨夫妇一早猜到沈书周带夏时初来是为了见陈航,刚才听她介绍自己在投行工作,便更加笃定。 听到陈航提出来,便找了个借口,双双暂避。 夏时初本想饭后找机会再说,现在陈航开诚布公,她也不再避讳,“陈董,首先得解释下,我这次来,并不是想找关系让您把中天的项目给我,只是希望您能不计前嫌,看一看我的项目书,再做决定。” 陈航看了她一会儿,缓慢道:“你的项目书我已经看过了。” 看过了? 夏时初正想问满意与否,就听他接着说,“客观说,写得不错,看到了其他投行没发现的问题,但是……” 他顿了一下,“就像那天我说的,你不是唯一,更不是第一个发现这些问题的。至于你提出的解决方案,很好,但不是最好。” 听到陈航重提此话题,夏时初眉头蹙起。 那日回去后,她百般思索到底是何方神圣如此敏锐地知晓了中天重启ipo的事,而此刻这份好奇更浓了,因为这人非但发现了被隐匿的风险点,还给出了比自己“更佳”的方案。 不是她自信,她能找到这些问题,源于她曾深度参与过中天上一轮的发行工作,是建立在gc保存的尽调基础上,这是其他同行无法获取的优势,至于方案,也是反复研究、反复推敲,不说完美无瑕,但也能称之为优中选优。 她曾一度怀疑陈航是为了拒绝她想出的托辞,可现在,却直觉他所言非虚。 “陈董,我能听下对方给出的方案吗?” 一问完,夏时初就自感不妥,无论对中天还是竞争对手,这都算得上商业机密,怎么可能随便提供给自己。 果然,陈航直接拒绝,“恐怕不行。” 夏时初讪笑,“抱歉,我失礼了。” 陈航微笑,“按理,你们应该不存在竞争关系,但不管出于尊重对方还是法-律,未征得他同意前,我不能擅自做主。不过……” 他视线扫过沈书周,再看向她,“这样吧,刚好晚上我约了他讲解方案,你要是有空就一起来,到时候当面问问看,他是否愿意跟你分享思路。” “有空。”夏时初一口答应。 就算听不到方案,她也要瞧瞧对方是谁? 吃完饭,沈书周知道他们有正事要谈,礼貌话别后先走了,夏时初则跟着陈航回了酒店。 见面的地方就在陈航酒店套房外的会客厅,夏时初坐下没多久,屋外就传来门铃声。 陈航去开门,夏时初也站起来。 开门声响起,下一秒,一记低沉的男音送到她耳朵里,“陈董你好。” 声音有些熟,似在哪里听过。夏时初正想仔细分辨,脚步已渐进,接着一张熟悉的面孔闯入视线。 圣神竟是他? 第12章 下一次 盛怀扬脸上讶异一闪而过,接着眸色略沉,大抵是不爽她居然想抢他项目。 “应该不用我介绍,你们认识的吧?”陈航笑问。 “认识,夏总也在投行部。”盛怀扬已恢复常色。 夏时初浅笑:“盛总是我上司。” 陈航走到沙发边,抬手示意两人也坐。 夏时初稍加寻思,陪着盛怀扬坐到了他对面。 身体挨到沙发时,他又侧眸瞥了她一眼,瞥得夏时初心口升起一团火。至于吗?她哪儿知道他初来乍到就盯上了中天这种陈年旧案,再说论先来后到,还是她更早呢? 她压着火,听陈航歉声说,“盛总,不好意思,没提前告知,就把夏总请过来。” “没关系。” “按理应该先征求你意见,不过一来故人相托,二来我想你们应该不存在直接的竞争关系,三来夏总跟你一样,发现了同一个问题,提出的方案里也有一些不错的建议,我就想,趁机大家一起讨论一下。” “没事。”盛怀扬将材料分给两人,“都是自家人。” 自家人? 夏时初微微皱眉,莫名觉着这个词有些刺耳。 夏时初接过资料,视线落在封面公司的logo时,灵光一闪,恍然明白之前吃饭时陈航所谓的“非竞争”原来是这个意思,当时她还以为是说她已出局,没资格再和对方争。 她扯了下嘴角,翻开文本,快速浏览翻阅。 起初是一目十行,渐渐速度却越来越慢,最后停滞在某页,心脏越跳越快,似是兴奋又似紧张,竟让她有一种快窒息的错觉。 “这份方案好像比之前的更详尽。”陈航的声音蓦然响起。 “之前只是建议书。”盛怀扬解释。 陈航从文件里抬起头,看向夏时初,“你也说过,中天最大的风险是销售模式的不可持续,那你觉得盛总解决方案可行吗?” 夏时初抿了下唇:如实道:“非常可行。” 中天航-科属于军--工配套企业,公司主要客户就是j队。根据保密法等有关规定,这类企业大多都签署涉密的任务合同,客户名单、标的、型号、售价、订单量等都是涉密信息。不仅如此,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它们还往往采取直接销售与政府课题项目两种模式来获得收入,而后者体现在财务报表上是“临时收入”,不能计入销售额。 直白解释就是,中天对外呈现出来的财务收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卖产品赚来的钱,而另一部分是跟政府合作项目,拿到的项目补贴,而这个在监管和市场看来,是”不可持续”的。 而监管部门核准一家企业上市,需要对其盈利能力进行审核,尤其是持续盈利的能力。试想,放一家未来不能赚钱的企业上市,这不是合伙骗股民的钱吗? 当然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所以,中-天如果想顺利上市,就必须向监管证明,我过去在赚钱,未来还会一直赚钱。 口说无凭,那就提供财务数据和可证的说明材料。 针对这个问题,夏时初提出的解决方案是“力证”这只是因为涉密做得文章,而盛怀扬却给出了另一种解法——军转民。 “推进军民融合,利用公司现有的产品研发技术,垄断人工消减雨市场。” 盛怀扬介绍,自08年北-京奥运会使用人工消减雨作业后,现在国内许多大型活动都会制定人工消减雨方案,以保障活动期间的天气,防止因为大雨等影响活动正常开展。 据调查,近5年,不仅政府活动,就连一些大型商业活动,也开始引进该项目,需求呈明显上升趋势,市场前景非常广阔,但目前国内并没有专门生产人工防雨防雹的民用火箭,产品多为俄罗斯进口。 “中天技术转换不存在任何问题,需要解决的是打破原来格局,进军这个市场。因此我建议将项课题合作转换为民品合作。” 也就是,中天在卖jun品的同时搭配民品,军民同售,不仅解决了报表上政府项目课题收入过高的问题,还开辟了一条赚钱的新路径。 夏时初望着身旁男人的侧脸,鼻锋高挺,眼角微微扬起,眸光清亮坚定,带着他惯有的自信与意气。 难怪陈航说她的方法不是最佳,因为比起他的釜底抽薪,她撑死只能算扬汤止沸。 她的方案仅仅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而他则站在更高的维度,为中天规划出一条新的发展通路。 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她突然想起某次行业分析会上,一位业界大拿曾说过——国内的投行人还局限在以做材料为主要的尽调从业人员,离真正价值发现和价值创造的投资银行“banker”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无疑,盛怀扬已经站在了banker的位置。 这一局,她输得心服口服。 陈航显然早就认同他的方案,只对几个地方还不是很清楚,尤其军=民融合这块,盛怀扬逐一答疑,思路清晰,政策法规信手拈来。 夏时初在一旁认真听着,手里项目书的空白页已记得满满当当,心底生出由衷的钦佩。 他刚刚回国,却将这些了熟于胸,除了过人的智慧,背后付出的努力和汗水更是不言而喻。 听到后面,夏时初已非常清楚,中天这个项目,已经是gc,准确说已经是盛怀扬的囊中之物。 生意场上没有绝对的朋友,更没有永远的敌人。 陈航不是笨蛋,相反他特别精明,能看清自己需要什么,看清谁能真的帮到自己。 投行最重要的生产工具就是“大脑”,是帮助企业解决问题的专业能力,很显然,这两样都没人能比盛怀扬更好。 果不其然,陈航当场决定将中天的再上市项目交给gc。 “过去皆为序章,之前的事就翻篇吧。”陈航笑望着盛怀扬,“盛总,我就把中天交给你了。” “陈董放心,我绝不会让意外再出现。” 陈航拍拍他的背,“我相信你。” 盛怀扬回以微笑:“也是信你自己。” 陈航开怀大笑,“你说得对。” 两人再畅快地聊了好一会儿,直到快十一点才结束这次愉快的会谈。 陈航将他们送到门口,突然来了一句,“盛总,这个项目让夏总一起参与吧。” 夏时初吃惊地看向他,还未细想,就听盛怀扬应答:“那是当然。” 她更为吃惊,盛怀扬竟如此轻易答应分一杯羹给她? 天降馅饼吗? 陈航:“她的解决方案虽不如你,但也不错,尤其短期内,课题依旧会是中天的收入来源,用她的方案也能规避一些问题。” 盛怀扬:“好,回去后我们会再完善方案。” ** 从房间出来后,夏时初发现盛怀扬一直阴沉着脸,下颌紧紧绷着,视线既深又沉。 她盯着他冷峻的脸,暗暗嘀咕,既然不乐意她参与项目,刚才就不要答应陈航,现在摆个臭脸给谁看?又不是她让陈航提的要求,不高兴找陈航去,对她拉什么脸? 她越想越火大,胸口那口闷气往上一蹿,赌气的话脱口而出,“你要是不想让我参与,就直说,我还不稀罕跟你合作呢。” 她重重地哼了一声,气呼呼地想绕过他往前冲,谁知刚走半步就一头撞在他胸口上。 她一个趔趄,人还没站稳,已被盛怀扬拽开,“夏时初,你脑子呢?” woc,他挡住她的路,害她撞到,还反过来骂她没脑子? “盛怀扬,你有病吧?”她一把甩开他的手,高昂着头,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 四目相接,火星十足,空气中似乎都燃烧着怒火,噼里啪啦直响。 怒视还不解气,她再次啐道,“你撞我还有理了?你当你自己谁?你只是我上司而已,有什么资格骂我?还人身攻击,谁没脑子……” “你有脑子会放任自己跟一个陌生男人独处一室,还在酒店房间?”盛怀扬喝断她。 “你的戒备心呢?你的危险意识呢?”他眉头越皱越紧,脸色越发阴沉,声音里有毫不掩饰的怒意。 夏时初被问懵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再往深一想,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晚上的确是麻痹大意。 换平时,她绝对不可能跟一个几面之交的陌生人去酒店,可是今天,许是出于陈航是沈书周的长辈,又或许是太急迫想知道到底是谁提了更佳方案,她不假思索就跟着陈航走了。 盛怀扬说得没错,这是一个非常危险且愚蠢的行为。 人心隔肚皮,道貌岸然的禽兽比比皆是,社会新闻里多得是这样上当吃大亏的女性,哪怕幸运没遇上坏人,光是只身同异性进入酒店,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万一被人看到,就够别人嚼舌根了。更何况,对方还是潜在客户,更是不晓得会生出多少是非和绯闻。 从实习那天起,她就知道,女性尤其职场女性要面临的东西太多,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要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盛怀扬骂她没脑子,实不为过! 自知理亏,她心虚地低下头,轻声嗫喏,“我大意了,下次不会了。” 盛怀扬盯着她的发顶,脱口而出,“你的下次太多。” 尾音方落,两人皆是一愣。 夏时初想到了从前,那时她三天两头惹他不爽,总被教训: “夏时初,跟你说过多少遍,东西用完放回原位,这样不会丢,要用的时候才好找。” “夏时初,上次没摔疼是不是,你走路还敢给我看手机。” “夏时初,你又不吃早饭,你头不晕了?” …… 每一次,她都认错贼快,“好了,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然而,没过多久,又继续再犯。 用谭丫丫的话说,“你这是认错积极,死不悔改。” 沈梦蝶则落井下石,“屡教屡犯,罪加一等。” 有时,这两人也蔫坏地怂恿她奋起反抗。 谭丫丫:“他要摆正身份,他是你男朋友又不是你人生导师。” 沈梦蝶:“就是,给他惯的,下次他再教育你,你就怼回去,别怂。” 可惜,她到最后都没能揭竿起义,每次都是秒怂。 而今,穿过时间的隧道,他再次凶巴巴地训她,又是以何种身份? 身体某个地方有些酸,她仰起头,望进他眼睛里,“所以呢?” 第13章 激将法 夏时初仰起头,视线笔直而安静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要从他眼底看进他内心。 盛怀扬微垂眸,俯视着她眼睛里浮起的一丝薄雾。 四目相对,两人都没说话。 寂长的走廊,落针可闻。 一记铃声突兀地响起。 夏时初颤了一下,硬生生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从手提包里摸出电话。 沈书周的名字霍然于屏。 盛怀扬扫了一眼,神色不明,转身大步离去。 夏时初盯着他背影瞧了大半刻,才咽了下嗓子,接起电话,“你好?” 沈书周是听陈航说了gc中标的事,特地来电道喜。 夏时初再次感谢他的牵线搭桥,约好下次要请他吃饭表示谢意,又聊了几句才挂电话。 走出酒店,早已不见盛怀扬的身影。 隆冬的深夜,屋外很冷,呼出来的气息像一团团棉絮,很快被冷风吹散。 她掏出手机,准备约车。 一道炙热白的车灯从左边闪过来,她偏头看过去,白色的特斯拉眨眼间已驶到跟前。 副驾驶的玻璃降下,亮出盛怀扬英俊的脸。 “上车。”他神色很淡。 夏时初稍加犹豫,“不用,我打车。” “上车。”他重复一遍,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克制。 他紧盯着她,面上波澜不兴,眼神却冷峻严厉,换以前,她早就乖乖认怂,可这次不奏效。 那些重逢来杂乱的、悸动的、愤怒的、不甘的、委屈的、困惑的……五味杂陈的种种情绪如狂潮般奔涌而至。 凭什么他让她上车她就要上车?凭什么他想走就走想回就来?凭什么他莫名其妙跑回来搅乱了自己的生活还能若无其事地说,“你好!” 好你妹! 夏时初愤愤地往后撤一大步,用行动表示拒绝。 盛怀扬蹙眉,唇瓣紧紧抿着。 几秒的沉默后,他声音不动声色地缓了一截,“上来,我有事跟你说。” 然而,气头上的夏时初并不买账。 “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 “中天的事呢?”盛怀扬反问。 夏时初怔了下,硬撑着骨气道,“也没什么好说,这个项目我不做。” 盛怀扬单手握着方向盘,脸上宽容之色敛了下去,舌头极慢地舔着后槽牙,无言良久后,悠悠地开口,“可以,明天四部就并到一部。” “凭什么?” “凭心情。” 夏时初惊得张大嘴,不敢相信如此蛮不讲理的话会从他嘴里说出来,还说得那么坦坦荡荡。 “你真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 “你可以试试。” ** “后来呢?”谭丫丫用手指压着面膜纸,含糊不清地问。 后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呗! 夏时初狠狠地咬了一口苹果,“他拿职权压我,我能咋办?” 谭丫丫:“揍他呀,怕啥?他还能还手不成?” 对哦,再怎么情份消逝,他也不至于会跟个女人动手。 哎呀,早知如此真该揍他一顿,再不济踹他一脚也行,总比憋死自己好。 她越想越后悔,用力嚼着苹果,恨不得穿越回去补上那顿暴揍。 “啊!” “咋啦?”谭丫丫问。 夏时初捂着嘴,“咬舌头了!” 她抽了张餐巾纸掖了一下被咬到的地方,一团殷红,果然出血了。 屏幕那边的谭丫丫毫无同情心地狂笑出声,抖得脸上的面膜都掉下来。 “你说你,揍人怂,咬自己倒是不含糊。” 夏时初痛得不行,恼火地将纸巾和吃剩的苹果全扔进垃圾桶。 “怂就怂吧,反正在他面前你就没硬气过。”谭丫丫把面膜纸再一点点敷回去,“不过,中天项目你真不接?” “接!”夏时初大着舌头,“当然接,他越不想给我做,我越要做。他舍不得给口汤,我还偏要吃肉。” 回来路上,盛怀扬告诉她,在酒店答应让她参与中天的项目是为了不拂陈航的面子,但最后给不给她做,得看她有没有本事。 “我不排斥关系户,但是我的团队不会收无用之人,你现在知难而退,主动拒绝也行,总比最后被踢出来要好。” 夏时初怔了片刻,恍悟他在暗嘲她是借着沈书周的关系,才让陈航特别照顾。 她不否认,陈航点名让她参与有沈书周的原因,但是盛怀扬因此否定她的之前的努力和专业能力,她一百个不服气。 “呵,我从入行以来,不管公司内部,还是友商都争着抢着要跟我组team,我会被踢出来?” “说不好。”盛怀扬斜了她一眼,“在我这儿,没那么好混。” 混? 夏时初杏目圆瞪,巨大的怒火灼得她心肝脾肺肾都火辣辣的痛。 她转过头,盯着窗外,连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调整好。 “盛怀扬,你等着被打脸吧!” 她撂下这句狠话后,赌气闭上眼,不再搭理他半分。 寒冬的夜,车外人迹罕至,车内一片静默。 一直到下车前,盛怀扬才叫住她,“周五前把调整好的方案交给我,如果不合格……” “没有如果!”夏时初抢断他的话,扬起下巴,像只战斗中的小公鸡一般瞪着他,“你放心,我一定会你心服口服。” ** 谭丫丫:“我咋觉得他这是激将法呢?” 夏时初轻嗤,“管他什么法,中天这个项目,我要定了,不仅要参与,还要做保荐人,一路把它送过会。” 啪啪啪,谭丫丫一顿鼓掌。 “对,姐妹儿,就该这样。拿出你的实力piapia打他脸,等敲钟时咱让他跪着给你唱征服。” 两人畅想着着不可一世、自信骄傲的盛怀扬伴随着上市的敲钟声高唱征服的画面,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还真不是浪得虚名,居然能想出这种解决方案,难怪会成为华尔街最年轻的ed。”谭丫丫感叹。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哪怕没看到完整的方案,光是听时初粗略描述,她就能理解陈航为什么愿意不计前嫌,把中天ipo的重启交给gc。 某种程度上,他说得没错,夏时初要想顺利过他那关,并非易事。 “三天时间,你能弄出来方案吗?”谭丫丫问。 夏时初后仰着头,如实道,“要把他的设想变成可行操作方案,这点时间,肯定有难度。” 和他运筹已久不同,今晚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构思,内容全然陌生。光是消化、梳理里面的内在逻辑和联系,理清问题就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更别提还要给出如何解决这些问题的具体操作方法,以及去调研、论证这些方法是否可行。 “需要帮忙尽管说。” “还真有个事儿想让你帮忙。” “你说!” “我记得你们公司去年给一家已上市的军-工企业做过咨询,你帮忙问问看,企业一直合作的律所是哪家?我想找家熟悉军--工政策的律所。” “可以。”谭丫丫一口答应。 两人又聊了会儿,挂了电话,夏时初先去冲了个澡,出来时发现微信里,谭丫丫发来一个律所的名称、联系人电话和微信,此外还有几篇那家企业产业链相关的付费研究报告。 她回:【谢了,我正准备让乔霏霏找】 谭丫丫:【我问之前团队拿的,他们筛选过,含金量很高,省得你们浪费时间。】 投行工作最耗时间的就是搜集、查验环节,虽然上市企业每年都有信息披露,但是仍然有很多信息和数据是无法通过公开渠道获得,这就需要一些专业机构去实地考察走访,经过专业调研后得出分析报告。 这类报告通常需要付费,不少从业者为了获取更高质量的信息,也愿意“买报告”。但是,这些报告的质量往往参差不齐,有些挂了个很亮眼的名字,内容却是滥竽充数,仍需要搜集人去检索、甄别,挖出真正有用的内容。 谭丫丫此举无疑帮她节约了不少时间。 ** 第二天一大早,夏时初召集四部员工开会。 大伙儿一听有机会承做中天的项目,瞬时炸开了锅。 “中天真的愿意把ipo再交给我们?” “他们不是把咱们告了吗?怎么还能相信咱们?” “如果做成这个项目,那咱们四部不用解散了。” “老大,你怎么谈下来的?” 对于这个问题,夏时初没有回答,因为昨晚盛怀扬曾交待,正式辅导协议签下来之前,对外一律保密。 也是,以中天现在的体量,想截胡的肯定不少,没吃到肚子里都不保险。 …… 她敲敲桌子,示意安静。 “能不能承做,得看咱们能不能拿出满意的方案。周五交不出方案,到嘴边的鸭子照样吃不上。” 她环视一圈,瞧见下属个个正襟危坐,一脸凝重和认真,稍稍缓了一点语气,“不过,只要全力以赴,相信以我们的实力,一定能拿下这个项目。” “对,绝不可能让鸭子飞了。”乔霏霏鼓气道,“咱们死死咬住,别说飞,谁也别想来抢一口。” 一句话点燃士气,四部虽然女生占多数,年纪也轻,可骨子里都是不服输的性格,事关部门生死存亡,个个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领了任务后各自飞奔回座位,陷入忙碌中,浑然不觉时间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敲夏时初的门:“夏总!” 夏时初从电脑里抬起头,慢半拍地看了眼来人,是老马的助手。 “小何?有事?” “给你们送点吃的。”小何轻轻扬了扬手里的纸袋,“看你们中午全都没下去吃饭。” 夏时初抬手一看时间,竟然已经2点多了。 她起身,想招呼乔霏霏他们先去吃东西,视线透过落地玻璃往外一瞧,发现二部另外几个同事正在给乔霏霏他们分发食物。 外包装袋上是熟悉的logo,是她非常喜欢的一家面馆,口碑很好,不送外卖,想饱口福必须得自己去店里排队打包。 依小何等人与她的关系,绝对没有深厚到专程开车过去排队的地步,只可能是老马“做好人。” “你们马总太有心了,还给我们送良一的面。”她摸过手机,想打个电话感谢老马。 放下面的小何却笑道,“我们马总哪知道良一的面,是盛总买的。” 第14章 为什么 照小何所言,他们是在楼下碰见盛怀扬的。 “盛总还有点别的事,让我们帮忙送上来。”小何夸赞道,“盛总真的超好,不仅给你们送吃的,还请所有投行部的人喝咖啡,小孙已经去订了,估计等你们吃完面就会送到。” 小何滔滔不绝地讲着盛怀扬如何大方,夏时初盯着袋子上的logo有些跑神。 昨晚刚对她一顿连打带讽,今天就大老远跑去买她最爱的面,这是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吗? 还是说…… 面汤的香味一点点溢出来,她弯起嘴角,无声笑了。 他们奋战中天的事不被外人知,公司其他人见他们废寝忘食,通宵达旦地加班干活,只当是被那五千万的业绩逼急了,纷纷表示同情。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连续奋战3天两夜后,方案已见雏形。 夏时初将已经熬了两个通宵的下属统统赶回家睡觉。 “老大,你呢,不回去吗?”乔霏霏打着哈欠问。 夏时初头也未抬,“你们先走,我把价补这个部分再看看。” 乔霏霏抬手看表,已经九点多,等她看完,不用说肯定到半夜。 “我留下陪你。”她主动说。 “不用,你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睡醒过来把专利权属的内容再仔细看看,我这儿很快就好。” 不等乔霏霏再劝,夏时初已朝她摆手,“快去,别在这儿浪费我时间。” “那好吧,你也早点回去,咱们应该来得及。” 夏时初颔首,算是回应。 乔霏霏盯着她的头顶,叹口气,转身离开,并顺手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房间里瞬时一片寂静,白色的日光灯下,夏时初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手边堆满了各类资料。 她仔细地研读着文档里的信息,不时翻阅材料,或快速敲击键盘,“人工消减雨价格存在下调风险,但与同行业可比公司相比较,其毛利率水平仍可持续……”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流逝,她全神贯注地忙着,等到把初稿发到群里时,窗外已见浅薄的曦光。 她竟然坐了整整一夜。直到此刻,身体才被深深的倦意和无力笼罩。 她站起身,瞬时天旋地转,两眼一黑。 她忙扶着桌子防止跌倒,缓了好半天,那阵晕眩才慢慢过去。 她赶紧灌了两口水,慢慢龟移到沙发边,和衣躺下,闭眼前,还不忘设了个闹钟。 头一挨着沙发,困意便排山倒海地袭来,将她迅速拖拽进沉睡中。 没睡多久,闹钟响了。短暂的休息后,身体恢复了一些元气。 关掉闹钟,挣扎着爬起来,靠在沙发上又醒了一会儿神,才慢腾腾地拿出洗漱包去洗手间。 简单梳洗过后,她抓着手机去楼下觅食。 冬日的清晨,天还灰蒙蒙的,寒风裹挟着冷意一阵阵朝脖子里钻。 夏时初手抄进口袋,裹紧了大衣,快步穿过大楼往地铁口走。 虽然时间尚早,地铁附近的早餐摊都已经支起来,给这寒冷的冬晨添了一些烟火的热气。 卖煎饼的老板娘一见她就笑着说,“哎呀,好久没看到你,你这是又通宵了?” 夏时初嗯了声,“来个煎饼果子。” “还是加蛋加香肠吗?”老板娘问。 “嗯,加辣加香菜不要葱。” “记得的。”老娘娘麻利地舀出来面糊倒在烧烫的铁板上,一手抓来一个鸡蛋在锅边敲了敲,再单手一分,鸡蛋就掉在了饼中间。 这个点,街上人迹罕至,老板娘便跟她拉家常,“好像有一年多没来了吧,我还以为你不干了。” 夏时初:“不干哪有钱买煎饼?” 老板娘把香肠翻了个面,“老公呀,你这么漂亮又能干,早点找个老公,让他养你。” “我老公还在念高中。”她打趣道。 老板娘在这个地铁口卖煎饼已经五六年,天天跟金融街上的这群小年轻们打交道,思想和语言都前卫得很。 “现在就流行姐弟恋,找个小弟弟多少,又年轻又帅还听话。”老板娘笑着拿起刷子蘸了辣酱刷在饼上,又把香肠放进去,铲子左右一挥,大圆饼便被叠成了小方形。 “我也这么觉得。”夏时初笑着应和,顺手接过她递来的煎饼果子,扫码付了钱。 她大大咬了一口香脆的煎饼,朝老板娘挥挥手,“走了。” 老板娘笑笑,对着她身后问,“要煎饼果子吗?” 夏时初回头,一身黑色西装的盛怀扬跃入眼帘。 这还是那晚撂下狠话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已进深冬,太阳懒懒地躲在厚厚的云被下,透出稀薄的晨光。 薄光下,他们视线短暂相接,他的眼睛黑漆漆的,静而沉,黝黑的额发遮住了他的眉眼,却遮不住他高挺的鼻梁和线条分明的下颌线。 她机械地嚼着煎饼,竟有些挪不开眼,直到舌尖蹿起一股痛意。 555,香肠加得不够多,咬到舌头了。 他怎么也来这儿买煎饼?还是这个点,难不成也通宵?还有……她瞧着他身上单薄的西装,不觉皱起眉,这个天,穿这么点不冷吗? 暗自思忖时,盛怀扬已走到她身侧,“来一个。” “好嘞。”老板娘显然也是个颜控,早已两眼发光,声音也格外洪亮,“香肠和鸡蛋要吗?” “不用。” “香菜、辣椒和葱呢?” “都不用。” 老板娘应了声好,麻溜地开始摊饼,刷好酱正准备放薄脆,就听到他说,“这个也不要。” “加这个才好吃。”老板娘劝道。 “不用。” 老板娘犹豫好半晌才放下,“那要不给你加个肉或者火腿肠。” “都不用,谢谢。” 在这支摊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吃煎饼不加薄脆的。 她眼神怪异地瞧着盛怀扬,把折好的饼包好递给他,仍不忘念叨,“你这样不好吃的。” 夏时初盯着他轮廓分明的侧颜,记忆里某个片段与此刻的场景一点点重合起来—— “你这是吃煎饼果子吗?哪有人吃煎饼果子不放薄脆的,那才是煎饼果子的灵魂。” “不对呀,你这什么都不加也是5块钱,亏了亏了,下次我要让老板给我双份薄脆才行。” “你尝尝看我的,加辣加香菜真的超级超级好吃,你尝一口嘛,不好吃你咬我。好吃不?好吃吧?嗯?好吃吗?唔……你亲我干嘛?都是油。” “不好吃。” 不好吃亲她做什么?她带着问题回宿舍问谭丫丫和沈梦蝶,结果遭遇了女子双打。 两人愤愤地锤她,“吃个煎饼还洒狗粮,你俩还要不要脸了啊?” 她被打得醒过神,抱着枕头,一脸傻笑地给他发信息:【你还不喜欢吃啥?快告诉我。】 …… 兀自神游间,老板娘已经摊好了煎饼,看盛怀扬递来一张五十元现钞,愣住了,“现金?你扫码吧。” “不好意思,我手机不能支付。” 老板娘震惊地阿一声,这年头还有不能付钱的手机?就连城郊来卖钱的大爷大妈都有某付宝。 她搓搓手,“我这都没带钱出来,没法找零。” “不用找了,先存着,下次我再来买。” “这怎么行。”老板娘摇头,“算了,你先拿去吃,下次……” 嘀,微信收款10元。 清脆的收款语音让两人停下话头,齐刷刷看向把手机装进口袋的夏时初,听到她语调平静地说,“已经付好了。” 说完,又朝老板娘笑笑,“我们认识。” 盛怀扬收起钱,轻轻道了句“谢谢。” “不客气,你也请过我吃东西。” 盛怀扬蹙眉,似是在回忆她说的是什么事。 “咖啡,还有良一面馆。”她提醒。 盛怀扬挑了一下眉心,“不是我。” “什么?”夏时初不明所以。 “面不是我请的。”他重复。 这下,夏时初糊涂了,什么叫不是他请的?小何说得清清楚楚,是他让他们提上来的,难不成有假? 似是猜到她的困惑,盛怀扬沉声解释,“mike让买的,我顺便带回来。” mike?夏时初怔愣片刻,幡然明白。 对了,那天上午,mike在“喜宝之家”@了他俩:【喜宝爹喜宝妈,我带喜宝体检,正好在你们公司附近,中午一起吃饭吧。】 当时,她全副心思都在方案上,哪里顾得上看群消息,看到时已经是2个多小时后,她回了句,【刚看到,下次吧,这两天忙。】 mike则来了电话,问她,“吃饭没?” 她才回了句“还没”,就听见乔霏霏叫她,便匆匆挂了电话。 这么说来,应该是mike约他去了良一面馆,又晓得她还饿着,便贴心地打包了面,托他带回公司给自己。 她就说,他刚回国,居然知道良一,还不辞周折跑去给她买,而且好巧不巧,这家还是她超喜欢的一家面馆。 果然,世上哪来这么多巧合,就不能存半点旖旎的幻想。 什么甜蜜回忆? 不过是一颗包裹着彩色糖衣的药丸,将过往渲染上蜜色滤镜,模糊了粗粝的伤痛,只留下泛着淡淡柔光的辨不清真伪的美丽。 夏时初呀夏时初,这么多年,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还甜枣,能让你穿肠破肚的尖枣核还差不多,瞎吞啥,扎不死你! ** 看清事实的她再无半分留恋,转身大踏步往前走,余光瞄到盛怀扬紧跟在她一步之外。 她皱眉,不由走得更急更快,宁静的街道上,只有她高跟鞋踩出的塔塔声。 奈何盛怀扬腿长步大,她走得呼呼带风也没把人甩掉。 暗暗憋闷时,右脚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失去重心,直直往前栽。 眼看就要跟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手臂猛地一紧,一股更强的力量将她拽了回去,带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熟悉又陌生的气息铺面而来。 夏时初眨了几下眼,听见自己胸腔之内的心脏跳动得异常剧烈。 她缓缓抬起头,“盛怀扬,你到底为什么回来?” 第15章 三更合一 为什么回来? 为什么放弃美国的一切回来,为什么那么多投行不去偏偏来gc?为什么非要来做她的同事和上司? 这个问题,谭丫丫问过,沈梦蝶问过,她更是在心里无数次问过。 凛冽的北风卷起地上零星的几片落叶,似在这静默的世界,跳着孤寂的舞蹈。 盛怀扬低着头,手还抓着她的手臂,视线落在她雾蒙蒙的眼睛上,眸光轻动。 没有得到答复,夏时初倔强地盯着他的眼睛,再问:“为什么?” 盛怀扬眼神定定,“你想要什么答案?” 夏时初:“实话。” 她想好了,只要他敢拿诸如思念故土这类理由搪塞自己,她就赏他一顿暴打。反正,重逢来憋着那口气,一直没地儿撒。 盛怀扬松开手,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因为奶奶。” 奶奶? 夏时初脑海里立即浮现出那个满头银丝,慈眉善目的老人。 从前,他曾不止一次提过,由于父母忙于工作,他一直跟在奶奶身边,直到上高中才被接到父母所在的城市。 祖孙俩感情很深,他出国前那个暑假,还特地把她带去见了奶奶,在那个一年四季都开满鲜花的小院里厮磨完临行前的所有时光。 “奶奶怎么了?”她不由有些急。 “没什么,年纪大了,想离她近一些。”他往后退一小步,显然不欲与她多言。 夏时初垂下眼帘,瞧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步之遥,却若冰川鸿沟,透着森森的寒凉之气。 又何必探寻为什么是gc呢?毫无意义。 她明明振振有辞地告诉沈梦蝶他绝不可能为她而来,可心底那份隐秘的期待和希冀却无处藏匿,所以才会一次次心魄荡漾。 夏时初,同一个坑你到底要跳几次? 谭丫丫她们说得真没错,她这脑子和记性确实都不太灵光。 她自嘲地地撇了下嘴,脚步一转,咬着煎饼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 加辣加香菜加薄脆,这才是煎饼。 连个煎饼都吃不到一块儿的人,还要啥自行车。 ** 中午,夏时初的四部又集体缺席午餐。 餐厅里,啃着鸡腿的老马问出了大伙儿的困惑,“这四部到底是接了什么案子,居然忙到废寝忘食。” “对呀,好几天都没下来吃饭,听说连外卖时间都省了,饿了就啃点饼干和面包。” 老马叹气,“一年五千万,这指标别说他们,换咱们都悬。” “可不是,大家私下都说,盛总欺负人。”下属小声念叨,“专捡软柿子捏,踩着四部和夏总立威。” “这倒不至于。”老马摇头,视线投向不远处同总裁坐在一起用餐的盛怀扬,“有些事,不能看表面。” “啥意思?难道有什么内幕?”下属好奇。 “谁知道呢?”老马夹起一只油爆虾,“今天这个烧得不错。” ** 不远处,总裁蒋峪也在说这道菜,“怀扬,这是你们宁波菜吧?” “应该算浙江菜,不过上海江苏也很常见。”盛怀扬认真道。 “浙菜沪菜都偏甜,我们北方人不太吃得惯。”蒋峪笑笑,“不过,每次餐厅烧,我都觉得新鲜,想买来尝一尝,吃上两口又发现果然不合口味。” 盛怀扬笑而不语,安静地听他继续说。 “这很多事都跟吃饭一样,吃腻了老菜式,总想推陈出新,尝尝别的口味。可是,新的不见得就是好,更不一定适合口味。”蒋峪把那盘油爆河虾推到一边,“不对胃口的东西,早弃早好,你说呢?” 盛怀扬伸手端过那盘被“舍弃”的虾,冷淡如斯,“这菜倒是挺合我胃口。” 蒋峪眸色暗了一瞬,不再跟他打哑谜,“四部的事,我听说了,你何必……” “蒋总。”盛怀扬打断他,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总要服众才行。” 蒋峪思忖半刻,眉头渐渐舒展,“你倒是考虑得周全,不过,就是让你做恶人了。” 盛怀扬不以为意:“虚名而已。” 蒋峪露出欣慰的笑容,“成大事者,最忌虚名。” 同桌的副总裁低头扒饭,在心里发出一声嗤笑。 餐厅回去的路上,蒋峪突然问副总裁,“对了,四部这两天在忙什么?是有新项目?” “没听说。”副总裁摇头,“不过他们手上那几个待开项目都是小case,就算忙翻天,也是杯水车薪,改变不了什么。” 蒋峪梭了他一眼,眼神凌厉,“你这嘴!” 副总裁自知失言,立马噤声。 ** 当天下午,在四部全体员工的努力下,一份关于中天航科ipo计划摆在了盛怀扬的办公桌上。 “盛总,这是我们的方案,请你过目。”夏时初毕恭毕敬地说。 盛怀扬视线落在她乌青的眼睑上,未翻开那塌厚厚的资料,而是问:“这方案是你做的吗?” 夏时初心里骂了句废话,嘴上却客客气气地回,“是。” 四部就那么几口人,能力经验都比她浅,这么重要的方案,她怎么可能假手他人。 盛怀扬微微颔首,身子往后靠,“ok,那你说下,中天实现技术转化的依据。” 这是要考她? 夏时初立即挺直脊背,从容不迫地回答:“中天主要从事固体火-箭及其延伸产品的研发,根据国外可比同行分析,这个技术可转化为增雨防雹火-箭。另外,小型固体火-箭的发动机核心材料还可以用于碳热材料或耐烧蚀组件的多维度应用,军品转民品技术……” 一旁的乔霏霏听她如数家珍地把中天那些拗口的核心技术,专利一一道来,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 正忍不住想给她竖大拇指,就听盛怀扬又抛出一题,“说说人工消减雨需求。” 夏时初:“除了你之前方案中提到的保障重大社会公共活动外,这项技术还可以用于农业生产和减灾防灾保障,比如在新-疆地区……” 盛怀扬安静地听着,食指一下一下轻敲着桌面,不作任何评判,只在她答完一题时,立即抛出下一个问题。 从技术转化到市场应用,再到同类可比竞价…… 夏时初对答如流。 乔霏霏望着自家老大,眼睛亮闪闪的,尽是仰慕之情。 夏时初也是越答越自信,而且她惊奇地发现,被盛怀扬这么一个接一个地提问,那些原本只存在于纸上的数据和信息竟蓦地串了起来,形成了一个更为立体、更为紧密的逻辑架构,让她对中天的认知也更加深刻。 可惜,她的自信还没维持到一分钟就被击溃,因为盛怀扬连问了她三个问题:“公司大额长约采购风险、资质变更及股权取得对价合法性。” “这几个问题,需要律所进场做完尽调才能得出更准确信息。”她含糊道。 其实,这几个问题她刚做方案时也考虑到,原本以为六年前的申报底稿里会有,谁知他们翻遍所有材料,震惊地发现无论是内核还是送审的底稿里都没有。 当年,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分析师,没资格上内核会,不知内由,如今也无法理解,如此明显的错漏是怎么逃过内核委员会的毒眼。 她也联系过当年的友司律所,可惜参与这个项目的人早已离职跳槽。缺乏详实的尽调,要在区区三四天内把这几个问题弄清楚、说明白,简直是天方夜谭。 如果盛怀扬非要拿这个问题刁难她,她无话可说。毕竟当年中天首发失败的原因之一就是被举报“资质取得不合法”,她自诩一直关注中天,可竟没去深究这里面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而是惯性思维觉着这个问题律所会解决,不用自己操心。 她心情复杂地睨了一眼怀扬。这人,明明连她的方案都没翻开,却像照妖镜一般,窥出端倪,直扼七寸,一剑封喉。 看来,想让他唱征服是没戏了! 这几个晚上的夜算是白熬了。 她自嘲地撇了下嘴,等着被判出局,却听盛怀扬不疾不徐地扔出三个字,“立项吧。” “啊?”她呆若木鸡。 盛怀扬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下,“不要?” “要!”一旁的乔霏霏抢答,顺势猛地推了夏时初一把,“老大,盛总让咱们立项。” 夏时初终于从震惊中缓过来,一双眼亮晶晶地盯着盛怀扬,“你确定是由我们四部立项?” gc规定,谁承揽谁立项,这个项目说到底是由盛怀扬谈来的,她原计划是争取承做,分一杯羹,可现在,盛怀扬让四部立项,那名义上,从承揽到承做都成了四部,发行费那可全算他们的。 这么大的便宜,白送给她?没那么好的事儿吧? 盛怀扬淡淡扫了她一眼,“有问题?” “没!没问题,马上立项。”她扬起下巴,“你可不许反悔。” 语气里竟有一丝撒娇的味道。 盛怀扬虚握的手指轻轻滞了一下,不动声色地从她脸上收回目光,“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夏时初一脸戒备。 “第一,这个项目是四部的,与我无关。” 夏时初眉头皱起来,寻思了下他的话后,“你的意思是,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个项目是你拉来的?” 盛怀扬点头。 “为什么?”她不解。 盛怀扬扬起眼看她,“你说呢?” “怕别人说你偏帮四部?” “不全是。”盛怀扬身子往后靠,“刚给你们下了指标,转头又给你们项目做……” 他未说完,乔霏霏和夏时初已然明白,就是咱盛总刚立下的“威”被灭了呗,是有那么一点打脸。 懂!很懂!完全懂! “好,我们对外一定保密。”夏时初承诺,再问,“还有呢?” “由我组建团队。” 这一次,夏时初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试探道,“是以我四部为主力吗?” 盛怀扬也未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行吗?” 她矢口就想问“为什么不行?”,可那句话却生生卡在喉咙里。客观而言,如果按照她原先的那套上市方案,四部应该没有问题,可是按现在的思路,四部那几口人,要完成这么大的项目,很有问题。 这个项目对四部,对gc,对盛怀扬,尤其对她自己分量太重,她不敢打肿脸充胖子,可她也不能抛开那帮小崽子,无论从收入、从业经历、学习成长晋升,这次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可以让他们参与吗?做辅助性工作也行。”她竭力争取,“薪酬我们部门自己负责。” 乔霏霏侧眸看向她,胸口一凛。 怎么负责?四部又不像其他部门是和公司分成项目收入,有钱发给员工,老大分明是打算把自己保代和现场负责人的奖金,拿出来分给大家。 盛怀扬自然也猜到了她的打算,目光在她脸上定格了几秒,而后缓声道,“可以。” 夏时初开心得不行,眼睛里都是笑,“谢谢!” 她的笑容粲然绚烂,如一抹明晃晃的阳光晃过他的心田。 两秒的失神后,他偏开头,从右手边拿出一个蓝色文件夹,咽了下嗓子,“这两人,下周一报道,其他组员,由你安排。” 这是,要安插两个新人进来?投行部又招新员工了?不过,如果只是两个名额,还是新人,那乔霏霏他们还是有用武之地的。 夏时初笑着应好,乐呵呵地接过文件夹翻开。 “姜呈?”她脱口而出,“他不是你数竞队的师弟吗?” 话落才想起乔霏霏还在,转头一看,果然乔霏霏正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她心虚地捋了一下头发,“这人履历挺好的。” 盛怀扬眼底拂过一丝促狭地笑,“嗯,数竞队出身。” 夏时初偷偷翻了个白眼,暗啐他一口,呸!这是生怕乔霏霏不怀疑吗? “他来我们这里做什么?”她硬把话题岔开。 “我助理。” “合适。”她赶紧翻到下一张简历。 夺目便是一张两寸照,照片上的女孩长得很漂亮,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灵动和生气。 再看简历:孙思婕,港大本科,研究生哈佛商学院,毕业后在铭基任分析师,实习及任职期间曾参与过fb并购wt、新加坡…… 等等,这工作经历? 夏时初抬眼望向盛怀扬,心底重重嗤了声,还真是魅力无限,到哪儿都招蜂引蝶,招得人家好好的华尔街精英不做,要回国做金融搬砖工。 不过,招就招,往她眼皮子底下塞算什么? 她没忍住奚落,“原来也是盛总的老熟人。” “思婕是我在美国时的助手,专业能力很强,虽然只是分析师,但在业务能力上已经具备现场负责人的水平。” 思婕?呵,叫得可真亲热。 夏时初撇了下嘴,不咸不淡地哦了声。 “我打算把她先编制到四部。” “别!”夏时初抢断他的话,“我这儿庙小,供不起大菩萨。还是留给你吧,她不是给你做过助理吗,正好投行部老总标配也是两个助理,你收身边吧。” 盛怀扬眉心微微皱起,“她刚回国,对国内市场了解不够,不适合做助理。” “怎么不合适,你不也刚回来,正好你俩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盛怀扬眉心往里拢得更深,“我只需要一个助手。” “那就让她做别的呗。” “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反正来我部门不合适。” 盛怀扬好整以暇地盯着她,“你对她有敌意。”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我有什么敌意,我又不认识她。”夏时初躲开他探究的目光,眼睛偏向一旁。 “这就要问你了。”盛怀扬要笑不笑地。 夏时初矢口否认:“没有的事儿,我只是担心国际大投行回来的,不习惯我们四部。” “这点你不用操心,去四部是她自己的意思,目前四部最需要人力支援。”盛怀扬平静道。 “呵!”夏时初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冷笑,“感情我这儿是特困户,需要扶贫,那你好歹把姜呈给我,那才叫精准扶贫。” 盛怀扬好整以暇地看她,“你想要姜呈?” “要不呢?还能要你不成?”夏时初没好气地道。 语落,才发现这话有些轻挑,连忙别开眼,耳根却没来由一点点地烫起来。 盛怀扬微微睨了一眼她粉红的耳垂,眼神低垂,没有接话。 目睹这一切的乔霏霏视线在两人身上梭了两遍,脑袋里闪过一丝精光,可惜太快了,没来得及抓住就转瞬即逝。 直到踏出盛怀扬办公室,她还在尽力回忆刚才那种怪异地感觉,有点怪,可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 夏时初签下中天航科ipo的消息犹如一枚原-子-弹,不仅把gc炸出了蘑-菇-云,辐-射出的能量波,直接震动了整个北城投行界。 六年前的中天航科已被称为航天第一股,而今企业估值已经翻了近十倍,其发行规模极可能成为近年来最大的ipo。让同行更为震惊的是,中天航科董事会前脚刚通过重启ipo的计划,消息还没出会议室,就对外官宣,本次发行工作将由gc独家承保,丝毫没给其他机构反应的机会,让但凡对当年的事还有点记忆的人纷纷感慨:“活久见!” 商场果然没有永远的敌人,当年闹得对簿公堂,打得头破血流,如今秘密牵手,暧昧依旧。 当然,最令人惊掉下巴的是,拿下这个大项目的人居然不是gc的王牌保代洛逸飞,而是一个连董事都不是的小vp。 外界纷纷扬扬,gc内部,也是炸翻了天。 “难怪他们前些天废寝忘食的,原来是拿下这么大的项目。” “夏总可真行,居然让中天冰释前嫌,再次跟咱们合作,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谁知道呢?哎!原先咱们还同情人家,担心他们完不成业绩被解散,现在好了,拿下这单,就算今年收入达不到五千万,公司怕也是不能让她辞职了。” “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达不到五千万?我听马总说,六年前中天的发行费用已经是3千多万,现在的中天……” 众人脑中迅速飞过一串惊人数字,纷纷露出羡慕之色。 “四部这次赚翻了。” “这才真正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岂止三年。” …… 当四部成为全公司热议焦点时,在总裁办公室的蒋峪的脸色极为难看,他目光迫人地锁着与自己面对而坐的男人,“怀扬,四部跟中天是怎么回事?” 相比他的怒色,盛怀扬显得特别沉静,“他们一直在跟进这家企业,有好几年了。” “胡闹!”蒋峪一拍桌子,“中天跟我们闹成那样,还有什么合作的必要,谁让她去谈的?有跟公司汇报过吗?谁同意了?” “我!”盛怀扬淡淡道。 “你?”蒋峪眯起眼,“她跟你汇报过?” 盛怀扬点头,“我刚来,夏总就汇报过这件事,我还和她一起去见过陈董一次。”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 盛怀扬挑了下眉,语调微扬,“大事?” 这一声不咸不淡地反问,把蒋峪噎得一时接不上话。 的确,一个二级部门的老总去谈个项目,算哪门子大事?至于大动干戈和大动肝火? 自知失言的蒋峪调整情绪,含糊道,“你刚回来,有些事不太清楚,当初双方搞得很僵,现在又合作,让人笑话。” 盛怀扬不以为然,“笑话应该没有吧,羡慕和佩服倒是不少。” 蒋峪有种拳头砸在棉花上,软绵绵的,使不上力,说不出的烦躁,最后怨怼起中天来,“他们也是,好马不吃回头草,怎么又跑回来找gc。” 说完,又斜了盛怀扬一眼,语气里也有不掩饰的埋怨,“你看看你,当初就不该跟她搞什么对赌,现在不是让自己骑虎难下吗?” 盛怀扬苦笑,“是呀,也不知道该说她运气好,还是我运气差。” 蒋峪:“行了,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改革的事,以后再找时机处理。不过,这个项目不能让她负责。这样,你辛苦点,做总负责人,让她做现场负责人。” “这不太好吧?这是四部承揽来的,而且他们都立项了。” “立项规立项,我看这个项目没也没那么好做。”蒋峪顿了下,“gc不能在同一个项目上栽两次,你过去一来替他们压压阵,把把关;二来,以后你跟她那个对赌才有回旋的余地。” 蒋裕一副替他考虑的样子,“就这么定了,夏时初要是有什么意见,让她来找我。” 于是,外界迅速流传两个消息。一是官方版本,gc担心夏时初分量不够,镇不住场子,亲自派了新上任的合伙人、md做项目总负责人,以示诚意和重视;二是民间版本,某位盛姓合伙人因怕对赌失败打脸,以权压人,横插一脚,抢了小vp的项目,企图模糊人家项目的独立性,抽掉人家的项目收入,其心可诛。 一时间,公司内外都开始同情起四部和某小vp来。 而作为知情人的乔霏霏每每面对大家投来的同情怜惜之光,都陷入费解——盛总怕被打脸要求他们“保密”,可是她咋觉得现在这舆论他脸更肿呢? ** 周一早晨,投行部会议室。 空降的两个新人——孙思婕和姜呈,以项目组成员身份参加组会。 在盛怀扬示意下,姜呈率先做了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姜呈,之前在东城证券做vp,算上实习,入行已经四年,很高兴今后能与大家并肩作战。” 他刚坐下,孙思婕便站了起来,出口竟是标准的普通话,“大家好,我是孙思婕,你们可以叫我思婕,或者betty。我之前在铭基工作,是analyst(分析师),我刚回国,很多东西不懂,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 夏时初细细打量着她,白色的真丝衬衫搭配纯色羊绒铅笔裙,身材玲珑有致。五官则是艳丽夺目,浓眉大眼高鼻梁,标准的美人儿,一头茶色的大波浪长发随意地披散着,平添了几分妩媚和说不出的风情,让人移不开眼。 夏时初见过不少美女,孙思婕绝对能排进top3。 她忍不住朝盛怀扬投去一瞥,难怪要巴巴地带回国内,招进公司,这么漂亮的玫瑰花,指不定他才是那只围着人家团团转的蝴蝶呢! 一番自我介绍后,进入今天会议的主题——定进度、定分工。 根据安排,盛怀扬将作为总负责人,把控项目进度并协调各家资本中介,而夏时初会承担起现场负责人的职责,带着乔霏霏、孙思婕等人完成中天的尽调和财务核查。 明确职责和任务后,盛怀扬环视众人,“这个项目的特殊性和重要性想必不用我赘言,该怎么做,你们应该清楚,我只提一个要求——赢得漂亮!” 四个字,如一束烟花,嘭地在夏时初胸口炸开。 他们不仅要赢,而且要一雪前耻,赢得漂亮;不仅要让中天航科不计前嫌再次把项目交给他们,还要创造出ipo历史上的经典案例。 一刹那,夏时初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在竞赛场上意气风发、自信满满的少年,那个只要有他在就不可能让第一旁落他人的“赛神”。 她心潮澎湃地盯着他,眼前渐渐浮现出第一次见他打辩论时的画面,那也是她第一次看现场辩论 那一期的辩题是“大学生应该更注重知识积累还是知识创新”,他是正方四辨。 攻辩环节,他抛出一个又一个尖锐的问题:“对方辩友眼中的大学生是只有我校和隔壁吗?” “创新中的试错,总结、修正算不算积累?” 他在结辨环节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纵观古今中外,任何一个新理论新知识体系的创新都建立在知识积累的基础上。牛顿发现万有引力,是他积累了深厚的力学知识,才让他在被苹果砸到时思考推动力和重力的拉力,而不是老子真背……” 他的发言频频引发观众席的掌声和笑声。夏时初坐在台下,仰望着那个没有聚光灯依旧光芒万丈的男生,心底只有一个声音在疯狂的奔腾呼啸,“太帅了!” 有人重重拽了下她的袖子,将她从记忆里扯回现实。 她重敛思绪,发现一屋子的人都在看她。 见她一脸懵圈,乔霏霏赶紧救场,“盛总说,我们明天就去西城,你这边有问题吗?” “没问题。”她连忙应。 盛怀扬睨了她一眼,继续道,“那就按刚才说的办,明天我、夏总,姜呈、孙思婕和乔霏霏去西城,其余的稍后等夏总安排,另外我再重复下几个要点……” 夏时初赶紧一一记下。 孙思婕瞥了眼奋笔疾书的夏时初,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要知道在铭基开组会,只要盛怀扬一开口,大家无不竖起耳朵,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错过一点信息,更别提走神,因为他会突然cue某个问题,如果答得不满意,那就“死定了”。可是刚才,所有人都发现夏时初在走神,而他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还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让她怀疑自己看了个假的盛怀扬。 ** 确定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该干嘛后,盛怀扬宣布散会。 夏时初将孙思婕带回四部,宣布:“今天起,思婕会加入我们四部,大家欢迎。” 众人鼓掌,纷纷笑着表示欢迎。 孙思婕:“我刚来,很多东西不懂,以后还请大家多多照顾。” 乔霏霏拍着胸脯道:“放心吧,进了我们四部就是一家人,我们都会罩着你的。” 夏时初横了她一眼,“思婕专业能力很强,以后谁罩谁还说不定呢!” 乔霏霏想到孙思婕那漂亮的简历,促狭地摸了下鼻子,“嘿嘿,互罩、互罩。” 夏时初弯唇,指着一个空位道,“以后你就坐这儿吧,菲菲已经帮你准备了一些办公用具,你看看还缺什么?和菲菲说,让她帮你或者带你去后勤部申领。” “工号牌、内部邮箱、办公系统账号这些要等人力资源部先把你的入职手续办好,科技部才能帮你开通,可能还需要等几天。”夏时初顿了下,“不过,明天咱们就出门了,也不急。中午,你和我们一起吃饭吧,用我的卡。” “好。”孙思婕大方一笑,“你请我吃饭,我等下给大家买下午茶。” 乔霏霏和其他同事对视一眼,这姑娘很上道呀! ** 午餐时间,四部围在一块吃饭。 自从中天这事后,四部走哪儿都会吸引群众目光,今天再领着个新人,还是那么漂亮的妹子,更是成为全场焦点。 “你们瞅瞅那些男同事,跟狼似的。”乔霏霏打趣道,“思婕,你一来,咱们四部估计要成为全司颜值最高的部门。” “以前不是吗?不都说四部美女如云,我还怕拖后腿呢。”孙思婕笑盈盈地看着夏时初,“听说夏总蝉联n年gc女神。” 夏时初笑笑:“放心,以后这头衔肯定给你,我已经老了。” “哪老了?你看起来比我们还小。”孙思婕侧头问乔霏霏,“你说是吧?” 乔霏霏很实诚,“小倒不至于,但肯定不老。她脸小,显得比实际年龄偏小。” 一个实习生也接过话,“对,老大显小。你们还记得去年团建时她穿了个卫衣,背个书包,导游把她当成隔壁大学生夏令营的团员,说她上错车。” “记得呀。”乔霏霏感叹,“这算啥,年初我们一起去t大校招,人家叫她同学,叫我阿姨,阿姨!!!” 姑娘们发出哄笑。 “谁让你穿行服。” “她也穿的行服!”乔霏霏不服气,“我穿是招聘阿姨,她穿就是来递简历的大学生!” 有姑娘宽慰:“不怪你,咱们行服实在太丑,女的穿上老十岁,男的穿上矮蹉跎。” 话音刚落,视线扫到带着姜呈款步而入的盛怀扬,颀长挺拔,腿笔直修长,一身藏青色行服被他穿得像大牌走秀款。 “我收回刚才的话。”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不怪衣服,主要还是得看脸。”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梭过去,一致表示赞同——这果真是一个看脸的世界!! “不过,盛总怎么换行服了?早上开会好像还不是这身。”有人问。 “等下有采访任务。听说,拍什么反-洗-钱宣传片,高层都要出镜,统一行服。” 乔霏霏嗤笑,“没比较就没有伤害,大老板们咋这么想不通呢。” 大伙秒懂,又是呵呵地笑。 夏时初背对着入口的方向,刻意压着好奇没回头,不过脑袋里已栩栩如生地打印出了画面,肩宽腰窄背笔挺,他穿正装一向特别好看。 不知谁突然来了句,“对了,思婕,我想问个直白的问题。” “你说。” 那人迟疑了下,“你是不是盛总女朋友?” 夏时初夹菜的动作一顿,心口紧了一下。 孙思婕则是迅速否认,“怎么可能!当然不是。” “真的吗?可是,民间传言你为他回来的。”乔霏霏直接了当。 “我是因为他回来没错,但还不是他女朋友。”孙思婕也很坦荡。 “还不是?”乔霏霏抓住关键词,“意思是快了?” “我倒想。”许是从小在国外长大,孙思婕对这个问题一点都不扭捏,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喜欢盛怀扬,但属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她的真诚让四部姑娘们心有戚戚,一下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还帮她分析起来。 “思婕,盛总这种男人肯定很难追,我记得他是天蝎座!你们知道天蝎什么特质吗?” “狠毒?”有人接话。 “毒个屁!”小姑娘白了她一眼,“外冷内热,口是心非、闷骚、专情……” “然后呢?” “然后就是,这种人不会轻易动心,但动心了就死心塌地。” “真的假的?”有人质疑,“我认识一个天蝎座男的,超博爱,女友一月一换。” “又不是所有天蝎座都一样,还要看他的上升星座……” 夏时初低垂着眼睑,听着她们研究起了星座,不由想起从前自己和谭丫丫她们也认真研究过他的星座,最后发现,除了“冷”这个特质能对上号,其他全挨不上边。用谭丫丫的话说,“盛怀扬这厮连个星座属性都要与众不同。” 她夹了块麻辣牛肉进嘴里,发现既不麻又不辣,同他这个天蝎一样,都不太“正宗”。 ** 下午上班,姜呈把航班信息发到了群里,并逐个通知夏时初等人,提醒他们不要忘记带身份证。 翌日一早,夏时初打车去机场,天刚破晓,机场外却早已车水马龙,赶早班机的人很多。 盛怀扬他们比她到得早,她办完值机到贵宾室时,看到乔霏霏正在自助餐区吃面。 她拎着包绕着餐区走了一圈,全无食欲,最后只拿了一杯咖啡,正准备找个安静的角落再眯一会儿,就看见孙思婕朝她招手。 她迟疑了下,端着咖啡走了过去。 “早上好。”孙思婕笑着打招呼。 “早上好。”夏时初笑笑,坐在了姜呈旁边的空椅上,隔着一个座位,是正拿着一份英文报纸在看的盛怀扬。 夏时初浅浅地呷了一口咖啡,余光越过隔壁的姜呈看向他。 依旧是一身黑色西服,唯一的不同是,他今天未系领带,衬衫最上面那颗纽扣没有系上,领子却很翻得很规整,隐约能看到干净的喉结,此刻他半低着头,神情安静专注地读着报纸,硬朗的下颌线清晰可见,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清冷不染的气质。 夏时初移开视角,掏出手机,预备刷朋友圈,微信跳进来一条信息,是孙思婕。 “时初姐,你座位号多少?” 夏时初抬眸看了眼就在对面的姑娘,翻出登机牌,默默回:“2c。” “我可以跟你换一下吗?我是2e。” 公司给他们订的都是商务舱,位置没什么区别,唯一能让孙思婕想换座位的理由就是某人。 人家小姑娘昨天都公开承认“落花有意”,还从美国大老远追上来,这精神她怎么也得鼓励鼓励。 再说,一想到要挨着盛怀扬坐三个小时,她不如成人之美,而且还非常贴心地“主动”提出,“思婕,我跟你换个座吧。” 孙思婕朝她眨眨眼,压着笑意应好。 夏时初递上自己登机牌,头一偏却撞上了盛怀扬的目光。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没有什么情绪,只是眉眼微沉,仿佛带着一点点不悦。 这是不爽她“成人之美”? 我去,你都让人家姑娘跟来gc了,还在乎挨着坐? 矫情! 夏时初在心底愤愤地嗤了一声,转开视线,懒得再理会。 ** 乔霏霏吃完面回来不久,登机时间就到了。她错过了之前的换座插曲,上机后看夏时初坐在2e,不免诧异,“老大,你怎么坐这儿?这不是思婕的位子吗?” “我跟她换了。” 乔霏霏抬眼,看着一前一后进入机场的盛怀扬和孙思婕,秒懂,“嘻嘻,这姑娘可以呀,我看这么下去,盛总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夏时初笑而不语,抽出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还没打开,旁边一道阴影罩下来,盛怀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和你换下座位。” 夏时初愣愣地仰起头,发现他正望着乔霏霏。 乔霏霏也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跟我换位置?” 盛怀扬淡淡地嗯了声。 乔霏霏依然困惑,傻乎乎地问了句,“为什么?” “不想靠窗。”盛怀扬微顿,扔出两个字,“晕机。” 靠窗会晕机?不都说晕机就坐窗边吗? 乔霏霏满头问号,可是触到盛怀扬不容置喙且充满压迫的视线,她乖乖地站了起来,把座位让出来。 跟在他身后的孙思婕则紧抿着唇,神色有些委屈和哀怨。 夏时初在心底默默为她鞠了一把同情的泪。 妹妹,这男人就是这样,不解风情且不领情,喜欢上他,有得你哭呢。 ** 飞机难得准点起飞。 做投行的人,一年四季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飞来飞去是常事。 夏时初不晕机,可每次飞机起降落时的失重感都让她很不舒服,所以飞机一开始滑行,她便紧贴着椅背,闭上双眼,做嚼口香糖的动作。 只是,不知是今天的机长技术欠佳,还是视线不够好,飞机拉升的感觉特别明显,还一顿一顿的,弄得她耳朵嗡嗡直响,胃里也有些难受,有点想吐。 正难受着,手臂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她睁开眼,发现面前多了一杯热水,循着水杯往上,触到盛怀扬平和的眸光。 “热的。”他声音很轻。 “谢谢。”她接过来,抿了一口,双手捧住,温热从掌心慢慢渗开,发僵的身体随着这股暖流渐渐松弛下来。 不多会儿,飞机蹦蹦跳跳地进入了平流层,终于平稳下来。 几分钟后,空姐拿着菜单,挨个询问是否要餐食。 她早上只灌了一杯咖啡,这会儿肚子空落落的,便点了一份面,点完听到乔霏霏说要蛋糕,想了想也追加了一块。 盛怀扬只要了一杯热水。 看见空姐托着水杯过来,夏时初才蓦地想起,之前那杯水是起飞他特地问空姐要的。 所以,他是喝过了,还是没喝就给了她? 没等她想太久,面就送到了。她趁热小口小口地吃着,余光瞄到盛怀扬在看菜单。 吃完饭,空姐撤掉餐盘,换上点心。夏时初刚拿起叉子,旁边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拿走了她的蛋糕。 她惊诧地转头,不可思议地盯着“抢”走蛋糕的人,“干嘛?” “有酒。” ?她一下没听懂来他说的是什么词,刚想追问,乔霏霏突然小声喊她,“老大,你别吃蛋糕,里面好像有酒。” 她愣住,看见盛怀扬用手指了指餐单上的一行小字。 *内含少量朗姆酒,酒精过敏者慎用* 她盯着那行小字,心里有个地方轻轻磕了一下。 ** 吃完饭,两人都打开了笔记本开始工作,三个小时的航程竟一晃而过。 落地前,盛怀扬瞥了她一眼,“别闭眼。” “啊?什么?”她不解。 “闭上眼,体感变化更敏锐。”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液晶屏,“跟玩跳-楼机一样,目光定在一处就不晕。” 跳-楼机?夏时初霍地怔住,记忆奔腾而来。 她此生唯一一次玩跳,楼机就是跟他一起,在北城乐园。 当时,她在下面看上面尖叫连连兴奋好奇得不行,非要拽着盛怀扬去玩。然而,当被固定在座位上,随着机器缓慢往上爬时她就后悔了。 “盛怀扬,我怕,想下去。” 盛怀扬一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一手指向远处,“你看哪儿。” “啊?看什么?”她颤声问。那边是北城有名的富人区,一座座别墅掩在绿色里。 “以后……” 机器猛地往下坠,此起彼伏的尖叫响彻云霄,盖住了他的声音。 “你说什么?”夏时初竟忘了害怕,侧头望着他被风吹乱的头发,大声喊,“我没听清。” “我说。”盛怀扬笑得很好看,浅浅的梨涡晕在嘴角,声音随风一字一句灌进她耳朵里,“等我们有了孩子,我一定赚够钱在那儿买一套房子。” 第16章 双更合一 飞机落地西城。 刚出机舱,陈航的助手就来了电话,告诉他们已等在门口。 常年出差的人,他们都不习惯办理行李托运,出了到达大厅,一眼就看见接机的人群中竖着一个大牌子——欢迎gc贵宾。 举牌的人是个微胖的男人,40岁光景,圆圆的脸上带着一副银框眼镜,正是陈航的助理许超。 六年前,她做项目时跟他打过交道,那时他还只是董事办的一个文秘,负责提供董事会的一些材料,人不错,挺灵的一个人。 不知是认出她,还是他们这五人特征太明显,许超远远就朝他们招手,圆圆的脸上堆满笑。 夏时初本能回以微笑,视线一偏,发现人群里还站着另一个熟悉的人,此刻正同许超一起朝他们迎来。 走在最边上的姜呈脚步也是一滞。这不是那天周岁宴时和夏时初在一起的男人嘛?他怎么在这儿? 夏时初望着走到面前的沈书周,亦是同样的诧异,“你怎么在这儿?” “我也过来工作,听陈叔叔说你今天到,我就……”他话没说完,耳尖已迅速一片绯红,看得夏时初也跟着莫名地局促起来。 好在许超在此时也开了口,他笑眯眯地朝盛怀扬伸出手,“盛总,你好,我是许超,陈董助理,之前咱们电话联系过,欢迎你们来西城。” 盛怀扬握住他的手,“许助你好,有劳您亲自来接。” “应该的,应该的。”许超视线偏向夏时初,“这位是夏总吧?” “对。”盛怀扬身子微侧,亮出其他人,逐一介绍,“这位是夏时初,夏总,这是姜呈……” 许超与其他人一一握手后,再把沈书周引荐给大家,“这位是沈书周,沈教授,我们公司的技术顾问。” 他顿了下,看向夏时初,“沈教授和夏总是朋友,听说你们今天过来,特地一起过来。” “是吗?”盛怀扬扫了一眼夏时初。 “沈教授是我朋友的哥哥。”夏时初稍微解释了句,又觉得多此一举,讲那么干嘛。 盛怀扬目光却已偏向沈书周,“沈梦蝶?” 沈书周惊讶,“你也认识梦蝶?” 盛怀扬弯了下唇,“她先生与我是朋友。” 沈书周说了句难怪,旁边的孙思婕微微挑了下眉,不动声色地扫了扫盛怀扬和夏时初。 盛怀扬说跟沈教授妹夫认识,可是刚才夏总明明挂口未提什么“妹夫”,而是说朋友之兄,他便直接报出这朋友的名字,这明显是非常清楚夏总说的是哪个朋友。 他们?有这么熟吗? 孙思婕有些困惑,又听见许超说,“我和夏总应该见过,不知道夏总还记得不?” “当然记得。”夏时初笑意冉冉,“刚才一出来我就认出您,许助跟当年一样,基本没变。” “胖了!”许超拍拍自己肚子,“比那会儿胖了二十多斤。” “说明中天发展得好,让您吃得好、睡得好。” 许超大笑,偏头跟盛怀扬说,“上次ipo的时候,夏总也是项目组成员。” 盛怀扬:“所以这次特地邀请夏总参与,她情况比我了解。” 许超点头,“对,夏总很能干。” 接着,又道,“盛总,车停在地库,要麻烦大家再走一段。” 盛怀扬虚抬手比了个请的姿势,许超便领着一行人朝停车场走,顺便说起了接下来的安排,“等下先送你们回酒店,今天先修整一下,我带你们在西城转转,感受感受,明天再去我们公司。” 盛怀扬:“陈董还没回来吗?” “对,还在兰城。”许超笑道,“本来今晚他是想亲自给你们接风的,但那边临时有个会议,他只能最晚的动车回来,估计到西城要半夜了。所以特地交待,务必把你们招待好。” “陈董太客气。” “应该的,你们是贵客嘛。” 夏时初故意落后众人几步,跟沈书周走在最后面。 沈书周伸手想接她的行李箱,被婉拒了,不免有些紧张,“不好意思,是我欠考虑,没打招呼就来。” “没事。”她弯了下唇,岔开话题,“你过来很久了吗?” “上周来的。”沈书周认真解释,“带学生过来做课题。” 夏时初想到沈梦蝶那层关系,加上之前他帮自己牵线搭桥,不忍他局促,便主动和他聊,“就你之前说的那个合作吗?” “对,我们一起研发一款新型的推力设备……” 聊起专业,沈书周明显放松了许多,夏时初不时接两句话,让他不至于一个人唱独角戏,两人就这么一路聊到了停车场。 考虑人数较多,中天特地派了两辆车来接。安排座位时,许超笑嘻嘻地对沈书周说,“沈教授你夏总一车吧,我陪盛总。” 沈书周侧头看夏时初,眼带征询。 “我都没关系。”夏时初并不扭捏。 等候的司机闻言,立即上前接过她的行李放进后备箱。 盛怀扬淡淡扫了她一眼,抬脚上了旁边的商务车,姜呈立即跟上去,乔霏霏则毫不犹豫地跟上自家老大。 孙思婕稍加犹豫后,指了指商务车,“夏总,那我坐这车。” 夏时初点头,“好。” 许超那辆车在前面带路,车子一路朝市区开。 车上绕城高速,一座座现代化的高楼逐渐林立,再往里走,建筑又变了颜色,厚重的城墙、恢弘的角楼,青砖红瓦,尽情展示着这座千年古城流淌的文明和魅力,成熟而内敛,睿智而不张扬、开放且包容,难怪人们常说,“五千年文明看长安。” 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两车一前一后到达酒店。 办入住时,许超解释,“我们公司总部在华凌,是西城下面的一个小镇,条件比较差,连个像样的宾馆都没有,陈董怕委屈大家,特地选了市中心的酒店,就是以后去公司要麻烦些,得车辆接送。” 盛怀扬:“陈董有心了,其实我们住哪里的一样。” “我们那儿是真差,别说招待客人,就是我自己都住不下。”许超把证件还给他们,“房间已经登记好了,等下你们先上楼放行李,再换身轻便的衣服。然后,我带你们在附近逛逛,这边上就是钟鼓楼。” 盛怀扬稍加客气:“我看还是直接去公司吧。” “不急、不急。工作也不差这一两天。而且,陈董不在,你们过去很多工作也没法开展。” 这倒是实话。中天董事会后,并未通过招投标就定下由gc负责ipo的重启计划,加上几年前的纠葛,他们首次入场的确需要陈航这个一把手压阵。 盛怀扬弯了下唇,“那我们就客随主便,听你们安排。” 许超将他们送到电梯口,这时沈书周却轻轻拉了下夏时初。 “等下我就不陪你们逛了。”他轻声说,“下午有实验,我要回去。” 夏时初:“你有事先去忙。” 沈书周想想,补充道:“我和学生都住在华凌的研究所,晚点你过去,我们再联系。” “好,晚点联系。” 沈书周又与其他人礼貌道别,电梯门缓缓阖上。 ** 姜呈、孙思婕和乔霏霏的房间在17楼,而盛怀扬和夏时初则在22楼的行政房,正好两对门。 进房间后,夏时初把套装、大衣一一挂上,换上轻薄的羽绒服,摸了根皮筋把头发随手一抓,跨上小包便出门。 一开门,便与盛怀扬撞了个正着。 他把来时穿的西装换成了一件深蓝色的飞行夹克,下-身是一条同色系的束脚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某牌子经典的板鞋,眉眼英俊,气质干净冷淡。 夏时初瞥了眼他那又直又长的两条腿,默默感慨,腿长一米八,说得就是他这种人。 她带上门,借着放房卡的动作偏开视线。 盛怀扬淡淡瞥了她一眼,径直走在前面。两人一路无话地乘坐电梯达到一楼。 乔霏霏早就下来了,这会儿正和姜呈聊天,抬眼扫到盛怀扬时,眼神不由直了。 夏时初走过去杵她,压着嗓子揶揄,“口水流出来了。” 她收回视线,没出息地叹,“真tm的帅!” 夏时初翻了个白眼,听到她继续道,“得亏他平时在公司不这么穿,否则姑娘们命不久矣。” “有那么夸张吗?”夏时初瞄了眼正和姜呈说话的人,不就是比平时穿得休闲一些吗? “不夸张。”乔霏霏认真道,“男人穿飞行装显man,然后这种瘦瘦高高的又很有少年气息,两种感觉揉在一块,将熟未熟拿,捏得刚刚好,不行……我血槽已空。” 少年感,是个被用烂的词,可是……不得不说,跟比他小两岁的姜呈站一块儿,他干净清透的少年气质更浓郁,而且还是桀骜的飞扬少年。 夏时初忍不住又瞧他一眼,发现他正低垂头摆弄手机,眉眼深邃,下巴棱角分明,唇线抿得平直,略显严肃,又帅又酷。 胸腔里的小心脏摩地瞎扑腾起来。md,不行……她血槽也要不保了。 她咽了下嗓子,匆忙偏开视角,瞄到款款而来的孙思婕。 好巧不巧,她竟也穿着一件墨绿色的飞行服外套,头发高高地束在脑后,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青春又靓丽。往盛怀扬旁边一站,正正是男俊女靓,一对璧人。 夏时初低眸瞅了瞅自己身上宽松的羽绒服,自嘲地撇了下嘴角。 ** 少了沈书周,许超亲自开车,一行六人,刚好凑一辆商务车。 夏时初和乔霏霏走在最前面,上车时两人主动钻到第三排。跟上来的孙思婕一看,连忙说,“夏总,让我坐后面。” “没事,你坐前面吧。”夏时初一是不习惯讲权级,二是之前机上换座不成功,想再“好心”给小姑娘创造点机会。 孙思婕还想再说什么,盛怀扬已从另一边上车,轻描淡写地扔了句,“坐吧,都一样。” 孙思婕哦了声,坐到了他旁边。其实,商务车的二排是分开的两个位置,并没有紧挨着,不过位置宽敞些,做起来舒服点。 车子没开多久就到了第一站景点,下车时,夏时初猫着腰穿过两个座位之间的小过道,跳车时却一个不留意撞到了头,哐当一声。 声音之大,让车外的许超都吓到了,“没事吧?撞到没?” “没事。”夏时初捂着头顶,勉强扯出一点笑,心里却哀声连连,md,好痛!! 盛怀扬瞧了她一眼,眉心微微拢了一下,然后单手插袋走在最前面。 趁着没人看见,夏时初才低下头,让乔霏霏帮忙查看伤势。 “渗血了。”乔霏霏小声道,“看着挺吓人的。” “难怪。”夏时初顺好头发,哭唧唧地说,“好痛。” 许超领着他们参观钟鼓楼,孙思婕常年生活在国外,对这些富有民族特色的古雅建筑特别感兴趣,每到一处都在疯狂拍照,乔霏霏也是个爱拍的,于是两个小姑娘一路走一路拍,还不忘拉上其他人。 姜呈是男生,夏时初也来过西城好几次,两人无论是对景点还是拍照都兴致缺缺,可架不住她们的热情,配合着拍了两三张,唯有盛怀扬,从钟楼走到鼓楼,硬是一张照片都没留下。 走到鼓楼下,孙思婕笑嘻嘻地说,“难得来一趟,咱们让许助帮忙拍一张大合照吧。” “对对,留张大合照。”许超附议。 乔霏霏看向面无表情的盛怀扬,见他没作回应,只能求助地看向夏时初,“老大,拍吗?” 夏时初稍作犹豫,“拍一张吧,留个纪念。” 说着便招呼姜呈,“来来,拍个合影,也算到此一游,等咱们下次再来,不知道啥时候呢。” 乔霏霏问许超,“许助,这儿行吗?” “站那边,能拍到整座鼓楼。”许超指挥着大家挪位置。 几人挪到最佳拍摄点,孙思婕把中间位置让给夏时初,“时初姐,你和盛总站中间。” 乔霏霏非常义气地把她往里挤了挤,“我站你旁边。” 姜呈看了下站位分布,决定走过去挨着夏时初,这样刚好形成——盛怀扬在最中间,其余四人分站两侧。 脚步刚旋,余光便扫到盛怀扬从他左侧过去,笔直地走到夏时初右侧,站定。 众人懵然。 许超举着手机,有些懵。 孙思婕笑容也渐渐挂不住,“你不站中间吗?” “压头。”他说。 众人一头雾水,全然不懂他在说什么。 盛怀扬抬手指了指身后的鼓楼。 许超来回看了看,终于反应过来,“哦哦哦,对对对,站那儿拍起来正好被楼檐压头。” “是吗?”孙思婕将信将疑。 许超随意摁了下快门,把照片给他们看,“喏,盛总个头高,这么一拍,后面的廊檐看起来就正压他头上。” 孙思婕:“那我们再往边上挪下?” 盛怀扬眉头微微一蹙:“就这样吧。” 许超见他坚持,便招呼姜呈,“那姜助站左边,小孙和夏总再往里靠靠。” 这么一来,就变成了孙思婕在c位,两边各站一对男女。n年后,乔霏霏再翻到这张照片忍不住笑了,这缘分啊,真是妙不可言! 快门摁下,画面定格。 照片里,夏时初和姜呈笑得都很公式化,乔霏霏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孙思婕的笑容显得有些僵,至于盛怀扬。 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许超把手机还给乔霏霏。乔霏霏收好,顺便抬头看了眼不远处气势恢宏的鼓楼,盛总这空间感可真强,没拍就知道压头了。 ** 从鼓楼下来,许超带着他们步行去民俗街吃中饭。然而,一进去,孙思婕就被充斥在空气里的羊膻味熏得直反胃。 “这个味我受不了。”她用手捂住鼻子,“你们吃吧,我不行,待这儿我都难受。” 乔霏霏对民俗街里一家颇负盛名的水盆羊肉心心念念,姜呈也有兴趣。于是几人一合计,决定由许超带着孙思婕回酒店用餐,晚点再来接他们。 待二人离开,夏时初才说,“其实我也不想吃羊肉。” “你想吃什么?”乔霏霏问。 “我想去吃面。”她是面食爱好者,来的路上听许超说起这附近有一家很地道的陕西面馆,油泼面和臊子面堪称西城一绝。 她本想午餐随许超安排,大伙儿一起解决,晚点再自己跑出来吃,可现在人散了,她也想单飞。 “那就去吃面吧。”乔霏霏忍痛道。 “别,你们吃你们的,我自个去。你们不是都想吃水盆羊肉吗?” “也不是非吃不可。”乔霏霏迟疑道,“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去,还是……” “我跟她一起。”一直沉默的盛怀扬突然插进话来。 夏时初一怔,转头望向他,“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盛怀扬充耳未闻,自顾交待姜呈:“你和乔霏霏去,吃完联系,注意安全。” 姜呈心下一动,立马答应,“好。” 说罢,扯住还想说话的乔霏霏,“走吧,去晚了要排队。” “你扯我干嘛,我自己会走。”乔霏霏拉回衣服,嘟嘟囔囔地走了。 人来人往的步行街上,夏时初站在原地,努力消化她即将和盛怀扬独处的事实。 “不走?”盛怀扬问。 “走。”她认命地叹口气。哎,早知这样,还不如跟孙思婕回去吃自助餐。 “知道怎么走吗?”盛怀扬又问。 听出他语气里的“怀疑”,夏时初一扬眉,“当然知道,许助跟我说了怎么走。” 盛怀扬下巴稍抬,示意她带路。 夏时初瞥了他一眼,径自走在前面。这家面店并不在民宿街内,而是在背街的一条小巷,按照许超的指示,她七拐八拐倒是出了主街,可是看着枝枝丫丫延伸出去的无数条小巷,她傻眼了,兜了半天,硬是没找到。 “哪来的红色门头?”她嘀嘀咕咕,“不是说过了超市往右拐再直走再左拐,没错呀。” 她偷偷瞥了眼近旁的盛怀扬,再摸摸自己的脸,555,好像有点疼! “有点绕。”她讪笑,“等我打个电话再问下许超。” 盛怀扬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不用,跟着我。” “啊?你知道吗?” 盛怀扬清淡地扫了她一眼,没说话,径直往前。 夏时初连忙跟上去,很快发现这明明就是他们之前走过的路,不由喋喋不休地问,“你确定知道吗?” “我觉得还是不太对?” “要不还是问下许超吧,或者我去问下路人……” 盛怀扬脚步一顿,偏头看她,“你以为我是你?” 啥意思?她歪着头,不明所以。 盛怀扬抬手指着某个位置,“我有眼睛。” 夏时初顺着他的手一看,一块红底招牌豁然在目,只是……她撅起嘴,不服气地辩解,“许超明明说是很大一块红招牌,这才多大?” 盛怀扬勾了下唇,啥也没应,可表情却写满“你就辩吧。” 切!就你眼神好! 她对着他前行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不料他像后面长了眼睛一般,突然转过头,正好看到她在吐舌头。 她悻悻一笑,尴尬地摸了下鼻子。 盛怀扬睨了她一眼,转回头,唇角弧度微微扬起。 点餐的地方就在进门口。进去后,夏时初没有先去排队,而是仰头研究起钉在墙上的餐牌,一共没几排字,可她硬是瞧了大半天。 盛怀扬似乎等烦了,问:“还没选好?” “臊子面吧。”她给了答案,目光却左右梭着周围食客的碗。 盛怀扬将她动作看在眼里,唇角弯了下,“我来点,你去找位置。” 她点头,挪了两步,又折回来,扯了扯站在队尾的盛怀扬,“还是油泼辣子面吧。” 盛怀扬将笑不笑,“确定?” “确定。”她点头如捣蒜,快步离开,并且再不看别人的碗,生怕多看一秒,又改了主意。 此刻正是饭点,不大的店堂内座无虚席,好在翻桌也很快,她守着一桌快吃完的客人,很快也占到了位置。 服务员收拾打扫时,盛怀扬也拿着等餐牌过来,手里还有一口空碗。 餐桌收拾得并不算干净,夏时初见他来,确保位置不会旁落,才起身去服务台拿餐巾纸。回来时,发现座位上多出两个陌生的小女生,应该是拼桌的。 她捏着纸巾过去,正巧听到挨着盛怀扬那个女生问,“小哥哥,你一个人吗?” 她站在后面,看不见盛怀扬的任何表情,但笃定不会太友善,要知道“p大高岭之花”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多少热情搭讪的妹子被冻死在山脚下。 果不其然,盛怀扬直接无视了小妹妹的问题。 同伴折戟,坐他对面的女生却不死心,“看你好像也是来旅游的?” 当然,结果依旧一样。 夏时初哑然失笑,绕过去坐在他对面。 两个小女生对视一眼,默契地低下头,玩起了手机。 不多会儿,服务员就送来两碗面,油泼辣子给了夏时初,臊子面留给盛怀扬。 夏时初拌着自己的面,眼睛却盯着他的碗,垂涎欲滴。 盛怀扬专心拌好面,接着夹了一筷子到小碗里,又用勺子舀了一些汤。 夏时初吃着面,正暗自嘀咕他也太讲究了些,那碗面却到了她面前。 她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唇角抑不住地越扬越高。下一瞬,几乎没有思考地,她将自己那碗面推给他,“给你也尝下我的,很好吃。” 盛怀扬眸光一沉,短暂地默了下,然后把筷子伸向了她的碗,夹了几根面上来,放进嘴里。 “好吃吧?”她满怀期待地问。 “还可以。” “那再来一点。” “你先吃。” 夏时初哦了声,收回碗,筷子夹住面时,猛地想起什么,脸慢慢烧了起来…… 晕哦,她脑子抽了吗,怎么把吃过的给他?而且,啥叫她先吃?他还能吃自己吃剩的不成? 结果是她越吃脸越红,到后面,鼻尖额头上隐隐冒出汗珠。 盛怀扬三下五除二已解决完那碗面,垂眸瞧她,“热?” “有点辣。”她含糊道。 盛怀扬抬头,环视一圈,又离开了位置,直奔靠墙的饮料机。 旁边两个沉默已久的小姑娘突地开口,“小姐姐,那是你男朋友吗?” 她抬眼看向不远处弯身取饮料的男人,嘴角牵出一点点笑,不甜也不苦,没有情绪。 “你男朋友好帅,而且对你好好哦。”小姑娘语带艳羡。 好吗?夏时初盯着认真挑选饮料的男人,蓦得有些怔忪?第一次重新审视这个问题——盛怀扬对她算好吗? 第17章 双更合一 盛怀扬对她好么? 这个之前她不用半秒就能给出答案的问题,如今破天荒地让她脑袋卡顿住。 她近乎呆滞地望着他从饮料机里拿回一瓶玻璃装的橙色汽水,坐下才发现桌上没有开瓶器。 他叫住从旁路过的服务员,“你好,开瓶器有吗?” 服务员:“桌上没有吗?其他桌找找看。” 夏时初从刚才的卡顿中回过神,“我去找。” “不用。”盛怀扬左手捏着瓶身,右手拿起筷子,将筷头并在一块儿,抵在瓶盖边缘,大拇指压住瓶盖,筷子往下一撬。 啪!瓶盖应声落下。 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像是练习过无数次。他的手生得极为漂亮,手指细长干净,掌背瘦削,用力时骨节微微凸出,泛起一点点青白,显得格外好看,再配上他冷冽冽的气质…… 同桌的两姑娘看傻眼,只差没当场尖叫出声,夏时初觉得自己也差不离,小心脏又开始瞎扑腾。 偏偏对面的男人浑人不觉,手指搭在瓶身上将饮料推到她面前,“冰的。” 夏时初混混地哦了声,抓住瓶子,冰凉的瓶身贴着掌心。她仰头猛灌了几口,希望能借着这股凉意压一压心头那股滚烫的火。 ** 吃完面,两人赶去与姜呈他们汇合。 这次,她非常自觉地把找路的任务交给盛怀扬。一路七拐八拐,很快就回到了游客如织的主街上。 不知是不是刚才的面太咸,还是周围人太多躁的,她总觉得口渴。正想找个小店再买瓶水,突然瞄到斜前方的摊位,顿时眼睛一亮。 她偏头,对盛怀扬道,“你等我下,我去买点东西。” 盛怀扬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发现了一个卖鲜榨石榴汁的小摊,一台十分古旧的手工压榨机摆在矮几上,旁边的箩筐里堆满了石榴。 他跟上去,听到夏时初问,“老板,多少钱一杯。” “一杯10块,2杯15。” 夏时初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要吗?” 问完才想起他向来不喜欢甜食,尤其甜饮,正想说算了,却听他回了两字。 “可以。” 她怔了一秒,才对老板道,“来两杯。” 言毕,掏出手机准备扫二维码,耳边已响起收款提示音。 她又是一怔,忍不住问,“你开通手机支付了?” 刚才在面馆她去找位没留意他怎么付的钱,只记得前不久买煎饼时,他还没有手机支付。 盛怀扬极淡地嗯了声,把手机揣回兜里。 收了钱,老板从框里挑捡出两个石榴,准备扔进榨汁机,结果被盛怀扬喊住。 “不要那两个。” 老板斜了他一眼,“都一样的。” “换两个。”他弯身从框里翻出几个略方正,还带着点凸起棱角的递给老板。 “小伙子可以呀。”老板接过去,放进榨汁机,一压把手,噗呲,暗红的汁水流进塑料杯,香甜的气息扑鼻而来。 四个石榴,正好榨了满满两杯。 夏时初吸了一大口,鲜甜瞬间占满口腔,竟无一丝丝酸涩。 “好甜。”她赞道。 “你男朋友很会挑。”老板笑着应。 夏时初一口石榴汁含在嘴里,不上不下地。今天见鬼吗?每个人都来点一遍他们的关系。 她依旧没做解释,一面之交的陌生人,费那个劲干嘛? 咽下那口石榴汁,她捧着杯子转身离开,盛怀扬亦没有再开口,两人就这么一路静默地走到汇合点。 乔霏霏他们还没到,她咬着吸管极慢极慢地吸溜着,余光瞄到盛怀扬,发现他竟也喝下去了一大半。 你看,没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比如他也开始喝甜饮;再比如,他们之间的关系。 一杯石榴汁快见底时,乔霏霏和姜呈终于出现。 “老大你怎么到哪儿都买石榴汁?”乔霏霏瞧着她手里的杯子说。 “临潼石榴,到了陕西当然得尝一尝。” “得了吧,你在贵州、花城也买。” 夏时初不理会她的戏谑,而是问姜呈,“车快到了吗?” 姜呈:“许助已经在我们下车的地方等,这边不能停车,得走一段。” “那走吧。” 来的时候觉着走了挺远,回去时却没走几步就找到了车。 夏时初远远看着路边有个垃圾桶,连忙撒开乔霏霏的手,跑过去扔空杯。 回去,发现盛怀扬和姜呈竟钻到了第三排,而乔霏霏则坐到了第二排,孙思婕之前坐的那个位置。 夏时初递给乔霏霏一个询问的眼神,这两人干嘛挤后排? 乔霏霏无声地摇头,微微耸肩——我也不知道。 她弯身钻进车,坐到了乔霏霏旁边的空位上,电动车门缓缓阖上。 许超启动车,随口问,“怎么样?羊肉好吃吗?” “好吃,尤其那个蘸料和汤,绝了……”乔霏霏滔滔不绝地赞完也想起问夏时初,“老大,你们那个面咋样?” “挺好吃的。” 许超:“咦,你们没一起?” “没有,我和姜助一块,盛总和夏总去吃的面。” “就我说那家吗?”许超问。 夏时初:“嗯。” “味道还可以吧?” 夏时初应,“好吃。” “你们要是喜欢面,过两天我带你们再去另外一家,专做刀削面和biangbiang面,也很有名气。” “好呀、好呀。”乔霏霏兴高采烈地道,“许助,你就别安排我们吃大餐,就去那种小馆子、小吃店。” “行。”许超一口应下,“我们西城别的不多,小吃绝对管够。” 夏时初望着窗外,耳边是两人的对话,脑子不受控制地陷入过往回忆——从前,她最爱就是小白房里卖的各种小吃,麻辣烫、牛筋面、凉皮、煎饼果子…… 盛怀扬却恰恰相反,坚持三餐就要正正经经地坐在食堂,买几份菜,打一份饭。潜意识里,两人在一起后,每次约饭都是她迁就他。 可刚才,她忽然发现,自己竟调不出两人坐在食堂吃饭的画面;反倒是他皱着眉一边嫌弃地说“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吃”,一边扫光她吃不下的“垃圾”的影像生动又清晰。 那个一度造成她卡顿的问题再次蹦了出来——他对自己好吗? ** 窗外是渐渐远去的古城墙,夏时初歪着头,半阖眼一路假寐到酒店,直到洗完澡,躺在床上,她仍然没有思索出答案。 最后,她决定问问旁观者。 【都睡了么?】 沈梦蝶:【睡什么睡,刚把娃放倒,现在是老娘的自我放飞时间,舍不得睡。】 谭丫丫:【在泡脚】 夏时初翻身,趴在枕头上,慢吞吞地打着字,【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觉得盛怀扬对我好么?】 沈梦蝶反应超快,迅速甩来了一条语音:【啥意思?你别告诉我又春心荡漾了?我就知道你俩天天待一块迟早得出事】 谭丫丫镇定些,【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夏时初叹口气,【不知道,就最近老是想到从前,特奇怪的是,想到的还都是他的好。】 【好个屁,想想你掉过的眼泪,还有他都怎么对你的?】沈梦蝶火大地说。 【他怎么对我的?】 一句话,竟把屏幕那端的两个女人问住了,好半晌,才回来信息。 谭丫丫:【别说,我还真举不出例,就觉得你俩在一起老吵架,你老生气,他好像总凶你,很不耐烦……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沈梦蝶干脆直接:【追溯他过去对你好不好重要么?你俩已经分手了!!!再说,如果他对你那么好,为什么要分手?】 夏时初苦笑,【也是哦】 谭丫丫不同意:【分了也能复合。你要真觉得好,舍不得就再追回来,他不是还单着么?正好,你俩现在天天一块,近水楼台。】 夏时初:【呵呵,算了吧……好马不吃回头草】 更何况,这草还是断肠草! 同一时间,沈梦蝶也说:【别,我哥多好,我哥不香么?盛怀扬哪点比我哥好?】 谭丫丫故意唱反调:【颜值!】 沈梦蝶噎住,想到盛怀扬的盛世美颜,虽然时隔多年,长了年岁可是依旧很能打,那晚周岁宴后,老罗和自己的同事中,就有好几个来打听他信息的。 半晌,沈梦蝶才扔来一句,【帅有屁用,招蜂引蝶,红颜祸水!】 夏时初想起白天在面店里开汽水的情景,想到两个小姑娘直溜溜的眼,再想想孙思婕…… 呵,可不就是招蜂引蝶、红颜祸水! ** 翌日早晨,许超来酒店接他们。 盛怀扬和姜呈又早早地钻到了第三排,把前排宽敞的位置留给了三位女士。 西城到华凌车程近一个小时。下车时,夏时初看姜呈活动撅了太久的腿脚,悄声嘱咐乔菲菲:“回去时,我们坐后排。” 乔菲菲视线扫过盛怀扬那双大长腿,非常干脆地点头。 陈航早已等在公司门口,亲自将他们迎到了会议室。 确定重启ipo计划后,中天便在盛怀扬指导下组建了上市领导小组,由陈航亲自挂帅,cfo(财务总监)和董秘具体牵头,生产、技术、财务、法务的负责人全是成员。 为了后期的辅导顺利,领导小组又分成了业务、法律和财务三个具体的小组,分别对接投行、律所和会计师事务所。 虽然中天六年前就经历过一次发行,但这几年组织变动和人员调整很大,所以小组成员里,除了陈航和一个主管生产技术的负责人,其余人皆是首次接触到ipo,对很多内容都不甚清楚。 于是,在盛怀扬介绍完上市方案和基本进程后,会议便直接进入了答疑解惑环节。 “盛总,您刚才说上次申报已完成了改制这些难点工作,那咱们这次是不是只要通过辅导验收就能上市了?” “辅导和改制一样,只是必经程序之一。”盛怀扬不疾不徐地道,“根据规定,企业申请上市,必须由保荐机构,也就是投行进行辅导并通过企业所在地的证监局辅导验收。但是,验收成功后,还要经历申报材料制作、投行内核、文件申报、证监会审核,只有通过核准发行,拿到发行批文,才算真正能上市。” “那是不是又得好几年?我记得上次就搞了两三年。” 夏时初接过了话:“一般来说,企业首次发行的周期是2-3年,但就像盛总说的,咱们公司有上次的基础,这几年又一直按照上市规范在运行,各方面条件已经非常成熟,如果除开审核等待期,乐观估计不用一年就可以完成。” 盛怀扬进一步解释,“上市流程虽然一环扣一环,但也是相互交叉,很多都能同时开展,比如辅导的过程,也是尽调和底稿的制作过程。” “我们这次派出的团队都是非常有经验的。”他抬手指向夏时初,“尤其夏总,参与过上一次的发行申报工作,对公司情况掌握得比较透,由她来现场负责人,事半功倍。” 他这是帮她抬轿,帮她占山头啊! 接下来,大家又围绕上市流程,节点问了不少问题,盛怀扬带着团队人员一一作了解答,一场见面会不知不觉就开到了中午。 许超在旁小声提醒陈航,“陈董,是不是先用餐?” 陈航抬手一看时间,“这么晚了,先吃饭,吃完再讨论。” 午餐就安排在中天二楼食堂的一个包厢。 “华凌是乡下,没有像样的饭店,中午就在我们食堂将就一下。”陈航引着盛怀扬等人入座,“晚上回市中心,再给你们好好接风。” “很丰盛呀。”盛怀扬玩笑道,“看着比我们公司伙食好太多了。” “平时可没这么好,这是沾你们光,让我们加了鸡腿。”一个陪同的中层笑着打趣。 众人落座,边吃边聊,话题自然始终围绕着上市。 “盛总,我这人不炒股,有个问题也始终没搞明白,这个ab股和主板、创业板、还有什么科创板,到底啥意思?” 盛怀扬笑笑,“其实很多股民也不清楚。” “直白点说,ab股是认购和交易的钱不同,a股得用人民币,而b股只能用外币,至于主板、创业板……” 他没有甩出专业术语,而是用浅显易懂的话把资本市场的运作规则作了解释。 边吃边聊,气氛很是融洽,可终究还是有人抛出了那个避而不谈的问题。 “盛总,我这人比较直,我就一个问题,这次你们能不能把我们成功送上市?” 问这话的是业务组组长,是一名老员工,销售出身,虽然六年前未直接参与上市工作,但对当时临门一脚打滑的事仍耿耿于怀。 夏时初睨了陈航一眼,看他稳稳地坐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瞬时明白他是打算用这个问题来破冰,打消中天高层的顾虑,重建六年前被gc弄丢的信任。 这个时候,盛怀扬的态度和答案异常重要。 显然,这个包间里的所有人都明白了这点,原本还在叽叽喳喳聊天众人不约而同停止了交谈,纷纷看向了坐在陈航旁边的盛怀扬。 众所期待下,盛怀扬镇定如常。 他轻轻牵了下嘴角,眼神笔直坚定,语气却带着点甚不在意的淡漠,“我这辈子,还没尝过失败。” 近乎狂妄的答案,但从他嘴里说来就莫名让人信服。 然而那人还是不依不饶,“漂亮话谁都会说,六年前你们还不是拍着胸脯说没问题,结果呢?” 盛怀扬身子往后轻轻一靠,嘴角噙着点笑,又拽又帅地说,“我能让陈董把公司再交给我,绝不是因为胸脯拍得响。” “假如各位对陈董的选择或者对我们团队仍有异议,不认为我们能把中天送上市,那么我有个提议,引进对赌,一年为限,筹码就是各位所持股份上市后市值的百分之十。” “一年内,中天按期上市,那你们就自掏腰包,拿出股价的百分之十给我们加项目经费。反之,gc赔付你们百分之十,不。百分之二十吧,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震。 在做的都是中天的中高层,手上或多或少都拿着公司的股份,按照现在的估值和溢价原则,一旦企业上市成功,那些股份少则变成几百万,多则上千万甚至过亿。 一旦同意赌约,无论是这群中高层,还是gc都可能面临着输掉巨额筹码,而盛怀扬还狂拽地表示他们愿意翻一倍来赔付。 夏时初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放在桌下的手指慢慢捻动。 他扔出豪赌的筹码,就不怕这群人脑子一热下桌翻牌? 一室静默,中天的高层们用眼神在噼里啪啦的交流。 半晌后,有人打破了沉默。 “盛总,你这话可当真?你能代表gc表态?” 夏时初嘴角挑了下,这是真有不怕死的要下场? "当然。"盛怀扬淡淡一笑,“我们现在就可以签对赌协议,王总是法务专家,他应该清楚,我有公司授权,我签字就等于gc同意。” 被cue到的法务负责人点头:“是的,盛总此刻代表的就是gc,即使gc后期不认,也是追偿追责盛总,我们的协议是生效的。” 意思就是,你们大胆签,出了问题gc会找盛怀扬麻烦,你们的钱赖不掉,照赔不误。 现场再次陷入沉默。 盛怀扬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最开始质疑那人身上,“何总,要不就你先签?” 姜呈领悟很快,反手拎来笔记本,往桌上一搁,噼里啪啦就敲出一份协议来,递到盛怀扬眼前,“盛总,这样可以吗?” 盛怀扬看也没看,“可以,让何总看看。” 姜呈端过去,“何总,你过过目?” 那人低头盯着屏幕,又看看一言不发的其他同事,面色有些僵,空气中漂浮着令人憋屈的窘迫。 就在气氛陷入僵局时,一道悦耳的声音蓦得响起。 “盛总,哪有你这样的?”夏时初语带娇嗔地瞪了盛怀扬一眼,“人家陈董的发行费可是给够了的,你怎么还抓上额外营收呢?” 盛怀扬眼神微动,转眸看向她,“你说呢?” “要我说,那肯定不对啊。”夏时初认真道。 “哦,怎么个不对法?” “对象不对。”夏时初狡黠一笑,“咱得抓住陈董,他钱多。” 陈航笑:“怎么引我这来了?” “难道不是你股份更多?”说着,她又问姜呈,“小姜,陈董持股多少?” “23%。” 夏时初再看向那位业务负责人,“何总,你没这么多吧?” “那当然。” “你看。”她朝盛怀扬扬了一下下巴,“我就说,你得找陈董,他股份多,上市后钱更多,咱们才能赚得多。” 话到这儿,其他人就是再糊涂也明白她话中隐含的涵义——中天上市,受益最大的个人是陈航,他才是最在乎此次能否成功上市的人,他都敢选gc,你们还bb啥? 盛怀扬迎着她的视线,故作惋惜地叹,“你以为我不知道?可陈董会签吗?” 陈航笑而不语,默默听着两人继续唱着双簧。 “当然不会。”夏时初斩钉截铁,“这包输不赢的买卖,陈董才不会上你当。” 言落,她站起身,将站在那位老总边上的姜呈赶走,接着笑道,“何总,你也别上当,盛总可是资-本主-义国-家回来的,想着法儿剥削咱们劳动人民。” 盛怀扬瞪她一眼,颇为无奈地看向陈航,“陈董,你看这人,我帮她多赚奖金,她倒好,骂我资本主义。” “说明我是朴素的劳动人民——诚实。”夏时初提起桌上的茶壶,给那人倒了一杯茶,“何总,你刚才说得没错,漂亮话谁不会说,得看到实绩。” “所以,我也就不拍胸脯了。只讲一点:我跟他们不一样,因为这个项目我做了两次;第一次,白忙活了一年多,一分钱都没拿到。这次,我绝对不能白干。” 此话又传递了个信息——大家都是一根线上的蚂蚱,富贵共享、荣辱与共。你们等着上市实现财务自由,我们也等着敲钟拿项目奖。 都是职场摸爬滚打的人,自然听懂了这场戏。 何总也站起身,亲自替夏时初斟了一杯茶,“夏总,我敬你,你是实在人。” 两杯轻碰,夏时初莞尔一笑,“你也夸夸我们盛总,否则等下他该扣我奖金。” 未等人家开口,她又补充道:“虽然他没我实在,可是太实在了也当不上领导呀。” 说着,她还半转身朝盛怀扬盈盈一笑,“是吧?领导?” 那一笑,活泼俏皮,如携着一束斑斓炫目的光,直达盛怀扬心底。 盛怀扬心口一跳,不知是配合还是真被气到了,带着有点气又有点笑的意味,道:“是。” 陈航哈哈大笑,拍着盛怀扬的肩膀,故作感同身受,“现在领导不好当!” “可不是。”盛怀扬笑望着夏时初,眸色渐浓。 一场未见硝-烟的暗-战悄然结束。显然,今天后,不管是真服气还是认怂,不会再有人公开质疑陈航的决策,更不会有人再挑战盛怀扬或者gc团队。 至于两位项目负责人,陈航视线在盛怀扬和夏时初身上转了一圈,一个狂霸酷拽气场大,一个聪明伶俐高情商,刚柔并济,默契十足,中天交给这样的两个人,想不成功都难。 ** 午餐后,中天的人各自回办公室,许超陪着盛怀扬他们去楼上休息室。 考虑华凌到酒店来回比较麻烦,陈航特地辟了两个房间给他们午休用,还贴心地给每个人都准备了寝具。 “盛总,这层楼平时没人过来、安静,你们想休息就去里面房间,躺椅和毛毯都是新的,你们先用着,有什么其他需要再告诉我。” 盛怀扬:“有劳费心。” “应该的。”许超将两把钥匙交给盛怀扬,又同他简单对了一下下午的安排,才告辞。 他走后,盛怀扬把其中一把递给夏时初,“你们三个一间,我和姜呈一间。” “好。” 盛怀扬又把钥匙递给姜呈,“你去休息吧。” 姜呈:“你不休息下?” 盛怀扬:“我想去外面转转。” “我跟你去。”孙思婕立即道。 姜呈:“其实我也没有午休习惯。” 乔霏霏不知哪根筋没搭对,也跟了句,“我也是。” 盛怀扬梭了三人一眼,“都不睡?” 孙思婕点头如捣蒜,姜呈和乔霏霏都嗯了声。 盛怀扬目光越过他们,落在夏时初脸上,没说一句话,意思却很清楚——“你呢?是去还是睡?” 夏时初在心底叹口气,“一起去吧。” 于是,他们放下笔记本,齐齐朝公司外走。 盛怀扬说转转,还真是转转。出了公司,他便领着他们穿过中天门口那条大马路一路往下转悠。 路上,孙思婕终于问出了心中的困惑,“盛总,你刚才真准备跟他们签对赌协议吗?在国内,资本中介可以这样操作吗?” 盛怀扬未回答,而是转头看夏时初,“夏总是你领导,让她给你解惑。” 这人……逢场作戏的话,怎么还记上仇了? 夏时初扔给他一个白眼,回答道:“当然不行,有违执业原则。但他压根就没想跟他们赌。” “可是姜呈不是把协议都弄好了?”乔霏霏费解。 “那些人不会签字。”夏时初睇了盛怀扬一眼,“赌的不是协议,而是底气和自信。” 盛怀扬狂妄、自大,拽得二五八万,可这份狂拽恰恰是压倒对方最大的法宝。他抓住了人类的慕强心理,偏偏他漂亮得近乎完美的资历和凌厉如王者的气场又让人无法怀疑那是虚张声势。 孙思婕蹙眉思考了下,明白过来。说到底,那个何总只是口嗨,中天能不能成功发行,他不清楚也没把握,但他知道盛怀扬清楚且有把握,面对一个自己无法掌控的赌局,他自然不会下场,更要掂量掂量,是否值得为了一时意气赔上几百万。 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尤其是要从兜里往外掏钱,那更是割肉的疼。 乔霏霏也悟出了其中道理,在心底默默为盛怀扬点赞。入行来,他们做惯了乙方,对甲方的企业向来客客气气,尽量温和有礼,这还是第一次发现乙方也能做得如此拽。 真特么酷! 不过,她也有个困惑,“万一,他们要真跟咱们签怎么办?” 刚才是夏时初巧妙地出场,引着这场戏往下演,可是万一那个何总热血冲头,脑袋一热赌气签了,盛怀扬又要如何收场呢? 夏时初抬眸,正正与盛怀扬的视线撞上。 他漆黑的眸子清澈透亮,还蕴着点淡淡的笑意,“不是有你们领导。” 又是领导,这个梗,过不去了是吧? 这话倒是提醒了乔霏霏,“对哦,老大,你刚才和盛总配合得也太好了吧!不知道还以为你俩私下排练过。” “有吗?”夏时初视线被黏在那似笑非笑的眼睛上,心跳声有点大。 “有啊,非常有。”乔霏霏肯定地点头,“你俩一唱一和,一个眼神就懂对方,默契得像……” 她顿了下,讪笑着扔出四字,“老夫老妻。” 盛怀扬眸光闪动,嘴角几不可觉地弯了一下。 “我哪里老?”夏时初曲直敲她额头,用一句调侃岔开了这个尴尬的话题。 乔霏霏摸着额头,望着她的背影嘟囔,“就是个比喻。” 一旁的姜呈斜睨她一眼,这个小丫头是不是傻?啥话都敢往外兜? ** 中天航科园区所在的华凌是隶属西城的一个乡镇,全镇最大的经济体就是中天,于是跟所有工业城一样,镇上的衣食住行几乎全绕着中天和园区里近万名职工转。 夏时初发现,这几年小镇似乎没有变化,依旧是一条主街串起了全镇的所有商贩,连街头的烤面筋店也还是那个脏脏的招牌。 路即是街,两旁挤满了小摊,摩托车、电动车、小三轮穿行其中,不时带起一片尘土。 路上,夏时初收到西子药业项目组合作会计师的微信,跟她说反馈报告里一个数据的问题,她低着头,边走边回信息,本能地避让着各种穿行的车辆。 滴滴滴,身后又有电动车的喇叭声。 她下意识往右让,身子却猛地被盛怀扬朝挤撞了一下,一个趔趄,人还未站稳,就听到孙思婕的尖叫声,“盛总!” 第18章 二更合一 伴随惊叫而来的还有哐哐当当,物体相继落地的声音。 堪堪站稳的夏时初慌忙扭头看过去—— 现场一片混乱,地上是从左边摩托三轮车上掉下的饮料箱,易拉罐散了一地,而盛怀扬正捂着上臂站在那堆饮料箱边上,前面是惊慌失措的孙思婕。 她迅速判断出发生了什么事——盛怀扬冲上前帮孙思婕挡住了三轮车上掉下来的货物,被砸到了手臂。 载货的老大爷已经从车上跳下来,满是皱褶的脸上写满了惊恐,"老板,您没事吧?” 同一时间,孙思婕也着急地问,“砸哪儿了?有没有受伤。” 老人一听“受伤”两个字,瞬时慌了神,佝偻着腰连连给盛怀扬赔不是,“老板、对不住、对不住,我这不是故意的,我……” 盛怀扬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搀起老人快跪倒地上的身子,声音里掺了往日难见的温和,“我没事,您别急。” 老人望着地上七零八落的罐装冬瓜茶,眼带疑色。这全是满箱,又沉又硬,砸身上怎么会没事?他犹豫了下,还是决定不能逃避责任,“咱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前面就是卫生院,也不远。” “不用,就稍微擦了一下,没伤到。”盛怀扬淡淡一笑。 “没伤到?”老人视线落在他胳膊上。 盛怀扬点头,转头吩咐姜呈,“你们帮着收拾下。” “不不,哪能麻烦你们。”老人连声阻止,“我自个儿来,都是灰,别脏了你们手。” “灰怕什么,等下洗洗呗。”乔霏霏说着已蹲下来,把落在地上的饮料罐捡进破掉的纸箱,姜呈也挽起袖子,把掉下来的箱子重新码上车。 望着忙活的几个年轻人,老人不禁有些动容。他原以为今天倒大霉,砸到人,惶恐赔不上医药费,可没想到遇到“好人”,非但没让他赔钱,还帮他拣货。 待他们收拾好,老人又是连番感谢,临走前还硬给每人塞了两罐冬瓜茶。 等三轮车骑远,姜呈才凑到盛怀扬身边,“师兄,你手臂真没事吗?” 夏时初眼神复杂的看向他。刚才捡东西时,他一直站在边上没动,这不符合他的作风,只有一个可能,他“有伤”动不了。 “应该没伤到骨头。”盛怀扬语调平静。 “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孙思婕神色急切,“这么重的东西砸下来,怎么可能会没事?” 盛怀扬摇头,“不用,等下看看路上有没有药店,买一瓶云南白药喷雾剂就行。” “还是去看下吧,也不远。”姜呈附和。 “对,去看看,万一有别的地方受伤呢?”乔霏霏也加入劝说。 盛怀扬却很坚持,“晚点再说。” 夏时初瞧着他垂放的手臂,窜起一股火,“能耽误你多少时间?” 她语气挺重,乔霏霏等人都怔住了,屏气凝神地望着两位大佬,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 盛怀扬目光滑向她,眉头皱着,语调却是柔和的,“真没事。” “你是医生吗?”她不客气地反问。 眼见局面失控,姜呈赶紧出来打圆场,“师……” “走吧。”盛怀扬淡淡地开口,“去医院” ** 乔霏霏暗舒了一口气,赶紧跑到前面问路。 镇上唯一的卫生院就在十字路口,没走几步就找到。中午门诊还在休息,只剩下外科急诊。 挂好号,孙思婕原打算陪盛怀扬进诊室,却被他婉拒,“让姜呈陪我进去。” “我比较方便。”姜呈贴心解释。 孙思婕咬了一下唇,“那我们就在外面等你。” 加上拍片,检查进行了近半小时,索性结果并无大碍,只是伤了软组织。医生开了些治疗活血化瘀的药,还有两瓶跌打损伤的药油,就让他们回去。 出了医院,姜呈提着药袋陪盛怀扬走在最前面。 跟在后面的孙思婕则内疚不已,小声跟她们念叨,“都怪我,不该走得那么外面,他就不用帮我挡那一下。” 乔霏霏宽慰她,“这是意外,谁都不想,现在也没什么大事,医生不也说了吗?过几天就好了。” 孙思婕担忧,“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不会的,就碰了一下,能有什么后遗症?” 一旁的夏时初心里有说不出的烦躁,她盯着前方的男人,总觉得他的身姿有些异样,似乎背脊没有平日没挺拔笔直。 心里又有个声音在默默吐槽,活该,谁叫他逞英雄救美! 当时那个状况,伸手推一把孙思婕,或者把人拉开,哪样不比他抬手挡那些箱子更好? 他非要耍酷装帅,能怪谁? ** 考虑到行程安排,盛怀扬特地交待不要提他受伤的事。一上班,他们就按照之前的分工,分两组做访谈。 盛怀扬和夏时初一组,负责今天的重头戏——公司创始团队访谈。姜呈带着乔霏霏和孙思婕去找财务总监。 盛怀扬他们这组访谈地点被安排在陈航办公室。参加人员除陈航外,还有法务部负责人和几位元老。 陈航:“盛总,这几位都是中天创立伊始就进入公司的,你们有什么就直接问吧。” 盛怀扬环顾一圈,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六年前中天发审会前突然被举报资质取得不合法、核心专利权属不清,我们翻阅过当年的材料,发现是公司主动撤回申报,理由是无法在规定时间内答复举报内容,我想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们和gc放弃申报。” 这个问题本能在gc保存的中天底稿卷宗中找到答案,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关于举报函及其相关的资料“不翼而飞”。 项目组组建成功后,夏时初把这个“疑点”提了出来,才晓得盛怀扬早就发现。 “应该是被人抽掉,你没注意到吗?送审和内核的底稿是重新做的。” “啊?”夏时初惊讶,“重做的?” 盛怀扬抽出其中一本,快速翻到某一页,指着某一段,“读一下。” 夏时初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念,“报告期内,公司基于自身当前资本实力、资产规模……” 一口气念完,盛怀扬又翻到另外一页,“这段。” 她扫了他一眼,胸中困惑更甚,不过依旧耐心十足地读着,“公司2008年、2009年、2010年、以扣除非经常性损益后归属母公司基于自身当前资本实力、资产规模……” 夏时初猛地睁大眼睛,惊愕地望着盛怀扬。 盛怀扬对上她的视线,无声地询问——“懂了吗?” 懂了,可也更糊涂了?怎么会这样?他指给她的两段材料文不对题,牛头马嘴,还重复。 她眼底写满不敢置信,“还有很多?” 盛怀扬:“不多,刚好凑足漏掉的页码!” 夏时初脑袋里闪过一道精光,茅塞顿开——有人偷走了举报函的材料,用这些鱼目混珠、滥竽充数。 各家投行对于底稿和申报材料的归档要求都有所区别,在gc,材料和底稿不仅要逐页留档,每本材料的页码、规格也会被记录在册。这人若简单抽掉几页,就会出现页码错乱、少页等情况,归档时必然被发现。所以他非常聪明选择凑页,且凑得相当巧妙,复制黏贴了底稿中的其他段落,如果不逐字逐句去看,根本不会发现。 夏时初和乔霏霏等人都曾翻过这些底稿,但都习惯去看原始报表,对这类综述性的文字常常是一目十行,甚至忽略,这才没有瞧出其中的漏洞和问题。 她睨了一眼盛怀扬,心底那股因为他“以权压人”还用激将法逼她拿出本事来的火气似乎熨帖了些。 读书时,她喜欢的一位老师总说,“成功没有偶然,天才更是勤奋。”这话在他身上真是表现得淋漓尽致。 人人都道他年少有为,天之骄子,年纪轻轻就活成了别人口中的“传奇”,可在“人人”看不见的地方,他付出的努力和汗水又有几人晓? 他们有不少关于谁抽走底稿以及为什么要抽走那个部分的猜想,但似乎都立不住脚,此人目的为何?这些底稿和当年中天发行失败、主动撤销申报是否有关系,不得而知。 要想解开这些谜团就必须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中天和gc一致决定放弃申报。 盛怀扬抛出的这个问题让办公室陷入集体沉默,几位元老面面相觑,最后都把目光投向了主坐的陈航。 陈航叹口气,“这个问题是避不开的,金总,当年你是上市主要对接人,就由你来解答。” 被点到的金总现任公司研发部总监,当年的身份却是董秘,全权对接中天的ipo工作。 他点了下头,回忆道,“当年,监管给我们的举报反馈函中主要罗列了三个问题,一是不符合特殊行业上市规定,上市融资前未能通过国防工业局的批准……” 话刚至此,夏时初和盛怀扬便相视一眼,并在彼此眼中看到四个字——难以置信! gc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到愚蠢的错误? 特殊行业主管部门前置审批,这种投行实习生都知道的常识居然会成为这么大一个项目的重大纰漏? 夏时初当年参与的是财务核查部分,没有涉及这块,可是当初参与这个项目的人里随便抽一个出来,都不像这么蠢的啊?这里面的疑团越来越多了! 短促对视后,他们继续听金总说完其他,“第二是四项核心专利存在权属不清问题,第三是质疑我们的资质取得的合规性和合法性。” “什么资质?”盛怀扬和夏时初异口同声。 “这个我来说吧。”法务老总接过话,“是十年前,公司国有改民营的环节出了问题。” “是没有拿到批文?”盛怀扬直接了当。 “有的,我们拿到了省国资委的批文,但是……”法务老总停了话头。夏时初和盛怀扬视线再次对上,在空中交汇出了答案。 盛怀扬:“改制前,七十三、七十七所是不是你们的股东?” “对,我们公司之前就是七十七所下面的小厂,陈董他们都是所里的职工。” 夏时初:“脱离七十七的时候,你们是买断了他们股份,对吗?” 法务点头。 “当时,是向省国-资-委打了报告,拿到转制批文?” 这下,换众人齐齐点头。 夏时初在心底爆了句粗口,这特么都是啥几把蠢货!!!!当年包括她在内的这么多项目组成员心血被付诸东流,竟然全是因为这些蠢到令人发指的错误。 七十三、七十七所是西城航天集团下属事业单位,也就是中天改制前的实际控股股东应该是西城航天集团,而西航早在90年代初期便从全民所有制改制为央企,集团唯一股东是国-w-院国--资-委。 直白点讲,就是没有国-w-院国资委的批文,谁都无权将股份转让给陈航他们,难怪举报信说他们资质取得不合法。 “这才是你们和gc主动撤回申报,放弃举证的主要理由吧?”盛怀扬问。 一直默不作声的陈航终于开口,“对,因为不撤销,我们就要面临核查……” 陈航没有说下去,但盛怀扬和夏时初全然明白。一旦开始核查,这个问题就会暴露于众,先不要提可能面临的官司纠纷,就是那顶“侵吞国有资产”的帽子就能让中天及其陈航吃不完兜着走。 放弃举证,撤回申报是最无奈也是最明智的选择。 难怪当年中天一开始要和gc对簿公堂,后来撤销了起诉。彼时,夏时初以为是gc找了人斡旋,现在想想,怕也是同样的理由,不想揭出这个事。 “这个问题现在解决了吗?”盛怀扬问。 “已经解决了。”法务老总苦涩一笑,“几经周折,刮掉了我们一层皮,总算是把这个批文给补上。” “核心专利问题呢?”夏时初追问。 “也理清了,界定为陈董和罗工他们的职务发明。经过谈判后,由我们买断了这几项专利,也花了不少钱。” 听到他们话中的无奈和叹息,夏时初几乎能判断出这个过程有多艰辛,不怪他们发展如日中天,却足足隔六年才再次重启ipo。 他们又问了几个其他问题,最后落到另一个关心的话题上。 “陈董,这次项目合作的律所你们定了吗?” “定了”陈航微顿,“就六年前那家。” 夏时初挑眉,“还是之前那家。” 刚才提到那几个问题发展到过会前被举报,gc难辞其咎,可最大的锅必须当时的律所来背。一家公司上市,主体权属清晰是最基本也最根本的要求。 股权纠纷、股份权属、核心专利权属这些都是律所一开始就要考虑的问题,也是律所尽调过程的重点,结果呢? 如今,中天居然还要把这个项目交给这家律所?真想给陈航唱一首《勇气》。念头转到这儿,夏时初突然笑了,别说!陈航还真是勇气可嘉,gc当年犯的蠢也不见得比这家律所少,他不也把项目重新交到他们手里吗? 应是看出他们的顾虑,陈航宽慰,“先让他们试试,实在不行,我再去做工作。” 夏时初秒懂,得,他们靠实力,人家有背景。想来,不到万不得已,中天不会换。 这个猜想不久就得到了证实。 会议结束时,陈航特地把他们两单独留了下来。 “董事会上我坚持定你们,律所这块就不好太强硬。”陈航语气颇为无奈。 他们点头,表示明白。陈航虽然是董事长,但中天毕竟不是家族企业,不可能一家之言。 董事会成员代表各自利益,背后的关系和博弈千丝万缕又互相钳制。gc能兵不血刃拿下项目,相信陈航一定是在董事会上顶住压力,力排众议,这种情况下,必然要在其他方面做出让步和妥协。 盛怀扬:“陈董,你放心,我是项目统筹,这次一定不会再让任何中介出纰漏。” 陈航:“辛苦你们了。” “这些是我们该做的。”盛怀扬浅笑,“大成这次派出的项目负责人是谁定了吗?” “张成华,他们的合伙人。” 夏时初在记忆库里搜索了一下,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不是上次那个吧?” “不是。”陈航摇头,“但他是大成的老人,背景也比较复杂。” 夏时初和盛怀扬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陈航是提醒他们,这位负责人不简单,以后交道不一定好打。 ** 三人又交谈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陈航便招呼他们一起回城吃饭。 回去路上,盛怀扬同陈航同车,夏时初还是坐回商务车,上车时听到姜呈和乔菲菲正在互相礼让,请对方去坐前面。 乔菲菲:“你个高,坐后面腿都伸不直,还是坐前面吧。” 姜呈:“女士优先,再说你个也不矮。” 乔菲菲:“来的时候你们坐的后面,回去让我坐吧。” 姜呈:“反正我都习惯了,没问题。” 乔菲菲瞪着眼,“你说你干嘛非跟我争?” 姜呈无语,“我这不是为了让你和夏总坐一块?” 眼瞅两人要红脸,夏时初急忙出言劝住,“好了,既然你俩都想坐后面,就一块坐吧。” 姜呈没料到她如此断案,愣了一下。乔菲菲倒是习以为常,大刺刺地坐进去。 ** 车子启动,夏时初抓紧时间闭目养神。 孙思婕却惦记着盛怀扬的伤势,“姜助,盛总的手臂伤得真不重吗?” 姜呈:“没伤到骨头,应该没大碍。” “可我刚才看到他,好像状态不是很好。” “有吗?我没注意。”姜呈掏出手机。 “有呀。”孙思婕蹙眉,尽力描述,“就那种明明不舒服偏偏又装得没事的样子。” “你别说,我也觉得盛总下午脸色好像不太好。”乔霏霏也说。 孙思婕:“看来不是我一个人感觉不对。” “那可能有点疼。”姜呈含糊道,“估计有点肿,不过他自己说没事。” 孙思婕叹气,“他这人,有事都说没事。我记得有一年,他病得很严重,可还是坚持上项目,结果开组会时直接吐血了……” 夏时初胸口一紧,乔霏霏的惊呼传进耳朵。 “吐血?这么严重?什么病?” “胃出血。”孙思婕回忆道,“我们也是送他去医院后才知道,他一直有很严重的胃溃疡,但没有好好治疗,拖着拖着就拖严重。” “他现在好了吗?”乔霏霏问。 “应该好了。”孙思婕突然想到什么,“国内做项目是不是要经常喝酒?” “是!”乔霏霏一提到这个救深恶痛绝,“不管啥饭局,最后都是拼酒、灌酒,烦死了。” “晚上也要喝酒吗?”孙思婕有些怕怕地问。 “应该逃不掉。”乔霏霏叹气,“不过,我听说盛总酒量很好,传闻他是gc量酒会上唯一没被灌趴下的高层。” “其实他胃不好,不该喝酒的。”孙思婕嗫喏。 “谁该喝呢?”乔霏霏喟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有时都在想,这哪里是酒文化,明明是酒糟粕。” 姜呈:“是糟粕也没办法,谁叫很多事情的确只有酒桌上才能谈下来呢。” 三个年轻人在那儿吐槽酒桌陋习,夏时初却想到了那次的接风宴,他来者不拒地痛饮,倔强地没有倒下,连去厕所吐都克制地压住声音,生怕被别人看到。 孙思婕说得一点都没错,这个人就是爱逞强,死要面子活受罪! 还记得他在美国留学时,有次得了重感冒,喉咙哑得说不出话还哄她是“上火”。要不是她临时有事打电话过去,室友怕吵醒刚睡着的他,好心帮忙接了电话。她都不晓得他已经连续发烧好几天,晚上更是烧到了40度,被室友强行扭去医院。 最可气的是,事后她故意装作不知情地问他,“头天怎么没接电话?” 他居然眼睛都不眨地撒谎:“跟朋友出去玩了,没听到!” 气得她破口质问,“盛怀扬,你到底把我当什么?我真是你女朋友吗?” 时隔多年,往事已如渲染了噪点的旧照片,微微泛黄,而照片里的人似乎还是老样子。 比起其他人,跟他待了一个下午的自己比谁都能察觉到“异样”。 虽然,整场会议中,他依旧思维敏捷、精神奕奕。但他略显苍白的皮肤,还有额间隐隐浮起的冷汗是骗不了人的。尤其是他时不时变化坐姿,乍看是懒懒闲闲,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是借着座椅扶手,勉强支撑身体。 “姜呈。”她未转头,声音却很清晰,“你们盛总是只伤了手吗?” 第19章 给你看看 他们的车晚一步到就餐的饭店。 进包厢时,其他人均已落座,中间穿插着几个空位,应是留给他们。 夏时初听从许超安排坐在了陈航右侧,而左侧的主宾位自然是盛怀扬。 看人到齐,许超吩咐服务员上菜上酒。 望着服务员麻溜地从水台搬来白酒、红酒和啤酒,孙思婕眉头直打结,偏头小声跟乔霏霏嘀咕,“真的要喝?” “估计逃不掉。”乔霏霏叹口气,“你酒量怎么样?” “不行。”孙思婕苦着脸摇头,“撑死3听啤酒,你呢?” “比你稍微好点。” “夏总呢?”孙思婕又问。 “她以前酒量还可以,但现在不行,胆碱有问题,一喝就过敏。” 说话间,许超已一手抓了一瓶酒问,“盛总、夏总,你们是喝白的,还是红的?” 盛怀扬侧头看向陈航,“陈董喝什么?” 陈航笑道:“我来点白酒。” “那我陪你喝白酒。” 得到一个答案后,许超目光转向夏时初,“夏总呢?要不也来点白的?” 乔霏霏下意识就想维护自家老大,“夏总……” “夏总就算了。”盛怀扬与她同时开口。 许超笑嘻嘻地摆手,“怎么算了?夏总酒量我是晓得的,我跟她喝过。” 夏时初知道他说的是六年前来做项目时。那会儿,她刚参加工作,稚嫩无比,被领导一要求,就傻乎乎地喝,陪完企业陪律所、会所,不晓得喝了多少场,到最后一听到领导通知“晚上有饭局”,她就生理性反胃。 工作后喝多了,她慢慢明白酒桌上绝对不能太实诚,学会用各种技巧推酒、挡酒,当然也不可免俗地成为从前最讨厌的“酒场文化人”。但她还坚守着一条底线,不逼手下的姑娘们喝,每次遇到躲不过的酒,她都自己冲前面,直到前年她在贵州承揽一个水电项目,喝完引起血管水肿,差点没给她喝出个“因公殉职”。 夏时初笑笑,“今非昔比,过敏。” “我也过敏。”中午那位何总接过话,“少喝点,喝完吃点过敏药就行,我有备,等下给你两片。” 说着,干脆拿过许超手里的白酒,准备绕过去倒酒。 谁知刚站起来,就被旁边的盛怀扬摁住了手腕。 两人目光对上,盛怀扬浅浅笑了笑,“她不行。” 明明是笑着,语调也温和有礼,但三个字掷地有声,带着股不容反驳的压迫感。 “我们夏总是真的滴酒不能沾。”乔霏霏也出声帮衬,“上次她吃了一碗酒酿丸子都被送急诊。” “这么严重?”何总将信将疑。 乔霏霏猛点头。 陈航转头侧头看了眼夏时初,“身体要紧。” “对对,身体要紧。”乔霏霏十分赞同。 这一开口便成功将许超的注意力拉到她身上,“小乔你总不过敏吧?” 乔霏霏暗叫一声糟糕,正想怎么搪塞过去,盛怀扬已然开口。 “陈董,我看女同志就都算了。” 乔霏霏和孙思婕眼睛一亮,还来不及在心里赞美盛怀扬,就听中天的财务总监说,“那怎么行?女人能顶半边天。许助,你给小孙也倒上,她这一天可是很辛苦的。” 得,两人互看一眼,这一个没救出来,另一个也被盯上了。 乔霏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认命地盘算着是来一点啤酒,还是红酒。 却听盛怀扬继续道,“王总,你看我们团队这配置,女同志哪里才顶半边天,不把她们照顾好,我和小姜接下来就苦了。” “盛总也太怜香惜玉了些。”许超调侃。 盛怀扬故作无奈,“没办法,现在领导不好当。” 又是领导梗?夏时初心底暗啐了他一声,口上却笑盈盈接过话,“许助,我们盛总平时工作上对女同事可没这么照顾,骂起人来才不管你是香还是玉,也就酒桌上体现下领导关怀,你们总得给他展示下好领导风采的机会!” 她故意把“领导”两个字咬得很重,还斜了一眼盛怀扬。 盛怀扬微微弯起唇,一脸无奈地摇头。 两人一唱一和,陈航怎会看不出他们的“心意”,便做了个顺水人情,“那今天晚上,就成全盛总做个好领导。” 孙思婕和乔菲菲一听齐齐舒了一口气,赶紧往自己空杯里倒了点饮料。 酒杯倒满,第一杯照惯例是集体行动,接着便进入排列组合的各种互敬环节。 乔霏霏望着正同中天管理层互敬的盛怀扬,由衷感慨,“盛总真好!” 工作多年,她遇到的领导中,除了夏时初,就只有盛怀扬会在酒桌上这么护“下属”。很多领导和同事,非旦不护你,还各种绑架,逼你不得不喝,尤其女生,常常是被盯上的对象。 孙思婕视线也落在盛怀扬身上,“盛总是我遇到过最好的上司,知道他辞职回国时,我们团队里几个男同事都哭了。” “说到这儿,有个事我特好奇。”乔菲菲扭头望着孙思婕,“他为什么会回国,他在国外发展得不是挺好吗?” 孙思婕摇头,“我们也不知道,他走前只说国内有事必须回来。” “铭基管理层和总裁都拼命想挽留他,可是……”孙思婕耸肩,“没留住,他在铭基升合伙人是迟早的事儿。” “他现在也是合伙人。”乔霏霏道。 “gc怎么能和铭基比?” 孙思婕脱口而出后,马上意识到这话有点“过分”,想解释,却听乔霏霏道,“那是!铭基在全球数一数二,gc在国内勉强能排到第五。在我看来,以盛总的资历,来gc是屈才。” 孙思婕凑到她耳边,“同感。其实,知道他最后选的是gc,很多人都大跌眼镜。” “他为什么选gc?” “不知道。”孙思婕想了想,补充道,“他基本不跟我们谈私事。” 哪怕自己做了他两年多的助理,也从未走进过他的私人世界半分。除了工作之外,他几乎不跟其他人交流什么,神秘、冷淡却又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 ** 几个女生不喝酒,中天那群人主攻的对象自然是盛怀扬。好在,今天他并不像那晚接风宴上那样来者不拒,还晓得同对方打太极: “王总,我这酒量实在不好,咱们都意思一下。” “赵总,你看连着喝了好几杯,要不让我先缓缓?” …… 纵是这样,一圈下来他分酒器里的酒也见了底。许超眼明手快,拎着一瓶新开的茅台就上前来续酒。 陈航去了洗手间,空出了中间的位置,许超站在椅背后,伸手去拿盛怀扬的分酒器,一只葱白纤长的手却横了过来,牢牢盖在杯口。 他转头,困惑地看夏时初,“夏总,你这是干嘛?” “差不多了。”夏时初语气认真,“盛总已经醉了。” 许超不同意,“哪儿醉了?清醒得很,再加一点,就再加一点。” 这种酒桌上的屁话能信才有鬼?一点又一点,再来又再来,无休无止。 “真醉了。”夏时初牵了一下唇,干脆将盛怀扬的分酒器拿到自己面前。 许超无奈,转而看盛怀扬,“盛总,你这下属也太厉害,把你酒杯都没收了。” 盛怀扬注视着夏时初,缓缓点头,低沉的嗓音仿佛被酒泡过一般,馥郁醇厚,“她一直都厉害。” 夏时初望进他悠黑的眸子里,心跳磕了一下。 许超佯装严肃地瞪着夏时初,“夏总,你这可不行,你看我们谁敢拦陈董?” “那说明陈董比盛总领导有方,而且还有你们这群得力干将,喝酒干活那样都能一个顶几个。不像盛总,干活得把我们带着,喝酒还得帮我们顶着。” 一句话,不仅夸了陈航,还把席上中天的高层集体夸了一遍。当然还顺带提醒他们,你们人多,可别欺负我们人少! 如此,许超那杯酒硬是没办法倒下去。 接下来,无论谁以何种名义来劝酒都被盛怀扬一句“夏总不让喝”给挡了回去。 姜呈有样学样,也说听夏总的,到最后中天那群人没法,纷纷打趣夏时初才是“老大”。 ** 酒过n巡,终于散场。 许超安排司机送他们回酒店,还是那辆商务车。 这次孙思婕抢先道,“我和菲菲坐。” 吃饭的地方离他们入住的酒店不远,车行十来分钟就到了。 下了车,盛怀扬正好来了个电话,走到一旁去接听,并抬手示意他们先进去。 孙思婕踌躇不前,想留下来等他,却突然被姜呈喊住,“思婕,你房卡带了吧?帮我刷下电梯,我和乔霏霏都没带卡。” 乔霏霏歪头,眼睛里写着错愕,大哥,我带卡了!而且,你也带卡了,吃早餐时我看见你把卡递给了服务生,又收回来,就放在你背包的最外侧口袋,不信你拉开,肯定能看见。 不过,触到饱含深意的双眼,她豁然开朗,这厮是看上孙思婕了? 可是,兄弟,人家思婕姑娘对盛总,也就是你老板情有独钟呀!你咋能公开撬墙角呢? 转念又一想,不对,严格意义上这墙还没砌成,他追一下也行,而且从飞机上那次看,盛总拒绝得挺明显的,说不定他是想拍马屁,帮自家老板挡桃花。 孙思婕有点犹豫,“我把门卡给你们,你们先上去,我等下盛总,他手有伤。” “让夏总等一下吧,反正他们同一楼层。”姜呈补一句,“要不,你等下没房卡还下不来。” 孙思婕还想说什么,夏时初已然开口,“你们先上去吧。” 孙思婕点点头,跟着姜呈他们走进酒店。 ** 三人一走,刚才闹腾的热气瞬时降了温。 夏时初看向不远处的盛怀扬,夜晚的薄雾中,酒店大堂明晃晃的光穿过玻璃落在他身上,把他整个人照得干净利落。 盛怀扬余光扫到她,很快结束电话走回来。 “他们上去了?” 夏时初点头,伸出手,“包给我。” “不用。” “给我。”她重复一遍,语气稍重。 盛怀扬蹙眉默了两秒,将装着电脑的公文包递给她。 夏时初接过拎在手里,又问:“能走吧?” 盛怀扬挑了下眉,似笑非笑,“我没醉。” “知道。”她斜了他一眼,眼神冷飕飕的,“你千杯不醉,万杯不倒!” 阴阳怪气,任谁都能听出她有情绪。 盛怀扬眼底有难得的困惑,目光定在她身上,似是在思索她气什么。 夏时初却不给他打量的机会,拎着包大踏步走了。 盛怀扬深深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旋转门转完一圈又回到他这里,才提步走进去。 他个高腿长,几步已赶上她,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夏时初低头在包里掏卡时,一只手从他后面伸过来,嘀。电梯上22的数字变为蓝色。 他站在她右后侧,这一动作印在光可鉴人的电梯壁上竟像是把她圈在了怀里。两人视线在墙中相撞,不知是不是喝了酒,她感觉到他的目光有些不一样,有点招架不住,又无法挪开眼。 盛怀扬平静地收回手,顺带收回了目光。 接下来的一路,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各自房间门口。 “给。”夏时初把包还给他。 “谢谢!”盛怀扬接过包,从外侧口袋摸出门卡,刷卡。 滴滴滴,门锁解开的声音,接着是他压下门把手的声音,厚重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还有夏时初冷声的询问,“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伤?” 推门声戛然而止,盛怀扬扭过头,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沉沉地注视她。 夏时初迎上他的视线,“姜呈都跟我说了。” 原本面色沉静地盛怀扬突然勾了下唇,脸上抻着一点点笑意,“他既然都说了,我还说什么?” 夏时初没料到会被反将一军,卡顿了两秒才道,“我再证实下。” 脸上的笑意已漫到眼底,他点头,“对,就是那样。” “哪样?” 盛怀扬压着笑,“就姜呈讲的那样。” 夏时初耐着性子试探,“真伤了别的地儿?” “姜呈怎么说?”盛怀扬不答反问。 “他说你还有其他伤。”她含糊道。 “伤哪儿了?”他又问。 “我哪儿知道?这不是问你吗”夏时初语带不爽。 盛怀扬弓身,望着她的眼睛,垂头靠近,声音已带上了一些笑,“夏时初,套话的本事还得再练练,你这样怎么做尽调访谈?” 他声音本就很低,笑起来更低,尾音音调微扬着,带着一股磁性的性感,低低缠上来,耳朵像被羽毛扫过,痒酥酥的,又有点微微的麻意。 夏时初咽了下嗓子,无意识往后躲了一下,小心脏跳得有点快。 “谁套你话?”她气呼呼地道,“爱说不说,我还不想听呢。” 说完,头一扭,折身回到自己房门口,刷卡进屋。 嘭!巨大的摔门声响彻长廊。 盛怀扬站在走廊里,望着紧闭的房门,眼底笑意越发浓厚。 ** 门后,夏时初愤愤地扔掉包、脱下大衣,再踢掉鞋。 她就不该咸吃萝卜淡操心,他爱逞强逞强去,谁叫他要做英雄去救美呢?管他伤哪儿了,关她屁事。 还有,夏时初,你的防御系统哪里去了?人家稍微和颜悦色跟你说句话,你就在哪儿耳朵发热,小鹿乱撞,你还是18岁的小姑娘吗?能不能有点出息? 她懊恼又烦躁地抓抓自己头发,决定先去洗个澡,清醒清醒。 ** 另一边,姜呈正在给洗好澡的盛怀扬擦药。 白天在卫生院时看得并不真切,加上过了大半天,淤血渐渐渗出来,这会儿腰上那块乌青看着特别吓人。 “好像肿得挺厉害,是不是再去看看?”姜呈有些担心地问。 “不用。”盛怀扬淡淡道,“过两天就好了。” 姜呈皱起眉,将药喷上去,装作漫不经心地道,“师兄,刚才回来路上,夏总问我,你是不是伤到别的地方。不过,我什么都没说。” 盛怀扬想起那张气急败坏的脸,唇角弯了起来,“我知道。” 知道?知道什么?是知道夏时初关心他,还是自己如约保守了秘密? 他盯着那块乌青,心底那团隐藏已久的困惑又冒了出来,挣扎了下,还是迟疑地开口,“师兄,我有个问题。” 姜呈斟酌道,“你对夏师姐,是不是还?” 他犹豫了下,”喜欢两个字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盛怀扬低垂着眼,眼眸被乌压压的睫毛覆盖着,神色不明。 意料之中,没有答案。可是,经过中午那件事,他承不承认似乎已不那么重要,一切答案都昭然若揭。 他为什么回来,为什么去gc,为什么不让她知道中午的伤是因为她,而非孙思婕。 中午那场意外,其他人都以为他是帮孙思婕挡了车上掉下来的饮料箱,伤到的是左手,可只有走在他们正后方的姜呈最清楚。 事故发生那一刹那,低头发微信的夏时初为了避让后方来车准备往边上让,没注意那边其实还有俩飞速前行的摩托车,眼看就要被撞上,是盛怀扬把她往旁边推了一把,结果那辆车就这么撞到他腰上。 惊慌失措地车主往左边一打方向,撞上那辆三轮车,这才把上面的货给撞落下来。 盛怀扬当时应该是腰动弹不了,闪躲不及,不得不抬手挡住那些掉落的饮料箱。 孙思婕那声尖叫和货物落地的声音引起了骚乱,他们当时注意力全在盛怀扬和那些货上,等他反应过来,发现肇事摩托车早就趁乱跑了。 检查时,医生说腰上的伤比手臂严重得多,拍出来的片子并不太好,骶骨有轻微的裂痕,没法打石膏,得痛好长一段时间,但也只能慢慢养。 出来前,盛淮扬却吩咐他,“不要告诉任何人。” 他恍惚一下,瞬间明白所谓的任何人说到底就是夏时初。所以,在车上夏时初问他时,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他不明白,既然为她而来,会关注到她撞头而主动挤第三排这样的小事,但为什么不直接跟夏时初说。明明,夏时初看起来也并非全然无情。他也没再追问,因为他知道依旧得不到答案,但直觉这应该和当年他们分手有关。 擦完药,姜呈收拾好药瓶,洗完手告辞上楼。 对面,洗完澡的夏时初把下午整理好的访谈记录发给盛怀扬。 发完,盯着屏幕研究那些记录,越看心理那种怪异的感受越重,忍不住就给他发了条微信。 【你有没有觉得关于资质那部分,中天并没有讲实话。】 盛怀扬的信息回的很快,【还没睡?】 夏时初翻了个白眼,【废话,睡了我是在跟你说梦话么?】 屏幕静了会儿,跳进来一条信息。 盛怀扬:【既然没睡,那过来吧】 夏时初心脏颤了一下,没来由一阵慌乱。这大半夜的,让她去他房间? 应是察觉到自己这话的旖旎,盛怀扬又补来一句,【过一下下午的问题】 我去!夏时初双手捧住自己已然发烫的脸,喃喃自语,你特么脑袋里在想什么呀!!! 她搓了一把脸,强硬命令自己镇定下来,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包。 她在家居服外面套了个外套,趿拉着拖鞋,捧着笔记本电脑走出房间。 一开门,发现对面房间的门竟大开着,应该是在等她。 她走了进去,反手关门。再往里走两步,就看见了书桌前的盛怀扬。 他应该也是洗完澡,穿着一件简单的白t恤,外面套了个针织开衫,细看就是上次在mike说的那件“情侣衫”,下身是一条灰色的运动裤,竟比头天来时显得还要少年气些。 听到她声音,他稍稍抬眼,示意她随便坐。 夏时初视线环了一圈,床上不合适,沙发上有点远,最后勾了沙发边的矮凳过来,坐到了书桌另一头。 盛怀扬直奔主题,“你怎么看?” “表面看,他们的理由的确能解释得通,可有一点很奇怪。”她抬眼发现他正盯着自己,蓦地顿住。 盛怀扬没有收回视线,只略抬下巴,示意她继续。 夏时初偏开视角,“最奇怪的地方是,这些错误实在太低级,我认为不管是律所还是gc都不可能犯这样的错。” “就算尽调不到位,可是还有内核,这些错误怎么可能逃过内核委员会的法眼?” 她觉着这个问题怎么都解释不通?稍微了解投行的都知道,每家投行都会对每一个拟申报项目专门举行的内部审核会,而内核机构成员除了投行部分资深董事以上级别人员外,还有律师、注册会计师和行业专家。 内核会上,每一个核心问题都会被抛出来,被各个委员轮番质问,项目组成员必须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尽调到位,把所有可能影响上市的问题都已经考虑进去并给出了相应的解决措施。 简单说,能通过内核的项目,十之八九是不会出现大问题的。像中天这样的大纰漏,实在是匪夷所思。 “我查过当年这个项目的内核成员,有现在的内核部主任莫总,参与的律师是守正的宋律。” 夏时初微停,解释道,“这两人是出了名的严谨,尤其宋律,我跟他搭档过两次,过材料时,再细的问题都逃不出他的眼睛,很犀利的,我不信这种白痴错误他会看不出。” 夏时初越说越觉得蹊跷,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盛怀扬,“你说是不是?” 她的眼睛生得很漂亮,宽宽的双眼皮,眼尾微微往上翘,眼珠水汪汪的,尤其认真时,又亮又黑,似是一汪盈盈秋水,让人一点点往下坠。 半天没得到响应,夏时初有些急,“嗯?” “嗯。”他应,目光注视着她,幽深而绵长。 夏时初心跳莫名漏了两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么独处一室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她定了定神,“那个,要不明天再讨论。” 盛怀扬似笑非笑,“为什么?” “一时半会儿也讨论不清,挺晚了,你还受了伤……”她说话时,盛怀扬视线依旧粘在她脸上,弄得她心慌意乱,到最后竟有些语无伦次。 她默默垂下头,躲开他的视线,不说话了。心跳砰砰砰地越来越快。 怎么回事儿。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呢,夏时初? “你不是问我伤哪儿了吗?”盛怀扬突然道。 “啊?”她有点懵。 “给你看看?” 第20章 摸都摸了 深冬的夜,房间安静极了,好像能听到中央空调发出送风声。 盛怀扬闲闲地靠着,隔着一张书桌,认真地看着她,黑眸被暖黄的灯光浸泡着,有些深。 夏时初困在他的视线里,耳朵越来越烫,呼吸也有点不稳。 他说给她看看?看看?看? 要看么? 她用力咽下堵在嗓子眼的气,嗓音竟有点飘,“好呀。” 盛怀扬嘴角弯了弯,“好?”, 她颔首,努力稳住自己呼吸,“你要是……” 声音戛然而止。她惊愕地瞪着缓缓站起来并朝自己走来的盛怀扬,紧张得不行,心脏扑通扑通,一下一下,跳得激烈又急迫。 “干嘛?”她问。 “既然好。”他顿了下,人斜斜地倚在书桌边缘,长腿朝前伸,形成一个三角区,将她困在区域里,偏头盯着她,压低声音,“离得近才看得清。” 他本就高,靠在桌边挡住了台灯的光,将她笼罩在他身体的阴影里,铺面而来的是他身上沐浴过后的味道,凉凉的,不是薄荷的清凉,还要冷一些,像雪后林间的松木。 挺好闻的,叫她思绪有点微微荡漾。 他身上的开衫没有系扣,松松垮垮地挂着,锁骨掩在t恤领口下,若隐若现,视线往上还能看到喉结。 夏时初不经意地再咽了一下嗓子,目光有些移不开。却在看到他动作时心突地颤了一下。 “你干嘛?”她紧张地盯着他衣服下摆的手。 “给你看呀。”他将笑不笑,“不脱,你怎么看?” 两人距离太近,近得她有些窒息。她本能想往后靠,可后面是墙,头一下就地碰到了墙壁,退无可退。 眼见他就要把衣服掀起来,夏时初霍地站起来,“不看了。” “不看?” “嗯。”她重重点头,合上笔记本,想走人。 盛怀扬却恍若未见,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没有让路的意思。 “让下。”夏时初提醒,“我要回去睡了。” 盛怀扬倒是动了,却是撑着书桌往前俯了俯身,一瞬不瞬望着她,“夏时初,别把谁都当正人君子。” ?夏时初愣住。 “男人跟你说这种话,你还敢回好?”盛怀扬哼了一声,“就没带点怕?” 她恍然大悟,辩驳道,“你又不是陌生人。” “所以呢?”盛怀扬直勾勾地盯着她,“熟人就不会有坏心思?” 她被问住,怔了会儿才反驳回去,“反正你不会。” 盛怀扬舔了舔唇,很低地笑了一声,“你确信?” 夏时初从被他一顿骚操作弄得慌了神的情绪中抽出来,体内反击因子噼里啪啦地被激活。 她一扬下巴,与他对视,“不确信,不过也许我乐见其成呢?毕竟谁占谁便宜还不好说。” 她说这话时,视线故意轻飘飘地从他脸上一路往下移,最后定在他t恤与裤子的交界处。 “不是给我看?”她垂着眼睫,下巴朝那个位置点了点,“脱吧。” 盛怀扬眼瞳一敛,被她气笑了,抬手将她脑袋往旁边推了些,“想得美。” 下一刻,他收回脚,站直身子,让出路,“回去睡觉。” “别呀!”夏时初已来了兴致,把电脑往桌上一放,“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说话不算话,说了给我看就得做到。” 盛怀扬眯起眼,“你还真敢看?” “有什么不敢?”夏时初一扬头,语带挑衅,“你敢脱,我就敢看,摸都摸过,还怕看?”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 盛怀扬没说话,眸光浮动后便是沉沉地盯着她。 夏时初先是慌了下神,随即又镇定下来,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 这一次,终究是盛怀扬先败下阵来,收回了视线。 “出去带上门。”他霍地转身,走向洗手间。 这一夜,22楼正对的两个房间,都有无法安睡的人。 * 夏时初用了一晚上来重建自己的防御系统,结果就是,隔天早上,她独自一桌用完了早餐,不远处正是围坐在一起的盛怀扬四人。 “夏总怎么不过来?”孙思婕诧异。 “不知道。”乔霏霏也奇怪,刚才明明自己对她招了手,她也看见了,可是拿完食物却径直走到了靠窗的一个二人位坐下。 孙思婕:“是不是没看到我们?要不叫下她?” “不用。”盛怀扬声音淡淡的。 姜呈视角悄悄移过去,发现他还是老样子,没有多余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再移啊移,移到窗边那位,垂眸安静地吃着饭,也是看不出异常。 这两人……叫他咋说呢,哎! 虽然没有同桌吃饭,两边却很有默契地瞅着对方的进度一起离开餐厅。 乔霏霏故意落后半步,挨到她身边,悄声问,“老大,你怎么不过来跟一起坐?” “我看你们那边挺挤的。” “不是还有两个空位?” “有吗?我没注意。” 乔霏霏斜了她一眼,这么明显的两个空位,没注意,老大,是你眼睛有问题还是你觉得我智商有问题,诌了个这么白痴的理由搪塞我? 夏时初显然不打算释疑,乔霏霏也不再追问,两人静默地走到车边。 ** 昨晚过后,众人位置莫名固定下来,姜呈坐副驾,孙思婕和乔霏霏挤在第三排,中间最宽敞的位置留给了盛怀扬和夏时初。 车子刚开出不远,盛怀扬便cue姜呈,让他汇报下昨天访谈的情况。 “我们昨天主要是跟财务总监聊了下……”姜呈条理清晰地介绍着他们经过访谈了解到的公司财务基本情况及其相关问题。 跟他们来前掌握的差不多,客户集中度高、财补占比高、收入可续性难是暴露出的几大问题。 盛怀扬安静认真地听着,待他讲完才问,“他们跟em的大额长约采购怎么回事,有了解吗?” 后排的孙思婕接过话,“有,我来之前也关注到这里,所以昨天下午特地让他们调出了采购原始合同和这几年的采购记录。” 孙思婕介绍道,这是一份长达20年的长约采购合同,根据协议,中天自2010年起每年都必须向德国一家名为em的供应商采购一种用于制造火箭发动机外壳的合成材料。 除采购基本数量外,双方还敲定了价格浮动区间、材料升级迭代后的一系列事项,单纯从合同看,并无明显漏洞,该保证和规避的问题都囊括进去。 “长约履行情况如何?有没有过违约情况?”盛怀扬追问。 孙思婕:“有,最近两年都出现违约,没有按照协议约定采购,而是选择了国内一家同类产品的现货。” “国产的价格是不是便宜很多?”夏时初接着问。 “对,大概便宜百分之十五左右。” 盛怀扬:“应该还有税补,如果再加上进口税,一来一去,至少三到四十个百分点。” “是的。”孙思婕回应,“他们的意思就是省下的钱赔违约金绰绰有余。” 集体默默叹口气,缺乏契约精神是国内企业和营商环境存在的问题。这事换过来,变为协议价格远低于em的成本,以德国人的严谨和守信度,就是明知要亏也会严格遵守合同约定,足额供应。 不过,这件事放到中天,放在上市的当口,就不止是道德批判那么简单。 盛怀扬提醒孙思婕,“晚点要同律所和法务确认,延期采购是否构成严重违约,可能产生的赔偿责任影响,要核实说明有长约的情况下仍然选择现货采购的原因和合理性。” 孙思婕低着头,刷刷地做着记录。 “还有一点。”夏时初从旁补充,“要和财务确认,这类长约有没有计提相关的预计负债。” 盛怀扬看了她一眼,“对,这也很关键。” …… 随后,乔霏霏也汇报了昨天的工作进展和存在的问题,夏时初和盛怀扬则讲了有关资质和专利的内容。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车子就到了华凌,盛怀扬肯定了大家的工作,并把今天的安排再做确认,临末,他加了一句,“还有一件事。” 他顿了下,若有似无地扫了眼夏时初,“以后组里早餐都在一起,乔霏霏、孙思婕,你们负责找位置和定吃饭的时间。” 两人轻轻地应了声好,又都偷偷地瞟夏时初。 只见她眉头挑了下,脸上挂了点笑,“有道理,一起吃饭还可以开组会,时间合理利用。” 乔霏霏眼角抽了抽,老大这明明是在暗指盛总连员工的吃饭时间都想挤占,剥削压榨下属嘛! ** 车到中天,大家按照之前的分工各自投入到工作中。 夏时初依旧和盛怀扬一组,参加本次ipo方案中的核心部分——中天公司军品转民品的可行性分析研讨会。 会议由陈航亲自组织召开,除市场、技术研发及法务部门外,还邀请了正在中天做课题的专家顾问。 所以,在会议室见到沈书周时,夏时初并不意外,两人互相浅浅一笑,算是打招呼。 人到齐后,会议直接进入主题。 先由技术总监阐述、分析了如何将集团现有的、已经成熟的军品生产技术转化为民用产品,尤其是用于减灾防雹的小型民用火箭设备。 “研发和生产方面没有任何问题,我们现有的技术绰绰有余,而且不用再添置设备或者重开生产线,唯一要考虑的是成本问题。”技术总监翻到下一张ppt。 “我们现在军品使用的包裹材料、控制系统、电机以及配件,都是目前能应用的,全世界最先进的,如果将这些运用到民品上,成本会很高。” 军品是为了满足国--防需求,不用说,那一定是用最好、最先进的技术和原料,在国--防安全面前,成本几乎能忽略不计。 而民用则不行,成本决定了价格,价格影响市场,市场影响利润,利润影响股东分红…… 中天足够成熟的技术实现军转民,但造出的东西如何实现盈利同样是关键。 “有没有替代材料和同类产品?比如控制系统?”盛怀扬双手扣放在桌上,身子坐得很端正,眼神泛着精光,“我看过,公司现在几个拳头产品用的控制系统一半是进口,一半是自主研发,进口的成本比自主研发高近20多个百分点,那么民品能否换成全自主?” “理论上可以,但是……”技术总监顿了下,“自主的成本不一定会比进口低。” 敲着键盘做记录的夏时初手指一顿,脑子里飞速转过几个数据和信息,慢慢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身旁的盛怀扬则是直接问出来,“自主的成本优势是源于政府补贴对吗?” 技术总监看了看陈航,然后点头。 为了促进进口替代,我国从上到下一直在支持企业自主研发,尤其是高精尖企业,研发投入每年都是以百亿为技。 以中天为例,每年都能从各级政府、部门拿到补贴金。是这些补贴金冲淡了成本,造就价格优势。一旦除掉,那价格自然就上去了。 夏时初暗叹口气,在电脑上敲下:“公司自主研发控制系统不具备同类竞价优势。” 盛怀扬余光扫到她记录的内容,眼底闪过一抹赞赏的光。 一瞬后,他继续发问,“如果更换控制系统无法实现成本压降,那其他呢?” 技术总监沉默了,“其他能替代和压降的都是小钱,作用不大。” 其他技术成员也纷纷摇头,表示无解。会场慢慢陷入沉寂,讨论进入了死胡同。 盛怀扬轻轻捏了下眉心,唇线抿得平直。 “是不是可以换动力系统?”一记清冽的男音划破了静默。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声音的来源,坐在陈航旁边的沈书周。 技术总监率先发问,“更换动力系统?怎么换?” 沈书周推了推眼镜,不疾不徐地道,“现在我们产品主要的动力系统是gt-47,更先进的是gt50系列,但4系和5系其实用在民品上都大材小用,完全可以换回3甚至2,这样成本……” “不行!”坐在技术总监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工程师立马打断他的话,“别说2和3,就是gt45以下的都拖不动啊,火-箭发不上去,再便宜也没用。” “箭头和箭身都换成轻量材料。”中天的技术团队还没说话,盛怀扬倒先开了口,“运载体和质量不同,发射高度、射程、离解速度都不同。” 沈书周定定看向他,眼睛很亮,“对,盛总说得很对,民品的小火箭要搭载的是……” 接下来的会议就变成了沈书周的“技术秀”,他讲得并不深奥,夏时初这个物理学得很差的人都能全部听懂,简单说就是杀鸡不要用牛刀,合适就行。 在他的启发下,中天技术团队思路大开,不仅发现发动机系统可以降维度,还想到改进运载仓位置,直接实现在空中爆破,不仅节约成本,爆破的效果也更好。 当年物理是夏时初最头疼的学科,尤其力学,当话题进入纯技术研讨后,她也进入了懵圈状态,倒是盛怀扬时不时还能插进话,加入他们的讨论。 因为话题已经超出认知,她果断停了记录,决定等他们整理好技术报告她再复制进底稿。 她保存好文档,抬眼看向沈书周,惊奇地发现,他和前几次见到的模样完全不一样,此刻的他,端端正正地坐着,语速不急不慢,语调沉稳有力,眼睛里散发着学术的光芒。 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原来知识真的会令人褶褶生辉,闪闪发光。 她被他身上那股属于知识的生机吸引得久久移不开眼。 哒哒!两声清脆的声音唤回她的注意力,她偏头,发现了声音的来源,原来是盛怀扬用笔头敲了敲桌面。 她望着他,不明所以。下一秒,一张纸递到她眼前。她微垂眸,看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字 ——注意力集中! 第21章 小型征婚现场 一场可行性讨论到最后竟开成学会交流会,已过午饭时间,一群人仍讨论得热火朝天,最后还是陈航敲了下课铃,“先吃饭,下午继续聊。” 陈航下午要去市里参加一个重要会议,没吃中饭便匆匆忙忙赶去西城。 少了他作陪,这顿中餐气氛明显随意许多。大家边吃边聊,也没有尽说工作的事。沈书周坐在夏时初旁边,小声地和她聊着天。他老家不在西城,但是父母都在西大教书,小学起便跟随父母来这里生活,算半个西城人,加上有沈梦蝶这个“军师”,起的话题很对夏时初胃口。 是真的“胃口”,因为他一直在介绍西城的美食。 “民俗街那家面还不是最好吃的吗?我听许助说很有名气的。” 沈书周笑着摇头:“那家不错,但还算不上最好吃,老西城人最爱的面馆在潼关路上,西大附近有家也不错。另外如果你爱吃臊子面,就得去丰山区,那边有家小面馆专卖臊子面,开了好几十年,老板发面不用酵母都用碱,臊子酱更是独门秘诀,色香味俱全,走到门口就能被香出口水……” 夏时初咽了口口水,“有这么夸张?” 沈书周笑笑,“梦蝶能连吃一个月,她自己说,每年暑假能让她待在西城这口大火炉里唯一的动力就是那碗面。” 夏时初莞尔一笑。沈梦蝶有多怕热她最清楚不过,读书时,宿舍没有空调,每年放暑假前那段最热的日子,这厮宁愿在教室趴一晚上也不肯回宿舍躺着睡。 用她的话说,没有空调就是要她的命。能让她顶着酷暑去吃的面那一定是绝味! “离我们住的酒店远吗?”夏时初问。 “有点距离,开车过去50来分钟吧,而且它家只有中午营业,11点到1点,去早去晚都没得吃。” 夏时初啊了声,只有中午才能吃?他们这段时间都得扎在中天,中午跑回去吃个面好像太大费周折,最主要还要麻烦许超派车接送,有点折腾人家。 “你想去试试吗?”沈书周小声道,“想去的话,你挑个相对空一点的时间,我开车带你去,下班就走,吃完回来刚好。” “太麻烦了吧?” “不麻烦,这边过去还近,丰山是西城郊区。” 夏时初稍加犹豫,“行吧,那我看看行程安排,到时候提前跟你说。” 她算过,大后天下午没有安排行程,可以挑那一天,吃完她可以打车回酒店,省去沈书周赶来赶去。 两人聊天时怕打扰别人,一致将声音压得很低,结果聊着聊着身子也越凑越近。 饭桌另一边,许超侧身朝盛怀扬笑,小声地问,“盛总,你有没有觉得咱们沈教授和夏总挺般配的?” 正在喝汤的姜呈一口汤就这么呛了出来。 咳咳咳…… 许超赶紧递给他餐巾,“没事吧?” “没……”他视线偷偷掠过去,咳嗽道,“没事。” 内心os却是:大哥,你这么问法才有事! 原以为被他一茬,这话题就掀过去。谁知,没等他匀过气来,盛怀扬竟凉凉地反问了句,“有吗?” “工作学历样貌家世看着都匹配,而且不是说沈教授妹妹还是夏总好朋友,连姑嫂关系都解决了,这不是很合适吗?”许超认真分析。 盛怀扬淡淡瞥了那边两个脑袋,不咸不淡地说,“性格不合适。” “性格?”许超瞅瞅聊得愉快的两人,“我看着挺和谐的。” “沈教授性格很好,我们公司上到陈董下到车间员工,但凡跟他接触过的人,都喜欢他。”许超继续道,“夏总人爽朗,大方得体,脾气看着也不错。” “不错?”盛怀扬轻哼了声,目光再次轻扫过对面的女人,“你是没见识过她的脾气。” 许超权当他是打趣,笑着道,“谁还没点脾气,美丽的姑娘更应该有娇蛮的资本。再说,这两人一个外向,一个内向,性格正好互补。” 盛怀扬勾了下嘴角,“互补也不见得好。”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许超已察觉到盛怀扬这人话少,性子冷,听他这么不咸不淡地接了几句,当他是不喜欢讨论别人八卦,便笑着回了句“也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姜呈纸巾擦着嘴,余光扫过盛怀扬和夏时初。这两人性格也是一静一动,内向加外向,不也是互补,不是照样没走到头。 不对,指不定能到头。 ** 午餐结束,沈书周问夏时初:“你们要不要饭后散步?园区背后有个小公园,环境挺好的。” “好呀。”乔霏霏抢先答,“我正在想吃太饱,准备找地方动动消消食。” 夏时初也同意,“可以。” 一上午都闷在会议室,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最好不过 乔霏霏转头看其他三人,“一起去吗?” 姜呈则把视线落在盛怀扬身上,“盛总,你去吗?” “不去。”盛怀扬垂眸看着手机,头也不抬地回,“不去。” “我也不去。”孙思婕跟着道。 姜呈犹豫了下,“我上午的访谈记录还没整理好。” 这下,乔霏霏为难了,她上午的访谈记录也没整理好,那现在是去,还是不去呢? 夏时初似是猜到她在想什么,手一伸挽住她胳膊,“转一圈能耽误多少时间,回来再整理。” 说完,瞥了盛怀扬一眼,拉着乔霏霏离开。 ** 中天产业园区兴建前是一大片林地,沈书周所说的小公园其实就是一个绕湖的小林子。 出了办公区没走分钟就能看见。已是深冬,湖面早就结成了厚厚的冰,这会儿还有人在冰面上溜冰。 “秋天这里景色更好。”沈书周指着湖边光秃秃的树干,用朴素的语言描绘着,“那是水杉,秋天的时候叶子会变成锈红色,一大片红,配上湖水的绿,很好看。” 夏时初在脑内想象了下那个画面,红红的杉木印在碧绿的水面,的确美轮美奂。 “沈教授,你经常来这儿吗?”乔霏霏问。 “不算经常,看项目进度。” 夏时初:“你跟中天合作的项目是跟发动机有关吗?” “你怎么知道?” 夏时初笑笑,“你专业不是研究动力方面吗?而且早上我听你一直在跟他们讲怎么优化动力系统。” “对。”沈书周推了下眼镜,想到另一个话题,“我讲得是不是太晦涩,你听不懂?” “是听不太懂,不过跟你没关系,是我物理太差。” “我物理也很差。”乔霏霏接话,“高中时,我物理就没及格过。” 沈书周善解人意,“高中物理是分水岭,纯理论太多,比较晦涩,很多人都学不好。不过,我看你们盛总应该学得不错。” 刚才讨论时,作为一个“门外汉”,盛淮扬非但没有表现出听不懂,还全程参与他们的话题,并且时不时还会给出几点挺专业的见解。 夏时初顺口接过来,“他物理当然好,高考满分,高二时还拿了物理竞赛全国一等奖。” “原来如此!”沈书周感慨,“一等奖很厉害。” 乔霏霏却满脸疑惑地望着夏时初,“老大,你怎么知道的?” 夏时初被问得怔住,正想找个理由敷衍过去,前方突然传来齐齐的打招呼。 “教授好!” 循声望去,是几张年轻的面孔,大约二十岁光景,三男两女,此刻正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沈书周忙给双方介绍,“这是我带的研究生……” 认识完毕,其中一个长相娃娃脸的女生朝她们眨眨眼,“两位美女小姐姐,我们沈教授人很不错,现在还单身,你们要是也单身,可以考虑考虑他哦。” “对对,我们沈教授人超好,你们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居然演绎了一次小型征婚现场! 沈书周被闹了个大红脸,佯装严肃地问,“你们今天的实验任务都完成了?” “实验哪有您的终身幸福重要。”有个男学生调皮地回。 夏时初看出,他平时应该是对学生特别好,没有什么架子,才会让学生敢如此“没大没小”。 不过,这帮小孩还算有分寸,没有闹太厉害,开了两句玩笑后便在沈书周的“加罚实验”的威胁下溜了,临走还塞给她和乔霏霏一人一大袋石榴。 一个说,“小姐姐,这石榴很甜,跟我们沈教授一样甜。” 另一个跟,“两位小姐姐人美心善,请往我们教授这里看一看,你俩谁都行!” 学生走后,沈书周很是难为情,“不好意思,他们平时跟我胡闹惯了。” 夏时初淡笑:“没事,说明他们真的喜欢你。” 乔霏霏也跟着说,“是呀,一般能让学生开玩笑的老师都是平时跟学生打成一片的。” 一场无伤大雅的玩笑,两个姑娘都未太放在心上。三人绕着湖边走了一圈,沈书周将她们送回行政楼,他自己回研发楼。 到楼上,夏时初要去洗手间,乔霏霏独自回中天专门给他们准备的会议室。 房间里只有姜呈和孙思婕,正一人抱着一台电脑噼里啪啦地打字。 “吃石榴吗?”乔霏霏问。 “好呀。”孙思婕将电脑移到一边,伸了个懒腰。 乔霏霏从袋子里挑了个很大的石榴给她,又捡了个递给姜呈,“姜助,你也来一个呗。” 姜呈视线未动,手指继续敲着键盘,“不吃。” “歇会儿。”乔霏霏碰碰他手臂,“就是我们老大说的,活是干不完的,要劳逸结合。” 姜呈这才停下手工作,接过石榴,慢慢剥起来。 剥石榴是个技术活,三人都不得要领,揪着皮一点点撕。偏偏这石榴皮薄子圆,个个饱满,一不小心就往外爆汁,弄得三人手上都黏糊糊的。 乔霏霏盯着手上惨不忍睹的石榴,“我记得网上有专门剥石榴的妙招,等下我要去找来看看。” 孙思婕:“你不用找,直接问盛总,他会。” “盛总会?” “会,我以前见他剥过。就小刀这么划拉一下,然后轻轻一掰,便成块成块地。”孙思婕比划着说。 乔霏霏已经放弃成块掰下来,干脆直接啃着吃,“盛总很喜欢吃石榴吗?” “应该是,他经常买。” 埋头正在同石榴皮做着斗争的姜呈闻言抬起头,脸上写满了困惑,师兄喜欢吃石榴?记得他好像一直不太喜欢甜的水果。 他们同在数竞队,集训时吃住都在一块,队里每次发西瓜、哈密瓜、葡萄之类的水果他基本不吃,都是送给其他队友,慢慢他们才晓得他不喜甜,尤其葡萄那种会吃得手上黏腻腻的东西,他碰都不碰。 姜呈瞧着自己沾满石榴汁的手,实在无法想象盛怀扬会喜欢这玩意儿。 思绪刚转到这儿,倏地听到乔霏霏来了句,“好巧,我们老大也超爱石榴,每到石榴季,她都成箱成箱地买。” 得,他就说嘛! “不过,老大剥石榴技术好像不行。肯定没盛总厉害,我看她好像也是一颗一颗地揪下来。” “那应该让她跟盛总学一下。”孙思婕终于把石榴皮剥干净了,择了一块塞进嘴里,香甜的汁水嘭地溢满口腔。 “好甜。”她赞道。 乔霏霏:“临潼石榴很有名。” “真的好吃,不比进口石榴差。你们那儿买的?等下我们买点带回酒店吃吧。” “不是我们买的,是沈教授学生送的。” 说到这儿,乔霏霏突然想起那场小型征婚会,便当玩笑一样讲给两人听。 她学得惟妙惟肖,听得孙思婕直乐,“沈教授学生好可爱。” “我觉得沈教授也很可爱,你们没看到,当时他脸和耳朵都红了,很害羞的样子。” “我觉得沈教授看起来好温柔。”孙思婕歪头,琢磨出一个词,“温文尔雅。” “同感。” 孙思婕:“沈教授好像喜欢夏总吧?” “废话,瞎子都看得出来。”乔霏霏含着石榴籽说。 “我觉得他俩还挺配的。” 乔霏霏深有同感,“我也这么觉得。” “我不这么觉得。”姜呈硬梆梆的插进来,“他俩根本不搭。” “怎么不搭?”乔霏霏不同意,“明明很搭,身高、长相,学历,工作,气质,样样都很配。” “没看出来。” 乔霏霏:“说明你眼镜度数可以换了。” 姜呈不服气,“我倒觉得盛总和夏总很般配。” 乔霏霏一听,立马想到这段时间夏时初同盛怀扬在工作中的默契,再想象下他俩站在一起的画面,好像也挺和谐的,便道:“老大和盛总也挺搭的。” “是吧?”姜呈像是找到同盟,略显激动,“他们俩就是很般配,天造地设、天生一对。” 不是,兄弟,你这也有点夸张吧?乔霏霏身子往后靠了靠,好整以暇地注视他半晌,再看看孙思婕,秒懂! 这兄弟看来是真喜欢上孙思婕,居然巴巴地把人家小姑娘暗恋的男人跟别人配对,是该骂他幼稚,还是夸他有小心机呢? 乔霏霏脑子里百回千转,最后决定谁都不站,“那还是说明我们老大不错。” 姜呈:“夏总是不错,不过跟盛总最合适。” 兄弟,差不多得了!乔霏霏心里翻了个白眼,脑子却摩地转到一个很好笑的点,不由笑了。 “笑什么?”姜呈费解。 乔霏霏摆手,“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要是盛总和夏总在一起,他们俩以后的孩子,名字可以叫盛夏,多有……” 声音猛然刹住。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站在门口的盛怀扬,硬生生将最后两个字咽回去,然后心虚地举起那个狗啃的石榴问,“盛总,吃石榴吗?” 第22章 嘘,这是隐私 整个下午乔霏霏始终惶惶不安,脑子里反复回旋着中午盛怀扬进来后的情景。 在她傻x地举着那个早被啃得不忍直视的石榴问他要不要后,盛怀扬神色自若地进来,笔直走到她面前,微微弯身,从袋子里捡了一个石榴。 他嘴角牵了下,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线,“不错。” 乔霏霏觉得自己脑子可能真的被门挤了,因为她居然顺口问了句,“什么不错?” 问完,看见孙思婕和姜呈一脸石化的表情,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 当然,下一秒,听到盛怀扬答案的她只恨牙口太小,否则直接咬断脖子,死了得了。 因为,盛怀扬一本正经地答她,“石榴不错,名字也不错。” woc,他全听到了!!!! 啊…… 乔霏霏懊恼地抓了抓自己头发,从报表里抬起头,生无可恋地望着对面的孙思婕,“思婕,盛总生气的后果是什么?” 孙思婕把视角从电脑移到她脸上,“不知道,没见过他生气。” 啊?没见过他生气,那是不是说明盛总度量很大,不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 可惜,这个念头没维持2秒,孙思婕就扔出下一句,“因为没人敢惹他生气。” “啥、啥意思?”乔霏霏惊恐地瞪大眼,脑子里冒出那句经典台词——没有人见过我的真面目,因为见到的人都被我杀了。 “大家都很怕他,所以会努力不让自己犯错。”孙思婕解释。 “他是不是一直这样恐怖?就这样……”乔霏霏板着脸,模仿盛怀扬平时不苟言笑的样子。 孙思婕被她逗笑了,“也没有啦。不过,他是不太爱笑,但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切,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说到这里,乔霏霏想起中午的事,“对了,我中午说他和老大也挺般配,你不会生气吧?” “不会呀,这有什么好气的?”孙思婕耸了下肩,“如果单从现实层面,他们的确挺搭的。而且,我喜欢他,是我自己的事,跟别人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少个人,我就多一分机会。” 一番话让乔霏霏对她更是刮目相看,这才是新时代的好姑娘嘛,喜欢得坦坦荡荡,还不矫情绿茶,多好…… “不过,你喜欢盛总什么?除了帅一点、能力强一点、身材好一点,有钱一点……”乔霏霏突然住了嘴,我去,这里面随便拎一点都值得喜欢,人家还集全了。 孙思婕浅浅一笑,带着点苦涩,“对呀,就是被这一点点、一点点的吸引,等回过神时发现原来已经陷进去。” 乔霏霏没有这种单相思的经历,准确说她连动心的经历都没有过。她是个颜控,爱看一切帅哥美女,可仅仅是欣赏。她喜欢盛怀扬的颜和身材,可那种感觉就像看到一副赏心悦目的画作,或者好吃的食物一样,就觉得,哇,好看,好吃! 所以,她会被盛怀扬的颜迷得流口水,但无关心动,更无悸动,也就无法理解“陷”进去的痛苦,毕竟世间帅哥千千万,看完咱就换一换。 更何况,她总觉得盛怀扬太冷了,如果真处对象,她更喜欢沈书周那款,而且她一直有个疑问:“盛总有过女朋友吗?” 他那种高岭之花,会有人摘下过? 孙思婕怔了下,缓缓道,“应该有。” “应该?” 孙思婕轻轻嗯了一声,“我推测的。” 她朝乔霏霏招招手,示意她凑过来,然后凑到她耳边说,“他曾……” 乔霏霏圆溜溜的眼睛倏地睁大,“真的假的?” “嘘!”孙思婕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本来不该跟你说,这毕竟是他隐私。” woca,乔霏霏连连点头,在嘴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你放心,我口风很紧,绝对不会乱讲。”她拍着胸脯保证,接着投给孙思婕一个同情的目光,“如果真这样,妹子,你这前路崎岖啊!” “我知道。可是,你不觉得这样的他更让人沉迷吗?” 有故事的男人,的确更令人着迷,谁都想去做解谜人,可又有几个能走进他们的心呢? 乔霏霏叹气着点头,“不过,我现在很好奇他前女友。” 孙思婕叹气,“我一直好奇。” 乔霏霏看看孙思婕,这么漂亮聪明能力一流的姑娘都没能让盛总动心,到底什么样的女人会让他如此呢? ** 因为分享这个秘密,孙思婕和乔霏霏的关系突飞猛进,接下来的几天,两人都是同进同出,最后干脆搬到一个房间去住。 周五,是夏时初同沈书周约定去吃面的日子。 去中天的路上,夏时初跟大伙儿说了自己中午不一起就餐。 话音未落,乔霏霏就笑嘻嘻地问,“是和沈教授约会吗?” 夏时初不认为需要解释,直接回了个“嗯”! 前排的姜呈抽了下嘴角,思考得找个机会旁敲侧击下乔霏霏。这姑娘傻得没边儿,这一句句话都是点火炮一样,他实在怕那天,就被她点炸了! 车到中天,各人按照分工投入工作,转眼就到午饭时间。 夏时初跟沈书周约好在公司行政楼门口等,她收好东西在组群里打了个招呼,拎着包下楼。 电梯里接到沈书周电话,“不好意思,上午实验数据有点问题,我刚从研发楼出来,你稍微等我会儿。” “没关系,不急。”他们下午没有工作安排,早上吃得很饱,也并不饿。 从电梯出来,她站在门口,耐心地刷着手机。正在通过pyq浏览天下事,后背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老大,你还没走?”乔霏霏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夏时初转身,目光最先被走在最后的盛怀扬吸引,再往旁边梭移才看见了姜呈等人。 “你们吃好饭了?”她诧异。 “没吃。”乔霏霏笑嘻嘻地道,“盛总说带我们去吃面。” 夏时初挑了下眉,“也吃面?” 乔霏霏点头,“对呀,就去沈教授带你去那家。” 姜呈从旁补充,“盛总昨天就和许助讲好,中午不用安排我们的餐,他请大家吃饭。早上本来想说的,但听你有其他安排,就没叫你。” 夏时初淡淡地哦了声。 乔霏霏又道:“听许助说你们去那家面店特有名,所以我们决定也去吃面。” 夏时初再点点头,视线再次掠过盛怀扬,发现他一直低垂头,在弄手机。 说话间,沈书周开着车过来。看见门口站了一堆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应该邀请全组一起。正苦恼自己车带不了那么多人,就看见后面常接送项目组的商务车也来了。 “你们也出去?”他问。 乔霏霏笑眯眯地点头,“我们也去吃面,不过我们自己走,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沈书周又被逗得耳朵微红。 姜呈斜了她一眼,催促道,“快上车,去晚了就关门了。” 乔霏霏噘嘴,“知道啦。” 几人抬脚上了商务车,夏时初则坐进了沈书周的副驾。 沈书周清了下嗓子,“是我考虑不周,忘记叫他们。” “没事,他们都很随意。”夏时初系好安全带,“走吧。” ** 沈书周说的面店就在中天回西城的路上。 两辆车一前一后到达,但沈书周得找停车位,所以比盛怀扬他们晚进店。 如沈书周所言,店里生意爆好,加上只在中午营业,此刻早就座无虚席,而且门口还有一大堆排队等着翻桌的人。 夏时初环视一圈,发现盛怀扬他们并不在门口,正在想这群人去哪儿了,兜里电话响了,是乔霏霏。 “老大,你们占到位置了吗?” “没有。” “那你们要不要跟我们拼桌?”乔霏霏问。 “你们有位置?”夏时初诧异。 乔霏霏嘿嘿一笑,“有,而且是小包厢。桌子挺大的,你们要不要一起?” 夏时初看了眼外面乌泱泱等候的人,将电话移开些,征询沈书周意见,“他们那边有空位,问咱们要一起吗?” “当然可以。”沈书周本就苦恼要让夏时初等很久,听到有位置,拼桌的又都是熟人,自然乐意得很。 那边乔霏霏应是听到沈书周答案,直接给了位置:“进门直走,楼梯上来右转第一间房,a01。” 夏时初挂了电话,带着沈书周依言找过去。 在楼下时,被服务员拦住,“上面没位置了,去外面拿号等着叫号。” “我朋友已经在上面,ao1。” 服务员哦了声,“a01呀,去吧去吧。” 两人上楼,找到a01,发现所谓的包厢不过是个隔起来的小房间,不见任何豪华,且桌椅板凳都和楼下一模一样,只是桌子全部拼在一块,凑了个能坐八人的四方桌,椅子却还是那种两两连在一块儿的。 “老大。”乔霏霏指了指空出的一边,“你们坐这儿。” 夏时初点头,走过去,和沈书周坐在一块儿,左手边是姜呈,对面方向是盛怀扬,不过,她坐下时特地错了个位置,避免了面对面。 “老大,他家只有臊子面,不过分大小碗,你要大碗还是小碗?”乔霏霏问。 “小碗吧。”她刚才在路上已经观察过,大碗分量很多,她肯定吃不完。 “沈教授,你呢?”乔霏霏问。 “我来个大碗。”沈书周道。 “那就是3小、3大。”乔霏霏念道,“我下去点。” “我去吧。”沈书周和姜呈异口同声。 “我请你们。”沈书周赶紧说,“让我尽下地主之谊。” 姜呈和乔霏霏把视线投向安静坐着的盛怀扬,似是在等待他的指令。 “可以,让沈教授请吧。”盛怀扬淡声道,“我们都是客。” 沈书周笑笑,下楼了。上来时,手里还捧了好几瓶饮料。 “西城的汽水,你们尝尝。”他拿起开瓶器,逐一打开,分给众人。 夏时初盯着瓶身上的图案,蓦地就想起那天在民俗街,盛怀扬用筷子开瓶的画面,忍不住瞧了眼他的手。 细长白皙,骨节分明,真他么好看! 众人喝着汽水等面,沈书周这才想着问,“你们怎么一进来就有位置?” 乔霏霏嘿嘿一笑,指了指盛怀扬,“盛总找了黄牛。” “黄牛?”沈书周惊讶,“吃面还有黄牛?” “有啊,专门帮人家排队占位的。”乔霏霏讲到这儿突然有些费解,扭头看向盛怀扬,“盛总,你怎么联系上黄牛的?” “本地论坛上有发帖。”盛怀扬漫不经心地说。 乔霏霏哦了声,随即产生第二个疑问,“你什么时候找的呢?车上我没看你联系。” “前两天。” “前两天?”乔霏霏又有了第三个问题,“咱们不是中午才说来吃面吗?” 不过,这次没等盛怀扬回答,服务员已经端着六碗面进来,大伙儿的注意力瞬间被引开。 金灿灿的臊子小山一样堆在面上,和着面汤一起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看起来就很好吃。”孙思婕说。 “我先拍张照。”乔霏霏掏出手机,哐哐一通摆拍。 姜呈和沈书周则已经开始拌面,唯有夏时初几不可查地挑了下眉头,然后默默拿起筷子,拌开。 乔霏霏拍完照,准备开吃时,突然发现,“有胡萝卜。” 孙思婕问,“你不吃胡萝卜?” 她摇头,“不是我,老大不吃。” 沈书周闻言,偏过头看夏时初,“你不吃胡萝卜吗?那怎么办?臊子里都有。” “没事。”夏时初抿唇笑笑,“也不是完全不吃。” 她只是不太喜欢那个味道而已,没有到避之不及的程度。 沈书周看了眼她碗里已经混进汤汁里的臊子,“要不再叫一碗,把胡萝卜挑出来。” “不用了。”臊子里的胡萝卜切的都是小丁,数量也不少,她就是嫌挑挑麻烦,才干脆直接拌开。 沈书周还想说什么,突然对面斜过来一只手,一碗面被推到了夏时初面前。 “这碗给你。” 众人愣了下,视线不约而同都落在那碗面上,集体发现臊子里的胡萝卜全不见踪影。再往旁看,盛怀扬左手握着的大汤勺里,正是一座“小橙山”。 我去!!这也太……太…… 姜呈快速扫了眼明显呆住的夏时初,再瞥向波澜不兴的盛怀扬。默默感叹,师兄果然还是当年那个师兄…… 第23章 谢我什么? 鸦雀无声的小隔间,随意拼凑的四方桌,表情各异的六个人。 平时最会叽叽喳喳的乔霏霏竟难得地陷入沉默,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视线在其余五人身上来来回回地转,脑子里迅速画出了一张复杂的人物关系图。 孙思婕聪敏锐利,侧眸注视着夏时初,若有所思。 沈书周虽然毫无恋爱经验,可喜欢一个人就想对那个人好的“认知”还是有的,他望着盛怀扬勺子里细细挑出的胡萝卜,生平第一次有了本能的危机。 夏时初则是有一瞬间的呆滞,还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酸楚。 至于事件的主导者——盛怀扬,表现得异常淡定,淡定得在说出那句话后,又在众目睽睽下伸手够来夏时初的面,接着扔出一句,“我也不怎么吃胡萝卜。” 语调平静自然,就跟说今天天气真好一般。 姜呈听出他有心把这茬揭过去,帮他打着哈哈,“对哦,忘了你也不吃胡萝卜。” 乔霏霏信以为真,笑盈盈地接过话,“我其实也不喜欢。” 虽然,刚才她有一瞬间的怀疑,但很快就想到,夏总说不喜欢吃胡萝卜在后,以那“小橙山”的量,盛总是一拿到面就开始挑捡,他又没有未卜先知能力,怎么可能先人一步。 孙思婕其实也想到这点,可是女人的第六感让她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她望着盛怀扬碗里漂浮着胡萝卜粒的面汤,试探道,“要不给你换一碗?” “不用了,我不喝汤便是。” 另一边,夏时初微垂眸,凝视着面前的汤面,记忆的丝线被拉出几根—— “夏时初,你又不吃胡萝卜,还点什么胡萝卜炒肉?” “因为你爱吃呀。” “谁跟你说我爱吃?” “这还用人告诉?我又不是傻子。”夏时初翻个白眼,“每次吃胡萝卜炖排骨,你都把胡萝卜吃光光,不是真爱,难不成是排骨不好吃?” 盛怀扬微眯起眼,打量她半晌,叹气道,“我看你就是个傻子。” 穿过六年的岁月,她望着被挑拣干净的面,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个傻子。 可是,那个替她吃掉胡萝卜的人又聪明到哪里去? 面汤有些烫,轻轻一拌就升腾起浅浅的白气,湿漉漉的,似是把她眼睛也氤氲了水汽。 她夹了一筷子进嘴里,低声说,“很好吃。” ** 尽管盛怀扬做了解释,可这顿饭终究是吃得心思各异。 项目组下午没有安排行程,吃过饭,沈书周便一人开车回华凌。 平日接送他们的商务车已经回去,五个人决定打车回酒店。一辆车自然坐不下,只是两辆车? 姜呈犹豫不定,“盛总,要不你和夏总一辆,我们……” 盛怀扬:“不用,我跟你一辆。” 孙思婕悬了一中午的心稍稍落下一寸,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这里离他们住的酒店有一段路。车上,孙思婕试探地问,“夏总,你和盛总好像都是p大的吧?” 夏时初自是猜到她想知道什么,盛怀扬中午的操作太明显,现场除了乔霏霏,估计其他人都会想入非非。 只是,她自己也还没有理清他和盛怀扬现在的状态和关系,尤其来西城后,她觉得自己更乱。 没听到她回应,后排的孙思婕探头往前看,发现她阖着眼,不知是真睡还是假寐,但态度已传递得很明确,她不会回答。 孙思婕紧紧抿了下唇,转头望着窗外飞逝的建筑,陷入沉思。 她们的车快到酒店时,盛怀扬在组群里通知:【下午放假,大家自由活动】 乔霏霏飞速回复:【好耶,开心jpg】 其余三人则是公式化地回了个:【收到】 乔霏霏收了手机,问两人,“下午自由活动,我们去逛街吧?” “你们去吧,我不去。”夏时初回。 乔霏霏转向孙思婕,“咱俩去?” 孙思婕摇头,“我也不去,我想回去把几张核查表整理下。” “好吧,那我也回去干活。”乔霏霏蔫蔫地道。 回到酒店,夏时初对着电脑研究中天股权激励的材料,可看着看着那些密密麻麻股东信息和数据,全浮了起来,变成了大雪天偏向她的雨伞,飞机上的热水,被抽走的蛋糕、被夹出来的一小碗面、还有那堆胡萝卜…… 她双手捂住脸,缓而有力地上下搓移,思绪如一团乱麻,越理越乱。 他到底什么意思? 她烦躁地松开头发,啪地合上电脑,从箱子里翻出两片药,和水吞下,然后把自己卷进被子里。 遮光帘把屋子盖得严严实实,透不进一丝光,伸手不见五指。她闭上眼,大脑在药物支配下一点点放空、混沌。 这一觉睡得特别沉,最后是被床头的电话铃吵醒的。 她从记不清内容的虚无梦境里挣扎出来,摸过床头的电话,不耐烦地问,“哪位?” “你在睡觉?”盛怀扬的声音传过来。 夏时初平时睡觉就有点起床气,这会儿突然被吵醒,加上药效还没散,脑子仍昏昏沉沉的,听到是他,更是火大,“不然呢?” 那头顿了下,才继续道,“清醒下,等下来我房间……” “来我房间”这四个字就像一记重锤,重重地敲在她脑仁上。那晚被他“钓鱼执法”的事她还耿耿于怀,现在又来? 胸中一团火气蹿上来,不等他说完,夏时初已噼里啪啦地骂了回去,“又让我去你房间?又要脱衣服给我看吗?这次脱裤……” 电话那边突然一阵异响,接着是一个隐隐的咳嗽声,不是盛怀扬,而是女生的声音。 她愣住,还有人? 下一秒,盛怀扬略显严肃的声音再次响起,“过来,开组会。” 嘟嘟嘟,电话挂断。 夏时初睁着眼睛,盯着黑黢黢的虚空,不爽地骂了句脏话。 平静半分钟后,她从床上一跃而起,摸过被关了静音的手机,发现已经4点多。通话记录里有未接电话,有乔霏霏还有姜呈。 再切到微信,看见项目群里,盛怀扬在3点的时候发了个通知:【如果大家都没出去,那我们晚上的组会提前到下午4点】 下面是一水儿的【收到】 许是她没应,盛怀扬还特地@了她,问:【你呢?】 几分钟后,乔霏霏好心地替她回了个,【老大说没问题】 盛怀扬:【ok,4点,我房间】 夏时初退出群聊,看到了乔霏霏早前的信息,【老大,盛总说下午四点开会,我看你群里没回复,帮你回了哈】 夏时初:…… 这乌龙闹得。 夏时初光速收拾好尴尬的情绪,抱着电脑去对面。 盛怀扬的门依旧大开着,她走进去,看见了围坐在书桌边的四个人。 她暗吸口气,装作很淡定地说了句,“不好意思,来迟了。” 然后,镇定自若地坐到了盛怀扬旁边,“已经开始了吗?” “没。”盛怀扬睨了她一眼,进入主题,“下午我们开个碰头会,主要是听一下本周工作进度,以及碰到的问题,姜呈你先来吧。” 他们来中天已经两周,在第一周的上市方案确认完毕后,这周工作便正式进入辅导和尽调。 姜呈在入职中天前,已经是个很有经验的vp,所以在项目中,直接把被盛怀扬当成现场负责人来用,由他带着孙思婕和乔霏霏做财务核查。 他言简意赅地汇报了财务核查的工作进度,及他们在核查过程中发现的问题,和拟定的初步解决措施等。 待他讲完,孙思婕和乔霏也就各自分工做了汇报,最后是夏时初。 盛怀扬全程疏懒地靠着椅背,嘴唇微微抿着,严肃又认真。他常用的钢笔被夹在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笔头抵在桌面,手掌微曲,无名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笔身。直到所有人汇报结束,他才正了下身子,拇指一翻,把钢笔翻了个个儿。 “大家进度把控得很好,完成度也不错。这里,我再讲几个问题。”他挑一挑眉,把头转向姜呈,“期间费用、往来账尤其和关联方的、产能利用率要重点关注。” 语速很快,没有多余的一句废话,而姜呈很干脆地应,“好。” 接着,他看向孙思婕,“营销成本这个点还要再核查。” “你是觉得企业给的数据不真实?”孙思婕调出一张统计表,快速说明着,“我查过本省同等销售规模的企业,中天的营销成本趋于平均水平,另外在其他已上市的军-工企业中,他们的营销成本也是在合理区间。” 盛怀扬看了她一眼,“中天的客户不是普通的客户,营销成本和传统企业不具可比性。与其他同类上市企业相比,中天军品销售占比更高,关联交易占比也高。” 孙思婕蹙眉想了想,立即懂了——又是国情。 “好的,我会让他们再补充主要客户明细表和管理费用明细表。” 下一个被cue的人是乔霏霏,跟前面两人不同,盛怀扬并未直接点出她的问题,而是问,“乔霏霏,你说下,为什么要重新核查营销成本。” 突然被小考,乔霏霏有些紧张,下意识地看了看夏时初,在得到她鼓励的眼神后,努力组织语言,“因为营销成本是企业成本的一部分,成本越低,利润越高。假设营销成本不实,就会出现利润虚增。” 见盛怀扬示意继续,她吞口口水,继续道:“利润虚增带来的是企业整体估值虚高。之所以要重新核对是因为,假设营销成本少填100万,那企业利润就需增了100万,按照23倍市盈率计算,企业估值瞬间就提高2300万,如果是1000万,那就是2.3个亿。” 盛怀扬颔首,“还不错,那你现在再看你的e3表” 不止乔霏霏,其余人也纷纷调出了由乔霏霏负责的“e3工资薪金分析表”,仔细地研读着。 约莫三分钟后,盛怀扬面无表情地问,“有问题吗?” 姜呈和夏时初交换了个眼神,正在想谁来开口,就听盛怀扬冷声道,“让乔霏霏说。” 乔霏霏咬着下唇,既紧张又局促,因为她还没有找到问题,一边的孙思婕也还聚精会神地盯着几张表。 又是三分钟,乔霏霏已急出了一头汗,握鼠标的手微微打颤。 到底是自家崽子,夏时初不忍她再被“凌迟”,浅浅扫了眼盛怀扬,点拨她,“你把e3和e2\4交叉对比下。” 乔霏霏迅速照做,接着很快就发现了问题。下一瞬,脸却更红了,声音更是低不可闻,“研发人员工资合计数与附注的汇总不一致。” 这种情况在财务核查中非常常见,因为涉及财务核查的表格有上百张,企业往往分派到不同部门去填报,统计口径、填报人员责任心、相关规避等都会影响出数。这就需要投行尽调人员既仔细又严谨,并且要理清表跟表之间的逻辑关系,去做交叉对比、验证。 比如,工资薪金分析表的数据一定会体现在收入分析表中的某条子目录中,客户明细又会跟销售回款息息相关。 此刻,大家全都恍悟了盛怀扬第一道考题的含义,就是用乔霏霏自己的口,来敲醒自己——这些看似细小的“错误”,一旦放大到市盈率后是多么庞大和可怕。 而跟孙思婕“考虑不周”不同,乔霏霏这个错完全是工作责任心和态度问题。所以,看似同一个错误,盛怀扬对孙思婕是提点,引导她如何去修正,找寻正确答案,而对乔霏霏则是敲打。 一旁的姜呈主动承扛起责任,“盛总,是我没把好关。” 他职级比她们高,又是财务核查的负责人,孙和乔的东西最后都应该由他来审核,乔霏霏固然不够细心,但他同样大意,责无旁贷。 盛怀扬睨了他一眼,“我不是追究谁的责任,只想提醒大家,认真和细心是投行必须具备的态度。” “另外,在一个团队里,依靠和后盾是相互的。每一个人,无论职级高低、权利大小、能力多少,都要有让对方放心的责任和信念。” 他顿了下,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视线落在夏时初身上,“作为上司,要做引路人,而不是救火队员。” 房间内一片静默,谁也没有说话。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盛怀扬才冷清清地说,“回去把问题完善,由姜呈整理好发我邮箱,有问题吗?” “没有。”众人应。 他环视一圈,宣布:“散会。” 几人开始收拾电脑和资料,起身离开。 盛怀扬却叫住了夏时初,“夏总留一下。” 本已走出两步的乔霏霏紧张地回头,惭愧又羞愤地望着自家老大。都是自己不好,做事马马虎虎、不够严谨细心,连累老大也挨教训。 姜呈见她杵在原地,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暗叹口气,拽了下她胳膊,“走吧,我有事跟你说。” 孙思婕也在旁边碰了碰她,示意她先出去再说。 三人离开,关门声落,屋子里只剩下盛怀扬和夏时初。 盛怀扬还坐在书桌边,微仰着头,一瞬不瞬地望着站在椅子旁的夏时初,“不高兴?” “有一点。”他简单直接,夏时初也不打算藏着掖着,“她是我助理,她做得不好,间接说明我管理无方,你批了她,也批了我。” 盛怀扬神情未变,继续问,“委屈?” 夏时初与他直视,“不委屈。我不是好赖不分的人,你批得没错。” 不管对乔霏霏,还是对她,他的批评都不为过。 由于年龄相当,加上又都是女孩子,她做四部老总以来,对下属们的管理的确过于疏松散漫。 以乔霏霏为例,她天性活泼,大大咧咧的,工作上认真主动积极,任劳任怨,工作态度却有些散漫,尤其是不够严谨细心。平日里,她做出来的东西,自己都没法完全放心,必须再核一遍,每次都能揪出一些小毛病。 夏时初总宽容地想,谁还没点小毛病,她们还小,要允许她们犯错,自己作为老大,帮她们善后就好。可今天盛怀扬的话像一记响锤,重重地敲醒了她。 作为领导者,不仅要带人,更要育人;不仅要给予下属坚强有力的支持,更要引导他们朝更高阶的目标前进。 夏时初胸腔里胀鼓鼓的,她望着他,特别郑重地道,“盛怀扬,谢谢。” “谢我什么?” “谢你教我们这些。”夏时初认真地说。 今天他给乔菲菲,也给她上了宝贵的一课。 盛怀扬浮了一下嘴角,“就这?” “嗯。”她点头,想想又补充道,“当然不止这事,还有好多地方都要谢你。” “比如?” 夏时初被问住,视线下滑对上他沉静的眸子,“你确定要我举例?” 第24章 茅塞顿开(全新章节,一…… 23修 西城极负盛名的一家本地餐厅内,夏时初接过服务员递上的精美菜本,耐心地翻阅着。 约莫一个小时前,当她问出:“你确定要我举例?” 盛怀扬淡淡睨了她一眼,直接岔开了话题,“明天中介见面会,会后我约了张华成,到时候你也一起。” “好。”夏时初想了想,“是不是把那个吴律也叫上?他是大成律所唯一参加过中天上一轮ipo的项目人,而且我查过他履历,发现他还居然还参与过中天脱离七七所时的体制改革工作,感觉他知道得肯定比张华成要多。” “还挺敏锐。”盛怀扬赞道。 “那当然。”夏时初下巴一扬,带着点骄傲,“虽然跟你比还差了点,但我也不是混出来的。” 盛怀扬垂了一下眼皮,再看她,“抱歉。” 夏时初知道他为何事致歉,却故意问,“抱歉什么?” 盛怀扬笑一下,“第一次见陈航回来,我在车上说的那些话。” 夏时初长长地哦了一声,佯装刚想起来,“就是说你的团队没那么好混对吧?” “对不起,我用语欠妥,但是……”他顿了下,“我并无轻看你。” “知道。”夏时初拿眼斜他,“你要是真的轻看我,咱俩就不会坐在这儿说话。” “行了。”夏时初大气地一摆手,“我早就不气了。而且,你那天没说错,你的团队的确不好混,在你手下干活确实压力挺大的。” “压力很大?”盛怀扬抬头看她。 “难道你自己没感觉?”夏时初把电脑推到一边,清了清嗓子,拖长音先喊了声,“盛总,你工作的时候方圆一百米都是低气压。” 盛怀扬挑眉,似是在认真思考。 “这还用想?”夏时初翻着白眼提醒,“你没发现,每次一开会,不管是内外部,所有人跟你说话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尤其怕你突然发问。” 盛怀扬抬眼瞧她,“所以,你们怕我?” “不是你们,是他们。”夏时初耸肩,“我不怕你。” “你为什么不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夏时初不以为意,“工作嘛,不会就学,错了就改,你又不是洪水猛兽,还能把我吃了不成?再说了,我被你凶了那么多年,早就免疫了。” 这话说完,夏时初咬了下唇,她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悻然一笑。 这嘴,怎么总是不把门呢? 盛怀扬:“我以前对你很凶?” 她哑了几秒,决定实话实说,“挺凶的。” “是吗?”他极浅地笑了下,又不再说话了。 气氛就这么一点点冷下来,夏时初也懒得多解释,只低着头拨弄着无线鼠标,脸颊习惯性地鼓起再放松,俨然一个生气时的小河豚。 盛怀扬看着她的圆鼓鼓的脸,垂眸笑了,“请你吃饭吧。” “啊?”她讶然。 “请你吃饭。”盛怀扬又重复了一遍。 “你不是说我以前对你很凶吗?请你吃饭赔罪。” “那你得多请几顿,毕竟你凶我不是一天两天。”她半玩笑半认真地道。 “可以。”盛怀扬应得甚是爽快。 夏时初歪头斜了他一眼,有点诧异这人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难道真的是多年后的良心发现。 不过,虽然隔了多年,她还是收了这份“赔罪饭”。 ** 站在酒店大堂等车时,盛怀扬问她,“想吃什么?本地菜可以吗?” 夏时初知道他饮食向来喜清淡,出言提醒:“陕菜重油重口,要不去吃日料?或者粤菜?” “你不喜欢?”他侧眸望过来。 “没啊,这不是怕你吃不惯。”夏时初答得自然。 盛怀扬对上她的眉眼,那双往日冷淡清澈的眼,又黑又亮,眸色隐隐浮动,“上次来这边吃过一家,口味还可以。” 说话间,预约的车到了。盛怀扬绅士地替她拉开后排的车门,自己坐到了前排副驾。 待他们坐定,司机问盛怀扬,“你好,请问去哪里?” “长安院子。” “这家可能不行。”夏时初往前探身,“它家好像要预约。” 他们刚到西城,乔菲菲就按照点评网上的评分,列出了一个好吃榜,打算见缝插针去吃,其中就有这家被称为“陕菜top1”的长安院子。 这家店逼格相当高,不仅历史悠久,而且技艺卓群。据称西博会时,主厨团队曾为各国元首掌过勺,实打实地国宴型规格。因为久负盛名,吸引了一众食客,但餐厅坚持精致化服务,每天限定接待量,看点评网上的留言,说是要提前至少3-4天预约才能有位。 前排师傅怕盛怀扬不清楚,帮着解释,“这家得先预约,不然没位置。” “我订位了。”盛怀扬语调淡然。 师傅:“订了就没事,那就去长安院子、” 说着,踩下油门,缓缓驶离,汇入车流。 夏时初却在好奇,“你什么时候订的位?” “出门前。” “这样也能订到?”夏时初惊讶,难不成评论夸大其词。 盛怀扬从后视镜里迎上她的目光,“陈航爱人是那儿股东。” 原来是这么回事。夏时初恍然大悟,老板去吃饭,哪儿还需要预约呢。 ** 到了餐厅,盛怀扬报上预约信息,服务员领着他们坐进一个小雅座。因为预约制的关系,店里非但不像其他人气店那般热闹喧哗,且私密极强,一路走来除了服务员,就没见到其他人。 整个店的装潢也是古朴雅致,悦耳的编钟音乐轻扬在空中,一秒带你穿回盛唐。 两人坐下后,服务员送来茶水和印得精致漂亮的菜本。 等她翻完全本,对面盛怀扬问,“想吃什么?” “你不是来吃过吗?你推荐吧。”夏时初把菜本又翻回第一页。 这家店好不好吃尚待考证,但拍照技术绝对一流,每一个菜都被拍得光泽诱人,令人垂涎欲滴。 盛怀扬牵了下嘴角,“它家的特色菜是长安葫芦鸡、螺丝凤爪……” 他边介绍边伸长手,把她的菜本翻到相应的图片,然后压住书页,等她研究一会儿再翻下一个菜。 夏时初看图看菜,同时也不由自主地看他压在纸上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冷白的皮肤和反光的铜版纸形成鲜明对比,赏心悦目,好看得一塌糊涂。 夏时初盯着那稍稍凸起的指节,竟浮出了跟这手有关的旖旎画面,当年亲密无间时,这双手不知点过多少火,又让她咬住唇,嘤嘤地哭过多少次…… 画面朝着限制级一路狂奔,大有刹不住车的趋势。 stop!她在脑中紧急摁下暂停键,强迫自己偏开视角,耳朵却一点点泛起烫意。 盛怀扬介绍完一圈,见她非但没拿定主意,反而直愣愣地盯着图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便曲指在她菜本上轻轻敲了两下。 “嗯?” 夏时初被唤回注意力,“听着都不错,我觉得都可以。” “都可以?一样来一份?” “那怎么行,太多了,肯定吃不完。” 盛怀扬几不可闻地叹口气,“长安葫芦鸡可以吗,的鸡肉是先蒸后炸,肉很酥,你应该会喜欢。” “可以。”她忙不迭点头。 盛怀扬低头继续翻菜本,“螺丝凤爪是他们店的特色,鸡爪去骨,做法挺新颖,可以试试。” “好。” “再点一个沸腾蛙……” “这个不用,你不是不吃牛蛙?” 盛怀扬抬眸凝了她几秒,“那换一个水煮鱼……” 最后,四菜一汤,全是店里的招牌。 服务员确定好菜单,带上移门走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夏时初视线在房间里梭了一圈,没话找话,“这里环境还挺好的。” “是还不错。” 夏时初端起杯子小口小口地抿着水,安静了半晌,终于找出了下一个话题,“对了,你怎么知道陈航爱人在这里有股份?” “他请我在这里吃过饭。” “什么时候?”夏时初奇怪,他们来西城后天天凑一起,24小时中大部分时候都在一块儿,他怎么有机会跟陈航吃饭。 “两个月前,过来谈项目。” 夏时初在心里盘算了下时间,应该是在那次酒店在偶遇前,也就是比她去花艺戏曲社“偶遇”陈航还要早。 思绪转到这儿,夏时初想起一个困惑多时的事儿,“我其实很想知道,你是怎么说服陈航看你方案的?” 她在花艺戏剧社截陈航时,陈航明确告诉她,有人比她更早地递交了方案,而刚才盛怀扬说,他两个月前就来过西城,还让陈航请他在这里吃了饭,推算下来,也就是那时,他就争取到了面见陈航的机会。 盛怀扬:“跟你一样,投其所好。” “戏?”她问。 盛怀扬点头。 “你也去花艺堵他了?” 盛怀扬摇头,“我寄了一份礼物给他。” “什么礼物?”她非常好奇,什么样的礼物能一下就打动陈航。 “你知道他为什么喜欢看戏吗?”盛怀扬反问。 夏时初被问住,这个……她还真不知道,就知道陈航从大学时就喜欢听戏,还组织过航大的首届戏剧节。 盛怀扬手指摩挲着白色的骨瓷杯,“他母亲曾是很有名的花旦,w-革期间因为被迫害,伤到腰和嗓子,后来才转做其他行业。” 夏时初睁大眼,惊讶居然还有这个渊源,更惊讶的是,“你怎么知道的?” “无限穷尽提问。” 无限穷尽提问,投行尽调和咨询行业里最通行的思维模式,不断问为什么?比如,陈航爱听戏,为什么喜欢听戏——大学时就表现出对戏剧爱好,为什么是大学起,受什么影响——影响他的是什么——为什么这么深…… 一直问到最核心、最底层的逻辑,挖掘到最真实、也最有价值的信息。 这个道理投行人都懂,但在实操中,更多人往往会被惯性思维影响,无法做到“无穷尽”。 比如她,在查到陈航大学期间喜欢戏剧后,就没有再去问“为什么”,而是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就同有人喜欢听流行乐、有人爱古典乐一个道理,喜好问题,哪有为什么。 而盛怀扬不,他挖掘到了背后的真相,所以他提前一步拿到了见陈航的机会。 “你送的礼物跟他母亲有关吧。”她猜。 盛怀扬淡淡看她,脸上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果然。 夏时初继续猜,“他母亲早年的作品资料?” 以陈航现在的身家,他的母亲在物质方面肯定啥都不缺,能打动老人家的肯定是非常有心且具有特别意义的礼物。 盛怀扬刚才说过,陈航母亲转行前是很有名的花旦,应该会有一些作品资料留下。 “不止。” 不止?夏时初好奇,“还有什么?” “一张邀请函。”他呷了一口水,“我帮她办了一场戏迷见面会,邀请她和戏迷、还有她早年的学生同台表演。” 我靠! 夏时初惊呆了,这么绝的点子都能被他想到,这份谋划和用心绝了!试想,一个曾名极一时,却因为身体原因再也无法登上舞台的文艺工作者,有什么是最难忘的? 属于她的舞台。 盛怀扬帮陈航母亲重新找回了阔别的舞台,让她和喜欢自己的粉丝在一起。 “盛怀扬,你真的太强了。”她由衷佩服。 这种强大,是一种绝对的力量。 不是霸气侧漏,不是肆意张扬,而是这个人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专注地一往无前。 所以,无所不能,无往不胜,让人生畏,更令人生敬。 “我也收回之前的话。”她举起茶杯,发自内心地感慨,“你是个好领导,更是个好老师,以后还请你不吝赐教。” 盛怀扬望着她,“我学费很贵。” “打个折呗。”她笑盈盈地说,“再不行就分期,等我飞黄腾达后还。” “之前都没还清。”他讲这话时,刚好服务员进来上菜,字音恰好被混进移门拉动的响声里。 夏时初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缓缓举起杯子跟她轻轻碰了下,“这次是付现,还是记账?” “这次就开始收费?不是应该有一次免费试听。” “夏时初。”他语调凉凉的,“我发现你记性真的很差。” 见她一头雾水,盛怀扬直接给出关键词,“下午,乔菲菲。” 对哦。夏时初嘿嘿一笑,促狭地摸摸鼻子,“已经试听过一次了。” “才一次?”他不依不饶。 夏时初回想这段时间来他给自己的指导,连忙应,“不止、不止。” “行吧,就从这次开始收费。”夏时初挥手,指了下桌上的菜,非常大方地表示,“这顿我请,当学费。” “这顿饭最多一千块。”他提醒她。 以他现在资质和履历,给人做培训或咨询,按行规,都是按分钟收费,一千块确实便宜了点。 “那我多请你几顿。” “顺便让我再过给你上几堂课,是吗?” 被无情戳穿的夏时初讪笑,“那你想要什么?” “没想好,先记账,以后慢慢算。” “好。不过,你自己得记着哦,忘了我可就赖账了。” 盛怀扬呵笑,拿起茶壶帮她续了点水,“赖不掉。” ** 不知为什么,经过刚才那番对话,夏时初觉得一直束缚着她的那张网似乎不见了。 重逢以来,她一直被一张叫做“过去”的网捆绑着,她急于挣脱,却越挣越紧。那些被她反复翻出来、又拼命压下去的过往像盘丝线,一圈一圈,密密麻麻地将她缠了起来。 她一边恐惧、担忧会被这些丝线困得窒息,一边又不受控地抽出更多;一边排斥他带给自己的影响,全幅盔甲,剑拔弩张,随时随地做好刺上他一剑的准备;一边又被那些细枝末节弄得丢盔弃甲,柔软脆弱。 矛盾着,困顿着,恐惧着,抵触着也无可救药地沉迷着。 可是,就在刚才,在她很轻松地和他聊工作,打趣玩笑时,她突然意识到,布下那张网的不是他的处处提醒和流露出的细枝末节,而是自己。 她仍喜欢着他,更害怕自己还会更爱他。 忍不住悸动,又害怕、排斥心为所动。 但这一刻,望着对面那个依然会让她打心底钦佩的男人,她豁然明白—— 他们之间并非只有恋人和仇敌的关系,哪怕不能成为朋友,他们还可以是同事,还可以是上下属,还可以是师长、前辈。 更何况,爱与不爱的主动权难道不是应该在自己手上吗? 夏时初,你26了,不再是8年前那个恋爱大过天的小姑娘,更不是那个追在他后面,等着他回头看自己、等他来爱的小可怜。 就算旧情难忘,就算更爱,就算还会受伤又怎样? 怕什么?怂什么?你有爱人的魄力,更有不爱的能力。 再说了,为什么就认定自己会是被伤那个呢?就不能自信点,做他么一回爽文女主,让男人为你肝脑涂地、无法自拔吗? 夏时初被自己这个想法逗乐了,尤其代入盛怀扬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后,那个画面着实倍儿爽,惹得她笑出了声。 “笑什么?”盛怀扬费解。 “没什么。”她喝了口汤,余光扫到他略略皱起的眉,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再笑,然后,一口汤正正呛到气管里,引起一顿剧烈的咳呛。 咳咳咳,咳得她眼泪花儿都出来了。 等她匀过气儿,盛怀扬才给她倒了一杯水,“好点没?” “嗯嗯。”她接过来,喝了一口,润了下咳得发热的喉咙。 茅塞顿开以一顿呛咳结束。想通了的夏时初胃口大开,心情更是大好,尤其是对盛怀扬的态度,那是180度大转变。 服务员上来西城名菜长安葫芦鸡时,她还皮皮地跟他打趣,“来,考你一下,你说这道菜明明没有葫芦,为啥叫葫芦鸡。” 一旁的服务员正要接话,就被夏时初制止。 “你不要说,让他猜。” 盛怀扬弯了下唇,“形似葫芦。” “知道典故吗?”她又问。 “唐玄宗的官厨……”他言简意赅地讲完。 夏时初歪头问服务员,“他说对了吗?” “对的。”服务员笑眯眯地望着盛淮扬,“就是这样。” “哟,盛总尽调做得实在好。”她笑着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 盛怀扬淡淡看她一眼,“夏总访谈不及格。” ?她咬着鸡肉,鼓着腮帮子看他,“怎么又不及格?” “刚才点菜时我就说过,这道菜是他家特色,而且我吃过。” “明白了。”夏时初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应该夸你记性好。” 盛怀扬看出她是故意顽皮,勾了下唇角,无声笑了。 不愧是镇店之宝,鸡肉外酥里嫩,味道是不错,就是略油了些。 下时初抬头看了眼盛怀扬,发现她尝了一口后就停下,便问:“你吃是不是太油了?” 他抿了口茶,轻启薄唇淡淡道,“还好。” 厨师不愧是做过国宴的,菜品水准相当高,在夏时初吃过的陕菜里,绝对是当之无愧的top1,她偏好重口,吃得不亦乐乎,而盛怀扬喜清淡,除了那盘清炒时蔬,其他菜都只是浅尝辄止。 最后便是,大部分鸡啊肉都进了夏时初的肚子。 盛怀扬买好单出来,就看见她扶着肚子嚷嚷,“好饱、太饱了。” 他抬手看表,“7点,是回酒店,还是再逛下?” “逛下吧。”她毫不犹豫地说,“我记得附近是不是有个什么景点。” “不夜城。” “对对,不夜城,沈书周介绍过,说是挺漂亮的。” 盛怀扬眸色沉了下,掏出手机,打开导航研究地图,说,“这里过去,1.2公里。” “1.2公里,好像不是很远,我们走过去呗。” “你确定?”盛怀扬视线下滑,落在她脚上,她今天穿的是双低跟小皮靴,看起来应该还算好走路,但是过往经验,他觉得很有必要再提醒一下她。 “走过去可能需要30来分钟。” “还好呀,才30分钟。” 盛怀扬从她背后绕过来,走在外侧,“走吧。” 约莫十分钟后,夏时初终于知道盛怀扬那句“你确定”是啥意思了,因为她开始走不动了。 “还有多久?” “现在走了0.5公里。” “啊,才0.5,我怎么觉得已经走了好几个八百米了呢。” “我觉得八百米跑跑挺快的,怎么走1.2公里要这么久?” “你八百米体测都不及格。”盛怀扬提醒她。 “后来不是及格了?”她不服气。 认识他之前真不及格,结果被他每天早上拉去操场跑圈。她跑着跑着就想耍赖偷懒,他就各种威逼利诱哄她继续。 后来,她体测不仅及格,还跑了个全班第一。 又过了一会儿,她再问,“快到了吗?” “还有10分钟。” “还要10分钟?”她生无可恋,眼睛四处巡了一圈,突然指着路边的共享单车说,“要不我们骑车过去吧。” 盛怀扬垂眸看她,“走不动了?” “嗯嗯。”她如实点头。 她以为盛怀扬会说,我早就知道,然而并没有,他站在路旁开始抬手叫车。 “不用打车,骑车吧。”夏时初扯了扯他的袖子,“就几步路,没必要。” “车太多,你那骑车水平,不安全。” “我现在技术好多了。”夏时初信誓旦旦。 “确定?” “确定。我周末也经常骑车去买菜。”她拉他,“走吧,骑车一会儿就到了,几百米还打车,人家司机还以为咱俩有毛病。” 她率先走在前面,扫了一辆共享单车,解下身上的包放在前面的车筐里。 哪知,踩上车,车头毫无预警地歪了,吓得她连忙用脚撑地。 盛怀扬似笑非笑,“好多了?” 她笑:“好久没骑。” 盛怀扬伸手拿走她车筐里的包,放在自己这边,“走吧,我在你后面。” 夏时初再次跨上车,用力一蹬,歪歪扭扭地杀了出去。 她是到了大学才学会骑自行车,用谭丫丫的话说,每次看她骑车都像看杂技。 这段路没有专门的自行车道,盛怀扬一直在落后她半个车位的左后方,不紧不慢地跟着,路过红绿灯口时,他又追上来,排在来车的那侧,同他并排骑过去。 过了红绿灯,是一段狭窄的自行车专用道,这次盛怀扬落到了她后面,身后突然传来电动车刺耳的喇叭声。 夏时初吓得猛捏住刹车,车没停稳,就听身后的盛怀扬说,“往前。” 回头一看,发现他骑在路中间,正好挡住了那辆违规乱入的电动车。 电动车主见他们慢下来,不耐烦地狂摁了两下喇叭。 这种人,明明自己有错在先,不守规矩,还装横霸道。凭什么让他,这本来就是自行车专用道! 夏时初顿时来了火气,把车往中间一扭,正常速度往前骑。 身后不再有别的动静,夏时初忍不住回头瞧,发现那辆电动车已拐回自己的车道,正挤在车流里。 她扬唇一笑,收回视线时,瞥见盛怀扬嘴角也依稀挂着笑。 正寻思他在笑什么,又听到他沉沉地命令,“看路。” “知道了。”她朝他做了个鬼脸,转过身时,车子又不受控地歪了几下。 盛怀扬望着那手忙脚乱打直方向的背影,唇角一点点扬了起来。 这车技?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第25章 打情骂俏(全新,一定要…… 25,重修 不夜城是西城的热门景点,她之前没去过,但在网上看过不少打卡的照片,知道里面景致不错。 一路骑步行街入口,两人找了位置还好车,再顺着人-流往前走。 没走出几步,就被五光十色的夜景迷了眼。一排排红灯笼,宏辉的仿唐建筑,色彩缤纷、造型各异的花灯,琳琅满目,交相辉映,将廊檐屋角映照得繁华又热闹,让她想到了《大明宫词》里的上元节长安城。 虽不是假期,但行人和游客并不少,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解开那张网后,夏时初轻松自在得多,性子也逐渐恢复如常。一路闲逛还不忘揪着盛怀扬追问他是怎么联系上陈航母亲的戏迷、又是怎么请动他们的,以及后面活动的效果等等。 盛怀扬毫不吝啬,把整个过程一一道来,并不时回答她的疑问。 她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听到他居然是通过p大戏剧社来承办戏迷见面会活动,并且让戏剧社成功获得陈航及其母亲提供的永久赞助经费时,夏时初拍手叫绝,“什么叫一石三鸟、一箭三雕,你这是标准的三方共赢呀。啧啧,不愧是华尔街最靓的崽。” 见他挑眉似是不明白,夏时初忍不住笑,“夸你帅的意思。” 盛怀扬低眸笑了下。 夏时初又想到,“说到戏剧社,当年我还当过他们的副社长。” 盛怀扬:“连生旦末丑都分不清的副社长。” 夏时初摆手,“不重要,反正他们选我也不是想让我去唱戏,主要还是想利用我来招新。” “你?”盛怀扬挑眉看她。 “你、你、你。”夏时初飞快纠正。 当年,同寝的另一个妹子在大二时当选为戏剧社社长。为了在百团大战里吸引新人,这妹子威逼利诱夏时初带着盛怀扬加入社团,还给她挂了个副社长的名头。 原本夏时初还想,名草已有主,自己这个主还明晃晃地摆着,肯定是反作用,结果……还是太低估了盛大校草的魅力。 同寝妹子先在论坛上发了个——“哇,校草居然加入戏剧社,我是不是有机会跟对手戏”的钓鱼帖;接着又在招新第一天,让盛怀扬陪着夏时初这个副社长站了五分钟的台,于是报名表雪花一样飘来。 当然,被作为招生广告的校草同学,最后其实一次都没去过戏剧社。 同样是追忆往事,这一次夏时初只觉得好笑,而没有莫名地心酸。 一念天堂,是不是这个意思? ** 走到一处摆满大型花灯的小广场,夏时初被右边的嫦娥月兔灯吸引了目光,驻足看了好一会儿,盛怀扬就安静地陪在她身边,耐心地等着。 “美女、帅哥,拍照吗?” 一个挂着相机的小伙凑到他们面前,晃着手里的几张照片揽生意,“拍一张吧,这里拍起来很漂亮,现拍现洗,只要10块钱。” 盛怀扬侧头看她,眼带询问。 她摇头,“不拍,灯太多,会曝光,不好看。” “不会,我们是专业的。”小伙热情地展示着他的作品,“你看,哪有曝光?” 标准的景点游人照,既有穿着唐朝服饰的,还有带着少数民族帽子的,也有摆动彩色丝巾的……画面和人都被p得没了形,也不知道小伙子哪来的自信,认为这样的成品能吸引到顾客掏钱。 “不用了,谢谢。”她客气道。 许是之前盛怀扬没有直接拒绝,小伙把营销对象换成他,“帅哥,你拍一个吧,带女朋友来玩儿,总要留个纪念吧。” “你看,这儿景色多漂亮,你长那么帅,你女朋友又那么美,不拍都对不起这条件呀。” 夏时初嫌这人嘴太油,烦得很,一把扯住盛怀扬的袖子,大步往前走,想甩开他。 走出一段距离,回头确认人没跟上来,她才嘟囔,“这些人好烦。” 边说边扭回来,头刚回正就看到了两米开外,站在十字路口,与他们面对面的乔霏霏、孙思婕还有姜呈。 “这么巧。”她抬手打了个招呼。 却发现三人目光落在别处,她顺着目光往下移,非常清晰地看到了她和盛怀扬“牵”一块儿的手。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斗篷款大衣,袖子很宽大,盛怀扬穿的则是那件飞行夹克羽绒服。她拽着他的衣袖的手刚好被掩住,远看可不就是两人手牵手。 她噗了一口气,慢慢松开。 对面那三人也强装镇定地跟他们摇了摇手,并且用他们听不到的声音交流着。 乔霏霏:“你们说我们要不要过去?” 姜呈:“过去吧,碰都碰到了。” 孙思婕:“呵。” 另一边,夏时初大方得多,她偏头看盛怀扬,“要跟他们一起吗?” “看你。”他更是坦然。 “那就一起吧。你说,他们会不会以为咱俩偷偷约会。” “会。” 没等她应,他补充道,“尤其在听完你下午那通电话后。” 经他一提,夏时初瞬时想起了下午那通“社死”电话。 “你干嘛开免提?”她瞪他。 “我没开,是你声音太大。” 好吧,她那一嗓子是吼得有点大声,但是,“你应该提醒我有外人,我就不会说脱你衣服。” 盛怀扬眼神轻飘飘地过来,“你意思,没外人就可以脱我衣服?” 明白他是故意调侃,夏时初干脆驳回去,“谁说我要脱你衣服,我明明是想脱你裤子。” 许是被她的“厚颜无耻”惊到,盛大辩手竟足足默了半晌。 就在夏时初洋洋自得,没想到自己也有把盛大辩手辨得哑口无言时,旁边的男人悠悠地扔来一句,“什么时候?” 卧槽! 夏时初一个趔趄,差点没把自己绊摔了。 “盛怀扬,你变了。”她故作痛心状,“你现在怎么也学会厚颜无耻了?” 他盯着她:“近墨者黑。” 夏时初抽了下嘴角,是什么让她产生了自己能辨过盛怀扬的错觉?是这漫街飘荡的红灯笼么? 两人浑若无人地斗嘴斗法,落在对面三人眼里俨然就是“打情骂俏”。 姜呈内心os:这两人终于和好了。 乔霏霏:什么状况,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重要剧情。 孙思婕:果然。 ** 两边人最终还是汇到一起。 “老大,好巧,你们也来逛啊。”乔霏霏最先开口。 “盛总请我吃饭,刚好就在附近,顺便就来逛一下。” 乔霏霏哦哦哦几句,话题又被聊死了。 姜呈打破沉默,“你们是跟我们一起,还是?” 盛怀扬视线落在夏时初脸上,答案自明——听她的。 “一起吧,碰都碰到了。”夏时初说。 乔霏霏接过话,“那就一起,我们西边过来的,那边还没去看过,你们呢?” 夏时初:“我们也没看过。” 于是,接下来的行程就变成了小组团建。 一路继续逛到商业区,几人去咖啡馆买了咖啡,捧在手里慢悠悠地喝着,快到街尾时,看见一个小店前围了不少人。 乔霏霏好奇,凑了上去,然后朝他们招手,“你们快来。” 夏时初围过去,发现店内坐了两个老者,一个在捏面人,一个在画面具。 惊人惊奇的是,两位老人的技艺非常高超,尤其那个捏面人的,手巧得像3d打印机,不仅能随手捏出花草动物,还能观人捏像。他们凑着看热闹的功夫,他就替两个小女生捏了娃娃象,栩栩如生,神态更是惟妙惟肖。 “我喜欢这个。”乔霏霏指着那个捏面人的摊,“师傅,捏一个多少钱?” “花草20,动物50,玩偶100,人像200。”师傅头也不抬地说。 没等她回话,紧挨着的一对小情侣先开了口,“捏两个能便宜点吗?” 老人抬眸看了他们一眼,“一对儿啊?那给你们算350。” 小情侣低声商量两句,应该还是觉着贵,继续讨价还价,“师傅,300可以吗?” “不行,350最少了。”老人坚持。 小情侣不气馁,继续磨,“再便宜点吧,我们是学生,没多少钱。” “对,师傅便宜点,我们也想捏。” 老人闻言再次抬头,视线从他们身上转到乔霏霏这边,“你捏几个。” 乔霏霏扭头看看其他人,比了个五,“五个。” “五个啊。”老人寻思了下,那就150吧。” 乔霏霏爽快地付了钱。 老人先捏了那对小情侣,完了才问乔霏霏,“你们是哪几个人?” 其实除了她,其他人兴趣都不大,刚才凑过来看了两眼后,纷纷走开站在一旁刷手机。 乔霏霏很是被打击,招呼他们,“你们赶紧过来,我钱都付了。” 姜呈犹豫了下,率先过去。 她又看向孙思婕和夏时初,“思婕、老大。” 孙思婕叹口气,收了手机也凑了上去。 夏时初见她眼巴巴看着自己,想想决定配合下,走出一步,她扭头喊盛怀扬,“大家都有,你也别落下。” 盛怀扬皱眉,显然是对这玩意儿不感兴趣。 “就当团偶嘛。”她鼓起脸颊,做包子状,“很可爱的。” 盛怀扬眸子闪过笑意,收起手机。 老人速度很快,不到半小时,五个面人全部捏到位,有意思的是,他给五个面人都配上了唐朝服饰。 乔霏霏喜欢得不行,就连之前勉为其难配合的姜呈和孙思婕也是爱不释手,捧着欣赏和商业互吹了一番。 唯有夏时初不满意,她盯着手里圆嘟嘟的唐人玩偶,“我脸哪有这么圆,还有,我头也没有这么大。” 老人摘下眼镜,笑嘻嘻地回:“姑娘,这样才可爱,唐人以胖为美,瘦了不好看。” “老大,我脸也圆嘟嘟的。”乔霏霏指指孙思婕和姜呈的,“他们也是,大家都是小圆脸。” “他不是。”老人指了下盛怀扬,“他太俊,不能捏圆脸。” 可不是,相比她的“丑”,盛怀扬那个面人俊得十分过分,一身古代长衫,头发半束,五官冷峻,将他的矜贵清隽的气质展露无疑。 视线再落回自己那个,真是怎么看怎么丑。 瞅瞅,捏的面人还要评颜值,不够俊的都不配拥有瓜子脸。 ** 收好面人,几人朝出口方向走,走着走着,发现游客们都急窜窜地往某个地方奔去,偶有几个还会喊同伴,“快点、快点,马上就要开始了。” 乔霏霏一听瞬间躁动起来,嚷着说是花车巡游,拉着孙思婕快步跟上大部队。结果,赶到才知道,哪里是花车巡游。 “音乐喷泉啊。”乔霏霏失望地叹气。 姜呈失笑,“还看吗?” “来都来了,看一下吧。”乔霏霏说出游客经典台词后,带着孙思婕和姜呈往最佳观赏点挤。 盛怀扬和夏时初却未动,他侧头问她,“要看吗?” 她摇头,退出人群,正想找个地方坐着等他们,原本黑溜溜的广场倏地灯光闪亮。 一束水柱从广场最中心喷射而出,高高跃起,未落下,周围一圈又一圈地水柱拔地而起,配合着音乐的节奏,翩翩起舞。 声光电水配合到位,演绎着大唐盛世风情。 夏时初站在外围,仰头看了会儿,竟看得有些入迷。 北方的深冬本就寒气逼人,加上水汽,更加了一层冷意,游人们纷纷缩紧了脖子。 夏时初也不例外,她抱紧手臂,把脖子缩进衣领里。 下一秒,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落在了她的肩头。 她愣了下,连忙说,“我不冷,你穿上。” 开玩笑,西城也是供暖区,这个温度,没有羽绒服,就穿一件羊绒衫,不冻死才怪。 “穿着。”盛怀扬略显霸道地拉住外套两边的领角,往里拢了拢,将她裹进外套里。 两人面对面站着,很近的距离,近得能看见彼此瞳孔里的自己,还有他漆黑眼底被斑斓灯光染上的光,温柔而明亮。 心脏又在开始瞎扑腾,但这一次,她没有逃避,没有惊慌,而是镇定地对上他的眼,压着心跳说出那个重逢来一直困扰她的问题,“盛怀扬,你回来是想求复合吗?” 盛怀扬手蓦得一滞,眼底闪过一抹惊色。但他亦没有避开她的视线,黑沉的瞳孔深深地看着她,心口像是毫无防备地被针扎了一下,不是撕裂的痛,却也隐痛得难受。 一曲完毕,音乐停,欢腾的水柱也安静地待在原地。游人们耐心地等着下一支乐曲的到来。 夏时初也在耐心地等待他的答案。 噔,一个激昂的音符划破周遭的宁静。夏时初一瞬不瞬地凝着面前沉默的男人,在心底叹口气,还是这幅死样子啊。 “不知道?”她反手脱下他的衣服,塞回他手里,“那就等你想清楚再做这些事。” “不看了,我先回去了,你跟他们说一声。”她把手抄进大衣口袋,提步走人。 擦肩而过时,手臂却被他抓住,冷冽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一起。” 夏时初稍稍用力地拂开他的手,语气坚定,“别了,我不想。” 夜风很冷,激昂的乐曲带着水花欢腾起舞。 盛怀扬站在池边,目光定定地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眸子里情绪翻涌,心脏像是被人攥住,闷滞得快要透不过气。 又一曲结束,乔霏霏跑过来想问两人要不要继续逛,一看夏时初不见了。 “盛总,老大呢?” 盛怀扬垂眸看着手里的外套,“走了。” “啊,就走了?” 盛怀扬抬眸,视线投向再次跳跃而起的喷泉,“是啊,又走了。” 乔霏霏挑眉,有些费解,又走了? 第26章 你再亲我一下(全新,一…… 26大修版 车外霓虹滑过玻璃,夏时初降下车窗,让冷风灌了进来。 夏时初用力呼吸着寒冽干燥的空气,那团郁结在胸口多时的烦闷之气一点点被冲开。 她偏头望着夜色下的长安城,缓缓牵起嘴角。 这才对嘛,干嘛非要憋屈自己。 ** 翌日,她在闹铃的催唤下醒来,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昨夜是她这两个月以来睡得最最舒坦的一觉,无梦、安宁,一夜到天亮。 她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摸过手机先查了天气,再切到微信。 一眼就看见喜宝的头像。 里面有一条信息,是昨晚她快到酒店时收到的,来自盛怀扬。 他说:【到了告诉我】 她没有单独回,而是在项目群里交待:【同志们,我有事先回酒店了,已到。】 有意思的是,这居然是他们加微信好友来,第一次单独发私信。 夏时初笑了下,放下手机,进到洗手间洗漱。 7点50,穿戴整齐的夏时初拎着笔记本电脑和包下楼吃早餐。 一进去,就看到了早一步来占座的乔霏霏和孙思婕。 她走过去,人还没挨着桌,乔霏霏先“呀”了一声,叫道:“老大,你今天好漂亮。” “是吗?”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旁边的空椅上。 “今天妆很衬你。”乔霏霏端详她,“尤其这个口红,好看。” 夏时初笑着说谢谢,离开位置去餐区拿食物。 星级酒店的早餐虽然丰富,但让你连着吃个十天半月,再美味都会腻,尤其他们这种一年里,三分之二都扎在酒店的人,吃饭也就是为了不被饿死。 夏时初去蒸煮区要了一碗面条,捧回位置后,想再去拿杯咖啡。一回身,就看到端着咖啡的盛怀扬。 她冲他莞尔一笑,说了声“早。” 随即发现他脚步明显一顿,手里的咖啡杯震了一下。 “早。”他朝她点点头,应了她的招呼。 夏时初端着咖啡折回来时,发现她又好巧不巧地和盛怀扬坐了个面对面。 不过,昨晚过后,再看这些细枝末节,全是微不足道。就那么五个人,一张桌,不是你对着我,就是我对着你,有啥稀奇的。 她坐下开始慢条斯理地吃面,浑然理会来自对面那道若有似无的视线。 吃完早饭,他们如往常坐商务车前往中天,路上,也是例行的工作交流。 快到中天门口时,夏时初从包里掏出镜子,把头扭到一边补了点口红,对着镜子抿唇晕开,头往右一偏,冷不丁与镜子里的盛怀扬视线相撞。 她先是吓了一跳,再看,发现他已移开了目光。 她收好镜子,垂头装口红时,唇角悄然勾了一下。 ** 今天是中天ipo项目的正式启动会。 除了他们,律所、会计师和评估团队等中介机构全部到位。 会议由盛怀扬主持,他先介绍了企业基本情况,以及各家合作方的情况,然后带着大家一起定项目进度。 盛怀扬有条不紊地同各家中介机构确定着申报材料的制作时长及要求,gc初步定下的内核时点和向监管提交申报材料的时点…… 夏时初听着他把项目的进程、每一个时间节点安排得明明白白、干脆利落,不由折服。 当然,被折服的不止她。 项目步骤决策确定完毕后,会议暂告一段落。 会计团队的负责人林筱走到她身边,朝还在同私募合伙人讲话的盛怀扬努了下嘴,“时初,你们这位新合伙人着实不得了。” 此次会计师事务所是由gc推荐的,夏时初特地挑了一家合作多次的机构,林筱跟她算是一起从实习生成长起来的,两人工作之外也是朋友。 夏时初顺着她视线看过去,问:“怎么个不得了。” “他真的一直在美国吗?”林筱声音不大,“我刚才听他主持会议,哪里像刚回国?” 夏时初明白林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慨。 其实,作为一名投行的md,甚至夏时初这样的高级vp,主持一场项目中介会并不稀奇。但盛怀扬不同,他才回国2个月,中天这个项目应该是他从业来在国内唯一一个参与并经手的ipo。 刚才他镇定自若地坐在指挥席上,运筹帷幄,全程把控着中介、企业的节奏,解决回答问题更是凌厉果断,除了体现过人的管理能力和专业水平外,还展现了他对国内相关法律法规、监管政策的精准把握。 这个屋子里的中介,除了孙思婕,可能每一个人都比他经验丰富,都比多接触这些监管流程,但大家心知肚明,只有他够资格能坐在那个主持的位置。 “还有啊。”林筱偏头凑到她耳边,“也太年轻、太帅了点。” 夏时初失笑,抬眸看过去,竟意外对上盛怀扬的视线。 心先下意识地砰了一下,随即又沉静下来。 她平静地挪开视角,接上林筱的话题,“是挺帅,我们p大校草。” “对哦,你俩还校友。”林筱瞥了眼盛怀扬,“校草有女朋友没?” “目前听说没有。” “可惜我有小奶狗了。”林筱杵了一下夏时初,“你可以上。” 上过了。夏时初在心里应了声,出口却是,“太高冷,我喜欢暖男。” “看着是挺冷的。”林筱忍不住又向盛怀扬投去一瞥,竟发现他也在看他们这边。 两人目光对上,盛怀扬朝她点了下头。 她回应,收回视线,小声跟夏时初嘀咕,“话说,我觉得冷也挺好的。” 夏时初垂眸一笑,“那是你没被冻伤过。” ** 鉴于大成律所上次的“作妖”操作,中介会后,盛怀扬特地约了这次项目的负责人张华成,还有那个跟中天渊源颇深的吴律。 他们特地避开了中天的人,见面地点就在尽调办公室。 坐下后,盛怀扬开门见山,“张律,寒暄的话我就不讲了,有几个问题,我想私下和你确认下。” 张华成是个标准的陕北大汉,个高体宽,说话中气十足,但眼睛里掩藏不住的精明却跟他憨厚的外表完全不相符合。 开口的话更是透着一股子狡诈,“盛总有话直说,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盛怀扬点头,直接抛出第一个问题,“中天董事席有没有代持?” “前期我们是没有发现,但具体得尽调时,股东穿透分析后才能知道,这个还需要你们投行一起帮着把把关。”张华成答得滴水不漏。 “合伙企业性质的股东呢?”盛怀扬接着问。 “有2家,但是都合规。” “2家?”盛怀扬挑了下嘴角,“张律是不是统计漏了?华盛实业实际控制人是西同控股吧。” 被点出问题的张华成竟面不改色,“是吗?可能尽调不到位,我回去再好好核查核查。” “是得仔细查。”盛怀扬手里的钢笔嗒地敲了下桌面,“尤其这家西同控股,我看法人股东里还有几家跟他关系颇深。” “谢谢盛总提醒,我这就安排团队,好好查一下这个西同控股。”张华成依旧未露出破绽。 夏时初则全程盯着那个叫吴光的律师,发现在盛怀扬提到西同时,他握笔的手顿了一下。 看来,他应该是清楚里面的猫腻。 盛怀扬似是早就料到张华成不好对付,也没再跟他纠缠这个问题,而是关注起另一个问题,“有突击入股吗?” “这真没有,中天这两年没有新引入股东。”张华成笑笑,试图夺回话题主动权,“盛总,你不用紧张,这些问题我们律所都会搞清楚,保证给你弄得明明白白、干干净净的。” “张律,也不是我紧张。”盛怀扬浅笑,“主要咱门两家都是二渡长江,再过不去,那就……” “明白明白。”张华成笑呵呵地,“放心,我们大成这次一定保质保量完成法律方面的工作,绝不拖大家后腿。”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么……”盛怀扬顿了下,视线陡然锐利,“还请大成务必查清楚董事会成员里那2位的突击入股情况。” 张华成脸上那张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而那个吴光则垂着头,咽了两口口水。 “盛总怎么把我说糊涂了?”张华成飞快恢复镇定,并继续开始他的精彩表演,“什么董事,什么突击入股?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听不明白不要紧,查得明白就行。”盛怀扬摘下钢笔的笔帽,不紧不慢地合上,“相信张律一定能保质保量完成,绝不会拖大家后腿。” 张华成被自己的话呛了回来,但还是不死心地试探,“不是,盛总好像有头目,那得给我们指点指点。” “我这刚回来哪有什么头目。”盛怀扬把笔夹进笔记本,“大成跟中天那么熟,应该把握更准。” 说完这话,他合上笔记本,朝夏时初看了眼,“我这边没什么问题了,夏总这里还有要补充的吗?” “我就补充一点。”夏时初不疾不徐地道,“咱们这个项目突击入股可不能算2年前,得算8年前,甚至是更早,比如1999年,中天国改民的时候。” 她把视线转向惊慌得过于明显的吴光,“你说是吧,吴律。” ** 中天为gc准备的休息室内。 夏时初和盛怀扬双双倚着会议桌,透过玻璃望着窗外的产业园区。 “你怎么看?”夏时初问。 盛怀扬双手插袋,长腿前伸,“如果只是出资瑕疵还好,怕就怕。” 他没说完,夏时初却明白,怕就怕里面牵扯到违法f-b。 中天这种地方龙头企业,又经历多轮改制和数次增资扩股,没有瑕疵和猫腻是不可能的,但是一般来说,规范好了,上市前该清理的清理、该补资的补资,只要能说明目前合法合规,问题并不大。 但深入下来,他们发现中天的情况格外复杂,尤其是盛怀扬提的三个问题,至今仍然含糊不清,而且,以董事会的某些成员坚持沿用大成来做律师团队,再结合张华成刚才那番表现,想必他们十分清楚,且向继续瞒混过关。 夏时初抄手入袋,笑道,“你说,咱们做个ipo怎么还整得跟破案一样?抽丝剥茧、步步惊心。” 盛怀扬侧头看她,“不做了?” “怎么可能。”夏时初猛地直起身子,“辅导协议都签了,不做不是违约吗,再说,我还等着这个项目保住乌纱帽呢。” “那你说说接下来怎么做?” “又考我?” “不是让我做老师?” 好吧,老师的确可以随堂小考。 夏时初抿了下唇,吐出三个字,“找陈航。” “做什么?”他接着问。 “问问他,到底想让我们怎么斗那群人呀。”夏时初转身,无奈地叹气,“他绕了这么一大圈让我们看到鬼,总不是想人鬼情未了吧?” 盛怀扬望着她,眼含赞赏。 “怎么样?”她嘚瑟地问,“小测合格吗?” “满分。” “那盛老师有没有奖励”她眨眨眼,像个调皮的小精灵。 她今天化了个很漂亮的妆,睫毛扑闪扑闪的,细密像个小扇子,眨得盛怀扬心口一下又一下重重地跳。 “想要什么?”他问。 “想要……”夏时初拖长音,手撑着桌面,一点点凑近他,鼻间嗅到一丝干净清冽的气味,不是薄荷,比薄荷还要冷些,像是雪后的林间木香。 盛怀扬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她拉近彼此的距离,直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还有自己胸口更重的心跳。 夏时初低着眸,视线落在他半露出的喉结上,在看到那处上下滑动过几后,她扬唇一笑,猛地撤回来。 “盛老师,你以为我想要亲你?”她拿起桌上的资料,大笑着扬起下巴,“想得美!” 盛怀扬抬头看向她,眼底浮出些许尴尬,还有隐隐的错愕,面前这个笑得一脸狡黠的女人与记忆中的画面重叠起来—— 穿着米色外套的小姑娘趴在桌上,侧脸压着书,一脸悲愤地望着他,“盛怀扬,你知道吗?我当初就是因为讨厌数学才选了文科,谁想到大学还要学高数和线性代数,我怎么那么命苦呢?” 盛怀扬侧眸瞥了她一眼,继续看书。 女孩儿又瘪嘴道,“更没想到的是,我居然还找了个数学系的男朋友,还是大神级别的。” “可是我的大神男朋友只顾自己刷题,都不理我,55555,我真是个苦命的小可怜。” 盛怀扬停下笔,转头盯着她,默了几秒后,问:“哪里不会?” “这里。”她笑嘻嘻坐直身子,把复习题递到他面前。 他接过来,快速浏一遍,狐疑地看她,“夏时初,你确定是自己考进p大的?” “不是,摇奖摇中的。”她笑得眉眼弯弯,毛茸茸地小脑袋靠过来,凑到他脸旁,“所以需要盛老师教教我。” 声音皮皮的、软软的,让他忍不住磨牙,又止不住心痒。 盛怀扬咬了下后槽牙,用手指推开那蹭得他痒酥酥的毛脑袋,“这题不会?” “嗯。”小姑娘点头,语气正经了些,“求解不难。就是求证,我推导到f(x+Δx,y+Δy) ≈ f(x,y)+fx(x,y)x+fy(x,y)y+o(p),后面就推不出来了。” 接下来这个步骤的确是这道题最难的地方,盛怀扬把题本朝她那边挪了些,确定她能看清后,才道,“因为,o(p)是高阶无穷小,因此:f(x+Δx,y+Δy) ≈ f(x,y)+fx(x,y)x+fy(x,y)y……” 她很聪明,经他稍微一点拨,便懂了,接下来的步骤也是她自己推导出来,顺便还举一反三,做了其他几道类型的题。 做完后,推给他看,“对不对?” “对。” “是不是很棒?”她又问。 “嗯。” 这人又笑着凑过来,故意软着声撒娇,“男朋友老师,你女朋友学生那么棒,是不是应该有奖励?” 盛怀扬被她这一声声惹得发麻,压着躁动问,“想要什么?” 女孩再接再厉地往他脖颈处拱了拱,“亲一下。” 暖烘烘的呼吸落在裸-露脖子上,说不出的难受,他抬了下手,最后却没有推开,而是偏过头,轻轻在她发顶上落下一吻。 蜻蜓点水,他回正身子,“好了,做题。” “啊,就这样?”小姑娘明显不满意他的敷衍,拽着他胳膊说,“你耍赖,我说的是真亲,亲这里。” 她手指点在那粉粉嫩嫩的唇上,“不行,你再亲我一下。” 盛怀扬眯了眯眼,把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小姑娘大抵是以为他生气了,瘪了下嘴,气鼓鼓地松开他的手,“不亲就……” 盛怀扬挑眉,反手拽住她的手,将她扯了过来,用力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唇压向自己。 柔软又温柔,跟她刚才的声音一样,娇娇糯糯。 唇齿交缠过后,小姑娘红着脸抱怨,“盛怀扬,这是教室。” 说完,还欲盖弥彰地举起题本,遮住那张笑得像个傻子的脸。 盛怀扬淡然地扫了眼空荡荡的教室,挑了下嘴角,然后伸手摁下她的题本,“做题。” —— 嘭,关门声响起,将盛怀扬从记忆里拽回现实。 他抬头望着窗外,闻着空气中她残留下的淡淡的香味,唇角极慢极慢地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 “你再亲我一下。” “想得美!” 第27章 故意放水(全新,请一定…… 晚上,中天做东请所有中介机构吃饭。 宴席就设在长安院子,一个连通的大包间,加上中天高管,满满当当地坐了2桌人。 夏时初同各家机构负责人、私募合伙人一块被安排在主桌,不过这次,她没在陈航旁边,而是隔着林筱,坐到了盛怀扬这一侧。 经历过上次,许超知道她不喝酒,开席前连劝都没劝,直接给她拿了鲜榨的饮料。 宴席依旧由陈航开席,他先讲了一番发感谢各个项目组的套话,最后举杯展望未来,把酒一饮而尽。 两大桌人也跟着举杯,敲敲桌面,喝掉。 坐下后,在两桌“主持人”张罗大家先吃、多吃,快吃的声音中,气氛逐渐活跃起来,流程也跨进了举杯互敬环节。 盛怀扬作为这个项目的总指挥,首当其冲成为被敬的焦点,短短十几分钟,就跟各家中介负责人完成了排列组合。 夏时初虽然不喝酒,但也拿着果汁挨个碰杯,大部分人尤其中天的知道她滴酒不沾,都很爽快地互敬,但到张华成这里,却卡主了。 “我们律师办案,只看证据,夏总说过敏,得证明给我看。” 夏时初知道他多半是想报下午被吓之仇,故意刁难,想想照他们推测的形势,今后怕也是要互斗的,索性也就不跟他客气,“张律这么说,那我这杯就不敬了。” 说着,她往后退,不料张华成却拽住了她的手臂,“跟你开个玩笑,怎么还生气了?” 夏时初侧身,脱开他的手,噙着点笑,“这玩笑玩笑,好玩才好笑,刚才你那话,我还没听出哪里好玩儿。” “夏总,不要这么严肃嘛。”张华成嬉笑,“这女人一严肃就不可爱,一不可爱可就没人喜欢了。” “我倒觉得夏总很可爱。”坐在张华成旁边的私募负责人成路白站起来,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而且,张律,这女人可爱不可爱,都得好好呵护。” “成总说得对,我这粗人觉悟不够、觉悟不够。”张华成顺坡下。 成路白端起自己的酒杯,侧身朝夏时初笑笑,“夏总,我和张律就一起批发吧。” “谢谢。”夏时初放低杯子,跟两人各碰了一下,然后浅浅抿了一口,再朝成路白点头致谢。 一圈敬完,她去包厢外上了一个洗手间,回来发现成路白坐在林筱位置上,而林筱正挨着财务总监,聊得欢快。 “夏总,坐你边上没事儿吧?”成路白问。 “这有什么?”夏时初笑笑,“刚才还得谢你出来打圆场。” 成路白笑,“其实我不打圆场,你也能圆。” 夏时初还是笑,不置可否。 成路白:“对了,你也是p大金融系的吧?” “对,你也p大吗?” “我不是,我是隔壁化学系的,不过公司里一个投资总监的爱人跟你同系。” “是吗?” “也在投行,好像是在华通,叫阮夏,认识吗?” “名字和人知道,但是不熟,同届但不同班。” 因为有了共同认识的人,话题渐渐密了起来,聊到最后,两人互加了微信,寒暄着说回北城约饭。 林筱回来,见两人聊得愉悦,打趣道,“成总,我是不是回来得不是时候?要不这位置就给你吧。” 成路白起身,“不用,我过去跟陈董聊聊。” 林筱一坐下,就戳夏时初肩膀,“还单身,考虑考虑不?” “考虑个头。”夏时初白她一眼。 林筱平时就话多,喝了酒话更不少,“我看他对你有那么点意思,刚才开会休息时就一直在瞟你。” “你转行做侦探了?”夏时初斜她。 “真的。”林筱往前凑了凑,“而且,我听到他向你们盛总打听你。” 夏时初挑了下眉,“盛总?” “嗯。”林筱突然笑道,“不过,你们盛总倒是有意思。” “?” “人家问他你有没有男朋友,你猜他怎么说?” 夏时初对上她的眼,示意她讲。 “他说,男朋友应该没有,不过,她挑男友眼光很高。” 这话听着也没特别意思呀,夏时初正不明所以,就听林筱继续道, “就我这样的,都只能得她一句,想得美。” 夏时初噗嗤乐了,抬头去看他,不巧正撞进他灼灼幽深的视线。 夏时初淡然地移开视角,接上林筱的话,“嗯,他就是想得美。” ** 宴席结束,中天派人送他们回酒店。 落车后,林筱过来搭住夏时初肩膀问,“唱歌去不去?路总说请大家唱歌。” 成路白也走过来,“附近有个不错的量贩,去吗?” 夏时初犹豫了下,“算了,有点累。” “才几点,累什么累。”林筱抱住她胳膊,“走走走,我好久没听你一展歌喉了。” 言毕又喊乔霏霏,“霏霏,也一起,咱俩再合作一声onenightin beijing。” 喊完,视线扫到立在门口的盛怀扬,忙出声邀请,“盛总,你去吗?” 盛怀扬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夏时初脸上。“可以。” 他这一可以,姜呈等人自然也就可以了,于是,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杀到了ktv。 因为是成路白做东,而盛怀扬职级高,大家便自觉地把沙发最中间的位置让给了两人。 跟宴席不同,这次,大家很自然且愉悦地喝上了小酒。 夏时初称自己不喝酒,占住点歌台旁边的小吧椅,说是负责给大家点歌和服务。 林筱点了两个小年轻开嗓,场子便逐渐热起来。 刚才还推推拒拒的小年轻们也放开了,不大一会儿,已点歌单就排了好几页。 林筱其实不太爱唱歌,但爱热闹,所以也不跟小年轻们抢话筒,而是叫了几副骰子,拉着成路白、盛怀扬、姜呈他们陪玩儿。 盛怀扬、孙思婕都没玩过,拿着骰子听林筱讲规则。 “很简单,每人六颗骰子,摇完先不开。轮着逐个报数,下家报出的数字必须比上一个人大,例如:路总叫了4个2,盛总你要么叫4个3,要么叫5个2,或者更大……” “如果你觉得对方叫的数字不对,就可以叫开对方,数所有人的骰子,等于或多于他的数就是你输,少于就你赢,他喝半杯……” 姜呈从旁补充,“顺子算0个,豹子多加1个。” 讲完规则,几人试着玩了两盘,让盛怀扬和孙思婕先找找感觉,然后正式开始。 第一轮,从成路白这儿开始,叫到乔霏霏那儿,被叫死了,乔霏霏喝。 第二轮,从乔霏霏开始,孙思婕被林筱抢开,输了,喝了两个半杯。 第三轮…… n轮后,除了盛怀扬和成路白,所有人都被罚了不少酒。 尤其林筱,连着被盛怀扬抢开了三次,灌下去三大杯,气得不行,变着法想罚他,偏偏他叫出的数极为巧妙,连续好几盘都被他堪堪地滑了过去,倒是苦了排在他后面叫的评估团队负责人,每次都被叫得死死的,开也喝,不开也喝。 “不行、不行,我不能坐盛总后面,否则都是输。”那人指指孙思婕,“小孙,我跟你换个位置,你来挨着你们盛总。” 刚才那局势,孙思婕也看到了,深知自己过去,结局估计也跟评估负责人一样。 “我坐这儿挺好的。”她笑着蹭了蹭乔霏霏,“我还是跟在霏霏边上安全。” 那人视线巡了一圈,最后落在老远看手机的夏时初身上,“时初,你过来帮我玩一会儿。” 夏时初连忙拒绝,“我不行。” 那人从沙发上跨了出来,走到点歌台一把拽起她,“时初妹妹,你去给哥哥顶一顶,我去个厕所放放水。” 夏时初:“不行不行,我真不会玩儿,而且我也不喝酒。” “不会过来我教你。”林筱也在那边起哄。 这女人晚上输了太多次,这会儿自认找到点感觉,急窜窜地想再战。不等夏时初说出更多拒绝的话,林筱已经跳了过来,连拖带拽把她摁坐在盛盛怀扬旁边,“不让你喝酒,你输了就喝水。” “喝水也撑肚子呀。”夏时初读初中时跟同学玩双扣,输了就喝水,结果发现喝多不比喝酒舒服。 林筱:“别磨叽,谁说你就是输,赶紧的,快快快。” 夏时初无奈,只好拿起骰子,正准备摇晃,旁边的盛怀扬突然开了口。 “换个顺序吧,这次从左往右叫。” 林筱看了下位置,这么一来就是盛怀扬反过来成了夏时初的下家,盛怀扬下家变成了成路白,再往下是自己,这样的话,她被盛怀扬抢开的机会就少了许多,而且相对而言,她更安全。 “可以、可以,免得大家都说时初那位置是死亡位。”林筱欣然同意。 新的一轮从夏时初开始,她摇出了3个5,想了想保守地先喊了9个5,盛怀扬看了她一眼,跟了12个5,成路白笑笑,接了15个5…… 不想这轮大家都挺保守,少少往上加,最后叫了一圈,竟又回到夏时初这儿,上家是会所的小伙琢磨了下,喊道:“24个6” 姜呈暗叫一声遭,这数把夏时初架了上去,再往上叫死得可能性很大,开的话,估计也是输。 成路白也算了出来,抬眼望着夏时初,似是在看她要怎么选。 夏时初抿唇,一横心,再往上加一个,“25个5。” 成路白怕她输,给他打眼色,“25个5?确定?” “确定吧。”她说。 得,输定了。 然而,就在众人等着她被盛怀扬开时,他却凉凉地扔出一句,“25个6。” 尾音未落,就听到三声争先夺后的“抢开、抢开。” 林筱声音最大,“我抢开,我先开,1个6,你们呢?” 8人打开盖子,亮出骰子,林筱站起来一个个点过去,只有23个6。 “23,只有23,喝喝。”林筱激动不已,麻利地把罚酒倒进盛怀扬的杯子,“盛总,我们三个抢开,你得喝6个半杯,3个满杯。” 盛怀扬挑了一下嘴角,端起酒杯,咕噜咕噜把三大杯酒灌了进去。 林筱拍手叫好,“天呐,不容易、不容易,咱们玩了快一个多小时,盛总终于输了一次,还是被我们三家抢开。” 她边说边笑,边嚷着,“快快,再来。” 第二轮,从盛怀扬开始,这轮大家叫得没有章法,几乎所有数字都被叫了一遍,很快就轮到夏时初,上家这回喊了个“20个4”。 夏时初正想往上再加一个,不想手臂被轻轻碰了一下。 她回头,看到盛怀扬悄悄给她打了个眼色,于是,她改了口,喊:“开。” 居然只有11个,上家输。 那人喝完有些奇怪,问夏时初,“你怎么不叫,才20个,你就开。” 夏时初笑笑,不说话。 如此反复,夏时初竟一次也没输过,倒是之前一轮没有输过的盛怀扬栽了好几次。 在又一次被抢开罚酒后,站在一旁观战的评估团队负责人笑着插话,“我发现夏总是盛总克星呀,每次都是夏总把盛总叫死了。” 一语落,众人恍觉。 可不就是这样,盛怀扬这几次罚酒,都是因为夏时初,而且想想,好像不管夏时初喊什么,他都不开,都往下喊。 早就窥到真相的成路白睨了眼盛怀扬,笑而不语。 林筱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又转,笑得意味深长。 至于gc其他三人。 姜呈:师兄这水放得也太明显。 乔霏霏:对哦,老大下场后,盛总不败战绩就被打破了。 孙思婕:看来真是她。 最后,盛怀扬借口喝多了去洗手间,成路白也同去,游戏告一段落。 林筱终于想起来,自己来了半天还没开麦,于是指挥下属帮她切到自己点的歌,拉着乔霏霏唱起了她的成名曲,“one night in beijing。” 吼完,两人又唱了站在高岗上,包厢氛围瞬时被点燃了,不管会不会唱的都拉着个嗓子喊。 嗨唱到一半时,盛怀扬和成路白回来了,两人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喝酒。 林筱连吼了几首,口干舌燥,跑到茶几拿水喝时看见夏时初。 “我去,还没听你唱呢。” 边说边对着话筒喊,“菲菲,快给你老大点一首《爱的可能》。” 第28章 谁是你的宝(全新,重看…… 盛怀扬手里的酒晃了一下,抬头看向拿起话筒的夏时初。 熟悉的旋律流淌而出,她坐在沙发一角,低低唱出:“你出现我身边,像个奇迹发生,没想到会是你让我如此失魂……想给你全世界,一刻我都不愿等,想要你的心,却怕不能成真……” 盛怀扬一瞬不瞬地凝着她,想到了那年,p大十佳歌手大赛初赛现场。 台上穿着白裙子的女孩,站在聚光灯下,大大方方地说,“我要唱的是《爱的可能》,其实这首歌是为我喜欢的男生准备的,但是我知道他不会来。” 女孩抿着唇低下头,再抬起头时又是笑意冉冉,“不过没关系,我相信有一天他会听到我唱现场。” 钢琴旋律起,女孩略显清亮的声音缓缓唱出,“你出现我身边……” 舞台下,双手插袋的盛怀扬站在剧院侧门口的阴影里,听她略带哽咽地唱出,“因为你有你的人生,我有我的旅程,在前方还有等着你的人”时,他那颗层层包裹的心猛地塌下去一块。 就如此刻。 ** 嗨到快12点,一群人才打车回酒店,乘电梯到各自楼层。 盛怀扬和夏时初住的楼层最高,其余人都下了后,电梯厢里就只剩下两人。 密闭的空间里有浓郁的酒味,盛怀扬站在她身后,视线牢牢锁在她身上,漆黑的眼底一片灼热。 夏时初感受到那烫人的目光,抬头望向光可鉴人的电梯门,立即碰上了他深深的目光。 笔直坚定,没有一丝回避,没有一刻躲闪。 叮咚,电梯提示音响起。门缓缓开启。 夏时初暗吸口气,提步先走了出去。 深夜的酒店长廊,寂静无声。 夏时初挺直脊背,努力忽略掉那道快把她后背灼伤的视线,沉稳地走着,可惜心跳却远不如步子那么镇静。 短短几米路,竟走得她手心隐隐冒汗。 余光扫到自己房间号时,她低头从包里掏门口,摸出来,刚准备去碰感应锁,手腕就被人抓住压在了旁边,带着点酒味的气息扑了上来。 盛怀扬捉住她的手,将她抵在了门上。 夏时初面对着门,盛怀扬就站在她背后,两人离得很近,灼热的气息带着一点侵略性覆盖过来。 她下意识地咽了下嗓子,脚无声地往前挪了挪,鞋尖刚碰到门就被人钳住肩膀,硬转了过来,将她圈在自己面前。 他垂头凝着她,那双平日清冷的眼眸深沉得如一潭深井,似乎又带了一些难以言说的情绪,克制又压抑。 夜色很静,静得能听见他粗重的呼吸还有胸口砰砰砰的心跳声。 不止她的,也有他的。 夏时初被他盯得招架不住,脑内小人正在鼓励自己不要落荒而逃时,耳边忽然听到一声轻唤,“夏时初。” “嗯”她下意识地应。 下一刻,极具侵略性气息铺天盖地压了下来,盛怀扬垂头靠近,声音带了一些哑,“初宝。” 夏时初猛地别开头,抬手抵住他的肩膀,微仰头,要笑不笑,“谁是你的宝?” 说完,完全忽视他眼底复杂难辨的情绪,从他手里抽出门口,刷卡进屋,并头也不回地补了一句,“盛总晚安,祝你好梦。” 嘭,房门关上。 一进屋,夏时初就贴住门,捂着胸口,慢慢滑坐在地上。 刚才,在听到那声“初宝”时,她差点缴械投降。 这是他的专属昵称,第一次这么叫她,是他最后一次代表国家队去新加坡参加竞赛,创下新的赛会记录,并一举拿下团体和个人全能金牌。 赛后,当地大学校台给他做专访,例行的提问后,主持人笑着抛出大家真正有兴趣的话题,“我们的冠军有女朋友吗?” 彼时,他微垂下眸,视线落在右手手腕的红绳上,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 主持人立即抓住问:“这是女朋友送的幸运绳吗?” 他轻轻颔首。 主持人乘胜追击:“能不能介绍下你的女朋友,或者讲一讲你们相恋的过程?” 这次,他稍稍敛了笑,摇头。 主持人不放弃,连着提出好几个问题,想挖掘点消息,奈何都被盛怀扬不咸不淡地推了回去。 主持人打趣,“你这是要把女朋友藏起来吗?” 见盛怀扬仍旧笑而不语,主持人不死心地问,“名字信息不能说,那说说别的吧。一般恋人之间都会有很亲昵的称谓,你们应该也有吧。” 这次,盛怀扬终于望向镜头,从唇间轻呢地氤出两个字:“初宝。” 他的声音本就偏低,唤出这称谓时莫名还带了些气声,很磁性很苏。 据说,当这段视频传至赛事官网和那家大学论坛时,点击量一夜破百万,下面留言全是一水儿的土拨鼠尖叫。 夏时初看到这段采访视频是在隔天的马列大课,邻座挂着耳塞的沈梦蝶突然喊了句“卧槽!” 下一瞬,便把电脑推到她面前,一边把一只耳塞挤进她耳朵里,一边拉视频。 夏时初一眼就看到了视频里的盛怀扬,正乐着,耳朵里就听到了那个提问,以及那个苏心苏肺的称谓。 啊啊啊……她抱着沈梦蝶胳膊,笑得两眼冒红心。 没等到下课就偷偷跑出去给他打电话。而他正在机场,同大部队一起,准备归国。 “我什么时候叫初宝的,我咋不知道?”她笑着问。 他在那边也很低地笑,“不喜欢?” “喜欢。”她用手指戳着走廊外的玻璃窗,心里简直不能用高兴来形容。 5555,喜欢得要疯了。要不是怕被谭丫丫和沈梦蝶双殴,她都想把那两字做成短信铃声,每天听个几十遍爱的呼唤。 盛怀扬就这么安静地听她傻笑了好久,直到话筒里传来广播提示,他才说,“要登机了。” 夏时初收了笑,“好,那先挂了,一路顺风。” 正准备收电话,就听到他的轻喃:“初宝,等我回来。” 跟视频的那句完全不同的感觉,如一股电流直击心脏,把她彻底电晕了。过了好久好久,晕乎乎的她才抱住下课出来的谭丫丫一个劲晃,“啊啊啊,他刚刚叫我初宝。” 谭丫丫一巴掌呼在她脑门上,“md,还让不让单身狗活?” 沈梦蝶也在一旁吐槽,“你家盛怀扬真的是不骚则已,一骚惊人。” 他回来后,她乐颠颠地追问,“初宝,是宝贝的意思吗?还是baby?或者都有?” 被问烦的盛怀扬只瞥她一眼,“都不是,是宝气。” “宝气?”她歪头,“珠光宝气?华贵的意思?” 盛怀扬抻着笑,用力揉她的头,“傻子。” 直到好久以后,她无意听到一位四川同学讲了句方言,才晓得啥叫宝气,气得她咬了他一口,“你才宝气,你全家都宝气。” 盛怀扬压着笑,搓她的脸,“可不,全家都宝气得很,尤其你。” 其实,他们在一起时,他更习惯连名带姓喊她。但有些特定时候,他又极爱这么唤她,尤其是旖旎缠绵、耳鬓厮磨时,低低浅浅地,蛊惑一般,直把她骨头都叫没了。 如今,穿过岁月的长河,他这一声初宝,仍然像一把勾子,一下就勾牢她的心。 可是,26岁的她明白了勾住和交出是两回事,所以她学会了转身。 哪怕心此时此刻还在为他的凝视、轻呢狂乱地跳着,就像下一刻就要撞出胸膛。但她依然能别开头,潇洒地说一句,“晚安。”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脸埋进双手里。 过了好久好久,一声轻笑穿过掌心透了出来,随后那笑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开怀明亮。 ** 对面房间的洗手间里,盛怀扬打开水龙头,捧了水洗了把脸,水流冰凉,他闭着眼睛,眼前忽然浮现出那张熟悉的脸。 眉眼弯弯,微扬着下巴望着他,眼睛水亮亮的,眼底写满了气恼和不满,“谁是你的宝?” 是呀,谁是他的? 他盯着明晃晃的洗脸池,耳边回起成路白跟他说的话。 “原来盛总下午那句不是玩笑。”成路白偏头看他,直接挑明,“你对时初也有想法?” 时初?他挑眉,一顿饭的功夫,就能去姓喊名了? 成路白笑笑,故作感同身受,“她这样的女人,的确够吸引人。” 盛怀扬哼笑,侧眸对上成路白的视线,“你很了解她?” “现在自然不如你。”成路白顿了下,“不过,以后可就不好说。” 赤-裸-裸的挑衅,像一根火柴,擦燃了盛怀扬胸中那团不知道攒了多久的郁火。 烧得他心口一片灼痛。 盛怀扬直直盯着他的眼睛,“怕是不会有以后。” 最直接也最愚蠢的回击方式,把软肋明明白白地展露人家。 成路白听完,果然笑了,甚是得意,“有没有,怕是你说了不算。” 是啊,成路白说得一点没错,他说了不算。 她在ktv里云淡风轻地唱着:“你有你的人生,我有我的旅程”,一句句像无形的手在撕扯包裹在心脏外的壳,每唱一个字节,就撕掉一分,鲜血淋淋,痛得得他全然失控。 她在喷泉边说,“想清楚了再来做这些事”,然而,刚才把她抵在门边,疯狂地想靠近,想再靠近时,他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 她是别人的时初,却是他的初宝。只是…… 他抬起头来,睁开眼,双手撑着洗手台台面,身体前倾,额前的发梢滴着水,顺着额头滑进眼睛里,发涩。 “盛怀扬。”他对着镜中毫无表情、双眼通红的男人低声问,“你想要干嘛?” 橘黄的射灯印在镜子上,洗手间里一片寂静。 ** 西城下雪了。 夏时初捧着热水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望着屋外白茫茫的世界,思绪有些放空。 许是昨晚ktv出来等车时在外面受了凉,她今天起来就感觉全身都很痛,尤其喉咙,火辣辣的,肋骨下方也疼,类似久咳后的反应,吸气都一阵酸软。 她直接在项目群里@盛怀扬请了假,他就回了一个字——【好】。 连了两杯热水,夏时初准备钻进被窝再睡一觉,沈书周却来了电话。 “听说你感冒了?怎么样?严重吗?” “还好,就是嗓子痛。”她哑着嗓子说。 沈书周一听她嗓子哑成这样,赶忙贴心地说,“你嗓子不舒服就不要说话,我跟你发微信吧。” 【除了嗓子痛,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有没有去看医生?】 【已经吃过药了】 沈书周:【那你多喝热水,多休息。】 【正准备睡觉】 【抱歉,打扰你,你赶紧睡,勿用回】 他这人总是这样温文有礼,不过,她觉得有必要找个时间跟他说清楚。 夏时初牵了下嘴角,还是回了句,【谢谢】 她其实没有吃药,哪哪儿都痛,只想睡觉,只是怎么越睡越冷呢? 她裹紧被子,闭上眼,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醒来,却觉得浑身更加无力,身上也是汗啧啧的,额头个脖颈一模全是汗。 她觉得自己这次感冒得可能有点厉害。 房间内拉着厚厚的遮光窗帘,不知今时是何时,她摸过枕头边的手机一看,发现居然已经是下午2点多,她这一觉竟睡了这么久。 从早到现在,她滴水未沾,这会胃里空落落的,还有点反胃感。 她挣扎着起身,头一阵眩晕。靠在床头坐了好一会儿,慢慢熬过那阵难受,这才重新拿起手机,先问服务中心能否送餐,被告知“餐厅已经结束供应了,最早需要4点才能再配餐。” 无奈,只能打开外卖平台。 西城的外卖不如北城发达,能接单的商户并不多,她想喝白粥,可最近的商家也要一小时才能送达。 她怕自己饿不到那个时候,只能随便找了个配送最快的商家,点了一碗蛋炒饭和萝卜汤。平台显示送达时间需要30分钟,她晕乎乎地靠在床头翻微信,仅仅一个上午,收件箱里已塞满信息。 她一条条往下翻,视线看到某条时,顿了下,是盛怀扬的,头像上有个小小的数字2。 第一条是8点多,他说:【药在门口】 第二条是12点多,问她:【吃药】 她盯着屏幕,勾了下唇,清空消息。 肚子实在饿得不行,她挣扎着爬起来,走到水吧翻出一包饼干,准备先填下肚子,正撕开包装,门铃响了。 咦,外卖到了吗?还挺快的。 她捏着饼干去开门,透过猫眼望外瞧,发现门外站着的竟是沈书周。 她拉开门,“你怎么来了?” “是不是吵醒你了?”沈书周不答反问。 “没,我已经醒了。”她用身体别着门,视线落在他手里的袋子上,直觉那是给她送的东西。 果然,下一秒,沈书周已道,“给你送点吃的,罗汉果炖雪梨,听说对嗓子好。” “你做的?”她吃惊。 沈书周摇头,面上有些赧然,“不是我,是我妈。” 话落,似是怕她不悦,又慌忙解释,“我只说学生不舒服,让她帮忙炖一点,没说别的。” 夏时初被他逗笑了,“你说送给学生?你妈没问你女生还是男学生吗?” 沈书周想了下,如实点头,“问了。” “那你怎么说?” “我跟她说女生。”他想想补充道,“主要男生好像也不需要这个。” 他的意思是,男同学大多比较糙,没那么娇弱,真有个感冒发烧嗓子疼,灌两杯感冒冲剂就好了。 夏时初脑子却转得特别快,“你不担心你妈觉得你搞师生恋?” 沈书周愣住,默了半晌终于绕清了里面的逻辑,瞬时红了耳朵。 “我……我没想那么多。”他没告诉老妈是炖给夏时初,就是怕她问东问西,想太多,但现在回忆当时老妈的表情,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不可言说的兴奋。 夏时初断言,“你妈肯定误会了。” 沈书周摸了摸鼻子,十分不好意思地嗯了声。 笑过,夏时初将他请进房间。进来前,沈书周还犹豫了一下,“方便吗?我其实就想送给你就走。” “没啥不方便,进来吧。” 换成别的男人,她肯定不可能引人进屋,但这个人是沈书周,她莫名觉得特别踏实和安全,甚至萌生出一种,要非礼也是自己非礼他的错觉。 “对了,这个放在门口,应该是给你的吧。”沈书周递给她一个小袋子。 夏时初接过来,发现里面除了药,还有一盒牛奶和几块清蛋糕,她看着里面的东西,心里有个地方软胀软胀的。 第29章 老婆,我升职了(原26…… 沈书周将带来的保温盒拿出来,打开发现母亲不仅炖了雪梨汤,还在中间那格装了燕麦小米周。 金灿灿的小米配上燕麦的清香,让夏时初食指大动,本能地咽了口口水。 “你没吃饭?”沈书周问。 她点点头,望着饭盒里的食物,“刚醒,点了外卖还没到。” “那你赶紧吃点。”沈书周将勺子递给她,先端了那盒小米粥到她面前。 夏时初是真饿了,三下五除二就解决完那盒粥,当然不忘夸赞沈母的手艺,“烧得很好吃。” “是你饿了。”沈书周递给她一张纸巾,“我妈厨艺很一般,平时我们都是吃食堂。” “这么说,真是太麻烦你妈妈了。” “没事,偶尔一两次,她也乐意的。”沈书周想到接到“请求”时,老妈的反应,都不能局限乐意了,那是相当兴奋,尤其在听闻是给“女生”的时候,一个劲笑着说,“没问题、包在老妈身上。” 雪梨汤炖得多,装在保温盒的下格,满满一大桶。沈书周怕她一次性吃不完,就盛了一些到小碗里,“尝尝看,够甜不?梦蝶说你喜欢甜食,我们特地多放了点冰糖。” “谢谢。”夏时初舀了一勺喂进嘴里,甘甜入喉,又带着微微的凉意,沁润到她火辣辣的喉咙,说不出的舒爽。 “好喝!”她甜甜地笑了笑,埋头一勺一勺喝起来。 沈书周站在桌边,看着她吃得开心,也跟着开心,心念,晚点回去让老妈再炖两盅。 叮咚,门外突然门铃响起。 夏时初咬着一块雪梨道,“应该是我点的外卖。” “你吃,我去帮你拿。” 她点点头,继续埋头享受美味。 没多久,耳边传来开门声,接着是沈书周略略吃惊的声音,“盛总?” 听到声音的夏时初抬起头,抬眼看向门口。 盛怀扬?这个点,他不是应该在中天吗?今天上午有中介协调会,他这个主持和总负责怎么回来了? 沈书周却被盛怀扬手上的袋子吸引了目光,“你也是给时初来送吃的?” 盛怀扬淡淡地嗯了声。 沈书周笑笑,侧身让出路,同时回头问夏时初,“时初,你要不要再来点,这家店的点心很好吃。” 盛怀扬脚步未动,似是在等夏时初的回答。 房间里,夏时初咬了下唇瓣,“不用了,已经吃饱了。” 沈书周应是没料到她会直接拒绝,脸上闪出一点尴尬之色,帮着解释,“她刚喝完一碗粥,要不先放着,等下她饿了再吃。” 盛怀扬勾了下嘴角,将袋子递给沈书周,视线朝里轻飘飘地扫了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走进对面的房间。 嘭,关门声响起。 又一道关门声响起,沈书周把袋子拎进来放在桌上。 “你真的不再尝尝吗?这家店的东西真不错,平时吃饭都要等很久的位。” “盛总应该排了很久队才等到的,你要不趁热尝尝?凉了就没那么好吃了。” “太饱了,吃不下。”夏时初咬着搪瓷勺子,极慢极慢地吸着里面的汤汁。 沈书周不再多劝,“那我就不给你打开了,晚点你想吃时让服务中心帮你热一下。” “嗯。” 她慢吞吞地喝完一碗雪梨汤,沈书周去洗手间把餐盒洗好,装袋,准备告辞时,门铃又响,这次倒真是点的外卖,包在一个廉价的白色塑料餐盒里,隔着袋子都透出油腻腻的葱香味儿。 “这个就不吃了吧?”沈书周问。 “好。” “我给你带下去。”他站在门口,望着她略显苍白的面孔,“你脸色还是不太好,等下吃了药再睡一觉。” 夏时初点头。 “这两天如果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跟我说,我让我妈给你做,或者我去给你买。”他顿了下,继续道,“这几天我都会回市中心,有任何事都可以联系我。” 夏时初再次点头。 看出她蔫蔫的,沈书周不再打扰,拎着那袋饭汤告辞。 关门声后,夏时初双手环抱膝盖坐在椅子上,目光盯在桌上的纸袋上,有些发神。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声再起。 她偏开头,看向紧闭的门,脑中隐隐猜到来人是谁。 门外的人似乎也知道她能猜到,铃声过后,是手指叩门声。 夏时初唇抵住硬硬的膝盖,盯着那道门,没有任何动作。 敲门声渐止,她耳尖地听到了门外人离开的脚步声,还有对门投来的关门声。 不多久,手机亮了下。 屏幕提示着信息的内容——【把药吃了,袋子里有喉糖。】 心底有根弦啪地崩断,她头靠着臂弯,唇角勾起一个苦笑。 她有多讨厌吃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肯碰,她喉咙痛爱吃喉糖…… 明明他什么都还记得,明明他肯为了她专程去排队买一份点心,可是他始终却止步于门外 ** 中介协调会第二天,盛怀扬离开西城。 他走的那天凌晨,在组群里留言说会坐最早的航班回北城,接下来的工作由夏时初全权负责。 夏时初秒回了一个【收到】 其余三人犹豫了下,也纷纷跟了句回复。 姜呈作为助理,本是应该跟他一起回去,但被交待,“你留下来配合她完成技改的内容再走。” 姜呈应好,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句,“师兄,你跟夏师姐……” 盛怀扬垂眼,唇角向下抿着,冷淡而沉默。 姜呈在心里叹口气,师兄到底在犹豫纠结什么,眼看着前两天好像“和好”了,这两天怎么突然又冷下来,反反复复的,完全不符合师兄的行事作风。 哎,谈恋爱是不是会把人谈得智商为负数? ** 接下半个月,夏时初带着团队扎在中天做高管辅导和尽调,时光飞逝,转眼就快到元旦节。 趁着中天放假,夏时初也放大伙儿回去休息。 乔霏霏和孙思婕两个姑娘决定利用这两天去周边逛逛,姜呈觉得跑来跑去麻烦,也选择留在西城。 夏时初约了个意向客户,加上元旦后有个项目要报辅导,便独自一人飞回北城。 飞机起飞那阵颠簸时,她望着旁边空着的位置,有些恍惚。 知道她回了北城,谭丫丫约她“跨年”。 “朋友盘了个小酒吧,在后海,我定个位置,再叫上沈梦蝶,咱们嗨一嗨。” “行。”夏时初爽快答应。 岁末,来跨年的人很多,座无虚席,驻唱歌手不时邀约客人上台献唱,好不热闹。 三人选了个角落的位置,沈梦蝶还未断奶不能喝酒,夏时初过敏也不敢喝,就剩下谭丫丫捧着个啤酒瓶,独酌。 “你过敏还没好?”谭丫丫问。 “不知道,最近都没喝过。”她如实道。 “去企业也没喝?”谭丫丫讶异。 夏时初嗯了声,脑子里滑出这几次盛怀扬替她挡酒的画面,不觉弯了下唇,“他护着我。” “他?”谭丫丫听出点不对劲,“盛怀扬?” “嗯。” “不是吧。”沈梦蝶皱眉,“你特么别说跟他和好如初了。” “没。” “什么状况?”谭丫丫觉着不太对,“发生什么了?我总觉得你俩这么天天凑一块,很别扭,迟早得整出点问题。” “你看她这样,哪用迟早,是已经。”沈梦蝶推她,“说吧,你们在西城都发生了什么鬼哭狼嚎的故事。” 夏时初把这大半月的事一一道来,重点讲了自己心态的变化。 “也就是,你现在还喜欢他,但是又想通了,不想再患得患失,被他牵着鼻子走,对吧?”谭丫丫总结。 “差不多。” “那他呢?他什么态度?” “他还喜欢我。”她答得很笃定,“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怎么做。” 这段时间,她留在西城,空闲就会想他们重逢这两个多月的事。从起初混乱的情绪抽身后,很多事也渐渐清晰起来,这里面自然包括他克制压抑又别扭的感情。 她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他跟自己一样,旧情难忘。 可是,她不是18岁的夏时初,不能再像当年一样靠着去猜、去揣摩、去小心翼翼地求证,去寻找他爱她的蛛丝马迹来维持感情,她不想再患得患失,不想反复问自己,“他是不是不爱我?” 为爱卑微过一次,就够了。 谭丫丫叹口气,“那你现在什么打算,等着他主动追你?” “不全是。”夏时初喝了一口柠檬水,嘴巴酸酸的,“我其实更想知道当初我说分手时,他怎么能那么洒脱地说好,还有……” “等等。”沈梦蝶叫停她,“什么叫当初你说分手?当年不是他把你甩了吗?” 夏时初愣住,“他甩我?” “不是不是,当初是我没有履行完一年之约,先提的分手。” “你先提?”两人一脸震惊。 夏时初费解,“你们不知道?” 两人齐齐摇头。 “我们只知道你们俩分手,可你从来没说过是你提的。”谭丫丫总结陈词,“我们都以为是盛怀扬把你甩了。” 当年,他们毕业刚踏入社会,各自在不同的公司当着社畜,忙得昏天暗地,知道这件事时他俩都分了快小半年。 那天的情景是,她们聚在沈梦蝶的小出租屋里吃火锅,沈梦蝶问了句,“你家盛怀扬圣诞节回来吗?” 她突然就哭了起来,抽抽噎噎地说他们分手了。 她们三人一直在同一个宿舍,当年夏时初怎么轰轰烈烈地倒追盛怀扬的事,她们比谁都清楚,加上盛怀扬这人向来冷冰冰的,所以听闻分手,想当然就觉得是盛怀扬在国外发展太好,把她甩了。 沈梦蝶还在消化这个迟来的消息,“等下,你为什么要跟他分手,你他么不是爱得死去活来吗?为了他你等了这么多年,你好好的提什么分手?” 谭丫丫也有相同困惑,“而且,什么一年之约?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夏时初歪着头,“我没说过?” “没有。”两人齐声否认。 她歪头,“是吗?我以为你们都知道。” 当年,盛怀扬研究生毕业选择先留在美国工作一年,两人说好,一年之后要么他回来,要么她去美国。 “然后,他爽约了?”沈梦蝶问。 “没有。”夏时初摇头,“约期最后一天,我们就分了。” “是不是他不想回来?”谭丫丫又问。 夏时初轻轻嗯了声,“他没有明说,但我能感觉到。” 其实,算上实习,他在铭基工作了近三年。但那一年里,他的工作热情和强度是前所未有的,很忙很拼,不是在做项目就是在去做项目的路上。 电话、视频从每天一次,减少到每周一次,最后甚至一个月都联系不上一次,他们仅靠手机维系着这段感情…… 不到半年他就升了vp,高兴的给她发信息:【老婆,我升职了,薪水翻一倍】 她很捧场:【真的吗,那我是不是可以买很多包包】 他回:【看中哪个,我给你买】 自此,隔三差五就能收到他买的包和各种礼物,可是他不知道,拆包的快乐远不如能在视频里看着他吃一碗泡面。 计时器上的数字越来越小,谁也没有去提那个约定。 沈梦蝶皱起眉,“他在国外混得风生水起,就你这傻子才信他会为了你放弃所有回来。。” 谭丫丫却好奇,“为什么是最后一天?” 第30章 吻,落下来(大修,建议…… 为什么是哪一天?因为那天不一样。 夏时初摩挲着手机的水杯,想起了那个蜷缩在床边的少女,左手边是永远打不通的电话,上面是一条又一条的信息。 【盛怀扬,你怎么不回信息】 【盛怀扬,你快接电话,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盛怀扬,你到底在干嘛?】 【盛怀扬,我警告你,过了12点,如果还看不到你信息,我们就分手。】 凌晨6点,她平静又绝望地发出七个字:【分手吧,我累了】 他的电话在一天后回来,没有解释,没有挽回,只冷冷地问,“夏时初,你是认真的吗?” 当时,她正在去机场的出租车上,没有哭没有质问和责备,语调平静得可怕,“对。” 他似乎轻轻笑了下,吐出两个字,“果然。” 电话被切断,一分钟后,在那条分手信息的后面,他回复:【好】 “你看,我怎么说,人家连句挽回都没有就爽快应了。”沈梦蝶没好气地敲她脑门,“妈的,就这样你还对他旧情难忘,你有没有点出息。” “说不定他早就想甩你了,就等着你开口。” 谭丫丫理智些:“这个倒不一定。” “怎么不一定?要不然,你说为什么他连原因都不问就同意了?” 沈梦蝶想想,“哦,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压根就没爱过时初,所以无所谓,分就分呗,正好不用背信弃义,留在美国做他的华尔街精英。” 谭丫丫瞪她:“行了,知道你气他。可是,凭良心讲,盛怀扬真的有这么不堪吗?” 见沈梦蝶被问住,谭丫丫看了眼夏时初,再认真道,“其实,上次时初在群里讨论盛怀扬以前对她好不好时,我就觉得咱们之前会不会太先入为主。” “因为是她倒追的盛怀扬,所以我们默认盛怀扬没那么喜欢她,默认他甩她。可是,你仔细想想,他俩谈恋爱时明明很甜,经常喂我们吃狗粮。” “虽然她老是在寝室里吐槽盛怀扬如何如何不好,我们也跟着一起批斗,可现在想想,这傻子当时的快乐和幸福是骗不了人的。” 说到这个,沈梦蝶倒是也有同感,只是她还是过不去那个结,“那他干嘛同意分手,而且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挽回?” “会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谭丫丫猜。 “我也想知道。”夏时初叹气,“但我不想猜。” ** 讨论这些总是让人头疼,加上她感冒未好,坐着坐着就有些发冷。 谭丫丫看她蔫蔫的,提议先回去。 “行,你们等我下,我想去个厕所。”她起身往厕所去,拐弯时,视线一偏,就看见了坐在斜前方眉眼致致的男人。 夏时初脚步停住,看向他,昏暗沉沉的酒吧内,墙角的筒灯打出的光落在他脸上,将他的五官勾勒得锐利冷然。 黑色的外套被他搁在旁边的空椅上,此刻只穿着那件灰色羊绒衫,袖子稍微向上挽着,松松垮垮地,依稀能看见白得发亮的皮肤和锁骨。 他脸上不带任何表情,额前的碎发稍稍遮挡了眉眼,却依旧压不住与生俱来的凌厉和冷峻。 四目相接,定格几秒。 一旁的陌生男人偏头问他,“认识?” 盛怀扬点了下头。 男人笑开,“美女,过来一起坐?” “不了。”她勾了下嘴角,径自走开。 她上完厕所,她用凉水洗了把脸,决定等下就回家睡觉。 拉开门出来,发现过道里斜靠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盛怀扬。 慵懒的背景乐下,他倚着墙,双手闲散地插在裤兜里,微低着头看地面。 似是听到开门声,他头稍抬,目光投向她。 这间厕所是男女共用,她猜他也要进去,便自觉让开位置。 错身而过时,却听到他若有似无地冒出一句,“喝酒了?” 她脚步顿住,扭头看他,没忍住吐槽,“盛怀扬,你没嘴巴,鼻子也没了吗?” 夏时初扔下这话,头也不回地离开。 出来后,她没提遇到盛怀扬的事。谭丫丫说要去跟几个熟人打招呼,她和沈梦蝶一人占据沙发一头,百无聊赖的刷着手机。 切到wb小号,发现喜宝铲屎官@了她一条投票的链接,原来是喜宝正在参加萌宠大赛。 她随手转发,附言:“快来给我家喜宝打call,动动小手指,投37号哦。” 消息刚发出,微信就跳进来一条消息,来源“喜宝之家”。 【@喜宝爹@喜宝妈】后面,紧跟着的就是那个投票链接。 mike:【转下,拉下票,跟第二名只差几十票。】 夏时初:【wb已经转,等下pyq再发一个】 mike:【棒棒哒gif】 夏时初把那条链接转到朋友圈,设置了分组可见,退回群里,看到mike在问:【元旦什么安排?晚上要过来一起跨年么?我们可以吃通宵火锅。】 mike是火锅狂热爱好者,但凡过节过日首先想到的庆祝方式就是“吃火锅”。 夏时初失笑,回复:【和朋友在酒吧】 同一时间,盛怀扬的信息也闪了出来。 【在酒吧】 吃瓜群众mike反应奇快,【你俩在一起?】 这问题提的,她竟无从回答。是,也不是? 迟疑间,屏幕上又出现一条消息——盛怀扬:【嗯。】 嗯?夏时初抽了抽嘴角,嗯你妹哦! mike瞬时兴奋了,【转圈圈gif】 【加油、加油gif】 …… 群里瞬时成为表情包的海洋。她翻了个白眼,较真地纠正:【只是在同一个酒吧而已】 表情包暂停,但mike的回复更让人吐血,【都一样,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夏时初叹口气,懒得再跟他纠缠,正打算退出微信群,群里又跳出一条信息。 mike:【3号书店有读书沙龙,新年第一次,你们带人来帮我撑撑场子哦】 夏时初应得爽快:【没问题】 盛怀扬很久没有回消息。 夏时初下意识看向他座位的方向,却发现那处早就没了人影。 ** 谭丫丫磨磨唧唧半天才回来,三人收拾东西走出酒吧,沈梦蝶说,“老罗就在附近,说来接我们。” 谭丫丫:“算了,我俩打车,你们又不顺路。” “一脚油门的事儿。”沈梦蝶边说边低头给老公发语音。 【爸爸,到哪儿了?】 老罗秒回:【妈妈,我就快到了,你们慢慢走出来吧,走到路边。】 谭丫丫失笑,“怎么一有了孩子,就没有自己的称谓了?全变成娃爹娃妈。” 沈梦蝶:“可不正是!” 这一带车进不来,三人手挽手往外面走,夜风很冷,裹着后海的湿气带来脆裂的寒意。 “是不是又要下雪了?”谭丫丫哆哆嗦嗦地说。 “天气预报说后天有大雪,晚上开始降温。” “怪不得这么冷。”谭丫丫紧了紧夏时初胳膊,问:“怎么不说话?” “头有点痛,可能感冒还没好。”她低低地说。 沈梦蝶没好气地问,“吃药没你老不吃药,肯定很难好。” 一句话,又让夏时初想起盛怀扬临走前一天发给他的那条短信,紧随而来的还有一段甜甜腻腻的记忆—— “盛怀扬,我能不能不吃药,这个胶囊会黏住我的喉咙,下不去,超苦。”她抱着他手臂耍赖。 盛怀扬不为所动:“医生说你是扁桃体化脓,所以烧一直退不下去,你不吃药也行,那我陪你去挂针。” ”不要。“她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晕针。” “那就乖乖吃。”盛怀扬把胶囊放在她手心里,又剥开一块大白兔奶糖,“吃完就给你糖。” 夏时初眉头皱得紧紧的,“不要,我不吃糖,也不要吃药。” 看他脸沉下来,夏时初咳嗽着补了一句,“要不,你喂我?” 盛怀扬沉沉地看了他半晌,视线带着他惯有的气场和压迫。夏时初正准备乖乖认怂,手心里的胶囊就被他倏地捡了过去,咬住。 下一刻,他俯下头,准确堵住她的唇,把那药喂进她嘴里。 夏时初得意地像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眉眼笑得弯弯的。然而,笑容没持续太久就变成了苦瓜脸。 因为盛怀扬喂完并未退开,而是手掌住她后脑勺,不让她有半寸退离。 胶囊在两人的唇舌间融化,又苦又麻,她呜呜地锤他,而他不为所动,直到那苦味布满她口腔的每一寸角落,他才放开她。 “盛怀扬,你干嘛?”她气急败坏。 “还喂吗?”他视线落在其他几颗药上。 “不要。”她火速抓起剩下的药丸,和着水,咕隆咕隆吞下去。 5555,还是好苦,混蛋! 她放下水,急着去拿那颗大白兔,却被他抢走,放进自己嘴里,还故意问她,“不是说不吃?” “你欺负我。”她气恼地控诉,抓起书塞进包里。 可是,刚塞了个书角,人又被扯过去,被扣着后脑勺强迫抬起头。 他垂头,吻落下来,带着烫人的热度和呼吸,缓慢地一点点缠绕她,一寸寸扫过,温柔、霸道、又磨人。 甜味在口腔蔓延。 大白兔的味道,甜甜的味道。 ———— 一阵寒风吹过,夏时初垂眸笑了下,忽然想到谭丫丫那话,当时的快乐和幸福是骗不了人的。 路口不能停车,三人按照老罗的指示走到马路对面的站牌,刚穿过人行道,就这么看到了站在路边的盛怀扬。 身形挺拔,一身黑色似融在这夜里,冷淡至极。 三人脚步不约而同地滞了一下,沈梦蝶嘴快,“什么运气?这样也能碰见。” 夏时初悠悠道,“他刚才也在酒吧。” “我去!”谭丫丫侧头看她,“你俩碰见了?” 她扯了抹笑,“你俩干嘛?他现在跟我同公司,同项目组,差不多天天都能看见,有什么好稀奇的?” “也是。那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不用,刚才酒吧打过。” 谭丫丫又看沈梦蝶。 “我跟他又不熟。”沈梦蝶刚翻了个白眼,发现一辆贼熟悉的车居然稳稳地停在了盛怀扬身前。 谭丫丫也认出那是老罗的车,忍不住笑了,“你家老罗跟他熟。” 沈梦蝶险些吐血,气呼呼地走过去,正听到老公和盛怀扬说,“没事,碰都碰见了,肯定要带你一程。” 谭丫丫和夏时初深知她脾气,怕她当场翻脸,连忙一左一右地架住她胳膊,拼命使眼色。 “多大的事,别让老罗难堪。”夏时初极低极低地说。 盛怀扬似乎也并不想同他们同车,推拒了好一番,奈何老罗可能是觉得周岁宴那天沈梦蝶态度不太友善,坚持非要再表达一次友谊。 他推辞不过,只好上车,坐到了副驾驶位置上。 夏时初三人则挤在后排。 车子启动,老罗笑眯眯地问,“怀扬,你住哪儿?我看怎么开合适。” “天韵雅苑。” 谭丫丫和沈梦蝶目光骤然对上,在彼此眼睛里读出相同的含义。 “你也住天韵?时初也住那儿。”老罗笑道,“丫丫住盛大,正好都在一条路上。” 似是怕气氛不够热络,老罗不停闲扯,“怀扬,你是租那边吗?租金贵不贵?” “我买的。”他沉声道。 老罗吃吃惊,“买的?你刚回国就能买房了?” 北城限购,必须社保缴足一定年限才有购房资格,他才回来几个月,怎么就能买房了? “你有绿卡吧?外籍购房是不是有政策倾斜?”老罗好奇。 “没有。”盛怀扬顿了下,“我买得早,没限购。” 没限购?沈梦蝶和谭丫丫再次交换了个眼色。 这个小区她们非常熟悉,就在她们刚毕业时租住的房子附近。开盘那会儿,三人去看过好几次,除了第一期的期房推出过“非限购”政策,后来都限购,夏时初也是前年才在这儿买了个70平的小套。 而第一期,那是五年前,不就是……二人神色复杂地看了眼神夏时初。 下一瞬,听到老罗语带困惑,“不对呀,我记得这房子不限购的时候,你应该还在美国?怎么会来北城买房?” 第31章 姐,是姐夫 车内静默须臾,盛怀扬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别人介绍的。” “这人可以呀,眼光很准。现在这地段的房价比你买那时涨了不止五六倍,你赚翻了。”老罗玩笑道,“你得好好谢谢人家。” 盛怀扬低低地嗯了声。 “买的多大?”老罗寻思道,“一期是不是户型都挺大的?” 盛怀扬又是一声轻嗯。 “不过,你也是土豪,能拿出这么多钱回来投资,不愧是华尔街的banker。” 谭丫丫盯着面色沉静的盛怀扬,眼神多了几分探究,接着拿出手机开始摁屏幕,再轻轻碰了碰在神思的夏时初,示意她看。 三个小仙女群内。 谭丫丫:【我觉着剧情走向有点不太对,感觉有大反转】 沈梦蝶:【不行,我得捋一捋,脑子有点乱】 谭丫丫:【晚上信息量有点大,咱得消化下,@时初,我去你那儿睡吧。梦,你要不也一起。】 沈梦蝶:【不行,爬爬晚上还要喝奶,但我很想八】 夏时初默了下,拒绝:【算了,头有点疼,我想早点睡】 谭丫丫侧头看看她,叹了口气,确实够头疼的! 假设这房子是5年前买的,那说明盛怀扬早就打定主意回来,也就不存在舍不得放弃美国生活,不想回来一说。 那时初提出分手…… 哎,这都什么事儿呀。 老罗和盛怀扬聊了一路,从买房到投资再到国内外营商环境优劣长短,到他们住的小区门口还不忘说,“下次咱们找个地方再好好聊聊。” “好。” 夏时初也从后门下了车,同姐妹淘摆摆手,也不等盛怀扬,径自朝小区里走。没走出多远,就感觉到有人跟了上来,不紧不慢地和她保持着半米距离。 他买的房在一期,从正门过去,这里是必经之路,算不上尾随自己。只是,一想到他跟在后面,她就如芒在背,浑身说不出的别扭。于是,她干脆放慢脚步,打算让他超过自己走到前面去,然而,这人似是猜到她想法,竟也跟着放慢了步伐。 夏时初烦躁不已,猛地转过身,“你能……” 声音戛然而止,身后陌生的女人惊恐地望着她,“怎、怎么了?” 晕,不是盛怀扬! 夏时初大窘,连忙道歉,“不好意思。” 女人警惕地瞥了她一眼,双手攥紧包,飞快地离开,走着走着还小跑起来。 夏时初杵在原地,哭笑不得,视线一偏,看见半米开外的盛怀扬。小区的灯光很暗,路边的地灯在草坪上打出一个个暖黄色的光圈。 他就这么站在不远处,影子被暖黄的灯光拉得很长,眉眼被距离模糊,五官的轮廓更显棱角分明。 两人就这么站着对视了十几秒,没人先走,也没有人动。 直到,远处跑上来一个健身的男士,夏时初才收回视线,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家的方向走。 ** 回到家,她把包往沙发上一扔,赤脚走回卧室,四仰八叉地摊在床上。头一挨着枕头似更痛,她伸手扯来被子胡乱裹在身上,想就这么睡过去。可是,脑袋明明沉得厉害,人也确实累得很。可一个又一个的信息不断涌进脑子,就连过往片段都在脑海里放电影一般。 迷迷糊糊睡着前的最后一个镜头,是她在视频里说,“盛怀扬,我看中一个楼盘,离金融街很近,户型特别好,还不限购,就是好贵,而且得付全款,买不起。” ** 夏时初是被电话惊醒的。 她恍惚地摸过手机,眯着眼看清上面的号码,是她弟弟——夏时间。视线再偏落在时钟上,凌晨5点半,骤然清醒。 这个点,只可能是急事和坏事。 她一个跃身坐起,接起电话,“怎么了?” “姐,爸出事儿了……” 夏时初坐最早的航班回老家,一出机场就打车直奔医院。 她老家在沿海一个三线城市,投行工作忙,她平时甚少回家,上一次回来还是去年春节,那时脚下这条连通三区的内环公路还未开通,沿路也没有那么多林立的建筑。这几年,这座城市也在日新月异的变化。 下了内环,车子很快就到了人民医院,一下车,就看见台阶上站着的穿着白色大卫衣的男孩,不是别人,正是小他八岁的亲弟——夏时间。 男孩子也看到了她,朝她招手喊,“夏时初!” 她挑了下眉,拉着箱子走过去,“你怎么不去上课?高三这么闲?” “我这不是刚集训回来?” 夏时间现在读高三,成绩很不错,是竞赛生,高一高二几次比赛拿了好名次,今年被选进国家队,元旦前都在南市参加全国集训,也是刚刚回到家。 他接过夏时初的箱子,顺手揽住她的肩膀,“姐,你怎么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漂亮?” “少来!”夏时初白他一眼,“你是不是又看上什么东西?” “你弟有这么俗气么?我是真心实意夸你。” 夏时初从喉咙里嗤出一声,“我信你个鬼。” 不理会他一副受伤的表情,夏时初接着问,“爸怎么回事?怎么会摔了?” “呵。”夏时间冷笑,“等下让他自己说吧,你听完估计得气死。” 两人一路聊着,很快就到了骨科病房。 夏爸摔到的是腿和膝盖,没有其他伤,远看着精神还不错,她进去时,正靠在床头玩手机。 见到她,夏爸夏妈都吃了一惊,“初初,你怎么回来了?” 夏时初凑到床边,“爸,你感觉怎么样?” 夏爸放下手机,正了正身子,笑呵呵地说,“挺好的,没什么感觉。” 夏时初细细打量他,发现他眼皮有些肿,应该是没休息好,又问:“是哪条腿?” “右边。”夏母走近,掀开盖在夏父下半-身的被子,亮出受伤那条腿。 跟夏时初想象的不同,伤到那地儿看起来并不狰狞,只是一大片乌青,隐隐有些水肿透亮,其他连快皮都没擦破。 “医生怎么说?”她问。 “髌骨碎裂,腿骨骨折,要做手术。”似是怕她担心,夏母补充道,“医生说没多大事,不严重。” 说到这儿,突然想起什么,一巴掌呼到懒洋洋靠在床尾的夏时间手臂上,“不是说过不准跟你姐说?” 夏时间闪躲不及,重重地挨了一掌,抱着手臂呼痛,“干嘛不说,她不是家里一份子啊?她不是老夏闺女啊?” “你个臭小子。”夏爸也瞪他,“你姐工作那么忙,好不容易有个假期,你还让她折腾回来。” “不就坐趟飞机?”夏时间不服气,“她那破工作不就是成天飞来飞去的,这算什么折腾。” “再说了,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俩也好商量……噢哟,妈,你掐我干嘛?我是你亲儿子!”夏时间哀嚎。 “我们还是你亲爹妈呢!”夏母气呼呼地道,“还三长两短?我给你五短四长!” 夏时初暗叹口气,出言止住弟弟再和父母贫下去,“时间说得没错,这种事有什么好瞒我的?” “就是。”夏时间狂点头。 夏时初白了弟弟一眼,再看向她爸,“怎么摔成这样的?” “让你爸自己说。”夏母怨怼地看了丈夫一眼。 夏爸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道,“下楼锻炼的时候蹦了一下。” “蹦一下?”夏母哼了声,拿眼睛斜他。 夏爸悻悻一笑,“就是蹦的地方不太对……” 在夏爸讲述中她终于搞清了始末,简单说就是以为自己宝刀不老、身手依旧的夏老爹晨起锻炼时,企图跃上小区花园的一个石桌,结果跳跃失败,膝盖正正磕石桌边缘凳子上,咔嚓,折了! “其实就差一点点,平时我都能跳上去的,今天鞋子不太对。”夏爸努力挽尊。 “你还敢说?”夏母啐道,“你多大年纪了,还蹦蹦跳跳,今天你运气好,磕到膝盖,万一磕你脑袋,直接给你砸开花。” “脑袋我不会用手挡?你当我傻?” “我看你就是傻。” 眼见父母要吵起来,夏时初忙岔开话题,“什么时候手术?” “后天早上,得先消肿。”夏妈想想道,“你有事先走你的,这也没什么大事。” “没事,我请两天假,等做完手术再走。”她顿了下,补充,“趁机在家休息几天。” 夏时间:“就是,她回去也是加班搬砖。” 夏爸夏妈见她坚持,也不再多言。只一个劲赶他们回去,理由是陪护用不上那么多人,而且医院里都是病菌,待着有风险。 姐弟俩只能听从安排先回家。 夏时初昨晚睡得不好,一大早又赶飞机,头还是疼得厉害,到家后,喝了点热水就闷着被子睡觉。期间,夏时间来叫她两次,都她嘟嘟囔囔的骂了出去。 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她人才舒服点,起床后,她先通过公司办公小程序申请了年假,接着和夏时间去小区门口吃完早饭,然后开了家里的车去医院探病。 到病房,发现夏爸精神状态明显不如昨天,眼睑乌青、眼皮浮肿,面上也是浓浓的倦色,甚至有些发青。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她问。 夏母皱眉,压低声音道,“没睡好。” 人民医院一向床位紧张,他们分到的是一张四人病房,夏爸是清晨住进来时,病房里已住了两个病人,昨天半夜又送进来一个。夜里,打呼声、呻吟声、起夜声此起彼伏,这让习惯了安静的夏爸根本没法入睡,就这么迷迷糊糊地昏了一宿。 因为没睡好,早上查房量血压时,他的血压就有点高,管床医生交待他好好休息,如果明天血压下不去,就得推迟手术。 “不能换一间房吗?”夏时初问,“有没有什么单间,或者vip病房,我们可以多掏点钱。” “钱能解决都好办,在医院谁跟你讲钱。”夏母叹口气,“我们已经托人在问了,说帮忙看看,现在床位都挺紧张的。” 隔壁床的中年大叔可能是个老病号,听到这儿,插进话来,“紧张啥,他们都有干部病房,单人套间,条件好着呢,就是得找关系。” 夏时初微微蹙眉,在记忆库里开始搜索能“托得上”的朋友或者同学。不过,她高中后就一直在外地上学,初中同学基本没有联系,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谁能帮得上忙。 夏爸看一家人都在为他着急,连忙出声宽慰,“没事,我白天好好休息,晚上我让医生给我开点助眠的药。” “可做完手术不还得住一段时间吗?”夏时间问。 是呀,术前还能熬一熬,术后最需要休息,这么折腾不等腿好,非闹出别的毛病来。 “做完再说,可能晚点就有病房空出来呢。”夏母也宽慰道。 因为转病房的事,夏时初一个上午眉头都没有舒展过,更让她心烦的是,这个破医院,不仅找床位要关系,连请过护工都得排队。 他们本想手术后请个护工,可一打听才晓得,护工比床位还要紧缺。 夏母:“没事,我让你叔叔和舅舅他们来帮忙两三天,到时候我跟他们换着。” “别麻烦人家,还是我跟我姐来吧。”夏时间道。 夏时初也同意,“我叔那人,还是算了。” 三人商量后,觉得明天手术后陪护任务最重,考虑夏时初是姑娘,很多事不方便,最后决定今晚先由她陪,明天由夏时间和夏母一起。 吃过午饭,夏时初坐在床边给她爸削苹果,微信突然来了一条语音邀请,是mike。 她单手接起,“喂。” “喜宝妈,明天不要忘了哦!” 她愣了下,想起之前答应的事,连忙道,“不好意思,我有急事回老家,来不了。” “回老家了?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夏时初把水果刀放在一旁,“我爸把腿摔骨折了,明天手术。” mike惊呼一声,“严重吗?” “挺严重的,可能还要打钢板和钢钉……” 她简单说了下病情,mike很是理解,请她代问夏爸好,又嘱咐她注意自己的身体,聊了几句才挂电话。 很快,夏母回来了把她换回家。回家后,她稍微眯了一会儿,起来先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在楼下随便吃了点饭,去医院换母亲。 夏爸让医生开了点助眠的药,七点不到就睡了。夏时初觉得病房闷,拿了手机去外面的走廊。 刚刷了会儿手机,看到夏时间。 “你怎么来了?” “怕你害怕,过来陪陪你。” 夏时初抬头看他,小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得这么高了,高高大大地立在她面前,竟有点小男子汉的模样。 夏时间挨着她坐下,勾住她肩膀,“咋啦?感动了?” 夏时初掰开他的手,“爪子拿开。” “噢哟,搂一下怎么了?”夏时间非但不撒手,还抓着她肩膀摇晃起来,“等你以后有男朋友,我就不能跟你亲亲热热的。” 夏时初侧头瞪他一眼,“我觉得你现在就应该停止亲热。” “怎么?你有男朋友了?”夏时间兴奋地问。 “跟我有没有男朋友无关,而是,你多大了,还跟老姐腻腻歪歪的。” 夏时间嬉皮笑脸,“多大你也是我姐,不过,姐,你到底有没有男朋友?” “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事,你有男朋友,我才有姐夫呀,有姐夫才能多个人敲竹杠。”夏时间又摇她,“有吗?” 夏时初被她摇得烦,“没有!” “你床下盒子里照片……” “夏时间!”夏时初扑上去,一顿狂殴,“你翻我东西?你懂不懂礼貌,有没有隐私概念?” “啊,痛死了!”夏时间任她揍了几下后才抓住她的手,“我读初中时翻的,又不是现在。” “初中就行了吗?” “初中不是叛逆,中二吗?” “你现在也中二!” “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 “你还想有以后?” “没以后、没以后。”夏时间连声告饶。 夏时初气呼呼地又踹了他几脚,“滚!” 夏时间摸摸被踢的地方,小声道,“你别生气嘛,看都看了。” “还说!” “好,不说,不说。”夏时间退到安全位置,才大着胆子开口,“不过,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我不想回答。” “别这样嘛,这个问题困扰我好久了,一直想问,但一直不敢问。” “什么问题?”夏时初被他勾起好奇心。 夏时间往后又退了一大步,试探道,“你箱子里合照上那个男生是不是我姐夫?” 他开过箱子,翻过照片,自然看到了里面的合照,夏时初并不稀奇,也没否认,只是道,“早就不是了。” “曾经是过呗。”夏时间又问,“那我姐夫是不是姓盛?” “你怎么知道?”夏时初奇怪。 “真的是?”夏时间兴奋地跳了回来,“他以前是不是imo国家队的队长?” “好像是。” “天啦撸,真是他!!”夏时间激动地转圈圈,“我姐夫居然就是我们偶像,卧槽,我觉得自己要光荣了。” “你这么激动干嘛?” “当然激动。”夏时间兴奋道,“他可是imo的神话,初三入选国家队,高一做队长,带领全队连续三届拿下团队冠军;个人三次满分,成绩至今无人超越。” “我这次入选国家队,在荣誉墙上看见他照片才发现,这么传奇的人物居然是我姐夫,太酷了。” 夏时间一说起偶像就停不下来,“我们辅导员是他的队友,对他崇拜得不行,跟我们讲了他好多事,我们队里好多人都决定为了他改去p大。我也是,我不去t大了,我要去p大数学系,做他的直系学弟。” “我真的没想到,我居然能成为大神的小舅子,我要去吹牛,赛神就是我姐夫……” “夏时初被他一口一个姐夫叫得烦,“跟你说了,已经不是!” “啥?” “我跟他早分手了,他撑死算你前姐夫。” “前姐夫也是姐夫。”夏时间坚持,一想到这种传奇人物居然跟自己是“至亲”,他就只差没说出“一日为姐夫、终身为姐夫”的话来。 夏时初不欲跟他多讲,“行了,你赶紧回去睡。” 说完抱着ipad就往病房走,没走两步,便听到后面的夏时间喊,“姐,姐夫!” “你烦不烦。”她猛地转身,想再痛殴他一顿,然而视线却猝不及防地触到一张熟悉的脸。 她倏地愣住,听见夏时间又重复了一句,“姐,是姐夫!” 第32章 同老版30章,买过的勿…… 新年的第二天,医院病房寂静空辽的走廊上,白得发透的灯光下,他仿佛从天而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面前。 夏时初胸口有个地方紧了一下。 立在他们夏时间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梭巡了n遍,那个阅览过某江热销小言的脑袋里迅速上演出无数个小剧场,包括且不仅限于远隔重洋的小情侣久别重逢,当年因为误会分手的恋人破镜重圆,看尽繁花的浪子回头找真爱,带球跑的女主终于被男主找到…… 哦,带球跑这个可能不太对,她姐没娃。不过,也说不定……他看了眼夏时初的肚子,毕竟她老姐一年才回来一两次,前两年还出现过春节都没回家的情况,躲起来偷偷生个娃也不是没可能,说不定在北城,他家小外甥都已经会打酱油了。 他正在想入非非,突然听到夏时初低声吩咐:“时间,你进去看着爸。” “爸不是睡……”触到老姐厉色的眼神,他立马改口,“哦,好。” 他极不情愿地挪动步子往病房方向去,一步三回头,快走到门口时还是没忍住朝盛怀扬挥了挥手,笑得极为灿烂。 盛怀扬淡淡地朝他点了个头,算是回应。 夏时间慢腾腾地挪进病房,关门声落。 走廊里,只剩下夏时初和盛怀扬。 四目相对,安静无声。 盛怀扬漆黑的眼睛定在她脸上,夏时初亦目光笔直地望着他,不避不躲,眼底干净清澈。 就这么对望了不知道有多久,盛怀扬缓步走到她面前,“你爸怎么样?” 夏时初:“你怎么知道?” 她提交年假时只说家里有事,没有提父亲受伤。 盛怀扬:“mike告诉我的,说你父亲摔伤了,挺严重的。” 原来是mike,夏时初想到下午那个电话。可据她所知,北城飞她老家的最后一趟航班是下午3点半,从她和mike通话时间算,除非他刚好在机场,否则不可能赶上。 不过,这都不重要,她更关心,“你来干嘛?” 盛怀扬脸上有一丝凝滞,“我过来看看。” 夏时初本想反问他一句“以什么身份?”,但被她压了下去,她不想做情绪的奴隶,更不想歇斯底里。 “谢谢。”她语调平静,“不过,我爸已经休息了,你回去吧。” 盛怀扬却也不尴尬,淡定得一如平常,“明天手术吗?” “嗯。” “晚上你陪护?”他又问。 “嗯。” “需要我……” “盛怀扬。”夏时初打断,清亮的眼睛盯着他,“我以为那晚在不夜城已经说得很清楚,但看来不是,或者说你没听明白。” “没关系,那我再说一遍。”她不再跟他弯弯绕绕和磨磨蹭蹭,“你是想跟我和好吗?如……” “是。” 他答得太过飞快干脆,把夏时初噎住,半晌讲不出话。 盛怀扬上前一步,拉近彼此的距离,黑眸凝着她,情绪在眼底翻涌, “我说是。”他重复一遍,语气坚定,目光笔直有力。 夏时初攥紧手指,语调却是淡淡的,“好,我知道了,然后呢?” 盛怀扬脸几乎是狠狠抽搐了一下,眼底有茫然、困惑,还有一丝惊慌失措。 “没了?”夏时初轻笑,毫不掩饰其中的讥诮,“你不会以为你说句是,我就会心花怒放地跟你再续前缘吧?” “你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追在你屁股后面跑的夏时初?”她往后退一步,脸上笑容未变,“还是你觉得,隔了这么多年,你一句解释、一句道歉、一个行动都没有,只要你想,我就会巴巴地跟你破镜重圆、重修旧好?” “盛怀扬,你太自以为是了。”夏时初狠狠掐住自己掌心,竭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再云淡风清都是假的。 哪怕她现在大抵猜到当年他其实是已经做好回来的决定,而不是她误以为的他的未来里没有她。可是,当初分手时他不曾挽回也是事实。 盛怀扬望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心里蓦得抽痛,本能地上前一步,手忍不住去拉她,却被她错开了。 “盛怀扬,我追了你一年,等了你三年,早够了。”她转身,强忍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掉下来。 她没有抬手擦眼泪,而是深吸口气,缓缓道:“我不需要你的是,我想看到的是‘然后……’” 话落,她笔直潇洒地朝病房走。 望着她的背影,盛怀扬立在原地,喉中一阵苦涩,像是压着千钧重石。可比起压抑,另一种隐忍的恐惧弥漫上心头。 夏时间看到挂着泪回来的姐姐,有些紧张,“姐,怎么了?” “没事。”她抽了纸巾,掖掉脸上的湿意。 “是不是我……他欺负你?” “没有。” “那你们是不是和好了?”虽然他什么都没听到,但是,根据老姐前后反应,大致能推测这是破镜重圆文。 “没有。” “那他是来追妻吗?”小言爱好者夏时间继续问。 “什么追妻?”夏时初掐了他一把,压着声音骂道,“跟你说过多少遍,少看言情小说和狗血言情剧,你学习很轻松是不是?” “我没耽误学习。”夏时间龇牙,揉着被掐的地方,言归正传,“姐,我说真的,你不打算跟他和好吗?我刚看你俩那眼神,明明就是余情未了。” 夏时初瞪了他一眼,“你懂个屁的情。” “好,我不懂。”夏时间咽了下嗓子,“但感情不就是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吗?” 夏时初挑了下嘴角,笑了,“如果真这么简单就好了。” 除了那些心结,他们之间还横亘着许多未解决的问题,不是凭借一点残留的爱意就能消解的。 年轻时可以为爱痴狂,有情饮水饱地不管不顾,可是有些伤再经历一次,会折腾得没命。 其实,要想清楚“然后”的又岂止是他呢? 夏时初她胡乱想着,侧头一看,发现弟弟正在盯着自己,想起来,“你赶紧回去睡觉吧,很晚了。” “不用我陪你吗?” “不用,打车回去。” 夏时间哦了声,抓着手机,说了句,“你也早点休息”,就跑了。 一出病房,发现盛怀扬还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听到响动,他侧头过来,两人视线对上。 夏时间急忙带上房间的门,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像个小学生一样,恭敬又端正地站在盛怀扬面前,“学长你好,我是夏时间,是imo第44期队员,主攻建模和拓扑,也是你的小粉丝。” 盛怀扬仰头看他,“你是她弟弟?” 她?夏时间秒懂,笑着点头,“对对,我是她弟,同父同母,如假包换。” “我见过你小时候的照片。”盛怀扬说。 “是吗?多大?” “应该是小学。”盛怀扬描述道,“在p大校门口。” “哦,对对。”夏时间猛点头。 那张照片是夏时初去p大报道的第一天,那年她17岁,他9岁,上三年级。他爹妈送夏时初去报道,顺便带他去浸染一下p大浓厚的学霸氛围,以此激励他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我也见过你跟我姐的合照。”夏时间回头看了眼病房的方向,小声道,“盛学长,我能跟你合个照吗?” 盛怀扬点头,“可以。” 追星成功的小粉丝夏时间同学立即掏出手机调到自拍模式,然后凑到盛怀扬身边,比了个剪刀手,咔嚓咔嚓,连拍三张。 下一步,他继续问,“我能发朋友圈吗?你放心,我朋友圈都是同学,或者我设置……” “没事。”盛怀扬大方地同意。 于是,小粉丝夏时间同学兴奋地把和自家偶像的自拍po到了朋友圈!! 这……中二少年,抑制不住的骚动和炫耀,溢出屏幕。 很快,评论区就炸了。队友们回复非常整齐地分为了三类:第一类,惊讶羡慕类,卧槽,是盛大神么?怎么搞到的?第二类,探寻类,背景玻璃上又医院标志,大神和你巧遇医院吗?第三类,花痴类,集中在女生,哇哇,好帅,大神比队里挂着照片还帅。 收获了无数虚荣泡沫的夏时间同学,顷刻膨胀了。 具体就体现在,他直接搭住了那个十分钟前还被他奉在神坛的偶像的肩膀,哥两好地说,“你是来跟我姐求复合的吗?” 盛怀扬没有回应他,而是反问,“明天手术几点?” “第一台,大概8点半左右。” 盛怀扬:“一般第一台都是大手术,很严重吗?” “也不算严重,不过手术比较麻烦,医生说可能时间会比较长。”夏时间把之前术前约谈的内容原原本本跟盛怀扬重复了一遍。 “腿骨还好,主要是膝盖,需要打钢板,以后还得再遭一次罪取出来。” 盛怀扬轻点下头,“医生那边需要打点吗?” 夏时间:“托人说过了。不过,七拐八拐的,不知道有没有用,红包礼品人家都不要。” 讲到这儿,夏时间叹口气,“我们这个破地方,真的是干啥都要关系,就一个床位和护工,我妈和我姐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找这个,托那个,真是烦死了。” 盛怀扬侧眸,“叔叔没有床位?” “有是有,就是四人间,太吵,老头昨晚一宿没合眼。”夏时间对上他的目光,一敛刚才的嬉笑,语气甚是严肃,“大神,有个问题我必须先确认一下。” 盛怀扬轻抬眼皮,示意他说。 “你跟我姐分手,是因为你劈腿吗?” 虽然盛怀扬是偶像,但如果对不起他老姐,谁都不行。 盛怀扬嘴角几不可察地牵了一下,摇头。 意料之中,毕竟以他姐性格,如果大神是渣男,她是绝对不可能保留两人合照旧物的,刚才也不会是那态度。 “那你们为什么分手?” 盛怀扬靠着椅背,极慢地捻着手指,没有回答。 夏时间等啊等,半晌也没等到答案,却也顿悟了——就偶像这一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子,跟谁都得分。 看来,大神除了比赛成绩好点,其他方面。他侧眼细细打量着盛怀扬的五官。好吧,颜值和身材也还可以,但是这谈恋爱的水平有点低。 精通理论的夏时间小同学决定指点下他,“大神,你这样可不行,虽然吧,我不知道你跟我姐为什么分手,但我猜肯定是你不对。” 听盛怀扬没反驳,夏同学更是来了兴致,“既然你不对,更不能这么端着,得拿出具体行动。而且,你看你都追到这儿来了,我姐恶语相向,你也没被气走,说明想追回她的心意是很坚定的,那你得再勇敢点。” “我姐这人直性子,高兴不高兴都挂脸上,她要是真厌恶你,刚才就把你打出去了。没有,就说明你还有机会。所以,你要是真想再做我姐夫,就直接大胆地追。” 盛怀扬轻轻笑了一下,“你倒是了解你姐\" “废话,多年相爱相杀的经验。” 盛怀扬:“你说这么多,不怕你姐揍你?” “怕。”夏时间嘿嘿一笑,“但是,为了你俩幸福,我愿意牺牲。” 盛怀扬:“那先谢谢你。” “客气啥。”夏时间一掌拍向他肩头,“这追女孩子,就得快狠准,不要犹犹豫豫。” 盛怀扬看了他一眼,“有过女朋友吗?” 夏同学怔了下,敏锐发现大神用的是“有过”,而不是有。一字之差,杀伤力极强。 他清了清嗓子,佯装一本正经地道,“我还是个高中生,主要任务是学习。” 盛怀扬望着他,极浅地笑了一下。 这笑太意味深长,夏时间同学怀疑自己遭受到了大神无声的嘲讽。不就是女朋友么,不是他吹,但凡他出手,没有追不到的。 而且,他还是个小孩子,这两人一把年纪都还在蹉跎,他急个啥? 不过,他觉得很有必要提醒盛怀扬:“大神,我姐很多人追,你得抓紧点,否则我就得管别人叫姐夫了。” 盛怀扬低垂眸,想到成路白和沈书周,挑了下嘴角,“对,很多。” “没事,你也不要泄气,你也是有优势的,当然,劣势也非常明显。”夏时间老气横秋地拍拍他的背,非常仗义地说,“加油,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 盛怀扬:“现在就有一个。” “什么?” 第33章 过来陪你(新章)…… 夏父手术非常成功,之前一直担心的神经没有受损,碎裂的膝盖和腿骨都做了固定和修复,而且从手术室出来,夏父直接被调到了干部病房,自带护工和一对一管床护士,彻底解决了他们的所有忧虑。 夏时初自然不信这会是天降好事,追问下,夏时间才支支吾吾地承认是盛怀扬帮了忙,还特地强调,“人家帮的是我,不是你。” 夏时初把弟弟痛批了一顿,想着迟点还是要发一条信息表示下感谢。却发现夏时间一直在瞟自己,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样。 “怎么了?”她问。 夏时间犹豫了下,还是把她拉到一边,如实交待:“姐,其实盛学长也来了,就楼下在停车场。” 夏时初怔了下,轻轻嗯了声。 “你不去看看吗?”夏时间问。 “有什么好看的。”他既然不上来,就是不想让她看见,那就如他意好了。 夏时间面带忧色,“你还是去看下吧,我感觉他状态不太好。” 看夏时初看自己,他赶忙把手术中途见盛怀扬的情况简要说了一遍。 “你说他坐在车上?”夏时初吃惊。 夏时间猛点头,“我看是他老家的车牌,就他一个人,感觉是他开过来的。” 夏时初怔楞,盛怀扬老家在n市,距离她家三百多公里,难怪他能在获悉她父亲住院后就赶过来,原来他也在老家。 “他脸色真的不是一般难看。”夏时间补充道,“刚才,我打电话跟他汇报手术结果,听他声音很哑,而且还在咳嗽,咳得都喘不上气来。” 看姐姐只是蹙着眉,毫无表示。夏时间有些急,“姐,你去看看吧,怎么说人家也帮了爸。” 夏时初默了半晌,就在夏时间都要说她铁石心肠时,她突然开口,“他可能已经走了。” “不会、不会,他点了外卖,还没送到。”夏时间赶紧说,“我本来想请他吃中饭,但他说自己还有事。下次约,说是点了外卖,还有十来分钟就送到了。” 夏时初掏出手机给她看通话时间,“你看,这才两三分钟,你下去他应该还没走。” 想想,他似乎觉得欠妥,“要不,我再打给电话给他,就说我有事要他再帮忙,让他再等等。” 夏时初斜了他一眼,“你倒是热心肠。” “还不是为你们操碎心。” 夏时初甩给他一掌,叹气:“在哪个位置?” “g2,就这里电梯下去,往右拐就能看到,一辆黑色的奥迪。” 夏时初点头,交待:“不要跟妈提他,就说我下去有点事。” “放心、放心,绝对不提,你快去吧。”夏时间催促。 ** 夏时初乘电梯下去,按照弟弟的指示,很快就看到了一辆黑色n市牌照的奥迪车。 她略迟疑了一瞬,缓步走过去,走近发现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五分之一,而此刻盛怀扬正紧闭双目靠着椅背。 如弟弟所言,他状态看起来很不好,冷白的皮肤看起来比平日还要苍白,脸颊是不正常的潮红,唇色青紫,胸口起伏很明显。呼吸又重又沉,带着胸膛上下起伏,刘海软软地搭在额前,遮住了他浓黑的眉毛,嘴唇也有些红,棱角分明的下颌上有青色的胡荘,满脸的憔悴和疲惫。 他睡得很沉,就连她靠近都毫无警觉。 夏时初心揪了一下,敲了敲车窗。 敲到第四下时,他才猛地睁开眼,身体本能地弹了一下,浑身充满了戒备,直到看清是她,那眼底的戒备变成了一点点慌乱。 他把窗户降下来,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她,“你怎么来了?” 嗓子哑得不像话。 夏时初眼尖地看到了落在副驾上已撕开的退烧药。她没有应,伸手探向他的额头,入手滚烫。 “你在发烧?”她问。 “有一点。”他开口,随即带出一串咳嗽。 夏时初蹙眉,有些恼火,“你发着烧到处跑什么?” 他张嘴,似是要解释,一字未出却已是咳嗽连连,真如夏时间所言,咳到最后整个人蜷缩在一块,像是下一刻就会上不来气。 她有点被吓到,连忙绕到副驾拉开车门,拿起座位上的水拧开给他,“喝一点。” 他咳着接过,却因为手太抖,泼了一些到身上。 夏时初连忙抽了纸巾给他擦,刚擦了两下,手却被他牢牢捉住。 掌心贴在她手背上,烫得吓人。 她心被烫软了,没有挣脱,语气也软下来,“太烫了,去看下吧。” 他却一动不动,眼睛直视着她,似含着千言万语,又像是被什么蒙住。 沉默,困顿,压抑。 还是不发一言,真是让人窝火。可随之而来的还有莫名的揪心的痛,这不是她熟悉的盛怀扬。 她熟悉的少年虽然不苟言笑,对谁都冷冰冰的,可是眼底不会有这样浓重到让人喘不过来气的窒息感。尤其是他们独处时,他的眼睛更是是鲜活的,会笑,会生气,会别扭,会傲娇,会炙热得像要把她融化。 她对上他深邃的眸光,心又软了一分,“医院就在上面……” “我已经吃过药。”他哑着嗓子说,“应该一会儿就退烧了。” 夏时初吸口气,“好,那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休息。” 地下车库阴冷潮湿,他发着烧坐在车上,简直是自虐。 “不用,我在等外卖。” “还有多久?不行就让时间来拿,我重新点一份回酒店。” “不用,就快到了,你上去吧,我拿到就……” “盛怀扬。”夏时初厉声打断他,“住哪儿?” 盛怀扬默了半晌,沉吟道:“我没订酒店,我得回n市。” “你不要告诉我你昨晚开回去,今早又开过来的?” 见他默不作声,夏时初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顿感恼火,“你嫌自己命太长是不是?” n市来回y市最少6个小时,他昨晚走时应该快10点,今早又赶过来,这么折腾,不生病才怪。 “你是缺住宿费吗?”她火大地问。 “我……咳咳。”又是一长串咳嗽。 “活该,咳死算了。”话虽如此,还是把水塞进他手里。 盛怀扬喝了水,压住咳嗽后才解释,“家里有事。” “那你就待家里好了。”夏时初没好气地道,“你跑来跑去做什么?” 盛怀扬默了片刻,就在她以为他又要一屁不放时,他突然道,“我想过来陪你。” 哈? 夏时初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石头开窍了?正预追问一句,他电话响了,是外卖到了。 看送过来的是kfc,夏时初皱眉,“你就吃这个?” “这个方便。” 夏时初这才又想起来,他和时间都说过要回n市。 “你打算现在就走?”她问。 盛怀扬迟疑了下,还是实话实话,“嗯,我这就走。” 夏时初气不到一出来,“发着高烧开高速,你自己不要命,还想祸害别的司机?” 见他怔怔地望着自己,夏时初窝火得不行,一摆手,“行吧、行吧,你要死要活我也……” “初宝。”他抬手攥住了她的手,一点点收紧,“奶奶病了。” ** y市到b市的高速公路上。 夏时初安静地开着车,余光扫到副驾上沉睡的男人。 车内寂静,阳光从挡风玻璃流泻下来,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他看起来好像特别疲惫,睫毛长长密密地垂着,掩住了平日的凌厉。 许是药物作用,又或许是病着人比较虚弱,他睡得很沉,呼吸听起来很重。 2个小时前,他告诉了她必须来回n市的理由,也是他会出现在老家的理由。 奶奶病了,昨晚刚从iuc转到普通病房。 “肺癌晚期,去年初查出来的,她不肯做手术,做了三期化疗,但效果不理想,现在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医生说最多还有半年。” “上个月出现心衰,一直在住院,本来已经稳定了,但元旦前又突然严重,一直在icu,昨天刚度过危险期。” 上个月? “是你突然离开西城那天吗?”夏时初问。 那天他是凌晨在群里说要离开,他们都以为他要回北城处理公务,不想竟是因为奶奶病重。 盛怀扬轻轻嗯了声,“我赶到时她已经稳定了。” 所以,没待几天,他便回了北城。 他说这些时,避开了她的眼睛,似是不想让她窥到他的脆弱。 就是这份故作坚强的倔强让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我送你回去。”她不容置喙地做出决定,并迅速通知母亲和弟弟,说有点急事要处理,晚上会赶回来。 接着,她把他赶到副驾,并命令他立即马上睡觉,自己把车开上了高速。她开车速度不快,开了快4个小时才到n市,盛怀扬在中途醒来想换下她,被她一个眼刀给砍了回去。 不过这样,到医院时已经是快7点。她把车停好,提出,“我想上去看看奶奶。” 盛怀扬却面露犹豫。 “怎么了?不方便?”她想了想,觉得现在自己的身份好像的确不太有资格去看老人家。 “那算了,我……” “不是。”盛怀扬似是猜到她的想法,“不是不方便,是……” “是什么?” “没事。走吧。”他拧眉,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打开车门下来。 夏时初跟着他进了电梯,一路走到住院部,快到一间病房前,盛怀扬突然顿住脚步,转过身,望着她的眼睛,声音里有她从未听过的忐忑和紧张,“奶奶不知道我们分手了。” 第34章 把手给我 夏时初足足用了半分钟来消化盛怀扬这句话的含义。 常年投行工作思维让她需要确认,“你的意思是:你没有告诉奶奶我们已分手的消息?还是让奶奶以为我们一直在一起?”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绕,乍看似乎都是一个意思,但实质体现的深层含义却是不同的。 第1个,仅仅是盛怀扬未提,但奶奶可能已知道他们分手;第2个,却是他让奶奶以为他们一直在一起。 作为一名优秀的投行人,盛怀扬自然听明白了她想问什么,他默了两秒,答:“我让她以为我们还一直在一起。” 这个答案让夏时初十分震惊。他们分手5年,不是5个月,更不是5天,想要骗老太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怎么做到的?”她好奇。 盛怀扬垂眸,略显尴尬,“她以为我们一直在美国生活。” “5年?”她着实惊讶,“她一次都没联系过我,不会怀疑吗?” 记忆中老太太没有糊涂到这个地步吧?不,这都不是糊涂,是傻了。 盛怀扬眼神闪烁了下,咽了下嗓子道,“有联系。” “啊?”夏时初盯着盛怀扬,直觉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蹊跷。 “你们只通过电话联系?” “不是。” “不是?”夏时初挑眉,“难道你找了个人冒充我?” 话刚问完,她自己先否决了这个猜测。盛怀扬出国前那个暑假,她来n市玩了近1个月,奶奶是见过她的,除非盛怀扬找了一个跟十分相像的人,否则奶奶不可能认不出。 还有一种,她迟疑道,“奶奶是不是不认人了。” 盛怀扬明白她的想法,“不是,她没有得痴呆症。” 这下,夏时初所有好奇心全被调了起来,正想揪着盛怀扬问个明白,右前方病房的门开了,一个年纪约40多岁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 偏头看到他们,脸上先是一惊,接着是大喜,“时初来了?” 望着快步迎上来的中年妇女,夏时初心底的谜团更浓了。这人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非常熟稔,可她肯定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 迷雾重重时,旁边的盛怀扬先喊了声,“罗姨,奶奶睡了吗?” “睡了、睡了。”被称作罗姨的女人已来到两人面前,一把拉起夏时初的手,满脸满眼都是笑,直白又简单的喜悦。 夏时初压住心中的重重疑惑,朝她甜甜一笑,“罗姨。” “怀扬说自己有事,原来是去接你了。”罗阿姨笑眯眯地望着她,“你奶奶要是知道你来了,可不得高兴疯。” 盛怀扬:“罗姨,奶奶今天怎么样?” “挺好的,下午还坐起来靠了一会儿。”罗姨想想补充道,“下午医生检查后说几个指标都稳定,再两天就能试着摘氧气罩。” 罗姨说完,又望向夏时初,“你奶奶早上还在念叨,好久没跟你视频了,说有些东西想早点给你,怕……” 她蓦地红了眼眶,哽咽了好一会儿才吸了吸鼻子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太太想你得很。” 罗姨边说边把夏时初往病房带。这是一间单人病房,虽然没有夏父的干部病房看起来这么豪华,但也干净整洁。 罗姨把她带到奶奶的床边,时隔多年,夏时初再一次看到这位慈祥和蔼的老人。 她明显老了许多,皮肤干瘪惨白,原本胖胖的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那满头银色也因为化疗变的稀稀落落。 此刻她安静的躺在床上,脸上戴着呼吸面罩,手臂上缠着监护设备,看起来很安静也很虚弱。 夏时初心脏轻轻抽了一下,一股酸意直冲眼底。 罗姨捏了捏她的手臂,“没事儿,已经稳定多了,而且老太太看到你,这病八成马上好一半。” 讲到这儿,她忍不住瞪了盛怀扬一眼,“你这孩子也是,早点说去接时初,我就让医生晚点给药,让她晚些睡。” 盛怀扬抿了下唇,没有反驳。 “对了,时初你刚下飞机吗?”罗姨突然想到,“晚饭吃了没?” 夏时初还真没有吃,别说晚饭,今天从早到现在她就灌了一杯黑咖啡和一个饭团。刚才开车时一直忍着,现在被罗姨一说,她顿觉饿得不行,肚子居然咕咕地叫了两声。 寂静的病房,这声响格外清晰。 罗姨自然听见了,连忙催盛怀扬,“赶紧带她去吃点饭,楼下食堂估计没了,但是医院旁边有家不错的面店。” “你不是爱吃面吗?”罗姨松开她的手,“这家面还不错,让怀扬带你去尝尝,吃了再回来。” 见两人视线落在病床上,罗姨笑着宽慰:“去吧,她还得睡一会儿。” ** 盛怀扬把夏时初带到了罗姨说的那家面馆。 点好餐,夏时初坐在位置上等,也终于有机会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盛怀扬咽了下嗓子,“罗姨是奶奶的看护,已经陪了奶奶快五年,奶奶把她当女儿一样。” 夏时初精亮的眼睛望着他,示意他继续。 盛怀扬想想,继续说,“她们都以为我们还在一起……” “盛怀扬。”夏时初瞪着他,“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 “ai技术。”他低垂眼皮,“用你的照片合成ai人像,再转换成视频对话。” 夏时初惊呆了,愣了足足半分钟才找回思绪,“你为了骗她们,还给我弄了个ai人像?” 她想象了下那个画面,怎么觉得有点瘆得慌。 她皱起眉,略带恐惧地睨了他一眼,“盛怀扬,你精神方面?” 盛怀扬怔了下,反应过来她想表达的意思,哭笑不得。 “有。”他突然沉下脸,直愣愣地盯着她,“人格分裂,有2种人格……” 他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森森的凉意,让人毛骨悚然,尽管知道他是瞎扯,夏时初还是听得抖了一下,气得捡起桌上的纸巾扔他,“滚!” 盛怀扬躲也不躲,笑了,那双沉闷的眼底染了些许明亮的颜色。 “起初只是打电话,后来她老问怎么见不到你,我只能……”他摸了下鼻子,脸上难掩尴尬。 “这么多年都没穿帮?”她不禁好奇,“那个ai做得这么真实吗?” “优化了好几次,还行。” 还优化过好几次,夏时初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人为了圆谎,还真实大费苦心。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她不解。 盛怀扬垂眸,牵了下嘴角,又陷入了沉默。好在这时面上来了,饥肠辘辘的夏时初也顾不上再追问,抓起筷子开吃。 吃到三分之二时,盛怀扬电话突然响了,是罗姨,告诉他们,奶奶醒了,让他带夏时初回去。 夏时初二话不说就放下筷子,盛怀扬却拉住她,“先吃完,不急这一会儿。” “没事,我差不多了。”她拿纸巾擦了嘴,催他,“快点吧,别让奶奶等急了。” ** 两人一路疾走,很快就回到病房。 跟之前不同,这会儿房间里开了灯,亮堂堂的,而原本躺着的奶奶正靠坐在罗姨身上。 见到她,立即抬起手。 夏时初两个箭步奔上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奶奶。” “时初,真的是你。”奶奶声音从面罩里透出来,闷闷的,虚弱无力。 夏时初对上她的眼,喉头冲上来一股强烈的酸楚。 “奶奶。”她哽咽着,握紧了老太太枯瘦的手,干枯、冰凉,几乎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这怎么会是奶奶的手?她记忆里,那双手明明是白白的,肉嘟嘟的。这双手会做特别好吃的排骨年糕,会和她一起坐在院里涂上闪闪的指甲油,还拉着盛怀扬和自己的手语重心长地交待,“怀扬去了美国,你们不在一块儿,肯定会有很多矛盾,以后你们一定要多体谅对方,互相理解包容……” 记忆排山倒海袭来,夏时初再也止不住哭意,眼泪簌簌往下落。 “乖孩子,别哭。”奶奶抬起另一只手去抹她的泪,“我没事。” 夏时初含泪点头,听见她继续道,“怀扬怎么把你叫回来了,不是说你很忙吗?” “我早该回来的。”夏时初抽噎道,“对不起奶奶,我……” “不哭。”奶奶抚摸着她的脸,贴心地岔开话题,“我刚才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到你的声音,我以为是在做梦。” “是啊,她醒来说自己梦到你回来,我告诉她,不是梦,是怀扬真把你孙媳妇接回来了。”罗姨笑着接过话。 察觉到老太太想再靠近夏时初,罗姨连忙挪了下身子,撑着她往前靠了靠。 夏时初也赶忙再俯了俯身,凑过去,让她看得更清楚。 “真人就是比视频好看。”奶奶细细端详着她,“美国的网络真不行,视频时模模糊糊不说,还老卡。” “对,网络老卡,地铁上都上不了网。”夏时初随口应,心里却大概猜到这八成又是盛怀扬忽悠老人的借口。 “是吧,把你都卡呆了。”奶奶微微侧头问罗姨,“你看,我怎么说的,时初真人比视频漂亮太多。” “对对对,你孙媳妇儿最漂亮。”罗姨笑着应,“怀扬长这么帅,找的媳妇能不漂亮吗?” “他哪里帅?跟个铁疙瘩一样,冷冰冰的,跟时初可差远了。”奶奶嫌弃道。 奶奶见到她兴奋,拉着她一直聊着,可到底大病未愈,讲到后面就有些接不上气,但仍然拽着夏时初不肯撒手。 罗姨看出她在强打精神,怕影响病情,便哄着她,“他们都在这儿,你先休息,睡醒了再聊。” “我不困。”老太太有气无力。 “知道你不困,可是时初刚下飞机,不是还得倒时差?” 最后好说歹说,老太太才握着夏时初的手躺了下去,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 等她熟睡,罗姨催着盛怀扬带夏时初去休息。 ** 两人安顿好奶奶后出了病房,夏时初摸出手机一看,已经9点多了。回 y市的动车和班车早没了。 “我送你回去。”盛怀扬从旁道。 夏时初瞪他一眼,“我刚把你送回来,你又把我送回去,你是嫌自己折腾的不够?” “我怕叔叔那边有事。” 夏时初咬了下下唇,再朝奶奶病房投去一眼。老爹那边有母亲和弟弟,问题不大,奶奶这边,依照晚上见到她时的激动和精神头,明天她要是突然消失…… 盛怀扬似是看穿她的顾虑,“你不用担心,你先走,我能应付。” “怎么应付?又编个理由骗她?”夏时初在心底叹口气,“我先留下,过两天再走。” 盛怀扬吃惊,视线落在她脸上,眼底情绪翻涌。 “我不是为你,是为了奶奶,奶奶当年对我挺好的。”夏时初补充。 盛怀扬轻轻点头,说了句谢谢。 夏时初斜了他一眼,想起来一个现实问题,她下午出来就抓了个手机,连身份证都没带,不知道能不能住酒店。 盛怀扬似乎也想到了这点,问她,“是不是没带证件。” 夏时初点头。 盛怀扬默了两秒,迟疑道,“要不住我家,家里房间都是干净的。” 似乎也只有这个选择了,夏时初也不矫情,点头同意。 两人下楼,这次盛怀扬坚持他来开车。 奶奶和罗姨基本都住在乡下老房子里,城区这套房是前几年盛怀扬爷爷单位分的那套集资房被拆后补偿给他们。 平时没人住,就奶奶来市区化疗时,会过来住几天。 快到小区门口,盛怀扬把车停在一个便利店前,“你等我会儿,我去买点东西。” 夏时初正在同弟弟发信息,随口应了声“好”。 微信那头的夏时间一听她这两天都不回来,激动溢出屏幕:【没事、没事,你就安心留在n市,爸这边有我和妈呢。】 【妈如果问,你就说公司有个项目,需要来n市见个客户。】 【放心、我知道怎么说,保证不透露大神和你的事。】 姐弟两正聊着,盛怀扬回来了,手里拎着袋东西,放到了后排,然后启动车进了车库。 ** 两人坐电梯上楼,他开锁进屋,弯身从鞋柜取了一双粉色的拖鞋给她。 夏时初换上一看,鞋头上一个可爱的卡通猪,竟跟他脚上穿的是情侣款。 “她们准备的,一直放这儿。”盛怀扬解释。 夏时初牵了下嘴角,跟着他进了屋。 房子不大,只有两个卧室,装修和家具都格外简单,一看就是不常住人的。 “那间房是罗姨在用,这间是奶奶的,你晚上就睡奶奶床吧。”盛怀扬指着朝南的一个房说,“床单被子都是这次我回来罗姨刚换的,我这几天都在医院,也没用上,都是干净的。” 夏时初回头看了眼,果然是被子床单整整齐齐,一看就没人睡过。 “家里只有一个浴室,你先去洗。”他顿了下,缓道,“袋子里是洗漱用品,你将就用一下。” 夏时初开了一下午的高速,晚上又在病房里哭了一通,这会儿是真的累了,听他安排完也没扭捏,应了好就进了浴室。 一进去,就看到洗手台边放着的塑料袋,正是盛怀扬从便利店拎回来的那袋东西。 她打开察看,牙刷、毛巾、旅行套装护肤品、隐形眼镜药水……甚至还有一包一次性棉内裤。 她捏住那包一次性内裤,联想到他冷着脸去找这些东西的画面,心重重地磕了一下。 呆怔间,突然传来敲门声。 她猛地回神,“怎么了?” “睡衣要吗?”盛怀扬的声音在门外想起。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去开门。 “罗姨衣服没找到,奶奶衣服给你太小,如果你不介意,就穿我的吧。”他递给她一件黑色的棉t恤。 “好。”她接过。 门再次关上。 夏时初快速冲了个澡,又洗了头发,换上他的t恤。 她个子不矮,可是套上他的衣服仍然像是穿了裙子。她挽起袖子,重新套上裤子和自己的外套,才出去。 盛怀扬此刻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听到声音转头看她,视线就这么黏在了她素净的脸上。 “有吹风机吗?”夏时初捏着毛巾问。 “有。”他起身,从电视机柜里拿出吹风给她。 夏时初本想进洗手间吹,可想想又退了出来,“我在外面,你快去洗澡吧。” 盛怀扬颔首,拿着换洗衣服进去。 浴室里还带着湿漉漉的暖气,空气里有淡淡的水果香,应该是他给她买的洗发水的味道。 罗姨备的洗发水、沐浴露都是薄荷的,他知道她不喜欢,说用起来凉飕飕的,她喜欢甜甜腻腻的水果味,读书时这样,现在似乎还是,好几次凑得近,他都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甜味。 他其实极不喜欢甜食,却对她的甜嗜之如瘾。 ** 盛怀扬洗得很快,出来时夏时初还没吹好头发,正拿着吹风机,侧头吹着发梢。 一抬眼,就看到换了件白色卫衣,黑色长裤的他。 干净清透,俨然翩翩美少年,帅得有点过分。 夏时初心脏又开始瞎蹦跶,为了避免被美色所诱。她忙关了吹风机,递给他,“我好了,你用吧,我去睡了。” 说完,也不等他应,快步回到奶奶的卧室,钻进被窝。 睡前还担心今天发生的事儿太多会失眠,结果一沾上枕头,都没来得及想东向西睡意就海啸般涌来,将她迅速卷入梦乡。 醒来是因为一串急促又压抑的咳嗽声。 她窝在被子里反应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剧烈咳嗽的来源,是睡在客厅的盛怀扬。 她披着衣服打开门,声音更清晰了。 客厅里没有开灯,窗外的光透进来,依稀能看到他的模样,抱着被子,咳得蜷了起来,可头却死死压在枕头上,尽量降低咳音。 她倚在门边,听着他极力压抑的沉闷的咳嗽声,心脏仿佛被人狠狠地捏了一下,痛得缩了起来。 她咬了下唇,大步走过去,弯腰一把扯开闷住他脑袋的枕头。 盛怀扬惊楞地望了她一眼,却说不出话。 她瞪了他一眼,转身快步进了厨房倒了一杯水出来,递给他。 他撑着坐起来,颤着手喝下大半杯,渐渐匀过气来。 “还要吗?”她问。 盛怀扬摇头,“把你吵醒了?” 夏时初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俩人就这么,一站一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没说话。 他的眼睛漆黑明亮,像是承载了太多太多的情绪,像黑夜里的海水,深邃得像要把她吸进去。 她望着他,缓缓问:“当初你是想回来的吧?” 难得的,他没有任何逃避,轻轻地说,“嗯。” “天韵那套房子,是因为我才买的吗?” “嗯。” 早就猜到的答案,可是听他说出来却是另一番心境。 她咬了下唇,还是问出那个最关键的问题,“那我说分手的时候你怎么就同意了呢?” 这一次,盛怀扬没有立即回答,夏时初在他眼底看到了挣扎、犹豫,还有痛苦和压抑。 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那一天或许不是只有自己才经历了不愿意提及的东西。 何苦逼问下去呢? “睡吧。”她舒口气,起身离开。 刚走出两步,一团炙热的气息从后面猛地罩上来。 盛怀扬从后面抱住了她,紧紧的将她圈进怀里,带着点颤意,却又无比坚定说,“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然后,但我想试试,可以吗?” 夏时初的心重重地砰通了一下。 出口却是极冷静的声音,“试过后呢,试不下去,不想试了,盛怀扬我不想一直拉着你、拖着你走。” “那就让我来。”他收紧手臂,将她紧贴在自己胸前,“初宝,把手给我,这次我牵着你走。” 第35章 不为人知的秘密 夏时初一动不动地被他圈在怀里,后背贴着他的胸膛,头抵着他的下巴,感觉暖暖的。 四周还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味道,跟她一样的味道,是他专程买给她的沐浴露。 刚才她进浴室发现里面其实已经有沐浴露和洗发水,海飞丝和六神,都是她不太喜欢的薄荷味。他记得,所以给她买了水果味儿的,甜甜的蜜桃味。 心头起了一丝甜,跟沐浴露一样甜。 她缓缓抬起手,搭上他的手腕,轻轻往两边拉。 身后的盛怀扬身子一僵,下一瞬,手臂倏然收紧,像是要把她嵌入怀里。 他抱得太紧,夏时初本能地挪了下身子,稍微再用了点力去拉他的手。这一次,盛怀扬直接反手扣住了她的腕子,交叉圈在她的腰上。 “我不会放开,我刚才说过,这次我来牵你。”他沉着声,无理又霸道。 夏时初垂眸,眼底的笑意蔓延到了嘴角,“你是想牵着我,还是箍着我、捆着我走?你手不松开,不腾个位置,怎么能牵我的手?” 盛怀扬喜出望外,立即握住了她的手,温热干燥的大掌将她的小手牢牢包进掌心里。 他把下巴搁在她肩上,嗓音磁沉,落在耳边,“初宝,谢谢。” 深夜的房间,屋内只有窗外路灯和月光投进来的光亮,两人就这么安静地相拥着,享受着一室的静谧,却也渐渐感受到了寒意。 尤其夏时初,她睡觉时就穿了盛怀扬给她的那件大t恤,刚才出来得匆忙,就在外面套了个大衣,堪堪掩住大腿,现在两条小腿还光溜溜的露在外面。 南方的冬天,室内室外一样冷,客厅里又没有开空调,刚才情绪翻涌时没感觉,这会儿抱着抱着就觉得冻的慌。 察觉到她在哆嗦,盛怀扬这才注意她的穿着打扮,连忙松开怀抱,拉着她去卧室。 夏时初被他牵着往前,余光瞥到沙发时,脚步顿住了。 刚才她睡前没留意,这会儿才发现那沙发只是个二人位,以盛怀扬的身高,根本躺不直。 “我跟你换,我睡沙发。”她拉他,“外面太冷了,你还感冒着。” 盛怀扬哪里会同意,他将她身上的衣服裹紧了一些,把她往房间里推,“没事儿,我将就一晚上,晚点让罗姨回来把她屋子腾出来。” 说完他人往后退,却被夏时初拉住了手腕,“那你也进来睡床吧。” 盛怀扬胸口一凛,垂眸盯着她,目光带着一分探究和意味不明。 夏时初说的时候心里坦坦荡荡,就单纯觉得外面太冷,他生着病应该需要好好休息,结果被他这么一看,心底也生出了一分旖旎和暧昧来,耳朵莫名就起了点烫意。 她咽了一下嗓子,“你别误会,我是觉得……” “觉得什么?”盛怀扬慢慢俯下头,对上她的眼睛,将笑未笑,“夏时初,你胆子可真是大,居然敢邀请男人上你的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就不怕我变禽兽?” 夏时初对上他含笑的眼,“那你试试呗,我倒是要看看你是想做一次禽兽,还是一辈子禽兽?” 一句话,直接把盛怀扬逗乐了。 他抻着笑,故意拖长音,“的确啊,为了一次牺牲一辈子的幸福太不划算。” 一语双关,臊得夏时初脸上迅速爬上红霞。 “懒得理你。”她恼羞成怒地甩开他的手,径直爬上床,钻进被窝后还是忍着羞意喊了一句,“要进就去抱被子,不进就关灯。” 盛怀扬站在门口,视线落在床上好一会儿,唇角扬得越来越高。 他转身出了屋,却没有关灯。 夏时初勾了下嘴角,趁着他去抱被子的功夫,把身上的被子掖过来些,给他腾出半个床的空位。 盛怀扬回来看她裹得蚕宝宝一样,唇角又弯了起来。 夏时初背对他,看不到他的动作,听觉和触觉却格外敏锐。她听到他铺被子的声音,又感觉他躺了下来,带着点热热的气息填满了右侧的空气。 “关灯吗?”他问。 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被他带着点哑的嗓音一晕染,莫名就带了点说不出的暧昧。 夏时初又拉了拉被子,“关吧。” 啪嗒,从亮到暗。 夏时初起初还攥着被子有点不自在,毕竟身边突然多出来个人,倒是盛怀扬应该真困了,关灯后说了句晚安,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她闭着眼,听着他平稳且有节奏的呼吸,渐渐地放松下来,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黑暗中,盛怀扬睁开眼,静悄悄地翻了个身,目光粘在那熟睡的轮廓上。 她问:为什么不告诉奶奶?为什么要去大费周折地维系他们在一起的谎言? 还能为什么?不过是自欺欺人,一边强迫遗忘又一边刻骨铭记,陷在原地不肯走出来而已。 她问:试过后呢? 试过后?他挑了下嘴角,从他向她伸出手那刻起,应是再也不会放手。哪怕就如刚才误以为她要拉开自己时,理智说盛怀扬你要尊重她的选择,身体却诚实地将她牢牢禁锢。 之前是放不开,如今已是不放开。更何况,何其幸运,她还肯把手交给自己。 夜渐深,熟睡的女人手从被窝里伸了出来,开始胡乱地拉了几下被子。 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羽绒被被扯动,盛怀扬弯唇,轻笑出声,这小毛病还真是一点不带改。 他稍稍侧身压住被子,含笑看着那人扯啊扯,卷啊卷,没扯动后,一点点把自己连人带被卷进了他怀里。 就这样,还敢邀请他同床,还真是对他一百二十个放心。 盛怀扬调整了下位置,配合她团成最舒服的睡姿后,缓缓闭上眼睛。 ** 清晨,盛怀扬被生物钟叫醒。 他侧身,用手垫着头,借着曦光看着已经滚到他枕头上的女人。 额头高洁,眉毛很细长,小小的鼻翼,嘴唇粉粉的,皮肤白皙清透,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此刻闭着,只能看到细密的睫毛。 跟少女时似乎有些不同,要更瘦一些,会画好看的淡妆,但卸完妆的样子仍然干干净净,像个小姑娘。 他伸手,轻轻抚了下她白净的脸。 睡梦中的女人应是觉得不舒服,微微皱了下眉,卷着被子翻转身,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盛怀扬盯着那后脑勺挑了一下嘴角,下一瞬,他支身子,手越过她的头,探过去碰了碰她的脸颊,睡着的女孩嘟嘟囔囔的又转回来,把脸朝向了他。 他满意地收回手,再次躺下来。 ** 夏时初醒来时盛怀扬已经起床了,而她已滚到了他的枕头上。 诶,应该是他走后才滚过去的吧,她乐观地想。 她换上衣服走出卧室,一眼便看见从厨房出来的盛怀扬。 身上还穿着昨晚的白色卫衣和黑裤子,清晨的阳光从餐厅的玻璃照进来,投在他身上,仿佛渲染了一层暖色的滤镜,画面好看得一塌糊涂。 她突然就想到了从前他来接自己上课的每一个早晨,也是这样,晨光笼罩,他安静得近乎冰冷地倚坐在自行车上,面无表情地接受着来来往往女生的注目,直到自己跳到他面前,那张脸上才会有别的情绪。 有时是不耐烦,有时是挑眉,更多时候是微微弯唇,就如现在,绽出一个浅浅的笑。 “醒了?”他问。 “嗯。” “去洗一下,出来吃饭。”他把手上的盘子放到桌上。 夏时初应好,走进洗手间洗漱一番后出来。 桌上已经摆满了早餐,粢饭团、甜豆腐脑,南瓜粥,茶叶蛋,都是她喜欢的。 “你怎么起这么早?”她问。 “习惯了。”他把豆腐脑给她。 “你出去买的?” “外卖。”他慢条斯理地拆着粢饭团外的纸包装,“附近没什么吃的,还是外卖方便。” 夏时初喝了两口豆腐脑后,接过他递来的饭团咬了一口,“味道不错。” “长兴记,你之前吃过的。” “吃过吗?我怎么不太记得。” 盛怀扬淡淡瞥了她一眼,没作声。 夏时初又咬了口饭团说,“我就记得你带我去吃过一家面,在一个小巷子里,店很小,是个老太太烧的。” “红姐面馆。”盛怀扬平静道。 “对对,就这个。”夏时初回忆,“她家的大肠面好好吃,料又多。” “还有卤鸡爪。”盛怀扬补充。 “嗯嗯,这个我也好喜欢。”夏时初把自己说馋了,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现在还开吗?” “还开着,不过老太太烧不动,换成她媳妇接班。” “味道呢?还跟以前一样吗?” “不知道,没去吃过。” 夏时初恍然记起,“对哦,你又不吃大肠。” “南瓜粥要吗?”盛怀扬问。 “没事,你先吃。” 话虽如此,盛怀扬还是把那粥移到她面前。 夏时初弯了下嘴角,想起另一件事,“对了,罗姨怎么知道我爱吃面?” 昨晚,罗姨推荐医院边上的面馆时很肯定地说了一句,你不是喜欢吃面吗? 盛怀扬垂头认真地剥着鸡蛋,波澜不兴地说:“你跟他们视频的时候聊过。” 夏时初哦了声,那就是盛怀扬通过那个ai人告诉她们的。 “昨天你说用我的照片合成了ai的形象,那声音呢,怎么处理的?” 她很是好奇,按理视频聊天都是即时对话,没有办法提前录音。 “用你的声音合成专属语音,视频时打字再转换。”盛怀扬解惑。 难怪奶奶说跟她视频时老卡顿,还呆呆的,想来就是从文字到语音转换需要一点时间,这么一说,夏时初对这玩意儿越发有兴趣,“你啥时候给我看看那个ai。” “没了。”盛怀扬语气淡然,“放在美国了,没带回来。” 夏时初斜了他一眼,“盛怀扬,你在侮辱我智商吗?你回来都好几个月,要真放在美国,那跟奶奶怎么聊的呢?” 被戳穿盛怀扬面露一点点赧色。 夏时初狐疑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不给我看?” 不等盛怀扬答,她又道,“还有个事我也很好奇,你会跟她聊天吗?“ 见盛怀扬神色一僵,夏时初惊笑,“不会吧,你真的跟她聊天?聊什么?啊?” 盛怀扬脸上露出了一点点促狭之色,抬手将剥好的鸡蛋塞进那张喋喋不休的嘴里。 “快吃,还要去看奶奶。” 夏时初拿下鸡蛋,一本正经地说,“盛怀扬,要不等下去医院给你挂个精神科吧。” 说完,自个儿先大笑着趴到了桌上。 ** 吃完饭,盛怀扬开车带着她去医院。 一路上,夏时初还在念叨ai的事。 “你是不是在里面对她狂热表白说你有多想我,多爱我,多后悔跟我分手?” “要不,跟她吵架?” 她脑补了下马演员式的咆哮,禁不住又笑倒了,拍着腿说,“不行,不行。我回北城后一定要看。” 正说着,车子停在了红绿灯口。 盛怀扬拉了手刹,侧头望着她,“你确定要看?” “确定呀,我要听下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盛怀扬单手握住方向盘,身子一点点朝她俯过来,故意哑着声音说,“的确不为人所知,有些话只能咱们两听,比如……” 他一手撑在她座位上,凑到她耳边,轻呢了两个字。 夏时初的脸轰地红了,一把推开他,“你个流氓。” “不对,是变态。”她愤愤道。 红灯换绿灯,盛怀扬松开手刹,踩下油门。余光扫到她气鼓鼓的脸颊,从心底笑了出来。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傻子。” 第36章 不来也没事,我会去找你…… 医院里面车位紧张,盛怀扬特地将车停在了马路对面的露天停车场。 南方的冬天,天气转瞬即变,出门时还阳光和煦,到了半路,太阳公公就躲进了云层后面,天阴了下来。 下车时风一吹,阴冷的寒意透过衣服渗进皮肤,让人从骨头缝里冷到了头发丝儿。 作为一个在北方生活多年的南方人,夏时初已经无法在适应这种化学攻击,下车时忍不住嘶了口气。 “冷?”盛怀扬问。 “有点。” 盛怀扬瞧了眼她身上的大衣,好看却不够保暖。 他伸手,正想将她的手握住,不料她快了一步,把手抄进了大衣口袋。 他挑了下眉,默默地把手收了回来,没有察觉到有人悄悄勾了下嘴角。 从停车场到医院要过一个天桥,行人电梯很宅,只能站一个人。 盛怀扬落她两步台阶,站在后面,一路无话地到了桥面。下电梯时,她习惯性地伸手虚扶了下扶手,下来才走了两步,正想把手再揣回兜里,没碰到口袋,便被人从后面握住手腕。 力道和速度有点猛,扯得她趔趄了一下。 她偏头,看着并肩站定的盛怀扬,眼神是无声地询问。 他并不作答,手却顺势往下滑,将她的手包在了掌心里。 夏时初哑然失笑。 盛怀扬睨了她一眼,牵着她默默朝前走,很快就到了下行的电梯。 还是只能站一个人,出乎意料,他并未松手,而是牵着她踏上电梯,以一个挺别扭的姿势站低了一个台阶。 下电梯时,夏时初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 盛怀扬自是知道她在笑什么,却还能做到神色不变,只是用力地捏了下她的手,似是表达不满。 夏时初乐不可支,由他牵着进入医院,一路到了病房。 奶奶早就醒了,这会儿正半躺在床上输液。 跟昨天比起来,她状态明显好了很多。虽然仍带着氧气面罩,但精神头十足,看见两人手牵手进来时立即笑开了。 夏时初甜甜地喊了声奶奶后便朝病床边走,可走出几步,发现盛怀扬忘了松开她,于是两人的手就这么扯在了半空中。 罗姨噗嗤乐了,“怀扬这是很久没看到媳妇,舍不得撒手呢。” 奶奶也一副没眼的样子,瞪了他一眼,“出息。” 盛怀扬佯装波澜不兴地松手,下一瞬眼底却闪过一丝异色。 不为别的,只因夏时初在快脱开时,用手指在他掌心里挠了一下。 猫爪一般,带着一股奇异的电流,从掌中传到心脏,令他的心一阵刺痒,全身都像过电一般。 放完电的夏时初欢快地跑到病床边,“奶奶,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奶奶笑着应。 “查床医生说今天各项指标都特别好,你们来之前还吃了半碗粥。”罗姨给夏时初搬来凳子,示意她坐下。 夏时初点头,摸了摸奶奶的手,虽还是凉凉的,可跟昨天比起来,似乎要多了那么一点生气。 “人家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还真是这样。”罗姨笑着说,“你这一回来,她高兴得病都好了。” “那我该早点回来的。” “你们有你们自己的事,现在年轻人在外打拼不容易。”奶奶很是善解人意,“你这次回来,耽误工作不?” “不耽误。”夏时初笑笑,把早上和盛怀扬对好的词和盘托出,“我也打算回国工作。” 奶奶一听,立即说:“你们别为了我……” “不全为了你。”夏时初宽慰她,“现在国内发展很好,我们回来平台和机会都更多。” 罗姨:“确实。现在咱们中国不比外国差。而且,怀扬已经回来了,时初一个人再留在外面也没照应,两个人还是得在一块儿。” “这倒是。”奶奶拍拍她的手,“回来也好,你爸妈也在国内,以后等你们有了孩子,他们还能帮忙带带,我是帮不上忙。” “噢哟,可别这么说,谁说你帮不上忙。”罗姨一口否了她的话,“早上你没听人家医生讲吗,精神治疗大于药物,只要吃好睡好心情好,病魔也会被吓跑的。” 奶奶不置可否,朝夏时初笑笑,“能等到你俩的孩子自然好,等不到也没事,我会在上头好好护着你们。” 一句话,让夏时初瞬时红了眼眶,“你得在我们边上护着。” 奶奶抬手摸她的头,“行了,咱不聊这个,跟奶奶说说,这几年,怀扬在外面有没有欺负你?” 夏时初吸了口气,咽下喉中酸楚后,先转头斜了一眼盛怀扬,再脆生生地回了句,“有。” “他经常欺负我。”她半玩笑半认真地说,“老凶我,而且每次吵完架都不哄我。” “真的?那你以前怎么都不跟我说?” “不敢说。”夏时初佯装委屈,“每次视频他就在旁边,我哪儿敢告状。” “怎么不敢?他要敢秋后算账,我揍他。”老太太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替孙子讲话,“不过,他性子就那样,从小到大,别说哄人,连话都没几句。” 夏时初点头:“所以,我经常想你小时候是不是给他吃了太多蚌壳。” 奶奶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开怀大笑,“对,蚌壳吃太多,撬不开嘴。” “岂止。”夏时初望着对面的盛怀扬,带着点娇嗔,“他压根就没嘴。” 抱怨加调侃,盛怀扬对上她的眼睛,眼神稍稍暗了一下。 一句话挑开话题,奶奶拉着夏时初说起了盛怀扬“哑巴事件”。 “小学的时候,他有一次打篮球被人撞伤了肋骨,他却只字不提。直到半个月后,老师来电话说对方家长想再带他去复诊,我才知道他自个儿偷偷吃药,硬生生地疼了半个月。” “还有初三,他第一次代表国家队去南非参加比赛,临走前一晚,他给我打电话,喊了声奶奶后就不再说话……”奶奶似是想到什么,停了话头,声音却止不住地哽咽,“其实,我倒是希望他只是没嘴。” 夏时初见她突然伤感起来,正想问怎么了,奶奶却不动声色地转开话题,“他虽然话少,但主意大,我记得他5岁时……” 夏时初没再探究,顺着她的话题继续聊。 盛怀扬全程安静地坐在床对面,一瞬不瞬地盯着夏时初。 听着她叽叽喳喳地,时而浅笑,时而大笑,时而抱怨,时而做个鬼脸,时而跟奶奶撒个娇…… 就像一支绚烂的画笔,将这原本死气沉沉的病房涂上了鲜活漂亮的颜色,也在他灰蒙蒙地心上添了一抹明亮。 心口空缺很久的一个窟窿似乎被填进了一点什么东西。 聊到后面,奶奶渐渐生出了疲意,挂完针便睡了。 临睡前,夏时初对她说自己要回y市,她没提父亲摔伤的事,只说想回去看看。 奶奶连声说应该的,还吩咐盛怀扬也一起回去,但被夏时初拒绝了。 在医院外面,她对盛怀扬讲:“你送我到动车站就行。” “奶奶这边情况还没有完全稳定,你送我回去,又要赶回来。而且你感冒刚好点,别又折腾病了。” “好。”盛怀扬并未多说什么。 夏时初在手机上订好票,考虑到没带身份证,得去站前派-出-所打证明,两人早早去了车站。 打好证明,去窗口取完票,一看,距检票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 “你回去吧,也不能送站。”夏时初说。 盛怀扬:“还早,我再陪你会儿。” 夏时初扫了眼连个座位都没有的广场,哦了一声。 两人就这么干站着,而说陪她的人,只是望着她不说话。 夏时初微微挑眉,“没什么好说吗?那我进去了。” “我想把奶奶接去北城。”他突然道。 “可以啊,我其实之前就想问你,怎么不接她去北城治疗,那边医疗条件好,你也不用跑来跑去。” “我提过,她不肯。”他移开视角,声音略紧,“她不想死在外面。” 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里,客死异乡是一件很凄惨的事,尤其老人,他们讲究落叶归根,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也希望能在自己熟悉的故土离世。 夏时初心里沉沉地,“要不,我找机会再劝劝她。” 盛怀扬点头。 “不过。”夏时初想到另一个事儿,“如果把奶奶接去北城,谁照顾呢?罗姨能跟去吗?” “应该没问题,罗姨人很好。实在不行,我再请个专业的护理。” “其他人肯定没有罗姨照护得好。”夏时初思忖道,“你要不先和罗姨谈谈,先取得她同意,到时候她也能一起说服奶奶。” “好。” …… 两人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聊,说到了找医生、医院的事,不知不觉就快到检票时间。 夏时初看了眼车站外的大钟,“快检票了,我要进去了。” 盛怀扬颔首,低低嗯了声。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本想问一句,你真的没别的跟我说?想想又作罢。 那么“善解人意”做什么,他昨晚刚说了这次由他来牵着她往下走,而这绝不是“大手牵小手”过个天桥那么简单。 她昨晚交出了自己的手,今天他牵她时,她也没有甩开,态度已经很明确,如果他还是不能明白,做不到“牵着她往前”的承诺,那这段关系试下去,最终还是会变成以前的模式,重复悲剧而已。 上一次的交往中,她拼命追,拼命朝他跑,拽着、拉着他往前,毫无保留地交出自己,而他却把他的爱意一层层包裹起来,生怕被她窥到半分。结果是,她在一次次看不清、看不明的怀疑和否定中失望、绝望直至放弃。 哪怕,如今,穿过时间的长河,拂开那些沙砾,能看清他藏起来的真心,可是……他们错过的时光和岁月,她经历过的彷徨、失落和痛苦,却再也无法消弭。 他踏出了最关键的第一步来求和,她亦回赠了他一步,甚至可以暂时不去追问那个将他压得沉重且压抑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可是剩下的她不想、也不能再代劳。 如果他依旧如当年那样,她想,他们的关系大抵就止步牵一次手了。 思绪正翻飞得热闹时,一股熟悉的气息扑了上来,怔愣间,她已落入盛怀扬怀里。 他环抱住她,声音从头顶传来,“上车给我发信息。” 夏时初垂着手,轻轻应,“好。” 他在她背后收紧手臂,“注意到站时间,别坐过站。” 夏时初抬手捏住了他大衣的衣角,应:“好。” 他一手贴住她的背脊,将她更紧地贴到自己怀里,“回去换个羽绒服,y市比n市冷。” 夏时初抓紧他的衣服,贴住他胸膛,闷闷地应着:“好。” 他一时无话,却也不放开她,就这么静默十几秒后,他突然扶住她的后脑勺,抵在自己下巴上,声音很平静却带着坚定:“我会等你回来。” 没等她回应,他已垂头在她发顶落下一个吻,“不来也没事,我会去找你。” 夏时初松开手指,手臂穿过他的衣服慢慢环住了他的腰,“好。” 第37章 怕得而复失 动车到达y市,夏时初刚出站就接到了盛怀扬电话,“到了吧?” “到了。” “冷不冷?” “还好,今天y市没有n市冷。” 盛怀扬轻轻嗯了声,“你先打车,到家给我信息。” 夏时初应好,挂了电话。 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医院,进病房前,她依言给盛怀扬发了条信息:【我到医院了。】 他回:【好】 夏母和弟弟看到她回来,都有些震惊,尤其夏时间,“你怎么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待两三天?” “昨天一天,今天一天,不就是两天。”她随口岔过去,走到床边看父亲。 夏父感觉还不错,虽然麻药过后,疼是真的疼,但是发现还能支配脚趾灵活运动后,压在他心里的大石头落地,早上还坚持自个儿杵着拐杖去上了厕所,加上干部病房陪护条件好,他休息过一整晚后,精神看起来竟比手术前还要好些。 夏时初陪着父母聊到傍晚,才和弟弟去吃晚饭。 吃饭时,夏时间试着问了句,“姐,你和盛学长怎么样了?” “就那样。”她随口应。 听出她不欲多言,夏时间怕问多了起反作用,索性聊起别的,“对了,姐,你说我是去读数学,还是读金融?” “你自己喜欢什么?” “数学。”夏时间毫不犹豫道。 “那你干嘛要去学金融?”夏时初瞥了他一眼。 “我本来也是坚定学数学的,可是我看大神他数学学那么好,最后也是去干金融,我就在想,是不是直接读金融更省事。” 夏时初发现弟弟是真的在跟他讨论未来的选择,不禁打起精神,神态认真了些:“你对金融有兴趣吗?或者说,你以后想从事金融行业吗?” “不知道,没概念。”夏时间实话实说,“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嘛,就看你和大神都选了这行,感觉应该不错。” “那你为什么喜欢数学?”夏时初换了个问法。 夏时间思索了下,答:“有趣,废脑子的同时又很有成就感,很酷。” 他挠了下头,笑道:“感觉学数学的人脑子都很灵,听起来比较牛-b。” 果然是中二少年啊! 夏时初轻笑,“数学学得好的人的确都很牛。” “数学是基础学科,对逻辑和思维的锻炼我想不用我说,你自己都清楚。”夏时初不疾不徐地道:“至于金融,我个人认为更偏文科,但是真正好的金融人其实是需要有一个理科思维。” “比如你……”她顿了下改口,“比如盛怀扬,他思考和处理问题的逻辑能力就明显要比我们这种纯金融专业的更全面,尤其对事情的架构能力,这些能力对从事任何行业都是非常有利的。” “假如你没有想好未来职业,又对数学有兴趣,我建议你学数学。”夏时初想想又补充道,“而且,不是我们做金融,你就得跟我们选一样,还有很多行业可以选择,我甚至觉得,你去做纯理论研究、搞搞基础科研也不错。” 夏时间点点头,“话说,我们辅导员和教练们,每次提到我姐……大神都会感慨,他没去做研究真的太可惜了。” “他这人做什么都不可惜。”夏时初随口应。 “怎么会?”夏时间不同意,“他做数学的成就肯定不一样,你不知道他大二就被选进非线性色散和波动方程课题组,还以主要研究人员的身份发了好几篇权威论文。 一讲到偶像,夏时间就滔滔不绝地讲过不停,说起盛怀扬在数学研究上的成就更是如数家珍。 夏时初听得却是全然陌生。认识盛怀扬时她大一第一学期,那时他大三。 原谅她肤浅,当初喜欢他就是被拉去看辩论赛,坐在台下,被他颜值和气场迷得神魂颠倒。后来慢慢了解到他很牛,学神、赛神、校草……不仅拿国家奖学金,还拿到代表p大学生最高荣誉的五四奖章。 这些光环足以闪瞎她的眼,哪里还会去关注他做过科研。只晓得他研究生修了应用数学和金融工程。 弟弟这么一提她好像也想起来,他刚去美国时好像是跟着导师搞什么研究,后来才进入铭基实习。 她数学不太好,对他专业的东西生来没兴趣,他也不爱提。现在想想,对呀,他明明专业那么强,怎么突然转行去干金融? 夏时初望着碗里的海鲜粥,浮在外面的只有一个红红的虾尾巴,挖上来一勺却还藏着瑶柱、牡蛎干…… 她又想到了那双承载太多情绪的黑眸,心重重地紧了一下。 盛怀扬,你真的做好准备“牵着我”去了解真正的你吗? 吃过饭,姐弟二人回家。 直到洗漱完,躺到床上,盛怀扬才来电话,“睡了吗?” “还没,刚躺上床。”她抓了个靠枕抱在怀里,“奶奶今天怎么样?” “挺好的,下午血氧升了些,有一个指标也降下来。你爸呢,怎么样?” 夏时初把父亲的情况简单说了下,还顺带问了他,怎么在y市也能托上关系安排病房,这才晓得是投行二部的老总朱波帮的忙,朱波早年承做过y市的城投项目,托了国-资委的领导,当时她只顾着找本地的同学朋友,竟把这茬忘记。 “你这记性和反应速度是真好,不过你怎么跟他讲的?”她好奇。 “直接讲,说了你父亲情况,问他能托上人不。” “他不会觉得奇怪吗?怎么你去说?” “因为我说你托我帮忙看看,我就想到了他。” 夏时初哦了声,这理由倒是非常合理。 只是这一哦,就把话茬给断了。她却也没急着起新的话题,就这么一手捏着电话,一手抚弄着靠枕上的刺绣。 短暂的静默后,盛怀扬再次开口,“是不是想睡了?” “还好。” 又是几秒的停顿,她手指继续拨着那团花,脑海里转出了奶奶下午没说完那件事,他第一次去南非参加比赛,赛前给奶奶打了一个无声的电话。 彼时,小小的少年是否也像现在这样,对着话筒张不开嘴呢? 他想说什么呢?第一次征战的紧张,还是? 她突然有些好奇,“盛怀扬,你那次打电话给奶奶是想说什么?” 看似没头没脑地一句话,她坚信他会懂,却不肯定能否得到答案。 甚至,她在问出口的瞬间已经做好他不回答也很正常的心理疏导,然而,电话那头只是微微滞了一瞬,便给出了答案。 “我睡不着,想让她给我唱首歌。” “为什么接通后又不说话呢?”她追问。 这一次,他迟疑得稍微长一些,却也没让她等太久,“我已经是大人,不是需要别人哄睡觉的小孩儿,这样很丢人。而且,这样规格的比赛,到最后,大家比的就是心里状态,我不可以影响情绪。” 他极力平静复述着当年的心境,“可是,那晚我确实很害怕,很紧张,很无措,所以……” 他苦笑了一下,没有再往下讲。 夏时初却全懂了。所以,不敢示弱,却也不肯挂断电话。 而那声苦笑就像一根针扎进了夏时初心里,带起一股尖锐的痛。 “那现在呢?”她问。 “嗯?”盛怀扬还没从刚才的话题里转过来。 “现在,你打电话给我,想说什么?”她问得直接了当,心里有个声音同时在问,盛怀扬,你还想做在那个在异国深夜打电话的小小少年吗? 又是一阵让人窝火的沉默,就在夏时初以为得不到答案时,听筒里传来他低缓的字节:“想跟你说话,想听你的声音,想印证你的存在,想努力做点什么能让我们再近一些。” “夏时初,其实我现在跟那晚一样。一样紧张,一样无措,一样害怕。” 夏时初盯着靠枕上那团花,眼睛竟微微湿了,“怕什么?不是谁都能牵到我的手。” “嗯。”他略顿一秒,“所以才更怕。” 怕得而复失。 夏时初鼻子一酸,却又觉着那层酸意上被抹了一层蜜。 她轻轻吸了口气,故作调侃实则认真,“盛怀扬,上天给了你伶牙俐齿,让你拿了两届p大先锋的最佳辩手,你不要吝啬,要分跟给自己一点。” 电话那头轻轻笑了,“好。” 她也笑,然后听到他说,“我明天去完医院就来找你。” “明天?” 他低低嗯了声,带着磁性的声音落进她的耳朵,“想你了,想见你。” 夏时初收紧抱枕,笑得眯起眼,“好。” 跟他打完电话,夏时初看见办公邮箱里多出一封邮件,是孙思婕发给姜呈,抄送给了她和盛怀扬。 点开一看,是一份项目周报汇总,里面是孙思婕、乔霏霏和实习生蕾蕾本周工作进度,另外还有两份底稿的附件。 夏时初快速浏览一遍后,微微挑起眉。然后在项目群发通知:【二十分钟后开视讯会,除盛总外,其余人都参加,有问题吗?】 群里迅速挨个回应:【收到、没问题】 二十分钟后,穿戴整齐的夏时初准时出现在公司的视讯系统会议室内。 屏幕上,其他人的影像也全部到位。 夏时初开麦,直奔主题,“晚上临时召集大家开会,主要是解决目前我们项目组出现的问题。” 她看了一眼右上角的实习生:“蕾蕾,你进组后主要在做什么?” “我主要是辅助孙经理做好销售和采购环节的尽调。” “具体点。” 蕾蕾愣了一下,有些慌,“核查销售、采购合同、出货单、税务发票,还有政府增补。” 夏时初:“再具体点,给我一个量化数。” “量化?”蕾蕾彻底傻眼了,支支吾吾地道,“我没有量化过,但是孙老师安排的,我基本都完成了。” “基本?”夏时初语气严肃,“是60%,还是70,或者95?” 小姑娘刚刚研究生毕业,脸皮薄,被这么一质问,眼眶就红了,埋着头不再讲话。 夏时初浅浅看了她一眼,“概率思维是投行人最重要的心智能力。这句话不仅是指我们在向监管报送的材料里严禁出现基本、大概这类表述,还要求平时工作里得有概率这跟弦。我看过你的周报,太过琐碎和流水账……” 接下来,她从周报延伸到工作习惯、工作方式,逐一指出问题,最后又问:“知道为什么我今天批你吗?” 蕾蕾点头,“我工作欠统筹和计划,眉毛胡子一把抓。” “还有呢?” “还有。”她顿了下,眼睛朝孙思婕那边瞟了下,“还有就是,没有配合好孙经理,没有做好她交办的工作。” 夏时初叹口气:“你不是没做好上司交办的工作,而是没有在她的掌控下做工作。” 夏时初教导她,作为下属,既要让上司有“掌控”感,又要学会掌控上司。 她用了一个比较形象的比喻,下属就像一颗发射到太空的卫星,而上司就是坐在地面监控中心的指挥员。 因为距离太远,指挥员并不能看见卫星的运行情况,这就需要卫星实时向地面传输信号,传达“我还在、一切正常”。想象一下,假设某天卫星不再传回信号,或者传输不规律,那地面指挥员会怎么做? 第一步,自然是先检查这个卫星是否出了问题,是不是不能工作了?第二步,则肯定是用更严密的技术手段来保障卫星不失联和脱轨。 工作也是这个道理。上司不可能24小时跟着你,看你到底在干嘛?交办给你的工作,也不可能天天追着你问进度,这就要求我们要像卫星一样,实时向上级传达“我在,一切正常”的讯号,让他们放心。 表面看,这样做好像是被上级操控,本质却是你掌控了上级对你的工作期望值和安排。因为,只有他对你的工作量、任务目标和进度充分了解,才能对你的工作饱和度等进行正确评估,避免鞭打快牛,也能避免你累成了狗,领导却觉得你还不够努力。 夏时初扫了一眼众人:“客观说,蕾蕾的工作量并不少,但一方面是她在工作上没有概率化思维,导致我们无法正确评估她的工作量和进度;另一方面则是没有及时反馈自己的工作状态,让人操心。” 说完这些,她又看向孙思婕,“思婕,今天我也要批评你。” 孙思婕眼神一凛,抿了下唇。 “蕾蕾叫你孙老师,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你发现了她的问题却没有给予指导,帮她改正,这一点就不是个好师傅。” 孙思婕点头,承认错误。 夏时初语气缓了些,“但有一点你做得很好,就是及时沟通工作中出现的问题,没有藏着掖着,这对于团队效率是非常重要的,大家要向思婕学习。” 把屏幕上的头像全环视了一圈,她接着说,“另外,还有几个问题我也说一下……” 这场会议开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散会后,夏时初又私下给孙思婕和蕾蕾打了电话,讲了为什么在会上批她们,又跟她们交流了一些工作心得。 尤其对孙思婕,“思婕,你今天通过抄送周报的形式来反映问题,很巧妙却不高效。假设我不仔细看,又或者我没有如你所期发现问题,那你发这封邮件的意义为零,想解决的问题也不能解决。因此,我希望在以后工作中,有问题,你能直接跟我沟通,我喜欢直来直去。” 孙思婕:“好,我明白了。” 等忙完这些,这才看到盛怀扬发来的信息。 【很幸运。】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看得夏时初一头雾水,回了他一个【?】 他回得很快:【提早遇见你】 夏时初还是一脸懵圈,正想再追问,就看见屏幕上又多出一行字:【在你如此优秀前先迷了你的眼。】 夏时初恍然明白,他可能旁听了刚才的会议。 她勾起嘴角,故意回复:【可不是,一叶障目。】 屏幕静了好一会儿,盛怀扬才回来一条信息: 【夏时初,我不会遮住你的眼,我要牵着你去看森林和草原。】 卧-槽,突然给她整什么诗情画意。 她心里吐着槽,嘴上却噙着笑:【咦,酸死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她退出界面发现微信里还有三条未读信息,发信人竟是成路白。 第一条:【我才知道,你老家是y市的,好巧,我也是y市人】 第二条:【听说你现在正在家,我也是,附加一个定位,y市另一个区。】 第三条:【明天有空吗?这么有缘,必须请你吃个饭。】 确实非常有缘,居然是老乡。 夏时初想了想,回:【最近家里有点事,不太能抽出时间,下次吧。】 成路白几乎秒回:【是吗,那太可惜了,本来觉得同是老乡就很稀奇,居然还一起都在老家】 夏时处:【嗯jpg】 成路白:【对了,家里没什么事儿吧,需要我帮忙吗?】 夏时初:【不需要,谢谢】 成路白应是看出她不太想聊,回了句不客气后,就不再找话题。 随意的两句寒暄,夏时初完全没放在心上,哪晓得快中午时,成路白带着一个果篮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她收到他信息出来看到他时,惊呆了,“你怎么找这来了?” 他笑笑:“y市不大,每年上p大t大就那么几个,打听一下就知道。” 夏时初不知道该夸他机智过人还是别有用心,虽然成路白并未说什么,但是以两人一面之缘的交情,实在不值得他如此煞费苦心。 她这人对待这类事,向来不喜欢含糊。 “成总。”她特地强调两人的距离,“可能我有点自作多情,但是我这人不太喜欢搞暧昧,所以我厚着脸皮说一句,我对没那个意思,也不想有。” 许是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成路白哑了一下,才道:“你没自作多情,我的确……” 他没往下讲,含义却十分清楚。 夏时初牵了下嘴角,没说话。 成路白倒也够礼貌,“是我唐突了。这样,我人就不进去了,果篮你收下,毕竟我都买了,提来提去也麻烦。” 夏时初想想也不再扭捏,大方地接过来,道谢。 成路白朝她笑笑,“那我就走了,代我问你父亲安好。” “好。”夏时初点头,“谢谢。” 成路白朝她挥了下手,脚跟旋右,头一偏就看到了走廊里站着的男人。 拎着果篮准备进屋的夏时初余光一瞥,也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身黑色的中长羽绒服,长身伫立、神色淡然,一手抄在兜里,一手拎着一个看起来跟他气场完全不搭的黄色保温袋,不是盛怀扬又是谁。 成路白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偏头问夏时初,“因为他吗?” 夏时初笑而不语,不认为需要向他解释。 同一时间,盛怀扬已信步而来,路过成路白时,下巴轻轻点了下,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旁若无人地走到她面前。 微垂头,对上她的眼,“吃饭没?” “还没。” 他微弯嘴角,扬了下保温袋,“正好,给你带了红姐面馆的肥肠和卤鸡爪。” 第38章 想亲你,刚才就想 医院旁边的小餐馆内,夏时初开心地吃着盛怀扬带来的食物,而坐在她斜对面的夏时间则非常后悔跟了过来,因为从住院部出来,他就被灌了一嘴的狗粮。 比如此刻,他的大神偶像就垂着头,专心致志地剥着皮皮虾,再一个个放进他老姐的盘子里。 这项工作以前都是他和老爸做的,老姐爱吃皮皮虾,却不太会剥,每次不是被虾壳夹破嘴唇就是被扎到手,所以自他记事起,每回都是他们帮她剥得干干净净,她只管吃。 如今,这事儿有了另一个男人代劳,夏时间怔怔地望着老姐,有点高兴又有些失落还有些莫名的难过。 吃完饭,趁着盛怀扬结账的功夫,他把姐姐拉到门口,问:“姐,你和大神是不是和好了?”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夏时间不满,“我看大神对你很好,你就别折腾人家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折腾?”她反问。 好像是没有,刚才吃饭时,虽然大神细致入微地剥虾,可老姐也把他喜欢的菜特地移到了他面前。 夏时间摸了下鼻子,“好吧,总之,你俩要好好的,破镜重圆可比重起炉灶难多了,能再走到一起不容易。” “你个小屁孩。”夏时初斜了他一眼,“女生手都没牵过,还来教导我。” 扎心! “你和姐夫果然是绝配。”他翻了个白眼,捅刀子的水平都如出一辙。 吃过饭,夏时间先回病房,她同盛怀扬坐在住院部楼下的小花园聊天。“明天我得回西城,把姜呈换回去。” “你爸这边没事吗?要不让姜呈再盯几天。” 夏时初摇头,“不用,我爸接下来也就是回家躺着,我留下也帮不上忙。早晨我跟他们都商量好,出院后请个护工,跟我妈一起照料。” 盛怀扬:“这样也行。” “倒是奶奶那边。”夏时初侧头看他,“我是不得再去一趟,找个理由先交待下。” 他捏了捏她的手,“你把我的话抢了。” 她回握他,“那我下午先跟你回n市,明天直接飞西城。” 盛怀扬应好。 考虑到回去太晚,奶奶可能休息了,夏时初当即决定上楼跟父母告别后就走。 听到她交待自己在楼下等,盛怀扬在心底叹口气,看来他还得更加努力,争取早日面见岳父岳母。 ** 一路紧赶慢赶,回到n市也已近傍晚。 夏时初以跟奶奶讲贴己话为由,特地遣走罗姨和盛怀扬,出来时就告诉他们,“奶奶同意去北城治疗。” 罗姨一听开心得不行,“时初就是本事,三言两语就把老太太说动了。” “罗姨,那你这边……”夏时初看向她。 “你们不用说,就是你们不让我去,我也得死皮赖脸跟过去。”罗姨透过门上的玻璃看了眼床上熟睡的奶奶,“我跟老太太朝夕相处5年,早就把自己当她亲闺女,把你们当我孩子,不管后面还有多少日子,不管去哪里,我都得陪着她。” 夏时初和盛怀扬郑重地向她道谢。 “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罗姨望着夏时初,“对了,你怎么说服老太太的,之前我和怀扬跟她提过好多次,她都一口回绝了。” 夏时初浅笑:“她之所以不肯去,主要还是怕给我们增加负担。我就反过来告诉她,她非但不是负担,我们还很需要她。” “奶奶,我俩工作特别忙,有时候出差回来,连个热菜热饭都没有,饿得前胸贴后背地等外卖……” 夏时初提出两人亟需人照理生活,并夸张地描述了因为饮食不规律盛怀扬如何在会场吐血,顺带还鬼扯了句想养好身体要娃……听得老太太既心疼又兴奋,当即就承诺要带着罗姨去给他们调理身子。 罗姨听完也当了真,看盛怀扬的目光充满怜惜和复杂,“这身体不调养好要孩子是困难的。没事,等我过去,就好好给你补补。” 听得夏时初忍俊不禁,抿着嘴偷笑。 不过,很快她便发现这鬼扯把自己套了进去,因为一说完正事,罗姨就非常着急地催他们:“行了,你奶奶已经睡下。你俩也赶紧回去,那个……” 罗姨干咳了几声,神色有些不自然,“那个……就是频率也很关键,你俩老这么聚少离多,不行的。诶。时初这明天要走了,嗯,你们别在这儿耽误时间,回去抓紧。咳,反正多什么就对了。” 吞吞吐吐,含含糊糊,直把夏时初羞得面红耳赤。 再看盛怀扬,依然老神在在,不仅不羞不躁,还在罗姨给他打气说“加把劲”时,厚颜无耻地回了个“好”。 好你个头!夏时初狠狠刮了他一眼。 两人被催着赶着出了医院,夏时初被他似笑非笑的模样弄得恼羞成怒,搡了他一下,“你要笑就笑,憋着干嘛?” 盛怀扬抓住她的手,包在掌心里,嘴角勾了起来,“干坏事。” 他特地在干字上加重了语气,一语双关得不要太明显。 卧-槽,节操,节操呢? “盛怀扬,你真的变了。”她瞪他,“你以前不这样。” “不哪样?” “不会这么下-流。” 他把她揽过来,低头在她耳边说,“说明你记性不好,要不晚上我帮你复习复习。” “滚!”她推开他,脸颊绯红地上了天桥。 这个点路上行人挺多,他一路规规矩矩地跟到停车场附近,才从后面勾住了她的腰。 “时间还早,想不想去逛逛?”盛怀扬问。 “去哪儿?” “城隍庙,老外滩或者带你去看电影。” 夏时初微微歪头,“约会?” “嗯,约会,可以吗?”他问。 夏时初勾唇:“行吧。” “想去哪儿?”他又问了一遍。 “去城隍庙吧,好多年没去过。我要吃油赞子。” “好。” ** 多年未到访,城隍庙变化挺大,入口处新建了一个金灿灿的仿古门廊,沿街的店铺装潢也统一改成了南塘风。 两人买了一袋油赞子,边吃边往里逛,路过一家鲜榨果汁店时,盛怀扬问她:“要果汁吗?” “好。” 盛怀扬牵着她走过去,直接点了两杯石榴汁,等候的功夫,夏时初突然想到上次在西城挑石榴的场景。 “喂。”她用手指戳戳他的手臂,“你怎么还会挑石榴?” “你爱吃。”他不假思索道。 见她弯起嘴角,一脸开心,盛怀扬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夏时初,我突然发现原来你这么好哄。” “你才发现。”她扔给他一个白眼。 是啊,才发现,她要的不是甜言蜜语,不过就是一句真心的实话而已。 一杯果汁喝完,他们也走到了街尾。 夏时初扔垃圾时,突然眼尖地发现一家熟悉的内衣店,“哇,这家店居然还开着。” 城隍庙翻了新,租金水涨船高,原来门口的小摊老店如今早被星爸爸、kfc、hm这些连锁巨头挤走,难得地,这家店还能存活。 盛怀扬顺着她手指看过去,笑了,“要再去买一套吗?” “小气,都md了,还想拿39一套的框我。”她嘟囔。 “39吗?我记得是129。” 夏时初侧头瞥了他一眼,“啧啧啧,你是葛朗台么?送我点东西,还念念不忘地把价格记了这么多年。” 盛怀扬面不改色,“没办法,这辈子唯一一次送女人内衣,还是黑色蕾……唔。” 夏时初跳起来捂住他的嘴,“闭嘴。” 盛怀扬失笑,将她的手拽下来,弯腰凑到她耳边道,“你说得对,是念念不忘。” 夏时初恼羞成怒,奈何手被他拽着,就想踩他一脚。 盛怀扬跳着躲开,她继续,一个踩一个躲,打打闹闹,扭扭扯扯就扑到了一块儿。 脸贴在他羽绒服外套上,鼻腔里一点点泛起那股熟悉的味道,甜甜的水蜜桃味儿。 夏时初抬头,凝着他线条利落的下颌,挺直的鼻梁和英俊的眉眼,心脏开始有点乱动的迹象。 盛怀扬带着她的手搂住自己的腰,也将她圈进了怀里。 行人罕至的街尾,路灯照射下来,他高大的身影将她罩在他的暗影里,组成一个亲密得不能再亲密的影子。 柔软温热的气息萦绕而来。 盛怀扬垂眸,漆黑的眼睛注视着他。 夏时初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微微喘着气,呼吸越来越紧。 不知道是今夜不太冷,还是夜色太烘人,她竟觉得有点热,胸膛里那颗心像要撞出来。 就在她猜着他会有下一步动作时,盛怀扬突然放开了她,“回家吧。” ** 一路上,夏时初思绪仍处在混乱中。 刚才那个氛围,她以为下一秒他的吻就会落下来。但是……她悄然叹了口气,不知为何,心里竟有点小小的失落。 她今晚仍住盛怀扬家。来n市前,他就告诉她,罗姨已经把另一间房收拾好,他们一人一间屋。 彼时,她还好奇,“罗姨听到我俩要分房,不觉得奇怪吗?” “我说你晚上需要处理工作,怕吵到我。” 到家后,还是她先去洗澡,洗完出来发现盛怀扬已经拿出了吹风机,“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去洗吧。”她接过,还是站在上次那个位置吹头发。 余光却瞄到他还没走。 “嗯?怎么了?” “没事。”他目光深深地凝了她几秒,才拿着衣服进入浴室。 客厅内,吹风机嗡嗡地响着,夏时初拨弄着发丝,思绪又飘到了刚才那个暧昧的拥抱。 有点失落是真的,虽然对这段关系她仍在考察观望,可是想和他亲昵的期待却骗不了人。 她看得出他也亦然,尤其是两人独处时,他眸子里浓情与炽热每每让她心砰砰跳。 可是,刚才…… 一串铃声骤然响起,吓得她一个激灵,扭头一看发现是盛怀扬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罗姨”。 这个点,罗姨来电?夏时初心脏倏地一紧,脑中立即劈出一个坏念头。 她几乎没有犹豫,就扔掉吹风,奔过去抓起手机,接起来,“罗姨,怎么了?” 那头似乎没料到是她,更被她的焦急吓了一跳,反过来问她,“时初,怎么了?” 她愣了下,缓缓舒出一口气,“没事,我以为奶奶。” 罗姨当下明白,连忙道,“没有没有,怪我、怪我,这个点来电,给你吓着了吧?” “没事。”她抚着胸口,慢慢平复心绪,“有事吗?” “我是突然想起来,昨天铺床的时候忘记换枕套,想让你们自己换一下。” “好。枕套在哪儿?” “就在你奶奶那屋的衣柜,靠近门这边的最上格,塑料袋包着,都是干净的,你随便拿一个就行。” 夏时初应好。 挂了电话,她继续吹干头发后进屋,按照罗姨指示拿枕套。 刚拉开柜子,就听见盛怀扬走近的脚步声。 “找什么?” “枕套。”她答,顺便把刚才情急下接了他电话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下,“我以为是急事,所以没顾得上叫你。” “没关系。” 衣柜的上层有点高,夏时初垫着脚也够不着,正想退开让盛怀扬来拿,就感觉他贴了上来。 “哪一个?”他问。 “随便,罗姨说都是干净的。” 一只手从她背后抬起,轻而易举地取下一包装得规整的袋子。 夏时初伸手接过来,放在第二格的位置上,从里面挑出一张方格的,转身举到他眼前,“这个行……” 话还没说完,盛怀扬已欺身吻下来,将她的声音吞没在唇齿间。 夏时初下意识往后退,捏着枕套的手抵在他的肩膀上。 他却丝毫不给她犹豫的机会,一手贴住她的背脊,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扣向自己,狠狠地厮磨着她的唇瓣。 夏时初后背抵着柜子,唇瓣被他吮得又麻又胀,心跳如擂鼓。 他很快就不再满足唇瓣的甜美,霸道地撬开她的唇,毫不迟疑地将舌尖送进她口里,带着点蛮横的姿态引着她伸出舌,与他纠缠。 久违的、陌生的、又熟悉的吻。 吻得她眼睛发白全身发软,舌根隐隐发疼,就在她觉得自己快窒息时,盛怀扬终于放开了她,视线却牢牢黏在她的唇上,眸子里的火想要把她烤化。 夏时初仰头对上他灼热的视线,嘴唇微微地张着,大口大口喘着气,脸和耳朵像是被烧着一般。 只是没等她匀过来,灼热的气息又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他捏着她的下巴,再次含住了她的唇,给了她一个更炙热缠绵的吻。 不知吻了多久,他恋恋不舍地退出那温暖的城池,含住她的下唇,轻轻咬了一下。 一点点疼夹在肿胀感里,夏时初被他托着后脑勺压向胸口,耳朵里随即灌进重重的砰砰声,是他的心跳。 盛怀扬手掌轻抚着她的侧脸,声音沙哑,“想亲你,刚才就想。” 第39章 我会吃醋 夜深人静,窗外月色薄凉,屋内却暖烘烘的。 夏时初躺在被窝里,卷着被子又翻了个身。脑子里还在反复回放不久前的发生的一幕幕,他的吻,他的表白,都直愣愣地,就那么直接扣过来,如同一束烟花在心底炸开。 这晚睡得很不踏实,迷迷糊糊的。 结果,第二天她是早机。 盛怀扬敲门叫她时,她感觉自己明明才刚睡着。 盛怀扬知道她起早就不会有胃口,所以只给他备了一杯温水。 送她去机场路上,看见她萎靡不振,眼皮直打架,问:“没睡好?” “嗯。”她歪着头,又打了一个哈欠。 “我也是。”他瞥了她一眼,目光深深,“一晚上都在想。” 缺觉让她脑子变得迟钝,不假思索就跟了句,“想什么?” “你。”他单手握住她的手,慢慢地揉弄着。 又是一个毫不掩饰地直球,再次把夏时初给打懵了,只能装死说,“好困、好困,我得再眯一会儿。” 盛怀扬也不拆穿她,只在她掌心捏了一下,“睡吧,到了我叫你。” 夏时初起初是装睡,到后来真睡着了。 盛怀扬掐着点喊她,陪她办完值机,再送到安检入口后,同她告别,“去吧,到了给我打电话。” 太过洒脱,完全不符合他近期黏黏糊糊的劲,让夏时初有些不适应,“你没什么跟我交待的吗?” 他对上她的目光,微弯唇,“交待什么?” 不等她应,他先开口,“工作上,如果需要我交待你才能干活,那你也不会是现场项目负责人。” “生活上,有没有我,你都会照顾好自己。”他摸摸她的脸,“我的初宝从来不是要人庇佑才能安好的小姑娘。” 听出他是变着法地夸自己,夏时初心里美滋滋的,但还是反问,“那你之前干嘛帮我挡酒?” 盛怀扬拂开她落在脸上的发,“你不需要庇佑,但我仍想护着你。不矛盾。” 夏时初思考了下,好像是这个理儿。前者是她有独立的资本和能力,后者却他有替她遮风挡雨的心。 “不错、不错。”她用指点他的唇,“这张嘴终于有点用途,会说甜言蜜语了。” 盛怀扬眼眸含笑,握住她的手,一把将她带进怀中,掩在大衣里,低头吻住她,“甜?” “嗯。” 唇舌相触,夏时初恍惚想到送他去美国时,也是这样,在人来人往的机场,他吻住她,在她唇上印下承诺:“初宝,等我回来。” 可惜……想到这儿,她心里还是有些酸酸的,不过转瞬又被他缠人的吻夺去了神智和力气。 这人的吻向来让她无力招架,尤其温柔缱绻那种,含着她的唇瓣,舌尖一点点滑进来,一寸寸探索,缓慢、细腻又绵长,让她忘记今夕是何夕,世界就此宁静。 就像现在,等他松开时,她整个人完全处在眩晕状态,额头抵着他肩窝直喘气。 盛怀扬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抚上她的后脑勺,低道,“其实,是有件事想交待。” “什么?”她下意识抬头,却被他稍稍用力压住,不让她动。 她费解地埋在他肩窝里,感受着他的手指一下下抚着她的头,过了好会儿才慢慢迟疑地吐出三个字,“沈书周。” 夏时初略怔,哑然失笑。 她从他怀里费力地挣出来,仰头看他,“交待他什么?” “沈教授人不错。”他语气淡淡,眼神却难得有些飘。 “是挺不错,所以?”她挑眉看他,故意道,“是让我再好好比较比较?” 他凝着她狡黠调皮的眼,眸色沉沉,下一瞬,俯下头狠狠地堵上她唇,把难以启齿地情绪喂进她嘴里,“我会吃醋。” 夏时初笑得眉眼弯起,等他松开后,云淡风轻地拍拍他的肩膀,“好,我知道了。” “知道?”他盯着她的眼,“确定?” “嗯嗯。”她抻着笑,“吃醋嘛,理解、理解。” “然后呢?” “什么然后?”她佯装不懂。 盛怀扬气得磨了下后槽牙,直抒其意,“跟他说清楚吧,沈教授跟成路白不同。” 夏时初哦了声,似笑非笑,既不应好又不否定。 盛怀扬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只能掐住她的腰将她扣到怀里,愤愤地吮了一下她的唇,“夏时初,你就故意气我。” ** 飞机上,夏时初望着窗外棉花糖一般的朵朵云层,弯起嘴角。 其实,元旦前,她离开西城时就同沈书周说清楚了。 “沈教授,你人很好,但是我们不合适。”她没有对他说任何套话,也没有遮掩,而是直接告诉他,自己和盛怀扬的纠葛。 “我还没有从上段感情走出来,也暂时无法跟别人发展一段新感情。” 沈书周:“其实我上次吃面的时候就猜到了。” 虽然梦蝶和父母总说他是书呆子,感情迟钝,但是对自己喜欢的姑娘,总会有一种本能地直觉和敏感。 那次吃面过后,他就问了沈梦蝶,虽然梦蝶一个劲说盛怀扬早就成过去,鼓励他大胆勇敢地追,可是……他看得出来,不管是盛怀扬、还是夏时初,都还没走出来。 只是,许是抱着一丝期待,又或是鸵鸟心态,他选择视而不见,但如今夏时初挑明,他只能退开,却还是鼓起勇气说:“如果,你们没有可能,你又想找个人重新开始,那你能不能优先考虑我?” “你值得更好的人。”她婉拒,不留余地,不给他一丝残忍的仁慈。 沈书周苦笑:“我明白了。” 只不过,关于这些,她还不打算告诉盛怀扬,他要吃醋,让他吃去吧。他那些烂桃花可不比自己少,远的不说,她部门里还有个孙思婕呢,她要想吃醋,估计得买一缸才够。 ** 夏时初到西城后直奔项目现场。 乔霏霏一见她就说:“老大,我怎么觉得你回趟家,变漂亮了?” “有吗?”她把行李靠到墙边。 “我也有同感,好像……”实习生蕾蕾斟酌着词汇,“整个人美滋滋的。” 夏时初垂眸一笑,脑袋里蹦出一句话——恋爱的力量。 心里这么偷乐,嘴上却岔了过去,“我今天上了点提亮的隔离。” 她拉来椅子坐下,翻开笔记本,“我不在这段时间,项目上有什么问题吗?” 一句话,迅速把众人代入工作状态。 姜呈把这几天的项目进展、成效、问题及组员们的工作情况进了简要汇报,重点提了实习生的进步。 夏时初看向蕾蕾,“上午看了你整理的会议纪要,弄得也不错。” 蕾蕾被表扬得难为情,“是孙老师帮我一起弄的。” 孙思婕:“我只是给你改了几个小地方。” 夏时初睨了两人一眼,满意地笑笑。 “友司呢?”夏时初又问。 “会计、审计、评估都没问题,律所这边完全不行。” 注意到姜呈用了“完全”,夏时初挑了下眉,“很乱?” “岂止乱。”乔霏霏接过话,“我都不知道他们来干嘛的。” 原来,大成律师事务所派出了一个10人团队入现场,可这10人里,除了张华成、吴光和另一个刚拿到律师资格证的助理,其余全是实习生,有2个甚至连本科都没毕业。 “没经验也就算了,他们工作也很敷衍。”乔霏霏愤愤道,“来得晚走得早,到了现场也是吹牛摸鱼,其他组都忙死了,他们还有功夫打牌。” “核查也不走心,前天我让他们帮忙交叉验证一份采购合同,结果给我一堆代码,让我自己找是哪一个,还说销售就这么给他们的,他们也没办法。”蕾蕾也加入吐槽。 “张华成呢?他都不管?”夏时初问。 “别说他,就是那个吴光,从中介协调会后就再也没出现过,现场都是那个新律师在负责。” 夏时初眯起眼,听到孙思婕插进来话,“他们跟林老师那边闹得也很厉害。昨天,两边就重大合同审慎查验到底该律所做,还是会所做吵得不可开交。” 夏时初挑眉:“重大合同查验这不是律所的事儿吗?怎么这也能推给林筱那边?” 孙思婕嗤笑,“大成说,合同履行后的应收账款属于会计事项,不属于律所查验内容。” “林筱怎么说?” “林老师当然不肯让步,坚持说,重大合同查验的最终目的是确认资产权利状况,而应收账款查验只是其中的一个途径,至于承诺函、合同签订的流程规范性问题,必须也只能是大成做。” 林筱说得一点都没错,ipo尽调中,对重大业务合同进行审慎查验的目的,在于通过确认相关业务和收入的真实性、合法性,进而确认拟上市企业相关资产权利的状况,防止企业造假,欺诈上市。 这项工作,一般默认由律师事务所去核查尽调。大成不顾行规,非要拎出应收账款属于会计事项这点来跟林筱扯皮,居心叵测。 “后来呢?”她接着问。 “两边各执一词,中天董秘那边也协调不好,林老师说等你和盛总来协调。” 在一个ipo项目中,投行起到的是一个牵头解决问题的角色,最大作用就是去协调企业与其他中介机构、监管机构,包括投行内部相关部门的对接沟通,让大家能各司其职,保障项目按节点推进,最终让企业能顺利上市。通常,中介之间出现权责不清的纠纷,都会找投行。 林筱大概是顾及到她家里有事,这才没有第一时间找她。 “林筱这边,我等下去找她。”夏时初看向姜呈,“你怎么看大成这些幺蛾子” “我觉得他们不是单纯推诿扯皮和不负责的问题,而是诚心想把这个项目搅黄了。”姜呈皱眉。 夏时初转眸,视线投向孙思婕,示意她谈谈。 “我跟姜助看法一样,他们不想让中天上市。” 夏时初又朝乔霏霏努了努下巴。 乔霏霏:“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我也同意他们的看法。” “啊?”实习生蕾蕾惊得瞪大眼,“怎么会呢?项目完不成,他们就拿不到钱,他们这不是傻吗?” 夏时初哼笑,“不是他们,是他们背后的人。” “背后的人?”蕾蕾蹙眉沉思。 夏时初没多解释,视线又转到姜呈那边,“你观察下来,董秘是他们的人吗?” “不是,他和陈董一条船。”姜呈答得很笃定。 “法务的王总和cfo呢?” “财务总监是,王总应该不是,但他也不是陈董的人。”姜呈撇了下嘴,“他应该是中间派,明显谁都不想得罪。” 这种人最麻烦,没有立场是最难撼动的立场。并且,这几年中天高层和六年前首次上市相比,经历了大洗牌,这人却能屹立法务总监不倒,绝不会是等闲之辈。 夏时初揉了揉眉心,“一群牛鬼蛇神,陈航也不容易。” 乔霏霏:“老大,我觉得这个项目好像特别复杂,感觉跟演权谋剧一样,水特别深,四处都暗藏机关和陷阱。” 夏时初勾了下嘴角,“还记得你第一次做尽调,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乔霏霏:“记得,你说投行尽调就像在泥塘里摸鱼。运气好,遇到一个塘水清澈的,什么都一目了然。运气不好,就是污泥浑水,手伸下去,不知道逮上来的是鱼,还是咬人的毒蛇。” 显然,中天就是一池污泥浑水。 可是,就国内目前的营商环境,水清见底的企业少之又少。我国企业上市之所以采用核准制,必须投行保荐背书,就是借投行专业的手,把那一池浑水给弄干净,把毒蛇一条条拔走。至于投行,不花点功夫和力气,那动辄上千万的发行费用,未免也太好赚了些。 几人正聊着,夏时初放在桌上的屏幕亮了,是一条微信。 夏时初摸过一看,是盛怀扬。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她回了个【?】 盛怀扬:【不是说好到了给我打电话?】 她勾唇:【不是给你发信息了吗?】 【不一样】 她垂眸,正想问他怎么不一样,就看见屏幕上多出一行字。 盛怀扬:【没听到你声音】 第40章 谁都没有错 晚上洗完澡,夏时初躺在床上,想着盛怀扬这两天的黏糊劲总觉着有股说不出的别扭,尤其每次他说情话时,恍惚有一种被某类型言情男主魂穿的错觉,乍听很苏很撩,心被拨得轻轻一荡,如同湖面涟漪,一圈圈散开,可是,很快又归于寂静,并不及水底。 也不是不喜欢,女人嘛,不管年龄大小总爱听裹了蜜的情话,可是这样一来,他就很不盛怀扬。 尽管从前总申讨责备他没嘴,把什么都憋心里,可现在太会说,她又觉得奇怪,两相权衡,她发现,自己竟更喜欢那个沉默的男人。 诶,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抖,m么? 胡乱想着时,正好他打来电话。 夏时初接起,听到他问“想我没”时,那奇异的感觉又来了。 她微微蹙眉,再三思忖,还是说了,“盛怀扬,我能给你提个建议吗?” 盛怀扬略怔,道:“你说。” “那个……你能正常跟我说话吗?” “嗯?” “就是……”她斟酌着用词,却发现很难找到一个精准的词句来形容,最后只能简单粗暴地举例,直白地表述自己那股说不出的别扭。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夏时初捻着手指,暗暗地想,自己会不会太矫情太作了,从前怪他冷冰冰,嘴似蚌壳,现在又嫌他太能说,小言附体,横竖好像都不对,着实太难伺候。 她把枕头往上提了些,坐直身子,“其实……” “抱歉。” 异口同声,两人同时开口。 盛怀扬:“你先说。” 夏时初:“不,还是你先说。” 盛怀扬一声低嗯,接续刚才的话,“我好像没找对师傅。” “师傅?什么师傅?” 他轻轻咳了下,掩饰尴尬,“怎么哄女朋友。” “嗯?”夏时初脑中已冒出一个答案,却是不太敢相信,“你去学怎么哄女孩?在哪里学。” 他默了良久,“网上有很多这类帖子。另外……” 他顿了下,“还有收费教程。” 夏时初怔了一下,噗嗤笑出声来。 “盛怀扬,你别告诉我,你去报了这个劳什子的泡妞教程?” “不是泡妞。”他认真纠正,“是恋爱指南。” 哈哈哈哈,夏时初捧腹大笑,“恋爱指南?你傻么?居然相信这种?不行,笑死我了。” 盛怀扬被她笑得窝火,压着嗓子喊了一声,“夏时初!” “好好,不笑。”夏时初捂着肚子,憋着笑问,“你怎么会想到去报这个课?” “不为什么。” 声音冷冰冰的,一听就不高兴。 “是想哄我开心?” “不是。” 啧啧,这语气,“生气了?” “没有。” 没有你闷声闷气地干嘛,夏时初撇了一下嘴,“真没生气?” “嗯。” 夏时初故意问:“那挂电话?” 那头默了一瞬,夏时初勾起嘴角,决定不再逗弄被打击嘲笑的男朋友,“好啦,跟你开玩笑。” 还是不应声,夏时初吐吐舌头,“不理我吗?那我真的挂了哦?” 哼,冷冷的一声轻笑。 夏时初失笑,“行了,我知道你是为了哄我开心,但是……” 她顿了下,敛了笑意,“盛怀扬,没必要,我不需要你去学那些哄小女生的技巧,那会让你变得不像你,也不是我喜欢的你。” 夏时初明白他在想什么,“虽然我在奶奶面前吐槽你不哄我,可你真这么把我当小姑娘哄着捧着,我反而觉得很别扭,我想你也挺别扭吧?” 短暂的沉默后,电话里传来他低缓的声音,“我以为你喜欢。” “也不是不喜欢。”情话多甜,谁不喜欢成天甜滋滋的呢。 “但比起你说什么,做什么,我更喜欢你努力想为我改变的这份心。”夏时初弯唇,“其实,这段时间我也在想,你要学会用嘴巴说,我同样需要用心去听。” 他自小情绪内敛,惜字如金,与其听他怎么说,不如用心去感受他每一个行为背后包裹的情意。 其实,比起例行公事的早中晚问候,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他每每掐着点喊醒自己的小体贴更令人心动。 “好了,我讲完了。”她笑着问,“还生气吗?” “没有。”他停了两秒,“刚才也没生气,只是……” 他自嘲勾了个嘴角,只是心情很复杂,就像费力想拿高分的小孩在台上拼命地表现着,可是跳了半天,被台下评委告知,小孩儿,你进错了考场。 在西城时,她说自己从前总凶她;那天在医院,她又跟奶奶说他没有嘴巴,从来不哄她开心……后来,他认真反思了下,自己确实过于古板和严肃,跟她再一起时,的确没有好好地哄过她。 她说上天给了他一张伶牙俐齿,让他连夺两次最佳辩手,可辩论靠的是抽离情绪的理性,逻辑分明、条理清晰,而这些似乎恰恰跟“哄人”相背。 他想了一整晚,也没想出要怎么去哄女孩子,于是他在搜索引擎里打下:“怎么哄女朋友开心……” 某乎上跳出了一堆高赞答案。 他浏览了一圈,更加怀疑,自己从前是不是太不合格了些,再于是,看到夹在一堆回答里的软文推广时,他咬牙点了进去。 课程是所谓的情感大v讲授,他用了一个晚上就看完了所有教学视频,天人交战一番后决定先试一试。 起初是有些别扭,比如明明接到了她的达到短信,非要求生欲满满地追问一句“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按照大师的说法,女人都缺乏安全感,给予她们安全感的最好方式之一就是表现出你很黏她,非常在意她。 还要学会说一些“很苏”的话,例如:想你想得无法安睡之类,总之就……怎么肉麻怎么来。 但是呢,说多了,尤其发现她好像挺受用时,他讲得也自然许多,毕竟很多话的确也算心里话,就像不想分开,想和她在一起,没想到,她还是窥出了其中的“不真实”来。 “我的初心并非想套路。”他解释。 “我懂。”夏时初连忙宽慰他,“我知道你不会,也并没有那样想。只是我希望咱们可以有更合适的相处方式,你说呢?” “嗯,我也懂了。” 夏时初笑笑:“真的懂了?” “嗯。” “那还有个事我得跟你说下。” “你说。” 夏时初手指戳着枕头,迟疑道,“gc有规定,上下属之间……” 盛怀扬替她说下去,“上下属之间如果恋爱、结婚,一方必须调离岗位或者辞职。” 夏时初盯着手指默了半晌,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说,“我们的关系如果公开,咱俩就得走一个,我……” “我走。”盛怀扬打断她,“从我再牵你手,我就已经想好,我陪你做完中天的项目,就辞职。” 夏时初鼻子有些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问,咱们能不能先做好保密工作,不要让人发现,这样假如分手了,一来不至于尴尬,二来谁也不吃亏。” 其实,据她所知,公司里也有不少地下恋人,毕竟找对象不容易,找份好工作也挺难,而且恋爱到结婚还有千难万险,谈个恋爱就辞职,着实不是明智之选。 可是,她这话却让盛怀扬陷入了久久的沉默,而且跟之前的不作声不同,这一次,哪怕没有面对面,她也在这静默中感受到了他的低气压。 好像是真的动了怒气。 “怎么了?”她试探地问。 “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他不答反问。 “啊?”她有点懵,没明白他的意思。 “还是你就做好了随时准备着松手的打算,再走一次?” 夏时初呆怔,终于懂了他的怒意来自哪里。“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夏时初,我想牵你走一辈子,你呢?真的准备好了吗?” ** 西城又下雪了。 夏时初盯着青瓷茶杯里氤着热气的茶汤,思绪慢慢飞开。 前晚,盛怀扬扔下那句话后就挂了电话。她亦没有再追着解释。 他问她,是不是随时准备松手,是否做好了跟他走一辈子的准备?她无法回答,也不想骗他。 确实,比起年少的飞蛾扑火,不顾一切,如今的她学会了观望和试探,学会了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学会了计较,学会了设置止损。 她不是小姑娘了,哪怕再爱,哪怕做好了受伤的准备,但她依旧无法毫无保留地交出自己。 他气她不够全心全意,好像也没说错,可是她又有什么错呢?谁都没错,可又是谁的错呢? 夏时初揉了揉眉心,长长地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 夏时初抬头,看见了正被服务生领进来的林筱。 “来了?”她迅速从私人情绪里抽身,抬手示意林筱坐下。 “路上有点堵车。”林筱脱掉羽绒服,挂在包间的衣钩上。 夏时初把餐单递给她,“我点了几个,你看看还想吃点什么。” “有寿喜锅吗?”林筱盘腿坐到榻榻米上,“这个天,适合吃点热乎乎的。” “已经点了。” 林筱随意看了眼菜单,“差不多,先这样吧。” 夏时初应好,把菜单递给服务员。 服务员确认了一遍,带上门出去。待包厢里只剩下两人,林筱便开启吐槽模式,把大成律所和张华成骂了个狗血喷头。 “tmd,他们到底怎么回事?居然为了重大合同查验跟我吵起来。那个合伙人,张华成,也是一点都拎不清楚的,昨晚还给我打电话说,谁查不是查,要不,他们查合同合法性,我们查应收账款等。” “他脑子有包吧,一件工作非要折腾两拨人,重复作业,他到底怎么想的?” 夏时初笑着给她倒了一杯水,打断她的吐槽,“林筱,你们进现场也快一个月,你有没有觉得有点不对劲?” 林筱挑眉看了她一眼,“什么意思?” 夏时初不再跟她打哑谜,“你就不觉得这个项目跟咱们以前做的那些不一样吗?” 林筱微微蹙眉,对上她的眼,“你这么问,自然是有,只是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夏时初笑着问。 林筱轻笑:“时初,咱们俩就不绕圈子了。我觉得,中天这个项目,你怕是要再来一次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41章 演双簧 夏时初果然没有看错林筱,她手上查到的东西比预料的要多得多。 “中天的水很深,那个cfo不简单。”林筱把烫好的和牛滚上生鸡蛋液,“咱俩入行这么多年,从实习到现在,经手过的企业没有上百,也有三四十吧。” “规上规下,外资本土,包括已上市的,哪家企业的账是经得住查的。别管有多规范,或多或少都能查出点问题,但中天不一样,它们的账太完美。” 账面找不出任何漏洞,堪称教科书式典范,但这在一个有经验的会计师眼里,绝对是有问题的,准确说,越完美越可怕,说明做账的人财务功力深厚,魔高一丈地提前抹掉了所有痕迹。 “你意思是,它们财务造假?”夏时初把豆腐扔进锅里。 “我暂时没查到证据,但直觉就算没有造假,也是过度粉饰,而且粉饰得相当漂亮。”林筱用筷子戳了戳盘里的寿司,“就跟这小卷一样,切得太过整齐,反而失真。” 夏时初:“你觉得跟cfo有关?” “他不可能不知情。”林筱看了夏时初一眼,“时初,反正今天也就咱俩,我想你作为现场负责人,我能看到的,猜到的问题,你十之八九也了然于胸,你到底什么打算?” “不是我,是陈航怎么打算。”夏时初挑明,“他掌舵中天那么多年,这锦被下有多少洞,比我们清楚。” “你这话?”林筱蹙眉思忖,“是说,陈航想借咱们的手,跟这批人斗个天翻地覆。” “中天是他一辈子的心血,我不信他舍得放弃。”夏时初分析道,就目前他们掌握的情况,中天在股权、财务上都并不具备上市的规范运作,陈航却在沉寂六年后强行推进上市工作,一定是他想并且已经积蓄了力量和资本来跟那群蛀虫斗。” 她、盛怀扬、林筱等人,就是他的利器。 表面上,自项目启动会后,陈航就把所有上市工作交给董秘和cfo来管,自己做起甩手掌柜,跑去美国技术进修,就连盛怀扬约他谈一谈,都被他婉拒。可实质上他一定在暗中观察着他们这群人,蓄势待发。 “我们能做什么?都是乙方,说好听是为企业服务,难听点还不是人家怎么说,我们怎么办。”林筱叹道,“实话跟你说吧,这项目我不看好,也做了随时准备撤的打算。” “别呀,我之所以找你,一是咱俩有默契,二来就是冲着你身上那股拧劲,定下目标就死磕到底。” 林筱白了她一眼,“说得你多好一样,你还不是跟我一样,死犟,你还记得华泰药业吗?” “当然记得,那可是咱俩友谊小船的启航地。”夏时初回忆道,“当时,gc和你们所都基本放弃这个项目,就扔下咱俩在现场,结果没想到我们还真把华泰送上了新三板。” 当年,她俩还是实习生,两家中介的项目负责人都嫌弃这个case太小,企业又特别不好规范,不愿意花太多人力物力在上面,于是就扔了一个经理和会计师带着她俩在现场做尽调和辅导,而那两人同时还跟着其他项目,基本见不着人,别说指导,连电话都没几个。 偏偏林筱和夏时初都是特别较真和有一股韧劲的人,两个新兵蛋子摸索着前进,熬夜爆肝,一年后居然把这企业送进了新三板,成为当地第一家上市公司。为此当地政-府还给她们颁发了一个经济贡献奖,企业老板在发行费外更是给每人包了一个巨丰厚的红包。 两人的革命友谊就此奠定。这次,陈航让夏时初挑会所时,她第一个就想到林筱。 “林筱,我也不瞒你说,这个项目我必须做成。”夏时初望着她,眼神坚定,“我不会让它在我手里流掉两次。” 上一次,她人微言轻,无法左右事态发展,如今她已有话语权,绝不可能再让人糊弄第二次。 林筱望着她眼里的亮光,弯起唇,“行吧,姐妹儿我就再陪你打一次怪。” 两人会心一笑,开始研究起怎么破局来,最后一致觉得,既然人家费力做了账给她们查,用常规思路必然瞧不出问题,但这世上不可能有不透风的墙,假的就是假的,绝不会天衣无缝,现在就是得找那个缝。 “财务方面,你比我有经验,怎么找这条缝,你再琢磨琢磨。”夏时初给她杯里续水,“但我在想,是不是越小的地方,越会被忽略的地方,可能性越大。” “我也这么想。”林筱蹙眉沉思,“我刚刚在想,我也许应该把重大合同查验这块接过来。” 夏时初:“巧了,我也这么想。” “张华成在这事儿上故意给我上眼药,就是想激怒我,最好我气得甩手走人,他们好换上自己中介。”林筱分析道。 夏时初打趣:“你总算看出来了。” 林筱:“我之前是不想把人想那么坏,谁他么知道他职业沦丧成这样。” 金钱总让人迷失,一步一步引诱着人们往前,等泥足深陷时,早就失去了抽身的自由和权利。 两人推测着,之所以他们坚持用大成和张华成,必然是法务那边堤坝最不牢靠,从法务这边切入找缝应该是最有效。 原本他们还插不进去手,可现在张华成为了气走林筱,非要把该律所做的事儿推给会计,那就让他尝尝啥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于是,她俩一商量,决定演一出双簧。 ** 隔天下午,夏时初把会计和律师叫到一块,协调两方纠纷。 如他们所料,张华成没来,说是腿痛风,病得根本下不了床,派了吴光和他助理来。 会上,林筱先是告状,把大成的所作所为痛批了一顿,吴光自始至终都窝窝囊囊,一声不吭。 但是,那个助理却嚣张至极,且不断扔出一些“刺激”性话语,比如“能者多劳,分工不分家,谁做不是做”…… 气得林筱拍桌子,本子一摔,“夏总,我们会计拿的是会计的钱,凭什么给他们律所擦屁股?今天,我就把话撂这儿,如果这事儿解决不好,这项目我就不做了,爱谁谁做。” “哦哟,林老师,你这进场都一个多月,别前功尽弃。”助理嬉皮笑脸地说。 作为协调人,夏时初之前一直噙着笑,默不作声地听两边吵,听到这里,她终于开了口。 “可不是,林老师,你可不能白做。” “就是。”助理附和。 夏时初转头看向他,“马助,林老师这边说得对,这重大合同查验搁那儿,都是律所的事,推给会计,实在不符合行规。” 不给他开口机会,夏时初抢先道,“不过呢,你说得也没错,咱们同在项目组,分工不分家,是应该互帮互助。” 马助瞥了她一眼,在心里发出一声哼笑,吴光居然会忌惮这个夏总,他还以为她多大本事,特地跟来听听她要怎么协调律会纠纷,结果还不是两边各打五十大板,谁都不得罪。 他嘲讽地撇了下嘴,“夏总说得对,互帮互助。” 夏时初朝他柔柔一笑,“马助,你们大成是真的没精力和人手来做这块吗?” “千真万确,确实是做不过来。”马助夸张地大吐苦水,“你是最清楚不过的,盛总一直盯着股权,代持和突击入股的事儿,还要我们查92年前的,这都十几年了,查起来别提多费劲。” “你们也看到,所有中介里,律所派来的人最多,除了这些,张律,吴律包括我,还带着人去核股权,可以说所里三分之二人手都扎这项目上了。” 夏时初也不揭穿他那十人团队有多水,反而说,“这个项目,法务方面的确任务重。” 马助嗯嗯地点头,夸张地又说了一大堆他们多么多么不容易,多么辛苦云云,最后结论就一个,大成实在做不了。 夏时初若有所思,“既然大成人手和精力有限做不过来,那这块林老师就帮帮忙,以后这块就由会计做。” 一旁沉默不语的吴光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盯着夏时初。 哪有这样解决的,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会所,得罪林筱吗?这不是正中张律下怀,气走会所? 他望着夏时初,回想上次在会议室时她和盛怀扬把张律逼得漏了怯,如今这处事手段未免太不符合她的水平。 只不过,他的疑虑只保持了十几秒,因为夏时初下一句话已跟了出来,“不过,也不让你们白做,我让陈董从大成的服务费里拨出来一块给你们。” “夏总,这个你可不行,服务费都是签进合同的。”马助立马反对。 “再起个补充协议。”夏时初笑道,“陈董那边我也说过了,他同意,毕竟不能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钱拖延整个项目进度。” 吴光:“夏总,我看咱们还是再商量,你说得对,合同查验……” “不用商量了,你们人手不够是事实,勉强做也影响质量,我想林老师能体谅的。” 吴光看向林筱,原以为她会反对,毕竟这不是钱不钱的事儿,不想她竟一口应,“可以,既然夏总开口,我就体谅体谅大成老弱病残。” 马助这会儿也觉察到不对劲,“夏总,这事我和吴律都做不了主,必须张律……” “张律都病得下不了床,这点小事,就不影响他养病。”夏时初打断他,笑着站起来,“再说,严格起来,陈董本可以追究你们违约,换掉你们,现在林老师帮你们解决,大成就不要计较这点小钱了嘛。” “或者,你们想被换掉?”她笑盈盈地问。 ** 林筱和夏时初这场双簧演得可谓绝,不仅顺理成章切入法务的尽调,还刮了大成一块费用,让他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当晚,“病”得下不了床的张华成就给夏时初打电话,直说她协调得不行,不想被夏时初四两拨千斤地推回去。 “张律,我为了帮大成把林筱都得罪了,你怎么还反过来不满意?你现在说大成能克服困难,那不是说明之前你们诚心不尽力吗?你这样,陈董那边我不好交待啊。” 张华成被他噎得哑口无言,最后只能说,“我跟你说不清,我找盛总去。” “行,你找盛总吧。” ** 中天会议室内,夏时初和其他中介一起等着开协调会。 董秘有事还没来,她盯着保温杯里散开的花茶,想着第一次协调会上,盛怀扬坐在这里挥斥方遒的情景,心里蓦地有些酸。 到今天,两人已经一个星期没联系了,要不要先联系呢? 也不能说没联系,因为项目群里她还是定期汇报进度,他会例行公事地提问,但仅此而已,私下没再沟通过。 要不要主动联系下呢? 她抿了下唇,手指一点点爬到手机上,还没拿起,会议室门开了。 许超推门进来,紧接着是陈航。 她愣了下,陈航回来了,不是说要下个月? 没等缓过来,一张俊帅的脸闯入视线,今天的他通身黑色,连衬衫都是黑的,神情极淡,唇线平直,将他气质衬得更为冷冽。 黑色大衣挂在臂弯,盛怀扬信步而入,对上她的视线,停了两秒,波澜不兴地转开。 夏时初心口一紧,咬了一下下唇。 行,不理她,那就谁都不要理好了。 第42章 谁要跟你一起? 很显然,中天上市领导小组里除了董秘,其他人都不知道陈航今天回来。 夏时初看见财务和法务老总脸上都出现了惊讶之色。 下一刻,法务老总已笑着站起来,“陈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下午刚到。”陈航抬手示意大伙儿坐下,“听许超说上午有协调会,我就过来随便听一下。” 随便?夏时初在心底暗暗一笑,这话倒是只能随便听听。 陈航环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董秘身上,“张律师没来?” “张律又病了。”董秘应。 夏时初和林筱不约而同地挑了一下嘴角,董秘这个“又”字用得着实巧妙。 “是吗?”陈航瞥了一眼代表律所出席的吴光,“张律这身体有点差。” 吴光面露尴尬,“痛风,他最近有点痛风。” 陈航轻笑一声,表情是毫无遮掩的嘲讽与轻蔑,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头对董秘说,“你们开始吧,不用管我。” 董秘应好,看向盛怀扬,“盛总,你来主持吧。” “不了,我跟陈总一样,也是来旁听的。”他目光投向夏时初,“夏总是现场负责人,还是她来。” 夏时初却故意偏开视角,望着他旁边的陈航,“陈董,那就我来主持。” 陈航笑着点头。 “我先通报下目前项目进展……”夏时初点开ppt,开始有条不紊地讲起各家机构的进度和遇到的问题。 出乎吴光意料,她竟没有趁机告法务状,只稍微提了一下他们跟会计之间的“小问题”,甚至还贴心地帮律所解释了几句。 这反而让在她手上栽过两次的吴光警铃大作,一颗心始终悬在那里,总觉得她下一秒就会突然甩出来一把冷刀子。 但是,直到会议结束,不仅夏时初,连林筱都没提律所半句不是。 陈航和盛怀扬亦是安静地听着,不插话也不发表任何意见,倒真像来随便听听。 就连临结束前,董秘问两人要不要说两句,两人皆是摇头。 于是,吴光等人胸中疑虑更甚,心里七上八下地打起了鼓。 临近中午,会议结束。 陈航笑着说了句“大家辛苦了”,问许超,“就餐安排了吗?” “安排了的,就在公司餐厅。” “那大家先吃饭把。”陈航招呼众人下楼就餐。 不知是刻意安排还是巧合,一干人被分到了两个包厢,法务和财务老总陪着律所,审计和会计团队,陈航则带着会计和投行的人坐一块儿。 下楼时,夏时初先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发现席上只剩了两个空位,都挨着主位,应该是大伙儿推来推去留下的。 许超一见她,就指着盛怀扬旁边的空位说,“夏总,来坐这儿。” “不了,让陈老师坐那儿。”她把包放到董秘旁边的椅子上,“我坐着儿。” 说话间,人已坐下去,还径自拎了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全程目光未向盛怀扬那边偏离半度。 盛怀扬淡淡瞥了她一眼,眸光微沉。 ** 工作餐,吃得比较快。 快结束前,夏时初接到了董秘的私信,通知他们饭后到陈航办公室。 她回了个【ok】 刚发出,发现林筱的信息也进来,【约你没?】 【一起】 林筱:【我就说,哪有什么随便,你猜都约了谁?】 【应该只有我们两家】 审计和评估起不了太多作用,而且团队是招标进来的,以陈航的性格,不会贸然将底牌交给不熟的人。 果然,吃过饭,等她们如约到陈航办公室时发现,除了她俩,就只有盛怀扬,董秘和陈航,连许超都不在。 三人正坐在陈航办公室的沙发上。 这回,夏时初没有刻意避开盛怀扬,而是很自然地坐到了他旁边,让林筱和董秘坐一张沙发。 落座时,余光瞄到盛怀扬在看她,她硬是没理会。 “人到齐了,那我就不绕圈子了。”陈航开门见山表达叫他们来的目的。 跟他们推测的一模一样,陈航想借这次上市把中天多年来一直养着的蛀虫们全部去除。 在陈航讲述中,他们也了解到来龙去脉,原来早在1992年中天从七七所脱离改制时,时任的某些要员便利用手中职-权,以干股的形式拿到了不少股份,空手套白狼地吃享中天发展红利。 随着中天日益壮大,当初这些干股经历数次转增配送已经构成数量非常可观的股权。但是,人的贪欲永无止尽,这些人并不满足于此,8年前,在得知中天有上市计划时,他们再次故技重施,要求入股。 “我们当时以拟上市公司在上市前2年内不得有新增入股情况回绝了,没想到他们居然险恶地利用大成刻意阻拦我们上市。”董秘愤愤道。 “你意思是,大成是故意制造那些疏忽?”夏时初问。 董秘点头,“对,他们很清楚,以中天的发展,上市是迟早的事,只要避开2年的监管规定,延迟两三年上市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任何坏处。” “举--报信也是他们搞得?” “还有我们自己的内-鬼。”董秘嗤笑,“吃里扒外的家伙们。” “cfo吗?”林筱问。 “他那会儿还是个小喽喽,是他的上任,前几年被我们想法子弄走了。” 尽管已知道结果,但夏时初还是确认:“上次失败后,他们成功入股了对吧?” “嗯,就是你们查到的西同。” 果然是这家,不怪那次吴光听到西同时神色立即变得很紧张。 林筱听到这儿,有新的疑问:“我有个地方不明白,他们上次故意造成发行失败是为了能入股,可现在已经入股了,为什么他们还要派大成来捣乱?” “因为,陈董把再启ipo延后了三年。”一直沉默的盛怀扬突然开了口。 “嗯?”林筱转头看向他,“这有什么影响吗?” 晚几年上市,中天的体量更大,发行规模和市盈率相应也翻倍,那些人赚更多,对他们更有利。 盛怀扬挑了一点嘴角,“非自有资金入股。” 林筱恍然,“你是说,他们当初入股是信贷资金。” 夏时初:“也可能是民间筹资,还有可能跟十几年前一样是开的空头支票。” “对,他们当时大部分的钱是从地方银行借了钱来入股。”董秘解释道,这些人搞出了一个西同控股,先是利用各种关系从银行搞出了贷款,再用中天的股份去做股权质押贷出一笔钱还上前一笔。 本以为,只要过了2年,中天就会重启ipo,到时候他们的股权就会变成数之不尽的钞票,等股票解禁时再套现换上贷款,又一次完美得空手套白狼。 然而,他们没料到的是,陈航竟然力排众议反对重启ipo,直到去年底。 而这一年发生了两件事,一是苍蝇,老-虎一个个被拍掉,第二则是去年上半年,因为某保险公司上市过程中被查到非自有资金入股,引发银监和证监联合重拳打击信贷资金进入一级资本,陈航正是看准这个时机,强行推进上市工作。 “难怪他们要再用大成阻碍上市工作。”林筱哼笑,“这哪是实现财务自由,是送他们去吃牢饭呀。” 陈航叹口气,“其实,我本不想做那么绝,但他们这几年越来越过分,不仅在董事会安插席位,而且还想干涉公司管理和经营,中天是我和几个老伙计拿命拼出来的,绝不能被他们蛀空。” “那陈董希望我们怎么做?”夏时初直接问。 陈航笑了笑,“具体的,我昨晚已经同盛总沟通过,接下来你们就听他的吧。” 昨晚? 夏时初挑了下眉,今天来第一次正眼瞧盛怀扬,“盛总昨晚就来了?” “对,盛总昨天下午就过来了,一直跟陈董商量下阶段对策。”董秘抢先一步替盛怀扬做了回答。 “昨天下午就过来了呀?”夏时初轻翘嘴角,“盛总保密工作做得真好,都没跟我们说呢。” 盛怀扬侧头看她,欲言又止。 夏时初扔给他一个凉凉的眼神,转开头。 接下来的时间,盛怀扬讲了一些安排和注意点,林筱和夏时初用心记着,并不时给出一些建议,不知不觉就聊了一下午。 陈航抬手看表,“七点多了,要不先吃饭。” “你们去吧,我有事要先回酒店。”夏时初谢绝。 林筱也说:“我也不去了,我得趁着脑子热活,把财务这块再理一理。” 陈航又看向盛怀扬,“盛总呢?” “我也不去了,我同夏总一起回去。” 谁要跟你一起回去?夏时初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脸上倒是不动声色。 陈航闻言也不再勉强,只郑重道谢,“我就把中天生死交给诸位了。” 盛怀扬代表三人说,“陈董你放心,我们一定尽全力。” ** 陈航让董秘亲自将三人送回去,夏时初和林筱坐在后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财务核查的事儿,盛怀扬则一直保持着沉默。 四十多分钟后,车子到酒店。 落车时,林筱问:“要一起吃饭吗?” 夏时初正想说好,一旁的盛怀扬却看了林筱一眼,抢先道,“不了,我和夏总有事要商量。” 夏时初很想反驳回去,可惜还没张嘴,盛怀扬已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林筱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最后识趣地道,“哦,我想起来,我助理找我还有点事。” 说完,脚底抹油,迅速开溜。 开玩笑,盛怀扬看她那一眼,充满了压迫感,只差没说,你敢救场试试? 那次ktv她就窥出点味道,只是不晓得这两人到底进展到哪儿了? 夏时初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恼火地甩开盛怀扬,可惜没甩开。 “放手。”她瞪他。 盛怀扬却顺着她的腕子牵住了她的手,“饿不饿?看你中午没吃多少。” 第43章 想占我便宜? 七八点钟,酒店大堂十分安静。 明晃晃的水晶灯打出冷白的光将装得奢华的大厅映得更为富丽堂皇。 夏时初目光平静地扫了盛怀扬一眼,“盛总还关注着我吃了多少饭?” 语气倒是清淡,但冷嘲和热讽都在这里头了。 盛怀扬垂眸,对上她的眼,“生气了?” “我气什么?”她笑了声,“不是你气恼我吗?” 话里句句带刺,不高兴得很明显。 盛怀扬捏了捏她的手,“我之前是有点气。” “那你继续气好了。” 她抽手,却被盛怀扬捏得更紧,“不气了,我的错。” 这错认得太快,让夏时初猝不及防,准备好的怨怼生生被堵了回去。 盛怀扬拽着她的手,将她往自己怀里带,“那天,是气你不信我,尽想着跟我分手……” “我哪有?”夏时初下意识反驳。 “嗯。”他摩挲着她手掌,“后来想明白,不怪你,怪我让你有这么多顾虑。” 起初,听到她瞻前顾后,刚在一起就为“分手后”考虑,那种当初她说走就走的愤怒和失望便如狂潮般卷席而来。 可愤怒过后,他渐渐意识到,他介怀她的说走就走,她何尝不是在意着他的毫不挽留呢? 他在气她不信自己、不信他们这一次能牵手一直走下去的同时,他不也在怀疑她会再一次松开自己吗? 既如此,他有什么资格指责和生气? 盛怀扬抬手抚着她的侧脸,“夏时初,我要向你道歉。” 郑重其事的语气,让夏时初顿时睫毛一颤。倒也没有这么严重,她事后也反思了下,自己说那些话,的确挺打击他的。 盛怀扬手掌穿过她的头发,覆上她的后脑勺,让她低下头与自己额头相贴,“对不起,我错了。” 温热的气息混着他身上惯有的雪松味萦绕上来,夏时初心神一荡,哪里还说得赌气的话。 记忆里,他从未服过软,从前每次两人吵架后冷战,都是夏时初先憋不住求和,如今他低低浅浅,眼神诚恳地说“对不起”,杀伤力竟比什么情话都来得猛。 胸口那团憋了几天的闷气就这么滋溜地散了。 她垂眸望着两人交握的手,声音温和得多,“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盛怀扬不欲再与她纠缠谁对谁错,不动声色转开话题,“饿不饿?” “还好。” “我饿了。”他捻她的手背,“中午尽顾着看你,没吃几口饭。” 夏时初禁不住弯起唇角,嘴上却吐槽他,“又开始油嘴滑舌。” “真话。”他抬头,稍稍拉开两人距离,轻叹口气,“你清楚的。” 自是清楚。中午,纵然她再怎样硬气地不给他任何眼神,可是仍然无法忽略他打量自己的目光。 其实,别说她,就连乔霏霏这个粗线条都感受到了,饭后还偷偷问她,“老大,你是不是得罪盛总了?我怎么觉得他吃饭时一直在瞟你。” 包括上午和下午的会议,他的视线虽有克制,但几次余光所及,皆是他在瞧自己。 哎!夏时初认命地叹口气,“走吧,吃饭去。” ** 两人都不想跑太远,就在酒店附近找了家餐馆吃饭。 吃饭时,盛怀扬同她讲了这一周发生的事。奶奶病情稳定了,他联系到北城的医院,昨天刚办好转院手续,现在奶奶和罗姨已经在北城。“几家好的公立医院都落实不了好的床位,暂时只能放在合资医院,公立再等等看。” 在北城,最不缺有钱有权的人,住房、就医就学,哪一样都是稀缺资源,他们这些高级社畜的确没有开金手指的资本。 “合资医院也挺好。”夏时初宽慰道,“奶奶的病情,护理大于救治,合资都是私人看护,这块做得反而比公立好,而且,这家医院背靠协和,心内也挺有名气。” 就是,这类医院不能走医-保,收费也不便宜,住进去就是源源不断地烧钱。 不过,这些话她自然不能说,奶奶对于盛怀扬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别说是医药费,怕是假若有人告诉他割个肾能把奶奶命换回来,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递上刀子。 她牵了下嘴角,伸长手握住他的手臂,欲言又止“如果……” 似是猜到她的想法,盛怀扬覆上它的手掌,“别担心,我积蓄还够,就是。” 他顿了顿,认真地说,“委屈你。” 夏时初怔住,思忖这此话何来。下一秒便听他说,“聘礼少了。” 几分迟缓地,她反应过来,没好气地从他手掌下抽回手,“谁稀罕?” “我。”他捉回她的手,包在掌心,拇指在她手背上轻抚,“我想给你。” 夏时初凝着他过分认真的眉眼,心底一片酸软。 她压下酸意,故意调侃,“就你这样,还学什么恋爱指南,你都可以开班了。” 提到这个梗,盛怀扬难得地出现了促狭之色,摸了摸鼻子,轻轻咳了一声,“快吃,都凉了。” 夏时初失笑,却也不再取笑他,低头专心吃饭。 ** 吃过饭,两人手牵手走回酒店,快到门口时,夏时初却像被烫到一般,猛地甩开了他的手。 盛怀扬错愕地偏头看她,却见她朝前方打了了眼神,顺着看过去,原来是乔霏霏、孙思婕还有林筱的小助理,正从另一头往酒店大门去。 他微微挑起眉,再看,她已经把手抄进了兜里。 那头的三个姑娘也看见了他们,朝他们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夏时初脸上挂着笑,心却仍有余悸。 走近了,乔霏霏问,“老大,你们干嘛去了?” “吃饭,下午开会太晚,还没吃饭。”她望着林筱的小助理,“本来你们林总也一起的,后来有点事先走了。” “林总?林总不是让我们带外卖?”小助理费解。 夏时初这才发现,小助理手上拎着一个无纺袋,上面是一个餐厅的名字。 我去。她在心里扎了自己一刀,继续解释,“她一开始说跟我们一起,后来没去。” “哦,难怪。” 一旁的盛怀扬侧眸睨了她一眼,嘴角挑起一点若有似无的笑。 几人一起进入大堂,搭电梯上楼。 三个妹子依然先下,待电梯门阖上,夏时初才长舒口气,抚了抚胸口。 视线一抬,发现盛怀扬正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 两人视线在电梯壁上相汇,她瞧见他挑了下眉,“怕什么?” “不是说了先保密。”她对着镜中的他说。 “有必要吗?他们上次都误会过我们约会。”盛怀扬冷静地提醒她,上次,在不夜城,乔霏霏、孙思婕和姜呈三人就撞见过他们“约会”,早就误会一波,因此对她们完全没有保密的必要。 “怎么一样。”她撇嘴,“上回是身正不怕影子斜,这回是心里有鬼。” “谁是鬼?”盛怀扬往前一步,几乎贴住她的后背,镜中两人已然形成一个极亲密的姿势。 夏时初没避,转身仰头看他,“你呀,你就是我心里的鬼。” 盛怀扬垂眸打量她,许久,才轻叹一声,“我看你才该去开班教学。” 她恍了下神,明白这是在调侃她情话说得溜,不由失笑。 “你来报名不,给你打折。” “你还欠着我学费。” “那不正好,两相抵扣。” 盛怀扬弯腰,凝着她眼,暗沉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夏老师想占我便宜?想得美。” 夏时初怔然。 莫名觉得这话似曾相识,只是没等她想起来,电梯到了22楼。 盛怀扬大手一揽,搂住她的腰将她带出去。 “你还住22?”她问。 “不。” “你住几楼?” “我不住这儿。”他搂着她往前走,“这里已经没房。” “那你上来干嘛?” 话落,夏时初就觉得自己问了个很蠢的问题。 果不其然,下一瞬,耳畔就传来一声轻笑,“你说呢?” “我哪知道。”她偏头,躲开那热乎乎的气息,余光却扫到了自己的房间号。 心口炸出一片轰隆隆的声音。 完全没有给她任何退却的余地,盛怀扬将她带到了房门口,“房卡呢?” 毫无色彩的三个字,此时此景却带出无限的旖旎和浓艳来。 夏时初咽了下嗓子,心脏砰砰砰地乱撞着。活到这把年龄,再不能预测放他进去会发生的事,她就是傻子了。 可也不是排斥,就是觉得好像有点……早? 天人交战时,忽然感觉他嘴-唇凑到了她耳边,“嗯?” 嗯你个大头鬼! 夏时初舔了下唇,“要不?” 一道阴影覆上来,他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微微转过来,吻住,吞下了她未出口的犹豫。 一如既往地霸道,连个摇摆都不允许。 夏时初被他托着下巴吻得浑然,两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到最后,摸出门卡递给他,由着他开了门。 那晓得,那道门才是他的闸。一进屋,他便将她抵在门上,狂烈汹汹的亲。 浓意时,他专横又情深地喊她,“初宝。” 就那么一声,她便退无可退。 …… 结束后,盛怀扬垂下眼睫,亲亲她的发顶,“累?” 夏时初有气无力地嗯了声。 盛怀扬笑着又亲了她一下,“去洗下手?” “你先去。”说完又改口道,“还是我先去,我快。” “好。”他再啄了下她的侧脸,往后退开,放她出去。 错身往前时,夏时初视线不经意往旁边一扫,脚步一僵,脸迅速烘成了晚霞。 她慌忙别开眼,正准备逃,却被盛怀扬捞住腰又勾了回来,声音带哑地说,“还是一起。” 第44章 晚上我睡这儿 夏时初发现,原来害羞这个事,跟年龄大小、经历无多大关系,全然在于你面对的是谁,在于那个人是否会让你脸红心跳。 于她而言,18岁的她会因为盛怀扬一个深情的对视、凝望而悸动,23岁的她同样会因为他一句邪佞的打趣而红了脸。 偏偏这人,平时看着一板一眼,神色冷寂,有些时候却恶劣得不行,她越羞他越闹,还会调笑地问:“害羞?” 她被逗得气恼,狠狠地在肩头咬了一口,却被他托着下巴亲回来。 夏时初用香皂认真仔细地洗了个手,洗完走到房间,这才发现羊绒大衫和裤子又脏又皱,一看就不好处理,估计得送洗。 趁着他在浴室,夏时初抓紧换上干净的衣服,却也开始头疼这么明显的痕迹,要怎么送洗。 转念又想,盛怀扬比她还要惨,衬衫、长裤应是无法再穿,关键他还不住这儿,连换洗都没有。 正替他发愁,洗手间门开了。 夏时初扭头看过去,脸轰然爆红。 “你怎么不穿衣服就出来。”她慌忙回正头,明明啥都看不见,可他围着浴巾,赤着上半身的画面竟像烙印一般贴在她脑子里。 “脏了。”盛怀扬淡定地走向衣柜,挺阔的肩背,劲瘦的腰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展在她眼前。 夏时初盯着那漂亮的腰窝,咽了下嗓子,再看他已打开柜门。然而,不知怎的,他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短暂两秒后,才从里面拿出一件白色浴袍穿上。 系好带子他才转过身来,对她说,“衣服洗了。” “哦。”她视线落在他微敞开的领口,依稀能看到里面冷白的皮肤。 “估计一时半会儿干不了。”他走回她身边,牵起她的手,“没法穿。” “吹风机吹一下。”她认真建议。 “也难,我整件全洗了。” “你干嘛全洗?”夏时初白他一眼,“前面弄到的地方处理一下不就行了吗?” “不好处理。”他带着她的手圈上自己的腰,“太多。” 太多?夏时初愣了一下,倏然懂了这话的内涵。 她微红着脸,羞恼地在他腰上掐了一把,“谁让你非要弄?” “我弄的?”他反捏了下她的手,“不是你弄的。” 我去,能不能做个人?节操呢,还有没有节操? 夏时初狠狠瞪他一眼,“盛怀扬,我发现你真的很……” “很什么?” “下-流。”她啐道。 盛怀扬抬手轻掐了下她的脸,“这才那的哪儿?” 她在脑内把这话过滤翻译了下——小巫而已,更下-流的还在后头。 节操再次碎一地,男人,在某些事上,还真是哪来的节操。 她扔给他一记白眼,转身要走,“懒得理你。” 脚步刚动,又被他拉住手臂,拽回怀里,漆黑的眸子敛了些笑意,语气也认真了些,“没衣服穿,怎么办?” “凉拌。”她没好气道。 他置若罔闻,低头看她,“晚上,我睡这儿?” “想得美。”她推开他的脸,“你就穿浴袍回去,正好现在盛行浴袍风,很多大牌都造同款。” “或者,我给你叫个车,到了你再下去,点对点,没人能看到。” “不行。”他凑到她耳边,热热地气息着上来,“内裤也洗了,现在什么都没有。” …… 夏时初羞愤交加,恨恨地锤了他一下,“你故意的吧。” “嗯,故意的。”他衔住她的嘴唇,“不想走。” 被吻得昏昏然时,夏时初很想吐槽一句,就这,你还去学什么恋爱指南,都快成精了。 软磨硬泡加现实困难,夏时初最终还是松口同意他留下。 跟上一次睡一块不同,这次两人挤在一条被子下,盛怀扬更不用暗戳戳地等着她睡着后往自己怀里滚,而是理所当然地将搂过来。 厚厚的浴袍膈在身上并不舒服,但至少不用贴着皮肤,而且,自从他说完里面全真空后,哪怕隔着一层睡袍,她都觉得很羞-耻,脑子里更是浮想联翩,于是下意识就往床沿边挪。 “躲什么?”盛怀扬将她捞回来,拍拍她,“放心,不干坏事。” 夏时初抬头斜了他一眼:“男人的嘴,我信你个鬼。” 盛怀扬弯唇,揉了揉她的背,“真想坏,就不让你用手。” 夏时初略加思忖,似乎有点道理,人便渐渐放松下来。 只是,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睡觉,突然被人这么搂着,怎么都不太舒服,便不停地调整姿势。 盛怀扬半垂眼睫看她,“怎么了?” “不舒服。”她在他手臂上蹭了蹭,“硌得慌。” “这样呢?”盛怀扬抽掉手臂,让她枕回枕头。 “好多了。” “还真是……”他无奈地叹口气,没往下说,反正搂搂抱抱也不是非得在这一时,让她睡得舒服更重要。 他不拘泥于非要用什么亲密的睡姿,只把手往下滑进被窝里,轻轻握住她的,想想又怕自己手大,会把她压得不舒服,便翻转手腕,让她的手掌在上。 细小得不能再细的举动,夏时初却get到了,心里淌过一股暖流。 不知怎地,就突然想到了他刚才那话。 所以,他是否也看出她的那些犹豫和不确定,甘愿等着她做好准备? 小说电视里总把有些事渲染成无法忍耐的,可她发现他并不是,包括从前也是,两人腻腻歪歪卿卿我我,但他却牢牢守着规矩,到最后,还是她主动地。 想到这儿,夏时初又莫名有些委屈,怎么连这事儿都得她来主动,爱情里,爱得多那个果然吃亏。 她在心底为18岁的自己哀怨地叹口气,偏了些头,正准备放空入睡。脑子里却陡然一个激灵,18岁? 18岁?记忆的丝线牵拉出来—— “乖,别闹,你还小。” “初宝,再等等,等我回来。” “夏时初,你就仗着我不想……” 困顿瞬间被驱散,心底的疑团越来越大,急迫地想寻求答案。 “盛怀扬。”她轻轻喊他。 “嗯?”他闭上眼应,声音里有倦意。 夏时初偏头,望着他过分优越的五官,心底隐隐有些紧张,“我想问个事。” “嗯。”他拇指轻抚她的手,示意她讲。 夏时初盯着他,一鼓作气问出,“你当初一直不肯跟我那个,是不是因为我太小?” 盛怀扬手指一顿,转过头费解地望着她,“不然呢?” 她读书早,又跳了两级,刚进大学时她还不到17周岁。大二国庆两人在一块儿时,严格意义上她才17,还不到18。 虽然法律界定已成年,可他每每有念头都会顾及她太小,18都不到,怕太早对身体有损,又怕她大了会觉得当初太草率,更怕她以后会后悔…… 想想这辈子就认定她了,等个一两年甚至三四年又有什么关系?这种事,忍过那阵劲也就过去,实在不行还有其他方式解决。 所以他到毕业离校前,哪怕她有过几次惶恐地试探,两人最亲密的状态也就留在拥吻。 转折在他临去美国前的暑假,她来n市陪他度过最后两周。 不知是分离焦虑,还是她急于想把两人的关系牵扯得更深,这傻子就用着不晓得哪里学来的弯弯绕绕,一次次让他妥协,一次次让步,陪着她胡天胡地。 本以为,他会守住那条线。谁知,最后还是在她喝完酒,红着眼委委屈屈地问,“盛怀扬,我是不是我很没有吸引力”时破了规矩,且一发不可收拾。 临走前的那几个夜晚,盛怀扬每次望着沉睡的女孩,都会禁不住懊悔和自责,却只能自欺地想宽慰自己,还好、还好,暑假时她过了18。 得到答案的夏时初眼底涌上一片酸楚,这么多年,他未曾说过,她竟也从未想到这点。 年少不更事。 从前的她怎么会傻到以为他没那么喜欢自己呢?以为自己追的他,必然是爱得比他多一些? 她的爱浓烈而艳丽,而他的爱藏在这点滴细碎里,不比她少半分,更多更甚。 她竟去介怀他不会说那些廉价的情话,而忽略了一颗真心。 “盛怀扬。”她转过身,紧紧抱住他,止不住地哽咽,“对不起。” 察觉到她的异样,盛怀扬低头看她,“怎么了?” “没事。”她头往他怀里蹭,手臂抱得更用力。 她声音里的哭腔太过明显,盛怀扬眸光一沉,伸手稍微强硬地端起她下巴,指尖抚上她的脸,触手是湿意,“哭了?” 她也不再藏,低低嗯了声。 盛怀扬侧身去摸台灯,啪,室内亮了起来。 他单手支着身体,俯下头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她抬头对上他探究的目光,眼睛湿漉漉的,“就是觉得以前自己挺傻的。” “嗯?”盛怀扬追问。 “怎么会觉得你不喜欢我?”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泪水往下滑,“怎么会以为你不想跟我在一起?” 她眼底的情绪很浓烈,一下就把盛怀扬吸了进去。他沉溺其中,渐渐咂摸出她话里的深意,眸光也跟着变深。 他垂下头,轻轻吻她的眼睛,“是我没做好。” 其实,那个恋爱指南并非一无是处,它让他意识到,“我以为这样是爱”和“她想要的是这样的爱”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在项目上,一份再完美的方案,但客户不满意就是废案,在感情和恋爱关系中,同样是这个道理。 他以为那是爱,但她不认可,就不是。 “你说得对,我太自以为是。”他轻抚她的脸,“以后,我改。” “我也要改。” “好。”他俯下头在她唇上轻啄,“我们一起。” 蜻蜓点水的一吻,却饱藏无限情谊。 月色渐浓,屋内暖气十足,夜也跟着越发热起来。 后来,她曾大着胆子想往前迈一步,却被他否了。 他亲她,声音无限温柔:“不用。” 她想到一个可能,向他寻求答案。 他笑着摇头,:“不全是。” 然后,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初宝,我不急。” ** 等再一次洗手出来,夏时初摸过床头的手机,看了眼屏幕,已经1点多。 开了一天的会,晚上又胡闹了好几次,累得很。她钻进被窝,挨着枕头没多久困意便一阵阵袭来。 意识混沌时,感觉旁边的床垫往下陷了些,熟悉的气息绕上来,他的手再次牵住了她。 她动了动手指,掌心贴着他,暖暖的,踏实而安宁。 盛怀扬轻轻摩挲了下她手背,“睡吧。” 他阖上眼,意识逐渐涣散,却听她带着困顿的呓语,“盛怀扬,我们以后可以吵架,但不要冷战。” “好。” “假如我发脾气不理你,乱说话,你先理我,事后算账。” 他笑笑,正想应,就听她继续说:“没坚持完的那一天就用以后每一天来补吧。” 心底最最柔软的一块被猛然击中。 他握紧她的手,说—— “好” 第45章 因为你太好 昨夜闹得太久的代价是第二天闹钟响时,夏时初连起床的心思都没有,顺手摁掉后,卷着被子往前一蹭,头碰到一个硬硬的障碍物。 她迷迷瞪瞪地伸过手去,还没摸到,半途就被人握住,就势将她往前拉了些,身体便滚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被他抱得满怀时,她浆糊一般的脑子里居然闪过一个各类偶像言剧用烂的镜头,男女主同床第二天,女主睁开眼的第一个反应无一例外都是震惊,满脸写着“我是谁?我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以前跟谭丫丫合租时,两人每每看到这类情景都狂吐槽,深度怀疑编剧和导演严重缺乏生活经验,又不是喝断片和失忆,哪有人睡一觉后就间歇性卡壳,忘记昨夜跟谁睡的? 她在他怀里笑了一下,手搭住他的腰,意识一空,再度睡了过去。 醒来已不知什么时候。 屋内依旧很暗,厚厚的遮光窗帘严实地合着,透不进一丝微光。 她抬头,望着靠坐在床头,拿着手机的盛怀扬,“几点了?” “快十点。” “这么晚了。”她略惊讶,总觉着好像没眯多久。 “嗯。”他放下手机,俯下头看她,“睡舒服没?” “还行。”她喉咙有些干,“你醒了很久?怎么不叫我?” “哪敢叫你?”他人往下滑了一些,单手支着头,“我就碰了你一下,就吼我。” 夏时初很清楚自己的起床气,尤其是睡得迷迷瞪瞪的时候,那火力,俱退。 刚住校时,沈梦蝶就因为在她睡觉时坐在宿舍打电话,被她扔了一句冰冷怒吼:“有事快讲,闲聊请出去,我要睡觉!” 沈梦蝶被吼得愣了足足半分钟,才被谭丫丫拉出去,宽慰她,“姊妹,别介意、别介意,她起床气。” 后来,她和沈梦蝶成了好友,每次说到当年那一嗓子,她都气不打一处来,还反复强调,如果真吼她也就算了。关键是没吼,就那么又冷又利“无比清醒”地扔一把冰刀子,还淬毒那种。 夏时初嘿嘿一笑,朝他手臂边挨过去,半玩笑地问,“只是吼?居然没打你?” 盛怀扬伸手拂开她脸上的头发,“感谢手下留情。” “不客气。”她皮皮地笑。 盛怀扬笑着挑起嘴角,“要起来,还是再睡?” “想喝水。”她跳到另一个答案,舔了下干涸的嘴唇。 盛怀扬直起身子,从床头柜上摸过一杯水,拍拍她,示意她起来喝。 她坐起,接过,“热的?” “嗯。”他转身去开床头灯,“倒出来一会儿了,应该不烫。” 暖黄的灯光布满床头,夏时初望着他俊朗的侧脸,心里如同这杯温水一般,暖洋洋的。 喝完水,她拉高枕头靠上去,顺手摸过来手机。 这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哎呀,我忘了跟乔霏霏她们说我今天不去现场。” 盛怀扬在时立下的规矩,项目组每天早上都是一起早餐后统一出发,她今天不去,忘记通知姑娘们。 不对啊,她人没出现,又没告知,按理乔霏霏她们肯定要找她才对,怎么电话、微信都没有? 这厢正困惑,那边就听盛怀扬说,“我替你说过?” “啊?”什么意思? “我在群里通知,说你今天跟我一起。”他语调平静地讲。 跟他一起?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暧昧呢? 夏时初蹙眉,点开项目组群,一眼就看见盛怀扬发的信息:【我和夏总今天有其他安排,不到现场,@孙思婕,你负责做好现场统筹】 下面是孙思婕和其他组员的回复:【收到】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夏时初神情一放松,禁不住就又起了皮意,戳了戳他的肩膀,“盛总,你跟我有什么安排?” 盛怀扬应是在处理什么事务,瞥了她一眼,视线又落回屏幕。 这让夏时初玩心更起,拉高他的手臂,像个小地鼠一样从他臂弯里钻进去,改戳他下巴,“盛总,要安排我干嘛?” 盛怀扬垂眸,瞧她:“手不疼了?” 她怔愣了一下,立马认怂,“疼,还疼。” 下一瞬,赶紧拉高他的手,想依样钻出来,却被他往下压住,抬不动。 惨淡,皮脱了,她咋忘了这人有时候是不能惹的。 “我要去厕所。”她拍他手臂。 他手指快速点着屏幕,似是在跟谁回微信,没理她。 “憋不住了。”夏时初再拍他,企图蒙混逃脱。 他冷冷地斜过来一眼,没应她,却还是松开了钳制。 一得自由,夏时初连忙跳下床,一溜烟进入洗手间,趁机洗漱了一番。 收拾妥当出来,发现遮光窗帘已经被打开,阳光透过纱窗照进来,撒了满屋。 盛怀扬就站在床头打电话,身上还披着那件白色浴袍。 她神思一晃,突然发现,刚才在浴室没见到他衣服,正想问,就听到他说,“对的,2209,现在送过来,谢谢。” 她站在原地,等他讲完电话后,再问:“你衣服送洗了?什么时候?” “早上,让它们拿去烘干熨烫。” 她哦了声,走到衣柜旁边挑衣服,拉开,看见杆子右边挂着的那一排内衣时,恍然明白了昨天他打开柜门,明显一顿的原因。 抽了下嘴角,她从里面迅速取出一件,卷在羊绒衫和长裤里往洗手间去,正换着,听到门铃声,想必是他的衣服到了。 她在浴室,特地慢腾腾地换,估摸着他应该也换好才走出来,谁晓得,并没有。 他刚套上长裤,裤子的拉链和腰带都没弄好,就这么松松垮垮地挂在腰上,此刻正在单手系衬衫的扣子。 还是昨天那件黑色衬衫,被烘熨过,规整服帖,很是整齐。她从前最爱看他穿白衬衫,尤其喜爱白衣黑裤,显得干净又清洁,正正的葱兰少年。 今天却发现,他穿黑衬衫竟是另一番的诱人,他皮肤偏冷白色,被黑色一衬托更是白得发凉,配上他淡漠冷寂的神色,尤显冷冽凌厉。 夏时初想到了那个同样被用烂的词汇——禁-欲,可想想又觉着不是,因为搭上他优越得过分的五官,哪能让人清心寡欲,明明就是诱得人想扑上去,脱衣服。 夏时初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就这么看他单手扭着扣子,胸口和某个地方腾起一股躁-动。 原来,单手系纽扣居然这么帅,她觉得自己那颗很久没犯过花痴的心又要啊啊啊啊了…… 察觉到她迷恋的目光,盛怀扬笑着挑了下眉,“看什么?” “你。”她直言不讳。 盛怀扬噙着笑走近她,低头,目光落入她眼里,“好看?” “好看。”她毫不犹豫地点头。 “喜欢?”他声音微沉。 “很喜欢。” 盛怀扬用指挑她下巴,含住她的唇,“给你亲一下。” 夏时初搂住他脖子,启开唇,迎上去,一个绵长的吻。 气氛又升了温,他却及时压住她往衬衫里的手,带着点倦懒的笑,“乖,只能亲,没衣服。” 亲亲抱抱磨蹭了半天,两人才出门觅食。 吃饭时,她想道,“你前天就来的?” “下午2点到的,一来就见陈航,聊到凌晨一点多,太晚就没找你。” “切。”夏时初翻斜了他一眼,“没电话、没微信?” “有些话,必须当面说。”他格外认真。 一句话,把夏时初又说得没了脾气。 她喝了口汤,转开话题,“陈航准备怎么做?” “他不想撕破脸,毕竟牵扯的人很多,有些还是老-领-导。”盛怀扬顿了下,“而且,真的撕开对簿公堂,对中天也没有好处。” 这是实话,如果拟上市企业涉嫌违-法f-b,本身就不符合监管审核条件,更不要说给声誉带来的影响。 “那你什么打算?”她问。 盛怀扬瞧她,不答反问,“你有什么想法?” “盛老师,又小测?” 盛怀扬笑:“你是项目现场负责人,情况比我摸得更清楚,听你想法很正常。” 谈到正事,夏时初瞬间进入状态,“我同意不能撕破脸,但是可以敲山震虎。” 盛怀扬努了下下巴,示意她继续。 “要查信贷资金入股,牵扯面太大,当初那家银行怕被牵连,八成不会配合,加上大成庇护,难上加难。但我们可以从合伙企业这个点,把西同揪出来。” 盛怀扬:“比如?” “上次,你不是敲过张华成,问他华盛实业是否为西同控股吗?”她不疾不徐道,“事后,张华成的尽调里果然把这家列了进去,变成了合伙企业性质的股东。” “于是,我让林筱重点查了这家企业最近三年的信息披露,你猜怎么着?” “没有入股交易记录。”盛怀扬平静道。 夏时初眼睛一亮,对他精准的答案,竖起大拇指,“厉害!” “没错。林筱查到在中天股权登记上有入股信息,但这家企业的财务信息里却没有任何相对应的记录。” 对会计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账一定是一收一支,有进必然有出。中天有入账记录,那么这笔钱哪里来呢?既然记载是华盛打入的股金,那在华盛,就必然会有支出。 如果只有单方信息,那一定有问题。 这本是会计准则里最简单的逻辑,偏偏在实际中,想要做平一本账是很困难的。因为财务数据总是环环相扣,要圆一个数据,需要说成千上万个数据和票据信息等来填,这也是为什么民间,假-账高手会特别吃香。 “我们可以利用华盛来敲西同以及背后的那些人。”夏时初道,“除此之外,还要列出一个补全资金的方案,不能只打不教。” 把问题揪出来摆他们面前,只能起到吓唬的作用,可是光吓没用,得让他们知道补救方法,而且还得是能勉强答应的方法。 人嘛,稍微割点肉,疼一疼能忍;可要命,就只能逼狗跳墙。 …… 她专注地讲着自己的思路和打算。说到后面,发现盛怀扬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漆黑的眼睛里充满了赞赏和一种说不出的光芒。 直瞧得她不好意思,“咋啦?” 盛怀扬凝着她,缓声道:“夏时初,我其实没资格做你的老师。” “嗯?” “因为你太好。” 第46章 晚上哼给你听 原以为盛怀扬在群里说的另有安排是随口讲讲,没想竟是真的。 吃过饭,他问她:“带运动鞋了吗?” “没带,但我有双很好走路的鞋。” “能爬山吗?” “应该没问题。”夏时初侧头看他,“你要带我去爬山?” “带你去见个朋友,她刚好在华山。” 夏时初低头看了眼自己衣服又瞧瞧他的,“是不是还得换身衣服?“ “我没带合适的。”盛怀扬解释,原本同对方约定的见面时间在下月初,但碰巧这两天她也在西城,这才临时改了期。 夏时初想到早上和吃饭时他都在发信息,大概就是跟对方在敲定见面的行程。 “约了几点?”她抬手看表,已经十二点多,西城到华山最快也要2小时,现在赶过去怕是只能下山。 “约的是晚餐,但她想让我们明早陪她一起爬华山。” 这是啥邀约?夏时初觉得这人好好玩,居然邀请他们一起爬华山。不过,“这人是谁?可以让她知道我们关系吗?” 盛怀扬侧头看她,似笑非笑,“我们什么关系?” “没关系。”夏时初想挣开他的手,可惜没挣脱,还让他贴住掌心,十指相扣。 “她跟我关系不错,不会乱讲,而且她也不是有那个闲心八卦的人。” 夏时初睨了他一眼,“男的女的?” “女的。” 她挑眉,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女的啊,该不会又是……” “不是。”他知道她想说什么,直接否决,“是斯坦福校友,以前在铭基时有过工作接触,比较投缘而已。” 夏时初哦了声,又听见他说,“我没那么吃香,人家看不上我。” 呵,夏时初挑眉瞧他,“你这意思人家瞧得上你就一拍即合了?” 盛怀扬脚步一顿,转过身与她面对面,“夏时初,你还真是会偷换概念。” “还不是盛教练辅导得好。” 盛怀扬知道她指的是大学时他教她打辩论的事,笑了下,弯腰凑到她耳边,“我教的可不止这些,昨晚的怎么没学好?” 又来了?就欺负她会羞是吧? 夏时初咬了下牙,心一横,贴着他耳朵说,“怎么没学好?你不是挺舒服?” 盛怀扬被她驳得一时没接上话,半晌才从喉咙里发出一记低笑,“谁告诉你我舒服?” “不舒服你哼哼什么?”她顶着张红脸说。 这回,盛怀扬是真的被顶哑口无言。良久,才要笑不笑地道,“出息了啊。” 夏时初得意地扬起下巴,“一般。” “不过。”他对着她耳蜗轻呵了口气,“我觉得有必要让你听下真正舒服的哼哼?” “好呀。”夏时初硬着头皮刚回去,“什么时候?” 她感觉到盛怀扬牵住自己的手紧了一下,耳畔的气息也蓦地沉重起来。 诶,是不是又玩脱了? 她下意识地咽了下嗓子,正想往后退一些,一记低沉的嗓音便灌进了耳朵,“今晚。” 5555,真的玩脱了。 好在盛怀扬说完这话就没再逗她,而是接回了之前的话题,“你想去买衣服?” “我看时间还早,麻利点,买完过去也来得及。” “也可以。” ** 酒店旁边就是西城最大的商场。 进去后,夏时初就带着盛怀扬直奔运动专区,选了个平时喜欢的品牌。 看她挑出的都是男女同款,他才明白她之前那句“能让她知道我们关系不“的意思,原来是想买情侣装。 两人都是容貌身材出众,挑衣服不难,不到半小时置办好所有行头。 浅灰色的连帽卫衣配上黑色的轻薄羽绒服,鞋子也是情侣款,试衣服时,两个小姑娘店员一个劲说好看好看。 买好衣服,两人分别回酒店拿了贴身衣物和洗漱用品,再汇合叫车去华山。 路上,盛怀扬介绍了他们要去见的人。 周奚,鸿升资本大中华区高级合伙人,名副其实的“金主”。 “她本科在t大,研究生在斯坦福,比我高两届,学的是金融,毕业后先在美国pg做到合伙人,后来被鸿升高薪挖走。” “pg”夏时初咋舌,“就是那个掌管美国一半富豪家族基金的pg?” “嗯。” “好牛,是中国籍?” “嗯。” “更牛!”夏时初由衷赞叹,要知道在米国,对国人歧视还是很严重的,别说非美籍,就是华人要想站到顶尖位置都是难上加难,尤其,还是女性。 夏时初瞬时对这个女人充满了好奇和敬仰。 “不过,她已经做到pg合伙人,怎么会跳槽到鸿升?” 鸿升母公司在狮城,掌舵的却一直是中国人。自10年前进驻中国后,发展势头强劲,基金运作规模国内数一数二,但同pg这种神话一般存在的机构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 “鸿升给她更大的运作和管理权。”盛怀扬介绍说,周奚掌管着鸿升大中华区三分之一的资金,毫不夸张地说,她抖一下,整个鸿升怕都会有震感。 夏时初惊得张着嘴,除了牛,实在找不出任何词汇来形容这个女人。 盛怀扬又断断续续地讲了些周奚的事迹,包括她如何精准参投了几家行业巨头公司等。 听得夏时初直感慨,“你说,都是女人,都是搞金融的,我怎么跟人家差距那么大呢?” “你已经很优秀。”盛怀扬揉揉她的头,“我看你做完这个项目就能提董事。” “可是,人家已经是金融巨鳄。” “每个人的际遇、历程都不一样,不用比。” “也是。”夏时初点头,“对了,你找周奚是想帮那群人引进私募?” “你不是说了,不能管打不管教。” 不管多厌恶这群蛀虫,陈航和他们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中天顺利送上市。 而无论是他们查到的“入干股”,还是套出信贷资金入股,其本质都是同一问题——这群人没有或者不想拿出自有资金。 那他们提出的解决方案必须要解决这个核心问题,最好的方式就是利用私募买走他们手里的股份。 “他们会同意?”夏时初觉得不可能,“以中天现在估值和盈利能力,就算不上市,单纯拿分红也能赚得盆满钵满,而出让股份给私募,他们非但享受不到上市红利,连之前的分红也没了,这不是芝麻西瓜全丢?” 这种一眼就看得出吃亏的买卖,那群人会同意才怪。 “那得看天平上放的是什么筹码。”盛怀扬轻笑。 “你打算给他们什么筹码?”她好奇。 “虚拟股份。” 陈航不想撕破脸,又想顺利推进中天上市,唯一的方法就是把这些人手里的股份全部收回来,置换成合规、合法的入股方式。引进私募能解决资金问题,可是就像夏时初所言,那些人凭什么要把股份白白出让给私募呢。 相比之下,不如让张华成继续破坏上市工作,让中天永远上不了市,他们还可以继续吃红利。 陈航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盛怀扬提出用虚拟股份的模式来激励这群人时,他同意了。 所谓虚拟股份就是不拥有实际的股权,不享受股权持有股东的表决、选举等权利,但是,中天会拿出一部分利润专门用于虚拟股份的分红。 当然,跟之前实际持股的权益相比,这个虚拟股份自然少得多,也是非常吃亏。但别忘了,除掉利益,他们中很多人还有帽子和命要保,是乖乖出让股份,继续拿还算ok的红利,还是后半生守着铁窗写忏悔录,不言自明。 “我们不需要说服所有人,只要抓住心里最惧怕的那几个就可以。”盛怀扬哼笑,“他们自然会去搞定其他人。” 夏时初深感如此,但仍有疑惑,“陈航能同意,但中天董事会和其他大股东是否同意呢?还有,周奚那边会不会要求对赌,或者提出很苛刻的入股条件?” “会。”盛怀扬答得十分笃定,“她这人,向来尊崇利益最大化。现在我们软肋在她手上捏着,她一定不会仁慈。” 这……夏时初睨了他一眼,“你是夸她,还是贬她?” “如实评价,以后你就会知道。”盛怀扬轻笑。 “既然这样,为什么非得找她?”她又问,“为什么不干脆找成路白,他们之前就投了中天,现在再收购一部分,应该不难。” “我选她,不仅是因为跟她是朋友,更看中她的手腕和人脉。” 他压低声音道,“如果是她去收,咱们会事半功倍,省不少力。” “她有靠山?”夏时初同样压低了声音。 “晚上告诉你。” 夏时初看了眼前面开车的司机,想着有些话的确不适合在这个场合讲,也就不在提这个话题,转而跟他聊起了别的。 一路聊得愉悦,2小时的车程很快也就到了。 车子停在华山脚下一家会所,盛怀扬报上自己名字,前台服务生立即笑着说:“盛先生是吗?这边给您留了一个房间。” “只有一间房吗?”夏时初插了一句。 服务生微笑:“是的,只留了一间套房。” 盛怀扬偏过头来,将笑不笑地望着她,“你还想分开睡?” 听听,这是什么鬼话,她怎么就不能要求分开睡了? 不过,没等她驳斥,那边服务生已经接过话,“抱歉,我们今天只剩下您这间房。” 盛怀扬勾起唇,笑望着她,“看来你只能再跟我睡。” 他特地强调了“再”字,真是生怕她忘了昨晚两人也是同床共枕。 夏时初懒得理他,扭头去欣赏会所的景色,然后惊讶地发现这家会所竟完全不同于满西城随处可见的唐风。不小的院落里,流水假山,亭廊石桥,精致小巧,处处都像江南小院。 办好入住,一名服务生领着他们到房间,推门进去,望着那镂空雕花大床和拱形门窗,夏时初笑了,“这会所有意思,在华山脚下,却弄了个江南风。” 盛怀扬放下行李包,“据说这里是清朝某个很有名的西都督别院,这人祖籍扬州,任都督近10年,说是太思念故居,找人建了个跟家乡一样的小院。” 夏时初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封-建社会的官员可真奢靡,思乡就劳民伤财地修了小别院,多少民脂民膏啊。 “不过,能保留到现在也不容易。” “好东西,总有人会想办法留住。”盛怀扬抬手看表,“离吃饭还有会儿,我陪你出去逛逛?” “好呀。” 盛怀扬陪着她在院里逛了一圈,途中夏时初得知现在这院子居然是私有,至于谁的嘛,不可言说。另外,这家会所并不对外营业和开放,所谓会员也不是有钱就能办理,而是邀约制,他们今儿能住进来,完全是沾了周奚的光。 说到这里,夏时初又想起车上没深入的话题,“周奚背-景很厉害吗?” 盛怀扬轻轻嗯了声,偏头在她耳边说了个名字。 “卧-槽。”夏时初惊得爆了句粗口,“真的假的?不可能。” 盛怀扬但笑不语,牵着她继续逛,而夏时初还在消化他说的话,“你说他们是情侣?我不信,那人……” “嘘。”盛怀扬猛地拉住她,停在原地。 “干嘛?” 夏时初侧头看他,发现他朝自己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下一瞬,他又抚着她的头,将她稍稍转了个角度,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嘘,看那边。” 夏时初顺着他说的方向望过去,哪用嘘,因为她压根就说不出话。 半晌,她才眨了眨眼,极低地嗫喏一句,“好,我信。” 不远处的假山后,一对男女正在激-情-拥-吻,虽然只能看到一张侧脸,但也能窥见男的俊女的美。 夏时初不认识那女的,但那俊帅的男人她是认识的,不止她,在整个北城投行圈,有谁能不认识宁家大公子呢? 被盛怀扬拉走时,夏时初忍不住又回头看了好几眼亲得忘情的两人,觉得某个金融八卦公众号的爆料太他妈不靠谱了,谁说宁家大少是g的,神他么不喜女色。 第47章 我吃醋了 撞见了一段大八卦,夏时初既兴奋又惊讶,从院子回房间路上,一直拉着盛怀扬说宁大少的各种传闻。 “你不晓得,网传某当红小生就是他的爱宠,那个爆料里还曝了很多两人亲密照,什么手牵手,搂腰啥的……” 她激动地把那篇当年震动北城投行圈的爆料文细讲给他听,“而且,那文才出来一个小时就被封了,那个百万粉丝的号也被端了,据说博主还被宁少封杀。” 然而越这样,越是欲盖弥彰,关于宁家大少和爱宠小生的绯闻更是传得沸沸扬扬,有鼻子有眼的,到最后连两人爱巢在那儿,宁少如何一掷千金给小生拉资源的事儿都被热情网友扒拉出来。 更夸张的是,由于宁少相貌气度出色,圈内还有f~女开始站起了两人cp,细枝末节地深扒两人各种交集,俗称找糖吃。 所以,在北城投行圈早就默认点金财神宁延就是g。 夏时初想到一种可能,“你说他会不会用周奚做幌子?” 盛怀扬轻轻摇头,“以我对周奚了解,还没人能让她做幌子。” “那宁就可能是双。” 盛怀扬曲指敲了一下她的头,“为什么你就确定爆料是真的?” 是哦。夏时初思考了下,那些照片动图一没拍到正脸,二没明显指征,不过是凭着爆料号自说自话地引导读者往哪个方向想。 加上宁大少这些年从未有过女伴,于是大家就接受了这个引导。 她歪头,再想想刚才假山后那两人的热情,除非宁少男女通吃,否则的确有点反逻辑。 盛怀扬瞧她蹙眉陷入沉思,无奈地叹气,“你操心这么多干嘛?” “不是操心,就是有点担心周奚。”夏时初实话实讲,“我这刚崇拜她,可不想让她被g玩弄感情。” 盛怀扬哼笑,“你不如担心那男的。” “什么意思?” “周奚不是会吃亏的性子。”他揽住她的肩膀,岔开话,“还逛吗?” “不逛了,我回去化个妆。” “不用。”他揽紧她,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已经够漂亮,不要给人家压力。” “又在嘴上抹蜜了?”她推开他的头,嘴角却已弯起来。 “你尝尝。”他歪头,贴上她的唇。 清风冉冉,流水潺潺。 夏时初想,这院子怕是有魔力,让人安宁又让人蠢动。 ** 回房间已是十几分钟后,刚进屋,盛怀扬就收到周奚的微信,说是有事,晚饭推迟些。 两人相视一笑,联想到院子里的一幕,都想到了此事为何事。 正打趣猜着要等多久,屋外又传来敲门声,竟是会所经理亲自送来一些吃食。 “宁先生让我转达二位,他和周小姐还有点事要办,晚饭稍微推迟一些,请两位见谅,这些东西先给二位先垫一下肚子。” 交待完恭敬地退出。 夏时初望着矮几上精致的糕点和甜品,忍不住调笑,“宁少这是知道自己一时半会结束不了,怕我们饿着。” 发现盛怀扬正略显惊讶地望着自己,想想这话有点啥,不由讪笑地摸了下头发。 “既然这样,要不我们也趁机办了。”他走近她,搂住她的腰。 “想得美。”她推开他肩膀。 盛怀扬却收紧手,将她贴向自己,“不想听哼哼?” 他嗓音本就偏低,再这么故意压着嗓子说话,字句都像带了软勾子。 勾得她的心砰砰跳,声-色—诱-人。 “不是说晚上。”她望着他,眼睛水汪汪地。 “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声音里掺了笑,更性感了,“能提前么?” “不……”她犹豫着,莫名就说不出口来,但还有些挣扎,“会不会太赶?我怕他们……” 盛怀扬失声笑出来,笑到后面肩膀和胸膛都在微微颤抖。 “初宝,你这是怀疑宁少还是在肯定我?” 夏时初愣了下,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羞愤交加,锤了他几拳,“滚!” 盛怀扬捉住她的手,将她拦腰抱起来,“放心,如果宁少真不行,就让他们也等着。” “不行。”她突然想到什么,揪着他衣领,“没有……” 盛怀扬明白她在说什么,吻住她,“有。” ……… 到最后,宁少用迟了整整2个小时来洗清怀疑,盛怀扬自然也得到了现实肯定。 2个小时后,别院的小包厢内,四人终于吃上了这顿迟来的晚餐。 互相介绍时,周奚随手指了下旁边的男人,“宁延。” 简单干脆,没有任何身份。 倒是宁延在盛怀扬介绍她是自己女朋友时,笑着戳了一下周奚,补充道,“我是她男朋友。” 之前离得远,夏时初已窥见两人容貌出色,这会儿近距离打量,才发现气度更甚。 跟盛怀扬的冷冽不同,宁延生得是儒雅风流相,尤其那双灼灼光华的眼睛,小内双,眼角微翘,似笑非笑,自带一股风情,好在有副无框眼镜,把那魅惑生生压下去了两分,纵是这样,被他挑起嘴角看一眼,夏时初心脏也忍不住荡了一下。 正恍神,眼前突然横来一只手,拿走了她前面的高脚杯。 她意识被唤回来,发现是盛怀扬替她倒了点果汁。 “我不用。”她小声提醒,刚才服务生倒时她就没要。 他收回手,“忘了。” 对面男女不约而同轻轻一笑。 “夏小姐,怀扬是在挡桃花。”周奚点破。 夏时初愣了两秒,明白过来,促狭地笑笑,伸手在桌下掐了盛怀扬的腿一把。 屁个桃花,她不过是纯粹观赏宁延的颜,毕竟以前都是看照片,这次终于见到了北城投行圈有名的宁家大少。 他这般小家子气,平白让人家看笑话,还让人以为她多花-痴。 她这边正觉得难为情,不想宁延冷不丁地插来一句,“你叫他怀扬?” 语气竟有隐隐的不悦。 什么状况?夏时初微微挑起眉,听到他更直接地扔出一句,“你这么叫,我吃醋。” 哐当,夏时初听到自己心里关于点金财神的人设牌从高空落了地,摔得稀巴烂。 她抽了抽嘴角,抬眸看向那风情万种的男人此刻正略显委屈地望着周奚,“你都没有去姓叫过我。” 诶…… 包厢是不是开错空调,她怎么有点冷,冷得连手臂都起一层鸡皮疙瘩。 周奚似乎见惯宁延这副模样,连个眉头都没挑一下,神情语气全是淡然,“去姓叫你?叫什么?延?” 没等宁延应,她冷冷瞥了他一眼,“你不恶心,我恶心。” 望着宁延被噎得语塞,夏时初在桌下捏了下盛怀扬,努力憋着笑。 此刻,她非常认同盛怀扬的话,周奚怎么可能吃亏。 不过,她发现这宁延也是神人,被当众驳了面子也不恼,勾唇一笑,回正身子,神色如常得让她怀疑自己刚才看到那幕是幻觉。 一个小插曲后,周奚垫了点肚子就开始进入今天的正题。 “上次你跟我说后,我了解过,这个企业的确不错,现在入资,回报率高,周期也短,值得入。”她略停顿,“但是,除了那群人手里的股份,我还要再吃进5%。” 夏时初胸口一凛。再拿百分之五?那群人手里合起来已经超过百分之十二,再拿百分之五,那鸿升就会成为陈航外最大的股东,甚至超过早前引入的私募,也就是成路白的公司。 这未免也太狮子大开口了吧? 她偏头看了眼盛怀扬,发现他神态很是平静,只沉声提醒:“即使百分之十二也是第四大股东。” “我这人喜欢第一,不是你,我连第二都不乐意。”周奚接过宁延递来的盘子,里面是挑好刺的小溪鱼。 这话态度很明确,只要百分之五已经是给盛怀扬面子,其他没得商量。 “谢谢师姐。”盛怀扬勾了下嘴角,承了这个情,却还是继续说,“原本,你想再拿百分之五不难,可现在这个档口,大家都知道中天上市板上钉钉,怕是不会有人肯出让。” 周奚吃完鱼,把盘子放到一边,擦一下嘴,又喝了口水,才慢条斯理地道,“不是还有代持吗?” “实在不行,让成路白那边退点出来。” 听到这儿,夏时初忍不住插话,“成总更不可能出让,他们跟投中天都快十年,眼见要收盈,怎么可能出让?” 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夏时初把这话咽了下去。 偏偏周奚似乎明白她想什么,微微笑了一下,“对呀,投了十年。” 后面几个字她刻意拖长了音,夏时初蹙眉,脑子飘过一个想法。 下一刻,就听盛怀扬接话,“成总那边,我之前跟他谈过,他愿意让一点,但是你提的百分之五应该不行。” 不等她应,盛怀扬又问,“师姐,你确定只想做第二?” 难得地,周奚竟挑了一下眉,转瞬却嫣然一笑,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盛怀扬,你说你窝在gc干嘛?我上次跟你提的,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说完视线轻飘飘地扫过夏时初,“这美人都到手了,还磨叽什么?” 盛怀扬凝了夏时初一眼,浅浅一笑,“恕我直言,你想要的很难。” “那是我要考虑的事,你们只需要落实我这百分之五。” 盛怀扬叹了口气:“师姐这是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啊。” 周奚:“你们还有余地吗?” 大白话,大实话,他们和陈航,包括成路白可不就是没有退路和余地了吗? 这谈判,真够憋屈。 好在,在盛怀扬争取下,周奚同意由她出面直接说服那群人乖乖交出股份,但那百分之五,得盛怀扬想办法。 夏时初全程没插上几句嘴,但她听得出来盛怀扬似乎早就猜到周奚会有这一招,对这百分之五应该早就想过应对之策,这让她稍稍没那么丧一些。 结束会餐,四人一起往客房部走,到分岔路时,一直沉默的宁延突然给夏时初递上一张名片,“夏小姐,以后跳槽,可以找我。” 她愣了下,解释,“宁总,我暂时还没想过跳槽。” 宁延眯起他的桃花眼,“有备无患,另外,我们公司允许夫妻档。” 夏时初顿悟,这哪里是挖她,分明是想借着自己跟周奚抢人,刚才周奚话里再明白不过,她曾向盛怀扬递过橄榄枝。 不过……这对情侣倒倒是越看越有意思。 女朋友不给男人面子,男朋友也公开挖她墙角。 有意思。 第48章 先交学费 第二□□程是登华山。 7点不到,四人便从会所出发。 宁延安排了两辆车上山,路上夏时初靠在盛怀扬身上直打哈欠。 “困?”盛怀扬偏头问。 “嗯。”她眯着眼,连话都不想说。 盛怀扬揽住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昨晚不是没怎么闹。” 说到这个,夏时初由困生气。 还没怎么闹?餐厅回去,她明明是跟他聊那百分之五股权的事,他却非要抱她坐在腿上,扯别的,“疼不疼?” “嗯?”话题跳得太快,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儿。”他视线往下瞟,“疼吗?” 夏时初恍然,耳朵起了点烫意,“有点。” 起初是真的疼,仿佛人被劈开,痛得她直想逃。后来,被他哄着亲着,渐渐好些,但绝对谈不上舒服。 盛怀扬揉着她的手,“隔太久。不过,多几次就好了。” 我去,这□□,好吧,已经是晚上了,可这灯火通明地,他一本正经跟她讨论这事,也太…… 她咽了下嗓子,赶紧转开话题,“周奚为什么笃定成路白公司愿意让出一部分股份?还有,你是不是早就料到她会狮子大开口?” “我说过,她是不会吃亏的性子,既然要赚钱,一定会让利益最大化,不可能满足那12%。”他慢条斯理地揉着她的手,继续道,“至于成路白,他不得不让。” 成路白跟投了中天近十年,眼看要收讫入袋,偏偏整出这么多事。 私募同那些蛀虫不同,它们前期砸了那么多钱,要的就是上市后的高汇报率,单纯的收益分红是无法满足它们胃口。 现在,一边是答应周奚,让出一部分股份,少赚一部分;另一边是坚持不肯割让,那中天上市继续拖着,甚至流产。 孰高孰低一目了燃,哪里还由得他选。 另外,周奚说得对,它们跟投了十年,如果算上通胀等因素,这笔投资本身已不算大盈,如果再拖个几年,更是输赢不定。 作为投资界的巨鳄,周奚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这才敢狮子大开口。 不过,让成路白一下割肉5%,似乎又不太实际。 “就算让,他应该不会答应拿出5%吧?”夏时初问。 “当然,你不是说过,割一点疼一下忍忍就过去,多了,就要拼命。” “那他肯出多少?” “你猜?” 夏时初蹙眉盘算了下,“2-3%。” 盛怀扬未评判对错,而是反问,“为什么?” 夏时初挪了下身子,把自己调整成跟他面对面,“成路白现在股份是19.2%,是除了陈航外最大的股东,虽然现在那些人利用西同控制的只有12%,但是保不准清理过程中,还会跳出一些零零散散的,比如员工代持。” “成路白如果一口气割让出3个百分点,那他们中天第二大股东的位置就岌岌可危,以后在董事会的话语权就不保了。” 盛怀扬笑着点头,“还有吗?” “还有?”她惯性鼓起脸颊,沉思了片刻,试着道,“对赌?” “我们夏总确实聪明。”盛怀扬摸摸她的脸,“他们公司跟募资人之间有一个收益对赌,中天是这个对赌计划的主要构成,3%是他们能出让的底线,也是保命线。” 夏时初捉住他的手,“周奚也知道吧?” 盛怀扬点头。 难怪,这才是她把主意打到成路白身上的关键原因吧? 这女人,算盘拨得太精了。 夏时初叹了口气,再次感慨,她跟周奚应该也就差了六七岁,怎么水平就差那么多呢? 似是看出她在想什么,盛怀扬笑着宽慰:“pe讲的就是信息差,她的人脉和资源,想要拿到这些信息不难。” “那你呢?”夏时初问,“你怎么知道的?” “有心查,总会找到蛛丝马迹。” “比如?” “比如……”他膝盖往上颠了一下,将她升高,然后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想学?” “嗯。” 这不废话吗,当然想学,这可都是长真本事的。 “先交学费。”他轻轻咬住她的唇,浓烈的气息将她覆盖。 最后,学费是交了,但是交学费的过程太过辛劳,以至于她压根没有力气再继续听课。 而那收走学费的男朋友老师,还特“仁慈”地表示,考虑到隔天要爬山,为了避免她没法下地,他先收一次费,之前赊欠的以后慢慢补。 想到这儿,夏时初微微睁开眼瞧了下近在咫尺的俊颜。 md,同样的胡天胡地,按理他应该比自己累得多,怎么还能神采奕奕,看着似乎比之前还精神抖擞。 ** 自古华山一条路。 夏时初早年曾跟谭丫丫一起登过华山,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长得看不见尽头的索道队伍。 不过,今天来,却是另一番景象。 有宁延的提前安排,加上现在是淡季,他们的车直接开到索道站,下车就有工作人员将他们直接安排上缆车。 这次,是四人坐在一块儿。 夏时初其实有些轻微地恐高,一上去就紧张得不行。 盛怀扬一手搂着她的肩膀,一手握住她的手,“别往下看,看远一点。” 对面的宁延见状,也有样学样揽住周奚,“宝贝儿,别怕,我保护你。” 周奚白他一眼,“保护我?刚才谁磨叽半天上不了车?” 夏时初抿唇,想到之前的一幕,忍俊不禁。 跟所有索道一样,西峰缆车始终处在运行状态。人上车前,车也在往前,需要人往上跃一步,且会有一点惯性,会不太稳。 工作人员安排他们上车时,宁延本是打头的,结果盯着那车看了半天,硬是没迈腿,生生错过一辆车。 第二次,在工作人员提醒可以上车时,他挪了两步,但照旧迈不开腿,最后是旁边的周奚拽着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拖上去。 力度有点猛,带着车子跟着晃了两下,于是,紧随而上的夏时初便看见宁家大少死死攥住了周奚的手臂,吓得脸色微白。 被揭短戳穿的宁延不恼也不羞,笑嘻嘻地把头靠在周奚肩膀上,“那你保护我。” 噗嗤,夏时初没憋住,笑了出来。 谁知宁延竟朝她眨了眨眼,逗得不行。 周奚一副懒得理他的模样,转头欣赏起缆车外的景色。 前两天刚下过雪,山上不少地方还有积雪,一团团点在群山和苍松上,配上这满山的奇形怪石,莫名添了些肃杀之气。 突然,缆车抖了一下。 夏时初吓得心脏停了一拍,下一秒感觉到盛怀扬将她揽得更紧。 “没事儿,是车子过交接口。”他凑到她耳边,轻声解释。 果然,就那么一顿过后,车子又恢复了平稳。 夏时初舒口气,抬眸发现对面宁延脸色也不太好,而之前一脸嫌弃样的周奚竟握住他的手,拇指轻轻抚着他的手背。 没有任何安抚之语,但莫名让人觉得有一股甜意从那交握的双手里漫出来。 尽管知道那是缆车过缆绳的结点,但后来每次一抖,夏时初仍会禁不住心头一紧,而且渐渐变得有些神经质,远远看到缆架就开始紧张。 她什么都没说,但盛怀扬似乎感应到她身体的僵硬,一直在轻轻揉她的手掌,见作用不明显后,干脆跟她聊起了天。 “你之前不是来过华山吗?” “嗯。” “没坐缆车?”他问。 “坐了,但没什么印象,三四年……”夏时初猛地收住话,抬头看向他,“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来过华山?” 她同谭丫丫来华山应该是在大前年,那时他们早就分手,他怎么会知道? 盛怀扬怔了一下,缓声道,“听mike提过。” “mike?”夏时初露出狐疑之色,“mike怎么会知道?” “不知道。”盛怀扬微微别开眼,“是不是你发朋友圈什么的。” 夏时初仔细回忆了下,好像当时是发过朋友圈。 “不过。”她戳戳他的手背,似笑非笑,“原来,你还时时关心着我?” 她其实刻意压低了声音,怎奈还是被对面周奚听了去。 “他岂止关心你啊?”周奚瞥了盛怀扬一眼,“他可是为你,拒了我的offer,直奔gc。” “师姐。”盛怀扬叹口气,“我说了,我拒你offer是因为我没有pe经验。” 周奚哼笑,“你这话有意思,哪个做pe的不是投行混出来的。” 在金融行业里,pe堪称王者之王,用圈内话就是千年老树生成的妖,类似kkr、黑石都是这一系。 都说投行门槛高,但进pe更难,国外的pe,都是一流的投资银行家外加官二代、富二代或者家族挂,是真正的资本和权利的完美结合。在国内,虽然这几年有很多二三流的机构,搞了点钱,就自称pe,让人误会pe就是到三四线扫货的。 但在业内,真正能被认可的pe,只能是周奚和宁延这样的,掌管着上百亿美元的基金,手指随便一点,就是金子。 想要进入这样的pe团队,没有多年的投行或者干实业的经历,谁能相信你有能力和经验看企业、懂企业、管企业,谁能把上亿资金随便扔给你玩? 昨晚吃饭时,夏时初就听出周奚曾向盛怀扬抛出过橄榄枝,还以为是他回国后,却不想是他来gc前。 以他的资历和水平,周奚给出的title一定不会低,加上pe可谓是投行人更高阶的追求,如果能去鸿升,他便从卖方一跃成为了买方,做金主爸爸,这么好的机会,他居然放弃,跑来gc做个合伙人。 难道真是为了她? 她抬眸看了眼他,想在他脸上找寻点什么,然而,什么都找到。 周奚见他没反驳,也不再咄咄逼人,笑着转了话锋,“我上次就说过,你的offer永远有效,所以,你什么时候来?” 盛怀扬弯唇,“我会再考虑。” “还有什么好考虑?”周奚下巴朝夏时初努了一下,“你俩一旦公开关系,一定得走一个吧,难不成你想让她走?” 不等盛怀扬应,她又道,“先不说你留在gc是屈才,就gc那一档子的烂事,就不值得你留下。” “包括你。”她视线落在夏时初脸上,“也赶紧找下家。” 夏时初被她这话说糊涂了,挖人就挖人,什么叫gc那一档子烂事? 只不过,未等她想明白,周奚已用胳膊肘碰了下沉默不语的宁延,“去他那儿也行,锻炼几年,让他给你个associate。” “欢迎欢迎。”宁延立马表态,“带家属也行。” 比昨天还直白,他想要盛怀扬。 “你有完没完。”周奚照着他手背拍了一下,“还真想跟我抢。” “奚奚。”宁延捉住她的手,要笑不笑,“这人才,谁都想争抢。而且,你凭什么说是我跟你抢,而不是你抢我的?” “什么意思?”周奚挑眉。 宁延终于收了那副懒骨头样,坐直了身子,不再倚靠着她。 他勾起一边嘴角,目光先扫过周奚,再落在盛怀扬身上,“怀扬,你跟你师姐说说看,谁先找的你?” 夏时初在听到他那句亲切的“怀扬”时就直觉这事有蹊跷,再看周奚也是难得露出了点讶色。 而被问到的盛怀扬对上宁延的视线后,微微弯起唇,“师姐,宁队在五年前就找过我。” “宁队?”周奚侧身看向宁延。 宁延手拍向胸口,微低头,做了个鞠躬的姿势,含笑介绍,“小的不才,曾是imo国家队队长,怀扬正是我的下一任。” 第49章 为你,也不为你 之后的情景是,宁延说完那句话后,周奚冷笑着瞥他一眼,“宁队,你哪里是不才,明明是才高八斗。” 自此,没再没搭理过宁延半分。连下缆车,宁延想牵她,都被她身体一偏,轻巧闪过。最后,还是盛怀扬虚抚了宁延一把,否则他怕是要再随着缆车坐回起点。 纵是如此,出了缆车站,宁延立马像一块牛皮糖似的粘上去。 夏时初跟在他俩身后,看着他们重复着靠上去—被推开,再靠上去—再被推开,继续靠上去……循环反复、乐此不疲,一直闹到台阶下,宁延才突然搂住她的腰,将她拦腰抱起来,举得跟自己同高,然后就这么亲了上去。 浑然不觉这是在山上,更把跟在后面的她和盛怀扬当成空气。 不过,夏时初也没心思看他们打情骂俏,而是在消化宁延在缆车上说的那些话。 他说——五年前就找过盛怀扬,算算时间不就是盛怀扬准备回国前吗? 她故意放慢脚步,拉开跟前面二人的距离,落后一两米后,才转头问盛怀扬,“宁延说得时间是不是就咱们分手前?” “嗯。”盛怀扬并不打算隐瞒,“他听说我准备回来,邀请我加入kr。” “你答应了?” 他点头,不紧不慢地讲出当年的过程。 他们的一年之约定在夏时初生日。其实,在她拿到gc的正式录用通知时,他便开始筹划着回国,并且按照铭基的流程,提前3个月向公司提交了辞呈。 按理,进入离职程序后,他不应再接手新的项目,但当带他入行的董事找到他,说国内一家公司想做一期短期融资项目,但指定要由国人来做主要对接人。 起初,他有过短暂犹豫,但在评估过项目周期和回报率后,他很快做出决定,先做完这个项目再回来。 “我原想这类融资项目一般2-3个月就能完成。我拼一点,争取在2个月内完成,还能赶回来给你过生日。而且,做完就能拿到一大笔奖金,能还掉买房的钱……”他苦笑,“结果,我太乐观。” 虽然他带着团队加班加点,日以继夜,但由于乐观估量公司的信用等级评估等信息,导致项目卡壳,硬是比他预想的晚了整整一个月。 “所以,那几个月你不跟我联系、我打电话、发信息你也经常不回,都是在忙这个项目?”夏时初望着他问。 盛怀扬点头,“当时真的感觉连呼吸都没时间。” “那你不会说吗?”夏时初猛地停住脚步,愤然地甩开他的手,“你就不会告诉我,你在忙正事,在为我们的未来考量谋划,要晚一点回来?” “你是哑巴吗?”她气得红了眼,声音禁不住地哽咽,“你什么都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以为你不想回来,所以故意不回我信息、不接我电话,想让我知难而退……” 说话间,眼泪已夺眶而出,簌簌落下来。 “你知不知道那几个月我多难熬,我一边猜你的心思,一边又跟自己说不要瞎猜;我想问你干嘛不理我,又怕问了你顺口就会说分手。” “对不起。”盛怀扬抬手想擦拭她的眼泪,却被她挣开。 她倔强地仰着脖子,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下来,“我每天做得最多的事就是看手机,可我最怕的也是看手机。每次收到你的信息,接到电话我都是又高兴又害怕。高兴能跟你联系,又害怕你下一句就会说我们分手吧。” 那种忐忑的、惶恐的、惴惴不安、战战兢兢的情绪日日夜夜地折磨着她,到后面,她开始失眠,开始成夜成夜地睁着眼睛陪他“过”美国时间,开始吃不下东西,直到晕倒在项目现场…… 她脸色因为愤怒有些发红,挂在脸上的泪珠仿佛一粒粒带刺的钢珠扎在盛怀扬心上,而她的话,更像一把带着勾子的匕首,一刀刀刺进去,又拉出来,疼得他呼吸都痛。 他上前一步,用力将她揽进怀里,“初宝,对不起。” 他收紧手臂,紧紧抱住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一直以为哪怕我什么都不说,你也能明白我。”盛怀扬贴在她耳边,音色不稳,“所以,我想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告诉你,给你个惊喜。” 谁知,变成了悲剧。 夏时初趴在他肩头,哭得难以自已,“你不说我怎么会明白?” “嗯。”他急忙认错,“我太笨,太自以为是。” 夏时初伏在他肩头哭了一会儿,情绪慢慢平息下来。这些阴错阳差地误会,说到底又归咎道他们之前关系的根本问题——缺乏有效沟通。一个打死不说,一个闷头瞎猜。 平白给彼此添了那么多悲伤和惨痛,浪费了这么多年的时光。 夏时初越想越气,气他,也气自己,实在气不过,最后恨恨一口咬住他的肩膀。 盛怀扬身子微微僵了一下,抬手抚上她的后脑勺,既不躲也不喊疼,就这么由着她咬。 咬得腮帮子疼,夏时初才松口,还不解气地在他背上锤了一拳,哑声威胁,“以后,再这样,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会了。”他下巴在她发顶上蹭了几下,柔声却坚定地承诺,“绝对不会。” 在这华山顶上,朔朔山风在耳边呼啸,两人却紧紧相拥,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和心意。 抱了好一会儿,夏时初觉得脚有些麻了,才挪动身子,从他怀里挣出来。 盛怀扬低头,手指轻柔地拂过她红红的眼眶,语气诚挚,“初宝,对不起。” “原谅你了。”她扬头一笑,如这山风一般洒脱,“都过去了,咱们以后好好的。” “嗯。”盛怀扬握紧她的双手,目光融进她的眼里,半晌才笑说,“我突然很庆幸当初选了gc。” 提到这儿,夏时初也好奇,抽了下鼻子,“对哦,你当初怎么会来gc,因为我吗?” “是,也不是。”他促狭地笑了一下。 夏时初正想问什么意思,突然听到宁延的声音,“山头挺冷的,你俩要不换个地儿再亲热?” 偏头一看,发现这人不知何时折返回来,此刻正双手插兜望着他们,也不晓得站那儿多久,听去了多少。 夏时初忙用袖子胡乱擦了下脸上的湿意。 盛怀扬则拉住她,用拇指轻轻地,一点点拂干泪痕,还帮她掖好头发。 做完这一切,他才牵着她转身,朝宁延点了下下巴。 宁延语气淡淡:“你师姐要去爬长空栈道,问你们去不去。” “不去。”盛怀扬毫不犹豫地拒绝,“她怕高。” “你呢?也怕高?”宁延问。 “不怕,但我要陪她。” 宁延哦了声,没再接话。 ** 三人赶上周奚时,她正在听向导说明长空栈道的攀登要点。 夏时初仰起头,望着那悬在峭壁上的登天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我上次来,丫丫去了,我没敢上。”她笑一笑,问盛怀扬,“她说挺刺激的,你要不要去试试,我可以在下面等你。” “不用。”他捏捏她的手,“我没什么兴趣。” “是吧,这玩意儿有什么兴趣呢?”宁延凑到他们旁边,小声嘀咕,“又没劲又耗费体能,也不是什么极限挑战,也不刺激。” 夏时初联想到他之前缆车的表现,猜到他大概率跟自己一样是恐高。 “是挺耗费体能的。”夏时初替他搭台阶下,“我朋友上次足足爬四个多小时。” “这么久?”宁延惊讶。 夏时初点头,“她那次人多,要等前面的人一个个往前挪,后面的人才能上,她说自己可能挂山上等前面的游客就挂了两个小时。” 宁延抬眼看了看那山峰,喉结动了动,“挂上面,呵……” 他们说话间,周奚已经开始在向导帮助下穿戴装备。 夏时初本以为宁延听完刚才那番话后铁定会顺坡下,谁知他竟深吸一口气,大步走过去,轻轻扣住了周奚的手腕,“等会儿,我陪你上去。” “陪什么陪?”周奚的话像枪子,突突地扫出来,“你是能背我上去,还是扛我上去?” 说完,作势甩开宁延的手,“行了,少添乱,我自己能行。” 这番话,即使在夏时初一个外人听来都有些过于刺耳和伤人,宁延却只是微微挑了下眉,并没有生气,依旧牢牢扣着她的手腕,并吩咐向导,“帮我也穿上。” 谁想,周奚先恼了,“宁延!” “这么大声做什么。”宁延转头朝她笑笑,“刚才小夏说了,爬这个很消耗体能,你省点力气,等下用。” 周奚压着嗓子,声音随着烈烈山风散开,“你诚心胡闹是吧?” “谁胡闹?”他还是笑。 周奚吸口气,“你不怕高了?” 他轻笑,抬手捏了下她的脸颊,“那我刚才说错了,是你陪我。” 说话间,他也穿戴好装备。 向导问:“谁先上?” “她。” “他。” 两人异口同声。 没等周奚再讲话,宁延便将她笑着推上山:“你先,后面的人更费体力。” 夏时初和盛怀扬站在栈道下,目送两人爬出去很远,才手牵手往山下走。 路上,她接着问了刚才被打断的话题,为什么说他来gc是为她,也不是为她? 盛怀扬紧了下她的手,“我说实话你不会生气吧?” “你不说实话,我才会生气。” 盛怀扬默了好一会儿,拇指一下又一下地抚摸她的虎口,似是在组织着语言。 夏时初也不急,就那么耐心地等待着,直到他徐徐开口:“我当时选gc是想证明给自己看,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夏时初怔然,努力去顺这个逻辑。 还没牵出点头绪,就听他略显局促地说,“有人说,真的不爱不是遗忘、不是恨,而是再无波澜。” 夏时初顿悟,“所以你拒了鸿升,也不找宁延,专门跑来gc,就为了验证对我会不会再有波澜?” 盛怀扬垂头,尴尬地摁了下眉毛,默认。 夏时初哭笑不得,“盛怀扬,你这是对自己p-u-a啊。” “嗯?” “嗯什么嗯?”夏时初好整以暇望着他,“结果呢?你来了gc,验证结果是什么?” “你说呢?”盛怀扬看出她故意取笑,用力捏了下她的手,“结果,不都在这儿。” 夏时初垂眸望着两人交扣的手,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也亏得你傻,否则咱们可能真的错过了。” 盛怀扬没应,却将她握得更紧。 这个话题有点伤感,两人一时无话。 默默走了一段路,夏时初突然笑了起来,“话说,我很好奇,到底是那个s-b跟你灌的那种情感鸡汤?” 盛怀扬脚步蓦地一顿,侧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唇角一点点弯起来,“这个,以后你会知道。” 第50章 她的王子 下到半山腰时,他们接到宁延电话,说是他和周奚还在山上,一时半会儿下不来,让他们先回去。 考虑到走了好几个小时,夏时初早已体力不济,盛怀扬并没客套,“好,你们小心一点,稍后再联系。” 挂了电话,盛怀扬问她,“还能走得动吗?” “还行。”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印证到今天真的太贴切。尤其,对她这种一年四季长坐办公室的人来说,这个运动量着实超负荷。 想想周奚,还有体力去攀岩,她再次感叹果然大佬们的体能也是战斗力之一。 盛怀扬松开她的手,往下跳了两个台阶,蹲低身子,“上来。” 夏时初一愣,懂了他是要背她。 “不用。”她赶忙摇头,山势很陡,她拾级而下已觉腿微微打颤,他再背上她,不是更危险。 “我背得动。”他反身拉她的手,“不会摔到你。” “真不用。”她捉住他的手,绕着指根贴了上去,十指交扣,“我没那么娇气,你拉着我就行。” 盛怀扬回眸看她,似是在确认是否真的可行。 夏时初摇晃他的手,“走啦,越歇越不想走。” 盛怀扬叹口气,等着她下到跟自己同一级,才牵着她慢慢往下,并不时侧头观察着她的状况,调整节奏。 好在,到索道口时,一眼便看见上午那辆车,应是宁延安排来接他们回去的。 一上车,夏时初便瘫在后座,两腿像灌了铅一般,阖上眼,迅速睡着了。 车到会所时,她正睡得迷糊,感觉有人碰到肩膀,睁开眼,入目是盛怀扬利落的下颌线。 “到了?”她挣起身。 “嗯。”盛怀扬弯着腰,一手穿过她的腋下,一手搂住她的腿弯,竟将她从车里抱出来。 看见车外的天空,夏时初蓦得想到沈梦蝶结婚那天,老罗也是这样把她从婚车里抱下来。 作为伴娘,她站在旁边,觉得那副画面美得让人想落泪。 事后,沈梦蝶笑着打趣,为了避免抱摔的尴尬,夫妻俩一个努力减肥,一个拼命健身,才完美演绎了王子和公主的故事。 她仰起头,望着她的王子,抬手圈住他的脖子,“盛怀扬,我重不重?” “不重。”盛怀扬稳稳抱着她,步伐踏实。 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他颈上的皮肤,“我过百了。” 盛怀扬垂眸,漆黑的眸子里写着隐隐的不解。 “好女不过百。”她轻笑,向他解释,“就是好看的女生,体重都应该保持在三位数内。” “谬论。”盛怀扬嗤笑,“不论身高讲体重,小学生都知道是瞎扯。”边说边掂了她一下,“你这身高,假如真2位数,不是好看,是病态。” 她用脸在他胸口蹭了两下,“是不是大部分男人都喜欢女生肉一点。” “不知道。”他又没做过调查。 “你呢,喜欢肉肉的,还是瘦瘦的?” “喜欢你。”盛怀扬答得一本正经。 夏时初莞尔一笑,手臂一使劲,将他脖子勾下来,软软的唇贴上去,温热的鼻息细碎,“嘴真甜。” 本意是奖励他会说话,哪知片刻浅吻后,他却含住了她的下唇,舔--舐进来,深入了这个吻。 这院子怕真是有魔力。 ** 爬了一上午的山,夏时初的确累得够呛,进房间后,简单冲了个澡,倒头开始睡。 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有人在揉她的小腿,力度不轻不重,有些酸乏,却又说不出的舒服,她哼哼两声又迅速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特别沉,醒来发现屋内很暗。眼睛适应好一会儿,视线渐渐清晰。 耳畔有绵长的呼吸声,她轻轻的翻了个身,将枕边男人浓重的眉眼轮廓收进眼里。 他侧躺着,一只手搭在她腰上,冷白的皮肤在夜色里依然透净,密密长长的睫毛软软地垂着,将他凌厉的五官棱角晕得柔和了几分。 她盯着他的脸,想到了在山上说的那些话。 其实,她哭着责骂他什么都不说,让她惴惴不安,她又何尝都将自己袒露给他? 有些事,当初没说出口,如今更不知该如何启齿了。 她抬起手,轻轻拂开他落在额上的刘海,思绪白茫茫的一片。 她动作明明很轻,但还是把他吵醒。 盛怀扬搭在她腰上的手微微收紧,将她搂进怀里,“醒了?” 声音带着浓浓的困倦,很低、很轻。 “吵到你?”她往他怀里钻。 “没有。”他眼睫低垂,微合着眼,一面挪了下脚让她窝得更舒服,一面把她往里再拢了拢。 两人相依相偎,温温柔柔绕着的都是彼此的味道,甜腻缱绻。 吸引着她靠近,再靠近。 夏时初抿起唇角,手一点点爬进去。 上次他赤-上身时她便发现,他的腰窝很漂亮,深深的嵌进去;还有肩膀,虽然没有传说中的蝴蝶骨,肩峰和脊柱沟却特别明显,好看得不行。 他起初只阖着眼,纵容她闹,后面气息渐渐不稳,“不累?” 她用胳膊肘撑起上半身,慢慢靠近,把唇印在他下颌,“嗯。” 腰被箍住,盛怀扬睁开眼,目光沉沉,“嗯?” “嗯。” 腰上的力道再紧了一下,一个翻身,两人位置有了变化。 盛怀扬手肘抵在她头侧,低头靠近,鼻尖擦过她的,湿漉漉的呼吸落在唇上,“正 好,还剩一个。” …… ** 轻易放火,火势燎原,烧着别人,也险些焚了自己。 第二天醒来近中午,好在入住这会所服务极好,她凌晨两三点饿得饥肠辘辘,打电话问前台有无吃食,居然被告知:“厨房24小时不熄火,您想吃什么?” 尽管如此,她还是怕麻烦,只要了两碗面,吃完去洗漱,再入睡时已快四点。 难怪,古时候皇帝大官都爱往别院跑,这日子过得真是惬意。 吃中饭时,盛怀扬告诉她,周奚和宁延一早就离开。 “知道你在睡,就没特意来告别。” 她再次感慨,“他们体能可真好。” 想当初,谭丫丫去完栈道回来,第二天在酒店躺-尸躺了整整一天,隔天更是连挪个大腿都咿咿呀呀地叫唤,“痛、痛。” “是你太差。”盛怀扬睨了她一眼,“才一会就喊累。” 这话,她怎么觉得意有所指呢? ** 午饭过后,依旧是昨天那辆车,送他们回西城。 盛怀扬订了最晚的航班回北城,走前他想再去找陈航谈周奚的条件。 “成路白那边我能争取让他顶格到3%,剩下的2%估计只能从陈航和创始团队身上想办法。” “陈航会同意吗?” 经过这两天,夏时初也咂摸出来,前晚盛怀扬问周奚,“师姐,你确定只想做第二”的内涵来。 以这几日,她对周奚的观察,正如盛怀扬所言,她是一个能赚一百,绝对不会满足99.99元的人。 与锱铢必较还不同,她的计较体现的正是资本家的野心,当然也是狂妄。 如今猎物送上门,她怎么会仁慈地只留一条大腿? 夏时初呼口气,“为什么就不能给人留点活路呢?资本家真可怕。” “换我也如此。”盛怀扬覆上她的头,“以后,你也会觉得我无情、可怕。” 夏时初靠向他的肩膀,“你是不是已经打算去宁延那里?” “为什么不是周奚?”他低眸,反问。 “第一,你5年前答应过他,肯定是认同他和他的团队;第二……”她顿了下,迟疑道,“一般男的都不太愿意在女人手下干活。” “第一对,第二,我从不这么想。”他揉了揉她的头,“带我入行的董事就是女性,我记得同你说过。” “说过,一个优雅的法国女人。” “在我眼里,男女都一样,优秀的女性很多,比如你,周奚,林筱。” “我也算?” “怎么不算?”他认真道,“我们夏总可是gc投行部唯一的女将,还是最年轻的高级vp。” 夏时初想起来,这话是他们重逢时,总裁对她的介绍。 回忆当时的情景,再联想到他昨天在山上说的回来的理由,夏时初忍不住逗他,“盛总,你第一面见到我,心里有波澜不?” 盛怀扬低垂眼皮,瞧着两人交握的手,默不作声。 “波了吗?”她戳戳他。 他揉了下她的手,“奶奶想你了,等我回去,明天找个时间连个视频吧。” 瞧出他顾左右而言他,夏时初也不戳穿,只顺着说,“行,正好让奶奶瞧瞧我国发达通畅的互联网络。” 话里话外又嘲了一遍他拿ai和米帝国网络差忽悠奶奶的事儿。 ** 车子到中天后,两人分头行动。 夏时初去尽调组办公室找乔霏霏他们,盛怀扬则去约谈陈航。 一见她,乔菲菲便问,“老大,你和盛总这两天去哪儿了?” “去谈点事。”引进私募和周奚的事现在还不能对外公开,否则会带来其他牵连。 孙思婕捧着笔记本电脑坐到她旁边,向她汇报这两天的工作情况及问题。 夏时初认真听着,不时过问几句,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下班。 盛怀扬没回来,只在半小时前给她发了条信息,“会晚,你先吃,不用等我。” 她中饭吃得饱,没什么胃口,尤其想到他晚上就要走,心里有有些不舍。 “没事,我就在尽调办公室,你好了告诉我。” 信息石沉大海,她猜谈判和说服不会那么容易。 “老大,你真的不去吃吗?”乔霏霏游说道,“许助带我们去隔壁镇吃铜锅火锅,据说超赞,你要不跟我们一起去尝尝。” “不了,我和盛总还有点事要商量。” 孙思婕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乔霏霏:“好吧,那我们去了。” 小姑娘们集体离开,办公室恢复宁静。 夏时初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中天股权结构表和股东信息表,逐个逐个地分析,琢磨着能从哪里能再挪出这2%的股份来。 研究得太投入,就连有人进来都没察觉,直到肩上笼来一点热热的气息,“想什么呢?” 她吓得身子一僵,回眸看到盛怀扬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 “吓到了?”盛怀扬握住她的肩膀。 她点头,呼口气,“你结束了?” “刚结束。” “怎么样?”她问。 盛怀扬皱了下眉头,“陈航只肯拿出0.5%,其他创始团队应该凑起来不会超过0.5。” 对这个结局,夏时初不意外。 让创始团队出让股份向来都是一件极难的事,因为跟其他持股人不同,创始人团队对于企业的感情就像是自己的孩子,既有爱护欲,又有掌控欲,他们会担心一旦出让股权,就会失去对孩子未来的支配权利,就无法让孩子朝着自己预期和规划的方向去发展。 事实上,这种事在很多企业身上也已经上演。 私募也好,其他投资人也罢,他们入股的本质一定是逐利,国内外很多原本优秀的企业在资本的干预下,脱离创立初衷,在利益的驱使下一路狂奔,最后奔下万丈悬崖,死无葬身之地的比比皆是。 中天原本就已经有一家私募,如今还要再引入一匹狼,万一两头狼那天心情一好,私下一整合,那创始团队恐怕再无法左右企业以后姓什么。 不要说陈航这样年龄,又有情怀的航天人,就是换作是她,也会拒绝。 她在心底叹口气,资本啊,真是双刃剑! “没事,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夏时初手指拂过他蹙起的眉心,“你饿不饿?” “不饿。”他把她的手捉到嘴边,贴住唇,“你是不是没吃?” “几个组都去隔壁镇吃铜锅了。” “我知道,许超跟陈航汇报过。” 夏时初抬手看表,发现他能待的时间并不多。 “你是不是还要回酒店收拾东西拿行李?” “下午让司机帮忙去收了,现在车在楼下,等会儿直接去机场。” “现在就走吗?” “再陪你待会儿。”盛怀扬握住转椅把手,将她旋过来,与自己面对面。 双手就这么撑着两边扶手,将她圈在椅子和自己中间。 “初宝。”他俯低身子,眉宇深邃,瞳孔墨黑,平日里冷感的沉稳收敛都隐在浓浓的眷恋里,“不想走。” 这次,两人关系再近一步,离别在即,夏时初本觉不舍,被他这么一带,更觉伤感。 抬手就搂住他脖子,送上自己的唇。 盛怀扬转瞬便反客为主,缠了回来,难分难舍。 吻得天昏地暗时,身后突然传来开门声,还有一道清脆的女音,“时初,我总算找到……” 夏时初吓得一个激灵,猛地推开盛怀扬,慌乱地摸了摸自己头发。 闯入的林筱也是一个愣神,握着门把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半晌才咽了下嗓子,“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关门声响,夏时初拍了下盛怀扬,“你怎么不锁门?” 盛怀扬拇指拂过她微红的唇瓣,“下次注意。” 第51章 偷-情 两人温存厮-磨到最后一秒才恋恋不舍地道别。 送走盛怀扬,夏时初给林筱发信息:【你刚才想说什么?】 林筱:【偷-情结束了?】 夏时初盯着屏幕,无奈地笑了一声,怎么就变成偷-情? 【我还在,你来吗?】 【等我,马上。】 ** 林筱应是还在组里,很快就抱着笔记本电脑过来。这次,特别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 夏时初头也不回地喊了声,“没锁,进来。” 她拧门进屋,梭巡一圈,“你情人走了?” 夏时初举高右手,招了招,示意她赶紧过来说正事。 林筱过去,挨着她坐下,八卦之心不减,“我就说你俩不对劲,有奸情,果然。” “不是你想的那样。”夏时初解释。 “都吻得难分难舍,还是哪样?”她把笔记本放桌上,“难不成盛总在给你传授吻技。” 也不等夏时初应,她已叹服,“妹妹可以呀,这么极品的男人,居然这么快就被你拿下。” 夏时初长舒口气,决定对她交底,“我们之前是情侣。” “什么?”林筱愣了两秒,“你俩以前谈过。” 夏时初点头,“初恋,谈了好几年。” 林筱挑起眼皮,仔细端详她半刻,沉吟道,“难怪,那天在ktv,我就看出他对你不同寻常。” “ktv?” 林筱撇她,“你别说你没看出来?” “什么?” “玩骰子时,他故意对你放水。”林筱踢了下她的椅腿,“你不会那么迟钝吧?这都没发现?” 夏时初蹙眉,努力回忆当时的情景,依稀就记得他是有轻轻碰她,阻止她乱喊数,这算放水吗? 知道她是真的没觉察出,林筱翻了个白眼,“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如此愚钝呢?” 接着便把当时的情景又复盘一遍,末了感慨,“你说说,你输了就是喝水而已,就这他都舍不得让你输,啧啧……” 她一连发了七八个啧啧,一字字,啧得夏时初心里暖暖的。 林筱一垂眸扫到她嘴角含笑,一脸蜜滋滋的模样,嫌弃地推她一把,“美上了呢?” “没有。”她压了下唇角,清清嗓子,“说正事,你刚才找我做什么?” “不行。”林筱摆手,“我还得再八卦一下。” “你们什么时候谈的?他不是刚回国吗?”林筱想想,“不会是学校吧,我记得你俩校友。” 等夏时初点头,林筱激动得两眼放光,“啊啊啊,我最喜欢校服到婚纱的戏码,尤其是这种时隔多年,还能再续前缘的。” 夏时初笑笑,“校服是有了,婚纱还……” 她渐渐收住话头,倏地就很嫌弃那些犹豫的、不确定的想法。 转而一扬唇,笑得自信满满,“婚纱还得再等两年,不过也许会很快。” 林筱被她的乐观和爽朗感染,也跟着笑,“到时候,缺伴娘,记得找我,我要沾一下你们的福气。” “好。”夏时初爽快地答应,但不忘委婉提醒她,“我们现在还不方便公开……” “懂。”林筱拍拍她,“放心吧,我不会乱讲。” “谢谢。” ** 满足完八卦之心,林筱接入正题,讲了之前的来意。 “你是说,你找到了cfo作假那条缝?”夏时初问也兴奋了,“是什么?” “存货。”林筱从电脑里调出一份加密的文件,里面存储着十几张同样加了密的表格,然后打开其中一份名为【存货库龄表】的文档。 夏时初立即凑到电脑前。 这是一份中天过去十年存货的存放日期表。表里详细记载了存货名称、型号规格、入库日期、截止统计日的库龄等等。 非常细致,也很规范,她仔细看了一遍,没瞧出任何端倪。 “有什么问题?我没看出来。”她直言。 林筱手用鼠标标黄了其中三栏,“你再看。” 她标出的三栏,是同一型号的发动机其中三个年份的记录。 根据表内记载,这件存货,在三年内、存量未出现任何变动。说明存货周转速度慢,大白话就是,这玩意儿在仓库里存了三年,一直没卖出去,也没做其他处理。 这种情况,在企业并不少见,尤其中天这种特殊产业,存货周转慢更正常不过,毕竟,卖火-箭不比卖饮料或者其他快销产品。 这撑死只能说明,中天的存货流动性有可能存在问题,但判断是否合理,还得看这些存货资金占用量和企业整个销售成本。 所以,她依然不解,“这个跟那条缝有什么关系?” 林筱也不再卖关子,滑动鼠标让她边看数据边解释,“你不要只盯着存量,你看下这个产品的型号。” zcd-33,是中天对发动机系统的标号。 夏时初记得,第一次技术研讨会上,技术团队有解释过,这个发动机系统是专门用于小型低空运-载火-箭,而33指的是这个系列的第三代技术,是早已被替代升级的“老版本”。 “现在他们已经研发到5系,这个型号应该被淘汰了。”夏时初解释,这更好地说明为什么库存周转低,因为这个产品已经被迭代,没人使用,自然卖不出。 “不对。”林筱摇头,又点开了一张名为【原材料进销存表】和【存货余额表】。 这次,她没有再让夏时初找茬,而是直接标黄了三栏,同样是三年的原材料购进和销存情况,巧的是,时间对应的正是上一张表的三年。 “这三年,中天的原材料采购远低于其他年份,尤其是这几样。”她用鼠标逐一标出,“隔热材料、晶体传导原料……” 基本囊括了发动机的原料核心。 夏时初咬唇想了想,大胆猜测,“你的意思是,这几年,新系列的发动机是在原来33的基础上进行改造,所以不需要再重新采购主原料,而是只用升级其他的配件?” “就是这样。”林筱点头,“我已经同技术部确认过,zcd-44是在33基础上进行优化,更有意思的是,当年技术部还因为这项发明被公司评为先进集体,最佳贡献奖,因为他们在一年内把原33全部升级为44完成了订单交付。” 讲到这里,夏时初哪里还会不明白。 这个存量库龄表里的zcd-33要么是另有它物,要么就是凭空捏造。 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这只老狐狸还真是百密一疏。” “因为他知道,不管你们、还是会计、审计,都会去关注存货统计表,哪怕计算存货周转率,也不会用到库龄表。”林筱勾唇,“这人是太熟悉财务审查的准则。” 夏时初完全同意。 “不过,你怎么会想到去对这张表?”她问。 “上次不是说过,明面上肯定查不出,得往容易被忽略的地方找。”林筱吐了口气,“这段时间,我天天扒拉表,都快把头发扒拉秃了。” “辛苦了、辛苦了。”夏时初忙宽慰,“晚点给你买点黑芝麻。” “那玩意儿有个屁用。”林筱关掉那几张表,“不过,现在也只是查到那条缝在哪儿,能不能顺着撬开,我还得亲自再去盘个库。” “好,你人手要是不够,从我这边抽。” “放心,不会跟你客气。” 夏时初望着她眼睫下的乌青,黑眼圈很重,“现在有点眉目,也不急一时,先回去睡吧。” “你不说,我也要回去睡。”她说着还真打了个哈欠,“你呢,要不要跟我一起回。” “也行。” 两人收好东西,到楼下叫了车回酒店。 路上,夏时初忍不住同盛怀扬分享这个好消息,如果,能撬开那条缝,先不说牵连的其他互动,就是这cfo手上的股份也有点分量,能为他们的2%做些贡献。 盛怀扬信息回得很快:【帮我谢谢林筱,我要登机了。】 【你到了给我发信息。】 【吃饭了吗?】他又问。 【还没,打算回去再叫点外卖。】 【你现在到哪儿了?】 【刚开出中天,怎么了?】 【没事】 【那你先办登机吧。】 林筱偏头看她在发信息,打趣道,“跟你家男人?” 她大方承认,顺便带到盛怀扬的谢意,“他让我谢谢你,帮了我们大忙。” “客气什么,这也是我的工作。” 夏时初收起手机,“林筱,你有没有想过跳到投行?以你的能力,完全能干好投行。” “算了,你们投行门槛太高,招个实习生都要北清复交,我这个科大的,不够格。” “那是校招,你这怎么一样?”夏时初认真道,“如果你有兴趣,我帮你引荐,很多投行社招都是从会计、律所挖人,你要不考虑下?” “我想想吧。”林筱转了下脖子,“说实话,我跟你不一样,我对金融没什么兴趣。” “没兴趣你还做那么好。” “能怎么办?谁叫我学的是物理,好在数学底子不错,去考了个注会,否则……” 夏时初扭头看她,“你说到这儿,我还一直好奇,我听小助理说,当年你高考成绩,考t大p大绰绰有余,怎么想着去科大学物理。” 真心喜欢去学也就算了,可这女人明显就不喜欢,否则也不会跨过那么多道杠来做会计。 林筱呵了一声,“这话说来就更长,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 一路闲聊,不知不觉就到酒店。 她们刚进大堂,一个年轻小伙就迎了上来,“请问,您是夏小姐吗?” “我是。怎么了?”夏时初略带警惕。 “你好,我是快快跑腿,这是一位姓盛的先生委托我们购买的,说是交给您。”小伙把一个保温袋双手递上,“里面是诚丰的点心,还是热的,盛先生说请您趁热吃。” 盛先生,除了盛怀扬,她还认识什么盛先生? 夏时初接过,道谢,又问了是否需要支付费用,对方表示,不用,盛怀扬已结清。 待小伙走后,夏时初打开那个保温袋,发现外包装很是眼熟,似乎是上次她生病时,盛怀扬送来的那家。 上次赌气没吃,这次还是吃上了。 她弯起唇,余光扫到林筱意味深长地目光。 “咋啦?” “啧啧,没看出来,盛总外表冷冰冰的,居然这么暖。” 第52章 想你得很 时光飞逝,一月结束。 这段时间,林筱顺着那条缝往里撬,耐心十足,一点点地揭开了cfo帮董事会里某几位股东的关联企业平账的事。 陈航以此为挟,顺利拔掉这个毒瘤,也让他乖乖交出了手里的股份,而被涉事的员工和董事在强压下,纷纷舍财保命,这么七七八八一凑,竟也凑了1.2%。 剩下的,盛怀扬说他已经想到了办法。 ** 二月第一周,夏时初带着项目团队回北城。 出机场时,乔菲菲夸张地深吸了好口气,“啊,可算是又闻到这个味儿。” 实习生蕾蕾问,“什么味儿?” “雾霾啊,我大北城特产。”乔菲菲笑呵呵地回眸,瞧夏时初在发信息,“老大,我约了车,在楼下了。” “我还有点事,不跟你们一起。”夏时初抬眼瞧了她一眼,继续回微信:【知道,我以前停过】 同她发信息的正是盛怀扬,好几天前,他便说要来接机。 夏时初怕两人关系被发现,起初是拒绝的,“组里一起回来,到时候肯定叫一辆车,还是算了。” 盛怀扬却十分坚持,“找个理由,分开走。” 她还在犹豫,他又说,“奶奶想你了,想接你去医院。” 她故意问,“就奶奶想我?” 出乎意料,他答得十分干脆,“我更想。” 她忍笑,故作勉强,“行吧,我只能抛弃我的组员。” 飞机落地,手机一开机,他的信息便进来,告诉她已经到了。 夏时初不敢让他来达到口接,让他就在地下停车场等自己。 巧的是,乔菲菲约的专车也停在地下停车场,进电梯前夏时初佯装接电话,示意她们先下,估摸着她们已经走了,才乘电梯下去。 谁知,一出电梯口就看见盛怀扬。 她吓得一个激灵,警觉地看了眼四周,还好还好,没看到乔菲菲他们的身影。 不过,还是朝迎上来的盛怀扬撇了下嘴,“你怎么站这儿,万一被她们看到怎么办?” 盛怀扬一手接过她的行李,一手牵住她的手,“我看她们上车了才过来的。” “你看到她们了?” 他低嗯一声。 “那她们……” “没看到,我在车上,通过后视镜看的。”他侧头瞥她,“就算看到,她们几个都是你部里的人,你连让她们保密的自信都没有?”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以她对几个姑娘的了解,她们当然会替自己保密,只是何必让人家也背负一个责任和负担呢? 看他眸光微沉,心知这样遮掩着实有些憋屈,夏时初忙扣了扣他的手,“等很久了吗?” “还好。” “饿不饿?”她紧靠着他,身体倚了上去。 盛怀扬低眸瞧她一眼,松开牵她的手,改为搂住腰,“不饿,你饿了吗?” “有点。”她的手也圈住他的腰,头还在他胳膊上蹭了蹭,带着一分娇气地抱怨,“今天的飞机餐巨难吃,你等下带我去吃顿好的。” 腰间的手紧了下,盛怀扬应好。 ** 到停车位时,盛怀扬放好行李,关门一看她还站在车外。 “怎么了?” “没什么。”她开门,坐上去,双手刚碰到右侧的带子,一道身影倏地覆上来,清隽的眉眼近在咫尺。 眼前是他冷淡平直的唇线,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往下延伸,能隐约看到被衬衫领口半遮住的喉结。 淡淡的木质香环绕而来,又是那熟悉的雪松味,深邃而悠长。 她抬眼,恰好对上他下落的视线。眸光相接,他的瞳孔黑沉,平日干净清冷的眼神此刻晕了些热意,格外招人,无论看多少次,都能让她心跳加速。 咔,安全扣合上的声音。 盛怀扬松手,微微倾身,贴上了她的唇,原以为只是浅尝辄止,不想唇瓣碰触后他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反是顺着唇缝往里,攻城略地,加深了这个吻。 夏时初的心脏便如那自动调整的安全带一般,一点点收紧,融化在他的气息里。 ** 盛怀扬带她去吃了她最爱的粤菜,吃完两人去医院看奶奶。 见到她,奶奶自然又是特别高兴,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护士来催她睡觉,才依依不舍地跟她道晚安。 夏时初一直陪到她入睡才出病房。 一出来,罗姨便说,“晚上,我也跟你们回去。” 夏时初怔了下,听见她说,“老太太想吃老家的鸡头米羹,我回去给她炖一点,顺便收拾点换洗衣服。” 夏时初偷偷给盛怀扬打了个眼色,不想他压根没看懂,还同罗姨说,“好。” 罗姨:“老太太那边我早说过了,我再去跟护士和陪护讲一声。” 趁着罗姨离开,夏时初赶紧扯了扯盛怀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夏时初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说,“罗姨跟我们回去,那我怎么回家?” “一起回。” 夏时初眉心拢了拢,“你装糊涂吧。” 被拆穿的盛怀扬不见羞愧,而是笑了笑,“跟我一起回吧。” 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他又哄道,“你不想去看看我们的家吗?” 我们的家。 四个字,极具诱惑力。 她正犹豫着,罗姨回来了,“说好了,走吧。” 盛怀扬趁机握住她的手,“走吧。” 直到小区地下车库,夏时初还是没想明白自己是骑虎难下,还是被利诱了。 他们的小区都是一梯一户,夏时初的公寓靠东,一进楼里,她便习惯性往右边走,才走两步,被盛怀扬拉住。 她倏然回神,转头一看,罗姨正一脸诧异地望着她。 她尴笑两声,随口扯了个谎,“我们美国的公寓电梯在右手边,习惯了,我老搞错。” 罗姨笑笑,“你一回来就出差,这房子都还没住热呢。” “可不是。”她应和,余光扫到盛怀扬嘴角微微勾着,眼底有笑。 她偷偷瞪了他一眼。 盛怀扬笑意更甚,也不管罗姨还在,一把牵起她的手,将她带进电梯,“没事,很快就热了。” 她愣了下,反应过来他回应的是罗姨的话,而话里是只有他们才懂的含义,他在宣告她会真的成为这个“家”的主人。 跟她那边的电梯一样,盛怀扬这儿也是刷卡摁楼层。夏时初没卡,乖乖地站在一边等他操作,看蓝色数字显示出16,忍不住侧头凝了他一眼。 当年,她介绍这楼盘时,他曾问,“你想买几楼?” “15-16吧,太矮了采光会有影响,太高灰尘多。”她认真分析。 后来她买房时也想挑这个楼层,奈何这几层是所谓的黄金层,比14以下贵了不少,荷包吃紧,最后她只能挑了个9楼。 他却尽所能买下了她梦想的楼层,想给她一个最理想的家。 一股暖流从心里冒出来,让她整个人都暖融融的。 电梯到16楼,她在门口换好鞋,盛怀扬牵着她进了屋。 这是一套四室两厅的大套,三卧和客厅全朝南,格局方方正正,户型极好。她刚才在楼下没注意到楼号,此时看看,他这房大抵应该就是一期里绕湖的4幢之一。 装修很简单,是她喜欢的现代风,干净整洁,真要找缺陷,那就是色调偏冷了些,不够温馨。 罗姨应是来过好多次,进屋后便熟门熟路地走进一间房。 盛怀扬凑到她耳边,小声问:“要带你参观下吗?” “不用。”既然在罗姨面前装女主人,哪有女主人参观自己家的? “那我带你进房间吧。” 夏时初脚步却未动,眼睛瞟着罗姨那屋的动静,压低声音道,“我还是等罗姨睡了就回去吧,反正就几步路。” 盛怀扬眸色沉了沉,“她醒了没见你不一样奇怪?” 见她还在犹豫,盛怀扬干脆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 “干嘛呀,快放我下来,等下罗姨……” 话还没说完,余光就瞥到开门出来的罗姨。 后者先是怔了下,随即露出一副“懂、理解,这样才对”的表情,羞得她窝在盛怀扬怀里,耳朵烫得不行。 盛怀扬抱着她,大步走进主卧,用脚踢上门。 没了外人,夏时初才恼火地揍了他几下,“你羞不羞?” 他不应,只把她放下来,推着她的肩膀压在门上,霸道的吻又贴上来,纠缠-厮-磨时,挽留的话也氤在唇齿间,“初宝,别走,我想你得很。” 男人难得的撒-娇,比女人的还要命,让她哪里还走得动? ** 亲了好一会儿,险些走火,盛怀扬才放她去洗漱。 还好,带着行李箱,不至于连个换洗的贴身衣物都没。 不过,进浴室发现,惯用的沐浴露和洗发水被她扔在酒店,她只得用了盛淮扬放在架子上的。 取下来一看,竟然是某个大牌,倒出来一些,一股熟悉的味道立即萦绕上来,原来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来自这里,难怪,她说他看着也不像会用香水的男人。 不过,转念一想,沐浴露洗发水都用这么讲究,似乎也不是什么钢铁直男,指不定还真用香水。 洗完澡,她用毛巾包住头发,打开洗手间的门,小声喊,“盛怀扬,吹风机在哪儿,我没找到。” “在客卫,你等下,我去给你拿。” 盛怀扬很快就把吹风机拿回来,“我帮你吹吧。” “好呀。” 他将她带到洗手台前,站在他身后,耐心十足地帮她吹头发。 呼呼的热风夹着他的气息拂过夏时初的发丝,暖烘烘的,说不出的舒服,淡淡的香气也萦了上来。 夏时初望着镜中认真处理她发丝的男人,打趣道,“没看出你还挺讲究,居然还用小香家的洗发水和沐浴露。” 盛怀扬手上动作微微一滞,盯着镜子里她,“你不知道?” “什么?”她一脸不解。 盛怀扬眉心蹙起,“你这人……” “咋啦?”她扭头望进他幽暗的眼底,然而没等她搞清他眼底复杂的情绪时什么,他已擒住她下巴,狠狠地亲了上来。 这个吻又急又躁,跟平时似乎有哪里不同,只是夏时初没研究明白,已被他带着进入了另一个更急促、更紧-迫的感觉中。 …… 回到床上时,她觉得自己澡白洗了,谁想,感叹太早,夜才开始。 以及,经过这一夜,她终于知道且记住了这个洗发水的名字——蔚蓝。 第53章 地下/情 隔天,盛怀扬依旧神清气爽地起床。 夏时初出差刚回来,用不着上班,感觉到旁边的响动时,卷着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 盛怀扬深知她半睡半醒最烦吵,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拿着毛巾和牙刷去了客卫洗漱,连离开都没特地来告诉她。 可惜,一片好心最后被她自己的闹钟辜负。 摔,昨晚折腾得晕乎乎的,睡前忘记关掉工作日闹钟。 她在被窝里挣扎一番,努力想睡回去,奈何辗转半天,硬是没法再入睡,只得认命地坐起来,摸过床头的框架眼镜。 眼前刹那清晰,房间里的家具、物件一点点收进眼底。 昨晚,她是被盛怀扬抱进卧室的,并未仔细留意这屋里的摆设,此刻才发现这间主卧的装修风格跟外面有细微差距。 她记得客厅、餐厅基础色都是黑白灰主,墙是普通的白墙,主卧却贴了壁布,极淡的米色,晚上暖黄的灯光下不明显,此刻自然光一照,还能看见上面浅浅的树纹;除此之外,屋里的床、家具、台灯都自成一体,棱角和风格都不如外面的冷厉,让这房间添了几分暖意。 这才对嘛,卧室就该温馨些。 视角移回屏幕,微信里有几条未读信息。 她逐一看下来,有两条是盛怀扬的:【我去上班了,罗姨做了早餐,在蒸箱。】 第二条隔了半个多小时,算算应该是他已经到公司。【醒了告诉我】 她抿唇笑,【醒了】 他几乎是秒回:【这么早?怎么不再睡一会儿?】 【忘记关闹钟,哭jpg】 【再睡?】 【睡不着。算了,起来了,我还得回去洗衣服】 发完,她拿起手机下床,拉开卧室门,意外地跟罗姨撞见个正着。 罗姨:“怎么醒了?是不是我吵到你?” “没有、没有。”夏时初瞧见她戴着塑胶手套,余光再一瞥,发现客厅阳台上晾着的正是她带回来的那些脏衣服。 “罗姨,您帮我把衣服洗了?” 罗姨点头,“我猜你出差回来,肯定很多衣服要洗,就让怀扬拿出来了。” 夏时初望着那一杆子的衣服,五味杂陈,有感动又有些难为情,还有点无奈,最后化成一声:“谢谢。” “客气什么。”罗姨不以为意,“你要不要吃饭?我给你奶奶烧的鸡米头羹,还热的,你要尝一尝吗?” “好,我先去洗个脸。” 她折回房间,看见盛怀扬回的信息:【罗姨已经把你衣服洗了】 【我本来想带回去洗的,哼jip】 屏幕那头静默一瞬,跳出来:【生气了?】 谈不上,虽然这里面不难看出他想留她的小心机,但是……不至于生气,反倒觉着这种暗戳戳的别扭为他增了两分可爱。 从前不明心意,瞧不懂他包裹的爱意;如今,心意相通,她倒偏爱看他这份别扭。 她噙着笑,故意回:【没生气,反正家里还有衣服。】 信息发出她去洗漱,出来看屏幕,发现他回了句,【那就别带回去,家里衣帽间够放】 怕真是吃蚌壳长大的,留人都留得那么含蓄。 ** 知道罗姨要去医院,夏时初提出送她。 “不用,我坐地铁,很方便。” “没事,我也要去看奶奶。” 吃完饭,夏时初同罗姨约好在小区门口等,然后,她绕到自家地库取车。 她特地从一楼出来,走到楼门口一看,发现果然如她所料,这幢楼正对着湖,是一期的楼王。 尽管早就猜到,印证时,仍然被小小地惊了一下。 当年,盛怀扬进铭基满打满算不过两年,居然有实力全款买下这套房。 取了车,她去门口等罗姨。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才看到罗姨从小区行人门出来,四处张望,应是在找她。 她摁了一下喇叭。 罗姨迟疑片刻,歪头瞧挡风玻璃,确认是她后,拎着保温袋快步过来。 “我一直在找怀扬那辆车。”罗姨笑着说。 夏时初恍然,她开的是自己车。 上车后,罗姨把保温袋放到座位下,拉过安全带扣上,“怀扬把你的车也提前买了?” 夏时初随意嗯了一下,缓缓踩下油门。 “怀扬这孩子就是思虑周全。”罗姨视线在车内梭寻一圈,又依稀感觉不是很对。 “这车看着不像新的。”她迟疑道。 “哦,对,二手车。”夏时初发现自己扯谎技术越来越溜,“北城车牌很难弄,我们就买了辆带牌的二手。” “别说北城,n市车牌都要拍卖。”罗姨感慨着又四下打量一番,“这车看着也挺好的,小小的还适合女孩子。” “怀扬那车就太大了,停车都不好停。”罗姨略顿,偏头朝她笑,“不过,他说你喜欢得很。” “嗯。”她是喜欢这款车,不过盛怀扬怎么连这都跟罗姨讲? 夏时初略微诧异,下一霎就听罗姨笑着说,“当时,他让我们去订这车,要求可多了,又要能跨省提车,电池又得什么版……七七八八的,把我和老太太搞得晕乎乎,生怕给他订错。” 夏时初惊诧,“你们帮他订的?” “对呀?你不知道?”罗姨同样讶异。 “他没跟我说。”夏时初不动声色套话,“我就说这车得等好几月。” “可不是,等了两个多月,他又指定要白色,说你就喜欢白色。” 接风宴那天,听见他买了自己喜欢的车型和颜色只觉太巧,却不想竟是他有意为之。 可是,他为什么知道自己喜欢这辆车和颜色呢? 夏时初目视前方,心生疑团。 罗姨还在描述当初订这车的历程,讲着讲着就感叹起来,“你看现在多好,有房有车,工作也好,离老太太又近,干嘛非要留在美国?” 夏时初分神听着,不时应一句。 “老太太嘴上不说,心里却惦记着,你们这次能回国,她高兴得很。”罗姨叹口气,“就是怀扬妈那边,哎……” 盛怀扬妈妈? 夏时初侧头,想问句,他妈怎么了?话到嘴边又机智地换成了一个意味深长地“哼笑”。 果然,罗姨一听便宽慰她,“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这几年我也看出来,她这人要强固执,认定了美国好,你们回来她肯定会不高兴。” “不过,怀扬也是个有主意的,她再有意见,也不会太影响你们。”罗姨朝她笑笑,“不说别的,就当初他坚持买这套房子就能看出来,他妈那么阻拦拿捏,他还是想办法买了。我们在医院听说,这儿房价起码涨了六七倍,得亏当时借钱也买了。” 盛怀扬妈妈认定美国好?不高兴?买房阻拦拿捏? 这些关键词一个个从脑子里蹦过去,夏时初面色不由发沉,到底什么情况? 罗姨转头,看见夏时初一脸沉色,深觉自己说多了,忙转开话题,“快春节了,你应该不用再出差了吧?” 夏时初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她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东西,可是脑子里零零碎碎的,抓不出主线。 还没理出头绪,电话响了,是二部的老马,”“时初啊,听说你回来了……” ** 等讲完电话,车子刚好到医院,刚才的念头断得更脆。 夏时初停好车,陪罗姨上楼。护士正在替奶奶量血压。 夏时初笑着叫了声奶奶,放下包安静地等在床边,也清晰地察觉到那小护士一直在用余光打量自己。 小护士很快就量好,收了东西出去,临走前还忍不住回头又瞥她两眼。 夏时初心里暗笑,等确定人走远,才玩笑着说,“奶奶,你再住下去,怕是要多不少护士孙媳妇。” “胡说八道。”奶奶轻轻拍了她一下,“怀扬规矩着呢。” “再规矩也顶不住他的脸太招人。”夏时初笑着坐下,“你今天感觉如何?” “挺好的。”奶奶握住她的手,“你刚出差回来,怎么不在家里休息?” “起惯了,而且有点事,还得去趟公司。” “那你赶紧去,我这里也没什么事。”奶奶松开她的手。 “还早,再陪你说会儿话。”夏时初握回她的手,“我听罗姨说,春节前你可以出院。” 讲到这个,老太太很高兴,“医生说我情况稳定下来,放我回去过年。” 今年过年晚,要到2月中下旬才春节。 “你不回n市吧?”夏时初问。 “正想同你们商量。”奶奶看了她一眼,试着说:“我这身体,折腾来折腾去也不合适,我想今年春节就在北城过,你看行吗?” “怎么不行?”夏时初反问。 奶奶捏了下她的手,“主要是你这边,刚回国,春节是不是要回去看看你爸妈?” 这么一说,夏时初恍悟,在奶奶和罗姨眼里,她同盛怀扬是一体的,所以才要征询她的意见。 爸妈那边,倒是没多大关系。前几年,她春节都是带上年假同谭丫丫她们去国外旅游。今年,她爸腿还摔着,估计回去也是家里蹲,到时候跟父母解释下即可。 倒是奶奶这边,她盯着握住自己的干瘦的手,心里一阵阵发酸,怕是没几个欢聚一堂的机会了…… 思及此,酸意猛地蹿上来,直奔眼眶,她连眨了几下眼,才把湿意憋回去。 “我爸妈那边没事。”她抬起眸子,笑盈盈地,“现在北城到我老家,飞机动车都很方便,我们抽个小长假或者周末回去都行。” “今年,咱们就在北城过年。”她笑着说。 “好好好。”奶奶连声说好,眼角眉梢都是笑,“那等我出院,就让你罗姨回去……” “我不回。”罗姨抢声,“我回去,谁照顾你,我跟你们一起。” “你回去。”奶奶转身瞪她,“你年年都陪着我,今年时初、怀扬都在,也让你回去过个年。” “而且,你儿子今年不是想带女朋友回来吗?你这个妈不在,像什么话?” “罗姨儿子找媳妇儿了?”夏时初问。 “什么媳妇儿,八字还没一撇。”话虽如此,罗姨脸上却是掩不住笑意,“就谈了个对象,处了一段时间,说想带回老家看看。” “那奶奶说得对,你必须回去。”夏时初加入劝说,“没事,奶奶这边我们能照顾。” 罗姨面带犹豫,老太太已落了话,“行了,就这么决定,你等到他们放假再走,上班前再回来。” 罗姨考虑片刻,“好吧。” 三人就这么开始聊起春节的安排,讲得起劲时,护士推着医疗车来给奶奶输液。 这次进来的不是之前那个小护士,而是年纪稍大一些的,挂好针后,笑嘻嘻问:“祝奶奶,这是您孙媳妇吧?” “对。”奶奶笑着应。 “果然很漂亮。”护士望着夏时初,打趣道,“你这一出现,让我们护士站的那群小姑娘心碎了一地。” 夏时初笑而不语。 护士又恭维道:“祝奶奶好福气,孙子孙媳妇都这么好看,以后给你生个更漂亮的小曾孙。” 奶奶开怀笑:“承你吉言、承你吉言。” 护士笑着收拾好东西,带上门出去。 罗姨在一旁,细心地替奶奶摆好手,接着之前的玩笑道,“这下,应该不会老有人来打听怀扬有没有对象。” 奶奶嗔了她一眼,转眸朝夏时初笑,“现在的小姑娘们可真奇怪,就他那张脸,对谁都冷冰冰的,怎么还能招人喜欢。” “奶奶,现在小姑娘就喜欢这种冰山帅哥。” 奶奶摇头叹气,“皮囊而已,再好看都会腻味。还是得情投意合,互敬互爱才行。” ** 夏时初陪着奶奶吃完午饭,休息了会儿才回公司。 坐电梯时,她想到,应该给盛怀扬发个信息,说自己来公司了。摸出手机,刚切到微信,电梯到达一楼,开了门。 抬眸一看,胸口微微一紧,门口站着的不是盛怀扬又是谁?而跟他一起的是公司副总裁。 盛怀扬见到她,眼底也闪过一丝讶色,脸上却是平静如常。 夏时初咽了下嗓子,牵起一些笑意:“莫总、盛总。” 副总裁回以微笑,迈步进来,盛怀扬则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微点了下下巴。 她悄悄往旁边挪了两步,手臂贴着墙壁,目不斜视地盯着不断变化的蓝色数字。 “夏总出差刚回来。”副总裁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夏时初忙不迭应,“哦,对。” “没调休?”副总裁又问。 “调了,不过下午有点事。”夏时初余光扫到她说话时,盛怀扬似乎在看她,莫名就有些紧张。 好在副总裁问过这两句话后,就没再说话,她得以松口气,不过仍觉得这电梯厢显得有些憋闷。 漫长的几十秒后,电梯终于到达22楼。 夏时初朝两人笑笑,说了句我先下,优雅地走出来。 身后的电梯门缓缓关上,刚才还仪态万千、脊背挺得笔直的女人蓦地垮下肩膀,抚着胸口长长舒口气。 天啦,这地-下-情比她想象的可难多了。 嗡嗡。 掌心里的手机短促震动,她抬起一看,是盛怀的信息:【办公室有丝巾吗?】 丝巾?夏时初挑眉,边发信息边往办公室去:【干嘛?】 【找条系上,脖子上有印】 第54章 我们家 到办公室,夏时初拿出气垫一照。果然,右侧脖子连着肩膀的地方有一个淡淡的红印。 夏时初盯着那团印子,脑海里浮现出昨晚被压在洗手台前的画面。 脸上爬起绯-红。 难怪早上在医院,奶奶时不时瞥她脖子,还发出意味深长地笑容,刚才在电梯里…… 副总裁不会也看到了吧? 啊,她的一世英名就被盛怀扬那个吸血鬼毁了。 她拉开抽屉和柜子,翻了半天,最后只找到公司发的一条配司服的四方巾。 对折后系上,印子倒是遮住了,可是,紫蓝白三色再配上她今天的藏蓝色羊绒衫……土丑得不忍直视。 她合上镜子,气鼓鼓地给罪魁祸首发信息:【盛怀扬,你就是条小狗】 【没找到丝巾?】 【找到了,但丑死。】 她举起手机,拍照给他看,【这么丑怎么见人?】 【瑕不掩瑜,人很漂亮。】 夏时初撇嘴,【拍马屁也没用,以后不许乱亲,更不许给我留印子】 太尴尬了。 【好】 应得很是干脆。 夏时初正在打字,屏幕上又跳出一条信息。 【以后印在看不见的地方】 看不见的地方?还能是什么地方? 想起夜晚那些磨-人的手段,夏时初脸一点点烫起来,再聊下去,她怕是要变成烤虾。 她用手背贴了贴脸,放下手机,决定不理那个二-流-子。 ** 两三个月没回来,办公系统堆满了文件。 夏时初快速浏览一遍,眼尖地看见一份内部通知,是关于对毛华杰的离岗责任审计。 毛华杰是公司副总裁,三把手,分管风险和内核,他的离岗审计?是跳槽辞职还是调岗? 她怎么没听说? 夏时初迅速摸过手机,给刚决定不理会的人发信息:【毛总离岗?】 盛怀扬:【分管工作调整】 【他调去分管什么?】 【综合办和后台那块】 夏时初惊讶,【那不是降职削权了?】 【职级没降,权嘛,呵】 夏时初挑了下眉,毛总算是gc的老人,也是投行部出身,先后干过内核办和风险控制部的主任,一直在业务条线打转,现在突然给弄道后台综合部门,难道之前传言的公司高层内斗是真的? 她虽然挂着个部门老总的职务,但充其量只能算个小管理层,上面怎么斗,八成都影响不到她,但盛怀扬是合伙人,又挑了两个业务部门的老总。 【这事对你有影响吗?】她关切地问。 【多少会波及,不过我能处理好,你放心。】 她不在旋涡的中心,不知其中深浅,贸然哔哔,等同添乱。想想,只告诫他,【如果发生对你有影响的事,不许瞒我。】 那头默了一瞬,盛怀扬回复:【好】 夏时初继续翻文件,又看到一份综合办发的年会筹备通知。 时间真快,gc一年一度的年会又要开始了。 还是往年那些套路,微信票选男神女神,各部门才艺表演,酒会、抽奖加各类颁奖。 投行和固收部早几年就订下规矩,四个下属二级部门挨个出一年的才艺节目,四部前年刚表演过,今年轮不到她们。所以这通知下发后,乔霏霏才没转给夏时初,毕竟今年她们只需要穿上漂亮的衣服去吃吃喝喝,等着被大奖砸中就行。 至于男神女神的票选,夏时初看看时间,发现是下周一开始,难怪朋友圈还没被刷屏。 说起来,这活动倒是跟她有点关系。因为自开展以来,她已经连续蝉联gc女神宝座,男神则被内核办的副总摘走。不过,今年有盛怀扬在,就凭八卦吃瓜群对他的关注……这男神位置怕是会毫无意外落在他头上。 她女神,他男神。 好像挺不错的。夏时初幻想两人站在台上一起“加冕”的画面,内心忍不住雀跃,第一次对这个活动有了几分期待。 ** 一个下午,她都在处理堆积的事务。 直到电话震动,她才从工作里抽身。转头一看,竟是盛怀扬的电话。 她本能地身子一紧,慌忙接起来,压低声音,“你怎么打电话?” “你微信没回。”他沉声问,“你旁边有人?” “没。” “那你压着嗓子?”盛怀扬没好气,“夏时初,你是不是过于紧张?” 夏时初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苦笑:“好像是有点。” “我是你上司,又是你的项目负责人,不管打电话、见面都很正常,你这样一惊一乍,鬼鬼祟祟的才让人生疑。”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两人确定关系后,她就止不住地心虚。 听筒里传来轻轻的叹气声,“算了,慢慢来吧。” 她轻嗯,转开话题,“你找我有事?” “想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晚上我有事。”夏时初解释,“老马请我帮他搭线请个同学吃饭。” “哦,那……”盛怀扬迟疑了几秒,“你晚上回来吗?” 夏时初握着电话靠向椅子,佯装不懂,“回哪儿来?” “我们家。”盛怀扬不再扭捏。 她盯着电脑屏幕,故意默不作声,直到他等不住,又催问了一句,“嗯?” 她压着笑,“不回,我要回我家。” 对话陷入静默,良久,才传来盛怀扬低哑的声音,“为什么?” 语气是刻意修饰的清淡,但颓然和不悦一样都没掩不住。 夏时初扬唇,特意带了点娇气,借此冲散他的臆测,“谁叫你在我脖子上留印。” 盛怀扬一下愣住,片刻才接上话,“我保证晚上不碰你,你回来吧。” “昨天的事儿还没过,谁跟你扯今晚。”夏时初凶巴巴地,“行了,老马来电话了,我得走了。” 她倒是没有忽悠他,老马是真来电话,“时初,饭店不好停车,你别开车,我带你过去。” “行,那我在公司门口等你。” 挂了电话,夏时初简单收拾一番,拎着包离开办公室。 等电梯时,碰上几个同事,看到她脖子上的丝巾都愣了一下,更有人直接问,“夏总,你怎么把公司发的丝巾给围上了?” 夏时初悻悻一笑,“今天穿少了,有点冷,凑合一下。” 众人笑笑,有两个七巧玲珑的,会心一笑,视线落在她被丝巾遮住的位置,暗暗盘出了真实原因。 夏时初自是明白她们目光的深意,但除了硬着头皮装淡定,还能咋办? 电梯从楼上下来,门缓缓打开,露出一张清隽帅气的脸。 见了鬼了,从前也没这么频繁碰上呀。 “盛总”、“盛总”。 耳畔时此起彼伏的招呼声。夏时初暗吸口气,跟着大伙儿喊,“盛总。” 盛怀扬神色淡淡地朝众人点了下头,往旁边挪了一步,腾出空间。 正值下班高峰,电梯每往下一层,就有人挤进来。夏时初为了避嫌,特地往他反方向挪,人贴着墙壁,一言不发地盯着前面那人的后脑勺,尽量忽略来自另一边若有似无的目光。 电梯到一楼,夏时初跟着一群人下去,快走到门口时,手机震了下。 划开一看,是盛怀扬:【不丑】 没头没脑两个字,夏时初却懂了,他是在说她带上丝巾也不丑。 她哼笑,没回,将手机扔进包里。 ** 应对方要求,晚上的饭局约的是火锅。 老马在磨一个项目,对方负责人恰好是夏时初同社团的一个学长,跟谭丫丫是好友。老马也不知从哪儿晓得这层关系,求着她帮忙牵线搭桥,想请对方吃饭,拉近拉近感情。 夏时初跟对方其实不算熟,托到谭丫丫那儿,本想如果不行,也就算好,反正自己尽力了,也能给老马一个交待,哪晓得,谭丫丫竟一口应下。 “择日不如撞日,我问了他今天就有空,要不就约今天。” 老马一听,自是兴奋不已,“可以,可以,什么时候都行。” “时初呀,果然还是校友关系好使,我约了他好几次,人家都赏光。” 局是她蹿的,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好在谭丫丫说自己在北城,陪她凑个热闹。 他们到火锅店时,谭丫丫和那人已经到了。 谭丫丫一见她就招呼,“时初,过来,坐这儿。” 夏时初一看那位置,正好在学长的旁边,不由挑眉瞧了谭丫丫一眼,无声询问,“你想干嘛?” 谭丫丫朝她眨眨眼,给她使眼色。 多年的闺蜜情,夏时初立即懂了,这厮又想给她做媒。 再一想,她似乎忘记把和盛怀扬和好的事儿分享给她们……不怪她想当“红娘”。 老马是人精,瞧着两个姑娘的眼波,也悟了,顺水推舟,“对对,时初坐这儿,我坐这边。” 他一屁股就坐了另一边的空位,仅留了一个位置,让夏时初没得选。 夏时初抿着笑坐下,听见学长说,“夏学妹好久不见,还是那么漂亮。” “有吗?老了。”她说着场面会,想着得找机会给谭丫丫发条信息。 可惜,这位好久不见的学长着实太热情,一直拉着她说个不停,又频频cue到老马在跟的项目,让她给意见。 她只能打起精神应付,生怕行差踏错,把老马的生意搅黄了。 就这么一直聊到饭局结束。 “时初,你不是没开车吗?我送你。”学长主动说。 “不用,我搭丫丫的车,我们顺路。”她拎起羽绒服,给谭丫丫打眼色。 奈何这人似是铁了心要促成好事,竟装没看见,“我还得回公司加班,跟你不顺路。” 夏时初狠狠瞪了她一眼,决定晚些找她算账。 见她仍带犹疑,那学长直言,“夏学妹,咱俩好歹同社团,连给我一个送你的机会都不行?” 边说还边夸张地抚了把胸口,“我伤心了。” 话至此,她再推脱,着实挺伤人。 夏时初暗吸口气,“那就麻烦你了。” “能为美女效劳是我的荣幸。” 夏时初牵了下嘴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 经年岁月,有人沉淀的是气质和阅历,就像一坛醇厚的美酒,越酿越香;有人沾染的是浊气和污垢,就像一盆反复洗刷的涮锅水,油腻反胃。 同样的29岁,有人如盛怀扬,如沈书周,但也有人如这个学长。 在第n次被他油腻到时,夏时初再顾不上社交礼貌,直接掏出手机,不想再应承他。 她切到微信,直接骂谭丫丫:【你是不是有病?这种人也想介绍给我?】 谭丫丫:【咋啦?不是挺好的吗?】 【好个屁,那颗炫富的心藏都藏不住,我这还没到家,就已经知道他有几套房,多少原始股,还有多少基金,保险……蛇精病吗?老娘没见过钱,还是咋的?】 【人家这不是给你交家底?】 【滚,我跟他很熟吗?】 【别这样,他对你很有好感,说早就想找我给他搭线。】 【他找你你就答应,我让你别给我介绍,你当耳边风。】 不等谭丫丫回,她直接跟上一句,【我已经跟盛怀扬和好了】 【啥?你说啥?】 谭丫丫:【和好了?什么时候的事?】 【晚点跟你说,我到家了】 夏时初余光扫到小区的大门,伸手解开安全带。待车子一停稳,便敷衍地说了句“谢谢”,开门下车。 不想,男人却跟了下来,喊住她,“夏学妹。” 夏时初回头,语气已有些不耐烦,“还有事?” “你不请我上去坐坐?” 呵,夏时初从心底发出一声嗤笑,沈梦蝶说得一点都没错,谭丫丫同志看男人的眼光连她看企业十分之一的水准都不如。 当然,眼前这男人眼神也没好到哪里去? 夏时初很想问一句,“是什么自信让你认为我会跟你4-one 9?” 然而,话道嘴边,最终还是忍住了。 “怕是不行,我男朋友会生气。”她嘴角带着轻蔑的笑。 “你有男朋友?”男人略显吃惊,“他们都说你没有,你不会匡我吧。” 夏时初正想怼回去,视线一偏,看见不远处路灯下,一身黑衣,双手抄兜的男人。 冬夜的水汽将暖黄色的光萦绕,氤氲出淡淡的光圈,将他罩得模模糊糊,影子拉得很长。 身形干净利落,瞬间驱散了面前的油腻感。 她心底一轻,笑了起来,“我男朋友在等我。” 男人转身,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愣了几秒后,呢喃,“盛怀扬?” 她懒得应他,踩着轻快地步子朝盛怀扬奔去。 同一时间,盛怀扬也迎了上来,接住她,带进怀里,“怎么了?” 鼻腔是熟悉的木质香,干净清冽,她搂住他的腰,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这沁凉的气息填入五脏六腑,挤走浊气。 腰上的力道却蓦地收紧,夏时初抬头,正巧对上他寒光毕现的眼睛,“他欺负你?” “没,没有。”她连忙摇头,顺便在他胸口蹭了蹭,“走吧,回去再跟你说。” 盛怀扬眸底冷色减缓,揽住她的腰,点头。 刚迈出一步,后面突然传来令人厌烦的声音,“盛队长,好久不见。” 盛怀扬微微侧头,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问,“我认识你?” 第55章 封住磨人的嘴 小区里,路灯昏黄。 两人十指交握,他的手干燥温暖,将她微凉的手牢牢包在掌心,敛去了冷意。 这条回家的路,她走过无数次,不同的是,今天跟他一起,心里多了一份温暖和踏实。 她轻轻回握他,下一瞬感受到他将她握得更紧。 走出一段路,她倏地想起油腻学长吃瘪的模样,倍感好笑。 在盛怀扬一记绝杀提问后,那人脸上笑容顿时僵住,嘴角抽动了好几下,“我们以前是队友。” 盛怀扬眉毛轻抬,似是在认真搜寻相关记忆,神色却是漠然得很,一副查无此人的冷样。 “数竞队,我在预备队。”那人不死心的提醒。 “哦。 干巴巴地一个字,清清淡淡,辨不明含义。也不知是:哦,想起来;还是,哦,预备队啊,难怪没印象。 夏时初在一旁忍住笑,不明白这人为啥要继续站在这里自取其辱。 盛怀扬则是耐心告罄,礼貌地说了句再见后,牵着她离开。 夏时初晃了下他的手,好奇:“你是真不认识,还是故意那么说?” “不认识。”他如实说,“赛绩差的都没印象。” 赛绩差…… 不知道那位吹嘘了一路自己如何功成名就的学长听到这个评价将作何感想。 夏时初微微仰头,“盛怀扬,你有时候真的好diao。” 可她好喜欢他这股桀骜和狂妄。 盛怀扬猛地顿住脚步,目光微垂,落在她脸上,“好什么?” “diao啊。”她对上他的惊讶的眸子,“怎么了?有问题?” 盛怀扬低头,瞧了她好一瞬,无声地勾了下唇。 “笑什么。”她不明所以。 “没什么。”他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夏时初却不依,“不是,你刚才那笑明明有什么。” “你不会想听。” “你都没说,怎么知道我不想听?”夏时初用力拽住他,不让他再走。 盛怀扬站定,低头看她,黑色的碎发垂落在额前,“你确定要听?” “快说。” 他勾了下唇,弯腰,偏头贴住她的耳朵,低哑缓缓的嗓音萦绕上来,“我以为你夸我这儿。” 同一时间,他牵着她的手摸到别处。 d-i-a-o 夏时初脸颊轰地爆红,迅速烧到了耳后根。 她猛地撤回手,狠狠地瞪他,这男人真是一次次刷新下限,这是在小区路上呀…… 耍了一回流-氓的男人却委屈得很,摸了摸鼻尖,“你非让我说。” “滚!”她推开他,大步往前。 还没走出两步,人又被他从后面捞回去,圈在怀里,“吃的火锅?” “走开。”她挣一下,没挣开。 “吃饱了吗?”他置若罔闻,圈着她的腰,走得磕磕绊绊。 夏时初斜了他一眼,“你别告诉我你还没吃饭。” 他低嗯一声,捏了一下她的腰,“路上堵车,去医院时,奶奶她们已经吃过。” “她们吃过管她们,你自己不晓得吃?” “麻烦。”他撇了下嘴,“怕你饭局上吃不饱,想晚点一起吃宵夜。” 谁知道吃的是火锅。 正儿八经的桌餐,她大概率回来得加餐,火锅嘛,却只会吃太撑。 “我吃不下了,你叫个外卖吧。” “晚点再说。” 往前走出一段路,夏时初慢慢回过神,怎么又被他三言两语带偏,忘记还在闹脾气呢? 她斜了他一眼,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我还在气着呢。” 他垂眸与她四目相对,嗓音低低凉凉,语气却是一本正经:“我也还在想怎么哄你。” 夏时初的唇角就这么压也压不住地往上扬,心里则暗暗责备自己太没出息,这还没怎么哄呢?怎么就乐成这样? ** 夏时初的房子在三期,从小区正门过去,先到的是她那幢楼。 到楼门口时,她松开盛怀扬的手,“行了,我到了。” 盛怀扬抬眸,瞥了眼她身后的住宅楼,“你洗漱用品在我那边。” “那些都是旅行装,我家有的是正装。” 盛怀扬视线落回她脸上,“你真不跟我回去?” “当然。”她扬起下巴,语气凌然,“说话算话。” “行吧。”盛怀扬叹口气。 夏时初怔忪,居然这么好说话? 下一秒,手却被他再次牵起,“那我跟你回去。” 我去…… 夏时初甩开他的手,“想得美。” 他捉住她的腕子,把她往怀里带,“你还没跟我说那人怎么回事?” “等下电话里说。”夏时初推他。 “可我还想哄你。”他圈住她的腰,搂得更紧。 头缓缓低下贴着她的额,声音低哑徐徐,“你不想?” 铺面而来的木质香占据她的感官,热热的微潮的气息打在她的脸上,时间和空气仿佛都陷入了静籁。 她眨了眨眼睛,心跳不争气地开始瞎蹦。 盛怀扬眼睛漆黑,深深凝着她,“嗯?” 不急不躁,像个小勾子,一点点将她牵上勾。 她听到自己说,“嗯。” ** 上楼的路上,盛怀扬扣着她的手腕,拇指轻轻摩挲着,男性皮肤的粗粝感与她的细嫩相冲突,酥-酥-麻-麻,似是从手腕痒到心底。 夏时初用另一手压住他乱动的手指,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无声警告。 他倒也乖觉,不再乱撩-拨,摊开掌心,绕着她的指根,缠了上去,再次变成十指相扣。 夏时初用指纹开了门。 跨进去前,先抬手挡住他的肩膀,“先说好,等下就走,不能留下过夜,而且不能乱来。” 盛怀扬默了一瞬,不是很情愿地说,“好。” “做不到就是小狗。” 盛怀扬揉了下她的头,弯起唇,“好。” 谈好条件,她才放他进屋。 “直接进来吧,我家里没你能穿的拖鞋。”她把包放在鞋柜上,抬手打开上柜门,找到保险闸,把开关推了上去,再合上门,去摸玄关的灯开。 很娴熟的一套动作,一看就是长期出差养成的惯性。 屋子里瞬时亮了起来。 虽然这几个月都在出差,但一直帮忙清洁的阿姨每周还是会过来帮她打扫一下灰尘,浇浇花,晒洗被子之类,所以家里并没有脏乱。 盛怀扬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尽管不大,户型还不错,两个房间都朝南。 她装的也是现代风,色调选择上却偏暖,浅色布艺沙发搭配休闲的几柜,显得干净又别致。 进屋后,夏时初径直走进厨房,从柜里拿出几瓶矿泉水,倒进电热水壶,插上电,开始烧水。 出来,看盛怀扬正在四处打量,便笑着问,“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小?” “不小,挺好的。”他走到她眼前,“晚点我把家里翻新一下。” “为什么?不是挺新的。” “太冷了,不够温馨。” “还行呀。”夏时初实话实说,“公共区域挺冷的,但卧室还挺温馨的。” “因为你。” ?“为我?”她愣住,“又关我的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他刮了下她的鼻子,“是谁给我发了一张照片,说以后卧室就装成这样?” 见她蹙起眉,又是一副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样子,盛怀扬昨儿那团邪火又蹭蹭蹭地冒上来。 他磨了磨牙,“夏时初,你记性到底是多差?” “什么嘛?”她不服气地嘟囔,“我给你说过的东西多去了,哪能什么都记住?” 那时候,他不爱说话,两人在一起,她怕冷场,总像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有时候是说正事,有时候纯粹是无意义无营养的口水话,尤其是他去美国后,见不着面,她只能细细碎碎地同他分享着自己的所见所闻,借此拉近两人的距离。 于是,路上看见有人玩滑板摔了,她会发信息给他:“笑死我了,刚才看到一个人耍酷,踩着滑板想飞,结果被自己绊摔了,不过玩滑板还蛮帅的,以后等你空了也去学一下吧。” 有时是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看的,顺手就分享给他,“看起来好好吃,等你回来我们去打卡。” …… 她想想,所谓她说过,大概率就是她上网时看到一张好看的装修图,随手发给了他,说了句,“哇,这个风格我喜欢,以后我们卧室也装这样。” 谁曾想,他竟当真了。 她凝着他,心里被填得满当当的。 “难怪我觉得卧室跟外面不一样。”她抱住他胳膊,“原来是因为我喜欢。” 盛怀扬傲娇地哼了一声。 “不过。”夏时初用手指戳他的胸膛,“你装这房子的时候,咱俩应该分手了吧,你怎么还照着我喜欢的装。” 盛怀扬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你说呢?” “不知道。”她眼底有狡黠的笑意,亮晶晶的,像个小狐狸,“我要听你说。” 盛淮扬下颌绷紧,腮帮子轻轻动了动,似是在磨牙。 “嗯?”她学他,语调不紧不慢地,“不是要哄我?我还等着呢。” “不用这个。”他脸色有些别扭,“其他的。” “可我就想听这个,其他不好使。”她声音娇娇糯糯地,小孩儿一样,晃着她的胳膊,“嗯?为什么分手了还……” “因为还爱你。”他倾身压下来,封住那张“磨人”的嘴,带着点发泄的味道,用力亲着,唇-舌厮-缠。 爱,忘不掉,更停不下来。 炽-烈的一吻后,夏时初脸红扑扑地,抬头仰望他,声音里有细碎的喘-息,“你说了不乱来。” “早上你就说过我是小狗,而且……”他用拇指擦过她水润嫣-红的唇瓣,“初宝,这不叫乱来。” 第56章 腻歪小情调 夏时初是真没想到,这人为留下,非但不肯做人,还同她讨论起该如何界定“乱来”。 “拥抱、接吻,都不能算,至少得做。” “至少?”夏时初揪住他话里的关键词,“做还只能是至少,那至多是怎样?” 他摇头,“不告诉你。” “说。”她打他,“不说,现在就把你赶出去。” 他抻着笑摇头,坚决不肯松口。 “那你现在就走。”夏时初推他,却被他捆着手臂,像包粽子一般抱了个满怀。 “以后说。”他抚她的背,像是纵容又是安抚,“先说正事,讲完我就走。” 语调软软的,带着点轻叹,听着倒像在哄个孩子。 “什么?”她嘟囔。 “奶奶说春节在北城过。”他垂眸看她,“还说你同意跟我们一起。” “你不想?” 他手臂紧了一下,“当然想。只是,春节你不回家没事吗?你爸腿还没好吧?” “应该没事,我们家对节不节的没执念。”夏时初讲到这儿,顿了一下,有些犹豫要不要涉及那个话题,可又担心…… 瞧出她欲言又止,盛怀扬主动问,“怎么了?” 她抿了下唇,迟疑道,“盛怀扬,我其实想问个问题。” 他盯着她的眼睛,似乎已经猜到她的疑问,“我也有话跟你说。” “那你先说。” 盛怀扬默了一瞬,缓缓开口,“你是想问我父母。” 她轻轻点头。 在医院回公司路上,她脑子里反复盘旋着罗姨的话,突然意识到那个被她忽略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盛怀扬的父母呢? 奶奶在n市时生命垂危,可除了罗姨和盛怀扬照护在侧,作为最该出现的儿子媳妇却不见踪迹,这不符合常理。 再仔细想想,不论是盛怀扬、奶奶还是罗姨,言谈中,除了那天在车上罗姨提了一句,平日里,从未听过有关他父母的话题,就连昨天说到过春节,奶奶讲的也是,“行,那我们仨在北城过春节。” 劝罗姨回去时,更是说,“每年都是你陪我着。” 再往前想,盛怀扬出国前,她在n市待了三个礼拜,一直住在奶奶老家,一次都没见过他父母。 这种种迹象,怎么看怎么觉得盛怀扬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偏偏罗姨又说“怀扬妈妈”。 她直觉这里面有故事,就是不清楚盛怀扬是否愿意袒露。 没等到答案,厨房传来一声蜂鸣,打破了沉闷。 “水开了。”他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不用管。”现在,她只想先听他说。 “我先给你泡杯大麦茶。” 她嗖地被分了心,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要喝大麦茶?” 她一吃火锅就容易撑,胃里堵得难受,所以每次吃完火锅都会来一杯大麦茶解解腻。 只是,这习惯应该也这两三年才养成的,他又是哪里来的消息? 盛怀扬淡笑,“好像听谁说过。” “谁?” “忘了。”他松开她,“东西在哪儿?我去给你泡。” “等下再弄,你还是先说吧。”她拉住他的手臂。 好不容易起了个头,她怕一打岔,再无讲述的念想。 “水烫,先泡好晾着。”他拍拍她的手臂,“放心,会告诉你。” 她抿了唇,不情愿地松手,“大麦在热水壶上面的橱柜里。” 盛怀扬走进厨房,不多会儿就端出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还很烫,等下喝。” 他把茶杯放上餐桌,伸手够过她的手掌,揉了又揉,半晌才徐徐开口,“我父母感情不好,我爸对婚姻不忠,我妈记恨他,顺带也恨奶奶,而奶奶认为他对不起家庭和我跟我妈,坚决不肯认他,没有来往。” 他说得很慢,语气极为平静,但从掌心逐渐加重的力道,夏时初能看出他内心的翻涌。 她用力回握他,给予无声地力量和支持。 她生在一个健康快乐的家庭,父母虽没有感天动地的爱情,却是互敬互爱,嘴上吵吵闹闹,心底关心爱护对方。家里有个弟弟,但重男轻女这种事从未在她家上演过。相反,父母宠爱她偏疼她更多,就连弟弟也被老爸从小就灌输,你是男子汉,要保护姐姐。 一个家庭对孩子的成长和影响不言而喻,尤其年少时,父母感情不和,伤害最大的一定是孩子。 她忽然想到,盛怀扬这什么都憋在心里的性子,会不会就跟这有关? 她抬头,望进他幽深的眸子里,试探地问:“他们是离婚了吗?” 盛怀扬摇头,嘴角牵起一个似苦涩又似嘲讽的笑。 这模样让夏时初胸中一紧,心疼得不行。她往前一步,抬手抱住他的腰,脸在他怀里蹭了蹭。 这种婚姻关系,维持下去比破裂更伤人伤己。 盛怀扬弯了弯唇,搂住她,在她背上拍了拍,“我没事,早习惯了。” 早习惯了。 云淡风轻地四个字,却像一块巨石落下,重重压到夏时初心中,沉闷得发疼。她不想再问下去,不想再让他把那些残破的、不堪的、痛苦的家庭关系摊开来,更不想让他再痛一分。 她用力搂紧他,像是要把自己揉到他骨血里,“没事,以后有我。” 盛淮扬放在她背上的手微微一顿,而后贴上她的背脊,头也一点点落下,压在她肩膀上,沉默良久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两人就这么相拥而立,仿佛过了一古,盛怀扬放开她,“讲完了,我是不是该走了?” 夏时初挑眉睨他,心知他就是故意的,刚同她讲了这么沉重的一个话题,反过来问她,还要不要撵他走? 当然是要,总不能事事都被他掌控。 “好,你走吧。”她往后退一步,“我也要去洗澡。” 盛怀扬眼底有一丝讶色闪过,面色倒是如常,“好。” 他弯腰在她额上印了个吻,“我走了,晚安。” “晚安。”她不动如山,等着他下一秒上演反悔的戏码,然而并没有,说完这句,他便径直走到门口换鞋,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开。 留下夏时初杵在原地,心情格外复杂。 呵,还真是说话算话。 她冷冷一笑,转身准备进卧室拿换洗衣服。 叩叩。 身后倏地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她脚步一顿,扭头看着紧闭的大门。 叩叩叩。 这次,声音大了些。 她盯着门把手,嘴角一点点扬起。慢吞吞地走到门口,透过猫眼一眼,果然是那张又帅又讨厌的脸。 她背靠门,故意问,“谁呀?” “我。” “你谁?” “你男朋友。”他又叩了叩门,“初宝,开下门。” “干嘛?你不是走了吗?” “东西掉了。”他语气认真。 “什么东西?”她才不信他鬼话。 “你先开门,外面好冷。” 呵,居然卖起惨,她才不吃这套,“知道冷还不回家。” “我外套在椅子上。” 夏时初一看,果然,餐椅上挂着一件薄款夹克羽绒服。刚才完全没注意,他什么时候脱下来的。 “等着,我去给你拿。”她快步走过去,拿回来,把门拉开一道缝,把衣服递出去,“给。” 盛怀扬一手接过,另一手却眼疾手快地撑住了门,让她没法合上。 “干嘛呀?不是给你了。”她气鼓鼓地问。 “还有。” “还有?”她挑眉,“还掉什么了?” 盛怀扬漆黑的双眸凝着她,低低吐出一个字:“你。” 夏时初撇了撇嘴角,这是什么土味情话?土死了。 哪知一个走神的功夫,盛怀扬已侧身挤进来,捉下她抵在门上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纤细的手腕,柔声问:“你真想赶我走?” 哪里是真想赶他?不过就是情-侣之间腻-腻-歪歪的小情-调而已。 “我准备了两套哄你的方案,都还没用。”他凝视她,用磁-性低沉的嗓音蛊-惑着。 还两套方案,还没用。 光是被这样喊喊,那里勾-勾,她三魂都快去了一半。 不过,她还是挺好奇,“什么方案?说来听听。” “进去说。”他的手已攀上她的腰,将人带到沙发上。 夏时初刚想坐下,腰上一个用力,他将她抱坐在腿上。 这……难道就是方案a? 荒诞的念头刚闪过,耳畔就响起他低沉的声音,“方案一,给你讲故事。” 噗嗤!夏时初笑出声,拿眼斜她,“盛怀扬,你当我三岁孩子,还讲故事哄我?” 他不满地揉了下她的腰,“你以前不是老让我讲故事?” 经他一提醒,夏时初也想起。那时两人异国恋,只能通过网络和电话维系感情。想他想得再厉害,也只能听听声音,隔着屏幕,看得到,摸不着。 偏偏他还不是话多的人,每次电话,视频,都是她喋喋不休地讲,他总是安静地听着,不时笑两声,或者就只有一个低低的嗯。 后来,她就开始缠着他讲故事,挂着耳塞,躺在床上,听着他低缓、徐徐地声音入睡。 她很想告诉他,不是爱听故事,只是太想太想你,想得听到声音就很满足,听到声音就会哭的刻骨相思。 然而,望着他一脸憋屈的模样,她收起了这些话。 “好吧,这个方案还行。不过,是不是还得给你准备故事书?” “不用,你爱听的我都记得住。”他抬眸看她,“不过,你要不要先去洗澡?” 夏时初坐正身子,狐疑地看他。 盛怀扬在她腰上用力揉了一下,“想什么呢?我是怕你听着听着睡着了。” 这倒是很有可能。而且这一身的火锅味,的确需要清洁。 “那好吧,我先去洗澡。”她从他腿上跳下来,“你要去洗手间吗?要去你先去,我家只有一个。” “不用,你去。” 夏时初点头,进房间拿好换洗衣服后,钻进浴室。 她洗得很快,出来时,盛怀扬见她头上还缠着干发巾,问:“头发不吹干吗?” “等下吹。” 盛怀扬却从沙发上起身,绕到她面前,“吹风机在哪儿?我帮你先吹干。” “别。”夏时初抬手阻止,昨晚就是让他吹,结果吹着吹着,他忽然兽-x-大发,胡天胡地闹,将她弄得丢-盔-弃-甲,玫-瑰-滴-露。 她从未被如此对待过,哪里招架得住,偏偏他还可恶地哄着逼着她去看镜中人。 那种强烈的刺-激,她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似是看穿她的想法,盛怀扬垂眸浅笑,“不弄你。” “不信。”她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你信用等级已经为负数。” “我还不想做狗。”他弯下腰,对上她写满警惕的大眼睛,“昨晚的事,在我这儿可以算乱来。” 竟是在回应之前他们讨论的话题,什么程度算乱来。 他说,做不算,这算? 她思忖片刻,悟了,大哥,你指的就是羞-耻等级呗,感情你也知道昨晚很羞-耻? 不错、不错,还算个人。 趁着她发神时,盛怀扬抬手摘掉了干发巾,修长冷白的手指穿过她搅成一团的发丝,轻轻往两边顺。 “我很讲信用。”他耐心十足地理顺她的发丝,“走吧,先吹干才能讲故事。” 夏时初被他拉进浴室,找出吹风机递给他。 这回,他还真是说话算话,规规矩矩地吹头发。吹完,关掉吹风机,拔下插头,放回原来位置,才又把她牵到沙发边,抱坐在腿上。 “想听什么?“ “鳄鱼爱上长颈鹿。”她报出一个名字。 “好。”他一手虚扶在她腰上,“先讲多情的小鳄鱼” “可以。”夏时初颔首。洗完澡,神清气爽,加上他规规矩矩的,她顺手就搂住了他脖子。 下一瞬,低沉悦耳的声音缓缓渗入她的耳膜,“已经好几天了,小鳄鱼总是心神不宁,不知所措,有时候他会觉得心里冷得慌……原来,是鳄鱼恋爱了,他爱上一只长颈鹿……” 这是一套绘本,讲述的是一只小鳄鱼和长颈鹿相恋、相爱、结婚以及相处和慢慢磨合的故事,是她大三在青城实习时,在书店无意发现的。 后来,就成了她最爱听的故事之一。那三年,她听他讲过无数遍,在电话和网线的那一头,而今天,她在他怀里。 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清冽的气息,颈间跃动的脉搏和胸膛跳动的心脏…… 真实的、可触的、熨帖的,令人心醉的。 她阖上眼,想到了他晚上袒露的关于父母的纠葛,不知从前和现在他讲这套故事时,是否也会想到父母,想到他那残破不堪的家庭关系? 压住眼底的酸意,夏时初收紧手臂,把自己往他身上贴,想让他感受自己的暖意。 故事有三个,他徐徐讲着,夏时初意识渐渐散开,人也从坐着滑靠到他怀里。 即将入睡时,她撑着困意,嗫喏道,“盛怀扬,我好像被你哄好了,所以,你不用走了。” 第57章 盛三岁 隔天是礼拜六,不用上班。 夏时初是被憋醒的,睁眼发现盛怀扬安静地睡在身旁,黑色的短发垂在额前,浅浅的呼吸均匀而有节奏。 借着窗帘透过的薄薄晨光,她看见他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短t,应该是昨天的内搭。 昨晚,她在沙发上听故事听得睡着了,最后是盛怀扬将她抱上-床的。至于他什么时候躺上来,她还真不知道。 她掀开被子,明明动作很轻,还是吵醒了他。 “怎么了”他半睁着眼,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上厕所。”她反手拍拍他,跳下床。 折回来时,发现用手臂垫着侧脸,头枕到了她这边。 她轻手轻脚地上-床,还没躺平,一只手臂便横过来,将她揽进怀里,下巴在她头顶磨蹭,“还早,再睡会儿。” 她低低嗯了声,翻转身,朝他怀里拱,拱着拱着,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把手伸进被子,往下探,人蓦地僵住。 “你怎么不穿裤子?” 盛怀扬捉住她的手,“洗了。” 也是,他昨天都没回去,哪来的换洗衣服? 她挣脱手,往床边缩了缩,远离危险源。 危险源却不肯远离她,悉悉索索地靠上来,大手横在她的腰上,“躲什么” “你说我躲什么?”她没好气地反问。 盛怀扬手一勾,把人捞回来,抱在怀里,哄小孩似地拍拍她的背,“不闹你,快睡。” 她将信将疑,想了想,还是拱着背,挪动身子尽量拉大彼此的空间。 啪。盛怀扬隔着被子拍了一下她的屁-g,稍一用力将她又压进怀里,沉哑着声,“别动了,再动就……了。” y-i-n-g 直白干脆,没有丝毫遮掩。 夏时初抬起头,狠狠瞪他一眼,“色。” 骂归骂,人却是老老实实地不敢动弹。 好在这人多少还讲点信用,说话算话,真的就这么抱着她再次入睡。 ** 再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夏时初睁开眼,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视线一寸寸梭过那精致的眉骨、深邃的眼窝,薄薄的唇,线条明晰的下颌线……越看越好看,越看越诱人。 她往前挪了些,头凑上去,亲了亲他的下巴,再一点点往上移,最后贴上那平直的唇。 软软的,唇形真好看。 她用舌细细描绘着,不疾不徐,温柔缓慢,再学着他吻她的样子,顺着唇缝往里探,谁知刚探了个头,被偷亲的人倏地开门,将她迎了进去。 下一秒,一只手压上她的后脑勺,将她牢牢固定,不许她有半点退缩。 被他卷着,肆虐得昏昏沉沉时,她听到他哑着嗓子问,“想不想试试方案二?” ** 折腾了一个早上,夏时初累得又窝在他怀里眯了片刻,起床已经快11点。 趁着她收拾打扮的功夫,盛怀扬也回家洗漱换衣服,约定在小区门汇合,一起吃早饭,再去医院探望奶奶。 嫌卸妆麻烦,一般情况下,夏时初都不太化妆。早上做完护肤,望着镜子里素净的脸庞,念头一动,拿起了隔离。 弄好下楼,一出楼门,就看见低头瞧着手机的盛怀扬。 藏蓝色的空军服,同色系束脚牛仔裤,脚上踩着一休闲板鞋。 冬日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深刻英隽的五官轮廓和颀长挺拔的身形。 夏时初没能移开目光,下一秒就见他抬起头,弯唇笑了一下。 他本来神色淡漠,此刻眉眼中却若有似无地带了点笑意,将他凛冽的气质晕得柔和了些。 明明见过很多次,怎么还是会有心悸。 她凝着迎上来的人,“不是说小区门口汇合?” “都一样。”他弯腰,仔细端详她的脸,“化妆了?” 女为悦己者容,小心思被点破,夏时初有点别扭,“怎么了?” “好看。” 她斜了他一眼,“我又不是没化过妆。” “今天特别好看。”他语气格外认真。 “马屁精。”她白他,嘴角却止不住地翘起来。 盛怀扬轻笑,牵起她的手往小区门口走。 走出两步,他突然问,“我呢?” “嗯?”夏时初费解,“什么?” “我。”他偏头看她。 夏时初怔忡了半刻,似是明白了他的话。接着,嘴角抽了抽,满脸的鄙视和嫌弃,“盛怀扬,你个大男人问好看不?” 盛怀扬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我是说衣服。” “这身衣服好看不?”他语气愤然。 衣服啊? 夏时初心口一松,视线在他衣服上巡了一番,如实道,“挺好看的。” 似是弥补刚才对他的误解,她再补了一句,“之前在西城看你穿我就觉得好看。” 盛怀扬睨她一眼,没应声。 换从前,夏时初一见他这样,势必紧张不已;如今想想,拌嘴斗气都是情侣之间的小情-趣,紧张个球啊。 不仅不紧张,还会逗他,“你不会是因为我喜欢这套衣服才这么穿得吧?” 感受到他步子微微一顿,夏时初惊诧,“真的是?” “想多了。”他冷冷道。 然而,那脸上一闪而过的尴色没有逃过夏时初的眼睛,她勾了下唇,故意道,“也是,你这身好像跟思婕是情侣装。” “哪来的情侣装?”他猛地停住脚。 “不是吗?那天,我看你们俩款式风格都一样。” 盛怀扬瞪她,“这不是你喜欢的吗?” 夏时初长长地哦了声,要笑不笑,满脸写着:“小样,你装啊,怎么不装了?” 这表情让盛怀扬气不打一处来,又拿她一点办法没有,只能磨了磨后槽牙,“吃什么?” “你看着办。”她挑起嘴角,朝他眨巴眼,“你连我喜欢什么风格男装都知道,难道还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不知道。”他被逗恼了,作势要甩开她的手,却被她抱住胳膊,笑嘻嘻地贴上来。 “盛怀扬。”她笑得眉眼弯弯,“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闷sao呢?” 他没反驳,只闲闲地扔出一句,“你没发现的事多了。” 她非常认同,“确实。不过没关系,以后我会慢慢发现的。” ** 一路笑笑闹闹,很快就走到小区门口。 盛怀扬车子停在路边的公共停车位,快到车边时,后排的鸥翼门忽然缓缓展开,如海鸥展翅。 她愣住,视线一偏,瞧见盛怀扬手里的车钥匙,悟了,更笑了。 “盛怀扬,我收回刚才的评价。”她笑得不行,“你不是闷-骚,是明-骚,而且骚得好土,好幼稚。” 哈哈哈哈,还给她看“炫酷”车门打开方式,不行,她要笑死了。 这行为俨然就是个幼稚园的小男孩,因为爱慕的小女生曾夸过他的变形金刚好厉害,于是就得瑟地把家里所有变形金刚全搬到幼儿园,一个个展示给小女孩看。 “盛怀扬,你太可爱了。”她双手捧着他的“臭脸”,吧唧亲了一口,“我好喜欢你。” 盛三岁…… 哈哈哈哈。 盛怀扬此刻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着实幼稚又可笑,本有点懊恼,可望着她笑得开怀的模样,慢慢地也弯起了嘴角。 “笑吧笑吧。”他伸手去挠她的腰。 她笑着躲闪,扭扭缠缠,最后被他抱了个满怀。 “好了。”他压着她,不让她动,“再笑等下又喊嗓子痛。” 等她慢慢收了笑势,他才放开她,“上车。” “我要坐后排。” 他挑眉,“没完了?” “你门都开了,我不能辜负好意。”她安抚地拍拍他,欢快地坐到了后排的位置,摁下关门按钮。 车门缓缓关闭。 夏时初敲敲车窗,示意还站在原地的盛怀扬上车。 盛怀扬扭头看了眼一脸笑意的女人,抬手压了压眉心。 早上开车出来突然想起,前两天去接机,她在地下车库盯着后排的车门发呆,再想她当初喜欢这车的原因之一就是觉着车门打开很酷炫。 于是,脑子一热就把车停在路边,特地去接她出来,想展示给她看,结果…… 果然,脑子就不能热。 ** 时间近中午,他们直接去吃了中饭。 吃完饭后,又去医院看奶奶。 合资医院最大的好处就是人少环境好,他们停好车去住院部,路上除了零零散散的几个医护人员,几乎没碰到什么人。 “这儿环境挺好的。”夏时初由衷称赞。 “跟国外的养老院很像。” 夏时初看了眼远处花园里晒太阳的几个老人,说道,“以后,咱们老了就去国外找个这样的养老院安度余生,也不要跟孩子住,就咱们俩。” 他偏头看她,“你想去国外养老?” “不是想去国外,而是国内这样的养老院太少。”她撇了一下嘴,“而且,在国内住养老院,孩子压力很大。” “不过,也许等我们老的时候,社会观念和养老条件都改善了也说不定。”她乐观地想。 “其实,我最想过的老年生活就是,到喜欢的国家和城市,挨个生活一段时间,不是旅游,是真正融入当地的风土人情,跟当地人一起生活。” “早晨会去楼下的早餐店买豆浆油条,然后拉着小推车去菜场买菜,不想做饭就下馆子,白天没事干,就骑个小车车拿着导航到处瞎逛……” 她动情地描述着,到电梯口时她发现盛怀扬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怎么了?”她问 “好。”他说。 她纳闷,“好什么?” “我们以后就这样过。”他与她十指相扣,神情专注认真,像是在许她一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她的心微微一动,想到两人手牵手走过市井小巷,在一个又一个的城市留下脚印,带走满满的回忆,然后老得走不动时便坐在养老院的摇椅上,为了分出哪个小镇的菜最好吃,风景最好,人最可爱,姑娘小伙最美最帅……争得气喘吁吁,幼稚地谁也不理谁。 然后,隔天又开始重复这样无聊却有趣的日子…… 明明应是暮霭沉沉的画面,可是,一想到那个人是他,就觉得鲜活极了,美好得让她动容。 盛怀扬察觉到她眼眶微微发红,揉了揉她的手,岔开话题,“不过,不能骑车。” “为什么?” 他一本正经,“你车技太差,年纪大了摔跤容易骨折。” 她扔给他一个白眼,“你想得真是周到。” 这么一打岔,泪意退了回去,刚好电梯也到了。 门打开,里面站着两个小护士,应是从地下车库上来的。 见到他们,两小护士神色微变,夏时初眼尖地发现,其中一个碰了下另一个的手臂,眼睛朝他们牵着的手上挑了一下。 被碰的护士心领神会,视线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夏时初笑而不语,随着盛怀扬进去,原以为这两人是奶奶住那科室,哪知一看亮着的电梯按钮,竟是楼下骨科。 这是,魅力从楼上散到楼下呗? 电梯到骨科,等两个护士出去,夏时初扯了下淡定如斯的某人,“啧啧,魅力四射。” 他偏头,瞥过来,“这种醋也吃?” 听听,什么话? “那你倒是说说我该吃那种醋?” “没有醋。”他故作淡然,“我一没追求者,二没人送花送吃的,三没跟人吃饭约会,更没跟谁穿情侣装……” 夏时初越听越不对,这不是句句都映射她?不过一二三也就算了,可是,“我跟谁穿情侣装了?” 不等他回答,她又推了下他的肩膀,“还有,什么叫你没追求者?孙思婕都从纽约追到北城了?” “谁告诉你,她追我?” “她没追你?那她从美国回来是为了什么?”她瞪他,“你别说你不知道她喜欢你。” “不知道。”他答得很干脆,“至少她没说过。” 不应该啊,孙思婕跟她们说的时候可是坦坦荡荡,没有扭捏遮掩,这种性子喜欢一个人怎么会不说。 “她没对你表白过?”她表示怀疑。 “没有。如果有,我不可能让她做助理,更不可能同意她来gc。” “也没感受到?”她有点不信。 “没有。”他答得斩钉截铁,想想又补充,“虽然她是我助理,但是我们只交流工作,没有任何私交。” 好吧,看来孙姑娘在喜欢的人面前还不够大胆。 不过,想想孙姑娘大概也是瞧出一旦大胆表白,可能连留在他身边的机会都没有,所以才不敢说。 她为小姑娘哀叹了下。 说话间,电梯到了心内。 两人走出电梯去病房,路过护士站时又收获了些意味深长地目光。 而某人,目不斜视,神色淡淡地牵着她,走得泰然自若。 到了病房才松开她的手,让她坐到奶奶旁边。 罗姨仔细说了奶奶今天的状况和医生查房后的交待,最后落在大家最关心的问题,“医生说下周三就可以办出院。” “太好了。”夏时初开心地说,“那我们周三接你回家。” 她说这话时,盛怀扬勾了下唇,眼底也有笑意。 聊了一会儿,奶奶就困乏了,“你们回吧,还有,也不用天天来,我这儿也没什么事。” “我们也没事。”夏时初笑笑。 “没事就去约会。”罗姨插话进来,“你们俩都忙,今天出差明天加班的,好不容易凑一块就去过二人世界,看看电影,逛逛街什么的。” “对对。”奶奶十分认同,还拍了自家孙子一掌,“别老像个木头一样,呆呆的,陪时初到处去玩玩。” “好。” 听他应得很干脆,罗姨和奶奶露出欣慰的笑容,催促道,“好就快去。” 盛怀扬从善如流地起身,“那我们走了。” 奶奶点头。 “等下。”罗姨突然出声,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袋子,“你的ct单,骨科的护士给你送我们这儿。” ct,骨科? 夏时初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快他一步地接过来,抽出里面的诊断单。 边看边听到罗姨说,“那护士说医生看过了,愈合得挺好的,不会有什么影响。” 视线却落在那段送检原因及描述上。 送检原因:骨裂后复查 3月前,因外力(电动车撞伤)导致腰椎第…… 她就知道,那天在华凌他伤到的不止手臂,难怪当时总觉得他坐姿很奇怪,原来伤到的是腰。 ** 她没在奶奶他们面前提这些,直到出了病房,才定定地望着他,“是不是你撞我那下?” 他没打算再瞒,“是。” 夏时初磨了磨牙,“盛怀扬,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揍你一顿。” 他晓得她又在恼火自己从前的闷不吭声,忙讨好地搂住她,“揍一顿吧。” 夏时初闻言还真的抡起拳头噼里啪啦乱殴一通,他不躲不闪,任由她打,完了还揉揉她发疼的手。 夏时初瞪他一眼,气归气,还是忍不住问,“腰真的没事了吗?” “当然。”他要笑不笑,“你没感觉?” 她怔了一下,明白他话外之音,随即又给他一拳。 他失笑,圈住她腰说,“我们去约会吧。” 第58章 哥哥,你好浪漫哦 都市约会三件套:逛街、吃饭、看电影。 挺无趣的。 夏时初本没多大兴致,可转念一想,发现上一次正儿八经约会还要追溯到上大学时,对象自然是眼前的男人。 至于后来,虽不乏追求者,也断断续续相过几次亲,可没有一个能撑到见第三次,有她提出止步的,也有对方不想再浪费时间的。 这种基于情侣关系的,俗气又平凡的约会方式,她还真是好多年没经历过。 在车上,两人认真规划着行程,最后决定先去网红圣地太古里闲逛,逛完就地吃饭、看电影。 太古里是这几年北城新兴的商业区,品牌云集,平时人气就旺,一到周末更是热闹非凡。 他们进到购物中心里,发现大厅拉了警戒线,线内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 一打听才知道是某当红男艺人今日有品牌活动,粉丝前来应援,巧的是,这位小生夏时初也喜欢。 听旁边的小妹妹说,活动马上就开始,夏时初立即挪不动脚,抓着盛怀扬挤进警戒线,“我也想看。” 盛怀扬被她拽到人群里,见她东钻西蹿地找寻合适的位置,皱了皱眉。 “这儿。”他将她拉回来,大步走到最右侧,人相对较少的位置。 虽然偏了些,但好歹能看到舞台,不过,此刻台上空无一人,只能看见背景板上男艺人的巨幅写真海报。 海报上,男艺人穿着休闲白衬衫,下-身是卡其色的休闲西装裤,脸上是他招牌的“傻笑”,露出小虎牙,年轻、帅气又可爱。 夏时初盯着海报,两眼冒星星,“哇,好帅,我最喜欢看他穿白衬衫了。” 周围都是艺人的粉丝,听她这么说,立即有人接过话,“我也是。” “我也是”、“我也是”…… “我就是看他穿白衬衫入的坑。”一个小粉丝激动地说,“就去年,他参加星光打赏那次。” “啊啊啊啊,那次好帅……” 于是,接下来大家开始疯狂讨论起自家偶像就是行走的衣架子,从白衬衫到黑西服、到风衣,就连谁穿谁丑的校服都能被他穿出与众不同。 “他满足了我对校草的所有幻想。”一妹子总结道,“我心目中长得帅、学习又好的校草就长他这样。” 夏时初闻言,转头去看盛怀扬。 长得帅、学习好,校草,全中呀。 盛怀扬低头看她,无声地询问,干嘛? 她笑笑,捏了捏他的手,听着妹子们继续说,“可惜,现实里学霸都不长这样。” “现实学霸都很挫,我们学校年级第一那个男生又胖又矮。” “我们年级第一倒是不胖也挺高,可是也不帅,就普通人。” “没办法,读书好的男生都很丑。” “谁说的?”夏时初不同意,下巴朝盛怀扬点了点,“他帅吗?” 小女孩们其实早就注意到站在一堆女粉丝里,鹤立鸡群一般的盛怀扬,只是碍于他浑身上下罩着一股冷冰冰的气场,加上看起来是“大人”,没敢多瞥。 这会儿听夏时初一问,小女孩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有一个胆子大一些地站出来点头,“帅。” “他就是学霸。”夏时初笑道,“本科p大,研究生斯坦福。” 有女孩睁大眼,“p大,斯坦福?” 夏时初颔首,故意夸张了些,“他还不是p大最帅的哦,大概也就只能排到前十。” “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有女孩偷偷瞅了瞅盛怀扬,这长相还只能排到前十?p大的学霸们都这么帅吗? “真的呀。”夏时初化身谆谆善诱的大姐姐,“所以,你们要好好读书,p大t大里这样的帅哥很多。” “可是,p大t大我都考不上。”有姑娘垮着脸说。 “其他好学校里帅哥也很多。”夏时初指了指舞台上的海报,“不说别的,我们家弟弟也是学霸,当年他艺考文化课可是第一名。” “对对。” 于是,话题就这么从普通追星延伸到励志人生去…… 正聊得热火朝天,前方人群一阵骚动,女粉丝们的尖叫声响彻大厅。 “啊啊啊啊,弟弟来了。”一姑娘兴奋地抓住夏时初的胳膊。 夏时初顿时激动不已,甩开盛怀扬的手,跟隔壁姑娘相互搀扶着,垫脚拼命往前伸脖子。 “怎么办,根本拍不到弟弟,前面都是手。”她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嘴里嘟嘟囔囔。 “只能等下看wb高清图了。” …… 她们站的位置很靠后,刚才偶像没来还能看到舞台,可现在前面乌泱泱的人群纷纷举起了手机、相机,把他们挡得严严实实。 夏时初拼命踮起脚,扭着头,努力从密密麻麻的脑袋中间企图寻到一条缝,能让她看见她的“弟弟”,奈何人实在太多,她脖子都快伸断了,依然无果。 虽然啥也看不到,但是随着男艺人的声音出现,耳边不时爆发出海啸一般的尖叫,完全不影响她知道行程节奏。 “什么都看不到。”扶着她的女孩实在累了,垮了下来,“早知道我应该再来早一点。” “没用的,前排都被后援会占了,我们这种散粉来再早也不可能去前排。” 夏时初也认命地放弃,松开那姑娘的手,“算了,我不看了,你们继续。” 然而,转过身一看,发现盛怀扬早已不见踪影。 隔壁妹妹见她东张西望,好心告诉她,“姐姐,你男朋友好像出去了。” “哦,谢谢。” 她从人群里挤出来,发现盛怀扬站在警戒线外,懒懒地倚着旁边专柜的橱窗玻璃,神色寡淡,矜贵疏离。 模样气度,一点都不输給偶像弟弟嘛,甚至还多了几分年龄和阅历带来的凌厉和霸气。 还看啥弟弟,看他就行。 她绕过警戒线,朝他走去,主动拉他的手,“你怎么出来了?” “太吵。” 夏时初回头扫了一眼摩肩接踵的人群,想想让他挤在里面,着实有些难为他。 她牵了个笑,“走吧。” “不看了?”盛怀扬问。 “前面都是手,什么都没看到。”她嘟嘴抱怨。 盛怀扬收脚,站直身子,稍稍伸了下脖子。然后,拉着她的手,将她往前带了一步,再把着她的腰,反转过去。 “干嘛?”夏时初扭头问。 尾音才落,忽然腰上一个受力,人就这么被他举起来。 …… 夏时初愕然,不是吧,他竟在人来人往地商场里将她抱举而起? “现在呢?”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闷闷地。 突然腾空,脚不沾地的恐惧让她本能地抓紧他手臂,“你干嘛,快放我下来。” 虽然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被舞台上的男明星吸引,可这毕竟是公众场合,这么搂搂抱抱实在不习惯,尤其两人还一大把年纪。 身后的人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只执着地关心:“能看到吗?” 她咬了下唇,抬眼往前,虽然这位置距离舞台比较远,可是由于被抱高了三十多公分,视线顿时无限开阔。 “能。”她点头,把舞台上的弟弟仔细看了一遍后,才拍拍他,“好了,不看了。” 盛怀扬手一松,将她放下来。 脚落地,她转过身,人往前倾,贴在他身上,下巴抵在他胸口,要笑不笑。 “怎么了?”盛怀扬挑眉问。 夏时初眨眨眼,嗲声嗲气地,“哥哥,你好浪漫哦。” 盛怀扬眉心往里拢,“好好说话。” “好好说的呀。”她仰头朝他笑,“你知道吗,把女朋友举高高,这是偶像甜宠剧标配。” 盛怀扬凉凉睨了她一眼,用手指推开她的脑袋,“不看就走。” 说完,也不等她,直接迈步离开。走出几步,察觉夏时初并未跟上来,不由顿足。 转头一看,见她还立在原地,就这么眼巴巴地望着他,表情神态尽是做作,摆明了就是故意“演”给他看。 盛怀扬磨了下牙,决定不惯着她,让她演个够,转身继续往前走,可是脚下的步子却越来越慢,越走越缓,最后停下来。 他深吸口气,捏了捏拳头,再次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那个得意忘形的女人走去。 “夏时初……” 刚愤然地喊了个名字,那人就猛地撞了上来,抱住他的腰,笑嘻嘻地说,“我才数到30,你就回来,有进步。” 他垂眸,目光落在她笑盈盈的眼睛里,“玩够了没?” 她不理会他的怒气,依旧仰着头,笑意冉冉地说,“以前每次你甩手走人,我都会在后面数数,看看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哄我。” 盛怀扬怔楞,眸色一沉。 “可你几乎不回头,大部分时候都是我数着数着等不及,自己屁颠颠地跑上去找你。”她笑意渐渐散去,“偶尔几次,我强迫自己不许去追你,结果我数了好久好久,你都没回来。” 盛怀扬盯着她的眼睛,胸口猛地一抽,隐隐发疼。 “对不起。”他为过去,真挚地道歉。 夏时初摇头,对上他的视线,眼底又有了笑意,“这是第一次,我才等了半分钟。” 盛怀扬将她搂进怀里,“以后,半分钟都不让你等。” “那多没意思。”她戳戳他下巴,“我还蛮喜欢你气呼呼的样子。” 盛怀扬在她腰上用力揉了一下,“你就故意气我。” 她大笑,也在他腰上揉揉,“哪有故意气你?你比我大三岁,叫你哥哥不对吗?” 看他眉心又蹙起来,夏时初又问,“你不喜欢我叫你哥哥?” “不喜欢。”他直言不讳。 “为什么。” “太嗲。” 盛怀扬不欲再同她讨论这个无意义地话题,直接拉起她的手,“走了,不是还要去看电影。” 夏时初点头,抱着他胳膊离开,听到身后再次传来鼎沸的声潮时,遗憾道,“这还是我第一次碰到偶像,可惜没拍到照片。” “拍了。”盛怀扬平静道。 “啊?” 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帮你拍了,等下传给你。” 夏时初偏头,打量着一脸冷酷漠然地男人,从心底里笑出来,盛三岁同学,真的是又别扭又傲娇,可是也越来越讨人喜欢了。 ** 因为追星耽误了好些时间,购物的行程就往后挪,两人先去看电影。 临近情人节和春节,片子比较多,夏时初挑了一部由电视剧改编的港片。 典型的港产爱情,三个独立的爱情故事,挺俗套,但还算完整合理,节奏和画面也很明快。 三个故事里,最让夏时初触动的是机长和空姐别后重逢、破镜重圆的故事,很多剧情都让她想到自己和盛怀扬。 许是有同感,观影时盛怀扬一直紧紧握住她的手,尤其在男主角主动迈出第一步,向女主角表明心意时,他更是用力捏了她一下。 剧情进入高-朝,男女主互诉当年为什么分开时,夏时初偏头,正正对上他的眼睛。 电影院里光线昏暗,可是她在他眼睛里看到了亮亮的东西。 她弯起嘴角,把头凑上去,轻轻印在他唇角,“盛怀扬,我们真幸运。” 第59章 隐秘的快乐 腻腻歪歪的周末过得很快。 周一早晨,夏时初在自己家的床上醒来。 昨晚,两人逛好超市,回家时,她提出各睡各的,出乎意料,盛怀扬居然同意,送她回家时也没有黏黏糊糊。 少了他的折腾,夏时初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好觉,神清气爽,再想想这几次同床后,哪次都仿佛被榨干一般,顿觉一个人的夜晚太美妙。 她用力地伸展了下身子,跳下床,去卫生间洗漱。 刷牙时,盛怀扬电话进来,夏时初打开免提,听到他问,“起来了?” “嗯,正在洗刷牙。”她嘴里含着泡沫说。 “要吃早餐吗?” “不了,去公司吃吧,今天路上肯定很堵,我要早点去。”她边刷牙边问,“你呢?去跑步了?” 盛怀扬轻轻嗯一声,“已经洗完澡,正准备吃早饭。” “盛怀扬,你生活太健康了。”她由衷感慨。 她是能在床上多赖一分钟是一分钟的人,而他只要时间天气允许,都会去楼下早跑,跑完还回家吃早餐。 两相比较,她感觉自己过得好粗糙。 盛怀扬笑了一声,“要不,我给你送点?” “麻烦,我等下去公司楼下买个套餐。”她喝了一口水,呼噜呼噜冲掉嘴里的牙膏沫,再抽出一张洗脸巾擦嘴。 盛怀扬听到哗哗啦啦的水声,说:“你先洗,出门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好,你挂吧,我手上有泡沫。” 夏时初迅速洗好脸,换好衣服,拿着车钥匙下楼,不忘通知盛怀扬,“我出门了。” 他的微信回得很快,“好,开车小心。” 她回了个kiss的表情包,把手机放在中控台,坐进自己的小车车。 每个周一,为了避开早高峰,她都会特地早一些出门,此刻路上车辆不多。 出了小区一路直走,到红绿灯拐弯时,她习惯性地瞥了眼后视镜,突然发现后面跟着一辆白色车,再看车牌,嘴角微微勾起。 她单手掌着方向盘,一手播出那个熟悉的号码,“你怎么跟在我后面?” 盛怀扬:“昨天不是说了一起上班。” 夏时初回想起,那是昨晚在超市说的话。 他们小区附近超市靠近金融街,住这一片的同行都会去采购,怕碰到熟人,两人特地驾车到另一个区买东西。 挑速冻食品,夏时初忍不住感慨,“这地下情真不好搞,公司里要避嫌,公司外还要处处小心,真不知道以前那些地下恋怎么谈的?” 盛怀扬宽慰她,“快了,这个项目做完我就辞职。” “会不会太委屈你?” 他睨了她一眼,“你忘了周奚的话?” 夏时初轻笑一声,也是,留在gc才是委屈他。 “不过,这个项目做完至少得明年吧,这半年还得偷偷摸摸的。” 其实,也可以选择公开,她调离他直属管理条线,但这势必要放弃做了一半的项目…… 盛怀扬似是猜到她的想法,捏了捏她的手,“半年很快,出几趟差就没了。” 见她还有些低落,他揽住她肩膀,“明天我们一起上班。” “算了。”她摇头,“你送我也只能在前面的路口停,我还得走一段路,太麻烦。“ 而且,那路口是去公司的必经之路,人来人往,被撞到的几率非常高,还是不要踩钢丝。 盛怀扬揉揉她的手,“一起上班也不是只有坐同一辆车才行。” 彼时,她只当他是宽慰之语,不想他竟用这种方式来“一起”,难怪他要自己出门告诉她。 夏时初望着后视镜里同样亮起的转向灯,心里甜滋滋的。 电话连着车载蓝牙,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聊着天,就像两个人坐在同一辆车上。 “昨天睡得好吗?”盛怀扬问。 “还挺好的,你呢?” 盛怀扬:“不太好。” 夏时初笑了,“怎么,我不在你睡不着?” 电话那头默了几秒,才传来一声轻笑,“我下周要去青城参加一个峰会,我是投行业嘉宾做主旨演讲,昨晚在弄发言材料。” 夏时初撇嘴,哼了一声,“好吧,是我自作多情,盛总是忙工作废寝而已。” 那头又传来低低沉沉的声音,“也想你。” 他的嗓音本就偏低,含了点笑意后更显磁性,通过车内音箱四面八方环绕而来,仿佛一只蝴蝶轻轻扫过她的心脏,酥酥痒痒。 这怎么一大早就开撩呢? 夏时初清了下嗓子,转开话题,“你下周要去青城?” “嗯,昨晚刚确定下来。” “周几?不是都快过年了?” “周二到周四,青城政-府组-织的跨年金融论坛。”盛怀扬顿了下,“本想晚上吃饭时告诉你。” 夏时初哦了声,听见他继续说,“对了,你一个人在家,到时候奶奶她们回来有问题吗?” “不是还有罗姨。” 周末时,两人已经商量好,等周三接奶奶回来后,夏时初也搬到盛怀扬家住,罗姨则是年29走,初六上班前再回来。 盛怀扬:“我怕你一个人面对她们不自在。” “怕我穿帮?”她笑呵呵地说,“放心吧,我灵着呢。” 他们小区距离公司不远,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开到gc,两车一前一后进了地下车库。 盛怀扬有专属的停车位,夏时初则开着车去找空位。 “挂了,我先找车位。”她说。 她今天停的位置比较偏,到电梯口需要走好几分钟。 她拎着包往前走,路上碰见两个同事,自然又是一通寒暄。 快到电梯口时,一眼就看见v7上停着的白色特斯拉,下一秒,前排驾驶座车门打开,盛怀扬从上面下来。 她垂眸,悄悄勾了一下嘴角,这是在专门等她? 尽管两人聊了一路,却是刚打上照面。 他今天依旧是白衬衫配修身的黑色衣服,外面套着一件黑色大衣,公文包拎在手上,身形颀长挺拔,一身的精英范儿。 暗自打量间,他们已走到彼此面前。 旁边的同事笑着打招呼,“盛总早。” 夏时初朝他盈盈一笑,也跟着响亮地喊了声,“盛总早上好。” 经过周末的心理建设,她现在心态稳了许多,再见不会那么紧张,反而有些隐秘的兴奋。 盛怀扬朝他们点了一下头。 几人进到大楼里,夏时初安静地站在他身后,隔着半步的距离,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电梯很快到达,她同其他同事一样,等盛怀扬进去后,才进入并大大方方地站到他旁边。 电梯到1楼,又挤进来一波人,她习惯性往后退,几乎贴到电梯壁上,盛怀扬则稍稍靠前,侧身挡在了她前面。 淡淡的木质香萦绕而来,是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夏时初微低下头,心跳莫名有点快,那种隐秘的快乐似乎更强烈。 蓝色的数字一路变化,电梯里人早已下去一大半,但盛怀扬仍然站在她前面,不近不远地,形成了一个只有两人才懂的暧昧距离。 数字跳到22时,夏时初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背,“盛总,麻烦让一下,我到了。” 盛怀扬身子僵了两秒,才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出路。 她笑着道谢,大步走出电梯,迎面撞上乔霏霏。 “老大,什么事这么开心,笑成这样?” “你不是说了,回来吸到我北城的雾霾很开心。” 乔霏霏:“你这也太迟钝了吧,都吸了两三天,才感受到快乐?” ** 夏时初笑而不语,走进办公室,坐下时脑子里还想着刚才盛怀扬浑身一僵的模样。 其实,他虽站在她面前,可电梯里人已不多,她完全可以绕过去,可她偏偏要戳他一下,就是想看他破功的样子。 太好玩了,这么大大方方又暗戳戳的调戏。 她打开电脑,登陆微信和办公软件。 刚上线,置顶的微信群里跳出一条消息,是姜呈@了所有人。 【盛总说大家这段时间辛苦了,早上请大家喝咖啡,要什么报给我】 乔霏霏第一个反应:【热美式】 孙思婕:【+1】 蕾蕾:【我要拿铁】 想给她买早餐,还捎带上全组,夏时初勾了下唇,【除了咖啡,能再加一个三明治吗?没吃早饭】 外头握着手机的乔霏霏抽了抽嘴角,老大,这也太不见外了吧? 姜呈还没做出回应,盛怀扬的信息已跳出来:【可以】 夏时初:【那我要一杯美式加一个火腿三明治,谢谢盛总】 刚才还在腹诽自家老大的乔霏霏一见,立即跟上,【我也想要一个】 蕾蕾:【+1】 姜呈:【盛总说,大家想吃什么都可以】 夏时初唇角扬得更高,在群里扔出一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包。其他人也纷纷效仿,群里瞬时成为斗图海洋。 ** 约莫半小时后,姜呈拎着咖啡敲开夏时初的门,不过除了咖啡和三明治外,还多了一杯热牛奶。 “师兄交待的。”他笑着说。 夏时初听出他特意没有叫盛总,而是师兄,八成是已经知道他们的事,另外也说明盛怀扬对他极为信任。 待姜呈走后,她取出牛奶和三明治,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盛怀扬:【谢谢老板】 盛怀扬:【快吃,马上开会了】 对哦,早上还有月例会。 她快速解决完早餐,又灌了两口咖啡,拿起笔记本去会议室。 gc每月初都会召开例会,凡是在公司的二级部门老总都需要列席会议,主要会议议程无外乎讲一讲上月公司的主要工作完成情况和下月安排,非常程式化,没什么花头,因为这些内容最后都会由总裁办整理成工作安排,按条线分解给各部门。 所以,通常这个会,大家就是人到心不到,带着耳朵没带心,随便听听过。 然而,当总裁在例行议程后突然说,“还有一件事也提前跟大家通个气,公司年后会有组织和人事变动……” 一瞬间,所有人都从手机屏幕上移开了视角,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 主桌的总裁气定神闲,“毛总将不再担任风险法律总监,以后主要管理综合办及财务工作,而他分管的风险和内控将由袁总来接任。”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夏时初在同事们脸上看到了惊色和疑惑。 并非惊讶毛总被调任削权,早在发内部审计通知时,大家怕是已窥到了个中奥妙。真正令她和大家惊讶的是总裁怎么能提前宣布这样的决定? 按照公司章程,风险总监属于高级管理岗位,聘任与卸任不仅必须通过董事会,还需要报监管部门审批,在gc董事会未作出会议决议前,任何人都不能代为宣布…… 总裁深谙公司规程,怎么会犯这种错误,还是当着一干众人 她皱起眉,正在思忖总裁这是唱哪一出,就听话筒里徐徐传出,“投行部和固收部将正式做分离,投行一部会一分为二,与二部合并组成独立的固收部,盛总以后也只兼任投行部总经理一职,固收的老总,将另做他选。” 夏时初震惊地瞪大眼,望向一脸平静的盛怀扬。 这就是那天他信誓旦旦承诺的不会对他产生影响,这他妈都被人拿走一半的人和权了,还叫没影响? 呵,说好的不会瞒她呢? 第60章 聪明的初宝 会议结束时已近中午。 离开会议室前,她冷冷瞥了眼前方的盛怀扬,恰巧对上他的视线,四目短暂相对,他神色波澜不兴,瞧不出任何情绪。 关于人事和组织变动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她刚回到办公室,乔霏霏就敲门进来,“老大,蒋总是不是拿我们投行部开刀,把一部拆了拱手送给二部。” “把门关上。”她严肃地说。 乔霏霏哦了声,迅速跳到门口,关上门,再回到办公桌前,正想再问,夏时初已劈头盖脸批下来,“你这张嘴,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把门?” 乔菲菲抿唇,没敢反驳。 “我看平时对你真是疏于管理,让你连基本的职场规则都忘得一干二净。”夏时初冷着脸,“这里是你的八卦群、吃瓜群吗?这些没根据的话能这么扎扎呼呼的喊出来?” 乔霏霏做了她两年助理,这还是第一次被夏时初声色俱厉地批评,想想自己刚才那些话以及行为,确是过于冒失。 她垂下头,“老大,我错了。” 认错态度倒是很端正,也很积极。 夏时初叹口气,“你是我的助理,你讲的话别人会放大到整个部门;而且,你是四部的老人,要以身作则带好下面的员工,你这么咋咋呼呼,口无遮拦,她们就会有样学样,那四部还成什么样?” “老大,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保证改。”乔霏霏耷拉着肩膀说。 夏时初睨了她一眼,点拨她,“现在情况未明,又涉及我们大部,多少人等着看笑话,等着咱们递刀子出去。这种时候更要谨小慎微、小心谨慎,不要给人话柄,更不要稀里糊涂成了人家利用的工具。” 乔霏霏用力点头,表示记住了。 “去吧,也快吃饭了。” “好。”乔霏霏看她,“老大,你不吃吗?” “你们先去,我等下。”她拿起手机,扫了一眼,发现有一条盛怀扬的信息。 【中午吃完饭,见个面行吗,我有事跟你说。】 她哼笑,这会儿着急要告诉她了? 她把手机往桌上一放,喊住乔霏霏,“等下,我跟你们一起去。” ** 午饭时,众人的话题自然是早上的会议消息。 被教育过一通的乔霏霏长了记性,把话题带开,“咱们这些小喽啰操心那么多干嘛,再说操心也没用。” 孙思婕睨了她一眼,附和:“霏霏说得对,这些事还是少讨论为好。” 几个小姑娘听懂两位小姐姐的话,纷纷点头,表示明白了。 “话说,今年年会男神女神怎么还没开选?”有人岔开话题。 “对哦,不是说周一?”乔霏霏拿起手机,一看笑了,“嘻嘻,正说着,就发了。” 原来是综合办将微信投票链接发到公司大群里,请大家积极转发投票。 餐厅里的话题瞬间跳到了这件事上,尤其年轻人们,纷纷关注起投票情况来。 跟往年一样,今年的gc男神女神票选依旧是先由员工在内部论坛上自由提名,综合办再根据提名结果,选出男女员工各10名,配上照片和个人信息等做成投票海报,生成投票链接,通过微信进行不记名投票,投票最高的,当选为新一届男神女神。 乔霏霏打开链接,先翻女神候选人页面,一眼就瞧见孙思婕和夏时初的,都是明媚皓齿、美颜动人。 “老大和思婕票数已经领先了。”蕾蕾指着两人照片下的数字说。 乔霏霏一看,果然,短短半小时不到,孙思婕和乔霏霏已经有一百多票,人气非常旺。 “盛总票数更高。”另一姑娘惊叹,“快破千了。” 乔霏霏切到男神投票页面,宣布:“已经破千了。” 由于是微信外部链接,经员工朋友圈和群内一转发,投票范围无限扩大,一会儿工夫,大家的票数都很可观,但盛怀扬是一骑绝尘,将男女选手甩得老远。 “果然要摆在一块儿方能显出高低。”一姑娘戳戳屏幕,“你看何总,之前大家都觉得帅,可是跟盛总照片排一块儿……” “尤其都穿司服,颜值能不能打,一目了然。” 夏时初视线落在大伙儿打开的界面上,和她们的一样,盛怀扬的照片也是人事部门提供的全身工作照,衣服是公司制服,藏蓝色西装加白衬衫,不算修身,穿在他身上却格外熨帖,加上他冷白的皮肤和淡漠的神情,整个人有一股冰冷的质感。 “我去。”乔霏霏突然来了一嗓子,“怎么他也能入选?” “谁?”蕾蕾凑过头去,“姜助吗?他怎么不能入选,我觉得他挺帅的,比前面这几个都帅。” “你什么欣赏水平?”乔霏霏斜她一眼,“他哪里帅?跟盛总在一块简直就是吊打,你看他那么黑……” 正说着,手臂突然被碰了一下,乔霏霏抬头一看,发现姜呈和盛怀扬正端着餐盘从旁边的过道走过。 大家朝两人点头打招呼,夏时初抬头,与盛怀扬视线相撞,比起会议室的古井无波,他这次眼底有了些许情绪。 她在心底嗤了一声,埋头继续吃饭。 待两人走开,蕾蕾紧张地扯了下乔霏霏,“霏霏姐,姜助肯定听到了。” 乔菲菲不以为然,“听到就听到呗,我又没有说假话,他是没盛总帅,也挺黑的……” 话题就这么扯到姜呈到底够不够格入选男神名单,夏时初没参与她们的讨论,只专心吃着饭。 快吃完时,手机又响了一下,是盛怀扬的信息:【午饭后,我在对面大楼的地下车库等你】 等她,她就要去吗?哼。 似是猜到她内心的想法,他很快又进来一条信息:【或者,我让姜助约你到办公室谈】 这是让她在私聊or公谈之间选呗。 夏时初远远斜了他一眼,磨了磨牙,愤愤地回复:【车库】 ** 盛怀扬约的地方在公司对面大楼的地下二层。 夏时初按照他的指示乘电梯下楼,一出来就看见他的人。 “杵这里干嘛?”她语气不善。 盛怀扬上前一步,霸道地拉住她的手,往前一扯,将她抱进怀里,“脾气还真是越来越大。” “那你可以别理我。”她挣了下。 “哪里舍得。”他收紧手臂,叹口气,“去车上说好吗?” “我可以说不好吗?”她没好气地反问。 盛怀扬笑而不语,牵住她的手往停车的方向走。 坐进车后,盛怀扬也不磨叽,单刀直入地问,“你是气我瞒你?” “我不该生气吗?你那天怎么答应我的,你说如果对你有影响,不会瞒我。”她厉声质问,“现在呢?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再做半年就辞职,所以对这些可有可无?” “当然不是。”盛怀扬否认。 他们都是成熟的职场人,深谙不管是跳槽还是转行,上一个岗位和工作离开的方式决定着下一份的起点高低。 是灰溜溜的走,还是带着业绩荣耀风风光光地离开完全是两回事。 职场鸡汤里灌输的是“金子总会发光,有能力到哪儿都不会被埋没”诚然不假,但在现实的职场,你下一份工作的title与上一份业绩、成绩息息相关,越到金字塔尖,越到高级管理人员,你过往的每一笔履历都会写进一张看不见的名片里,成为衡量你这个人价值的最直接的东西。 夏时初相信,以宁延惜才爱才的作风,哪怕盛怀扬离开gc时职权已被削一半,宁延照旧会给他早就许诺的职级和待遇。可是,他的工作和事业不是只面对宁延,还有公司下属、同行,如果这样被削权后离开,又是空降,那些不服气的人会怎么非议呢? 她也相信,以他的能力,假以时日必能证明自己,可明明不需要经历的过程,为什么非要去走一遭呢?而且,她就是舍不得他去受这些非议和“委屈”。 盛怀扬牵起她的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顾虑什么,但我告诉你这些都不会发生。” 夏时初甩开他的手,“还不会发生?总裁都在会上这么讲了。” 盛怀扬没有反驳他,而是问,“今天他在会上宣布毛总的任免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觉得这事儿怎么轮得到他来……”夏时初猛地收声。 抬眸看向盛怀扬,果然在他脸上看到一点点的笑意。 “关心则乱。”盛怀扬点点她的鼻子。 夏时初捉住他的手,“我一时没想到。” 可不就是关心则乱,盛怀扬是合伙人,论级别比毛华杰还要高半级,毛总的风险总监去留需要通过董事会,盛怀扬的合伙人和投行部总监不也同样如此吗? 直白点说,就是蒋总会上那些话就是打空屁。 “就算这样,你也改提前告诉我。至少说明他们也想动你,照样是危险。”夏时初嘟着嘴说。 “他们想动,也得能动。”盛怀扬握住她的手,“他那么心急,就是想让我先乱分寸。” 他?夏时初想了想,“你说蒋总。” 看盛怀扬点头,夏时初纳闷,“他为什么要动你和毛总?” 动毛总尚可理解为内斗,可盛怀扬刚来,又是空降,并未涉及到站队,怎么朝他开刀呢? 夏时初蹙眉,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到中天内核文件里那些消失的底稿和鱼目混珠的材料。 “盛怀扬。”她神情严肃,“是不是中天的案子……” 她没有说完,却已看到盛怀扬脸上扬起了赞许的笑。 “我家初宝果然很敏锐。”他揉了揉她的头,夸赞道。 “真的是?”夏时初震惊。 盛怀扬摸着她的头发问,“你为什么这么猜?” 夏时初抿唇,组织了一下语言,“你还记得吧,负责中天的内核人员有现在的内控办黄主任,还有守正的宋律师” 盛怀扬点头,示意她继续。 夏时初缓缓道,这两名内核委员向来以严谨为名,中天那些低级漏洞是不可能逃过他们法眼,通过这样的项目送上会去审查。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在内核会结束后,在报送材料前抽掉了相关的文件和底稿。而按照gc和投行严密的送审流程,只有一个人能做到这件事而不被发现,就是当年项目总负责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现任总裁蒋裕。 啪啪啪,车内响起掌声。 盛怀扬捏了下她的脸,“聪明的初宝。” 夏时初拿下他的手,朝他做了个鬼脸。 其实,刚发现底稿不见时,她也大胆猜过,但转念又觉得逻辑不通,因为过会失败,损失最大的就是项目组成员,相当于两三年的辛苦打水漂。 “是不是跟那些蛀虫有关?”她问盛怀扬。 盛怀扬点头:“蒋裕的老丈人是原西城分管经济的领-导。” 夏时初恍然大悟,也就是说从当年gc鏖战群雄拿下ipo到临门一脚失射,都是一个圈套。 蒋裕在其中起的作用恐怕是为了维护他老丈人及相关人员的利益。要怎么才能拖延中天上市的进程呢?最好的办法无疑就是项目捏在自己手上,操纵其成败。 这么说来,毛总突然被调离风控岗是否也跟这个案子有关? “毛总是不是也知道一些什么?” 盛怀阳:“应该是有所察觉。” 夏时初叹口气,她和林筱还吐槽张华成丧失律师职业道德,感情gc的人也好不到哪儿去,难怪周奚那天说 gc是一档子烂事儿。 夏时初看着盛怀扬,“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盛怀扬捏捏她的手,“跟你一样也只是推测,并没有拿到实证。” “毛总手上会不会有实证?我记得当年黄主任是他的手下。” “也许,不过就算有,恐怕他也不敢拿出来。” “为什么?”夏时初不解。 “你以为蒋裕为什么能动他?”盛怀扬哼笑,“他有把柄在蒋裕手上。” “什么把柄?” “婚外情。” 夏时初好奇,“跟谁?” “他的助理。” “我去!”夏时初惊得瞪大眼,“他助理不是男的么?” 盛怀扬要笑不笑,“男的不行?” 不是不行,就是……她一时无法接受不了这个过于劲爆的消息。 她咽了下嗓子,挑眉看向盛怀扬,“你也是男助理。” 第61章 晚上让你扯 密闭的车厢内,暗香隐隐浮动。 盛怀扬微微眯起眼,一点点倾身,黑眸里有危险的信号,“你说后排够宽不?” 夏时初觉得自己脑子真的太好使,居然一下就听懂他的暗示。 她悻悻一笑,用手抵住他不断下压的肩膀,“开个玩笑,我怎么会怀疑你x-取向?” “不验一验?”他贴上来,鼻尖扫过她的,气声若有似无,“以我们的身高,躺平有困难,但可以坐着、跪着,或者……” “闭嘴。”夏时初抬手捂住他的嘴,这人开启黄-腔来她真是招架不住。 掌心突然传来湿漉漉的触感,她猛地甩开手,嫌弃地在他西装上蹭了几下,“你小狗吗?恶心死了?” “哪儿恶心?”他捉住她的手,往前一拽,无限贴近她的唇瓣,温暖干净的气息吹拂在脸上,如羽毛扫过,“这里?” 夏时初眼睫微垂,盯着他略干燥的薄唇,贴了上去。 烦死了,亲就亲,非要先撩得她心里痒痒的。 两唇相碰,他迅速拿走主动权,抵开牙关,长驱直入,缠着她,用力品尝,越吻越深。 他的吻向来磨人,夏时初松懈在他双臂间,任凭他火热地吻着,一直吻到她神智迷离,差点喘不上气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在她喘-息时,仍旧含住她的唇=瓣,轻轻地含-弄,等彻底放开她时,她已软在他怀里。 “恶心?”盛怀扬静静凝视着她。 “烦。”夏时初打了他一下,努力稳住自己的气息。 “要再验不?”他嘴角微微上扬。 “走开。”她推将他推开些,“别闹,这里到处都是监控。” 她就是再色令智昏,也不会不分场合地胡天胡地,整出个车库门事件供人围观。 盛怀扬自然也是逗逗她而已,他伸手替她擦拭被吻开的口红,笑着问,“我嘴巴上是不是也有?” 夏时初一看,可不是有。 “擦一下。”她抽了纸巾要替他擦,却被他止住,“等下再弄。” “为什么?” “还要亲。”他语气认真,仿佛在宣布一个会议通知:还有一项议程是再亲一下。 经历舌-吻都没脸红的夏时初,被他这正儿八经地通知给闹得心脏忍不住轻颤。 她烫红脸,微微转开头,慌忙转移话题,“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毛总的事?” “目睹。” “目睹?”夏时初吃惊,“亲眼所见,在哪儿?” “公司地下车库。”他将笑未笑地盯着她,“他俩在车上……” 车上……什么? 夏时初舔了下唇,眼睛睁得像个好奇宝宝,“不会是do?” 见他点头,夏时初忍不住爆了个粗口,“卧-槽,太劲爆了。” 接着,又神色复杂地望着盛怀扬,“你别告诉我,你去偷看他俩……” “想什么呢。”盛怀扬曲指给了她一个爆栗,“只看到车晃,以及听到了声音。” 车……晃,夏时初迅速脑补出毛总那辆gt晃晃悠悠,上下震颤的画面。 还有,毛总和他助理谁是攻呢? 两人都生得白净斯文,体型上,毛总偏瘦小,看起来似乎更像受一些,但也不好说,耽剧里反差的也挺多,只是……不管想到他们谁压谁,她都有点无法想象。 还车上……我去,不行,她颜色了。 盛怀扬就这么瞅着她的小脸时而惊诧,时而嫌弃,时而害羞……跟变色龙一样,瞬息万变。 “夏时初,我发现你这小脑袋瓜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可真多。”盛怀扬用力揉了下她的脑袋。 “什么嘛,明明是你让我浮想联翩。”她嘟囔,“害我以后都无法直视毛总和他的情人助理了。” 盛怀扬苦笑,就不该跟她提这些。 “他们也真是大胆,居然敢在车库里震。”夏时初咋舌,“就不怕被人看到或者拍到吗?” “刺激吧。” 夏时初抽了下嘴角,“不过,你怎么知道蒋总是拿这事威胁毛总呢?” “鱼有鱼路,虾有虾路,我总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他轻戳她鼓起的脸,“你只要知道,我不会被蒋裕动到就行。” “那一部是不是真的会被拆分,还有固收也会独立吗?”夏时初关心起另外一个点。 动盛怀扬需要通过董事会,但部门调整只需管理高层开会决定。 “这倒是真的。”盛怀扬握住她的手,解释道:“这个决定是我来之前就基本定下的,gc的投行和固收并在一块,无论管理还是业绩,都会有影响,拆分是必然。” 国内投行业务主要分为股权和债权两大类。 股权业务一般都放在投行部,而债权通常都会放在固收部。gc自成立以来,业务就以股权为主,债权业务起步比其他友司晚,体量偏小,这些年也就并在投行部下一起管理,但随着债权业务发展,尤其这两年资产证券化、非标类业务市场日趋显现,将债权拆分出来,的确是大势所趋。 “可为什么要拆一部?”夏时初不解,“一部可是gc投行部的头牌。” “那是从前。” 夏时初眼珠一转,瞬时明白,如果中天发行顺利,加上她原来做的几个项目上会,明年四部的业绩极可能是投行部第一。 若再摊算到人均,四部就连一个实习生业绩都是8位数以上。 她静静凝视着盛怀扬,语气怅然,“这才是你当时逼我立下军令状的原因吧?” 如果公司早有将投行部拆分后独立固收的想法,那业务量最小的四部最有可能被吞并。 盛怀扬用对赌,逼她立下军令状的形式,看似是“欺负”她,实则是替她争取到一年的缓冲期,如果没有这份对赌,说不定四部早就不在了。 他是在替她保住四部。 盛怀扬猜到她的想法,却不急着揽下这份功劳,“蒋峪是有把四部并到固收的想法,却不是因为你们业绩少,而是他不想再试点非包干制。” 夏时初愣了下,“他怕其他部门效仿?” 盛怀扬点头称是。 夏时初嗤笑,“真是又当婊-子,又要立贞-洁牌坊。” 当初拿四部搞试点,大宣特宣,笼络人心的是他,如今发现试点工作能见成效,怕其他部门效仿,影响公司利益,可又舍不得那张狗脸,不敢公然推翻。 “这么看来,不管固收独立与否,他怕是也非把洛逸飞的一部拆乐不可。” 以这种小人的计量,怎么可能让洛逸飞功高盖主,势力越来越大呢? 夏时初叹口气,“还真是一档子烂事儿。” 盛怀扬抚摸她的脸,“别想太多,gc也非他能一手遮天。” 夏时初覆上他的手,轻轻嗯了声。 她确实不想去管这乱七八糟的事儿,反正她有中天的案子在手,短期内怎么都动不到她,而身处旋涡中心的盛怀扬则不然。 “你真的不会被影响吗?”她有些忧心,蒋峪再是强弩之末,也在中天盘根错节多年,他是新人,斗起来肯定吃亏。 “放心吧。”他噙着笑,“你男朋友很厉害,不会有事。” “臭屁!”她被他气笑,扯下他的手。 “不厉害吗?”他凑上前,凝着她,“是谁说,我好diao。” 说话间,夏时初的手已被他拉过去覆在一个位置。 她恼羞成怒,就地照着哪儿拍了一下。 他痛得长嘶口气,捉住她的手,苦笑,“打坏了。” “活该。”她瞪他,“都跟你说了,这里可能有监控。” “我看过,拍不到。” 夏时初瞥他一眼,迟疑道,“真疼?” 他低嗯,“晚上,回来睡吧。” 这话题,跳得也太快。 “再说。”她试图把话题扯回来,“董事会那边会不会通过蒋总的提议?” “不会。”他答得非常笃定,“放心吧,你男朋友会走得风风光光,一直牛x轰轰。” “盛怀扬,你好中二。”她递给他一个鄙视的目光,似乎知道他听不懂,又贴心解释,“就是很宝气,不是珠光宝气的宝气,就四川那个宝气。” 盛怀扬失声大笑,这丫头居然还记着当年他的话。 “没办法,我老婆太宝气。”他捧起她的脸,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她在小朋友面前把男朋友吹得天上有地下无,我怎么也不能给她丢脸是不是?” 夏时初怔楞片刻,恍悟他说的是,周末给偶像弟弟应援时,她用他来劝诫小粉丝要好好学习的那些鸡汤。 当时,明明瞧他一脸不耐烦,心不在焉,竟全记进去。 再想到他进gc后,一直在背后悄悄护着她,不由甜从心来,抬手勾住他的脖子,主动亲了上去。 不同于之前,这次他让出了主导权,由着她认真地、温柔缓慢地舔-弄。 两人忘情地吻着,车内渐渐升温,不知过了多久,她退开,额头抵住他的肩窝,大脑一片空茫茫的晕眩。 盛怀扬手指穿过她的发,轻抚她的后脑勺,“我有点明白他们为什么在车上。” “嗯。”夏时初勾了下嘴角,她也明白,情也好,y也要,来势汹汹,会让人忘乎所以,沉迷其中。 “不早了,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下?”盛怀扬在她耳畔问。 “好。”她离开他的怀抱。 “晚上一起吃饭。”他抬手捋顺她凌乱的头发。 夏时初低低嗯了声,视线落在他散在外面的衬衫下摆上,回想起刚才情难自禁时,要不是他压住她的手……她怕真的会让车晃晃悠悠。 盛怀扬在她注视下,将衬衫重新塞回裤子里,见她目光未移,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晚上让你扯。” 夏时初嗔了他一眼,抽纸巾给他,“嘴擦一下。” 他不接,“看不到。” 她皱了下鼻子,俯身过去,仔细地擦干净被他吃掉的口红。 “等下我走回去,你等我到了再开过去。”她把脏纸巾捏在手里,交待:“另外,以后咱们在公司还是得小心点,蒋峪想动你,肯定千方百计抓你把柄。” “这话对谁说?”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早上谁在电梯里调戏我?” “怎么算调戏,我是大大方方请你让路。” 盛怀扬弯起唇,“好,以后我们都大大方方的。” 夏时初是走路回去的,不知是不是快春节的关系,街上人似乎少了许多,显得有些寂寥。 她穿过斑马线,远远就看见了gc所在大楼,玻璃幕墙在阳光下褶褶发亮,可在这光辉之后,又有多少鬼魅龌龊。 夏时初抄紧手臂,将大衣裹得更紧。 快到公司门口时,兜里手机震了一下。 盛怀扬:【别想太多,一切有我】 第62章 公费恋爱 距离下班时间已过去半小时,夏时初收到盛怀扬信息:【走吗?】 【ok,我收拾下】 【走时告诉我】 夏时初翘起嘴角,【一起电梯?】 【嗯】 她嘴角扬得更高,手上收拾的速度不由加快了两分。 到电梯口时,她先给他发信息,【我在电梯门口了哦。】 刚摁下发送,洛逸飞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时初,你也刚走?” 她扭头,笑着应了一声嗯。 洛逸飞抬手摁下灰暗的按钮,“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晚上啊?”她语露犹豫。 她已同盛怀扬约好,晚上吃完饭去医院看奶奶,再回家搬东西。 奶奶周三出院,他们得在她回来前,布置下同居现场,否则容易穿帮。 “你有事?”洛逸飞问。 夏时初正想回答,电梯门开了,里面正是长身玉立的盛怀扬。 “盛总。”洛逸飞打着招呼进电梯,“你也刚下班。” 盛怀扬轻嗯,视线淡淡扫了一眼紧随其后的夏时初。 洛逸飞挨着盛怀扬站定,偏头问,“盛总晚上有空吗?有空的话,我想请你、夏总吃个饭。” 盛怀扬快速瞥了眼斜前方的夏时初,“一起吃饭?” 这是在不露声色地询问她,去还是不去。 夏时初猜到洛逸飞可能有事要跟他们讲,稍加思量,转头朝盛怀扬一笑,“对,我和洛总请你。” 盛怀扬听懂她的话外音,温声笑笑,“我请你们,来了这么久,还没请你们吃过饭。” “行。”夏时初爽朗应下。 洛逸飞朝夏时初递去一个感谢的眼神,再问盛怀扬,“盛总想吃什么?” “日料吧。”盛怀扬余光在电梯壁上与她交汇,“据说有家叫簪花的店不错。” 洛逸飞:“这家店是不错,时初好像挺喜欢,上次还推荐过给我们。” 夏时初微笑点头,望着电梯上的人影说,“太巧了,晚上我本来也想去这里吃。” 说完,自己先乐了。 洛逸飞只当她是去到喜爱的店开心,却不知那是属于两人默契的隐秘的快乐。 到地下车库时,洛逸飞询问是各自开车,还是拼车前往。 “我搭盛总车吧,那一带不好停车。”她答得自然大方。 洛逸飞不疑有他,“那行,我晚点还要接儿子,得自己开。” 三人约好在簪花汇合。 夏时初坐上车,听见盛怀扬笑着说,“不是说避嫌,怎么还敢坐我车。” “废话。”她一扬下巴,“这么名正言顺的机会,当然要抓住。” 盛怀扬轻笑,下意识想捏她的脸,刚抬手又觉察到不合适,硬生生折回中控屏。 夏时初被他这一通操作逗得发笑,余光扫到前方洛逸飞驶离的车尾灯,笑意慢慢敛起。 “你说,洛找我们做什么?” 其实,夏时初提出搭盛怀扬车除了想跟他独处外,也是想听听关于洛逸飞和一部的事。 “还能做什么?”盛怀扬启动车,“不就那点事。” “他本来是单独叫我,看到你,才改了主意。”她把之前在电梯口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正常,我们都是他想拉拢的人。” 盛怀扬驾驶着车,并入缓缓流动的车流。 一路上,他把洛逸飞的谋划铺展给她听。 知晓洛逸飞早就选好站队,夏时初讪笑,“呵呵,我果然太弱,都没人来拉拢我。” “这不就来了。” “算了吧,我倒希望别来。”她惆怅地叹气,“上个班而已,非要搞政==治那一套。” 他微微偏头,像是开玩笑又像认真承诺,“别担心,他没机会跟你开口” 夏时初歪头。“嗯?” 他笑笑,不想她再被这些所谓的办公室政治搞得心烦,悄然绕开话题,“吃完饭可能晚了,你要不给罗姨讲一声,晚上我们就不去医院。” “对哦。”夏时初连忙拿起电话通知罗姨。 等她挂了电话,盛怀扬又同她商量起搬东西的事来,“洗漱用品你都不用带,我买了新的。” “衣服之类也不用太多,我之前就同她们提过,你的大部分东西还在美国,没有搬回来。” “好。” 见她人还是恹恹的,盛怀扬睨她一眼,“要不还是别去了。” “算了,都答应人家。”夏时初深吸几口气,捏了捏他的手臂,“我没事,就觉得有点烦而已。” 盛怀扬腾出一只手,与她掌心相贴,“是挺烦,约个会还带个电灯泡。” 夏时初知道他从中午开始,一直在努力调动她的情绪,便顺着他的话道,“虽然是灯泡,但人家请客,咱们也算公费恋爱。” ** 就这么插科打诨、七聊八聊,不多会儿就到了簪花。 洛逸飞已经在包厢等着。 四方位的榻榻米,夏时初选了洛逸飞对面的位置落座。 “盛总,你看看想吃什么?”洛逸飞把菜谱递给盛怀扬。 盛怀扬没接,目光温和地看向夏时初,“让夏总点吧,不是说,她是常客。” “对对。”洛逸飞将菜谱转到她手上,“时初你来点。不过先说好,今天我请客,谁也别跟我抢。” “行。”夏时初爽朗地应,翻开菜谱。 她是这家店的常客,难得没有选择困难症,麻利地点了几个招牌菜,当然不忘私心地点了两个盛怀扬爱吃的。 等上菜的功夫,三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洛逸飞:“盛总喜欢吃日料吗?” “还行。” “我也还行。”洛逸飞望向夏时初,“时初好像比较喜欢。” 夏时初莞尔:“其实我也是还行。” 洛逸飞笑:“都还行啊?那咱们仨还真是口味相投。” 咱们仨?这话明显带着点探寻和试探的味道。 夏时初捧着杯子笑而不语。 盛怀扬冷白修长的手指搭在玄青色的裂纹杯壁上,眼睫低垂,也没有作声。 洛逸飞喝了一口水,放下茶杯,“盛总,你来gc快半年了吧?” “4个月。”盛怀扬缓道,“去年11月初来的,到现在刚好4个月。” 洛逸飞笑笑,“才4个月,我怎么觉着来了挺久。” 盛怀扬但笑不语,听着他继续说,“不过算算好像真是4个月,只是这才4个月就有人坐不住了。” 他掀了一下眼皮,悄悄打量着盛怀扬的反应,不想盛怀扬依旧是神情淡淡,嘴角轻轻的抿着。 眼见抛出的话钩子没效果,洛逸飞干脆挑开话题,“盛总,蒋总上午那些话你怎么看?” 盛怀扬缓缓抬起眼皮,“洛总是想听我的看法,还是想知道为怎么应对?” 单刀直入,没有丝毫弯弯绕绕。 洛逸飞怔了下,立即明白盛怀扬的意思了——有话直说,不要藏着掖着。 “后者。”他坐直身子,双眼盯着盛怀扬,没有丝毫躲闪,“盛总有何应对之策?” “你是替自己问,还是背后的人问?”盛怀扬再逼问。 洛逸飞应得十分爽快:“都有。” 盛怀扬勾唇,语调闲散:“一部拆分和固收独立是必然,但没人能动我的位置。” 漫不经心地语态,让这句话更显得近乎狂妄。 这几个月下来,洛逸飞早就知道他的本事,自然不会把这话等同“吹牛”。 他凝着盛怀扬:“盛总的意思是,固收和投行老总仍然由你兼任。” “除非我不想要。”他浅浅一笑,目光扫了眼“专心”喝茶的夏时初。 “恕我直言,盛总会不会太自信了些?”洛逸飞试探道,“毕竟,蒋总在董事会还是有话语权。” 正在此时,包厢门被敲开,服务生送来菜肴。 一直沉默的夏时初终于开了口,“先吃,这里的海胆很不错。” 边说边用公筷夹了一个放进盛怀扬盘子里,“盛总,尝尝看,喜欢不?” 当然,转头不忘给洛逸飞也夹了一个。 “谢谢。”盛怀扬朝她很温柔地笑了一下。 菜陆陆续续地上来,夏时初充分演绎熟客角色,不时给两人介绍、分享美食,到后面洛逸飞都不好意思了,“时初,你别尽顾着我们,你自己也吃。” “在吃的。”她笑着应。 “洛总说得对,你多吃点。”盛怀扬将她最爱的烤鳗鱼移到她面前。 “谢谢。”她甜甜一笑。 宴席过大半,吃饱喝足,自然又续上刚才的话题。 洛逸飞:“盛总,我知道你胸有成竹,但何不让这把握更牢靠些?” 夏时初慢条斯理地剥着鳌虾,耳朵却关注着盛怀扬的动静。 其实,她与洛逸飞的想法相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大家一致想对抗的人是蒋裕,联盟让彼此的战斗力更强,怎么看都是最好的选择。 “那得看对方是否值得联盟。”盛怀扬不以为意,直白地说,“若是洛总说这人,怕是要把我这搜孤舟带翻了。” 洛逸飞试着问,“盛总说的是?” “陈副总。” 夏时初和洛逸飞俱是一惊。 夏时初震惊地看向盛怀扬,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洛逸飞背后的人竟然是陈副总?怎么可能?陈副总可是蒋裕一手栽培提拔起来的,这些年唯蒋裕马首是瞻,人称总裁“马前卒”,但凡蒋裕有什么决定,都是陈副总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呐喊助威,他现在竟然想“反”蒋裕。 洛逸飞同样震惊,但他震惊的是,盛怀扬是怎么看出自己背后之人是陈副总的,他们明明藏得很好。 似是猜到两人想法,盛怀扬手指轻轻搭在桌上,声音不疾不徐,“洛总包里那支钢笔是陈副总馈赠吧?” 洛逸飞双目睁圆,早已压不住内心的惊愕,只差没问,“你怎么知道?” 盛怀扬轻笑:“这个牌子钢笔不量产,每一支都是私人订制,早年我在美国,一个客户送过我一支。” 既然是订制,那就能查到谁订的。但问题是,怎么会关注到钢笔? 洛逸飞:“盛总还留意到我的钢笔?” “还是因为洛总太爱这支笔,开会忘了,还都得让人专门送来。” 洛逸飞怔了片刻,恍然大悟,自己在什么时候露了破绽。 夏时初也想起来,那是一次部门会议上,洛逸飞人已经到会议室,一摸口袋发现忘记带笔,当时老马扔了只签字笔给他,他却坚持让下属去办公室帮他把钢笔拿过来。 老马当时还调侃他:“你们这些字写得好的人就是讲究,你看我,字跟虫爬一样,随便啥笔都行。” 夏时初比盛怀扬跟洛逸飞共事的时间还要久,对这支笔是有印象的,却从未深究过为什么洛逸飞会如此珍爱。 她偷偷看了眼平静无波的盛怀扬,忽然之间,明白了他狂妄的资本来自于哪里。 做他的对手,好可怕。 既然藏不住,洛逸飞也不打算遮掩,“你说得没错,笔是陈副总送的,我选了他的阵营。” “那我劝你另择良木。” “为什么?”洛逸飞言辞诚恳,“还请盛总明示。” “第一,他的手段和伎俩上不得台面,想扳倒蒋裕难;第二,蒋裕是伪君子,而他是真小人,就算他侥幸赢了,能容忍你们这群看过他卑微丑陋面貌的老人多久呢?”盛怀扬词句犀利,“洛总看企业眼光不错,这看人的眼光着实太差。” 夏时初望着面色略显苍白的洛逸飞,忍不住道,“逸飞,陈副总这人不值得你为他卖命,你想想,不管怎么说,他是蒋总一手提拔的,就算蒋有千不是万不是,他大可以一拍两散,用不着在背后偷偷摸摸地搞小动作,而且藏头鼠尾,人品太差。” 就冲这点,陈副总这人就挺不上道,跟着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前途? 洛逸飞何尝没想过这些,只是……有时候,选择权并不是都在自己手上。 他在gc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年,gc投行部一半的业绩是他带着手下没日没夜打拼出来的,原投行老总跳槽后,人人都道那位置是他这个gc王牌的,毛华杰和陈副总明里暗里帮他推过几次,都被蒋裕不咸不淡地退回来,美其名曰:“再考察考察。” 就为了这考察,去年一年,他拼死拼活,努力表现,在ipo几乎全停的情况下,仍旧实现业绩同比增长,别说在gc,就是放眼整个北城投行圈,也找不出几个比他出色的,可是……这投行部总经理的位置却落到了空降而来的盛怀扬头上。 蒋裕还假模假式地宽慰他,“没办法,我也知道你实至名归,可盛总是董事会钦点的。” 他对盛怀扬没有意见,但他不甘心。而如今,蒋裕不仅不想给他应有的待遇,还想把一部拆了并到固收,把朱波提成固收的老总,凭什么? 他朱波哪样能比得上自己? 他不能任人主宰,而在gc高层里,最能跟蒋裕抗衡的就是毛华杰,他也“公开”站了毛总,可眼瞅着胜利的曙光,毛总却突然偃旗息鼓,鸣金收兵,甚至自发卖地赔款。 他也知道陈副总不值得跟随,可是盛怀扬初来乍到,脚跟不稳,平日行事深不见底,窥不出想法,他更不敢贸然选择。 没有良木,不过是没有选择的选择罢了。 似是瞧见他内心的彷徨,盛怀扬出言点醒他,“洛总何苦把自己的路堵死?”” 洛逸飞看向他,“请盛总给我指条路。” 盛怀扬静静看着他,“往近看,在gc不是只有投行和固收两个位置可以让你选,毛总辞任后,最有可能接任的是黄总,你大可以往风险内控走;不过在我看来,这些选择仍目光短浅,比gc好的公司很多,比投行好的职业更多。”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投行讲究概率思维,洛总可有认真算过留下和离开的胜负概率?” 第63章 不是要叫哥哥 日式料理店内,墙上粉色的樱花开得盛好。 夏时初听到盛怀扬对洛逸飞说的话,莫名就想笑。明明是人家来劝他组建联盟,到头来却被他策反跳槽。 以洛逸飞的资历,去做pe非常合适,这些年经他手的企业不计其数,论经验、论管理水平,他都能胜任,盛怀扬若是把他带去宁延那儿,绝对是个得力助手。 当然,此刻盛怀扬定是不会挑明自己待不长久的事,但是八成,洛逸飞不多久就会接到猎头挖人的电话。 这人,人还没去,已开始排兵布阵,组建自己的团队,这份心智谋算,得亏他们不是对手,否则……堪忧。 然而,那份庆幸和幸灾乐祸很快被另一种情绪所取代。 清淡的茶香萦绕在房内。 夏时初近乎仰视地凝望着盛怀扬,听他用沉稳的声音不疾不徐地说出,“国-家对资-本市场的定位不会变,资本市场市场化、法-制化的大趋势不可逆,ipo必将从核准改向注册,随之而来的是投行行业生态的大洗牌。” 潮水退去,方能看见谁在裸泳。 现在,国内投行都是靠监-管给饭吃,核准制下,投行工作就是对照监-管部门对上市公司的要求,帮助企业规范财务、法律,使其达到上市条件。 但是,随着金融市场的日益国际化,这种靠政--府-监-管手段来管控市场的行为一定会被淘汰,未来国-家一定会放开监管,采用国际惯例的注册制,也就是把选择权真正交给市场。 简单说,就是政-府不再帮股民和市场做筛选,决定谁能上市。从社会经济发展看,这样的资-本市场才是健康的、符合经济学原理的,也一定会越来越好,但针对现在的投行和个体投行人员就未必如此。 盛怀扬略顿了下,目光深沉地看着洛逸飞和夏时初,“真正靠市场而非监管给饭碗的日子不见得好过,你们做好靠市场的准备了吗?” 做好准备了吗? 夏时初也在心底问自己,从她进入这一行来,长期习惯的就是以“做材料”为主要工作的尽调从业人员,假如ipo注册制真的到来,再也不需要她们这些精通财务、法律、监管政策的投行人去做辅导和规范,那她还能做什么? 这个问题她从前不是没有思考过,核准改注册喊了很多年,但夏时初跟很多投行人一样,认为就算改,也会是“中--国特--色的注册”,不可能真的开放市场。 然而,此时此刻,她凝着盛怀扬坚毅的眼神,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思想是多么僵化以及陈旧,而且那些年的经济学算是白学了。 社会经济的车轮滚滚向前,她居然妄以为所谓特色就是开“倒车”。 盛怀扬没有说错,核准制才是过渡时期的产物,未来的资-本市场一定是交给市场做主,传统的通道制投行展业方式必将走向末路。 盛怀扬迎着她的视线,一字一句道,“要想靠市场吃饭,未来的投行必须向服务型、交易性为核心要义的展业模式转变;投行人员则必须向帮助客户发现价值、创造价值,延伸综合金融服务链条转变,从尽调辅导人员变成真正的投资银行人,真正的banker。” 夏时初知道,他在说给洛逸飞听,更是在说给她听。 无论gc还是当前国内许多投行,无论是她,还是洛逸飞这些传统投行人,都还没有触到这个转变,甚至很多机构、很多人还抵触这个变化。 她想到了他在部门第一次会议上教训朱波看不清监管动态,提点他:“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现在想想,他们又何尝不是看不清国家开放的大势所趋,做不到当断则断? 想到大潮褪去时,他们在涸泽里垂死挣扎的画面,夏时初后背隐隐发凉。 她在洛逸飞脸上也看到了这股凉意和发自心底的敬佩,这才是他们和盛怀扬云泥之别。 他们还在为了个董事、部门老总争得头破血流,而他已经看清这个行业未来的风险和颓势,在思谋如何在潮退前,踏浪而去。 洛逸飞端起茶杯,眼神里续满了浓重的谢意和敬意,“盛总,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感谢您给我指了一条真正的明路。” 盛怀扬举杯与他轻轻一碰,“客气了。” 洛逸飞把杯沿压得很低,以示深深的敬意,“以后,盛总如果有用得上的地方,尽管吩咐,我必定竭尽全力。” “好。”盛怀扬仰头喝尽那杯茶。 放下时,发现夏时初也举着杯子。 “盛总,我也敬你一杯。”她的眼睛又黑又亮,像是落了满天的繁星,“我好像又欠了你一次学费。” 盛怀扬续满水,轻笑着与她碰杯,“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还。” 从簪花出来,已经是晚上9点。 夏时初同盛怀扬走到饭店对面的停车场取车,一路上,她安静得出奇。 走到车边,四处都没了人,盛怀扬才不轻不重地拉起她的手,“怎么了?” 夏时初握紧他的手,“盛怀扬,你以后别夸我。” 他大抵猜到她的想法,拉着她的手带到自己腰上,头稍稍偏过去吻了下她的鬓角,“我家初宝居然这么容易被唬住?” 她不理会他的插科打诨,“我说真的,我发现自己跟你差得不是十万八千里。” “而且,听你说完那些话,我忽然觉得前路迷茫,不知该何去何从。”她很是沮丧,“从前,我觉得自己是高精尖,现在想想,自己的工作价值好低,还真是投行民工,以后可能民工都不如。” 盛怀扬顿住脚步,圈着她的腰将她转过来,面对面。 他敛了笑意,一瞬不瞬地望进她的眼里,“有人曾跟我说,优于别人,并不高贵,真正的高贵应该是优于过去的自己。” 夏时初怔住,眼眶涌上一阵酸意。 她听见他充满磁性的嗓音,“今天,我想把这话再送给那人,还想要告诉她,别急,未来的路还很长,不要怕错,也不要怕慢,因为我会一直陪着她。” 泪意再也止不住地往上翻涌,夏时初扑进他怀里,泪水滑了下来,“讨厌死了,好好的,煽什么情?” 还用当年她追他时说过的矫情语录来煽情。 这句话是听闻他拒绝参加p大先锋辩论赛时,她用来“激励”他的鸡汤。 当时,她苦练攻辩技巧,就想着让他在新一届的比赛里看到自己,结果临比赛前得到他不再参赛的噩耗,理由是,“连赢了三年没意思。” 她又气又急,思来想去,字斟句酌地给他发了第一条短信:【盛怀扬,你知道吗?优于别人,并不高贵,真正的高贵应该是优于过去的自己。】 结果当然是石沉大海,盛校草压根没回复,也没有被她激励得再出山。 “不对呀。”夏时初倏地想起来,“你不是说压根没看过这条短信?” 她成功追到他之后,秋后算账提过此事,他可是矢口否认收到过这条短信,还拽的二五八万地说,“我从不看陌生人信息。” 盛怀扬低头,轻吻她濡湿的眼睛,“你不陌生。” 那个笑得明媚灿烂的小姑娘每天制造各种“巧遇”,如一束阳光强势照亮他眼睛,哪里容得他陌生。 ** 回小区后,他们把东西搬到盛怀扬家。 到家后,盛怀扬催着她去洗澡,然后帮她把东西分门别类摆进家里。 夏时初洗完澡就蜷在被窝里,脑子里却一直在过今天的事,信息量太多,闹得她睡不着。 盛怀扬收拾完东西进来,发现她还在翻来覆去。 “怎么了,睡不着?” “嗯。”她的脸在被子上蹭了蹭。 盛怀扬单腿跪在床上,俯身,亲吻她的额头,逗她,“因为我没来?” 出人意料,她居然嗯了一声,抬手勾住他脖子,“想抱抱。” 感知到她情绪有些低落,他脱掉鞋子,和衣上床,将她连人带被搂入怀里,“给你讲故事?” “不想听。”她挨过去,钻进他怀里,脸在他胸口蹭了蹭。 “那想干嘛?”他搂住她,轻柔地吻落在她发顶,带着些许安抚的味道,温柔缱绻。 “zuo”,她仰起头,去迎他干净的唇,顺从地,迎合着打开自己。 她难得有这么直白地诉求,简单地像一根火柴,刺啦一下,就点燃了一把烈火,而盛怀扬似乎还想将这把火烧得更旺些。 夏时初在他的吻下如痴如醉,一种奇异的愉悦在体内慢慢升腾,她伸出双手,像个小孩子一样抓着他衬衫的衣襟。 “喜欢衬衫?”他含着她的唇瓣问。 夏时初仿佛被抛进海里的小船,浮浮沉沉,含糊地应着,“喜欢。” “白衬衫?” “黑色也好看。”她手爬进去,低低地说着那日他穿黑色衬衫是多么冰冷禁-欲感,魅-惑得不行。 “那时就想扯?”他气息已然不稳。 夏时初猛地吸了口气,似是被人骤然拱到高处,声音都打颤了,“盛怀扬……” “不是要叫哥哥?”他带着点邪气地问。 夏时初拽紧被子,直吸气,“你不是说不喜欢?” “那会儿不喜欢。”他从喉咙里溢出笑来,“现在或许会喜欢。” “要不。”他低头,亲住,“你试试。” 果然……男人都是口是心非地骗子。 说不喜欢,其实……哼。 说只叫一声试试,结果……滚,嗓子哑了。 第64章 威逼利诱 周三,夏时初和盛怀扬都调了一天假,一起去医院接奶奶出院。 两人分工合作,盛怀扬去楼下办结算和离院手续,夏时初留在病房听医嘱和护理事项。 罗姨照顾老太太多年,该怎么做其实很清楚。但夏时初在一旁听得极仔细,不仅拿个小本子记下注意点,对模糊的地方更是一一确认。 医生难得见到如此认真的家属,交待起来就越发细致,最后还给夏时初留了私人微信和电话,表示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咨询联系。 临走还夸奶奶有福气,孙媳妇孝顺,把老太太开心得不行,握着夏时初手一个劲说,“怀扬这辈子最大福气就是找到你。” “我也这么觉得。”夏时初玩笑着应和。 奶奶也不笑话她大言不惭,反而顺着她话说,“是吧,就他那样,能找到老婆都难,更何况是你这样好的。” “噢哟,老太太,怀扬哪有这么差。”罗姨不同意,“时初是好,可怀扬也好,两个都好。而且,怀扬对时初那也是没话说的,对吧,时初?” “对。”夏时初笑着应。 正说着,盛怀扬来了。 三人见他,不约而同笑起来。 “笑什么?”他走到床边,捏了一下夏时初的肩膀。 “笑你。”夏时初反手覆上他的手背。 他没有执着追问,只是略低头,目光滑到笑盈盈地眼睛里,“我那边都弄好,你们呢,好了吗?” “也好了。” “那走吧。” ** 从医院到家里途径金融街。 罗姨陪着老太太坐在后排,指着窗外介绍,“怀扬他们就在这条街上上班。” 奶奶望向远处,一幢幢大楼林立,“时初,那幢楼是你们的?” “还没到。”夏时初抬手指向前方,“过了这个红绿灯口,右手边的第二幢就是。” “怀扬呢?”罗姨好奇。 “我们一样。”盛怀扬不假思索地回答。 罗姨和奶奶闻言皆是吃惊,“你们在一块儿上班?” 盛怀扬这才想起,自己没提过这件事,正想该怎么解释,就听夏时初接话,“我们楼里好几个公司,他在楼上,我在楼下。” 他在27,自己22,楼上楼下,没毛病。 奶奶和罗姨哦了声,想想北城这寸土寸金之地,独拥一幢楼是挺奢侈,这一路过来,许多大楼楼外面都竖着导视牌,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司,想来都是合租办公。 可下一瞬,罗姨又纳闷,“你俩在一个楼里上班,怎么还开两辆车出门?” 这次盛怀扬反应更快,“北城限号,两辆车方便。” 罗姨了悟地点点头。 夏时初偏头瞧了眼盛怀扬,不期然撞上他的视线,四目短暂相对,相视而笑。 两个“大忽悠”。 ** 医院离家不远,开了不多会儿就到家。 奶奶从n市过来后就直接住进医院,这还是第一次来盛怀扬家。 一进门,老太太就从轮椅上站起来,让夏时初和盛怀扬一左一右扶着参观起孙子的新居来。 一圈下来,甚是满意。 “三个卧室,以后就是生两个孩子也够住。” “有阳台好,晒东西方便。” “厨房也挺好,方方正正的。” …… 看够了、夸够了,才坐沙发上休息。 罗姨早就洗好了水果,夏时初取了一块切好的苹果递给奶奶,顺手也递了一块给盛怀扬。 他毫不犹豫地张嘴,咬了过去。 奶奶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没手的,还要喂,怎么不见你伺候时初?” 话刚落,就见孙子叉了一块苹果喂到夏时初嘴边。 夏时初失笑,咬进嘴里,“奶奶,也就你回来,我才有这个待遇。” 谁知就这一句话,让她接下来享受了“十足十的待遇”。 盛怀扬就这么顶着罗姨和奶奶“没脸看”的目光,面不改色地喂她吃完了小半盘苹果。 “你羞不羞?”趁着罗姨陪奶奶去卫生间,夏时初恼火地推他一下。 “不羞。”他偏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奶奶不是让我伺候你?” 夏时初用手隔开他脑袋,“喂盘苹果就叫伺候?” “那要喂什么?”他嘴角一勾,绽出一个邪魅的笑,嘴唇动了动,无声地吐了两个字。 夏时初脸轰地红了,一掌呼过去,“色-魔。” 他捉住她的手,将她往怀里带近,热热的呼吸扫过她的脸,“其实,你喂我更好。” “屁!” “不信?”他视线往下滑,落在某个位置,“要不试试?” “试你个鬼。”前晚就试试,试得她腰酸背痛嗓子痛到现在,好不容易昨晚他做了个人,今天又开始忽悠她。 看他又凑上来,夏时初连忙挡住,“别闹,她们马上出来了。” 正说着,依稀听到马桶冲水声,她一把推开他,跳起来去迎奶奶。 罗姨把奶奶交给她,说:“中午就在家吃吧。我去边上的菜场买点菜。” “你知道在哪儿吗?”夏时初问。 “知道,怀扬带我去过。”罗姨点头,望着她,“你有没有想吃的?” “我都可以,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买点鱼吧,她喜欢吃鱼,但不要弄胡萝卜。”盛怀扬插话,“她不喜欢。” 罗姨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夏时初睨了他一眼,嘴角晕着浅浅的笑意。 ** 吃过午饭,奶奶回房间休息,让他们不要守在家里,该干嘛就去干嘛。 年前事情多,尤其夏时初出差好几个月,早前的项目压了不少活,好多报告都得在年前结掉。 夏时初想回公司上班,盛怀扬却不乐意,将她抵在衣柜上,又拱又亲,非要哄着“伺候”她。 夏时初一方面羞于罗姨和奶奶在,一方面是前晚被折腾得太狠,还不舒服着,硬是抵死不从。 最后,威逼利诱,求饶卖乖,讨价还价,忍着羞耻地让他小试了一半,才换来去公司做-爱岗敬业好员工的机会。 同前几日一样,他们还是一前一后开车去公司,但讲好到后各自乘电梯上楼。 时初车停得远,快到电梯口时,接到盛怀扬信息,【我已经到办公室】 她回了个好,一抬头就看见v7停车位上,毛总那辆黑色gt,脑子不受控地开始开起了废料火车,还高铁那种。 【盛怀扬,你真不该跟我说那事儿,现在我无法直视毛总的gt了。】 他的信息回得很快,内容却让夏时初一头雾水——【有镜子了吗?】 【什么意思?】她跨进电梯,刷卡,摁了22楼。 【锁骨】 锁骨?夏时初一个激灵,隐约猜到他的含义。 她今天穿了一件小圆领的燕麦色羊绒衫,领口比较高,只露出修长白皙的脖子,看不见锁骨。 电梯里只有她一人,但有监控,不便于查看。一直等到22楼,她径直走到洗手间,拉下一边领子,霍然见到锁骨下方,靠近胸的位置,有一块红红的印子,再拉另一边,我去……还挺对称。 于是,前夜他抱着自己上上下下,颠着折腾,一边哄着她喊“哥哥”,一边说着下-流话的画面如开闸洪流,狂泻而出。 【烦死,你怎么老在我身上种草莓?】她气呼呼地问。 【你太嫩】 …… 这是什么骚答案?夏时初正想骂他,忽然就想到了中午他含含糊糊时似乎也说了这话,再一想到那画面,又羞又恼。 不行,不能再跟这人说下去。 ** 夏时初拎着包回办公室,乔霏霏看到她有些吃惊,“老大,你今天不是调休?” “事情办完就回来,盛泰的辅导报告怎么样了?” “已经改好,我马上发你邮箱。” 夏时初打开电脑,登录邮箱,刚看了两行字,桌上的内线骤然响起。 她瞥了一眼,是内控办公室的号码。 她眉毛微微挑了下,抬手接起来,“黄主任。” “夏总,你现在有空吗?” “还行,怎么了?” “方便的话,能不能来我办公室一趟,我有点要事找你。” “什么事?”夏时初试探这问。 “还是见面说,电话里讲不清楚。” “行,我这就过来。” 挂了电话,夏时初抄了本子、笔,边走边给盛怀扬发信息:【内控黄主任找我,感觉是为了毛总。】 没有回复,夏时初猜测他怕是有事没法及时看到信息。 内控在25楼,跟合规部合署楼层办公。 夏时初路过合规时,发现毛总的门关着,其余员工也是埋守电脑,整个区域安静得让人发慌。 ** 内控主任黄兆波已在办公室等候多时,见到她立即起身相迎,并亲自给她泡了茶。 “尝尝看,这是你老家那边的勾青。” 夏时初盈盈一笑,“黄主任原来喜欢勾青,那我下次回家给你捎几罐。” “不用、不用,我对茶没爱好,这也是别人送我的。”黄兆波边说边走到门边,轻轻合上门。 夏时初盯着透明玻璃杯里悬浮的黄绿色茶叶,勾了下唇。 这茶怕是会烫嘴。 果然,黄兆波坐下后,连客套都没有,直奔主题。 “夏总,我也不想跟你绕圈子,今天请你过来,主要是想谈谈中天这个项目的事。” 完全在她意料之中,黄兆波曾是毛总手下,算是毛总提携之人;如今,毛总因为见不得光的婚外情被蒋裕要挟,弄得丢了法律合规总监一职,虽不敢明着反抗,但绝不会束手就擒。 她今天本是休假,黄兆波却能踩着她一上班,就来电话,自是一直盯着她动向。总不会是真为了请她过来品尝家乡的茶叶。而在她这儿,有“价值”的东西也就只有中天了。 “黄总是想谈中天的什么事?”她不露声色地问。 “你先看看这个。”黄兆波把手边的一份材料递给她。 夏时初接过,瞥了眼封面,便知道里面是中天第一次ipo的发审材料底稿。 见她并未翻开,黄兆波知道自己料对,“时初,这里的问题,你早就发现了吧?” 夏时初没打算瞒,点了下头。 “我记得你当初也是这个项目组成员吧?”黄兆波又问。 “对,这是我入职gc第一个项目。” 黄兆波:“那你应该记得,我是这个项目的内核委员。” “当然。” 当年,听闻黄兆波和宋律是内核委员之一,现场负责的保代在上会前反复交待大家一定要仔细再仔细,说这两人是出了名的严格和挑剔,过一次内核要掉层皮。 这也是,夏时初不相信这些低级错误会出现的根本原因。 “既然这样,你发现问题,为什么不来告诉我?” 这是……吓唬她,知情不报? 夏时初在心底笑了一声,脸上却平静无波,“黄总,这事,盛总知道。” 言外意,搞搞清楚,盛怀扬是我顶头上司,更是中天项目负责人,我自然向他汇报,哪里能跳过老总,直接跟外部说? 黄兆波也明白这个道理,讪笑,“这事儿你报盛总是没错,只是……咱们毕竟……” 他没说完,夏时初已懂了。 毕竟,咱们是旧相识,老同事,你怎么能不告诉我呢? “黄总,实不相瞒,我发现这事,第一反应就是合规同事收档时搞错了,完全没多想,后来去了西城,做尽调的时候才察觉这事儿有蹊跷。” 夏时初把中天复杂的情况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一遍。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gc、甚至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不想多事,也不敢多事。”她勉力一笑,“毕竟,我就一个二级部门的小vp,只想安安分分做项目,拿项目奖金。” “加上中天高层并不想再提旧事,所以,除了盛总,就连项目组的其他成员都不知道这里面的问题。” 一番话,在情在理,黄兆波不好再发难。 “理解。”他叹口气,“是我,也会这样。” “不过。”他话锋一转,“你这么聪明,应该猜到我今天请你来的目的。” “还真没猜到。”她笑嘻嘻,“黄总,你就直言吧。” 黄兆波轻笑,“行,那我就直说。” “我想请你内部举报这个项目违规。” 不等她应,黄兆波继续道,“我知道,你现在在跟中天的项目,如果举-报,对你项目会有影响,但是我可以承诺补给你一个同等级的项目;另外,只要你举报,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会帮你晋升董事。” 这条件着实诱人啊…… 见她微垂着眸子,耷拉着眼皮,黄兆波接着说,“你可能不知道,蒋裕早就不想再试行非包干,原本就打定主意并掉四部,要是没有那份对赌,四部早就没了。” “中天这个项目里面的猫腻,你比我更清楚,你们让蒋裕明着暗着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他会善罢甘休吗?” 利诱完了是恐吓,还外加共情,典型的拉拢手段。 夏时初抿了下唇,抬起头,目光淡然,“黄总,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为什么非得是我来举报?” “你、毛总、宋律,甚至任何一个员工都可以?” 为什么又是威逼,又是利诱地点名要她去举-报,还要实名。 她可不会天真地以为,因为自己是知悉内情。 黄兆波迎着她的视线,沉吟良久,缓慢吐出四个字,“因为—盛总。” 第65章 护她周全 27楼,gc合伙人办公室。 宽大气派的红木办公桌后,一身黑色笔挺西装的男人神情淡淡地仰靠着椅背。 左臂随意搭在椅把手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微曲着,拇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支黑色锃亮的钢笔,将他的手衬得更为修长冷白。 他的对面,正是 gc这段时间的话题人物毛华杰。 毛华杰正襟危坐地打量着对面的男人,五官深邃、眉眼精致,神色却极为寡淡,平静得仿佛刚才自己那番话全然没被他听进去。 年纪轻轻就有这份镇静和泰然,喜怒不形于色,哪怕是虚装给他看,这份心智也着实让人生畏生惧。 坊间传闻没错,这位新来的合伙人,不简单。 毛华杰叹口气,认输地打破沉默,“盛总,刚才我的提议,可行?” 盛怀扬身形未动,依旧保持着淡然随意的姿态,声音不疾不徐,话却十分利落,“不行。” 毛华杰没料到他会否得如此干脆,微微怔了一霎,须臾才问道,“盛总认为什么地方不妥,我们可以再商量。” “商量?”盛怀扬半垂眼眸,淡淡地扫了一眼桌上的几页纸,“毛总带着这些来,不是威胁我?” 毛华杰脸上露出尴色,“我们没这个意思。” “哦?那毛总花了那么多功夫,去搜集我的情史,莫不是要给我写传记?” 毛华杰忍着他的冷嘲热讽,试图拿回话语权,“我听p大的朋友说,盛总和夏总当年可谓神雕侠侣。” 盛怀扬神色不变,听着他继续道,“平时看盛总不苟言笑,十分严肃,没想到年轻时这么浪漫,朋友提起当年你在比赛现场,当着老师学生抱夏总的事儿,还直呼浪漫得很。” 毛华杰边说边偷偷打量盛怀扬的表情,发现他听到这儿时,嘴角极淡极淡地勾了一下。 他心下大喜,连忙再接再厉,“当然,现在也是很浪漫的。之前不知道你们关系没察觉,如今回头看看,盛总自进公司开始,就一直护着她,这份情谊,着实令毛某敬慕。” 这番虚伪的念白,盛怀扬并不不买账,却不挑明,而是顺着他的话,玩笑道,“哦,毛总原来是想情感故事。” 油盐不进,摆明了不接招。 毛华杰无奈,不敢再绕弯,直接道,“我是倾慕盛总和夏总情深似海、鹣鲽情深,但你应该清楚,gc和监管都有规定,关系人是不允许直线上下级的,一旦你们的关系曝光,两个只能留一个。” 听了一堆废话,如今总算切入正题。 盛怀扬神色稍稍正经了些,“所以呢?” “所以,我想盛总跟我同阵营,掰倒蒋峪。”毛华杰身子往前倾,手臂撑着办公桌,略显激动地说着游说的话,“事成后,若你们还想一个部门,对你们的事,我保证没有人会提半句;如果不想同部门,我们可以帮夏总去风险合规、内控,除了董事职级,内控和合规的副总监任由她挑。” “其实,你我都知道,女人本就不适合留在投行部,压力大、出差多,以后你们结婚生孩子后,家里总要有人主内照顾,风控、合规那是多少女同行梦寐以求的地方。” “至于中天这个项目。”毛华杰顿了下,“短期内肯定会有影响,我不敢说一定能补一个同等级的给你们,但可以多补几个,项目奖金、绩效一样不会差,保证不让你们吃亏。” “另外,若日后,你有心副总裁、甚至总裁一职,我们必定全力以赴支持你。” 钱,权,名利,家庭,甚至未来,样样都考虑得周到体贴,很完美的利诱方案。 毛华杰不信,有人会拒绝。 果然,一直沉默寡淡的盛怀扬牵了下嘴角,“毛总的提议诚意十足、也很诱人啊。” 毛华杰压着心底的窃喜,笑着说,“因为盛总值得。” “这条件,我好像挑不出任何问题。” 毛华杰喜上眉梢:刚想开口,就听盛淮扬话锋陡然一转。 “不过,毛总忽略了几个要点。” 毛华杰胸中一凛,“但闻其详。” 盛淮扬正身,一改刚才闲散的模样,双臂落在桌上,背脊端正笔直,霍地就添了几分压迫感。 “第一,我无权也不想替夏时初决定她的职业规划和选择,她想做什么,去哪个部门,合适什么岗位,你说我说都不算,得她自己说了算。” “第二,毛总既然知道我一路护着她,怕是已经知道中天这个项目是我主力承接的,那你说,我会不会它再从夏时初手上流掉一次,让她白干一次呢?中天这个项目,我不但要让她做,而且还得让她赢得漂亮,名利双收。” “第三,我敢来gc,能把她再追回来,就考虑过监管制约和应对之策,不会让自己,更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盛怀扬顿了下,轻飘飘地瞥了毛华杰一眼,从喉咙里嗤出一声笑,“我不是你,可以任人要挟。我有本事护住自己,更有能力护住我想护之人。” 毛华杰全身一僵,面带惊恐,“你什么意思?” 盛怀扬挑了下嘴角,“我原以为,你受过蒋峪要挟之苦,会不耻此行为,不想……” 他未说下去,嘲讽和不耻却透得明明白白。 “蒋峪跟你说了什么?”毛华杰面颊涨红。 盛淮扬不欲跟他讲这么多,只严明原则和底线,“放心,我盛怀扬不做小人之事。” 画外音,更不屑与你等小人为伍。 “这些。”他把桌上那些打印着他和夏时初照片、bbs论坛上留言的资料推开,“你拿走,想如何用,随意。” 接着,抬手下逐客令,“不送。” 一番奚落和羞辱,让毛华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让他恐惧的是,盛怀扬似乎也知道自己的“秘密”,这更让他急迫地想要拉拢盛怀扬,于是不死心地说,“盛总,你刚才信誓旦旦说不能替夏时初做决定,那你不是应该先问问,她是不是同意吗?” 盛怀扬眉心一拢,黝黑的眸子倏然闪出一道锐利森冷的寒光。 “你们找了她?” “毕竟,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毛华杰道。 “确实。”盛怀扬薄唇吐出两个字。 可没等毛华杰应声,他已然开口,“那我就等她通知。” 这……还真是把选择和决定权都交给夏时初。 ** 另一边,夏时初在黄兆波说出:“因为盛总”四个字时,已然明白了他们的企图。 只有把她拉下水,实名举报,才能让盛怀扬为了护她不被蒋峪“迫害”,答应联盟并且竭尽全力掰倒蒋峪。 看来,他们应是知道她和盛怀扬的关系。 没想到,两人的地下情居然如此短暂。 夏时初不欲跟黄兆波兜圈子,“黄总想拿我威胁盛总?” “谈不上吧,互惠互利,共赢而已。” 比起之前的试探,此刻挑明底牌后,黄兆波觉得自己拿捏住了夏时初,态度自是忍不住傲慢了些。 “你举报,盛总出力,我们一起掰倒蒋峪,你和盛总不会有任何损失。” 我信你个鬼。 毛华杰为什么要死命拉拢盛怀扬,不就是因为他跟蒋峪两人互相捏着对方致死的命脉,旗鼓相当,如果对拼,只能落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而且,从性质和社会影响上,毛华杰似乎还更被动些。 他们坚持让她去举报,其目的就是把盛怀扬推到对抗蒋峪的最前沿,成为那个靶子。 如果她没猜错,一旦联盟达成,这群人只会躲在暗处,看盛怀扬与蒋峪斗,成了欢欣鼓舞,败了他们依旧明哲保身。 天上不会掉馅饼,诱人条件背后,藏着的都是要人命的毒勾子。 夏时初心底发出一声嗤笑,冷声反问:“假若掰不倒呢?” “时初,你小看盛总的本事了。”黄兆波浅浅一笑,“你以为大家为什么都要拉拢他,就凭他是合伙人?但你别忘了,他才来几个月而已。” 夏时初对这个话题确有几分兴趣,“你说说看,我还真不知道。” “盛总来gc、接手投行和固收都是董事会钦点的,蒋峪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 这事儿夏时初听盛怀扬说过,当初他入职是董事会里的人去挖来的,但这就是他能自保的资本吗? 似是猜到她的困惑,黄兆波解释道,“当然不止这点,他这种p大风云人物,自有一个圈子,他在美国时是p大北美校友会联络人,北美校友基金一直由他在处理运作。” “你想想,他明知道中天这项目有问题,却坚持拿回来给你做,蒋峪为什么敢怒不敢言?就是惧他的人脉。”黄兆波哼笑,“别的不说,现在发审委员会的主任就是他的直系师兄,说是当年带他一起做过研究。盛怀扬前脚刚任职,人家电话就打给董事长了。” 黄兆波又七七八八地讲了些关于盛怀扬的传闻,千言万语就一句话,盛怀扬绝对能斗下蒋峪。 关于校友资源,其实黄兆波不说,她也能猜到一些。 别说盛怀扬这样在学校里盛极一时的人物,就是她这种被学神一路碾压的伪学霸,在同业里也有一个校友小圈子。 在中国这个一切都讲关系的社会,这种基于某类同质基础,又能实现资源互换、共赢互助的圈层在某种时候会让你工作、生活都便利不少。 不说别的,就举一个最简单例子,她想获取一份不公开的同业研报,第一时间就会想认识的校友里谁做过此类项目,谁在这个公司任职。 她这种小虾米能互换的东西不多,但是混到盛怀扬、宁延、周奚那样,那些金字塔尖的人,他们可以“要”得东西就太多了。 圈层和阶层就是这么无形中固化而成。 不过,她有点很好奇,“你们既然知道他人脉,怎么还敢威胁我们,就不怕他反过来联合蒋峪把你们端了?” 要知道,他们能给的,蒋峪照样能给。 “怕呀。”黄兆波无奈地叹口气,“但是一旦你们关系曝光,你和他必然要走一个,我们赌他不舍得你走。” 夏时初哑然失笑,这帮人搞了半天权谋,勾心斗角,机关算尽,最后居然把宝压在盛怀扬舍不得她走? 好……无语。 她觉得自己的智商和能力受到了侮辱。 就这群人,别说斗盛怀扬,怕是在她这儿都活不到大结局。 别说她知道盛淮扬来gc就是玩玩,就算他想留下,大不了她离职嘛,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有什么大不了的。 莫非,他们觉得自己还真要受盛怀扬荫庇才能混下去? 夏时初被这个猜测气到了,再不想跟他废话下去,“黄总,你太高看我,也太低看我。” “你的提议我不会接受,至于盛怀扬。”她顿了下,撇了下嘴角,语带讥诮,“有本事你们就去说服他联盟,跑来威胁我,算什么爷们。” 言毕,她手撑桌子霍地站起来,“茶我就不喝了,烫嘴。我还有事,先走。” 黄兆波还在劝:“夏总,咱们要不要赌一把。” “没兴趣。”夏时初拿起本子和笔,转身走人。 黄兆波却不死心地在后面喊道,“毛总现在就在盛总那儿,你要不要赌赌看,盛总到底是要江山,还是你。” 夏时初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扭过头,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黄兆波,大清已经亡了几百年了,哪来的江山?” 就这破公司?也就这帮脑残玩意儿当宝贝一样争来抢去,谁他妈稀罕。 还江山美人,滚你丫的。 夏时初觉得自己被s-b玩意儿气得立马就想写辞职信。 她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走向电梯,路过合规总监办公室时,突然想到刚才黄兆波说的“毛总就在盛总办公室”,脚步蓦然一顿。 被愤怒情绪控制的脑子也开始飞速运转,想来他们今天是双管旗下,同时做她和盛怀扬的工作,想给他们压力,只要一方松口,事情自然就成了。 她这边没松口,那盛怀扬呢? 等下,这厮不会真的脑抽抽想做情圣,护她周全吧? 夏时初心下一急,连电梯都等不及,直接爬了两层楼到27楼。 “夏总。”姜呈见她急窜窜的,有些惊讶,“你有事?” “盛总呢?” “在里面。” “毛华杰呢?”她又问。 “刚走,怎么了?” “没事,我找盛怀扬。”说完,也不等姜呈通传,直奔合伙人办公室,叩叩敲了几下。 门外有可视系统,盛怀扬见到她,立即用遥控器开了门。 夏时初大步进入,顺手带上门。 盛怀扬见她模样,已经猜到她来意,站起身迎上来,“他们把你气到了?” “你没答应他们吧?”她不答反问。 盛怀扬已来到她跟前,微垂眸,对上她的视线,“你猜?” “不猜。”夏时初没心情跟他玩,直接宣明立场,“盛怀扬,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为了我妥协,被这帮臭虫要挟,我就……我就……” “你就什么?”盛怀扬抻着笑问。 “我就跟你……” 狠话还没撂完,突然腰间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力量带进他怀里。 “你敢说那两字试试?”他低头凝着她,眸底染着森寒之气,带着绝对的压迫和震慑。 夏时初秒怂,噘着嘴,“不说就不说。” “还委屈了?”他圈着她的腰,猛地往前一拽,两人贴得更紧。 “就这点事、这群东西,都值得你跟我说那两字。” 他的声音凉凉沉沉,却像是包在丝绒里的刀子,华丽地危险。 “口,口误。”夏时初自认理亏,连忙讨饶示好,“我这不是怕你太爱我,中了他们的道么。” “好了、好了,是我情急,我们盛总这么聪明,这么能干,怎么可能中计。”夏时初仰头望着他,见他听了半天好话还不为所动,面色阴沉,也顾不上这里是办公室,只能使出美人计。 她踮起脚尖,轻轻吻了上去,“别气了。” 盛怀扬蹙眉,薄唇轻抿着,半明半昧,不作回应。 “理理我嘛。”她伸出舌头,软软地描绘他平直的唇线。 被亲的人黑眸半垂,睫似鸦羽,敛住了漆黑的瞳孔,辨不明情绪,却还是坚定地未被引诱。 夏时初吻了半晌,脖子仰酸了,抬手拉住他的领带,用力将他拽下来些,不轻不重地咬住了他的下唇瓣,声音娇滴滴的,“哥哥,亲亲。” 第66章 老狐狸 叮咚。 电梯停在22楼,门缓缓打开。 一个身着驼色大衣的人从里面冲出来,差点和厕所回来的乔霏霏撞个正着。 “老大?”乔霏霏堪堪收住脚步,朝电梯方向投去一瞥,“你怎么了,谁追你?” “没。”夏时初抬手虚掩住嘴。 这动作反倒吸引乔霏霏的注意力,“你嘴怎么了?” “没怎么。“夏时初低垂头,掩嘴走得更快。 乔霏霏这人,好奇心很足,自家老大越这样,越惹得她扭着头去探究,奈何夏时初捂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 两人一个躲一个探,很快到了四部。 乔霏霏跟着夏时初道门口,被她训了,“跟着我干嘛?不用干活?” “哦。”乔霏霏耸肩,一步三回头地回工位。 事出反常必有妖。 夏时初进房间后,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镜子,打开一照。 镜子里是一张带着怒色的脸,而最扎眼的是那艳红潋-滟的唇,又红又肿,尤其下唇,比上唇明显高出来不少。 她抽了一张纸巾,在唇上用力压了一下,没有血迹,痛感却十分清晰。 狗男人!!! 她啪地合上镜子,脑子里浮出半刻钟前的画面。 为了弥补一时口误,她厚着脸皮出卖色-相在办公室引-诱他半天,又抱又亲,他却始终不为所动,最后她心一横,娇滴滴地喊了声“哥哥“。 结果…… 当时的情景是,她刚嗲嗲地说完“哥哥,亲亲。” 巍然不动的人终于有了反应,骨节修长的手掌顺着她的腰往上移,贴在了她的后脑,稍稍用力将她压向他,让两唇结结实实地贴在一块儿。 她心底发出一声嗤笑,小样儿,还装“柳下惠”。 他清冽干净的气息,让她有些心-痒-痒,下意识便启唇,想迎合他,原以为会迎来一个办公室深-吻,谁料唇上忽然传来一记尖锐的疼痛。 盛怀扬居然咬了她。 夏时初吃痛,本能地想往后逃,却被他紧紧压住,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承受他略凶-狠的kiss,不对,不是吻,因为他并未下一步动作,就只是这么略用力地咬住她的下唇,直到她快没气儿了,才放开她。 “你干嘛呀?”她愤愤地推他。 盛怀扬捉住她的手,压在腰侧,低头瞧着她气得通红的脸,“不是要亲?” “让你亲,又不是让你咬我。”夏时初手无法动弹,只能恼火地踢他一脚,“你属狗的吗?” 盛怀扬嘴角翘了一下,可细看,笑意却不见眼底。 “在办公也敢乱来,夏时初,我看你胆子越来越大。” 这话倒是没错,这地点是不适合,“可你也不能咬我啊!” “让你长点记性。”盛怀扬放开她,拇指轻轻擦过她微微肿起来的嘴巴。 夏时初扭头,躲开他碰触,“疼死了,你这是变相体-罚。” 他弯了弯眼睛,撑开她的手,大手不轻不重的在她的掌心拍了一下,“下次再乱来,我就直接体罚。” ** 一个下午,夏时初嘴唇都火辣辣的,难受得很。 以至于快下班时,盛怀扬来电话,她直接挂了。 不过,几秒后,他的信息就来了:【我下班就走,等下,你停我的车位,我停去你那边。】 她的车位离他家远,他是想让她少走一段路。但是,被体罚了的夏时初不想买账。 要不是奶奶和罗姨在,她都想直接回自己家。 知道他下班就走,她刻意走得晚些。出门时,找了个防尘口罩戴上,害得遇见的同事无一不关心她“怎么了?” 她讪笑,只能佯装鼻炎发作,心里又把那个狗男人问候了几十遍。 路上,盛怀扬又来电话,她依然负气没接,他则照旧发来一条信息告知已到家。 她开车入库,到楼下时,远远就看见站在车位旁的盛怀扬,一看就是专程在等她。 她隔空瞪了他一眼,把车倒进车位,下车时车门摔得老响,然后视若无睹地从他旁边走过。 他倒是没有过多纠缠,就这么安静地跟上来,同她一起进电梯,再一路沉默地到了楼上,只在换鞋时,顺手把她的拖鞋递给她。 ** 夏时初一进屋就闻到饭菜香,罗姨已经烧好饭,听到开门声从厨房里探出头,“回来了?可以吃饭了,快去洗手。” “我去换个衣服。”夏时初走进卧室,脱下大衣,刚准备去摸衣架,一只手伸过来接走衣服。 她也不争,手一松,衣服落在盛怀扬手里,人转身出屋。 不过,吃饭时,她敛了几分性子,盛怀扬也非常配合地没有“惹”她,就这么和谐地吃完了一顿饭。 吃过饭,罗姨去收拾厨房,盛怀扬钻进书房加班,夏时初便陪着奶奶在客厅唠嗑。 快8点时,又同罗姨一起帮服侍奶奶吃药、睡觉。 罗姨随奶奶作息,早早也就睡下,家里瞬时静悄悄的。 夏时初坐在沙发上刷了会儿手机,渐渐生出困意,便拿了衣服去洗澡,打算早点睡。 正在浴室弯腰专心洗头发,突然听到淋浴房移门打开的声音,吓得她浑身一僵,猛地抬起头。 盛怀扬就这么大刺刺地垮进来。 “干嘛?”她慌忙转过身,背对他。 滚-烫的身-体贴了上来,盛怀扬从后面兜住她,低下头亲她的耳朵,“还在气?” “走开,我洗头呢。”夏时初头上全是泡沫,此刻已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她手上又是泡沫,根本没法擦。 她闭着眼,人被他转过来,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喊,“走开了,眼睛进水……” 下一瞬,就感觉干燥的毛巾轻轻从眼睛擦过,最后还把她鬓角的泡沫和水渍也擦干了。 视线清晰起来,气了大半下午的那张俊脸豁然入目。 “还疼?”他用毛巾擦擦她还有些红的唇。 “猫哭耗子假慈悲。”她瞪着他。 他弯唇,手背轻擦过她的脖子,“让你咬回来。” “想得美。”她恼火地推他,"出去、出去,我要洗头。” “我帮你。”他拿过花洒。 “不要你帮,少添乱。”她呼口气,“盛怀扬,你往哪儿……” 他搂住她,暗-哑低-沉的声音落在耳侧,“侍-候你好不好?” “不好。”她气若-悬-丝地拒绝。 等下谁侍候谁还不一定。 夏时初想挣开,结果却是越挣火势越大,最后还被他逼着问,“还想哥哥亲亲吗?” …… 盛怀扬又一次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不是不喜欢哥哥,更不是不喜欢亲亲,只是地点不对而已。 而且,哥哥耍起liu-氓来,差点没让她在浴室缺氧窒息。 到最后,等盛怀扬帮她冲好头,用浴巾裹住抱回卧室时,她只觉着脑袋白茫茫的一片,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盛怀扬将她抱到床上,耐心十足地拿了毛巾替她擦头发和身体,又帮她换上睡衣,完了,才上床,将她搂在怀里,靠着床头,大手无意识地摸着她光滑的脖子,跟她聊起下午的事儿。 夏时初被折腾得快散架了,闭着眼迷迷糊糊的听到他说:“毛华杰拿了咱们以前的一些照片来找我。” “以前照片?什么照片?”夏时初有气无力地问。 “就是咱俩以前在学校时被贴到bbs上的一些照片。” “他怎么会想到去找这些呢?”夏时初诧异。 “应该是你上次约会那人。” 夏时初怔了下,明白他说的是谭丫丫那个学长,可是怎么就变成约会了呢? 她在他肚子上揉了一下,“什么约会,我只是帮老马搭……” 话头突然顿住,她霍地睁开眼,侧仰着头看盛怀扬,“老马也站队了?” “你觉得呢?”盛怀扬指尖轻轻擦着她脖子。 夏时初略思忖,摇头,“感觉不会。” 老马那人平日嘻嘻哈哈,看似温吞,实则精明又慎重,加上四部里,论业绩、论能力、论年龄,他都排不上候选人,要他赌上现在的东西,公然站队,一绝成败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小九九,朱波的部门并到固收已成定局,洛逸飞的一部一拆为二也是必然,就剩下他和四部,去路不明。 夏时初手里捏着中天这个大项目,业绩摆在那里,部门人又少,被兼并的可能性小得多,倒是三部,业绩不死不活,他又上了年纪,吞掉他是分分钟的事儿。 所以,从那人口里得知夏时初和盛怀扬关系后,他琢磨了下,便把这事儿透给了毛华杰的助理。 至于为什么不是蒋峪? 想必也是盘算过,若蒋峪获胜,朱波得势,以朱波的野心,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周奚说得对,gc真是一档子烂事儿。”夏时初没好气地道。 “不过,现在咱们都没答应联盟,毛华杰会不会把我们的事抖出来?” 盛怀扬不以为意:“你未嫁我未娶,谈个恋爱而已,怕什么。” 夏时初一拍大腿,对哦,他俩现在只是恋爱关系,并没有违背监管近亲属回避原则。 “但是,gc有规定,不允许同部门恋爱,咱们要是公开就不能在一个部门。”夏时初想想,“要不你现在就走,不对,要不咱们都辞职吧。” 这个破公司,管理层烂成这样,她也不稀罕留下。 “不用。”盛怀扬语调平静,“咱们把中天的项目做完再走。” 中天这个项目对夏时初意义不同,加上她前前后后付出了两回心血,尤其这次,一路打怪升级, 眼看就要成了,就这么放弃她是舍不得,可是,gc的规定摆在那儿,除非他们中一个离开,否则这棋似乎下不下去。 她仰头,看着盛怀扬老神在在的模样,“你是不是已经有法子?” 盛怀扬低低地嗯了一声。 “嗯什么嗯?你倒是说呀!”夏时初打了他一下。 盛怀扬稍稍坐正一些,不疾不徐道,“我已经同董事会打了报告,不再兼任投行和固收的老总,同时也不再做中天的项目总负责人。” “什么?”夏时初猛地坐直身子,视线灼灼地盯着他,“你自请卸职,盛怀扬你有病吧?你这还不如现在辞职。” 再不济答应毛华杰联盟也行,总比现在,都不用蒋峪动手,他自个儿先卸了自己的职位,说好的会风风光光离开呢? “你就为了让我做完中天这个项目……” “先听我说完再骂。”盛怀扬拉住她挥舞的手,安抚道,“首先,自请和被别人卸职是两回事儿,其次,我提出,也要董事会同意呀。” 夏时初怔忪,“董事会还能不同意?” “别人会,至于你男朋友,人家当然不同意。”他故意臭屁地说。 夏时初白了他一眼,“他们真的没同意。” “也不算没同意。”他解释道,“出于风险规避,我们不能再参与同一个项目,也就是中天这个案子,以后我不负责了。” “那……” “嘘。”盛怀扬用手点住她的唇,轻哄,“先别急,先听听我给你找了谁来负责。” “谁?” “蒋峪。” 蒋峪?夏时初蹙紧眉头,沉思片刻,嘴角慢慢溢出笑意。 “盛怀扬。”她一骨碌翻到他身上,用手指戳戳他的胸口,“我发现你就是一只老奸巨猾狐狸。” 居然想到让蒋峪来负责这个项目,绝了。 首先,蒋峪六年前就是中天首发ipo的负责人,让他再负责一次,一来合情合理;二来,六年前他把项目弄丢,六年后,若是再丢一次,就不是丢脸问题,而是要被业界和董事会质疑能力的,他就是再不爽,也只能宵衣旰食地把这个项目做成。 其次,他和毛华杰互相捏着对方同等的筹码,两边都在等着对方再犯点事儿,好一举搞死对方。蒋峪要是负责这个项目,都不用夏时初操心,毛华杰那批人一定把他盯得死死的,他想使坏都不行,这简直是变相把全公司的资源全压在这项目上。 最后,蒋峪老丈人那帮蛀虫被陈航摆了一道,被迫割让中天股份,心情能好到哪里去,怕是巴不得中天上市再失败,可是偏偏蒋峪还要一心一意护着这个项目成功,就是一根刺扎喉咙,吞吐都难受。 盛怀扬这一招,看似是吃亏,实则占了大便宜啊! 他本就不是有心gc的任何位置,不过是想让夏时初顺利做完中天这个项目,倒是蒋峪怕是日后都是如鲠在喉,天天上火难受。 思及此,夏时初心情大好。 俯身就亲上盛怀扬的嘴,甜甜地夸道,“哥哥,你好帅哦!” “又想被……”盛怀扬用力捏了下她的臀。 “我错了。”她秒怂,逃也似地从他身上翻下来,滚进被子里,“好困、好困,我要睡了。” 盛怀扬盯着她拉到脖子的被子,无声地弯起嘴角。 第67章 修罗场 那日之后,风平浪静。 盛怀扬没有答应联盟,毛华杰却也没把他们的关系公诸于世。 起初,夏时初颇不理解,后经盛怀扬一点拨,便明白了个中缘由。如今的局势,毛-蒋两派各据跷跷板的一头,旗鼓相当,谁也法压下谁,而盛怀扬则是站在跷跷板正中那人,脚往那边移,直接决定胜负。 没全然摸清底牌前,毛华杰不会轻易得罪盛怀扬,否则那就是把他推向蒋峪那边。 蒋峪也是如此,虽对盛怀扬搅和中天的事心存不满,但也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就是给对手送武力值。 “原来不站队才是最好的策略。”夏时初顿悟。 因为,一旦选择一边,反是让对手无所顾忌。 盛怀扬摸摸她的头,“他们把自己的路堵死,注定裹足不前。” 可不是,这群人眼中所见只有这面前的名与利,权与势,殊不知离开gc,离开这个行当,这些屁都不是,却为此斗得头破血流。 “对了,董事会为什么不同意你辞去投行和固收总监?”夏时初颇为好奇。 盛怀扬耐心解释,“同部门不能恋爱,主要是出于风险规避,但这毕竟是公司内部规定,怎么执行董事会说了算。” “一来,我主动提,说明无私心;二来,我的职级和合伙人身份,哪怕不兼任投行老总,跟你也算上下级,避无可避;最重要的是,当初gc高薪聘我回来,就是想带动投行这块业务,我这刚给他们拿下几个大项目,董事会的人才尝到甜头,怎么肯为了点感情的私事放我走?” 说到底,盛怀扬个人价值大于“风险”,董事会自然肯开绿灯。 “你是不是早就考虑过这些?”夏时初问。 “当然。”他轻抚她的脸,“我说过,这次换我牵着你往前走。” 这一路的障碍,他总要一点点理清,让这条路成坦途。 “那当时我说不能公开,你怎么还答应配合呢?”她不满地嘟囔,“哦,对了,你还为了我说这话跟我冷战了一个礼拜。” 盛怀扬压了下眉心,“夏时初,我是因为你不肯公开生气?” “反正你生气了。”夏时初撇嘴。 对于这种欲加之罪、蛮不讲理的行为,辩是辩不出个是非对错的,唯一的方式就是抱过来,收拾一顿,换着方的“体罚”一通就ok。 被弄得软成一团的夏时初,枕在他肚子上,手指摩挲着他的结实的小腹,“黄兆波说你关系很牛,我还以为你找了人疏通。” “哪有白来的人情和关系。”盛怀扬顺着她的头发,“都是互惠互利,今天欠了人家的,以后一定会还回去,能不欠就不要欠。” 夏时初深表同意,所谓关系人情都是礼尚往来,今日人家赠你三分,明日只能加倍还回去。 其实,那日黄兆波那番话是让她极为不舒服的,他们都去探究盛怀扬背后的关系网、人脉网如何如何,让人误以为他是受了靠山荫庇,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有今天,能成为这场内斗漩涡中影响成败的人物,完全是来自他自己的努力和能力。 比如,他让中天重回gc手里,靠的不是谁去说项,而是他的专业能力和解决方案打动了陈航。而正是这么一个个的大项目,让他有了同董事会高层谈条件的资本。 “不过,我猜毛华杰可能也怕你拿婚外情的事威胁他。” “你觉得我会吗?”盛怀扬反问。 夏时初不假思索地摇头,“不会。” 他这人,虽然腹黑得把人算得明明白白,但骨子里的骄傲绝不会允许自己去行这种卑劣的手段,赢也要赢得光明磊落。 “这么信我?”盛怀扬轻笑。 “因为是我也不会。”夏时初认真道,“这事我觉得算是毛的隐私,要谴责处理也是他们两对夫妻之间的事,外人无权干涉,而且拿这种隐私威胁对方很没品。” 人活一世总要向阳而生,她做不到以德报怨,但以牙还牙也得底线和原则。既然你已不耻对方的卑劣,却要有样学样,不就是把自己拉到跟他一样的泥潭里,臭作一堆。 听完这番话,盛怀扬俯下头来亲她,“我家初宝三观好正。” ** 周末,夏时初约了谭丫丫和沈梦蝶聚餐。 这是一顿欠了很久的“赔罪宴”,缘由嘛,自然是她没有第一时间把和盛怀扬旧情复燃的消息告知他们。 帮老马搭线那次,谭丫丫惊闻两人居然和好,第一时间就联合沈梦蝶在“三个小仙女群”对她发起了申讨。 沈梦蝶:“md,夏时初,我们是你狗屁闺蜜,你干脆等请满月酒时再告诉我们你俩又滚一块儿好了。” 谭丫丫:“老子更呵呵,晚上还想做月老,给她丫介绍对象。这是诚心让我成为迫坏人家幸福恋情的刽子手啊!” 夏时初自认理亏,一个劲陪不是,“姊妹们,我错了,最近事一多你就给忙忘了。” “我看你是被男-色-迷得没魂儿。”沈梦蝶没好气,“说吧,盛怀扬又给你怎么把你迷倒了,之前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好马不吃回头草’,结果呢?哼。” 夏时初呵呵一声,讪笑,“那会儿很多事不知道嘛……” 她团坐在沙发上,用一句句长语音把当年的“误会”大致讲了一遍,又讲了盛怀扬到gc后的一些事——他别扭又暗戳戳地对她好,他深藏的爱意,还有他的念念不肯忘。 “其实,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不过是因为他还爱我,我也还爱他。”她拇指压在屏幕上,嘴角晕起淡淡的笑意。 他爱她,她亦然,仅此而已,哪里还需要更多理由。 这世间,缘起缘落,有的人分开后哪怕同在一个小镇,此生也无法再遇见;有的人跨越千山万水还是会再遇。 谭丫丫听完有些动容,故意嘟囔道,“md,我都有点嫉妒你了。” 沈梦蝶也说,“nnd,这是在跟我们炫耀、撒狗粮呀,不行,你俩必须请客。” “对对,请客,搞顿贵的。”谭丫丫附和。 夏时初自是任君处置,表示时间、地点、方式随她们选,“我让盛怀扬准备好钱包。” “啧啧啧,有男朋友买单了不起。”。 谭丫丫:“梦蝶,去,让你家老罗帮忙找个那种贵得要死的餐厅,咱们把她男朋友吃穷,让她秀……” 谭丫丫说到做到,周五出差回来,就给夏时初甩了个地址,定下这周六聚会。 吃饭的地方是深藏于胡同里的私房菜馆,这种店不会上点评网,但绝对满足谭丫丫说的“死贵”。 周六下午,夏时初带着盛怀扬赴宴。 去的路上,她先给他打预防针,“她俩你知道的,嘴不饶人,等下肯定要嘲咱们的。” 盛怀扬开着车,轻轻投过来一瞥,“怕她们欺负我?” “少自作多情。”夏时初扔给他一个白眼,“我巴不得她们帮我揍你一顿。” “好。”盛怀扬轻笑。 “好你个大头鬼。”夏时初瞪他,“对了,你说咱们是不是也该跟mike说一声。” “他知道。” “知道了?你说的?” “嗯。” 夏时初哦了一声,又问,“那姜呈是不是也知道?” “对。”盛怀扬打了转向灯,拐进胡同外的停车场。 以他和姜呈的关系,想来他也不会瞒着,而且她挺好奇,“你去宁延那儿,是不是准备把他也带走?” 盛怀扬把车倒进车位后,倾身过来替她解安全带,“他是我挑的助理,自然是我去那里他就去那里。” 夏时初沉思片刻,明白过来。 她就说,以姜呈之前的资历和履职情况,跳槽到gc做盛怀扬的助理,职级也只是vp,根本不算高就。原以为,他同孙思婕一样,是冲着同盛怀扬的私人关系,现在想想,怕是两人一开始就达成共识,先陪盛怀扬在gc过度,再去宁延那儿。 “你也是够了,把人家折腾来折腾去。”夏时初忍不住吐槽。 盛怀扬微微眯起眼,眸色半明半沉地凝着她。 夏时初顿悟,悻悻一笑,“明白,明白,都是为了我。” 盛怀扬不咸不淡地斜了她一眼,开车门,下车。 ** 预定的私房菜馆隐胡同里,门庭很小,进去却是别有洞天。 三进深的大四合院,乍看是正房、东西厢房和南房围成一个院子,细看却发现里面还有大套房,一进月洞门,印入眼帘的便是红漆回纹木框窗棂,半透明窗纸,鲜绿和鎏金相辉映的斜屋顶,还有爬满在门柱上的盛世莲花。 夏时初对这些古色古香的东西一向没有免疫力,进门就看傻了眼,尤其听到服务员介绍屋内的家具全出自大家之手,大厅那对半人高的双耳梅瓶更是乾隆时期的古董时,更是惊叹这家店的老板不仅审美一流,财力怕是更惊人。 一路走走看看才到他们预定的包厢。 坐着喝了会儿茶,谭丫丫和沈梦蝶便一起到了。 都是旧识,虽多年未见,但有夏时初这层关系在,其余三人倒不见陌生。 夏时初把菜本递给两人,“看看想吃什么。” “能随便点吗?”谭丫丫笑望着盛怀扬,“我们俩可是抱着把你吃穷的目的来的。” 盛怀扬勾了下唇,语气淡然,“可以。” 话虽如此,两人倒没有真的什么贵点什么,反倒是菜单转到盛怀扬这里时,他加了两个镇店的贵菜。 沈梦蝶给夏时初打了个眼色,意思是,可以呀,你男人挺上道。 夏时初莞尔,侧头瞥他,恰巧盛怀扬也转头看她,四目相对,视线短暂黏在一块儿,笑笑,移开。 虽然来时吵吵嚷嚷地说要如何如何,但真见面,这对姐妹却是相当有分寸感,只开了盛怀扬几句玩笑,并未过多渲染分手和复合的事儿。 盛怀扬亦是应对有度,还一改平日沉默寡言的风格,跟两人相谈甚欢,一顿饭吃得相当愉悦。 吃完饭,盛怀扬主动问:“要找个地方再聊一会儿吗?” “好呀。”谭丫丫一口答应,“找个地儿喝酒吧,这地方逼格太高,我都放不开来吃。” 夏时初深有同感,她们都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孩子,极少有出入这种极高端会所的机会,来这种吃氛围赛过口味的地方,真的是花钱买拘谨受。 “同意同意。”沈梦蝶附议,“要不就去你朋友那儿,这里过去也不远。” 于是,四人又去了后海的酒吧。 周末,加上临近假期,酒吧生意挺好。 他们要了一张靠墙的小桌子,沈梦蝶一坐下就嚷着,“喝点酒吧,我两年多没喝过小酒了。” 儿子最近刚断了母乳,沈梦蝶难得可以放飞自我。 说来奇怪,平日工作应酬,她们对喝酒这事深恶痛绝,但三五好友聚会,又总想来点小酒助兴。 夏时初被周围的氛围感染,啤酒上来时,忍不住也伸手去拿。然而,手还没碰到瓶子,就被盛怀扬捉住。 “过敏。”他提醒她。 “少喝一点,应该没事。”她眼巴巴地望着他,眼睛水汪汪的,像个小可怜,看得盛怀扬心下颤了一下。 耳边却冷不丁听到谭丫丫问:“你过敏还没好?” “不知道。”她如实道,当初医生只说她胆碱异常是由于免疫系统紊乱,待免疫恢复后,慢慢会好起来,但期间要戒酒。 盛怀扬来后这几个月,她都没喝过酒,还真不知道好了没。 “要不,我试试?”她朝盛怀扬眨眨眼。 “不行。”盛怀扬移开眼,将一杯果汁塞进她手里,用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乖,喝这个。” 他们坐在一张沙发上,挨得很近,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落在夏时初耳侧,而他还刻意压低嗓子,摩地就带了点蛊-惑的滋味。 夏时初耳根一热,还真的乖了。 谭丫丫翻了个白眼,心叹这姐妹儿这么多年,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 酒过三巡,气氛越发热络。 酒精和轻慢的音乐让人意识飘了起来,话里就少了吃饭时的分寸。 谭丫丫率先发难,“盛怀扬,你说你,明明对我家时初爱得要死要活,非要端着装着,干嘛呢?你知不知道当初她为了你哭过多少回。” 盛怀扬垂着眸子,没应声,只是捏了捏夏时初的手。 “就是,也就你运气好,我们家时初这几年没遇到合适的人,否则哪还有你什么事?”沈梦蝶接过话,瞪了他一眼,“等你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夏时初感觉到他捏自己的手蓦地一紧,侧头看去,发现他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很紧。 她连忙给闺蜜打了个眼色,奈何沈梦蝶却不买账,继续道,“我本来还想拐时初做我嫂子,结果人家刚两情相悦……” “什么两情相悦。”夏时初急忙阻断她瞎扯,“我跟沈教授什么都没有。” “是还没发展起来。”谭丫丫在一旁加油添醋,“他要是再晚来两月,你就给沈梦蝶生外甥了。” 这……夏时初翻了个白眼,正想骂两人太夸张,视线一掠就看见一男一女的两道熟悉身影和面孔。 她余光扫向盛怀扬,没来由一阵慌乱和心虚。 下一瞬,对方也看见了他们,女生笑着朝她一个劲挥手,清脆地喊着:“夏时初。” 沈梦蝶和谭丫丫循声看过去,不约而同笑了。 啧啧,更刺-激的来了。 沈梦蝶霍地站起来,一脸兴奋地朝那对男女招手,“哥,林筱,这儿。” 夏时初扶额,这特么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吧…… 第68章 只会爱你 4人桌的位置瞬间挤了6个人。 谭丫丫认识林筱,和沈书周却只见过照片,没见过本尊,这算初次见面。 “久闻大名,梦蝶以前常提起你。”谭丫丫瞥了一眼夏时初和盛怀扬这边,故意又接了句,“这不,刚才还在说你。” “说他什么?”林筱好奇。 夏时初先人一步抢过话头,“你们怎么在这儿?” “在附近吃饭,看时间还早就过来坐坐。”林筱把伸手拿了一瓶酒递给沈书周。 他没接,“我不喝。” “不喝酒来酒吧干嘛?”林筱把瓶酒塞进他手里,转眸扫到夏时初面前的果汁,笑着摆手,“你例外。” “我开车了。”沈书周再解释。 “有代驾。”林筱不容置喙,举起自己的酒瓶,“来吧,这么巧碰见,碰一下。” 沈书周叹口气,跟着大家举杯,饮了一口。 夏时初抿了口果汁,杯子落回桌面时,她恍然想到——不对呀,林筱怎么会和沈书周在一块儿? 可惜,没给她探究的机会,她的两个“好闺蜜”竟又把话题绕回了她和盛怀扬身上。 “哥,你认识他吧?”沈梦蝶指着盛怀扬问。 沈书周点头,认真地回答:“认识的,我们在西城时一起工作过。” “对哦,他们在西城时你也在。”沈梦蝶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说你,都在西城,好歹是自己地盘,你居然让他把我嫂子给抢走了。” 沈书周纵是再迟钝也觉察到妹妹的意图,眉心微微蹙了一下,出声解释,“我和时初只是朋友。” 林筱视线在夏时初和沈书周之间转了转,轻轻笑了一声,“感情你心里的白月光是夏时初。” 语气酸溜溜的,夏时初瞬时明白了点什么,忙给沈梦蝶和谭丫丫打了个眼色。 好在两人也挺敏锐,谭丫丫更是机灵地把话兜里回来,“夏时初是沈梦蝶的白月光。” “你这么说,盛怀扬要不高兴了。”沈梦蝶跟她配合无间,“时初是他的白月光,要不,人家分手五六年还念念不忘地找回来。” 被点名的盛怀扬只是轻轻拉了下嘴角,独自酌了几口酒。 因为林筱的关系,关于沈书周和夏时初的玩笑就这么掀了过去。 四个女人凑在一块,又是同行,话题一个接一个,热闹得很。 沈书周不在他们这个圈子,但林筱极为体贴,时不时cue他两句,让他不至于被冷落。 夏时初则恰恰相反,她知晓盛怀扬素来话少,也不过多关注他,只是把手随意搭在他手臂上,偶尔捏或者揉他一下,无声地陪伴。 聊着聊着,话题就引到了春节安排上来,沈梦蝶说,“我们今年带爬爬回老罗家过年。” “我懒得回去,也不想出远门,打算就在北城附近找个民俗窝几天。”林筱碰碰沈书周,“你呢,回家吗?” “应该回的,不过也得看学生实验情况。” 谭丫丫用下巴点了下夏时初,“我本来跟她约好去日本过春节,但被她鸽了,现在准备自己去。” “我要留在北城陪奶奶。”夏时初稍加解释。 “你奶奶,还是他奶奶?”林筱看着盛怀扬。 “他的。” 林筱不像丫丫他们,知道个中内情,听到这儿,不由笑了,“你俩这是好事近了?” 她理解为,两人已经见家长,还在对方家里过春节,按照习俗,那就是奔着结婚去。 “现在还没考虑这些。”夏时初说完朝盛怀扬睨去一眼,目光掠到他面前空掉的几个瓶子时,挑了下眉。 她偏过身子,靠近他,压低声音问:“喝这么多。” 盛怀扬轻描淡写地,“还好。” 几次饭局下来,他的酒量夏时初是知道的,这几瓶啤酒的确是放不倒他,只不过……她略思忖了下,朝他耳边凑得更近些,“是不是无聊?” 一整晚,她们叽叽喳喳讲个不停,话题零碎,他几乎没说过话,八成无聊得很。 盛怀扬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握住了她放在沙发上的手,揉了两下,“没有,我在听。” 声音带着几分懒卷,又夹着一丝清冷。 夏时初转头,借着墙角打来的昏黄灯光,对上他墨黑的眸子,“醉了?” 盛怀扬摇头,视线却像涂了胶水,黏在她脸上,不肯偏离半分。 漆黑的瞳孔里确实没有一丝迷离,看不出半分醉意,却蓄满了浓重又似曾相识的情绪,那种深沉得让人喘不上气来的复杂难辨,像夜里的大海,深邃得让人心慌。 “怎么了?”夏时初捏了捏他的手,“不舒服吗?” “没有。”他垂下密长的眼睫,掩住了眸子里的情绪。 夏时初还想再进一步探寻,却突然听到林筱点到她的名字,“有时候缘分这个东西,你不得不信,你看时初他们,分开五六年,兜兜转转还是能在一起,真的应了那句,是你的逃也逃不掉。” 她说着话时,视线若有似无地瞥向旁边的沈书周,暗示意味十足。 沈书周低头盯着手里的酒瓶,没作声。 一旁的沈梦蝶接过了话,“我的想法跟你相反。” “缘分重要,可我更信事在人为。”她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盛怀扬,“他们还能在一起,不过是幸运而已。” “同意。”谭丫丫狂点头,“别说五年,就是五个月,都够彼此再遇到另一个人,恋爱,结婚、生娃。” “也是。”林筱若有所思地点头,“要不总有那么多有缘无份。” “想要的幸福和爱情还是要靠自己争取。”林筱垂眸笑了一下,心下也明白了沈梦蝶和谭丫丫这番话是故意说给盛怀扬听的,在替自家姐妹儿抱不平,批判盛怀扬过了五年才回来续前缘。 既然这样,她也添一把柴呗。 “夏时初,盛怀扬他这么多年没回来找你,你都不在意吗?” 夏时初怎会不明白她们的好意,就算不明白,林筱直白挑开这话时,盛怀扬突然僵硬的身子和收紧的手掌,也让她清楚,她们的目的达到了。 她吸口气,目光一一掠过在场在所有人,最后落在盛怀扬脸上。 “不在意了。”她浅浅一笑,望进他眼睛里,“我不也没去找他吗?” 云淡风轻的一句反问,透着早已释怀的坦然。 过去那些让他们分开的误会,他没说,她不也没问? 分手时,他没挽回,她不也没告诉他缘由? 这么多年,他们谁也没放下谁,他没回来找她,她不是也放弃了吗? 形只影单,夜梦怅然的,有她,也有他。 蹉跎掉的岁月,是她的,何尝又不是他的? 她们讲的缘分、幸运,人为她都同意。既如此,不是更应该握紧这份幸运,又何苦去纠结过往? 一时寂静。 盛怀扬用力握住她的手,千言万语都载在那深沉的眸色里。 许是错觉,夏时初竟在他眼里看见了盈盈浮动的水光。 静默半晌后,谭丫丫率先发声,“受不了啦,咱们走吧,让他俩在这儿含情脉脉。” 沈梦蝶也霍地站起来,“走走,我也回家找老罗对望去。” 夏时初移开视角,并未难为情,而是搡了一下盛怀扬,“去结账。” “我来。”沈书周起身。 “那轮到你。”沈梦蝶摁住他,“让情场得意的人买,你嘛……” 她故意拖长音,睨了一眼林筱,“等你得意时再买。” “那估计得我买。”林筱不客气地接过话,朝沈书周眨眨眼,“我更得意。” 毫不掩饰地调-笑,让沈书周耳根微微烫起。 其余三人互看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林大小姐,怕是不久就能得意了。 ** 谭丫丫和沈书周都找了代驾。 夏时初没喝酒,自然做车夫。 坐到驾驶座后,她调好位置,拉过安全带扣上,正想启动车,一偏头发现盛怀扬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停车场光色黯淡,昏黄地路灯从前挡玻璃透进来。他眉眼深邃,瞳如墨色,五官轮廓很深,平日神色总带着一份矜敛的沉稳,此刻眼眸里却是翻涌欲出的情绪。 他极少有这样的时刻,夏时初心里一颤,“怎么……” 话音未全,混杂着木质香和酒味的气息霍地逼近,盛怀扬扣住她下巴,深深吻了下来。 他吻过她很多次,这一次却全然不同。 熟悉的气息贴附上来,裹挟着的却是陌生的、让她心慌的感觉。 她睁着眼,想看清他的状况,却发现他双眼紧阖,细长浓密的睫毛微微打颤。 这状况太反常。 夏时初抓住他的手臂,想拉开他,却被他一手扣住后颈直接扣得更紧。不仅如此,他这边将她扣近,那边还倾身压上来,仿佛要将她吞吃入腹,嵌入他身体里。 吻到最后,夏时初已然升起缺氧的眩晕感,窒息的恐慌让她用力拍了他的背,被他搅着舌,含糊地呜咽。 好在盛怀扬尚存一丝理智,在她晕过去前,放开了她。 夏时初刚呼吸到新鲜空气,人就被他扶着头捞了回去,重重地撞进他怀里。 缺氧导致的晕眩让她人轻飘飘的,失了力气地任由他禁锢一般抱紧,贴着他的胸口喘-息。 车内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还有她耳下,砰砰乱撞的他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夏时初模糊的神思渐渐归位。 她从他怀里挣出来,仰头,对上他敛眼看下来的目光,漆黑,沉默。 “你怎么了?”夏时初抬手摸他微微泛红的脸,紧张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拉下她的手,紧紧攥住,薄唇轻启,“去酒店。” 声音暗-哑得几近无声。 夏时初心里一磕,“不回家吗?” “酒店。”他又重复了一遍。 夏时初盯着他的眼睛几秒,没再多问,转身启动车,朝最近的酒店开。 下车,办入住,进电梯、上楼。 盛怀扬眼神清明,看不出任何异状。但是,她已隐约感知到他的反常,也大抵明白了为什么不回去。 房间里没有通电,屋内黑漆漆的,只有屋外投来的依稀灯火,看不真切东西。 夏时初掠过他的肩膀,望着被纱窗轻掩的霓虹,星星点点,斑驳地印在玻璃上,目眩迷离。 她凝着他的黑眸,倏然想起了《江海共余生》 你贯穿我的山河,似暮色沉溺,似黯然星火 山河远阔,人间烟火。 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 ** “要洗澡吗?”盛怀扬半搂着她,贴着她耳边问。 夏时初摇头,一头栗色的长发垂下来,“等一下。” 她趁着匀过来一点力气,在他怀里转了个身,借着窗外投来的微光,盯着他漆黑的眼睛,“盛怀扬,你不打算告诉我怎么了吗?” 起初,在酒吧,他情绪不对,她以为是在吃沈书周的干醋;可渐渐发现猜错了,尤其在车上,他近乎凶狠地吻她,还有刚才那场将她逼得发抖的暴风雨,绝对不是因为醋意。 盛怀扬垂下眸来,睫毛很长,鼻梁很高,嘴唇抿成一条线,良久的沉默后,才缓道,“夏时初,我很后怕。” 她愣了一下,慢慢明白了。 “因为丫丫她们说那些话?”她柔声问。 谭丫丫她们那番话带来的杀-伤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 难得地,他没有丝毫迟疑和遮掩地点头。 “初宝。”他抚上她白皙的脸庞,手指微微打颤,嘴巴嗫喏了两下,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夏时初心口一紧,替他说了,“你是不是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奶奶,你就不会回来,我们会彼此错过。我会谈恋爱了,爱上别的男人,结婚,生……” “不许说。”他猛地攥住她的下巴,狠狠地亲上去,带着颤音,“不要说。” 他不敢想,从前就不敢想,如今拥着她,抱着她,亲着她,再次感受她的美好更不敢想。 她为别人笑,为别人哭,有人牵她的手,抱她……那些念头,光是想就会逼疯他。 那种蚀骨的痛曾将他吞噬得在无数夜里只能靠药物让自己安睡。 夏时初安抚地拍摸他的背,单手捧着他的脸,毫不避讳地展露自己的内心,“其实,我跟你一样后怕,怕你会喜欢上别人,会牵别的女孩儿,会爱……” “不会。”他贴上她的唇,颤声说,“不会有任何人。我爱你,只爱过你,只会爱你。” 他带着她的手摸到身上一块不同于他处的皮肤,有微微的凸起,像是一条浅浅的疤痕。 但好像又不是。 夏时初愣住,挣开他,问:“什么?” “first。”他呢喃。 她给他的字,纹进他的皮肤里。 —————— 2014年的深冬,整个纽约被暴雪笼罩。 唐人街窄小的刺青店内,暗红的灯光为这如灾难片一般的天气染出丝丝靡靡。 “老弟,这里的皮肤很薄,血管多,纹在这里会很痛,你要不要改个地方,要不还是弄腰上?” “就这里。”眉目俊逸的男人微垂着头,漆黑的眸子清冷凉沉。 “行吧,那我给你多敷点麻药。” “不用,直接纹。” 一头黄发的刺青师傅咂舌,“不是,这个地方真的会很痛。” “开始吧。” “好吧,那你等下熬不住告诉我,我就停下。”师傅戴上薄薄的手套,视线落在男子带来的图案上。 那是一张照片,拍的是一张写着英文的便签条,手写体,字迹颇为娟秀,像是女孩子的笔记,纸上还画了一只简笔小兔子,兔子画得很大,笑眯眯地,机灵又可爱。 “first。” 这是男人要纹的单词。 他打开纹身机,眯着眼,贴上那块薄如蝉翼的皮肤。 疼痛让仰躺着的男人身体本能地抖了一下。 “疼吧?”他移开纹身机,劝道,“要不还是敷点麻药。” “不必。”男人已安定下来,用手臂压住眼睛,缓而沉地吸气。 秀到第三个字母时,刺青师望着他额上斗大的汗珠,提议:“休息下?” “继续。”他的声音很稳,要不是手下紧绷的皮肤真实地反应着他有多痛,刺青师傅都该怀疑他是无痛人了。 黄毛师傅叹口气,一边加快手上动作,一边想聊天分散他注意力,“first,什么意思?是想做第一?” 男人摇头,陷入沉默。沉默得他以为得不到答案时,才轻喃,“最初、最重要。” ———— p大图书馆,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女孩又一次与他“偶遇”在打水的地方。 “我知道你嫌我烦,我说完就走。”女孩仰着头看他,漂亮的眼睛扑闪扑闪的,“你明天要去比赛了吧?这是我给你画的幸运符,很灵的,你带着,这次一定还能拿第一,实现三连冠。” 说完,便把一张粉色的便签纸塞到他手里。 “等你好消息。”她挥挥手,转身跑了,帽檐上的毛圈一跳一跳地,直跳进他心里。 盛怀扬垂下头,展开手上的“幸运符”。 印入眼帘的是一个英文单词——first,右下角还有一只小兔子。 指尖拂过那串字母,嘴角无声地翘了起来。 first,是第一,是最初,也似是她的名字。 第69章 真情还是假戏 夏时初对盛怀扬那块刺青充满了好奇。 他们做过这时间最轻-呢的事,但她向来不是很放得开,年少时羞涩,年纪渐老还是没点长进,所以还真没留意过那处位置。 “我想看看。”她手触在那块粗糙的皮肤上,心跳有些快。 盛怀扬伸手去揿床头灯,没亮,方想起之前太过急迫,竟连电卡都未插。 他走回门廊,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门卡,放进电-槽。 屋内明亮。 他回来,站在床头,弯腰吻她,“我先去洗一下,脏。” 直起身子,手腕被她握住,“我也去。” 盛怀扬颔首,再次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来,进入洗手间。 ** 氤氲的热气里,夏时初终于看到了那一处刺青。 人鱼线还要往下些,小小的一串字母,青蓝色,落在他冷白的皮肤上,与周围隐隐透出的青色血管一起,混杂出一种令人心颤的痛意。 跟她想象的龙飞凤舞不同,这图案挺娟秀,走笔柔和带了几分俏皮,让她似曾相识。 她手指轻轻抚上去,感觉到盛怀扬的身体紧了一下。 “痛吗?”她仰着脖子问。 盛怀扬摇头。 她微凉的指尖抚过一个个字母,到最后的t时,倏地顿住了。 难怪似曾相识,这是她的笔迹。 她写t时习惯连笔,左长右短,横和弯勾连写,压出一个扁扁的小三角,勾子则高高拉起,像个小圆勺。 她直直地盯着那个小圆勾,喉头涌上一阵又一阵的酸楚。 “我写的?”她哽咽地问。 “嗯。” 酸意猝然撞进眼眶,嘴角却扯出一个自嘲的笑,“盛怀扬,你说得对,我记性真差。” 她竟然不记得什么时候给他写过这个字。 似是猜到她的健忘,盛怀扬苦笑一下,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起来。 “没事,我记得就行。”他轻柔地擦掉她脸上的泪。 她给他的,他都记得。 夏时初凝着他墨黑的眼,“什么时候纹的。” “前年。” 眼泪又涌了出来,夏时初红着眼打了他两下,“都不在一起了,你痴情给谁看?” 盛怀扬牵了下嘴角,没应声。 没想过给谁看,只是想如此而已。 那年冬天,北美遭遇百年一遇的暴风雪,整个纽约陷入半瘫痪。 由于出行极为不便,华尔街的各家公司趁机给全年无休的banker们放假休息。 不过,对于盛怀扬这样的工作狂来说,只是换了个地方办公。 那日,他在公寓看一份关于通信网络技术的行业研报,里面有几个数字通讯的地方讲得不是很清楚,他起身去书架翻找一本早前看过的专业书,抽出来时,不小心把旁边的书带落在地。 他弯腰想去拾,视线就这样触到掉在地上的粉色便签纸,整个人便如被点穴一般,僵愣在原地。 下一瞬,一股沉闷地钝痛从心脏某个隐匿的角落嘭发而出,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缓缓地躬身,身体弯曲得仿佛一只负重的雕塑,极慢地捡起那粉色的小纸条。 目光落在上面的单词和兔子上。 那张他刻意掩藏的笑颜就这么跃然于眼前,还有她娇娇糯糯的声音: “盛怀扬,我喜欢你哦。” “盛怀扬,我可以追你吗?” “盛怀扬,你就安心在美帝赚钱,我等你回来,你要是不回来也没事,我会追到美国去的。” “盛怀扬,我爱你,会一直一直爱你……” 心脏的钝痛转为尖锐的剧痛,宛如被一把锋利的锯齿搅割着。 他深吸几口气,平静地将那纸扔进废纸篓,拿了想要的书重回办公区,继续投入工作。 是夜,久违的失眠造访。 他沉默地吞下一片药,上床睡觉。 屋外的风雪未停,暴风肆虐着世界,发出可怕的呜鸣,他安静地躺着,意识在药物作用下渐渐散开。 陷入黑暗前的一刻,耳边的风声骤停,取而代之是气鼓鼓的命令,“盛怀扬,你要永远记得我,一生一世只爱我,知道吗?” 他缓缓睁开眼,对着黑暗和虚空撇了下唇。 真的是蛮不讲理的霸道。 翌日,他推开了唐人街上的刺青店门,师傅问,“想纹什么?” 他递上照片。 “纹哪儿?” “腹-股-沟。” “这里皮肤最薄,血管多,纹起来会很痛,要不换个地儿,给你纹腰上。” “不用,就这儿。” 痛,才能永远记得吧。 夏时初抱住他,哭出了声,“你干嘛这样?难不成没了我,你还真不结婚生子吗?” 他搂紧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很轻,却像千金压在夏时初心头,她知道他会做到。 “傻子。”她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你想让我内疚一辈子,诚心让我不好过。” “不是。”他扶着她后脑勺,声音落在她耳畔,“只是想不出,除了你,还可以是谁。” 只有你。 夏时初哭成了泪人,被抱出来时眼睛鼻子都红彤彤的。 “睡吧。”盛怀扬将她搂紧怀里,拍拍。 她轻嗯,手在刺青处流连,无限眷念。 “初宝。”盛怀扬的气-息渐乱,捉住她的手,朝她摇头。 夏时初翻身,趴在他身上,对上他晶亮的黑-眸,“我想亲一下。” 盛怀扬身子微僵,喉-结滚-动,“不。” “要。”她颇为强势,且还学着他平日的手段,拉过他推拒的手压在头顶。 真的是蛮不讲理的霸道。 终是遂了她愿。 于他,却是要命得很。 ** 周一,他们依旧一前一后地到公司。 盛怀扬请辞两部总监的报告被董事会否了,至于更换中天项目总负责人的事,董事会也暂时压了下来,说是春节过后再议。 离春节只剩十天,散落在全国各地项目现场的员工们也陆陆续续回来,gc也即将迎来一年一度的年会。 高层的暗涌诡谲与普通员工们无关。 他们讨论最多的依旧是年会节目排练进度、穿什么样的礼服、怎么避免撞衫……当然热度最高的还是gc男神女神的票选。 根据投票结果,盛怀扬票数一骑绝尘,拿下男神毫无悬念,女神票选却有点胶着,而且有意思的是,大热的两人都在四部,一个是老女神夏时初,一个是新人孙思婕。 由于是微信投票,没人每天能投3票,所以两人票数几乎是齐头并进,并不存在绝对优势。 据说,吃瓜群还开始开盘赌谁会拿下第一。 夏时初原本对这些虚名不甚在意,但因为盛怀扬稳拿男神,让她隐隐也有些期待能跟他一起“加冕”,不过,要她刷票或者拉票又是绝对做不出的,只能时不时打开页面,关注下投票结果。 周一下班,等电梯时,却发现投票页面刷不出,原来的链接也无法打开。 乘电梯时正好听到几个同事讨论,“你说现在的人怎么那么无聊,咱们公司内部票选还有人去举-报,说我们违规。” “举-报的人脑子有病吗?怎么违规了?” “好像违-反了wx什么规则,说是涉及抽=奖什么的。” “神经,我们内部抽奖,又不是外部。” “谁知道,反正现在就被关-闭和禁--号。” “那怎么办?不是明天要公布结果,难道今年取消?” “不要啊……” 小姑娘们讲得热火朝天,夏时初心里也不免有些失落。 公司晚上有客户答谢会,盛怀扬作为高层要出席参与。 夏时初独自一人开车回去,进屋换鞋时发现今天跟往日不同,罗姨并未在厨房忙活,奶奶也不在客厅。 她换鞋动作一顿,正准备唤人,就听到不远处的卧室传来奶奶的声音。 “你不用管我在哪里,反正我也不想见到你。” 停顿了几秒,紧接着一句,“小罗会陪着我,不要你操心。” 听起来像是同谁打电话,夏时初把钥匙放在玄关的篮子里,听到奶奶说,“他是你儿子,你跑来问我?” 又是一阵静默后,奶奶声音突然高了一度,“盛世擎,你现在知道自己是当爹的?你问问自己像个爹吗?你说这话不脸红,我都替你心虚。” “我告诉你,你们和他的关系我不掺和,但是你们也别想从我这儿做什么文章,怀扬他……咳咳。” 许是太过激动,奶奶发出一串咳嗽,罗姨的声音插了进来。 “老太太,你激动什么呀?”罗姨似乎是拿过了电话,“老盛,老太太这心脏能受气吗?你是想气死她不成。” “行了,就这样吧,我给她先吸氧。” 电话似乎挂断了,罗姨紧张地问,“要氧气不?” “不用。”奶奶喘息着说。 “你跟他们气什么?”罗姨宽慰道,“气坏了还不是怀扬和时初的事。” “我知道,可我就是气,他们以前也没管孩子,现在要来耍父母的派头。” “他们想耍,也得怀扬肯。”罗姨笑了一声,“怀扬脾气,你还不清楚,他爸妈谁能降得住。” “估计就是他那边吃了闭门羹,这才烦到你这里。以后,你也不要理他们,让他们自己跟怀扬说去。” 奶奶叹长叹口气。 “行了,不气不气,时初快回来了,我汤还没烧好。” “那你快去,这孩子吃饭喜欢喝汤。” 夏时初听到这儿,赶紧退到门外,装作刚回来地样子,拉着门把手朝里喊,“奶奶,我回来了。” 卧室门打开,罗姨从里面出来,“今天这么早?” “路上没堵车。”她笑着带上门,若无其事。 “我饭还没烧好,你先等会儿,我这就去。” “没事儿,我还不饿,你慢慢来。”她进屋,先到奶奶卧室打了招呼,寒暄两句才回主卧换衣服。 脑子里却一直在过刚才听到的信息,不难猜,电话那头是盛怀扬父亲。 从对话内容,结合奶奶和罗姨态度推测,盛怀扬似乎跟父母关系不是很好。 上次,他们聊到这个话题,他只轻描淡写地说了父母的婚姻状况,其他并未提。 尽管两人在一起,但如果他不想说,那她也没必要深究,毕竟这是他的家事,而且她相信,他能处理好。 不过刚才那些话难免还是让她胡思乱想。 吃饭时,她本想套奶奶她们的话,转念又担心反被她们察觉到她和盛怀扬曾经分手的事儿,放弃了,决定还是等盛怀扬回来再问。 吃过饭,她照例陪奶奶看电视聊天。 不知是不是被下午那通电话影响了心情,奶奶人恹恹的。 “你是不是困了,要不陪你先去睡觉?”夏时初主动说。 “没,再坐会儿。”奶奶握住她的手臂,目光慈祥地望着她,“时初,你和怀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啊!” 这话题来得有点突然,她被问懵了,片刻才想起早前和盛怀扬对好的答案,“我们刚回国,想等工作什么都上轨道再考虑。” 奶奶捏了下她的手,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是问:“你们在一起8年多了吧?” 夏时初心里快速盘算了下,加上分开那5年和现在,“快九年了。” “真好。”奶奶温和地笑笑,“九年了,再凑一年就整十。” “对哦。”她俏皮地开了个玩笑,“我居然忍了快十年。” 奶奶笑开,“要不我说你好呢,他那个臭脾气,也就你能包容他。” “没办法,谁叫你把他养得那么帅,又那么优秀。”夏时初明夸盛怀扬实则逗奶奶开心。 “这些都是虚的,两个人在一起,最主要还是互相包容和理解。”奶奶叹了口气,默了几秒才道,“其实,不瞒你说,有一段时间,我都以为你们分开了。” 夏时初心里一个咯噔,抬眼看向奶奶,表情却没有露怯,“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这几年你都没来看过我。”奶奶牵了下嘴角,“怀扬每年都回来,可你一次也没来过,他要么说你太忙,要么说你出差没假期……” 奶奶顿了下,意味深长地望着她,“虽然,你就在那次暑假来过家里,可我看得出你是个贴心的孩子,他那些理由……” 奶奶没再说下去,意思却是很明白。 夏时初凝着她那爬满褶皱的脸和浑浊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和盛怀扬的小把戏、大忽悠在老人面前多么“不值一提”。 他们以为自己在演戏给她看,殊不知演技最好的是奶奶。 她怕是早就洞穿一切,只是装着“糊涂”。 “奶奶。”夏时初面露惭愧,“我们……” 奶奶摇头,拍拍她的手背,“没事儿,我都懂,奶奶高兴的。” “尤其现在。”她笑望着夏时初,“看到你们还能再一起,我更高兴。” 夏时初鼻子一酸,眼眶发红,“奶奶,对不起。” “傻孩子,你有什么错。”她温声说,“怀扬也没错,他费了心的哄我开心,还能把你哄回来,我得奖励他。”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五年前。”奶奶微仰着头回忆,“他兴冲冲地让我去打听你老家那边提亲的规矩,可后来突然又说再等几年。” “就因为这个?”夏时初问。 “这只是由头,后面我发现他有点不太对,也不跟我联系,偶尔联系,我只要提你,他就搪塞过去,我渐渐就明白了。” 奶奶叹口气,“我猜你俩分手了,可他的性格你知道的,他要不想说,你问死都撬不开他的嘴,我也就没问。” 可是,某一天,盛怀扬突然跟她说,“时初来美国了,你要跟她视频吗?” 当时她第一反应是两人和好了,开心得很。 起初,也是没发现什么端倪,渐渐就咂摸出不对劲,尤其这几年,夏时初一次都没回来过。 奶奶的认知实在想不出有ai这么先进的东西,只怀疑,“他是不是让你同我们视频,帮着一起骗我们?” 夏时初摸了下鼻子,摇头,把ai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 听得老太太哭笑不得,“臭小子,聪明劲都用到这种地方去了。” 也是煞费苦心。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现在不是骗你呢?”夏时初好奇。 “你刚来n市时,我是怀疑的,我猜是怀扬怕我撑不了多久,请你来让我瞑目。” “什么撑不了多久,你别瞎说。” 奶奶宽和一笑,不跟她辩驳,只说,“见到你,我是真的开心。因为我有私心。” 她略顿,讪笑,“怀扬这么大费周折,说是哄我,何尝又不是在哄他自己?” 所以,她私心里是希望借着自己病危能给这孩子制造一点机会,能让两人再续前缘。后来一看却发现,这两人似乎已经和好。 “奶奶活了七八十年,你俩是真情还是假戏,我还是能看清楚的。” 尤其自那日见面后,孙子眼睛里的笑意,那是她好久不曾见过的笑,就连小罗都偷偷说,“怀扬跟时初在一起,那才像个活人。” 来了北城后,两人更是甜甜腻腻,蜜里调油。 “时初,奶奶是真的高兴。”她握住夏时初的手,“本来我和小罗商量了,就装不知道,把这秘密带进棺材里。不过,晚上我想想,还是跟你说。因为,我想对你说,你们分开过能再走在一起,不容易,要珍惜。” “奶奶,我们会的。” 奶奶点头,紧了紧她的手,“那你能答应奶奶,以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你都会牢牢握住他,不退缩、不放弃,陪着他一起走下去吗?” 第70章 不是帅,是…… 盛怀扬回来时,夏时初刚洗好澡。 “这么早?”夏时初看手机,9点不到,不该是应酬能结束的时间。 “明天要出差,早点回。”他从后面环抱住她,用力嗅她身上沐浴过后的甜橙味,“初宝,你好甜。” 夏时初嫌弃地推开他,“你好臭,一身烟酒味,快去洗澡。” “不想动。”盛怀扬下巴在她肩窝里蹭蹭,“头晕。” 夏时初扭头看他,“喝了很多。” “两瓶左右。”他就着她回转的姿势吻她精巧的下巴。 忍着下颌湿漉漉的,夏时初关切地问,“我去给你搞点茶水?” “不想喝。”他的唇往下移,有点火的势。 “别闹,我刚洗完澡。”夏时初阻止。 “再洗一遍,又脏了。” 于是,刚从浴-室出来的夏时初又被拐进去。 再出来时,她像只考拉一样挂在盛怀扬身上,人乏得厉害,却还惦记着晚上奶奶说的事。 “盛怀扬,奶奶其实早就知道咱们分手了。” 盛怀扬怔了一下,难得露出讶色,“她说的?” 夏时初点头,窝在他怀里,把晚上的对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临末抓着他的手叹气,“你说,咱俩还以为我们演得天衣无缝,感情她才该拿奥斯卡小金人。” 盛怀扬勾了下唇,慢慢揉着她的手,“是我糊涂,竟然忘了她有多聪明。” 他的奶奶,有着过人的大智慧。 他早该想到,自己那些小把戏,怎么能骗过她。 “不过,她一点都没生气。”夏时初宽慰他,“还说现在很高兴。” 盛怀扬颔首,符合奶奶的性格,她的胸襟向来广阔。 “现在这样也好,免得咱们还要对台词,再一个个圆谎。”夏时初想想这些日子两人各种“忽悠”,越发觉得滑稽得很。 不知道罗姨和奶奶每天看他俩表演是何种心情。 似是猜到她的心思,盛怀扬摸摸她的脑袋,“没事,该尴尬的应该是我。” “你脸皮厚,没事。”她打了个哈切。 “困了?”盛怀扬垂眸瞧她眼睛已经眯上,把想问的问题放了回去,转而拍拍她的背,“先睡吧。” 他本来是想问,奶奶为什么突然跟她说这些。 以他对奶奶的了解,既然配合了表演,大概率就会一直演到底,今天却突然把幕布拉开,必然有其他原因。 怀里的人往他胸口又蹭了蹭,含糊道,“你也早点睡,明天不是还要去青城。” “对了,明天要我送你吗?”她带着困倦问。 “不用,我约了车。” ** 第二天,盛怀扬跟她同时出门。 夏时初开车将他带到小区门口,嘱咐他,“到了报平安。” 盛怀扬颔首,“中午再补个觉,早上太早了。” 夏时初呵了声,嗔了他一眼,“你好意思说。” 刚过五点就被他拉起来折腾,先是哄着她说要走好几天,再抱抱,后面就开始没下-限,最后还臭不要脸地说是身体好的表现,他倒是吃饱餍-足,精神抖擞,可怜她睡眠不足,黑眼圈大得遮瑕都盖不住。 盛怀扬弯唇,捏了下她气鼓鼓的脸,“这几天我不在,你好好睡。” 呵呵,大哥,感情你也知道自己有多qin=兽。 送走他,夏时初一路哈切地把车开到公司。 停好车,她先去一楼买了杯加浓美式,等电梯时听到大家在讨论gc男神女神投票的事。 “我听综合办同事说,改成在办公网上投票,等下就会发通知。” “内网?那不是变成实名投票,这有点不合适吧?” 他们内网的用户名都是个人员工号或姓名,用内网来投,那谁投了谁一目了然,投票就变得有些微妙。 “没办法,微信被禁-号,换个号万一又被投-诉,来都来不及,周五就年会。” “确实如此,不过如果实名,那职级高的,部门人多的,多占便宜。” “肯定的呀。” 夏时初没参与大伙儿的讨论,却也觉得他们说的有一定道理,一旦实名,那肯定是投领导和同部门的同事。 这么说来,她们四部人就10个不到,她和孙思婕这两个大热人选怕都要旁落。 然而,很快大家操心的问题就得到了解决。 不得不说,综合办的同事还是动了一番脑筋,他们制定了新的投票规则:首先,每人必须投3票,且一票必须为外部候选人,否则投票作废;其次,所有董事职级以上候选人退出候选序列,有效避免了人情和领导票。 公平是相对公平,可这么一来,盛怀扬这样级别的同事就不能参选。 为此,姑娘们纷纷哀嚎:“不是吧,盛总是当之无愧的男神。” “啊啊啊,除了盛总,其他人都不配。” “为什么要董事退出,想不实名,可以搞个投票箱嘛。” 综合办组织投票的同事压力山大,最后只能放出话,“这规则是高层开会时,盛总率先提议的。” …… 得得得,还能说啥,只能让盛男神留在心中。 夏时初职级是高级vp,不用退出,可知道盛怀扬绝对不可能当选后,她对这事的热情顿减,自己投了孙思婕一票后,就没再关注这事。 ** 四部早前排队的一个项目春节前可能会赶上节前的最后一次发审。 晚上,她在公司加班看材料。 八点多时,盛怀扬来了电话,“你还没回去?” “嗯,你结束了,没应酬?” 他这次是去参加青城市政府举办的民营企业年会,参会的都是青城有分量的企业家,他去给他们上“资本课”。 行程上,他的授课只有一天,不过这类活动,与其说是去听课,不如说是拓展人脉和资源圈。 盛怀扬以后要做pe,这些“财主们”都是有效资源。所以,他决定全程参与活动,等结束后再回北城,而所谓“参与”,自然少不了应酬。 “他们转场,我不去。”他声音有些哑。 “喝酒了?”她问。 “嗯,喝了一点,不多。” “不多是多少?一瓶?” “没有,半瓶干白。” 电话那头有刷门卡的声音,夏时初问,“你回酒店了?” 随之而来的关门声给了她答案,紧接着,盛怀扬反问她,“方便吗?跟你视频。” “可以,我在办公室。” 电话挂断,很快微信跳出视频邀请,夏时初点了绿色按钮,下一秒,盛怀扬清隽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他已脱了西装,只穿着白衬衫,边跟她说话边单手解着领带,拇指搭在结底,食指扣住,骨节微微凸起,懒卷随意地往下一扯,痞-痞的男-性气息溢出屏幕来。 卧-槽,单手解领带居然这么欲? 对,不是单纯的让人发出尖叫的帅,是欲,让人躁-动,想扑上去的欲。 她咽了口嗓子,身体里腾起一股不可言说的感觉,很想做早上五点刚做过的运动。 盛怀扬把领带扯下来搭在一边,垂眸发现她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怔了下,随即弯起唇,“想我了?” “想。”她语气大胆,“想你的身=子。” 言毕,自己先噗嗤笑了。 本是个玩笑,盛怀扬却一本正经地接过话,“给你看?” 她坚决地摇头,“不要。” 只能看,不能吃,闹得心更痒痒。 “真不看?” “不看。”她岔开话题,“你刚刚说他们转场,去哪儿?” “会所。” 夏时初秒懂,呵呵两声,男人。 “你怎么不去?”她明知故问。 他白了她一眼,没回答她,转而提了另一件事,“晚上酒会碰到一个人,向我打听你。” “啊?谁?” “赵任生,盛泰的集团董事长的小儿子。”盛怀扬略顿,挑了下嘴角,“说是你前男友。” “放屁。”夏时初炸毛,“就跟他吃过两次饭,什么前男友。” “吃过两次饭。”盛怀扬冷侧侧的重复。 “盛怀扬,你不是这种醋也吃吧?”夏时初扔给他一个白眼,“而且,你带脑子了吗?他说是我前男友,你居然相信?” “我就算要找男朋友,也不可能找他那样的啊?”她气呼呼地说。 盛怀扬失笑,“确实。” 想到当时的情景笑意更深。 那人主动上前跟他寒暄,没讲几句就把话题绕到了夏时初身上,“盛总,你们gc有个夏时初,你知道吧?” 盛怀扬颔首,“她就在我部门。” “这么巧。”男人眼睛放光,“她现在怎么样?” 盛怀扬微挑眉心,“赵先生指哪方面?” “她有对象了吗?”男人直白地问。 盛怀扬弯唇,“有。” “已经有了?”男人语露失望,“我以为她还单着呢?不瞒你说,她是我前女友。” 盛怀扬脖子微微后仰,垂下目光,审视着面前只到自己肩膀的男人,微胖、圆脸、有小肚腩…… 他从喉咙里嗤出一声笑,“赵先生怕是对前女友这词有点误会。” “盛总是什么意思?” 盛怀扬弯腰,与他平视,“你应该不是我女朋友喜欢的类型。” 男人彻底怔住,“女朋友?” 盛怀扬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并不打算跟他废话,“失陪。” 他家初宝是颜控,怎么可能看得上这副尊荣。 夏时初听他讲完,靠着椅子,捧腹大笑,“盛怀扬,我发现你嘴真毒。” 损起人来,真是应了那句,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盛怀扬睨了她一眼,要笑不笑,“夏时初,我发现你胃口真好。” ?她不解,“什么意思?” “对着那样的,你还能吃得下饭,还两次。”他轻哼。 噗嗤。 夏时初被逗乐了,“盛怀扬,我给你买瓶醋,不对,买一缸醋……” 幼稚鬼。 ** 晚上,没有幼稚鬼折腾,夏时初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好觉。 睡得饱,一个上午心情也跟着好。 吃中饭时,大家的话题还是年会。 “你们看投票结果了吗?夏总和思婕现在票数最高,而且她俩票数好像差不多。” “我听综合办说还有十几个人没投,其他都投了。” “下午5点截票了吧,那基本没悬念,不是老大就是思婕。”乔霏霏咬着排骨叹息,“可惜了盛总,就这么错失男神。” “我看姜助票数很高,搞不好是姜助。” 乔霏霏翻了个白眼:“矮子里挑高个,群众的眼睛有时候真的,呵呵。” “你别这么说,我们都投了姜助。”实习生不服气,“我觉得他挺帅的,赶不上盛总那种极品,但绝对算优秀,90分那种。” 关于这个话题,部里已经争过几次,乔霏霏懒得再讲,干脆岔开话,“情人节要到了。” “对哦,就后天。” “咱们这次也一起过节吗?”一姑娘问。 四部全是单身姑娘,前几年为了不被屠,她们都是集体去搓一顿。 “肯定呀,难不成你们找到人过节?”乔霏霏没好气反问。 “不好意思。”一个声音弱弱地响起,是实习生蕾蕾。 “我有安排。”她弱弱道。 片刻静默,随后便是一通审问,直把小姑娘问得红了脸。 夏时初抿着笑听她们闹,脑子里却在想,这是他们复合后的第一个情人节,感觉应该一起过吧,不过盛怀扬周四还在青城,晚上的飞机回来。 过节好像来不及,不过,倒是可以准备一份礼物。 送什么呢? 夏时初夹了一块土豆放进嘴里,回忆在一起那两年都送过什么,第一年时,她还是学生,送了一盒巧克力;第二年他在美国了,她还在实习,送的是? 她慢慢嚼着菜,冥思苦想,突然一个画面从脑子里闪过。 “盛怀扬,我给你寄的礼物收到了吗?” “收到了,已经用上了。” “喜欢吗?” “喜欢。” “我也很喜欢。”她望着电脑里的俊脸,笑眯眯地说,“我上次在专柜闻到就好喜欢,感觉这味道好特别。” 男人颔首,“像松木的味道,很好闻。” 夏时初抱着枕头,撅起嘴,“555,我好想抱着你闻一下。” 那头的盛怀扬黑色的眸子里尽是宠溺,“等我回来,让你一直抱。” —— 倏地,夏时初明白了那晚他在浴室的失控。 他用尽方式让她记住,“洗发水的名字叫蔚蓝。” 第71章 情人节 蔚蓝并不是夏时初送给盛怀扬的情人节礼物,应该说什么节日礼物都不是。只是有一天她路过香奈儿专柜,听到售货员正向客人推荐这款洗浴产品,“这个香味很高级,最适合职场男士。” 她凑上前去闻了闻,淡淡的清凉,却不比薄荷的沁凉,还混着一点木头的味道,像是雪后的树林,干净、清新又温厚醇郁。 她一下就喜欢上这个味道,暗暗记下名字和样子,回去就找在美国干代购的高中同学帮忙买了一套寄给盛怀扬。 彼时,她笑着同他说,“你现在可是在华尔街上班,也要精致些,不过学老外喷古龙水就不要了,太骚-包,就用这种香氛洗护产品吧,淡淡的,很舒服,我超喜欢。” 盛怀扬含笑应好,“我以后都用这个。” 回忆往事,夏时初喉头涌上一点酸意。 盛怀扬总说她“记性差”,其实不然,不过是很多事她并未放在心上,比如那张为了追他写的便签,比如这瓶临时起意送出的洗发水,比如随手发给他的一张装修照片…… 她早就抛诸脑后,而他却较真地记在了心里。 并非他记性有多好,不过是他更爱她,更在乎她而已。 那一夜,她在洗手间说出,“盛怀扬,没看出你还挺精致,居然用香奈儿家的洗发水”时,他的愠怒,应该是恼火她的未上心。 偏偏还别扭地不肯说出口,于是便可劲地、变着花样地折腾她。 盛三岁真是傲娇又闷--骚。 不过,那晚他的手段和方式倒是让她这辈子都忘不掉“蔚蓝”了,脑海里再次浮出镜子里交缠的身影和那些旖=旎,夏时初脸颊霍地爬上淡淡的红意。 “老大,你笑什么?”乔霏霏的声音冷不丁打断她的遐思。 “没笑什么。” 乔霏霏又问她:“明天我们去吃什么?” “你们去吧,我明天有事。” 一句话让姑娘们投来探究的目光,“老大,你也有人约?” 她弯唇,低低嗯了一声。 “相亲还是男朋友?”乔霏霏立即八卦地问。 “男朋友。”她答得很干脆。 斜对面的孙思婕慢慢抬起头,睨了她一眼,微微皱起眉头。 “啊。”以乔霏霏为首的姑娘们一片尖叫。 “嘘。”夏时初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嚷嚷。” 乔霏霏缩肩,凑到她这边,压低声音发出一连串提问,“老大,你谈恋爱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男朋友是谁?我们认识吗?” 想到春节后,董事会一开,他们的关系就会曝光,夏时初索性先给部里的姑娘们打预防针。 “有段时间了,你们应该认识。” 乔霏霏惊讶地捂住嘴,张大眼,半晌才问,“我们认识?谁呀?难道是沈教授?” 夏时初还没否认,一旁的蕾蕾先开口,“不是、不是,沈教授好像跟林筱老师在恋爱。” “啊?沈教授怎么跟林老师搞一起,他不是在追老大吗?” 蕾蕾:“我听会所的实习生说的,他们在恋爱。” “噢哟,你们关注点在哪里?”有姑娘敲敲桌子,提醒大家,“管他什么教授、林老师,现在不是应该问老大吗?” “对对,问老大。”乔霏霏拉回正题,“所以,老大,你男朋友到底是谁?” “不会咱们公司的吧?”有人补充。 夏时初颔首,毫无意外又收获了姑娘们的吃惊的大眼睛。 “谁谁谁?”姑娘们明显比刚才更激动。 夏时初笑了笑,小声提醒:“先说好,等下不许叫。另外,要帮我们先保密,知道吗?” gc关于员工恋爱的规定大家都很清楚,闻言纷纷狂点头,表示一定守口如瓶。 乔霏霏还做了个嘴巴上拉链的动作。 夏时初看着几张充满期待的脸,忍俊不禁,一时竟不晓得怎么开口。 “老大,你倒是快说呀。”乔霏霏等不及。 可没等夏时初说,她突然又紧张地问,“等下,不会是姜呈吧?” “不是。”夏时初暗吸口气,故作淡定:“是他的老大。” 姜呈的老大……那不就是盛…… “啊!”还是有姑娘叫出了声。 立刻被一旁的妹子捂住嘴,“别叫。” 夏时初就看着这群姑娘从震惊到狂喜再到强作镇定……表情精彩纷呈,好看得很。 乔霏霏呆了足足半分钟,才压着嗓子喊了一句,“我艹,我就说那儿不对劲。” 在西城时她就觉得两人之间的氛围有点怪,可又抓不住头绪,加上孙思婕跟她说盛怀扬有个深爱的前女友,她潜意识觉得他不可能这么快跟谁好上。 等下,盛总p大,老大也是p大。 乔霏霏猛地抓住夏时初的胳膊,杏眼圆睁:“你不会就是盛总前女友吧?” 夏时初抿唇一笑。 “真的是?”乔霏霏激动得不行,“我艹,所以,盛总是为了你来gc的?” “天呀,老大,你们以前是情侣?” 夏时初见他们越说越兴奋,赶忙敲了下桌子,“回办公室再说可以吗?这里人多。” “行行,咱们赶紧回去。” “你们先吃完饭啊。” “吃什么饭,吃瓜重要。”乔霏霏一把拉起她,“你等下请我们喝下午茶。” 夏时初被连拉带拽地拖回楼上,关进她的办公室,大致说了下两人的关系。 小姑娘们没听完就沉醉其中,纷纷嚷着好浪漫、好羡慕,最爱破镜重圆戏码,当然盛怀扬的各种行为也被“幻想放大”,成为深情佐证。 夏时初睨了一眼旁边安静沉思的孙思婕,隐隐有些难为情,本想单独解释两句,转念又觉着说什么都有高姿态的俯视和同情,并不合适,最后选择作罢。 倒是乔霏霏热心地找到孙思婕,“思婕,你没事吧?” “没事,其实我早猜到是她。”孙思婕淡淡一笑。 跟乔霏霏的粗线条不同,在西城时,她已窥出两人的蛛丝马迹,猜出让盛怀扬念念不肯忘的人就是夏时初。 而且,在知道那人是夏时初时,她心里那一点点期翼便被击碎,那些诸如盛怀扬为什么坚持回国,为什么不去大机构非要来gc……全部都有了解释。 “老大可能也不是故意瞒着我们。”乔霏霏替夏时初解释。 “我明白的,恋爱是私事,他们没必要跟任何人说明。”孙思婕顿了下,“而且,你知道的,我也没向盛总表白过,所以更不需要有什么顾忌。” 乔霏霏拍拍她,“你能这么想就好。” ** 跟大伙儿说完,夏时初觉得心下一轻。 为了“赔罪”,她出钱让乔霏霏给大伙点下午茶,并且非常自觉地承包了明晚的晚餐费用。 安抚好下属,她上网订了一张下午四点多飞青城机票,决定给盛怀扬一个惊喜,一起过情人节。 公司对前台部门考勤没有特别要求,下午她把手里几件事处理好后,回家收拾了两套换衣服,跟奶奶交待了去向,便打车去机场。 为了避免跑空,惊喜变空欢喜,快到机场时,她特地将订票信息转发给了盛怀扬。 盛怀扬应是在忙,没能及时回她信息。 下了车,她拎着包去办登机手续,走到半路,电话响了,却不是盛怀扬,而是她要上会那个项目的律所负责人罗律。 夏时初忙接起来,还没开口,那头已传来急躁的语调,“夏总,你在哪儿?” “机场,怎么了?” “出事儿了,范亚海老婆要跟他离婚,现在正准备提请诉讼。” 夏时初心里一个咯噔,“你听谁说的?” “范亚海自己。”罗律语速很快,机关枪一样把情况做了说明。 原来是,范亚海老婆终于知道了他在外面包小三儿,还生了两个儿子,现在闹着要跟他离婚。 范亚海就是夏时初手上那个终于排到上会的公司——华盛集团的董事长,同时也是华盛的控股股东、实际持股42.33%,并通过另一家公司间接控股8%,合计持股超过50%,为公司的实际控制人,而他老婆王美娟,则通过另一家公司间接持股12.8%。 这个项目夏时初跟了快三年,好不容易排到上会,现在临门突然闹出大股东和实际控股人离婚案,简直是噩耗。 ipo间的权益变更主要由律所负责,但投行是整个项目的主要牵头和负责人,罗律在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联系夏时初,一起想办法。 夏时初搓了下脸,让自己沉静下来,“范董那边怎么说,你有没有告诉他ipo报告期内实际控制人离婚,项目就得撤回来。” “不说他也知道,这不是他也很急,找我们想办法。” “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最好的办法就是他跟老婆协商好,先别离,等过会再说。” 罗律叹气,“应该是协商不好,我听他意思,他老婆态度很强硬,坚决要离婚,而且还要在过会前提诉讼,说是律师都找好了。” 罗律:“我看他老婆应该是故意的,可能想报复他。范亚海这边也急得很。” “现在急有个屁用。”夏时初忍不住在心里骂道,妈的,找小三儿时爽,现在出问题晓得急。 罗律大概也猜到她想法,好言劝道,“你看,事情都出了,骂他也没用,咱们还是想想怎么解决吧,否则这项目怕是要黄了。” 夏时初仰天长叹口气,“现在,也只能做他老婆工作,我就在机场,这就去换机票飞武汉,你也订最早的班机过来。” “行,你先去,我晚上一定赶过来。” 挂完电话,夏时初转身,快步走到航空售票窗口,买了最近一班飞武汉的机票,接着又给乔霏霏打电话,让她把有关华盛的申报资料加密发送到自己邮箱,接着连线范亚海,了解事情始末、他目前做过了那些补救和挽回措施,以及王美娟的态度等,思考着该如何找突破口。 等忙完这一切,再看手机,发现盛怀扬回了两条微信:【刚才在聊事情,没看到,你来青城?】 【特地来找我?过情人节?】 夏时初瘪着嘴长呼口气,回复:【计划赶不上变化,项目出了点事,我要赶去武汉,来不了啦,哭jpg】 信息发出几秒,他的电话来了。 “喂。”她无精打采地接起来,声音恹恹的。 他似乎还在会场,依稀还能听到音响传出的嘉宾讲课声,但他的声音更清晰,“华盛?” 他是她的上司,她手里的项目情况自是有数,听她说要去武汉,便晓得是那家公司。 夏时初嗯了声,把事情大概讲了一遍,最后带着点歉意和遗憾道,“本来是想给你惊喜,一起过情人节,现在变成去帮别人解决情人问题。” “没事,工作要紧。武汉的机票买到了吗?” “买到了,半个小时后就起飞,现在正准备过安检。” “那你先过安检,晚点再打你。” 夏时初应好,收了电话,配合检查人员做完安检,拿回东西后,再给他去电话。 好心情和计划被破坏,她情绪很糟糕,“烦死了,你说我怎么那么倒霉,眼看要上会,竟然搞出这种事。” “别烦,会解决的。”盛怀扬安慰她。 “怎么解决,我听范亚海的意思,王美娟态度很强硬,坚决要离婚。” 范亚海在外面包小三,还跟小三生了两个孩子,婚姻过错事实没跑了。这种情况下,王美娟一定会胜诉。 先不说,报告期内,实际控制人涉诉本身就会影响发行。就算协议离婚,不走诉讼程序,作为配偶,范亚海手里的股份是夫妻共有财产,双方财产分割会不会出现纠纷,会不会影响公司股权的稳定性,分割股权后是否导致公司实际控制人的变动等等,都会成为发审委员质询点和卡点,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系列法律变更、招股书变更、底稿材料重制等等。 要想按期过会是绝对不可能的。 ipo的收益大头都在过会后,这眼见要收钱,又眼看着钱飞了。 想到这几年的努力和等待,夏时初真的很想提把刀把范亚海那管不住的玩意儿剁了。 气死她了。 她拿着电话,噼里啪啦抱怨了一通,把气撒完了,才想到他那边还在开会。 “不好意思,我情绪不好,把你当垃圾桶了。” “你不把我当垃圾桶,还想找谁?”盛怀扬笑着反问。 夏时初勉力一笑,“算了,我先过去再说。” 恰在此时,广播里传来登机的提示声,盛怀扬也听到了。 “你先登机,到了报平安。” “好。” 她准备收电话,却听盛怀扬柔声说,“别急,还有我呢。” 很普通的一句安抚,却让她焦躁的心霍地平复下来,想到他在躲在会场某个角落,安静耐心地听她发泄完情绪,夏时初心里更是暖洋洋的,还有点酸,蓦地就带了点娇气,“盛怀扬,我好想你。” “我也是。”他的回答掩在一片掌声中。 ** 飞机抵达武汉已是傍晚。 范亚海亲自来接她,夏时初顾不上休整,直接上门拜访王美娟。 很庆幸,对方没有将她拒之门外,只提出“不想见到他”,这个他自然是范亚海。 出于对人民币的敬畏,范亚海不敢再激怒王美娟,乖乖等在车上。 夏时初见过王美娟几次,印象中她虽然称不上美丽,但这些年随着企业渐大,她挺注重个人品味呵保养,是个大方得体的女人。 然而,这次一见,夏时初惊到了。 面前的女人跟她印象中大相径庭,完全是两个人,憔悴、苍老,可能是睡眠不足,整个人都肿肿的,尤其那双眼睛,一看就是哭太多。 望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珠,夏时初竟无法启齿,那些理智的劝解,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王美娟先开口,“夏总,你是来找我谈离婚的事吧?” 她声音很是沙哑,仿佛被砂纸磨过一般。 夏时初捻了下手指,点头,歉意地开口,“不好意思,这种时候来跟你说过说这些。作为女人和我个人,我其实很支持你的决定,换了是我,也会这样做。但是……” 她顿了下,继续道,“作为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我得为这个项目、为其他中介机构,还有项目组成员再做最后的努力,希望您能谅解。” “我理解,否则我也不会同意见你。”王美娟很是通情达理。 她虽然不直接参与公司管理,但是公司要上市,请了中介机构来辅导,她作为间接持股的股东也是接触过夏时初和团队的,做尽调时看着他们没日没夜地扎在企业里,跑上下游客户、跑现场,付出的汗水和辛苦,她都晓得。 而且,她对夏时初印象很好,人漂亮、能力好、不娇气,又是学霸,她那时还经常拿夏时初教育女儿,要努力学习,成为这样漂亮又有本事的女生。 所以,下午夏时初来电说见面,她没有拒绝。 夏时初静静地看着她,“王总。” “我不是什么总,你叫我王姐吧。” “好,那我叫你王姐。”夏时初抿了下唇,“王姐,我想这几天,关于你们离婚会给华盛上市,以及后续的发展带来的影响应该很多人跟你说过了吧。” “嗯,他们都跟我分析过了,利弊我都很清楚。”王美娟迎着她的视线,苦笑,“我知道你们都认为我是一时冲动,不理智,这样做不会给我带来任何好处。但是,夏小姐,我是个人,除了钱以外,我还有感情的。” “我跟范亚海认识的时候,他还在啤酒厂铲废料,我那时是厂里的会计,虽然不漂亮,厂里厂外也有很多人追我。我一个没看上,就看上他。” “因为我觉得他老实、肯吃苦,又好学,死心塌地的跟着他,省吃俭用送他读技校,后来又支持他创业,白天陪着他一家一家地跑销售,晚上他睡了,我就去夜市摆地摊卖皮鞋,赚了钱贴补家里,没日没夜,一年又一年,总算熬出个人样了,女儿也大了,以为这辈子值了,结果……” 王美娟擦了一把泪,眼泪中带笑,“我才知道,男人有钱就变坏是真的,他在外面养了个人,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最大的都8岁了,你说说……我这辈子值哪门子啊?” 夏时初抽几张纸巾递给她,顺手也拿纸巾擦了下自己的眼泪。 没有什么新意的故事,无数次在“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的夫妻之间演绎着。 老婆陪着男人艰苦创业,耗尽青春和心血把男人塑造得功成名就,换来的却是出轨、背叛。 很多男人还会甩锅给女方,什么没有共同语言,脚步不一致、无法跟他达成心灵共鸣,当然更过分的就是如范亚海这样,怪老婆,没能给自己生一个儿子。 这4些土财主们,根深蒂固思想是,儿子是自家的,闺女是别人家的,越有钱越渴望家产不旁落,对儿子的渴望越强烈。 王美娟声泪俱下:“他怪我没本事给她生儿子,可是他不想想,我为什么不能生,还不是因为早年陪他创业时,自顾不暇,不敢要孩子,刮了两个,又掉了两个,把身体搞垮了。” 渣男。夏时初在心里把范亚海问候了一百遍。 “他现在有的是钱,多的是年轻漂亮的女人肯给他生儿子。”王美娟嗤笑,“他哄我说,不管外面怎么样,我和女儿的地位不会变,他范亚海的老婆只能是我王美娟。” 她摇头,边哭边笑,“我要这虚名干嘛?我不要,既然他都忘了这几十年的感情,忘了我是怎么陪他过来的,那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现在离婚不理智,没好处,但我的心已经伤透了,我不想再跟他过下去,一分钟都不想。”王美娟捏了下夏时初的手臂,“我知道,我这样会让你们的辛苦打水漂,这次要你来,我也是想告诉你,你们的损失,我会尽量补偿,我不敢说按照合同价付全部的钱,但我会……” “王姐。”夏时初反手握住她的冰凉的手掌,“不需要,你没做错任何事,不用补偿任何人。” 面对这么一个善良、可怜却还努力保持一丝清醒的女人,夏时初忽然就不想理智了,那些劝她暂缓离婚,那些想到的权宜之计,她一个字都不想说,也羞于出口。 这个女人,你可以说她不理智,不聪明,可是就像她说的,她起码坚持内心,维持了一个女人,一个曾经爱人的尊严。 自己有什么资格去教导和批判。 “你就按你自己想做的做,后续的事我和几家机构会处理。” ** 范亚海知道她没能说服王美娟时很失望,“你没跟她说清楚利害关系吗?这样我们还能上市吗?” “不能。”夏时初摇头。 “那怎么办?”范亚海很着急。 “没办法,只能等,等你们处理好离婚和财产分割再做打算。” “那不是又要等一两年,这得损失多少钱?” 夏时初嘲讽撇了下嘴,“范董,做错事总要付出代价。” 精疲力尽地回到酒店,又同匆匆赶来的罗律师聊了下后续的处理方案,结束时已经快一点。 送走罗律,夏时初累得瘫在床上,一点都不想动。 眯着眼躺着,意识渐渐模糊,就在她快睡着时,电话响了。 她一个激灵醒来,摸过来一看,盛怀扬的名字豁然于屏。 她把电话贴在耳边,他低低沉沉地声音叩了进来:“初宝,开门。” 第72章 情人节快乐 夏时初从床上一跃而起,连鞋子都没穿,一路奔到门口,拉开门。 她熟悉的英隽容颜闯入眼帘。 他应是从会场直接赶过来的,身上还穿着西装衬衫,外面搭了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身上带着点风尘仆仆的气息。 “你怎么来了?”夏时初激动地问。 盛怀扬抬手虚抚住她的后颈,低下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情人节快乐。” 他的唇微凉,声音和吻都很轻,像羽毛从心脏拂过,痒痒的,却带着让她心动的震颤。 夏时初仰起脸,对上他垂下柔色眸光,微踮脚,贴上他的唇,“情人节快乐。” 凌晨一点,他们相拥在陌生的城市,真的很快乐。 浅尝辄止的一个吻。 盛怀扬揽住她的肩膀进房间,扫了眼桌上还开着的电脑和散落在旁的一叠资料,问:“刚跟律师谈完?” “嗯。”她懒懒地靠在他身上,“我做了件不是很理智的事,支持王美娟离婚。” 盛怀扬偏头看她,没有顺着那话往下聊,而是问,“洗澡了吗?” “还没。” “要洗吗?”他语带诱惑,“我帮你。” “你帮我就不止是单纯洗澡了。”她抱怨的声音很细也很娇。 “那就不单纯。”他扭着头,吻住她。 城市的霓虹透过纱帘落进来,浴室里,有高高低低的混响。 暖黄的灯下,是雾蒙蒙、湿漉漉的气息。 这个澡洗得比任何一次都长,等盛怀扬抱她回床=上时,她一挨着枕头就睡觉了。 清晨醒来,窗外的曦光仍薄,她静静端详了边上男人沉睡的模样一会儿,轻轻地吻住他的嘴角。 他没有睁眼,手却环住她的腰,将她拢进怀里,声音暗哑低沉,夹着点刚醒的懒意,“不想睡了?” “想。”她挪着身子,贴得更近,汲取他身上的温暖,“让我再睡会儿,睡醒再do。” 盛怀扬失笑,抚了几下她的背,“好。” 这一觉一直睡到快中午,醒来饿得不行。 盛怀扬没有讨要她睡前的承诺,而是叫了餐回房间吃。 吃到一半夏时初想起来问,“你今天不是还有一□□程,提前走没关系吗?” “没事,剩下都是参观考察,本来也想提前回北城的。” 前天晚宴时,听到同行人提了句情人节快到,他就想着周四早点回,陪她过节。 他对节不节的并不甚在意,但夏时初是个有仪式感的人,这是两人重新在一起后第一个节日,他想还是要浪漫些。 谁想昨天下午开着会收到她的订票信息,原来大家都想给彼此惊喜。 夏时初吃着意面,又问:“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问了罗律。” “他没觉得奇怪,不问我,问他?” “我说你电话没人接,想打酒店电话。” 她笑了,这种小伎俩,怎么能难到他。 闲聊间,夏时初一盘意面下了肚,接过盛怀扬递来的纸巾擦干净嘴,略带歉意道:“不过,你来了,我怕是也没法陪你过节,我下午约了范亚海谈后续。” “我知道。”盛怀扬起身,将餐具挪到一边放着,“我也有事。” “什么事?”她仰起脸看他,“你下午要赶回去?” “不。”他摇头,“我想去见下王美娟。” 夏时初眉头一紧,眼睛里亮起戒备,“你想干嘛?” “你以为我想干嘛?”盛怀扬绕到她这边,将她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怕我说服她不离婚?” 夏时初凝着他洞穿一切的眼睛,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揣度他着实不妥,悻悻一笑,“这项目是你来前我就在跟的,你跟他们也不熟。” 言外之意,他不用趟这趟浑水。 “没过会前,都是在做项目。”他手揉着她的腰,“我还是投行部老总,临会前出状况,总要过问的。” 夏时初轻轻点头,是这个道理。 “昨晚你说错了,你支持王美娟并非不理智,而是明智。”他嘴角撇了一下,语气染了些许冷,“不管是她的婚姻,还是项目,都是长痛不如短痛。” “我以为你会说我不以大局为重。” 盛怀扬嗤笑:“这大局若是要考苟延残喘、卑微屈辱来维持,不要也罢。” 他脸上嘲讽和不屑味十足,夏时初猜他是想到了自己父母残破的婚姻。 王美娟同他母亲一样,遭遇了丈夫的出轨和背叛,一个不顾“大局”利弊,坚持选择离婚,一个却把自己陷在一段早已该结束的关系里,当断不断。 夏时初忽然觉得自己刚才担心他会去说服王美娟不离婚这个念头很白痴,他厌恶透了这样的苟延残喘,怎么会去剥夺一个难得清醒的女人奔赴自由的权利。 她抬手,轻柔地拂过他沉郁的脸,“盛怀扬,以后咱们要是觉得不合适……” 他猛地扣住她的腰,恶狠狠地说,“不可能。” “我不是说我们会爱上另一个人。”夏时初不理会他的不高兴,坚持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想到,恋爱和结婚是两回事,婚前浪漫、婚后却是一地鸡毛,尤其是有了孩子后,我听沈梦蝶说,有娃的两年,有一万次想和老罗离婚的念头。” “那就不要孩子。”他凝着她的眼,语气格外真诚,“我对孩子没有执念,要不要都无所谓。” 夏时初愣住,慢慢消化他话里的意思——我只想跟你好好的,不需要孩子。 她喉咙一紧,心口仿佛被泡了柠檬汁一样,又酸又涩。 “盛怀扬,你真的很幼稚。”她圈住他的脖子,与他额头相抵,“沈梦蝶还说了句话,她说,得亏婚前是真爱,甜蜜多得足以冲淡那些不想过的念头。” “我觉得,咱们的爱应该比普通人更多吧。”她轻轻笑了下,“多得我们能冲淡两万次不想过下去的念头。” 盛怀扬拇指摩挲她光滑的后颈,认真道,“不要两万次,我会努力让你一次念头都没有。” 自信又狂妄,偏偏她喜欢得很。 “好。”她印上他的唇。 ** 下午,他们分头行动,她和罗律去找范亚海,盛怀扬约了王美娟。 因为是她邀约,王美娟也没有拒绝。 范亚海最近被这事搞得焦头烂额,往日成熟儒雅气度不复存在,头发毛躁,脸上也是胡子渣拉,身上的衣服搭配更是混乱,蓝衬衫外面套了个暗红毛衣,西服又是铁灰色,这幅模样不像资产过亿的成功商人,倒像是八十年代夹个包的二道贩子。 夏时初早年来时听他“秀过恩爱”,说自和太太结婚以来,衣食住行全是王美娟一手打点操办。 彼时他高调地炫耀,“我夫人细心得很,连每天穿什么袜子都给我配好,我是连领带都不会系的人。” 昨日王美娟说他的非婚子,大的已经八岁,往后倒推,当年他说这话时,跟小三早就滚混了几年,却大秀恩爱,夸夫人如何贤惠。 如今看来,真是越发虚伪。 夏时初在心底嗤笑了一声,敛神直接进入主题,“范董,鉴于你太太坚持要离婚,我和罗律商量过后,决定先申请把项目撤回来,等你们办完离婚,股权变更后再送审。” “需要多久?”范亚海问。 “这得取决于你们离婚的速度。”夏时初盯着他,“如果你想尽快再送审,我们建议你不要走诉讼程序,直接和王总协议离婚。” “不过,即使这样,协议离婚后,也会涉及到股权变更的问题,我们还要重做申报材料,也要一段时间,乐观估计,至少2个月。” “2个月倒是还好,不过……”范亚海顿了下,“如果协议离婚,我是不是就得分一半的股份给她。” “这个让罗律解释吧。” 罗律接过话:“财产怎么分割得看你和王总的协商情况,理想的情况是一人一半,但是……” 罗律微停,迟疑着开口,“由于你属于婚姻过错方,而且还有两个非婚生子,假设女方提出其他要求,也是有可能的。” “什么要求?她还能让我净身出户不成?”范亚海略显激动。 “也不是没有可能。”夏时初故意气他,“王总的态度你已经看到了,她并不在意华盛能否尽快上市,你做出这样的事,她一气之下要求你净身出户也是可能的。” “她要求也要我肯。” “你当然可以拒绝,那就走诉讼程序,只不过这样一来,官司要打多久就是未知数了。”夏时初提醒他,“范董,你和长欧资本还有对赌协议吧?” 这才是范亚海的七寸,他同私募有对赌,5年内必须完成上市,如今已经是第五个年头,如果离婚官司一直打不完,这份对赌必输无疑。 夏时初笑了下,“所以,我建议你还是要和王总协商,尽量不要走诉讼,至于能不能达成协商,关键还是你得拿出诚意。” 夏时初哼笑:“开句不恰当的玩笑,你有了小娇妻和两个儿子,总不不能什么都想占。” 范亚海抓了下头发,“我真没想过和她离婚,她陪了我这么多年,我不是不记情的人。” 夏时初皱眉,忍了又忍才没把桌上那杯茶泼在他脸上。 你他妈还记情,怎地,人家还要感谢你一直顾小家保大家不成。 她冷笑了一声,实在不欲和这恶心的人再废话半句,“事已至此,说这些没意义,还是尽快和王总协商吧。” ** 从华盛出来,罗律长叹口气,“夏总,我看这项目怕是要打水漂。” 今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天空湛蓝湛蓝的。 夏时初仰望着蓝天,嫣然一笑,“漂不了,就是要辛苦你抓紧再做股权变更的手续和底稿。” “啊?”罗律一脸茫然,“什么意思,你是说范亚海和王美娟能协商成功?” “会。”她答得很笃定,“他只能答应。” “因为对赌?” “不全是。” 罗律见她信心满满,想到她昨天见过王美娟,以为她有什么其他法子,只是不便多说,就不再问,但他还担心,“就算财产分割达成一致,但他的股份占比就不会超过50%,会不会让监管觉得实际控制人不稳定,影响过审。” “不会的,他应该有办法。”夏时初低头摸出在震动的手机。 “他,谁?”罗律一头雾水。 她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笑着递到罗律面前,“喏,他。” 罗律目光移过去,看清上面的名字——盛怀扬。 第73章 独享的快乐 夏时初把电话接起来,“谈完了?” “嗯,你呢?” “也结束了,他应该会同意协议离婚,不过条件不见得肯让太多。”她叹气。 有钱人的离婚官司没有一个容易的,越是有钱越发锱铢必较。 “由不得他。”盛怀扬轻笑一下,“王美娟已经同意我的方案。” “她同意了?”夏时初很是意外,“我以为她至少得再纠结、考虑一段时间。” 毕竟昨晚自己找她时,她的态度几乎没有回旋余地。 “切入点对了,总能打动她。”盛怀扬语气淡然。 “是是是,盛总最牛x。”夏时初笑道,本想再补一句:我男朋友好牛哦,但碍于罗律还在现场,这话还是私下再夸吧。 她收了点笑,“等下我们是不是碰面?我和罗律在一块儿。” “你们在酒店等我,我很快就到。” ** 他们几乎同时到达酒店。 简单寒暄后,罗律直接抛出这一路的困惑,“王美娟会同意协议离婚?” “同意,她的律师晚点就会起草离婚协议,也会跟你对接。” 夏时初好奇:“财产怎么分割,尤其股权?” “四三三。” “四三三?”罗律反应了下:“他们女儿也参与分割?” 盛怀扬点头,“他们女儿今年大二,20岁,已经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 “等下。”夏时初讶然,“你说的四三三,不会是她四,范亚海和他们女儿各三吧?” 见他点头,罗律和夏时初都惊呆了,这么一分,王美娟便成为华盛最大的股东,如果再加上她女儿的支持,范亚海在公司还能有什么地位。 “范亚海不会同意。”罗律肯定地说,“其他财产还好说,但是华盛的股份他不可能交出来,这不是让他交出实际控制权吗?” 盛怀扬还是那个答案,“由不得他。” 罗律望着他笃定的眼神,“盛总,你是觉得长欧的对赌让他只能点头。” “对赌只是其一。”盛怀扬从夏时初散在桌上的申报材料里抽出了一份资料,推到两人面前。 夏时初垂下视线,看清那是华盛的过去2年的年报。 盛怀扬手指微曲,搭在桌上,不疾不徐道:“你们看,华盛去年和前年的投资结构变化。” 罗律是门外汉,看不出名堂,这话却是一语点醒夏时初,她不仅依言看了投资结构变化,还把成本费用占比变化、资产负债比也仔细比对了一遍。 “华盛要推进战略转型,进军新的产业。”她得出结论。 盛怀扬欣然一笑,给了她一个两人才懂的眼神,翻译过来就是,“我家初宝真聪明。” 罗律不懂就问,“怎么看出来的?” “交叉验证。”夏时初拿过那两份年报,用笔圈出几个地方,“你看,他们去年的投资结构中,战略入股比去年多了5%,而资产里,多出了江西一家中间体厂商和山东一家生物原料的股份,另外你看他们的费用成本里,新增科研经费和高校教研合作经费各1%……” 华盛的主业是化工原料,而中间体和生物原料都属医药行业。这几年,随着环-评严格,化工企业的路不好走,华盛想转行到医药、甚至生物医药既符合大环境,又有基础条件的支持。 ipo过审前,投行要定期向监管申报辅导报告和企业年报,这两年由于ipo堰塞湖,很多机构都在不停地补年报,疲于应付,所以很多时候年报也是以审计或会计那边为准,看看没有大变化,没有直接影响企业生产经营稳定的就报了。 华盛这些投资都是正常范围和行为,所以补年报时,夏时初并未过多分析,现在看来,华盛应该是已经做好上市后转型的打算。 罗律略思考后,试着问,“你们的意思是,他要转型,需要钱,而融资是最好的方式,要是走诉讼,那上市就遥遥无期,转型就转不成了。” 范亚海虽然是创始人和最大股东,但华盛还有私募参股和其他股东,公司战略结构转型肯定是通过了董事会集体商议,只是目前出于商业机密,没有对外公布,但去年他们已经有所动作,那转型之路其实已经启动。 这种情况下,范亚海因为‘私人’原因导致公司不能如期上市,进一步贻误公司转型发展的商机,私募和股东不撕了他才怪。 有的是人帮王美娟逼他。 “就算范亚海迫于各种压力,只能协议离婚,可是这分配比例……”罗律仍然忧心,“有点悬,华盛说到底一直他在经营管理。” 罗律的担心也是夏时初考虑的,“而且,实际控制人换成王美娟,董事会和证监都不一定能认可。” 董事会方面不会把公司交给没有任何经营管理经验的王美娟,证监则会质疑控制人变动导致公司经营不稳定。 这样分配,让范亚海付出代价是很爽,可归根到底还是要符合实际才行。 盛怀扬看着两人:“不难,签订一致行动协议。” 夏时初和罗律都怔住,过了好一会儿,罗律先明白过来,激动得两眼放光,“盛总果然厉害。” 看夏时初还在困惑,罗律赶忙解释,“盛总的意思是,王美娟、范亚海和他们的女儿,三方签署《一致行动协议》,向董事会、监管层说明,不管怎样,三人仍然一致行动,共同经营,共同负担责任和义务,也就是从法律层面把三人捆成一个整体,那么实际控制人不再是三人中的某一人,而是他们这个团体。” 协议一旦生成,不仅解决了离婚和股权分割造成的不稳定,还变相堵死了范亚海拒绝分配方案的路。 因为王美娟和女儿太“大局”了,愿意不计前嫌,以公司和股东利益为重,以保障公司发展为前提,跟他达成一致行动,如果他再“不识相”,谁他妈都不会同意的。 如果没猜错,协议生成后,王美娟和女儿还会主动提出不直接参与经营,而是让范亚海代为行使共同控制人权利,但由于协议约束,范亚海的一举一动都得向她们“汇报、商量”,俨然就是从话事人变成了母女俩的打工人。而且待女儿长大,有能力接手公司时,王美娟完全可以联合女儿将范亚海踢出董事会。 范亚海要想立稳脚跟,下半辈子怕都得看王美娟母女脸色行事,还得如履薄冰,时刻担心被踢出局。 这招简直太狠了。 罗律眼神复杂地看向盛怀扬,有些怀疑范亚海是不是得罪过他。 夏时初则再次感慨,这人怎么能这么厉害。 专业能力就不必说,青城飞武汉的路上过的资料,这么短时间就找到突破口;更让她钦佩和敬畏的是他会谋人心。 王美娟、范亚海、私募、董事、股东,甚至监审的心理被他摸得明明白白。 不用问,这个四三三的分配比例怕也是他计算过后向王美娟建议的。 夏时初凝着他,觉得周奚说得对,gc太屈才他,他的心智和能力不该来做投行民工,应该和周奚、宁延一样,去角逐资本游戏,点石成金。 所以,等罗律离开后,她非常认真地说,“盛怀扬,你不要等中天过会,早点走,gc不值得你浪费时间。” 盛怀扬与她对视,语气同样认真,“gc不值得,但你值得。” 夏时初还想说什么,被他阻止,“好了,工作先放下,我们过节去。” 夏时初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已经快七点,“去哪儿,今天约会的人肯定很多。” 每年情人节,北城但凡像样的餐厅都是一座难求,想必武汉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们去人少的地方。”他合上电脑,牵着她的手,站起来,“走吧,先去吃饭。” 坐上出租车,她听到他说去汉阳门,忍不住提醒他:“你要去坐长江轮渡吗?我劝你不要,人超级多。” 她记得前几年来武汉做项目,跟风同乔霏霏他们坐长江轮渡看夜景,结果夜景没看到,竟看人头,而且轮渡上人挤人,车挨车,空气极不流通,她怕他被所谓的十佳必打卡点之类的攻略带沟里。 “不是,先去吃饭的地方。” 吃饭的地方?“不会小吃街吧?” “都不是。”他捏她的脸,“不要问东问西,保留点惊喜。” 什么嘛,她还不是怕他一直国外待着,不了解国内的景点真实情况。 许是比较晚,路上不算特别堵,到了汉阳门那一带,盛怀扬果然没带他去坐轮渡,也没朝小吃街那边走,而是穿进对街的一个居民区。 七拐八拐到了一个卖米粉的小店。 “这里?”夏时初望着巴掌大的店铺,很是吃惊。 盛怀扬点头,拉着她进去,挑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下。 夏时初环视一圈,这家店占地虽然很小,只能摆六张桌子,但老板把店堂收拾得干净清爽。 坐下不久,就来了一个年轻的姑娘,递上菜单,让他们选。 菜单是牛皮纸手绘,除了名字,后面还画了图,生动有趣。 两人分别点了一份牛肉和素粉,都是店家主推的招牌。 这会儿过了饭点,店里人不多,粉很快煮好端上来。 夏时初趁热吃了一口,瞬间被惊艳到,“好好吃。” “好吃吧?”盛怀扬得意洋洋的,一副我早就知道你会喜欢的表情。 “好吃。”夏时初埋头其中,大快朵颐,边吃边说,“我之前来武汉时也吃过一家粉店,在老汉正街那边,味道也是超级好,但后来汉正街改造,那家店也没了。” 盛怀扬正想说话,旁边桌一个年纪大的客人突然开口,“你说的就是这家店,它们就是汉正街搬过来的。” “啊?”夏时初惊讶,抬眼打量周围环境,摇头,“不像啊,那家店我记得是个老婆婆开的。” “是她外婆。”那客人指着端粉出来的小姑娘,“你们以前是汉正街吧。” 姑娘点头,“是的,在汉正街背面,六六珠宝的背后。” 对对对,就是那家,当初她没记住名字,就记得店的前面是一家珠宝店。 “那边改步行街,租金太贵,加上我外婆身体不好,做不动,就没做了。”姑娘解释道,“这两年我毕业没事做,才在这边又开回来,很多客人都不知道。” 夏时初既开心又惊讶,开心的是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吃到心心念念的美食,惊讶的是盛怀扬怎么会知道——知道别人老店新开,更知道她喜欢? 因为,她非常笃定,她来武汉时,两人早就分手。 于是,小店出来,她挽住盛怀扬手臂问:“你老实说,你怎么知道我爱这家米粉?” “以后告诉你,先带你去下个地方。”他不肯回答。 “为什么要以后?”她噘嘴,“现在就说,我很想知道。” 他笑着捏她的嘴,“因为说完就没惊喜。” 不给她反驳机会,他揽住她的腰,“走吧,天都黑了。” 这人嘴巴似蚌壳,他要不说,真问不出,夏时初只能把满腹疑问吞下,跟着去下一站。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一片江滩前。 夏时初下车,一眼就看到了横跨在江面的白色大桥。 “长江大桥?”她记得武汉长江大桥也是热门景点,很多人闻名而至,不过看看桥面上好像没什么人,周围也静悄悄的,只能看到江对面色彩斑斓的霓虹和高耸的建筑。 “是长江大桥,但不是你说的,这个叫二七长江大桥。”盛怀扬扣住她的指,带向江滩。 脚踩上软绵绵的沙子,感受着江风徐徐而来时,夏时初眼睛弯成漂亮的弧度,兴奋地说,“我觉得这里像海边。” “喜欢吗?”盛怀扬问。 “喜欢,很喜欢。” 在这座千万人口的大城市,在这个全球情侣都忙着约会庆祝的热闹节气,能安静一隅地独享这份美景和宁静,岂止是喜欢,简直是幸福得冒泡。 盛怀扬牵着她走了一段,席地坐下来,互相依偎着远眺对岸的光影,风吹过江面,暮色温柔,凌凌波光。 静好,安好。 夏时初靠在他肩膀上,听他说,“把眼睛闭上。” “你又要干嘛?”她抬头看向他,今天,他已经给了她太多惊喜和欢喜。 “先闭上。”他执着地要求。 尽管猜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夏时初心里依旧美滋滋的,笑容在脸上久久无法散去。 她依言闭上眼,心跳蓦得有些快。 依稀听见他打开随身包袋摸东西的声音,接着—— 嗒,徐徐风声中有一声清脆的声响。 他温柔嘱咐也紧随而来,“我数到3你就可以睁开眼睛,1 、2……” 他数得慢,夏时初的心跳却越来越快,像是要蹦出胸膛。 “3。” 她第一时间掀开微微颤抖的眼皮。 呲啦一声,几簇金灿灿的焰火照亮了她的眼,也炫亮着他深邃多情的黑眸。 他凝着她,缓缓低下头,温柔缱绻地吻上她的唇,“情人节快乐,我爱你。” 第74章 浪漫得让人落泪 今晚月光皎洁,清透的月色散落在江面,合着簇亮的烟花,令人心动,温柔迷醉。 那焰火并不长,比他们的吻还要短些。 一记绵长的吻结束,分开时,夏时初才看清盛怀扬手里拿着的东西,是生日时放在蛋糕上用的小小焰火棒。 她从心底笑出来,“哪里来的?” “路过蛋糕店买的。”他把燃烬的焰火棒放回袋子,拂开她被江风吹到脸上的发丝,“喜欢吗?” “很喜欢。”她凑上去亲他嘴角的小梨涡,“盛怀扬,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浪漫。” 没有999朵玫瑰,没有烛光晚餐,没有摩天轮和游乐园,他用市井小巷的一碗普通米粉,3根焰火棒在她心上放了一场盛大的烟花。 浪漫得让她想落泪。 盛怀扬微微偏头,让她的唇瓣一点点滑到自己唇上,轻轻含住,“喜欢就好。” 月光散在他俊逸的脸上,夏时初一瞬不瞬地凝着他的眼,轻呢出那句重逢来从未讲过的话,俗气又动人的情话,“我爱你。” ** 是夜,夏时初自觉得很,要还掉早晨欠下的债。 她沐浴后,穿着他的白衬衫,略带羞涩地立在他面前,白皙透亮,美得如今晚的月光。 “情人节礼物?”他喉结滚动。 她摇头,贴着他耳朵说,“不止,我想……” “不行。”他粗哑着嗓子拒绝。 “嘘。”她的吻落在他耳后,声音媚得像钩子,“不许拒绝。” 这一次,终不是她占下风,他沉沦于她的大胆和始料未及,前所未有的极致时,倏然发现,自己心中那些不为人知、疯狂狠戾、炙-热猛烈的欲-望全是她种下的。 无论情,还是欲,他们之间,她才是真正的掌控者。 ** 翌日,罗律留下来跟进范亚海的离婚进程,夏时初和盛怀扬飞回北城。 gc的年会下午开始。 夏时初一上飞机就开始闷头大睡,直接睡到了北城。 回家路上,她还哈切连天。 盛怀扬瞥她一眼,“还困?” “不是困,是乏,没力气。”她嘟囔。 盛怀扬瞪她,“活该。” 夏时初勉力一笑,歪头靠向车窗,准备再眯一会儿,下一瞬却被他捞回来,压住头靠在他肩上,“睡吧,到了喊你。” 她鼻子里嗯出一声,阖上眼。 意识混混沌沌时,旁边手机骤然震动。 她睁眼一看,是乔霏霏来电。 “老大,你回来了吗?晚上的年会还来的吧?” “来呀,在路上,我先回去换个衣服。”她懒洋洋地说。 “你稍微早点,综合办要先给各部门拍合照。”乔霏霏想了想又说,“对了,礼服已经送到你家了,应该给你放在快递柜。” “知道,我收到取件码了。” 一通电话,让她瞌睡虫鸟兽驱散,转而和盛怀扬讨论起年会的事。 “我看了节目单,你们高层还要上去唱歌?” 早晨乔霏霏把节目单发到了部门群里,夏时初看到其中一个环节是gc领导层表演,表演者里有盛怀扬的名字。 “不是真唱。”盛怀扬如实道,“歌提前录好了,只用张嘴。” “切,综合办那群人真没意思,干嘛让你们假唱。”夏时初撇嘴,“这么一说,我发现还真的没有听你唱过歌。” 在学校时,他们的约会就是吃饭、自习去图书馆或mike的书店,连逛街都极少。 盛怀扬为人孤傲,没见他跟谁特别亲近,似乎也没有什么娱乐爱好。 “你要不唱首歌给我听听。”她满眼期待地摇了摇他的手臂。 “在车上,怎么唱?”他掏出手机,作势看了眼时间,不动声色转开话题,“晚上你们部门有表演吗?” “没有。”她摇头,片刻又道,“也不算没,思婕有女神秀。” 经过内部投票,孙思婕以一票的微弱优势险胜夏时初,成为新一任gc女神,而男神则是被乔霏霏嫌弃得不行的姜呈。 结果宣布后,乔霏霏气了整整两天,直叹少了盛怀扬后,只能矮子里挑高个,以及大家对男神标准太低,连姜呈这样的都能当选。 后来,听到今年新增了男女神表演秀时,又开始同情:“思婕,委屈你了。” 盛怀扬哦了声,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没选上,遗憾吗?” “这有什么好遗憾的?”夏时初如实说,“你还参选的时候,我倒是挺想选中,因为可以跟你一起在台上享受万众瞩目,感觉很美妙。” “喜欢万众瞩目?”他问。 “是喜欢和你一起。”她纠正。 盛怀扬沉思片刻,懂了,牵过她的手,十指交扣。 ** 一到小区,夏时初先去快递柜取了礼服。 到家后,两人同奶奶她们打了个招呼,便齐齐地进房间换衣服。 夏时初的礼服是早前试穿后订下的,蓝紫色的一字肩礼服,里层是银色亮闪,外层是薄薄的轻纱,腰上系着一条飘逸的长丝带,胸口处还有一点点蓬蓬的纱。 她皮肤极白,穿上这颜色非常显气质。 盛怀扬照旧是黑西装、白衬衫,唯一不同是换了一条亮蓝色的领带,配了一对精致的袖扣。 领带颜色跟她的礼服奇妙地配对。 他正低头弄袖扣,,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气呼呼的喊声,“盛怀扬,你过来。” 他怔住,转身望着她,“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夏时初指着胸口一块明显的红印,“你看,这样子我怎么穿礼服。” 她这礼服是一字肩,将她白皙修长的天鹅颈、平直的锁骨和胸前白得发光的皮肤展露无遗。 只是,靠近领口的薄纱处,有几点隐隐约约的零星红印。 盛怀扬走过去,低头仔细瞧了瞧,那些红印正在交界处,将现未现,反而显得格外暧昧。 他手指抚上那印记,笑道:“你太嫩了,这样也能留印。” “你弄那么重,当然会留印。”她打开他的手,把礼服往上提了些,“怎么办?遮不住。” 盛怀扬没有提醒她,昨晚是谁坚持要瞎闹的,只是问,“还有别的礼服吗?” “没有。”她并不是经常出席这样的场合,觉得没必要备礼服,每年年会都是去租一件,既能保持款式常新,又省钱省事。 盛怀扬微微蹙眉,“一定要穿礼服吗?” “废话,大家都穿。”她恼火地瞪了他一眼。 虽然综合办的通知只写着盛装出席,没有规定必须穿礼服,可是一年一次的盛宴,女生们当然要美美的。 今年要不是因为范亚海闹出幺蛾子,搞得她时间紧迫,按理她还要去做个头发和脸。 可现在……她垂头瞧着胸口处那些令人遐思的红印子,苦起脸,怕是礼服都穿不成了。 “其实,可能也没人关注。”盛怀扬宽慰她,“你这里不是还有纱吗?能遮住一点。实在有人看到,你就说刮痧。” “刮个屁痧。”她捶他一拳,谁他妈刮痧刮到这儿来的? 她想骂一句都怪你,可想想,这次还真不能怪她,昨晚是她没下限,非要引-诱,还在他说不行时,非说行。 好了,自作孽不可活。 5555,她的美美的礼服泡汤了。 盛怀扬摸摸鼻子,提出建议:“礼服在哪里租的,现在去租件新的来得及吗?或者去买一件?” 夏时初看了下时间,盘算着,如果重新换一件,就算以最快速度,估计也不上开幕。 “算了,我搭给披肩吧。”她认命地说,“我家有一条黑色的羊绒披肩,勉强能配。” ** 于是,晚宴上,乔霏霏看见的就是用黑披肩把自己包得严实实的她。 “老大,你这披肩是干嘛?这礼服特色就是胸口,你怎么把特色遮住了?”乔霏霏不解。 夏时初讪笑,“有点冷。” “不是吧,这里面暖气很足,大家刚才都说太热了。” “我有点感冒了。”夏时初假意咳嗽两声,转开话,“对了,不是说拍部门合照,去哪里拍?” “那边。” 夏时初顺着她的手指看向宴会厅最右边的巨幅kt板,视线再一偏,便看见一身正装的姜呈和盛怀扬。 她和他是开车一前一后来的,进来后,这还是第一次打上照面。 明明十几分钟前才见过,可此刻,璀璨闪耀的水晶灯下,他长身伫立地站在那儿,眉眼深邃,五官轮廓极为俊朗,神情淡淡的,透着一股疏离和矜贵。 似是感应到她的目光,他视角移过来,视线在空中交汇。 下一瞬,微微弯起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他平时极为清冷,很少笑,这么一笑,直接把一旁的乔霏霏看傻眼了,好会儿才搡了一把夏时初,“我草,老大,你男人好帅。” 自从知道他们关系后,四部的姑娘对盛怀扬的畏惧感顿减,再提起他时也不会战战兢兢,私下更是称呼其为“老大的男人”。 夏时初拉她一下,“小声点。” “放心,没人听到。”乔霏霏招呼站在附近的其他姑娘,“快快,四部的,拍合照去。” ** 四部今年名气比往年还要盛。 从前的名气来自于四部是gc的娘子军,部门从上到下全是女生,而且个个都很年轻。今年的名气却是因为他们拿下了gc乃至整个北城最大的ipo项目,如无意外,她们还将会斩获gc投行部业绩第一。 用人事部门的话说,“四部的人明年薪水怕都是6位数打底。” 所以,她们集体站在指定的kt板前时,全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夏时初站在正中间,其他姑娘们左右而立。 “老大,你披肩拿掉吧。”站她旁边的蕾蕾说。 夏时初尴笑,“没关系。” “夏总,你披肩拿掉会更好看。”负责协调的综合办同事也附和,“就你一个人戴披肩,很突兀。” “对呀,就拍照一会儿,不会冷。”乔霏霏边说边直接抬手抽掉了她的披肩。 众目睽睽之下,夏时初也不好再去争抢,只能安慰自己,大家都隔得远,而且她领口处有一点竖起的纱,别人可能不会发现。 在摄影师指挥下,她们连拍了几张,正准备闪人,突然听到综合办的同事提议,“要不邀请盛总和你们一起拍几张吧。” 大伙儿顺着她视线一看,发现盛怀扬就站在不远处。 乔霏霏第一个赞成,“好好好,盛总也一起拍。” 得知内幕的姑娘们也纷纷笑着同意。 夏时初扯了下乔霏霏的裙摆,示意她别闹,谁知这丫非但恍若未察,还干脆扯着嗓子喊,“盛总,你可以和我们一起拍照吗?” 盛怀扬清淡地笑了下,“可以。” 说着,款步走到她们这边。 乔霏霏更乐了,往旁边一让,佯装毕恭毕敬地道,“盛总,你站中间,,和我们老大一块儿。” 她故意在“一块儿”上咬重字,惹得其他姑娘们会心一笑。 盛怀扬睨了她一眼,应:“好。” 许是知道不久后两人的关系就会公布,夏时初也不扭捏,拍照时甚至身子微微朝他侧了一点,笑得大方明媚。 拍完合照,乔霏霏把披肩还给她,打趣道,“还是披着吧,挺明显的。” 夏时初愣了一下,随即烫红了脸。 6点半,晚会正式开始。 前面乏味的领导致辞后,进入歌舞表演环节。 第一个节目就是高层小组唱,gc高层集体亮相,盛怀扬站在最右边,鹤立鸡群一般,将边上的其他老总们虐成了渣渣。 “我就不明白,领导们是多么想不开,非要跟盛总同台表演。”坐在夏时初背后的财务部姑娘忍不住吐槽,“这不是找虐吗?” 夏时初看了眼台上的男人,神色淡漠得很,仔细看还透着点不耐烦。 想想,让他在台上“表演假唱”真是难为他了。 一曲完毕,舞台灯暗了下,下一个节目开始。 都是自家员工的表演,轻松的、正经的、诙谐逗趣的,大伙儿看得高兴又热闹,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晚会的高-潮,新当选男神女神加冕仪式。 新晋男女神——姜呈、孙思婕已经被请上台。 姜呈穿了一身千鸟格西服,孙思婕则是紫色的抹胸礼服,头发随意地散在背后,美得明亮照人。 男主持人开始热场子,问:“大家说,我们女神美不美?” “美。” 女主持接:“那我们男神帅不帅?” 在一片配合的“帅”声中,乔霏霏同志坚持喊:“不帅。” 夏时初扭头,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正想说,姊妹你至于么? 就听到男主持人调侃地问女搭档,“我想问,你觉得是我帅,还是男神帅。” “当然是男神。” 男主持捂住心,作出一副受伤模样,再问,“那你说,是男神帅,还是盛总帅。” 这次,没等女主持回答,下面先此起彼伏地喊开了,“盛总。” 其中,以乔霏霏喊得最为大声,差点没把夏时初耳朵震聋了。 “姜助,你有没有很受伤,大家都说盛总更帅。”男主持把话筒递到姜呈嘴边。 姜呈特别大方,笑道:“这是事实,还用大家说?” 下面大笑,爆发出掌声。 男主持看氛围极好,又问孙思婕:“思婕,你是不是也觉得是盛总更帅。” 孙思婕回答得很巧妙,“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也是群众。” 男主持接过话,“既然盛总呼声这么高,我们请他上台为他们颁奖好不好?” “好。” 女主持已从台上走到盛怀扬座位旁,“盛总,大家都说好,你可不能拒绝哦。” 盛怀扬弯了下唇,缓缓站起来,却不是直接上台,而是伸手拿过主持人的话筒,问:“那我可以邀请上一届女神和我一起吗?” 第75章 占有欲 四部的姑娘们被盛怀扬一句话点炸了。 其中,以乔霏霏最甚,她抓住夏时初的胳膊,激动不已,忍了再忍才没有尖叫出来。 夏时初抬头,看向正望着自己的盛怀扬,心跳止不住地加快。 这人,要干嘛? 她能感受到来自全场的目光,里面有毛华杰这些知道真相的人,更多的是不明就里的吃瓜群众。 血液里天生的猎奇和八卦因子让他们兴奋起来,挨得最近的女主持自是不会放过探究的机会,替所有人问出:“盛总为什么要邀请上一届女神一起?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众人发现盛怀扬眼光未移,依然留在夏时初的方向。 他稍微牵了一点嘴角,半认真半玩笑,“一个人,怯场。” 轰,场内爆发出笑声,乔霏霏偏头同领座的蕾蕾说,“他能再鬼扯点吗?” 明显这个理由不能说服大家,女主持直接点穿他,“盛总可是参加主题论坛的人,还会怯场,看是有其他理由吧?” 盛怀扬笑而不语,既不承认又不否认。 主持人看套不出话,换了个问法,“就算怯场,盛总为什么要邀请我们老女神,而不是别人?” 她本意是点穿他为何独独挑了夏时初,不想被盛怀扬反问,“你有更合适人选?” 女主持一时愣住,念头思转一圈发现这问题藏着陷阱。她说有,一来质疑了盛怀扬选夏时初的合理性,二来还否定了夏时初,她有什么资格说夏时初不合适呢? 再来,盛怀扬肯定要问谁更合适,还要她说理由,她又该推谁呢? 短暂思忖后,她自认机智地把问题推回给盛怀扬,“那盛总选夏总的理由是?” “因为她非常漂亮。” 他答得太过直白干脆,虽然留给大家无限遐想的空间,却也让人无言以对。 下面不知谁还配合地吹了个口哨。 夏时初垂眸,用手虚抵着唇,掩住止不住的笑意。 台上的男主持率先反应过来,“那就有请我们无冕男神盛总和非常漂亮的原女神夏总,上台为新晋男神女神加冕。” 夏时初已被乔霏霏和蕾蕾一左一右地拱起来,乔霏霏还抽走了那碍眼黑披肩。 “别披这个,丑死。”她把披肩挽在手臂上,“放心,要站得近才会看到。” 全场瞩目下,夏时初不好跟她抢,只能硬着头皮,一手提着礼服裙摆,一手用手虚挡住胸前的纱花,低头从观众席走出来。 才走几步,就听到后面的姑娘们哇哦两声。 抬头一看,发现盛怀扬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这个区的最前面,一手前伸,绅士十足地来接她。 她对上他含笑的眼,心跳如擂鼓,一步步走近,缓缓把手交给他。 他没有任何迟疑地接过,却不是社交礼仪地搭在手臂或手背上,而是直接牵住。 夏时初呆住,下面的吃瓜群众也惊呆了。 如果刚才只是暧昧,现在这赤-果果的姿态…… 台上的姜呈咧了下嘴,师兄这操作,是生怕大家瓜不够吃,再送两个? 乔霏霏喊了句,“我去,盛总牛x。” 察觉到手心一紧,夏时初回神,扭过头去,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大致明白了他的用意。 反正即将掉马,也不用太刻意回避,不如先预热下。 她莞尔一笑,行吧,就大方秀一次恩爱。 她轻轻回握他的手,顶着众人探究的目光,缓缓走上台。 两人都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在台上并不忸怩,落落大方地配合走完流程,只是在颁奖环节,盛怀扬非要给姜呈带王冠,把女神的加冕仪式让给夏时初。 引得主持人开玩笑:“盛总不会是怕女朋友不高兴吧?” 盛怀扬轻笑:“她不会。” 三个字又如一记重磅将吃瓜群众点燃了。 四部的工作群更是消息一条接一条。 【我艹,盛总太会,这是要公开的节奏啊】 【我要死了,你们看他刚刚说这话时还看了一眼老大,我去,好明显,瞎子都知道好吗?】 接着有人甩了两张截图,细看全是其他群的热议。 【这两人要是没情况,我明天直播吃翔。】 后面一水儿的+10086,和+身份证号码。 蕾蕾:【现在大家都在猜他们的关系。】 【这还用猜,盛总只差没直接介绍,这是我女朋友了】 一姑娘尚存点理智:【他们这样,公司知道了该怎么办?】 对哦,姑娘们纷纷反应过来,关系一旦曝光,那两人就得走一个……这不是浪漫,是自-杀啊!! 【他们该不会被爱情冲昏头,恋爱脑吧?】有人忧心。 【不会,盛总和老大都挺理智的。】乔霏霏回得很笃定。 尤其盛怀扬,她是跟着他做过项目的人,他的性格不会一时热血冲脑。 乔霏霏睨了眼台上的两人,他们能这么高调,必然是想好了后果。 台下议论纷纷,台上的盛怀扬和夏时初倒是镇定得很。 加冕仪式结束,四人合影留恋。盛怀扬牵着夏时初走下舞台,一直送到她的座位边,才回到自己位置。 夏时初坐下,从手抓包里摸出电话,一看,微信爆了。 不用点开,她都能猜到,应该是公司里各路同事发来的探寻消息。 盛怀扬晚上这通操作,无疑已等于官宣了两人的关系。 她解锁屏幕,挨个看信息,发现除了问他俩啥情况的,居然还有综合办负责摄影的同事发来的照片。 全是她和盛怀扬。 他牵她上台阶的、他帮她提裙子的、他倾身偏头过来同她说话的、他挺拔笔直地站在她身边的,还有他浅抿着嘴角注视她给孙思婕颁奖的…… 每一个画面、每一个神情动作都是大写的“有奸-情”。 那同事曾跟着夏时初实习过,附在照片后的话很直接:【老大,你跟盛总是不是在谈恋爱?】 她回了个微笑的表情包,把照片一张张下载保存。 存完,下意识偏头看向盛怀扬的方向,弯起唇。 早上,她说,“跟你一起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很美妙。” 晚上,他便换了一种方式让她愿望成真。 这感觉,确实非常美妙。 ** 晚宴过后,夏时初和盛怀扬成为当之无愧的话题人物,热度比男神女神还要高。 跟吃瓜群众的八卦兴奋不同,以蒋峪、毛华杰为代表的旋涡内斗人物们则开始冥思苦想盛怀扬这一招的用意。 蒋峪之前并不晓得盛怀扬和夏时初还有这层情侣关系,起初还有点兴奋,觉得拿捏住了两人的要害,一瞬过后却立即发觉不对劲,如果这真是要害,他们怎敢轻易暴露。 而毛华杰则是一边惋惜他们失去了制衡盛怀扬的手段,一边又暗暗揣度他是否有后招。 至于热度人物,潇洒惬意得很。 那晚过后就开始准备起过年事宜。 华盛那边,如他们所料,范亚海同意协议离婚,但不同意财产分割方案,提出愿意把所有不动产、存款、现金等全部留给王美娟,股权却不肯割让。 王美娟这边则坚持:“同意四三三就签字,不同意就诉讼。” 不仅如此,王美娟还分别约见了董事和大股东,也不多说,就把离婚协议和一致行动草案给对方看,言里言外就一个意思:“虽然他范亚海忘恩负义、抛弃妻子,但华盛也是我和大家心血,我愿意放弃个人恩怨,推动华盛上市。” 此番姿态和举动,自是赢得一片好评。 尤其是,王美娟还利用了平日跟这些股东太太们的关系,激发群怒,据说好几个董事都是在夫人催逼下,早早就表明立场,坚定不移地站王美娟。 范亚海的负隅顽抗估计撑不了太久。 但这么一来,这项目要在年前过会是不可能了,只能先扯回来。 没了过会压力,其他项目也暂停,夏时初看没什么事,干脆放部门员工提前回家过年。 她自己也调休了三天假,早早在家休息。 罗姨怕累着他们,硬是到年28才在他们催促下回n市。 年前的日子白驹过隙,一眨眼就到了除夕。 奶奶身体不好,不适合外出,他们早就商量好,年夜饭就在家吃。 年三十的上午,夏时初侍候奶奶休息后,转到厨房,站在门口望着里面围着围裙,正在切菜的男人,移不开眼。 这是她第一次看盛怀扬做饭,还是做除夕夜的年夜饭。 前些天,她跟他商量:“梦蝶说酒店有半成品,买回来热一下就可以吃,我们也去订一些。” 盛怀扬却摇头,“不用,我来做。” “你会做饭?”她吃惊。 “会。” “真的假的?”夏时初自己的厨艺感人,水平也就停留在能把饭菜做熟的程度,谈不上难吃,但绝对不美味。 盛怀扬笑笑:“到时候你看看不就知道。” 夏时初原本对此不抱什么希望,因为她私下问过奶奶,得到答案是:“他哪里会做什么饭?” 可是,此刻,望着他垂头,鸦羽一般的睫毛半掩而下,骨节修长的大手握着菜刀,神情专注地切菜,她忽然觉得,在这人身上,没有什么不可能。 “需要我帮忙吗?”她出声问。 盛怀扬回头,朝她微笑,“不用,你去陪奶奶。” “奶奶睡了。”她走进厨房,倚着流理台端详他,“盛淮扬,你烟火气的样子好迷人。” “烟火气?”他手上切菜动作未停,看样子非常熟练,不规则的姜块被他切成薄薄的片,再一压,垒成片,手起刀落,切成细细的姜丝。 行云流水,说不出的利落和好看。 “嗯。”她盯着他冷白的手指,“就是有人味。” 他用刀把姜丝铲到小碗里,抬眸看她,“我平时没人味?” 她点头,想想又摇头,“在外人眼里。” 在她面前,完全是另一幅样子,尤其只有两人时,像是换了一个人,尤其犯起孩子气来,幼稚得很。 比如,昨天晚上,乔霏霏来电话说,“老大,告诉你一件事儿,你不是选女神比孙思婕少一票吗?你猜,谁最后投了这关键一票。 ” 彼时,她正枕着盛怀扬的腿敷面膜,手机开着免提,乔霏霏的话一字不漏地落进拿着手机研究菜谱的某人耳朵里。 于是,她便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地神色。 接着,乔霏霏大笑地宣布答案,“是盛总,综合办说盛总在最后三分钟,投了思婕一票。” 哈哈哈哈…… 一串魔性笑声后,乔霏霏继续道,“不过,你不要误会,我们分析了,盛总绝对不是因为更喜欢思婕,而是他不想你跟别人一起加冕女神。” 哈哈哈,又是一通狂笑,最后乔霏霏给出结语,“盛总真是天蝎本蝎,这闷-骚又暗戳戳的占有欲,绝……” “咳咳。” 被点评的某天蝎终于忍不住发出了轻咳,那头的乔霏霏像被点了穴一般,哑了半天找回自己的声音,“老大,盛总在你旁边?” “嗯。” 嘟嘟,乔霏霏秒挂。 夏时初望着熄掉的屏幕,翻身坐起来,撕掉脸上的面膜,要笑不笑地望着盛怀扬:“你选了孙思婕做女神?” “忘了。”他佯装镇定地站起来,“我去洗衣服。” “洗什么衣服。”她拽住他的手腕,拉回来,“你说,你为什么选孙思婕不选我?是不是在你心目中,思婕比我美,才是女神最佳人选。” 盛淮扬斜了她一眼,不作声。 “默认了吧?”夏时初冷哼一声,推他,“我就知道,男人都是喜新厌旧……” 话没说完,手臂倏地一紧,人便被他拽过去,箍进怀里。 盛怀扬咬牙揉了下她的腰,“瞎扯什么?什么原因你不知道? “什么原因?”她抬起脸,故意问:“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乔霏霏不是说了。”他别开脸。 夏时初偏偏将他脸又掰回来,一瞬不瞬凝着他,直把他看得眼神闪躲才大笑出声。 她吧唧亲了他一口,“盛怀扬,你咋那么可爱呢。” 幼稚别扭得可爱。 盛怀扬推开她,满脸嫌弃,“黏糊糊的,去洗脸。” “不去、不去,就要黏你……”她边说边故意往他脸上蹭。 闹成一团,笑成一团。 第76章 不乖就罚 忙活了一个下午,盛怀扬做出八菜一汤。 糖醋排骨年糕、葱烧鲫鱼、油焖大虾、青椒牛肉丝……个个都是考验厨艺的硬菜。 奶奶瞧着这一桌像模像样的年夜饭,惊住了,不敢置信地问:“这都是怀扬做的?” 夏时初摆着碗筷,笑道,“不全是,我也做了两个。” “你也做了两个?哪道你做的?” 盛怀扬正好端着一盘菜出来,放到桌上,“喏,这就是她做的。” 奶奶低眸一看,笑了,白灼皮皮虾。 “不错、不错,看着挺新鲜。”奶奶很捧场,“还有一道呢?” “这个,白灼膏蟹。”夏时初自己点出来,“都是清水煮一下,没什么难度。” “怎么没难度,煮太老也不好吃。” 夏时初嘿嘿一笑,没好意思说,就连这唯一具备技术含量的环节和步骤都是盛怀扬把关的,她就只负责问,“可以捞起来了吗?” 以及,在他说“捞吧”时,关火用漏勺捞出来装盘。 盛怀扬先替奶奶盛了一碗汤,再给夏时初舀了一碗,凉在一旁。 奶奶瞧着他细心的举动,温柔地笑,“我家孙子会照顾人了。” 夏时初分好筷子,突然道,“今天过年,我们喝点酒吧。” “不行。”盛怀扬当即否决,“你过敏。” “应该已经好了,我前几天吃了一个朗姆酒冰淇淋都没事。” 见他蹙眉,似是要批评她,夏时初连忙抓住他肩膀摇了摇,“我又不是天生过敏,只要免疫体统恢复正常就没事的,反正今天晚上在家,让我少喝点试试呗,你包里不是都给我备了药。” 盛怀扬怔住,偏头看她,“你怎么知道我包里备了药?” 夏时初嘿嘿一笑,“上次帮你去拿身份证的时候看到的。” 就放在他钱夹的拉链里,三片,是她常备的牌子。 自从她上次吃了酒酿丸子,因为没有及时吃药,造成血管水肿,进了一趟急诊室后,她便听从医生建议,在包里随身携带扛组药物,一有不对劲,赶紧塞一片,防止严重。 那天,为了绑定一个账户信息,需要用到他身份证,他在洗澡,让她自己去钱夹里拿,她摸身份证时,就摸到了夹层里凸起的三个小圆点,好奇地打开,便看到了那三片铝塑包装好的药。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只觉得心里很暖,像被温泉滋养着。 在一起越久,越深入接触,他对她细致入微的爱越发清晰。 从前,她用眼睛看,用耳朵听,因为他不说,他别扭地不肯袒露,她惶恐,忐忑不安,她怀疑和不确定。 如此,她用心去感受,哪怕他依旧不善于揭开那些层层的包裹,她却越发感受得深刻。 而且,随着相处渐深,她多得是办法“收拾”他。 就像现在,她就娇滴滴地摇晃他手臂,“就喝一点,好不好嘛?” 故意拖长的语调,软绵绵的,勾得他叹气,“只能喝一杯。” “遵命。”她比了个ok的表情,迅速跑去酒柜里拿了一瓶红酒,抓起开酒器准备开,被盛怀扬夺了过去。 “我来,你去拿杯子。”他说。 “好嘞。”她乐颠颠进厨房,拿出三个高脚杯,“奶奶,你喝饮料。” 奶奶不肯,“晚上高兴,我也来一点酒。” “能喝酒吗?”夏时初担心她身体。 盛怀扬笑笑:“没事,尝两口。” 开好酒,他往奶奶杯里倒了一点点,又倒了半杯给夏时初,最后自己倒了大半杯。 好酒好菜,三人围坐一块,除旧岁,迎新年。 奶奶率先端起酒杯,说了几句喜庆的祝酒词,三人浅浅地喝了一口酒,开始吃年夜饭。 尝了一口葱烧鲫鱼后,奶奶大赞,“哟,怀扬这手艺不错。” “好吃吧?”夏时初夹了一块排骨给她,“你尝尝这个,更好吃,跟你烧给我吃的不相上下。” 整个下午,她都待在厨房,跟个小跟班一样帮他打下手,亲眼目睹他把那些生冷的食物组合在一块儿,变成一道道美味佳肴,当然,也没忘记第一时间品尝。 每尝一道菜都忍不住感慨一句,“好好吃,盛怀扬,你真的好厉害。” 奶奶依言品尝排骨,也是赞不绝口,“好吃,比我烧得还好吃。” “是吧?”夏时初比自己讨得表扬还高兴,“你孙子真是做啥啥都行,样样第一名。” “我看这都是你的功劳。”奶奶笑道,“这么多年,我可从来不知道他会烧饭,更是第一次吃到他烧的饭。” 奶奶笑看着孙子,“他呀,八成是为你学的。” 夏时初扭过头,笑盈盈地望着盛怀扬,“你为我学的?” 盛怀扬斜了她一眼,“不是。” “那你为了谁?”她故意跟他皮,“我知道了,你是为了哄别的……” 嘴里被塞进来一只剥得干干净净的皮皮虾。 夏时初拿下来,笑着同奶奶说,“奶奶你看,他企图堵住我的嘴,肯定有问题。” 奶奶笑眯眯地配合,“晚点你要好好审。” 盛怀扬扫了一唱一和的两人一眼,嘴角微微扬起。 夏时初连吃了三条皮皮虾,碗里也堆了两条,看他还在处理虾壳,便说,“我自己来,你给奶奶剥。” 盛怀扬眼皮都没掀,“奶奶吃这都不用上手,厉害着呢,哪像你那么菜。” “奶奶,你不会被夹到嘴唇吗?”她惊讶。 “不会。”奶奶夹了一个皮皮虾,用筷子夹住虾身,先咬掉虾头,再一节一节地吃肉,全程果然没有用手剥。 她叹为惊奇,跃跃欲试,却被盛怀扬止住,“大过年的,等下嘴唇弄破流血,你又要喊痛。” 夏时初俏皮一笑,心口温热。 饭吃到一半,夏时初接到弟弟的电话,说是爸妈想跟他们视频。 奶奶一口答应,“要的,要的,正好我给你爸妈拜个年。” 夏时初看了盛怀扬一眼,见他也点头,便发起了视频邀请。 响了两下,视频接通了,画面里闪出弟弟夏时间的脸,接着是母亲在旁边喊,“你别举着,把手机搁那儿,大家都能看到。” 夏时初一听,也赶紧找了个位置,把手机靠在餐巾纸盒上,便于父母能看见他们三人。 一番调试后,双方都能彼此看见。 夏时初赶紧介绍,“爸妈、这是奶奶,这是盛怀扬。” 她和盛怀扬的事,她早就同父母讲过,不过没提那些误会纠葛,只说之前因为异地恋分手,现在他回来,两人都有感情,就又和好。 夏父夏母只见过盛怀扬照片,再就是听夏时间说过不少他的事迹,对他印象不错,如今视频里看来,小伙子生得一表人才,挺拔帅气,和女儿的确登对得很。 奶奶先送上拜年祝福后,接着难为情地说:“时初爸时初妈,我们很不好意思,今年过年把时初留北城了,不能回来陪你们”。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夏母笑眯眯地望着奶奶,“要不是时初爸腿还没好,本来我们也想来北城,两家人一起过年。” 奶奶:“时初爸腿好些没?” “好多了,不过还不能下地走路。” …… 话题就这么聊开,期间不时转到她和盛怀扬这里,盛怀扬也一改平日冷漠的酷样,客气有礼地同父母聊了好一会儿。 还在父母让他有空就去y市玩时,一口应下,“等罗姨回来,我就陪时初回家。” 两家人热闹地聊天大半天才结束通话。 夏时初看时间不早,先服侍奶奶吃药、洗漱,睡觉,待忙完出来,看盛怀扬正弯着腰洗碗。 她走进去,挽起袖子,“不是说好我来洗。” 他为了这顿饭忙活了一个天,下午做菜时,她就提出,“吃完饭,我来洗碗。” “不用,我就快好了。”他偏头看了她一眼,“你去看电视,春晚快开始了。” “春晚有什么好看的。”她挤到水槽边,作势要把手伸进水池里,却被盛怀扬格开。 “别动,弄得手上都是水。” 他坚持不让她动手,她也只能倚在一边看他。 厨房冷白的灯光下,他弯腰低头,黑发有几缕落在额前,侧脸轮廓清晰挺阔,嘴唇微微抿着,好看得一塌糊涂。 耳边是哗啦啦的水声,合着碗筷在水里起落发出的闷响,明明是琐碎的烟火气,偏偏如细羽绵毛一下下从她心上扫过去,让她心痒得不行。 她慢慢移步过去,从后面搂住他的腰,脸贴在他宽阔的背脊上,软软地蹭着。 “干嘛?”盛怀扬扭头问。 她不说话,只是揉他的腰腹。 “……马上就洗完了。”他呼吸乱了,轻哄着,“先别闹,乖。” 她依旧不开口,手上不停,踮起脚,双唇擦过他耳边,“不乖会怎样?” 他未答,嘶地抽了口气。 她狡黠一笑,偏头去寻他的微启的嘴唇,滑进齿间,“嗯?” 手中的碗陡落进水中,普通一声,溅起水来。 盛怀扬转过来,狠狠地回应她,心和人都跟着一点点烫起来。 “不乖就罚。”他哑着嗓子,提着她的腰放在台面上。 她刻意挑-逗,却没想过要在此地,尤其这里和外面就隔着一道磨砂的玻璃移门,还没拉拢,万一奶奶爬起来…… 还要不要脸了? “回房间。”她压住他的手,尚存一丝理智。 他将她的手别在一旁,欺身压下来亲她,“现在知道怕?晚了。” 夜色清濛,窗外是万家灯火。 流理台的方寸间,是不羁的放-纵。 只是,这一次,也过于放肆了些。 第77章 都是假的 全然陌生的体验带来感觉如此强烈,夏时初以为交战过那么多次后,大抵最后的体感都是类似的,然而,新的地点和花样,让她溃不成军。 随之而来的疲惫和脱力感远超想象,以至于没撑到他抱她回卧室就俯趴在他肩头秒睡过去。 被放上床时,她感觉到他在一点点吻她,她累得厉害,气若游丝地讨饶:“让我先睡会儿,就一会儿。” 盛怀扬臂肘支在她身侧,亲她的额头,“睡吧,我去把碗洗完。” 她乏得不行,但还惦记着他没释放的事儿,含糊地允诺,“我眯会儿就好,等你回来做。” 盛怀扬失笑,唇滑到她唇瓣上,轻啄了一下,“好。” 他起身,掀了被子替她盖上,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 厨房的移门大开着,流理台边散落着围裙、她的小裤和拖鞋……足见刚才的急切和紧迫。 他拾起围裙系上,又把裤子和拖鞋捡起来放到外面,再重新回到水槽边,打开水龙头,继续洗碗。 静谧的空间里,灯光凉白,流水打在盆里,咚咚咚的,他慢条斯理地洗着碗,眼前浮现的却是他将她压在半米开外的流理台上…… 虽然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但这也是他一直想尝试的事,没有排斥或不悦,相反,她强烈的反应让他兴奋得血管突突地疼,浑身紧绷得宛如要爆炸。 尤其,今儿这地点选得极秒,厨房——食、色,不能再应景。 他勾起嘴角,身体又如一张拉开的弓,紧绷绷的。 ** 房间里,夏时初迷迷糊糊地醒来,睡得有些热,脖子和后背上有薄薄的汗。 她半睁开眼,身旁空落落的,盛怀扬并不在。 卧室的门半掩着,橘黄色的光从门缝里漏进来。 她懒懒的翻了个身,被抽干的力气一点点回到身体里。每次结束时她会很困乏,但从未像这次一般,累到极致,甚至有虚脱昏厥之感。 她还是低估了盛怀扬在这事上的不羁和放-荡,相比下,她那些撩-拨真的是太小学生水平。 她躺着又醒了会儿神,起床进浴室冲了个澡。 洗漱完出来,发现盛怀扬还没回来。她看了一眼床头的电子钟,11点多,她大概睡了3个多小时,他不至于还没收拾好厨房吧。 夏时初挑了下眉,趿拉着拖鞋出去找人。 玄关处开着灯,客厅、厨房和书房都没有盛怀扬的影子。 奇怪,人去哪里了? 夏时初拿起餐桌上的手机,正准备打电话,就听见连着客厅的阳台外传来一声,“没必要,这是我自己的事。” 她定睛一看,透过暗色的玻璃这才看清阳台上站着一个人,正是盛怀扬。 那句话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现在还是数九寒天,屋内烧着暖气,热乎乎的,室外却还是很冷。 夏时初瞧清他身上只着一件室内穿的薄t恤时,心口倏地一紧,回屋取了一件羽绒服出来。 她走到门边,抬手先敲了敲玻璃门。 盛怀扬回头,看清是她后,立即转身,从外面将门拉开。 “穿上。”她无声地动唇,踮起脚将羽绒服披到他身上。 手背不经意滑过他裸-露在外的脖子,冰得她瑟缩了一下。 她不悦地皱眉,不容分地握住他的手背,冰冷刺骨。 大过年的,穿这么点衣服站外面,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这不是找病害吗?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二话不说将他拽进屋,用力合上门,将寒风和冷意全闭在门外。 盛怀扬电话未挂,由着她拉他坐上沙发,再乖乖地配合她抬胳膊,穿好羽绒服。 夏时初半蹲在他身前,牵起他冻得紫红的手,既生气又心疼,先是不轻不重地打了下他的手心,接着又用双手捂住他的手掌,慢慢地揉搓。 盛怀扬耳朵贴着电话,听着那边冷漠的告诫,“盛怀扬,我告诉你,你现在浓情蜜意,有情饮水饱,可是过个三五年,什么情啊爱的都会消退。到时候,你们会相看两厌,会一地鸡毛,会贪图新鲜……” 他静静地听着,眼睛一瞬不瞬地凝着半蹲在面前的小女人。 她半低头,抿着唇,顺着他的指节温柔地抚着,冷得发僵的手指慢慢有了暖意。 “我跟你说过很多遍,爱情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是愚蠢的天真和幻想,尝试一下可以,但不要沉迷,更不能付出全部,但你看看你做了什么?第一次,你为了她,放弃学术研究不做;第二次,你又为了她放弃美国的工作,现在你又……” “我再说一遍,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任何人无关。”盛怀扬冷声阻断她越发高亢的喊叫。 “与任何人无关?那你倒是跟我说说,国内哪里比得上美国?不管干科研还是干金融,怎么跟国外比?” 盛怀扬眉心紧蹙,正欲发火,手背被轻轻拍了一下。 夏时初比了个手势,示意他换一只手拿电话。 他慢慢吐出胸口那口浊气,从善如流地把手机换到另一边,空出左手交给她。 没听到他的回答,那头又开始重复之前的絮叨,“你现在热恋中,我说什么都听不进,但是我告诉你,未来你一定会后悔的,你看着吧,你们不会有好结果……” “妈。”盛怀扬反握住那双温暖的小手,目光笔直地望着夏时初,声音里带着自嘲和悲凉,“你是不是很想我后悔,很想我重蹈你的悲剧,很想我不得善终?” 夏时初胸口一滞,仿佛被人捏住心脏,疼得不行。 她用力回握他的手,凝视他冰凉的黑眸,喉咙里仿佛塞进一个柠檬,又酸又苦涩。 房间里很安静,盛怀扬没有刻意避着她,他的手机隔音也不明显,那些话从耳机里漏出来,一字不落早就落进夏时初耳朵里。 起初,夏时初以为盛母是对自己不满意,再往下听,却发现并不是,就像盛怀扬质问的那样,她似乎是在怪罪盛怀扬相信爱情,更甚至是在怨责他拥有了爱情和爱人的能力。 那头静默了半晌后,“不是我想不想,而是你一定后悔,这是你母亲的前车之鉴和血泪教训。” “所以呢?”盛怀扬极轻地笑,声音里透着冷意,“你没有,我也就活该得不到?” 盛母仍然执拗坚持:“不是该不该,而是不可能,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情感,爱情更是如此,你现在付出越多,牺牲越多,以后痛苦和伤害就更多,你这样不管不顾地爱一个人是要吃大亏的。” “哪又怎样?”盛怀扬冷笑,“至少我拥有过,不是吗?” 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他继续道,“我不是你,她也不是我爸,你们不会永恒,我们会。” “即使。”他顿了一下,“真被你一语成谶,我也心甘情愿。” 彼端又是一阵静默,片刻后,才传来声响,“好,先不说这些,那你把她带回来……” “不需要。”盛怀扬冰冷地回绝,“她是我的选择,是要陪我一辈子的人,不需要任何人来审断,尤其你们。” “盛怀扬!”那头传来尖锐的喊声,“你别忘了,我还是你妈。” “我多希望自己能忘。”他牵了下嘴角,露出一个苦笑,“就这样吧,过年好。” 言毕,也不等盛母反应,直接挂了电话。 夏时初抿着唇,低头盯着他仍有些红的手,心里堵得难受。 她没有问任何问题,不是怕他不肯说,而是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掉眼泪。 应是感知到她的情绪,盛怀扬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起来,抱坐在自己腿上。 她一下就比他高出了大半个头,只能垂下眼来,看着他。 盛怀扬一下又一下地揉着她的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是我妈。” 夏时初轻轻嗯了声,耐心地等他继续。 他的嗓音发涩,“你都听到了吧?” 夏时初没出声,点了点头。 盛怀扬垂眸,避开她的视线,声调沉郁,语速很慢,“她和我爸都是老z大生,同届不同系,因为一次校园活动相识,然后相恋,结婚……” 盛母年轻时生得极为美丽,是杭城本地人,家境又好,身边从未断过追求者,盛父是n市人,仪表堂堂、才华横溢,会吹口琴会写诗。两人一见钟情,迅速发展为恋人关系。 毕业后,盛母不顾家里反对,毅然放弃杭城高校的工作,陪盛父回n市选了一所本地院校任职,并很快结婚。 他们那个年龄的z大生是极为珍稀的,盛父虽然没有家庭背景,但凭借自身实力和努力,一路平步青云,很快就混成了一个地方小领导。 校园恋人,相携相伴,他们的爱情和婚姻一时成为朋友和同学之间的佳话,直到盛怀扬出世。 盛父在盛母孕期出轨,对象是他的女下属,理由直白干脆,“解决生理需求”。 盛母将两人捉奸在床,地点就是盛父单位配给他的休息室,那时她已快临盆,气得动了胎气,提前生下了盛怀扬。 她素来爱面子,不想被娘家和外人笑话,硬是把这事吞进肚子里。 盛父自认理亏,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做低伏小,赌咒发誓不会有下次,求得改过自新的机会。 于是,二人人前继续扮演着恩爱夫妻,人后一个恶语相向,撒泼哭闹,一个默默隐忍,烦扰不已,可怜了盛怀扬,因为产后郁结,盛母一滴奶水都没有,他一口母乳都没吃过。 这种表面和谐的日子一直维持到盛怀扬三岁。 盛父再次出轨,理由是:“妻子一天到晚揪着过去的事不放,跟她在一起太累。” 这一次,盛母动了离婚的念头,但被亲朋好友以“孩子那么小,离婚太可怜”为由,硬生生的劝和了。 盛父当着两家人的面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一定回归家庭。而为了保住婚姻,盛母严防死堵,随盛父调任各地任职。 盛怀扬就是这时被扔到了奶奶家,只在寒暑假才会跟父母团聚。 但这并不妨碍他从母亲、舅舅、外婆等人嘴里听到父亲又和那个女人搞在了一块儿,而他的母亲又如何斗智斗勇地撕小三。 从记事起,他们总是不厌其烦地告诉他,“你要听话,要好好学习,你爸才会顾这个家。” “你爸给你找了个小妈,以后还会给你生个弟弟,你要是不乖,以后你小妈会虐待你,不给你饭吃,还会把你赶出去。” “你妈要不是为了你,早就跟你爸离婚了,何苦受这种委屈?” 起初,他还会反驳,会朝他们扔石头,会咬他们。后来,他学会了承受,学会了沉默。 小时候,他相信外婆他们的话,自责拖累了母亲,直到某一天,10岁的他赤脚站在客厅,听到母亲声嘶力竭地喊,“你休想甩掉我们母子,我不会跟你离婚,你要是敢起诉,我就抱着盛怀扬从楼上跳下去。” 父亲高声骂道,“你疯了,你要死就自己死。” 母亲冷笑,“我能生他,也能带他一起下地狱。” 那一刻,他觉得客厅的瓷砖真凉,冷意从脚底板钻进来,蔓到心脏,遍布血管,让他瑟瑟发抖。 偏偏泪水是滚烫的,一滴滴砸在脚背上,灼人得痛。 在泪水模糊视线时,一个温暖的怀抱将他拢进怀里,“怎么爬起来了?是要尿尿吗?奶奶带你去。” 第二天一大早,奶奶将他带回乡下,从此他连假期都不再回这个“家”。 那些年,父母会错开时间来看他,父亲会摸着他的头说,“好好学习,你以后一定比我更有成就。” 母亲则一遍遍告诫他,“盛怀扬,什么都是假的,你只能信你自己。” 的确,什么都是假的。 他有令人艳羡的相貌、智力、成绩、家世、高知父母…… 而这外人眼里的神仙家庭,里子早就烂透了,无休止的争吵,谩骂,争夺,嘲讽、诅咒、背叛…… 令人厌恶,更令人窒息。 他说这些时语调平静淡然,声音也极清,仿佛不带任何情绪,夏时初却在这一字一句中感受到了撕裂之痛。 她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眼泪早就爬满了脸颊,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了分手那一天,他为什么说“果然”。 果然——都是假的。 “盛怀扬。”她抵住他的额头,泣不成声,“对不起。” “不。”他抬手替她擦泪,“是我的错,我信了她说的宿命。” 他捧起她的脸,一字一句道,“夏时初,认识你之前,我告诉自己,不动心就不会受伤,但不行,这里……” 他拉她的手贴在心脏的位置,“会为你心动。” “哪怕你说不要我了,它还是停不下来。” 第78章 正文完结 不惧将来 夏时初心中塌软,绞痛得不行。 那日,她在屋外听到奶奶同盛父的电话后,奶奶语重心长地嘱咐她,未来不管遇到什么都要牵着彼此的手往下走。 当时,她试探地问,“奶奶,是不是怀扬爸妈不喜欢我?” 奶奶摇头,抚着她的脸说,“傻孩子,与你无关,是怀扬和他爸妈的问题。” 她追问:“什么问题?” 奶奶笑着说,“让怀扬自己说吧,我相信他准备好了会告诉你。” 奶奶虽然并未说透,但她已猜到那些问题会令人不悦。所以,盛怀扬回来后,她只字未提,等着他“准备好”。 然而此刻,望着他眸子里的沉郁,夏时初一点都不想他准备好。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如果所谓的开诚布公是揭开彼此的伤疤,剖开胸膛,呈给对方一颗血淋淋的心,那她宁肯不要。 可下一霎,又猛地悟出他强忍着剧痛,将那些不堪、自怜、伤悲、懦弱一点点剜出来,摆在她眼前的意义。 他是要把全部的自己,毫无保留地给她。 他是想告诉她,你面前的男人,你爱的男人,他并不如你外表所见的美好炫目,他有不堪的家庭,偏执的父母,残缺的童年。 他还有扭曲的价值观和爱情观,他冰冷无情、懦弱胆怯,他惯于伪装,怀疑爱不敢爱…… 但因为有你,他愿意并尝试去改变。 你呢?是否愿意牵牢他的手,陪他一起走出一条花开的路? “盛怀扬……”她看着他,“现在是11点54分,再过6分钟,就是新的一年了。” 她抽了下鼻子,慢而认真地道,“那些不开心、难过的过去,不管是关于我们、还是你父母,就全部都留在这六分钟里吧。” 她拉过他的手贴在自己心脏的位置,“我得实话实话,这里不止为你动过,但是自从你去后,再也没有人能进来。” “还有。”她语气很认真,“假若有一天,我们……” 见他要反驳,夏时初用手捂住他的唇,“你先听我说完。” “我知道这个可能性很小,但是我还是要提前表明我的观点。” “假如,未来,我们发现无法再走下去,也没关系。曾经拥有过这么美好的爱情和你,可能是我最大的幸福和快乐。所以,无论未来如何,我心甘情愿让你占满这里。” 她不想允诺矢志不渝,她只想告诉他,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但她愿意牢牢牵住他的手,不计成败,不惧将来。 盛怀扬握住她的手,迎着她坚定的视线,眸光浮动。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屋内温暖而寂静。 不多久,屋外突然传来了脆裂炸响的烟花爆竹声。 夏时初笑了起来,眉眼舒展,“盛怀扬,新年快乐。” 盛怀扬凝着她灿烂的笑容,默了一瞬才开口,“夏时初,我很快乐。” ** 春节一回来,四部从夏时初到实习生都忙得昏天暗地。 节后不久,董事会讨论通过了盛怀扬关于不再兼任中天ipo项目总负责人的请示,由总裁蒋裕接手负责。 伴随消息而来的,自然还有两人的恋情。 鉴于年会上那通等同官宣的操作,吃瓜群众并不意外,而且不知是谁扒出两人曾是校园情侣,一下就把两人的关系从不可言说的上下级办公室恋情,演变为念念不忘的破镜重圆。 关于盛怀扬为她而来的消息更是漫天飞,一时间,他成了小姑娘们眼中的“深情”代言人。 如盛怀扬计算那样,蒋裕接手中天项目后,日子十分不好过。 一方面要防备项目出现瑕疵,让毛华杰等人拿住把柄,一方面又要忍气吞声地保证项目如期推进。 此番不爽,自然免不了要挑夏时初的刺儿。 夏时初早就有心理准备,尽职尽责做好工作,对于他的要求,有道理的听进去,没道理的怼回去。 盛怀扬笑她,“你现在越来越厉害,总裁都敢怼。” 夏时初不以为意,“有什么不敢?放眼gc,还有谁能帮他把这项目送上会。” 通过这件事,夏时初悟出一个道理——跟老板讲条件的最大资本不是功劳、更不是苦劳,而是非你不可。 你越不可替代,越能掌握主动权。 国庆节前,中天项目进入内核程序。 夏时初作为主要负责人,紧挨着蒋裕,坐在会议桌的中间,对面是七位内核大牛专员。 夏时初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会议室最右边眉目俊逸的男人身上。 早上出门时,他问,“今天上内核会,紧张吗?” “紧张什么?”她笑得自信飞扬,“强将手下无弱兵,你的团队可不好混。” 盛怀扬无奈地刮了一下她的脸,“还说不记仇。” “那是记仇,我是记住盛总的鞭策。” 盛怀扬轻笑,“那我得继续鞭策。” 所以,他来旁听了,既是鞭策,更是支持和鼓励,他说过,会陪着她把项目送上会。 四目相对,相视浅笑。 “1月份有22笔股权变更,受让对象全部为同一家私募,是否是突击入股?” 内核专员的第一个问题就直击核心。 “不是。”夏时初平静地回答,“这22笔交易中,受让股份全部来自非控股股东、无实际控制人及其关联方,程序上严格按照证监会指导意见操作、受让价格由三方评估机构测算,具备公允价值;入股私募为全球知名私募机构,资金来源合法合规,且参与该22笔交易的私募团队中,无一人与中天有关联关系、亲属关系及其他利益关系。” 条理清晰,逻辑清楚,内容更是把内核和监管审核中会关注的问题逐一做了解答。 “私募是否与中天有对赌协议?”毛华杰抛出另一个尖锐的问题。 “根据我们能掌握的尽调资料和情况,目前没有。”夏时初回答得非常严谨。 内核的大牛们都听出她特别强调的“定语”,第一是能掌握,说明项目团队已尽调尽职,但也可能存在不能掌握情况;第二是目前,也就是以后会不会有对赌,这里没法回答。 黄兆波笑了一声,“项目组是否向私募及中天辅导有关内容?” “当然有。”夏时初视角转到他这里,“实质上,除了与律所一起开展相关辅导外,我们还推进私募与中天签订长期战略合作协议,今年4月,双方已签订备忘录,会就园区建设、产业升级开展深入合作。” 话里意思很明显,我们可不只是嘴炮上告诉他们,不要搞对赌,还在实质上推动企业与投资机构深度合作,实现共赢。 “中天企业销售成本高出同业同地区5%的原因。”另一委员问。 夏时初转头看向孙思婕,示意她来答。 “中天为军-工企业,产品以小型火-箭和军-用运载设备,根据保密法和特殊行业商品交易相关要求,在储存、运输……”孙思婕有条不紊地回答着,丝毫不见慌乱。 这场内核会进行了3个多小时,内核专员们一个问题接另一个问题,从饱受争议的股权变更、pe腐-败到细致入微的存货造假、专利技术人员的保密协定…… 夏时初带领着姜呈、孙思婕一一应对,唇枪舌战,有理有据,场面堪称精彩。 内核结束时,内核组组长由衷赞道,“夏总这个项目做得非常扎实,我觉得应该列为gc的标准案例,让其他部门好好学习。” 夏时初笑笑,视线投向角落里一直安静旁听的男人,耳边响起他在项目会的第一天说的那句话——“我只有一个要求,赢得漂亮” 她今天的表现应该能担得起这四个字吧。 参会人员陆陆续续的离去,夏时初刻意留了一会儿,最后与盛怀扬并排而出。 他们故意落在人后,慢悠悠地走着。 眼看前方没人了,夏时初侧头瞥了他一眼,“盛总,我今天表现满意吗?” 盛怀扬睨她,嘴角微微勾起,意思是,这还用我说? “那这么棒,有没有奖励?”她又问。 盛怀扬嘴角弧度更高:“有。” “什么?”她好奇。 话刚问出口,手臂突然被他抓住,没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拉进了旁边的楼梯间。 “干嘛?”她明知故问。 不知是拉扯的动作太大,还是太紧张,她心跳有些快。 “不是要奖励?”他俯下头,气息一点点靠近,薄唇贴上来,辗转吸-吮。 一记缠绵的吻结束,夏时初红着脸抵在他肩窝里,“不行,我不要这个。” “那要什么?”他抚着她的背问。 “还没想好,先欠着。” ** 中天项目以完美姿态通过内核,送上会。 递交资料那天,gc董事会也接到了盛怀扬的辞职报告。 他的走,大部分人并不意外,就连蒋裕都同夏时初说,“他非池中之物,gc养不起他。” 更令人跌眼镜的是,董事会竟然二话不说就批准了他的辞职报告,并且没有提服务年限和任何竞业限制期限。 外人惊奇,夏时初却深谙缘由。 很简单,盛怀扬入职宁延那边的第一个项目,就是入股gc,摇身变成了gc的投资人。 金主爸爸,供着都来不及,谁还敢卡? 他走后不久,姜呈和洛逸飞相继办理离职,成为他团队的新成员。 夏时初凭借no1的业绩,在年末晋升为董事兼任投行部副总经理,她终于有了把车在停在v7的资格。 隔年一月,董事会以雷霆之势将gc高层进行了大清洗,蒋裕被免职,总助和毛华杰双双离职,黄兆波等人也被边缘化,gc管理层焕然一新。 新到任的总裁是原香港分司的合伙人,其余团队人员则是各个机构挖来的,给公司带来了新的活力。 春暖花开的三月,历经5个月的等待后,中天ipo以0上市委现场问询问题、0需要进一步落实事项,直接过会,成为ipo审核史上首例。 上市委审议情况公告发布时,轰动了整个投行界。 夏时初及其团队名声大噪,中天这个项目更是被兄弟机构争相研究学习。 真正是应了盛怀扬那句话——赢得漂亮。 拿到批文后,中天在西城最豪华的酒店大办庆功宴。 陈航亲自邀请了盛怀扬,在宴会答谢词里更是多次点名表示谢意。 官方流程后就是吃喝环节,作为陈航点出的最大功臣,盛怀扬被中天团队灌了不少酒,并不时拿他和夏时初打趣。 许超挥着手说,“你们不知道,当年盛总第一次来西城去鼓楼玩,拍合影时他说廊檐压头,特地换了个位置,当时我还真信了……现在想想,哪里是廊檐压头,是他想挨着夏总站啊。” 众人哄笑,又听有位老总道,“许助,你说你,拍照看不懂就算了,相当初,你还非要把夏总和沈教授凑堆,结果把盛总气得都不跟咱们项目了。” 有人附和,“可不是,他还问人家盛总,两人配不配?盛总,你当时是不是想揍他?” 盛怀扬端着酒杯,浅浅一笑,不作回应。 一顿饭吃得好不热闹。 夏时初作为做出这么漂亮项目的负责人,实在太高兴,直接喝多了。 回酒店车上还勉强算清醒,后面意识就飘了。等找回一点意识时,发现已经到了房间门口。 盛怀扬刷卡开门,揽着她的腰进去,刚想插卡通电,人就被她猛扑在门上。 后背磕在门把手上,有些痛,但他脸上是带着笑。 “盛总。”她拉住他的手,娇滴滴地晃悠,“你还记得吧,你还欠我一个奖励。” “想要什么?”他望着她眼睛问。 夏时初没有立即作答,只是咧嘴嘿嘿一笑,“要什么都行吗?” “行。”他爽快应诺。 “你说得哦。”她弯起眼,笑得像个小狐狸,“别后悔。” “不会后悔。”他抬手摸她红彤彤的小脸,“所以,你想对我做什么?” 她俯身过去,贴住他耳边,呢喃,“我想占你便宜。” 说话间,手已扯下他的领带。 …… 翌日天刚擦亮,夏时初口干舌燥地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了睡在旁边的男人,视线再一掠,瞧见了一条领带。 轰,一些画面骤然闯了进来。 她咽了下嗓子,意识和记忆都一点点归位。 酒壮怂人胆,但昨晚她也太大胆了……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决定先去找水喝。哪知脚刚沾地,就被人给拽了回来,压回床上。 眉目俊逸的男人眼底一片清明,手指摩挲她的脸,“夏时初,这么多年,你这占了便宜就想跑的毛病怎么一点都不改?” “跑什么跑,我去喝水。”她没好气道。 他干干地哦一声,“既然不是跑,那就把昨晚的承诺兑现吧。” “什么承诺?”她有点糊涂。 盛怀扬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俯身贴住她的唇,“任君蹂-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