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驻颜有术[清穿]》 第1章 长春宫中,大宫女蕙叶正为皇贵妃佟佳氏梳着头。 铜镜中,映着一个美丽的女人,肌肤白皙、五官娟秀、眉如远黛、眸若星辰,只是,因身子弱,她的脸色显得过分苍白,那双星眸中,似含了一丝愁绪,让人见了颇为心疼。 “娘娘,咱们八格格才出生,便得了皇上看重,小小年纪就有了品级封号不说,还破格被册封为固伦公主——那固伦公主,向来是只有皇后之女能得到的封号,由此可见,咱们公主圣眷非同一般。难得的是,向来注重规矩的太皇太后也没对此说什么,显然是默许了此事。您该高兴才是,怎么这样愁眉不展的?” 公主的品级和封号,素来是成婚之前才给的,像八格格一般,才出生没几日就得了品级和封号,在康熙朝后宫,实属罕见。 这也是托了小公主命格的福。 小公主出生那一日,御花园中百花齐绽。康熙得知爱女出生,赶来看望爱女并抱着逗弄爱女之时,水师处又传来了对台作战大获全胜的消息,康熙十分高兴,认为这一切都是爱女带来的,爱女就是自己的福星。再加上,小公主一出生便白嫩可爱,灵气逼人,不似一般孩童那样皱巴巴的,自然更得康熙宠爱。 太皇太后得知此事,请了高僧来为小公主看面相,高僧有言,小公主命格极旺皇室,有小公主在,皇室可化险为夷。 康熙得知此言,当即下旨,将小公主册封为固伦嘉和公主,享双倍俸禄,太皇太后也默许了这一做法。祖孙俩对新诞生的小公主十分关心,因小公主年纪太小,不好随意移动,因此,太皇太后甚至三五不时地移步佟贵妃的长春宫,亲自去看望小公主,一时之间,连一向备受关注的太子都要靠后了。 皇贵妃叹道:“你不知,本宫正是因此而愁。娇娇她小小一个人,得了这样的盛宠,便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如今这后宫里头,哪个人眼睛不盯着咱们长春宫?本宫担心,有人会害了本宫的娇娇。” 娇娇正是皇贵妃为小公主取的小名。 皇贵妃入宫至今,只得了八公主这么一滴骨血,自然护得跟眼珠子似的。 旁人都羡慕她福气好,生下了这么一个命格极旺皇室的公主,得了皇上加倍的看重和喜爱,只有她自己知道,比起这虚无缥缈的宠爱,她只要八公主能安安生生地长大。 当今后宫子嗣繁多,夭折的,却着实不少。 她一点儿也不希望,她的小娇娇成为那其中的一员。 这时,皇贵妃与蕙叶听到外头传来了动静:“可是胤禛回来了?” 一个小包子迈着短腿走了进来,虽年纪还小,却努力地板着脸,做小大人样儿,一条小辫子随着他的走动在脑后甩啊甩,不是胤禛又是谁? “母妃,妹妹呢?”胤禛一回到长春宫,一双眼睛就忍不住去寻找小团子的身影。 “你妹妹还睡着呢,我唤奶娘把她抱过来。”皇贵妃一见了胤禛,就面露慈和之色。 胤禛生于康熙十七年,比小娇娇大了五岁,其生母是永和宫德妃。 因康熙怜惜皇贵妃膝下荒芜,胤禛才一出生,就被抱到了当时还是佟贵妃的皇贵妃身边儿抚养。皇贵妃没有自己的孩子,将胤禛视若己出,与胤禛母子感情甚好,即便是皇贵妃如今有了亲骨肉,她对胤禛的看重和疼爱,也不曾减少分毫。 胤禛亲近刚出生的八公主,皇贵妃自然是十分乐意看见的。 她身子骨不好,生下八公主都是九死一生,往后还能不能再有孩子还不好说。日后,少不得要兄妹俩相互扶持。有胤禛护着她的娇娇,她也能安心些。 …… 小公主被抱来的时候,睡得十分香甜,被奶娘抱在怀中的小公主并不老实,时不时伸展一下胳膊,举起肉肉的小拳头。 皇贵妃一见了女儿可爱的模样,不由抿唇一笑,只觉得一颗心都要化了。这就是她盼了好多年,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孩子啊! 她生怕伤了女儿,取下护甲,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抱在怀中,只觉得她那么小、那么软。她抱着她,就像是抱住了全世界,她忍不住用脸蛋轻轻蹭了蹭女儿的小脸。 小公主从睡梦中醒来,一双星眸还雾蒙蒙的,她一见了皇贵妃,就朝着皇贵妃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朝着皇贵妃露出无齿一笑:“啊~啊!” 她不知道一般的婴儿是什么样,反正她自己是后世穿越而来的伪婴儿一枚。 身为一个高阶木系异能者,整个百花齐放的异像实在不算什么难事。作为一只穿越狗,她自然想要过上好生活,这祥瑞之兆,谁不想要呢?尤其古人对此十分迷信。 至于她出生时刚好赶上战争胜利,高僧批言说她命格旺国……那真的是赶了巧了,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这对于她来说,总归没有坏处。 胤禛对这个小妹妹似乎十分喜欢,不再刻意维持脸上严肃的表情,拿着拨浪鼓逗弄自家妹妹:“妹妹,我是你兄长,你可要记住了。” 小公主对于自家便宜兄长孜孜不倦逗弄她这件事,烦不胜烦,伸出小胖爪子想要将那拨浪鼓给抓过来,好让胤禛不再继续扰民。 谁知,胤禛看了她的动作,高兴地对佟贵妃说:“妹妹在跟我玩呢。” 说着,将那拨浪鼓举高了一点,恰好放在小公主够不到的位置,一双黑眸感兴趣地看着小公主:“再来!” 小公主:“……” 他这是把她当成猫来逗了吗? 气成河豚! 眼见着妹妹小嘴一瘪一瘪,仿佛要哭出来了,胤禛赶忙丢下手中的拨浪鼓,手忙脚乱地把妹妹抱在怀中哄。因为从来不曾做过这件事,他的动作有些笨拙。小公主伏在胤禛怀中,小身子一抽一抽的,仿佛难过极了,实则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 康熙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这极为温馨的一幕,威严的帝王瞬间转化为一名慈父。 满人抱孙不抱子,因此,康熙平日里对阿哥们格外严厉,不过,在小娇娇面前,他怎么也严厉不起来。 小公主也是个没骨气的,一见了康熙,立刻抛弃胤禛,朝着康熙张开小手臂要抱抱。 面对女儿的撒娇,康熙自然无法拒绝,他将自己身上尖锐的饰物取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抱在了怀中。 “再过不久就是咱们娇娇的满月宴了,娇娇如今已被封为固伦公主,且又是本朝第一位获封的固伦公主,身份自然不一般,依皇祖母的意思,要大办一场。皇贵妃如今统领六宫,又是娇娇的母妃,此事就交由你来操办吧。” 康熙看了看皇贵妃的脸色,之间皇贵妃虽精心化了妆,但脸上仍带着些苍白,显然还没恢复过来,便关切地握着皇贵妃的手道:“如今,为了娇娇,皇贵妃也该好好保重身子才是。不若这样吧,娇娇的满月宴由皇贵妃来办,由温僖贵妃、惠妃与宜妃从旁协助。” 皇贵妃或许不是后宫中最得宠的一位妃子,但她绝对是最得康熙帝敬重的一位妃子。她是康熙嫡亲的表妹,又生得貌美如花、性情温婉贤淑、善解人意,康熙自然高看她几分。 何况如今,皇贵妃又诞下了命格极旺皇族的小闺女,她在康熙心中的地位更是不一般。若不是担心自己克妻,康熙都想册封她为皇后了。 “多谢皇上,皇上放心,臣妾定会将娇娇的满月宴办得好好儿的,不会出半点儿差错。” 皇贵妃心知,康熙让别的妃子来给她打下手,是一番好心。只是,他不知道,女人多了,这算计也便多了,皇贵妃还得提防着她们整出幺蛾子来,费的精力反而更多。 第2章 第二日,继康熙之后,长春宫又迎来了一位重量级人物——太皇太后。 现如今太皇太后已是古稀之年,满头银发,但她看着目光清明,精神矍铄,丝毫不像是一个已经七十多岁的老太太。 “见过皇祖母。”皇贵妃朝着太皇太后行了礼。 按理来说,除了皇后可以称呼太皇太后为皇祖母之外,其余妃嫔是不可以称呼太皇太后为皇祖母的,可谁让佟皇贵妃是康熙帝嫡亲的表妹呢?在孝康章皇后,也就是康熙生母还在的时候,当时还是个小姑娘的佟皇贵妃就时不时地进宫来向孝康章皇后请安,也见了当时还是太后的太皇太后好几次,太皇太后喜欢孙子玄烨,爱屋及乌,对佟家的人也颇有好感,待佟皇贵妃比孙女也差不了多少了。 再加上如今,中宫无后,佟皇贵妃作为副后统领六宫,给她些特权,既是对她的看重,也是在加重她的权威。 “免礼吧。”太皇太后示意身旁的宫女将佟皇贵妃扶了起来,和颜悦色地问佟皇贵妃:“你生产时身子有些虚弱,如今将养了一阵子,可大好了?” “臣妾好多了,多谢皇祖母关心。” “带孩子可是件累人的活计,你若觉得累,便让底下的心腹多搭把手。” 提到八公主,佟皇贵妃面上带了几分柔软之色:“娇娇她乖得很,只有饿了和方便时才会哭,平时都安静得很,一点儿不让臣妾操心。” 太皇太后听闻八公主这般乖巧,眸中露出惊异之色:“想不到嘉和竟是这般贴心,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疼母妃,日后定是个孝顺的孩子。” 转念一想,八公主本就是个不同寻常的孩子,她一出生,便为大清带来一场胜利,命格对皇室乃至整个王朝都十分有利,这样一个孩子,自然不会是普通人。若是用普通孩子的标准来衡量她,倒是偏颇了。 “来,将嘉和抱过来给哀家看看。”太皇太后对站在佟皇贵妃身边伺候的大宫女蕙叶说道。 以往太皇太后是不会亲自驾临康熙后妃的宫殿的,但自打八公主诞生以来,这一惯例就被打破了。许是因为八公主太可爱,许是因为她关乎国运,总之,太皇太后每隔五日便要亲自来长春宫中看望八公主一次,在长春宫中伺候的宫人们也从一开始的惊异到现在习以为常了。 蕙叶“诺”了一声,转身去了奶娘处,这个时间,小公主应该刚好喝完了奶。 谁知,她才刚走到奶娘的房间,就听见了小公主的啼哭声。 蕙叶寒着脸走进房间,就见奶娘手足无措得哄着怀中的小公主,小公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可怜极了。 蕙叶上前一把将小公主夺入自己怀中,防备地看着两个奶娘:“怎么回事?” 两个奶娘羞愧地道:“我们不知怎么的,突然下不了奶了。小公主吃不着奶,便开始哭了起来,定是饿着了。” 蕙叶闻言,心知此事非同小可,赶忙派小宫女去向佟皇贵妃禀报。 佟皇贵妃入宫这么些年,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护得跟命根子似的,什么都用最好的,给小公主喂奶的两个奶娘更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来历清白且身体健壮产的奶娘。如今这两个奶娘突然都下不了奶了,这事儿怎么看怎么蹊跷。要说不是人为的,蕙叶都不相信。 佟皇贵妃本来在正殿中跟太皇太后唠着家常,正说着小公主素日里在长春宫中的日常事迹,就听小宫女来禀报说公主的奶娘下不了奶了,眼下公主正饿得哇哇大哭。 佟皇贵妃脸上的笑容倏然收起,一双美目中含着焦急:“怎么回事,如何会突然就下不了奶了?小公主现在怎么样?” 小公主如今才丁点大,根本吃不了别的食物,这一时半会儿的,去哪儿找奶来给她喝?难不成,她要去永和宫找德妃借九格格的奶娘来给她的女儿喂奶吗? 且不说那奶娘是否可信,她若是开了这口,德妃必不会善罢甘休。想当初康熙怜她膝下寂寞,将才出生的四阿哥胤禛从当时还是常在的德妃身边,抱到了佟皇贵妃的宫殿中。德妃面儿上不敢说什么,心中却是对她恨得牙痒痒,借着看望胤禛的由头来长春宫时,不是说胤禛瘦了,就是说他身上蹭脏了,暗指佟皇贵妃没有照顾好胤禛。 后来,逐渐长大后的胤禛与佟皇贵妃感情十分好,康熙帝也赞佟皇贵妃将胤禛照顾得很好,德妃才不说话了。只是,这梁子,却是结下了。况且,此番八格格一出生,就被封为固伦公主,一下子夺走了全部的风头,九格格晚她几天出生,却是无人问津,想也知道,德妃不会对八公主有好感。 除德妃处的九格格外,还有宜妃所出的九皇子胤禟与八公主同龄,若是万不得已,倒是可以去宜妃处与宜妃说暂借一下九皇子的奶娘。佟皇贵妃与宜妃虽说不上有多交好,大面儿上是不差的。 退一万步说,实在借不到奶娘,佟皇贵妃便是违背规矩亲自给八公主喂奶,也不能饿着自己闺女! 一时之间,佟皇贵妃心中转过了很多念头。 太皇太后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心中虽也着急,却比佟皇贵妃沉得住气:“去将太医请来,看看两个奶娘究竟是怎么了。苏麻喇姑,你去一趟永和宫,就说是哀家的意思,让九格格的奶娘暂时顶上,帮着给小嘉和喂几顿奶。皇贵妃,你尽快为小嘉和挑选出新的奶娘来——这次为嘉和挑选四个奶娘,两两为一组,轮流喂食小嘉和,每组不可吃一样的食物。” 听了太皇太后的话,佟皇贵妃便知道,自己这次定是会把德妃得罪死了。但既然是太皇太后发的话,且又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别的她也不在乎了。若是能护住她的女儿,便是将后宫里的妃嫔们全部得罪一遍又有何妨? “还是皇祖母有法子,哪里像臣妾,遇事便慌了神。”佟皇贵妃小小捧了太皇太后一下:“娇娇是臣妾的心头肉,她但凡有点什么不好,臣妾心里头就跟被刀子割了似的,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 “你啊,如今也是做母妃的人了,怎么还这样不稳重?”太皇太后这样说着,却没有多少责备的意思。众人见了,对佟皇贵妃在太皇太后心中的分量有了新的认识。 太皇太后命人去宣太医,太医院自然不敢怠慢。很快,擅长妇科的秦太医与王太医就到了。 他们先是为两个奶娘诊了脉,而后又问两个奶娘近几日吃了些什么食物,经过仔细探查之后,两个太医有了底,去回太皇太后与佟皇贵妃:“两位奶娘的餐食之中有少量韭菜,与其他菜混在一道,极易被忽略。这韭菜吃多了,对产奶不利,想来两位奶娘已吃了半月有余,奶量才会一日比一日少,直至产不出奶来。” 佟皇贵妃闻言,又惊又怒:“为防娇娇入口之食出了差错,两位奶娘的吃食都是由长春宫小厨房单独做的,似韭菜、麦芽这等阻碍产奶之物,本宫是严令禁止小厨房做给奶娘吃的,两位奶娘的餐食中怎么会有韭菜?去,给本宫查查,到底是谁做的!” 长春宫中有别宫妃嫔的耳目,佟皇贵妃不是不知。在她被诊断出来有孕之时,她也认真清理了一遍,只是她素来身子弱,精力不济,到底让人钻了空子。 幸而这回那动手脚之人只是给两个奶娘吃了些韭菜,让两个奶娘下不出奶来。若是那人给两个奶娘投-毒,让两个奶娘的乳汁也带了毒-素,会有什么结果,佟皇贵妃简直不敢想象。 这等宫闱-阴-私之事,历来最是难调查清楚。也不知有多少阴私,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去了。 “回禀太皇太后,皇贵妃,那韭菜是一个名唤春枝的宫女放的,有人看到那名宫女这几日与永和宫一名小太监接触,但她本人并不承认。现如今那名宫女已经被押了起来,两位主子可要招她来问话?” “招!”太皇太后道:“将那名宫女、指认宫女指认以及永和宫那名太监都寻来,此事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若是寻常的宫斗,太皇太后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如今有人手脚都动到八公主身上来了,太皇太后绝不能容忍。八公主关系着皇室气运,谁都不能动! …… 永和宫中 先是有苏麻喇姑来向德妃借九格格的奶娘去给八公主喂奶,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德妃便是心中再不情愿,也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谁知没多久,长春宫中又有人来传消息说,有人举报她宫中的一名小太监参与谋害八公主,德妃愤怒至极:“走,摆驾长春宫。有人自己照顾公主不利,便想着将责任推给别人。本宫要是再不去太皇太后跟前辩白一番,只怕这屎盆子就要被扣到本宫头上来了!” 第3章 德妃行至长春宫时,长春宫内正是一派严肃,底下的宫女太监们连大气儿也不敢出。 太皇太后一板起脸来,谁都害怕。虽说她老人家这些年来渐渐不怎么管前朝与后宫的事儿了,但她当年于群狼环伺中扶持先帝上位、处罚先帝爱妃董鄂氏的那些个雷霆手段,后宫中没人敢忘。就是如今,康熙帝还会时不时在政事上请教这位祖母。 虽说太皇太后近些年不再插手后宫之事,一应事务俱交由佟皇贵妃打理,但所有人都知道,若是她当真出了手,后宫必是要见血的。 思及太皇太后的手段,原本带着满腔怒意而来的德妃也将那怒火尽数收敛了起来,朝着太皇太后与佟皇贵妃行了礼:“臣妾参见太皇太后,参见皇贵妃。” 行完礼后,半晌没有动静,德妃维持着福身的动作,觉得膝盖处有些酸麻。 她心中一紧,知道太皇太后果然是疑了她,否则,用不着刻意为难她一个小小的妃嫔。 越是这种时候,越得沉得住气。 德妃低眉顺首,规规矩矩地等着太皇太后唤她起来,没有半点儿焦躁的情绪。 过了片刻,她才听到太皇太后不咸不淡的声音:“起吧。” “谢太皇太后。” “德妃,今儿个发生的事,想必你已经清楚了吧。”太皇太后直视着德妃,一双锐利的眼睛似乎要将她看穿:“长春宫中小嘉和奶娘的膳食被人动了手脚,导致两个奶娘断了奶,饿着了小嘉和。小嘉和关乎着我大清国运,哀家决不允许有任何人对小嘉和动手!” 被那双凤眸注视着,德妃忍不住心中一颤,她强忍着不适感,点了点头:“是,臣妾明白。胆敢对小公主出手之人,罪不可赦。臣妾听说,那对小公主动手之人,曾与臣妾宫中一名小太监有所接触,臣妾来此,是想自证清白——臣妾已然查明,那名小太监已被荣妃马佳氏收买。” 说着,在太皇太后的默许之下,她命人将搜集到的证据呈现给太皇太后。 她看着太皇太后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请太皇太后明鉴,臣妾的七格格去岁才没了,九格格今年刚刚诞生,臣妾有什么理由对八公主出手?倒是荣妃,在四妃之中恩宠平平,不过是因着生了皇三女,才得皇上高看一眼。如今八公主这一出生,便越过了前头所有的格格,荣妃心中难免不痛快……” 太皇太后仔细看了德妃呈上来的证据,又想起方才对那小太监用刑之后,小太监招供的证词,心中已然明了,这件事多半就是荣妃的手笔,只是,德妃也未必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无辜。 她兴许没有直接动手,但静观其成,甚至推波助澜,却是很有可能的。如若不然,德妃宫中动手之人,为何偏偏就是荣妃马佳氏的人? 太皇太后微阖眼睑,看着身旁乖巧老实的不得了的德妃。 康熙素来喜欢德妃这温柔小意,不争不抢的模样。可不争不抢,她一介包衣出身的妃子又怎么可能在后宫一众妃嫔之中迅速脱颖而出,与大族出身的惠妃、宜妃同处四妃之位? 荣妃不会喜欢一个夺走她女儿全部风头的人,那么难道德妃就会喜欢吗? 去岁德妃的七格格殇逝后不久,长春宫中便传来佟皇贵妃怀孕的喜讯,今年佟皇贵妃所出的八公主与德妃所出的九格格出生时间几乎相差无几,地位却是天差地别。八公主小小年纪便得封固伦公主,受尽宠爱,九格格往后即将出嫁之时才可得封和硕公主,往后只要两姐妹站在一处,九格格的光芒注定要被八公主掩盖过去。德妃当真能甘心? 德妃或许自以为将自己掩藏得很好,但她那点小心思却逃不过太皇太后老而弥辣的双眼。 但眼下这桩事,重点不在德妃,最后还落在荣妃身上。 太皇太后吩咐身旁的苏麻喇姑:“去,将荣妃给哀家叫来。” …… 这后宫之中高位妃嫔在各处都有些耳目。 长春宫中太皇太后与佟皇贵妃大动肝火,又是请太医,又是派人去永和宫传唤九格格的奶娘,又是提审永和宫的太监,这诸般事宜,手头略有些人的妃嫔自然都打探到了。 饶是如此,荣妃在苏麻喇姑“请”自己去长春宫时,还是眼皮子一跳。 尽管苏麻喇姑态度客客气气,尽管她在回想一遍之后觉得自己的计划并未出纰漏,但她的心中还是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她看到太皇太后严厉的目光后,化作了现实。 此时,太皇太后正轻柔地抱着一个婴儿,那名婴儿吃饱了,已靠在太皇太后的怀中沉沉睡去,只是一双白嫩的小手依然紧紧攥着太皇太后的衣襟,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太皇太后抱着婴儿的动作是那般轻柔,仿佛生怕力道大一些便弄疼了婴儿,见婴儿睡得不安稳,她甚至还伸出褪了护甲的手,轻轻拍打着婴儿的背。与她对待婴儿的态度截然相反,她看向荣妃的目光是那样的冰冷。 慈祥与严酷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同时出现在太皇太后的身上,却丝毫不让人感觉违和。 能够得到她全身心爱护的,必然是她所宠爱的孙辈与曾孙辈,面对她所不喜的妃嫔,她从不会给那人留任何情面。 “来了?”太皇太后淡淡地道。 “臣妾……参见太皇太后……”在太皇太后那双仿佛能够洞悉一切的目光中,荣妃难得地紧张起来,连舌头都开始打结。 “知道哀家为何会唤你来吗?” “臣妾不知。”荣妃硬着头皮道。 按理来说,太皇太后与佟皇贵妃就算查,也只能查到德妃身上,应该查不到她身上才是。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不知?要不要哀家提醒提醒你?德妃宫中一个名唤小路子的太监与长春宫中的宫女春枝相勾结,在八公主奶娘的饮食上动了手脚,导致奶娘不能下奶,饿着了八公主?那名小路子表面上是德妃的人,实际上却听从你荣妃的调派。” “康熙六年,太监小路子在你宫中当差,颇得你倚重,却因不明原因被送回了内务府。后来,小路子因办事伶俐,被调去了仁孝皇后宫中。仁孝皇后崩逝之后,小路子又被调入了永和宫中!” 荣妃没有料到,太皇太后竟然早在她到来之前,就把小路子的出身调查得清清楚楚。 “即便是这样,也未必能说明小路子是臣妾的人……小路子当年在臣妾宫中犯了错,这才被臣妾给打发了,他对臣妾怀恨在心,早就不肯听臣妾调派了。小路子如今的主子可是德妃妹妹!”荣妃看了德妃一眼,恨恨道:“该不会是德妃妹妹暗中动了手脚,为了脱罪,便想把这盆脏水泼在臣妾头上吧!” “那你又如何解释,小路子在宫外的家人被你的人监管起来之事?”太皇太后似笑非笑道:“荣妃,别把别人都当成傻子!” “来人,传哀家旨意,荣妃马佳氏意图谋害八公主,降为荣嫔,罚半年俸禄,于宫中禁足一月。” 德妃听荣妃遭了罚,正心下暗自庆幸之际,又听太皇太后道:“德妃乌雅氏,管教宫人不利,罚半年俸禄,于宫中禁足两个月。” 在太皇太后洞悉一切的目光中,她咬着舌苔,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臣妾……遵旨。” 看似德妃受到的惩罚比荣妃轻上不少,可德妃知道,实际上并非如此。 德妃本就是包衣出身,根基不深,全凭着康熙的宠爱,才能够在后宫众多妃嫔之中脱颖而出,与惠妃、宜妃平起平坐。如今太皇太后罚她禁足两个月,便意味着她这一个月内都别想见到康熙了,她如何能不慌? 康熙的后宫之中从来不乏美人,待她解了禁足,康熙还能不能想起她,可就不好说了。且今日是太皇太后亲口让她禁足,康熙最是孝顺太皇太后,日后便是她解了禁足,康熙想起今日之事,少不得也要冷落她几分…… 早知如此,她就不放任荣妃对八公主的奶娘动手了! 德妃如今真是万分后悔。 “好了,下去吧。”太皇太后冷淡地对着德妃与荣嫔挥了挥手。 在德妃与荣嫔离开之后,太皇太后严肃的神色才渐渐回暖,她看着怀中睡得正香的小婴儿,眼神不由柔软了许多。 小婴儿也不知在做什么梦,圆嘟嘟的小脸一鼓一鼓的,似是在吃什么东西,时不时还挥舞一下小拳头。太皇太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小婴儿的脸,感受着指尖那绵软的触感,道:“这回可是把小嘉和给饿坏了,做梦这嘴巴都停不下来呢。” 这可是冤枉八公主了,她哪里是在做吃货之梦? 她是梦到她不知排行第几的讨厌哥哥又来逗她,被她肉乎乎的一拳直接招呼在了脸上! “主子,恕老奴直言,您今日对德妃娘娘与荣嫔娘娘的惩罚,似乎格外严厉些。”苏麻喇姑道。 若是按照太皇太后往日的脾性,这等小事,她并不会过问。 便是当真发现后宫妃嫔算计了她哪个孙女的奶娘,饿着了她的孙女,也不过小惩大诫一番罢了。 像这样直接出手将一位资历极深的后宫妃嫔降至嫔位,又罚了两宫主位同时禁足之事,简直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太皇太后一面逗弄着八公主,一面道:“小嘉和是不同的,你知道。那些妃嫔平日里要怎么明争暗斗,哀家不管,可若是谁敢把主意打到小嘉和身上来,不管有没有真正伤到小嘉和,哀家都决不轻饶!” 佟皇贵妃闻言,眼中划过一丝欣慰之色。 能得太皇太后这般全力维护的,整个皇宫,也就只有康熙与太子二人罢了,如今,又多了一个八公主。 她的女儿,这般被太皇太后看重着,想来日后,哪怕她不能长久地陪伴她女儿了,也不至于无人照看。 似乎是感觉到佟皇贵妃那隐藏得很深的悲伤情绪,八公主突然醒了,“啊啊”地叫唤着,朝着佟皇贵妃伸出了两只莲藕似的小胖手,要抱抱。 太皇太后一面小心翼翼地将八公主递到佟皇贵妃的怀中,一面道:“你看这丫头,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疼母妃了,当真是一个乖孩子。你啊,就别想那么多了,只管好好养小嘉和,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嗯。”佟皇贵妃眼中隐隐渗出泪光。 她紧紧地拥着女儿柔软的小身子,将脸轻轻贴在女儿的小脸上。如若可以,她也想看着女儿一点点长大,结婚生子。 “啊!”八公主睁着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看着佟皇贵妃,小手轻轻贴在母妃的胸口处。宫殿内无人看到,一丝极为微弱的绿色亮光从八公主小小的手掌心中传递到了佟皇贵妃的身上。 过了一会儿,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佟皇贵妃竟觉得自己的身子轻便了些许。 与此同时,八公主像是倦极了,用小胖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乖巧地趴在佟皇贵妃的怀中,沉沉睡去。 第4章 也不知是不是佟皇贵妃的错觉,她这精神头,一日比一日好,每回把八公主抱在怀中,都觉得特别安心,这也导致,她处理公务之余,就窝在寝宫中抱孩子。 每回将小小软软的婴儿抱在怀中,看着她懒洋洋地打着呵欠,冲自己笑得开心灿烂的时候,佟皇贵妃一颗心就特别柔软。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点一点自家闺女的额头:“你可要好好长大呀。” “啊~啊啊~”小公主用自己的两只小爪爪抓住了那根指头,似乎是在对佟皇贵妃逗弄自己的行径表达抗议。她那义愤填膺的小模样,逗得佟皇贵妃忍不住笑出了声:“真是个乖宝贝。” 自打有了八公主,佟皇贵妃觉得,自己的生命中多了许多乐趣,也有了更多的盼头,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虽说之前,康熙怕她膝下寂寞,将四皇子胤禛抱给了她来抚养,但胤禛这孩子,总是沉稳的过分,很多事都不需要佟皇贵妃来操心,倒是让佟皇贵妃失去了很多为人母的乐趣。 如今好了,有了沉稳可靠的儿子,有了娇软可爱的女儿,夫君对自己也是宠爱敬重,佟皇贵妃觉得,若是她能够看着一双儿女安安生生地长大,娶妻出嫁,生儿育女,这辈子也就圆满了。 这要是在先前,她刚刚生下小公主的时候,她不敢想,因为当时她的身体状况,实在说不上好。连太医都说她为了诞下小公主耗损太过,需得好生调养调养,不然寿数有碍。不过,兴许是她的娇娇当真能给身边儿的人带来好运吧,她最近活儿没少干,照顾娇娇的不少事,她都亲力亲为,但她的精神头非但没有变差,反而越来越好了。 蕙叶见自家主子一直抱着小公主不肯撒手,生怕累着了自家主子,便道:“您抱了这么久,手臂可酸了?要不,由奴婢来抱一会子,您先休息一下吧。” 佟皇贵妃见自家女儿听了蕙叶的话,懒洋洋地在自己怀中翻了个身,拿小屁股对着蕙叶,明显一副拒绝的态度,不由忍俊不禁:“罢了,还是本宫抱着吧,你看,这丫头一听说要换你来抱她,嘴角都快能挂油葫芦了。” 被小主子嫌弃了的蕙叶不由委屈地道:“小公主,平日里送您去奶娘那儿,为您换尿布的事,可都是奴婢来做的,您怎么能这样嫌弃奴婢?奴婢可真伤心啊。” 八公主听了蕙叶的话,往佟皇贵妃怀中刨了两爪子,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埋到佟皇贵妃的怀中不要见人,看得佟皇贵妃乐不可支:“瞧瞧,这丫头才一丁点大,就知道不好意思了,真真是个鬼精灵。” 这时,有人来禀:“主子,太子殿下与大阿哥来给您请安了,他们想要见一见小公主,现如今正在正殿里头等着呢。” 佟皇贵妃闻言,奇道:“他们两个居然会凑到一处?可真是天降红雨了,他们没有打起来吧?” 她这样说,倒也不是随口说说的。 大阿哥胤褆与太子胤礽仿佛天生不对盘似的,比课业、比骑射、比圣眷,什么都要比上一比。今儿个传出大阿哥胤褆在骑射上被师傅夸赞了的消息,明儿个就必会传出太子所作文章被师傅诵读的消息。 他们二人,一个是惠妃那拉氏所出,一个是已故仁孝皇后所出,一个居嫡,一个居长,一个有母妃庇护,一个有康熙亲自抚育,可谓是旗鼓相当。偏偏半大的小子,已经有了争强好胜的意识了,谁也不能彻底压谁一头,可不是各自不服气,相看两生厌? 对于两人这种隐隐竞争的状态,康熙倒是乐见其成,觉得这能敦促儿子们共同进步。 可问题是,他俩一起走到哪儿,哪儿就会变成大型战争现场,因此,几乎没有哪宫的妃嫔会希望同时遇上他们两个。 佟皇贵妃只是惊讶了一瞬,便收敛起面上的神色,她将怀中抱着的八公主递给蕙叶,理了理身上的衣裳:“走,咱们去正殿吧,不好让太子与大阿哥等急了。” …… 正殿中,太子与大阿哥分别坐在两端,一个低头喝茶吃点心,一个打量着房屋内的摆设,井水不犯河水,只是两人都不往对方所在的方向看,明显才刚闹了脾气。 他们此时的不和,也多源自于孩童的争强好胜,并不含什么恶意。 因今日消耗有些大,大阿哥稍微多吃了几块点心,太子偏过头,轻声嘀咕了一句“饭桶”,大阿哥就不甘示弱地道:“也不知道是谁,今日用午膳的时候还在想着太傅给你指出的不好之处,结果差点把饭喂了你的衣服!” “哼!” “喝!” 佟皇贵妃见了他们这副闹别扭的样子,只是忍俊不禁,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掩饰住唇边的笑意。这个年纪的孩子都知道要面子了,她可不能真的笑出声来,不然大阿哥与太子该感到不自在了。 座椅正好面朝门口的太子胤礽率先发现了佟皇贵妃,朝着佟皇贵妃行了半礼:“给佟母妃请安。” 太子乃元后嫡出,身份尊崇,按理来说是不必向后妃行礼的,但佟皇贵妃不同。她是康熙嫡亲表妹,在康熙心中颇有分量,是宫中副后,也算是太子的长辈,向她行半礼以示尊敬对于太子来说也是应有之意。 在他行礼的同时,大阿哥胤褆也向佟皇贵妃行了礼。 佟皇贵妃免了两个阿哥的礼后,向着太子还了半礼。 太子向她行半礼是向她表示尊敬之意,她不好就这么受了,什么都不表示,否则回头别人就该说她轻狂了。 “佟母妃,我和太子今儿个是来看八妹妹的,不知八妹妹何在?您快让人把八妹妹抱出来吧!”胤褆在站直身体之后还不待太子开口,便抢先说话。 太子剜了他一眼,那双上翘的凤眸中带着股说不出的高傲劲儿,让人看了很想上去扁他两下。 只听太子慢条斯理地道:“听闻八妹妹出生,孤早就为八妹妹准备好了礼物。前些日子不得空,今儿个可算是找到机会来看八妹妹了。” 因佟皇贵妃刚诞下八公主时,身上有些不大好,八公主的洗三便没有办,导致宫中年长的阿哥格格们还没有真正见过他们这个一出生就受到隆宠的妹妹。 事实上,对于这个传说中能够给大清带来好运的妹妹,大阿哥和太子早就好奇的不得了,想要看看她到底生得什么模样,她会不会与旁人不同,生了三头六臂呢?亦或是像神话传说中的那些神女一样,生着鸟羽或是蛇尾呢? 八公主要是听到他们内心的想法,估计能直接用口水糊他们一脸。 还三头六臂,鸟羽蛇尾呢,八成是杂书看多了,心思没好好用在学习上,一言以蔽之,就是作业太少了! 可惜八公主她没有读心术,她并不知道太子与大阿哥内心的真实想法。 所以,当太子与大阿哥看到八公主只是一个普通婴儿,没有鸟羽、没有蛇尾、也没有其他任何异于常人的征兆时,是有些失望的。 八公主很快就感受到了他们失望的眼神,“啊啊”了两声,不耐烦地冲着他们蹬了蹬小腿儿,又挥了挥肉嘟嘟的小胳膊。一个照面间,太子和大阿哥就在八公主心中被贴上了蠢蛋哥哥一号和蠢蛋哥哥二号的标签,比常来看她逗弄她的四阿哥胤禛还蠢。 太子与大阿哥本来对八公主没有多么深刻的感觉,小婴儿这副可爱的模样,倒是引起了他们的兴趣。太子率先凑到八公主跟前,从袖子中摸啊摸,摸出个小巧别致的金铃铛来,放在八公主面前摇啊摇:“小嘉和,来,看这儿。” 八公主小嘴一撇,用小爪子捂住自己的眼睛,连看都不想看自以为英明神武,实则蠢萌的太子。 蠢蛋哥哥二号,这一招她那个蠢四哥早就用过了!都用烂了!话说,她这些个哥哥怎么来来回回都喜欢用那么几招,除了扰民还是扰民,能有一点儿新意吗? “噗——” 一旁大阿哥看见太子逗八公主逗得起劲,八公主却连个正眼都不给太子,忍不住笑出了声,看八公主也顺眼了不少。 不愧是与大清国运相连的妹妹,跟其他见了太子就诚惶诚恐或是谄媚讨好的妹妹不一样,他这八妹妹就是能够透过一个人的表象看清他的本质! “笨蛋,你来之前,不知道先派人打听一下八妹妹的喜好吗?八妹妹最不喜欢别人拿东西逗弄她了。” “骗人!胤禛明明告诉过孤,八妹妹最喜欢有人拿拨浪鼓逗她了!”胤礽在来之前明显是做了功课的,可惜他问错了人。连胤禛自己都搞不明白八公主怎样的时候算是高兴,怎样的时候是不高兴,又怎么能够给出一个正确的讨她欢心的方法呢? 胤褆嘲讽地看了太子一眼,伸出胳膊,把八公主给抱了起来。别看他还只是个半大小子,力道却不小,把八公主抱得稳稳当当的,一点儿没让八公主感觉不舒服。 将八公主抱起来后,胤褆愉快的带着八公主玩儿起了举高高。 自认为自己内心绝不幼稚的八公主本来想高贵冷艳地朝着蠢蛋哥哥一号哼唧一声,没想到这古代版过山车,玩着还挺过瘾。她平时的生活太无聊了,不是吃就是睡,再不然就是被人抱来抱去地逗弄,蠢蛋哥哥一号抱着她这样举来举去,她竟觉得挺有意思的。 也罢,既然能哄她开心,她就给点面子好了。 八公主发出了清脆的笑声。 佟皇贵妃眼看着大阿哥将自家闺女抱着举啊举,一开始提着一颗心,生怕大阿哥手上没个轻重,把自家闺女晃得不舒服,在听到自家闺女的笑声之后,终于松了口气。 大阿哥在听到八公主的笑声时,冲着太子投去了得意的一瞥。 甭管太子再怎么厉害,至少哄妹妹这一条,太子是绝对赶不上他的! 对比方才八公主在太子的逗弄下意兴阑珊的模样,现在八公主简直太给大阿哥面子了! 一看到太子在自己面前吃瘪的样子,大阿哥就忍不住想抱住自家妹妹,狠狠亲她几口。 太子……太子脸已经开始隐隐发绿了。 他自认除了骑射之外,别的地方没有不如大阿哥的。结、果!今儿个哄妹妹居然被大阿哥一个大老粗给比过去了!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不可忍! 他要怎么才能够把大阿哥给比下去呢? 太子冥思苦想了半天,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幼时康熙是怎么吸引自己注意的,清了清嗓子,开始背诵起了三字经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他记得,他小时候,只要康熙一抱着他背起这些东西来,他就会乖乖趴在康熙怀中认真听康熙说话,还时不时模仿着康熙的话“啊啊”几声。 可谁知,他这不开口还好,他这一开口……八公主仿佛回到了当初的课堂,昏昏欲睡,其作用简直犹如催眠。 为什么汗阿玛用在他身上的招式不管用!一定是因为他是男孩子,妹妹是女孩子的缘故! 太子想。 胤褆不给面子地再次大笑出声,颇有优越感地看着太子道:“二弟,你不会哄人,就不要哄了,你看,八妹妹先是被你逗弄得不耐烦,如今你念一念经,八妹妹都快睡过去了。可见八妹妹还是更喜欢我一些。你啊,还是回去好好练练吧。” 胤褆挑衅地看了胤礽一眼,胤礽眼中燃起了熊熊怒火。 佟皇贵妃抿着唇,从胤褆怀中接过了八公主:“好了,今儿个娇娇有些累了,太子与大阿哥不妨改日再来看她吧。娇娇平日里与我在这宫中呆着也无聊,有你们这些哥哥来看看她,陪她玩一玩,她也会很高兴呢。” 第5章 康熙每日都会抽时间辅导太子功课,今晚也不例外。 在让太子将今日夫子所教导的东西说与他听后,他赞赏地点了点头:“你学得很是通透,只是切记,学海无涯,万不可因为旁人的几句夸赞,你就得意自满,止步不前。” “是,儿臣谨记。” “你可还有什么问题?” “儿臣确有一事想请教汗阿玛,但此事与课业无关,不知汗阿玛可否为儿臣解答。” “说吧。”作为二十四孝好父亲,康熙自然不会拒绝爱子的提问。 太子抿了抿唇,委屈巴巴地道:“为何比起儿臣来,八皇妹更喜欢大皇兄?” 康熙没料到太子竟会问这么个问题,平日里太子专注读书及与大阿哥较劲,对于底下的弟弟妹妹们都不甚关心也不甚亲近,怎么今日竟会为八公主不理他委屈上了? 不过,八公主有旺国之运,太子又是大清未来的君主,对于太子主动亲近八公主一事,康熙自然是喜闻乐见的。 “保成可是与你大皇兄一道去看望你八皇妹了?你需得将当时的经过详细地告诉朕,朕才好为做出判断。” “大皇兄今日找到儿臣,要与儿臣比谁能率先讨得八皇妹的欢心。儿臣想,依着大哥凶神恶煞的模样,八皇妹见了他定是不会喜欢他,便答应与他比了。” “为了增加把握,儿臣还去问了四皇弟有关八皇妹的喜好,四皇弟告诉儿臣,八皇妹喜欢旁人用拨浪鼓逗弄她,和她一起玩耍。儿臣处已经找不到拨浪鼓了,可先前汗阿玛曾赠予儿臣一个金铃铛,极为小巧别致,那声音又清脆又好听,儿臣便想着拿那金铃铛去,也是一样的。” “可谁知,儿臣逗弄八皇妹的时候,八皇妹连个正眼都不给儿臣,倒是大皇兄,一上来便不由分说地将八皇妹抱起来举得高高的,八皇妹倒更喜欢他一些。这究竟是为何?难不成,是四皇弟在诓儿臣吗?”太子愤愤道。 康熙忍着笑意听太子说完了这么一番话:“保成可是觉得你率先做了准备,最后却不如你毫无准备的大皇兄,是以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太子点了点头。没错,他可是谋定而后动的,怎么能比那个有勇无谋的大哥还差呢!他不服! “的确,你在去长春宫之前先找了你四皇弟打听,这一点比你大哥做得好。但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你四皇弟告诉你的有关你八皇妹的喜好,一定是对的呢?” 在太子“胤禛果然是在骗我”的愤怒神情中,康熙决定为他的四阿哥说几句话,免得四阿哥在太子那儿的仇恨值爆表,到时把大阿哥都给超过去了。 “胤禛倒未必是在骗你,只是他自己与娇娇相处的时间都不多,你怎么能确定,他告诉你的就是对的呢?你只问了胤禛一人,便自以为对娇娇的喜好有了了解,是以最后你在哄娇娇开心方面,还不如你毫无准备的大皇兄。” 康熙趁机教导太子:“这就是为何为父时常告诉你,在做决断时,不可只问一人,否则便易偏听偏信,与真相相去甚远。” 太子思索了一阵,开口道:“儿臣明白了。” 康熙欣慰地点点头:“要怎样才能与你弟弟妹妹相处好,日后还需要你自己摸索。” “儿臣还有一事想要请教——儿臣记得,当初汗阿玛哄儿臣时,会给儿臣念书,今日儿臣给八皇妹念书,八皇妹怎么一下子就睡过去了?难道,汗阿玛的法子不起作用了?”太子一脸惊异地看着康熙。 此时的康熙在尚且年幼稚嫩的太子及其余诸皇子眼中是无所不能的,因此,太子很难接受康熙的法子居然也会失效之事。 康熙闻言,嘴角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他没好意思跟太子说,他自己当初亲自照顾年幼丧母的太子时,也是新手上路头一遭,依着自己的想法胡乱来操作了一通。太子没因着他在他耳边一直不断地读书而睡过去,真的是很给面子了。 “你八皇妹到底是女孩子,兴许,她与你的喜好不一样。”最终,康熙只能外表正直无比,内心心虚地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太子将信将疑:“真是如此?” “应该如此。”装得多了,连康熙都险些相信自己的鬼扯是真的了。 …… 转眼间,便到了八公主的满月宴。 这场满月宴可谓是声势浩大,不仅康熙出席了这场满月宴,连退居幕后的太皇太后以及深居宫中不出的皇太后都出席了这场宴会,可谓是给足了八公主面子。 有宫妃见了,暗地里相互咬耳朵:“别说寻常的阿哥与哥哥们了,便连太子当年的满月宴,都不曾这样大办过,八公主这圣眷,可真是独一份儿呢。” “谁说不是?不过,太子当年满月时,仁孝皇后才走了一月,皇上心中悲痛,没有心思大办也是在所难免的。至于诞下子嗣的其他几位娘娘……论圣眷自然无法与从前的仁孝皇后以及如今的皇贵妃娘娘比。” 似八公主这样隆重的满月宴,在本朝还是头一遭。从前未能有与八公主的满月宴媲美者,未来能不能有,不好说。 宫中每年都会有几位皇子或是皇女诞生,真正能被康熙记挂且放在心尖尖上的,屈指可数。 “听说,皇上在翻阅《诗经》后,已决定为八公主赐名‘琼华’,我虽不知这二字是何意,却觉得好听得紧。” 有多读了一些诗书的妃嫔立刻答道:“琼华取自于《齐风著》,有美玉之意。听说,皇上为了给八公主取个寓意好又好听的大名,选了整整一个月,这可是其他公主都没有的殊荣。” 惠妃恰好站在这名妃嫔的旁边,将这些话语尽纳耳中。 她笑了一声,挤兑德妃:“说来,德妃妹妹的九格格与咱们八公主也差不了几天,也不知皇上在为八公主选好名字后,有没有多余的名字可以给德妃妹妹的九格格用呢?虽说皇上对九格格不上心,到底御赐的名字更有体面不是?德妃妹妹素来深得圣宠,不妨与皇上说说吧,依照皇上对妹妹的宠爱,只要妹妹求一求,想来皇上没有不应的。” 说到此处,惠妃忽然一拍自己的脑门:“哎,瞧我,竟忘了德妃妹妹如今还在禁足,最近见不到皇上呢。今儿个德妃妹妹能够出门子,还是皇上看在八公主的面儿上,特许德妃妹妹出来一天。要不这样吧,我这人最喜欢替妹妹们分忧,只要妹妹求我一求,我便替妹妹说了。妹妹你觉得如何啊?” 德妃在四妃中最为得宠,早已引起了惠妃的不满。且她得宠后又不知收敛,常有意无意地炫耀其圣宠,这落在惠妃眼中,就十分刺眼了。 惠妃是最早跟随康熙的妃嫔之一,早些年还算得宠,这些年圣宠渐渐不如新晋妃嫔,这也是旁的妃子接连诞子,她在生了大阿哥之后迟迟不再怀孕的原因。德妃那些个举动有没有膈应到宜妃,惠妃是不知道,但她自己是被德妃给恶心坏了。如今,难得有可以大肆挤兑德妃的机会,惠妃自然不会放过。 德妃才因八公主之事被太皇太后禁足,如今不宜再公然与人起争端,她忍了又忍,终于道:“妹妹的事,就不劳烦惠妃姐姐操心了,妹妹如今忙着在宫中照顾六阿哥与九格格,没有心思想别的。惠妃姐姐若是有这份慈心,不妨替八阿哥求上一求吧。” 大阿哥如今已搬去了阿哥所,才刚两岁的八阿哥被送到了钟粹宫惠妃处抚养。对于八阿哥,康熙对八阿哥既不像对大阿哥一般喜爱,也不像对太子一般重视,更不像对四阿哥一般因其养母之故爱屋及乌,他对八阿哥,只能用漠视二字来形容。 八阿哥生母卫氏出身低微,不得圣心,他的出身,甚至被康熙视为一种耻辱,一种自己色令智昏的证明。 对于八阿哥,惠妃一开始是喜欢的,毕竟自从大阿哥去了阿哥所之后她膝下寂寞,有八阿哥在,钟粹宫中也变得热闹了不少。可在惠妃意识到康熙不喜欢八阿哥后,她对八阿哥的这份喜爱,就淡了不少,如今也只能说是平平。 惠妃讽刺德妃现如今不得见天颜,德妃立马就回了句你倒是得见天颜,不为你的养子求一份恩典,反倒管到别人头上去了,这手伸得也够长的。 宜妃道:“好了,今日到底是八公主的好日子,惠妃姐姐与德妃妹妹就不要再拌嘴了,回头若是让皇上听见了,扫了皇上的兴致,可就是我们姐妹的罪过了。” 宜妃不喜德妃,故而在惠妃去找德妃麻烦的时候,宜妃没有阻止,可惠妃那讽刺德妃的话,将宜妃也给带了进去,宜妃心中到底不快。 皇上不重视德妃所出的九格格,又何尝重视宜妃所出的九阿哥呢?到头来,九阿哥与九格格,都沦为了八公主的陪衬。 …… 所有人都知道,今日注定是刚刚被赐名为琼华的八公主的主场,但没有人预料到,她今日竟是被康熙亲自抱出来的。 在看到被康熙小心翼翼抱着的婴儿时,以宜妃与德妃为代表的诸多妃子心中的嫉妒达到了顶点,尽管她们都小心地将这份嫉妒掩盖在或温婉或明快的笑容之下。 第6章 今日康熙穿着朝服,看向妃嫔与前来为八公主贺寿的人时,充满了属于上位者的威严,然而他小心翼翼抱着怀中婴儿的模样,又让他多了几分属于父亲的慈爱光辉。 宫中妃嫔并朝臣命妇对于康熙对八公主的看重,又有了新的认知。 一直被康熙揽在怀中的小公主似是对这热闹的场面十分好奇,在康熙怀中动啊动,努力探出个小脑袋来,她这可爱的举动也引来了康熙的一声轻斥:“顽皮。” 康熙换了个抱孩子的姿势,托着小公主的背部,既让小公主能够看清面前发生的场景,又让她不至于太累。 离康熙近些的命妇一抬头,便对上了小公主肉嘟嘟的小脸,只见小公主眸子微微一弯,眸中便溢出了满满的幸福觉。 啊啊啊,真是太可爱了,如若这不是一位公主,只怕这些夫人们已经控制不住把她抢来抱在怀中好好rua一把了,可惜了,这位身份太高,又有康熙在上头盯着,她们实在不好造次,只能用一种惋惜又渴望的眼神看着小公主。 这些命妇是不能对小公主做什么,但是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可以啊。 太皇太后对小公主的宠爱自然不消多说,但看她每个几日便往佟皇贵妃的长春宫走一趟,便可知她有多放不下小公主。太后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关在自个儿宫中静心礼佛,但对于生来自带异像,又被高僧批言有旺国之运的小公主,她也是十分好奇的。 因此,今儿个太后一来,便将目光锁定在了小公主身上,然后……就再也挪不开了。 “这孩子长得真是讨喜,一张小脸,嫩生生水灵灵的,那双眼眸像是会说话儿似的。皇上,不知哀家可否抱一抱她?”太后并非康熙生母,而是康熙嫡母,一直以来,她对康熙这个继子都是客客气气的,从不仗着嫡母的身份胡乱指手画脚,康熙对于这个嫡母也颇为敬重。 一直以来,太后对什么都淡淡的,难得会像康熙提什么要求,此时她想要抱一抱小公主,康熙自然不会拒绝。康熙小心翼翼地将小公主递到太后怀中:“母后是这孩子的皇祖母,想要抱一抱她,实属正常。这孩子乖得很,从不闹人,你逗她,她还会冲你笑,整日乐呵呵的,朕一见了她,心中便是有再大的不痛快,也痛快了。” 太后将小公主抱在怀中后,果然见小公主冲她露出了一个天真灿烂的笑容,还手脚并用地往太后怀中滚了一滚,一点儿也不认生。 太后在先帝时期不得圣宠,没有自己的孩子,一见小公主这样儿,一颗心便柔软了下来。她抬起手,刚要摸一摸小公主的头,就见小公主主动把自己的脑袋送到她手边蹭了蹭。 如果说太后对小公主原本只有两三分好感,那么经过小公主一连串的卖萌、撒娇之后,她对她便有了十分的好感。 “这孩子与哀家倒是有缘。”寡居已久的太后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深宫寂寞,现如今,已经很难有什么事能够牵动太后的情绪了。 “既然母后觉得与娇娇有缘,礼佛之余,不妨也往长春宫走走,看看她。待娇娇年岁大些了,朕便让皇贵妃带着娇娇去看望母后。” 康熙心中十分可惜,若是皇贵妃膝下再多一两个孩子,他就可以提议把八公主给太后抚养了。 可惜,佟皇贵妃自入宫以来,子嗣上便十分艰难,好不容易才诞下这一女,康熙倒是不好提将八公主交由太后抚养之事。罢了,实在不行,便从别宫抱一个孩子交给太后养着吧,康熙想。 太皇太后是压轴那个来的,论辈分,如今当属她最高,论身份,她也是除皇帝外最为尊崇之人。她一来,所有人都朝她跪下,口中唱着太皇太后千岁。 “免礼吧。”太皇太后这样说着,径直朝着康熙、太后与八公主所在之地走了过来。 她虽比太后长了一辈,却精神矍铄,丝毫看不出是个已经七十多的老太太,与整日礼佛、形如枯槁的太后站在一起,倒像是姐妹。 太后看着太皇太后,倒抽了一口凉气:“数日不见,母后看着倒越发年轻了。” “这都是小嘉和的功劳。”太皇太后笑着伸出手,从太后的怀中接过了小公主:“自打小嘉和出生,哀家常去长春宫中看她,这每看一回,哀家便觉得精神头好上一日。高僧说小嘉和命旺皇家,哀家觉得真真没有说错。你平日里也别总是窝在家中,有空便去长春宫看看小嘉和吧。” “是,臣媳明白了。”太后说着这样的话,心中却在犯嘀咕,难不成去看看小公主,还真有这样的功效?可太皇太后一日好过一日的精神头是骗不了人的,且太皇太后也没有诓骗她的必要。太后虽不是个顶顶聪明的人,但她懂得学着聪明人的做法去做。她寻思着,要不,日后她也像婆婆学习,每隔五日去长春宫看望小公主一次吧。 …… 宫中三位身份至尊者之间的氛围有多和睦,底下就有多波涛汹涌。 宜妃、惠妃皮笑肉不笑地道:“恭喜皇贵妃姐姐,说来,还是姐姐有本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如今只生了八公主一个闺女,咱们那些个不成器的阿哥格格们加在一块儿都赶不上八公主,待日后,倘若姐姐福气更大些,怀上了小皇子,指不定连太子的风头都能抢过来。” “妹妹们慎言!太子是仁孝皇后嫡出,身份尊贵,年纪尚有便被封为一国储君,又是皇上亲自带在身边教导的,咱们不可妄议太子,若是惹恼了皇上,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且不说依照佟皇贵妃这身体还能不能再度有孕,便是她当真极其幸运地能够再拥有一个阿哥,她也是不敢肖想她儿子能与太子相提并论的,她这些“好妹妹们”这是想捧杀她啊。 “依照皇上对姐姐的宠爱,往后姐姐的福气指不定还大着呢,姐姐也未免太小心谨慎了些。”德妃道。 “德妃妹妹不开口,没人当你是哑巴。本宫知道,你不盼着本宫好,皇祖母她老人家也知道,所以她才罚了你。你若是再开口,本宫少不得直接去禀明了皇上,让妹妹你继续回去养病了。”佟皇贵妃淡淡道。 这些年来,她与德妃也算是半撕破脸了。 因此,明明起了这个话头的是宜妃与惠妃,她对帮腔的德妃倒是更不客气些。当然,她也不乏借着斥责德妃一事警告惠妃与宜妃之意。 惠妃很不习惯被人这样威胁,她皱了皱眉头,道:“皇贵妃姐姐倒是越发威风了。妹妹们对姐姐都是一片好意,没想到姐姐竟这般不领情。” 佟皇贵妃冷笑了一声:“是不是好意,惠妃妹妹心里头最清楚。罢了,不说这个了,皇上在唤本宫过去了。有什么事,妹妹们改日再与本宫聊吧。” 八公主的满月宴上,自然少不了她的生母。佟皇贵妃被召唤坐在康熙下首,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宴会现场早已布置得妥妥当当,佟皇贵妃亲自操办女儿的满月宴,自然不可能允许底下人出什么纰漏。 宫人们有条不紊地服侍着各位主子,将菜一道道端上了桌,然而,有一名端着托盘的宫女裙摆被人踩到,脚下一个趔趄,撞倒了一名提着八角玲珑宫灯的宫女,那宫灯灯芯处的焰火扑在桌布上,很快便燃了起来。 “快,来人救火!” 盛放着水的大水缸离此处并不远,有机灵的宫人紧走几步上前,取了水便兜头往那着火处浇去。她一开始没瞅准,多数水都弄撒了,少许水沾到着火处,反而让火苗蹿得老高。 好在这时,其余去打水的宫人也赶到了,你一盆水,我一盆水浇下去,那骇人的火焰总算是被扑灭了。 在场之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现如今的宫殿可都是木头搭建的,这要是一旦走了水,后果不堪设想,指不定能把整个宫殿都给烧了。 在场之人虽嘴上没说,心中却浮出了一个念头:不是说,这八公主生来带福吗?这满月宴上走了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佟皇贵妃只消一眼便可知道这些人心里头都在想写什么,又气又急。她千防万防,却没想到最后还是出了幺蛾子。她不信,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娇娇因自带吉兆而得宠,现如今满月宴上却又发生了火光之灾。若是康熙因此生了芥蒂,对娇娇可是大大的不利! 一时之间,佟皇贵妃将那人揪出来掐死的心都有了。 第7章 太皇太后也看到了这一幕,她将小公主抱在怀中道:“琼华这孩子打一出生起就命格不凡,有些人这是见不得她好过呢。来人,将那名宫女给哀家拿下,仔细审问,待有了结果便来通知哀家,咱们继续宴会。” 有太皇太后这番话在,哪怕宫妃与命妇们有再多的心思,都只得隐藏了起来,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为小公主庆贺。只是,这氛围到底不像先前那么松快了。坐在上首的康熙则是目光深邃,让人捉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酒过三巡,有人附在太皇太后耳边悄声道:“那名宫女一口咬定是足下不小心,这才绊倒了,现如今她已畏-罪-自-尽。” “好一个畏罪自尽!”太皇太后眼中染着一层薄怒:“哀家让你们去审问那名宫女,你们就给哀家这样一个结果?是不是非要下次等到哀家或者皇上被烧死了,你们才能办的好差事?” 那人被太皇太后这番诛心的话语说得心惊胆战:“是小的们疏忽了,太皇太后息怒。” “你且先退下吧,这事儿容后再议。”当着众位妃嫔与命妇的面,太皇太后到底忍住了,没有发作,只是她的脸色已经变得相当难看。 宫中的宫女太监都是经过严格培训的,和佟皇贵妃一样,太皇太后并不相信这次的走水是一件偶然事件。若真只是一场意外,那名宫女也犯不着这么快就自尽。若这件事是人为,那么只可能是冲着小公主来的,那人为了陷害小公主,竟不惜将在场所有人都拉入险境之中,这是太皇太后绝对没有办法容忍的。若是最后让她查出什么,她绝不会轻饶了那人! 她这种年纪的老人家最动不得怒,这一动怒,太阳穴便跟针扎似的突突的疼,胸口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罩住了一样,闷闷的。 这时,一直静静躺在太皇太后怀中的琼华小公主似是感觉到太皇太后心情不好,她努力地扭着自己的小身子,爬到太皇太后的肩头,而后给了太皇太后一个湿漉漉的吻。不知是不是错觉,太皇太后感觉到,在她吻了自己以后,她方才的那些个头疼与胸闷,好了不少。 这真是个乖宝贝,还知道心疼她。太皇太后把小公主抱在怀里怜爱地摸了摸,想,有她在一日,总不会让这丫头白白被人欺负了去。 见自己撒娇式的安慰有用,小公主眉眼弯了弯,在对上坐在不远处的康熙,以及康熙身边满脸担忧的佟皇贵妃时,她还奉送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示意她们不必担心。 再往下,是哥哥们有些稚嫩的面容,这些面容中同样带着担忧,小公主略一思索,便闭上了眼。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绿色光芒萦绕在她小小的身子周围。 命妇与妃嫔们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一幕,见状不由发出一阵惊呼。 在来赴宴之前,她们中绝大多数人对于小公主命格的批言是带有怀疑态度的,小公主出生那日的异像,她们觉得也很有可能是赶了巧了,谁能说那就一定是小公主带来的呢? 可在经过了今日之事后,没有人会再这样认为——萦绕在小公主周身的那层浅绿色光芒虽然微弱,却是切切实实存在的。那层光晕随着小公主睁眼而扩大了范围,被笼罩在绿光中的人,每个都能够感觉到一种极为舒适的气息,那种气息迅速地消弭着方才因火灾而带来的负面情绪。 太皇太后、康熙以及佟皇贵妃更是惊讶地发现,这股气息,与她们平日里抱着小公主时感受到的那股令人舒适的气息一模一样! 这是当然的,木系异能蕴含着勃勃的生命力与治愈力,笼罩在这样的能力之下,自然会觉得浑身惬意,舒服得恨不得打上几个滚儿。 没一会儿,小公主仿佛累了,倦了,身上的浅绿色光芒渐渐淡去,她就这样窝在太皇太后的怀中沉沉睡了过去,以一种极为安心的姿态。 康熙走到太皇太后跟前,双手托起了小公主,道:“这是上天赐给朕的宝贝。” 经过方才那一幕,没有人对这句话有任何意义。 小公主她……的确生而不凡。 方才那些个暗地里猜测小公主不是福星,而是灾星的人,此刻都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了。 后宫的妃嫔们看着康熙怀中那只小团子的目光格外复杂。佟皇贵妃在康熙处被就十分得脸,如今她女儿又是个有大造化的,只怕日后,这对母女在宫中三大巨头——康熙,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心中的分量越发重了,连带着养在佟皇贵妃膝下的四阿哥,都会变得不一般。 君王总的宠爱与关注就这么些,她得的多了,别人自然就得的少了。有她在,宫中三大巨头哪里还能看得见别的公主?也难怪荣嫔会对她动手,实在是意难平。 敏嫔章佳氏忽然低呼出声:“咱们方才离小公主隔了那么老远,都感觉心旷神怡,舒适不已,似太皇太后这样隔三差五便能去看望小公主的,以及皇贵妃姐姐这日日在小公主身边儿呆着的,效果岂不是更好?” 说着,她笑吟吟道:“难怪嫔妾看着太皇太后似是更年轻了,皇贵妃姐姐这面色也好上了不少,嫔妾还当是太皇太后与皇贵妃姐姐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呢,原来,竟是小公主的功劳。还望皇贵妃姐姐允许嫔妾能时不时到您宫中抱一抱小公主,也好蹭点儿福气。” 章佳氏出身在后宫之中不算高,圣宠也算不得浓,但她自有一股机灵劲儿,康熙素日也很喜欢她的机灵劲儿。此时经了她的提醒,一众对小公主羡慕嫉妒恨的妃嫔这才想起来,比起担忧小公主日后会夺了她们孩子的宠爱,挡了她们的路,不如先想想怎么从小公主这儿多得些好处。 这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福宝!若是多来看看她,多抱抱她,便能拥有更为健康的身体,更好的气色,那何乐而不为呢? 趴在康熙怀中沉沉睡去的琼华不知道,已经有人开始打起她的主意来了。 不过,就算她知道了,也只会嗤之以鼻。打她的主意,就能如愿吗?快别开玩笑了,使用木系异能可是很累人的,她现在只要调动一小部分异能,都需歇好一阵儿才能缓过劲儿来,她才不会为了别有用心的女人浪费她的异能呢。 哪怕现在在佟皇贵妃、太后以及康熙跟前,她使用起异能来也是精打细算,绝不浪费,哪儿还有多余的异能给别人用? 琼华这一睡,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她发现她四哥胤禛正一脸严肃地把她抱在怀中:“妹妹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明明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却说着这样的话,一张稚嫩的脸上满是认真,琼华一时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好吧,看在她这四哥对她还不错的份儿上,以后不喊他蠢蛋哥哥了。 琼华伸出小手,揪了揪胤禛脑门儿后的小辫子,然后很快被胤禛捉住了调皮捣蛋的小手:“妹妹别闹。” “昨日在咱们宫中纵火的那么宫女一死,线索便全断了。汗阿玛也只能对外宣称,这是个意外。可我们都知道,不是。额娘如今正在清查长春宫中的人,这几日可能没有太多时间来亲自照顾你,妹妹,你可要乖乖的。” 懂了懂了,最近佟皇贵妃会很忙,她不会给她添乱的。 话说,到底是谁啊,居然在她满月宴这一日放火烧她额娘的宫殿,真是太不友好了。她只是个不能继承皇位的公主,都受到这种对待,她要是个皇子,还不被生吞活剥了! 也许是因为刚下了课没有事做,胤禛又絮絮叨叨与琼华说了不少话,多是他在课堂上的一些感悟,以及他对其他兄弟的感观。 “大皇兄与太子,太争抢好胜了一些,其中一个在课堂上发表了见解,另一个总要想方设法找点茬。对了,前几日太子还来问我你喜欢些什么,我明明都如实告诉他了,今日他在路过我的座位时却狠狠瞪了我一眼,说我骗他……” “三皇兄看着很老实,背地里却喜欢告黑状,要是大皇兄在算计太子的时候被他给撞上了,或是太子在使坏的时候被他给发现了,他一准儿会告诉另一个人。” “底下的弟弟们年纪太小,还没有开始进学,如今上书房中最小的就是我。兄长们嫌我小,有什么事都不爱跟我交流。”说到这儿,胤禛有些郁闷。 甭管他未来如何,现在到底还只是一个孩子啊,而且还是一个怕寂寞的孩子。 琼华失笑。 她要拿个小本本记下来,以后这都是她哥的黑历史。 …… 就在琼华以为,长春宫发生火灾一事就这么过去了的时候,居住在钟粹宫的一名贵人却忽然状告良贵人卫氏,说她以厌胜之术谋害佟皇贵妃与小公主,满月宴上的那场火灾,定也是卫氏所为。 厌胜之术素来被上位者忌惮。 康熙虽觉得良贵人没有谋害佟皇贵妃与琼华的理由,还是派人搜了良贵人所居的宫殿,果然在一棵树下搜到了刻有佟皇贵妃及琼华生辰八字的人偶。 第8章 佟皇贵妃收到这个消息后,冷笑了一声:“这后宫还真是热闹的紧,蕙叶,你怎么看待此事?” 蕙叶是佟皇贵妃身边一等一的心腹,故而在遇到事情时,佟皇贵妃通常喜欢找蕙叶商量。此时,蕙叶正在为佟皇贵妃梳头,她心灵手巧,为佟皇贵妃梳了个凌虚髻,而后又把装饰用的玳瑁、花钿、绒花等物一一簪在佟皇贵妃的发髻上。 由于现如今长春宫有了小公主,佟皇贵妃担心尖锐的饰物会伤到小公主,在长春宫不出门时,便不许蕙叶为她戴发钗与步摇,因此,蕙叶为佟皇贵妃戴的饰品,可谓是简单到了极点。 饶是如此,铜镜中的佟皇贵妃仍是风姿雅悦、清丽脱俗。仔细看看,小公主眉眼间与佟皇贵妃有六七分相像,待长大了,必然又是一个美人。 蕙叶一面看着自己的杰作,一面回佟皇贵妃的话:“奴婢觉得,此事未必是良贵人所为。良贵人出身低微,原只是辛者库一名宫女,虽说一朝被皇上临幸,诞下了八阿哥,但她的圣眷也到头了。自她诞下八阿哥后,皇上也只因她生育有功封了她一个贵人的位份,根本没有招幸过她,连八阿哥也被抱到了惠妃娘娘身边抚养。良贵人与您无冤无仇,害您对于她而言没有任何好处,此其一。其二,良贵人便是想害您,她手上也没有可用之人——又有谁会去依附这样一个没有前途的妃嫔呢?” “是啊,若说是惠妃、宜妃、德妃、荣嫔或是贵妃想要害本宫,本宫倒还相信几分。可那人推了良贵人出来……呵,莫非当本宫是傻子么?”佟皇贵妃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听说良贵人如今已经被皇上下旨软禁了起来,日子可不怎么好过。娘娘可要为她说两句话?” “不必。本宫虽知道此事并非她所为,但她与本宫非亲非故,本宫为何要帮她?”佟皇贵妃抱着琼华的动作轻柔无比,像是要将一切风雨都替她挡在身外,口中吐出的话语却是森寒无比:“不管她从前是什么身份,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如今既然入了这后宫之中,想要活下去,想要活得好,便得凭着自己的本事。若是她没有这个本事,谁也救不了她。卫氏当初出现在皇上跟前,引得皇上关注时,就该有这个觉悟。”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有小宫女来禀:“主子,八阿哥求见。” “八阿哥?”佟皇贵妃愣了愣,心道,惠妃怎么会放任八阿哥一个人到处乱跑?她虽满心疑惑,到底也不好把皇子拒之门外,便道:“让他进来吧。” 八阿哥胤禩出生于康熙十八年,今年是康熙二十二年,他如今才只有四岁多。因良贵人卫氏在康熙处不得宠,胤禩在后宫之中向来是个小透明,不被人看重。虽说胤禩打从一出生,就被抱到了钟粹宫主位惠妃处抚养,但惠妃毕竟是个有自己亲生孩子的妃嫔,她对胤禩又能有几分真心呢?故而,胤禩在这后宫之中,存在感一向稀薄得很。 佟皇贵妃见到胤禩的次数不多,记忆中,那是个瘦瘦小小的孩子,不同于一般孩子的调皮吵闹,他看起来总是特别的安静。上位者的漠视,底下人的漫不经心……哪一日钟粹宫中要是传来了胤禩夭折的消息,佟皇贵妃都不会有丝毫惊讶。 很快,胤禩被带到了佟皇贵妃的面前,他个子比之前高了一些,一张小脸白白净净的,眉眼继承了良妃的精致,鼻子与嘴巴则有几分像康熙,他看着佟皇贵妃的眼神有些局促:“给佟额娘请安。” “免礼吧,八阿哥今日怎么会想着来佟额娘这儿?”佟皇贵妃的语气很是温和。 许是因为如今佟皇贵妃也做了母亲的缘故,不管她与后宫妃嫔们有什么龌龊,她对孩子总是格外宽容柔软些。 胤禩看着佟皇贵妃将琼华抱在怀中呵护的模样,眼中划过一丝艳羡。 很快,他就垂下了眸子,不敢再看。对于自幼便被迫离开生母身边的他而言,一切母子间温馨的互动,都是那么的碍眼。 “我额娘是无辜的,她非常心软善良,不可能去做害人的事,佟额娘能不能去跟汗阿玛说,让他放了我额娘?”说着,他的声音里渐渐带了哭腔:“我昨天晚上偷偷溜进去看额娘,宫里的人都在欺负额娘,他们把额娘的饭当着额娘的面倒掉,不给额娘饭吃,也不给额娘水喝……要是再被关下去,额娘……额娘会死的。” 佟皇贵妃的目光落在了八阿哥稚嫩的双手上。她注意到,他的手上有几道红痕,显然是才挨过打。若是他不顾康熙的禁令偷偷溜进去看被禁足的良贵人,也难怪会挨罚了。 这孩子年纪虽小,但性子倒是坚韧,还会为了额娘来求她,可见是个孝顺的。 佟皇贵妃一时之间对八阿哥倒是多了几分好感:“在事情的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是不可能放了你额娘的。不过,若是你所言属实,本宫可以去禀明皇上,将那些个以下犯上的东西给处置了——良贵人到底还只是被禁足,没有被定罪,只要她一日还在贵人的位置上,底下的人就不该轻慢欺-辱-于她。” “多谢佟额娘。”八阿哥看向佟皇贵妃的目光中满是感激。 为了救他额娘,他去求过很多人,钟粹宫主位,他的养母惠妃娘娘不愿趟这摊浑水,只对他说,若他额娘没有做谋害皇贵妃与八公主之事,皇上自然会还她一个清白;若良贵人果真做了这事儿,让他便只当没有良贵人这个额娘。 连钟粹宫的主位都这么说了,住在钟粹宫中的别的妃嫔又岂会主动去揽事儿?当八阿哥找到她们时,她们一个比一个敷衍。横竖八阿哥只是个小孩子,又不曾养在良贵人膝下,想来过几年,就会把良贵人忘在脑后了,她们不必过于认真。 再者,同样居住在钟粹宫中,良贵人平平安安诞下了自己的孩子,她们中有的人却还没有承宠,说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良贵人被人告发之时,看笑话的可远比担忧良贵人的多。 八阿哥在钟粹宫中挨个儿求过来,竟找不到一人愿意帮帮他,帮帮他的额娘。惠妃及其余妃嫔冷漠的态度,就像一把钝刀子一样,一下下地剜在八阿哥的身上,剜得他鲜血淋漓。 是啊,他们母子是这样的卑微,以至没有人把他们放在眼里,良贵人不得圣宠,八阿哥不受康熙重视,于是他们在后宫妃嫔眼中就是没有价值的,是碍眼的存在。 可八阿哥忘不了,别的阿哥格格摔倒后都有额娘温柔安抚,惠妃却只是冰冷冷道一句别惹祸,从那以后,他知道了惠妃并非他的亲额娘,他幼小的心中生出了一种去见一见亲额娘的渴望。 他听说他的亲额娘是良贵人,就住在钟粹宫一处偏殿中,于是偷偷溜过去看她,然后,他见到了一个温柔似水的女人。那女人长得很美丽,看起来很安静温和,恰似一缕柔和的月光,照耀在他的心头。她看到他时,先是吃了一惊,而后,一缕微笑从唇边蔓延开来,方才的些许清冷疏离在这一刻尽数消散,她轻轻唤他:“小八。” 那时候,八阿哥便知道,良贵人才是他真正的额娘。虽然她由于身份低微,不能亲自抚养他,但她爱着他,她看他的眼神,就和惠妃看大阿哥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从那之后,八阿哥便时常找机会溜去偏殿看望良贵人。他这番举动自然瞒不过惠妃,惠妃在知道了之后,不无讽刺地说:“果然不是自己生的就是养不熟啊。”而后,便撩开不管了。唯一能表明惠妃不满的,便是她待八阿哥越来越不上心。 可这就是一个死循环,她待八阿哥不如待自己亲儿子那般上心,八阿哥就会本能地去寻求亲额娘的爱,八阿哥与亲额娘走得越近,就越扎惠妃的眼,八阿哥母子二人在钟粹宫的日子也就越难过。 如今,良贵人骤然出事,惠妃显然早已打定了主意要袖手旁观。八阿哥一时不知道该去求谁,或者说,他还能求谁。他素日里鲜少外出,除了钟粹宫的妃嫔外,他与别的妃嫔都不熟。 最后,还是在三阿哥胤祉的提醒下,求到了佟皇贵妃的面前。 三阿哥原话是这样说的:“皇贵妃娘娘如今统领六宫,后宫诸事,本就应该由她来出面。且她性子温和,素来不与人为难,八皇弟若是能够求得她松了口,你与良贵人便无忧了。” 三阿哥提这个建议的时候,绝对没安什么好心。佟皇贵妃虽待他还不错,但却害得他的额娘马佳氏由荣妃被降为荣嫔,这不仅对于荣嫔来说是奇耻大辱,三阿哥在深感面上无光的同时,也是恨上了佟皇贵妃。 在三阿哥想来,八阿哥的话,定是没有人会去理会的,他挑唆八阿哥求到佟皇贵妃跟前,一来可以揭穿佟皇贵妃伪善的真面目,好让康熙看看佟皇贵妃是如何对待八阿哥的,二来可以让八阿哥恨上佟皇贵妃。 可他这回,注定是要失望了。 第9章 “多谢佟额娘。” 直到这一刻,八阿哥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宫人皆道佟皇贵妃为人宽和,可在没真正接触过她之前,八阿哥心中到底没底。钟粹宫中之人还常说惠妃的好话,可惠妃宫中的人出了事儿,她这个一宫主位还不是袖手旁观?可见这宫中的传闻也未必就是真的。 但在这一刻,八阿哥能够肯定,佟皇贵妃宽和心善的传言是真的——他能够感觉得到佟皇贵妃对他的心软和宽容,虽然他不知道这份宽容是因何而来。 八阿哥看着佟皇贵妃清丽而温和的面容,心中充满了感激。他势单力孤,佟皇贵妃已经是他最后能求的人,若是连佟皇贵妃都拒绝了他的请求,他就真的不知道该求谁了。幸好,幸好佟皇贵妃没有像惠妃一样,袖手旁观。 说来,在这件事中,被针对陷害的正是佟皇贵妃和八公主,难得佟皇贵妃还能够保持平常心,没有迁怒于他。 八阿哥见一个小脑袋从佟皇贵妃的怀中探了出来,那张小脸白嫩可爱,一双星眸的眸子正好奇地看着自己,不由生出了想要撸一□□的想法,他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道:“佟额娘,我可不可以摸一摸八皇妹的头?” 佟皇贵妃似乎没想到八阿哥会提这个请求,她愣了愣,而后温温柔柔地笑道:“好。”说着,她将怀中的小团子往前递了递,胤禩就愉快地撸起了小公主的毛毛。 甭管是哪个妃嫔的孩子,似乎都对八公主表现出相当大的好感。佟皇贵妃对于别的阿哥格格喜欢她女儿之事,自然也是颇为高兴的。在她心中,她女儿最是乖巧可爱,合该得到周围人的喜欢。 因着八阿哥表现出对八公主的好感,佟皇贵妃对八阿哥的好感又增加了一层。 佟皇贵妃所不知道的是,八阿哥的童年,到目前为止,其实相当孤单,大阿哥虽时常会到钟粹宫来给惠妃请安,但他与大阿哥年龄相差较大,又不是一母所出,平日里便是见了面也只是淡淡,甚至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至于其他几位阿哥,宜妃郭络罗氏所出的九阿哥才刚刚出生,比八公主还小,成嫔戴佳氏所出的七阿哥秉承其母的性格,素来谨慎小心,不与其他兄弟们亲近,德妃所出的六阿哥胤祚被德妃护得跟眼珠子一样,德妃自然不可能任由其与八阿哥一个不得圣心的弟弟往来。 是以,当胤禩将手覆在妹妹柔软的毛发上时,内心是前所未有的柔软。 被佟皇贵妃抱在怀中的琼华倒是一点儿也不认生,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哥哥,然后,她冲着胤禩弯了弯眼角。哎,没办法,她心软,最见不得小孩子愁眉苦脸的样子了。这样想着的琼华丝毫没有意识到,她自己也是个小孩子。 胤禩看到琼华的笑容,也扯了扯嘴角,冲着她露出了一个微笑,当胤禛下课回到长春宫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碍眼的一幕——又有一个心怀不轨的想要跟他抢妹妹! 妹妹今天都还没给他笑容呢,居然冲着胤禩这个小萝卜头笑了,啊啊啊好气! 一想到自己今天早上特意留在妹妹的床边、却被妹妹毫不给面子一脚踹翻的拨浪鼓,胤禛就觉得无比心塞。难道比起他来,妹妹真的更喜欢别的哥哥吗?明明他才应该是妹妹最亲近的哥哥! 如果琼华知道了胤禛内心的真实想法,只会说,你还有的练呢,鱼唇的哥哥。 佟皇贵妃一见胤禛回来了,便忙不迭地让蕙叶摆上了胤禛喜欢吃的糕点,自己还拿了一方丝帕来,细心地替胤禛擦去了额角的汗水,柔声问他:“今儿个的课业学习得怎么样了?累不累?” 虽说自打琼华出生后,佟皇贵妃免不了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她的身上,但对于胤禛这个儿子,佟皇贵妃还是十分疼爱的,并没有因为琼华的缘故而疏忽了胤禛。 胤禛对于佟皇贵妃,也是十分的孺慕:“不累。额娘,今儿个师傅夸我了。” 说着,他挺了挺胸,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四阿哥胤禛在一众阿哥中,从来都是不太起眼的那一个,论尊贵,他养在佟皇贵妃膝下,身份比大阿哥与三阿哥高些,却越不过太子去;论才学,文有太子武有大阿哥,胤禛小小年纪,自然没法与他们相比,就是三阿哥的文采都比胤禛高;论圣宠,也是大阿哥与太子更得康熙喜爱。 作为一个一直不怎么显眼的孩子,突然被人夸赞了,那喜悦之情,可想而知。 佟皇贵妃见状,欣慰地摸了摸胤禛的头:“咱们胤禛真厉害,日后,可要再接再厉啊。”她想了想,说:“不过,也不必太过强求,只要胤禛尽了你最大的努力,便足够了。太子虽是你的兄长,但毕竟是储君,与你们兄弟又有些不同,你素日里行事需得注意着些,莫要抢了太子的风头。” 在佟皇贵妃想来,上头储君已立,她的儿子还是低调些的好,太过高调了,指不定康熙就要以为佟家对储位有什么想法了。佟皇贵妃身为康熙的表妹,入宫后又陪伴康熙数年,对康熙的心思不能说是了如指掌,却也能猜到几分。 康熙可以接受大阿哥与太子相争,那是因为他准备把大阿哥作为太子的磨刀石,来磨砺太子。同时,这也是对太子外家的一种制衡。若是底下的皇子在未经康熙允许的情况下与太子相争,情况可就不大妙了。 胤禛自是不知道在短短时间内,佟皇贵妃的心中转过了这么多的心思。太子自幼便得康熙亲自教导,又聪慧伶俐,胤禛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抢走太子的风头。对于佟皇贵妃的要求,胤禛虽感到颇为困惑,却乖乖点头应是,他知道,额娘总是不会害他的。 见了胤禛这般乖巧的模样,佟皇贵妃欣慰地点了点头。她如今儿女双全,不求一双儿女日后如何出息,只求他们能够平平安安,不做被康熙忽视的小可怜,也不必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她也就知足了。 一旁的胤禩看到胤禛与佟皇贵妃相处的场面,一双大眼睛中划过了些许黯然。若是他的额娘在他身边,也会这样关切地问他累不累,轻柔地为他擦去额上的汗吧?待他日后入了学,她也会耐心地问他在功课上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与兄弟们相处得如何…… 这些看似寻常的东西,都是胤禩不能从惠妃那儿得到的东西。 佟皇贵妃注意到了胤禩的黯然,心下不由一软,伸出手抱了抱他。 胤禩露出了动容的神色,他觉得,这宫里头,除了他额娘之外,佟皇贵妃大概是最好的人,胤禛则因为佟皇贵妃的这一举动,加深了对胤禩的不满。这家伙实在不老实,非但要跟他抢妹妹,还要跟他抢额娘! 从前跟胤禩素无交集的胤禛决定从今天开始讨厌他! 琼华看到胤禛臭着一张脸瞪着胤禩的模样,忍俊不禁。 小孩子就是该这样活泼嘛,一直学大人板着张脸多没意思,她就喜欢看胤禛破功的样子。因此,她心中偷偷给胤禩记了一功。 …… 今儿个康熙下了朝后歇在了佟皇贵妃处,既是来看琼华的,也是来安慰佟皇贵妃的。毕竟这几日,针对佟皇贵妃而来的恶意实在是不少。 “那些个腌-臜之物是从良贵人处搜出来的,良贵人却一直在喊冤。”康熙淡淡地与佟皇贵妃说起此事的调查进展,眉宇间却带着一丝不耐与厌烦:“依朕看,她就是不知悔改!” 佟皇贵妃为康熙斟了一杯茶:“皇上有没有想过,也许良贵人真是被冤枉的?臣妾虽不知,到底是谁要跟臣妾过不去,但臣妾知道,臣妾与良贵人素无龌-龊,良贵人害了臣妾,对她又有何好处?倒是钟粹宫一些与良贵人同住的妃嫔,这般急不可耐地将良贵人推出来,生怕良贵人不能被定罪似的,可疑得很呢。” “当然,这也是臣妾的一番猜测,无凭无据。皇上若是觉得臣妾说得有理,不妨让人朝着这个方向去查一查吧。良贵人再不好,也是八阿哥的生母,便是看在八阿哥的份上,也不能轻易让良贵人落下这样的罪名。” 佟皇贵妃心知,康熙会有这样一番言论,不过是因为他不愿意在良贵人的身上花功夫罢了。如若不然,只要他稍微想一想,便可明白,这件事不可能是良贵人所为。良贵人这件事看似罪证确凿,但,真的没有漏洞可抓吗?端看上位者愿不愿意去抓罢了。若是上位者不愿去抓,那么这宫里头也不过是多了一个替死鬼罢了。 康熙对于良贵人没什么耐心,但佟皇贵妃的话,他还是听得进去的。 “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交给皇贵妃来调查吧。”康熙道:“良贵人那样卑贱的女子,难得皇贵妃还愿意为她费神,皇贵妃倒是难得的宅心仁厚。” “臣妾倒不是为良贵人费神,臣妾是为了八阿哥费神——八阿哥到底是皇上的孩子。所以……”佟皇贵妃柔柔看了康熙一眼:“实际上臣妾是在为了皇上费神。” 康熙听爱妃这样记挂自己,心中自然十分感动,握着爱妃的手,目中难得带了些柔软的情愫。 佟皇贵妃低头浅笑,与康熙对视间,自是情意绵绵,无需多说。 “对了皇上,臣妾还有一事要向皇上禀报,八阿哥今日为了良贵人之事来来找了臣妾。良贵人镇魇臣妾之事还没有定论,底下人便见风使舵,怠慢良贵人,克扣良贵人的吃食。臣妾以为,此等风气不可助长,臣妾意欲狠狠惩罚那些人一顿,皇上以为如何?” 康熙闻言,皱了皱眉,他对下人跟红顶白之事,素来不喜:“这事儿皇贵妃处置得很是妥当。只要良贵人一日没有被定罪,她就一日还是主子,任何人都怠慢不得。底下有些人,实在是心大了,竟是要欺到主子头上来了,皇贵妃倒是心善。” “臣妾倒也没有那么好心,只是八阿哥都求到臣妾跟前来了,臣妾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儿上,免不了心软几分,臣妾如今也是做母亲的人了,将心比心。”佟皇贵妃说着,叹了口气:“八阿哥那孩子,看着怪可怜的。良贵人出事后,他竟是一个人跑到臣妾跟前来。虽说惠妃妹妹有大阿哥要照料,但这样对待八阿哥,实在是……” “回头朕会去找惠妃好生说道说道。”康熙不在意八阿哥是一回事,但他既然将八阿哥交给惠妃来抚养,惠妃就得将这事儿办得妥妥当当,康熙可见不得自个儿的血脉被怠慢。 时辰不早了,成功给惠妃上了眼药,报了她挤兑自己之仇的佟皇贵妃与康熙就这样安置了。 …… 那名在长春宫中纵火的宫女究竟是谁人指使的不好找,但陷害良贵人的究竟是何人,却并不难寻。只要找找钟粹宫谁跟良贵人有过节,事情就很明了了。 佟皇贵妃顺着这个思路来审理此案,没多久,就查出陷害良贵人的是与她同住一宫的张常在。这张常在接连为康熙诞下了皇长女与皇四女,可惜都夭折了,她自己也没能母凭女贵,晋封贵人甚至嫔。良贵人出身比她还低,倒是好命,只被康熙临幸了一次便怀上了龙种,还生了下来,安安生生长了这么大。 要说张常在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恰好遇上皇贵妃的长春宫着火一事,张常在便动了心思,想着将这件事栽赃在良贵人的身上。 张常在侍奉康熙的时间早,比良贵人在宫中多了几分人脉,便想法子将那害人的东西从宫外运了进来。这一切,自然瞒不过身为钟粹宫主位的惠妃,只是不知是何缘故,惠妃对此选择了视而不见。 于是便有了张常在告发良贵人,康熙的人最终在良贵人处发现刻有佟皇贵妃生辰八字的木偶人一事。 厌胜之术,素来最是被皇家忌惮,先朝因为这个,不知起了多少腥风血雨。张常在既然敢做出这种事来,别说是佟皇贵妃,就连康熙、太皇太后与皇太后都容不下她。 最终,佟皇贵妃道:“张氏在宫中行厌胜之术,按照宫规,死罪一条。念在其曾生育皇嗣的份上,赐其毒酒,令其择日上路吧。” 佟皇贵妃在说这些话时,琼华就趴在她的怀中,静静地聆听着这一切。 先前虽说她也见识过后宫妃嫔的口舌机锋,但总体来说,没闹出过什么大事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有妃嫔做错了事,而被赐死。她开始意识到,尽管她受到宫中诸多大佬的宠爱,但这后宫之中,其实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太平。 她并不同情张常在,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张常在为了对付良贵人,不惜拿佟皇贵妃作伐,这种行径,也令她相当厌恶。 她只是经由这件事意识到,日后在宫中行走,果然还是要小心些。 第10章 厌胜之术一案,以张常在被赐死而告终。 为了安抚在这件事中无辜被人陷害的良贵人,康熙在佟皇贵妃的建议下,晋良贵人为良嫔,迁至咸福宫中,为咸福宫主位。别看咸福宫寓意不错,实际上离乾清宫颇远。康熙将新晋的良嫔放在咸福宫中,可见对她并不十分重视。 事实也的确如此,若非良嫔在此次厌胜之案中遭了大罪,康熙是不愿意这么快就晋封这样一个出身低贱的女子、又不得自己心意的女子的。 可佟皇贵妃说得不错,良嫔到底是皇子生母,她居住在钟粹宫中,她的儿子抱给了钟粹宫主位抚养,钟粹宫中的妃嫔却陷害她,钟粹宫主位惠妃还袖手旁观。继续让良嫔住在钟粹宫,的确不妥。 处理完与良嫔相关的事宜后,还需考虑的便是八阿哥的去向了。 在后宫之中,按照惯例来说嫔位以上可以自己抚养孩子。原先良贵人因为身份低微,所以八阿哥被报给了居于妃位的惠妃抚养,如今良贵人已晋升嫔位,便可抚养八阿哥。问题是,八阿哥原先已经给了惠妃抚养,如今若是把八阿哥交还给良嫔的话,只怕惠妃面儿上挂不住。 待康熙将自己所虑者告知佟皇贵妃后,佟皇贵妃道:“臣妾听说,往日里在宫中,惠妃妹妹待八阿哥平平,八阿哥正是因为渴求额娘的关怀,才会找到了良贵人。惠妃妹妹到底是有自己儿子的人,大阿哥又好动引人关注,惠妃妹妹一门心思扑在大阿哥身上,难免忽视了八阿哥。” “臣妾知道,皇上嫌良嫔妹妹出身低微,怕她教不好八阿哥,可再怎样,她至少会对八阿哥好,这份关爱,是惠妃给不了的。八阿哥此番来找臣妾,求臣妾帮一帮他的额娘,说实话,臣妾也很惊讶,他小小一个人,是哪来的勇气,顶着惠妃的压力来臣妾这儿,后来,臣妾想想便明白了,是他对良嫔的爱。既然如此,皇上何不成全了八阿哥与良嫔?横竖八阿哥再过两年就要搬去阿哥所了,皇上若是觉得良嫔教得不好,到时再慢慢把八阿哥的习惯纠正过来。” 对于惠妃,佟皇贵妃可没有什么好感,因此她说起惠妃的不是来完全没有压力。胤禩这孩子给她的印象不错,因此,佟皇贵妃最终决定帮他们母子一把,但求结个善缘。日后若是能为胤禛与娇娇培养一个助力,那也是极好的。倘若胤禩与良嫔母子得了势便翻脸不认人,佟皇贵妃也有的是法子收拾他们。 康熙听佟皇贵妃说得在理,且又联想到他自身。汗阿玛一心系在董鄂氏及她早夭的儿子身上,对其余几个儿子缺乏关怀,他额娘又于他登基后不久就过世了,因此,他格外的渴望亲情。将心比心,胤禩还这么小,又鲜少见到自己这个阿玛,想要得到额娘的关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再者,康熙把八阿哥交给惠妃,惠妃不好好养他儿子,他对此到底是有些不痛快的。因此,在经过一番思考过后,康熙决定听从佟皇贵妃的建议,将八阿哥交给良嫔抚养。 惠妃在得知此事后,气得在钟粹宫中摔了一个茶杯:“真是岂有此理!皇上先前把八阿哥交给本宫来照看着,本宫虽说无法将八阿哥视若己出,但自问待他也算是尽心尽力。该他的,本宫从来不会短了他。如今皇贵妃却撺掇着皇上将八阿哥抱还给卫氏?这岂不是在指着鼻子说本宫待八阿哥不慈吗?” “枉本宫素日里对皇贵妃还算恭敬,没想到皇贵妃果然是得了一个宝贝闺女,便开始猖狂起来,开始着手对付本宫了!哼,她既然让本宫不痛快,本宫也绝不会让她痛快,且走着瞧吧!” 这样说着的惠妃显然已经忘记了,她先前也没少给佟皇贵妃添堵,在八公主诞生且受尽宠爱之后,她也没少说过酸话,且她纵容宫人拿佟皇贵妃作伐来对付卫氏,又何尝不是在恶心佟皇贵妃? “娘娘,咱们要对付皇贵妃,可不容易啊。”惠妃身边儿的心腹宫女彩云提醒她道:“皇上素来敬重皇贵妃,如今又因为八公主之故,时常宿在皇贵妃宫中,可不是给了皇贵妃吹枕旁风的机会?” 相较之下,惠妃受到的宠爱早已不比当年,现如今康熙每个月最多也就在她的宫殿中宿个两三晚,在圣宠这一点上,她是万万不能与佟皇贵妃比的。若论家族势力,那拉氏甚至敢于与后族赫舍里氏相抗衡,但站佟皇贵妃身后的,可是康熙的母族,惠妃再天真也不会认为自家比康熙的母族更得康熙信任。 理智告诉惠妃,与佟皇贵妃作对,不是一个明智的做法,但她心中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倘若她是一个足够理智的人,她也就不会与佟皇贵妃交恶了。 “咱们不好直接出手对付佟皇贵妃,那就让别人去对付她!”惠妃思索片刻,开口道:“本宫记得,太后不是很喜欢佟皇贵妃所出的八公主吗?八公主不是生而带福,能够让人身体康泰吗?既然如此,佟皇贵妃是不是该有些孝心,主动把八公主交由太后来抚养,一则可陪着太后排解寂寞,二则也可以让太后她老人家身体更好。” 惠妃越想,便越觉得自己的这个计谋甚妙。 佟皇贵妃不就是仗着有八公主这个宝贝疙瘩,才勾得康熙时不时往她哪儿跑,连一向十分受宠的德妃与宜妃都被冷落了吗?倘若八公主不养在长春宫了,她倒要看看佟皇贵妃还有什么倚仗! “可八公主毕竟是佟皇贵妃唯一的骨肉,皇上未必会把八公主交给太后来抚养吧。要说,宫中孩子多的,还得数宜妃与德妃,若是皇上真想为太后排解寂寞,也该选择宜妃与德妃的孩子才是。” “这倒也是。”惠妃的眉峰蹙了起来,看来,她这计划虽好,却未必行得通呢。 “娘娘,奴婢倒有一个想头,也不知对不对,娘娘姑且听一听。奴婢想着,皇贵妃娘娘都跟皇上说了,这孩子还是养在亲额娘身边好,如今娘娘您把八阿哥还给良嫔了,那么皇贵妃娘娘是不是也该把四阿哥还给德妃呢?当初皇上是怜惜皇贵妃娘娘膝下荒芜,才将四阿哥抱给皇贵妃娘娘养的,可如今皇贵妃已经有了八公主了,也算不膝下荒芜了。” 彩云见她家主子面上的神色渐渐舒缓,便知道自己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儿里,顿时受到了激励:“这可是皇贵妃娘娘自己说的,不是亲额娘,就不会对孩子好。她有了亲生的八公主,哪里还顾得上德妃所出的四阿哥?既然顾不上,那不是应该将四阿哥还给德妃娘娘么?” “你这话很是有理。皇贵妃怎么恶心本宫的,本宫就要怎么恶心回来!八公主和四阿哥,本宫必要让她舍一个出来,到时候看她肉不肉痛!” …… 惠妃与其心腹商议之时,放学归来的四阿哥胤禛遇上了正在玩耍的六阿哥胤祚。 胤祚如今尚且年幼,还没有进学,在别的阿哥读书时他便到处玩耍,很是活泼。他的眉眼间继承了德妃的精致,生得十分讨喜。德妃素日里极为宠爱这个儿子,就连康熙,也十分喜欢这个儿子,时不时便要去永和宫中看望他。 可惜,这位极讨人喜欢的六阿哥,一看见胤禛,便不由撅起了小嘴,一张小嘴上几乎能挂油葫芦。 “你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来跟我抢额娘的吗?”胤祚的小脸上满是防备之色。 他忘不了额娘一提到胤禛,脸上露出的伤心之色。 在他看来,胤禛让额娘伤心了,胤禛就是坏人。额娘总是找机会跟胤禛接触,就是想把胤禛这个坏人接回去,到时候,胤禛就要跟他抢额娘,胤祚可不想这样。 要是能有个法子,让额娘彻底厌恶胤禛就好了,这样,他就不用担心额娘的疼爱被胤禛给分走了。 别看胤祚年纪小,脑子却十分活络。只见他眼珠子转了转,忽然一下子撞在了胤禛身上。 胤禛到底年纪比他大些,身边又挨着宫墙,伸手一扶墙,便稳住了身形。倒是胤祚自己,被撞得摔在了地上。胤禛皱眉看着这个素不亲厚的弟弟:“你干什么?” 胤祚被德妃养得娇,摔在地上,膝盖与手肘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胤禛不安慰他、将他扶起来不说,还厉声斥责他……胤祚顿时嘴巴一瘪,嚎嚎大哭起来。 寻声赶来的德妃看到自己视若珍宝的幼子哭得这样伤心,一面将他楼在怀中,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他的背脊以示安抚,一面严厉地瞪着胤禛:“皇贵妃就是这样教你欺负幼弟的?好好好,你往日里与我不亲厚不说,如今连你弟弟也不放过,你真是皇贵妃的好儿子,与皇贵妃一样心狠手辣!我只当是白生了你!” 第11章 胤禛紧抿着唇,看向德妃,眼中带着一丝委屈:“我没有欺负他!是他自己撞过来的!” 从头到尾,他做的事,也只是站在这儿罢了。若不是胤祚对他怀有敌意,主动过来撞他,惹恼了他,他对于胤祚摔倒一事也不会袖手旁观。 可一个正在哇哇大哭的孩子,和一个冷静自持的孩子相比,自然是那个哇哇大哭的孩子更惹人心疼一些。更不用说,胤祚是德妃一点一点亲自带大的,胤禛却根本没有养在她身边儿,德妃一颗心自然偏向了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 “无缘无故,胤祚怎么会来撞你。胤禛,你说这样的话,不亏心吗?罢了,皇贵妃看本宫不顺眼,你便也有样学样,对你弟弟不好……本宫早该知道的,养在什么人身边儿,就会学成什么样儿,本宫早就不该对你有所期待了。” 对于胤禛所说的话,德妃是一个字也不信。胤祚这样娇气,连碰一下都会哭半天,又怎么会自己去撞胤禛?定是胤禛欺负了胤祚还不肯承认! 德妃并不知道,这紫禁城中,从来就没有简单的孩子。比胤祚还小一些的胤禩都知道在生母被欺-辱的时候跑去长春宫跟佟皇贵妃求情了,胤祚为了争夺母亲的关注而使一些小心机,又有什么难理解的呢? 德妃温柔地将胤祚抱在怀中,柔声哄着他,仿佛胤祚才是她的珍宝,胤禛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尴尬而又多余地站在一边。过了好一会儿,胤祚才终于停止了哭泣,德妃一面拿着帕子温柔地安抚着,一面道淡淡看向胤禛:“今日之事,不管你是有心也好,无心也罢,跟你弟弟道个歉,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如果说在之前,德妃还有将胤禛夺回永和宫自己养的心思,那么从今日之事发生后,她的这个心思也就淡了。胤禛已经受佟皇贵妃影响太深了,日后再怎么样,只怕也不会与她亲近,且他还要仗着年长欺负幼弟,这是德妃所不能容忍的。 如果说刚刚诞生不久的九格格是德妃的眼珠子,那么胤祚就是德妃的心头肉,德妃万万不能忍受自己的心头肉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受了委屈。 在德妃看来,让胤禛道个歉然后揭过此事,已经是很给胤禛以及佟皇贵妃面子了,可胤禛却觉得十分委屈。明明从头到尾都是胤祚在使坏,他什么也没有做,为什么要跟胤祚道歉? 德妃这不查明事情真相就直接先入为主的态度,让他心中发寒。 “我不道歉,我没有错,是胤祚自己来撞我的,我靠着墙,他没把我撞倒,反而自己摔倒了,他自作自受!”胤禛梗着脖子道。 他好脾气起来,是真的好脾气,琼华甚至可以在他身上撒泼打滚,可他倔起来的时候,也是真的倔,任谁说话都不会低头。 德妃本就是强自按捺着心中的怒火,眼见胤禛还要来顶撞她,她这下也恼了,声音渐渐变得尖锐起来:“给本宫跪下!” 胤禛愣了愣,没有动。德妃越发生气:“怎么,本宫使唤不动你了,是吗?你虽说如今在皇贵妃宫中养着,可你的玉蝶还在本宫名下!本宫是你的生身之母,你敢不孝吗?” 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胤禛就是再不情愿,也只得依照德妃之言,跪在了面前的地上。 如今天气已逐渐转凉,胤禛的膝盖才一触地,便觉有一股凉意沿着膝盖蔓延了上来。比他膝上更凉的,是他的心。 他原以为,德妃还是重视他的,只是这份重视会比胤祚少上些许而已。直到今日,他才明白,原来,他在德妃的心中,根本不值一提。委屈与愤怒在胤禛心中盘旋着,最终,他的心开始一点点冷下来。 为什么他的生母不是佟皇贵妃,如果他的生母是佟皇贵妃,就好了。 之前他有几次逗弄琼华的时候毛手毛脚,把琼华给惹毛了,佟皇贵妃就从来没有责怪过他。她会一面把琼华抱在怀中哄着,一面安抚他,跟他说琼华喜欢和不喜欢的事物。等琼华小脾气过了之后,佟皇贵妃还会主动把琼华重新交回到胤禛手中,让他们按照她所教的方式“和好”。 佟皇贵妃从不会过分追究胤禛与琼华之间发生了什么,因为她相信胤禛不会存心欺负琼华,所以,在两个孩子闹矛盾的时候,她一般会用她的方式来安抚两个孩子,不会让哪个孩子觉得受了委屈,她还会努力让两个孩子和好如初。 可搁在德妃这儿,就完全不是这样。 原本这只是胤禛与胤祚兄弟俩之间的一些小矛盾,确切的说,是胤祚担心额娘被胤禛夺走,单方面对胤禛怀有敌意。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德妃处理得妥当,她完全能够在不让任何一方感觉受委屈的情况下化解兄弟俩之间的矛盾。 可她是怎么做的呢?她上纲上线,直接把兄弟俩之间矛盾带入到她自己与佟皇贵妃的矛盾中,觉得胤禛是有意要欺负弟弟,于是便命胤禛在大庭广众之下罚跪。 这一跪,德妃与胤禛那本就不多的母子情,是彻底断了。 佟皇贵妃统领六宫,后宫中的事自然逃不过她的耳目。 不多时,她便知道了德妃当众罚胤禛跪地之时,一双美目中顿时被怒火所充斥:“真是岂有此理,胤禛是本宫的儿子,便是做错了什么事,也该交由本宫来责罚。乌雅氏倒好,事情还没查清楚,便当众罚本宫的儿子跪地,好一个威风的德妃!” “走,跟本宫去看看,咱们德妃娘娘还能威风到什么地步!” 佟皇贵妃连妆也顾不上梳了,只换了一身衣裳,便急急地要出门。谁养的孩子谁知道疼,德妃不心疼胤禛,她心疼!这孩子从小到大都十分乖巧懂事,且又向来好面子,今日被德妃当众罚跪,还不知要委屈成什么样子呢! “啊~啊~”佟皇贵妃刚准备摆驾,就见自己的小女儿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冲着自己伸出了手。傻蛋哥哥受委屈了,她可不能袖手旁观。 虽说平时她也时常嫌自家哥哥傻,但她的傻哥哥只有她能欺负。为她家傻哥哥找回场子这件事,怎么能少了她呢? 第12章 “娇娇,你这是要跟本宫一起去吗?” 佟皇贵妃俯下身子,耐心地问扒拉着自己胳膊不放的琼华。虽说琼华如今十分幼小,但佟皇贵妃从不会轻忽她的想法。佟皇贵妃见琼华似是朝着自己点了点头,像是听懂了似的,便将琼华抱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柔软之色:“我们娇娇真是乖巧,小小年纪就知道保护哥哥了,既是如此,你便跟着本宫一块儿去吧。” 佟皇贵妃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德妃正慈爱地将胤祚抱在怀中,冷冷地问胤禛:“知错了没有?” 胤禛孤零零地跪在地上,小小的身子,看起来很是单薄,周围还有宫女太监们窃窃私语,他几乎觉得,这几年所有的委屈,所有的难堪,都攒在了此刻。 然而,胤禛到底是倔强的,即便是到了这种难堪的地步,他也不愿意轻易对德妃低头,哪怕低一低头,他就可以免过一场责罚。 面对德妃的责问,他就只是低垂着头,紧抿着唇,默不作声,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他对德妃的反抗。 他并不认错。他本就没有错,为何要认错? 他如今被罚跪在这里,不是因为他错了,只是因为孝道,因为德妃想要罚他。 但他也没有要跟德妃交流的意思,反正,无论他说什么,德妃都不会相信他。德妃心里已经认定了他是在欺负胤祚,那么他费再多的口舌解释,德妃也只会认为他是在掩饰。 德妃需要的,就只是他“认错”而已。 可他偏不。 德妃见了胤禛的模样,冷笑一声:“既然不认错,那你就继续跪着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德妃怀中的胤祚对此很是得意,冲着胤禛扮了个鬼脸。他不喜欢这个哥哥,一点儿也不,才不要多一个哥哥来分薄额娘的疼爱呢。幸好,与这个哥哥比起来,额娘还是更疼爱他。 胤禛不想看到德妃与胤祚母慈子孝的一幕,索性闭上了双眼,眼不见心不烦。 德妃见状,心中越发恼怒:“怎么,你这是不把我这个做额娘的放在眼里吗?” “儿臣不敢,一直以来,都是额娘不把儿臣放在眼里。”胤禛道。 他不敢睁开眼,他怕他一睁眼,眼泪就会不争气地流下来。为了德妃而流泪,不值得,他才不想被人笑话。 “你还学会顶嘴了,皇贵妃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是本宫教的,怎么,你对本宫有什么不满吗?” 德妃的话音刚落,佟皇贵妃怒气冲冲的面容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一直以来,佟皇贵妃都是温温柔柔的,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她发火,后宫的妃子没有谁值得她上心。可今日,她是真的怒了,她一直以来视为珍宝、捧在掌心里的孩子,居然被人这样作践,这作践他之人,居然还是他嫡亲的额娘!这让佟皇贵妃无法忍耐。 “居然敢教训本宫的儿子,德妃,你胆子不小啊!”佟皇贵妃一面说着,一面上前将胤禛扶了起来:“本宫才是你的额娘,你跪她做什么?起来!” 她嘴上很凶,动作却很轻柔,生怕伤到了胤禛。 胤禛跪了不短的时间,脚上已经麻得没有知觉了,一颗心也像是浸泡在冰水里,冰凉彻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这只手是那么的温暖,温暖到胤禛有些想哭。 这回,他不必再压抑自己,也真的哭了出来,因为他知道,他在佟皇贵妃的怀抱中不必隐忍,可以尽情地倾泻自己的委屈。佟皇贵妃与他的生母德妃,是不一样的。 她虽然不是他嫡亲的额娘,却会见她所拥有的最好的东西给他,会在他受到委屈之时把他揽在怀中,为他遮风挡雨,会在他与人发生冲突之时维护他,就像德妃对胤祚做的一样。她是真的把他当做亲儿子一般在疼爱。 这样一想,胤禛忽然就觉得,德妃不喜欢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他虽然不得亲额娘喜欢,但佟额娘比他亲额娘待他还好,日后,他就把佟额娘当成他的亲额娘吧。至于德妃……许是他当初投胎时,进错了地儿,她本不该是他的额娘,所以她才会这般不喜欢他。 这时,胤禛感觉到有一双小手伸了过来,替他擦去了脸上的泪水。 胤禛一抬眸,便对上了妹妹湿漉漉的大眼睛,顿时偏过头,有些不好意思。这下可糟糕了,这么狼狈的一幕,居然让妹妹给瞧见了,他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不过,妹妹替他擦眼泪的动作,真是温暖。 平日里妹妹向来只有嫌弃他的份,哪会有这般贴心的举动?果然还是关键时刻见人心,妹妹到底还是关心他的。这样一想,胤禛又高兴起来。如果不是德妃与胤祚还在眼前,胤禛简直恨不得把妹妹抱起来来个飞飞。 那边胤禛被佟皇贵妃和琼华给哄高兴了,这边德妃可就不高兴了:“皇贵妃娘娘,虽说胤禛如今养在您的长春宫中,叫您一声额娘,可他到底还是从嫔妾肚子里头爬出来的,如今,他在玉蝶上,可还记在嫔妾的名下!他今日仗着皇贵妃娘娘的宠爱,竟欺负到幼弟头上去了,如此不懂得友悌,嫔妾如何管教不得了?” “嫔妾知道皇贵妃娘娘素来疼爱胤禛,可须知,惯子如杀子,胤禛这毛病今日若不给他纠正过来,往后可就晚了!今日他能把幼弟撞翻在地,保不齐日后他也会趁着皇贵妃娘娘不在的时候这般欺负八公主!” 胤禛听见德妃这样污蔑他,终于忍不住了,他紧紧攥住佟皇贵妃的衣袖道:“我没有把弟弟撞翻在地,是六皇弟他不喜欢我,自己来撞我,才摔倒的!我以后也绝对不会欺负妹妹,最喜欢妹妹了!” 这样可爱、这样贴心的妹妹,他疼爱都来不及,哪怕是被她嫌弃了,他都没有生过气,他哪里会欺负她? 胤禛如今已经不在乎德妃对他的看法了,他怕的是佟皇贵妃听了德妃的话对他产生误解。 好在,在这一方面,佟皇贵妃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她安抚地摸了摸胤禛的头,对德妃道:“这不是德妃你以下犯上,挑衅本宫权威的理由,本宫说了,即便胤禛有什么错处,也该由本宫和皇上来进行处罚,轮不到你德妃越俎代庖,德妃,你可知错?”说到最后,佟皇贵妃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就如同德妃拿孝道来压迫胤禛时,胤禛毫无办法,只得屈从一样;如今佟皇贵妃拿出上位者的身份来压迫德妃,德妃也只能认栽。 “嫔妾知错。” “既然知错了,你觉得,依你以下犯上这个罪名,本宫该怎么罚你呢?不如,你也像胤禛一样,跪着吧。刚才罚胤禛跪了多久,本宫就罚你跪多久!” 佟皇贵妃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周围人都不淡定了。她居然要让德妃罚跪! 要知道,自打德妃承宠以来,宫中人对她都是客客气气的,哪怕当初她还是低位妃嫔那会儿,如惠妃、宜妃等老牌妃子也不敢过分给德妃难堪。佟皇贵妃待德妃,也一向十分宽厚。然而今日,皇贵妃她居然要狠狠地下德妃的脸面!不少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只有被佟皇贵妃抱在怀中的琼华才知道,佟皇贵妃此举,是为了胤禛。 虽然看似温和好脾气,但佟皇贵妃实际上是一个护犊子的母亲。谁要谁欺负了她的孩子,她必要让对方以同等的方式偿还。 这回,在众人面前难堪的,变成了德妃。 如今的德妃,也就只有在见到康熙、太皇太后与皇太后之时,才需要行跪礼,哪怕是在佟皇贵妃面前,多数时候她都不必跪。然而今日,佟皇贵妃居然要为了一个晚辈,在这么多人面前罚她跪下……德妃总算是体会到了方才胤禛的难堪。 然而,皇贵妃是副后,位份比德妃尊贵,她的话,德妃不得不从。 最终,德妃还是屈-辱地跪在了地上。 皇贵妃看着德妃,居高临下地道:“德妃你也别觉得自己跪得冤,胤禛比你还冤!本宫抚养胤禛多年,胤禛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本宫最是清楚不过。旁人若是不来招惹他,他是绝对不会主动去欺负别人的。德妃你偏听偏信之下,便自顾自地给胤禛定了罪,当真是可笑至极!” 皇贵妃如今虽罚了德妃,算是给胤禛出了口气,但还有一件事是她必须做的,那就是替胤禛洗刷欺负兄弟的污名。 胤禛小小年纪,若是传出了欺负兄弟的名声,他日后必不会得康熙的喜爱和看重,要知道,康熙因为幼年缺乏关爱,最是重视亲情了。 虽然佟皇贵妃还没调查过这件事的起因,但她知道,不会是胤禛起的头,她对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有信心。 佟皇贵妃看向胤禛身边儿跟着的小太监:“你来给本宫说说,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是。”那小太监应了一声,便将今日之事全盘托出。 德妃听闻是胤祚率先去撞胤禛,没把胤禛撞倒,反而把自己给撞倒了,她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佟皇贵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德妃若是不信,不妨再问问跟着胤祚出来的人,这件事到底是谁先挑起的吧?”说着,佟皇贵妃看向了胤祚身边的宫人,目光中带着淡淡的压迫力:“你们将事情的经过如实说来,若是让本宫查出谁说了谎,本宫拔了他的舌头!” 第13章 德妃的目光严厉地扫向了那两个人,提醒他们牢记自己的身份,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佟皇贵妃在注意到这一幕后,脸色不善地看着德妃:“德妃妹妹,你这是在做什么呢?你方才,不是一口咬定是胤禛先对胤祚动的手吗?如今,本宫只不过是想要问清楚真相罢了,你却对着这两个下人试压……你心里头,实际上对胤祚的话,也是有怀疑的,对吧?” 胤祚听了佟皇贵妃的话,攥紧了德妃的衣衫。他到底只是个孩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撒谎,还闹出这样大的阵势来,他不是不紧张的。原本他只是想借此机会让德妃厌了胤禛,打消把胤禛接回永和宫的想法。可眼下的发展,已经失控了。他的额娘,因为他而被罚了! 德妃以为自家儿子是被皇贵妃吓着了,将自家儿子揽得更紧了一些,而后对佟皇贵妃道:“皇贵妃姐姐此言差矣,嫔妾正是因为信任嫔妾的儿子,这才会示意这两个小太监实话实说。若是他们被姐姐的威风一震,不敢说实话,可就不好了。” 佟皇贵妃目光一凝:“你是在暗指本宫胁迫他们?德妃倒是会贼喊捉贼,他们分明是你永和宫的人,只怕他们的家人都被掌控在你的手中,本宫可胁迫不了他们!还有,你既然是在挨罚,就安分点吧。好好跪着反省,别做多余的事。你若是再阻碍本宫问话,你这挨罚的时间,就延长一倍!” 德妃在佟皇贵妃难得的强势之下,终是不情不愿地低了头。 她养尊处优多年,身上的皮肉早已养得十分娇嫩,不过是跪了这么一会子,膝盖处便已开始觉得酸软。偏偏她连一句抱怨的话都不能说,佟皇贵妃可是说了,方才胤禛跪了多久,她就跪多久。再怎么娇贵,她总不能连一个孩子都比不上吧? 德妃本来还觉得罚跪只是一项很轻的惩罚,不似打手板子和掌嘴那样严厉。然而,当她自个儿被罚跪在这儿的时候,她才知道,这项惩罚也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轻松。 难得的,德妃对胤禛产生了一点儿歉疚之意。但是,当德妃看到胤禛腻在佟皇贵妃的身后,拉着八公主的小手时,那丝歉意便又没有了,而是尽数转化成了冷厉。 佟皇贵妃与德妃打交道多年,又岂会猜不到德妃的想法?她当即便冷哼了一声,想着日后便是由她来做这个恶人,她也不会再允许德妃接近胤禛。她把胤禛抱到膝下养着,本是为了缓解膝下寂寞,她并没有阻止德妃与胤禛亲近的想法。对于她来说,若是能够多一个人疼爱胤禛,那也是一件极好的事,再者,她身子骨一直不大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到时候,胤禛还是要回去他亲额娘身边儿的。 正是出于这种考虑,佟皇贵妃才没有把胤禛改到自己的名下,依旧让他记在德妃的名下。可自打有了娇娇以后,佟皇贵妃的身子骨是一日比一日好,对于抚养两个孩子长大之事,也总算是有了几分底气,且德妃待胤禛又这样不好,可见佟皇贵妃先前的那个想头是行不通的……回头等这事儿了了,她便去跟皇上说,让皇上把胤禛改到她的名下。 被问话的两名小太监看了看德妃,又看了看佟皇贵妃,一咬牙,终是道:“佟皇贵妃明鉴,是四阿哥撞了咱们小主子。” “没错,是四阿哥撞了六阿哥,六阿哥倒地后哭了,德妃娘娘一时心疼,才会训斥了四阿哥。”另一人补充道。 虽说佟皇贵妃在后宫权势极大,但他们到底是在永和宫讨日子的,哪里能做对德妃不利之事?自打他们进入永和宫那日起,与德妃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平心而论,除了控制住他们家人之外,德妃待他们实际上还是不错的,这一点,从德妃把他们放在心肝宝贝六阿哥身边伺候,便能看出来。若是他们背弃德妃,投入其他娘娘的阵营,可就未必能有同等待遇了。背主之人在哪儿都是会遭到厌弃的。 德妃闻言,看向佟皇贵妃:“皇贵妃可听见了?我的胤祚不曾撞人,胤祚他小小一个人,哪里有什么心眼呢?定是四阿哥身边的人为了替四阿哥开脱罪行,这才把一切都推到胤祚的头上。” 德妃本就容貌出众,否则也不能得到康熙的盛宠。此时的她因为跪得久了,脸色有些苍白,看着楚楚动人,倒有一番不同于往日的颜色。 恰在此时,宫人通传:“皇上驾到——” 德妃面上一松,胤祚则是早已按捺不住,朝着康熙所在的方向扑了上去,带着哭腔地抱住了康熙的腿:“汗阿玛,汗阿玛,有人欺负额娘,你快去救救额娘!” 康熙自是听说一向敬重的皇贵妃与宠爱的德妃因为四阿哥之事起了冲突,才特意赶过来的,不料才一来,就被一个小小的肉团子给缠上了。他宠爱德妃,对于德妃给他生的这个儿子,自然也是喜欢的,捏了捏胤祚的小鼻子:“你额娘怎么了,有谁欺负她?” 佟皇贵妃向来性子温柔,又知书达理,康熙并不相信她会无缘无故欺负德妃。 然而,胤祚哭得两只眼睛跟核桃似的肿,看着好不可怜,他抬起头,一字一字清晰地道:“就是皇贵妃,她欺负我额娘。汗阿玛,你快去救救额娘吧。” 康熙闻言,向德妃与佟皇贵妃所在的方向看去。只见德妃跪在地上,身形看起来是那么的单薄,也不知她跪了多久,精致的眉眼间竟有一丝痛苦之色。在康熙到来之后,她冲着康熙深深地俯下身子,行了一个大礼,露出一段雪白修长的后颈:“臣妾参见皇上。” 怎样在康熙面前展露自己最美的一面,德妃是对着铜镜反复练习过的。哪怕现在她狼狈至斯,在康熙的眼中,她也依旧美丽,且美得让人心生怜惜。 “臣妾参见皇上。”佟皇贵妃也同样带着胤禛给康熙行了礼。 因前些年身子骨一直不好,佟皇贵妃其实比德妃更适合走柔弱美人的路线,她贵为皇贵妃,若是一味走柔弱路线,并不能服众,是以她一直以来都在往端方的路子上走。 如果说德妃是一株开得正盛的杜鹃,娇艳非常,那么佟皇贵妃便如一枝菊,淡雅芬芳。 胤祚与德妃的种种表现固然将佟皇贵妃置于一种极为不利的境地之中,但她不慌不忙,仿佛并不为此担忧。 琼华冲着康熙伸出了小手臂,要抱抱。 康熙目光熟稔地将小女儿抱在怀中,还掂了掂:“娇娇似是长胖了些。看样子,皇贵妃将她养得很好啊。”他想起小女儿刚生下来时那般瘦小的模样,又看看女儿现如今白嫩可爱的模样,对佟皇贵妃是越发满意了。 小团子闻言,皱起了眉,举着肉嘟嘟的小手给了康熙一下。不知道对女孩子最不能说的就是长胖了嘛!就算是她这辈子的爹也不行! “瞧瞧,这丫头还有脾气了,知道朕在说她,她还不高兴呢。” 原本紧张的氛围,在康熙与琼华有爱的互动之下,顿时轻松了不少。 德妃一看情况对自己不利,装作跪不住了的样子,腿抖了抖,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胤祚是个心疼额娘的孩子,见状赶忙迈着小短腿跑上前去,将德妃给扶住。 康熙仿佛这时候才注意到德妃似的,淡淡地问:“德妃这是怎么了?” 德妃低眉顺首地道:“皇贵妃娘娘说臣妾不该责罚胤禛,让臣妾罚跪,许是跪久了,有些跪不住。”德妃避重就轻地道。 若康熙是个偏听偏信的皇帝,听了她这番话,对皇贵妃的印象定然不会好,可康熙不是。 他问道:“你为何要责罚胤禛?朕记得,现如今胤禛是由皇贵妃来抚养,便是胤禛有什么不是,你也该知会皇贵妃,由皇贵妃来责罚才是。” 德妃没有料到康熙竟会说这样的话,顿时捏紧了手帕:“臣妾到的时候,胤禛正在欺负胤祚,臣妾心疼胤祚,又想着胤禛也是臣妾所出,如今却变得这般不悌幼弟,一时气急,这才罚胤禛跪地反省。” “果真是这样吗?”康熙淡漠的声音在德妃耳边响起,德妃一时间竟觉得有些琢磨不透他的情绪。对于她的话,他究竟是相信,还是不相信?这回,他究竟会一如既往地偏袒佟皇贵妃,还是她? “回皇上,的确如此。虽说胤祚才是在臣妾身边长大的,但胤禛毕竟也是臣妾的骨肉,臣妾见了他这般模样,委实心痛。想来平日里皇贵妃姐姐一副慈母心肠,不舍得狠下心来管教,只是臣妾这个做生母的,总不忍心胤禛走上歪路子……” 琼华撇了撇嘴。 听听这番声情并茂的话语,若不是知道德妃的秉性,她都要以为德妃真是在为胤禛好了。 康熙则是眯着眼,不明意味地道:“德妃先起来吧。” 从前德妃也曾在他面前使过不少争宠手段,私底下这般,他也愿意纵着她宠着她,只当是情趣了。可如今,她既然领了皇贵妃的罚,在表现出这般模样来,便有些不大合适。 方才康熙一来,没顾着关心跪在地上的德妃,也没有向佟皇贵妃询问这件事情的起因经过,便是想晾一晾德妃,德妃看来是没有体会到他的用意。 不过,德妃到底是他向来宠爱的妃子,还是给几分颜面吧。 “谢皇上。” 德妃以为是康熙信了她的话,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康熙问佟皇贵妃:“皇贵妃,是这么回事儿吗?” “回禀皇上,臣妾责罚德妃有两点原因,其一,德妃不敬臣妾,以下犯上,正如皇上所言,胤禛由臣妾抚养,便是他果真犯了什么错,也轮不到德妃越俎代庖,德妃此举,是在挑衅臣妾身为副后的权威,其二,德妃偏听偏信,将莫须有的罪名安在胤禛头上,还以此惩罚胤禛。” “皇贵妃如何能确定,德妃给胤禛定的罪名的莫须有的呢?” “臣妾抚养胤禛多年,对胤禛的性情最是了解,胤禛是万万不可能主动去欺负幼弟的。胤禛身边儿伺候的人也证明了这一点。倒是胤祚身边儿伺候的人,眸光闪烁,显然是心虚了。皇上若是不知道到底谁的说辞为真,谁的说辞为假,臣妾这里倒有一计。皇上可将伺候胤祚的人分开审问,让他们说出胤禛撞倒胤祚的经过来,但凡这过程对不上,就证明胤祚和德妃是在撒谎!自然,为了公平起见,皇上也可以用同样的法子来审一审胤禛身边的人。” 佟皇贵妃显然心中已经有了成算,面对康熙侃侃而谈。 康熙点了点头:“就按照皇贵妃说的办吧。” 第14章 在事情发生时,跟随在胤禛和胤祚身边儿的几名宫人被分别带了下去。 胤禛倒是面色如常,仔细看,甚至还带着一丝如释重负,胤祚却是有些紧张,一双小手绞得死死的,这让德妃一颗心悬了起来。 本来她对胤祚说的话是深信不疑的,可看着情况……难道真是胤祚说了谎?可胤祚有什么必要说谎呢?胤祚向来是德妃最为疼爱的孩子,而胤禛呢?德妃难得才能见上他一面。 德妃开始不淡定起来。倘若真是她冤枉了胤禛这孩子,依照她方才对胤禛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只怕这孩子日后就要与她离心了。况且此事已经惊动了康熙,若真是查出来胤祚撒了谎,他在康熙心中的印象怕是要大打折扣…… 本来对于此事十分笃定的德妃,一时之间竟是焦躁不安,她一会儿看看静静站在佟皇贵妃身边儿,目光温和地看着琼华的胤禛,一会儿看看站在自己身前,因为紧张而低着头的胤祚,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大。 反观佟皇贵妃这一边,三个人状态都十分轻松。琼华正安安稳稳地躺在康熙的怀中,接受着康熙的逗弄,在被戳脸时扁扁嘴,在被举高高时又会笑得很开心。佟皇贵妃温柔地站在一旁,看着父女俩的互动,对于审问的结果,她仿佛一点儿也不担心。胤禛也是乖乖巧巧地站在一旁。 康熙不是傻子,看到这种德妃母子脸上的异样,他又岂会猜不出事情的真相?尤其胤祚年纪还小,脸上压根儿藏不住事儿,康熙将他的心虚尽纳眼底。 果然,过了没多久后,底下人来回禀道:“六阿哥身边儿的两名内侍都一口咬定是四阿哥撞了六阿哥,但他们口径不一。其中一名内侍说是四阿哥嫉妒六阿哥得德妃娘娘宠爱,又见四下无人,便将六阿哥给撞倒了,另一名内侍则是说四阿哥在走路时走的比较快,一时不慎撞倒了六阿哥……” 如果六阿哥没有撒谎,他身边的人怎么会口风不一致?唯一的解释就是说谎的是六阿哥,因时间仓促,他身边的人没来得及统一口径。 另一边,四阿哥胤禛身边的侍从们在接收调查的时候沉稳镇定,且说的话与其他人所说的都能对的上。 这下,事情的真相便一目了然了。 佟皇贵妃见状,冷冷地瞥了德妃一眼,厉声道:“德妃,你纵容幼子不敬兄长在先,偏听偏信错罚胤禛在后,又藐视本宫的权威,以下犯上,你该当何罪!” 这事儿,也是给德妃及胤祚上了一课。不要以为没有第三方人在,就可以歪曲事情真相,不要以为有额娘的偏爱,就可有恃无恐。这后宫之中,德妃地位是高,但在德妃之上,还有皇贵妃,还有康熙! 德妃辩无可辩,拉着胤祚跪在了地上:“此次之事,是臣妾错了,臣妾没有教导好胤祚。胤祚与胤禛兄弟俩发生矛盾,本不是大事,臣妾却关心则乱,以为胤禛欺负了胤祚,便私自责罚了胤禛,冒犯了皇贵妃,请皇上与皇贵妃责罚。胤祚年纪尚小,与兄长发生矛盾之后,一时情绪失控也是有的,还请皇上与皇贵妃娘娘不要饶了胤祚这一遭。日后,臣妾会好生教导胤祚的。” 德妃的认错态度良好——不好也不行,事情的真相已经摆在了众人面前,她若是死不认错,只会让自己沦陷在更尴尬的境地之中,让康熙更为厌恶她。 但仔细一琢磨,便可发现,她说的话很有些避重就轻。她强调胤祚年纪小,强调自己关心则乱,又在康熙面前表现出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来,就是希望康熙能够对她和她的儿子从轻发落。 可经过一件又一件事,佟皇贵妃早已厌了德妃,又岂会如她所愿?当即提醒康熙:“皇上,先前太皇太后处罚德妃妹妹禁足两个月,罚俸半年。如今两个月禁令才过,德妃妹妹就又犯了错,可见没能好生反省己身的过错呢。” 康熙本想着再禁足德妃几个月,这话一出,提醒了康熙德妃这不是初次犯错了,让康熙打消了小惩大诫的念头。皇贵妃说得没错,仅仅只是禁足,恐怕不能让德妃认识到自己的过错。因着他对德妃的喜爱,德妃在短短几年之内连升数级,她的心,到底是有些浮躁了。 “既如此,将德妃降为德嫔,再禁足两个月吧。德嫔你在禁足期间好生反省,日后不可再恃宠而骄,挑衅皇贵妃的威仪。否则,朕能抬举你,也能让你一无所有!”他需要的是解语花,是处理政务之余能够给他带来放松的人,而不是时不时便在后宫之中挑事的不懂事的妃子。若是德嫔做不到,有的是人能够做到! 德妃,不,德嫔听了康熙的话,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康熙会将她罚得这么狠。后宫之中,向来是晋升难,可若是安分守己,至少能够稳住位份。在本朝被降位份的妃嫔并不多,先前荣妃被降为荣嫔时,后宫之人没少嘲笑她,如今,也轮到自己了么? 这几年以来,德嫔是康熙最为宠爱的妃子之一,德嫔本以为,自己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可没想到,他的心硬起来,竟是这么的无情。德嫔深得圣宠,这些年来扎了不少人的眼,这回她被降了位份,怕是有很多人会在背后拍手庆祝吧。 康熙对于德嫔的泪水无动于衷,他看向站在德嫔身边,惶然无措的胤祚:“至于六阿哥——” 他一时之间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罚六阿哥。轻了,胤祚肯定不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重了,这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康熙又下不去那个手。偏偏六阿哥身上又没有任何头衔爵位可以让康熙削,当真让人头疼。 佟皇贵妃道:“六阿哥年纪还这般小,就知道陷害哥哥了,臣妾以为,此等行为决不可轻忽。得趁着六阿哥性子还没有定型,给他掰正过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臣妾知道皇上最是看重亲情,绝不愿意看到兄弟阋墙之事。” 佟皇贵妃最为清楚康熙的性情,康熙忌讳什么,她就往什么地方戳。待康熙听到“兄弟阋墙”四个字的时候,果然皱了眉。佟皇贵妃抿了抿唇,意有所指地看了德嫔一眼:“六阿哥年龄还小,正如一张白纸,别人怎么教他,他就是什么样儿的。臣妾不知道德嫔素日里对六阿哥说了些什么,以至于他对鲜少见面的兄长怀有这样大的恶意。臣妾教导胤禛时,都与他说要尊敬兄长,友悌弟弟们,不可随意欺负弟弟,此番胤禛被胤祚陷害,这孩子牢牢记着臣妾的话,只是暗自委屈着,没有说过胤祚半句不是。” 其实是没有机会说,但是佟皇贵妃是不会去挑明这一点的。能给自家孩子增加印象分,顺便把对面对比成渣渣的事,为什么不去做呢? 德嫔听到佟皇贵妃的话,满眼都是愤恨和惶恐,她已经意识到了佟皇贵妃想要做什么。 康熙顺着佟皇贵妃的话思考了一阵,道:“皇贵妃说得有理,德嫔到底年轻浮躁,心性不定,公主倒罢了,由她来抚养皇子,的确有所不妥,没的让朕的皇子学一身小家子气。朕看,皇贵妃将胤禛养得很好,不如,胤祚就交给皇贵妃来养,如何?皇贵妃端庄大气,又是副后,把皇子交给你,朕很放心。” 康熙说的话,句句如刀刃一般,剜在德嫔的心间,让她鲜血淋漓。 德嫔出身是低微,但自从她得了康熙宠爱并诞下皇嗣以来,已经很少有人在她面前嫌弃她的出身了。可今天,康熙却当着德嫔的对手皇贵妃的面,说她小家子气……皇贵妃这个女人,夺走了她一个儿子不算,还要把她的第二个儿子也夺走…… 德嫔死死地咬着下唇,这才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对于德嫔的痛苦,佟皇贵妃视而不见。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什么去了!明明芝麻绿豆大的一点事,非要闹得这么大,她这也算是自作自受了。如果胤祚与胤禛发生矛盾之时,她选择私底下解决这件事,不当众罚胤禛下跪,佟皇贵妃不会这么穷追猛打。 但既然德嫔动了佟皇贵妃的心头肉,佟皇贵妃自认不是什么以德报怨之人,她少不得也要动一动德嫔的心头肉了。 “皇上,臣妾如今有琼华和胤禛要养,实在是分不出神来抚养教导六阿哥。且六阿哥……因德嫔之故,现如今对臣妾很有些成见。把六阿哥交给臣妾来教养,最终恐怕会适得其反。” 康熙看见了胤祚看向皇贵妃时的愤恨之意,点点头,同意了佟皇贵妃的话。此时,他对这个向来颇为喜欢的儿子,已经生出了几分不喜,觉得胤祚被德嫔给养歪了。 佟皇贵妃道:“诸位妹妹之中,贵妃妹妹前不久诞下了皇十子,宜妃妹妹诞下了皇九子,皆不得空,惠妃才因错待了八阿哥,导致八阿哥被送回良嫔身边,把六阿哥交给惠妃也不合适,至于荣嫔,前不久才因为行事不稳妥,被皇祖母亲自降了位份,也不能将六阿哥交给她。依臣妾看,六阿哥不若交予成嫔或是平嫔来抚养吧。成嫔育有七阿哥,七阿哥与六阿哥年岁相仿,想比能聊得来,平嫔出自赫舍里家族,乃先皇后之妹,家世教养都是有保障的,且她至今未有生育,若是将六阿哥交予她,想来她定会将六阿哥视如己出。” 康熙听佟皇贵妃分析了一通,觉得颇有道理,便道:“既如此,六阿哥就交由平嫔来抚养吧。” 跪在一旁的德嫔听闻此言,直接晕了过去。 第15章 胤祚愣了愣,忽然大哭起来:“我不要离开额娘,我不要离开额娘!汗阿玛!” 康熙见德嫔晕倒了,本来还有几分不忍,结果胤祚这样大哭大闹……他顿时对这对母子就没了怜惜之情:“来人,将六阿哥送去平嫔宫中。待德嫔醒来后,命她将六阿哥平日里所用之物收拾一番,给六阿哥送去。” 平嫔虽不得宠,但也是个安分的女子,康熙对她印象还不错,且她到底是先皇后的妹妹,少不得爱屋及乌。 皇贵妃看着康熙命人将德嫔扶起来,送到最近的一处宫殿中暂时歇息,心知这次康熙是真恼了德嫔。如若不然,依着德嫔平日里那得宠劲儿,康熙定然会亲自扶着她去歇息,而不是让下人们动手,他只在一旁干看着了。 “皇上,您既然打算让平嫔妹妹养着六阿哥,不如把六阿哥玉蝶改到平嫔妹妹名下吧,这样一来,平嫔妹妹待六阿哥,想来也会更加真心。否则,她时不时就得担心六阿哥被德嫔给要回去,到底不利于她和六阿哥母子之间相处。” 康熙不在意地摆摆手:“这些事就交由皇贵妃来处理吧。”大事他都选择听从皇贵妃的意见了,小事上自然不会轻易驳了皇贵妃。 “是,依臣妾之见,这回改玉蝶,不若将四阿哥与六阿哥的一并改了吧。四阿哥在臣妾膝下养了这么些年,臣妾早已视他如亲子,他与娇娇兄妹两个处得也很好。”说着,皇贵妃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苦笑道:“臣妾的身子骨,皇上是知道的,虽说自打有了娇娇之后,好了很多,但日后想要再孕育一个子嗣,怕是很艰难。如今,臣妾守着娇娇与胤禛,皇上得了闲再来看看咱们的一双儿女,臣妾也就十分满足了。” 佟皇贵妃的话语温情脉脉,听得康熙十分熨帖,恰好此时,康熙怀中的琼华翻了个身,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让康熙的内心十分柔软:“好。四阿哥一直是你在照顾着,一直让他记在德嫔名下,到底不妥当。此次将玉蝶一并改过来,也好,省得德嫔以后再借着四阿哥生母的身份生事。朕这些年,给她的恩宠,确实多了些,把她惯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顿了顿,康熙道:“也不知怎么的,后宫之中那么多的妃嫔,可唯有在你宫中,朕才觉得像个家。” 佟皇贵妃温婉一笑:“这可不是臣妾的功劳,是孩子们的功劳。你们说是不是呀,胤禛,娇娇?”说着,佟皇贵妃伸出一只手臂,将胤禛给拉了过来,搂在了怀中,然后又学着康熙的模样,轻轻捏了捏琼华嫩嫩的小脸蛋。 胤禛呆了呆,露出满脸的不情愿的表情:“额娘!”然而他的耳根却是悄悄的红了。 琼华被康熙捏脸不算,还被她额娘捏,顿时瘪了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这些人都太坏了,为什么总是喜欢逗弄她?哎,她的心太累了。 佟皇贵妃看着两个孩子的模样,忍俊不禁:“瞧瞧,他们兄妹俩的表情多像,若非年岁差的大了些,旁人指不定就要误以为他们是双胞胎了。” “丁点大的孩子,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了,真是鬼机灵。琼华倒也罢了,自打她出生起,便一直很聪敏,倒是胤禛,平日里总是板着张脸,没有想到,他还有这样活泼的一面。”康熙失笑。 一直以来,胤禛在他的儿子中,都不算特别显眼的那种。他没有傲人的出身,不像大阿哥与太子那般隔三差五闹上一闹,又不像其他小阿哥们一般爱撒娇,所以在康熙这儿,他时常回被忽视。 直到今日,康熙才发现,胤禛原来还有着另一面。在被德妃与胤祚诬陷的时候,他明明心里头很是委屈,却隐忍不发,没有像胤祚那样,把怨怼摆在台面上,可见是个心地宽厚纯良的。如今在康熙面前,他又露出这般鲜活的一面,自然让康熙觉得亲近,心中对这个儿子也多了几分喜爱。 佟皇贵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自然欢喜。一直以来,她都为康熙对胤禛不咸不淡的态度而揪心。生怕自己万一要是有个什么不好了,胤禛不得生母喜爱,也不得康熙关怀。如今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的身子骨一日好过一日,有了一个可爱的、深得圣眷的女儿,若是儿子也能得康熙喜爱,甚至不需太多,只需几分,便也够了。 “那是您平日里没有注意到他活泼的时候。”佟皇贵妃笑着道:“咱们胤禛啊,平时总说汗阿玛是他心目中的英雄,想跟皇上学得沉稳些,便成日里板着张脸。可他年纪小,这样做一点儿威严没有不说,还弄个自己像个小老头似的。” 每个父亲都希望儿子能够崇拜自己,康熙自然也不例外。他注意到,胤禛在佟皇贵妃说话的时候红了耳朵,别扭地别过了头去,不由伸出手,将胤禛揽在了怀中。 胤禛瞪大了眼。满人抱孙不抱子,康熙连太子也没抱过几回,更别说其他的儿子们了,这还是康熙第一次抱胤禛,于是胤禛难得的呆愣了。 琼华见状,窝在康熙怀中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她的傻哥哥啊…… 甭管她哥哥以后是不是历史上那个抄家皇帝,总归,在这个时候,他还是很呆萌纯良的,呆萌得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一把。 …… 佟皇贵妃母子三人与康熙其乐融融,共享天伦,被送回永和宫的德嫔却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过得很是煎熬。 她当着康熙的面晕了过去,本以为康熙会怜惜她几分,至少能延缓几日把胤祚带走,给她点儿时间让她再想想对策。谁知,她一觉醒来以后,得到的是胤祚已经被送去平嫔宫中的消息。 德嫔得知这个消息,胸口如遭重击,险些再次晕过去。 她身边儿的大宫女兰芝一边掐着她的人中,一边道:“娘娘,振作啊,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您可万万不能再晕过去,否则就一切都晚了!皇上非但把六阿哥送去了平嫔娘娘宫中,还让您尽快将六阿哥平日所用的东西收拾好了,给六阿哥送去。非但如此,皇上在皇贵妃的撺掇下,要给四阿哥和六阿哥改玉碟呢!” 如果说,康熙命人将六阿哥夺走,是往德嫔心口狠狠剜了一刀,那么改玉碟之事,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德嫔知道,如果玉蝶不改,哪怕康熙将六阿哥暂时交给了平嫔来抚养,她也有机会将六阿哥给夺回来。可一旦六阿哥的玉蝶被改了,他被记到了平嫔的名下,那么德嫔日后想要将六阿哥要回来,就千难万难了。自古以来,鲜少有将玉蝶迁出去后,再迁回生母处的先例,更不用说,平嫔还是出自赫舍里家族的,德嫔深知,以她一己之力,断然无法与先皇后的家族相争。 不行,她一定得想个法子!不能让六阿哥被记到平嫔的名下! 原本德嫔还很是慌张,可如今,最坏的情况已经出现,她反倒难得的镇定了下来。 如今德嫔一门心思扑在六阿哥身上,四阿哥胤禛已经被她完全忽视了。她现在对胤禛除了愧疚没有了,余下的只有怨恨,如果不是胤禛,她的胤祚不会被夺走,她也不会被康熙降了好不容易升上来的位份。这个儿子,佟皇贵妃爱要就拿去吧,日后她是再也不要管了! “娘娘,皇上将六阿哥记到平嫔的名下,也是出于对六阿哥的一片疼爱之心。可若是,平嫔待六阿哥并不好,您说,皇上还会将六阿哥记到她名下吗?待皇上明白了后娘总归不如亲娘好,想来就不会坚持要将六阿哥送出去了。” 德嫔听了兰芝的话,若有所思。半晌后,她道:“你说得有道理,继续说下去。” “是。只要您阻止六阿哥的玉蝶被改过去,咱们的谋算就成了一半。接下来,您就安安心心地在宫中悔过,不要再与皇贵妃和四阿哥发生争执,让皇上知道您已经改了。到时候,您再来个念子成疾……皇上对您,到底还是不同的,到时候,您就可以顺势将六阿哥给要回来了。” “这个主意好,就这么办吧。只是,本宫要如何让皇上相信,成嫔对六阿哥不好呢?” “很简单,只要这几日平嫔照顾六阿哥时,让六阿哥生一场病……” “不,不成,六阿哥是本宫的命根子,本宫不能拿他的健康去做赌注!”德嫔一听兰芝的话,断然拒绝。 “娘娘,咱们自己培养出来的人,下手自然会有分寸的,只是让六阿哥发个热,只要太医去得及时,不会出什么问题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若是您不这么做,六阿哥就真的要变成别人的儿子了!” 德嫔犹豫了半晌,终是狠下心来,一咬牙:“好,就按你说的办!” 这时,门外负责通穿的小太监传来消息:“娘娘,惠妃娘娘派人带来了一句话,她要报皇贵妃夺她儿子之恨,她知道您定不会甘心六阿哥被夺走,可配合您见机行事!” “好,有惠妃相助,本宫行事的把握便更大了!” 自打德嫔承宠以来,惠妃见了她,一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没想到,她们两个竟也有联手的一日。 皇贵妃!她日后若是有机会翻身,她定不会放过这个女人! 第16章 惠妃收到德嫔派人传来的消息后,不甚满意地轻哼了一声。 “本宫原本计划得好好儿的,借皇贵妃将八阿哥要回良嫔身边儿之事,本宫可操作一番,让皇贵妃失去四阿哥,或是以孝顺太后为名,逼皇贵妃将嘉和公主给太后养。谁知德嫔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竟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为难四阿哥,在皇上面前暴露了她对四阿哥不好的事实不说,连六阿哥也被抱去平嫔宫中养着了。本宫的谋划被她完全打乱了!” 这下子,惠妃就算是再恨佟皇贵妃,也不好再提将四阿哥交还给德嫔之事。都已经证实了德嫔对四阿哥不好了,她要是还这样做,那不是居心不良么? “娘娘息怒,那德嫔本就是包衣出身,一朝得了皇上宠爱,便一飞冲天,自以为能与您平起平坐。实际上,论家族势力,论心机手段,论眼光城府,她与您这样的大家闺秀那是万万不能比的,似她这样的妃子,便是眼皮子浅些,干出些蠢事儿来,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娘娘很不必为她感到生气。”惠妃身边儿的管事姑姑若梅道。 这话既捧了惠妃,又踩了德嫔,倒是让惠妃心中的怒火消去不少。尤其是,她先前还因为德嫔得到的恩宠深深嫉妒过,如今若梅将德嫔狠狠贬低一番,再加上德嫔被降了位份又失了圣宠,惠妃心里头对德嫔的那些个疙瘩,总算是去了大半。 “你这话说得倒也是,本宫实在不该对一个包衣出身的女人寄予太多期望,否则,真真是自寻烦恼。”惠妃轻蔑地道:“罢了,有德嫔顶在前面为本宫吸引注意力,能让本宫筹谋其他,倒也是一件好事。说来,最近这天气越来越凉,若是不注意着些,指不定就要寒气入体呢。” 惠妃说着,看了一眼窗外,只见凉风卷着落叶在地上打着旋儿,秋意萧瑟。 若梅会意:“太后娘娘素有体寒之症,这等时节最是容易着凉。待太后娘娘病了,皇贵妃却因着嘉和公主的庇佑一日好过一日的时候,就是娘娘进言将公主抱给太后娘娘抚养之机!” 因着原先筹谋好的另一条路已经被堵死了,对于惠妃来说,这条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皇贵妃给予她的羞辱,她若是不能报复回来,实在难消心头之恨! …… 惠妃主仆在筹谋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时候,佟皇贵妃正在为两个孩子洗手作羹汤。 佟皇贵妃在入宫前是大家小姐,对于一些吃食只能说是会做,远远达不到好吃的水准。但不知怎么的,看着她在厨房里忙前忙后地张罗着,为胤禛做了两道他喜欢吃的菜时,胤禛觉得胸腔里有一种满满的幸福感要溢出来。 想起佟皇贵妃方才抚摩着他的头,说的那句:“从此以后,你便当真是额娘的儿子了,不论是玉蝶上,还是实际上。德嫔不爱你,额娘爱你。”胤禛不由眼眶发热。 今日,胤禛体会到了极致的冰寒与极致的温暖。 冰寒自然是他亲生的额娘德嫔给他的,他虽然因为自幼养在佟皇贵妃膝下,对佟皇贵妃更亲近一些,但原本,他对于他亲生的额娘,也是有一些期盼的。可今日,这份期盼,被德嫔毫不留情地打碎了。 德嫔的表现,让胤禛知道,他在她的心中,根本什么都不是。在他与德嫔其他的孩子没有产生冲突的时候,也许她还愿意跟他母慈子孝一番,然而,一旦他与德嫔其他的孩子发生了冲突,那么德嫔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他。 这样的母爱,不要也罢。 幸好,他还有佟皇贵妃在,虽然他不是佟皇贵妃亲生的,但佟皇贵妃是真的给了她所能给他的一切。 对于胤禛的一脸蠢相,琼华表示不忍直视。但是看在这是她亲哥的份儿上,她还是勉为其难地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拍了拍胤禛的脸:“啊~啊啊~” 别难过了,日后,你可是要做皇帝的人啊。 胤禛一把握住妹妹伸出来的小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看向她的目光柔和无比:“谢谢你,娇娇。以前,额娘说你虽然小,但什么都懂,我总是不信。今日,我却是不得不信了。” 他的妹妹,似乎对于人的情绪很是敏感,每当他得意的时候,就忍不住来打击一下他,而每当他情绪低落的时候,又会用她自己的方式来安慰他。 如果说从前,胤禛对于这个妹妹的喜爱是基于佟皇贵妃,那么如今,他喜欢这个妹妹,就是因为她本身,与其他任何人、任何因素都无关。 看见胤禛的神色后,琼华松了口气,她这个傻哥哥,还是挺好哄的嘛。看在他这么乖的份上,日后,她就少作弄他吧。她这哥哥这么傻,以后,她可得多看着他点儿,免得他被人欺负了去。她的哥哥,只有她能欺负。 佟皇贵妃虽然很少下厨,但她的厨艺却是不错。证据是向来挑食的胤禛竟然将她做的菜吃完了。这人蔫坏蔫坏的,一边吃,还一边瞅着被迫坐在旁边围观的琼华,时不时就对她只能看不能吃表示惋惜。 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被胤禛这么一炫,怎么突然感觉她损失很大呢? 琼华:想打人.ipg。 用过膳后,佟皇贵妃一边把琼华抱在怀中哄她睡觉,一边对胤禛叮嘱道:“此番皇上命人将六阿哥交给平嫔抚养,又要将六阿哥记在平嫔名下,德嫔定然不会甘心。这些日子,她怕是会有动作。你离她远一些,可千万别被她算计了去。” 提到德嫔,胤禛目光一冷:“额娘放心,日后,她再也算计不了我什么了。” 在意她的时候,才会因为她的亲近感到欣喜,才会被她的态度所伤,不在意她的时候,她又算什么呢? …… 平嫔是个性子温和细致之人,若不是因着她的性格,入宫的就不是她,而是她其他的姐妹了。 她虽然出自赫舍里家族,但只是一个庶女,是赫舍里家在仁孝皇后薨逝之后送进宫来照顾太子、维系皇家与赫舍里家关系的一个纽带。 然而很可惜,她无论是出身,还是容貌性情,都不如她的嫡姐仁孝皇后,康熙对她的宠爱十分稀薄,虽看在赫舍里家的面子上给她几分敬重,又封她做了平嫔,但她在这后宫之中,也只是如她的封号一般,四平八稳。 康熙与她不慎亲近,太子对她这个庶母兼姨妈也是关系平平。可以说,平嫔并没有完成她入宫时,赫舍里家族交给她的使命。好在康熙虽然不宠爱平嫔,但对于先皇后留下的太子,却是视若珍宝,这也是赫舍里家族能够稳得住没有继续往宫中送人的原因。 平嫔膝下无子,又不得圣宠,时常感到深宫寂寥。所以对于康熙把六阿哥交给她抚养一事,她还是满心欢喜的。 六阿哥刚被送到她宫中时,哭闹不止。平嫔耐心地哄了又哄,他终是被安抚了下来。 第一日的时候,六阿哥与平嫔明显十分生疏,但第二日,平嫔特意派人去打听了六阿哥的喜好,又寻了好些六阿哥喜欢的小玩意儿来,渐渐的,六阿哥也就不那么排斥她了。 第三日,六阿哥已经开始唤平嫔为“平额娘”,可见平嫔的亲和力,以及她在六阿哥身上花的心思。 德嫔对于六阿哥的宠爱提现在她对六阿哥的纵容上,但凡是六阿哥要的,她有的,她都会给予六阿哥,但平嫔与六阿哥的相处模式却非如此。 自打六阿哥到了平嫔宫中,平嫔对六阿哥多有管束,若是六阿哥做的好的地方,她会给予夸赞,会派人取来他喜欢的东西做奖励,若是他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平嫔也会适当的惩罚他。 平嫔不像德嫔一般溺爱六阿哥,但她花在六阿哥身上的时间与精力却只多不少。渐渐的,六阿哥也开始与平嫔亲近起来。虽说六阿哥时不时还会想念德嫔,但六阿哥对于平嫔,已不像一开始那般排斥。 这是一个很好的征兆,平嫔相信,自己只要多花些时间和耐心,终有一日能够取代德嫔在六阿哥心中的地位。六阿哥毕竟年纪小,虽说他现在还惦记着德嫔,但他又能记着她多久呢? 康熙在将六阿哥交给平嫔之后,因为有些不放心,也来平嫔宫中看望过六阿哥一次。后来,他在平嫔宫中与她和六阿哥一道用了晚膳,还夸赞平嫔待六阿哥十分上心,把六阿哥交给平嫔果然没错云云。 还在被关禁闭的德嫔知道这个消息,失手摔碎了一个她平日里颇为喜爱的翡翠玉镯。 “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你去想法子买通平嫔宫中的宫女,不管用什么法子,务必要让胤祚在她的照料下发生状况!” 如果说,先前德嫔还顾忌着胤祚的身体,迟迟下不了手的话,那么眼下,她是再也等不下去了。若是再等下去,指不定她儿子就真成别人家的了!胤祚他还那么小,万一被平嫔养得忘了亲额娘可怎么办! “是,德嫔娘娘。” …… 就在康熙夸赞平嫔将六阿哥养得很好之后没几日,六阿哥就因为晚间吹了风,病倒了。他高烧不退,卧床不起,连太医看了,都觉得颇为棘手。 宫中顿时一片哗然。 第17章 “都说平嫔娘娘对六阿哥好,可六阿哥到底不是平嫔娘娘亲生的,平嫔娘娘又能对六阿哥多上心呢?如今,平嫔娘娘可不是原形毕露了?她要真是关心六阿哥,怎么可能让六阿哥着凉!”成嫔戴佳氏道。同居嫔位,她素日里与平嫔难免有一些小较量,彼此也不像表面上那么和睦,自然不吝于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平嫔。再者,她也不相信,不是亲生的,平嫔能对六阿哥好到哪儿去。 “话不能这么说,六阿哥素来活泼,平嫔娘娘一时没有看住,也是有的。咱们都知道,这小孩子家家的,最是容易生病,倒也不能怪到平嫔娘娘头上去。六阿哥原先在德嫔娘娘的永和宫中之时,也是受过凉的,难道咱们能说德嫔娘娘这个亲额娘待六阿哥也不上心么?” 定贵人万琉哈氏笑着打圆场。她素来谨慎,不肯轻易议论宫中高位妃嫔。戴佳氏育有皇七子,平嫔虽说未曾生育又圣宠单薄,背后到底靠着赫舍里氏及太子这两座大靠山在,定贵人是哪个也不愿意得罪。 “可当时六阿哥病得没有这般严重,太医开过几服药之后,再经过德嫔的精心照顾,六阿哥次日便退了烧。可这回……六阿哥这病情来势汹汹,看着有些不大好啊。”成嫔道:“若是这回,六阿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平嫔可就不好向皇上交代了。” 几日前交到平嫔处时,六阿哥还是活蹦乱跳的,如今却是奄奄一息,任谁听了这消息,心里头免不了都会犯嘀咕。六阿哥要是果真夭折了,哪怕平嫔出自赫舍里氏,也担不起怠慢皇嗣的罪名。 “姐姐慎言,六阿哥有皇上庇护着,定然会逢凶化吉的。姐姐说这话,咱们自然知道你是在关心六阿哥,可若是让不晓事的传了出去,让皇上误以为姐姐在诅咒六阿哥,可就不好了。”一旁的良嫔忽然开口。 良嫔因出身低微,又不得康熙看重,向来少言寡语,不轻易掺和宫妃之间的唇枪舌战。只是,她到底也是做母亲的人,只要一想到小小的八阿哥,一颗心便柔软了下来,对于其他的幼童,也颇为喜爱,她难以忍受有人拿小孩子的安危来说嘴。 成嫔见良嫔竟敢反驳她,顿时心中有些不痛快,然而良嫔说得又颇为在理,她不好为良嫔所说的话而责备良嫔,以免旁人真觉得她盼着六阿哥不好,是以,她只好悻悻闭了嘴。 佟皇贵妃在得知此事后,也与向来跟自己交好的敏嫔章佳氏谈论起了这件事。 “本宫觉得,这件事儿有些蹊跷。六阿哥怎么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就在皇上赞了平嫔之后病了呢?看着倒像是在打平嫔的脸似的。”佟皇贵妃一面说着,一面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躺在她怀中的小团子更舒服。 现如今她已经养成了走到哪里都要带着琼华的习惯,但凡琼华有片刻不在她眼皮子底下,她都会觉得慌张。好在她的身子骨比往日健壮了不少,一直抱着琼华竟也不觉得有多累,琼华这孩子也十分乖巧安静,不同于寻常的孩子。 “皇贵妃姐姐说的很是。那平嫔无宠无子,唯一能依靠的便是家世。如今她人品得了皇上认可,要将六阿哥抱给她养,且连那玉蝶都要改到她的名下,她只要不是个蠢货,就定会好好对待六阿哥,将六阿哥视若己出。一来,六阿哥年龄还小,虽说现在还忘不了生母,但好好儿养着,未必养不熟。二来,六阿哥在皇上那儿也有几分圣宠,只要六阿哥在平嫔处养着,皇上少不得抽些时间来看看六阿哥,平嫔将六阿哥养好了,自然有她的好处。她又怎么会目光短浅,怠慢了六阿哥呢?” 敏嫔一边与佟皇贵妃分析着,一边用一种渴望的目光看着佟皇贵妃怀中的小团子。 琼华刚出生时,便生得白白嫩嫩,比寻常孩子要好看一些。如今几个月大了,那眉眼更是一日比一日精致可爱,双眸也是越发清澈灵透。或许佟皇贵妃每日与她相处着看不出来,但敏嫔好一阵子才能看到琼华一次,对于琼华的变化,她自然看得十分清楚。她心里头隐隐有种想法,日后,琼华极有可能是皇上子嗣中生得最好的一个了。 琼华满月那日,她所展现的“神通”,敏嫔至今不曾忘。因而敏嫔特意留意了常与琼华接触的佟皇贵妃的面色。只见佟皇贵妃不复往日的病容,气色好了不少,肌肤也变得越发白皙柔嫩,看着越发妩媚动人。难怪最近,康熙总喜欢往佟皇贵妃这儿来,除了琼华受宠的缘故之外,佟皇贵妃本身的因素也是有的。 不管是冲着可爱的小公主本身,还是冲着她这“美颜”能力,敏嫔都想抱一抱她。 佟皇贵妃见敏嫔虽是与自己说着话,目光却一直跟着琼华打转。琼华把小手捂在嘴上打呵欠时,敏嫔甚至露出了星星眼。这要是放在后世,敏嫔妥妥儿就是琼华的迷妹。佟皇贵妃不由莞尔一笑,觉得敏嫔难得露出了孩子气的一面,她将琼华递到了敏嫔的手中:“这丫头才睡醒,如今正犯懒呢。过会儿就会东张西望,想要别人陪她玩儿了。” 敏嫔小心翼翼地将琼华接到怀中,如获至宝,她看着小公主对自己眨巴着雾蒙蒙的双眼,不由冲着她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哎,别说小公主可以庇佑人身体康健,容颜更佳,便是她没有这样的能力,她也想要有这样一个香香软软的女儿啊! 可惜,她入宫至今,承宠的次数也不算少了,肚子却一直没有传来好消息。 在得知康熙把六阿哥交给平嫔抚养的时候,她也是有些羡慕的。不过,她也只是想想,她承宠的次数比平嫔要多,且她素来身体康健,日后未必没有自己的子嗣。 “六阿哥骤然生了病,后宫中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平嫔身上。太后娘娘才把平嫔娘娘叫去训斥了一番,让她不可随意怠慢皇家子嗣,若是她不会养阿哥,便将六阿哥交还给德嫔娘娘。六阿哥的玉蝶如今还没有被迁到平嫔名下,不管六阿哥接下来病情是好转还是恶化,情况对平嫔娘娘来说似乎都很不利啊。” 佟皇贵妃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你说的不错,细究起来,能够从中获利的,也唯有德嫔呢。” 康熙才说德嫔没有教导好六阿哥,要把六阿哥交给平嫔来养,六阿哥就在平嫔的宫中染了病,且这病情来势汹汹,颇为骇人。要是六阿哥此番能够痊愈,只怕康熙也不会继续让平嫔养着六阿哥,而是会把六阿哥送回德嫔的宫中,倘若六阿哥有个万一,到时候,不仅是平嫔要受惩罚,连佟皇贵妃也跑不了,谁让将六阿哥抱给平嫔来抚养是她提议的呢。 佟皇贵妃预料到德嫔必然不会坐视六阿哥被抢走,只是她没有想到,德嫔竟然会用这般狠辣的手段,甚至不顾六阿哥的安危。 敏嫔闻言,蹙眉道:“姐姐这样分析自然没错,只是……德嫔到底是六阿哥的生母,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德嫔她……当真会对自己的亲儿子下这样的狠手吗?” “德嫔她自然爱六阿哥,可是她更爱她自己。比起让六阿哥叫他人额娘,日后彻底忘了德嫔,德嫔宁愿拿他的安危来冒险。不说别人,单只从胤禛身上,便可看到德嫔的凉薄。当初,胤禛刚刚被抱到本宫身边儿时,德嫔看似对他感情深厚,割舍不下他。本宫以为这是母子情深,血浓于水,虽因着私心不打痛快,到底没有拦着她接近胤禛。” “可她接近胤禛之后,做了什么呢?她时不时便在胤禛面前说本宫的坏话,还要在本宫面前显示她与胤禛的亲近,来膈应本宫。她这么做是为了胤禛好吗?不是,她不过是自己不好过,便想着让本宫也不好过罢了。若本宫心胸狭隘些,少不得要因此而迁怒本宫。她做这些的时候,可有考虑过胤禛的处境?” “平日里,德嫔在你们的面前总是表现得仿佛她对胤禛有十分深刻的感情,可当胤禛与胤祚发生矛盾的时候,胤祚被毫不留情地舍弃了。若是放在秤杆两边的是胤祚和德嫔自身的利益,你猜猜,她会选择哪一方?” 敏嫔从未听说过这些,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终是没能说出话来。站在她的角度,她可以理解德嫔作为后宫妃嫔,为了争宠而使些手段,但她万万不能理解一个做娘亲的,居然把手段使到自己孩子的身上。德嫔对六阿哥,真的是母爱,而不是占有欲吗? 佟皇贵妃道:“妹妹不说话,想来,你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胤祚与胤禛不同,到底是在德嫔身边儿养大的,不能说德嫔对他没有感情。只是……胤祚的分量,终究及不上德嫔的利益。” 作为与德嫔打交道最多的妃嫔之一,佟皇贵妃敢说,她比后宫之中其余妃嫔更了解德嫔不为人知的一面。 “本宫的人查到,德嫔曾派人接触平嫔宫中之人。本宫原以为,德嫔是因为放心不下自己的儿子,才会这么做,可谁知,本宫的人竟查到,被德嫔买通的下人趁着平嫔不备,故意引诱六阿哥站在风口上吹了冷风。六阿哥小小年纪,身子本就娇弱,他哪里承受的了这个?偏那人为了完成德嫔交付的任务,也不及时派人去为六阿哥请太医,就这么由着六阿哥烧了半夜……” 敏嫔闻得此言,倒吸一口凉气:“难怪六阿哥病得这样重。若只是普通的着凉,倒不至于如此。” “本宫猜,德嫔只是想让六阿哥患点儿小毛病,好让她有借口将六阿哥给要回去。如今六阿哥的病情发展成这样,她指不定有多后悔呢。”佟皇贵妃的眼中不无讽刺:“当她决定用六阿哥的健康连换取利益的时候,她便该做好局面失控的准备。本宫的孩子,本宫必然视如眼珠子,哪怕本宫受伤,也不能让人伤到我的孩子,本宫就绝不会用娇娇的健康来交换任何东西!” 被敏嫔抱在怀中的琼华十分庆幸,自己有一个爱自己逾越生命的母亲,同时,也为德嫔的行为感到不耻。 敏嫔被佟皇贵妃的话所感染,亦是道:“若是我日后有了孩子,我定然也会像姐姐一样,全心全意地保护他,不让他收到任何伤害。眼下,这德嫔,不知姐姐准备如何处置?若是任由她闹腾下去,对平嫔,对皇贵妃姐姐,都颇为不利。” “不着急。且由着德嫔先闹上一闹吧,皇上此刻对德嫔,必定是满心的愧疚与怜惜。他却是愧疚,待他知道六阿哥生病之事是德嫔一手策划的时候,便会越愤怒。不过在此之前,平嫔妹妹的日子少不得要难过一阵子了。” …… 正如佟皇贵妃所预料的一般,德嫔知道她儿子烧了半夜都没有太医去为他医治的时候,险些再度昏厥过去。她甚至深深恨起了被她买通、为她办事之人,恨他们不知分寸,害她儿子受了这么多苦。 只是,眼下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最要紧的,是借着这个机会,赶紧将胤祚给要回来,顺便狠狠地将平嫔踩在脚下,彻底绝了她收养胤祚的希望。 “来人,本宫要给皇上写一封书信。”德嫔没忘记,她如今还在禁足之中。要想出去照顾胤祚,她得先得到康熙的许可。拿到宣旨后,德嫔想了想,狠狠心,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头,竟是打算写一封血书!这是最为快捷有效的方法! 德嫔的心腹兰芝见状,心惊肉跳:“娘娘,您身子贵重,万万不可自损啊!若是一定要用血,便用奴婢的血吧!” “不可,只有用本宫的血,才能让皇上知道本宫究竟有多担忧胤祚。”德嫔毫不怀疑,永和宫外如今正有康熙的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若是她用宫女的血来假冒自己的血,写成血书送上去,就成了欺君之罪了。 若是佟皇贵妃在这儿,定然会感慨,德嫔对旁人狠,对自己也狠。她若是没有这股狠劲儿,只怕也难以在短短的时间之内便从一个内务府包衣爬上妃位。 在忍着剧痛将血书写完后,德嫔已是脸色惨白。她将血书递给兰芷:“你去将这封书信交给皇上。” 血书的内容,自然是正在禁足中的德嫔听闻六阿哥得了重病,心急如焚,恳求康熙网开一面,准许她出去照顾生病的六阿哥。饶是康熙先前对德嫔有诸多不满,在看到德嫔巴巴派人送来的血书时,还是心软了。 “德嫔虽不够稳重,到底对六阿哥一片慈母之心。倒是平嫔,素日里看着是个好的,没想到,朕把朕的阿哥交给她,她竟是这般靠不住。看来,这亲生的,与不是亲生的,果然不同。” 在康熙身边儿伺候的梁九功闻言,知道康熙心中已经生出了要将六阿哥交还给德嫔抚养的想法。但对于后宫之事,他向来秉承不多嘴、不掺和的原则,因此,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等着康熙的命令。 “罢了,你去跟德嫔说,她的请求,朕准了。” “喳。”梁九功是康熙身边十分得脸的太监,由他出面,也是颇给德嫔脸面了。 第18章 佟皇贵妃与敏嫔在听到德嫔思子心切,上了血书给康熙、感动了康熙之后,面上都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如此一来,德嫔可要得意一阵子了。”敏嫔撇了撇嘴:“真不想看到她小人得志的模样。” “罢了,你若是不喜欢她,这些日子避着她一些就是,横竖,她也得意不了多久了。”佟皇贵妃是知道康熙对子嗣有多看重的。待德嫔残害六阿哥之事被揭露,她怕是连这嫔位也保不住。 佟皇贵妃与敏嫔都很轻易地接受了德嫔以子争宠之事,琼华也对此并不稀奇,倒是胤禛,在偶然听到佟皇贵妃与敏嫔的对话之后,对此事颇不能接受。 胤禛原以为,德嫔的狠心,只是针对他的。因为他没有养在德嫔的身边,所以德嫔才不喜欢他,偏心养在她身边的胤祚。德嫔不是胤禛的额娘,但她是胤祚的额娘。然而今日,胤禛才知道,原来,在德嫔心中,连那么疼爱的胤祚,在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充当一枚棋子。 可以说,德嫔的所作所为,完全颠覆了“额娘”这个词在胤禛心目中的涵义。 佟皇贵妃摸了摸胤禛的头:“不要想那么多,德嫔会那么做,不代表其他人也会那么做。在这世上,有把子嗣比自己看得更重要的母亲,自然就有似德嫔这般自私自利之人。她的所作所为,你很不必去理会。”顿了顿,她的语气变得柔和而郑重:“胤禛,你放心,额娘永远不会做这样的事。在额娘的心中,你和娇娇是最重要的,额娘绝不会拿你们的健康去争宠。” “我知道额娘不会,额娘待我和妹妹最好了,是天底下最好的额娘。”胤禛依恋地将头埋在佟皇贵妃的膝盖上:“我只是在想,幸亏当初我出生后没多久,就被抱到了额娘身边来养,若是我一直被养在德嫔身边儿,今日承受指不定胤祚这份待遇就是我的。” 佟皇贵妃对于德嫔算计胤祚生病一事,原本一直是持一种冷眼旁观的态度的。然而胤禛的话语,却让她十分怜惜。 虽说她知道德嫔不可能用对待胤祚的手段来对待胤禛——胤禛在德嫔心中没有胤祚那么重要的位置,且佟皇贵妃宫中也不似平嫔宫里头那般好动手脚,德嫔便是想动手,也得先掂量掂量。但哪怕只是稍微设想一下这种情况,佟皇贵妃都会觉得无法忍受。 因此,佟皇贵妃对胤祚,也难得地生出了一丝怜惜之心。罢了,大不了,她暗中派人盯着点儿,别让德嫔把胤祚给祸害死了。她虽不喜胤祚先前对胤禛的陷害,但说到底,胤祚还只是一个小孩子,被德嫔养得骄纵了些,若是得到妥善的教导,他这毛病也未必不能纠正过来。 佟皇贵妃捧着胤禛的脸,道:“额娘也很庆幸,当初你汗阿玛将你抱给了额娘养。若不是你汗阿玛坚持,只怕额娘就要少一个好儿子了。” 当初康熙提出要将德嫔所出的儿子抱给佟皇贵妃养的时候,佟皇贵妃其实是持可有可无的态度的。一来,她那时候还抱着自己能亲自生孩子的想法,二来,她不大喜欢德嫔,对于德嫔所生的孩子,便有几分恨屋及乌。 可后来,当小小软软的胤禛被抱到佟皇贵妃面前的时候,佟皇贵妃一颗心就软了下来。不管德嫔怎么可恶,这孩子总是无辜的,且他又生得这般可爱,见了面便冲着佟皇贵妃笑得开怀…… 佟皇贵妃试探性地接过了胤禛,这一伸手,便再也撒不开手去,从此之后,胤禛就成了佟皇贵妃的掌中宝。从前长春宫对于佟皇贵妃来说,就是一个大些的居所,空空荡荡的,有了胤禛之后,才开始变得像个家,里头充满了欢声笑语。 “额娘。”胤禛依恋地在佟皇贵妃怀中蹭了蹭,佟皇贵妃笑着拥住了他。 正好这时,她对上一双好奇的星眸,顿时伸出手,将琼华给抱了过来:“哎呀,这种时候可不能把你妹妹给忘了,不然她该吃醋了。” 琼华:……并没有。 她只是在暗搓搓记录兄长的童年糗事,准备等他长大了说给他听。 不过母上大人过于热情,她也只好被迫加入了日后注定会成为她黑历史的互动过程之中。 胤禛并没有想到,在这个天真无邪的年纪里,他的妹妹就已经酝酿着准备记录他的黑历史了。他伸出手将抱住了妹妹,十分豪迈大方地道:“不会忘记你的,妹妹。额娘分你一半。” 琼华:←.←谁分谁一半啊?她分他一半还差不多。 …… 当佟皇贵妃母子三人其乐融融的时候,平嫔宫中,正是一片愁云惨淡。 德嫔看着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六阿哥,当真是心如刀绞。她怀疑,她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听人述说六阿哥的病情,跟她亲眼看到六阿哥昏迷着躺在床上,感受完全不同。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孩子,就这样静静躺在床上,人事不省,仿佛随时都会在睡梦中离开人世。这让德嫔生出了一种,她会失去六阿哥的感觉。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把自己的亲生孩子要回自己的身边,可若是要回六阿哥的代价是永远地失去六阿哥,那么,到底是不是值得? 德嫔一直守在六阿哥的床边,为他喂药擦汗,仿佛要借此来缓解内心的痛苦和愧疚。 平嫔就站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面上同样也带着担忧,眼中却满是讽刺。 “如今这样,你可满意了?你把胤祚害成这样,如今你倒有脸来装慈母!”平嫔冷冷地道。 她虽性子和善,不轻易与人为敌,但不代表她就可以任人欺侮。如今她冷不端被人扣一顶大帽子下来,自是要想法子查个清楚明白。她查到的信息虽十分有限,但从德嫔的表现中,她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胤祚会病成这样,完全是德嫔派人搞的鬼。 为了将孩子夺回去,就不顾孩子的身体健康,真真让人不知道说她什么好。难不成,她看不到这宫里夭折的阿哥、格格有多少吗?阿哥、格格们身子都十分脆弱娇贵,便是十二万分的小心,都唯恐不够。德嫔倒好,竟亲自对自己的儿子下手!平嫔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德嫔。 “闭嘴。”德嫔森寒地道:“赫舍里氏,若不是你非要夺走本宫的胤祚,胤祚怎么会出这样的事?胤祚他那么小小一个人,却要承受这样大的痛苦,本宫这个亲额娘,当真恨不得以身相代。你将本宫的胤祚夺了过来,却不好好对待他,本宫是不会放过你的!” 这种时候,也唯有将责任全部推到别人的身上,才能够让德嫔心中好受一些,才能够让她忘记,她的儿子是因为她的举动而生命垂危。 是的,若不是平嫔非要与她抢儿子,她不会出此下策;若不是佟皇贵妃提议将她的儿子报给别的妃子来养,她与胤祚现在一定还好好儿的。一切都是她们的错,是她们逼她的! 此时的德嫔,被愧疚、担忧和恨意折磨之后,已经有些封魔了。 平嫔见状,皱了皱眉:“本宫从未见过你这样的额娘。若不是你苛待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导致皇上认为你担不起教导皇子之责,又怎么会将六阿哥送到本宫的身边儿?你不思反省,反倒为了将六阿哥夺回去不择手段,你真是枉为人母!你就尽管自欺欺人吧,六阿哥若是懂事了,待他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只怕也会因为自己有这么一个额娘而后怕!” “你说,你不会放过本宫?本宫倒要看看,你想怎么不放过本宫?你尽管试试!”依照平嫔的出身,只要她没有存心谋害皇子,康熙就不会把她怎么样,否则,岂不是下了赫舍里氏的脸面?顶多就是冷待她。可平嫔素来圣宠稀疏,冷不冷待她的,倒也没什么区别! 平嫔凑到德嫔耳边道:“你对胤祚动手之事,本宫虽未完全查明白,但已经抓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如今本宫的人已将查到的这些蛛丝马迹禀明了皇贵妃,你猜猜,你这慈母的面孔什么时候会被揭穿?” 德嫔闻言,瞳孔猛然一缩。对于佟皇贵妃,她始终是忌惮的。若不是佟皇贵妃,她也不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不管平嫔说的是真的,还是诈她的,她都得赶在佟皇贵妃掌握关键证据之前,让康熙对佟皇贵妃产生怀疑,将佟皇贵妃隔离在此事之外!否则,她就要彻底被康熙厌弃了! …… 当康熙来到平嫔宫中探望病情逐渐加重的六阿哥时,便守在看到六阿哥床前、面色苍白憔悴、心事重重的德嫔,以及正在向太医询问六阿哥病情的平嫔。 两位妃嫔虽然共处一室,但泾渭分明,氛围实在算不上好。 “六阿哥怎么样了?”康熙问为六阿哥诊治的杜太医。这杜太医医术精湛,时常给宫里头的阿哥格格们治病,颇有经验,此时他眉头紧锁。 “回禀皇上,六阿哥现如今病情已基本稳定了下来,但他身子十分虚弱,若是不给他用足够的药,他这病便好不了。可若是给他用药,又恐他承受不了。”这便是给孩童治病的难处。 一旁的德嫔闻言,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太医,请你一定要治好胤祚,胤祚是本宫的命根子啊!” 康熙想到德嫔呈给他的那封血书,看了德嫔一眼,几日不见,德嫔似是清减了一些,面色变得十分苍白,手上还裹着厚厚的纱布,格外惹人心疼。 虽说德嫔不大会教孩子,但她终归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至少她对六阿哥的一番慈母心肠不是作伪。反倒是平嫔,当着他的面表现出一副关心六阿哥的样子来,一转头就让六阿哥生了这么重的病,康熙对平嫔的印象已经跌到了谷底。 “德嫔,你要好好保重身子。如今六阿哥可还要靠着你来照顾呢。”康熙柔声对德嫔说道。 明明是在平嫔的宫中,且平嫔如今才是六阿哥的养母,康熙却说要由德嫔来照顾六阿哥,完全把平嫔排除在外,可见他对平嫔有多么不满。 德嫔许久不曾被康熙这样和颜悦色对待过了,颇有些受宠若惊:“多谢皇上关心。皇上放心,臣妾明白。”说着,她眼圈儿又是一红:“在胤祚醒来之前,臣妾是不会倒下的。皇上,臣妾有一个不情之请。如今胤祚在平嫔姐姐的宫中养病,到底有诸多不便,臣妾想把胤祚带回永和宫悉心照料,不知皇上可否答应臣妾的请求?” 第19章 德嫔想趁此机会将六阿哥带回永和宫之事敲定,一来,她在平嫔宫中呆着,总担心平嫔会动手脚,二来,六阿哥在她宫中养好了病,想来康熙也不至于再提要把六阿哥交给平嫔之事。 可康熙听闻此言,却是皱起了眉:“眼下外头天寒地冻的,你要将胤祚带回永和宫去,不是胡闹吗?胤祚这身子骨,可是一点儿都经不起折腾了。”哎,德嫔虽说关心胤祚,但到底还是做事毛躁了些,哪有在病中就挪人的。看来,德嫔在养孩子方面,还是欠缺了一些。 平嫔看向德嫔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讽刺:“皇上说的不错。虽说德嫔妹妹思子心切,但到底还是要以六阿哥的身子骨为重才是。六阿哥就暂且留在我的宫中养病吧,德嫔妹妹若是不放心,我去命人为德嫔妹妹收拾一间偏殿出来,德嫔妹妹只管在我这儿住下,你我共同照顾六阿哥。” 平嫔的话说的十分敞亮,就算是对她存了诸多不满的康熙,都不由点了点头。 “就依照平嫔说的来办吧,你遇到与六阿哥相关之事,便关心则乱,平嫔行事倒是比你有章法很多。平嫔,朕虽赞你稳妥,但这次六阿哥毕竟是在你眼皮子底下出的事,你得将功补过,好生照看着。若是六阿哥有个什么,朕唯你是问。” 德嫔听了这话,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平嫔行事比她有章法?康熙难不成是忘了,就是因为平嫔照顾不周,六阿哥才会病倒的? “平嫔姐姐果然是个稳妥之人,难怪皇贵妃姐姐会提议将我儿抱给平嫔姐姐来抚养。只是,也不知胤祚是不是与平嫔姐姐八字犯冲,一来平嫔姐姐的宫中,就生了这样重的病……从前六阿哥在我宫中时,从未得过这样重的病,当真让人揪心。也不知皇贵妃姐姐在提议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这一点。” 德嫔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哀叹胤祚时运不济,实则却是在暗指平嫔照顾胤祚不经心,提议将六阿哥交给平嫔抚养的佟皇贵妃更是没安好心。 平嫔对德嫔的老生常谈有些不耐,也不理会德嫔,径自看向康熙:“皇上,臣妾虽非六阿哥生母,到底养了六阿哥几日,对六阿哥的健康也是十分关心。臣妾有一个法子,兴许对六阿哥的病情有帮助。皇上若是觉得臣妾说的在理,便听一听,若是觉得臣妾说的不对,便只当是臣妾见识浅薄。” “臣妾听闻,固伦嘉和公主生而带福,可庇佑亲近之人身体康健,皇贵妃姐姐就是因为日日与小公主相处着,气色与精力都大胜于前。且小公主满月那日,她所展现的神迹,确实异于常人。臣妾想着,六阿哥与小公主好歹也是亲兄妹,若是小公主的福泽能够庇佑六阿哥几分,六阿哥的病情兴许很快就能好转……” 平嫔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德嫔给打断了:“不行,八公主又不是大夫,把她找来有什么用?难不成日后,有谁生了病,把八公主请来抱一抱,就好了?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 德嫔是决计不相信八公主能够“庇佑”人的,更不相信八公主能够让她的儿子病情好转。她的儿子会有今日,就是佟皇贵妃在背后使坏,德嫔可不希望自个儿的儿子好起来之后,她还要承佟皇贵妃一个情,把功劳拱手送给八公主。 平嫔已经完全不想跟德嫔说话了。德嫔这蠢货的那点小心思全部都写在脸上,根本无需去猜。 如果说原本的德嫔还有几分精明相,那么自从她被降了位份,六阿哥又被抱走之后,她就越发脑子拎不清了,她永远也分不清楚最紧要的事是什么。 眼下六阿哥还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没有彻底脱离险境呢,德嫔不先想着怎么把六阿哥给治好,倒是先担心上琼华来了,六阿哥又好了,六阿哥病愈的功劳会被算在琼华的身上,真真愚不可及。 平嫔若不是抚养了六阿哥几日,对六阿哥有一些感情,只怕她早就撂开手不管了。 德嫔见康熙面上有几分不悦之色,心知康熙对于八公主身带祥瑞之说是十分相信的,方才她那番话太过生硬,摆明了不相信八公主像传闻中那么神奇,于是赶忙描补道:“臣妾倒不是质疑八公主,只是觉得,一来八公主不是大夫,生病之事不好总是劳烦八公主,二来,八公主年纪还小,若是过了病气给八公主,可就不好了。” 康熙听闻这话,面色稍霁,点点头:“德嫔说的有道理,先不让八公主过来了。” 在他的心中,与大清国运挂钩的琼华,可比非嫡非长的六阿哥重要多了。 眼见着德嫔自掘坟墓还沾沾自喜的模样,平嫔暗骂了一声愚蠢。 为了跟佟皇贵妃斗气,德嫔竟是连亲儿子的安危都不顾了。没看到八公主满月那日发生的事吗?这要是八公主能庇佑六阿哥一二,六阿哥不说马上能好,至少病情也能够好转一些。常与琼华接触的佟皇贵妃与康熙近日以来精神劲儿明显比之前好了,若说这里头没有八公主的功劳,平嫔是决计不会相信的,偏偏德嫔这个蠢货,惯会自欺欺人! 罢了,德嫔这个做亲额娘的都不知着急,平嫔这个半路出家的还能说什么呢?只是可怜了胤祚,小小年纪便要遭受这样的痛苦,还都是亲额娘给害出来的。 说来,德嫔这几日一有空就往平嫔宫中跑,她宫里头的九格格便没有生母照顾了,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也就只有胤禛一个好命的,早早便被抱到了佟皇贵妃身边儿,脱离了苦海。 托生到佟皇贵妃腹中的孩子们,也不知道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 经过几日不眠不休的悉心照料之后,胤祚总算是脱离了危险,只是,他现在身子骨仍然十分虚弱,吹不得风,也离不得那些个汤汤水水。 本来十分活泼的一个孩子,现在病恹恹地歪在床上,真真让人唏嘘。 这时候,德嫔又一次提起了要将六阿哥带回永和宫休养的话,康熙没有一口回绝。 平嫔知道,康熙正在考虑这件事。 原本,若是胤祚没有生病,他的玉蝶应该已经被改到平嫔名下了。只可惜现在,改玉碟之事似乎变得遥遥无期。平嫔想着自己派人传递给佟皇贵妃的线索,过了这么几日,依照佟皇贵妃的手段和能耐,应该已经查出德嫔的不对劲了吧? 于是,平嫔再一次向康熙提出,想请八公主来庇佑六阿哥之事。 “先前皇上不让八公主来,是怕六阿哥过了病气儿给八公主,如今,六阿哥病情已经稳定了,只是伤了根子,精力不济,想来不会对八公主造成不利。还请皇上怜惜六阿哥,请八公主过来探望一下他。” 平嫔的目光中满是诚挚,就连康熙也为之动容。康熙思忖片刻后道:“将这件事告知皇贵妃吧,要不要带娇娇过来,由皇贵妃自行决定。” 琼华最终还是窝在佟皇贵妃的怀中,跟着她一起来到了平嫔的宫殿。 琼华虽然不喜欢六阿哥欺负她哥哥,但六阿哥的所作所为,只能算是小孩子式的任性,真正将矛盾扩大的是德嫔。因此,她倒不至于在六阿哥奄奄一息的时候幸灾乐祸什么的。相反,她希望六阿哥能够好起来。 琼华知道,佟皇贵妃这次去平嫔宫中,是为了揭露德嫔的真面目。 这样激动人心的时刻,她怎么可以不在场呢? 康熙一看到琼华,就笑了起来,还不等佟皇贵妃行礼,就将琼华接了过来,抱在怀中。 这几日以来,总是面对六阿哥苍白的小脸,康熙的心情怎么也松快不起来。也唯有看到白嫩可爱、健康活泼的琼华时,他的心情能够好上不少。 “几日没见,这丫头似乎又长大了点儿,这眉眼越看越像皇贵妃,倒是随了你的好模样。” 佟皇贵妃笑道:“眉眼虽是随了臣妾,但这鼻子和嘴巴,却是像极了皇上。皇上夸娇娇好,莫非是在变相夸自个儿生得好?” 康熙笑指着她:“你啊你,也不知是跟谁学的,倒是越发油嘴滑舌了。” 佟皇贵妃眨眨眼:“要说是跟谁学的么,自然只有皇上了。宫里头其他妹妹可不会教臣妾这些。” 德嫔见那头她的儿子全身无力地躺在床上,这头康熙却在与佟皇贵妃说些玩笑话,心里头便十分不是滋味儿,提醒道:“皇上,既然皇贵妃姐姐和八公主来了,是不是让她们先去见一下胤祚?” 她倒要看看,八公主见了胤祚之后,若是胤祚好不了,平嫔和佟皇贵妃要怎么圆这个场!到时候,八公主那些个虚幻的名头,只怕也保不住了! 德嫔与平嫔对视了一眼,两人眼底的暗潮涌动,只有她们彼此清楚。 德嫔想的是,待她把胤祚抱回了永和宫,看平嫔还怎么嚣张?回头她就抱着胤祚去给太后请安,好好儿地在太后处再给平嫔上一记眼药。 平嫔想的则是,德嫔大难临头了还不知道,当真可悲可笑。这几日,她已经忍了德嫔多次了,今日,她终于不必再忍! 在佟皇贵妃的示意下,康熙将琼华放到了胤祚的枕边。 胤祚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看着好奇打量着自己的小妹妹。他还记得那一日,他与胤禛发生冲突的时候,这个小妹妹被抱在佟皇贵妃的怀中,一直拿小屁股对着他。他明明那么讨厌胤禛,可不知怎么的,他对这个小妹妹却讨厌不起来,这个小妹妹似乎天生就自带亲和力。而且……她生得真漂亮,比胤祚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九格格漂亮多了。 琼华见胤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瞅,终于伸出莲藕似的小手臂,轻轻搭在了胤祚的额头上。 片刻后,浅绿色的光芒从她幼嫩的手中亮起。 第20章 在这一刻,就是德嫔再不喜欢佟皇贵妃母女,也没法睁着眼说瞎话,当这团微光不存在。 片刻后,当微光散去之时,琼华仿佛倦极了,趴在床边睡了过去,胤祚的脸色看着则比方才好了不少。 作为一个高阶木系异能者,为一个小孩子调理身子对于琼华来说并不算太过困难,哪怕她如今能力随着穿越而大大退化了。但琼华不会将这一点表现出来。要是她随随便便就能把人给治好,以后岂不是后宫妃子、阿哥、格格们,一有什么小毛小病,就都要来找她了? 那是绝对不行的。 琼华很清楚,她现在在后宫之中超然的地位,是建立在她身负祥瑞之上的。因此,偶尔施展一下她的能力,对于巩固她的地位来说,也是极有好处的。但如果把她当成大夫来用……不好意思,她不干。她对自己的定位是,利用自己的能力帮忙改善身体状况,而不是治病。 这次,她会替六阿哥调理身体,也是因为六阿哥再怎么说都是胤禛的同母兄弟,虽说两人之间才闹了不愉快,但要是六阿哥就这么没了,指不定胤禛心里头也要不舒服。胤禛要是当初没有被抱到佟皇贵妃身边儿,继续留在德嫔身边儿,六阿哥今日的遭遇可能就是他的遭遇。有时候,这人呐,最怕的就是这种代入感。 在动用了一点异能替六阿哥调理身子之后,琼华就装作很累的样子睡了过去。 佟皇贵妃上前揽住琼华,有些心疼。琼华在佟皇贵妃怀中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 一旁的康熙、德嫔与平嫔则是再一次被这场面给镇住了。 虽然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了,但不得不说,这团微弱的、代表着勃勃生机的绿色光芒的出现,还是让他们很震撼。 平时琼华吃吃玩玩睡睡,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孩童一样,也唯有在这个时候,她会让人联想到她出生时的异像,联想到高僧的批言。 “多亏有小公主在,六阿哥的精神头好了不少。”平嫔上前对着琼华就是一福,郑重地道:“嫔妾多谢小公主对六阿哥施以援手。” 眼下,六阿哥总算不像之前那样,看起来随时都有夭折的风险了。虽说他的脸色仍有几分苍白,但毕竟刚刚大病了一场,也是没办法的事。平嫔有信心,接下来若是好好调养,六阿哥能快速地恢复过来。 “额娘,平额娘。”方才胤祚还躺在床上没有力气爬起来,如今,他已经能够扶着人坐起身。 他用一种崇敬的目光看着琼华。 方才,他身上那么难受,在琼华那只小小软软的手握住自己的手后,他却觉得有一股温暖的能量从两人相接触的地方传递了过来。原本虚弱干涸的身体慢慢被滋润着,情况一直在好转。在那一刻,小小的琼华在他的眼中,与神明无异。 宫中那些人说的没错,这个妹妹天生就庇佑身边的人,说不定,她就是神明转世。 胤祚为琼华愿意救治自己的行为无比感激,同时,也为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而愧疚。 人到鬼门关走了一遭以后,心态总是会变得和原先不一样。胤祚原先还带着被德嫔惯出来的骄横之气,如今,却是懂事了不少。 他虽还下不得床,仍是冲着琼华所在的方向行了一礼:“多谢妹妹的救助之恩。往后,妹妹就是我的恩人。我会护着妹妹,谁都不可以欺负妹妹。” 佟皇贵妃原本还因为四阿哥之故,对六阿哥有几分不喜,如今看他自己还是一团孩子气的模样,却这样郑重地说会保护琼华,不由被逗笑了:“六阿哥的心意,我们娇娇收到了。只是你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自己的身子给养好,否则,拿什么来保护我们琼华?” 谁都没把六阿哥说要保护琼华之事当回事儿,就凭她如今的身份,父亲是皇帝,母亲是皇贵妃,她又深受太皇太后、皇太后及康熙三个大佬的宠爱,有谁能欺负了她去?再说了,真有谁要欺负琼华,六阿哥这么小胳膊小腿的,难道还能指望得上他? 谁知,六阿哥想了想,道:“我前些日子听到三哥说想找个机会捉弄一下琼华,看看她是什么反应。往后我会好好盯着三哥,不让他使坏。”三阿哥要是知道,他随口这么一说,竟然就被六阿哥这样一本正经地捅到了康熙跟前,定然会十分恼火。 康熙听了胤祚的话,低声说了一句“不像话”,佟皇贵妃也是揽紧了女儿,决定日后让女儿离三阿哥远着些。自从三阿哥的额娘马佳氏从荣妃降为荣嫔之后,三阿哥看她的眼神,偶尔带着一些敌意,佟皇贵妃嘴上不说什么,暗地里却是警惕了起来。她从来不会因为宫中的孩子年纪小,而小看了他们。 德嫔见房间内氛围其乐融融,琼华又变成了绝对的中心,顿时心中有些不大痛快。不过,一想到琼华可以为人调理身子,她又觉得,她可以容忍琼华这般高调了。 “胤祚这般喜欢小公主,日后,让小公主多来永和宫看看胤祚可好?这样也可以让他们兄妹之间培养培养感情。” 德嫔已经考虑好了,六阿哥身子这般弱,得多让琼华来为他调理调理,再加上比琼华小一些的九格格生下来也是个体弱的,若能得琼华照拂,想来也不至于向她的七格格一样,早早便夭折了。 听了德嫔之话,平嫔脸色当即就有些不好看了,前几日是康熙下旨将六阿哥交给平嫔来抚养的。虽说这几日康熙对平嫔有些意见,但如今他都还没发话说要让六阿哥跟着德嫔回永和宫呢,德嫔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倒是默认康熙会让六阿哥跟她回去?德嫔也未免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佟皇贵妃也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德嫔:“本宫记得,现如今,六阿哥还是在平嫔的宫中养着的吧,皇上似乎还没有下旨让德嫔你将六阿哥给带回永和宫?” 说这话时,佟皇贵妃看向了康熙。 想让她的女儿当免费劳动力,德嫔的算盘打得倒是好,只是也不看看自己到底配不配! 康熙沉吟了片刻,道:“朕的确没有这么说过,德嫔,不要自作主张。还有,让琼华常去你们宫中之事,日后不可再提。皇祖母都怕琼华在外头吹了风,不曾令皇贵妃带着琼华去她的宫中看她。你们难不成比皇祖母更金贵?” 他最近的确在考虑将六阿哥交还给德嫔来抚养之事。但德嫔这样自作主张,却是让他不喜,这让他感觉自己的权威被挑战了。有些东西,他可以赐予后宫妃嫔,但后宫妃嫔若是理所当然地向他讨要,性质就不一样了。 德嫔被这一挤兑,只好委委屈屈地向康熙认了错。 她看着佟皇贵妃与平嫔,暗地里咬紧了银牙。这两个女人,为何总是与她过不去! 佟皇贵妃看也不看德嫔,只一心照看着琼华。 平嫔则是走到了六阿哥的床边,怜爱地摸了摸六阿哥的脑袋:“咱们六阿哥如今也学会保护人了,当真是懂事了。往后啊,六阿哥可千万要小心着些,莫要再大晚上的站在门外吹风了。这样,你也就不会生病,不必喝这苦苦的药汁子了。” 佟皇贵妃忽然开口,语带责备之意:“平嫔,说起来,你这宫中的下人,也太失职了,眼看着小主子在外头吹风,不知道劝一劝,也不知道来回禀你。你若是知道此事,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六阿哥被吹病了?” 六阿哥沉默片刻,开口道:“不是平额娘的错。是平额娘宫中一个名唤秋菱的宫女跟我说,晚上能看到扎得极好看的花灯,我才出去的。” “如此看来,那个名唤秋菱的宫女居心不良,是存心想让六阿哥生病呢。”德嫔闻言,立马开始发难:“平嫔姐姐,我自知素来与你有些恩怨,但六阿哥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你为何要你迁怒到他的身上,还特意派宫人诱他出去,导致他重病?” “德嫔这话真是笑话,皇上将六阿哥交给本宫来照顾,六阿哥但凡有一点差池,就都是本宫的不是,本宫又怎么会特意授意宫人们让六阿哥染病?”说着,平嫔跪在康熙跟前:“皇上,还请彻查此事还臣妾一个清白!” 方才,平嫔与佟皇贵妃交换眼神时,已经得到了佟皇贵妃给她的暗示。她知道,佟皇贵妃必然查出了一些对德嫔颇为不利的证据,因此,眼下她虽跪下请罪,却一点儿也不担心。 康熙本以为六阿哥患病只是下人们一时疏忽,倒是不曾料到竟有人包藏祸心,当下便道:“皇贵妃,此事交给你来审理吧。” “是,皇上,臣妾想着,既然是有人特意诱导六阿哥出去,咱们需得将六阿哥身边儿的人的资料,以及他们最近的动向都打听清楚了。自然,那个名唤秋菱的宫女是重中之重,但其他人也不可轻忽。” 第21章 “何必这样麻烦,将那名唤秋菱的宫女招来审上一审,想必一切就明了了。”德嫔扶了扶自己头上的珠钗。 那个名唤秋菱的宫女,正是被她买通之人。秋菱在平嫔宫中素来不得看重,对平嫔早有怨言,是以,她不过是稍稍以钱财诱-惑,秋菱便答应了替她做这背叛平嫔之事。 平嫔想要靠着秋菱来为自己洗脱嫌疑?那是想都不要想。 “回禀皇上,皇贵妃,秋菱方才在御花园中被人推下了池塘,现如今昏迷不醒、生命垂危!”去拿人的侍卫来报。 康熙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才发现秋菱与六阿哥落水之事有关系,紧接着就发生了秋菱被推下水之事,他自然轻易就想到了杀人灭口。显然,秋菱对六阿哥动手,背后定是有人指使的,那人在事后怕秋菱露了口风,这才要对她赶尽杀绝! 虽说在过去,他的后宫之中一直明争暗斗不断,但还能维持大面儿上的平和,似这等大张旗鼓杀人之事,鲜少发生。 康熙的心情实在不怎么美妙。再者,前朝政务本就已经十分繁重,后宫之事还要他来操心,他心情能好就怪了。待查到罪魁祸首是谁,他定要杀鸡儆猴,免得宫中的其他妃嫔有样学样。 德嫔在听到此言后,第一时间向平嫔发难:“莫不是平嫔姐姐怕这秋菱被带上来之后会说一些不该说的话,这才急着杀人灭口吧?” “德嫔,说话是要讲证据的。你无凭无据地说这是本宫所为,本宫也可以说你是在污蔑本宫,企图抹黑我赫舍里氏!”平嫔虽性子温和,但再温和的人,被人咄咄相逼,性子也会变得急躁起来。更不要说,她知道这一切根本就是德嫔在自导自演。德嫔的无耻,实在是突破了平嫔的想象。 “本宫已经忍你很久了,德嫔。请你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如今你跟本宫一样,都居于嫔位,论家世,你甚至还不如本宫,你有什么资格来随意质疑本宫?” “够了,你们两个都别吵了。德嫔,毫无证据地质疑同为妃嫔的确不妥,且你的质疑对断案没有任何帮助,只能添乱,你就少说几句吧。平嫔,你也是,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你当着皇上的面与德嫔吵嘴,实在有失-身份。德嫔年纪轻不懂事,难不成你也不懂事么?” “皇贵妃姐姐教训的是,嫔妾怎么说资历也比德嫔妹妹老一些,看到德嫔妹妹行事不妥时,正该好生教导妹妹,不该与她吵嘴,倒是显得嫔妾这个做姐姐的心胸狭隘了。”平嫔说完,意有所指地看了德嫔一眼。 德嫔被她一口一个妹妹噎得十分难受,恨得牙痒痒。 不久前,她还是德妃的时候,平嫔哪里敢唤她妹妹,厚着脸皮在她面前显摆她的资历? 一个个的,眼看着她一时失宠了,都欺到她头上来了! 这坚定了德嫔要将六阿哥要回永和宫并好好固宠的决心,没有强大母族支撑的她在这后宫之中,若是再没了宠爱与子嗣,就真的什么也不是了。 “将那秋菱先带回来,好生医治吧。那幕后之人既然选择秋菱动手,必是因为秋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让太医务必好生医治,在本宫查明真相之前,不能让她死了。”佟皇贵妃道。 “是。” “对了,本宫命你们去调查这几日在胤祚身边儿伺候的所有宫女内侍,其他人的调查情况如何?”佟皇贵妃问。 “回禀德嫔娘娘,这些人似乎都没有异状,只是这些人最近曾与德嫔娘娘宫中的宫女接触,有些人还得到了德嫔娘娘赏的银锞子。” “包括秋菱?” “包括秋菱。” 佟皇贵妃目光严厉地看着德嫔:“德嫔,你对此作何解释?” 德嫔早就想好了说辞,不慌不忙地道:“嫔妾的儿子在这里住着,嫔妾放心不下,派人来打点打点,以免嫔妾的儿子被人怠慢,这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吧?虽说皇上十分信任平嫔姐姐,信任皇贵妃姐姐的眼光,但胤祚毕竟是嫔妾的儿子,嫔妾总怕他在嫔妾看不到的地方受了委屈。” “那秋菱也被你打点过?” “正是。凡是胤祚身边儿伺候的人,嫔妾都设法打点了。只是没有想到,这秋菱当真该死,收了嫔妾的钱,还害了嫔妾的儿子。秋菱与那指使她的人都该死!” “德嫔说的是,那真正害了胤祚的幕后之人,居然干出这样的亏心事儿来,本宫和皇上都绝不会放过她。” 德嫔眼皮子跳了跳,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佟皇贵妃这话意有所指。 这时,有人来回禀道:“太医已经为秋菱诊治过了,幸好施救及时,秋菱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她身子有些虚弱,现在仍昏迷不醒。” 佟皇贵妃道:“去告诉太医,无论用什么法子,尽快让秋菱醒来。” 底下人听闻此言,立时便明白,佟皇贵妃这是在暗示太医对秋菱用一些虎狼之药了。这药一用,只怕秋菱寿数无多。但秋菱谋害六阿哥在先,本也是死不足惜。 过了片刻,被虎狼之药强行唤醒的秋菱被抬到了康熙与佟皇贵妃等人面前。 只见她面色惨白,手上青筋毕露,头发凌乱,犹如女鬼。 康熙觉得她晦气,便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德嫔一见了秋菱,便扑上去给了她一个巴掌:“贱-婢,你为何要陷害我儿?说,究竟是谁指使你的!” 佟皇贵妃眸光一闪,立时便有两名宫女走上前去架住了德嫔,德嫔被禁锢住自由,顿时死命挣扎起来:“皇贵妃!当着皇上的面,你这是要做什么!” “不过是提醒德嫔你,莫要失了风度,在皇上面前形如疯妇!”佟皇贵妃冷冷地看着德嫔:“你还记得这是在御前吗?” “况且,这秋菱是太医好不容易唤醒的,她如今是重要的人证。若是你这一巴掌把她又打晕过去,耽误了本宫审理此案,你可担得起这个责任?” 平嫔接话道:“皇贵妃姐姐此话说得极是。德嫔你方才还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说要尽快揪出害了六阿哥的凶手,怎么这般言行不一?如今这关键人证就在你的眼前,你不思索着怎么撬开她的嘴,让她如实交代整件事情,怎么尽顾着发泄你的情绪去了?往日你不像是这般不理智的人啊。还是说……德嫔你压根儿就不希望秋菱开口呢?”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本宫怎么会不希望秋菱开口?”德嫔怒视着平嫔。 “德嫔妹妹莫急,做姐姐的也只是把疑惑说出口罢了。毕竟,但凡是个脑子清醒的,就知道此刻最该做的是审问秋菱这丫头,而不是别的。当然,德嫔姐姐的脑子眼下不清楚,只怕又是因为‘关心则乱’吧?” 自从六阿哥生病以来,德嫔无论做了多么不合时宜的事,说了多么不合时宜的话,都拿关心则乱来当借口,如今,平嫔拿这一点来讽刺她,她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疼。 平嫔见状,轻哼了一声,看不出来啊,德嫔原来还是个要脸的。她以为,在德嫔做了这么些事之后,早已经没脸没皮了呢。 正在这时,秋菱费力地用手肘支撑起身体,试图离德嫔远一些,口中喊道:“德嫔娘娘不要杀奴婢灭口,德嫔娘娘不要杀奴婢灭口,奴婢什么都不会说的!”她虽醒了,但看起来神志还有些不清醒。 “您交代的事,奴婢都照办了……六阿哥如今已经病了,皇上定会因为平嫔娘娘照顾六阿哥不周而问罪于平嫔娘娘的,到时候,您就可以把六阿哥给接回去了……您给奴婢的银子,奴婢已经请人帮忙带出宫去,交给奴婢的父母了,今年奴婢的家乡遭了灾,可就指望着奴婢寄些银子回去过活了,您给奴婢的银子比平嫔给的赏银多,奴婢自然为您办事……还有您赏赐给奴婢的红珊瑚手镯,奴婢一直藏得好好儿的,就在奴婢的袖子里……” 秋菱的话语无伦次,但串联在一起,还是让人听出了一些可怕的东西。 说着说着,秋菱的声音又突然变得低迷起来,带着深深的恐惧:“奴婢是不会把您的事说出去的,您不要杀奴婢……您不要杀奴婢……” 此话一出,满室寂静。 康熙铁青着脸看向德嫔,一双锐利的鹰目似要将德嫔看穿:“德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为何会说是你指使她陷害六阿哥?” 康熙从不是一个愚蠢之人,否则,他也不可能在内忧外患之下擒鳌拜、平三藩,又收复了宝岛。只是平日里,他的这些个手段,很少用在后妃身上。 毕竟在前朝每日与大臣们周旋,努力将他们的小心思给看穿,就已经很累了,若是回到后宫还要这般累,他可就一点儿都没有休息的时间了。 康熙不是不知道,自己后宫中的这些妃嫔们各有各的小心思,各有各的心思手腕,远远不像她们平日里表现出来的那般纯良,但因着她们的小心思都用在琢磨他的喜好上,且又没闹出什么大事,故而康熙时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们去了。 德嫔美貌动人,温柔小意,康熙对她的印象素来不错。他很希望在他诘问她时,她能够坦然以待。然而,他只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心虚。那一瞬间,康熙对德嫔无比失望。 德嫔为了争宠,连亲儿子的健康都可以不管不顾,她到底还有没有底线! 康熙觉得,原本以为十分熟稔的枕边人,如今变得如此陌生。 德嫔慌了,原本不该是这样的。按照她的计划,秋菱会当场指认平嫔,然后当场自尽,让平嫔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而作为交换,德嫔则会替秋菱照顾她的家人,为她即将入京赶考的弟弟打点。 这个计划,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呢,怎么就演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秋菱怎么会这般惧怕她,这般恨她? 德嫔自然不知,佟皇贵妃既然早就已经盯上了她,自然不会让她计谋得逞。于是,她派人对秋菱动手了。当然,她没有直接派人谋害秋菱,却想法子让秋菱以为德嫔要撕毁协议,杀她灭口,秋菱自然不甘心就这么白白死去。她为了躲避“德嫔派去的人”,慌不择路,一头栽进了水池中,又被佟皇贵妃安排的“路过的人”恰到好处地救了起来。 经过这些事,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秋菱自然是十分恐惧,又对德嫔恨之入骨。 德嫔定了定神,道:“皇上,这秋菱疯疯癫癫,见人就攀咬,她的话不可信啊。臣妾当初有多疼爱胤祚,皇上是看得到的,臣妾又怎么会为了争宠而置胤祚的安危于不顾呢?” 平嫔闻言,忍不住讽刺道:“在德嫔妹妹你当众罚四阿哥下跪之前,德嫔妹妹你对四阿哥的‘关心’,后宫之人也是尽知的。若不是那日之事,指不定咱们姐妹还被蒙在鼓里呢。德嫔妹妹所谓的‘关心’价值几何,怕是只有你自己清楚。” 德嫔闻言,脸部狠狠抽搐了一下。 她正欲开口反驳,却见胤祚从床上爬了起来。 这孩子明明生得这般幼小,却给德嫔一种极大的压迫感。 只见胤祚费力地走到她的面前,抬起脑袋,很认真地看着她:“额娘,生病很难受,儿臣好冷好冷,浑身都没有力气,像是飘在云端上。吃药好苦好苦,儿臣吃得好想吐,非得要您拿蜜饯哄着,儿臣才能勉强咽下去。” “所以,她说的是假的,儿子的病不是您害的,对吗?您肯定不会忍心让儿子承受这么大的痛苦。” 稚嫩的童音吐出的话语,让德嫔沉默了。 不是不知道,她的这个选择,会让胤祚陷入极大的痛苦之中。但为了“大局”,她还是忽视了这一切。 她可以面对康熙的质问,可以面对佟皇贵妃与平嫔的嘲讽,但她发现,她面对不了儿子失望的目光。 第22章 “当,当然,我是你的额娘啊,额娘是不会害你的。”德嫔抱住了胤祚,她的手有些颤抖,全然失去了往日镇定的模样。 胤祚任由她抱着自己,罕见的保持了沉默。 要知道,往日里胤祚最是喜欢黏着德嫔这个额娘了,他会与胤禛发生冲突,还是因为他吃醋德嫔对胤禛太好,怕胤禛分薄德嫔的爱。 可他虽年纪小,对情绪也是十分敏感的。他敏锐地察觉到,眼前的德嫔似乎与平时有什么不同,但真要让他说,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面对眼前这个情绪激动,仿佛随时都会昏厥过去的女人,他最终还是伸出手,回抱住了她:“我就知道,额娘不会忍心让我受苦。” 被德嫔拥在怀中的胤祚,没有看到德嫔心虚、愧疚的面容。 平嫔冷笑一声:“德嫔,你可敢正视着胤祚说这句话?你可以欺骗我们,你可以自欺欺人,对着胤祚,你是否也要一直撒谎?” 德嫔愤怒地看向平嫔,然而,她的这个眼神,终究因为她的心虚,威力大打折扣。 若是在往日,平嫔敢这样质疑她,她早就怼回去了,然而此刻,她只是一双手臂死死地箍着胤祚,像是在握住自己最后剩下的一点东西。 “我做什么,不需要你来置喙,平嫔!” “若不是你陷害自己的亲儿子,还意图把这罪过推到我头上来,你以为我稀罕理会你的事么,德嫔?你给予我的屈辱,我赫舍里氏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平嫔虽只是赫舍里氏的庶女,但她既然能够被家族选中入宫为妃,自然也有她的过人之处。德嫔处处与她过不去,就是在下赫舍里氏的面子,德嫔人在后宫倒也罢了,她的父兄最近日子要不好过了。 佟皇贵妃看了一眼一不留神又吵作一团的两人,又看了看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眼神冰冷得吓人的康熙,不由打了个寒颤。 她怀中的琼华察觉到自己母亲的情绪不对之后,伸出小胖爪子握住了母亲的手,仿佛要借由这个动作将力量传递给她。 佟皇贵妃察觉到女儿贴心的小动作,心下不由一软,伸出手握住了女儿小小软软的手指。哎,宫中这些个人,这些个事儿,都太麻烦了,还是她的女儿好。 一旁的六阿哥看到佟皇贵妃与琼华的互动,眼中不由露出了羡慕的光芒。 那日佟皇贵妃将胤禛护在身后的时候,他就对这样的感情十分羡慕。他年纪小,说不清自己与德嫔之间的相处,跟佟皇贵妃与胤禛以及琼华的相处有什么差别,但他能够敏锐地感觉到,是有一些不同的。 在他没有生病之前,他与德嫔之间还不曾有任何隔阂,他要什么,德嫔都会给他。然而,在他生病之后,他就觉得,他与德嫔之间无形之中似乎隔了一层什么,看不见摸不着,但却真实存在着。而这层隔阂,也让他与德嫔之间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 虽说德嫔现在正将他抱在怀中,他却觉得,他与德嫔之间的距离的前所未有的遥远。 在德嫔犹如铁箍的怀抱中,胤祚轻轻挣了挣:“额娘,我疼。” 德嫔置之不理,依旧用那样的力道抱着胤祚,甚至抱得比方才更紧了一些,仿佛生怕有人将他给抢走。 连一旁的琼华都看不下去了,冲着德嫔所在的方向“啊~啊~”了两声,成功引起了佟皇贵妃及康熙的注意。 琼华对德嫔的所作所为感到不耻。现在倒知道来扮慈母了,早干什么去了? 比起儿子来,德嫔最爱的果然是她自己。 佟皇贵妃皱眉看着德嫔:“胤祚被你抱得快喘不上气儿来了,你松开些。” 她见德嫔不准备听她的话,给身边儿的宫女嬷嬷们使了个眼色,立时便有人围了上来,准备采取强制措施。德嫔这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她看起来委屈巴巴,活像是被佟皇贵妃欺负了似的。 康熙连个正眼也不给德嫔,冰冷冷地道:“当着朕的面,别玩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一套。德嫔,你有没有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朕念在你陪伴朕多年的份上,给你一次机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德嫔听了康熙的话,心中惊疑不定。 她知道,经过刚才那番事,康熙定是对她起了疑心的。但康熙如今这说话的口吻……怎么像是笃定了这件事一定是她做的呢?德嫔脑子里将这件事整个儿回想了一遍,确定自己的安排除了秋菱这个不确定因素之外,没留下什么破绽。秋菱如今已经被吓疯了,她的证词自然不足以被拿来作为证据。既然如此,她可以咬死不认。 德嫔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儿、正用一种不知所措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六阿哥,咬紧了下唇。 对,她只能选择咬死不认。若是她认下了这件事,她就会彻底失去胤祚了! “皇上,臣妾是胤祚的额娘,臣妾不可能去害胤祚,请您相信臣妾。”最终,德嫔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地在宫殿中响起。 那一刻,她感觉康熙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失望,这种失望让德嫔不由心下“咯噔”了一声。她还来不及仔细探究,就听康熙道:“罢了,既然你不认,那就等秋菱清醒过来之后,再继续审问吧。这件事,必然要查出个结果来。届时,无论罪魁祸首是谁,都不要跟朕求情!朕已经给过她机会了,是她自己不愿抓住!” 德嫔听着康熙意有所指的话,心中渐渐升起了一些不好的预感来。 她觉得,康熙这些话,似乎是在对她说的,而不是对平嫔说的。 然而,她还来不及探究,康熙便已经和佟皇贵妃一起离开了。 …… 一切看似又都回到了原点,德嫔留在平嫔的宫中,与平嫔一起照料六阿哥,康熙虽随着佟皇贵妃母女一起回到了长春宫。 一进长春宫,宫女就为康熙与佟皇贵妃奉上了他们各自喜爱的茶,康熙坐在椅子上,看着茶盏中的茶叶沉沉浮浮,凑得近了,还能闻到鼻尖有一股脉脉茶香。他喝了一口茶,才觉得心中的怒意平静了下来。 佟皇贵妃看了一眼康熙的脸色,笑着道:“皇上方才处理完朝政便赶回来陪六阿哥,眼下应该也乏了。要不,让春纤为您按摩一下,臣妾再让小厨房为您准备几道可口的点心?” 康熙点了点头:“点心让他们备着,按摩就不必了。只要朕不对着那些个惹人厌烦的面孔,自然不会觉得疲乏。”说着,他伸出手,将琼华抱到了自个儿怀中。 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逗弄一下小女儿,他的心情就能够得到舒缓,这也是他近来越来越爱踏足长春宫的原因之一。 在与小女儿玩闹了一会儿后,康熙看着女儿纯真可爱的笑容,又看了看坐在一旁,唇边泛着温柔笑意的皇贵妃,感叹道:“只有你这儿,最能让朕放松。” “也只有皇上在的时候,琼华这丫头最是活泼。平日里臣妾逗弄她,她有时候还不乐意搭理臣妾呢,这小没良心的,小小年纪就知道重父轻母了。”佟皇贵妃小小的抱怨让康熙乐不可支,也让他对琼华越发喜爱。 这世上没有哪个父亲不爱听自己的孩子喜爱、崇拜自己的。 点心很快被端了上来,因那点心是用花做的,故而带着淡淡的花香,十分香甜可口。佟皇贵妃宫中的厨子手艺又好,将那点心一个个做得十分小巧精致,让人看了就十分有食欲。 琼华似乎对那点心十分感兴趣,扒在康熙的怀中,睁大了圆溜溜的星眸,忍不住想仔细看看。 康熙见状,故意将一块点心凑到她面前:“咱们娇娇小小年纪,也想吃点心啦?你倒是有眼光,这点心是你额娘宫中厨子最拿手的一道点心。要不要尝尝看?” 他说这话纯粹就是在逗琼华了,琼华现在牙都还没长几颗呢,还想吃糕点? 琼华气鼓鼓地看着康熙,康熙哈哈大笑,当着琼华的面,将那盘子点心给吃完了。 康熙吃完之后,还特意将那空盘子在琼华眼前晃了晃,实在是烦人的不行。琼华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一口咬在了康熙伸出来的手指上。 佟皇贵妃见状,忍不住为琼华的大胆惊呼了一声:“皇上!” “无妨。”康熙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大惊小怪,亲昵地拍了拍自己怀中的小家伙:“你这小东西,气性倒是大。” 由于琼华还没张几颗牙,康熙被这么咬着倒是不觉得疼痛,只觉得是琼华在跟自己撒娇。 “朕一点儿也不疼,如今你这牙口还不大行啊。”康熙疼爱而纵容地看着琼华,丝毫没有因为她这举动而生气:“快松开吧,娇娇,小心咬久了你嘴巴酸。” 周围人再一次因康熙对琼华的宠爱而震惊了。康熙被自个儿的孩子咬了手指,康熙不说恼怒小主子的冒犯,还担心小主子咬久了嘴酸?八公主这份宠爱,也实在是没谁了。 在这宫中,要说最得皇上看重的子嗣,无疑是太子,但就连太子,也不曾被康熙这般毫无保留地宠爱过。康熙对太子寄予厚望,自然会以最严苛的标准来要求太子,不会任由太子过于放纵。依照琼华的命格,她在康熙心目中的重要性不亚于太子,偏生又是个娇滴滴的女儿,可不是就被宠上了天么? 经过了这一遭,若是哪天他们看到康熙把小公主放在肩膀上,任由小公主骑着他玩儿,他们恐怕都不会惊讶。 佟皇贵妃见康熙没有因为琼华的举动而恼怒,也是松了一口气,似真似假地抱怨道:“皇上您也太宠她了,小心她日后恃宠而骄,爬到您头上去。” 康熙闻言,哈哈大笑,他把琼华给举了起来:“若是娇娇真有这样的本事,朕反倒会十分高兴。”他指了指自己的肩膀:“爬得上去吗,娇娇?” 琼华小小地翻了个白眼,她才没那么幼稚呢。 康熙充满慈爱地看着琼华:“快些长大吧,娇娇。” 因为她是女儿,康熙对她没有过多的期许,只希望她能够平安长大,一切都顺顺当当的。 这时候,胤秅下课回来了。 人还没进来呢,就听见他兴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额娘,今儿个我的伴读教我编了一样新奇的小玩意儿,我觉得妹妹兴许会喜欢。” 胤禛举着手中的蚂蚱,献宝似的来到了佟皇贵妃与琼华等人的面前。 他没有料到康熙也在,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拿着草蚂蚱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他怕康熙骂他玩物丧志,想把草蚂蚱藏在身后,但他现在已经进入佟皇贵妃与康熙的视野了,无论做什么举动都会十分明显,因此,他一时有些茫然。 康熙难得看到以往沉稳的有些老气的孩子露出这样活泼的一面,本想训斥两句,让他莫要贪玩,却被琼华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衣角,要抱抱。 琼华是知道胤禛对康熙有多孺慕的,可惜在康熙眼中,胤禛只是他的诸多儿子之一,还是不那么起眼的那个,夹在中间很容易被忽视。 以往康熙在来看过她后,就离开了,能碰到胤禛的时候十分有限。今日父子俩好不容易碰上了,琼华当然希望能够改善一下父子之间的关系,至少不要再那么生疏。 胤禛那么崇拜康熙,要是康熙难得见到他,开口就是训斥的话,他该多伤心啊。 再说,在佟皇贵妃和琼华看来,现在胤禛就已经有点“小老头儿”的趋势了,难得露出活泼的一面,她们当然要大力鼓励啊,怎么能让康熙搞破坏呢。 康熙被琼华吸引了注意力,待回过神来的时候,琼华正拿着胤禛编的草蚂蚱,笑得很开心,还献宝似的举到了康熙的面前让康熙看。 康熙只好夸赞了几句:“这蚂蚱……编的不错,倒是看不出来,胤禛你的手这般巧。” “儿臣也认为,妹妹会喜欢这些小玩意儿,所以才特地跟人学的。”胤禛见康熙夸了他,方才心中的那些个忐忑都不翼而飞,详细跟康熙额佟皇贵妃讲述了他学习编草蚂蚱的整个过程。 末了,他道:“以前我给妹妹送的东西,妹妹总是不喜欢,如今难得有个能入妹妹眼的小玩意儿,实在是太好了。” 康熙听他这般关心妹妹,神色不由柔和了些许:“你懂得关心妹妹是好事,只是,你如今的重心还得放在学习上才是,不可因为这些旁的东西而分心,反倒耽搁了功课。” 琼华在一旁听的打起了瞌睡,此刻的康熙,俨然就是现代家长的翻版。他说的这些话,她都快能背下来了。 现代的小孩子若是学习不用功,便会被家长说。可若是生在古代,成了康熙的儿子,光是学习用功还不行,当不成学霸就会被人鄙视的。 幸好她不是阿哥,不必强迫自己去学那些东西。公主郡主格格们自然也可以去进学,但她们不像阿哥们一样,有学习的硬性标准,琼华可以只学习自己感兴趣的部分。当然,那也是几年后的事了。 康熙与胤禛凑到了一处,由于一时找不到什么共同话题,康熙自然而然地选择以考校功课为切入点与胤禛交流。 在经过一番考核后,他发现,胤禛年纪虽小,功课进度虽然算不得快,但学得很扎实,不由夸了几句,胤禛得了康熙的夸奖,也难得露出了笑容。一时之间,几个人其乐融融,若是忽略他们身处华丽的宫殿群中,他们看着倒真像是普通的一家四口。 对于胤禛,康熙先前多少是有些忽视的,如今既然发现胤禛是一块资质不错的璞玉,他心中自然也生出了一些别的想法。首先,胤禛的玉蝶定要从德嫔那儿迁到皇贵妃名下,以便给他抬一抬身份,皇贵妃的儿子,总是比一个小小的嫔所出的儿子金贵许多——这件事本来应该和六阿哥的玉蝶迁到平嫔名下一块儿进行的,可惜被六阿哥的病情给耽搁了,如今六阿哥的病既然好了,那么这两件事也可以继续进行了。其次,胤禛年龄还小,不像胤褆一般,与太子多有矛盾,康熙可以慢慢地引导太子亲近胤禛,把胤禛培养为太子的左膀右臂。 如今的几个皇子中,皇长子与太子不对付,成日针锋相对,康熙准备将皇长子作为太子的磨刀石,皇三子胤祉有些“独”,与皇长子及太子的关系都一般,也不见他特意亲近底下的弟弟妹妹们,因此康熙没想着把他培养为太子的左膀右臂。最近荣嫔马佳氏那儿,康熙去的少,对于皇三子,他想的也不算多,暂时还没想好要把胤祉往什么方向培养。 皇四子胤禛不日就将被过到佟皇贵妃的名下,身价自然会提高不少,也与康熙的母族建立了不可分割的联系,无论是出于为太子铺路的角度考虑,还是出于延续母族荣华的角度考虑,康熙都免不了要在胤禛身上多花些功夫,来确定他未来的成长方向。 佟皇贵妃看到了康熙看向胤禛的眼神,那眼神中偶尔闪过思量。 她心知,胤禛这回,才算是彻底入了康熙的眼了,她不由欣慰一笑。 一直以来,佟皇贵妃在为自家女儿得到荣宠的同时,都很担心胤禛会感觉自家被忽视了。 毕竟,兄妹俩养在同一座宫殿之中,妹妹总能得到康熙的关心,哥哥却连康熙的面都见得不算多,她怕胤禛心里头不舒服。小孩子的内心是十分敏-感的,半点疏忽不得。因此,佟皇贵妃往日在关心自家女儿的同时,也没少花心思在胤禛身上。甚至有时候,她也会特意制造一些机会,让康熙发现胤禛的好处,只是效果总是没那么明显。 如今可好了。 看着眼前父慈子孝的画面,佟皇贵妃想,自家女儿真是个小福星,有她在,事情总是顺顺当当的。 …… 皇贵妃如今有儿有女万事足,何况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得到了康熙的重视,对于她来说,再没有比现如今更惬意的时候了。 皇贵妃是高兴了,可有些人一直高兴不起来。 自从那日康熙离开后,德嫔就一直生活在恐惧与烦躁之中,一会儿在想着康熙是不是知道了一些什么,一会儿又为六阿哥待她的态度比往日疏远了而伤心不已,还有一个与她争锋相对的平嫔…… 德嫔的日子,不可谓不精彩。 这几日,德嫔还收到了她家族的求援信,赫舍里氏终于对她的父兄出手了。 她的父亲因为办事不利,被降了职,她的兄长也因为被人陷害,与上司关系不睦。 她的父亲在信中说,让她想办法求求皇上,在皇上面前为他们家说几句好话,可如今德嫔连康熙的面都见不到,又能怎么办呢? 从前,德嫔仗着宠爱,不怎么将平嫔放在眼里,觉得她就算出自赫舍里氏又如何,不过是赫舍里家一个不算得宠的庶女,就连太子也很少与平嫔这个庶母兼姨母往来。可如今,德嫔才知道,她得罪了平嫔,平嫔也许没办法把她怎么样,但赫舍里家,却是真的可以毁了她的家族。 自那以后,德嫔便不敢再时时挑衅平嫔。 可惜,已经晚了,她与平嫔的仇怨已经结下,又岂是可以轻易解开的? 平嫔虽然性情温和,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但谁若是真敢对她出手,她也绝不会轻易放过那人,免得给后宫之人留下软弱可欺的印象。 在太医院的努力之下,秋菱很快便恢复了神志。经过一系列调查之后,秋菱交代是德嫔吩咐她做了这些,并且她还将她所知道的交代的清清楚楚。秋菱以为德嫔违背约定,想要杀自己灭口,自然不会对德嫔留情。 紧接着,德嫔身边与秋菱有过接触的宫女兰芝等人被带走审问。兰芝是德嫔的心腹,自然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背叛德嫔,但德嫔身边总有那么几个口风不严的,这一查之下,自然又让康熙发现了一些线索。 不仅德嫔谋害六阿哥嫁祸平嫔之事板上钉钉,她先前为了争宠所做的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也被抖露了出来。 康熙面无表情地听完这些,道:“德嫔乌雅氏,德不配位,毫无慈母之心,传朕旨意,将其降为德贵人,住永和宫偏殿。” 第23章 平嫔接到消息的时候,刚给六阿哥喂完药,此时,六阿哥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六阿哥生得五官精致,这点倒是随了他的额娘。原本还有些调皮,可经过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事情,他已经变得沉稳了不少。睡着了的他,看着格外乖巧喜人。 平嫔看着六阿哥的睡颜,露出了一个笑容:“本宫倒是要多谢德贵人,给本宫送了这么好一个儿子来。六阿哥虽说被德贵人养得顽劣了些,但本性不坏,且他年龄又不大,本宫慢慢儿地教着,总能给他掰正过来。” 平嫔身边儿的心腹宫女知道平嫔这些日子以来没少受德贵人的气,便道:“皇上亲口发话说德嫔因德不配位,被降为德贵人,却还保留了她的封号,也当真是一种讽刺。不知道咱们德贵人现在可还有没有脸面出门子呢。哎,要奴婢说,这封号还不如一并给她去了的好,也不知皇上是不是在膈应德贵人。” 一想到德贵人如今的尴尬处境,平嫔就忍不住痛快起来:“这贱-人还想着栽赃本宫,当真是自作自受,包衣出身的就是上不得台面!她日后若是消停了,本宫也懒得跟她计较,她若是还不消停,我赫舍里氏必让她父兄全部罢官回家。” 若是在德贵人宠爱浓厚的时候,平嫔是不敢说这话的,但眼下,德贵人失了圣宠,又失了子嗣,便失去了一切依仗,哪怕是个略得宠些的贵人,都能上去踩她一脚,平嫔自然也无需太过忌惮她了。 只是,估计着六阿哥的心情,平嫔与她的心腹宫女不会在六阿哥醒着的时候讨论德贵人的事,更不会在六阿哥面前说德贵人的不好。德贵人再有不是,那也是六阿哥的亲额娘,实打实地疼了六阿哥几年。六阿哥虽说如今被德贵人伤了心,但对德贵人的感情还在,此时若是试图将德贵人从六阿哥的心间拔出,只会适得其反。 平嫔只希望六阿哥能慢慢将德贵人淡忘,自然不会在六阿哥面前多提德贵人,无论是好话还是坏话。 “说来,德贵人被由嫔被降为了贵人,失了一宫主位身份不说,也失去了抚养子女的资格。她名下的四阿哥玉蝶不日便要被迁到皇贵妃的名下,六阿哥由本宫来抚养,不知那尚在襁褓之中的九格格会被交给谁。德贵人眼下正沉浸在失去嫔位且被皇上厌弃的悲痛之中,怕是还没有想到这一点吧。” “奴婢听说,德贵人近些日子总是往咱们这儿跑,在皇上面前做出一副疼爱六阿哥的模样,倒把九格格给忽视了。永和宫的人见状,不免对九格格有些轻忽,那奶娘也不按时喂奶,竟是把九格格给饿着了。皇贵妃娘娘得知此事后,很是生气呢。” “这倒的确是乌雅氏会做的事。她永远都在为了某样东西而舍弃另一样,先前她为了胤祚而舍弃胤禛,后来她为了自身的地位以及胤祚的抚养权又舍弃了胤祚,再后来她又为胤祚而舍弃九格格……呵,这女人,也就只有这点眼光了。到了最后,她还不是一无所有。胤禛、胤祚、九格格、皇上的宠爱、妃嫔之位,她全部都失去了。” “娘娘说的很是。后宫的事,皇上虽不常过问,但他心里头跟明镜似的。谁若是企图糊弄他,那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眼下八公主极为得宠,皇贵妃娘娘又一向简在帝心,连带着四阿哥也得了皇上的看重,皇上甚至让太子多亲近亲近四阿哥,这可不是一种信号么?往后啊咱们只管跟着皇贵妃娘娘走就是了。” “不错,能安安生生将胤祚养大,对于本宫来说,已经是一件幸事。若是本宫福气大些,能为胤祚添个弟弟妹妹,固然更好,若没有,本宫就这样将胤祚养大,待日后胤祚封了爵位将本宫接出宫去奉养,那也极好。” 平嫔想得很开。 她虽姓赫舍里,但既无圣宠又无子嗣,且与太子也算不得亲近,把自己当普通妃嫔也就罢了。她才不会像德贵人那样,出身低-贱却心比天高呢。 …… 平嫔与皇贵妃对于现状很是满意,德贵人就十分不满了。 她被降为贵人后的几日,端嫔董氏忽然派了人来,说是奉皇贵妃之命,要将九格格接走抚养。 端嫔董氏也是康熙后宫中资历较老的妃嫔了,曾为康熙诞下了早夭的皇二女,可惜她圣宠稀疏,自那以后也未曾再有生育。不过,她还算是一个比较老实本分的妃嫔,不必担心她带坏了皇女,或是因为养着皇女就心大了,开始兴风作浪。因此,佟皇贵妃在经过考虑之后,建议康熙将九格格交予董氏来抚养,康熙答应了。 因此,才有如今这一幕。 德贵人顿时像一头母狮子似的,死死地抱着九格格不肯松手,她尖声惊叫:“皇贵妃已经从本宫这儿夺走了胤禛与胤祚,难道现在连本宫最小的女儿也要夺走吗?皇贵妃怎么就如此狠心,这是要将本宫往死路上逼啊!” “德小主请慎言。如今,您已经被降为了贵人,不可再以‘本宫’自呼。只有嫔位以上的身为一宫主位的娘娘们,才可自呼为‘本宫’。今后,小主您见了主子们,都是要行礼的。皇贵妃娘娘虽宽厚,您也不可如此无礼,否则传出去了,您是要挨罚的。” “还有啊,按照咱们宫里头的规矩,嫔位以下的低位妃嫔,是不可以亲自抚养孩子的。因此,皇贵妃娘娘才下令将九格格抱到我们主子处抚养。德小主您若是阻拦我们,您就是不守宫规。” 端嫔也知道此番想要从德贵人处将九格格带走必然少不了一场冲突,因此,在前来迎接九格格的人中,有一个颇为刻板的老嬷嬷。 这老嬷嬷张口闭口就是规矩,将德贵人刺得说不出话来。她用所谓的宫规,来提醒德贵人,如今的她有多么卑贱。 曾经德贵人视为敌人的那些人,如今都已经成为她不可触及的存在了。 呵,主子、小主……高位妃嫔、低位妃嫔…… 德贵人忽然就没了与人争的力气。 眼下,那些嫔位以上的妃嫔甚至不需要亲自出现在她的面前,与她交谈的,都是她们手底下的奴才们,她就是吵嘴吵赢了,也不过是自降身价,有什么意义呢? 德贵人是从低位妃嫔一点一点爬上去的,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低位妃嫔在高位妃嫔面前,有多么的无力,用任人宰割来形容,也不为过。高位妃嫔要罚她,她不能说一个不字。内务府要克扣她的份例,她也无处申诉。 曾经,德贵人位列四妃之一,还是四妃中最为得宠的那个,站在了宫中诸多妃嫔之上。如今,她一朝从云端跌落,又要开始艰难地在后宫之中挣扎着讨日子了。她风光时树敌不少,如今她落魄了,她往日的敌人们会不伺机报复回来吗?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德贵人忽然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老嬷嬷从德贵人怀中接过了九格格,她像是对德贵人的识趣很满意一般,道:“德小主也别担心,我们家主子会将九格格视如己出的。听说小主您这些日子为了照顾六阿哥,疏忽了九格格,害得九格格饿得哇哇大哭,这要是放在我们主子宫中,就绝对不会允许出现这样的情况。德小主您既然照顾不好九格格,就将她给能够照顾好她的人养,也算是您对她的一片慈心了。” 说完这话,老嬷嬷带着人扬长而去,只留下德贵人一个人,全身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她想不明白,她是怎么沦落到今日这个地步的。 一切似乎都起源于胤禛与胤祚的那场纷争,若是没有那件事,就好了。若是她当时没有罚胤禛跪下,给了佟皇贵妃收拾她的理由,就好了。 德贵人悔不当初。 …… 胤禛与胤祚改玉碟的那日,是个极好的日子。 康熙开了祠堂,将胤禛与胤祚分别记在了佟皇贵妃与平嫔的名下。从今往后,他们就是佟皇贵妃与平嫔的儿子,彻底与德贵人无关了。 这一日,佟皇贵妃格外的高兴,一向鲜少下厨的她甚至亲自下厨做了一顿餐食来庆祝。 虽说她早在之前,就已经将胤禛视为亲子,但当胤禛真的被记到她名下的这一刻,她还是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之情。 因为改玉碟也算是一件大事,胤禛今日特意向学堂里请了假。此时,他被佟皇贵妃抱在怀中不住抚摩着,佟皇贵妃的眉梢眼角尽是笑意。 “真好,今后,咱们就是嫡亲的母子了。” 胤禛被她的喜意感染,也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 琼华素日里总是对他这个哥哥嫌弃得不要不要的,今日也难得给了他一个笑容。 佟皇贵妃见状,见琼华塞到了胤禛的怀中,她自己则抱着胤禛,母子三人极为温馨地依偎在了一起。 胤禛小心翼翼地抱着怀中柔软的小团子,感受着自己被佟皇贵妃揽在怀中时身上传来的温度,他想,确实,真好。他何其不幸,托生在德贵人的肚子中,他又何其有幸,能够拥有这样好的额娘和妹妹。 第24章 这时,宫外忽然有人来禀:“太子驾到,大阿哥驾到。” 佟皇贵妃顿时松开胤禛,奇道:“这倒是稀奇了,他们两个怎么又凑到了一处?快让他们进来吧。快去准备太子与大阿哥爱吃的点心。算算这时间,他们应该刚下了骑射课,定然饿了,用些点心也好垫垫肚子。” “是,娘娘。” “对了,他们有没有说,他们是为何而来?”佟皇贵妃问。 “回主子的话,太子殿下说今日四阿哥没去上课,他是特意来辅导四阿哥功课的。至于大阿哥……他说他骑射比太子殿下学得好,太子既然要辅导四阿哥功课,那么就由他来辅导四阿哥骑射。” 太子原先只顾着与大阿哥别苗头,与四阿哥走得并不近,这些日子倒是与四阿哥亲近了不少,想来是康熙对他说的话起了作用。如今,他也努力在四阿哥面前做一个好哥哥,四阿哥功课落了一日,他也要关心一下。至于大阿哥,纯粹是太子立出了好哥哥的人设,他不甘心落于太子之后罢了。 如今进学的皇子只有大阿哥、太子、三阿哥与四阿哥。 大阿哥素来与太子不对付,三阿哥又有些独,素日里与头上的两个哥哥往来不多,且三阿哥年龄虽比大阿哥小,但功课还真是比大阿哥好,大阿哥骑射在诸阿哥之中倒是首屈一指,可惜三阿哥对骑射不大感兴趣,大阿哥便是想教,他也没那么兴趣学。是以,大阿哥想树立好哥哥的人设,最终也只能往四阿哥身上努力努力。 不过,太子说是辅导四阿哥功课,这还能够理解,毕竟四阿哥确实因为改玉碟之事请了一天假。可大阿哥说要辅导四阿哥骑射?佟皇贵妃表示,她宫中可没有马匹和箭靶子可以给四阿哥练习用。若要特意去校武场练的话,这个点天有些黑了,也不大合适。 佟皇贵妃心里头嘀咕着,让胤禛先去招待他的两个哥哥,她自己则赶忙整理了一下仪容。 四阿哥到的时候,他的两个哥哥果然又怼上了。 大阿哥道:“往日里你恨不得下巴朝天,大哥倒是不知道,你竟也会有关心弟弟功课,主动来帮弟弟补习的一日。” 太子轻哼了一声:“汗阿玛往日里总是教导我们要友悌兄弟,孤嘴上不说,可都记在心里。从前没有提,那是因为四弟功课跟得上,不需要孤替他补习。如今四弟落了一日功课,孤自然要好生关心一下他。” “你会有这般好心?若不是汗阿玛叮嘱你平日里多关心四弟一些,只怕你还当他是透明人儿吧?哪里会像最近几日一样,亲自过问他功课进度不说,还在准备点心的时候不忘了给他也备上一份,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关心四弟似的!”大阿哥嗤笑着揭穿了太子。 “起码孤在经过汗阿玛教导之后,开始关心兄弟了。倒是大哥你,看到孤辅导四弟,便也开始做孤的跟屁虫,真真是毫无诚意。你以为你这东施效颦的行径落到汗阿玛眼中,汗阿玛会怎么看你?” 大阿哥其实已经意识到,太子前脚说要来辅导四阿哥功课,他后脚便效仿,在旁人看来他的确不如太子有诚意。可若是太子这么做了,他不做,落在旁人尤其是康熙眼中,指不定就是太子关心兄弟,他这个做老大的不关心兄弟了。 这回的确是他输了一筹。 但他当着太子的面是不会跟他服输的! 这时候,大阿哥开始想念起曾经被他的额娘惠妃养在宫中的八阿哥胤禩了。这要是胤禩还在,大阿哥也能在康熙驾临钟粹宫的时候,给康熙上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戏码,可不比他此刻硬是跟着太子来关心四阿哥的功课自然得多? 可惜,八阿哥如今已经被他亲生的额娘接回了宫中,良嫔母子也与钟粹宫甚少往来,他便是想要向康熙表示他有多么疼爱弟弟,也不可能再选择八阿哥了。若是他额娘能给他再生一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妹妹就好了,对着那些异母弟弟妹妹,他是真的难以生出喜爱之情来。 当然,琼华除外。琼花天生便带着一种亲和力,让人觉得与她十分亲近,大阿哥来长春宫的次数虽然不多,但心中对琼华也是喜欢的。 “汗阿玛怎么看我无所谓,我只管尽到我对弟弟一番心意也就是了。说来,连我关心弟弟你都要计较一番,你也未免太小气了吧。难不成,只许你关心弟弟,不许我关心弟弟?”大阿哥道:“汗阿玛不是说,你是一国储君,心胸要宽阔一些吗?你这样可不行啊。” 太子:“哼!” 大阿哥:“呵!” 四阿哥对此表示习以为常,哪天太子与大阿哥不互怼了,他反倒要担心他俩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四弟来了,快坐下,今日太傅教了不少东西,孤一一转述给你……”胤禛刚一露面,就被太子拉住了。太子摊开自己的书本,书上是密密麻麻的注释。他虽往日里总喜欢与大阿哥斗气,但还是花了很多心思在读书上的。 不用功也不行,康熙对太子的功课抓得很紧,就是平日里政务再忙,也会每日抽出一些时间来为太子讲解功课。大阿哥与胤禛等人偶尔能得康熙过问功课便已受宠若惊,太子每日都被康熙抓着开小灶,也难怪大阿哥会对太子各种羡慕嫉妒恨。 胤禛平日里会自学,他天资聪颖,虽看似不及太子出挑,但不过是落下一日功课,这对于他来说也不算什么。只是太子诚心要教他,他也不会去下太子的面子。再者,太子平日得康熙教导,他教的东西,比胤禛自己琢磨来的要强。因此,胤禛听太子给他讲功课,听的是津津有味。 太子也渐渐尝到了为人师的乐趣。 往日里都是康熙和太傅教他,如今,胤禛坐在他面前乖乖地听着他的教导,遇到不懂的地方还会向他请教,这让太子心中升起了一种成就感,教的越发起劲了。 两人这样一教一学的,倒是显得坐在一旁的大阿哥多余起来。直到佟皇贵妃带着琼华出现,这种尴尬的局面才好转了一些。 琼华此时刚睡醒,不哭也不闹,只安静地趴在佟皇贵妃的肩头,看着太子教胤禛功课的样子。 她这傻蛋哥哥认真学习的样子也挺可爱的嘛,记下来记下来。 话说,她发现一个重要的问题,她来了古代以后,变成半个文盲了,这绝壁不能忍。看样子,就算成了公主,她也摆脱不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魔咒啊qaq。 “琼华对这些也很感兴趣么?不愧是咱们皇家的公主,小小年纪就这样聪敏好学。等你再长大一些,大哥教你习字。”大阿哥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佟皇贵妃身边,仰着脑袋看着她怀中的琼华。 琼华:不,并不是学霸谢谢,也不想在爱新觉罗家做学霸。 康熙的子嗣每天按照他的要求,要将书读一百遍,记一百遍,背一百遍,还要时不时温故而知新。可以说,康熙的每个子嗣放在现代那都是妥妥儿的学霸了。在这样的学霸家族,她是得多有勇气,才会去说自己想做学霸啊。谁要是在爱新觉罗家能传出学霸的名头来,那必须得是学霸中的学霸了。 佟皇贵妃将琼华递到了大阿哥面前:“要抱抱她吗?” 佟皇贵妃与大阿哥的额娘惠妃不对付,但大阿哥来长春宫时,她从来不把上一代的恩怨带入到下一代身上。 目前她和太子及大阿哥之间关系还好,太子与大阿哥也觉得佟皇贵妃高贵温柔、和蔼可亲,当然,等他们再长大一些,有了利益和冲突,这种不稳定的关系应该就不能再维持了。 太子听大阿哥说要教琼华习字,不由嗤笑一声:“大哥你的字前些天才被汗阿玛批评了呢,说你还需要好生练习,你还是不要来误导八妹妹了。待八妹妹长大了,她的功课,自然有孤来负责。” 大阿哥听太子这样揭他的短,不由恼了:“太子你才是不要误人子弟,你一边教着四弟,一边还来肖想做八妹妹的师傅,你有这么多精力吗?别回头一个也教不好!” “孤既然能说出这话来,自然是有把握将四弟与八妹同时教好的,不劳你来操心!” “你就只管说大话吧,你看佟额娘信不信你!” 两小只说着,都眼巴巴地看向佟皇贵妃,指望着佟皇贵妃能够赞同自己的话。 佟皇贵妃哭笑不得,帮谁都不是,只得道:“待琼华长大一些,她愿意谁来教导她,就由谁来教她吧。” 琼华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额娘。万万没有想到,她向来温柔可亲又护犊子的额娘,居然会把这个皮球踢给她。 看着大阿哥与太子同时望过来的眼神,琼华陷入了沉思之中。唔……要不然到时候,她去求一求康熙吧,要是康熙起了心思想来教她,大阿哥与太子总不能跟康熙争吧? 可是那样,就意味着琼华要在康熙严厉又高压的监督之下学习,不能偷懒了,啊啊啊,真是纠结。 第25章 宫中的动向自然瞒不过康熙。 乾清宫中,康熙听说因着今日胤禛请假之事,太子与大阿哥都去了长春宫,争相给胤禛辅导功课,心中欣慰不已。 看来,他往日里对儿子们的教导没有白费,无论是太子还是大阿哥,都懂得了友悌弟弟。只是,康熙在听闻太子和大阿哥先是抢着要做胤禛的师傅,后又抢着要给琼华启蒙的时候,笑着摇了摇头。 太子教胤禛与琼华倒也罢了,大阿哥这又是凑得哪门子热闹?要知道,大阿哥骑射虽好,眼见着就是做武将的好胚子,但他在功课上……只能算是一般,无功无过,不及小他两岁的胤礽,就连胤祉,学起东西来,都要比胤褆快些。若不是胤褆年长胤祉与胤禛几岁,只怕他的功课就要在四兄弟里垫底了。 康熙虽然觉得以胤褆的本事,辅导胤禛以及琼华功课有些不够,但他自诩是个好阿玛。既然胤褆有这样的愿望,他自然会努力帮胤褆实现。该怎么实现呢?首先从增加功课量。大阿哥虽读书上不如太子及胤祉灵光,但也不是个蠢笨的,只要他多花些功夫,功课定能有所进益。 还有太子,虽说他天资颖悟,又有康熙及一众名流教导着,功课在同龄人中算是出类拔萃的,但既然他想要长期教导弟弟妹妹,与弟弟妹妹培养感情,那自然要以更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康熙一边思考着,一边定下了太子的加训计划。 除了太子与大阿哥要加训之外,三阿哥也不可忽视啊。如今入学的阿哥一共四个,大阿哥与太子都去帮助胤禛了,三阿哥怎么能无动于衷呢?这样独来独往的,倒像是被其他三个兄弟排除在外了似的,这样可不好。看来,得找个机会跟三阿哥说说才行。康熙想到此处,又思及自己已经许久不曾去过荣嫔处了,便决定今日翻荣嫔的牌子。 康熙这人就是这样,几个兄弟要是都好到抱团了,他未必乐意看到这样的情形,几个兄弟要是关系要是生疏些,他又觉得做哥哥的不友悌弟弟,做弟弟的不敬重兄长,简单来说,他就是难伺候。 还在宫中逗弄琼华的胤褆莫名其妙地脊背发凉。 他疑惑地歪着头看了看正在给四阿哥讲述功课内容的太子,如果说有谁会惦记他,除了他额娘之外,也就只有太子了。可他每天都会去钟粹宫给惠妃请安,有什么可惦记的呢?要说太子惦记他、咒骂他吧,那倒是极有可能的事,问题是看着太子那么认真的样子,他总不可能一心二用吧?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的胤褆最终只能把这归咎于错觉。 没过一会儿,胤褆发现,太子的脸上也出现了一阵古怪的神色,过了好一会儿,连胤禛都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太子才勉强收回了这奇怪的表情。还没等胤褆来得及为自己有了难兄难弟而高兴,就见太子转过了头。太子发现大阿哥恰好在盯着他看,不由狠狠瞪了大阿哥一眼。 胤褆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他知道,太子定然怀疑是他在惦记他,才导致他出现这种奇怪的感觉。但在这件事中,他也很无辜,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吗! 与此同时,正在与荣嫔马佳氏说话的胤祉也有类似的感觉。 荣嫔见胤祉打了个哆嗦,似乎是被冻住了,不由关切地道:“可是今日衣裳穿少了,要不要再加一件衣裳?” 胤祉赶忙阻止了荣嫔:“方才儿臣似乎感觉有人在惦记着儿臣,兴许是儿臣的错觉吧。” 荣嫔听闻此言,放下心来:“不冷就好。对了,今日你的两个兄长都去长春宫给胤禛辅导功课,你若是不去,皇上会不会觉得你不关心弟弟?” 荣嫔虽然不喜欢长春宫,但她如今被降了位份,圣宠也是大不如前,唯一的希望就落在儿子的身上,她自然不希望胤祉因为这么点小事而被康熙在心中记一笔。 胤祉可不像荣嫔想的这么多,他大大咧咧道:“不过是给四弟辅导个功课,哪里需要三个阿哥全部去,要儿子说,只太子一人去做做样子便也够了,偏偏大哥非要与太子比,便也去了。儿子何苦去趟这摊浑水呢?额娘只管放心吧,汗阿玛日理万机,哪里有心思理会这等小事。” 正信誓旦旦说着这话的胤祉还不知道,他马上就要被打脸了。 有些g,是不能随便乱立的。 …… 大阿哥回到钟粹宫后,发现惠妃早已准备好了酒菜,坐在一旁等他。 他不由有些愧疚:“额娘,儿子今日回来的晚了些,让您久等了。” “坐。你是额娘的儿子,便是再晚,额娘也会等你。只是,你得如实告诉额娘,你今日会晚回来,是不是去了长春宫?” 胤褆听闻此言,头皮一紧。他知道近些日子自家额娘与长春宫的佟皇贵妃有些不睦,只是一直未曾放在心上。眼下看来,他的额娘对于他去长春宫之事,似是不赞同? “是,今日胤禛因改玉碟之故请了假,没有去上书房,太子便说要去长春宫给胤禛辅导功课。儿子想着汗阿玛素日以来最是喜欢看到做兄长的关心弟弟,且太子都去了,儿子怎能落于太子之后,便也跟着去了。”胤褆蹙眉看着惠妃:“额娘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自然不妥,最近额娘冷眼瞅着,太子对四阿哥似乎亲近了不少,可是皇上对太子说了些什么?” 大阿哥依旧迷糊:“汗阿玛说让太子要拿出身为储君和长兄的气度来,多关心关心底下的弟弟们,还让他跟胤禛多多亲近。” “这便是了,皇上这分明是有意培养四阿哥做太子的左膀右臂啊。人家在那儿兄弟情深,你去凑什么热闹!” 大阿哥愣了愣:“怎会如此?” 惠妃冷哼一声:“额娘陪伴你汗阿玛多年,不说对你汗阿玛有十分了解,至少也有个七八分。自打仁孝皇后去了,太子在你汗阿玛心中就是个宝贝疙瘩,谁都碰不得。四阿哥如今是佟皇贵妃的儿子,论地位仅次于太子。你汗阿玛自然不会允许四阿哥起了和太子相争的心思,所以他便开始着力培养四阿哥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如若不然,他为何要突然叮嘱太子亲近四阿哥?你汗阿玛从不做无用之事,这只能证明,他是在为太子铺路啊!” 大阿哥仿佛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艰涩地开口:“既然汗阿玛这般疼爱太子,处处为太子着想,又为何默许甚至鼓励儿子与太子相争?” “那是因为,皇上觉得,太子在成长的过程中需要有一块磨刀石。而你,就是皇上为太子选择的磨刀石。咱们那拉氏是世家大族,可以与太子的母族赫舍里氏相抗衡,你又占了个长子的名号,用你来磨砺太子,那是再好不过。可胤禛呢,如今他是佟佳氏之子,佟佳氏背后又是皇上的母族,你说,皇上怎么可能会任由自己的母族与自己一手选定的继承人离心?” 大阿哥沉默了许久。 他与太子相争,本是单纯的同龄人之争,源于少年的争强好胜与不服输。 可今日,惠妃的话,点燃了大阿哥心中的火种。大阿哥知道,从此之后,他对太子的感情,将变得与以往不同,他与太子之间的纷争,也将掺杂更复杂的元素。 半晌后,大阿哥才咬着牙,不甘心地道:“汗阿玛也太偏心太子了,都是汗阿玛的儿子,为何心能偏成这样?”他自认优秀程度不输太子,为何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臣服于太子?他实在是不甘心。 惠妃摸了摸自家儿子的脸庞:“没法子,谁让活人总是争不过死人呢?从前赫舍里皇后还在的时候,额娘尚可与她拼一拼圣心,可自打她去了,又死在最好的年华里,皇上记得的,便只有她的好了。这些年来,后宫之中新进了这么多妃嫔,皇上也从未忘记过赫舍里皇后,便是这个道理。” “只是,咱们也不必着急,皇上如今属意太子,将来未必还属意太子。自古以来,被废的太子,难道还少吗?只管往后看就是,不必着急。额娘今日对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心中有个数。你本就比太子少了好些优势,若是再浑浑噩噩的,那就真的争不过太子了。” 惠妃拍了拍胤褆的肩。 胤褆艰难地点了点头:“儿子明白了。” “对了,你是不是很喜欢长春宫中的那个小公主?” 对琼华,胤褆自然是喜欢的,琼华天生便有一种亲和力,让周围的人很难讨厌她。然而,在经过惠妃的一番剖析之后,胤褆发现,无论怎么看,将来长春宫也会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因此,他对琼华的喜爱之心也淡了不少。 “还行吧,只是觉得她不像一般孩童那般闹腾,不讨厌她罢了。” 惠妃对儿子的态度很满意:“这就对了,往后,长春宫那边,你还是远着些吧。” 胤褆终是有些不甘:“汗阿玛想着把胤禛培养为太子的辅助者,胤禛便一定要归于太子麾下吗?若是儿子能够将胤禛争取过来,那佟家岂不是也站在儿子这一边?” 惠妃道:“至少目前,不要试图忤逆你汗阿玛,胤褆。你汗阿玛既然想要将胤禛培养为太子的左膀右臂,他就绝对不会容许你染指佟家的势力。” 更何况,她与佟皇贵妃还有恩怨尚未解决呢。 惠妃冷冷地想。 第26章 惠妃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能不能将佟家给拢到自己这一边来。若是能够做到这一点,哪怕她与佟皇贵妃有再多的龌龊,她也会鼓励自家儿子与佟皇贵妃的一双儿女亲近。 但她思来想去,都没有找到能够将佟家拉到自家这一边来的可能性。佟家是康熙的母族,因出了一个皇帝而荣耀,平日里佟家自然是紧跟康熙的步伐。如今康熙暗示养在佟皇贵妃膝下的四阿哥与太子亲近,这便是给佟家的一个信号。佟家又怎么会违背康熙的意思,来亲近太子的对头大阿哥呢? 既然注定做不成朋友,那么也就没有必要与长春宫走得太近,省得日后白白难过。 惠妃看着自家儿子。在经过一番谈话之后,胤褆的神色已经变了,他不再像先前那般懵懂,而是充满了坚毅,显然已经下了某种决心。 惠妃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这一辈子十分好强,偏偏处处差了一口气。早年荣妃马佳氏比她得宠,接连生下了承瑞、赛音察浑、长华、长生等诸子,虽一个也没养住,但也可见当时的马佳氏是如何得宠。除马佳氏外,还有赫舍里皇后在。当日鳌拜在时,赫舍里家在外帮扶康熙,赫舍里皇后在后宫将一应事务打理得妥妥当当,与康熙有患难之情,情谊自然非比寻常。有赫舍里皇后与马佳氏在,惠妃便始终低了一头。 后来,好不容易赫舍里皇后难产而亡,荣妃马佳氏也不再如早年那般得宠,偏康熙又有了新的宠妃,如宜妃以及曾一度登临妃位的德贵人。身为老人的惠妃还没来得及从头顶的大山被挪走的高兴中缓过神来,又再一次被新人压了一头。 在序了齿的阿哥中,惠妃的儿子是长子,她的儿子本可凭着长子的身份凌驾于诸位阿哥之上,偏偏赫舍里皇后难产而亡时,没把太子一并带走。赫舍里皇后留下的这个儿子,再次压在了她们母子头上,成为她们母子头上挪不开的一座大山。 如今,生母只是一介包衣出身的四阿哥胤禛也被过继到了皇贵妃的名下,论身份地位,也在胤褆之上了,这让惠妃如何能没有想法? 她自然是不甘心的,若是日后她的儿子能够荣登大位,她才算是扬眉吐气。 …… 往后几日,太子又来了长春宫几次,有时是辅导胤禛功课,有时是逗弄琼华,他与佟皇贵妃的一双儿女相处的颇好。 倒是大阿哥,自那次以后,没有再来过长春宫。 太子本来还有些惊讶,说大阿哥怎么转性了,不做他的跟屁虫了。 大阿哥睨了他一眼,不屑地道:“我可是很忙的,你以为我跟你一样那么闲,有功夫陪小孩子玩耍?” 太子闻言,毫不留情地嘲讽道:“你不会是因为胤禛和琼华更喜欢孤,才不去长春宫,免得你没人搭理、徒增尴尬吧?” 大阿哥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什么叫我没人搭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那你有本事就证明给孤看,你比孤更得胤禛和琼华的喜欢啊!” 太子显然很懂得如何激大阿哥,但大阿哥这次只是紧了紧拳,很快又把拳头松了下来:“哼,幼稚!我才不会像你那么幼稚呢!” 接下来,无论太子怎么激他,或是逗弄他,他都绝口不提再去长春宫之事,这让太子觉得颇为奇怪:“看来,兴许是惠妃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对于惠妃,太子自然是不喜欢的。他曾见过惠妃,惠妃虽然表面上对他十分恭敬,礼数一点不缺,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但她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不容错认的敌意。 大阿哥是一个颇为自负的人,他的性情不会一夜之间就突然发生变化,除非是有亲近的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罢了,本来就是他要去长春宫与胤禛和琼华培养感情,少一个碍事的正好。 太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符合他年龄的冷漠。 …… 今日,康熙提早下朝,难得有了空闲,便来上书房考校阿哥们功课。 从大阿哥胤褆到四阿哥胤禛一溜排开,等着他提问。 首先被提问的,自然是太子。也不知康熙今日是不是成心与太子过不去,居然提了几个很是刁钻的问题,太子一时答不上来,在那儿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一时之间场面颇为尴尬。 这时,康熙淡淡地道:“保成,你近日读书虽略有进步,但万万不可自满。须知,‘谦受益,满招损’。你要辅导弟弟本是一件好事,可若是因辅导弟弟而耽搁了自身的进步,便十分不可取。若是你自己对有些东西一知半解,该如何辅导好弟弟呢?” 太子乖乖地低下头听训:“是,汗阿玛,儿臣这些日子以来是有些懈怠了,儿子日后会努力学习,不会误导弟弟的。” 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他这几日是有些得意忘形了。给人做老师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让太子产生了一种自己很了不起的错觉。可康熙的一番敲打之语,又让他清醒过来。在教导弟弟的同时,他自己也得不断进步才行,这才是康熙乐意看到的场面。 一旁的大阿哥见太子因为教导胤禛而挨训了,心里头正得意。让太子再装什么兄弟情深,功课下滑了吧,被汗阿玛训诫了吧?还是他聪明,听了额娘的话,从第一次之后,就没有再去过长春宫。他的功课虽说最近没有什么明显的进步,可也没有下滑,起码他不用挨训了。 大阿哥刚这么想,就听见康熙点了他的名:“胤褆。” 尽管康熙念出他名字的时候语气与寻常没什么不同,但出于康熙一直以来在胤褆心中的威严形象,再加上他方才训斥太子的举动……大阿哥听了这声轻唤,不由打了个哆嗦。 “汗阿玛。” “你可知你错在何处?” 大阿哥愕然抬起头,正对上康熙看不出喜怒的眼神来。 如果说太子是因为功课最近停滞不前甚至略有退步,被康熙训斥,他应该没有类似的问题啊。 大阿哥试探性地回答道:“汗阿玛可是觉得儿臣的进步不够?儿臣会在功课上加倍努力的。” 反正,不管觉得自己错了没有,在康熙这么问的时候,只管认错就对了。康熙对他们课业上的要求,可不是一般的高。大阿哥觉得自己的功课进度可以了,兴许康熙觉得不行呢? “错。你错在不知何为持之以恒。胤禛请假那日,你与太子一道去长春宫给胤禛辅导功课,朕本来很是欣慰,你和太子小小年纪,就知道友悌弟弟。可过了那日之后,你便不再去长春宫,唯有太子还一直坚持,不曾忘了初心。你自己说说,你在这一块儿上,是不是不如太子?” 在康熙看来,太子与大阿哥年纪尚小,正是心性不定的时候,需要善加引导。他们缺什么,康熙就需要教他们什么。譬如太子,康熙虽说方才训诫了他,但总体而言,康熙对于太子的所作所为是满意的。他当众训诫太子的目的,只是敦促太子莫要因自满而耽搁了功课。 至于大阿哥,能够在弟弟缺课之时主动去长春宫帮助弟弟,在康熙看来,他还是有友悌之心的。只是,他才去了一日,后面便不去了,落在康熙眼中,便成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与弟弟妹妹们相处,是一件持之以恒的事,怎么能想起来了就做一做,想不起来便仍在一边呢? 还有日后,胤褆做其他的事,难不成也要这般,开局时认真,后面就开始马马虎虎、应付了事?这可要不得。 “……是。” 大阿哥万万没有想到,他被康熙训斥,竟会是因为这个理由,一张小脸顿时皱成一团。 他本来是很乐意去长春宫的,可那日额娘对他说的话很有道理,日后长春宫注定要与他们为敌,相处多了,感情深了,对他来说没什么好处。因此这些日子,他便刻意绕着长春宫走。 没想到,这落在康熙眼中,倒成了他做事虎头蛇尾、不能持之以恒的证明。这……难不成日后,他还要继续去长春宫走动吗? 大阿哥颇为纠结。 “你自己说说,你可错了?”康熙问。 大阿哥乖乖低了头:“是,儿臣知错。” “那你说说,日后你预备如何改正?” 大阿哥:“……”汗阿玛啊,您能不能不要这么刨根问底啊。 “儿臣……儿臣会在不影响自身进步的情况下,继续去关心弟弟们。三弟不需要儿子付导,四弟有太子照看着,待五弟或是六弟入学的时候,儿臣自然会去帮助他们。”别说,大阿哥还是有些急智的,竟成功应付了康熙这个问题。 康熙点了点头,对大阿哥的回答表示满意,然后,他走向了三阿哥:“胤祉,你可知,你错在何处?” 胤祉:“……儿臣在得知四弟请假之后,没有去辅导四弟功课?” 他想起自己那日还信誓旦旦地对荣妃马佳氏说,康熙日理万机,定然不会在意这种小事,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今日就被打了脸。 第27章 康熙虎着脸:“大阿哥与太子虽行事有不周之处,好歹还知道关心兄弟,你呢?” 胤祉眨了眨眼,有些委屈:“可辅导胤禛,并不需要咱们兄弟三人一起啊,太子一人去边足够了。” 这时候,他心里开始暗自埋怨大阿哥多事。若不是大阿哥非要跟太子争个高下,看太子去给胤禛辅导功课也要跟着去,他又怎么会成为四兄弟中的那个特例,以至于被康熙盯上? 然而康熙是不会管这些的,他见胤祉还敢反驳,顿时越发不满:“你素日里在兄弟中独来独往,既不关心弟弟,也不与兄长多交流。朕说你,你还不服气。你说胤禛有太子辅导,不用你操心。好,那朕问你,平日里你可曾关心过你别的弟弟?譬如你五弟、六弟、七弟、八弟?” 胤祉一时答不上话来。 那些别的妃嫔生的阿哥又不是他嫡亲的兄弟,他做什么要关心? 然而,他虽不如大阿哥及太子会讨康熙欢心,他至少知道在康熙较真儿的时候,不能跟康熙对着来。因此,他想了想,道:“有的,儿臣有关心过八弟。上回八弟去找佟额娘,一时找不到方向,是儿臣给指了路。” 他说的就是他教唆八阿哥去找佟皇贵妃替良嫔求情那次。 他原本是指望着佟皇贵妃会拒绝此事,然后引得八阿哥恨上佟皇贵妃的。谁知道,佟皇贵妃居然真的为了当时还是一个小小贵人的良嫔出手了。 理所当然的,佟皇贵妃赢得了八阿哥的好感,三阿哥的那点子小心思也泡了汤。他这会子被康熙问到可曾关心过弟弟们,左思右想,也实在是想不到什么了,这才把这件事拿出来说。 然而,他不说还好,一说康熙反而更加恼怒了:“你既然知道你八弟年龄小,找不到长春宫所在的方向,你这做兄长的为何不亲自送他过去?可见你这疼爱弟弟,也不过只是嘴上说说罢了。” 胤祉:“……”不,他可没有说过他疼爱弟弟,从来没有过。 可当着康熙的面,他又不能直接这么说,只得暗自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向康熙认错:“儿臣知道错了,儿臣心里头是关心弟弟们的,只是思考事情不周全。日后,儿臣遇到事情,定会多想一想。” 就算他再不喜欢“疼爱弟弟”这个属性,可康熙喜欢啊,他能怎么办,还不是只有按照康熙的喜好来。康熙喜欢什么样的儿子,他就得努力把自己变成什么样儿。在这一点上,太子和大阿哥做得就很好。 胤祉隐晦地看了太子与大阿哥一眼。虽说站在这里挨训的是他们兄弟三人,但他能够感觉到,康熙对太子和大阿哥总体而言是褒奖大过训诫,只有对他,是训诫大于其他。 心累。 “至于你——”康熙看向如今上书房中年龄最小的胤禛:“如今你是被兄长们照顾的那个,但你要知道,兄长们关心你,不是理所当然的,你也须敬重兄长们,快速成长起来,日后好成为兄长们的臂膀。待你下头年龄比你更小的弟弟们入了学,你也要学着兄长们关心你的模样去关心他们。” 胤禛点了点头,现如今他都是康熙说什么就是什么:“儿臣明白。” 康熙看着上书房中儿子们沉思的模样,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深觉自己为爱新觉罗家族的和睦做事了极大的贡献。 …… 这几日太子隔三差五便来长春宫报到,与胤禛的关系迅速地拉近了不少。倒是大阿哥,自第一日之后,便鲜少再来,想来是大阿哥回去后惠妃与他说了什么吧。 琼华本以为,这种模式会持续下去。可没想到,康熙去了一趟上书房之后,几个阿哥们突然变得积极了起来。 太子来长春宫来得越发勤快了,勤快到都快把长春宫当成第二个自己的地盘了;大阿哥则是时不时跑去关心关心五阿哥、六阿哥。五阿哥胤祺自满周岁后,就被抱到了太皇太后膝下养着,以排解太皇太后的寂寞,让太皇太后享受含饴弄孙的乐趣。对于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子,太皇太后自然十分喜爱,大阿哥待五阿哥好,也便于在太皇太后那儿刷刷好感度。 至于六阿哥胤祚,其生母只是一个遭了康熙厌弃的小小的贵人,德贵人素来与惠妃不睦,其养母又是赫舍里皇后的庶妹,可以说,无论是从生母算,还是从养母算,六阿哥胤祚与大阿哥都十分不对盘,因此,大阿哥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五阿哥身上,六阿哥那儿他也不过是敷衍了事罢了。 若不是他在上书房中一时嘴快,说要辅导五阿哥及六阿哥功课,他连这点面子功夫都不想做。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对于重孙子们,自然是喜欢的。当然,重孙辈中,最得她看重的还是太子与琼华,其次是她亲自抚养的胤祺,然后才是其他的重孙子们。太皇太后既喜欢胤褆的聪慧伶俐,又对他的成长方向颇为忧心。 通透如她,又岂会看不出来,半大的胤褆那双明亮眸子中燃烧着的野心?更何况,胤褆的额娘惠妃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因此,太皇太后再是喜欢胤褆,也不由打了折扣。她与康熙的想法一致,太子早早便已定下,他们自然希望余下的皇子们歇了那份争抢的心思,日后能够安安分分地辅佐太子,以免陷入兄弟内耗的局面。 太皇太后并没有拒绝胤褆来探望五阿哥,并试图与五阿哥打好关系。她只是时常在不经意间,用一些话语来引导胤褆,试图让他歇了与太子胤礽相争的心思。可惜,对于这些,胤褆听不进去,对此,太皇太后也只能叹气。 如果说,在太皇太后的宫中,胤褆还算是受欢迎的客人,那么在平嫔宫中,胤褆就相当不讨喜了。 前朝赫舍里氏与那拉氏相对立,后宫之中惠妃母子也丝毫不掩饰他们对于赫舍里家相关的人的不喜。平嫔每次看到胤褆跑到胤祚面前敷衍了事,装得自己好像多么关心弟弟一样,心里就来气:“若是不愿意来,便不要来,当谁求着他不成?胤祚也不缺他的这份‘关心’。” “娘娘,这是皇上乐意看到的局面。” “本宫知道,本宫自然不会阻拦别的阿哥们来探望六阿哥。若不是因为这是皇上的意愿,你以为,本宫能容忍他那么久?”平嫔一提到大阿哥,便不由摇头:“跟他那个额娘一个模样,鼻孔恨不得抬到天上去。” 可惜,惠妃母子与失势的德贵人不同,平嫔可以肆无忌惮地怼德贵人,对惠妃母子,她却只有忍着,最多暗搓搓地在背后骂几句。没见赫舍里家对那拉家恨得牙痒痒,都没能把对方怎么样么?她这个赫舍里家的庶女,面对那拉家的嫡女时,也只能忍着了,况且,对方位份在她之上,不忍也不行。 平嫔身边儿的宫女有意让自家主子解解气,便道:“想来大阿哥也是不愿意过来的,您看看他每次过来时那眉头紧的,都能夹死苍蝇了。若不是他在皇上跟前多嘴说要辅导咱们阿哥的功课,他可不必受这折磨,想来他现在比您更后悔呢。” “这倒是。”想到大阿哥比她更不好过,平嫔心中终于舒了口气。 大阿哥这边热闹得紧,太子按照惯例往长春宫跑,三阿哥想了想,最后一拍脑瓜子,开始往良嫔的宫中跑。是他自己跟康熙说他曾经关心过八阿哥的,既然如此,对于这个弟弟,他怎么能不多去看望看望呢? 比起自家额娘的那几个对头所出的孩子,三阿哥看八阿哥更顺眼一些,至少八阿哥和他的额娘不曾与荣嫔结怨。 按照三阿哥的想法,良嫔出身低贱,八阿哥也自幼便不受人看重,他给点甜头,母子俩便应该颠颠儿地向着他,在康熙跟前替他说好话了。可谁知,与八阿哥相处了一阵子之后,三阿哥才发现,八阿哥年龄虽小,却一点儿也不傻白甜,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糊弄。 譬如三阿哥在言语中哄着八阿哥为他对付某个他看不顺眼的妃嫔的时候,八阿哥一律装作听不懂。一开始他还以为八阿哥是真听不懂,直到后来,他发现他非但没从八阿哥身上占到任何便宜,反倒是八阿哥利用他揭露了内务府克扣咸福宫份例之事,这才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个兄弟。 总是热衷于搞事情的三阿哥搞事不成,觉得很挫败,往良嫔宫中跑的频率便直线下降,跟大阿哥对胤祚似的,只余表面功夫了。 至于胤禛……嗯,他如今年龄还小,暂时还是被关心的那个,况且,底下的几个弟弟们都被上头的三个兄长给瓜分了,余下一个尚在襁褓中的九阿哥不需要他去操心,他便暂时没有加入弟弟慰问天团。待他年龄再大一些,弟弟们再多一些,想来他也要开始忙活了。 第28章 康熙得知阿哥们的举动之后,笑着摇了摇头。他叹道:“老大与老三到底还是行事不够沉稳啊,还需再磨砺磨砺。不过,他们开始学着关心手足了,总是一个好的开始。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日后想让我大清国富力强、长治久清,单打独斗是不行的,还需要诸位阿哥们一起出力。朕不求老大和老三真能把那几个不是同母所出的当成他们的亲兄弟,但凡他们能与那几个维持表面的良好关系,便也足够了,总比不闻不问的好。” “皇上说的极是。”梁九功在一边儿道:“大阿哥和三阿哥到底年龄小了些,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呢,不懂得如何照拂弟弟,也是有的,待日后慢慢儿地与底下的几个阿哥们处着,又有皇上从旁教导,也就好了。太子与四阿哥,最近相处得倒是颇好,奴才瞧着,有几分当初皇上与裕亲王相处的模样。” 裕亲王便是顺治次子,康熙的兄长福全,康熙与这位兄长之间的感情颇为深厚。当初顺治向几个孩子询问志向时,福全便回“愿为贤王”,不与康熙相争,赢得了康熙与当时还是皇太后的太皇太后的好感。在康熙登基后,为康熙亲政之事,他也出力不少,康熙与这位兄长感情颇为深厚,自然也希望自己一手选定的未来继承人身边儿也能有一个兄弟,共谱一段明君贤王的佳话。 梁九功显然对于康熙的喜好颇为清楚,他这话一出,方才还紧皱着眉的康熙立马舒展了眉眼。 “保成的确比他的两个兄弟沉稳些,他素来聪慧伶俐,甚合朕心意,胤禛也是个好的,皇贵妃将他教导得很好。”说起胤禛,就免不了想起他的生母德贵人,康熙感叹道:“幸而当初胤禛一出生就被抱到了皇贵妃身边,否则,还不知他会被德贵人教成什么样子,包衣出身的就是上不得台面。” 如今,康熙一提起德贵人,便是满满的嫌恶,再也不见当初他与德贵人恩爱缱绻时,对德贵人的赞许和喜爱。 康熙可以说自己妃嫔的不是,梁九功却不好跟着说,因此,他只是夸佟皇贵妃:“皇上说的是,皇贵妃雍容大度,最近在得知内务府中有人克扣咸福宫良嫔及八阿哥的份例时,还亲自出面斥责了内务府的管事,责令其日后不可再如此行事。皇贵妃娘娘说,不独良嫔的咸福宫如此,其余各宫的主子小主们及阿哥格格们,内务府也万万不可怠慢了。就算位份再低,他们也是皇上的妃嫔和子嗣。如今,这后宫之中,谁不赞皇贵妃娘娘仁厚贤明?” 康熙闻言,点了点头,眼中带着赞许之色:“皇贵妃做事,一向合朕心意。有皇贵妃帮着朕管理后宫,朕很放心。” 他妃嫔多,儿子也多,他本人虽对那些低微妃嫔及她们所出的子嗣不太在意,但那终归是他的妃嫔和子嗣,他自然不愿意看到他们被怠慢和轻贱。 对于不喜欢之人,康熙连提都懒得提一句,可对于喜欢之人,康熙在赏赐和夸赞方面从不吝啬。 “自孝昭皇后薨逝也有五年了,朕有意立皇贵妃为后,你觉得如何?” 康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听在梁九功耳中,却如一道惊雷。 梁九功因他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而震惊了片刻,待回过神来后,赶忙低下了头:“皇上,立后乃国之大事,奴才不敢妄议此事。” 虽说如今佟皇贵妃作为副后统帅后宫,距离后位仅有一步之遥。但她若是真成了皇后,后宫的格局便又有所不同了。 康熙见梁九功似是被自己的话给吓傻了,不由笑了笑:“朕不过随口一问,你按照你的想法回答就是,难不成,朕还为了这个治你的罪?” 这要是回答得不好,还真会被治罪啊!这样重大的事,皇上到底为什么来跟他一个小小的内侍说,不是应该拿到朝会上与那帮子大臣要论吗?梁九功内心叫苦,可康熙既然说要听他的想法,他又不能不回答。他想了想,道:“若是要立后,以如今后宫的资历、名望来说,自是皇贵妃娘娘最有资格为后。倘若皇上越过皇贵妃娘娘立了他人为后,皇贵妃娘娘情何以堪?” 梁九功一边说着话,一边瞧着康熙的脸色,有些战战兢兢的。直到他看到康熙抚摩着手上的玉扳指,眼中露出满意之色来,这才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 看来,他说的这些话,是符合皇上心意的。皇上虽说看似只是临时起意,问了这个问题。但既然会问这个问题,说明皇上对这件事已经有了想法,皇贵妃极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荣登为后。日后,他见了皇贵妃,还得更恭敬些。还有四阿哥和八公主,若是佟皇贵妃真成了皇后,四阿哥和八公主便也是皇上的嫡子嫡女了。 虽说如今这后宫之中也没谁敢怠慢四阿哥与八公主,但他们一应待遇还得按照规矩来。日后他们成了嫡子与嫡女,这待遇自然还得往上提一提,得在太子之下,其余妃嫔所出的子女之上。 康熙思忖片刻,又抛出了一个问题:“朕记得,你曾与朕提过,八阿哥借由三阿哥去他宫中探望他之机,让三阿哥发现了内务府一直在克扣他和良嫔份例之事,你觉得,八阿哥如何?” 梁九功一听这个问题,顿时头皮发麻,也不知皇上今日是不是特意跟他过不去,专问这些让人左右为难的问题。梁九功知道,康熙对于良嫔母子一直算不上喜欢,他若是对八阿哥大夸特夸,康熙定不会高兴,可八阿哥再怎么,也是康熙的儿子,若是梁九功说当着康熙的面说他儿子的坏话,他定然也不会高兴,这可真是愁人。 梁九功觉得自己今儿个真是在悬崖边上走了几回。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道:“奴才觉得,八阿哥颇为聪慧孝顺,小小年纪便懂得护着额娘,是个孝顺之人。只是,他在与兄弟们的相处上……似是不如其余的几个阿哥……” “哼,孝顺他额娘倒是孝顺,可他小小年纪便这么多心思,连亲兄长也利用上了,到底不讨人喜欢。不过,三阿哥也不是什么好兄长,也难怪八阿哥对他没有多少兄弟之情。” 说白了,这件事其实良嫔与胤禩母子才是受害人,但胤禩对这件事的处理方法让康熙不喜。若是换一种处理方式,比如直接求到佟皇贵妃跟前,由佟皇贵妃出面调查、解决此事,良嫔母子哭一哭,可能康熙还会对良嫔母子多几分怜惜。可如今,虽说佟皇贵妃还是出面了,良嫔母子日后的份例应该也不会再被克扣了,但康熙觉得胤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便对这个儿子喜欢不起来。 如果说康熙对太子的初始好感度是十分,对大阿哥的初始好感度是九分,对其余阿哥的初始好感度是七八分,那么他对胤禩的初始好感度只有五分。在这种情况下,康熙对胤禩难免会更挑剔一些。 “良嫔到底出身低-贱,没法教导好八阿哥。你说,朕要是让皇贵妃来教导八阿哥,待胤禛再长大一些,让胤禛来带八阿哥如何?” 不如何,皇贵妃怕是不会乐意,一来麻烦,二来让人家母子相隔本就是一件极得罪人的事,三来,让四阿哥来带八阿哥那场景梁九功实在是想象不出来啊! 四阿哥平日里总是一副严肃脸,弄得太子在教导四阿哥之余,最大的乐趣便是逗得四阿哥变脸,这要是四阿哥一脸严肃地去带小豆丁八阿哥,一本正经地跟他说要怎样怎样,不要怎样怎样……不好意思,那画面实在太美了。 梁九功绞尽脑汁,最后委婉地道:“皇上要不要与皇贵妃娘娘商量商量?皇贵妃娘娘平日里要操劳宫务十分忙碌,又要带四阿哥与八公主,怕是没有太多时间花在八阿哥的身上。可您若是让八阿哥时常去长春宫,学一学皇贵妃娘娘的言行举止和气度,与四阿哥和八公主培养一下感情,许是可行的。” 康熙思索片刻,道:“你说得有道理,朕去与皇贵妃说说,若是皇贵妃没有异议,就这么办吧。” “敢问皇上,这些日子,八阿哥是三阿哥在帮衬着的,若是八阿哥常往长春宫中跑,不知道您对三阿哥可有什么安排?” 康熙摆摆手:“让三阿哥每日拿着书本去给九阿哥读吧。反正他照顾八阿哥也就是做做样子,还不如让他去九阿哥跟前读书。一来,可以让他巩固一下知识,二来,早早教他弟弟读书,也可以让他弟弟变得聪敏些。” “是。” 当晚,康熙便去长春宫中与佟皇贵妃商议了此事。 对于康熙的要求,只要不是十分为难的,佟皇贵妃都不会拒绝,她应下此事后,问到:“皇上可是要八阿哥隔三差五便来长春宫坐坐?” 康熙想到太子最近时常到长春宫辅导四阿哥功课,便道:“这倒不需要,每十日里,让他来个两三日便可,朕虽想让你教导他,却也不能因为他而耽误了你和四阿哥。” “臣妾明白了,臣妾回头就去向良嫔与八阿哥传达皇上的意思。”佟皇贵妃犹豫了一下,道:“其实,良嫔虽出身低些,但素日里安分守己,没有生过什么事。八阿哥这孩子也是个聪慧懂事的,教导他对于臣妾来说,不会太过费力。臣妾知道,皇上不喜欢八阿哥的做事方法,可他毕竟年纪还小,受了委屈自然想说出来。他行事不周全,那也是因为没有人教导他之故,日后,臣妾会慢慢儿教他这些的。到时候,皇上可不许再这般把对他的不喜明晃晃地写在脸上了。” 佟皇贵妃半开玩笑地道。 康熙捏了捏她的鼻头:“你倒厉害,还管起朕来了。” 佟皇贵妃莞尔一笑:“那皇上是让臣妾管呢,还是不让臣妾管呢?” “若是旁人,朕自是不让她管的,不过既然是表妹的要求……朕总得给你一个面子……” 当晚,康熙宿在了长春宫,被翻红浪,一室旖旎。 第二日,待康熙走后,蕙叶趁着帮佟皇贵妃梳妆之际问:“娘娘,良嫔母子不得皇上看重,又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您昨日何必费心思在皇上跟前替他们说好话?” 佟皇贵妃看着铜镜中自己越发乌亮的长发,及精致的容颜,心情颇好:“胤禩这孩子年龄虽小,但本宫瞧着他日后不是池中之物,若是本宫今日照拂他们母子几分,指不定能换得他帮衬胤禛或是琼华一二。便是不能,本宫在这后宫中结些善缘,也是没有坏处的。” 宫中几个高位妃嫔大多关系不睦,自成阵营,为圣宠、为家族、为子嗣的前途而争斗不休,对于这些人,佟皇贵妃注定是没有办法拉拢的。 可中低位妃嫔不一样,若是佟皇贵妃能够在管理六宫之时稍微照拂那些中低位妃嫔一些,底下的妃嫔就会自然而然地对她生出好感来。佟皇贵妃此举虽说是为良嫔母子出头,但那些不得宠、位份又不高的妃嫔都将因为她这一举动而得到好处。 佟皇贵妃不是一个野心强的女人,她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让她的儿女日后的路能够走得更顺畅一些罢了。她对她的一双儿女没有别的指望,唯求他们一生顺遂。至于让胤禛像胤褆一样与太子相争,利用佟家的势力为胤禛铺路,佟皇贵妃是想都不曾想过的。 站在佟皇贵妃如今的位置,她也很明白,康熙不容许管理后宫之人有太强的野心。野心强了,便要生出许多事端来。 如那惠妃,明明出生不差,育有皇长子,却只能居于妃位,不能再进一步,除却她如今圣眷不足的缘故外,便是因为她野心太强。若是再提了她的位份,便不利于后宫的稳定,同时也会对太子造成威胁。佟皇贵妃能够位列副后之位,除却因为她是康熙表妹外,还因为她对康熙推崇的事,忌惮的事,看得颇为分明。 “原来如此,娘娘果然深谋远虑。”蕙叶佩服地道:“倒是奴婢见识浅了些,奴婢只知皇上不喜良嫔母子,昨日您为良嫔母子说话的时候,奴婢还担心您会惹恼了皇上呢。” “皇上是不会因为这点子事生气的。宫中有些人摸不清皇上的喜好,总以为皇上喜怒无常,可实际上,只要不踩到皇上的底线,皇上相当好说话。” 外头的人若是听了佟皇贵妃的话,只怕要吐槽了。 康熙好说话?那也是分人的吧。对重臣之女、高位妃嫔,他自然颇有耐心。可若是对着那些低位妃嫔,你指望康熙能认真听她们的话,考虑她们的想法?那根本不可能。 “对了,良嫔昨日说,今日会送胤禩过来习字,算算时辰,他待会儿也该到了。你命小厨房准备一些易克化的糕点给胤禩。你去给四阿哥传个信儿,让他今日下了课之后,赶紧回长春宫来。” 今日康熙要给太子辅导功课,太子暂时是顾不上四阿哥了。得了闲的四阿哥可以教弟弟习字,或者说,陪着弟弟一起习字,毕竟四阿哥自己字也没认全。 “是。”蕙叶领命而去。 琼华百无聊赖,趴在床边看着四阿哥留下的几个大字,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力图将这些字记在脑海里。没错,她也准备开始跟着哥哥们一起认字了。不然每日在长春宫就是吃吃睡睡,当真无聊。她要是识字,日后也能趁着她额娘不备,偷偷找个书来看看什么的。 谁知,她这一“危险举动”被蕙叶看见,蕙叶赶忙将她抱回了床的内侧,还将吸引她注意力的那幅字给拿开了:“小公主,您可要小心些,日后可不要再到床边来了,多危险,万一掉下去可怎么办?” 琼华:“qaq”。 她该怎么让蕙叶相信,她不会掉下去啊。她只是想学个字,怎么就这么艰难? 咸福宫中,一直没人管的胤禩拿出了胤禛送给他的三字经,将笔墨纸砚准备好,开始出发前往长春宫。从今日开始,他就要提前进入识字的生活了。 胤禩私心里觉得,康熙定是见其他儿子那么忙,所以见不得他闲在一边,定要给他找点事儿做。不过,时常往长春宫走动走动,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坏处,一来佟皇贵妃和蔼可亲,不难相处,二来,他常往佟皇贵妃跟前走,底下那些宫人们就不敢欺负他和额娘了。 至于三阿哥,当他知道自己被分配到的新任务是给一个奶娃娃读书做早教的时候,他陷入了沉默之中。 至于宜妃,在听说康熙安排了三阿哥来给她儿子做早教时,也是一脸的懵逼。继她的长子五阿哥时常被大阿哥找上门之后,她还在襁褓中的九阿哥终于也逃脱不了顶上几个阿哥的魔爪了吗? 第29章 佟皇贵妃对待胤禩亲切却又不过分热络,她把持了一个良好的度,让胤禩能感觉到她的善意,又不会因为她过分热情而不知所措。 可怜胤禛今日上了一天的课,回来还得接着学习。 不过,胤禛想到太子胤礽最近也是这么过来的,每日除了完成自己繁重的功课之外,还要抽时间辅导胤禛,此外还要时不时接受康熙给他开小灶。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睡觉的那几个时辰之外,基本都得拿来学习,胤禛就觉得,这也不算什么了。 见胤禩眼巴巴地瞅着自己,胤禛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太子辅导自己功课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好似是正襟危坐,一脸严肃,上书房中那些个夫子差不多。 思及此处,胤禛本就板起的小脸变得更加严肃,他刚想说话,却发现嗓子有些干哑,于是轻咳了两声。 这两声引起了琼华的注意,琼华看着胤禛偷笑。看不出来,她这兄长,也会有这般紧张的时候。 胤禛在琼华和佟皇贵妃的面前,总是喜欢表现出淡定沉稳的模样来。久而久之,琼华都有几分相信这是他的本性了。她倒是忘了,胤禛是个惯会装的。 胤禛紧张的时候会有一些小动作,譬如他的手会紧握成拳。现在琼华紧紧盯着她哥的那只拳头,在她哥投来疑惑的眼神时,才终于挪开了目光。 “啊~”琼华朝着胤秅与胤秚伸出了手。 太远了,她看不清书上的字。 胤禛看了看胤禩,朝着琼华伸出手:“娇娇乖,四哥先教你八哥识字,回头再跟你玩。” 这话一出,胤禛的手被琼华打了一下。琼华抓着胤禛的手,朝着书本的方向努了努嘴,却被胤禛误以为她要玩书。 “这个不能玩。”胤禛很严肃地看着琼华,就像是一个对熊孩子宠溺又无奈的家长似的。 这时,蕙叶走了过来:“小公主在这儿是不是妨碍到四阿哥和八阿哥读书了?不如,奴婢把小公主给抱走吧。” 先前太子辅导胤禛功课的时候,琼华经常留下来旁听,那时候她一直都十分安静乖巧,不曾闹出过什么动静来,所以佟皇贵妃就由着她去了。但佟皇贵妃一般会把蕙叶留下,交代蕙叶,倘若小公主顽皮,影响了阿哥们读书的进度,就要把她给抱走。 在蕙叶朝着琼华伸手时,被八阿哥胤禩阻止了。 胤禩道:“八妹妹许是想看看书上的内容。” 说着,他看向琼华,恰好对上了琼华明亮的双眸:“八妹妹,我说得对不对?” 琼华狠狠点了点头,万万没有想到,最懂她的人不是平时常常照顾她的蕙叶,也不是时常与她相处的兄长胤禛,而是胤禩!琼华曾见过不少兄长,并在刚见到他们的时候,就给他们贴上了蠢蛋哥哥的标签,如今,她终于找到一个聪明些的哥哥了! 不过,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无论是太子、大阿哥还是四阿哥,都是自小被疼爱着长大的,他们无需去看别人的脸色。可八阿哥呢,打一出生就被抱离了生母身边,养在钟粹宫主位惠妃的身边儿。惠妃有自己亲生的孩子,待八阿哥也不过是大面儿上过得去。 八阿哥在钟粹宫中,打小便要察言观色,以免触怒了惠妃,导致自己没有好日子过,或是牵累他的额娘。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自然练就了敏锐的观察力。所以,在四阿哥没能发现琼华的意图时,八阿哥才能看清她的想法。 四阿哥听了八阿哥的话,迟疑地转过头看着琼华:“是这样吗,娇娇?” 琼华点了点头,又伸出手,轻轻拍打了胤禛一下。然后,她就被胤禛抱了起来,放在书前,只见胤禛低垂着眉眼,道:“是兄长不好,错怪你了。”琼华虽平时总是在心里喊胤禛蠢蛋哥哥,但她在外人面前还是很给胤禛面子的。就如此刻,她拍了拍胤禛的手,表示接受了胤禛的道歉。 琼华常有些异于常人的行为,都被胤禛和佟皇贵妃适应良好地接受了。毕竟是祥瑞化身么,有些非同寻常的地方也很正常。想想吧,太子与大阿哥初见琼华的时候,可是猜测琼华有着三头六臂、鸟羽蛇尾的。 接下来,便是兄妹一起读书的快(并)乐(不)时光。 胤禛先是带着琼华和胤禛将三字经背了一遍,拥有异能且精神力颇为强大的琼华在记忆方面那是开了挂的,她很快就将三字经给背了下来。要知道,上辈子她都没这么认真读过书呢,这辈子为了不在两个小豆丁兄长面前丢脸,她也是拼了。 可惜,琼华忽略了一个关键要素,她就算背会了,可她现在还不能说话,一开口就是“啊啊啊”,于是她只好坐在一边,默默看着两个兄长表演。 胤禩也是个聪敏的,虽说他背的没有琼华快,但他在跟着胤禛把三字经读了七八遍之后,也将三字经背了下来。 至于琼华的进度,没人关心。 琼华不知道,她看着胤禛像模像样地给胤禩上课觉得有趣,胤禛和胤禩看着她像模像样地背书,也觉得挺有趣的。当然,他们都不相信琼华能够把三字经给背下来。 琼华见胤禛看她,自以为霸气地冲着胤禛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教学。 胤禛一直紧绷着的脸终是有些绷不住了,他转过头,笑了笑,这才转回来对胤禩道:“既然背会了,接下来,我们就开始学这些字怎么写……” 胤禩还没有接触过笔。胤禛想了想,捉着他的手,先是教会了他握笔的姿势,而后带着他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你先把这些字给记住,咱们再继续往下学。” 整个晚上,都是在“沙沙”中度过的。 在这一场教学中,胤秚倒真记住了不少字。 后来的某一天,有人问胤禩,他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在读书上虽有些天资,但资质不如他的兄弟,他是怎么做到进度不比其他兄弟差的。 胤禩说:“我其他的兄弟都有人耐心教导,一遍不行还可以教第二遍,第二遍不行还可以教第三遍,可我没有。我连这接受教导的机会,都是因为皇贵妃娘娘和四哥的善心而得来的。倘若四哥对我失去了耐心,我便失去了这个机会,所以,我得强迫自己去记。” 对于胤禩,真的很难用单一的标准来定义他。若论聪慧伶俐,他不输给他头上的那些兄长们,若论处事手段,他兴许是最不讨喜的那个。可这又能怪谁呢?他也不过是为了在这后宫之中生存罢了。 若不是因为他们母子二人不得康熙看重,若不是有人要陷害他额娘,若不是宫人捧高踩低作践他们母子,他未必会养成这样的性子。但,这世间没有如果。 在这之前,琼华与胤禩并没有过多的焦急。经过这次的相处,她发现胤禩这人其实还不错,只要与他相处之人不站在他的对立面,或是做出惹他厌烦之事,他自然不会百般算计这人。 譬如这一日,胤禩对琼华就多有照顾。许是因为佟皇贵妃曾经帮过他们母子,胤禩对胤禛和琼华都颇有好感,在相处之时,他凭着他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帮助琼华解决了好几次困难。有好些是胤禛从未发现过的。 琼华也因此而对胤禩好感度大幅提升,在胤禩离开的时候,甚至得到了琼华朝他挥挥小手、目送他离开的待遇。这是连胤禛都不曾得到过的待遇,这让胤禛有种挫败感。 #从今天开始,跟他抢妹妹的人又多了一个# #为什么他对妹妹的了解还不如一个才跟妹妹接触的人啊摔# …… 长春宫与咸福宫走得近,自然就碍着了某些人的眼。 “不过是一对出身低贱的母子罢了,偏皇贵妃还真拿那对母子当宝了。”惠妃看着自己手上新涂的丹蔻,冷冷得道。 “娘娘不必在意。良嫔出身低贱,八阿哥又素来不得皇上喜欢,皇贵妃在他们身上下功夫,不过是白花心思罢了。良嫔从前住在娘娘的钟粹宫中,丝毫不顾念旧主,转眼间就投向了新主,这样的人,亏皇贵妃也敢用!还有那八阿哥,小小年纪便心思诡异,又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佟皇贵妃让她的子女与这样的人亲近,指不定什么时候,四阿哥和八公主就让八哥给算计了去。” 惠妃身边儿的宫女对自家主子十分了解,自然知道要怎样才能宽她的心。 惠妃听了宫女的话,心情果然舒畅了些:“罢了,皇贵妃此举也是个昏招,本宫很不必与她计较,本宫正该高兴才是。本宫只管等着她自食恶果!” “可惜了,德贵人原本是对付皇贵妃的一枚极好的棋子,偏偏她不争气,自己非要往刀口上撞。如今失了圣宠又失了孩子,便没有多少利用价值了。”惠妃喃喃道:“罢了,没有她,本宫总归也有回敬佟皇贵妃的法子。” 惠妃身边儿的宫女显然还记得自家主子先前的计划,便试探性地问道:“主子,咱们先前计划得好好儿地,偏现实中发展不按照咱们计划的来,咱们要不要——” “不可。太后那儿有皇上的人在,有太皇太后的人在,本宫若是想在寿康宫动手脚,便面临着被发现的危险。本宫是希望皇贵妃不好过,却不希望把自己给搭进去!”惠妃想了想,终是摇了摇头。 她与德贵人不同,她既然已经明确了自身的野心,确定了未来的道路,行事就会愈发谨慎,不会轻易做授人以柄的事,除非那件事有着足够的利益。 “罢了,再等等吧,本宫最不缺的就是耐心。”惠妃如是说。 “对了,都这个点了,胤褆怎么还没有来钟粹宫用膳?”胤褆对惠妃十分孝顺,每日都会来惠妃宫中与惠妃共进晚餐。平日里这个点,胤褆早该到了,今日却迟迟没有来,惠妃不免担心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回娘娘,皇上说,连四阿哥都开始给八阿哥启蒙了,五阿哥、六阿哥处自然也不能落下。五阿哥的教育由太皇太后关心着,轮不到咱们大阿哥来操心,可六阿哥那儿……今日,大阿哥已经开始给他启蒙了。” 惠妃闻言,一阵心塞。 胤褆每日下课后的时间本来就少,还要从这时间中分出一部分去关心五阿哥与六阿哥,这本来就让惠妃心里头不是很痛快。可惠妃想着胤褆都在康熙跟前报备过了,若是不能做到,反倒会引起康熙的不悦,这才勉强点了头。 按照她的想法,五阿哥那儿稍微多花点儿时间,还可以借着与五阿哥相处的机会讨太皇太后的欢心,至于六阿哥那儿,随便应付一下就好,六阿哥日后定也是个没有什么造化的。 可谁知,自打四阿哥开始给八阿哥启蒙,三阿哥也被康熙勒令滚到九阿哥跟前背书后,连她的大阿哥也没能逃过此劫,不得不花费大量的时间在六阿哥身上,真真让人恼火。 “皇贵妃那儿不是让良嫔自己送八阿哥到长春宫接受启蒙吗?怎么到了本宫这儿,就是胤褆巴巴儿地跟在胤祚身后跑?”惠妃一想起这事儿,心里头就不得劲儿:“不行,本宫明日就去与平嫔说,日后,让平嫔效仿良嫔,送胤祚到本宫的钟粹宫来。” “娘娘,这怕是行不通。”惠妃身边儿的宫女神色为难地看着她:“良嫔每日送八阿哥去长春宫,是因为她对皇贵妃答应了此事。可平嫔那儿……她借口六阿哥才刚痊愈,身子骨还有些弱,吹不得风,说只能劳烦咱们大阿哥亲自去她宫里了。平嫔还说,若是咱们大阿哥实在不得空,就只有算了,毕竟比起早些给六阿哥启蒙来,还是六阿哥的身子骨更重要一些。” 惠妃闻言,咬紧了牙:“平嫔难不成还以为本宫的胤褆上赶着去教胤祚不成?” “可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大阿哥不好总是往太皇太后的慈宁宫跑,若是再不去平嫔处教导六阿哥,皇上该怎么看咱们大阿哥呢?所有稍微年长些的阿哥都在辅导底下的弟弟,连自家还在接受太子辅导的四阿哥也不例外,咱们大阿哥……” 惠妃听了,越发心塞。她再一次地恨起了佟皇贵妃来,若不是佟皇贵妃搞出这些,就没有那么多事了。她儿子竟成了个上赶着还被人嫌弃的之人! 第30章 这日,大阿哥回到钟粹宫后,直接累得倒在了榻上,连话也不想说,可把惠妃给吓了一跳:“保清,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额娘派人去为你请个太医来?” 胤褆朝着惠妃摆了摆手:“不,儿子只是有些累了,稍微歇息一下就好。” 惠妃闻言,忙问:“可是今日去给胤祚启蒙不顺?胤祚那小崽子敢折腾你?” 胤褆闻言,就是一阵咬牙切齿。 他可算是体会到当初胤禛与胤祚对上时的无奈了。 胤祚看上去明明是很聪明的一个孩子,偏偏调皮捣蛋得很,学点东西根本静不下心来,让胤褆教了一遍又一遍。 胤褆本就不是一个多有耐心的人,再加上他教导胤祚也不是出于本性,因此,难免急躁了些。可他稍微大声些,胤祚就歪着头一脸茫然无措地看着他,仿佛他欺负了他似的。 平嫔也赶紧过来跟他求情:“胤祚年纪还小,资质又不如大阿哥出众,学东西难免慢些,还请大阿哥对他宽容些。若是他有没学会的地方,请大阿哥慢慢儿地教他。” 胤褆不理,准备继续对着胤祚采用高压手段,压着他尽快把自己教的内容给学会。不管怎么说,他们这边的进度不能比四阿哥和八阿哥那组的进度慢,否则他情何以堪! 平嫔虽对胤祚的为人方面教育的很严,对他的功课却没有太高的要求。反正胤祚不居嫡也不居长,重担怎么也落不到他的头上来。若是胤祚有上进心,日后能成为一个能臣自然好,若是胤祚没什么上进心,只要他安分守己不作妖,皇家也不缺他一口饭吃。皇上的儿子这般多,太过能干,也不见得便是一件幸事,平平安安才是真。 因此,平嫔在发现胤褆用较为粗-暴的方法逼着胤祚上进的时候,顿时不乐意了:“大阿哥不顾胤祚的身体承受能力和理解能力,一味的逼他背书,不让他休息,若是回头胤祚又累病了,本宫少不得要一状告到皇上跟前去。本宫倒要问问皇上,这辅导弟弟功课之事,初衷不是为了弟弟好么?怎么大阿哥就这般着急,仿佛要将胤祚当成你与其他人竞争的工具?” 胤褆闻言,怒视着平嫔,平嫔却分毫不让。 平嫔虽只是个嫔,论位份在胤褆的生母惠妃之下,可她出自赫舍里氏。赫舍里氏与那拉氏的不睦早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平嫔完全可以不给胤褆这个面子。 最终,胤褆也只能瞪了平嫔一会儿,气呼呼地重新开始教导起胤祚来。 如果说胤祚本来还有几分好好学习的心思,经过胤褆这么一闹,他就对胤褆给他启蒙之事心生反感了。 “大哥,真抱歉,我还是没有听懂,你再教我一遍吧。” “大哥,能不能再给我念一遍三字经?我还是没记住。” “大哥……” 胤祚“大哥”了无数次,导致胤褆一听到这两个字儿就开始条件反射的头疼。在被迫将三字文给胤祚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胤褆自己都开始犯恶心后,胤褆终于对胤祚生出了怀疑之心来。 这小子该不会是借着讨教功课的名义,故意在折腾他吧?胤褆左看右看,都没找到胤祚故意折腾他的证据来。 大阿哥所不知道的是,待他离开后,平嫔与胤祚母子间进行了一番对话。 在摒退下人后,平嫔收起了慈母的模样:“说吧,你为何要故意折腾你大哥?” 在胤祚与外人发生冲突之时,她会选择先维护胤祚,然而,当母子俩关起门来的时候,平嫔就会纠正胤祚的一些不当举措。平嫔并不会像德贵人先前那样溺爱胤祚,她虽不指望胤祚日后能有多大的出息,但到底希望胤祚能成长为一个品行端方的阿哥。 胤祚沉默了片刻,道:“我不喜欢大哥。打从大哥见了我开始,眼中就是满满的敷衍和不耐烦。本来就不是我求着他来教我的,他做出这副样子又是给谁看呢?我想着,指不定我闹一闹,把他闹烦了,以后他就不来了。” 平嫔深深看了他一眼,她从不因为胤祚年龄小,就忽视胤祚自身的想法,而是把胤祚当成一个大人,与他进行平等交流,试图让他接受自己的想法。她知道,胤祚看似顽劣,其实很聪明,倘若胤祚故意要跟她对着干,那无论她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但倘若她能够让胤祚接受她的想法,那么便能事半功倍。 “你可知,为何你大哥明明不喜欢来这儿,却硬是要来?那是因为,你汗阿玛喜欢看到你们兄弟和睦相处的场面。今日之事,若是大阿哥一个没忍住,直接捅到你汗阿玛跟前去,他自己固然讨不到什么好处,你在你汗阿玛心中的形象只怕会变得更加不堪。你不是最喜欢、崇拜你汗阿玛了吗?难道你希望看到他对你彻底失望?” 胤祚闻言,摇了摇头。 平嫔见状,续道:“额娘不是说非要限制你,只是希望你遇事不要太由着性子来。如咱们这般身在后宫之人,最做不得的便是任性而为。再者,你为了折腾你大哥,故意表现出一副愚笨不堪的模样来,久而久之,指不定宫人们就真以为你是这样的蠢蛋了,你可愿意如此?” 胤祚闻言,将头摇得更厉害了。他意识到了平嫔为何会和他说这些,这是德贵人以前从来不会跟他分析的东西,但他能够感觉得出来,平嫔是在为他好。因此,他将头埋在了平嫔的膝盖上,闷闷地道:“平额娘,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 平嫔将手放在他的头上,温和地“嗯”了一声。 …… 另一边,回到钟粹宫的大阿哥冲着惠妃摆了摆手,表示他完全不想再回忆他与胤祚相处的细节。 惠妃见状,顿时便明白过来,定是在自家儿子去平嫔处时发生了什么,才导致自家儿子这般表情。惠妃也是个爱子心切的,她都从来没舍得训过她儿子一次,平嫔和六阿哥两个不被她放在眼里的小人物居然敢给她儿子委屈受?这绝对不能忍! 惠妃顿时柳眉一竖,准备去平嫔那儿替她儿子讨个说法。平嫔和六阿哥若是不给她儿子道歉,她定不会善罢甘休!依惠妃在后宫中的势力,虽不及佟皇贵妃,但是她自认她收拾一个平嫔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时,大阿哥拦住了惠妃:“额娘,别去。儿子去平嫔处给六弟启蒙,本是出自一番兄长的友悌之心。传到汗阿玛那儿,汗阿玛也只会对儿子的行为表示赞赏。可若是您为了儿子与平嫔和六弟发生矛盾,岂不是在告诉汗阿玛,儿子与六弟相处得并不好?这让汗阿玛会怎么想儿子?” 说到此处,胤褆便不由为当初打肿脸充胖子,非要在康熙跟前承诺会照顾五弟和六弟的行为而感到后悔。这等行为果然要不得,他如今就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要是他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继续去辅导六阿哥,他就得忍受六阿哥的任性。 若是他不愿再忍受六阿哥,他在康熙那儿刚刚树立起来的良好形象必然会打折扣。 胤褆想了想太子与胤禛和谐相处的场面,又回忆了一下最近宫人议论四阿哥教导八阿哥如何上心,八阿哥如何乖巧之语。他真的觉得,比起六阿哥,自己当初还不如选八阿哥。 甚至连被康熙发配到宜妃宫中给九阿哥做早教的三阿哥,都比他幸运些,至少九阿哥不会像六阿哥这个熊孩子一样,故意折腾他! 说这幸与不幸,都是跟人比出来的。 第31章 无论愿意或者不愿意,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了下去。 太子与四阿哥、四阿哥与八阿哥之间相处融洽,大阿哥和三阿哥也分别找到了与六阿哥及九阿哥相处的办法,至少大面儿上能够做到相安无事。 至于琼华,则在佟皇贵妃的照料下,一日日地长大。 几日后,京城落了雪。 厚厚的雪积在地上、枝桠上、屋顶上,好看倒是好看,却也让行路变得更为艰难了。且这天儿,也因为大雪的到来而变得更加寒冷。 这几日,佟皇贵妃出门的时候,都不敢带着琼华一起出去,生怕琼华会因为寒气入体而生病。 琼华趴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大雪,觉得颇为无聊, 在这样的日子里,八阿哥和太子是不会来长春宫的,佟皇贵妃去给太后请安了,四阿哥又还没有回来,真是无聊。 这时,宫人来禀,四阿哥回来了。但是,很不幸的是,四阿哥在下课回来的路上,一时不慎,摔了一跤。虽说因为雪厚,没有摔破皮,但是整个人直接埋进雪里,还是把四阿哥冻得够呛。长春宫的宫人们开始忙碌起来,有人为四阿哥烧热水准备让四阿哥沐浴,有人则去了小厨房为四阿哥熬煮姜茶,预备待会儿让四阿哥喝了,以免因寒气入体而生病。 总体而言,长春宫的宫人们还是十分能干的,哪怕是佟皇贵妃不在宫里的情况下,遇到了这样的突发事件,他们也能够有条不紊地做出最有效的应对措施。而这一切,都是一个名叫冬青的二等宫女组织的。 琼华看着忙忙碌碌的宫人们,暗自将冬青的名字记在了心里。 平日里佟皇贵妃最为倚重的是她身边儿的大宫女,像冬青这样的二等宫女鲜少能有露脸的机会。琼华没有想到,她们竟也这么能干,对于这样的宫女,日后定要好好地重用才行,说起来,还是她娘会调-教人啊。 过了一会儿,一身狼狈的胤禛被人扶着进了门。 他今日出门时穿了一件宝蓝色夹袄,头上还戴了顶帽子。他回来的时候,衣衫有些凌乱,上头沾着不少雪花,以及雪化成放水,他头上的帽子,则早已不知所踪,看起来好不狼狈。 琼华一见了胤禛,就想要往胤禛身边凑,谁知平日里对琼华百依百顺的胤禛这次拒绝了她:“四哥身上还有寒气,不能靠近你,否则,让你沾了寒气,你会生病的。” 琼华努了努嘴,不甘地放下了小手。她才没那么容易生病呢,无论是佟皇贵妃也好,还是胤禛也好,都把她当成了弱不禁风的瓷娃娃,仿佛一个不小心,她就会怎么样似的。可实际上她身体素质很棒棒的好吗?作为一个木系异能者,她自己奶自己完全没问题,九格格和九阿哥都病了几回了,她连一场病都没有生过! “娇娇稍微等等,待四哥沐浴完毕,换身衣裳,再来带你玩。”胤禛远远地冲着琼华投来了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就坐在了一边的黄花梨座椅上,拿起宫人奉上来的热腾腾的姜茶,一饮而尽。 一边儿喝着茶,胤禛一边还在想着方才在上书房中时,太傅们提出的问题。 京城已经好些年没有下过这样大的雪了,今年这场大雪来得匆忙,京中百姓的房子不甚坚固,会被压塌好些,汗阿玛这几日多半又要为了安置这批百姓而费神了。 他们住在皇宫中,有宽敞结实的宫殿,有烧的暖暖的地龙,自是不必担心这场大雪和这个寒冬日子过不下去,但对于普通百姓而言,他们的日子会因为这样的大雪而变得更加艰难。 若不是太傅们提起这一点,只怕胤禛还不会知道有这种事。 显然,这个话题对于胤禛来说是个新鲜的话题,但对于比他入学早的大阿哥、太子和三阿哥来说,习以为常。 太傅们为了提高阿哥们的办事能力,让他们讨论,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做比较妥当。 其中,回答得最好的是太子。先前康熙在处理一场天灾的事后事宜时,太子就跟在康熙的身边儿,因此也学到了几分康熙的手段,大致知道流程应该是怎样的。因此,他的回答比较可靠和详尽,但他到底也没有亲自处理过这种事宜,因此免不了有些生搬硬套康熙的处理方法。 那次是某处发生了洪灾,与此次的情况有些不同。因此,有些方法放在此次,难免有些不大吻合。 当然,太子也不是完全照搬康熙的做法,在康熙的做法上,他又添了几分自己的想法,想法虽然稚嫩,但也有一定的道理和可行性,因此,太子得到了太傅们的称赞。 至于大阿哥,他提出来的方法就比较简单粗暴了。下雪天大雪把一部分百姓的房子给压塌了?那拨款给这些百姓重建呗。这些老百姓没有粮食吃,快活不下去了?那施粥呗,好歹让他们能够先活下来再说。 反正,在大阿哥眼中,处理这样的事的方法就是拨钱、拨钱,能够用钱解决的事,在他看来都不是个事儿。 对于大阿哥的回答,太傅们除了摇头还是摇头,大阿哥果然是个还没有过过苦日子的娇贵皇子。他给的法子自然也是有用的,但他丝毫没有考虑过成本以及其他方面的问题。 至于三阿哥,他压根儿就没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来。他平日里除了读书就是门头读书,而有些东西,四书五经是不会直接教给他的。至于胤禛,他年龄最小,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事,因此,他自然答不出什么来。太傅们对于他也是比较宽容的,没有太为难他。 只是太傅们提出的这个问题,让小小的胤禛深切地感受到,他们学的不是四书五经,而是治国之道,他们学得好与不好,他们的所作所为,未来是真真切切会影响到一些百姓的生活。 胤禛决定,他要好好读书,并时不时跟自己的伴读打听一下宫外的生活,以免日后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太傅提到了宫外发生的某件事,他却因为没有出过宫,而对太傅所说的情况难以想象。 许是因为接触到了从未接触到的事务,许是因为意识到了自己未来的责任,胤禛的心情有些沉重。这种沉重的心情,直到他沐浴更衣完毕,看到自己娇娇软软的小妹妹朝着自己张开手臂,他才暂时将这些放下了。 “也只有你能笑得这般毫无烦恼了。”胤禛将琼华抱在怀里,小小声地道。 琼华的身子暖暖软软的,抱着很舒服,她身上还有一股草木清新的味道,这让胤禛觉得颇为惬意。难怪平日里佟皇贵妃那么喜欢抱着她,且一抱就不撒手。 胤禛往日只以为是佟皇贵妃喜欢琼华,舍不得放下琼华,如今看来,还有别的原因。 琼华听了胤禛的话,挑了挑眉,也不知她这哥哥遇到了什么事儿,怎么忽然变得老气横秋的。 她伸出手,捏了捏胤禛的鼻子。平日里胤禛总是冷着一张脸,写满了生人勿近。整个宫中,也就只有她有这个胆子对胤禛“动手动脚”,且不必担心被胤禛报复。 “你啊……”面对这个小妹妹的调皮捣蛋,胤禛显然颇为无奈:“我平时,是不是要过纵容你了?”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自己怀中玉雪可爱的孩童睁着一双明亮的星眸,歪着头无辜地看着自己,余下的话,顿时就说不出口了。嗯,这样可爱的妹妹,就算是再放肆一些,好像也是可以接受的。 今天的胤禛在面对琼华时,底线也在不断地降低呢。 胤禛抱着琼华说了好一会儿话,都没见佟皇贵妃回来,不免有些担心。平时佟皇贵妃她们去太后的宫中,说是去给太后请安,实际上就是陪着太后聊聊天,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了。太后是个慈和之人,从不会特意为难人。 按理来说,像今天这样的雪天,太后应该不会留人才是,毕竟再过一阵儿,天色就完了,雪天的夜路,会十分难走。 冬青上前道:“小主子们可要传膳?皇贵妃娘娘离开之前曾交代过,她若是不能在晚膳之前回来,就请小主子们按时用膳,不必等她,以免饿着肚子——皇贵妃娘娘十分关心小主子们的身体。” 胤禛原本想说等佟皇贵妃回来再一起用膳的,哪有不等额娘用膳,做子女的倒先用了的道理。但佟皇贵妃说的也很有道理……胤禛低下头看了看怀中的琼华,似娇娇这般的小孩子身子弱,可经不起饿,因此他道:“我先不吃,等额娘回来,我和额娘一起吃,你们先把娇娇带去喝奶吧。” 说着,他就准备把怀中的琼华交给冬青。 冬青眉峰一蹙,正准备再劝劝自家四阿哥,便是有孝心,也不必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可冬青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琼华小爪子紧紧扒拉着胤禛的袖子不肯松开,嘴里咿咿呀呀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胤禛似是看懂了她的拒绝之意,他对上她乌溜溜的黑眸,低声道:“娇娇,听话。” 琼华却不停,依旧抓着胤禛的袖子,执拗地看着胤禛,大有一副胤禛不用膳,她也不用膳的架势。 胤禛见状,只得叹了口气,对宫人们道:“传膳吧。” 而后他对着琼华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琼华弯着眼,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她怎么好意思自己吃着大餐,却让哥哥饿着肚子么? 不过,她现在也吃不了什么大餐就是了,才只有几个月大的她目前的主食仍然是奶水。 胤禛用着膳,仍不忘关心寿康宫那边的情况。他见一顿晚膳都用了一半了,佟皇贵妃还没有回来,终于坐不住了。 “冬青,你去打听打听,今日寿康宫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显然,冬青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她应了一声,便领命而去。 过了不知多久,冬青终于回来了,她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焦急之色:“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今日与皇贵妃娘娘在宫里头散步的时候,在雪地上摔倒了。那一跤摔得颇重,太后娘娘现如今情况有些不大好呢。” “方才寿康宫那边已经宣了不少太医过去,现在咱们娘娘正在寿康宫中侍疾。皇上今日正在与大臣们商讨紧急赈灾之策,如今还没有从书房中出来。倒是宫中嫔位以上的娘娘们,听说太后娘娘身上不好,都去寿康中侍疾去了。” 琼华一听这话,就知道今日的寿康宫怕是不得安宁了。 太后在佟皇贵妃陪伴她的时候摔倒,现如今还没有缓过劲儿来,仍在床上躺着,那平日里与佟皇贵妃不睦的妃嫔定会趁机发难,指责佟皇贵妃。 …… 琼华预料得不错,惠妃等人在问明太后的情况,得知太后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需要静养一段时日后,就开始向佟皇贵妃发难了。 “平日里太后娘娘总是嫌弃嫔妾们笨手笨脚的,觉得嫔妾们处理事情不如皇贵妃姐姐妥当,故而总是招皇贵妃姐姐来侍奉,嫔妾们心中也不敢有什么怨言。只是不知今儿个皇贵妃姐姐是怎么了,竟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惠妃道:“下雪天本就路滑,太后娘娘便是提出想出去走,皇贵妃姐姐也该拦着些才是,怎么就为了讨好太后娘娘,由着太后娘娘出门了呢?皇贵妃姐姐既然没能拦住太后娘娘,就该看好了太后娘娘才是,怎么就任由太后娘娘摔在地上,没有扶住太后娘娘呢?往日总有人说皇贵妃姐姐伺候太后娘娘极为用心,如今看来,这用心也只不多是说说罢了。要真用心,皇贵妃姐姐也不可能让太后娘娘在你面前摔倒了。” 惠妃早就因为八阿哥之事看佟皇贵妃不顺眼了,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攻讦佟皇贵妃,自然不会放过,尤其这把柄可是佟皇贵妃亲自送上门来的! 宜妃倒没有帮着惠妃一起说佟皇贵妃的不是,她与佟皇贵妃没什么交情,但也没什么大过节,她只是委婉地道:“皇上素来对太后娘娘颇为孝顺,知道太后娘娘摔倒,皇上定会不虞,皇贵妃姐姐还是早早做好准备向皇上请罪吧。” 贵妃是后宫之中位份仅次于皇贵妃的妃嫔,但她素来不掺和这些争斗,因此,她道:“如今太后需要静养,经不起妹妹们吵闹,还请妹妹们安静些。否则,待会儿皇上来了,若是看见咱们姐妹不在太后娘娘床边侍奉着,倒在这儿吵闹,心里头怕是会不痛快。太后摔倒之事也不是皇贵妃姐姐有意为之,发生今日之事,想必皇贵妃姐姐是咱们中最难过的那一个,咱们就少说几句吧。” 敏嫔也帮腔道:“贵妃姐姐说的极是,现如今最要紧的是太后娘娘的身子,而不是兴致问罪。就是要兴师问罪,那也轮不到惠妃娘娘来向皇贵妃兴师问罪,惠妃娘娘这样做,不觉得越俎代庖了吗?” 惠妃听闻此言,立刻向敏妃投来了不善的目光,在心中暗骂了一声“皇贵妃的走狗”:“敏嫔,你这是跟本宫说话的态度?” “方才惠妃娘娘是如何对皇贵妃说话的,嫔妾只是有样学样罢了。”敏嫔看似谦逊实则强硬地道。 “好,好得很!”惠妃指着敏嫔,眼看着就要发作,却在这时,佟皇贵妃打断了她的话:“惠妃要逞威风,不如回自个儿的钟粹宫去。你在本宫面前放肆,本宫还没有治你的罪呢,你倒是想着治别人的罪了!本宫照顾太后不周之事,本宫一会儿自然会去跟皇上请罪,不用惠妃你来操心。贵妃妹妹和敏嫔妹妹说得不错,眼下最要紧的,是太后娘娘的身子。” 佟皇贵妃思忖片刻,开口道:“咱们姐妹既然来寿康宫给太后娘娘侍疾,不若分出两拨人来,一拨人按着时辰轮流给太后娘娘侍疾,另一拨人则在佛像前为太后娘娘祈福,祈祷太后娘娘能够尽快恢复过来。给太后娘娘侍疾之事就由妃位以上的妃子来做,两个时辰换一次,由本宫来打头吧。” “且慢,皇贵妃觉得,太后娘娘要是醒了,她老人家乐意看到你么?”惠妃冷冷地道。 “太后乐不乐意看到我,不是你说了算的。你今日实在是太放肆了,惠妃。你若是再敢对本宫不敬,就别怪本宫治你的罪!” “待会儿皇上可就到了,若是让皇上看到皇贵妃姐姐在侍奉太后娘娘不周之后,还在太后娘娘的寿康宫中如此威风,不知该有何想法呢?”惠妃笃定了佟皇贵妃不敢罚她。 佟皇贵妃目光一凝,正准备说话,却听门外传来通传声:“皇上驾到——” 康熙显然是结束了政务之后匆匆赶来的,他的身上还沾着一些雪花,足上的一双靴子踏在地上,留下了湿漉漉的脚印。 此时,他眉头紧锁,眸光不善地看着眼前的一众妃嫔:“太后的宫中,你们在吵闹些什么!若是谁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便给朕滚回自己的宫中去!” 今日的康熙,火气似乎格外大。 一众妃嫔在他的怒火之下,都不由噤声了,连方才还不依不饶的惠妃都不例外。 后宫中所有妃嫔都知道,康熙心情好的时候,稍稍出格些,或许不打紧,但康熙心情不好的时候,那是万万不能惹他的。 “太后的病情如今怎么样了?”康熙问佟皇贵妃。 平时他看向佟皇贵妃的目光总是带着些许温和,但此刻,他的目光是冰冷的。 佟皇贵妃知道,康熙此时的心情是真的很糟糕,她低眉顺首地答道:“太后娘娘方才已经服了药,歇下了。太医说,太后娘娘不打紧,只是受了些许惊吓,又吹了风有些寒气入体,好生歇息几日,每日按时服药,便可痊愈。” 康熙听闻此言,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可他看向佟皇贵妃的目光依旧是严厉的。 “朕对你向来放心,今日太后在你的陪伴下摔倒在雪地里,让朕很是失望。” 第32章 惠妃听闻此言,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但很快,她又将这笑容掩了下去——若是让康熙发现她在幸灾乐祸,可就不好了,康熙现在心情正烦躁着呢,指不定会迁怒到她的身上来。 往日,康熙总是对佟皇贵妃有诸多偏袒,这回,佟皇贵妃出了这样的岔子,即便不是她的错,也是她的错了,惠妃倒要看看,佟皇贵妃还能怎么辩解。 即便是康熙的表妹又怎么样,一旦有什么事做得不够妥帖,还不是一样要被斥责? 惠妃眯着眼看着眼前满脸冰寒的康熙,心想,这就是帝王啊。 在你把他当做丈夫、当做表哥、当做亲人的时候,他却是你的天,是那个能够取左右你地位、荣华乃至性命之人。若是有谁把帝王心情好时的温情脉脉当真了,那她离自取灭亡,也就不远了。 佟皇贵妃当然不是那个把康熙的温情脉脉当真的人,尽管一直以来,康熙与她的相处模式,比起皇帝与妃嫔,更像是亲眷,但佟皇贵妃知道,康熙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他有内心柔软之处,但也有着帝王的多疑和无情,在康熙智擒鳌拜、以铁血手腕平定平三藩、又收回宝岛后,没有人会怀疑他的手腕和能力。 但,当康熙真的用这冷硬一面来对她的时候,佟皇贵妃发现,自己心中还是有些微凉和苦涩。大约是她最近的日子过得太顺遂了吧,顺遂到,她已经忘了康熙不仅仅是她的表哥、她的夫君,还是一位君王。好在现在明白过来,也不迟。 尽管消息灵通如佟皇贵妃也明白,康熙此时的震怒,不全是为了太后摔倒之事,更有前朝雪灾之事困扰,这才导致他控制不住情绪,朝她倾泻了出来,但,这就是君王的权力,她不能有任何反驳和怨言。 佟皇贵妃收敛好眼中的情绪,对着康熙请罪:“是臣妾之疏忽了,还请皇上允许臣妾先为太后侍疾,待太后痊愈后再领罚,如此也可稍微减轻臣妾心中的愧疚之情。” 康熙见佟皇贵妃穿着一身朴素的天青色衣衫,头上的珠钗已尽数卸去,颇有脱簪谢罪的架势。再加上她娟秀的鹅蛋脸上,面色颇有些苍白,右手更是不自然地蜷曲了起来,方才还充盈在心间的怒意,不知不觉便因为怜惜而散去了些许。 “皇贵妃可是受伤了?” 佟皇贵妃身边儿的大宫女蕙叶闻言,刚要为自家主子说几乎话,就被佟皇贵妃给按住了,佟皇贵妃对康熙摇了摇头:“臣妾无碍,多谢皇上关心。” 惠妃见状,颇有些不甘心。眼看着康熙就要重罚佟皇贵妃了,怎的突然就对佟皇贵妃生出了怜惜之心来?这要是对佟皇贵妃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可不是她乐意见到的场面。 “皇上,太后娘娘现如今身子还有些不大舒坦呢。虽说太后娘娘今日遭了此罪不是皇贵妃姐姐有意为之,但到底是因皇贵妃姐姐疏忽之过。依臣妾看,太后娘娘最近定是不愿意见到皇贵妃姐姐的,不如,这侍疾之事,就由贵妃姐姐和我们这些底下的姐妹们来做吧。皇贵妃姐姐既然身上不舒坦,还是在长春宫先好好休养着吧……” 单听惠妃的话,似乎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惠妃那神色,明显是在暗示佟皇贵妃通过卖惨来试图逃脱惩罚。摔倒的是太后,又不是她皇贵妃,装什么装! 康熙闻言,神色微动,刚要说些什么,就听太后身边儿的张嬷嬷过来道:“太后娘娘如今已经恢复了一些精神,她派老奴来问皇贵妃娘娘,如今皇贵妃娘娘的身子可好些了,太医有没有来为皇贵妃娘娘诊治过?” 听闻此言,周围的妃嫔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虽说太后在这后宫之中一直都很低调,深居简出,不轻易发难不轻易动怒,但她这次自己都因为摔倒而生病了,还不忘关心皇贵妃的情况,脾气是不是有些太好了? 一般人若是遇到这种情况,明明是一起外出散布,自己摔倒了,对方却一点儿事也没有,就算明知道对方没什么错,也少不得会迁怒的吧?难道,太后的胸襟当真这般宽广? 不止诸位妃嫔心中涌起了这个念头,惠妃更是在一旁握紧了拳头。 先前她认为皇贵妃这次会受到惩罚,再不济,也会在一定程度上消磨掉康熙对她的好感和信任。可若是连太后都原谅了皇贵妃,甚至为皇贵妃说话的话,那么这好不容易出现的好局面,就会这样被破坏掉。 惠妃在宫中多年,都没抓到过皇贵妃的什么把柄,若是再错过了这个机会,日后想要找皇贵妃的茬,岂不是千难万难?太后她怎么就不按照常理出牌呢? 康熙显然也认为太后十分仁慈宽厚,这才没有计较皇贵妃的失职。 自打太后出了事,所有的太医都去关心太后的安危了,没人来关心一下皇贵妃,倒是太后,主动提出要让太医来为皇贵妃诊治一番。这个提议也让康熙和后宫之中的一众妃嫔很是惊讶,毕竟摔倒的是太后,又不是皇贵妃,为何要让太医来为皇贵妃诊治呢? 相较于其他人的惊讶不解,皇贵妃对于张嬷嬷的问题倒是适应良好,她对张嬷嬷温和地道:“臣妾无事,多谢太后娘娘关心。” 这时,张嬷嬷抛出一句惊人的话:“在太后娘娘倒下的时候,您正好垫在她的身-下,为她挡下了大部分力道,太后娘娘尚且受了惊吓、寒气-入-体,您又怎会无事呢?太后娘娘放心不下您,让老奴出来嘱咐您,万万不可逞强,还是得赶紧让太医来为您诊治一番。” 康熙闻言,快步上前,拉住佟皇贵妃的衣袖往上一拉,只见佟皇贵妃洁白光滑的手臂上,有一片青紫骇人的痕迹,康熙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对着周围的宫人们道:“还不快去让太医来为皇贵妃诊治一番?” 康熙心中明白,方才他心烦意乱之下对佟皇贵妃说的那番话,有一小部分是在责怪佟皇贵妃没有伺候好太后,可大半的原因,却是落在赈灾之事上。前朝诸事不顺,后宫又不得安宁,连他的嫡母也出了事,康熙一时心中愤懑,这怒气可不就冲着掌管后宫、且太后摔倒之时恰好在太后身边儿的佟皇贵妃身上去了么? 可,若太后身边儿的嬷嬷说的是真的,佟皇贵妃在太后摔倒之时当真以身为垫,替太后缓解了大半的冲力,事后还不居功、不顾自己也受了伤的事实,守候在太后的寿康宫等着为太后侍疾,那么他非但不该责怪佟皇贵妃,反而应该嘉奖她! “你既然为了救太后而伤着了,怎么不坐在一旁好好地歇息?”康熙看着佟皇贵妃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的愧疚和怜惜:“且方才朕误解你的时候,你怎么也不为自己辩解一声?倒让朕白白错怪了你。” 佟皇贵妃垂下眼眸,心道,当然是为了赢得你的怜惜,顺便让后宫中某些对我心怀不轨之人露出马脚。 若是原本的佟皇贵妃,给太后当了这么一回肉垫子,此时定然已经和太后一样,躺在床上爬不起来了。 可如今,佟皇贵妃的身子骨越来越好,便是出了这等事,她也只是手上和背部擦出了一些淤青来,除了有些许疼痛之外,并无大碍。考虑到太后摔倒之事会造成的后续影响,佟皇贵妃一面派人招来太医为太后进行诊治,一面又对外封锁了自己为救太后给太后做了一回人肉点子的消息,就是为了让有些人试图把伺候太后不周的罪名栽在她的身上。 康熙在初初得知此事后,多半也会对她生出恼怒之意,但在真相大白后,又会对她产生怜惜和愧疚,日后也会更加信任她,不会再轻易质疑她。 原本佟皇贵妃对于算计康熙之事还有几分愧疚,但见了康熙今日的举动,她心知,自己这一步棋没有走错。这一局,和康熙以及惠妃博弈心态,是她赢了。 虽然,手上和背上火辣辣的疼痛一直在提醒着她,她也不是毫发无伤,但总归,在事情已经无法改变的现在,她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较为有利的局面。 若是她在太后摔倒的时候没有为太后充当人肉垫子,康熙真要以伺候太后不周为由惩罚她,她也无话可说。 短短时间内,佟皇贵妃脑海中转过了许多念头,她柔声道:“皇上说的没错,太后娘娘会摔倒,的确是臣妾伺候不周之故,臣妾为此心中十分自责。皇上无论要怎么惩罚臣妾,臣妾都毫无怨言。” 事情的结果没有变,都是太后摔倒了,只是过程变了变,康熙的看法就截然不同。 康熙感叹道:“太后摔倒也不是你之过,你能够在太后摔倒之时,及时垫在太后身-下,已是一种极大的孝顺了,朕褒奖你尚且来不及,又怎会责怪你呢?这后宫之中,又有几个妃嫔能够做到你这般?” 敏嫔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很快便回过神来:“皇上说得不错,如果皇贵妃姐姐这样还不算是孝顺,咱们姐妹中便没有孝顺之人了。若是连皇贵妃姐姐这样儿的都要挨罚,那咱们这些距离皇贵妃姐姐相去甚远的姐妹又该怎么办呢?惠妃姐姐,你说是吗?方才,可是姐姐你一直在数落皇贵妃姐姐的。如今,你知道了事情的整个儿经过,对皇贵妃姐姐可改观了?” 第33章 这时,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良嫔也出声道:“惠妃姐姐方才质问皇贵妃姐姐时很是愤怒呢,想来是因为太过忧心太后娘娘之故,惠妃姐姐对太后娘娘当真‘一片孝心’。如今误会既然解除了,想必惠妃姐姐也能放宽心了。一会儿若是嫔妾若是有幸能够为太后娘娘侍疾,定要将惠妃姐姐对太后娘娘的孝心告知她老人家。” 良嫔在宫中没什么宠爱,能够得到这嫔位,还是因为先前她被人诬陷时吃了不少苦头,康熙心怀怜惜之下,才在皇贵妃的建议之下晋封的。 按理来说,如今面对皇贵妃与惠妃之争,她最好的做法是明哲保身,不声不响。这样一来,即便两人有什么龌龊,也波及不到她。 可做人得有良心,皇贵妃助良嫔良多,若是没有皇贵妃,良嫔指不定在当初被人陷害关押的时候,就熬不过去了。如今,良嫔唯一的儿子八阿哥还在跟着四阿哥学习,康熙偶尔驾临长春宫时碰到了八阿哥,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漠视他,有时还会与他说几句话,甚至夸一夸他。 这对于从前的良嫔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良嫔深知,这一切,都是皇贵妃带来的。她嘴上不说,心中对皇贵妃十分感激。今儿个难得有机会为皇贵妃做些什么,她便毫不犹豫地做了。尽管在说完这些话后,良嫔从惠妃身上感受到了充满恶意的目光,但良嫔并不后悔。反正,她就是什么都不做,惠妃也不会喜欢她,不是吗?就像当初她还在钟粹宫时一样,惠妃把对她的不喜都表现在脸上,于是钟粹宫中居住的其他妃嫔为了投惠妃所好,再加上嫉妒她诞下了皇子,便联起手来排挤、打压她。 敏嫔为佟皇贵妃说话,佟皇贵妃毫不意外,毕竟敏嫔早已投入了佟皇贵妃麾下,但一直以来都有些置身事外、不主动掺和宫中争斗的良嫔也为佟皇贵妃说话,就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佟皇贵妃本以为,依着良嫔谨小慎微的性子,不会做这样的事呢。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说明,她对良嫔和八阿哥的拉拢不是没有效果的。良嫔如今既然能当着宫中妃嫔的面帮佟皇贵妃怼惠妃,便是一个向她示好的信号。这代表哪怕良嫔不打算彻底投入佟皇贵妃麾下,在遇到大事时,她的立场也会偏向佟皇贵妃。 佟皇贵妃柔柔一笑,颇为大度地道:“多谢敏嫔妹妹和良嫔妹妹仗义执言,正如两位妹妹所说,惠妃妹妹方才想来也是太过担忧太后娘娘的情况,情急之下才冲撞了本宫,本宫是不会与惠妃妹妹计较的。” 惠妃听闻此言,面色阴沉,咬紧了下唇。 不计较?若果真不计较,佟皇贵妃和她手底下这两个狗腿子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方才的事,显得佟皇贵妃大度明理,而她惠妃则以下犯上、令人生厌! 好一个佟皇贵妃,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 事到如今,惠妃若是再看不出这是佟皇贵妃特意布下的一个局,她就当真无药可救了! 康熙听闻此事,神色不善地看向惠妃。他隐隐知道惠妃近日以来与皇贵妃有些不睦,但他倒不知,惠妃竟是这般的大胆。看样子,因他太过宠爱大阿哥,倒把惠妃的一颗心给养大了。 康熙这样想着,淡淡地道:“惠妃以下犯上,不敬皇贵妃,且在太后病床前吵闹不休,罚其即刻回到钟粹宫,将宫规抄写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方可出来。” 说完,康熙又看向底下的诸位妃嫔:“你们日后当以惠妃为戒,若是谁再敢以下犯上,对皇贵妃不敬,朕可就不会再这般轻拿轻放了!” 这是在踩着惠妃的脸面为皇贵妃立威! 闻言,惠妃脸上的神色有些难看。那宫规字数可不少,将之抄写个一百遍才可出门,惠妃这一两个月怕是要在抄书中度过了,且她当众被这般责罚,康熙又特意说了这样一通话,惠妃的颜面亦是被伤得不轻。 不过,惠妃到底沉得住气,很快便按捺住心中的不甘和恼火,对康熙低了头:“臣妾知错,对于皇上的惩罚,臣妾绝无任何怨言。”皇贵妃算计的好,此时康熙对皇贵妃正是满心愧疚的时候,无论惠妃说什么,康熙都是听不进去的。想要缓解康熙的恼怒,也唯有乖乖听康熙话这一条路。 说完,惠妃又朝着佟皇贵妃盈盈一拜:“妹妹方才因太过忧心,一时言语失状,冲撞了皇贵妃姐姐,多谢皇贵妃姐姐不与做妹妹的计较。妹妹这就回去反省己身,待抄写完宫规,妹妹再出来向皇贵妃姐姐请罪。” 康熙在低位妃嫔面前,素来是颇给高位妃嫔面子的。似今日这般当着一众妃嫔的面呵斥某个高位妃嫔的事极少发生,惠妃这一个跟头跌得着实不轻。 好在惠妃作为宫中老牌妃嫔,做事时喜欢给自己留三分余地。就像此刻,哪怕佟皇贵妃和她身边儿的狗腿子恨不得借由此事向惠妃狠狠发难,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最多就是凭着以下犯上的罪名让惠妃吃一些挂落,这个损失,还在惠妃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 与皇贵妃打过多次交道的惠妃自然知道皇贵妃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如若不然,也不能凭着三言两语让德妃降为德嫔,又逼得德嫔自乱阵脚降为了德贵人。如今换做惠妃,就没那么容易被扳倒了。 对于惠妃能屈能伸的功力,皇贵妃也着实钦佩。 皇贵妃一面要教导大阿哥与太子斗,一面要与她斗,还真是辛苦。 “惠妃妹妹不必担忧太后娘娘的凤体,妹妹只管在钟粹宫中抄写宫规静一静心,想来妹妹经过此番之事性子定会变得越发稳重,太后娘娘也会为妹妹高兴的。”佟皇贵妃性子素来温和,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但若是有人直接下了她的脸面,她也不是那等泥捏的性子,自然免不了拿言语将惠妃刺上一刺。 惠妃听了佟皇贵妃的话,本就着了佟皇贵妃算计的她,此时一团怒火窝在胸口,几欲喷薄而出。她想了想,忽而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皇上,臣妾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此番太后娘娘摔倒,虽无大碍,但到底受了惊吓且寒气入体,如今想来很不好受。皇贵妃姐姐此时正该命人将八公主带来尽孝才是。” “八公主生而带福,若是能将这福气分上一两分给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凤体定然很快就能康复的。若是皇贵妃姐姐能够更体贴太后娘娘一些,将小公主交予太后娘娘来抚养,那就更好了。如今太后娘娘膝下荒芜,如能得小公主陪伴,一来可解寂寞,二来身子骨也能养得好一些。皇贵妃姐姐待太后娘娘这般孝顺,想来会好好考虑嫔妾的这个提议吧?” 惠妃面上笑得灿烂,看向佟皇贵妃的眼神中却带着满满的恶意。 她想这么做,已经想了很久了。今日虽说她没能在佟皇贵妃面前讨到好,但若是能把佟皇贵妃挤兑得亲手将琼华送出去,那么她今日的一番苦头,也就算是没有白吃。 无论佟皇贵妃是接受还是拒绝,她都落不着什么好处。 接受了,那么从此以后,佟皇贵妃唯一的骨肉就不能再继续留在她的身边儿,这对于她来说怕是锥心之痛。不接受,那么佟皇贵妃对于太后的孝心到底有多少,可就值得商榷了。 难为佟皇贵妃今日竟还上演了一出苦肉计,以自身为垫,为太后挡了一摔。想必此时,无论是康熙还是太后,都正对佟皇贵妃好感度满满。若是在这时候,佟皇贵妃一口拒绝将琼华抱给太后养,康熙和太后又会有什么反应呢?惠妃表示十分期待! 第34章 这样天寒地冻的,四阿哥和太后接连摔了跤,惠妃却提议在这时将八公主给接过来,可谓是不安好意。若是抱着八公主的人一个不小心,在半路上摔着了,可怎么办?这对于小公主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些。便是没有摔着八公主,让她冻着了,也是不好的。 佟皇贵妃心知,康熙是不会同意惠妃的提议的。倘若太后眼下的情况十分危急,或许少不得要冒险将琼华抱来寿康宫中,可既然太后并无大恙,那么,自然用不着让琼华来冒险。 至于将琼华抱给太后养?太皇太后那么喜爱琼华,都没说要把琼华抱去她的宫中养,太后向来事事不肯越过太皇太后,又怎么会同意? 虽说佟皇贵妃理解惠妃想要扳回一局的心情,但她太急切了一些!且她这分明是自己不好过,便想拖着其他人一起下水! 这些事儿,佟皇贵妃虽然心里有数,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否则就容易落下个舍不得幼女、眼睁睁看着太后受苦的名声,这样一来,她先前为太后做肉垫的苦,可就白受了。 康熙听了惠妃的话,想了想,道:“公主还小,不易离开额娘身边,且太后年事已高,让太后抚养这么小一个孩子也着实费劲儿,便是要将阿哥或是哥哥交由太后来抚养,也得等到阿哥及格格大一些,懂事些的时候。惠妃虽是在为太后考虑,到底有失妥当。” 在驳斥了惠妃的话后,康熙又迅速补了一刀:“罢了,你原就是一个普通妃嫔,眼界有限也怪不得你,这些事儿,原也不需要你来操心。你只需牢牢记住自己作为普通妃嫔的本分就是了,莫要仗着生了大阿哥,就意图凌驾于其他妃嫔甚至皇贵妃之上。” 惠妃被康熙这话刺得难受极了,面子里子都没了。她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臣妾遵旨。” 这时候,太后派来的张嬷嬷也开口了:“皇上说的很是。太皇太后对小公主甚为喜爱,平日里都是抽着时间去看望小公主,太后娘娘虽也十分喜欢小公主,但不敢僭越。且依着小公主的身份,交给太后娘娘来抚养,到底也不妥当。惠妃娘娘日后莫要再提这般让人为难的要求了。” 不仅康熙嫌弃惠妃,佟皇贵妃憎恶惠妃,连太后和她身边儿的心腹,也嫌惠妃多事。 若八格格是个普通的格格,待她年纪稍微大些,把她抱到寿康宫来交由太后主子抚养,倒不是不可以。问题她是一般的格格么? 太后在这宫中能够安安稳稳地待这么多年,先帝一度想废了她立董鄂氏为后,到底也有惊无险地度过了。除了有太皇太后支持外,便是因为她这不争不抢、安分守己的性子。惠妃如今闹这么一出,知道的,说是惠妃自个儿自作主张,不知道的,怕还以为太后对前朝之事有什么企图呢。 因着八公主有利国运的命格,便是要交给除佟皇贵妃之外的人来养,也只能是交给太皇太后来养。太后是不敢也不会说自己要养八公主的,哪怕她心里头对于这个孙女再怎么喜爱。 佟皇贵妃眼见着惠妃经了康熙的训斥,连太后身边儿的嬷嬷也不买她的账,嘴角微微弯起一抹弧度,很快,她又恢复将这丝情绪掩下。来而不往非礼也,惠妃既然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她这个“好姐姐”,她总要给惠妃送点儿什么,才算是没有辜负惠妃的一片“情谊”。 佟皇贵妃略一思索,看向康熙:“惠妃妹妹虽说考虑事情不周全,到底是为了太后娘娘着想,孝心可嘉。臣妾有一个想法,不如让惠妃妹妹在抄写宫规的同时,多为太后娘娘抄几部佛经,祈祷太后娘娘凤体尽快恢复康健,也算是全了惠妃妹妹对太后娘娘的一片孝心。” 康熙闻言,点了点头:“皇贵妃这主意不错,既可让惠妃对太后尽孝,也可磨砺磨砺惠妃的性子,以免她日后行事再这般想当然。” “再有,太后娘娘生病了,虽有臣妾们在一旁侍奉着,但终是不及孙辈的关心。臣妾想着,惠妃娘娘在钟粹宫中抄写时,不如让大阿哥下课后代替惠妃到太后娘娘的寿康宫中侍疾——倒也不图大阿哥做些什么,琐碎之事都有臣妾们以及底下的下人呢,大阿哥只需陪太后说说话儿,解个闷也就罢了。一来,此举可解太后娘娘思念孙子之心,让太后娘娘在养病之时多一些欢乐,二来,也好让外头人知道咱们皇家子孙的纯孝之心。” 本朝推崇孝道,康熙不仅对太皇太后和自己的生母孝顺,对于嫡母也是十分孝顺。佟皇贵妃知道,对于自己的这个提议,康熙多半会同意。果然,佟皇贵妃在康熙的眼中看到了意动之色。 “太后生病,底下的孙辈们正该去好生侍奉,就依皇贵妃所言,让大阿哥在下课之后去太后宫中陪太后说话。”康熙想了想,道:“不独大阿哥,太子,三格格、五格格也一并去吧。皇祖母生病了,稍稍年长些的公主阿哥们都该去。至于还有底下的阿哥们,年纪还小,可不必去寿康宫中侍奉,但需每日为太后祈福。” 百善孝为先,对于孝道,康熙是十分看重的,他不仅自己待长辈孝顺,还要带着底下的阿哥格格们一道孝顺。他认为,只有从小培养子女对长辈的孝顺之心,日后,他的子女长大了,才会孝敬他。 惠妃闻言,在无人主意的角度狠狠瞪了佟皇贵妃一眼,她这么费了半天嘴皮子,非但没把佟皇贵妃挤兑得将八公主送到寿康宫中抚养,倒是她的儿子日后又多了一个给太后侍疾的任务。虽说阿哥格格们来了寿康宫也不必做什么繁重的活计,但大阿哥每日的课业也是很繁重的,下了课还让他到处跑,他难道就不累么? 再者,惠妃如今与大阿哥母子相处的时间与以往相比本就大大减少了,依照佟皇贵妃的提议,恐怕接下来的一些日子,惠妃都没什么与大阿哥交流的时间了。她若是想要尽快恢复到从前的那种生活状态,便只能期盼着太后尽快好起来,那样一来,大阿哥便不必再日日过来给太后侍疾。 …… 从寿康宫中出来后,敏嫔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佟皇贵妃的身边儿,良嫔犹豫了一下,也跟在了佟皇贵妃及敏嫔的身后。虽说大阿哥与太子日后下了课的主要活动改为去寿康宫中给太后侍疾,但四阿哥及八阿哥由于年龄小,不在其列,日后,八阿哥还是照常要到长春宫中接受四阿哥的授课。 她不如与佟皇贵妃及敏嫔一道走一阵儿,聊一聊有关孩子们的话题,或是聊一聊别的什么。她儿子与四阿哥和八公主往来密切,她日后免不了要与佟皇贵妃打交道。 敏嫔看到平日里谁都不搭理,也不被谁搭理的良嫔主动靠了过来,怔了怔,而后颇为友好地对她笑了笑:“良嫔妹妹,今日多谢你在殿上为皇贵妃姐姐仗义执言了。” 良嫔眉眼精致、气质温婉,只是,或许是限于出身的缘故,看着不够大气。如果说佟皇贵妃是大家闺秀,敏嫔虽说出身不算高,但在佟皇贵妃身边儿呆了这么些日子,也渐渐有了几分大家闺秀的风范和手腕,那么良嫔就是小家碧玉,无论是说话还是行事都小心翼翼的,让人无端生出几分怜惜之心来。 “敏嫔姐姐谬赞了,今日便是没有我,皇贵妃姐姐也是不会吃亏的,更何况,有敏嫔姐姐发言在先,我不过帮着说了几句话,哪里当得起‘仗义执言’四字?” “你能够帮着皇贵妃姐姐说几句话,已经很好了。你看看寿康宫中那么多人,有几个帮皇贵妃姐姐说话的?哪一个不是各怀鬼胎?”敏嫔努了努嘴:“素来以快人快语著称的宜妃姐姐今日就没有开口,显然不愿意介入皇贵妃姐姐与惠妃之争。惠妃这个挑衅皇贵妃姐姐的,自然不必多说了。贵妃虽帮着皇贵妃姐姐说了一句话,但后来没有再开口,显然不愿意将惠妃得罪狠了。至于底下那些嫔,一个个的,嘴巴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一个个都闷不吭声。说实话,今儿个妹妹你能当众开口,也着实出乎了我的意料。” 宫中的高位妃嫔多半都是自成一派,皇贵妃执掌宫务,自然是一些妃嫔的眼中钉,比如如今的惠妃,曾经位列四妃的荣嫔和德贵人,都与皇贵妃过不去。宜妃是个聪明人,虽不曾对皇贵妃表露出敌意,但在其他妃子向皇贵妃发难时,也不会帮皇贵妃说话,多数时候,她的做法是两不相帮,隔岸观火,除非这把火烧到了她自己身上。 贵妃论位份,是仅次于皇贵妃之人,和稀泥也是她一贯的做法。她刚诞下十阿哥不久,儿子才那么一丁点大,若要说立马为儿子争取些什么,还为时过早。至少,她得先平平安安地把儿子养大,才能图谋以后。因此,她不像惠妃那般野心勃勃,也不乐意掺和到后妃之争中。 当然,今年因为八公主的诞生,夺走了康熙太多的关注,导致同年出生的九格格、九阿哥以及十阿哥没有那么受康熙重视,贵妃要说心里头没有一点儿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就是九阿哥的生母宜妃,也不能说自己真就那么大肚。但是想法却不一定要付诸实践,尤其是在对自己没有明显利益的情况下。当然,日后若是她们自身的利益与佟皇贵妃相冲突,或是佟皇贵妃的子女挡了她们子女的道路,那又是另一说了。 惠妃对付皇贵妃的行为,无论谁成谁败,都与宜妃及贵妃没有太大关系,底下依附于她们的妃嫔自然也是按兵不动。荣嫔最近行事低调,是以依附荣嫔的那些个妃嫔今日也没有出面说话。至于曾经依附于德贵人的妃嫔,如今眼见着德贵人前程不妙,多半已经脱离德贵人的阵营,或是另投明主了。 能够在嫔位上稳稳当当呆着的,多半背后都有靠山,不是靠着自身的家族,就是靠着宫中位份更高、势力更深的妃嫔。 似良嫔这等家族靠不住,自身又没有什么倚仗的妃嫔,能够安安稳稳走到今日,多半还是托了皇贵妃的庇护。皇贵妃一直有意无意地拉拢良嫔和八阿哥,作为皇贵妃一脉中的智囊,敏嫔自然也希望能够将良嫔收归自家麾下,别看良嫔母子现如今不得康熙看重,待八阿哥长大了,就是看在八阿哥的面子上,皇上也不会太过亏待了良嫔母子。 因此,今日良嫔向皇贵妃释放出善意,敏嫔就紧接着来试探良嫔,是否有意投入皇贵妃的麾下。若是良嫔有意投入皇贵妃的麾下,那么日后,她自然要与她们共进退。若是良嫔无意奉皇贵妃为主,那么皇贵妃日后也不会再太多费心思维护她,依照她今日得罪惠妃的行径,来日她必要被惠妃找机会收拾了。 故而,敏嫔认为,良嫔今日的所作所为,其实本身就是一种表态,只是敏嫔和佟皇贵妃无疑需要一个更为明确的答案。否则,留一个摇摆不定、鼠首两端的人在身旁,且良嫔的儿子还与佟皇贵妃的儿子相处密切,实在是让人难以放心。 良嫔又何尝不知敏嫔之意,她犹豫片刻,目光渐渐坚定了下来:“嫔妾资质有限,倘若皇贵妃姐姐不嫌弃,嫔妾愿为皇贵妃姐姐效劳。” 第35章 敏嫔见状,露出了一丝笑容,佟皇贵妃也用空余的那只手拉住了良嫔的手。 “日后,良嫔妹妹就与敏嫔妹妹一样,是自家姐妹了。本宫这个做姐姐的,从不会亏待自家人,良嫔妹妹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派人来告诉本宫。”佟皇贵妃道。 她看得出来,良嫔是个实诚人。若良嫔是个善于通过谄媚讨好等手段向上爬的人,那么早在佟皇贵妃第一次对还是贵人的良嫔露出善意时,良嫔就该试图投入佟皇贵妃麾下、以谋求更好的生活了,但良嫔没有。 直到此刻,良嫔才给出回复,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因此,佟皇贵妃相信她的诚意。 至于日后,良嫔能不能像敏嫔一样成为她的心腹,还得到时候再看。 在得到良嫔的明确答复后,敏嫔看着她时面儿上的笑容也热络了一些:“妹妹只管放心,皇贵妃姐姐素来是个好说话的人,且她对自己人向来大方。妹妹若是缺了什么,短了什么,只管问皇贵妃姐姐要去,再不然,只要我有的,管我要也成。若是谁敢欺-辱你,你只管找咱们来为你找回场子。” 甜头给完了,威慑也得要有。 敏嫔顿了顿,道:“只有一点,皇贵妃姐姐她最是厌恶背叛。对于皇贵妃姐姐来说,她不见得需要咱们帮她做多少事,但这忠心是定然要有的。若是胆敢背叛皇贵妃姐姐,或是背着她搞些什么小动作,皇贵妃姐姐绝不会轻饶!” 良嫔赶忙低眉顺首地道:“嫔妾明白。嫔妾在这后宫之中势单力孤,若不是有皇贵妃姐姐照拂着,嫔妾说不准早就已经被人生吃了,嫔妾得了皇贵妃姐姐这么多的恩惠,又哪里能背叛皇贵妃姐姐呢?若是连恩人都可随意背叛,又有谁还敢相信嫔妾,还敢与嫔妾往来呢?” 佟皇贵妃闻言,点了点头:“希望你记住今日之言。只要你不背叛本宫,本宫定不会亏待了你。” …… 佟皇贵妃在寿康宫中迟迟不归,琼华与胤禛都十分焦急。 先前虽说佟皇贵妃也遇到过一些危机,但最终都化险为夷了。只是此次的情况与往日不同,毕竟太后是在与佟皇贵妃在一起的时候摔倒了,而佟皇贵妃本人却什么事都没有。若是正好赶上康熙心情不好,指不定就会迁怒佟皇贵妃! 可惜这次,两个孩子一个都不在佟皇贵妃的身边,不能帮她做些什么,也只能在长春宫中干着急。 琼华在床上捧着本三字经识字,可观察得稍微仔细一些,就能够看到她放空的眼神和游离的目光,明显心不在焉。而用过晚膳后本应该好生温习功课,以应对太子第二日检查的胤禛,也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写几个字,脑袋便要往窗外看一看,有时甚至要往门口走几步。待发现佟皇贵妃还没有回来的时候,满脸都是失望之色。 突然,琼华对着刚刚从窗外探回脑袋的胤禛“啊”了一声。 胤禛一头雾水,不明所以,提起笔正准备继续练字,却发现他的纸张不知何时被人调了个个儿。为了方便照看琼华,胤禛把桌案挪到了离琼华的床很近的地方,此时,琼华正趴在桌子上,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若是胤禛不曾跟这个妹妹接触过,指不定真要以为是方才自己情急之下将纸张倒了个儿。可这些日子他与琼华接触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在弄错了琼华的意思而被琼华捉弄了几次之后,胤禛也发现,自己这个妹妹就是个小捣蛋鬼,还是那种特别会装无辜的小捣蛋鬼。 胤秅再也不会被她的表象给骗到了。 他伸出手,捏了捏自家妹妹肥嘟嘟的脸,嘟哝了一句:“小坏蛋。” 这要是在平时,琼华肯定早就已经一爪子给他拍开了,不过,念在今天是特殊情况,她还是默许了他的行为。这笨蛋哥哥现如今心里难受的很,她就勉为其难地让他捏一下脸吧。不过,居然敢说她是小坏蛋?行,她记下了。 她既然是小坏蛋,要是不做一些坏事,怎么对得起她哥哥给她的这个称号呢? 冬青对于自家主子之事本来也是十分忧心的,但当她看到两个小主子为自家主子担忧的模样后,还是感觉十分窝心。四阿哥虽不是佟皇贵妃生的,但如今与亲生的已经无异,八公主虽然还十分年幼,但也颇有灵性,知道担心额娘了,这两个孩子是真孝顺啊。 那种不论如何,都会有人惦记你的感觉,真的很好。 冬青是个灾荒年间被卖进宫中的农家女,父母看重兄长远甚于她,她就不曾体验过这种亲情。 别宫的妃嫔是如何与她们的子女相处的,冬青不知道,但冬青能够肯定,鲜少有阿哥以及格格们能够与生母做到像佟皇贵妃与她是一双儿女一般亲近。当然,若是四阿哥与八公主出了什么事,佟皇贵妃定然也会竭尽全力的维护他们。 正在这时,佟皇贵妃终于回来了。 在宫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冬青看到了四阿哥与八公主眼中燃起的亮光。 “额娘,您总算是回来了。”胤禛抱着琼华迎了上去,由于太过激动,他一个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砚台,黑乎乎的墨汁飞溅了出来,一些墨汁落在了胤禛的手背上,还有一些墨汁则落在了琼华的娇嫩白皙的小脸上。 琼华愣了愣,接着扁起小嘴,眼看着就要大哭一场,急得胤禛赶紧用袖子去擦她的脸,结果不擦还好,一擦,那墨汁便晕染开来,她更像只花猫了! 第36章 琼华愣了愣,汪地一声哭了出来,她的脸啊,她这个笨蛋哥哥到底对她的脸做了什么! 无论是伸出哪个时代,女孩子对自己的脸,对自己的仪容总是最为看重的。现在,她这个笨蛋哥哥,居然把墨汁儿沾在了她的脸上!她最近几天都没脸见人了啦! 一想到此处,琼华就来气,她看到她那个傻蛋哥哥茫然无措的眼神,忍不住伸出莲藕似的手臂,给他狠狠来了几下。由于琼华人小力气弱,在她看来是使出了全部的力气,可对于胤禛而言,她这力道却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只是,做了错事的胤禛还是显得很慌乱,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只见妹妹原本玉雪可爱的面容上沾上了一层灰黑色,怎么看怎么不和谐。 胤禛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他不敢去看妹妹愤懑的小眼神,只得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刚刚回来的佟皇贵妃:“额娘……我,我方才动作太急了,不小心把墨汁儿溅到了妹妹的脸上……” 非但如此,原本只有那么一点点的墨汁,在被胤禛擦过之后,覆盖了小半张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难怪胤禛会陷入手足无措的境地。 早知道,早知道刚才还不如不去用袖子给妹妹擦,说不准还能好一些。 佟皇贵妃一回来就看到了这一幕的完整过程,顿时乐不可支。原本因为方才之事而变得不大美妙的心情,也因为自己的一双儿女,变得柔软了下来。 只要有他们在,佟皇贵妃便觉得自己的长春宫中永远不缺乏欢乐。 每一天每一天,看似与昨天、与前天没什么不同,但总会不断的出现新的“惊喜”在等着她。 比如说胤禛吧,先前佟皇贵妃觉得他学着大人一样板起脸来,有模有样地给弟弟妹妹启蒙的样子很可爱;有时候跟人闹别扭的小模样很可爱,可今日她觉得,胤禛偶尔露出这样无措的眼神、求助地看着她的样子,也很可爱。 每一天发生的事都是不同的,她也能够看到孩子们不同的模样,陪伴着孩子们成长放同时,见证他们不同的面,对于佟皇贵妃来说,是一种极有成就感的事。 佟皇贵妃看着胤禛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小模样,心想,这才像是个正常孩子的模样嘛。不像平时,她费尽心思去逗弄胤禛,胤禛可能也不会有太多的反应,倒让她觉得颇为无趣。作为一个母亲,佟皇贵妃当然更喜欢被自己孩子依赖的感觉。 佟皇贵妃给了胤禛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琼华由她来解决。然后,她明显看到胤禛松了口气,顿时越发乐不可支。 至于她的另一个孩子…… 平时总是不哭不闹,乖巧得让人觉得十分熨帖。没想到,自家软乎乎的小闺女在生气的时候。竟也会有这般硬气鲜活的一面,这也让佟皇贵妃觉得可爱得紧。 对着自家的一双儿女,佟皇贵妃是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很快,佟皇贵妃走到了胤禛身边儿,她伸出手,准备从胤禛怀中把琼华给接过来。 这时候,琼华已经在胤禛怀中翻了个身,用小屁股对着胤禛了,显然,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搭理这个愚蠢的哥哥。 突然,琼华被一双温柔的手托住,而后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她动了动小鼻子,鼻翼间是额娘的气息,她小小的身子顿时放松了下来。 哼,不要理蠢货哥哥了,还是额娘好。 然而紧接着,在佟皇贵妃想要把琼华给翻过来、以免她被闷坏的时候,琼华却用两只小爪子扒拉着佟皇贵妃的手臂,怎么也不肯转过脸来。丑死了,才不要被额娘看到她现如今的模样,要不然,她额娘这辈子都能记着她这个黑历史! 佟皇贵妃挑了挑眉:“你这孩子,小小年纪也知道爱美了,竟也这般要面子?” 胤禛闻言,越发局促不安:“额娘,都是儿子的不是,若不是因为儿子的失误,妹妹她也不会脸上沾染墨汁……” 自家妹妹向来懂事,这回若不是真恼了,也不至于如此。 佟皇贵妃见了他这般模样,越发想要逗逗他,便故意板起脸道:“你的确是有错,怎么做事如此毛手毛脚的?日后,可得引以为戒才行,本宫想想,该怎么惩罚你呢——” 冬青见佟皇贵妃神色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赶忙为自家小主子求情,争取从宽发落:“主子,您有所不知,方才两位小主子听说在您陪伴太后期间,太后摔倒了,都担心得不得了,生怕您会因此而被皇上责难呢。如若不然,四阿哥也不会一看见您回来,就这般激动,以至于失手打翻了砚台——四阿哥平日里有多沉稳,您是知道的。” 佟皇贵妃怔了怔,一双美目中渐渐浮上一层暖意,她看向胤禛,别见这孩子早已将头扭向了另一边,闷闷地对冬青说了一句“多嘴”,佟皇贵妃注意到,他的耳朵有些泛红。 自家孩子,总是会在她意想不到的时候,做出些温馨的举动来。佟皇贵妃觉得,自家孩子,是天底下最懂事、最贴心的孩子了。 她原本还想逗弄胤禛一番,最好能够看到胤禛变脸色的样子,但如今听冬青这么一说,又见胤禛难得的露出窘迫之态来,一时之间,倒不忍心再为难胤禛。 “既然祸是你闯下的,自然该由你来弥补。不如,就由胤禛你来为娇娇把脸上的墨汁给洗去吧。”最终,佟皇贵妃这般道。 在佟皇贵妃看来,这可是让兄妹俩和好的一个好机会。 娇娇正因为脸上沾了墨汁儿的事恼了胤禛,若是胤禛帮她将墨汁儿洗去,再道个歉,兄妹俩差不多也就可以和好了,这样一来,胤禛也就不必再露出这般局促的神色来。 想法是好的,奈何佟皇贵妃忽略了两点,第一点,肌肤上沾染了墨汁,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清洗掉的,她将帮助琼华清洗墨汁儿的任务交给胤禛,若是胤禛完成了,再按照佟皇贵妃所想的好好哄哄琼华,没准儿还真能给她哄回来,若是他完成不了……呵呵…… 第二点,佟皇贵妃打算得是还,奈何琼华并不肯配合。 在佟皇贵妃刚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琼华就动作熟稔地往佟皇贵妃的怀中拱了拱,看也不看胤禛一眼,以表明自己的拒绝之心。 胤禛本来以为找到了挽救措施,还有些开心,可他一见到妹妹这模样,方才的开心就尽数变成了难过,他低垂着头,看起来可怜极了。 佟皇贵妃见状,刻意转了个角度,让琼华能够看到这样的胤禛。她对自家女儿颇为了解,娇娇被惹恼了,谁的面子也不会买,但她的心偏偏又最是柔软。胤禛这副模样,她看了都心疼不已,她就不信,娇娇看了能够毫无反应。 果然,本来对胤禛坚决拒绝的琼华,在透过佟皇贵妃怀抱的缝隙看到胤禛,像是被人遗弃的小狗似的,委屈巴巴,不由心软了下来。从方才的“绝对不要轻易原谅他”,变成了“要不然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吧”。 “啊~”琼华转过脸来,轻轻扯了扯佟皇贵妃的袖子,表示自己接受了她的提议,却看见佟皇贵妃秀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的表情,不由着急了起来:“啊~啊~” 她这额娘可是哪里受伤了,要不要紧啊? 蕙叶方才在佟皇贵妃前往寿康宫时,一直跟随在佟皇贵妃的身边儿,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见自家两位小主子都投来焦急的眼神,便对他们解释道:“方才太后娘娘摔倒的时候,咱们娘娘抢先一步垫在了太后娘娘身子底下,所以太后娘娘没有大碍,皇上还因此而嘉奖咱们娘娘孝心可嘉。只是,咱们娘娘手上和背上怕是受了伤。” 一听到这话,琼华也顾不上和胤禛闹矛盾了,赶紧伸出手,让胤禛重新把她接过去。 既然佟皇贵妃受了伤,那她这几日还是别让佟皇贵妃抱着她了,以免伤上加伤。现在有不少人在,她没法看看佟皇贵妃的伤口,等胤禛下去了,她可以赖在佟皇贵妃这儿看一看她的伤势,然后用点异能为她稍微治疗一下,减轻她的痛苦。 在朝夕相处的这些日子里,琼华早已把佟皇贵妃当成了她的亲娘,哪怕明知道她在经过这段时间的身体强化之后,摔一跤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可琼华还是不忍心她吃苦。 佟皇贵妃见蕙叶没有经过自己允许,就擅自将她想要隐瞒的事情说了出来,不由剜了她一眼,语带责怪之意:“多嘴。” 蕙叶有些委屈,但仍是坚持地道:“主子,两位小主子都是这样的关心您,您若是不说实话,反而让他们更加担心。再者,您舍身相救太后娘娘之事,如今怕是早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后宫,您便是不让奴婢说,两位小主子——尤其是四阿哥,也可以从别处听来。到时候,您岂不是让他们更加担心么?” 胤禛此时眉头紧紧蹙起,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蕙叶姑姑说的不错,额娘要是不告诉我们实情,让我们从别处得知您受伤的消息,我们情何以堪?不知额娘伤势如何了?可有请太医看过?用过药了不曾?” “啊~啊~”琼华发现,不能说话有些时候是真的很让人郁闷。比如她哥可以对着佟皇贵妃一连问好几个问题,她却只能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来,为她哥壮威。郁闷!不开心! 佟皇贵妃本来还因为疼痛而蹙着秀眉,她一看到琼华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模样,顿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也顾不上什么疼痛不疼痛了。 琼华的表情顿时从焦急转变为木然。反正她这丢人的样子,整个长春宫的人都见识过了,她已经无所畏惧了。她这样儿,还能逗她额娘一笑,让她减轻些痛苦,说起来还是她那个蠢蛋哥哥的“功劳”呢。 胤禛见佟皇贵妃的注意力完全被琼华给吸引走,甚至没有好好回答自己方才的问题,一张小脸上写满了不悦:“额娘!” 方才还气势十足、很有身为额娘的威仪的佟皇贵妃,在面对难得强硬起来的儿子时,气势也不由弱了下来:“方才在寿康宫中,太医已经为我看过了,只是手上与背上擦破了一些皮,没有大碍。我这宫中有皇上赏赐的上好的伤药,想来涂一涂,也就好了。” 说话间,佟皇贵妃已经被人簇拥着坐在了座椅上。周围所有人待她的态度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会为她带来二次损伤。 “摔破皮就已经很不得了了,娘娘您何曾遭过这样的罪?”蕙叶说着,眼圈儿便红了:“您的肌肤最是容易留下痕迹,寻常人摔伤了,兴许过个几日就好了,您的伤痕却是要留很久……您好歹爱惜自个儿一些,别不拿自个儿的身子骨当回事儿。” 胤禛在一旁赞同地道:“蕙叶姑姑说得很是,额娘别因为伤势轻,就一点儿不重视。这几日您身上能不沾水,就不沾水。蕙叶姑姑,太医可说过额娘这几日在饮食上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你可千万盯着些,莫要由着额娘的性子来。” 这时候的胤禛,又回复成平日里佟皇贵妃等人所见到的小大人的模样了,哪里还有方才的茫然无措、可怜无助? 琼华也坐在一旁,双手环绕,像模像样地点着头,表示她会监督佟皇贵妃。 佟皇贵妃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你们两个小鬼头,如今胆子倒是大,竟敢指挥起额娘来了。” 她嘴上虽抱怨着,心里头也明白孩子们是在关心她的身体,因此,她嘴角悄悄儿地露出了一抹弧度。 第37章 “额娘平日里总是教导我和妹妹要注意身子,我们都乖乖听了额娘的话,今日也该轮到额娘听我们的话了。额娘或许觉得这样做繁琐了些,但只要是对额娘身子有利的事,额娘便应该这样做。”胤禛说得很是认真,琼华就在旁边给他配音。 想了想,怕佟皇贵妃不听话,胤禛甚至用上了激将法:“额娘若是不听话,儿子就要找人告状。” 佟皇贵妃忍笑道:“你准备找谁告状?” “自然是汗阿玛!”胤禛理所当然地说道:“儿臣管不住额娘,汗阿玛总能管住额娘吧!不止是我们关心额娘的身子,汗阿玛对于额娘的身体,定然也是十分关心的。” 佟皇贵妃听闻此言,面儿上的笑意稍稍淡了些。 平日里康熙来长春宫时,康熙在孩子们面前,总是与佟皇贵妃恩爱缱绻,遇到事情有商有量,就像是民间一对再平凡不过的夫妻一样,这也给她的两个孩子造成了一种错觉,康熙当真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一个普通的丈夫。 但今日寿康宫中之事告诉佟皇贵妃,一切并非如此,康熙平日里有温和好说话的一面,自然也就有身为帝王冷酷、多疑的一面。 不过,佟皇贵妃不打算在孩子们面前说这些。他们如今还小,没有必要了解这么复杂的事,且如今,他们正是对父亲最为崇拜的时候,没有必要因为这些事而破坏了康熙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导致他们与康熙疏远。 哪个父亲不喜欢崇拜自己的孩子?康熙如今不仅宠爱琼华,还对胤禛另眼相待,就是因为他发现胤禛这孩子天资不赖,且对他十分崇拜。倘若没有了这份崇拜,只怕康熙和胤禛的关系又会回到过去,这是佟皇贵妃所不愿意见到的。 至于日后……待时机成熟的那日,佟皇贵妃自然会告诉两个孩子,父亲与君王的区别。君父君父,君还在父之前。他们既要对康熙保有孩子对父亲的崇拜和孺慕之心,又不可像寻常家庭的孩子那般,仗着父亲的宠爱什么都敢做,在父亲面前肆无忌惮。 佟皇贵妃做事,都是基于此事对于孩子们的利弊来考量。如今,孩子们尚且年幼,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单纯的把康熙当做一个父亲更好。待日后胤禛长大了,入了朝,就不可再把康熙当成单纯的父亲。 佟皇贵妃那片刻的怔忪,胤禛没有察觉到,琼华却是察觉到了。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佟皇贵妃看了片刻,忽然手脚并用地爬到佟皇贵妃的身边,将小脑袋埋在了她的膝盖上,用这种方式来安慰她。 方才那一瞬间,琼华虽然不知道佟皇贵妃想到了什么,但总感觉,她似乎很悲伤的样子。 佟皇贵妃怔了怔,而后将手覆在了琼华的头上,轻轻抚摸着女儿尚不算浓密的头发。 “胤禛,我记得,你从前不是这样儿的,怎么如今竟还学会告状了?”佟皇贵妃压下了心头的那点涟漪,用一种惊异的目光看着胤禛。 胤禛别过脸道:“儿子是跟太子哥哥学的。太子哥哥他平日里与大哥发生了冲突,大哥有惠妃娘娘为他出谋划策,太子哥哥却没有自己的额娘相帮,因此吃了好几次亏。后来,太子哥哥就养成了习惯,只要一没争过大哥,就跑到汗阿玛面前,跟汗阿玛告状。有汗阿玛在,总不会让太子哥哥吃亏。” 且康熙明显对于儿子的撒娇很是受用,并不觉得康熙为了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找自己告状麻烦。这一来二去的,父子俩感情反倒更好了。 因太子有意要拉拢胤禛,便将这告状的法门一并教给了胤禛。胤禛听了之后觉得,这个法子还是颇为好用的,在太子的带领下,他甚至已经实践过一两次了。 这回,胤禛终于没能忍住,将这个法子在佟皇贵妃面前也过了明路,佟皇贵妃才终于知道,太子都教了自家儿子什么“好法子”。 她没好气地瞥了自家儿子一眼:“罢了,额娘听你的就是。若是不听你的,那还得了?你连你汗阿玛都搬出来压额娘了。” 胤禛道:“可不是压额娘,是因为儿子说的在理,额娘才会听儿子的话。” 这时,门外一个声音传来:“胤禛,你又狐假虎威,拿朕来做幌子干什么好事儿了?” “汗阿玛!”胤秅惊呼。 他也没有料到,前头才刚拿康熙来说嘴,康熙后脚就到了。明明他觉得自己做得没什么错,但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有一丝丝心虚。 “儿子参见汗阿玛。” “臣妾参见皇上。”佟皇贵妃乍一见到康熙,也有些惊讶。不过她想到康熙有时进来不喜欢下人通穿,就喜欢偷偷看看自己的妃嫔与子嗣在做什么,也就释然了。 总归,她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不怕康熙的突击检查。 佟皇贵妃行礼才行到一半,就被康熙给扶住了:“表妹快起来,今日你可受了大罪了,好生歇着就是,不必拘这些个虚礼。” “多谢表哥体谅。”佟皇贵妃眼角微红,看着似乎十分感动。 她知道,康熙今日这么快就来找她,还表哥表妹地相互称呼,不过是因为他对她生出了歉疚之心。罢了,利用这份歉疚之心,加深他对她和孩子们的好感,让他们母子三人日后的路能够走得更顺畅些,也没什么不好。佟皇贵妃或许曾经是真的将康熙当成表哥的,但自打她进宫开始,她便明白,康熙永远不可能单纯只是她的表哥了。 “方才朕进来的时候,恍惚间听见胤禛说要找朕告状?”康熙见佟皇贵妃看似没有大碍,拉着她的手坐在了椅子上,看向站在一旁的胤禛,似笑非笑:“你这孩子,原先看着倒是乖巧,如今都跟着太子学坏了。” 这句话,让胤禛提起了一颗心。然而,康熙的下一句话,让胤禛又把那颗心稍稍落下去了些:“说吧,你要告谁的状?” 胤禛悄悄观察了康熙一阵,见他不像是生气的模样,便道:“儿子没有要告谁的状,儿子是在嘱咐额娘,要按照太医的医嘱忌口,要按时上药,如若不然,儿子便要找汗阿玛告额娘的状,让汗阿玛来监督额娘。” “皇上您悄悄,如今这胤禛的胆子是越发大了,居然连臣妾都管起来了。”佟皇贵妃似真似假地向康熙抱怨。 康熙却道:“朕本来还以为胤禛这是与他哪个兄弟发生了冲突,这才急着找朕告状呢,没想到竟是忧心表妹的身体。胤禛这孩子向来知礼,今日失礼,也是出自一片纯孝之心,你就不要与他计较了。表妹啊,虽说你是长辈,但这回,你真得听胤禛的话。你的身子骨向来不结实,虽说近几个月好了很多,但还是不可掉以轻心。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定要召太医给你看看,需要什么药材,只管来找朕拿。” “是,多谢表哥关心。我又不是那等不识好歹之人,怎么会看不出胤禛对我的孝心?只是啊,我就是见不得他这般得意的样子。” 康熙闻言,哈哈大笑:“小孩子家家,就是要有这股子鲜活劲儿。” 他说着说着,总觉得这宫殿中少了些什么,开始左顾右盼起来:“对了,今儿个娇娇在哪儿?平日里朕来你这儿的时候,你总是抱着娇娇,难道现在娇娇不在?” 佟皇贵妃蹙眉,也开始着急起来:“方才她还在这儿的啊……” 难不成,琼华一个不小心跌下了床? 佟皇贵妃开始焦急地搜索起来。 然后,她和康熙同时找到了躲在角落里,试图将自己团成一个球的琼华。 啊啊啊真是太丢人了,花猫脸被佟皇贵妃看到也就算了,为什么康熙今天也要过来! 第38章 佟皇贵妃见琼华没事,顿时松了口气。 作为琼华的额娘,她是最为了解琼华的人,自然明白琼华为何会如此作态,当下觉得有些好笑。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爱美要面子了。 站在佟皇贵妃一旁的康熙不明就里,还在暗自着急呢:“娇娇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是摔着了还是碰着了?” 说着,他伸出手就想去把小团子抱在怀中,仔细检查一番。谁知,在他伸手的时候,小团子飞快地向里挪了几步,就是不让他碰到。她缩成小小的一团,就那样可怜巴巴地蜷缩着,用后背对着他,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看得人无比揪心。 康熙在担忧的同时,眼中也渐渐浮现出一股怒意来。若是被他知道谁在他未曾注意到的时候怠慢了他的女儿,他决不轻饶! “八公主这是怎么了,你们谁能回答朕!” 胤禛听闻此言,脸上浮现出尴尬的表情。他当然知道自家妹妹为何会如此,作为始作俑者,他能做的只有低下头不说话。与此同时,他心里也开始紧张了起来。汗阿玛是如此的宠爱妹妹,待会儿等他知道了自己是造成妹妹如此萎靡的罪魁祸首,还不知道该怎么收拾他呢! 佟皇贵妃目睹了胤禛从龙变成虫的整个过程,心下不由感到有些好笑。别看胤禛方才与她据理力争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周围的蕙叶、冬青等人,神色也有些古怪,像是想笑又不敢笑出来的模样,憋得很是难受。 佟皇贵妃轻咳了两声,道:“回皇上的话,娇娇这孩子,是不好意思见您呢。” 康熙没有料到自己会得到这么个答案,顿时不解地蹙眉:“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难不成,今日是娇娇做了什么坏事,所以才不好意思来见朕?” 小团子听到康熙这么编排她,顿时不乐意了,“啊~啊~”地抗议了两声。 实际上,康熙也不相信自家闺女能干什么坏事儿。做多就是尿个床,或是淘气了些之类的? 佟皇贵妃见康熙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道:“您问问胤禛就知道了。”为了自己的那些个小小的趣味,佟皇贵妃没有直接告诉康熙真相,而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卖儿子。 康熙闻言,顿时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扫向了胤禛,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他欺负了妹妹的证据。 胤禛的神色顿时变得更尴尬了。放才,他难得在康熙心目中树立了“可靠”的形象,如今只怕要全部打破了。什么叫功亏一篑?这就是了! 额娘肯定是在报复他方才拿汗阿玛来压她的事!没想到向来温温柔柔的额娘,也不可轻易小觑,一旦得罪了,可不就像现在这样,变着法子的“报复”回来了么? 胤禛顶着康熙带来的压力,硬着头皮道:“方才儿子一个不小心,把墨汁沾到了八妹妹的脸上。八妹妹她如今,多半是觉得不好意思见您。” 康熙闻言愣了愣,顿时也有些忍俊不禁:“娇娇,你四哥说的话是真的吗?你当真是因为脸上沾了墨汁,所以不好意思见朕?” 里面的小团子听到这话,朝着胤禛的方向挥了挥小拳头,啊啊了两声。 她才没有这种蠢蛋哥哥,谁要的赶紧领走! 尽管小团子还不能说话,但不知怎么的,康熙就是诡异地感受到了她对胤禛的嫌恶之心。 哎,他家小闺女就是聪明,小小年纪就知道爱美要面子了,康熙想。 “娇娇啊,既然你四哥欺负你,朕帮你罚他,你说好不好?” 为了尽快哄好小闺女,康熙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和佟皇贵妃一样的决定——卖儿子。 小团子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肯定要给她愚蠢的四哥一个教训,免得他以后不长心眼、继续犯蠢! 胤禛……胤禛已经无话可说,只能木着一张脸,接受自个儿即将被亲爹卖掉的命运。 依照康熙的习惯,对他做出的惩罚多半是抄书、练大字之类的吧。 胤禛对此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大不了往后每日放学回来稍微辛苦些,这也不算什么,只当是练字以及巩固知识……个鬼。他爹的惩罚,能是一般的惩罚吗?要是他爹真让他抄书习字,不罚得他头悬梁锥刺股才怪! 好在康熙并没有罚胤禛抄书的打算——他目前的主要目的不是惩罚胤禛,而是让琼华这丫头尽快消气。就算罚胤禛抄再多的书,只怕琼华也不会有什么感觉,这有违他的初衷。 因此,康熙思来想去之下,终于开口了:“胤禛,你做事如此毛毛躁躁,可见还需要磨砺。朕就罚你——好好照顾琼华三日吧。这三日中,你不许把琼华给惹哭,若是把琼华惹哭了,你的惩罚时间翻倍。” 小团子闻言,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愚蠢的哥哥才照顾了她这么一会儿,就把墨汁儿沾到她的脸上,若是让他照顾她个几日,他还不把她染成黑猴子啊?再说了,她很生气,生气到这几天都不想再见到她这个蠢哥哥了! 一旁的胤禛同样也感受到了来自康熙的恶意。 照顾琼华几天,听上去好像很简单,实际上却并非如此。胤禛知道,琼华与寻常的孩子颇为不同,乖的时候那真是让人恨不得把整个世界都捧到她的面前去,可一旦脑起脾气来,那也是真的让人头疼。 胤禛才刚刚得罪了琼华,若是让他去照顾琼华几天,琼华不折腾他才怪。比起照顾琼华这项艰巨的任务,胤禛宁愿去抄书。 虽然兄妹俩的动作都很小,但又怎么逃得过康熙的眼睛? 康熙感受到两个孩子相互嫌弃的气息,再一次笑了起来。对于他来说,孩子们有趣又有爱的互动,最能减少他的压力。因此,他平日里对太子和大阿哥的那些个“争风吃醋”之举十分宽容,眼下,琼华跟胤禛闹小别扭,他也觉得很有意思。 “在朕过来之前,表妹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康熙问。 佟皇贵妃抿了抿春:“皇上,在您过来之前,臣妾也想着罚胤禛为娇娇洗去脸上的墨痕呢,这样一来,也有利于兄妹俩和解。不过如今听起来,还是皇上您的法子更好一些。” 康熙哈哈大笑:“可见表妹与朕心有灵犀。嗯,表妹说的也有道理,娇娇的墨痕是因为胤禛而染上去的,自然该由胤禛来负责清洗掉。那么,除了方才朕说的那些,就再加一条,胤禛需得为娇娇洗去脸上的墨痕。” 胤禛看着轮番折腾他的汗阿玛以及额娘,已经麻木了。 习字之人,难免会被墨汁溅到,胤禛自然知道这玩意儿有多难洗,康熙和佟皇贵妃提出这么一条来,就是为了看他的笑话吧?! “好了,娇娇,朕已经为你罚过你四哥了,你是不是可以出来了?” 小团子摇了摇头,她并没有感觉到痛快,康熙的这个惩罚这根本就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恶趣味吧? 康熙见小团子还是没有动静,便往里面走了点。他试探性地伸出了手,搭在了小团子的背上:“你一直蹲在角落里,朕和皇贵妃很担心啊。” 小团子本来对于以花猫脸示人之事是十分排斥的,但听到康熙这带着感叹的话语,不由有些心软了。罢了罢了,不就是丢一回人么?就,就当是彩衣娱亲了! 小团子认命似的转过了小脑袋,只见她原本白皙娇嫩的小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像是刚从泥地里爬起来似的,说不出的狼狈,再加上她那生无可恋的小眼神…… 康熙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然后得到了琼华的一记怒视。 她就知道,她刚才不该心软的!她怎么会产生“老父亲那样低声下气地让她过去,有点可怜”这种错觉呢? “咳咳。”康熙向来是二十四孝好阿玛,被自家闺女这么瞪还是头一回,他可不想被自家闺女讨厌。因此,他一看见闺女的眼刀子,就立马收敛起了面上的笑容,故作正经地道:“嗯,娇娇这样其实也很可爱,一点都不丑。无论娇娇变成什么模样,只要娇娇还是娇娇,在汗阿玛心中,你就是最可爱的。” 琼华冲着康熙挥舞了一下小拳头,然后迅速地别过了脸。 以为这样说,她就会原谅他了吗?想都别想!她才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哄好的呢,哼! 康熙顿时陷入了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之中。明明是来哄闺女的,但是,他好像一个不小心,也把闺女给得罪了,怎么办? 康熙朝佟皇贵妃投去了求救的眼神。平日里都是佟皇贵妃在带娇娇,她对娇娇的喜恶最是了解,也许她会有补救措施? 佟皇贵妃接到康熙的求救信号,忍不住想笑。现在的康熙在她看来,就与闯了祸不知所措的胤禛没什么区别。她想了想,道:“臣妾这里确实有一个法子,能够让娇娇不再生皇上的气,不过这个法子对于皇上来说,实在是太过冒犯了,臣妾不敢提。” “皇贵妃只管说吧,无论你说了什么,朕都不会与你计较的。” 佟皇贵妃勉强压下笑意,道:“其实很简单,琼华如今觉得羞恼,无非是因为,她自觉在皇上面前丢了脸。”她的目光在康熙脸上停顿了一瞬:“若是皇上与她一道丢脸,她大概就不会觉得有什么了。当然,胤禛也是。” 在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康熙身上的时候,佟皇贵妃仍然没有忘了她儿子。当然,此时胤禛只怕巴不得被佟皇贵妃遗忘。 琼华听了佟皇贵妃的话,顿时来了兴致。 她额娘这个主意好,这样一来,就不是她一个人丢脸了,害她丢脸的人也会跟着她一起丢脸,实在是痛快!而且,她丢脸最多也就是在长春宫丢一丢脸,丢不到外头去。康熙和胤禛可就不一样了。 一想到明日早朝上康熙顶着个花猫脸上朝接受一众臣子的关心,胤禛顶着个花猫脸去上书房接受一众兄弟们的慰问,琼华就觉得,这画面实在是美。 感受着自家闺女的眼神在自己脸上打转的康熙:“!” 头皮发麻、感觉到自身处境不妙的胤禛:“!” 康熙最是拒绝不了女儿充满期待的小眼神,但是让他把自己弄成花猫脸……他实在是过不了心里头这道坎儿。为了保住自家岌岌可危的形象,康熙试图与琼华商量:“娇娇,能不能换一个要求?你平日里不是很喜欢把玩朕的玉扳指吗,要不,朕把玉扳指送给你,好不好?” 琼华不回答,依旧盯着康熙的脸。 胤禛见康熙的要求都没能得到回应,顿时心里拔凉拔凉的:“八妹妹,你平日里在这宫中,很是无聊吧?前两日太子哥哥带我去了一处僻静之所,那儿有野兔,我去给你抓一只回来,好不好?” 康熙闻言,狠狠剜了胤禛一眼。两个小崽子下了课还有精力到处乱跑,果然是功课布置得太少了!他特意交代过,在宫中需要注意安全,不得随意乱跑,没想到两个小崽子压根儿不听他的话!胤礽平日里在康熙面前那般乖巧听话,原来竟也是个皮孩子!还有胤禛,看上去稳重懂事,胤礽要去胡闹,他也跟着胡闹! 一不小心说漏了嘴的胤禛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然而,他不惜泄露秘密也要讨好的妹妹,对他所说的丝毫不感兴趣。 他一抬头,就看见琼华两只小爪子扒拉着他刚才用过的毛笔。 上好的狼毫沾了墨汁,停留在他面前不远处。 他看到了毛笔后,琼华灿烂的笑容,以及抱着琼华的佟皇贵妃。 胤禛的内心不由发出一声悲鸣:额娘,你为何要这般害儿子! 第39章 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只是第二日,胤禛到上书房上课时,诸位阿哥们发现他眼角有一圈淡淡的青黑。 太子近日以来与胤禛走得颇近,忍不住率先开口关心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昨夜温习功课温习得太晚了?虽说孤让你好好读书,也没让你彻夜苦读啊!你年纪还小,把每日的功课完成也就是了,不可太过。” 胤秅有气无力地看了太子一眼,不想说话。 大阿哥见状,心下笃定胤禛眼下的乌黑不是因为彻夜苦读之故,眼珠子一转,便开口嘲讽太子:“枉你还自诩好兄长呢,连四弟被人打了都看不出来。你不去为四弟讨回公道,还拉着四弟问东问西,也莫怪四弟烦你。” 胤禛闻言,浑身一僵,不敢置信地看向大阿哥。他这大哥莫非眼瘸了吗?他哪里看起来像是被人打了啊!这墨痕和被人打了,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吧?胤禛倒是忽略了,一般情况下没有谁会在自己的眼皮子周围留下墨痕,就算研磨或是写字时不小心,那墨汁儿也多是溅到手上或者身上,也难怪大阿哥没有往那个方向想。 大阿哥见胤禛反应有异,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对于胤禛,大阿哥说不上有多关心,胤禛既然主动亲近太子,那与大阿哥自然不是一路人,且大阿哥的额娘惠妃刚因胤禛的额娘佟皇贵妃之故受了罚,大阿哥自然对胤禛更没有好感了。眼下,大阿哥不过是想要借胤禛之事看太子笑话罢了。再者,大阿哥也想看看,究竟是谁,胆敢在宫中殴打皇子。 “四弟,快告诉大哥,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打了你,大哥这就去为你讨个公道回来。”说着,大阿哥瞥了太子一眼,冷哼道:“大哥可不想某个人,口口声声说关心弟弟,却连弟弟被人打了都没有什么反应!” 一看到太子,大阿哥就忍不住想起昨日的糟心经历。 昨日,大阿哥才刚下课回到钟粹宫,还没来得及喝上几口水歇一歇,就被叫去寿康宫服侍太后。 虽说碍于孝道,大阿哥没法说什么,但心情肯定是不怎么美妙的。偏偏就在这时,他发现惹人嫌的太子也跟他一道。 太子本来对于给太后侍疾之事无可无不可的,但在见了大阿哥之后,他便像打了鸡血似的,要压大阿哥一头。 大阿哥向太后询问病情,太子就趴在太后的膝头,温声安慰太后,说些笑话儿逗得太后眉开眼笑。 大阿哥为太后端药,太子就亲自为太后试温度,一口一口将药送入太后口中。 大阿哥说要在佛前为太后祈福,太子就说要亲自为太后抄写佛经,好祈祷太后能够尽快康复。 两个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争做大清第一孝子贤孙,连由谁来为太后捏肩都要争个半天,把太后都给看乐了。 太后说,有他们两个这般关心她,她定会很快好起来。 太后高兴了,听到这件事的康熙也十分满意,但身为当事人,大阿哥却是被太子给恶心得够呛。 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要脸呢? 大阿哥坚信,他最后会“输”给太子,是因为他不像太子那般能够豁得出面子,什么肉麻话都能说得出口。 昨日的种种经历,造成大阿哥现在一看到太子就浑身不舒坦,想找机会从太子身上扳回一局来,眼下四阿哥这件事,无疑是一个极好的突破口。 太子不是自诩友悌弟弟的好兄长吗?大阿哥倒要看看,若是他能揭穿太子的真面目,证明太子其实只是做做表面功夫,实际上并不如他嘴上说的那样关心弟弟,太子还拿什么来装! 太子与大阿哥“交战”多年,对于大阿哥的意图也是十分了解的,无论如何,他绝对不会让大阿哥如愿! 对于大阿哥的说法,太子嗤之以鼻的。太子也不去理会大阿哥,而是扭过头问胤禛:“四弟,你告诉二哥,你脸上这黑印,到底是怎么来的?定是你昨日晚睡了吧!你贵为皇贵妃之子,这宫里头怎么会有人这般不长眼,敢打你?这种话,也只有大哥想得出来了。除非,打你的那个人是大哥,孤倒是会相信。” 大阿哥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对着太子怒目而视:“你什么意思?” “意思自然是大哥不明情况,就不要不懂装懂!”太子毫不客气地迎上了太子的目光。 “胤禛,你快告诉太子这个蠢货,你到底是不是被人打了?”大阿哥看向胤禛。 胤禛看着太子与大阿哥再度杠上了,颇觉头疼。 他成了太子与大阿哥争论的中心,自然不好一言不发,尤其现在两个人都虎视眈眈等着他给出一个答案呢。可要让他说出自己脸上这不是什么伤痕也不是太子以为的黑眼圈,而是墨痕……这让他怎么说得出口! 胤禛是真觉得,还不如让几个兄弟都以为他这是刻苦读书得来的黑眼圈呢,起码说出去好听一些! 可惜,胤秅不开口,总会有人替他开口。 三阿哥向来是几个阿哥中的独行侠,谁的面子也不买。 他听到了太子与大阿哥的猜测,嗤笑一声,道:“行了,大哥和二哥也别为难四弟了。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四弟脸上的既不是黑眼圈,也不是伤痕,而是墨痕吗?也不知四弟怎么这么愚……不小心,居然会把墨汁弄到脸上去。” 如果不是需要给这两兄一弟留些面子,三阿哥方才就直接说大阿哥、太子与胤禛愚蠢了。 每日都与笔墨纸砚打交道,却连墨痕都认不出来,不是愚蠢是什么?啊,跟这么几个蠢货做兄弟,真是辛苦。 三阿哥摆出了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姿势。 然后被太子剜了一眼,得到了大阿哥“哼”的一声,就连最小的胤禛也狠狠瞪了他一眼。别以为他没听到刚才三阿哥想说他愚蠢!他虽说平日里总是摆出一副老沉的样子,但他实际上脾气不怎么好,他可是很记仇的! “三弟,你就是这样对兄长说话的?”大阿哥向来脾气爆,三阿哥眼中的轻视,他又岂会看不出来?当下便忍不住发作了。太子与他杠,那是人家有身份有背景,三阿哥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三阿哥闻言,眨了眨眼:“弟弟不过是见大哥与二哥猜错了方向,忍不住提醒一二罢了。不知大哥这发的是哪门子火?倒让做弟弟的十分纳罕。” “行了,这儿也没有外人在,少惺惺作态。你方才是在鄙视本阿哥和太子吧?怎么,你敢做不敢认?” “大哥这话就错了,弟弟素来对哥哥们十分恭敬,又怎么会鄙视你呢?你若非要这般误解弟弟,弟弟当真无话可说。” 大阿哥发现,跟三阿哥对话真是累。他宁愿跟太子唇枪舌战一百回合,也不想跟三阿哥再多说一句话。这厮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嘴里没有一句实诚话不说,还绕来绕去的,跟他说话真是累得慌。 太子也受不了三阿哥这个说话风格,有意忽视他,径直问胤禛:“你眼睛上这黑色……到底是怎么来的?” 胤禛踌躇片刻,终于在大阿哥与太子往来的眼神中一咬牙:“是八妹妹涂的!” 太子闻言,愣了愣:“八妹妹涂的?”他有些不信:“八妹妹向来乖巧,怎么会往你脸上涂这些东西?” 大阿哥难得对太子的话表示了赞同,虽说他现在因为惠妃的话语之故,已经不大往长春宫去了,但他对琼华的印象还是比较不错的:“四弟,你别是自己一不小心把墨汁弄到了脸上,不好意思说出口,便推给八妹妹吧?八妹妹她如今还那么小,怎么会接触到墨汁?” 胤禛见难得说了实话,周围人一个两个都不相信自己,反倒相信自家那个“罪魁祸首”的妹妹,顿时十分心塞,难道,他在这些兄长们眼中,还不如他的妹妹可靠? “是真的,昨日我不小心把墨汁弄到了妹妹脸上,妹妹不高兴了,便执意要弄回来……” 说到这里,胤禛捂住了额头,他简直不愿意去回想那一幕。他妹妹拿笔,他额娘抱着他妹妹往他脸上涂,汗阿玛还在一旁帮忙递墨!这日子简直没法儿过了! 当然,最后他汗阿玛也没好过到哪儿去,这对于胤禛来说是唯一的安慰。 太子与大阿哥闻言,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 片刻后,太子开始夸琼华:“不愧是孤的妹妹,小小年纪便恩怨分明,知道给自己出气了,不错,不错,颇有孤的风范。胤禛你既然闯了祸,接受惩罚也是应该的,难不成你还想与八妹妹计较?” 大阿哥在一旁鄙夷地看着他:“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说八妹妹像你?你好意思吗?不过,八妹妹的确不错,小小年纪便这样聪慧,日后前程不可限量。” 反正,对于这个妹妹,太子与大阿哥奉行无脑吹的原则。 如果妹妹与别人发生了什么冲突,那肯定是别人做的不好。 胤禛听闻此言,深深觉得八妹妹才是这些兄长们的亲妹妹,而自己是捡来的。 若是这两个兄长知道挨罚的人不止自己,还有汗阿玛,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说得出这番话来! 第40章 当胤禛因为眼角的青黑在上书房被兄弟们围着问东问西时,康熙的日子也不大好过。 他在朝堂上所戴的冠根本遮不住他的脸,这也是方便朝臣们一睹康熙的风采。当然,一般也没人敢直视康熙的面容就是了。 若是在平时,康熙自然觉得这样不错,方便拉近他和群臣们的距离,也方便他观察底下人的神色和小动作,然而此时此刻,在他脸上被人涂上了青黑色的现在,康熙恨不得他戴的是从前那种冕旒冠,垂下的冕旒能够稍稍遮挡一下他的眼睛啥的,这样一来,起码他眼部周围的青黑会变得没有那么明显。 不过,这个想法也终究只能想想。若是他突然换了头冠,改成冕旒冠,本来兴许不会注意到他异常的群臣们,也许反而会察觉到不对劲。 平时上朝的时候,康熙总是恨不得时间能够过得慢一点,能够有多一些时间让他和他的大臣们商讨问题。然而今天,康熙只希望时间能够尽快过去,他脸上的那点异常不要被人发现,否则他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威仪,只怕是要大打折扣了。 因为一直惦记着脸上的那点墨痕,康熙难免有些心不在焉。 说实在的,康熙也没有料到,自己居然会答应让自家孩子在自己脸上涂鸦,然而,当琼华抓着毛笔在胤禛脸上轻轻勾了两笔后,她脸上露出的纯真的笑容,实在让人无法拒绝。那笑容仿佛有一种感染力,能够让看见她笑容的人也跟着分享她笑容中的喜悦。 当琼华“祸害”完胤禛,用期待的小眼神看着康熙……的脸时,正是康熙一颗老父亲之心最为柔软的时候,于是,康熙就纵容了琼华在自己脸上画黑眼圈。 若是在从前,有人告诉康熙,他某一天会对自己的某个子女纵容至此,由着她骑到他头上去,他定会嗤之以鼻。哪怕是他千般疼宠、万般重视的太子,也不可能得到这个待遇。康熙给太子的一应待遇虽然是最好的,但是他在太子面前总要保持所为“阿玛的威仪”,因此,在太子懂事之后,他就已经渐渐不怎么抱他了。 但是在琼华身上,这个定律被打破了。康熙发现,自己对琼华的抵抗力,实在低得可怜。只要是琼华高兴的事,哪怕可能让他丢脸,他也会觉得纵着她无妨。大约这就是软乎乎的闺女和调皮捣蛋的臭小子的差别待遇吧。 当然,琼华平时也很乖就是了,从来没有提过让康熙为难的要求。这一次么,只能说是康熙自己作死去笑人家,才得到了这样的“报复”。 这时候,底下的官员正提到对于京中雪灾之事的处理建议:“……如今因为房屋被压塌而无家可归的百姓们,暂时被安置在了京中的寺庙里。但寺庙太小,难以容纳所有人,因此,还是有一部分人进不去,这部分人该如何安置,还需要斟酌……” 这时候,康熙想起晚间佟皇贵妃对他说的一些话来。 “按理臣妾只是一后宫之妃,不该妄议前朝之事。只是臣妾听闻皇上最近正因为灾民之事而头疼。臣妾在进宫前,恰好见过阿玛和额娘为灾民布施的情形,臣妾觉得,臣妾若是将所见所闻说出来,兴许会对皇上有些帮助。” “皇上日理万机,处理得都是大事儿,臣妾自幼跟着额娘学习治家,处理得都是内宅之事,这布施之举,对于臣妾而言也就是积善行德之举,图个安心罢了,不能与皇上相提并论。只是臣妾想着,治大国如烹小鲜,臣妾治家的那点子小道理,与皇上的治国之道,兴许有异曲同工之妙。对不对的,皇上也就随便听听罢。” “眼下受灾之人都迁去了寺庙中,地方不够大不说,也不能让底下的百姓们感受到皇恩。这回赈灾,皇上势必要动用国库中的银子。既然动用了银子,总得让百姓们念您一个好。既如此,皇上何不用皇庄来暂时收容无家可归的百姓们呢?一则,让百姓们有个容身之处,二则,让百姓们感念皇上的恩情,三则,皇上可在皇庄上派些士兵把手,这样也不怕出乱子。” “人一多,无所事事,怕是要出乱子,正好皇庄的地方够大,且冬日里也有一些活计可以做,皇上不妨让这些灾民帮着您干些活儿,以工代赈,以此来换取口粮。否则,一直让他们白吃白住,也不是回事儿。待来年开春之时,一切自然就好了。” 然后,佟皇贵妃又提出,为了更好地与前朝共进退,后宫妃嫔们一应用度不妨减半,另一半用度则拿来安置灾民。虽说即便是这样做,能够筹得的钱银也十分有限,但总归是一种态度。百姓们若是知道了,自然会更加感念皇家恩德。 康熙对佟皇贵妃向来颇为满意。 昨日他误会了佟皇贵妃,还因前朝之事迁怒佟皇贵妃,本来对佟皇贵妃十分愧疚。可佟皇贵妃却丝毫没有计较,自己手上和背上还带着伤,却这样绞尽脑汁地为康熙出谋划策,康熙对佟皇贵妃的印象,自然越发好了。 他对佟皇贵妃的印象好了,对眼前这名官员自然就不满意了。 连一个小小的女子都能想到解决措施,怎么堂堂大清官员竟会想不到?只怕是因为这件事无利可图,所以没把赈灾之事当回事儿吧! 在将底下的官员训斥了一番过后,康熙敲定了最终的赈灾人选以及赈灾方案,然后准备散朝。 不散不行啊,他在这金銮殿上多呆一刻,便多一分被发现的危机。 可康熙手底下的一应大臣们素来十分精明,且一个个都将康熙的心思和心情揣摩了好些年,康熙今日的反常,他们又怎么会感觉不到? 在康熙今日刚刚上朝之时,他们就觉得气氛仿佛有些不对,却猜不透究竟是哪里不对。待康熙呵斥那名官员之时,他们发现,今日康熙的心情似乎不大美妙,少招惹为好。而当康熙宣布退朝之时……这节奏不对啊,康熙平日里不是最为勤勉,恨不得一口气将重要的事儿都给讨论完的吗?便是有些事不方便在大朝会上说,他也会把心腹叫去他的书房继续开小会啊。 可今日,康熙明显没有再跟人开会的心思,说散了就是真散了。 康熙手底下的包括索额图与纳兰明珠在内的几个重臣见状,忍不住抬起头来,偷偷往康熙脸上瞄,试图从康熙的神色中得到一些信息来。这一瞄可不打紧,他们居然看到康熙眼睛下方有一些青黑? 纳兰明珠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努力眨了眨眼,可当他在睁大眼时,仍然看到了康熙眼下的青黑,他悄悄儿地转过半个身子去看自己的老对头,然后从索额图的眼中看到了同样震惊的神色。 天哪,不得了,皇上究竟是被谁给打了! 太皇太后?不对,太皇太后从不会随意打骂康熙,更不会往他的眼睛上招呼,谁不知道,她老人家最是疼爱孙子了,即便是康熙犯了错,太皇太后也只会和声细气地跟康熙指出来。 皇太后?得了吧,谁不知道皇太后只是康熙的嫡母,不是康熙的继母。在经历过顺治朝险些被废的事件后,皇太后谨小慎微,深居简出,行事从不愿意落人口舌,与其相信是皇太后打了康熙,倒不如相信是康熙自己打的呢! 康熙头顶上拢共也就这么两个长辈有资格管教康熙了。 至于康熙后宫中那些妃嫔,她们讨好康熙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对康熙动手?若是真有那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康熙能立马请她去冷宫吃牢饭! 所以说,康熙这眼下的淤青到底是谁打的?明珠、索额图等人百思不得其解。 总不能,真是康熙自己打的吧? …… 下朝后,康熙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中考虑政事。他又怎么会没有察觉到,方才明珠和索额图等人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看来,他千方百计试图遮掩的痕迹,终究是被他倚重的两个臣子发现了端倪。好在他们两个都是聪明人,应该不会出去到处乱说,只是心里免不了要胡乱猜测一番。 一想到这儿,康熙就颇为无奈。 他这小闺女可是把他给害惨了,他在他心腹大臣心目中的形象啊……明珠和索额图向来多思,也不知道他们会猜到什么地方去。 罢了,罢了,他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吧。 康熙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决定这几日潜心处理政务,不招幸后宫妃嫔,也不去毓庆宫给太子开小灶了。 幸而昨日,琼华那丫头只是在他眼睛下方浅浅抹了两道,想来过几日就能完全消下去。不然,若是康熙接连好些日子不驾临后宫,只怕会传出些麻烦的谣言来。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了通传声:“荣嫔娘娘到——” 往日康熙在书房处理公务时,有些妃嫔喜欢亲手炖些汤汤水水的给康熙送来,以求在康熙心中落个体贴的名声,荣嫔也是其中之一。若是在往日,康熙自然乐于接受爱妃们的关心,也算是他辛苦批改奏折过程中的一个调剂。可今天这时机不对啊! 康熙刚想随便说几句话,把荣嫔给打发走,谁知荣嫔走得很快,就这么一会子功夫已经进来了。 “皇上,臣妾听闻您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处理公务,很是辛苦。为了帮您缓解疲劳,臣妾特意炖了鲜莲银耳汤,您且尝尝看——”在看到康熙的那一刻,荣嫔的话语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惊愕:“皇上,您的脸怎么了!是谁……是谁干的!” 第41章 康熙一听荣嫔这声音,太阳穴就突突的疼。 这荣嫔当真是看不懂人的脸色,就算是要关心他,也不必这般大惊小怪的吧,若是让外头的人听了去,还不知道要怎么想呢!就像纳兰明珠和索额图他们,虽说担心康熙,不也在看到康熙的异常之后,保持沉默什么都没说吗? 原先康熙觉得荣嫔还算是个伶俐的,如今不知怎么,是越来越看不懂旁人的脸色了。 就如同此刻,康熙明明已经给荣嫔使了眼色,让荣嫔不要喊得那么大声,荣嫔却浑然不觉。在看到康熙冲着她眨眼间后,荣嫔甚至喊得更来劲儿了,只见她放下手中的汤羹,凑到了康熙的跟前想要仔细探查一番康熙的情况:“皇上,您怎么眨眼眨得这样快,可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荣嫔一向自诩是颇能体贴上意的妃嫔。康熙没有想到的事,她要为康熙想到。康熙若是感觉到不舒坦了,她要想法子让康熙舒坦起来。 因此,荣嫔一面扶着康熙想让他坐下,一面冲着外头大声喊道:“来人,宣太医唔唔——” 话还没有说完,荣嫔扶着康熙的那只手就被康熙狠狠甩开了,与此同时,她的嘴也被康熙给捂住了。 康熙恶狠狠地瞪着她,低声呵斥道:“闭嘴!” 荣嫔有些不明就里,却不敢反抗康熙,只得乖乖点了点头,康熙才终于放开了她。 若是以往,在劳累了大半天之后,有妃子来送温暖表关怀,康熙定然会十分高兴,在宜妃、德嫔等人没有到康熙身边儿伺候时,荣嫔算是颇为得宠的妃嫔,康熙往日里也十分给她面子。 然而此时,康熙只恨不得时间能够倒退回一刻钟之前,好让他及时反映过来,把荣嫔拦在门外不让荣嫔进来。 有了方才的教训,荣嫔不敢再大声说话,只是小小声地问康熙:“皇上,您这究竟是怎么……” 凑得近了之后,荣嫔也发现了一些端倪,康熙脸上的青黑,似乎不像是被打的,或是自己撞了的,倒像是用墨汁涂上去的。这也让荣嫔松了口气,想想也是,这全天下又有几个人敢打康熙呢? 不过,就算是明确了康熙不是被人打的,荣嫔还是觉得十分费解。康熙脸上这墨汁,总不可能是他自己涂上去的吧?一般在研磨时,即便墨汁一不小心溅了出来,也不至于溅到眼睛下方去,还正好糊在下方,远远看去像个黑眼圈似的。那么,问题又要了,康熙眼睛底下的青黑,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荣嫔若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此时就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多看,也不要多问,放下汤羹、闻言软玉关心康熙几句就离去。然而,她偏要放任自己的好奇心,也就进一步惹恼了康熙。 康熙颇为冷淡地看着这个几个月不曾招幸过的昔日宠妃,道:“忘掉你看到的一切,现在就提着你的汤羹给朕离开。日后,朕这书房,你也莫要再来。” 既然暗示听不懂,他就明明白白地把他的想法告知荣嫔吧。 只是,似荣嫔这般不知情识趣又没眼色的妃嫔,日后,多半很难再得到康熙的宠爱。 荣嫔也从康熙的话语中听出了康熙的不悦之情,顿时有些慌了,想要补救一二:“臣妾笨嘴拙舌,心里头关心皇上,嘴上却说不出来,还请皇上看在臣妾待皇上一片赤诚的份上,莫要与臣妾计较。” 在早些年间,鳌拜还掌握大权的时候,不止前朝,就连后宫之中都安插了不少鳌拜的人。那时候,似荣嫔这等对康熙“一片赤诚,绝无二心”的妃嫔,自然得康熙宠爱,让康熙安心。可如今,康熙早已大权在握,宫中新进了一批又一批妃嫔,多的是比荣嫔容貌娇美、性子温婉、善解人意的,荣嫔若是还要继续卖她以往的人设,康熙自然不会买她的账,甚至会因为她一直这么做而感到厌烦。 康熙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恼怒:“闭嘴。不要再说了,朕只是在思考前朝之事,不想你来打扰朕。” 康熙一口堵死了荣嫔再继续追问下去的可能。 后宫不得干政。若是荣嫔在康熙明晃晃说出他是在为政务而烦恼的现在,还要继续追问些有的没的,那么她就是居心不轨。 □□嫔都几个月没见到康熙了,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他一次,也不愿意就这么离开。 荣嫔隐隐有种感觉,若是她依照康熙所言,就这么离去。日后,她怕是鲜少会有再见到康熙的机会了。若是三阿哥再小一些,还养在荣嫔的宫里头,康熙要来看望儿子,就免不了会翻荣嫔的牌子。可如今三阿哥已经搬去了阿哥所,荣嫔已经没法再借着三阿哥来争宠了。 可她到底该说些什么,来挽回康熙对她的印象呢? “皇上,政务之事,臣妾不敢过问,臣妾关心的只是您的身子。”说着,荣嫔看了一眼康熙眼角下的青黑,低声道:“要不要臣妾帮您擦擦?三阿哥顽皮,小时候在习字之时,也曾把墨汁儿沾到脸上,臣妾帮他擦了不少次。皇上您这……量少,且又不是很深,臣妾帮您擦擦,兴许就擦掉了。” 荣嫔虽不知这墨汁是怎么跑到康熙脸上去的,但依照康熙好面子的性子来说,应该不希望太多人看到他脸上沾了墨汁的样子。近身伺候康熙之人定然已经想尽办法帮康熙把脸上沾染的墨汁擦去,却没能成功。 荣嫔思忖着,她若是能够帮康熙解决这一问题,兴许康熙就不会计较方才她惹恼他之事了。 康熙听了她的话,心里头觉得,荣嫔兴许真能帮他把脸上的墨迹洗去,试一试总没有什么坏处。反正,荣嫔都已经看到他如今这副模样了。便是不成,情况也不会变得更糟。 如今的康熙,总算是有几分能理解琼华成了花猫脸后,不愿见人的心情了。这件事放在别人身上,似乎真是一件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还能博人一笑。可若是放在自己身上,哪怕是一会儿,也让人心情暴躁、如坐针毡。 康熙正要应下荣嫔的提议,却在此时,书房门口传来了太子活泼的声音。 太子在康熙面前素来随意,除了在与康熙探讨功课时会有些严肃之外,其他时候想说什么便说什么,远不像其他几个阿哥那般拘束。 此时,太子人未到,声音已经先一步传进了康熙的书房。 “汗阿玛,您不知道,今儿个四弟来上书房上课时,顶着一双熊猫眼,儿臣起初还以为四弟读书用功太过,还劝他不要小小年纪便开始头悬梁、锥刺股呢。后来大哥反驳儿臣,说四弟这不是熬夜熬的,是被人打了,还说要替他出头呢!结果后来,您猜怎么着?儿子们发现,四弟脸上的不是淤青,而是墨痕!那墨痕,还是八妹妹给四弟涂上去的!” “听说,四弟昨晚惹恼了八妹妹,这才遭了此劫。要儿臣说,八妹妹她干得真是好,小小年纪就不肯吃亏,谁惹她不痛快了,她就还回去,当真有我大清公主风范!汗阿玛,您真该去看看四弟现在的样子……” 太子兴致勃勃的话语,在他看到康熙阴沉的脸时,戛然而止。他正暗自纳闷今日是谁不长眼,惹了康熙不高兴,突然目光微移,挪到了康熙的眼睛周围,顿时心里“咯噔”了一声,语气变得有些小心翼翼:“汗阿玛,您的脸上怎么了?” 太子使劲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夭寿咯,他怎么在自家汗阿玛脸上看到了和他家四弟如出一辙的墨痕?太子努力回想了一下,想起昨日康熙在为太后侍疾之后,似是去了佟皇贵妃的长春宫,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该不会,昨晚的受害人,不只是胤禛,还有康熙吧? 太子一想到他刚才兴高采烈地跟康熙说起胤禛的遭遇,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的本意是想让他的汗阿玛和他一起看胤禛的笑话的。可若是昨日,他的汗阿玛和胤禛一个待遇,那他在看胤禛笑话的同时,岂不是也把他汗阿玛的笑话一并看了去? 难怪现在他汗阿玛的脸色这般难看! 康熙闻言,看着太子,眉头狠狠抽了抽:敢看你老子的笑话,这是皮痒痒了啊! 太子看懂了康熙的眼神,顿时浑身一个激灵,极有求生欲地自欺欺人道:“不,汗阿玛脸上什么都没有,是儿臣看错了!汗阿玛,儿臣再与您说说四弟的事儿吧……” 太子想要插科打诨,把这个话题给跳过,可惜,因为他方才的反应太过真实和诧异,反倒显得他现如今有些欲盖弥彰。太子年纪尚小,还没到可以睁眼说瞎话的地步,他说起谎话来,却是不够真实。 心灵被大臣们伤害过一次、被荣嫔伤害了第二次,此时又被太子撒了一把盐的康熙冲着太子露出了一个冷笑:“上课不好好学习,成日里关心这些小事,你们几个,似乎功课还是太少了些?” 第42章 如果太子去过现代,就能更深地了解到“家长总是觉得你作业太少”的魔咒。 现在么,康熙和夫子们不停地给太子增加功课、开小灶是家常便饭,太子本人对于自己繁重的功课习以为常,听到康熙这话,也只是苦着一张小脸,可怜巴巴地看着康熙,试图打动康熙让康熙改变主意,但丝毫没有觉得康熙虐待儿童。 太子的功课,在一众兄弟中都算是最繁重的那种。不过康熙私底下对他说过,他是未来的储君,会以最高的标准来要求他,让他不要与他的兄弟们比,他的兄弟们日后,或是贤王,或是闲王,与太子所走的路不一样。所以,太子苦归苦,还是咬着牙忍了下来。 “汗阿玛,儿臣并非闲的无聊,儿臣只是关心四弟……”太子试图为自己辩解:“儿臣乍一眼看到四弟眼下有一片青黑,可不是得好好关心一下四弟么?四弟他年纪还这般小,要是因为彻夜苦读,熬坏了身子,到时候可不得急坏皇贵妃和咱们几个哥哥。” 康熙听到太子这话,心中的怒气倒是平息了些许。 无论如何,太子的初衷是好的,他会关注这些,也是他关心弟弟的一种表现。只是,太子做事未免太急躁了一些,即便是想要跟康熙分享有关胤禛的趣闻,也不必人还没进大殿,就嚷嚷开来吧,进来之后再跟康熙说,岂不是更妥当? 倒是胤禛……昨日毛手毛脚,把墨水溅到了琼华的脸上,又把琼华给抹成个花猫脸,害得他也跟着遭殃,今日去上书房竟也不知道做些掩饰,就这么三言两语被太子等人套出了真相,很该好生训诫一番了。 以及大阿哥和三阿哥,虽说他们两个没有像太子一样,直接跑到康熙面前来嘚瑟,打康熙的脸,康熙仍然毫不心虚地决定迁怒他们,理由都是现成的——兄弟做事不周全,你们不帮忙劝着些,就同样有错。 在不动声色间,康熙已经定下了给阿哥们加训的计划。 当然,他绝对不承认他是迁怒,绝对不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形象在儿子们那里保不住了所以恼羞成怒。 最终,康熙对太子道:“你做事,还是太急躁了些,往后得好生改改你这性子。你四弟惯来要面子,你将他这事儿悄悄与朕说了也就罢了,你倒好,在书房门口就嚷嚷开来,你四弟若是知道了,不跟你急才怪。” 康熙当然没法说太子此举在荣嫔面前暴露了自己也遭了琼华“毒-手”的事实,只能拿胤禛来说事儿。太子不是个蠢人,康熙口中的“四弟”在他的耳中自动替换成了“汗阿玛”。康熙明面上是说太子折了胤禛的颜面,实际上却是在说太子折了他本人的面子。 太子自行将康熙的话翻译了一遍,惊悚地发现,他在无意间,似乎真的把康熙给得罪的不轻啊!要是早知道康熙跟胤禛一个待遇,他说什么也不会在康熙跟前嘚瑟。枉他待胤禛这般好,胤禛却连这么重要的信息都不告知他,真是没有兄弟义气! 太子在心中也默默给胤秅记了一笔。 可怜的胤禛还不知道,严格来说在此次事件中也算是受害人的他,在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之后,还接连被他的父亲和兄长给怪罪。他要是知道了,只怕会心塞死。 “是儿臣疏忽了,儿臣日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在康熙跟前,太子的认错态度十分良好。已经找到迁怒对象的康熙对于爱子的包容度也十分高,很快就接受了爱子的道歉,父子俩又恢复了往日的氛围。 与之相比,荣嫔倒像是一个多余的人。 看着太子与康熙有说有笑的模样,荣嫔默默攥紧了自己的手。 康熙的偏爱,当真是毫不掩饰呢。明明都是下了康熙的面子,太子能够很快得到康熙的宽恕,荣嫔却被康熙冷在一边,理也不理,直接当做没她这个人…… 荣嫔虽然早就知道自己在康熙心中的地位无法与太子相提并论,但当这一切发生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还是难掩内心的酸涩。 在太子终于发现书房中还要一个荣嫔时,荣嫔开口了:“既然四阿哥脸上也有相似的墨迹,且按照太子殿下的说法,这墨迹是八公主给涂上的,不知皇上脸上的墨迹,可也是这么来的?” “是。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一并说了吧。”康熙没好气地道。 横竖现在,太子与荣嫔都已经通过四阿哥之事,猜测到康熙脸上墨迹的真相了,再做遮掩也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就这样大大方方地承认了。难不成,这两个人还敢往外说? 荣嫔当然看出,康熙的心情不怎么好,她一点都不想成为康熙怒火下的炮灰,因此,她果断决定祸水东引:“八公主也未免太放肆了些。虽说皇上一向宠爱八公主,可八公主也不能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在皇上脸上随意涂鸦啊?这置皇上的颜面于何地!” 荣嫔一边说着,一边瞧着康熙的脸色,她见康熙面色越发不好了,便加快语速道:“臣妾以为,皇上应该对八公主进行申斥,以免八公主恃宠而骄。当然,八公主年纪还小,不懂事,其所作所为,自然应该由皇贵妃来负责……” 荣嫔当然知道康熙素日里有多宠爱八公主,但眼下康熙因着丢了颜面之事有多恼怒,她也是看在眼中的。哪怕是圣眷浓厚的八公主,闯了这样的祸,怕也不能善了了。荣嫔思忖着,康熙在惩罚八公主或是皇贵妃的时候,她不就可以借机脱身、不被康熙给惦记上了么?正好,她跟佟皇贵妃母女俩关系也不算好,把康熙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八公主身上,荣嫔没有一点儿心理负担。 荣嫔的打算是很好,然而,她的话语刚一说出口,不止康熙,就连太子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她。 这荣嫔该不会是关了一个月紧闭之后,给关傻了吧? 若是康熙不愿意,有谁能在他脸上随意乱涂乱画?康熙对琼华都这般疼爱,疼爱到纵容她在自己脸上涂鸦的地步了,又怎么会因为此事而责罚她? 虽然,在得知此事后,太子也很震惊就是了。 在他的心目中,康熙虽然向来关心他们兄弟的成长,但康熙在他们面前,都会端着阿玛的架子,时刻保持威严,别说是让他们兄弟骑到他头上撒野了,他连稍微在他们兄弟面前失态都不愿意。太子甚至以为康熙会永远保持他威严的形象。 直到这一次,太子才知道,原来,在特定的情况下,康熙也能够容忍心爱的小女儿爬到他头上“撒野”。这在康熙一应子女中,可是绝无仅有的待遇。 连康熙在琼华面前都选择了隐忍和纵容,荣嫔还拿琼华来说事,不是自找没趣儿么? 太子虽对后宫之事不感兴趣,也不大关心,但他已经能够预料到荣嫔的结局。 果然,康熙对荣嫔道:“此事不需要你来关心,你前不久才受了太皇太后的责罚,自然是因为你行事不妥当。依朕看,你解除禁足之后,你这行事作风并没有明显改进,还是再好生回去反省反省吧。日后,朕这书房,你也不必来了。” 在处理政务之余,有解语花帮助缓解疲劳,温声软语地关怀着,可口的汤水点心送着,自然是一件极为惬意的事。可若是来此处的妃嫔太过蠢笨,看不懂君王的脸色,让君王在为政务烦心之余,还要分神来应付她,那就不好了。 康熙以一种强硬的姿态,将荣嫔几乎是撵出了书房。 荣嫔提着她带来的食盒,站在门口,一阵风夹杂着雪粒子刮过她的脸颊,把她吹得整个人都懵了。 怎么回事这个结局呢?八公主在皇上的脸上涂鸦,皇上明明因为被人瞧见,脸色都这般难看了,竟然还不生气?皇上对八公主竟然宠爱至此、纵容至此! 想明白整件事情后,荣嫔倒吸了一口凉气。若是她后宫里的一众姐姐妹妹们知道了,还不知道得多震惊。 …… 后宫之中没有秘密。稍有些身份权势的娘娘小主们自有打探消息的渠道。 当荣嫔从康熙的书房离开后,她身边儿的人“无意间”透露出了一些信息。这些信息很快便被后宫之人给捕捉到了。一时之间,宫里头不知打哪儿传来一阵传言,说佟皇贵妃居心叵测,纵容幼女冒-犯-龙体,对皇上大不敬。 与此同时,前朝得到消息的纳兰明珠等人也私底下劝康熙,莫要太过纵容八公主。 本来一个公主,皇帝爱宠就宠着呗,外头的大臣也没有立场说什么。可公主被宠得胆大包天,居然敢在皇帝脸上涂鸦,折损皇帝的威严,那事情就大条了。公主年幼无知,那作为公主的额娘,皇贵妃总要负起责任来吧? 一时之间,佟皇贵妃竟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在得到消息的时候,佟皇贵妃都懵了。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一件很小的事。虽说那晚上发生的事连她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究其根本,也不过是父女俩的一场有爱互动罢了。怎么就上纲上线到这种地步了? 思及这几日后宫之中的异动,佟皇贵妃明白,后宫之中定是有人在带节奏,不想让她好过呢。 佟皇贵妃将琼华抱在怀中,轻轻抚摩着她的头,低声喃喃:“你这回可给额娘惹大麻烦了。不过,纵使没有这件事,那些想对我们不利之人,还是会另寻机会出手就是了。” 第43章 前朝之事,是以纳兰明珠为首之人出面规劝康熙,按常理推断,这件事应该与惠妃脱不了关系。只是一则,如今惠妃刚开始禁足,每日安安分分的不曾外出,也没有她往宫外传递消息的证据,二则,康熙脸上被人用墨涂了之事,是从荣嫔这儿传出去的。最终,佟皇贵妃也只能把这件事记在了荣嫔身上。 当然,佟皇贵妃对惠妃,是越发警惕了。似荣嫔、德贵人这般能够轻易抓到把柄的妃嫔,在佟皇贵妃看来,倒不算很难对付,但像惠妃一般,无论是在宫外还是在宫内都根基深厚,时不时就能给你来一下子的妃嫔,就很恶心了。佟皇贵妃心里头很清楚,大阿哥在,有那拉氏在,想要像扳倒德贵人那样搬到惠妃,几乎是不可能的。怎么着,康熙都要给自己宠爱的长子以及倚重的大臣一些面子。除非惠妃犯下了什么大罪,否则,连她的位份,康熙也不会轻易动。 当“皇贵妃纵容小公主对皇上大不敬”的传闻在后宫之中盛行时,佟皇贵妃一面肃清流言,重罚了一些造-谣之辈,另一方面则是亲自去向太皇太后请罪。 “那日,胤禛打翻了墨汁,溅到琼华脸上。皇上瞧见时没忍住,笑出了声,琼华便恼了,非要让皇上与胤禛陪着她一道涂上墨汁。皇祖母是知道的,琼华还小,她可懂什么呢?左不过是自己脸上沾了墨汁,觉得怪怪的,便想拉着旁人和她一道。” “胤禛觉得自己是琼华恼怒的根源,便由着琼华在自己眼下浅浅涂了两道,琼华立刻原谅了他。皇上见只有自己还在被琼华排斥,且胤禛小小年纪,都愿意接受琼华的‘惩罚’,他自然不甘落后,便不情不愿地上前,由着琼华在他眼下描了两道墨痕。”似是想到了康熙当时的模样,佟皇贵妃嘴角泛起一丝柔和的笑意,但她很快意识到,这个场合不适合微笑,便将这丝笑容收敛了起来。 “琼华人小,力道也小,下笔自然不会太重。可这墨印向来难洗,虽说皇上和胤禛都在被涂上之后没多久,就命人打了清水来洗,到底还是留下了一层浅浅的墨痕。后来的事,皇祖母便知道了。胤禛去上书房上课时,那墨痕被他的几个兄长们瞧见了,纷纷猜测这墨痕究竟是怎么来的,而皇上也在去上朝的过程中被发现了端倪,后来,去书房给皇上送汤羹的荣嫔更是直接撞破了这一切……” 佟皇贵妃跪伏余地,将自己光洁的额头扣在地面上,对太皇太后道:“臣妾当时想着,皇上喜欢来臣妾的宫中与孩子们相处,是想享受天伦之乐,若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循规蹈矩的,未免活得太累,也失了许多乐趣。因此,在皇上为了哄琼华原谅他而主动凑上前让琼华往他脸上涂墨时,臣妾没有阻止。臣妾没有料到,这件事,会在前朝后宫引起这样大的轰动,到底是臣妾疏忽了,请皇祖母责罚。” 太皇太后坐在上首,静静地听完了佟皇贵妃的话。 在佟皇贵妃说到康熙和胤禛惹琼华生气后的反应时,太皇太后的眼中甚至还流露出了笑意。 都多大的人了,竟还是这般不稳重,竟跟自己的儿子较起劲来,一同在自己的闺女面前“争宠”,真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或许在旁人眼中,康熙是那个威严的帝王,是绝对不容人亵-渎的存在。可在太皇太后的眼中,康熙始终是她的孙子,就算他再大,他也是个孩子呢。 对于康熙,太皇太后是有愧疚的。因为先帝早早离世,导致康熙不得不小小年纪就登上皇位,担负起爱新觉罗家的江山来。别的孩童在八岁时,兴许还在无忧无虑地玩耍,兴许已经开始读书,但无论如何,他们总有来自父母和长辈们的关怀,不需要他们来承担太多责任。 可康熙不是如此。 他小小年纪就失了父亲,在登基后不久,又失了亲生母亲,在亲情上很有缺憾。太皇太后作为他的祖母,虽说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这份缺憾,但她到底替代不了他的父母。 因着父母过早离世,因着小小年纪便登上皇位,康熙少年老成,出现在太皇太后跟前时,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太皇太后自然希望康熙能够快活一些。 因此,在听到佟皇贵妃说起康熙与孩子们的相处过程时,太皇太后非但没有动怒,还觉得这样很好。 僭-越? 女儿与阿玛之间的相处,怎么能算是僭-越呢?古时还有帝王亲自给幼子当牛做马,陪着幼子玩乐的呢。与其说是琼华僭越,倒不如说,她与康熙这才算是普通父女的相处模式,随意而温馨。 说琼华僭-越的人,只不过是因为,她们的儿女没有得到同样的待遇罢了。 可康熙有那么多的子女,这宫里头,每一年都有阿哥格格们出生,哪有可能各个都得到与琼华同样的待遇呢? 对于太皇太后来说,大清的前途自然是最重要的,除此之外,在不影响大清根基的情况下,她宝贝孙子的平安喜乐亦是她所看重的。 她的孙子好不容易才能从琼华的身上获得寻常阿玛才有的欢乐,这般活泼,做出了这般富有童心的举动来,她并不愿意见到有心人破坏这份单纯而珍贵的感情。 思忖完毕之后,太皇太后温声对佟皇贵妃道:“你快起来吧。不过是父女之间闹着玩罢了,那些个大臣们,未免也太上纲上线了一些。后宫之事,那些大臣们不该过问,是他们僭-越了。至于后宫之内的事,是由你负责管理。那些个随意乱嚼舌根子的人,你只管狠狠处罚了便是。” 太皇太后一番话,便为这件事定了性。 有她此言,即便是那些大臣们,也不好再揪着这件事说个不停。人太皇太后都说这是家事了,底下的大臣们难不成手那么长,非要管一管皇家内部事宜?还是说,有人胆敢反驳太皇太后,说这不是家事? 佟皇贵妃闻言,知道自己这步棋是走对了。 其实这种事,本来就可大可小。若是上位者认为它不是个事儿,它就不是个事儿。 故而,佟皇贵妃虽名为请罪,实则在太皇太后面前大打温情牌,向太皇太后展露康熙在与琼华相处时多么的轻松愉快,太皇太后是个疼爱孙子的祖母,自然会被她打动。 只要太皇太后不追究了,那么,整个后宫之中,就没人敢再拿这件事说嘴。至于前朝——就如太皇太后所言,你前朝大臣管得着后宫之事吗? 第44章 为了安佟皇贵妃的心,太皇太后又留了佟皇贵妃一会儿,与她说了好些话,这才放她回宫。 在佟皇贵妃离开慈宁宫之前,太皇太后意味深长地对她说:“琼华现在这样,就很好。” 作为大清命格极其尊贵的公主,琼华能够镇压大清气运,保国泰安康。 作为女儿,琼华能够讨康熙欢心,让康熙享受到真正的天伦之乐。 这样就很好。 太皇太后并不希望琼华如同宫中别的公主一般,受到过多的压制,导致与父辈、祖辈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她希望琼华与她、与康熙、与太子之间的关系能够真正如同普通人家的曾祖母与曾孙女、父女、兄妹一样。 佟皇贵妃听懂了太皇太后的暗示,她心里头自然为琼华而高兴,这意味着琼华在将来能够拥有更多的自主权。有了太皇太后的庇佑,旁人也很难以“规矩”为借口,向琼华发难。 太皇太后并没有责怪佟皇贵妃与琼华的意思,她甚至对佟皇贵妃颇为欣赏,觉得佟皇贵妃很懂康熙的心思,且为康熙着想。 但这次佟皇贵妃离开慈宁宫时,太皇太后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多留佟皇贵妃一会儿,也没有派苏麻喇姑来送她,亦或是赏赐她一些东西让她带回去,这在宫中一众妃嫔看来,就是佟皇贵妃被太皇太后厌弃了的表现。 在宫中其余妃嫔眼中,佟皇贵妃先是被宫中的传闻所迫,不得不去慈宁宫向太皇太后请罪,以取得太皇太后的谅解。可惜太皇太后对佟皇贵妃态度十分冷淡,有意要给佟皇贵妃一个教训,不听佟皇贵妃辩解,将她赶了出来。于是,佟皇贵妃离开的时候,才会是那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有人想到,佟皇贵妃会露出心事重重的样子,只是在考虑回到长春宫之后,该怎样向胤禛提起这件事。 这事儿整个后宫中都传遍了,胤禛肯定也知道了。这孩子向来喜欢多想,可别回头就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懒啊。 对于佟皇贵妃来说,今天也是为孩子身心健康操心的一天。 …… 佟皇贵妃所料不错,胤禛的确是通过外界的渠道得知了这件事。 胤禛以康熙为榜样,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十分沉稳,通过佟皇贵妃等人的反应,他以为自己做到了这一点。然而,当胤禛走在路上,听到有人用幸灾乐祸的口吻来议论他的母亲和妹妹,并言之凿凿地说她们两个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倒霉时,他终于忍不住了。 他命令那两名乱嚼舌根子的宫女跪在自己的面前,并命人掌了她们的嘴。 胤禛想,自己那一刻的神色一定是可怕的,否则,那两名宫女不会用一种见了鬼的眼神来看他。 可胤禛真的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对于他来说,额娘和妹妹就是他的逆鳞,触之者死。 荣嫔恰好经过,看到了这一幕,便用一种长辈的口吻提点他:“这两名宫女的出身也不低,家中父兄都是在朝为官的,四阿哥这样当众掌她们的嘴,怕是不打好。你小孩子家家的,做事没个轻重,很容易被人认为是性情暴戾,喜怒不定,这样不大好。” 荣嫔已经认定了此次佟皇贵妃和琼华要栽跟头,自然不介意再出手恶心四阿哥一把。 原本荣嫔还有些不大肯定,只是将琼华干的那些事儿散播开来,能不能让琼华母女得到惩罚,但在散播开来之后,众人都在议论佟皇贵妃纵容女儿冒-犯-康熙,恃宠而骄,就连朝堂上的官员都传来了抗议,说帝王的威仪不容人侵-犯。 这种种事情,一下子给了荣嫔信心。 这回的事儿闹得这么大,造成了如此多的不良影响,康熙应该不会放过身为罪魁祸首的琼华吧?即便是他不舍得处置琼华这个女儿,那佟皇贵妃总该处罚一下吧?最好是跟她们一样,被降个位份,再在自个儿宫中禁足一阵子,直到被康熙抛在脑后。如此一来,似荣嫔这等曾与佟皇贵妃结怨的妃嫔,心中也就舒坦了。 荣嫔想得很好,可惜胤禛压根儿不买她的账。 “荣嫔不过是本阿哥的庶母,却端出长辈的架势来教导本阿哥,这也不大妥当。本阿哥自有额娘教导,不劳荣嫔费心。再说了,本阿哥不过是教训了两个敢在后宫中乱嚼主子舌根子的人。怎么听荣嫔的意思,本阿哥还教训不得她们了呢?看样子荣嫔宫中的人做错了事,荣嫔也不敢惩罚她们?” 胤禛面对幸灾乐祸的荣嫔,丝毫不给她留颜面。额娘说了,对付不要脸的人,就得指出她的不是之处,让她哑口无言! 在学着佟皇贵妃的说话风格,把荣嫔堵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过后,胤禛又道:“荣嫔要是有多余的精力,还是放在三哥身上比较好。最近三哥可不怎么受汗阿玛待见呢。” 荣嫔闻言,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这都是谁害的!若不是因为琼华,她怎么会从妃被降为嫔!若不是太子与眼前的胤禛非要上演兄弟情深的把戏来博得康熙的好感,她儿子又何必去其他妃嫔的宫中讨嫌,做那等吃力不讨好之事? 荣嫔可是听说了,三阿哥在宜妃宫中的经历,并不怎么愉快。 宜妃防三阿哥跟防贼似的,平时三阿哥去给九阿哥念书,宜妃都要寸步不离地盯着,生怕三阿哥会对九阿哥做些什么。九阿哥年纪小,不大懂事儿,只知道跟着额娘的习惯来。三阿哥一来,宜妃就要把九阿哥抱得离三阿哥远一些,久而久之,九阿哥一看到三阿哥,第一反应就是爬的离他远一些。 宜妃对三阿哥谈不上喜欢,三阿哥也觉得这样的宜妃母子颇难接近,再加上本来就不是他主动要来给九阿哥念书的,因此,对于这桩差事,三阿哥是越来越敷衍。看在康熙的眼中,难免就觉得三阿哥这是天生凉薄,不懂得友悌弟弟,于是,康熙对三阿哥的感观自然更差了。 这其中的种种,荣嫔都知道,可惜她没法子给儿子帮什么忙,只能又把这些怨愤之气平摊在了诸位阿哥们身上。 这一次得以进入康熙的书房,是荣嫔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复宠机会。 要知道,在这后宫之中,从来不缺乏更年轻、更鲜妍的美人,荣嫔近年来能够每个月能够承宠的时间本就不多了。自打她被太皇太后勒令禁足一个月之后,更是被康熙忘在了脑后,不曾再招幸她。 在这后宫之中,没有强大的娘家势力作为倚靠,又失了帝王的恩宠,荣嫔与三阿哥母子的前程可以预见。因此,荣嫔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想要复宠。 可惜,荣嫔好不容易争取到面见康熙的机会,竟正好撞上康熙被琼华涂鸦。这个时间段的康熙,又岂会乐意面对他的后妃?荣嫔的计划,自然是流产了,往后再要筹划复宠,比这一次难度只会更高。她也因此恨上了琼华母女,觉得若不是因为她们,指不定她这次就复宠成功了,这对母女当真是生来克她的。 若是能看到这对母女倒霉,荣嫔自然会十分高兴。 可惜,荣嫔在碰到佟皇贵妃的儿子之后,还没来得及欣赏一下他惊慌失措的表情,就被这小崽子给怼得心中又积起了一口郁气。好在她还可以安慰自己,佟皇贵妃母女很快就要倒霉了。 …… 胤禛回到长春宫后,一改他在荣嫔面前冷硬的表情,满脸担忧、内疚地看向佟皇贵妃。 “额娘,宫中盛传的事,儿子已经知道了。若不是儿子在哥哥们那儿走露了消息,想来外头人也不会猜到汗阿玛脸上的墨痕是妹妹画的,都是儿子的错。”胤禛在佟皇贵妃面前低下了头,他觉得,他没能实现自己男子汉的诺言,保护好额娘和妹妹,反而让她们因为自己的失误,而承受外面的流言蜚语。 在面对外人,尤其是对长春宫抱有敌意的外人时,胤禛要多冷硬,有多冷硬。 可当自己一家人关起门来时,胤禛又成为了佟皇贵妃的好儿子,琼华的好兄长,软的一塌糊涂。 佟皇贵妃见他这样懂事,不由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这不是你的错,胤禛,你不要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被佟皇贵妃抱在怀中的琼华也是蔫耷耷的,看起来没精打采。 要是早知道会惹出这么多事来,她当时就不要多事了。给兄长和父亲涂鸦一时爽,善后跑断腿。和父兄小小地“交流”一下感情,立马被有心人升级。 虽然琼华知道,无论是佟皇贵妃还是胤禛都不会责怪她,但她还是觉得颇不是滋味儿。 ——这些麻烦事儿,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却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掌落到了琼华的脑袋上。佟皇贵妃轻轻摸了摸琼华的头,温柔地道:“你也是,不要多想。做女儿的想跟父亲撒撒娇,使使性子,有什么错?真正有错的,是利用这件事想要中伤咱们母子三人之人。” “有额娘在,你们别什么担子都往自个儿身上背。像你们的大哥依赖惠妃一样,多依赖额娘一些不好吗?” 听佟皇贵妃提起大阿哥,琼华不由移开了视线,露出一个惨不忍睹的表情来。 噫!让她像那个蠢蛋哥哥一号一样?还是算了吧,蠢蛋哥哥一号早先见到的时候,还灵光一些,现在都快被惠妃给忽悠瘸了! 胤禛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头差不多也是这个想法:“大哥不如二哥聪明。” 可他不像学二哥,小小年纪就没了额娘。 佟皇贵妃闻言,噗嗤一笑,揉乱了他的头发:“你这家伙,竟敢嫌弃起你的哥哥来了,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只怕又要挨一通训了呢。” 第45章 “嗷~”琼华举了举小拳头,来声援胤秅。 大阿哥本来就是笨嘛,他们私底下嫌弃一下下又怎么样,好歹在人前,他们还是足够给大阿哥面子的。 听到琼华的声援,胤禛立马来了精神:“额娘,你瞧,妹妹也觉得儿子说得对呢!” 佟皇贵妃关注的点与胤禛有些不大一样,她低下头惊喜地看着琼华。这次,琼华没有用一贯的“啊”,而是说了“嗷”呢!尽管这只是微小得不能再微小的一点变化,但在宝妈看来,这确是一大进步,琼华她会说别的词了呢! 若是琼华知道佟皇贵妃心里头在想什么,只怕会十分无奈。 她不说别的词,单纯只是因为她懒,并不是她就发不出别的音。只是,在她看来,“啊、哦、讹、咿、呜、吁”都没什么区别,既然如此,用最省力的“啊”来涵盖所有,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嘛。 突然,胤禛十分警觉地看了一眼门口:“额娘,您日后,可千万别再轻易说汗阿玛要惩罚儿子的事了。汗阿玛是个慈父,又怎么会与儿子计较这点小事呢?” “说得好!”门外传来一阵威严的声音,不知何时,康熙已经站在了那里:“皇贵妃,朕可是听到了,你又在胤禛和小琼华面前说朕的不是了!”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又是命底下人不要通传,自个儿偷偷跑过来听壁脚。佟皇贵妃木然地想,看样子,她日后得学着感知周围的环境了,不然,康熙总给她来这么一招,这谁受得了!幸而这两回她与孩子们讨论的都是很普通的事,被康熙听了去也没什么,若是讨论的是更私密一些的事情,这种状况,可就不大美妙了。 佟皇贵妃心中转过这个念头,又将注意力转回了康熙的身上。此时的康熙面上带着笑意,显然心情不错,因而佟皇贵妃也不怕他,而是调侃道:“皇上又在这儿听壁脚了,怎么皇上总爱做这事儿,莫非就是为了打臣妾一个措手不及?” 佟皇贵妃很明白,在什么样的氛围下,应该拿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康熙。 譬如此时,康熙明显开启了家庭温馨模式,是来她这长春宫里头享受天伦之乐、脉脉温情的,她对康熙的态度自然是随意一些更好。若是在这个时候还拿客套生疏的一面来对待康熙,那才真是没有眼色。 佟皇贵妃很隐晦地打量了一下康熙的眼角,果然,经过了一天一夜之后,还残存着一点淡淡的青黑。虽然没有前一天那么明显了,但仔细看还是会发现它的存在。 墨迹本就顽固,况且眼下这块肌肤最是娇嫩,没那么好洗,也不可在短时间内反复多次擦洗。这两日,为了在不弄痛康熙的情况下,尽可能替康熙擦去脸上的墨迹,也着实是苦了他身边儿伺候的人了,佟皇贵妃想。 有胤禛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身边,佟皇贵妃自然知道这一过程有多艰辛。 康熙听了佟皇贵妃的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故意虎着脸道:“若是朕不听这‘壁脚’,怕是还不知道,往日里在朕面前温柔贤淑的皇贵妃,竟会在孩子们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诽谤朕。若是胤禛和琼华信以为真,开始惧怕朕了,朕可是要问责你的!”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听着像是在开玩笑,可又有几分真意在里头。 胤禛也就罢了,阿哥么,对父亲有些敬畏也实属正常,只是康熙实在自己不愿意跟琼华起了隔阂。 “皇上可是说真的,皇上此番前来,当真不准备惩罚胤禛?”佟皇贵妃拥着琼华,一双美目却看向康熙,眼中明晃晃地写着不信二字。 “呃……”康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想起自己来长春宫之前,还计划好了,要好生收拾胤禛一顿,以惩罚他闯了祸害得他这个做阿玛的跟着一起丢人。眼下,佟皇贵妃在他面前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反倒不好再按照原先的那种方式来处理此事了。 好吧,康熙承认,他就是迁怒。谁让胤禛是罪魁祸首呢?他又蠢得在太子及大阿哥跟前和盘托出,引起了接下来一系列连锁反应,导致康熙被闺女在脸上涂鸦之事再也瞒不住。 佟皇贵妃既然猜到了他的心思,护犊子又护得这般紧,大不了,他另寻个出气筒吧。 比如说荣嫔和惠妃就很合适。纳兰明珠在此次事件中如此积极,想要给佟皇贵妃定个罪名,康熙就不相信,他的所作所为跟他妹妹在后宫被关禁闭一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虽碍于前朝以及后宫的平衡,不能对惠妃以及那拉氏下狠手,但适当地警告一番,还是可以的。 思索完毕的康熙,在佟皇贵妃疑惑的目光中,点了点头:“朕自然不打算处罚胤禛。” 佟皇贵妃露出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这可是皇上亲口说的,可不许反悔。” 琼华也在一边举起了小爪爪,“啊~啊”了两声,为自家额娘声援。 虽说自家哥哥蠢是蠢了点,但只有她可以欺负他,别的人,就算是汗阿玛,也不能随便欺负她家傻哥哥。 康熙见状,笑着摇了摇头:“你们母女俩,对胤禛倒是护得紧。” “那是自然,胤禛可是臣妾的儿子,娇娇的兄长!”佟皇贵妃眉宇间满是理所当然之色。 这份回护之情,让胤禛十分动容。果然,只有额娘和妹妹,才会这般护着他。 这样一想,胤禛便觉得,自己因为眼下的墨迹被人笑上几句,也不算什么了。只要能够哄得额娘和妹妹高兴,丢个脸又算什么呢? 这样想着的胤禛并不知道,日后,当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少的时候,他的好额娘和他的好妹妹会以看他变脸为乐趣。 “娇娇今日做了些什么?”康熙将目光转移到了小团子身上。 “娇娇她似是知道自己闯了祸,一整天都没精打采的,看着很是沮丧呢。”佟皇贵妃一面说着,一面觑着康熙的神色:“说来,这件事儿也怪臣妾,若是臣妾在娇娇要往皇上和胤禛脸上涂墨的时候,臣妾就该立时制止才是。臣妾瞧着当时氛围正好,觉得此事有助于增进娇娇、胤禛与皇上之间的感情,便没有说话,这才惹来了后头的这些麻烦事儿。严格说来,娇娇她此举,的确是冒-犯了皇上。” 康熙闻言,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朕做错了事,自然要受娇娇的罚。这是朕与娇娇父女俩之间的事儿,那些议论的人,故意将小事化大,一个个都是不安好心的,想要挑拨天家感情呢。朕与皇祖母已经讨论过这件事,对于那些想要挑拨我皇家感情的,直接处罚了就是。” “荣嫔才解除禁足没几个月,竟又在这之中挑拨离间,可见是还没有学到教训。既然如此,让她继续禁足两个月吧。还有她宫中之人,也给她换一批。主子犯错之事不能规劝,反而事事顺着主子的心意行事,窥伺帝踪,朕容他们不得。” 佟皇贵妃闻言,眉眼间流露出一丝痛快之意来。 她耳目聪敏,又岂会不知道荣嫔意图勾引康熙、且一心盼着自己倒霉? 如今,荣嫔又得了一番训诫,眼看着就要彻底失宠了,佟皇贵妃自然感到高兴。 虽说,荣嫔此次没有被降位份,让佟皇贵妃有些遗憾。但佟皇贵妃也知道,在宫里头,降位份对于一个妃嫔而言,是极为严重的惩罚,上位者轻易不会采用这种惩罚。除非是遇到像上次德贵人那件事一般,不顾亲子的健康来争宠这样恶劣的事件,否则,康熙与太皇太后大约是不会轻易再降哪个妃嫔的位份的。 且荣嫔膝下毕竟还有三阿哥在,康熙看在三阿哥的面儿上,少不得要轻放一二分。 只是,佟皇贵妃眉宇一肃,日后荣嫔别想在她眼皮子底下得宠! 第46章 康熙并不在意荣嫔,虽说荣嫔是最早到他身边儿伺候的妃嫔之一,一度也颇得他的宠爱,但随着时间推移,荣嫔是越来越跟不上康熙的步子了。 如果她一直安分守己,即便她没了当初的宠爱,康熙看在她伺候自己多年、且又为自家诞下子女的份上,也会给她应有的敬重。 可惜,荣嫔似乎一直不知道安分这两个字儿怎么写,一而再、再而三地惹事情,这也让康熙对她的容忍度越来越低。 康熙不想再提那个扫兴的女人,索性伸出手,把琼华从佟皇贵妃的怀中接了过来。 琼华因为才害得康熙丢了人,还有些不好意思,被康熙揽入怀中后,直接把小脑袋埋入了他的怀中,像小动物似的蹭了蹭,以这种方式来表达她的歉意。康熙见状,内心变得无比柔软,忍不住将小闺女揽得更紧了些。 康熙对佟皇贵妃道:“先帝还在时,曾称呼朕早夭了的四弟为他的第一子,朕那时候觉得特别伤心,汗阿玛他明明有好几个子女,为何能够被他看入眼中,得到他青眼相待的,只有四弟。可如今,朕倒是有几分明白汗阿玛当时的心情了。” “朕一直以为,自己已经算是一个好阿玛了,平日里会关心阿哥以及格格们的成长,会定期抽时间去看望他们,考校他们的功课。可没有一个人跟朕相处,能够如娇娇与朕相处一般自然。你能相信吗,朕抱着娇娇的时候,完全忘记了朕是一个皇帝,仿佛朕与娇娇,只是寻常人家的一对父女。” “一看到娇娇高兴,朕心里头也忍不住欢喜。一看到娇娇皱眉,朕就绞尽脑汁想要哄她开心,哪怕她要爬到朕的头上来,朕也能够答应。哪怕娇娇想要星星和月亮,朕大约也会想法子给她弄来。在娇娇没有出生之前,朕从来不曾体会过这样的感情。朕不想说这样的话,因为这对于朕其余的格格们来说并不公允,可在朕的心中,娇娇就是朕的第一女。” 康熙一面向佟皇贵妃诉说着他对小团子的感情,一面动作熟稔地把小团子往上托了托,好让小团子更舒服一些。 本来,依着他的身份,是不该亲自抱皇子皇女的,可随着他到长春宫来的时间越来越多,他抱孩子的手法也越发熟练了,他甚至知道小团子喜欢哪几种抱姿。不得不说,兴许他对于妃嫔们来说不是一个好丈夫,但对于琼华来说,他已经算是一个难得的好父亲了。 佟皇贵妃闻言,唇畔泛着柔和的笑意:“娇娇能有皇上做她的阿玛,是她最大的福气。” “不,朕能得娇娇做朕的女儿,才是朕的福气。”康熙反驳道。对于真正放在心尖儿上的人,他从来不吝于夸奖,并且怎么夸都觉得不够。 琼华听到此言,本来心里头还有些小忐忑的她,顿时彻底放下了心,并试探性地伸出了小jiojio。 康熙说,只要她能够高兴,就算她想爬到他的头上去,他也会答应,这是真的吗?琼华想试一试。她想知道,康熙对她的包容度,能有多高。还是说,方才那些话,只是他对佟皇贵妃说的漂亮话? 于是,康熙和佟皇贵妃看到小团子不知什么时候,从康熙的怀中探出了小脑袋。她一双乌灵灵的星眸盯着康熙脑袋后面的大辫子看了片刻,忽然一只小爪子搭在康熙的肩上,另一只小爪子抓住了康熙的辫子,开始努力地做攀爬运动。 这动作险些把佟皇贵妃吓得魂飞魄散:“娇娇,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你汗阿玛的辫子!” 康熙则是低下头,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怀中的小团子:“朕才刚说允许你爬到朕的头上来,你就真打算爬上来啊?有时候朕都在想,你是不是小小年纪就古灵精怪,能听懂朕的话。”说着,康熙制止了佟皇贵妃:“不用紧张,朕的小娇娇这是在跟朕闹着玩呢,你说是不是,娇娇?你想爬上来吗?你能爬上来吗?” 说到最后,康熙的眼中闪现出一丝兴味来。 如若琼华真能给通过她自己的力量爬到康熙的肩上来,康熙非但不会生气,反而会很高兴。 琼华发现,以她现在的力气,想要安全爬到康熙的肩头上去,还是太困难了些。尽管她现在已经在康熙的怀中,看似距离不远,但她这小胳膊小腿儿,还不是很有力道,揪着大辫子时间久了,那细小的胳膊甚至还在打颤。 琼华在“放弃”还是“继续攀爬”中纠结了一会儿,最终选择了场外求援。 她仰起小脸望向康熙,口中吐出两个含糊不清的音符:“啊~么~”一面喊,一面还轻轻拽一拽大辫子,示意他把她抱上去。 要让别人来说,这两个含糊不清的音符,甚至根本不能算是琼华在说话,只能算是一种叫唤声。但不知怎么的,康熙就认定了琼华是在唤他“阿玛”,整个人顿时激动得不行。方才明明打定了主意,无论琼华怎么求他,也不会给琼华帮忙,可如今,被琼华这么一叫,他顿时觉得什么筹谋,什么原则都不重要了。 这可是他闺女第一次开口“说话”啊! 他闺女第一次开口,就知道叫他爹了!他的心中涌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再叫一次。”康熙紧紧地盯着小团子:“再叫一次阿玛,朕就把你抱到朕的肩膀上去。” 怕琼华看不懂自己的意思,康熙还特意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佟皇贵妃本来对那两个音节还没有什么反应,因为琼华发出的声音实在是太含糊了,让人听不清楚。可经过康熙这么一提醒,她才发现,这声音还真的挺像“阿玛”的! 虽然知道,女儿很有可能还不会说话,这有可能只是一个巧合,但佟皇贵妃心里头还是开始泛酸了。 明明每天带琼华的是她,康熙只是过来摘她辛辛苦苦种下的桃子的,偶尔才来逗弄逗弄琼华,怎么琼华疑似第一次开口叫人,唤的不是“额娘”,而是“阿玛”呢? 这不公平!太气人了! 站在一旁的胤禛虽然没有说话,但他小脸上写满了不高兴,显然与佟皇贵妃是一个想法。 明明琼华与他们相处的时间更多一些,怎么最先学会的不是“哥”,不是“娘”,而是“阿玛”呢?要知道,在佟皇贵妃不注意的时候,胤禛可没少偷偷教琼华叫“哥”,就是希望琼华第一次开口的时候,叫的能是他。 母子俩身子周围萦绕着低气压,不远处的康熙浑然不觉,仍在兴致勃勃地逗弄琼华,教她开口唤“阿玛”。琼华最后被康熙逗得不耐烦了,直接道:“阿嬷。” 听到这个称呼,佟皇贵妃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胤禛的脸上的不情愿也褪去了些。 嗯,他改变主意了,看样子还是让妹妹先学“阿玛”好了,等妹妹再大一些,口齿再清楚一些,他再教她叫哥哥,不然,鬼知道“哥哥”两个字现在到了她的口中会变成什么。 康熙听到此言,耐心地纠正道:“不是阿嬷,是阿玛。来,娇娇,唤阿玛。” 琼华顿时不高兴了,又重重撤了撤康熙的大辫子。明明说好的叫了人就把她放在肩头上去的,怎么说话不算话了? “阿嬷阿嬷阿嬷!”琼华报复似的开口连叫了好几声。 康熙自打与琼华相处,婴儿语不说十级,至少七八级是有了。他一看琼华这个架势,就知道自家小闺女马上又要被惹毛了,顿时不敢再逗弄自家小闺女,而是如了她的愿,把她放在了自己的肩上,让她真真正正体验了一把骑自己头上的感觉。 开玩笑,他眼下的墨痕还没有彻底消去呢,要是这个节骨眼儿上再把娇娇给惹毛,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才能再一次把自家小闺女给哄好。 就在琼华刚爬到康熙肩上的时候,底下的人来禀:“太子殿下到——” 太后得知太子殿下往日这个时候要给四阿哥辅导功课,今日特意跟太子说不必侍疾那么久,让太子早些到长春宫报到。 谁知,太子才一到长春宫,就看到了极让人震惊的一幕。 他的妹妹把康熙当成马儿在骑,一只小手放在康熙的脑袋上,另一只小手还揪着康熙的大辫子! 太子:“!” 第47章 太子就算再怎么老成,此时也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看到自家汗阿玛形象碎了一地,他眼珠子都险些掉下来。 此时,爬到康熙肩膀上的琼华已经选了个舒服的位置,定定心心地坐下了。听说太子进来了,她甚至还好奇地看了过来,然后冲着太子露出了一个微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傻瓜哥哥二号,你好。 琼华的小爪爪底下,是眼下犹带着浅浅墨痕的康熙,看起来颇有几分喜感。 太子木着一张脸静静看了一阵,觉得自己一颗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过了片刻,他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儿……儿臣……参见汗阿玛……” 傻瓜哥哥二号,几日不见,看起来越来越憨傻了呢。她真为正在跟太子学习的胤禛感到担忧。回头胤禛不会也学成这样吧? 琼华抽空回头去看了胤禛几眼,只见胤禛脸上的表情跟太子如出一辙,她顿时觉得未来的前景不容乐观。看来,日后太子给胤禛辅导功课时,她还得多在一旁看着点儿。 因为想事情想得入神,琼华搭着康熙肩膀的小爪爪一个没抓稳,险些从康熙的头上栽下来。 琼华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唯一能够握住的大辫子,然后,她听到康熙传来了“嘶”的一声,显然疼得厉害。紧接着,一只大手抄到身后,捞住了她,将她重新抱回了怀中。 康熙看着怀中不老实的小闺女,无奈道:“一会儿没看住你,你就险些掉下去。本以为你是个乖巧的,没想到你竟也这般顽皮。” 说着,康熙看到自己的大辫子还被闺女抓在手中,顿时反应过来,头皮还疼着呢,他龇牙咧嘴道:“快松手,松手。” 他闺女要是再不松手,他怕是要成为大清历史上第一个去辫断发的皇帝了。 他父亲顺治虽说一度想剃度出家,但这不是没成么? 琼华大约也觉得这样对待她爹不厚道,在确认了自身的安全之后,赶忙松开了小爪爪。 她看着康熙被她抓乱了的辫子,讨好地冲着康熙笑了笑,希望康熙不要跟她计较。 下一刻,琼华被人捏住了鼻子:“看着朕出丑,你很高兴是吧,小东西?不多唤几声阿玛,日后别想朕再驮你!” 琼华伸出肉嘟嘟的小拳头表示康熙,她才没有幸灾乐祸呢,不要仗着她不能开口说话,就随意往她头上安罪名。 琼华一边举着拳头,一边还把小脑袋的方向往太子处挪了挪,示意康熙,边儿上还有人看着呢,说瞎话是要负责的! 琼华知道康熙向来在太子面前和注重维护自己威严的老父亲形象。 谁知太子突然进来了,还看到了康熙被闺女骑着的一幕。想来康熙以往几年中,在太子心目中树立起来的形象,该毁了大半了。 康熙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身上僵了僵。他故作淡定地对太子开口:“免礼吧。” 太子:呵呵,现在才终于想起他来了。在琼华面前明明那么逗逼,在他面前却非要端出个严肃的表情来,真是表里不一。 父子爱,说没就没。 第48章 “太子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康熙就是没有料到此时会有人过来,才这样放开了与琼华玩闹的。若是他早知道太子要过来,怎么也得稍微端着点儿。 “汗阿玛难道不想见到儿臣吗?”太子有些委屈巴巴地看着康熙。 以往有太子在身边儿的时候,康熙总是只顾着与太子说话,忽略掉其他兄弟姊妹。太子坚信,无论日后自己有多少弟弟妹妹们,自己总是最受宠的那一个。 可今日,这种认知被彻底打破了。 他还是第一次从康熙的话语中听出他不希望他到来的意味。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总算是体会到自己其他兄弟姊妹们的感受了。 “并非如此。”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生硬的康熙赶忙转变了态度,对着太子和颜悦色道:“朕知道这几日你和你大哥都在给皇额娘侍疾,想来也十分辛苦。朕没有料到,你还会来长春宫。” 在康熙心中,虽然老父亲的面子很重要,但心爱的儿子也同样重要。在琼华没有出生之前,太子是最得康熙宠爱和看重的孩子,由康熙一手带大,是康熙的骄傲。哪怕现在,出现了一个跟太子“争宠”的琼华,太子在康熙心中仍然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康熙可不希望太子因为这么件小事而跟自己产生隔阂,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太子听了康熙的话,面色好了一些。虽说汗阿玛忽视他而更喜欢琼华已经成了一个既定的事实,但汗阿玛还是在意他、关心他的,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嫌弃他。 既然康熙关心太子,太子对于康熙的疑问自然也会认真回答:“这几日,皇祖母经过儿臣和大哥的照料,身体已经好多了。皇祖母知道儿臣和大哥都在给弟弟们辅导功课,怕停的时间久了,耽搁弟弟们的进度,今日便特意让人传了口信儿来,给儿臣与大哥放了假,让儿臣来辅导四弟功课。所以,儿臣今日一下课,便来了长春宫。” 只是,他没有想到,今日会在长春宫遇到康熙,更没有想到,会见到康熙那么毁形象的模样。 不过,这样的汗阿玛,也让他觉得,嗯,有点可爱。 太子回想着方才琼华骑在康熙肩头时,康熙的神色,蠢蠢欲动。 他也好想骑一骑啊。 不对,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可不能再像妹妹似的,毫无形象地跟汗阿玛玩闹。 康熙听了太子的话,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皇额娘向来关心你们这些孙辈的成长,她对你们的慈爱之心,你们可要记住。”生母去得早,嫡母因为膝下无子,素来对康熙颇为关心,对康熙所生的阿哥格格们也是十分喜欢。 康熙对这位嫡母,也是向来尊敬孝顺。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教导底下的阿哥格格们孝顺长辈。 太子闻言,点点头:“儿臣明白。这几日,天气很是严寒,积雪尚未完全化开。待过几日,天放晴了,路好走了,儿臣可否抱着八妹妹去寿康宫中看望皇祖母?”他抬起头,征询康熙和佟皇贵妃的意见:“汗阿玛,佟额娘,儿臣会坐软轿去寿康宫,定不会冻着八妹妹的。” 这几日,太子与大阿哥暗中较量不断。只不过,他们的较量内容,从功课转变为了谁对太后更孝顺,谁更得太后的青眼。 初期,太子稳压大阿哥一头,可这两日,大阿哥许是得了人指点,行事没那么急躁了,渐渐也赶了上来,得了太后几句夸赞,太子顿时便有了危机感。 他思考着自己该从什么地方入手,好稳压大阿哥一头,正好在这时,他看到了在琼华的陪伴下十分开心的康熙,顿时心中一动。不止康熙喜欢琼华,太后也喜欢这个软乎乎又有福气的孙女啊,若是他能够把琼华带去探望太后,岂不是比他给太后抄很多遍祈福的经书更管用?毕竟,经书谁都能抄,琼华却只有这么一个。 而且,太子看得出来,太后嘴上不说,实际上,她老人家是有些寂寞的。多一些孙子孙女去探望她,想必她心中也能多几分慰藉。 与琼华同龄的九阿哥、十阿哥、九格格那是不用考虑的,太子曾在他们各自的满月宴上见过他们,与乖巧的琼华相比,他们简直就是哭包,一个比一个吵闹,若是把他们带去太后宫中,定会打扰到太后养病。 但带琼华去,就不会有这种烦恼。 康熙乐意见自己一手选定的储君与琼华亲近,他看了佟皇贵妃一眼,见佟皇贵妃面上含笑,并无不赞同之意,便道:“难得你有种这份孝心,朕准了,到时候琼华就交给你了。只是,你怎么把琼华带出去的,就得怎么把琼华带回来。若是让琼华磕着碰着了,朕可唯你是问。” 太子郑重地点了点头:“汗阿玛放心,儿子定不会让妹妹出事的。” 难得被康熙“委以重任”,他一张小脸上写满了跃跃欲试和兴奋。 康熙见了,哑然失笑,太子平日里看着再怎么老成,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这时候,一旁的胤禛开口道:“既然太子哥哥要带八妹妹去探望皇祖母,不知我和八弟可否一并随行?”说着,胤禛以恳求的眼神看着太子:“太子哥哥放心,我是什么性子,你是知道的,我定然不会给你添乱,还有八弟,他年纪虽小,但也是一个乖巧的孩子。”顿了顿,胤禛道:“我们也想为皇祖母尽一份孝心。” 康熙闻言,越发高兴了。儿子们小小年纪就能懂得孝顺长辈,在他看来是一件极好的事。先前只让几个年长的阿哥、格格们去给太后侍疾,无非是因为年幼的阿哥、格格们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去了太后的宫中也是给太后添乱。但若是去的是一些懂事的孩子,且只是探望太后的话,想来还是可以的。 “你既然有这份孝心,就随你二哥和妹妹一起去吧。”康熙告诫胤禛:“只是,你得乖一些,莫要吵到了你皇祖母。至于胤禩……” 提起这个连面都没有见过几回的儿子,康熙便不由皱起了眉。 虽说因为胤禩时常在长春宫接受胤禛的辅导,他对胤禩也有一些改观,但总体来说,在康熙心中,胤禩还是那个喜欢玩弄小聪明的孩子。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形成固有印象之后,这种印象是很难改变的。 胤禛闻言,道:“汗阿玛时常教导儿子们要孝顺长辈,友悌手足。如今儿子正给八弟启蒙,不若把这孝悌之道一并教给八弟,这样一来,八弟应该会对此道有更深的体会,儿子也好做到身为兄长应尽之职。” 如今提起长春宫的孩子,人们的第一反应往往是琼华。胤禛这个不居嫡、不居长、也没有表现出过人天资的孩子,时常被人们忽略。但胤禛也是一个聪慧的孩子,他知道,他不可以越过太子,抢了太子的风头,但在特定的时候,他也得稍微表现一下,好让康熙看到他的好处,也让宫人们觉得,他不愧是佟皇贵妃一手教导出来的。 至于拉上胤禩,纯粹是卖良嫔母子一个人情。 胤禛知道,如今良嫔母子已经投靠了自己的额娘,这一点,从良嫔和胤禩越来越频繁地往长春宫中走动,便可得知。胤禛需要露脸的机会,胤禩又何尝不需要?这等机会,对于胤禩这种常年被上面的长辈们忽略的皇子来说,甚至更加重要。 若是能得太后一句称赞,只怕比佟皇贵妃和胤禛在康熙面前夸胤禩十句都管用。 另外,这件事对胤禛自己,也是有好处的。遇到什么事儿都不忘兄弟,可不是能在康熙心中加深他和胤禩“兄友弟恭”的印象么?康熙对于兄长爱护弟弟,向来是很有好感度的。 果然,康熙听了胤禛的话后,眉眼舒展开来:“既然这样,你就带着胤禩去吧。和太子一样,既然胤禩是你带去寿康宫的,那么就由你来负责他的言行和安危。若是他不懂事,惊扰了皇额娘,你要负责教导阻止,若是他在去的路上磕了碰了,朕唯你是问。” 康熙有意培养自己儿子的责任感,因此预期严肃,故意说得像是很严重似的。 对此,胤禛一口应下了:“儿子明白,汗阿玛放心吧。” 在两人的对话间,太子一行的小萝卜头,就从他和琼华两个,变成了四个。 太子:“呵呵,四弟和孤不愧是兄弟,想到一块儿去了。”哎,他一个人要带这么多孩子,怎么感觉肩头的担子越来越重了? “对了,方才,你不是说,你是来给胤禛辅导功课的么?”康熙突然想起太子说的话:“既是如此,你现在就坐下,给胤禛辅导吧。正好,朕和皇贵妃也看看,你们平日里是怎么做的。” 太子:“……” 额,突然有种在老父亲面前表演的尴尬。 平时太子教导胤禛时,佟皇贵妃都不会留下,最多把琼华留下旁观,总体来说,氛围还是很轻松的。可今日,康熙说要旁观……这要是太子哪个地方讲解的不到位,岂不是要被汗阿玛当面指正了么? 琼华完全明白太子的心情。就跟老师平时给学生讲课,和有教育局领导坐在后面看老师给学生上多媒体公开课一样,这种心情是完全不同的。 作为对太子和胤禛平时那么关心她的回报,琼华决定,靠自己来缠住康熙,免得康熙对太子和胤禛的课吹毛求疵。 想到此处,琼华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毛笔,对着康熙“啊啊”了两声,示意康熙,她也要跟着一块儿学,她还要他教她。 谁知,琼华的小手才刚碰到毛笔,康熙就变了脸色。 第49章 若是在以前,小丫头小小年纪就知道抓着毛笔了,康熙多半会乐呵呵地教她怎么握笔,沾了墨汁带着她在纸上写写画画。哪怕是随意涂鸦呢,对于琼华而言,也是一件很有纪念意义的事。 可惜,自打日前,琼华小手握着毛笔,在康熙眼睛下方轻轻勾了两笔,导致康熙龙颜不保之后,康熙对此产生了心里阴影。 虽说那日,是康熙自个儿答应琼华,让小丫头在自己脸上涂涂画画的,但康熙真没料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会闹得前朝后宫皆知。康熙丢了一回脸了,不想再丢第二回 。因此,他一看到琼华握笔,眼皮子就是一跳,下意识地上前就想去抢琼华手中的毛笔。 琼华:??? 琼华歪着头,不解地看着她紧张兮兮的老父亲,却听老父亲语重心长地说道:“娇娇,这个不好玩儿,待朕回了宫,朕再派人搜罗一些好玩的给你送来。” 琼华大眼睛中流露出一丝茫然来。 她只是想让康熙教她写个字,顺便的替两个兄长分担一些注意力,免得康熙老把目光放在他们的身上,给他们找茬,可康熙给她的感觉怎么神经兮兮的? 眼下琼华的目的算是达成了一半,她成功地把康熙的注意力从胤禛与胤禩的身上转移到了她自己的身上,但不好的地方是,康熙的反应有些太过了,这让她很不自在。 一大一小两只手,小手握着毛笔,大手要去抢毛笔却又不想弄伤小手,场面一时僵住了。 “阿~么~”琼华冲着康熙唤了一声,示意康熙松手。 康熙一听这软软糯糯的声音,顿时“绝不松手”的决心就消退了一半。康熙最受不了的就是琼华的撒娇,要不然,先前他也不会在琼华完成了涂鸦之后,笑得眉眼弯弯,露出很开心的样子之后,觉得被闺女在脸上涂几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为了保住自己岌岌可危的颜面,这回,康熙还是顶住了闺女卖萌撒娇的压力,小心翼翼地问道:“娇娇,朕今日,没有哪里惹到你吧?你应该不会再往朕脸上涂什么东西了吧?” 这话让人听着就心酸无比,一国之君在自家闺女面前竟然卑微到这种地步。 一旁的胤禛见状,也是心有余悸。嘴上不说,脚下却是悄悄儿地离琼华远了一些。 太子发现了这一情况,感到颇为有趣:“阿玛,四弟,你们不至于这样杯弓蛇影吧?被八妹妹在脸上画了一次,一见八妹妹握笔就开始紧张,也未免太过了,八妹妹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呢。” 然而,太子的话只得到了康熙和胤禛的一记凌厉瞪视。遭殃的又不是太子,太子这完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太子见状,冲着琼华做了个爱莫能助的手势,他已经尽量为八妹妹解围了,可惜阿玛也好弟弟也好,都不信他说的话,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琼华鼓起腮帮子,不高兴地哼唧了一声,她看起来像是那么喜欢恶作剧的人吗?像吗?一直以来,她都可乖了好吗?如果不是上回康熙的笑容太过刺眼,她才不会想着“报复”回来呢。 在康熙和胤禛紧迫的视线中,琼华将那毛笔一下子塞到了康熙的手中。 琼华做了个书写的姿势,又看了看康熙手中的笔,示意康熙,她也想要向四阿哥跟着太子学习一样,让康熙逮着她的手写字。 康熙因为与琼华相处得比较多,对琼华的肢-体-语言本来就比较熟悉。看懂了琼华的意思之后,康熙总算是松了口气,眉眼也跟着舒缓开来了:“不愧是朕的女儿,小小年纪便这样聪敏好学。那就这样吧,太子教胤禛,朕教琼华,这样谁也不会落下。” 一时之间,房间中只余写字的沙沙声。 太子与胤禛那儿的进展倒是还好,胤禛本就是个学习刻苦用功的,这几日虽说太子没有来给他开小灶,但他的功课也没有落下,这给太子的教学带来了很大的便利。很多时候,太子只需要稍微纠正一下胤禛理解得不是那么准确的地方就可以。 不过,太子在辅导胤禛的过程中发现,有一些知识点,他还真是有些忘了。幸好今日汗阿玛的注意力都在琼华的身上,要是让汗阿玛发现他前学后忘,没有好好巩固知识,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罚他呢。 太子想,日后,他复习定要更加勤勉,在来给胤禛上课之前,也要提前做一些准备才是。 在他们二人的不远处,坐着康熙与被他揽在怀中的小团子琼华。因为琼华的身高问题,康熙只能把她抱在怀中,另一只手则握着她的小手,带她习字。 小婴儿的手没什么力道,笔老是握不稳,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凹凸不平,像极了被狗啃过的,实在惨不忍睹。偏偏捉着琼华手的康熙也不敢用力,生怕伤到了琼华,他只能看着琼华在自己的“辅导”下,弄出了几个鬼画桃符来。 康熙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半晌,沉默不语,他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那几个字了。 琼华倒是适应良好。别说这辈子她还是个小婴儿,就连上辈子,读了十几年的书,她的毛笔字也写得不咋地,慢慢儿来吧。听说,康熙的字写得很是不错,琼华打定了主意,日后让她逮到机会,她就要好好祸害一下康熙。 此时的康熙还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有多么悲惨,但此时,他已经觉得自己不太能行了。 恰在此时,康熙贴心的爱子太子拯救了他。太子见不得康熙这般消沉的模样,主动向他请教教导胤禛的方式。 康熙顺势把琼华给放在了桌子上,美其名曰,自家闺女刚刚用功了那么久,着实该好生歇上一歇了。 康熙让琼华到一边自个儿休息自个儿玩耍,他却走到太子和胤禛跟前,问起了太子和胤禛的详细进度。康熙自己是个好为人师的,又亲自教导过儿子,自然知道哪些内容容易被遗忘,哪些内容容易出错。 很快,太子遗忘的那个知识点,被康熙给一一揪了出来,就连四阿哥在学习时的一些薄弱之处,也被康熙毫不留情地指了出来。不仅如此,康熙还跟打了鸡血似的,要罚太子和胤禛写大字、背书! 本想给康熙解围、事实上也这么做了的太子:“……” 无辜被牵连的胤秅:“……” 太子:若早知道你是这样的汗阿玛,刚才儿臣就不该出声,就该由着妹妹折腾你! 早已洞悉一切的琼华:蠢蛋哥哥越发不长脑子了。 第50章 琼华觉得吧,太子就是扶不起来。 明明她都牺牲自己,决定为太子把康熙的注意力给拉过来,以免太子和胤禛被康熙抓到小辫子可劲儿折腾了,可惜太子这个不争气的,在她行动的时候可劲儿地拖她的后腿,导致前功尽弃。 现在可好,太子和胤禛都被康熙训得惨兮兮的,未来几日内功课量肉眼可见地增长了不少。呵,她才不会同情太子这个愚蠢的哥哥呢,最多就是可怜一下胤禛。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胤禛平日里得了太子的照拂,那么在太子落难的时候,少不得也要跟着一起倒霉,这也算是兄弟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佟皇贵妃见太子与自家儿子耷拉着脑袋,跟鹌鹑似的,不由上前柔声道:“皇上,您难得来臣妾这宫里头一趟,竟是为了训斥太子与胤禛而来的不成?臣妾可不依。您若是要训斥他们,哪日不行,只不要总在臣妾眼皮子底下训斥就好。” 康熙如今正对两个儿子恨铁不成钢呢,若是佟皇贵妃直接为太子与胤禛求情,恐怕康熙听不进去。但佟皇贵妃这样温声软语地撒娇一番,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康熙心里头窝着的那些火气,也消散了不少。他开始回想起,他来这儿是为了享受天伦之乐,眼见着两个儿子在自己面前都蔫头耷脑的,明显已经没了那种温馨的氛围。他顿时也觉得与几分意兴阑珊:“罢了。既然皇贵妃这样说了,朕今日就不说你们了。只是,你们需得记住,功课上万万不可松懈,改日朕还要再考校你们的。若是到时候,你们还是如今天答的这般,朕就真的要罚你们了!” 今日难道就不算罚他们吗?那么多的大字,还要把方才康熙考到但答得不好的内容抄写那么多遍…… “是,汗阿玛。”两小只不管心里头是怎么想的,面儿上都十分乖巧地应下了。 没有人敢跟康熙讨价还价,这整个宫里头,大概也只有琼华,敢爬到老虎头上撸虎须了。 琼华见康熙没有在训斥两个哥哥的准备,为了和缓一下眼下的氛围,开始冲着太子伸手要抱抱。 冲康熙要抱抱什么的已经不新鲜了,想要夺得关注力,就要制造新的兴趣。琼华知道,康熙喜欢看他们兄弟姐妹平日有爱相处的样子,要不然,她也不会主动冲着太子伸手。 要知道,平日里她在太子和大阿哥面前,表现得可高冷了,不主动讨好她,等着她冲着他们撒娇?做什么美梦呢,这可是康熙和佟皇贵妃才有的待遇! 太子见琼华冲着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顿时受宠若惊:“四弟,我是不是眼花了,八妹妹她居然在冲着我撒娇!” 胤禛:“你没有眼花,我也看到了。”这一刻,兄弟爱没有了,残留在胤禛心中的是满满的羡慕嫉妒恨。 为什么,他每天变着法子地逗琼华开心,陪琼华玩,都经常得不到琼华一个好脸色,太子却能够让琼华对他撒娇?这是为什么!他也想看着自家软乎乎萌哒哒的妹妹对着自己伸出小爪爪啊! 康熙将太子的欣喜与胤禛的不甘不愿都看在眼中,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 太子平日里总是独来独往的,与大阿哥相处时针尖对麦芒,与三阿哥关系平平,与公主们因为兴趣相去甚远,也不这么亲近。至于底下的阿哥们,因为年龄太小了,与太子也聊不到一块儿。康熙对于太子在兄弟们中间的交际问题,一直十分担心。 自打康熙示意太子接近胤禛以来,情况就大为好转了。太子十分懂得友爱胤禛,对琼华这个妹妹也是颇为喜爱。因八阿哥时常往长春宫跑,太子见到八阿哥时,也能有几分好脸色。长春宫果然是一个好地方,琼华是个小开心果,任谁与她相处一阵子,心情都会十分舒畅。有琼华在,根本用不着担心氛围。 琼华还不知道,康熙对她的评价如此之高。在被太子抱起来的过程中,因为身体失重,她下意识地要去想要抱住太子的脖颈。她没注意到,方才在看被康熙捉着小手写字的过程中,她细嫩的手指上沾上了一点儿墨汁。她的小爪爪一不小心伸得高了一些,蹭到了太子的脸。 然后…… 康熙与胤禛看着太子脸上多出来的那道浅浅的墨痕,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 太子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佟皇贵妃将一面铜镜推到他的面前,他才发现,自己也成了花猫脸大军的一员。 太子:“……” 他已经预料到,明天去上书房上课时,大阿哥会如何嘲笑他了。 怀中的琼华仿佛也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怯生生地收回了小爪爪,冲着太子露出了讨好的笑容。面对这样可爱又软萌的妹妹,太子能拿她怎么办?还不是只有原谅她。 “汗阿玛,明日儿臣能不能告假,在毓庆宫中自己读书?”太子努力地想要避免被大阿哥嘲笑的命运,然而,同为琼华手下受害人的康熙和胤禛怎么会允许?凭什么他们两个都面子里子丢光了,太子就能幸免于难啊?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才是亲父子/真兄弟! 心里头是这样想的,康熙面儿上却是一派严肃正经,用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驳回太子的话:“不可,须知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一日不去上书房读书,不知要落下多少功课。”他看了看太子小脸上那浅浅的墨印,没忍住又是一笑。 因太子出生和地位凌驾于常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太子平日里总是有些高傲,这高傲时常会带出来一些。如今太子脸上沾染了一些墨印,满脸的不情愿,倒是让他看着更像寻常孩子了一些,也更可爱了。 胤禛也跟着帮腔:“汗阿玛说得不错,太子哥哥,你可不能找机会偷懒。” 太子顿时眉峰一挑:“胡说,孤才不是因为偷懒才不想去上书房呢,孤是……孤是……”说着说着,他小眼神就开始飘,用一种你懂我懂的眼神看着康熙:“汗阿玛明白的吧?” 就是因为明白,所以才不能答应你! 康熙继续严肃着一张脸,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太子的肩膀:“有时无需太过在意旁人对你的看法。这也是对你的一种考验,保成,你是不会让朕失望的吧?” 听康熙这么说,太子条件反射地道:“那是自然。” 太子在说完这句话后,才反应过来,他好像被康熙给坑了==。 康熙道:“从容些。不过是脸上沾了点儿墨汁,有什么大不了的?” 康熙的神色看起来无比可靠,但太子的内心却是拨凉拨凉的。 如果真没什么大不了,康熙为何会在荣嫔撞见他脸上的墨痕时生气?康熙这分明是想看他出丑! 太子再一次感受到了来自阿玛的恶意。 …… 荣嫔在失去了复宠的机会后,心里头就窝着一股子火,非要看到间接害得她失去复宠机会的人倒霉,这股子火才能泄了。 因此,她一直在自己的宫中等消息,等八公主倒霉。就是八公主年龄太小,且有高僧批言傍身,皇上舍不得罚她,至少也得罚一罚佟皇贵妃吧。敢往皇上的脸上随意涂涂画画,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儿。 荣嫔知道,因为得罪了佟皇贵妃,如今正在幽禁中的惠妃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那些与佟皇贵妃有罅隙,或是嫉妒佟皇贵妃的人,同样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可是听说前朝已经有大臣就八公主冒犯龙威之事向皇上进言了,就算康熙当真想要纵容佟皇贵妃,对大臣们的话,康熙总该多考虑一二分吧?这要是纵容了八公主此举,皇上威严何存? 荣嫔心里头搁着这么件事儿,是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见天地让人去前头打探消息,就等着看佟皇贵妃什么时候倒霉。 连她儿子三阿哥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额娘,甭管佟皇贵妃倒不倒霉,您都捞不着什么好处。您这般惦记这件事儿,有什么意义?” 三阿哥也算计过佟皇贵妃,可他那是顺手为之。在自身不能得到明显好处的情况下,他不会把太多精力放在佟皇贵妃母女的身上。 可他额娘不一样。这回,他额娘就像是着了魔似的。 要他说,佟皇贵妃倒霉了,依照他额娘如今失宠、他又不怎么得康熙看重的现状,他们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就算是康熙准备收回佟皇贵妃的一部分权力,得益的也只会是贵妃、宜妃这些身处高位、又正得圣心的妃嫔。他们母子如今最好是韬光养晦,日后再徐徐图之。 三阿哥这回脑子清楚,但荣嫔明显不是这样想:“你不懂,本宫这回因佟皇贵妃母女而遭了皇上厌弃,这等耻辱,本宫若是不能还回来,日后本宫在这后宫之中就真的人人可欺了。” 三阿哥无奈:“可您斗不过佟皇贵妃。” “本宫不需要与佟皇贵妃斗。这回,有别人会替本宫出手,本宫只需静静等着结果就是。指不定,借着对付佟皇贵妃之事,本宫还能与惠妃攀上些交情。” 荣嫔当初为四妃之一时,与惠妃也是不怎么对付的。但如今形式比人强,她失了势,失了宠,那高位妃嫔能交好一个是一个。贵妃位份虽高,但素来不怎么与底下的妃嫔们往来,宜妃又是个滑不留手的,不站佟皇贵妃那一派,但也不会帮着其他人去对付佟皇贵妃。至于曾经同为四妃的德贵人,如今日子过得比荣嫔还落魄,荣嫔自然不会与她合作。算来算去,也就惠妃最合适了。 惠妃与荣嫔不一样,她本人虽然算不上十分得宠,但她背后有强大的母族支撑,所生的大阿哥又十分得康熙宠爱,康熙即便是冷落惠妃,也冷落不了太久。因此,荣嫔坚信,自己与惠妃合作,是一项明智的选择。 荣嫔素日里行事不会特意瞒着三阿哥,因此,三阿哥也知道荣嫔最近正与惠妃往来之事。对此,他感到颇为忧心:“额娘,您千万不要太过相信惠妃,当心惠妃利用您。” 惠妃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平白无故地,又怎么会对他们母子好呢?无非是觉得他们有利用价值。 荣嫔道:“这个不用你来说,额娘也明白。额娘利用惠妃,惠妃也利用额娘,左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谈不上什么信任。只是,眼下,与惠妃交好,对咱们母子来说更为有利。咱们已经与佟皇贵妃交恶,就不能让佟皇贵妃继续做大,有佟皇贵妃在,她必不会让额娘重新得势。只有佟皇贵妃倒了霉,咱们才有发挥的余地。” 三阿哥叹了口气,罢了,他额娘现如今已经有些魔怔了,劝也劝不听。只盼着佟皇贵妃倒霉之后,他额娘能够不再一直盯着长春宫吧:“既然如此,那得罪人的事,额娘您都让惠妃去做,您尽量不要沾手。惠妃和佟皇贵妃争个两败俱伤,咱们才好渔翁得利。” “不愧是额娘的儿子,你与额娘想到一块儿去了。”荣嫔怜爱地用手拍了拍胤祉的肩膀,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总的来说,咱们手中也不是毫无筹码。你三姐如今在太后娘娘跟前侍疾,听说颇得太后娘娘喜欢。回头,等皇上气消了,咱们可以让你三姐帮着在太后娘娘面前美言几句。皇上向来对太后娘娘十分孝顺,若是太后娘娘开了尊口要提拔咱们娘儿俩,皇上必不会阻拦。到时,没了佟皇贵妃掣肘,额娘便有机会重回四妃之位。” 这一等,就等了两三日。 前朝纳兰明珠等臣子动作不断,荣嫔却迟迟没有听到康熙处罚佟皇贵妃的决定,心中顿时从起初的笃定,逐渐变为不安。 荣嫔左等右等,只等来了康熙派来的人。 荣嫔在看到梁九功皮笑肉不笑地踏进她宫殿的那一刻,眼皮子一跳,心里头涌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荣嫔身边儿的宫女笑着上前就要将一个荷包往梁九功的袖中塞:“公公辛苦了,我们娘娘请公公喝茶。” 梁九功抽回手,将那荷包推了回去:“不必了,杂家只是来替皇上传几句话,当不得荣嫔娘娘如此厚礼。皇上有旨,荣嫔先前因对八公主的奶娘下手而被禁足,如今又在宫中散布谣言,可见是还没有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处,令荣嫔继续禁足两个月。在禁足期间,三格格与三阿哥都不可以来探望娘娘您。” 说着,梁九功凑上前,轻声道:“对于娘娘您联系惠妃,往前朝递消息之事,皇上也有所察觉,不当面指出,只是给您留面子,您可不要一错再错啊。否则,下次就不是禁足这么简单了。” 荣嫔听了,面色如土,颤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第51章 上一次禁足时,荣嫔被降了位份,不用出宫面对嘲讽她的一众妃嫔,倒是正好。且当时,太皇太后虽禁了荣嫔的足,却没禁止她的儿女来看她,她身边儿又有女儿细心安慰着,儿子给她出谋划策,一起合计着解除禁足之后的事儿,日子倒也不算难过。 可这回,康熙不仅禁了她的足,还禁止一双儿女来看她,这对于荣嫔来说就有些难以忍受了。没有儿女的陪伴和安慰,这寂寞的时光,她该如何度过? 与此同时,荣嫔心中还充斥着满满的不甘。为何佟皇贵妃母女能够得到康熙这般偏爱? 荣嫔敢肯定,若是换了其他任何一宫,阿哥格格们敢跟康熙这样淘气,敢在康熙的脸上涂涂画画,康熙是绝不会这般毫不计较的。康熙心中定会觉得那个孩子不懂事,那个妃嫔不会教导孩子,自此疏远他们。 反正,他有那么多的阿哥、格格,这个不乖,总有那乖巧的,他何必把时间和精力耗在不乖的孩子身上? 可换做佟皇贵妃母女,康熙却像是有着无尽的耐心,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了荣嫔对他的固有认知,仿佛无论琼华怎么做,他都不会生气。 若是早知道,一个命格就能够得到康熙如此的看重,荣嫔说什么都要好生筹谋一番,让高僧也为她的儿女批个吉祥的命格出来。 “臣妾遵旨。”在梁九功的注视之下,荣嫔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梁九功对待她的态度,某种程度上来说就代表了康熙对她的态度。 她记得,上次她被降了位份之时,梁九功虽然同样对她没什么好脸色,至少她示意宫人给他送的荷包,他还愿意收。可这回,他竟是连荷包都不肯收了……难道,康熙真的是对她彻底没了耐心? 梁九功最后说的那句话,让荣嫔一颗心提了起来,所有的侥幸全部都被打碎了。 康熙知道她所做的事,他知道她跟惠妃联手了,她自以为隐秘的动作,在康熙有意调查的时候,根本无处遁形!从前,她有时候计谋能够得逞,没有被人追究,只是因为康熙不在乎,不追究,一旦康熙认真起来,她那点心机在康熙面前可不够看的! 梁九功对于荣嫔难看的脸色丝毫不予理会:“今儿个皇上嘱托杂家带的话,杂家已经带到了。日后荣嫔娘娘行事需谨慎,否则,德贵人就是您的前车之鉴。这宫里头,从来都不缺伺候皇上的人,皇上虽说顾念旧情,对您多一分耐心,但这份耐心也是有限的,荣嫔娘娘好自为之。” “本宫明白,多谢梁公公提点。” 荣嫔居然当着自己儿子和满屋子宫人的面,被一个太监这样训斥,可真是面子里子都被踩在了地上。可她没法子,眼下她失了圣心,梁九功却是康熙身边儿的心腹,对于他的训斥,她除了听着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她只能默默地将眼下发生的一切牢牢记在心底,待日后,若是被她找到了机会,胆敢羞辱打压她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三阿哥,皇上说了,在荣嫔娘娘被禁足期间,不允许您和三格格来看她。如今,荣嫔娘娘的禁足已经开始,您请吧——”梁九功对着三阿哥恭敬地做出了赶人的举动。 三阿哥就算心眼再怎么多,此时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别看他方才在与荣嫔讨论的时候,说得头头是道的,如今他眼见着梁九功当面训斥他的额娘,还要赶他走,他顿时就怒了! “狗奴才,是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管起本阿哥来了?就算汗阿玛说了往后两个月内,本阿哥和三姐姐不可以来探望额娘,他有让你现在就赶本阿哥走吗?脚长在本阿哥身上,本阿哥愿意去哪儿,你管得着吗?你个-阉-人仗着汗阿玛的威势,倒是狐假虎威起来了!” 荣嫔听了自家儿子的话,顿时惊得花容失色,忙不迭地伸出手拉住三阿哥,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梁九功虽然只是个奴才,但他是康熙的奴才,还是康熙奴才中颇得信任的人啊!此番梁九功是代表康熙来的,三阿哥训斥梁九功,岂不是打了康熙的脸? 可三阿哥年轻气盛,说话的语速又快,根本拦不住。在荣嫔拉扯三阿哥衣袖期间,该说的,不该说的,三阿哥都已经说完了。 荣嫔赶忙对梁九功赔笑脸:“三阿哥小孩子家家的,口无遮拦,只是太过关心本宫,才一时口不择言,还望公公不要与他一般见识,本宫代三阿哥向公公赔个不是。” 被三阿哥指着鼻子骂-阉-人的梁九功练就了一副面不改色的功力,这也是康熙身边儿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茶,他却能够在康熙身边站稳脚跟,得到康熙信任的原因之一。 只见梁九功垂下眸子,仿佛三阿哥骂的不是他似的,脸上毫无怒意:“荣嫔娘娘言重了,三阿哥说的没错,三阿哥是主子,奴才是奴才,主子想要怎么责骂奴才,都是应该的。奴才不会生气,也当不起荣嫔娘娘的道歉。” 只是,等他回到乾清宫中后,少不得要将今日发生之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康熙。 连先皇后和佟皇贵妃见了他,都是客客气气的,三阿哥居然当面骂他?对不起,他虽然身份卑微,但他也是有脾气的! 荣嫔一听此言,就知道这件事必然不能善了了。康熙对三阿哥本就态度平平,如今三阿哥又辱-骂康熙身边的人,日后,康熙对三阿哥的印象,只会更差。 当下,荣嫔也顾不得其他了,只一个劲儿地催促三阿哥离开,兴许她把三阿哥给撵走了,能让梁九功消消气。 “你今日上了一天课,本就已经乏了,还是快些回阿哥所休息吧,额娘这儿不需要你操心。你汗阿玛既然罚额娘在宫中思过,额娘定是有做得不好之处,好生反省反省倒也不错,这样一来,至少日后不会犯下更大的错。你汗阿玛还愿意亲自来纠正额娘的不是,已经是一件极好的事了,至少,他眼中还能看得到额娘。” 若是有朝一日,康熙连罚也不愿意再罚,管也不愿意再管,那才真正说明他对那个人彻底失去了耐心。 荣嫔这番话是说给梁九功听的,她希望能够通过梁九功之口,隔空向康熙表忠心。 可她这话能不能传到康熙的耳中,还要看梁九功的心情,如今么,梁九功的心情自然不是那么美妙。在荣嫔声泪俱下地说出这番话时,梁九功就默默站在一边,毫不表态。 荣嫔见状,狠下了心肠,把三阿哥往门外推:“总之,你快走吧,额娘这儿不需要你操心。这两个月中,若是你有什么难处,只管找你三姐姐给你出主意,再不济,你还可以向你汗阿玛求助。” 三阿哥就这样被推搡着离开了荣嫔的宫殿,尽管他满心愤懑,不知道自家额娘为何要向一个奴才秧子低头,但是他阻止不了他额娘的行为。 在三阿哥离开后,荣嫔勉强对着梁九功扯开嘴角笑了笑:“公公,三阿哥如今已经离开了,不知您可还有什么吩咐吗?” 她希望她方才的举动能够让梁九功消气,不要在康熙面前告她和三阿哥的状,可事实是,她无法从梁九功脸上看出任何情绪来。 梁九功听了荣嫔的话,抬眸看了荣嫔一眼:“奴才这儿倒确实有一件事儿,要跟荣嫔娘娘说。皇上认为,荣嫔娘娘会做出这些失格之事,是因为身边儿伺候的奴才们一个个的不盼着娘娘好,把娘娘给教唆坏了。皇上吩咐了,要把娘娘身边儿伺候的奴才全部换了,以正风气。” 荣嫔闻言,面上彻底失去了血色,整个人仿佛承受不住这等打击,身子摇摇欲坠。 换去她身边的人,听起来倒是轻巧,实际上却是要斩断她的臂膀啊! 像是诚心要折腾荣嫔似的,在荣嫔以为,她的处罚已经结束了的时候,梁九功又给了她重重一击。 荣嫔康熙五年入宫,康熙六年时,就为康熙诞下了第一个儿子承瑞,可惜承瑞早夭。 自入宫时起,荣嫔就开始在后宫之中极尽所能地为自己积攒人脉,以求能为自己和孩子们谋得更好的生存环境。荣嫔出身不高,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员外郎,因此,起初她想要拉拢宫人们为她效力,培养起自己的心腹来,并不容易。到了如今,已过去十几年光景,她身边儿真正得用的,也不过就是这么些人。其中,能够称得上她的心腹的,也不过只有她身边儿的四名大宫女。 如今,康熙一开口就要换掉她宫中所有的人,等于是让她这些年来的心血全部都白费了,荣嫔如何能不心痛?若是没有了心腹,日后,她再想筹谋什么,就没有这般方便了,她还得考虑她宫中新补上来的人会不会去找康熙或是佟皇贵妃告密。 可当着梁九功的面,她能说什么呢?难不成,她还能驳斥康熙的意思。 最终,她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道:“本宫明白了。” …… 当梁九功回到乾清宫向康熙汇报情况时,将荣嫔和三阿哥的反应如实汇报了。 他没有省略什么,但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在开口时,注意了一下说话的顺序,成功地加重了康熙对荣嫔的不喜之情。 “荣嫔她可不是诚心悔过,她是想做给朕看呢。”这是康熙在听到梁九功转述荣嫔那番自省的话语后给出的评价。 “三阿哥心胸狭隘,不明事理,连朕身边的人都敢随意训斥,可见是被他那个额娘给教坏了,果然是比不得其他几个阿哥们,日后,还得好生管教。” 作为传话筒,梁九功深藏功与名。他会用此次之事给三阿哥好好上一课,让三阿哥明白,只要他一日还在康熙身边儿伺候着,三阿哥哪怕身为天潢贵胄,也不能怠慢了他。 第52章 几日后,天气放晴,路上的积雪在经过宫人们持续不懈地努力之后,也被扫到了一边,总算是不用担心走个路都要滑倒了。 太子在禀明了康熙与佟皇贵妃之后,准备带胤禛、琼华以及胤禩去太后宫中。 在出行前,太子仔细检查了一番,见琼华穿着嫩黄色小袄,越发衬得她肌肤白皙,莹润有泽,不由伸出手,捏了捏她圆嘟嘟的小脸蛋,成功地得到了琼华的一记瞪视。 琼华头上戴了顶虎头帽,给她添了几分娇憨可爱,小小的两只脚上蹬了双佟皇贵妃特意为她缝制的小靴子,是用动物皮毛缝制的,由于琼华现在还不能走路,她的靴子自然是以保暖为主,此外,琼华的脖颈上还围了条桃红色围巾,连她小小的下巴也给围了进去,这保暖措施做得着实不赖。 太子若无其事地放下手,仿佛方才那幼稚的举动不是他做的一般:“往日八妹妹总是穿着简单,今儿个稍加打扮,果然就不同了。八妹妹正该时不时往长春宫外走走,也好让人一睹你的风采。” 琼华闻言,悄悄翻了个白眼,她才这么一丁点儿大,哪里有什么风采可言。 不过,太子说她应该时不时往长春宫外走的话,她倒是颇为赞同。每天憋在长春宫里头,可无聊了。她的身体有自个儿的异能调理着,其实没那么容易生病,但佟皇贵妃总是放心不下她,怕她出去着凉生病,这才一直把她拘在宫里头。 虽然太子有时候有点儿蠢萌蠢萌的,有时候可恶地让人恨不得咬他两口,但他能够提议带琼华出去,琼华还是蛮感谢他的。 太子盯着琼华左瞅瞅右瞅瞅,最后又塞了个手炉到她手中,那手炉是康熙特意命人为琼华制作的,十分精致小巧,上面还绘有几只憨态可掬的小动物。虽然手炉已经尽量缩小了体型,但琼华还是要伸出两只小手手才能够把它给握牢。 太子看着妹妹捧着个球形手炉看着自己的模样,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琼华乖,这个手炉是汗阿玛特意命人为你制作的,你拿着它,手上就不会冷了。你可要拿好了,千万不要掉。” 若是大阿哥见到此时的太子,定会嘲笑他婆婆妈妈。太子向来是被人伺候的那个,何时这般照顾过人了?且还是像个老妈子似的,对着琼华念念叨叨。 琼华知道太子是在关心她,因此,她乖巧地点了点头,将那小手炉往怀中挪了挪。 在琼华和太子做准备工作的时候,四阿哥胤禛也带着八阿哥胤禩赶到了。 只见胤禛一脸严肃地牵着胤禩的手,一步一步迈过门槛,颇有几分长兄的气度。因今日是要去探望病情刚有好转的太后,胤禛穿的较为素淡,小辫子梳得工工整整,在脑袋后一甩一甩。琼华见了,一双手又蠢蠢欲动,恨不得上去揪一把。 至于被胤禛拉着手走在一旁的胤禩,今日的打扮也着实花了些心思。良嫔的咸福宫中一应用度自然比不上长春宫,更不要说与受尽康熙关照的毓庆宫相比。胤禩身上的衣服料子比太子和胤禛稍逊了一筹,但也是十分合体,浆洗得干干净净,配着他瓷白的一张小脸,也让人觉得颇为讨喜。 由于年龄还小,胤禩尚未剃辫,良嫔特意用发绳将他的头发束起,梳成两股牛角辫,看着也很是可爱。 胤禩看了看牵着自己手的胤禛,想起在离开咸福宫之前,良嫔对他说的那些话:“为太后娘娘侍疾,是一个好机会,即可让你赢得孝顺的美名,又可让你在皇上和太后娘娘面前露脸。这个机会,听说是四阿哥为你争取来的,你可要好好谢谢他。四阿哥和皇贵妃,对咱们母子,那真是没话说。咱们自个儿也要争气些,才算是不辜负他们的这番帮扶。” “额娘知道,你是个早熟的孩子,可有些话,还是要嘱咐你一遍。在长春宫中见了太子,必要恭恭敬敬,待四阿哥和八公主,必要诚诚恳恳。待你到了太后娘娘的宫中,也要孝顺懂事,乖巧知礼。听说太后娘娘她最是喜欢乖巧懂事的孩子,你既然有幸能够去给她老人家侍疾,便要抓住这个机会,给她老人家留下一个好印象。若是多一个人护着你,额娘也能更放心一些。” “只是,有一点你需记住,万事不可太过掐尖要强,不可越过太子、八公主以及四阿哥去。若是在太后娘娘宫中见了你其他的兄长和姐姐们,也要好生向他们行礼问好,在礼数上莫要落人口实。太后娘娘身边儿伺候的人,你需敬着几分,万万不可因为他们是下人,就怠慢了他们,否则,他们在太后娘娘耳边说上几句,必然会影响到太后娘娘对你的印象。” 良嫔虽然向来沉默寡言,在外人看来温和到有些懦弱。但她能够在这后宫之中生存下来,自有属于她的智慧。依照她的地位和圣眷,她平日里是见不到太后的。此时,她的儿子要去给太后请安,她恨不得一股脑儿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部塞到自己儿子的小脑瓜中,好让他少走一些弯路。 若是旁人听了,或许会觉得良嫔太过谨小慎微,但胤禩却不觉得他额娘的做法有什么问题。在自身尚且十分弱小,需要得到他人的庇佑之时,谨慎一些,又有什么错? 胤禩对良嫔道:“额娘,放心吧,儿子明白。” 然后,他被良嫔一把搂入了怀中,良嫔叹道:“是额娘无用,护不住你,这才累得你小小年纪,便要考虑诸多事情。好在如今有皇贵妃庇佑咱们,你四哥对你也还算是上心,你可要记得皇贵妃和你四哥待咱们的好。” 在这后宫之中,无宠又无家世,便是身不由己、任人鱼肉的存在。可因了良嫔这谨小慎微的性子,让她像荣嫔那样逮着机会就去康熙跟前转悠,想法子谋得康熙的宠爱,那也是不可能的。 “儿子十分感谢佟额娘对咱们的帮助,四哥他给儿子启蒙也向来十分用心,儿子本以为,这样就很好了,没想到他有了在太后娘娘跟前露脸的机会,竟然还不忘儿子……额娘放心吧,儿子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人。谁对咱们母子好,谁对咱们不好,儿子都记得清清楚楚。四哥待儿子以诚,儿子自当竭力回报他。” 良嫔闻言,欣慰地点了点头。 此时,胤禩看着胤禛时,也确实是把他当成了一名可敬可靠的兄长。 不管在琼华眼中,胤禛有多沙雕,可对于胤禩来说,胤禛是他的小师傅,也是诸兄弟中唯一惦记他的人。那么对于胤禩来说,胤禛自然也是诸位兄长中,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一位。 太子对于胤禩不甚在意,他与这个弟弟向来没有多少接触,只知道这个弟弟生母出身低微,不大得康熙欢心。若不是看在胤禛的面子上,他甚至不会多看这个弟弟一眼。 “四弟与八弟也准备好了?既然如此,咱们就走吧。” 太子说着,伸手抱起了琼华。 有宫人怕太子累着,想要接过琼华,却被太子制止了:“八妹妹这般轻,孤抱得动,不需要你们插手。孤既然答应了佟额娘要把八妹妹好生带出长春宫再送回来,自然要亲自照看着八妹妹。” 琼华听了太子的话,心中暗暗点头。虽然私底下相处的时候,太子沙雕了点,但是大体上还是很可靠的嘛。 这种想法在太子抱着她跨出长春宫门槛的时候被打碎了。只听太子凑到琼华耳边,轻声道:“八妹妹,你是不是长胖了,怎么感觉你抱起来比前几日重了一些?” 方才还把琼华抱得稳稳的,此时,太子的手已经稍微有些颤抖了。 琼华:面无表情.jpg。 哦豁,刚才听太子说得那么信誓旦旦、从容笃定的样子,她还以为太子是真行呢,谁知道,太子的臂力还是有些不够啊,不够也就算了,还非要在下人们面前逞强,死要面子活受罪。 她正在长身子,体重有所增加也是必然的,但是短短几天时间,再长能够长多少?太子怕是不知道,在宫外抱着她行走,跟在宫殿里抱着她摇晃两下,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吧? 自己立的g,怎么样都要完成。 太子在琼华耳边说完后,也没指望琼华回复他,咬着牙快走几步带着琼华走到了早已等候在外的软轿前,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软轿一共备了两顶,太子与琼华一顶,胤禛与胤禩一顶。 太子在找到自个儿的那顶软轿后,直接抱着琼华钻了进去,当帘子放下的时候,他整个人背靠着轿壁,毫无形象地摊在了座椅上,琼华则被他揽在身边。 见四下除了琼华之外没有其他人,太子悄悄儿地伸出手,捏了捏自己有些酸软的胳膊。 明明之前在长春宫中抱妹妹时,没觉得多么累人。怎么抱妹妹走一段路,就这般累? 琼华看着太子的苦瓜脸,在一旁捂嘴偷笑,觉得自己今天一天的快乐源泉都有了。 这时,突然有人掀开了轿帘,太子赶紧以最快的坐直了身体,内心却是将那个掀轿帘的人骂了千百遍,却在看到来人是胤禛时,不得不挤出了一张笑脸:“是四弟啊,有什么事儿吗?若是无事,咱们就尽快启程吧。” 胤禛的目光在太子的笑脸和乖乖坐在太子身侧的琼华身上逡巡了一圈:“我是想来问问,太子哥哥方才一直抱着妹妹,可累了不曾?若是累了,不妨把八妹妹交给我来照看一阵子。” 太子一下来了精神:“不必了,八妹妹她并不重,我这些日子跟着武师傅学骑射,臂力也涨了不少,抱她绰绰有余,四弟你就不用担心了,你关心好八弟就是。” 他能承认他不行吗?那必须不能啊!在弟弟面前,不行也得行,这就是身为兄长的尊严! 胤禛将信将疑:“既然如此,妹妹就有劳太子哥哥照看了。” 第53章 琼华看着在胤禛面前装模作样的太子,对太子的要面子程度有了新的认识,简直是打肿脸也要充胖子。 幸而太子脸上前几天被她沾染到的墨印已经看不到了,否则,只怕太子会更加羞恼。 噫! 琼华突然想起来,昨天积雪就化了,天气已经开始稍有回暖,可太子昨天没有带她去寿康宫,而是选择了今天脸上的墨印彻底看不见的时候才带她去,不会也是早就规划好的吧? 突然好想知道太子顶着墨印去上课那几天,周围人的反应和他自个儿的表情。她的好四哥肯定知道,回头想法子打探一下好了。 在琼华胡思乱想的时候,胤禛低下头,认真地叮嘱她:“你可要好好听太子哥哥的话,乖乖的,不要淘气。” 琼华胡乱跟他摆了摆手,应和了两声。谁淘气啊,她可从来都没有淘气过好吗?倒是她这四哥,性子这样古板,八哥要跟他在一起坐一路轿子,肯定很辛苦。 胤禛见妹妹似乎不怎么把自己的教导当回事儿,回想了一下太子教给他的,在对小孩子进行管教的时候,还要同时让小孩子知道,如果做不到,会有什么惩罚。 比如太子就时常对胤禛说,要是胤禛功课达不到他的要求,胤禛回到宫殿之后就不许跟他的妹妹玩耍,得一直努力到功课达到了要求才行。胤禛要是敢违背的话,太子就会把这件事告诉胤禛的临时学生胤禩,让胤禛在弟弟面前丢尽颜面。 回想完毕之后,胤禛对琼华道:“你要记着四哥的话,不要不当回事儿。你要是路上调皮不听话,小心太子哥哥把你从轿子里丢出来。” 听了这明显是吓唬小孩子的话,琼华鼓起了小脸。她是不介意她的傻哥哥们立威树人设啦,但是立威立到她身上,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简直比平时逗弄她还要过分。 琼华瞅准了胤禛的脸,正准备给胤禛一爪子,让胤禛明白谁才是长春宫食物链顶端的那个,谁知道,她还没来得及动手,太子先不高兴了:“胤禛你不要瞎说,孤才舍不得扔琼华妹妹呢。回头你这话要是被人听见了,误会孤欺负琼华妹妹可怎么办?你放心吧,琼华妹妹乖得很,好些时候,她比你还乖呢。” 琼华听到这话,顿时不气了,她觉得太子太懂她的心声了。她冲着胤禛扮了个鬼脸,然后扭过身子去,用小屁股对着胤禛,明显不准备再搭理胤禛。 胤禛突然从训人的那个成为被训的那个:“……” 太子见胤禛沉默了,反倒越说越起劲儿,方才在琼华那儿失去的属于兄长的威严,他似乎都从胤禛身上找回来了:“你一个人带八弟坐轿子行不行啊?孤把孤身边儿得用的人派一个过去看着你们吧,要是你们有什么需要,只管叫他就是。” 胤禛磨着牙道:“没有问题,太子哥哥,我们快启程吧,若是再不出发,可要让太后娘娘白白等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了。” 太子这才意犹未尽地放过了胤秅。 待胤禛一离开,轿帘一放下,太子立刻从方才生龙活虎的样子回归成一张大饼,趴在自己的椅子上,悄悄儿地给自己捏了捏酸软的手臂。他得抓紧时间好好休息,待会儿软轿到了寿康宫,他还得亲自抱着琼华走进去给太后请安呢,想想就心累。 看到太子这弟弟面前像条龙,弟弟一走怂成虫的模样,琼华在座椅上笑得直打滚儿,然后,她就被太子给捏住了两边的脸颊,往外拉了拉:“你这个小坏蛋,居然敢笑孤!” 这要是在康熙或者佟皇贵妃面前,太子敢这样对待琼华,琼华早就找长辈们告状,控诉太子欺负她了。可是现在么,只有琼华一个人单独面对太子这个大魔王,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琼华立刻可怜巴巴地看着太子,可惜太子早已看穿了她的伪装,不动如山,高贵冷艳地哼了一声:“现在知道害怕了?晚了!” 继续捏。 琼华生得十分可爱,小脸白皙娇嫩,肥嘟嘟的,太子早就想上手感受一把了。可惜之前当着康熙和佟皇贵妃的面,他有贼心没贼胆。 此时的太子,像极了霸总文里的邪魅男主,同时也像极了欺凌少女的反派恶霸。 琼华眼珠子转了转,扁起小嘴,金豌豆在眼眶里打转,眼看着就要被欺负哭了,太子赶忙放开了她的小脸,手忙脚乱地开始哄她:“我错了,小坏蛋,不,小祖宗,你被哭啊。” 他把琼华带上轿子的时候,琼华还是笑着的,回头让人看到她哭着下轿子,他可就说不清了。到时候他怎么跟人交代? 事实证明,处于食物链顶端的,还是琼华。愚蠢的哥哥们想要逗弄她,教育她,戏耍她,不过是自讨没趣儿。 …… 行路行到一半之时,忽然有人来禀报太子:“太子殿下,前面似乎站了个妃嫔。” 太子心中暗自诧异,这个时间段并不是妃嫔去寿康宫向太后请安或者侍疾的时间段,怎么会在这时候遇到后宫妃嫔? 虽然满心困惑,太子还是让人停了下来。若对方是低位妃嫔,倒也罢了,若是对方是高位妃嫔,他们不好视而不见。 当轿子落地,掀开轿帘时,太子才发现,原来站在前方的,是德贵人。 此时,德贵人正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兔毛大氅站在太子面前,头上只零星插了几支银簪,她素来颇为钟爱的秋海棠金步摇没了,耳上当初康熙赏的碧玉耳坠也没了,看着好不可怜。 有些饰品,是只有高位妃嫔能够用的,超出了她的用度,有些珍贵的饰物,她这个失了子又失了宠的小小贵人根本保不住,少不得破财消灾,拿去“孝敬”高位妃嫔了。 如果说从前的德妃是一朵怒放的牡丹花,明丽逼人,娇艳非常,那么如今的她就是一支素净的梨花,楚楚可怜。 可惜,这样的可怜,在太子面前,并不能激起他的同情心。自太子懂事以来,他见过太多女人通过扮柔弱的手段在他汗阿玛跟前固宠了,因此,他对这等柔柔弱弱的女子天生便反感。再加上,德贵人之前做的那些事,太子也有所耳闻,太子自然不会喜欢德贵人。 在太子心中,没能见到亲额娘一面,一直是他的遗憾。亲额娘都会疼爱自己的孩子,就像佟皇贵妃对琼华,惠妃对大阿哥,宜妃对九阿哥。德贵人的所作所为,无疑玷污了额娘这两个字。 若不是因为德贵人到底是胤禛的生母,到底要给胤禛留几分颜面,太子现在一定立刻带着琼华转身就走。 “嫔妾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固伦嘉和公主。”德贵人对着太子和琼华盈盈一拜。 琼华懒得再看这个女人作妖,索性把自己缩回了太子的臂弯中,太子则任由德贵人行完了这个礼,过了片刻,等德贵人曲着的膝盖有些坚持不住了,这才淡淡道:“免礼吧。” “谢太子殿下。” “孤记得,皇贵妃这几日虽然派遣不同的妃嫔来为皇祖母侍疾,但德贵人并不在此例。论身份,嫔位以上的一宫主位,才有资格来寿康宫给皇祖母请安。不知德贵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太子说话可谓是相当不给德贵人留面子。 德贵人面上露出了尴尬之色,但这儿显然没有人会为她解围,因此,她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神色,若无其事地道:“嫔妾听说今日太子殿下会与四阿哥、八公主以及八阿哥一起来侍奉太后娘娘,便特意等在了此处。嫔妾许久未见四阿哥,皇贵妃娘娘又不允许嫔妾再踏足长春宫,嫔妾对四阿哥实在是想念得紧,还望太子殿-下-体-恤嫔妾的一番为母之心。” 说着说着,她拿出一块帕子来擦拭着眼角,看着倒真像是一个思念儿子的母亲:“嫔妾知道,嫔妾先前有对不住四阿哥之处,可嫔妾作为四阿哥的生母,总是盼着四阿哥好的。哪怕只是远远见上四阿哥一面,让嫔妾知道四阿哥如今过得很好,嫔妾也知足了,还请太子殿下成全。” 德贵人的态度是如此的诚恳,话语是如此的卑微,若不是知道她先前干的那些好事儿,指不定太子都要以为德贵人是个慈母了。至于现在么,德贵人越是哭得让人于心不忍,太子越是觉得这个女人委实厉害。 太子挑了挑眉,对着紧跟在自己轿子后头的那顶小轿道:“胤禛,找你的。” 胤禛好歹也是他的弟弟和半个学生,太子由衷地希望,胤禛不要被德贵人三言两语,又给哄回去了,否则,他不介意再好生给胤禛上一课。 片刻后,胤禛从小轿中走了出来,与他一道的,还有八阿哥胤禩。 此时,胤禩无比庆幸,自己的额娘良嫔虽然在后宫中没什么权势,也没什么圣宠,但至少,她对唯一的儿子一心一意,是真的把孩子放在了心尖尖上,而不是把孩子当成固宠的道具。 胤禛对胤禩不错,胤禩不愿看见胤禛再被德贵人蒙蔽。因此,他看似随意地站在胤禛身后,实际上早已做好了准备,只要胤禛打算走到德贵人身边去,他就会牢牢抱住胤禛的腰不让他走。 胤禛与德贵人遥遥对视了一眼,德贵人满脸激动之色,她冲着胤禛张开了双臂:“来,快到额娘这儿来,让额娘好好儿地看看你。”说完这话,她立刻又局促不安地道:“胤禛你,还在怪额娘吗?” 她的声音,是如此的孱弱,让人觉得与这样一个女子计较,似乎有些过意不去。 可胤秅脚下的步伐没有动。 他就这站着,任由德贵人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才道:“方才,你跟太子哥哥说想要看我。如今,你已经看过我了,也该回去了吧?” 第54章 胤禛垂着眼睑,见到德贵人时,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激动。 如果说曾经,德贵人还肯用温情的一面来对待胤禛时,胤禛见了她有时还会露出小小的喜悦的话,那么现在,胤禛看见德贵人,就当真没有任何感觉了。 他是个年龄不大的孩子,虽说已经开始尝试着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再怎么控制,他的表情管理能力也是有限的,只要大人们稍微观察得仔细些,总能够看出他的真实想法来。 德贵人不是一个愚蠢之人,自然也有察言观色的能力。从前她把儿女们视为自己的附庸,不曾把这项能力用在他们身上,如今却是认真观察起了胤禛的神色来。 她想要知道,胤禛只是在说气话,还是……真的不再在意她了。 孩子对于母亲有天然的向往之情,德贵人不相信,母子之情是说割舍就能够割舍的。然而,她在胤禛的脸上,只找到了一片漠然。胤禛在看着德贵人的时候,眼神不再有任何波动,仿佛只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 胤秅是真的不在意她了。 得出这个结论后,德贵人大受打击,面色苍白地捂着胸口,踉跄着退了几步。 “胤禛,你怎么这样跟额娘说话呢?你果然还在怪额娘是不是?你还没有原谅额娘是不是?额娘到底要怎么做,你与额娘的关系才能回到从前?额娘恨不得把一颗心掏出来给你看!” 如今九格格还小,六阿哥又被平嫔护得严严实实的,德贵人平时根本接触不到他。对于德贵人来说,想要复宠,唯一的希望还落在她曾经最不重视的长子胤禛身上。若是胤禛不再在意她了,那么她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德贵人知道,胤禛看着冷硬,实际上是一个内心柔软的孩子。对于自己认可的人,胤禛总是会有更高的包容度。 因此,德贵人试着打亲情牌和苦情牌,以挽回她在胤禛心中的印象。 虽然,她在胤祚与胤禛相争之时偏向胤祚,的确伤了胤禛的心,但这并非不可挽回的错误,不是吗?只要她加倍对胤禛好,她总能把胤禛的心给捂回来…… 胤禛听了德贵人的,抬起了眼皮子:“你已经不是我的额娘了。我的额娘有且只有一个,就是长春宫的娘娘。德贵人还是不要乱攀关系,否则,若是让我额娘知道了,我额娘可是会不高兴的。” 他的话语中含着淡淡的警告之意。 曾经德贵人接连为康熙诞子、圣眷最为浓厚的时候,还能与佟皇贵妃叫板。如今,她落魄至此,佟皇贵妃只要动一动手指头,都能够碾死她。对于德贵人来说,只要她有足够的理智,就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招惹佟皇贵妃。 德贵人听了胤禛的话,一颗心不住地下沉:“无论如何,你都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就是你不认我,我也始终是你的额娘、你的生母啊!” “德贵人给了我生命,我很感激。只是很可惜,我与德贵人没有母子缘分。如今我尚且年幼,还需要托庇于额娘的羽翼之下,待我日后长成,在不违背自身原则的情况下,我会尽力回报德贵人的生育之恩。” 德贵人虽说已不再是胤禛的额娘,胤禛的玉蝶也被迁到了佟皇贵妃名下,但宫中人尽皆知,德贵人才是胤禛的生母。哪怕康熙再觉得德贵人不配做胤禛的额娘,他应该也不会希望胤禛对德贵人太过无情。 这一点,佟皇贵妃曾与胤禛分析过。有时候,上位者的想法,是很矛盾的。在当时,胤禛就决定了,若德贵人不再在他面前刷存在感,倒也罢了。如若德贵人一直纠缠着他不放,那么他做做面子功夫就是,横竖在名义上没有了母子关系的现在,德贵人与胤禛的实际关系,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若是德贵人好意思舔着脸来找胤禛,他自会让她感受到,接受一个“陌生人”的施舍,是一件多么难受的事。 德贵人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胤禛打断了:“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如果不是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你从来不会主动来找我。” “就是从前,你与我关系尚可时,你几次来找我,也是为了挑拨我与额娘之间的关系。德贵人,我不是傻子,这些我都看得出来。” 胤秅的话,让德贵人彻底僵住了。 “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如今的我,给不了你你想要的东西。” 说完这话,胤禛转身准备上轿。他觉得,自己与德贵人,已经没什么话好说了。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无论德贵人现在来接触他是为了什么,他都不可能、也没有那个能力来满足德贵人的需求。就是日后他有了这种能力,到底要不要满足德贵人的需求,也是他说了算,而不是德贵人牵着他走! “不,有的!”德贵人急切地说道:“你想得到为八阿哥争取在皇上和太后面前露脸的机会,怎么就没有想过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胤祚虽然先前与你有些不睦,但他到底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啊!你既然有这个能力,何不帮衬你兄弟一把?” 胤秅听了此言,脚步顿住了。 德贵人果然还是那个德贵人,把什么都视为理所当然。 因为他和胤祚都是德贵人所出,所以,他就理所当然地应该帮助胤祚。可是,凭什么呢?就凭他与胤祚一见面就开掐的“交情”?还是凭德贵人的面子? 胤禛尚未开口,一旁护犊子的太子就看不下去了,眉眼一挑,颇为桀骜地道:“不知德贵人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四弟?德贵人莫不是忘了,四弟的玉蝶如今已经被改到了皇贵妃的名下,六弟也被记在了平嫔的名下,他们两个,都与你无关了!就算要为六弟出头,也该由平嫔来出,何时轮得到你?” 太子被康熙娇惯着长大,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眼下德贵人拦着胤禛说个不停,阻碍了他们的行程不说,其话语的内容还把太子给恶心得够呛。胤禛如今可是太子罩着的人,德贵人与胤禛过不去,在太子看来,就是不给他面子。既然德贵人不给太子面子,太子自然不会给她留什么颜面。几乎是德贵人哪里痛,太子就往哪里戳。 胤禛在怼德贵人的时候,碍于她是他的生母,到底有所顾忌,太子可没有这些个顾忌。对于他来说,德贵人不过是一个庶母罢了,他想给面子,就给几分面子,不想给德贵人面子了,德贵人又能奈他何? “德贵人先前对四弟和六弟那么狠,当众为了莫须有的错处罚四弟下跪不说,连六弟也被你给利用了个彻底,你害得六弟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喝了无数苦药汁,孤就没见过你这样冷心冷情的额娘,你怎么还有脸装出一副慈母的样子来,打着关心四弟与六弟的名义出现在他们面前?你不害臊,孤都替你害臊!” “你今日来找四弟之事,六弟知不知道呢?孤猜,六弟肯定不知道吧。说不准,六弟连你这个额娘都不认了。你多半是想着,若是你能说动四弟在汗阿玛或是皇祖母面前美言几句,给六弟也争取个露脸的机会,六弟会对你感恩戴德,重新做回你的乖儿子吧?你还是趁早别做梦了!首先,四弟不会帮你,其次,六弟也不会因为你给的一点小恩小惠而感激你。别把四弟和六弟都当成你手中的提线木偶!” 德贵人原本以为,太子目下无尘,不屑理会这档子事儿,她只需要专心说服胤禛就好,可谁知,太子竟半路杀了进来,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可偏偏,她还不能反驳,只能站在太子面前,由着这个小辈毫不留情地数落自己,那话语像刀子似的,一句一句往自己身上扎。 “明白了吗?现在无论是对于四弟来说,还是六弟来说,你德贵人都是一个多余的人,你就不要再自作多情了。做好你分内的事,不要再频繁地来打扰四弟的生活,否则,你可以试试看,会有什么后果。” 尽管太子年龄尚小,但他地位十分尊崇,仅在康熙之下。康熙十分主意维护太子的威严,平日里大臣们见了康熙,行大礼时要行三跪九叩之礼,那么他们在给太子行大礼时,便要行二跪四扣头之礼。 太子的地位,可见一斑。 面对他的威胁,德贵人还真不敢置若罔闻。她要是真把太子给惹恼了,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康熙可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贵人,而降罪他所看重的继承人。 最终,德贵人只能忍下心中的憋屈,唯唯诺诺地应下了太子的话。 周围的人眼看着德贵人被太子当面训成了鹌鹑,嘴上不说,眼中却难免闪现出幸灾乐祸的光芒。 都是些捧高踩低的小人! 德贵人低下头,掩去眸中的愤懑之情。她深刻地体会到,她在太子在场的情况下来找胤禛,根本就是一个错误!胤禛也是,看到太子训斥她,都不知道为她说几句话,由着太子这般当着众人的面把她的脸皮往地上踩! 这样想着的德贵人,完全忽略了不久前,她也对胤禛做过类似的事。 第55章 太子逮着德贵人训了半天。胤禩和琼华起初对于德贵人的厚脸皮还十分恼怒,可听到后来,他们都开始同情起德贵人来了。别看太子年龄不大,他这训人的功力,实在跟康熙有的一拼,另外,他教训人时,脸上那高傲轻蔑的欠揍神色,着实让人想要想要把他狠狠打一顿,也难为德贵人能够毕恭毕敬地把这些话语全部听完了。 训完人后,太子神清气爽,半路上被人耽搁的气儿都消了。他瞥了德贵人一眼:“德贵人,你可知错?” 德贵人站在一旁,孤身一人,低垂着头,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看着有些可怜。只可惜,在场之人中,没有谁会怜惜她——让几个这么小只的孩子来怜惜一个她这么一大只,也未免太离谱了些。 “嫔妾知错。” 在太子面前,德贵人敢说自己“不知错”么?但凡她敢顶嘴半句,只怕又要被太子扣上个以下犯上的罪名了。 德贵人深觉得,自己就不该来这么一趟。目的没有达成不说,还平白被一个半大的孩子给狠狠羞辱了一番,简直是自讨没趣儿。 “既然知错了,你还不快离开,回去好生反省去?”太子扬了扬下巴,用一种“你太碍事”的眼神看着她:“我们要去皇祖母宫殿中见皇祖母,你已经耽搁了我们很多时间了,快走快走,别挡路了。” 德贵人:“……是,嫔妾遵命。” 德贵人就这样站在了一旁,看着太子一行人重新坐回了轿子上。方才对她横眉怒目的太子,在与胤禛说话时,是那样的温和,被太子抱在怀中的琼华更是享受到了太子全方位的呵护和照拂。就连面对出身低贱、从不被德贵人放在眼中的胤禩时,太子都能露出笑脸来。 唯独她,从这群孩子身上,得不到一点儿善意。他们之间仿佛有一种独特的氛围,不允许她介入。 几个孩子上了轿子,继续向着寿康宫的方向行进,没有人再分出哪怕一丝的目光给德贵人,就好像她是一个透明人一般。 直到前后两顶轿子都不见了踪影,德贵人才放松了下来,浑浑噩噩地朝着永和宫的方向走。 “小主。”德贵人身边儿的心腹宫女兰芝见德贵人精神恍惚,仿佛万念俱灰,十分担忧。 德贵人因心中揣着事儿,踩到了一颗石子,险些摔倒在地,一直关注着她的兰芝赶忙上前一把扶住了她:“小主,当心脚下。” 德贵人眼珠子转了一圈,手紧紧攥着兰芝的手腕:“兰芝,你说,本宫是不是没有机会了?” 她的话说得藏头露尾的,不甚明了,兰芝却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话。 兰芝急切地道:“小主,您莫要灰心丧气,咱们还远远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虽说咱们这次的谋算不成功,但是再耐心等等,咱们未必没有把四阿哥和六阿哥的心拢回来的机会啊。” 说着,兰芝细细与德贵人分析道:“四阿哥对您向来敬重,六阿哥更是一向喜欢粘着您,如今不理您,一是因为有皇贵妃和平嫔从中作梗,二是因为他们还在生您的气。待他们气消了,皇贵妃和平嫔总有松懈的时候,您再把四阿哥与六阿哥给约出来,难道还不能解除他们对您的误会吗?” 德贵人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你不懂,胤禛他,已经彻底认了皇贵妃为母,本宫这个生母在他心中,再也没有地位了。至于胤祚……” 提到这个名字,德贵人娟秀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痛苦之色:“胤祚他,根本就不愿意再见到本宫。几日前,本宫趁着平嫔离宫之际,派人给胤祚带了口信,想要与胤祚见上一面。胤祚那孩子,拒绝了本宫的请求,他告诉本宫,如今他已经记在了平嫔名下,平嫔待他很好,日后,本宫不必再惦记他。他说的这些话,是真的伤本宫的心,这要是搁在以前,胤祚根本不会这样对待本宫,他是当真与本宫生分了!” “小主……”兰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德贵人。 几个子女中,胤禛自一落地就被抱到了佟皇贵妃的膝下,与德贵人母子情分浅薄,德贵人起初还时不时惦记他过得好不好,到后来,新的孩子陆续出生,再加上德贵人与佟皇贵妃的矛盾逐渐激化后,德贵人对胤禛就开始有些迁怒的情绪了。 胤祚是养在德贵人膝下的第一个儿子,自然而然受到了德贵人更多的关爱和重视。后来,德贵人所出的七格格早夭时,也是有着胤祚的安慰,德贵人才能度过那段昏暗的时光。再后来,九格格也出生了,但德贵人最为疼爱的,仍然是胤祚,毕竟,在这紫禁城中,儿子总是比女儿更珍贵些,女儿将来多半是要被送去和亲的,即便有幸能留在京城,也会成为别人家的人,只有儿子才是下半辈子的依靠。正因为有这种想法,德贵人可以为了胤祚而忽略九格格。 平时看不出来,在胤祚在平嫔宫中养病时,德贵人精力有限,只能在去平嫔宫中照料胤祚,和留在永和宫中照料九格格之中二选一。那时候,她选择了胤祚。 可惜,德贵人疼爱胤祚是真,拿胤祚的身体做筏子也是真。 在胤祚几次徘徊在生死线上,被人灌下一碗又一碗苦汁子后,他不愿意原谅德贵人,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更何况,还有个对德贵人颇为不满的平嫔在胤祚耳边,说德贵人的不是。兰芝嘴上虽然安慰德贵人,待时间久了,六阿哥气消了,就会原谅德贵人了。但实际上她也明白,时间拖得越久,对她们来说越为不利。 因为六阿哥的思想会被平嫔影响。这种日复一日、潜移默化的影响是最可怕的。足以加大胤祚与德贵人之间的裂痕,直至再也不可修复。若是任由胤祚这样在平嫔身边养下去,胤祚迟早会被平嫔养成第二个四阿哥——只认养母而不认生母。 德贵人自身已经没有什么挽回胤祚的筹码,只能寄希望于胤禛。 她这次千方百计地打听了胤禛的行进路线,提早到这条路上等着,请求胤禛在提携胤禩的时候,也为同胞弟弟胤祚考虑考虑,就是为了告诉胤祚:看,额娘还是在意你的,额娘为你争取了在太后与皇上露脸的机会。 可惜,在胤禛毫不犹豫地拒绝德贵人的请求时,德贵人就知道,自己的计划落空了。 德贵人自认为是在请求胤禛,实际上,任谁听了,都不会认为她这是请求的语气,而会觉得她是凭着生母的身份理所当然地在要求胤禛为她办事。 兰芝意识到了这一点,在出发之前,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德贵人在对胤禛说话时,态度务必要好点儿。德贵人当时答应了,可一站到胤禛面前,又犯了和以前一样的错误。德贵人的有些潜意识的思想,真的很难扭转过来,比如她总认为,她生了四阿哥和六阿哥,两位阿哥就是她的附属物。 对此,兰芝也是十分无奈了。 “你且等着吧,今日之事要是被人散播开来,还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本宫的笑话呢。”德贵人愤愤地道。 “小主,咱们先回永和宫吧,等回了宫中,咱们再好生合计合计,下一步该怎么做。”兰芝左右看了看,小声道:“您在这儿发脾气,才是让有些看咱们不顺眼的人看了笑话呢。若是传到太子殿下耳中,指不定,他还要以为您是对他有什么不满。小主且听奴婢的,咱们先回去再说吧。” 德贵人听了这话,才在兰芝的搀扶下慢慢地往永和宫的方向走。 半路上,她遇到了平嫔。 德贵人一见了眼前这个夺走她儿子的女人,就不由恨得牙痒痒。可惜,她如今地位比平嫔低,若是不想被人说嘴,只能先向平嫔行礼。 “嫔妾参见平嫔姐姐。” 有个身为元皇后的嫡姐,平嫔的消息显然颇为灵通,她一见了德贵人,就露出了假笑:“这不是德贵人么,本宫听说,德贵人方才去找四阿哥了,让四阿哥去探望太后娘娘的时候把六阿哥也给带上,作为六阿哥的额娘,本宫可真是谢谢德贵人替六阿哥这般操心了!” “听说四阿哥向来对德贵人颇为敬重,德贵人此番放下颜面亲自去恳求四阿哥,四阿哥想来不会拒绝德贵人的请求吧?德贵人快告诉本宫,四阿哥准备什么时候带着六阿哥一起去探望太后娘娘,本宫回去之后让六阿哥提前做好准备。” 德贵人咬着下唇,露出了颇为难堪的表情。她可以肯定,平嫔就是来羞辱自己的。平嫔非要德贵人自己亲口承认,她对于四阿哥来说,什么也不是,她的话在四阿哥那儿,已经没有分量了。 否则,平嫔都能打听到德贵人今日特意来等候四阿哥,又这么会打听不到,四阿哥拒绝了她之事呢? 平嫔见德贵人低垂着头不说话,看起来颇为可怜,顿时冷哼一声:“本宫在问德贵人问题呢,德贵人怎么不回答?” 德贵人知道,自己若是再不说话,便等于是自己把把柄往平嫔的手中递,因此,她只能忍着难堪说道:“回平嫔姐姐的话,胤禛那孩子,对嫔妾有些误会,他并不曾答应嫔妾,要带胤祚去探望太后娘娘。” 平嫔挑了挑眉:“是这样么?看来,德贵人你的话对于四阿哥来说,已经不怎么管用了呢。既然德贵人你能力有限,日后,六阿哥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作为六阿哥的额娘,他的事,自有本宫来为他筹谋。至于德贵人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本宫听说,你与永和宫如今的新主位成嫔妹妹,相处的不大愉快呢,你这样可不行啊,不敬主位,是要挨罚的。” 成嫔与德贵人相处不睦,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曾经德贵人是永和宫主位,在永和宫中说一不二,又深得康熙宠爱,接连诞下数个孩子,成嫔见了她,也只能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德妃姐姐”。可如今,风水轮流转,德贵人一下子从云端跌落,见了成嫔还要乖乖行礼,每日去给成嫔请安。永和宫那些原本巴结德贵人的下人们,都转而去巴结成嫔去了,这种落差,让德贵人如何忍受? 至于成嫔,好不容易换了个位置不错的宫殿,又压了曾经让她嫉妒不已的妃嫔一头,本是一件好事。可惜宫中有个前主位一直在掣肘她,永和宫不少地方都还安插着德贵人的人,且德贵人本人对成嫔也不算恭敬,明明已经被降为贵人了,却还时不时端着当初德妃的架子,成嫔能与德贵人相处得好就怪了。 眼看着德贵人因为平嫔的一番话,露出了恼怒的表情,平嫔心中竟生出了些许喜悦来。 平嫔从不知道,自己可以刻薄到这种地步。 若不是德贵人在六阿哥被记在了平嫔名下之后,依然惦记着六阿哥,总想趁着平嫔不备之时,把六阿哥给笼络回去,平嫔也不会刻意找她的麻烦,她自认还没有那么悠闲。可德贵人私底下的那些个小动作,实在让平嫔对她忍无可忍。 “本宫的话,你好好想想吧。你如今是什么身份,就要做符合你身份的事。这人啊,若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说着,平嫔对身边儿跟着的宫人们道:“咱们走。” 自始至终,德贵人都曲折膝,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因为平嫔没有免她的礼。 待平嫔离开后,德贵人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这就是任人欺凌的滋味么?德贵人死死地咬紧了自己的牙。 第56章 太子与琼华等人并不知道,在他们离开之后,还发生了这样一幕。 不过德贵人从前树敌不少,如今落魄至此,却仍然小动作不断,整日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惹人厌烦。有人要收拾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佟皇贵妃与德贵人如今实力悬殊,且又事务繁多,懒得亲自对她动手,不代表别人也会轻易放过不断挑战他们底线的德贵人。比如说自家儿子时常被德贵人觊觎的平嫔,比如说因为养着九格格,时不时就被德贵人骚扰一番的端嫔董氏,再比如说永和宫如今的主位成嫔。 总之,多的是人不想让德贵人好过。即便有人想忽视德贵人,也会被她上蹿下跳的做法给恶心到。 …… 太子一行人抵达寿康宫时,侍奉在太后身边儿的张嬷嬷亲自迎了出来:“小主子们,你们可算是到了。主子方才收到你们出了门的消息,便在自个儿的寝殿中一直等着了。她见你们迟迟不来,还担心你们路上是不是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呢。” 太子明白,长辈身边儿的猫儿狗儿,都比别处的金贵几分,长辈的心腹更是不可怠慢。 别看他方才在德贵人面前那么威风八面的,可到了张嬷嬷面前,他还是十分知礼的。 太子听了张嬷嬷的话,低下头道:“是我们的不是。方才,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德贵人——就是先前的德妃,她拉着四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了好些不知所谓的话。她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作态,成何体统?孤一时气不过,就教训了她一番,这才耽搁了探望皇祖母的时间。还请嬷嬷好生与皇祖母说说,让皇祖母消消气儿,不要怪罪我们。” 说着,太子将怀中的琼华往上托了托,柔声道:“你说是不是,八妹妹?” 趁着这个机会,太子迅速地换了一个姿势来抱琼华。才抱了这么一会子,他的手臂又有些酸了呢。这一点可千万不能让人知道,否则大阿哥又会那这件事来嘲笑他了。 “啊~啊~” 在外人面前,琼华还是比较给太子面子的,她听太子问自己,便应和了一声。 至于太子变换姿势抱她的事,她也装作不知道吧。实际上,从下了轿子之后,到进入寿康宫的过程中,太子已经变换了三个姿势了,真真是不中用。哎,她本来以为蠢蛋哥哥虽说脑子不好使,至少四肢发达,如今看来,他四肢的发展状况也十分堪忧。 至于方才太子嘀咕着琼华长胖了的事,已经被琼华给遗忘了。她才没有长胖呢,肯定是太子自己太菜了,才会觉得她变重了! 张嬷嬷见白嫩嫩的琼华小包子探头探脑地从太子的怀中支起小脑袋来,不由眼前一亮,一段日子不见,小公主出落得越发可爱了。张嬷嬷没有自己的孩子,对于可爱乖巧的孩子,免不了偏疼几分。琼华一直都是张嬷嬷最为喜欢的小格格,便是看在琼华的面子上,她也会为太子一行人说好话的。 再加上,方才太子类似撒娇般的话语,也让她很是受用。因此,张嬷嬷拍着胸脯道:“太子殿下只管放心,老奴进去与主子说一声就是。您放心吧,主子向来疼爱琼华小公主,只要一见了琼华小公主,她高兴都来不及呢,哪里还顾得上生气?再者,这次的事也不是你们的错,是德贵人失状了,主子不会是非不分的。” 太子闻言,做哀怨状:“原来,皇祖母只喜欢八妹妹,不喜欢我了,我好可怜。以前汗阿玛也最喜欢我,可自打有了八妹妹之后,八妹妹才是宝,我成了一颗草。本以为到了皇祖母这儿,能有些许不同,谁知道,皇祖母也跟汗阿玛一样。” 太子的变脸功力,实在是让琼华目瞪口呆。 明明他在康熙面前的时候,画风都还算是正常的,怎么一到了太后的宫中,就开始刷宝了? 难不成,兄长们都是这样,一个人有好几副面孔吗? 琼华把目光转移到胤禛和胤禩的身上,发现这两人的表情还算是正常,顿时松了口气。看来,不正常的只有太子。 不过,仔细看看,胤禛和胤禩的神色好像也算不上是正常——胤禛虽然努力绷着张脸,但他的眉毛一直在隐隐抽搐着,胤禩……胤禩实在是受不了太子的这种画风,直接别过了脑袋。在他眼中一直孤高冷傲,不爱理人的太子形象…… 张嬷嬷也被太子给逗笑了,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见了太后的声音:“好哇,哀家说怎么左等右等,你们就是不进来呢,原来是在外头编排哀家!” 太后在一名宫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她的气色看起来比前几天好多了,整个人也显得更有精神。一看到太子和琼华等人,她眼中的疼爱仿佛要从眸子里溢出来。身份地位再怎么高贵,她在孙子孙女面前,也只是一个慈祥的老祖母罢了。 太子见了太后,急忙道:“皇祖母,您怎么出来了?您前些天才受了凉,如今可吹不得风,还是赶紧回寝殿去吧,孙儿们这就进来陪您说话。” 太后嗔怪地睨了他一眼,语气中却没有丝毫责怪之意:“哀家若是再不来,有些人可要哭鼻子说哀家不疼他,把他当根草了。” 太子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孙儿也就随口这么一说,皇祖母您就别再揪着不放了。” 胤禩脑子活络,插话道:“就是,皇祖母对太子哥哥的疼爱,宫中之人皆知。你说是不是,四哥?”他到底是第一次面见太后,并不敢像太子那样,用极为轻松的态度跟太后插科打诨。 说完这话,胤秚用手肘捅了捅胤秅的胳膊。 胤禩敢肯定,若是他不发话,胤禛这个木头人也不会说话。可他们兄弟来寿康宫的目的,不就是逗太后开心,顺便在太后跟前露个脸吗?若是像个木头人一样,一言不发,行事拘禁,又有什么意义? 胤禛领会到了胤禩的意思,看着弟弟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暖意。他点了点头:“太子哥哥这样得宠,都说自己像根草了,我和八弟又像什么?” 太后见八哥小小年纪,便人小鬼大的,一双眼珠子咕噜噜转,看着很是聪明活泼,不由生出了几分欢喜之意,又见他身旁的胤禛,小小年纪便紧绷着一张脸,做小大人状,偏偏一双黑眸中又显示出了身为孩子的局促来,也是越看越喜欢,不由一边一个,将他们搂入了怀中:“都是宝,谁说你们是草了,哀家替你们捶他!” 琼华想,太子还说太后只疼爱她,不疼爱别人呢,这简直是冤枉人,且毫不负责任! 瞧瞧,来了四个人,太子、胤禛和胤禩都被太后给关照过了,只有她还无人问津呢!明明她才是那个小可怜! 正在这时,琼华被太子给举了起来:“皇祖母,您看,您光顾着疼爱四弟和八弟,琼华妹妹吃醋了。”他刚说完这话,就被琼华用小手给抽打了一下。什么叫做她吃醋了?她要极力谴责太子败坏她名声的行为! 太后往太子的臂弯中看了一眼,正对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琼华见了太后,显然很是高兴,星眸都笑得眯了起来,太后看着她的笑容,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来,让哀家抱抱琼华丫头。有一阵子没有见到她,哀家可有些想她了。” 琼华见太后向她伸出了手,便也伸出了自己的小短手,准备奔向太后的怀抱。 太子的怀抱实在是太不可靠了,她已经感觉到他手臂的肌肉在颤抖了,再这样任由他逞强下去,指不定什么时候他就得把她给摔了,还是太后的怀抱宽敞可靠许多。 谁知,太子在太后的手即将触碰到琼华的时候,将手给缩了回去,琼华顿时离太后的手又变得远了一些:“皇祖母,这样可不行,您若是不乖乖回寝殿去,琼华妹妹可不给您抱。” 太后闻言,佯怒道:“好啊,你如今胆子见长,污蔑哀家说哀家不疼你在先,如今还敢威胁哀家!琼华是哀家嫡亲的孙女,哀家抱琼华,何时还需要得到你的许可?” 琼华在一旁赞同地应和了一声,这样欠扁的家伙,合该好生抽打一番! 更重要的是,他的手笔真的能够坚持到把她抱进太后的寝殿吗? 愚蠢的哥哥,能不能不要再打肿脸充胖子了,手能不能不要再抖了! 一旁的张嬷嬷开口道:“主子,太子殿下也是在关心您的身体,孙子孙女们一个个都如此孝顺,您可有福啦。”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太后这般开心的模样了。 三格格与五格格伺候太后时,虽然十分用心,十分细致,但她们与太后之间,终究隔了一层什么,没法像太子这般,在太后面前能没脸没皮地放下身段来与太后说笑,逗太后开心。就连胤禛与胤禩“争宠”的行为,在太后和张嬷嬷看来,也格外可爱。 “罢了,连你这老货都被他给收买了,哀家还能说什么?走,咱们先进去吧。” 太后叹了口气,做无奈状,实际上,她脸上满满的笑意,谁都能看得到。 太后一动身,几个小辈自然也跟在了她的身后,朝着她的寝殿走去。 就在这时,琼华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太子在开始移动步子的时候,身子狠狠趔趄了一下! 第57章 琼华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太子的身子一歪,整个人往地上摔去,而且是以脸朝地的姿势在向下倒。 由于长时间抱着琼华,太子手臂有些酸软,在摔倒前,本就已经快要抱不住琼华了。琼华本以为,自己会被狠狠摔出去,没想到,太子在摔倒之前,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琼华牢牢箍在怀中,且在这万分紧急的关头,还紧急调整了一下姿势,最终,太子的屁股先着地,垫在了琼华的身-下。 “嘶~” 方才还生龙活虎的太子这样一摔,人都摔懵了,脸色疼得有些发白。被他护在怀中的琼华除了受了些惊吓之外,倒是没有什么大碍。 太子在摔倒后,先关注了一下琼华的情况,他敢肯定,要是琼华在他手上摔出个好歹来,他爹、他祖母还有佟皇贵妃都不会放过他。好在小丫头没有伤到哪儿,只是一双大眼睛雾蒙蒙的,看着着实有些可怜,好像被吓懵了。 本来还觉得身上疼痛难忍、非得要有人来安慰安慰,才能够爬起来的太子,心中顿时被兄长的责任感所盈满。八妹妹到底胆子小,如今才摔了一跤,便怕得不得了,他身为兄长,得给八妹妹做个表率,告诉八妹妹,不过是摔个跤,怕什么!爬起来又是一条好汉!从前,他摔倒时,汗阿玛就是这么教导他的,如今,他要把这美好的品质教给妹妹! 正在乾清宫中批改奏折的康熙不由打了个喷嚏,心中嘀咕着,又是哪个大臣在念叨他了?真真烦人,明明在朝会上,他把想法都已经阐述得很清楚了,偏有人要来阻挠他。旋即,他又想起,今日是太子带着一众小萝卜头去探望太后的日子。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到了。有琼华在的地方总是少不了欢乐,最近太子与胤禛也是越来越活泼,不知他们几个在寿康宫中,又会闹出些什么小动静来。 是的,康熙无比肯定,四小只在太后的寿康宫中一定会闹出些可爱的小动静来,不会如三格格与五格格给太后侍疾时那般循规蹈矩、乏善可陈。 就是不知道,太子和胤禛会像往日那样,竭力争夺琼华的注意力,还是他们会在太后跟前插科打诨,逗太后开心?康熙还记得,几日前,太子的脸上被琼华不甚点上了一些墨痕,也不知如今是不是彻底消去了,若是还没消去,太后见了,定是要关心一番的。到时候,依着太子那别扭的性子,只怕又要不好意思了。 一想到那场面,康熙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顿时觉得自己面前这成堆的奏折也没那么恼人了。 他得快些把手头的事情给处理好,才能去寿康宫探望太后,顺便看看,孩子们都与太后都在做些什么。 这时候,身处寿康宫中的琼华和太子还不知道他们已经被康熙给惦记上了,如今他们正自顾不暇呢。 琼华看着底下龇着牙若有所思,然后开始试着自己爬起来,却半天都没能成功的太子,有些担心地伸出小爪爪去,碰了碰他的脸。他摔的那一下,她都替他疼。 幸而太后的宫中,到了秋冬之季,早早便命人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地毯,倒是不用担心太子会摔坏了。不过,太子这样身娇肉贵的,哪怕是寻常磕着碰着了,都得让人为他操心,更不用说是今天这种结结实实摔倒地上的情况了,简直让人为他捏了把冷汗。 太子惯来习惯逞强可不是随便说说的,都到这会子了,他居然还勉强扯动了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八妹妹,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不过是摔个跤,怕什么!” 怕琼华不相信,太子还伸出手臂想摸摸琼华的小脑袋,可惜,手臂才抬起来一点儿,他的动作就顿住了,脸上露出了纠结的神色。 太子想要抬起来的是左臂。他的右臂一直紧紧揽着琼华,左臂方才摔倒的时候在地上撑了一下,如今,略微动一动,便是一阵钻心般的疼痛。 如今,这左臂怎么也抬不起来,在琼华的注视下,太子脸上顿时露出了尴尬之色,耳朵尖也有些红了。好在太子的脸皮足够厚,他才把脑袋转开了一阵儿,待重新扭过头来的时候,又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琼华见状,悄悄翻了个白眼,恨不得把自己刚才的那些个担心全部丢进海里去喂鱼。 是是是,没什么值得害怕的,那你倒是先站起来啊!一个摔倒之后都不能自己爬起来的人,还有资格在这里耍帅?还想摸她的头? 琼华心中虽对太子万分鄙夷,但是看在太子方才保护了自己的份上,她还是给面子地敷衍了两声,好让太子不至于太尴尬,一个人唱独角戏。 “啊~啊~” 蠢蛋哥哥,这可是友情分,可不是她当真认同他的这种行为。 太子见琼华点着小脑袋,似乎很赞同他说的话,越发嘚瑟了起来:“怎么样,八妹妹,方才二哥护着你的行为,是不是很勇敢?有没有被二哥感动到?” 琼华木着脸想,完全没有。 她可没有忘记,要不是因为这个二货,她还不一定会摔呢。太子年纪小,臂力有限,要长时间抱着琼华行走,根本抱不住。要是他不要逞强,早早就把琼华交给身边儿的下人来抱,或者方才太后伸出手要来抱她的时候,直接顺势把她交给太后,眼下的这一幕,根本就不会发生。 逞强闯祸的是太子,英勇护妹的也是他。 琼华实在是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来面对他。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琼华绝对不会再对太子自卖自夸的行为给出任何回应。这丫的就是个给三分颜色就能给她开染坊的人。 …… 太子突然摔倒之时,着实出乎了太后等人的预料。 在呆愣了片刻后,太后一叠声地吩咐道:“快,快去把太子和八公主给扶起来,看看他们有没有哪里伤着了。哀家的乖孙子,乖孙女哟,怎么就摔了呢!” 说话间,底下机灵的小宫女和小太监已经快步上前,一名小宫女把琼华从太子的怀中抱了起来,一名小太监则拉着太子的手,想要把他从地上给拉起来。 左手猝不及防被人拉住的太子,一张白净的小脸都皱成了一团:“疼疼疼……” 他虽然很想在弟弟妹妹们面前维持好兄长英勇的形象来,但终归抵不住左臂的疼痛,叫唤出声。 那名小太监见自己弄疼了太子,赶紧放下太子的左手,拉住了太子的右手,想着这下总没有问题了吧,方才太子可是一直用这只手抱着小公主呢。谁知,方才太子的手一直抱着琼华,不敢有片刻松懈,如今早已麻了,小太监一拉住太子的右手,太子的手上便如有蚂蚁爬过,虽不疼,但又麻又痒。 太子恼怒地瞪了小太监一眼:“先、先放开,让孤缓缓。” 小太监不知所措地松开了手,茫然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太子,心中欲哭无泪。 他素来手脚麻利又有眼力劲儿,因此被他的师傅看中,派到太后娘娘的身边儿来近身伺候着,为接他师傅的班做准备。今日太子摔倒了,他第一个反应过来,往太子的身边儿冲,本想着尽快把太子从地下拉起来,给太子检查一下身上的伤处,至少能得到太子与太后的些许好感,可谁知,他没能把太子给扶起来,倒是把太子给弄疼了。 这下可完了,没能讨好到主子,反而把主子给得罪了。 太后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幕,在确认了琼华安然无恙后,她一颗心都扑到了太子的身上。眼见着太子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她赶忙道:“宣太医,快宣太医——” 今日在太后身边儿侍疾的是大阿哥,他在太后的寝殿内听到太后声音尖锐地命人传太医,本来还有些担心,想着身体状况大有好转的太后是不是又有哪儿不舒服了。 谁知,他才刚走出来,便看到他的死对头以一个极为狼狈的姿势倒在地上,显然是摔了。 太后则围在太子的身边儿嘘寒问暖,琼华被宫人抱在怀中,用小爪爪捂着自己的眼睛,对于这一幕似乎是不忍直视。 至于胤秅、胤秚兄弟俩,表情也有些微妙。 如果不是太子摔在地上的模样做不得假,光看弟弟妹妹们的表情,大阿哥都要怀疑太子是不是为了博得太后的关注,故意假摔了。不过,依照大阿哥对太子的理解,这就是个死要面子的主儿,应该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在看见太子朝自己看过来之后,大阿哥露出了一声嗤笑,眼中满是看好戏的神色。 想不到今日来给太后侍疾,还能够看到这样有趣的一幕,真是大快人心啊! 大阿哥关切地道:“哟,太子弟弟怎么摔着了?汗阿玛前几日才夸过你如今越发沉稳了,你这样不小心,可不行啊。你看,你摔一跤,还累得皇祖母为你担心,真真是不应该。说来,你是怎么摔的,说出来,也好让兄弟们有个警戒。” 太后闻言,也关切地看着太子:“这儿是平地,又没有什么台阶,保成你是怎么摔着的?你这孩子,也未免太不小心了一些。” 太子闻言,神色一僵,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第58章 “太子弟弟,你怎么不说话,可是摔傻了?”大阿哥看似关切,实则幸灾乐祸地凑上前来。 太子一见了他就心烦,忍不住想把他一巴掌挥开。可大阿哥并没有把幸灾乐祸表现得十分明显,至少从太后的角度是看不到他眼中的神色的。太子若是真这么做了,他毫不怀疑大阿哥会当场给他表演一出“弟弟我这个关心你,你怎么不识好人心”的戏码。 局面一时有些尴尬。 琼华乖乖窝在张嬷嬷的臂弯中眼观鼻、鼻观心。明明很简单的事情,非要搞得这般复杂,有时候,太要面子、太过逞强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因为太子差点摔着了自己,琼华决定下接下来的一个月中都不给太子好脸色看。不过,这蠢蛋哥哥人是蠢了点,对她却着实不赖,因此,只有她可以欺负他,别人要欺负他,她是不答应的。 在大阿哥冲着太子笑得不怀好意时,琼华抬头看了大阿哥一眼,恰好将他这反派的嘴脸收入眼底。小婴儿的目光过于澄澈,在她的注视之下,似乎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阴谋都无处遁形。大阿哥顿时尴尬地收起了笑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莫名其妙有一种干了坏事被人抓包的感觉。 奇怪了,他为什么要在自家妹妹的眼神注视下心虚呢?琼华还这样小,按理来说,她应该什么都不懂才对啊。 大阿哥这样想着,又冲着琼华看了一眼。这回,琼华已经挪开了目光,窝在张嬷嬷的怀中慵懒地打了个盹儿,大阿哥不知道,方才琼华给他的那种能够看透一切的感觉,到底是不是他的错觉。 大阿哥在看着琼华,一旁的四阿哥和八阿哥也在看着琼华。不同于大阿哥探究的眼神,四阿哥胤禛的眼神有些郁闷,八阿哥则是用一只手支撑着脑袋,若有所思。 方才琼华被小宫女抱起来后,站在一边儿的两个小豆丁哥哥纷纷想把她给接过去。可经过了太子摔倒之事教训的琼华不敢再让同样死要面子的胤禛来抱她,胤禛人比太子还小只,力气也更小,若是待会儿又摔着了她,指不定就要把她给摔残了,她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冒险。至于胤禩,就他那小胳膊小腿儿,能不能抱得起琼华还是个问题,琼华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过他。 当胤禛张开双臂,关切地准备从宫女的手中接过妹妹时,只对看到了妹妹拒绝的背影和冷漠的后脑勺。胤禛顿时有些伤心,胤禩在看到张嬷嬷柔声哄琼华到她怀中去,琼华马上就滚到张嬷嬷怀中去之后,倒是猜出了一些门道来,他拉着胤禛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胤禛也就释然了。 这个小插曲,太后和大阿哥自然是不知道的,因为那时候,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太子的身上。 太后问太子话,太子露出欲言欲止的模样,越发让人着急。恰好这时候,太医来了,太后赶忙让太医给太子看看。 见摔倒的是太子,太医不敢怠慢,仔仔细细地为太子检查了一遍,甚至连两边的袖子都让太子拉起来给他看了看,这才道:“太子殿下并无大碍,既没有伤到骨头,也没有蹭破皮。如今还没有站起来,想来只是一时被摔懵了,待太子殿下稍微缓缓,兴许就能缓过劲儿来。” 如今是冬天,太子身上穿的够厚,再加上太后宫中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毯子,足以保护他摔倒而不受伤。在太医看来,太子如今还赖在地上不起来,要不就是因为他身娇肉贵,忍不了疼痛,要不就是在变着法子地向太后撒娇呢。 太子连层皮都没有蹭破,连膏药也不需要涂,实在是没有需要他这个太医出手的地方。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不过是摔一跤罢了,又没流血,又没受伤,早就自己爬起来了。至于太子么……太医只能说,幸而太子是生在帝王家,若是生在普通百姓家中,这样娇贵,可怎么得了哦! 太子见太医一面看自己,一面还不住摇头,顿时更加不自在了。他本来也没有说过自己有什么大碍,是太后以为宝贝孙子出了什么问题,坚持要让太医给太子诊治一番。 这一诊治,就把小小一件事给放大了。 在太医眼中,太子小题大做,吃不得一丁点苦,所以才会赖在地上不起来。 可太子知道,事情并非如此。方才,小太监试图拉他起来时,他左臂处的疼痛是真的,不像是完全没有事的样子,右臂处的酸麻也是真的。 当然,右臂处的酸麻现如今已经消去了,至于左臂……太子看了一眼自己完好无损的左臂,觉得有些困惑。方才,他明明感觉到自己的左臂在着地时,有些火辣辣的疼痛,结果撩开袖子一看,竟然只是有些红,连皮都没有蹭破? 太子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幻觉。 太子并不知道,琼华作为木系异能者,由于长期使用异能滋润身体,身上自带了少许温和的能量,这种能量肉眼看不到,但在琼华与别人接触的时候,能够通过肌肤的接触,传递到别人身上去。 换言之,太子摔是真的摔了,皮也是真的蹭破了,方才小太监来拉太子时,没有拉起来,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可由于这个伤口并不大,在太医到来之前,琼华残留在太子身上的那点异能,就治愈了太子身上这小小的伤口,所以,太医才会用一种“你明明没有伤却赖在地上不起来,你无理取闹”的眼神看着太子。 换言之,太子也是被琼华给坑了,虽然琼华是无心的。 琼华并不曾注意到这种小细节,就是她知道了这件事,也只会感叹一句,皇家兄弟姐妹,你坑我来我坑你,习惯就好。 大阿哥将太医的话仔细琢磨了一遍,就开始对着太子冷嘲热讽了:“听到了没,太子,人家太医都说你并没有摔伤,连皮都没有蹭破。你啊,就别赖在地上不起来了,平白让皇祖母为你担心。” 说着,大阿哥嗤笑一声:“都多大的人了,走个路竟然还能把自己给摔着,你可真是厉害。更厉害的是,你居然依靠这件事,厚着脸皮在皇祖母这儿博同情!在这方面,大阿哥我对你是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说着,大阿哥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握住了太子的左腕,直接粗暴地把太子从地上给拽了起来,他可不像方才那名来拉太子的小太监一样,怕伤着太子:“看,这不就起来了吗?” 太子被他拉扯地有些疼,忍不住龇了龇牙,立马得到了大阿哥一记瞪视:“你再装,我让你再装!汗阿玛的妃嫔假装摔倒以博取汗阿玛怜惜时,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你这么假。” 太子被人各种误会,本来就已经够郁闷的了,此时听大阿哥居然还拿他跟康熙那些使小手段来争风吃醋的妃嫔做比较,顿时怒了,他一把从大阿哥的手中把自己的胳膊给抽了回来:“说得你好像看过很多次似的,难不成,是惠妃娘娘宫里头的妃嫔经常这样做?” 大阿哥一听,太子居然还把惠妃给扯了进来,顿时怒了:“我好心拉你起来,你不领情也就算了,居然还污蔑我额娘。我额娘宫里头的人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我看啊,你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等着,回头我就把你摔倒了赖在地上不起来,非要皇祖母哄你,你才从地上爬起来的事,全部告诉汗阿玛!” 大阿哥与太子现如今没有什么威胁对方的有力手段,因此,他们在威胁对方的时候,通常会以告家长来结尾。 本来是太子摔倒了,太后命太医来为太子诊治的看病剧情,如今却发展成了大阿哥与太子相互之间横眉怒目的批斗大会。这种神展开,当真是让边儿上的琼华、胤禛与胤禩叹为观止。 只要是太子和大阿哥同时在场的时候,氛围似乎总是与平时格外不同。 胤禩在惠妃的钟粹宫中养了这么久,也见过大阿哥不少次了,每次大阿哥都是抬着下巴看他,一副他不值得他放在眼中的冷傲模样,胤禩还从来没有见过与人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大阿哥。至于太子,胤禩虽与他接触不多,还是托了胤禛的福才与太子有所交集,根据他与太子的接触经验来看,太子的冷傲比起大阿哥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两个鼻孔朝天、平时恨不得把“我懒得理你”写在脸上的人,见了面后居然会吵的这般厉害?胤禩表示,他着实是开了眼界。 “好了,好了,别吵了。瞧你们,一个不留神就对上了,争得跟乌眼鸡似的,一会儿你们汗阿玛见到了,又要说你们了。”太后用一种慈爱而纵容的眼神看着两个孙子。 太子究竟是不是故意赖在地上不起来,以此来向她撒娇,她其实不是很在乎。对于她来说,只要确定太子身体没事就可以了,旁的都是小事儿。 虽然太子和大阿哥都竭力要在太后面前表现出沉稳的一面来,但在太后的眼中,他们两个都还是孩子呢,偶尔有几分小任性,小脾气,也无伤大雅,甚至她会觉得这样的他们十分的鲜活可爱。 至于两个人当着太后的面相争,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太后早就习以为常。 天生的冤家,说的就是大阿哥与太子。只要他们不当着太后的面打起来,太后也就由着他们去了。有些兄弟之间的相处是兄友弟恭,有些兄弟则是通过打打闹闹来表达自己对对方的感情,没准儿太子和大阿哥的关系并不像别人想象中那般糟糕,反而很好呢。没见他们平时对别的兄弟都是爱理不理的,唯独在看到彼此的时候,眼神总是这般的火热(大雾)么? 太子和大阿哥若是知道太后的想法,估计能被雷死。 兄弟情深?大阿哥和太子? 算了吧,他们两个这辈子都不可能兄弟情深的! 有太后在一旁劝着,太子和大阿哥就算看彼此再不顺眼,再恨不得扑上去给对方来两下,也得忍住,至少得给太后面子。 因此,在太后开始劝架之后,他们默契地移开了实现,一个开始看天,一个开始望地,此时,他们各自的眼中还燃烧着熊熊怒火。 琼华见状,趴在张嬷嬷怀中捂着嘴偷笑个不停,就连胤禛与胤禩,也在一旁忍笑忍得很辛苦。 太后见两个孙子在她的劝和之下都开始冷(并)静(没)反(有)思了,不由欣慰地点了点头。她拉过太子的胳膊,仔细地给太子检查了一下,见太子胳膊上果然如太医所言,只是有些红,顿时彻底放下了一颗心。她又抬起头,见太子瓷白的脸上不知沾了什么脏东西,从怀中掏出帕子来,仔细地为太子拭了去。 太子眼角一瞄,看到太后的手帕中有一小片污渍,这才意识到,他方才一直顶着个花猫脸在跟大阿哥吵架……莫名就觉得气势矮了对方一截。 算了,反正他在大阿哥面前丢脸的次数也不少了,反过来,大阿哥在他面前也没少出糗,忽视就好,忽视就好。 “咳,让皇祖母见笑了。”太子在大阿哥面前可以不注意形象,因为对方比他还不注意形象,可在长辈面前这样儿……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大阿哥闻言,剜了太子一眼,装,你再装! 太子别过头去,不理会大哥的挑衅,拉着太后的袖子撒娇似的说了些话,把大阿哥气得牙痒痒。 这时,一旁的胤禩开口道:“皇祖母,太子哥哥方才摔了一跤,身上的衣裳怕是有些脏了。你这儿若是有适合太子哥哥穿的衣裳,不如让他换一身衣裳再出来吧。” 他不像太子和大阿哥,深受太后喜爱,也不像琼华,命格极好,生得可爱,又极讨人喜欢,即便是什么都不做,只静静地待在那儿,也不会有人忽视他,更不像胤禛一般,有个好额娘为他筹谋。 这次来探望太后的机会,是胤禛为他争取来的,对于胤禛来说,只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嘴,但对于他来说,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不能轻易放过了。他必须得利用这短暂的相处时间,让太后对自己有个印象。 太后毕竟是第一次见胤禩,在这之前对于胤禩,其实也是颇为陌生的。她见了胤禩之后,才发现这是一个极为乖巧聪慧的孩子,小小年纪,却心细如发,说话也是条理分明的,太后不由赞赏地点了点头,心中对这个心思玲珑的孩子也生出了些许好感来:“你说的很是,太子这些日子为了给哀家侍疾,偶尔会宿在寿康宫偏殿,哀家这儿倒是有几件太子的衣裳。” 太后的目光从心腹张嬷嬷身上划过,顿了顿,她见张嬷嬷怀中正抱着琼华,显然不得空,便又将目光投向了李嬷嬷:“李嬷嬷,你带太子去换一身衣裳再出来吧。另外,打一盆水,让他好生净一净面。”说着,太后怜爱地看着太子:“咱们保成最是好面子了,待会儿皇上要过来探望哀家,可不能让他看到咱们保成脏兮兮的,像一只小花猫。” 太子闻言,羞恼地道:“皇祖母!”他现在也不像小花猫好吗? 太后捂着嘴:“好好好,哀家不说了,你快虽李嬷嬷去梳洗一番吧。” 大阿哥阴恻恻地盯着太子离去的背影。呵,今日太子在寿康宫中闹出了这样一番动静来,还想在康熙面前保持形象?做梦! 这时候,胤禛站出来道:“皇祖母,孙儿兴许知道太子哥哥方才摔倒之后,又不肯说明摔倒原因的内情。” 太后闻言,顿时来了兴趣:“哦,你说说,究竟是什么样的内情,才能让太子露出那样……”太后回想了一下太子的神色:“那样一言难尽的表情?” “太子哥哥应该是抱琼华妹妹抱久了,手臂酸了,又不好意思跟人说。所以在您要回寝宫休息的时候,他才抱着琼华妹妹摔倒在地。”胤禛抿着唇,说出自己的看法来。 他一张小脸十分严肃,再加上他平日里说话一贯比较严谨,因此,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倒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是这样吗?”太后方才还觉得太子抱琼华抱得挺稳的,姿势很是娴熟,想来平日里没少抱琼华,她还觉得兄妹之间的相处十分有爱呢,她倒是没有想到还会有这一茬。 “应该是这样的,先前太子哥哥抱着琼华妹妹离开长春宫时,有下人来问过太子哥哥,需不需要把琼华妹妹交给她来抱着,以免累着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想来是过于自信,直接拒绝了。可后来,在太子哥哥抱着琼华妹妹上轿的时候,孙儿分明看到太子哥哥的手臂在抖。那时候,孙儿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胤禛缓缓说出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胤禩也在一旁给他佐证道:“孙儿也看到了。只是,那时候如果直接跟太子哥哥说,倒像是在不信任太子哥哥似的,因此,孙儿便没有说,孙儿以为,太子哥哥会有分寸的……” 谁知道这家伙就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 琼华听懂了胤禩的言下之意,猛地点了点头。 这一路上,大部分人都只看到了她与太子“兄妹情深”,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的苦。从被太子带上轿子开始,她一颗心就开始悬着了,生怕太子什么时候抱不稳她,把她给摔了。在训斥德贵人之时,太子由于情绪比较激动,又颠了几次,她这颗小心脏,也犹如坐过山车似的,一上一下,好在最终有惊无险。 没想到,太子熬过了从长春宫到轿子上的路,熬过了途中德贵人的找茬,熬过了从寿康宫门口到进殿的这段路,却没能熬过从大殿到太后寝殿这段小小的路程。 典型的走了九十九步,却死在了最后一步。 当然,琼华以后也不会再轻易让太子抱着自己出门了,刺激的经历有这么一次就够了。经历过这次的险情,她才知道,有时候看起来很靠谱的人,实际上最不靠谱! “皇祖母,瞧,琼华妹妹在点头呢,可见她也是赞同四哥的话的。”胤褆眼尖地看到了琼华的动作,顿时又找到了可以攻讦太子的点:“明明说了要好好儿地把琼华妹妹带出来,再好好儿地送回去的,太子却连自己的承诺都做不到,还险些把琼华妹妹给摔了,真是不像话!自己抱不动琼华妹妹,他倒是说一嘴啊,身边儿那么多丫鬟婆子以及内监可以使唤呢,他做什么非要逞强!” 本来太子带了琼华来探望太后,大阿哥是输了一筹的,琼华是太后最为喜爱的孙女,只要她出现在寿康宫中,定能引得太后眉开眼笑,哪怕胤褆再找别的阿哥与格格们来,都无法达到同样的效果。因此,在得知太子说动了佟皇贵妃,让佟皇贵妃允许他带琼华等人前来时,大阿哥心中暗道了一声“狡猾”。 好在今日,太子自己把这事儿给搞砸了,非但没能讨到太后开心不说,还让太后为他担心。 大阿哥深觉自己找到了反击的机会,他自然不会客气。 他要让太后和康熙看到太子极其不成熟的一面——想到了好主意又如何?若是不能好好地实施,反而会把事情搞得更糟。还不如像他一样,从一开始就不要搞什么花样,只管安安心心地侍奉太后呢! 太后无奈地看了胤褆一眼:“好了,胤褆,你也别总是跟太子过不去了。事情究竟是不是像胤禛说的这样,还得等太子来了问一问他才知道,说到底,咱们现在听到的也只是胤禛的猜测罢了。哀家要让太子亲口告诉哀家,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作为一个开明的长辈,太后表示,自己不会偏听偏信,听了第三方的说法之后,也要听听当事人的说法。 胤褆听了,觉得太后是在偏袒太子。太子就算是做了这件事,他还能当着太后的面承认他的错误吗? 太后看到了胤褆的神色,道:“保清你对保成的偏见不要这么严重,保成向来骄傲,骄傲到不屑于说谎。如果真是遇到了难以开口的事儿,他宁愿保持沉默,也不会随意找一些借口来赴宴哀家。你看方才,哀家问他,你也问他,他明明那么尴尬,却还是梗着脖子没有说话。所以,如果是他亲口告诉哀家的话,哀家相信。” 说着,太后拍了拍胤褆的脑袋:“你这孩子,怎么什么都写在脸上,一点儿不知道遮掩,不知道委婉一些呢?难怪保成总是把你给吃得死死的。” 胤褆本来还乖乖地让太后拍脑袋,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谁被太子吃得死死的?我才没有!”再怎么看,他们两个也是旗鼓相当吧! “好好好,你没有。”太后顺着胤褆的话改了口风,只是她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敷衍小孩子。 “皇额娘在与胤褆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这时,康熙终于赶到了。 康熙站在太后跟前,仔细端详了一阵,而后满意地开口道:“今日皇额娘的气色看着比昨日又好了一些,看样子,皇额娘快要大好了。待皇额娘痊愈了,朕要给为皇额娘侍疾的妃嫔、阿哥以及格格们记一大功,胤褆和太子常能都皇额娘开心,要额外重赏。” 康熙说着,特意看了看站在太后身边儿的胤褆,后者则因为他的目光,把小身板挺得更直了一些。 待目光移到琼华、胤禛以及胤禩身上时,康熙面儿上的笑意更浓了一些:“胤禛、胤禩以及琼华虽然年龄小,不能为皇额娘侍疾,但他们能有这个孝心来关心皇额娘,也该好生赏赐一番。日后,小阿哥、小哥哥们,都应该向他们学习。” 太后闻言,点头道:“有这些孩子来探望哀家,哪怕什么也不做,只是陪哀家说说话儿,哀家都觉得心情好了很多呢。” 三小只不管心里头是怎么想的,面儿上都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尤其是琼华,她果断地朝着康熙伸出手,要抱抱。 以前她不知道康熙的怀抱有多安全可靠,直到有了太子作对比,她才体会到,有一个安全可靠的怀抱是多么可贵的事。 康熙见小女儿一如既往地喜欢黏着自己,面儿上的笑容不由加深了一些。 将小女儿包入怀中后,他觉得这宫殿中少了些什么,开始左顾右盼:“太子呢?” 胤褆抢先一步开口,当着一众宫人的面开始堂而皇之地给太子上眼药:“回汗阿玛的话,太子坚持要自己抱琼华妹妹进来,不肯假他人之手,谁知他抱不稳琼华妹妹,反而害得琼华妹妹和他一起摔在了地上。如今,他怕是没脸见您,找个地方躲起来了!” 第59章 胤禛和胤禩听着这话,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虽然大体上来说胤褆说的是没有错啦,太子的确是逞强了,也的确是抱着琼华摔倒了,不过,他和琼华都没有出什么事儿,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大阿哥故意略过这点没提,康熙焦急之下,肯定要生气了。更何况,大阿哥还把去换衣裳的太子故意说成是避开康熙,康熙心里头这火气只怕要翻倍。 果然,康熙听胤褆说太子把琼华给弄摔了,一双眼睛赶忙锁定住琼华,快走几步到她跟前,将她从张嬷嬷怀中接了过来,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见她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康熙倒是不担心太子,一则太后这宫里头铺着厚厚的毯子呢,二则他这么大个人,便是一不小心摔倒了,也最多是蹭破点皮,只当是吃个教训了。但琼华就不一样了,她这么小一点,要是不小心摔着了要害部位,他们后悔都来不及! “太子呢,赶紧让他来见朕!”康熙紧紧地抿着唇,眼中果然带了些怒意。 一直以来,无论他在前朝是什么样儿的,在后宫之中,他都是一个慈父,会关心孩子们的相处,会关心儿子们的学业和功课,会关心他们的身体,琼华等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康熙这样生气的模样。 看样子这次太子要倒霉了。 琼华见状,伸出小手拉了拉康熙袖子,小声地唤道“啊~么~啊~么~” 见康熙把目光投向她,她还主动把小脸凑到康熙的手边蹭了蹭,希望康熙能够消消火。 虽然琼华自己也觉得,太子这死要面子、喜欢逞强的毛病得改改,但她也不希望康熙把太子罚得太重。琼华想到方才倒下时,太子不顾自身安危护着她的模样,心想,只要稍微罚一下下就好了,比如说,罚太子连续一个月吃他最讨厌吃的蘑菇。 太子若是知道了琼华的想法,只怕会一脸惊恐地求琼华不要为他求情。比起连续一个月吃讨厌的食物,他宁愿被罚写一个月大字!只能说,幸好太子此时不在场,不知道琼华心中所想,也幸好琼华眼下还不能说话,只能发出几个音节来,这成功地避免了她的坑哥之举。 以往琼华冲着康熙露出依赖的模样来,康熙总是十分受用,今日康熙见琼华要来蹭他的手,却把手往边儿上挪了挪,在看到琼华委屈巴巴的眼神后,康熙道:“朕刚从外面回来,手上还带着凉气儿,你莫要蹭朕的手,仔细着凉。” 原来不是在嫌弃她,而是在关心她啊。 琼华把眼睛眯成了月牙儿,两只小手扒拉着康熙的大手,唔,果然是有些冷。不过没有关系,捂一捂就不冷了。 康熙见琼华像是小松鼠收集松子儿似的,把自己的手扒拉到了她的怀中,温暖的触感从她小小的身子上传到了他的心间,不由哑然失笑。 这小闺女啊,总有办法让他一颗心化成一团绵软。 不得不承认,琼华的手段虽然老套,但是很有效,尤其是对于康熙来说。 至少现在,经过了琼华的安抚之后,康熙的怒气明显没有刚才那么高了。 太后见了,趁此机会道:“太子他去换衣裳去了,方才他摔倒在地,蹭了一身的灰,知道你一会儿要过来,总不好用那样的仪容来见你吧?皇上,你是知道的,太子这孩子向来对你十分敬重。” 太后对于太子也是颇为喜欢的,一见有了机会,赶忙帮太子说些好话。 康熙听了,轻哼一声:“要是真对朕十分敬重,就不会不把朕的话放在心上。朕明明教导过他,凡事当量力而行,若是自个儿完不成的事儿,借助他人的力量来完成,也不算是什么过错。他倒好,明知道自己抱着娇娇走不了多远,还非要逞强。幸而这回娇娇没有什么大碍,要是娇娇因为他而出了什么事儿,朕定要罚他去跪祠堂!” 话虽这样说,但谁都能从康熙的语气中听出来,他的怒火比起之前来已经降了不少了。就是要惩罚太子,多半也只会对太子小惩大诫一番。康熙嘴上不说,但对太子为了不在他面前丢脸而特意去更衣的行为,还是颇为受用的。没有哪个父亲不希望听见儿子如此重视自己。 大阿哥闻言,心中有些不甘。康熙对太子向来十分纵容,很少会生太子的气。这回,他好不容易挑动得康熙对太子动了真火,谁知这怒气来得快,消得也快。主要是,琼华把康熙哄得太好了。 错过了这一次的机会,下一次再想看太子挨罚,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大阿哥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道:“汗阿玛,您可不能就这样轻易原谅了太子啊。太子这回做错了事,若是得不到相应的惩罚,琼华妹妹就白白担惊受怕了,而且太子下次还是不会长记性。” 这话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如果说话的不是一心盼着太子倒霉的大阿哥,琼华都要举双手双脚赞成了。不过现在么,她还是静观其变吧,反正康熙也不可能把太子怎么样。 康熙听闻此言,眯起了眼:“保清,你似乎很希望朕重罚太子啊。”方才,胤褆还跟他说,太子是没脸见他,才特意躲了起来。 若不是太后亲自出面为太子说话,让康熙知道,太子是为了不在他面前失仪才暂时离开的,搞不好他就真要因为这一点而生太子的气了。 康熙虽然对太子有怒,但眼看着太子出了事儿,大阿哥这个做兄弟的不想着帮衬一把,反而落井下石,对大阿哥也没有什么好感。 “儿臣不是希望太子倒霉,儿臣只是希望他受到应有的教训。”大阿哥听了康熙的话,抿了抿唇,似乎有些委屈。 凭什么每次他犯错的时候,康熙都要严惩一番,轮到太子了,就总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啊?这不公平!再说了,太子这次可是把琼华置于险境之中了,大阿哥尽管已经开始逐渐疏远长春宫了,但对这个讨人喜欢的妹妹还是颇有好感的。太子都差点儿把人给摔了,还要轻轻放过他?那可不行! 不过,大阿哥到底也从康熙微妙的态度中,得知自己有可能犯了康熙的忌讳。若是他再梗着脖子用刚才那样的口气和说辞跟康熙说话,指不定他就要跟太子一起挨罚了。 大阿哥思考了一阵,目光瞄到站在一旁的胤禛和胤禩,顿时有了主意,既然打感情牌对康熙来说很有用,那么他也打感情牌吧! “方才,太子抱着琼华妹妹摔倒的时候,四弟和八弟肯定都吓坏了吧?” 胤禛与胤禩听了胤褆的话,虽不明所以,但都点了点头。本来他们兄妹四人来太后的寿康宫,是为了给太后解闷,逗太后开心的,要是琼华真被摔出个什么好歹来,好事儿就成了坏事儿了。 尤其是胤禛,日日与琼华相处着,这个小妹妹几乎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一点点成长起来的,那么可爱,那么鲜活。若是琼华真的出了什么事,胤禛觉得,他大概要跟太子绝交了。哪怕太子这些日子对胤禛不错,可在胤禛的心中,最重要的人还是他的额娘和妹妹。 胤褆见胤禛和胤禩纷纷点了头,便对康熙道:“汗阿玛,您也看见了。此番之事,不仅是皇祖母和琼华妹妹受了极大的惊吓,弟弟们也受到了惊吓。至于儿臣,虽没有亲眼看见太子摔倒的过程,但仅仅只是听人描述,就可知道那场面有多惊险。您说,儿子能不怪罪太子,能不想罚他吗?” 同一件事,有时候只要换个角度来看待问题,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胤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又表现出一副十分关心弟弟妹妹的模样,总算是打消了康熙对他生出的些许负面情绪。 见状,胤褆松了口气,再接再厉道:“今日您罚太子,是为了给琼华妹妹一个交代,也是为了太子好,好好惩罚他一番,也是为了让他长个记性。” 这时候,太子换完衣服走了过来。 太子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自己的老对头胤褆又在使坏,还怂恿康熙惩罚他,他顿时气得双眼喷火:“胤褆!你就见不得孤好是不是?” 大阿哥冲着他挑衅地扬了扬眉:“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你身为太子,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才对。我这个做哥哥的,也是不想你一错再错,才劝汗阿玛罚你的,这是为了你好啊。” 这时候,康熙开口道:“保清说的不错,保成,你这回明知道自己臂力不够,却还硬要逞强,险些摔着了你妹妹,你可知错?” 一提到琼华,太子就蔫了:“儿臣知错,请汗阿玛责罚。” 也不知道,汗阿玛准备怎么罚他,多半又要让他抄书了。 不过这回,太子倒是想错了。康熙并不准备用常规的方法来惩罚他,他准备挑个别的惩罚方式,好让太子难以忘怀:“朕罚你去阿哥所,给你大哥打扫一个月卫生。” 嘎? 太子听到这话,人都傻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汗阿玛。 让他做这些下人的活计,还让他给自己的死对头做,汗阿玛确定,这不是在折-辱他吗?他不用看胤褆此时的表情,都能够预料到胤褆一定会露出小人得志的表情! 的确,胤褆在听到康熙给予太子的处罚时,是很意外的。太子素来娇生惯养,没吃过什么苦,康熙便是罚他,也多是因为他功课进度没有达到康熙的要求,被罚写大字或是抄课文。像这样罚太子做体力活,还是第一次。 诧异完了过后,胤褆心中便生出了浓浓的喜悦之情。康熙让太子来给他打扫卫生,这对于他来说可是一个好机会啊!他可以好好地差遣一下这个向来看不起他的弟弟,给自己出口气! 胤褆扬眉吐气,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康熙道:“虽说这次是太子犯的错,但胤褆作为太子的兄长,对太子有一定的教导以及规劝之职。此次太子这个做弟弟的犯了错,胤褆你这个做兄长的也要跟着他一起受罚,去毓庆宫给太子打扫一个月卫生,你可有异议?” 胤褆:…… 第60章 胤褆:为什么我要跟着太子一起受罚?我能说有异议么?汗阿玛您到底在想什么! 的确,在一般人家而言,是有长兄如父、长嫂如母的说法,长兄有义务要教导底下的幼弟,但那种温情脉脉的模式一点儿也不适用于他们皇家好吗? 太子仗着自己是元后嫡子,是储君,自幼便高高在上,下巴恨不得扬到天上去,哪里有可能给大阿哥半分属于长兄的尊敬?更不要说,还要让他听从大阿哥的教导或是规劝了,这简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要不是因为太子这性格,大阿哥也不能处处与他为敌,找到机会就要怼一怼他。 可现在,康熙却因为太子犯了错,要来罚胤褆这个长兄规劝或是教导不利? 胤褆觉得,自己实在是冤。 方才,在听到康熙罚太子来阿哥所给他打扫卫生时的兴奋劲儿,已经完全没有了。胤褆看着康熙的目光中是满满的困惑和不解。 与此同时,太子看着康熙的眼神也差不多如此,他迫切地希望康熙能够收回他和大阿哥的惩罚。 谁都知道,太子与大阿哥是天生的一对冤家,平日里相看两生厌,谁也不服谁。汗阿玛如今却让他们各自给死对头打扫卫生,这不是在为难人么? 太子才不想去大阿哥那儿,看着大阿哥对自己吹毛求疵、冷嘲热讽呢,当然,他也可以在大阿哥来毓庆宫的时候,把大阿哥对他做的全部还回去,但太子可不希望自己难得的闲暇时光都耗在大阿哥的身上。 所以,太子无比希望康熙能够换一个惩罚。他这回的做法,有些对不起佟皇贵妃和琼华妹妹,哪怕让他到长春宫去给琼华妹妹做铲屎官,也比天天对着大阿哥那张阴险的冷脸要好啊! 想到这儿,太子与大阿哥对视了一眼。 大阿哥:哼。 太子:呵。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旋即又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迅速地移开了视线。 康熙看着二人的反应,越发觉得自己给的惩罚是给对了。 一直以来,康熙都对太子与大阿哥之间的敌对状态颇为担心。虽说储君在成长的过程中需要磨刀石,大阿哥与太子若是能够进行良性竞争,对于他们二人的成长也是十分有利的。 但这次太子在做错了事的时候,大阿哥不想着帮太子改过,还一心盼着太子倒霉,这种做法,让康熙有些担忧,从大阿哥与太子的相处中,他似乎已经可以看到兄弟俩未来同室操戈的场景了。 是的,尽管后来,大阿哥找了个温情脉脉的理由,来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康熙看上去好像也相信了他的话。但康熙是何等人,自八岁登基起就开始与权臣周旋,经历了无数的算计,看过不少人心口不一的嘴脸,又岂会轻易被大阿哥一个半大孩子的伪装给骗过? 当下他便做出了决定。太子此番逞能,险些伤着了妹妹,是要受罚的。康熙既然想要让太子牢牢记住这个惩罚,就不能像以往一样,只是罚他抄抄书、写写大字,必要给太子一个特别的惩罚,才能让他对于此事难以忘怀。 若是一般人险些伤着琼华,康熙早就让人拖下去打板子了,可对于太子这个爱子,康熙显然是不舍得在惩罚他的时候伤到他的身体的。恰好此时,康熙看到了彼此相看两生厌的两个儿子,脑海中灵光一现,便想出了这个法子来。 太子向来讨厌大阿哥,若是让太子去阿哥所给大阿哥打扫卫生,这个惩罚对于太子来说必然是印象深刻、十分难忘的。如此一来,太子既能好生记住这个教训,又能与大阿哥多一些接触的时间,培养培养兄弟感情(?)。 与此同时,大阿哥也要与太子接受同样的惩罚。这样一来,太子的惩罚就显得不会太过屈-辱,双方互帮互助,有利于缓和他们之间的矛盾,同时,这也是康熙给大阿哥的一种处罚,或者说,一种警告:不要仗着有点小聪明,就意图糊弄他,他可不傻。 这次太子犯了错,大阿哥作为长兄落井下石,犯了康熙的忌讳,所以,大阿哥也要一并挨罚。 康熙认为,没有比这更好的方式,来惩罚自家的两个儿子,顺便促进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了。 自打听到了康熙的话,胤褆与太子就默默地站在一边,耷拉着脑袋,露出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兄弟俩是这般的默契,脸上的表情都这么像,这让太后忍不住笑了笑。 太后本来还打定了主意,要是康熙对于太子的惩罚过于严厉,她说什么都要为宝贝孙子求一求情的。不过如今么……她也觉得,康熙这惩罚挺好的,很适合太子与大阿哥。 “保清,保成啊。”太后一开口,就把太子与大阿哥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对于两人来说,太后向来是个慈祥的老祖母,此时,在场的人中,也唯有太后能够劝说康熙收回成命,改变主意了。因此,太子与大阿哥不由用一种渴求的眼神看着太后,那小眼神,跟眼巴巴盯着肉骨头的狗狗似的。 太后都觉得,要是自己拒绝了他们,是一种极大的罪过。可为了缓和两兄弟之间的关系,太后也只能硬逼着自己别开目光,不去看他们的狗狗眼。 “保清,保成啊,你们汗阿玛给你们的惩罚,哀家认为很适合你们俩。保清你自尊心极强,处处不肯输给保成,这回眼见着保成犯了错,你是不是觉得心里头很高兴,终于能把保成给比下去了?还有保成你,在皇上和哀家面前倒是乖巧,可在你其余几个兄弟跟前,只怕也是傲得很,你过于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所以才会发生今日之事。” “这回,皇上交代给你们的任务,你们可要好好地去做。只要这样,你们才能够真正反思到自己的错处,然后在这错误中取得进步。同时,哀家和皇上也希望,你们两兄弟能够在此次一起受罚的经历中,更加的了解彼此,成为像福全和皇上一样要好的兄弟俩。日后,一个为明君,一个为贤臣,相辅相成,也是一段佳话。” 太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句句话都说到了康熙的心坎儿里。 她总是这样的慈和,这样的懂康熙的心思,也难怪她这个嫡母能够在康熙的心中占据颇为重要的位置。 可太子和大阿哥听了那什么“明君贤臣”、“兄弟俩相辅相成”的话,却是被雷得不轻。打小儿开始,他们两个就已经站在了对立面上,要是让他们共同去完成一件事,他们不互相拖后腿就不错了,还相辅相成?不存在的! 太子不认为大阿哥能够放下他的狼子野心俩辅佐自己,当然,就算大阿哥愿意辅佐太子好了,太子也不会放着底下更乖巧的弟弟们不用,而去用处处与他相争的大阿哥。 同样的,大阿哥听了太后的话,在得知康熙的意图之后,心中也涌起了一种强烈的不甘来。为什么,他和太子之间,注定了太子是更为尊贵的那个,他只能站在次一等的位置?明明他才是皇长子!惠妃埋在大阿哥心中的念头,早已不知不觉间,在大阿哥的心中生根发芽,让他尚且懵懂的心中生出了一种野望来。 当然,兄弟俩尽管都恨不得把对彼此的嫌弃写在脸上,但面对太后的居中调和,他们还是恭恭敬敬地应了。长辈希望他们这样做,他们不可能当面反驳长辈的意思。 太后看到两个在自己这儿明争暗斗多日的孙子此时乖乖地低下了头,在自己面前答应了要好好相处,不由露出了一个笑容。她知道,这两个孙子此时只是碍于她和皇帝的意思,才暂时答应的,但未来一个月的相处,兴许真的能够起到缓和他们关系的作用,不是吗? 太后伸出手,拉着太子和大阿哥的手,紧紧交叠在了一起。 太子和大阿哥都因为太后突如其来的举动而惊了惊,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按捺住想要狠狠地掐对方手的冲动。 琼华在一旁好奇地围观两个兄长“握手言和”的场景。 太后见状,笑眯眯地道:“娇娇也要把自己的小手叠上来吗?” 琼华赶紧摇了摇头。 太子和大阿哥把手放在一起,叫做握手言和,她凑进去算是什么?他们两兄弟之间,根本就没有她的位置啊! 第61章 在“握手言和”过后,太子和大阿哥就被康熙赶到了一边,美其名曰交流感情,为接下来一个月的互帮互助生活做好准备。 太子和大阿哥听到这话,脸色都臭臭的,却无法违逆康熙的意思。 两人走到角落中后,面儿上带着强挤出来的笑意,眼中却是杀气腾腾的。 “你最好别玩什么小把戏。”太子咬牙切齿地道,大阿哥只要一逮着机会就来坑他的做法,实在是让他恨得不行。 “彼此彼此。”大阿哥本来是来看太子戏的,结果没想到看一回戏,把自己也给看了进去,心里头别提有多郁闷了:“你最好配合一点,咱们还可以相安无事。要是你在我去毓庆宫……的时候,故意刁难我,那等你来我的住处给我打扫屋子时,我定会把弟弟妹妹们都给叫上,让他们来围观你‘英勇’的身姿!” 太子瞪大了眼:“你!” 大阿哥挑眉:“我怎么?你要是安安分分的,什么也不做,我当然不会这样。” 太子脸色铁青:“行了,只要你不偷工减料,孤也不会故意折腾你的。但是,如果你敢故意为难孤,孤也绝对不会手软!” “看来我们达成共识了。”大阿哥道:“暂时休战吧,等到惩罚期结束了再说。不然,要是汗阿玛觉得我们两个在惩罚期的表现不好,要延长惩罚期就太折磨人了。” 这是康熙干得出来的事,无论是太子还是大阿哥,对于这一点,都很清楚。 太子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说得没错,一个月就已经够磨人了,绝对不能让汗阿玛找到借口延长惩罚期。” 这个时候,太子和大阿哥还没有想到,关于对方是不是在故意折腾自己,其实很多时候,只是凭感觉来判定的。他们虽然现在商量的好好儿的,但两人毕竟对立惯了,没有什么合作的默契。因此,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他们经常把彼此的宫殿弄得鸡飞狗跳的。 康熙还不知道两个儿子在打的那些小九九,他看到两个儿子站在一边,开始自发地交流起感情来,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深觉自己做了一个极为明智的决策。 既然两个儿子之间氛围正好,那么暂时就不用管他们了,康熙把琼华抱到了太后的怀中,看着太后接过琼华,脸上一直带着笑容,眸中有融融的暖意,一点儿也看不到他方才教训两个阿哥时那严厉的模样。在儿子们面前,他是一个严父,但在太后跟前,他一直是一个孝子,在娇娇软软的小女儿面前,他更是一个二十四孝好父亲。 “皇额娘,您平日里最是喜欢琼华这孩子了,您今日可要多抱一抱她。” 琼华这孩子,命里带福呢,抱一抱她,兴许太后恢复得会更快一些。就是不能做到上述这一点,让太后有个好心情,也是很值当的一件事。 太后笑着应了一声,将脸放在琼华的小脸上轻轻蹭了蹭,无比慈爱地道:“往日哀家想见琼华一面可不容易,自哀家病后,更是不敢去见琼华,唯恐将这一身病气过给了她。如今也是身上好些了,才敢抱她。太子今儿个这事儿办得虽然毛躁,但好歹把琼华带到了哀家的宫中,也算是办了一件好事。” 说着,太后亲昵地点了点琼华的鼻头,把琼华抱在怀中,小幅度地摇晃着,看见琼华冲着她露出了咯咯的笑容,心中便涌起了无限的满足感。 她不为先帝所喜,没有自己的孩子,一直以来,都把康熙的孩子当成是她的亲孙子亲孙女们。但真正能让她觉得毫无距离的孙辈,其实并不多,琼华就算一个。 这孩子虽然小小年纪,但特别懂事体贴,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哭闹,在长辈们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用她自己的方式来安慰长辈们,譬如之前,康熙生气的时候,琼华就用撒娇卖萌的方式成功的让康熙消了气。这样体贴长辈,甭管是不是巧合,都让太后对琼华爱得不行。 太后所不知道的是,被她抱在臂弯中的琼华对于这个慈祥的老太太也很有好感。尽管太后在宫中存在感不像太皇太后那么高,很多时候都深居简出,但她表现出来的豁达胸襟,还是让琼华很钦佩。甭管在什么时候,太后似乎总能把自个儿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儿的,她的寿康宫,给琼华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让琼华更为动容的,是太后对她的维护。 琼华曾当众展现过自己的异能,为六阿哥治过病,佟皇贵妃也因为朝夕与琼华相处,渐渐的调理好了自己的身子,不再像从前那样,三五不时便病上一场,容颜也是愈发的美丽。时常来探望琼华的康熙以及太皇太后,精神头也是越来越好。 在这样的前提下,但凡太后是个自私些的老人家,在发现自己病了之后,都会想着尽快让琼华到她的宫中来,如此一来,说不准她也能够利用琼华的奇特之处,将身上的病给尽快治好。但太后没有这么做,她担心会将病气儿过个琼华,甚至没有主动提过要让琼华来她的寿康宫。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用琼华的能力为自己谋利,在她的眼中,琼华首先是需要她疼爱、需要她护着的孙女,然后才是身负极贵命格之人。 在这样的关怀面前,琼华又怎么可能不动容? 兴许在一开始,长辈们如此的疼爱她,是因为高僧的批言,因为她的命格,但现在,她知道已经不是了,他们对她,是发自内心的疼爱。 琼华将自己埋入太后的怀中,使劲儿蹭了蹭。 琼华并不准备动用自己的异能,因为太后的病已经快痊愈了,没有那个必要,即使她不动用异能,她身上因为长期被木系异能滋润着,也自带一些异能的气息。只要太后今日多抱一抱她,她身上的这点木系异能,足以为太后调理好身体,让她彻底痊愈。当然,若是要长期为太后调理身体,还得太后日后多抱一抱她才行。 另外,琼华也不希望在这后宫之中频繁地使用异能,她现在人小体弱,异能用久了也是会倦的。 太后感觉孙女像只小猫似的,在自己的怀中东拱西拱,不由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不知怎么的,抱着琼华的时间久了,太后非但不觉得累,还觉得身上有一股暖流涌过,这让她睁大了眼,探询地看向康熙。 康熙朝着太后点了点头:“宫中传言,多抱抱娇娇,就能身体安康,容光焕发,此言非虚。”至少他就有越活越年轻的感觉。 太后感慨地道:“咱们琼华真是个乖宝贝。对了,琼华会说话了吗?” 康熙闻言,立刻来了精神,对着太后眉飞色舞地道:“娇娇已经会唤朕‘阿玛’了。” 其实,他也不能确定,琼华偶尔发出的那几个音节,能不能算是说话。不过他心中认定是,那就当做是了。 “果真?”太后来了精神,看着自己怀中的小团子,此时小团子正用小胖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康熙凑到琼华跟前,对琼华道:“娇娇,唤一声‘阿玛’给朕听听。” “啊~么~” 琼华倒是很理解康熙那种想要显摆炫耀的心理,因此她很配合地应了,虽然她本人对此并不感冒。 谁知,康熙得寸进尺,听了这两个音节还不够,非要让琼华再拓展一下词汇:“那,琼华会不会唤‘祖母’呢?” 康熙看了看太后,若是琼华能够在寿康宫中学会唤祖母,太后一定会更高兴吧? 在康熙和太后期待的目光中,琼华鼓起了小嘴,然后……吐了个泡泡,糊了康熙一脸。 还从来没有在琼华这儿获得过这种待遇的康熙一下子懵住了。 太后看着难得露出傻样的康熙,别过头去,忍笑忍得十分辛苦,肩膀都一颤一颤的了。 就连一直站在旁边充当背景板的胤禛与胤禩,面儿上也挂上了笑意:胤禩道:“汗阿玛,八妹妹还没有学那么多的词呢,您就不要为难妹妹了。儿臣在宫中不知教了妹妹多少回,想让妹妹唤儿臣‘哥哥’,可妹妹从来都不理儿臣呢。更别说,‘祖母’这个词儿,比‘哥哥’还难念一些。” 胤禛也点了点头:“额娘想教妹妹念‘娘’,妹妹努力了几次,只能念出‘凉’。如今,汗阿玛您可是妹妹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会喊的人呢,可见在妹妹的心中,您才是最重要的。” 听闻这话,方才还些郁闷的康熙,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他举起袖子,随意地将脸上的水光拂去:“那是自然。朕是娇娇的阿玛,她第一个不唤朕唤谁?” “不过,既然娇娇已经会唤朕阿玛了,想必离她唤母后‘祖母’的日子也不远了,只要咱们平日里得了闲时多教教她就好。这孩子聪明着呢,肯定学得很快。” 正在嘚瑟的康熙显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他才刚说完这句话,就看到琼华鼓起了包子脸,嘴巴撅得比方才还要高。然后,在康熙充满期待地看着她,等着闺女给自己一个肯定答复的时候,又被糊了一脸。 琼华:这不停压榨我休息时间的是谁?赶紧叉走! 别人声带系统都还没发育好呢,天天就想着压榨人家,实在是太过分了! 第62章 “好了好了,皇上你也莫要太心急了,哀家听说,别的孩子学说话挺晚的,咱们琼华如今就能叫阿玛,已经很了不得了。什么时候她能学会叫其他人,还是顺其自然吧。”太后看着琼华闷闷不乐的样子,就觉得颇为心疼,赶忙把她抱在怀里柔声哄着。 为了琼华,太后甚至开始揭康熙的老底:“哀家还记得,皇上小时候第一次开口,可比琼华晚了好几个月。咱们琼华啊,可比她阿玛厉害多了,你说是不是,小琼华?” “啊~”琼华有太后撑腰,但是来了劲儿。她趴在太后的怀中,用小脑袋轻轻蹭了蹭太后,示意太后多说一些。对于康熙小时候的事儿,她还是蛮好奇的。 康熙听嫡母当着孩子的面提起自己小时候的事,顿时有些不自在:“皇额娘!” 他看了看太后怀中双眼发亮的琼华,看了看站在一旁目光瞄过来的胤禛和胤禩,又看了看站在角落里,看似在交流兄弟感情,实则悄悄把耳朵竖起来的太子和大阿哥:“您……在孩子们面前,好歹给儿子留些面子吧。” 康熙记事早,虽然幼年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但他多少还是记得自己当年干过的一些蠢事儿的。 要是太后一不留神把这些都告诉了孩子们,他这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严的阿玛形象可就要塌了。 太后好久没有看到康熙露出这么窘迫的表情了。应该说,从康熙被太皇太后接到身边,学习为帝之道后,他就很少会再露出这么孩子气的表情。 做帝王的时间渐长,康熙的心机和城府越来越深,已经很少有人能够从他脸上读到真实的表情了。但此时的康熙,是真实的。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也终于开始变得像个孩子了。 “皇上,让孩子们多了解一些你的事迹,也是一种增进你们感情的方式,哀家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要不然,总不能让孩子们只能从外人的口中得知你曾经的经历吧?这也未免太生疏了些。” 一般太后开了口,康熙便不会反驳她的话。此时他抿着唇,保持沉默,脸上还带着些许不情愿。 太后指了指康熙,又指了指太子和大阿哥:“你们觉得,皇上此时的神色,像不像方才胤褆和胤礽的神色?” 琼华、胤禛与胤禩壮着胆子仔细看了看康熙民成一条直线的嘴,面无表情的脸,以及,发现有人在偷看他时,那凌厉的眼神。别说,还真有几分像,就是康熙的气场比太子和大阿哥强太多了,他们不敢一直盯着康熙看。比如胤禛,因为多看了几眼,就挨了康熙一记瞪视,胤禩则乖觉地在康熙瞪他之前收回了目光。至于一直盯着康熙看,不舍得移开眼的琼华…… 好吧,康熙舍不得瞪她。怕吓着了琼华,康熙甚至还扯着嘴角,硬是露出了一个笑容来缓和自己的面部表情。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一些僵硬。这样的康熙,倒是让他们觉得少了距离感,多了几分亲切感。就是,如果他的眼神不要那么吓人,就更好了。 至于一旁以及快要被人遗忘的大阿哥和太子,因为太后的一番话,再一次回到了受人瞩目的位置,并得到了来自康熙的两记眼刀子。无辜躺枪的大阿哥和太子觉得自己实在是冤枉。 太后笑了笑,与孙子孙女们说起了康熙当年勤练布库之事:“你们别看皇上现在每天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当年,他可是度过了一段颇为愉快的时光。因权臣鳌拜主掌大权,他希望皇上耽于玩乐,不希望皇上与他争权夺利,因此,那阵子,皇上寻了些人来,每日与他练习布库……” “皇上虽贵为天子,却没有什么架子,那些被挑选出来与他一道玩布库的大臣之子或是宗室子弟,很快便能与皇上打成一团。有个大臣之子在玩布库的时候,让皇上摔在了地上,脸都给摔肿了,那个人正怕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皇上却笑了笑,让他不要在意,说要继续练习……”太后回忆着往昔,嘴角含笑,神色柔和:“你们肯定想象不到,哀家带人去给皇上送点心的时候,看到皇上肿着半张脸的心情……哀家心疼皇上,又高兴皇上在鳌拜的监控之下,还能够这般活泼,结交到不少同龄朋友。” 太后的政治嗅觉不如太皇太后敏锐,那时候,她自然没有看出尚且年少稚嫩的康熙是为了对付鳌拜,才组建了那样一直布库队。她只是很欣慰,康熙与顺治处于同样的境地,顺治因为被多尔衮监控,养成了敏-感-多疑的性格,康熙却很是活泼,心性没有因为因为鳌拜而受到太大的影响。 这个年纪的孩子们都喜欢听故事,尤其太后讲的还是跟他们的汗阿玛有关的故事,他们自然十分感兴趣。他们虽然从别的渠道听说过康熙擒鳌拜之事,但是他们还从来不知道这件事内里的细节,一个个都听得津津有味的。 很难相信,康熙居然也会有跟人摔跤,然后被人摔得鼻青脸肿的时候。 至于当事人……康熙已经不忍直视地转过了头去。嫡母非要在他的孩子们面前说他的黑历史,他有什么办法呢?还不是只能由着她去。 哎,他都可以预料到,此事过后,孩子们的小脑瓜子里不知会多出一堆什么样的脑补来。 不过,回忆起当初那段最为艰难的岁月,康熙的神色也不由柔和了下来。在那段日子中,他虽然过得十分艰难,前朝处处是鳌拜的党羽,后宫之中也有不少鳌拜的耳目,但那时,也有皇祖母和嫡母陪着他、关心着他,有赫舍里皇后为他处理后宫之事,让他没有后顾之忧,还有一帮子被他所折服,对他忠心耿耿的少年郎们,与他一起筹谋扳倒鳌拜之事,与他一起奔跑竞相追逐,而后,又在他的安排之下,进入了各个实权部门,逐渐瓦解鳌拜的势力。 那是一段十分不易的岁月,但细细回想起来,却也充满了温情。 “皇上,哀家有个想法,若是你什么时候得了空,不如亲自与阿哥们玩布库吧?”太后眉眼含笑看着康熙:“一则,是为了让他们强身健体,二则,是为了增加父子与兄弟之间的感情,三则,也好让孩子们更了解皇上当初的生活,忆苦思甜、居安思危。” 康熙闻言,点了点头:“就依照皇额娘所言。眼下怕是只有保清和保成能够参与。至于胤祉和胤禛,还得等他们再长大一些才能考虑……”不然,就凭他们现在这个小身板儿,康熙都怕把他们给摔坏了。 太子和大阿哥闻言,对视了一眼,纷纷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出了跃跃欲试之意。 能够有个机会光明正大地把对方给摔成猪头,实在是太好了! 没错,他们方才听太后说了那么多,关注的点只有一个,那就是康熙曾经被他的小伙伴给摔成猪头==。 接着,太后又与几个孩子说了一些别的事儿。比如,康熙第一次当阿玛的时候,激动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看他的孩子那么小一点大,连抱都不敢抱,生怕把孩子给压着了。那段时间,他还成跟人讨教,要怎么做一个好阿玛。比如,赫舍里皇后当初生下嫡长子承祜的时候,康熙十分激动,整天拿着书到小承祜跟前念叨,一心要把承祜培养成好储君。可后来,承祜渐渐长大了,最宠孩子的也是他。赫舍里皇后不允许承祜多吃糖,康熙每次去看望承祜的时候就偷偷给他带几块…… 这还是太子第一次听人说起自己的生母与未曾谋面的兄长曾经经历过的事。自打赫舍里皇后因为生下他难产而亡后,毓庆宫的人就像避讳着什么似的,从不主动在太子跟前提起他的生母。不知怎么的,在接触到这些他所不知道、也无法参与的过去时,太子心中有些淡淡的酸涩。 接着,太后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事儿。她抱了琼华一阵子,觉得自己的精神头是越来越好。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残留的那点不舒服似乎也尽数消散了。 待天色渐晚时,太后终于止住了话头,将琼华交到了康熙的手中:“马上要到落钥的时辰了,皇上,你快些把琼华给送回长春宫吧,保清和保成也尽快回自己的住所去。胤禛,既然你把胤禩带了出来,你也得派人把他妥善地送回去。往后,你们这些孩子要是得了空,就多来看看哀家。哀家一见了你们这活泼的样子,就觉得很是欢喜。” 几个孩子乖乖应是。 康熙见太后这般喜欢孩子,道:“皇额娘,待九格格年岁再大一点儿,朕把她抱到寿康宫来,让您养着,您看如何?” 九格格的生母德贵人犯了事儿,养母也只是个嫔。若是她能够被太后养在身边儿,既能稍微提一提她的身份,又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太后的寂寞,康熙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至于九格格现在的养母端嫔董氏答不答应,康熙并没有太过在意。他说要把孩子抱给太后养,难道董氏还敢反对? 太后想了想:“这倒也好。不过,何必等她再大一些?不如趁早抱来哀家这儿吧,九格格与琼华差不多年纪,待琼华来哀家宫中时,她们俩正好可以做个伴儿。” 康熙蹙眉道:“可九格格如今太小了,不大懂事……那孩子可不像娇娇这般安静乖巧,朕怕那孩子惊扰了皇额娘。” “不打紧,哀家这宫里头有擅长照顾孩子的嬷嬷帮衬着呢,哪里会惊扰到哀家。再说,哀家宫中这般冷清,有孩子的哭闹声来增添几分热闹之气,哀家求之不得。” 康熙闻言,展眉道:“既如此,朕派人去跟端嫔说一声,让她把九格格平日所用之物收拾一番,过几日,让她亲自把九格格送到皇额娘这儿来。” 第63章 当康熙等人在寿康宫中与太后共享天伦时,端嫔正抱着九格格,眉眼温和,唱着小调哄她睡觉。 端嫔没有自己的孩子,因只是中上之姿,家世也算不得十分显赫,如今圣宠也十分稀薄,一年也难见到康熙几面。端嫔心知自己想要诞下一个皇嗣十分困难,便索性一门心思扑在九格格的身上,将九格格视若己出悉心照料着。九格格如今年龄还小,并不记得自己的亲生额娘,端嫔只要好好儿地对待她,总能把她拢得跟亲生的一样。等把九格格好生抚养长大,端嫔也算是多了一个依靠,多了一分慰藉。 九格格身子孱弱,刚被抱到端嫔宫中时,跟只小猫崽儿似的,跟健康活泼的八公主完全没法比,倒有几分像她早夭的同母姐姐七格格。端嫔花了不少的时间和精力,才把九格格给养得白胖了一些。因着九格格格外爱哭闹,端嫔可没少花精力去哄她,自打养了九格格之后,端嫔着实受了不少罪。 不过,端嫔这么做,效果也是十分显著的——九格格如今十分亲近她,在她怀中时,总能比别的时候安静些许。 在将九格格哄睡着之后,端嫔轻柔地将九格格放在特意为她准备的小床上,眉宇间的温和渐渐褪去,逐渐被冷肃替代:“今日,那个女人有没有来打探九格格的消息?” 在这后宫之中,能被端嫔厌恶地称为“那个女人”的,也唯有九格格的生母德贵人。 在德贵人还是四妃之一的时候,她对上温和知礼,对下则又是另一幅面孔,端嫔对她,一直没有什么好感。在端嫔将九格格接回来之后,发现九格格因为没有得到妥善的照料,而被饿得瘦骨嶙峋时,端嫔对德贵人的厌恶又增加了几分。 也别说什么德贵人当时是为了照顾生病的六阿哥,所以才一时疏忽了,没能顾上九格格。照顾生病的儿子,就可以不顾女儿死活了?能让自个儿女儿饿得嚎嚎大哭的妃嫔,德贵人大概是这宫里头一个。 亏德贵人在孩子被抱走后,还有脸三五不时地来端嫔这儿哭闹,话里话外的意思,倒像端嫔是拆散她们母女的恶人,端嫔自然对德贵人深恶痛绝。 “回禀娘娘,德贵人今日没有派人来打探九格格的消息,她听说太子殿下要带着四阿哥去寿康宫探望太后娘娘,一早儿就准备好了要去围堵四阿哥呢。只可惜,四阿哥被德贵人伤透了心,完全不愿意理会德贵人。”端嫔身边儿的贴身宫女自然知道自家主子对德贵人有多厌恶,她说这话时,声音中带着遮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端嫔也弯了弯唇角:“本宫就知道,德贵人最终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孩子们不傻,他们能感觉得出来,谁是真心对他们好,谁是在敷衍他们、利用他们。”端嫔意有所指地道。 “娘娘说得很是,四阿哥和皇贵妃如今跟亲母子似的,六阿哥听说也渐渐与平嫔亲近起来,咱们九格格更不必多说,如今啊,九格格就爱粘着您。德贵人就是费尽心机,也别想把九格格从咱们这儿抢走。” 这话显然说到了端嫔的心坎儿里,她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对了娘娘,奴婢听说,德贵人在被四阿哥拒绝之后,仍然纠缠不休,最后,还是太子殿下看不过去,亲自将德贵人训斥了一顿。德贵人如今,可真是面子里子都没了。” “她犯了错被皇上责罚,不思反省,还总是来打扰孩子们的正常生活,会有今日,委实活该!” 此时,外头有人来禀,说是梁公公带着皇上的口谕来了。 端嫔的心突地一跳。她近些年来承宠的日子甚少,若不是在挑选九格格的抚养人时,皇贵妃提了她一嘴,康熙根本不会想到她。如今,康熙突然派人来她的宫中,肯定不是为了让她侍-寝,多半是冲着九格格来的吧? 因梁九功是康熙身边儿的红人,端嫔宫中之人不敢怠慢,很快把他迎了进来。 梁九功面儿上带着笑意:“端嫔娘娘,杂家此次前来,有一件喜事儿要告诉您。皇上看重九格格乖巧伶俐,准备将九格格抱到太后娘娘的寿康宫中,由太后娘娘来抚养,这养在太后娘娘身边儿的格格,身份自然与普通的格格不同,日后啊,您也能跟着沾光呢。” 端嫔听闻此言,顿时眼前一黑。她好不容易盼来的闺女,马上就要没了? 哪怕明知道,太后愿意抚养九格格,是一种极大的恩荣,可端嫔宁愿不要这份恩荣,也想要亲自抚养九格格。端嫔不是九格格的生母,若是她亲自养大了九格格,那么她自然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是九格格的额娘,但倘若抚养九格格的人不是她而是太后,她还有底气这样说吗? 显然没有。 梁九功是何等人物?自然看出了端嫔脸上的灰败之色。他依旧面上带笑,开口道:“娘娘也别担心,皇上知道您对九格格十分喜爱,这些日子将九格格照顾得很好。皇上已经说了,他决定把九格格的玉蝶改到您的名下,您若是什么时候得了空,只管去太后娘娘的宫中看望九格格。皇上将九格格抱到寿康宫中,只是为了替太后娘娘排解寂寞,倒不是对您有什么意见。皇上也希望,九格格既有祖母的宠爱,又有额娘的关心。” 显然,康熙很懂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的道理。 先前,当四阿哥和六阿哥的玉蝶儿分别被改到佟皇贵妃与平嫔名下时,九格格的玉蝶儿还没有改。显然,康熙认同了佟皇贵妃与平嫔,但并没有完全认同对他来说不算熟悉的端嫔。只要九格格的玉蝶儿没有被改到端嫔名下,一旦康熙认为端嫔对九格格不好,或者有更适合抚养九格格的人,就可以把九格格转交给那个人。 如今,康熙松口同意将九格格记在端嫔的名下,既是因为九格格即将被抱到寿康宫中,康熙需要对端嫔进行安抚,也是因为康熙认可了端嫔作为九格格额娘的身份。 虽说端嫔日后不能再亲自抚养九格格,但康熙准许端嫔时常去太后的寿康宫中探望九格格,又将九格格记到了端嫔的名下,无形之中,端嫔在后宫的地位也得到了提升。 一个无子无宠的妃嫔,和一个有闺女且闺女养在太后膝下的妃嫔,总是不一样的。端嫔将闺女交给太后来抚养,日后自然也会得到太后的些许庇护。可以说,只要端嫔和九格格日后不作死,她们的日子就不会难过。 端嫔很快就分析出了其中的厉害,而后对梁九功挤出了一个笑容:“九格格能够得太后娘娘亲自教导,是她的福气。本宫会尽快将九格格的东西收拾好,送到太后娘娘的寿康宫中。” 事已至此,康熙的旨意总是不能够违背的,她还不如多往好的方面想一想。 梁九功见端嫔这样善解人意,也很高兴他能够顺利地完成康熙交办的差事。虽说端嫔就算不答应,最后的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但中间总要起一些波折,他也得多跑几趟不是?能够快速地解决这件事,自然是最好的。 梁九功面儿上的笑容加深了些许:“娘娘是个明理之人,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 很快,整个后宫中的人都知道了九格格将要被送到太后宫中抚养的消息。 对此,一些妃嫔恨自己没有这样的运道,一些妃嫔则埋怨自己肚子不争气,作为当事人,端嫔对于还没捂热就要被送走的闺女,自然是满心不舍。 只有另一个人,对此感到由衷的高兴。 此人便是德贵人。 在德贵人看来,与其让对自己态度颇为不好的端嫔抚养着自家闺女,倒不如将闺女交给太后来养。九格格养在太后的身边儿,日后与太后的情分自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到时候,九格格得意了,还能不管她正在受苦的嫡亲额娘吗? 康熙对太后这个嫡母颇为孝顺,只要太后开了口,想来她很快就可以恢复嫔位甚至妃位。毕竟,为了九格格面儿上好看,她这个做额娘的位份也不能太低了不是?待她恢复了位份,日后的一切,也就好筹谋了,无论她是想要将六阿哥给要回来,还是与康熙再生一个小阿哥,都是可以的。至于四阿哥,从他那日当众扫她的面子的那一刻,德贵人就决定,只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德贵人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响。她已经开始准备好,待九格格被抱到寿康宫中后,她就要时不时去寿康宫附近晃悠几圈,好让所有人看到她对九格格的一番慈母之心,在九格格长大后也好更好地用亲情笼络住九格格。 然而,当德贵人知道,九格格的玉蝶很快也要像四阿哥以及六阿哥的玉蝶一样,从她这儿被迁走时,德贵人整个儿都傻了。 “皇上……皇上为何要对本宫如此绝情,他这是连条后路都不给本宫留啊……”德贵人失魂落魄地道。 恰好端嫔走过她身边儿,听到了这话,她挑了挑眉:“德贵人如今位份降了,胆子倒是越发大了,依旧自称‘本宫’不说,还敢编排皇上。本宫就罚你在这儿跪上一个时辰,好好清醒清醒吧!当然,德贵人你也可以选择不遵从本宫的命令,可你若是做了这样的选择,就别怪本宫把你心怀怨望之事告诉皇上和皇贵妃娘娘!” 第64章 德贵人闻言,仇视地瞪了端嫔一眼,然而,在端嫔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她最终还是不甘不愿地选择了下跪。不跪,能怎样呢,这儿可不只有端嫔的人和她的人,她就是想要说端嫔污蔑她,也不可能。 她不该如此大意的,居然被端嫔拿到了把柄。日后,待她找到了机会,定要将今日所受之辱尽数回敬给端嫔! 德贵人感到自己的膝盖触及了冰凉的地面,这个时节,天已经很冷了,几日前还下过雪。她才刚跪下,便不由因膝盖处传来的温度而哆嗦了一阵。这会子,德贵人倒是有些后悔就这样轻易应下这桩惩罚了,若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跪上一个时辰,她的腿就是不废了,也得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可德贵人看了一眼端嫔,求饶的话语在嘴边打了几次转,却始终没能说出口来。要让她向这个夺走她女儿之人低头,她实在是做不到! 端嫔见状,轻哼了一声,都什么时候了,还死要面子活受罪。既然德贵人不愿意在她面前低头,那就一直硬气着好了。 “德贵人就在这里好生反省吧。可莫要提前起来啊,若是你提前起来了,本宫保证,你方才说的那些大不敬的话,定会传到皇上的耳中去。” 德贵人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九格格就算玉蝶被改到了端嫔名下又怎么样?如今,九格格还只是个不记事的奶娃娃,德贵人确信,在九格格成长的这段时间中,只要自己加倍地对九格格好,九格格是不会远着自己这个生母,反倒去亲近端嫔的。 端嫔就算一时夺走了她的女儿又怎么样?且走着瞧吧,日后的路,还长着呢! 德贵人的五官本来是姣好柔美的,否则,她也不能得到康熙的盛宠。可如今,因她心思诡异,反倒显得面目可憎。 “看来,有些人是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吃了亏却总是记不住教训。”端嫔扶住了自己心腹大宫女的手:“咱们走吧。如今,有些人已经不值得本宫在她的身上花功夫了。” …… 上书房中,太子正在读着大儒的批注,希望能加深自己对书本的理解。 不止康熙对他要求高,他对自己要求更高,上课时总是十分专注,连大阿哥的挑衅,他都可以忽略。他要在大阿哥不擅长的功课上,彻底击败他,用自己优秀的学霸品质,来衬托出大阿哥的学渣本质。 大阿哥见甩了几次眼刀子给太子,太子都没给自己半点儿回应,不由有些郁闷,觉得自己像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似的。今天可是个特别的日子哎,太子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亏他还想好好提醒他一下呢。 站在前方给诸位阿哥们讲课的太傅见太子正在认真钻研功课,不由点了点头,储君如此聪敏好学,是大清之幸。他把目光移开了些许,又看见太子的身旁,正在认真听讲,仔细做着笔记的三阿哥与四阿哥,顿时也觉得颇为欣慰。两位年纪小一些的阿哥虽然不知道听懂了多少,但起码态度也很端正,他们又都不是愚笨之人,想要吃透这些内容,应该并不难。 可当太傅把目光放到神游天外的大阿哥身上时,眉头不由狠狠抽了抽。 太傅一直都知道,大阿哥重武轻文,一上骑射课,整个人就生龙活虎、兴奋的不行,可到了文化课上,他就立马从一条龙变成了一条虫子,还是一条企图让好学生分神的虫子。 在又一次看到大阿哥冲着太子挤眉弄眼之后,太傅忍无可忍,终于让大阿哥到一边罚站。 对于他们这些寒门子弟来说,学习的机会来之不易,太傅根本无法理解大阿哥这种浪费资源的做法。本来吧,太傅也不准备太过为难大阿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可以了,反正身为皇子,日后也不需要大阿哥去考状元。既然大阿哥心思全放在武学一道上,且皇上对大阿哥的这种做法没有异议,那么他一个小小的臣子,也懒得为天潢贵胄而操心。 可问题是,大阿哥他不仅自己不好好听课,还企图带坏好学生太子,这是太傅所不能容忍的。 在把大阿哥撵走之后,太傅感觉整个课堂的氛围都好了不少,他神清气爽地继续给几个学生讲课,然后,又单独给太子开小灶。 趁着太傅没有注意的时候,太子的目光终于落到了大阿哥的身上,他冲着大阿哥嘲讽地一笑,眼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挑衅的神色来。 大阿哥见状,一张脸渐渐皱了起来,他手握成拳,看样子恨不得扑上来给太子来上几下,谁知,这一幕恰好被太傅看到,太傅终于忍无可忍,使出了他的杀手锏:“大阿哥,下课之后,请你稍作停留。你方才究竟是看到了什么,才会露出如此难以言说的表情,微臣实在是很想知道。” 大阿哥觉得很委屈:“太傅,明明是太子先挑-衅我的,您看——” 太傅顺着大阿哥手臂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太子低着头,认真读书的模样。 意识到太傅在看自己,太子甚至还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太傅:“怎么了,太傅,可是孤方才的回答有什么问题?” 就在一刻钟前,太傅考校了太子不少问题,对于太子的大部分回答,太傅还是比较满意的。至于太子给出的少部分不那么让人满意的答案,也是受他年龄以及阅历所限,待日后,太子再长大一些,见识的东西更多了,这部分不足自然也就可以弥补了。 太傅虽嘴上不敢过分夸奖太子,怕太子得意忘形失了进去之心,但他心中对太子是极为满意的。 不学无术的大阿哥与认真苦读的太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相比较之下,再结合太傅亲眼看到的“真相”,太傅自然会相信太子而不是大阿哥。 大阿哥上课不认真听讲,还拼命挑-衅太子,在被发现之后还恶人先告状,种种劣迹,让太傅觉得,是时候该好好治一治大阿哥了。 于是,当完成文化课的太子与三阿哥、四阿哥准备去骑马场的时候,大阿哥悲催地被留堂了。 太傅认为,大阿哥的品性已经出现了问题,需要进行严厉的批评,并尽快给他纠正过来。 在路过顶着一张苦瓜脸写检讨的大阿哥时,太子嗤笑一声,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对他低声说了句:“蠢货。” 大阿哥的眸子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咬着牙对太子道:“你这个狡猾的家伙,别以为这一次你能够逃过太傅的眼睛,往后你就能次次都这么好运!” 太子不屑地道:“那就让咱们来看看,被抓包的到底会是谁吧。” 在课堂上斗,大阿哥就没几次能够占到上风。不过,不得不说,今日大阿哥在课堂上吃瘪一事,让太子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不过下一刻,太子就笑不出来了。 只听大阿哥咬牙切齿地道:“别得意太早,今日,你可是要去我那儿给我打扫卫生的,你也不想因为打扫的不干净,被我留下吧?我告诉你,我今天心情很不好,你少来惹我!” 来啊,互相伤害啊! 第65章 太子面无表情地看了大阿哥一阵,说道:“孤以为,咱们已经达成共识了,你不为难孤,孤也不为难你,咱们相安无事的度过这一个月。怎么,大哥如今是想要反悔?” 大阿哥冷哼了一声:“我当然不想为难你,可你若是把我给惹毛了,我可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孤记得,孤从始至终不曾招惹过你,明明是你一直在挑-衅孤吧?” “若不是你一直想要压本阿哥一头,你以为本阿哥稀罕针对你?”大阿哥虽然憨了些,但他也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分辨不出来太子的恶意。虽然往日两人在课堂上就相互竞争,但今日,太子的这份恶意,表现得格外明显。 太子冷哼了一声:“这只是孤对你的一个小小的回敬罢了,毕竟,先前在寿康宫时,你可是巴不得孤倒霉呢。” 这一下子,就掰扯不清了。太子与大阿哥之间的恩怨太多,几乎是你坑我一下,我就会立刻回敬。真要追根溯源,还不知道要追溯到什么地方去呢。 “果然是你在故意使坏!”大阿哥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若是大哥不先对我动手,我自然不会对你出手。”太子冷冷地道:“若是你先来招惹我,就要有被我反击的准备!” 两人隐隐有要谈崩的意思。太子已经可以预感到,他今天去阿哥所给大阿哥打扫卫生,不会太过顺利了。不过没关系,明日就是大阿哥到毓庆宫给他打扫卫生的日子,但凡大阿哥敢为难他,他就双倍还回来!太子冷冷地想。 太子在大阿哥跟前停留的时间过长,连四阿哥都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氛围有些不对。 四阿哥想了想,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食盒中掏出两块用油纸包着的点心,分别递到大阿哥和太子的跟前:“好孩子,不吵架,乖。” 被人当做小孩子一般对待的大阿哥与太子一言难尽地看着四阿哥:“胤禛,你这是……” “今儿个早上额娘特地给我带的点心,说若是我上完课饿了,便拿出来垫垫肚子。若是不饿,便把这点心分给哥哥们,让哥哥们有个好心情。”四阿哥可爱地歪了歪头:“不过,我猜额娘这点心并不是想给我的,因为以前她从来没有特意给我准备过点心。我倒是见过,两位哥哥在长春宫中发生争执时,额娘拿点心哄你们的样子。” 四阿哥意有所指地看着大阿哥与太子,像完成一件任务似的将点心塞到了他们的手中:“来,吃吧,吃完了就不要再闹脾气了。” 被一个小孩子用一种小大人似的口吻劝架,哪怕大阿哥与太子再目下无尘,这脸皮也有些绷不住了。 太子用一种“你看看你干的丢人事,连弟弟都看不下去了”的眼神看着大阿哥,大阿哥同样回敬了一记鄙夷的目光“若不是你先开了这个头,哪里会有这些事儿,连弟弟都比你懂事”。 两人用目光在半空中噼里啪啦交战了一阵,而后一人被塞了一块点心在手中,见两个人没有反应,胤禛甚至还大着胆子拉了拉他们的小辫子。 然后,胤禛看到太子与大阿哥露出像是被雷劈了一般的表情,他顿时有些不解。之前额娘这安抚工作做得好好儿的,怎么一到他这儿,就处处举步维艰了呢? 胤祉在一旁用看猴戏的眼神把太子和大阿哥挨个儿打量了一遍:“都多大的人了,还这样幼稚。” 胤祉向来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说出的话有时候也欠扁的很。他在诸位阿哥中是那种,很容易被忽略,一旦他开口,又让其他人想扑上去打死的那种。 比如现在,胤祉说出的这句话,成功地将太子和大阿哥对彼此的仇恨值给转移到了他这个第三方的身上。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这也是一种本事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胤祉又狡猾地岔开了话题:“走了走了,该去用午膳了,若是晚了,就要赶不上下午的骑射课了。” 顶着太子与大阿哥几乎能戳死人的目光,他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仿佛丝毫不受影响,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他的心理素质也是真的很强大。 …… 下课时,胤禛与胤祉自然是各自回到了各自额娘的宫殿中,太子则慢吞吞地跟在了大阿哥的身后,一脸的不情愿。 大阿哥见状,冷哼一声:“你可是怕了?莫非,堂堂太子,还怕自己完成不了‘分内之事’?” 他刻意将“分内之事”读了重音。 这句话立马刺激到了太子:“孤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扫扫地,擦擦桌子,整理一下房中的那些个东西吗?对孤来说,简单得很!” 平日里大阿哥在离开阿哥所之后,自有底下的小宫女小太监为他收拾房间。太子说是去阿哥所为大阿哥打扫房间,实际上只需要仔细检查一圈,确保下人们的工作没有遗漏之处即可。康熙虽然罚太子和大阿哥为彼此打扫房间,但下人们可不敢真让这两位金尊玉贵的皇子动手。因此,太子和大阿哥的实际工作并不繁重。 然而,当太子跟着大阿哥回到他的居所后,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胤褆,你这房间是怎么回事!怎么跟个狗窝似的!你身边儿伺候的人呢?他们难道就任由你的房间乱成一团?!” 最后这句话,太子几乎是用咆哮的音量吼出来的。几乎是在瞬间,他就明白了大阿哥的险恶用心。把房间弄得这样乱,大阿哥这是想累死他啊! 大阿哥得意地看了太子一眼,信口胡掐道:“昨日晚上我梦游,一个不小心把房间给弄乱了,今儿个下人们还没来得及收拾。正好赶上太子你来为我收拾房间,这样艰巨而光荣的任务自然要交给你,好给你个机会来展现你的能力啊。太子,你放心吧,回头,我会将你的诚心和能耐尽数告诉汗阿玛的。” 在他说这话的时候,底下的宫女太监们都低垂着脑袋,大气儿也不敢出。他们能够感受到太子身边的低气压,太子已经接近狂怒边缘了,没有谁敢在这个时候招惹太子。 房间并不是像大阿哥所言,是在昨夜被弄乱的,而是在今日白天被弄乱的。 今儿个午间休息的时辰,大阿哥突然命人带回了一条奇怪的口信儿,让下人们把他的房间弄乱,衣服、被子都随意乱扔,桌上的书本也全部推得散成一片,地上的灰不要扫。下人们虽然对这个命令感到很是不解,怀疑自家主子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但这毕竟是来自主子的命令,他们也不好违背,只得依言照做。 在把大阿哥的房间弄乱的同时,他们都悄悄儿地在心中暗自祈祷,不要有主子突然过来。否则,若是哪位主子认为他们伺候大阿哥不利,他们就真的有嘴也说不清了。 大阿哥住处的下人们提心吊胆地度过了一整个下午,好不容易可以解除警报了,谁知,傍晚时分,大阿哥带了太子回来,看大阿哥的样子,是要让太子来打扫这乱成一团的房间。他们这才反应过来,按照时间算,今儿个是太子过来给大阿哥打扫卫生的日子。 所以说,大阿哥这番操作,就是为了故意折腾太子吧? 看着面带笑容的大阿哥,又看了看眉头紧锁的太子,宫人们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感缩得小一些、再小一些…… 大阿哥面带挑衅地看着太子:“不是说,要为我打扫房间吗?不如现在就开始吧。要是不抓紧时间的话,你今天晚上怕是打扫不完了。” “你是故意的?”太子恶狠狠地瞪着大阿哥:“你要报白日之仇?” “太子说笑了,我不过是遵循汗阿玛的意思,带你来打扫我的寝宫,顺带与你培养兄弟感情,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实在是太让人伤心了。” 大阿哥假惺惺的笑容,让太子恨不得一拳直接捶到他脸上去:“你就不怕明日你来毓庆宫时,孤也这般对你?” 大阿哥伸了个懒腰,惬意地道:“那随便你。” 这一日,向来娇生惯养的太子真正体会到了底层劳动人民的辛苦,他累得哼哧哼哧,才终于让被大阿哥弄乱的房间恢复了整洁。 大阿哥眉眼带笑地看着太子:“太子啊,汗阿玛要是知道你竟改掉了懒散的坏毛病,变得这样勤奋,这样能干,定然会十分欣慰的。” 太子阴恻恻地看着大阿哥,缓了半晌,才终于缓过气儿来。他手指对着大阿哥,颇有气势地道:“你给孤等着!” 今日所遭受到的一切,他若是不加倍还回来,他就跟太子姓! 晚上,太子一回到毓庆宫,就忙活了起来。毓庆宫中所有的宫人都被他赶到了外头,他们只听到太子在自己的寝殿之中乒铃乓啷一阵乱砸东西,还以为自家主子是遇到了什么事儿,心情不好,所以在发泄。 谁知,砸完东西之后,太子神清气爽地从房间中走了出来,面带笑容,嘴中还嘀咕道:“看你明天要收拾到什么时候!” 谁知,太子还没等来给他打扫卫生的大阿哥,就先等来了康熙。 向来关心太子的康熙今日本是要来毓庆宫考校一下太子功课,谁知,一走到太子的寝宫,看着这比狗窝还乱的房间,他一颗老父亲之心就忍不住狠狠地颤了颤:“保成,你这房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还是他一向爱干净的保成吗?! 第66章 太子顿时僵在了当场:“汗阿玛,儿臣……” 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康熙解释,难道他能如实跟康熙说,他并不是不爱干净,只是想要整大阿哥一把,所以才故意把房间给弄成了这个样子? 太子可以肯定,康熙若是听到了这种答案,只会更加生气,批评他没有兄弟爱。 眼前,属于他的东西被康熙一件件挑了出来,外套、书本、笔墨纸砚等物、一直安置在他桌案上的八角玲玲宫灯、康熙送他的精致紫檀木雕…… 康熙手上的东西越来越多,脸色越来越难看,太子也将头低得越低,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此时,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他在汗阿玛心目中可靠的形象,是彻底毁了。 因为太子方才的那番大动作,八角玲珑宫灯摔坏了衣角,紫檀木雕也不甚磕出了一个缺口来。 康熙见状,冷哼一声,将两样东西尽数塞入太子的怀中,面色不善地道:“你来与朕说说,你这是闹得哪门子脾气?” 太子刚准备向康熙告罪,顺便将大阿哥干的那些个好事儿告诉康熙,就看见大阿哥正站在康熙的身后,在康熙看不到的角度,大阿哥冲着太子扮了个鬼脸,脸上写满了计谋得逞的满足。 原来是他! 在片刻的怔愣过后,大阿哥很快便反应过来,康熙会这么“巧合”地在此时出现在毓庆宫,是大阿哥算计之下的结果。太子冷哼一声,他倒是小看了大阿哥,以往只以为大阿哥是个粗人,他还曾鄙夷过大阿哥的头脑简单,没有想到,大阿哥竟会利用这一点来摆了他一道! 他就说么,大阿哥与他彼此都忍耐了好几天了,也相安无事了好几天,怎么突然间,大阿哥就像是对他失去了耐心一般,开始行使毛糙了起来,昨天更是毫无保留地挑-衅太子。原来,竟是在这儿等着呢! 以往,在大阿哥与太子的争斗中,太子总是仗着康熙的偏宠略占上风,可今日,太子实在是被大阿哥坑得不是一般的惨。 还没等太子绞尽脑汁、想出在康熙面前扭转他对自己印象的方法,就听康熙道:“难不成,你是对朕的决议有什么不满?” 这句话可就重了。 太子闻言,赶忙道:“儿臣不敢。不过是昨日,儿臣见大哥的房间中与儿子的房间一般乱,儿子想要试试看,究竟要怎样,才能把房间折腾成这个样子,这才实验了一番……” 在大阿哥投过来的,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中,太子毫不示弱地给予了回击。 大阿哥既然把他坑成这样,他也不能让大阿哥好过,要倒霉,就大家一块儿倒霉!在挨罚的路上,若是有大阿哥能够陪着他一道,哪怕被康熙多罚些天,他也认了! 此时的太子已经完全忘了,当初他们一致认为这个互相给对方房间打扫卫生的做法十分丢人,并约定了要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这项工作,让康熙不至于拖延下去。 “保清,太子说得可是真的?”康熙问身旁站着的大阿哥。 大阿哥本来想好了一套说辞,专门来应付康熙,谁知,康熙目光严厉地看着大阿哥:“你的房间跟太子一般乱?” 大阿哥将头摇得像拨浪鼓:“绝无此事!” 眼看着康熙就要打人了,他这个时候能承认么?必须不能啊! 第67章 别看大阿哥与太子平日里斗得凶,一到了康熙跟前,他们就怂成了虫。 康熙看着太子的房间,觉得十分的辣眼睛。这心情,大概与爱干净又有点儿轻微洁癖的阿妈们(?)看到自家崽崽的房间乱成一团时一样微妙。 有太子这个前车之鉴在,康熙一点儿也不相信大阿哥能乖乖让房间保持整洁的模样。太子已经是康熙心中顶顶乖巧的娃儿了,都能把房间给这样成这样,其余的阿哥当着他的面儿表现得好好儿的,背地里还指不定是什么样的呢!康熙嘴上不说,心中已做出了决定,回头要趁着大阿哥不注意的时候,做个突击检查,以免大阿哥敷衍他。 不,不止是大阿哥,其余阿哥的房间,也要抽空去看看。比如三阿哥的房间,就很有必要去检查检查,四阿哥的房间……康熙虽相信佟皇贵妃,却不相信四阿哥的自制力,毕竟四阿哥年龄还这般小,因此,康熙准备等下回去长春宫的时候,不着痕迹地检查一下四阿哥的房间。 至于五阿哥,有太皇太后看着,应该是出不了什么问题的,不过老人家难免溺爱曾孙子,康熙觉得,自己还是得去跟自家皇祖母说一声,平日里得注意着些,别让胤祺养成与太子一样的陋习。六阿哥在德贵人那儿着实学了些坏毛病,也得盯着点儿,幸好如今负责抚养六阿哥的平嫔颇为靠谱,有平嫔盯着,倒是不怕六阿哥学坏,只是还得提防着平嫔慈母败儿。 七阿哥胤祐,自出生时起,便跛了一足,这限制了他日后的发展,也增加了康熙对胤祐的怜惜和纵容。康熙对于其余的儿子们,总是望子成龙,对他们有着极高的要求,可对于胤祐,他倒是没有这样的高要求、高标准,反而有种任由胤祐自己选择未来走什么路的开明家长范儿。 康熙想象了一下,若是胤祐的房间也像太子的毓庆宫那样凌乱,他大概也能够宽容……不,这还是不能忍的。康熙可以接受自己的这个儿子平平无奇,没有什么成就,但是不能接受自家的儿子成为一个邋里邋遢、不注意卫生的抠脚汉。 至于胤禩,同上,虽说如今时常往长春宫跑,跟着佟皇贵妃应该学不坏,但康熙还是决定要去突击检查检查他的小窝。说起来,自打良嫔成为一共主位,和胤禩一起搬到咸福宫后,他还一次都没有踏入过咸福宫呢,待得了闲,找个机会去看一看吧。九阿哥和十阿哥年纪虽小,但也要从娃娃抓起…… 想好了怎么给一众儿子们带来“惊喜”之后,康熙也没有忘了自己的女儿们。虽说女孩子一般比男孩子爱干净些,康熙也觉得,他的公主们房间应该不会乱成毓庆宫那样,但不得不说,他在毓庆宫见到的那一幕,实在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阴影,导致他忍不住疑神疑鬼,想要找机会把女儿们的房间也检查一遍。 但男女有别,这件事由他来做,终归有诸多不便之处,康熙思考来思考去,最终决定把这件事交给佟皇贵妃。佟皇贵妃如今统领后宫,由她来督促公主们搞好个人卫生,再合适不过。 然而,皇贵妃教导公主,在名义上终归差了一些。康熙不由又想起了之前考虑过的,立佟皇贵妃为后之事。不过,眼下这个时节不是册立皇后的好日子,还得等到来年再来操办此事。 在康熙转过如此多的念头之时,宫中的阿哥以及格格们都齐齐打了个寒颤。他们并不知道,太子和大阿哥之争,最终会把他们也给卷进来,成为被康熙盯梢教育的对象。若是他们知道,在接下来一段时间中,他们水深火热的生活都是拜太子和大阿哥所赐,只怕他们能把这两个人恨死。 太子与大阿哥看着如老僧入定般陷入沉思的康熙,就不由开始浑身发颤,思考康熙是不是在想着怎么整他们。太子此时都要恨死大阿哥了,若不是大阿哥用这一招欺负他在先,他又怎么回想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至于今天被康熙抓包?要知道,太子一向是康熙的心肝小宝贝,康熙还从来没有用那么严厉的眼神看过他呢! 再者,大阿哥居然还亲自带着康熙来抓他的包,更加不可饶恕! 同样的,大阿哥也狠狠给太子递了一记眼刀,对于太子“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这种做法表示强烈谴责。本来这件事儿跟他没什么关系的,可谁知,太子硬是把他也给扯下了水,还让康熙对他起了疑心。待会儿,康熙回过神来,肯定还要询问此事的,大阿哥只消想一想,都觉得头大。 康熙才结束自己的沉思,就看到太子和大阿哥在自己面前打起了眉眼官司。他看着这凌乱的宫殿,想起太子方才说大阿哥的寝殿也是十分凌乱,便不由沉下了脸:“怎么,你们两个犯了这样的错,不想着怎么改正过来,难不成还在交流怎么逃避惩罚?” 不等大阿哥开口,太子就抢先出言道:“回禀汗阿玛,儿子得汗阿玛教导,深知每个人都应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来,又岂会试图逃避责罚?方才,儿子只是在反思自己的过错。” 太子抬起头,便正好对上康熙喜怒不定的眉眼,顿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他咽下了一口口水,道:“儿臣不该见大哥把房间搞得这样乱,就因为好奇心而有样学样,相反,儿臣应该好生规劝大哥,让他不要再行此举!儿臣的确是错了,请汗阿玛责罚!” 太子认错认得十分干脆利索,只可惜,他将大半的错误都推到了大阿哥的头上,反倒是将他自己给轻飘飘地摘了出去。 大阿哥正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得劲儿,就见康熙再一次用凝聚了死意一般的目光看向他:“保清,朕再问你一次,你的房间,当真不像太子所说的那般?” “回禀汗阿玛,儿臣与太子呆在儿臣的住所时,里头是会比较乱。不过每次太子离开后,儿臣就让宫人们把太子留下的痕迹给抹去,所以,倒也还好。” 大阿哥和太子不愧为兄弟,太子前脚刚把大阿哥给卖了,大阿哥后脚就说宫中会乱全是太子害的,这对兄弟,着实让人哭笑不得。 康熙闻言,不置可否,他对这两兄弟相互坑对方的事儿,早已习以为常。 他对太子道:“既然你把你的宫殿弄得这样乱,作为惩罚,你要亲手把被你弄乱的地方给恢复原状,你宫中的下人们不得帮忙。” 太子苦恼地看着自己宫中杂七杂八的一堆东西,顿时开始苦恼了。大阿哥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康熙道:“保清,既然保成的宫殿素日里是由你来负责的,且保成会学坏也是因你之故,那么,你便和保成一起来打扫他的宫殿吧。” 大阿哥闻言,睁大了眼。他冒着被康熙骂幸灾乐祸的风险,刻意把康熙带过来看太子的狗巢穴,就是为了避开给太子当苦力打白工的命运。没想到现在,康熙告诉他,想要偷懒没门儿? 大阿哥顿时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太子和大阿哥就是在走走停停的打扫过程中度过的。 太子与大阿哥,一个负责将那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放回原位,一个则拿着块抹布擦桌子、扫地。他们两个显然不是干惯了这等活计的人,没干一会子,不是把自己的手给碰到了,就是把自己的脚给砸到了,笨手笨脚的,康熙看着都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若是依照他以往的性子,怕是早就已经舍不得儿子们忍受这等苦楚,让他们放下手中的活计,命下人们来做了。然而,这次康熙打定了主意要好生给太子与大阿哥一个教训,因此,他哪怕看到两个儿子灰头土脸的样子有些心疼,也没有出言让他们停止手上的动作。 两人见状,也知道这次不可能利用苦肉计轻易地躲开责罚了,他们在百忙之中相互瞪视了一眼,而后又分散开来,各忙各的。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太子和大阿哥才终于在没有下人帮衬的情况下把毓庆宫给收拾完毕。 待停下手中的活计时,太子和大阿哥纷纷坐在椅子上,长长舒了口气。 弄乱一个房间,只需要片刻功夫,要将其收拾规整,却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康熙相信,在经历过此次的事情之后,太子定然不敢再如今天这般任性。 至于大阿哥…… 康熙的目光瞄向了大阿哥:“接下来,我们去你的住所看看吧,保清。你既然说你的住所比保成的宫殿也整洁许多,那正该让保成这个做弟弟的好生向你学习才是。” 大阿哥听闻此言,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 虽然昨天太子替他把他的住所大体收拾了一遍,但今天又被他给弄乱了,还没来得及收拾! 第68章 大阿哥企图蒙混过关,但康熙又怎会允许他这样做? 最后,大阿哥顾左右而言他的行为,反而加深了康熙对他的怀疑:“保清,你为何不愿让朕去你那儿看,不会是心虚了吧?” 天知道,康熙方才那一说,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他又不傻,自然看出毓庆宫被折腾得这般乱,多少有他两个儿子赌气的成分在里头。太子用了这样的法子,大阿哥想来会跟他不一样。 可如今看来,大阿哥竟是与太子想到一处去了?康熙拧眉看着大阿哥。 太子也适时地在一边儿添油加醋:“是啊大哥,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做错了,只要像孤一样,好生纠正过来,也就是了。可你若是故意欺瞒汗阿玛,可就犯了欺君之罪了。” 太子不动声色间就给大阿哥扣上了一顶大帽子。 大阿哥……大阿哥已经不想去看太子了,瞪太子瞪得他眼睛都酸了,他现在压根儿就不想给太子哪怕一个眼神。 呵,太子这个蠢货,就这么想要看他的笑话吗?让汗阿玛去了他的住所,会引得汗阿玛再一次动怒不说,到时候负责把房间打扫干净的还是他们俩! 大阿哥扶了扶自己酸软的胳膊肘儿,心想,太子这个蠢货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其实,太子是明白的,只是,他不好过了,大阿哥也别想好过,仅此而已。相比之下,跟大阿哥一起被罚打扫卫生又算得了什么? ……唔,胳膊和腿儿真酸,刚才肯定是用力过猛了,太子苦着一张脸想。 在康熙看不到的角度,太子的表情狰狞了一瞬,然后被他的宿敌大阿哥给逮到了,大阿哥冲着他露出了蔑视的一笑,太子回以冷酷的表情。 这菜鸡互啄的一幕,恰好被康熙逮了个正着。 太子把脸埋在了自己的手掌心中,大阿哥也把头别了过去,假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康熙:呵!两个小崽子,还真以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不成? 在康熙的坚持之下,任何缓兵之计都是不堪一击的纸老虎,长久不了。 最终,大阿哥的计谋失败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大阿哥所居住的阿哥所走去。 半路上,他们遇到了佟皇贵妃的软轿。佟皇贵妃一见到康熙等人,赶忙下了轿,康熙往她怀中瞅了一眼,这才注意到,她这回出来,还打了个小拖油瓶。 “臣妾参见皇上。” 佟皇贵妃给康熙行了礼。康熙缓和了一下脸色,问:“你怎么抱着娇娇出来了?” 佟皇贵妃有宫务在身,常要出门行走,遇到她倒是不奇怪,可这个节骨眼儿上,天寒地冻的,佟皇贵妃很少会把琼华给抱出来。 佟皇贵妃笑着道:“今儿个天色正好,臣妾便想着,带着娇娇给太后娘娘请个安。上回娇娇去过太后娘娘宫中后,太医说,太后娘娘已经大安了。既是对太后娘娘身子有利,咱们就多去探望探望太后娘娘。” 康熙赞许地道:“你有心了。只是,还得注意着些,天寒地冻的,莫要冻着了小丫头。” 佟皇贵妃道:“皇上放心,臣妾明白。臣妾这软轿上放了两个暖炉,将轿子里头烤得暖暖的,不会冻着娇娇。” “你做事一向有成算,朕不过是白操一份心罢了。” “不会,皇上这样关心娇娇,臣妾和娇娇都很高兴,你说是不是,娇娇?”说着,佟皇贵妃将怀中的琼华抱得高了点儿,让那张小脸正对着康熙等人。 几日不见,琼华这丫头似乎又长大了点儿,一张小脸肥嘟嘟的,圆润可爱,让人看着便很想上手捏一把。 一见了康熙,琼华看起来很是高兴,伸出两只手爪爪想要去碰触康熙,谁知道,才伸到一半,就有一股凉风吹来,琼华赶忙把手缩进了衣袖之中。偏偏因为寒冬到来,佟皇贵妃怕琼华冷着,将那袖口缝得严严实实的,保证漏不进一丝风来,琼华这一伸出来,还塞不回去了,顿时急得小手乱蹭。 康熙见状,觉得颇为有趣,露出了一丝微笑。他这没有父女爱的行为,很快便惹恼了琼华,琼华向他投去了谴责的目光。 为了挽救自己在琼华心中那岌岌可危的好感度,康熙立马收敛起了笑容,上前握住了琼华的小手,将她的小手包裹在自己的一双大手中来给她取暖。琼华这才停止了警告光波的行为,露出了满意的哼哼声。她的小身子冲着康熙的方向歪了歪,示意佟皇贵妃将她交给康熙。 抱着她可是很费力气的,既然有现成的免费劳动力可以用,为什么要累着她的额娘呢? 康熙接过了琼华,谈起了他此行的目的:“朕方才去了毓庆宫,太子的毓庆宫,实在是乱得不成样子。朕责令太子和大阿哥一起把毓庆宫收拾了,眼下正准备去大阿哥的居所检查一番。皇贵妃可有兴趣与朕同去?往后,胤禛那儿,少不得要你监督着。” 平日里,康熙都唤太子和大阿哥为保清和保成,如今当真佟皇贵妃的面,喊得那么生疏,可见这回他是真的恼了。 佟皇贵妃很明白康熙的心情,她自己就是一个颇爱干净的人,未出阁时,家中的一位庶出兄长偏偏粗枝大叶的,一点儿都不讲究。有一回她进了庶兄的院子……后来,她再也没有进去过第二次,有什么事,都是约庶兄到其他地方说。 后来,佟皇贵妃才知道,庶兄这么做,是为了让家中人知道底下仆从对他这个做主子的有多怠慢,但佟皇贵妃对他的印象已经定了型,再也回不去了。 这要是自己的儿子日后也成为自家庶兄那般……佟皇贵妃想了想当初她看到的,庶兄院中的情形,就觉得十分不能忍受。 “好,臣妾随皇上去看看吧。” 佟皇贵妃别过头,正对上大阿哥的眼神。 此时的大阿哥看起来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蔫头耷脑的,一点儿也不像往日那般神气活现。与此同时,他身旁的太子却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看来,大阿哥住处的卫生,的确是有些问题啊。 为了照顾佟皇贵妃和琼华,一行人将步子放慢了些许。大阿哥还巴不得他们走得更慢一些呢。然而,走得再走得慢,阿哥所与毓庆宫的距离就摆在那儿,终归有走到的时候。 大阿哥一踏进自家的院子,就听到有下人咋咋乎乎地来邀功:“主子,按照您的吩咐,奴才们已经把昨儿个太子殿下收拾好的房间又给弄乱了,明日太子殿下再来给您打扫卫生时,有的好忙活了!” 康熙闻言,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大阿哥,大阿哥的冷汗一下子流了下来。 第69章 太子幸灾乐祸地看着大阿哥。 昨日他来给大阿哥打扫卫生的时候,就发现大阿哥不怀好心了。今日他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结果还被康熙给逮了个正着,实在是惨。 好在大阿哥也不是个聪明的,居然用同样的手段来坑他,现在,被康熙听见了,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太子把毓庆宫给弄成个垃圾堆,的确是触及了康熙心中的那根底线,可大阿哥的所作所为有能好到哪儿去呢? 大阿哥的做法可比太子恶劣多了,是为了整兄弟而这么做的。康熙让太子和大阿哥互相喂对方打扫卫生,本来只是一种手段,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增进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缓解他们的矛盾。头几天,这种方式还进行得很不错。至少在互帮互助期间,太子与大阿哥也能够心平气和地说上几句话了。 可现在,康熙才知道,自己实在是错的离谱。他给出的这种惩罚模式,非但没有拉近太子与大阿哥之间的关系,反而成为了他们新的互坑方式!太子也就罢了,虽说毓庆宫突然被弄乱的原因,康熙心中有点儿数,但太子起码没有把他的意图表现得太过明显。大阿哥就不一样了,他居然直接把弄乱屋子、坑害兄弟的话挂在嘴边,还交代底下的人去这么做,这要是传了出去,外头的人该怎么想他们皇家? 明眼人都看出,康熙已经濒临暴怒的边缘。方才他在毓庆宫那儿发了一顿火,这火气还没消呢,如今大阿哥又惹他生气,今儿个定然有人要难受了。 而那个办妥了差事,来向自家主子邀功的小太监一出了屋子,看到的不只是自家主子,还有康熙、佟皇贵妃、太子以及琼华公主,他人都傻了,恨不得当场去世。 “奴、奴奴奴才,参参参见皇上,参见太子,参见皇贵妃娘娘,参见嘉和公主,参见主子……” 没法子,这几个人里,就属大阿哥没品级,所以,虽然大阿哥是阿哥所里的老大,但他在这一众人里只能被放在最后。 这个奴才就是再蠢也知道,自己方才的那番话被康熙听到了,定不会有他什么好果子吃。然而,他说出去的话,已经不可能收回去了。 康熙半晌都没有说话,这加重了那名小太监心中的忐忑,等待被判罪的过程无比漫长。 没想到,却是太子率先开口了。 心中无比畅快的太子走到那名小太监跟前,眼中满是暴戾地看着他:“继续说啊,你怎么不说了?方才,你跟大哥讨论着怎么商量孤,不是讨论得很起劲吗,嗯?” 太子一想起自己昨日累死累活地为大阿哥当牛做马,大阿哥则站在一边儿得意洋洋地指挥着自己,太子就气得不行,今儿个他就要让大阿哥尝尝作茧自缚的滋味儿! “奴奴奴才……”小太监紧张得舌头都打了结,在对上大阿哥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之后,身上抖得更厉害了,仿佛随时会瘫软在地。 “知道主子不做好事儿,你们这些个狗奴才非但不劝着点儿,还助纣为虐,真真是好极了!”康熙终于发话了:“来人,给朕拖下去打!” 康熙身后的人立刻出面,将那名小太监给拉了出去。不一会儿,庭院中便传来了板子打在肉上的声音,以及那名小太监的惨叫声。 由于康熙是在怒极了的情况下开的口,没有人敢手下留情,不一会儿便打得那名小太监皮开肉绽。且康熙又没有明确说,要打那名小太监多少板子,负责行刑的人只能一直打。 康熙道:“将大阿哥身边儿伺候的所有人都给朕叫出来!朕要让他们看看,不教着主子学好,是个什么下场!” 不一会儿,大阿哥这宫里头住着的所有的人都被康熙的人给叫了出来。 由于康熙这次进来,没有让人通传,好些人还不知道康熙来了。被叫出来的时候,他们都茫然无措呢,有些人还在继续完成大阿哥交代的坑太子事宜,被逮了个正着。 这些人被带到康熙面前后,负责喊人的人在康熙耳边说了些什么,那些帮着坑太子的人被康熙一个个揪了出来,跟方才那名小太监同样的待遇——打板子。 这时候,第一个被罚的小太监已经结结实实挨了四五十大板,人已经痛得昏过去了,他身上血肉模糊,实在是惨不忍睹。负责杖刑之人来问康熙,要不要继续打下去的时候,康熙本来想说这样的奴才直接打死算数,可一转头看到身边的小女儿,又觉得还是手段稍微温和些得好,免得吓着了小女儿。 康熙道:“既然晕过去了,就暂且作罢,横竖他还有好些同伙呢。你们给朕把他挪到一边儿去,继续打他的同伙。” 于是,众人心惊胆战地看着方才正在做“坏事”的那些人被按到凳子上打板子时鬼哭狼嚎的模样,心中不由庆幸自己在大阿哥那儿没什么分量,至少没有被安排去做坑害太子之事,否则今日,当众挨揍的说不定就有他们了。 方才第一个挨打的那名小太监,模样实在凄惨。这四五十板子下去,虽说人还没死,却也去了半条命。似他这样因为触怒了皇上而挨罚的,是不会有人给他请医问药的,他能不能熬过去,还得看命够不够大。 底下的人都低垂着脑袋,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日后大阿哥要是再有什么坏主意,他们一定要去给皇上通风报信!虽说这样一来,必然会得罪大阿哥,但也比为大阿哥隐瞒实情,导致最好被愤怒的皇上拿来撒气好啊! 不知不觉间,大阿哥宫中至少一半儿的宫人都成了康熙的耳目——虽然康熙本人目前并不知道这一点。还有一半人,自然是惠妃的人。儿子要离开钟粹宫独自到阿哥所居住,惠妃不往他身边儿放一些可靠的人,是不会放心的。这些人对大阿哥的忠诚度比上一批人要高很多,不过,他们最为忠心的,还是惠妃本人。 眼见着出了这件事,惠妃身边儿的人跟其他第一批宫人们的想法又有些不同,他们觉得,大阿哥有给太子使绊子的想法,这是一件好事儿,说明大阿哥也开始意识到太子的威胁,要与太子相争了。可大阿哥的手段也未免太粗糙了些,像这种使点雕虫小技,让太子为他打扫房间的事,对于太子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果然,出谋划策这种事,还是需要惠妃娘娘来。大阿哥年纪尚小,思虑不周,有时候想法是好的,却会把事情给办糟。这些人打定了主意,日后若是大阿哥准备做什么事儿,他们要多给惠妃汇报汇报,让惠妃帮着参详参详,以免大阿哥再走了弯路。 在看了康熙特意安排的杀鸡儆猴戏码之后,大阿哥身边儿几乎所有的人都成为了他人的眼线。 打完了人,康熙心里头终于舒坦了一点儿,余下的奴才们都被康熙罚了两个月的俸禄。这些奴才们也松了口气,被皇上罚了俸禄是惨,但至少比被人当众打板子要强得多。 处罚完了下人们,接下来,自然就轮到大阿哥了。 之前,在康熙惩罚下人们的时候,大阿哥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如今,他一见康熙看过来,就不由自主紧张了起来。 “胤褆,你可知错?”康熙用严厉的目光看着大阿哥。 大阿哥不敢与他对视,赶忙低下头道:“儿臣知错。” “你说说,你错在何处?” “儿臣不该为了让弟弟做更多的活计而故意弄乱房间。更不该因为私心而违背了与汗阿玛的约定,在与太子‘互帮互助’期间,给太子使绊子,辜负了汗阿玛的一片良苦用心。”大阿哥道:“儿臣知错,请汗阿玛责罚。” 康熙默默看了大阿哥半晌,大阿哥认错速度不可谓不快,认错态度不可谓不诚恳,对于错误的认知不可谓不清晰,然而 “你每次都是这样,积极认错,死不悔改。这一次,朕要给你一个难忘的教训。” “你不是喜欢把房间弄乱,再让别人来收拾吗?行,朕今儿个就让太子把你这儿所有的房间全部弄乱,你再独自一人一点一点收拾好,不许假他人之手!” 大阿哥:“……” 只不过是收拾了一下毓庆宫太子的寝殿都累得他手软脚软,现在,康熙居然说要让他独自收拾所有的房间?大阿哥觉得,他阿玛多半是想弄死他。 收到了康熙命令的太子得意洋洋地走了,他在大阿哥手底下吃了那么多的亏,今日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坑一把回来,心情自然十分美妙。 太子没有注意到,他的身后,康熙的脸色,并不是很好。 尤其是在看到太子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后,康熙的脸色更是往下拉了几分。 琼华忍不住用小爪爪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为蠢蛋哥哥的眼力感到担忧,康熙设了个不算复杂的陷阱,结果这憨批傻乎乎地一头撞了进去…… 康熙这哪儿是给太子报复回来的机会啊,他分明就是在考验太子啊! 直觉告诉她,太子要倒霉。 第70章 为了好好地报复一下大阿哥,让大阿哥尝到太子当初尝试过的苦涩滋味儿,太子这次捣起乱来,可是丝毫没有留手,他几乎像个大型破坏机一样,将大阿哥居住的阿哥所中所有的房间全部弄得乱成一团,就连书房中,大阿哥明日要上交的大字,都被他随意扫到一旁,沾染了墨迹,眼看着就不能再用了。 连跟在太子身边儿的人看了,都为大阿哥捏了一把冷汗,这功课沾了污渍,显然是不能再用了。大阿哥若是不想被夫子批评,就得重新把大字写好交上去。可一会儿大阿哥收拾完这烂摊子,还有时间和精力做功课吗? 太子却是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些。说实话,搞破坏其实也是一件体力活,但太子却做得欢快无比。不过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太子就当大阿哥居所中所有的房间都挨个儿“照顾”了一遍,在确保大阿哥没法轻松地收拾完这一切之后,太子想着不能让康熙等久了,便带着人回去向康熙复命。 谁知,康熙听到之后,面上看不出喜怒地说了一句:“弄好了?既然如此,太子,你现在和大阿哥一起打扫吧。” 太子听到这句话,瞬间石化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康熙:“汗阿玛,您让儿臣去做这件事,不是为了惩罚大哥故意折腾儿臣之事吗?为什么儿臣也要跟大哥一道打扫卫生?” “如果你足够聪明,足够理智,就能够看出来,这件事是朕对你和胤褆的一个考验。胤褆对你没有兄弟之情,你对胤褆又何尝有弟弟对兄长的尊敬?但凡你稍微能够体-恤胤褆一二,做做样子,不把这阿哥所弄得这么乱,你和胤褆接下来的工作也会轻松很多。” 继胤褆之后,胤礽终于也尝到了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是什么滋味儿。 他刚在在阿哥所中折腾得有多欢快,现在就有多想流泪。早知道刚才做的孽,后面需要他来还,他一定会对大阿哥的房间手下留情的。 太子亲自动的手,自然知道,想要将所有房间都给收拾规整,恢复如初,这工作量有多大。若是大阿哥一个人来做,只怕通宵收拾也收拾不干净。如今康熙让他们两个一起收拾……虽然理论上来说分到每个人头上的工作量是会减少一些,但还是那句话,胤褆和胤礽是能够携手合作的人吗?他们两个合作,不相互拖后腿,相互嫌弃就不错了,还指望他们分工合作,默契无间?不存在的。 比起欲哭无泪的太子,大阿哥的神色就要松快多了。 本来刚才,在太子进入他的房间后,他听到那些翻箱倒柜的声音,心情是很糟糕的。毕竟,太子动的是他的东西,接下来这些被弄乱的东西还要他来收拾。 可在康熙说了要让太子和大阿哥兄弟一起收拾房间的话后,胤褆的心情转瞬间就好了很多。 本来胤褆还以为这次倒霉的只有他一个呢,现在知道,他的死对头太子也没能讨到什么好,他就放心了。与此同时,他的心中还是生出了一种隐秘的报复感:让你刚才捣乱捣得那么欢,现在受报应了吧?还不是要自己来收拾! 胤褆看了太子一眼,阴阳怪气地道:“走吧,太子弟弟,咱们得赶紧开始动手了,若是晚了,咱们今晚上就别想睡好觉了。汗阿玛说得不错,你要是有半分为我着想的心思,咱们的工作量也不会这般大,可见这人是万万动不得恶念的。” 太子还没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就听到大阿哥这样一番幸灾乐祸的话语,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敢不敢跟孤比一比,谁能够更快更好地收拾好房间?” 一听到要比赛,大阿哥瞬间来了兴致,只要是大阿哥的邀约,哪怕是极为幼稚的激将法,他也很容易上钩:“比就比,来啊!我打扫东边儿,你打扫西边儿!” 他仗着自个儿对阿哥所熟,抢先开口为自己定下了有利地形。 东边儿东西不算多,应该很快就能收拾好,西边儿是对方杂物的地方,方才太子在西边儿停留的时间也比在东边儿长,所以他挑选东边儿准没有错,到时候,太子就等着输吧! 太子则在心中冷哼一声,他记得,方才被他沾染了墨迹的那一叠大字,就在东边儿的房间中,但愿待会儿大阿哥看到了那些大字,不会气得晕过去。他自个儿为了写完这些大字,都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呢。 琼华看着分道扬镳的大阿哥与太子,内心中充满了无奈。 在这件事中,最厉害的果然还是康熙,不动声色间就把太子和大阿哥玩弄于鼓掌之中,一会儿让他们喜,一会儿让他们悲,他对大阿哥和太子的心理把握显然十分到位。 虽然对于琼华来说,康熙是个再慈和不过的老父亲,但在父亲这个角色之外,他果然也是一个危险的、不可小觑的帝王。 说起太子和大阿哥,琼华对他们的感受就是恨铁不成钢。这两个蠢蛋哥哥明明都已经吃了那么多次亏了,怎么就没看出来,只要他们没能够顺了康熙的心意,哪怕这次的事儿过去了,下回也照样会被康熙整吗? 康熙让他们协作的本意是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培养他们为彼此着想的意识,可如今,他们认错倒是爽快,挨罚也毫不含糊,对于康熙想要看到的点,他们却是置之不理,这显然本末倒置了。还不如两个人在康熙面前相互帮忙求一波情,展现一下兄弟情,指不定康熙还会对他们的感官更好一些。 琼华有预感,这俩兄弟要是还像这回一样,总是g不到康熙的重点,那么,离他们下次挨罚的日子,也不会太远了。 过了片刻,东边儿的房间中传来了大阿哥的一阵咆哮声:“太子,你好样的,居然毁了我写的大字,那是太傅布置的功课,是我明日要交给太傅的!” 琼华听了这话,特意去看了一下康熙的脸色,果不其然,康熙面儿上更黑了。 …… 第二日,当大阿哥和太子出现在上书房时,眼睛下方都有一个黑眼圈,显然,昨日收拾大阿哥的宫殿,让他们收拾到了很晚。且他们一个两个的,手臂都几乎要抬不起来了。 太子交给太傅的功课倒还好,是他去阿哥所之前就写好的,字迹尚算工整,可大阿哥的大字就有些……惨不忍睹了。 太傅看着大阿哥交上来的歪歪扭扭、如同蚯蚓一般的大字,眉头几乎皱成了“川”字。 还不等他开口责问,大阿哥就拿出一沓沾染了墨迹的大字道:“太傅,我先前写的大字被太子给悔了,不得已重新写了一份。因昨日手臂酸痛难忍,所以写出来的字迹实在是不像话,还请太傅见谅。等过几天,我手臂好了,定会重新写一份大字交给太傅。” 他这话说得倒是真情实意,可太傅压根儿就不信。 什么样的事儿会让大阿哥手臂酸痛难忍? 怕不是大阿哥为了偷懒,故意找了个借口吧! 没办法,只能说,康熙把后宫的消息封锁得太好了,以至于太傅根本就没有听说昨日太子和大阿哥一起挨罚的事儿。 这样稀奇的事儿,若不是亲眼所见,有谁相信,竟会发生在太子和大阿哥的身上呢?因此,大阿哥注定了要独自咽下这个苦果。 太傅想了想,道:“太子的大字写得着实不错,既然大阿哥写不好大字,不妨多跟着太子学学吧。”压根儿就不相信大阿哥所言的太傅为了让大阿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想到了用太子来刺激大阿哥。 说完这话之后,太傅还特意看了太子一眼:“太子殿下,今日暂时由你来辅导大阿哥写大字,你看可好?” 太傅本以为,依照太子与大阿哥水火不容的日常来看,太子能有一个机会好好教(羞)导(辱)大阿哥,定会对此求之不得,谁知,太子竟也扭扭捏捏的,出现了为难的表情。但对于太傅的要求,在找不出合适的理由的情况下,太子也不好直接拒绝。 于是最终,太子还是如太傅所愿,拉着大阿哥到一边“教导”他写大字了。 过了片刻,想要验收成果的太傅走了过来,然后,他看到了分别出自太子和大阿哥之手的两行蚯蚓。 太傅:“……” 他终于知道,太子方才脸上为何会出现那样古怪的表情了。 他轻咳了一声,怀疑的视线在大阿哥和太子之间来回逡巡:“还请两位殿下老实告诉微臣,你们昨日是不是偷偷去打架了,还伤到了右臂?” 不然,怎么能写出这样狗爬似的字来呢?简直辣眼睛! 另一边,三阿哥胤祉正一头雾水,不知道太子与大阿哥今日又在玩儿什么把戏。而提前知道了一切真相的胤禛则在心中默默地为太子和大阿哥鞠了一把辛酸泪。 第71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大阿哥与太子之间常有冲突,三阿哥则是在一边看热闹,时不时捉弄一下四阿哥,然后在被四阿哥严肃着一张脸反捉弄回去的时候,才瞪大了眼,没想到看起来傻乎乎很好欺负的四阿哥,原来也会有这样贼精贼精的一面,果然不可小觑。 三阿哥并不知道,四阿哥在长春宫是出于食物链底端的人物平日里就没少被琼华欺负,小丫头鬼灵精怪的,那折腾人的手段真是层出不穷,让人叹为观止,被欺负着欺负着,四阿哥自然也长了些心眼儿。三阿哥又不是一个很擅长阴谋诡计的人,他那点手段,在四阿哥眼中自然不够看。 不久后,六阿哥、七阿哥又进入了上书房开始读书。 以前的六阿哥胤祚被德贵人宠得天真烂漫,一张小脸上没有一丝阴霾。如今,他经历了德贵人拿他的身体健康争宠之事,生母又变成了平嫔,性子自然也与先前有所不同了。看上去,他似乎比以前稍微沉稳了一些。 不过,当胤祚开口的时候,胤禛就知道,所谓沉稳什么的,都是他的错觉,是胤祚平时装给人看的。他一出口就噎人的毛病,还是没有改。 甚至,他在课堂上调皮捣蛋做了坏事之后,还会偷偷推给七阿哥胤祐。幸而胤祐是个好脾气的,不跟他一般见识。久而久之,胤祚自个儿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带了平嫔给他的小点心来给胤祐,两人反倒成为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胤禛见状,也将放在胤祚身上的目光移了回来。 看起来,胤祚变了。又没变,这很好。 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发生的事,胤祚在胤禛面前,有些畏手畏脚的,不知为何,他对胤禛好像有种敬畏感,与他说话时,总有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 对此,胤禛颇为不解,虽说在胤祚还养在德贵人那儿的时候,他与胤祚曾经发生过一些冲突,但他好像没有从胤祚那儿占到什么便宜吧?胤祚这么怕他干什么? 但要说胤祚对胤禛是完全的惧怕,那也不尽然。有时候,胤祚带了平嫔做的小点心来宫里头,除了分一些给小伙伴胤祐之外,还会偷偷塞一些给胤禛。写字时,胤禛的笔不慎滚到了地上,胤祚看见了,抢在胤禛弯腰之前帮他拾了起来,类似的小事儿一直不曾断过。 连胤禛都有些迷惑了,不知道胤祚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若是放在以前,胤禛对胤祚自然是不喜的,但自从胤祚大病一场过后,他对胤祚起了些许怜惜之心,倒是把往日对他的不喜淡忘了不少。再加上后来,胤祚在平嫔的教导下,虽然依旧调皮捣蛋,但是不再做一些挑战人底线的事,慢慢的,胤禛也能够把胤祚当成一个普通弟弟来看待了。 只是,胤祚对胤禛时而战战兢兢,时而颇为殷勤的态度而困惑不已。 还是后来,胤祐与胤禛八卦时,才告诉他:“上次,胤祚与你发生矛盾之后,他就大病了一场,他觉得是因为自己对兄长不敬,引来了上天的责罚,才会这样。再加上平嫔娘娘平日里一直教导他要尊敬皇贵妃和四哥你,所以,现在你也看到了。胤祚只要逮着机会,就来讨好你。” 说着说着,胤祐还用吃味的口吻道:“平嫔娘娘亲手做的桂花糕味道真是不错,听说那桂花酱是她亲自带人采摘而后调制的,拢共只得了那么一罐子。平日里我问六哥要几块,他还舍不得给我吃呢,那天四哥你才不过提了一嘴,第二天六哥就带了几块到上书房来,还偷偷摸摸地用油纸包了塞到你的桌案上……” 对此,胤禛觉得很难接话。只是接下来,他对胤祚的态度,明显比往日更温和了一些。甚至有时候,佟皇贵妃给他准备了什么点心,他也会给胤祚捎带一份来。 近日琼华已经能够吃一些流食了,为了让琼华吃得香,佟皇贵妃经常亲自下厨,研究怎么样搭配糊糊或者米羹,能够让琼华吃得更香。忙完了琼华这头,佟皇贵妃免不了会想起胤禛。 对闺女这般上心,对儿子总不好厚此薄彼吧?于是,佟皇贵妃每一次都会为胤禛也做一些符合他口味的小点心。如此一来,胤禛带着小点心到上书房上课的频率,自然增加了。 胤禛看着安静地坐在自己位置上,一口一口咀嚼着点心的胤祚,竟也觉得他这样安静乖巧的模样有几分可爱。 他们两人之间也许无法像共同长大的同母兄弟一般亲密无间,但能够这样心平气和地共处一室,偶尔相互关心一下,像普通兄弟一样相处,便已经够了。 …… 临近年关,有很多事情需要佟皇贵妃亲自操心,比方说宫中要采买很多东西来操办宫宴,她需要多多关心。宫中在逢年过节之际,还会时不时给宫中的妃嫔们一些福利,例如用新料子给她们裁一两身新衣服,或是给她们多发一些俸禄,这些都需要佟皇贵妃来统筹,再有,康熙后宫中,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妃嫔怀孕,她们腹中的龙嗣,佟皇贵妃也得时不时地操心一下。 总之,琼华在一旁看了,都替佟皇贵妃累。 佟皇贵妃最近没有空像之前那样一直抱着琼华,哄琼华玩儿了,不过琼华不以为意。她已经是个大宝宝了,不需要佟皇贵妃分神照顾她,她能够照顾好她自己。 反正渴了饿了或者是想嘘嘘了,她哼唧一声,就会有人来帮她解决问题。大部分时间,在佟皇贵妃忙碌的时候,她都安静地呆在佟皇贵妃的身边儿,安安静静的,也不去打扰佟皇贵妃。 虽说凭着她的小胳膊小腿儿,现在也帮不上佟皇贵妃什么忙,但她能够一直留在佟皇贵妃身边儿,本身对佟皇贵妃就是一种莫大的慰藉了。在因为公务而劳累不已之时,一抬头,就能够看到自家闺女,那劳累感,自然也轻了不少。 况且,琼华有木系异能在身,随着她一天天长大,她的异能也渐渐强了起来,现如今,只要有她陪在身边儿,佟皇贵妃便觉得自己身上充满了精力。从这一点上来说,琼华起到的作用,不可谓不大。 只是今日,佟皇贵妃一直愁眉不展的,她从不会主动对闺女说些烦心事儿,因此,一头雾水的琼华只能给干着急。 然后,琼华就听身边儿的宫人们议论道:“宫中有些小蹄子就是不识抬举,主子给她们置办了新衣裳、新首饰,又给各宫增添了银炭的份例,本是主子的一片好心。可谁知,有的小蹄子非但不感激,竟然还在背后嚼舌根子,说若不是先前,咱们主子为了博个好名头,降了宫中所有妃嫔的份例,将银子捐给受雪灾影响的平民,如今她也不用在这里充烂好人。” “她们说,咱们主子现如今给宫中的妃嫔们谋福利,那是她正该做的,毕竟先前她害得整个后宫都被削减了几个月的份例。” 说着,那小宫女越发愤愤不平:“那名声又哪里是咱们主子一个人得了?分明是后宫全体都收益。现如今,民间百姓,哪个不说后宫里头的娘娘们个个都美若天仙,还菩萨心肠?因着这个,皇上、太皇太后以及皇太后还亲自下旨褒奖过后宫之中的娘娘小主们呢。当时,哪个人不是喜笑颜开的?怎么如今就成了我们家主子邀买名声了!” 佟皇贵妃身边儿的大宫女蕙叶听了这番话,安慰道:“罢了,这宫里头有些个娘娘小主们从来都是没心没肺的,今儿个得了太皇太后或是皇上的夸赞,兴许还能念你两句好,明儿个忘了,倒念起你的不是来。咱们何苦跟这样不识好歹的人计较呢?” 那小宫女低下头,慢慢红了眼圈儿:“奴婢只是为皇贵妃娘娘不值。皇贵妃娘娘这样费心费力地为她们办事儿,却落不着一个好字。” 佟皇贵妃道:“本宫做这些,本也不是求她们感激本宫,不过是为了尽自己的一分心,为那些受灾的百姓做点儿什么,也为皇家博几分好名声,好让皇上和太皇太后知道,咱们随时后宫女眷,却也是与前朝共进退,一心为皇上分忧的。那些个被削减了用度的妃嫔,大多不差这点儿俸禄过活,真是那等贫寒人家出身的地位妃嫔,本宫也照顾了她们的情况,没有太过削减她们的用度,本宫问心无愧。至于那些个妃嫔是怎么想的,与本宫又有何关系?” “话虽如此,任由这样的流言一直散布在后宫之中,对于娘娘您来说,终归是不利的。”蕙叶忧心忡忡:“难道,咱们就真的什么都不能做吗?” “在本宫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这个观点便已经传遍了六宫,本宫便是现在想来阻止,也已经晚了。有人这是看快过年了,想给本宫添点儿堵呢!”佟皇贵妃意有所指地道。 蕙叶想起才刚被放出来的惠妃,试探性地道:“莫不是——惠妃娘娘?” “兴许是,兴许不是。总归是本宫这些天日子过得太顺了些,有人看不过眼了。皇上即将谒陵,此番除了太子之外,皇上还点名要带娇娇一道去,可见对娇娇有多重视。谒陵的意义非同一般,以往在诸位阿哥中只有太子有此殊荣,格格们向来是没有份儿的。这次,娇娇打破了这个惯例,有些人可不就心里不舒坦了么?” “娘娘说的是,这宫里头,从来就没有安生过,一个个的,都盯着咱们呢。不知娘娘准备如何应对?” “横竖只是些传言,且由着它去吧,皇上和太皇太后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他们是不会为了这个而责备本宫的。她们若是小动作过多,还会引起皇上的反感。” 佟皇贵妃和蕙叶都以为,其他的妃子是要利用流言来降低其他妃子对长春宫的好感度,从而达到孤立长春宫的目的,谁知没几日,却传来了佟皇贵妃正照料着的那名怀孕的妃子在御花园中不慎跌倒,流产的消息。 第72章 流产的是庶妃王氏。 这王氏包衣出身,初时只是宫中的宫女,因颜色出挑,下得一手好棋,偶然被康熙发现之后,幸了她。往后,康熙闲极无聊之时,又找她下了几次棋。 王氏虽然娇俏可人,在一众宫女中算是出挑的,但在这偌大的后宫之中,她这点儿小姿色就不算什么了。且她又不是一个聪慧之人,康熙发现,除了与她下棋的时候,能得到些许欢乐外,别的时候与她根本聊不到一块儿去,因此,康熙新鲜了几日,就把这王氏丢到了脑后。 康熙从不是一个长情之人,除了后宫之中的高位妃嫔,或是蒙古来的需要他安抚的妃嫔,他会定期去看看她们,保留她们的体面和圣宠之外,其余低位妃嫔,康熙通常宠不了多久,就会换下一个。王氏得宠的时间,在康熙一应低位妃嫔中,不算长,也不算短。 她甚至算不得低位妃嫔,因为她承宠至今,还没有一个正式的封号,而在康熙的后宫之中,像她这样的人,其实并不少见。她们这样的末流妃嫔,若是有幸能够在承宠时怀上龙嗣,待龙嗣出生,兴许还能母凭子贵,封个答应当当。若是没有那福气,待君王的新鲜劲儿过了,宠爱不再,就只有一辈子寂寂无名,老死宫中了。 王氏无疑是幸运的,在康熙有限的几次临幸中,她怀上了皇嗣。自此之后,她对自己的肚子小心得不得了,毕竟,肚子里的这块肉,很有可能就是她下半辈子的依靠了。 康熙在得知此事后,倒也颇为高兴。他虽然膝下已有不少儿女,对于一个庶妃肚子里还未成型的孩子不是那么的看重,但在皇家,多子多福,总是一件好事。且王氏被诊出有孕的时间也恰到好处,正是元月初一,康熙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指不定,王氏肚子里的孩子有些造化呢。 因此,康熙让佟皇贵妃平日里分些精力给王氏的胎,佟皇贵妃虽知这是一项吃力不讨好的活计,但她身为副后,照顾有孕妃嫔也是她分内的职责之一,不好推辞,因此,她接下了这个活计,派了两个人手去照顾王氏。 这王氏也是个不懂得低调的,原先未怀孕时倒还好,一朝怀孕,被周围人吹捧几句,就有些飘飘然了,成天挺着个还未显怀的肚子出门晃悠,惹得不少人心里憋着气儿,可还拿她没办法。 有个贵人看王氏这轻狂的模样不顺眼,在王氏名义上是来给她请安行礼,实际上是来炫耀时,故意与身边儿的另一名贵人说话,把王氏撇在了一边,要给王氏一个下马威。谁知,这王氏也不是个善茬,抱着肚子就开始“唉哟唉哟”地喊疼,说这名贵人有意要谋害她的肚子,那名贵人当场一张脸就给气得变了色,却拿王氏没辙。 如今,这后宫里头的佟皇贵妃总揽宫务,贵妃与宜妃从旁协助。 当时恰好宜妃在这附近,有人就把这件事禀明了宜妃,宜妃在问清楚状况,确定那名贵人的确有意刁难王氏,故意让王氏行礼又迟迟不叫起后,命人禀报了佟皇贵妃。宜妃向来精明,她只是个辅助协理六宫的,又不是正主儿,这等吃力不太好的活计,她不愿意亲自插手。 佟皇贵妃在得知此事后,将那名贵人降为了答应,且还特意派了以为擅长妇产科的太医去给王氏看诊。那名太医诊来诊去,也没诊断出个什么来,又不好说王氏是在装病,因此只说王氏是站久了身子虚。 佟皇贵妃命人给太医看了赏,又派人去安抚了王氏一通,让王氏在自个儿宫中好生养胎,缺什么只管来跟她说。尽管她知道,王氏所谓的“动了胎气”,九成九是装的,可那名被贬为答应的贵人让王氏行礼不叫起也是事实,所以,她这一罚,着实挨得不冤。 得到了满意结果的王氏自然对佟皇贵妃满口称赞,宫中却有不少人同情那名答应。无他,王氏实在是太会拉仇恨了。在宫中,妃嫔有了身孕本就容易引起其他人的嫉妒,王氏还不知收敛,恃宠而骄,借着自己的肚子,甚至连位份在她之上的一些不得宠的答应和贵人也不放在眼里,不少人自然对她怀恨在心。 在经过答应之事后,宫中妃嫔们明面上都不敢再为难王氏,谁也不想担上个祸害皇嗣的罪名,可暗地里对王氏出手的人却着实不少。比如王氏出门时,路上的石子不知怎么滑了,让王氏险些跌倒在地。那一回,若不是王氏身边儿有忠心耿耿的丫鬟以身相护,指不定王氏肚子里的那块肉就没了。 后来又有一回,王氏嫌在自个儿的住所呆着,闷得慌,想出门透透气儿,结果在御花园中遇到了一只死去的猫咪,那猫咪死状极为凄惨,让王氏吓了一大跳,当场动了胎气。后来,佟皇贵妃才查明白,那只猫是一位姓尹的庶妃养着的。尹庶妃看见猫咪那样,面儿上露出很伤心的模样,说她的猫儿被人偷走了,折腾成了这般模样,她不住地擦着眼泪,可实际上,眼底却是一片冰冷。后来,佟皇贵妃听到有人说,尹庶妃原是喜欢那只猫儿的,但那猫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特别喜欢挠人,为此,尹庶妃打过猫儿好几次…… 王氏在听说后,便一个劲儿地找尹庶妃的麻烦,说那只猫儿是尹庶妃特意弄死了来吓她的。但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因为,没有证据,再者,尹庶妃与王庶妃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她也没有这样做的动机。 事情的真相如何,又有谁知道呢?这宫中,多的是没有被人查出来的龌龊事儿。锦绣繁华的后宫,永远都是藏污纳垢之所,从不缺乏算计,不缺乏刀光剑影。 在经过了死猫之事后,王庶妃终于知道害怕了,她终于明白,她肚子里的这一胎,究竟碍了多少人的眼。高位妃嫔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派心腹之人盯着,才能安然诞下子嗣来,且将子嗣抚养长大,王庶妃一个连位份都没有的末流妃嫔,该怎样才能保住自己的孩子? 她想到了佟皇贵妃。 作为如今的后宫之主,且又是康熙帝嫡亲的表妹,深得康熙帝的喜爱,若是佟皇贵妃亲自出手的话,定能护住她的孩子吧?再者,听说佟皇贵妃唯一的女儿嘉和公主是个生而带福之人,谁能多与嘉和公主接触,就能福运绵绵,身体康健,容颜也会变得更加美丽。 但凡她和她腹中的孩儿能沾上点儿嘉和公主的福气,她还怕什么呢?若她腹中的孩子是个女孩儿,将来能够与嘉和公主作伴;若她腹中的是个男孩儿,也可以借着长春宫与毓庆宫那边搭上关系,这对于王庶妃来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反正,她也不能自己抚养自己的孩子,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为孩子寻找一个可靠的养母呢?这样一来,也相当于在后宫之中为自己找了一座靠山。 因此,王庶妃主动找上了佟皇贵妃,以生下孩子之后交给佟皇贵妃抚养为筹码,请求佟皇贵妃能够出手庇佑她和她的孩儿,并且准许她时常出入长春宫,与嘉和公主多多接触。 对于这个令人匪夷所思的“交易”,佟皇贵妃自然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她如今并不缺儿子。有一儿一女承欢膝下,佟皇贵妃满足得很,她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两个孩子的身上,琼华的成长、牙牙学语,胤禛的功课、与兄弟们之间的关系。除了两个孩子之外,佟皇贵妃手头还有很多宫务要忙,要她额外再带一个孩子,也未免太难为她了。 等日后,胤禛长大了,琼华也不需要佟皇贵妃操心了,佟皇贵妃或许会考虑再抚养一个小阿哥来,给胤禛做左膀右臂,顺带着培养一下琼华的爱心,让她学着照顾弟弟。但无论如何,那都是以后的事了,且她这么做之前,还要询问一下胤禛和琼华,若是他们两个不同意,她也不会再抚养小孩子。 王庶妃现在想要把自己的孩子交给佟皇贵妃来抚养,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因此,佟皇贵妃对于王庶妃的请求,只答应了一半儿——她会尽力出手护着王庶妃肚子里的孩子,至于抚养王庶妃的孩子之事,不必再提。 “你啊,如今只管在自个儿的宫中安心养胎,怀孕前三个月就不要经常出门走动了,待坐稳了胎后,再时不时出门透口气儿。” “本宫会尽力护着你这一胎,毕竟这是龙嗣。只是你自个儿也清楚,有多少人在眼睁睁盯着你这一胎。你平日里小心着些,入口的东西都要经过可靠的人之手,本宫赐你一套银具,你平日里吃饭可用银具,这样一来,若是食物中有毒,也可尽早检查出来。你房间中这段时间不要点熏香,容易被人动手脚。” 佟皇贵妃见王庶妃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叹了口气,用最后的耐心劝道:“你只要平时小心些就是,倒也不必整日里如此忧心忡忡,这样于养胎无益处。你只管放开了心罢。” 她与王庶妃之间素无交情,今日会这般照拂王庶妃,也是看在王庶妃腹中的龙胎的份儿上。她虽是个温和而有耐心的人,但对着外人,这份温和中也不免透着疏离,且耐心也是十分有限的。 可惜,王庶妃看不明白这一点。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佟皇贵妃:“奴婢多谢皇贵妃娘娘的赏赐,皇贵妃娘娘真是奴婢见过的最好的人了。只是,皇贵妃娘娘为什么不愿意抚养奴婢的孩子呢?奴婢的孩儿与嘉和公主年龄相仿,彼此正好可以做个伴儿啊!莫非,娘娘嫌弃嫔妾出身低微,所以看不起嫔妾的孩子?” 最初佟皇贵妃照顾王庶妃的时候,王庶妃是感激的,可后来,她见佟皇贵妃这般好说话,不免想要的更多。在王庶妃看来,佟皇贵妃虽然答应庇护她,但这庇护始终是有限的。只有佟皇贵妃答应抚养她的孩子,佟皇贵妃才会真正尽心尽力保护她的孩子。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又能尽多少心呢? 王庶妃看得倒是清楚,佟皇贵妃对她的保护,的确是有所保留的。只是,她想要通过算计,让佟皇贵妃全心全意地照顾她的孩子,未免就想得太美了一些。王庶妃从来考虑过,她和她腹中的孩子,并不是佟皇贵妃的义务。说得难听些,即便是她这一胎没了,佟皇贵妃也不过是担个失察之名罢了。有谁会上赶着把不属于自己的责任往身上揽呢? “本宫说了,本宫膝下有胤禛和琼华要抚养,无暇抚养你的孩子。待你诞下孩子后,本宫和皇上自会为你的孩子挑选一个合适的养母,你不必为此担心。”佟皇贵妃见王庶妃冥顽不灵,也失去了继续与她说话的耐心。她简直要被王庶妃气笑了,让王庶妃的孩儿来给她的琼华作伴?想什么呢!她能把一个立场不明的庶妃的孩子,放在自己孩子的身边? 别说佟皇贵妃现在不打算抚养其他妃嫔的孩子,就是她真要养孩子,也不会选王庶妃的孩子来养,脑子拎不清的妃嫔,等同于麻烦。况且,这孩子到底生不生得下来,还是两说。 王庶妃蠕动着嘴唇,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佟皇贵妃毫不客气地端茶送客了,她不想再继续与王庶妃叽叽歪歪。与整日里闲的没事儿做,只管养胎的王庶妃不同,佟皇贵妃可是很忙的。若是不能尽快处理完宫务,今日她陪伴胤禛和琼华的时间又会减少了。 王淑妃别无选择,只得离开。临走前,她深深看了佟皇贵妃一眼:“皇贵妃娘娘,您答应过,要庇护奴婢和奴婢腹中的孩儿,您可千万要说话算话。” 然而后来,这孩子到底是没了。 佟皇贵妃在接到这消息的时候,太阳穴一阵突突的疼。她几乎可以肯定,会有无数麻烦,伴随着这件事而来。 蕙叶跪在下首,此时的蕙叶神色肃穆,丝毫不见往日的嬉皮笑脸:“回主子,事情已经查清楚了。王庶妃在流产之前,曾用过一碗安胎药,那碗添了料的安胎药,正是导致王庶妃流产的主因。” “那安胎药的药方何在,可找太医看过了?有没有什么问题?在王氏服用安胎药之前,有哪些人碰过那安胎药?” “回禀主子,奴婢在得知是那安胎药致使王庶妃流产之后,就让王庶妃身边儿的人拿出那安胎药的配方,又找了娘娘常请的周太医来问过了。那安胎药的药方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安胎药中掺了红花、麝香等物,是以王庶妃的胎没能保住。可奇怪的是,从煎药到将那安胎药端去给王庶妃,都是娘娘您派去王庶妃身边儿的银叶所为,没有第三人插手,所以……”蕙叶犹豫地止住了话头。 佟皇贵妃冷冷地将话接了下去:“所以,王氏怀疑她会落胎,是本宫所为,是本宫指使银叶在她的安胎药中掺了堕胎药!” 蕙叶跪下道:“娘娘明鉴,银叶妹妹对娘娘向来忠心耿耿,万万不可能做出此等背主之事。她与娘娘荣辱与共,害了王庶妃这一胎,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本宫自然是相信银叶的忠心的,否则,也不会派她到王庶妃身边儿去。只是,此事明显是冲着我长春宫来的,只怕没那么容易善了!” 蕙叶道:“娘娘可知,若不是奴婢去的及时,王庶妃都已经准备对银叶用刑,逼迫她说出指使她的幕后之人了。那王庶妃也不知是听了谁的谗言,一心认为此事就是主子您指使银叶做的,且待皇上来过问此事,定会包庇您。所以,她现在行事颇为偏激。” 佟皇贵妃闻言,向来温和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怒意:“本宫的人,她也敢随便动?她不过是一个没有品级的庶妃罢了,竟也想对本宫身边儿有品级的宫女动用私刑,真是好得很!本宫看,她是想赶在皇上派人审理此案之前,直接把银叶屈打成招吧!本宫知道王氏素来没脑子,却不知道她愚蠢到这样的地步!” 兴许是佟皇贵妃面儿上的神色太过严肃,连琼华也不由把小脑袋探了过来,有些担忧地看着她的额娘。可惜她如今年纪太小,哪怕是知道有人在欺负她的额娘,却什么都不能做。 佟皇贵妃读懂了闺女眼中的关心,不由将闺女抱了过来,柔声道:“方才,额娘是不是吓到你了?没事儿的,不怕不怕。不管那幕后之人在筹谋些什么,额娘都不会让她得逞的。” 说着,她的眼神逐渐冷下来:“胆敢对我长春宫动手,本宫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第73章 琼华拍了拍佟皇贵妃的手,悄悄儿往她身体里输送了少许木系能量。这些日子,她好不容易把自家额娘的身子骨调理的好了一些,可万万不能让她被人一气又回到过去那种状况了。 佟皇贵妃自然也感受到了自家闺女贴心的举动,她将自家闺女揽得更紧了些:“额娘并没有什么事,不要为额娘担心。额娘如今身子骨可是棒棒的,才没有那么容易就被人气坏身子呢。日后,额娘还要看着咱们胤禛娶福晋,看着额娘的娇娇出嫁呢,额娘是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损害自己的身子的。” 琼华没有说话,只是搂着佟皇贵妃不放手,她用小脑袋拱了拱佟皇贵妃,示意佟皇贵妃,接下来佟皇贵妃要去的地方,她也要跟着去。 佟皇贵妃看懂了琼华的意思,顿时面露为难道:“娇娇,额娘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不适合你去。庶妃王氏刚刚流产,她那儿血腥味正浓着呢,额娘若是带你去了,只怕那血腥味会冲着你。再有,王氏才刚刚没了孩子,现在她一心认定她的流产是额娘所为,对额娘正恨之入骨。若是你跟着一道去了,额娘还要担心她会不会趁着额娘不备,伤害你。” 越是分析,佟皇贵妃就觉得越不能带琼华去:“听话,等额娘回来,再好好儿陪你。好不好?现在先让额娘去忙。额娘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胆敢嫁祸额娘。” 任佟皇贵妃好说歹说,琼华却是扒拉着她的手臂不肯松开,大有一副今日不带她一起去,就别想出门的意思。 ——就是因为危险,所以才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啊。 王氏那件事儿听着着实骇人,既然有人能够在她身边儿下药,佟皇贵妃若是毫无防备地去了那儿,保不齐也会着了人家的道。可琼华要是跟着一起去,情况就不一样了,至少,琼华因为拥有着木系异能的缘故,对于植物的气味十分敏感,而许多药物又是由植物制作而成,有她在,那些个害人的药物别想伤到佟皇贵妃。 琼华很少对一件事这么坚持,到了最后,是佟皇贵妃先妥协了——面对执拗起来的小女儿,她真的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你这小祖宗,人小鬼大,不由着你倒是不行了。”佟皇贵妃捏了捏琼华的鼻子:“你待会儿要乖乖地躺在额娘的怀里,不许吵闹,最好不要让人注意到你,听到没有?” “啊啊~”琼华举起小拳头挥舞了两下,表示她明白了佟皇贵妃的话。 其实,不要让别人注意到她什么的,是不存在的。宫中谁人不知,八公主年纪虽小,但一旦她出现在宫中的哪个地方,必然会成为众人所瞩目的中心。由此可以断定,她若是出现在王氏的面前,会碍了王氏的眼也是必然的。 不过,琼华相信有自家额娘在,王氏是伤不到她的。就算真有万一,她的异能也不是摆着好看的。到现在,她都只是用异能来给身边儿的人调理身体或是做美容,还没有用异能攻击过人呢,要是王氏真打算对她动手,她自然也就不必对她客气了。 …… 一刻钟后,佟皇贵妃抱着琼华出了门,只见她怀中的琼华被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若是不凑上前看,甚至看不到她的脑袋在哪里。 琼华:“……” 额,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有一种忧虑,叫做“额娘总担心你会伤着”,比如现在,佟皇贵妃就把琼华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的,连那张白嫩水灵的小脸蛋都恨不得也给她藏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仿佛这样,庶妃王氏就不会注意到琼华,琼华就不会受到来自外界的伤害。 因为带了琼华,佟皇贵妃特意做了软轿出行,以免琼华被风给吹着,等佟皇贵妃母女俩抵达王庶妃处时,贵妃、宜妃等负责协理六宫的高位妃嫔已经到了,后宫之中出了妃嫔被人陷害以致流掉皇嗣之事,她们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除此之外,佟皇贵妃还见到了如今已经解除了禁足的惠妃以及荣嫔。 荣嫔脸色苍白,显然,被康熙彻底厌弃且被二次禁足的经历,让她大受打击,方才,她又因为这一点,被向来与她不合的妃嫔挤兑了,面色自然好不起来。 惠妃看着倒是与被禁足之前没什么两样,依旧容光焕发,只是,她的双眸似乎比以往更加深沉了些。这要是在之前,佟皇贵妃多少还能从惠妃的脸上读出她的一些情绪来,可现在,似乎变得困难了。 看来,在被禁足期间,惠妃也学会了如何收敛表情、控制情绪,这样的惠妃,会比之前更加难以应对。 佟皇贵妃在心中对惠妃做出了简单的评估。 “嫔妾们参见皇贵妃。” 众人与佟皇贵妃见过礼,宜妃在看到佟皇贵妃怀中的小身影时,眸光一凝,迟疑地道:“皇贵妃娘娘……把八公主也带了来?” “是,今儿个本宫准备出门的时候,娇娇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拉着本宫的袖子不肯松手,本宫只好带她一道过来。”佟皇贵妃用一种无奈又自豪的语气道:“娇娇对于旁人的情绪变化特别敏感,本宫平时情绪波动稍微大些,她都能够察觉得到。” “原来是这样,八公主可真是孝顺,小小年纪就知道关心额娘了。”宜妃小小捧了琼华一下:“本宫的九阿哥就是个只顾着自己的臭小子,虽与八公主差不多大,只知道睡了吃,吃了睡,真真是不如闺女来的贴心。” 佟皇贵妃抿嘴一笑,没有再说什么。眼下这种场合,实在是不适合她们秀母女情。 这时,一旁的惠妃开口道:“皇贵妃姐姐对八公主倒是一片慈母心肠,只是,还请姐姐好歹也把这份慈母心肠分一些给王氏。王氏着实可怜,好不容易怀上了龙嗣,可惜福薄,竟被奸人害得落了胎。且太医说,王氏所服用的药物颇为霸道,日后啊,她怕是难以再有子嗣了。嫔妾听了,都为王氏感到揪心。还请皇贵妃姐姐尽快将行凶之人给揪出来,给王氏和尚未出世的皇嗣一个交代。” 她这回倒是学聪明了,没有一个字在攻讦佟皇贵妃,更没有直接把她对佟皇贵妃的怀疑表露在言语中。 只是,她的语气和那微微扬起的朱唇,都让人感到了一种微妙的讽刺。 荣嫔听了,当即道:“这……虽说后宫之事,理应由皇贵妃姐姐来总揽,只是王氏落胎之事,如今已有的证据都指向了皇贵妃姐姐,皇贵妃姐姐是不是应该避嫌?否则,即便皇贵妃姐姐查到了凶手另有其人,也难免让外人觉得不实。”说着,荣嫔看向佟皇贵妃:“皇贵妃姐姐觉得,嫔妾说得可有道理?” 佟皇贵妃看了她一眼:“荣嫔说的的确有道理,难为荣嫔,才刚刚解除了禁足,就来惦记本宫之事。” 荣嫔听懂了佟皇贵妃是在刺她自个儿的事还没解决,就开始操心佟皇贵妃的事儿。她嘴角微微下拉,道:“嫔妾在禁足中,反思了很多。身为后宫妃嫔,嫔妾就应该努力为皇上和皇贵妃姐姐分忧,不该总是为了争宠而想着使用一些不恰当的方式。如今,嫔妾已经知道从前的过错了,自然要纠正过来。若是能够给皇贵妃姐姐提些醒,让皇贵妃姐姐不至于做些不恰当的决定,就再好不过了。” 佟皇贵妃与荣嫔对视了一眼,一个面无表情,一个脸上带着假笑。 片刻后,佟皇贵妃收回了视线。 一个两个的,倒是比之前更难对付了。 “荣嫔妹妹也是在关心皇贵妃姐姐,若是有什么冒犯之处,还望皇贵妃姐姐看在妹妹们一片赤诚之心的份上,不要与妹妹们计较。”惠妃道:“说来,宫中无后,这六宫之事,向来是由皇贵妃姐姐在负责统筹着。如今皇贵妃姐姐有迫害了皇嗣的嫌疑,自然是不能负责查证此案了。那么,此案是不是该由贵妃以及宜妃来负责审理?” 惠妃看了看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两名高位妃子。 惠妃因为各种原因,早早就旗帜鲜明地表现出自己与佟皇贵妃的不睦,德贵人在当初还是四妃的时候,也与佟皇贵妃多有龌龊,宜妃却是左右逢源,既不得罪佟皇贵妃,也不得罪惠妃等人,至于贵妃,她与长袖善舞的宜妃走得略近些,但在这后宫之中又自成一派,平日里既不奉承佟皇贵妃,也与惠妃等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感。 若是这次,由贵妃和宜妃来审理此案,佟皇贵妃对她们会不会起疙瘩呢? 惠妃很是好奇。 毕竟,按照位份来说,贵妃和宜妃还在佟皇贵妃之下,由她们来负责审问佟皇贵妃,无疑是不妥当的。如今,在这后宫之中,地位在佟皇贵妃之上的女人,只有太后与太皇太后。 太后一向深居简出,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不理会后宫之事,且又刚刚病愈,显然不可能来处理这些事儿,至于太皇太后,由于年事已高,近年来精力不济,康熙早已吩咐过,平日里不许拿后宫之事去打扰她老人家。显然,在康熙的心中,一个已经流掉的庶出孙子分量是远远不能够跟自己的祖母比的,因此,要让太皇太后来负责审查此案,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那么负责审理此案的人选,最终就只有落到看似不适合负责审理此案的贵妃与宜妃身上了。 被两个位份低于自己的妃嫔询问,想必对于佟皇贵妃来说,也是一种屈-辱吧。惠妃想,倘若佟皇贵妃因此而对贵妃和宜妃心生芥蒂,不知能不能把贵妃和宜妃拉拢到她这边来。 在经历过先前的事之后,惠妃已经意识到,单凭她一个人,想要与佟皇贵妃斗,怕是有些困难。她觉得,她需要给自己找一些盟友了。若是能够把在后宫之中分量不低的贵妃,以及才思敏捷、能言善道又颇得康熙宠爱的宜妃拉拢到自己身边儿来,那么她对付佟皇贵妃的把握便又大了一些。 宜妃听闻此言,微微皱眉,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与佟皇贵妃暂时没有立场上的冲突,郭络罗氏也绝不会在康熙在位期间明晃晃地与康熙母族佟家交恶,她思忖片刻,开口道:“此案涉及到皇贵妃姐姐,嫔妾身份不够,若是由嫔妾来审问此案,怕是不妥。还是等请示过皇上,再做决定吧。” 宜妃才一开口,贵妃立时便接话道:“宜妃妹妹这话说得很是,这没了的,毕竟是皇嗣,若是在平日里,有皇贵妃姐姐主事,嫔妾们听从皇贵妃姐姐的吩咐就是了,此番情况特殊,皇贵妃姐姐不适合亲自审理此案,那么究竟该怎么做,还是得等皇上发了话,咱们姐妹心中才有底。” 惠妃与佟皇贵妃有龌龊又怎么样?贵妃才不愿意掺和她们之间的事。如今,贵妃自己的儿子才一丁点大,她还是先把儿子好好儿养大,再考虑别的。 惠妃见宜妃与贵妃都如此滑不留手,不由暗自唾骂了一声。 好在,挑拨宜妃、贵妃与佟皇贵妃反目虽然暂时无法达成了,但佟皇贵妃面临的困局一时半会儿也没法解除。 在经历过一番交锋之后,众人都默默坐在宫殿中,等候着康熙的驾临。 至于王氏本人——人家刚流了产,身体正虚弱着呢,需要好生休息。怕是只有康熙驾临的时候,她才会出来了。 惠妃低下头,眼中暗自闪过一丝冷光。 这没眼力见的庶妃,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她们一众高位妃嫔都来了,这庶妃竟还在自个儿的寝殿里缩着,如此托大,难怪被康熙临幸了好几次,还孕育了一个皇嗣,可到如今都没名没分。 这时,底下的人通禀道:“皇上驾到——” 康熙进来之后,面色森寒,眼中的冷光犹如腊月的冰雪般。 刚刚失去了一个皇嗣,还是后宫之中有人动了手脚才没了的,想想也知道,康熙此时的心情不会好到哪里去。 诸位妃嫔,无论是得宠的还是不得宠的,都老老实实地向康熙行了礼,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这时候撸虎须。 别看康熙来之前,她们斗嘴斗得欢实,康熙一来,她们一个个就正经严肃了起来,显然,她们也分得清,什么场合是绝对不能够放肆的。 康熙在免了一众妃嫔的礼后,在周围扫视了一圈,忽然皱眉道:“王氏呢?” “回禀皇上,王妹妹说,她身上虚软无力,她到底是刚流了产,让她在寝殿中多休息一阵也无妨,是以,也没有姐妹与她计较。”惠妃开口道。 她虽然很乐意借着王氏之事给佟皇贵妃添点堵,但她本人对于王氏也是十分不喜欢的。不过是怀了个皇嗣罢了,就整日幻想着能够与她们平起平坐了?简直做梦。 若要说做别的事,惠妃不一定娴熟,可这落井下石之事,她却是没少做。 康熙听了,果然冷哼一声。他是个注重规矩之人,宫中高位妃嫔都在这里等着,王氏一届庶妃却这般托大,他听了心中自然不喜。 他刚想说些什么,就听门口传来了女子凄厉的哭嚎声:“皇上,奴婢的孩子没了,请皇上为奴婢做主……” 正主儿王氏到了。 第74章 王氏能得康熙青眼,容貌自然是出众的。她生了一张瓜子脸,五官精致,肌肤白嫩细腻,乌发如墨。如果说如佟皇贵妃、宜妃之类的妃嫔有着大家闺秀的风范,那么在王氏的身上便可以看到小家碧玉的婉约。 王氏身形娇小,此时她一双眼眸中噙着泪光,越发显得她楚楚可怜,让人想要将她纳入羽翼之下,好生庇护着。 此时,王氏的眼眸中既有失去孩子的心痛,又有重新见到康熙的欣喜。 在她被确认怀孕之前,康熙对她的宠爱就已经慢慢消逝,对此,她自然是感觉得到的,她心中十分焦急,为了挽回康熙的心,她几乎用尽了一切办法,可惜收效甚微。 似她这般没有位份的庶妃,有康熙的宠爱在,一些有正经头衔的低位妃嫔见了她也得笑脸相迎,内务府也不会克扣她的份例。可一旦她失宠了……那些嫉妒她的人,就会扑上来,将她生吞活剥。 王氏在最后一次侍寝的时候,便已经有要失宠的迹象了。 那一次,似是康熙与她说了些什么,她一句话也接不上,康熙对她渐渐不耐,低声道:“若是宜妃在这儿,朕只需开个头,她就会明白朕的意思,若是皇贵妃在这儿,朕甚至不需要说什么,她就能猜到几分朕的想法……” 可惜,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没有名分的庶妃,出身低微,既不能与康熙谈诗论道,又不能看出康熙的心事,为康熙分忧,唯一能做的便是与康熙下棋,陪康熙解闷。王氏的棋艺自然不错的,可也仅仅只是不错,算不得有多高明。康熙与她下几回,那是新鲜,下久了,便也觉得无趣了,偏偏她在别的方面又与康熙聊不到一块儿,可不就渐渐失宠了么? 幸而,在旁人察觉到她失宠的真相之前,她在宫宴上当众失仪,而后被太医诊断出有了身孕。她虽没有名分,可看在她腹中皇嗣的份上,佟皇贵妃下旨,她的一应待遇比照答应的来。 可康熙依然没有来看她。 也是,康熙膝下的阿哥、格格那么多,这宫中每年都会有几个阿哥或是格格出生,未能顺利出生的皇嗣更是不计其数,在这样的情况下,康熙怎么可能会注意到怀孕没多久的她呢? 不过,那时候,王氏还是抱着一分美好的期望。 倘若她能够像良嫔卫氏一样,诞下一个可爱的儿子,入了哪位贵人的眼,是不是就能够从此平步青云了?日后儿子若是在宫外开府,说不得还能把她这个生母接出宫去奉养呢。 便是怀的不是儿子,是个可爱的女儿也很好啊。没看八公主被康熙宠成那个样子,要月亮不给星星,但凡有点儿什么好东西,只要适合八公主用的,都会优先送去给八公主。整个宫里头,论圣宠圣眷,也就只有太子能够跟八公主相提并论。王氏思忖着,她若是生了个女儿,也不需要像八公主那样受宠,只要有八公主一半儿的宠爱,她们母女后半辈子也就不必愁了。 可惜,还没等王氏的孩子出世,一切就化为了泡影。 王氏一直不大喜欢佟皇贵妃,因为康熙在与她欢好之时,拿她与佟皇贵妃相比较,然后把她贬的一无是处。哪怕王氏知道,自己论家世、论容貌、论才情确实比不上佟皇贵妃,也忍受不了被她比得一无是处的羞辱。王氏不敢怨恨康熙,自然就把这笔账算到了佟皇贵妃的头上。 可为了孩子能够正常出世,王氏不得不违心去奉承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为了寻求佟皇贵妃的庇护,她绞尽了脑汁,连把自己的孩子送给佟皇贵妃养都考虑过。佟皇贵妃拒绝了王氏的提议,但为了安王氏的心,还是放了两个得用的人到王氏身边儿,以免有人在王氏怀孕期间欺-辱王氏,同时,有佟皇贵妃的人在,王氏身上但凡有个什么不舒服,请太医也会方便得多——依照王氏本身的身份,是没有资格请太医的。 在佟皇贵妃将自己的人派到王氏身边儿保护她后,王氏的确松了口气。王氏知道,自己身边儿根本没有几个得用的人,没人护着她,指不定她这一胎什么时候就没了。可佟皇贵妃派了人来,她的处境就大不相同。 一来,佟皇贵妃既然往她身边儿派了人手,不管是想要博得康熙的好感还是当真出于一番慈心,至少佟皇贵妃派来的人会尽力保她周全;二来,佟皇贵妃此举是在向后宫之人表明,王氏是她要保之人,若要对王氏动手脚,得先掂量掂量;三来,王氏也可借此机会与佟皇贵妃搭上关系。 王氏的确不喜欢佟皇贵妃,但倘若佟皇贵妃真的能够护着她的孩儿平安出世,王氏自然不会再对佟皇贵妃心怀怨愤,相反她还会颇为感激佟皇贵妃,只可惜,王氏没有想到,她的孩子竟是死在了她对佟皇贵妃的信任之下。 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此刻涌上了王氏的心头,王氏对佟皇贵妃充满了憎恶。 只听王氏哽咽着道:“皇上,奴婢的孩子死得实在是冤枉啊。奴婢那么相信皇贵妃娘娘,对她派来照顾奴婢的宫女银叶,委以重任。奴婢甚至越过了自己的心腹,将自己服用的一应饮食和安胎药都交给了银叶来管着。可谁知,最后却是银叶害了奴婢的孩儿,若要说皇贵妃娘娘对此毫不知情,奴婢是不相信的……” “皇上。”王氏哀哀地看着康熙:“奴婢虽出身低微,可没了的皇嗣,是您的亲生骨肉啊,还请您为皇嗣做主,莫要轻饶了残害它的人去!” 若是此时哭泣的是个高位妃嫔,康熙或许还会耐着性子安抚几句,可王氏不过是个低位妃嫔,根本不值得他多费心思,还哭哭啼啼地想求得康熙的安慰,康熙自然对她没什么好脸色看。更不用说,王氏话里话外,一口笃定了想害她的人是佟皇贵妃,这都已经开始逼着他对佟皇贵妃问罪了。 在康熙心中,佟皇贵妃根本就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佟皇贵妃好心好意派了身边儿的宫女去保护王氏,王氏倒好,一出了事儿就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认定是佟皇贵妃所为,当真是头白眼狼。 更不用说,方才康熙刚刚到的时候,发现一众高位妃嫔都到了,王氏一个没有位份的庶妃却没有到场,直到听说康熙来了,才姗姗来迟。这种种事情,都加重了康熙对王氏的不喜。 因此,在王氏扑上来想要抱康熙的大腿时,被康熙一脚踹了开来。 王氏捂着胸口,不可置信地趴在地上,看起来可怜极了。 “朕以为,你该记得你作为一个妃嫔应有的规矩和本分。看在你刚刚失去孩子的份上,朕就饶恕你这一遭。若是还有下一次,按照御前失仪处置。” 惠妃垂下头,这才掩饰住自己唇边的笑意。在确认康熙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庶妃没有什么感情之后,惠妃对她的敌意也小了很多。可康熙的下一句话,又让她笑不出来了。 “皇贵妃好心派人到你身边来照顾你这一胎,如今事情尚未查明白,你就这样红口白牙地污蔑皇贵妃……若是再让朕听到你说一些对皇贵妃不利的言论,按以下犯上的罪名处置。” 说完,康熙扫视了一圈,显然,他这话不仅是对王氏说的,也是对在场的所有妃嫔说的。 康熙对佟皇贵妃竟然维护至此! 惠妃不由咬紧了一口银牙,她敢肯定,若是今日遇到这样情况的是她,康熙绝不会似维护佟皇贵妃一样这般维护她。 惠妃平复了一下心绪,柔柔开口道:“皇上,臣妾们自然相信依照皇贵妃姐姐的人品,不会做出戕害皇嗣的事情来。只是,那名唤银叶的丫头,是皇贵妃派到王氏身边的不假。王氏又的的确确是喝了银叶端上来的安胎药,这才落了胎。如今,皇贵妃姐姐身在局中,为了避嫌,反倒不好亲自调查此事。还请皇上允许贵妃姐姐和宜妃妹妹来彻查此事,也好还皇贵妃姐姐一个清白。” 贵妃和宜妃闻言,纷纷皱起了眉。这摊浑水,她们可不想蹚。只是这惠妃还真是不依不饶,定要把她们拖下水呢。 本以为,对于这个提议,康熙至少会考虑一二。谁知道,康熙听闻此言,径直道:“由贵妃和宜妃来处理此事不妥,此事就由朕亲自处理吧。” 惠妃掩着嘴吃惊道:“可皇上日理万机,若是回了后宫,还要为后宫之事而烦心,臣妾们实在是过意不去。” “谁让这件事牵涉到皇贵妃呢,朕便是想躲懒,也不成了。贵妃和宜妃位份在皇贵妃之下,若是由她们来审查此案,会乱了后宫尊卑,此先例不可开。既然那个名唤银叶的宫女是此案的关键,那么就先将那名宫女带到朕的跟前来,朕,有一些话要问问她。” 忽的,琼华小小的鼻子动了动,她似乎,从王氏的身上,闻到了一股隐秘的幽香,这幽香之中似乎掺杂了少许麝香。这香味儿十分淡薄,且与药香掺杂在一起,若不是嗅觉十分敏锐之人,是闻不出来的,恰好琼华就是那个嗅觉十分敏锐之人,且因她是木系异能者,她很擅长分辨植物的种类。 琼华当然不觉得自家额娘派去王氏身边的银叶会陷害王氏,同样也不觉得,性子向来谨慎的银叶会任由安胎药被人动了手脚。依照银叶的性子,定然会在抓药、煎药、送药这些过程中全部亲力亲为,不会给人留下可趁之机,然而,王氏还是中招了,此事当真蹊跷怪异。 琼华心中对此已经有了好几种猜测,当然,事情具体情况如何,还得等审问过银叶以及太医过后,才能知道。 第75章 银叶很快便被人带了上来,与此同时,一并被带来的,还有药壶里余下的安胎药。那是王庶妃出事那一日,煎安胎药时,残留下来的药渣。自打王庶妃一出事,那药渣就被银叶派人看守了起来,不许任何人动手脚。 银叶五官虽算不得十分秀美,却也颇为清秀,只是如今,面儿上看着有几分憔悴,眼窝深陷,显然这几日都没能睡上一个好觉,她瓷白的两侧脸颊上有几分红肿的痕迹,似是挨了人掌掴,偶然间露出的胳膊处亦能看到些许伤痕。 琼华联想到先前在长春宫时得到的消息,王氏有意抢在正式审理此案之前将银叶屈打成招,便可知道,银叶在王氏处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虽说王氏的行径被佟皇贵妃及时发现,并派人制止了,但佟皇贵妃没能把银叶带回长春宫。因为王氏一口咬定,是银叶害了她的孩子,生怕银叶被带回长春宫中后,佟皇贵妃会包庇她,最终,银叶还是留在了王氏处。显然,这几日,她少不了被王氏派人刁难。 尽管如此狼狈,银叶在向康熙以及一众妃嫔们行礼时,依然是从容不迫,进退有度的,不愧是佟皇贵妃一手调-教出来的人。 王氏一见了银叶,就咬紧了牙根,低声骂道:“贱-婢!我那般倚重你,连我身边儿的人都落在了你的后面,你却这般陷害我的孩儿,我定不会放过你!”若不是顾忌着这是在御前,看她那样子,简直恨不得扑上去再给银叶两耳光。 佟皇贵妃见了自家心腹这般凄惨的模样,心中十分愤怒。当时是觉得银叶性子好,又心思缜密行事周全,才派了银叶到王氏身边儿去。若是早知道她的人会受到这样的对待,她宁可不要这什劳子虚名,也不会白白把自己的心腹送给王氏糟蹋。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子。银叶是本宫身边儿伺候得力之人,王氏你在事情尚未调查清楚的情况下,就对银叶动用私刑,是否太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佟皇贵妃在这后宫之中,一向是端方大气、温和得体的,众人很少见到她这般生气的模样。 不过,见了银叶这凄惨的样子,也难怪佟皇贵妃会生气。若是其余妃嫔身边儿的心腹被人这般对待,她们也是要恼火的。说白了,王氏只是一个没有品级的庶妃,银叶却是佟皇贵妃身边儿有品级的宫女,在这宫里头行走之时,银叶怕是比王氏更有脸面些。 荣嫔见康熙来了,眼前一亮,急于改善自己在康熙跟前形象的她自然瞧见了康熙眉宇间透露出来的,对王氏的不喜。于是,在佟皇贵妃向王氏发难后,荣嫔也跟着帮腔道:“皇贵妃说得不错,本宫虽然了解王氏你的心情,但你在未禀明皇贵妃的情况下就这样处置她身边儿的宫女,未免也太僭越了,这是其一。其二,皇贵妃好心好意送了自己身边儿的得用之人来照料你,出了事儿,你不说先调查清楚情况,反倒直接将这罪名栽在皇贵妃派来的人身上,未免也让人太过寒心。若是调查结果证明皇贵妃派来的这名宫女果真是害了皇嗣之人,你这样对待她,倒也无可厚非。可,倘若她是被人冤枉的呢,你待如何?” “不可能,定是她害了我的孩儿。”王氏笃定地道:“自打皇贵妃将她派到我处,我便将熬制安胎药之事全权交给了她来负责,平日里对她也是毫不设防。我的孩儿如今因为那碗安胎药出了事儿,若不是她做的,还会有谁!” 被王氏这般指控,银叶依旧不慌不忙,她跪在地上冲着康熙磕了一个头:“皇上,出事之时,奴婢端给庶妃的安胎药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皇贵妃请太医来验过。皇上若是不信,可再请几名太医来验上一验。” “自打奴婢到了王庶妃身边儿,就再也没有机会与外界接触,每回去抓药的时候,都是王庶妃身边儿的心腹跟着奴婢一起去的,奴婢绝对没有机会拿到多余的药材,更别提用药物来陷害王淑妃,还请皇上明鉴。” 银叶心知,王庶妃的药材若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动了手脚,那么她是有嘴也说不清,因此,她在这方面格外小心谨慎。就如琼华所料的那般,从抓药,到煎药,再到将药送去给王淑妃,银叶都是亲力亲为,不留一丝机会给外人动手。 康熙道:“传王太医、陈太医、周太医及李太医。” 被他点了名的太医,在太医院中都是医术精湛、各有所长之辈,且王太医与陈太医还是康熙的人,绝无可能被后宫之中的妃嫔们收买,由他们来查验,也能够看一看,此事究竟是不是佟皇贵妃身边儿的这名宫女所为。 如果是,那么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这名宫女是不是受了佟皇贵妃的指使——私心里,康熙不太相信这个可能吗,佟皇贵妃如果真要害王氏,又为何要把自己的宫女送到王氏的身边儿?这样岂不是惹人怀疑。 如果害得王氏落胎之事不是银叶所为,那么此事多半就是有人想要往佟皇贵妃身上泼脏水。到底好好儿一个皇嗣没了,康熙虽对那尚未出世的孩子没什么感情可言,但到底还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因为知道主子们查案要用到太医院,今日太医们早早就候着了。在康熙传唤之后,四名太医很快就抵达了王氏所在之处。 王氏这小小的碧玉轩恐怕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容纳这样多的大人物,一切都是为了王氏腹中流掉的皇嗣。 几名太医在向康熙行过礼之后,依次上前,沾了一点儿药渣细细探查了一番,而后道:“回禀皇上,这药壶里的安胎药,的确没有什么问题。” 王庶妃道:“即便在煎药的过程中,这贱婢没有对我的药动手脚,也不代表她后来将药端给我的过程中没有动手脚。那碗指使皇嗣流产的药,已经被我喝完了,即便是她将药端来给我时下了毒,只怕也查不到了吧?” “可否请庶妃将当时所用的那个药碗交给微臣等,由微臣等来查看一番?若真如庶妃所言,那药是在送来给庶妃服用的过程中被人动了手脚,未必就查不出来。” 王庶妃闻言,急忙对自己身边儿的小桃道:“快将那药碗交给太医们。” 当时她刚刚得知自己流产的消息,一怒之下险些要直接将那装安胎药的碗给砸了,幸好身边儿的心腹小桃劝她说,那个药碗在关键时刻还能够作为证据,砸不得。王庶妃这才按捺下砸了那碗的念头,命小桃将那碗妥帖地收了起来。 眼下看来,还是小桃有远见。如今,可不就要用上这药碗了么? 在小桃将那药碗掏出来的时候,琼华动了动鼻头。她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麝香味儿,与方才她在王庶妃身上闻到的,如出一辙。这麝香味儿十分淡,若是一个不注意,很容易被人忽略,显然,对王庶妃下手之人也很是小心谨慎。 太医们拿着那个药碗研究了半晌,都没有什么发现。就在他们以为自己猜想的方向错了时,却发现琼华像是对那只碗很感兴趣似的,一直盯着那腕上的一处看个不停。王太医没把琼华一个小奶娃儿当回事,陈太医却是顺着琼华的目光看了过去,然后,他惊讶地发现,这药碗碗底的颜色,似乎比上头要深上一些。 因为是在碗底,且色差不大,很容易被人忽略,可一旦注意到了,陈太医便觉得此处十分诡异。他用手指刮了刮那碗的底部,凑到鼻子边上嗅了嗅,而后,面上变了颜色:“是麝香的味道。” 没有太医不清楚,麝香二字对于一名孕妇来说,意味着什么。 其他几名太医听了陈太医的话,面色都变得凝重起来,他们纷纷学着陈太医那样,嗅了嗅那碗底部的东西,而后,给出了肯定的答案:“的确是麝香的味道。味道很淡,显然用量不多,但若是长期用着,的确会对庶妃腹中的胎儿造成影响。庶妃服用安胎药,已经一个月有余了吧?” 王庶妃闻言,双眼喷火地瞪着银叶:“贱-婢,这下子,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银叶道:“并不是药本身被人动了手脚,而是庶妃您惯用的这只药碗被人动了手脚。我送到您那儿的只是药壶,至于这只药碗究竟是怎么回事,怕是只有问一问您身边儿负责保管这只药碗的碧玺了呢。” 王庶妃闻言,心中怒火更胜,她已经隐隐猜到,事情的真相也许并不是像她想象中那样。要害她的,也许并不是佟皇贵妃,而是她身边儿的亲近之人。可是碧玺……这怎么可能? 康熙道:“将那个名唤碧玺的,带上来!” 碧玺就在王庶妃处,康熙身边儿的侍卫很快就找到了她。一开始,碧玺还硬气得很,来了个一问三不知。直到后来,康熙没了耐心,让人对她用了刑,她才招供说,那麝香确实是她涂在王庶妃药碗底部的。 看着鹌鹑似的缩在底下的碧玺,王庶妃是真的撕了她的心都有了:“你这贱-婢,我这般信任你,你竟这样辜负我的信任!说,到底是谁指使你害我的!” 碧玺怯生生地道:“指使奴婢的,不就是庶妃您吗?太医说,您这一胎怀相不大好,在刚刚有孕的那个月又忧思过重,伤了身子,损害了胎儿的健康。您知道以后,怕生出个身有残缺的皇嗣来,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奴婢用温和的法子替您将这孩子给打掉,还可以诬赖给皇贵妃娘娘……” 她的话,犹如石破天惊,把在场的所有妃嫔都给整懵了。 一直以来,王庶妃对于痛失皇嗣一事,都表现出了极大的痛苦。可眼下,王庶妃身边儿的碧玺居然告诉她们,她可能是装的? 她们不知道,究竟是碧玺在说谎,还是王庶妃在演戏。 第76章 琼华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兴味阑珊。 很明显,不知是谁对王庶妃动了手,在王庶妃平时喝药用的碗上动了手脚,想嫁祸给佟皇贵妃。只要王庶妃是在喝安胎药时出了事,负责为她煎药的银叶就逃脱不了干系。 可那幕后之人没有料到,佟皇贵妃身边儿的宫女是个顶个的能干,在极度慌乱的情况下,竟然还能保护好现场证据,证明安胎药在被送到王庶妃面前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又有琼华慧眼如炬,发现王庶妃的药碗上有麝香,直接为银叶洗脱了罪名,并将对王庶妃下手之人重新锁定在了她身边儿人的身上,直接揪出了负责看管药碗的碧玺。不过,那幕后之人也算是有远见,早早就做了两手准备,在还不确定计划能不能成功的时候,就找到了替罪羊,这样一来,计划成功了,于她而言无疑是有益的,一旦计划失败了,对她来说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头脑简单又势单力孤的王庶妃,无疑就是那个替罪羊。 这碧玺多半已经被那幕后之人收买了,或者从一开始根本就是别人的人。被人抓到现行之后,碧玺竟然还反咬王庶妃这个苦主一口,说她的所作所为都是王庶妃指使的。关键是,她这荒谬的话,竟然还有不少人相信了。 琼华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人中,不少人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王庶妃,似乎是在揣度,她到底有没有可能舍弃一个亲生骨肉来陷害其他的妃嫔、博得康熙的怜惜。舍弃自己亲生的孩子,听起来不可思议,可对于某些后宫妃嫔来说,却不算什么。利益最大化,向来是她们的行事准则。 碧玺的话看似荒谬,实则却是虚中带实,真中掺假。 譬如,她说王庶妃这一胎怀相不好,约莫是真的。只是她说王庶妃为了争宠,准备放弃这个孩子,在琼华看来,不大属实。 琼华知道,这对于某些宠妃来说,也许这样做不算是个亏本的买卖,对于王庶妃来说,她却绝不会这样选择。但凡有一丝可能性,她都会把孩子生下来,哪怕这个孩子像七阿哥一样,生来便有缺陷,也是好的。错过了这个孩子,已经失了圣宠的她根本就没有机会再怀上下一个了。 失去了这个孩子,王庶妃的痛心不是假的,她对幕后之人的痛恨也不是假的。 琼华看清了这一点,可周围的大部分人却不见得看清了,即便是有些人看清了,她们本身与王庶妃又没有什么交情,也乐得装作看不清的样子,她们没有必要为王庶妃出这个头。从被查出怀孕,到如今流产,王庶妃得罪了太多的人了。 “王氏,你这宫女说的,可是真的?当真是你,为了陷害皇贵妃,才故意害了你腹中的皇嗣?”康熙的目光十分严厉,一双鹰目牢牢锁定着王庶妃,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 康熙气势全开的时候,连佟皇贵妃也觉得有些招架不住,别提王庶妃这等没有见过世面的低位妃嫔了。 此时,王庶妃瘫倒在地,急切地道:“皇上,奴婢没有!奴婢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够平平安安地诞下这个皇嗣!又怎么可能为了陷害皇贵妃,特意害了皇嗣!” 说着,她满含恨意地瞪着碧玺:“你这个贱人,不仅害了我的孩儿,还反咬我一口,可真真是好样儿的。从前你在我身边儿伺候的时候,我只当你聪明伶俐,脑筋活络。可没有想到,你脑筋活络过了头,竟是连我都算计!我素日里待你不薄啊!” “正是因为您待奴婢不薄,奴婢才会甘愿冒着杀头的风险,为您做出这样的事。”碧玺为难地看着王庶妃:“您若是要让奴婢为您担下所有的罪名,奴婢也认了,谁让,您对奴婢有恩呢。可皇上今日既然当面质问奴婢……还请您宽恕奴婢,奴婢不能做欺君之事……” 说着,碧玺低下头,看起来很是难过。 惠妃道:“自古忠义难两全,忠君更在仁义之前。你虽犯下了大错,能够及时回头,对皇上毫不欺瞒,倒也算是难得。只是,你也未免太糊涂了些,若是能赶在王庶妃戕害皇嗣之前制止她,岂不更好?如今,你和王庶妃,都难逃责罚。”说着,惠妃极为惋惜地摇了摇头,看向了王庶妃:“你的丫鬟糊涂,你更糊涂啊,怎么能为了争宠,而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如今,你的丫鬟已经在皇上面前认了罪,你还要一直咬着牙不肯认罪吗?” 惠妃的话看似情真意切,仿佛是在劝王庶妃回头,实际上已经给王庶妃定了罪。 王庶妃瞪大了眼,毫不领情地道:“我没有做过的事,为什么要认?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知道虎毒不食子,又怎么会亲手害了我的孩子?” 说着,王庶妃取出自己贴身带着的小衣服,哽咽着对康熙道:“皇上看啊,这是奴婢亲手为奴婢尚未出世的孩子缝制的衣服,从知道它在奴婢肚子中时,奴婢就开始为它缝制了。尽管它还没有出世,奴婢是那么的期待它的到来,哪怕它有先天不足之症,奴婢也绝不会轻易放弃它,更何况太医并没有说奴婢的孩子一定会有不足之症,只是说让奴婢好生养着……奴婢为了它。哪怕没什么胃口,也每天尽量多吃一些,吃了吐,吐了又吃……奴婢再是不堪,也不会害自己的孩子!” “碧玺她这样做,定然是被人收买了。还请皇上为奴婢做主啊!要是不能查出害了奴婢孩儿的真凶,奴婢连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生。”说着说着,王庶妃又嘤嘤哭泣了起来。 王庶妃虽然不算聪明,但也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碧玺今日这般做派,定然是有备而来。她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碧玺被人收买了,只好以情动人,希望能够博得康熙的信任,好让康熙明白,皇嗣不是她害的。 不得不说,康熙虽然不待见王庶妃,但她手中那件针脚细密的小衣服,的确打动了康熙。除非像上次德贵人之事那样,抓住实锤,否则,康熙还真不愿意相信做额娘的会迫害自己的孩子。 “皇贵妃,你怎么看?”康熙问道:“在这件事中,你也是苦主之一,说说你的想法。” “回禀皇上,臣妾以为,背主之人所说的话不可信。”佟皇贵妃瞥了碧玺一眼,仅仅是这一眼,就让碧玺如坐针毡:“这碧玺既然能够背叛王庶妃,就代表她为奴不忠,既然如此,她说的话又有多少可信度?臣妾以为,想要撬开这宫女的嘴,让她说实话,恐怕还得用一些强硬的手段。” 碧玺闻言,不敢置信地看着佟皇贵妃,不明白佟皇贵妃为什么要为王庶妃说话。在她想来,王庶妃仗着自己有孕在身,缠着佟皇贵妃把贴身宫女借给她在先;对佟皇贵妃不敬,伤了银叶,打了佟皇贵妃的脸在后,佟皇贵妃不是应该对王庶妃恨之入骨吗?如今她把这一切都推到王庶妃的身上,佟皇贵妃即便不落井下石,也该袖手旁观吧? 就连康熙也觉得,佟皇贵妃能够这样为王庶妃说话,实属难得,毕竟,先前王庶妃对佟皇贵妃的敌意有多大,他可是看在眼里的。 “还是皇贵妃有容人之量。”康熙感叹道。 佟皇贵妃盈盈一笑:“在皇上跟前,臣妾也不屑说谎话,臣妾并不喜欢王庶妃。但,不喜欢归不喜欢,臣妾不会公报私仇。臣妾既然知道害了皇嗣的多半另有其人,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王庶妃蒙受不白之冤,倒让真正害了皇嗣的人逍遥法外。” 是的,王庶妃不算什么,再讨厌,也只不过是一枚被人利用的棋子罢了,对佟皇贵妃构不成任何威胁。真正令佟皇贵妃忌惮的,是那偷偷躲在幕后算计一切之人。她再厌恶王庶妃,也不会入了那人所愿,直接将这一切推到王庶妃的头上。否则,岂不是如了那幕后之人的意? 这看在康熙眼中,却成了佟皇贵妃刚正不阿、心胸广阔的铁证。 连刚刚得罪了佟皇贵妃的人,佟皇贵妃也能够不计前嫌地为她说话,不随意地把罪名扣在她的头上。这后宫之中,大概少有像佟皇贵妃这样风光霁月的妃嫔了。康熙心中感慨着,对佟皇贵妃的欣赏添了一分,同时,对王庶妃的厌恶也增了一份。 “就依皇贵妃所言,将这名唤碧玺的宫女拉下去,严刑拷打。朕就不行,在重刑之下,她当真能够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肯吐露。梁九功,你带人去搜碧玺的住处,看看能不能搜出些什么东西来。” “嗻。”梁九功领命而去。 碧玺惊恐地看着康熙身边儿的人将她拉了下去,而后,传来了一阵阵女子的哀嚎和痛呼声。 佟皇贵妃就这样静静地听着,心如止水。她知道,重刑定能撬开碧玺的嘴巴。康熙身边儿有的是能人,可以通过碧玺的表情判断出碧玺说的到底是不是实情,总能想法子让碧玺把她知道的东西全部吐露出来。碧玺一个宫女,根本应付不了这些手段。可佟皇贵妃同样也知道,继续深查下去,多半也查不出什么来,因为碧玺知道的,多半也是有限的。 那幕后之人既然计划缜密,在动手之前就准备好了替罪羔羊,焉知她不会准备第二个、第三个替罪羔羊? 因此,佟皇贵妃只是拥紧了琼华,捂住了她的小耳朵,想要将那骇人的惨叫声隔绝在她的耳朵之外。对于揪出幕后真凶,她并不抱什么希望。 碧玺的惨叫声太过凄厉,一声一声穿破了琼华的鼓膜,让琼华皱紧了一张小脸,小身子努力地往佟皇贵妃的怀中拱了拱。康熙见了,心疼地将琼华从佟皇贵妃的怀中接了过来,抱在怀中悉心安慰着,又对行刑之人吩咐道:“堵住那宫女的嘴!” 过了好一阵,那行刑之人才来回复道:“皇上,碧玺招了。她说,的确有人指使她对王庶妃出手,嫁祸皇贵妃娘娘……” 第77章 “指使她的是谁?”康熙沉声问。 “是李常在。”回话的人给出了一个让康熙觉得十分费解的人名。 “李常在?”康熙眉头紧锁,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这个李常在到底是谁。没有办法,他后宫的妃子实在是太多了,有些妃嫔今年都见不得君王一面,康熙自然也不会把这些低位妃嫔一一记在心上。 康熙不记得不要紧,有人替他记得就行。 梁九功见康熙满脸困惑,赶忙上前一步,小声提醒道:“这李常在是康熙十二年入的宫,康熙十四年,她献给太皇太后的一副画得了太皇太后的青眼,您知道后,夸赞了她一句,便封她做了常在。” 换句话说,这个李常在虽然得封常在,那也是因为她的画作讨了太皇太后欢心的缘故,她本人并没有讨到康熙的欢心。她也就只在得封常在的第二日,得到过康熙的一次招幸,自此之后,再也不得见君颜,也难怪康熙提起她就是一脸茫然,显然早已将她忘在了脑后。 若要论圣宠,这李常在莫说是与宫中得宠的娘娘们比,便是王氏这样没有品级但运道不错的庶妃,都要胜过她一筹。 梁九功这么一说,康熙才有了点儿印象:“一个小小的常在,竟有胆子对朕的皇嗣动手?这李常在,可是与王氏有什么过节?” 梁九功素日里主管宫中的各项事务,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宫中妃嫔的人际关系对于旁人来说弯弯绕绕的,兴许不是很清楚,却瞒不过他的耳目。 他道:“李常在仗着自己位份比王庶妃高,曾经要求王庶妃向她行礼。王庶妃心中不服气,当面讥讽李常在空有个名分,论圣眷却还不如她。后来,王庶妃被确诊有孕后,听说她还特意去李常在处走了一遭,神气得不得了,李常在气得打碎了好几个茶杯……” 听到这儿,康熙冷淡地道:“王氏也是个性子轻浮的,一朝得意,尾巴便恨不得翘到天上去,如此小家子气的做法,既粗且鄙,实在是上不得台面。似她这样的人,本就不适合孕育皇嗣。皇嗣没了……兴许也是一件好事,免得有她这样一个生母,未来被她带累。” 提起王庶妃时,康熙的话语中的不加掩饰的鄙夷和厌恶。 康熙虽知道王氏小门小户出身,见识上定然比不得大家闺秀,但素日里王氏在他面前所展现出来的形象意识温柔小意、乖巧无害的模样。康熙从没有想到,在其他人面前,王氏竟能跋扈至此,活脱脱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说句不好听的,她会有今日,有一半是后宫之中其他妃嫔嫉妒她有了龙嗣,还有一半是她自找的。 此事过后,无论如何,王氏失宠的结局是已经可以预见了的。 康熙在说这话时,丝毫不顾及王氏还在场,也不顾及她听了这话后,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他是君王,自然不需要顾忌王氏的想法。 周围与王氏不睦的人,听了康熙的话,都开始挤眉弄眼,幸灾乐祸起来了。被康熙当面讥讽粗鄙,不配为皇子皇女生母,这王氏也算是完了。日后,她再也不会被康熙招幸。 “李常在当真有能力收买了王氏身边的人?”康熙问。 王氏在宫中固然没有什么根基,李常在除了比她多了一个常在的名头之外,也好不到哪儿去。如果说王氏是碍了某个高位妃嫔的眼,以至对方出手报复的话,康熙倒还比较相信,可李常在,她何德何能,收买王氏身边儿的人呢? 那负责审问碧玺之人道:“回禀皇上,宫女碧玺方才招认说,她是因为与王庶妃有仇,所以才投靠了李常在,并不完全是因为李常在给的金钱。王庶妃有一回嫌弃茶水太烫,兜头把那茶水泼在了一名宫女的脸上,那名宫女被滚烫的茶水烫伤了脸,灌了脓,偏又请不来太医,最后烧了整整两夜,人就没了,那名宫女正是碧玺的妹妹。自打那件事以后,碧玺便一直对王庶妃怀恨在心。便是李常在不来找她,她也迟早会找机会对王庶妃下手。” “李氏这个贱-人!居然如此害我!皇上,您要为奴婢和皇嗣做主啊!”王庶妃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又在康熙面前哭诉了一番。 妃嫔的眼泪,在康熙对她们心存怜惜之时,自然是无往不利的利器,可当康熙开始厌烦她们之时起,便什么也不是了。且王庶妃又不会说话,这翻来覆去的,就是这么一句话,别说是康熙,就连王庶妃身边儿的其他妃嫔,都听烦了。 康熙见王庶妃到了这个地步还不知道自省,只知道哭哭啼啼,怪这个,怪那个,心中不由一阵腻歪。 “若不是你识人不明,把一个跟你有仇的人放在身边儿视为心腹,这件事儿根本就不会发生!你给朕闭嘴!来人,将李常在带上来!” 李常在是一个中上之姿的女人,若是在宫外,也算是个模样清秀的美丽女子,可在这百花齐放的宫中,她这般人品模样,只能算是平平无奇。她看起来很有些谨小慎微,在被康熙叫来之后,手脚都拘谨得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皇上,不知你唤臣妾来,可是有什么事要问臣妾?” 她并不会掩藏自己的情绪,康熙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慌乱。显然,她对于康熙突然唤她来的原因,心中多半是有数的。 对于这样的小角色,康熙连个表情都懒得给她:“王氏身边儿的宫女碧玺说是奉你之命给王氏下-药,害了王氏腹中的孩子。你若是不想当众受罚,便将做过的事情如实交代吧。” 一开始,李常在还想再狡辩一下,但她这点小伎俩,哪里是康熙的对手?康熙三下五除二就揭穿了她话语中的矛盾之处。最后,她面如死灰地认了罪,被康熙剥夺了常在的品级,打入冷宫。至于与李常在合谋共同陷害皇嗣的碧玺,则被白绫赐死。 王庶妃见李常在——现在已经是罪人李氏了——倒了霉,心中十分痛快,正要落井下石一番,却听见了康熙毫无感情的声音:“你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虽说这件事是李氏动的手,但你自己也不是没有过错。在朕看来,你和李氏,都是害死皇嗣的罪魁祸首,你不好好反省,竟还笑得出来?日后,凡是朕出现的地方,朕不希望再看到你。” 说完这话,康熙摇了摇头,一挥袖子扬长而去。 他说这话,相当于对王庶妃下了禁-足-令,且还是那种没有期限的。毕竟,这整个后宫都是康熙可能会踏足的地方,康熙既然说了不想再看到王庶妃,那就只有让王庶妃不再出门了。 王庶妃听了康熙的话,整个人都懵了,不知该作何反应。她想不明白,明明她也是受害者,明明这次是她失去了皇嗣,为何康熙对她一点儿不怜惜,反而因此此次的事彻底厌恶了她。在确认怀孕之前,康熙虽然对她日益冷淡,但也只是对她失去了兴趣而已。失去了吸引皇帝的点,与彻底遭到了皇帝的厌恶,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其余妃嫔们见事情已经了解,也不愿在这儿多呆。王庶妃才刚刚在住处流了一个胎儿,又在这里失了宠,她的住处在其余妃嫔看来,可是带着些不祥之气。 既然已经确认王庶妃失宠了,那么日后,她们甚至不需要多给她一个眼神,只需彻底的遗忘她的存在。 佟皇贵妃满腹心事。虽然此番的罪魁祸首看似被揪了出来,但她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李氏自己也只是个不受宠的底层小宫妃罢了,哪儿来的本事,在银叶的眼皮子底下不动声色地害了王庶妃? 只是,她也明白,这件事情已经到此为止了,不会再继续深查下去。因此,即便她心中有一些猜测,也只能随便想想。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围的妃嫔们已经三三两两走的差不多了。佟皇贵妃觉得,她身边儿似乎少了些什么。来的时候,似乎没有这样轻便。 突然,佟皇贵妃眼皮子一跳。 遭了,琼华让康熙给顺手牵羊带走了! 刚才康熙要抱琼华,她就顺手把闺女递给了康熙。谁知道康熙这家伙不自觉,走的时候竟然不把她可可爱爱的女儿给还回来! 居然就这么抱走了! 第78章 “娘娘,咱们要不要去皇上那儿,把小公主给抱回来?”蕙叶问。 “不必了,这个时辰,皇上多半还在忙着批公文,本宫不好打扰他。过会子到了皇上用点心的时辰,本宫带一些点心给皇上送去,顺便把娇娇给接回来。蕙叶,你的手艺好,待会儿回了长春宫,你做几样皇上爱吃的点心。” “是。”蕙叶看着自家主子,不由叹气。别的妃嫔绞尽脑汁做了点心汤羹讨好皇上,是为了博得圣宠,大概也唯有她家主子,需要这样大费周章地动脑筋,只为了把闺女给接回来。皇上实在是太狡猾了! 银叶怯生生地走了过来,低垂着头,紧咬下唇:“主子,奴婢没有完成主子的嘱托,反倒因为行事不慎,被人钻了空子,险些牵连到主子身上。还请主子责罚。” “起来吧,银叶,你不必如此。你是本宫的人,王氏对你的信任自然远不及她自己的心腹,可又有谁能料到,她的心腹原来早就对她心怀怨愤,另投了他人呢?” 佟皇贵妃执着银叶的手,温声安抚道:“此番,你也是受了大罪了,回去之后,让你几个姐姐好生替你调理调理,这几日,你暂时不用当值。本宫那儿有上好的伤药,你只管拿去涂抹,千万莫要留了伤痕。” 银叶闻言,颇为感动:“娘娘待奴婢这样好,奴婢无以为报,也只有誓死效忠娘娘了。” 银叶作为长春宫中经由蕙叶一手调-教出来的人,本就对佟皇贵妃十分忠心,再加上她来了王氏处之后,得知了在王氏这儿,底下的下人们都是什么待遇。王氏对底下侍奉之人动辄打骂,一有什么不顺心之处,就拿她们撒气,也只她的心腹,待遇稍微好点儿。别的人在王氏这儿,完全不被当做人看。 哪里像佟皇贵妃,平日里温声细语的,从来不无缘无故发火,底下人若是做错了事,她自然有责罚,底下的人若是差事办的好,她也多有奖励。平日里下人们若是有了什么难处,佟皇贵妃知道了,定会顺手帮上一把。虽说对于她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对于下人们来说,却是暖心之举。时间久了,下人们自然都对佟皇贵妃心存感激,也对她更为忠诚。 银叶正是因为在王氏处呆了一阵子,有了王氏作对比,越发感受到佟皇贵妃的好处来。 佟皇贵妃戳了戳银叶的额头:“你这小妮子,出来一趟,倒越发油嘴滑舌了。” 银叶揉了揉被戳的前额,茫然道:“奴婢哪儿有油嘴滑舌,奴婢这说得分明是肺腑之言。” 佟皇贵妃见了她娇憨的模样,不由噗嗤一笑,方才那凝重的心情,也去了不少。 …… 回到长春宫后,因时辰还早,蕙叶先陪着佟皇贵妃说了一会子话。 “娘娘,虽说此事已经结案了,但奴婢心里头总觉得有些不安。李氏在被废之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常在,她当真有胆子迫害皇嗣,然后嫁祸给您吗?” “自然没有。李氏若是有这样的能耐,有这样的心机,为何她进宫这么些年,还是一个小小的常在?若本宫预料的不错,李氏她,也只是被人推出来的一个替罪羔羊罢了。她与王氏不睦是真,想要对王氏腹中的皇嗣不利也是真,可若不是有人推波助澜,她未必会真正有下手的决心。” “果然如此,奴婢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可惜那幕后之人太过狡猾,连替罪羔羊都找了好几个。在李氏已经认罪伏诛的情况下,娘娘根本就没有理由劝说皇上继续调查下去,倒是便宜了她。”蕙叶说着,愤愤道。 蕙叶向来是个护短之人,有人想要对佟皇贵妃不利,且那人又对蕙叶视若妹妹的银叶下手,害得银叶受了伤,又被当做犯人一样的审问,蕙叶自然恨极了那人。 “躲得了一时,总躲不了一世。只要她还有所企图,就必然会再次动手,这动手的次数多了,自然也就被人抓住把柄了。”佟皇贵妃道:“银叶这次做的很好,被人以有心来算计咱们无心,银叶还能够不慌不乱,行事缜密,没有给那人把屎盆子往咱们头上扣的机会。日后,你们还要继续这样。” 蕙叶笑道:“银叶那小妮子去养伤了,眼下不在主子跟前。若是她听到主子这样夸她,定会乐得找不着北了。哎,有了银叶,娘娘眼里都看不到奴婢了,真真让人伤心。” “瞧你这样儿,竟然还跟自己的小姐妹吃醋。”佟皇贵妃笑指着蕙叶:“真该让你那几个妹妹好生看看你这猴儿样。” “对了,娘娘,您觉得,那躲在幕后,意图嫁祸您之人,会是惠妃娘娘吗?惠妃娘娘素来与您不睦,且今儿个您也看到了,她对王氏很是不喜。若是有一箭双雕的法子,想来她不会错过。再不然,荣嫔也有可能。” “依太医所言,自打王氏被确诊怀孕之日起,就有人开始往她的药碗上动手脚了。那人用量较小,足足一个多月,才打掉了王氏的孩子。若不是一个月前,惠妃还在自个儿的宫中闭门思过,指不定本宫真会怀疑到惠妃的身上去,荣嫔也是一样的道理。” 佟皇贵妃道:“这次的禁足,皇上将惠妃和荣嫔看管得甚严,没到时间坚决不允许她们出来,也不允许她们的子女去探视她们。惠妃和荣嫔自顾不暇,纵使想动手,也没有这个机会。” “娘娘说得有道理,看样子的确不是惠妃和荣嫔,那么会是谁呢?若是单从与王氏不睦的人里头找,这样的妃嫔,宫里头可太多了。” “本宫猜,那幕后之人一开始未必是冲着本宫来的。毕竟从时间上来推断,是王氏身边儿的宫女碧玺对王氏用药在先,本宫派银叶去王氏身边儿照料她这一胎在后。那人一开始兴许只是想对王氏动手,正好王氏让银叶负责抓药、煎药之事,她才顺手将这事儿推到了银叶的身上。罢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横竖也查不出更有用的线索来了。”佟皇贵妃叮嘱蕙叶:“出了这道门,你不许再提任何与这件事有关的东西。这桩案子,可是皇上亲自裁定的。你那些个猜测若是传了出去,被人安上个不敬皇上的罪名,本宫可保不住你。” 蕙叶闻言,点了点头:“奴婢明白。娘娘放心,这些事儿,奴婢也只在娘娘跟前说说,去了外头,奴婢还是知道轻重的。” 蕙叶看了看时辰:“奴婢现在去做点心吧。半个时辰之后,娘娘就可以去乾清宫给皇上送点心,然后把咱们小公主给接回来了。您别说,习惯了有小公主的日子,这半日没见到小公主,奴婢还觉得怪想她的。没有小公主,咱们这长春宫也寂寞了不少。” 佟皇贵妃点了点头:“去吧。” 第79章 蕙叶做了拿手的马蹄糕、枣泥山药糕、红豆糕以及芸豆卷,因康熙不喜过于甜腻软烂之物,是以她并没有加多少糖。 她将精致小巧、让人看着便食指大动的四样糕点装入了食盒之中,每一样糕点分量都不多,哪怕一口气将这些糕点吃完,也只会意犹未尽,而不会觉得腻味。 在装好后,蕙叶将食盒交给了佟皇贵妃。 当佟皇贵妃提着点心盒子赶到乾清宫的时候,康熙正低头批阅着奏折,一脸严肃的模样。 琼华就坐在离他不远处的桌案上,双手抱肩,脸上的神色是与康熙如出一辙的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做什么大事呢。 其实,她的内心世界,相当沙雕。 这个字,看不懂,过。下一个字,还是看不懂,挠头。 渐渐的,琼华有些急了。她想起,原本不认得几个字的八阿哥胤禩,在四阿哥胤禛的辅导之下,已经认得不少字了。偏偏有好几次,胤禛给胤禩上课的时候,她在睡觉。琼华想,这样可不行。回头她得赶紧调整一下作息,以便能够及时地蹭到胤禩的启蒙课。 梁九功见了小公主歪着小脑袋沉思的模样,觉得小公主十分可爱。那软糯的小模样,简直让人一颗心都要化了。若是在往日,梁九功肯定就过去伺候小公主,逗着小公主玩儿了。 不过现在嘛,康熙正在批阅奏折,小公主就坐在离康熙不远的地方。为了不惊扰到康熙,梁九功也不敢过于靠近小公主。 康熙一旦处理起政务来,注意力就会十分集中,再加上琼华不吵不闹,十分乖巧,康熙很快就忘记了琼华的存在,手下笔走龙蛇,刷刷地批复了一本又一本奏折。对于那等阿谀谄媚的奏折,康熙向来是看一眼就扔到一边儿去。对于那等弹劾人的奏折,有一些康熙批复得很快,有一些则是留中不发,还有一些则是愤愤地摔倒地上,说那人是在诬告。 平时康熙在琼华跟前总是一副好父亲的模样,脸上除了温和纵容,还是温和纵容,在阿哥们面前,他又经常以严父的形象示人。今日,琼华倒是难得见他在短时间内变了这么多的表情,就像是见到了康熙其他很多不同的面似的。 直到一个时辰过去了,梁九功为康熙添茶水的时候,康熙才又想起了自家小闺女的存在,赶忙抬眼去看,恰好与正在认真观察着康熙的琼华对上了视线。 康熙见状,指着琼华,颇为骄傲地对梁九功道:“这孩子安静乖巧,不吵不闹,颇有朕幼时的风范。朕如今阿哥与格格不少,但在娇娇这个年纪,似她这般沉得住气的,却不多。” 那些个阿哥、格格们,不是在吵闹,就是在睡觉。 梁九功早已习惯了自家主子对琼华小公主的各种吹捧了,闻言,顺着康熙的话奉承道:“那是,皇上是上苍之子,自幼不凡,小公主承运而生,自然也随了您,不是旁人可比的。” 康熙闻言,虽知梁九功是在拍马屁,仍是龙心甚悦。处理了这么一会子公务,康熙正好有些累了,便放下了手中的奏折,将琼华给抱了过来:“娇娇,你刚才在看什么,是不是在欣赏阿玛的英姿?” 才没有,是在看看有没有你的黑历史可以拿小本本记录下来,琼华木着脸想。 她发现,康熙有时候自我感觉有些过于良好了。 要不是方才康熙在离开王氏处的时候,顺手牵羊,把琼华给抱了回来,琼华现在早就已经在长春宫中,享受佟皇贵妃爱的么么哒了,指不定佟皇贵妃还能够抱着她在后院里溜达一圈呢。哪里会像在康熙这儿似的,什么好玩的都没,只能自个儿给自个儿找点乐子。 想到这儿,琼华轻轻推了康熙一下,做出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等着康熙来哄她。 康熙颇为“上道”,见状,赶忙道:“是阿玛不好,只顾着批阅奏折,忽略了娇娇。娇娇方才一个人在这儿,应该很是无聊吧。阿玛陪娇娇举高高,好不好?” 又是举高高?早都玩腻了。 琼华别过头,一脸不感兴趣的样子,期盼着康熙能来点儿新花样。 琼华说好讨好,倒也真的很好讨好,平日里不哭不闹,给什么要什么,让人省心的很。可有时候,她小脾气拧起来了,谁的面子都不给,也是真难伺候。 康熙冥思苦想了一阵,灵机一动,看到窗口处迎风傲立的一枝红梅,对梁九功道:“去为朕折一支红梅进来。” 这些花儿朵儿的,颜色鲜亮,指不定娇娇也喜欢呢。 康熙这回倒是蒙对了,琼华对别的不大上心,就对植物类的东西颇为感兴趣。若是康熙送她的是一些珍稀植物的种子,她只怕更高兴了。 在梁九功千挑万选,折了一支据说是这园子中最好看的红梅进来后,琼华已经开始思考着该怎么把这支红梅给种起来了。这对于其他人来说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但对于琼华来说,几乎不成问题。 康熙见终于把琼华给哄好了,总算是松了口气。他在心中默默记下了“娇娇喜欢漂亮的花儿”这一条。经过这件事,康熙也不敢再把琼华一个人扔在一边了,既然都把闺女拐回来了,自然要与她好好相处,否则,岂不是白白辜负了这大好时光? 闺女是要哄的,奏折也是要处理的。 康熙想起闺女最近刚好在跟着自己习字,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自认为两全其美的法子。 他直接拿着奏折来教闺女习字! 这下,他既可以处理奏折,又可以陪闺女了,两不耽误,简直完美。 康熙拿出一封奏折来,摊在琼华的面前,一边读给琼华听,一边教琼华认字。只是,读着读着,康熙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这奏折上,怎么半件正事儿没说,全是阿谀奉承的话语? 康熙一抬眸,正好对上了闺女略带鄙夷的小眼神,仿佛是在说,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阿玛,平时爱听人夸你,也就算了,私底下跟自己孩子相处的时候,竟也要变着法子自恋一番,真是够够的。 康熙顿时有些不自在:“这份奏折上没写什么有用的东西,尽是一些华而不实的辞藻堆砌,且用的字儿也颇为生僻,不适合给你启蒙用。咱们不妨换一本奏折吧。” 康熙仔细地在奏折堆里挑了挑,想要挑一本画风稍微正常一些的奏折出来,结果这回倒好,直接挑出一本骂他的奏折来,还是某个以言辞犀利著称的御史上的折子。康熙越看,眉头越拧巴,才读了几句话,就已经读不下去了。 瞎说,瞎说,都是瞎说,康熙才不承认他有御史说的这些缺点呢。 琼华听康熙不再继续往下念,好奇地伸出手想要去拨弄那份奏折,康熙却眼疾手快地把那份奏折收了起来,直接埋到了奏折堆的最底部。 开什么玩笑,若是让闺女看到或者听到这奏折的内容,他这个做阿玛的岂不是颜面无存?万一他闺女一不小心当真了,真以为他这个做阿玛的这般糟糕,可怎么办? 早知道,他就不把刚才那份夸他的奏折给丢开了。就算那些肉麻兮兮的词汇再让人尴尬,也比骂他的奏折好吧? 琼华两次被康熙吊起了胃口,又两次都被康熙中断了快乐源泉,一张小脸气得鼓了起来。 正在这时候,佟皇贵妃带着点心盒子走了进来:“臣妾给皇上请安。臣妾算着,这个时间点,是皇上平日里用点心的时间了,就自作主张,带了些点心来给皇上垫个肚。臣妾宫里头的蕙叶,皇上是知道的,最是心灵手巧,尤其擅长做各种点心。她做的几样点心,是连皇上也夸赞过的,这几日,她又将那几道点心改进了一番,皇上来尝尝,味道与以前相比,可有什么不同?” 说着,佟皇贵妃笑吟吟地将食盒往前推了推,她并不觉得康熙会不给她这个面子。 事实上,康熙当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而驳了她的面子。甚至,康熙还为她出现及时,化解了一场尴尬而感到十分庆幸:“皇贵妃有心了。既然是皇贵妃特意为朕带的点心,朕自然要好好尝一尝。” 在验过毒之后,康熙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皇贵妃宫中的宫女果然心灵手巧,做的点心竟这般合朕的胃口。看来,日后,为了这点心,朕少不得还要多往长春宫的方向走走。” “瞧皇上说的,皇上来臣妾的宫里,竟不是为了看臣妾和娇娇,而像是为了几口吃的。咱们可不依,你说是不是,娇娇?” 佟皇贵妃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含笑打量着康熙怀中的琼华。只见琼华气色很不错,显然被照顾得很好,只是她小嘴撅得老高,仿佛正在因为什么事情而跟康熙闹别扭。 “呜呜~”琼华一边点着头,一边往佟皇贵妃的怀中钻,典型的有了娘不要爹。 佟皇贵妃见毫不费力就抱回琼华,心情好了一些。闺女虽然被顺走了,但最亲近的人还是她。 倒是康熙,心塞了一瞬,旋即又放开了。 反正,几日后他就要带着琼华去祭陵了,到时候佟皇贵妃又不可能跟着去,他不就可以独自霸占小丫头了? 这个时候的康熙,还没有预料到,独自照顾一个孩子,且还要带着她出门,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 为康熙点蜡。 第80章 佟皇贵妃看到了康熙手中的奏折,嘴角不由抽搐了抽搐:“皇上待娇娇可真好,居然拿奏折来给她启蒙……” 这也太看重琼华了吧?要不是佟皇贵妃清楚的知道自己是生了个女儿而不是儿子,看到这一幕,她恐怕都会以为康熙是不是想要换琼华当太子了。哪有用奏折来给女儿启蒙的? 佟皇贵妃并不知道,康熙这样做的初衷只是想一心二用,在哄好闺女的同时又能兼顾到公务而已,他并没有想那么多。当然,说他看重琼华倒也没错,毕竟,只有太子和琼华享受过由康熙亲自启蒙这个待遇。 康熙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将奏折放回了桌案上:“娇娇毕竟与朕所有的孩子都不同,朕想着,兴许用奏折来给她启蒙会比较合适。” 听到康熙的瞎话张口就来,琼华不由为康熙的厚脸皮翻了个白眼。 瞧瞧康熙在佟皇贵妃面前这表现,多么自然,既有身为帝王的威仪,又将那份威仪与康熙作为慈父的那一部分结合在了一起。就好像刚才在琼华面前尴尬得连奏折都读不下去了的人不是他一样。这份脸皮,琼华实在是甘拜下风。 佟皇贵妃敏锐地从康熙和琼华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一些什么,但她没有戳破,只是温温柔柔地道:“皇上日理万机,方才又要照顾娇娇,想必耽搁了不少时间。今日臣妾就暂且先将娇娇带回去了。往后几日,若是皇上得了闲,再来给娇娇启蒙吧。”说完这番话,佟皇贵妃还不忘关心一下康熙:“虽说公务要紧,皇上也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莫要太过劳累了。” 康熙点了点头。虽然他还想继续和女儿互动,但是就如佟皇贵妃所说的一样,他的公务还有很多,若是再不抓紧时间,只怕今日批折子又要批到很晚了。 “对了,朕听闻,近日后宫之中有些不懂事的,在传播一些愚昧无知的话语?”康熙问。 佟皇贵妃脑子转了转,立马反应过来,康熙说的是有人指责佟皇贵妃为了博名声,不顾底层妃嫔死活削减她们份例,拿去赈济灾民之事,以及有人疯传是佟皇贵妃害了王庶妃腹中皇嗣的事儿。 眼下,后头这桩事,随着方才康熙的当众审问,已经彻底解决了。就算有些人觉得被处罚的李氏不是罪魁祸首,也扯不到佟皇贵妃的身上。至于前一桩事,那些人显然是夸大其词,无中生有。之前已经提到过,佟皇贵妃所谓的削减份例以此来支持前朝,其实只是一种态度而已。真有那种没有份例生活就难以为继的底层妃嫔,佟皇贵妃也只是象征性地做做削减她们份例的样子,实际上会从别的方面给她们补回去。毕竟,救济灾民,也是要在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为之,不可能自己饿着肚子,却去说怜悯别人。 在赈灾之事过后,康熙以及后宫之中的一众妃嫔,在民间都狠狠刷了一波好感度。佟皇贵妃听说,有一些心怀感激的百姓甚至会称呼她们为人美心善、救苦救难的“仙子娘娘”。 可惜,有些妃嫔并不能感受到获得的这些无形的好处,她们素日里关心的只有精巧的首饰,华丽的衣服,以及帝王的宠爱。佟皇贵妃削减了她们的份例,她们自然心生不满,被有心人挑拨几句,可不就开始愤愤了?佟皇贵妃倒是处理了几个嘴碎的人。可兴许是因为她只是罚罚俸禄,以及关那些个嘴碎的妃嫔禁闭之类的,并没有给后宫之中的妃嫔带来太多的威慑力。 康熙意味深长地对佟皇贵妃道:“朕知道你向来性子敦厚宽和,这是一件好事,但也有不妥之处。治理后宫,不能一味仁慈,应当刚柔并济。偶尔用一用强硬的手腕,能加重你在他人心中的威信,让人不敢轻易质疑你的话。” 佟皇贵妃慢慢咀嚼着康熙的话。以前的康熙并不会跟她说这些,横竖还有宜妃与贵妃襄助她,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红脸,一个居中调和,倒也出不了什么乱子。只是最近,不知是不是佟皇贵妃的错觉,康熙对她的要求,似乎比以前更高了,且还在有意无意地调-教她。 佟皇贵妃斟酌了片刻,开口道:“皇上的意思是,臣妾若是为此打某个妃嫔的板子,也是可以的?” “自然,若真有那等看不过眼的,别说是打板子了,直接降了她的位份,也并无不可。” “臣妾明白了。”佟皇贵妃若有所思地道。 …… 在带着闺女离开乾清宫的那一刻,佟皇贵妃才终于有了种闺女又回到自己身边儿的实感,抱着闺女就不肯撒手。哪怕身边儿的人怕她累着,想要替她抱一会儿,她都没有答应。 她家闺女实在是太招人惦记了,她这个做额娘的,在开心之余,有时候也很心累呢。一个不小心,闺女就要被人给抢走。 佟皇贵妃看着在自己怀中精神头颇好的琼华,不由捏了捏她的小脸蛋:“说来,你这精神头倒是越来越好了。你刚刚出生那一个月,每日至少要睡上六个时辰,真真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睡过去,如今你只需晚上睡上四个时辰,白天就活蹦乱跳,基本不用补觉,也当真是神奇。我昨儿个才去看了你九妹妹,你九妹妹比你小不了几日,如今大部分时间都还在睡觉呢,偶尔醒着,也是饿醒了起来吃奶。” 如今,九格格的玉蝶已经正式从德贵人名下被改到了端嫔董氏名下,九格格也被抱到了太后的寿康宫中抚养。想来,是佟皇贵妃在去了太后那儿给太后请安时,见到了九格格。 “端嫔还说,你九妹妹如今越发养得像只小猪仔了,吃了睡,睡了吃。谁知,你皇祖母一听这话就不高兴,说能吃能睡是福气,小孩子就要这样,才能健健康康地长大。你皇祖母真真是喜欢小孩子,从前是你,现在是九格格。九格格这才在她膝下养了没多久,她就护上了,疼爱之情溢于言表。端嫔虽情感内敛些,但对于九格格,也是十分疼爱关心的。”佟皇贵妃说着,感叹道:“德贵人不在乎这个女儿,有的是人在乎。” 膝下有个公主,虽不能像皇子一样,日后将后妃们接出宫中奉养,成为后妃们的依靠,甚至有些公主还要做好远嫁和亲的准备。但再怎么,公主们的存在,对于后宫之中寂寞的后妃们来说,也是一种慰藉。 德贵人或许最初在十月怀胎将九格格生下来的时候,对九格格还是十分疼爱的。但九格格的到来没能为她赢得康熙多一分的关注,加上后来,发生了那么些事,德贵人对九格格的感情,早已不复如初。 反倒是没有子嗣的端嫔,对于这个半路收养的女儿颇为疼爱,哪怕如今九格格的实际抚养人是太后,她也时不时地往寿康宫跑,去探望九格格。付出是有回报的,如今,九格格虽被抱到太后宫中几日了,但最亲近的还是端嫔。 琼华静静地听着佟皇贵妃的絮絮叨叨,不知为什么,明明是跟她没什么关系的事,且还是日常生活中一些很琐碎的小事,她却听得津津有味。兴许是因为,佟皇贵妃描述的那个画面,让她觉得十分温暖吧。 当然,她们长春宫这儿也不给寿康宫就是了。 “幸而如今额娘的娇娇精神头越来越好,睡着的时候少了,若不然,逗你的时候多没意思。”在说了一通跟九格格有关的话后,佟皇贵妃又将话题转回了琼华的身上。 琼华听了这话,忍不住伸出小手,轻轻抽了一下佟皇贵妃的手。 “哟,还不高兴了?”佟皇贵妃见琼华撅着小嘴的,顿时捂嘴轻笑:“好了好了,不说了。额娘感觉,你似乎重了些,幸而你醒着的时间长了,活动的时间也增加了,不然,若是比你九妹妹胖,可就不好了。” 九格格因为曾经挨过饿的原因,格外受不得饿。 自端嫔抚养九格格以来,每天都把她喂得饱饱的,还时不时给她加餐,这睡了吃,吃了睡,就导致她小小的身子越发像个圆球了,也难怪端嫔会开玩笑说,九格格像一只小猪仔。 琼华本来只是普通的一点点不高兴,跟佟皇贵妃闹点小情绪,小别扭。可她一听到佟皇贵妃这话,就直接背过了身子去,不想理睬她额娘。 这要是在往日,佟皇贵妃恐怕早已经开始着急地哄起自家闺女来了,如今么,她已经深谙哄好闺女的要诀,在把闺女惹炸毛之后,三言两语就把她给哄回来了,效率比康熙要高兴的多。 直到后来,琼华才发现,她貌似被她额娘给套路了。 可她额娘实在是太会夸人了,什么“娇娇真能干,额娘就知道,你与一般的孩子不一样”,什么“此番之事,你可是大功臣呢。若不是你这小机灵鬼发现了王氏那药碗底端有问题,只怕那些个太医还发现不了致使王氏流产的真正原因”……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关键是佟皇贵妃在提起这些的时候,还是用一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口吻说的。在佟皇贵妃变着法子地将琼华夸赞了一通之后,琼华还怎么对她冷着脸嘛?真是,太犯规了。 今天的佟皇贵妃也在边缘线上来回试探呢。 第81章 佟皇贵妃的处事手段变了。 后宫之人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 从前的佟皇贵妃宽和端庄,如果不是触碰到她底线的事,她一般不会太过斤斤计较。在处罚犯了错的妃嫔时,一般那处罚也不会太过严厉。这导致佟皇贵妃在很多妃嫔们心目中,虽有威望,但没有足够的威慑力。 可今日,佟皇贵妃居然当着诸位妃嫔的面,打了一个对她不敬的小答应的板子。又有两名贵人,因为擅自议论佟皇贵妃提议削减后宫份例以赈灾之事,被佟皇贵妃直接降为了常在,且还让人撤了她们的绿头牌,两个月之内不得侍寝。 当佟皇贵妃对她们的处置决定出来的身边,诸位妃嫔鸦雀无声,连向来喜欢跟佟皇贵妃呛声的惠妃、荣嫔等人,都罕见的没有说什么话。 坐在佟皇贵妃下首的贵妃与宜妃则是交换了一个眼神,纷纷拧起了眉。 宜妃素来长袖善舞,以往妃嫔中出现什么尴尬场面,都是她负责救的场。 此时她开口道:“不过是几个低位妃嫔罢了,一时不懂规矩,冲撞了皇贵妃姐姐,也是有的,皇贵妃姐姐何必与她们一般见识?” “宜妃这话,是在为她们求情?”佟皇贵妃笑吟吟地看向了宜妃,眼中却没有多少笑意。 宜妃道:“妹妹奉皇上之命辅佐皇贵妃姐姐,自然不会做让皇贵妃姐姐为难的事。妹妹只是觉得,今儿个皇贵妃姐姐的行事风格,与以往似乎有些不同。皇贵妃姐姐素来以宽和著称,也不知今日之事,会不会对皇贵妃姐姐的名声造成什么影响?” “不错。”贵妃也开口道:“皇贵妃姐姐似乎变得比往日更严厉了一些?” 至少,这事儿若是发生在以前,佟皇贵妃是绝对不会仅仅因为这点小事,而降了妃嫔的位份,又要打妃嫔的板子的。 她们都是敏锐之人,自然从佟皇贵妃这与往日作风截然不同的举动中,嗅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来。 “昨儿个皇上与本宫说,行事需得刚柔并济。当柔软时则柔软,当刚硬时则刚硬,本宫深以为然。这些日子,因为传播一些闲言蜚语而受罚的妃嫔以及宫人还少么?可受了罚,这些人似乎并没有引以为戒,那就说明,本宫给出的惩罚,并没有给她们造成威慑。既然如此,本宫就只好对不听本宫告诫之人予以重罚。” 在说这话时,佟皇贵妃完全收起了面上温和的笑容,面无表情的她,看上去更加的威严,也更加的让人琢磨不透。 居然是来自康熙的指示么? 底下的一众妃嫔们闻言,咬牙道,皇上未免也太过看重佟皇贵妃了吧?简直就是生怕她受了委屈。 站在距离佟皇贵妃最近的地方,贵妃和宜妃想的则是,莫非,皇上想要让佟皇贵妃更进一步? 也唯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为什么康熙希望佟皇贵妃进一步在后宫之中树立威慑力。若康熙仅仅需要她在副后这个位置上一直呆着,并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吧?况且,贵妃与宜妃都是离康熙颇近之人,她们自然知道,康熙的每一个举动,背后都有其深意,他从不做无用之事。 看样子,她们先前没有与长春宫交恶,是对的。 在以极为干脆利索的手段处罚完几个后宫妃嫔之后,佟皇贵妃发现,后宫妃嫔们对她的态度,明显变了。以前,她们在与她相处的时候,虽说大部分人态度也是颇为恭敬的,但在恭敬的外表之下,又多了一分随意。 因为她们知道,佟皇贵妃脾气好,性子好,一般不会轻易动怒,即便是动怒了,只要她们认错态度良好,也不会受到太过严厉的惩罚。 但是现在,这种认知被推翻了。 佟皇贵妃不仅罚了那些敢于冒-犯她的人,且还罚得很重。被打板子的那名低位妃嫔丢了面子,又受了不轻的伤,可以预见她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好过,毕竟,依着她的身份,是没有资格专门请太医去给她问诊的,太医们在知道她是因为得罪了佟皇贵妃才受的伤之后,多半也不会愿意去给她诊治。至于那两名因为嘴碎而被降了位份的两位妃嫔,如果没有意外,她们这辈子就只能是小小的常在了,不会再有升回去的机会。在这后宫之中,失势地活着,永远比死亡更加艰辛。 有妃嫔看不惯佟皇贵妃这样“嚣张”的模样,再加上她们懒散惯了,也不愿意日后接受佟皇贵妃的高压管理,于是她们在侍寝的时候拐着弯地跟康熙告状,说佟皇贵妃最近不知为何性情大变,不温柔不大肚不善良了,手段突然开始变得残忍。 佟皇贵妃在解释自己为何会突然改变行事作风时,的确有提到过,是因为康熙的要求,她才发生了改变,但底层的妃嫔们根本就不相信这一茬。在她们想来,这肯定只是佟皇贵妃拿康熙做幌子,实际上康熙根本不知道这事儿。康熙向来偏好温柔如水的女子,又怎么会示意佟皇贵妃以强硬的手段来管理后宫呢? 然而,她们没有料到,在她们向康熙提完此事后,康熙顿时失去了兴致。 “那是朕让皇贵妃做的。怎么,你们对朕的决定可是有什么不满?” 一个笑容满面的帝王,突然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任谁见了心里头都得发憷,更别提这群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妃嫔了。 在听到康熙的话后,她们人都吓傻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死命摇头道:“是臣妾短见,臣妾不能理解皇上的用意,妄加揣测,皇上恕罪。” 康熙闻言,冷哼一声:“既然知道自己不够聪明,就不要总是妄图在朕的面前耍小聪明。你们莫非真以为朕看不出你们的那些个小心思和算计?” 总之,在发生了妃嫔告状未果,反被康熙斥责的事后,没有人敢再因为这件事,试图在康熙面前给佟皇贵妃上眼药。 说起来,康熙对佟皇贵妃是真的看重,看重到,让她们都有些妒忌了。 …… 处理完后宫之事后,佟皇贵妃开始给琼华收拾行李。 这孩子,自打出生以来,就没离开过佟皇贵妃身边儿,此番康熙去祭拜孝陵时特意将琼华也带上,这固然是一种荣耀,代表了康熙对琼华的看重,可佟皇贵妃总有些放心不下。 “两位奶娘是要跟着娇娇一道去的,娇娇平日里身边儿伺候的人也要跟着去两个,否则,外头的人不知道娇娇的喜好,怕是照顾不好娇娇。这样一来,要跟着一起去的就是四个……”一般而言,若是有哪个后妃有幸跟随帝王出行,都是轻车从简,身边儿的人精简再精简。出门在外,排场与在后宫之中时不可同日而语。 可琼华年纪小,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有些方面自是省不了的。 胤禛回来后,看到自家额娘正在给妹妹收拾出行要用的东西,并决定好了要跟着她一起出去的人,心中也生出了一种不舍之情。他都已经习惯了每日放学回来就能看到妹妹的笑脸了,妹妹这回跟着汗阿玛去祭陵,他起码要有大半个月看不到妹妹了。 不舍归不舍,胤禛也知道,汗阿玛的看重对于妹妹来说是一件好事。更何况,妹妹总是嫌宫里头烦闷无趣,这回有机会能够出宫逛一逛,妹妹定然也会十分高兴吧。 胤禛看佟皇贵妃忙得这么热火朝天的样子,忍不住也加入了为琼华出行出谋划策大军。 “妹妹惯来怕冷,出门在外,定要给她带上暖手炉,还有,她的小衣服小被子也要带上……” 胤禛一样一样数着,也没忘了把自己给琼华送的布老虎给她塞进行礼之中。用他的话来说,妹妹要出去那么多天呢,他有那么多天见不到妹妹,若是再不给妹妹带一些东西,让妹妹时不时地想一想他,等到妹妹回宫时,岂不是要把他这个哥哥给忘了?这绝对不可以! 琼华看到那个丑兮兮的布老虎,不忍直视地别过了小脑袋,只觉得辣眼睛。不过,考虑到兄长脆弱的心灵,她还是没让人把那布老虎给扔出去,而是默许她身边儿的宫女们将那只布老虎塞入了行礼之中。 反正,她带着这只布老虎,只是为了给她哥一个心理安慰,平时她是绝对不会用到这只布老虎的!这个时候,琼华还不知道,她的亲哥为了在她的面前刷存在感,已经叮嘱过跟她去的宫女,每天都要拿着布老虎在她眼前晃悠一圈了。 佟皇贵妃一开始看见胤禛命人把他送给琼华的布老虎塞进行礼之中时,还特别不理解,后来听胤禛这么一解释,顿时觉得很有道理,赶忙命人把她送给琼华的东西也找了一样合适的挑出来,好让琼华带在身边。佟皇贵妃的段数比胤禛可高多了,她直接找出自己给琼华求来的一枚护身符,用绳子串上,给琼华挂在了脖子上。 比起胤禛那种刷存在感的方式,这才是真真的随身携带,形影不离啊。 尤其在给琼华带上护身符之后,佟皇贵妃还特别煽情地吻了吻琼华的前额:“带着这枚护身符,就如同额娘一直在你身边儿一样,想额娘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虽然觉得这种画风有点老套而且不适合自己,但琼华还是被娘亲的一番心意感动了,用两只小爪子扒拉着那没护身符,郑重地朝着佟皇贵妃点了点头。 ——放心吧,窝会好好带着这枚护身符的。 佟皇贵妃见状,展颜一笑。 这人啊,就怕比较。胤禛本来觉得,自己成功把布老虎塞进琼华的行礼之中,每日让随行的宫女拿出来给琼华看看,也就不错了。可与佟皇贵妃所赠的可以贴身携带的护身符比,他顿时又觉得有些不够了。 胤禛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仔细扒拉了一遍。可惜他送给琼华的东西,基本都是些玩的东西,没有什么适合随身携带的。最终,胤禛扒拉出一枚拨浪鼓来,尝试性地递到了琼华的手边,想要蛊惑琼华一直拿着拨浪鼓。 谁知,琼华嫌弃地看了那枚拨浪鼓一眼,小爪子毫不留情地一挥,就把那枚拨浪鼓给掀翻了。 愚蠢的哥哥啊,她琼华大人能够答应将那傻乎乎的布老虎呆在身边儿,已经是极限了。起码那布老虎有时候还可以给她当个靠枕。可拨浪鼓是怎么回事儿?她从来都没有喜欢过这种东西好吗? 被妹妹拒绝的胤禛十分失落,刚想说些什么,就见有两名宫装女子从门外携手走来。 是荣嫔和成嫔。 胤禛与佟皇贵妃顿时收起了只有在最亲近的家人面前才会露出的表情,疏离地看着两名客人。成嫔这些年与长春宫打交道的次数不算多,没有什么数据可以参考,但荣嫔与长春宫的往来记录可不少。 依照佟皇贵妃对荣嫔的了解,荣嫔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物。她并不喜欢佟皇贵妃,往日里这长春宫,她也是很少来,一旦她来了,就代表她有事情要与佟皇贵妃商量。 果然,双方在不咸不淡地寒暄了几句之后,荣嫔看了一眼正在旁边指挥下人们忙活的四阿哥,对佟皇贵妃道:“听闻四阿哥与八公主向来兄妹情深,此番八公主要出门,四阿哥想必十分不舍吧?皇贵妃姐姐应该也很担心八公主?” “若要说不舍,那自然是有的,可本宫并不担心娇娇。娇娇此番去祭陵,是跟着皇上一道去的,有皇上照看着娇娇,本宫有什么好担心的?” “若是四阿哥能够与八公主一道去祭陵,就好了。”成嫔意有所指地道:“皇上虽说十分可靠,但到底日理万机的,有时候难免会有疏忽。若是八公主有四阿哥照料着,皇贵妃姐姐也可以彻底放心了。况且,此番去祭陵,对于四阿哥而言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若是他能够跟着一道去,众人就会知道,皇上十分看重四阿哥。所以说,这对于皇贵妃姐姐而言,难道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佟皇贵妃闻言,皱起了眉,淡淡道:“此番皇上只点了太子与娇娇一道去祭陵。让胤禛也跟着去,不大合适。” 若是胤禛去了,那胤褆要不要去呢?胤祉要不要去呢?都是康熙的儿子,太子作为储君,身份特殊些,自然可以享受到某些特殊待遇,可别的阿哥又凭什么呢? 想到这儿,佟皇贵妃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荣嫔与成嫔来找自己的,真正的目的。 第82章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皇上既然愿意带着八公主去了,想来也不差一个四阿哥。有四阿哥照顾着八公主,不止皇贵妃姐姐放心,就是皇上,想来也是乐意的。毕竟,皇上对八公主的看重有目共睹。”成嫔素日里少言寡语,此时倒是颇为热络:“皇贵妃姐姐还没有跟皇上说过,怎么就知道皇上一定不愿意呢?” “成嫔妹妹说得不错,皇贵妃姐姐完全可以试一试,若是成了,那自然皆大欢喜,无论是对八公主,还是对四阿哥,都是有益的。若是不成,也没什么损失。”荣嫔也跟着帮腔道。 她实际上也是着急了。 三阿哥上头有太子与大阿哥,都是康熙所看重和宠爱的,如今四阿哥也因为佟皇贵妃之故,入了康熙的眼,三阿哥夹在中间,着实尴尬。荣嫔这个做额娘的几次想要为他筹谋,结果反而闹了笑话,惹得自己越发没脸。如今,荣嫔被人看轻,自然也影响到了三阿哥。 看着三阿哥一日比一日消沉,荣嫔坐不住了。她比往日更想找个机会,让三阿哥露脸。 此番祭陵,若是康熙向往年一样,只带太子一个人,那么荣嫔也不会有别的想法。可既然康熙破天荒的要把琼华也给带上,荣嫔的心思就开始活络了起来。既然连琼华这样小的格格都能够跟随康熙一起去祭陵,其他的阿哥、格格们是不是也有机会?即便他们是用照顾琼华的名义去,也很好啊! 所有人都说,荣嫔失宠了,三阿哥在一众阿哥之中平平无奇,日后母子俩怕是要被康熙忘在脑门后。如今,荣嫔迫切的想要打破这个传言。若是此番,三阿哥能够跟随康熙一起去祭陵,外界就会知道,他同样也是受到康熙重视的儿子。 当然,荣嫔也知道,她素日里与佟皇贵妃关系平平,直接去说,被佟皇贵妃拒绝的概率颇高。 因此,在权衡了一番之后,荣嫔准备把宜妃和贵妃也给拉下水。可惜,宜妃的长子五阿哥养在太皇太后处,本就颇得看重,根本不需要筹谋这些,次子年龄又太小,还不到操心这些事儿的年龄,因此,宜妃一口拒绝了荣嫔的提议。 贵妃也以相同的理由拒绝了荣嫔。在贵妃看来,荣嫔实在是太着急了些。便是真有什么想法或是打算,可眼下几个阿哥都还小呢,有什么不能慢慢儿筹谋的,非要眼下就去争宠?就是争来了圣宠又能怎么样呢,无非是提前把自家儿子变成靶子罢了。当然,她与荣嫔关系一般,远远没到可以推心置腹的地步,所以,这些话,她并不会告诉荣嫔,而是深深埋藏在心底。 荣嫔不知贵妃和宜妃的想法,只以为是她们胆小怕事,心中不由愤愤。亏她们还是后宫之中位份仅次于佟皇贵妃的妃嫔呢,没想到竟然如此胆小怕事。 好在成嫔偶然间得知了荣嫔的想法后,对此颇为赞同,她主动找上了荣嫔,准备与荣嫔一起来劝说佟皇贵妃。荣嫔对成嫔的做法颇为不解:“皇上对七阿哥向来颇为怜爱,七阿哥虽说腿脚上有点儿缺憾,但日后的前程总是差不了的,荣嫔妹妹何必如此着急?” 荣嫔近些年来越来越不会说话,哪怕她没打算攻击成嫔,可她的话依然戳到了成嫔的痛处。只见成嫔似笑非笑地道:“荣嫔姐姐为何着急,我就为何着急。按理说,三阿哥身体健康,不似我儿那般不良于行,功课又做得颇好,即便皇上对三阿哥不如其余的几个阿哥那么看重,他未来的前程也是十分可期的。既然如此,荣嫔姐姐又为何要着急呢?” 成嫔定定地看着荣嫔:“因为荣嫔姐姐知道,仅仅这样,是不够的。你我姊妹二人不似别的妃嫔那般受宠,甚至可以说我们已经被皇上忘在了脑后,若是不抓紧一切可以抓紧的机会,日后,咱们孩子的机会只会越开越少。眼下咱们的孩子还年幼,皇上对他们还能多几分疼惜之心,待他们长大后,可就没有这种待遇了。” 这,便是成嫔与荣嫔结伴来找佟皇贵妃的理由,她们相信,只要佟皇贵妃是真的对胤禛视如己出,那么对于她们的提议定然会心动。 佟皇贵妃也的确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动,谁不希望给自己的儿女创造更多有利的机会呢?但这心动很快就被她的理智给压了下来。祭陵有着重要的意义,皇上是不会轻易带哪个阿哥去的。 若是她此番开口,请求康熙将胤禛也一并带去,无论成与不成,恐怕都会让康熙觉得,她的心被养大了。这对于她,对于胤禛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因此,在略一犹豫之后,佟皇贵妃还是拒绝了成嫔与荣嫔。 荣嫔颇为失望:“都说皇贵妃姐姐对四阿哥一片慈母心肠,看来,也不过如此。若四阿哥是从皇贵妃姐姐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只怕皇贵妃姐姐对四阿哥就不会这样不上心了吧?” 她说这话时,丝毫没有顾忌到年幼的胤禛就站在一旁。 佟皇贵妃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剐向了荣嫔:“荣嫔,本宫念在你也是宫中老人儿的份上,一直对你颇多容忍。可你如今不过是一个嫔,本宫却是皇贵妃,你若是再仗着伺候皇上多年的那点苦劳对本宫不敬,本宫绝不会手软。你居然当面挑拨胤禛与本宫的关系,你当本宫是死的吗?” 胤秅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生气的佟皇贵妃。 一直以来,佟皇贵妃的脸上都带着温温柔柔的笑容,便是生气了,也多半是冷着脸,按照规矩将人给罚了。唯有在涉及到儿女的时候,佟皇贵妃会丝毫不掩饰她的怒意。荣嫔这一回,触及了她的底线。 虽然胤禛不是特别明白佟皇贵妃的顾虑,但他相信,佟皇贵妃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有其道理。 而且,此时佟皇贵妃面儿上的神色更是让胤禛确定了,额娘非常在意他。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因为荣嫔的话而烦恼呢? 佟皇贵妃见胤禛偏过了头去,显然对荣嫔的话十分厌恶排斥,不由松了口气。若是因为荣嫔之故,让她和胤禛的母子之情产生了罅隙,她就是把荣嫔千刀万剐,都难消心头之恨。 此时,她心中的愤怒虽然消去了一些,但她仍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荣嫔。 “你和成嫔来找本宫,不就是想让三阿哥与七阿哥随皇上一并去祭陵么?何必这样拐弯抹角地劝本宫将四阿哥送去?为了不让你们两个白跑一趟,本宫这就派人去乾清宫,向皇上传达你们的意思。这样,你们可满意了?” 说着,佟皇贵妃将蕙叶招来,嘱咐了她几句,便要求蕙叶出门。 成嫔与荣嫔见状,大惊失色:“皇贵妃姐姐,不可啊。” 她们就是再蠢,也知道直接去找康熙,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否则她们也不至于迂回着撺掇佟皇贵妃去打头阵。 可惜,佟皇贵妃不打算纵容她们了。若是不给她们一点颜色瞧瞧,她们只怕还以为她是想算计就能随意算计的呢! 蕙叶刚要出门,就被荣嫔和成嫔身边儿的宫人拦住了去路。 佟皇贵妃道:“怎么,本宫身边儿的宫人,在本宫的长春宫,居然要看你们两个的脸色行事?荣嫔,成嫔,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既然你们两个不守规矩,指使手底下的人对本宫身边儿的人动粗,就别怪本宫不给你们面子了。来人,将荣嫔和成嫔以及她们身边儿的人拿下!” 随着佟皇贵妃的一声厉喝,不少侍卫从周围涌了上来,将荣嫔与成嫔身边儿的人团团围住。 没了人阻拦的蕙叶终于找到机会,向着乾清宫的方向走去。 片刻后,蕙叶带回了康熙的口谕:“成嫔与荣嫔,野心过重,不识大体,不宜与阿哥们过多接触,以免影响阿哥们的心情。七阿哥即日起搬入阿哥所,成嫔无事不得探望。三阿哥之事由皇贵妃全权做主,不许荣嫔再妄自过问!” 荣嫔与成嫔闻言,面上皆露出了灰败之色。她们没有料到,此番之行,非但没有给儿子争取到有利的机会,反而加深了康熙对她们的不满。康熙居然要彻底将她们与儿子给隔开,这对爱子心切的两个母亲来说,是不轻的打击。 尤其是成嫔,如今比七阿哥大一些的四阿哥、六阿哥都没有搬去阿哥所呢,康熙居然就要让七阿哥搬去阿哥所,这分明是对成嫔的一种极为严厉的警告! 一时之间,成嫔生吞了荣嫔的心都有了,她当时就不该一时脑子抽了,跟荣嫔一起过来的,她早该知道,荣嫔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成嫔就纳闷了,她们这次明明是上门来求人帮忙办事儿的,成与不成的,也就那样。可谁能想到,荣嫔真是求人都能把人给得罪了,当真让成嫔开了眼界。 若不是荣嫔说的那些不知轻重的话,惹恼了佟皇贵妃,佟皇贵妃为何会派人到康熙跟前去告她们的状,她又岂会提早与儿子分离? 这一切都是荣嫔的错! 第83章 在蕙叶带回了康熙的口谕之后,佟皇贵妃就不再理会成嫔与荣嫔,而是端茶送客了。 荣嫔没有眼色,还想再继续纠缠,却被成嫔一把拉走,只见成嫔压低声音冲着荣嫔不客气地道:“你自己作死不要紧,别再连累我!皇贵妃都端茶送客了,你留在这里讨嫌吗?” “放开,我方才与皇贵妃有一些误会,现在这误会还没解开,我自然不能走!”荣嫔想挣开成嫔的手,去与佟皇贵妃好生讨论一番有关三阿哥的事儿,看看康熙的口谕还能不能挽回。虽然近几日,佟皇贵妃的作风已经渐渐变得强硬了起来,但荣嫔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过去,只要温声软玉相求,说几句好话,佟皇贵妃就会心软。 但成嫔比荣嫔理智,她知道,她们才刚得罪了佟皇贵妃,现在立马跟佟皇贵妃求情,佟皇贵妃也是不会让步的,因此,她死死拽着荣嫔的手,丝毫不肯松开。 荣嫔见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想要强行挣开,谁知,成嫔看着娇娇小小一个人,力气却大得惊人。荣嫔就像一只四脚朝天,被人按在地上的乌龟一样,动弹不得,那画面,颇有些喜感。 在“制伏”了荣嫔后,成嫔朝着佟皇贵妃福了福身:“皇贵妃姐姐,荣嫔因为皇上的口谕,所受打击过大,眼下脑子有些不清楚。妹妹就先将她给带出去了,改日我再来跟姐姐你请罪。” 成嫔说完这话,直接拽着荣嫔的手将她给拖了出去,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这动作是这般的干净利索,连佟皇贵妃都不由啧啧称叹。 虽说成嫔过几日,必然要因为七阿哥之事,来找自己求情,但佟皇贵妃对成嫔的好感度,还是高了不少。 见她们走了,胤禛才一下子扑入了佟皇贵妃的怀抱,将小脸埋入她的怀中轻轻蹭了蹭:“额娘放心,儿子知道,额娘所做的决定,都是为了儿子好,儿子是不会相信荣嫔的话的,额娘不用紧张。” 佟皇贵妃听了胤禛的话,觉得颇为欣慰。她最在意的,无非是一双儿女,所以才会在荣嫔挑拨她们关系时那样的愤怒,幸而儿子无比贴心,很快就浇熄了她的怒火。 胤禛伸出手,替佟皇贵妃扶贫皱着的眉头:“额娘不要皱眉头,皱眉头容易变老。” 佟皇贵妃闻言,扑哧一笑:“你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胤禛努力回想了一阵:“太子哥哥在皇祖母因为喝药而皱眉的时候,就是这样劝皇祖母的。” “额娘教你一句话,日后,你不要轻易在女人面前说变老这样的字眼,否则,会惹人不高兴的。” 胤禛困惑地道:“为什么会不高兴?”他仔细地盯着佟皇贵妃的面容端详了片刻,恍然大悟:“是因为额娘越长越年轻了,所以听儿子说‘变老’,会不开心吗?” “唔……可以这样理解吧。”实际上,佟皇贵妃也不知道该怎样向胤禛解释这个问题。不过,儿子说她越长越年轻了,她还蛮高兴的呢。 “那换个说法吧。”胤禛想了想:“反正,额娘不要因为荣嫔娘娘而不开心。她的这里,可能有点问题。”胤禛指了指自己的小脑袋:“每回她一闹,三哥就会因为她而遭殃,可她在遭了秧之后,还会继续闹,一点儿不知道反省,还自我感觉良好。她简直就是记吃不记打,三哥真可怜。” 胤禛满脸都是同情。他虽然跟三阿哥没什么身后的交情,只有塑料兄弟情,但三阿哥的遭遇他看了都觉得心酸。 “好吧,额娘不与她生气,也不与她计较,兴许就像咱们胤禛说的一样,她是脑子有点问题呢。仔细想想,她虽然讨人嫌,总是做出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来,但也没有真正害到人,既如此,就随她去吧。咱们继续为娇娇准备行李……” 说着,佟皇贵妃又开始带着胤禛忙活了起来。 琼华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个给自己装了一个又一个包裹,小脑门儿上都是汗。 她记得,她是跟随康熙去祭陵,而不是搬家吧? …… 在出发的前一日,康熙来了长春宫中,认真与佟皇贵妃交代了一些事宜。而后,就是抱着闺女培养亲近感。毕竟,出门在外,闺女总要跟着他住,他才能放心。 让琼华感到惊讶的是,佟皇贵妃在向康熙展示了准备让琼华带走的那一堆行礼时,向来喜欢轻车从简的康熙居然没有觉得她小小一个人带那么多东西有什么不对!甚至,他还在跟佟皇贵妃交流过之后,又往琼华那堆得跟小山似的行李之中又增加了几样东西。 用康熙的话来说:“朕出门在外,不需要那么讲究,只管带上最要紧的就是了。有些东西若是没有,到时候现买也是可以的。可娇娇就不一样了,她这般娇弱,可受不得半点儿委屈。她若是在半路上缺了什么东西,可就麻烦了,还是在未出行之前给她置办齐全为好。” 佟皇贵妃对于康熙的话,倒是颇为感动:“臣妾本来还担心,臣妾给娇娇带的行李,皇上会嫌多,没想到,皇上竟与臣妾想到一处去了。臣妾给娇娇带的东西,已经基本够用了,皇上就不必再加了吧。您出行的仪仗,到底是按照规矩来的。若是给娇娇带的东西过多,反倒不美。” 康熙挥了挥手:“这没什么,实在不行,就把朕的东西挪一些出来。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了娇娇。” 琼华木着一张脸,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感叹。 有一种爱,叫做父母总担心你身边儿缺少什么东西。 …… 琼华大约是最大牌的公主了。 后来,康熙还真为了多给琼华塞几样东西,而把他自己的几样东西从马车中取了出来。 启程的那一日,日头正好,佟皇贵妃率领后宫之中一众妃嫔,目送康熙离开紫禁城。 因为祭陵是一件较为庄严的事,这次后宫妃嫔没有随驾的,前朝倒是有几位深受康熙信赖的重臣会跟随康熙一起去祭陵,其中,就包括了索额图、纳兰明珠以及隆科多等人。 索额图和纳兰明珠自然不消多说,一个是仁孝皇后叔父,赫舍里氏如今的掌权人,一个是惠妃的兄长,大阿哥的拥趸。大阿哥与太子的对立,也与各自母族的影响脱不了干系。 别看索额图和纳兰明珠差了辈分,实际上他们年龄相差无几,两人出生时间相差不过一年。纳兰明珠生得颇为魁梧,索额图与之相比,则显得文质彬彬,但琼华知道这只是表象罢了,纳兰明珠虽看似是个大老粗,但粗中有细,文武兼修,心机手段俱是不俗,否则,也不能在平三藩、统一t湾,以及与沙俄作战之中发挥重要作用,并取得了康熙的信任。 惠妃在后宫之中不大得宠,近年来还因为行事过于急躁,时不时就引得康熙训斥。但康熙看在大阿哥与纳兰明珠的份上,对惠妃多是小惩大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从这之中,就可以看到纳兰明珠有多么受康熙重视。 而索额图呢,他是仁孝皇后的叔父,在擒鳌拜、协助康熙亲政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对于康熙来说,索额图是最早跟随自己的人之一,是他的原班嫡系人马,康熙对他的信任和看重可想而知。他也同样在三藩、台湾以及两次雅克萨之战中扮演了颇为重要的角色。 索额图一看到康熙身边儿跟着的太子,眼中就不由流露出慈和之色来。 太子见了他,也颇为高兴地喊了一声“叔公”,显然与索额图颇为亲近。在尚且年幼的太子心中,索额图是一位值得信赖的长辈。 索额图可不敢当着康熙的面应了太子的话:“殿下使不得。公众场合,咱们应该遵循君臣之礼,微臣也只是皇上手下一名普通的大臣罢了,您只需直呼微臣的名字就是。” 说着,他用颇有深意的眼神看了身旁的明珠一眼。 若是按照君臣之礼那一套来,明珠可也得向太子行礼,对太子卑躬屈膝呢。 明珠看见了索额图眼中的挑衅之色,颇为不爽。自家外甥没能随驾,太子倒是随驾了,倒显得像是他们家低了赫舍里家一头似的。 但也没办法,谁让在这种场合,康熙只会带太子呢。明珠叹了口气,有时候,差一个名分,就真的是千差万别。 这时候,纳兰明珠看到了被康熙抱在臂弯中的琼华,不由笑道:“这便是八公主吧?微臣听闻,八公主生而带福,承载大清国运,今日一见,果然不俗。” 第一次看到琼华的人,都会觉得琼华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五官精致,身上还莫名带着丝仙气儿,不像凡间中人,倒像是菩萨座下的仙童。 纳兰明珠虽然曾听惠妃多次提起琼华,但真正看见她,还是第一次。 为了把众人注意力的中心从太子身上转移到琼华的身上,纳兰明珠发挥了他在雅克萨谈判时的高超技巧,将琼华狠狠夸了一遍,夸得康熙这个二十四孝好父亲眉开眼笑,看向纳兰明珠的眼神中满是“还是你上道,能够看到我闺女的好”。 此时,康熙的神色带着一丝家长的嘚瑟,全然不像一个威严的帝王。 索额图见老对头已经抢先一步得到了康熙的好感,当然也不能落后啊,在纳兰明珠因为一口气说了太多话,稍作停顿的空隙里,索额图立马跟上,用与纳兰明珠完全不同的方式不同的词句,把琼华又给狠狠夸了一遍。 琼华自我怀疑.jpg:我真有那么好吗,我怎么不知道? 太子就这么看着自家叔公与纳兰明珠争相吹捧自家妹妹,自家汗阿玛则笑容满面地站在一旁听着,对这些溢美之词照单全收。 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第84章 以往无论何时,太子都是绝对的中心,康熙颇为得意这个儿子,三句话不离太子,索额图作为太子的叔公,更是会时刻关注太子。 自打八妹妹一道跟来后,太子就发现,自己失宠了。 呵,这些喜新厌旧的大人啊!太子啧了一声。 正在这时,太子听到旁边传来隆科多的咳嗽声,此时,太子才欣慰的发现,原来他的身旁有一个跟他一样被众人所忽略的人,且这个人还是佟皇贵妃的亲弟弟,琼华的舅舅。按理来说,隆科多应该是在场所有人中,除了康熙和太子以外,与琼华最为亲近的人。可如今他却像个外人似的被排除在外。 这样一想,太子就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悲惨了。果然,悲不悲惨,都是要与人对比出来的。 隆科多并不知道太子此时内心的想法,若是他知道太子在怜悯自己,只怕会哭笑不得。 自打琼华出生之时起,隆科多一直没找到机会进宫去给佟皇贵妃请安,自然也未能见到传闻中备受宠爱的八公主,这回可以说是琼华与隆科多第一次见面。在佟皇贵妃未出阁时,隆科多素来十分孺慕这个大姐姐,对于大姐姐好不容易才诞下的孩子,隆科多心中也天然就带着亲近感。 他本来想好生看看这小外甥女,将她的喜好了解一番,然后与她好好相处的,若是能够让小外甥女熟悉了他的气息,那就再好不过了。接下来这一路上,他还得代替姐姐好生照顾她呢。 可隆科多万万没有想到,见了琼华之后,他这个做舅舅的还没说什么呢,纳兰明珠上去就直接对着琼华一顿猛夸,把琼华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紧接着,索额图也围了过去,跟纳兰明珠比赛谁更会夸人。 索额图和纳兰明珠到底是想做什么?隆科多不由怀疑起他们的居心来。 同在官场上混,谁还能不知道谁啊!纳兰明珠和索额图这两个人向来都是贼精贼精的,没有好处的事儿一概不干。他们这样不遗余力地夸奖琼华,肯定没安好心,别是在捧杀吧! 若不是琼华现如今正被康熙抱在怀中,且康熙看起来对纳兰明珠和索额图并没有什么恶感,隆科多怕是要忍不住将外甥女给接过来,护在自己的臂弯之中,禁止两个在他看来颇为反常的同行接近琼华了。 康熙并不知道隆科多在短短时间内,脑子里转过了这么多的念头,他看见隆科多后,立马朝他招手道:“隆科多,快来看看娇娇。娇娇可是你嫡亲的外甥女,你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吧?” 地方就那么点儿大,几个大男人挤在一起围观一个婴儿,空间自然有点不够用——起码隆科多是这样觉得的。 隆科多比较了一下索额图和纳兰明珠的体型以及他们各自所出的位置,最终挤开了块头相对来说没那么大的索额图,这下子,他终于占据了一个极佳的位置,可以好好将外甥女打量一番了。 纳兰明珠正与索额图暗自较劲儿呢,冷不丁的见索额图被人挤开,他愣了愣,而后毫不给面子的笑道:“你也真是不识趣,一直挡在八公主亲舅舅跟前,说着说那的,阻拦八公主与隆科多交流感情。如今,你也不能怪隆科多将你给挤开,谁让这是你自找的呢!八公主有她的亲舅舅看顾着,已经不需要你来操心了,你还是好好看牢太子吧。方才,你只顾着往八公主身边儿凑,忽略了太子,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至于在康熙跟前刷好感度的事儿,交给他们来做就好。 纳兰明珠看到老对头明明十分愤怒却不得不忍着怒气的样子,心中就忍不住一阵暗爽,此时,与他们家素无交情的隆科多,在纳兰明珠的眼里,都比往日可爱了许多。 被迫从中心位置退出的索额图,对着纳兰明珠吹胡子瞪眼了一阵,目光在半路突然杀出来的隆科多身上停留了须臾,最终收了回来。 身为康熙身边的宠臣,索额图几时受到过这种待遇?偏偏这次,连康熙也不会觉得隆科多的行为有过分之处。毕竟,太子和大阿哥先前为了争夺琼华的注意力,明争暗斗过不少回。 隆科多要是这么做了,也只能证明他还富有童心,且十分看重琼华。 尽管索额图很想迁怒害他丢脸的隆科多,但此次随行的大臣并不多,在身边儿已经有一个与他交恶的纳兰明珠的情况下,索额图要是再得罪隆科多,他的处境会非常不妙。因此,在略微犹豫之后,索额图还是按捺住了怒火,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太子的身上。 纳兰明珠的话再不好听,可有一点是没有说错的。他方才,的确因为八公主,而忽略了太子,这不应该。讨好康熙固然重要,可太子才是赫舍里家真正的底牌,以及日后延续荣华富贵的根本。尽管往日赫舍里家一直在用各种方式与太子维持联系,但遇到像这样能够与太子面对面交流、培养感情的机会还是十分难得的,他该好生抓紧时间才是。 这样一想,索额图就一点儿也不羡慕刚才没被挤走的纳兰明珠了。 “说的也是,没想到明珠你素日里人模狗样的,倒是难得说了一句明白话。八公主身边儿有皇上和隆科多关心着,太子殿下-身边儿有我。这样看来,咱们几个人之中,竟是只有明珠你闲着了。”索额图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若是大阿哥也在这里,你倒可以有点事儿做。可惜啊……要不,你跟我一起来伺候太子殿下吧。虽说你这人向来不讨喜,但太子殿下是不会与你计较的。” 索额图话里带针,刺得明珠火气直冒。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纳兰明珠与索额图见了彼此,就像大阿哥与太子一样,会闹得不可开交。看着注意力几乎全部放在纳兰明珠身上的索额图,太子嘴角抽搐了抽搐。 叔公不是说要与他好好交流感情的吗,怎么感觉他又成了介入到叔公和纳兰明珠之间的,多余的那个人呢? 隆科多一心二用,一边与小外甥女交流感情,一边还抽了一些心神留意索额图和隆科多这边儿。待他看到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后,不由嗤笑了一声。这两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幼稚啊。 他低下头,打量着怀中可可爱爱的小侄女。在康熙的介绍之下,对小侄女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在看到琼华之前,隆科多本来还觉得,纳兰明珠和索额图是为了讨好康熙,才说出了那么多肉麻兮兮的话语来夸赞他的小外甥女,谁知道,他在看到小外甥女之后,觉得自己跟这个小外甥女颇为有缘,心里头怎么爱都嫌不够,他甚至还觉得纳兰明珠和索额图夸得不够呢。隆科多不开口也就罢了,一开口,那夸赞之词自然而然地从他的口中流淌了出来,比纳兰明珠和索额图刚才那架势还要夸张数倍。 琼华:“……” 快别夸了,再夸,她都要自我膨胀起来了。 琼华终于知道为什么寻常的马屁很难打动康熙了,每天有这样一群高水平的马屁精在身边儿围着,拍马屁拍得不着痕迹,即便知道他们在拍马屁,心里头也十分舒服,难怪康熙看不上某些后妃那拙劣的小马屁。 因为与琼华有着血缘关系,隆科多得到了一个纳兰明珠和大阿哥都不曾得到的福利:拥抱琼华小公主。 虽然整个过程时间很短,在隆科多还没有来得及与琼华交流的时候,琼华又被康熙给抱了回去,但隆科多还是记住了外甥女那小小的,绵软的感觉。他把她抱在怀里时,觉得有一股子温柔的暖流流淌在他的身体中,十分舒服。 他想,难怪宫中的大佬都那么喜欢拥抱琼华。他这小外甥女,说不定真的是被上天所眷顾的人。 …… 此番康熙外出祭陵,并没有刻意隐藏自身的行踪。 不少百姓在听说这个消息后,都赶来路边儿看热闹。 对他们来说,有幸看到皇帝出行,是一件颇为难得的事,若是能够沾染到一些龙气,用来庇佑家中之人,就更好了。况且,听说,在今日出行的人之中,还有八公主。那可是个生而带福之人呢,也不知道八公主究竟长什么样,是不是与旁人生得不同。 为了康熙等人的安全,百姓们是被隔开来的,并不能清楚地看到康熙和琼华等人的样貌,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廊,这也使得康熙和琼华在他们的心目中越发的神秘。 “方才我看见皇上了,皇上身上气势凌人,不愧是九五之尊。”有人只看到康熙身上明黄色的衣袍,却兴奋得不行,说得好像他看到了康熙本人似的:“也不知小公主是不是生得跟他一个模样。” “你果真看到了皇上?皇上长什么样,快与我们说说吧。”周围人颇感兴趣地凑了过来。 “皇上他……”那人想了想,开口道:“生得很是威严,非凡夫俗子能比。我才要去看皇上的脸,就觉得双目一阵刺痛,不敢再看。皇上是上天之子,上天这丁然是不允许我们这等凡夫俗子随意窥视龙颜。” 他分明是在鬼扯,隔了那么老远,他又能够看清什么?可他一通鬼扯,却扯得有鼻子有眼的,倒还真让一些人信了他的话。 “说得不错,要是我们这等凡夫俗子也能够看清天子的容颜,天子也就不会那般神秘了。不管怎么说,能亲眼看到天子出游的场景,够我吹上整整三年了。”有人乐呵呵地道:“看不到皇上的面容,小公主的面容,我们自然也看不到。不过,小公主的额娘是皇贵妃,皇贵妃那可是菩萨心肠的仙子娘娘。有这样一个额娘,小公主生得定然也是不会差的。” “是啊,先前遇到雪灾,我娘家房子都被压塌了,家中仅存的口粮全部被埋在了雪里,不能再吃。幸亏有仙子娘娘省下自己的份例来,派人在京中各处受灾严重的地方施粥,我娘家才堪堪熬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后来,皇上又听从仙子娘娘的建议,让那些无家可归之人去了皇庄上暂住,虽说要以工代赈,但总算是给了咱们这些人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待到天气再暖和一些,一切也就好了。如今啊,我娘家,我夫家,都给皇上和仙子娘娘立了长生牌呢。” 在康熙的仪仗经过的时候,琼华能够清楚地感知到,周围百姓对康熙的拥护和爱戴。 凭她敏锐的听觉,甚至还从人群之中听到了“皇上”“仙子娘娘”“福星公主”的呼声。看样子,她家汗阿玛,是真的很受百姓们的拥护。不,不仅如此,她额娘在民间的名声,似乎也是相当的好,连带着她这个女儿也跟着受益。 琼华只消稍稍想想,便可知道,这是不久前在京城东区部分百姓房屋毁于雪灾时,康熙和佟皇贵妃的举措而导致的。 百姓们心思其实很简单,谁能够给他们一口饭吃,谁能够让他们活下去,谁能够在他们陷入绝望之际拉他们一把,他们便会对那人敬重爱戴。 在后宫之中时,琼华看着佟皇贵妃为了宫外赈灾之事而忙碌,尚且没有太大的感觉。 唯有如今,站在了这些受到救济的百姓面前,看着他们眼中露出的崇拜和敬仰之色,才能够清楚地感知到,何为民心。 康熙在看到这一幕后,也是颇为感慨,他将臂弯中的琼华揽得更紧了一些:“后宫之中,唯有你的额娘,有如此远见,能够为朕分忧解难,与朕心意相通。” 有些事,看似毫无意义,只有真正去做了,才会发现,那件事是多么的管用。 就比如佟皇贵妃带头裁剪了宫中的份例用度之后,拿省下来的钱施粥。这些钱银犹如杯水车薪,并不能帮助遭了灾难的百姓们度过难关,但却可以在他们与死亡做斗争的时候拉他们一把,让他们多一分活下来的力量。 同时,这也是来自后宫的一种表态。不仅康熙在关心着这些受灾的百姓,后宫的娘娘们也在关心着京中的灾情。如此一来,京中的百姓们自然会对大清更有归属感,也因此,他们会对大清更加忠心。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康熙从来不曾忘记过古人之言。 纳兰明珠作为康熙的心腹,自然从康熙的话语中读出了他的想法来,不由在心中暗自感叹。佟皇贵妃有如此玲珑心思,也难怪她在皇后去世之后,能够一跃成为皇贵妃,统率六宫。相比之下,他的妹妹惠妃,就把心思更多的用在了细枝末节上。比如怎么与她人争宠,怎么让对手倒霉,这样一来,惠妃自然不可能成为被康熙倚重的妃子。 曾经,惠妃也是有机会统率六宫的。她作为康熙身边儿的早期妃嫔之一,又为康熙诞下了大阿哥,前朝有明珠这个身为皇帝宠臣的兄长给她撑腰,她但凡能有佟皇贵妃一半的眼界和手段,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连宫务的边都沾不上。 有时候,人想不服输都不行。 纳兰明珠隐晦地看了隆科多一眼,他实在是有一个好姐姐啊。 隆科多注意到纳兰明珠的视线,颇为骄傲地挺了挺胸。是的,他的姐姐就是这么优秀,往后,他的小外甥女定然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至于索额图,他对康熙的话倒是没有什么想法。仁孝皇后去世已有多年,若是仁孝皇后还在世,她定会选择与佟皇贵妃一样的做法,她向来善解人意,懂得为康熙分忧,否则,康熙也不会在她去世这么些年后,仍旧对她念念不忘。仁孝皇后去世后,赫舍里家虽然又往宫中送了庶女,来维系家族与皇家之间的联系,但那庶女身份不高,素来在空中存在感极低,似这等事,也轮不到她来出头。 康熙并没有在意自己手底下几位大臣的眼神,他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好生教导太子一番。 “何为民心,现在,你可了解了?”康熙问。 太子点点头:“为君者,定要为百姓考虑,为百姓着想,才能够得到百姓的信任与爱戴。” 康熙静静听完这话,没说对,也没说不对,只是问:“还有呢?” 太子回想了一下平日里康熙将他带在身边时,常教导他的话,开口道:“民心可用,当为君者在百姓们心中有了威望,他所推行的政令,便极易为百姓所接受。” “这只是一方面,更多的东西,还需要你日后自行去领悟。保成,你是我大清的储君,很多事情,你要自己去观察,去琢磨。凡是对我大清有利的事,你都该去做。” “儿臣明白了。” 纳兰明珠听着康熙对太子耐心的谆谆教导,不由一阵心塞。 也只有太子,能够得到这样的待遇,接受康熙一对一的亲身辅导了。他的外甥不比任何人差,但想要做到太子这种地步,还差得很远。 琼华呵呵哒,哪来的一对一辅导?她还在康熙怀中好吗!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康熙说完这些话后,还特地看了她一眼呢。 …… 是夜,康熙等人留宿在了京郊的一处客栈中。这客栈是皇家的产业,素日里只接待达官显贵。今日皇帝驾临,客栈自然不再接待其他人,而是清了场,刻意给康熙一行人留着。如此一来,也免得客栈中鱼龙混杂,有人不长眼,冲撞了康熙和各位贵主子们。 康熙不放心小闺女,于是安排她跟着自己住。也唯有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够让人安心。 至于太子,都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能照顾不好自己?再说,还有索额图在呢,索额图向来关心太子,让索额图看着太子,准没错。 与软绵绵的小闺女相比,康熙在对待儿子时,态度上就会随意很多。 就算再怎么宠爱儿子,在康熙的心中,儿子们也是需要经历磨难,成为国之栋梁的存在,可不能养得太娇气,经不得一点儿风雨。闺女就不一样了,闺女还是宠着的好,尤其是他家娇娇。 “上回阿玛教你识字教到一半,你就被你额娘给带回长春宫了,今儿个晚上咱们继续吧。” 康熙说着,从桌子上翻出一沓奏折来。这些奏折,他可是精挑细选过的,绝对不可能再出现像上次一样尴尬的情况。 琼华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沓奏折。 等等,不是吧,这些都是她要学的吗?救命! 在康熙与琼华进行“温馨”互动的时候,索额图也在向太子询问他在宫中的近况。 在索额图得知,康熙有意让太子亲近四阿哥和八公主后,不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看来,皇上很是看重太子殿下啊。四阿哥如今是佟皇贵妃之子,八公主又是那样的命格。皇上让太子殿下与他们接触,这是在为殿下的未来而铺路呢。有四阿哥做您的左膀右臂,有八公主命格庇护,殿下往后的路,也能够走得更顺畅些。” 太子见索额图的说法与他自行分析的一致,不由点了点头,眼眸中露出一丝柔和之色:“嗯,四弟很好,八妹妹也很好。皇贵妃待孤,更是再和善不过。如今,宫里头有皇贵妃镇着,惠妃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大哥也开始夹着尾巴做人了,日后,孤会越来越占优势。叔公,你说,孤要是去恳求汗阿玛将皇贵妃立为皇后如何?若是皇贵妃成了皇后,掌管后宫之事,就更加名正言顺了。如今,长春宫也是孤的力量,长春宫好了,孤自然也会变得更好。” 索额图听到太子话语的前半段,还没有什么反应,待听到太子最后的几句话时,沉下了脸:“太子,此举不可。佟皇贵妃现如今虽然因着皇上的意思而与您亲近,辅佐于您,但来日会不会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又有谁能知道?皇上对佟家人十分信任,佟家本就不比咱们赫舍里家差到哪儿去,再加上佟皇贵妃如今有儿有女,若是过于倚重佟家,对您来说,是很不利的。” “您不要忘了,您能坐上太子之位,是因为您是皇上唯一存活的嫡子。”索额图道:“若是皇贵妃成了皇后,四阿哥作为她的儿子,也就是继您之后的第二个嫡子了。” 太子惊讶地看着索额图,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困惑和不解。 显然,此时的他,还是一个比较实心眼儿的孩子,康熙让他亲近四阿哥,他就亲近四阿哥,完全没有考虑过别的杂七杂八的东西。 但是,他不考虑,不代表索额图也能不去考虑。 作为站在太子一边儿的人来说,己方势力壮大了,索额图自然高兴。可同样的,这样一个强大的盟友,也让索额图颇为忌惮。 尤其是,佟家和赫舍里家走近的原因,不是因为利益交换,不是因为达成了什么共识,仅仅只是因为康熙的意愿。 这种关系,在索额图看来,是十分脆弱的。若是有朝一日,佟家觉得,与其跟随在太子身后得个从龙之功,不如把自家名义上的外孙四阿哥拱上位,又该怎么办呢? 索额图无法完全信任佟家。若佟家是那种需要依附赫舍里家生存的家族,那么索额图兴许能对佟家少几分忌惮,多几分信任。可佟家并不是这样的存在。 索额图想了想,对着太子开口道:“殿下,您如今与四阿哥和八公主走得近,这是好事,如此一来,咱们也能够借用到佟家的部分力量。只是,您需要知道,真正会一心一意为您考虑的,唯有赫舍里家。至于佟家,皇贵妃,四阿哥以及八公主,您要重视他们,但不可太过信赖他们。也就是说,您要倚重长春宫,但不可毫无保留。” 第85章 太子听了索额图的话,颇为茫然。他一向对索额图这个母族的长辈颇为信任,轻易不会反驳索额图的话,可这些日子,他与长春宫又走得颇近,与胤禛和琼华相处得很好,佟皇贵妃对他也是关怀备至,温柔可亲,他已经渐渐把长春宫当成了自己人…… 索额图见太子不像以往那般乖乖应是,眉峰不由蹙了起来:“殿下,您可听到了微臣的话?” 太子沉默了片刻,才抬眸看向索额图,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孤觉得……皇贵妃和四弟不是那等两面三刀的人。” 这话虽没有直接反驳索额图,但已经是一种无声的抗拒。 “叔公,汗阿玛特意嘱咐孤亲近四弟,就是想要让四弟日后成为孤的左膀右臂。再加上八妹妹的命格,你也是知道的。与长春宫交好,对孤而言,百利而无一害,与长春宫离心,那么,孤也就白白浪费汗阿玛的一番布置和他对孤的苦心了。”太子渐渐找到了自己的思路,对索额图如是说道。 “四弟如今与孤亲如兄弟,八妹也很黏着孤。孤相信,只要孤以真心待他们,他们必不会负孤。到时候,佟家的力量,也是孤的力量,这样难道不好吗?” “可人心易变,如今四阿哥年纪小,不明白权势的好处,自然与殿下亲密无间,待到他日,若是四阿哥发现自己其实也是有力去争夺皇位的,殿下以为,他会怎么做?”索额图见太子如此信任长春宫那边,又是担心,又是庆幸。 他担心太子执迷不悟,听不进劝,别看太子似乎对他言听计从,很是信任,可这孩子到底是天家血脉,自有一股傲气,若是他执意做什么,索额图还真没有办法强硬地拦着他不让做。 庆幸的,则是他发现的早,还可慢慢劝说,潜移默化地改变太子的想法。若是任由这个隐患继续发酵下去,还不知道日后会酿出什么恶果来。若是太子一直全身心地信任长春宫,哪一日毫无防备地被长春宫捅上一刀,那才叫糟。似太子这种地位,一般人已经伤不到他了,能够伤到他的,多半是他身边儿的亲近之人。 在索额图看来,能够得到太子全身心信任的,理应只有赫舍里家族,因为只有赫舍里家族盼着他好,举全族之力也要拱他坐上那个位置。至于其他的人,无论是康熙,还是四阿哥,亦或是佟皇贵妃,太子对他们的信任都应该是有所保留的。康熙是君父,君还在父之前,如今康熙属意太子,佟皇贵妃和四阿哥自然不敢对太子有丝毫不敬,可君心难测,来日太子要是有什么地方惹得康熙不满,难保这对母子不会倒戈相向…… 看着眼前一口一个信任长春宫的太子,索额图深深叹了口气。 罢了,他会找到机会劝服太子的。 第二日启程时,太子特意与琼华坐在了一道,拿下人们向自己进上的新奇的小玩意儿逗弄琼华。 若是以往的琼华,对于太子这等“幼稚”的举动,肯定是颇为不屑的。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经过昨天晚上康熙的“摧残”之后,琼华竟然觉得像这样被太子抱在怀中,看着他抓耳挠腮地逗她开心,也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了。 因此,她破天荒地给了他一个笑容,还像小猫似的在他怀中蹭了蹭。 太子受宠若惊,内心软成一团。 太子垂下眸子,心想,他的感觉没有错。长春宫,还有弟弟妹妹们是值得信任的,他并不后悔为他们顶撞了叔公。太子知道,叔公是在关心他。因仁孝皇后早逝,叔公总是对他有过度的保护欲,生怕他在后宫吃了亏。待日后,叔公与四弟以及八妹相处得更多一些,想必就会改变想法了。 因为,他们真的是很可爱的弟弟妹妹们啊。 想必此时,胤禛正坐在上书房中,正襟危坐地听课吧?在离宫之前,太子特意给胤禛布置了不少额外的功课,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去做。别看胤禛做事总是一丝不苟的,太子还是抓到过他偷懒的时候。那一次,胤禛一张小脸涨的通红,耷拉下了脑袋,在太子跟前认错的样子,实在让太子记忆犹新。 一想到那时的情形,太子唇畔的笑容不由更加柔和。到底是孩子,爱玩才是孩子的天性。那样的胤禛在太子心中的形象更为鲜活。 唔,若是等他回去,发现胤禛又偷了懒,他可得想想,要怎么罚他比较好。 …… 队伍离开了京城,驶入了河北境内。 康熙此番要去拜祭的孝陵是顺治皇帝的陵墓,该陵位于河北省境内。孝陵中,附葬的有孝康章皇后佟佳氏、孝献皇后董鄂氏等。 简而言之,康熙此番前来,就是来祭拜父母的。 t湾在先帝时期,就是一块顽疾,郑氏家族划岛自治,令顺治帝头疼不已。到了康熙朝,任用施琅,终于将t湾重新收了回来。康熙觉得,很有必要到孝陵前向顺治汇报一下这则好消息。 ——你在位期间,一直不重视我,只看得见董鄂氏和她所出的子嗣。可你看,你没能做到的事,我做到了。 此外,琼华这个宝贝小闺女。康熙也准备带来给他的父母看一看。 尤其是他的生母佟佳氏,一直想要一个乖乖巧巧的女儿。若是见到了琼华,定会十分喜欢她吧。毕竟,琼华是那么的讨喜。 在进入河北省后,琼华敏锐地感觉到,康熙的心情有些复杂。她贴心地没有打扰康熙去缅怀往事,只是安静地躺在太子的怀中,没过一会儿,就打起了盹儿。 “汗阿玛,八妹睡着了。”太子轻呼一声,伸手捏住她的脸颊向外拉了拉:“跟只小猪仔似的。” 康熙哑然失笑:“不许这样说你妹妹。你妹妹本就人小体弱,连着赶了这么些天的路,也确实难为她了。” 正在这时,索额图策马靠近康熙的马车:“皇上,河北总督已经在前方恭候着您了。” 康熙面上的笑容散去了不少,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让人辨不清喜怒:“他倒是机灵。” 总督府离此地也有不近的距离,河北总督定是在收到康熙要前来巡陵的消息后,就往这条路上赶了,这条路是从京城到孝陵的必经之路。 索额图闻言,露出了一点儿微妙的讽刺:“咱这位河北总督,可是个难得的机灵人。连微臣和明珠大人,都比不上的。”他对这位河北总督,无疑不怎么感冒。 索额图的话,很快便得到了印证。 那河北总督为康熙举办了盛大的接风宴,又将康熙一路上的吃住行安排得妥妥当当,力求让康熙住的舒心,吃的顺心,玩的开心(咳咳)。他对康熙的这股子热情劲儿,一时竟把纳兰明珠和索额图都给比了下去。 在康熙到来之前,河北总督就仔细打听了康熙的喜好,一切布置都是按照康熙的喜好来的,十分考究。 有河北总督在康熙耳边殷勤备至,极力讨好,纳兰明珠和索额图一时之间都没了存在感。这河北总督在讨好康熙的时候,对纳兰明珠、索额图和隆科多等人视而不见,也就对康熙和太子热络。 然而很快,精明的河北总督就发现,尽管他花足了心思,使足了劲儿,还是没能讨得康熙的欢心。 在他将数盆花了大价钱从外地购来的花进献给康熙,供康熙赏玩时,康熙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太奢侈了。朕不过是来祭陵的,在此处歇上一晚便要离开,你却费尽心思将这临时的住处布置得如此富丽堂皇,又有何意义?日后,莫要再行此举,劳民伤财。” 河北总督这才意识到,他这马屁拍在了马腿上,顿时冷汗涔涔。 而一旁被他挤兑成小透明的索额图和纳兰明珠则开始偷着乐。让这个人把他们当成透明人,一心只知道讨好康熙,如今自食恶果了吧? 索额图和纳兰明珠身为天子近臣,自然知道康熙喜欢些什么,不喜欢些什么,可他们不会那么好心地去告诉妄图与他们“争宠”的同僚。 “今日他遭了皇上的训斥,索额图大人觉得,明日他会怎么做?依我看,他不像一个被皇上说上一嘴就会放弃的人。”纳兰明珠被那河北总督目中无人的态度给气坏了,一心只想着看河北总督倒霉,连与索额图之间的恩怨暂且也顾不上了。 人争一口气,那河北总督既然不把他放在眼里,就别怪他给他没脸! 纳兰明珠决定,只要一有机会就去康熙耳边说说话,给河北总督上点儿眼药,好让康熙对这一任河北总督更加厌恶,索额图则难得的在这件事情上与他的死对头达成了共识。 却说那河北总督,在经过了一系列的努力之后,没能讨到康熙的欢心,反而让康熙对他生出了不满,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遂招了幕僚前来问计。 幕僚道:“皇上素来崇尚俭朴,前儿个京城发生雪灾,皇上和后宫娘娘们还带头削减用度,把省下的钱拿来做赈灾之用呢。这才过去多久,大人您就用这样奢侈的规格来招待皇上,这岂不是败坏了皇上之前树立起来的形象?” 河北巡抚闻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看样子,我这步棋是走错了。哪怕要招待皇上,我也不该如此大张旗鼓,应该顾忌着皇上的名声才是。这几日,皇上对我是越来越没有耐心,我本想找太子帮忙求情,太子也不理我,我该怎么做呢?” 幕僚道:“您忽略了一个人。” 河北总督:“谁?” 幕僚:“固伦嘉和公主。” 河北总督恍然大悟:“是那个被皇上抱在怀中的小婴儿?”他之前只顾着讨好康熙和太子,对琼华,一直都是当做工具人直接忽视过去的。 “不错,听闻皇上对此女十分钟爱,听说,公主在皇上脸上涂鸦,皇上都不生气,甚至还愿意顶着小公主的‘墨宝’去上朝。大人若是想要改变皇上对您的态度,不妨从小公主身上下手吧。只要您能逗得小公主开心,皇上便也高兴了。” 第86章 得到幕僚指点后,河北总督开始改变自己的作风,将他为康熙和太子采买来的奢侈物件儿撤去了不少,倒是在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上下足了功夫。 首先被送到琼华面前的是一些风车、竹蜻蜓、糖人、剪影一类的物事,琳琅满目,种类齐全,让人目不暇接,就连康熙也没有想到,民间竟然还能产出种类这样丰富的小玩意儿来。 对于河北总督极力讨好自己和太子一事,康熙是十分不喜的,因为他并不喜欢过于奢侈的作风,也不希望太子被带坏。但当河北总督把讨好的对象从康熙和太子转移到琼华身上时,康熙却保持了默许和纵容的态度。 女儿富养,儿子穷养。放在康熙身上,虽然他不曾苛待过阿哥们的一应用度,但是当阿哥们用度超标时,他还是会比较担心,怕他们养成奢靡的习惯,怕他们被养成纨绔,在安逸的环境中不思进取。可在对待闺女时,康熙却完全不是这个态度。但凡有点儿什么好东西,康熙都喜欢往琼华跟前堆,丝毫不怕闺女被宠坏。 对于康熙来说,儿子是要光宗耀祖的,女儿么,只要开开心心、无灾无病的就好。 因此,在察觉到河北总督在费尽心思讨琼华开心的时候,康熙并没有阻拦。 连康熙自己都时常摸不准琼华的心思,惹琼华生气呢,这河北总督要是能够讨得琼华的欢心,倒也算是他的一件功劳了——正好,康熙也想借此机会看看,琼华到底喜欢些什么。 不得不说,为了讨好琼华,河北总督当真是下足了功夫,弄来了不少康熙都觉得琼华也许会喜欢的东西。然而,琼华在将那些东西一一扫过之后,却兴致缺缺。好不容易拿起个风车,没等河北总督高兴,她就给塞到了太子的手中,一副要犒劳太子的架势,太子拿着那风车,嘴角抽搐不已。 他看起来像是会喜欢这种东西的人吗?太子一边拨弄着风车,一边想。 唔,才不是他喜欢这风车,只是因为风车是妹妹给他的,所以他才格外珍惜一些。 在看到糖人的时候,琼华指了指太子,摆明了想要拿到一个太子糖人。可一则人物难吹,二则,即便是吹糖人的有能耐吹出一个太子来,那些人也不敢啊。太子哪里是能够随意吹的,那是大不敬之罪啊。 最终,吹糖人计划宣告失败。琼华顿时有些悻悻,把自己埋在康熙的怀中,不肯再给河北总督一个眼神。如果琼华当真是个小孩子,多半会被其中一样小玩意儿给吸引住,可惜,她并不是,这也就意味着,讨好她的难度直线上升。 河北总督顿时陷入了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他讨好琼华公主的行为,好不容易没有被康熙所排斥,可如今,在康熙的默许之下,他居然还讨好失败了,他的心中顿时生出了一种挫败感。接二连三如此,他在康熙心中,可不是会落下个无能的印象?这可不行。 康熙抱着琼华,表面上一副笃定的样子,心中也是颇为惊讶。 难怪先前,他想逗琼华开心,怎么都不得其法,原来琼华竟是这般挑剔。都怪这河北总督无用,猜不到他的心思不说,连琼华的心思也猜不到,没能摸清琼华的喜好。 河北总督在被琼华丑拒之后,依然没有放弃,他思索了一番,最后一咬牙,让人去将他的珍藏给拿了过来,他的珍藏是舶来品,一只怀表,一幅油画。怀表的样式颇为精致,油画上画着几个天使,色调明亮,画风娴熟流畅,很容易让人对其生出好感来。 此时,河北总督命人将这两样东西呈现在了琼华的面前。 明清年间,有一些传教士来了华夏,将一些属于他们国家的文化产物也一并带了过来。不过此时,琼华还没有接触过来自西洋的人或者物事,因此,在她看到怀表和油画时,眼眸中不由流露出些许怀念之色来。琼华回忆起她前世曾经看过的一个纪录片。在康熙晚年,一个名叫郎世宁的宫廷画师颇得康熙的欢心,他不仅参与了圆明园西洋楼的设计,还见证了康、雍、乾隆三朝的一些事迹。 不过现在还是康熙早年,那名画师显然还没有入宫。 西洋的文化和学说虽然给大清带来了些微的影响,但到底还没有掀起什么波澜来。 康熙本人十分好学,在西学传入京城之后,他也曾学过一些,比如数学、天文学。不过,他虽然学着这些东西,但对于这些东西的态度却是不置可否。至少,太子和大阿哥目前还没有开始接触这些知识,兴许康熙担心这些“杂学”会移了太子和大阿哥的心性。他在教导琼华的时候,桌案上也从来不会摆放相关的书籍。 琼华可以说自己不喜欢那些小孩子的玩意儿,但她没法对河北总督呈上来的舶来品视而不见。 因为在现在,怀表还是很有用的一样计时工具,琼华觉得,自己很需要它。至于那幅油画,也让琼华生出了些许亲近和怀念之感来。 本来对河北总督很是不喜,不想搭理他的琼华伸出两只小爪爪,将抓住了河北总督命人送到她跟前的两样东西。怀表倒还好说,十分精致小巧,琼华伸手去抓,也能抓得住,只是那副油画体型很大,琼华别说用一只手去抓了,就是两只手一齐上阵,都抓不住。 那捧着油画的人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因此,在琼华朝着他伸手时,他压根儿就不敢松手:“小公主,不妨让奴才帮您捧着这副画吧,您什么时候想看,都可以。” 康熙对这些舶来品不怎么感冒,怀表倒也罢了,的确有些用处。可那副油画……虽说画风十分干净明丽,且画者将天使们画得纯真无邪,但天使们赤-身-果-体的模样,总让康熙觉得有伤风化。 康熙本来想斥责河北总督不该将这种东西送到他女儿跟前的,可他见琼华颇为喜欢的样子,不由犹豫了起来。当琼华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眸中满满都是期盼的时候,康熙更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在此之前,他从未驳斥过琼华。只要是琼华想要的,他都会送到琼华的跟前。不过这副油画的内容,实在是有违康熙的固有观念…… 当康熙陷入沉默的时候,河北总督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不由在心中暗骂底下的人没有眼色,把怀表送过来,不就好了吗,为何要将这油画也一并送来?若是让康熙觉得他带坏了小公主,他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琼华也在思考,一直以来,康熙对于她这个身负国运的公主,都表现出极大的容忍度和极高的宠爱度。那么,这份宠爱的底线到底在哪里,若是她喜欢这些在康熙看来“离经叛道”的东西,康熙会不会阻拦,会不会试图改变她的观念? 这也是琼华对康熙的一个试探。 倘若康熙在无原则宠爱她的同时,能够将她一些离经叛道的想法也一并接受,那么未来,她兴许可以做得更多,她可以真正做一个旺国的公主,而不是被娇养在深宫之中的一个花瓶。但具体如何,还要看康熙的态度。 倘若康熙不能接受她这些离经叛道的想法,她怕是也只能做出一些相当有限的改变,而后作为一个吉祥物公主生活下去。 康熙其实真的想立刻命人将这副油画给抬走,但在此时,他对上了琼华清凉明澈的双眸,想起了琼华出生时高僧的批言,他想,琼华的直觉向来敏锐,且她又身负国运,她喜欢这些东西,是不是上天给他,给大清的某种预警? 这种猜测在康熙心中生了根,挥之不去。最终,康熙打破了沉默,对他身边儿伺候的梁九功道:“把这副油画搬到朕的书房去吧,这样一来,娇娇想看的时候,可以随时去看。” 最终,他决定遵循心中的那个猜测行事。 梁九功闻言,不由暗暗咂舌。 他是知道,康熙学习儒学长大,骨子里是再传统不过的一个男人,对于西洋的这些“不-知-廉-耻”的作品,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但他没有想到,康熙居然能够因为琼华小公主的喜欢,而改变自己的固有观念。他不仅收下了这副以前他连看一眼都嫌脏的油画,还说琼华小公主想去看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去看…… 康熙也未免太过宠爱琼华小公主了吧? 是不是,只要是琼华小公主喜欢的东西,哪怕再不合康熙的心意,康熙也能够接受它? 一时之间,琼华小公主在康熙心目中的地位,再一次打破了在场诸人的认知。 原本在下人们看来不得康熙欢心的河北总督,也因为给琼华小公主进上了她所喜欢的东西,而得到了康熙的口头嘉奖。 对此,河北总督笑得见牙不见眼,决定再接再厉,继续去搜罗一些舶来品,看看能不能得到小公主的欢心。 河北总督想起今日康熙难得对自己和颜悦色,与前几日他试图讨好太子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河北总督就不由对太子生出一种嫌弃之心来。 讨好小公主,可比讨好太子,有用太多了。 讨好太子,真是又困难,又没用。 太子:等等,孤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嫌弃孤? 第87章 借由走琼华小公主的路子,河北总督在康熙心中总算不至于那么一无是处了,至少在投琼华所好方面,他还是有点儿用处的。 河北总督见状,加大了讨好琼华的力道,每日都会费尽心思给琼华搜罗些新鲜的小东西来,看看琼华喜不喜欢。他送来的一些小玩意儿,被琼华拿来逗太子了。每次太子被妹妹用一副“你乖乖的,我给你糖吃”的眼神看着的时候,都会露出一丝窘迫奇特的感觉来。 明明应该是他照顾妹妹,怎么眼下反倒像是倒了个个儿? 太子摇了摇头,试图把这诡异的感觉从脑海中删去,说服自己,这只是妹妹向自己这个兄长表达关心的一种方式。 哎,说起来,他还想着这次其他阿哥们没有随行,他有机会好好与妹妹亲近一番,展现一下他作为兄长的可靠和稳重了呢,结果,一路上,妹妹都被各种大人们环绕着——这些大人中还包括了他一向尊敬的叔公——完全没有给他表现的机会。 作为大清储君,太子无论走到哪儿,存在感都杠杠的,仅次于康熙,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成了队伍中存在感倒数第二低的人。 存在感第一的,毋庸置疑,还是康熙,这一点没有人能够动摇,康熙脸上的神色略微变一变,周围的人都要琢磨个半天,想着这位主儿是不是有哪里不舒坦了。 存在感第二的,原本一直都是太子,可是这次,从刚出发开始,索额图、纳兰明珠等人就开始以讨好琼华的手段来在康熙跟前“争宠”,太子的存在感自然而然的被琼华比了下去。再加上一路上,康熙无论走到哪儿,怀中都抱着琼华,也只有在偶尔不方便的时候,才会把卿华交给身边儿服侍的宫女,他本人既然占据着第一存在感,那么跟他几乎形影不离的琼华占据第二存在感,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了。 存在感第三的,要数眼前这位时不时在琼华跟前献殷勤的河北总督大人,自从他因为讨得琼华开心而得到了康熙赞赏的眼神后,他加大了在琼华面前的攻势,见天儿地往琼华跟前凑,仿佛琼华是他的小祖宗似的。他搜罗来的一样样东西被送到了琼华跟前,然后大部分东西被抬走,小部分东西在琼华喜欢的表情之下被留了下来,康熙也借此了解了他闺女的喜好。 现如今,琼华已经在康熙那儿寄存了一副油画、一只怀表、一面玻璃镜子、几颗玻璃珠子,外加一些植物的种子。草蚂蚱、竹蜻蜓、风车、木剑等小玩意儿,琼华本人虽然不喜欢,但她还是让康熙留了一些下来,准备带回宫给哥哥当做礼物。她哥到如今都还没出过皇宫呢,给他看看宫外的东西,让他新奇几天,也是好的。 说实话,舶来品会讨得琼华的喜欢,河北总督并不惊讶,毕竟舶来品数量稀少,平日里在大清极少能够见到,且怀表和镜子又十分实用,让人想不喜欢都难。琼华会喜欢植物种子,倒是出乎了河北总督的预料,只是,河北总督也是个不喜欢刨根问底的,既然琼华喜欢,不管她为什么喜欢,总之,只管往她面前送就对了。 不多时,琼华便收到了河北总督在河北境内搜罗来的各种植物的种子,听说,河北总督还派了人去省外采购种子,以满足琼华小公主的需求。 琼华想,这人还真是上道,讨好起人来很懂得抓住重点,让人很难不喜欢他。这几日,他带着康熙一路行来,河北境内的百姓也是安居乐业,让康熙很是满意。尽管康熙不大喜欢河北总督的某些作风,但只要他能够办好手中的差事,能够讨得琼华的欢心,在康熙的心中,他就也算是一个能耐人了。 因着河北总督最近总是在康熙和琼华跟前刷存在感,原本康熙跟前的红人索额图和纳兰明珠都被挤到了并列第四位。为什么是并列第四?那自然是因为两人相互竞争的属性。只要有其中一人在琼华跟前露了脸,另一方立马跟上,誓死不让对头在琼华跟前独占鳌头。哪怕是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在琼华跟前博得注意力,他们也会想尽办法拖死对头的后腿,宁可让第三发(河北总督)后来居上,也绝不让死对头占到一丁点儿的便宜。对此,河北总督自然是十分高兴的,向来与索额图及纳兰明珠没什么交集的他,最近还在公共场合夸赞了两人。 至于太子,悲催地排在了第五位。被自家妹妹后来居上不说,风头还被河北总督、纳兰明珠和索额图给抢了。幸好琼华在受尽宠爱之余,还能偶尔想起他这个可怜的哥哥来,将得到的礼物给他分上一些,康熙也时不时地把太子叫到他跟前去,检查一下太子的功课,看看太子出来这几日有没有懈怠。得益于此,太子的存在感总算没有彻底跌没。 至于不幸排在倒数第一位的,自然是隆科多。 虽然隆科多是琼华的舅舅,佟皇贵妃的弟弟,但这种身份并没能给他带来什么帮助。他身份虽高,在这一圈人中却也不算什么,再加上又不想河北总督三人那样会搞事情,自然没有多少人会关注他。关注度极低的后果就是,外甥女总是轮不上他抱。 康熙就不用说了,时时都可以抱着琼华,除非他抱累了,或者临时有什么事儿,才轮得到别人。河北总督虽然也没什么机会抱琼华,但他在琼华跟前的存在感那是刷得杠杠的。在他为琼华搜罗来了不少合乎心意的东西之后,琼华甚至用星星眼看过他。隆科多在旁边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对河北总督那真是……恨不得自己跟河北总督置换一下。 这老狐狸分明就是为了讨好康熙才做的这些事,哪配得到他外甥女的青睐? 不就是舶来品么?等着,待他回了京,就去为琼华收集!河北总督财力雄厚,门路广泛,他们佟家也不是吃素的! 别看索额图与纳兰明珠存在感没有河北总督那么高,但他们总是很擅长抓住时机。比如康熙偶尔手酸了,他们就会抢着上前,帮康熙抱一会儿琼华,既为康熙排忧解难,又博得了康熙和琼华的好感。他们两个眼疾手快,且还竞争上岗,压根儿就没有给隆科多留什么机会。 因此,隆科多虽然一早就计划好了这一路上要好生与小外甥女培养感情,最好借着这个机会让小外甥女与自己熟稔起来。但,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允悲。 …… 两日后,康熙带着琼华及太子来到了清孝陵处。 看着巍巍然屹立的孝陵,康熙的眼中闪过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自八岁那年登基,他就失去了汗阿玛。幼时,他内心中对汗阿玛怀着极为复杂的情绪,孺慕、期盼、怨恨、不解都有。作为一个孩子,康熙自然希望能够得到来自父亲的关注,可惜,他的愿望,从来就没有实现过。 康熙不明白,为什么汗阿玛能够为了一个女人,而漠视所有的子嗣,说出董鄂氏所生的儿子是他第一子这种话。在那个女人因病去世之后,彻底的失去了所有的兴味,一度想要出家,在出家未果后,心如死灰,最终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留下孤儿寡母,应对前朝那些如豺狼一般的大臣们,以及虎视眈眈的外敌。 顺治第一次正视他,大约还是在患病之时,感觉自己时日无多,将他们兄弟叫到病床前,询问他们各自的志向时。那时候,兄长福全说,他无心为帝,只想做一个贤王,辅佐未来的皇帝。玄烨说,他愿意为帝,给大清带来一个海晏河清的繁华盛世。 顺治听了这话,久病的面容上闪现出一抹奇异的光芒。他伸出手,拍了拍玄烨的头,第一次用带着温情的声音对他说:“玄烨小小年纪,就有此志向,未来的成就,定然会超过为父。” 康熙想,他当然会超过他的汗阿玛,他才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要死要活。一直以来,在康熙的眼中,顺治是一个不负责任的阿玛,一个任性的君王。但直到此刻,他看到了顺治眼中的光芒,他才意识到,也许,他的阿玛,曾经也是有着宏图大志的。 只是,这宏图大志,后来因为各种原因而被消磨掉了。所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顺治疲惫的眼中既有隐隐的解脱感及即将与董鄂氏重逢的喜悦感,也有一些淡淡的遗憾。 那时候,幼小的玄烨还无法完全读懂这复杂的情绪,他只是想,他会向他的汗阿玛证明,选择他作为继承人,是汗阿玛一生之中所作出的,最正确的抉择。 如今,康熙平定了在顺治时期就躁动的三藩,收复了t湾,又有了一个聪颖的继承人,以及一个身负国运出生的闺女。 他引以为傲。 …… 祭陵是一件庄严肃穆的事。 康熙带着太子和琼华,絮絮叨叨,交代了近些年来发生的大事,又隆重地向着顺治、孝康章皇后的墓碑介绍了琼华和太子,而后让太子在碑前磕了个头。 琼华年纪还小,没法自己磕头,也被康熙抱着,朝着他们的墓碑作了个揖。 纳兰明珠能够体会到,这一礼一跪之中的分量。 康熙有那么多的儿女,然而,在他心中,值得被带到先祖面前隆重介绍的,却只有太子和琼华,连大阿哥都没有这个资格,何等让人不平。 哪怕平时,康熙对大阿哥表现出来的宠爱不在太子之下,可这种时候,纳兰明珠还是能够感受到两者之间的天壤之别。 索额图显然也察觉到了明珠的情绪,他冲着明珠投去了得意的一瞥,明珠低下头,将纷杂的思绪牢牢地埋在了心底。 总有一日,他会让大阿哥也有资格跟随康熙来到此处。 第88章 回程的路上,氛围有些凝重。 因为才刚祭拜了阿玛与额娘的陵墓,康熙的表情还有些怔忪,他似乎回想起了过往的一些事,沉浸在回忆之中。 隆科多见状,赶忙上前,抢在索额图开口之前,将外甥女给抱了过来。 谢天谢地,这回总算是没有再继续手慢下去,谢天谢地,纳兰明珠自打离开孝陵之后,就陷入了沉思,没有像以往那样,把注意力放在琼华的身上。没了纳兰明珠刺激的索额图,战斗力降低了大半,警惕性也没那么高了,这才是隆科多能够顺利将小外甥女抢到手的主要原因。 他与小外甥女相处这么多天,要是等回京了都没能抱上小外甥女一下,那该有多悲催啊。哎,小外甥女生得真可爱,难怪周围那么多人都盯着她不放。日后,他可得看紧点儿,别让有心人有机可乘。 琼华虽与隆科多这个舅舅不大熟,但因为他是佟皇贵妃的亲弟弟,她天然就对他有一定的好感度,再加上,隆科多对她的关心不同于纳兰明珠和索额图等人,是出自内心的关心,这一点,琼华还是分辨的出来的。 因此,琼华被隆科多抱在怀中时,用小脑袋在他怀中蹭了蹭,表现亲昵和信赖的模样来,完全不同于她在索额图和纳兰明珠怀中时那副隐隐戒备着的样子。隆科多对于小外甥女的亲近也很是受用,在经过一番互动之后,这对舅甥之间的关系迅速升温。 隆科多摸了摸小外甥女柔软的头发,温声道:“这好像还是我们第一次单独说话吧,娇娇。我是舅舅,在你额娘入宫之前,家中就属我与你额娘的关系最好……” 第一次交流,按理来说,再怎么血缘亲近的人,也会感觉到一丝生疏,但隆科多很明智的以佟皇贵妃为切入口,跟琼华说了很多佟皇贵妃未出阁之前的事,比如 “别看姐姐如今端方稳重,温柔可亲,是后宫表率,当初她还待字闺中时,可活泼了,有一家的小姐来咱们家做客,那家的小姐嫉妒姐姐,就想着作弄姐姐,让姐姐当场出丑,谁知姐姐早就看穿了她的计谋,当场拆穿了她,还对着她恶作剧了一番,那家的小姐最后是哭着离开咱们府上的。自此之后,谁都知道,咱们佟家的姑娘惹不得……” 琼华听得津津有味,她想着佟皇贵妃现如今温文尔雅,不被人欺到头上来便不主动出手的作风,完美的如面具人一般,还真想象不到,原来,佟皇贵妃竟然还有那样鲜活的一面呢。 “姐姐她,不只是欺负外头人,我这个做弟弟的,也没少被她欺压。有一回,她不小心打碎了祖母最喜欢的花瓶,让我背了黑锅。当时的事,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了。我跟祖母说,是姐姐打碎的,祖母根本就不信,因为姐姐向来乖巧,从不主动惹事,倒是我,时不时就会闯祸。不过,我并不怪姐姐,因为这不是姐姐的本意。姐姐试图向祖母解释,那只花瓶是她打碎的而不是我打碎的,祖母却认为她是在为我顶罪……”一说到这儿,隆科多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还有什么,比不得不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更让人憋屈呢? 可惜隆科多少年时期太皮了,劣迹斑斑,佟皇贵妃在长辈们面前又表现得太过乖巧,所以,当两人同时身处事故现场时,根本就没人相信祸是佟皇贵妃闯的。 连琼华听着,都不由为舅舅叹了口气。 “姐姐看着乖巧娴静,实际上很爱热闹,尤其喜欢出门逛街。但她又不想被阿玛说,于是常常女扮男装溜出门,又拉了我出门帮忙打掩护。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她还是个喜欢买东西的,经常空着手去,手上拎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回来——当然,负责拎东西的是我,她只负责动嘴。怕被阿玛发现,她身边儿不带仆从,我身边儿也只带一个小厮。” 这不就是后世的血拼吗?琼华瞪大了眼,对了对手指,其实,她也很喜欢血拼来着。拎着从商铺中挑来的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回到家中,让她觉得很有满足感。 隆科多说了这么多,琼华只默默记住了一条:以后想血拼,可以找舅舅! 如果隆科多知道,他跟琼华说这些话,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把自己给坑了的话,他一定不会这么多嘴的。 “虽然姐姐坑了我不少次,但在我心中,她果然还是最好的姐姐。我少年时顽皮,喜欢与人逞凶斗狠,有一回在街上被人找茬,是姐姐把我护在了身后……姐姐明明自己也怕得很,却坚定地挡在了我的身前……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姐姐是为数不多真心待我的人,我必须护着她……” 虽说隆科多不止佟皇贵妃这一个姐姐,但其余的姐姐们遇到那种情形,不躲的远远的就不错了,哪个敢挺身而出,将他护在身后呢?指不定,她们还要埋怨他拖累了她们。 琼华静静地听着隆科多的话,隆科多所说的这些,都是她所不知道的关于佟皇贵妃的过往。 看着宫中的佟皇贵妃,琼华还以为,她生来就是如此端庄娴雅的女子,可听了隆科多的话,琼华才知道,原来,佟皇贵妃的少女时代,竟也过得如此丰富多彩。只可惜,那样活泼的佟皇贵妃,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隆科多与琼华相处的异常和谐,那边儿康熙从回忆中缓过劲儿来,看到之后,有些不乐意了。 以往索额图或者纳兰明珠代他暂时抱着娇娇时,娇娇总是不给他们什么好脸色,哪怕把娇娇给他们抱再长时间,康熙也不必担心娇娇会被他们拐走。但是此时,看到隆科多与娇娇有说有笑的模样,娇娇在隆科多的怀中看起来很是开心,康熙顿时就坐不住了。 “可以了,把娇娇交给朕吧。”此时的康熙,恢复了往日的深沉,方才偶然流露出来的那些许惆怅,再也看不见了。 “是。”在将琼华交还给康熙的时候,隆科多还有些不舍。娇娇软软的小外甥女,他好不容易才抢到的啊!下回想要再“检漏”,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而且……小外甥女抱起来真舒服,他可算是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抱娇娇了。 康熙看着隆科多这副模样,好笑道:“何必做如此小儿女姿态?又不是要跟娇娇别离,往后几天,你每天都能看到娇娇的。倘若有什么话,到时候再找机会与娇娇说就是了。不过,娇娇年小体弱,你可不许与娇娇说太多,累着了娇娇。” 隆科多闻言,眼前一亮,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有了康熙此言,往后几日,他只要看见有机会,就往康熙身边儿凑。一旁的索额图没能抢到琼华小公主,又躲到一边儿与老对头明珠相互冷嘲热讽去了,暂时顾不上这边,至于太子,独自坐在一边儿,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抢妹妹的人似乎又多了一个呢,真是让人不高兴。 马车渐渐由平安的路面驶入了颠簸的路面,康熙知道此处有夹道,是以也没有太过在意。一行人以极快的速度前行,此地是荒郊野外,为了在天黑之前抵达下一个城市,他们需要尽快赶路。 不知怎么的,琼华心中突地一跳,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她从不忽视自己的预感,因为她的预感救过她很多次。 方才还能够听到鸡鸣犬吠之声,自打进入夹道之后,只能听见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 忽然,耳边似乎传来了尽数破空之声,琼华睁开双眼,小手迅速地找到康熙的大辫子揪住,然后猛地向下一拉 “嘶!”康熙传来一阵痛呼,头皮都要被自家闺女给揪下来了。还没等他向琼华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见一支淬了毒的箭羽擦着他的头皮而过,狠狠地扎入了马车壁之中。 这时,康熙总算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额头上冒出一阵冷汗来。若不是方才琼华及时扯了他的辫子一下,只怕那支箭羽就要射穿他的头颅了! “护驾!”索额图、纳兰明珠以及隆科多反应也很快,几乎是在康熙刚遇袭的时候,就一面唤着,一面迅速地从身上摸出武器带着人手朝康熙身边儿赶来。 这时,从密林中蹿出了二三十个身影来,这些身影各个穿着与树林颜色相近的衣服,肉眼极难辨认。 他们一个个都身手矫健,手中举着弓箭就朝着康熙所在的马车射来。其中为首之人的箭羽上,甚至还带了火。康熙偏头躲过了那支火箭,谁料那火箭扎入马车之中,一下子将马车给点燃了。 琼华的黑眸中跳跃着火光,康熙一边儿揽紧了她小小的身子,一边儿迅速地跳下了马车。 “唔……”琼华下意识地想要惊叫,却又明白这个时候自己最好不要给康熙添乱,于是咬紧了下唇,硬生生将那声惊呼给咽了回去。 在康熙从马车上跳下来的过程中,几支箭羽很快又攻至眼前,其中一支箭羽插在了康熙的肩膀上,康熙顿时手上一阵剧痛,一个脱力,将琼华直直摔了出去! 第89章 在身体失重的瞬间,琼华心中只闪过一个念头,“我命休矣”。 诚然,她拥有木系异能,可以控制周围的树木来接住自己的身体,但悲催的是,她身边儿根本就没有树。至于几百米外的树……不好意思,她现在还控制不了这种距离的树,而且就算她能控制,时间上也来不及。 在即将脸着地的时候,琼华感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怀抱中,然后,她听到了一阵熟悉的闷哼声。琼华抬起头,正好对上了一双吃痛的眼睛。 “幸好赶上了。”太子努力地想要冲着琼华露出一个笑容,然而却失败了。他稚嫩的小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 这一刻,琼华说不上胸中流淌着的是怎样的情绪。一直以来,她虽说因为太子常往长春宫跑,对太子的态度比其他阿哥好一些,但并没有把他放在与胤禛同等的位置。甚至,因为索额图的出现,她对两人之间的兄妹关系能否维持下去,还产生了一定的怀疑,因为,她看得出来,索额图并不希望太子太过亲近和信赖长春宫的人。 然而此时,当她遇到危险而康熙自顾不暇的时候,是太子奋不顾身地救了她。 琼华知道,从她被他护在怀里的这一刻起,她就不可能再像过去一样,与他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从今往后,太子在她心中,会成为与胤禛同等的存在。只要他不主动背叛,她就会一直当他是至亲的兄长。 琼华抬起头,吃力地道:“咯、咯……” 太子的脸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然而他的眼中却浮现出一丝笑意:“你这是在唤孤‘哥哥’吗?看样子,孤这一摔,摔得很值。回去之后,大哥看到你这么亲近孤,定会气得跳脚的。” 毕竟,他们的竞争一直都在进行着啊,从争夺妹妹的关注,到争夺长辈的宠爱。 琼华见在这样的危机关头,太子还不忘了与大阿哥攀比一番,不得不感慨,果然大阿哥才是太子的真爱。真是白瞎了她的感动,快把她的感动还回来! 康熙在失手将琼华摔出去的那一刻,简直目眦欲裂,琼华还那样小,根本就没有自我保护能力,就这样摔下去,八成性命不保!幸好坐在他身旁的太子反应够快,扑上去抱住了琼华。 在看到太子将琼华接住的那一刻,康熙心中大大的松了口气。不愧是他的儿子,反应这样迅速,这样维护手足。虽然太子看起来伤的不轻,但至少两个孩子都没有什么大碍。 这也亏得掉落出去的是琼华,若是换成康熙其他的几个孩子,康熙就未必会有这种想法了。太子在康熙心中的分量终归是不一样的,若是身陷险境的是其余孩子中的任何一个,康熙都不会希望太子为了救他们而亲自涉险。 虽然很残酷,但这就是现实。作为一个父亲,康熙会有所偏颇,作为一个帝王,康熙更是会衡量得失。 然而,现在显然不是放松的时候,康熙忍着肩膀处的剧痛,对太子道:“保成,快起来!” 在有敌人存在的情况下,就这样躺在地上,无疑是给敌人当靶子。 太子闻言,流露出一丝苦笑。不是他不想起来,是他根本起不来。方才摔的那一下……他还没有缓过劲儿来。 康熙这一方面露出了这样大的破绽,袭击者根本就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那倒在地上的是鞑子太子,快将他给捉过来”,一转眼间,大半的火力都集中到了太子处。那密集的箭羽虽然没有直接落在太子的身上,但都落在了太子的身边儿,完全封死了其他人营救太子的路线。 太子见状,搂紧琼华小小的身子,将琼华的头往自己怀中摁了摁:“不要害怕,没关系,二哥在这儿。” 笨蛋,到底是谁在害怕啊。琼华忍不住在心中暗道。 这样近的距离下,她能够感觉到,太子抑制不住颤抖的身体。 就算平时再怎么高傲,就差把“老子天下第二”写在脸上,太子他……也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啊,他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阵势。 在皇宫之中过久了安逸的生活,琼华忘记了外界的危险。 自古以来,每一朝的帝王,都会遭遇大大小小的刺杀,本朝也不例外。想要康熙命的人,着实不少,三藩的旧部、前朝余孽、t湾郑氏旧部、沙皇彼得一世以及野心勃勃的噶尔丹,都对康熙怀有不同程度的敌意。 这一次对他们下手的,多半是前朝余孽或是打着光复前明之名在民间活动的组织。 河北省与京城相邻,河北总督竟然放任这样一个组织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活动,不得不说,实在是太失职了! 然而,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在感受到太子的颤抖时,琼华叹了口气,小手搭在太子身上,往他身上输送了一些木系异能,稍稍缓解了他身上的伤势。作为一个孩子,太子在这样的险境之中,能够保持镇定,已经很好了。接下来,就让他们耐心地等待救援吧。 就在这档口,琼华的舅舅隆科多总算是找准了时机,突破了重重箭羽的封锁,来到了太子和琼华的身边。 太子见状,松了口气。 就在隆科多刚刚将琼华从太子的怀中接过来,准备顺势将太子也给拉起来的时候,不知何时,敌方的两名刺客也摸到了太子跟前。他们一人与隆科多交战,一人则扛着太子就要将他带走! 太子被那人扣在肩头,挣扎不休,那人见状,干净利落的一记手刀劈在了太子的颈部,将太子劈晕了过去。 隆科多见状,心中一沉,赶忙上前想要阻止那人带着太子离开,然而,另一人死死地挡在他的面前,他根本就过不去。这人实力并不弱,再加上他一手揽着琼华,根本不能完全发挥出力量来,只能徒然地看着那人的同伴将太子带走。得手后,那人且战且退,似乎并不打算与隆科多死磕。 隆科多顾及怀中的琼华,没有追击。 他只希望,他的同僚们动作能够快一些,若真让那些人将太子给带走了,他们会变得十分被动。 索额图与明珠自康熙遇袭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守护在康熙身边,抵挡着来自各处的箭羽。从密林中袭来的箭羽虽多,但总有用尽的时候,届时,就是他们反击的机会了! 康熙在索额图与明珠的守护之下,已经重新回到了马车之中。 当隆科多将琼华送回康熙处,并向康熙禀报太子被掳走之事后,他明显感觉到康熙脸上的肌肉狠狠抽动了几下,瞬间眼睛充血。 隆科多还从来没有看到过面色这样狰狞的康熙,显然,太子在康熙心中的地位,绝不一般。 然而康熙知道,越是在这样危机的关头,越是要冷静下来。 因此,他用了须臾的时间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而后对外面正在与人交战的索额图吩咐道:“太子被撸,你去将太子救回来!此处交由明珠和隆科多负责!” 至于河北总督,康熙已经不指望他了。能够放任这样一大群叛徒在眼皮子底下活蹦乱跳,显然他的政治能力并不如他阿谀奉承的能力那般高。康熙可不敢把自己和皇子皇女的安危交到这样不靠谱的官员手中。 索额图在得知太子被掳的消息后,发了疯似的带着人追了上去。 要说这几个人中,有谁最不想让太子出事,就属他了。 太子可是赫舍里家族荣耀延续的保证! 索额图一怒之下,斩杀了好几名敌人。然而,被斩杀的这几个人,也完成了他们的使命,成功地阻碍了索额图的脚步。 等到解决完了这几个人,索额图发现,那名掠走太子的刺客,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顿时狠狠一拳,砸在了身边的土墙之上! 这群乱臣贼子,若是敢伤害太子一根汗毛,他定不会放过他们! …… 当康熙等人看着索额图带着身后的几名侍卫返回,而太子不见踪影的时候,面色都不由沉了下去。 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了。 康熙忍不住伸出手,按住了自己被射伤的那边肩膀,感觉伤口处又开始疼了起来。 此番,康熙受了伤,太子又被掳走,总体情况对于他们来说,十分不利。 纳兰明珠看到了康熙面上的忧色,劝慰道:“皇上不必担心,河北总督已经派人封锁了此城,那些人绝对逃不掉。那些人既然花了极大的代价生擒太子殿下,想必是要用殿下来要挟咱们。既然如此,他们至少眼下不会对太子殿下动手,太子殿下的安危暂时是有保障的。” 之前在孝陵时,纳兰明珠为太子能够跟随康熙谒陵,而大阿哥无此殊荣,感到无比的愤懑不甘。此时此刻,他又十分庆幸,幸好大阿哥此番没有跟来,否则,此番遭遇险情,他可顾不上大阿哥。 至于被掳走的太子,纳兰明珠倒是不至于盼着他去死,但他若是在此次事件之中不幸夭折了……那也是他的命不是? 纳兰明珠的眼中划过一丝冷漠之色。 此时,索额图却顾不上关注老对头,他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在了隆科多的身上:“为什么没有将太子救回来!” 那个时候,明明是营救太子的最好时机!然而,隆科多却白白浪费了那个时机,只救回了一个无用的公主! 那可是一国储君啊!区区一个公主,怎配与他相提并论!若当时去的是索额图,哪怕他当场舍弃琼华,也绝不会任由太子被人带走! 第90章 面对索额图的质问,隆科多皱起了眉:“我当时刚刚抱起八公主,还来不及将太子殿下从地下拉起来,敌人就杀到眼前了。那两名将太子殿下劫走的人刀数极高,我实在没法在带着小公主的情况下将太子殿下抢回。” 他并不是在为自己找借口。若是没有琼华,他哪怕拼着自己受伤,也要尽全力将太子给抢回来。但琼华在他的怀中,为了护住琼华,隆科多难免打得束手束脚的。 当时的情况,哪怕是换了索额图去,能做得更好么? 隆科多在心中冷笑。他当然看出了索额图心中的想法,索额图觉得,太子比琼华重要,他不该救回琼华,弄丢了太子。那么换了索额图去,又能如何呢?难不成索额图还能直接扔掉琼华,一心只顾着救太子?如果索额图敢那样做,不管他的营救行动成不成功,他本人都是死罪一条! 这并不是二选一的问题,索额图拿这一点来诘难他,不过是迁怒罢了。太子是为了救琼华,才会下马车,如今琼华好好儿的,太子却被人给捉走了,索额图心里头自然不痛快。 隆科多能够体谅他的心情,所以,在索额图开口质问他的时候,隆科多没有反唇相讥。但是,倘若索额图还不依不饶,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索额图面色阴沉地盯着隆科多看了片刻,话语中是浓浓的怀疑:“你是真的来不及将太子殿下救回,还是故意拖延了时间?” 隆科多一听这话,也恼了:“你这话从何说起?我若是来得及将太子殿下救回,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太子殿下被人捉走?要是我能够将太子殿下和八公主一起救回来,那可是大功一件,我难不成是傻子,放着唾手可得的功劳不要!” 纳兰明珠在一旁听着索额图与隆科多争吵,暗自撇了撇嘴,这幸好过去营救八公主和太子的不是他。连隆科多这种与赫舍里氏算是半个盟友的人,弄丢了太子,都会被索额图质疑是不是有意为之,若是换成他纳兰明珠……呵呵,只怕索额图就要给他扣上个蓄意谋害太子的罪名了。 纳兰明珠决定,若是太子能够被救回来,接下来的路途中,他都要离太子远远的。 当然,若是太子福薄些,没能成功被救回来……那也是他命该如此,不是吗?失了太子,赫舍里氏便失了倚仗,再也没有能耐跟他们叫板了! “都别吵了!”最终,出面组织隆科多和索额图的,是康熙。 随行的一名太医刚刚将刺入他肩头的箭拔了出来,并为他包扎好伤口,此时,康熙的面色还有些苍白。幸而那箭羽上并没有粹毒,且扎得不深,否则,他此时也不能安然坐在这里了。 对于康熙来说,这实在是糟糕透顶的一天,不仅自己遭遇刺杀受了伤,儿子被敌人给捉走了,两大重臣还在自己面前吵闹不休。 康熙的话语中,透着彻骨的寒意,这代表他动了真怒。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索额图和隆科多,也不敢再撸虎须。 “瞧瞧你们,出了事,一个个的,不想着怎么好好解决眼前困局,还有心思在这儿学着妇人拌嘴,你们可真是朕的好臣子!”康熙在心情好的时候,通常是很好说话的,当他心情糟糕起来,那张嘴也丝毫不留情:“此番太子被抓走,你们一个都逃不了护卫不利之责!” 索额图与隆科多闻言,齐齐跪下向康熙请罪:“是臣等护驾不力,请皇上责罚!” 一旁的纳兰明珠也跪下了,他一边儿跪,一边儿心中暗暗叫苦,方才他就不该看戏看得那么开心,现在可好了,惹恼了康熙,他自个儿也受到了牵连。 至于最该为此次遇刺负责的河北总督,此时正在东奔西跑地搜集有关行刺者的信息呢。他心知自己在此次事件结束后定然逃不了处罚,眼下也只能亡羊补牢,将最大的力太子给搜救回来,好将功折过。 这时候,琼华终于从昏睡中醒来了。 她会陷入昏睡,并不是什么偶然事件,是异能耗尽的结果。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前,当琼华被太子抱在怀中,敌人渐渐逼近的时候,琼华从随身带着的小荷包中取出了几枚种子并迅速催熟,准备自救——那几枚种子正是这几日河北总督为她搜集来的罂粟种子。 罂粟本身有着极高的药用价值,但又是鸦-片的原材料,可以说,它既是救人的良药,又是杀人的钝刀子。 也不知河北总督是从何处得到了这几枚罂粟的种子,总之,当河北总督将这几枚种子进献给琼华之后,琼华怕有人误用了这些种子,便坚持要自己随身携带。康熙向来宠爱琼华,对于琼华坚持要做的事,通常不会反对。因此,他见琼华这般喜爱(?)这些种子,便命身边儿的宫人缝了个荷包,将这几枚种子放在了荷包中,让琼华贴身携带着。 当敌人靠近的时候,手无寸铁的琼华为了保护自己和太子,终于想到了自己携带的这几枚罂粟种子,立刻调用自己的木系异能,将这些种子迅速催熟。罂粟本身并不含有任何毒素,但花期过后,罂粟会结出蒴果,将蒴果进行切割后,渗出的白色汁液在干涸以后,就会形成鸦-片。1如果可以,琼华这辈子都不想制作这害人的东西,但危机关头,手头只有这么一个可以利用的东西,为了保命,她别无选择。 在催熟罂粟,让罂粟结出蒴果后,琼华迅速地将其中三枚蒴果塞入了太子的怀中。万一他们两个被人给捉走,或许还可以凭着这几枚蒴果翻盘。敌人肯定不会对他们两个小孩子有过多的防备,只要想法子将里头的白色汁液下到他们的食物里,他们就多了几分自救的希望。 为了让太子明白,蒴果不是什么好东西,而是对付敌人的利器,琼华在将蒴果塞给太子之后,利用最后一点异能,划开了其中一颗蒴果,流出了里面的白色汁液。她做势要将这枚被划开的蒴果吃入口中,然而,还没送到嘴边,那枚蒴果就被她丢的老远。 在太子惊愕的表情下,她露出了一个被雷劈过的表情,僵硬的昏了过去。 然后,她被隆科多接到了怀中,异能耗尽,再加上突然失重,天旋地转间,装晕变成了真晕,她自然没有看到后来发生的事。 眼下,琼华醒了,自然就开始担心,愚蠢的哥哥能不能够理解她想要表达的意思,善加利用那几枚蒴果逃走。 算了,看在蠢哥哥这次是为了她,才被抓走的份儿上,以后她不喊他蠢哥哥了。太子独自一个人被抓走,没有她陪着他,果然让人放心不下呢。不过,琼华转念一想,她如今年纪小,除了操纵之物之外别无所长,俨然就是个累赘。没有她在,太子逃跑的几率还更大一些。 就算太子实在找不到机会逃跑,他们也绝对会努力将他给营救回来的。琼华记得,历史上康熙的太子活了半百呢,才不会就这样折在这种地方! 在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之后,琼华冲着身边儿的人比了个姿势,嘴里念叨着“啊么”,示意宫人们,她想要去康熙那儿。宫人们知道,康熙眼下正为了太子之事心情烦躁,一时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如琼华所愿,将她抱到康熙跟前。 琼华见这些宫人不理会自己,嘴巴一扁:“呜~哇~” 宫人们见琼华都要嚎嚎大哭了,不敢怠慢,负责侍奉琼华的宫女立刻抱着她来到了康熙的眼前,恰好撞上了康熙教训索额图和隆科多的一幕。这名宫女在康熙充满压迫力的眼神之下,将琼华举到了康熙跟前,哆哆嗦嗦地道:“皇上,八公主醒了,她想见您。” 索额图垂下头,嘴上不说,心中却暗道,这群下人们着实没有眼力劲儿,在这种紧要关头,带着八公主过来凑什么热闹。他们这会子还要想办法营救太子,可没工夫哄小孩子! 尽管知道琼华是无辜的,但在太子平安脱险之前,索额图不想看到她。 琼华对情绪的感知颇为敏锐,自打她进入这房间起,她就感觉到了一股恶意,这股恶意……是从索额图的身上传来的。她想起被抓走的太子,眼神一黯,也没心思与索额图计较什么了。 此时此刻,她强烈要求来见康熙,当然不是为了来添乱的——她虽然眼下手无缚鸡之力,但有些事情,是只有她能够做到的。 康熙在见到琼华之后,想起正是因为琼华给自己的示警,自己才能够成功躲过第一波最致命的攻击,冷肃的眉眼间不由软化了些许。然而,因为他方才吼过隆科多和索额图,声音中仍然残留着些许冷意。 “娇娇,朕现如今手受了伤,暂时没法抱你,你乖一些可好?”康熙倒是没有嫌弃自家小闺女碍事。在康熙心中,自家小闺女永远是不会有碍事一说的。 琼华静静地与康熙对视了一眼,并没有向往常一样,伸出手去找康熙要抱抱。 她只是歪了歪头,冲着康熙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她小小的手上覆盖了一层莹绿色的光芒,那微弱但充满了生机勃勃的能量,让在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 虽然早就听说过,在宫中为小公主举办满月宴时,曾经出现过所为的神迹,但索额图等人都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此刻,他们才不得不正视这则传言。 “啊么~”琼华娇娇软软地冲着康熙唤了一声。 康熙叹了口气,对抱着琼华木愣愣看着这一切的宫女道:“还不把公主抱到朕的跟前来!” 那团绿光渐渐凑近了康熙,滋润着康熙的伤口,慢慢儿的,康熙的伤口不再继续往外渗血,且比方才好了很多。 这时,琼华像是倦极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打了个呵欠,窝在宫女的怀中,睡眼怔忪。 先前催生那几枚蒴果,已经耗费了她大多数的能量,如果为康熙小小的治疗了一下,她的异能所剩无几,且今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作为一个婴儿来说,琼华的体力已经差不多要到极限了。 之所以强撑着没睡,是因为她还想等太子的消息。 纳兰明珠、索额图等人因为琼华方才露的那一手,集体失了声。往日他们还可以把琼华当做一个特别受宠的普通公主来看待,可从刚才那一刻起,他们就不能再怎么做了。隆科多倒是通过家族的渠道,提前得知了一些内幕,因此,他对此事的接受度比纳兰明珠和索额图要高一些,但他到底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自家小外甥女出手,半晌回不过神来。 康熙没有理会他手底下的这三个臣子,此时他一颗心都扑在琼华的身上。 他见琼华明明已经很累了,却还硬撑着不肯睡过去,眼睛时不时地朝门口瞄的小模样,就知道琼华还在等河北总督的调查结果。 他一颗老父亲的心不由软了软,想着太子为了幼妹而涉险,幼妹也为太子而担忧,他何其有幸,拥有这样好的一双儿女。 但愿太子此番能安然无恙。 不,太子一定会平安无事! 若是那些人敢动太子一根手指,他定要将那些人一个个揪出来,灭他们满门! “娇娇,若是累了,就先休息吧。”康熙柔声哄道:“朕知道,你记挂着太子的消息。朕保证,等你一觉醒来,朕会及时把最新消息告诉你。” 琼华闻言,揪着康熙的袖子,摇了摇头。 她的一双大眼睛雾蒙蒙的,看着有些可怜。 至少,她要先弄清楚,抓走太子的,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如她所想的那般。 正在这时,紧急调派人手前来护驾,并着手调查袭击圣驾之人有关信息的河北总督,终于回来了。 眼下,他步伐凌乱,满脸焦灼,早已不复初见时的满脸谄笑。 第91章 “回禀皇上,此番袭击圣驾的,不是别人,正是天地会的人。他们打探到皇上要来谒陵的消息,提前准备好了埋伏在此处,就等着偷袭皇上。”河北总督将打探来的消息禀明康熙。 康熙“唔”了一声,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惊讶。之前那些人骂的“鞑子”,他显然也听到了,一般会这样骂的多是前明余孽:“此番来袭击朕的,有多少人?” 被问到这句话时,河北总督羞愧的有些抬不起头来:“回禀皇上,共计三十五名,个个都是他们组织的精英,其中三十名负责正面攻击,五名则隐在暗处,见机行事。先前于混乱之中带走太子殿下的,就是他们隐在暗处的人。那天他们与咱们交手,被咱们斩杀了十三人,如今还有二十二人。” “然而就是这区区数十人,竟将朕带来的三百精兵,逼得如此狼狈!”康熙冷哼了一声:“对方个个是天地会的精英又如何?难不成朕带来的人就是酒囊饭袋?不止朕带来的人不中用,你的人也只是花架子吗?” 这话是对河北总督说的。 总督执掌地方兵权,整个河北的兵力,都掌握在河北总督的手中,然而,他却在帝王御驾行至河北省时,没能保护好帝王的安危…… “皇上息怒,此处地形于我们不利,敌方以有心算无心,在此处提前布局,咱们自然陷入了被动的境地之中。”纳兰明珠劝道。 明珠倒不是好心要替河北总督解围,他只是害怕当康熙的怒气值超过了某个界限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要遭殃,就像方才一样。 客观来说,康熙等人遭遇伏击的那处夹道,的确如明珠所言。那儿密林的地势较高,对于那些隐在树林中放箭的人,康熙身边儿的护卫很难伤到他们,而对于他们来说,居高临下的地势,还有这距离,正好是适合他们放箭的距离,康熙一行人会被打个措手不及,实在是太正常了。 且对方虽说人少,可正如河北总督所言,个个都是好手,平均素质在康熙的护卫队之上,也唯有护卫队的几个首领、小队长,以及索额图、隆科多等人可与这些刺客正面抗衡,也难怪康熙一行人会被逼得如此狼狈。 事实上,若不是康熙不慎中箭,将琼华甩了出去,太子又在去救琼华的过程中被虏,康熙一行人是不会如此被动的。 至于现在,太子在对方手上,也只有等等消息,看看对方所求为何了。 琼华由衷的期盼,对方的要求不是拿康熙来换太子这种送命题,因为如果对方提了这个要求,谈判就会面临破碎的局面,届时,太子就危险了。 琼华能够想到的,康熙自然也能够想到。他问:“可能够探查到,他们现在在何处?” “回皇上,探查不到,他们藏得很隐蔽。不过,应该离咱们不远。”河北总督擦了擦额上的汗渍。他几乎能够想象到,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康熙对他不满的模样了。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在他说完这番话后,康熙还没来得及表达不满,索额图先炸了:“我记得,此地并非天地会时常活动的地点,天地会这么多人聚集到河北省,敢问总督大人为何会一无所知?此时皇上已经遭遇行刺,总督大人在加大巡查的结果之下,竟然还无法锁定天地会成员在河北境内的据点和活动的范围,是否太过无能!毕竟,河北省既然不是天地会的常驻驻点,也就意味着他们在这一带根基并不算深厚。饶是这样,总督大人竟然也没能将他们给找出来……呵!” 面对河北总督的怒目而视,索额图挑了挑眉,继续质问道:“皇上自打进入河北省一来,一路的行进路线,都是总督大人在安排,皇上身边儿的人是不可能对外泄露消息的,就是不知道总督身边儿是否有人对外泄露了什么消息。否则天地会的人怎么知道咱们要走这条路线,提前就赶过来布置好了陷阱,只等着咱们上钩呢?” 河北总督怒视着就差把里通外敌写在脸上的索额图,忍不住道:“索额图,本官敬你是皇上身边儿的近臣,可你也别太过分!本官身边儿的人,怎么可能对外泄露消息?” “那你怎么解释这种种巧合?退一步说好了,即便不是你御下不严,导致皇上的行踪泄露,在此次的事件中,你也有严重的失职之罪!皇上是信任你,才让你帮着规划在河北境内的出行路线,你倒好,直接选个容易被埋伏的地方,在进入之前,还不派人去探查一番。皇上和太子因为你的失职而陷入了险境之中!你说说,你该当何罪!”索额图冷笑一声,一点儿面子也不打算给河北总督留。 河北省与京城毗邻,河北总督是个无能的家伙,又喜欢做墙头草,至今也没确定要站在哪一边,此番,又是他的失职,放任天地会成员在湖北境内撒野,掳走了太子。从各个层面上来说,索额图对河北总督都没有什么好感。 ——若是能够将这位河北总督给撤了,换上他们这一边的人,就好了。 索额图的脑海中闪过了这个念头。 他一边儿说着,一边往康熙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见康熙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就明白他的这些话,说到了康熙的心坎儿里,若非如此,康熙绝不会保持沉默,任由索额图发挥。 显然,索额图问河北总督的,正是康熙想要问他的。 只可惜,素来善于察言观色的河北总督没有看出来这一点,他只以为,索额图是要借机刁难自己,于是,又怒火冲天地与索额图反唇相讥了一阵。 这回,康熙彻底失去了耐心,阴沉着一张脸道:“行了,都别吵了!”他指了指不远处,不知何时已经睡过去的琼华,道:“若是谁把娇娇给吵醒了,自己去哄!哄不好,就等着挨罚!” 索额图心中憋着的气,在河北总督身上发泄了不少出来,此时正神清气爽,自然不会冒着让康熙不快的危险再继续说下去。至于河北总督,他的内心十分憋屈,对索额图怒目而视,可惜,康熙已经叫停,他即便再愤怒,也不能冲上去咬索额图一口。 已经睡着的琼华:才不要听这两个人吵架呢,无聊,与其浪费我的精力,还不如让我养精蓄锐,回头一醒过来,指不定又能得到太子哥哥的消息了。 毕竟,河北总督已经封锁了此地所在的城池,天地会的人在这儿缺乏补给点,是支撑不了多久的,他们肯定会协商达成一致后,用太子这个筹谋向康熙索要某些东西。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来说就越不利。 琼华这一觉睡得很沉,足足睡了八个时辰。期间她醒过一次,是被饿醒的,让奶娘喂了一道奶后,便又沉沉睡去。 待她彻底睡醒,已是第二日的下午了。 康熙等人收到了天地会处传来的消息,对方要求康熙将某处边陲小城割让给天地会,此外,他们的人又向康熙索要大量的银两、马匹以及武器,以此来作为放太子回来的代价。 在听到对方的要求时,琼华分明看到了康熙额角暴露的青筋。显然,这样的代价对于康熙来说,是不可接受的。可太子在对方的手中,又让康熙无法直接对他们说“不”…… 这可真是一个难解之局。 第92章 索额图再一次为太子的安危而悬起了心,他明白,太子在康熙心中,是诸多儿子中分量最重的那一个,但他同样看得清楚,康熙最为重视的,是江山社稷。康熙是不可能为了一个儿子,而放弃大清的某块领地的,即便是康熙本人被俘虏,他都不会轻易妥协。 将太子捉走的,那可是一群不要命的疯狂之徒,若是他们见康熙迟迟不答应,会对太子做出些什么事来,索额图根本不敢去想。 眼下,索额图只有一个想法,不管康熙的决定是什么,他都要尽可能的稳住那帮子人,争取拖延时间,好伺机将太子给救出来。为了赫舍里氏的荣耀,太子决不能有任何闪失! 一想到太子如今身处险境,不知何时就会成为双方博弈中的牺牲品,而承受这些的,本该是如今正安然被宫女抱在怀中的琼华,索额图就一阵愤懑。不过,他才刚因为这件事与隆科多拌嘴,惹恼了康熙,眼下康熙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他也不敢旧话重提,只能将这些纷杂的思绪悄然埋在了心底。 “诸位爱卿,你们说说,朕接下来,该如何做为好?”康熙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神色晦暗不明。但在场的几位大臣,除了河北总督之外,其余三人都是康熙身边儿的近臣,自然对康熙的习惯颇为熟悉——也唯有在内心极度矛盾的时候,康熙会做出这样的小动作来。 纳兰明珠道:“回禀皇上,太子殿下的安危固然重要,但天地会的人提出的要求,对于我们来说是不可接受的,一旦接受,我大清势必颜面无存。且那些亡命之徒所说的话未必可信,若是咱们满足了他们的要求,他们依然不肯释放太子殿下,又该如何?” “那么,你的意思是,要让皇上放弃太子殿下了?”索额图冷冷地开口:“那些人费劲千辛万苦将太子殿下捉去,就是为了用太子殿下来获取好处,倘若他们发现,朝廷压根儿不会为了太子殿下付出一点儿代价,那么,太子殿下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你不会不知道吧?” 在索额图看来,明珠就是要眼睁睁看着太子去死。他难不成以为,没了太子这块绊脚石,大阿哥就可以堂而皇之地上位?做梦! 索额图心中发了狠,倘若太子这次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哪怕他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会竭力将大阿哥一伙儿给落下水的。太子如今是赫舍里氏的全部指望,谁敢动,谁就是找死! 纳兰明珠蹙起了眉头,觉得索额图像一条疯狗似的,见人就咬:“我可没这么说过,太子殿下被虏,咱们自然要竭尽全力地将殿下给营救回来。可咱们也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不是?倘若最终无法将太子殿下平安救回来,咱们也不能为了太子殿下,而同意那些荒谬的要求吧?索额图,你看不要感情用事!” 说着说着,两人又有种要怼起来的感觉。 为了将功折过,河北总督开口给康熙出谋划策道:“皇上,为了确保太子殿下的安危,无论咱们是否愿意答应那些人的要求,不妨都先假作答应的样子,将他们稳住吧。这样,他们也不至于会立刻对太子下手,咱们自然自然也就多了几分将太子殿下给营救回来的希望。” 河北总督这些日子与康熙相处,自认对康熙的脾性也算有了一些了解。 在这样的情况下,面对不可能答应的条件,直接舍弃掉太子,无疑是最省时省力的一种办法,反正康熙膝下还有那么多的阿哥,舍弃一个太子,到时候回头另立一个,也就是了。可康熙既然没有采用这个法子,就说明,在他的内心深处,并不想舍弃太子。 正如几年前,年幼的太子患痘时,所有人都以为太子要完了,却没有料到,康熙身为一国之尊,不惜守在太子身边儿,亲自照料太子,直至太子痊愈。 既然康熙舍不得放弃太子,河北总督自然要投康熙所好。 是以,他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来。 谁知道,他才提出这个建议,就被纳兰明珠给怼了:“此举不妥。皇上金口玉言,在公众面前,不可随意毁约。你这提议看着虽好,却是在拿皇上的威信来开玩笑!皇上身为一国之君,若是没了公信力,后患无穷!” 索额图道反唇相讥:“这不行,那不行的,你明珠倒是给出个可行的建议来啊!难不成,你就是想眼睁睁地看着太子殿下去死?” 众人的讨论到这里,再一次陷入了僵局,谁也无法说服谁。 连一旁的琼华听了他们的讨论,都不由暗自着急。 就凭着这些人,真的有可能将太子哥哥给救回来吗? 康熙听了几位大臣的意见之后,并没有立刻做出表态,而是向身旁还未开过口的隆科多询问道:“不知爱卿有何想法?” “回禀皇上,微臣以为,对方一上来就提出了这个对咱们来说看似不可能会同意的要求,咱们可以试着与他们周旋一番。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不正符合咱们双方现如今的角色么?咱们只要摆出一个绝对不会放弃太子殿下的态度来,与对方周旋几日,想来索额图大人就能够找到那些人的据点所在。如此一来,咱们就能够将主动权重新掌握在手中。” 康熙思忖片刻,拍板道:“就按照你所说的来办吧。” …… 天地会的某处临时基地的地下室 太子被带回来之后,就被人狠狠摔在了地上。先前他为了救琼华,曾经狠狠摔过一跤,如今又摔了一跤,整个人摊在地上,彻底没了力气。太子整个人如同虾米一样,蜷缩在了地上,看起来又无助,又可怜。 那名将他带回来的负责人看了他这副模样,不由冷笑一声:“这就是鞑子太子,这副孬种样儿,比我手底下的洗脚婢还不如!若你不是鞑子太子,你根本一文不值!你跟你那个老子一样,都是孬种!” 太子听了侮辱意味这样明显的话,立刻想要反驳,然而,他方才被这人扛在肩上,腹部被他的肩膀顶了许久,如今胃里十分难受,一张口,便开始干呕。他由衷的庆幸,今儿个早上,因为他没什么胃口,没有吃太多东西,否则的话,他现在怕是已经吐出来了。 另一人见了太子这副模样,十分嫌弃地道:“罢了,鞑子都是猪狗不如的东西,你还指望什么呢?趁早派人到这小子的老子那儿去,把这小子卖个好价钱吧,这样,也算是没有让兄弟们白白牺牲!” 兴许是因为太子年龄小,在经过了一番摧残后又整个人蔫头耷脑的,这两个天地会成员没有绑他,还当着他的面讨论起接下的事来。 第一个开口的人道:“听说,头儿想要让鞑子那边给咱们钱银、马匹和领地,你说,鞑子会同意么?这小子在他老子心中,有那样的分量么?” “若是同意,那自然最好不过。倘若不同意……”他的同伴裂开嘴,露出一个森寒至极的表情来:“就把这小子给宰了,用他的鲜血来祭奠咱们此次行动中逝去的兄弟们!”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只剩下太子一个人被留在昏暗的地下室中。 孤独、恐惧、焦虑,这些负面情绪在这样的环境中一下子爆发了开来。 太子自打一出生,就受到了康熙无尽的怜惜,成长至今,遭遇到的最大的事,也不过是当初患痘险些一命呜呼,他还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身处敌营过。 但他知道,他不能就此崩溃。他记得康熙曾经对他说过,身处绝境之时,冷静自持,寻找出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惊慌失措、六神无主,那么才是彻底完了。 太子不知道,属于自己的一线生机在哪儿,但他无疑不想死。 他还想回去,还想见到他的汗阿玛,四弟还等着他回去给他辅导功课,他还没等到琼华妹妹正式开口喊他哥哥……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却在此时,太子触碰到了几个坚硬的果子。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被抓前,琼华的那些反常的表现。 他相信琼华不会无的放矢,琼华虽然年龄小,但她身负国运,机灵得过分,任何反常的事,放在她的身上,好似都不那么反常了。这几枚果子,不知道是琼华从哪里得来的,但太子能够确信,当时琼华在那样紧张的情况下焦急地朝自己比划,是想要向自己传达什么信息。 太子将这几枚果子放在眼前端详了一阵,又仔细回想了一下琼华当时的神色,心中顿时浮现出一个猜测来。 其一,这几枚果子中的白色汁液蕴含毒素,其二,他可以利用天地会的人对他的轻视,将这毒下在他们的饭菜之中,然后找机会逃出去! 有了成算之后,太子的头脑倒是越发冷静。他蹑手蹑脚地爬到门边,服在门上偷听了一阵,确定了负责看守他的,只有两名天地会的成员,且那两人喜好杯中之物…… 第93章 太子在康熙身边儿时,时常会露出孩子气的一面。然而他到底是在皇宫中长大的,又怎么可能半点儿没有心机手腕?至少,后宫之中那些妃嫔为了争风吃醋,而相互算计的场面,他可没有少见。 他甚至还亲自撞破过一名妃嫔为了让另一名妃嫔不育,而给她下药的情形。 此时此刻,太子的身边儿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他只能依靠自己,因此,他反而比平时更为冷静。 他一面装作虚弱的样子,有气无力地倒在地上,一面儿却在脑海之中迅速地将后宫妃嫔给对手下药的那些千奇百怪的手段回想了一遍,努力地搜寻着有用的信息。 很快,太子听到有人进来了,是负责看守他的那两个人。 “这小子还没醒,真是不中用,看样子,今儿个给他准备的那顿饭可以省下了。” “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给他看看?毕竟还要留着他跟那鞑子皇帝换好处呢,若是在交易达成之前,他出了什么问题,可就不好了。” “呵……省省吧,还给他治病?死不了就行了!他若是一直昏迷着,对咱们来说还省事一些。免得他醒过来之后闹腾。”第一个说话的人嗤笑了一声。 “说得也是。” “况且,咱们有不少兄弟死在了他们这些鞑子的手里!若不是这小子还有些用处,老子真恨不得现在就宰了他!” 接着,他们又聊了一些别的话,小到接下来有人要给他们送什么茶,大到康熙如果不接受天地会提出的条件,他们要怎么做,谈判的底线在哪里…… 兴许是他们觉得太子毫无威胁,他们在谈论这些的时候,丝毫没有避开太子。 他们并不知道,当他们把太子当成砧板上的一块肉时,正在装昏迷的太子默默地记下了他们所说的几个关键的点。 待他们一离开,太子立刻睁开了双眼,眼中一片清明。 在那两人离开后没多久,有人又走进了地下室,听那人的意思,他是来给负责看守太子的兄弟俩送茶水来的,只可惜他来的时候,两兄弟刚好出去了。那人在发现这一点后,将两兄弟的茶水给他们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溜到牢房中来逛了一圈,着重参观了一下大清太子。 “原来鞑子太子就长这模样。”胤礽听见那人嘴里嘀咕着:“除了脑袋后头那根猪尾巴,看起来跟咱们也没什么两样嘛。瞧他这灰扑扑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小乞丐呢。” 这人堂而皇之地参观他也就罢了,居然还把他拿来跟乞丐相比…… 胤礽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的跳,一口气憋在他的胸口,他险些要忍不住扑上去找那人拼命。幸好他还记得自己正在扮演处于昏迷中的柔弱太子,为了不耽误出逃计划,他任由这人对他好一番评头论足,而后离去。 事后,胤礽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在听到那些让人难以忍受的话语之后,他竟然硬生生忍住了! 胤礽知道,负责看守他的那两人很快就会回来,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充裕。 在负责送茶的人离开之后,胤礽捏紧了手中的果子,蹑手蹑脚地向着桌案的方向走去。那人送来的茶水,就摆放在桌案之上,他必须尽快将手中的果子划开,让那毒液流到这两杯茶水之中。 胤礽还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坏事”,且还是在对方随时有可能回来的情况下做。他一颗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里,整个人紧张得不行。好在,他运气还是比较好的,一直到他顺利将白果中的汁液滴入茶水之中,都没有人回来。 在做完这些之后,胤礽又蹑手蹑脚地回到了自己方才躺的那处。他知道那果子是害人的东西,不敢留着果子壳,在地上的稻草中扒拉了一阵,最终选择将果子壳埋入了稻草堆中。 他才刚做完这些,那两名负责看守他的天地会成员就回来了,他立刻小心翼翼地趴在地上装睡,仿佛他从来没有醒过。 其中一人眼尖,察觉到胤礽躺的地方似乎与他们离开时有些不太一样,狐疑道:“这小子该不会是中途醒过,现在在装睡吧?” 他的同伴嘲笑他多心:“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少心眼儿?更何况,鞑子太子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多半被保护得很好,怕是没见过多少风浪。如果他真是装的,不可能瞒得过我们的眼睛!依我看,他八成是睡相不好,睡着之后滚来滚去!” 他一听,觉得有理,这才没有再继续深究下去。 一直竖起耳朵偷偷听着两人对话的胤礽这时候才松了口气。幸好这两人自打一开始就对他十足的轻视,否则,他根本就没有发挥的余地。 现在,就看这两个人会不会喝下被他加了料的茶水了。 这时候,胤礽心里又开始打起鼓来。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个机会,若是他们不喝,若是他们发现茶水中被人动了手脚……那他出逃成功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尽管胤礽知道,康熙不会轻易放弃自己,但他更清楚,江山社稷在康熙心中,永远是第一位的。康熙不可能会为了自己,而做出有损江山社稷的事情。 胤礽还记得,他在读前朝史书时,看到明英宗朱祁镇于土木堡被瓦刺俘虏,朝中大臣们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拥立明英宗的弟弟明代宗上位,遥尊明英宗为上皇。瓦刺多次以明英宗的名义与朝廷接触,想要从朝廷处获得些好处,都失败了。那个时候,尽管没有明说,但人人都看得出来,朱祁镇这个战败被虏的皇帝,已经被他的子民们放弃了。 连皇帝在被虏后,都会被毫不留情地放弃,更何况他还只是个太子。他虽然是康熙诸多儿子中身份最为尊贵的那一个,但绝对不是唯一一个可以继承皇位的皇子。 从方才得到的情报中,太子已经明了,天地会指望着以归还他为条件,向康熙和朝廷狮子大开口,要地、要钱、要粮。要钱要粮也就罢了,要地这一条,却是踩在了康熙和朝廷的底线上。对于康熙来说,接受乱臣贼子的要挟,把土地分封给他们,是不可接受的事。 若是天地会不肯做出退让,朝廷也不打算退让,那么最终,等待着太子的,只有被放弃这一个结局。太子不希望走到这一步,他要自救! 所幸,那两人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们将加了料的茶水给喝了下去,太子一颗心这才慢慢放了下来。 但很快,他又听到其中一个人说:“今日的茶水,似乎有一股子怪味儿,不知是不是底下的小厮加错了料。” “我也觉得这味道与往常有些不一样。” 太子的一颗心再度悬了起来。他不知道那果子里的白色汁液有什么作用,在二人服下之后,多久会起到效果。他只是默默地攥紧了拳,担忧着两人在发现不对之后,会突然冲到他的面前,把他抓起来质问一番。 但很快,他就发现,他多虑了。 在服下加了料的茶水之后,那两个人的精神,仿佛出现了什么问题。他们手舞足蹈,口中说着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话,甚至还将方才没有喝完的茶水一口饮尽! 太子知道,自己等待许久的逃跑时机,到了! 他如鲤鱼打挺似的,从地上跳了起来,从二人身上摸到钥匙,迅速朝着门口跑去…… 这几日,天地会一直在跟朝廷那边讨价还价。 天地会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好不容易才抓住了当朝太子,自然要用太子换足够的好处回来。以索额图、纳兰明珠、隆科多等人为代表的朝廷方面,既不想答应天地会的要求,又不想激怒了他们,导致太子受伤,因此,他们一直在与天地会周旋扯皮。 索额图迫切地想要救回太子,他表示,钱财和粮食什么的都好说,哪怕朝廷不愿意出,赫舍里氏为了太子,也愿意出。唯有封地这一块,实在是没得商量,要不然,天地会把这一条换成别的要求。 天地会也表示,粮食和钱财,他们虽然缺,但总还有解决的办法。唯独土地的事情,是他们自身难以解决的。 如今,好不容易俘虏了太子,若是就用他来换点粮食和钱财,天地会的人都觉得亏大发了,也不能提现到太子的重要性不是?但是,在封地一事上,朝廷的口吻又相当的强硬,显然是无法接受这个提议的。 “既然这样,咱们不如先利用鞑子太子,把粮食和钱财拿到手,然后在交还鞑子太子的时候,提出让狗皇帝亲自到场?”其中一名额角带着伤疤的凶悍男人提议道:“既然狗皇帝不愿意用封地来换取他儿子的安全,那就用他本人的命吧!反正,咱们此次行动,本就是为了接近狗皇帝,取狗皇帝的性命!他若是答应了咱们的要求,就按原计划的来行事!” “可他若是不答应呢?听说,狗皇帝儿子众多,做皇帝的又一向把自己的命看得很重,狗皇帝未必会为了一个儿子亲自涉险!” “若是不答应,咱们就将鞑子太子的手指一根根剁了,当做送给狗皇帝的礼物,狗皇帝肯定会很喜欢!”那名有着伤疤的男人恶狠狠地道。 于是,在经过一番内部讨论之后,天地会的人将这个要求告知了索额图。索额图那边表示,他们需要一些考虑时间。他本人也不确定,康熙会不会接受天地会提出的这个要求。 虽说天地会终于答应换一个要求,不再咬死了让康熙给他们封地的要求不放,但索额图觉得,这个新的要求也没比之前那个要求好到哪儿去。 身为臣子,索额图是应该极力劝阻自己的主君不要去做危险的事的,可身为赫舍里氏的族长,太子的叔公,索额图又实在没法放着太子不管。 他决定将这个选择权交给康熙。 与此同时,刚刚与索额图交谈完毕,找到了些许达成协议希望的天地会成员,发现他们最大的筹码,大清太子不见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地下室,以及负责看守胤礽的那两名士族醉生梦死的表情,伤疤脸男人面色铁青,狠狠一拳砸在了墙上:“咱们小看那崽子了!原以为是个没有经历过风浪的胆小鬼,没想到他竟还有这样的手段,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耍花招,还顺利逃跑了!” “首领,咱们现在该怎么办?三日后,清廷那边就会给咱们正式的答复了。倘若他们答应了咱们的要求,但在交接的时候没有看到鞑子太子……”那他们就失去了靠近并刺杀康熙的机会。 伤疤脸男人道:“他一个小孩子,一定跑不远,派人给我追!”他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给人一种狰狞的感觉,吐出的话语更是森寒冷酷:“追到之后,不要客气,直接把他的腿给我打断了,我让他再跑!” 第94章 所有人都出去寻找胤礽的下落,没有人想到,胤礽此刻,还藏在天地会的据点之中。 其实,他也想直接跑出去,但一来,周围的人太多,他就这么跑出去极易被发现,二来,他一个小孩子,腿短跑不快,且自打被带到天地会之后,就没吃一点儿东西,没喝一滴水,如今已是又渴又饿,哪怕他顺利跑了出去,也很快就会被抓回来。 因此,胤礽觉得,在逃跑之前,他需要做一些准备。 趁着天地会几乎全员出动,去搜寻他下落的时候,胤礽迅速地溜到了天地会厨房所在之处,那儿还有一些馒头、包子之类的没有吃完。胤礽见左右无人,进去拿起馒头、包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一边儿吃,一边儿还不忘往怀里踹几个。吃完过后,他见边儿上有汤,又用大海碗来装了一碗,痛痛快快地喝了起来。 天地会的人专门给胤礽送的食物和水,胤礽是不敢吃的,怕里面加了料,也唯有厨房中给他们自己人准备的吃食,他才敢放心大胆地吃。 胤礽往怀中塞了好几个馒头、包子,直到再塞下去会让他行动不便了,他才恋恋不舍地收手。 这些个馒头、包子若是放在以往,他是连看也不会看一眼的。或者说,这样粗糙的吃食,根本就不会摆上他的桌案。但此时,这些简单的吃食对于饿了很久的太子来说,却能称得上是美食。 在往袖子中装了几个馒头、包子之后,胤礽又找了一个水囊来,往里面灌了一些水,而后开始计划逃跑路线。 经过观察,胤礽发现,天地会的人觉得他一定会直奔康熙所在的方向,因此,几乎所有人都往那个方向寻找去了。此处天地会人手不足,即便他们想分兵,往别的方向搜寻胤礽的下落,也有心无力。 弄明白这一点之后,太子就朝着与他们截然相反的方向跑了出去。 对于他来说,逃出生天才是最重要的,其余的事都是次要的。 太子没有什么方向感,凭着他自己的力量,是肯定找不到康熙他们的所在的。幸好他身上还带着一些能够证明他自己身份的信物。他已经打算好了,等到他一脱离险境,就去找当地的知府,亮出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玉佩来,让知府把自己送到康熙处。 可惜,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没几天,太子就在街头发现,他的玉佩被人给浑水摸鱼顺走了,这还不是最悲惨的,最悲惨的是,他遇上了拐子。当一个三十上下的女人一面追着他打,一面把他往马车上拉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懵了。 “滚开,我不认识你!”太子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想要摆脱女人的桎梏,谁知道,女人的力气大的出奇,再加上太子这两天没有好好吃饭,根本无法挣脱他。 他越是挣扎,女人落下的巴掌便越是凶狠:“死崽,你偷拿了你爹看病的钱跑出门来,老娘还没跟你算账呢,你现在居然还敢跑?看老娘不打死你这个没良心的小畜生,老娘让你跑!让你跑!” 寻常人听到是做娘的在教训儿子,且还是因为儿子的不孝而教训他,根本就不会来管别人的家务事。 哪怕胤礽再三辩解,说眼前这个女人不是自己的娘亲,也没有人相信他的话。 所有人都信了女人的话,认为他是一个连爹都不顾、亲娘都不认的混账东西。有些人甚至还在边儿上起哄,说这女人打得好,就是该好好收拾收拾这些没有良心的小畜生。 那女人在周围人的怂恿之下,打得越发狠了,蒲扇般的巴掌一下一下落在太子的身上,几乎将他给打懵了。直到太子被拉进马车,并看到两个与他相仿年龄的孩子也在马车中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恐怕是遇到了传说中的人贩子。 那两名孩子衣着光鲜,比女人的穿着高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显然不可能是这个女人的孩子。此时此刻,他们都陷入了昏睡之中。 “还是先给这小子喂点蒙-汗-药吧。”女人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看向太子的目光颇为不善,她对她的同伙道:“你不知道,这小子有多能折腾!为了把他逮回来,可费了我不少劲儿!” “行,就按照之前那两个的剂量来!” 很快,一碗蒙汗药被送到了太子的嘴边。 此时此刻,太子满心都是绝望,难道他刚刚脱离了虎穴,转眼又要进入狼坑了吗? 第95章 康熙的临时行宫处 康熙、索额图、纳兰明珠等人还不知道太子已经从天地会的眼皮子底下逃跑了,在接到天地会的要求后,康熙的几个心腹大臣又陷入了新一轮的争论之中。 明珠说,皇上乃是万金之躯,怎可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 索额图说,天地会的人已经如他们所愿,更改了释放太子的要求,若是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怕是会惹恼天地会的人,给太子带来难以估量的危险。 明珠反驳,天地会的人所说的话不可信,他们要求康熙亲自前去,肯定是想找机会行刺。康熙若是答应了他们的要求,才是正中他们的下怀。即便康熙冒着危险依照约定行事,天地会的人也未必会如约释放太子。他们还是优先保证康熙的安全为好,至于太子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两人为了各自的利益,争得面红耳赤。 河北总督和隆科多却没有参与这场争论。前者是插不上话,后者也有自己的考量。 待索额图和纳兰明珠争累了,隆科多才淡淡地开口:“你们再怎么争,也没有用,最终能够对此事做出决定的,只有皇上。而皇上,毋庸置疑已经下定了决心。你们这时候还在他耳边反复念叨,只能徒惹他厌烦罢了。” 索额图和纳兰明珠抬眸看去,果然见康熙眼中带着一丝坚毅之色。 当康熙没有下定决心的时候,他们这些重臣的极力劝说,或许能够改变康熙的主意,可一旦康熙下定了决心,就任何人都别想改变他的想法。作为一个帝王,康熙自然也有他固执的一面。 ——八成还是要去的吧。 纳兰明珠看着康熙,在心中喟叹了一声。毕竟,太子是康熙最为重视的儿子,但凡有一丝希望,康熙也不会放弃他。明珠想起了当初太子患痘,康熙守在他身边儿亲自照料的场面,眸中划过一丝不忿之色。 康熙对太子,实在是太过优待了! 索额图则忐忑地看向了康熙,等待着他宣读结果。 康熙压根儿没关注索额图和纳兰明珠的表情,而是将琼华抱在怀中,缓缓抚摩着她的小脑袋:“娇娇,你说,朕该不该去?” 他相信琼华的直觉。毕竟他第一次遇袭时,就是琼华帮着他躲过了一劫。 琼华歪着小脑袋,小脸皱成一团,纠结了一阵,冲着康熙摇了摇头。 不知怎么的,她有种预感,太子可能已经逃跑了。之前太子刚刚被抓走的时候,她还一阵心慌,止也止不住。就在两个时辰前,那种心慌的感觉消失了。 琼华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了一阵,发现她放在太子身上的植物似乎是挪动了位置,由此,她可以判断出,太子应该已经利用她交给他的东西逃出天地会了。 不愧是她的兄长!琼华骄傲地想。 若是太子还在天地会的手中,琼华即使再怎么不愿意看到老父亲涉险,也不会阻止他接受天地会的人提出的要求,毕竟她可不希望她的兄长遭遇什么危险。可既然太子已经逃了,那再让康熙以身为饵、亲自涉险,就没有什么必要了。 琼华看得出来,康熙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接受天地会提出的要求了,她得想法子给康熙提个醒。 在康熙看到琼华冲着自己摇头的时候,内心是诧异的。琼华这孩子年龄虽小,但一向最懂他的心思,他原本以为,对于自己的决定,琼华应该会相当赞同才是。 他将琼华举到跟前,认真地问道:“娇娇,你为何不赞同朕亲自前去,可是有什么缘由不成?” 索额图和纳兰明珠见康熙不与他们讨论,反而认真地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商量时,心中颇为震惊。康熙平日里将琼华宠得没边儿也就罢了,这回遇到这么重要的事,居然还要问她的意见么?这可真是…… “皇上,小公主年幼不知事,若是由着她的喜好来做决定,怕是不妥。”索额图生怕康熙一个脑抽,真的按照琼华的心意来行事,赶忙劝阻。与此同时,他在没有人注意的角度,狠狠瞪了琼华一眼。 枉太子对琼华那般好,甚至还为了她被虏,琼华居然这样对待太子,真是没有良心。 琼华在感受到索额图的视线之后,不甘示弱地回瞪了过去,可她年纪小,一双大眼睛雾蒙蒙的,即便是等人,也给人一种软糯奶凶的感觉,压根儿没有任何威慑力。倒是一直关注着琼华的康熙,注意到了琼华的反常,他顺着琼华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到索额图在凶自家的宝贝闺女…… 康熙不由皱起了眉,语气不善地道:“索额图,你这是在做什么?摆出这样一幅脸孔来给谁看!”万一吓到了娇娇怎么办! 康熙倒是没有怀疑索额图对琼华有什么主观恶意,等到他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呵呵…… 索额图当然不能实话实说,告诉康熙他觉得琼华小公主太白眼狼,没有兄妹爱,因此,他只得随意找了个理由来敷衍康熙:“回禀皇上,微臣只是在思考,天地会的人可能会使出什么诡计来对付咱们,一时思考得入了神,这才有些失仪。” “你知道自己失仪了就好。”康熙冷冷地道:“下次若是再在娇娇面前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吓到了娇娇,朕唯你是问。” 说完这话,康熙又低下头,继续耐心地询问小闺女,她为何不希望他亲自去赴约。 琼华想了想,抽出康熙最近教自己习字时用的奏折来。她拿出太子赠予她、在出门前又非要让她带上的布老虎,放在怀中揉了两下,用这只蠢萌的老虎来指代太子,而后又指着某个字,“啊”了一声,来吸引康熙的注意力。 康熙定睛一看,那个字不是别的什么字,正是“逃”。 他本也是个聪慧之人,结合着琼华方才揉搓布老虎的姿势,狐疑地道:“你是说,太子已经自己从天地会的手中逃跑了?” “啊,啊!” 康熙听了这话,将信将疑,索额图是半点儿不信,公主虽说命格吉利,但她又不是神棍! 倒是纳兰明珠,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他开口道:“皇上,八公主身负国运,她既然觉得您不该亲自去,想来是有一定道理的。她暗示咱们,太子殿下已经逃跑了,也未必不可能。依微臣之见,咱们不妨先假意答应天地会的要求,找一个替身,由替身替您去赴约。这样一来,若是太子还在对方的手中,咱们可以与他们周旋一阵,若是太子殿下已经逃跑了,咱们也不用让您白白涉险。” 至于隆科多,他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发表什么观点。他若是支持明珠的话,必定回得罪索额图,他若是支持索额图,就等于是在拆自家小外甥女的台,也不大好。 康熙听了明珠的话,沉思了一阵,道:“就按照明珠说得来处理吧。另外,再给对方设个陷阱。若是太子还在他们的手中,第一要务是把太子平安带回来。若是太子已经自行逃跑了,那么——朕要将此番参与行刺朕的天地会成员全部留在此地!”说到最后,他的眼眸中染上了几分杀意。 明明消息的来源毫无根据,不知怎么,从他口中说出来,让人感觉像是会成为现实一般。 经过此事,康熙身边儿的几个重臣都看出来了,琼华是真的拥有改变康熙想法和决定的能力每次当他们觉得,自己对于这个公主已经足够重视的时候,都会有新的消息冒出来,告诉他们,他们还是过于低估了她。这种感觉,实在微妙得很。 …… 在收到朝廷那边传来的肯定的回复后,天地会成员们总算是松了口气,开始他们的下一步计划。 天地会的成员做好了不成功则成仁的准备,为了伏击康熙,他们做了许多相应的准备工作,包括该怎样找个小孩儿来伪装成太子,骗得康熙心烦意乱,然后趁机对康熙动手。 他们唯独没有料到,太子出逃的消息已经走漏,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已经产生了置换,他们也从伏击人的那一方,变成了被伏击的那一方。 天地会的人才刚露面,就被康熙身边儿的护卫包了饺子。当他们把事先准备好的,用来冒充太子的幼童提溜出来,威胁朝廷时,那名幼童的假身份,被轻而易举的拆穿了。朝廷的人毫不顾忌那名幼童的安危,只一心要将赴约的逆贼全部留在此处。 他们抢的先机,又找找狠辣,天地会的人根本就招架不住。 直到被人一剑穿喉,这些人的首领,也就是那名刀疤男还颇为不解:“我们的计划……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天地会匆匆找来的这名幼童,实际上与太子并不怎么相像。但如若不是提前得到了太子可能已经逃走的消息,只怕明珠等人还无法很快发现这一点,并抢得先机。 纳兰明珠嗤笑一声,似真似假地道:“谁让你们没有一个能够未卜先知的公主呢?” 第96章 天地会的人听了纳兰明珠的话,只当他是在愚弄他们。 没有亲眼见识过琼华能耐的人,是不会相信她竟有这般本事的。 有时候,看起来最不可能的,反而是真相。 明珠见了天地会的人面上的神色,不由撇了撇嘴。他们问他的问题,他已经如实回答了,他们自个儿不信,他有什么办法呢? 索额图在一旁,将这一幕尽纳眼底,他冷笑了一声。 明珠最擅长用玩世不恭的口吻来道出真相,导致别人以为他是在开涮,有时候,他又会用极其郑重的口吻来说出一个听起来无比真实的谎言,以此来诱惑他的对手。 索额图本人就吃过明珠的亏,如今也轮到这些天地会的成员被他忽悠了。 …… 天地会的总部并不在此处,可以说,这个组织在这儿势单力孤。 没有了太子这个人质在手,他们很快便被索额图、明珠等人带着人剿灭了。 面对动手刺杀康熙之人,索额图等人下手毫不留情,只留下了一个活口。 “太子是往哪个方向逃走的?”索额图将刀刃抵在最后一名活口身上。 那活口被吓得瑟瑟发抖,双手高举过头顶,做投降状:“似,似乎是往南边儿去了,这几日咱们也是沿着那个方向搜索太、太子的下落,只是还没有找到……” 这人明明看起来又怂又孬,没有什么威胁,琼华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既然连行刺皇帝的胆子都有,此刻,又怎么会因为索额图把刀抵在他的身上,就吓得不知所措,还供出了太子逃跑的方向呢? 思及此处,被康熙拿个布条绑在背上的琼华,不由伸出小手,轻轻扯了扯康熙的大辫子。 康熙感觉到自家闺女又在扯他的辫子,顿时头皮一紧,条件反射地“嘶”了一声,赶忙把大辫子往闺女够不到的另一边扒拉:“咳咳,娇娇,你若是有什么事要提醒朕,可不可以用别的方式来提醒,莫要再揪朕的辫子了?” 没办法,先前闺女的动作太过彪悍,他都快对别人碰他辫子这件事产生心理阴影了。 琼花:“……” 不用这么夸张吧,她才多大点?就算之前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来扯康熙的辫子,借此来提醒康熙,应该也没有多疼啊。 尽管对康熙的行为很是不解,琼华还是放下了她准备去揪康熙大辫子的小手,扬起小脑袋,小小的脸上写满了严肃,她朝着那名唯一的活口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一张小脸皱成一团,努力地做出了一副杀气腾腾的表情来。 她这滑稽的模样逗乐了康熙,还不等康熙笑出声来,康熙眼角余光就看到那名被虏的刺客袖子一扬,竟有几枚袖箭冲着康熙所在的方向迎面飞来。琼华急得不行,见康熙呆愣愣地看着那袖箭,仿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情急之下,她伸出小手揪住康熙的耳朵,将他的脑袋拉偏了一些。 虽说那名刺客袖中同时飞出了几枚袖箭,但真正的杀箭唯有其中的一枚,其余几枚都是虚晃一招。 巧合的是,这一次与康熙第一次遇刺时一样,由于琼华毫不留情的粗暴拉扯,康熙堪堪躲过了那最有杀伤力的一击。 两次死里逃生的经历,让康熙不得不承认琼华是自己的小福星。 只是——闺女啊,你一定要用这么粗暴的方式来救阿玛吗?快松手,感觉耳朵都快被揪下来了!早知道如此,还不如把大辫子留给闺女揪呢!说起来,闺女年纪小,力气倒是不小,跟个小牛犊子似的。 康熙捂着自己的耳朵,面部肌肉抽搐了抽搐,废了很大的劲儿,才勉强在外人面前维持住自己身为帝王的威严。 在危机警报解除之后,琼华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老父亲的耳朵还被她揪在手里呢。在看到老父亲疼得直抽气的表情后,琼华赶忙松了手,将手手背在身后,眨了眨眼,做无辜状。 刚刚将刺客击毙、正准备来向康熙请示下一步该怎么做的索额图和明珠:“……” 八公主不必掩饰了,他们都看到了,光是看着康熙那样儿,他们都替他疼啊。 皇上真不容易。 经过此事,明珠等人再一次坚定了不可得罪八公主这个信念。瞧瞧,连龙耳朵,八公主都说揪就揪,把皇上揪疼了皇上还得死命忍着,若是换做了他们,还不知道要怎么死呢! …… “皇上,根据那刺客的说法,太子在逃跑之后,是往南边儿去了。”索额图将方才从那最后一名活口处拷问到的情报告知康熙:“咱们是不是要派人往南边儿去看看?” 纳兰明珠闻言,毫不留情地嘲讽道:“刺客的话,你也信?他假意投降,根本就是为了诱导我们放松警惕,而后行刺皇上,他的话,只怕没一句是可信的!你若是真往南边儿搜寻,才是着了他的道!依我看,太子到底往哪个方向逃了,这群刺客八成也不知道,否则,他们怎么没有尽快将太子给抓回来?太子不过是一个小孩子,难道脚力还能比这些习过武的成年壮汉更快?” 索额图尽管平时喜欢与纳兰明珠抬杠,但眼下还是找到太子最为重要。他听明珠说得有道理,便没有反驳明珠。 “可目前太子音信全无,咱们只得道这么一个信息。若是不往南边儿去找,又该从何时开始搜寻太子的下落呢?”思及此处,索额图便不由开始头疼。 太子自个儿机智,从刺客手中逃脱了,原是一件好事。只是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孤身在外,音信杳无,总是让人放心不下。说是要竭尽全力寻找他,又不知该从何处搜索起。 “不知道八公主有没有什么预感?”突然,索额图双眼一亮,将目光放在了琼华的身上。 既然这位主儿先前能够察觉到太子已经不在天地会手中,并用非常的方式来提醒他们,那么,眼下太子的行踪,她是不是也会有一些头绪呢? 隆科多见索额图一个劲儿地盯着自家小外甥女看,生怕他给琼华带来太大的压力,于是挡在了他与琼华之间:“娇娇虽说是小福星,时常能够为我们带来一些出乎意料的惊喜,但她毕竟也只是一个孩子,咱们做大人的,哪有躲在一个孩子身后,什么事都指望由孩子来为咱们解决的道理,你说是不是,索额图大人?” 索额图对隆科多的话充耳不闻,只紧紧盯着琼华,想要从琼华这儿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若不是实在没有法子,他也不想把希望都寄托在一个小婴儿身上。可他只要一想到,晚一个时辰找到太子,太子便有可能多受一分苦,他就内心焦灼难耐,根本忍受不了。 琼华扭过身子,用后脑勺对着索额图,显然不愿意搭理他。她当然也想尽快找到太子的下落,但是对于索额图这种把她当工具人用的做法……不好意思,她不奉陪。 有用了就来找她,没用了就对她恶意满满,索额图当她是什么啊! 康熙见状,安抚地拍了拍琼华的背,双眼凌厉地扫向了索额图:“卿逾越了!娇娇乃是朕钦封的固伦公主,位比亲王,又岂是卿可以随意差遣的!” 一直以来,康熙对索额图都十分亲近,鲜少这样疾言厉色呵斥他的时候。 也唯有此时,索额图才深切地意识到,康熙是一位帝王,即便他平日里表现得再随和,也不可轻易在他跟前放肆。琼华虽然年幼,却是这位帝王的掌珠,不可轻易怠慢。 哪怕他内心深处再怎么忌惮佟家,哪怕他觉得对一个奶娃娃用不着这般小心谨慎,他都不可以把这些表现在明面上。 在意识到自己所犯下的错误后,索额图向康熙请罪道:“是微臣失仪,怠慢了公主,还请皇上责罚。” 在索额图说完这一番话后,琼华依然没有看他,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康熙一面给她顺毛,一面道:“你需要道歉的对象不是朕,而是琼华。她原谅了你,这事儿才算完。” 琼华的头发一直是很细很软的那种,今儿个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竟炸起了一小撮来,感觉这一小撮毛,就像是它的主人一样,生了气在等人来哄她。 康熙给她顺了好一阵儿,那一小撮炸起的毛毛才终于不甘不愿地塌了下去。 索额图见状,也知道,今儿个不把这小祖宗给哄好,事情别想轻易过去。 因此,他只得打碟起精神来,以十二分的诚恳态度向琼华请罪道:“微臣在公主跟前失仪了,还请公主饶恕微臣的不是。” 琼华见索额图心中虽不知是怎么想的,面儿上果然是颇为诚恳、找不出半点儿差错之后,这才轻哼了一声,朝着索额图的方向抬了抬小下巴,表示她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索额图了。 其实,她才不想这么轻易放过索额图呢。只是,眼下寻找太子的下落才是第一紧要的事儿,她是看在太子的份儿上才饶恕了索额图! 第97章 康熙用没受伤的那只胳膊将琼华抱到身前,认真地看着她乌灵灵的黑眸:“娇娇,若是你能够感应到太子的所在,你就给朕提个醒儿,好不好?无论你说什么,朕都信。” 说着,他的脸上露出一分属于老父亲的忧色:“太子……保成他自幼就没有离开过朕的身边儿,没有吃过什么苦。这回出宫,他先是被反贼所虏,如今好不容易自个儿逃出去,又不知所踪……那孩子身上向来不带钱银,他孤身在外,日子肯定很不好过。朕实在是担心得很……若是能早一日将他给找回来,朕也好早一些放心。” “再者,保成他年纪小,模样又生得好,一看就是金尊玉贵养大的,谁知道他会不会被拐子给看上……”此时的康熙还不知道,他已经一语成谶了。 番话,又对上了康熙恳求的眼神:“所以,你若是能够感应到你兄长的所在,阿玛恳请你,尽快帮阿玛把你兄长给找回来。当然,你若是感觉不到他的存在,阿玛也不会强求。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其实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也是阿玛的无能。” 河北总督派出去搜寻太子下落的人已经工作了几天了,却一点儿有用的情报都没能传回来。连天下会的临时据点,都是天下会自己主动暴露的,而不是这帮蠢蛋找到的。 康熙由衷的觉得,比起这帮子不靠谱的家伙,还是他家的小闺女跟可靠一些。起码他家的小闺女救了他两次,又帮他识破了天下会的阴谋诡计。 琼华静静地听完康熙的话,很是自信地朝着他拍了拍小胸脯,表示这件事包在她琼华大人身上。然后她闭上眼睛,开始仔细感应起太子身上她留下的小物件儿来。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琼华的身上,只是每个人眼中蕴含的情绪截然不同。 隆科多纯粹是震惊,没想到这么不科学的事,他家小外甥女还真能做到。 索额图看着琼华的目光中则带着些迫切,希望能够从她的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 纳兰明珠则准备好生看看,这回,琼华又准备用什么方式来探寻太子的下落。从本心上来说,他是不大相信琼华能够成功的,但一直以来发生在琼华身上的事又太过玄幻,完全没有办法用常理来解释,因此,他也忍不住悄悄观察着这件事的后续发展。 琼华在太子的身上放了能够追踪他行迹的东西,自然能够感应到那样东西的所在。只是,由于距离过远,她的感知时断时续的,让她很是头疼。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了下来,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 最终,琼华小手朝着北方指出,她看了康熙一眼,嘴里“唉唉哎”地叫着。 果然是与那名天下会成员所指出的方向背道而驰的方向。事实证明,那名目前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天下会成员不是成心使坏,故意给他们指个错误的方向,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太子去了哪儿。 “是北面吗?”康熙思忖了片刻,对手底下一众臣子道:“按照娇娇所指的方向行进。” “是。”河北总督应了一声,又命人驾着马车开始赶路了。 河北总督是没有看到琼华两次以特殊的“手法”救驾的情形,因此他觉得,他们不根据收集到的情报来决定去向,反而完全靠着小公主来指路,似乎有些不大靠谱,但康熙都已经这么决定了,索额图这个最为关心太子安危的人也没有提出异议,河北总督自然也没有立场反对。 …… 寻找太子之路并不顺利,琼华只能给感觉到太子所处的大致位置,并不能够凭借着那点感知精准地定位到他的所在。且她对太子的感应还时断时续的,并不稳定,简直就像是太子正在匆忙地赶路一样。 在追到一条人流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时,琼华把太子的气息给追丢了。她乌灵灵的双眼中流露出些许茫然来。这条街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这给琼华的搜寻工作增添了难度。 再加上她一路上一直在用精神力感知太子的所在,这让她有些疲惫。 因此,琼华闭上眼睛小憩了一阵,然后又开始了她的搜寻工作。 索额图为琼华突如其来的停留而感到焦急,但有前车之鉴在,他可不敢再催促琼华,因此,在琼华闭上双目时,他只能定定心心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琼华终于重新感应到了太子的所在,且不知是不是因为距离越来越近的缘故,她对太子的感知越来越清晰。 在一辆马车即将与他们相会时,琼华的反应开始变得剧烈起来,她不断地冲康熙“啊啊”着,两只小手还捉着康熙没受伤的那只胳膊,不停地摇摆着,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引起康熙的注意。 康熙倒也没有忽略琼华的异常,他直接问琼华:“你可是感觉到了太子的所在?” 琼华冲着康熙重重地点了一下脑袋,看她那架势,就差直接把脑袋砸地上去了。 康熙见状,掀开了马车帘,恰好看到有一辆马车即将与自己的马车交汇而过,他鬼使神差地对着身边儿的侍卫们道:“来人,将那辆马车给朕拦下!” 康熙身边儿的侍卫都不是吃素的,他们一出手,那辆让康熙赶到内心悸动的马车,很快就被迫停在了离康熙等人不远的地方。 车上走下一男一女,看模样都是普通人,只是他们身上所穿的衣服料子还不错,显然家境殷实。 这二人好好儿地在路上驾驶着马车,冷不丁被人给拦截了下来,本来满肚子的不高兴。然而,这种不高兴在他们看到康熙低调而又奢华的马车后,就完全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笑容和谄媚讨好。 冲着康熙权势来的人,康熙见多了,对于这一男一女的讨好,他并不以为意,只是随口问道:“你们是做什么的?” “回禀这位爷,小的们在这一代做人牙子,专门负责把一些乖巧听话的孩子送到各位大人物们的府上,去服侍各位大人们。小的见这位爷您非富即贵,身边儿怕是也缺人伺候。小的这儿刚好物色到了几个好用的小厮,都是家里过不下去了,这才把他们卖到小的这儿来的。这位爷,您看看,您要不要挑一挑?兴许这几个半大少年中就有合您心意的小厮。” 既然把人给拦下了,康熙自然是要一探究竟的。 “就按你说的,把你这儿物色的几个人选叫出来,让朕看看。” 没多久,康熙就看到这“人牙子”口中,所谓的“家里过不下去被卖了的”几个半大的少年。 这些人中,就有他的宝贝儿子! 虽然此时的太子看着不像平时那么干净整洁,小脸上印着一块污泥,一头辫子杂乱地披在身后,神色也与平时拽的二五八万似的他截然不同,但康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家的儿子! 那两名“人牙子”不明就里,见康熙一个劲儿地盯着胤礽看,还以为康熙是对这个孩子颇为满意。因此,他们开始向康熙一个劲儿地推销太子。 “这个孩子虽说看着憨了些,但干活那是一把好手,这没的说!” “只是这孩子脑子里还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等他被毒打一顿,想来也就能够接受现实了。” “这位爷,您就买下他吧!小的敢跟您保证,只要您能够把这个孩子调-教好咯,日后他定会对您忠心耿耿!” 康熙:“……” 太子:“……” 怎么办,现在找个地缝钻进去,还来得及吗? 第98章 人牙子还没有察觉到现场诡异的氛围,还在滔滔不绝地向康熙等人安利名为太子牌小厮,他甚至还给太子牌小厮明码标价了:“这孩子只需要十两银子,您给我十两银子,小的我就把他的身契给您!” 呵,大清太子只值十两银子…… 看着太子脸红得像个番茄似的,双手紧紧攥着衣服下摆的模样,琼华在康熙的怀中笑得滚来滚去。虽然知道这样做有些对不起太子,但是眼前这场景,实在是让人觉得很喜感。 太子素来好强、要面子,却偏偏以这样狼狈的姿态重新出现在康熙的跟前,还好死不死被所有人都看到了。琼华觉得,起码在离开河北省之前,太子是没脸见人了。 那人牙子见周围的人都不说话,以为他们是嫌十两银子太贵,想着这孩子也不过是他花了一两银子从别人手中买来的,于是人牙子对康熙等人道:“若是爷诚心想要,您给我七两银子,这个孩子您领走吧!你们别看这孩子生得瘦瘦小小的,看起来不能干什么体力活,可他识文断字,又会伺候人,买回去用处可大着呢!爷您若是瞧得起他,可以让他在外头帮衬您做事,若是您觉得他实在不堪大用,把他留在府中,让他给您端茶倒水,也是好的。” 说着,人牙子将太子拽到跟前来,用袖子使劲儿在他的小脸上擦了擦,将他脸上的污泥擦掉,露出一张清秀的小脸来:“你们别看他似乎脏兮兮的,可收拾干净了,倒也还勉强能看。放这样一个小厮在您身边儿,不会给您丢人的。” 人牙子见康熙等人还是不说话,一咬牙,道:“最低五两银子,不能跟便宜了。您若是同意,咱们就一手交人,一手交钱,您若是不同意,这个孩子小的我就领走了!” 太子眼见着自己像个货物一样,被摆在自己的父亲、妹妹以及叔公跟前贩卖,自己的“身价”还一降再降,不由将头埋得更低了。 琼华看着太子,心里头嘀咕着,五两银子,换大清太子,自然是不贵的。非但不贵,还可以说很便宜、很划算了。起码当时,天地会要用千两黄金来换得太子的平安,康熙可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虽然说天地会在河北的势力最后被康熙给一锅端了,那钱银没给出去,但起码也说明了,太子的身价远远不止这五两、十两银子。 问题就在于,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止索额图、明珠、隆科多和河北总督盯着,底下还有许多侍卫、随从们盯着呢,最后太子如果是康熙从人牙子手上“买”回来的,算是怎么回事儿啊! 琼华见自家老父亲还在发呆,伸出小爪爪,按住自家老父亲的手,然后狠狠一掐! 虽说眼前这场面多多少少让人有些尴尬,但与其一直这么尴尬下去,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反正他们这边有的是人,有的是势,康熙干脆做一回霸王,直接把太子给抢回来好了! 康熙因为闺女的举动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已经被降价到五两银子“挥泪大甩卖”的太子,表情一言难尽。他跟闺女的想法差不多,五两银子贵是不贵,如若眼前的是救了胤礽的有功之人,便是赏他百两纹银又何妨? 问题是,对方是拐卖了胤礽的人,如果不是途中被他们发现,胤礽还不知道会被卖到哪里去呢,康熙不治他们的罪都不错了,还给他们钱?不存在的,这是其一。 其二,让康熙掏出五两银子来把太子给买回来……康熙实在是过不了心里那关。 于是,在闺女的暗示之下,康熙果断向索额图使了个眼色,先把人给抢回来再说吧。 早就蠢蠢欲动的索额图几乎在接到康熙命令的同时,人就开始动了起来。只见索额图飞快地来到太子和人牙子之间,粗暴地用刀柄打掉了人牙子捉着太子的手,长臂一勾,将太子拉到了自己身后。 随后,索额图捉着人牙子的手狠狠一拧,那人牙子顿时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您这是要做什么?即便是您看中了这孩子,也得先给了钱才能把他领走啊!瞧你们打扮得人模狗样的,看着似乎是正派人,谁知道净做些鸡鸣狗盗之事!我告诉你们,你们不给钱,就把这孩子给抢走,是强盗行径,是要被抓到牢里去的!” 人牙子一直在河北省境内活动着,这河北境内有几家不能得罪的高门大户,他心里门儿清。 眼前这一队人虽然看起来颇有些势力,但多半是外地人。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一队人在自己的故乡就是再强,到了他们的地盘上,也得乖乖按照他们的规矩来! 思及此处,人牙子眸中露出一丝凶光:“我告诉你们,我小舅子的儿子的姑父的女儿是总督大人的小妾,你们若是不给我钱,我定会让总督大人出面收拾你们!” 哦豁,难怪一个人牙子敢这般嚣张,原来还是个有后台的啊!琼华不由把目光投向了河北总督。 继太子之后,河北总督脸上也露出了尴尬的表情,他急切地想要向康熙表示,他压根儿不认识这么一门远方亲戚,跟别提给他撑腰了,可康熙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内心十分急切,偏偏又不能泄露康熙身份的河北总督,立马安排人将这人牙子绑了起来,那人牙子在被绑的过程中,嘴里还不停叫嚣着要轻总督大人给他们好看,河北总督真真恨不得将他那张嘴给缝起来。 偏偏,这是在康熙跟前,他根本不敢放肆。只得由着那名人牙子把该说的、不该说的话,说了个遍。 康熙见太子大冷天的,身上的衣衫如此单薄,嘴唇都冻得开始发紫了,赶忙脱下身上的斗篷,罩在了他的身上,又让人给他拿了一杯热水,琼华也贡献出了自己小小的暖手炉,来给愚蠢的哥哥送温暖。太子喝下了热水,又接过了琼华递来的暖手炉,一张小脸上这才有了些许血色。 “阿……阿玛……”太子眼神飘忽,不敢去看康熙的脸色。 “为何不敢看朕?”康熙的声音一如往日一般深沉,听不出过多的情绪来。 “儿子给阿玛丢人了!”太子耷拉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没精打采的模样。看来,方才的那一场露面,真的给他带来了很深的打击。 “你先回答朕几个问题,是你自己想要被逆贼捉走的吗?” 太子摇了摇头,长长的小辫子随着他的动作而在他的脑后不断晃动着。 “是你主动被拐卖,以小厮的姿态出现在朕跟前的吗?” 太子攥紧了拳头,心想,这怎么可能! 康熙将太子的神色尽纳眼底:“很好,既然这一切都不是你自愿所为,那你有什么好丢人的!抬起头来,男子汉大丈夫,就要堂堂正正的,一直含胸低头,算是怎么回事儿?” 康熙一边儿说,琼华一边儿在边上点头赞同康熙的话。太子见了父亲和妹妹的态度后,心中的那些个不适,总算是褪去了不少。 幸好,在发生了这一幕后,阿玛和妹妹没有用异样的目光看他。来自亲人的肯定,对于太子来说,已经足够了。至于其他人的看法,太子觉得,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他们还敢当着自己这个太子的面露出失礼之色来不成? 索额图在一旁看到这一幕,总算是将半颗心放回了肚子里。皇上因为这件事,对太子多了几分怜惜之情,这对于太子来说,兴许是一件幸事。 一旁的人牙子在听到康熙的话后,总算是弄明白为什么这人的态度是如此古怪了,合着他极力想要劝对方买下的这个孩子,竟是对方的亲儿子?这可真是太出人意料了! 人牙子想到,之前的人将这孩子卖给自己的时候,告诉自己他是这孩子的父亲,因为家中贫困,才不得不把自家儿子领出来卖了云云。 人牙子思及此处,不由磨了磨后牙槽,定是那人将这孩子拐了来,充作自己的孩子卖给他,结果给他惹出这么多的麻烦来! 康熙瞥了人牙子一眼:“你拐带……我的儿子,还要把我的儿子卖给我,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这都是误会啊!有人拐卖了这位小少爷,将小少爷卖到小的我这儿来,小的不明白情况,这才做出这样的蠢事来,还望这位爷不要跟小的一般见识!”说完这些话后,人牙子怕康熙不买账,又把自己总督府上亲戚的身份拿出来说了一遍,却得到了康熙的一声冷哼。 “你知道他是谁吗?”康熙指着河北总督问人牙子。 人牙子迷茫地看着河北总督,摇了摇头。 康熙冷笑道:“你既自称是总督府上的亲戚,怎么连总督都认不出来?” 第99章 人牙子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虽说他总是打着总督府亲戚的幌子在外头行事,不明就里的人也愿意卖他几分面子,但实际上,他压根儿算不上什么总督府的亲戚。总督可是他们这儿的天,倘若人牙子真能够跟总督府扯上关系,又怎么可能混成这样呢? 然而现在,他面前这位看似出身不凡的爷告诉他,总督就在他的跟前。看他那架势,不像是在开玩笑。 被他指认为总督的那人,的确也气势非同寻常,且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 人牙子面儿上的表情渐渐变为了惊恐。倘若他眼前这人当真是河北总督,那么这位看似身份地位还在河北总督之上的人,到底是谁?被他当做小厮贩卖的这个孩子,又是什么来头? 细思恐极。 他大概、也许、可能得罪了不得了的人了! 被人牙子坑了一脸、眼下总算找到一点儿存在感的河北总督对着人牙子怒目而视:“你居然敢打着本官的名号招摇撞骗,败坏本官的名声,胆子倒是不小啊!” 虽说在康熙跟前怂得像儿子一样,但河北总督为官多年,在外人面前还是很有官威的。 在河北总督的气势压迫之下,人牙子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小的知错,小的知错,还请总督大人见谅。” 太子静静地看着这些天在他身边儿作威作福之人,此刻像一条狗一样匍匐在河北总督的脚下,在心中感慨,这就是权势的力量。 倘若他只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被拐卖了也就拐卖了,又有谁会为他出头?家里人怕是也只能自认倒霉。正因为他是当朝太子,他爹是皇帝,正因为有八妹妹庇佑着,他才能顺利地回到他爹的身边儿,然后看着欺负他的人倒霉——是的,自从太子利用琼华给的那几枚果子从天下会处逃出来后,他就坚信琼华是他的小福星。康熙能够顺利地在他被拐卖后几天之内找到他,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 这次的经历,给了太子很多从未有过的体验。在此之前,他恐怕还想象不到,宫外竟是如此的危险,底层百姓的生活中,也有如此多的无奈。 太子一抬头,看到另外两名被拐卖给人牙子的孩子站在一旁哆哆嗦嗦,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的模样,叹了口气,用撒娇般的口吻对康熙道:“阿玛,这几日,儿子可没少受此人的‘照顾’,此人嫌儿子不听话,总是教训儿子……阿玛,您可要为儿子做主!” 人牙子跪在地上,听太子跟康熙软软地告着状,魂都快被吓没了。 康熙听了太子的话后,眉眼一厉,面儿上带出几分杀气来:“他是怎么教训你的?他打你了?” “这倒没有,儿子识文断字,他还指望着把儿子卖个好价钱呢,自然不会对儿子动手。他只是把儿子绑起来,只给一些残羹冷炙。” 康熙看向人牙子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温度,这人胆敢冒犯当朝太子,在他的眼中,他已经是个死人了。虽说他不知情,但单看他的行为举止就可知道,这人素日里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小人,他并不无辜。 河北总督急着在康熙跟前洗刷自己的形象,见状赶忙道:“把这个冒犯了太……公子之人给本官拉下去,乱棍打死!” “等等,阿玛,除了儿子之外,这人牙子手底下还有两个孩子,也是被拐子拐来卖给这人牙子的。儿子想着,既然咱们遇到了这件事,就管上一管,若是能找到这两个孩子的家人,就将他们送回家去,若实在找不到,也好生安置他们,让他们不至于无家可归。” 太子缓缓将自己的想法告知康熙:“另外,拐子在这一带如此猖獗,与人牙子合作默契无间,戕害了不少百姓,阿玛不妨顺藤摸瓜,好上查上一查,也是为这儿的百姓们做些贡献了。” 康熙见太子虽然才回到自己身边儿,模样还有些狼狈,但说话有条有理,不急着为自己泄愤,还能为底层的百姓着想,不由点了点头,目光中露出些许骄傲之色来。 他的孩子,经过这番磨难,终究是成长了。他这个做阿玛的虽说看在眼里为他心疼,但也以他为傲! 还有小闺女,此番能够顺利地找到太子,小闺女功不可没,回去也得好生犒劳她一番才是。 这么想着的康熙低头看了琼华一眼,却在琼华澄澈的双眼中看到了与他自己如出一辙的,老父亲一般又欣慰又骄傲的目光。 康熙:??? 他怀疑他的眼神出了问题。琼华怎么会对胤礽露出那种目光呢?肯定是错觉! 强抢戏份不成的河北总督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这一次,他是真的不敢再说什么话了。 太子方才提到了重要的一点,打拐。为何河北境内拐子多呢,追根溯源,不还是他这个做总督的治理无方吗?虽说河北总督觉得自己作为地方最高官员不能够把底下方方面面都给管到也很正常,但是康熙显然不会这么想啊! 如今,河北总督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感缩减一些,再缩减一些,直至减小到最低。他比之前刚刚与康熙碰头时的太子还要卑微。 河北总督这畏畏缩缩的样子,引来了索额图等人的关注。只见索额图冷漠地瞥了他一眼,而后默默地转过头去。眼下来不及收拾河北总督,事后,他绝对别想跑。 先是康熙在他所管辖的境内遇刺,他还找不到刺客的据点,后又有太子在他管辖的境内被拐卖,他就是舌灿生花,也别想逃过责罚!河北省毗邻京城,河北总督这个位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只要眼前这位总督一卸任,索额图立马就准备推自己的人上位。 纳兰明珠不愧为索额图命中注定的对手,此时此刻,他跟他的老对头想到一块儿去了。河北总督还没被康熙撤职呢,这不怀好意的家伙已经开始盯着别人屁股底下的位置了。只是,他的目光比索额图隐晦一些,对河北总督也少了一分因太子而来的恶意。 河北总督被他们盯着,头皮发麻,如芒刺在背,觉得自己真真是倒霉透顶,这些天来努力讨好康熙和琼华的功夫全都白费了。 由于是太子提出了这个提议,本着锻炼儿子能力的心态,康熙让太子来主持这件事。 索额图又怎么会任由太子为难呢?几乎是太子需要什么,他就立马动员自己手底下的人给太子奉上,再加上还有琼华这个作弊器时不时的给太子帮个忙,太子很快就将这人牙子背后的关系网给揪了出来。 当神侦探太子抱着琼华,公布他的调查结果,并将这些人全部抓捕回来按律处罚的时候,人牙子才终于知道,险些被自己带去卖掉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然而此时已经晚了,一切都晚了。 在众人眼中,太子小小年纪便气度斐然,虽然遭遇磨难,却不自暴自弃。在回到康熙身边儿后,还能为百姓着想,打击拐子的势力,不少百姓都觉得大快人心。为人父母的,最是厌恶拐子,若是能少几个拐子,他们的孩子也能更安全几分不是?太子殿下真真是好样儿的! 然而,这些夸赞太子的人并不知道,他们的小英雄太子此时是板着脸,勉强维持高人的风度。 他一直抱着琼华,手臂早就酸麻了。可不抱不行啊,琼华可是他的小福星呢,这要是没有琼华在,他的探查过程还不会这般顺利呢。 只是现在,要在所有人面前维持住他的形象,真的好难。 琼华自然也感觉到她家兄长后继无力了,为了不重蹈覆辙,她手脚并用,像树袋熊似的扒在她家兄长身上。 先前在太后宫中险些被摔的经历,她可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谁知她这一用力,太子脚下一个不稳,脸朝地往地上摔去。 幸好隆科多离太子距离近,反应又快,直接飞身上前,接过了琼华,也稳住了太子的身形,这才勉强保住了太子的颜面。 此时,太子已经把头埋入自己的手掌之中,彻底不想说话了。之前那回,他还只是在太后跟前丢脸,这回丢脸都丢到大庭广众之下了,怎一个惨字了得!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之后,那些本来觉得太子小小年纪就气度沉稳的百姓,调整了他们对太子的评价。 就算手段出众,太子也还是个孩子啊。 打拐事件结束之后,康熙果然开始对河北总督动手了。在康熙看来,河北总督治下无方,只知道一味的谄媚讨好上位者,德不配位,故而将河北总督连降三级,发配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去从头开始干起了。 在河北总督被撸下去之后,他空出来的这个位置,立刻得到了索额图和纳兰明珠的关注。两个人都开始暗地里角力,想要替自己人争取到这个位置,索额图还动员太子在康熙跟前帮自家人说好话。 琼华淡定地看着他们两个每天闹得跟乌眼鸡似的,每当隆科多有加入战局的征兆时,她就会闹出些动静来,把隆科多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 争得再厉害有什么用,又不是打赢了这两家,就能够把自己人扶上去的。最终究竟谁上,还得是康熙说了算。据琼华这些天对康熙的观察来看,争得越厉害的,反而越不得他的心意。 有时候,不争是争。 第100章 隆科多本来眼看着索额图与明珠争了起来,也有些按捺不住。 后来,当他发现自己每次想要进入战场都被琼华搅局时,他也渐渐领会到了琼华不想让他参与竞争的意思。虽然隆科多不知道琼华用意何在,但在琼华展现出她独特的能力后,她在隆科多心中就不只是佟家的外甥女了,而是一个小福星。既然自家小福星让他不要掺和这件事,定然有她的理由。 对于琼华给出的提示,隆科多选择了相信。事后证明,他的选择并没有错。 在把自家蠢蠢欲动的舅舅摁下来之后,琼华又开始把目光放在了跟着索额图东奔西走的太子身上,想着怎么让自家蠢哥哥也消停下来。 最近琼华跟太子正处于感情最好的阶段,太子为了救琼华而被捉走,最后太子被人找回来是琼华出了力,琼华自然不愿意看到太子做些费力不太好的事。 作为康熙的暖手宝,琼华敢说,自己对康熙的了解可比索额图要多。任索额图现在怎么上蹿下跳的,他最后肯定都不能如愿以偿,做的越多,反而越惹康熙嫌弃。他自个儿惹康熙嫌弃也就算了,可千万别带累了太子。 终于,琼华瞅准了机会,在太子又一次迈着小脚步即将往康熙处跑的时候,伸出小爪爪来,快准狠地揪住了他飘在半空中的小辫子。 “嗷!”太子捂住自己的小辫子痛呼了一声,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妹妹:“琼华,你这是做什么啊?” 平时那么软萌的妹妹,居然也会有这样凶残的一面,着实出乎了太子的意料。在这一刻,太子终于体会到了与他的老父亲如出一辙的痛。被人揪住小辫子,实在是太痛了qaq这时候,康熙还在忙着给此次的谒陵之行做收尾工作呢,因此,负责暂时照顾琼华的,是隆科多这个舅舅。隆科多由于被琼华用不同的方式阻挠过很多次,自然能够领会到琼华是什么意思,因此,在看到太子不解又委屈的小眼神时,自发地承担起了翻译的工作。 “小公主这是不想让您去找皇上呢。您别看她年纪小,实际上,她对正在的发生的这些事情,清楚得很。” 太子闻言,越发不解了:“八妹妹为何不想让孤去见汗阿玛?” “因为您正在做的事,未必是皇上愿意看到的事。继续下去的话,兴许会让皇上不高兴。”隆科多道:“当然,这些都只是微臣的猜测,做不得准。但是太子您想想看,平白无故的,小公主会阻止您去见皇上吗?” 太子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您不妨信小公主一回吧。毕竟,小公主竭力阻止咱们去做的事,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事。” 太子闻言,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他对隆科多虽然不信任,但他对自家妹妹还是很信任的。 …… 隆科多的这句话,在一天之后得到了验证。 在索额图和纳兰明珠又一次为争夺河北总督的位置而吵嘴时,康熙虎着脸将两个人挨个儿训斥了一遍,然后他看向站在一边儿不声不响、自始至终没有参与过争权夺利的隆科多,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最终,康熙将河北总督的职位交给了一个与佟家渊源颇深的大臣。 索额图的心情很不好。任谁在费尽心思筹谋一件事,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后,心情都不会太好。在注意到太子没有起到他该起的作用时,索额图还特地去问了一下究竟是什么情况。 由于太子是赫舍里家的护身符,即便太子没有办妥索额图交付他的事情,索额图也不敢凶他。在跟太子交谈的过程中,索额图全程都是和颜悦色的,可等到太子一离开,他的脸色就立刻沉了下来,一拳重重地击向了桌面:“佟家!哼,又是佟家!本官就知道,佟家不可能真正做到安分守己!” 原来,在索额图询问太子为何没有办妥他交付的事情时,兴许是太子不想说是琼华的意思,便挑挑拣拣说了,于是最后,听在索额图的耳朵中,变成了太子被隆科多忽悠了一番,最后没有去找康熙。而隆科多这个奸诈小人呢,就躲在幕后,看着索额图与纳兰明珠相争,他自己则渔翁得利,替佟家拿下了河北总督之位。 一想到自己忙活了半天,都是为佟家做了嫁衣,索额图就满心愤懑。 偏偏太子还那样信任佟家,对佟家丝毫没有起疑。索额图先前已经在太子耳边念叨过让他不要太过相信佟家的话题了,此时也不敢再反复说,生怕引起太子的反感。在经过这件事后,索额图对佟家的防备又上了一个台阶。 至于纳兰明珠,虽说对于康熙把这个职位交给佟家的人,他心里头也是很不得劲儿,但他又想了想,这职位交给佟家的人,总比交给赫舍里家来得好吧?由于明珠与隆科多平日里没有太多的往来,对于这件事反而看得更清楚一些。康熙只怕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过要将这个职位交给纳兰明珠和索额图这两个身上早早打上了皇子烙印的臣子。 既然如此,那么康熙选择将这个职位交给与他信重的母族人相关的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隆科多正是因为没有参与这个职位的争夺,他在康熙心中的评价反而高了一些。 可惜,索额图根本不这么想吧?依照他的性格,只会认为佟家得到这个职位是隆科多有意为之。 纳兰明珠虽然看透了这一切,但并没有明说。佟家与赫舍里家产生罅隙,正是他乐于见到的。若是佟家和赫舍里家当真亲如一家,他才要坐立不安呢。 对于大人们的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太子并不十分清楚。 在琼华的提示之下,又一次得到了康熙夸奖的太子十分开心,这件事也越发让太子坚定了一个信念,那就是千万不要跟自家八妹妹对着干,顺着八妹妹的话去做,就算事情无法发展到最好的那一步,可至少也不会太过糟糕。 琼华见太子照顾自己的时候又一次陷入了双目呆滞的状态,不由移开了视线。 真是个蠢货,这次把太子找回来之后,他可靠的时候倒是更可靠了,但呆的时候似乎也比以往更呆了,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八妹妹,我怎么觉得你又在嫌弃我?”太子抱起了琼华,他的这句话得到了琼华无辜的一笑。 这种事心里想想就成了,明面儿上能够承认吗?那必须不能! 突然,琼华整个人都僵住了,露出了被雷劈了一般的表情。 太子居然趁着左右无人,伸出手来拉住了她的脸颊,把她脸颊上的肉两边拉! 一边拉,太子还一边贼兮兮地说:“我们扯平了,八妹妹。日后,你不许再冲我露出嫌弃的表情。不然,我还扯你的脸皮。” 琼华盯着太子看了半晌,最后汪的一声干嚎了起来,果然欺人者人恒欺之吗?太子再也不是原先那个纯白的小天使了,居然学会对她使心眼儿了!她想要之前那个软乎乎、好欺负的太子啊,快把当时的那个他给还回来! …… 由于遭遇刺客的缘故,康熙一行人在河北境内停留的时间,比原先计划的要长了将近一倍。 等到他们一行人回京的时候,早春的花已经开了,那勃勃的生机,让人见了便心生欢喜。 皇贵妃则率领一众后宫妃嫔在皇城中迎接康熙的归来,一个个宫妃人比花娇,又是盛装打扮,站在那儿,便是一道极美的风景线。 “臣妾们恭迎皇上回宫!” 第101章 自打康熙等人一路面,佟皇贵妃就先将康熙打量了一番,见康熙面色红润,气色尚佳,便又将目光移到了康熙怀中的小团子身上。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琼华好似比离京时瘦了一些,没有她看着就是不行啊。 #有种爱,叫做娘亲总觉得你瘦了# 实际上,琼华这些日子在外头吃嘛嘛香,小胳膊比之前还圆了一些呢。 真正瘦了的是太子,毕竟此番太子被虏,那可真是一连好几日都没能好好吃上一口饭,一直生活在担惊受怕之中。 佟皇贵妃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在看到太子的模样后,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下当即便开始盘算着要怎么给太子好生补一补,把太子先前白嫩的脸颊上那可爱的婴儿肥给养回来。她当然也收到了太子遇刺的消息,知道太子这一路上没少吃苦,但听人说,跟亲眼看到太子的下巴都被削尖了,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佟皇贵妃怀疑,要是胤禛见到太子,说不定都要不认识这个兄长了。 回京后,康熙自然是忙着处理他离开京城时积压的政务,太子则被佟皇贵妃拢到了自己的身边儿。 看着佟皇贵妃对太子嘘寒问暖,索额图眼神闪了闪,终是没有说什么。 此行福祸参半,太子虽遭了大罪,却也借着此次之事在众人面前崭露头角,在民间赢得了一个颇好的名声。且因着他是为了救琼华而被抓的,皇贵妃只要不想被人说忘恩负义,就得好好儿地对待太子,这也算是一个对太子、对赫舍里氏比较有利的点。 康熙如此信任、器重佟家,与佟家交好自然没有什么坏处。至于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 说到底,若是四阿哥没有被记到佟皇贵妃名下就好了,这样,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 晚间,太子在长春宫用膳时,果然遇到了佟皇贵妃和胤禛加倍的关怀。 佟皇贵妃特意命人做了一桌太子爱吃的菜,还熬了一锅香浓的鸡汤,佟皇贵妃和四阿哥胤禛就坐在太子的左右手边,不停地给太子夹着菜。 以往在用膳期间,通常是胤禛与太子说着课堂上遇到的趣事儿,或是当日的见闻,佟皇贵妃就坐在一旁微笑地听着,时不时为他们夹几筷子菜,或是说一些鼓励的话语。 今日,佟皇贵妃和胤禛本是要听太子说他路上所遭遇的事的,可惜太子只说到他自个儿挺身而出救了琼华,后头就说不下去了,实在丢人。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他的黑历史了。 支支吾吾了半晌后,太子总算是组织好了语言,言简意赅地跳过了他逃出来的过程,以及他被人牙子用五两银子挥泪大甩卖的事,只说多亏了有琼华在,康熙等人才能及时找到他。 佟皇贵妃听着颇为心疼:“你这孩子,这些日子可吃了不少苦头,难怪瘦了那么多。往后几日,你都来长春宫中用晚膳吧,本宫定要给你好好儿补回来。说来,这回多亏有你,否则,娇娇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是啊,太子哥哥,这次幸好有你在。”胤禛乖巧地为太子盛了一碗鸡汤,递给他:“往日都是你在照顾弟弟,如今也轮到弟弟照顾你了。来,喝。” 太子捂着叫嚣抗议的胃,看着佟皇贵妃和胤禛殷切的目光,脸色隐隐有些发青。 太过沉重的爱,也是一种负担啊。 可佟皇贵妃和胤禛如此热情,倒让他不好拒绝,只能不知所措地将目光投向了自家妹妹。 然后,得到了琼华冷淡的一瞥。 蠢哥哥,吃了那么多亏,还是没记住教训呢,死要面子活受罪。 话说,佟皇贵妃和胤禛都抢着给太子送鸡汤,怎么没人想着给她也送一碗呢?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一直以来都是所有人焦点中心的琼华小公主,终于也被体会了一把失宠的滋味。 …… 康熙离开京城一个多月,回京之后,政务堆积成山,又用了好几日来专门处理政务,才有时间踏足后宫。 由于后宫的妃嫔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康熙了,不少妃嫔都开始打探,康熙会先去哪个宫中。梁九功眼观鼻鼻观心,早已洞悉了一切,可他就是不说——皇上可是离不得琼华小公主的,自打谒陵回来后,皇上埋头于奏折之中,有几日没有见到琼华小公主了,如今好不容易得了闲,他会去哪儿,还用得着说吗? 果不其然,当晚,康熙去了佟皇贵妃的宫中,还顺带着将前河北总督为琼华搜罗来的那些个舶来品也一道带了去。 佟皇贵妃一早便接到了康熙准备到她的长春宫中的消息,命人准备了康熙喜欢的膳食和糕点。不料康熙在来之前就已经和诸位大臣们一道用过膳了,并不饿,佟皇贵妃准备的这些吃食便暂时没了用武之地。 康熙抱着琼华亲近了一会儿,而后将他代为保管的那些舶来品还给了琼华,包括那副天使的油画、玻璃镜子、玻璃珠子以及作物的种子。 琼华原本还担心康熙忙起来会忘了把东西还给她呢,毕竟这对于康熙来说,实在是很小的一件事,不足一提。康熙自回京后便通宵达旦地批阅奏折,每日有那么多的事要忙,若是真忘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康熙忙完过后第一件事,就是来看琼华,把她寄存在他那儿的东西归还给她,可见只要是与琼华有关的事,康熙都十分上心。琼华颇为高兴地给了康熙一个么么哒,而康熙呢,看着自家闺女亮晶晶的眼神,嘴角也悄悄上扬了一些弧度。 在琼华献上一个湿漉漉的吻过后,康熙得寸进尺,把另半边脸也转向了琼华,暗示的意味不要太明显。不过今儿个琼华心情极好,乐呵呵地又凑上去亲了一下,康熙这才心满意足地搂着小闺女,开始与她说话。 一旁的佟皇贵妃惊骇地看着康熙带来的那副油画,不知道康熙怎么会同意让琼华收下这件东西的。毕竟,赤-身-果体的天使实在是有违他们一直以来接受的道德约束标准。 “皇上,这画……”佟皇贵妃踟蹰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康熙道:“这画是娇娇喜欢的,兴许娇娇觉得这副油画上的小天使与她大小相仿,觉得颇为亲切吧。”他已经过了惊讶的时候,如今表现得老神在在的,仿佛这副西洋画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只是一副寻常的水墨画一般。 佟皇贵妃一直知道康熙很宠琼华,可她没有想到,康熙居然会这般纵容她。佟皇贵妃是知道康熙有多保守的,曾经,一名洋人传教士为康熙献画时,画上的人物穿着打扮稍微大胆了一些,就被康熙严词斥责了一番,说是有伤风化。佟皇贵妃实在没有料到,有朝一日,自家女儿喜欢上一副天使果体画,康熙非但不反对,还将那副画亲自带在身边儿,给琼华送了回来。 他对琼华近乎溺爱,也不知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佟皇贵妃最终还决定将自己的顾虑说出口:“皇上,您将这幅画留在长春宫中,是否有些不妥?若是被外人知道琼华居然喜欢这样一幅画,兴许对于她的名声会有些妨害。” “朕的女儿喜欢什么,何时轮得到旁人来置喙?”康熙眉眼间满是冷淡:“娇娇既然承国运而生,她的喜好本身就代表了上苍的一种指使。若是过分拘了她的性子,反倒不好。朕非但不会约束娇娇,还会把娇娇喜欢的东西捧到她的跟前。她不是喜欢舶来品么?既如此,朕有意开海禁。” 最后一句话,对于佟皇贵妃来说,犹如石破天惊。 她怎么不知道,闺女对康熙的影响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康熙若真决定开海禁,佟皇贵妃已经可以预料到朝堂上有多少人会反对了。 第102章 其实,在发现琼华喜欢舶来品之前,康熙就在考虑开海禁的事。 先前实行海禁,是为了遏制湾岛郑氏的势力,也是为了防御海上倭寇。如今郑氏已经降清,大清水师在施琅的率领之下又日益强盛,重开海禁之事,自然也可以开始规划起来了。这也是彰显大清实力的一种方式。 本来,在康熙看来,解除海禁就足够了。 可如今,既然琼华喜欢舶来品,他少不得要想法子增加与西方诸国的贸易往来,好给琼华购入更多她所喜欢的东西。 康熙的这个想法,连佟皇贵妃听了都十分震惊,觉得康熙太宠孩子了,更别提朝中的那些个大臣们了。康熙虽然在朝堂上没有明说,他提议开海禁是为了琼华小公主,但经过河北之行后,满朝上下,谁还不知道琼华小公主喜欢舶来品的事儿? 在这个档口,康熙突然提出开放海禁之事,朝中的大臣们难免会把康熙的决议与小公主的喜好联系起来,然后,就开始一个个轮番上阵,劝说康熙不要感情用事,要以大局为重。湾岛才刚刚收回,至于水师这一块儿,虽说在被施琅重整之后,实力比之前强了不少,但海上那些倭寇的势力仍然不可小觑…… 总而言之一句话,开海禁要慎重,且康熙宠孩子也要有个限度,千万别她要什么给什么。 康熙平日里那样宠爱琼华,已经碍了很多人的眼了,如今,当有些人发现琼华甚至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康熙的决策时,自然就更不会妥协让步,非得要康熙收回成命不可。 可惜,康熙有些时候乐于听从手底下人的意见,有些时候却是个乾纲独断的君王。这一次,他所展现的无疑是后者,他下定了决心要做的事,谁来阻拦都没用。 这一次,康熙在提出开海禁的提议后没多久,索额图就对这个提议表示了赞同,他本来就不反对开放海禁,如今康熙既然是因为琼华而要开放海禁,他就更不会反对。 除了索额图之外,还有几名大臣也很快表明了立场,当然他们的理由比起索额图来复杂一些,多是基于国家的层面来思考,觉得开放海禁对于国家来说更有裨益,比如说向海外国家弘扬大清国威。 至于海上贸易往来带来的钱银,还没太被这些大臣们放在眼中,毕竟从先帝时期至今,一直在实行海禁,这些大臣们还没有尝到甜头呢,要指望他们立刻因为利益而对开海禁一事有多么支持,那是不现实的。 在这些人表态过后,紧接着,以隆科多等人为代表的帝党也表达了对这个提议的支持。帝党都是康熙的心腹,在康熙明确表明了自己的观点之后,自然要全力支持。 在有了这么多人的支持后,通过这个提议,一下子变得顺利了起来。哪怕仍有一些思想古板保守之人对于开放海禁一事颇为反对。这些人给出的理由是海禁对于国家来说没有什么益处,希望康熙不要意气用事。 古有唐明皇为了让杨贵妃及时吃上新鲜的荔枝而劳民伤财,今儿个难不成康熙要让琼华小公主也背负上此等恶名么? 此时此刻还在长春宫之中喝奶奶的琼华还不知道,她已经被人跟杨贵妃画上了约等号,如果她知道,她一定会十分无语的。 朝堂之上的康熙听了这话,当即便姿态强硬的反对道:“你们以杨贵妃来类比朕的固伦嘉和公主,实在荒谬!杨贵妃祸国殃民,乃不祥之人,朕的固伦嘉和公主却是秉承国运而生,是上天赐给朕的宝物,你们这般诋毁公主,究竟有何居心!再者,你们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朕是那一味偏宠某个人,不分是非的唐明皇?” 他这话说得就有些重了,那些反对的臣子们可承担不了蔑视公主、污蔑康熙的罪名来。 他们刚要开口说他们不是那个意思,康熙就拍板定下了此事,丝毫不给他们反对的机会。 有时候就是这样,在议事时气势稍微弱上那么一两分,就会立马被对方掌握主动权。何况康熙从来不是什么善茬,他很擅长寻找漏洞,创造机会。康熙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让反对他的人彻底没了脾气。 他们有心想要再拿琼华来做做文章,可终究底气不足。毕竟,琼华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公主,那是官方盖了戳的祥瑞公主,他们若是一个劲儿地拿琼华来说事,岂不是找死? 其余没有发话的大臣们见状,默默把琼华小公主的重要性又提高了一等。 原以为这只是个花瓶吉祥物,谁料到她居然能够对皇上有这样深的影响力呢? 在拍板完要开海禁后,康熙就相关事宜与大臣们进行了一些商讨,他着重提到了要与西方国家建立稳定的贸易关系。这要是在之前,他肯定不会注重这一方面,毕竟他对于开不开海禁都持可有可无的态度,但是既然闺女喜欢舶来品,还是要稳定物流供应,这样他闺女才能源源不断的得到喜欢的东西不是?康熙如是想。 这贸易规模不用有多大,只要有那么几条稳定的线,也就够了。 这时候的康熙还没有料到,在不久的将来,他亲自委派的商队从海上贸易中赚得了数倍的利润后,他会主动放宽限制,增加贸易规模,毕竟,谁会嫌银子烧手呢?尤其是康熙年间战争连绵不断,先是与三藩打,三藩完了又与湾岛郑氏硬刚,同时还在与沙俄开战,再加上虎视眈眈的葛尔丹……打仗花出去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为什么户部尚书的眼中常含泪水,就应在这儿了。 待康熙发现海上贸易能够极大地缓解财政紧缺的现状后,他自然不会跟银子过不去。当然,这是后话了,现在暂且按下不提。 在诸位大臣们都接受了开海禁之事后,康熙很快又提出了他有意立后的想法。 诸位大臣顿时一默,这立后的人选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除了作为皇贵妃统御六宫的那位之外,还有可能是其他人吗?皇贵妃可是出自康熙的母族,是康熙的亲表妹,康熙不可能这么打自家表妹的脸。 说真的,往康熙的后宫之中送了人的大臣着实不少,这些人在听到康熙有意再度立后的时候,还是心动了一下的。但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自家闺女/侄女/外甥女不可能成为继后的人选,因此,他们很快就淡定了下来。 康熙要立后,且继后的人选八成是皇贵妃,他们没有反对的理由。与其在这儿为注定得不到的东西而烦恼,还不如想一想,他们能不能在立后之事中沾点儿光,给自家在后宫的闺女/侄女/外甥女弄点儿好处呢! 从某种方面来说,这些大臣们也是相当现实的,一切以利益优先。 果然,在康熙提出要立后时,很快便有大臣向康熙进言,要说立后,皇贵妃绝对是当仁不让的人选。 纳兰明珠抬起眼皮子看了看,哟呵,进言的居然还是他的老熟人索额图,这可真是稀奇了。他特意抬头看了看,太阳是从东边儿出来的没错。那么问题来了,索额图会有这么好心,先是大力赞同开海禁,后又主动为佟皇贵妃争取后位?他可是记得的,索额图待佟家、待八公主的态度,是既亲近又防备。 可看索额图今日这做派,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佟家与他赫舍里家关系有多好呢! 在立后一事上,索额图表现得颇为积极,反倒是佟皇贵妃的母族佟家,还保持着矜持的态度。 当然,那也是因为佟国维和隆科多知道,在封后之事上,自家女儿/姐姐有着绝对的优势,才会保持沉默,也让康熙觉得他们佟家更沉稳一些。若是佟皇贵妃的后位尚在模棱两可之间,他们是不会无所作为的。 果不其然,在接连几名臣子向康熙进言,当立佟皇贵妃为后之后,康熙准了。 “皇贵妃自入宫以来,侍奉太后与朕甚恭,为朕诞下皇八女,平日里做事无一不合朕心意。在去岁雪灾之中,皇贵妃与朕共进退,为百姓施粥,为朕分忧解难,十分仁善贤德,当立为后!” 封后是件大喜事,纳兰明珠借着这股东风,请康熙大封后宫。他的妹妹惠妃入宫多年,仍处于妃位,不得存进。若是能够借此机会再晋一晋位份,也是好的。 康熙在经过一番思考之后,准了明珠所请。 妃位之上,便是贵妃位,案例贵妃可设两人,皇贵妃一人。 皇贵妃之位自然是由原本的贵妃来接任,惠妃、宜妃可升为惠贵妃和宜贵妃。底下的人按此规律来晋位,也就罢了。当然,宫中各个等级的妃嫔都是有定数的,自然是由有资格的人优先升,等到没了空位,余下的同阶层的妃嫔,自然就升不上去了。 总之,康熙这话一出,不少有妃嫔的人家,脑子都开始活络了起来,思考着怎么运作一番,为自家人争取到这晋升的资格。与此同时,他们看向纳兰明珠的目光十分和善,不愧是明珠,脑子就是灵光,还能够借由此事为其他人争取到好处。 只不过,纳兰明珠这一手对于大部分家中有妃嫔的人家来说,是好事儿,对于佟皇贵妃以及佟家来说,纯粹就是恶心人了。 第103章 康熙准了纳兰明珠大封后宫的提议,却没说具体是个什么封法,后宫中不少妃嫔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都心痒难耐,忍不住到长春宫中向佟皇贵妃道贺,顺带着打探消息,看看自己能不能在此次分一杯羹。 尤其是在一些没有自己消息来源的低位妃嫔看来,佟皇贵妃不日便要晋封为皇后,这正是康熙信任佟皇贵妃的体现,指不定康熙在向前朝宣布封后之事前就已经跟佟皇贵妃提前打过招呼了呢。 如果说,康熙会跟人商量后宫晋封的妃嫔名单,那也只有佟皇贵妃了。是以,这两日,佟皇贵妃的长春宫中格外热闹。 在送走了一波又一波妃嫔后,佟皇贵妃面露倦容,对着身边儿服侍的蕙叶道:“若是再有人求见本宫,就直接推了,说本宫歇下了。” “是,娘娘。” 被佟皇贵妃放在榻上的琼华见佟皇贵妃终于得了闲,便伸出小手手,跟她要抱抱,顺带动用了一点儿能力,替佟皇贵妃洗去疲倦。 女人多的地方,事儿就多。别看前来拜访佟皇贵妃的只是一些低位妃嫔,那一个个的,心眼和算计可丝毫不必高位妃嫔少,说一句话,听的人都要想想,究竟有几层意思。琼华对于自家额娘的疲惫很是理解,一想到往后几日,她还要过类似的生活,在理解之余,心中不由生出了些许同情来。 依照琼华的直觉,封后大典前后,是不会太平的,总归有人会出来搞事情的,无论是为了争取晋升的名额,还是某些人不想看着佟皇贵妃就这样顺利地坐上皇后之位。 佟皇贵妃将琼华抱在怀中,感受着女儿身上安宁的气息,面儿上这才带上了些许笑容:“本宫也唯有在与娇娇单独相处的时候,能够如此放松了,其他时候,真是一刻都放松不得。” 蕙叶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家主子的神色:“娘娘,您对于即将晋封为皇后之事,好像并不十分高兴?” 蕙叶在佟皇贵妃身边儿伺候了这么些年,这眼力见还是有的。她想不明白,这全天下的女子都想要坐上的皇后之位,距离她家主子只有一步之遥,很快,她家主子就要成为名正言顺的中宫之主了,为何蕙叶从她的脸上看不到喜悦之色。 明明之前,皇上单独跟自家主子提到这事儿的时候,主子还挺开心的啊。难道,自家主子是因为康熙封后之后,又要大封六宫,所以才不高兴了? “如果皇上只册封本宫为后,本宫自然高兴。可你听听,除了封后之外,他还打算大封六宫呢。如果本宫所料不错,皇上准备晋贵妃钮钴禄氏为皇贵妃,宜妃和惠妃为宜贵妃和惠贵妃,妃位空了出来,便由底下的嫔补上来。” 佟皇贵妃想起昨儿个晚上康熙跟她说的那些话,心情就怎么也好不起来。虽然康熙没有明说,但他就是这个意思。 蕙叶闻言,惊呼了一声,捂住嘴道:“贵妃及以下的册封也就罢了,横竖也只是内务府那边多拨一些俸禄的事儿,唯有皇贵妃一位的册封,着实让人想不明白。皇贵妃一般只在中宫无后时册封,若是在中宫有皇后时册封皇贵妃,不仅分薄了皇后手中的权力,也打了皇后的脸面。皇上他既然晋娘娘为后,自然是对娘娘满意的。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要弄个皇贵妃出来?” “自然是为了制衡本宫。本宫如今膝下儿女双全,女儿身负国运,儿子也天资不俗,如今,本宫很快又要晋封皇后,皇上这是怕本宫气焰太过,在后宫之中只手遮天,生出些不该生出的心思来呢!”佟皇贵妃冷冷地道。 尽管康熙在她的面前,一直都是一副好丈夫的嘴脸,但佟皇贵妃自始至终都不曾被他迷惑过。表面上,佟皇贵妃视康熙如夫君,处处为康熙着想,可实际上佟皇贵妃很清楚,康熙首先是君王,然后才是她的丈夫,她不可能用对待丈夫的心态去侍奉君王。 这件事若是单纯从妻子的角度来看,恐怕会很不理解康熙的行为,但从一个妃嫔的角度来看,就不难理解了。康熙如此宠爱太子,都要抬起一个大阿哥来跟他打擂台,前朝又用纳兰明珠与索额图相互掣肘,在后宫之中用上同样的制衡手段,也不让人奇怪。 倘若佟皇贵妃膝下没有儿子,只有一个琼华,康熙兴许还不会这么做。但胤禛的存在,显然打破了这种平衡。作为继后之子,琼华的兄长,胤禛的身份甚至可以压大阿哥一头,直逼太子而去。在这样的情况下,佟皇贵妃以及她身后的佟家,若是起了什么心思,是十分危险的。所以康熙在抬起佟皇贵妃以及佟家的时候,还要找个人制衡她。 佟皇贵妃看明白了康熙的用意,但她不打算遵守。她并不希望自己在登上后位之初,脸皮子就被人放在地上踩。 “皇上这也太……”蕙叶才说出了几个字,就意识到,不管康熙的多疑是多么的让人诟病,对康熙不满的话语都不该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否则,是在给她家主子招祸。她咬咬下唇,对佟皇贵妃道:“咱们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主子您能不能联系上宫外咱们府上?若是老爷能够出面为您说几句话,兴许您如今这困境就解了。” 佟皇贵妃的父亲佟国维是孝康章皇后幼弟,康熙的亲舅舅。对于这个舅舅,康熙向来很有些感情。蕙叶自然也明白自家主子不能跟皇上硬着来,倘若能由母族出面,打打感情牌,让康熙打消册封新任皇贵妃的念头,那就再好不过了。 “平日里本宫总说你憨,没想到这回,你倒是出息了。”佟皇贵妃眉眼含笑地看着蕙叶,蕙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奴婢也只是想为主子分忧罢了。” “这消息,就由你带出宫给阿玛吧,咱们佟家素来低调不惹事,难得求到皇上跟前,皇上未必会拒绝。再者,阿玛素来是个有成算之人,便是此事不成,他也不会得罪了皇上。” “娘娘,太皇太后向来宠您,您如今遇到这等尴尬之事,何不去求一求太皇太后?只要太皇太后开口了,皇上定不会忤逆她老人家的意思。”蕙叶建议佟皇贵妃别只顾着让母族人去打感情牌,也可以往太皇太后那儿使使劲儿。 谁知道,佟皇贵妃道:“太皇太后虽说待本宫不错,但在她心中,最重要的首先是大清江山和皇上,其次是太子,而后才轮得到其他人。皇上册封新皇贵妃之举,是为了敲打本宫,此事想来也是太皇太后愿意看到的。” “再者,本宫上回才去找了太皇太后,这回若是又去找太皇太后,一有事情就去把太皇太后搬出来,不大妥当,筹码还是要在关键的点儿上丢出去比较好。” 琼华在一旁听着,都替佟皇贵妃心累。 这些日子以来,康熙几乎将琼华宠上了天,为了琼华,他甚至对开海禁之事如此上心。琼华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多多少少把康熙与寻常人家的阿玛划上了等号,有些飘飘然。在琼华心里头,但凡她想要什么,只需要跟康熙撒个娇就是了。 可发生在佟皇贵妃身上的事儿,让琼华明白了,帝王就是帝王,她若是一味的把康熙当做阿玛,于她,于额娘来说,都没有什么益处。康熙私底下与佟皇贵妃说,皇后之位舍她其谁时,琼华也在场,当时,她还在为康熙对自家额娘的信任和倚重而感到高兴。没想到,康熙要晋封她额娘不假,可在晋封她额娘之余,还要膈应她额娘一把。 此时此刻,琼华真是恨不得立刻长大,为她的额娘排忧解难,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只能蜷缩在她额娘的怀抱中,看着她额娘独自发愁。 她要保护她的额娘,琼华的信念从未如此坚定过。 “娇娇,本宫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不必为本宫担心。不过是皇上想册封一个新的皇贵妃罢了,区区小事,额娘会解决好的,你不必为额娘担心。”佟皇贵妃笑容温和,唇畔却划过一丝冷意。 好在,康熙虽然从某方便来说多疑而无情,但他对自己的母族佟家是敬重的,给足了佟家面子。在正式下旨册封皇贵妃之前,还与佟家人说了一声。 据说,佟国维在得知此事后,当场下跪,向康熙请罪,道是小女失德,才会一晋封为皇后,手底下就立刻多个皇贵妃出来。 康熙赶忙去扶佟国维,说佟国维多虑了,他对即将晋封为皇后的佟皇贵妃并无不满之处,只是佟皇贵妃精力有限,手底下需要有个人帮衬着,这才提了钮钴禄贵妃上位。再加上此次大封六宫,不好略过钮钴禄贵妃去,以免贵妃面儿上无光,毕竟贵妃如今是后宫之中位份仅次于佟皇贵妃之人。 佟国维不肯起来,只是对康熙进言道,倘若康熙对佟皇贵妃,对佟家并不不满之处,还请康熙不要册封信任皇贵妃,否则,自家与佟皇贵妃必将颜面扫地。 康熙看着年迈的舅舅跪地恳求他的模样,陷入了沉默。 第104章 最终,康熙还是没有当成驳了佟国维的面子,但也没有直接答应佟国维不册封新皇贵妃,只说舅舅的想法,他会慎重考虑的。 至此,佟国维也不好再说什么。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若是再紧追不放,就逾越了身为一名臣子的本分,该惹得康熙不满了。他不由苦笑了一声,康熙答应了他会考虑,应该是有所动摇吧?但愿最后的结果,能够如他们所愿。 自打佟皇贵妃入了后宫,表面儿上看荣光无限,康熙对这个表妹也是十分的尊重与宠爱,可实际上,佟国维知道自己的女儿过得并不容易。想当初她怀着琼华的时候,不知有多少人想要伸手挠掉她肚子中的那块肉,自家女儿小心翼翼,这才没有着了那些人的道。如今,自家女儿苦尽甘来,得了一儿一女,好不容易要封后了,可还未享受到属于皇后的荣光,便先迎来了帝王的警告,这可真是,让人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在送走康熙后,佟国维将几个儿子招来商量主意,并将康熙的态度告知了借着采买的由头出宫的蕙叶。 “依老夫对皇上的了解,皇上怕是还没有打消册封新皇贵妃的主意,册不册封新皇贵妃,尚在五五之数。娘娘可还有什么后手?”佟国维问。 蕙叶道:“娘娘说了,皇上有意立钮钴禄贵妃为皇贵妃,但倘若钮钴禄贵妃自己不愿意的话,皇上也是没有办法勉强的。” 佟国维和几个儿子闻言,十分惊讶:“钮钴禄贵妃若是有机会做副后,为何要拒绝?那可是后宫之中仅次于皇后的位置!” “但坐上这个位置,便要成为众矢之的,不仅要受到许多妃嫔的针对,且还会大大的得罪咱们娘娘,钮钴禄贵妃行事向来低调,不喜招惹是非,以往便是和宜妃娘娘一起协理六宫事务的时候,也从不主动出头,宜妃娘娘的存在感都比她高些。若是让钮钴禄贵妃自己来选择,她未必希望坐上皇贵妃之位。” “倒也是,钮钴禄贵妃不得皇上宠爱,且自打钮钴禄皇后与钮钴禄贵妃之父遏必隆大人获罪以来,钮钴禄氏一族已不像当初那般受到皇上重用,权柄也是大不如初。”隆科多思索了一番后道:“宜妃与惠妃位份虽在钮钴禄贵妃之下,但势头都不比钮钴禄贵妃差。若是让钮钴禄贵妃坐上皇贵妃之位,一则势必会得罪长姐,二则宜妃与惠妃未必会服气,想来,钮钴禄贵妃也未必愿意出这个风头。咱们若是派人去钮钴禄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钮钴禄贵妃自动辞了皇贵妃之位,小妹的烦心事也就解了——贵妃都不能成为皇贵妃的话,宜妃与惠妃就更不好越过贵妃,被册封为新皇贵妃了。” 佟国维第六子庆复道:“既如此,姐姐何不直接与钮钴禄贵妃说呢?还要专程派人出宫来,由咱们府上出面与钮钴禄氏交涉,再传回宫中,岂不是绕了一圈?” 隆科多道:“因为咱们现在都不确定,钮钴禄贵妃以及她背后的钮钴禄氏是个什么态度,正好借此机会试探一番。这般迂回着来,便是最终咱们未能与钮钴禄氏达成一致,宫中娘娘也不会与钮钴禄贵妃撕破脸皮。若是娘娘直接去找钮钴禄贵妃说,且不提宫中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单只说这件事本身,若是钮钴禄贵妃不愿辞了皇贵妃之位,那咱们娘娘与钮钴禄贵妃日后相见,可就没有什么转圜余地了。” 佟国维赞赏地看了隆科多一眼,对庆复道:“你如今还是嫩了些,思考事情不够周全。往后,你兄长在处理事情的时候,你多学着点儿吧。” “是,阿玛。”庆复恭敬低头道。轮才干,他的确是不如兄长,因此,对于佟国维让他向兄长学习的话,他并没有什么不满。 “若是咱们的筹谋不成,皇贵妃人选势必是钮钴禄贵妃,宜妃、惠妃晋升为贵妃,这没什么好说的。可若是咱们的筹谋成了,皇贵妃位置空悬,钮钴禄贵妃依旧是贵妃,宜妃和惠妃中,可就只有一个能够晋为贵妃了,毕竟,按例贵妃位只有两个名额。”隆科多的眼中闪烁着精光。 蕙叶道:“娘娘有考虑过这一点,惠妃娘娘必不会放过这个晋封的名额,宜妃娘娘也不会甘居人后。到时候,还请惠妃娘娘继续在妃位上呆着吧!” 纳兰明珠可是给她家娘娘添了好大一个堵,来而不往非礼也! “正合我意!”隆科多冷笑了一声。 在随康熙谒陵的途中,隆科多不会察觉不到纳兰明珠对他释放的敌意,虽说那敌意远不及纳兰明珠对索额图的敌意那般深,但终究还是让隆科多颇为不舒服。再加上自家姐姐前脚刚要被封后,纳兰明珠后脚就提议大封六宫,明摆着给他姐姐添堵来了,隆科多不想着回敬一二才是咄咄怪事。 当然,目下首要的任务是,先解决新皇贵妃之事。只有解决了此事,他们才有闲暇腾出手来做其他事。 …… 在得知自家在出了一个皇后之后,可能还会出一个皇贵妃,钮钴禄家自然是高兴的。 然而,钮钴禄家的人才高兴没多久,就被兜头破了一盆冷水。 在送走佟家来的客人后,钮钴禄家如今的家主法喀面色凝重,他是钮钴禄皇后及钮钴禄贵妃的弟弟,如今承袭一等公爵位,看似荣光无限,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实际上并不得康熙的欢心。 原本这次大封六宫,在他看来是一个极好的机会。钮钴禄贵妃若是能够再进一步,家中也多一个依靠。 可法喀没有想到,他还没等来康熙册封钮钴禄贵妃的圣旨,就先等来了佟家人。 法喀回想着方才隆科多与他说的那番话,不由陷入了沉思之中。按照隆科多的意思,倘若钮钴禄贵妃愿意主动请辞皇贵妃之位,佟家愿意举荐他的长子为官。依照佟家如今的权势,以及得圣心的程度,那官职自然得是个实差,且前景不会差。 若是法喀答应了隆科多提出的这桩交易,钮钴禄家便将多一个人实权大臣,所损失的无非的一个皇贵妃的名头。可若是他不答应隆科多所求……法喀毫不怀疑,自家定然会得罪佟皇贵妃以及佟家。甚至连宜妃和惠妃也会盯上宫中娘娘,贵妃与皇贵妃,虽只差一个字,但意义大不相同。 思及此处,法喀其实已经倾向于让钮钴禄贵妃主动请辞了。毕竟之前,钮钴禄家出了一个皇后,也只是为家族带来了一个虚衔,没能为家族带来什么实质的好处,钮钴禄皇后还不明原因的做了不到一年皇后便撒手人寰。钮钴禄贵妃若是上位成为了皇贵妃,指不定会步钮钴禄皇后的后尘。 但这毕竟要钮钴禄贵妃自己点头,法喀作为她的弟弟,是不好擅做主张的。 在经过了一番思量之后,法喀写了一封信,派人带进宫去,交予钮钴禄贵妃…… 看着信纸在火舌的舔舐之下慢慢化为飞灰,钮钴禄贵妃理了理自己垂落的鬓发,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她身边儿的心腹宫女桃华只知道宫外贵妃的亲弟弟、现任钮钴禄家的家主给贵妃写了一封亲笔信,却不知道那封信上具体写了些什么。 但桃华素来是个聪明人,她见钮钴禄贵妃面儿上带上了稍有的凝重之色,不由问道:“主子,这封信,可是与您将被册封为新皇贵妃的那个传言有关?” 钮钴禄贵妃沉吟片刻,道:“不错。这没影的传言,却让宫中有些人当了真,到底不好。你一会儿随本宫往皇上那儿去一趟,请皇上出面澄清这传言吧。” “娘娘,可是舅老爷让您这么做的?”桃华急道:“宫中既然有此传言,皇上也并没有强令禁止,岂不是说明,皇上的确有意要册封您为皇贵妃?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您若是去找皇上澄清传言……可就是自断前程了,您可千万要三思啊!” “是他让本宫做的,可也是本宫自己的想法。本宫的为人,你是知道的,若是本宫不愿意做的事,家族也强迫本宫不得。”提起家族中人时,钮钴禄贵妃的口吻颇为冷淡,可面对自己的心腹宫女,她又十分温和而有耐心:“辞了皇贵妃之位,在本宫看来未必就是自断前程。姐姐当初封后不过一年,便撒手人寰。如今本宫若是做了皇贵妃,夹在佟皇后、宜妃与惠妃之间,指不定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本宫胸无大志,做不得什么副后,这副后之位,还是让那些有雄心的人来做吧。” 钮钴禄贵妃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小摇篮,摇篮中,十阿哥胤正睡得香甜,她的眉眼也不由柔和了下来:“本宫现在,只想过些安生日子,将十阿哥好好养大,至于别的,本宫不关心,也不在乎。” 这一次,她的想法与她那好弟弟也算是不谋而合,不是吗? 虽然一母同胞,但钮钴禄贵妃与法喀之间的关系,只能用生疏二字来形容。 对于法喀来说,钮钴禄贵妃首先是康熙的贵妃,钮钴禄氏的倚仗,其次才是他的姐姐,对于钮钴禄贵妃来说亦然。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中,有手足情深的,自然也就有关系淡漠、只靠着利益关系来维持的,钮钴禄贵妃与法喀就属于后者。 桃华听了钮钴禄贵妃的话,这才放下心来:“娘娘心中有成算就好。奴婢就怕娘娘为了家族委屈了自己,如今知道这是娘娘自己的意思,也就放心了。” “本宫入宫,已经是为家族牺牲了一次了,入宫之后的生活,自然不会再听凭他们摆布。” …… 当钮钴禄贵妃出现在康熙跟前,诉说了她最近因为流言而颇为烦恼,并恳请康熙出面辟谣之事后,康熙沉吟了片刻,试探性地问道:“倘若这不是谣言,而是真的,在封后大典之后,你可愿意成为新的皇贵妃?” “皇上折煞臣妾了,自咱们大清建朝以来,就没有皇后尚在,立皇贵妃的道理。皇贵妃位同副后,是在宫中无后的情况下,被挑选出来掌管六宫之事的,就如同佟姐姐一样。如今,佟姐姐既然要晋封为后了,这皇贵妃之位,依臣妾之见,还是空着的好,否则,岂不是太不尊重佟姐姐了?” 康熙面上看不出喜怒:“你不愿成为新任皇贵妃,仅仅是因为这个?” “倒也不是,臣妾只是想起先朝皇贵妃的例子,心有余悸。先帝在皇后尚在的情况下册封了皇贵妃,后宫不少人认为董鄂妃的存在是对皇后的不敬,且董鄂妃才德不能服众,因此后宫不宁,便是太皇太后,对此也有颇多怨言。臣妾自认才德犹在昔日董鄂妃之下,故不敢重蹈覆辙。” 钮钴禄贵妃能够在一众妃嫔之中脱颖而出,居于高位,自然也有她的手段,她深知由太皇太后一手带大的康熙对于董鄂妃有多么的不喜,甚至因为当初先帝偏宠董鄂妃导致后宫凋敝一事给康熙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康熙自登基以来便刻意与先帝反着来,纳了颇多妃嫔,子嗣繁茂,这也可以侧面体现出,先帝和董鄂妃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有多么的深重。 果然,在钮钴禄贵妃提到了曾为皇贵妃的董鄂氏之后,原本对于是否要册封新皇贵妃尚在两可之间的康熙改变了主意。 虽说由着佟皇后独大不好,但若是再来一个与董鄂氏相仿的妃嫔,更加不妙。 既如此,册封新皇贵妃一事,还是作罢吧,康熙心道。 …… 长春宫中 佟皇贵妃在得知钮钴禄贵妃亲自去找康熙,请康熙出面辟谣的时候,终于松了口气:“幸好贵妃是个聪明人,且不似寻常妃嫔那般野心勃勃,倒是省了本宫许多功夫。” 蕙叶笑嘻嘻地接口道:“就是苦了那在背后放流言之人了,为了掩盖行踪,这般辛苦,最后那流言没放几天,就让皇上亲自出面给辟谣了。那人放流言,想来是故意恶心娘娘的,奴婢猜,那人现在八成在呕血呢。” 一个时辰前,康熙刚刚令梁九功传达了他的口谕,道佟皇贵妃不日便要成为皇后,宫中有后的情况下,不会册封皇贵妃,故而钮钴禄贵妃此次不参与后宫晋升,为了补偿贵妃,赐贵妃双倍俸禄,连贵妃所出的十阿哥,也得了皇上不少赏赐。 有了康熙的口谕,后宫之人自然不敢再议论康熙是不是要册封贵妃为新皇贵妃,在给予佟皇贵妃无上荣耀的同时打佟皇贵妃的脸,她们议论的中心变成了后宫之中贵妃位只有两个,康熙明确说了钮钴禄贵妃不会参与此次的晋升,可他没说宜妃和惠妃不会晋升啊。 那么问题来了,贵妃位只有一个,妃位上目前就宜妃和惠妃两个,如果有一个人会上位,那个人究竟是宜妃,还是惠妃? 荣嫔被降为嫔也有一段时间了,此次大封后宫,她会不会借着这个机会复位呢? 可怜的德贵人,又能不能借着这次的机会升个嫔位? 第105章 原本惠妃老神在在地等着看佟皇贵妃的笑话,不得不说,有时候她恨极了康熙这多疑的性格,此时又爱极了他这性格。 因为康熙的这种性格,尽管明珠在前朝颇受重用,甚至可以与索额图分庭抗礼,但她在后宫却不得寸进,以免她势头太大。但也同样因为他这性格,导致她不费吹灰之力,便可看佟皇贵妃的笑话。 好不容易要晋封为皇后了,底下却又多出个皇贵妃来,真不知道这对于佟皇贵妃而言,到底是一种荣耀,还是一种耻-辱。 至于惠妃自己,一个贵妃之位是跑不了的。除了那些死后追封的妃之外,如今还活着的,在妃位上的,也就只有惠妃与宜妃两人而已,待钮钴禄贵妃升为了皇贵妃,那两个贵妃之位,自然是她们一人一个。 然而,惠妃没高兴多久,原本十拿九稳,还可以看对头笑话的事儿,就出了差错。 钮钴禄贵妃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没有搭对,居然主动跑去跟康熙说,请康熙出面澄清她即将被封为新皇贵妃的谣言!她的这种做法,也就相当于向康熙表明了她对皇贵妃之位没有想法。康熙本就因为佟国维的话而产生了一定的动摇,在是否册封新皇贵妃一事上犹豫,现在好了,他心中预定的新皇贵妃本人都对此没有想法,自然也就不必再册封什么新皇贵妃了。 康熙不准备册封新皇贵妃了,不只让佟皇贵妃得了意,还意味着,惠妃和宜妃最多只有一人能够得到晋封。底下的低位妃嫔晋升容易,越是往上走,晋封便越是难,究其缘由,不过是因为一个萝卜一个坑。 别看康熙朝被封妃的后宫妃嫔人数不少,可好些都是死后追封的。在她们活着的时候,一切都得按照规矩来。 惠妃意识到,这兴许是自己唯一的一次晋位机会了。 一旦余下的那个贵妃之位被宜妃给占了去,除非日后遇到什么特殊的机缘,比如钮钴禄贵妃和宜妃中有一个去世了,比如康熙正好又想再来一次大封后宫,否则,她是别想更进一步了。 ——一定要从宜妃的手中抢到这次晋升的机会! 惠妃不愿意在跟佟皇贵妃交恶的情况下,再与宜妃发生龌龊。但好不容易才等来的晋升机会,她也绝对不会拱手让人。 与此同时,在宜妃的宫中,她也与自个儿的心腹说起了这件事。 “咱们这位新晋的皇后娘娘,当真是好手段,既解决了她自身遭遇的威胁,又不费吹灰之力,便引得本宫与惠妃相对立,一下子为她解决了三个威胁呢。不过,她若不是有着这样的手腕,哪怕她是皇上的表妹,也未必能走到今日的地步。” 宜妃把玩着手中的八宝流云簪,淡淡地道。这支八宝流云簪,是当初她封妃时,佟皇贵妃派人送来的贺礼,做工十分精致,在阳关下折射着光辉,颇为惹眼。宜妃虽不喜欢戴,却是经常拿出来把玩,佟皇贵妃的眼光向来是不差的。 “不知娘娘接下来准备怎么做?事情已成定局,钮钴禄贵妃不会晋升为皇贵妃,既然如此,您和惠妃娘娘之间,只有一人能够得到晋封。”宜妃身边儿的大宫女踏雪道。 宜妃蓦地将那支八宝流云簪攥紧,感受着那簪子在手掌心中冰凉的触感,轻声曼笑道:“当然是与咱们的惠妃娘娘斗一斗法,本宫虽不喜欢与人相争,但本宫从来不怕与人争。” 从前她不争,只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好处而已。 如今么……贵妃之位还是很让人心动的,不是吗? “娘娘准备怎么做?”踏雪向自家主子请示道。自家主子若是有什么计划,她心里有个数,后头才好配合她家主子不是? “对付惠妃,还需要怎么做?稍微激一激她,让她先对本宫出手,她必然满是破绽。届时,本宫什么也不需要做,只需要把她的这些破绽巧妙地呈现到皇上面前就是。”宜妃道。 “那若是惠妃娘娘这回沉得住气,什么都不做呢?”踏雪蹙眉。 “若是她真能沉得住气,什么都不做,本宫也按兵不动好了。你说,在正常情况下,皇上如果要从本宫和惠妃中间挑选一个册封为贵妃,皇上是会挑贵妃呢。还是会挑本宫呢?” “自然是娘娘。”在这几个字脱口而出后,踏雪恍然:“还是娘娘考虑得周全。” 论圣宠,论二人在帝后那儿的好感度,惠妃自然是比不上这些年来一直安分守己、协理六宫颇有功劳的宜妃的。 …… 宜妃与惠妃之间的暗潮涌动,琼华是没有感受到,不过后宫之中这几天的火-药-味,琼华是嗅到了。 几乎每一日,底下的妃嫔们来向佟皇贵妃请安的时候,都会出些小状况。 不是这个答应吃坏了肚子,没能及时来给佟皇贵妃请安,就是那个常在在来长春宫的路上摔了一跤,脏了身上的衣裙,在佟皇贵妃跟前有失仪态。 更不要提,这些低位妃嫔这些天都争着在佟皇贵妃跟前表现自己,拉踩同僚的种种表现了。 琼华自然知道她们这反应是因为什么——无非是升职的岗位有限,她们一个个都想竞争上岗罢了。 为了一个升职加薪的机会,这些后宫女眷们也是够卖力的。 琼华若是精神头好的时候,便兴致勃勃地看这些妃嫔还有哪些手段没有使出来,若是累了,便把她们争锋斗嘴的话语当做催眠曲和背景音,直接就着这声音睡过去。 今儿个她的情况显然是后者。 在听两个小答应斗嘴的时候,她听着听着,便一不小心睡了过去,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发现底下那些个妃嫔们已经离开了。 康熙正站在一旁含笑看着她,一见她醒了,便想从佟皇贵妃手中把她给接过去。 可惜经过了钮钴禄贵妃差点儿被封为皇贵妃一事,康熙在琼华心中的形象从慈父转变为了渣男,琼华一点儿也不想理会康熙。 因此,她把自己往佟皇贵妃怀中埋了埋,换了个角度,继续睡。 被自家闺女忽视的康熙空着手站在一边儿,颇为尴尬,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 第106章 佟皇贵妃心知肚明这是为何,温柔地摸了摸自家闺女的头,觉得还是自家闺女贴心。 这些天,佟皇贵妃为了新皇贵妃一事绞尽脑汁,没少费工夫,她闺女定是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疼她这个做额娘的,这才罕见的给了康熙冷脸。其实现在,佟皇贵妃也不太想理会康熙呢,可惜身份所限,有些事儿,她闺女做得,她做不得。 “娇娇如今脾气大着呢,有时候不高兴起来,连臣妾的面子都不给。但她是个懂事的孩子,一般不会胡乱发脾气的。皇上不妨想想,您到底是哪儿惹到了娇娇?” 康熙仔细回想了一阵,他还真没有哪里得罪自家小闺女的,他因为自家小闺女,提前将开海禁之事提上案程,就是为了早些买到更多的舶来品,好讨他家小闺女欢心。小闺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这还不够贴心吗?难道,娇娇是因为他这几日忙于公务,没来看她,所以才闹别扭了? 思及此处,康熙试探性地问道:“朕一连几日没来看娇娇,都是朕的不是,日后,朕再也不会如此了,娇娇莫要生朕的气了好不好?” 琼华趴在佟皇贵妃的怀中,闻言,脑袋都不抬一下,压根儿不给康熙一点儿面子。 康熙见状,又道:“朕知道咱们娇娇喜欢舶来品,也喜欢植物的种子,朕这几日虽然没来看娇娇,却也没有忘了此事。朕命人寻了一些珍奇花卉的种子来,娇娇看看,可合不合你的意呢?若是不合你的意,朕再重新命人去为你找一些来,你看可好?” 琼华闻言,抬起小脑袋向着康熙所在的方向转了转,显然,她对于康熙所说的话,并不是无动于衷的。但很快,她又将小脑袋原路转了回去,依旧不理会康熙。 康熙的糖衣-炮-弹失败了。 梁九功在一旁看了,都为这小祖宗捏了一把冷汗。这要是其他的阿哥或是格格对待康熙这样冷淡,只怕早就失宠了。向来都是只有别人讨好康熙的份儿,没有谁有那个资格让康熙主动放低身段哄还拿乔的。也就是这位主儿,感这样“作”,还不怕康熙生气。 梁九功观察了一下,发现到了眼下这个节骨眼儿,自家主子依旧没有一点儿不耐烦的迹象,反而继续苦思冥想。说来也是奇怪,他对着琼华,仿佛有着用不完的耐心。 眼见着平日里哄琼华的手段全部失效了,康熙虽说是一国之君,也不由开始头疼了起来。 看琼华这模样,明显不是为了他几天没来看她的事生气,否则,早该哄好了。他公务繁忙,这孩子又向来乖巧懂事,她应该的能够理解他的。 既然如此,那就只可能是因为佟皇贵妃的事生气了。琼华莫非是因为觉得他欺负了她的额娘,所以才不待见他吧?康熙思忖着。 就算康熙如今已经打消了在佟皇贵妃荣登后位后,册封钮钴禄贵妃为新皇贵妃的主意,可在佟皇贵妃的面前,他还是有些心虚的。毕竟,他也知道,前脚刚册封完皇后,后脚就开始计划着册封皇贵妃,对于皇后而言,的确是一种打脸。 思及此处,康熙将目光投向佟皇贵妃,却见佟皇贵妃别开了目光,并不看他,只手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着琼华的脊背。这要是搁在以前,遇到这样的情况,佟皇贵妃这个做额娘的早就开始帮着哄琼华,让琼华莫要为难她的阿玛了。可如今,佟皇贵妃看着抓耳挠腮的康熙,却视若无睹,显而易见,她对康熙也是有不满的,尽管她没有把这份不满写在脸上。 但她露出一副受了委屈的表情,康熙也无法再苛责她。最后,只得母女俩一起哄,直到折腾够了康熙,佟皇贵妃才拍了拍琼华,示意她转过头来与康熙交流感情。 佟皇贵妃作为后宫之中位份最高的妃嫔,琼华作为最受康熙宠爱的孩子,她们当然有资格在康熙跟前“拿乔”,时不时地发一下小脾气,还可以增加她们在康熙心中的特殊性,但凡事过犹不及,佟皇贵妃不会去试探康熙的底线。 无论她心中有多少委屈和不甘,在她被康熙“哄好”的这一刻,都该放下了。 佟皇贵妃垂下眸子,自嘲一笑。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康熙至少还愿意耐着性子来哄一哄她,已经算是不错了,不是吗? 当晚,康熙对四阿哥、八阿哥以及太子视而不见,一心与佟皇贵妃和琼华交流感情。 第二日,后宫之中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儿。一位王姓常在,所用的一位香膏被人动了手脚,在使用过后毁了容。 这位王姓常在入宫有些年头了,论资历,在一众常在之中也是排的上号的。此番大封后宫,如若不出意外,她也会在晋封的名单上。 可偏偏,王常在被人毁了容,她的晋封之路也算是彻底被人阻断了。在御前行走的女眷,自然不能是那等样貌丑陋之徒,以免惊了圣驾。她知道,她完了。 可她不甘心,自己受此陷害,却白白便宜了陷害她的人——她知道,对她出手的定然是与她同级的那些低位妃嫔,她挡了她们的晋升之路,所以遭到了此等陷害。既然她都完了,那害她之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跟她作伴! 王常在一状告到了佟皇贵妃跟前。 为了上位而使用腌臜手段陷害同级妃嫔,这件事可以算是性质非常恶劣了。封后、大封六宫本来是天大的喜事,可偏偏遇上了这等事,喜事也蒙上了一丝阴影。 陷害王常在的人并不难找,琼华只需要仔细感受一下,便可发现都有谁沾染过与王常在同款的香膏。最终,在琼华的帮助之下,佟皇贵妃轻松破案。 一名陈姓常在在被琼华指认的时候,还一脸的无辜:“小公主怕是指错人了吧?嫔妾与王姐姐素来没有什么恩怨,即便王姐姐不能晋贵人,也轮不到嫔妾,嫔妾有什么理由陷害王姐姐?说来,小公主年龄小,不懂事,她指的人,兴许不作数呢。” 佟皇贵妃似笑非笑地看了陈常在:“娇娇在宫外时,曾在大街上指出了太子所在的那辆车马,皇上派人将那辆车马拦了下来,这才将太子成功救了回来。娇娇得上天眷顾,她的这份感知能力,是皇上也认可的,你竟红后白牙的就说娇娇的指认不作数?也罢,派人去你的住处搜上一搜就是了,免得冤枉了无辜。” 结果,不到半个时辰,佟皇贵妃派去的人,就从陈常在所居住的地方搜出了与王常在同款的香膏。大约是怕王常在那儿的香膏剂量不够,陈常在很贴心地又为她准备了一些,随时准备派人往她那儿送。好在,在她的人再次动手之前,王常在的脸已经完了。 若是陈常在能够迅速地将这香膏转移,再过两日,怕是连琼华都发现不了她是那个凶手。可惜,佟皇贵妃的动作太快了,打了陈常在一个措手不及。 在审理完此案后,佟皇贵妃安抚了王常在一番,又在请示了康熙之后,下旨将陈常在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康熙犹觉得这样做不够,还下旨让陈氏把她给王常在准备的香膏往自个儿脸上也涂一涂。 “凤印已送至皇贵妃处,皇贵妃不日便要晋为皇后,这些事儿,你只管看着办吧,日后不必再来禀报朕。你做事,朕向来放心。”康熙道。 “话虽如此,臣妾如今到底还不是皇后。只要臣妾一日不是皇后,便一日不可僭越了本分。”佟皇贵妃温和地道。 康熙叹了口气:“你还是这样谨慎。” “日后臣妾就是中宫之主了,当为六宫表率。若是连臣妾都不遵守这宫里头的规矩,还有谁会把宫中的规矩当回事儿?皇上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康熙点头道:“你的话,总是有道理的。此次之事,性质的确有些恶劣了,朕赞同你重罚那名犯事的宫妃,务必要借由此事杀鸡儆猴。朕在此之前实在是想象不到,一个小小的常在,为了一个贵人的位份居然就能够下手毁了她人的容貌。若是换成高位妃嫔之间的斗争,恐怕就不止于此了。” 康熙在说这话时,脑海中想到的无疑是最近一直不大安分的惠妃,以及在嫔位上的某几个人。 常在之间的斗争,还能够掩在这道宫门之内,不让人外传,若是换成嫔或者妃之间的斗争,恐怕就要闹得人尽皆知、丢人丢到宫外去了。 “皇上,臣妾明白你的意思。臣妾定会借着这次的事,让宫中其余妃嫔明白厉害,以免再做出如陈氏一样的事来。” 佟皇贵妃说着,不由叹了口气。她本还指望着惠妃与宜妃之间能够斗上一斗呢,偏偏先发生了王常在与陈常在的事儿。在经历了此事之后,陈氏被康熙重罚,陈氏不但失去了品级封号,还被康熙勒令涂上那害人的香膏,连容貌也失去了……佟皇贵妃不觉得,惠妃见了此事后,会无动于衷,继续按照原计划挑衅宜妃。 果然,在亲眼见了陈氏那张毁容脸后,惠妃惊出了一身冷汗,即便是先前有什么打算,眼下也已经忘了。 她看着佟皇贵妃的目光中似有一丝指责之意:“皇贵妃娘娘,容嫔妾说一句,这陈氏虽然有错,但您夺了她的位份,下旨将她打入冷宫,对于她而言,就已经是极大的惩罚了。您何必还要紧追着不放,下旨毁了她的容,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毁去她的容貌呢?您这样做,也未免太残忍了一些。” 惠妃在说完这些话之后,有些宫妃当即对此表示了赞同。 亲眼看到一名如花似玉的女子成了毁容脸,对于她们来说冲击还是蛮大的。她们中,有一些其实也做过与陈氏相似的事。 自打康熙说要封佟皇贵妃为皇后之后,佟皇贵妃的手段是越发狠辣不留情了,有这样一位后宫之主在,对于她们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得想法子让佟皇贵妃稍稍收敛一下她的手段。 佟皇贵妃听了底下妃嫔的话,脸上的神情越发高深莫测,只见她轻启朱唇,似是疑惑地道:“你们当真觉得,这个手法很是残忍冷酷、不近人情?” “那是自然。”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惠妃自然要好生与佟皇贵妃说道说道,特别是这次,佟皇贵妃看起来自己都有些心虚了,惠妃有什么理由放过她呢? “元皇后处置刚柔并济,深得宫人之心,她从不会姑息了每一个犯错的人,也从不会因为自身的喜好而对某个犯了错的人进行过量的惩罚。继后在位时间虽短,但也算是公私分明、一切按照规矩来办事,让人挑不出一丝差错来。” 惠妃瞥了佟皇贵妃一眼,眸中有轻蔑的光芒一闪而过:“如今,皇上才刚下旨册封皇贵妃姐姐为皇后,这册封礼还没有行,凤印也还没有送到姐姐这长春宫里头呢,姐姐便对底下犯了错的宫妃施以过量的处罚,且还当众羞-辱这名妃嫔,让她毁了容……此等做法,与元皇后和继后的行事手段背道而驰。皇贵妃姐姐若是不改一改,只怕日后会惹人非议呢。传出去了,就连皇上,也不会喜欢皇贵妃姐姐的做法。” 所在佟皇贵妃怀中的琼华听了惠妃自以为是的一通分析,不由翻了个白眼,往佟皇贵妃怀里缩了缩。惠妃这会儿使劲儿批评佟皇贵妃,希望待会儿她知道真相之后不要哭出声儿来。 谁会想到,下旨这般严惩陈氏,甚至引起了宫妃不适的,根本就不是佟皇贵妃,而是康熙本人! 惠妃居然说康熙手段毒辣、毫无仁慈之心,会惹人非议?呵呵哒!她自求多福吧! 说来,惠妃这回枪口不是应该对准宜妃么?怎么对来对去的,又对到佟皇贵妃身上了?甚至,惠妃这次为了膈应佟皇贵妃,还不惜把她的老对头赫舍里皇后抬出来,夸了又夸。琼华觉得很是奇怪,难不成,惠妃对佟皇贵妃,就像大阿哥与太子一样,是天生的冤家吗? 佟皇贵妃还没来得及辩驳,便有一阵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对陈氏的处罚,是朕下的,怎么,惠妃觉得朕的做法有何不妥?” 第107章 佟皇贵妃舒展了眉眼,率先向康熙福身:“臣妾参见皇上。” 其余妃嫔也反应过来,匆忙给康熙行礼。她们也没有料到,康熙会突然到来,但说实话,康熙“突击检查”的时候着实不少,她们其实已经习惯了。 真正面如菜色、缓不过神来的,当属方才那几名议论康熙的妃嫔,其中,以惠妃为最。 没有什么比前脚才刚说了旁人的坏话,后脚就被旁人抓包更尴尬的事情了,跟何况,这个旁人,还是康熙。 惠妃此刻真是恨不得找块豆腐来撞死。 难怪方才,惠妃和她手底下几个依附于她的妃嫔在数落佟皇贵妃的不是时,佟皇贵妃脸上不见多少恼怒之色,原来她竟是早有准备,就等着坑惠妃一把了!偏偏惠妃一头钻入了她所设的陷阱之中,还不自知! “臣妾……参见皇上。”惠妃顶着巨大的压力,给康熙行了礼,而后,她听见康熙带着厌恶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怎么不继续说了?方才,你不是跟人聊得很欢吗?不是说朕的手段残忍冷酷,不近人情吗?对朕有什么不满,当着朕的面直接言明就是,何必背后道人是非!” 惠妃赶忙跪下向康熙请罪:“皇上无错,是臣妾愚昧无知,误解了皇上的用意,请皇上责罚。” 几个低位妃嫔正不知所措,她们见惠妃向康熙请罪,也赶忙跟着请罪。 康熙看也不看她们,只盯着惠妃:“那你倒是说说,朕的用意为何,你为何错了?” 惠妃没有料到,她在认错之后,居然不是直接领罚,还要当着康熙的面反省一番,不由一个头两个大,她努力回想了一下康熙的喜好,争取站在康熙的角度上来回答这个问题:“皇上重罚陈氏,是为了杀鸡儆猴,肃清后宫不良风气,以免其余妃嫔有样学样,命人将陈氏用来害人的香膏涂抹在陈氏的脸上,也不过是想要告诫其余妃嫔,这就是自作自受的下场。” “臣妾见识浅薄,自以为是,觉得皇上的惩罚过于严厉,未能体会皇上一番苦心。是臣妾错了,请皇上责罚。” 惠妃知道,康熙素日里是最要面子的一个人。如今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当众驳斥了他所做出的决定,等于是狠狠下了他的脸面。为了让康熙消消气儿,此时,惠妃将自己的姿态摆的要多低有多低。 若是早知道这决定是康熙做的,而不是佟皇贵妃做的,打死惠妃,惠妃也不会借着这件事来诘问佟皇贵妃。说到底,还是佟皇贵妃误导了她。这些日子以来,这个女人的手段越发厉害了。 “你知道朕是在杀鸡儆猴,就该警醒着些,莫要步了陈氏的后尘,铸下大错。你同情陈氏,觉得朕惩罚陈氏的手段残忍冷酷、不近人情,说不得,你与陈氏也很有一些共同语言呢。”康熙冷冷地道。 惠妃现在一听到“残忍冷酷、不近人情”这八个字就头疼,偏偏康熙还将这几个字颠来倒去地说。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她肯定会扑上去给一刻钟前的自家一个巴掌,要找佟皇贵妃的茬什么时候不能找,为何偏偏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这下好了,康熙揪着她的错处不放了,也不知道眼下这一关要怎么过。 “皇上放心,陈氏的所作所为,臣妾引以为耻,臣妾是绝对不会做跟陈氏一样的事的,否则……否则臣妾的下场定然会比陈氏更加惨淡!”为了取信于康熙,惠妃也是拼了,居然连毒誓都用上了。 琼华见这一出戏快要落幕了,在佟皇贵妃怀中翻了个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惠妃也是很厉害了,一直在作,从未消停,偏偏还能在妃位上活蹦乱跳的,不似荣嫔和德贵人一般,降了位份。 康熙看似把注意力都放在惠妃的身上,实则他的注意力跟着琼华打转儿,他见琼华在佟皇贵妃怀中懒洋洋的看戏,一副很舒服的样子,就忍不住手痒痒,想把闺女给抱过来。 可惜眼下时机不对,场合也不对,因此只得作罢。他若是抱着琼华来训斥底下不安分的妃嫔,只怕这威慑力就要大打折扣了。没见皇贵妃就是因为抱着琼华,时不时露出母性的温柔来,底下这些妃嫔一个个都不怕她,敢于顶撞她了吗? 琼华:呵呵,这还是我的错了。 “既如此,你就好好回钟粹宫反省吧。此次大封后宫,原本你和宜妃都有资格晋封为贵妃,从子嗣上来说,你和宜妃膝下都有孩子,从资历上来说,你比宜妃更有资格晋位,可朕观你性情浮躁,屡屡犯错,行事不如宜妃稳重,心思不如宜妃纯善,因此,朕决定晋宜妃为宜贵妃,你依旧居于妃位,你可有什么异议?” 惠妃听到这话,不由攥紧了自己的手,心一阵阵的发颤。饶是她早就知道,宜妃比她更得康熙的心,晋位的可能性比她大,可当她亲耳从康熙口中听到,康熙准备让宜妃晋封而舍弃她的时候,她的情绪仍然险些失控。 她心心念念的晋升机会啊,居然现在就失去了么? 这一切,偏偏是在她被康熙抓到错处之后发生的,她连个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对了。”康熙似是想到什么似的,补充道:“记住你说过的话,陈氏的事,你当引以为戒。朕今日明明白白告诉你,朕准备晋宜妃的位份,朕不希望过个几日,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会发生在宜妃身上。倘若宜妃这些日子遇到什么麻烦,朕会第一时间怀疑到你身上,明白么?” 康熙冰冷的眼神,让惠妃如坠冰窖。 明明此次,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怎么就让自己陷入这样不利的境地中了呢? 作为话题中心的宜妃就静静地站在一边儿,嘴角带着平日里惯有的笑容。也唯有熟悉她的人,才能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很好。 佟皇贵妃不着痕迹地瞥了宜妃一眼。 康熙这次会出现得这么巧,只怕与宜妃脱不了干系吧?她倒是小瞧了宜妃了。 当然,若不是惠妃自己露了破绽在先,也不会被宜妃逮到把柄,设计着让她当着康熙的面儿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就是不知道,宜妃是怎么知道,处罚陈氏的旨意,是康熙的意思,而不是佟皇贵妃的意思。倘若宜妃连这情报也能够第一时间得知,佟皇贵妃就不得不重新评估她在后宫中的势力了。 在过去的时间中,宜妃一直安分守己,虽有能力有手腕,却从来不像惠妃一样处处与人为难。但愿,她是真的安分,而不是表面安分,内里藏奸。否则,宜妃会比惠妃难应付得多。 后宫之中从来都没有什么秘密。 康熙当着诸位后宫妃嫔的面斥责了惠妃,且舍了惠妃而要册封宜妃为贵妃的事儿,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不少与惠妃有过节的人,如今都在看惠妃的笑话呢。 就连一些依附于惠妃的人,见了那几个与惠妃一道在佟皇贵妃面前说三道四的妃嫔的下场,心里头也不由泛起了嘀咕——这样一个主子,真的能够靠得住吗? 惠妃本人只得道康熙的口头训斥,另外几个人,都被康熙以不敬皇贵妃之名,降了位份,惠妃一脉顿时在后宫之中元气大伤。 不少曾经在惠妃麾下的人,纷纷思考着要不要另投钮钴禄贵妃或是宜妃麾下。她们在惠妃手底下的时候,做过不少得罪佟皇贵妃的事儿,要想转投佟皇贵妃麾下,那是基本不可能的。但钮钴禄贵妃与宜妃素来保持中立,两不相帮,与佟皇贵妃和惠妃都保持着较为平和的关系,若是她们选择转投这二妃麾下,那是完全可行的。 钮钴禄贵妃就不必说了,背靠钮钴禄家,虽说钮钴禄家近些年来有些沉寂了,不如前些年得康熙看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跟着钮钴禄贵妃混,不说荣华富贵,至少能够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至于宜妃,这位主儿就不必说了,如今这后宫之中,要说谁圣眷最浓,除了佟皇贵妃就是她了,她背后的郭络罗氏也不是吃素的。她不日便要晋为宜贵妃,跟着她,前程自然差不了,总比继续跟着惠妃来得好。 还有一些人则觉得,不必另投他人。惠妃虽说眼下处于低谷,但她几次犯了错,康熙都只是小惩大诫,并不曾真正动摇她的地位,由此可见,惠妃在康熙的心中分量还是不一样的。再说,惠妃的儿子大阿哥十分受康熙宠爱,母凭子贵,只要熬过了眼前这段日子,惠妃的日子总归差不了。 在惠妃的团队中,前者与后者各占一半。 手底下的人有了别的心思,惠妃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 在惠妃手底下的宫女问自家主子要不要做些什么的时候,惠妃只是挥挥手道:“让她们去!本宫倒要看看,似她们这等中途改换门庭的,有几个敢重用她们!本宫正好借着这次的机会肃清手下的势力。人贵精,不贵多。越是到这个时候,越能够看出,谁对本宫是真正的忠心,谁是那跟红顶白的小人!忠于本宫的,本宫自然不会错待,背叛本宫的,本宫也绝对不会让她们好过!” 此时,惠妃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偏偏有康熙的警告在,她不好继续对外搞什么事,也只能折腾折腾那帮子意欲背叛她的人。 因康熙亲口允诺要册封宜妃为宜贵妃,虽说如今册封的旨意还未正式下达,佟皇贵妃及钮钴禄贵妃已经派人给宜妃送去了贺礼,底下的一些低位妃嫔也争相奉承宜妃。 对于佟皇贵妃和钮钴禄贵妃,宜妃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恭敬,并不因为自己即将晋为,就轻慢了她们。而对于低位妃嫔,她则叮嘱她们,万事当以佟皇贵妃和钮钴禄贵妃为先,她不敢越过了她们去。 宜妃这话一出,顿时又在宫中刷了一波好感度。 所有人都知道,宜妃娘娘不仅圣眷浓厚,还谦逊知礼,连康熙听了宜妃所说的话后,也亲口夸赞了宜妃。一时之间,宜妃在后宫之中的存在感竟不比佟皇贵妃来得低。 对此,佟皇贵妃的心腹自然颇为不忿,觉得从前宜妃的低调都是装的,如今才暴露了真面目。 佟皇贵妃倒是心态好得很,拿了个花瓶来,将琼华催生的花一朵朵插进去,插完花后,她还将花瓶摆在桌上仔细端详了一阵,见自个儿的宫殿在这鲜花的映衬之下多了几分生机,也多了几分意趣,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难怪娇娇喜欢这些个物事,果然讨喜的很。本宫侍弄这些花花草草不过几日,已从中得到了乐趣。日后,本宫的宫殿中也不要再熏香了,直接摆上一瓶鲜花便是,既看着雅致,又清清爽爽的,本宫觉得倒比成日熏香来得舒服。” “娘娘,宜妃她最近在宫中这样高调,把咱们长春宫的风头都抢去了不少,您难道不生气吗?”蕙叶问。 “生什么气?”佟皇贵妃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本宫正嫌太多人盯着本宫的长春宫呢,如今有宜妃为本宫分担注意力,本宫自然十分乐意。起码到目前为止,宜妃一言一行都遵循礼数,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若她是个聪明人,自然会一直保持下去,若她一朝得意便要露出狐狸尾巴来,本宫也乐意奉陪。” “好了,今儿个阳光这么好,正是赏花的好日子,咱们就不要讨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或是事务了,以免影响心情。算算时间,娇娇也该用完玉米羹了,你去将她抱来看看,本宫这插法,她喜不喜欢……” 最近,琼华食用的辅食越来越多,长得也越发快了。 她可不敢说那小妮子长胖了,小丫头小小年纪就知道爱美了,听到这话是要生气的。 封后那一日,是个极好的日子,碧空如洗,紫禁城的上方盘旋着不少鸟儿,有宫人说,皇后乃是人中之凤,如今凤位有主,自是百鸟来朝,龙凤呈祥,大清必将迎来新气象。此话听得康熙颇为高兴,当即便赏了那说话的人一个月的月钱。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康熙对于新皇后颇为满意,越发卖力地吹起了康熙和新皇后的彩虹屁。 然而,康熙到底也只赏了最初猛吹新皇后的那一人,后来者可就没有那等待遇了。 但很快,有人又找到了赚赏钱的新路子。只要变着法儿地夸琼华小公主,夸得康熙心中舒坦了,好处那是大大的有。毕竟,不少人开始夸起了琼华,什么聪明伶俐、美貌如花、身负祥云、尊贵优雅之类的话,像是不要钱似的往外涌。天知道他们是怎么从琼华那张刚满周岁的脸上看出她“貌美如花”来的。单听他们的话,她都要以为自己的仙女下凡了。 总之,琼华听了底下人夸她的话,险些臊死,也不知道康熙是怎么把这些话给听进去、且还听得津津有味的,只能说,他的心脏真不是一般的强悍。 为了避免自己死于尴尬,琼华不许他人当着自己的面吹嘘自己。如果有人这么做了,就会得到琼华一记小拳拳,伴随着一句奶音十足的“烦烦的”。 琼华的表现,差点儿没把康熙和佟皇贵妃给乐死。 康熙将琼华抱到了自己的膝头逗她:“娇娇不喜欢这样吗?若是不喜欢,可要告诉阿玛啊,你不告诉阿玛,阿玛怎么知道你不喜欢呢?” 康熙丝毫没有自己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的自觉。要不是因为他喜欢听别人吹女儿,琼华又怎么会小小年纪便承受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琼华气鼓鼓地看着康熙,突然张嘴,嗷呜一口咬在了康熙的手指上。她最近长了好几颗牙,正好有点儿痒,就拿康熙的手指来磨磨牙吧! 康熙身边儿新调上来的一名侍者见状,惊讶之下要上前去帮助康熙摆脱小公主,谁知,被梁九功给拦住了。 开什么玩笑,皇上与公主之间氛围正好呢,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过去凑什么热闹?扫了皇上的兴不说,指不定还会被小公主给“记恨”。小公主的记性可好了,梁九功可不敢得罪她。 至于小公主在皇上跟前“放肆”……这不是常有的事儿么?习惯就好。梁九功现如今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尽管是在封后大典上,琼华小公主依旧存在感十足。没法子,谁让康熙抱着她不肯撒手呢? 礼成后,钮钴禄贵妃以及新出炉的宜贵妃率领众位后宫妃嫔向佟皇后郑重地行了大礼:“臣妾们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整齐划一,场面隆重无比。 佟皇后道:“诸位妹妹们免礼吧。” 她穿着凤袍站在高处,头戴凤冠,端的是雍容华贵,仪态万千,令人不由自主想要追随她。 底下人看了,心中纷纷道,不愧是皇后娘娘,这气度,这仪容,真是没得挑的,难怪皇上会如此看重她。更何况,今儿个天降吉兆,可是诸多妃嫔以及下人们都看在眼里的,自然不会有人怀疑佟皇后是否是天命所归。 除了与佟皇后不对付的妃嫔之外,其余妃嫔看向她的眼神中都带上了一分敬畏之色。少部分不喜她的妃嫔,虽然心中愤愤,却也不好做什么。前些日子康熙那手杀鸡儆猴,警告的不仅是惠妃,还有她们。 佟皇贵妃没有在意底下人的情绪。她的目光,放在眼前氤氲着雾气的香炉上。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另一幕情形,也是她的封后大典,只是不同的是,令一个封后大典上,没有这样热闹的场面,没有琼华,只有一个拖着病体、虚弱无比的她,以及康熙怜惜的目光。为了不让她本就羸弱的身体不堪重负,康熙下旨一切从简,因此,她并没有受到诸位妃嫔的跪拜。一切匆匆的开始了,一切匆匆的结束了。在结束后,她拼命吊着的那口气,仿佛也随之烟消云散…… 佟皇后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看到这样一幕,她开始思考是不是冥冥之中,上苍在向自己示警。 无论如何,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在那个幻境之中,她没有琼华。 而在这个真实的世界之中,琼华正趴在康熙的怀中,享受着康熙的顺毛。见佟皇后看了过来,琼华甚至还冲着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见状,佟皇后也不由露出一笑,心中的阴翳去了不少。 此刻,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有琼华的现实,和没有琼华的幻境相比,当真是天差地别。 兴许,琼华真是她的小福星,兴许,正是因为她的存在,冥冥之中,改变了一些什么。 …… 光阴荏苒,转瞬间,便是八年时光倏忽而逝。 在这八年中,琼华也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团子,长成了一个大孩子。 从她牙牙学语、邯郸学步,到功课启蒙,康熙都没有少花心思,可以说,她是除了太子之外,最让康熙上心的孩子。 在琼华年满六岁之后,她也被准许进入上书房,与阿哥们一道念书。可惜那时候,大阿哥与太子已经离开了上书房,开始上朝听政了。 对于不能亲自辅导琼华一事,太子感到颇为可惜,毕竟,这也算是他小时候的执念之一了。 但很快,在诸多政务的轰炸之下,太子忙于公务,无暇再考虑其他。至于当初曾经与太子争着要给琼华辅导功课的大阿哥……如今怕是早就已经忘了这一茬了。 因为惠妃的介入,大阿哥与琼华渐行渐远,从关系亲密的兄妹,到如今的生疏。曾经大阿哥什么都愿意跟琼华说说,哪怕他觉得她听不懂,他还会想尽办法逗她开心。如今,两人也不过是,在宫中见了之后相互打个招呼罢了。 岁月带来的,绝对不仅仅只是成长。 随着太子日益忙碌,琼华觉得,自己似乎与他也并不像从前那般亲密无间、无话不说了,就像是彼此都有了秘密一样。幸好,太子下了朝,还是那个疼爱她的哥哥,康熙十分器重太子,太子也依旧十分看重胤禛。 如今,胤禛还与琼华一道在上书房中听课,等再过一年,他就要离开上书房,和大阿哥以及太子一样,上朝为父分忧去了。 上书房中的主力,终究逐渐过渡到琼华、八阿哥、九阿哥等小萝卜头身上。 第108章 这八年来,发生的大事着实不少。 其一就是雅克萨的战事。 琼华出生后一年,清军兵临雅克萨,与俄军开战。清军有准格尔之患,在与沙俄作战时施展不开手脚,但沙俄内有彼得大帝与摄政王索菲亚公主争权夺利,外有奥斯曼帝国虎视眈眈,与沙俄争夺黑海出口1,亦是无法使出全力与清军相抗衡,双方在雅克萨僵持了数年,最终,清军将俄军击败。 当远征军人数锐减时,俄国摄政王索菲亚公主急忙派遣使者来议和,此时,她与彼得大帝的权力之争已到了白热化阶段,对大清战事的失利,使得她陷入了更为不利的境地之中,她必须尽快解决这边的战事,全力与彼得大帝抗衡。正好,大清也忙于平复准格尔的叛乱,想要与沙俄议和,只这条例怎么签订,却是双方相持不下的难点。 依照康熙的指使,大清派出的使者要求明确双方的边界,将贝加尔海的全部土地,全部划归大清的版图之中,使者团以索额图为首。索额图身负康熙的命令出使,振振有词地对沙俄使者道“贝加尔海的土地全是蒙古汗的领地2,如今,自然该归大清所有”。沙俄那边派出的使者戈洛文也寸步不让,坚称贝加尔湖周边的地区自古以来就是沙俄的领地3。 双方陷入了谈判僵局。沙俄虽为战败国,气焰却一点儿也不低。虽说他们的远征军被清军杀得所剩无几,但清军很难对他们造成实质性的威胁。难不成清军还能打到莫斯科去吗?沙俄对此有恃无恐。 他们已经与他们的盟友噶尔丹联络好了,这些日子噶尔丹会拼尽全力在大清作乱,扰得康熙不得安生,从而降低谈判的标准,尽快与沙俄签订条约。作为报答,日后噶尔丹与清军正面抗衡,必要的时候,沙俄会出面骚扰大清边境,为噶尔丹争取有利条件。噶尔丹十余年前便去过莫斯科,这些年与莫斯科那边儿也没断了往来,由此可见,他的不臣之心一早就有。 由于琼华在能跑能跳之后,经常去康熙处,坐在康熙的膝头,康熙在处理政务的时候也不曾刻意避开她,所以,她知道的内幕,比常人要多得多。 面对沙俄的寸步不让,以及噶尔丹的咄咄逼人,康熙其实已经有所动摇了,再这样下去,他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就要示意使团与沙俄签订尼布楚条约了。 对于大名鼎鼎的尼布楚条约,琼华也有所耳闻。 这合约虽说暂时缓解了边患,但对于大清而言,实在不能说是一个有利的合约。毕竟,大清这边一开始划定的疆域是贝加尔海地区全部归属清朝所有,最后,却因为大清忙于解决噶尔丹之患,与沙俄的协议上一再退让,大片的土地都落入了沙俄的疆域之中。 反正吧,是个华夏人,听了那条约,都高兴不起来。华夏人对领土的看重程度,可不是嘴上说说的。 琼华当时思忖着,她要是没有机会改变也就罢了,既然如今条约还没有签订,为何不能试着去改改呢?其实吧,大清不能把沙俄怎么样,反过来说,沙俄也不能把大清怎么样啊,端看谁先按捺不住。 比起沙俄来,康熙当然会觉得准格尔之患更加严重,毕竟沙俄问题只是边境问题,准格尔之患一个闹不好,朝廷都要被噶尔丹给推翻。但是,噶尔丹想要打到京城来,显然还得有些年份,莫斯科那边索菲亚公主和彼得大帝的矛盾却就在眼前。这要是自己都要政权不保了,琼华就不相信,莫斯科还能够顾得上跟大清争夺边境领地。 适当的时候,可以派人去莫斯科挑拨挑拨双方之间的关系嘛。 为了确保大清的利益,他们这边完全可以事情做得更猥琐一些,比如在彼得大帝和索菲亚公主之间,谁的势力强,大清就去帮助另一方,确保相对弱小的那一方不会被强的那一方给灭了。沙俄内部权力不稳定,对于大清来说,才是最为有利的。 也别说她的想法龌-龊,沙俄与噶尔丹相互勾结,为噶尔丹造大清的反提供便利之事,难道就不龌-龊了?政治手段而已,谁也别说谁。 琼华觉得,大清一开始的提议,将贝加尔海地区划归大清所有,就很好,别的不说,贝加尔可是有着丰富的煤炭资源呢。 有了想法之后,自然要开始行动。 琼华作为一个公主,自然没有什么参政权,但她一直靠着“身负国运”这个人设,在康熙那儿很吃得开。别人劝说康熙答应某件事,或许需要绞尽脑汁,列举出种种证据来证明他们所说的话是对的,康熙才会听得进去,琼华用“直觉”这个说辞,往往就能够动摇康熙的决心,让康熙改变主意。 比如此刻,在康熙喃喃着说“是不是答应沙俄的某些要求比较好”时,一直乖乖坐在他膝头的琼华就抬起小脸,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认真地看着他。 “最好不要,汗阿玛。直觉告诉我,咱们应该再坚持一阵子,沙俄那边或许会发生什么变故也未可知”。 琼华很少在康熙跟前动用“直觉”这个杀手锏,但当她这么说的时候,康熙一般没有办法忽视她的话语,因为迄今为止,她的直觉就没不准的。 ——究竟是什么事,会导致沙俄那边发生变故呢? 康熙虽然还不清楚,但也对此事上了心,明面儿上让索额图等人按兵不动,暗地里却派了人去探查沙俄的情况。不得不说,康熙派出去搜集信息的人十分给力,顺利查到了彼得大帝准备发动政-变,推翻索菲亚公主的消息。那人也是十分机灵,当即就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索菲亚公主。 正忙着与大清签订边境协议,挽回自己声誉的索菲亚公主在得知此事后,十分惊愕,也顾不上大清了,当即与彼得大帝展开了一场明争暗斗,最后两败俱伤。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康熙心中十分高兴,觉得琼华给的示警果然没有出错。此时,主动权可不就从沙俄的手中,落到了大清的手中?所以说,在作战时,情报当真十分重要。若是对对方的情报不够了解,就失去了从内部瓦解敌人、以最小代价赢得最大战果的机会。 “再等等吧,再等等,沙俄那边就坚持不住了……”康熙一手抱着琼华,一手拿着奏折,喃喃道。经此一事,他再也不怀疑琼华“直觉”的准确性了。非但如此,在遇到某些悬而不决的事时,他还会来问一下琼华对此事有什么“感觉”。 琼华对政务没有什么兴趣,也不打算借由康熙之手来参与到政务之中,她只打算利用自己对康熙的影响力,来改变部分战役的过程和结果,因此,当康熙拿着朝堂上的那些事情来问她的时候,她的回答通常都是“没什么感觉”,久而久之,康熙也不拿这些事来劳烦她了。 在琼华这只蝴蝶的煽动下,尼布楚条约的签订过程和结果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索菲亚公主在意识到彼得大帝翅膀已经长硬了,不是当初那个任由她摆布的年幼皇子后,她派人火速与大清签订了边境方便的条约。与此同时,她还求助于康熙派去的人,让其帮她对付彼得大帝,好巩固她的位置。 索菲亚公主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如若她没有野心,她也不会架空同父异母的弟弟,自己做了摄政王,如若她没有野心,她也不会派人不断地扰边,撩拨大清,更不会为了保住手中的权柄,明知道将消息透露给她的人不怀好心,还是选择与那人合作。 沙俄的利益固然重要,但她首先得保住她手中的权柄,才能够考虑其他。在她想来,日后等她拔出了彼得大帝这个心腹大患,再转过头来对付大清也不迟。如今的忍让,都是为了将来。 几方人马,各怀鬼胎,都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平定了边疆之乱,且双方协议还达成了康熙最想要的结果、也是他起初认为根本不可能被对方接受的结果,康熙心情大为畅快,越发坚信琼华是他的福星。只要有琼华在,就能给他带来好运。琼华出生那年施琅收复t湾的战役是如此,这次的中俄之战也是如此。 为了保护琼华,康熙并没有让其他人知道,他本来已经准备松口答应沙俄重新划分领土的要求了,却在最后关头反悔,是出自琼华的指示。 朝臣们不明就里,齐声夸赞康熙不愧是上苍之子,果然得上苍眷顾——这时候的他们,俨然已经忘记了,先前中俄双方僵持的时候,他们有多着急,给康熙施加了多少压力了。 唯有极少数亲近的大臣知道,康熙突然改变主意,与最受他宠爱的琼华小公主脱不了干系。在感慨琼华小公主受宠的同时,他们也对她充满了警惕。尤其是那些与她处于敌对立场的人。 琼华的“好运”,以及她对康熙的影响力,都让他们对她充满了警惕。 第109章 除了雅克萨之战外,还有一事,对于大清而言,影响颇大。 就是当初,康熙为了让琼华开心,而下旨开放海禁,并积极推进与西方诸国贸易往来的事。 本来康熙对这些海上贸易是不怎么看重的,就算是在前明,海上贸易也是政治因素大于实际利益。直到康熙派出去的商队为他带回了数十倍的利润,他才真正开始重视这件事,而不仅仅把这件事作为哄女儿开心的一个手段。 谁会不喜欢白花花的银子呢? 打仗要钱,赈灾要钱,养兵要钱,修建宫殿也要钱……可以说,政治离不开钱,享乐也离不开钱。连年与内外敌人开战,更是让大清的国库很不充裕,户部尚书都不知道跟康熙哭了多少回穷了。 如今,康熙既然发现了这么个赚钱的法子,又岂会轻易放过?那不是一星半点儿的利润,是数十倍的利润啊,若是每年能多做几单生意,岂不是就能够解决国库银子不足的问题了? 康熙觉得,琼华不愧是自己的小福星。他做让她高兴的事儿,最后得到好处的反而是他自己。她总能够给他带来意外的惊喜。 在这之后,康熙加大了海上贸易的力度。进行海上贸易的大清船只,也从最初的几艘,增加到了十几艘。 然而,康熙很快就遇到了问题。 原先大清的海上商队只有几艘船的时候,还不是很明显,如今规模扩大到了十几艘,交易额也越来越大,立马引起了海盗的注意。 在带回了一箱又一箱的金银珠宝后,某一回,康熙的海上商队终于翻船了——被人打劫了,血本无归。 此时,摆在康熙面前的,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是见好就收,终止海上交易。 反正先前,康熙的商队也赚了不少了,也为琼华小公主带回了足够的舶来品,康熙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在康熙派人与西方诸国进行交易时,就遭到了诸多大臣们的反对,再加上此事过后,航海贸易的风险已十分明了,此时收手,似乎是一个较为明智的选择,让一切回归“正轨”。 第二个选择则是训练一支远洋水师,继续甚至扩大海上贸易规模,日后,大清的商队需要外出进行交易时,由远洋水师进行护送。大清别的商人也可以选择接受这支远洋水师的保护,并支付一定的费用。这种选择,又是一条全新的路了。在过去,大清组建水师,强化水师,是为了打仗,如今却是为了贸易,目的不同,足以颠覆许多人的认知。 组建一支远洋水师,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办成的事,想要办成这件事儿,除了要说服朝堂上一些老古董之外,还需要投入不少人力物力。 康熙对此踟蹰不决。 从本心来说,他不愿意为了在他看来颇为低贱的商贾之事而劳师动众,但航海贸易带来的利润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让人无法不为之心动。每回商队从大清出发,带出去的不过是些常用的丝绸、瓷器、茶叶等物,带回的却是大量的金银珠宝,以及一些在大清从未见过的新奇事物。 在琼华的坚持下,康熙还派人搜罗了不少西洋的作物种子,以及与数学、天文学等学科有关的书籍。种子被琼华拿去培养去了,书籍则有康熙阅读了,定期过来给阿哥、格格们讲解,还时不时给他们布置功课并亲自出题目考校他们。格格们倒还好说,康熙对她们要求向来不是特别严格,阿哥们可就苦了,本来只需要学好君子六艺即可,谁知道随着商队一次次远洋,他们需要学习的科目也越来越多,连各国外语都被纳入了他们的备选课程之中,简直生无可恋。 琼华:有人搞事情肯定是作业不够多,为了家庭和谐,务必要让作业榨干他们的精力,把他们搞事情的精力扼杀在摇篮里! 反正康熙的儿子们一个个都是学霸,也不担心他们应付不来。至于康熙的女儿们,虽说娇弱的不少,比如养在太后膝下的九格格,但性格彪悍不输男儿的也有,比如宜贵妃郭络罗氏所出的六格格,这位六格格是个学霸,每回上课特别认真,对于康熙给阿哥、格格们增加课程一事,她非但没有不满,还花了十二分的动力去学习新的课程。 不过,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在大清,天象变化,被视为上苍的预警。若是能够掌握天象变化的规律,对于处于统治地位的人来说,无疑是十分有利的。学习数学、天文学虽然十分辛苦,但也是在为自己增添资本,是值得的。 总而言之,自开展海上贸易以来,大清里里外外的变化十分明显。从国库的充盈程度,到阿哥、格格们的课程,都说明了贸易会给大清带来怎样的影响。 而这种影响究竟是好是坏,值不值得大清花费大力气去维持,正是康熙所需要考虑的。 康熙的纠结,琼华并不知道。对于康熙来说,需要盘双边逻辑,从海上贸易对大清有利的一面,以及其对大清不利的一面,来看待问题。有后世经验的琼华则只需要盘单边逻辑——她知道航海贸易利大于弊,她所需要考虑的,是怎么让康熙接受自己的观点。若是能够趁着这次的机会,将远洋水师建立起来,就再好不过了。 且不说日后她想要得到那些舶来品会更加容易,单只看这事儿对大清的好处,就足以让她亲自下场推动这件事了。在大航海时代中,不好好训练水师,就要挨打。拥有一支强有力的水师,则可以极大地提高本国的话语权。 起初,琼华向康熙表示她喜欢舶来品的时候,她还没有料到自己能够带来这样的影响。直到事情一步步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琼华才发现,原来她也可以好好地热血一把,虽然是在幕后。 琼华下定了决心,就开始开展她的攻势了。 她也不需要刻意去做什么,只需要向康熙表示,她得到了很多舶来品,很开心,但目前的舶来品对她来说还不够,她还需要辣么辣么辣么多的舶来品…… 作为二十四孝好阿玛,康熙会明白她的意思的! 虽说手段还是那些老手段,但方式上得时时变通一下。琼华可不认为,康熙过去对自己言听计从,日后就一定会如此。怎么选择一个合适的切入口,让康熙接受自己的观点,就是一个技术性问题了。 最终,琼华决定让人请康熙到长春宫中去坐一坐,以便她与康熙好好交流一下感情。而不是像以往一样,她直接去康熙的书房,然后向康熙推销自己的“直觉”。 琼华难得主动来请康熙,康熙自然不会拒绝,当晚便驾临长春宫——对此,惠妃颇为不忿,因为在琼华派人去请康熙之前,康熙本是打算去惠妃的钟粹宫的。康熙这些年对惠妃的宠爱越发稀薄,这回好不容易要去惠妃的宫中,谁知,最后却让琼华给截了胡! 在琼华不知道的时候,惠妃对她的怨恨又升了一级。 佟皇后亲自洗手做汤羹,一家人热热闹闹地用了晚餐,氛围十分温馨。 许是知道琼华找康熙有要事要说,饭毕后,佟皇后体贴地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琼华组织了一下语言,向康熙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康熙表示他会慎重考虑。然后,他花了几日的时间思考,最终的决定是,康熙会满足她的心愿——每回满足琼华的心愿,都能够为康熙带来更大的好处,几次过后,康熙就已经养成了一种惯性思维,不管琼华有什么心愿,先满足了她再说,这个闺女生而带福,使劲儿宠她是不会有错的。在下定了决心之后,康熙与纳兰明珠、索额图、佟国维等心腹大臣开了个小会,似是在争取他们的支持,并让他们帮着自己出谋划策。而后,康熙在与朝堂上的大臣们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斗智斗勇之后,最终就此事达成了共识。 朝堂上的老古板是多,但想要说服他们,对于康熙来说其实并不难,只要把臣子的利益与自身的利益绑在一块儿就好。康熙的船队在海上贸易中赚了这么多,大臣们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见,若是他们也想要分一杯羹,就要接受康熙的提议。虽说海上贸易有着高风险,除了海盗之外,还有翻船的风险,但这些风险与海上贸易带来利益是成正比的,值得去做。 作为推动大清远洋水师成立的幕后功臣,琼华只在最初关注了这件事。待远洋水师成立之后,她就彻底把这件事儿抛到了脑后。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操心吧,她只用负责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每天跟额娘一起美美美就是了。 原本以为,海上贸易马上就要凉了,他们要学的功课说不定也会很快凉掉的阿哥、格格们得知了这个噩耗,恨不得呵呵琼华一脸。 实在是太过分了!琼华学起东西来快,不代表他们也能做到她这样啊! 有些阿哥、哥哥天生对数字就不敏感,为了学习数学,不知道揪掉了自己多少根头发,有些人熟读四书五经,却死在了外语的学习上…… 第110章 “八妹妹,你学东西快,你能不能教教我,这是什么意思?”六格格拿着一小段英语问琼华。 眼下还在上书房中的有四阿哥到十二阿哥,以及五格格到十格格。底下的阿哥、格格们由于年龄太小,尚未进学。几位年长的阿哥、格格们则参政的参政,备嫁的备嫁,都不来上书房读书了。 如今,上书房中要属琼华功课学得最好,毕竟是异能者,精神经过淬炼之后,那强度不是普通人能够比拟的,再加上两世为人,琼华的记忆力和理解力比小萝卜头们要高多了。其次,是六格格。 对于六格格居然能把一众阿哥们给比下去的事,众人是十分惊讶的,康熙说是让格格们与阿哥们一道念书,可上书房的夫子们无疑对于阿哥们更加关注,毕竟阿哥们才是日后要入朝伟大清出谋划策的人,格格们要不就嫁人相夫教子,要不就和亲蒙古,在夫子们眼中,格格们起到的作用,无疑比阿哥们要小得多。因此,夫子们对于格格们颇有种放任自流的心态,在教导她们的时候并不会如教导阿哥们那般认真,当然,她们若是聪颖好学,夫子们也会指点一二。 六格格无疑就属于聪颖好学的那一类学生。因为她对琼华一样,对西洋学说都有着较高的热情,是以,在上书房中相处几年后,她们之间的关系还不错,琼华待六格格也明显比其余几个格格热情。共同的爱好,很容易让人走到一起。 琼华见六格格有问题要请教她,自然不吝于帮六格格解惑。她看了看六格格手中的书籍,只见那是一本跟学术有关的书籍,《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书籍的作者是大名鼎鼎的艾萨克牛顿爵士,顿时想起了当初被牛顿三大定律支配的日子。这本书是康熙二十六年出版问世的,康熙的人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发现了这本书,并将其带回了大清。 琼华在看到这本书后,虽然表现出十分开心的样子,但那是因为她知道这本书籍的价值,并不代表她就喜欢牛顿和他的三大定律。后来,康熙在给阿哥、格格们的课程中引进部分西学的时候,就将这本书放在了上书房的藏书柜中,没想到今儿个竟被六格格给翻了出来。 琼华看向六格格带着些许钦佩,她的这位姐姐可是真勇士啊,在无人教导的情况下钻研这些东西。如果不是知道,在历史上,这位姐姐最终选择了参与政治,她都要以为这位姐姐未来的志向是成为科学家呢。 “八妹妹,可是有什么问题?”六格格见琼华良久不说话,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琼华赶忙摇了摇头:“没事,我方才只是在想,六姐姐会看这类书籍,当真出乎我的意料。待我好好看一看,然后再说给六姐姐听。” 话说,琼华当初学的三大定律,应该还没有全部还给牛顿吧。她觉得,她努力想想,应该还能回想起一些来。 六格格闻言,展眉道:“那就劳烦八妹妹了。” 彼时,许多从西洋各国送来的书籍并没有被翻译成中文,因此,阿哥、格格们在阅读这些书籍的同时,不得不好好学习洋文。 作为一个学霸,六格格对于知识的渴求丝毫不亚于其余的阿哥、格格们,若是在传统功课上遇到了问题,她会向四阿哥虚心请教,若是在最近新添的功课上遇到了问题,六格格则更愿意去找琼华,在她看来,琼华对于这些个新鲜事物的接受度和学习能力,可比其他兄弟姐妹们快多了。 琼华认认真真地啃起了书本,如若当初她的老师见到了她如今这副模样,一定会十分欣慰的。 在这期间,六格格也没有浪费时间,她拿起了一本书,开始学起了英文。 这要是搁在以前,六格格会觉得学习他国语言是一件无用的事,可自打她偶然间得知,噶尔丹会俄语,还去过沙俄首都莫斯科之后,她就不这么觉得了。 多学一些外语总是没错的,兴许日后什么时候建交就需要用到呢?更何况,她的语言天赋不差,学起别国语言来,非但不觉得吃力,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眼见着六格格不知什么时候又与琼华坐到了一处,一旁的五格格撇了撇嘴道:“六妹在功课上当真用功,就是不知道六妹学得这么卖力,日后是准备跟妹婿说这些洋人的话吗?” 五格格素来与六格格不对付,五格格的生母是布贵人兆佳氏,六格格的生母则是贵人郭络罗氏,六格格同时也是宜贵妃的外甥女,因为她的母亲是宜贵妃的庶妹。五格格与六格格年龄相仿,额娘地位相当,平日里自然是什么都喜欢拿来比上一比。 此时,五格格见六格格请教琼华问题,只以为她是想借机与皇后之女攀上,因此,她出口的话毫不客气,带有讽刺意味。 六格格闻言,放下手中的书本,皱了皱眉头:“我读书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我自己,我懂得越多,日后,底气便也越足。我倒是不知道我哪儿又碍了五姐姐的眼了,竟这样阴阳怪气地跟我说话。五姐姐不愿意好好读书,只想做个后宅妇人,那是你的事,可莫要拿你那一套规则来套在我身上!” 琼华今年已经八岁,五格格与六格格年龄犹在她之上,都已经定了亲,再过几年,她们便要去远赴蒙古了,说来,这几年也算是她们最后的悠闲时光。 琼华身为皇后之女,且又身负国运,康熙自然是不会拿她去和亲的,九格格自幼养在太后膝下,太后对她感情十分深,舍不得她远嫁,日后多半要嫁在京中。可其余的几个格格们,就不像她们这般幸运了,多半都是要嫁去蒙古的。 这人最怕有对比,五格格原本只是与六格格不对付,可自打她被定给蒙古一位王公贵族之后,她对不必和亲的琼华与九格格,也产生了一种极为微妙的心理。这种微妙的心理,让她一看到六格格“讨好”琼华,就觉得十分碍眼。 六格格见了五格格的眼神,便知道她根本没有弄明白自己的意思,五格格对读书可有可无,便也不相信其他姐妹会真心喜爱读书,只以为她是想借此机会与琼华处好关系,满脑子后宅思想,六格格也就懒得与五格格辩驳了。 倒是琼华有些看不过去,她抬起头对五格格道:“五姐姐当真认为这些课程是没用的课程?” 五格格回视着琼华,她到底还是有些憷琼华的,不敢直接像怼六格格那样怼琼华。她虽没有直接回答琼华的问题,但眼中明晃晃的写着“如若不然呢”。 琼华道:“这些课程,可都是汗阿玛让咱们学的,汗阿玛从不做无用的事。倘若这些课程当真对咱们没有用处,汗阿玛又怎么会花了这么多精力,派人来给咱们上课?” 五格格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难道不是因为八妹妹你喜欢这些课程,汗阿玛为了哄你开心,这才让咱们学习这些吗?以前,三姐姐她们从不需要学习什么数学、天文学、外语之类的,还不是过得好好儿的!” 琼华这回可算是看明白了,合着五格格对她早有怨念,只是碍于她的身份,一直没有直说。 在琼华看来,这也算是人各有志了,学霸有学霸的活法,学渣也有学渣的活法,有志者有有志者的活法,躺赢者也有躺赢者的活法。 五格格与六格格在不久的将来必将去蒙古和亲,到了蒙古之后,只要那里的蒙古王公不傻,自然不会薄待她们,她们可以继续过养尊处优的生活,也可以参与到当地的政务之中,发挥属于自己的作用。 五格格准备走前面一条路线,这有错吗?当然没错,在过去的几十年间,不少公主们都是这么过来的,只要能够维持蒙古部落与大清之间的稳定,她们也算是尽到了自己的责任;而六格格显然不甘于只当后宅的一个摆设、男人的附庸,她想走后面这条路线,所以,她利用这有限的时间拼命地充实着自己,甚至不惜向年龄比自己小的妹妹请教,她有错吗?当然也没错,既然康熙允许,部分蒙古王公也接受这种形式,那么这种形式自有其存在的价值。 但五格格不该觉得她所选择的那条路是唯一且正确的道路,并以此来指责六格格。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琼华也懒得与五格格辩驳,只是道:“汗阿玛虽宠我,但也不会因为我一人的喜爱,而让其余兄弟姐妹学习一些明显没有用处的东西,浪费大家的时间。这些东西适合我,适合六姐姐,但也许不适合五姐姐你。若是五姐姐觉得这些东西对于你来说没有用处,你大可不必学,但你不能因为这些对你来说没有用处,你就认定这些对六姐姐也没有用处。” 五格格还想再说些什么,琼华却打断了她的话:“好了,五姐姐既然觉得这些无用,就不要来打扰我和六姐姐了,至少这些东西对于我和六姐姐来说,还是有用的。若是在我和六姐姐学习的时候,五姐姐一个劲儿的跟我们说些不知所谓的话,让太傅看到了,他又该批评五姐姐了。” 五格格想起之前在课堂上,她因为干扰六格格,而被太傅惩罚的情形,终于闭了嘴。 琼华见状,终于满意了,她拉着六格格探讨了一阵,而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然后,她看见自家四哥用严肃的表情看着她。 “虽说学习西学的确有点用处,四哥也不反对你学,但不可太过沉迷其中,反倒忘了根本。” 胤禛小时候就喜欢板着长脸,故作老陈,如今他年岁渐长,看着越发像个古板严肃的小老头了。 若是他与其他弟弟妹妹这样说,那人指不定会被胤禛这副模样吓到,但琼华是谁?小时候她就敢在胤禛的脸上画东西,如今长大了,她的胆儿也是随着她的年龄与日俱增。 听了胤禛的话,琼华笑眯眯地道:“四哥,你说句实话,是不是因为方才我只顾着跟六姐姐说话,忽视了你,所以你生我的气啦?” 胤禛面部表情不变,但神色明显飘忽了一下。琼华捕捉到了他的这意思异常,眉眼间的笑意顿时越发浓了。 “谁会因为这种事而生气?我不过是……”胤禛冷肃的话语才刚出口,就被琼华拉住了胳膊,使劲儿摇晃了摇晃:“好啦,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的四哥最是严肃正经,沉稳过人,他是绝对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生气的!我就是跟六姐姐说上一整天话,他也不会生我的气,只是,他会担心我把太多精力放在西学上,忽视了原本的功课。” 胤禛听了琼华的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儿。他总觉得琼华是在内涵他,偏偏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证据。看到琼华这副鬼灵精怪的模样,他就不由头疼,小时候的妹妹是多么乖巧听话啊,怎么长大了之后变得这样难搞? 如果琼华能够听到胤禛心中所想的话,她肯定会呵呵哒。小时候乖巧听话什么的,不存在的,那只是胤禛的错觉。 “四哥放心吧,我如今虽说与六姐姐要好,但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你,我是不会因为六姐姐而忽视了你的。汗阿玛赞你功课学得扎实,你先来帮我复习一下昨日太傅教的五经内容,等复习完了,你若是在西学上有什么问题,咱们再一并讨论,你说可好?” 好什么好,他对西学……才没有什么兴趣呢。胤禛虎着脸想。他只需要像以前一样好生教导幼妹功课,也就罢了,至于与幼妹一起探讨西学什么的,大可不必。 要让胤禛像六格格一样,一遇到什么问题就像幼妹开口讨教……胤禛觉得自己可拉不下那个面子。 胤禛想答应琼华的前半段话,拒绝琼华的后半段话,但是,当他看到琼华亮晶晶的双眼时,拒绝的话语就卡在了嗓子眼儿里,怎么也说不出口。片刻后,胤禛顶着妹妹期待的表情,艰难地点了点头。 六格格一直关注着琼华这边儿,她看见琼华与胤禛的互动之后,不由轻轻笑了笑,这冷面哥哥虽看似严肃难以亲近,但却拿八妹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呢。 方才,琼华在跟六格格探讨西学的时候,胤禛往她们所在的方向看了好几眼。琼华由于正好背对着胤禛,所以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六格格却是看得一清二楚,每次她抬眸去看胤禛的时候,胤禛都会立马地移开视线,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但过不了多久,他又会看过来……当时,六格格就觉得,这位四哥好别扭,一点儿也不坦率。 当然,对于小姐妹有一个这么关心她的哥哥,六格格也很羡慕就是了。 这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众人抬眸望去,只见身着杏黄色袍服的太子走了进来。 琼华顿时有些惊喜:“太子哥哥,你今儿个怎么来上书房了?汗阿玛之前交给你的差事已经办完了吗?” 由于康熙将一个较为棘手的任务交给了太子,这些日子,琼华都没怎么看到过她这位兄长。 平日里没见到还不觉得,今儿个再次见到了太子,琼华才发现,她还有点儿想这个兄长了。 面对小妹妹的“投怀送抱”,太子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伸出双臂接住她。 由于太子自离开上书房后很少再来,不是所有人都见过他与琼华之间的相处模式。此时,众人见近些年来身上威严气息越甚、仅次于康熙的太子对待琼华竟然这样纵容,都不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宫中的人大都听过太子颇为宠爱琼华的传言,但他们只以为这是太子和太子背后的赫舍里家族为了拉拢琼华和佟家而采取的一种手段。他们没有料到,太子和琼华的相处模式,竟然与寻常人家的兄妹无二。太子对于琼华的宠爱程度,看似也不下于胤禛。 还真是好命呢。五格格看着琼华扑入太子怀中,而后被太子一把抱住的琼华,眼中闪过了一丝羡慕。 别看太子如今在琼华面前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五格格十分清楚,太子根本不是什么善茬。她曾偶然间见过太子生气时鞭打下人的模样,也曾看到过荣嫔所出的三格格以长姐的身份去关心太子,最后被太子面无表情地撵走的尴尬画面。 五格格十分清楚,太子从来不是一个有手足爱的人。他为数不多的那点耐心,大概都给了琼华,近两年来,就连之前一直与他关系密切的胤禛,都渐渐得不到他的笑脸了。太子对此在康熙跟前解释道,四弟不日便要入朝,他需要以最为严格的标准来要求这个弟弟,妹妹却是无碍,一直宠着也无妨。 康熙接受了这个解释,对于太子的想法还颇为赞成,五格格却是半点儿不信太子的说辞。 总之,太子在她心中,与“可怕”二字划上了等号。所以此时,五格格见太子这般宠爱纵容琼华,才会感到十分惊讶。她没有料到,太子居然也能有这般温和的一面。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念头:是不是,琼华天生就有这样的特权,所有有权有势、前途无量的人,都会对她倍加宠爱?上天对于她的这个妹妹,也实在是太过厚爱了! 如果说投胎进皇家做皇帝的女儿,在普通人家看来已经是一种天大的福分的话,她们这些皇家格格,跟琼华相比,也就什么都不是了,出生、样貌、圣眷,哪哪儿都比不过她。 五格格的目光从琼华的小脸上划过,只见这张小脸娇嫩白皙,五官精致,虽说还稚气十足,但也可以预料到日后的好样貌。她知道自己不该与琼华比,越比较只会让自己越难受,但每每看到琼华受到各种优待的时候,她真的忍不住! 六格格将五格格的神色尽纳眼底,叹了口气。正是因为五格格这样的性格,所以她才总是感觉意难平,怎么都不满足。五格格的很多想法在六格格看来没有意义,嫉妒琼华,难道就能够改善自身的处境,改变周围人对自己的态度吗?不会,且这嫉妒之情,往往还会让自己难过。既然如此,何必要纠结于这些东西? 太子与琼华并不知道五格格的纠结,当然,他们就是知道了只怕也不会给予什么关注。 太子抱着琼华转了一个圈儿后,才将琼华放了下来。他故意虎着脸,看上去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孤方才在门口都听到了,你说老四对你最重要。孤记得,你之前明明说过,孤才是你最重要的兄长。” 琼华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仿佛不明白,眼前的兄长怎么会计较这么幼稚的问题。 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纠结于什么“最重要”、“更重要”呢? 就像她在康熙跟前,也会说康熙是她最重要的人,佟皇后与她独处的时候,她会说额娘是她最重要的人,这只是一种说话的技巧罢了,太子怎么就不明白呢? 然而,在琼华与太子对视了片刻之后,她不得不承认,太子就是这么一个幼稚鬼。哪怕现在已经入了朝,在外人眼中是越发有储君的威严和风范了,可他本质上是没有变的。 看明白这一点的琼华拉着太子的手,与他说了好些软话,太子却充耳不闻、不为所动,不明白什么叫做见好就收。 最终,琼华使出了杀手锏:“太子哥哥,你低下头来,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是四哥的糗事。” 胤禛闻言,耳朵动了动,视线凌厉地扫了过来。 妹妹为了讨太子欢心,终于准备把他给卖了吗? 太子显然也有此猜测,一时间心情大好,他依照琼华所说的话,低下了头,准备好好了解一下胤禛还有哪些不为人知的黑历史,顺便欣赏一下胤禛难看的脸色。 谁知,他才刚低下头,琼华就往他的脸颊上印上了一个吻。 太子顿时呆住。 片刻后,他的耳根红了起来,瞪着双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妹妹:“你、你……” 虽说琼华不是没有亲过他,但那是在她很小的时候了。那会儿太子的年龄也不大,又是在私底下发生的,太子自然不觉得有什么。 可如今,琼华都八岁了,太子也从一个小萝卜头成长为一个青葱少年郎。这个年龄的他正是要面子、且急于树立自己威严太子形象的时候,没想到,自家妹妹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来了这么一出…… 太子一时没崩住自己的脸,露出了傻乎乎的表情。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该看到的人,都已经看到了。 琼华在一旁捂住嘴偷笑,满脸都是计谋得逞的小得意,甚至还在太子朝她看过来的时候,冲着太子眨了眨眼,道:“我记得,太子哥哥以前最喜欢我亲你了,你生气的时候,我经常都是用这种法子把你给哄好的。现在看来,这个方法依然很管用嘛。怎么样,要不要让我再亲亲你另半张脸?” 太子:“……” 他看向琼华的目光颇为无奈。 早知道刚才,琼华跟他撒娇服软的时候,他就该意思意思然后揭过这一页了。谁知道,他拿乔,惹毛了琼华,最后反而被琼华给整了呢? 什么胤禛的糗事啊,这分明是他的糗事才对吧? 太子本来是打着关心弟弟妹妹们、给弟弟妹妹们指导功课的名义过来的,这活计还是他从大阿哥那儿抢来的,为的就是假公济私,来看一看几日不见的小妹妹,顺便把收尾的麻烦差事通通丢给大阿哥。 可如今么,太子不想给眼前围观了他被琼华整的小萝卜头辅导功课了,他只想快速走人。 但还没等到太子付诸行动,他就被太傅们给拦下了。 太傅们可是从康熙那儿听说了太子今日要来上书房中辅导阿哥、格格们功课,并与他们培养感情之事的。对此,太傅们都高度重视。 首先,他们都是教过太子的,太子离开这么些日子有没有把功课落下,他们可是很关心的。 其次,培养储君与兄弟们的感情十分重要,感情好的兄弟多了,日后在朝堂上才能成为太子的帮手啊!如今入朝的大阿哥与三阿哥都跟太子不对付,别说帮着太子处理政务了,平日里不拖太子的后腿都算不错的了。太傅们对此也有所耳闻,因此,他们也希望太子能够与如今还在上书房中读书的阿哥们好好培养感情,以免重蹈覆辙。顺带着,还可以教会这些小阿哥们何为兄友弟恭。 再者,太子颇为聪颖,一直是太傅们心中的骄傲。如今太子来了,太傅们正好可以用他来鞭策一下某些读书不用功的阿哥们——特指六阿哥、九阿哥以及十阿哥——让他们以太子为榜样,好好读书。不指望他们能够像太子当初那般刻苦,起码不能把敷衍表现得太过明显吧! 六阿哥:额娘教导我平日里不要出头,不要总想着与人争。我发现,我在班中保持中游的水准,还是不错的,起码有五姐、七弟、九弟、十弟、十二弟、九妹给我垫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够了够了!咦,太傅怎么又在看我了?他是觉得我不够认真吗?我一个庶出阿哥,要那么认真做什么! 九阿哥:小爷志不在朝堂,上这些课,还不如听八妹妹讲那些西洋人的故事有意思!反正顶上能干的哥哥那么多,也不差小爷一个吧!待小爷长大了,定要混上汗阿玛的远洋商队,出去看一看。 十阿哥:困zzzzzz,昨晚没睡好,又让蚊子给咬了。太傅怎么又在看我了?不是我想睡的,是上下眼皮自己黏上了睁不开来啊!话说,太子都来了,怎么还没能把太傅们的注意力给引走呢?真是没用! …… 下午,太傅们给阿哥、格格们进行了一次堂测,据说,堂测的结果会被上报给康熙。 几个常年垫底的阿哥们顿时捶足顿胸,觉得前途无量。 太子对这种新颖的考核方式颇为好奇,诸位阿哥、格格们进行堂测的时候,他就在房间中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看一看他们需要解答的问题,以及答题内容。 这越是看,太子便越觉得心惊。如今他的弟弟妹妹们都在学些什么东西啊,怎么还要回答一些“沙俄与中国接壤的有多少座城池”、“中国境内有多少湖泊以及洋人传教士来华途径的路线”……诸如此类的问题呢? 除了这些之外,太子发现,考试问题还涉及沙俄如今皇帝的名字、英国女王的名字……雅克萨之战的作战分析,以及大清海上商队与西洋各国交易的内容等等知识点…… 没有被历史、地理和时政考试支配过的太子:孤选择死亡。 虽说有时候康熙也会出一些时时问题,让太子和大阿哥作文章给出解决方法,但写那种策论文章,跟回答这些题目是不一样的。 这时候,太子由衷的庆幸,他离开上书房的时间比较早,不必像他的弟弟妹妹们一样,接受这些新考点的荼毒。若是让他来做这些题……呵呵,他就算不交白卷,怕是也得不了几分…… 诸位考生中,琼华正专心致志地答着题,这些题对于经历过题海战术的她来说简单得很。她如今记忆力极好,很多知识点只要复习一遍就能记住。 在答题之余,琼华甚至还有闲心去观察太子的反应。 她见太子满脸菜色,基本就能够猜到太子心中在想些什么了。 哎呀,这可不行啊,来给他们辅导功课,怎么能连他们现在在学的东西都不了解呢? 琼华眼珠子转了转,心中想出了一个坏主意。 他们这些底下的弟弟妹妹们都开始学习新知识点了,太子作为他们的兄长,且又是一国储君,怎么能够不与时俱进呢?回头该好生与汗阿玛说说才是。 被人惦记上的太子莫名觉得背后一凉,他回过头来看了看,却只看到琼华冲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下意识的回了一个笑容过去。 方才那凉飕飕的感觉,应该是他的错觉吧。 这么想着,太子一不小心推倒了摆放在边儿上的那本《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然后,那本书在做自由落体运动的时候,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脚背上,疼得太子险些跳起来。 琼华见状,收回了目光。哎,蠢蛋哥哥不管过了多少年,不管表面儿上隐藏得再好,始终会有愚蠢的一面呢。在检查完自己所写的答案,确认无误后,琼华第一个交了卷。 然后,她就开始坐在一旁,支棱着脑袋看其他人抓耳挠腮的样子。 六格格学习向来认真,也是个学霸,她是继琼华之后,第二个交卷的,看她的模样,也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显然,这些题目难不倒她。 在交完卷子后,她甚至已经开始考虑接下来要继续跟那本《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死磕了。 直到她发现,她的书不知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而太子就站在那本书面前看着那本书,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六格格:“……” 不是,那本书怎么得罪太子了?她有点儿方啊。作为被太子厌恶的书籍,那本书还能够看到明天的太阳吗? 最后,还是琼华看不下去,走过来道:“太子哥哥,你定是不小心被这本书给砸到了吧?这也不能怪这本书啊,你还是快些把这本书给捡起来,还给六姐姐吧,瞧瞧六姐姐都被你吓成什么样儿了。” 太子闻言,脸色变色越发阴沉。六格格见过他这副表情,上一次,他露出这副表情时,有人被他打了板子,他周围所有人都在跪地请求他平复怒火。这一次,他不会在这里就直接发作起来吧?六格格的心中犯着嘀咕。 这时候,太子终于动了。六格格眼睁睁看着他弯下腰,拾起了掉在地上的书籍,没好气地塞到琼华的怀中:“拿去!这本书就这么重要吗?” “那是当然,这本书的价值,可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琼华掏出手帕,小心擦了擦落在那本书上的灰,而后才将其递给了六格格。 在这期间,四阿哥、八阿哥、六阿哥、九格格也相继完成了他们各自的试卷,将其交给了几位太傅。 如今还在继续答题的,就只剩下五格格、七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以及十二阿哥了。 五格格对这些知识压根儿就不感兴趣,再加上她觉得这与她没什么关系,横竖划定中俄疆域、与其余国家进行贸易往来什么的又用不着她来操心,因此,在咬了咬牙后,忽略了因为答不上题而产生的难堪之后,五格格选择直接交卷。 五格格一交卷,七阿哥很快也跟着交卷了。反正他就是阿哥们之中的那个混子,即便是来了上书房,也没人指望他能够混出个样子来。 九阿哥因为兴趣使然,对于其中的有一些题目,比如“洋人传教士来华途径的路线”倒是熟悉的很,但是对于“沙俄与中国接壤的有多少座城池”之类的问题,他就束手无策了。毕竟他是个偏科严重的孩子,会把测试做成这样,也是可以的。 在将自己会做的题目做完、不会做的题目也蒙完之后,九阿哥也选择了交卷。 这下子,就只剩下十阿哥与十二阿哥了。 十阿哥学习向来不大用功,又不如几位聪明的哥哥那般有过目不忘之才,此时他趴在桌上,苦大仇深地盯着自己的试卷,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他如今的神情与平时他神气活现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饶是太子向来不喜欢十阿哥,此时见了十阿哥这副表情也觉得颇为喜感。 突然,十阿哥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扭过头来狠狠瞪了太子一眼,选择了交卷。 太子摸了摸鼻子,一脸不解。明明他身边儿的琼华和六格格也在看十阿哥的好戏,怎么十阿哥就盯着他一个人瞪呢? 最后,十二阿哥也交了卷。只需从他那耷拉着的脑袋上,就可以看出他考得究竟怎么样了。 在看完了诸位兄弟姐妹们的精彩表现之后,琼华笑吟吟地拉着太子的衣袖道:“太傅们批改起卷子来很快的,待会儿就要公布结果了。太子哥哥今儿个过来,不是来辅导咱们功课的么?待会儿,等出了结果,太子哥哥可要好生教教我们应该怎么回答这些问题呀!” 太子闻言,浑身一僵,连小辫子上的毛毛都要炸起来了。 方才他看热闹看得开心,不料转眼间,他就要成为被看热闹的那个了! 为了避免那样的尴尬场面,太子开始找借口想要礼貌告辞。 但琼华有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无论太子找什么理由,琼华都能够有理有据地反驳他,太傅们也不乐意看到太子就这样离开,纷纷在一旁帮腔。 闹到最后,太子安静地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琼华。他深深觉得,今儿个来到这上书房中,就是一个错误。乖乖巧巧可可爱爱的妹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职业坑哥的家伙。 这时候,试卷的批改结果出来了。传统文化课方便,是胤禛的分数最高,西学方便,则是琼华的分数最高,综合一下,此次胤禛得了第一,琼华以微弱的劣势屈居第二,六格格紧随其后,稳坐第三名。 至于十阿哥,则毫不意外地拿了倒数第二名,只比十二阿哥高那么一丢丢,就连早早就自我放弃然后交卷了的七阿哥和五格格,都比他稍微好一些。 看着试卷上一个又一个恨铁不成钢的批注,十阿哥欲哭无泪。 第111章 “十阿哥,你的功课实在是太糟糕了!不止西学题目答得不好,就连四书五经上的内容你也没有记熟!”苍颜白发的太傅一脸严肃地看着十阿哥,几乎要用目光把他杀死。 “为什么我会排倒数第二?”十阿哥严重怀疑在试卷批改的过程中有内幕:“我也知道我成绩不好,但是怎么着我也不该比早早就交卷了的七哥和五姐差吧?” 虽说没考倒数第一是一件幸事,但是他难道还要去和小自己几岁的弟弟比吗?比赢了也完全没有成就感啊!琼华、六格格、四阿哥、八阿哥等学霸他是不敢与他们比的,可若是他能够把五格格和七阿哥给比下去,他的心中也能够有一些安慰,回去也好跟额娘有个交代。 “你这是怀疑我们故意多扣了你的分吗?”被质疑的太傅见状,对十阿哥更加不满了,他一把从七阿哥和五格格的手中接过他们的试卷,递到了十阿哥的跟前:“你自己看看七阿哥和五格格的综合分数为什么比你高吧!七阿哥和五格格虽说西学方面的题目答的不好,起码四书五经学得还是比较扎实的!” 十阿哥一看,还真是。七阿哥和五格格西学方面得的分不多,甚至不如十阿哥高,但是四书五经方面答得还算过得去,处于中等偏上一点的水准。十阿哥看看他们做的文章,再低头看看自己那狗屁不通的文章,顿时陷入了沉默。 太傅见状,道:“你现在应该意识到你在功课方面有多少漏洞了吧?考得不好也就罢了,居然还想从七阿哥和五格格身上找点优越感,十阿哥,老朽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么?你若是学习进度不行,学习态度也不端正的话,老朽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教你了!” 十阿哥闻言,大惊:“太傅,你要让我做第一个被退学的阿哥吗?” 这这这,他要是真的因为这等原因被退学,丢脸得丢遍整个京城了,到时候康熙肯定要打断他的狗腿! 其实,原本来上书房上课的这些阿哥、格格们,是没有退学这一说的,不管资质如何,他们都得老老实实、按部就班地完成全部的课程。但是后来,在琼华的建议之下,上书房也有了退学制度。 当然,琼华的本意是让那些有自己想法的阿哥、格格可以不必一直呆在上书房,在学到了该学的知识之后,能够自主选择,抓紧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是康熙却觉得,这个制度可以善加利用,好让阿哥、格格们珍惜眼下的学习机会。 寒门学子为了读书,节衣缩食,不知需要付出多少代价,因而他们格外的珍惜读书的机会;阿哥、哥哥们却不同,他们生来就锦衣玉食、吃穿不愁、前程无忧,哪怕什么都不必做,自然有天底下最好的老师来教导他们。康熙觉得,琼华提出的退学制度甚好,若是某个阿哥或是格格学业达不到标准,就会被上书房“劝退”,这样一来,也能够让他们中的某些人一改往日懒散的毛病,真正开始认真地读书。 在大阿哥、太子和三阿哥他们还在上书房中读书的时候,康熙都是采取高-压-政-策,硬性规定他们每天必须读多少遍书,背多少遍书,写多少遍大字,但是现在么,康熙改变主意了,被人逼着做这些,哪有自己主动去做这些来得效果好? 当然,康熙虽然制定了上书房的退学制度,但他是绝对不希望看到自己的那个子女被上书房的太傅给劝退的。要是哪天真有这样不争气的不孝子……呵呵,就别怪他采用棍棒教育了! 作为一个学渣,作为一个在康熙看来有可能成长为纨绔的学渣,十阿哥没少受到康熙“爱的鞭策”,因此,他在听到太傅疑似要让他退学的话语之后,吓得大惊失色,第一反应就是康熙绝对饶不了他。 太傅看着吓得瑟瑟发抖的十阿哥,冷笑了一声。现在知道害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十阿哥若是不想被退学的话,就多用一些心思在学习上吧,不要总去想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你天资不如其余阿哥,就得从勤奋上找补!” “太傅,我有一言。”琼华眨巴眨巴眼睛,将太子拉到了十阿哥的跟前:“之前,四哥启蒙的时候,他的功课就是太子哥哥教的,我当初也曾经承蒙太子哥哥教导过一段时间。太子哥哥的学识,那是没得说的,难得的是,他还很能耐得下心来帮助我们这些底下的弟弟妹妹。” “我曾听说,汗阿玛在最初提出这个兄弟之间的帮扶计划时,大哥是负责帮五哥和六哥,三哥是负责帮九哥,太子哥哥则负责帮我四哥,可到了最后,只有太子哥哥坚持了下来,大哥和三哥都半途而废了,由此可见,太子哥哥才是最有耐心、最适合为人师的那位兄长。” 太傅听了琼华的话,不住地点着头。 太子本就天资聪颖,有他们几个的悉心教导,又有康熙时不时单独给他开小灶,他就是他们最为得意的学生之一。眼下太傅听琼华可劲儿的夸太子,他们也与有荣焉。 唯有太子,听了琼华的话,眼皮子挑了挑,心中升起了一种不妙的预感来。 琼华这小丫头把他捧得这么高,多半没有什么好事,指不定是要捧杀他呀! 果然,没过一会儿,琼华就说出了她真正的目的:“依我看,十弟如今对学习的热情不高,正需要有一位耐心的兄长来引导他,不如,就让太子哥哥来好好为他讲讲题吧!” “这……”太傅捋着胡须的手顿了顿,虽说他也承认当初太子在上书房中读书的时候功课很好,但那是传统课程的成绩!如今上书房中的课程又加入了西学,太子能够应付的过来吗? 琼华看出了太傅的迟疑,再接再厉劝道:“相信太子哥哥吧,他可是汗阿玛所看重的储君呢!咱们在上书房中学的这些都是理论知识,平日里太子哥哥可是一直在汗阿玛身边儿接受汗阿玛的言传身教呢!” 太傅想想,琼华说的也有道理。康熙本就是一个好学之人,他既然示意上书房的课程中加入西学的内容,想必平时他自己对这些内容也是有所研究的。他又向来喜欢把太子带在身边儿,给太子开小灶,指不定太子学得比上书房中这些阿哥、格格们还要好呢。 如若不然,在琼华提出这个提议的时候,太子为什么没有反对呢? 太傅自觉发现了真相。 原来如此,还是琼华小公主了解太子,不仅给了太子一个展现学识的机会,还给太子和十阿哥亲近创造了有利条件,不愧是平日里最受太子宠爱的妹妹,处处都在为太子着想! 太子木着脸听着太傅答应了琼华的提议。 他要是能够听到太傅的心声,肯定会忍不住开骂的,脑补是种病,得治!他不反驳不是因为他默认了琼华的话,而是因为他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不会! 要是现在昔日上书房第一名的太子丢到这群小萝卜头之间和他们一起参加考试,太子可不敢保证自己能排多少名。国学那一块,他的成绩肯定是名列前茅的,但是西学这一块绝对要狠狠的给他拖后腿。到时候,他要是连小他九岁的妹妹琼华都考不过,他这脸面往哪儿搁? 太子狠狠瞪了琼华一眼,这个妹妹啊,枉他平日里那么疼爱她,结果关键时刻转职坑兄! 琼华看见了太子气呼呼的表情,冲着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加油,兄长,我这也是为你着想啊。我相信,只要你回去头悬梁锥刺股几天,绝对可以维持住你学霸的人设的,至少十阿哥这个学渣是绝对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劲儿的。 太子狠狠地瞪了琼华一眼,走到十阿哥的身边儿,接过了他的试卷,看着他那一手狗爬字,眼睛先抽搐了抽搐,觉得他这都写的是些什么玩意儿,污染他的眼睛。 “太傅既然让孤来辅导你的功课,从今日起,孤会严格要求你。首先,你每日必须写满二十张大字,先把你这字给练练好……” 太子按捺着心中的不适,仔细看了看十阿哥作答的内容,眼角又不由狠狠一抽,他这回答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国学就不必说了,那些知识太子烂熟于心,自然可以看出十阿哥的回答中有多少漏洞,可这西学的答案,就连太子这个没怎么了解过这一块内容的人,也明显可以看出十阿哥是在胡乱作答。 比如英国女王的名字,他写了牛囤,原因是刚才琼华和六格格在讨论牛顿写的书,十阿哥在旁边听了一耳朵,知道这个人是个英国人,他又恰好只知道这个英国名字……但很可惜的是,十阿哥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到底应该翻译成哪两个字,于是写成了牛囤。 再比如,雅克萨之战的作战分析,因为太子的叔公索额图是战后负责谈判的代表,所以太子对发生的两场战役以及事后签订的协约还算是有一定的了解。他看到十阿哥写的是,一拥而上,围住暴打,不投降,继续打。这简单粗暴的答案,实在是让太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后面,当太子看到沙皇如今全名叫什么时,十阿哥填了爱新觉罗彼得,太子险些笑喷。他也同样不知道如今的沙皇全名是什么,但他知道,对方绝对不可能姓爱新觉罗……十阿哥年纪小小,野心却不小嘛。 对于西学的题目,十阿哥答得十分懵逼,太子看得更是懵逼,但他还是端着一副严肃认真的面孔,假装看懂了他都在写什么,然后,他握着试卷的手指微微发颤:“这……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怎么能够给出这样的答案来呢?” 太傅见他不像是看不懂题目的样子,松了口气,看来,将十阿哥交给太子,是一项极为明智的选择。 琼华也露出了一个笑容,看样子,她这位兄长很是入戏嘛。接下来的几日,大概又可以看到她这位兄长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拼命补习功课的模样了。看她对他多好,又帮助他找到了新的学习动力呢! 四阿哥看着琼华面儿上灿烂的笑容,后背不由一凉。他这位小妹妹看着乖巧懂事可人疼,实际上,这些年,她整人的手段是越发层出不穷了,稍一不注意,就会被她算计了去。跟她越是亲近的人,她坑得越欢。 这回旁观了太子落入琼华圈套的全过程,四阿哥也不由提高了警惕,生怕琼华下一个目标会变成自己。虽然他也承认,看着太子被琼华算计,是挺欢乐的,但他自己绝对不想要成为被琼华坑的那个兄长! 琼华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凑到十阿哥和太子的身边儿,眼角一瞄,瞥到了十阿哥写的那个爱新觉罗彼得,不由嗤了一声,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她决定回头去与康熙好好说说,给十阿哥多增加一些骑射以及军事谋略课程,毕竟,十阿哥有这样的“雄心壮志”,不管未来能不能成功,都要尽量给他铺路嘛! 彼得一世的野心就不必说了,他在位期间,一直虎视眈眈想要从华夏处撕下一块肉来,若不是彼得一世对黑海出海口的野望更甚于华夏的领土,一直在与奥斯曼帝国较劲儿,只怕沙俄与朝廷之间的冲突会更多。 在彼得一世之后,沙俄还有一位极其出名的人物,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其在位所对应的时期是清乾隆朝。据说,叶卡捷琳娜二世曾打算出兵远征大清帝国,但由于当时沙俄正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开战,无力双线作战,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沙俄对大清不是没有野心,只是一直以来,有更大的利益吸引着他们,他们才没有集中火力对大清出手,但这不代表大清就可以忽略了沙俄的威胁。 琼华觉得,十阿哥要是真朝着把沙俄的姓氏改成爱新觉罗这一目标努力,也没什么不好的,虽然大概率只是想想。 十阿哥:等等,我只是因为不知道外国人姓什么,所以随便写写,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以为我要把沙俄变成爱新觉罗家的?求别为难我了! 琼华先是稍稍瞄了几眼十阿哥的试卷,确定了方才太子那怪异的表情是那么回事,而后她就站在一旁,听太子一本正经地忽悠十阿哥。 没错,就是忽悠。 太子先是把十阿哥的问题给他找出来,批了一顿,由于十阿哥的答案槽点太多,几乎一批一个准,是以十阿哥愣是没有看出太子其实对西学也不大了解,还露出一副“果然不愧是太子,居然把我的问题总结得这么到位”的表情。 在忽悠完了十阿哥之后,当然是要帮助十阿哥解决问题了。 太子是这么跟他说的:“西学对于你来说,想必比较困难,咱们先从国学开始讲。”一句话,成功的将他本人对于西学的无知给掩盖了过去,十阿哥开始接受太子给予的豪华国学一对一套餐。 琼华觉得吧,太子跟在康熙身边儿这么久,别的本事不说,至少这让人看不清深浅的本事学去了七八成。若不是她一早就得知太子对于西学并没有太多的涉足,只怕她也会被太子的表现给骗过去,真以为太子还是当初上书房第一的那个学霸呢。 对于国学方面的知识,太子自然是了解的。但很多时候,自己懂,不代表会教人。比如眼下,太子与十阿哥说了很多,又向他传授知识,又跟他说答题技巧的,恨不得把自己所知道的东西倾囊相授,对十阿哥这个半路出家的“弟子”也算是很用心了,然而,却只换来了十阿哥的一双蚊香眼。 “等、等等,太子哥哥,你能不能说慢点儿,不要一下子说那么多,那么快,我记不住啊。”十阿哥只觉得太子跟他说的那些知识点在他的脑子里打起了架来,他的脑壳又涨又疼。 太子觉得很不能理解:“当初孤给胤禛还有琼华上课的时候,授课速度比现在还快呢,他们两个都能够迅速的理解并融会贯通,怎么到了你这儿就不行了?” 他就差把“你到底有没有用心学”写在脸上。 琼华在一旁看了,心中默默为十阿哥哀叹了一声。其实吧,虽然太子在她的眼中有滤镜,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太子其实,不怎么会教人。当初太子给她和胤禛授课的时候,能够把他们教会,一是因为她和胤禛记忆力好,哪怕当时没有听懂,先把太子所讲的给记下来,过后再稍微琢磨琢磨,也就懂了,二是因为太子跟他们关系好,对他们的耐心自然也比旁人多。 可眼下么,十阿哥两条都不占,自然会觉得学起来费劲儿。 在被太子毒舌了几句之后,十阿哥都快被挤兑哭了。 还是琼华在一旁觉得过意不去——毕竟太子回来辅导十阿哥,是她一手推动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十阿哥的悲剧也有她一份功劳——她打了几句圆场,十阿哥一看到她,想起周围还有姐姐妹妹在场,当着她们的面哭鼻子,怕是会成为他的黑历史被人记一辈子,这才艰难地憋回了眼泪。 而太子呢,看到琼华出来打圆场,也给她几分面子,好歹不再那么严厉了。 一旁的十二阿哥将太子辅导十阿哥的全过程纳入眼底,害怕得不得了,揪着衣服下摆问七阿哥:“七哥,一会儿是不是就要轮到我了?太子哥哥这么严厉,我好怕……感觉他有点儿像汗阿玛……” 没错,对于与康熙见面不多的阿哥们来说,他们心中的康熙就是一副严父的形象,总是逮着他们训话,让他们不敢亲近。也就只有私底下与一些喜爱的阿哥们相处的时候,康熙会露出属于慈父的一面。 “别怕,你年龄还小,成绩垫底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待会儿不管是不是太子哥哥来辅导你,他应该都不会对你这么严厉的。”七阿哥安慰十二阿哥的时候,自己的心里其实也没底。 这次他考的也很差,不知道太傅们会不会安排人来给他辅导,还是说,太傅们会亲自上阵。无论发生哪一种情况,对于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哎,早知道今儿个要测试,昨天就该好好复习一下了,七阿哥想。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太傅们走到了他和十二阿哥跟前。 他注意到,在太傅们靠近的时候,十二阿哥的身子在微微发抖。 “对于此次考试结果,你有什么感想吗?”太傅问:“十二阿哥与十阿哥虽排在你之后,但到底是你的弟弟,你成绩在诸多阿哥中只比他们好,算上格格,也只有一个五格格排在你后头,连年纪比你小的八公主、九格格、十格格成绩都比你好,难不成你觉得这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日后维持现状就满足了?” 七阿哥下意识的想说,有什么感想,日后我又不准备考状元。然而,太傅都亲自走到他跟前了,这样毫无志气、混吃等死的大实话,是不可能说给太傅听的。 虽然一直以来,七阿哥都认为自己跟其他阿哥不一样,康熙也因为七阿哥的腿疾,对七阿哥多有宽容,但七阿哥还是不想让康熙把自己给看扁了。没有一个孩子会希望自家在父亲心目总的形象是一事无成、不学无术的。 最终,七阿哥只得垂着头,在太傅面前进行了一番自我剖析、自我反省。 然后,他就看到琼华拉着一脸不情愿的胤禛来到了他的面前,笑眯眯地道:“太傅,七哥既然已经知错了,您就不要再训斥他了。七哥其实很聪明,他会学成这样,主要是态度上的问题,在给人纠正态度这方面,四哥最拿手了,要不,让四哥来给七哥辅导一下功课吧?” 胤禛:不,并不想。七阿哥虽然不像十阿哥那么皮,但是也没比十阿哥好到哪儿去。要怎么按着一个不爱学习的孩子的脑袋让他读书呢? 七阿哥:八妹妹,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为什么要给我找一个黑面神来治我!我不过是想偷个懒,混日子罢了,我碍着谁了! 不管两个当事人本人是否愿意,总是太傅听了这个提议,双眼一亮,当即拍板同意了。 然后,十二阿哥小可怜也抽抽噎噎地看着四阿哥和七阿哥,问太傅:“那我呢?我也想要有人来辅导我,我不想再考最后一名了。” 太傅对于不爱学习的孩子,那是重拳出击,可对于态度认真自觉的孩子,难免会多几分包容心。更何况,十二阿哥是如今上书房中年龄最小的孩子,他排最后一名,太傅们真不觉得有什么。 因此,太傅耐心地安慰十二阿哥:“十二阿哥年龄小,如今能考这个分数已经不错了。若是十二阿哥对这个分数不满意,下次再继续努力就是。” “那我能不能也让四哥来辅导我?”十二阿哥眨巴着眼睛说:“因为,四哥看起来懂得很多的样子。” 别看十二阿哥表面上一副乖巧老实的样子,其实,他心中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太子身份尊贵、性格高傲、脾气有些暴躁,若是由他来给自己辅导功课,恐怕自己就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与之相比,四阿哥虽说看着严厉了些,但至少比太子多几分耐心。所以,十二阿哥决定先下手为强,让四阿哥来担任自己的辅导老师,免得太傅们把太子塞给他。 太傅们在思考了一阵之后,觉得四阿哥为人严谨细致、又有耐心,适合带小孩子,因此,点了点头,把十二阿哥也丢给了四阿哥。 四阿哥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个小豆丁,一个脸上写满了我只想混日子,一个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一副把他当成依靠的模样,眉头不由蹙紧。 很快,在太傅们的安排之下,诸位学渣们都有了对口的辅导对象,值得一提的是,负责给五格格辅导的是六格格。虽说琼华的成绩比六格格还好,但五格格毕竟比琼华到了好几岁,太傅们担心安排琼华给五格格辅导,五格格会不服气闹事情,因此,六格格这个与五格格年龄相仿的人,自然就成为了给五格格辅导的不二人选。 死对头来给自己辅导功课,五格格能乐意?不搞事情那是不可能的。 五格格绞尽脑汁地想搞事情,六格格见招拆招,两人在辅导的过程中,着实斗智斗勇了一番。最后,五格格棋差一着,小手段被六格格暴露在了太傅眼前,以五格格得到了太傅们的一顿训斥,不得不老老实实听六格格辅导她功课告终。 所有人都在忙活着,琼华自然也没有闲着。 只见九格格走了过来,怯生生地看着琼华:“八姐姐,你能不能跟我讲一讲,你为什么每次都能考得这么好啊?我要怎么做,才能够像你一样?” 说来也怪,九格格明明是由太后亲自抚养长大的,太后和端嫔平日里也给了她足够的爱,她却养成了一副谨小慎微的性子来。 太后多次希望培养琼华和九格格之间的姐妹感情,最终都没能成功,不得不说,九格格这性格,占了很大的原因。没有人能够跟一个害怕自己的人成为好朋友。 更何况,在琼华看来,九格格对自己的感情,似乎十分复杂,里头夹杂着羡慕、畏惧等情感,也不知道这些情感都是哪儿来的。 “九妹妹,你不必像我一样。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不可能成为另一个人。”琼华道。 “可是,你考试成绩又好,长得又好,皇祖母和汗阿玛他们都那么喜欢你……” 琼华打断了九格格的话:“皇祖母和端嫔娘娘也很喜欢你。”至于康熙,他向来欣赏豁达大方的女子,九格格这样畏手畏脚的做派,自然是入不了他的眼的,因此,他对九格格有些淡淡的。 “你若是有什么地方不懂的,我讲给你听就是,至于其他问题,我是真的没法回答你。” 琼华只是来辅导九格格功课的,可没准备做九格格的心理辅导师。 她本以为,教导九格格会省力一些呢,毕竟九格格不算十分聪慧,却也不算驽钝,且又是那样安分不爱搞事的性格。可她直到真正上手了,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太子在一旁看到了,冷哼一声。让这小丫头一直看他热闹,现在,可算是遭到报应了吧? 该! 一堂辅导课上下来,无论是上课的人,还是听课的人,都累成了狗,觉得再也不会爱了。 偏偏他们这副模样落在太傅们眼中,就是阿哥、格格们拼劲了全力在授课和学习,积极性和主动性在兄弟姐妹的关怀之下都提高了不止一筹。太傅们颇感欣慰,在跟康熙上报的时候,说了许多好话。康熙一听,自家孩子们相处得这么愉快,顿时露出了畅快的笑容:“既如此,那这种模式就暂时维持下去吧。” 太子不愿意一直被十阿哥那个榆木脑袋祸害,一听康熙这话,顿时头皮发麻。只教导十阿哥一次,就已经够让他头疼的了,难不成还让他一直被这个祸头子缠着脱不了身?不不不,绝对不可以! 要说,太子行动力也是很快了,在收到消息之后,他立马跑去找康熙说,自己有朝堂上的事务要处理,怕是没法尽心教导十阿哥,反而要耽误十阿哥的进度。康熙想了想:“也对,平日里又要处理朝堂上的事务,又要教导幼弟学习,的确是太难为你了。” 就在太子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刚要松口气的时候,他又听康熙说到:“既然如此,你手头的活计就暂时交给你叔公吧,这阵子,你就专心辅导十阿哥功课。”自说自话给索额图增加工作量的康熙丝毫没有兴许,反正索额图向来对太子溺爱得很,帮着太子处理一些政务,也不算什么吧? 说着,康熙叹了口气:“朕对小十这孩子,着实感到无奈,他不算十分聪颖,又不爱读书,真真让人头疼。难得你与小十这样投契,小十在你的辅导之下变得对课业多了几分积极今儿,你这阵子就好生帮帮他吧。” 太子眼前一黑,觉得前途无亮。 这时候,恰好遇到大阿哥来给康熙送文件,大阿哥在看到太子此时的神情后,结合着方才他听到的只言片语,立马猜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看向太子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让这小子非要跟自己争,现在可好了吧,好处没得到,麻烦倒是找来一堆。 这个时候,大阿哥由衷的庆幸,被派去上书房的不是他,而是太子。哪怕因为太子的离开,他不得不处理了加倍的工作,那也比在上书房中被熊孩子为难好啊。工作量不管再大,只要花费足够的时间,都是可以完成的,可教导一个熊孩子的任务什么时候能够完成,就不好说了。 大阿哥幸灾乐祸的目光自然没有逃过太子的眼神,太子眼中喷着火,这个时候果断选择拉大阿哥下水:“汗阿玛,经过此次的相处,儿臣与弟弟们的感情加深了些许,也找到与他们相处的方法。由兄长来引导底下的幼弟,效果果然比太傅直接授课要好得多。汗阿玛有没有考虑过,让大哥也回来好生教导一下弟弟妹妹呢?” “先前,汗阿玛准备派儿子去上书房中指导弟弟妹妹们的时候,大哥可是老大不乐意,觉得儿子抢了他的活计呢。汗阿玛可不能厚此薄彼,忽略了大哥的感受啊。儿子既然要去帮助十弟和十二弟,汗阿玛就该让大哥和儿子一起!” 大阿哥一听,火都要烧到他身上来了,顿时面如土色。 他之前跟太子争夺去上书房中给小萝卜头们授课的资格,是因为他以为这只是一项流于表面的任务,名为任务实为放假啊!如今他既然知道去给小萝卜头们授课就是个坑,他会主动跳下去才有鬼了! “汗阿玛,太子已经去上书房给辅导弟弟了,若是儿子再去,儿子和太子先前共同处理的那件任务就要没人管了。”大阿哥绞尽脑汁,试图让康熙不要生出把他也派去上书房的念头,从康熙的神色中,大阿哥看出,他在听了太子的话后,分明心动了! “舅舅和索额图大人虽得汗阿玛看重,但到底是外臣,有些任务不好直接教给他们的。”大阿哥想起方才康熙简单粗暴的将太子手中的任务移交给索额图的做法,委婉地提示道。 他可不希望步了太子的后尘。 康熙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对,大阿哥手上现在正在处理的这个任务,还真不是可以直接交给外臣的。 “既如此,那就太子得空时先去上书房中辅导小十,待胤褆处理好了手上的事务,再跟着一道去吧。” 胤褆闻言,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眼下的难关是度过了。至于之后的事,之后再慢慢想办法吧。 可深受此模式迫害的胤礽以及琼华等人,当真会一直放任他这般悠闲吗?显然不可能。 眼下他越悠闲,之后的暴风雨来得就会越惨烈。 …… 晚间,胤礽在处理完政务之后,开始挑灯夜读,仿佛又回到了当初被太傅们布置的功课统治的日子。既然他继续教导十阿哥已成定局,那么,他不努力就不行了。 不努力,迟早有一天,十阿哥会发现太子实际上对西学一窍不通,十阿哥发现了,也就相当于底下的阿哥、格格们都发现了,太子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学霸哥哥形象,就会坍塌,这是太子绝对不能容忍的。 与其到时候窘迫,不如从现在开始努力。 国学这一块还好,太子一向学得颇为扎实,再加上离开上书房入朝堂又没几年功夫,很容易把这部分知识给回忆起来。西学这一块,太子就颇为头大了,也不知太傅们是从哪儿找来的书籍让他们学习,这些知识点零零散散的,想要把这些给吃透,还真不容易。 这时候,琼华到了。 只见她探头探脑地望了进来,像极了一只即将进入别人领地之前探查情况的小兽。 她这行为,差点没把太子给逗笑。这丫头难道也知道她先前的所作所为把他给得罪了,所以现在行事才这般小心翼翼?可现在才开始小心,不觉得晚了吗?太子木着脸想。 他决定了,无论这次琼华跟他说什么,他都不会轻易原谅琼华。 绝对不会像之前一样,琼华随随便便朝他撒个娇,他就揭过此事! “太子哥哥!”看到太子之后,琼华双眼一亮,她邀功般的举起了自己手上捧着的几本书:“我方才回到长春宫后突然想到,你要辅导十弟的话,大概需要好生了解一下我们最近学习的书籍都是哪些。国学方面的,太子哥哥大概是没有问题的,因此我着重整理了一下西学方面的书籍。” 她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太子的神色,见太子不置可否,一颗心微微沉了下去,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勉强。 “当然,太子哥哥这般聪慧,兴许不需要我为你提供书籍吧。我这么做,兴许是多此一举。我这就回去了。” 说着,她抬步欲走,却被太子给拦住了。 “把你手中的书给孤看看。” 琼华已经黯淡的眼神顿时又亮了起来:“所以,我为太子哥哥提供的帮助,太子哥哥还是需要的,对吧?我并不是多此一举!” 太子纠结地看了琼华半晌,最终,认命般的道:“是,孤需要。” 他发现,琼华的作用,就是让他不断打自家脸的。前一刻心中才刚想着,这次绝对不会轻易原谅琼华,后一刻,他就不得不与琼华达成和解。 没法子呀,若是不与琼华达成和解,他上哪儿去找上书房中上课时学到的西学内容? 一旦他用了琼华给的情报,他还能对琼华硬气的起来? 答案显而易见。 第112章 在告别上书房之后的数年,太子难得的又开始了头悬梁,锥刺股的生活,充分的诠释了什么叫做活到老学到老。 给十阿哥辅导功课的频率并不低,他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这些知识吃透,这哪怕是对于身为学霸的太子来说,也是颇有压力的。 有关策略、分析,以及一些常识性的东西,太子倒是可以死记硬背,但是数学、外语之类的学科,并不是靠着死记硬背就能够蒙混过关的。太子也只能浑沦吞枣,先看个大概,遇到有什么不懂的,后头再慢慢琢磨。 无论如何,绝对不可以在十阿哥面前露怯!只要一想到在上书房中诸多弟弟妹妹面前被揭穿对西学一窍不通,然后丢尽脸面的可能,太子就有了无限的动力。 每当被功课为难的时候,太子就特别的恨他家小妹,要不是他家小妹,康熙怎么会折腾出这么多东西来让他们学!但作为一个有着长远眼光的人,太子又清楚的知道,学习这些东西对于大清来说并没有什么坏处。若是能够将这些东西吃透,说不准还能让他们在未来的发展和竞争中处于有利地位。 对于琼华身负国运这一点,太子和康熙一样,都毫不怀疑。因此,当琼华坚持做某件事的时候,哪怕他们一开始再不能理解,也会试着去接受。 正在给佟皇后调理身体的琼华在长春宫中打了几个喷嚏。 难道,是有人在骂她吗?琼华歪着头脑袋,有些不解。 此时,已是深夜,还在毓庆宫中挑灯夜战的太子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些个数学题,险些要抓狂了。他平时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学什么都快,可事实证明,他在数学题面前就是个渣渣。 不,不行,不就是几道题目么?这些题目是绝对难不倒他的! 太子重重地在纸上落下几笔,其力道之大,险些要把毛笔都给折断了。 走到门口准备进来问一下太子需不需要传点心的小宫女见状,又捂着胸口默默退了出去。这个时候的太子看起来实在是太可怕了,她不敢进去。 …… 毓庆宫上下都知道,最近几日太子一直泡在书房里,很少出来。他们除非遇到必要的事情,否则最好不要去打扰太子,惹恼了太子,太子的脾气会相当的恐怖。 就连琼华,在有一次过来看望兄长的时候,都险些被暴躁的太子误伤。 事情的全过程是这样的,琼华在自家宫殿中用亲自催发的桂花做了桂花糕,准备拿来给太子尝一尝,谁知道她才刚走到毓庆宫门口,就发现毓庆宫上上下下都举止有些怪异。 在听说琼华是来找太子的之后,经常给太子送餐食的宫女更是露出了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身边儿的同伴给拉了一下:“公主殿下想要见太子,当然可以,太子如今正在书房看书呢,奴婢带您过去。” 在将琼华引到书房门口后,两名宫女转身离开,琼华听到那名欲言又止的宫女小小声地开了口:“今儿个太子殿下心情也很是烦躁呢,直接让公主殿下去见太子,会不会……” “你就别瞎操心了,太子素来最宠爱八公主了,若是看见八公主来看他,心里头指不定会有多高兴呢。我还从来没有看到太子跟八公主发过火……” 太子哥哥心情很糟糕? 那她待会儿见了他,可得好好安慰一下他。 虽然琼华与太子现在已经从相互宠溺的兄妹变成了偶尔相互拆台、相互坑害的关系,但琼华还是很关心太子的。 琼华打算得很好,然而她没有预料到,她才刚推开门,就得到了一句训斥。 “谁允许你进来的?滚出去!” 这声音暗哑低沉,颇有些可怕。难怪方才那两名为她引路的宫女表情那么奇怪,估摸着这种待遇,她们已经遭受过很多回了吧? 琼华知道,太子虽然在自己面前是个好哥哥,几乎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重话,但他在下人们面前可不是这样。骄纵狂傲、喜怒不定,这是部分下人对他的看法。很多在太子身边儿伺候的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触怒了太子而挨了板子。 若是下人们被太子吼了这么一嗓子,恐怕早就吓得屁滚尿流,赶紧离开书房了。可琼华特地跑来太子这儿给太子送点心,事儿还没有办完,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开。 于是,她往前走了一步。 太子刚刚背完各种历史地理知识,此时正在做数学题。他刚好被一道几何题给难住了,连揪自己的头发都不管用,心情暴躁地想打人。 这时候,居然有人没有眼色地闯了进来,被他呵斥之后还不知道赶紧退出去。太子猛地抬起头来,正准备对那个送上门来的出气筒炮轰一阵,然而所有的话语都在看到来人时,一下子被堵在了嗓子眼里。 “娇娇?” “是啊我,太子哥哥。”琼华将手中提着的食盒在太子眼前晃了晃:“今儿个我试着和额娘学了桂花糕,感觉味道还不错,特地拿来给太子哥哥尝一尝。谁知道,太子哥哥一点儿也不欢迎我呢,居然叫我滚。” 说着,琼华嘟哝起了小嘴,一副颇为委屈的样子。 她模样生得好,小时候就玉雪可爱,如今年岁渐长,五官渐渐长开了些,小脸白皙柔嫩,秀眸乌灵,巴巴儿瞅过来的时候,着实让人招架不住。 此时,她小脸皱成了一团,委屈巴巴地看着太子,像一只被人踢了一脚的小狗似的,倒让太子难得的升起了些许罪恶感来。 太子有些尴尬地别过脑袋,声音都开始结巴了:“方才……孤不知道是你……孤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孤没有不欢迎你,孤说过,孤这毓庆宫,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可是你吼我……你以前都没有吼过我……”琼华的声音软软糯糯的,似乎还带着些许鼻音。好心好意来看太子,太子却凶她。琼华傲娇地表示,她才没那么容易原谅他呢。 太子听在耳中,越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这么可爱的妹妹,怎么能够凶她呢?果然,以后他这狗脾气,还是收敛点吧。 ……能认识到自己的脾气不好,也算是太子的一个长进了吧,可喜可贺。 太子放下手中的纸笔,朝着妹妹走去。既然妹妹不往他身边走,就让他主动靠近妹妹吧,毕竟方才,在没看清来人之前,就说了那么过分的话,的确是他的不是。 “都是孤不好,娇娇要孤怎么做,才肯原谅孤呢?”太子放柔了语调,走到琼华的跟前。 太子比琼华年长九岁,此时,琼华还只是一个小豆丁,太子却已经成长为一个身形颀长的少年郎了。他身着杏黄色常服,眉宇间带着些许桀骜之色,在不笑的时候,他会显得眼高于顶、难以亲近。 可当他走到琼华跟前的时候,他却柔和了表情,收敛了锋芒,甚至为了与琼华好好交流感情,帮琼华有压迫感,他蹲下-身,平视着琼华,主动朝着她伸出了手:“要不要打孤几下?这样你能解气吗?” 哎呀,她这哥哥真是犯规。 琼华胡乱地移开了视线,心想。本来还打算好好折腾太子一顿再原谅他的,可现在太子这么诚恳地跟自己道歉……让她怎么好意思再为难他吗? 太子肯定是吃准了她对他心软,故意的! 琼华想了想,认真地对太子道:“太子哥哥,你以后能不能脾气稍微好一点儿,不要因为是在下人面前,就毫无顾忌?” “孤知道了,孤下次在有人进来的时候会注意一下的,绝对不会再误伤你……”太子听懂了琼华的话,却抓错了重点。在他看来,下人就是下人,打了也就打了,骂了也就骂了,他们难道还敢有什么异议不成?太子从来不是一个温和的人,他的温和仅仅是给有限的人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只是对着我,以后,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脾气也稍微好一点,好不好?我今儿个走进毓庆宫的时候,底下的人都很怕你呢,这对于太子哥哥在外界的名声,可能会有些不利呢。”琼华想到了她偶然间听到的一些关于太子的传言,总觉得,一直这样下去,对太子似乎会颇为不利。 毕竟上辈子,在她所知道的发展中,她这个兄长被二废二立,其中有一点就是因为周围人觉得他暴戾无常,喜怒不定,当然,这也只是诸多原因之一。但总的来说,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是不大好的。 如今太子风头正盛,康熙对太子信任有加,他这样做,没有人敢抨击他,可日后,他若是有个什么不顺,恶果就都体现出来了。 有时候,哪怕是表面功夫,也要稍微做一做啊。 可惜太子这个中二少年不能理解琼华的一片苦心,听了琼华的话之后,满不在乎地道:“这有什么,底下人怕孤这个做主子的,才是正常的,倘若他们不怕孤,孤才要担心,他们是不是要爬到孤的头上来了。至于外界的名声……呵,孤倒要看看,谁敢说孤的闲话!” 太子想到前朝与他争锋相对的大阿哥和纳兰明珠,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琼华:“……”合着她这么苦口婆心半天,是对牛弹琴呢? 这蠢哥哥有时候一点就通,有时候又死活听不懂人话,真是气死她了!心累!小时候琼华就觉得太子有时候有点儿过于骄傲和霸道,还以为长大之后能稍微好点儿呢,没想到现在长到这么大一只,反而变本加厉了! 琼华趁着太子双眼放空的时候,狠狠一脚跺在太子的脚背上。太子“嗷”地痛呼了一声,满眼不解地看着琼华,不知道自己又有哪里得罪了这个小妹妹,明明方才,他看琼华已经不怎么生他的气了呀! 幸亏现在琼华年纪还小,还不必穿花盆底鞋,要不然,太子的脚……呵呵哒。 太子伤的不是地方,他想揉揉,又不好下手,一只手只好僵硬地停在自己鞋子上方,模样看起来甚是怪异。 他总不能当着妹妹的面把鞋子脱了揉脚吧?那也太不雅了! 可是,真的好疼啊,妹妹这一脚踩下去还真是没有留半分情面。 太子一张脸痛得扭曲了起来:“娇娇,你到底为什么生气啊?孤又有哪里惹到你了,你说给孤听,孤改还不成吗?” 太子这么些年学到的就是,千万不要对妹妹说不,在跟妹妹起冲突的时候,一定顺着她的意思来,要不然最后倒霉的九成九会是他自己。 “你说你哪里惹我生气了?”琼华用老母亲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剜了太子一眼:“想不明白就一直想吧!” 被琼华这个眼神扫到,太子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太子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他们对话的内容,总算是回过神来:“好好好,娇娇,琼华,小祖宗,孤答应你以后不会再乱发脾气了,哪怕是对着下人也不会再乱发脾气了,这样总行了吧?” 虽然他还是不能够理解琼华生气的点在哪里,但他知道怎么做才能够让琼华不再生气。 过程不重要,只要记住这个结论,也就足够了。 听太子这么说,琼华这才勉勉强强放过了他。 慢慢儿来吧,蠢哥哥不理解她的想法不要紧,只要还肯听她的劝,也算是没有蠢到家了。 消气之后的琼华看着太子半蹲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的样子,不由有些担心:“喂,真有那么疼吗?” 太子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当然疼了,娇娇你来试试就知道了。不对,你还是别试了,孤都疼成这样,你这么细皮嫩肉的,更是受不了。若是这样做能够让你不再生孤的气,你就再来一脚吧。孤宁愿被你踩,也不想你不理孤。” 显然,太子虽然在与下人们甚至一些大臣们相处的时候没有什么章法,但他在自家妹妹跟前,无师自通地化身为顺毛小能手。听听他说的这些话,看看他这副可怜兮兮的表情,谁还忍心再对他说重话啊? 琼华一边在心中默念着“太子哥哥真是太狡猾了”,一边朝着太子伸出手:“我拉哥哥起来吧。” 太子见状,握住了妹妹伸出来的那只手。 然而,琼华只有这么一小只,怎么可能拉得动太子那么一大只? 琼华非但没有把太子给拉起来,还险些把自己弄得摔倒在地,幸好太子反应快,及时稳住了身形,这才没有让琼华真的摔了。 被太子按着肩膀站稳的琼华抬起双眸,看了看太子,狐疑地道:“你的脚是真疼?不是苦肉计吧?”实在不怪她会有这个想法,方才太子稳住她身形的动作实在是太迅速了,跟他脸上痛苦扭曲的表情完全成反比。 谁知,在琼华怀疑的目光中,太子面不改色地道:“是真的疼。只是我方才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妹妹摔着了,所以才忍着疼扶住了你,现在好像更疼了……” 琼华看着太子越来越浮夸的表情,颇为无语。别以为她是个小孩子就可以随便糊弄她啊! 太子想演,那她就陪他一块儿演呗,看看最终谁能够演得过谁! 很快,琼华面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看样子得赶紧宣太医来,让太医帮太子哥哥看看,脚是不是肿了,需不需要服药。哎,说起来,太子哥哥最近每日通宵达旦的,也是特别的辛苦,若是能够顺带劳烦太医帮太子哥哥开一些滋补的药,就更好了。” 说着,琼华就要跑出去找人宣太医,然后被太子眼疾手快地一把拦住。 “不,不必了,这也不算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伤,只要稍微过一会儿,它自己就会恢复了。” 一想到那些又苦又腥的药汁子,太子的脸上就写满了拒绝,他从来没有自虐的倾向。 与此同时,他也正视了自己在与小妹的又一次交锋中落败的事实。事实证明,处于食物链顶端的人,始终是食物链顶端的人。太子想要逆了这食物链,没那么容易。在琼华这儿,太子从来讨不到什么便宜,从各种层面上来说。 “好吧,既然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免得太子哥哥因为我这一脚而受了什么伤,那我可就罪过了!” 见太子终于服软,琼华也不由露出了有个笑容来。 “对了,太子哥哥,在我进来之前,你是在学习吧?我看你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可是在功课上遇到了什么难题?” “这……”太子看着琼华,面儿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太子确实遇到了难题,在聪慧的妹妹跟前,他根本没法掩饰。他要是说了谎,肯定回头就会被他的妹妹给拆穿的,到时候更加尴尬。 可要让他当着妹妹的面承认,居然也会出现令他束手无策的难题,也未免太伤害他身为兄长的威严了。 可怜的太子还不知道,从一开始,他在琼华的心中,就没有威严这个东西。 仔细回想一下吧,太子第一次见到琼华时都做了些什么?那会儿,他是和大阿哥一起去看琼华的,他们两个还在好奇琼华是不是有三头六臂呢! 对于这样的太子,琼华当然是一早就给他贴上了蠢货的标签。哪怕后来太子再怎么试图在琼华的心中树立起一个全能哥哥的形象来,都无济于事。 见太子支支吾吾的,琼华不由眯起了眼:“太子哥哥有什么事,难道连我都不能说吗?我一直很关心太子哥哥,想着要是能够在太子哥哥遇到困难的时候,给太子哥哥帮上一些忙,就太好了,可看起来,太子哥哥完全不这么想。” 太子见好不容易快要哄好的琼华又有要生气的征兆,头上险些要冒汗,这时候,他也顾不得身为哥哥的威严啊面子啊这些东西了,赶忙向琼华坦白道:“我的确遇到了一些难题,不知八妹妹能否为我解惑?” 琼华露出了孺子可教的表情,看得太子险些吐血。 “太子哥哥有题目不懂要请教我,应该是西学方面的题目吧。国学方面,太子哥哥学得可比我好,怎么也轮不到我来教你。”不得不说,琼华在某些方面实在是机敏,她一开口,就猜中了答案:“什么样的难题,我看看?” “是一些数学题,你跟我过来。”太子牵着妹妹的手,走到桌案前,将方才看到的那道愁得他险些又要开始揪头发的数学题摊开来给琼华看。 此时,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琼华能够答出来,还是希望她答不出来了。倘若琼华答出来了,岂不是说,太子比不上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倘若琼华答不上来,太子的问题仍然会是个问题,没法得到解决。 此时的太子,内心当真相当矛盾。 就在太子纠结的档口,琼华已经提起笔,刷刷刷几下把那道几何题给解出来了。 太子虽然看不懂那步骤,但端看琼华胸有成竹的模样,以及她笔下工整而有条理的字迹,便可知道,这道对他而言十分困难的题,在妹妹眼中根本不算什么。太子再一次受到了打击,难道,他真的不如妹妹? “好了,太子哥哥,我来给你讲讲这道题是怎么解的。是这样的……” 事实证明,琼华虽然聪明,但她的讲课功力也没有比太子好到哪儿去。在她仔仔细细给太子讲了一遍,满以为太子肯定能听懂之后,却对上了太子茫然的神色。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初为人师的琼华,还需好好努力。好在,琼华比太子有耐心。 琼华端着茶盏呷了一口,对太子道:“既然太子哥哥没有听懂,那我换种方式再给你讲一遍吧。” 然后,太子又迎来了新一轮的折磨。 最后,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不知换了多少种授课模式,太子终于把解题方法给学会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胤褆在听说,太子为了教导十阿哥和十二阿哥两个小家伙,这些日子正在疯狂补课后,不由露出了冷酷狂霸的一笑。太子那蠢货,就这样,还敢称是学霸?真是不要侮辱了学霸这两个字! 在这个时候,胤褆已经接受了他注定要抽时间去上书房给阿哥、格格们辅导的命运。他想着,待他去给底下的阿哥授课的时候,他定要用自己扎实的学识,优越的教学能力,来衬托出太子的无能来。 第113章 数日后,在经过一番强(题)化(海)学(战)习(术)之后,太子给十阿哥的辅导,总算是完全步入了正轨,不必再像一开始那般,担心什么时候会被十阿哥发现他其实只是个伪学霸。 只是,由于太子在辅导的过程中,对十阿哥的耐心不是很足,说话很多时候不大客气,导致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有些紧张。十阿哥不敢与太傅顶嘴,但对太子却没有多少敬畏之心。虽说太子是储君,但在十阿哥看来,不都是一个爹生的吗?兄弟之间又能差多少?凭什么太子就能在他面前这样神奇,把他给训得跟个孙子似的? 有时候,太子在训斥十阿哥的时候,说话说狠了,十阿哥还会直接怼回去,把太子气得够呛。在十阿哥的身上,太子总算是体会到了为人师的难处。在此之前,太子可想不到,自己屈尊降贵地来辅导十阿哥,看起来憨乎乎好欺负的十阿哥还敢顶撞自己。 太子与十阿哥之间的辅导进展非常差,甚至比之前太子没有来时还差。原因不是太子的学识不够,而是十阿哥对他产生了抵触的情绪。在十阿哥这个年龄,正是比较情绪化的年纪,讨厌与喜欢都写在脸上,让人看得明明白白。 十阿哥不喜欢太子,往往太子说什么,十阿哥就非要跟他对着来。这样一来,兄弟俩之间能够相处得好才是咄咄怪事。 为此,琼华还特地去跟太子交流了一下:“太子哥哥,你这样可不行啊。十弟素来被钮钴禄贵妃娇惯着长大,没受过什么委屈,也没什么人敢给他使脸色看。哪怕是汗阿玛,虽说对十弟这不长进的样子十分看不过眼,但也没有说过他什么。你一来就对他冷嘲热讽,他能喜欢你、接纳你才怪了。” “他不喜欢你,自然不会听你的话。你若是接下来,还想要继续辅导他,那么我建议你要想法子好生改善一下你们之间的关系。” 太子闻言,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十分不爽地道:“孤何曾需要他喜欢孤?孤本来就是来帮助他的,他爱学不学!孤才不会去屈就他呢?他又不是孤的同胞弟弟,纵然日后成了个酒囊饭袋,跟孤又有什么关系!” 太子这模样,看起来着实像一只炸毛的猫咪,就等别人来帮他顺毛。 琼华忍了又忍,终是给她哥面子,没有笑出来。太子这回拉下脸面来找她,虽然没有明说,但其实就是想要让她帮忙给出个主意,她早就习惯他这副别扭又傲娇的模样了。 自认心理年龄比太子成熟的琼华道:“太子哥哥,你这话可不要在汗阿玛跟前说,汗阿玛听了要不高兴的。” 琼华想了想:“要不这样吧,太子哥哥你若是实在不想继续辅导十弟了,就去跟太傅以及汗阿玛说个明白,说十弟生性顽劣,你辅导不了他。这样一来,以后十弟的事儿也不用你来操心了。好在还有个十二弟,虽说资质不算上佳,胜在懂事听话,太子哥哥你以后继续辅导十二弟,也就足够了。你若是还想要继续辅导十弟,那么,你就得想办法改善你与十弟之间的关系。否则,你再怎么努力教他,也是没有用的。” 比起十阿哥来,十二阿哥那真真就是个小天使,太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倒是还算听话。而且这孩子还经常怀疑自己不够努力,主动给自己加训,跟让人不省心的十阿哥比起来,简直甜哭了。就是他记忆力和理解力不是特别好,给别人讲个两三遍能够明白的内容,到了十二阿哥这儿可能要讲个五六遍。 这要是搁在以前,太子肯定要跟十二阿哥着急,毕竟太子之前的两个琼华和胤禛都没有学得那么吃力,太子会觉得十二阿哥浪费了他的时间。但是现在有十阿哥做对比,太子简直觉得十二阿哥太可爱了。 话题有点儿扯远了,总之,对于太子来说,现在十二阿哥基本上不用他太操心,难点就是十阿哥。 平心而论,太子不太像管十阿哥,又不是自己同胞弟弟,又不是跟自己处于相同的阵营,爱学不学,管他作甚。可太子转念一想,他要是半途放弃十阿哥,比人还不得说是他没本事,教不好十阿哥么? 太子是个死要面子的,自然接受不了那种结果,因此,他果断地对琼华道:“孤不能现在放弃教导十弟——虽说他性格顽劣资质低下,不配让孤给他做老师。但孤怎么也得等他成绩有些起色了再放弃他。娇娇,你应付他们似乎颇有一套,孤看底下几个小的都对你感官不错,你帮孤想想办法吧。” “既然你要让我帮你想办法,你可得听我的。”琼华正色道:“可不要我让你往东,你往西,否则你就不要浪费我时间了,你说成不成?” 尽管心中隐隐觉得,琼华可能会给他设坑,但太子还是咬牙答应了下来:“成。” …… 第二日,十阿哥发现,太子变了。他不再像过去几天那样,动不动就挖苦他,讽刺他了。 而且,在太子给他辅导期间,八姐琼华似乎对他们这儿特别的关注,眼神时不时就要往他们这里瞄。 每当琼华的小眼神飘过来的时候,太子都会浑身一僵,然后用言不由衷的语气,勉强挤出一句夸赞十阿哥的话。 一开始,十阿哥听到太子夸奖自己“学得还不错”甚至昧着良心说他“今天比昨天有进步”的时候,满脸震惊,简直要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后来,他才渐渐习惯了太子这副“吃错药”的模样。十阿哥虽说憨了点儿,但也不是个傻子,随着琼华看过来的次数增多,每次她一看过来,刚准备放飞自我施展毒舌技能的太子就开始收敛起来,十阿哥也渐渐明白了,合着太子根本就不是诚心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只是被八姐逼着这么做。 弄明白之后,十阿哥依旧调皮捣蛋,不肯配合太子。 就要让太子倒霉,就要给太子添堵,谁让太子刚来的时候那么说他! 十阿哥仰着下巴地想。 看到十阿哥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太子险些要气炸了。他都已经放下身段来好声好气地教这个家伙了,这个家伙居然毫不领情?活该垫底! “淡定。”琼华劝她哥说:“凡事不可一蹴而就。太子哥哥你这几日只管好生教导十弟与十二弟就是,不许轻易对他们发火,不许骂他们。你怎么对待他们,大家都会看在眼里。” 十日后,太傅又举行了一场测验。 这次的测验,十二阿哥居然超过了十阿哥,荣登倒数第二名的宝座! 虽说在众阿哥、格格们中间还是倒数,但总算不是垫底的那个了!十二阿哥美滋滋地跑到太子跟前,冲着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太子哥哥!多亏了太子哥哥的帮助,我才能够进步!” 反观原倒数第二现倒数第一的十阿哥,坐在角落里,脸色阴沉,半天没有吭声。 对于十二阿哥成绩超过十阿哥之事,众人虽然一开始觉得有些惊讶,但仔细想想,也觉得在情理之中。这十几日来,十二阿哥跟着太子读书,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乖得不得了,学习又十分刻苦,而十阿哥却为了跟太子作对,这段时间根本没有好好学习,一个在进步,一个在退步,可不就成了今天看到的这场面? 知心姐姐琼华坐到十阿哥的身边,看着颇为落寞的小孩儿,道:“是不是觉得很不服气?其实,论学识而言,你不该在十二弟之下的。” “八姐姐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十阿哥闷闷地道。 “当然不是。”琼华翻了个白眼:“我才没有那个闲工夫呢。我只不过是看到你在这里难过,过来关心你一下罢了。你要是不需要的我关心,那我就走了。” 说着,琼华站起身来欲离开,十阿哥赶忙拉住她的手:“是我说错话了,八姐姐,你不要生我的气。” 虽然十阿哥平时与琼华接触不算多,但他对琼华还是很有好感的——琼华身上那与生俱来的亲和力可不是说说的。 “是因为太子吗?所以十二弟才进步得这么快?” “你不是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吗?”琼华莞尔。 十阿哥上齿咬着下唇:“可太子他——他根本就不是诚心想要辅导我和十二弟功课的,他只是想要做做表面功夫,在汗阿玛处博个好名声。八姐姐,你都不知道,他私底下是怎么说我的……就因为他是太子,所以他就可以这么欺负人吗?他根本就没有当我们是他弟弟!”一提到太子,十阿哥的小脸上就满是抗拒:“我讨厌太子!” 琼华显然也知道太子有多熊。可以说,在太子的心中,有一个明确的隔离带,将与他亲近的人和与他不亲近的人区分开来。琼华和胤禛因为种种关系,被太子划分在“亲近的人”这个领域内,所以,他会对他们颇有耐心,可底下这些弟弟,对于太子来说,都是“不亲近的人”甚至是“未来有可能妨碍他的人”,他对他们,自然没有这个耐心。 要是在琼华所熟知的那个历史中,太子也是这么做的,也就难怪他会被诸多兄弟给孤立,人人都想要将他拉下马了。 琼华叹了口气。 但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勉强不来。要指望太子能对一个同父异母、接触不多的弟弟有多么深厚的感情,才是在为难他。 她成功利用自己对太子的影响力,打消了太子敷衍十阿哥的想法,如今,她得再努力一把,争取让十阿哥不要那么排斥太子。虽然他们给彼此的第一印象都十分糟糕,但只要他们不再排斥彼此,兄弟感情么,都是处出来的。 琼华想了想,直接劝十阿哥理解太子肯定是不行的,十阿哥现在对太子正排斥着呢,这么做只会起反效果。琼华见十阿哥这副蔫头耷脑的模样,显然对成绩的下降还是颇为在意的,因此,她想了想,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其实,当初太子哥哥给我启蒙的时候,总是凶我,我那时候可讨厌他了。我一度也想着不好好学习,让汗阿玛觉得他没有好好教我,这样汗阿玛可以训斥他。” 这其实是睁着眼说瞎话了。琼华当初识字进度还是很快的,太子表扬她,康熙也表扬她,根本不存在训斥之类的情况。但琼华这样说,显然会让十阿哥更有代入感。 果然,十阿哥一听琼华的话,立马来了兴趣:“后来呢,汗阿玛训斥他了吗?” “没有。我虽然是那样想的,但我最终没有那么做,一则我不想让汗阿玛失望,二则我不想让太子哥哥再找到机会奚落我!每次他一训斥我,我就想,我得加倍努力地读书,不能让他看我笑话,等日后,我学得比他还好了,我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到时候,我要好好地奚落回去!”说着,琼华看向十阿哥:“你不觉得,这样做会更好吗?他越是看不起你,越是让你厌烦,你越是要努力读书,后面打肿他的脸!”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那我也这么做试试吧!”十阿哥幻想了一下未来太子为自己的“有眼无珠”而向他道歉的画面,顿时充满了干劲。 在一边儿旁听的太子无奈地看着他家妹妹胡说八道,觉得他的名声都快被他这个妹妹给败完了!他哪有奚落琼华,哪有! 上书房中对琼华有好感的阿哥、格格显然不少,琼华这话一出口,太子顿时就感觉到很多人看向他的视线中充满了不善。就连四阿哥这个跟着太子和琼华上过不少课的人,也怀疑地看向了太子,思考着太子是不是什么时候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欺负了他的妹妹。 太子:“……”虽然知道琼华是在帮他劝服十阿哥那个顽固的小鬼,但果然还是好气啊!想把这个胡说八道的丫头暴揍一顿! …… 安抚好十阿哥后,琼华看着他干劲儿十足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开始温习功课,然后又苦着脸被太傅们叫过去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不由摇了摇头。 希望十阿哥能够尽快把功课进度给赶上来吧,要不然下次,等待着他的,可就不是一顿训斥了。 太子要是没有同时教导十阿哥和十二阿哥,十阿哥的退步还能够说是太子教的不够卖力。可如今,两个一块儿教,太子平时对他们怎么样,大家也算是看在眼中,结果一个进步了,一个退步了,那显然就不是因为太子的教学有问题,而是十阿哥自己不卖力了。 解决完了十阿哥的事儿,琼华看着自己面前怯生生的九格格,又是一阵头疼。 她这九妹妹,要说乖巧,也勉强算得上乖巧。至少她跟九格格说些什么,九格格从来不会反驳。只是有一点不好,她这个九妹妹什么都喜欢闷在心里,不爱跟别人说。 而且,九格格看似性子柔弱,其实很有自己的主意。 有时候,琼华跟她说了学习方法或者解题思路,她表面上嗯嗯啊啊地应了,一转头还是按照她原来的那一套来,实在是让人颇为无奈。 这一回,其他人教导的学生们成绩排名有升有降,只有九格格还是原来的那个成绩,原来的那个排名。 在面对九格格的时候,琼华真的有种无力感。 琼华宁愿去面对十阿哥那种不听话又难缠的熊孩子,也不想来教九格格。可是有什么法子呢,她已经接下了教导九格格之事,寿康宫中的太后听了这个消息还颇为高兴,昨日特地拉着她的手,让她好生照拂九格格呢,又让九格格乖巧懂事,不许惹琼华生气…… 琼华向来对太后颇为亲近和敬重,都被太后这样拜托了,她能有什么办法?当然只有好生教导九格格了。 幸而九格格日后不必入朝为官,她养在太后膝下,太后多半也舍不得她远嫁,她大概率是在京中择婿。这样一来,她便是学业上差一些,政治素养不及格,大约也没什么关系了。 琼华摊开课本,正准备把九格格做错的题目给她好生讲一讲,却见她有些心不在焉,不由问道:“九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若是身体不舒服,你不要强撑着,直接跟太傅告假吧。你若是不好意思,我替你去说!” “我没有不舒服,我只是遇到了一个问题……”九格格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颇为勉强的笑容,她低垂着脑袋,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八姐,你说,要是有一天,你忽然知道自己其实不是额娘亲生的,你会怎么做呢?” 琼华脑子转了转,这才反应过来,九格格必然是知道了德嫔乌雅氏的事——这些年来,乌雅氏因为做了错事,先是被康熙连连降级,从德妃降为了德嫔,后又降为德贵人。后来,在众人以为德贵人彻底失宠,翻身无望的情况下,德贵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康熙回忆起了他们当初甜蜜的点点滴滴,一夜云雨之后,德贵人竟再度怀孕,为康熙诞下了十四阿哥。康熙念着两人的旧情,又有刚刚出生的小阿哥的情面在,因此,将德贵人复位为嫔。 只是,德贵人虽成功的复位为嫔,但她的受宠程度显然远远不如当初。 且她兴许是吸取了当初的教训,在复位之后,一直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儿,琼华也就渐渐把她给忘了。 如今,琼华看见九格格一脸纠结的表情,这才想起来,德嫔还是九格格的生母呢。 要按照琼华的看法,那肯定是养恩大于生恩。但很多人对此显然有不同看法,要不然,上辈子也不会有那么多新闻,孩子发现自己不是养父养母亲生的,就去千里搜寻亲生父母的下落,想要与亲生父母相认了。 九格格再怎么,也只是一个小女孩。遇到这种事情,会感到迷茫,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琼华很好奇,九格格究竟是怎么知道这回事的。琼华记得,太后对德嫔颇为不喜,是严禁寿康宫中的人说起德嫔的事的。 “可是有人在你跟前说了什么?”琼华试探性地问九格格。 九格格眼神出现了一丝慌乱,她手指绞紧了衣服下摆,小小声地说:“没,没有谁跟我说什么,我,我偶然间听到有人议论,说我不是额娘亲生的……” 真是的,连说个谎也说不好。 琼华一看见九格格这紧张的样子,就知道她没说实话。琼华猜测,她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来,多半是德嫔派人到她跟前说了些什么吧。 如今九格格是太后的掌中珠,德嫔素来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她既然想要复宠,想要再次在这宫中站稳脚跟,那么会想到九格格这个被抱到太后跟前抚养的女儿也不让人意外。 “那么,你主动跟我提起这些,是想要知道些什么吗?”琼华问:“如果你听到的这些话是真的,你准备怎么做呢?你是怎么想的?” 琼华的一连串问话,让九格格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慌乱:“我,我不知道,但是,但是,那个自称是我亲生额娘的人说,她当初没有不要我,她其实很爱我。是我额娘从她那里把我给夺走了。” 琼华一听这话,心道果然。 德嫔果然永远也不会安生。 不过,这次的事,与长春宫关系不大,琼华也懒得过多地插手。 只是九格格现在既然选择来问她,那么,她会给她一定的参考。 “你相信德……那个自称是你亲生额娘的女人说的话吗?” “我,我不知道。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我该不该信,我对她一点儿都不了解。” “你额娘知道,那个人来找你的事吗?” “还不知道,那个女人,她说,不能让我额娘知道她来找我了,不然额娘肯定会阻止她继续来找我的。” “那么,你是更相信那个女人的话,还是更相信你额娘的话?” 九格格迟疑了片刻:“额娘待我很好,这些年来,额娘待我好到我都没有发现我不是额娘亲生的。可这次……我不知道我该相信谁……” 第114章 这个问题,琼华也没法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来。 这些年来,纵使有太后在中间推进着,琼华和九格格之间的关系也只能说是寻常。疏不间亲,这会子琼华无论是站在九格格养母的角度来说话,还是站在九格格生母的角度来说话,都不是那么回事儿。 当然,从心中来说,琼华肯定是更欣赏安分守己、明白事理的端嫔董氏,而不喜欢那个曾经在她这儿有过种种黑历史的德嫔。 “若是遇到什么踟蹰不定的事儿,不妨多问一问皇祖母她老人家吧。”最终,琼华委婉地道:“皇祖母她老人家素来疼爱你,你若是想要知道什么,她是不会特意瞒着你的。你是她最为疼爱的孩子,她总是希望你能好好儿的。” “可是,我感觉,皇祖母她,似乎并不是很喜欢德……喜欢我亲生额娘。” 这也是德嫔在来找九格格相认时,反复在九格格面前强调的。 端嫔当初自己没有孩子,便从德嫔这儿抢走了九格格。德嫔本来想伺机抢回九格格,奈何端嫔察觉到了这一点,在抢走九格格之后,端嫔将九格格交予了太后抚养,这一举动赢得了太后极大的好感,端嫔也借着这份“功劳”,在太后跟前不断地诋毁着九格格的生母德嫔,导致太后对德嫔有了极重的偏见。 以上内容,就是德嫔派人找到九格格时,对她诉说的版本。 德嫔说,她现在找到九格格,是为了让九格格知道她的额娘其实并不是端嫔,而是她德嫔。德嫔深爱着九格格这个亲生女儿,对这些年来不能抚养九格格而身怀遗憾,如今想要好好弥补一下九格格。同时,德嫔的人也向九格格提到了,要小心端嫔董氏。 “虽说董氏看似对你不错,但她作为看重的还是自己的利益。当初她能够为了博太后娘娘欢心,将你双手送给太后娘娘,日后难保不会利用你来换取别的利益。你若是对她毫无防备之心,额娘实在放心不下。” “额娘派人来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知道,你有一个爱你的生母。端嫔对你并不是真心的,你切记要提防她。” “额娘没本事,不能把你要回额娘的身边儿来,只能私底下偷偷与你联系,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想你。幸而如今你在太后娘娘膝下过得不错,太后娘娘对你是真心的。额娘也可以放下半颗心来。” “额娘找你的事,你不要告诉你的皇祖母,她虽说对你好,但她已经被端嫔伪善的表象给蒙蔽了,觉得端嫔好,额娘不好。若是你皇祖母知道额娘与你有所往来,她定然会阻止的……” 在最初得知这一切的时候,九格格的心很乱,她有种自己过去的观念都被颠覆了的感觉。但是她又不得不信,宫中帝后并未下禁口令,得知当初九格格是德嫔所生的人并不少,只要稍微留心查一查,就能够查得出来。 在得知德嫔果真是自己的生母之后,九格格对她的态度就有了极大的转变。尤其是,端嫔在九格格跟前,总是扮演一个严母的角色,生怕九格格会因为太后的疼爱而长歪,因此端嫔总是以严格的标准来要求九格格。这导致九格格对端嫔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这正好给了德嫔可趁之机。 柔弱的表象,不得已的苦衷,再加上她与九格格说话时,眼中时不时闪过的泪光,一切的一切,都让九格格的一颗心偏向了德嫔。 若不是信了德嫔的话,依照九格格对太后的信赖,她肯定一早就把这事儿说给太后听了,不会自己一个人闷声不响的愁到现在。 琼华在看到九格格的神色之后,若有所思,她又不着痕迹地引着九格格说了一些话,这才对事情的起因经过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德嫔忽悠人的功力,比起当初来是不减反增啊。她说话掐头去尾的,又对着九格格大打感情牌,难怪能直接把九格格给忽悠住。说白了九格格也就是一个没怎么经过事儿的小姑娘罢了,往日遇到什么事儿,都是直接去找太后。如今,找太后这条路,也被德嫔给亲手掐断了,她可不是就只能被德嫔牢牢攥在手掌心中,任凭德嫔摆布了么? 幸好发现得早,九格格虽说一颗心偏向了“柔弱可怜的生母”,但还没有彻底被德嫔洗脑,还知道那这件事儿来找姐姐请教。倘若等到九格格被德嫔彻底洗脑了,只怕别人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 琼华虽说对九格格淡淡的,但她对太后十分孺慕,总不能看着太后为九格格之事而操心。 “九妹妹,你没有与皇祖母商量这件事,可见你是信了德……你生母的话,觉得皇祖母会阻止你和你生母往来吧?” 九格格犹豫着点了点头,她与太后祖孙感情向来颇好,从小到大,唯有这么一件事瞒着太后。虽说是为了自己的生母,但九格格对太后还是有一种负疚感。 琼华定定地看着九格格:“那么,你认为,是皇祖母与你更亲,还是你的生母与你更亲?” “当然是皇祖母了!”九格格不假思索地开口。 比起几日来看她一次、对她教导严格的端嫔,以及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她的生命中缺席、直到最近才找上她的德嫔,一直与九格格朝夕相伴的太后,无疑才是她最为亲近的人。太后在九格格心中的地位,无论是生母还是养母,都是无法替代的。 “那么,你因为你生母的事而烦恼,却瞒着皇祖母,你觉得,皇祖母若是知道了,会不会伤心呢?” “……会。”九格格迟疑着开口,面上带上了一丝赧然之色:“是我不孝。皇祖母待我那样好,我却连这么重要的事都瞒着她。” “我觉得,你应该跟皇祖母好好谈一谈,了解一下彼此的想法。在我的眼中,皇祖母素来是一个公正严明之人,无论是对待妃嫔们,还是对待孙子孙女们,她向来是帮理不帮亲,上回九妹妹你与十妹妹发生冲突的时候,皇祖母也没有因为更喜欢你而偏心你。那么,她有什么理由因为偏心你的养母而不待见你的生母呢?你生母这样担心,完全是没有道理的。” “我不知道,你的生母跟你说了些什么,我只知道,皇祖母素来是一个仁厚宽和之人,倘若你生母没有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皇祖母她老人家是绝对不会禁止你和你生母往来的。” “你说得对,八姐姐。你都这样信任着皇祖母,我却因为别人的话,而怀疑她会因为偏见而阻止我与生母往来,实在是不该。”九格格低下了头。 琼华眼中露出一丝满意之色,虽然她不好在九格格跟前直接说德嫔的坏话,但太后可以啊。 德嫔这行为,从表面上来看是在离间九格格与其养母端嫔董氏之间的关系,可实际上也是在离间太后与九格格之间的关系。若是被太后知道了,太后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 “你毕竟年龄小,一时行事不周全,也是有的。只要你能分得清谁是最值得你信赖的人,就可以了。任何人,任何事,都不知道你伤了最值得你信赖的人的心。” 九格格闻言,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八姐姐,我会记住你说的话。”许是因为琼华帮着她出谋划策,后又温声软语地安抚她,九格格对琼华的态度也亲近了不少。她拉着琼华的胳膊软语相求:“八姐姐,你陪我一起回寿康宫,好不好?我,我一会儿要跟皇祖母坦白,有你陪着,我或许会更有勇气一些。” 琼华打量着她局促的表情,噗嗤一笑,开玩笑道:“我看,你是早早就打算好了,待会儿皇祖母要是生你的气,我在一旁好帮你求情吧?” “什么都瞒不过八姐姐。既然八姐姐看出来了,八姐姐就行行好,帮帮我吧。” “既然如此,那咱们一道去寿康宫给皇祖母请安吧。正好,我也有几日没有见到皇祖母了,很是想念她老人家。” 琼华和九格格没有料到,她们才一踏出上书房的门,就看到了候在一旁的德嫔。 就像任何一个放心不下子女的额娘一样,德嫔一早就等在了上书房的门口,她身边儿的宫女手中提了个精致的食盒。德嫔一见九格格出来,就立马凑了过来,面儿上露出了温婉的笑容来,想要对九格格嘘寒问暖。 琼华仔细地打量着她。几年不见,德嫔保养得宜,与初见时那个明艳照人的德妃没有什么区别,仿佛被接连贬黜的生涯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影响。然而,德嫔的眼角,到底还是爬上了一丝纹路,虽然这纹路被她的妆容遮掩的很好,一般人看不出来。 因九格格一直独来独往的,德嫔压根儿没有考虑过她会跟着其他格格一起出来的可能性,一开始还把琼华当成她身边儿的丫头呢。当德嫔看清琼华的模样时,面儿上的笑容停滞了。 “怎么,几年不见,德嫔不认识我了?”琼华问。 “岂敢,嫔妾不认识谁,也不能不认识固伦公主。”德嫔朝着琼华福了福身:“嫔妾参见固伦公主。” 第115章 琼华十分不待见德嫔,若是她自己单独遇上德嫔,只怕根本不会与德嫔多寒暄,横竖德嫔也就是一个小小的嫔,不是那等需要琼华特意给面子的存在。 但这回,她的身边儿还有九格格在,九格格对她这位生母的感情颇为复杂。 琼华要是故意刁难德嫔,德嫔只怕又要借故在九格格面前装可怜博同情了。 因此,琼华淡淡道:“德嫔免礼吧,往日我从上书房出来时,都不曾见过德嫔,如今骤然见了德嫔觉得惊讶,还望德嫔不要见怪才是。哦,对了,德嫔今儿个来上书房,是给十四弟探路来的吗?说起来,十四弟也很快就要到入上书房读书的年龄了呢。” 琼华话语中的意思很明确,她和九格格同龄,这也不是第一年来上书房读书了,往年都没有见到过德嫔,今年突然见到德嫔,德嫔也别厚着脸皮说自己是关心九格格,专门为九格格来的。她要说自己是为了十四阿哥来的,琼华还能够相信几分。 对于有些人而言,血浓于水,亲生的骨肉,哪怕分离再久,都是自己的心头肉,和对于德嫔而言,这一点显然不成立,看当初她是怎么对待胤禛的就知道了,她只宝贝养在她膝下的孩子,至于抱给别人养的孩子……只有对她有用的时候,她才会对他们好。 德嫔听懂了琼华的言下之意,脸上的笑容不由一僵,当初她落魄的时候,琼华年龄还小,怎么听起来像是知道很多内情呢?难不成,是佟皇后告诉她的? 好在,一旁的九格格没有想到琼华记事早,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她甚至压根儿就没有听出琼华是在暗讽德嫔,整个人有些云里雾里的。 没听出来就好,德嫔不在乎琼华怎么看她,有佟皇后在一旁说她的坏话,琼华的好感,德嫔反正是争取不来的,她只需要尽可能地争取到九格格的好感就好。 如今九格格深受太后宠爱,若是能够与九格格联络上母子感情,日后,十四阿哥也可以多一个帮手。德嫔深知自己出身不高,先前又因为六阿哥的事栽了一个大跟头,在后宫中收拢的人手,大部分不是叛变了,就是被清理了,如今她根基浅薄得很。 若是日后想要让她自己,让她的爱子十四阿哥有一个好前程,她最好的做法就是联合能够联合的一切力量。 幸而九格格被养在太后膝下,虽得了太后无尽的宠爱,在母爱上却是有些欠缺的——端嫔不会每日去看望九格格,且德嫔经过多方打听得知,端嫔对九格格要求十分严格,九格格有几分怕她,其实并不是很亲近她。 这就给了德嫔可趁之机。 德嫔自诩,她能满足九格格的需求,做一个温柔的额娘。虽说一开始接触,九格格兴许会对她有些抗拒,但天长日久的,她怎么都能够把九格格的心给拢过来。 德嫔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笼罩着些许忧愁:“嫔妾来到这儿,不是为了别人,正是为了九格格。八公主许是不晓得,九格格……是从嫔妾肚子里爬出来的。”德嫔慈爱地看着九格格:“嫔妾早些年犯了错,九格格被抱离了嫔妾的身边儿。这些年来,嫔妾怕连累了九格格,一直不敢出现在九格格跟前。如今,皇上已经不再计较嫔妾的过错了,嫔妾才敢来关心一下九格格。” 在琼华跟前,德嫔将自己的地位放的无比的低,低到琼华若是再对她说重话,都会让周围的人于心不忍:“八公主放心,嫔妾不会做什么多余的事,只要能够远远地看着九格格,在九格格下了课感到疲惫之际,给九格格递上一方丝帕,或是给她带些合她口味的小点心,嫔妾也就知足了,嫔妾是不会妨碍到九格格的。” 琼华看着做小伏低的德嫔,以及面儿上似有动容之色的九格格,不由撇了撇嘴,心道,德嫔这些年蛰伏着,倒是越发长进了,知道对付人要攻心为上,若不是知道她的真面目,连琼华都要以为她是个一心为子女着想的好额娘了。当初德嫔来讨好四阿哥的时候,态度可不像现在这般真挚诚恳。 “原来如此,德嫔娘娘当真是一番慈母心肠。对九妹妹尚且如此,养在德嫔娘娘身边儿的十四弟,怕是要被德嫔娘娘宠到骨子里去了。十四弟当真是好福气啊,有德嫔娘娘这么一位额娘。” 德嫔不明白为何琼华一直拿十四阿哥来说事,迟疑片刻,温温柔柔地道:“十四阿哥和九格格在嫔妾心中,都是一样的。只是,九格格打小儿就没有养在嫔妾身边儿,因此,嫔妾对她,难免多了三分愧疚。” “这么说,日后若是十四弟与九妹妹之间发生了冲突,德嫔娘娘定会护着九妹妹咯?” 想起当初四阿哥与六阿哥之间发生的事,琼华开玩笑似的问德嫔。德嫔微微蹙眉:“九格格被太后娘娘教导得温顺知礼,友悌弟弟妹妹,十四阿哥虽说尚且年幼,但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嫔妾并不认为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矛盾。当然了,孩子们之间有一些小摩擦也是正常的,若是他们之间果真发生了什么矛盾,在人前,嫔妾会让十四阿哥让着九格格,以全九格格的颜面——女儿家是娇客,自然要娇养着,不比皮小子们。人后,嫔妾会与十四阿哥和九格格分析他们各自的所作所为,让他们明白自己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妥。” 九格格在一旁听得颇为感动:“额……德嫔放心,我不会欺负十四弟的。待十四弟入了上书房,我定会好好关照他。若是他有不懂事之处,我也不会与他计较。” 琼华看向德嫔的目光却意味深长。 年幼的孩子对于父母的关注总是特别看重的,天生就会对抢走父母注意力的人产生不满。当初六阿哥当众刁难四阿哥,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嫉妒四阿哥得到了德嫔的关注。 如今十四阿哥上位进入上书房,自然与九格格没什么交集,可一旦他进了上书房,面对这个与他不甚亲近、又总是跟他抢夺额娘注意力的姐姐,他能有什么好脸色吗? 当然,看着如今九格格的反应,琼华不得不承认,德嫔忽悠小孩子的手段还是很高明的。 她仅仅通过一番看似深明大义的话,就感动得九格格自发地维护十四阿哥,也算是德嫔的一种本事了。若是当初德嫔就有这功力,四阿哥与六阿哥现在也不会一个都不与她亲近。 “德嫔娘娘这话,别说是九妹妹就,就连我听了,都有几分动容呢。只是,我仿佛听说,德嫔娘娘不止是九妹妹的生母,同时也是四哥与六哥的生母。德嫔娘娘对于九格格这样关心,不知平日里有没有去关心过六哥呢?这点心,不知有没有给六哥准备的一份呢?” 琼华看了一眼德嫔手中那明显是一人份的点心,凉凉地开口。 这样厚此薄彼,还好意思说自己一碗水端平?呵呵。 恰好这时,六阿哥胤祚带着伴读和书童从德嫔身旁经过,他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了一个惊恐的表情:“八妹妹,我早就与德嫔娘娘没什么关系了,你可千万别让她来关心我!当初,她每天都来关心我,关心得我差点去见了阎王爷,如今,我可不敢再要她的关心!她的关心还是留着给十四弟吧!九妹妹,劝你一句,德贵人的话,你听听就行了,你要是当了真,指不定被她卖了还帮她倒数钱呢!” 说着,六阿哥一下子躲了开来,避得老远,仿佛德嫔是个瘟神一般。 德嫔:“……” 她努力地平复下额角的纹路。不气,不气,不就是一个臭小子么?喜欢认贼作母,不认她这个亲生额娘,她只当没生过这么个儿子! 倒是九格格,在听了六阿哥的话后,方才心中生出的感动以及对德嫔的孺慕淡了不少。 一起在上书房读了几年书,九格格自认对六阿哥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这个哥哥虽说平时看着玩世不恭了一些,但若不是发生过什么事,他不至于这样挤兑一个他的生母。 难道,德嫔真的做过什么让人难以忍受的事吗? “你们也看见了,不是嫔妾不想去关心六阿哥,而是六阿哥他对嫔妾有一些误解。”德嫔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努力挽回她在九格格心中的形象:“六阿哥一直没有养在嫔妾的身边儿,再加上抚养他长大的平嫔与我颇不对付,平日里只怕没少在六阿哥的耳边说嫔妾的坏话。嫔妾就算想要亲近他,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不过,嫔妾对于平嫔的做法,倒是有几分理解,倘若嫔妾也养着别人的孩子,嫔妾自然不希望这个孩子亲近生母多过亲近嫔妾。” 琼华听她的话听得眉角直抽搐,德嫔这茶言茶语,实在是让她有些胃疼。 好在这时候,寿康宫中的嬷嬷到了。原来是太后久久不见九格格归来,担心之下派人来接九格格。 在看到德嫔的时候,那名嬷嬷皱了皱眉:“德嫔勿要在八公主和九格格面前这般哭哭啼啼的,这般小家子做派,没得带坏了两位小主子!” 第116章 嬷嬷虽说只是一个下人,但她毕竟是太后身边儿的心腹,她的意思就代表了太后的意思,德嫔尽管满腹委屈,也并不敢跟她呛声。 “是嫔妾失态了,嫔妾只是,许久没有与八公主和九格格交流了……”说着,德嫔又用手帕抹了一把眼睛,止住了泪。 她把琼华放在了九格格的面前,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她话语中说的主要是九格格,琼华只是顺带罢了。 “还请德嫔注意自己的言行,按理说,九格格如今养在太后娘娘膝下,且她的玉蝶又被改到了端嫔膝下,与德嫔你再无瓜葛。是太后娘娘心善,这才没有阻止你来看望九格格。你若是再在九格格跟前做些不合时宜的事,日后,你将不被允许再见到九格格。” 嬷嬷一双眸子严厉地看着德嫔。九格格不只是太后的心头宝,同样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当初九格格的成长过程,德嫔没有参加,如今眼看着九格格深受太后娘娘的宠爱,就把主意打到九格格的头上,当谁不知道她心里那点小九九呢?嬷嬷对她是没有一点儿好感的。 在德嫔又一次道歉后,嬷嬷柔和了脸上的神色,对九格格道:“小主子,咱们回寿康宫吧。”说着,又看向琼华:“八公主可是要与我们一道去寿康宫给主子请安?” 在得到琼华肯定的答复之后,嬷嬷一张老脸险些要笑开花来:“主子这几日没有见到您,正念叨您呢,若是知道您今儿个要去给她请安,她定会十分高兴的。”这态度,与她对待德嫔时的严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说着,又问起了琼华和九格格在课堂上的情况,在得知姐妹俩关系处得不错,琼华在功课上给予了九格格不小的帮助后,嬷嬷脸上的表情越发柔和。 八公主和九格格是寿康宫中最受欢迎的两位小主子,她们若是能够相处得好,想来太后也能够放心了,嬷嬷想。嬷嬷知道,太后其实一直有些担心九格格,她把九格格养在寿康宫中,对于九格格来说是一种保护,一种无上的荣耀,可同时,也把九格格与其他几位格格给隔开了。 鲜少与其他姐妹相处,使得九格格显得有些孤僻不合群,幸而如今她的身边儿有了八公主在。八公主被佟皇后教导的小小年纪便颇明事理,在小一辈中人缘儿又素来比较好,九格格若是与八公主多相处相处,兴许性子也能被带的活泼一些。再不济,有八公主帮忙把关,九格格至少不会轻易被人哄骗了去。 一想起方才德嫔在九格格面前摆出一副慈母的面孔,嬷嬷就撇了撇嘴,倒尽胃口。 这事儿可得好生与太后娘娘说道说道,可不能再让德嫔随意接触九格格。太后娘娘好不容易才把九格格养了这么大,太后娘娘最宝贝九格格,九格格也最依赖太后,若是两人之间的关系被德嫔给离间了去,可就不好了,德嫔花花肠子最多,谁也不知道她能够为了自己的利益做到哪一步。 这些年来,端嫔董氏虽然也常来探望九格格,但她行事颇有分寸,太后和嬷嬷十分放心。倒是德嫔,不出现则以,一出现,就想要在九格格心中占据重要的位置,由不得人不警惕。 …… “孙女给皇祖母请安,几日不见,孙女想皇祖母啦,不知道皇祖母想孙女没有呢?” 一见到太后,琼华就丢了平时那沉稳的风范,黏在太后身边儿撒娇。 眼见着琼华保住了太后的左腿,九格格也有样学样,快步走上前去抱住了太后的右腿。她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她将脑袋搁在太后膝盖上的动作,足以说明她对太后的依赖。 太后笑着轻抚两个小丫头的脑袋,对琼华道:“你这丫头,就喜欢说些好听的话来哄哀家。你若真是想哀家了,倒是经常往哀家的寿康宫走一走呢!” “我也想啊。可是,每周时间都是安排好了的。”琼华掰着手指头算道:“一日要陪额娘,一日要陪太子哥哥,四哥还得单独给他滕一日出来,不然他要不高兴。一日要陪汗阿玛说话,一日要去给老祖宗请安,一日要专门给妹妹辅导功课,一日要研究我的‘护肤品’,我真的好忙呀!” 太后被她这副小大人的样子给逗笑了:“是是是,你最忙了,依哀家看,你比皇帝还忙些呢。” 琼华小嘴一撇,故作生气地道:“皇祖母这是在笑话孙女呢,孙女可不依。”无论长到多大,她在长辈们面前都喜欢撒娇以示亲近,显然,长辈们也很吃这一套。 “哀家可不敢笑话你,你去问问看,整个宫里头,谁敢笑话你了?惹恼了你,那是连皇帝都要倒霉的。”太后听琼华说起有一天会分配给“护肤品”,便随口问道:“说起来,你那‘护肤品’研究了也有一阵子了,可研究出了什么成果不曾?” 太后与琼华相处久了,也如佟皇后一样,身子骨变得越来越棒,八年过去了,她非但不显老,看着似乎还年轻了一点儿。作为一个受益者,太后相信琼华有让人变美的能力,她们这些时常在琼华身边儿出没的人,就是最好的例子。琼华若是真能研究出那什劳子“护肤品”来,太后还是蛮有兴趣试一试的。 “孙女已经调制好了一份滋润肌肤的护肤品。”原材料当然是琼华种的那些花花草草,以及被她的木系异能催生出来的一些植物:“回头,孙女派人给您送一些来。皇祖母,您若是用了觉得好,可要帮孙女多说一些好话?”琼华拉着太后的胳膊摇了摇,软语相求。 “好,不过你得先告诉哀家,你为何要让哀家帮你说好话?” 琼华冲着太后眨了眨眼,狡黠的一笑:“自然是为了让人拿着这个方子出宫制作成护肤品,好在宫外贩卖啊。额娘她今年刚刚把她名下的一个胭脂水粉铺子转到了孙女的名下,那胭脂铺子生意不温不火的,也只能赚点儿零花钱。可若是有‘被太后夸赞的护肤品’在孙女那水粉铺子中贩卖,孙女敢打赌,京城中那些权贵,定会争着要的。” 琼华对自己制作的护肤品很有信心,她的异能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她在护肤品中加入了用异能培养出来的一些原材料,其效用自然不是寻常护肤品能比的。 有了太后的强势宣传,京中贵妇们对她那家胭脂水粉铺子的认可就会达到一个较高的初始值,在那之后,只要他们发现她的护肤品果真有作用,自然会对那护肤品趋之若鹜。 说起来,琼华会这么做,灵感完全是从后宫中诸位娘娘的身上得来的。 因为时常与她接触的太皇太后、皇太后和佟皇后三位女性,颜值明显都比几年前高了一些,身子骨也比前几年结实了许多,后宫妃嫔们对于抱一抱琼华就能够身体安康、美貌常驻这一传闻是深信不疑。有一阵子,她们总是来长春宫中借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撸琼华。 而且,每个人都喜欢摸琼华的头!琼华险些都要给她们撸秃了。 后来,琼华见她们伸手就条件反射性地要躲一边,她们又不能强迫琼华,只好作罢。后来,琼华想到了利用护肤品来达到同样效果的方法。不得不说,琼华研制出来的那些护肤品还蛮好用的,虽然比不上直接与琼华接触来得好使,但这种法子显然更方便,毕竟琼华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够接触到的,护肤品却是需要用的时候就可以拿来用。 诸位娘娘们一开始拿到琼华给的护肤品,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去用,用着发现效果好且又方便,为了美貌又厚着脸皮去长春宫中,恳请琼华赐下更多的护肤品。 后来,还是佟皇后看不下去,说她女儿不给被人做白工。想要护肤品的话,后宫中的妃嫔们就要拿相等价值的东西来换,那些想要找琼华要护肤品的人,这才稍稍消停了一些,思忖着该拿什么东西来跟长春宫换护肤品。 一场宫中小型半空开交易就这么进行着,虽然佟皇后的本意是让这些后宫妃嫔不要那么理所当然的差遣她的女儿,但这件事的后续发展,显然是佟皇后没有想到的。宫妃们大都不差钱,一个个的对容貌又是十二万分的看重。如今得知琼华所制的护肤品可以帮助她们延缓衰老,自然一个个趋之若鹜,不惜下重本也要拿下。 妃嫔们用来交易之物自然不是那等黄白之物,而是拿着金银也买不到的东西,珍贵的珠宝、药材、种子、京城的房契、人脉……这些东西都被拿来作为交换,很快,琼华就借由这些交易积累起一笔财富来。 有人曾借由此事非议琼华,说琼华身为一位高贵的公主,行事却与一名低贱的商贾无异,实在是于理不合。但这名妃嫔很快就被佟皇后找到,然后被佟皇后怼了回去。佟皇后质问,这人若是不付出一点儿代价就想要拿到她闺女研制的东西,莫不是想要让她闺女给她做白工?若是她真的觉得此举真的不妥当,那么日后,琼华不会再制作护肤品,这后宫之中,除了琼华最亲近的几个长辈之外,谁也别想再得到琼华亲自制作的护肤品。 佟皇后才刚放出这个意思,那名非议琼华的妃嫔,就被其余妃嫔联手排挤了。 对于妃嫔们来说,美容是重中之重,所有妨碍她们走上通向美丽的道路的人,都是她们的敌人! 很快,琼华在后宫利用护肤品赚钱一事,就没有人再继续提出异议了。 至于严肃、守旧、刻板的康熙?他在琼华跟前,从来都只是一个纸老虎,只要琼华不是犯了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康熙都不会去管的。不过是自家妃嫔想要美貌常驻,找自家闺女帮忙顺便给点报酬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闺女高兴就好。再说,这事儿成了,对他来说也有好处啊,后宫妃嫔变得更漂亮了,有眼福的还是他。 话题扯远了,总之,琼华在宫内娘娘们身上尝到甜头之后,很快又把主意打到了宫外。 她有能力做出更多的护肤品来,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扩大营业规模呢?甚至,她可以只负责制作那些需要加入少量木系异能的原材料,将法子交给信任的人,让她们代为制作,然后在宫外贩卖,以此来扩大规模。作为固伦公主,琼华当做不差钱,但阿玛和额娘给的钱,跟自己亲手赚到的钱,给人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对于琼华的小爱好,太后显然也略知一二。此时她听到琼华这样说,伸出手刮了刮琼华的鼻子,选择纵容。这孩子承国运而生,且又这般乖巧懂事,让她开心开心,又怎么了呢?太后跟康熙一样,对琼华的容忍度高的很,只要琼华不做通敌叛国之类的事,哪怕她偶尔做些离经叛道的事,在他们看来,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毕竟,从结果上来看,琼华做的事,对大清从来不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反而对大清有颇多裨益。 当然,若是其他的公主格格做同样的事,太后和康熙就未必这么好说话了。对于他们来说,琼华总是最特殊的那个。 琼华听到太后给予她一个肯定的答复后,笑得眉眼弯弯:“待孙女赚了钱,就给皇祖母、给汗阿玛发零花钱!之前都是汗阿玛和皇祖母给孙女发零花钱,如今孙女也长大了,也可以照顾汗阿玛和皇祖母了。” 太后听到这话,心里头觉得十分熨帖,觉得她果然没有疼错琼华,这孩子是个孝顺的。稍微得点东西,就想着拿来孝敬她和皇帝。诸多孙子孙女中,除了琼华,还有谁会这么贴心?原本太后对于这件事的重视程度只有三四分,如今,因为琼华的“一片孝心”,已经上升到了七八分。 “好,一言为定。你研究出了护肤品来,先给哀家用用。哀家的孙女最是能干,你制作的东西,哪有不好的?哀家会挑选一个合适的时机,替你的护……护肤品在京中打响名声。” “多谢祖母,祖母最好了。”琼华拉着太后,笑得眉眼弯弯。 九格格羡慕地看着太后与琼华的互动,心想,八姐姐真好,这些能够与人拉近关系的话,她张口就来,不像自己,木讷地只会向皇祖母请安。如今太后和琼华聊得欢快,她却被撇在一边,一句话也才插不进去,这让她觉得,她是多余的…… 琼华看到了九格格落寞的眼神,心中一软,不由问道:“九妹妹,倘若我的计划能够顺利实施下去,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定然会很忙,你可愿意来帮我?” 太后见琼华对九格格释放善意,颇为欣喜:“有何不可?小九儿平日里在寿康宫中闲来无事,也就陪陪我老婆子,我一直担心她觉得无聊。如今有你带着她,自然是极好的。” 在太后看来,不管琼华准备做什么,她愿意带着九格格,就是一件好事儿。太后膝下没有亲生的儿女,晚年也只得了九格格这么一个慰藉,自然希望她能够好好儿的,九格格若是能够与琼华处好关系,太后也就放心了。 太后这么些年看下来,琼华要做的事,基本上就没有不成的,九格格若是能够跟着她,也能够沾些光,学学她的好处。 对于琼华突如其来的邀请,九格格也显得既惊讶又惊喜,她略有些局促地问道:“我,我可以吗?我,我是说,我对这方面一窍不通,我不确定能不能帮上八姐姐的忙。” 琼华含笑冲着她点了点头:“当然可以,我记得,九妹妹在闲聊时与我说过,你曾跟随皇祖母身边儿的曾嬷嬷学香,将曾嬷嬷那制香的手段至少学了个八--九分。待我的护肤品制作好以后,就要麻烦你帮忙调味儿了。” 琼华看出来,九格格这小姑娘,不知是不是听人嚼舌根子说过什么闲话,变得有些自卑,总觉得自己能有今天的好日子,是因为自己幸运地被养在了太后的膝下,她对自己总是有些不自信,这一点显然令太后颇为忧心。是以,琼华专门挑着她的长处来夸她,在这么做之后,小姑娘果然变得自信了一些,至少她开始相信自己是有用的了。 九格格兴许是难得见到这样的肯定,小脸红扑扑的,明亮的眸子中有些小激动,她朝着琼华郑重地保证道:“我会好好努力的,绝对不会让八姐姐失望。” 这样的九格格,看起来有些可爱。她的脸上,全然不见方才的忧郁。 这种表情,才符合她这样的天之娇女。 琼华在此刻对九格格生出了些许怜惜之心来,这样可爱的女孩儿,不该被德嫔影响。德嫔既然敢朝着九格格伸手,还是尽快剁了她的那只手、断了她的念想为好。 德嫔如今这么做,不就是为了十四阿哥么?若是连最后的十四阿哥都不能养在她的身边儿了,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兴起什么风浪来。 琼华想。 …… 琼华离开之后,太后拉着九格格的手,温声道:“你这孩子,性子过于腼腆,与别的阿哥、格格们玩儿不到一块儿,以往哀家还总是担心你,如今见你和娇娇关系好,总算是放心了。” “是孙女不孝,让皇祖母为孙女费心了。”九格格闻言,低下头,看着颇为内疚。 “瞧你,哀家不过说了一句,你又多想。”太后摸了摸她的脑袋,从唇边划过一丝喟叹:“哀家就你这么一个孙女,不为你担心,又为谁担心去呢?虽说哀家也看重娇娇,但娇娇有皇后这么个靠谱的额娘帮她出谋划策,她自个儿又有本事,根本就用不着哀家替她操心。” 九格格听到“靠谱的额娘”五个字,心中有种预感,太后怕是要与她谈论德嫔之事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太后道:“娇娇有靠谱的额娘,你有吗?端嫔虽说视你如己出,但她自个儿本身性子有些古板,没法儿向皇后待娇娇一样,做你的良师益友。她虽说也盼着你好,但方法有些过于强硬,只会用严苛的标准来要求你,导致你与她不甚亲近。偶尔你也会想,倘若端嫔不是你的额娘,你的额娘是一个和蔼可亲之人就好了,你说对吗?” 太后的这番话虽是用一种极为温和的口吻说出来的,却仍是让九格格心头一跳:“皇祖母,孙女知道,额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孙女好,孙女绝对没有对额娘不满的意思。” “傻孩子,哀家跟你说这话,并不是要责怪你,而是想要弄明白你心中真实的想法,好为你解开心结。倘若端嫔果真对你不好,而德嫔是真心对你的,哀家自然不会禁止你与德嫔往来。你跟皇祖母说说,你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孙女……孙女知道额娘很好,但就如皇祖母说得一般,孙女始终觉得,额娘太过严厉,孙女与她亲近不起来。一开始德嫔找到孙女,告诉孙女,额娘不是孙女的亲生额娘,她才是孙女的生母的时候,说实话,孙女心中是很惊讶的。自那以后,德嫔一直待孙女很好,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孙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又该怎么面对额娘。” 在太后的循循善诱之下,九格格将她与德嫔相处的过程告知了太后。 太后静静地听着,即使九格格时不时给德嫔说一些好话,太后也没有打断她,更没有急着向九格格揭露德嫔的真面目,以免引起九格格的反感。 小孩子最是容易被一些表象所蒙蔽,端嫔待九格格严厉,所以九格格与端嫔不甚亲近,德嫔待九格格温柔可亲,所以九格格在与她相处没多久之后,很容易就相信了她说的话——不说全信,至少信了一半儿。 德嫔是九格格成长道路上的一个阻碍,但又何尝不是一个试炼,一个考验?九格格这些年被太后拢在羽翼之下,性子还是太单纯了一些,不晓得人心的险恶。经过了这次的事,想必她也会有一些成长。 “过去,哀家总觉得你年纪小,有些事情没有告诉你,如今,哀家就与你说说吧。”太后道:“你也知道,你被抱到端嫔身边儿抚养,是因为德嫔犯了错误吧?” 九格格点了点头,她还记得,德嫔与她说过,端嫔是因为自己没有孩子,才使了计谋把她夺到身边儿抚养的。虽然九格格不大相信相处了这么多年的额娘是这样的人,但对于被抱养这件事,她心中总归还是有些疑虑的。 “那你可知,当初你被抱养,是因为德嫔只顾着照顾生病的六阿哥,忽视了你。奶娘见德嫔不重视你,干活便也漫不经心起来,你吃不上奶,被饿得哇哇大哭。若是当初,皇上不当机立断,将你抱给端嫔抚养,指不定你就要被德嫔给饿死了。” “这……”九格格睁大了眼,她万万没有想打,如今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德嫔,居然在自己年幼不知事的时候,对待自己这样轻忽。九格格并不怀疑太后会骗她,因此,她的嘴里有些苦涩:“兴,兴许,德嫔娘娘是太过担心六哥了吧。” 但九格格转念一想,不对啊,她如今记在了端嫔的名下,六阿哥为何也没跟着德嫔,而是被记在了平嫔的名下?按照太后说的,德嫔对六阿哥那样上心,六阿哥应该不会被抱给其他人抚养才是。 九格格将这个疑惑问出了口,太后赞许地看了她一眼:“问得好。当初,德嫔犯了些错,皇上将六阿哥抱到了平嫔宫中,让平嫔代为抚养一阵子,那时候六阿哥的玉蝶还在德嫔名下。德嫔为了夺回六阿哥,不惜故意涉及六阿哥生病,以此为借口向平嫔发难,指责平嫔没有用心照顾六阿哥。幸好皇帝和皇后没有被她蒙蔽,看穿了她的把戏,非但没有如她所愿惩罚平嫔,还彻底的剥夺了德嫔作为六阿哥额娘的权力,将六阿哥的玉蝶改到了平嫔的名下。” 九格格闻言,小脸顿时煞白一片,终于忍不住道:“设、设计让六哥生病?可是,德嫔不是六哥的亲额娘吗?就算六哥暂时被养在平嫔那里,可六哥的玉蝶当时不是还在德嫔名下吗?只要德嫔耐心等待,就能把六哥要回去啊,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九格格的心中,额娘是最可靠的、永远也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的存在。她何曾想到过,那样温柔可亲的德嫔,居然也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来。 “因为当时,六阿哥年纪不大,德嫔怕时日久了,六阿哥会被养得只认养母不认生母。你若是不相信,可以找你汗阿玛和佟额娘打听打听,就知道情况到底是不是如哀家所说的这般了。” 九格格惨白着一张小脸,摇了摇头:“不,我相信皇祖母的话。我只是没有想到,德嫔她……既然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亲近别人多过亲近她,那么她现在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骗你这个小傻子,好把你的心从你额娘那儿骗过去啊。德嫔只知道自打你被抱到寿康宫中后,你额娘就与你不甚亲近,却不知道你额娘对你才是一片苦心。你额娘怕她与你过于亲近,惹得哀家不高兴,你会失了哀家的宠爱,所以哪怕心中十分想念你,也只敢每隔五日来看你一眼。她怕哀家溺爱你,会把你养成骄纵的性子,所以才会对你严格要求。” “有时候,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是不是用心,不是光嘴上说说的。你仔细想一想,德嫔除了最近时不时还找你,给你一些小玩意儿之外,她还做了什么呢?她三言两语的,就引得你对于你和你额娘之间的关系产生怀疑,还将她来找你的事儿瞒着哀家,不让哀家知道……反观你额娘,才是待你数年如一日。每回你需要什么,哪一次她不是费尽心思寻了来,没几日就摆上你的案头?她虽说看似待你严厉,实则比谁都疼你。若是让她知道,你被个外人随意挑拨几句,就怀疑她对你的感情,她该有多伤心啊?” 太后见九格格羞愧地低下了头,心中既有对九格格的怜惜,又有对德嫔的厌恶:“傻孩子,你才多大点,这宫里头的龌龊事,你没见过的多了去了。总有些心术不正的人,想要利用孩子来争宠。那等狐媚子,素来也是皇帝和哀家最为厌恶的。日后遇到不懂的事,你就来问哀家,或是问问你八姐姐,不要自己一个人瞎琢磨,知道吗?” 九格格点了点头,下定决心,要跟德嫔划清界限。皇祖母说的对,德嫔不可信。 她不该为了德嫔的三言两语,而跟额娘和皇祖母生分。这几日,是她鬼迷心窍了。 幸好皇祖母及时发现了她的异常,否则,她此次就真的要伤了额娘的心了。 …… 最近,长春宫中的客人络绎不绝,每日妃嫔们来给佟皇后请安之后,就开始用各种理由赖在长春宫不走了。 她们先是与佟皇后拉拉家常,套套近乎,然后就开始变着法子地向佟皇后打听琼华的护肤品。 几个使用护肤品次数最多的妃嫔脸上的变化是十分明显的,肌肤变得更加柔嫩白皙了,年长一些的妃嫔鱼尾纹也淡了不少,这使得更多的妃嫔想要囤积琼华出品的护肤品。 若是没有护肤品,她们就努力拖到琼华放学,哪怕是随便寻个什么由头抱一抱琼华,也好呢。 佟皇后看出了这些妃嫔的意图,颇为好笑地摇了摇头。 从前,后宫之中可没有这么和谐,想要找她麻烦的、将她拉下皇后之位的妃嫔可不少。然而,自打这些妃嫔发现琼华有法子让身边儿亲近的人青春常驻之后,明面儿上与佟皇后对着干的妃嫔就少了,有些妃嫔若是在佟皇后跟前不懂规矩,还会被其他想要讨好佟皇后的妃嫔给训斥。毕竟,后宫妃嫔就是靠这张脸来争宠的,谁也不想跟自己的脸过不去。 瞧瞧佟皇后,能够让康熙数年如一日的宠爱她,除了家世和子女之外,不就是因为她这张越长越年轻,越长越水灵的脸吗? 宜贵妃在一众妃嫔中原本算是沉稳之人,可在面对自己逐渐逝去的年华时,也是费尽了心思。她是康熙十六年入宫的,如今,已经十几年过去了,她成为了几个孩子的额娘,虽说依然有圣宠在身,风韵犹存,但她到底与那些更年轻、跟鲜嫩的小姑娘没得比。 今日,她除了来给佟皇后请安之外,就是找佟皇后打听关于护肤品的事儿的。 “臣妾冒昧,不知可否请教一下皇后姐姐,八公主之前给臣妾的护肤品,还有没有呢?臣妾用了那护肤品,觉得颇有滋润之效,故而想厚着脸皮跟八公主再讨要一些。当然,臣妾不会白要八公主的东西,臣妾知道八公主喜欢作物的种子,恰好最近臣妾新得了一些番邦作物的种子,臣妾愿尽数奉予八公主……” 钮钴禄贵妃也道:“宜妹妹说的,正是臣妾想要说的。臣妾之前得了那护肤品,用了之后觉得,即便是服了驻颜的灵丹妙药,也不过如此了。只是那么一小瓶子,根本用不了多久,若是可以,臣妾希望八公主这次能够多给臣妾一些,臣妾还慢慢攒着用。” “两位贵妃姐姐好不厚道,上次,就属两位贵妃姐姐拿到的护肤品最多了——一人拿了两瓶子呢,底下的妹妹们好多都还没有用上八公主的护肤品,不知有多羡慕两位姐姐呢。两位姐姐这次还嫌不够,想要更多,真真是贪心,好歹也给底下的妹妹们留一些啊。”敏妃用玩笑般的口吻说道。 “这也没法子,谁让这护肤品效果实在是好,数量又太少,只能先到先得了。姐姐们年岁渐长,可就指望着那护肤品来驻颜了,你们这些年轻的妹妹们一时半会儿倒是没有这个烦恼,可不许跟我们抢啊。” 为了争夺护肤品的优先购买权,宜贵妃竟是张口就说自己老,如此舍得下脸皮,倒也当真让佟皇后惊讶。 看来,女人为了美,当真能够变得很疯狂呢。 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惠妃和好不容易复位的荣妃站在一旁,默不吭声,与周围的人有些格格不入。由于她们跟琼华关系不好,没有得到过琼华亲手制作的护肤品。原本还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听了周围人的发言,她们突然觉得,自己损失大了。 宜贵妃都已近而立之年了,惠妃与荣妃比她入宫更早、资历更老、年岁更长,面对年华不断老去的现状,她们自然也是颇为忧心的。 若是琼华亲手制作的护肤品当真有这样的奇效,她们就算豁出脸去,也要拿下一些来。大,大不了日后少跟佟皇后对着干。反正佟皇后现在已经坐稳了皇后之位,很难扳倒了,对付她是一件吃力不太好的事。既然如此,她们何不趁此机会跟她缓和关系呢? 至少目前,佟皇后没有流露出要帮四阿哥争夺大位的意思,那么她与她们就没有直接的厉害冲突,暂时休战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说起来,八公主第一次分发护肤品的时候,德嫔妹妹尚未有资格去争取呢,这次可要好好儿等着,可千万不要错过了。兴许前头的姐妹们拿了之后,还能有多余的剩下来给你呢。”端嫔颇为不客气地讥讽道。 依照琼华对德嫔的感观,她会把护肤品给德嫔才是咄咄怪事!端嫔可是十分期待大家一起有效地驻颜,只有德嫔在不断老去这种场景呢。 德嫔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私自接触她的女儿,试图挑拨她们母女之间的关系,真当她是死人不成! 端嫔在后宫中存在感向来不高,她不喜欢惹事,也不喜欢出风头,但谁若是想动她的女儿,就是动了她的逆鳞,她绝不会手软!德嫔这笔账,她且先记下,日后总有偿还的时候! 德嫔勉强扯动嘴角笑了笑:“端嫔想多了,这护肤品既然数量这样稀少,想来也只够几位姐姐们使用,是轮不到咱们的。上回端嫔就没能拿到,这回应该也是如此。” 对于端嫔称呼她为妹妹,她是不认的。一个小小的嫔,凭什么称她为妹妹?想当初她还在妃位的时候,端嫔见了她,也只有点头哈腰的份儿! 德嫔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因为端嫔的一番话,也是颇为窝火。 她是康熙十六年入宫,与宜贵妃年龄相仿,最近也有了鱼尾纹的烦恼,在听说琼华最近又制作了一批护肤品,要交易给后宫妃嫔们使用的时候,她也跃跃欲试。然而,端嫔的话提醒了她,依照琼华和她的关系,就算那护肤品的效果再好,也绝对是没有她的份儿的。更不用说,她昨天才在琼华跟前露了一回脸,看样子把琼华给得罪了。 罢了,罢了。既然大多数人都得不到,那么她得不到,也不是一件稀奇的事了。就算没有琼华那护肤品,她也自有一套驻颜的法子,是入宫时,她的额娘教给她的。她现在就用着那套驻颜的法子,还挺管用的。 佟皇后温和地看着眼前的这些妃嫔,道:“诸位妹妹们不要着急,娇娇与本宫说了,这次,她准备了很多护肤品——数量上比上一次多了两倍。只是,她要先拿一些去孝敬皇祖母和母后,然后才能拿来给诸位妹妹们分。此次嫔位以上的妹妹们定然是有的,贵人兴许也能得到一些,咱们就耐心等娇娇回来吧。” 德嫔一听这话,顿时就放松了。既然连贵人都能有,那么她想来也是能有的。佟皇后母女向来擅长做面子功夫,总不至于说,她们连贵人都给,却不给她吧? 第117章 最先得到琼华孝敬的,是太皇太后和太后。 若是按照原本的历史,太皇太后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过世了,太后也变得年老体弱,缩在后宫不问世事。可是现在,有琼华亲自为她们调理身子,两位老人家的身子骨都是棒棒的,精神丝毫不比八年前差。 作为正主儿,太皇太后和太后最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随着琼华制作的苦汁子一点儿一点儿灌进她们的肚子里,她们每天都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比前些日子变得更好了一些。八年前,她们就是去香山上个香,也得坐着软轿让人将她们给抬上去。而现在呢,她们觉得自个儿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儿,就是徒步去爬泰山,也没有什么问题。 这身子好了,心情自然也就跟着好了。现如今,太后时不时就到太皇太后的宫中,陪太皇太后说说话儿,解个闷儿。宫中实在繁忙的时候,两位老人家还会从佟皇后那儿接一部分活过来,帮忙干一干,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情做。 现如今,五阿哥和九格格也大了,不需要太皇太后和太后时刻为她们操心了,她们自然有余力去做更多的事。因佟皇后在两位老人家这儿的印象向来不错,且又有琼华的情面在,两位老人家对佟皇后十分偏袒,在佟皇后刚刚继任为后时,就给佟皇后帮了不少忙。如今,佟皇后已经稳坐皇后之位,可若是她遇到了什么难以决断的事儿,也愿意过来问一问两位老人家。 可以说,如今整个后宫之中,就数太皇太后的慈宁宫以及太后的寿康宫氛围最为轻松。 琼华看着太后将她调制的汤药一口气喝了下去,赶忙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蜜饯来给她解苦,还夸她:“皇祖母真乖,一口气就喝下去了。不像老祖宗,嫌苦不肯喝。” 说着,琼华就用一种鄙视的小眼神看着太皇太后。人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老祖宗这些年,心性越发像个小孩子了,连喝个药都要让人哄。看着这样的老祖宗,完全想象不到八年前她那精明凌厉的做派。 “皇额娘,这可是娇娇亲自给您改良过的版本,比起之前的药汤来,已经没有那么苦了。您得趁热喝,若是放凉了,就没有那么好的效果了。”太后知道,许是因为寂寞的缘故,太皇太后现在就喜欢看小辈哄她,这样,她会有种自己是被小辈们重视着的感觉。因此,在琼华哄过之后,她也跟着哄。 幸而太皇太后如今脾气上虽有些像小孩子,但总体而言不难伺候,被儿媳妇和曾孙女一人哄了一回之后,端起药碗就开始喝那调理身子的药汁。喝完之后,一放下药碗,她就开始眼巴巴地看着琼华。琼华会意,赶忙又递上了一颗蜜饯给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这才满足了。 从前面对慈祥端庄又宠她的曾祖母,琼华十分满足,如今看着需要她宠的曾祖母,琼华感觉十分新奇。与此同时,每当她满足了曾祖母的要求,看着祖母眉开眼笑的样子,她的心中也会升起一种满足感来。琼华想,大约,这就是宠人的乐趣吧。 “老祖宗,皇祖母,我今儿个过来,是来给你们送护肤品的。之前第一批调制的护肤品量不多,想必你们早就用完了吧?这次的护肤品,我进行了改良,效果比之前更好,味儿也比之前更好闻了呢。” 琼华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了四五个精致的瓷瓶来,与此同时,她身后的丫鬟心蕊也从袖子中掏出了两三个瓷瓶来。琼华将这些瓷瓶分好类,献宝似的递给了太皇太后与太后。 “咱们娇娇做的东西,那定然是不差的。”太后打开了瓶盖,轻轻一嗅,只见一股植物的清香味扑面而来,这香味儿淡淡的,且十分清新,有舒缓精神的功效,让人倍觉舒适。太后一闻,就爱上了这味儿,她将这瓷瓶递到太皇太后的鼻子前:“皇额娘,您也闻闻。” “嗯,是哀家喜欢的味儿。娇娇如今,是越发有长进了。” 琼华笑道:“老祖宗和皇祖母谬赞了,这护肤品是我调制的,香却是我拜托九妹妹调进来的。个人有个人的专长,我素来不爱做这些精细的活计,这等活计还得要九妹妹这样细心的人来做才行。你们两个夸这香味儿的话,我可都记下来了,回头就学给九妹妹听。九妹妹若是知道她调制的香味得了您二位的称赞,只怕不知要如何兴奋呢。” 太后闻言,越发高兴了,这高兴中,还带了点儿小骄傲:“哀家就说,这香味儿怎么有点儿熟悉,合着是小九儿跟着你调的。既是她,那就不夸了,省得夸了她,她尾巴翘上了天去,与你相比,她还差得远呢,待什么时候她有了你一半的沉稳,哀家再夸她也不迟。” 她这看似自谦实则骄傲的模样一下子就被太皇太后给拆穿了。太皇太后虽说如今脾气越发像小孩子,但眼力劲儿可没有退化,她指着太后道:“瞧瞧,还说小九儿的尾巴要翘到天上去,哀家看,尾巴要翘到天上去的人,分明是她。” 说着,太皇太后正色道:“小九儿素来腼腆,不比其他的格格,该夸赞时,你就不要吝惜这夸赞之语,也好都给小九儿一些信心,让她知道,她身为我爱新觉罗家的格格,不比任何人差!你和端嫔就是总爱训斥她,不爱夸她,才让她养成了今日这性子。虽说你们也是为了她好,但这教育方式,也该适当改改了。” “是,谨遵皇额娘的旨意。如今小九儿有娇娇这么个可靠的姐姐带着,儿媳是半点儿不担心。” 一提到琼华,太皇太后也换了一副骄傲的口吻说道:“娇娇自然是最好的,上能孝敬长辈,下能友悌教导弟妹,自个儿又有本事,还能为我大清带来福祉……小九儿能够跟娇娇亲近,那是小九儿的福分。”一句句的,夸得琼华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虽说琼华早就知道太皇太后对她的滤镜极厚,但她也没有料到,这滤镜竟然会厚到这种程度。 难道,在太皇太后的眼中,她是没有缺点的吗? 琼华严重怀疑。 为了避免太皇太后继续夸自己,琼华岔开了话题:“好了,老祖宗,皇祖母,你们快试一试这新版护肤品的功效吧,若是有什么不足之处,我回头还得再调整一下呢。” 太皇太后闻言,看着眼前的几个小瓶子:“似乎比上一次多了一些。这几个小瓶子里装的护肤品,功效都一样吗?” “自然不一样,这一次在制作时,我将每样护肤品的功能分的更细致了一些。虽说涂抹起来,比之前几种效果合在一起的护肤品要麻烦一些,但每样护肤品单独的效果更好了,您二位不如坐在躺椅上,我亲自给你们涂抹,顺带着也让您二位身边的芳芸姐姐和莺啼姐姐跟着学一学,这样,她们就可以帮您二位日日养护了。” 听了这话,本来怕曾孙女/孙女累着,想要阻止她的太皇太后和太后这才作罢。 说起来,琼华也有好一阵儿没有给她们做面部护理了,那手法真真是让人舒服,更重要的事,这可是琼华的一片孝心。在琼华之后,太皇太后身边儿的芳芸以及太后身边儿的莺啼都为自家主子做过好多次面部护理,和太皇太后和太后总觉得不如琼华做的来的舒服。 不得不说,这也是长辈滤镜的其中一种表现形式了。因为手法出众而专门被挑选出来伺候太皇太后和太后的两名宫女手法怎么会不如平时很少亲自出手的琼华呢?不过是因为,在太皇太后和太后的心中,没人比晚辈亲自伺候她们更让她们舒心罢了。 一层层的护理,一次次的拍打按摩,脸上是被滋润的感觉,鼻翼边是草木的清香味儿,身前是忙碌着的曾孙女……太皇太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险些睡着了。 直到琼华给她做完面部护理,转而去给太后做,太皇太后才睁开了眼,仔细去观察琼华的动作。 太后担心琼华刚给太皇太后做完就给她做,会累到,问琼华要不要休息一下再做,她不急。琼华笑着说不用。然后,她又用和刚才别无二致的手法,给太后也做了一套完整的面部护理。在做面部护理的同时,她的手上还散发着微微的绿光,这绿光浸润着太后的肌肤,能让太后变得更加舒缓。 现年八岁的琼华已经能够很好地控制住身体中的木系异能了,与此同时,她的木系异能也比婴儿时期增长了数倍。平时稍微用掉一些,对于她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被这样对待着的太后自然感觉浑身舒泰,琼华的小手抚过的地方有些暖洋洋的,太后也露出了与太皇太后一样享受的表情。 在给太皇太后和太后做完面部护理后,琼华拿着铜镜走到了她们的面前:“老祖宗和皇祖母快看看,这次的效果,您二位可满不满意呢?” “满意。”有木系异能滋润,这次面部护理的质量,实在是没话说。 太后想起前两日她与琼华的对话,问道:“娇娇,你可是想要将这护肤品卖给命妇们?” “是呀,到时候,赚得了钱银,我就命人去给老祖宗和皇祖母买零嘴吃。唔,还有汗阿玛、额娘、太子哥哥和四哥也不能忘了……”琼华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过来:“这样看来,我得好好努力才行呀。” 太皇太后和太后闻言都笑了:“是我们要吃零嘴,还是你要吃零嘴呢?” “当然是——一起吃。”琼华将小脑袋埋在太皇太后胸前蹭了蹭,惹得太皇太后一阵轻笑。 太皇太后怜爱地将她揽入了怀中,想着琼华真真是小孩子心性。不过,琼华就连赚个钱也想着给她们买点儿东西,别的不说,就说这份心意,就由不得她们不动容。 这样也好,琼华是出于孝心才去做这些事,想来也不会有那等不长眼的人斥责她“与民争利”。 琼华并不知道太皇太后和太后的想法,她只是单纯的觉得,有这样的能力不好好利用一番,委实浪费。 她天生就不是个喜欢安分的,她想要搞的事情可不少,没有金钱的支持可不行。而且,她还挺期待看到佟皇后和康熙等人收到她给的“红包”时的表情的呢! 当然,琼华做这护肤品生意,也不单单只是为了赚钱,看她在跟宫妃们交易时从来不用黄白之物作为交易,而是用人脉、地产等用金银也买不来的东西作为交易,就可以知道。 护肤品在宫中的盛行,无形间给琼华和佟皇后带来了很多的便利。毕竟,真正要收拢各宫妃嫔,让她们为己所用,或者是至少不与己方作对,靠的可不是打感情牌,或者宫规的约束,而是利益。就目前而言,佟皇后和琼华母女能够带给各宫妃嫔的利益,比与她们作对大得多,就没有谁会在这种时候招惹她们。 没看到向来最不喜欢佟皇后母女的惠妃、荣妃等人,最近都消停了么? 琼华觉得,靠着这种利益交换,至少后宫之中能够安生好一阵子了。直到皇子们尽数长大,有意争夺皇位的家族纷纷出手,这种安生,大约就会被打破。 不过,那也是之后的事了。现如今汗阿玛年富力强,有谁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 给太皇太后和太后送完了护肤品,又提前留下了佟皇后和几位舅母的份儿,余下的可以拿来分给各宫妃嫔们。在分配时,首先是按照妃嫔们的地位高低来分,位份高的妃嫔有资格优先与琼华交易,若是她们能够开出令琼华满意的价码来,这笔交易就能做成,反之,她们开出的价码不能让琼华满意,这交易权就会顺延到下一个地位比她们低的妃嫔身上……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这已经不是琼华第一次与后宫中的各个妃嫔打交道了,因此,她紧紧绷着一张小脸,显得格外老道。若是外人看见一个小孩子这样像模像样地跟一群大人谈生意,定然会十分想笑。 然而,若是有谁因为琼华的年龄而轻视了琼华,那么在接下来的谈判过程中,琼华会让她们付出令人记忆深刻的代价来。 在这个过程中,佟皇后全程不参与,只静静地坐在一边,面带微笑地看着琼华与各宫妃嫔们你来我往地交锋。自从她发现女儿年纪虽小,但做事很有规划之后,她就很少直接插手女儿的事了,只在女儿需要帮助或是提点的时候稍微搭把手。 首先跟琼华进行商谈的是两位贵妃。钮钴禄贵妃素来喜欢琼华,且钮钴禄家又一早就向佟家示了好,钮钴禄贵妃借着这个便利,抱了抱琼华,又撸了一把琼华的头,然后开出了她的价码——她在京中的一个商铺。 只听钮钴禄贵妃笑眯眯地道:“听说,八公主有意要在京中开店,专门用来售卖这些护肤品。正好本宫名下有一处商铺,可以交予八公主使用。这处商铺位置不算最好,但人流量也不少,想来八公主会满意的。本宫想用这个铺子来跟八公主买接下来五年份的护肤品,八公主说可好?”接着,钮钴禄贵妃又跟琼华说了那商铺的详细地址,以及目前的情况。 用商铺来换护肤品,琼华自然是不亏的,她虽然一直住在宫里头,但因为她一直缠着康熙打听外面的物价,康熙专门派了一些宫人来做这方面的统计,因此琼华对那商铺的价值可以说是十分清楚。那商铺少说值两三千两银子,且一般会在那条街上开商铺的,非富即贵,想买那条街上的铺子还寻不着门路。因此,商铺的实际价值怕是比理论上的价值还要高上一些。 琼华这护肤品目前来说虽然算是古代版奢侈品,但至多也只卖个几十两银子,贵妇们一年花个百两银子,就可以搞定。 钮钴禄贵妃用这样一处商铺来跟她做交易,还只要求她供应五年份的护肤品,可以说是给琼华让了很多利了。若只是个价值几百两的小商铺,琼华收了也就收了,这么大的便宜,她可不能随便占,占了就是签了钮钴禄贵妃人情。自古以来,最难还的就是人情。 这会子欠了钮钴禄贵妃,谁知道接下来要通过什么方式来偿还呢? 因此,琼华再三推脱,最终和钮钴禄贵妃约定,将供应护肤品的年份改为了十年。 反正很快,琼华就要在宫外开店了,到时候宫外生产了,直接拿进宫来给钮钴禄贵妃用就是,琼华不必再亲自动手,因此,她也没有什么要努力干活还债的紧迫感。 看了琼华和钮钴禄贵妃的交易过程,众多宫妃们表示大开眼界。 自古以来,做生意都是恨不得自己拿到的好处越多越好,她们还是头一次见买卖双方都这般为对方着想,生怕对方吃亏的场景呢。 一些小妃嫔见了钮钴禄贵妃的大手笔,不由开始怀疑起她们给的价码是否太低了些——那点东西,她们简直都不好意思拿出手了。但是,并不是谁都能像钮钴禄贵妃那样财大气粗的。宫中家世普通、财力平平甚至手头拮据的妃子们并不在少数,尤其是那等出身不高、本身又不算得宠的。 哎,果然,八公主亲手制作的护肤品不是好拿的,她们就只有干看着的份儿吗? 在跟钮钴禄贵妃做完交易之后,就轮到了宜贵妃。宜贵妃在宫中一直长袖善舞,十分圆滑,在佟皇后晋为继后以后,与长春宫的走动多了起来,与此同时,她与钮钴禄贵妃、惠妃、荣妃等人,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说不上很好,但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大的冲突。除此之外,不少中低位妃嫔都受过宜贵妃的恩惠,很愿意为宜贵妃说好话,因此,宜贵妃在宫中一直都有一个好名声。 早些年,宜贵妃一直是最受康熙宠爱的妃嫔之一。即便是现在,宜贵妃年岁渐长,每个月承宠的日子渐渐不如往昔,但康熙每个月也有三四天会去她那儿,与她同一批进宫的妃嫔们多半已经失宠了,新晋的妃嫔们又不如她懂康熙心意,鲜少有能长期得宠的,可见宜贵妃手段有多厉害。 琼华一直都觉得,如果哪一天,看似中立的宜贵妃成为了她们的敌人,会比情绪外露的惠妃、手段急躁的荣妃以及行事越来越横冲直撞的德嫔更棘手。正是因为她行事小心谨慎,所以很难抓到她的把柄,与此同时,她对康熙的影响力,可比早已失宠的惠妃和荣妃高多了。 幸而现在,宜贵妃看起来并没有要与她们对立的意思。当然,日后若是宜妃的儿子想要荣登大宝,或是选择了站队,她这个做额娘的定然也会有所行动。 琼华记得,历史上宜妃的儿子九阿哥和钮钴禄贵妃的儿子十阿哥都是八-爷-党。如今在上书房中,八阿哥与九阿哥因为年龄相仿的缘故,处的确实不错,且八阿哥功课比九阿哥好,在其他兄弟姐妹们都有了各自明确的帮扶对象的情况下,八阿哥选择主动帮助九阿哥,这也让九阿哥和宜贵妃对八阿哥多了几分好感。如今良嫔早已向佟皇后投诚,八阿哥与四阿哥、琼华的关系也还不错,不知道长大以后,他还会不会向历史上的那样参与夺嫡,九阿哥又会不会继续站八阿哥的队。 至于十阿哥和十四阿哥,暂时可以忽略不计。十阿哥每天与功课斗智斗勇,还时不时被太子逮着补课,与九阿哥和八阿哥的关系只能说是平平,要让琼华来评价,甚至还没有十阿哥与太子之间的虐恋情深(?)让人印象深刻。至于十四阿哥,一个还没有进入上书房读书的小萝卜头就更没什么好提的了。如今抚养十四阿哥的可不是历史上深受圣宠的德妃,而是心气儿不平、总是蠢蠢欲动想要搞事情的德嫔,十四阿哥会被教导成什么样儿还不好说,这要是跟着德嫔学了一肚子小家子气,只怕前头几个阿哥就都看不上他了。 话题扯得有点儿远,总之,琼华在面对宜贵妃时,总是会跟慎重一些,不如面对其余几个妃嫔来得随意。尽管宜贵妃总是笑得很温和,看起来人畜无害,但这后宫之中,又怎么可能真的会有人畜无害的高位妃嫔? “钮钴禄姐姐既然已经与八公主谈妥当了,接下来,该轮到本宫了吧?本宫听说,四阿哥最近一直想要寻找一匹合乎心意的好马,却遍寻不得,恰好我郭络罗家最近新得了一匹汗血宝马,虽只是一匹小马驹,但好好养着,几年后正好可以给四阿哥用。本宫愿以此马与八公主换八年份的护肤品,不知八公主意下如何?” 宜贵妃做交易,显然不是像钮钴禄贵妃那样,以一个明显比实物高上很多的价格来购买护肤品,以此来向八公主和佟皇后示好。宜贵妃的交易时所开出的价码,是参考了钮钴禄贵妃与琼华的交易之后,给出的一个她认为较为合适的价码。 汗血宝马,若论价值,兴许还在钮钴禄贵妃所给出的商铺之上,但那是成年汗血宝马的价值,宜贵妃给出的既然只是一匹小马驹,那么在价值上自然要打些折扣了。因此,宜贵妃选择了比钮钴禄贵妃略低年份数量的护肤品。 八年,比钮钴禄贵妃少两年。 既是不愿意越过钮钴禄贵妃的意思,也是宜贵妃本人的一种表态——郭络罗家不会花费心思去讨好佟皇后与八公主,若是在价码合适的情况下,双方可以进行合作,但也仅仅是等价交换而已。 琼华一边儿感知着宜贵妃的情绪,一边运用她所知道的知识分析着。 哪怕仅仅只是跟后宫妃嫔做一场交易,琼华和佟皇后也能从各个妃嫔不同的表现中读出很多信息来。 当然,事后琼华也会很心累就是了。所以说,她才不喜欢跟这群妃嫔打交道啊。 但是没办法,身处后宫之中,有些事情,是偷不得懒的。琼华也最多只能控制与她们打交道的频率罢了。 “宜贵妃所提出的建议甚至合理,不愧是细致人,我找不出什么问题来。就按照宜贵妃说的来进行交易吧。” 宜贵妃微笑着点了点头:“那接下来的八年,就有劳八公主了,八公主果然与四阿哥兄妹情深呢,什么时候都想着四阿哥。” “哪里哪里,比不得六姐姐与九弟关系好,六姐姐也经常惦记着九弟呢。”琼华回以一个假笑。 六格格是贵人郭络罗氏所出,其生母不是一宫主位,自然无权抚养六格格,故而六格格是由同为郭络罗氏的宜贵妃代为抚养的。宜贵妃待六格格自然不如亲生子强,但也不差,六格格对宜贵妃向来也是敬重有加,对九阿哥这个弟弟也是颇为关心。 当然,若论亲疏关系,自然比不得与亲兄妹无异的琼华和四阿哥了。 本来宜贵妃若是不强调什么兄妹情深,琼华也懒得把六格格姐弟拿出来说事儿,搞得好像她在炫耀一样。但宜贵妃非要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非要夸她,她也只好回夸过去了,至于宜贵妃听了会不会觉得尬,那就不是琼华所能管的了。 好在,宜贵妃在听了琼华的话之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嘴角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一些。 两位贵妃在与琼华进行交易的过程中,都展现出了她们家族雄厚的实力和在宫中强大的情报网。她们能够分别打听到琼华及其兄长四阿哥最近所需要的是什么东西,并能够投其所好,也是一种本事。 至少底下的不少妃嫔就被她们的手段给震慑住了,想着不愧是贵妃,做个交易厉害。 与两位贵妃相比,底下的妃嫔们手段和人脉可就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儿了。比如说惠妃、荣妃,拿来做交易之物虽也珍贵,但显然不如两位贵妃所准备的那般合乎琼华的心意,价值上也有所不如,最终二人分别换得了三年份和四年份的护肤品。 她们不是没有更好的东西,但却不打算拿出来。琼华思忖着,多半是她们不愿意与长春宫建立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从八年前这两名妃嫔与佟皇后的斗争中,也可以看出,这两名妃嫔与佟皇后是有利益冲突,有斗争的。这要是真闹起矛盾来,琼华还能不能如期给她们供应护肤品,可就不好说了。就算琼华肯如期供应护肤品,等真正闹了什么大矛盾的时候,她们难道还敢用琼华送过去的东西么? 恐怕真正的和平期,也就只有现在了。 这是琼华从惠妃与荣妃的言行中得到的信息——虽然她们随了大流,准备与琼华合作,但是又不准备长期合作,随时准备着反水。 惠妃与荣妃之后,紧跟着就是平妃与敏妃——她们都是当初大封六宫之时升上来的妃子。 平妃出自赫舍里氏,向来安分守己,资历也够,提拔她,也是在对赫舍里家释放善意,敏妃虽说没有一个显赫的家世,但她惯来机敏,看得清形势,且又是佟皇后的心腹,提拔她上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至于良嫔,倒不是佟皇后不愿意提拔她,可这位置毕竟有限,跟随她更久、更得她信任的敏妃自然要优先考虑,更何况,康熙本也不大喜欢良嫔,若不是佟皇后为她说了好话,她连嫔位都得不到,短时间内是别指望升妃了。若是日后,八阿哥能有所建树,兴许康熙看在八阿哥的面子上,会给良嫔做个脸,但那也是往后的事了。 好在良嫔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来,她就是这样一个温顺的女子,仿佛无论别人给她安排什么样的命运,她都能够坦然接受。 倒是八阿哥,琼华依稀记得,她看到过他不甘的样子。 所有人都认为,晋升为妃的名单中不会有良嫔,所以在名单下来的时候,良嫔没有什么情感波动,周围一些宫人也背着良嫔小声道“果然如此”、“若是没有什么意外,咱们主子怕是要在嫔位上呆一辈子了吧”。 那个时候,琼华是真真切切在八阿哥的眼中看到了他的不甘。 也不知,他现在的想法,与八年前是否有所不同,还是说,仍打着八年前的那个主意呢? 琼华清楚的知道,康熙后宫中妃嫔虽多,但他是不会允许高位上坐太多的妃嫔的,一则是高位妃嫔有人数限制,二则高位妃嫔多了,底下妃嫔的站队也会变得更为复杂,不利于后宫稳定。若是八年前的那场大封后宫放到现在进行,琼华倒是有一定的把握将良嫔推上妃位,毕竟如今佟皇后已经坐稳了位置,可以给自己人提供一些便利,荣妃可供攻讦之处又着实不少。 荣妃也不得宠,良嫔也不得宠,两人家世都不好,膝下又都有子嗣,若是有佟皇后的支持,良嫔是可以与荣妃争一争的。不过,现在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妃位有限,除非有人薨逝或者被扁下去,否则底下的人升不上来,若是死了,倒有可能被追封为妃。 与平妃、敏妃之间的交易进行得很顺利,赫舍里家有意与佟家交好,因此,平妃在交易时,选择了与钮钴禄贵妃相似的模式,以明显高于护肤品价值的东西作为交易内容,琼华既然没接受钮钴禄贵妃的提议,自然也不可能接受平妃的提议,两人一通讨价还价之后,最终把价格定在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位置。 但平妃作为不大受赫舍里家族重视的庶女,她的情报资源显然不如钮钴禄贵妃,因此,钮钴禄贵妃送的东西十分契合琼华的心意,平妃送的就要差上一些。 敏妃作为佟皇后手底下的心腹,她对于琼华的心思自是颇为了解的,但她没有一个强大的母族,手头的资源颇为有限,因此,她只选择了一些受佟皇后喜欢但价值不算十分昂贵的首饰——当然,这不算十分昂贵也只是与钮钴禄贵妃的商铺和宜贵妃的汗血宝马相比,那些首饰据说是敏妃亲自命人打造的,约莫值个二三百两银子,也算是颇为有心了。 钮钴禄贵妃讨好的是琼华本人,宜贵妃选择迂回着来,通过讨好四阿哥来讨好琼华,敏妃所做的事本质上与宜贵妃差不多,只是把四阿哥换成了佟皇后。与这对母女相处过不少时间的敏妃自然知道佟皇后在琼华的心中占据着怎样的份量。若是能够讨得佟皇后欢心,琼华自然也会开心的。 敏妃欲用这些首饰与琼华换得两年的护肤品供应,琼华想了想,答应了,也没当着众多妃嫔的面给予敏妃什么特殊优待。 反正,敏妃是个什么状况,琼华和佟皇后也知道,明面儿上该怎么来还是怎么来,大不了她们私底下多给敏妃多送一些护肤品就是了,自己人和外人的待遇总是不一样的。 “额娘,你喜欢这支簪子吗?”完成了个敏妃的交易之后,琼华还特地跑到佟皇后跟前,拿出新得的首饰,在她面前比划了比划。 佟皇后面带笑意看着在自己面前大献殷勤的闺女:“喜欢。” 且不说,敏妃特意打造的这些首饰都是按照佟皇后的心意来打造的,单说琼华这份孝心,佟皇后就十分喜欢。她接过琼华递给她的簪子,当场就-插-在了发鬓间。诸位妃嫔都知道敏妃是佟皇后的心腹,她们见佟皇后这样肯给敏妃做脸,不由眼神闪烁,各自心中有了些许计较。 妃位的交易结束之后是嫔,成嫔、良嫔、端嫔、通嫔、安嫔、敬嫔,以及……德嫔。 这些人中,有人与琼华顺利做成了生意,比如成嫔与端嫔,都给出了相应的筹码,与琼华换得了两三年的护肤品供应。良嫔能给出的价码不高,但看在佟皇后和胤禩的面子上,琼华也不会为难她,意思意思报个数也就是了,大面儿上待遇是按照规则来,至于私底下,琼华爱怎么照顾自己人,谁也管不着她。 通嫔和敬嫔给出的筹码并不能让琼华满意,而且两人态度上过于敷衍,为了显示自己是个有格调的卖家,琼华拒绝了通嫔和敬嫔。安嫔捧着自己的筹码,有些紧张地看着琼华,她同样也是属于比较穷的那一类妃嫔,不可能拿出太高的筹码来,好在琼华见她仔细打听了自己的喜好——虽说由于消息不是那么灵通,打探到的东西不一定准确,但起码态度是诚恳的,最终也同意了跟她交易一年。 至于剩下的德嫔——琼华想起前几天听到的那些茶言茶语,根本就不想理她。她是卖家她任性,她有权力选择自己的“客户”。德嫔有事儿没事儿的,总想着蹦跶两下,找找存在感,琼华可不想被她给黏上。 因此,当德嫔在心中想好了要怎么与琼华做交易,要怎么开口,要怎么打感情牌好让她多给自己一些优惠后,德嫔发现,琼华目不斜视地从自己身边走过去了…… 直到琼华开始跟底下的贵人们做交易,看着那些贵人们诚惶诚恐奉承她的样子,德嫔才意识到,她这是被无视了?顿时,德嫔心头有一股怒火烧了起来。 这要是数量不够,到她这儿没了,也就算了,她还可以排队等下次。可琼华明显是有的,居然越过了她这个嫔,当她是空气,直接去与底下那些地位低微的贵人们交谈……德嫔感觉,她的颜面被琼华踩在了脚底。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现如今不少人已经开始明目张胆地对着德嫔指指点点了,讽刺她身为一个嫔,地位实际上还不如贵人。又有人说,德嫔毕竟也是前不久才从贵人的位份上升上来的嘛,说起来,贵人中有一些,还是她的“前辈”呢,她让一让“前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一句接一句,在德嫔耳中嗡嗡响着,就跟苍蝇一样烦人。 可这些人并没有就此放过德嫔,只见端嫔站了出来,指着德嫔道:“八公主,还有德嫔妹妹没有与您谈过生意呢,您越过德嫔妹妹与底下的贵人们交谈,德嫔妹妹可是面上无光啊。” 如果她的声音中幸灾乐祸不要那么明显,只怕还有人会相信她是真的在担心德嫔。 琼华淡淡扫了德嫔一眼,道:“我看到她了,但我不想跟她做交易,我不喜欢她。” 第118章 德嫔听了琼华的话,攥着的手一紧,旋即,她抬起头来,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不知道嫔妾是怎么触怒了八公主,嫔妾在这儿向八公主赔个不是,还请八公主原谅嫔妾的无心之失,不要与嫔妾计较。”说着,她有低低地道:“八公主若是不肯原谅嫔妾,嫔妾日后在宫中的日子,怕是会很难过。” 一般的孩童听到德嫔这般示弱的话语,只怕会心生不忍,如德嫔所愿,在众人面前给她几分面子。可琼华不是一般人,且前不久又被她狠狠恶心了一番,又怎么会对她动恻隐之心?若是四阿哥还在乎德嫔,琼华顾忌着四阿哥,兴许还会对德嫔稍微客气一些,但现在四阿哥都不在乎德嫔了,自打从德嫔名下被改到佟皇后名下之后,就完全没有与德嫔联系过,琼华怎么还会在乎她呢? “德嫔多虑了,我与你之间,没有发生过什么事,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只是不喜欢你的为人,所以不愿与你做交易罢了,你可莫要摆出一副我欺负你的样子。难不成,我竟连买卖自由的权力都没有了?” “八公主此言说得极是,与谁做交易,本是八公主的自由,德嫔怎么能因为八公主不想与你做交易,就怀疑八公主要欺负你、排挤你呢?这年头,难不成还流行强买强卖?” “通嫔和敬嫔不也没能与八公主做成交易吗?德嫔并不是嫔位中唯一一个没能与八公主做成交易的,可只就是不合适罢了。” 不少想要讨好佟皇后和琼华的人无脑站边琼华,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德嫔的不是来。德嫔被众人“围攻”,越发显得单薄可怜。 德嫔不好反驳琼华的话,否则就是以下犯上,琼华的亲额娘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呢,但凡她让琼华不痛快了,佟皇后定会让她不痛快。而同样的,德嫔也不好反驳她周围这些同僚们的话,因为她能够复宠,靠的就是性情大变,温柔小意,与世无争。 倘若德嫔与周围的这些同僚们发生了争吵,就相当于她亲自毁了在康熙跟前树立起来的第二个人设,到时候她会不会再度失宠,还真是不好说。如今,德嫔只有圣宠可依了,所以她不敢冒险。 因此,面对这些挤兑着她的话语,德嫔只能选择低头忍耐,而不能像以前那样厉声反驳,维护自己的尊严。天知道,她心中憋屈的要死。不是谁,都有无尽的忍耐能力的。 德嫔站在一旁低垂着头,看起来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攻讦的无辜女子一般。可惜,在场诸妃都与她打过交道,根本不相信她会是什么无辜之人,所以她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竟是无人欣赏。 至于康熙——他看到这样的德嫔,心中或许会生出些许怜惜之情来,但今儿个康熙要与群臣们一起参加大朝会,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回来。德嫔即便受了什么“委屈”,也只能白白受着了。 柔弱无害、逆来顺受的人设,不是谁都可以保持的住的。 过了一会儿,德嫔兴许自个儿也觉得累了,收起了脸上可怜兮兮的样子,露出了一个冷寂的表情来。 …… 琼华跟贵人们之间的交易谈的很快,付得起合适筹码的,都会主动来找琼华,而且态度特别积极。有些年轻的贵人们有美貌,有金钱,有野心,她们坚信,自己欠缺的只是一个在皇帝跟前露脸的机会。 从琼华处购买护肤品,在她们看来有几样好处,一来可以试试这护肤品的功效——有佟皇后做广告,底下贵人们都对这神奇的护肤品产生了浓重的好奇和深深的期待,二来她们可以借此机会与琼华和佟皇后拉近关系,倘若琼华有心,在康熙跟前帮她们美言几句,她们指不定就能够得到康熙更多的宠爱。 不得不说,这些贵人们的小算盘还是打得很响的。家中有钱有人脉的,都不会吝啬这点资源,只要能够让八公主感到开心,与八公主顺利的达成交易,这点钱和人脉算什么?日后总能找到机会加倍地赚回来的。 有一些家中没有钱银也没有人脉的,自然只好放弃了这个难得的与琼华做交易的机会。 但不管怎么说,琼华都给予了她们足够的尊重,至少挨个儿问过了她们是否有与她交易的意愿,这让这些贵人心中颇感慰藉。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越发清晰地感觉到琼华对德嫔有多不待见。 消息灵通些的妃嫔立马联想到八公主和九格格半路上被德嫔挡路一事,不由看起了德嫔的好戏来,母女之情差点被德嫔离间的端嫔看到了德嫔这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也觉得颇为解气。 当然,德嫔对她闺女九格格出手一事,她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觊觎别人家的珍宝,至少得给她个警告,不是吗? 很快,这场交易就进入了尾声。在与贵人们做好交易之后,琼华没有再与底下的答应和常在们做交易。她这次生产了不少护肤品,实际上手头还有货,但既然她准备将她的产品定位为高端消费品,那么她自然不可能让所有人都买到。 更何况,贵人中尚有家境殷实可以负担的起这些交易的,底下的答应、常在则多是出身微末的女子,没几个能够承担得起交易所需付出的代价,琼华自然也就省了与她们打交道的功夫了。 在完成了交易之后,大多数人都心满意足。、 有些人欣喜于与佟皇后母女搭上了关系,有些人则眼馋佟皇后的驻颜方子很久了,如今终于有机会亲身尝试,觉得十分激动,有些人虽没能与佟皇后母女做成生意,但也得到了不少信息…… 底下的答应和常在们被琼华直接忽视过去,心中也没什么想法,她们本就身份低微,大多数都付不起购买这些护肤品的代价。如今琼华没有当众问她们要不要这些护肤品,而是直接温声告诉她们因为缺货,所以不能与她们进行交易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保全了她们的颜面。 总之,除了被明晃晃忽视的德嫔之外,是皆大欢喜。 在进行完交易后,一些妃嫔向佟皇后请教起了美容养颜的小诀窍来。 佟皇后在进宫之时,家中额娘原本给过她一些秘方,她用着并不比其他妃嫔所用的秘方更加出众,但也能凑合着用用。直到有了琼华之后,她的美容养颜方子这才变了。 自琼华三岁起,她就开始尝试着用自个儿的美容方子来给佟皇后做肌肤护理,效果颇为不错,既然证实了小闺女的方子比佟皇后的方子跟有用,佟皇后也不是死脑筋的人。自那之后,佟皇后在这方面就开始由着小闺女来摆弄了。 琼华当真厉害,整理出了许多条美容养颜的方子来,每种配以不同的按摩,在效果上都会有些微的变化。 如今佟皇后被周围的妃嫔们问到这方子,自然也不介意跟她们聊一聊。当然,最核心的东西她们是不会说的,这点心机还是要有的。 “皇后娘娘,臣妾看您秀发乌黑浓密,柔顺亮泽,小公主的头发也是质感颇好,不知可有什么保养的诀窍?”一位有幸摸过琼华头发的妃嫔,颇为羡慕眼热地看着她们的秀发:“不瞒皇后娘娘,臣妾的头发本就数量稀少,一过而立之年,掉的越发厉害了。臣妾的女儿也是发质随了臣妾,臣妾对此十分忧心……” 脸再好看,若是头发稀稀拉拉没几根,那也不好看啊。 琼华看着这名妃嫔带着忧愁的脸,心道,兴许,后头她还能拓展一下头发护理方面的业务? 不过,那也得是之后的事了,现在暂时急不来,饭总得一口一口吃。 …… 与琼华完成了交易之后,宫中几乎所有中高位妃嫔们都带着价值不菲的护肤品返回了她们各自的宫中。 有些人在检查过护肤品后,迫不及待地就开始用了起来,有些人则还对这些护肤品或者说是佟皇后母女存有疑虑,生怕她们借机给自己“加料”,因此,这些人没有使用护肤品,只是把这些花了大代价购买的护肤品存放了起来。 由于前朝事务繁忙,康熙这个月鲜少踏足后宫,待处理完那件令他倍感棘手的事后,他终于想起了自己后宫中一众如花似玉的妃嫔们。 由于才刚处理完棘手的事,康熙不想费脑筋,只想找一朵解语花好好伺候他,便随手翻了李贵人的牌子。去了李贵人宫中后,他发现,李贵人的面容似乎比一个月前变得更加娇美了,身上还带着一股子植物的清香味儿,令康熙颇为喜欢,康熙默默记住了这个他带来惊喜的妃嫔。 喜欢归喜欢,康熙却不是一个长情的人,尤其是在低位妃嫔面前。他就是喜欢一个妃嫔,也不会连续招幸她,因此,第二晚,康熙没有翻李贵人的牌子,而是翻了张贵人的牌子,在张贵人处,他也感受到了同样的惊喜,张贵人的肌肤,似乎也比之前更娇嫩了一些,且她身上带着与李贵人如出一辙的植物清香。 康熙不由好奇地问起了此事,张贵人面带羞色地道:“皇上您会觉得臣妾变得越来越好看了,且臣妾和李姐姐身上有相似的植物清香,约莫是因为,臣妾和李姐姐都用了从八公主那儿买来的护肤品吧。” 说到这个话题,张贵人顿时就化身成琼华吹:“臣妾不得不说,八公主这护肤品,当真十分有用,多亏了那护肤品,臣妾如今觉得自己保养越发得宜了。八公主小小年纪便能研制出这样有用的东西来,当真是聪慧至极……” 护肤品效果好不好,不只是张贵人自个儿说了算的。看康熙的反应,明显效果很好嘛。 张贵人决定,下次她要跟琼华再加购一些护肤品,最好能让她特别定制香味儿,选个与其他妃嫔不一样的味道,这样,她在康熙的心中,岂不是会更加特别? 第119章 康熙还道是底下这些妃嫔们会保养,气色才越发好了,原来竟又是琼华的功劳。 康熙一直都知道琼华在捣鼓这些玩意儿,只是没有想到,这玩意儿的效果竟会这么好。之前康熙也注意到,佟皇后在用了琼华所配置的护肤品之后,变的越来越美的事,但他经常去佟皇后的长春宫,一日日地看着佟皇后缓慢的变化着,自然感觉不到什么。 可这回,康熙足足有一个月没有踏足后宫,且临幸的又是那等不能时常得见君颜的低位妃嫔,清楚地看到了她们的变化有多大,又听张贵人对琼华所配置的护肤品颇为推崇,康熙也不由起了些好奇之心,这世上,难不成当真有那等可以让人容颜永驻的药方吗? 张贵人见状,极有眼色地将那宝贝珍藏着的护肤品小心翼翼地捧到了康熙的眼前:“皇上且看,这就是臣妾从八公主那儿得来的护肤品……”说着,又指着那一个个小瓷瓶,向康熙解释这些小瓷瓶分别起什么作用。 末了,还问了句:“皇上可要亲自来试一试?” 若是对这方面不大重视的男人,自然不会亲自去试用女眷所用的护肤品,总有男人会觉得这过于女气,康熙在听到张贵人这样说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拒绝,可后来,张贵人对他说:“这毕竟是八公主亲自调制的,制作出来就是给人用的,哪里还分什么男女呢?皇上不若亲自试一试,也好感受一下其功效。若是皇上觉得有什么不足之处,还可以给八公主提一提。” 听了最后一句话,康熙总算是将拒绝的话语给咽了回去。 他觉得张贵人说的很有道理啊,闺女亲手制作的东西,他怎么能不尝试一下呢?不试一试,怎么能发现这东西的优点以及缺点,然后给闺女提些改进意见呢?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康熙和张贵人就是在试用护肤品和品评中度过的,其间还时不时穿插一些琼华与诸位后妃们交易的具体情形——张贵人看得出来,康熙对此颇感兴趣,或者说,他对琼华身上发生的一起事情都颇感兴趣。虽说他知道,待他去了长春宫,琼华也会将这些事情的过程告知他,但从第三方的口中听到这些消息,跟从琼华的口中听到这些消息,感觉是不一样的。第三方会关注当时琼华的表情和各种小动作,将当时的场景描述地活灵活现,顺带着还会夸一夸琼华…… 张贵人发现,每次她一夸琼华,康熙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好。于是,她在与康熙互动的过程中,一有机会就小捧琼华一把,既要让康熙觉得高兴,又不能显得过于突兀。她是某个知县的女儿,地位并不高,家中没有送她去学习什么才艺,因此,在为数不多的侍寝过程中,她总是要绞尽脑汁,找些康熙感兴趣的话题来说。 如今不过是与琼华做了个交易,竟与康熙找到了额外的话题,且还相谈甚欢,张贵人心中对琼华感激无比。本就准备抱紧琼华和佟皇后大腿的她这下子更是打定了主意,要努力想法子与琼华套近乎,千万不要像德嫔一样,故意去做八公主不喜欢的事,被八公主当面给了个没脸。 往后的几日,康熙又临幸了几个妃嫔,无一例外都是用过琼华护肤品后“脱胎换骨”的妃嫔。康熙在视觉得到享受的同时,心里头很是为他的宝贝女儿自豪了一把。不愧是他的女儿,竟能研制出这般神奇的东西来。这等好东西要是拿到宫外去,宫外的人岂不是要抢破了头? 得了康熙夸奖的妃嫔们无一例外的,对护肤品的渴求更加厉害了。虽说她们中不少已经与琼华做了交易,预定了未来两三年、四五年乃至更长时限的护肤品,但不知怎么,她们就是觉得还不够。预定,就意味着还没有到手,她们如今手上的,只有琼华提供给她们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小瓷瓶,估摸着没几个月就能用完。因此,这些妃嫔们心中其实是极有紧迫感的。 万一她们用的太快,在琼华给她们提供新一批的护肤品之前就给用完了,该怎么办呢?她们真的想要囤一些,太想了!这种能够帮助她们争得圣宠的好东西,哪怕是囤个一辈子的量也不嫌多啊! 且一般的人吧,自己得了好处,就会想起亲近的人。这些妃嫔字享受到护肤品带来的好处之后,也不由想到了宫外的亲人们。这护肤品量要是能够多一些,她们就能托心腹带些出宫,给家中老母或是底下的妹妹、侄女用了。 才做完生意的琼华发现,有些妃嫔又想拉着她做生意了,最为迫切的就是只与她定了两到三年协约的妃嫔们。她们恳求能够与她再度进行交易,换得多一些提供护肤品的年限,与此同时,她们还向琼华打听起她手上有没有更多的现货,她们愿意出高价购买…… 对于这等想要让她加班加点的意图,琼华是坚决拒绝的。她又不是缺银子花,何必要委屈自己呢?如今提供给这些妃嫔们的可是她亲自制作的,再多就没有了。 待宫外她的护肤品店开起来了,到时候就让这些想要护肤品的妃嫔去宫外店里下单吧。当然,到时候的交易,就是明码标价,限量供应了,而不是像之前琼华在长春宫中与诸位妃嫔们做的交易一样,以物易物。宫中交易不好直接用金银交易,嫌俗气,没有格调。宫外交易就不一样了,宫外交易如果还按照宫中这样来,就不好进行了。 没能拿到东西,这些宫妃好歹从琼华这儿得到了一个准话,知道琼华准备在宫外开店,日后给她们的护肤品都从那个店中出,她们顿时摩拳擦掌,准备到时候开了店好生去抢购一番。 康熙对于使用了护肤品之后的妃嫔们都有些什么变化,似乎也很是好奇,一连十余天,除了定期去佟皇后宫中的日子按时去之外,别的时间都翻了不同妃嫔的牌子。 这一日,看到来向他请安的十四阿哥时,他终于想起了德嫔来。 十四阿哥小小一团,正是最可爱的时候,他生得眉眼精致,专挑了康熙和德嫔的长处来长,甚是讨人喜欢,且他一张小嘴又天生会哄人开心,把康熙逗得眉开眼笑的。 看到他,康熙就不由想起了德嫔。 德嫔虽说心性有所欠缺,但至少那张脸还能看,且床笫之间又很是温柔小意,否则,也不可能在失宠之后又挽回康熙的心,生下十四阿哥了。 因此,在十四阿哥抱着康熙的腿撒娇,让康熙晚上去看他的时候,康熙点头同意了。 不只是因为他敌不过幼子的撒娇,还因为,他对德嫔的变化颇为期待。 在后宫中许多妃嫔面容明显变得更美的现在,也不知,本就有一副如花容颜的德嫔,会变成什么样儿呢? 然而,当康熙抵达德嫔处后,他大失所望。 德嫔非但没有变得更美,反而显得憔悴了一些——这些天时不时就被太后派人训诫一番,又有佟皇后奉了太后的旨意也在明里暗里的警告德嫔,端嫔更是在不遗余力地给德嫔使绊子,德嫔能不憔悴吗? 若只是憔悴了一些,倒还好说,用妆容是可以遮掩过去的。 偏偏德嫔自作聪明,想着以自己这副憔悴的面容来博得康熙的怜惜之情,顺便给那些个对头们上上眼药,于是,她来见康熙的时候,是素颜的,什么修饰都没有。 看着德嫔那张非但没有变得更美、反而比之前还丑了一些的脸,康熙顿时觉得倒尽胃口。 也不是说德嫔此时就不美了,毕竟底子还是在那儿摆着的。但康熙在经过前几天的招幸妃嫔之后,对德嫔的样貌变化颇为期待。这期望越高,失望也就越大。 且德嫔还对此一无所知,跪在底下哭哭啼啼,一张看了就让人丧气的脸,令康熙烦不胜烦。 此时此刻,康熙完全丧失了与德嫔交谈下去的-欲-望。 若不是十四阿哥机灵,一见到康熙就蹬蹬蹬跑过来抱住了康熙的腿,冲着康熙露出了一个笑脸,软软地唤他“汗阿玛”,康熙早就转身离开了。 “起来吧。”康熙对德嫔淡淡地道。 从进门之后,他就只与德嫔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他就抱着十四阿哥,考校起了十四阿哥的功课来,完全把德嫔晾在了一边——比起德嫔来,还是与十四阿哥交流,对他来说更有意思一些。 德嫔自然感觉到了康熙的嫌弃之情,却不知道这嫌弃之情从何而来,不由满腹委屈。 她殷勤地给康熙端茶送水,康熙却连看她一眼也不愿意,只顾着与十四阿哥说话,说着说着,眉头还微微皱了起来。 “你四哥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把启蒙用的书读完了。你这进度,未免也太慢了些。” 能够牢牢地记住胤禛的进度,还是因为当初太子给胤禛启蒙的时候,没少用炫耀的语气说起胤禛的进度,同时也间接地向康熙表明自己在教导弟弟的过程中有多么的卖力。那时候,太子可没少得康熙的夸赞,那小小的脸上,眉毛简直要飞起来。四阿哥看向太子的目光中也满是敬佩。 忆起往昔温暖事迹,康熙嘴角不由弯了弯,露出一个柔和的弧度来。 看着身边儿的十四阿哥,康熙想了想,道:“待你进了上书房,就让你六哥给你辅导功课吧。” 胤祚性子调皮,不像他前头几个哥哥那般静得下心来,但人却很是机灵,又与十四阿哥是一母所出。倘若由胤祚来辅导胤祯,一则能帮助胤祯尽快地适应上书房的生活,二则也能够稍微约束一下胤祚的性子,培养一下胤祚的责任心,在康熙看来,一举两得。 德嫔听了这话,却不乐意了,胤祚早就已经被平妃给养歪了,不认她这个生母倒去人平妃为母。她好不容易才把小十四养得这般孝顺、乖巧,这要是小十四跟着胤祚学歪了,她可跟谁哭去! 第120章 “皇上,嫔妾认为此事不大妥当!”德嫔下意识地开了口:“六阿哥性子跳脱,小十四也性子跳脱,两个孩子凑到一处,六阿哥怕是管不住小十四……” 她的话音越来越小,因为她注意到了康熙倏然变冷的目光。 “哦,那德嫔觉得,由谁来辅导小十四合适呢?” “臣妾……臣妾见识浅薄,实在拿捏不准,此事还是由皇上来定夺吧。”德嫔挤出一丝强笑,她心中虽然早有人选,觉得三阿哥、八阿哥都比六阿哥来得要好,但她到底不是没有眼色的人,不敢顶着触怒康熙的风险继续说下去。 “朕还当德嫔心越来越大了,欲做朕的主了!” 方才康熙面对十四阿哥时那温情脉脉的一幕仿佛只是一个错觉,此时,康熙就这样审视地看着德嫔,直看得德嫔脑门儿上沁出了汗珠。 “既然德嫔说,一切由朕来做主,那么朕告诉你,六阿哥就是朕为小十四挑选的那个人!德嫔准备忤逆朕的意思吗?还是说,德嫔准备做朕的主?” 德嫔这才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帝王,一个不喜欢别人质疑自己决定的帝王。 若是与康熙这样说话的人是佟皇后,康熙兴许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毕竟佟皇后是康熙的妻子,康熙向来敬重她,且佟皇后又聪慧睿智,确实给康熙出过不少好主意,也确实让康熙改变过很多关于后宫的决定。 如果德嫔还是当初那个协理六宫、颇受康熙看重的德妃,她当然也可以适当的对康熙提出的话做出反驳,只要注意说话的方式方法,既要让康熙觉得她提出的建议是合理的,又要注意不要冒犯了康熙身为地位的威严,那么也是可行的。但她此刻,只是一个康熙用来解闷的玩意儿。她怎么配反驳康熙的话? “臣妾不敢!”德嫔下跪请罪:“是臣妾一时糊涂了,竟用自己的愚见来揣度皇上的想法,还望皇上恕罪。” “‘望朕恕罪’,这句话,朕已经从你的口中听到过很多次了。朕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康熙警告地道:“记住你的本分,德嫔。” 十四阿哥年纪虽小,却也敏锐地察觉到了现在的氛围不大对劲儿,赶忙腻着康熙撒娇:“汗阿玛,不要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胤祯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与此同时,他幼小的心中,也牢牢地记住了六阿哥这三个字。这是额娘和汗阿玛发生冲突的诱-因。 康熙听了幼子的童言稚语,这才收敛起面上的表情来,继续逗弄幼子。 只是到底被德嫔方才那一番指手画脚的言语弄得有些扫兴。 在与十四阿哥交谈过后,康熙在十四阿哥恋恋不舍的目光中,做出了“只要十四阿哥乖乖的,好好跟着六阿哥学习,就会很快再来看望十四阿哥”的承诺,而后起身准备走人。 德嫔本以为,康熙与十四阿哥交谈完,就会在自己这儿留宿,她好歹还能有个弥补方才冒失言行的机会,却没想到,康熙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康熙招幸了德嫔,最后去只在德嫔宫中坐了坐就走人,这要是传了出去,整个后宫都该看德嫔的笑话了。 德嫔这下子是真绷不住了,她可怜兮兮地看着康熙,用柔媚的嗓音道:“皇上,今儿个已经很晚了,不如,您就在臣妾这儿歇下吧——好歹求您疼一疼臣妾,莫要让臣妾在后宫姐妹们面前失尽颜面!” “朕昨儿个去了端嫔宫中,前儿个去了张贵人宫中,大前日去了李贵人宫中……”康熙一一历数着自己最近几日临幸过的妃嫔:“朕看,她们的容貌都变得比以往更美了,为何德嫔你没有任何变化?朕听说,她们都是用了娇娇所制的‘护肤品’,才有了这般变化。怎么,你没用?” 若是在往日,德嫔软语相求的模样,还是能够引起康熙的怜惜的。 只是,还是那句话,今日的德嫔,颜值着实让康熙失望,再加上德嫔方才那番令人扫兴的做派,康熙自然没有兴趣继续在这儿停留下去,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委屈自己的人。 而且,别人都用了,就德嫔不用。德嫔是看不起他闺女呢,还是看不起他闺女所制作的东西呢? 德嫔听了康熙的话,满腹委屈:“皇上,不是臣妾不想用,是八公主她根本就没有给臣妾与她做交易的机会啊。”说着,德嫔犹豫地道:“八公主她,许是对臣妾有什么误解……” “那必是你最近又做了惹娇娇不高兴的事!”康熙斩钉截铁地道:“娇娇从来不是一个记仇的人,她既然针对你,那定是你最近惹了她不高兴。你好自为之吧,在娇娇消气之前,朕是不会再来见你了,否则娇娇就该跟朕闹脾气了。” 德嫔:“……” 什么情况,她还没来得及跟康熙上眼药暗示佟皇后母女排挤她呢,康熙直接把她接下来的话都给堵死了,这让她还怎么接着往下说? 康熙对琼华,还是一如既往的偏袒呢,偏袒到,哪怕没有了解过整件事,也会自然而然地选择站在她那一边。 德嫔垂下眸子,这下可麻烦了呢。 …… 宫中向来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很快,德嫔被康熙翻了牌子,康熙却没在德嫔处过夜的消息,就传遍了后宫。 这几日德嫔走在宫中,不少人都明里暗里对她冷嘲热讽。 德嫔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心高气傲的德妃,她将所有的屈辱都忍耐了下来,只是暗暗将那些对她落井下石的人记在了心中,准备一有机会就给她们使个小绊子。 倒是十四阿哥,对自家额娘所遭受的待遇颇为不满,像个小暴龙一样地把那些说闲话的低微妃嫔都给怼了一遍。 德嫔见状,颇感安慰:“幸而本宫还有小十四在,幸而小十四是个孝顺的……” 十四阿哥见额娘露出了脆弱的表情,小小的胸膛中顿时生出了一种男子汉的责任感来,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额娘放心,儿子长大了,日后就由儿子来保护额娘!” “那日后,额娘可就靠小十四来保护额娘了。”德嫔摸了摸十四阿哥的小脑袋。 “对了额娘,之前汗阿玛让六哥来给我辅导功课,您为什么不乐意?可是六哥有什么问题?”十四阿哥仰着小脑袋看着德嫔。 德嫔的眸子顿时被忧色所充斥:“倒也不是。你六哥就像你汗阿玛说的一样,也是额娘生的,额娘曾经也像疼爱你一样疼爱他。只是,他如今被养在平妃的宫中,平妃与额娘素来不睦,他在平妃的教导之下,对额娘,对你,怕是都有些误解。” “六哥他怎么能这样呢?”十四阿哥一张小脸因为气愤而鼓了起来:“明明是额娘的儿子,却让别的妃子养着,还听信别的妃子的话来怀疑额娘,太不孝了!额娘放心吧,儿子肯定不会像他一样!” 德嫔闻言,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些。 她就知道,小十四是不会让她失望的。 …… 又过了几日,康熙陆续临幸了不少妃嫔,几乎没有重复的。 诸位妃嫔给佟皇后请完安后,也谈及了此事。 “昨儿个给皇上侍寝的,是成嫔妹妹吧,不知皇上可夸赞了成嫔妹妹,说成嫔妹妹容色比以往更佳了?”敏妃问道。 成嫔面儿上一红:“难怪时常听人说敏妃姐姐聪敏果然,竟连这个也能猜得出来,真真是由不得人不服气。” 若是敏妃承过宠,还可以说是因为敏妃有了经验,所以才知道这些事,可问题是敏妃这几日可还没有承过宠呢,竟能猜到这些,着实厉害。 敏妃看着成嫔的神色,不由莞尔一笑:“其实,这事儿不难猜。你们想想,皇上这几日临幸的姐妹中,不少都是用过八公主所给的护肤品的,这护肤品效果如何,咱们姐妹日日相见,都心知肚明。皇上见妹妹们变美了,想必会有惊喜感。” “是极是极,这一个人啊,若是整日一成不变的,会让人觉得乏味,可若是在不断的变美,自然会给人一种惊喜感和期待感。”端嫔接过了话茬,说完之后,又特意看了一眼德嫔:“德嫔妹妹,你说可是这个理儿?” 这时候,周围的人都想起康熙翻了德嫔的绿头牌,去了德嫔宫中,最后却没在德嫔宫中过夜的事儿了。 这份待遇,不独德嫔享受到了,之前没能与琼华做成交易的通嫔也享受到了。 反而是那些用了琼华所给的护肤品的人,一个个都在侍寝的第二日得到了康熙的赏赐,显然,康熙对她们很满意。 若只是个例,那没什么好说的,顶多能说明康熙的个人喜好。 可敏妃的话提醒了宫中的诸位妃子们,这并不是一个个例,而成了当前后宫之中的普遍“惯例”。 当下,一些没有与琼华做成交易的妃嫔,比如通嫔和敬嫔悔得肠子都青了。 难怪康熙看她们的眼神是那样的失望,原来,是因为其他的妃嫔容貌都变得更美了,只有她们在原地踏步。 早知如此,她们当时无论如何都该尽力与琼华达成协议,而不是心疼需要付出的代价。 与真正的低位妃嫔不同,她们曾经也是有机会变美的,要知道,就连个别位份比她们低的贵人,都从琼华的手中拿到了护肤品!可惜,当机会摆在她们面前的时候,她们没有珍惜…… 与此同时,宜贵妃也后悔。虽说她从琼华处拿了护肤品,但因为种种顾忌,还没有立刻用到自己身上,而是先找了一名宫女试用。结果现在,那名宫女变得越来越美了,她自个儿倒是一点儿变化都没有,这几日若是康熙点了她,见她容貌没有“进步”,会不会很失望? 不行,回去就用! 第121章 回到自个儿宫中后,宜贵妃将大宫女绘芝叫来,盯着她细细打量了片刻。 绘芝就是那名负责替宜贵妃试用护肤品的宫女,她本来面貌只能称一声清秀,如今,用了将近一个月护肤品,肌肤变得莹润了不少,也能称得上一个小美人了。 此时,绘芝乌黑的长发上插着一枝玉兰花簪,面儿上淡淡扑了层粉,又描了眉,越发衬得她眉如远黛,整个人如一朵处处绽放的娇花。 宜贵妃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吩咐绘芝:“去将八公主的护肤品给本宫拿来。” 绘芝温声道:“主子,八公主给的护肤品虽说效果绝佳,但奴婢试用的时日毕竟还短,尚且不知道这护肤品是否对肌肤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不若,您再等等,待确定了没有什么坏处,您再使用?” 之前宜贵妃可是说要让绘芝先试用两个月,若是没有副作用,她自个儿再用的。可如今,这还不满一个月呢,宜贵妃竟就按捺不住了,看来,这护肤品的威力着实是大。 宜贵妃道:“不必等了,本宫就从今日开始用吧。” 康熙每个月都会招幸她三四日,算算日子,也快到康熙翻她牌子的时候了,没有时间继续等下去了。宜贵妃可不想到时候见到了康熙,像德嫔、通嫔等妃嫔一样,被康熙嫌弃样貌“没有长进”。 再者,她与其他妃嫔接触的时候,也没听其他妃嫔说着护肤品有什么副作用,应该是无碍的吧。 很快,护肤品被取来了。 那护肤品,是琼华亲自培养并采集了植物制作而成的,被装在了绘有仕女图的瓷瓶中,瓷瓶上,那仕女正梳妆打扮,惟妙惟肖。而那几个瓷瓶的外头,则是一个名贵的紫檀木匣子。 宜贵妃命绘芝打开了第一个瓶子,绘芝从那个瓶子中滴了一些水在手上,而后细细地将这谁在宜贵妃面上涂抹均匀。宜贵妃只觉得面上有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像是置身于植物之间。 这护肤品效果果然不错,难怪其余的妃嫔这般喜爱。 宜贵妃这么想着,对绘芝道:“多给本宫涂抹一些。” 她可是比其余妃嫔晚涂抹大半个月,这几日可要好生补回来,争取“赶上进度”。 绘芝虽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何这样急切,但还是低声应了一声“是”,又多取了一些水,而后从另一个小瓷瓶中挤出了乳白色润泽的液体,八公主将之称为“乳”…… 这一幕,不止发生在宜贵妃的宫中,同样也发生在惠妃、荣妃等妃嫔的宫中。 宫中妃嫔多是防备心极重之人,虽说知道琼华既然敢拿护肤品出来交易,就不会轻易在护肤品中动手脚,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不少妃嫔——尤其是曾与琼华母女结过怨的妃嫔——都选择先让自个儿身边儿的宫女试用护肤品,她们则看情况决定用不用。 可自从那日听了敏妃的一通分析之后,她们发现,正是因为她们的过度谨慎,让她们处于不利的境地之中。 两日后,本是康熙翻宜贵妃牌子的日子,但宜贵妃使了些巧劲儿,让康熙打消了命她侍寝的念头,改道去了惠妃的宫中。于是乎,“原地踏步”、“令人失望”的妃嫔之中,又多了一个惠妃。 惠妃容貌本就不如新晋的妃嫔,这些日子又没有好好用琼华给的护肤品,面貌哪里会有什么变化? 这些年来,康熙已难得踏足惠妃的钟粹宫,偶尔去她宫中,也是给她这个大阿哥生母体面的意思居多。惠妃得知康熙要来自己宫中,原本十分高兴,然而,据说当日康熙只是在惠妃的宫中坐了一会儿,与惠妃闲话家常、追忆了一下往昔,便离开了。 只留下惠妃一个人捏着帕子,脸色阴晴不定地呆在钟粹宫中,不知是该感激宜贵妃将康熙劝来她宫中看她好,还是该怨恨宜贵妃自个儿不想这么快见到康熙,便拿她做了挡箭牌好——没错,惠妃知道,宜贵妃跟她一样,这些日子也没有怎么好好使用过琼华给的护肤品。 康熙或许对妃嫔们的状况不大了解,但妃嫔们每日都要去长春宫中给佟皇后请安,又怎么会不了解彼此之间的情况?谁面貌变化最大,谁面貌没有改变,她们都一清二楚。 按理来说,惠妃是该感激宜贵妃的,因为若不是有宜贵妃的提醒,康熙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想得起她来,但是,惠妃同样也清楚,她这次令康熙失望了,下回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够再重见天颜了。一想到这,惠妃心中就很不是滋味儿。 在去过惠妃宫中的第二日,康熙去了钮钴禄贵妃的宫中。钮钴禄贵妃又惊又喜,以最好的面貌来拜见康熙。她的容色在一众宫妃中算不得十分出众,因其父遏必隆曾是辅政大臣,其姐又是已经过世的钮钴禄皇后,康熙对她敬重多于宠爱。 这回,康熙见钮钴禄贵妃的容貌比起以往来有了不小的改善,也颇感惊喜,很是夸赞了她一番。 钮钴禄贵妃被夸得脸颊通红的同时,心中不住的庆幸,幸好她刚一拿到这护肤品,就按照琼华所要求的,一日做两次护肤,隔几天做一次面膜,日日不懈怠,要不然,她脸上还不会有这样喜人的变化呢。 康熙来钮钴禄贵妃宫中时,偶然遇到了来给钮钴禄贵妃请安的十阿哥。 由于十阿哥功课不好,又不如其他阿哥会机灵活泼,会哄康熙开心,康熙并不是很喜欢十阿哥。 十阿哥一见了康熙,就如老鼠见了猫似的,下意识地就想躲开,却在最后一刻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康熙见状,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怎么,朕很可怕吗?” 十阿哥脖子一缩:“不可怕,不可怕,汗阿玛英明神武,儿臣只是一时被汗阿玛的气势给震住了。” 他这话十分没有说服力,且他这缩头缩脑的模样令康熙颇为不喜,康熙不由冷哼了一声,十阿哥的小心肝儿也随着康熙这声冷哼狠狠颤了颤。 只听康熙道:“你怕朕,莫不是这几日没有好生读书,怕朕发现你不学无术,责罚你啊?” 听了这话,十阿哥还没开口呢,钮钴禄贵妃先替他抱屈了:“皇上,若您说十阿哥之前顽皮,不好好读书,臣妾承认,那是有的。可如今,有太子给十阿哥辅导功课,又有八公主在一旁劝十阿哥上进,十阿哥啊,这些天读书比谁都用功,皇上您若是不信,只管考一考他便是。” 不得不说,钮钴禄贵妃很懂得康熙的心思,知道怎样才能够在化解康熙怒气的同时,引起康熙的好奇心。 果然,她一提到太子和琼华,康熙就不由生出了些许期待之心:“哦?最近是太子在给胤辅导功课?那朕可要好生考校一番了。若是太子教的不好,朕可要去说说他!” 说着,康熙就开始与胤进入问答模式。 因康熙知道胤功课不好,没有问他多么困难的问题,只问了他一些琼华曾经与自己交流过的,在课堂上太傅提到过的问题。 十阿哥一开始十分紧张,后来慢慢放松了下来,竟也答得不错。 当然,这不错是相对于他以往的表现而言的,若是他这答案放在太子或者琼华身上,康熙是绝对不会满意的。 不过因为康熙对他要求向来低,如今见他的答案超过了自己的预期,倒也夸赞了他一番。 “不错,看来,太子最近有认真教导你。你还需继续努力,不可因朕夸了你而骄傲自满。” “儿臣明白。” “贵妃,你方才说,娇娇帮忙开导胤,是怎么回事?” 钮钴禄贵妃闻言,抿唇笑道:“皇上您不知道,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初入上书房,自然看不上胤这等不好生学习的学生,给他授课时,态度不是很好,胤也对他颇有些抵触情绪,不肯好生听他的教导。后来啊,还是八公主发现了这个情况,分别劝了太子殿下和胤,他们才能像当初太子殿下给四阿哥辅导那般,进入状态。” 康熙最爱听这些阿哥、格格们之间相处的故事,闻言,忙不迭地让钮钴禄贵妃继续说下去。 于是钮钴禄贵妃略过了琼华劝说太子的话语,只说琼华用来勉励十阿哥的话。 “八公主对胤说,倘若他不喜欢太子,他更该好生学习,向太子证明,是太子看轻了他这个学生。他若是能学得比太子当初还好,那才真正能扬眉吐气。自那以后,胤学习就十分卖力了,每天都在与太子较劲儿呢,太子教他教的也越发认真了。臣妾觉得,八公主年纪虽小,但有时候,在这宫中,还数她看事看得最为透彻。” 听了钮钴禄贵妃对琼华的夸赞之语,康熙心中既是为女儿的聪慧而感到骄傲,又为太子与十阿哥的“幼稚”而感到不满。 太子比十阿哥大了近十岁,辅导弟弟时竟还会带入个人情绪,实在是不应该! 还有十阿哥,生太子的气就不肯好好读书,实在是不懂事,需知,太子哪怕态度再怎么不好,也是来帮助他的,他居然不好生珍惜机会! 康熙从这件小事中,深深感受到了儿子们的不对盘。 幸而有琼华从中调和,如若不然,还不知道他们会闹到什么样的地步呢。 康熙对钮钴禄贵妃道:“琼华向来合朕心意,若她是男子,朕必立她为储。”1作者有话要说:1乾隆对和孝说的话,拿来用一下这章小公主虽然没有出场,但存在感依旧是足足的感谢在2021-02-1723:57:04~2021-02-1823:5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晞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钮钴禄贵妃愕然地看着康熙,似是没有想到,康熙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不过,她转念一想,依照琼华那个命格,若她是个男子,不立她为储,未来的继位者定然容不下她。幸而她是个公主,无论日后继位的究竟是谁,只要那继位者不是个蠢的,都会善待于她。 钮钴禄贵妃没有接话,幸而,康熙看起来也只是想说给她听,并不需要她接话。 一番谈话过后,不知是不是沾了太子和琼华的光,康熙对待十阿哥的态度竟然好了一些,这让十阿哥受宠若惊。 十阿哥看出,康熙对于他们这些兄弟姐妹课堂上的互动颇感兴趣,赶忙又绞尽脑汁的想了一些来说给康熙听,康熙面带微笑听他说着这些趣事儿,表情再也不复方才的严厉。 “你八姐姐是个通透的,日后,你若是遇到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只管去请教她。” 十阿哥乖乖地点了点头,心道,汗阿玛真的很喜欢八姐啊。他一颗幼小的心中,不由对琼华产生了些许崇拜之情。他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来自康熙的宠爱和肯定,琼华轻而易举就得到了,她定然是个厉害的人。看来,日后要让汗阿玛更喜欢他,他得更亲近八姐一些才行。 未来,十阿哥谈及自己为什么会变成八公主党,像个小尾巴似的黏在八公主的身后,他回答说,就是因为上书房中读书时代的事,让他觉得,八姐姐是最厉害的那个,碾压一众兄长们。 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被人无意识间撬了墙角的八阿哥:“阿嚏!阿嚏!我怎么突然打起喷嚏来了,难道是因为天气突然变冷了?” 这样想着的八阿哥,起身给自己加了一件衣服,又回到桌案边继续看书。然而没过一会儿,他又觉得热了,便将自己方才加的那件衣服又脱了下来,扔到了一边儿…… “胤禩,你可觉得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今儿个正好是良嫔来阿哥所探望八阿哥的日子。由于没几日上书房又要进行小测,良嫔时不时便过来关心一下八阿哥,生怕他太过用功,不按时吃饭,熬坏了身子:“若是觉得冷了,就把衣服披上,千万不要逞强。” “额娘放心,儿子无事。” “无事就好。待会儿你温习完了功课,也去与四阿哥交流交流感情吧。虽说如今四阿哥不再辅导你功课了,但若是没有他当初的帮助,你的底子不会这样扎实。俗话说,喝水不忘挖井人,你得记得佟皇后和四阿哥对咱们母子的帮助。” 这已经算是良嫔的老生常谈了,每隔一阵时间,她就要说上一嘴,胤禩早已习惯。 有时候,胤禩都觉得,良嫔对四阿哥,恨不得比对自己还好呢。 “儿子明白,待会儿,儿子就请四哥来做客。难得额娘在这儿,若是能够帮忙准备几道四哥爱吃的菜,就更好了。”胤禩微笑着对良嫔道。 别看他年龄小,但如今,他在与自家额娘的相处中,已经可以占主导地位了。 良嫔听了胤禩的话,忙不迭地点头:“好,额娘这就去。” 胤禩看着良嫔离去的身影,皱了皱眉。他的额娘,将自己放在了一个太过低微的位置上,每次能够帮上佟皇后母子一点忙,哪怕是再小的忙,她都会满足不已。 这让胤禩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儿。虽说他也承认,佟皇后母子对他们母子有诸多恩情,但他不认为,为了偿还这份恩情,他们母子就非得要这样卑微。 …… 钮钴禄贵妃侍完寝的第二日,就有赏赐到了钮钴禄贵妃的宫殿,是一套精美的头面,做工精致,价值不菲,此外,还有康熙给十阿哥的一套文房四宝,不算多么名贵,但也表明了康熙的态度。显然,康熙对于钮钴禄贵妃昨晚的表现,非常满意。向来不被康熙所喜爱的十阿哥,不知怎么,也入了康熙的眼。 诸位妃嫔知道此事后,都忙不迭地去恭喜钮钴禄贵妃。 很多人都知道,钮钴禄贵妃曾经因为康熙对十阿哥的态度而颇感忧心,如今,她总算可以放下一颗心了。 “八公主这护肤品当真神奇,竟让这么多姐姐得了皇上的赏赐。可惜,妹妹我位份太过低微,这次没能轮上与八公主做交易。只盼着八公主那宫外的店铺能早早开起来,我也好跟着沾点儿光。”今儿个琼华没有来长春宫,一名富家出身的答应冲着琼华讨好地道:“皇后娘娘,待八公主那店铺开起来了,可要尽早通知咱们呀。” “那是自然,到时候,说不准还要请诸位姐妹多多给娇娇捧场才是。” “皇后娘娘说笑了,这护肤品的效用如此之好,只怕咱们姐妹抢都抢不过来呢。哪里是八公主需要咱们,分明是咱们需要八公主才是。”惠妃笑着捧了佟皇后几句,转而将矛头对准宜贵妃:“你说是吗?宜贵妃姐姐?” 对于前几日没做好侍-寝准备的宜贵妃将康熙推到惠妃宫中一事,惠妃心中还是有刺的。 此时,惠妃仔细端详了一下宜贵妃的面容,见宜贵妃面容虽然娟秀,气色看着比之前好了一些,但与前些日子相比,总体而言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她就知道,宜贵妃这几日是在临时抱佛脚,抓紧时间用那护肤品来滋润自己的肌肤呢。 就算拿她来拖延了几日,看来宜贵妃仍然没有拿出什么喜人的成果呢,惠妃冷冷地想。 至多还有几日,康熙就会再度点宜贵妃侍寝了,不知道,到了那时,曾经最为受宠的妃子之一,宜贵妃会不会也体会到与自己那日同等的尴尬,惠妃冷冷的想。 “那是自然。本宫以为,八公主的护肤品效果如此明显,惠妃妹妹大可不必多此一问。”宜贵妃自然察觉到了惠妃话语中的刺,眉头微微一挑,不咸不淡地反驳了回去。 惠妃冷哼一身,不再说话。 第三日,康熙就招幸了宜贵妃。 宜贵妃身边儿的绘芝看着铜镜中自己主子没有太大变化的面容,不由急道:“主子,这可怎么办啊?皇上很快就要来咱们宫了。若是他发现,主子您容貌的变化未能让他满意,他会不会……” 会不会也意兴阑珊,像对待通嫔、德嫔等人一样,直接拂袖而去,给宜贵妃一个没脸? “放心吧,本宫自有解决的办法。”宜贵妃安抚着宫中忠心耿耿的下人们,回忆着方才在长春宫中时,那些底下的妃嫔们幸灾乐祸、恨不得看她立马倒霉的模样,她不由冷冷一笑。 还真以为她拖延的那几日是白拖的,什么都没有做吗?她是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的。 说着,宜贵妃看了一眼方才跟着她去长春宫中给佟皇后请安的宫女,那名宫女会意,捧着一个檀木匣子上前。绘芝发现,这檀木匣子与梳妆台上摆放的护肤品匣子极为相似,只是,那名宫女从中捧出的却不是护肤品,而是遮瑕霜、粉饼等物。 这是宜贵妃花了极大的代价才从佟皇后拿来的,据说是琼华在不久的将来中即将推出的化妆品。 宜贵妃私底下看了佟皇后化完妆后的效果,觉得正适合现在的自己用。 作为妃嫔而言,说白了想要留下康熙,让康熙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就要不断的给康熙找新鲜感,让康熙觉得,这名妃嫔还有更多可挖掘的魅力还没有被他发现。 如今,宜贵妃是来不及让护肤品慢慢浸润自己的肌肤,来改变自己肌肤的质感了,但她可以对妆容稍作调整,让康熙对她产生新鲜感,让康熙觉得她比之前更漂亮了。 宜贵妃相信,琼华既然能够拿得出护肤品来,能够达到这样效果的化妆品,她应该也是有的。 果不其然,在与佟皇后一番洽谈过后,宜贵妃得到了这些东西。可以说,她是第一个从琼华手中得到化妆品的妃嫔。 除了已经付出的那些代价之外,宜贵妃还承担着为琼华推广她这化妆品的职责。 因宜贵妃是个聪明人,能够最大限度的做好“活广告”,且她与长春宫素来没有什么龌龊,所以,佟皇后和琼华在她一番软语相求之后,才会答应。 而今晚,就是验收成果的日子。 …… 晚间,经过宜贵妃的一番精心准备,她果然给了康熙一个惊喜。 自第一个妃嫔用淡妆向康熙显露出了她的变化并博得康熙的关注后,后面几乎所有妃嫔都是用类似的方法来争夺康熙的宠爱。 唯有宜贵妃不同,她的妆容,与以往有所不同,不知怎么,康熙就是觉得好看的紧。 且私底下,宜贵妃还顶着那美丽的妆容,为康熙舞了一曲,让康熙心头一热,只想将佳人拥入怀中。 接下来的事,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尽管在卸妆之后,宜贵妃的面容与以前相比,没什么太大变化,但方才,她已经给了康熙足够的惊喜,这小小的缺憾,也就变得不再重要了。 第二日,康熙向宜贵妃问起昨日那令人魂牵梦萦的妆容,宜贵妃浅浅一笑:“那是八公主新研制出来的化妆品,臣妾有幸,是除了皇后娘娘之外,第一个用上这化妆品之人。” 康熙听说又是琼华的手笔,不由笑着摇了摇头:“真不知道娇娇还能给朕带来多少惊喜。” 第123章 第二日,宜贵妃得了康熙的赏赐,容光焕发地出现在长春宫时,就对上了惠妃皮笑肉不笑的脸。 “有人总说贵妃姐姐聪慧,是我等姐妹远远不及的,我原还不信,如今是不得不信了。其余姐妹们中,面容没有明显进益的,都被皇上所厌弃,只有贵妃姐姐得了皇上的宠爱,姐姐当真好手段。” 惠妃在得知宜贵妃非但没有像其余妃嫔一样,因为容貌没有进益一事被康熙厌恶,反而巧妙地另辟路子,得到了康熙的欢心,心中颇不是滋味儿。尤其,她自己也是“其他妃子”中的一员。 宜贵妃今日是化了妆来的,惠妃仔细打量着她,见她容色看着果然与以往不同,肤色比以往白了一些,脸上些微的瑕疵被遮掩住看不见,心道,难怪她会得了康熙的赏。今日用了新式妆容,看着的确比昨日要亮眼的多。 “姐姐有这般伶俐的手段,偶尔也指点一下驽钝的妹妹们啊。” 都说宜贵妃为人亲和,与人为善,惠妃却不这样觉得。为人亲和,只是宜贵妃的表象,她的心机,被掩藏的很深。 宜贵妃却是轻轻一笑:“指教可不敢当,惠妃妹妹这般聪慧,哪里是需要本宫指教的样子?本宫还记得,昔年皇后娘娘还是皇贵妃的时候,偶然指教了惠妃妹妹几句,惠妃妹妹都不肯听呢。本宫如今只不过是一个贵妃,自然不敢对惠妃妹妹指手画脚。” “说来,以往这个时候,依照惠妃妹妹的性子,怕是去问皇后娘娘,为何只疼本宫,不疼你了。如今惠妃妹妹倒是长进了,知道尊敬皇后娘娘了。” 被惠妃阴阳怪气地说了一顿,宜贵妃也不是个好惹的,软刀子立马捅了回去。且她还着重揪着惠妃当初对佟皇后的不敬说事儿,听在惠妃耳中,自然是极其刺耳。 惠妃虽说以往与佟皇后龌龊不少,但她不傻,知道眼下因为护肤品的事,自己有求于佟皇后,指不定这新出的化妆品也得要求着佟皇后和八公主才能有。她自然不可能在现阶段明晃晃地与佟皇后对着干,否则,德嫔就是前车之鉴。只是宜贵妃一二再再而三地提起她当初与佟皇后的那些不对付,实际上就是光明正大地在佟皇后面前上她的眼药,其心可诛! “本宫向来尊敬皇后娘娘,倒是宜贵妃姐姐,巴巴儿地向八公主求了护肤品来,却没有在第一时间使用,可见也是对八公主和皇后娘娘的为人心中存疑。本宫驽钝,不会演戏,可比不得宜贵妃姐姐,面上一套,心里一套。” 惠妃又与宜贵妃斗了几句嘴,可惜,宜贵妃嘴皮子比她要厉害得多,她没能占到什么便宜,倒是被宜贵妃怼得一肚子气。 佟皇后在一旁听她们吵完了,才淡淡开口:“好了,都是自家姐妹,何必闹成这副模样?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只怕会觉得咱们皇家没规矩。”又道:“你们这些做妹妹的,便是当真跟本宫闹脾气,让本宫下不来台,本宫又哪里能与你们计较?少不得只当是自家姐妹寻常拌嘴,谁还没个行事冒失的时候呢,只要日后不要再犯,本宫也就只当忘了。” 这话是说给惠妃听的。 惠妃面儿上带出了一丝笑意:“果然还是皇后娘娘通情达理,宜贵妃姐姐虽是宫中出了名的贤惠人儿,但与皇后娘娘相比,果然还差了不少,还有的好学呢!” 对于惠妃这捧一踩一的说话方式,佟皇后只当没有听见。 宜贵妃这些年在后宫的“贤名”,的确过了一些。佟皇后虽不是那等喜欢打压底下妃嫔的皇后,但她也不乐意看见哪个妃嫔的风头或是名声盖过自己,宜贵妃若真是个安分的,就该收敛一些了。 “惠妃妹妹这话说的很是,后宫之中,谁在皇后娘娘跟前,不是米粒之辉呢?咱们比起皇后娘娘来差得远,自然要时不时来长春宫聆听皇后娘娘的教导。怎么,一直以来,你不是这么做的吗,惠妃妹妹?” 在惠妃看来,宜贵妃心高气傲,自己这么捧一踩一,宜贵妃肯定受不了,少不得会出言反驳,而在反驳的过程中,她言语一个不谨慎就会冒犯到佟皇后。 可谁知,宜贵妃没有反驳,而是从善如流地认下了惠妃的话。她不但承认自己离佟皇后差得远,还把周围其余的妃嫔都给拉下了水,说所有人与佟皇后相比都是相去甚远。惠妃被她这一手恶心得不轻,却偏偏没法反驳,只得跟着她一起夸赞佟皇后。 与此同时,宜贵妃看着慵懒坐在一旁的佟皇后,则有些心惊。 如今的佟皇后,这手平衡之术已经玩得很好了,先是利用利益来拉拢各宫妃嫔,让各宫妃嫔至少明面儿上不敢与她对着来,而后又利用诸位妃嫔的矛盾,让诸位妃嫔各自相斗,她则作壁上观,始终站在一个超然的位置上,可当真是了不得啊。 如果说,在成为皇后之前,还有人能够与佟皇后平分秋色的话,那么如今,已经没有这种可能了。 钮钴禄贵妃对于宜贵妃与惠妃之间的口舌之争不太在意,反而对宜贵妃的新式妆容比较在意。 “不知宜妹妹这妆容,这化妆品,可是出自八公主的手笔?” 能够帮助妃嫔得宠的东西,钮钴禄贵妃自然也是关心的。 尽管,她并不靠圣宠在后宫之中生存,康熙对她的敬重多于宠爱。但是,她自认作为后宫高位妃嫔,她还是得与时俱进的,她可不希望有朝一日,康熙看惯了其余妃嫔,对于一成不变的她心生厌烦。 “不错,这化妆品,是八公主给我的,这新式妆容,也是八公主教给我的。”宜贵妃嘴上说得轻描淡写,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肉痛。 佟皇后和琼华的便宜可不是好占的,当时,宜贵妃为了请动琼华帮忙想法子救急,可是付出了不少代价。 钮钴禄贵妃闻言,看向了佟皇后:“既然八公主能与宜妹妹做交易,想必在不远的将来,咱们姐妹也能指望用上八公主亲自调制的化妆品?” 佟皇后点了点头:“既然研制出来,那就是要让人用的,娇娇没有藏私的想法。不过,诸位妹妹们想必也知道,光是护肤品,就已经花去了娇娇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娇娇如今虽研制出了新式化妆品,但没法子拿出来和诸位妹妹们分享。待娇娇在宫外的铺子开了,许多事能够交由下人们去打理,这些护肤品、化妆品也就不会这么紧缺了。” 钮钴禄贵妃也不准备立马就从佟皇后这儿拿到护肤品,只要佟皇后能够给她个准话,她就已经很开心了:“既如此,到时候,八公主在宫外的铺子开张了,姐姐可要尽早提醒咱们。我可得让人去盯着点儿,以免下手慢了,到时候货都被妹妹们给抢光了。” 佟皇后点了点头:“护肤品和化妆品最近本宫是没法子给妹妹们,倒是新式妆容,若妹妹们有兴趣,咱们可以共同探讨一番。” “那感情好,咱们就先从宜妹妹今日这妆容开始讨论吧。”钮钴禄贵妃道:“宜妹妹今儿的妆容,我还是很喜欢的……”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这些后宫妃嫔们一讨论起来,就没个完,直到琼华下课回来了,她们还围在长春宫中叽叽喳喳。 本来讨论了这么久,她们也有些疲了,但琼华的到来,显然让这些妃嫔们又有了新的兴奋点。 …… 琼华一到长春宫,就迎来了诸多热切的目光,这让她心里有些毛毛的,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 好在,碍于佟皇后在场,诸位妃嫔也只是热切地看着她,不敢对她动手动脚。 琼华给佟皇后行了礼,而后给两位贵妃行了半礼,以示对两位贵妃的尊敬,两位贵妃也同样还了半礼。 固伦公主位比亲王,这宫里头能够让琼华弯腰行礼的人,已经很少了,满打满算,也只有太皇太后、太后、康熙、佟皇后和太子。绝大多数后妃见了琼华,都是要给琼华行礼的。 当然,如今康熙的诸多子女之中,只有太子和琼华有了品级和封号,其余没有品级、封号的阿哥、格格们,见了这些后妃,还是要给她们行礼的。 对此,琼华表示由衷的庆幸。幸好她的品级和封号下来的早,要不然,见一个人就要弯一次腰,老折腾人了。 在与佟皇后和两位贵妃见过礼后,轮到底下的妃嫔们给琼华行礼,琼华一个小豆丁,才到她们的腰部,她们中绝大多数人竟要向她行礼,这无形之中,也拉开了她与后妃们之间的距离,让敢于在她面前“放肆”,对着她“抱抱”的妃嫔数量变得很少。 也就只有钮钴禄贵妃和宜贵妃,仗着资历老,身份高,一人给了琼华一个拥抱。琼华这软绵绵的小身边儿,手感实在是好,哪怕不考虑多抱她对驻颜更加有益这层因素,她们也很乐意将她抱在怀中按按揉揉。 可惜,这到底不是她们自己的闺女,而是佟皇后的闺女,她们这“抱抱揉揉”,也只能偶尔为之,这让她们颇觉不过瘾。 不过,当她们对着小琼华上下其手的时候,看到底下的妃嫔们眼巴巴地看着这儿,一副想上手又不敢上手的样子,顿时心里就平衡了。 她们这待遇,大概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好多人想抱一抱小公主,都排不上号呢。 佟皇后知道她闺女向来受欢迎,也知道拥抱她的闺女会有什么好处,因此,她对于底下的妃嫔们“垂涎”她的闺女,丝毫不感到奇怪。反正,真正能对她闺女下爪子的人也不多,她通常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钮钴禄贵妃与宜贵妃行动之后,敏妃也仗着与佟皇后母女的熟识,给了琼华一个拥抱。她知道什么样的姿势,什么样的角度能够让琼华感到舒服,琼华被她抱住倒没有什么不满,反而像一只毛毛被撸顺了的猫儿一般,在敏妃的怀中露出了一个慵懒的表情。 敏妃并没有抱太久,若是抱久了,佟皇后高不高兴暂且不说,她头顶上的两位贵妃娘娘肯定是不会太高兴的。因此,敏妃这个怀抱,也只持续了一会儿,就松开了。在松开琼华的同时,敏妃还顺道帮她理了理散乱的鬓发,眉眼间颇为温柔。 平妃纠结了一阵,也选择顺应自己的心意,厚着脸皮上前来抱了抱琼华小公主。由于与琼华并不太熟,为了不引起琼华的反感,她的拥抱只持续了须臾,便松开了。 在上前的时候,平妃还担心会被琼华拒绝,在诸位妃嫔面前丢了颜面。好在,琼华还是颇给她面子的。怎么说,平妃也是太子的姨母不是?不看僧面看佛面。 但是到了惠妃和荣妃迈步子的时候,琼华就一点儿面子也不给了,她扭头就走,腻在佟皇后的身边儿跟佟皇后撒娇,完全视惠妃和荣妃如无物。 对于琼华来说,才没有必要在这样的事情上委屈自己呢。宫规又没规定,宫妃在想要拥抱阿哥、格格的时候,阿哥、格格必须接受,对吧?既然如此,琼华自然只会允许自己不讨厌的人靠近自己。 至于荣妃和惠妃……虽然时间有点久远了,但琼华可没有忘记她们对她和她的娘亲做的那些恶心事儿。她可是超记仇的╭(╯^╰)╮见琼华越过自己,直接“蹬蹬蹬”跑到佟皇后身边儿去跟佟皇后说话,荣妃面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又开始自顾自怜起来,倒是惠妃,在消沉了一小段时间之后,很快又打起精神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 反正,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琼华不待见她了。往好处想,至少她没像德嫔那么惨,分护肤品的时候直接不带她玩儿,对吧?至于给不给抱抱什么的,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 对于琼华的撒娇,佟皇后还是很受用的。跟一屋子妃嫔说了大半天话,话里有话的,她也实在是有些累了,小女儿回来了,正好跟她说说话,解解乏。 也唯有在自家子女面前,佟皇后才能完全放松下来,不必担心哪句话里有坑。 “娇娇,你们今儿个在上书房又进行测试了吧,结果如何?” 琼华闻言,拍拍胸脯道:“我又是第一名,这回,四哥的分数都没我高!” 那副昂首挺胸小骄傲的模样,看得佟皇后都不由乐了起来:“那九格格呢?额娘记得,太傅是吩咐你去辅导九格格,你的辅导可有成效?” 端嫔闻言,目光也不由看了过来,显然对九格格的功课很是上心。因为她不好总是往太后宫中跑,每隔五日去一次,所以对九格格的最新情况,不如琼华了解。 在这过程中,端嫔看到德嫔的目光也朝着琼华看了过去,面色不由一沉。看来,德嫔还没有彻底对九格格死心呢。 琼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她在与佟皇后说话的时候,通常不会分太多注意力给其他人。她对着佟皇后露出“我办事儿你放心”的表情:“九妹妹也进步啦!这回,她考得比六弟还要好一些呢!” 六阿哥的成绩在上书房中一直属于中游水准,在四阿哥、琼华、六格格、八阿哥之下,又比其他阿哥、格格们好。太傅私底下曾说过,六阿哥实际上很是聪慧,若是努力学学,是很有希望超过八阿哥和六格格的。奈何,他就是属于不思进取的那一种,只要不垫底,他就满足了,压根儿不在乎是不是名列前茅。 这回九格格成绩能够超过六阿哥,也是下了极大的功夫的,当然,也有一点儿运气的成分在里面。 因为九格格一直表现得缺乏自信,琼华为了给她树立一些信心,在这次考试之前给她押了题,又针对她比较薄弱的环节好生给她恶补了一番。考试的时候,九格格发现,琼华给押的题还挺准的,她居然大多数都会做,考试状态自然极佳。倒是六阿哥,这次考试的时候有些不走运,考到的题都是他不怎么擅长的,于是最终,六阿哥以微弱的优势,落后于九格格。 这可把九格格给高兴坏了,要知道,九格格之前考得可是一次都没有比六阿哥好过! 佟皇后目光温柔地听自家闺女说着这些上书房中发生的事,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她却听得津津有味。她虽然与其余妃嫔所出的阿哥、格格们接触不多,只在他们来向她请安的时候有所接触,但在听了琼华的叙述后,他们在她心中的形象也渐渐变得鲜明起来。 其余妃嫔对于自家孩子在上书房的生活,也很是好奇,竖起耳朵,想要让琼华再多说一些。 端嫔听说九格格在琼华的帮助之下,终于有了进步,且比之前多了几分自信,面儿上露出欣慰之色来。看来,太后娘娘说得不错,让九格格跟着琼华,果然是最好的选择。琼华能够给九格格带来正面影响。 但这话听在德嫔耳中,她却有些不高兴了。因为按照之前康熙跟她说的,在她的十四阿哥进入上书房读书之后,负责帮助十四阿哥的,会是六阿哥。可如今,且不说六阿哥会不会给十四阿哥灌输一些奇怪的理念,把十四阿哥给带歪吧,单说他这功课,居然如此之差,连比他小几岁的九格格都比不过,德嫔就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让他来辅导十四阿哥。 与此同时,德嫔心中也在叹息,六阿哥明明是那么聪慧的一个孩子,如今却混成了这样,比几个年长的孩子成绩差就不说了,连八阿哥和琼华都比他强,可见是平妃没有好生培养他。不是亲生的额娘,怎么可能真心盼着他好呢?可惜,六阿哥就是不明白这一点,以至于把平妃当成了他的亲额娘,反倒跟德嫔离心…… 至于九格格取得的进步,德嫔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在她看来,作为公主,日后迟早是要嫁人的,功课什么的过得去就行了,很不必太过在意。学得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德嫔陷入沉思的时候,琼华也没有只讲九格格的事儿,很快,她又讲到了别的阿哥、格格。 “最近啊,十弟可得意了。自从上次汗阿玛考校过他的功课,并表扬了他之后,他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这次,他的排名还是跟上次一样,不过分数比上次考得又高了一些,失误少了很多,别看他在人前那么神气的样子,人后他可没少努力。总感觉,汗阿玛对他的鼓励很有用啊。” 众妃嫔听了她的话,心想,那是自然。 宫中几乎每年都有孩子诞生,但真正能够得到康熙看重的孩子又有多少?康熙大半的关注都给了太子和琼华,对于很多阿哥、格格们而言,能够得到康熙的肯定,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若是她们的孩子能够得到这份殊荣,肯定也会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啊! 众位妃嫔心里头虽然酸的不行,面儿上却还在恭维钮钴禄贵妃,说还是她有福气,生个儿子也是个争气的,钮钴禄贵妃虽知道她们说这些话不是出自真心,但谁会嫌好话多呢?往日在诸位妃嫔们晒儿女的时候,钮钴禄贵妃都是最为沉默的那一个,别看她位份高,但在高位妃嫔之中,她的孩子确实资质最平常、最不受康熙宠爱的那个。 但是现在不同了,她的儿子也得了康熙的称赞,且听琼华说,她的儿子在上书房中的表现越来越好,她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对于其他妃嫔们的恭维,钮钴禄贵妃嘴上谦虚着,实际上心里不知道有多美。 “对了,我感觉,最近十弟与太子哥哥之间的关系,似乎好了一些呢。一开始太子哥哥与十弟水火不容的,最近几日,太子哥哥偶尔还会夸一夸十弟——虽然还是很别扭啦,然后十弟也开始尊重起太子哥哥来了呢。” 钮钴禄贵妃想起先前康熙在自己宫殿中留宿时,康熙对她说,太子因为身份凌驾于其他兄弟之上,性子高傲,也隐隐被其他兄弟们排斥着,他也希望能够借着这次让太子教导十阿哥的机会,让太子与十阿哥处好关系。 本来钮钴禄贵妃是不怎么相信太子能够与十阿哥处好关系的,但是现在,听了琼华的话,似乎有转机了?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面发展呢。 虽然她本人对于太子并不感冒,也无所谓儿子能否与太子处好关系。但既然这是康熙的心思,那么符合康熙的心意,总比让他失望要来得强。而且,不能否认的是,因为太子的缘故,康熙最近对十阿哥越来越关注,自家儿子总是沾了他的光的,若是自家儿子当真能与太子好好相处,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至于要不要借此上了太子这条船——稍作观察,日后再说吧,倘若太子能够向对待四阿哥一样对待十阿哥,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钮钴禄贵妃笑得眉眼弯弯:“这都是托了八公主的福啊。我家那小子的倔脾气,我最是清楚不过。太子殿下也不是个会表达的人,倘若没有八公主从中调和,我家那小子定会误会了太子殿下的用意。” 琼华摆摆手:“我也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毕竟,我也希望诸位兄弟姐妹们能够友善地相处。” 才怪,琼华其实,也只是关心太子罢了。倘若负责教导十阿哥的不是太子,她恐怕根本不会太过关注他们俩的教学进度。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不能指望她那么博爱,对哪个手足都投以十分的关注,不是吗? 十阿哥是太子亲自负责教导的,所以琼华关注;四阿哥曾经教导过八阿哥,所以她关注;九格格是她负责教导的,且太后希望她与九格格能够处好关系,所以她关注;如今四阿哥的学生总体而言还算省心,她相对而言就没有那么关注了。 琼华的心,还是很小的,只有被她划到圈子里的人,能够得到她毫无保留的关注。至于其他与她渊源不是很大的兄弟姐妹,她其实,也就只了解各大致情况罢了。 宜贵妃若有所思地看着琼华。 她的养女六格格,以及亲子九阿哥,如今都在上书房中读书,她对于上书房中发生的事自然也是十分关注的。 其余妃嫔在听琼华叙述上书房中发生的那些事时,关注的是那些趣事儿,她们会顺着琼华的叙述,去思考当事人的反应,然后从中分析出,谁最近又跟谁走得近了,谁又得康熙宠了,谁进步了。 但宜贵妃看到的不是这些,或者说,不只是这些。她看到的,是琼华在上书房中的影响力。 别看琼华年龄不大,但她在上书房中,说话已经很有分量了。只要她开口,哪怕是高傲如太子,以及上书房中的年长者,都会给她几分面子。底下年纪小的孩子中,那些调皮捣蛋难缠的,往往也愿意听她说话。 这可不是凭着皇后之女、身带祥瑞征兆就能做到的事。这只能说明,琼华很是不简单。 能够以如此稚龄,以护肤品和化妆品拉拢宫中的妃嫔,同时在下一代中有着这样的影响力……不得不说,这样一位公主选择太子那一边,对于太子来说,会是一个极大的助力,而对于太子的敌人来说,她也是一个极大的阻碍。 宜贵妃不确定,自己的儿子会不会想要走上夺嫡之路,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就目前来说,她的儿子并没有表现出那个倾向。倘若他有这个意向,那么她这个做额娘的,自然会尽全力帮他;倘若他无意于此,那么自家只可与长春宫交好,不可与长春宫为敌…… 短短时间内,宜贵妃的心中转过了很多个念头。 这时候,琼华已经说到最近得了空才偶尔进入上书房中,给十二阿哥辅导功课的大阿哥了。 惠妃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她是知道这个事儿的。因为康熙放了太子进入上书房中给十阿哥辅导功课,大阿哥生怕自己会被太子落下,在康熙跟前一枝独秀,更怕太子会借此机会收买人心,所以,在经过一番考虑过后,他最终也决定进入上书房,给某个小阿哥辅导功课。 若是能够借机拉拢和培养那名阿哥背后的势力,让其为己所用,自然再好不过。次一些,也要给康熙留下一个好印象,让康熙知道不是只有太子会“兄友弟恭”的。 诸位阿哥中,惠妃一开始挑中的人选,其实是九阿哥。如今需要人帮忙辅导功课的阿哥之中,六阿哥是德嫔所出,如今又养在平妃赫舍里氏膝下,惠妃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家儿子去跟六阿哥套近乎的,因为那纯属做无用功;七阿哥天生跛足,且母族背景不强,对大阿哥日后的帮助十分有限,因此,他也不是首选。 八阿哥曾经师从四阿哥,其母良嫔已投入佟皇后麾下,而佟皇后又是太子的支持者,惠妃不觉得自家儿子需要花费精力去啃这块硬骨头——八阿哥在她看来也就是有几分小聪明罢了,也不是什么香饽饽。 九阿哥、十阿哥对于大阿哥来说,都是十分合适的人选,这两位阿哥的母族都十分强大,若是能够将他们培养好了,日后定能对夺去大位有所帮助。且这两位阿哥的额娘都是贵妃,一个得康熙宠爱,一个得康熙敬重,若是能够借着孩子们的交往,让她也与孩子的额娘建立起合作关系来,那么她在宫中的生活,也能够松快一些。 十阿哥被定给了太子来教导,惠妃一面暗骂康熙偏心太子,一面却在竭力为大阿哥争取九阿哥。可是,她毕竟只是一个后宫妃嫔,能够做到的事十分有限。通常这种情况下,她都得通过影响康熙,来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可最近康熙不来她的钟粹宫了,她平日里见到康熙的次数十分有限,当十二阿哥被定给大阿哥来教导的时候,她都还没能见上康熙一面,只得暗自生闷气。 十二阿哥出身低微,又被康熙养在苏麻喇姑身边儿,给苏麻喇姑排解寂寞。在惠妃看来,日后他这前程,实在堪忧。惠妃对于自家儿子居然要在百忙之中抽空去教导这样一个小孩子,是十分不满的。 然而,她不满也没什么用,她没有发言权。 “……大哥起初以为,虽说他没有怎么上过西学的课程,但他很快就能够上手。得承认,他在语言方面的天分,还是挺高的,那些外语,他学起来倒是很快。可当他看到十二弟的数学题的时候,他就傻眼了……” 当着中多妃嫔的面,琼华说的还算是比较含蓄的了。 实际上这事儿就是这么个情况,太子在还没有去上书房辅导十二阿哥功课之前,没少嘲笑挑灯夜读的太子,觉得太子这才出了上书房没多久,就把只是还给太傅了。轮到他自己了,他才知道厉害,经过改良的科目和试题,当真不是他那时候能比的了。 有些题目靠着死记硬背能够啃下来,大阿哥就学着太子的样儿,先往这处使力。有些功课苦思冥想也想不出来,大阿哥生怕会被弟弟看扁了,更怕会在上书房中丢个大脸,让康熙失望,因此,他急得不行。 这帮人辅导功课的,一转眼就成了那个需要被人辅导功课的,这种心理落差,不可谓不大。 关键是,太子只要肯放下面子,还有琼华帮他讲解一下功课呢,大阿哥这些年渐渐与琼华和四阿哥都疏远了,跟底下的弟弟们更是不熟,他该找谁去?最后,还是大阿哥的舅舅,万能的明珠大人帮忙解决了这个问题。 纳兰明珠找了一名精通数学的传教士,来给大阿哥进行一对一辅导,这才堪堪保住了大阿哥的颜面。 期间,在太子的故意设计下,大阿哥几次都险些穿帮暴露自己的学渣本质。 大阿哥与太子的仇怨,是越结越深了。 倒是十二阿哥,年纪小,看不懂太子与大阿哥之间的明争暗斗,被大阿哥唬的一愣一愣的,还觉得大阿哥挺厉害的呢。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不枉费大阿哥为了在十二阿哥面前打肿脸充胖子,费了那么多的功夫。 琼华在惠妃面前说的简略,只从大阿哥与十二阿哥相处融洽的角度来说,惠妃却半点儿都不觉得高兴。 哎,哄好个十二阿哥,又有什么用哦!一想到她儿子为此付出的时间精力,她都觉得不值! 这要是能够把十二阿哥换成九阿哥,该有多好啊? 可一想到自己方才才怼了九阿哥的亲娘宜贵妃,惠妃顿时又觉得,十二阿哥,兴许也不算太过糟糕。 后宫诸位妃嫔在长春宫中开茶话会的事儿,自然不可能瞒得过康熙。 康熙下朝后,正打算放松一下,一听说诸位妃嫔的茶话会从早上开到现在,顿时来了兴致,忍不住过去看看。 就跟以往一样,喜欢听壁脚,并在妃嫔们作妖的时候打她们一个措手不及的康熙,在进入长春宫后并没有让人通传,而是自己走到了妃嫔们平日里给佟皇后请安的地方。 在发现琼华也在场,且诸位妃嫔们都围着琼华打转后,康熙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心道,娇娇还是这般受欢迎呢。 然后,他听到了小丫头跟周围的妃嫔们说了不少有关诸位阿哥、格格们在上书房中表现的事,不只诸位妃嫔们听得津津有味,康熙也听得频频点头。别看上书房就那么大点儿地方,有琼华在,好像那里总也少不了欢乐。什么事情从她的口中说出来,都会给人一种有趣感。 琼华看待问题的角度很独特,这是康熙早就发现的一点。 因此,康熙很喜欢听她说话,虽然有时候,她的话语还有些稚嫩,但不可否认,她的话总能给人带来很多启发。 除此之外,琼华的话,还能够帮助康熙注意到一些之前总是被他忽略的阿哥、格格们。比如说九格格,之前康熙虽然总是在太后宫中见到她,但对她没有什么印象,九格格的性格,导致了她自身存在感十分稀薄。直到听琼华说了九格格私下里有多么努力,康熙才发现,原来,这个女儿也不是一味的懦弱,于是,九格格的形象,在康熙心中一点一点丰满了起来。 再比如,向来不受康熙喜欢的十阿哥。原本康熙对这个儿子没有任何好感,觉得他资质不如他的兄长们,偏偏又不好生努力,是个又懒又笨的家伙。可经过琼华的劝说过以及太子的辅导过后,十阿哥竟也能咬着牙迎头赶上去。这让康熙明白,他不是没有进取心,只是一直没有人把他的进取心给激发出来,而琼华很好的利用他的好强做到了这一点。 还有大阿哥,以往在康熙心中,这个儿子虽然生得聪慧,且孔武有力,是个武将的好材料,但他的优点和缺点一样明显。要说太子孤傲不合群,他也没比太子好到哪里去,甚至比太子跟糟,太子至少还跟四阿哥和琼华走得近呢,而大阿哥呢,自从听了惠妃的话疏远长春宫之后,再也没有其余的阿哥、格格们与他走得近了。 若不是出了太子教导十阿哥一事,只怕大阿哥也不会主动请缨,去教导十二阿哥。后来,大阿哥又在发现十二阿哥的功课里有他应付不来的西学后,绞尽脑汁地请了洋人传教士来给他补习。 康熙本以为,这个儿子是鲁莽、冲动、心中藏不住事的。可这一次,他遇到事儿,选择憋着自己解决,而没有向身边儿的任何一个人求助。 这让康熙看清楚了大阿哥的一大特点,好强。 当然,从结果上来看,这一特点,也是康熙其他子女们共同的特点。 这一特点,若是能够利用好了,大阿哥自然会有所进益,若是利用不好,那么大阿哥就会钻牛角尖,陷入到某个怪圈中…… 当琼华与妃嫔们的谈话进入尾声时,康熙也忍不住现身了。 小丫头今天给他带来了太多的惊喜,看到她有些困倦地用小手揉着眼睛的可爱模样时,康熙只想走过去,揉一揉她的小脑袋,然后一把将她揉在怀中。 第124章 “臣妾们参见皇上。” 对于康熙的到来,诸位妃嫔虽有惊讶,但仔细想想,也并不十分让人意外。 康熙来长春宫,那是常有的事,何况她们今儿个在长春宫停留了那么长时间,康熙在宫中消息十分灵通,想要过来听听她们在讨论什么话题,也是很正常的事。 至于康熙不喜欢让底下人通报,总是喜欢打突击战这事儿……害,习惯就好。 妃嫔们在经过最初的些许惊讶之后,很快就淡定了下来,在与康熙见礼的同时,思忖着自己方才有没有表现不得宜之处。 然而很快,她们就意识到,自己实在是想太多了。有琼华在,康熙还看得进别人吗? 更不用说,这些日子以来,康熙都没有怎么好好跟琼华交流过感情,此番他来到长春宫,当然要好好撸一撸自家女儿啦。 “平身吧。”在免了一众妃嫔的礼后,康熙径直走向自家小闺女,按照自家的心意,将她揽入了怀中,摸了摸她毛茸茸的、手感极好的小脑袋,心中涌现出一股满足感来。 还是自家女儿软萌可爱。 一些妃嫔好几个月都没有见到过康熙了,想要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跟康熙套套近乎,谁知,康熙根本就不想理她们,只顾着跟琼华说话,丝毫不顾这样的行为会让那些搭讪的妃嫔有多尴尬。 最后,还是宜贵妃和钮钴禄贵妃极有眼色地率先告辞:“皇上来长春宫,想必是来跟小公主一起享受天伦之乐的,臣妾们就不在这儿碍眼了。” 有了两位贵妃带头,其余妃嫔也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了长春宫,虽说有个别妃嫔心不甘情不愿,却也没辙。 比如德嫔,今儿个好生打扮了一番,无论是面色还是气质,与前些日子康熙招幸她时相比,都大有不同。德嫔很想借着今日这个机会,刷新康熙对自己的印象,哪怕康熙今日注定要留宿长春宫,至少也让他看到自己的变化,好重新勾起他对自己的兴趣来。 可惜,康熙的目光始终放在琼华的身上,哪怕是佟皇后,也仅仅只是偶尔得到康熙的目光,更不用说她们这些底下的妃嫔了。 德嫔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在康熙眼中,跟周围这些妃嫔,没有任何区别。 “德嫔怎么走的这样慢,莫非,还不想离开吗?”端嫔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压德嫔的机会,谁让她对九格格还贼心不死? 德嫔看见了佟皇后望过来的目光,以及微蹙的眉头后,心中暗自将端嫔骂了千八百遍,勉强维持着面上的笑容:“这就走。” 到了这时,康熙仍然没有抬头,她终于放弃站起身走到了门边,看着端嫔的目光中有些微的冷意:“端嫔当真是好关心本宫呢,令本宫‘感激涕零’。” “那是自然,谁让本宫的女儿九格格,多次承蒙德嫔的‘关照’呢?本宫作为九格格的额娘,自然要好生‘回报’一二。”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错,彼此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出了冷意。 在诸位妃嫔们离开后,琼华显然放松了很多,开始不顾形象地粘着康熙撒娇:“没了那些外人,终于可以松口气儿了!” 康熙宠溺而纵容地看着她:“朕方才看你与那些妃嫔们聊得可开心了,应对起这种场面来游刃有余,还以为你已经习惯如此了呢。” “习惯是习惯不了的。她们心思一个比一个多呢,说句话都恨不得打好几个弯儿,我得再三思考,才能够明白她们在说什么,不至于被她们给糊弄住。” 琼华严肃着一张一小脸,煞有介事地说道:“虽然偶尔跟她们这样斗智斗勇,也挺有意思的,但是时间长了也累啊。汗阿玛您是没看见,方才我说九妹妹在我的帮助下有了些许进步,把六阿哥给超了的时候,德嫔的脸色有多难看。还有十格格,她的额娘也恨不得把她塞到我这儿来,让我一并教。我要是一不小心应下了,可不就是平白给自己找了一堆事吗?哼,总想骗我干活,我才不会轻易上当呢!” 康熙见了她这副洋洋得意的小模样,觉得可爱的紧,却忍不住想打击一下她,便敲了敲她的头:“怎么,让你帮助你的妹妹,难不成你还不乐意?” “我当然很乐意啊!”琼华瞪大了双眼,做出一副“你不要冤枉我”的架势来:“只是我只有一个人,底下的弟弟妹妹那么多,我是忙不过来的啊。既然九妹妹归我管了,十妹妹我就顾不过来了。想要让我把十妹妹也一并管了,那纯粹就是对我的压榨!” 说着,琼华挥舞了一下小拳头,表示抗议。 康熙噗嗤一笑:“好吧,累着谁,也不能累着咱们娇娇。十格格的事,还是由教导她的人烦恼去吧。” 康熙依稀记得,这个格格的生母出身不高,平日里在他跟前也不是很有存在感。跟十格格相比,康熙肯定还是更重视琼华的。 “还是汗阿玛最好了。要是汗阿玛能多来看一看我,就更好了。”琼华拉着康熙的手摇了摇头:“总觉得汗阿玛最近好忙,都不像以前一样经常有空来陪我。” 佟皇后看见琼华这副小可怜样儿,忍不住抿唇一笑,而后又将笑意敛去,低声斥道:“瞧你这像什么样子,还不快从你汗阿玛身上起来,都多大的人了!” “不起来,我都好些日子没有见到汗阿玛了!”琼华将自己的小脑袋埋在康熙的怀中,软糯糯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委屈:“跟自己的阿玛,撒撒娇有什么要紧!” 康熙听了琼华的话,心中又是愧疚,又是疼爱,哪里舍得说她半句不是?见佟皇后做势要训她,哪怕知道佟皇后不是真心要训斥她,康熙也舍不得自己的宝贝闺女受半点儿委屈,赶忙对佟皇后道:“朕说过,咱们私底下相处,不必这么拘束。如今看表妹这反应,可见是没有把朕的话听到心里去,只有娇娇在好生听朕的话啊。” “就是,就是。”琼华仗着有康熙给她撑腰,胆子也打了起来,对着佟皇后扮了个鬼脸:“如今在额娘跟前的可是汗阿玛,不是那些妃嫔啊,您就不能笑一笑吗?这样一来,说不定汗阿玛看到您的笑容,也会变得开心起来,开心的情绪是能够传递给别人的!” 佟皇后闻言,挑了挑眉,伸手拧上了琼华肉嘟嘟的小脸:“你如今胆子倒是越发大了,连你额娘都敢编排起来了!看样子,不好好收拾一下不行啊!”佟皇后故意虎着脸,作凶恶状。 琼华“吓”得直往康熙身后钻,一时之间,长春宫正内殿被欢乐的气氛所充斥。 若是早些年,康熙来的时候,四阿哥也坐在这儿与琼华、佟皇后等人一起共享天伦,琼华在跟康熙撒娇之余,还会时不时对四阿哥做些小恶作剧,每每看着四阿哥明明十分恼怒,却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琼华就会像一只偷吃了大米的小老鼠一般乐呵。 但如今,四阿哥年岁渐长,已经不适合随意在后宫之中走动了,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似的,琼华支着脑袋想。现如今她还能在上书房看到四阿哥,再过一阵子,四阿哥到朝堂上去给康熙帮忙了,等闲怕是连面也见不着了吧? “娇娇,你想什么呢,想的这般入神?”康熙握着琼华的肩膀轻轻晃了晃。 “想四哥呢。”琼华随口道:“咱们三个人在长春宫相聚,只有四哥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阿哥所,感觉四哥好可怜。” 康熙闻言,“噗嗤”一笑:“你还可怜你四哥可怜?” 康熙想了想,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那威严日益浓重的儿子与“可怜”二字划上等号。 但琼华的表情又不似作伪,她似乎是真的觉得四阿哥很可怜。 康熙想着,这也是小女儿关心兄长的一种表现,他不好打击小女儿,便道:“要不,朕赐一道菜给四阿哥吧,这样,他就会知道,他的阿玛、额娘、妹妹还是惦记着他的,就不可怜了。” “好啊好啊!”琼华眼前一亮,似乎觉得康熙出了一个极好的主意,还是挑挑拣拣起来。 最后,琼华特意挑了几样四阿哥不喜欢吃的菜,借着康熙的手命人送了过去,美其名曰,要帮助四阿哥改掉他挑事的毛病,让他感觉到来自亲人的关怀。 康熙没有察觉到什么,倒是佟皇后,脸上的表情颇为微妙。 她还真有几分期待四阿哥见到琼华命人送过去的菜时的表情。 阿哥所中,四阿哥听下人说康熙如今在长春宫,特意赐了菜给自己,忙碌了一天的四阿哥心中充满了温情,觉得自家阿玛、额娘和妹妹还是惦记着自己的——主要是妹妹和额娘惦记着自己,依照康熙的性子,若是没有额娘和妹妹的提醒,他怕是根本想不起自己来。 难得妹妹这般热心,他就原谅她在上书房中坑他的事好了。 四阿哥这么想着,打开了那个精致的食盒,看到食盒的最上排有一封信:致我可怜的、孤零零的四哥…… 四阿哥:“……” 收回之前的话,他果然还是得找机会给他那妹子一点教训,否则,他那妹子要被汗阿玛和额娘宠得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了。 长春宫中,琼华并不知道她哥正咬牙切齿地思忖着怎么回报她呢,在与康熙和佟皇后一道用过晚膳后,她很自觉地想要回到自己的寝殿去,谁知康熙叫住了她:“先前你提议的海外通商之举甚善,令我大清国库增加了不少商税收入。如今,不论是讨伐准噶尔,还是做其他的事,我大清都有了底气。说来,朕该好生嘉奖你一番才会。” “什么嘉奖不嘉奖的,我不过是为父分忧,才帮着汗阿玛提出了这个建议罢了,汗阿玛说得好像我是专程为了讨赏才这么做的,我可不依。”琼华道:“而汗阿玛也是因为信我之言,所以采用了我的建议,这才有了国库丰盈的结果,所以说,这其实都是汗阿玛的功劳啊。” 康熙听着琼华的夸奖,不由笑完了嘴,偏琼华还眨巴着大眼睛,一副很真诚的模样,看得康熙越发乐不可支:“好好好,是咱们父女俩共同的功劳。朕现在想要奖励娇娇,娇娇可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说来给朕听!朕定会为娇娇寻来!” “平日里我在宫中,得汗阿玛宠爱,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先送到我这儿,我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什么想要的……”琼华眼珠子转了转,片刻后,道:“啊,我想到了!听闻我朝有一人,名唤戴梓,甚是擅长制作火器,其制作的火器,连洋人传教士也自叹不如。那连珠火铳和子母炮,曾在平定三藩的过程中立下了赫赫战功,并在荷兰使臣面前为我大清涨了脸面。我想要这人亲自制作一样小巧些,便于携带的火器给我,汗阿玛可否满足我的心愿呢?” 说着,琼华眼巴巴地看着康熙,一副渴求的模样。 这要是搁在以往,康熙听了琼华所求,肯定二话不说,就允了她。区区一把火器,能够讨得闺女欢心,有何不可? 但是此时,康熙面儿上却露出了为难之色:“戴梓因勾结东洋人,有谋反之意,已被朕下旨流放了,娇娇想要他制作的火器,怕是不成了。他以往制作的火器,倒是有一些存货,只是那些存货颇为笨重,不适合娇娇使用……” 琼华静静听着康熙的话,忽而问道:“汗阿玛,女儿听闻,戴梓勾结东洋人之事,是当初的那名荷兰使臣派人传出的。荷兰使臣在当众大比时技不如戴梓,失了颜面,因而怀恨在心,也是有的,汗阿玛想必也知道,荷兰使臣的话未必可信,所以才只是将戴梓流放,而不是直接令其人头落地吧?” “那名荷兰使臣之所以对戴梓动手,除了私怨之外,恐怕也是感觉到了我大清的威胁,害怕我大清在火器上会超过他们,所以才做这等离间之事。汗阿玛若是果真信了那名荷兰使臣的话,就是如了他们的愿了。” 戴梓被流放时,琼华尚未出生。一直以来,她都记得有这么一号人,并试图找机会劝说康熙将他给释放回来,可惜她并没有找到这样的机会。她身处深宫之中,能够接触到的信息太少了,也就是现在,舶来品普及,时不时有洋人奉旨入宫,给阿哥、格格们授课,琼华才能假说是从洋人传教士那儿听说了大清还有这么一号厉害的人物。 如若不然,她当真无法跟康熙解释,她怎么会知道有一个戴梓。 康熙道:“虽证据不足,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戴梓所掌握的火器技术至关重要,在征讨三藩之时,有些未曾见过世面的藩王军,甚至以为那是天降之罚,故而我大清才能在几年的僵持之后,顺利收回三藩。那样的火器,若是被东洋人所得,后果不堪设想。再者,戴梓毕竟是前明遗臣,他究竟是否忠于我大清,是否与前明余孽有所往来,朕,不知道。” 一直以来,康熙在琼华面前所表现出来的,都是好阿玛的一面。 但琼华知道,康熙也有其多疑的一面。 在晋佟皇贵妃为佟皇后时,康熙曾一度想要同时册立钮钴禄贵妃为皇贵妃,以此来掣肘佟皇后,这又何尝不是他多疑的一种体现? 幸而佟家使法子让钮钴禄贵妃自己打消了成为皇贵妃的念头,否则,如今这后宫之中,指不定得乱成什么样儿呢。有皇贵妃这个副后在,或多或少都会分去皇后一些权威,使得皇后不再是后宫之中高高在上的存在。 在戴梓之事上,康熙更是将帝王心术发挥到了极致,先是因心中的怀疑,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将戴梓流放,借此机会敲打他,流放三十年后,待其心气儿已完全被消磨殆尽,才将其放回,彼时,戴梓还能再为康熙制作火器,但已经没有精力再对这些火器进行改良和研发,这对于大清而言,将是一种莫大的损失。 这时,佟皇后给了琼华一个眼神,示意琼华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琼华向康熙索要火器,还能够说是为自己讨礼物,可琼华若是为戴梓求情,就涉及到前朝之事了。后宫不得干政,哪怕琼华是公主,倘若被人抓到了这个把柄,对她来说也是极为不利的。 然而琼华却没有如佟皇后所愿。 明知道这是大清火器发展的一个极好的机会,错过了这个机会,大清就将失去先机,更将在未来落后挨打,琼华可做不到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坐视这一切发生。 更何况,她能够察觉到,经过自己一番劝说之后,康熙并非毫无感触。 这样的话,若是换成臣子来劝康熙,康熙指不定还要怀疑那名臣子是不是有什么私心,但换做琼华,康熙当然不会怀疑自家小女儿有什么私心,甚至还会因为这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而格外重视。 一直以来,琼华都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影响康熙,进而影响前朝的发展。 “汗阿玛,我有预感,这个人对于我大清未来的火器发展十分重要,您得将他召回来。”琼华认真地看着康熙:“若是您不信任他,哪怕阻隔您认为可疑的人与他见面也好,至少,您得给他一个能够安静研发的环境。” 康熙见琼华言语真挚,思索片刻后,答应道:“好,那就依你所言。” 一直以来,只要是琼华坚持要去做的事,都不会有错。想必这件事,也是如此吧! …… 当晚,康熙满腹心事,虽然留宿在了长春宫中,却未与佟皇后做太多的交流。 有些话,他可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跟琼华交流,但是却无法、也不适合对着妻子说出口。 佟皇后见状,唇边溢出了一丝无声的叹息,善解人意地放下帘幕,躺在了康熙的身边儿。 第二日,朝堂上果然发生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当初导致戴梓被流放的是荷兰使臣不假,但仅凭荷兰使臣一人办不成此事,有朝臣与荷兰使臣里应外合,才导致戴梓被流放。作为康熙前期颇为倚重的大臣,戴梓碍了不少人的眼。尤其是他油盐不进不肯为某些利益团体所用,更是让某些利益团体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康熙释放戴梓的提议,遭到了不少人的反对。但康熙亲政至今,这种程度的阻挠,已难不倒康熙,他力排众议,一道诏书将戴梓召回京城。 这时候的戴梓,虽说屡次遭遇蹉跎,但心气儿还未消磨殆尽,还能够继续为朝廷效力。康熙觉得琼华说的很对,他的才能既然对大清有用,还是要用的。若是担心他的这份才能被其他人所用,那么,将其他人隔开就行了。反正研制火器的人离群索居,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且不提戴梓在接到这份诏书后,心情会如何激动,眼下,佟皇后正在宫中对琼华进行爱的教导呢。 今日是休沐日,琼华不必去上书房中读书,正好方便了佟皇后。 佟皇后可是记得一清二楚,昨日自个儿给琼华打眼色,让琼华不要再继续说下去。琼华倒好,竟对自己的眼神视而不见! 要说琼华谁都不憷,就憷她额娘。她额娘这么温温柔柔地看着她,当真是让人压力山大呀。 “额娘,您……有话好好说,别这么看着我……”琼华讪讪地道。 “长本事了啊,如今额娘的话,你都不听了,额娘还能跟你说什么。” 佟皇后依然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只是不理睬琼华,但琼华知道,她这样儿,是真生气了。 琼华赶忙快走几步上前,拉着她额娘的胳膊晃了晃:“额娘,女儿若是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您只管教训我,别不理我呀!” 软糯的嗓音中,透着浓浓的委屈,让人招架不住。 佟皇后狠下心别过头,不去看琼华:“额娘都提醒过你,莫要妄议前朝之事,你竟还敢跟你汗阿玛说那些话!你知不知道,后宫不可干政这几个字,不是说着玩玩儿的!如今,你汗阿玛信任你,你说的话他愿意听,你给的建议他愿意采纳。一旦有朝一日,他不信任你了,你今日所说的话,所做的事,都会变成一桩桩罪过!” “就像那戴梓,早期你汗阿玛那样倚重他,后来,还不是说流放就流放。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汗阿玛除了是你阿玛,他还是一名帝王!” 别看昨日琼华跟康熙之间的氛围那般好,康熙仿佛对于琼华的“直觉”来者不拒、全盘接受一般。佟皇后却不敢高估康熙的秉性,他这样多疑,昨日能够怀疑戴梓,今日能够怀疑宫妃,来日焉知不会怀疑到琼华身上去? 佟皇后知道,自家小女儿与一般养在深宫中不过问政务的公主不同,十分关心国之大事,且因为她身负国运的批言,康熙并不认为她关心国之大事的手伸得太长。但万一呢?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比起让小女儿大展拳脚,佟皇后宁愿自家女儿和其他公主一般,每日只想着珍奇的珠宝和华贵的衣裳。 “额娘,放心,我有分寸的。你知道,我的情绪感知能力很强的,如果汗阿玛当真有生气的迹象,我是不会说下去的,你信我!”琼华拉着佟皇后的手晃了又晃。 琼华其实知道她和佟皇后的分歧在何处。站在她的角度来说,有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有些事,她是一定要去做的。站在佟皇后的角度,总是希望自家子女都能够安安稳稳,远离危险。佟皇后行事,总是以谨慎稳妥为主,琼华不能说她是错的,只能说,母女二人关注的点不同。 琼华曾经试着向佟皇后解释自己的想法,但佟皇后认为,前朝那些事,交由大佬们儿们来处理就好,跟她一个公主没什么关系,她很不必为此操心。琼华实在跟她说不通,最后只好放弃。 但佟皇后毕竟也是因为担心她,才会说她,所以,琼华没法与佟皇后对着干,每次都是认错态度良好,下回照犯不误。 佟皇后虽然知道闺女是这么个德性,但她面对闺女时最是心软,被闺女三言两语一求,就没了辙,因此,最终她只得颇为无奈地点了点闺女的额头:“你呀……” …… 最后,琼华向康熙要的火器,兜兜转转,还是到了她的手中。 那是专门为她定制的,体型小巧,便于携带,从这火器的做工上,琼华便可得知,戴梓宝刀未老,尚能为朝廷效力,如此一来,她也就放心了。 琼华将那火器妥善保管,决定今年木兰围猎时,就带着它了。 说来,她可是诸多阿哥、格格之中,第一个拥有火器的呢。 其余阿哥、格格们在得知康熙赐了火器给琼华,都想要过来看一看,摸一摸。人对于自己没有见过的东西,总是充满了好奇感。 谁知,五公主在看了那火器之后,不屑地撇了撇嘴:“我大清自马上得天下,骑射之术,显然比这些奇-技-淫-巧更为重要。八妹妹你可不要太过看重这些玩意儿,反倒忘了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东西。” 听听这话,多么的爱新觉罗。 也不怪五公主会这么想,爱新觉罗家,惯来都是这么教孩子的。 也就是琼华能有这待遇,跟康熙要来火器,还不被康熙进行思想教育了,别的阿哥格格们,想都别想。 九格格自从接受琼华的辅导,功课大有进益之后,就成为了琼华的拥趸,见不得五公主这样说琼华,她蹙眉道:“五姐你要是真对火器这样嗤之以鼻,你为什么非要来看呢,又没人求着你来。说起来,你不会是因为汗阿玛只赏赐了八姐,没赏赐你,你嫉妒了吧!” 五格格闻言,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炸开了:“我怎么可能嫉妒!我说的,难道不是实情吗?” “既然汗阿玛看重火器,特特命人研究火器,还在对三藩、沙俄和准噶尔的战事上应用火器,那么火器自有其存在价值,五姐姐也没有必要以为贬低它。”琼华道。 五格格轻哼一声:“今儿个下午是骑射课,负责教导骑射的武师傅最是看不起这些奇-技-淫-巧。反正八妹妹你小心着点儿吧,指不定武师傅今日对你要求会格外严格。” 六阿哥在这档口,已经问琼华借了火器,拿去仔细抚摩了。 四阿哥见他这副毛毛躁躁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你小心着些,别擦木仓走火了。” “我知道,我会注意的。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近距离看一看火器,四哥你就别这么啰啰嗦嗦的了,跟我额娘似的!” 四阿哥:“……” 什么叫他跟他额娘似的?他跟平妃没有半分相像好吗? 四阿哥觉得心很累,八年前,他没法好好与这个弟弟说话,八年后,依然如此。 十四阿哥见六阿哥在端详着那火器,也想上手来摸一摸,却被六阿哥赶到了一边儿:“小孩子家家的别动这东西,到时候擦木仓走火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那为什么你可以碰这火器,我不可以!你明明没有比我大几岁!”十四阿哥看着六阿哥,颇为不服气地道。 因为生气,他的腮帮子鼓鼓的。 “因为我比你懂事,我不会让自己陷入到危险之中。”六阿哥看着十四阿哥,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十四阿哥年龄小,正是争强好胜的时候,听了六阿哥这番话,越发要去抢夺他手中的火器,好证明自己并非是那不懂事的小孩子之流。 琼华在一旁看着那火器被他们两个拿在手掌中来回拉锯,顿时胆战心惊:“快,快去将他们分开,把那火器给我夺过来!” 这要是两人在争夺火器的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她就得背锅了! 一想到这,琼华就颇为懊恼,早知道,她就该心肠硬一些,不满足这些小崽子们的好奇心了,她就知道,这些小崽子——尤其是小阿哥们,一个个都不是省心的。别看他们在课堂上的时候仿佛都乖得不得了,其实,背地里不知道有多调皮捣蛋呢! 琼华见过六阿哥爬树掏鸟蛋的样子,见过七阿哥在地上观看蚂蚁搬家的样子,也见过十四阿哥背着德嫔偷偷跑去池塘边看荷花的样子,那回十四阿哥差点儿摔进池塘去,幸好琼华路过,她手底下的人施救又及时,这才没有真正让十四阿哥遇到危险。 四阿哥显然也知道,任由眼前的情况发展下去不妙,他和太子上前,一人一个,制住了六阿哥和十四阿哥,将火器从他们的手中夺了过来,交还给琼华:“这东西八妹还是好好保管吧,平日里不要轻易拿出来了。” 琼华郑重地点了点头,方才六阿哥和十四阿哥那副模样,也着实是吓到她了,她可不敢再在这些皮孩子面前拿出火器来。 谁知,就这么一会子功夫,六阿哥和十四阿哥因为肢体的摩擦,居然摩擦出了火气来。 两个人虽然被分开了,但太子和四阿哥在夺走火器之后,也没有再继续限制他们的动作。 这两个人,趁着太子和四阿哥不注意,扭打起来了! 琼华扶额,她几乎可以预见到康熙暴怒的脸,德嫔哭哭啼啼的脸,以及平妃面无表情的脸了。 …… 家长在得知自家儿子与其他小朋友打架之后,一般会有什么反应呢? 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德嫔和平妃先是仔细看了看自家儿子,确定了一下自家儿子的伤情。 由于十四阿哥年纪小,在打架上显然占据弱势,小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看着好不狼狈。六阿哥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方才在扭打的过程中,十四阿哥把六阿哥绊倒在地,导致六阿哥的手肘在地上蹭破了皮。 德嫔将十四阿哥揽入怀中,一阵心肝儿肉的叫着,又用干净的帕子为他擦拭着伤口,心疼得不得了。 平妃则面容沉静地看着自家儿子,为自家儿子处理好身上的伤口,在六阿哥因为疼痛而龇牙咧嘴的时候,才在他的伤口上重重一按:“现在知道疼了?早干什么去了?说说,为什么要跟弟弟打架?” 平妃的话,像是一个导-火-索,彻底点燃了德嫔心中的怒火:“皇上平日里总是教导阿哥们要友悌弟弟,本宫倒不知道,十四阿哥究竟做错了什么,能让六阿哥对他大打出手!十四阿哥长这么大,本宫都没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谁知,今儿个竟被六阿哥给揍了!本宫倒要问问,平妃娘娘究竟是怎么教六阿哥的,难道,平妃娘娘平日里就教导六阿哥怎么恃强凌弱,欺负幼弟吗?” 平妃闻言,皱起了眉:“事情的起因经过尚没有查清楚,德嫔莫要急着给人扣罪名。不过是两个孩子打打闹闹罢了,德嫔莫要上纲上线。” “挨揍的不是平妃娘娘的孩子,平妃娘娘当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德嫔丝毫不买平妃的账:“总之,今日之事,平妃和六阿哥,定要给本宫的十四阿哥一个交代!” 琼华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多么熟悉啊,若干年前,德嫔也是这样,将六阿哥护在身后,对着她的四哥横眉怒目。 那时候,德嫔对六阿哥是多么的宠爱,恨不得替他拦下一切的伤害。然而如今,德嫔看六阿哥的目光,比一个陌生人好不到哪儿去。 琼华想,对于德嫔来说,没有养在她膝下的孩子,兴许真的不能算是她的孩子吧。 她看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的九格格,果然九格格对于眼前这一幕,也是感触颇深。琼华拉紧了九格格的手,以示安慰。 “待额娘来了,这件事交由额娘处理吧。”琼华道:“眼下暂且先让太医来给六哥和十四弟看一看,上一上药。” 琼华看着德嫔阴沉的脸,以及平妃因为德嫔的质问而流露出的不悦的表情,就知道这事儿又有的好扯皮了。哎,心疼她额娘,好端端的,又要被卷入到这样的麻烦事儿中。 佟皇后处理这件事的过程,琼华没有看到,因为她和她的小伙伴们得继续去上课。 下午,在骑射课上,在武师傅们得知琼华特意向康熙求来了火器之后,琼华果然受到了武师傅的额外关照。好在琼华不仅功课学得好,骑射也学得不赖。 今儿个武师傅们要考校学生们的骑马射箭功夫,五格格的骑射功夫一向不好,武师傅们是知道这一点的,因此,他们没有对五格格太过苛责,六格格的骑射功夫向来不错,动作潇洒流畅,且比起前些日子来又有了明显的进步,让武师傅们交口称赞。 很快,就轮到了琼华。 武师傅们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琼华的身上,若是琼华哪个动作做得不如前几日好,就会得到他们的批评。 在这样的压力之下,琼华心态还算平稳。只见琼华动作潇洒地骑上了她的小马驹,在小马驹的臀部轻轻一拍,那小马驹就跑了起来。 在跑动的过程中,琼华手持弓箭,对准了靶子,连射三箭,其中两箭正中红心,还有一支箭虽说偏了一些,但偏得不多,在极为靠近中心的位置。 武师傅见状,也不好再给琼华挑什么刺,只是将那些骑射乃根本,火器只是辅助、微末之类的话,又与琼华说了一遍。 琼华听得昏昏欲睡。 却在此时,变故陡生。 琼华月夸下的小马驹不知怎么,忽然狂躁了起来,驮着琼华就飞奔了出去。 琼华试着去拉马的缰绳,然而根本就没有用,那马非但不减,反而因为琼华给它带来的刺激,变得更加快了。 琼华听到了周围人的惊呼声,也顾不得别的了,只得抱紧了马脖子,生怕自己会被颠下马。这要是在高速移动间被颠下了马,她的小命休矣! 第125章 那马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无论琼华这么遏制它,都不能让它停下,反而跑得越发厉害了。 武师傅见状,赶忙策马追逐,想法子营救琼华。谁都知道,八公主是皇上的心头肉,倘若八公主在上骑射课期间出了什么差错,他们这些武师傅定然没有好果子吃,陪葬都是轻的了! 四阿哥胤禛见状,也骑着马追了上去。尽管身旁的侍卫劝他不要以身涉嫌,但现在身处险境中的,是自幼与他一道长大的妹妹啊,从她只有那么一点大开始,他就发誓了要好好保护她。如今,她身陷险境,他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九格格看着追着琼华离去的武师傅和四阿哥,手心中满是冷汗,她不知是在问周围其他的人,还是在问自己:“八姐姐会没事的吧?”本就对骑射不怎么感兴趣的她,在经过这件事之后,对于这门课程,产生了心理阴影。 六格格见她嘴唇吓得煞白,心道,不枉费琼华特意教导她一场,她对琼华总算还有几分真心,不像她教导的那个……六格格瞥了一眼十格格,只见十格格与九格格一样,满脸都是害怕之色,但她的这份害怕与九格格有有所不同。 九格格是因为担心琼华出事而害怕,十格格则是看到琼华在骑马之后出了事,担心自己哪一天也会遇到类似的事。反正,六格格敢肯定,要是出事的是自己,十格格是绝对不会为自己担心的。这个妹妹看似与九格格性格相似,实则……十分凉薄。 在场的四位格格中,六格格和九格格较为担心琼华的安危,五格格与十格格由于与琼华关系平平,便是担心也十分有限。 诸位阿哥之中,最着急的四阿哥已经朝着琼华追过去了,六阿哥由于与十四阿哥打架,不在现场,余下的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及十二阿哥都比较担心琼华的安危。 八阿哥与胤禛、琼华兄妹渊源颇深,自然不希望琼华出事。十阿哥最近才得了琼华给他出谋划策,将琼华视为心灵导师,对琼华崇拜的不要不要的,自然也希望她能平安归来。 七阿哥、九阿哥与琼华交集不多,但对于这个姐妹,还是颇为喜欢的,十二阿哥则是个憨憨,阿哥之中难得的老实人,自琼华惊马后,他脸上的担忧之色不比六格格与九格格少。 从这次的事件中可以看出,总体而言,琼华还是在阿哥们之中人缘儿更好。同性相斥,琼华如此受到父兄的宠爱,其余的格格们对此显然不是没有想法的。 …… 四阿哥的马是千里马,比武师傅的马跑得更快,不一会儿,便追上了琼华的小马驹。 此时,琼华的小马驹已经跑到了御花园中,前方不远处就是池塘,琼华见那小马驹不管不顾,一个劲儿地横冲直撞,眼看着就要往池塘的方向冲,她一颗心简直要跳到嗓子眼里去了。 这样的距离,这样的速度之下落水,是一件很危险的事,要是池塘边缘的水不够深,她得摔成个高位截瘫,即便水够深,她以这样的速度落水,受到的水压一定会很大。 怎么办,要不要动用异能自救? 琼华飞速地扫了一眼周围,发现周围没有合适的、可以借力的树,不由心中郁闷。看来,她得怂恿康熙躲在皇宫之中种一些树啊! “娇娇,把手给我!” 这时候,琼华的耳边传来了一阵焦急的男声,夹杂着风声一起送到琼华的耳边。 是四哥的声音。 不知怎么的,琼华发现胤禛出现在她身边时,心中的紧张感忽然减去了不少。 但她此时两手揪着小马驹脖颈上的缰绳,小腿肚紧紧夹着马腹,压根儿就没法转头去看胤禛的手到底在哪里。 胤禛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赶忙伸出手去拉琼华的胳膊。 在感应到胤禛的手后,琼华立马攥住胤禛的手,还悄咪咪催生了一些细藤,绑在了她和胤禛的手上,确保自己不会因为脱离而松手。然后,她感到有一股极大的力道拉扯着她,往胤禛所在的方向而去。 “啊——” 在琼华□□的小马驹坠入池塘之前,琼华被胤禛拽到了他的马上。 由于突然增加了一个人,胤禛的马受了惊,在池塘前方人立而起。胤禛一手揽着琼华,一手勒紧缰绳,极力安抚着受惊的马。好在那马不愧是千里马,极通人性,与胤禛关系又极为亲密,在胤禛的安抚之下,那马渐渐地恢复了平静。 一连串营救动作下来,两人一马早已是冷汗涔涔,尤其是琼华,身上的一身骑装都被汗水给浸湿了。 这时候,琼华的那匹小马驹已经一头栽进了池塘中,由于落水的地方很浅,没有足够的深度来缓解冲力,那匹小马驹摔断了脊椎骨,趴在池塘中发出了痛苦的嘶鸣声,看得琼华一阵后怕。 “没事吧,娇娇?”胤禛穿着粗气,举起袖子,给妹妹擦了擦她面上的汗水。 琼华怔愣了片刻,忽然一头扑进了胤禛的怀中,胤禛紧紧地拥着她小小的身子,这才发现,自家妹妹在发抖。 才经历过那样惊险的事情,也难怪她会感到害怕。 胤禛伸出手,一下一下轻拍着妹妹的背脊,以示安抚。与此同时,他的眼中酝酿着一场风暴。 他并不相信,往日好好的小马驹今日突然发狂,会是什么偶然事件。若是被他知道是谁在暗算他的妹妹,他定不会轻饶了那人! …… 琼华浑身发软地依靠在胤禛怀中,在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之后,她对胤禛道:“四哥,小马驹……让人把小马驹捞上来。” 胤禛看了一眼那挣扎动作越来越微弱的小马驹,声音沉重地对琼华道:“那匹小马驹,怕是没救了。” 胤禛还记得,自家妹妹的小马驹,是去年康熙送给她的礼物,妹妹一直十分珍惜,还曾经与他开玩笑说,待她长大了,她的马儿也长大了,到时候她要与他这个哥哥比一比速度。 如今,这个愿望是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尽管如此,胤禛还是给听到动静,匆匆赶来的侍卫们下旨,让其中两名侍卫下了池塘,将那匹奄奄一息的小马驹给捞了上来。 无论如何,得查清楚那匹小马驹突然发疯的原因,他妹妹遭的罪,不能就这么白受着! 那些负责饲养马匹的人,必须立刻看管起来,以免那罪魁祸首与背后指使他的人串供! …… 胤禛抱着脸色煞白的琼华回到了他们学习骑射的场地。 按照胤禛的想法,琼华应该赶紧回长春宫休息,并召一名太医来,给她开一些安神的药,压压惊。可琼华拒绝了这个提议,她说,她想要知道,到底是谁要害她。 拗不过自家妹妹,胤禛只得带着琼华回到校武场,以雷霆手段地控制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伺候马匹的小太监、校武场的侍卫以及武师傅。 此时的他面色阴沉,气场全开,那双如鹰隼般的目光直勾勾扫过来,似乎要将每个人心底阴暗的一面都给看穿。 底下的阿哥、格格们也被他此时的气场给吓得不轻。 四阿哥每日到上书房中与阿哥、格格们一起读书,他们只以为四阿哥是喜欢端着架子,面色严肃些,谁能料到,作为一个青涩的少年郎,四阿哥身上已经有了这种气势? 这一刻,他不再像一个无害的学子,倒像是一个久居上位之人。 明明在前一时刻,胤禛还需对武师傅低头,讲究尊师重道那一套。然而此刻,哪怕是对待武师傅,他的态度也可以称得上十分不客气。在查明真相之前,他不允许他们随意走动,更不允许他们与其他人接触。 其中一名武师傅接受不了这种落差,对着胤禛破口大骂,胤禛却冷冷扫了他一眼:“待此番事了之后,若是证明这惊马之事与师傅们五官,本阿哥自会亲自向师傅们请罪。但倘若谁被查出与这件事情有瓜葛,意图谋害娇娇,谁都保不住你!” 在将精通兽科的太医请来,让太医看了那小马驹的情况后,太医断言,琼华的小马驹是被人下了药,才会突然癫狂。 日后,胤禛手底下的人又去逐一探查,究竟是谁给小马驹下了药,重点排查对象是给小马驹喂食的小太监。 那名小太监拒不承认此事是自己所为,方才对胤禛破口大骂的武师傅却道,若不是他所为,还能是谁所为,只有他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将药下到小马驹的食物与水之中。 小太监立马发了毒誓,说如果是自己给小马驹下了药,他将不得好死。 胤禛看着信誓旦旦、面上只有焦急而毫无心虚之色的小太监,以及神色飘忽的武师傅,恨不得立刻给小太监定罪的武师傅,心中有了些许想法。 这时候,琼华忽然抱着胤禛的脖子,让他的耳朵凑到她的唇边,轻声说:“太医不是说,小马驹是被下了药吗?我从那名武师傅的身上,闻到了那位药的气息。只要搜一搜他的住处,想来会有所收货。” 然而,这到底是他们的武师傅。做学生的直接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去搜了师傅的住处,于名声上总是有些妨碍的。 琼华道:“要不,我们将此事告知汗阿玛与额娘,请汗阿玛与额娘出面搜查武师傅和负责侍奉马匹的人的住处吧。” “不,直接搜!”胤秅断然道。 他当然知道自家妹妹在担心什么。平心而论,自家妹妹的提议,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他一刻也等不下去。时间拖得越久,那幕后陷害他妹妹之人有了充足的准备时间,就能将自己撇的越清,这可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 第126章 负责教导阿哥、格格们的武师傅一共有三位,其中一位就是方才追着琼华跑出去的李师傅,此人为人正气十足,眼里最是揉不得沙,做事时对别人、对自己要求也是最严格的,这种人易受人尊敬,但不易被人亲近,阿哥、格格们素来对他敬而远之。 还有两名武师傅,一名姓张,一名姓吴。 这两名武师傅都是性子随和、脑子活络的,平日里阿哥、格格们若是遇到了问题,也更愿意去请教他们。 方才,这两名师傅也有些许不同,吴师傅虽手段圆滑,善于与人打交道,但眼神清正,显然,他的心中自有一套自己的标准和底线,不会轻易逾越,而张师傅……从方才起,他的眼神就开始不停打转,不知在打些什么主意。 这两个师傅给人的感觉虽像,但实际上应该不是一路人。 胤禛素来相信琼华的判断,既然琼华说这名张师傅有问题,他就一定有问题。更何况,单只从表面上来看,这位张师傅也很是可疑,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他对琼华的小马驹动的手。 胤禛说要派人去搜三位武师傅以及在校武场这儿伺候的小太监们的房间,这一行为引起了不少争议。 负责伺候马匹的小太监们也就罢了,横竖他们只是位低下之人,主子想要搜他们的房间,搜也就搜了,他们难道还能说不?更何况,这次琼华的小马驹突然发了疯,这些负责伺候马儿的人的确脱不了干系。只怕他们中许多人还巴不得胤禛好好插上一查,以便还自己一个清白。要是主子问都不问,直接把他们一并责罚了,那才是真的糟糕。 倒是几位武师傅,对于胤禛的决定颇为不满,好歹他们也是几位阿哥、格格们的师长,这八公主遇险,四阿哥怀疑他们也就罢了,竟还要直接派人去搜他们的屋子,要是任由这件事发生,日后,他们在阿哥、格格们面前必将威望无存! 试问,一个能够因为一个阿哥的命令被人搜了屋子的师傅,日后还能镇得住底下的学生吗? 倘若这是康熙或者佟皇后下的命令,他们不会有任何异议,但四阿哥一个做学生的,这样不给自己老师面子,难免让人心中不痛快。 “四阿哥,我们再怎么说,也是阿哥、格格们之师,你这样做,也未免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吧?”率先说话的是三位师傅中相对刻板的李师傅。 他并不觉得他和他的两名同僚会对琼华下手,要说底下哪个眼皮子浅薄的小太监被后妃收买了,他倒还能相信。他们这些武师傅是康熙的臣子,又当过皇子师,日后自有大好前程,难不成还会主动卷入这些后宫阴私之事中? 李师傅不知,这世上,有脑子清醒的人,自然有脑子糊涂的人。有风光霁月之人,自然就有卑劣无耻之人。 胤禛知道琼华惊马之事大概率跟李师傅没什么关系,提出搜查三名武师傅的房间,主要针对的也是那名张师傅。只是,既然要搜查武师傅的房间,就不好只搜查张师傅一人。说白了,李师傅和武师傅就是被张师傅拖下水的。 因此,在被李师傅诘问了之后,胤禛客客气气对李师傅道:“我的妹妹方才危在旦夕,我实在是不能饶恕意图伤害她之人。李师傅就当是我冲动吧,无论如何,只要是有嫌疑的人,我都不能放过。此番事了后,只要证明此事与师傅们无关,我定会向师傅们负荆请罪。” 李师傅见胤禛说得诚恳,又想起方才情况的确危急。四阿哥尚且年少,担忧幼妹之下,一时行事鲁莽,也是可以理解的,未必就是想要冒犯他们这些师傅们。这番思量之下,他心中的不满顿时消退了不少。他行的端做得正,并不怕被人搜。 武师傅见李师傅态度有所软化,也跟着说了些打圆场的话,显然,他对被人搜房间之事并没有什么意见。 倒是琼华和胤禛重点怀疑的张师傅,语气不阴不阳,很是说了一些让人不痛快的话。 六格格见状,站出来道:“张师傅慎言,天君亲师,若是论尊崇关系,这君臣可还排在师徒之前。咱们平日里固然要敬重几位师傅,但师傅们也不可因此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可以随意批判皇子、皇女们。此次事出有因,四哥方才已经解释过,想来师傅们是可以理解的,对吗?” 张师傅听了六格格的话,依旧语气不善道:“就算四阿哥与六格格说得再怎么好听,四阿哥无端怀疑我们几个之事,还是令我十分恼火。这次若是果真搜出了一些什么东西来,也就罢了,若是没有搜出什么东西来……哼,四阿哥最好给我们一个交代!” 张师傅的话,令琼华心中产生了一些不好的预感。琼华能够肯定,方才她从他身上闻到的味道,绝对不是假的。可眼下他却这样硬气,丝毫不怕四阿哥派人去搜他的房间。难道,他并没有把那药材藏在他的房间中?还是说,他已经找好了替罪羔羊? 琼华心中惊疑不定。 胤禛看到自家妹妹突然露出了异样的神色,只以为她是被张师傅的话给唬住了,不由怜爱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过头面对张师傅时,态度十分冷淡。 胤禛和六格格方才都把话说得这样明白了,张师傅态度依然这样恶劣,实在是不值得人尊敬。 就算真的证实了这件事不是张师傅做的,他又能把胤禛怎么样呢?胤禛可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是他们几个武师傅做的! 凭着张师傅的权力,最多也就是在日后上课的时候刁难刁难胤禛罢了,以及败坏他的名声,说他不尊师重道罢了。对于前者,胤禛一点儿都不憷,他再有几个月,他就要离开上书房,进入朝堂给康熙帮忙了。张师傅就是再怎么想为难他,也没有多少时间了。至于后者,胤禛在康熙和佟皇后跟前自有说辞,只要康熙认可了他的做法,就是张师傅想掀起什么风浪来,也得掂量着点儿! …… 胤禛手底下的人很快就完成了对负责照顾马匹的太监们的房间搜查以及搜身行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状况。 要不是有这次的事,琼华都不知道,胤禛手底下居然已经培养出一批可用之人,且行动力还这么高。其他几个心思多一些的阿哥、格格们也从此次的行动中看出了一些门道来,心中对胤禛有了新的评估。 最后,只剩下三位武师傅的房间还没有被搜索。 张师傅依然在骂骂咧咧,叫嚣着若是搜不出什么来,要给胤禛一个好看。李师傅听了他的话,眉头不断耸动着,显然,他对于这等抱怨之语忍耐度并不高。这要是搁在以往,李师傅都要直接让张师傅闭嘴了。可眼下,张师傅就像一个炮筒子似的,一点就着。李师傅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跟他吵起来,所以强自忍耐着。 倒是吴师傅,颇为善解人意让四阿哥不要在意张师傅的话,还顺带着安抚了李师傅一通,只是效果显然不是很好。 在完成了对三个武师傅的房间的搜查之后,胤禛手底下的人神色不复方才那般轻松,反而有些凝重。 胤禛一看,就知道他们必是搜出了一些东西来。 果不其然,胤禛手底下的人见一捧草搁在了胤禛、琼华等人跟前:“回禀四阿哥,奴才们从李师傅的房间中,搜出了这些草,这些草与太医的形容没有出入,是狗舌草无误。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请方才诊断出小马驹是因食用了狗舌草而发狂的那名太医,再来看一看比较好。” 出了这样大的事,胤禛正逮着一群人寻找真凶呢,太医自然也候在一边儿,不敢擅自离开。 闻言,那名太医上前,捧着那捧草,仔细端详了片刻,道:“是狗舌草无误。狗舌草叶子多褶皱,且其花朵为黄色,可入药。但是倘若食用不当,会对肝脏造成损伤。八公主的马,想来就是因为食用了这狗舌草,才会突然发狂。” 李师傅不敢置信看着那捧狗舌草,忽然神色激动冲到了搜出狗舌草的人跟前:“这些狗舌草,当真是从我的房间中搜出来的?” “不是你还会有谁?”这时候,张师傅倒是不再继续喷胤禛了。他把矛头对准了李师傅:“我原本还道是四阿哥胡乱污蔑我们,没想到,你还真对八公主的马匹下了手?即便是看不惯八公主重视火器,害怕八公主忘了骑射才是我大清的根本,你也不必对八公主怀恨在心,下这样的狠手吧?” 李师傅被张师傅一通责骂,气得脸色发红:“休得胡说,此事绝非我所为!” “不是你做的,为何四阿哥的人会从你的房间中搜出狗舌草来呢?总不能是四阿哥的人故意陷害你吧?”张师傅道:“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认罪吧,主动向四阿哥和八公主交代情况,至少不会祸及你的家人,要是你执迷不悟,依照你这谋害固伦公主的罪名,指不定你全家人都要跟着一起遭殃!” 琼华和四阿哥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讶之色。 显然,眼前的这一幕,是他们不曾预料到的。 第127章 还没等琼华和胤禛对此事做出表态,张师傅就率先对他们服了软:“八公主,四阿哥,先前我因为你们执意要搜索我们几个的房间,怀疑你们是不尊重师长,故意想要折辱我们,我深感抱歉。” “我本以为,我们三个受皇上任命,负责来教导阿哥、格格们,必然不会做出那等背主忘恩之事来,可我错了。与这姓李的共事多年,我竟然都没有看出他外表老实,内里藏奸!若不是四阿哥执意要搜我们三个的房间,一旦给了他处置那些狗舌草的时间,只怕就要被他蒙混过去!” “你少含血喷人!我李某人不会,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李师傅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看着想要坐实自己罪名的张师傅,电光石火之间,仿佛明白了些什么:“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早早就设好了陷阱,想要陷害我?我的房间轻易不让下人们进,也只有你们两个,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狗舌草放到我的房间中去!昨日你还以讨教为名去我那儿做客!” 李师傅想起自己往日还觉得张师傅比吴师傅更真诚一些,对张师傅比对吴师傅亲近,此时他真恨不得戳瞎自己的一双眼。他这是识人不清,引狼入室啊! 张师傅闻言,嘴角弯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姓李的,我要是知道你做下了这等事,方才就不会死命拦着四阿哥和八公主搜查我们的房间了。眼下,指不定在四阿哥的眼中,我也是你的同伙呢。”说着,张师傅摇了摇头:“我可是要被你给害惨了。” 说着,张师傅又一次向胤秅和琼华请罪。 张师傅和李师傅的一系列互动,让底下的阿哥、格格们用自以为低的声音悄悄讨论了起来。 毕竟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查案现场,对于谁是那个给八公主的马下毒的凶手,他们各有各的猜测。 五公主、七阿哥以及十阿哥觉得这事儿不可能与张师傅有关。 用他们的话来说,倘若张师傅当真是对琼华的马下-毒之人,方才他就不该那样拦着胤禛派人去搜查他们的住处,把自己推上焦点的位置。如此一俩,一旦胤禛手下的人从他们三人中任何一人的房间中搜出了不该搜出的东西来,张师傅都会背负嫌疑。张师傅若是下-毒之人,最好的做法是像李师傅和吴师傅那样。 但六格格、八阿哥以及九阿哥想的比较多一些,他们认为,李师傅的不知情与震惊,不是作伪的。反倒是张师傅,一直以来,他的反应都有些过度了,在某些时候的行为上也有些刻意的痕迹。 说不准他是为了打消自己的嫌疑,故意反其道行之,这样一来,大家都不会去怀疑他跟这件事有关系,即便不相信这事儿真的是李师傅做的,也会怀疑陷害李师傅的另有其人,比如说吴师傅。 琼华和胤秅的观点显然与六格格等人相似。 作为他们重点怀疑对象的张师傅没有私藏狗舌草,反倒是一直表现得光明磊落的李师傅将狗舌草藏在了自己的房间中?这件事给琼华的感觉十分诡异。张师傅身上有接触过狗舌草才会有的气息,琼华确认自己的感知不会出错。 且方才,张师傅拦着他们去搜索房间拦得那么厉害,反倒是李师傅对于此事并无异议。倘若罪魁祸首当真是李师傅,他们两个人的动作不是应该反过来才对吗?李师傅难不成在明知道自己私藏了狗舌草的情况下,还能这样淡定的任由胤禛的人去搜他的房间? 琼华与胤禛对视了一眼,兄妹二人一起生活多年,也有过不少合作的时候,自有一种默契在。 琼华能够看到的异常之处,胤禛自然也能够看到。 只是,狗舌草到底是在李师傅的房间中被搜查出来的,尽管琼华和胤禛觉得李师傅是遭了有心人的算计,但还是不得不先将他看管了起来。 这时候,康熙和佟皇后终于赶到了。 佟皇后才刚处理完六阿哥与十四阿哥打架之事,被平妃和德嫔——主要是德嫔——纠缠了好一阵子。还没等她松口气,就听说自家宝贝女儿在马场上骑射课时,月□□的马受了惊,带着她一路疯跑,险些直接带着她一头栽进池塘之事。 尽管已经知道自家女儿顺利脱险,但佟皇后还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她就会失去她的宝贝女儿! 那匹小马驹栽进池塘之后的惨状,底下的宫人们已经如实回禀她了。若不是胤禛反应及时,在那匹小马驹栽进池塘之前将琼华救了下来,只怕那匹小马驹的下场,就是琼华的下场! 有人居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算计了她的女儿! 佟皇后又惊又怒,看样子,是她这段时间手段过于温和,让某些人失去了对她应有的忌惮! 佟皇后在赶到之后,先是将琼华搂在怀中,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状况,发现她除了身上有一些轻微的擦伤,以及受到了惊吓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松了口气,将琼华揽在了怀中。 与佟皇后相携而来的康熙,反应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任谁刚下了朝就听说宝贝闺女被人算计,险些没了,心情都不会太好。 在佟皇后将琼华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检查完一边之后,康熙拉过琼华,接替了佟皇后的动作,又将琼华仔仔细细从脚检查到头。尽管同样的动作,今日已经是第三个人对她做了,但琼华却没有对此感到不满,反而张开了双臂,任由至亲之人将她检查了一遍又一遍,而后用软软糯糯的嗓音对他们说道:“额娘,汗阿玛,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你们要是不放心,就再检查一遍吧。” 说着,琼华对着帝后二人眨了眨眼:“想检查多少遍都没有问题。” 琼华这善解人意又俏皮可爱的小动作,逗笑了帝后。一时之间,帝后二人面上紧绷着的表情,也有所缓解。 诸位阿哥、格格们看着帝后二人与琼华相处的情景,眼睛都看直了。 在他们心目中,汗阿玛就是那种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人物,他们中的许多人印象中的康熙,一直都板着一张脸,沉稳而威严。他们没有想到,原来康熙也会有这样鲜活的一面,原来康熙也会有这样紧张一个人的时候。 不得不说,他们真的对琼华非常、非常的羡慕。假如同样的事发生在他们的身上,康熙定然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吧? 若是在平时,康熙看到一众子女都在跟前,怎么也要好生关心他们一下。但此刻,他满心满眼都是琼华,在确认琼华脱险之后,他的注意力又放在“到底是谁害了琼华”这件事上,没有多少精力分给其余的子女,因此,他自然没有注意到其余子女的神色。 康熙面对琼华时,温和而珍惜,然而当他把目光放在其他人身上时,那股威严的帝王气势又蓬蓬勃勃冒了出来。他又不是瞎子,在看到眼前李师傅被控制住、张师傅一脸义愤填膺的诡异一幕时,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胤禛,你来说,你查到了些什么” 这话问的是胤禛,依照康熙的眼力,自然不难看出,控制住李师傅的人,是胤禛的人。说来,在场的诸位阿哥、格格们之中,也唯有即将进入朝堂的四阿哥胤禛,有能力查出些什么来了。 至于胤禛为什么会突然对武师傅动手,反而是细枝末节的事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查清楚对琼华下手的到底是谁。 胤禛低声对康熙道:“回禀汗阿玛,太医说,八妹的马是食用了狗舌草,才会突然发狂。狗舌草在宫中不是常用的药材,若是服用不当,极有可能会损伤肝脏,因此太医们在取狗舌草时,都是慎之又慎。为了弄清楚,究竟是谁给八妹的马为了狗舌草,儿臣派人搜了马场中所有侍奉马匹的下人的房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最后,儿臣的人,在李师傅的房间中,发现了狗舌草!” 随着胤禛的话,康熙锐利的目光从三名武师傅的身上扫过,他的气势太盛,哪怕是三名武师傅,都不由有些犯憷。 最后,康熙的目光落在了李师傅的身上:“对此,你可有什么想说的?果真是你对朕的娇娇动了手?” 李师傅闻言,“噗通”一声跪下,膝行两步上前,对着康熙磕了几个响头,把头都给磕破了,那血流满面的场景,让一些胆小的阿哥、格格们不由别过了头。 “皇上,微臣冤枉啊!微臣绝对不曾取过狗舌草,跟不曾用狗舌草来陷害八公主的马!” 佟皇后在一旁适时提醒道:“皇上,臣妾记得太医们在取用一些特殊的药材时,都会有记录,咱们不妨派人去查查,近些天,都有谁取用过狗舌草吧?若李师傅当真取用过狗舌草,有记录在,他也跑不了。倘若他没有取用过狗舌草……” 那可就有意思了。 康熙沉声对身边儿的人吩咐道:“按照皇后吩咐的去做。” 片刻后,负责调查的人回来了:“回禀皇上、皇后娘娘,这几日取过狗舌草的,只有张师傅的徒弟,据说,是马城中一名小太监生了病,张师傅的徒弟是为了帮他配药,才去取了狗舌草。” 第128章 那名负责调查的人话音刚落,李师傅就瞪大了双眼,对着张师傅怒目而视:“好啊,果然是你的人取了狗舌草,想要谋害小公主,你居然还想嫁祸我!亏我平日里对你颇为欣赏,将你引为知己,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谋害八公主呢,害了八公主,对我有什么好处?倒是你,对八公主看重火器之事颇为不满,指不定想要借着这件事给八公主一个教训呢!”张师傅阴恻恻地道:“依我看,这件事分明是我那逆徒背叛了我,取了狗舌草给你,让你害了八公主!否则,你如何解释那狗舌草为何会出现在你的房间?难不成,我那徒弟还能随意进出你的房间?” “定是你趁我不注意放进去的!”李师傅道。他越想越对自己与张师傅交好一事感到后悔,先前他在张师傅面前那般不设防,这才给了张师傅谋害他的机会! “证据呢?”张师傅冷冷地看着李师傅。没有证据,李师傅就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 康熙这时候道:“给朕把他们两个的嘴给堵上,朕不想听到他们再在朕的跟前做无意义的争吵。” 这两人之中,定然有一人是替罪羔羊,有一人是对他的女儿下手之人。 看来,那罪魁祸首是不打算主动认罪了,既然如此,那以后都不必再说话了! 康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芒:“不是说,最近只有一人取过狗舌草吗?既然如此,八公主惊马之事,定然与那人脱不了干系,将那人抓来,给朕严刑拷打!朕就不信,重刑之下,他还敢不招!” 佟皇后在一旁提醒道:“皇上,最好再派人去查一查那人最近与谁有过接触,既然能对主子下狠手,想来是早有准备的。他若是在严刑之下随口说出一个人来,咱们可不好辨认真假。” 康熙闻言,点点头:“此言有理,梁九功,你去安排吧!” 说完这番话后,康熙就抱着琼华站在一边,不再作声了。 康熙虽有心好好安抚一下受惊的闺女,但眼下显然不是一个好时机。还是先把害了闺女的人找到最为重要。否则,只要一想到这宫里头还有人对他的闺女心怀恶意,他就寝食难安。 总的来说,有人在后宫中使些小手段,给人使使小绊子,让人丢了脸出个丑什么的,康熙不会去过问。他每天日理万机,若是什么事都要过问,哪里能够忙得过来? 只是这谋害皇嗣之事,是康熙所不能容忍的。后宫之人再怎么斗,也不能把手伸到皇嗣的身上。更何况,这次险些遇害的,还是康熙十分看重的琼华。 康熙的目光在底下的阿哥、格格们身上转悠了一圈,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打消了让他们先行离开的想法。虽说他的这些孩子中有一些年纪还很小,让他们直面这些,康熙会觉得有些不忍,但在皇宫之中长大的人,必定不能是天真无知之人。 琼华的这次遇袭就说明了这一点。 这些阿哥、格格们之中,有一些被他们的额娘保护得很好,还没有真正见过龌-龊的一面。康熙觉得,正好借着这次发生在琼华身上的事,给他们提个醒,让他们有自我保护意识,平日里不要太过相信身边儿的人,尤其是那些下人。作为主子,他们永远也不知道底下的人什么时候会被别人收买,来对付他们自身。 …… “回禀皇上,那名取走了狗舌草的人什么都不肯招,他说他是帮李师傅取的狗舌草,对于这整件事一无所知。因为李师傅急需狗舌草,但身边儿一时没有合适的人手可以差遣,他作为李师傅好友的徒弟,就被派去做了这桩跑腿的活计,他没有料到李师傅竟会用他取来的狗舌草去害八公主……” 这样听来,似乎是张师傅的弟子被李师傅利用了,本身并不知情,但…… “报——皇上,奴才们方才查到,那名取走了狗舌草的人,他在宫外的家人,都被张师傅的人控制着。” “哦?这倒是有意思了。”康熙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儿,有意培养一下她的能力:“娇娇觉得,究竟是张师傅在伙同李师傅的小徒弟一起陷害李师傅,还是李师傅在陷害张师傅?” “汗阿玛,女儿觉得,是张师傅在陷害李师傅。”琼华抿着唇,板着一张小脸说道:“对于一个人来说,家人是最重要的存在吧——就像汗阿玛和额娘对于我来说最重要一样。”说着正事,琼华还不忘跟康熙撒娇博好感,康熙果然因为她这句话,嘴角的弧度柔和了些许,他看着琼华的眼神中带着点儿鼓励:“继续说。” 让她继续说什么呢?是接着方才的话题往下说,还是继续说康熙和佟皇后对她的重要性? 纠结了须臾之后,琼华果断决定继续说正事儿,虽然在她说了康熙和佟皇后对她的重要性后,康熙那愉快的表情让她挺开心的,不过她最多也就只能捎带这么一句。 要是再让她说更多的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说不出来啦。 琼华轻咳了一声:“总之,倘若别人控制了那个人的家人,让他去做大逆不道之事,想必他也不敢不去做。眼下那个人是张师傅的弟子,他全家人的性命又都掌握在张师傅的手里,倘若没有张师傅的指使,他怎么敢背叛张师傅呢?这样一个人,李师傅得费多大的功夫,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收买到?” 更何况,琼华能够确信,张师傅身上那属于狗舌草的气息,不是假的。 随着他离她的距离越来越近,她嗅得越来越清晰。 当然,这些是不能作为证据拿出来证明什么的,只是琼华本人判断的依据而已。 康熙听闻此言后,面上露出了一抹微妙的弧度,似是嘲讽,有似是恼怒:“是啊,连一个小孩子都能够看出来的问题,居然有人试图拿来忽悠朕。难不成,朕看起来像是个傻瓜吗?” 说着,康熙对底下人吩咐道:“去告诉那个取走狗色草之人,他若是再不说实话,不仅他本人要人头落地,受尽酷刑,他的家人也要跟着他一道遭殃,朕说到做到!” 这年代可没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说法,那人既然有胆子谋害公主,就不要怪康熙一怒之下牵连他的家人。 负责审问之人领命而去,过了许久之后,那人终于又回来了,不知是不是琼华的错觉,那人身上的血腥气,仿佛重了一些:“回禀皇上,他招了,说是张师傅控制了他的家人,让他去取来狗舌草。张师傅将狗舌草加到了八公主的小马驹每日的餐食之中,每天给它服用的量不是很多,因此,马场中的其他人一开始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在此期间,张师傅借着李师傅邀请他一起小酌的机会,将狗舌草偷偷放到了李师傅的房间之中,以便陷害李师傅。” “既然如此,为何张师傅会在我要搜查武师傅们的房间时,那样坚决的反对?他若是想要嫁祸李师傅,我这搜房之举,岂不是正合了他所愿?”胤禛道。 “想来,是这张师傅故意做出这幅姿态,让你们以为他的房间有问题,执意要去搜索吧?若是吴师傅和李师傅强烈反对你们搜查,让你们打消了念头,他的一番布置,可不就白费了?”佟皇后嘴角微勾,眼中却是一片冰冷。此时,她看向张师傅的目光,与看待一个死人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现在的问题只剩下一个——张师傅为何要对本宫的琼华动手?即便是他看李师傅这个同僚不顺眼,想要陷害李师傅,也不必冒着诛连家人的危险来谋害公主吧?” 方才还十分威风的张师傅,此时被人像拖死狗一样地拖下去审问,得到了和他徒弟一样的待遇。对于这样满嘴谎言、死不悔改的人,康熙和佟皇后都没有与他交流的古欠望。 康熙想要从他的口中得知更多的内情,佟皇后则是想知道,究竟是谁指使了张师傅,来陷害她的女儿。 没错,从始至终,佟皇后都不相信这是一个武师傅有胆子做出来的事,张师傅定是被人给收买了,这个人,兴许是哪个不安分的妃嫔,兴许是朝堂上哪个不安分的大臣…… 总之,佟皇后想挖掘出真相来。 然而,张师傅哪怕受尽了酷刑,也没有交代,到底是谁指使他做了这些事。 他的说法是,这事是他自己的主意,因为李师傅得康熙青眼,抢走了他晋升的机会,所以他想要报复李师傅,他想要让李师傅身败名裂。于是,才会选了琼华动手,倘若琼华在李师傅的教导下坠马身亡,康熙定不会再重用李师傅。 换句话说,李师傅是主因,谋害琼华不过是顺带的。 这个说辞,别说佟皇后不相信,就连康熙,也甚为怀疑。 要是琼华今儿个当真折在了这儿,别说李师傅前程尽毁,就连吴师傅和张师傅,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张师傅当真能做出这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之事? 康熙不信。 然而,撬不开他的嘴,也只能从他周边的人际关系入手,看看到底是谁在利用他来谋害琼华。 第129章 “主子,事情的进展不大顺利。八公主虽惊了马,但人没受什么伤,只是受了点儿惊吓。眼下皇上和佟皇后下旨要彻查此事。虽说起初咱们的计划是,在公主遇害后,让那姓张的将事情全部担了,但皇上和佟皇后并不相信姓张的背后没有主使者。咱们该怎么办?”其中一个女声问着高坐在上首之人。听着声音,像是宫中的哪位姑姑。 “不必慌乱,这件事,是宫外派来的细作亲自动的手,跟咱们可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就算要查,最后也查不到咱们身上。”高坐在主位上的女子看了一眼自己保养得宜的手上戴着的护甲,那金色的护甲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一抹危险的弧度来。 是的,刺杀八公主之事,与她可没什么关系,她最多就是在发现有人对八公主心怀不轨时推波助澜了一把,仅此而已。 八公主这些年越发高调,可着实碍了不少人的眼,挡了不少人的路呢。 明面上,众人碍于康熙对八公主的宠爱,不敢对八公主动手,暗地里,不知多少人想要看着她倒霉。 这次,八公主发生惊马之事,暗地里到底有几方势力掺和其中……谁知道呢? “虽说有人在前头顶着,但咱们毕竟为那人提供了不少便利,若是被皇上和佟皇后查了出来,也是一桩麻烦事儿。这段时间,咱们行事得更加小心才是。” “你说的有道理,这件事过后,咱们先暂且消停一阵子吧。”那声音颇为动听,然而,在这时,让人听着,却有种森冷的感觉:“可惜了,这次费了那么大的劲儿,也只是让那丫头受了点儿惊吓,下一次想要再找到机会对她动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说着,那人又道:“你说,八公主是不是有些邪门?这些年来,有人想要给她下毒,结果下毒那日皇上正好邀她和佟皇后去乾清宫用膳,导致准备好的膳食根本没人吃,最后被门外偷腥的猫儿偷吃了;有人想要制造意外,诱她去池塘边赏荷,伺机将她推入池中,她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躲了过去,反倒是那人自己掉入了池中。再加上这次的事……在那样凶险的情况下,八公主还能获救……” 那人皱了皱眉:“本宫都不知道,到底是第几次失败了。那小丫头当真有些邪门。” “不邪门,也不能惹得皇上这般宠爱她,甚至为了她,不知道改了多少本已经拿定的主意。皇上以前很是鄙夷洋人,称他们带来的东西为‘奇技淫巧’,可如今,皇上再也不说这话了。为了让八公主开心,皇上不仅与他国通商,让阿哥、格格们学习西学,甚至还将被流放的戴梓都召了回来,就为了让戴梓帮八公主打造一把适合她用的火器。这若是放在从前,谁能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儿呢?” 那名姑姑压低了声音:“奴婢觉得,朝堂上有些大人说的没错,八公主指不定不是福星,而是我大清的灾星呢。” “罢了,朝堂上那些人的想法,咱们用不着理会。咱们只需要知道,那些人与咱们目的一致,可以利用,也就是了。”坐在主位上的人对于朝臣们究竟是怎么想的,并不是很关心。 …… 琼华惊马一事的进展,并不是十分顺利。因为一开始,佟皇后和康熙将排查的对象主要放在后宫之中的妃嫔们身上。 按照琼华和佟皇后所想,这件事应该与以往一样,又是一些后宫阴-私-手段,无外乎是哪位宫妃看她不顺眼,或是与她们母女结了仇,处心积虑伺机报复抱了。 与张师傅往来的后妃不多,与他往来的朝臣却不少,这种往来一开始并没有引起琼华和佟皇后的重视,因为张师傅说白了也是康熙的一名臣子,拉帮结派,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后来,佟皇后母女发现,宫中有一名宫女,一直在给张师傅提供便利,经过调查才知道,那名宫女也是被人收买的,而且收买她的人来自宫外。 琼华着实低估了自己拉仇恨的能力,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刺杀者居然还能够查到前朝大臣的身上去。 处心积虑想要给琼华制造一出意外的,是某个古板而守旧的大臣,那名大臣为人迂腐,认为琼华的所作所为根本不是一个公主应有的所作所为,这种离经叛道的想法和做法,要是搁在别的公主身上,早就被弹劾得连公主都做不成了。 偏偏康熙对琼华宠溺十足,但凡琼华有什么要求,他几乎没有不答应的。迂腐大臣劝阻不成,忠君爱国的思想又让他没有办法怨恨身为主事人的康熙,便将这笔账算在了琼华的身上,认为琼华在迷惑康熙、毁灭大清。 现在的狐狸精都知道学精明了,不投胎做帝王的后妃,改投胎成帝王的女儿,免得在蛊惑帝王的时候被朝臣们针对,实在是太狡猾了! 既然是涉及到前朝的事,佟皇后再继续调查下去就不合适了,于是,这件事被转交给了康熙负责。女儿被人暗算了,暗算自家女儿的还不是自家的妾室,而是自家的家臣,康熙对此表示十分愤怒。 一直以来,康熙都十分反感后宫介入前朝之事,同样的,前朝介入后宫之事,也让他觉得威严被挑衅了——外臣都要伸手来害他的女儿了,康熙自然要彻查到底。 这一查下去,又查出了一连串的问题来——比如葛尔丹埋在朝中的钉子,比如受到个别外国使臣贿赂了一些大臣,比如前朝余孽…… 直接对琼华动手的,是那名迂腐大臣不假,但他此番会萌生出这个念头来,就是因为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的怂恿,凭着他不算高明的手段能够险些得逞,也是因为有人在背后给他大开方便之门。 康熙起初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如此针对琼华。但他毕竟不是愚蠢之人,只消稍微多思考一阵,便也明白了几分。 琼华给大清带来的变化,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从朝中大臣们的角度来说,开明些的自然会奉琼华为瑰宝,不开明的,比如对琼华动手的迂腐之人,会认为琼华是打破了传统的那个罪人。从外部人员,比如,葛尔丹以及他国使臣的角度来说,琼华让他们感觉到了威胁。 忌惮一个小姑娘,听起来似乎很不可思议,但正是在琼华潜移默化的影响之下,大清国库变得越来越充盈,几场战事无论在开局时多么困难,后期都会演变成有利于大清的局面。那些盼望着大清倒霉、康熙快凉的人,自然会将琼华视为眼中钉。 至于外国使臣为何会针对琼华……许是因为琼华三言两语,就让康熙召回了被流放的戴梓,触动了一些人敏感的神经吧。戴梓和他的火器对他国的威胁,曾经的荷兰使臣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不然,当初的那名荷兰使臣也不会不惜一切代价陷害戴梓,想办法让他被流放。荷兰使臣能够看得明白的东西,其他使臣未必看不明白。琼华的所作所为,将那些人的努力化为乌有…… 总之,这是康熙第一次意识到,琼华碍了很多人的眼,挡了很多人的路。 先前那些人没有爆发,只是因为做出决断的人是康熙,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种种变化是出自琼华的主意。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朝堂上如今的变化,康熙的变化,都与琼华脱不了干系。除了琼华之外,还有谁能够让康熙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就连如今的太子,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毕竟,当太子进入朝堂之后,迅速获得了来自母族的支持,以及一干想要投靠他的人的效忠,他早已不仅仅是需要康熙手把手教导着、维护着的儿子了。康熙对太子的宠爱和器重依旧,但在宠爱之余,有时候也会用看待臣子的眼光来看待他。唯有对捧在掌心中长大的琼华,他还能够毫无保留地信任着。 言归正传,当康熙意识到,对他闺女怀有恶意的不是某一个人,而可能是一群人之后,他就意识到,事情有些麻烦了。他当然是不可能放过这些对琼华心怀恶意的人的,若要以谋害公主之名将这些人全部除去,基本不可能,其一是证据不足。其二是一下子将这些有问题的人全部拔除了,必要引来朝堂上的一番动荡。 在经过一番思考之后,康熙决定,先将张师傅和迂腐大臣这两个明面上的罪魁祸首给处置了,让其余参与者放松警惕。待后面,再寻一些有头,将其余有问题的人也给收拾了。至于后宫这一块,就让佟皇后来盯着吧。康熙不清楚有没有后妃参与这件事,但他本能地会把事情往最坏的方面考虑。 康熙想,还得赶紧给琼华配几个影卫,贴身保护她才行。 …… “娇娇,今儿个感觉好些了吗?朕听说,你最近做了噩梦?”康熙摸了摸琼华的脑袋。 琼华温顺地用小脑袋在康熙的大掌中蹭了蹭,乖巧地说道:“已经好啦,前两日一直在做噩梦,一闭上眼就看到我从小马驹上摔下来,把脖子给摔断的情形。昨儿个有汗阿玛派了御医来给我开安神药,我服用过后,就不再做噩梦了。汗阿玛不必为我担心。” “那就好。”康熙闻言,眸子的冷意稍减,他将小闺女圈在了自己的怀中,只觉得怎么怜爱都不够:“朕给你找两个玩伴,你说可好?” 琼华知道,康熙不会无缘无故提出这个提议,因此,她歪着头静静看了康熙一阵:“好啊。听闻汗阿玛年幼时,曾找人跟您练习布库(摔跤),这回,汗阿玛难不成要找人来教我布库?” “布库就罢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适合。但,教你一些拳脚功夫,是没问题的。当然,你若是没兴趣,也可以不学,只看着她们给你舞剑。” 琼华就知道,康熙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这个建议,不会只是单纯给她找玩伴。 她表示,康熙还真是贴心啊。她刚打了瞌睡,康熙就给她送来了枕头。 因为这次遇险之事,琼华的确有学一些拳脚功夫来自保的想法。虽说她的身边儿理论上会有人护着她,但事实证明,不是每一次,她身边儿的人都能赶得上的。倘若她也能有一些功夫,下次再遇到什么事,她也能多一分自保的把握吧? 第130章 两个比琼华略长一二岁的小姑娘很快就被送到了琼华的身边,其中一个名唤碧荷,是个爱说笑、爱撒娇的小姑娘,模样虽算不得出众,但圆圆的脸儿,配上她脸上的笑容,让人看着很是舒心。 另一个略年长些的名唤碧莲,不苟言笑,做事一板一眼,话不多,会在碧荷行为出格的时候约束她,让她注意分寸。 起初,二人被送到琼华身边儿的时候,都有些拘谨,尤其是碧荷,很怕新主子是个脾气大、不好相处的。虽说宫中都传八公主最是个好性子的,但在碧荷看来,琼华毕竟是嫡出公主,是最受帝后宠爱的公主,想来宫人们只有说她好话的份儿,不会轻易说她的坏话。便是她真是个任性刁蛮的公主,不与她接触的人怕也不会知道。 但在与琼华相处了一阵儿过后,碧荷打消了这个顾忌,像一只小猫儿似的,初到陌生的地方,试探性地伸出了小爪子,在发现此地非但没有危险之后,还让人觉得十分舒适后,懒洋洋地趴在这儿,打了个滚儿。 琼华托腮看着被自己投喂点心,吃得一脸满足的碧荷,觉得自己像是养了一只猫儿似的。 这种感觉,倒也不赖。她好久没有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了,有碧荷陪着,想必在接下来的时间中,她不会感到无聊吧。 倒是碧莲,看着碧荷不过小心谨慎了两三日,便“原形毕露”,在主子跟前也这般懒散,很是看不过眼:“碧荷,在主子跟前这样放肆失礼,你的礼仪学到哪儿去了?还不快坐端正,谢主子赏赐你点心!” 别看碧莲这般严肃,碧荷知道,这个自幼与她一道长大的姐姐就是个纸老虎,她笑嘻嘻地对碧莲道:“碧莲姐姐,公主才上完课回来,正是需要放松的时候。咱们做奴婢的,逗主子开心,也是分内之职啊。你一直板着张脸,想必主子看都看烦了,你快笑一个,让主子开心开心。” 碧莲继续板着脸:“胡闹!” 琼华捂着嘴,碧莲这样儿,倒与几年前的胤禛有几分相似。 明明小小年纪,偏要做出一副老成的样子来,殊不知,越是这样,越是让人想逗得他破功。 可惜胤禛面部表情控制能力实在太好,琼华逗得他破功的次数十分有限。且随着胤禛年纪渐增,每日都板着长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越发难以从他脸上看到其他的表情了。 近几个月来,胤禛只在琼华骑射课上遇险那次,露出过惊怒的表情来,别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当真是变也不变。这回,琼华难得遇到个性情与她从前的四哥有几分相似、且又同样对妹妹有保护欲的宫女,不禁起了些逗她变脸的心思来:“碧荷说得不错,在外人面前规矩点儿也就是了,咱们私底下相处时,很不必如此死板。若是人前人后都要谨慎规矩,岂不是很累?” 见主子给自己撑腰,碧荷一下子来了精神,对碧莲露出个“看吧,我说得没错吧,你该改改你这脾气了”的表情。那副小模样,活像一只打架打赢了的小兽。 碧莲看着自家妹妹这副样子,不由摇了摇头。她算是看出来了,她这妹妹是没救了。 好在新主子看着是个宽厚之人,看起来不会因为自家妹妹过于活泼而苛责于她。 别看碧莲和碧荷眼下都是琼华身边儿的二等宫女,实际上她们并不是作为宫女被选入宫的。因为她们良好的身体条件和习武资质,她们被作为影卫带入宫中,除了学习宫规之外,一直接受着严苛的训练。 如无意外,日后她们会被分配到某个娘娘或是公主身边儿,隐在暗处保护那位主儿。但康熙考虑到隐在暗处做事没那么方便,这才命碧莲和碧荷现身于人前,做了琼华的二等宫女,姐妹俩的名字,也是到了琼华跟前,由琼华赐下的。在此之前,她们都只有一个代号。 碧莲嘴上不说,心中很珍惜这样的生活。如有机会堂堂正正地活着,谁愿意做别人的影子,一辈子隐在阴暗的角落中呢? 因此,她对琼华很是感激,这感激之中,又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和妹妹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触怒了琼华,导致姐妹俩又被送回去。 别看碧荷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实际上她也很懂得察言观色的。要不是琼华是这么个喜欢热闹的性子,她也不会在琼华面前暴-露本性。作为影卫被培养出来的女孩子,哪里有真正简单的呢?她们的心眼儿,怕是比一般的小宫女都多。 琼华见多了将规矩刻进骨子里的宫女太监们,觉得她新得的两个小伙伴格外有意思,碧荷性子跟只爱撒娇黏人的猫儿似的,碧莲则是属于高冷款,让人忍不住想逗一逗。 琼华问碧莲:“我方才说的,你可认同?” 碧莲一板一眼道:“主子说的,总是没有错的。” “既然如此,那你在我面前时,就不要板着张脸了,像碧荷一样面带微笑,可好?” 啊? 碧莲茫然地看着琼华。 让她一直笑?这可难为她了。 但主子的命令,不好不从。且主子又没有刻意为难她,只是想看她笑而已…… 慢慢儿的,碧莲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 琼华见了,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神态,跟四哥当初也是很神似了,改日一定要把碧莲带到四哥跟前,让四哥好生看看这个女版的他。 她拍了拍碧莲的肩膀:“还需好生练习啊。” 碧莲到底不是胤禛,无法拒绝琼华的不合理要求,只见她僵硬地点了点头,道:“奴婢会尽力的。” …… 晚膳过后,是练习拳脚功夫的时间。 琼华一天的功课排的太满,上午是文化课,下午时骑射课,上完骑射课之后,还要抽时间来完成师傅们布置的作业,也就只有吃完晚饭之后,她才属于自己的时间。 也亏得琼华写作业的速度颇快,才有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这要是换做十阿哥,晚上回到了阿哥所,都还得继续加班加点做功课呢,哪里有时间做别的事儿。 自那日遇险后,琼华便打定主意要每日跟着碧莲和碧荷练上一个时辰的拳脚功夫。虽说效果有限,但每日这么练着,总能有所进益。而且,还可以趁此机会增加运动量,减一减肥,一举两得。 鉴于琼华有一个十分喜欢投喂她的额娘,以及总是喜欢与她一道用膳、并给她不断夹菜的阿玛,琼华感觉自己最近又胖啦! 这可不行,回头让太子哥哥知道,又该笑话她了。 太子小时候抱她,嫌她重的场景,给琼华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别看碧莲和碧荷平日里相处时憨乎乎的,一些常识性的东西似乎都搞不明白的样子,但一旦站在练功房中,她们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小小年纪就气势凌厉,一拳一掌皆带着劲风。 在确认过琼华是真心想要提高自保能力,而非一时兴起想要随便学学拳脚功夫之后,碧莲和碧荷就开启了严师模式,在练功房中,绝对不会因为琼华主子的身份而跟她客气,对她放水,每次都把她击地节节败退。当然,她们在下手时很注意分寸,不会真的伤到琼华,但毕竟是练习拳脚功夫,磕磕碰碰,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也是在所难免。 康熙有一回在偶然见了琼华瓷白细弱的手臂上露出一块青紫时,十分心疼,当即命人拿了药膏来,给琼华细细抹上,看着琼华胳膊上的青紫在药膏的滋润之下消退了些,这才放下心来。他劝琼华说,日后就让碧荷和碧莲两个时时跟着她,贴身保护,她不必这般拼。 这要是换做是某个阿哥,康熙才不会过问呢。学习拳脚功夫的时候磕着碰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臭小子皮粗肉糙,挨几下就当是交学费了。康熙自个儿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在跟人练习布库的时候,他可没少吃苦头,也正是因为他跟那些贵族子弟们你绊我一下,我绊你一下,练好了身手不说,与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日益亲密。 所以后来,那帮贵族子弟帮着他伏击鳌拜时,才那样的拼命。若是身为帝王,便一直端着架子高高在上的,有谁能跟他亲近的起来呢? 看着寻常的事情,放在自个儿和儿子身上,康熙不会觉得有什么,甚至,他会觉得训练再严厉一些也不为过。有一回大阿哥与人比武时,胳膊被人刺破了,康熙都没说什么。惠妃气得要去找那名刺伤大阿哥的陪练算账,康熙却对她道,现在受伤,总比日后上了战场受伤来得强。 没错,康熙知道大阿哥的志向,意图征战四方。自家儿子有这个雄心,也有这个资质,那么康熙自然要满足他的愿望,当然,在此之前,他会用最严苛的标准来要求他。 但同样的事,放在娇滴滴的闺女身上,康熙便觉得不能接受了。 自家闺女,合该金尊玉贵的养着,便是受一点点委屈,康熙都会觉得心里头不舒坦,何况是身上因为习武而多出几块淤青来? 琼华对于康熙这种过度保护的态度有些哭笑不得。明明之前积极为她寻找影卫,说要让她们保护她,顺带着教她些拳脚功夫的人是康熙,眼下最先后悔的还是康熙。 康熙也把她想得太娇贵了些。这些年,她虽养尊处优的时候居多,但并不是那等吃不了苦的人。 何况,这也是为了让自己的安全多一分保障。 琼华觉得,与其跟她的汗阿玛再三保证她是真的不觉得被打几下或者踹几脚有什么,还不如她拉着汗阿玛陪她练几场来得有用。 “汗阿玛,既然您觉得碧莲和碧荷下手没有分寸,那不如,等您什么时候有空,您来陪女儿练习吧?”琼华拉着康熙的手,蹭了蹭,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女儿曾听人说,汗阿玛是我大清的巴图鲁,很是厉害,有汗阿玛亲自来教导我,想来我也能学得更快。” 康熙最是受不了琼华的星星眼,被她这么崇拜而期待地注视着,他就没了辙,当即便应了下来。 说来,他给琼华辅导过文化课,但还没有教过琼华拳脚功夫呢,也不知自家女儿在这方面的表现如何。琼华若是在这方面有天分,康熙会觉得很高兴,不愧是他的女儿,各个方面都如此优秀,倘若琼华在这方面没天分,康熙觉得自己也是可以接受的。处处都很优秀的女儿,偶然有一处缺点,也很可爱。 在还没有正式教导琼华之前,康熙就为琼华找好了各种理由。 然而,当康熙和琼华分别站在训练场的两侧时,康熙才开始犯憷。 他自然不想伤了女儿,可又想在女儿面前表现出英勇的一面,总不能破坏了自己在女儿心目中的巴图鲁形象。那么问题来了,他该用几成力呢? 趁着康熙纠结的时候,琼华冲他招呼了一声:“汗阿玛,我要上了!” 然后,琼华就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了康熙的身边,准备趁着康熙还没有进入状态的时候,打康熙一个措手不及。别看琼华嘴上说着多么多么崇拜康熙,让康熙飘飘然,实际上琼华小公举也是很好强的!她当然知道以自己初学者的实力,不可能对康熙造成有力威胁,但如果她能够趁康熙不备,偷袭成功,也够她吹嘘一阵子的了!琼华美滋滋地想。 康熙敏锐地捕捉到琼华眼中的狡黠,父女俩多年相处的默契,让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小家伙在打什么主意,顿时又好气又好笑。他岂是那么容易会中招的?小家伙现在想对付他,实在是早了点儿。即便是通过偷袭的手段,也不可能成功! 在经过短暂的纠结之后,康熙集中了精神,决定还是先给小丫头一个小小的教训再说,免得她这么丁点大,就想着“以下犯上”了。 于是,当琼华袭至康熙跟前,伸出脚脚准备将康熙绊倒的时候,她发现,本应该被打个措手不及的康熙下盘稳固,纹丝不动,反倒是作为偷袭者的她,小身子有些摇摇欲坠。 康熙见状,干净利落的一个手刀过来,将她撂倒在地上。 冷不丁被自家汗阿玛反击,琼华都懵了,直到小小的身体摔倒在地上,琼华才小小一张脸皱成一团,露出了龇牙咧嘴的表情。 好在练功房的地面上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毛毯,琼华即便是被绊倒在地上,也不至于受伤,顶多是小屁屁疼了一点。 就在康熙担忧自己下手是不是太重了,要不要过去扶闺女一把的时候,却见自家闺女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双眼中满是战意地看着自己:“刚才的不算,重新来过!” 既然偷袭不成,那就换一种策略吧! 难得汗阿玛有空陪她练习,在从汗阿玛身上学习技巧之余,她也得向汗阿玛表现一下自己!可不能太狼狈了啊! 看见琼华这么元气满满的样子,康熙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 不愧是他的女儿。 站在练功房中后,琼华就心无旁骛,只想着怎么提高自己的技巧。看来,方才想那么多,倒是他庸人自扰了。 这样想着,康熙不由认真了几分。 琼华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站起,总体来说也是很顽强了。她自己不觉得疼,康熙看着,倒是有些替她疼。在向琼华好生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实力,赢得了琼华的崇拜之后,康熙不再继续攻击琼华,而是用慢动作告知她,遇到什么情况,应该如何进行应对,用怎样的姿势来进行进攻比较合适。 琼华记忆力颇好,在康熙教过她之后,她基本上很快就能把那些动作给做出来。 这时候,康熙就没有必要再维持那些动作了。只见他站在琼华的身后,时不时地伸出手,帮助琼华纠正她的动作。 在纠正的过程中,琼华摸到了康熙满是老茧的大手:“看样子,汗阿玛一定练了很久呢,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像汗阿玛这样的身手。” 语气中满是艳羡。 康熙不由面上带笑:“那是自然,朕作为君王,文治武功,一个也不能落下。平日里朕虽然每日把大部分时间花在了奏折上,但朕也不会疏于习武。这可都是用时间堆积出来的,娇娇你要想做到这一步,还有的好练呢。” 事实上,他并不认为琼华能够达到他这种程度。毕竟在遇到危机之前,琼华对武学,实际上兴趣不大,也就是在遇到危机之后,出于自保的目的,才开始习武。她与康熙,与一门心思准备上战场而苦练的大阿哥,有很大的不同。不过,在小闺女认真做某件事的时候,康熙多是以鼓励为主,并不会去打击她的积极性。 娇娇有这心思,就很好,最终能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吧,算什么地步吧。实在不行,再多派些人来保护她的安全好了,康熙想。 琼华听了康熙的话,点点头,充满干劲地道:“好,我会努力的!”说完之后,她又眉眼弯弯地看着康熙:“这次汗阿玛指导我,我感觉受益匪浅,若是在接下来的学习中,汗阿玛能够多多来指导我几次,想必我会进步的更快的。” “好哇,原来你这丫头早有预谋!”康熙刮了刮琼华的鼻子:“也罢,待朕得了空,就来指导你。” 不得不说,最近由于事务繁忙,康熙来看望琼华的时间直线下降。当然,这也与琼华这小丫头太过乖巧、太让人省心有一定的关系。 不过这次,康熙险些失去琼华,对琼华正宝贝着呢,再加上琼华表现得对他如此依恋,当着他的面撒娇,他哪里还能拒绝的了自家闺女? …… 习完武后,无论是康熙,还是琼华,都觉得有些疲惫,康熙顺理成章地留在了长春宫中。 “方才,朕把你撂倒了好几次,没有弄疼你吧?”说着,康熙想要把琼华的袖子挽上去,看看琼华的小胳膊上有没有什么伤痕。 琼华摇了摇头,用软软糯糯的嗓音道:“虽然当时有点儿疼,不过过后很快就不疼了。我的体质,汗阿玛你又不是不知道。” 由于有异能护体,琼华不管受了什么伤,向来好得快。 “那就好。”琼华既然这样说了,康熙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习武之人,身上哪可能完全没有一点儿伤痕呢?尽管私心里不想让琼华受一点儿伤,吃一点儿苦,但琼华既然选择了这样一条路,康熙也表示,尊重她的选择。 “对了汗阿玛,我有一样好东西,要给你看。”琼华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见习完武后还是傍晚,金乌西坠,天还没黑,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拉着康熙就要往她的秘密基地跑。 康熙看见她献宝似的表情,微微扬起的小脸上还带着些许小得意,不由被她勾起了好奇之心:“哦?是什么?” 琼华冲着他眨了眨眼,神秘一笑:“等汗阿玛你看到了,就知道了。” 长春宫的后花园如今被琼华分成了两部分,其中一部分用来种植各种各样的珍奇花卉,另一部分则被一个大棚挡着,康熙也看不到里面到底是什么。 康熙没事的时候,总喜欢时不时来长春宫看一看琼华的小花园,据说,他能从琼华亲手栽种的花卉中得到许多灵感,有时诗性大发,他也会即兴作几首诗。 如今,康熙见琼华拉着他往花园相反的方向跑,不由纳闷道:“娇娇,难不成,你又开了个新的花园子?是那个棚子里的东西?” 琼华摇摇头,又点点头。 没几步,两人就跑到了原先被棚子罩着的作物跟前。 那罩着作物的棚子,不知何时已被撤去,露出一片金灿灿的作物。 这作物算不得稀奇,甚至可以说,在宫外农田中十分普通。每年春耕之际,康熙都会出宫祈求今年风调雨顺,而后到田间视察,看看农人们的耕作情况,这作物,他自然也是常见的,不会认不出来。 “这是……水稻?” 琼华点了点头:“是水稻。汗阿玛,您瞧瞧,这些水稻,与外头的水稻,可有什么不一样呢?” 若只是一般的水稻,也不值得琼华献宝似的拿来跟康熙说。 康熙仔细观察了一阵,忽然抽了口气:“这些水稻,似乎比去岁秋收时,朕在宫外的田地中看到的水稻,要密集得多,质量上,也要更好一些。” 虽然知道,自家闺女向来擅长侍弄这些花花草草的,但康熙还真没想到,自家闺女有朝一日,会把主意打到这农作物上头去。 长春宫的后花园并不算太大,琼华所侍弄的,也仅仅只是一小片土地的水稻罢了。 然而,看着眼前长势喜人的水稻,想起今年遭了灾的某处,康熙突然想,若是宫外的水稻,也能够长得像自家小闺女种的这样好,就好了。这样一来,能够大大缓解粮食方面的压力。 “娇娇,你这水稻,是怎么种出来的?宫外也能种出这样的水稻来吗?”康熙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家小闺女,就像看着一个宝库似的。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这种水稻,究竟是只有琼华才能够种的出来,还是可以在宫外推广?倘若可以在宫外推广……康熙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就十分激动。这可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琼华从来没有让康熙失望过,在康熙充满期盼的目光中,她点了点头:“能,这水稻名为‘杂交水稻’,品质比传统水稻更优,每亩产量也会远远高于传统水稻。我愿将这种水稻的种植方式告诉汗阿玛——汗阿玛,我没骗你吧?这是不是个好东西呢?” 琼华在穿越之前,对杂交水稻就有一定的了解,大体来说,培养杂交水稻的步骤是先整地,将地上的杂草清理干净,而后挖沟。再然后就是选择播种期,以及选种。选种后,还需浸种和催芽,而后方可将种子播入地中。1穿越之后,在出宫之时见到一些人吃不饱穿不暖的现状时,琼华就一直琢磨着怎么把杂交水稻给搞出来。虽说不能完全解决百姓的温饱问题,但有了杂交水稻,至少能够极大的缓解粮食紧缺的现状。 琼华本身对杂交水稻有所了解,再加上有木系异能的辅助,费了一番功夫后,终究还是将杂交水稻弄了出来,然后就来跟康熙献宝了。 在得到了琼华肯定的答复后,康熙十分激动,伸出双臂,将琼华高高举了起来。 琼华突然失去平衡的感觉,不由吓了一跳。然而,她听到了康熙发出了爽朗的笑声,显然十分激动。康熙将琼华举起来不算,还转悠了一圈,就像小时候他们玩“举高高”游戏一样。 康熙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琼华:“这可真是一件好东西啊!是朕今年看到的,最好的东西!” 琼华勾起嘴角,欢快地道:“能够帮上汗阿玛的忙,就太好了!” 最近宫外有一些传言,说她不是大清的福星而是灾星,说康熙对她太过纵容…… 呵呵,等杂交水稻推广了,看看这话还有谁能说得出来! 琼华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自然不会不知道。在这方面,佟皇后也从未对她有所隐瞒,她必须对自己的处境有清晰的认知。站在佟皇后的角度来说,她自然希望琼华日后能少做这些会引起争议的事,以免被人针对,惹祸上身。琼华能够理解佟皇后的心情,但却不打算按照佟皇后的想法去做。穿越一遭,若是明明有能力去改变一些东西,让国家朝着更好的方面去发展,她却因为顾忌这、顾忌那,而选择不去做,连她自己都会鄙视自己。 当然,她也没有任由别人造-谣,说她是灾星的耐心。更不愿意康熙为了她而承受朝堂上的某些压力。 说她是灾星的人,早晚被她打肿脸。 康熙不知道,短短的时间内,自家小闺女心中已经转过了那么多个念头。 他将琼华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俯下-身,轻抚着杂交水稻,在又一次感叹这水稻的不可思议之处后,他问道:“这水稻……娇娇是怎么想出来的?” “有人给我托了梦,教我怎么种。醒来之后,我想试试,就种出来啦。”琼华说着一早就想好的说辞,听在康熙耳中,却像是神仙给琼华托了梦,让琼华来解决粮食问题,好让百姓们不再挨饿。 这一刻,琼华在康熙心中的分量,又重了一分。 这果然是个受到神明宠爱的孩子,时不时就能得到神明的指点,听她的话,不会有错,康熙想。 “汗阿玛,我建议,咱们先不要把杂交水稻的事广而告之,今年,咱们先在皇庄和额娘名下的庄子上试种杂交水稻,若是有了成效,再进行推广,想必会更有说服力。汗阿玛觉得呢?” 康熙把手搁在琼华的头上,摸了摸她柔软的秀发:“就按照你说的来做吧,小小年纪,想事情倒还算周全,不错,不错。” 琼华道:“那我今日去整理一下种植杂交水稻的过程,以及注意事项,明日交给汗阿玛,汗阿玛再安排人手去做吧。” 康熙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她的提议。与此同时,他已经开始在心中盘算起在哪几个皇庄上试种杂交水稻,以及应该将杂交水稻交给他手底下哪些人来种植了。 杂交水稻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新鲜玩意儿,它的试种和未来的推广,意义重大,必须要交给可靠的人,才能让人安心。在经过一番思索之后,康熙心中很快便拟定了名单。 冬去春来,夏往秋至。 又是一年金秋。 田间的稻子熟了,康熙寻了个机会带着琼华去某处庄子上游玩,同往的还有佟皇后以及四阿哥胤禛。 他们轻车从简,特意换了朴实的衣着,就像普通的一家四口一样,悠然自得地走在田间的道路上。 道路泥泞,不大好走,康熙拉着琼华的手,生怕她一不小心摔了,胤禛则稳稳地扶着佟皇后。 本来,这次出行,佟皇后是不打算出宫的,但康熙说,她的女儿做了一件十分了不得的事,她这个做额娘的,该好生看看,用她的双眼亲自看看,而不是日后,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这一切。 佟皇后听了这话,不由起了些好奇之心,便将宫中事务暂时交给钮钴禄贵妃和宜贵妃,自己跟着康熙一起出了宫。 作为后宫之主,佟皇后出宫的机会十分难得。琼华还可以趁着元宵节的时机与康熙一起出宫看看花灯,或是在重阳节的时候由康熙带着去香山登高,有时端午节,康熙还会带她去看赛龙舟,这些时间段,佟皇后都要呆在后宫中,与后妃们一起度过。 当佟皇后嗅到来自乡间的气息后,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眉宇间也被恬静和温柔的气息所笼罩。胤禛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很好,想来,佟皇后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 她甚至还有兴致摘了一片叶子,放在唇边,吹出一首欢快的小曲儿来。 一曲吹完后,琼华早已抛弃了康熙,跑到佟皇后身边儿来,一双圆溜溜的乌眸亮晶晶地看着佟皇后,拉着她的胳膊晃了晃:“额娘,你吹得好好听啊,可不可以教一教我?” 被琼华“抛弃”的康熙就站在一边,孤零零的,看着有些可怜。他倒是想把闺女的注意力给拉回来,可他是真不会吹叶笛,跟没法吹出佟皇后那种令人舒心的感觉来。 佟皇后看了看小闺女,又看了看康熙,哑然失笑:“好,但你得先去找片叶子来。” 秋日里,树上的叶子已经掉了不少,甚至琼华的肩头,就有一片偶然飘落下来的叶子。 但毕竟是要拿来吹的,琼华不想这么随便,她仰着小脑袋,仔细在枝桠上观察了一阵,而后蹬蹬蹬跑到康熙的身边,请求康熙支援:“汗……阿玛,我想要那边那片叶子,你摘给我,好不好?等我跟额娘学会了叶笛,我吹给你听啊!” 女孩儿的声音,百灵鸟一般在康熙耳边响起,驱散了康熙心中小小的不满。 康熙笑着冲她招了招手,女孩儿会意地凑上前去,主动把小脑袋送到康熙的手中蹭了蹭,而后催促康熙:“快点嘛,阿玛。” 不过一年的功夫,琼华个头又蹿高了一些,这让康熙更容易摸到她的头。但她在康熙跟前,又仿佛没变,还是像以前一样,会撒娇,会卖萌,软软糯糯的嗓音,亮闪闪的眼神,让康熙根本招架不了。 康熙看着仿佛长大了,又仿佛没有长大的琼华,不由笑了笑:“好。” 女儿在遇到问题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向他求助。这个认知,让康熙十分满意。 在为琼华摘到了她想要的那片叶子之后,琼华拥抱了一下康熙,然后又蹬蹬蹬跑到佟皇后身边,让自家额娘教她吹叶笛。 大树下,笛声清越,笑语晏晏,四个人的身影,被清晨的阳光拉得很长、很长。 胤禛看着身边满脸笑容的三个人,恍惚中竟有种岁月静好之感。 此时的他们,仿佛不是紫禁城中尊贵的帝后与公主皇子,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家人。 倘若,这样的日子能够一直持续下去,该有多好。 胤禛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叶子,就像是接住了这短暂而美好的时光。 远处,有人哼着歌儿走近,是一群身上穿了打补丁的衣服,但浆洗得干干净净的农人。 这群农人显然刚刚完成一波劳作,背上背了背篓,将沉甸甸的稻子放在了背篓里,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琼华见状,很自来熟地凑上前,用轻快的嗓音问其中一名老者:“老爷爷,今年的收成怎么样呀?” 走在中间的那名老者和蔼地对她说:“今年的稻子产量,比去年多了不少呢!真是太好了,咱们今年不会饿肚子了!” “小姑娘,你们……是新来的农户吗?”老者身边的一名老妪眯着眼,有些不确定地问。 由于年轻时做多了绣活了,老妪的眼睛已经不大看得清了,她只能从琼华等人的衣着来判断他们一家四口的身份。 琼华眼珠子转了转,冲着她甜甜一笑:“是的,我们一家人是新搬来的,正为了新生活而发愁呢,害怕还像在之前那个庄子上一样,吃不饱穿不暖,主家为人又刻薄。如今,看了你们的样子,兴许我们不必再担心了。” “我们的主家很是宽厚——当今八公主,你听说过吧?哎哟,那可真是菩萨跟前的仙童啊,小小年纪,便为人宽和善良,跟管事的说,不要收咱们太重的租子。管事的倒也老实,不曾违背八公主的意思,一直对咱们照顾有加。咱们啊,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遇到好主家了。” 嗯,没错,这个庄子本来是皇庄,但是在琼华五岁生辰的时候,就被康熙作为生辰礼物,送给了琼华。如今,距离琼华成为这个庄子的主人,也有几年的时间了,这庄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好。 “是啊是啊。”有人在一旁帮腔:“咱们这主家可是了不得。今年开春播种的时候,管事的送来了一些种子,说是主家让种的。还不能按照以往的方法种,非要按照主家教的方法来种才行。咱们那个时候可担心了,就怕因为主家的一时兴起,而毁了一季的收成。谁知道啊,那稻子长得比去年好,量也比去年多得多。去年咱们就没挨饿,今年定能过一个温饱之年了。你们来给主家干活,准没错!” 虽然琼华对于杂交水稻的效果是有把握的,但是此刻她听着这些人对她左一句夸,右一句夸,听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尤其是,她的阿玛、额娘,还有哥哥,都在看着呢。 第131章 康熙和佟皇后倒是很开心,有什么比当面听着别人夸赞自家的孩子,更让他们骄傲的呢? 这些人并不知道他们一行人的身份,他们的夸赞是出自真心,也越发显得难能可贵。 琼华是一个很讨喜的孩子,这一点,康熙和佟皇后一直都知道。 因此,看见琼华在一群刚刚结识的农户之间混的如鱼得水,康熙和佟皇后丝毫不感到意外。 其中那名与琼华搭话的老妪喜欢琼华聪慧活泼,充满朝气的样子,手颤颤巍巍地从袖子中摸出一方帕子,帕子中包着两块麦芽糖,她将麦芽糖递给琼华:“来,孩子,吃。日后,待你们搬了过来,我会跟你讲更多事。” 麦芽糖一直被包裹着,藏在袖子中,已经有些化开了,看上去很是简陋,完全无法与琼华在宫中见过的各式各样精致的点心与糖果相提并论。但琼华能够看出,这点甜味儿对于老妪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否则,也不会被她这样密实的包裹着,小心翼翼地珍藏着。 这年头,糖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可是一种精贵的物事。 老妪自己都舍不得吃,琼华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拿给自己。 “这太珍贵了,我不能收下。”琼华努力模仿着一个老实农家女的模样,冲着老妪摆了摆手:“您还是自己吃吧。” 老妪闻言,神色黯了黯。 她旁边有人悄悄劝琼华说:“小闺女,你就收下吧。姜老太她从前总是习惯在身上备一两块糖,拿来给小孙子吃。可是前些年,姜老太的家乡遭了灾,在来这儿的途中,姜老太的小孙子没看住,叫拐子给拐了……这些年,姜老太也过得很不容易啊。” 那人看见琼华若有所思的样子,就知道这闺女年纪虽不大,却是个聪慧的,又说:“姜老太的小孙子被拐走的时候,跟你差不多大。自打那以后,姜老太就格外喜欢小孩子,对你这样年龄段的小孩子很好。知道你是懂事,才不想收她给的糖,但你要是能收下,她心里头,大概也能多几分慰藉吧。” 琼华闻言,走到老妪身边,从她手中接过了手帕,打开那手帕,取出一颗糖,也不嫌弃那糖黏糊糊的,就这么放入了口中。麦芽糖很甜,虽然卖相不好,但口感一点儿也不差。 老妪见琼华吃了糖,露出一脸幸福的表情,顿时也生出了一种满足感来。 然后,她就看见琼华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努力地垫着脚尖,把手举高高,将另一颗糖送到了自个儿的嘴边,很懂事很乖巧地道:“您也吃!” 老妪想起,自家小孙子当初也是这般乖巧,若是只有一颗糖,断然不肯自己吃了,非得要有两颗糖,才跟祖母你一颗,我一颗的吃下去,顿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她接过那糖,颤颤巍巍地放入口中,对琼华道:“好孩子,好孩子……” 她没念过书,平时也鲜少与人交流,因此语言十分贫乏,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一句话,但琼华却能够感受到她心中涌现的情感。 她走上前,主动给了这位失去小孙子的老太太一个拥抱。 后来,琼华才知道,这位老太太是个独居老人,她的儿子在三藩之战时应征入伍,他所在的队伍是负责讨伐吴三桂的那一支。最终,战争胜利了,吴三桂倒台了,她的儿子却没能够回来,甚至连尸骨都找不到,只领回了一份抚恤金。后来,老太太的儿媳因为操劳过度而早早去了,只留下老太太与小孙子相依为命……若只是这样,倒也罢了,好歹家中有些薄产,有两亩田地,老太太能够安安生生地将小孙子养大老太太早年一直过得很艰辛,直到这些年,她干活麻利,被琼华这个庄子上的管事看中,将她留在庄子上干活,她的日子,这才好过了许多。 这里的农人们显然也是把乖巧又讨喜的琼华当成了“自己人”,才会跟她说这些。在他们想来,琼华一家既然都准备来庄子上干活了,那么日后,迟早也会知道这些,早告诉他们和晚告诉他们,没什么区别。 在得知了这些之后,琼华本来轻松愉快的心情,变得有些沉甸甸的。 老太太并不是众多农户中最悲惨的那个,她只是不幸的人之中的一员。还有更多的人,与她遭遇了同样的不幸,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在努力地生活下去,为了生存而挣扎着。 在失去过很多东西之后,他们变得易于满足,哪怕是生活中一点小小的改善,都足以让他们心怀感恩。 所以,他们才会对宽厚的主家和管事如此赞不绝口,并在发现按照主家的要求种出来的稻子产量猛增后,对此奉若神迹。 正因为挨过饥,受过饿,失去过太多,才让他们格外珍惜眼下的生活。 …… 胤禛见小妹妹与农户们打成一片,原本也是发自内心的骄傲和自豪,想着不愧是他的妹妹,就是这么招人喜欢。当然,他自己并没有走过去跟那些农户们交流,而是抱着双臂,倚靠在树边。 他都已经是大人了,可做不到像琼华这样讨喜。若是走过去跟那些农户们说话,指不定会破坏了这美好的氛围,而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交流,他一向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在这一点上,他的妹妹做的可比他好太多了。当然,胤禛也没有发呆,而是一直竖着耳朵听着琼华和那些人的对话。妹妹第一次与农户交流,这样的场景,还是很值得铭记的。 当然,胤禛得承认,在妹妹与那些农户的交流中,他自己也加深了对百姓、对民间生活的了解。 原先只听夫子们说百姓怎样怎样,到底还是太过片面。也唯有亲自与他们接触,听他们说些家长里短的话,才能够真正感受到,他们在过的是什么日子。 在听到老太太的遭遇时,他也有些许唏嘘。在宫内时,他总是听说宫外的百姓们生活艰辛,又有先人曾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但胤禛对此一直都没有太深的感触,人们总是容易轻忽他人所承受的痛苦。 直到今日,胤禛才对此有了较为深刻的感触。 好在,老太太看起来已经从阴霾中走出来了,现在充满了干劲儿,与妹妹的互动也很是温馨。 胤禛对于自家妹妹安抚人的功力表示赞赏,然后……他就被康熙推了一把。 只见方才还一脸欣慰骄傲地看着琼华的康熙,此时看着自己的目光中是满满的恨铁不成钢。 “你妹妹都在那儿了解民生,积极的与这庄子上的百姓们交流,你作为兄长,且已经入朝参政了,又怎么能够偷懒?还不快去跟你妹妹一起努力!”当然,康熙的原话比这要稍微含蓄一些,但总结下来就是这么个意思。他看向胤禛的目光中所蕴含的不满,也不是伪装的。 被嫌弃的胤秅:“……” 不久后,胤禛和琼华切换了地图,同时出现在田间。 只见满目都是金灿灿的水稻,秋风吹过,水稻随着风在半空中摇曳,让人见之心喜。 胤禛不是没有出过宫的人,在劝耕之时,康熙时常会带着几个年长的阿哥一起去,加深阿哥们对农事的了解,以免日后他的儿子闹出何不食肉糜的笑话来。在胤禛所见到过的所有的稻田中,从来没有哪个稻田,能够长出这样多的稻子来。 眼前的稻田,让胤禛很是动容。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何汗阿玛要专程带着他和额娘一起来庄子上,还说眼前这一幕是他们绝对不能错过的。若是每一亩田地中,都能种上这样的稻子,那么日后,百姓将不再为粮食不够吃而犯愁。 只有亲自站在这儿,看到这一幕的人,才会了解,这到底是怎样一种壮举。 而这种壮举的始发者,是他的妹妹。 一想到这儿,胤禛心中就忍不住涌起一种骄傲,还有一种被妹妹比下去的羞愧。 胤禛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够努力的了,自己如今入了朝,能做更多有益于民生之事。然而,现实情况是,胤禛还在六部与那些老人们斗智斗勇,他们还因为胤禛是个空降兵而明捧暗踩,琼华却已经做出了一番成就来。 有了这优质、多产的水稻来,任谁也无法磨灭他妹妹的功绩。哪怕他的妹妹作为女子,不能入朝参政,她的贡献也绝不比朝堂上的许多人小。 与胤禛一样,感慨颇深的,还有佟皇后。用感慨二字,或许不够恰当。准确的说,佟皇后是受到了震撼。 她不是不知道,琼华在她的长春宫中种出了一片产量远超于一般田地的水稻来,但她只以为是琼华擅长侍弄这些东西。她当时并没有料到,她女儿的这项本事会对大清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直到今日,佟皇后被带到庄子上来,站在这片金灿灿的稻田前,她才真正意识到,她的女儿做了些什么。倘若这种提高稻田产量的法子是可以推广的,其他人也能够办得到的事,那么大清就能够储备更多的粮食,百姓们也能够过得更加富足。 在这之前,佟皇后对于琼华的许多小动作,虽然没有明着反对,但无疑是持不赞成态度的,觉得琼华真是在吃力不讨好。但从今日起,她不会再这样想。她的女儿,值得她为她骄傲! 康熙凑到佟皇后耳边问:“可看到了?” 佟皇后点点头:“看到了。” 康熙欣慰地看着琼华:“孩子们长大了,日后啊,给他们多留些自由发挥的余地吧。” 一旁的农户们没有错过胤禛和佟皇后眼中震惊的神色,他们带着些得意的口吻对这一家四口道:“看呆了吧?咱们第一次看到这稻田里居然长出了这样多的水稻时,也看呆了。这就是仙童给咱们带来的神迹啊!若不是老神仙托梦给八公主,八公主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好的法子传授给咱们?若不是八公主将这种新的种植方式传授给咱们,今年,在其余地方有所减产的情况下,咱们又怎么可能迎来大丰收?” “你们运气不错,赶上好时候了,在这个时候被招了来。日后啊,咱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虽然康熙、佟皇后和胤禛三人与农户们交流不多,但由于琼华小公主在农户们面前刷爆了好感度的缘故,农户们对着一家四口的印象颇好,态度上也很是热情,一副很欢迎这一家子来加入他们的样子。 甚至,给了琼华糖的那名老妪还问,琼华他们准备什么时候正式搬来。 这让为了跟他们搭上话而随意找了个由头的琼华有点儿心虚。她想着,在走之前,一定要找个机会,跟老妪说明真相,可不能让人家白白等着。许是因为膝下荒芜的缘故,琼华觉得,老妪有几分要把她当成自个儿孙女的架势。 不知琼华与农户们说了些什么,她忽然转过身,走到了胤禛身边儿,拽着胤禛就走:“既然咱们今儿个是来体验田园生活的,不妨给这些人帮个忙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刚刚汗阿玛看向胤禛时那嫌弃的眼神,正好被琼华给捕捉到了。琼华觉得,她得给她哥找点儿事做,免得她哥被二度嫌弃。 正好,田里干活的农户们忙不过来,他们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帮些忙呗! 于是乎,丝毫没有反对余地的胤禛,就被琼华带到了农户们面前,在琼华向他们介绍了一番“他是她不善言辞但乐于助人”的兄长后,农户们很麻溜儿地接受了他。 胤禛今年十四五了,也是个大人了,在他们看来的确是该在田里出大力的年龄了。所以,他们递了把锄头给胤禛。当然,这群农户也没有白占胤禛便宜的心思,眼下他们需要帮忙,胤禛帮了他们,待日后,胤禛他们也来了这儿,胤禛家忙不过来的时候,他们也会给胤禛家搭把手。 这也是他们互帮互助的一种形式。 被赶鸭子上架、毫无反驳余地的胤禛:“……” 还能怎么办?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亲爹嫌弃他无所事事,亲妹子又坑他,还不是只能老老实实干活了?还好他之前在春季劝耕的时候稍微跟着农民学了几手农活,要不然,他还不知道该拿手中的农具怎么办呢! 至于琼华,虽然她也兴致勃勃地表示要帮忙,但她年龄小,又是个娇滴滴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农户们可舍不得让她干重活,只是偶尔让她帮忙递些东西,跑个腿儿什么的,琼华倒也干得很开心。 农户们不住地跟琼华道谢,不知道的,还以为琼华给他们帮了多大的忙呢!实际上,琼华只负责与农户们沟通,以及做一些轻活计,粗活、重活,都是胤禛在做。 偏偏还没有人夸他。 因为所有人都信了他的人设,觉得他不善言辞并且不喜欢说话,所以,也没有人主动来找他搭话。 胤秅:“……”不开心.jpg。 他觉得自己像个透明人儿一样。 又铲了几锄头,忽然有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哎哟喂,你这小伙子,看着是个结实的,怎么干点儿活计这么不麻利呢?我跟你说,你这样铲可不行啊,会把水稻弄坏的,得这样、这样、再这样……” 好嘛,非但没有人来感谢他,还被人给嫌弃了。 站在一旁的康熙和佟皇后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发出了笑声。 无论是琼华欢快地在田间跑来跑去的模样,还是胤禛一下一下挥动着锄头、同时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的模样,都极大的取悦到了他们,让他们觉得不枉此行。 琼华敢差遣她哥来给农民们帮忙,可不敢指使她的阿玛和额娘。 康熙和佟皇后平日里在空中养尊处优惯了,若是突然让他们帮忙来干农活……那画面太美,琼华不敢想象。尤其是佟皇后,这些年,一双手保养得十分柔嫩细腻,就没做过什么重活。这要是让胤禛来帮忙,他笨手笨脚的,别人也只当是毛头小子还需要来自长辈的鞭笞和训诫,可若是“多年老农”康熙和佟皇后也做不好农活,那他们家的人设岂不是一下子就要被戳破了? 琼华表示,她与这里的农户相处得好得很,暂时不想暴露自个儿的真实身份。不然,只怕这些人在见到自己的时候,再也不能露出这样随意的表情,到时候一个个肯定都拘谨得很。 琼华想的很好,等他们快走的时候,再暴露身份,顺便给这儿的农户赏赐一些他们用得上的东西,也算是没有辜负这相处的情分了。 谁知,这时候,庄子上的管事来了。 周围的农人们都忙不迭地收起了收水稻的动作,向管事行礼问安。 在这庄子上,很多事情都是管事说了算的,他们对于管事可不敢轻忽。然而此刻,他们看到,他们素日里十分尊敬的管事,居然跪在了这据说即将来庄子上干活的一家四口面前,朝着他们恭敬地道:“小的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八公主、四阿哥!小的不知四位主子驾到,迎驾来迟,还望皇上恕罪!” 什么? 管事的居然喊这几个新来的,什么皇上、娘娘的? 这个一直追着他们跑前跑后的嘴甜小闺女是八公主?那明明是个生的漂亮可爱的邻家女孩儿啊!还有那边儿,在田地里帮忙收稻子还被嫌弃了的,是四阿哥?那分明是个生的魁梧的二愣子啊! 这些在田间劳作的农户们觉得,他们要不就是在做梦,要不就是出现了幻听。 可惜,管事的反应,以及那边那对夫妻的表现告诉了他们,他们没有听错,也不是在做梦。 只见那个衣着朴素的男人很有气势地对管事的道:“平身。朕此番带着妻儿微服私访,一切从简即可,不必如此多礼。” 佟皇后也用她那轻柔曼妙的声音道:“皇上说的是,此番,咱们既然穿了便服,就是来体察民情的,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因为我们的存在而太过拘谨。” 农户们一时瞪大了眼,这这这,难不成,还是真的? 农户们看了一眼因为持续奔跑,额头上沁满了汗水的小公主,以及正拿着锄头哼哧哼哧干活、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了泥点子的四阿哥,顿时觉得压力有点儿大。 “要不,请八公主和四阿哥在一旁歇着吧。若是公主和阿哥有什么想问的,只管来问咱们便是,咱们定会详细回答。”一名识得几个字,为人也还算伶俐的农户,来到帝后以及庄子上的管事跟前,小心翼翼地请示着。 公主和皇子,谁用得起哟! 管事的颇为赞同这名农户的话:“八公主和四阿哥在田间帮了这么久的忙,两位小主子心系农事、愿意农户们同甘共苦之事,小的们已经尽知,还请皇上让两位小主子收手吧。小主子们在宫中金尊玉贵地长大,可不比咱们这些自幼干惯了农活的粗人。” 康熙却道:“不是朕和皇后让他们给农户们帮忙的,是他们主动去给农户们帮忙的。他们既然决定了要给农户们帮忙,自然要坚持下去,岂能做一会儿便半途而废?正好,让他们体验一下农户们平日里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佟皇后站在他的身旁,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于是乎,农户们开启了看一眼锄头,看一眼水稻,看一眼篓子,再看一眼琼华和胤禛的习惯。 自从知道了他们的真实身份,在面对他们时,心情就不一样了。比如说方才,琼华蹦蹦跳跳地给农户们送东西,农户们还觉得这小闺女真活泼,是个好的。但现在,他们在看到同样的情形,却有些担心琼华会不会中途一个没站稳摔着。 在胤禛面前,也同样如此。本来他们除了偶尔指点胤禛几句,其他时候多数都对胤禛置之不顾。在他们想来,胤禛至多是为人憨了点儿,但既然是做惯了农活的,那么只管由着他去做就是,出不了什么大乱子。胤禛铲得不好,他们还会偷偷议论着这小伙子人是不错,愿意干活,也懂得帮人,就是有点儿笨。 然而,在得知了胤禛的真实身份后,农户们就完全不会这么想了。一个阿哥嘛,会干农活就已经算是很有心了,还能指望他干得有多好?现在,他们再看到胤禛举起锄头就会心惊胆战,害怕胤禛一锄头下去,会不小心伤到自己的手。要是阿哥在他们的田地里帮他们干活受了伤,他们可怎么跟皇帝皇后交代哟! 前后待遇冰火两重天的胤禛,在被农户们明里暗里瞄了许多次之后,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锄头,干不下去了。走的时候,他还顺便带走了在帮人跑腿的妹妹。 农户们见状,心里松了口气。 他们觉得,他们这一生流的汗加起来,只怕都没有这一天多。 …… 管事的得知,帝后一行要在庄子上呆几日,便派人打扫了他们要居住的屋子,而后又让人来,为他们烧了些农家菜。 一个葱花炒蛋,一碟焖肉,一份素炒芽菜,一碟煎小黄鱼,一碟自制米糕,并一盅鸡汤,四菜一汤一份点心,菜的种类不如在宫中时那般多,量却是不少,足够一家四口吃了。 方才琼华和胤禛在田里帮了半天忙,也有些饿了,眼下见这些农家菜原料新鲜,喷香诱人,都不由咽了咽口水。 “皇上,娘娘,两位小主子,乡下地方条件简陋,菜品有限,且那名负责烧菜的厨娘会做的种类也不错,还请不要嫌弃,将就着吃一些。晚上皇上可以考虑在这附近的一家酒楼用,那儿的菜颇为有名。” “出门在外,自然一切从简,朕倒是未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若在这儿也要像在宫里似的,岂不是劳民伤财?大可不必。”康熙说着,夹了一筷子放到琼华的碗中,看着女儿被自己投喂后,脸颊两侧吃得微微鼓起的模样,不由露出了一丝微笑。在看到闺女和儿子来了庄子上的表现后,他越发坚信,他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倒是佟皇后,在看到自家闺女心安理得地接受康熙的投喂,还吃得如此没有形象之后,忍不住说了她几句,立马就被护犊子的康熙给截住了话头:“难得出宫一次,就让娇娇好生放松一下吧。咱们如今是在宫外,不讲究宫里头那些规矩。朕倒是觉得,娇娇鼓着腮帮子的模样很是可爱呢。”像只小松鼠似的。 “就是嘛,额娘,在宫外,随便点啦。”琼华冲着佟皇后扮了个鬼脸,佟皇后险些想打人。 “对了,四哥,你今天怎么吃得这么少啊,我记得你食量没这么小啊,可是饭菜不合胃口?”琼华忽然想起了一直坐在一旁,但没什么存在感的哥哥:“若是吃不惯,你就跟我们说,你可千万别跟太子哥哥学,死要面子活受罪。” 胤禛看了她一眼:“还好,这些菜阿玛、额娘与你都吃得,我自然也吃得。” 死要面子活受罪,太子知道琼华背后是这样说他的吗?胤禛回想起太子总喜欢有意无意在兄弟们面前显摆琼华对他有多么尊敬,手下的动作不由顿了一顿。 “四哥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可就当真了哦?” 琼华说着,继续开动。她可忙得很呢,要帮康熙夹菜,要给佟皇后夹菜,时不时还会跟佟皇后讨论一下某道菜的做法,思考着怎样改进一下会更好。在这期间,琼华也没有忽略了胤禛,她的目光,时不时就要往胤禛那儿瞄上一眼。 很快,琼华就发现了,不是胤禛不想吃眼前的农家菜,而是他根本就吃不快。他握着筷子的手,在轻微发抖呢。 琼华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四哥,你的手,是不是受伤了?”琼华问。 胤禛看着康熙和佟皇后突然望过来的关切目光,顿了顿,道:“没有。” “我不信。”琼华放下碗筷,来到胤禛跟前,掰开了胤禛的手,果然看到了一些水泡,想来是胤禛在田间劳作了一个上午导致的。 康熙看了那水泡,道:“看样子,你上午比朕以为的还要更卖力呢。” “我就说嘛,四哥不会无缘无故不吃东西,既然不是因为食物不合胃口,肯定另有原因。四哥你……辛苦了。幸好我出门的时候带了一些药膏,一会儿吃完饭,我给你抹上。现在嘛——”琼华拉长了调子:“还是先来接受我们爱的投喂吧。” 说着,琼华颇为兴奋地看着康熙和佟皇后:“我先来呀,阿玛和额娘随后?” 直接把菜给儿子喂到嘴里,对于康熙来说是一种陌生的体验。他也就只在太子小时候,干过这么几次。待太子渐渐大了,他没有对其他的阿哥、格格们这样干过。 给大儿子喂饭,让康熙觉得有点儿怪怪的。不过,康熙见佟皇后一口答应了下来,琼华又在一边儿眼巴巴地瞅着他,一副“你不答应就哭给你看”的架势。康熙还能怎么办?干呗! 胤禛发现,一眨眼功夫,康熙、佟皇后以及始作俑者琼华,就开始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了。胤禛不由脊背一凉。 他看见琼华用公筷加了一勺菜,送到他嘴边,笑眯眯地道:“四哥,别愣着,快吃呀!跟我学,张开嘴,嗷呜~” 胤秅:“……” 不,并不想这样好吗,感觉脸都要被丢光了!比起被父母和妹妹喂饭这种事,他宁愿自己吃,顶多吃的慢一些! 可惜,无论是琼华,还是帝后,都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琼华这些年逗了自家四哥不知道多少次,可惜自家四哥面瘫功力已经十分深厚,她怎么逗都没有反应,这一度让琼华十分挫败。好在现在,她终于又找到让四哥变脸的机会了,且这次她还把康熙和佟皇后也给拉下了水,让胤禛不好轻易拒绝她的要求。琼华会这么轻易放过这个机会才是咄咄怪事! 佟皇后笑眯眯地接下了给胤禛喂饭的活计,想当初胤禛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不要她给他喂饭了,长大之后更是不怎么跟她这个做额娘的撒娇,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可以光明正大亲近自家儿子的机会,佟皇后才不会放过呢。她当然看出了胤禛满脸的不情愿,可是胤禛自己都不说,谁知道呢,是吧? 佟皇后给儿子喂了几口菜之后,笑得一本满足。 胤禛……胤禛觉得,他几辈子的脸,都在今天丢尽了。 明明只是手上摸出点水泡来,只要稍微注意点就好,又不是手断了,到底为什么他非得要接受来自阿玛、额娘和妹妹的喂饭! 康熙本来对于给胤禛喂饭一事,还觉得有点儿羞-耻呢。哪有做老子的给这么大的儿子喂饭的道理。 结果,在看了琼华和佟皇后给胤禛喂饭,胤禛红着脸将那些菜一口口咽下去的过程之后,康熙似乎找到了给自家儿子喂饭的乐趣——欣赏自家儿子变脸。 边喂饭,康熙还要边对胤禛进行精神打击,说他这样可不行啊,不过是吃个饭,怎么给人感觉像是要上断头台似的。学会情绪管理、表情控制,也是成为朝臣的很重要的元素。 胤禛听得双眼无神,机械地张开嘴咀嚼着,只希望这场“爱的喂饭”能够尽快结束…… 下午,康熙等人由管事带领着,在庄子上转悠了一圈,对庄子上有什么作物,都有了大致的了解。 怕气味儿熏着贵主子们,这庄子上主要以各种农作物为主,没有养什么小鸡小鸭小鹅之类的。总体来说,琼华名下的这个庄子,作物长势喜人,像是受到了上天的庇护似的。 康熙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把琼华庄子上的成果搬到外头去了。他自己的庄子上也有按照琼华教的法子种植杂交水稻,效果自然也是不错的。只是,琼华和康熙的庄子挨得近,水土什么的也比较相似,康熙不知道,若是换了其他城市、其他省,杂交水稻的种植、作物的生长,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康熙又瞄了一眼方才被他们三个折腾惨了的胤禛,心想,这杂交水稻的种植是老天爷给娇娇托了梦,才会被发现的。不如之后,杂交水稻的推广,就交由娇娇的兄长胤禛来负责吧。 一来兄妹两个向来感情好,胤禛要是有什么想要跟娇娇交流的,也方便,二来这是一个利国利民的功绩,给了胤禛,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胤禛可不知道,康熙已经开始给他安排事情来做了。他看到这些长势喜人的作物,想到当初在上书房参加考试的那些年,本能的开始思考,杂交水稻的出现一旦被上书房中的太傅们知道了,他们肯定会出一些相关的题目的,比如说如何在某个特定的地域和省份推广杂交水稻,提高当地的作物产量,减少当地百姓挨饿受冻的情况…… 这一想,胤禛就不由入了神,思考着该用哪几种方法来解决这件事。 与康熙想到一块儿去了的胤禛,没有想到,这次,他还真会面临这个考题。不过,给他出题的人不再是上书房的太傅们,而是康熙。 至于佟皇后,她对国家大事插不上嘴,康熙也不会让她关心这些,她索性拉着自家小闺女,让自家小闺女帮忙考虑杂交水稻如何在自家庄子上种植了。 琼华道:“其实,额娘的那个庄子背靠温泉,温度比一般地方要高一些,可以种植蔬菜瓜果啊,这样咱们冬天就不愁没有蔬菜吃了。” 也不用,一发现杂交水稻的好处,就统统跑去种植杂交水稻吧?其他的作物也是需要的呀。 更何况,琼华并不觉得她的额娘会缺粮。 佟皇后想想,也是,于是她对琼华道:“行吧,那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处理了。你对这方面比较在行,我可不怎么了解。对了,那杂交水稻的培养方法,你还是告诉我一下吧,虽说我名下一共就那么几个庄子,多半是用不上,但你外祖父和舅舅他们兴许能用得上啊!” 琼华突然发现,自己大概、也许、可能,给自己增加了不少工作量,无形中自己坑了自己一把。 连她一向最疼爱女儿的额娘都想着压榨她,别人能不这样想吗? 细思恐极。 逛庄子的体验整体来说,还是不错的。一边欣赏着田园风光,一边规划好了几桩大事,康熙表示很满意,佟皇后表示很满意,胤禛沉浸在学习的海洋之中,痛并快乐着,只有琼华,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来。 逛完庄子后,琼华一行人又遇到了方才在田里干活的老妪一群人。 在得知了琼华等人的真实身份之后,老妪等人不敢再像最初那样,随意地对待他们。 这些农户看向他们的目光中,多了尊敬,尤其是在看向康熙和琼华的时候,那目光中透漏出来的激动,藏也藏不住。 琼华惦记着那老妪的事儿,知道她一个人生活不易,在请示过康熙之后,给他们每家赏赐了二十两银子。 银子看着不多,但也够一个普通的人家用上一两年了,若是再节省着些,用个三四年也是有可能的。 不是给不起更多的钱,但给多了,对于这些农户而言有害无益。日后他们若是不好好侍弄田地,总想着贵人来视察好得些赏钱,那就不妥当了。骤然暴富,对于有些人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 那些人愣了愣,似是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贵人的赏赐。毕竟他们也没能为贵人做些什么,反倒是胆大包天地让两位贵人小主子给他们帮了半天的忙。 老妪眼神有些不利索,伸了好几遍手,才终于把装着碎银子的荷包捏在手中。那荷包上的图案真鲜亮啊,虽说她看不清,但也知道,那定然是极美的,荷包上的气味真想啊,也不知贵主子平日里用了什么熏香。 在知道小公主喜欢吃糖之后,她又回家,做了几块麦芽糖,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却始终没有勇气再像初见时那样送出去。 耳边传来邻居们的声音:“我居然见到了皇上,真是太幸运了!” “八公主那样小,却生得那样好看,不愧是菩萨身边儿的仙童!有她在,咱们地里日后的收成,会越来越好吧!” “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居然能够让四阿哥下地给我打下手!就凭着这件事,我可以吹上一辈子!” “皇后娘娘生得真好看,跟仙女似的。” 老妪怔怔地听着这一切,忽然觉得,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般。 第132章 清晨起来,雀儿在屋外鸣叫着,琼华迷茫地睁开了双眼,然后看到她家额娘穿着一身布衣走了进来,头上只简单挽了个发髻,什么首饰也没有戴,只用零星绢花点缀着,看起来朴实得不得了,单从装扮上来看,比屋外的农妇也好不了多少。 但佟皇后肌肤白皙,唇齿含笑,眉宇间一派舒心,与她在宫中时,面上强自撑起的温和与端庄全然不同。 看起来,额娘很喜欢在宫外的生活。 琼华这么想着,暗自决定,日后有了机会,要多跟康熙撒撒娇,让额娘能够多出来松快松快。 在紫禁城里的时候,额娘哪怕是在自个儿宫殿里,神经大概也是紧绷着的吧。每日妃嫔来请安的时候,多少唇枪舌剑,在和睦的表面之下,又隐藏着多少暗流?也唯有远离宫中的现在,她才能在额娘的脸上看到这样放松的表情。 正想事情想得出神的琼华,冷不丁被佟皇后一记戳在了额头上,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想什么呢?” 琼华捂着额头,咬着下唇,一脸委屈地看着佟皇后:“额娘,你别这样,很疼哎!而且突然戳我,吓了我一跳!” 随着一天天长大,琼华很清楚,能够尽情跟父母撒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当然要充分利用这段时间啦。 佟皇后端详了琼华片刻,狐疑道:“真的很疼吗?” 她自个儿当然知道自个儿的力道,平时她都是这样轻轻戳琼华的额头的,琼华有时候虽然会不情愿地表示抗议,但从来也没喊过疼呀,怎么到了宫外之后,反而变得娇气了呢? “当然疼!额娘你不要老是戳我了!还有,你得补偿我才行!”琼华挥舞着小拳头,趁机为自己争取福利。 佟皇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道你为何突然转了性儿呢,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说吧,你想要什么补偿?”她很自然地应下了后面那条,却对前面那条,不要再戳琼华额头的要求,没有做出正面回答。 琼华也没指望着能够凭着三言两语打消她额娘的主意,遂道:“额娘,你帮我梳个头吧。我看你今儿个的发型似乎特别好看!” 为了更好地体验生活,他们一行人这次出宫可没带什么服侍的人,唯有一些暗卫隐在暗处,负责保护几位主子的安全,这些人等闲不会现身。 也就是说,很多事情,需要他们亲自动手,比如说穿衣、叠被子、梳头等事。 琼华在宫中虽然是被金尊玉贵娇养着长大的,但也不至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般的事情自个儿做还是没有问题的,唯独在梳头一事上犯了难。她又不能像她哥一样,在脑袋后面编个小辫子完事儿,也不能像前世一样,直接用发绳简单地绑起来,只得求助于佟皇后。 在这个时候,琼华有些羡慕胤禛了,在梳头这方面,还是男生比较省事。 “好吧,这次额娘就帮你梳了。不过,你也得自己学着点儿才行,不然,下次万一再遇到这种情况,若是额娘不在你身边,你又找谁给你梳头呢?你汗阿玛别的方面做得很好,梳头这方面……嗯……” 佟皇后想起方才,康熙在给自个儿编辫子的时候,辫子怎么也编不均匀,最后险些打结的模样,忍不住抿唇一笑。 琼华一看佟皇后这表情,就知道有故事,忍不住好奇起来:“怎么样怎么样,汗阿玛把头梳成了什么样?”好想看啊!肯定特别有趣! 显然,琼华也是知道,她这位汗阿玛,文成武功,在治国方面很有一套,可在生活方面……若是自个儿动手,经常会闹出笑话。 当然,能够让康熙闹出笑话的场合并不多见,毕竟他无论去哪儿,基本上都有人跟着伺候,所以大部分人都不曾见过他丢人的一面。虽然英明神武、仿佛无所不能的汗阿玛给人的感觉是很好啦,但是若是有时候能犯点儿迷糊,出点儿小差错,会让人觉得更加真实可亲。 琼华歪着头想。 值得一提的是,庄子上的管事原是想派几个人来服侍康熙一行人的,可被康熙给推了。 在康熙想来,既然这次出行是为了体验生活,就得尽可能自己动手,若是还带着一帮子服侍的人,那与在宫中时又有什么区别。对于康熙的决定,佟皇后也是赞成的,琼华和胤禛也觉得很新奇,自然不会反对。 毋庸置疑,在没有下人服侍的情况下,家庭成员们之间的距离被拉近了。 比如说,康熙在发现自己编不好辫子之后,只得拉下脸来求助于佟皇后,佟皇后也忍笑为他完成了这项工作。 比如说,现在琼华乌黑的墨丝如瀑布般垂下,佟皇后站在她的身后,拿着梳子为她细细梳理着,母女之间的距离,似乎又近了一些。 平日里宫中有服侍的人,佟皇后几乎从未像现在这样亲自给琼华梳头,还手把手地教她。 “你看,双平髻这样梳即可,很简单的……咱们如今在宫外,不需要太过复杂的发髻,双平髻刚好。倘若你不喜双平髻,丱发或是垂挂髻亦可。这几日在宫外,我会把梳理的法子告诉你,你好生记着。” 琼华乌发秀丽浓密,且十分柔软,抚上去如一匹上好的绸缎一般,在给琼华梳头的过程中,佟皇后忍不住趁机多模了几下。哎,女儿大了,现在在外头,轻易不让她摸头了,真是忧伤。要不,以后回了宫,借机多给她梳几次头吧? 撸毛撸得很舒服的佟皇后如是想。 而琼华呢,享受着自家额娘的照拂,颇为舒服。浑身都舒展了开来,像一只沐浴在阳光之下懒洋洋的猫咪一样。 佟皇后给琼华梳头的动作极尽温柔细致,让琼华觉得从头熨帖到了脚。再加上,在梳头的过程中,她还会给琼华讲发髻要怎么梳会比较容易,要搭配哪些首饰比较好看……她的声音温柔悦耳,听着让人舒缓放松,很是舒适。 给琼华梳完了头,佟皇后最后把她方才在外头意外采来的一朵花插在了女儿的头上。 不是什么名贵的花,只是庄子上偏僻的角落中一种不知名的野花,零零星星的散布在土地上,仿佛在等待与有缘人邂逅。佟皇后不知这么,动了心,特意采了几朵回来。这不,正好用上了。有了鲜花的点缀,琼华看着似乎添了一分颜色。 琼华对着镜子看了看,也很是满意。 “额娘,您手真是巧!原来我还只道您身边儿的姑姑手巧,没想到您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那个!”琼华轻抚了一下自己的发髻,夸张地奉承道。 佟皇后莞尔一笑:“就会嘴贫。” 琼华站起身,撺掇她娘:“既然咱们都收拾好了,不妨去看看四哥那儿的进展吧。也不知四哥能不能给自己穿好衣服,编好辫子。” “应该能吧,他不至于……”话说到一半,佟皇后想起康熙,顿时消了声。 母女二人来到胤禛所居住的屋子中后,发现他衣服穿得整整齐齐,被子叠得规规整整,辫子也顺利梳好了。琼华撇撇嘴,不知怎么的,心中涌出了一股失望之情——若是胤禛也犯了蠢,她就可以好生笑话一下他了。哎,可惜了,眼下她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额娘,妹妹。”在宫外一切从简,不需行什么大礼,胤禛只对佟皇后和琼华点了点头。 “胤禛,你还没有体会过没有人伺候的生活吧,怎么样,可感觉有什么不习惯的?”佟皇后委婉地向自家越大越别扭的儿子询问,他可有需要帮助之处。 不知胤禛有没有听明白佟皇后的意思,只见他一板一眼地对佟皇后道:“多谢额娘关心,儿子一切都好。倒是额娘和阿玛,昨晚睡得可好?还有妹妹……宫外不比宫中,住宿条件简陋,也不知妹妹会不会认床。” “当然不会!四哥你的意思是说我很娇弱?才没有!”琼华不高兴地道:“我睡得可好了,倒是四哥你,眼下有一片乌青啊。你还特意提到了认床这一点……该不会,认床的那个是你把?” 胤禛被噎了一下,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家妹妹,看他的模样,却很有些狼狈。 琼华不干了,拉着佟皇后的手告状:“额娘你看,四哥他凶我!” 佟皇后抿嘴一笑:“好了好了,娇娇你就别欺负你四哥了。”就在胤禛以为,佟皇后是在帮他说话的时候,忽然听到佟皇后又冒出来一句:“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四哥最爱逞强了。” 然后,他脑袋后的大辫子,被佟皇后拉到了琼华跟前。 胤禛比康熙好一些,至少这大辫子是顺利编成了,只是看起来并不均匀,一拧一拧的,无端让人觉得别扭。佟皇后指着那辫子问胤禛:“胤禛,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爱逞强?都这样了还不肯向额娘求助!你是准备走到街上被人指指点点吗?” 琼华看着那扭来扭去跟个麻花一样的大辫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胤秅:“……” 他就知道,额娘在他和妹妹斗嘴的时候,绝对不会偏帮他。 原本不想在额娘和妹妹跟前示弱的,可既然都已经别发现了…… 胤禛一咬牙,对着佟皇后低下了脑袋:“额娘,请您帮一帮儿子!” “好吧,既然可爱的儿子好不容易放下那死要面子的一面,向我求助,我自然要帮你。” 有佟皇后亲自出马,辫子自然很快就被编好了……才怪。 跟着佟皇后一起来的琼华才不甘心当隐形人呢,于是,在佟皇后给胤禛梳头的时候,琼华闹着要帮忙,结果……那梳子在胤禛的头上一下一下地刮着,与此同时,胤禛的眉毛也以同样的频率一下一下的抽着。最后,胤禛实在是承受不了来自妹妹的关爱了,这才委婉的以今日要出门,不可让康熙久等为由,让琼华放过了他的头发。 琼华松开手的时候,还很遗憾呢。她第一次发现,给她哥梳辫子,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毕竟,可以任由她随意打扮的芭比娃娃……已经很久没有玩过了!这么一想,她其实还是有童心的呢。 琼华盯着她哥的大辫子,以后,一定要找机会再给她哥梳一次头,或者帮她阿玛梳头也可以。 胤禛莫名打了个寒颤,康熙也突然如芒在背,感觉自己像是被谁盯上了一样。 …… 当胤禛等人出现在康熙面前,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康熙似乎等得有些焦急,在房间中不断地踱着步子。这要是在宫里头,他在等待什么的时候,还可以批一批奏折,或者来些娱乐消遣,可如今在庄子上,奏折也没带,陶冶情操的器具也没带,康熙只好欣赏一下周边的景色。 与家人一起赏景,跟自个儿独自赏景,心境是不一样的。昨日跟妻子和儿女在一起,哪怕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走走逛逛,聊聊天,康熙都觉得心中很是惬意,可眼下只有他一个孤家寡人,便是眼前的景致再好,也会失了兴致。更何况,周围就这么些东西,看久了也就那么回事。 不过,在佟皇后等人到的时候,康熙居然没有生气,只是脸上露出了因为被冷落而产生的不高兴神色,摆明着等人去哄。 琼华努力地掩饰住不断上扬的嘴角,觉得康熙此刻就像是个讨糖吃的小孩儿似的。 “汗阿玛,我们来晚了,让您久等啦!”琼华笑嘻嘻地凑上去:“不过,您可不要生我们的气呀!”她指了指自己的发髻,给康熙一个眼神:“咱们女人梳妆打扮向来耗费时间,这您是知道的。” 若是在往日,琼华只要对着康熙笑一笑,撒一撒娇,指不定这页也就揭过去了。可康熙现在心中正不爽着呢,自然不愿意让琼华就这样轻易过关。 他问:“梳个头,当真需要这样长时间?” “那是自然。头发长了就容易打结,为了不扯断我的头发,额娘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呢。”琼华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发型:“阿玛你看,我今儿个好不好看?” 面对小闺女亮晶晶的眼神,期待的目光,康熙终究说不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好看。”不过 “你的发髻是你额娘给你梳的?” “是的!”琼华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低下了头:“由于我没怎么自己梳过,还有些梳不好,所以请额娘给我帮了忙。不过我已经基本上学会了,下次要是再梳这种发髻,我就可以自己梳了!阿玛,我是不是很厉害?” “嗯,的确很棒!” 康熙的目光从小闺女的头上划过,见小闺女的发髻虽不如往日在宫中时那般繁复,头上也没有插戴什么珠钗,在经过简单的打扮之后,却给人一种清新之感。前额有刘海垂下,鸦羽似的发髻中,零星插着几点绽放的娇花,雪肤黑发,越发衬得琼华清丽脱俗。 皇后的手艺当真不错呢,康熙想。即便是这样简单的打扮,也没有浪费了他闺女的好样貌。 在目光从琼华身上移到胤禛身上的时候,康熙的好心情顿时打了折扣。他对待闺女和对待臭小子,完全是两种态度。 “你呢,胤禛。你妹妹发髻复杂,打理起来颇为费事,让朕等着还情有可原,你怎么也迟迟不来,让朕等了这么久?” 面对康熙的质问,胤禛挠了挠脸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琼华“噗嗤”一笑,替他答了:“汗阿玛,四哥这头发打理起来,没准比我还难呢。我和额娘到四哥那儿的时候,四哥的辫子一拧一拧的,后来还是额娘出面,才把他的头发给理规整了。我猜啊,四哥是不好意思来见您呢。” “哦,竟还有这等事?”康熙表现得像是完全不知道辫子有多么难编一样,用一种看待外星人一般的目光看着胤禛:“竟连编辫子这等小事也做不好,胤禛,你这样不行啊。” 单听他这语气,谁能够想到,他也是“不行”中的一员呢? 胤禛眉头紧锁,对于妹妹又揭了自己老底一事很不满意,然而却没有办法。 突然,胤禛注意到,琼华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康熙的辫子上扫视了一圈,而后一语双关地说道:“不会自己编辫子,非要让别人帮着编的话,的确是不行呢,笨哥哥。汗阿玛,您可要好生说说他,日后这种事,得自己动手来呢。” 不知是不是胤禛的错觉,在琼华说完这话后,康熙的身体微微一僵。 胤禛顿时仿佛知道了些什么,眼睛不住地往康熙脑门儿后瞄。 难道说,汗阿玛的辫子其实也是……?说来,最近康熙身边没了人伺候,可康熙仪表仪容,也在宫中时没什么区别呢。 康熙见势不妙,狠狠地瞪了胤禛一眼,强行终止了这个话题。 于是,康熙到底会不会梳头,以及康熙的梳头水准如何,就成了胤禛心中的一个未解之谜。 …… 由于昨天已经把庄子在答题上看了一遍了,康熙一行人对庄子上的作物也有所了解。 今儿个,他们准备去逛一逛附近的镇子。 琼华许诺要用自己赚来的私房钱给康熙买一件好看的衣裳,这才把从刚才起就兴致缺缺的康熙给哄的眉开眼笑。 闺女虽说有时候皮了些,还爱揭人老底,但是孝顺也是真孝顺,有点钱就知道拿来给他这个做阿玛的买东西。虽说康熙不缺这么点东西,但女儿的心意,总是让人一回想起来,心里头就暖暖的。 在把康熙哄开心之后,琼华看了一眼身旁的胤禛与佟皇后,飞快地补充了一句:“当然,也不会忘了给额娘和四哥挑的。” 说起来,琼华很少在宫外买过东西呢,更不要说在宫外买成衣了。她和佟皇后在宫中穿的衣服,几乎都是身边儿的亲信之人亲自做的。 对于和家人一起逛街买衣服一事,琼华还是很期待的。也不知道,这年头的成衣店有没有试穿服务,琼华可想看着自家阿玛、额娘与兄长换装了。 庄子在地理位置上颇为偏僻,附近的镇子自然也不如京城中心那般繁华,但也是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络绎不绝的叫卖声,才在乡间度过了静谧悠闲的两日的琼华想着,村庄的生活与城镇的生活果然不同。 “卖糖葫芦咯,一文一串,两分三串,不要错过!” “吹糖人了,五文一个小的,十文一个大的,都来看看啊!” “新鲜好吃的包子馒头……” “京城来的绢花,好看又实惠,可以试戴……” 还有人在街头卖艺,是个耍杂技的,双手颇为灵活,转瞬间便可翻出许多花样来。这年头,百姓们的娱乐活动少,他们当街表演,当即便激起了百姓们的兴致。 康熙也带着琼华等人挤进了人群,和周围人一起看杂技。 由于前面人流太过密集,琼华又身材娇小,根本看不到,顿时急得跳脚。下一秒,她就被康熙抱了起来,放在肩上,视野顿时开阔了起来。 “谢谢阿玛解了我的燃眉之急!”琼华笑眯眯地说着这话,给了康熙一个香吻。 佟皇后和胤禛见状,愣了愣,康熙对琼华,还是一如既往的宠爱啊。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康熙愿意把哪个阿哥、格格顶在头上呢。 康熙道:“你似乎又比之前重了一些啊,娇娇,阿玛都快顶不起你了。” 话音刚落,康熙就挨了琼华的一记小拳拳:“阿玛真讨厌!又拐弯抹角地说人家变胖了!” “你这么凶,我可不敢说你,不然,回头你给我挑一件最丑的衣服,让我穿了走在街上,那我岂不是要丢死人了。” 佟皇后和胤禛听到父女俩的对话,嘴角不由瞅了瞅,他们这才想起,一会儿琼华不止要给康熙挑衣服,还要给他们挑衣服呢。也不知那丫头眼光如何,但愿她挑出来的衣服,能够让人穿的出门吧。 正在这时,杂技表演到了高-潮之处,周围人发出了一阵阵巨大的欢呼。康熙等人受此氛围感染,面上也不由露出了微笑。 尽管条件有限,但每个人都在努力生活着,脸上洋溢着汗水和希望,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这很好。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城镇的街道上,不止有繁华的一面,也有破败的一面。有达官贵人,有平头百姓,更有生活在底层的人。康熙打赏杂技团时用了碎银子,这一幕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 待人群散去后,康熙等人被几个穿打着补丁衣服的乞丐给拦住了。那几名乞丐有老有小,都饿得瘦骨嶙峋,身上又脏又臭,周围的人都躲得远远的,不愿意接近他们。 他们低垂着头,捧着碗,神色麻木地看着康熙等人:“老爷夫人行行好,给咱们一口饭吃吧。” 胤禛面冷心热,从荷包中取出十文钱给了乞丐:“拿去买点吃的吧!”方才他已经对这个街道上的物价有所了解,十文钱可以买好几个包子了。 谁知,那乞丐瞪着这钱:“才这么一点?” 胤秅顿时沉下了脸。 第133章 “即使嫌少,那就还给我吧。”胤秅冷冷道。 他是好心不假,但既然这好心别人不稀罕,那他也犯不着上赶着贴人家的冷脸。 十文钱不多,他平日里在宫中随手打赏一个小宫女小太监,都不止这些钱,但他很不喜欢乞丐这种态度,既要拿他的钱,又瞧不起他给的钱。 那乞丐将他从头打量到脚,见他穿了一身粗布衣衫,看着不像是个有钱人的样子,顿时面露不屑:“哪有你这样的人,给了钱还要管别人要回去!咱们这儿有一名大善人,平日里布施给钱时,至少都会给半吊钱,哪里像你,明明没钱,还要做这面子功夫!” 他的同伴拉了他一把:“行了行了,赶紧走吧,跟个穷鬼计较什么呢!待会儿大善人又要过来布施了,咱们赶紧去抢个好位置吧。” 琼华见她四哥气得不轻,顿时坐不住了,挣扎着从她爹的肩头上爬了下来。她家四哥就算傻乎乎的,也只有自家人能够欺负,眼前这两个乞丐算什么东西,也敢欺到她四哥头上来! 钱可以不拿回来,这口气必须出了。否则,她都担心她家四哥日后会不会有心理阴影。 她走到乞丐们面前,唇角含笑,给人一副乖巧的模样,可嘴中吐出的话,却像是刀剑似的,分毫不留情面:“我原还道,乞丐但凡得点东西,都会对施舍之人感激不已,不论施舍之人给多给少,都是人家的一份善心,理应被尊重和感激。没想到如今,这乞讨之人也开始挑三拣四起来,对出手大方之人阿谀奉承,对给的少的人不屑一顾。可见你们也不是真正需要帮助之人,真是那等快要饿死冻死的人,哪有这样挑三拣四的余地!” 琼华见周围不少人都在往他们所在的方向瞅,一副颇为好奇的模样,心知这两名乞丐经她今日一闹,日后很难再在这条街上讨到钱了。毕竟,这周围的人也不是傻子。这两名乞丐既然敢当街嫌弃施主,就要做好日后失业或是挪地方发展的准备。 “我四哥给你们的钱,就当是喂狗了!被你们污染的东西,我们拿回来都嫌脏手!你们好自为之吧,践踏别人的善意,早晚有一日会自食恶果!我看你们有手有脚的,也不知道去找份谋生的活计,反倒在大街上乞讨,想来也是两名好逸恶劳之徒,也就是我那哥哥人傻,竟会把钱施舍给你们这样的人,若是换了我,半个字儿也不会给你们!” 琼华的话激起了两名乞丐的怒火,他们虽说算不得十分壮硕,但与娇小的琼华比起来,却是人高马大,很有威胁性。 此时,他们逼近琼华,恶狠狠地瞪着她:“臭丫头,你说什么呢!我看你是欠揍!” 眼见着两名乞丐要对自家妹妹动手,胤禛上前一步,将妹妹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这两名乞丐。他的武术课可不是白上的,康熙对于阿哥们不止有文化课方面的要求,武学方面的要求亦是不低。像四阿哥这样身体健康、没有什么体弱之症或是残疾的阿哥,都是打小儿就在校武场上被揍着长大的。他的身手虽说还比不上在战场上厮杀多年的老将,但绝对不差。这两个不长眼的但凡敢对他妹妹伸手,他必要剁了那只手! 琼华被胤禛护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这才发现,自家哥哥不知何时,已从当年的那个小男孩,成长为一个可靠的男子汉了。他身形颀长,虽尚有几分未曾褪去的青涩,但他气势凌人,将她护得严严实实的、呆在他的身后,真的很有安全感呀。 两名乞丐本想着要好生教训教训眼前这个对他们出言不逊的小丫头的,可胤禛挡在了她的身前。他们平日里在街上讨生活,与三教九流打交道,还算是有点眼力劲儿,直觉告诉他们,胤禛不好惹,在这儿与胤禛起了冲突,对于他们来说可没什么好处。思及此处,他们有了些许退缩之意。 琼华看了一眼他们手中用来乞讨的碗,忽的扬声挑衅道:“怎么,你们被我说得恼羞成怒,自知无理,便想与我动手吗?” “臭丫头,你再说,小心我——”其中一人因为琼华的挑衅而怒火攻心,刚准备对琼华出手,却听啪嗒一声,他手中的碗掉在地上,里头乞讨来的铜钱、碎银,前部都滚了出来。 周围其他的乞丐们或是行人见了,赶紧上来哄抢。那名乞丐拼命地护着他的钱,想要将掉在地上的钱给捡回来,最终,却只捡回了很少的一部分。 琼华见状,嗤笑一声。贪心太过,最终什么也抓不住。 在那两名乞丐手忙脚乱捡钱的档口,琼华已经拉着她哥和她阿玛、额娘一起离开了此处。 那两名乞丐都是心思狭隘之人,损失了这样一笔钱,肯定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是会把责任归咎于琼华。此时琼华等人不离开,待会儿肯定要被他们找麻烦。 琼华虽不怕麻烦,且知道他们有暗卫护着,区区两名乞丐动不了他们分毫。不过,能少一些麻烦,总是好的。 琼华可没忘记,他们今儿个来镇子上的目的,是要寻一家成衣店,为康熙、佟皇后和胤禛挑件衣裳。可不能为了这么两个不知所谓的东西,影响了他们的好心情。 在琼华怼两名乞丐的过程中,康熙和佟皇后什么话也没有说。最后琼华小小坑了那两人一下又迅速拉着他们跑路,对此,康熙和佟皇后也表示出了纵容的态度。 直到离得远了,看不见人了,康熙这才伸手敲在了琼华的脑壳上:“能耐了啊,就你这小身板,也敢与那样的无赖硬着来,也被不怕别人在背后给你套麻袋,你如今可是越发出息了。” 康熙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实则并没有多少恼怒之色,琼华见状,嘻嘻一笑,拉着康熙的手道:“那是因为我相信有阿玛和四哥在,你们会保护好我的呀!既然他们又不能拿我怎么样,我当然要好好为四哥出了这口气啦!” 说着,琼华就开始嘟哝着嘴,向康熙告状:“阿玛,四哥难得发一回善心,竟让人糟蹋成这样,我都看不过去了。万一四哥被打击的日后不敢做善事了,可怎么办呢?这事儿而若是没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也就罢了,既然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了,我又怎么能由着我的哥哥被人这样欺负呢?当然是要为他找回场子啊!” 琼华一扬小脑袋,道:“我的兄长,岂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 康熙看见她这副神奇的小模样,又见她明明还是小小一个人,就知道维护兄长了,不由笑了笑,大掌抚上她的头顶:“还‘找回场子’……你这丫头说话倒是越发胆子大了。” 对于琼华所做的事,康熙其实并没有什么不满。若是琼华没有出面,他就要出面了:他的儿子,岂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可以欺负的?若是连一个乞丐给的气都要受着,那他们这皇帝和皇子当的,也未免太过窝囊!琼华一出面,那张小嘴跟把刀子似的,把两个乞丐的面子狠狠削了一顿,倒是不必他再亲自出面了。 可以说,琼华的所作所为,总体来说还是比较符合康熙心意的。只是康熙才不会夸她,否则,她又要得意起来了。 琼华挨着康熙的胳膊蹭了蹭:“因为阿玛在嘛!只要阿玛在我身边,我的胆子就有那——么——大。”琼华张开双臂,比了个很大的姿势。 康熙再一次被她这搞怪的模样给逗笑,方才那刻意紧绷着的表情,眼下是彻底维持不住了。 笑了片刻,他对琼华道:“虽说你维护兄长的心是好的,只是日后不可如此鲁莽了。若是朕不在你的身边,你一个柔弱的女孩子,对上那两个无赖,该有多危险。” “阿玛放心,我有分寸的。若是阿玛不在我身边,遇到这样的人,我肯定会绕着走,才不会跟他们起冲突。”琼华缩了缩头,做鹌鹑状:“当然,若是阿玛或者额娘遇到这样的事,我也不会任由外人欺负你们的,肯定要帮着你们出口气!” 琼华虽是以玩笑的口吻说出这话,但康熙却从她灵透的乌眸中看出了她的认真之意,不由心下感叹,不愧是他最为钟爱的女儿,这样重情重义,的确是其他皇子皇女比不得的。 也就只有琼华,会把保护他,说得这样理所当然了。若是换成别的皇子皇女,可没几个人会认为康熙是需要人维护的。毕竟,在他们的心中,康熙一直是那样的强大,坚不可摧。 “好,有娇娇在,哪怕朕遇上那般胡搅蛮缠之人,也不必担心了。”康熙说完这句话,见身旁的胤禛眼眸中也流转过一丝暖流,便知道胤禛听了琼华的话也是触动颇深的。 自打胤禛进入成长期之后,他就变得不苟言辞,与琼华的交流不如小时候那般多,康熙还在想,这对亲密无间的兄妹是不是有所疏远。如今,他才看明白,胤禛与琼华之间的关系并不是疏远了,只是变得更加内敛了。当对方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还是会挺身而出,维护对方。 康熙对琼华向来有滤镜,无论琼华做什么事,他都不会说什么不好的话,何况这次琼华做的事还颇符合他的心意,自然是又好生夸奖了琼华一番,把琼华给夸得直乐呵。但当康熙把目光转向胤禛的时候,他脾气可就没有那么好了,对于儿子们,他的要求向来是严苛的。 只听康熙对着胤禛严肃地道:“胤禛,你可知道在此次的事情中,你有几处失误?” “有两处,其一,儿子不该在未探明这两名乞丐实情的情况下,就乱发善心,将铜钱给了他们,没能得到他们的感谢不说,还被反咬一口。其二,在这两人巧言令色的时候,儿子没能及时反驳,靠着妹妹才将他们的话有理有据地驳了回去。”胤禛说着,羞愧地低下了头。 虽然妹妹维护他的行为,让他很感动,但这也侧面说明了他的无能。 “懂得反思,这遭罪也算是没有白受。正如你妹妹所说,那两名乞丐分明是青壮年,有手有脚,却不去找份活计来糊口,反而在街上乞讨,可见其好逸恶劳的本性,那两名乞丐并不知道你向他们伸手。这件事之后,你该明白,你不是不可以发善心,只是要有识人之明,这善心不要发到白眼狼身上去。” 康熙最喜欢借着周围发生的事,教育儿子们,此次也不例外,他道:“这回你损失的,不过是十文钱,若是你在朝中也识人不明,乱发善心,就会酿成大祸,你可懂?” 胤秅点了点头:“儿子受教。” “至于第二点,只能说你口齿不如你妹妹伶俐,思维不如你妹妹敏捷,以至于你在被人指责的时候,未能快速地将他们话语中的漏洞找出,有理有据地驳回。你这样,在朝堂上容易吃亏。你入朝参政也有将近一年的光景了,因为不善言辞吃的亏,还少吗?” 胤禛低下了头,在这一点上,他还真没办法反驳康熙。 只是,这一点对于他来说,却比上一点更加棘手。上一点,他只要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日后规避这个问题就好。在这一点上,他哪怕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日后也未必就不会再被同样的问题困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这短处,你能改进则改进,若是改进不了,就交由其他擅长这方面的人来做——比如你妹妹,比如朕——咱们帮你处理着,总比你一个人逞强来得好。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自你进入六部以后,就总是喜欢把事情都揽到自个儿身上。有些事,你处理得相当出色,就不说什么了,可有些事,你却处理得差强人意。若是在那些事上,你善于与同僚们合作,利用他们的力量,你就不会陷入这等尴尬的境地之中。” 胤禛站在这儿接受康熙的批评,本来只是例行公事。可眼下,他见康熙说得颇有道理,便不由低下头,心悦诚服地听自家老子数落自己。 康熙很少会像这样把某个道理掰碎了讲给自家儿子听,他一向认为,聪明人不需要这样做,只有不能理解他意图的蠢笨之人,才需要他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不过今日,他在教导胤禛时,就像是民间的父亲教导儿子一样,把话说的明明白白,处处为胤禛考虑。胤禛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自然把康熙的话都听进去了。对于胤禛来说,康熙的经验可宝贵着呢,都是有研究价值的。 至于佟皇后,抿了抿唇,看着康熙教导胤禛,并不说话。 这只是悄悄地拧了拧琼华的手,又好气又好笑地看见琼华对她露出讨饶的小模样来。 周围的吃食琳琅满目,小玩意儿也颇多,琼华看得颇为动心,拉着佟皇后的手,去买了一些回来。她长得乖巧讨喜,声音又十分甜美,摊主们见了她,都十分喜欢她,许多摊主都连卖代送,给了她不少优惠。 于是乎,在康熙还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教导胤禛的时候,佟皇后和琼华已经在一旁吃上了。为了防止破坏形象,琼华选的都是比较好下口的吃食,她和佟皇后在一旁优雅地吃了起来,便吃便看着胤禛的反应和表情。 胤秅:“……” 不知怎么的,有种被自家额娘和妹妹当成戏来看了的感觉,略有些心塞。 在康熙训斥胤禛训累了的时候,琼华很是狗腿地递上了一节芦粟,这芦粟有点儿像是甘蔗,体型比甘蔗要小上不少,吃起来甜脆爽口,在琼华看来,康熙训胤禛训累了,刚好可以拿芦粟来解渴。 对于小闺女的孝敬,康熙自然是来者不拒。拿起那甘蔗,就开始咀嚼了起来。 至于胤禛,当然是没他的份啦。一个被训斥的人怎么能一边吃东西一边挨训呢,也太没有诚意了。胤禛一边挨训,一边还要看着阿玛、额娘和妹妹在一旁啃水果,顿时觉得跟心塞了。 好在很快,康熙就与佟皇后讨论起了民间的各种吃食来,顾不上继续训斥胤禛,胤禛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时候,胤禛看到琼华冲着他眨了眨眼,小跑到他身边儿,将一节芦粟塞到了他的手中,小声道:“特意为你留的,四哥,你也尝尝看啊。” 方才还恼怒妹妹把自己当戏看,如今么,看着妹妹献宝似的将一小节芦粟递到自己手中,还冲着自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胤禛即便方才心中对妹妹有些小小的怨念,如今也散的差不多了。 他接过芦粟,摸了摸妹妹的头,小声道:“你方才看戏倒是看的很开心啊!” “才没有!四哥你别污蔑我!”琼华像是只受惊的小兽一般,眼睛瞪得圆滚滚的:“我难道不是在帮着你引走阿玛的注意力,好让阿玛不要再继续训斥你吗?” 胤禛看了看与佟皇后相谈甚欢,顾不上再训斥他的康熙……硬要这么说的话,没毛病,也说得通。可他怎么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呢? 看着一脸纯良的琼华,胤禛最终还是将自己这个念头给压了下来:“好吧,那看来,是我错怪你了。这次也多谢你了。” 说着,胤禛拿起那芦粟啃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在他的口中蔓延开来,倒很是不赖。 琼华想着,四哥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欺负呢,这次出宫,真是太值了,见到了四哥如此多的表情,在宫中时,哪里能够见到这样鲜活的四哥呀! …… 吃了一路,逛了一圈之后,琼华对于这个城镇上的经济状况,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个镇子上近半数人仅够温饱,这部分人在上街时,不怎么舍得买东西,只是偶尔会花个几文钱买点小零嘴儿、小玩意儿来哄小孩子开心,再多就没有了。余下的人中,一部分人经济状况较好,可以痛快地买买买,另一部分则把头埋得很低,连看都不会看这周围的商品一眼。 琼华依稀记得,此地的负责人曾经给康熙上折子说,此地的百姓在他的带领下日子过得不错呢,原来又是个夸大其词、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的。 看样子,让更多的人解决口粮问题,提高生活质量,是当前的重中之重。 胤禛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他脸上的表情与琼华一样凝重。 这时候,一个卖糖炒板栗的小孩子走到了琼华的跟前,冲着琼华腼腆地笑了笑,脆声道:“大姐姐,刚才我用你教我的法子叫卖,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今天,我的板栗都卖出去啦!” 刚才,在遇到这个孩子的时候,这个孩子腼腆地站在一边卖糖炒板栗,板栗明明很是香甜,他却支支吾吾的,一直叫不出口来,因此他的生意做得并不好。他很是着急,因为糖炒板栗若是凉了,口感就没那么好了,到时候买的人会更少。 琼华见此情况,买走了一份板栗,教了他一套叫卖的说辞来。还陪着他一起叫卖了一阵,这对于琼华来说,也是一种极为新奇的体验。 由于琼华生得讨喜,声音甜美,再加上板栗确实香甜,不一会儿功夫,便有好几个人来向孩子询问板栗的价格。卖板栗的孩子见状,受到了鼓舞,他偷偷看了琼华一眼,觉得这个小姐姐明明没比自己大多少,但是好厉害呀。 他默默地记下了琼华招揽顾客的方法,活学活用,效果果然很好,不一会儿功夫,板栗就卖完了。他心中很是感谢琼华,如今,又一次见到琼华,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有像那两个乞丐一样给人带来负能量的人,就有像眼前这孩子一般可爱的人。 遇到可爱的人,琼华觉得心情都变得好了起来。 她笑得眉眼弯弯,目光柔和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小年纪就出来帮家里减轻负担的孩子:“能帮到你,真是太好了,以后也要继续加油呀!” 孩子冲着她,重重点了点头,而后掏出两枚板栗,塞到了琼华的手中,低着头,不好意思地道:“这是我偷偷给大姐姐留下来的……大姐姐不要嫌弃呀。” 第134章 怎么会嫌弃呢?虽然只是两枚板栗,却是这个孩子的一片心意呢。 对于旁人的善意,琼华从来都十分珍惜,她不会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正因为她感受到过太多的恶意,所以,才会明白,发自内心的善意有多么的珍贵。 琼华接过那两枚板栗,笑着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临走前,那个孩子颇为不舍地看着琼华:“大姐姐,以后,我还能够再见到你吗?” 他这样可怜巴巴的狗狗眼,是很容易让人产生怜惜的一种眼神。对着这样的眼神,琼华压根儿就不忍心说出什么让他难受的话。 可以的话,琼华也希望能够经常见到这个孩子,给他一些帮助或者鼓励。 但是,她不能做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许诺来。作为公主,她出宫的机会并不多,哪怕日后,有其他出宫的机会,她也不一定会来这儿,不一定能够再遇到这个孩子。 所以,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孩子的问题,只是说:“希望我们还有再见面的那一天。到了那时,你可能已经成长为一个可靠的男子汉了。” “嗯,我会努力的。虽然与大姐姐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大姐姐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呢!下一次见面,我一定让大姐姐对我刮目相看!”许是没有注意到琼华语气中的迟疑之意,那人元气满满的,就像一个小太阳似的。 连琼华,也不由被他话语中的朝气所感染:“你一定能做到的!” 在告别了这个孩子之后,琼华赶去跟康熙、佟皇后与胤禛汇合。她已经打听好了这个镇子上最负盛名的成衣铺子以及其所在地,准备带着自家阿玛、额娘与哥哥去买买买。 也不知道这年头的成衣铺子,都有些什么样式,会不会有他们喜欢的呢? 找人也破费了琼华一番功夫,在她与那名卖板栗的小孩子交谈期间,康熙与佟皇后等人也没有闲着,康熙带着佟皇后在祥云阁中挑选饰品。这些年来,他赏赐了不少珠宝首饰给佟皇后,但那些珠宝首饰,都是底下进上来的,没有一样是他亲自为佟皇后挑选的。 这次,好不容易出宫,康熙与佟皇后有了独处的机会,自然想要趁此机会为爱妻挑选一样适合她的首饰。 由于康熙和佟皇后着装十分朴素,看着就不像是那等能够买得起店铺中的首饰的潜在客人,祥云阁上到管事下到小二,都对康熙和佟皇后十分敷衍。按理来说,在客人进店之后,祥云阁是应该派一名专门的小厮去引导他们购物的。 但由于没有人愿意浪费时间在两个“穷鬼”的身上,以至康熙和佟皇后都逛了一圈、挑挑拣拣半晌了,居然没有本地人为他们推荐祥云阁中的商品,以及向他们阐述祥云楼中的交易规则。 作为一名帝王,康熙对于周围人的情绪,自然是颇为敏-感的。他皱着眉看着这些不加掩饰鄙夷自己的人,他几乎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眼神。 但此时,他穿着最为朴素的衣裳,只与妻子一起出来买东西,身边儿也没有什么仆从跟着,祥云阁的人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的。他心中仍有些许不快,但也仅此而已。只要他出得起钱,商铺的老板还能够不把东西卖给他吗? 片刻后,康熙发现,会有这种想法的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就在他让祥云阁中的伙计把他看中的那一款首饰为他取来的时候,恰好另一名衣着华贵的少女也看中了这一款首饰,笑着让伙计将这款首饰拿给她看看。 面对两人的要求,祥云阁的活计采取了不同的应对措施。 他对少女热情周到、关怀备至,问什么答什么,还会推荐一些别的珠宝来与少女看中的这一款作比较,希望少女能够多看中一些珠宝、多买些东西回去。 至于康熙和佟皇后,不过是两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罢了,看到什么好东西就走不动路了,那名小二心中不屑地想。他才不会把时间浪费在那样的人身上呢! 被完全无视之后,康熙的表情有些可怕。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也是他第一次,被人这样不客气地对待。 此时的康熙,脸上的神色有些可怕。 似是被他这眼神和表情给惹得发毛,店小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买不起就不要看!平白妨碍咱们赚钱做生意!” 几乎与康熙同时开口的那个衣着华贵的少女也抿紧了薄唇,刻薄一笑,话语中充满了桀骜:“就凭你,也想与我争这首饰?未免太过不自量力?你可知道这里的一支珠钗,一串项链要多少钱银?你一年的生活费恐怕都不够换上其中一样。”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你是哪家的?”康熙冷冷地道。 少女还没来得及开口,她身边儿想要讨好她的店铺伙计已经替她开了口。那人用一种尊崇的口吻道:“这是郭络罗家的小姐,她可是当朝贵妃的妹妹,不是你们能够比的!” 说是妹妹,其实也只是堂妹罢了。宜贵妃的亲妹妹是入宫见过驾的,不至于认不出康熙来。倒是她这堂妹,父亲官位不高,与宫中的贵妃堂姐关系也一般,既没有资格给佟皇后请安,也没有资格入宫去见贵妃堂姐,自然认不出康熙和佟皇后来。 很快,就有人把少女看上的那款首饰递到了她的跟前,那首饰在少女莹白的手中散发着粲然的光彩,少女嫣然一笑,鄙夷地看了康熙和佟皇后一眼,一双目光在佟皇后娟秀柔美的面孔上划过,微微一顿,闪过一丝嫉妒。 在美人如云的郭络罗家,少女的样貌只能算是清秀罢了,不说与宫中颇为得宠的贵妃堂姐比,就是府邸中其他的几个姊妹,生得也比她好,因而,她对模样生得比她好的人,有微妙的恶意。 佟皇后注意到了她的这股恶意,一双美目凉凉地扫过她的脸颊,她身后的丫鬟立刻上前呵斥道:“我家的小姐,岂是你能随意看的?还不赶紧把你的脑袋低下去!小心我把你眼珠子给挖了!” “这就是郭络罗家的小姐,宜贵妃的妹妹么?”康熙的声音不辨喜怒,但从他逐渐变得深邃的眼眸中,佟皇后看得出,他已经生气了:“就是宜贵妃,教你们这样仗势欺人的么?” “放肆,胆敢诋毁宫中贵妃娘娘,仔细你的脑袋!你若是赶紧磕头向我家小姐赔不是,这事儿也就暂且揭过去了。倘若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别怪我家小姐对你不客气!”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准备对我怎么个不客气法!阿凯就是这样约束府邸中的女眷的么?” 一直以来,因为宜贵妃在宫中举止得体的缘故,康熙对于郭络罗家女眷的教养,是颇为认可的。至于宜贵妃的妹妹,贵人郭络罗氏,康熙对她不大了解,印象中,也是个知进退的女子。 直到今日,他遇到了眼前这个自称是宜贵妃妹妹的人,嚣张跋扈,见他们衣着朴素,看似是平头百姓,就这般欺辱恐吓他们。 那少女被康熙一番斥责,很是恼怒,当即就要命人把他们给绑起来。然而,她身边儿另一名侍女制止了她:“小姐,虽说此二人衣着简陋,但他们气质不凡,且又能够准确地唤出大老爷的名讳来,怕是不简单啊。” 在另一名侍女帮着少女威胁康熙和佟皇后时,这名侍女一直不曾出声,如今看来,她倒是个难得的明智之人。 她口中的大老爷,就是佐领三官保,也就是宜贵妃之父。 在侍女看来,这两人能够这样随意地谈及宜贵妃和宜贵妃之父,且那名男子气场强大,女子面容娇美,保养得宜……他们的身份,昭然若揭。 少女本来还要逞威风,但在听了侍女的话后,终于有些虚了:“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你回去问问阿凯,就知道朕是谁了!” 康熙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少女险些昏死过去,一旁奉承少女、贬低康熙的小二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朕…… 普天之下,除了那一位,还有谁敢用这样的自称?又不是活腻了! 可那一位,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大街上,还穿着这样简陋的衣衫呢?若不是因着这身衣衫,他们也不会如此轻视眼前之人,以至于惹来这样的祸事。 少女和小二已经开始绞尽脑汁地考虑该怎样补救之前的过失了。 方才,他们在康熙跟前,实在是太失礼了,竟然那样对康熙说话,还讽刺他、看不起他。康熙若是因此而恼怒,想要了他们的小命,也没人能够救得了他们! “是草民/民女有眼无珠,冒犯了皇上和……”他们迟疑地看了一眼康熙身边的佟皇后,最终道:“这位娘娘。还望皇上和娘娘恕罪,草民/民女并非有意为之。” 康熙面色铁青,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如今这二人向他赔罪,不过是因为冒犯的人是他,他们惹不起罢了。可如果是其他任意一个百姓在这儿,难道就活该被冒犯了吗? 作为一个思维习惯性发散的帝王,康熙甚至想了更多。 眼前这郭络罗氏不过是宜贵妃的一个远方堂妹,就敢这样嚣张,郭络罗家的人在外行事,是否都是如此? 正在这时,一声软软的呼唤声,打断了康熙的思考,也让他骇人的表情缓和了下来。 “阿玛,额娘,我可算是找到你们了。” 康熙抬眼望去,只见小闺女笑盈盈地站在自己面前,将两个板栗分别递给了自己和佟皇后:“这个好吃,给你们!” 很快,琼华意识到,周围的氛围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康熙和佟皇后的神色都有些怪怪的。 她小心翼翼地道:“有人惹阿玛和额娘生气了吗?” 不,求别提了! 郭络罗氏与店小二闻言,面如土色,恨不得直接封住琼华的嘴。 然而,已知眼前的男子是皇帝,这看着乖巧精致的小女孩儿,管皇帝叫阿玛,显然也是个他们招惹不起的主儿。 第135章 康熙瞥了郭络罗氏以及那店小二一眼,冷哼一声:“不过是两个欺软怕硬、嚣张跋扈的人罢了,见朕衣着朴素,便来欺-辱于朕,也不知平日里,有多少人受过他们的气。” 琼华一听康熙自称为“朕”,就知道他们的身份已经暴露了,顿时,对郭络罗氏及店小二起了些许怨怼之心。 他们一行人是微服出宫的。 虽打着“考察杂交水稻在民间的实施情况”这一名目,但实际上,这也是一家人难得的一次度假机会。 否则,康熙怎么会特意带上胤禛与佟皇后呢? 原本按照康熙的计划,一行四人还要继续在宫外停留两日,在胤禛将推广杂交水稻的方法交给康熙后,他们再回宫,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出门在外,康熙竟然因为衣衫过于朴素而被人当成普通人那般欺凌的事,且那样做的人是宜贵妃的堂妹……琼华有些能够理解,康熙为何会透露自己的身份了。 再不透露身份,康熙可能真的要被一个小小的臣女给欺-辱了。是隐藏身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对于康熙而言,当然选择后者。除非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必须要隐瞒身份,否则,康熙是绝不会乖乖受气的。 问题来了,康熙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固然可以震慑住郭络罗氏与狗眼看人低的店小二,但他们的这次考察之旅,只怕也到头了。 康熙这次出宫可没有带多少人手,在暴-露了身份之后,他们一行人就只能提前结束旅程,尽快回宫了,否则,康熙的安全将会产生很大的隐患。 对于这一点,琼华看得很明白。因此,她对打扰她休假的罪魁祸首郭络罗氏与店小二,充满了怨念。可惜,这两人现在都跪在地上,把脑袋埋得一个比一个低,压根儿就看不到琼华此时脸上的表情。 当然,这对于他们而言,不见得是什么坏事——此时,自知闯了大祸的两个人已经慌得不行了,若是再让他们看到琼华的表情,只怕原地去世的心都有了。 面对康熙的指责,郭络罗氏与店小二根本不敢说什么辩解的话,他们也说不出来。因为康熙说的是对的,倘若他们不是一不小心踢到了铁板上,惹了不该惹的人,他们是不会选择向康熙认错的。 琼华虽心里头也有些不舒坦,但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总归,已经舒坦了这么几日了,便是眼下回宫去,她也不亏。只是有些可惜,说好了一家人一起在镇上的成衣铺子里定做一套衣服的,若是他们很快就要回宫,这个小小的愿望怕是无法实现了。也不知日后,还会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 “阿玛消消气,告诉娇娇,是谁竟敢欺负您,娇娇帮您打回去!” 琼华站在康熙身前,挺直了小腰板,一副“由我来保护阿玛”的模样,逗乐了康熙。 顿时,方才心头的那些个闷气,就消散了不少。 佟皇后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头酸溜溜的,不由道:“娇娇啊,你只知道你阿玛受了欺负,怎么不问问额娘是不是也受了欺负呢?” 噫……还真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茬,毕竟琼华来的时候,就看到康熙在这儿满脸怒容,佟皇后似乎……还好?看样子,佟皇后不是没有被“欺负”,而是息怒越发不形于色了。 琼华转过头来,捂着嘴做惊讶状:“什么,他们除了欺负我阿玛之外,竟然连我额娘也不放过?实在是太可恶了,定要好好教训一番!” 她这搞怪的小模样,惹得佟皇后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她的额前轻轻戳了一记:“你准备怎么‘教训’他们呢?” 说着,佟皇后似笑非笑地看了郭络罗氏与店小二一眼,这二人背后顿时升起一股凉意。 但很快,他们又想,要是真能直接让几位主儿罚了他们,指不定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小女孩儿……小格格年龄小,心肠软,定不会给他们太过严重的惩罚吧? 琼华捧着小脸想了一阵:“唔……不如,让他们去打扫茅坑?” 原谅她吧,她的想象力实在贫瘠,只能想出这样的惩罚来。 康熙扫了店小二与郭络罗氏一眼:“就这么办吧。”果然还是个孩子,竟会想出这样的惩罚来。不过么,这样的惩罚,兴许很适合这二人。 店小二闻言,放下了一颗心。虽说打扫茅坑是个脏活累活,但好歹没有什么危险。若是脏一些、累一些,就能够换得康熙原谅他对他的不敬,简直再划算不过了!毕竟他所犯的罪过,是足以掉脑袋的! 与店小二相比,郭络罗氏的表情就没有那么好了。 她虽身份不如自家堂姐那般尊贵,但自幼也是金尊玉贵长大的,从来没有自个儿动手做过什么事。让她去打扫茅坑?略微有些洁癖的郭络罗氏只觉得,这几乎是要杀了她。 不管怎么说,作为主子的琼华发了话,康熙也默许了琼华对店小二与郭络罗氏的惩罚,他们是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哪怕康熙一行人在此后没有多留,直接回了宫中,他们也不敢阳奉阴违,否则,自有人会去禀报康熙,替康熙惩罚他们,借此来讨好康熙。 …… 出宫的路途很是漫长,回宫的路却显得很是短暂。这几日平和悠然的生活,对于琼华而言,就像是偷来的一般。 别说琼华了,就连康熙与佟皇后,在踏上马车的时候,都颇为不舍。他们身上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几乎就没有能够松口气儿的时候。因此,这几日全然卸下身上的担子,只以普通人的身份过活的经历,对于他们而言,十分可贵。 “待日后,有了机会,咱们再一起出来吧。”康熙见自家小女儿扒在马车车窗上,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忍不住摸了摸她乌黑柔顺的长发,温声安抚道。 “嗯!”琼华重重点了点头。 尽管她知道,康熙的这个“有了机会”,不知要等多久,也不知道,她这一生中,还能有几个这样的机会。 这时,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胤禛忽然将一样油纸包装的东西递到了自家妹妹的手中。 琼华打开一看,便闻到了一股香甜味儿。 是麦芽糖。 宫中鲜少会做这样的吃食,但这种糖在宫外倒是颇受欢迎,琼华也颇为喜欢。 琼华心中一暖,四哥他虽不善言辞,但总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安慰她呢。 她打开油纸,并没有直接自己吃,而是先取出一颗麦芽糖送到了胤禛的嘴边,在胤禛惊愕的眼神中,塞入了他的口中,而后又虎视眈眈地看向了康熙与佟皇后。 有了胤禛的“前车之鉴”,康熙与佟皇后哪里会不知道琼华想要做什么?当即乖乖地张开嘴,等待琼华的投喂。 不得不说,这对天下间最尊贵的夫妻,做出这样有些傻气的动作来,也让人觉得甚是可爱。 琼华一人一颗,将麦芽糖送入了他们的口中,然而胆儿很肥地道:“阿玛和额娘真乖。” 刚说完,她就挨了一记。 佟皇后一面咀嚼着麦芽糖,一面没好气地道:“你这丫头,怕不是要爬到你阿玛和我头上去了!” “才没有,额娘冤枉我。”琼华嘟哝着嘴,用一种很委屈的声音道:“我明明是在关心阿玛和额娘,额娘怎么能够这样说我呢?阿玛,你说是不是嘛?” 话音刚落,琼华就见康熙捻起一枚麦芽糖,如法炮制地塞入了琼华的口中。 琼华似是没有料到康熙会这么做,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兽一般。 不过很快,麦芽糖在口中化开,琼华尝到那甜丝丝的味道,顿时眯起了眼,一副幸福的样子。 康熙这才回答她的话:“有好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 “阿玛,你咸欺我惹……”琼华口齿不清地嘟哝着。 第136章 此番出宫之行,除了度假之外,一行四人还实地考察了杂交水稻的种植成果。 在确定这项技术能够极大的缓解粮食不够吃的现状后,康熙开始大力推广这项技术。 任谁都知道,若是能够参与到这项计划中,功劳可不小。只要能够协助百姓解决他们的口粮问题,定能够得到他们的感激,也能够为自己积攒一份政治资本。到时候,不只是提出这项计划的琼华会得到百姓们的交相称赞,那名负责实施这项计划的人,也能够借此获得民望。 因此,在康熙提出,他欲将这项杂交水稻的推广交给某个阿哥来完成时,所有入了朝的阿哥们几乎都抢着要做这件差事。 大阿哥反应最快,第一个向康熙请缨,他已经比太子落后了不少,想要荣登大位,就要抓住每一个机会。虽说他也知道康熙有很大概率不会把这件差事交给他来做,但是万一呢?万一康熙突然就看太子不顺眼,不想把这件任务交给太子,而是想交给他了呢? 太子虽比大阿哥慢了一拍,那脸上的态度也是颇为坚决,希望康熙能够把这件任务交给自己。这样一件能够大肆收敛民心的任务,倘若康熙不交给太子,而是交给其他的阿哥来做,太子就该考虑康熙是不是对自己有所不满,准备换一个继承人了。 三阿哥一贯斯斯文文的,做事不紧不慢。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位兄长已经在康熙跟前说了不少漂亮话了,为的就是让康熙将这项任务交给他们。 见两位兄长都这般积极,三阿哥也不甘示弱。他从不认为自己比两位兄长差,他们能够争取的东西,他自然也能够争取。 四阿哥见兄长们都开了口,这才不紧不慢的表示,愿意为皇父分忧。 是的,其余几个阿哥们面上那激动的神色,都说明了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想争取这个活计,唯独胤禛一副淡然的样子,表示他是想要为康熙分忧,所以才主动请缨。康熙能够给他这个机会,让他施展一下身手,那自然最好不过,他也好多一分经验;倘若康熙有别的考量,最终选择将此事交给其他的阿哥,胤禛也不会怎么样,顶多是有些许失落罢了。 事实上,胤禛觉得,这项差事有很大概率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其一,这项差事的重要性,几乎整个朝廷都能够看得到,其二,他入朝时日尚浅,论经验和资历,在几个阿哥中垫底,比起他来说,其他几个阿哥,应该更有资格得到这项差事吧? 这么想着的胤禛没有料到,他下一刻就被康熙点了名。 “你们都能积极主动地为朕分忧,这很好。不过,考虑到杂交水稻是琼华捣鼓出来的,朕决定,将推广杂交水稻之事交予胤禛,这样一来,他若是遇到了什么问题,与琼华的沟通也方便一些,你们可有异议?” “汗阿玛,儿子有异议!”太子还没开口呢,大阿哥就率先开口了:“四弟他才入朝不久,且年纪尚小,对于很多事情,怕是不大清楚。推广优质水稻之事如此重要,怎么能压到他一个人的肩上呢?别的不说,儿子们这些做兄长的,也不能光看着四弟顶在前头,咱们却躲在四弟的后头偷懒吧?” “大哥说的很是,没有做弟弟的在前头操劳,做哥哥们的却在后头享清福的道理。”太子也开口道:“儿子素来与四弟和八妹妹感情亲密、关系和睦,不如这件差事,就由儿子和四弟一起来完成吧。” 太子连提都没有提到过大阿哥与三阿哥。对于太子来说,四阿哥是自己人,自然可以参与这项利国利民的大事当中,赚取功劳和名声。可大阿哥以及三阿哥,太子是真的不想带他们玩。自打入了朝之后,这两人总是明里暗里的给他添堵,如果可以的话,在这项计划中,他们最好连边都不要沾。 本来就是嘛,提出杂交水稻种植方法的人是琼华,等于是太子这般的人,自然也该由他这边的人来实施这项计划,怎可便宜了外人? 康熙在思索了一番之后,终是驳回了太子、大阿哥以及三阿哥的提议:“此事就交由胤禛来做。他经验不足,朕自会给他安排经验丰富的臣子来辅导他,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见康熙主意已定,其余阿哥们尽管心中不高兴,终究也不好再说什么。 下了朝,大阿哥走到太子身边,冷哼了一声道:“此番我们都无缘于水稻的推广计划,你可满意了?倒也是呢,老四算是你的人,即便你不能亲自去,有老四代你去赚民望,你也不亏。” 他这话对于太子来说可谓十分扎心了。 太子提出要去实行这项计划,被康熙给拒接了,且康熙还直接把这项任务交给了胤禛,这意味着什么?细思恐极。太子不信,康熙会不知道这项计划的重要性,但他依旧这么做了……难不成,是在为胤禛铺路吗? 这些年来,太子颇为信任胤禛,这一点毋庸置疑。尽管索额图一直在他耳边叨叨着,说对于胤禛和佟家,不可完全毫无防备,太子也是左耳进,右耳出,觉得索额图是杞人忧天。 直到今日,太子才知道,索额图并不是杞人忧天。不知何时,他记忆中那个唯他马首是瞻的兄弟,已经长大了。他进入了朝堂,因为额娘和妹妹的缘故,他得到了康熙的额外看重。 太子虽尽量不往这个方面去想,但这终究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了他的心间。 大阿哥才刚在太子跟前挑拨离间了一番,一转头,就看到了胤禛不善的神色。大阿哥不免有几分被人抓包的心虚。但很快,他又冲着胤禛无声地冷笑了一下。 招不在来,管用就好,不是吗? 看样子,他家阿玛终于意识到,在自个儿年富力强的时候,有一个势力过大,在朝中与自己相抗衡的储君,不是一件明智的事了。 有赫舍里氏和索额图在背后支持着,有看重太子的前途,提前向太子示好的官员,倘若再加上皇后一系的人马,太子的势力就过大了一些,甚至可以对康熙造成威胁。 偏偏太子和索额图还不知低调行事,康熙这次特意将这件差事交给胤禛而不交给太子,指不定就是想要给太子一个警告。可惜的是,太子似乎没有看出来。 不过,这样也好。若是太子行事过于圆滑精明,滴水不漏,该头疼的,可就是大阿哥了。 “哟,四弟来了?关于今日之事,你应该有很多想要与太子说的。那你们就好生说道说道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大阿哥用不怀好意的目光在太子和胤禛之间来回逡巡了一圈。他不认为太子会因为这件事和胤禛闹翻,不过,只要在他们之间刻下无法消弭的裂痕,也就足够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有心人的煽风点火,这道裂痕,只会越来越大。 大阿哥离开后,胤禛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今日之事,是汗阿玛的决定,我并没有要独自揽下这件事的想法,还请兄长相信我。” 太子淡淡“嗯”了一声:“孤知道,是汗阿玛的决定,你不必多想。” 大阿哥能够分析出来的事情,胤禛多少也能够分析出来一些。比如说,即使是他也能够看得出来,眼下朝堂上的局势颇为微妙,康熙对待太子的态度,早已不是当初那般毫无底线的宠爱纵容。自打太子入了朝堂,能够独立处理事情开始,康熙就总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随着时间的推移,簇拥在太子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康熙这种审视的意味也就越明显。 大阿哥看出了这种不妥当,却绝不会告诉太子,胤禛看出了不妥当,却是犹豫着要怎么跟太子开口。他既然与太子站在了同一个阵营,自然是希望太子好的。 “兄长,汗阿玛做事,多是在努力平衡各方之间的关系。许是最近你风头过盛了,汗阿玛才想着要压您一把。不把推广水稻的事交给你,或许是在磨炼你的心性,只要你注意此间的分寸,以父子之情来打动汗阿玛……” 太子听着胤禛喋喋不休的话,闭上了眼。片刻后,他才重新睁开眼,对胤禛道:“够了,别说了。孤自幼是汗阿玛带大的,进入朝堂的时间也比你早。孤接下来该如何做,不需要你来告诉孤。” 心烦意乱间,太子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胤禛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话都没能说出口。 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那些话,看样子,是不必说了。他说再多,太子听不进去,又有什么用?胤禛不确定,现在,他的话在太子这儿还有多少分量。他本是最受太子信任的兄弟,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的关系变了呢? 总之,康熙的安排,使得兄弟俩不欢而散,另外两个兄弟,也是各怀鬼胎。 …… 下了朝之后,康熙眉宇冷肃地回到后宫,却听人来禀,说是宜贵妃郭络罗氏知道了康熙在宫外微服时被她的堂妹冒犯一事,特来向康熙请罪。 第137章 以往康熙对宜贵妃还是不错的,各项待遇仅次于佟皇后,对她颇为礼遇不说,偶尔遇上了烦心事也会跟宜贵妃说上一嘴,让解语花帮着排忧解难。 只是这回,面对宜贵妃态度诚挚的请罪,康熙的态度颇为冷淡——哪怕犯错的并不是宜贵妃本人,而是与她关系说不上近的一个堂妹。 这年头,某个人的行为可不仅仅代表着她个人,而是代表了一整个家族。 宜贵妃的堂妹在宫外如此的嚣张跋扈,还动不动把宜贵妃拿出来说事儿,这让康熙禁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给宜贵妃、给郭络罗家的恩赐太多了导致宫外郭络罗家的人产生了什么错觉。 此时康熙对宜贵妃的冷待,也可以说是他对郭络罗氏的一种表态——他觉得他崇信郭络罗氏过了头,自然也能够随时收回这份崇信。 宜贵妃善于察言观色,自然看出了康熙透露出的信息。面对康熙无声的敲打和冷遇,她只有苦笑着接受的份儿,心里默默地将她那不省心的堂妹给骂了一遍又一遍。她这个贵妃在宫中尚且要战战兢兢,谨守宫规,不敢越雷池一步,她堂妹倒好,在宫外不说给她帮什么忙,就知道扯她的后腿。 虽说这个堂妹的阿玛因为她的阿玛而早逝,平日里自家对她多有优待,但优待到仗势欺人的地步,还是过了。 宜贵妃决定,趁此机会,她也得跟家里人通个气,让自家阿玛和额娘好生约束族中之人,让他们不许仗着家中出了个宠妃而得意忘形,做出逾矩之事。宜贵妃的儿子九阿哥尚未长成,宜贵妃不知道自家儿子会不会对那个位置感兴趣,但她终归要为自家儿子多做一些打算。 有一个声名狼藉的外家,对于自家儿子而言,可没什么好处。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有人对宜贵妃道:“贵妃娘娘,请进去吧,皇上已经忙完了,现在在里面等您。” 宜贵妃闻言,收回了思绪。 不管怎么说,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赶紧尽可能挽回康熙对她的印象分,求见康熙却久久不得见,她还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冷遇…… 还有佟皇后那儿,也得赶紧去赔礼道歉,听说,她那好堂妹当日不但冒犯了康熙,同样也冒犯了佟皇后。啧,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习惯将一切握于鼓掌之间的宜贵妃有些暴躁。 她那好堂妹在宫外一时痛快,她不知要花费多少精力,才能够消弭她堂妹带来的负面影响。 …… 宜贵妃为了赢得康熙和佟皇后的谅解,废了不知多少工夫。 胤秅也没有闲着。 因为那项突然砸到他头上的差事,他最近忙成了一锅粥。对于农事,他实在是说不上有多了解,但他生性又是一个严谨到有些古板的人,决不允许自己的任务出什么岔子。 因此,最近他只要一有机会就往长春宫跑,盯着长春宫中长势喜人的杂交水稻,仿佛要盯出朵花儿来,碰到琼华下了课,还会来请教琼华,种植杂交水稻的原理是什么,有哪些注意事项……他都拿个小本本,工工整整地记了下来。 那好好学生的架势,让琼华都有些汗颜。 在四阿哥一门心思投入到学习中时,琼华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内心中的郁闷,经过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太子干的好事。 原来太子年纪小些的时候,常往长春宫跑,受琼华影响颇深,与琼华等人亲密无间。可自打太子入了朝之后,常与太子相处的,就不是琼华等人,而是太子的叔公索额图了。 索额图这人,琼华在几年前与他短暂打照面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人心眼儿贼多。而且他除了自己之外,不信任其他任何人,哪怕是对着盟友,他也会时刻心怀防备,提防着盟友会从背后捅他一刀子。当然了,对于那些依附于赫舍里氏的家族,索额图还能够表示出一定程度的信任,可对于佟家这样,自家也有后妃和皇子的家族,索额图的想法和做法实在是一言难尽。 这些年来,索额图看似一直在向长春宫示好,平妃在家族的影响下,也在不断的向佟皇后靠拢,宫外佟家与赫舍里家看似也有着诸多合作。但实际上,赫舍里家对佟家,一直有所保留。佟家察觉到了赫舍里家既拉拢又防备的态度,对于与赫舍里家结起的联盟并不是很看好。 说白了,如果不是因为,这是康熙的意思,谁稀罕理会索额图呢! 赫舍里家觉得佟家太过强势,要提防着佟家和四阿哥反水,佟家觉得我肯答应跟你结盟、为太子出力,就已经很给面子了。结果大事未成,你还用得上佟家的时候,都这样怀疑佟家。若是日后太子登基了,你们是不是就得过河拆桥? 一个是皇帝的母族,一个是皇帝的妻族,两家都有着各自的傲气。因着双方的态度,赫舍里家与佟家貌合神离,同盟关系岌岌可危。 四阿哥倒是没有去考虑赫舍里家与佟家之间的关系,他只是单纯为太子当日的态度而心寒。 本以为亲密无间的兄弟,入了朝以后,竟也开始相互猜忌、算计了。 这一刻,四阿哥由衷的感到庆幸,他的小妹妹不会有入朝的那一日,他也不会与他的小妹妹走到这般地步。 既然太子不再像以往那般信任自己,胤禛也就不再对太子的事情那般上心,他把更多辅佐太子方面的事宜交给了太子的心腹,自己则专心研究杂交水稻的种植方法。 对于胤禛而言,太子依然是兄长,是他需要敬重和辅佐的存在,但他不会再像过去那样对他掏心掏肺。人心都是肉长的,最是经不起糟践。 又过了几日,太子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当日的不妥,有意缓和与四阿哥之间尴尬的局面,便带了四阿哥喜欢的东西来,亲自向四阿哥赔罪。 失去利用杂交水稻来博取美名的机会,固然让人可惜。但只要负责这项工作的是太子一系的人,太子总是能够得到些许好处的,为此与四阿哥闹翻了,并不值当。 且太子如今一闭眼,就会想到当日被自己训斥之后,四阿哥受伤的表情。对于四阿哥这个弟弟,太子到底也不是一点儿感情没有。 种种因素,促使太子今日来了这么一趟。 太子都亲自来赔礼道歉了,胤禛自然要给他面子。表面上看,太子道歉的态度很是诚恳,胤禛也接受了他的道歉,不再因为太子那日的话而耿耿于怀,但只有这对兄弟自己知道,裂痕,已经出现在了他们之间。 …… 琼华最近都有些不大乐意见太子了,怕见了之后伤心。 她是个比较理想主义的人,宁愿太子与她的记忆停留在两人之间最好的时刻,也不愿意与曾经亲密无间的兄长虚与委蛇,形同陌路。 虽说当初,她与大阿哥之间,也有这么一场从亲密到形同陌路的遭遇,但大阿哥与她相处的时日到底短,即便大阿哥主动选择割舍他们之间的兄妹之情,琼华也仅仅只是难过了一阵子。 可太子,却是陪伴了她数年啊…… 琼华至今还记得,太子努力讨好她的笨拙样子;太子抱着她到处疯的样子;太子为了和胤禛抢夺她的注意力而明里暗里较劲的样子…… 权势迷人眼,又有小人(索额图)在一旁挑唆着,他们几个人之间的情谊,早已不复当初的单纯。 太子在找了琼华几回都被琼华婉言拒绝之后,多少也猜到了琼华的态度。 对此,太子觉得有些遗憾。虽说随着弟弟日渐成长,太子对弟弟起了防备之心,但是对于这个小妹妹,太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喜爱的。只是,比起自己来,太子觉得,琼华应该会更喜欢胤禛吧。 尽管平时琼华嘴上总是嫌弃胤禛这个兄长,但在说到胤禛的时候,琼华的眼睛都亮闪闪的,里面仿佛有光。 如果是在从前小时候,琼华这么躲着太子,太子知道是自己惹了她不高兴,肯定早就做小伏低,给她赔不是,哄她开心了。 可是这回,他没有这么做。 毕竟,他们都长大了,也有了属于自己的立场。 …… 三个月后,胤禛被康熙一纸诏书调到江南一带,开始试着推广杂交水稻。 这既是康熙对胤禛的看重,也是胤禛所面临的一个挑战。 江南一带鱼米之乡,向来是全国的粮袋。倘若胤禛能够成功地在次推广杂交水稻,成功的提高粮食产量,他就立下了极大的功劳,凭着这个功绩,他能够获得不少政治资本。 倘若胤秅推广杂交水稻失败…… 若是没有影响到当地的粮食总产量还好,若是因为他的缘故而导致当地的粮食减产了……那就自求多福吧。 琼华也考虑过,为何康熙会将这份差事交给她四哥,而不是交给头顶上其他几位哥哥。 康熙把这项差事交给四阿哥,明面上的理由是琼华与胤禛关系好,杂交水稻是琼华捣鼓出来的,若是将这项差事交给四阿哥,与琼华沟通起来会很方便。 反正琼华是不相信这个理由的。 康熙在平时是个好父亲,可在涉及到前朝之事时,他的思维完全就是帝王模式。琼华估摸着,康熙多半是出于政治目的,才会选择把这项差事交给四阿哥,而不是其他几个阿哥。 大阿哥素来野心勃勃,这项任务有意义重大,只要康熙不是打算立大阿哥为太子,他就不会把这项任务交给大阿哥来做;三阿哥长于文采,至于实干才能……也就那样,且他上有大阿哥和太子,下有得宠的弟弟们,恰好处在一个极为尴尬的中间位置,康熙对他,向来也不是十分看重,这项差事自然落不到他的头上。 如此看来,太子就是最合适的人选,成了就能收获无数民心。 但鉴于太-子-党的权势滚雪球似的壮大了起来,甚至隐隐有要与康熙分庭抗礼的架势,康熙不愿意让太子的权势继续壮大下去也是极有可能的。 将这项任务交给四阿哥,一来避免了进一步太子的权势进一步扩大;二来在一定程度上离间了四阿哥这个康熙亲手送给太子的太-子-党,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太子党的势力;三来,可以观察一下太子在翅膀渐渐长硬的现在,对于皇父的安排是否还能像以前那样遵从——可惜太子并没有看到康熙的这项用意,四阿哥注意到了,试图提醒他,他却完全听不进去,康熙看在眼中,会有什么想法,就不得而知了,但总归不会太愉快的。最后一点,就是康熙明面上的那条理由,胤禛与琼华同为佟皇后的孩子,能够得到琼华毫无保留的指点。 琼华不得不承认,在去掉她对康熙的滤镜之后,康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挺可怕的,尤其是他对于人心的掌控,超出了大多数人的预料。 太子身处局中,只看到了胤禛对他的威胁性,没有看到康熙在这盘棋局中扮演的角色无论如何,这些都不是琼华需要操心的,眼下需要她操心的,只有她即将远行的四哥。 因着这是胤禛第一次出远门,且还是刚入朝不久,就被外派办差,佟皇后和琼华都放心不下胤禛,提早好些日子就开始给他收拾行囊。 于是,这几日在长春宫中,总能看到这样一幕 “这驱蚊虫的药不错,给胤禛带上吧。”是佟皇后的声音。 “还有今年才给四哥做的秋杉和大氅,也给四哥带上,免得季节变换之下,他没个防备,着了凉……”琼华也在一旁凑热闹。 “还有一些常用药也得给也背着,若是去了江南,出现水土不服的症状,可不能马虎了。可惜此番出行胤禛有公务在身,不好太过张扬,否则,本宫很想派个太医跟着他。”佟皇后不无担忧地道。 “是啊,虽说当地肯定也有大夫,但终归不如太医医术精湛,且宫外药材不知有没有宫中这般齐全,还是多开几服药,给四哥备着吧。”琼华点头附和:“对了,方才我还翻出一些农书来,兴许四哥能用得上,也给四哥带着吧。” 看着越堆越多的行囊,胤禛头上不由滴下了几滴巨汗。 虽然额娘和妹妹的一番心意让他很是感动,但她们还记得,他不是出去郊游的,而是出去办公的吗?出去办个公还不轻车从简,反而带着一车又一车的东西,这让别人怎么看他? 胤禛想要去找康熙求援,请康熙出面,让他娘和妹妹稍微收敛点儿,可惜,他忽略了他爹宠他妹妹的尿性。本来吧,他爹在接到他的请求时,确实答应得好好儿的,但在他爹到长春宫跟佟皇后以及琼华用了一顿膳之后,很快就“叛变”了。 康熙告诉胤禛:“皇后和娇娇所考虑的也不无道理。你出门在外,本就让她们不放心,若是还不备齐了东西,岂不是让她们更加操心?” 康熙拍了拍胤禛的肩膀:“为了你额娘和妹妹着想,你还是带着吧。再者,皇后和娇娇很有眼光,给你带的并不是无用之物,指不定什么时候你就能用上。” 好吧,说着说着又开始吹起佟皇后和琼华来了,肯定是琼华的“功劳”! 胤禛发现,自己向康熙这个在琼华跟前没有原则的人求助,绝对是个错误的决定。 但他还在试图做最后的挣扎:“阿玛,额娘和妹妹给我备的东西可不少,起码要装上三大车,我要是这样一路招摇着带去办差之地,到底不像样……” 尤其是依照胤禛的工作性质,他可是要与广大农民兄弟亲自接触的。别人能不能混个温饱还不知道,他倒好,一副富家子弟的做派,不是平白惹人反感吗? 康熙显然也明白胤禛的顾忌,思索了一阵道:“你先贴身带一些东西过去,朕去跟皇后说说,余下的东西,分批次派人送去给你。这样一来,也就没有那么扎眼了。” 说来说去,还是要让胤禛带着那些东西,只不过形式上稍微变一变而已。 胤禛只得无奈地点了头,如果必须要带的话,康熙说的那种方式,更让他能够接受一些。 …… 胤禛这次负责杂交水稻的推广事宜,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够办妥的。 琼华和佟皇后在一个金秋送走了他,一转眼时间,三年光景过去了。 整整三年,胤禛都没有回过京城,只是偶尔有信件送回京城,大部分还是给康熙的述职奏折,只有一小部分才是给佟皇后和琼华的家书,这让琼华和佟皇后无比的想念他。毕竟,他们一家人,还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过。 三年时光,让琼华从一个略有些圆润的五短小包子,成长为一个小小少女,身形拉长了,五官出落得越发精致了。她安安静静站在那儿的样子,还是很能够唬人的,唯有她眼珠子灵动转起来的样子,让人知道,她还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公主,哪怕如今年岁渐长,唯有这一点没有变。 这日,琼华看着胤禛送回来的薄薄的家书,忍不住跟佟皇后抱怨道:“额娘,四哥可真是的,我之前给他写了那么厚一封家书,结果他才回我这么几行字,太敷衍了!回头您得写封信去,好生斥责一下他!” 佟皇后闻言,点了点琼华的额头。 “你四哥在外头忙,不要给你四哥添乱。” 明明她手上的力道不大,琼华在被戳了额头之后,还是像以往那样,捂着额头揉了揉,好似很痛似的。 面对琼华控诉的小眼神,佟皇后笑得眉眼弯弯:“当然,这笔账不是不跟他算了,只是攒着,等他回京了一并算。现在么,他不在咱们跟前,还是对他好点儿吧。” 这话,佟皇后之前可从来没有说过。在提起胤禛的时候,她的眼中只有担心,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盈满了笑意? 有情况! 琼华也顾不上捂额头了,她好奇地看着她家额娘:“额娘可是得到了什么信息——四哥是不是要回来了?” 佟皇后看着自家女儿,但笑不语。 琼华立马毫无节操地上前一步,拉着她家额娘的手臂晃啊晃,声音甜的像裹了蜜糖似的:“额娘,告诉我嘛,你是不是从汗阿玛那儿得到什么消息了?你知道,我最是关心四哥了,你要是有了他的消息,可千万不要瞒着我呀!” 与此同时,琼华也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要是康熙敢把跟四阿哥有关的消息告知佟皇后,唯独瞒着她……哼哼,她绝对要一周不理康熙。 佟皇后见琼华拉着自家的手臂,睁着一双星眸,软软跟自己撒娇的模样,实在是招架不住。本想卖个关子的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四哥要回京了。” 琼华愣了愣,接着,她脸上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这是真的吗?实在是太好了!” 得到了这个消息的琼华,开始思考着怎么为她哥接风洗尘了。 三年时间过去,她哥肯定长高了吧?整日在外奔波着,也不知有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瘦了。哦,对了,还有啊,她哥会不会已经被晒成一块黑炭了呢?真是好奇。 这样想着的琼华,一个没留神,把这些话给说了出来,还恰好被康熙给听到了,康熙忍俊不禁地道:“真该让胤禛听听,你这个做妹妹的是怎么编排他的!” “汗阿玛,您还说呢!四哥要回来这么重要的事,您居然只告诉额娘,不告诉我,我生气啦!” 琼华可没忘记她先前立下的g。一见到康熙,她就撅着小嘴,一副不准备理睬康熙的样子。 也就只有她,敢这样对康熙,还不怕会引来康熙的不满了。 这些年来,随着阿哥们一个个步入朝堂,格格们也一个个长大,不少阿哥和格格在面对康熙之时,都多了一层拘谨。小时候的他们都不见得敢肆无忌惮地对着康熙撒娇,长大之后就更不可能了。 也唯有琼华,敢时不时地“恃宠而骄”,冲着康熙撒些小脾气。偏偏康熙还很吃她这一套,每次她一有小情绪就开始哄她,完全不会感觉到被冒犯了。 当然,琼华闹情绪归闹情绪,大体上的分寸她还是有的。她清楚的知道康熙的底线在哪里,不会闹过了头,适得其反。偶尔跟康熙任性一下子,那是拉近双方之间距离的好方法,可若是过了头,就惹人厌烦了。 此时,康熙见琼华背对着他的样子,就忍不住心生怜爱。 他给佟皇后递了一个“我可被你害苦了”的眼神,想要去摸一摸琼华的头,却被琼华机敏地躲开了。 还一副“你不哄我消气,我就不理你”的模样。 康熙实在是没辙,只得柔声哄道:“是朕的不是,朕只想着将此事告诉了皇后,皇后肯定会第一时间告知娇娇的,朕没有料到,皇后居然会跟娇娇卖关子,把咱们娇娇给惹生气了……” 刚说完这话,康熙就得到了来自佟皇后的一记眼刀。 怎么又扯到她身上了!明明是康熙自己的锅,康熙居然想祸水东引! 第138章 琼华已经设想过很多次,与她哥重逢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这些天,她一直都保持着一种忙碌的状态,一会儿命人搜罗她哥喜欢的东西来,一会儿又去阿哥所中她哥的居所看一看,指挥着宫人们将她哥的住所给收拾好。 四阿哥在离京的时候,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尚未大婚,也未出宫建府,如今,他已经十六七岁了,经过推广杂交水稻一事,他在民间声名大噪,此番他回京之后,康熙必要对他论功行赏,为他指一个嫡福晋,让他尽快成婚。随后,他大概率就要出宫建府了。 虽然这对于胤禛本人而言是一件好事,意味着他已经长大成人,但是琼华一想到,日后不能再经常见到自家哥哥了,心中总有些怅然。想当初,兄妹二人朝夕相伴,无话不谈,待二人长大了,便再也回不去从前的那些无忧岁月了。 不过,总体来说,琼华也不是个喜欢悲春伤秋之人,她只感叹了一会儿,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做人呐,总是要往前看的,虽说长大后有长大后的烦恼,但也有不少好处啊。比如,她从前有一些想法,碍于年龄太小不好去实施,如今年方十二的她可以去做这些事,而不必因为年龄的问题而被人质疑了。 …… 四阿哥回京那日,日头高照,澄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一如他离开时那般。 他骑着高头大马,在身边一众侍卫和官员们的簇拥下,如同一个英雄那般凯旋,康熙则率领文武百官,亲自开了宫门迎接他。 一年前,由于旱灾,某地百姓甚至到了卖儿鬻女的地步,幸而当时胤禛在临省推广杂交水稻已经颇有成效,当年该省迎来了大丰收,总粮食产量上涨了三成,这才有了多余的粮食可以拿来救济周遭的兄弟省份。 在收到受灾省份官员的求救信后,胤禛当机立断,一面上书康熙,一面拨了一些用以应急的救济粮,快马加鞭送去了邻省。也正是因为胤禛的这项举动,导致在此次的旱灾之中,没有太多的人死去。 受灾地的百姓们将胤禛视为救苦救难的青天大老爷,为胤禛立了长生牌,又冲着京城所在的方向跪地磕头,感谢康熙养出了这样一个好儿子来,并把他派来了这里。 可以说,在此次之事中,胤禛大大为康熙争了脸。 杂交水稻面世时日虽短,但其产量的上升,毋庸置疑,意味着更多百姓能够吃饱肚子。在所有潜在受益者中,胤禛推行杂交水稻的那个省份当地的百姓们对此的感受最为直观。因此,在胤禛离开那处地方回京时,周围的百姓们都依依不舍,争相送行,且还为胤禛送上了万民伞。 这种待遇,一般只有官声极好、且为当地百姓做出巨大贡献的地方官在离去时,才能够享受到。胤禛一个起初在他们看来是来镀金的阿哥居然也能有这样的待遇,可见他的民心之盛。 胤禛这次推广杂交水稻,无疑是成功的。起初,所有人都担心他一个娇生惯养的阿哥不懂农事,会糟蹋坏了上好的农田。可后来,他非但带着详实的理论知识改革了现有的稻田栽培方式,且还跟着农民们一块儿下田干活,以便对农事有更深的了解。从干活姿势生疏到熟稔,他付出了不少,但收获的更多——他得到了无数人的尊敬。 后来,在胤禛推广杂交水稻成果显著之时,康熙又派了不少官员借鉴了胤禛的经验,在别处推广杂交水稻。这时候,尽管推广杂交水稻之功因为其他人的参与而被分薄了,但胤禛的功劳,没有人能够忽视。 饮水不忘挖井人,随着杂交水稻声名鹊起,不止胤禛这个最初的推广人受到了百姓们的追捧,琼华这个“收到神仙托梦而后得知杂交水稻种植仿佛”的公主,也受到了百姓们的欢迎。不少人甚至直呼她为“仙女转世”……一时之间,胤禛与琼华这对兄妹,可谓是炙手可热,红遍整个大清。 如果说,胤禛当年离开京城时,还只是个刚刚踏入朝堂的无名小卒,除了皇子身份之外没有什么值得人称道的地方,那么现在,他功成名就,满载而归,就是朝中的一些重臣,都不敢再把他视为等闲之辈。 朝廷是个论资排辈的地方,但更是个凭功劳说话的地方。用功绩在身的人,腰杆子自然要比其他人挺得直。 这次的接风宴,胤禛可以说是最大的赢家。因其功劳,康熙直接封其为郡王,赐号“雍”,并暗示其已到了大婚的年龄,欲为其挑选家世、性情、容貌均出挑的女子,为其指婚,胤禛回:“一切但凭汗阿玛做主。” 论功行赏,指婚成家,看似寻常之事,却在前朝与后宫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无他,眼下诸位阿哥之中,除了太子之外,别的阿哥们都未有封号和爵位。如今,四阿哥越过了大阿哥与三阿哥,得封郡王,大阿哥和三阿哥心里头怎么可能没有想头?太子本就在索额图的教唆之下,与四阿哥渐行渐远了,经过此番之事,自然也因四阿哥封爵之事产生了危机感。 胤禛被册封为雍郡王,且如今身上有着如此深厚的民望,太子自然不可能心平气和到哪里去。如今,胤禛的势头如此之大,连他这个太子都要被比下去了…… 在与索额图商讨对策之时,索额图对太子道:“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弄明白,四阿哥与佟家,究竟是个什么想法。关于这一点,咱们可用联姻来试探——我赫舍里家有一位嫡枝姑娘,刚好到了可以出阁的年龄,素日里上门来求娶之人不少,我让她父母莫要急着给她订婚。这姑娘模样、性情都是顶好的,便是做个皇子嫡福晋也是完全够格的,咱们可以将她说给四阿哥。倘若四阿哥还像以前那样,一心向着您,定会答应这桩婚事。” 太子听闻此言,有些意动,但很快又冷静了下来:“即便四弟答应了,佟皇后和佟家也未必会答应吧?且还有汗阿玛那一关呢。” “四阿哥的意思,多半能代表佟家的意思,倘若四阿哥答应了这桩婚事,就代表他在功成名就的现在,依旧没有忘了当初的兄弟情,殿下可以与他修复兄弟关系,咱们也可多一助力。但是,倘若四阿哥不答应这桩婚事,多半就是有别的想头了……”说到此处,索额图眯起了眼。 “若他有别的想头了……该当如何?” “自然是给他一个教训!”索额图斩钉截铁地道。 与此同时,类似的对话在大阿哥与纳兰明珠之间,也在进行着。 和太子及索额图不同,大阿哥与纳兰明珠虽也考虑着要拉拢四阿哥,将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的堂妹说给四阿哥做福晋,但他们对此没有抱太大期望,其一自然是伊尔根觉罗氏已经出了一个皇子嫡福晋,且还是皇长子福晋,若是四福晋也是出自伊尔根觉罗氏,这荣宠对于伊尔根觉罗氏一门来说,有些太过了,可若是换做大阿哥自己的母族,族中嫡枝眼下没有合适的姑娘,庶枝倒是有,但身份不够只能给四阿哥做个格格,连个侧福晋也混不上,着实没有什么意义;其二,四阿哥一直表现得亲近太子,与大阿哥一脉颇为疏远,便是康熙同意将伊尔根觉罗氏指给四阿哥做福晋,四阿哥自己也未必会接受。 不过,对于大阿哥和纳兰明珠来说,能不能拉拢四阿哥倒在其次,确保四阿哥与太子不会搅合到一块儿才是重点。这些年,太子与四阿哥渐行渐远,除了索额图这个疑心病重的在太子耳边吹耳旁风之外,大阿哥与纳兰明珠也没少出力——索额图与太子本就已经很不好对付了,若是再加上一个四阿哥,一个佟皇后,一个佟家,他们可就真的没有任何胜算了。幸而,他们的努力,成效还是很显著的,在这过程中,索额图无意间可帮了他们不少忙。 在确定了己方的目标之后,大阿哥与纳兰明珠分头行动了起来,一个准备找四阿哥好好聊聊天,叙一叙兄弟之情,一个则是摩拳擦掌准备继续去算计老对头了。 至于三阿哥胤祉,看着胤禛后来居上,越过了他这个兄长,他倒是也想跟大阿哥以及太子学习,搞些事情出来,但问题是自他入朝之后,就被康熙扔去了礼部,眼下他的主要工作就是修书,手底下虽有一些文人,但顶用的却没几个,因此,胤祉最终也只是派人到胤禛跟前祝贺了他一番了事,虽然这祝贺之词也是酸不拉几的,搞得胤禛都没弄明白,他到底是来祝贺的,还是来挑衅的…… 前朝的暗潮涌动自不必多提,就是后宫之中,借着庆贺之名,来打探佟皇后口风,意图将自家侄女、表侄女、外甥女塞给胤禛的宫妃也不在少数。伸手不打笑脸人,哪怕佟皇后心中对她们十分不耐,也只能打起精神来应付着,真是让琼华在一旁看着都替她累。 但很快,琼华就没有功夫同情佟皇后了,因为不少妃嫔在谈论四阿哥婚事的同时,一双眼睛黏在了她的身上,心里头打的什么主意简直呼之欲出。作为最受康熙宠爱的公主,且又是那么个命格,琼华显然是不可能被送去蒙古和亲的,日后少不得要嫁在京城里。自琼华幼时起,家族中有合适子弟的人,就默默盯着她这块香饽饽了。想也知道,依着康熙对琼华的宠爱程度,日后定不会亏待了自己的女婿。 若不是现在,琼华头上的四阿哥到八阿哥都还没有定亲,琼华作为妹妹不好越过兄长们,只怕跟佟皇后推销自家侄子、族侄的人,会比跟佟皇后隐晦地夸自家侄女、表侄女的人更多。仅仅是站在这儿,琼华都觉得各种不舒服。 罢了罢了,日后,这样的场合,她还是开溜吧。不是她不想为她家亲亲额娘排忧解难,实在是后宫一众妃嫔攻势太猛,她消受不起! 傍晚时分,佟皇后母子三人,才终于找到机会能够好好说话。 佟皇后与琼华的眼睛都黏在胤禛身上,贪婪地打量着久别的亲人。 三年前,胤禛离去之时,还是个有些青涩的少年,从来没有独自出过远门,也没有独自处理过这样重要的任务,他甚至才刚刚进入朝堂不久,无论是在做事方面,还是在为官方面,都很是生涩,让人放心不下。如果胤禛不是琼华的兄长,康熙绝不会把这样重要的一件任务交给他一个刚刚入朝的新人,这是机遇,但同时,也是一种莫大的挑战。 太子、大阿哥等人当年都嫉妒康熙对胤禛的看重,除了佟皇后母女之外,没有人是真心希望胤禛漂漂亮亮地把这件差事给办下来的。但是好在,胤禛没有辜负母亲和妹妹对他的期望,除了刚出去的那半年没什么消息之外,余下的两年半,总有好消息传出。佟皇后和琼华也能够通过他一样样被人传颂的功绩,得知他过得还不错,一切进展顺利。 如今出现在她们面前的少年,身形颀长,脸颊比之前消瘦了不少,五官看上去也更为凌厉了。他抿着唇的时候,在他跟前伺候的人连呼吸都下意识的放轻了一些,生怕惹恼了他。 但是琼华却丝毫不惧他身上的威仪,在打量完他之后,就激动地扑入了他的怀中:“四哥!” 此时越来越有未来“冷面四王爷”气质的胤禛,在妹妹扑入自己怀中时,面上的寒冰消融,温和地“嗯”了一声,伸出手,怜爱地替妹妹扶去鬓边散落的秀发:“三年不见,妹妹出落得越□□亮了,像额娘。四哥乍一看到你,都险些要认不出来了。” 在琼华打量胤禛的时候,胤禛也将琼华仔细打量了一遍。本就对妹妹有着极深滤镜、觉得妹妹不管做什么都好、妹妹不管怎么打扮都美的胤禛,表示自己被妹妹给惊艳到了。 三年前,胤禛刚刚离开的时候,琼华一张小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如今,十二岁的少女眉眼间虽还带着些稚嫩之色,但五官已经渐渐长开了。哪怕不开滤镜,胤禛也能够很负责地说,没有几个人模样比他妹妹生得更动人。 兄妹俩的商业互吹只持续了一两分钟时间,就被身旁佟皇后的一声轻咳给打断了。 佟皇后看着他们,板着脸道:“你们两个倒是聊得畅快啊,你们兄妹情深,额娘倒成了外人了。” “没有这回事!”琼华赶忙矢口否认:“我只是许久没有见到四哥,太过想念他了,这才冷落了额娘,还望额娘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说着,琼华便从胤禛的怀中挣脱出来,拽着胤禛的胳膊,将他拉向了佟皇后。 她自己熟练地一路小跑到佟皇后的身边儿,抱住了佟皇后一边的胳膊撒娇,而后给胤禛递了个眼神,示意胤禛去抱住佟皇后另一只胳膊——胤禛已经许久没有做过这种孩子气的举动了,若是此时他使出这一招,定然效果超群,搞不好直接就让佟皇后把这件事给揭过去了。 谁知,胤禛在收到琼华的眼神之后,并没有按照琼华设想的去做,而是用清朗的嗓音对佟皇后道:“儿子此行,给额娘和妹妹带了些礼物回来,额娘和妹妹可要看看?” 佟皇后对上胤禛消瘦了不少的脸庞,重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柔声道:“你这孩子,出去办差事,只管一心一意地办就是,何必惦记着给额娘和你妹妹带礼物呢?” 这话听着像是在责备胤禛,实则,胤禛又怎会听不出佟皇后话语中的心疼之意? 他笑了笑,道:“并不费什么事,只是在办差事之余,对额娘和妹妹喜欢之物稍加留心罢了。正是因为心中惦念着额娘和妹妹,儿才有在困难中坚持下去的动力。” 佟皇后听了这话,才终于不说什么了,胤禛出门在外办差,还知道给她和琼华带礼物,可见是把她们放在了心坎儿上,佟皇后又怎么会不高兴呢? 她伸出一双保养得宜的手,一面细细抚摸着胤禛的脸颊,一面在心中思忖着接下来要如何给四阿哥进补,也好赶在大选之前,把她儿子养得稍微白胖一些,好歹别再像眼下这样,瘦的让人心疼。 胤禛背后一凉,心中不知怎么的,升腾起一种不妙的感觉来。 他仔细地回忆着自己回来之后发生的事。他应该没有得罪过额娘或者妹妹吧?应该没有吧? 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十全大补汤套餐的胤禛只是略略想了想,便把这件事放在了一边。 …… 不久后,宫内迎来了三年一度的大选。 此次大选,参选的秀女着实不少,且一个个的都牟足了劲儿,想要脱颖而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康熙后宫中如今并不缺人,这次大选,以替几位适龄的阿哥们挑选福晋以及侧福晋为要。其中,从四阿哥到六阿哥,都在挑选福晋的范围之中。至于底下的七阿哥、八阿哥等,年龄尚小,倒是不着急,可以等到下一届大选,再为他们定下福晋人选。 事关自家儿子的终身大事,佟皇后自然也是牟足了劲儿,要为四阿哥挑选一位出身名门、性情端庄且最好与其他阿哥们没有牵涉的福晋。 曾经,佟皇后在康熙的牵线搭桥之下,与赫舍里家以及太子走得极近。 但是近日以来,太子在朝中势力渐长,屡屡与康熙发生矛盾,不知怎么的,这让佟皇后的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来,她下意识地疏远了太子一脉——不是她冷血薄情,实在是太子已经不再像幼时那般信任她和她的子女,她的劝说,胤禛的忠告,太子都充耳不闻,一心只把索额图的话奉为圭臬,在这样的情况下,佟皇后自然不可能把自家绑在太子的船上。 同时,她也不想与其他阿哥们所在的势力走得太近。毕竟,康熙虽对太子生出了不满之意,但在康熙的心中,眼下,太子的地位还是无人可以替代的。若是谁在康熙跟前暴露了自己的野心,谁就是找死。 佟皇后有自己的想法,可显然,有人并不想让她如愿。 第139章 这几日,宫中热闹得紧,参选的秀女们&—zwnj;个个都入了宫,宫里变得格外热闹。 宜贵妃远远瞧见了,对站在身旁的钮钴禄贵妃笑着说道:“我瞧着,这&—zwnj;批秀女格外出众,想来,皇后娘娘要挑花了眼了。” 钮钴禄贵妃笑了笑:“宜妹妹你说得好似只有皇后娘娘着急似的,难不成,你就不急?这次,除了要给四阿哥挑选嫡福晋之外,可也要给五阿哥和六阿哥挑选嫡福晋。五阿哥虽说自幼未被养在妹妹你身边儿,可到底是你的儿子,他的嫡福晋人选,少不得还得你来掌眼。” “都是好姑娘,挑中了谁,本宫都满意。”宜贵妃唇边笑意加深。 若是在以往,她们只怕还会对眼前的这批娇花一般的秀女生出警惕之心,毕竟,哪怕保养再怎么得宜,她们到底还是比不得鲜嫩水灵的小姑娘了,新人&—zwnj;入宫,首当其冲会受到影响的,就是她们这批老人。 但是这&—zwnj;次不&—zwnj;样,既然这&—zwnj;次大选的主要目的是给三位阿哥挑选嫡福晋和侧福晋,那么秀女中最为拔尖的几个,自然会去侍奉三位阿哥,余下的人,对于她们来说,不足为虑。 “对了,听说,这次,赫舍里氏嫡枝的&—zwnj;位姑娘,以及大福晋嫡亲的妹子,都参选了。她们可都是家世显赫,容貌不俗,宜妹妹觉得,皇上和皇后会把她们指给谁?” 钮钴禄贵妃丝毫没有考虑过这两人落选的可能性。毕竟,这两位姑娘在京城贵女圈中颇为出名,俱是一等&—zwnj;的人物,若是连她们都落选,还有谁能够入选呢? 只是,依照这两人的身份,她们若是要嫁给阿哥,就必然是嫡福晋。赫舍里家已经出了&—zwnj;个太子,若是赫舍里氏嫡枝之女再嫁与某个阿哥为嫡福晋,太子之势便愈发大了,这恐怕不是皇上愿意见到的。大福晋的妹子伊尔根觉罗氏也是同理,在家族中已经有&—zwnj;个姐姐嫁给大阿哥的情况下,小伊尔根觉罗氏再嫁给另一个阿哥的几率反倒小了很多。 也不知康熙和佟皇后会如何决定这两名秀女的去向。 “无论指给谁,都是她们的福气。”宜贵妃回答得滴水不漏:“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心思不是咱们可以随意揣度的,咱们只管听上头的吩咐就是。” …… 在大选前夕,太子特意以叙兄弟之情为名,邀胤禛去毓庆宫喝酒。胤禛已许久未接到这样私下里的邀约,且这事儿怎么看怎么蹊跷,胤禛并不想赴这场鸿门宴,当即便婉拒说近日事情繁忙不便相聚,待大选完后,定亲自上毓庆宫跟太子赔罪云云。 太子听胤禛拒绝他,当即就有些不高兴了:“怎么,三年不见,四弟倒是与孤疏远了啊,竟这般不给孤面子?” 竟想要拖到大选结束再赴约,这不是敷衍他是什么?若真等到大选结束了,太子和索额图的打算也凉了! 胤秅闻言,连忙告罪。 太子把手放在胤禛的肩上,往下压了压,无形之中,给胤禛带来了&—zwnj;些压力:“既然四弟没有不给孤面子的意思,就来毓庆宫与孤小酌几杯!” 他说话的语气不容人拒绝,胤禛也只好应了。 只是,胤禛看着眉梢眼角都透着阴翳的太子,觉得太子变得有些陌生了。 曾几何时,太子在他和琼华跟前,始终是一副好兄长的样子,可如今,&—zwnj;切都变得面目全非。 这场带着半强-迫-性-质的邀约,从一开始就透露着不愉快的氛围。 几杯酒下肚,胤禛脸上泛上了&—zwnj;层绯红之色,太子的眼中也带上了些许醉意。他的口吻不复&—zwnj;开始的强硬,而是开始与胤禛追忆往昔,追忆那些,他们相处的十分愉快的日子。他的话语不急不缓,很容易引人入境。就连胤禛听了他的话,都有些怔忪。 原来,他们兄弟也曾有过如同普通民间百姓&—zwnj;般兄友弟恭的日子。只是,那些日子遥远得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在岁月的车轮下,那些日子已经被碾成了&—zwnj;粒粒尘埃,再也寻找不到了。 在看到了胤禛脸上露出动容之色后,太子态度诚恳地向胤禛道了歉,说三年前,胤禛离开之前,他不该跟胤禛说那样的话。他只是嫉妒,嫉妒胤禛能够得到汗阿玛如此的看重,但眼下想想,不是胤禛,康熙也会派别的人去做这件事。考虑到推广杂交水稻是一项利国利民的大事,被派去推广之人除了皇族成员之外不做他想,与其这件差事被给到别人,倒不如给了胤禛,至少胤禛素来与太子亲厚,对太子来说,是“自己人”。由于太子的冲动和不成熟,导致他们兄弟之间有了好几年的隔阂,还请胤禛原谅他…… 太子说了很多很多,胤禛也从一开始的动容,冷静了下来。 他意识到,太子绝不会无缘无故跟自己提到这些。 胤禛与太子的关系已经冷了好几年了,这期间,索额图肯定没少在其中挑拨,那么,太子又怎么会突然“醒悟”,主动过来跟胤禛道歉呢?太子定然有所图。 在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胤禛并不意外。他只是觉得有些悲哀,曾经纯粹得不掺杂丝毫利益的兄弟之情,如今,终是被人利用,染上了利益的色彩。 心中虽这样想着,胤禛面儿上却还是对太子的&—zwnj;系列举动十分配合,他想看看,太子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在打够了温情牌之后,太子看着神色柔和了不少的胤禛,终于切入了正题。他们之间的关系会这样一波三折,就是因为有小人在中间作祟,导致他们之间起了误会。为了避免再出现这样的误会,太子希望胤禛能够迎娶赫舍里氏的嫡女为四福晋,这样一来,即便日后再有人在太子和胤禛之间搅合,也有四福晋从中说和。 “不是孤自夸,孤那表妹,生得国色天香,性情也是温婉大气,绝对不会令四弟失望的……四弟要不要好好考虑&—zwnj;下?” 胤禛皱起了眉,无论赫舍里氏的姑娘有多么的好,他都不想娶她。 若是在之前,胤禛与太子亲密无间、&—zwnj;心只想着辅佐太子的时候,他自然愿意接受这样一桩婚事,来加深他与太子之间的关系。可如今,他早已不这么想了。 太子是个耳根子软的人,尤其喜欢听索额图的话,待索额图之亲厚,更甚于他们这些自有&—zwnj;道长大的兄弟姊妹。偏偏,索额图这个对太子影响至深的人,不知为何,却偏偏对胤禛,对佟家,存有敌意。 太子昨日能够因为索额图的话怀疑胤禛,与胤禛划清界限,来日若是索额图又在太子跟前说胤禛的坏话,难不成胤禛还要&—zwnj;直忍着,或者是去讨好索额图?这对于性情高傲、眼中不揉沙的胤秅来说,是不可能的事。 只要太子&—zwnj;日还对索额图言听计从,胤禛就一日不可能与太子恢复到从前的亲密无间,更别提如了太子的愿,迎娶赫舍里氏为嫡福晋。更何况,依照胤禛看来,提出这个建议的人,多半不是太子,而是索额图那只老狐狸。恐怕在索额图看来,胤禛若是迎娶了赫舍里氏,在外界看来,佟皇后一脉就是被绑在了太子的船上,同时,也更好通过赫舍里氏掌控胤禛和佟皇后的动向吧!胤禛绝不会如他所愿! 思忖完毕后,胤禛婉拒道:“太子怕是太过高看臣弟了,皇子嫡福晋的人选,历来都是由汗阿玛和皇额娘所定的,岂有皇子自己开口的余地?” 太子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胤禛:“四弟说这话,就有些敷衍孤了。宫中谁人不知,皇后娘娘惯来疼爱四弟,若是四弟自个儿看上了什么人,皇后娘娘自然会想法子让四弟得偿所愿的,四弟说,是也不是?四弟今儿个就给孤一个准话吧,你究竟有没有意向迎娶孤的表妹?” 胤禛闻言,摇了摇头:“臣弟不愿欺瞒太子殿下,臣弟无意迎娶赫舍里氏,汗阿玛也不会同意的。” 近些年,太子和康熙之间的紧张关系,胤禛自然也注意到了。 眼下,康熙还能够拉拔大阿哥一脉的人,与太子&—zwnj;脉的人相互制衡,可若是再加上四阿哥,这平衡立时便要被打破了。所以,康熙势必不会让赫舍里氏做胤禛的嫡福晋。 倘若胤禛和佟皇后愿意冒着触怒康熙的风险,当然可以促成这件事,但是他们有什么必要这么做呢?可以说,这件事若是成了,最终的受益者,只有太子和索额图。 太子听了胤禛的话,脸色变得很是难看,眼睛也危险地眯了起来:“看样子,四弟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孤划清界限了。” “臣弟只求自保罢了,倘若跟着殿下,会让臣弟和臣弟在乎之人面临万劫不复的危机,臣弟自然是要拒绝的。”胤禛平静地看着太子:“臣弟记得,咱们还小的时候,太子殿下总是处处以臣弟和琼华妹妹为先。可如今,对于太子殿下而言,显然有了更重要的东西。而对于臣弟而言,也有不得不守护的东西。” 太子冷哼一声:“既如此,你好自为之吧。日后,你若是挡了孤的路……孤不会留情!” 明明喝了不少酒,可在走出毓庆宫时,胤禛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迎面吹来一阵风,从他的发丝边掠过,他感觉到了&—zwnj;丝凉意,忍不住将身上的衣服裹紧了&—zwnj;些,与此同时,他的心中,也是一片冰凉…… 在接到太子的邀约后不久,紧接着,胤禛又收到了来自大阿哥的邀约。 胤禛与大阿哥素来没有什么交情,且他没有什么心情应付怀着鬼胎的兄长,便拒绝了大阿哥。好在,大阿哥没有为难他,只是制造机会,让小伊尔根觉罗氏在琼华那里刷了&—zwnj;波好感度。 大阿哥的要求可比太子低多了,太子的目标是把赫舍里氏嫁给胤禛,从而彻底把胤禛拉上自己的船,大阿哥则只需要确保胤禛不会被太子拉上船,顺便在胤禛等人那儿刷一刷好感度。倘若能够将小伊尔根觉罗氏配给胤禛,自然最好,如果不成,他也不会感到失望。在这样的情况下,大阿哥的心态自然要比太子好得多。 虽然胤禛越过&—zwnj;众阿哥封王,的确让大阿哥心中有些不舒服。但由于胤禛&—zwnj;直没有表现出什么野心来,大阿哥并没有太把胤禛放在眼中。在大阿哥看来,他想要登上大位,唯一的阻碍便是太子,只要太子倒了,就没有人能与他相争。 落在太子眼中,胤禛在拒绝了自己之后,大阿哥转头又找上了胤禛,大阿哥的妻妹还时不时去找琼华,此等行径十分刺眼,他不禁怀疑,胤禛是不是与大阿哥搭上了关系,才会拒绝自己的提议…… 当人相信某个人的时候,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被轻易地体谅,可当&—zwnj;个人怀疑另一个人的时候,他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便处处都充满了可疑。眼下,对于太子而言,他和胤禛的关系无疑是后者。 …… 选秀的那一日很快便到了,秀女们&—zwnj;字排开,走到康熙和佟皇后跟前,在这过程中,被太监唱到名字的秀女出列向帝后行礼,而后由帝后决定,是留用,还是落选。 这&—zwnj;批秀女在经过海选之后,留下的有近百人,康熙和佟皇后挑得眼花缭乱,最后,&—zwnj;共二十&—zwnj;名秀女留用,其中,包括了赫舍里家的嫡女,大福晋的胞妹伊尔根觉罗氏,以及乌拉那拉氏等人。 在这些秀女之中最出挑的,无疑是赫舍里家的嫡女。索额图敢把她推出来,想要给胤禛做嫡福晋,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可惜,她的出身,注定了康熙不会把她指给任何人。 “生得倒是好颜色,听闻你诗书上亦是很通,索额图倒舍得把你放出来参选。”康熙盯着赫舍里氏细细打量了片刻道。 赫舍里氏道:“臣女尚未定亲,应当参选,叔祖父也只是按照规矩行事罢了。” “规矩……”康熙意味深长地念着这两个字:“索额图倒&—zwnj;向是个‘懂规矩’之人。”知道怎么利用规矩,来为自己争取好处。 赫舍里氏是赫舍里家精心培养出来的,极擅长察言观色,见康熙神色有异,心中不由有些惴惴。 康熙心种虽对索额图存了不满之意,但没有心思为难一个小姑娘,便对佟皇后道:“朕记得,太子身边的侧福晋不久前殁了,赫舍里氏德言容功无&—zwnj;不出众,又是太子表妹,由她去伺候太子,朕看再合适不过。” 佟皇后一时有些语塞,片刻后,她向康熙请示:“皇上的意思是,册封赫舍里氏为太子侧福晋?”如此一来,赫舍里家精心培养的&—zwnj;枚棋子,转眼间就成了废子。 若是赫舍里氏嫁给了某个皇子为嫡福晋,或是嫁给了某个大臣之子,还可以为太子和赫舍里家拉拢到一个助力。可她嫁给太子,除了加深赫舍里家和太子之间的关系之外,又有什么用呢?依照太子和索额图之间的关系,赫舍里家还需要舍&—zwnj;个嫡女来加深家族和太子的关系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赫舍里家的这个嫡女嫁给太子为侧福晋,当真是白给了,若是索额图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只怕心里头要后悔没有在赫舍里氏参选之前为她订个人家。且赫舍里氏若当真成为胤礽的侧福晋,只怕还会引起胤礽后宅不宁——如今太子身边儿又来了&—zwnj;个表妹妾,太子妃和她背后的家族能安心吗?比起妻族,太子向来更亲近自己的母族,若是让表妹妾得了宠,太子妃的位置还坐得稳吗? 佟皇后略带同情地看了赫舍里氏一眼,终是没有说什么。身为世家大族的女子,享受了家族给予的养尊处优的生活,自然要在家族需要的时候为家族而奉献,这就是她们这些贵女的宿命。 “不错。”康熙点了点头:“依照赫舍里氏的出生,只做个侧福晋,的确有些委屈了。不过,既然是去伺候太子的,想来赫舍里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就这么办吧。” 赫舍里氏的脸白了白,但她终究是见过世面的大家闺秀,勉强稳住了神色,在康熙跟前谢了恩。 在赫舍里氏白了脸色的时候,小伊尔根觉罗氏的脸色也同样不是很好看,生怕康熙来个让她做大阿哥的侧妃,跟着姐姐&—zwnj;起伺候大阿哥之语。好在,康熙只是将她指给了&—zwnj;个空有头衔、没有实权的贵族之家。虽说这样一来,她这颗棋子也算是毁了,但总比让她去和亲姐姐争风吃醋好。再者,这家人虽说只剩下&—zwnj;个空架子,但姻亲还在,关系网也还在,多多少少能派上点用处,聊胜于无吧。 最后被指给胤禛做嫡福晋的,是乌拉那拉氏。在一众秀女之中,她虽然不是最出众的,但样貌端庄秀丽,性情稳重自持,不止康熙对她满意,佟皇后同样也对她很是满意,觉得自己儿子应该与乌拉那拉氏很契合。 唯一的问题就是,自家儿子已经这样沉闷了,若是再来一个性情与他有些类似的嫡福晋,也不知道日后这俩人会不会变得越来越沉闷,琼华在与兄嫂相处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无聊。 与此同时,五阿哥的嫡福晋与六阿哥的嫡福晋也都敲定了。与四阿哥胤禛不同,五阿哥和六阿哥的嫡福晋,都是出自普通官宦之家,连大阿哥和太子身边的侧福晋出身都比她们要高些。 在嫡福晋的人选上,也可以看出康熙对几个儿子的不同态度。对于大阿哥、太子以及胤禛,康熙是抱以厚望并且决定重用的,而对于自幼养于长者膝下、没有什么太大野心的五阿哥,以及才能不显、有些小孩子心性的六阿哥,康熙只希望他们做两个闲王。 对于康熙的指婚,五阿哥和六阿哥都没有什么意见。对于本次的指婚结果作为不满的,恐怕也就只有大阿哥与太子了。 …… 日子&—zwnj;天天过去,胤禛、胤祺以及胤祚相继进行了大婚。 在相处的过程中,琼华也对新上任的嫂嫂建立&—zwnj;个初步的印象。乌拉那拉氏话不多,但是个内敛而温和的人,她默默的记下了佟皇后、胤禛以及琼华的喜好,在几人一起用膳的时候,所布的菜色定有三人爱吃的;在给琼华这个小姑子送见面礼的时候,所给的见面礼也很是符合琼华的心意。 与此同时,在知道琼华忙着售卖化妆品以及护肤品,并准备拿出部分所得来做慈善后,乌拉那拉氏对于小姑子的想法给予了肯定,并提出了&—zwnj;些中肯的意见。这让琼华觉得,自家新上任的嫂嫂,与自己是有共同语言的。她不似寻常的女子&—zwnj;般,&—zwnj;听到自己的想法,就认为自己离经叛道。 随着琼华与四福晋的接触加深,她对四福晋也越来越了解。琼华提到,自家四哥与四嫂不久便要出宫了,行事便宜。这慈善之事,不若交由四嫂来做,但为了避免康熙觉得四福晋是在替四阿哥邀买人心,这事儿需得打着太皇太后、太后以及佟皇后的名号来做,连在康熙跟前的说辞,琼华都想好了,这是在为她们积福。 四福晋同意了。尽管四福晋知道,出宫建府之后,她定会忙得脚不沾地,但她并不愿拘泥于后宅之中。且做善事显而易见对他们夫妻俩是有好处的,她为什么不去做呢? 倒是太皇太后、太后和佟皇后,在得知了琼华和四福晋在筹谋此事之后,分别命人送来了千两纹银、八百两纹银和五百两纹银,让她们收下,道是她们既然沾了好处,自然也不能没有&—zwnj;点儿表示。这些钱对于她们而言不算多,全当是尽&—zwnj;份心了。 当然,在派人出宫来跟四福晋交接之前,太皇太后和太后少不得又在康熙跟前把琼华夸了夸,算是让这件事在康熙跟前过了明路。 公主和皇子福晋牵头来办这事儿,又是打着太皇太后等人的名义,最后,百姓们的感谢和溢美之词,少不得还得落在皇家头上,这对于皇家而言是有益无害的,康熙自不会去阻止。 因着这事儿,琼华和四福晋都忙碌了起来,她们每日的忙碌程度,甚至不亚于几位阿哥。 四阿哥一脉的人一时倒是得意了,大阿哥和太子却不怎么开心。 首先是太子,本以为他的表妹能够为他拉拢来一个强大的助力,谁知最后竟被康熙塞入了他的后院为侧福晋,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这让太子颇为焦躁。 好在他这个表妹是个美貌聪慧又温柔体贴的,很快便安抚了太子的不安,让太子放下心中的那点不痛快,宠起她来。可如此一来,难免就碍了太子妃的眼了。 虽说太子妃是个贤德大度的,可再是贤德大度的人,也不可能对会危及自己地位的存在视而不见。这新来的赫舍里侧妃论身份地位不输于太子妃,论亲缘关系是太子的表妹,自然比太子妃跟太子之间的关系来的亲近,且如今太子对赫舍里侧妃这般宠爱,指不定哪一日,就要让她取代自己了…… 太子妃嘴上没有说什么,可一股令人不安的氛围在太子的后宅蔓延开来。后宅不宁,实非幸事,只是,沉浸在温柔乡中的太子,丝毫没有感觉到太子妃的不安,也没有去好好地安抚自己的妻子。 再说那大阿哥,在得知自己好好儿的&—zwnj;个妻妹,竟被许给&—zwnj;个家中只有空架子的纨绔子弟后,气得不得了。他无法去怨恨下达指令的康熙,只得把这账算在太子和四阿哥的身上。若不是因为他们两个,他的妻妹怎么会成为一枚废棋? 正如赫舍里氏成为胤礽侧妃,是康熙给太子和赫舍里家的&—zwnj;个警告&—zwnj;般,小伊尔根觉罗氏嫁入空壳之家,同样也是康熙给大阿哥和伊尔根觉罗氏的&—zwnj;个警告。 大阿哥不是一个能够忍气吞声的人,他既吃了这亏,总要从某些方面找补回来才是。 没过多久,朝堂上便有人出面弹劾太子的门人,道太子的门人为了敛财给太子享乐而贪污受贿,在民间大肆敛财,甚至,太子手底下的人还胆大包天,截了本该进贡给康熙之物。 那人又道,四阿哥对此也是知情的,只是碍于与太子手足情深,四阿哥非但没有出面惩治太子的门人,反而包庇了他门人的行径。 突然被卷入这件事中的胤禛眼皮子跳了跳,目光森寒地射向了那人。他认出,此人是明珠手底下的人。 大阿哥,难不成想借着这件事,来搬到他和太子? &—zwnj;直以来,大哥的敌意都是针对太子而去的,胤禛不知道,大阿哥何时,竟对自己也怀了这样深的敌意。 第140章 贪污受贿这事儿,古来有之。其实,如果性质不是太过恶劣,比如逼死了人,或是被贪污的是赈灾款,上位者多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水至清则无鱼,若是一点儿好处也不然底下的人捞,他们又岂能有动力好好办事儿? 倘若太子只是纵容门人贪污受贿,康熙兴许还不会太过放在心上。但偏偏,出面弹劾他的官员爆出,太子手下的门人狐假虎威,胆大包天,不仅贪污受贿,还为了强买良田,闹出了人命来。只是,那人凭着太子的威名,一早便将这件事给强压了下去,根本就没有传到上位者耳中。若不是大阿哥时时派人关注着太子的人,等着揪太子的小辫子,只怕还不会知道有这事儿。 这种事对于底下的百姓而言,固然可恶,但大阿哥知道,康熙对太子寄予的期望极深,若只是凭着这件事,是无法撼动太子在康熙心中的地位的。毕竟,太子完全可以推说是底下人自作主张,败坏他的名声,而他本人对此并不知情。 但太子纵容手底下的人截了本应进贡给康熙之物,就不是一句不知情能够说得过去的了。这种行为,是对康熙的挑衅。若是没有胤礽的首肯,底下人又怎么敢越过胤礽,做出这种以下犯上之事? 一时之间,朝中官员们看着太子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都知道太子在康熙的宠爱之下日益轻狂,却没有人料到,太子竟然狂到了这种地步,连康熙都不放在眼里了! 往日,在太子犯错之时,康熙多半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不愿意在文武百官面前重罚太子,损了太子的颜面。可这回,太子手底下的人做出了这种堪称大逆不道的事,康熙还能够像以往一样宽恕他吗? 众人将目光投向了康熙,只可惜,康熙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他们无法从康熙的面部表情中,判断出康熙此时的心情来。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康熙在将那名大臣呈上的罪证仔细地翻阅了一遍之后,竟没有开口向太子问罪,而是问站在一旁垂眉敛目的胤禛:“你知道太子纵容手下的门人鱼肉百姓之事?” “……是。”三年前,在胤禛尚未离开京城之时,他与太子之间的感情尚算融洽。 那时,太子手底下的人便已经行事轻狂、嚣张跋扈了。胤禛偶然撞见了,看不过眼,便找太子提了提,可惜,太子丝毫不放在心上,只说他有分寸,让胤禛不必担心。 太子自己都不放在心上,胤禛一个做弟弟的,又能说什么呢?难不成,他还能因为太子手下的人做的恶事,去找康熙告发太子吗?且不说这样有违他和太子之间的兄弟情义,就是康熙,也会觉得他小题大做,因为一点小事就来说兄弟的坏话,心中没有忠义二字。 可如今,太子手底下的人做的事被翻了出来,成了太子纵容下人行凶的罪证,胤禛这个知情人,在他人眼中少不得也要成为共犯了。 “朕问你,你在得知这些事后,是否如奏折中所言,有意偏袒徇私,为太子手底下的人门人抹平了罪证?” “绝无此事!”胤禛猛地抬起头来:“儿臣试图制止他们,但未能成功。这些下人们只听太子的话,并不肯听儿臣的命令。” “既如此,你后来,有没有将这件事告知太子?”康熙目如鹰隼,直勾勾地盯着胤禛,胤禛觉得自己仿佛被大型猛禽给盯上了一般,后背起了涔涔冷汗。 这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人难以回答。 若是回答告诉了太子,那么太子就是明知手底下人欺压百姓还不予管束,罪加一等,若是回答没有告诉太子,那么,便坐实了胤禛纵容太子手底下的人胡作非为之事。 前者,太子遭殃,后者,则是胤禛自己遭殃。无论是太子遭殃,还是胤禛遭殃,想来,都是大阿哥所乐意看到的局面。毕竟,胤禛最近带着功绩归来封王,实在是太过惹眼了! 果然,站在一旁的大阿哥,唇角已隐隐翘起,很快,他又强自压了下去。只是,他实在不是一个善于隐藏自身情绪之人,他眉梢眼角的愉悦之情,很容易就能被人看出来。 与大阿哥恰恰相反,太子面如菜色,看向胤禛的眼神中带了一丝恳求之意。显然,胤禛明白的事,太子也明白了。太子希望,胤禛能够在康熙跟前,帮他把事情给圆过去。 胤禛迟疑了一瞬,下一刻,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对康熙道:“一切都是儿臣之过,太子……不曾得知此事。” 听到这句话,太子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了下来,大阿哥眼中流露出不屑和愤恨之意,他对胤禛愿意帮太子顶罪感到不屑,可同时,他心中对此又有些隐隐的羡慕,他在诸位阿哥之中,向来是独行侠,若是他出了这样的事,可没有哪个兄弟,会愿意像胤禛替太子顶罪一样,替他顶罪。 至于胤禛,在说完这番话之后,就没有再看太子。此次,他如太子所愿,替太子顶了罪,也是彻底斩断了与太子之间的兄弟情分。往后,太子要做什么,太子与康熙之间的矛盾,都与他无关了。至于大阿哥……这次的事,本来就是他一手策划的,想必此时的他,很是得意吧! 胤禛在说完这些话后,看着康熙的眼神中是满满的愧疚,就像是任何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不敢面对严厉的父亲一样。他无愧于太子,却有愧于君父——他到底还是对汗阿玛撒了谎。 康熙本还有些恼怒,可看到素来冷硬的胤禛,露出难得一见的忐忑不安,他又不免有些心软。不明就里的人或许会以为,胤禛是因为做错了事,所以不敢面对康熙,可康熙又怎么会不清楚胤禛愧对他的真正原因? 真当他是傻子,看不出太子与胤禛的那些眉眼官司不成? 胤禛向来是眼里不揉沙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在得知太子底下的门人为非作歹之后,不告诉太子呢?所以,胤禛定是告诉了太子的,只是依照太子的性子,八成没有往心里去。太子早些年还好,这些年,利欲心越发强了,一门心思只想着为自己谋利,又岂会去关注那些在他看来渺小得如蝼蚁一般的人的死活? 不得不说,康熙对他的儿子们,还是颇为了解的。 在康熙看到胤禛如太子所愿,为太子顶罪的时候,他有一瞬间是十分失望的,胤禛为了帮太子,居然欺瞒君父,这固然无愧于胤禛与太子之间的兄弟情分,却让康熙觉得胤禛对他不忠。但胤禛那副垂头丧气的懊恼样,又让康熙想起了胤禛小时候犯了错的样子。这些让人一回想起来,便免不了心软的记忆,成功地化解了康熙心中大半的怒火。 康熙想,他为什么要跟胤禛计较呢?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孩子实心眼了。 明明整件事情中,胤禛是最无辜的,他却偏偏为了维护兄弟情,出面替太子认了错顶了罪。眼下,他又因为欺瞒了君父,而感到不安甚至愧疚…… 可最该被感到愧疚的太子,眼下却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这加重了康熙对太子的不满,以及对胤禛的怜惜之心。 康熙目光一转,瞥到大阿哥脸上还没来得及收起的幸灾乐祸的笑容,感到十分厌恶。老大他是生怕他的兄弟们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啊!他自幼就对底下的弟弟们缺乏耐心,如今长大了,竟变本加厉,一心盼着底下的弟弟们被责罚,实在是枉为长兄! 有了大阿哥做对比,就越发显得四阿哥愿意为太子顶罪的行为难能可贵。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康熙居高临下,将底下一众人的神色尽纳眼底,他心中流转过很多个念头,但他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冷冷地问跪伏于地的胤禛:“那么,太子手底下的人截了贡品之事,你可知情?” 顶着太子殷切的目光,这一次,胤禛迟疑的时间显然比之前更长了:“儿臣不知——汗阿玛知道,儿臣毕竟离开京城整整三年。儿臣记得,三年前,儿臣离开的时候,太子手底下的人只是欺压百姓,是不曾有这样大的胆子,敢截了呈给汗阿玛的贡品。” 胤禛虽说愿意在决裂之前最后帮太子一次忙,但也不是什么罪,都能够帮顶的。若是他替太子认下了这犯上之罪,不说他会倒霉,只怕佟皇后也会受了他的牵连。 且正如胤禛所言,他离开京城已有三年时间,三年前,太子手底下的人可还没胆大到这种地步,这三年中远离京城的他按理来说,对于这一切,应该是不知情的。他若是替太子顶下这桩罪过,很容易就会被人拆穿,到时候还要落下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是以,在犹豫过后,胤禛选择了为自己辩驳。至于太子会怎样,他也管不了了,本就是太子惹出来的事,就由太子自行解决吧! “雍郡王明知太子门人鱼肉百姓,却因兄弟之情而选择姑息纵容,此行其情可悯,其法难容。待会儿散朝后,自己来找朕领十次仗责。” “是。” 众人一听,四阿哥犯的也不算什么大错,竟然就要受仗责,虽说为了四阿哥的颜面,康熙为让他在人前受罚,可这惩罚,也着实不算轻了。四阿哥都如此,不知犯了大错的太子,又会受到什么惩罚呢?说起来,自有人站出来弹劾太子到现在,康熙还没有问过太子话呢。有那等脑子活络的,已经开始思考康熙究竟是什么用意了。 “至于太子——”康熙似是才想起太子一般,问道:“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儿臣没有察觉到手下人之过,倒让四弟替儿臣受了罚,是儿臣的不是,还请汗阿玛降罪。”太子避重就轻道。 大阿哥辛辛苦苦收集了那么久的证据,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弹劾太子,又岂愿意看着他轻易躲过一劫? “太子,你纵容手下鱼肉百姓之事,倒是让四弟替你背了这口锅,可你纵容手下之人截了汗阿玛的贡品之事,却要找谁给你顶罪去?汗阿玛对你掏心掏肺,什么好的都优先送到你的毓庆宫去。”说到这儿,大阿哥的语气有些酸溜溜的:“你倒好,对汗阿玛毫无尊崇之心,连汗阿玛的东西都要染指,你敢说,你没有不臣之心吗?” “你少血口喷人!孤何时对汗阿玛有不臣之心?”太子怒视着给他扣大帽子的大阿哥。他承认,他平日里的行为是有些僭越不假,但那也是因为康熙对他颇为纵容,让他觉得他在康熙跟前不必这般小心翼翼。可若说他想要对康熙不利,那是绝对没有的事!他就算再怎么傲慢轻狂,总还有自己的底线! “若你对汗阿玛没有不臣之心,你又岂会做这般僭越之事?今儿个能把汗阿玛的贡品截了自个儿留用,明儿个你若是对汗阿玛所食、所用之物动一番手脚,再给汗阿玛送去,又有谁能够发现呢?” 不得不说,尽管康熙知道大阿哥这话是在挑拨他和太子之间的感情,但大阿哥的这番话,确实如一根刺一样,深深扎进了康熙的心中,让康熙如鲠在喉。 “都给朕住嘴!”康熙的脸色,阴沉的可怕:“此事,就到此为止吧!朕相信,太子不会故意行此僭越之举,想来,太子也是受了下人的蒙蔽。太子手下涉事之人,通通杖毙,我皇家不需要这等欺下瞒上的奴才!至于太子……禁足思过一旬,罚俸一年。” 一旬即十日,太子被禁足思过十日,罚俸一年,对于他而言,几乎没有什么影响。 康熙的话语刚落,大阿哥的脸都有些扭曲了。他未曾料到,康熙对太子的偏爱,竟到了这般地步。太子犯了这样严重的错误,康熙给他的惩罚却是这样轻,轻到微不可计。连胤禛受到的惩罚,都要比太子重上许多。 这明晃晃的偏袒,让大阿哥心中充满了愤懑和不甘。难道,就只有元皇后留下的这个,才是汗阿玛真正的儿子,他们都是捡来的不成? 与此同时,一直担心着自己会因为这事而失去康熙信任,乃至被康熙猜忌的太子,总算是松了口气。看样子,汗阿玛终究还是相信他的。只要汗阿玛依旧相信他,一切就都不是问题。只是,胤禛这次终究是受了他的拖累了。 太子还记得,胤禛在发现他手下的人行事混不吝之后,是有特意找他提过这件事的,只是那时的他,满心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根本不值一提,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现在回想起来,他还真是辜负了胤禛的一番好意。 说起来,这一次,胤禛选择帮他圆话,是不是有意要与他和解了? 太子扭过头去看胤禛,却发现,胤禛始终低垂着头,没有再看自己一眼。 也是,这回,他害得胤禛要挨板子,想来,这对于胤禛来说,是一件极其丢面子的事吧?太子打定了主意,待胤禛受过罚后,他要去好生看看他。 …… 十板子过后,虚弱的胤禛被琼华和佟皇后心疼地扶着带回了长春宫。 从小到大,自家兄长还没有受过这么重的惩罚呢,这让琼华对一向颇为敬重的太子起了一丝怨怼之心。还有大阿哥,就爱打小报告,看着别人不好,他就好过了,也难怪他总是踩到康熙的雷点,琼华愤愤的想。 由于胤禛受伤的部位有些敏-感,且如今兄妹俩都已经大了,不好再像小时候那样不讲究,因此,琼华没能用自己的异能为胤禛疗伤,只能站在门口,背对着胤禛以及给他上药的佟皇后,听着佟皇后温柔的安抚声以及胤禛隐忍的闷哼声。 整个上药的过程并不长,为了减轻胤禛的痛苦,佟皇后动手相当的利索。但琼华却觉得,当整个过程结束的时候,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似的。 直到佟皇后提醒她,可以进去看胤禛了,她才转过了身。 当琼华走到胤禛身边时,胤禛发现,向来温柔爱笑的妹妹,此时眼眶有些红。他心知妹妹这般是太过关心自己的缘故,便道:“快别哭了,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哭鼻子的样子呢,怪不习惯的。” 琼华也道:“那我还没见过你这般狼狈的样子呢,我也不习惯啊,你倒是快点给我好起来。” 胤禛:“男子汉大丈夫,不过挨了几板子,不碍事。” 琼华睨他一眼,掏出一方便携式小铜镜递到胤禛跟前,铜镜中清晰地照出了胤禛满头冷汗的模样:“你倒是把你脸上的汗擦一擦,把你那隐忍的表情给收起来,再跟我说这话。” 胤秅:“……” 逞强的时候被妹妹给当场戳穿了,还能怎么办?就……挺尴尬的。 琼华见胤禛心虚了,趁机讨价还价:“这些日子,你要遵循太医的嘱咐喝药,每日我和额娘会给你炖一些滋补的汤羹,派人送去你府上,你也要好生喝了,知道没有?” 胤禛一想起即将到来的十全大补汤套餐,不由脸色有些发白,但在妹妹“你不答应就别想走出这个门”的目光下,他最终选择了屈服:“好。” 琼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见自家哥哥受了皮肉之苦,按理来说所犯罪行比自家哥哥严重几倍的太子却几乎没受到什么惩罚,心中不由有些不平,且这件事,似乎也处处透着诡异。依照康熙的性子,怎么可能容忍有人这样冒犯他的权威呢?哪怕是他最宠爱的儿子也不行! 胤禛在得知琼华的想法后,却是叹了口气:“此次,太子的确没有受到什么像样的惩罚,但这对于他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汗阿玛那性子,你是知道的,有什么事,都喜欢憋在心里,不见得愿意表现出来。这回,汗阿玛若是将太子好生罚一顿,让他出了气,这件事在他心中也就过去了。偏偏这回,汗阿玛对太子依旧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看似饶恕了太子的罪行,可实际上,这件事在他心里,真的过去了吗?” 琼华在听到此处后,心中不由一紧:“这么说来,太子哥哥的处境,其实相当不妙咯?” 很快,琼华又想起太子对胤禛的利用,对她的疏远,她不由自嘲一笑,觉得自己的操心有些多余:“罢了,这些就交给太子哥哥和索额图去操心吧。反正,从很久以前开始,太子哥哥就不怎么听得进我们的话了。” 似是想起了什么,琼华又叮嘱胤禛:“日后若是再发生这样的事,四哥你可要优先保护好自己,听到没有?你受了伤,也就只有我和额娘会为你心疼了,太子才不会为你心疼半分呢!日后,你不许再傻乎乎的,只知道维护他了。” 从琼华的话语中,胤禛听出了她对太子的不满之情。 这在从前,是从未有过的事。果然,在琼华的心中,他这个四哥的分量,还是比太子要重的吧?胤禛不由有些美滋滋。 只是,他妹妹似乎对他有什么误解啊。当时在康熙跟前,他选择维护太子,可不是因为他对太子的兄弟之情有多么深,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为太子顶罪,他只是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条路。 胤禛为太子顶罪的行为,让康熙看到了他的友悌之心,而他因为撒谎愧对老父亲的行为,则让康熙看到了他的忠君和爱父之心。可以说,胤禛虽然挨了罚,但在大阿哥、太子与胤禛之中,康熙对胤禛,其实是最满意的。只是大阿哥沉浸在计谋得逞的欢愉之中,太子也沉浸于康熙依旧对他宠爱如初的假象里,没有察觉到这一点罢了。 当然,这些就没有必要解释给琼华听了。尽管胤禛也有了野心,有了属于自己的阴暗面,但他还是希望,自己展现在妹妹面前的,都是阳光的一面。 胤秅摸了摸琼华的头:“好。” 第141章 在得知胤禛受了仗责,需要将养两日后,太子本打算亲自去雍郡王府探望胤禛,却被索额图阻止了。 太子对此颇为不解:“胤禛那日既然选择维护孤,没有对汗阿玛说出实情,可见心中还是顾念着兄弟之情的,虽说他对孤有些怨念,但这也是人之常情。孤正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儿地关心一下他,让他解开与孤的心结,日后更好地投效孤,叔公怎么竟还反对孤去见他?这岂不是让孤把这么好用的一个助力往外推?” “且那日,胤禛因为孤之事,遭了无妄之灾,若是孤在胤禛养伤期间,连去看望他一下都不愿意,落在汗阿玛眼中,只怕又要觉得孤不顾念兄弟了,这对于孤来说可是没有丝毫的益处。哪怕是做做面子功夫,这次,孤也得去看看胤禛才行。” 索额图听了太子的一番分析,不由有些欣慰:“太子殿下果然长大了,看待事情越发沉稳了。不过,依老臣之见,殿下不去见雍郡王,对于咱们来说,会更为妥当。” 与太子不同,索额图从未真正信任过胤禛以及佟家,也从未觉得他们能够成为太子的助力。 “此番,雍郡王的做法虽是向着殿下的,但殿下将他推出去挡罚之事,已然让他对殿下生出了不满之心。哪怕殿下试图与他重归于好,只怕也为时已晚。经了这番事,哪怕他表现得不计前嫌,难道他心中就真的没有嫌隙了么?但凡他对您有一点儿不忠,就极易坏事!更何况,雍郡王和佟家,未必没有别的打算,否则先前,在给雍郡王指婚的时候,他就不会拒绝我赫舍里家的一番好意。” 一说起这件事,索额图就耿耿于怀。自家精心培养的姑娘,前儿个宗室来求娶,索额图都没舍得给出去,本想着让她发挥大用的,没想到最后,却被康熙一道圣旨指给了太子。这可以说是完全打乱了索额图的一通盘算。 但现在,赫舍里氏毕竟已经嫁给太子做了侧福晋,索额图也不好再说什么。以免让太子对赫舍里氏生出不满来。好在,自赫舍里氏嫁入毓庆宫以来,对这个出生、样貌、才情样样不缺的表妹,太子还是十分宠爱的,且又有赫舍里家的情面在,在宠爱之余,太子对赫舍里氏更是多了几分看重。自赫舍里侧福晋一来,太子就让她帮着太子妃分担毓庆宫内的一应事务,连原本最受宠爱的李侧福晋都给比了下去。 事已至此,索额图也只能把事情往好的方面去想。有赫舍里侧福晋在,至少赫舍里家和太子沟通的桥梁有了,赫舍里家也能够通过赫舍里侧福晋进一步影响太子。倘若日后太子真的荣登大位,说不得,赫舍里家还要再出一个皇后呢…… 索额图对太子妃瓜尔佳氏并无不满之意,但既然自家嫡枝姑娘如今也入了太子的后院,自然还是自家姑娘更亲。瓜尔佳氏膝下没有嫡子,日后,让她做个贵妃也就是了。 当然,现在说这些就有点儿远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确保太子能够顺利上位。 康熙对太子虽依旧宠爱纵容,对赫舍里家也是一如既往的重用,但始终有一种危机感弥漫在索额图的心头,让他警惕着、防备着,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索额图不敢忽视这种直觉,他在朝中,就是数次凭着自己的直觉,躲过了一次又一次危机。 而太子,在又一次从索额图的口中听到佟家威胁论后,没有太大的反应。 自太子开始接近佟皇后和胤禛,索额图便时不时在他耳边提起佟家威胁论,这么些年下来,太子的耳朵都快生出茧子来了。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一招还是颇为管用的。至少,索额图成功的用他的方式将这句话烙印在了太子的心底。 “叔公说的有理,那么看来,胤禛和他背后的佟家,是注定不可能为孤所用了?” “不错。”索额图点了点头:“雍郡王现在要势力有势力,要功绩有功绩,即便他自己没有这个心思,他背后的佟家也绝不会甘心让他屈居殿下之下。既然雍郡王注定了要与咱们决裂,殿下去探望他,就没有什么意义了。依照殿下如今的权势,树大招风,惹了许多人的眼,不知多少人想要把殿下给拉下去,这才有了大阿哥与明珠一党此次的发难。若是与雍郡王分道扬镳,那些放在殿下身上的目光能少一些不说,也能让皇上对殿下的忌惮之心消减一些。” “再者,此次皇上命殿下闭门思过一旬,若是殿下此时要去探望雍郡王,就必要违背圣命,这是极为不明智的。最近,咱们是越低调越好。” “孤明白了。” 最终,养伤的胤禛没能等来太子的看望,与其他人一样,太子只是命人送了一些药材到雍郡王府上。对此,胤禛只是自嘲一笑,什么也没有说。 他们兄弟之间,终是回不去了。 从朝堂上,太子与胤禛交换眼神之时起,他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此刻,太子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让他彻底死了心。 这时候,胤秅想起了舅舅隆科多的话。 ——殿下,您扪心自问,难道,您没有□□定国之志吗?难道您不想坐上那个位置,好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吗?您是皇后嫡子,本身又不是没有才干,我不相信,您对那个位置当真没有一点儿想法。过去,您碍于兄弟之情,抑制了自己的想法,甘心屈居太子之下,辅佐太子。可如今,太子对您处处猜忌,赫舍里家与我佟家也有着诸多矛盾,若是让太子上位,您当真能够实现您的抱负吗? ——还有皇后娘娘和固伦嘉和公主,如今她们深受皇上宠爱,可日后,太子继位了,他真的能够善待她们吗?要知道,在太子年幼时,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虽对太子十分友善,太子对她们也是颇为亲近,但随着索额图日复一日在太子耳边嚼舌根,太子早就不再亲近长春宫了!您当真要把皇后娘娘和公主的安危,寄托在太子对她们旧年的那些情分上吗? 隆科多的话不多,却是简明扼要,句句戳在胤禛的心窝子上,由不得胤禛不动容。 倘若这回,胤禛受了罚,太子亲自来探望他,悉心问候着,指不定胤禛还会产生些许挣扎。但既然太子的态度这样敷衍,显然已经不再顾忌他过去跟长春宫的那些情分,那么这个过程,就可以省去了。 隆科多会对胤禛说这些话,自然也是基于胤禛和佟家的利益。 康熙曾有意让四阿哥和佟家襄助太子,但显然,眼下康熙已经后悔了,绝口不再提这话,还暗中令佟家的人盯着索额图的人。再加上,索额图一直提防着佟家,太子也对胤禛不复往日的信任,佟家会有别的想头,实属再正常不过之事,被动挨打可不是他们家的风格。 既然太子可以争那个位置,大阿哥可以争那个位置,就连三阿哥也对那个位置表现出兴趣来,那么为什么四阿哥不可以争那个位置呢?要知道,四阿哥如今可也是皇后嫡子,身后站着偌大一个佟家,且他还凭着推广杂交水稻的功劳,在民间获得了极大的威望! 若是康熙始终对太子信任如初,太子也与胤禛亲密如初,那么佟家或许还能够看着太子登上那个位置。但既然,康熙不再信任太子,太子也不再信任胤禛,那么,就必然不能让太子坐上那个位置,否则,日后他们佟家岂不是要看索额图的脸色行事? 太子这个元后嫡子若是不能继位,那么最有资格继承大统的,无疑是胤禛这个继后嫡子。因着虽不是从佟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但这么些年下来,佟皇后早就将胤禛拢得跟亲生的一样,胤禛向来对佟家也是十分亲近,若是胤禛能够坐上那个位置,对于佟家人来说,无疑是最为有利的。 胤禛在经过一番思考过后,想法不由偏向了隆科多。 他不是傻子,佟家人能够看到的事,他自然不会看不到。太子如今看似风光无限,其实早已走在了悬崖之上,他不能把自己乃至周围人的身家性命都压在太子身上。他同样也没有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其他人来支配的想法,看来,隆科多所说的,的确是目前最适合他的路。 …… 胤禛养好了伤,太子也解除了禁足,这件事,看似就这么过去了。 实际上,了解康熙的人都知道,太子种种跋扈越权之事,已经像一根根刺一样,深深扎进了康熙的心里。只是,康熙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他心中虽对太子起了不满之意,但到底还没下定决心废太子,所以,他得注重太子这个储君在朝臣们面前的威严,不好让他颜面扫地。这也是他对太子私截贡品一事轻轻放下的原因。 表面上看,康熙是因为信任太子,所以才这么做,可实际上,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康熙的小本本上记着呢。 四月初,康熙接到了边关急报,噶尔丹在击溃了喀尔喀蒙古土谢图汗部后,又率军向着内蒙古地区进攻。 在原本的历史中,噶尔丹与清廷的对抗,背后少不了沙俄的煽风点火和暗中支持,可因为琼华带来的蝴蝶效应,沙俄如今自己内部都一团乱,自然腾不出手来帮助噶尔丹,只能在精神上支持一下噶尔丹。噶尔丹进攻各部的战线拉长了,对清廷造成的损害,也没有历史中那般眼中。 但不管怎么说,噶尔丹侵占了大清诸多领地,带来的威胁不容小觑,是清廷必须解决的一个敌人。 对于噶尔丹此次进攻之事,康熙高度重视,他准备好好给噶尔丹一个教训,最好是趁着这次机会,彻底击溃噶尔丹,也让其他存有反心的人看到大清的强盛实力,不敢再有别的小心思。 若是搁在几年前,康熙未必会这样信心满满,可近些年,清廷因为海上贸易的缘故,赚了不少钱财,这些钱银,极大地改善了朝廷缺钱的状况,康熙得以推行仁政,减少底下百姓们的赋税,如此一来,百姓们越发富足,也越发拥护朝廷,此为国富。 再说军事武装方面,在朝廷通过航海贸易赚得的钱财之中,有不少被投入了改良军事武器以及提高将士们待遇上,康熙又在琼华的建议之下十分重用火器天才戴梓,戴梓在康熙的支持下,又陆陆续续研发出了不少先进的火器来,康熙下旨将戴梓研制的武器,统一配备到了军中,此为力强。 有了这些火器,哪怕噶尔丹的部众再怎么骁勇善战,康熙和他麾下的将士们都凛然不惧! 在后勤保障方面,清廷也没有什么问题。由于这几年风调雨顺,且朝廷又大力推广杂交水稻的缘故,大清的粮库也是前所未有的充盈,足以支撑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这些都是康熙对付噶尔丹的底气。 基于这种种底气,康熙在接到前线战报之后,决定御驾亲征。由于噶尔丹以活佛自居,此战也必得由康熙亲自出征,才能够压下噶尔丹的势头。 大阿哥在康熙询问谁愿随他出战之时,主动站了出来,铿锵有力地道:“儿臣愿随汗阿玛征战噶尔丹,诛杀逆臣贼子,弘扬我大清国威!”他向来志在沙场,渴望着立下不世功绩,来获得康熙的认可。 见大阿哥第一个站了出来,康熙不由点点头:“好,这才是我大清男儿该有的气概!” 在大阿哥之后,又有几名武将主动请战,康熙选了一些合适的人与他一道走。 太子不擅长领兵打仗之事,且一国之君已然出战,他这个储君自然要留在京中坐阵,因此,康熙将监国之权交予了他。 还没等太子高兴,康熙又点了同样入朝的三阿哥和四阿哥辅佐太子,相当于分薄了太子手中的权力。 对此,太子自然是不大痛快,好在三阿哥是个书呆子,四阿哥又年轻好糊弄,想来这二人不至于成为他的阻碍。 而一旁的大阿哥原本还因为可以与康熙一起出征高兴呢,一转头就看到自己的死对头得了监国之权,大阿哥心中的喜悦与兴奋顿时就减去了大半。 若是他也留在京中,这辅佐监国之权,少不得要算他一份。 不过,大阿哥很快又释然了。依照他的性子,是断然不能给与太子和平共处的,太子也绝对会利用职权之便给他找事。与其在太子手底下手窝囊气,还不如跟着康熙去前线捞些战功,那才是实打实的功绩,任是谁都夺不走的。 对于康熙即将出征之事,几家欢喜几家愁。 因琼华记得,康熙在某次亲征之后患了疟疾,生命垂危,她便特意缝制了一个简约的香囊,又催生了一颗金鸡纳树,可以治疗疟疾的药物奎宁的原材料就是金鸡纳树的树皮。好在她自觉醒异能之后,对于如何调制药材也有颇多研究,这才从记忆的旮旯角落里扒出了奎宁的制作方法。 在制作好后,她想了想,又制作了几样康熙可能用得上的药,放在了香囊中。 在为康熙践行的时候,琼华不仅奉上了香囊,还奉上了自己特意为康熙求来的一个护身符,她叮嘱康熙要随身携带,不可离身。 看着女儿认真的眼神,康熙不由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好,汗阿玛知道了,汗阿玛一定会随身带着的。” 琼华嘟哝着嘴,严肃地看着康熙,似乎是要看穿他究竟是在敷衍自己,还是在说真心话。 她的心思这样好懂,让人一眼便能望穿。康熙见状,索性从她手中接过了那个香囊,当即便戴在了身上,又让人拿了根线串在护身符上,将那护身符挂在了胸前。 做完这一切后,康熙才问琼华:“这下,可满意了?”对女儿,他从不曾敷衍。哪怕是有时候女儿玩笑般的与他说的一些话,对他所出的一些要求,他都会好好去做。 毕竟,这可是女儿的一番心意啊。且女儿又是他的福星,贴身带着女儿给的东西,想来他也能逢凶化吉。 这般想着的康熙,这时候并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琼华给他的两个东西,还真派上了大用场。 琼华见状,这才露出了笑容,又与康熙说了些出门在外的注意事项,并与康熙约定好,待康熙凯旋之后,要将作战的整个过程完完整整地告诉她…… 三日后,康熙穿着甲胄,在百姓们的注视之下,带着大军离开了京城。 琼华是唯一一个被允许给大军送行的公主。由于她身带福运,与大清国运相连的消息早已传开,在大军离开之前,康熙还让她对大军进行了嘱咐。 不管这祝福有没有用,总之仪式感十足,也让即将远行的大军对于本战更有信心。 琼华不喜欢别离,但她知道,这是身为一国之君应该承担起的责任。她看着大军策马奔腾,渐渐消失在视野中,心中暗道,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 在康熙离开之后,京中一应大权由太子做主,毓庆宫一时更为春风得意。 太子是由康熙带在身边精心教导过的,处理起各方面的事情来,虽不像康熙那般熟稔,倒也像模像样,没有出什么岔子。 若是放在从前,太子与长春宫关系还好的时候,琼华当然会为太子高兴,毕竟,在康熙远征的时候,太子若是能够稳住京中的局势,对于他日后上位,自然越发有利。但问题是,太子干活干一半,就开始找三阿哥和四阿哥的茬,这就让琼华对他有些看法了。 眼下还是康熙当政呢,只不过是暂时将监国之权交给太子,太子都这样容不下自己的兄弟。若是日后真让太子上了位,能有她哥好果子吃吗? 人有远近亲疏,曾经对于琼华来说,太子和胤禛都是关心她、呵护她的兄长,那阵子,他们在她心中的地位所差无几。可随着太子受索额图挑唆,与长春宫渐行渐远,他在琼华心中的地位,早就不如胤禛了。若是胤禛与太子起了冲突,琼华自然是向着胤禛的。 佟皇后却对琼华道:“前朝之事,咱们后宫之人不要干预。该怎么做,你四哥心中自有成算……放心,他没你想得那样好欺负,而且,你外祖父和舅舅在宫外,也会帮着他的。太子至多也只能在一些小事上刁难他一二,不痛不痒,权当是让他经受历练吧。” 琼华低着头道:“我只是觉得心里头有些难受,明明当初太子跟咱们这样要好,就跟昨儿个发生的事一样,如今太子竟也开始为难起四哥来了……” 佟皇后淡淡道:“这有什么可难受的?皇上当初还把太子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导着,父子俩亲密无间么?可如今你瞧,他们也开始相互猜忌相互防备了。亲父子都如此,更何况异母兄弟呢?皇位只有一个,太子如今是储君,自然会对其他兄弟百般提防。天家不是没有亲情,但所谓的亲情,敌不过利益之争,你得记住了。日后,不管是太子继位,还是其他阿哥继位,你都得牢记这一点——谨守本分,永远不要对皇帝有太多的期望。” 期望越高,只会失望越大,这一点,佟皇后在康熙身上,早已感受到了。 琼华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她本就是聪慧之人,只是一时间情感上转过弯来,在佟皇后的耐心讲解之下,她也慢慢调整了心态。 在她很小的时候,她曾以为,康熙与佟皇后是一对模范夫妻,康熙虽然有时候十分无情,但对佟皇后倒是十分敬重。但后来,发生的一些事,让她明白,尽管康熙对她百依百顺,但对佟皇后并非如此。因为他的帝王心术,他有时候也会做伤害到佟皇后感情的事。 每每到了这种时候,佟皇后都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化解康熙的行为给她带来的危机。然后,她就像是没事人一样,继续对着康熙闻言软语,做他的贤内助。 曾经,琼华对此很是不解。她问佟皇后,为何佟皇后能够丝毫不在意康熙对她的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佟皇后回答她,说若是她纯粹将康熙当成她的丈夫,自然会因为康熙的一些行为而伤心,但若是她把康熙当成一个帝王,试着去理解他的这些行为,那么,她就不会太难过了。毕竟,康熙是她的丈夫之前,首先是一个帝王,而她呢,她在是康熙的妻子之前,首先是他的皇后,是胤禛和琼华的额娘,是佟家的女儿。 琼华听懂了佟皇后的意思,她是让她适应她的多重身份,并调节好心态,莫要太过感情用事,要懂得皇家某些“冷酷”的方面。这一次,佟皇后利用她对太子纠结的心态,对她进行了一次现场教学。 在看到琼华乖乖点了点头,明白了自己的用意之后,佟皇后满意一笑,对琼华道:“最近额娘只管管好后宫,莫要让后宫出什么岔子,你也来给额娘帮忙吧。你今年也十二了,不久后,皇上就要为你指人家了。依照你的命格,皇上定不会让你远嫁抚蒙古,你未来的夫婿必然会在京城世家子弟中挑选。如今,你的公主府已经在建着了,待你日后出降,偌大的公主府,可都要由你自己来打理的。该怎么做,你也得有个数才行。” “女儿听从额娘的安排。” …… 这些日子,琼华虽跟着佟皇后打理后宫事务,且时时留意着前线的消息。 可由于通信不便,京城也只收到了一些零星的消息,比如,一开始出征,局势对清廷颇为不利看,噶尔丹得知康熙将御驾亲征的消息,特意派了一队人马在一处险地埋伏着,准备袭击康熙所率领的中军。 由于他们行动颇为隐蔽,康熙并没提前得到消息,好在康熙为人谨慎,在踏入险地之前,派出斥候去侦察了一番,这才没有吃亏。 既然要做到隐蔽性强,噶尔丹势必不能派太多人来,康熙率领大军轻而易举地击溃了噶尔丹派来奇袭的军队。而后又对外放出自己中了噶尔丹的计谋,眼下中军损伤惨重的消息,好让噶尔丹放松警惕。 噶尔丹果然上当。 随后不久,康熙所率领的中军与宁夏边境处的军队汇合,狠狠攻向了噶尔丹部。噶尔丹不敌,周围又无遮挡物,战况一时对噶尔丹部颇为不利。噶尔丹灵机一动,命率领的将士将约两万头骆驼捆绑起来,绕城一圈,形成一个驼城,以此来给自己所率领的军队提供掩护。 还别说,这种做法真的给康熙等人的进攻造成了不小的阻碍,让康熙一时没有办法拿下噶尔丹。但转攻为守,本就代表了噶尔丹的颓势。只要康熙等人能够将噶尔丹围困数日,断了噶尔丹的补给,就是攻不破噶尔丹部的防御圈,噶尔丹部也必败无疑。 大半年后,前方告捷的消息传回了京中,还没等人们欢呼雀跃,皇帝在边关病危的消息,也一并传了回来。这个消息,顿时给大胜带来的喜悦,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第142章 琼华在接到这个消息之后,心中一紧。 “汗阿玛患的,是什么病?太医那边怎么说?” “回禀公主,眼下还不清楚,随军的太医们开了不少药,可对于皇上的病情,似乎都没有什么帮助……” 尽管知道,不该责怪随行的太医,琼华还是免不了有些迁怒。不过,眼下到底还是将康熙的病治好更重要。无论是从康熙与她感情的角度考虑,还是从她自身利益的角度考虑,康熙都不能在此时倒下。 康熙是琼华的阿玛,一直对她宠爱有加,几乎有求必应,琼华自然希望他能够平安归来,如今京中是太子掌权,太子在索额图的唆之下,对四阿哥意见不小,一直在寻由头找茬,哪怕是从这个层面,琼华也希望康熙能够尽快回来。在康熙手底下过日子,可比在同母异父的兄长手底下讨日子,要舒服多了。 “汗阿玛此番患病,具体有什么表现?” 前来回话的小太监看着琼华身上的薄衫,道:“眼下正值盛夏之际,皇上所在之处,比京中更热。然而奴才听人说,皇上冷得打寒颤,嘴唇发紫……” 琼华听着这人的种种描述,发现康熙所患的病症恰好与疟疾对的上,心中不由稍安。知道康熙患的是什么病,接下来就好处理了。希望康熙和他身边儿的人能够尽快发现她给康熙的那个香囊中所装的药,是可以治康熙的病的,再不行,就把传士给召来,她可是知道的,一些传士身上会随身携带着治疗疟疾的药物奎宁。 琼华整理了一下思路,就去与佟皇后说起此事。 当然,为了不引起人怀疑,不能直接指名说要找传士,最好是打着在全国遍寻神医为康熙治病的名义来寻人。由于琼华和佟皇后在后宫之中不方便处理此事,此事最好是交给胤禛来做。 正好胤禛这几日与太子手底下的一名官员起了冲突,眼下他与太子关系正僵着呢,太子是觉得,只要手底下的人能够为他尽忠,有点瑕疵无伤大雅,胤禛处处针对他手底下的人,就是不给他这个兄长面子。胤禛却是眼里不揉沙的性子,无论是对自己人,还是对别的派系的人,都要求严格。胤禛觉得太子手下的一些人尸位素餐,仗着太子的名头在朝中抖威风,这等行为十分不妥,让他很看不过去,他自然要表态。 这一来二去的,太子与胤禛之间的矛盾更大了。太子也因此剥夺了胤禛的一些权力。 佟皇后和琼华对此颇为忧心。若是在这档口与太子起了冲突,吃亏的还是胤禛。眼下倒是一个好机会,若是胤禛能够借着为康熙寻找神医的由头,暂时避开太子,就再好不过了。 在佟皇后将胤禛叫入宫中,与胤禛进行了一番谈话后,胤禛同意了佟皇后与琼华的提议,并对自家额娘与妹妹道:“汗阿玛在边关病危,如今知道此事的人不少,最近局势怕是要动荡起来了,额娘和妹妹千万要小心。依照索额图和明珠的性子,此次必然会有所动作。” “放心,不管前朝怎么着,总归碍不到咱们后宫。明儿个本宫便去禀明了皇祖母与皇额娘,本宫欲带着琼华去皇家寺庙吃斋茹素,为皇上祈福。” “这倒是一个好法子,如此一来,额娘和妹妹便可避开这次的纷争。只是额娘和妹妹出门在外,身边可要多带一些护卫。” 若是康熙安然无恙地回来,那些暗地里异动不断的人,自然得倒霉,安分守己、一心为康熙的安危而奔波的母子三人,自然也会得到康熙的赞赏。若是康熙有个什么万一,他们在这节骨眼上主动避了开来,几不相帮,无论最后上位的是不是太子,想来都不至于来找他们的麻烦。 自接到康熙病重的消息后,太后就一直在寿康宫的小佛堂中礼佛,为康熙抄录经书。她这辈子,挂念的人和事务不多,康熙是其中之一。她因政治联姻嫁给了顺治,偏偏不得顺治喜欢,几乎是入了宫便开始守活寡的生活,荣华富贵虽应有尽有,身边儿却没有亲人的陪伴,膝下也没个一儿半女。好在康熙在丧母之后,时常把她当做亲额娘孝敬,经过这些年的相处,她也早已把康熙当成了自己的骨血。 在康熙出事的档口上,宫人之人为了自身的利益,各怀鬼胎,但太后绝对是最希望康熙能够平安无事的人之一。 在太后听佟皇后说为表诚心,她决议亲自带着琼华去皇家寺庙为康熙祈福,以求康熙能够平安归来,同时让胤禛在全国范围内搜罗神医为康熙治病后,太后不由点了点头,很是欣慰地道:“就按皇后说的做吧。当初皇上要立你为后,果然是对的。你这孩子,不仅性情温和敦厚,手段过人,将这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难得的是,你对皇上一片真心。不像有的人,嘴上说着关心皇上,哼,心头不知道在打着什么主意!一个个变着法的想要打探皇上的最新消息,好似别人都是蠢的,看不出她们的小心思似的!” 显然,这些日子,后宫中不少牛鬼神蛇,都浮上了水面,哪怕是对宫中事务不大敏-感的太后,都感觉到了。 太后说的人中,首当其冲的就是惠妃了,其次是平妃以及宜贵妃。惠妃是因为儿子之故,十分挂念康熙的安危,毕竟康熙此番若真出了事,她儿子又远在千之外一时赶不回来,这皇位可不就便宜了太子?平妃在宫中虽向来低调,看似与世无争,可到底姓赫舍,康熙究竟是否安然无恙,若是康熙有个什么闪失太子能否顺利继位,自然也与她息息相关。 至于宜贵妃,她儿子还小,且暂时没有流露出想要夺嫡的心思来,因此,她对这些消息的打探也不像前两者那般急迫。她在打探的时候,也比前两者更有技巧,不至于引起太后的反感。 佟皇后如今耳目遍布后宫,自然对这些事颇为清楚。在听太后说了这些话后,她眸光一转,决定近日要派人好生盯着惠妃和平妃。通过她们的异动,想来也能够推测出她们各自娘家的动向来。 琼华看着太后憔悴的模样,忍不住握着太后的手:“皇祖母放心吧,汗阿玛不会出事的。” 明明是极为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太后展露了笑颜,太后仿佛从琼华的话语中汲取到了力量一般,郑重地握住琼华的手:“你说得对,皇上不会出事。这些年,皇上历经的大风大浪还少么?哪次他不是平安度过了?且上苍垂帘,还把你送到了咱们皇家来,有你在,皇上定能逢凶化吉。” 离开太后处后,佟皇后和琼华又去了太皇太后处。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身体倒还算硬朗,因琼华时常来慈宁宫陪伴她,且又总派人给她送些有益于养身、养颜的补品来,如今的她看着倒是鹤发童颜,比小她十岁的一些老封君看着还精神呢。 这些年来,太皇太后早已不过问前朝与后宫之事,平日里只含孙弄怡,时不时与太后一起说说话,或是和琼华一起讨论养颜之事。她一见了琼华,就亲热地把琼华叫到了身边儿来:“快来,哀家知道你要过来,早早便命小厨房准备好你爱吃的糕点了。” 一腔慈爱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琼华熟练地腻到了太皇太后身边儿,捻起一块糕点来,先送到太皇太后唇边让太皇太后尝了尝,而后又递了一块给佟皇后,最后才自己吃了起来,只见她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松鼠一样。 吃完了糕点,太皇太后又怜爱地掏出帕子,为琼华擦去了嘴角沾上的点心屑,这才收起慈爱的表情,一双眸子锐利地看向佟皇后:“皇后今日来哀家这儿,怕是有事情想要与哀家说吧?若是哀家所料不错,皇后想要跟哀家说的事,与皇上有关?” “正是。”佟皇后又将对太后说过的话,对太皇太后说了一遍。 太皇太后听着,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她不似太后那般单纯,只一心关心康熙的安危。毕竟是历经三朝、且还曾垂帘听政过的女人,太皇太后在政治方面的素养,自然比太后要高得多,在听了佟皇后的话后,太皇太后自然明白,佟皇后,以及佟皇后背后的佟家,基于自身的立场希望康熙能够安然无恙,但倘若康熙真的有个什么闪失,他们并不准备参与到可能到来的动乱之中。 “皇后,你是个聪明人。所以,当初哀家和皇上才会这般中意你。”太皇太后深深地看了佟皇后一眼:“你心中既已经有了成算,就按照你计划的来吧。” 其实,不光是佟皇后考虑过最坏的情况,太皇太后也是考虑过的,作为一个辅佐过两朝帝王、与群臣周旋过的人,她比太后以及佟皇后要现实得多。感情上,她不希望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儿出事,可理性上,她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倘若康熙果真遭遇不测……那么,为了稳住局势,她会选择扶持太子上位。 佟皇后这种避嫌的态度,也让太皇太后很是满意。至少如果真的到了需要立新君的那一步,佟皇后和胤禛不会成为太子的阻碍——这些日子太子对胤禛的打压有目共睹,太皇太后是真的担心佟皇后母子会报复太子。 好在,佟皇后母子终归还是识大体的。 倘若这一次,康熙当真回不来了,那么为了尽快稳住局势,立太子为新君势在必行。但倘若康熙安然无恙地回来了……那么,日后的事,便日后再说罢。若是太子依然合适做这个储君,便让他做着,若是太子不再合适做储君……那么,太皇太后和康熙也就只有对不起赫舍皇后了,比起私人感情,终究还是大清的江山更为重要。 太皇太后对太子的感情其实也很深,但太子小时候还好,自他长大入朝之后,便让太皇太后觉得有些不妥当了,尤其是其中两点,让太皇太后觉得尤其不妥。其一,太子对索额图太过言听计从,以至于与胤禛兄妹离心;其二,太子行僭越之举,引起康熙不满。 亲近外家是人之常情,康熙在即位后也是十分亲近自己额娘的母族佟家,佟家也果然成为了康熙手下的一大助力,可亲近过了头,将外家之人说的话奉为圭臬,这就过了。往后,若是太子登上了大位,到底是太子说了算呢,还是索额图说了算呢? 太皇太后并不怀疑赫舍氏眼下对朝廷的忠诚,但人的野望都是会一步步滋长的,鳌拜当初在顺治在位的时候,还对顺治忠心耿耿呢,后来面对孤儿寡母,野心不也膨胀起来了吗?仅太子对赫舍家、对索额图的态度,就让太皇太后很不满意,觉得太子不是个合格的继承人。因为这一点,太皇太后也把太子叫来跟他谈过话,明示暗示了好几次,可每一次,太子都当做耳旁风,转头照样亲近索额图,太皇太后对此也是十分无奈。 再说第二点,太子虽说如无意外,日后会继承大统,但他现在到底还只是太子呢,行事就这般僭越,且还纵容手下之人嚣张跋扈……这多少也引起了太皇太后的不满。太皇太后一腔疼爱重孙子之心是真的,可在孙子面前,即便是重孙子也要退一射之地。比起太子,太皇太后更在意的终究是康熙,太子与康熙发生了冲突,太皇太后自然是偏着康熙的。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京中的局势,以及想办法治好康熙的病。 …… 在边关处,大阿哥焦急地想要去探望康熙,却再一次无功而返。他在出来的时候被一棵歪脖子树挡了一下,泄愤般的狠狠一拳捶在树上。 这些天,因为康熙的一场大病,整个军营的氛围都不对劲了。 由于康熙已经连着好几日未曾露面,有些大臣甚至怀疑康熙已经不幸去了,只是为了稳定人心才秘不发丧。当然,他们私底下这样揣测着,可面儿上不敢露出分毫来。毕竟康熙帝王心术向来使得好,让人猜不透他心中的真实想法,倘若他们猜错了,康熙只是在养病,实际上没有什么大碍,他们要是敢表现出一点儿异常来,只怕康熙就要在心中给他们狠狠记上一笔。 大阿哥显然也有类似的猜测,因此,他比谁都焦急。倘若康熙还好好的,便罢了,倘若康熙当真驾崩了,他得按住这个消息,尽快赶回京城去,以免胤礽坐上皇位。退一步,康熙若是没有驾崩,只是整个人陷入了昏迷不醒的地步,大阿哥也得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京城去。可现在的难点在于,他根本就没有办法确定康熙究竟是个什么状况,他连康熙的面都见不到! 这次大阿哥追随康熙征战噶尔丹,立下了赫赫功绩,这本是一件好事。但倘若康熙真的不幸去了,让太子登上了皇位,这功绩反而会成为大阿哥的催命符! 大阿哥不喜欢如此被动的局面,他想,若是明珠也在就好了,这样,至少有个可以与他商量事情的人。 记得如热锅中的蚂蚁的大阿哥并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 主营帐中,本该卧病在床的康熙此时正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眼窝深陷、精神萎靡,整个人状况的确很是不好,且周围还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显然,他在战场上受过伤。不过,传言中他患了重病,十分畏寒,这一点在他身上倒是完全看不到。也不知,康熙是不是对外放出了假消息,这位主儿的心思,向来难猜。 底下人低着头,一面对康熙回禀着外头的情况,一面胡乱猜测着。 康熙听底下人将大阿哥这些天的所作所为一一禀报,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冷意。他的儿子啊,果然已经长大了,一心盯着他这个老父亲的位置,迫不及待想要取而代之了! 这次征战,对于康熙来说,的确是险死还生。他第一次遭遇死亡的威胁,是在驼城前攻击噶尔丹部时。那时候噶尔丹被围困了数日,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只能孤注一掷地来刺杀康熙,希望能杀了康熙或是重创他,让清军方寸大乱,为己方求得一条生路。 偷袭来得太过突然,康熙躲过了数箭,却没能躲过最后一箭。那一箭直冲着康熙的心窝而来,若是射中了,康熙断无生路!好在康熙将琼华给的护身符挂在了脖颈上,有那护身符挡着,噶尔丹射来的箭偏了些许。正是这些微的差距,让康熙捡回一条命来。 有随军太医悉心照料着,康熙虽受了重伤,倒也不至于危及性命。可像康熙这样的伤患,抵抗力是很弱的,于是第一次危机刚过,第二次的危机也很快便席卷而来——康熙患了疟疾。 一开始,随行的太医未能诊断出康熙所患的病症,给康熙开的药,没有一样能够缓解康熙的症状。重伤加上患病,让康熙几度生命垂危,可太医们却对此束手无策。后来,还是梁九功看不下去,提醒康熙,在出征之前,八公主曾给过康熙一个荷包,头装着一些药,康熙不妨试试看。 梁九功是康熙的心腹,自然知道在战场上时,八公主给康熙的护身符曾经救过康熙一命的事。 依着梁九功所想,八公主给的东西,既然能够救康熙一次,未必不能救康熙第二次。公主是大清的福星,兴许能庇佑康熙病愈呢。 康熙认可了梁九功的提议,当晚便将琼华给他的那个香囊交给了梁九功,让梁九功偷偷熬成药给他服用了。两人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翌日,康熙的病症当真有所好转。在康熙的要求之下,梁九功瞒下了这个消息。 他一面对外宣布康熙病情加重,一面偷偷给康熙熬药,直到康熙痊愈。 康熙这么做,也是想要看看,在他“病危”的情况下,军中哪些人会有异心,他的儿子们会是什么反应。 他很清楚,若是他当真遭遇不测,远在京城的太子定是会继位的,随他一起在外出征的大阿哥,多半会想方设法制止太子。真到了那一步,他都闭眼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一切各凭本事。 可眼下,康熙还只是“病危”,他想知道,他的儿子们,会不会在意他这个阿玛的生死,会不会因为他病痛缠身而为他难过…… 可惜,期望越高,失望越大。在大阿哥的身上,康熙几乎没有感觉到“担忧”之类的情绪,这也让他对这个向来十分宠爱的儿子心寒。大阿哥是这样,不知远在京城的太子,又会如何。 倏忽又是几日,纠结了许久的大阿哥终于决定不再等待,他料定康熙已经不能主事,至少是陷入了昏迷,他要快马加鞭地赶回京城。 当然,他不可能说他急急忙忙地赶回京城,是为了跟太子争夺皇位,他明面上给出的理由是,此地医疗条件不好,唯有尽快带康熙返回京城,才能让康熙得到更好的救治。 对此,军中的不少将领们都持反对态度。眼下不知道康熙是个什么情况,不听康熙调令,擅自行动,回头若是康熙追究起来,可是重罪。 但也有人认为,非常之时,应该行非常之事。康熙若是醒着,他们这些人自然该听康熙的,可康熙眼下情况不好,指不定已经去了,他们若是能护送大阿哥回京并拥立大阿哥上位,可就有了从龙之功!自古以来,富贵都是险中求,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机会摆在眼前,他们为什么不试一试呢?若是他们阻拦大阿哥,回头大阿哥上位了,哪里有他们好果子吃! 大阿哥的想法,很快便传入了康熙的耳中。康熙冷冷一笑,吩咐底下忠于他之人:“暂且按照胤褆的意思来吧。” 对于这个长子,他已是失望透顶。眼下,他还想看一看,远在京中的太子,会是什么反应。 …… 当坐阵京中的太子收到消息,得知康熙此刻状况不明,大阿哥正带领大军全速赶回来的时候,眉头狠狠抽了抽:“看来,汗阿玛的情况不妙啊,否则,胤褆他不会这样着急。” “何止是不妙!”索额图冷冷道:“皇上若是还活着,胤褆又岂敢这样胆大妄为?依我看,皇上多半已经驾崩了!大阿哥为了殿下跟您争夺皇位,这才隐瞒了这个消息,急匆匆地带着大军赶回来逼宫!太子殿下,咱们如今手上能够调用的人不多,京城的掌兵权在佟家手中,咱们得尽早做好打算啊。” 胤礽被索额图的一通分析,说得心惊胆战,想到父亲可能已经去了,他离那个梦寐以求的位置无限近,与此同时,因为胤褆的存在,他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他忍不住有些颤抖,既是兴奋,又是紧张。 难过么?兴许是有的,毕竟,太子跟康熙曾是关系那么要好的父子。尽管这层关系,在双方之间矛盾加剧之后,变得不那么牢固了。 但些微的难过,很快便被权欲所压倒。 “那依照叔公之见,孤该如何做?” 索额图定定地看着胤礽:“登基,以新皇之名,勒令大阿哥独自扶先帝之灵回京,但有不从,格杀勿论!” 第143章 太子听闻此言,不由瞪大了眼,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叔公,此事、此事……若是汗阿玛还活着,那孤此举岂不是形同谋逆?” “断无这种可能!”索额图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蛊惑之意:“我在军中安插的人手传回了消息,皇上此时,多半已经崩了,便是侥幸没崩,眼下只怕也已人事不省,到时,咱们正好将气死皇上的罪名扣在大阿哥的头上……皇上驾崩,您贵为太子,继承皇位、稳定人心、操持先帝后事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太子紧锁着眉头,焦急地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显然,索额图的提议对他来说极具诱惑力,可他对于此事到底还是有些迟疑,毕竟在此之前,他从未考虑过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他一直以为,他会等到康熙自然病逝,然后从康熙的手中接过大清的担子。索额图是一心盼着康熙逝世,太子对康熙还是有些父子之情的。 且康熙眼下对太子虽说有些不满,但并未流露出废太子之意,父子之间尚有转圜余地。若是太子当真在康熙生死未卜之际踏出这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了,成则坐拥天下,再无后顾之忧,败则将被废黜太子之位,沦为阶下囚,兴许连性命都保不住…… 索额图见太子犹豫来犹豫去,颇有些看不过眼,不由提醒道:“您可得尽快做出决断了!若是等大阿哥带兵打回京城来,您再下决心,可就晚了!您即刻登基,还能够占据大义,等大阿哥回了京城,他又是最后一个见到皇上的阿哥,若是他买通皇上身边的人,说皇上临终前改立他为太子,可就对您大为不妙了!” 说着,又拿“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等话来劝说太子,从唐太宗李世民的玄武门之变,说到前朝明成祖朱棣的靖难之役,让太子觉得,自己会成为下一个他们。 联想到这些前辈们的丰功伟绩,太子不由心潮澎湃,开始畅想起自己继位以后的未来。 “叔公说得有理,就按叔公说的办吧。” …… 这几日,皇城之中政治嗅觉敏锐的官员,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先是康熙在边关患病,生死未卜,大阿哥率军回京说是要给康熙寻找大夫治病,后有太子全城戒严,对大阿哥发难,道是康熙已崩,大阿哥秘不发丧,心怀不轨,有谋逆之意,勒令大阿哥即刻扶灵回京,不可带着大军,否则立刻派人抓捕大阿哥。 与此同时,太子还对朝中大臣们宣称,国不可一日无君,自己要登基为帝,操持康熙后事,并处理此番征战噶尔丹的后续事宜——噶尔丹已败,但由于康熙突然患病,他找机会逃了出来,他给清廷造成的威胁过大,无论是谁做皇帝,必不能容他活着,是以针对噶尔丹的追杀要进行下去,且那些被噶尔丹吞并的土地也得重新收回来,纳入管辖范围之中。 若是能够确定康熙已经身故的消息,太子这么做当然没有什么问题。但关键是,边关那边可没传出消息说康熙已经驾崩了,只说康熙还病着。大阿哥和太子,究竟谁在说谎? 站在朝臣们自身的角度来看,他们当然是不赞成太子在康熙生死未卜的情况下登基的。要是太子登基了,回头康熙又活蹦乱跳地回来了,那拥立太子之人可没什么好果子吃。倒不如,就这么拖着吧。一国之君驾崩,总归不是一件小事,得拿到了切实可靠的证据,才能够有下一步动作。 于是最近,朝堂之上隐隐呈现三足鼎立之势,太子的人自然是站在太子这边儿,坚称康熙已逝,要拥立太子登基,大阿哥的人对此自然是坚决反对,称康熙未死,太子这么急着登基,是想谋朝篡位,以佟家为首的帝党则咬死了在未确定康熙的死讯之前,太子不能登基。 朝中的局势一下子僵持了起来。 太子这些日子监国,朝中大部分官员都是比较配合的,部分不配合的,经他一番整治,也变得配合了,他本以为,他在公布了康熙的“死讯”之后宣布登基,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一件事,他没有料到,他的这个决定居然会遇到这么多的阻力。如今,由于他被人质疑有篡位之心,他在朝中下达的指令,变得寸步难行。 索额图见状,给太子出主意道:“您的手中有东宫护卫,实在不行,咱们就趁着几日后的大朝会之际,带兵将文武百官全部扣住!识时务的,可以活着走出去,不识时务的,就视为乱臣贼子,就地格杀!” 索额图见太子面露犹豫之色,又劝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殿下!” 开弓没有回头箭,太子与索额图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自然也就回不了头了。 太子似是下定了决心,咬牙道:“就依叔公所言,只是,此事具体怎么实施,咱们还得好生布置一番……” 连强行登基之事都敢做,杀几个不听话的官员,似乎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对于太子来说,迈出了第一步,后面的步子,自然不难继续走。 太子在前朝动静闹得太大,就连后宫,都受到了些许影响。 惠妃作为大阿哥之母,最近称病在钟粹宫中闭门不出,生怕被太子逮到机会,暗害了自己。 至于其他妃嫔,也一改往日嘴上不饶人的性子,变得谨言慎行起来,不愿在这个时候招了太子的眼。如今几位阿哥之中,就只有前头的四位阿哥入了朝,大阿哥和太子针锋相对,如今更是有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自不消多说,四阿哥胤禛在宫外到处为康熙搜罗神医,算是自动退出了这场纷争,这样算下来,除了大阿哥和太子之外,有资格参与夺嫡之争的,竟就只剩下三阿哥了。 底下的阿哥们到底年龄小了些,还未入朝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势力来,与太子和大阿哥根本没有一争之力,若是再过些年,待他们长成了,指不定也能够拿到夺嫡之争的入围门票,可惜,时不待他们。既然他们没有资格参与到夺嫡的角逐之中,那么他们的额娘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卷入到这些繁杂而危险的事情之中。面对如今的状况,她们各自采取了明哲保身的手段,想要避开这场纷争。 至于唯一有资格参与夺嫡之争的三阿哥……他当然也没闲着。他跟他的额娘一样,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如今朝政大权掌握在太子手中,大阿哥虽远在千里之外,但手中有兵,这两者都不是他能够抗衡的,他若是想要在这场争斗中胜出,就只有靠智取。 比如说,在大阿哥和太子两败俱伤之后,他渔翁得利,又比如说,劝说四阿哥和他背后的佟家也介入这场纷争,把这潭水搅得更浑浊…… 三阿哥的想法是很好的,可惜他的行动能力实在是有限,胤禛最近东奔西走的,他连人都逮不到,更别说是挑拨了。 至于底下几个半大不小的阿哥,显然也有自己的成算。 五阿哥与七阿哥选择明哲保身,不掺和这次的事。五阿哥心思纯善敦厚,在太皇太后的教导之下,对于权势并没有太大的野心,连亲额娘宜贵妃与同胞弟弟九阿哥都与不怎么亲近,对于此次的事,太皇太后要求他怎么做,他多半会按照太皇太后的意思来。 七阿哥自幼跛足,无缘大位,与几位年长的兄长也算不得亲厚,几位兄长之争,他委实没有必要介入其中,引火烧身。 六阿哥养在平妃赫舍里氏膝下,算是天然的太子一脉。尽管平妃并不怎么得赫舍里家看重,六阿哥本人也与太子关系平平,甚至还比不上日日能够在上书房中见到的琼华,可他本人没有选择的余地。自他的玉蝶被改到赫舍里氏名下之日起,他就打上了毓庆宫的烙印。太子若是能够成事,他和平妃多少能够沾些光,太子若是失败,他也会受到牵连。 不过,六阿哥并不准备襄助太子。别看他平日里表现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在上书房中也不好好读书,但他骨子里还是一个十分聪慧的少年。对于索额图和太子正在筹谋的那件事,他私心里并不怎么看好,若他是太子,他就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登基,一则太子威望不够,强行坐上那个位置不足以服众,若是他手中有着足够的兵力,能够凭着武力控制住京城的局势也行,可问题是,他手中能够调动的,只有东宫的那些亲兵。这样的太子,如何能够坐上那个位置,便是他上去了,他难道就坐得稳吗? 若六阿哥处在与太子相同的位置上,他绝不会急着登基,而是会尽量收拢人心,为康熙寻找神医,安抚忠于康熙的那些大臣们,并着手处理噶尔丹的后续事项,向满朝文武展现出自己可靠的一面来。 大阿哥带着军队回来了又如何,他能够调用的,始终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力量,军中有分量的大将中,大多数都是忠于康熙之人,这些人是不会听从大阿哥的调派的。到最后,倘若康熙当真死于征途,那么只要太子稳守正统和大义之名,他就可以压死大阿哥。倘若康熙安然无恙,自然也会嘉奖太子,贬斥野心勃勃的大阿哥。可惜啊,太子和索额图终究还是太急躁了。 既然不看好太子,六阿哥自然不可能与太子一脉的人有什么来往。好在他平日里表现得颇为平庸,手中也无实权,太子和索额图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才能在这种紧要关头优哉游哉地划水。 如果说,六阿哥因为自家额娘的缘故,天然就被划归太-子-党没得选的话,那么八阿哥自然就站在了胤禛这一边。首先,他的额娘良嫔是投入佟皇后麾下多年,受佟皇后诸多照顾,对佟皇后颇为拥护,其次,八阿哥自己也是从小便受到琼华和胤禛的关怀,欠下了诸多人情。在外人眼中,八阿哥是显而易见的四阿-哥-党。 当然,八阿哥与六阿哥还是有区别的,六阿哥虽被划归太-子-党,但本身对太子不以为然,八阿哥对佟皇后和四阿哥好感度还是蛮高的,也不吝于用他的力量,为他们做些什么。 如果八阿哥自身有角逐皇位之力,在四阿哥没有对皇位表现出太大的热忱的情况下,他未必不会自己去竞争那个位置。但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如今的他还远远没有资格去竞争那个位置,他自然要为向来对他们母子照顾有加的佟皇后和胤禛母子造势。 在八阿哥看来,无论是不顾康熙病情急匆匆赶回京城的大阿哥,还是在未确定康熙生死的情况下就准备登基的太子,在品性上都是有瑕疵的,反倒是四阿哥胤禛,在得知康熙患病之后,便为康熙东奔西走,端的是一派纯孝之心,若是运作得当,四阿哥未必不能越过太子和大阿哥,坐上那个位置。 当然,这是建立在康熙会出事的情况下。 倘若康熙只是虚晃一招,最终活着回来了,那么,无论是大阿哥,还是太子,都会自动丧失继位资格。三阿哥是个不中用的,也就只会咬文嚼字,康熙不大可能会让三阿哥继任储君,那么这储君之位,多半还是要落到胤禛头上…… 打定主意后,胤禩决定近些日子要去给太皇太后请个安。他如今没有入朝,手头势力有限,但他没有势,太皇太后有啊,这可是凭一己之力,扶持两任皇帝上位的人物!倘若太皇太后愿意支持胤禛,那么胤禛便有极大的胜算! 胤禟素来与胤禩交好,与太子交恶,大阿哥看不上他,他也不喜三阿哥那副假模假样的做派,在经过了一番思考之后,他选择站在了胤禩一边。对此,胤禟的额娘宜贵妃倒是不反对,因为她也不怎么看好大阿哥和太子。反正她儿子和胤禩只是要去给太皇太后请个安,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便是太子和大阿哥知道了,也不能追究什么,她又何必拦着? 胤被其生母钮钴禄贵妃拘着,不许他掺和到这些事中,他也就没有什么动静,胤裪同上。 胤禩与胤禟在找到太皇太后之后,并没有明着说他们要支持胤禛,而是说了太子眼下行事的不妥之处,以及他们对此的担忧。太子不适合继位为新君,与太子行事相似的大阿哥也不适合,此二人一去,只知道修书的三阿哥胤祉与在民间颇有声望且是皇后嫡子的胤禛相比,自然是胤禛更为合适。 有时候为一个人说话,不一定要直接提到他。只要他的竞争对手都失去了竞争力,自然也就轮到他上位了。 重孙子们惴惴不安的样子,引起了太皇太后的怜惜,太皇太后一人摸了一把头,道:“好孩子,不必担心,有哀家在,这京城还乱不起来!” 说到这儿,她向来慈和的双目中闪现出冷厉的光芒来。 原本若是康熙当真回不来了,太皇太后是有扶太子上位之意的,但那得是确定康熙回不了之后的举措啊!眼下,太子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失望! 康熙生死未卜,太子就急于登基,毫不顾念父子之情,枉为人子;太子不顾及朝臣们的反对,欲通过强硬手段登基,这在太皇太后看来,同样也落了下乘。索额图昏招尽出,太子却不管不顾,对索额图言听计从……大清的江山,当真要交到这样一个储君手中么? 在太皇太后看来,为帝者,可以狠心,但要有与之相匹配的手段和城府。只知道通过强硬的手段来逼着底下的臣子们就范,迟早是要失尽人心的。太子的手段,在她看来拙劣至极。 她安抚了两个重孙子一番,将他们给劝了回去,而后,她攥紧了手中的字条。 这字条,是康熙的人辗转递交到她手中的。太皇太后虽已远离权力中枢多年,但因她与康熙祖孙情深,也因她的手段,在康熙不在京城的情况下,部分忠于康熙的人希望由太皇太后出面来主持大局,结束太子与大阿哥带来的闹剧。 太皇太后没有料到,有朝一日,她居然要与她的重孙子交锋,心情不可谓不复杂。可不管怎么说,既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她也不能坐视不理! 京中的日子,明明与往日看着没什么区别,但氛围却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百姓们对此一无所觉,依旧做着他们自己的事,只有朝中的官员,能够察觉到隐藏在表面平静之下的暗流。 四日后,是又一次召开大朝会的日子。 往日康熙在京中时,这大朝会自是由他来负责,如今由太子负责监国,这大朝会的负责权,也就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太子身上。 在过去的数个月中,太子一直做得很好。只是今日,似乎有些不对劲,隆科多注意到,有不少穿着甲胄的禁卫军,围在了周遭。联想起前几日,太子几乎就要按捺不住,直接登基的举动,隆科多不得不怀疑,这是一场鸿门宴,而不是一个普通的大朝会。 “阿玛,咱们……” 佟国维目不改色地向前走着,扔下一句:“怕什么,你以为,在知道太子存有异心之后,为父会没有准备?不进去,怎么能知道,咱们这位好太子还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在听说自家阿玛还留有后手的时候,隆科多的的确确松了口气。有谁会愿意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太子和索额图的手中呢? 不出意料,此次大朝会上,太子和索额图又会老话重提。 无论是从忠君的角度考虑,还是站在他们自身的立场上,他们都是绝对不可能松口,让太子在这种时候登基的。 当佟国维和隆科多走进正殿时,从其他大臣的脸上也看出了凝重之色,看来他们也意识到,这次太子来者不善。也唯有太子一脉的人,趾高气昂,志得意满,仿佛在不久后,太子就要君临天下了。 在诸位大臣们都到场之后,太子才姗姗来迟,脚下似乎带着风。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底下的文武百官,似乎他们已经是他的臣子。见状,隆科多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重了。 “诸位平身。在本次的朝会开始之前,孤有一件要事要说。”太子环视诸位大臣,身上带着难以忽视的压迫感:“汗阿玛已崩,上次有人提过,国不可一日无君。孤念在诸位对汗阿玛一派忠诚,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的份上,孤才没有逼迫诸位。但眼下,逆臣贼子胤褆已带着叛军逼近京城,容不得诸位再摇摆不定!” “孤是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汗阿玛不在了,理应由孤继承皇位!若是诸位拥立孤登上皇位,日后自有你们一份功劳。”太子顿了顿,声音骤然阴沉下去:“可若是谁再反对,孤就视其为与胤褆勾结的乱臣贼子,通通捉拿起来,格杀勿论!”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亲兵从门外冲了进来,将以明珠为首的大-阿-哥-党尽数拿下。 明珠见状,狂呲欲裂:“竖子尔敢!” “来人,送逆贼明珠上路吧!” 然而,血染殿宇的一幕并没有发生,忽然有弓箭射了进来,将辖制着明珠的侍卫一箭穿喉。 一阵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满头银发的身影如巍峨的山峰一般,直直压在了太子的心上。 “有哀家在,还轮不到你为所欲为!胤礽,你可真是令哀家失望!” 说着,那人手中拄着的拐杖重重往地上一剁,整个正殿之中,鸦雀无声。 太皇太后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冷漠眼神看着自家孙子:“来人,将太子给哀家拿下!” 尽管明珠的所作所为同样让人失望,但他的生死,还轮不到胤礽来定夺!他是康熙的臣子,他的处罚,自然只能由康熙来定夺! 与此同时,在回京的路上,当大阿哥再一次命人加快速度的时候,在他看来可能已经驾崩的康熙,却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大阿哥看着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看着并无大恙的康熙,一种极致惊恐的感觉涌上了心头:“汗……汗阿玛……” 康熙紧抿着唇,偏过头,重重给了他一耳光:“逆子!” 第144章 等到佟皇后和琼华被康熙派人接回宫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太皇太后看着打扮素净、憔悴了不少的佟皇后和琼华,眼角不由微微湿润,拉着佟皇后和琼华的手不住道:“好孩子。” 尽管她知道,佟皇后和琼华此番去皇家寺庙,不止是为了替康熙祈福,也是为了避开一场即将到来的纷争,但不管怎么说,至少她们为康熙祈福的心不是假的。这一点,只消看母女俩消瘦的身形便可知道。 与她们相比,丝毫不挂念康熙安危、一心一意只盼着康熙归西好给他腾位置的太子,以及大阿哥,就差远了。在此次的事发生之前,太皇太后又何曾会想到,自己和康熙曾经那么疼爱的皇子,居然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正是因为有了对比,才衬得佟皇后和琼华的所作所为格外的难能可贵。 太皇太后提前派人将佟皇后和琼华接回宫来,不为别的,只因为她接到了康熙派人传来的信儿,知道康熙安然无恙,如今正在返回京城的途中。康熙在给太皇太后的书信中,除了交代此番战事、大阿哥的异动之外,还花了很大的篇幅来讲述他是如何脱险的。一言以蔽之,这次康熙能够保住性命顺利脱险,琼华功不可没! 太皇太后本就喜欢琼华,如今琼华又立下了这样大的功劳,她自然如释重负,心中欢喜,立马派人去将琼华接回了身边。这样乖巧、命格又这般好的孙女,合该一直留在身边儿! 太皇太后只是将佟皇后母女接了回来,由于康熙还未返京,她没有公布康熙的真实情况。 在这期间,胤禛也搜罗了不少神医来,有民间奇人,有外国传教士,不管能不能治好康熙的病,这至少说明他是真的对康熙的病上了心的。太皇太后见状,不由暗自点头。 这孩子纯善仁孝,是个好的,当初把他抱到佟皇后身边儿养着,果然没错。佟皇后养出来的孩子,一个比一个懂事。在太子谋逆、大阿哥也图谋不轨的情况下,自然是胤禛最适合继任太子。 至于三阿哥……一见太子被太皇太后拘禁了起来,这几日上蹿下跳的,着实让人厌烦的很。一想到他,太皇太后眼中就不由流露出厌恶之意,显然,她根本不认为三阿哥有资格做储君。 三日后,康熙返京。他回京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太子和大阿哥给圈禁了起来,连同他们各自的党羽,也没有放过。 朝中一时人人自危起来,凡是与大阿哥和太子往来匪浅的官员们,都开始战战兢兢,想着怎么与他们撇清关系。当初太子何等风光,大阿哥何等受宠,有谁能够料到,他们竟会有沦为阶下囚的一日?只能说,造化弄人。 眼看着康熙安然无恙地回了京城,文武百官们也都反应了过来。康熙哪里是病危啊,分明是借着受伤之事发挥了一番,来考验底下儿子们以及臣子们的忠心,只可惜,大阿哥和太子没能经受住考验。 康熙因琼华给的药脱险之事太过巧合,也太过离奇,除了一早便从密信中得知实情的太皇太后外,别的人压根儿就没往这个方面想,他们都以为康熙压根儿没得过病呢。 胤禛也这样认为。不过,胤禛为了康熙的病情在全国范围内搜罗神医之事,所有人都知道。尽管康熙看起来除了伤势没好之外,没有什么大碍,胤禛还是恭敬地恳请康熙让大夫们看一看。 康熙见爱子风尘仆仆,满脸疲惫,自然应了。 他搜罗来的人,果然有些真本事,民间神医虽不擅长治病,但极擅长为人调养身子,他直言康熙大病初愈,需得好生调理,才能不留后遗症,随后为康熙开了一些温补的方子。康熙竟他开的方子交给太医们看了之后,确认对身体有益无害,便按照他的调理方法派人去煎药了。 倒是胤禛找来的两名传教士颇有意思,他们详细地向康熙问了他当时生病时的具体表现,而后他们猜测,康熙得的应该是疟疾,并向康熙询问康熙服用的药物。在得知康熙所服用的药物与他们随身携带的药物一致后,不由惊叹地道,没想到大清竟也有这等精于医学和制药的人物,不知那人是谁,他们想好生与之结交一番。 在得知,把药物给予康熙的是固伦嘉和公主,且公主事先并不知道康熙会患病,只是极为巧合地将药物装进了香囊中,用来祈祷康熙的平安后,他们直呼,大清公主一定是个受到神明宠爱的孩子。 对此,康熙表示颇为认同,龙心大悦之下,他将那两名传教士留了下来,准备委以重用。 每年大清都有不少人会得疟疾死去,琼华趁机向康熙提议,任用这两名传教士,在民间推广此药。当然,与杂交水稻一样,这种药物得以朝廷的名义来推广。疟疾如今在百姓们眼中是一种不治之症,若是朝廷能够为百姓们治好这个病症,自然会更加得民心。 琼华一番话合情合理,康熙听了,自然也就允了。如此一来,两名传教士也算是能够派上大用了。不久后,他们便被康熙派了出去,忙得不可开交。 有征战噶尔丹凯旋的功绩在前,大难不死的事实在后,又有推广神药为百姓们治病的善举,一时之间,百姓们对朝廷的拥护,达到了最高点。 此次最大的功臣琼华自然不消多说,得了康熙好一阵嘉奖不说,康熙还对她作出了允诺,其一,她日后的驸马可由自己来挑选,其二,她的孩子之中,长子与次子都有侯爵之位可以承袭,长女也可得郡主之位。除此之外,康熙亲自将她的食邑涨了一半,又将内务府为她攒的嫁妆加厚了三成。 可以说,琼华得到的荣宠,对于一个公主而言,已经达到了极致。大清自开国以来,还从来没有哪个公主能得到如她一般浓厚的荣宠,非但可以自己挑选驸马,且一子二女还有爵位可以承袭。有了这些,只要日后她的孩子们不参与到谋逆大罪之中,日后一世的富贵荣华是可以保证的。 由于康熙对琼华表现出了极大的优容,又因为胤禛为他遍寻神医的孝心而大肆褒奖了他,不少墙头草蠢蠢欲动,想要转投四阿哥门下——依照太子这次所犯的罪过,被废是在所难免之事,大阿哥也是同样。 眼下诸位阿哥们之中,就属胤禛势头最好。若是赶在康熙册封胤禛为太子之前,就站上胤禛的船,指不定他们还能捞个从龙之功呢!自古以来,想要投机取巧之人,不在少数。 对于这些人的示好,胤禛并没有接受。所有人都以为,大阿哥和太子如今不中用了,该是他起来的时候了。可与人们预料的恰恰相反,随着地位水涨船高,他行事是愈发低调了。有人公然想与他交好,他只以“不可结党营私”推拒,每日只一心一意处理政务,得了闲便到康熙跟前尽孝。 康熙见状,倒是对这个儿子越发满意起来。 有太子和大阿哥的前车之鉴,康熙现在对儿子和臣子们高调的举动实在是没有好感度和容忍度。好在胤禛是个明事理、有分寸的,倒是让康熙免了一场为难。 康熙以胤禛纯孝为由,封胤禛为雍亲王。但对于怎么处置大阿哥和太子,他迟迟没有下诏。对于一心盼着自己驾崩好继位的太子和大阿哥,康熙无疑是痛恨的,但在痛恨之余,他也有一种多年心血付诸东流的怅然感。 当初胤礽在襁褓之中便被立为太子,康熙看着他一点点长大,在他身上倾注了无数的心血,盼着他一日比一日优秀,好继承自己的位置。可没料到,最后却养出了一个不仁不孝的东西! 还有大阿哥,尽管康熙对他不如对太子那般重视,但大阿哥毕竟是康熙诸多儿子之中存活下来的最年长者,且又生得孔武有力,能征善战。康熙曾经也是对他抱有莫大期望,指望着等他百年之后,大阿哥能够辅佐太子,守护大清江山。可他没有料到,大阿哥非但不服太子,甚至连他这个阿哥,也不敬服…… 到了最后,他诸多儿子之中最为争气的,竟是佟皇后教出来的胤禛。不过,也幸好还有这么个儿子,有手腕有能耐不说,还人品端方、仁孝纯善、肖似其母,这对于康熙来说,也是一种安慰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康熙会废黜太子,大力培养胤禛的档口,胤祉却突然站出来,告发胤禛镇魇皇太子,他振振有词,先是历数了早年太子何等仁孝纯孝,与康熙何等父子情深,这些年太子又是如何昏聩,性情大变……这一切,都是因为胤禛对太子心怀歹意,暗中诅咒了太子,才导致太子失智,行此不义之事! 这消息一出,顿时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自古以来,凡是与巫蛊沾边的,从来就没有小事,动辄便是满门之祸。三阿哥告发四阿哥镇魇皇太子,如若是真的,那么四阿哥非但无缘太子之位,只怕后半辈子的前程都完了!若是假的,三阿哥这么做,难不成是想要帮着翻案吗? 不,他不是这样好心的人,他与太子素来也不亲厚。他这么做,只可能是为了将四阿哥给拉下来,好自己上位。当然,这得建立在四阿哥当真做了这些事的份上,这样大的事,康熙肯定会详查,不会只听信三阿哥的一面之词。倘若最后发现是三阿哥在污蔑四阿哥,那么万劫不复的人,将变成三阿哥自己。为了争权夺利就朝着亲兄弟下手,这是康熙所不能容忍的。 康熙派人将刚刚升级为亲王府的胤禛的府邸给团团围住,命人在府邸中好生扫荡了一番,却没有搜出传说中胤禛用以镇魇皇太子的邪物。在他们搜查的整个过程中,四福晋都神经紧绷。 这时候,她十分庆幸自己足够警惕,在康熙亲征之前就将府上好生整顿了一番,在发现其中一名下人因为一些私人原因对胤禛这个主子生了怨气后,她又着重派人盯着那个人,这才在那个人与其他阿哥勾结上的时候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个事实,没有让那人把要命的东西带入府中。 否则,只要康熙的人在胤禛府上搜出了镇魇人所用的邪物来,胤禛就别想说清了。哪怕他能证明是有人要害他,可康熙会信吗?自古以来,皇家对于巫蛊之事,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康熙的人在雍亲王府仔细搜寻了好几遍,却一无所获。康熙在欣慰胤禛没有辜负自己期望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对三阿哥充满了怒火。 为了权势,竟然这样陷害自己的弟弟,简直无可救药!即便太子被废了,康熙也绝对不会把这样的儿子作为继承人的备选! 三阿哥失去了圣心。 尽管他不知道,究竟是哪一环节出了错,但胤禛洗脱了自己的嫌疑,他这个告发者就入了坑,成为了板上钉钉的野心家。康熙撤去了他身上的一切职务,让他在府中禁足,没说他什么时候可以出来。如若康熙有一日原谅了他的罪行,那么他自然可以出来,如若康熙遗忘了他这个儿子,那么,他就只能一直在府中呆着了。 琼华看得出来,康熙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废黜太子,但这个过程对于他而言,是一种极大的煎熬。毕竟,他在太子身上寄托了太多的感情和期望,否定太子,也就等同于将这部分感情和期望也一并抛弃了。 琼华想要安慰康熙,却无从下手,只能逮到机会就往康熙身边儿凑,撒个娇逗个趣,或是把年幼的弟弟妹妹拉到康熙跟前卖个萌。不得不说,这一招确实极为管用。孩子纯真无邪的笑脸,在很大程度上,治愈了康熙因与太子决裂而引起的心伤。 康熙看着琼华与弟弟妹妹们温馨有爱的互动,想起在琼华幼时,太子也是这般呵护着她,为了逗这个妹妹开心,做过很多糗事……想着想着,康熙的眼神便湿润了起来。 倘若时间能够停留在那个时候,该有多好。倘若人心不会变,亲情不会变,该有多好。 可惜,这一切都只是妄想。 不过,琼华宅心仁厚,温柔和善,又对胤禛影响甚深。有她在,日后,底下的这些儿女们,应该不至于走到太子与其余阿哥、格格们这个地步吧——康熙又何尝看不出来,自太子与琼华兄妹离心之后,在皇室之中已是孤家寡人,无人可信,无人可依。 而这一切,都是因索额图而起……一想到索额图,康熙就恨得牙痒痒。 “汗阿玛?”琼华担忧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康熙赶忙收敛了面上狰狞的表情。 琼华气鼓鼓地道:“您怎么又生气了?太医不是说了,您因为先前的伤势以及病情,眼下动不得怒吗?您怎么让人这样不省心!”说着,琼华把自家小妹妹举到康熙跟前,小格格不知刚才还笑呵呵看着自己的康熙为何突然就动了怒,眼下正怯生生地朝康熙看过来。琼华一脸谴责地对康熙道:“您看,您都快把妹妹给吓哭了!您要是再这样,我就要去跟老祖宗告状了!” 面对“兴师问罪”的女儿,康熙很是无奈地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娇娇别气,汗阿玛没有生气,有你们在,汗阿玛开心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生气呢?方才是汗阿玛不好,汗阿玛向你保证,日后不会再这样了,你可千万不要去跟皇祖母告状……” 康熙别人不怕,就怕太皇太后。对于这个将他扶上皇位,亲手将他抚养长大,且在耄耋之龄还为他操心的皇祖母,康熙是既敬爱又愧疚的。若不是因为他,太皇太后本可安度晚年,都是他无能,才让太皇太后在晚年还经历这样惊心动魄之事。 因此,琼华威胁康熙说,要跟太皇太后告状,连康熙也不得不认怂。更何况,琼华也是关心他的身体,才会这样生气,他被琼华抓到不遵循医嘱,在气势上就矮了自家女儿一头。 琼华闻言,轻哼一声:“希望您说到做到!” 有琼华和佟皇后的精心照料,康熙渐渐从伤病中恢复了过来。 在重新上朝的第一日,康熙下旨,废太子,圈禁大阿哥,并列举太子与大阿哥-党-羽所犯下罪状,将太-子-党与大阿哥-党-尽数诛杀。 三阿哥在此前已被剥夺了身上的职权在府中禁足,暂且按下不提。 已被封为雍亲王的胤禛作为如今最受康熙看重的皇子,补上了太子和大阿哥留下来的空缺,此外,底下从六阿哥到九阿哥,也被康熙提溜入朝,分担政务。 康熙开始把胤禛带在身边教导,就像当初对待太子那般。与太子不同,胤禛始终恭敬守礼,不曾僭越半分,在处理康熙布置下来的政务时,更是一丝不苟,从不懈怠。 康熙对于胤禛,越来越满意,底下的大臣们都在猜测,康熙是不是很快就要立胤禛为新太子了。猜测归猜测,他们都没有说出来——胤禛背后的靠山佟家都还没说什么呢,他们何必心急? 这些大臣们猜的不错,在战场上受的伤虽然痊愈了,后来得的病也被琼华塞的药给治好了,但此次的征战,仍然让康熙元气大伤。再加上后来,康熙还没有养好身子,就面临两个儿子的背叛,更是添了愤怒和心伤,这精力,便有些不大好了。 只是,这更换太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正因为有了一次废太子的经历,在第二次考虑继承人时,康熙才更加慎重。哪怕他对胤禛颇为满意,也没有立刻下诏。 次年,在太皇太后的建议之下,康熙命胤禛代自己巡陵。 两年后,康熙立胤禛为太子。三年后,胤禛登基,改年号为雍正,康熙则退位做起了太上皇,既可以借机脱离繁冗的政务,好生调理身体,又可以避免往后再发生兄弟阋墙之事。 自此,又是一个新的纪元。 第145章 番外1 胤礽自被废去太子之位后,由毓庆宫迁至咸福宫,每日借酒消愁,喝得烂醉。 琼华去看望他时,简直无法从那个衣衫褴褛的人身上看到半分自己曾经丰神俊朗的兄长的样子。 这样的胤礽,别说是她见了,就是康熙见了,也会心疼吧。 琼华想起自己犹豫着向康熙提起要来探望胤礽时,康熙一口答应,且还带着几分欣慰的模样,心下了然。当初胤礽与索额图一道行僭越之事时,康熙对他恨得牙痒痒。可一旦他受了罚,落魄了,康熙又于心不忍起来。 到底是曾经倾注全部疼爱过的孩子,在胤礽的事情上,康熙很容易心软。如今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他并不希望自己心爱的儿子后半辈子浑浑噩噩地过下去。女儿念着幼时的情分愿意去看望胤礽,对于康熙而言,是一件好事。 琼华来的时候,胤礽刚喝完一盅酒,眼下正发着酒疯。所有试图接近他的人,都被他赶走。 琼华刚一靠近胤礽,一只酒坛子就在她的脚下重重摔碎,那架势,骇了琼华身边儿的贴身宫女一跳:“谁……让你来的?孤……不是……说过……谁都……别来……烦……烦孤吗?给孤……滚出去!” 直到确认自家主子并无大碍,宫女才放下一颗心来,犹犹豫豫地对琼华道:“公主,眼下……二阿哥喝醉了酒,不认人。咱们不如过几日再来吧。” 胤禛已经登基,胤礽太子之位被废,无论是康熙还是胤禛,都没有给太子新的爵位和封号,因此,宫里的人只能含糊地唤着胤礽为二阿哥,大阿哥与三阿哥也是一样。 自胤禛登基后,给底下的弟弟们都封了爵位,哪怕是年幼的几个弟弟,也不曾遗漏。唯有犯了大过的胤褆、胤礽与胤祉,至今未有任何爵位和封号。幸好胤禛膝下暂无子嗣,否则,宫人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区分这三位爷与小主子们了。 宫女虽劝琼华过几日再来看胤礽,她其实心中也不确定,胤礽何时会是清醒的。 自打胤礽与索额图事败后,胤礽身边儿伺候的人就统统换了一批,都知道胤礽是事败了才被打发到咸福宫来,被调来伺候他的,自然都是在宫中没有根基和人脉的。这些人平日里根本搭不上宫中有头有脸的主子,眼下好不容易来了一个琼华,他们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知道琼华还关心着胤礽这个兄长,胤礽身边儿伺候的人虽算不得有多尽心,倒也还算是称职。且他们对琼华手下来打探胤礽消息的人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说,胤礽自打接到自己被废的圣旨之后,整个人就迅速颓废了下来,每天不是借酒消愁,就是发呆,少有清醒的时候。琼华在得知此事后,亦是喟叹不已。 在胤礽与胤禛的争斗中,她自然会选择站在胤禛那一边。但如今,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倘若太子日后能够安安分分的,不要再起那些个夺位的心思,琼华还是希望胤礽能够振作起来的。 因此,她并没有依照自家宫女的话离开咸福宫。在思考了一阵之后,她对咸福宫中的宫人道:“去,给本宫端一盆冷水来。” 那宫人看了看烂醉如泥的太子,又看了看琼华,隐约明白了琼华想做些什么。 冷水很快被人端了上来,小太监看着琼华修长纤细、白嫩柔软得仿佛一掐就断的手,怀疑琼华能不能端的起这满满一盆水来:“公主,要不然,还是让奴才……” “不必。”琼华从小太监手中接过那盆水,没有一丝停滞,转头便泼在了胤礽的身上。 胤礽原本正做着白日梦呢,谁知被人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再不想醒,也得醒了。 只见胤礽睁着血红的眼,看着周围昏暗的环境,以及眼前难得盛气凌人的妹妹,蠕动了几下嘴唇,好半晌,才道:“你……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难不成要看着你把自己作践死吗?”琼华冷笑一声:“汗阿玛饶了你一命,可我瞧着,你如今与行尸走肉,也没什么区别了!” 胤礽闭着眼,别过头:“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的?那你可以回去了。” 他惯来自尊心极高,如今一朝落魄,最是敏感。平日里宫人们在他身边儿伺候的时候,眼神或是动作稍有不对,他就疑心他们是在议论他、嘲讽他,因而脾气变得越来越易怒。 但眼下,站在他面前的人是琼华,他自然不可能对着琼华发火,也只能冷冰冰地出言赶人。 琼华却不吃他这一套:“你真的想让我走?如果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出这句话,我现在就离开!你敢吗?” 胤礽沉默地看了琼华一眼,深深吸了口气,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这三年来,在经过身边之人的漠视、嘲讽之后,他十分想念当初的日子,那时候,康熙每日关心着他的身体,关心着他的功课,弟弟妹妹们则关心他是否开心,如果他不高兴了,想方设法都要逗他高兴……那些美好的记忆,如今回想起来,都让人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是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 兴许,是他开始疏远佟皇后和琼华她们那时起吧。 虽然琼华和康熙等人因为对胤礽的感情,不由把过错都推到了索额图的身上,认为是他的教唆带坏了胤礽,但胤礽心中明白,索额图只是一个诱因,最终做出决定的,是他自己,是他被权势冲昏了头脑,蒙蔽了内心。否则,就算索额图说再多,难不成还能越过胤礽做主? 正是因为明白了过去的自己错的有多离谱,明白自己失去了多么珍贵的东西,胤礽现在,在琼华跟前,说不出一个“不”字。 地位、权势、父子之情、手足之谊……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如今的他,空虚寂寞的可怕,他再也没有勇气对琼华说出那些伤人的话,仿佛这样,他们还能够回到从前的无忧岁月之中。 琼华看着这样的胤礽,不由走到他跟前,伸出手臂,轻轻环住了他,无声地给予他安慰和包容。 太子低低地道:“我……是不是错了?我在你们眼中,是不是很可笑,很可恶?” 琼华看着他,认真地道:“你当然错了,你错在不该偏听偏信,索额图说什么,你便信什么,你错在不该被权势蒙蔽了内心,与汗阿玛和手足疏远。二哥,你原来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你,虽然为人高傲些,但总是把家人放在第一位,那时候,四哥与你没有罅隙,汗阿玛也全心全意的信任着你。可现在呢?” 胤礽静静地听着琼华数落他的不是,说来也怪,在这个时候,他的内心反而能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在被废黜并禁足的三年中,那些反复折磨他的负面情绪,在琼华温和舒缓的声音中,仿佛被尽数安抚了下来。 “但我不认为,你是可笑的。古往今来,面对权势,有多少人能够抵得住内心的诱惑?你也不过是定力不坚罢了。” 胤礽自嘲一笑:“连你都能发现的问题,我居然完全没有注意到。我有今日,实乃咎由自取,怨不得人……”他看向琼华,轻唤一声:“娇娇。” 琼华闻言,蓦地一震,慢慢儿地瞪大了眼——胤礽已经有许久没有这般唤过她了。 具体有多久呢?已经记不清了。 只听胤礽道:“娇娇,日后,你莫要再来找我了。你对我的一番心意,我已知晓。难为你了,我都那样对你和四弟了,没想到你依然视我为兄长……”说到此处,胤礽神色有些黯然:“只是我如今,到底是有罪在身之人,你日后,最好还是……别再与我这种人来往了,对你不好……” “二哥可知,不忍你余生蹉跎下去的,不止是我,汗阿玛和四哥,也同样如此?” 琼华的一句话,让胤礽沉寂的眼神中,渐渐有了光彩,他颤抖着声音问道:“即便是我犯下了这样大的错误,汗阿玛和四弟,仍然愿意原谅我吗?” “二哥此次犯下的过错虽大,但二哥……到底未对四哥与我起杀心。若是二哥愿意日后寄情山水,放弃朝中之事,你的事,我与四哥会想法子的。” 胤礽思索片刻道:“好,我答应。” 在咸福宫过了三年活死人一样的日子,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本以为,要一辈子就这样蹉跎下去了,如今,新帝和他的妹妹还愿意看在过往的情分上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呢? 只要能得自由,哪怕日后只做个富贵闲人,也比一辈子关在这咸福宫强得多。 思及此处,胤礽看向琼华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感激:“多谢你们,还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可不止是我们想给你这个机会,汗阿玛他……嘴上不说,心里头其实也是放不下你的。你若真能出去,就去看看汗阿玛,与汗阿玛好好说说话吧。”想起三年前那场变故之后,蓦然苍老了不少的康熙,琼华唇边溢出一声轻叹。 不管康熙对别人如何,在她面前,康熙始终是个好阿玛。因此,琼华对康熙的感情,也是格外的深。 胤礽闻言,点点头道:“理应如此。汗阿玛对我不薄,是我……对不起汗阿玛。小时候,我一直以为,我会是最孝顺汗阿玛的那个人,可如今,我才知道,最孝顺汗阿玛的那个人,是娇娇你。” 不过,想到康熙对琼华的宠溺劲儿,以及琼华对康熙的亲昵,这似乎,也是一件情理之中的事。 …… 不久后,有人向新帝检举,三阿哥胤祉私自藏匿脏物,用以镇魇废太子胤礽。废太子胤礽之前的失智之举,正是因为遭了小人陷害的缘故。胤祉非但陷害太子,还意图栽赃给新帝,实在是罪无可赦。 新帝闻言,勃然大怒,在查明真相之后,向康熙禀明了此事,而后胤祉获得了与胤褆一样的待遇,永久圈禁。 二阿哥胤礽则在新帝和太上皇的怜惜之下,被放了出来,被册封为理亲王。虽则恢复了尊贵的身份,但胤礽到底是被镇魇过的人,不好再涉足朝堂之事,他在与康熙解开心结之后,决议去游历山水,做个富贵闲人。 第146章 番外2 今儿个是新帝大封六宫的日子,新帝之母佟皇后晋为了太后,余下的太上皇妃嫔们,也都有所晋升,例如钮钴禄贵妃与宜贵妃就晋为了贵太妃,良妃、荣妃、惠妃等也晋为了太妃。只有新帝的生母德嫔,品级不涨反降,感尴尬尬地做了太贵人。 由于近些年来,德太贵人小动作不断,先是去招惹九格格,意图挑拨九格格与其母的关系,又是在新帝面前倚老卖老,暗示新帝要敬重她这个生母,不然,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小动作多了,自然惹人厌烦。 康熙有意给德太贵人一个警告,再加上新帝才刚继位,正是要树立威信的时候,他轻易不会自这个节骨眼儿上反驳新帝的话。 于是,德嫔就这委委屈屈的成了德太贵人,宫中不少人,都在看她的笑话。 明明她才是新帝的生母,却与新帝处的这样糟糕,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让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听说,在新帝小时候,她与新帝的关系还是不错的。那时新帝虽养在佟太后膝下,但佟太后身子骨并不好,想着日后自己要是有个万一,胤禛还得回生母那儿,因此并不阻拦胤禛去见生母,胤禛也一度对德太贵人颇为亲近。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德太贵人开始与新帝形同陌路,连一直养在膝下的六阿哥和九格格的抚养权都交了出去。再之后,德太贵人就仿佛没生过这几个孩子一样,只一心一意养着十四阿哥。 可惜后来,因德太贵人太过关注九格格在先,忙于讨好登基的新帝在后,十四阿哥也渐渐对她有了意见,觉得她只一心关心着九格格与四阿哥,不在乎他了。 半大的少年嘲讽德太贵人:“既然如此稀罕这个儿子,当初又何苦巴巴地送了出去,送出去也就罢了,这些年为何又对人家不闻不问?如今他做了皇帝,你倒想起他是你儿子来了。可惜,晚了!若是能够选择,你肯定会要他,不会要我吧?” 这些话,就像一根根刺一样,扎在德太贵人的软肋上。德太贵人气得眼前发晕,抬起手就想给十四阿哥一巴掌,却被十四阿哥灵活地躲了过去。 “打不着,打不着!”十四阿哥冲着德太贵人扮了个鬼脸。他看着德太贵人狰狞的面容,越发觉得自己是捡来的。 自此以后,十四阿哥便鲜少来德太贵人这儿了。比起德太贵人这个生母,反倒是佟皇后这个嫡母,以及几个无所出的庶母对他更好。 一年年过去,鱼尾纹渐渐爬上了德太贵人的脸颊,她努力地想要将儿女们的心给拢回来,却反而将他们推得更远。 这日,德太贵人做了个梦。梦中,胤禛的玉蝶没有被改到佟皇后的名下,他虽被养在了佟皇后的身边,但依旧是她乌雅氏的孩子。而她呢,也没有经历过被贬为嫔甚至贵人的噩梦,她一直都甚得康熙的宠爱,安安稳稳地坐在德妃的位置上,好不风光。 她的女儿,纵使被抱到太后身边儿养着,也对她一如既往的亲近,甚至替她在太后跟前说了不少好话,帮着她解决了不少威胁。 再后来,康熙驾崩了,胤禛登基,她被册封为太后。哪怕胤禛与她这个额娘并不亲近,但碍于孝道,在她面前还得恭恭敬敬的,她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心。 后来,梦醒了。 德太贵人看着自己简陋的宫殿,再想想梦中作为太后的她居住的奢华宫殿,不由怅然若失。 如果那个梦是真的,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