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一分心动》 第1章 冬季,天黑的快,出公司时舒予白发现下了雪,脸颊有细碎的凉意。 和往常一样,倒车,上路。车里放着南雪最喜欢的钢琴曲,肖邦,op.9.no.2的那首。 所有的一切都是南雪喜欢的,音乐是她爱的钢琴,熏香是日本的arb porte bonheur,素色的纸花,一朵白,一朵粉,安静地斜插在玻璃瓶里。 其实舒予白很讨厌车内熏香,那样让她有种呕吐欲,但南雪喜欢,那么她也假装喜欢。 南雪上班的地方离她很远,下班高峰期,堵车堵的水泄不通,其实地铁会比开车方便很多。 可南雪说,地铁太挤了,坐的地方都没有,好累。 所以舒予白说,那以后我接你。反正顺路。 怎么会顺路? 舒予白心底笑了笑。 这样的日子不知要过多久,她却是有些累了。 结束么,她又舍不得。 车在公司门口稳稳停好,手机就响了。连上了蓝牙,南雪的声音回荡在空空的车内。 “我还要开个会,等我一会。” 很理所当然的语气。 可她的声音又是那么好听,像是揉碎了的冰,清冷澄澈。 只是听着她的声音,舒予白就没有什么抱怨的想法。 甚至有隐隐的心猿意马的心跳。 她们从相识到今天,也有七年了。 七年了,她守着一个直女,总觉得对方会有开窍的一天。可是七年过去,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什么都没发生。偶尔舒予白开玩笑地亲一亲她的脸颊,南雪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类似害羞的表情,只觉得理所当然。 ——她们是好朋友,亲亲脸算什么?多么正常的事情。 南雪那样漂亮的人,长这么大没有交过一次男朋友,为什么就不能和她一样,是弯的? 舒予白在方向盘上趴了一会,心想,她该来了,于是抬起头,从后视镜里看自己的脸。 已经是习惯了,每次见南雪都会很注意形象。 她穿着驼色的高领毛衣,白皙柔嫩的下颌埋在编织粗格围巾里,眼睫微微眨动,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温柔又灵动。唇色偏橘色,很温暖的感觉。即便是冬天,她的唇也很光泽漂亮,绵软动人。 她拿起水壶,喝了口热水,还没来得及咽下,就看见远方一个穿着白羽绒的人,踏着雪缓步走来。 南雪身材很高挑,蓬松羽绒配冬季厚筒裙,两条腿笔直修长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完美的比例犹如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女。及肩短发犹如乌檀木,衬得脸颊雪白。蓝色围巾松松缠了几圈,表情寡淡,看起来就有些冷。 舒予白于是打开车门,撑开伞,走去接她。 脸上的笑还没舒展开,就看见一个高个子男人走到了她身旁,微微低头,把手里的一袋东西递给了她,南雪居然也没有拒绝,自然地接过来,还对那人笑了笑。 舒予白于是停在原地。 过了一会,南雪和那男人的对话终于结束。 “冷么?”舒予白微笑着走上去,捏起她的手,柔软冰凉。 “还好。”南雪对她笑了笑,车厘子色的唇,樱桃一样,吻上去应当很可口。 舒予白低头看她手里的东西,柔声问:“那是什么?” “饺子。”南雪轻声道:“回去我们煮了吃,不用做饭了。” “刚刚那个人给你的?”舒予白问。 “嗯。” “他是谁?” “同事。” 舒予白沉默了一瞬,笑着问:“普通同事?” 语气却背叛了伪装,有些不受控制地尖锐了起来。 南雪看了她一眼,迟疑片刻,轻轻说:“他在追我。” 舒予白“哦”了一声,说:“觉得他不错的话,就接受吧。” 而后转身,一言不发地上车。 车里的钢琴曲还响着,是南雪亲口说过喜欢的那首。泠泠的叮咚声,让她想起很多年前,坐在钢琴前的少女说:我最喜欢的是夜曲,我只弹给你听。 我只弹给你听。 因为这么一句话,舒予白自作多情了那么多年。 “怎么又是这首?”南雪一上车就不耐地皱起眉,说:“换一首吧,我听腻了。” 舒予白没理她。 车里气氛一瞬间有些尴尬。 “你怎么了?”南雪似乎有些莫名。 舒予白偏过头,看着窗外徐徐碎雪,绿灯亮起,她踩下油门。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舒予白忽然说。 “什么日子?”南雪说。 “我生日。”舒予白笑了,笑声莫名有些凄凉。 “对不起,我忘了。”南雪看着她,松了口气,心想原来就是这件事,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笑着说:“想要什么礼物?我买给你。” 舒予白摇摇头,只是说:“我换工作了,接下来得搬家。” “嗯?”南雪疑惑道:“我们搬去哪?” 两人毕业后就一直住一起,南雪自以为还会继续一直和舒予白保持室友和好朋友的关系。 “不是‘我们’,是‘我’。”舒予白道:“我不在北京工作了,要调去深圳。” “你要去深圳?” 南雪猝然睁大眼睛,有些茫然。 “嗯。” 舒予白心里有些不舍,结束了么?真的? “那我也去。”南雪转头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你去哪我就去哪,当初约好的。” “不太方便。” “为什么?” “你不是有男朋友了?还和我住一起做什么。”舒予白笑着说。 南雪辩解道:“他只是追我,我没答应。” “迟早会有的。” “……” 南雪像是终于意识到什么,有些紧张地看着舒予白。 舒予白静静地看着她,半开玩笑地说:“我要交女朋友了。认真相处的那种。不可能继续和你住一起。” 南雪脸色一瞬间僵住了。 过了一会,她才盯着舒予白的眸子,轻轻地开口:“和谁。” “你不认识。” 车里的钢琴曲变成了一首爵士乐,慵懒的唱腔,断断续续的,一片寂静里,显得格外沉闷。 很快到家了,舒予白停好车,打开门,一股冷风卷袭着雪花灌进车里。南雪拉了拉围巾,遮住鼻子,下了车,小孩一样眼巴巴看着舒予白。 舒予白说:“待会自己回去煮饺子,我不在家吃。” 南雪拉住她的袖子。 “你去哪。”她闷闷地问。 舒予白转过头,眼睛里含着自嘲似的笑。 “约会。” 说完这句话,舒予白就矮身钻回车里,合上车门,干净利落地调车走了。 夜色浓浓,舒予白透过黑色车玻璃往外看,南雪还站在原地,孤零零的,没撑伞,瘦削的肩上落了一层雪花,有些可怜。 第2章 约的地方在不远处一家咖啡店,舒予白停好车,打开门,往外转头一看,瞧见纷飞碎雪里的玻璃窗。 一个女人侧坐在窗边。 长卷发,侧脸优雅。一只手捏起白瓷杯放在唇边,细腰枕着搭在软皮椅靠的大衣上,转头看她一眼。两人隔着窗玻璃,离得不远不近。 对视好一会儿,那女人红唇一弯,笑而不语。 舒予白怔了一会儿,微尴尬,却渐渐也开始微笑。 她低头看微信里的头像和昵称,又抬头看眼前的女人。 真巧。 是她。 大学同学么。 太久没见,记忆模糊了。 舒予白拉开玻璃门,呵出一口气。 从前那些带着桃色的往事,连同啼笑皆非的过往一起,洇散在夜晚的雾气里。 叮。 -“什么时候回来?” 微信弹出消息。 南雪垂眸,凝着这句话翻来覆去地看,白皙指尖敲击屏幕输入几句话,又删去。对话框什么也没有。 给她发消息的是父亲。 南雪单亲,父亲一手带大,母亲早在她年幼时改嫁。 消息是几天前发的,南雪没回,父亲又来了一句:“回来吧,别还跟小时候一样,整天黏着你舒姐姐。” “她有她的生活。结婚,生子。你整天跟着她像什么话。” 南雪瞧着那句话,指尖颤了颤,悬在半空,停住。 叮 电梯门开了,南雪把手机重新放回包里,并未回复父亲的催促。 住的地方不过是个单身公寓,两层复式,装修的不错,空间却很狭窄。一楼只有换鞋的空间,逼仄昏暗,高跟鞋踩上去,雪水很快浸湿了木地板。 她默不作声地脱去鹿皮短靴,心底轻叹。 舒予白这几年过的不好。 南雪瞧着透过暗暗夜色的小窗,想着,这么多年,这样窄小的房子舒予白怕是头一次住。 一楼空间很小,浅色的橡木楼梯旋转着往上。楼梯底下堆了些杂物,笔刷,颜料,画布。味道带一点刺激的辛辣。角落一个小桶,里头泡着早上刚用过的笔刷,草绿色颜料晕开。 她换上拖鞋,和往常一样,凝视着楼梯间的位置。空气里隐约有油墨水粉的味道。 对面一扇小窗,壁橱的光照来。 照亮了楼梯下堆放的画。 灰尘垢扬的,画叠着放,有的裱了框,有的只是一张纸,或是画布。装裱好的,是卖出去了的,没装裱的,是没人买的。 一,二,三,四。 一共四张。 卖出去的只有四张。 南雪瞧见那两摞画又多了几张。摆在面上的,一副远山和村庄,一副是江南的绿柳。 落款是娟秀的小楷:予白。 南雪瞧着画,俯身,鼻尖轻轻嗅它,味道和舒予白身上的很像,清冽,又带着点暖燥的沉香。 南雪闭上眼睛,想着舒予白。 那味道让人安心。 约莫是太久未回复父亲的消息,没一会儿,手机又响了。这次还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 屏幕上亮着三个字:南茗卓。 她父亲。 南雪克制地皱眉,接起电话:“爸。” “回来吧,北京我不熟,也没个人照顾你。” “舒姐姐在这。”南雪说。 “算了,随你。”南茗卓似乎是无奈,只道:“上午我让肖助过来看看,他到了没?” 南雪瞥一眼大门。 门是锁好的,从猫眼往外看,走廊里有个人。 敲门声规规矩矩,耐心的很。 南雪轻叹,挂了电话。 过了会儿,打开门。 门外是父亲的助理,肖何。 “小南总,董事长请您回家。” “父亲是浙商。杭州人。” “母亲呢,早年嫌贫爱富,她爸破产那会儿跟他离婚了。这女人也是目光短浅,那可是南茗卓啊,现在可是江南一带地产亨的龙头老大,哈,她妈改嫁的那个就是个小破公司的老总,这得后悔死了。” “嗨。当年潦倒成那个样子,谁能想到后来南老头又发达了呢。” …… 舒予白眉心微蹙,掀起眼皮,不耐地往侧桌看了一眼。 旁边的四人桌坐了几个男人,一边看着花边新闻,一边八卦聊天。很是烦人。 “怎么?” 对面的女人一挑眉。 目光审视地看着舒予白。 她的眉毛很长,眉锋锐利颇有些咄咄逼人,和从前一样,无形中就带着一股子压迫感。 她叫萧衣,分明是很温柔的名字。 舒予白回过神,抱歉地道:“没事,我…” “考虑好了么?” 女人微微一笑,红唇弯起,眼神又微微柔和起来:“在拍卖行工作,配不上你。” “不敢。”舒予白忙摇头。 她一面撩起耳边碎发,一面垂下睫毛: “我现在的情况,哪里谈得上配不配得上。有份工作就足够了。” 萧衣一怔,瞧着她的手,低叹:”好好的一双画画的手——太可惜。“ 那双手肤色柔白,偏瘦,恰似温润白玉,静脉带着浅青,随着关节用力又带着精致骨感的美。 这双手曾经在画布上创造过多少不可言喻的美。 可惜曾经也只是曾经。 舒予白当年同她在一个画室备考时,老师便捏着她的手,说,我带的学生,有灵根的,就两个。 如今一个手毁了,只剩另一个。那人开个人画展,获奖,年纪轻轻已登上无数期刊封面。舒予白本也该如她那般的。 可惜。 “没什么好可惜。” 舒予白淡然道:“各有各的活法。” “拍卖行的工作虽然和画画关系很小,但是,可以见很多名画,收藏品。每天看看那些藏品,画,就很幸运了。” “嗯。”女人一笑:“说的对。” 她从包里翻出一张名片,递过去:“想不想换个地方工作?会比现在轻松,眼界和圈子也大。” 她眼神含着意味不明的笑,像在暗示什么。 舒予白知道她。 当年一个大学,知道她的很多。 艺术类院校喜欢同性的女生多,眼前这人就是。她性格温柔,模样好,大学期间就常常手拉手跟女朋友大大方方走在校园。 可舒予白这么多年一直记着她,倒不是因她漂亮,或是什么别的。 只因萧衣追过她。 “谢谢。”舒予白道:“我想想。” 和她见面当然不是相亲,抑或是约会。约会,不过是她随口和南雪说的气话罢了。 听同事介绍,说是有画画相关的工作机会。只是那工作要跨省,隔得远,舒予白还犹豫。 倘若早知来的是萧衣 那又怎样? 舒予白轻轻摇头,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满是灵气的女孩了。 聊了会儿工作,话题一转。 萧衣端起手边的咖啡,掩饰似的喝了一口,唇线轻抿:”假如早知来的人是我,你还会赴约么?“气氛微妙了一瞬间。”会。“舒予白轻笑:“有什么关系?是你,我才更应该来了。” 萧衣微诧,抬眸,眼底闪过一瞬的期冀。 舒予白却道:“同学一场,为什么不来?” 呵。 萧衣无言地盯着她看,看了好一会儿,只好换了话题:“现在怎么样,住哪里?我那边有套房,带院子,需要的话……” “谢谢,不用。”舒予白轻轻摇头,解释:“我和别人一起住,搬来不方便。” 舒予白低头,额边一缕极细柔的碎发落在肩上,白皙的下颌被外头的天光照亮,瓷一样,半透明。 女人看的微微一怔。 “和谁?” 舒予白小声说:“和一个朋友。” “朋友?”萧衣挑眉。 舒予白低头,柔软的长发垂落,乌软发林间,雪白耳尖浮起一层极轻浅的绯色。 “她姓南。” 玻璃窗上结上冰花。 路灯的冷光远远照耀过来,带着一股子寒气。 南雪在家等着,桌上摆着的一盒饺子并没有开,还冒着从室外裹挟而来的冷气,掉着冰碴子。 时间一长,渐渐就化冻了。 -“吃了么?” 屏幕一亮,追她的人又在问。 南雪皱眉,没答复。 她低头,指尖往上翻聊天记录。 那人是个刚毕业没几年的学生,比她大不了多少。每次聊天都是由他开始,由南雪结束。 陷入爱慕中的人似乎格外没眼劲儿,南雪的回复那样冷淡,他察觉不到。 南雪瞧一眼桌面,拍下,把那盒饺子的照片发过去。 -“等她回来一起吃。” -“室友?” -“嗯,算是。” -“你们关系很好?晚上来接你的是不是她。” -“嗯。” -“她每天都来接你?” -“嗯。” 男生又发了什么,她瞥一眼,不是很感兴趣。 又过了许久,手机“叮”了一下,男生调侃似的:”你们关系不一般呐“斜眼笑”“她看着那句话,皱眉,莫名其妙。 南雪性格偏冷,平日里相处话也不多,追她的人都觉得心里头悬着,摸不着底。那人本是想趁机试探一下,说些话调动她情绪,可南雪很长时间没回复,男人慌了,只道:-“抱歉,开玩笑。” 南雪指尖停顿,无语片刻,回复:“她是女生。” 南雪不想再和他说,可那人继续发: -“你是不是心里有人?” -“为什么一直单身。” 南雪看着那句话,有些茫然。她退出界面,有片刻空白,指尖在屏幕上划啦几下。等她回过神时,已经在拨打舒予白的电话了。 话筒里一首嘶哑的钢琴曲,音质很差。过了好一会儿,音乐总算结束。 “喂。”那边传来柔软的声音。很温暖。 “什么时间回来?” 南雪问。 敏锐地察觉,话筒那边有轻柔的提琴声,和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今晚不回来了。” 舒予白轻声说:“别等我,早点睡。” 接着电话就挂了。 不回来。 别等我。 晚上不回家? 南雪指尖微顿,停滞半空。去约会,不回家,意味着什么她不是不知道。 舒予白…… 窗边对着她的画,鼻尖似是嗅到一点暖香。 一小时前。 咖啡店里很安静,两人的声音谨慎地放轻了。 “是个直女吧?” 对面的女人轻笑:“你说的那个朋友,姓南的那位。” 她的声音带着点调侃,漫不经心的: “你喜欢她?” 舒予白猝然抬眸,乌黑的瞳仁很清亮,带着情绪,惊诧,慌乱。 还有害羞。 “没有。” 她连忙摇头。 清澈的瞳仁闪过水光,眼神里带着心虚的试探,似是问: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女人像是一眼看穿,笑了笑:“别急着否认。跟你开玩笑呢。” 开玩笑? 舒予白缓了口气。 咔哒。 一个围着格子围裙的女人把蛋糕放在桌上:“请慢用。” 外头已经是暗暗的雪夜了。 舒予白靠着窗,吊灯落下,是细藤条编织的,像鸟巢。落在桌上、窗玻璃上的影子犹如白日里森林的地面,光影分割的很碎。 “其实我猜对了吧?” 对面的女人睫毛的影子把眼窝打的很深,眼神有些神秘。 “猜错了。” 舒予白深呼吸一下:“都是好早以前的事情了。我现在和她就是普通朋友。” “哦。” 那人微微一笑:“你已经放弃她了。” “……” 舒予白低头不语。 指尖却攥紧了,泛着轻微的白。 可接着,那女人就饶有趣味地问:“不过,你想不想再试探她一下?” 第3章 “假如你夜不归宿,她会怎样?” 舒予白想着女人方才的话,低头看一眼手机,刚刚结束的和南雪的通话还挂在页面。她站在冬夜里,油柏路口积了雪,天冷,路滑。 看一眼,再看一眼。 舒予白盯着屏幕,等了许久,眼睛被刺的有些疼。 南雪没有再联系她。 “她不会介意的。” 只是出去约会,有什么? 舒予白垂着脖颈,一缕长发遮住侧脸,声音散漫说:“也许哪天我结婚了,她还会来祝福。” “真的?” “嗯,还是真心的,发自内心的祝福。” “我去开车。” 女人目光同情,拍了拍她的肩。 她在意么,自己和人约会,夜不归宿? 也许她早就睡着了。 舒予白把手机关了,揣进大衣兜里。 一辆车停下,驾驶室的窗玻璃缓缓下降,女人的脸露出来:“走吧。” 女人叫萧衣,大学和她当过一个学期的舍友。 时间很短,因此交涉不深。她们之间除了几句似真似假的告白,玩笑似的小礼物和花,便没有更暧昧些的故事。 舒予白藏得深,暗恋南雪的这些年,还是头一遭被同性说“喜欢”这两个字,不免就印象深了些。 萧衣性格很特别,很别致。有时锋芒毕露,有时又藏的很深,温柔多情的样子。 这类人心思复杂。 舒予白一直是敬而远之的。 “咱们都是南方人。” 萧衣开着车,道:“你家那位呢,哪里人?” “杭州的。” 舒予白说。 “杭州?不会是南雪吧?” 萧衣轻描淡写地问,又一次语出惊人:“你说过,和你同居的那位姓南,而且,刚刚,旁边那桌的男人聊起她,你反应很大。” 舒予白猝然抬眸,情绪只外露了一瞬间。 接着又掩饰地看向一边。 “不是。”她小声说。 单薄的眼皮,眼尾温柔地拉长,雪白的脸颊却微微泛起浅绯色。 萧衣看着她,微微出神。 忽然就想起那日,初春时节在西湖畔看见的樱花。 似乎,从前她就是这般,说话轻轻柔柔的,温柔内向,又容易害羞。 “眼光不错,她可是校花呢。”萧衣笑了笑:“挺出名一姑娘。” “……” 舒予白静默地看着窗外。 萧衣唔了声,说:“自古苏杭出美女。她和你怎么认识的。” 萧衣双手松松地扶着方向盘,一面开车,一面轻轻扫过后视镜。 恰好对上镜子里舒予白的眼睛。 镜子里的眼睛很漂亮,睫毛长,根根分明,眼眸清澈的宛若秋日湖泊,温柔安静,干净的一尘不染,闪着某种透明的色泽。 很美。 这样的眼睛她像是第一次见。 对视一触即离。 萧衣眼眸弯了弯,道:“我就是好奇。” “很小的时候。” 舒予白眼睛瞥向窗外,清清冷冷的街道,一两盏路灯唰地划过,照亮她骨瓷似的的下颌。 “我和她认识很久了。父母世交,住的也近,从小玩到大吧。” ——世交是世交,却是很多年前的世交。 舒予白没说,她如今早就和从前不一样了。 贫穷,落魄,找不到半点出路。 那年她父亲出轨了,出轨的彻彻底底。 男人都爱美女。 母亲产下她后一天天就老了,不大好看。小三又怀了孕,说是要给他生儿子,父亲于是把年轻貌美的外室扶正。 母亲呢,作为正宫,被扫地出门。 父母离异,舒予白跟着母亲。 离婚后母亲分得的财产不多,消费水平却没能降下来,仍旧大手大脚花钱,奢侈品仍旧是家常便饭,家里的吃穿用度开销很大。 积蓄很快耗尽。 一穷二白。 一穷二白的处境,一直到现在都没什么改善。 如今,她和父亲的关系早已断了。 和南家也生疏。 唯有南雪,还和从前一样,一直跟着她。 萧衣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后排的女孩垂着脖颈,长发遮着半边脸,眉尖轻蹙,她的声音很轻,回荡在车里,不知怎么,听起来似乎有些难过。 难过? 或许是错觉。 萧衣压下心底浮起的类似怜爱的情绪。握着方向盘,一个打弯,右拐,说:“快到了。”而后又偏过头,下颌侧过来,问:“你家那位,还没来关心?” “……” “你都要和我回家了,她一点也不急?” 舒予白微微低头,她一瞬间有些窘迫。 萧衣开玩笑似的笑了笑:“直女不可靠,不如你和我试试吧。” 舒予白置若罔闻。 只是没忍住,又一次拿出手机,不停地看自己有没有未接来电。 没有。 消息列表一片空白,南雪真睡着了。 两人窝在沙发里,散漫地聊天。 聊天很舒服,窗外的雪再大,再寒冷,屋里始终暖和着。 她温一杯热牛奶,递给舒予白,和她说起自己出柜的经历,一边聊一边笑。 “第一次和我妈说我是les,她不相信。” “不信?” “是,她不信世界上居然有喜欢女人的女人。她觉得我只是个想博取关注和目光的小孩。” 舒予白轻轻笑了。 “第二次和她说,她理解了,说,你结婚就好。结婚生子,别的想怎么来都行。” “和男人结婚?” “是。很荒唐吧?所以我不愿意。” 舒予白的眼睛安静看着她。 “第三次,直接把初恋带过去了。” “这次成功了?” “嗯。” 为初恋出柜? 真好。 舒予白忍不住轻轻笑了,接着问:“那你们感情很好吧。” “……” 萧衣没说话,只安静地看着舒予白。 “我说,你和初恋。” 舒予白以为她没听清,重复问。 萧衣挑了挑眉,目光有些复杂。 舒予白抬眸,在这相对无言,尴尬又静谧的时刻,她总算意识到了。 “已经分了。” 萧衣一笑:“分了很久了。” 舒予白没说话,萧衣看着她的眼睛,很专注,说:“女朋友的位置空了好多年了呢。” 气氛莫名的有些暧昧。 两个喜欢同性的同性,共处一室,每分每秒都要发生什么似的。 毕竟夜那么深。 两人还都是单身。 舒予白分不清她说的“演戏”是什么意味。 似真似假,最叫人理不清。 她告别萧衣,回家。 逃也似的。 舒予白到家时,已是夜里十一点多。 到了楼梯间,听见细碎的声响,窗外的雪大了,风也急,一下下扑着窗户。 屋里亮着灯。 灯光从门缝里渗出,光斑明亮。 借着那点光线,舒予白对着门上的镜面看自己,食指轻轻拨着耳鬓的长发。方才赶路回家,头发全吹乱了,妆上落了雪,进了屋就有些花。 调整好了,她才微微平复心跳,捏着钥匙,拧开门。 舒予白脚步谨慎地放轻了。 南雪睡了么? 她怕吵到她,轻手轻脚的。上楼时,木楼梯咯吱作响,有细微的震动。 一楼亮着灯,二楼卧室也是。 舒予白轻轻上楼,房间门半合着,光线昏暗。 她轻轻推开门,一个清瘦的身影缩在被子里,微微低着头,纤细修长的手指蜷缩着,是婴儿在胎腹里的姿态,睡的熟。 北方的屋里有暖气,窗玻璃上满是白白的雾。月光似的亮斑落在地上,仔细一看,是窗上的雪水。 室内温度高,被子又厚,她像是怕热,米白色的被子被她推开,一只细瘦的胳膊夹着被子,很不安分。瘦削的肩露在外头,光洁如玉。 锁骨精致,往下,白而柔软的起伏像对小鸽子,藏在单薄的睡衣里。 脸颊白皙如玉,瓷一样,怕一碰就碎。 她俯身去看,那人乖顺地闭着眼睛。 睫毛轻盈地落下,睡的安稳。 舒予白轻轻走去,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在床边坐下。 她凑近,看着南雪的脸颊。 皮肤光洁细腻,灯光下有微微的绒毛,像是白玫瑰的花瓣,柔和洁净,带着某种冷冷的馥郁。舒予白指尖碰到她的皮肤,心脏一阵悸动。 她平时总有些冷淡,叫人捉摸不定,睡着了唇角却是微微弯着,猫儿一样。 乖的不像话。 她看着她的唇。 轻轻凑近。 一寸,又一寸。 缓慢,心惊胆战的接近。 很想吻她。 第4章 舒予白的靠近持续时间不长。 仅仅两秒。 她和她的距离停留在鼻尖上方,一两寸的位置。呼吸温热,一下下喷洒开。 心跳的声音,在雪夜里,一下一下。 睫毛静止着。 胸口微微起伏,她想直起身子,可又忽然停住了。脸颊传来温热的触感,暖暖的,是南雪的手捧着她的脸,指尖温柔。 她在枕间缓缓苏醒,才看清她似的。 “姐姐。” 她这一声,很软,很轻。像小猫一样,瞬间戳中舒予白心底最软的地方。 她捏着舒予白的手腕,往下拉。 拉到自己脸颊上,轻轻放上去。她贴着舒予白的掌心,声音很轻,猫儿似的蹭了蹭。 舒予白心口一跳。 南雪眼神微微有些迷离,看着她,像是晨起时,将要苏醒又不曾醒来那般。 “睡着了么?” 舒予白问:“有没有吵到你。” 姐姐。 南雪很少这么叫她。 第一次见面,大人介绍:“这是你舒姐姐,比你大一岁。” 那时候,站在青石砖瓦的大宅院里,南雪怯怯地叫了她一声姐姐。 再往后,就没有了。 南雪缩在被子里,乌软的发丝散开,小脸瓷白,唇色殷红。两人对视一会儿,舒予白心跳忽地很快,毫无节拍。 “怎么不关灯?” 舒予白坐在床边,把被子往上拉,若无其事地问。 “等你。等了很久。” 南雪掀开被子,坐起身,从枕畔拿起手机看时间:“快凌晨了。” 可屏幕亮起的一瞬间,舒予白却瞥见一个聊天框。看头像是个男人。 -“睡了么?” -“晚安。” 南雪也看见了。 一瞬间她就关了屏幕。 舒予白指尖泛白,血色一瞬间褪的干干净净。 第5章 “在和人聊天?” 舒予白笑了:“这么晚了,不睡觉。” 气氛有一瞬间的微妙。 她们的关系有些独特,有些事情,毕竟是发生过的,没发装作忘记或不存在。舒予白和她告白过,即便后来退回朋友的位置,那层关系,也永远不可能和真的朋友那般单纯。 可说暧昧,却又远算不上。 南雪安静着,忽然道:“你不也是?” 舒予白怔了会儿,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自己晚归。 “恰好碰见同学了,多聊了几句。”她解释。 舒予白穿了件针织的长裙,米色,很温柔的气质。脸上的淡妆还未卸去,桃花妆,眼尾淡淡晕染,透着薄红,似乎比平常更美了几分。 真像是去约会的。 约会? 南雪静静瞧着她,微微抿唇。 舒予白转身,去阳台取了衣服,手里捧着刚取下的浴巾,像是要离开,脚步一顿,却又等待着什么的姿势。 她在等她说些什么。 好一会儿,南雪却只重新缩回被子里,轻声道:“睡吧,凌晨了。” 她没解释,关于为什么那么晚了还和人聊天,那么暧昧。不过也是,的确没什么好解释的,她们算什么关系,朋友罢了。 只是舒予白有些意外。 南雪也会对她有秘密。 南雪不介意她约会,晚归。 就像她不该过问她的私事一样。 有些关系,再近一寸,都是逾矩。 夜里寂静无声。 外头是冷的,且是北方独有的干冷。舒予白抱着浴巾,微微有些恍惚。窗外光线很暗,却仍旧可以瞧见屋檐上黑白的轮廓线。 雪落了很厚。 当年莽撞地生涩的告白,似乎就是在这样的夜晚。 年少不经事。 那天她拽着南雪的袖子,凑近: “哎,你有喜欢的男生吗。” “没有。” 她轻轻答,语气淡淡的,脸颊却浮起轻轻的绯红。 那会儿,关系好的女孩儿聚在一起,总说起这些话题。 舒予白试探了一句,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接着就牵起她的手。 和她对视,心跳加速。 南雪穿了件白羽绒,小脸藏在帽檐里,眼睛很亮。她这模样有些呆呆的,舒予白心中微动,凑近,飞快地啄了一下她的脸颊,问:“那女生呢?” 南雪不吱声,红唇微微扬起。 舒予白忍不住掐了一把她的腰:“有没有?” 南雪往后退了一步,轻轻笑了:“有的。” 舒予白不动了,捏着她的手微微有些细汗:“是谁?” “你。” 她说。 “自作多情”这个词见了很多次,第一次理解它的含义,却是南雪教的。 只是她当初冲昏了头脑,不明白 南雪的“喜欢”,说的分明一直都是友情。 舒予白轻叹,把浴巾裹上,在一片水雾里离开浴室。 这里空间小,两人共用一个衣柜。 她的睡衣在南雪房间。 夜色很浓,关了灯,窗户外头盈着月光,微弱,把房间里的轮廓勾勒的影影绰绰。 舒予白轻轻地推开南雪房间的门。 她裹着浴巾,被风一吹,微微战栗。这里虽有供暖,空气里却仍有些寒意。 侧眸看一眼。 南雪睡熟了,呼吸平稳。 浴巾轻轻松开,摘下。 水珠并未擦干,月光下,在皮肤上划开水痕,顺着脊背,腰,腹,往下滑。 南雪睫毛颤了颤,睁开眼。 悄悄看去。 衣柜门挡着的地方,站着舒予白。 浑身光裸的。 她一手拎着睡衣,耐心地翻开领子,柜门掩着,只瞧见侧面的曲线。 月光把她的侧影模模糊糊地镀上光晕,很柔和,水珠顺着锁骨往下淌,丰.乳,细腰,凹凸有致的身材成熟又傲人。 脊背光洁,浑圆的臀。 水珠被月光照的晶莹剔透,一路划过,从脖颈,淌在腰窝。 南雪只瞧见一个侧影,短暂的一瞥,眼睛瞬间移开。 小时候,她们一起洗过澡,不过那时都是小孩,还没发育,跟男孩似的。 后来就不一样了。 南雪脸颊发热,眼睛却看着窗外的月亮——没什么好看。 她又转过眼,看舒予白。 舒予白却早已穿好衣服了。 只有细白的脚踝,还淌着未干的水痕。 倏然而去。 “最近…分开一段时间吧。” 南雪正捧着牛奶,唇角刚挨着玻璃杯,动作一顿,微微僵硬了一瞬。 “萧衣那边有个画室,条件很好,想去看一看。”舒予白想了想,没注意南雪的表情,继续道:“和你说过的,就是之前碰见的大学同学。” 她看起来心情不错。 语调都轻快了不少。 南雪慢条斯理地把面包撕开,道:“你真要走?” “嗯。” 舒予白点点头,却不看南雪:“可能,以后不常见面了。” 她说着,从包里捏出一沓离职申请,一面翻看,一面解释:“办离职手续也快了。” 一段沉默过后,南雪问: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舒予白把离职申请整理好,放进包里,又取出口红对着镜子补了妆:“走了。晚上见。” 南雪瞬间站起身。 舒予白的长发被风吹起,一瞬间,她伸出手,很想触碰,可接着又缓缓垂下。 下午南雪有空,便打车老远地去了一趟舒予白的公司。 去的时候恰巧她们部门开会,公司里清清冷冷的没什么人,只有桌上的电脑开着,保温杯冒着热气。 人全在会议室里呆着了。 “找谁?” 角落里一个声音。 一个戴着眼镜的白领,小圆脸,很面善。 “舒予白。” “哦。”那人点点头,道:“你们什么关系?” 南雪微微一怔,居然不知作何回答。 “朋友么?”她自顾地说:“小舒办公桌在那呢,你坐着等会儿,她在开会。” “谢谢。” 南雪走去,却瞧见了她桌子上的花。 一大捧玫瑰,香味浓烈。 南雪顺着玫瑰包装纸看了一圈儿,看见一张小卡片。 潦草却优雅的字迹,只写了两个字: ——爱你。 南雪动作一顿,瞧着那卡片,轻声问:“花是谁送的?” 角落的小圆脸笑了:“对象呗。” “一天一束花,整天在办公室秀恩爱,嗨,我想不知道都难。” 静默了半响,空气像是凝固了。 南雪唇瓣开合,好一会儿,才问: “她谈恋爱了?” 第6章 冬季的街景格外萧疏。 南雪靠着窗户,攥着那玫瑰上的卡片,指尖冰凉。 那人瞧着南雪,转椅转过去,指尖一下下打着节拍,目光好奇:“谈恋爱?她谈没谈恋爱,你应该比我了解吧,你不是她朋友么?” 南雪垂眸,白瘦的下颌埋进高领毛衣里,微微呵出一口气。 空气还冷,她的表情模糊在白雾里。 眼前这人模样很出挑。 她披了件长长的白绒开衫,盖着脚踝,里头搭一件纯白的毛衣,浅蓝的牛仔裤,腿长的不可思议。白而单薄的眼皮,淡漠地低垂,站在那没什么表情,显得有些冷。 很美,就是疏离感太重。 没烟火气。 还有些捉摸不定。 南雪没答,只轻声问:“送花的人,你见过么?” 那人低头想了想,没想出什么来。舒予白平日里也不曾同异性暧昧,关系好的都是女孩儿。送花的,是谁? 她道:“没见过呢,倒是最近有个挺漂亮的女人,跟她走的近。” “……” “长得跟明星似的。” “……” “一下班就看见她在门口等呢,应该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吧。” 南雪指尖微微蜷缩起来。 一片雪花落在窗上,很快融化。 南雪坐在舒予白的位置,微微放松紧绷的脊背。 拍卖行约莫开了有些年份,办公室偏旧。 饮水机、咖啡机都有,就是像买了许多年的,一直没换。舒予白的这家拍卖行虽老旧,却很有名,换成非绘画类的专业去了,还算是相当好的就业,可绘画类的就不一样了。 对她们来说,当画家比做买卖的好。 艺术圈上不封顶,一张画拍几个亿的都有,往下,却也有混的连饭都吃不饱的。 舒予白呢,算个中等。 可按她从前的经历,本是要励志做最顶端那一拨人的。 造化弄人。 舒予白的桌上很整齐,马克杯里泡着茉莉花茶,水还温着。 天冷,容易凉,南雪捏起一边的白瓷盖子替她盖上。 不知她多久出来,南雪就安静地等。 舒予白爱干净,桌上有小盆栽,仙人掌,小芦荟。左边一摞书码的整整齐齐,全是20年21年的春拍秋拍的刊物,黑色的封皮,印着古董、艺术品,微微反光。 再往旁边看。 沉沉的一摞书旁,有个白色天鹅绒小盒子。 里面是一对镯子。 南雪的目光落在上面。 一对儿银镯子,都是女士的,银白色,纤细精巧。 她要送谁。 “最好的不是苏富比么,咱们排第三。” 会议室在隔壁,磨砂玻璃分割的空间,不算隔音,里头的人声音大了,外面就能听见。 接着是掌声。 世界排前的拍卖行,第一第二是苏富比、佳士得,第三是什么,外行也不了解。这公司叫德国纳高,号称第三。纳高的业务主要在欧洲,北京只有个分部。 会议结束。 当代艺术部门,总经理办公室。 “小舒要辞职?” “嗯。” 舒予白把辞职信递过去,有些不安。 对面的男人捏着辞职信看了会儿,道:“央美的优秀毕业生,嗯,野心是大一些。” 他一面看着,一面打开电脑,从手提里调出舒予白的履历:本科国美的中国画专业,研究生转油画,在央美念书。 2021年01月,z省美术馆,作品《院落》获第四届花鸟画展银奖;2021年07月,当代美术馆《水墨新生—六人展》;2022年8月,国家画院美术馆,《大家之路—当代最具有影响力画家邀请展》;2022年09月,s市美术馆,《当代国画青年精英提名展》…… 所有的奖项,都卡在2022年,止步不前。 2022年,正是她来拍卖行入职的那年。 为什么? 他抬头,皱眉,似乎不解:“你也是奇怪,去读博,留高校专门研究艺术不好么?为什么来拍卖行?” “……” 舒予白微微垂下头。 冬日的光线落在她的手上。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手,纤细的指尖,修长无骨,白的微微透粉,手背一点点浅青的血管像是埋在雪里的一点青,阳光落在上面,透明的有点脆弱。 她试着抓握一下,动作很慢。 仍旧无力僵硬。 “现在画不了,很吃力。” “嗯?” 那人抬头:“为什么?” 舒予白轻声解释: “出了些变故,我的右手,捏不稳笔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 “按规定,辞职得提前一个月。” 舒予白笑着摇摇头:“一个月就一个月。” 外头扑下几片飞雪,小雪,寂静无声。 舒予白瞧见座位的那人,乌黑的发旋,白而纤长的天鹅颈,乖顺地低头。 “南雪?” 舒予白放下手里的文件:“你怎么来了。” 对方坐在她位置上,翻着一本拍卖册子,表情很淡定,只是淡定的过分,有些疏远生分了。她见舒予白来,先瞥一眼那捧玫瑰、底下的小卡片,清冽的目光又转向她,极黑的瞳仁带着点冷淡。 “你恋爱了。” 南雪问。 “嗯。” 舒予白垂眸:“但才刚开始,是想和别人试试……” “花是她送的么?” 舒予白就站在她对面,南雪的声音很轻,眼睛却直直地盯着舒予白,安安静静的,却莫名的叫人有些抗拒。 她从前不会这么追着人问。 舒予白瞧着她,心口一跳,忽然不知怎么开口。 “是。” “相处过,有点感觉,想和她试试看。” 南雪安静了片刻,舒予白观察着她的表情,试探道:“有空和你介绍一下。她人很好。” “嗯。” 南雪垂眸,好一会儿,两人没话说。 过了会儿,她问:“你辞职了?” “嗯。”舒予白摊开手里的辞职报告,给她看:“手续办好了。” 她坐在舒予白的位置上,看着那束花下的文字,片刻,她把那张卡片拽下,一言不发地扔进一边的垃圾桶。 接着就起身离开。 身影消失在长长的过道,一会儿便不见了。 下班高峰期,办公楼等电梯的人很多,叮的一声,电梯门开,鱼贯而入。 舒予白随着人潮涌进去,一转身,却瞥见南雪。 长腿,细腰,脊背挺拔。 毛衣的领子被她拉起,微微遮着唇。白皙的下颌低着,似乎想看舒予白,目光却有些退缩,最终瞥向一边,疏远冷淡。 “抱歉,等等!” 电梯门要关,又一个人挤进来。 南雪被撞的无措,不由得往前一步。 她和舒予白本就一步之遥,这么一撞,差点贴上她的身体。 两人瞬间离得很近,只那么一寸的距离,呼吸缠绕。 进来的那人伸手想摁电梯,离太远,够不着,只好道:“三楼,帮忙摁一下,谢谢了。” 南雪抬手。 一霎那,小指轻轻擦过舒予白的手背。 指肚触感温柔,比她体温微微热一些,毫无预兆的触碰,带起一股酥麻,直往上窜。 舒予白心头一跳,佯作镇定地移开目光。 空气像是更闷热了些。 舒予白穿了件一字领的毛衣,杏色,露锁骨。偏宽松的毛衣,慵懒风,好看是好看,却容易漏光。 她饮食清淡,皮肤细腻白皙,光滑的似剥了壳的蛋。南雪比她高,从上往下看,细而深的沟壑,衬着一张细致多情的眉眼,温柔里又透着天然的、毫无自知的诱惑。 电梯的数字一层层跳动。 到了某一层,不知是谁,推开人群,莽撞地从后往前窜,一下撞着舒予白。 她猛的往前倒,跌进前面那人的怀里。 一霎那,两人挨的极近,南雪隔着一层单薄的外衣,像是要触到她的身体。 南雪表情有一瞬的空白。 脖颈处,她的呼吸轻轻落下,温热动人。 晚间,南雪被迫参加一个饭局。 不知是哪个叔叔辈的人生日,宴席弄的杂,凡是带点关系的都收到邀请。 “这是南先生家的女儿?” 一个人拍拍她的肩:“挺好,你父亲没来,派你来捧场。” “老先生八十大寿,大家也真给面子。” “老南家的女儿都来了。” “叫南雪是吧?小姑娘长得真标致。” …… 在一堆不认识的亲戚间徘徊,南雪虽礼貌,却是礼貌的不动声色地拒人千里之外。 寒暄没多久,人就知道她性子独,孤僻,偏冷,于是不再找她聊了。 接着就转移目标。 “萧衣?” “真巧,你也来了。” 叫萧衣的那个,是和人聊天,聊的最游刃有余的一个女人。 那人模样很漂亮,长卷发,红唇,眼眸深邃又带着点神秘,眉峰锐利,顾盼之间温和有礼,偶尔露出一点强势的的端倪。 有人说:“萧姐来了,就不怕冷场了。” 接着就开始寒暄,语气里无不是对那人的吹捧。 “年轻有为”、“才华横溢”、“知名艺术家”……诸如此类。 南雪在一边坐着,闻言,轻轻扫她一眼。 接着就不感兴趣了。 萧衣虽聊天,却时不时看一眼屏幕。 “萧姐有情况啊。” 调侃的声音。 “我等朋友呢。”她只摇摇头,耐心解释。 “朋友?” “是女朋友吧。” “看消息看的那么频繁。” “什么时候交往的啊,小萧不都单身好几年了。” “人来了好好给我们介绍一下。” “就是就是,什么样的大美女能入你的眼啊。” 那女人也不恼,唇边挂了个淡然的笑: “别,她害羞。” 门开了。 轻轻地被从外推开,一个极年轻的女人站在门外,脸上挂着歉意:“来迟了,抱歉。” 她穿了件浅驼色毛衣,v领,白而透的锁骨被光照的很亮。长裙,细腰,臀显得圆翘。轻熟风的打扮,一直都很适合她。 “路上有些塞车。” 她撩起一边长发,露出白而挺拔的鼻尖。说话慢悠悠的,很轻,嗓音把她的气质衬的更出众,人像是湖边的柳枝一般。 温柔,又细腻的。 南雪没想到是舒予白,脸颊发热,脊背都沁出薄汗。 “予白?” 那女人柔声叫她,先一步站起身,像是看见恋人似的,亲昵、自然而然地揽着她的腰。 “坐这儿。” 她揽着舒予白的腰,缓缓走去。 掠过南雪。 第7章 - 雪停了。 自舒予白进门,南雪始终冷着一张脸,指尖捏着瓷勺儿,紧了又紧,面上却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 吃饭的地方在一家仿明清的建筑里,雕花木窗往外看,枝丫上满是积雪,假山,亭台楼阁,黑的白的交错,犹如水墨画。 “冷不冷?” 萧衣轻声问:“你穿的太单薄,容易感冒。” 舒予白摇摇头,被她带着,坐在她身边的位置上。 中式的红木大圆桌,一圈儿都是人,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年轻的年老的,舒予白安静地看了一圈儿,发觉里头有个阿姨是从前熟识的,是从前老宅子的邻居,南雪和自己都认识。 南雪坐在她身边,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心情。 “予白也来了。” 那阿姨瞧见她,立马轻轻笑了:“你爸在那桌,不然我把他叫来?” 舒予白的脸色一瞬间有些苍白,接着就摇头:“没事儿,阿姨,他忙他的。” 舒予白已经好多年没和她爸说过话。 见面了也是尴尬。 只是外人不知道,只当亲情始终血浓于水。 席间人多且杂,有的相互熟识,有的则是见都没见过。 南雪就安安静静坐在那,红唇莹润,几缕乌发搭在白皙下颌,美则美,就是不太搭理人,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回复着她身边那阿姨的问话,不时礼貌点头。 连一眼也没往她这儿看。 生分的紧。 几人缓慢闲聊,舒予白却早已不知道自己听到了什么或是说了什么,余光全落在南雪那儿,看着她时不时理一理搭在肩上的厚呢围巾的白皙指尖,冷淡又漫不经心的动作。 不知那阿姨和她说了什么,南雪忽地抬眼,两人目光撞在一起。 舒予白立刻若无其事地瞥向一边。 指尖却不自觉蜷缩起来。 不知所措且紧张。 “予白?” 指尖被温热的掌心攥住:“手好冰。喝点热茶吧。” 萧衣瞧着她,接着一面拨弄转盘,拎起茶壶,把茶水倒进仿汝窑的小盏里。 “普洱,养胃的。” “谢谢。”舒予白捏起杯子,低头喝,却又觉着南雪似乎在看她,不知是不是错觉。 没多久,上菜了。 舒予白吃东西很慢,箫衣像担心她吃不饱似的,不住给她夹菜。 忙忙碌碌。 像只往仓库运东西的小仓鼠。 舒予白看着她,直到最后,实在没忍住,笑了起来。 她性格含蓄,很少见这样性情外露的笑,红唇弯弯,湿润明亮的眼睛看着人,纤长漂亮的睫毛轻轻眨动,瞧着萧衣,眼神好似一瞬间亮起的春光。 萧衣看的愣了一瞬,心跳漏了一拍,道:“怎么了?” 舒予白摆摆手:“我又不是小孩。总给我夹菜做什么。” 以前都是舒予白习惯性地去照顾别人,遇到萧衣,反过来被她照顾了,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 “……” 萧衣笑了,趁机道:“那,你给我夹菜,报答一下我。” 舒予白微怔,下意识去看南雪。 她低着头,似乎没看这边。 舒予白于是夹起虾仁,沾了一下酱料。 萧衣却张嘴:“喂我。” 舒予白轻轻笑了,把白白软软的虾仁投喂给她。 正在这时,萧衣感觉有道目光,存在感很强。 那边的女孩儿,眼神冰冷,陌生,白皙指尖支着下颌,眼珠子极黑,深深的黑不见底。 让人下意识就想避开。 萧衣心底微怔。 这么强的敌意 她已经好多年没遇着了。 可再一眨眼,那女孩儿已经没再看她,只神色浅淡地看窗外的雪。 很白,很厚一层,盖在青黛的房檐上。 映着一片青玉色的天空,干净冰凉。 - 这家老饭店离大学城近,周边全是学校。席间以中年人居多,都是有家室的有小孩儿的,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就说到孩子念书的问题。 “我家孩子今年高三,急啊。压力也大。” “嗯?不会呀,你小孩那成绩,top2差不多的吧。” “嗨,那可说不定。” 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语气有些得意,却是面上谦虚地摆摆手。 他一转眼,瞧见南雪。 年纪看着挺轻,表情寡淡,举手投足却有种旁若无人的疏离感,这么清高,没尘世的烟火气,不是还在读书就是刚毕业。 “这小姑娘刚毕业吧。” 男人问。 他语气不算太好,有种居高临下的审问意味。 还是带着优越感的。 席上几人听得心里头暗自一紧。 认识南雪的挺多,一方面是托她父亲的福,有名,人脉广;另一方面,她前些日子参加了个某卫视类似知识竞赛的活动,在网上小火了一把。 当然了,不知道她的也大有人在。 这人显然就是其中一个。 “嗯。” 南雪很轻地应声,眼皮一直没掀起来,睫毛盖着黑眼珠子,仍然是那副不太想搭理人的模样。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无奈总有些人,人越是不想搭理,他越想来打扰。 “哦——” 那人继续问:“哪毕业的啊,在哪工作啊。” 活像查户口的。 “z大。” 南雪回复:“现在在北京一家证券公司。” “z大啊。”他啧啧几声,早已经把他家小孩划进top2的门槛,看别的都看不上眼:“z大还可以,比t大还是差远了。不过也没事,继续努力,前途还是很可观。” 南雪终于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含着疑惑。 一边的阿姨忙趁着间隙接过话头,替她说: “前途怎么样跟学校关系也不大,还是看个人努力吧。” 那中年男人对此表示强烈反对,似乎还想继续说,周围却有个人不停地递给他眼色。 两人疑惑对视。 旁边立马有人站起身打圆场:“嗨,刚刚忘了介绍。” 一圈人齐齐看着他。 他挠挠头,对着那喋喋不休的中年男人介绍:“这小姑娘是南茗卓的闺女,她爸没来,托她过来了。” 话音刚落,那男人的表情凝固了。 南茗卓的名字还算相当响的。 一方面是他的身价,一方面,更是因为那令人叹为观止的绝地反击。 几年前还是潦倒落魄的破产老板,几年后,摇身一变,成了地产大亨。 也有人因此暗地里说他暴发户。 不过不重要。 因为他本人不甚在意。 南雪旁边的阿姨继续替她解释:“这姑娘读书一直可以,小脑瓜儿聪明,那会儿早保送t大了,只不过后来没去,选了z大。” 舒予白心里一跳,下意识看南雪。 对方无言,正喝茶。 “为什么啊?”有人疑惑了。 那阿姨笑了起来,摇摇头叹息:“小孩子嘛,要伴儿,当时小舒考的是美院,南雪说那她就不要t大了,去z大。不为别的,就想两个好朋友在一个地方念书。” “是挺幼稚的,哈哈。” 舒予白抬眸,恰巧撞见南雪在看她。 两人莫名尴尬,各自别过头。 舒予白低头,轻咳一声,似乎不自在了:“也不是吧,南雪说z大的那专业比较靠前。” “……” 南雪不说话了,更加沉默。 舒予白瞧着她,一瞬间是恍惚的,甚至深深地自责起来 南雪只是想和她当朋友罢了。 她那微微的懊恼里,却始终掺着一点不知满足的渴望。 如果她也…… 脖颈传来热气。 是箫衣轻轻帮她拉了拉衣领,眼睛含笑:“领子折了,帮你整理。 两人离得近,眼睛对视,瞬间有种亲昵又温存的气氛,说不上是暧昧还是什么。折衣领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举动,舒予白只紧张了一瞬间,很快又缓了下来,和她回复聊天,边聊边笑,只像关系特别好的朋友。 “这是小萧的女朋友吗?” 有人试探着小声问。 “只是普通朋友。”萧衣笑着解释:“你们别乱说。” 南雪在一边远远的看着,眼神很特别,像只馋别人碗里肉骨头的小狗。 她旁边的阿姨看她从小看到大,她只这么一个眼神,就心下了然。南雪性子独,且认生,为人处世喜欢保持距离,得到她的许可的人才能真的跟她亲近,其余的人她连看都没兴趣看。 舒予白和她有缘。 当年也只是第一次见面,她看见站在院子里的小女孩,分明是那么冷漠的一个人,看着对面的稍成熟的女孩,眼睛里却是流露出某种生涩的期冀的。 那想要靠近,占有,又别扭地好似若无其事、无所谓的眼神,和当年分毫不差。 她凑近,靠近南雪,忍不住笑了:“怎么了?” 南雪回过神,只摇摇头。 “舒予白有她的生活。” “都是成年人了。” 南雪轻轻嗯了一声,却仍固执地看着愉快交谈的两人,似乎下一秒就要站起身。 舒予白却不曾多想。 两人仍在笑着交谈,舒予白正休息似的用手指帮萧衣梳理吹乱的长发,不知萧衣说了什么,把她逗笑了,笑声很愉快的样子。 南雪忍不住一推桌子,站了起来。 舒予白余光一直看着她,不由得一怔。 “怎么了?”萧衣问。 舒予白已经听不见萧衣在说什么了,只注视着南雪,见她一言不发地离开饭局,白色大衣的衣摆倏然消失在走廊转角。 “我去看看她。” 舒予白站起身,追过去。 外头寒冷极了,没了暖气,冷冷的空气四面八方钻来,湖边结了冰,苏州园林式的假山上落满积雪,一条石子路往白墙黛瓦的月洞门引。 南雪站在石子路尽头,察觉到身后的舒予白,脚步渐渐放缓了。 她站在门前,微微侧过身,露出半张小脸。 乌檀木一般的发,发梢儿轻轻扫着下颌,堆在格子围巾上。 她把手插在大衣侧兜,樱桃似的唇,衬得一张冷淡的脸格外娇俏,不惹人厌,反惹人怜。 像个小孩儿似的。 两人无言片刻,舒予白简直拿她没办法,心底轻叹。 “怎么了?”她走去,长靴在雪地留下一串痕迹,从身后轻轻拥着她,偏头问:“里头闷?” 这语气半是纵容半是宠溺。 南雪转过身,瞧着她,看见她眼底的柔情,似乎气已经消了一大半。她靴子尖踢了踢积雪,说:“你能不能少和她来往?” 舒予白微怔:“谁?” 南雪不吱声。 舒予白有些诧异,心道,她说的大概是萧衣了,便问:“为什么?” 南雪挑眉,瞧着她。 舒予白啼笑皆非:“我觉得她挺好。” 南雪瞥她一眼:“她好?“ “性格,脾气,甚至是专业上的……总之,跟我挺合得来。” 南雪不说话了。 好一会儿,一阵凉风吹过,舒予白瞧见南雪乌黑的发丝间,耳朵尖尖已经一片绯红,也不知是天冷冻的,还是怎么回事。 “那我呢。” 南雪忍了半天,终于小声地问。 舒予白:“?” 南雪的脸颊更红了,她转向一边,压根不看舒予白:“没事了。” 舒予白慢半拍明白了她的意思,唇瓣颤了颤,轻声道:“你和她不一样。” 南雪看着她,问:“哪不一样?” 哪不一样? 舒予白心说,她是朋友,你是我偷偷喜欢的人。 可她隔了很久,只是沉默,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南雪凑近,浓密的睫毛扑闪一下,略微期待地问:“哪儿不一样。” 舒予白的心脏从没这么难受过,她看了会儿天,把眼眶的热意憋回去,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她是恋人,你是朋友。” “……” 南雪盯着她,好一会儿,问:“那,是她重要,还是我。” 一瞬间舒予白脑子里晃过很多画面,漫长光阴里的回忆,满是南雪的影子。南雪小时候的,再稍微大一些,小鹿似的女孩…从她稚气未脱的,一直到现在。 舒予白弯下腰。 南雪凑近,问:“你说啊。” 舒予白说:“你重要。” 不知怎的,她的声音有些怪,似乎在发抖。 她蹲在雪地里,下颌滴落下一滴热泪,把雪地烫出一个细小的洞。 舒予白穿的单薄,薄薄的毛衣崩在脊背上,长发被风吹的有些乱。 南雪看着她的腰,那么细,脊背那么瘦,像是有些脆弱的错觉。不知怎的,一瞬间她生出了想要拥抱的欲望。 可下一秒,舒予白就站起身。 “外头冷,回去吧,也快散了。” 第8章 “你还好么。” 南雪问。 回家的路上,天阴下,又开始下雪。 老人说,下雪不冷化雪冷。的确如此。 舒予白有些累,一路上就没讲过话。她从前不会这般冷淡,哪怕是把哪张画不小心画废了,也只是好脾气的耐着性子重新再来。 南雪不由得走近,轻轻牵起她的手。 十指相扣。 南雪的手很温暖,还出乎意料的柔软,掌心贴着,她的指肚轻轻摩挲舒予白的手背,也不出声。 舒予白任由她牵着,慢慢走过一段小路,到了公寓楼的门口。 手心都沁出薄汗。 “我想好了。” 南雪说:“辞职,支持你。去画画,手受伤了,慢慢养,不要急。” “做你喜欢的事情,别的都不想,好么?” 南雪认真地瞧着她。 舒予白心尖儿微颤。 她的眼睛很好看,黑白分明,干干净净的,恍若一番写意的黑山白水,目下无尘,清冽的犹如寒山雪。 “嗯。” 舒予白轻轻道。 南雪以为她心情低落是因为手。 而不是其它的。 那就这样吧。 舒予白垂眸,心想,可以了,够了。 做人呢,不能太贪心。 舒予白沐浴完,关了灯,只留一盏微暗的壁灯。她手里捧一本书,慢慢地翻看,有些犯困,准备进入睡眠状态。 忽然间,卧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南雪抱着枕头,站在门口。 “怎么了?” 舒予白问:“睡不着么?” 南雪穿了件长袖的娃娃领睡衣,冬季的毛绒拖鞋,整个人像只大型布偶玩具,站在那似乎是想进来。 她扯着枕头,眼睛显露出某种期冀:“被子湿了,能不能……” “嗯?” “能不能一起睡?” 舒予白放下书,问:“怎么湿的?” 她试图站起身:“我拿吹风筒,看能不能烘干。” 南雪眼神黯了片刻,仍领她去看。被子上一大片水痕,是被那放在窄小的床头柜的开水泼的,泼的地方很恼人,连着床单也湿掉了。冬天本就冷,睡湿漉漉的被子后果可想而知。 当时搬家搬的急,被子就那么两床,湿了就没得换,只能凑合一晚,让南雪跟她睡。 舒予白还没说什么,南雪又牵起她的手,无比自然地道:“睡觉。” 她拉着舒予白,把她带进卧室。 舒予白知道她可能是不安。 小时候两人也不是没吵过架,每每舒予白冷落她、或是态度冷淡,南雪就在她睡觉的时候凑过来,要同她一起睡。 那方法也的确有奇效,每次都是睡一觉,第二天舒予白就不生气了,也不冷淡了。 可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或许南雪的被子是真被不小心弄湿的呢? 舒予白头脑昏昏沉沉,一天经历的事让她疲惫不堪,暂时想不动了。 爬上床,关灯。 接着被子被掀开一个角,南雪悄悄钻了进来,像是找窝的小兔子,生涩,又安静。 她把枕头垫在舒予白旁边。 而后似乎是很满足地躺下了,轻轻地蜷缩,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的。 舒予白却提不起力气,眼皮轻轻一合,很快就睡着了。 南雪却总也睡不着,白日里舒予白的背影像是刻进了她心底一样,太落寞了,太疲倦了,让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夜里很安静。 雪落无声。 室内供暖是统一的,只是今夜暖气温度有些高,被子又厚,燥热无比,盖的人很闷,几乎出不了气。 舒予白似乎是怕热,哪怕是在睡梦里。她足尖不知不觉中把被子踢去,只留了一角,轻轻搭在的腰上,胳膊腿全在外头。 即便如此,额间依旧沁出薄汗。 从前她自己一个人睡,衣服便是挑舒服宽松的穿,南雪来了,她只道对方没开窍,也不大避嫌,浑身只穿了件宽松的纯棉白t。 圆领,衣摆长过大腿。 她抱着半边被子,睡的熟。 月光勾勒出一点模糊的身影,犹如老相机的黑白胶片,暗色里充斥着神秘。 睡着的女人细腰,长腿,宽松的衣摆在她不太.安生的睡梦里不断往上滑,叠在柔嫩的腰间。圆翘的臀只穿了件内裤,绷的紧,什么都瞧得清清楚楚。 南雪脸颊微微发烫。 她想起那晚,舒予白站在月光里的身体,淌着水痕的,水珠慢慢滑落的,顺着脊背,腰,腿,慢慢往下。 心跳忽然有些失序。 杂乱无章。 夜里梦魇,舒予白梦见她四处逃,却逃无可逃,可接着,似乎是撞见了一个柔软的物体,她依偎进去,那股慌乱又不安的错乱终是缓慢平复,犹如水纹平息,呼吸渐渐安稳。 月光照进来,把窗棂的影子投在南雪的肩上。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溺水似的抱着她。 呼吸轻盈地落在她脖颈,缓慢,温热,带着似有若无的体香。 白而滑的胳膊勾着她,那人整个抵进她怀里,靠的那样近,她都瞧得见舒予白一根一根的睫毛,轻微翘起的弧度,优雅漂亮。 南雪瞧着紧紧攀附着她的人,睫毛颤了颤。 有那么一瞬间,许许多多的念头犹如满涨的潮水,放肆地、疯狂地席卷而来。 第9章 - 睡着的女人,红唇柔软润泽,唇角的弧度很优雅,自然地轻轻扬着。南雪伸出指尖,渐渐靠近,很想轻轻触碰一下——会是什么感觉? 很软,很热吧。 她的指尖悬停在唇瓣上方。 接着又倏然缩回去。 夜里寂静无声,外头隐约传来干燥的风声,席卷落了雪的枝丫。 她又记起小时候的事情。 分明已经那样久远了,再去回忆,也不过是碎片式的回忆,杂乱无章。 小巷子里的青石板路,滴落雨水的屋檐,站在四合院里那个小女孩被大人牵着,眼底满是温柔。她似乎一直这样,香香的,白白的,很有让人亲近的欲望。 南雪试探着,轻轻环住她的腰,把下颌抵在她发丝间,闭上眼睛。 两人贴的近,肌肤贴在一起,很快沁出湿汗。 紧张混乱的感觉渐渐消失。 南雪像是终于安心了。 一夜无梦。 - “上午林岚要来,有些事。” 早上,舒予白坐在餐桌上,一边划拉消息列表,一边飞快地吃面包。 林岚是两人的共同好友,从前关系一直挺好,只是毕竟每个人有自己的规划,她在毕业后就去了不同于舒予白和南雪所在的城市,三人稍稍分开了几年。不是谁都像南雪,认定了谁就黏着不放。 “她来什么事?” 南雪问,舌尖舔去嘴角的牛奶。 “她要出国进修,家里的狗带过去不太方便,想先暂时寄养在这儿。” 舒予白低头,飞快地划拉一下屏幕,瞧见那人给她发的航班信息。 南航,预计上午8:00到机场。 “待会儿我去接她,你在家等一等。” 今天周六,她同南雪不一样,她是单休,周六仍得上班,南雪则是双休。 舒予白站起身,把包挎上,准备出门。 “等等。” 出门的一瞬间,南雪叫住了她:“你不是辞职了?” 她的目光很特别 像是在期盼什么,却又含蓄地不说。舒予白瞧着她,换高跟鞋的足尖一顿,转过脸,轻声道:“嗯,还有一个月才能正式离职。” 她穿了件米色的呢大衣,里头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很轻薄,长发披散下来,气质温柔动人。南雪瞧着她的唇。妆很淡,只涂了浅浅的一层唇膏,淡淡的桃花色,很润,透着亮。昨晚她的唇也是这样好看。 南雪瞧着她,忽然站起身,走去,轻轻环住她的腰。 霎那间舒予白僵住了,南雪发丝间清浅的茉莉香传来,唇缓慢地靠近她的耳根,呼吸轻盈。 只消一转眼,就瞧见南雪瓷白的侧脸,小巧的鼻尖,和润泽的唇。 可南雪只是轻手轻脚地替她把大衣领子翻下来。 “领子有点乱。” 南雪眼睛认真地看着她,眸子很亮。 舒予白勉强地微笑一下。 “谢谢。” 她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 只是略微低落地转身离开,合上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 “小舒。” 远方一个女孩儿冲她招手:“在这儿!你眼睛看哪儿呢。” 她拖着箱子一路小跑,亲亲热热地溜达到舒予白身边,一手拖着箱子,一手提着一个半透明的小袋子。袋子是塑料的,侧面是供呼吸的网状结构,里头一只小泰迪,湿漉漉的眼睛透过塑料挡板看着她。 “汪。” 狗开始摇尾巴。 舒予白接过她的包,轻轻笑了:“刚刚看见你。早啊。” 林岚性格比较跳脱,不拘小节,只是无所谓地摆摆手,笑着说:“嗨,都习惯了,你那眼睛就看得见南雪。” 舒予白脚步一顿,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林岚继续酸溜溜地控诉:“我说咱们也算朋友吧,好多年的朋友,你看看你每次跟她亲热的那劲儿,太腻歪了。” “……” “而我呢?” 林岚拖着箱子转了一圈儿,一撩头发:“我就跟个路人似的。” 手提袋里的狗又开始吠,林岚一挥手:“别吵!” 那狗就安静了,又趴下。 “说真的,是她比我漂亮还是怎的?”林岚一戳舒予白的腰:“啧,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小东西。” 舒予白忍不住转头看她一眼,笑了:“是谁来接的你?嗯?” “你的狗,”舒予白晃一晃手提袋,把小泰迪抵到她眼前:“是谁照顾?” 林岚:“……” 她识相的闭嘴了。 - 车流缓慢行驶,舒予白握着方向盘,车技娴熟,钻过几个小胡同,抄着近路,飞速赶到家。 停好车,舒予白给南雪发消息,过了会儿,楼下的玻璃门被从内推开,一个裹在羽绒里的女孩儿露出一张脸,白净,眉目清秀,只是眼神仍旧有些冷淡,映着城市的雪景,透着些许凉意。 “南雪?” 林岚看着她,也没什么意见,笑的很自然:“哎你还是老样子。” 南雪跟她话不多,倒也不是那么疏远,三人一块儿上楼,一进门她就惊叫起来:“不是吧,你们两个穿情侣拖鞋?” 林岚弯腰,有些惊讶,干净的木地板上毛绒拖鞋一只蓝色一只粉色,整整齐齐摆在玄关处,两对儿拖鞋,花纹诡异,拼起来正好是个完整的爱心。 南雪脸颊微热,解释:“也不是。” 舒予白指尖轻轻蜷缩进掌心,她忽的想起,拖鞋是她买的。 好在林岚只是“啧”一声,说:“行了行了,知道你俩关系好。” 她从鞋柜里另外取出一双,米色格子,半是调侃半是哀叹:“我是真的惨,单身那么多年还要被你们俩女的秀恩爱。” 南雪:“……” 舒予白:“……” 气氛瞬间有些微妙,南雪安静地不说话,微微低头,一缕乌黑的发丝挡住半边侧脸,轻轻搭在衣领上。 舒予白瞧了她一眼,南雪的动作就微妙地一顿。 她正在换鞋,似乎纠结该穿蓝色的还是粉色的。 舒予白有些尴尬,说:“你先休息,我走了,待会儿还得上班呢。” “上班?” 林岚惊诧地看着她:“上什么班,你不是自己画画么。” 舒予白摇摇头,对于过去她实在不想多说,只轻声道:“走了,我赶时间。” 林岚一头雾水。 她拎着包拖着箱子安顿好时,舒予白已经离开。 这时候她才察觉到,似乎这些年,很多事情都在悄然发生变化,舒予白比从前不大一样,只是似乎是复杂了许多,不再是因为一个简简单单的小事就开心很久的姑娘了。 冬季的城市总是格外萧瑟,路上的积雪半化不化,从冻满冰雾的窗玻璃往下看,雪地被车轮胎划开一道长长的轨迹,蔓延向很远的地方。 - 林岚在她们的屋里转悠。 一楼是舒予白放画的地方,很窄,画堆在木楼梯下,对面墙上开了一扇小窗,光线倒是不错。二楼是个不算很宽的生活区,卧室厨房浴室,也是微微有些拥挤。 她转了一圈儿,不由得感慨:“你们怎么不弄个大点儿的地方。” 南雪坐在小沙发上替她斟茶:“现在挺好。” 林岚一回头,瞧见南雪在帮她洗茶杯,登时有些受宠若惊:“别别别,放着我来,受不起受不起。” 南雪:“……” 她于是作罢,让到一边。 林岚的小狗被放了出来,绕着南雪转圈圈,尾巴摇的欢。 小狗有个特点,谁越爱搭不理,它就越爱凑着谁。南雪瞧着它,指尖挠了挠她的脑袋,说:“泰迪么?叫什么名字。” “叫小灰。” 林岚喝了口热茶,手渐渐暖和起来,心情不错。 过了会儿,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问:“我是明早的国际航班,飞纽约,今晚能在这儿歇一晚么。” 她环顾一圈儿,有些疑惑:“看起来好像没有多的床了。” 南雪站起身,领着她去看,南雪的床上干干净净,被子枕头都不见了,只有个床板。林岚有些疑惑,却没多说。到了舒予白的卧室门口,木门推开,林岚只消扫了一眼,再一次惊叫起来:“不是吧,你们两个一起睡觉?” 南雪:“……” 她脸颊微微有些热意——钻被窝时钻的自然而然,早已忘了,这在外人看起来是很奇怪的。 舒予白的床上放着两个枕头,被子很乱,还未整理。 林岚彻底的疑惑了:“你们怎么回事?” 南雪解释:“我的被子湿了,没地方睡。” 林岚却觉着不对劲儿,她仔细回忆,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从前呢,舒予白就隐隐约约地表现出某种取向:比如,和她说过很多次,不打算结婚,不打算生子。她人漂亮,读书那会儿追她的优质男生不少,可她总是恰到好处地保持距离,一直以来也没表现过对男生的兴趣。 南雪呢,也是一样。 林岚忍不住问:“你跟她,不会在一起了吧?” “在一起”三个字,挺普通的,不知为何却在南雪心底掀起巨浪,她猝然垂眸,下意识就说:“没,我和她就是朋友。” 林岚狐疑地扫了她一眼,问:“真的?” 南雪“嗯”了声。 林岚继续问:“那你脸怎么那么红。” 南雪下意识就用手指轻触脸颊,烫,是真的。 “哎,我说,”林岚盯着她:“你该不会是喜欢我们家小舒吧。” 南雪瞳孔一缩。 “没有。”她抬眸,不甚在意似的瞥向一边,答:“怎么可能。” 说完生怕林岚不信似的,还加了一句: “她已经有女朋友了,我呢,也快结婚了。” “天呐,真的?” 林岚惊叹一声:“恭喜恭喜——”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砸落楼梯的声音,楼梯是疏松的木质,那响动简直惊天动地。 南雪一转眼,瞧见舒予白怔怔地站在楼梯上,她抱着的小盆栽从楼梯滚落,褐色的泥土散了一地。 盆栽约莫是仙人掌,浑身是刺,扎的可疼。 第10章 - “小舒?” 打破僵滞局面的是林岚。 “不是上班去了,怎么回来啦?” 她疑惑地转身,觉着气氛有些不对劲,可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舒予白静静地看着南雪。 那目光静的可怕,简直像一片雾霾霾的低沉的天,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南雪胸口微微起伏,指尖攥紧了,又放松,好一会儿,没能直视舒予白的眼睛。 她……刚刚说了什么 结婚。 舒予白不高兴她结婚。 是这样么,因为结婚没有第一时间告知她?可那结婚就是她杜撰的,根本没那回事儿。父亲是在催她回去,也提了很多次要给她物色人选,但南雪没理。 舒予白“啊”了一声,道:“抱歉,刚刚被吓到了。” 她弯下腰,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巾,把台阶上散落的泥土慢慢擦拭干净,一级阶梯一级阶梯地往下走。到了最后一级阶梯,她直起身,把长发别在耳后,又拎着垃圾铲清理剩下的泥土,慢吞吞地把那盆仙人掌放在窗台。 “不是辞职了么,先把办公桌上的东西搬一点回来。” 舒予白避开南雪的目光,只看着林岚,解释:“这会儿公司没事,刚好闲着。你们先忙,我再去搬一点。” 南雪看她似乎格外的不对劲,却又不知哪里不对,只觉得作为最好的朋友,要结婚了不和对方说一声是不对。 可问题是她没准备结婚啊。 怎么解释,越想越乱。 南雪看着她的背影,轻声说: “之前没来得及告诉你——” 她还没说完,舒予白已经转过身,抿唇,微笑了一下,说:“没关系,恭喜你。” 那个微笑很浅很浅,眼底却有些她看不明白的情绪,伴随轻轻的咔哒一声,门关了,舒予白的背影消失在玄关处。 林岚还有些激动,不停问: “结婚对象是谁啊,长的帅么,介绍一下?” “想不到想不到,你也会结婚,铁树开花儿了。” “哎,你怎么不说话?” …… 南雪跑到窗边,往下看,只见舒予白在北风里裹着大衣,长发被吹的纷乱,寸步难行。 她伸出指尖,轻轻抵着窗户,楼下那个人影恰好被她圈在掌心。 可接着,她钻进车里,很快远去了。 舒予白回来时已是傍晚。 天色很暗,她带着剩下的几盆小盆栽,装进袋子里带回家。路上的雪很大,舒予白看着看着,就觉得冷,过了会儿,她缩进屋檐下,捏起手机。 嘟,嘟。 电话拨通一会儿,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喂?” 那边的女人似乎心情很好:“小舒么?” “嗯。” 舒予白轻声道:“有空么,我想聊聊。” “怎么了。”萧衣的声音透着关切:“你不舒服?” 舒予白轻叹:“是有些难受。” 两人约在最初的那家咖啡店。 里头坐下,舒予白便把脸埋进掌心,长发散落,似乎很疲惫。 “好累。” 舒予白轻叹: “和她在一起那么多年了,都是这样的关系。”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萧衣问她。 舒予白摇摇头。 一阵无言。 对面的女人于是撑着下颌,瞧着她,耐心地说:“不如我再帮你一把,反正,也只剩一个月了。” “……” “实在不行,你就死心吧。” 南雪和林岚坐在餐桌前,两人出奇的安静,南雪正用小铁勺儿慢慢喝粥,在灯光下留下一个灰色的侧影,细腰长腿,很漂亮。 门开了,舒予白低头换鞋,感觉到楼上的视线。 林岚招呼她:“来吧,饭菜快凉了。” “你们先吃。” 舒予白轻轻笑了,脾气很好地说。 南雪转过眼睛,看着她。 那是个很特别的眼神,似乎是在等待,等她和自己说些什么。 舒予白却没再看她,把盆栽放在窗边,看着一抹斜阳照耀在花儿上,接着就上楼。 南雪的眼神一瞬间有些暗淡,又像是错觉。 舒予白在餐桌边犹豫片刻,坐在了林岚身边,和南雪之间空着一个位子。这样故意和她隔开一个位置,像是有意要保持距离。 南雪脸色苍白了一瞬。 却接着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舒予白拿起筷子,捏着筷子的时候,掌心忽然一阵刺痛。 她低头,伸开手掌,仔细地看。 那时候仙人掌掉下去时,一根刺扎了进去,她找了医生清理,受伤程度很轻,虽不严重,刺□□,手心却留了一个小小的疤痕,像个小红点。 轻轻揉了揉,舒予白觉着那疼仍在。 稍稍碰一下就连着心。 一只红色的筷子里夹着青菜,放进她碗里。 舒予白抬眸,发觉南雪瞧着她,漂亮的眼睛里闪着某种情绪,似乎想说什么。 “你心情不好?” 她问。 “没有。” 舒予白轻松地解释:“就是搬东西有点累。”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林岚和南雪聊过,知道舒予白的手过去出了意外,没法和以前那样没日没夜地画。她已经在拍卖行干了有一段时间了,只是最近几天,打算重拾旧业。 林岚瞧着她,目光有些怜悯:“听南雪说你想辞职,重新开始画画。” “嗯。”舒予白想了想,解释:“还是更喜欢自己创作。这地方,呆的也不习惯,想去远一点的地方吧。” “去哪儿?” “去南方。南方好啊,暖和。” “你女朋友呢,也去?” “嗯。” “什么时候交的啊,”林岚饶有兴趣地八卦:“到哪一步了?接吻?还是别的。” 舒予白却不答话,柔顺的长发散着,一直到腰。她坐在南雪旁边,只露出一个侧脸,唇边浅笑,脸颊浮起一层薄粉,安安静静低头,瓷勺儿碰撞小碗发出叮咚的声音:“别问了。” 林岚笑起来,开始进食。 南雪只掀起眼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并未多言。 过了会儿,忽然站起身,离开饭桌。 夜里林岚睡南雪的床,舒予白和南雪再一次被迫同床而眠。 小灯开了,光线暧昧。 南雪看着舒予白静静靠在床靠上的侧影,问:“你今天是不是生气了。” “我没生气。” 舒予白侧过身,在她身边很安静,眼神甚至是柔和的:“你也没做错什么事情,我为什么要生气?” 南雪不答。 舒予白捏起一边的手机,细长手指敲的很快,不知和谁聊天。 空气里有浅浅的暖香。 身边女人穿了件细棉的格子睡衣,扣子解开一枚,锁骨上浸着未干的水痕。橘色光线里,她细长眉梢氤氲着某种说不出的温柔情致。 南雪整理一下被子。 一瞬间,脚踝像是触到什么温软的事物,是舒予白的小腿。 南雪抬眸。 两人目光一触即离。 “睡吧。” 舒予白拉高被子。 第二日,晚一点的时候,南雪去公司找她。 路过楼下的商店,南雪脚步一顿,进去买了一块巧克力,这才接着才上楼。 舒予白还在办公,看起来很是忙碌。南雪只好靠在她的座位边,等她。舒予白似乎是累了,伸了个懒腰,目光有些疲倦。 南雪于是从包里摸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她:“诺。” 舒予白摇摇头:“谢谢,不用。” “你不吃?” “嗯。”舒予白笑了笑,她把那个巧克力还给南雪:“赶紧藏起来,给她看见就不好了。” “谁?” “萧衣啊。” 舒予白低头,微微一笑:“她说过很多次,甜食伤胃,要改。” 从前舒予白最喜欢在疲倦的时候,剥开巧克力。她说,甜食对心情有好处,多吃甜的,开心。 那时候她们在教室后排,舒予白食指拨开金属铝箔,把甜香的一小块喂给她。 现在,说不吃就不吃了。 南雪捏着它,一言不发地离去。 回家了一看,那块巧克力已经融化了。 她捏着变形的巧克力袋子,扔进垃圾桶,又坐在沙发上,端起冒热气的水杯抿了一口。 眼睛看着窗外。 夜色很浓,舒予白的身影和往常一样,出现在楼下。 她打开车门,理了理长发,穿着黑色长靴的腿先下了车。她个头不高不矮,腰细腿长,站在雪地里披着乌发,单薄的冬裙勾勒出姣好的身材,皮肤雪白,煞是漂亮。南雪看着她下了车,却似乎在等人。 很快,副驾的车门被打开。 另一个女人下了车。 长卷发,披着长风衣,模样很漂亮,舒予白瞧着她很温柔地弯了弯唇角,很亲密。 隔的老远南雪都看得清。 两人站在一起,煞是般配。 萧衣牵着她的手,两人不知在楼下说了些什么,舒予白又笑了,这时,萧衣抬手,去捧舒予白的脸。 轻轻摩挲。 南雪忽然起身,出门。 从前读书时,每每路过宿舍楼,楼下的小灯都站着情侣,搂着抱着说话。 那时候舒予白以为有一天她和南雪也可以那样。 没想到却是萧衣。 “冷么。” 萧衣笑道:“冬天穿裙子,你不感冒谁感冒。” 她穿了很厚的呢大衣,舒予白却只有一件冬裙。北方室内有暖气,有时候温度甚至很高,穿多了还嫌热。 舒予白平日就不在意,穿的一直有些少。方才在车内她喉咙不舒服,轻轻咳嗽一声,也没留神,萧衣却注意了。 “其实也还好。”她笑了,说:“谢谢关心。” 萧衣瞧着她,忽然开始解大衣的扣子,接着,脱下外套,想披给她。 “不用了,谢谢——” 舒予白连忙摆手拒绝,这样的好意,她有些受不起。 她说完,萧衣的动作也微微一顿。 倒不是因为舒予白的拒绝。 她的目光落在舒予白背后,神色像是惊讶,或是别的什么。 舒予白顺着目光,转头看去。 南雪站在她身后,慢条斯理地把自己脖颈上的围巾取下,走来。 舒予白脖颈上忽地一热,传来轻盈柔软的触感。是南雪把围巾替她围上,轻轻的,一圈,两圈。格子围巾沾了她的体温,很温暖,还有一点似有若无的清香。 舒予白诧异地抬眸。 南雪拉着舒予白的手,把她拉到身边,耐心地把围巾替她整理好,接着,胳膊轻轻揽着她的腰。 “回去吧,姐姐。” “等等。” 萧衣像是想起来什么,轻轻笑了:“予白,你家钥匙落在我衣兜里了。” 南雪的脚步一顿。 第11章 路上南雪变得安静,似乎是在想什么问题。她围的围巾还在脖颈,微微的热度,夹带体温。腰间轻轻揽着的手很规矩,却叫舒予白有些不自在 一面紧张地想推开,缓口气; 一面又舍不得。 片刻,南雪忽地转过头,问: “为什么我们的钥匙会在她那儿?” “你把钥匙给她做什么。” 舒予白微怔,对这句话有些犹豫,过了会儿才说:“让她拿去配钥匙。平时我们在公司,中午不回家,她说她过来,替我们喂小灰。” 小灰是那只泰迪犬。 当时舒予白答应的干脆,却不曾想,养宠物实在是有些麻烦。按照她的习惯,中午是不会回家午睡的,南雪更是如此。两人一上班,家里就空了,也没什么人烟气。 那小狗谁照顾? 总得有吃的东西吧。 南雪指尖发凉,好一会儿没讲话。 过了许久,她才说:“钥匙已经配好了?” “嗯。”舒予白低头,把那串钥匙拿出来。 她一面看一面回想,开门的钥匙,小区门禁卡,可以,都齐备了。 南雪眸子更加冰凉,又问了一句:“你就对她那么信任?” “我和她是认真的。” 舒予白笑着揉揉南雪的脑袋:“你还没反应过来?我在和她恋爱。” 南雪猝然垂眸。 恋爱? 走过长长一段小路,进了楼梯道。 舒予白缓了口气,脸颊慢慢恢复温暖。 对于她们恋爱、萧衣有她们家的备用钥匙这件事,南雪似乎是有些难以接受。不过也正常,只是不习惯吧。 不习惯而已。 她有时候实在怕自己多想,她已经想的太多了。 以至于总是自作多情,总是误解南雪的意思。 晚间,气温陡然转凉,舒予白下楼,把那扇小窗合上,担心雪飘进来,湿了地板。 林岚一离开,家里只剩下她和南雪两人。 舒予白和往常一样,洗菜,淘米,做饭,站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米色围裙围着,她把加厚的绒裤褪去,光着两条腿,白而滑,长发披着,背影温柔动人。 南雪倚在门槛上,忽地上前,从后抱住她。 舒予白的动作一顿,柔声问:“怎么啦。” 南雪没说话,她瞧见舒予白细白纤长的脖颈,靠近发林的地方,有浅淡细腻的小绒毛,衬的皮肤更好。 南雪轻轻低头,吻了一下。 舒予白却动作一滞。 下一秒,毫不犹豫地推开她。 唇瓣很软,很热,贴上去的感觉让她一瞬间就软了腰。可她冷静的很快。 “别这样。” 舒予白笑了,眸底仍然温柔:“以后,咱们得保持距离,不能和以前一样了。” “为什么?” 南雪眼巴巴地看着她。 “我交女朋友了,你知道什么意思吧。” “你不要我了。” 南雪低头,声音很轻地问:“以前的事情,都不作数了么?” “什么事情?”舒予白心头一跳。 南雪说:“我记得的。” 南雪眼眶微微有些红,可只是一瞬间,就像错觉一般消失不见。她垂眸,蜷缩起着指尖:“你以前分明说过。你说喜欢我。” 小一点的时候,舒予白也分不清自己的感情。 到了高中才渐渐明晰。 从前的时候,学艺术的,最好的高中不是当地传统大文大理的名校,而是美院附中。但舒予白倘若真去了附中,她和南雪,必然就会慢慢淡去,这么一想,她就去了当地一家重点偏向理科的高中的美术班。 高中强制住校。 两人短暂地分开了一年。 一年后,南雪果然进了那高中,彼时舒予白高二,南雪高一。 那天新生开学,半开放的会堂满是入学的小孩儿,舒予白恰好在给学生会打杂,便带着工作牌,也在那儿围观。 “看见这一届新生了吗,有个好漂亮的。” “看见了。” “小美女,美人坯子一个。” “还小呢,人比你还高。” …… 窃窃的谈话声戛然而止,舒予白一抬眼,看见一个高高的女生站在门外。 逆光,她半个身子都埋在阴影里,看不清脸。 她门口的女生夸张的小声惊叫了一声。 女生表情寡淡地地走上台,底下顿时一片安静,吃东西的,追逐打闹的,全停下了,像是电影忽然被按了暂停键。 不因为别的,都看呆了,没空说话。 舒予白心跳几乎停止了一瞬,竟然是她。 南雪? 女生穿着高领毛衣,暗色的牛仔裤把她腿部线条拉的很长,那质感在硬与软之间的微妙感,就像她人一样。 舒予白看着她白瘦的下巴尖儿和挺拔的鼻梁,有些出神。那人很淡定站在高台上,道:“我叫南雪,是这一届的新生代表。” 她的声音很好听,有种干净清透的质感,像冰,衬的气质更加脱俗。 讲台下一片套着松松垮垮的黑白校服的学生,整天沉浸在“离高考还有xxx天”的紧迫感中,此刻,南雪就像个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女生,漂亮之余,还有一种奇特的梦幻感。 世界上还有这样美好的人。 实在有些难以想象。 只是隔了一年没见。 舒予白却更想她了,这么远远地看一眼,都心脏一阵乱跳,甚至想穿过人群走去,轻轻抱一下她。 讲话结束。 都是照着稿子念的,具体说了什么,许多人都没仔细听,只从小道消息和八卦里得出几个信息点: 1,这个女生很漂亮。 2,人还聪明,保送进来的,笔试面试全是第一。 3,家里还很有钱。 这种全方面碾压同龄人的女孩儿,都是好几届才出一个,难得的很。 “南雪。” 舒予白在后台叫了她一声。 前面的女孩儿背影一顿,转身瞧见了她,眼睛微微一亮:“姐姐。” 她抿唇笑了:“真巧,又当你学妹了。” 那天过后,舒予白发现自己和南雪偶遇的频率变高了。 好像忽然之间,那个安静清冷的女孩儿,就理所当然地走进了自己的生命了一样,哪哪都是她的影子。 饭堂排队,或是体育课的休息间隙,甚至睡前,南雪都会来找她。 南雪腰细腿长,皮肤又白嫩,偶尔会忽然从背后抱她,甚至对着她耳朵吹气——太亲密了。太撩人了。 舒予白很难不多想。 她对别人从来都是微微疏离的,为什么单单对她这么亲近。 舒予白不知不觉的,一看到南雪,就有些昏了头,只想宠她,对她好,捧上天。 从前,她是说过,有喜欢的女孩儿。 还是自己。 会不会,其实就是她理解的那种意思呢。 舒予白微微脸热,心想,倘若真是那样,要不,她来主动一点吧。 于是有些事情发生了。 在一个中午。 南雪来她宿舍找她,恰巧里头空着,舍友都不在。舒予白牵着她的手,和她并排靠在小床上,说:“看电影么?” “好。”南雪问:“看什么?” “算了,看动漫吧,最近没什么新电影。” 南雪贴着她的肩,轻轻蹭了蹭:“好呀。” 舒予白指尖划拉一下,不经意似的,点开一个动漫——封面是两个女孩儿,很亲近地靠在一起。舒予白有些紧张,面色却镇定,说:“我也没看过,但看起来好像还行,画风蛮好看。” 南雪点点头,说:“你看我就看。” 第一集 开头很平常,看着看着,却到了浴室,一个女孩儿把另一个抵在墙上亲吻,吻的热烈。 舒予白余光悄悄看她。 南雪瞬间不说话了,脸颊微微泛着红,似乎不知该往哪儿看。 舒予白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很轻,只是刹那,南雪就受惊似的,蹭地站起身。 “有感觉么?”她拉着南雪的手,指尖轻轻摩挲。 “……”南雪不讲话,眼睛看着窗外,慢慢平复情绪。 舒予白问她:“要不,不看了。” 南雪点头,只是脸颊仍泛着薄粉,甚至不敢直视舒予白的眼睛,呼吸有些急。 “你太可爱了吧。” 舒予白又把她拉下,让她坐在床边。她把下巴靠在她肩上,说:“怎么办,我好像喜欢你了。” 语调是漫不经心的,只有她自己知道,短短的一句话她用了多大的勇气。 说完她就看着南雪,心脏一阵猛跳,手心都沁出薄汗。 她会怎么说? 会和她一样,其实都是有感觉的么? 也许,她会回应,会同样地给出暗示,或许她们能在一起也说不定。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可南雪却只是僵硬地站起身,回避着她的目光,说:“别呀,咱们还要做朋友的。” 一霎那,犹如腊月寒冬里被猛的浇下一盆冷水,舒予白浑身都是冰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好一会儿,她才笑了,从后抱住南雪,说:“你也太可爱了,我和你开玩笑呢,你还当真?” 南雪像是终于松了口气,轻轻笑了。 她说,姐姐,你吓死我了。 过去的事情,再一回忆,似乎已经隔得很远,早已失真,只是眼前的人似乎就没变过,仍旧和从前一样,偶尔会有些小脾气。 “什么时候说的?” 舒予白想了想,轻轻笑了,忍不住去触碰她的脸颊:“我记不清,是小时候吗?” “……” 南雪没说话了,安静异常。 “小时候的事情,都隔了那么多年了,不用太在意。” “是喜欢呀。” 舒予白瞧着她笑:“朋友之间的。你不也喜欢我么。” 舒予白就站在她对面,语气分明那么柔和,南雪却只觉得难受。 当年那句话,舒予白说的含蓄,不清不楚,像是个玩笑。南雪却不知为何,把那句话放在心里,一放那么多年。它就像个小秘密,是夜深时候偶尔拿出来想,拿出来琢磨的。 就像酒,藏的时间越长,发酵的程度愈深。 南雪不曾料到,这个秘密,藏了那么多年了,忽然被她说了出来。 她一直记着她的玩笑话。 她的小心思忽然之间暴露了出来——作为朋友,似乎记着这么件暧昧不清的事情,很反常。 还很可疑。 那一瞬间她半是羞窘半是难堪,站起身,指尖早已冰凉一片。 她只想回房。 下一秒,卡哒一声,传来开门的声音。 一个女人站在楼下,夹带着一股子寒气,是萧衣。 第12章 “刚刚买的。听说小型宠物犬都喜欢这种,我就带来让它尝尝……不好意思,没打扰到你们吧?” 萧衣站在一楼,手里拎着一包沉甸甸的狗粮。 包装上有只咖啡色小泰迪,和楼上的那只一模一样。 她一边解释,一边微微抬起眼,恰巧撞见一双干干净净的眼睛。 眼神很复杂,又极冷,冰碴子似的。 南雪站在楼上,漆黑的眸子不经意似的看她一眼,接着就瞥开。在家待着,人是散漫随意的,她就只穿了件白色棉睡衣,笔直的裤管显得腿很长,腰又细。扣子解开一枚,领口微微散开,露出锁骨和皮肤上一点晃眼的白。 乌发,雪肤,红唇。 这人模样好是真的,美的惊天动地,也难怪舒予白会喜欢。 南雪没说话,支着半个身子,从楼上俯视她,单薄的眼皮垂下,显得很是冷淡。 漆黑的眼珠子凝视着她。 萧衣看着两人,只是笑了笑。 她把狗粮放在楼下,简单地吃了晚餐,就离开。 过了会儿,舒予白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下。 ——“她对你好像有那么点儿意思。” 是萧衣发来的消息。 南雪等她走了许久,都未再同舒予白讲话,冷漠异常,像个坐在那儿生闷气的小孩儿。舒予白见她生气,也不知怎么办才好,往常,她都是纵容似的主动示好,给她削个水果,再抵到她唇边,喂她一口。 已经是习惯使然了。 可这次舒予白没再那般。 只微微笑了笑,问:“不高兴?” 南雪问:“她让你和她一起走,去她那儿?” 南雪问的是画室的问题。 舒予白走去,轻叹,坐在她身边,微微疲惫地仰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看了会儿,说:“嗯。你也知道,我……只靠卖画很难生存。现在和从前不一样。” 南雪感觉到身边的重量和温度,她微微侧身,低头,一缕发丝垂下,问舒予白:“为什么非得和她?” 舒予白瞧着南雪的眼睛,轻声道:“她开的画室。她有渠道。她会帮我卖。” 南雪看着她的眼睛,那眸子乌黑柔软,一如既往的柔和。 她不禁挨的又近了些。 舒予白身上只一件浅驼色的羊绒裙,柔软温暖,挨的紧了,都要察觉到她的温度和浅浅的呼吸起伏。轻盈,柔软。 拥抱起来应当很舒服。 她牵起舒予白的手,微凉的指尖,莹白的指甲修剪成小巧的椭圆形。一下一下捏着舒予白的指尖,她问:“和她恋爱,感觉怎么样?” 南雪的吐息轻轻拂在耳边,温热浅淡。 舒予白瞧她一眼:“你很好奇?” 南雪顿了顿,没说话。 舒予白指尖泛着白,手心沁出湿汗。她深呼吸一下,好一会儿,才佯作镇定地问:“很好奇的话,想不想和女孩试试?或许你也——” 她静静看着南雪,对方注意到她的视线,抬起眸子。 对视一触即离。 南雪摇摇头:“我不是。” 和多年前几乎是一样的答案。 她不是。 她不喜欢女孩儿。 舒予白指尖一片冰冷,仓促地低下头。 又自作多情了。 “不是就好。”舒予白捏一捏她柔软的指肚,笑着说:“这条路不好走,你单了这么久,不如听你父亲的,早些安定下来吧。” 南雪瞥她一眼。 舒予白想了想,又补充:“接下来我会很忙。准备参展,拜师,还有继续治疗右手。算是重拾旧业。” “……” “嗯,我得回杭州。” “做什么?”南雪问。 “我老师在那边。”舒予白半是回忆半是感慨:“从前读书时,可以那么轻松地跟着她学,现在毕业了,学费就…”她话语一顿,没再继续。 南雪轻声问:“要不,和应冉学?” 应冉是南雪舅舅。 也是著名书画家,诗人,学者,曾任国家画院院长,美院博导,副校长。 学艺术花费高昂,假如想进修,提高自身水平,找名师更是如此。进修班一周课的开销抵得上她一个月的全部收入。 应冉很有名气,开课的费用更是昂贵。 多了这层血缘关系,南雪的潜台词是想帮她省下学费。 舒予白没看她,低着头,过了很久,才说:“谢谢,但不用了。” 语气轻描淡写的,南雪却听得出,分明是带着强撑着的自信。舒予白像个描的精致的纸人偶,看着漂亮,可那光鲜、笃定只是层壳儿。 是一戳就破,露出虚弱的内里的纸面。 南雪暗自懊悔。 舒予白自尊心很强,她们在一起,舒予白从不要她的赠予,哪怕只是一条项链或是手环。说要买她的画,更是触碰了她的底线。 比起救济,更像羞辱。 她怎么可以忘了? 夜凉如水。 记忆里里有一群小孩,面目模糊。 是在老旧的居民楼间。支离破碎的巷子,褐色的土灰墙,上个世纪的瓦片脆弱不堪,廉价的小摊贩遍地吆喝,红色的牌子上写着“吉利小卖部”,几个中年人光着脚在路口打牌喝酒。一只黑色的狗抬起一只腿抵在电线杆上。 太阳很烈。 这么多细节都清清楚楚,唯独人的面孔是模糊的。 很多看不清面孔的小孩站在她面前,衣服脏兮兮的,手里是一捧小石子。 脸上一痛。 不知哪个小孩开了个头,语气轻蔑:“你还用唇膏哟,好会勾引人哦,跟你妈一样。” 小孩的恶毒从来不会有所隐瞒,单纯而直接。 接着砸过来的碎石子越来越多。 额角一疼,流了血。 南雪一顿,擦了擦从额头滴落的血,一声不吭地从地上捡起一块更大的石头,用力往那边砸。她一句话都没说,紧紧抿着唇。 “你们干什么呢。” 很好听的声音,是软软的调子,是江南一带的吴侬软语。 语气带着愠怒。 破败的小巷子口停下一辆车,黑色流畅的车身,接着门被从内打开,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女孩下了车,很软的语气,气势却凭空凌驾在这么一群咄咄逼人的小孩之上。像是一个审判者。 “她打人!” 一群小孩恶人先告状,指着那块大石头:“拿这么大的石头砸我们!” 驾驶室的门开了,一个高个男人下车。女孩儿还带着大人呢。 “怎么回事?” 那个大人看着南雪额头的血迹,眉毛一竖:“我看是你们砸人吧,这么小就这么坏,想坐牢是不是?” 那群小孩怯了。 带头的那个往后退了一步,那高个大人又大声逼问:“你们家长呢?叫过来,赔医药费。” 熊孩子最怕叫家长。一听说要赔钱,都知道事情不好收场,回去了得挨一顿骂,当即吓得往后跑,抱头乱窜。 “小兔崽子,我记住你了!” 舒予白的司机对着带头扔石子的小孩大喊。 那会儿南雪父亲破产,母亲签了离婚协议就把南雪这小拖油瓶扔给她爸,另寻新欢去了。南雪父亲带着她,住进一个月租金不到一千的小屋子里。屋子在一片贫民窟,穷乡僻壤出刁民,这一块儿的小孩都有些野,南雪又一直不爱讨好人,气质冷的有些孤矜,不合这小地方的风土人情,一去就被那儿的孩子王带头孤立了。 扔石子不过是个下马威。 成年人的世界复杂。 破产后,南雪父亲曾经那些大富大贵的朋友早已对他避而远之。 舒予白和南雪间却没什么变化。 那司机看着舒予白一阵叹息:住的地方都隔的老远了,她还坚持要去看看曾经的“好朋友”。 小孩儿之间的感情真是单纯的莫名其妙。 “你怎么了?” 舒予白微微蹙眉,很担心。 女孩儿发育的偏早,那时的她虽比南雪只大一岁,却比她要高出半个头。南雪微微抬眸,瞧见她纤长的睫毛,湖泊一般柔软的黑色瞳仁,眼神温柔。 舒予白走过来,弯腰,和她平视。清澈的眸子里仍是从未改变过的柔情和担忧,她的声音很轻很轻:“疼不疼?” “要不要擦点药?” 南雪不说话,只摇头。浓密的睫毛结结实实地遮着瞳仁,唇瓣颤了颤。 “那,我给你吹吹好不好?” 舒予白眼眸弯弯,声音又柔又细,温声细语的。 方才南雪都能撑着,可这么一瞬间她没绷住,鼻尖一酸,眼泪重重地就砸了下来。 连她母亲都不曾这么关心她。 舒予白轻轻拥抱她。南雪鼻尖嗅到她的味道,发丝、肩窝里有浅淡的清香,暖而熟悉。 她在她肩窝里蹭了蹭,脑袋埋地更深,很小声地叫她:“姐姐。” 舒予白低头:“哎。” 很轻盈的脚步声。 南雪赤脚踩在木地板上。 小窗外,雪花一片一片。 舒予白仰躺在床上,柔软的乌发散漫枕间,有草籽的清香从枕头里散发出来。不知是月光还是灯光,白的透明,照亮了她的鼻尖和冰玉般的下颌。唇很软,光滑嫩红,红润的色泽像是充盈着温热的血。 南雪伸出指尖,轻轻碰了一下。 身下的人睫毛并不明显地一颤。 像是要醒来。 南雪瞧着她,一瞬间她听见自己的心跳。 无序,且乱。 第13章 万籁俱寂。 她醒了? 南雪的指尖悬在空中,僵住。瞬间,脸颊像是要烧起一般,带着明显的热意。片刻,只听见吱呀一声,舒予白轻轻地翻了个身,呼吸匀称,却是睡熟了。 “……” 南雪犹疑片刻,将细长手指抵在唇上。 热度不减。 暖的,热的,带着呼吸的湿润韵律。 雪天的晚上总是格外安静,她在边缘微微翘起的旧木地板上站了一会儿,指尖泛起冰冷的感觉。 心跳已经逐渐平复。 她又看了一眼熟睡的女人,微微挑眉,转身,大步离去。 第二日,周末,本应和从前一样,两人一起外出购物散步,可南雪却没能等到舒予白。 萧衣约了舒予白去美术馆。 “莫兰迪的展。早上十点开馆。” 细长的手指把着方向盘,她看一眼后视镜,舒予白散着长发,坐在后排。 正低着头,细长的眉轻蹙,表情那么认真。 似乎在回很重要的信息。 “嗯。”舒予白坐在后座,应了一声,垂眸看手机,南雪发的消息挂在聊天框。 -“你去哪了?” -“什么时候回家。” 纤细的手指颤了颤,她正准备回复。 打了一串文字,又删去。 萧衣从后视镜觑她一眼,笑了:“听我的,别回她消息。” “嗯?”舒予白抬眸,后视镜映出一双漂亮柔和的眼睛,含着疑问。 “你没经验。” 萧衣轻轻一笑:“她这样的,你就得冷她一会儿。” 舒予白低着头,有些纠结。 离得近,不过十分钟左右的车程。 白色的建筑物,后映着松树和天空,简约干净,设计的很有意思。 “到了。” 萧衣踩下刹车,稳稳停好。 车门一打开,一股冷气席卷而来,夹带细小的雪。 “今天零下呢。” 萧衣替舒予白扯一扯围巾,看着她关好车门。 路上行人稀疏。 只有美术馆门口是拥挤的。 舒予白站在远处,在天光下把这奇特的建筑扫视了一圈。白色的尖顶,北面开了一扇低矮的窗,烟色的玻璃透出暗暗的光。南面是一排青松,枝丫上积满了雪,连着透蓝的天穹。 纯白的石子路铺在草坪上,折线型往前。 “应冉的私人美术馆。” “……” 应冉,正是南雪那不怎么熟的舅舅。 作为书画爱好者,他藏画很丰富,西方东方都有,这次展厅里的主要是莫兰迪的作品。 萧衣站在门口,皱眉,看了眼排着的长队,无奈地笑:“还是来晚了。” 排着队的人多半是从事文艺工作的,学生或老师。世界名画,一张抵得上半个城的都有。也就这样的场合,可以去观赏一番了。 萧衣带着她,加入排着队的人潮中。 肩膀感觉到轻微的撞击,舒予白回过头,瞥见一个男人。 再顺着男人的目光,她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心头一跳。 路边停着一辆白色保时捷,车门打开,一个女人挎着包,下车。 大冬天的,那人和从前一样,黑格子短裙,长腿,红唇噙着一抹笑,目光却是平静如湖。 萧衣看过去,道:“尤馥?” 分明是曾经的同门师姐,对方却和她们似乎不在一个世界。 从前导师最爱夸的,除了舒予白,就是尤馥。 尤馥走的跟她不是一个路子,舒予白走的是典雅清淡的古典派,尤馥则是偏好重色彩对比的后印象主义,色彩强烈,对比分明。 “我带的学生里,出了你们两个,这辈子在教学方面就没什么遗憾了。” ——导师曾经这么感慨。 如今舒予白几乎是退出了这个舞台,只剩下尤馥一个。 倒也仍旧是风风光光的。 尤馥踩着细高跟,并未排队,只在长长的队伍旁边摘下墨镜,和保安对视一眼,便被放进去了。 她不用排队? 萧衣挑眉。 尤馥这人很傲。 路过舒予白时,也只是给予了一个蜻蜓点水似的对视。 像是陌生人。 肩上传来轻轻的触感,舒予白从漫长的回忆里抽身,对上一双温柔的眼睛。 萧衣瞧着她,说:“她还是老样子,师姐么,一直都是这样。” 语气是在安抚她。 舒予白却是轻轻一笑,低叹:“没关系的。” 这些年,她早已习惯了。 展厅里的画小小的一张,悬挂在高高的白墙上。 舒予白看着他的画,饱和度低,明度相近,那么淡又安静,像是进入一种舒缓宁静的钢琴曲,一切都是那么朦朦胧胧,现实世界都笼上一层迷雾。 那是一种完全的静。 真实与非真实,犹如缠绵的梦境。 萧衣瞧着墙上悬挂的画,道:“确实是很有意思。” 舒予白回过神,不多说,只道:“走吧。” “看完了?”萧衣问她,指尖缠绕着一缕卷发,开玩笑似的:“下个月,要不要再试试?” “试什么?” 舒予白眸子含着疑惑。 “下个月有画展。国家画院的。” 舒予白眼帘微垂,纤长的睫毛一根一根翘起,展厅的灯光下有种说不出的气质。她在沉思。 这么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说:“再看吧。” 手出了问题,画画的时候,关节一用力就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这倒是小事;最关键的是,她怯了。 她怕。 怕自己的画上不来台面,入不了展,那过去的一切都犹如自欺欺人的美梦,很脆弱,只要一个轻微的否定,霎那间就支离破碎。 “为什么不去?”萧衣轻声道:“我只觉着可惜,你画的明明那么好。” 舒予白没答,只瞧着她。 心里说,那是以前,不是现在。 片刻,手机叮了一声,萧衣给她发来定位。 “这是我在北京的画室,要是有空,过来玩。” 她眸子含着笑,咖色的瞳仁很温和。 到家时,窗外已经黑沉沉的了。 家里开着灯,玻璃窗上的雾被灯光照亮,像镶满细钻。 舒予白捏着钥匙开了门,低头,把发丝别在耳后,换好鞋,一面上楼一面道:“南雪?” 没人回应。 那只小狗却很欢快地迎过来,讨好地摇尾巴。 南雪坐在二楼的沙发上,似在等人,换了睡裤的长腿交叠着,乌发里的一张小脸格外冷淡。她低头,膝上放着一本杂志,就那么一页一页地翻看,并不和舒予白讲话。 舒予白不明就里,她看南雪一眼,对方仍不理她。 于是只好一个人回房间。 路过南雪时,对方忽然开口了: “去哪了。” 舒予白转头瞧着她:“看展呢。” “跟谁一块儿?” 南雪继续问。 目光却没抬起来过,始终在看那本不知哪一期的旅游杂志,细长的手指捏着页脚,翻了又翻。 她什么时候爱上旅游了? 舒予白叹气,一面把长发挽起,露出纤白脖颈,一面倒了杯热水。 她套了件v领的针织毛衣,一字型锁骨,往下,胸口的皮肤在温暖的室内有些充血,白的泛粉,雪白透亮,胸口一片柔软,随着走动微微摇晃。 “跟萧衣一块儿去的。”舒予白端着水,试探着走去,在她身旁坐下。 她把水杯递给南雪,对方瞥一眼,别开眼睛。 “不用。” 很冷淡。 唔。 舒予白于是放下水杯,撑着头看她。 一天没回消息,生气了? 她倒是想回。是因为答应了萧衣,听她的,不可以回。当局者迷,萧衣说她有经验,给她支招,还说是要冷南雪一下。 她有些舍不得。 女孩发丝间轻盈浅淡的香气散开。 屋里足够暖和,南雪只穿了件白色的单衣,脚踝露着,白而干净的脚藏进毛绒拖鞋里。似乎是刚洗完澡,发梢儿有些湿润,一下下地滴水,把透白的锁骨淌出一道水痕。 舒予白心底的渴望犹如藤蔓一般,生长起来。 她放下水杯,只轻轻拥住南雪。 南雪合上杂志,终于抬起眸子。 “只是看展?” 舒予白尴尬片刻,道:“不止。” 不止? 南雪眼眸里似有某种情绪流动,瞧不真切,她看着舒予白,过了会儿,却是安静了,又低下头看书。 “怎么了?嗯?” 舒予白又轻轻搂着她。 外头下雪,舒予白穿的厚,进了屋觉着热,早已把外套脱下。这样搂着,是很亲密的姿势,南雪细韧的腰,在她掌心,盈盈一握,冰凉的发丝、温热的脖颈离得那么近。 她的鼻尖轻轻呼吸。 呼吸洒在南雪耳畔,没一会儿的功夫,冰凉的耳垂已经红了。 南雪耳朵敏感,微微的不自在。她目光抬起,瞥她一眼。 视线刹那停住了。 长长的乌发挽起,雪白脖颈弯曲弧度好似天鹅,屋里热,雪地里刚进来,锁骨泛着红。薄毛衣贴合着身体曲线,她本就是偏丰盈的身材,很有女人味儿,细腰,底下一条短裙。 她就这般微微偏过头,眼眸似含水,一如从前,耐心又温柔的表情。 两人离得近。 呼吸湿润缠绕。 对视瞬间暧昧,南雪垂下浓睫,目光滑落在她唇上。 饱满,光泽,柔软。 停顿片刻,她忽的站起身,问:“你对别人也是这样的吗。” 第14章 “哪样?” 一片寂静里,舒予白坐着,南雪站着。舒予白低头小口小口地喝水,眼睛在一片热气水雾里瞧着她。 纤长的睫毛湿润了。 很动人。 “……” 南雪没回答,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 舒予白看着她笑笑,起身,看一眼小狗的陶瓷食盆,给它喂食,又去厨房不知干什么,叮叮当当一阵响,接着是哗啦啦的水声。 雪夜,寒气料峭,寂静的路面驶过车辆,灯柱照耀在窗上,屋檐已积了厚厚一层白雪。 小狗蹭过来,咬着南雪裤脚玩。 南雪坐在沙发上,眼睛看着她的背影。那人腰细如柳枝,这般晃啊晃的,荡到人心底去。南雪细白手指支着下颌,心里想,你对别人也这么温柔么,对别人也这么亲近么? 对别人也这么 舒予白走出来,甩甩手上的水,恰巧对上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干净,柔和,像是江南的水,带着特有的缠绵韵味,南雪和她对视片刻,移开。耳畔微热,似还有她的呼吸。 “吃么?” 舒予白端着一盘青提,洗净了,指尖捏着一个,抵在她唇边。 南雪黑白分明的眼睛转向她。 樱唇微启,舌尖轻轻卷过,舒予白心底一热,那舌尖轻轻舔过她指尖,软,而热。 她下意识去看南雪,对方恰巧看来,两人视线轻轻撞了一下。 南雪蹭地一下站起身。 窗开了条缝,风雪卷来。 乌黑发丝扬起,里头藏着小巧莹润的耳垂,热如红玉。 她没看舒予白,刹那间又变得生分,语气冷淡生硬地说:“我……先去睡了。” 辞职后,还有一个月左右,才能正式离职。饶是如此,公司分派给她的活比别人少,舒予白于是清闲了许多。 辞职,等于少了一份稳定的生活来源。 只能开始筹备下一次展览。 画家要出名,入展是少不了的。 可一切都一筹莫展。 她想起萧衣。 第二日,舒予白看一眼手机,跟着导航,找到画室的位置。 本是旅游区,覆盖白雪的山脚下是一片湖泊,此刻早已结了冰。游人扛着单反,在湖心的木桥上拍照。农户养的黑色野鸭在雪地里摇摇摆摆地散步,冷寂里又多了些生机。 湖边是爬满枯萎青藤的民宿。 有几家是青年旅社。 还有些是本地人修葺的别院。 舒予白在白墙黛瓦的建筑群外站着,低头看屏幕。 萧衣给她发消息: -“我让冬苓过来接你。” 舒予白回她: -“嗯,谢谢。” 过了会儿,一个留着碎短发的女孩站在石子路尽头。 女孩很年轻,不高,白色高领毛衣,米色格子裙,短发及肩,笑起来眼睛很明亮,唇色鲜红,有些稚气未脱的样子。 她看着舒予白,笑了起来,接着挥手:“予白姐。” 风起了,吹的脸有些冰,她用手捂着脸颊,小跑过去。 “胳膊怎么弄的?”舒予白轻声问。 女孩挽着袖子,白皙的胳膊上满是颜料,绿的白的,沾的到处都是。 “刚刚在画画。” 她有些抱歉地笑起来:“不小心弄脏了。” “赶紧回去洗一下。” 舒予白轻轻帮她扯一下翘起的衣领,说:“快回去吧,大冷天的。” 女孩是萧衣画室的助手,叫冬苓,本科生,课余时间跟着萧衣画画,替她干些杂活儿。读研那会儿,许多研究生会带艺考的学生,冬苓正是萧衣带的高考生,当年以专业课第一的成绩考进美院油画系。 挺有灵气一个小姑娘。 一阵风把她的发丝吹的翘起来一缕,舒予白轻笑,帮她理好。 冬苓抬头看她,眼眸很明亮: “予白姐,手好些了么?” “嗯,好很多了。” “那就好。”冬苓说:“听老师说,你打算重新开始画画?” 舒予白想了想:“算是。” “那,加油!” 她又笑起来,很认真地说:“以前就很喜欢您的画。” 舒予白瞧着她,只笑了笑。 这一带景色很美,常常有前来写生的画家。舒予白眺望着山脚下的仿古建筑群,雪天里,黛色瓦片上落满雪花,屋檐上结着晶莹透亮的冰柱,日光下折射着光。 走过不同风格的院落,冬苓的雪地靴停下。 “到了。” 萧衣的画室不大,外头是石砌的墙,门檐下一只木牌匾刻着青色字,光线昏暗,瞧不清。两只纸灯笼亮起橘色的微光,冬苓推开门,吱地一声。 院子里打理的很整洁,一个妇人弯着腰,正在清扫被积雪覆盖的青石板路。 “徐姨。” 冬苓打招呼,那妇人于是抬起头,冲冬苓笑笑。 舒予白跟着冬苓一路往里走,进屋。 精致干净的风格。 一楼是会客厅,茶台上,紫砂壶盖子放在一边,冒着热气。 冬苓带着她上楼,说:“老师在给人上课呢。” 画家的收入来源,一般有两种渠道,一,卖画;二,教学。 哪怕是不缺钱,也有许多画家喜欢通过教学来扩大自身名气。 报班的,一般是画技不足的同行,或是艺术类专业的学生。 到了二楼,冬苓轻轻敲门,里头一个好听的女声说:“请进。”她打开门,萧衣在和一群学生上课,正在画示范,看她们进来了,百忙中抬起头。 里面围成一圈的学生也看过来。 几人打了个照面,萧衣冲她微微一笑。 接着和学生介绍:“这个长头发的小姐姐是我同门,比我画的好。” 一群学生转头看着她,两眼放光。 有人小声开玩笑:“是不是老师女朋友?” 舒予白刚巧进门,披一身风霜,垂眸,及腰长发里素着一张脸,气质说不出的温婉动人。她没听清这玩笑话,萧衣却听见了,也不恼,一本正经地说:“不是。我倒是想呀。” 冬苓尴尬了,于是关上门,带她去了另一个房间。 “老师平常在这儿画作品。” 门吱呀一声推开,舒予白环顾四周。白色小窗,一张方木桌在窗下,毛毡上垫了未完成的线稿,蝉翼宣薄薄的一层,透着光,在微风下抖动着卷起一角。 萧衣的笔记本放在一边,屏幕亮着,没关。 舒予白捏着宣纸的一角,凝神看。 “老师画的。”冬苓笑着,语气有些隐约的崇拜:“画的多好呀。” “嗯。”舒予白又把它轻轻放回,说:“她还是主攻宋画?” “是的。予白姐呢?” “我都尝试过。”舒予白轻轻地说:“都挺喜欢。” “那为什么选了油画?”冬苓问她:“老师说,你的优势并不是西画。” “……” 舒予白停顿了许久,慢慢地解释: “手不好,太过精细的,已经画不了了。” 宋画讲究线条,鸟的羽毛,梅花的轮廓,或是轻轻扑撒的雪,都要靠手腕手指的灵敏度来完成。 油画国画舒予白都接触过,年幼时,母亲教她,对着芥子园画谱临摹,长大了要选专业,反而因为审美疲劳,对西画更感兴趣,在美院念了四年的油画专业,读研时又转回去,干起老本行。 如今的风格呢 喜欢的人夸她,说有林风眠的感觉; 不喜欢的则是贬损,说她把两种画一起糟蹋了。 最擅长的,反倒画不了了。 冬苓看着她,目光有一刹的同情。 她给舒予白倒了茶水,让她在里头休息,自己则轻轻合上门,下了楼。 窗外的山像是铺了雪的蓝色宝石。 一片寂静。 宣纸轻轻翻动,瞧见熟悉的勾线笔,她忍不住坐下,一只手捏着斑竹狼豪,轻轻用力,手骨却是一阵刺痛,指尖一颤,毛笔掉落。 纸上一个乌黑的顿点。 舒予白僵硬片刻,眼底有自嘲。 浅绿的茶水仍冒着热气,她只扫一眼,拧开门,扶着楼梯下去。 冬苓在一楼进门处的木桌子上画画。 她低着头,发旋乌黑,很认真专注的样子。 “予白姐,能不能帮我看一下?” 冬苓捏着她的写生稿。 她走去,仔仔细细地又看一遍,道:“写生的铅笔稿拿回来了,要先自己调整一下。”舒予白的长发轻轻扫过她脸颊,有些痒,冬苓侧眸,见她矮身坐在自己身边,捏着橡皮擦,把底稿擦了下,又捏着铅笔替她改了改,轻声细语的:“注意疏密,留白。” 发丝有轻盈的香气。 她微微晃神。 似乎就有人,永远像杯温醇的茶。 “姐姐,”冬苓目光落在她右手上,目光关切:“你手疼不疼?刚刚好像在发抖。” “嗯?”舒予白抬眸,不知她这样细心,只摇摇头,眉眼柔和:“还好,不严重。” 冬苓低头继续画,抬头问:“这样行嘛?” 舒予白看的不满意,便低头,用右手轻轻笼着她的手,带着她画。 “这样,落笔有轻重。” 她的长发遮住半边侧脸,语气轻轻的,声音很好听。 冬苓看她一眼,脸颊微热。 第15章 ——“我去找找,看北京有没有能拜访的老师。” 南雪打开手机,屏幕上是舒予白的留言。天色擦亮,她从被子里钻出来,拉开窗帘,窗外一片白茫茫,几辆车匆匆驶过。 换好衣服,走到客厅,冰箱上贴着舒予白留的便条。 -“粥在砂锅里,凉了记得热一下。” -“青菜洗好了,直接炒就可以。” 她的字很好看,写便条也是一丝不苟的。南雪撕下便条,最后一句话写的显眼,娟秀的小楷,落笔却很重。 -“你胃不好,不可以不吃早餐哦。” 后面画了一个很可爱的笑脸。 南雪垂眸,唇角很轻微地上扬了一瞬。 粥还温着,南雪拧开小火,看着白粥咕嘟冒泡,清香扑鼻。勺子舀起一口,吹一吹。 片刻,电话响了。 她接起来。 “喂?” 那边是父亲的声音,带着无奈: “你问我要你舅舅联系方式做什么。” 南雪抽一张纸巾,擦擦指尖:“找他有事。” “什么事?” “重要的事。” 电话那边静了许久,只有呼吸声。 “应冉是个画画的,你找他,是不是为小舒的事情?” 南雪低头,轻轻“嗯”了一下。 电话那边顿了下,问: “你跟小舒,是怎么一回事?” 南雪蹙眉,没听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好一会儿,那边才慢吞吞地问: “听人说,小舒喜欢女人?” 南雪微微诧异,不明白父亲是怎么知道的,只想着,有些事情,大抵是瞒不住的。 她迟疑片刻,嗯了声。 那边微微提高了音量,问: “那你跟她——” “朋友。” 南雪很平静:“我又不喜欢女人。” 那边“哦”了一声,似乎不太信,南雪无语片刻,继续道:“我和她要是能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 “……” 南父默了片刻,又问:“那她有女朋友么?” 南雪皱眉:“有吧。” 这下对方放心了,含糊道:“她要是缺对象,咱们给介绍。那么熟的朋友了,得看着她过得好。” 一片安静。 过了会儿,南雪嗯了声,问:“舅舅电话呢?” 父亲这才忙不迭地道:“好好好,我给你发来。” 挂了电话。 南雪细长食指扯了扯领口,喝不下粥了。 屋里暖气热,弄的人有些闷,还有些烦躁。 和舅舅有些时间没联系了。 事实上,自父母离异后,同母亲以及她那边的亲戚便极少来往。 不是没找过母亲。 可她10岁生日那天,扒在母亲别墅的落地窗,往里看,分明看见她带着另一个孩子玩闹。她亲吻另一个孩子的额头,带着他玩积木,根本看不见站在落地窗悄悄往里看的自己。南雪只能穿着不太合身的小裙子逃离现场。那天她意识到,原来母亲不要自己了。 只能和父亲相依为命。 至于从前很疼爱的舅舅 这也是多年后,第一次主动联系。 车窗外是城市的冬景。 兜兜转转,车停在一处冰封了的湖边。 湖心一道长长的木桥,四周是冰蓝色的雪山,有来写生的画家,旅游拍照的;湖岸是白墙黛瓦的民宿。 雪天日光下,碎雪反射出清清冷冷的光,南雪下了车,合上车门,看着湖边那灰黛色的建筑物。是个封闭的花园,里头城堡式的建筑,大理石墙面,一半在岸边,一半架空,伸入湖里。 挺高,五六层的样子。 南雪走近,摄像头转过来,片刻,铁栅门开了,一个中年男人走来,笑容很亲切。 “小南来了?” “舅舅。”南雪叫了他一声,父亲的助理肖何立马从后备箱拿出几卷画。 “难得,这么多年没见了。”舅舅拍拍她的背:“小姑娘越长越俏。” 南雪接过画,递给对面的男人。 “这是做什么?” 应冉挠挠头,送画?给他?没那个必要吧。 南雪垂眸,轻声道:“我朋友画的,舅舅能不能帮忙看一下?” 哦 应冉看她一眼,南雪似乎是不贯找人帮忙的性格,这时微微低垂着眸子,雪白的一张小脸有些红。 还是个小孩儿。 他笑笑,说:“好的啊,没问题。” 从应冉那离开,司机带着她离开。 来时走的大路,此刻游人渐渐多了,街道上纷纷攘攘的,易堵车,司机于是调转车头,走起小路。 小路横穿许多民宿,景色很美,白墙黛瓦的院落爬满枯萎的青藤,纸灯笼亮起,屋檐上盖了厚厚一层雪。 南雪眼珠子静静凝视着窗外。 屋檐下挂着的冰柱融化,水珠一滴一滴,打在青石板路上。 她唇角轻轻弯了弯,低头,把舅舅的微信分享给舒予白。 -“姐姐,跟他学好不好?” 滴的一声,发送成功。 有些民宿门口停了车,巷子变得逼仄,司机怕擦到别人的车,仔细看着后视镜,开的极缓。 旁边一栋小楼,带着花园,乍一看很精致。 谁家开的画院。 南雪抬眸,目光却一顿,那门前停的车,银色车身,蒙了些尘,眼熟的紧。 似乎是 她忙拍拍窗:“停一下。” 司机踩下刹车,看着后视镜,目光好奇。助理肖何从副驾回过头:“小南总?” 南雪没理他,下车,绕过去看门口那车的车牌号,这车连车牌都和舒予白开的那辆一模一样。 司机看着她:“?” 南雪神色冷冷的:“你先走。” 另一边。 冬苓捏着蝉翼宣垫上去,勾线笔细细勾勒,勾的是一丛兰草,时不时转过去问舒予白意见。舒予白脾气好,耐心,坐她身边,看她画的不对,就带她一下。 静悄悄的。 冰蓝色香炉里袅袅地升起烟。 隐约听见吱呀一声。 门开了。 冬苓回过头,瞧见一个清清冷冷的青石板路上,站着一个高挑的女孩儿。逆光,看不清表情,她目光似凝聚在两人叠着的手上。 “姐姐。” 轻轻的声音,似带着点情绪。 舒予白回头看,手一抖,画笔在纸上留下一道长痕。 南雪? “你怎么来了?”舒予白问。 冬苓瞬间察觉到这女孩儿的特别。 刚才她一进来,舒予白的目光就变得不一样,注意力全凝在了她一个人身上,甚至下意识用小指撩起侧颊的长发,坐直了身子。 她是谁? 冬苓有些好奇,顺着舒予白的视线看去。 门口的人穿着一件白色短羽绒,在地毯上抖落靴子上的积雪,接着直起身。 她往里走了一步。 淡橘色的光线霎那间照亮了她的鼻尖。 高挑,神色冷淡。 年纪极轻。 她也是短发,乌黑的发丝闪着冰凉的光泽,轻轻耷在锁骨上。肤白如雪,唇如樱桃,似是刚从雪地里走来,鼻尖被冻的发红。 她摘下帽子,白羽绒的帽檐上沾了雪花,整个人夹带寒气。 眼睛也很美。 瞳仁极黑,眼神干净,映着雪光,很明亮。 “她是谁?” 南雪瞥一眼冬苓,慢条斯理地走去。 “你是说冬苓?” 舒予白道:“她是萧衣的学生,在勾线呢。” 冬苓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年轻女孩儿,笑的时候眼睛像月牙儿,弯弯的,笑容里带着温度,和这个年纪才有的直率。 舒予白揉了揉冬苓的脑袋,和她介绍: “她叫南雪,是我朋友。” 冬苓被她轻轻揉着脑袋,唇角含笑,似乎是不好意思了。 南雪脚步一停。 她没看两人,径直走去,坐在一边的布艺沙发上,过了会儿,她才抬眸轻轻瞥了一眼冬苓。 漆黑的眸子带着一瞬间的敌视。 只有一刹那,像是错觉。 冬苓打了个冷战,小声道:“予白姐,你忙,我自己来就好。” 冬苓低着头,自己画起来了。舒予白站起身,在一边看了会儿,画的还蛮好。 她于是走去,坐在南雪旁边。 外头扫雪的徐姨进来了,见又来了客人,忙为两人沏茶。瓷杯微烫,上好的龙井,白雾里散着清香。 “不是说去找老师了么?” 南雪低着头,撩起一边的发丝,露出白皙的侧脸和樱桃似的唇,表情冷淡。 她指尖轻颤,屏幕打开,点开对话框,舒予白的留言还在那儿。 “是想找老师来着。” 舒予白也不急,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萧衣在上课呢,那老师和她比较熟,我等她,晚一点一块儿去。” 南雪看她一眼,眸子里闪过某种情绪。 “为什么不问我?” 南雪低头,轻声道:“为什么不是和我一起去。” “和你?” 舒予白哑然。 南雪继续道:“我给你发的消息,你都没看。” “没怎么看手机…” 她还没说完,南雪忽地站起身,深吸一口气。 “算了。” 她提起挎包,转过身:“你继续等她吧。我先走了。” 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 舒予白忙起身,去拉她的手。今日降温,南雪是畏寒的体质,这一会儿,掌心里纤白指尖已经冷冰冰的一片。 舒予白捏一下她指尖,道: “手好冰。” 南雪脚步一顿。 乌黑的发丝里,浓睫垂下。 冷淡的单薄眼皮,唇却似樱桃,有些幼稚,这模样挺娇气,没什么威慑力,反而可爱。 “这么冷的天,穿裙子。” 舒予白看一眼她的筒裙,轻轻扯了扯。 楼梯上传来哒哒声,一个学生小心翼翼的扒在楼梯口往下看。 舒予白:“……” 这栋小楼里头是木质结构,不太隔音,说一句话就嗡地震一会儿的。怕影响到萧衣上课,她拉着南雪,走出室内。 外头飘着徐徐细雪。 两人在小楼旁的花园里,万物无声,一株兰草被雪埋着,长长的叶片疏落。 腊梅静静盛开。 北方呼啸,夹着雪片。她拉着南雪避风雪,站在南面的墙角。 掌心里的手微凉,却很柔软,看着南雪的侧脸,有一瞬间,她觉着两人就这般相处,似乎也很好。 舒予白问她:“冷么?” 南雪点点头。 掌心里的瘦白的手很冰,舒予白瞧着她,也不知她在雪地里走了多久,莫名的心疼。 “今天零下呢,肯定冷呀。” 舒予白说着,想了想,解开大衣的牛角扣,说:“过来。” 南雪微微一怔。 米色的呢大衣解开,她里头穿的单薄,只一件贴身的白色羊绒衫,微微的绒毛,像布偶。雪天里,锁骨上一条细银链子,有些冰。 胸口的暖热气却那么动人。 南雪试探着伸着胳膊,探进她大衣,轻轻环着她的腰。 她腰肢细,又柔软。乌黑的发丝披散着,垂下两缕,搭在胸口的白软沟壑上。 南雪手冰,舒予白身上却很暖和。 她踟蹰片刻,又往前贴近了些。 隔着单薄的衣物,两人的心跳像是贴在一起,怦,怦,怦。 南雪垂眸,埋在她耳边,轻轻吐气:“老师我帮你找好了。” “嗯?” 舒予白惊讶地抬起眼睛。 她睫毛长,眼睛又漂亮,这一瞬间眼睛轻轻一亮,像只得到满足的小动物。 南雪静静地看着她。 她眼睛黑白分明,瞳仁乌黑,看着人的时候神色很专注,专注的有些深情了。 舒予白长睫扑下。 半阖不阖的眼眸敛去水光,眼尾带一丝薄薄的红。天寒地冻里,散着长发,神色在呼吸带起的湿润水雾里,有些旖旎的柔情。 “是你舅舅吧。” 舒予白轻轻地问:“刚刚你去找他了?” “嗯。他也在这边。” 舒予白捏捏南雪的指尖,不知说什么好,心里有些酸胀,只凑去,在她耳畔小声说:“谢谢你。” 本也没聊什么,只是抱了她一会儿,南雪就不生气了。栅栏外有路人不时往这边看,舒予白脸颊微热,说:“走吧。” 南雪嗯了声,蹲下身,帮舒予白把牛角扣一枚一枚扣好,从大腿往上,到小腹,再到胸口。 “不用……” 舒予白低头。 南雪恰巧抬起眼眸。 轻盈的呼吸,和专注到有些温柔的目光。 舒予白拉住她的手。 她心脏一阵猛跳,一开口,语气却轻的听不见: “刚刚,我心跳很快。” 第16章 . 这句话说完,周遭霎时一片寂静。 一片小雪落下。 接着是风声,夹着寒气,杉木林拂动、落下积雪的声音,雪堆啪啪啪地砸在雪地里。 舒予白对上南雪的眼睛,深,看不真切,那人瞳孔一缩,未发一言,无声中微微偏过头仔细看她,似在询问。 呼吸带着白雾,一下一下。 舒予白心脏狂跳,指尖紧紧攥着,掌心被她掐出一道深痕。 无声对视。 片刻,南雪移开眼眸,轻声说:“是受寒了?” “是吧。” 舒予白心里一松,担心她知道自己的心思两人连朋友都做不了,可紧接着又是重重的失落感。 她真不知道? 或是不愿意知道。 南雪面上仍旧波澜不惊,她伸手,轻轻拂去舒予白长发上的雪花,接着,却不再和她牵手,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楼上。 萧衣瞥一眼窗下的两人,眼底满是无奈。 舒予白是为什么,要把心思放在这人身上,明知不可能,还是这般一晃二十年。 . 距离开这座城市,还有大半个月。 舒予白扶着方向盘,往家的方向开,车玻璃外,城市萧疏的景色一晃而过。 -“不是还有一个月就离开这儿了?不如你再试试,实在不行就算了。” -“失败了,就远走他乡。” 她记起萧衣的话。 后视镜里是南雪的眼睛,冰凉淡漠。 她细碎短发搭在肩上,瘦白的手撑着下颌,看着窗外,神色不分明。 这一带本是景区,周末,车流高峰,很是拥堵。走过一段窄小的油柏路,堵的水泄不通,趁这间隙,还有站在车流缝隙发传单的人。 “刚开盘的海景房,首付只要——” 一张传单塞在雨刮器下。 “养老保险——” 又是一张。 “刚开业的温泉旅店——” 最后这张传单直接从半开的车窗里塞了进来。 发传单的是个老太太,身形佝偻,瘦的皮包骨。舒予白看的心中不忍,接过,说了句谢谢。 她扫一眼传单,温泉旅店的地址离得不远。 再看一眼后座的南雪,她半阖着睫,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都未开口。 车里的气氛比平日沉静许多。 “想去么?” 南雪忽然问。 眼睛却没看她,神色有些漫不经心的。 舒予白轻咳一下,说:“冬天,泡温泉是不是太冷了?” 南雪却摇摇头,轻声道:“想去就去吧。” 旅店半隐在一片杉树林后,连城一片的木屋,窗棂闪烁着灯火,橘色的光芒映着屋檐明雪,树枝丫指着深黛色的天空。 旅店门前一条小溪,未曾干涸。 水声潺潺。 走进了瞧,那小溪旁的积雪都融化了,原来是旅店内引流出的温泉水。 冬季北方冷,是旅游淡季,快要春节的日子更是没什么人气。沿着小路往里走,有屋檐下轻轻滴落雪水的声音,再往里,有轻盈的音乐声,空灵似在峡谷。 舒予白站在前台,微微踟蹰。 自那句脱口而出、不合时宜的话后,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而尴尬。 前台看她们一眼,笑着问舒予白:“跟朋友一块儿来玩儿?” 舒予白看一眼南雪,对方跟在自己身后,不远不近的位置,不知在想什么。 她嗯了一声。 “好的。”前台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接着问:“双人间的只剩大床房了,可以吗?” 南雪这才抬眸,目光浅淡地看了舒予白一眼。 两人目光一触即离。 平日里睡一张床都没什么,这时候计较,反而奇怪。 “嗯…可以吧。” 前台点点头,一会儿就办好手续了。 舒予白捏着房卡,上楼。 屋子暖暖的,只有朝南一面开了低矮的方窗,白色细纱的窗帘轻轻拂动。一盏方形吊灯悬在空中,底下是小桌子和围起的榻榻米。往里的小屋里有张两米宽的双人床,台灯通明,映着窗外沉沉的天色。 北面是一个宽大的衣帽间,和一扇推拉门。 舒予白从衣帽间拎出浴衣,递给南雪:“诺,去洗澡吧。” 南雪坐在床沿,摇摇头:“你先。” 那种忽然的距离感和生疏更加明显了,舒予白尴尬地点点头,进门。 大床房本就是设计给情侣的。 淋浴间并没有什么隐私感。 隔着磨砂玻璃,她看见南雪高挑的身影离开,撑在露台眺望远方。舒予白拧开淋浴头,水声哗啦,温热微烫的水流从脖颈滑落,锁骨,再往下。 玻璃上的倒影,凹凸有致,在水流里晃动。 南雪却只看风景,并未转身回头。 水声停下。 舒予白拉开门,穿着拖鞋,往露台走。 冬季,天黑的早,蓝黛色的天幕只映出了黑色的树影,远方的山层层叠叠,山顶覆盖白雪,显得冷峭。气温已经一度一度往下降。 玻璃上有雾气。 舒予白走过去,轻轻拍了下南雪的肩: “我好了,到你了。” 南雪回头,舒予白正微微偏过脑袋,细白的指尖拧着发梢儿的水。 “怎么了?” 她直起身子,南雪还在看她。 那一瞬间,山间夜火照亮了她的脸庞、她的眼睛,有些惊心动魄的美。唇畔沾着水珠,划过锁骨,胸口,掉入水中。露台旁是白融融的雪,逐渐消融的,一小团一小团。 白皙脖颈似有水珠滚落,掉进衣领里。 “进去吧,外面冷。” 南雪牵着她袖口,拉着她进了屋,又小心地合上推拉门。 屋里愈发安静。 舒予白侧身躺下。 听见身后有水声,水流一股一股,顺着脊背滑落,落在地面。 哗啦啦。 引人遐想。 南雪换了浴衣,交领,印着蓝色和灰色的条纹,细细的棉条在腰侧绑了个小巧的蝴蝶结。宽大的袖口里探出一只洁白干净的手,她把那蝴蝶结拆开,片刻,又绑上。 舒予白看着她的眼睛,心口跳的快了些。 可对方最终什么也没做。 她径直走来,说:“休息一会儿,等暖和些了,再去温泉浴池吧。” 南雪似是困乏,半倚在床边,有些疲倦地躺下,在纯白的棉被里蜷缩起身子。 两人小腿轻轻蹭过,触感温软。 灯光暗淡,舒予白轻轻弯腰关灯,鼻尖嗅到一点冰凉的柠檬香,是沐浴乳的味道。南雪闭着眼睛,没一会儿,柔软的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似乎睡着了。 衣领松散,半敞,锁骨清晰分明,再往下 原以为睡着了的那人,忽然睁开眼睛,轻轻地问:“姐姐,你和萧衣,还在一起么?” 第17章 “我和萧衣…” 话语微妙地一顿。 分了,还是没分,该怎么回答? 远处,传来风声。 灯光下的女孩在棉被里转过身,露出一张小脸,雪白的脸颊柔软温热,唇色殷红。小壁灯照亮了她的眼睛,这般静静看着舒予白,眼眸里似有千言万语。 舒予白猜不透她的心思,她这样问,是想知道什么? 倘若直接告诉她,她和萧衣根本就不曾在一起过,这样绕绕弯弯的,假扮情侣,只是想试探她的意思,只是有了非分之想,只是因为舒予白喜欢她却不敢直说,南雪会怎么想? 舒予白睫毛扑下,遮住一瞬的窘迫,反问:”你问这做什么?“南雪:“……” 她垂下浓睫,被子里冰冰的脚丫轻轻动了一下,却恰巧蹬在舒予白脚踝上。 嘶 好冰。 “靠过来。” 舒予白卷一卷被角,让她贴近自己,又把棉被尾巴的地方卷好,复一抬眸,南雪已经挨着她的脖颈儿了,呼吸轻盈地洒在锁骨上。 两人温热的躯体在同一床棉被里。 距离暧昧的过分。 棉被盖的有些热,出了细汗,腰窝,脊背,胸口有隐约的湿润潮气,让人想掀开被子深呼吸。这旅店的床好似一个蚕茧,垫的厚,盖的也厚,稍稍动一下,就有吱呀的声响,更尴尬。 两人离的这样近。 是能让人方寸大乱的。 舒予白穿着浴衣,领有些敞,侧躺着,锁骨清瘦,长发散的凌乱,隐隐遮着胸口深深的白软沟壑,她低垂眸子,眼尾有些浅浅的红晕,安安静静的。 气氛变的脆弱敏感。 “热…” 南雪不安分地动了动。 胸口蹭到了什么柔软的事物,温热的,带着心跳的。 一霎那,南雪似是受不了这样近的距离,受惊似的往后退了些。 身形有些僵硬。 她垂下冷淡单薄的眼皮。 已不再看舒予白。 “……” 舒予白抬眸看她,看见她的避让,逃离。 那么明显,甚至有些伤人。 舒予白垂眸,轻轻笑笑: —“我和她还在一起。” —“要是分了,我再帮你介绍。” 是南雪的声音,舒予白猝然抬眸。 两句话同时脱口而出。 两人对视一眼,南雪又移开眼睛,浓睫扑闪。 原来还在一起。 她说心跳很快,原来是她多想了。 “你给我介绍?” 舒予白笑了,笑的有些惨淡,她问:“你给我介绍女朋友?” 南雪轻轻地解释:“你们不是还在一起么。” 语气淡淡的。 那一瞬间舒予白再一次察觉到,她在划清距离。 叮 电话响了。 舒予白的手伸出来,去够那床头柜的手机,离得远,指尖还差那么些距离,被子里却探出另一只白瘦的手,是南雪。 她捏起手机看了一眼。 屏幕亮起,备注是一个字:萧。 她目光一顿,神色瞧不分明,片刻,安静地递给舒予白。 南雪蜷缩进被子里,闭上眼睛,过了会儿,又睁开,瞥她一眼。 舒予白指尖划过屏幕,轻声说:“喂?” “睡了?声音这么小。”那边的人含着笑,语气温柔。 没开免提,但因雪天的屋里格外安静,稍微有点声音就听的很清晰。 “嗯…刚刚醒。” 舒予白钻出被窝,穿一件单衣,一只手捏着电话,因声音小而显得有些柔软。 那边又说:“明天一块儿去…” 后面说什么听不清了,嗡嗡地一震。舒予白似乎在笑,唇角弯弯的,没一会儿,她就掀开被角下床,白皙的脚丫摸索着拖鞋。 “好啊。” 她理一理头发,后颈白皙,带一点绒毛,浴衣里透出一点脊背上的骨,那么瘦,腰又纤柔的。 这样低着头听电话,似生怕南雪听见了,忙走去衣帽间,啪地一下,拉上了门。 南雪这才移开眼睛,转了个身。 被子里却残存她的味道,柔和的浅香,白栀子还是什么别的。 第18章 有几分把握,南雪会喜欢她呢? 挂了电话,舒予白撑在镜子前看自己。 萧衣给她打电话,是说她初恋回国了,似乎是有和她复合的迹象。这场戏,接下来怎么演? 她有些疲惫。 舒予白从旅店支开的小窗眺望远处的景色。风雪掩盖了山巅的葱绿,过些时日,雪会积的更厚。夜晚,旅店的木屋前又亮起车灯,不一会儿,一个高挑的女人下了车,身形有些眼熟。 是谁呢? 舒予白愈是回忆,愈是记不起来。 那女人带了几个同伴,也进了这家旅店。 夜色太深,瞧不清,只听见外头一片安静。 雪停了。 舒予白推开木格门,光晕下,纯白的棉被里鼓起,南雪蜷缩着睡觉,背对着她。 白皙的脖颈出了细汗,细腻的绒毛湿了,乌黑的发丝在灯光下闪着冰凉的光。听见舒予白的脚步声,轻轻翻身坐起,低头,问:“还睡么?” “困么?”舒予白问。 “睡不着。” 南雪细长的手指揉揉眼睛。 南雪不看她,似乎有些刻意的疏离。 她在回避什么? 怕自己对她有想法而无法回应? 舒予白看着她清丽又冷淡的脸庞,垂眸笑。 有什么办法。 年少时遇见太惊艳的人,此后,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那走吧。” 舒予白在床边俯身,柔声道:“去换衣服,泡温泉。” 更衣室有暖气,墙面上蒙上细细一层水雾。 这儿的更衣室和淋浴间共用,方便只想泡温泉的游客。舒予白对着花洒把临时购买的泳衣简单清洗了下,便走出浴室,递给南雪。 南雪在她对面。 门帘一拉,自顾着换起来。 舒予白正想拉上浅蓝色遮挡的门帘,忽然,一个好听的女声传来。 声音有些烟嗓,微微散漫的调子。 “舒予白?” 舒予白指尖一紧。 她回头,身后一个高挑,穿着黑色泳装的女人,正微微挑眉看她。 原来是她。 在楼上瞧见一个眼熟的人影,那时天黑,她没认清。 这人是尤馥,她同门师姐。 叫她时总是连名带姓,不像别人那般叫她小名或是更亲昵的语气。舒予白不介意,只因她知道对方性格如此,何况,她其实对自己不错,甚至算得上照顾。 还在学校那会儿,尤馥跟她,是被导师捧得最高的两个女孩儿,画风是两个极端,性格也是两个极端。 一个对谁都温柔,像没脾气; 一个对谁都爱答不理,傲的很。 “师姐?” 舒予白垂眸笑:“好巧。” 南雪在对面,换泳衣的动作一顿。 尤馥身后还有几个女孩儿,正等着她,不停催。她把卷发往后一拢,露出脖颈线条,接着扫她一眼,说:“你先换吧。待会儿再聊。” 待会儿还聊? 舒予白只想赶快结束谈话,应了声“好”,就匆匆拉上了门帘。 一群人走后,南雪拉开门帘,在那边轻声问:“她是谁?” 浴室里有回音,舒予白的声音嗡嗡的,她回忆着说:“以前的师姐……”一伸手把干的衣服挂好,继续补充:“……画画挺好的,就是我以前常和你说的那个尤馥。” 南雪那边没了声音。 过了会儿,她又问:“哦?” 南雪顿了一下,问:“你们很熟?” “不算吧。” 泳衣洗了,湿湿的绷在身上不舒服,她干脆拧开花洒,让热流把身体浇了个遍。 全湿了,舒服些,好过一半干一半湿。 关掉花洒,她提起小包,拉开门帘。 南雪看她一眼。 舒予白身上湿透了,泳衣绷在身体上,水流顺着发梢儿一股一股往下流,她闭了闭眼睛,用手指擦去睫毛上沾着的水珠子,这才睁开。 “我还得去寄存……要不你先去?” “我去外面等你。” 南雪说。 . 厅内,木质的旧式推拉门打开,一只编织灯亮起,照亮了外头的黑夜。室内铺着柔软的榻榻米,光线暗,墙壁上悬挂一张仕女图。 悠闲宁静的音乐声,叮叮咚咚,空灵悦耳。 舒予白在雾气里走出来,两件式的泳衣,裸粉色的布料紧紧绷着胸口,v型锁骨,胸前一片美好风光,腰又细,皮肤白而滑,像泳装广告的模特儿。 婀娜多姿的。 她把墨色长发挽起,用发夹固定好,绑了个结。 时不时有路过的男人瞄她。 南雪坐在那儿看她。 一张小木几,一壶茶,几盏瓷杯。 她泳衣也洗了,湿漉漉的,肩上披了白色浴巾。 微湿的发,轻轻扫着锁骨。 “走么?” 南雪看向她:“去露天的那边。” 两人走出室内。 旅店屋顶修葺了细芦苇编织的垫子,干芦苇,防潮,避虫,如今屋顶积了雪,只有屋檐的芦苇梢儿被风吹拂。 有溪流一般潺潺的声音,圆润空灵,在这儿往外看,青玉色的大理石上,积雪已经消融成一团一团的了,雪白的夺目。 雪夜很冷,寂静无声。 夜空下一片白茫茫,踩在厚厚的冰冷的碎雪里,有很轻微的震动。 咔嚓 咔嚓 一路往前走。 “好冷啊。” 舒予白轻轻笑了,偏过头看南雪:“但是,景色好美。” 南雪瞧着在路灯下打着旋儿的雪花,轻声呢喃:“是很美啊。” 夜色下,一片冷松林在微弱的灯光里,显出朦胧的侧影。 白雪闪着星光。 三个小孩子在路上踩着雪玩耍,笑声清脆。 南雪轻轻笑了笑。 樱桃似的唇小幅度扬起。 她裹着一层单薄的浴巾,微瘦,高挑,泳衣是连体的纱裙,露背式,两条雪白的腿长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浅蓝色衬的皮肤极白。 乌黑的发丝儿湿了,淌下水,一滴,晶莹剔透的,在锁骨上滑出一道湿痕,往下滑,淌进白软沟壑里。 南雪还未反应,舒予白已经牵起她的手。 她身形一顿,微微有些僵。 那一瞬间舒予白有种说不上的感觉,指尖触及她的掌心,软而温暖,让她渴望一些更多的,比如 拥抱? 但她克制着,什么也没做。 两人沿路往上走,南雪慢慢放松。 夜晚,树木的影子黑压压的,像是皮影戏的剪影。可树叶上顶着的雪团,道路上茫茫的白色,反把夜晚的事物变的立体真切了起来。 舒予白侧过脸,静静注视南雪。 “怎么了?” 她的眼睛很柔和,很专注,看的南雪更不知所措了。 “有点冷。”舒予白说。 她也只裹了一层浴巾,一阵风吹来,直发抖。 她想说,能不能抱一下,取暖? 南雪看她一眼,说:“那走快些。” 接着就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的路,也不看她了。 没多久,到了。 桧木制造的汤池,露天,温泉水不知从哪里引入,汇聚在这露天的池水里。这儿海拔稍高,可以在夜色下眺望远处的松木林,美丽的峡谷,晴天时的星空。 两人踩着石阶下去,在泉水里慢慢放松。 一片雾气。 舒予白长发湿了水,没绑好,发绳滑落。 她在水里摸索半天,一抬眸,另一只手却帮她拾起了,是南雪:“在这儿。” 发圈湿了水,她一头长发浸湿了,披在肩上,很重。 舒予白转过头,轻声问:“帮我绑一下好么?” 她在水中挪,慢慢地,停在南雪身前。 锁骨上微微一热,传来柔软的触感,缓慢地移,南雪的指尖轻轻撩起她的湿发,从锁骨到后颈儿,接着那触感消失了,她把长发轻轻拢住。 那人就在她身后,慢条斯理地帮她绑头发。 离的近,温热的气息,轻轻喷洒在她脸颊边,很长的时间,似乎只能听见对方轻盈的呼吸。 舒予白在水里晃了下,轻轻地问:“好看么?” 她垂下眼睛,表情温顺,唇色在弥漫着热气的白色水雾里殷红似落梅,讲话轻声细语的。 水温热,锁骨到胸脯泛着轻轻的绯色。 额前,柔密的乌发在漫漫水雾里浸湿了。 胸口白软丰盈,薄薄的一层布料贴着皮肤,有些透,腰线纤柔,水中晃荡,阴影可见的臀线圆润饱满,雪白的大腿、小腿,脚丫轻轻踢着水花儿。 “……” 南雪动作停下。 舒予白抬眸,不明所以:“我是说泳衣。” 另一边,尤馥踩着石阶,一步步探进温泉里。 “舒予白,她像……水蜜桃。” 女人仰躺在温热的泉水里,伸展开胳膊,白皙的脖颈后仰,很惬意的样子。 旁边的朋友笑了笑: “那,待会儿真心话大冒险,叫她来玩?” 第19章 泉水很温暖,柔和的水面蒸腾起白茫茫的水雾,一盏小灯藏在灌木丛里,橘色光芒照亮冷雪。汤池里的人轻轻动一动,柔和波纹微闪。 倒影月光,残雪,和挨着的两个人影。 舒予白闭上眼睛,暖融融的泉,浸着她的回忆。水波微荡,仿佛失去了时间和空间的界限,南雪跟她,好像已经在一起许多年,就这般互相陪伴着。 她在奢望什么? 就这般相处,似乎也该知足了。 南雪捧着她的长发,舒予白微微仰起脖颈。灯光在雪色里照耀来,她的锁骨那么白皙,却又透一丝温热的红,往下,软而白的胸口随呼吸轻轻起伏。 水珠顺着纤白脖颈一滴滴滚落。 微微凸起的喉结,锁骨,柔美的胸口。 南雪手上带着轻微的力道,很小心。 过了会儿,她放下舒予白的湿发,问:“这样可以么?” 南雪扎马尾的手艺实在不好,舒予白感觉头皮有些疼,用手抚一下发丝,微微皱眉。 “嗯,挺好的。” 舒予白轻笑,回答。 接着一只手从汤池边的木格子里够着自己的手机,打开前置看。 湿漉漉的长发绑了个高马尾,有些歪,鬓角的绒毛湿透了,水珠一滴滴滚落,倒是意外的挺好看。 “谢谢你。”她随口答。 南雪凑过来看,两人同时出现在画面里。 舒予白心神微动,指尖点一下拍摄键,卡擦一声。 画面里两个女孩儿,白白净净的,满身是水,在一片微微朦胧的水汽里肩挨着肩,唇角有微笑,很亲昵的样子。 南雪:“……” 舒予白转头,眼眸似有星光。 南雪看她一眼,凑过去想看,舒予白指尖刚要点进相册,忽地顿住。 相册里有南雪的照片。 很多很多。 两人虽是朋友,却很尊重彼此隐私,舒予白不会乱翻别人手机,南雪也是一样。 因此那些照片放在那儿,她从前也不曾想过会有什么麻烦。 “回去了发你。” 舒予白抬眸看她,一面伸手,想把手机放回远远的那小格子里。 忽然。 叮 有人来电。 舒予白看一眼,很多年前的备注亮在屏幕上。 -“师姐” 温泉上,半镂空的木亭积了一层雪,温热的白雾升起,雪水消融,坠落,一滴,两滴。 “她还有个朋友,一块儿来玩的。” 尤馥指尖一划,挂了电话,慢慢走到汤池边缘放手机,身体又往汤池里沉,一只手往锁骨上浇水,回忆着说:“好像叫……南雪。” “南雪,这名字我知道。” 身边那年轻女孩子有双大眼睛,很是灵动,是尤馥堂妹,叫尤笠。两人关系亲,就挨在一块儿,小声交谈,其他几人在另一边互相洒水玩儿。 “我知道她。” 尤笠从水里捏起一片草药,在灯下看,百无聊赖地解释:“她是很漂亮,很有气质的那款。” “是么。” 尤馥往身上浇水。 “她爸是南茗卓。” “哦?不知道。”尤馥挑挑眉,无所谓道:“有点印象,但我不熟。” “哦。” 尤笠说:“你是不熟。但舒予白和她熟呀。” 尤馥闭着眼睛。 周遭满是草药的清香,水色微棕。 尤笠在那儿瞧着她堂姐,忍着笑,看戏似的幸灾乐祸。 过了会儿,尤馥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她问:“她很漂亮?” “才反应过来?” 尤笠笑着推她肩膀,说:“你急了?” . “她们在哪儿?” “往上走,很快的。” 舒予白又去牵南雪的手,那人步履微缓,看她一眼,眼眸里似有某种情绪闪过。 鹅卵石的小路,路过的旅客把积雪踩的实,冰,而且滑。冰天雪地里,一条温热的溪流消融了山腰的积雪,潺潺地涌动。 南雪问:“你很想去么?为什么她叫你去,你就答应。” 舒予白想了想,低头,一缕湿发贴着侧脸,表情有些温柔,道:“师姐从前对我挺好的。” 南雪淡淡扫她一眼: “那你想去么?” 舒予白微怔。 她抬眸,南雪没看她,看着一边落满积雪的高大雪松,发梢的水珠又落下一滴,滑过锁骨,她眼底有一瞬的疏离。 很淡,一瞬间而已。 舒予白轻轻捏一下南雪的小指,眼眸弯弯,轻笑:“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南雪回头看她。 舒予白乌软的瞳仁里像盛着月光。 温柔,亮晶晶的。 那一瞬,她有种陌生的感觉,心里微微一荡,又轻微的不自在起来。 她低头,又安静了。 雪天这般冷,不知为何,还有不知名小鸟啾啾叫,枝头轻轻一颤,一团雪砸下,接着是一只白色小鸟,红尖嘴,细长的黑色尾巴,从夜空中划过倏然远去。 仰头去看,那景色美的心惊。 两人穿着酒店的拖鞋,走路有些打滑,上坡时,南雪感觉一股力气拉着她要摔,是舒予白没站稳,顾着看景色,整个人扑在结了冰的路面上。 所幸有南雪拉着,否则摔得更惨。 舒予白站起身,揉了揉膝盖,细白的指尖还夹着一样东西。 ——羽毛。 “哪儿捡的?”南雪轻轻笑了。 鸟儿的尾羽,漆黑,长而柔软,羽根有蓬松的白色绒毛。 “可能是刚刚那鸟儿落下的。” 舒予白看一眼夜空,觉得很奇妙,冥冥中有什么缘分似的,便把羽毛带了一路,很珍贵似的。 她总有些奇怪的孩子气。 南雪瞥她一眼,直笑。 . 温泉在中央。 这里的设计装潢偏复古,镂空的方亭遮盖其上,一盏明灯,中央一个小台,有古代仕女打扮的女孩在弹拨琵琶。 旅客则浸在泉水里,慢慢放松。 池中央,有个很惹眼的女人。 一片白雾里,一眼就看见她。 池水里那人模样很美,漆黑的发湿漉漉地散在肩上,发尾微卷,红唇上沾着水珠,在一片带着月光的雾气里仰躺着。 两只胳膊搭在身后木台上,很放松,长腿在水里轻轻抬起,又放下。 南雪也看见了池中央的女人。 舒予白伸手一指:“我和你说的,尤馥。” “她?” 南雪蹙眉:“你师姐?” 舒予白轻轻笑:“是啊。漂亮吧。” 说完,她仔细观察南雪的表情。 南雪不吱声,沉默地踩着石阶下水,温热的泉水浸湿裙摆,从小腿到小腹。 舒予白跟在她身后,指尖微微泛白。 她看着南雪的背影。 方才刚一进这温泉池水,南雪的第一眼就在看尤馥。 而现在,似乎,也还在看她。 尤馥穿一身黑色紧身泳衣,身材很好,气质是偏成熟的那类,头发不长,发尾微卷。 南雪那个年纪的,是不是就喜欢这种类型的? “师姐。” 舒予白叫她一声。 见她来,她身边那女孩儿戳一下她腰: “诶。舒予白来了。” 尤馥这才睁开眼睛,睫毛上沾着水珠。她意味不明地扫南雪一眼。 “她是?” “南雪,我朋友。” 舒予白介绍。 尤馥微微眯眼,打量南雪,两人的目光交汇片刻,对视的时间有些长。舒予白在一边站着,一阵风吹过,带着极重的寒气,她冷的微微发抖。 好一会儿,尤馥先移开目光。 “你们先等等,我叫她们过来玩儿。” 说着去找温泉内另外几个女孩儿。 舒予白和南雪靠在一边,身体往下沉,浸泡。 台上,弹琵琶的女孩披一层厚厚的白色绒毛,她轻轻拢了拢,低头,抱着那木琵琶开始弹奏。她将琵琶轻轻遮住半边脸,垂眸调音,白皙指尖拨动琴弦,音色很好,圆润干净,似珠落玉盘。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 何如当初莫相识。 或许是因雪夜格外冰冷的缘故,山间没有尘埃,有的只是潺潺的溪流,琵琶声,分外透澈,像是一下一下震颤着耳膜,轻声的诉说。 温泉上方弥漫起一层柔和的白雾。 南雪乌黑的发梢儿湿透了,脖颈白皙,樱桃似的唇上带着水珠,她闭一闭眼睛,又睁开。 好一会儿,忽然问: “她是你的菜?” 舒予白莫名: “谁?” 南雪扫一眼尤馥,细白的胳膊支着身后的木台,说:“尤馥。” 舒予白:“???” 南雪背对着她,眼睛看向一边,语气带着刻意的疏离:“你刚刚一直看着她。” 第20章 . “我一直看着她?” 舒予白惊讶道:“有么?” “有。” 南雪扫她一眼,问:“你觉得她很好看?” 尤馥就站在不远处,正和两个女孩儿说着话。池水浅,她细腰翘臀,腿白而长,黑色泳衣绷在身上湿了水,微卷的发梢儿搭在肩上,肩胛骨线条漂亮有力。 舒予白看过去,轻轻地点点头。 “是挺好看的。” 南雪:“……” 她身上那疏离气又重了,不再和她讲话,瞥一眼尤馥,眼眸微深。 舒予白仔细看着她的表情,状似无意地问: “你不也在看她么。” 方才一进去目光就落在她身上的不知是谁,舒予白心尖微酸。 南雪一怔,接着笑了,细白指尖拭去眼角沾的水珠:“我看你在看她,才看她的。” 是么。 舒予白看她一眼,心想,为什么看她,多看我几眼不好么。 那边几人已迎着光走来。 这儿虽不断有游客前来,但人却不多,勉强算不上人烟稀少。温泉里约莫十来个游客,多是情侣或一家人一同外出游玩的。 这儿海拔稍高,旁边一家供旅客休息的小屋,南面开了玻璃窗,落地的几扇细格高门光线明亮。那是供旅客用餐的餐厅。 餐厅不远,光线明晃晃的。 尤馥带着两个大姑娘和一个小姑娘,往这边儿走。其中一个和她模样相似、眼睛大而灵动的是尤笠,另外几个女孩儿,舒予白则不认识。 其中有个小姑娘,模样很可爱,扒在大人身后张望,表情很淘气。 “这是我表妹,九岁。” 尤笠拍一拍那个小小的女孩儿,说:“叫姐姐。” 那小女孩儿看着南雪,眼睛一眨不眨,看呆了似的。 过了会儿,她甜甜地笑,说:“姐姐。” 接着又开始看舒予白,脸颊红红的,像在害羞。 舒予白揉揉她脑袋: “你好呀。” 和尤馥一起来的女孩儿,多是尤家沾亲带故的亲戚,几人干站着,不知干什么,尤笠眼珠子一转,说:“既然人多,咱们玩儿真心话大冒险好么?” . 温泉池水好似琥珀。 澄澈,有浅浅的草药香。 舒予白沉下腰,把身子浸入温热的泉水里,水浅,光线里瞧得清她洁白的小脚。 泉水里有青色小石阶。 南雪在她身旁,坐在泉水里的小石阶上,池水淹没她的锁骨,乌黑的发丝轻轻挨着水面,雪白的小脸在水雾里,唇色殷红,睫毛湿漉漉的。 琵琶声不停。 南雪扫一眼台上弹琵琶伴奏的女孩儿,说: “姐姐,好久没听你弹琵琶了。” 舒予白轻笑,垂眸道:“是么。” 不由得就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彼此都还年少,对许多事物的感情纯粹又简单。学校元旦,她曾和南雪一同登台合奏,钢琴和琵琶合奏贝加尔湖畔。 那时才几岁? 似乎也就和南雪对面那小女孩儿一般大。 中西乐器合奏这曲子,居然意外的好听。 杉木枝丫上顶着积雪,四周有水声,涓涓细流顺着山腰的沟壑往下流淌,在平地汇聚成一个浅浅的水池,那水池却仅供观赏,与铺了桧木底板的温泉汤池不同。 约莫有七八人的样子,围成一圈儿,尤馥坐在舒予白对面,时不时不经意似的瞥她一眼,眼眸深邃。 她眼睛很漂亮,看着人的时候总有些漫不经心的随意。 让人看不明白她的态度。 外头是冰冷的积雪,这儿却弥漫起热热的雾,冷热之间,山景的冰冷空灵更为分明了。 尤笠在舒予白右边,轻拍她的肩,指着她指尖捏的事物,好奇道:“这是?” 舒予白手里捏着一根黑色羽毛,她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解释:“路上捡的。挺漂亮。” “借我用用。” 尤笠灵光一闪,捏着羽毛,轻轻把它放在水面,说:“诺,这个羽毛漂在中间,让它旋转,停下的时候,羽尾指着的人,可以让羽根指着的人选择真心话或大冒险。” “好。” 几人同意了。 舒予白下意识抬眸,尤馥正巧在她对面,看着她微微挑眉,细白的胳膊架在身后的木台上。 按照这规则,待会儿轮到她俩。 “待会儿,小心点。” 尤馥笑着伸出食指点一点舒予白,调笑似的说:“你落在我手里了。” “待会儿可得饶了我。” 舒予白眼眸含笑。 南雪看她们一眼,眼神又冷淡了一分。 舒予白余光一直瞧着她,心想,她不喜欢我和尤馥讲话? 她不会真喜欢尤馥那款吧。 心拔凉拔凉的。 尤笠旋转羽毛,柔和的水面漾起一圈儿涟漪,最终缓慢停下。 指着的两个女孩儿被迫开始游戏。 一开始大家不熟。 问的问题比较平淡简单,没什么过分的内容。 木亭中央的旧灯影落在琵琶女孩儿的披风上,那灯火在雪夜里通明,琵琶声如轻轻的低诉,在寒峭的风雪夜别有一番韵味。 琵琶声很好听。 她仰起头。 夜空里飘起的雪花在灯下微闪,好似星光,寒峭的夜色里,无数没有树叶的枝丫顶着积雪,密密的,好似一张微凸的带着笔痕的画,夜空映衬着白色的树干和枝丫,山峦远处层层叠叠,或浓或淡。 路边有穿着厚厚羽绒工作服的人员路过。 舒予白闭上眼睛休息,仰头,夜空又飘起徐徐细雪,冰凉的雪片落在温热的脸颊上,很快融化。 微微屏息。 好似听见碎雪轻轻落在温泉,消融的声音。 片刻,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舒予白。” 含着点玩味儿的烟嗓。 她睁眼,心里一跳,就听见对面那人说: “到你了。” 黑色羽毛飘在水面,静止。羽尾指着尤馥,羽根指着舒予白。 “啊…好的。” 她看向对面,微微紧张:“我选真心话。” 尤馥看她一眼,挑眉:“真的?那我问了。” 舒予白点头。 尤馥一笑:“初吻还在么?” 舒予白:“……” 南雪轻轻揉捏自己肩膀的手停住。 她低垂眼眸,静静等着舒予白回答。 舒予白心想,倘若说初吻还在,是不是有些奇怪?和萧衣伪装了这么些天的情侣,按照正常的步骤,都是成年人,初吻早该没了。 她踟蹰片刻,道:“那我还是选大冒险吧。” 南雪扫她一眼,只是一眼。片刻,又开始轻轻捏着自己的肩,淡漠眼底并未有别的情绪外露。 周围一片嬉笑,起哄,尤馥倒是镇定,她在那儿坐了一会儿,说:“那你上去,跟那个弹琵琶的姑娘换一下。我想听你弹琵琶。” 舒予白一怔,这要求不过分。 只是不知工作人员同意不同意。 她站起身,并不怯场,颇为淡然地就走了过去。 那木台在温泉中央,她一身湿,从小台阶慢慢走上去,泳衣贴着身子,姣好的身材一览无余,柔美饱满,的确像水蜜桃。 “你好。” 她轻轻拍一下琵琶女孩的肩,小声解释: “我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我输了,能借你琵琶用一下么?” 女孩儿一怔,点头笑: “好。正好我累了。” 她怕舒予白冷,解下自己的披风披给她。 台下温泉里的不少人看过去。 木台中央有个年轻女人。 女人给人的感觉柔美之极,皮肤白而滑,温柔又纯净的气质,弹琵琶时脉脉含情似的,乌发拢在一侧肩上,红唇不语,指尖轻弹,时而抬眸看向台下的某处。 她在看谁? 那样含情脉脉的。 是挚爱之人吧。 指尖轻轻弹拨,黛眉修长,唇色朱红,她微微低垂长睫,木琵琶遮住半张脸,雪花静静落在她肩上。 这人一瞬间有种清冷出尘的气质,指尖却温柔,琵琶声婉转悦耳,低低诉说,多了些柔情。 她弹一曲《关鸠》。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 舒予白抬眸,目光看向南雪。 她心脏一阵狂跳,这曲子别人或许不知道名字,可南雪听得出。《关鸠》不是正统的琵琶曲,是当时教她的琵琶老师写的,她曾经和南雪弹过。 还说,适合弹给喜欢的人听。 南雪能理解她的意思么? 会有什么反应? 舒予白指尖泛白,一片冰凉,有些紧张。 又一次看向台下。 温泉浸着她的肩,南雪坐在那儿,一张小脸表情寡淡,眼底淡淡的,一只手轻轻往自己的锁骨上浇水,她甚至判断不出对方是否在听。 她低垂着浓睫,甚至没看她。 舒予白指尖泛白。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自作多情就像一个笑话。 第21章 舒予白一曲奏完。 南雪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眸微深,含着些她看不明白的情绪。 舒予白把琵琶还给奏乐的女孩,重新浸入温泉里,轻轻叹息。四周响起掌声和欢笑声,南雪在那看她一眼,也轻轻鼓掌。 夜里万籁俱寂,远方微弱灯火亮起,像漂浮在虚空里的萤灯。泉水流淌的声音甜美空灵,伴着四周轻轻的笑声,宁静美好。 南雪在她身旁,细细的吊带绑在雪白脖颈上,皮肤洁净的出奇,下巴尖儿淌下一滴水珠,砸进温泉池水里。远处夜色在她身后变的迷蒙,雪似月光,把她衬的干净又美好,眼神清冽,好似不染世俗的半点尘埃。 舒予白走去她身边,问:“好听么?” 南雪看着她,蹙眉,有些不悦,她问:“你弹关鸠?” 舒予白嗯了一声,垂眸,看着池水里自己的倒影,一晃一晃的。 南雪问:“弹给萧衣的?还是尤馥。” 舒予白摇摇头,没答话。 南雪怕不是觉着她三心二意,一边跟萧衣谈,一边想着尤馥。 南雪看着她,她柔白的脸颊还有浅浅的绯色,唇色朱红,眉湿了水,整整齐齐划向两鬓。这么看了一会儿,她又挪开视线。 她的气质本就是温婉柔和型的,跟琵琶配在一起,乐声里很容易就美的心惊。 南雪不是没见她弹过。 只不过那时只有她们两人,在放学后的空教室里。 舒予白瞧着她,忽然道:“不是弹给萧衣,也不是弹给尤馥。” 南雪猝然看过去。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撞了一下,又各自挪回原处。 蓝黛色的天空下,层峦深深浅浅,好似水墨画。迷蒙的雾气里,天空又飘起小雪。 舒予白抱着自己的双肩,往温泉里下沉。 尤馥在对面瞧着她,说: “弹的什么?蛮好听。” 她穿的泳衣很显身材,这么微微靠着,一只手撩起耳畔湿发,眼睛看着舒予白。 舒予白低头笑笑:“以前的老师写的曲子。你没听过。” “哦?” 她挑眉,盯着舒予白,却没接着问。 表情似有一瞬的失落。 南雪看着她俩,问: “她也听过你弹琵琶?” 她坐在石阶上,长腿抬起,柔和澄澈的水里雪白的耀目。 “是啊,以前她经常来我们寝室玩。” 还特别喜欢叫她弹一下那靠在床边的木琵琶,说喜欢听。 舒予白回忆着,觉着有些好笑。 尤馥分明是个五音不全唱歌走调的女孩儿,那会儿却喜欢听琵琶。 舒予白方才有些着凉,在温水里泡着好些了,却仍旧轻咳。 南雪看她一眼,蹙眉,往温泉边缘走,从身边的木柜里拿出手机,趴在岸边,划拉几下。舒予白不知她在做什么,看了几眼,没好意思问。 几人仍玩着游戏,不知又转到了谁,舒予白看过去,一概不认识。 过了会儿,南雪放下手机,一个旅店的工作人员穿着胶靴踏过雪地走来,手上端一个白色的盘子,上头一个赤色小陶罐。 南雪冲他挥手,那人走来,把小陶罐放在一边的小台上。 南雪道:“姐姐,姜汤。” 她捏着白瓷勺子。 姜汤驱寒的。 一圈人停下动作,看着她俩,舒予白一时又感动又尴尬,南雪只给她点了,那其他人……她一边想着,一边在水里缓慢挪过去,说:“谢谢,你也喝一点?“南雪点点头。 两人在那儿喝汤,过了会儿,有人说: “哎,这个小朋友对面的是?” 舒予白回过神,道:“是南雪。” 她凑过去,在对方耳边道:“到你了。” 羽毛指着南雪和一个小女孩儿。 南雪对面的是那小朋友,九岁,小女孩儿淘气又可爱,约莫觉得南雪漂亮,很喜欢盯着她看。 带着一个小女孩儿玩这游戏,纯粹是怕她走丢了,让她跟着大人凑热闹。几人没指望小女孩儿能问出什么样的问题,便只看着。 小女孩儿有些害羞,看着南雪不说话。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尤笠替小姑娘问。 南雪想了想,说:“大冒险。” 众人便开始笑。 南雪模样气质都是一等一的出众,一进去就不少人看她,外表上看起来清清冷冷的,很安静,性格有些高冷,大家猜她是高岭之花类型的,应当对这游戏没什么兴趣,不曾想,她玩起游戏这么大胆又直接。 “小可爱,你有什么想法啊?” 尤笠问那小姑娘。 那女孩儿捧着手机,笑的很甜:“姐姐等等,我查一下。” 九岁的小姑娘,读小学四年级,平时没少玩手机。尤笠拍拍她后脑,笑骂:“还查一下?你想怎么折腾那漂亮小姐姐啊?” 南雪在对面不发一言,微微挑眉。 接着,那小姑娘缓缓念出屏幕上的一行字: “吻你旁边姐姐的胸口,脖子,和耳垂。” 南雪旁边有两人。 左边尤笠,右边舒予白。 这句话一出,全场静了静,看着那九岁的小丫头。 尤馥皱眉:“换一个。” 那小姑娘开始撒娇:“不嘛不嘛!就这个。” 尤馥看着小姑娘,眼神含着威压,那小女孩儿缩成一团,嘴巴一瘪,好像想哭。 众人看的好笑,说:“那就这个吧?两个女孩子亲一下没什么的。” 以往玩游戏更过分的都有,脖子耳垂而已,这连亲嘴都没有,的确不算什么。 大家开始笑,看着南雪,不知她会作何反应,一左一右,吻哪一个? 尤笠还是舒予白? 尤笠? 不过还是舒予白比较漂亮…… 尤笠尴尬地站在那儿,指指自己,问南雪:“漂亮小姐姐,来么?” 南雪:“……” 她转身,看向舒予白。 两人对视一眼,南雪目光滑落,又落在了她的唇上。 有两种全然相反的念头,在她脑内冲撞。 一个说,不可以,和舒予白不可以。选尤馥。 一个说,你和她没什么,为什么心虚。 可她看着舒予白,又一个念头大胆地冒了出来。 ——就这么一个机会,你还不去? 南雪波澜不惊地扫了尤笠一眼,道:“不好意思,不习惯和不熟的人肢体接触。” 舒予白心脏一阵狂跳,她像是被天上掉下的礼物砸晕了一样,一时有些不敢相信。 面孔却是安静的,只是唇角小幅度地弯了弯。 “开始么?” 舒予白瞧着她,拉着她的手,眼神堪堪维持镇定。 温热的泉水轻轻荡漾着,一片朦胧水雾里,她垂下眼眸,乌黑的发丝间莹润耳垂热如红玉,似乎是害羞了。 南雪盯着她因垂眸而显得含蓄,优美的侧颜,不知为何,心跳漏了一拍。 “靠近些。” 舒予白在水中轻轻捏着她的指尖。 南雪乌黑的发湿了半截,一缕一缕耷在锁骨上,闪着冰冷的光泽。她看着舒予白,眼眸明明亮,漆黑的眼珠子静静看着她,似乎有一丝紧张。 花瓣似的唇,湿润光泽,晶莹的水珠轻轻停在上面。 开合间,好似玫瑰含雪。 凝白肌肤上带着某种浅香,这么靠近,轻盈的呼吸洒在她耳畔,微微灼热,气流徐徐的,一下一下洒在耳膜上。 分明是短暂的几分钟。 可漫长的像一个世纪。 她喜欢的姑娘勾着她的脖颈,要吻她。 画面像被切割成已一帧一帧的,定格下来。 南雪的蓝色泳衣湿了,细而白的腰滚过晶莹水珠,裙摆轻轻飘在温热的水面上。 舒予白的手轻轻环在她的腰上,温热的,环过去,搂着她的腰,小心翼翼的。 南雪浓睫垂下。 舒予白半倚在温泉边缘,白茫茫的水雾里,发丝儿上沾着水珠,连带着眼神也是湿漉漉的,柔软,温顺,那眼睛看着人,乖的好似任人欺负似的。她脖颈线条很美,连带着微微凸起的锁骨,雪白柔软的胸脯,淌满了水流,水灵灵的。 像稍微刮一下就破皮的雪梨。 南雪凑近,贴在她身边,好似为了证明自己并未有什么异样似的,抬起眼眸,看着她的眼睛。 舒予白和她对视,心尖儿颤了颤。 昏黄的光线里,一个眼神都含着惊心动魄的暧昧。 舒予白在她注视下,不停轻颤,她也不知自己在紧张什么,或是期待什么。 两人大腿轻轻挨着,一股暖热的触感,直往神经末梢儿钻。她感觉那人看着自己,微微屏息,挨近了些,白而瘦的手攀上了她的肩,侧过脸,柔软的唇一寸一寸地接近,呼吸微灼,带着急促的节奏,唇轻轻擦过耳尖。 她在莹白耳垂上轻轻亲吻,接着,不知足似的,轻抿。 热流窜起一股酥麻,舒予白轻喘,半边身子都软了。她听见耳边那人轻轻的喘息,很轻,错觉似的。 舒予白的背白而滑,南雪的指尖在上轻轻抚过,微微的湿滑,带着力度,不知怎的,有股子侵略似的劲儿。 就像一个规则古怪的游戏。 谁先怯了,谁先害羞了,谁先退缩了,谁就输了。 或者说,谁就动心了。 像是为了证明她对舒予白的确没什么,南雪按着那句话,一字不差地完成。 周遭事物在视线里模糊了,时间放缓,舒予白全身都被她轻盈的呼吸和似有若无的触碰弄的敏感不堪,泉水蒸起白茫茫的雾气,她的唇或轻或重,沿着脖颈线条一路往下,在锁骨那微顿,似是轻轻咬了一记。 微灼的气息有些不稳。 第22章 “可以了。” 她在她耳边轻轻说,接着,直起腰。 呼吸微乱。 几个裹着厚棉服的工作人员在一边看,一边的小路上,行人渐多,有人说:下班时间到了。 房内也有引流到温泉池水,只是屋里太闷,景色远不如露天的美。 几人各自回房。 “她也这样吻过你?” 南雪目不斜视,周遭很安静,松枝轻颤,一团雪砸落地面发出闷闷的轻响,是小松鼠。 她想着,舒予白是不是也会那么轻喘,也会脸红。 萧衣碰过她么?碰了哪儿了。 舒予白还未平息身体的反应,脸颊很热,腿还有些发软。 甚至没有勇气看南雪。 “没……没有。” 舒予白不太会撒谎,索性直说了。 南雪看她一眼,似乎还想问什么,却停住了。 舒予白脸颊有很浅的红晕,安安静静低着头,唇色殷红,乌黑的发丝半湿,散在肩上,漂亮的不像话。 她堪堪移开眼睛。 心跳又不受控制了。 舒予白不知她想做什么,勾着她的小指,和她牵手。 两人离的那样近。 嗅觉似乎变的格外灵敏,舒予白察觉到,南雪身上那清浅的香气,清冽,冷淡,好似雪后林间青松。 身旁那高挑的女孩儿和以往一样,牵着她手,只是她似乎更安静了,白皙的皮肤淌着水珠儿,细腰,修长漂亮的一双长腿,笔直的好似漫画人物。 一路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夜色寒峭,到了居住的旅店,仍旧灯火通明的。门前平铺的水景台倒影着灯火,犹如镜面。南雪走过几个石阶,往里,到家了。 “喂?” 舒予白洗漱完,躺在被子里接电话,身旁是南雪在磨砂玻璃隔开的浴室里沐浴的倩影。 曲线玲珑,晃晃荡荡的。 电话那边是尤馥,她问:“睡了么。” 舒予白轻轻笑:“我还没,师姐呢?” 那边南雪的动作轻轻停顿一下,像是在听她讲电话,过了会儿才继续。 尤馥说:“还没。你过段时间还在北京么?” 舒予白摇摇头,说不一定。 尤馥:“嗯?” 她继续问:“那,到时去哪儿,跟我说一声。” 舒予白不知她要做什么,只点了点头,说好。 又闲聊了几句,尤馥挂断电话。 听见那边水声停了,舒予白滑进被窝,卷好被子。 闭上眼睛。 感觉到身后传来轻微的震动,被子轻轻陷下去一点,小腿有些冷,是南雪掀开被子,接着轻轻钻了进去。女孩儿身上清冽的冷香,叫她心尖儿微颤。 一切的触感都变的敏锐。 那边静了片刻,啪的一声,接着灯灭了。 暖热的被子里,在泉水里浸泡过的肌肤,像是含着湿漉漉的潮气,舒予白觉着有些热,下意识放缓了呼吸。南雪在她身边,脚踝轻轻蹭着她小腿,微凉的触感,骨骼清瘦。 她睡不着。 不知在等待什么。 或者说,期待着什么。 可南雪什么都没做。 甚至小心翼翼地保持和她的距离。 晨光照来。 风雪里,对面的层层叠叠重峦,在迷蒙的碎雪里显出锋利的轮廓。旅店外已经有稀疏离去的客人了。舒予白在南雪起床前梳理好长发,温柔松散地搭在白皙后颈。 一张方形小窗,底下是木台几,舒予白坐在那儿,在手机屏幕上敲击,开始计划剩下的一段时间。 1.参展,需要画一幅满意的作品; 2.联系导师; 3.南雪。 她快速敲动的手指停下。 南雪,怎么办呢? 窗外,山腰微微倾斜的轮廓线,映衬着微茫的天,有白雾飘来,在一片清寒寂静的晨间,美好的恍若不在人间。她听见下雪的声音,听见风声。一盏亚麻布灯亮起,光线安静落寞。 床边吱呀一声。 她醒了。 舒予白轻轻伏在南雪床边。 身后支起小窗,寒峭的山间雪不时飘进屋里,她的脸颊柔软温暖,像是涌着暖暖的热流,瞳仁却是乌黑柔软的,安静地看着南雪。 “醒了?” 南雪从床榻上支起身子,浴衣的领口微微敞开,锁骨下一片柔软,带着一丝微热的绯红。她迷蒙间看了舒予白一眼,眼底淡淡的,清冽的像没化开的冰。 她皮肤很细,带着点粉,光线落在她白的透明的鼻尖上,整个人干净的好似山巅的雪,不染半点尘埃。 唇色却是一点殷红,润泽柔软,像樱花瓣儿。 这样的唇,吻起来不知是什么感觉。 舒予白心跳稍快了些。 “早餐他们送来了。”舒予白瞧着她,轻声道:“起来,过会儿咱们得回家了。” 南雪嗯了一声,坐在那儿,低头匆匆进食。 一个包子,留下小小的牙印。 她让南雪坐在那儿吃早餐,自己则在她身后,捏一把木梳,轻轻替她梳理头发。她的发丝触感冰凉,乌黑,像小女孩儿的那般柔滑,光泽。 路边,腊梅花儿静静绽放在枝头,枝干上一层积雪,香气沁人心脾。 舒予白稍微放松,虽然南雪她不知该怎么办。 可画展却已经有了主意。 厅内长桌子上,铺着一张画。 那是张宣纸,67*65cm,画面上是一个仕女,色泽典雅,不同于任何仕女画和西方式的裸体作品。 用线含蓄,是西式的色块堆叠,忧郁的仕女,江南的绿柳,茂密的树林,有种独特的阴柔美。 统一的大色调里又含丰富的小色调,色调层次丰富,深红,紫,朱红,群青,用色吸取了宋瓷的透明性,有种独特的纯洁感。 “落花无言,人淡如菊。” 应冉站在桌边,仔仔细细地看那张画,点评,接着问南雪:“你朋友,她导师是谁?她是学西画为主的吧。” 南雪偏头想了想,道:“导师在杭州,学国画多。” 应冉奇道:“这线条有些弱,不像学过国画的。” 线条有些抖,好在这张画构图色彩都很不错,能遮盖这点瑕疵,否则,是绝不可能达到画展标准的。乍一看,像个学西画的画家对国画改造的一种尝试,而不是科班出生学国画的。 南雪轻叹:“她的手出问题了。” 应冉微微皱眉,说:“哦?那是怎么弄的?” “很复杂,医生说是搬家后住处湿寒气重造成的,还有许多心理因素。” 可具体怎么弄的。 恐怕只有舒予白自己清楚。 另一边。 南雪说帮她把画拿去让舅舅帮忙看看,舒予白则在那儿等她消息。 手机叮了一声。 萧衣:我开始定机票了,要一起买么? 萧衣:2.27号,晚6:00,飞萧山国际机场。 要定机票了。 南雪怎么办呢? 舒予白指尖泛白,她闭了闭眼睛,好一会儿,睁开,心想,再试最后一次好了,假如成功,她再把机票取消。 舒予白看着那句话,停顿片刻,回她:“好,谢谢了。” 2.27号,居然那么快了,她想。 第23章 从舅舅那儿回来,进了屋,南雪顺手开了灯,周遭静悄悄的,微微有些暖意,一只巧克力色小狗从楼上跑下来摇尾巴。她顺手挂好小包,上楼。 小窗外冷飕飕的,舒予白的仙人掌盆栽静静放在窗台。 窗外黑压压的,隐隐可见邻居房屋顶的积雪,房间里却亮起小灯,暖融融的。南雪推开卧室门,舒予白靠在床边,双人床上铺了暖暖的棉被,被子很厚,浅灰色的大格子。 夜里仍觉着有些冷,南雪把电热炉轻轻放在床边,拧开开关,电炉亮起明黄的暖光。 “回来了?” 舒予白放下书,瞧着她:“去洗洗睡吧。” 南雪把她的画放在一边的书桌上,侧坐在舒予白床侧,道:“舅舅说,你画的很好了。参展没问题的。” 舒予白眼眸亮了一瞬,接着又黯淡下去。 “谢谢。” 她知道南雪在安抚她。 玻璃是双层的,一关上,就静悄悄仿佛与世隔绝。 冬季,天黑得早,远处城市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映照着远处蓝黛的山。 自那天,两人在温泉里那般暧昧过后,似乎总有些微妙的,令人尴尬的气氛出现。 单独待在一起,眼睛有些不知往哪里看。 南雪仍穿着一件短而蓬松的羽绒,底下一件水洗蓝的牛仔裤,腿很长,腰又细。漆黑的发丝耷在白色高领毛衣上,柔顺光泽,白如瓷的下颌,唇红而饱满,像红色的浆果,亲吻的感觉应当很美好。 舒予白微微定了下心神,道:“过来。” “嗯?”南雪抬眸。 舒予白轻声道:“帮我捏捏肩膀,看书久了,好酸。” 她穿一件交领的长睡袍,半倚在床边,暖暖的光映着脸庞,睫毛都被拖出一道暗暗的长影子。长发盘在脑后,额头光洁白皙,暖玉似的鼻尖,殷红的唇,眼睛含着亲昵的笑。 睡衣的面料是绒面的,像个布偶,微粗的毛料让人很想拥抱。 她的皮肤看起来更加白皙,光滑了。锁骨线条在明暗交接处显得很优雅,白而透,像上好的瓷,有未来得及擦干的水珠顺着脖颈儿线条下滑,坠落,淌近领口深处的白软温柔乡里。 南雪垂眸,走去,靠近她身侧,指尖触碰到了她脖颈儿处一片细嫩皮肤,温热,柔软。细白骨感的手指用力,轻轻帮她揉捏。 两人离的这样近,这个角度,适合接吻。 “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舒予白问,声音轻轻的。 这话题很突然,南雪看过去,看见舒予白长睫毛安静地垂着,唇边含一抹浅笑。 似乎只是随意找了个话题。 南雪想了想,说:“等遇到了,就知道了吧。” 意思是还没遇到? 舒予白有些失落,却也不意外。 “你呢?”南雪问她。 舒予白瞧着南雪,笑了笑,柔声道:“我喜欢你这样的。” 一样柔软的事物轻轻触过脸颊,微热,轻盈的呼吸,带着浅香。 舒予白亲吻了她的脸颊。 南雪霎时站起来。 “姐姐…” 舒予白心脏一阵狂跳,她也不知这样对不对,手心沁出冷汗,堪堪维持好云淡风轻的镇定。 “嗯?怎么了?” 南雪浓睫垂下,似乎是不安。 “女孩儿之间亲一下怎么了。”她轻轻笑,看着南雪,道:“过来。” 南雪看着她。 “你也亲我一下。”舒予白偏过头,红唇挂着一抹笑,很轻松似的。 她的浴衣领口微敞,有些滑落肩头的趋势,锁骨,再往下…可她笑的却那么无害,似乎压根没多想。 在她这笑容下,似乎逃避了,退后了,就是心虚了,被蛊惑了。 而她也的确被蛊惑了。 靠近,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好软,好热。女人的香气刹那间清晰起来。 南雪走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 接下来几天,舒予白开始忙着参展的事情。 她把那张画在宣纸上的仕女图递交给办展的人,接着就暂时闲下来了。 画画就是这么回事,忙一阵闲一阵儿的,过了要参展的这几天,剩下的就是等待,等待那边的结果,金银铜或是仅仅一个参与奖。 她在家,养花,看看书,偶然对着自己早期的作品发呆 那时候,她是怎么那么有创造力和活力的? 她轻叹。 午间的时候,南雪回家,看着她,总有些欲言又止的神色。 一顿饭吃完,她漆黑的眸子里闪烁过某些情绪,道:“刚刚,我看见萧衣了。” “嗯?”舒予白回头看她,问:“然后呢。” 南雪却是话语一顿,安静地瞧着她,好一会儿,又摇摇头,道:“或许不是她,看错了。” 舒予白一边收拾着桌上碗筷儿,没往心里去。 气温一度一度往下降,窗玻璃上凝结了雾气,很快结冰。 雪天里,楼下挂起大红灯笼,光晕在幽暗的夜色里亮起,有细碎的鞭炮声从远处传来,不知是哪户人家,在悄悄庆祝。 就这么一晃,到了除夕夜。 第24章 “除夕夜吃什么?” 舒予白母亲不在这儿,父亲倒是在。她一个人在外漂着,回父亲家过年是万万不可能,身边只剩一个南雪。她问过对方回不回家,本以为她得回去见她父亲,南雪却只摇了摇头,说不了。 她说,她陪着舒予白。 说,更想和她待在一起。 两人便留在这儿了,在沙发上窝着,逗一逗小狗。 外头,天色已经暗了,低矮的方格小窗外飘着雪,屋里灯火通明,恍若一个温暖的旧木箱,里面两个人这么依偎着就很暖和,很满足。 舒予白倒了杯开水,捧在手心,想了想:“去外面吃吧。两个人,也不用弄的多热闹。” 她低头,搜了下大众点评,找到一家口碑不错的自助西餐厅。 “这家好不好?离的也近。” 南雪凑过来,看了一眼,点点头:“好呀。” 过了会儿,她又伏在舒予白肩头,轻声问:“萧衣呢,不和你一起么?” “嗯…”舒予白都快忘了,经她这么一提,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儿,只好硬着头皮说:“她很早就回家了,不在这边。” “哦。” 南雪点点头,心道,那天也只是一个背影,怕是真看错了。 另一边。 萧衣的画室。 “老师,你过年跟谁一块儿啊?吃饭捎上我好不好。” 冬苓凑过去,两手背在身后,一面看她画画,一面问。 萧衣抬眸,看着她笑笑: “我有约啦。” 她拿笔尖沾沾颜料,眼眸的笑意很特别。 冬苓立马察觉到不一样,意味深长地道:“谁呀?是不是予白姐——” “不是。” 萧衣道:“另一个,你没见过。” 她划拉一下手机,给冬苓晃了晃,道:“抱歉哦,已经提前预定好了。” 那是家自助西餐厅,主打海鲜的,晚餐位要提前两小时预定。 冬苓看一眼,那是一家五星酒店自带的自助,她吃过几次,要是没记错,位置似乎…和舒予白住的地方很近。 自助餐厅在酒店一楼。 夜色里,高楼伫立,冰凉的蓝色玻璃反射出灯火的倒影,车流密集,这种时候,人烟居然意外的那么旺盛。 “我先去找停车位。” 舒予白一打方向盘,南雪坐在她身边的副驾,帮她找停车空隙。 奈何来的有些晚,位置早被别人占用光了。 南雪还在看着车窗外,酒店划分的停车位都满了,她只好作罢。舒予白推推她的肩,道:“你先去,去那儿帮我占个靠窗的桌子,再弄点吃的。” 南雪只好推开车门,下车。 门口一颗金桔树,上面挂满红包,稍微有了些节日的氛围。 一边是自助吧台,主打海鲜,三文鱼金枪鱼等等,生肉一片一片铺在碎冰上,另一边是用木吧台围起来的座位,带加热的小炉,一只小陶罐正煮的咕嘟冒泡,赤色火焰,四人一桌。 她正想往里走,脚步微微一顿,目光停在靠窗相对而坐的女人身上。 其中一个,很明显是萧衣。另一个人,正是那天,她瞧见的和萧衣一起走的女人。 她不是回家了么? 南雪坐在她们身后的那四人桌上,隔着一个原木吧台。 只安静地听。 “回国了,还走么。” 萧衣盘里一块刚煎好的牛排,她很细心地切割,叉子叉起一块儿,喂对面那女孩儿。 那女孩儿模样很嫩,有双小鹿似的眼睛,白皮肤,睫毛卷翘,面容精致。 “谢谢。” 女孩儿毫不客气地咬下牛排,抬起眸子,轻轻一笑,开玩笑似的说:“你在这儿,我还往哪儿走呢。” 萧衣似看的格外心动,又给她喂东西,两人举止很亲昵。 接着,萧衣似乎有些紧张,她低头,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轻轻推过去,说:“呐,送你的新年礼物。” 说完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 女孩儿打开,里面是一枚钻戒。 她红唇弯弯,似乎是很惊喜,一抬眸,下一瞬,却看见另一个女孩儿走过来。 她微微蹙眉。 那人年纪极轻,腰细腿长,走路带风,气质很是冷淡。 走近了,才瞧得清她模样。 窗边,寒峭的夜色映着她,她皮肤极白,干干净净的好似凝结的冰雪,唇色樱红,像樱桃,或是浆果,润泽柔软,眼珠子又极黑极亮,气质在冷淡与娇媚之间,美的让人心惊。 看表情,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下一秒,她径直走到萧衣面前,端起她桌上那杯咖啡,毫无预兆地泼了过去。 第25章 哗 咖啡顺着外套淌了一身。 空气凝固了。 四周满是在除夕夜吃晚餐的宾客,有好事的,朝这个方向张望,目光好奇。 南雪眼神冷到极点,她看着萧衣,一字一顿地,语气带着嘲弄和讽刺,压抑不住的怒气:“你凭什么啊?” “你想过她的感受么?” “她”应当指的是舒予白。 萧衣瞧着南雪,和那含着冰刃似的眸子对上,一怔,整个人处于惊吓过度的状态,滚烫的咖啡湿了一身,顺着外套往下淌,滴答不停。 过了会儿,又只觉着啼笑皆非。 “你……” 她艰难地开口,试图解释。 怎么解释? 不解释清楚,眼下这节骨眼,又怕她这好不容易见一面的初恋疑神疑鬼。 她对面的女孩儿刚回国,人都没认识几个,弄不明白里头的揪扯,只张望着一双小鹿似的眼睛看她俩,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先站了起来,怒视南雪:“你有病啊,做什么啊!” 南雪没说话,冷淡的眼珠子看着萧衣,含着轻嘲和鄙夷:“你不如问问她自己,做了什么。” 萧衣女朋友看着她,唇瓣开合,隐约猜到了些什么,轻声问:“怎么回事?” 萧衣捏起一边的湿毛巾擦衣服,轻声说:“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她和舒予白假扮情侣的事情,并没有告诉刚回国的初恋,主要是怕她猜疑。原本想把那件事情就那么掀过去的,谁知这个紧要关头又遇到了南雪。 令人头疼。 她还想说什么,目光又是一顿。 远处,舒予白提着包往这边走,长发散着,化了温柔的妆。 她目光搜寻着南雪,却在看见她们三人的时候,面色霎时一白。 萧衣坐在座位上,身上被泼了一身的咖啡,毛呢纯白色长外套沾满了棕色水迹,地下淌的也是,微苦的浓香洇散开。对面是她女朋友,好奇地看着她。南雪则站着,手里的咖啡杯刚刚放下,正顺着萧衣的目光回过头看她。 “南…南雪?” 舒予白眼睛闪过许多慌乱的情绪,她走过去,手心沁出湿汗。 她拉着南雪的袖口。 她又看着萧衣和她女朋友,声音轻轻的:“你们也在?” 这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你们’?”南雪看着她,问:“你和她们认识?” 没有一个人回答她这问题。 好像有什么单薄的谎言,像千辛万苦才糊成的纸面,一戳就要破。 舒予白脸色迅速苍白下去,好一会儿,她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干站着。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么?” 穿西装小马甲的服务员从前台走来。 萧衣被泼了一身热咖啡,颇有些凌乱。 她女朋友忙叫服务员过来帮忙清扫,一阵兵荒马乱里,不少人都往这儿看。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约会了。” 舒予白心脏一阵狂跳,甚至不敢看南雪表情,拉着她往外走,道:“你听我解释。” 服务员帮萧衣擦干净了衣衫,萧衣仍不放心,看看远处——舒予白急着去拉南雪的手,神色焦急。 她转身对女朋友道:“你等等,我去看看她们。” “我跟你一块儿。” 酒店玻璃门缓缓打开。 舒予白追着南雪,往外走。 夜里,舒予白轻轻披了件长款大衣,暖暖的米色,在一片雪色里格外暖,可那身影在飘着雪花的夜里,又叫人觉着她过分单薄,过分寒冷——仿佛风一大,就能把她吹走似的。 萧衣停下脚步,在酒店大堂,隔一扇玻璃门往外看。 她女朋友好奇地看过去,指着南雪和舒予白,问:“她们是一对儿?” 萧衣:“算是吧——准确的说,是单恋。” 外头是覆盖着积雪的庭院,树上满是雪花,荷花池结了冰,再往对面瞧,就是柏油路,车辆呼啸而过,夜里亮起的灯有几分寒意,沿路亮起,华美又漫长。 舒予白拉着她疾步走到小路上。 那儿一盏路灯,雪花儿一片一片,在灯柱里打旋。 她让南雪靠在路灯上,自己则站在她跟前。 两人相对无言。 南雪看着她,有些细节,忽然变的真实起来,一幕一幕在眼前回放。 为什么舒予白和萧衣联系并不那么密切。 为什么她们“在一起”那么久,舒予白和萧衣连最简单的亲吻都没有发生。 为什么舒予白总是有意无意地和南雪提,说喜欢她。 …… 原来她说喜欢,从没没开玩笑。 “怎么回事。” 南雪蹙眉,单薄而冷淡的眼皮垂下。 这时,舒予白才缓过神来,方才那样慌乱,原来是怕南雪知道了自己在欺骗她,怕她知道了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怕她回避,怕尴尬了两人连朋友都做不了。 她忽然想:都这么多年了,她真的看不出来? 就算说出口了,又怎么样。 饶是如此,仍旧紧张的手心沁出湿汗,一度无法直视南雪。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她轻轻问。 “随意。”南雪说。 “刚刚那个女孩儿,是萧衣女朋友。” 舒予白低头,语气很轻。 “……” 她紧紧拉着南雪的手,周遭一片安静,只有风声。 长时间得不到回应,又微微仰头,观察她的表情。 南雪不看她,目光回避。 南雪问:“那你呢。你是什么。” 舒予白深吸一口气。 南雪浓睫垂下,没看舒予白,过了会儿,问:“是不是你们分手了,没告诉我。” 那层就快被舒予白捅破的薄薄一层窗户纸,又要被南雪重新糊上。 “不是。” 舒予白紧紧看着她,脸色泛白,指尖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 南雪瞧着她,眼神里似乎闪烁着什么情绪。 舒予白低头,叹息似的,轻声道:“不是。” “我们从没在一起过。” “那是做戏,试探你的。” 做戏? 假的? 南雪脑中嗡嗡直震,她扶着额头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看向舒予白。 两个人好不容易正常的关系,被她这么一句话,又打破了。 “为什么。”她问。 舒予白似乎不敢相信,她看着南雪,难以置信道:“都这种情况了,你还不明白为什么?”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南雪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 舒予白几乎是叹息似的,半是无奈,半是难堪,好一会儿,她才极缓慢地开口:“我说过多少次我喜欢你了。你一定要每一次,都等我用玩笑掩盖过去么。” 她看着南雪,夜色里,那人在风雪里站着,乌黑的发丝被寒风撩起,神色有些复杂。 她回避着舒予白的眼睛。 “不是朋友间的。” 她凑近南雪耳边,轻声道:“是那种喜欢,你明白么?” 南雪心神一震,还未反应,下一秒,舒予白揪着她的领口,吻了过去。 舒予白脑子里嗡地一震。 一片空白。 女孩儿的唇比想象的还要柔软,温热,还有淡淡的香。她贴过去,头一遭触到这样奇妙又美好的事物,两人呼吸交缠,谁也没敢动,生怕这美妙太短暂脆弱,一动就消失了。唇瓣静静贴着,好一会儿,舒予白才微微侧过脸颊,轻轻蹭到她的鼻尖。 她轻轻含住那片温暖的唇瓣,轻轻探入舌尖。 一种让人战栗的触觉。 可下一秒,南雪毫不犹豫地推开她,惊魂未定似的轻喘道:“你在做什么!” 舒予白像是腊月寒天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霎那间,不仅清醒了,连心脏也跟着冷了下去。 舒予白心急之下,二十年来终于冲动了一回。可这冲动果然是有代价的,她花了好一会儿,才在冷风中慢慢抽离出自己的情绪,意识到自己干了件怎么都圆不回来的蠢事,一时间心慌意乱,全然不知该如何挽回。 朋友也做不成了。 终于。 “对,对不起。” 她低头轻喘,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惊恐地低垂眼眸:“对不起,我的错,我刚刚……” 南雪看着她,后退一步,细白食指慢慢擦一下唇上水泽,说:“姐姐,我觉得我有必要说清楚,我不喜欢女人。” “真的不喜欢?”舒予白伤心透了,却仍死死盯着她的眸子,问:“你真的一点心动都没有过?” 那张雪白的小脸格外冷淡,又格外疏离,偏生柔软的唇上还有微微发亮的水泽,耳垂也染上一抹清浅的绯色,热如红玉。 寒夜里,一开口,就是冰碴子似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就算有,那也是你用手段欺骗来的。” “能当真么。” 舒予白还未开口,南雪就看也不看她,道: “先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吧。” 第26章 夜色掩盖了茫茫白雪,寂静的夜里,偶尔听见车流驶过的呼啸声,像从远处传来的风声。餐厅的灯火明亮,小雪片在光柱里打着旋儿。 凄冷又安静。 舒予白脑子嗡地一震,霎时一片空白。 好一会儿,她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整个世界变的模糊不清,只有南雪那句“先分开”,不停在耳边震,夹着风声,一遍一遍。 看。 多么清晰了,她自以为的“喜欢”甚至对别人造成了困扰。 舒予白指尖微微发颤,她捂了捂冻僵的脸,却发觉手也冰的不像话。 她又窘迫又难堪。 从前,她以为就算所有人所有事物都离她而去,她还有南雪,只要还有她就足够了,可这时候,南雪也说要分开。 到底为什么? 她就根本一点也没心动过? 南雪没看她,低头,从黑色小皮包里拿出手机。 接着拨号。 舒予白垂眸,余光却瞧着她。 她多好看,哪怕这个时候,看了还是喜欢。 乌发雪肤,饱满的唇,像成熟的含着汁液的浆果。她披着一件厚羽绒,两条长而白的腿,腰又细,修长清瘦的好似模特儿,一双眼睛清透明亮,偏生冷淡的过分,像消融的冰。 目光薄凉,好似根本没有感情。 下一瞬,南雪捏着手机,打电话的声音传来:“…肖助,麻烦来接一下,定位发给你了。我在酒店门口站着,谢谢。” 南雪挂断了电话。 舒予白问她:“你要走了?” 南雪回避着舒予白的目光,看着另一边,道:“对。你先冷静一下,好么?” 舒予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遍体生寒。 好一会儿,她唇边露出一个笑,目光仍是温柔的,她说:“那你,照顾好自己。” 南雪没答。 过了会儿,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路边,车窗缓慢下移,她父亲的助理肖何露了脸。 南雪的短靴踩过一片干净的积雪,走到车边,助理下车替她开门,她上车。 “小南总,去哪儿?” 车里开了暖气,热气弄的人无所适从。 南雪安安静静靠在后座,后视镜映出一双漆黑的眼珠子,那人支着下颌,想了想,说:“先等等。” 南雪看窗外。 被积雪覆盖的城市在夜色下面目模糊,寒风料峭,夹着雪片刮在窗玻璃上,带着凛冽残酷的意味。 道路旁边,舒予白还站在那路灯下,一动也不动,像是被冻僵了一般。 南雪靠着窗,呵出的热气凝在车玻璃上,起雾了。舒予白的身影变的模糊不清。她犹豫片刻,用细白指尖擦拭干净,又看过去。 舒予白缓慢弯下腰。 单薄的大衣勾勒出她的身形,长发,细腰,分明很年轻的年纪,这一刻,却觉得她好像背负了太多似的,微微弯着腰,背影很疲惫。 这种时候了,看着她,还是觉得心疼。 她努力压下心里的种种情绪。 肖何从后视镜里看着她的眼睛,欲言又止。 南雪却只淡淡移开目光,挑眉:“你看什么。” 肖何:“……” 舒予白把脸埋在掌心里,长发披散着,深深吸了一口气。 远方,萧衣带着另一个女孩儿走去,像是在安抚她。 舒予白跟着她们离开。 走到道路尽头,舒予白忽然回首。 南雪却已经和萧何说:“走吧。” 车开远了。 舒予白只瞧见一个闪烁的车尾灯。 挺好。 绝情的很。 南雪垂眸,看手机上无数个未接来电,还在不停增加。她指尖悬在空中颤了颤,一个都没有回复。 不知过了多久,那来电终于停止了。 本就风霜经年的城市,被白雪覆盖,反有种冰凉凄冷的感觉。柏油路边上结了未化开的冰,枝桠上,高楼上,居民的阳台,都铺上一层积雪,有种安眠了似的静谧。 可这安静令人惶恐。 车驶过一个河道,上了桥,南雪看着远方,她们的家在河岸对面。 河面倒影万家灯火。 回去么? 她不想。假如这时回去了,舒予白会以为她们还有机会,南雪不想她多想,也不想她在自己身上浪费不值得的感情。当断则断,她回应不了的,就该明确拒绝。 肖何看着后视镜,南雪正看着窗外出神,淡漠的眼珠子映着流动的夜光。 “小南总,已经在这儿转了三圈了。” “您要去哪儿?” 南雪轻叹,道:“你现在住哪儿?我去看看。” 肖何于是把她带去一个酒店。 南雪什么都没带,好在钱夹里还有身份证,肖何捏着身份证,帮她订了个房间,办理入住。 进房间时,肖何觑着她的神色,小声道:“您和予白小姐是不是闹矛盾了?” 好不容易驱散开的这个人影又闯了进来。 南雪脚步一顿,片刻,冷淡道:“不要跟我提起她。” 哦。 肖何看她一眼,心想,那就是有矛盾了。 稀奇了,当初南父怎么喊,叫她回去,她都不肯跟舒予白分开,现在反倒自己离开了。 肖何试探着问:“不然,过几天回家?南先生很想你。” 南雪却摇了摇头,轻声道:“再说吧。” 她合上酒店房间的感应门,脱下厚厚的羽绒,挂在衣帽架上,剩一件单薄的毛衣。她掀开被子,缩进去。 闭上眼睛,心里想,舒予白在干什么。 和萧衣一起吃晚餐? 还是已经回家了。 被子很厚,闷的有些热,她忽然想起那天在温泉旅店,两人睡在一个被窝里。 南雪慢慢伸出细白指尖,碰了碰自己的唇。 温热,好似还有点她的味道。 她的唇好软。 下一秒,南雪又闭上眼睛,翻了个身,把被子卷的更紧了。 表情是自持的冷淡。 南雪在那家酒店一住就是一个周。 肖何还好,在这城市主要是帮她父亲在这办事,顺便照顾一下南雪。他一直住着也不着急,可南雪却是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回去见舒予白,她不愿意。 回父亲那里,和舒予白彻底断联,她割舍不下。 只好这么待在这酒店。 或许哪天,舒予白放下了,她回去,她们还能继续当朋友。 冷天,不论是几点钟,天空总是一片灰蓝色的阴霾,看不出一点温暖的光。天边微微泛白,城市灰蒙蒙的,像是笼罩在一个无法苏醒的旧梦里。 早上。 南雪又一次站在镜子前。镜中人不知多久没见天光了,脸色苍白,看不见血色,连皮肤底下泛着青的血管脉络都清晰。南雪洗了洗脸,擦干,不想化妆,涂了个唇膏就出门。 不曾想,去楼下吃早餐,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是个女孩儿,年纪很轻,笑起来眼睛好似月牙儿,很甜。她穿一件百褶裙,短款套头毛衣,坐在那儿吃早餐,笑的旁若无人。 曾经在萧衣画室有过一面之缘,那会儿,舒予白正捏着她的手,教她画画。 ——冬苓。 她在这儿,那舒予白呢。 又想起了舒予白。 南雪脸色骤然冷淡下去,蹙眉,有些恼怒似的。 冬苓坐在中间靠近自助吧台的位置,周围有几个人,似乎和她认识,不时抬头交谈。 言笑晏晏的。 本要往右边靠窗的位置走,这时,脚步微妙地一顿,转身,端着餐盘坐在她对面。 “你怎么在这儿?” 南雪问她。 冬苓正在吸溜早餐面,动作一顿,看着她。 南雪套一件纯白的高领毛衣,肩上斜挎黑色小皮包,肤色雪白,唇如樱桃,长而瘦的腿和细腰显露的很分明。她端着餐盘,一点儿也没打扰了别人用餐的自觉,眼神带着一点探究。 “你不画画了?” 冬苓一看面前这人,本想好好吃个早餐,瞬间一点食欲也无了。 “酒店三楼展厅是画展,我来帮忙。” “呃,早餐是主办方送的。” 和陌生人聊天不是南雪的爱好。 她一边吃着面包,一边和冬苓漫无边际地聊 大部分时候是冬苓怕冷场,绞尽脑汁搜索各种话题,试图友好交流,却换来南雪的一个“嗯”,或是“对”。 她看着对面精致漂亮的女孩儿,忽然开始由衷地佩服舒予白:跟这种人形冰块待在一起,居然能待那么久,不愧是温柔又善良的予白姐。换作她,早跑路了。 “今天天气蛮好的。”冬苓看着窗外。 “嗯,零下3度。”南雪头也没抬。 “你怎么知道?”冬苓问。 “早上看了天气预报。”南雪答。 …… 南雪看着她,好几次“舒予白”这个名字要从口中蹦出,又被她压抑下去。 终于,冬苓在漫长的尴尬里,吃完了最后一口早餐。 她端起餐盘:“那我先撤了。” 南雪一瞬间站起身:“等等。” 冬苓好奇:“嗯?” 南雪这才缓慢地问:“这几天,舒予白有去你们那边么。” 冬苓茫然地回忆片刻,道:“没呢。好久没看见予白姐了。” “哦。” 南雪坐下。 她修长白皙的食指捏着餐巾,擦拭红唇。 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 失落? 怎么会。 她垂下冷淡而单薄的眼皮,自己和自己较劲儿。 晚间,天空飘起一场小雪,气温一度一度往下跌。 青砖小路上,行人稀疏,有的撑了伞,有的则没有撑伞,积雪被踩的实,留下交叠的脚印,脏兮兮的。 南雪心想,我就回去看看那只小狗。 万一舒予白心情不好,忘了喂食怎么办。 轻轻的响动。 钥匙插进锁芯,拧开,南雪站在感应灯亮起的昏黄楼道往里看,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点声响也无,她唤了声小狗的名字,却并没有小东西扑过来咬她裤脚。 整个屋子,冷冷清清的,不知已经多久没人住了。 第27章 啪地—声,南雪打开灯。 —楼的楼梯间底下的画还在,只剩下—叠不太高的,矮矮的—堆画。南雪蹲下身,在黯淡的光线里拾起,—张—张看。淡淡的宣纸香气,颜料的味道,和她身上的很像。那些画,有的只有—半,像美人的半面妆;有的虽完整,却被她画了—个巨大的叉。 都是因为手的问题,画毁了的。 舒予白或许已经把喜欢的带走了。 小窗上的盆栽也没了。 她扫—眼,那里还有—圈儿灰褐色的泥土,似是盆栽里掉落的。 她又上楼,楼梯传来轻轻的震动。 穿过—个小小的厅,二楼的房间有两间。舒予白的那间已经空空荡荡,南雪那间,她却原封不动的保存着,似乎是等她来收。 那—瞬,南雪挎着小包,不知如何反应。 她的世界好像忽然之间被风吹开了—个巨大的洞,把她身上最后—点微暖的气息带走,将她重新丢入—片荒芜的冰原。 客厅,卧室,两人共同生活的痕迹被—点—点抹除,少了—个人的影子,霎那间变的过分空旷。 南雪坐着沙发上,目光停在某处。 茶几上,有—个白色的小绒盒。 纯白色,四四方方的,南雪把它拿在手里看了会儿,想起这是当初在她办公室瞧见的那个小盒子。轻轻打开,里头是红色天鹅绒,嵌着两只细细的银镯子。 线条简洁圆润,尾端镶嵌切割钻石,星芒般微闪。 当时在她办公室看见,以为她是送萧衣的,原来是送她的。 现在,说不要也就不要了。 窗外又飘起—场小雪。 “想念”这个词,她这—会儿,才品出些味道来。 南雪在那屋子里又—个人待了几天,像在等待什么。 等舒予白出现。 可她没有,她连同那只小狗,—同离开了。 南雪看着手机屏幕上她的联系方式,看了许久,点了拨出,可下—秒她又匆匆挂了。 第三天的时候,她被父亲的助理肖何接走,搭上了回家的飞机。 肖何则留在原地,继续办事儿。 父亲的别院在西湖边儿上。 冬季的杭州雨水多,总是阴天,带着—股子挥之不去的潮气和阴霾。 南雪下了飞机,出机场,没叫人来接,自己昏昏沉沉地进了—辆的士。的士司机是个健谈的中年男人,开朗的过分。她报了地址,那司机—脸惊讶,接着就开始漫无边际地扯着她聊天。 “这几年房价涨的好狠呐,你们家那块儿地,—平得有个十几万吧?” “没那么贵。”实际上不止。 “喔?” 司机从后视镜看她—眼。 那女孩儿很漂亮,皮肤白,唇红,坐在后座上安安静静的好像—个瓷娃娃。乌黑的发丝耷在肩上,她穿—件连帽衫,短牛仔裤,笔直修长的两条腿,雪白耀目,整个人有种剑在鞘中的感觉,似乎—抬眸,就能感受到她那种冷冷的锋利感。 只有—点。 她似乎安静的过分,或是淡漠的过分。 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司机觑她—眼,笑了:“小姑娘,看你这样子,失恋了吧。” 南雪:“……” 司机:“?” 她怎么似乎脸色更苍白了。 车流驶过—片熟悉的街区,高大的法国梧桐,沿街种了两排。 枝丫落了雪,黑色的沥青路面微湿。 到家了。 早晨,周遭都还很安静。 淡薄的光线落在挨家挨户的屋子上,居民楼下,有早起遛狗的,渐渐有了喧哗声。远处是稍老旧些的小区,—排排低矮的房屋浸在冬日雪天里,似乎还未苏醒。 别墅在—片闹中取静的市区。 周围是好几个核心商圈和大学城,墅群号称是某建筑设计师操刀,新中式,提炼了许多古典元素,又和简约的现代风格结合,精致大气。 走进了,是个合院式的中式建筑群,黑色的日式黑熏瓦,白墙,墙角有几支梅,还有竹丛,疏疏落落的。 南雪走到门前,摄像头转过来,接着门开了。 她沿着石子路慢慢往上。 “爸。” 南雪—边换鞋,—边用目光搜寻。 —个妇人从房间里走出来,讲话轻声细语:“先生出门了。早餐在桌上,还热着。” 那是家里佣人,人称张姨。张姨有约莫四五十岁了,面容慈祥,总是谨小慎微的模样,但因雇佣时间很长,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南雪跟别人都不亲,和她倒熟悉,没有很多顾忌。 她嗯了—声,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进食。 早餐是简单的白粥和白灼生菜,太阳蛋,鲜绿的蔬菜上浇了酱汁,咬—口,味道很鲜。 可南雪什么味道都没品出来。 好—会儿,南雪搅拌着白粥,忽然缓慢地问: “假如—个追过自己的人,突然不再主动联系,是为什么?” 张姨瞧着她,忍俊不禁: “假如那个人不主动联系,当然就是对您没意思了。” “喜欢就会主动?” “当然了。” 南雪点点头。 她表情仍旧没什么变化,心里却陡然难受起来,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想着,是吗?她不信。 吃着吃着有些胃疼。 南雪还是头—次在家里提起恋爱方面的事情,很稀奇。 张姨轻声问:“您喜欢她么?” “不喜欢。” 南雪低下头,表情又冷淡下来,匆匆扒了几口饭。 她站起身,回房,躺在床上。 身边空空荡荡的,似乎少了些什么。 南雪打开手机,犹豫许久,终究从微信界面点开舒予白的头像,接着是她的朋友圈。 空白。 —道刺目的横杠。 ——她被屏蔽了。 舒予白在做什么。 为什么不给她打电话了。 她是不是又喜欢上别人了。 南雪猛地坐起身。 天阴阴的,仍有些冷。 时间长了,辨认不出年月。 又飘了几场雪,冬天的尾巴带着点料峭的寒意,积雪慢慢消融,像是要换季了。 这几天过的都有些恍惚,舒予白这个名字这个人不停地在脑子里循环,挥之不去。 她在哪儿? 要不要主动联系。 那天是不是话说重了,伤到她了。 晚上南雪睡觉前,从包里摸出—个白色的方盒子。 月光下,—对儿银镯子微微泛着冷白的光华。 她把那对儿银镯子,垫在自己枕头下。 睡眠仍旧不太好。 半梦半醒间,她做了许多毫无逻辑的梦。 梦境像是—块—块记忆碎片拼凑成的,互相没什么联系,跳跃性很大。 像是回到最初的老宅子,白墙黛瓦,青石板路和狭窄的小道。 —个女孩儿拉着她的手,在里头穿梭,回头看她,眼睛乌黑湿润,温柔极了,像某种食草系小动物;接着又是女孩儿稍大—些,在红色马赛克铺的教学楼里,她撑在露台上,手里捧—本英文书,胳膊柔软白皙;再后来,那女孩儿又成熟了些,两人窝在沙发上,南雪靠在她柔软的肩窝上,看见她翘起的长睫毛。 她真漂亮。 那是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可哪怕在梦境里,也有很真切的羞耻感。 甚至能感觉到耳根的微热,脸颊发烫。 下—瞬,景物变成她自家的宅子。 房屋被抵债,母亲的—纸离婚协议,哭泣声,风声… 远处有风,霎那间不知穿过了多少时间和空间,眨眼间,景物又变了。 外头是风雪,身前有个女人,身子半浸在温泉里,乌发湿漉漉的,白而柔软的胳膊轻轻勾着她的脖颈,眼睛里闪烁着轻轻的笑,很甜美的感觉。 女人凑近,在她耳边轻声呢喃,说:“喜不喜欢我?” 她瞧着南雪的眼睛,缓慢靠近,红唇吻了吻她的脸颊,又含住她唇瓣,温柔地品尝。 南雪手指抵在她白而滑的后背上,指尖轻轻抚过,微微颤抖。 她闭着眼睛,努力压抑什么。 “不…” 微微蹙眉,手轻轻推拒她的肩,浑身发着颤。 “过来。” 女人说:“近—点,不要怕。” 似是感觉到她的推拒,女人又凑近,在她耳边轻轻说:“我爱你。—辈子都爱你。” 女人身上有股勾人的香。 水珠顺着单薄的衣料往下淌,饱满的白软轻轻蹭着她,微颤,像是带着鲜活炽热的心跳。 片刻,梦中的自己意志力终于溃不成军,认命似的,捧着她的脸,轻轻地回吻过去。 … 最后—刹那,她看清身下人布满红潮的脸,和含着水晕、泪痕的温柔眸子。 是舒予白。 —个惊悸,南雪睁开眼睛。 她从被窝里坐起身,拍拍自己的脸,低头,轻轻喘息。 凌晨,天色蒙蒙亮,窗外远处的山巅顶着积雪,在灰蓝的天幕留下淡淡的轮廓线,寒意料峭。 南雪掀开厚厚的灰色被子,下床,开灯,走去洗手间。 把冷水开到最大,洗了把脸。 镜中的自己,映着窗外冷雪,脸颊上的微热的红潮更分明了,她指尖触了触脸颊,很烫。 仍旧不舒服。 浑身湿汗,她褪下衣物,拧开花洒,准备沐浴。 衣物放在—边,她扫了眼,目光停顿片刻,又关掉花洒。 接着捏着挂钩上内裤的—角,拧开水阀,对着水龙头,眼神冷淡地开始清洗。 湿痕太碍眼。 外头很冷,南雪沐浴完,又打开推拉门晾好衣物。她靠着露台,轻轻拢—拢厚厚的灰绒浴衣,发尾沾了水,微湿,—滴冰凉的水珠滴到锁骨上。 远处是还未苏醒的城市,很安详。 她捏着手中的—对儿银镯子,夜色里,触感冰凉且沉。 又划拉—下手机,手机上那个熟悉号码的未接来电停在(98)这个数字上。 整整—个月,舒予白没有再联系过她,—次都没有。 南雪却回味那个吻。 后劲儿大。 第28章 . 已经足足一个月,两人没有任何联系了。 南雪想给舒予白打个电话。 却又退缩。 露台外是一副寒冷的景象。 屋檐上落了一层积雪,灰色的瓦片上一片晶莹雪白,晨曦渐渐有了些光芒。 天气很冷,南雪的手指被冻的有些冰,几乎没了知觉,可她感觉不到,只低头,看着那串倒背如流的电话号码,指尖微颤,想拨出,睫毛颤抖不停,却有些犹豫。 未知是令人恐惧,谁也不知道短短分离的这一个月,都发生了什么。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触上去。 电话拨出的一瞬,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 找她做什么?总得有个理由。 这么早的天,她还没起床吧,会不会没人接? 倘若没人接听,那就缓缓再打。 南雪稳了稳心神。 可她预计的情况没有出现。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机械一般平稳的女声缓慢答,冰冷冷的。 南雪蹙眉,看着屏幕: 这么早,她和谁联系? 是忙着画画工作,还是和别的什么女孩子打电话。 南雪不信,又拨出去。 连续拨出了许多次,都是这么个情况。 为什么? 她于是在浏览器上搜索:打电话一直正在通话中的原因。 蹙眉,凝白指尖往屏幕下滑,夜色里屏幕有些晃眼,她微眯眼眸,几行字映入眼中。 “如果是多次拨打并且在接通的瞬间就出现了正在通话中的提示,可能是由于您的电话已经加入了对方的黑名单。” 南雪慢半拍地意识到:她被拉黑了。 她被拉黑了?! 为什么! 舒予白居然拉黑她。 南雪关上屏幕,闭上眼睛,忍耐片刻,猛地把手机扔在一边的桌子上。 凌晨,空气带着点夜色的寒峭,天空好似冰冷的玉石,静悄悄的,冷飕飕的,一阵风吹来,她身上从浴室沾来的潮气还未干透,南雪轻轻抱着瘦白的胳膊,一阵冷一阵热。 刚分开的那几天,南雪还能收到她频繁的来电。 每天都有。 可她不能接,也没法儿接。 假如给了舒予白一丝希望,她还会继续把这感情延续下去,南雪是想让她彻底死心。 她们没可能。 她想舒予白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慢慢放下她。 可现在这来电真的就停下了,再也没有过了。 她真的放下了? 还是……真的又遇到喜欢的人了。 南雪不明白为什么,当初想她开始新恋情的是自己,现在担心她移情别恋,喜欢上别人的也是自己。 她也会再喜欢上别人么? 她现在在哪儿。 在做什么。 南雪轻叹一声,捏着那两只冰凉的银镯子,转身,回了房间,又重新缩回被子里。 迷迷蒙蒙间,还记得梦中舒予白那双含着水晕的眸子,眼尾泛红,那么乖觉,楚楚可怜的。 身上的热度又重新蔓延开来。 她闭上眼睛,脑子里一遍一遍回放那天在车里往外看时,看见舒予白站在冰冷的雪地里,慢慢弯下腰的样子。那背影好像挥之不去,半梦半醒间,她想走去给她一个拥抱,可霎那间,那人变得很远很远,远到自己都够不着。 又醒来了。 身边是冰冷的被褥,空无一人。 南雪整整一个月,脑子里全是舒予白。 早晨,司机把车停在自家公司楼下,车门打开,南雪下车。 大厦顶端是“中茂集团”的logo,红色,很醒目,乍一看像个国企,实则是个慢慢发展壮大的私人企业。 房地产商就那么几家,私企成名的,并不那么多。 今早没有下雪,可昨日的积雪还未化开,稀薄的阳光照耀来,积雪开始融化,有几分比下雪时更甚的寒冷。南雪的短靴踩过一片半化不化的积雪地,来到大厦里,按下电梯,往上,来到顶部。 穿过外头的浅米色办公桌和许多实习生,往里。 玻璃门隔开的是她的办公室。 “那个就是南先生女儿?” 身后有小声的议论。 “是啊。” 还有不少人悄悄看去。 玻璃门隔开的办公桌上,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儿坐在那儿,神色从容镇定。 细腰,长身玉立,简约的短发耷在肩上,干净的皮肤和眼睛,唇像饱蘸朱砂的笔尖点上去的,殷红犹如雪中梅花。白皙如竹节的手指轻轻翻着桌上一沓资料,旁若无人的。 怎么会有这么漂亮干净的人。 跟精灵似的。 南雪没注意那么多,哪怕是在办公的时候,舒予白都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实在忍不住,她给林岚打了一通电话。 “喂?” 那边女人声音带着点惊喜:“南雪?你居然主动给我打电话,难得。” “最近还好?”很平常的一个开场白。 南雪的声音轻轻淡淡的,很好听,并没有带太多情绪,似乎只是打电话问候一声。 可林岚知道她的性格。 南雪性子独,从前那些日子,她们三个能在一起玩儿,多是因为舒予白的缘故,实际上南雪和林岚的关系不那么亲。 这时打电话找她,多半有事儿。 还是和舒予白相关的。 “老样子,还在那儿学习呢,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国。你呢?” “还好。” “我的小狗还活着吧,你俩没把它饿着吧?” 林岚声音里带着调笑。 南雪话语微顿,隔了一会儿,安安静静的没说话。 林岚能听见话筒那边的声音,像是风声,或是轻轻的呼吸。 “怎么了?说话呀。” 林岚惊讶地问:“狗不会死了吧?” 南雪轻声道:“不是的。我…现在没和舒予白待在一块儿。我回家了,小狗在她那里。” “嗯?你回家了?那小白呢?” “不知道。” 她有些奇怪,南雪居然没和舒予白在一起?她俩不是一直黏着么?还是说南雪回家了,家里有事?林岚却并未多言,只说:“好,那我再问问小白。” 看样子这几天,舒予白也并未和林岚有过联系。她会去哪里?为什么失联,该不会出事了吧?南雪又是担心又是后怕,生怕她出意外了。 南雪指尖泛白,紧了紧,好一会儿,仍旧没能问出来。 她端起桌上薄薄的瓷杯子,红唇压在杯沿。 可下一秒,林岚就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道:“对了,小舒脱单了。” 南雪手中的杯子滑落,摔在地上,碎了。 啪。 水很烫。 她好似并不关心,只淡淡地抽了张纸巾擦擦手指,接着问:“哦?” “是啊。” “舒予白最近谈了个女朋友,天天宠。” “朋友圈全是秀恩爱的照片。” “甜得很。” “是么。”南雪细白手指轻轻扣一扣桌面,问:“谁啊?” “不知道,不认识。” 林岚说: “我看了照片,漂亮的很。” 她还想说什么,下一秒,嘟,嘟,嘟,电话被掐断了。 南雪把手机扔在桌子上。 深深地喘息。 她撑着头,发丝微微低垂,挡住眼睛。 原来朋友圈屏蔽她,是又找了新女友啊。 午餐就在公司里吃。 南雪口味清淡,端着餐盘,去弄了一碗白粥,一盘清蒸鲈鱼,一碟青菜,就算完事儿。 她坐在一个四人桌上,过了会儿,南茗卓也坐了过来。 两人相对而坐。 路过几个员工,好奇地看着这对父女俩。 南茗卓和小公主南雪。 模样仔细看还蛮像,南茗卓高,南雪也个高,估计是遗传。 “在那边实习,感觉怎么样?” 南茗卓低头,筷子尖儿夹起一只生煎包。 南雪嗯了声,道:“还可以吧。他们家企业管理的不错。” “那挺好。”南茗卓低头又咬了一口生煎包,笑:“这馅儿不错,蛮香。”说着给南雪也夹了一个,接着抬眸,瞧着她,话锋一转,意味不明地道:“听说,你和小舒闹掰了?” 诺大的厅,一只明黄色复古吊灯悬在饭桌上,对面墙上挂了一张画,是金农的墨梅花,有种冷冷清清道味道。 四周都是用餐的员工。 “听说?”南雪抬眸:“听谁说的。肖何?” 南茗卓:“是他。” 他捏起餐巾纸擦擦嘴,靠在身后的红木椅子上,看着南雪:“予白是个好孩子啊,你们怎么回事?” 南雪垂眸,轻声道:“也没什么事,过几天就好了。” 南父嗯了一声,也当她们小孩儿闹着玩,没往心里去。 不都这样么,闺蜜之间偶尔也会有点隔阂矛盾,南雪和舒予白从小玩到大,感情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能有多尖锐的矛盾解决不掉。 他夹起一片生菜,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叹息: “可惜了,她这么好一个姑娘,为什么喜欢女人。” “喜欢女人怎么了?” 南雪筷子尖儿一顿,蹙眉。 “不正常啊。同性恋嘛,不符合自然规律。” 南茗卓皱眉,像是真为舒予白发愁,想教育她,却又自知没那个管理权限,只捏着餐巾纸,擦擦唇角。 “喜欢什么,还不都由着自己。” 南雪看他一眼。 “话虽这么说,可实际上,同性恋就是有病啊。” 南茗卓说完,忽然意识到不对,南雪那性子,不喜欢别人说舒予白半点儿不好,连忙补了一句:“当然了,小舒是个例外。” 南雪微冷的表情这才柔和了些。 看着自己父亲,轻叹。 南茗卓身量挺高,就是老了,微微有些佝偻,年轻时模样英俊,和她母亲很般配,如今年年操劳过度头发有些稀疏了。他算是很旧派保守的一类人了,早先富起来那会儿,还讲究节俭,整天上班下班拿一部诺基亚,后来才跟着年轻人的步子用了智能机。 就像他对“同性恋”的态度一样。 一开始不接受,跟着年轻人的步子,嘴上接受了;仔细盘问,还是不接受。 他有股子表面上的平和包容,那是对别人的;内里的“严于律己”,则是对他自己和南雪的。 别人可以离经叛道,叛逆,特立独行,那是不羁潇洒;到了自己那儿,那就是不务正业。 “呐,予白都有女朋友了,你怎么回事?” 南茗卓看一眼南雪,发愁: “你也该找个人安定下来了。” 南雪的红色筷子尖儿扒拉一下青菜,道:“再说吧。” 屋顶上积雪化了,一滴一滴,顺着瓦片的缝隙落下,砸在泥土里。 白色的墙边,有两株梅花,一左一右地种在月洞门旁,修理整齐的绿草坪上有小棵的青松,枝丫上积雪未化开,一条白色小路横穿而过,指向月洞门。 有路过的佣人清扫庭院。 南雪以为她父亲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当天晚上就给她安排了个人。 她父亲把那人的照片随手发给南雪,说: “呐,就他,看着喜欢不。” 南雪扫了一眼,实在提不起兴趣 男人,都那个样,有什么好看的。 过了会儿,又点开照片看,越看越眼熟: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他叫尤栾,改天约出去见个面吧。” 他姓尤? 南雪冥冥中捕捉到了一丝微妙的联系,可并未理清头绪来。 两人约定的地点,在一家泰餐店。 半露天的餐厅,沿着围栏种了一排疏疏落落的绿植,绿植里藏着橘色小灯,暗暗的天色里,亮起,像一盏一盏的小星星。 一只竹质吊灯悬挂在头顶不远的位置。 来跟她相亲的是个小男生类型的,个儿蛮高,话多,开朗幼稚。 南雪捏着菜单翻了几页,没什么食欲,点了杯奇异果汁,接着把菜单让给那叫尤栾的人点,那人也不客气,随意点了几样。 过了会儿,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待会儿,我堂姐可能也来。介意么?” 南雪挑眉,看着他问: “堂姐?她来做什么。” 尤栾笑了笑,说:“嗨,她想约她对象一起吃东西,叫我帮忙订个座,我顺手就定在这儿了。” “没事,不介意。”南雪低头,吃了口沙拉里的蔬菜。 尤栾又说:“那不如咱们四个拼一桌?” 估计是感觉和她单独坐一块儿尴尬,南雪表情淡淡的,仍旧无所谓,说:“好啊。” 来的正是该吃晚餐的时间,晚上六点多,四周的小木桌子上坐了一对一对儿的,都是约会的情侣。两人一桌儿,牵手的,搂腰的,相互对视,笑容很甜。 唯独她们这桌儿,除了尴尬还是尴尬,半点化学反应也无。 南雪叉子叉上一盘沙拉,态度很随意。 “呃,还有。”尤栾挠挠头,继续道:“我堂姐,她是双性恋。”他把叉子抵在唇边想了想,觉得没说清楚,继续补充:“就是男女通吃那种。” “待会儿她来了,你就知道了。” “跟她一块儿来的,她现任,是个女孩儿。” 南雪点点头,唇瓣够着吸管,喝了口果汁,轻声问:“你堂姐是?” “哦,她叫尤馥。” 酸酸的果汁呛在喉咙口,南雪细白手指抵着自己脖颈不停咳嗽。 一边的服务生忙递来一片湿巾。 南雪瞥一眼,目光却定住,落在服务生身后。 舒予白就是这时候闯入视线的。 竹灯笼里柔和的光芒,恰巧照亮她的眸子。 她穿一件薄薄的衬衣,外头披一件长到脚踝的披风,最顶端一枚纽扣解开了,露出白皙的一片儿皮肤和锁骨。一直披散的长发束在脑后,发梢儿耷在白皙修长的后颈上,轻轻扫着。 很年轻,温柔里又多了些俏皮的劲儿。 包臀的黑纱裙,臀线圆滑饱满,一截白而瘦的脚踝显露出来,小腿藏在时隐时现的黑纱里,很神秘。 腰肢又纤细,杨柳腰,晃啊晃的。 鼻尖有轻盈的浅香,像桂花,或是白玉兰,味道甜而温和,沁人心脾。 南雪怔住,不知作何反应。 下一秒,尤馥从她身边走过,拉开她对面的桌子。 舒予白也瞧见她了。 两人不远不近地对视了一瞬。 那一瞬间,南雪脑中一片空白,好似有什么情绪犹如决堤一般,把她冲刷的迷失了方向,不知身在何处。 第29章 一个月未见,南雪觉着舒予白有些不同,可具体在哪儿,她却瞧不出来,只觉着她似乎是不大一样了,不似从前,总是有些压抑似的。她现在是微微笑着的。一件单薄的羊毛披风,里头就一件单薄的衬衣,包臀裙那样贴身,勾勒着腰臀曲线,很诱人。 美虽美,又叫人疑心 她忽然这样爱打扮,大冬天穿这样少,是因为要和喜欢的人一同约会的缘故? 南雪一只素白的手支着下颌,余光时不时掠过她。 舒予白端坐在那儿,总觉着南雪在看她,可她不敢多想,两人已经尴尬到这种地步了,的的确确也没什么可多想的了。 她回避着南雪的视线,尽量不看她。 南雪等了半天,舒予白连一个正眼也没施舍给她。 指尖有些许凉意。 她怕是真的连看她一眼都不想看了。 尤栾冲堂姐尤馥一笑:“姐,你们怎么认识的?” 尤馥轻轻一笑,从盘子里给舒予白弄了一只龙虾,戴上手套给她剥壳儿:“挺早认识的啊,大学那会儿,舒予白是我同门师妹。” 舒予白轻轻一笑。 微微垂眸,眼波流转间,像是在回忆什么。 “她还是个小孩儿。” 尤馥揉揉她的脑袋,道:“那会我研一,她大一。” 尤栾点点头,恍然大悟,眼睛看向尤馥:“原来如此,以前就关系蛮好的了。” 南雪:“……” 她面上仍旧波澜不惊,神色淡淡的,手上却是一痛。 龙虾壳儿锋利,没留神,把手割开了一条口子。 舒予白微微蹙眉,抬眸看了一下,桌上的手指轻微地抬起,可下一瞬,又重新落回去。 从前的那些犹如洪水般止不住的感情,如今想想,竟有些时过境迁的感慨。 可如今却看淡了。 舒予白看着南雪身边的大男生,觉得有趣。那人行为举止都有些孩子气,时不时眼睛就看南雪一下,带着点慌乱,想必对她有点意思。 她以前不也那样。 满眼温柔,偏生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姐,来这边了,还走么?” 尤栾问。 尤馥捏一捏舒予白的小指,道:“不一定,看情况吧。” 舒予白似乎觉得痒,轻轻拍了一下尤馥的手背,那人把手缩回去。 舒予白看着尤栾,道:“主要是导师在这边,有些事情要拜托她。” “哦。”尤栾点点头,继续吃东西。 南雪坐在那儿,舒予白每每往这边看一眼,她都有心脏一跳。 可最终却发现,舒予白看的却不是她,只是很平常地跟尤栾聊天。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倒真缓解了最初只有两人时的尴尬。 南雪没品出食物的味儿,一颗心全吊在舒予白那儿。 吃饭时,舒予白偶尔看向尤馥,眼睛里好似有星星,亮晶晶的,含着浅浅的笑,举手投足间有股说不出的风情——她太温柔了。 偏生那温柔,是向着尤馥的。 跟南雪半点关系也无。 舒予白坐在尤栾对面,南雪恰恰在她斜对角的位置。 “姐姐。” 南雪终于鼓起勇气,看向舒予白,红色的筷子尖儿给她弄了一块儿剥好的蟹肉。 舒予白瞧着对面的人,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她目光在南雪身上停顿片刻,很快移开。 只是蜻蜓点水的一瞥。 “…谢谢。” 舒予白低头,安静地吃蟹肉,从南雪的角度,恰巧看见她弧度优雅的鼻梁,纤长的睫毛。 南雪却有些过分在意,借着身边落地窗的反光,她瞧见自己半透明的一个倒影,发丝似乎有些乱,细白食指立刻悄悄捋了捋。 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堂姐女朋友很好看吧。” 发消息的是尤栾。 南雪余光扫了对面那人一眼。 舒予白坐在竹条编织的凳子上,身后是一片微暖的光芒,很弱,她的脸颊显得柔和白净,像花瓣,很想任由指尖轻轻抚过去,看看是什么触感。她坐在南雪斜对面的位置,很安静,一缕柔顺的长发滑落耳畔,长睫低垂,没看南雪这边儿。 南雪指尖在半空停顿片刻,回他。 -“是挺好看。” 尤栾扫了眼信息,直笑。 -“我堂姐也漂亮,她俩多般配。” 尤栾又发了条信息。 南雪抬眸扫一眼尤馥,不动声色的。 乌发红唇,发梢儿微卷,轻轻搭在削薄的肩上,她披一件不厚不薄的外套,里头是件黑色贴身的薄毛衣,耳垂坠着细细的吊坠,目光流转之间,光芒闪动。 南雪忽地记起,泡温泉那会儿,舒予白眼睛看到尤馥后就没挪开过。 她垂眸,眼底满是淡漠。 -“你堂姐,一般吧。” 尤栾扫一眼信息,登时无语了,回她一串省略号。 尤馥目光落在自己堂弟和前不久泡温泉时见过的南雪上,轻轻笑了,说:“你们俩能成么?在一起得了,几个人都认识,这样也算是缘分。” 尤栾这才吃了一惊,看一眼身边的南雪,问:“你和我堂姐,我嫂子都认识?” “嫂子”? 几人都是微微一怔。 舒予白抬眸,看着尤栾,眼底满是茫然。 尤栾的那声“嫂子”在叫她? 尤馥瞪了尤栾一眼。 刹那间尤栾站起身,和舒予白小声道歉:“不好意思姐姐,我叫错了。” 他坐下身,尤馥的信息发来: -“还没到那一步呢。” 屏幕亮起的一瞬,南雪悄悄看了一眼,却没看清。 尤栾低头,手指噼里啪啦地打字: 尤栾:你还没追到? 尤馥:对。 尤馥:不对,我只是还没告白。 尤栾:…… 尤栾:那你朋友圈发那么多暧昧的照片干什么? 尤馥从屏幕上挪开眼睛,食指点点他,回:这也是一种追人的手段,懂不懂。 餐厅的墙面上挂了张巨大的画,舒予白一进来就瞧见了,几人没话说的那会儿,她就看着那画儿,有些入迷。 那是东南亚一带的画派,巨幅,像版画。深蓝黛色的打底,绘着纹饰复杂的人物像,是两个古代士兵骑马的场景,金色的帽锥,赤色马匹,走线很精致有力。 舒予白扯一扯尤馥的衣角:“师姐,你看那个。” 尤馥看过去的一瞬间,舒予白就耐心地处理手中的龙虾,片刻,一块儿白软的虾肉被她剥离出来,舒予白夹着它,放进尤馥碗里。 南雪不经意和她的视线对上,女人眼里的温柔还未散尽,含着水晕似的,视线一触即过。 尤馥转过脸,微微一笑:“不错。不过,估计是仿的,或是复制品。” “是么?”舒予白看过去:“为什么,师姐。” “因为真品在博物馆里。” 尤馥瞧着她,笑了:“你对东南亚的画派不熟,没见过,正常。” 她眼睛里满是宠溺的笑:“不过,挺好看。” 南雪低着头,感觉这儿虽开了暖气,却仍旧有些冷,她抱着胳膊,纤白脖颈垂下,听着舒予白一声一声地叫“师姐”。 忽然就有些难堪。 过了会儿,尤栾没话找话,撞撞她胳膊: “不好意思,我之前搞错了。” 他低声道:“她不是我姐女朋友。” 南雪这才抬起头。 心脏一阵狂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说什么?” “她俩还没在一起,不过估计快了。” 尤栾给她翻一下聊天记录。 还没在一起。 南雪猝然抬眸看向舒予白的位置,心脏微微一紧。 那她是不是,是不是…… 一顿饭吃完,尤馥和尤栾抢着去买单,桌上只剩下南雪和舒予白。 两人相对无言。 外头仍旧是一派萧瑟的风景,冬季,行人匆匆,路上的积雪要化而未化的样子,行人踩过去,留下一行一行脚印,蔓延向远方。 服务员走来,为她们加满茶水。 南雪鼓起勇气瞧着她,手心满是沁出的湿汗,她轻声问:“姐姐,你讨厌我了么?” 这句话在耳边轻轻震了震。 舒予白长睫颤了颤,看过去,南雪捧着一杯热水,眼巴巴地看着她,樱桃似的唇在水雾里湿润透亮,眼眸里有些许期冀,闪着星芒似的光。 她像只被踹了一脚的小猫,浑身收敛着,挨挨蹭蹭过来,蹭一下裤脚,想讨好人。 “怎么会。” 舒予白哑然失笑。 “我永远都不会讨厌你。” 舒予白坐在那儿,眼眸仍旧很柔和,细白食指捏着餐巾纸轻轻擦着唇,轻声道:“而且,你…也不用害怕,我已经放下了。” 南雪脑子里嗡地一震。 舒予白继续道: “我们以后正常相处就好,不用有什么想法。” “正常相处?” 南雪声音淡淡的。 “嗯,就普通一点的朋友。” 她的回答很平静,甚至有些微妙的距离感,南雪心脏一阵刺痛,她逼视着舒予白,问:“那你和尤馥呢?你们也是普通朋友?” 远处,尤馥正在排队结账,这几天人多,定桌都要提前,结账的人更多。 一时半会儿过不来。 舒予白瞧着她的背影,眼睛闪过笑意,很短暂,却被南雪微妙地捕捉到了。 “她不是。” 舒予白唇角弯了弯:“她是我现在喜欢的人。” 刹那间,南雪好像被人迎面锤了一拳似的,脑子里一片刺眼的白光,什么也看不见,嗡嗡直震,好一会儿,都缓不过神。 “她好像在追我。”舒予白轻叹:“不过我也不确定,没准是我自作多情。假若是真的,我也…还得缓冲一下,可能过段时间,就和她在一起吧。” 南雪盯着她,又问了一遍:“你喜欢她?” 舒予白低头,长睫毛扑闪,像在不好意思了。 “蛮有感觉的。” 第30章 -她喜欢尤馥。 南雪瞬间安静下来。 她垂下头,乌黑的发丝挡住了半边侧脸,睫毛眨了眨,餐厅的光线落在她身上,有道灯的雾影,落在她白皙的鼻梁上,有些沉默的样子。 她捏着餐巾纸,细白的指尖动了两下,片刻,把它扔在桌子上。 “你认真的?” 南雪抬眸,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生怕错过什么蛛丝马迹。 舒予白轻轻嗯了声。 南雪眼底像是闪过几分落寞,浓睫垂下,小巧的红唇压在杯沿,喝了口果汁。 片刻,抬眸,那几分落寞消失了,只剩下置身事外的冷淡。 她深深看舒予白一眼,低头,自嘲一笑。 舒予白低头看一眼腕表,银色指针,一颤,指向晚上七点四十。 差不多该回了。 此时餐厅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四周都是人群,外头还有不少排队取餐号的。 舒予白看看餐厅里,两人已经快排到了;再看看身边的南雪,她坐在那儿,或许是衣服色调偏冷的缘故,居然有几分孤单。 舒予白却并未理会。 “走么。去车库那儿等她们。” 舒予白站起身。 这时,身边走过一个小孩儿,正吵吵嚷嚷地往前扑,她妈妈紧紧跟在身后,追着她,生怕小孩儿丢了,一瞬间舒予白没瞧见,只顾着收拾座位上的包,又穿的细高跟,被她撞的没站稳,往后歪了一下。 她一惊,腰际却传来一个轻轻的触感,一只手在那儿托了一下。 耳边还有轻盈的呼吸。 南雪扶着她的腰,这人身上的清香一瞬间变得很近,腰仍旧软软的,纤细柔弱。 触感那么温暖。 舒予白微微出神。 站稳,回头看,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姐姐…” 她话还未说完,舒予白立刻挪开了腰上那只手,捏着她的手腕让她移开,接着,避嫌似的,站的老远。 南雪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 舒予白正看着远方,那儿,尤馥正在排队。 南雪挑眉。 原来是怕她误会? 她咬了咬唇,淡淡地看着尤馥的方向,眼睛犹如古潭,冰冷漆黑,深不见底。 舒予白有些轻微的尴尬,南雪碰她一下,她都得换个视角,替南雪考虑觉得她怕是又多想了。 从那天一时冲动吻了她,她就发现了,南雪其实很抗拒。 舒予白轻咳一声,努力搜罗了一个话题,说:“那个男孩子,喜欢么?” 她看的是尤栾的方向。 尤栾长相和尤馥有几分相似,在同龄人里,应当是很出挑的了,南雪喜欢他那种类型的?舒予白甚至开始考虑两家的经济实力,挺好,的确般配。 自打知道了舒予白还没跟尤馥正式在一起,南雪就多了许许多多的想法。 南雪立马说: “我不喜欢他。” “对他没感觉。” “跟他没什么,父亲组织的相亲而已。” 恨不得把“这个男的我不认识”写在脸上。 舒予白靠在那编织的竹椅子上,长发发梢儿搭在一边的肩上,轻轻地说:“这是你自己的事情。” 接着又回头看尤馥。 好似根本不在意。 四人的晚餐结束,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舒予白一个人开车回家。 分别时,尤馥约了她过段时间一块儿外出写生,舒予白答应了。 可她却有轻微的不自信。 她画的好么? 师姐会失望么? 居住的小区有些旧,但好在地段不错,在高处时可以瞧见远处的湖水,覆盖着白雪的平原。下了车,舒予白拎着钥匙滴开大门,往里缓步走去。 地面有些潮气,很冷,脚尖都冻的没了知觉。 楼下有些小孩在堆雪人,舒予白瞧过去,轻轻笑了笑,小孩子也不怕冷的。 在楼下,手机忽然响了,舒予白从包里翻出来,看一眼屏幕,是林岚。 她接起电话:“喂?” “小白?” 电话那头是林岚,她的声音带着点愉快,开门见山地问:“听南雪说,小狗在你那儿?” 舒予白低头,嗯了一声。 林岚知道狗没事儿,放心下来,过了会儿,继续问:“你脱单了?看你发了好多照片呢。” 舒予白摇摇头:“没呢。你误会了。” 她还没那么快走出来,还得再缓缓。 或许有一天,她完全走出来了,就能很好地,不辜负地回应尤馥了。 舒予白有些许期待。 “哦。”林岚想了想,说:“那南雪不得误会了。我跟她说你脱单了。” “没事儿。”舒予白笑了笑,捏着手机放在耳边,进了楼道,按下电梯:“刚刚碰到她,解释清楚了。“林岚放心下来,两人又聊了几句,电话挂断。 舒予白回了这儿,就跟母亲住一起。 母亲已经年纪大了,有些孤单,养了只猫陪着,这下舒予白回来了,才稍微热闹些。 “妈?” 舒予白开了门,换鞋,目光四处搜寻。 一只白色布偶猫蹭过来,过了会儿,林岚寄养的那只小泰迪也来了。 一猫一狗,倒也不打架。 “小舒回来啦?” 一个女人从厨房走来,是她母亲。 母亲年纪大了,保养的很好,她年轻时就是个很讲究的女人,现在上了年纪,仍旧和从前一样:爱干净,心态平和,喜欢招猫逗狗。 舒予白母亲叫李念,当年和她爸认识那会儿,是大学美院的副教授,后来评上了教授,却没多久就和她父亲离婚了。如今一个女人住在这三房两厅的公寓里,倒也没什么再嫁的想法。 她没吃过什么苦,人有些不争不抢的性格,唯一一次摔跤还是在婚姻上 不争不抢惯了,舒予白父亲出轨,她也懒得和小三争,心想狗男人不要也罢,痛痛快快地就离婚了。 就是离婚后,经济条件差了些。 舒予白也跟着吃了不少苦。 舒予白把顺路带的菜放进冰箱,又把脏衣服洗干净了,才坐在餐桌上。 晚餐很简单,母女俩在那儿安安静静地进食,过了会儿,她母亲忽然道:“刚刚,有你的快递。” 舒予白有些好奇,快递正放在一边的茶几上,黑色的包裹袋,像是一本书。 她走去,捏着小刀把快递拆开,里面的确是一本书——或者是,杂志。 “是什么呀?” 母亲停下筷子,看过来。 舒予白翻了几页,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她放下那本书,抬头,眼眸亮晶晶的:“妈,我入展了,银奖作品。” 那是前一阵子在北京参的一个展览,提交作品后,一时冲动跟南雪捅破了窗户纸,就离开了。 这会儿,办展的人把作品印在这本小册子上,给她邮寄了回来。 说来好笑,当时,似乎自己是有预感跟南雪成不了的,居住地址直接填了母亲的位置。 她的作品是银奖。 跟她最巅峰时期的比不了,但也好歹能证明些个人实力。 李念拿着那本书,翻了又翻,眼睛满是笑意,说:“不错。” 吃完饭,舒予白开始计划找导师了。 带著作品过去,好过两手空空。作品没问题了,可另一方面,她还得匀出一大笔钱作为学费。从前的导师带自己,在学校那会儿当然不用什么钱,可对外,收费高昂。 她现在都毕业了。 舒予白想了想,目光落在堆积角落的几张画上。 几分钟后。 她把那些画的照片挂在了拍卖网上。 能卖多少卖多少吧。 舒予白看着屏幕,在起拍价那儿犹豫许久,轻轻敲击:1000。 过了会儿,又删掉,改成:500。 真惨。 尤馥一张画都卖什么价了,她才三位数。 遥远的山巅亮起灯火,山脚下,波光粼粼的湖面倒影着夜色,积雪落在岸边,杨柳枝枯了,枝丫在夜色里轻轻拂动。灯光照亮了积雪,黑白的轮廓线好似用墨条涂抹开的,很分明。 房间连着外头的露台,落地窗开着,冷风直往里灌。 南雪却好似没有知觉,一个人缩在冷飕飕静悄悄的房间里,不知在做什么。 被子隆起小小的一团。 张姨把给南雪准备的热牛奶端去,瓷杯子里冒着热气。 “诺,安眠的。” 南雪摆摆手,轻声说:“谢谢,不用。” “以前不是每晚都喝么。” 张姨坐在她床边,把杯盖合上,咔嚓一声轻响。 她瞧着南雪的脸色,问:“小姑娘心情不好?” “没。” 南雪缩在被子里,脑袋埋的很深,面朝墙。 房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南雪听得出,是她父亲来了。 张姨看着南茗卓,有些为难:“先生,她不喝。” “没事儿,放我桌上。” 南茗卓随口答,靠在她房间门口,俯视着南雪:“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 南雪声音有几分冷淡。 南茗卓站在她门前,开了灯,看着南雪。 南雪用手挡了挡光,转过身来,看清眼前的人,含糊不清地小声叫:“爸。” 她这些天精神状态不好,脸色苍白,也不怎么吃饭,随便应付两口就说饱了,当家长的都看在心里。黯淡的光线下,乌发乱七八糟地挡着半边小脸,皮肤白的透明,看着像又瘦了。 她缩在被子里,手上捧着手机。 南茗卓的目光落在她手机屏幕上。 南雪一秒钟关了屏幕。 “没事。” 南茗卓狐疑地看她一眼,关了灯:“早点睡。” 听见父亲远去的脚步声,南雪轻叹,在被子里翻了个身。诺大的房间,那少了点儿什么的孤独感更甚了。倘若舒予白在一切就不一样了。 等父亲下楼了,南雪才稍稍放心。 屏幕亮起,搜索栏上显眼的三个字映入眼帘:舒予白。 百度上搜索这个,有些可疑 南雪记得,从前有个给她递情书的小男生就干过这种事儿。 给她抓了个现行。 南雪心里惴惴不安,像在偷偷干一件让人觉着不安的事儿,飞快地浏览下去。 舒予白有百科的介绍。 南雪点开,介绍里说她是个画家,代表作列举出来,入过什么什么展,都蛮有名气。 言辞里有许多褒奖的意味。 她又往下滑动页面。 甚至把同名的陌生人资料都看了个遍。 看到一个搜索链接时,目光微凝。 那是个拍卖网站的链接,红色小字上,有她的名字。 南雪点进去。 一张熟悉的画映入眼帘,她古井无波的眸子微微一闪,接着看向旁边的起拍价:500。 那张画是舒予白很喜欢的。 彩墨绘的庭院,浓绿色铺展开,远处是或深或浅的山峦,树木掩映下,有座小房子,一个古典色彩的仕女站在房前,目光注视着远方,像在等待归人。 从前她画完了,还拿给南雪,说这是她手受伤了以来,最满意的一张。 还说要送给她作为礼物。 现在居然拿去拍卖了。 第31章 舒予白那张画,开拍时间是晚9:00。 “张姨?” 南雪从床上爬起来,走去楼下,看见在那儿收拾杂物的张姨,小声问:“你身份证号码是多少?” 她压低了声音,似乎是怕父亲听见——她父亲去三楼办公了,这人一工作就什么也瞧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南雪大可不必这样紧张小心的。她是要做什么? “小姑娘有什么事儿?” 张姨放下扫帚,坐在身边的小凳子上,看见南雪神色中的焦急。 平常她都是挺安静一个小孩,性子甚至说得上很淡漠,很少情绪化,极少看见她为什么事情着急。 这能是什么事儿啊? “我要注册一个账号。” 张姨不懂这些,但也相信南雪不会拿去干什么坏事儿,便报了出来。 南雪在屏幕上输入的时候,她只看着,两人又重复核对了一遍,南雪放心下来,上楼。 “走慢点儿。” 张姨坐在那儿,看着她高挑的背影笑。 南雪打开她的笔记本,坐在那儿,细白手指噼里啪啦一顿敲,又拿自己身份证号注册了一个账号。她打开两个相同的网页,登入不同的账号,就坐在那儿静静等待。 一阵冷风袭来,夹着外头冰天雪地里的寒气,有些冻人。 南雪起身,把露台那儿的门推上。 外头是一个观景台,铺了薄薄一层循环的水流,冬季仍未结冰,一只玻璃小桌子上落了雪,放着几本书,估计是她爸在那儿翻书看。 南雪把视线挪回屏幕。 开拍了。 另一边。 “妈,这是怎么回事?” 舒予白抱着电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母亲在一边儿看电视,闻声回过头:“怎么了?” “有些奇怪。” 舒予白把屏幕转过去给她看,道:“我的画,不该值那么高的价。” 她把长发挽起了,用一只发夹固定着,白而纤长的脖颈儿微微垂着,凝神看屏幕上不停往上涨的数字,满是疑惑——是两个人在相互竞价。 竞价的时间间隔是五分钟,五分钟内,没有再加价的,价格就尘埃落定了。 起初还有四五个人跟着一块儿拍,可过了段时间,价格被抬的有些高,只剩下三个人;再往后,价格已经高的不可思议了。 只剩下两个人。 舒予白蹙眉,问:“怎么办,现在拍出来的价格比我导师的还贵。” “这有什么不好?” 李念瞧着屏幕上的数字,道:“会不会是因为你刚刚拿了个银奖,别人觉得有投资潜力?” “不至于。” 舒予白轻叹,心想,或许是两个钱多的没处花的人在彼此较劲儿吧。 如此,又过了半个钟。 终于停下来了。 舒予白紧绷的脊背这才缓缓放松下来。 她回了房间,想了想,仍旧不安,联系客服。 在平台上拍自己的画,许多画家都会这么干,甚至有些热衷炒作的,会故意雇人把画价抬高,糊弄外行。 可这种事情,她做不出来。 舒予白:您好,请问有买方联系方式么? 舒予白:价格有些问题,需要单独联系买方。 过了会儿,客服回她:抱歉小姐,买方信息本网站是保密的,需要保护对方隐私。 保密? 舒予白躺在椅靠上,心想,叫平台调低价格是不可能的,毕竟她们收取佣金的价格是按着拍价来的,拍价越高,佣金越高,挣钱的机会,不会白白放掉。 她想了想,又问客服:那,假如联系买方后,买方愿意提供联系方式呢? 客服:这种情况是允许的。 隔了一分钟,客服把买方信息发了过来。 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 舒予白犹豫片刻,按着那电话号码加了对方微信。 头像是一片白色,瞧不出个所以然。 过了会儿,好友验证通过了。 舒予白瞧着对话框,指尖颤了颤,给她发了个软萌的表情包。 过了许久,对方都未回复。 舒予白想着,可能是老年人不太用手机,便先睡去了。 养足精神,第二天还得去拜访导师。 另一边,南雪看着小号添加的好友。 ——当时注册账号,她拿的张姨的身份证,手机号却用了自己另一个不太常用的手机号。 她支着下颌,看着屏幕上卖萌的小猫,陷入沉思。 第二天,晨。 “老师?” 舒予白轻轻敲了敲画室的门。 画室开在路边,沿路是高大的法国梧桐,冬季,没有绿叶,只有浅色的树干和枝丫指着蓝天,黑色沥青路上好似微微湿润,这一代离湖边几个景点近,很干净。 舒予白看着门口挂的牌匾,铜绿色字体。 现在时间尚早,路上人不多。 她和老师约在现在见面。 “早啊,小舒。” 一个女人推开门,笑吟吟地看着她。 导师叫苏寒汀,年纪不大,膝下两个孩子才念小学。 她穿一身月白色长旗袍,人不高,鼻梁上架着一个金丝眼镜,讲话轻声细语的,很柔和。 “老师,好久不见了。” 舒予白轻轻笑了,把买的一篮水果递过去,导师瞧见了,连连道谢。 苏寒汀的这间画室布置的很用心,入口处有水渠引的小水潭,浅浅的,有青色小鱼徐徐游动。墙面上悬挂的是她的藏画,以及自己满意的作品,比起画室,更像小型展馆。 一楼都是画儿,苏寒汀领着她上了二楼。 “坐。” 一张大方桌子,铺了宣纸,颜料碟子堆在前面。 这儿就比楼下乱了些,四处都是练习的画作,空气里颜料宣纸的浅浅香气散开,味道清浅,很安抚人心。 苏寒汀那儿还有个学生,正安静地画,经她介绍,是亲戚的侄女,还小,也是想考美院的。 小姑娘见她来,抬眸,冲她露出一个羞涩的笑。 “来。” 导师帮她把画纸铺好,单刀直入:“先画给我看看。” 临场发挥? 本想把之前入展的作品拿去给她瞧的,这下,居然不知该怎么办了。 她担心这时不时就一下刺痛的手腕受不了,一别经年,倘若导师知道她手的事情,怕是会觉得,她从此就废了吧。 舒予白稍稍紧张了片刻,心脏怦怦直跳,脊背沁出了冷汗。 她提起笔,回过头,轻声问:“画什么?” 苏寒汀想了想,道:“不用画太复杂的,画只野鸭。” 她这番要求,不过是想看看自己学生基本功怎么样了。从前带舒予白时,她很喜欢这个学生,带着她熬夜作画,念书那会儿就入了好多上了年纪的人都入不了的展。 还拿了许多金奖。 可毕业后,就很少听见她的消息了。 苏寒汀也奇怪,以为她是嫁人生子了——许多女人都这样,结了婚,有了孩子,事业就荒废了。 毕业后,也远远没有学生时代那么多时间用于作画。 基本功下滑的大有人在。 她紧紧注视着舒予白的笔尖。 舒予白指尖发颤,这一会儿,还没有那突如其来的刺痛。 她落笔,柔软的宣纸上出现一个小黑点,接着是圆润有弹性的线条,狼毫笔尖浸湿了薄薄的纸面,轻轻往后滑。走线已经很不错了。 鸭的嘴巴,眼睛,羽毛。 蓬松的羽毛,和硬挺的黑色尾羽。 接着是宽阔的脚掌。 苏寒汀仔细瞧着,这时,一边画画的小姑娘也凑过来看。 舒予白手狠狠一颤,毛笔又一次掉落。 一个乌黑的顿点毁了一整张画。 “怎么回事?” 苏寒汀皱眉:“你状态是不是不太好?” 舒予白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去把线条走好,这一次的发挥,已经是这些天的巅峰状态了。 她已经拿出看家本领了。 “走线有些浮躁,落笔的轻重也体现不出来。羽毛应该是蓬松的,不是这么实,你太重了,还有,最后这个点是怎么回事?” 苏寒汀人就是这样。 看着温温柔柔,批判学生时,毫不手软。 她接着说,很快把舒予白数落的一无是处。 舒予白低着头,脸色有些苍白,右手不停颤抖。 “你手怎么了?” 苏寒汀看着她。 “没事儿。” 舒予白把它藏起来,左手轻轻去捏。 苏寒汀走过去,弯腰,捏着她右手瞧了瞧,笑道:“不舒服早说嘛,这么紧张做什么,老师又不会吃人。” 舒予白藏也藏不住了,索性直说。苏寒汀脸上并未有太多表情,只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接着是恍然大悟,她心想,原来一毕业就没了声音,原来是手坏了。 这倒还好。 心还在这儿,就都好办。 麻烦的是心散了。 “这样好不好?” 苏寒汀瞧着她,轻声道:“反正你西画也学过,倒也不必那么执着。以前的优势没了,正好方便你探索新的领域。” 她伸手去够桌子上的手机,打开屏幕,在联系人那儿搜了会儿。 “呐,不如你跟着我的老师学。” “你跟着他,对路一些。” “我提前跟他讲,到时候你去拜访他就好了。” 她拨通了电话,在那儿客客气气地跟老师聊了几句,又把舒予白的情况说明白了,这才连声道谢地挂了电话。 “我跟他说好了。” 苏寒汀道:“你周日去拜访吧。刚巧这段时间他在这边,再过会儿,没准儿就走了。” 舒予白有些受宠若惊,她连声道谢,过了会儿,才想起来。 “那请问,老师的老师怎么称呼?” 苏寒汀笑了:“他姓应,叫应冉。你叫他应老师就好。” 舒予白:“……” 苏寒汀疑惑地瞧着她:“怎么了?” 离开画室,舒予白站在路边。 上午,天色晴好,路边草丛里的积雪仍有些未化尽,空气里有些寒峭的味道。 这儿离家近,早上来的时候没开车。 一辆出租车驶过柏油路,舒予白招手,车停下,她上了车。 车里很暖和,玻璃窗上有湿润的雾气,外头是白茫茫一片。她打开手机,屏幕上跳出几个未读消息,昨晚那个高价拍下画的老太太回复她了。 舒予白有些好奇,唇角弯了弯,扫了一眼。 隔了一天。 那人回复了她一个同样软萌又撒娇的表情包。 还说:“小姐姐好呀。” 舒予白看的浑身一颤。 舒予白:您好。 舒予白:昨晚的画价格太高了,我的画值不了那么多钱。 舒予白:不如我把钱退给您,您把画还给我吧。 这次,那边秒回:我觉得值。 还说:我很喜欢您的画,就算现在不值,以后也会值的。 舒予白细白手指颤了颤,不知说什么,鼻尖有些酸。 过了会儿,她问:请问您怎么称呼? 那边:我姓张。 舒予白:看客服发来的信息,您有50岁了。 舒予白:叫您张阿姨可以么? 那边沉默许久。 过了会儿,才说:不好意思,小姐姐你弄错了。 那边:我是她孙女。 第32章 孙女? 50多岁老人的孙女,现在顶多十几岁吧。 这么小,哪里来的钱买画。 舒予白蹙眉,柔和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她又点开那人的名片。 头像是一片白,昵称一个点。 朋友圈也是一片空白。 十几岁的小丫头,风格这么……深沉? 舒予白坐在出租车后座儿,外头,一晃而过的路边风景平滑地掠过车窗,积雪,梧桐,还有不远处未曾结冰的湖泊。她偏头,靠在车窗上,细白手指又点回聊天框里。 假若真是个小孩儿。 那钱说什么也得退回去。 她微微凝神,继续问。 舒予白:小朋友几岁啦? 另一边,南雪看着屏幕上这行字。 细白指尖轻轻敲击,回:姐姐,放心,我已经成年啦。 撒谎就是令人头疼。 起了个头,只能不断继续圆下去。 舒予白垂眸,食指轻轻扣了扣窗沿。 小朋友上赶着买她的画。 真是调皮,等她家长发现了,大概会主动联系自己的吧。 舒予白:好。 舒予白:没关系的,哪天想退画,再联系我就好。 舒予白:还有点事儿,先不聊了。 她放下手机,闭上眼睛,靠在车后想短暂地休息一会儿。 手机却又震了震。 那边的人追问:什么事儿呀。 舒予白对着小孩儿没什么防备心,想了想,直说:约了人写生,我去买画材了。 那边回她:好,小姐姐去忙。 写生? 还能和谁呢。 南雪缩在床边儿,笔记本放在雪白的长腿上,屏幕还亮着。她看一眼,已经十点了。工作上的事情忙的差不多了,她关了电脑,放在床头柜,转眼间拨通了尤栾的电话。 南雪:“你堂姐最近出去写生么。” 尤栾:“去啊,你怎么知道?” 南雪:“我们也一块儿去,怎么样?” 尤栾在心底偷笑。 他说:“好啊,没问题。” 一分钟后,尤栾把约定的时间和地点给南雪发了过来。 是市郊的一座山,车程半个钟。 山路上有些清寒的意味,很冷,窄窄的石板路盘曲往上,道路两边是深深的松林,积雪在树林间,一小团一小团的,树木的枝丫上,葱绿顶着雪白,沉坠坠的。 “总跟我们走一起做什么?” 尤馥瞧着南雪,笑:“害羞什么,去找我弟,你们俩聊啊。” 南雪轻轻摇头,看了眼舒予白。 “姐姐,还要多久到?” 经了上一次的告白被拒,两人的关系已经冰封了一个月了。 “去山顶,还得十几分钟,别急。” 舒予白并未回头,也没看她。 她手上提着那画架和素描纸,有些吃力的样子,长发间有些薄薄的湿汗。那边尤馥手上也提满了,腾不开手。一阵冷风袭来,耳后却像有轻盈的呼吸,暖热气流轻轻散开,舒予白心脏微紧。 忽然间,指间传来温暖柔软的触感,南雪的手和她的轻轻碰在一起。 “姐姐,我帮你拿。” 轻轻的声音,离她耳垂那样近。 舒予白猝然回眸。 南雪静静看着她。 她穿了件很温暖的白色兔毛皮草,柔软的白色绒毛很蓬松,唇色很红,肤色雪白,乌黑发梢儿搭在雪白的绒毛里。这么微微弯腰的姿势,像在有意讨好。 “谢谢。” 舒予白回过神。 舒予白和她保持距离,只是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不知该把自己放在怎样的位置上。 可南雪却挨得近,就这么不远不近地跟着舒予白,凑的近了,偶尔两人肩膀轻轻撞一下。 舒予白不明所以,回眸看她。 南雪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和她对视一瞬,又瞬间转去一边。 耳垂微热。 好似很不自在。 她还在为自己的告白尴尬? 舒予白垂眸,大概理解了,便往前走了些,跟她拉开距离,走在尤馥身边。 南雪伸出手,过了会儿舒予白却走远了,她又垂下。 很想牵着她。 路边有许多商贩,卖果汁儿的,糖葫芦的。 大冬天,站在那儿,穿着厚棉衣微微笼着手。 尤栾跑远了,过了会儿又回来,手上拎了一个蓝色的小网兜,是方才路上,跟路边摆摊儿的老奶奶买的。 这一带是在偏郊区的山间,跟旅游景区的不同,钓鱼虽非法,可拿这种小网兜儿去溪流里捞小鱼却没什么人管。到了节假日,有许多附近的家长带着小孩儿过来玩。 尤馥看他一眼。 他一个男生不至于对小鱼那么感兴趣,弄这些玩意儿无非是讨好女孩儿的。 南雪模样漂亮,偏生和别的女孩儿不一样,很冷漠,对他爱答不理好像完全没兴趣。 很容易就激发了男性的追求欲。 几人沿着山路往上走,尤栾个高,走的快,在前面走着,时不时回头看南雪一眼。 南雪也个高腿长,但她等着舒予白,安安静静地跟着她。 看她和尤馥聊天。 过了约莫十几分钟。 几人到了山顶,在那儿支起一个黑色露营用的小帐篷,尤栾把身上的背包解开,放进去。 里头有些干粮,和几瓶矿泉水。 尤馥和舒予白支起画板,搬着小板凳,坐在山间稍微开阔些的地面。 这座山不算太高,山上有一泓清潭,水质清澈见底。溪流顺着潭水流下,有冷水撞击石块儿的泠泠声,空灵甜美。从微寒的山巅望去,对面稍高一些的山头,覆盖的积雪仍未化尽。 山峦重叠,有一番清寒的景象。 南雪站在那儿看,身边是画画的舒予白。 山间冷,她就穿了件单薄的t恤和米色毛呢外套,外套扣子解开,披在肩上,身体的曲线极为分明,微风拂动她的发丝,脸庞有几分微冷的艳丽。 尤馥在她身边坐着,指着远方的山巅笑:“记得么?我们以前就来过这儿。” 舒予白瞧着她,唇角弯弯:“嗯,好几年前了。” 好几年了,还记得? 南雪一手支着下颌,眼睛看着远方,黑色的瞳仁里瞧不出情绪。 另一边,尤栾兴奋地说:“姐,跟着一块儿捞鱼不。” 说完悄悄看了南雪一眼,像是想邀请她。 尤馥看他一眼,目光落在南雪身上。 这女孩儿和舒予白关系似乎不同寻常,对她有种奇怪的占有欲。这会儿,她只想把这个碍她事儿的电灯泡赶走:“我不去,叫她一块儿啊。” 南雪没搭理,从一边搭起的篷子那儿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舒予白身边。 尤栾问:“你来么?” 南雪瞥他一眼:“你去。我看姐姐画画。” 说完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舒予白的画纸,女人白皙的手轻轻地动,线条却硬挺。 写生稿是铅笔的,回去了还得改。 尤馥漆黑的眸子盯着南雪,挑眉。 尤栾见南雪没搭理,有几分失落。 那失落落在尤馥眼底,她回过头冲舒予白笑:“你看,我堂弟还蛮喜欢南雪的。” 舒予白听罢,微微一笑。 南雪性子偏冷,和人相处时的轻微距离感和漠然,总能吸引到一些生性热情的。 不知死活地往前扑。 画画是个安静且个人的事情,两人就捏着橡皮擦,画画改改的。 南雪坐在那儿看舒予白画,眼睛一眨不眨的,又关注着尤馥的动向。 好在她们并未有过多过分的肢体接触。 她们到哪一步了? 南雪撑着下颌,瞧着舒予白。 牵手了? 应当还没有。 南雪目光落在她优雅的侧影上,那红唇,曾经吻过她的。 她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大口水。 舒予白静静地坐在那儿,好似对南雪似有若无的注视视而不见,只安安心心地画画。 “怎么样了?” 尤馥画的差不多了,转头去看舒予白的画纸,画架上一片粗粗勾勒的铅笔轮廓线,落日余晖,带着寒意的山顶,和树梢儿上的雪花。 “快了。”舒予白没抬头,继续画。 尤馥撑着头看她,晚风拂来,有些清浅的香气,像是细小的花朵散发的,桂花,或是紫色的满天星。她凑的有些近,就这么毫不避讳地看。 舒予白将长发松松地绑着,两鬓有一缕滑落的发丝,搭在肩上,很温柔的模样。 眼睛却是看着远方,又匆匆低头画。 专注的人总是格外动人。 尤馥瞧着她笑笑,接着问:“你冷不冷?” 舒予白回过神,看着她轻轻摇头:“还好。” 山顶温度比山下低,风又大,舒予白鬓角的发丝被吹的轻轻拂动,她打了个冷颤。 尤馥伸手,想去捏她指尖,探探温度。 舒予白手轻轻缩了一下,她没牵着。 尤馥哑然失笑,过了会儿,开始解开自己的大衣扣子,道:“借你穿一会儿,看你挺冷的。” 舒予白微怔,轻声道:“谢谢。” 她声音很细,跟从前有些不一样,南雪看她一眼,眼眸里闪过一丝微妙的情绪。 第33章 “师姐,你不怕冷么?” 舒予白看一眼尤馥,她穿的也不多。 只是穿一下她的衣服而已。 尤馥低头笑笑,她也是真心怕舒予白受凉,但一直照顾着她,知道她是那种节奏比较慢的女生,过度的亲密可能适得其反。 “手。” 尤馥伸出手,看着她的眼睛,示意舒予白去探她体温,舒予白微微犹豫片刻,指尖抬起,轻轻触上去。 半空中却被另一只手握住。 那人的手纤长温暖,轻轻覆盖在舒予白手背上,暖了暖她冰凉的指尖。 南雪捏着她的手,轻声道:“好冰。” 舒予白却刹那间缩回手,触电一般,避之唯恐不及。南雪微怔,掌心冰凉的触感抽离开。舒予白一共就只穿了两件,很是单薄,在山上抵抗不了风寒。一阵风吹来,她忍不住一个冷颤,想了想,解开发绳,将长发散了下来,搭在脖子两边,似乎这样就温暖了些。 “姐姐,穿我的吧。” 南雪那件兔毛的外套,实际上是粗棉线织成的,非常柔软。胸前就几枚针织的扣子,她飞快地将几枚扣子一枚一枚地解开,蜕下外套,而后站起身,走到舒予白背后,轻轻地披到了她的肩上。 外套上夹带着她的体温和微微的清香。 很温暖,很柔软。 舒予白诧异的抬头,对上一双安安静静的眼睛,眸底,清冽的水光一漾而过。那人细白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脖颈,温暖纤长,带起一阵酥麻的电流。 舒予白垂眸,脸颊不知怎的,居然有些热意。 那样明显,她自己都察觉得到。 可片刻,她很快又冷静下来。 她站起身,从黑色的帐篷里拿出她的保温杯,里头是自己带的热水。 她拧开杯盖,喝了口水,放下,又把外套褪下还给南雪:“我还不至于那么脆弱。有热水就好了。” “南雪。” 尤馥叫她名字,眼眸深深,有些意味不明的笑意:“我堂弟在叫你。” 南雪蹙眉,有些不耐。 她走过去看,那边尤栾挽起裤脚,赤脚站在溪流里寻找小鱼。 他身边是几个带着孩子的家长,也是这般,一点儿也不怕冷似的。 河谷下有许多石块儿。青色的带着花纹有些尖锐,沙石都沉积在河谷底下,因此水质很是清冽,带着冰凉的触感。 树荫下,光线有些暗。尤栾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水底下照,这里的小河很清澈,水光照耀里有小鱼在摆摆尾巴游动。白色的灯光并没有让小鱼受惊,反而更清晰的看到他们青色的尾巴,半透明的。 傍晚时分,山上的游人逐渐稀少。 只有附近的村民带着孩童上山游玩。一路攀爬上来时,山脚下的人群比较旺盛,可真正爬到山底的却少之又少。小河边上有几个带着小孩的家长一手拎着小水桶,一手捏着方才买的网兜,也在捕捞小鱼。 “帮我拿一下,谢谢。” 尤栾把一个矿泉水瓶递给她,里头有几条小鱼,圆圆的脑袋,黑溜溜的眼睛。 像小蝌蚪。 尤栾攀着岸边的石头,慢慢上岸。 南雪站在那儿看着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这是什么鱼?” 南雪凑近去看,尤栾上了岸边,趁机也凑过去。 南雪看鱼,尤栾则看她。 她离得近。他甚至能看得见那一根根浓黑的睫毛,那样的密。鼻尖洁白,红唇像一枚成熟的果实,因为刚才喝过水的缘故,微微有些湿润。 她的肌肤很是细腻,带着一点透冷的苍白。好像上好的骨瓷,微微透着光。 约摸是衣柜里常年挂着熏香的缘故,她的身上总有一种浅浅的香气。 像是薰衣草,或是什么别的。 这种女孩儿,一般追求者多,所以生性高傲也很正常吧? “你之前谈过几任?” 尤栾坐在一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用纸巾擦干小腿,裤脚的水,穿好鞋。 “没谈过。” 南雪看他一眼,不明白他问这做什么。 “是么?”尤栾诧异地看着她:“不是吧?你开玩笑呢。” “很奇怪?” 南雪看着他,问:“每天事情蛮多的,没时间谈。” 她也坐在那石头上,尤栾扫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回忆:“我堂姐在你这个年纪,都谈过五个了。” 南雪看着前面尤馥和舒予白亲昵的背影,神色又冷了一分:“五个,有点多了。” “你有喜欢的人?” 尤栾观察她的表情。 南雪低头,乌黑的发丝间露出一点雪白,她的耳朵尖有些浅浅的红。 “有吧。” 说着又看了眼舒予白的方向。 女人坐在折叠的小板凳上,一只手扶着画架,另一只手夹着一支铅笔,橡皮擦则被她捏在掌心。长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偏生侧脸还是那样的温柔,凝白肌肤下,红润的唇光滑漂亮。 她看的心中一片柔软。 唇角翘了翘。 “这样啊。”尤栾心中了然,倒也不奇怪。 谁还没个暗恋的人呢。 “那你追过他么?”尤栾晃一晃手里的小瓶子,看着那几条小鱼,问:“他怎么说?” 南雪却是摇摇头:“没追过。” “没追过?为什么不追。”尤栾有些好笑:“你这种不主动的,就活该被我们这种主动的追。” 南雪看他一眼,立马坐的更远了。 尤栾失笑。 他跟他姐一样,玩得开,也看得开。 南雪对她没意思也不要紧,他暂且感兴趣,就追着试试,失败了换一个就是。 “喜欢的话,当然要主动啊。” “不主动,他就被别人追跑了。” “你当天底下喜欢他的就你一个?做梦吧。” …… 从这儿往山下望去,远处是星星点点的白雪,覆盖在葱绿色的青松上。山谷里有小溪和小河,从远处瞧只能看见一点零星的水迹,像飘下的缎带。天色渐暗,天空变成青黛色。空气里也有了些冷飕飕的意味。 另一边,舒予白捏着画纸,跟尤馥交换着看。 画纸上是尤馥画出来的黄昏景象。 遥远的山巅一层叠着一层,像是镜中的虚像。落日的光芒穿透树梢,将白雪照的闪耀发光。远处的夕阳和近处的轻松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轻一个重。线条看上去流畅又有力道。 同样是粗粗勾勒的写生线稿,尤馥和舒予白的却完全不同。 尤馥落笔偏重,线条粗粝,像是碳条留下的重重划痕,取得是神似。 舒予白的却偏轻,画面干净,赏心悦目。 “师姐,你画的太好了。” 舒予白眼睛里亮晶晶的,那是对美的事物的毫不掩饰的欣赏。 尤馥本就比她多学四年,功力深了许多。 外行人看不出,可她一眼就看得出来,两人差距有多大。 “你的也蛮好。” 尤馥看了又看,轻笑:“不错的,我很喜欢。” 她瞧着舒予白,眼眸里的笑意,像是含着包容和宠溺的意味。 那句“喜欢”咬字带着点别的意思。 舒予白脸颊微热,看向远方。 山巅被落日熏染点红透了。 尤馥瞧着她,忍不住又揉了揉她脑袋,只觉得可爱。 另一边,南雪缓步走来。 她拉着舒予白的手,轻轻拥了过去,在她耳边道:“姐姐,好冷啊。” 女孩儿好似不懂的察言观色,两人的暧昧气氛刹那间就被终止了。她轻轻伏在舒予白身边,两只胳膊轻轻环着她的细腰,瓷白的下颌则埋在她锁骨上。白色的绒毛轻轻扫着舒予白的脸颊,有些痒。 尤馥的目光被她生生隔断。 她挑眉,意味不明地扫了南雪一眼。 听舒予白说过,南雪是她发小,倘若是真的,那两人应当没什么可怀疑的。 可南雪的眼神 那看着舒予白的神色,分明是那种想要伸手触摸,却又小心翼翼的紧张。 像是藏着什么埋在深处的念想。 “姐!过来看。”尤栾的声音。 尤馥皱眉,那边尤栾手里捏着一个小塑料瓶,献宝似的,在她面前晃。 “小溪里还有许多。” 尤馥被迫被尤栾拉过去看小鱼,远去了,寂静中,只剩下她们两人。 舒予白几乎屏住呼吸。 女孩儿的馨香散开,像是山间雪松,清寒间有种冷冷的馥郁。 往常她们没闹掰那会儿,这样的拥抱可以说是家常便饭,可现在却不同了。 带着湿暖气息的热流,轻轻散开,耳边酥了一瞬,连带着半边身子都有些发软。 可舒予白身子却有些僵。 她迟疑片刻,推开南雪。 南雪似乎有些受伤,她站在那儿,安静了,目光停留在舒予白的脸上,透着一丝紧张,那样仔仔细细的看着,生怕错过一点微妙的情绪。 “姐姐,你还喜欢我么?” 第34章 舒予白微怔,片刻,不再看南雪,低头匆匆收拾着路边的画架:“不喜欢了呀。” 她手上拿了一堆的东西,画的支架,铅笔,橡皮擦,胳膊下还夹着刚刚完成的写生线稿。 暮色里,柔软的长发被风吹的轻轻扬起。 身影有些萧索的样子。 舒予白回头,见南雪还站在那儿看着她,笑了:“过来帮忙。我拿不下了。” 她这态度十分的轻松,好似对这问题也不太关心。 南雪走过去,把那些东西接过来。 她忽然变的安静,过了一会儿,看向尤馥的方向。 尤馥离得稍远,身姿挺拔。她穿了一件灰色的短裙,外头是一件浅色的翻领呢外套,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的手背白皙而细腻。微卷的发梢,明亮的眼睛,笑时微微弯起的唇角,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成熟而优雅的味道。 尤馥和舒予白待在一起时,两人气场很不同。 很合拍。 “你喜欢她那样的?” 南雪轻声问。 “对呀。” 舒予白低着头,笑了笑:“我移情别恋了,你呢,就别想太多了。” 天色渐渐暗了,几人顺着山路往下走。小道边上有浅浅的水渠,流水声,叮叮咚咚,很是悦耳。往山脚下望去,只见行人稀疏,松树林间,覆盖的白雪星星点点,逐渐被黑暗吞噬。 南雪把那句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的“要不我们试试吧”吞了下去。 果然。 早先那会儿,她就觉得,舒予白对尤馥有点儿意思。 现在猜测不过是得到验证了罢了。 这个人,真是比她以为的要薄情。 南雪心底一阵阵的难受。 晚间,南雪睡前闭上眼睛。 半梦半醒间又忆起了那双含着水雾的,可怜透了的眸子,像被谁欺负的。 她心口一悸。 心跳的频率很明显。 夜里十点多,她从一边捏着手机,打开。 看见了舒予白的微信。 她点开头像,舒予白那账号只屏蔽了南雪一个人,对她这中途加的小号却是敞开的。 南雪点开。 照片挺多,都是和尤馥的。 有两人出去玩,手里捧一杯果汁的照片; 还有拍下的影子。 看上去,当真像好事将近了。 说不上什么感觉。 她总想做些什么,隔了片刻,给舒予白的微信那儿发了句话。 -“小姐姐在不?” 舒予白没回复。 她在做什么?该不会又和尤馥出去玩了吧? 南雪等了许久,仍然没等到,她在一片安静的虫鸣声中翻来覆去。 烦躁中,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我好像真的喜欢她。” 第二天晨。 南雪来的早,办公室里的人也不算多。 路过秘书的桌子时,细白手指轻轻扣了扣桌面,把她叫了过来。 玻璃门隔音效果好,秘书跟着进去,南雪先问了些工作上的事情,问完了,这才像是随口一提似的,问她:“之前那个保镖的联系方式有么?” 那是从前父亲给她找的。 有段时间,南雪嫌麻烦,给辞退了。 后来父亲又给她找了几个,只不过那几个都跟她爸联系的紧,南雪也吩咐不过来。 也怕走漏什么风声。 秘书帮她查记录,片刻,给她发了过来。 “喂?” 她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道:“帮我跟踪一个人,每天拍拍照片就好了。谢谢。” 第二天晚上,舒予白跟着尤馥一块儿去她画室。 夜晚很安静。 画室里没有什么别的声音。 这是舒予白头一遭看见尤馥的画室。那是一间离西湖很近的别墅改造而成的,一楼是一间宽阔的会客厅,摆好了茶水和沙发,装修的精致而大气。 尤馥带着她上二楼,旋转的楼梯蜿蜒而上。 二楼宽阔而凌乱。 角落里摆了一架三角钢琴。墙上则挂着许许多多的画儿,各种风格的都有,都是大师的作品。舒予白看了眼,还有张莫奈的《睡莲》,估计是仿作。对面一张墙,展示台上,成堆的人物线稿凌乱地被磁铁吸附着,粘在墙上。 这间屋子非常的空旷,中间有一张很大的桌子,可以足足坐下十来人。 桌子上满是画材。 堆叠的微微有些凌乱,一张小台灯开着,台灯下留出一块空地,可以大概判断出房间主人的活动范围。 桌子对面是一个宽阔的落地窗,窗帘大开着。 舒予白对尤馥始终有种面对前辈的尊敬,早些年,甚至看了她就想跑——跟学生看见老师了似的。 她站在这画室里,四处看看,四处瞧。 微微屏住呼吸。 尤馥倒是不紧不慢地坐在那儿,还给自己和“师妹”斟了一杯茶。 “过来,喝点水。” 她在那儿招招手。 舒予白走去,道谢,端起茶杯,红唇压在杯沿喝了一小口。 两人坐在那儿,尤馥把她正在画的画儿分享给舒予白看,两人就在那儿聊,分析这分析那的。 聊了些画画的事情,接着,尤馥话锋一转,忽然问:“你觉得,我怎么样?” 她声音很好听,略微有些上扬的烟嗓,说起话来有些漫不经心的随意感。 偏生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人时,微微的笑意里,有有股子认真的劲儿。 诺大的房间,只开了一盏落地灯。 灯光偏橘,暖暖的色调下,她的眼睛被照耀的格外漂亮动人。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尤馥轻声道:“别紧张,我只是问问你的看法。” “师姐,人很好。” 舒予白低头,脸颊微热。面前的人目光毫不避讳,就这么直视她。 她有些不知把目光往哪儿放。 “你在给我发好人卡么?” 尤馥失笑:“没这个必要。” 舒予白坐在她身边,目光落在桌上那张画儿上。 尤馥话音微顿,轻声询问:“你看出来,我在追你了么?” 舒予白猝然抬眸。 尤馥看了她一眼,安静了一会儿,挑眉,并不在意,她站起身,笑了笑:“没事儿,走,下去弄点儿吃的。” 晚上有些湿冷的气息。 出了小区后左转,有一条稍微热闹些的街。商店老旧的杂货铺,卖水果的,卖菜的,都集中在那一带。七八点的时间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 一个老人牵着小狗进去逛悠,小狗摇着尾巴发出吠叫。 店里卖的水果都很新鲜,蒂儿还是青的,枝叶鲜绿。她看了一圈,挑了一袋子柑橘,几个番石榴,一提葡萄。 店里的灯光微黄。 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韵味。 舒予白纤长的脖颈微微弯曲着,耳畔有一缕发丝滑落。她的手很漂亮,骨肉匀称,肌肤凝白,一看就是一双适合画画的手。她身上很有一股文人气,安安静静的,就像不曾与世俗尘埃沾染。 她这般微微转过脸,清澈眼眸里的水光一漾而过。 她的长发很滑,很顺。 好似绸缎一般。 尤馥谈过许多次恋爱。 舒予白是那类,最适合长长久久地过一生的人。 对这种人,她有十足的耐心。 尤馥帮她提着水果,接着,又被舒予白带着去买了些蔬菜。 两人相伴着,往回走。 另一边。 夜里九点,南雪的房间。 她开了灯,落地窗开了一条小缝,外头的冷风刮过来传来呜呜的声响。窗外,已经是一片寂静,露台上终年循环的水流不停息,倒影出一弯月色。 楼下的张姨又一次上楼,把那杯温热的牛奶放在她桌边:“小姑娘,喝点儿。” 南雪转过身,说了句谢谢,把笔记本放在桌上,蜷缩起长腿办公,手边是一个笔记本和钢笔。 这么写写划划,每隔一会儿就看看聊天框有没有新消息。 过了会儿,聊天框跳跃了几下,南雪点开。 心脏一阵狂跳,脊背都有薄薄的冷汗,是她雇的那人发来照片了,纤白食指轻颤,点开。 一张放大的照片出现在眼前。 南雪瞧着那张照片,看了一秒,匆匆关掉。 她抵着额头,闭了闭眼睛,指尖泛白,那画面美好的过分,过分的刺眼。 隔了一秒。 她又面无表情地点开。 画面里,女人亭亭玉立地站在那儿,长发挽起,手上提了两兜菜,身侧紧紧挨着的是尤馥。行人匆匆,昏暗的街角下背影模糊不清,暗淡的光线反把气氛弄的更暧昧了些。 她就那么偏过头,温柔地看着尤馥,眼睛里像是只有她一个人。 两人就那么对视。 眼角眉梢温柔的笑意尚未褪去,定格在画面上。 她身边的尤馥,穿着偏成熟的小黑裙,肩上搭一件薄薄的呢外套。身形窈窕,黑色短发发梢微卷,搭在肩上,被风吹的扬起一小缕。 尤馥的确很漂亮。 或许舒予白本就喜欢她那种类型的? 南雪指尖捏着的钢笔落在纸上,留下一个重重的顿点。 第35章 -“还有别的照片么?” 夜,南雪的房间。 她把这句话发过去后,就耐心的等待,试图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可看见两人一块儿的情形,仍旧有些烦躁。她撑着头,垂眸,细白指尖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脖颈。 片刻,叮的一声。 那人把拍下来的所有照片都给她发了过来。 南雪低头,不带表情地一张一张浏览,纤长食指轻轻划过屏幕,点开,放大。晚上她穿的单薄,就一件棉白睡衣,坐在那儿,冷风直灌,心底凉了半截。 照片里是两个人的身影。 从一间别墅走出来,接着似乎是转身去了附近的街道买菜购物,接着又转身回去。 两人肩挨着肩,似乎一路上都在谈笑,很亲昵的样子。 南雪看着那张照片。 舒予白当真很喜欢她? 可她之前喜欢的不是自己吗。 她深吸一口气,接着回复那人:“这间别墅的位置在哪儿?” 过了会儿,那人把定位给她发了过来。 南雪扫了一眼,还好,不远。 晚上十点多了。 南雪捏起手机看了一眼,微信的界面,舒予白回复她了。 之前的信息挂在那儿,她问:小姐姐在么? 舒予白:在呀,有什么事? 舒予白:是要退画儿么? 南雪指尖颤了颤,回复:不是。 南雪:是想请问一下您有关绘画的问题。 另一边。 舒予白看着屏幕上的一行字,轻轻笑了。这还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有人当面告诉她,很喜欢她的画,还想请教她有关绘画的问题。或许,这个小朋友是个对画画感兴趣的业余爱好者吧?否则为什么要花重金买她的画,又问她这方面的问题呢。 好学的人总是招人喜欢的。 她纤白指尖轻颤,回复:好呀,你问。 两人就这么聊上了。 舒予白跟她讲,初学者怎么选画材,从哪一步入手,以及怎么找老师。 那边的人听的津津有味。 聊完了,那边跟她说:姐姐,晚安。 她看着那句话,笑了笑,回:晚安。 跟一个陌生人聊的这么舒服,还是头一遭。 就好像,她们已经认识很多年了一样,有一种独特的亲切感。 又过了几天,舒予白仍旧和从前一样,跟尤馥聊些画画的事情,去她画室,两人一起画画,又去医院挨个儿找医生挂号问诊。 手的问题之前拍过片子,主要是手骨增生。 治疗起来很麻烦,要动手术,还有一定的失败率,万一失败了,手就彻底废了。西医的法子就是吃消炎药,外加手术治疗。后来又去看了中医,中医说是居住环境湿寒气重,外加心理压力过大造成的。 具体怎么解决,还找不到合适的方案。 她母亲甚至开玩笑:后悔当初没给她这双手上保险,不然,现在人家保险公司该赔好多钱了。 这几天,那个买了她画儿的小姑娘,似乎认定她了,每天都找她聊天。 早安,晚安,一个不落下。 聊的内容多是跟美学,欣赏相关的,可聊久了,又多了些别的内容。 有天,那边给她发了张照片,问:姐姐,她是谁?你朋友么。 画面上是捧着奶茶的两只手,一只手稍微纤细些;另一只手则关节分明,稍瘦一些,手腕上还带了一只腕表。 这是她一次和尤馥出去玩儿时拍下的。 舒予白犹豫片刻,回复:是的呀。 那边问:不是女朋友? 舒予白看的一惊,她又回去翻了翻曾经发过的东西,都是出去玩的照片,或是拍一拍家里的宠物猫宠物狗,并没有太多的暴露个人性取向的东西。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过了会儿,那边给她发了张照片,也是从她朋友圈里翻出来的。 里头两只不同人的手比了个爱心。 原来是这个。 舒予白轻轻笑了下,回她:目前,还不是。 以后怎么样,说不准了。现在这个年纪,她也要考虑找一个能陪她度过余生的人,男人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女孩子。是尤馥?或者是别人。 谁知道呢。 另一边,南雪看着这句话陷入沉思。 目前。 还不是。 过了会儿,她又问:姐姐有喜欢的人么? 舒予白看着那句话,沉默了一会儿,回复:有。 那边:她是谁? 舒予白笑了笑:不告诉你。 南雪看着那句话,又想起她看着尤馥的眼神,带点儿崇拜的,眼睛里好像有光。 她指尖颤了颤,问:是不是特别特别喜欢? 舒予白垂眸,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唇边有轻轻的浅笑。 她回:是的。是一种一见钟情的感觉。 第36章 第一次见到南雪时,她还是个小孩。 当然了,那会儿,自己也没有多大年纪。 微冷的青石板路,白墙黛瓦的大宅子。南雪是对面那家的小女孩儿。 听大人说,她们家是刚刚搬来的,阿姨叔叔都是世交,她们家也有小孩儿,比舒予白年纪小些。 舒予白站在房间里,透过扇小小的窗往外瞧,院子里有个小姑娘,雪白的皮肤,柔软的发丝绑了个短短的马尾,唇色红的似樱桃。 她被大人牵着,有些不安地四处看。 舒予白跑出房间,她站在那儿,轻轻往大人身后缩了缩,拿一双小动物一样乌黑湿润的眼睛看她。 隔了许多年,舒予白仍然记得。 她低头,轻轻笑了。 又过了些天,舒予白仍跟着尤馥进出画室。 两个人很合拍,聊起专业上的事情很尽兴,时常块儿画画。尤馥的画室很凌乱,许多画纸,颜料,彼此堆叠在一起,充满了漫不经心的感觉,跟她这个人样。 可她忙起专业上的事情,又认真且爱钻牛角尖。 近乎苛刻地追求完美。 舒予白的手虽有问题,可画一些偏重构图和色彩的画没什么问题,主要是那些对灵敏度和精确度要求高的没办法很好地完成。像宋元派的工笔画肯定是没办法了,但西画还是可以的。 桌上点着盏台灯。 周遭满是颜料的味道,个调色盘放在面前,舒予白在仿着莫奈的蛙塘式风格创作。 月底有个展,尤馥说带她一把,看能不能帮到她,带她拿个奖。 展览类的,注重展厅效应,画的尺寸要很大,常常有画人物的画家按着真实人物比例创作,张画,耗时很久,很辛苦。 舒予白画了半,有些不甘心,想继续完成。 可时间晚了。 “平时一个人的话,我就直接在这儿睡了。”尤馥低头看看腕表,“现在十点了,我送你回去?” “你睡这儿?” “嗯。” 舒予白不好意思叫别人送,她想了想,说:“房间有几间?” “楼上,还有两间。” 舒予白颇为纠结地想了会儿,似乎无论是叫别人送回家,还是借宿,都挺麻烦别人的。 “要不,我自己打车……” 尤馥明白她意思了,笑了:“别。你要是放心,住我这儿也好。” 舒予白惯来不懂拒绝,另一方面又实在想继续画,她颇有些不好意思,低头:“…谢谢师姐。” “那,明天早餐拜托了。” 尤馥笑看她。 “好。” 尤馥揉揉她脑袋。 舒予白笑着躲去边。 另一边。 南雪坐在办公桌旁,手支着下颌,细白手指有下没一下敲着桌面。 落地窗外是雾蒙蒙的城市,她坐在那儿,纤细的身影有几分朦胧。 她等着雇佣的那人给她发照片。 好像要每天确认一遍,舒予白和尤馥暂时没什么,她才安心。 电脑开着,夜色里有些孤单。她坐在那儿看这个季度的财务报表,看了会儿,捏起杯子喝了口热水。 手机响了,南雪捏着它看了眼,是父亲,她接起电话,“喂?”那边催她赶紧回家,她微微皱眉,说,“爸,我还在办公室。晚点就回来。” 南雪在那儿又敲了几下键盘。 这天过的不太顺。 她目光浏览者屏幕的数据,看了会儿,拿起手机挨个儿回复微信消息,回复完了,顺手点进去看舒予白朋友圈,又更新了条。 四宫格,两张是她拍的画儿,似乎是刚刚画完。张是晚餐,还有张是个夜色下模模糊糊的女人背影,很暧昧。 女人发梢儿微卷,背影高挑。 南雪扫一眼点赞,她和舒予白共同好友不多,眼看见,里面有林岚。 林岚评论:好事将近~ 而舒予白,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 南雪细白手指扯了扯自己领口,有些闷,她皱眉。 桌面上的小图标跳了跳,那人又给她发了照片。 照片上,两个人一前后进了那小区。小区来访要登记报门牌号,跟拍的那人就站在外头拍了几张。照片是两人购物后提着果蔬,同进去的场景。 只有个背影。 -“她晚上六点多进去的,现在十点多了,还没出来。” 雇佣的人给她发来消息。 晚上十点,还不回家,怕是不打算回家了。 她要在尤馥家过夜? 南雪站起身,停顿片刻,又坐下。 她拿起手机,登上自己的小号,细白手指轻轻敲击屏幕,编辑。 南雪:姐姐,在么? 南雪:你是不是去朋友家玩了? 南雪:“图片” 图片是个截图,截下她刚刚发下的朋友圈。 南雪:你脱单了? 南雪:太晚了,要回家噢,外面不安全。 屏幕上片空白,很久,舒予白都没回复她。 南雪看着那条消息,过了会儿,回复跟拍的那人:你先回去吧,别拍了,我自己过去。 南雪打开抽屉去找车钥匙,往常那车都是司机在开,备用钥匙不知被她放哪儿了。找了会儿,她放弃,给司机打电话,司机把她送回家。 家里静悄悄的,她父亲在楼上办公,张姨在一楼那儿打扫卫生,厨子和管家也都走了。 她进门,悄悄从茶几上拎起父亲的车钥匙。 接着从衣帽架上取下那件厚厚的披风,裹上,出门。 出门前,张姨问:“小姑娘,去哪儿啊?” 南雪头也不回:“去趟公司,会儿就回来。” 夜里十点了。 夜里有几分寒峭的意味,风很大,干燥,带着冷冷的雪片。南雪很少自己个人开车,她手扶着方向盘,往前开,雨刮器上不断有飘下来的碎雪,积了厚厚层,窗前玻璃映着漆黑的道路。 倘若是白天,舒予白去她那里画画,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可现在是晚上。 南雪把车开进小区,保安拦下她,她就报出了尤馥的名字。 尤馥在那儿的别墅是画室,并非和其他人一样拿来住家。那画室平日里常有人来拜访,这个时间有人也不稀奇。保安扫了眼手里的小册子,让她登记,接着打开栅栏,放她进去。 直行,接着右转。那栋别墅就在眼前。 楼二楼三楼的灯全亮着。 四楼黑着。 坐在车内,有些闷,南雪抬头看,连个人影也看不见。过了会儿,三楼一个纤长的人影晃过,南雪瞬间认出,那是舒予白。 她看的阵紧张。 想了会儿,拨通了林岚的电话。 “喂?” “什么事?” “刚刚看见你评论了。”南雪轻轻的嗓音响在车里:“舒予白真脱单了?” “嗯?” 林岚笑起来,“我猜的啦,就算没脱单也快了。不信,你等个月,不,不用一个月,个周。” 她的声音很轻松,连上蓝牙后车里满是她的笑声:“个周后,她朋友圈里那漂亮大姐姐肯定得跟她官宣。” “她漂亮?” “是啊。”林岚补了句:“而且,你不知道嘛,她的气质姬崽很喜欢。” “跟你这种不样。” “据我所知,姬圈人均姐控,舒予白估计也喜欢那类会宠人的姐姐。” “……” “而且你看那个背影,偷拍的多暧昧啊。” 南雪很长时间没说话,过分安静。好一会儿,林岚才问:“你们是怎么回事?你不应该比我更了解她情况么?” “而且你想问什么,直接找她不就好了,问我做什么?” “还有,为什么每次都是问她恋爱方面的事情,不是问她找对象了没就是问对象是谁?”林岚恍然大悟似的,道:“原来你暗恋她。是不是?” 南雪心口一悸。 她安静了好一会儿,雪白的脸颊片快烧起来的绯红,那热意很明显。 心跳快的不可思议。 她条件反射想否认。 到了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 “嗨,我开玩笑啦。”林岚似乎没听清,笑了,说:“你真是,开玩笑就配合着笑笑不好嘛。” 南雪重重地换了口气,稍微不那么紧张了,她并未解释,两人又聊了会儿,电话挂断。 她又给尤栾打了个电话,问她堂姐是不是脱单了。 尤栾有些茫然,笑了,说,虽然没官宣,但直觉得她已经脱单了。 车就停在那栋别墅门前,南雪隔着车窗往外看,烟灰色的玻璃外,切都有些模模糊糊的感觉。 她就那么直盯着。 远处的小雪花飘落,无声中,她心心念念的人又走了出来。 舒予白长发又散下来了,很柔软,轻轻搭着纤细的腰际,她撑在露台的围栏上往外看,手上捧着盒水果沙拉,竹签戳中个,往嘴里喂。 南雪捏着手机,拨出舒予白的电话号码。 她把听筒放在耳边,好像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下下的。 第37章 . 电话响了。 舒予白转身,从露台走进去,低头在包里翻了—会儿,拿出手机。她匆匆扫了—眼,屏幕的来电显示上是个陌生的号码。 地区却是本地的。 这人是谁? 她接起电话:“喂?” 她接了!南雪心口一跳,下意识就要开口回答,可下—秒,舒予白却声音轻轻地道:“请问您找哪位?”语气是礼貌而疏远的,像是对着—个陌生人。 她不认识自己的号码了? 没有备注么? 不。 —瞬间,她忽的想起来什么,霎那间就挂断了电话,靠在驾驶室的座位上,微微喘息 方才,她拨错了。 手机上两个电话卡,她用成了小号,而那个号码,正是她拍下舒予白的画时,提供给客服的联系方式。这个号知道的人很少,用它注册的微信号里也只有几个好友,林岚是其中—个。 舒予白则是前几天拍画的时候才加上的。 挂断电话,舒予白盯着来电看了会儿,不明所以,又转身把手机放了回去。 南雪有些不甘心,或许,舒予白已经把自己常用的那个号码拉回来了呢? 她继续拨出,试了试,片刻,—个声音响起: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南雪蹙眉,看了眼屏幕,又抬眸看了看露台上的人。舒予白站在那儿,手上并没有手机,只有—盒水果。 正在通话中? 她还拉黑着她呢。 南雪指尖—划,挂断了电话,把手机仍在副驾上,疲惫地支着额头,轻叹。 片刻,她打开车门下车。外头冷风挺大,她长腿支在地上,过了会儿,另一只腿也出来了。 舒予白在夜色掩映中不经意往下看。 那车有些眼熟。 人也有些眼熟。 楼下是个女孩儿,夜色里皮肤白晃晃的,好似路边未化开的雪,她穿—身红色长工装服外套,乌黑发梢落在肩上,腿笔直细长,走到车门外,很快消失在了—丛绿植中。 南雪? 舒予白瞧着那人消失的位置。 片刻,门铃响了。 尤馥从另一个房间出来,有些疑惑:“谁?” 舒予白:“不知道。” 她们在三楼,从三楼往下走还要—会儿,那门铃声却一声接着—声,很紧凑。 尤馥下楼,在门口摄像连的显示屏上看了眼,女孩儿有双淡漠的眼睛,浓黑的睫毛轻颤。 她挑眉,打开门:“南雪?” 眼前的人似乎是匆匆赶来的,外套上还有—层薄而凉的雪花,雪白的脸颊冻的微红,浑身笼着—层霜寒,眼睛里有几分陌生的敌意。 这人为什么在这儿?她怎么知道自己的住处?尤馥瞧着她,心想,是尤栾告诉她的么,莫不是来找舒予白的,这么晚了,也不知有什么事儿。 舒予白从楼上下来,看见她,目光有几分惊讶: “你怎么来了。” 南雪脸色淡淡的,她扫了眼尤馥,这人已经洗漱过了,穿着睡衣,头发微湿,站在那儿也没有半点拘谨的意思,好似已经和舒予白同居了许久似的。 三楼是卧室? 她们方才在做什么。 舒予白从楼上下来,因这儿暖和,便把外套脱了,只剩一件很薄的贴身棉衫,贴着身体曲线,她看—眼南雪,微微迟疑,过了会儿,才慢慢走来。 —楼是客厅,窗帘半拉着,—盏复古的吊灯亮着,昏黄的光线里,有几分暧昧。 舒予白就这样,单独和尤馥待在一起? 她对上南雪那略微冷淡的眸子,—怔:“南雪?” 南雪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姐姐,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 舒予白试图把手抽离出来。 “急事。你把东西带上。” 南雪的声音有些冷淡,不带丝毫温度。 “有事在这儿说就好。”舒予白瞧着她:“今晚我不回去,住这。” 南雪没吭声,她重复—遍:“住这?” 眼眸冷而深,好似染上外头的寒霜。 “……” 舒予白看着她的表情,微怔——真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不然为什么表情这么认真,还有些…吓人。 “那你等等。” 舒予白用力把手抽离开,道:“我上去收拾一下,好吧。” 她转身上楼,剩下尤馥。 尤馥脸色阴晴不定,她瞥了—眼南雪,带着几分意外,那么看了—会儿,南雪不咸不淡地转眸扫她—眼,目光里有很重的寒意。 空气有些凝固。 尤馥又看她一眼——倒是她猜错了。南雪对舒予白,怕不是占有欲那么简单。 发小? 她回忆起舒予白的描述,又看了眼南雪。 女孩儿的锋芒稍稍收敛了。 她看着楼梯的位置,舒予白已经把外套披好,手上拎着—个包,匆匆下楼。 南雪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出门。 夜晚,雪落下的势头更大了。夜晚很寒冷,南雪一只手撑起伞,—只手轻轻勾着舒予白的腰,让她靠近些。这样的距离,很叫人不习惯。 “有什么事儿?” 两人在雪地里走。 身边的人一眼不发,侧脸冷冰冰的。 “先上车。” 南雪拉开副驾驶的位置,撑着伞,让舒予白上去,自己则绕去另一边。 打开门,合上伞,上车。 “你自己开车来的?” 舒予白轻轻靠在副驾上,有种微妙的感觉,说不上哪里不太对,她偏过头,隔壁的南雪小姐—眼不发地扶着方向盘,两只手纤白漂亮。 “嗯。”南雪目视前方,轻声道:“我自己来的。” 车里很安静,南雪倒车上路,雪花轻轻堆积在车窗边缘,白而闪耀。 她本就极少开车,从前两人住一块儿,也是南雪坐她的车,舒予白看着驾驶室的年轻女孩儿,有种奇怪的错乱感。 车里很安静。 —首英文歌轻轻的,没完没了地单曲循环。 “现在呢,可以说了?”舒予白瞧着她,问:“什么事?” 南雪轻叹。 好一会儿,她才说:“姐姐,不要和尤馥在一起了。” 舒予白哑然,车里的空气—时变的很安静,音响里的女声轻轻哼唱一首没完没了的歌,意大利唱腔,声音拉的长。 “你说有要紧的事情,就是这个?” 舒予白的声音很轻,像是一阵叹息。她垂眸,不明白似的问:“为什么。” 南雪目不斜视,前方绿灯亮起,她踩下油门:“她不适合你。” “怎么不适合?”舒予白失笑:“我觉得她还蛮好的。” 南雪认真地说:“你应该找个更好的。” 舒予白坐在那儿,偏过头,柔软的长发披散在肩上,这么转头的动作,挡住了半边视线。身边女孩扶着方向盘,表情蛮平静,似乎真在替她考虑。 “没有更好的了。” 舒予白低头,笑了笑。 南雪安静了会儿,轻声道:“我怕你受伤。” “她谈过七八个了。” “你怎么就能确定,你是她的最后一个?” 舒予白看着前面的路灯,白晃晃的,她眨眨眼:“是么。” 她回忆起和尤馥相处的细节,越想越觉着不是那会事儿,摇摇头:“我觉得不能用一个人谈过多少次恋爱,来判断她的为人。师姐对我很好,她这个人其实蛮有意思的,我们认识很久了。” “我也挺喜欢她……” 唰 猛烈的刹车声。 南雪侧过身,—手扶着她的肩,—瞬间离得很近,目光则落在她唇上。 有清浅的香气散开。 乌发轻轻搭在锁骨上,女孩儿身形清瘦,皮肤雪白,唇色好似诱人的果实,饱满鲜红,好似轻轻碰一下都有甘甜的汁液。 她忽然凑的这样近,舒予白一时呆住了。 两秒后。 她手上用力,猛地推开了这人:“你做什么?” 第38章 . “不做什么。” 南雪轻轻地拿开了扶在她肩上的那只手,垂落在一边。 车里的气氛很安静,那首英文民谣还在没完没了的车轱辘。车靠着路边停,旁边恰好有一盏路灯,苍白的灯柱下,雪花一片一片打着旋。 “尤馥真的对我挺好的。” 舒予白摇下了车玻璃,外头一股冷风夹着雪花席卷进来,冻的人稍微清醒了些。 “真的?” 南雪反问。 舒予白转眸,看清了眼前这人的表情。 她那张雪白的小脸映着烟灰色的玻璃,有一种苍白而无力的冷淡,推开她后,南雪缓慢地离她远了些,静静的靠在驾驶室的座位上,闭了闭眼睛。 “她现在可能对你挺好的,那以后呢?” “你就不怕她变心?” “喜欢的时候是真喜欢,那不喜欢了,怎么办?” 舒予白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 南雪是不是操心的事情有点多了,这还没在一起,她就开始设想以后分手了之后的事情?而且以她现在的状况,跟尤馥在一起,已经是她自己在高攀了。 “不喜欢了再说吧。” 舒予白轻轻笑了笑,说:“好晚了,我想回家睡觉。” 还有一个周。 她们就要官宣了。 南雪想着这句话,车子加速,飞快驶过地面。 “开慢些。” 舒予白蹙眉:“雪天,路滑。” . 南雪最终把舒予白送回了家。 他们的小区有些旧,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这个点儿都在家,已经开始休息了。舒予白取了车卡,栅栏打开。 车子平稳的驶入车库。 舒予白在座位上收拾东西,一件外套,还有只包。南雪看她一眼,试探着说,想跟着一块儿进屋。车子在车库停好,舒予白有片刻的犹豫。 “这么晚了,你先回去吧。” 舒予白下车,低头,长发散着,手轻轻拢一拢大衣外套。 “不。” 南雪打开车门下车,肩上挎着黑色的小包,转身干净利落地合上车门:“我想去看看阿姨。” “她可能已经休息了。” “我…不会吵到她的。” 南雪小声道。 舒予白瞧着南雪,车库里光线暗,女孩儿就站在那儿,乌黑的眼珠子瞧着她,像是想凑近的小动物,眼神带着渴望。 “她……” 舒予白还未来得及拒绝,南雪立马又找了个理由:“那我去看看小狗。” 林岚的那只小泰迪还在家。 她母亲照顾着。 舒予白无奈地笑了笑,说:“那好吧。” 电梯有些慢,舒予白站在楼下等待,银灰色的电梯门影影绰绰映照出两个女孩儿的身影。 南雪要做什么呢? 舒予白不明白她的心思,猜不透。 索性就不猜了。 她说她是直的,那就是直的好了。 电梯开了,两人一前一后进去,站密闭的小电梯里,有几分尴尬。过了会儿,南雪手机响了,她匆匆看了一眼,接起电话:“爸?” “你去哪儿了?” 南茗卓苍老的声音透着威严:“张姨说你在公司,我去找了,没人。” “后来走了。”南雪答:“我去姐姐家玩。” 南父又一次逼问:“你开走了我的车?” 虽没开免提,南父的声音仍旧有些大,逼仄的小空间里,嗡嗡直震。 舒予白也听见了。 她抬眸,看着南雪,那人很是窘迫,往角落里站了站,低头,乌黑的发丝垂落,挡着脸上的表情。 舒予白眼睛里染上一丝笑意。 “对。”南雪垂眸看了舒予白一眼,用手轻轻挡着话筒的位置,说:“我和予白姐在一块儿呢。” “晚上不回来了。” 南茗卓话音微顿:“在她家过夜?” “嗯。” 话筒那边一阵安静,南雪微微屏住呼吸。 叮 电梯开门的声音。 “那好,早点休息。” 南父说。 看样子并未怀疑什么。 南雪挂断了电话,和舒予白一块儿出门。她家在六楼,不高不矮的。感应灯亮起,两人站在门前,南雪看着不久前贴上的红色春联,那笔迹是舒予白母亲的。 她母亲会书法,当年也是美院排的上号儿的年轻教授了。 舒予白在那儿找钥匙,低头,在皮包夹层里摸索一阵,触碰到一个冰凉的物体。 她捏着钥匙轻轻开门。 门开了。 客厅灯亮着,舒予白母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上抱着一只白色的布偶猫,脚下还有只巧克力色的泰迪犬,蹲在那儿咬她裤脚玩。 夜晚,落地窗开着,有几分冷意。 舒予白母亲回过头看她俩:“哎,小南也来了?”她急忙站起身,快步走去,满脸惊喜:“好久不见了,小姑娘这么大了。” 她牵着南雪的手,眼睛亮亮的,直笑:“比我还高呢。” 舒予白的个儿已经算高了,南雪却比她还要高。念高中那会儿,每次运动会举着班牌走操场跑道的都是她。舒予白在场外看着,女孩儿穿着白衬衣黑色短裙,脊背笔直,小腿雪白修长,没有一丝赘肉,走在那儿像个模特儿。 不知不觉,又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舒予白笑笑。 那只小泰迪见两人回来了,又开始围着南雪打转。她脱下大衣外套,挂在衣帽架是,蹲下身。衣料绷出瘦削的腰线,她食指轻轻挠一挠小狗的脑袋,唇瓣微翘。 舒予白把包放在沙发上,进屋去看。 这儿有三个房间,一间母亲住,一间是她卧室,还有间书房。 怎么安排呢? 南雪看见了她的纠结,便提着包,放在书房的床上,轻声问:“姐姐,我睡这儿?” “随你。” 只要别和她睡一张床都可以。 南雪见她答应的这样干脆,眼眸的光消失了,有些沮丧。 “去洗洗睡吧,孩子。” 舒予白的母亲李念走过来,轻轻拍了下南雪的脊背,又揉一揉她脑袋:“这么晚了。” “我…没有换的衣服。”她看向舒予白,黑白分明的眸子,有几分不自在。 “没事儿啊。” 李念笑了:“穿舒予白的。她衣服可多了,小姑娘别嫌弃就好。” 舒予白看着她俩对话,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安排好了。 南雪洗澡出乎意料的快,没多久,浴室响起闷闷的声音:“姐姐,浴巾。” 这人什么都没带,睡衣穿她的,浴巾也只好用她的。舒予白思绪纷乱,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多想,捧着浴巾,慢慢走到浴室前,敲了敲门。 门开了条缝儿。 纤白的手指带着暖热的水雾,指尖透着粉,半透明的指甲,修剪的干干净净。 舒予白把浴巾递给她,那条缝儿又开的大了些,影影约约瞧见女孩儿瘦削的肩,白皙光滑。 擦干了身子,舒予白又把自己找到的一件衣服递给她。 “这是你的衣服?” 浴室里的人问。 “嗯。” 舒予白答:“许久没穿了,干净的。” 一阵龙龙窣窣的声音,门开了。 南雪和她四目相对。 她穿一件棉白t恤,很宽大,勾勒出一道清瘦的影子。女孩儿锁骨很漂亮,微湿的发梢儿耷在肩上,有浅浅的湿痕晕开。从一片白雾里走来,光滑的红唇微湿,透着水光。 像清晨的花瓣。 舒予白看了她一眼,波澜不惊,让她进了房间。 “睡吧,快十一点了。” 接着就关了灯。 舒予白自己的卧室在她隔壁,那儿自带浴室。南雪缩在被子里,听见隔壁浴室的水声响起,哗啦啦的,水流似乎顺着凹凸的起伏往下滑落,溅在墙面上。 水声停下来了。 一切重归寂静。 舒予白擦干身子,换了睡衣,摸索到床上,闭上眼睛,南雪的床和她隔着一面墙,两人似乎离得那么近,又那么远。 有虫鸣的声音。 . “丫头,小南呢?” 早上李念起的早,她那个年纪的人,生物钟就是那样,六点多快七点就自然醒了。她站在门口张望,南雪的卧室干干净净,被子叠好,人却不见了。 “她不在房间?” 舒予白揉揉眼睛。 她坐起身,一头长发乱乱地散在肩上,怔忪片刻,裹着一件厚棉服下床,穿着拖鞋去看。 房间的确没人。 空空荡荡的。 “南雪?” 她喊了一声,没人应。 也不在客厅。 过了会儿,舒予白捏着手机,翻了翻通讯录。南雪两个字还在,她戳进去,指尖犹豫片刻,把她从黑名单里拖出来。 “给她打电话问问。” 李念站在客厅,看她一眼,催促:“这孩子,走了也不说一声。” 舒予白垂眸,嗯了一声,心想,她这就走了? 心底不知为何,有一瞬间的失落,片刻,又开始为那人找借口,想着,她怕不是有急事,才这样不告而别。 她拨过去,听筒那儿嘟了几声,没一会儿就有人接了。 “喂?”舒予白捏着话筒。 那边说:“姐姐,我在楼下。” 声音微微有些喘,像是跑了很远似的。 “你在哪儿?” 舒予白看一眼李念,她母亲也好奇地看着她。 “我去买早餐了。” 南雪说。 “我说你现在在哪儿?” 舒予白蹙眉。 那边顿了顿,说:“我在楼下的花园里。” 舒予白把衣服匆匆裹了裹,开门,下楼。 花园的长椅上坐着一个女孩儿,远远看着她,鼻尖被冻的微红。 “姐姐,过来。” 她看着舒予白,很郑重似的:“我有话跟你说。” 舒予白不知她要说什么,走了过去,南雪拉着她的手,把刚买的包子塞进她手里给她暖着,说:“尤馥的确不合适。” “我查过,她还有一个订婚对象。”南雪瞧着她,表情有些无奈:“她那样的家庭,没有你以为的那么自由,和女孩谈顶多是玩玩儿。” “真的么?会不会弄错了。” 舒予白低头,似乎还想着她的好,又笑了笑,说:“你和我说这么多做什么?就是不想我和尤馥谈吗?” “对。” 南雪轻轻捏舒予白的指尖,温暖的指肚,很柔软。 “和我试试好不好?” 南雪轻声道:“我不一样。我只喜欢你,只有你。” 舒予白一怔,这句话像惊雷一般在他耳边响起,刹那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她诧异的转过头,看见坐在身边的女孩儿,那人的表情是那么的认真,好像并没有在开玩笑。 “你再重复一遍?” “我说,姐姐,和我试试吧。” 女孩儿坐在长椅上,身后是一片银装素裹的洁白世界,她捧着那个包子,微微侧过脸,好似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舒予白低头,一阵风撩起她的长发,她纤白指尖轻轻将侧脸的发丝别在耳后。 停顿了许久,她说:“你…在开玩笑么?” 第39章 . “没开玩笑。” 她说。 南雪乌黑的眼珠子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身上有轻而冷的香。两人离得近,那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在观察她表情,宛若实质。 舒予白敏感地察觉到她的认真。 冬日的早晨有些冷。 舒予白捏着南雪买的早餐,两只包子,一杯豆浆。她暖和了,那人却在一边儿冻的微微发抖,也不说话。 舒予白又去碰一碰她的手。 她的手很冰,很软,冰块似的,还有些僵。 可怜的。 大早上跑出去买早餐,怎么想的? 她看南雪一眼,那人坐在木条拼的长椅上,羽绒的帽檐儿飘着白絮,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她,红唇不语,像是在等她发话。 温热的呼吸,静悄悄,散出一点点白雾。 “你又不喜欢女孩子。” 舒予白无奈道:“我和你试什么呢?” 南雪怔怔地看着她,略有些紧张,问: “你不想和我试,是么?” “是。”舒予白低头,柔软光滑的长发散下,轻轻搭着腰,遮住了脸上的表情。 “为什么?” 南雪看着她,指尖泛白。 “不为什么。” 舒予白波澜不惊地道。 试一试? 她倒是想,可她不敢。 南雪喜欢她么?她自己都不确定,所以说“试一试”。她对自己是怎样的,有好感?或者只是单纯的朋友间的占有欲。 和她在一起,万一陷进去了,怎么办? 除了这些,还有许多别的矛盾。家庭,地位,财富…想一直圆满地在一起,哪有那么容易。 当时告白时头脑发热,这会儿反而冷静了。 还是朋友好。 长长久久。 舒予白看她一眼,这人里头人穿着昨晚那件纯棉的白t恤,外头松松的套了一件羽绒外套,小脸埋在厚厚的衣服里。 她早先那点儿告白失败后的不自在全消了。 舒予白捏一捏她的手,道:“先回家吧。” 两人牵着手,舒予白把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暖着。 南雪侧眸看她一眼。 舒予白神色自若,牵着她那么自然,既不脸红也没心跳加速,似乎没什么别的想法了 她真把她当妹妹了。 南雪挪开眼睛。 挺好。 走到门口时,她用力关上门。 . “今天不用上班?” 李念早上熬了一罐粥,红枣桂圆,熬的化开了,满屋子都是扑鼻的清香。她把那罐粥端到客厅的桌子上,轻手轻脚放好,转过头问南雪。 “不用。” 南雪站起身,拿着小碗盛了一碗:“今天休假,谢谢阿姨。” “噢。平时忙么?”她问。 “还好。很多事情不熟悉,都是父亲带着。” 南雪低着头,浓睫颤动。 “毕业没多久,正常。以后就好了。”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 李念转身去拿勺子,身后则跟着那只小狗,摇头晃尾巴的,她看一眼,说:“小舒,给狗加点儿吃的。” 舒予白蹲在地上,从袋子里舀出一勺儿狗粮,撒在食盆里。 这时,手机响了。 她站起身,去茶几上拿手机,匆匆扫了眼屏幕,是她老师打来的。 舒予白走到阳台去接,合上了推拉门。 南雪侧眸,静静瞧着她的背影。 谁啊? 外头有几分凉意。 对面是一座覆盖了白雪的青山,山脚下一片小湖泊,冬季是水流淡季,这会儿已经结冰了。 “苏老师?” 她声音轻轻的。 “应冉来这儿,是有个讲座,不知道待多久就离开。” 舒予白的老师电话里和她讲。 老师声音很耐心,不疾不徐的,慢慢叮嘱她:“到时,我带你去拜访。” “等等…” 舒予白小声道:“我怕他名气太大,我这样的,够不上资格。” “没事儿。” 那边轻轻笑了:“担心这做什么。你很棒的。” 舒予白捏着电话,眺望远处的青山,耳边有轻轻的啁啾声。 她轻声答:“那,谢谢老师了。” “小事儿。” 老师挂断了电话。 舒予白站在窗边,略微有些纠结。 应冉是南雪的舅舅。 早先若是知道,她的老师给她推荐的人是他,舒予白多半会推辞。有了这层颇为微妙的关系,她总有些顾虑。 舒予白惯常不是喜欢麻烦别人的。 可另一方面,她老师说的没错。 应冉的确适合她。 应冉和舒予白一样,学的面儿广,西画国画都学过,画风自成一派,偏偏业内认可他这独创的画风。应冉擅长人物,画的老人也好,少女也好,都有些灵动之气,哪怕只是写意的几笔,都活灵活现。 而舒予白这次参展计划准备的作品,就是人物画。 她不擅长人物,可人物画和这次大型画展的主题更接近,更容易入选。 苏老师都主动帮她推荐了。 拒绝显得很不厚道。 她把手机轻轻放在桌上——去就去吧。 她打开门,进了客厅。 南雪坐在桌子上,瞧着她:“刚刚是谁?” “我老师。”舒予白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你不认识,是大学那会儿带我的那个。” “带你和尤馥?” “嗯。” 舒予白低头喝粥。 南雪看着她,忽然不讲话了,安安静静的。 表情介于沮丧和生气之间。 . 南雪在她家就这么待了一天。 有时帮李念扫地,有时又凑过去看舒予白画画,或是练字。 “姐姐,教我。” 书房有个蛮宽的桌子,南雪搬了个小凳子过去,坐在她身边。她始终记得,那天她看见舒予白笼着一个小姑娘的手,教她画画,满眼温柔的。 舒予白停下笔: “好。” 她练的是小楷,是落款时用的。南雪字蛮好看,可和专业的比起来,还是差些。舒予白轻轻捏着她的手,带着她写,南雪却瞧着她的侧脸。 白皙清瘦,唇瓣微红,长发遮着半张侧脸,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垂落,蝶翅一样颤动。 她轻轻凑过去,目光落在笔尖上,唇却碰到一点她的发丝。舒予白一偏头,恰好躲开。 “好了。” 纸上一个字。 雪。 南雪看了一眼,耳垂微热,心跳也快了些。 晚间的时候,李念把她俩赶出去买菜。 来时是南雪开的车,可她因为往常都是司机载着的缘故,车技不太好。舒予白想了想,打算自己开车带她过去,这人却固执地摇头:“姐姐,我开车带你。” 下了车库,她打开车门,让舒予白进去,自己则去了驾驶室,合上门。 舒予白坐在那儿,南雪凑过来,微微弯腰,贴过去替她系安全带。她忽然凑的这样近,两人几乎都要贴在一起了,舒予白微微僵硬了片刻。 那人冰凉的发丝坠着,有些沉甸甸的质感,发尾轻轻扫着舒予白的锁骨。一垂眸,就瞧见了她乌亮发丝间的发旋。 鼻尖还有轻轻的浅香。 南雪系好安全带,又直起身,坐好。 好似方才的忽然靠近,并非有意为之。 车流驶过一条干净的街道,舒予白往外看,那儿有许多画廊,有几分兴趣。 “怎么了?” 南雪余光一直看着她,见她瞧着窗外,神色未动,便开口问。 “那条街好多画廊。” 舒予白打开车窗,一股冷气灌进来,南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那我们先去看看好么?”她问。 “好。” 南雪靠路边停车,陪着她去看。 两人逛了许多家画廊,画挺多,各式各样的都有。那些东西,南雪都不明白,却也不说,只陪着她。 舒予白问:“会不会有些无聊?” 她摇摇头:“不会。” 而后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舒予白看着她笑了:“你去帮我买菜好了,一会儿咱们还得回家,我妈该催我了。” 南雪点点头,出门,进了车里掉头。 或许是雪天的缘故,路上行人稀疏。灰白色的世界,人们身上穿着严严实实的羽绒,有的围了厚厚的围巾,走在路上,行色匆匆。几辆车呼啸而过,带起一阵冷风,刮落枝叶上的积雪。 舒予白出门,又看看四周。 路边有一家挺大的画廊。 实际上这条干净整洁的街道,画廊很多。因为靠近附近的美术学院的缘故,店主多和里面的学生、老师打交道,卖的就是她们的画。 走入那间画廊时,顾客已经极为稀少了。厅里铺的木地板,踩上去有硌硌的声响,舒予白饶有趣味地在里头看,并不着急。 那些画儿都是这家店主自己购买的,再以稍高一些的价格售出,挣的钱不算多,倒也能把生活过好。 这个时间,店主正在柜台忙着吃外卖。 客人也不多。 画廊里还有一个女人,她穿一身柔软的针织衫,亚麻色长发,肩上挎着一个小包,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很斯文的模样,在那儿感兴趣地看。 舒予白不远不近地,一张一张浏览。 忽然间,她脚步微顿,瞧见了一幅很眼熟的画 画面上是朦朦胧胧的远山和绿柳,署名是两个字,娟秀的小楷:予白。 她微微诧异,那张画,不是在家放着么? 这画还是她头一次拿金奖时创作的,有很多年了,她很宝贝,断然不可能卖掉的,可墙上这幅是……?她凑近看,似乎是谁临摹的,底子倒不差。 “我要这张。” 店里另外一个女人伸手一指,指的恰好就是舒予白那张画。 “好嘞。” 店主放下外卖,手指伸出来,给她比了个数:六。 “六千?” 女人低头拿手机,准备付款,问:“行啊,微信支付宝?” “不是。” 店主颇为歉意地摇摇头:“六万。” “啊?”女人有些纠结,她笑了笑:“我就是刚搬了新家,准备挂在沙发后面的。这画这么贵么?” “那肯定。” 店主神秘兮兮道:“这是美院一个学生,某年参展的金奖作品。你看,画尺寸又这么大,画完要好久的,买了,值。” 值不值,店主也不知道。 或者说,他倒也不是店主,不过是负责看店,替人卖些画的员工。能卖一张,提成就多一点,他便尽心尽责地卖。 女人叹息:“那好。我一个外行,不懂这些,纯粹看着好看。” “外行?” 店主笑笑,随口聊天:“您做什么工作的?” 女人一边点开支付宝,一边笑:“医生呐。” “不错。” 店主点点头,继续扒拉外卖。 页面加载完了,女人走过去,准备扫码付款。 舒予白在一边看着她俩,很久没出声,女人要付款时,她才轻轻用手挡着那二维码,摇头:“卖太贵了。真的。” 店主和她一同转过头:“?” 舒予白:“真品都值不了这个价,你这还是仿的。” 第40章 . 店里鸦雀无声。 柜台那人微微诧异,实际上,这张画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并不清楚,毕竟,负责买画的是老板,他负责卖,只了解一个大致的情况。 这人说,画是仿的? 他微微眯眼,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年轻女人。 她站在这老旧的木地板上,乌黑的长发映着外头的雪光,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给人一种平淡,不卑不亢的感觉。她穿一件浅灰色高领毛衣,坠感很强的阔腿裤,肩上背着一个浅金色的包,长发柔顺地搭在腰际,手指细白,指间却有明显的薄茧 他有种直觉,这人要么是美院的老师,要么是刚毕业的学生。 总之,是个懂行的。 他把盒饭放下,起身,从台上取了两个塑料杯给两人倒了杯水,微微低头,递过去。 “喝点热水,天凉的。” 舒予白接过杯子。 那人看着她笑:“你说它是仿的?这里的画都是我们老板亲自挑的,他眼光准。” “你呢,话可不能乱讲。” “没乱讲。” 舒予白捧着热水,不知怎么解释眼前这尴尬的景象,她转头问身边的女人:“画你还买么?” “嗯?”女人转过头瞧着她,目光清澈,含着一点疑惑:“真是仿的?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 “我还蛮喜欢的。” 她站在屋里,对着那张画儿看了又看——这幅画也是她跑了好几家店才相中的。 画风很喜欢。 很特别,干净又朦胧柔和的气质。 可她说是仿的? 她目光落在舒予白身上。 这女人,方才她一进门就注意到了,有些不一样的感觉。长发,细腰,关键是举手投足间有种独特的风情,说是优雅,又不全是,更像是偏细腻的温柔。 没什么攻击性。 轻轻淡淡,好像湖边的柳絮。 “你是?” 她看向舒予白,有几分好奇,还有些试图接近的欲望。 “我也是学画画的。” 舒予白瞧着她,轻轻笑了:“你信我,不会错。” “唔。” 她点点头,收起手机。 到手的客户要跑了,店主有些不服气,他看着舒予白,眼眸里那层浅薄的笑意一点一点消失,只剩下严肃和不满,他食指敲一敲桌子:“你是哪位?凭什么你说它是仿的,它就是仿的?” “要我说,它就值这个价。” “她是这画的原作者。” 一个声音传来,声音不大,很细,冷冷清清的好似碎冰。 几人微怔,寻声看去。 门前站了一个女孩儿,不知来了多久,正微微仰头,看着墙上的画作。她穿一件蓬松的白羽绒,脖颈纤长,乌黑的发丝轻轻坠在肩上,皮肤白皙,红唇小巧,侧脸冷淡,整个人气质干干净净,好似从水里抽拔而出的莲。 舒予白回过头:“你来了?” “嗯。”南雪指着外面:“菜买好了,在车里呢。” “你是原作者?” 女人惊讶地看着她,眼睛亮亮的带着光:“真的么?” “嗯。” 舒予白仍有些尴尬:“这张画,我放在家里呢,要是感兴趣,可以来看。” “……” 店老板噤若寒蝉。 难怪!她说的那么肯定,原来就是她画的!这卖画卖成假的也就算了,还撞上原作者了? 什么事儿啊。 “能加个微信么?” 女人瞧着她,心里充斥着一种奇妙的感觉,好似这也是一种缘分。气质独特的画和人,居然有这样的关系,也难怪了,她瞧着那张画就在想,什么样的人,能画出来这样的东西? 原来是她。 舒予白垂眸,红唇弯起:“好。” 舒予白打开微信界面,却是一怔。里头很多未读消息,小红点一个接着一个。 其中有个头像是一片空白的,好几条未读消息,正是那个高价买下她画的小姑娘,张阿姨的孙女。 舒予白点开翻看了会儿: -“姐姐,在么?” -“你是不是去朋友家玩了?” -图片。 -“你脱单了?” -“太晚了,要回家噢,外面不安全。” 舒予白笑了笑,隔了一天了,才开始回复:不好意思,刚刚看见。谢谢关心,已经回家了。 与此同时。 南雪手机叮了一声,伴随着不停的嗡嗡震动。 她捏起来看 舒予白发来的。 南雪:“……” 她站在那儿看着两人交换联系方式,那女人似乎对舒予白有点兴趣,看着她的时候眼睛亮亮的。 而舒予白 似乎对她也蛮亲近。 南雪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两人还在那相谈甚欢。 过了会儿,她走上前去,靴子踩在地板上震的嗡嗡作响。舒予白回过头,南雪轻轻牵起她的手,靠近了些,下颌垫在她肩上,轻声说:“走吧,姐姐。” 这是个很亲昵的姿势,她讲话时,带起一阵湿暖的热气,散在舒予白耳边。她耳朵本就很敏感。 微微酥麻。 舒予白偏头,往后躲了躲。 两人出门,上了车,舒予白坐在副驾的位置,低头看着手机,不知和谁聊天。 南雪目不斜视,问:“谁?” 舒予白垂眸,细白指尖轻轻敲击屏幕:“刚刚加上的,她说她是医生。” “哦?” 南雪侧眸扫一眼:“你们聊上了?” . 晚餐是她母亲准备的,很丰盛,南雪不会挑菜,买回来的胡萝卜有些不新鲜,被李念笑着数落了一番,她也没往心里去。 第二天,南雪又开始上班,舒予白则按着约定的时间,去拜访老师。 苏寒汀带她去的时候,是上午九点。 应冉的住处在一片仿古建筑群里,入口出是白墙黛瓦的月门洞,感应玻璃门,来人了,摁下门铃,里头的人见着了自动就开了。 这会儿还早,街上许多商铺都还未开始营业,周遭冷冷清清的,很安静。 苏寒汀带着她,穿过一个小院子,往里走。 “我老师人有些严肃。” 她瞧着舒予白,缓慢地叮嘱:“他喜欢勤奋的学生,更喜欢聪明的学生。” 舒予白点点头。 苏寒汀似乎比她还紧张,一路上都在叮嘱:“待会儿见了他,不用太拘谨,放松一点。但是,他要是叫你画画,你就得尽全力画好。” “他很会骂人。” “之前骂哭过好几个小姑娘,人都不敢跟他学了。” “我也被他骂过。” “可凶了。” …… 早些天,南雪给她推荐过这个老师。 可她那会儿,只是托南雪帮忙把画带过去给她舅舅看看,指点一下,并未见着真人。原来他这样严厉么?舒予白轻轻捏紧了指尖,有些紧张,手心有微微的湿汗。 穿过几个小院子,几个小水塘,慢慢往里走。 池子里有许多红色锦鲤,摆动着尾巴轻轻缓缓地游动,水面有柔和的波纹。 路边有几个女孩儿,在那儿帮忙铲雪。苏寒汀说,那都是应冉的学徒。跟着他学,再帮忙他干些杂活,类似古时候的老师和徒弟,一对一,认定了这个师门,就不换了。 跟学院派的作风大不相同。 里间有个屋子,迎面是个刺绣的屏风,绣工细腻,是宋代的《松风高卧图》。 里头有个微微沙哑的声音:“人来了?” “老师?” 苏寒汀带着舒予白,往里头走:“您还在忙呐。” 绕过屏风,里头一张四四方方的红木桌子,花纹繁复,雕刻的不知是什么。一个中年男人坐在那儿练字,他穿的很随意,头发有些长,胡茬也像没刮干净。 他头也没抬:“舒予白?”捏着笔又练了几个字,这才抬头:“我听南雪提起过你。” 舒予白:“老师您好。” “坐。”应冉手一指,他桌子前方还有两个高高的椅子,舒予白和她老师便坐在那儿。 “最近都画了什么?拿来看看。” 舒予白微微低头,从背包里拿出几张之前画的作品,给应冉看。 他便一张一张看,看的很快。 “这张不错。” 他手指捏着,抽出一张,放到舒予白面前,那是个写生时画的梅花,细节抠的很仔细。原来他喜欢注重细节的作品?舒予白这么想着,应冉却说:“就是画的太细了。” 舒予白:“……” 她连忙点头:“好的,老师,我下次改正。” 应冉扫她一眼,没说话。 “手怎么样了?” 他问。 舒予白轻声道:“还在治疗。” “好。”应冉把桌上的画一卷,整理好,还给舒予白,道:“明天或者今天,搬过来。这边有空房,你在这儿住着。这一届的国展,你得进去。” 他讲话全是说一不二的命令式语句,舒予白连忙点头,继续问:“老师,学费怎么出?” 应冉看着她笑:“我给你垫着。等你出名了,再还我也不急。” 一边的苏寒汀目瞪口呆: 当年她怎么没这待遇? . 当天下午,舒予白就收拾好了行李。 这儿是仿四合院的建筑,舒予白拖着箱子,往里走,找到了住的地方。靠南面的位置,有间房,不大不小,是空出来没人住的,她把箱子拖进去,放好。 老师带学生时,住一块儿实际上是常有的事情,不过往往是时间紧迫,任务量大的时候才这样,比如急于参展,或是面临升学压力,高考,考研考博。住的近是方便二十四小时指导,提升的更快些。 她坐在床边儿,刚想歇口气,电话就响了,从包里捏起来看,是南雪。 “喂?” 她说。 那边女孩儿好一会儿没出声,片刻,声音带着点难以置信:“姐姐,你把我拉回来了?” “嗯。”舒予白笑笑。 本就不是生气才拉黑。 是因为一直等不到回复,拉黑后,还可以自欺欺人地想,或许她回电了,只是因为拉黑的缘故,没有接到。 舒予白低头,轻轻笑。 南雪话音微顿,在那头问:“姐姐,你不在家?” “不在啊。” 她站起身,一面开始收拾房间,一面和南雪聊:“你去我那找我了?” “嗯。你在哪儿?”南雪有些着急:“我还在你家楼下等着呢。” 风蛮大,南雪站在那儿打电话,裹紧了衣服。方才她上去找舒予白,是她母亲开的门。开了门,第一句话就是:小舒不在家,去画室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回来。 南雪当就懵了,好似没听明白,她去画室,尤馥那间么?去很久不回来,两人是不是要开始同居了? 登时心脏都沉了下去,匆匆下楼,在风雪里站了许久,手都僵了,才鼓起勇气给舒予白来电。 “不告诉你。” 舒予白看着应冉的大宅子,觉着好笑。 那边话音顿了顿,轻声问: “你该不会又去尤馥画室了吧?” 舒予白想了想:“你猜?” 第41章 . -“你猜?” 舒予白说完那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天气真冷。 舒予白母亲只知道她去画室了,可具体在哪一间,谁开的,她记不起来了,说不清楚。 南雪站在她们小区楼下,几个小孩在那跑来跑去,声音有些吵闹。她慢慢蹲下身,手指冻的有些僵,在那儿蜷缩成一团,想了一会儿,又站起身。 她钻进车内,开车去了一趟尤馥的画室,没人。 画室里另一个人开门: “你找谁?” “尤馥。” 她轻声道。 里面那人说:“我是她学生。老师出去了,有点事儿。” 说完就关了门。 南雪往外走。 下午这个时间,人不多,一抹斜阳照耀在冬季的雪地上,有浅浅的光芒,犹如金粉。 有一瞬间,她开始后悔。 她把那雇佣着跟拍的人辞退了。 原本只是不想舒予白的隐私被除了她之外的人了解。可这一下,她才感觉,原来许多事情都不是想掌握,就能掌握的了的。 她打开微信,用小号给舒予白发消息: -“姐姐,今天出去玩了?” 舒予白一会儿就回复她了: -“没呢,在忙。” -图片。 -“画画呢,一会儿再聊。” 图片是她画画的桌子,上头有宣纸,颜料,画笔,许许多多零碎的东西。灰色的毛毡垫在底下,隐隐有墨痕渗出。 她在画画? 南雪回复:好,姐姐去忙。 她和尤馥应没在一起。 可她去哪了。 . 在应冉画院的日子,每天都是重复相同的日程,早七点起床,开始画画,练习一些基本的东西,比如对着花草树木写生,接着是开始一些小型画作的创作。 每天应冉会抽出两个钟头检查她的练习,指导,不足的地方让她改正。 有时一忙,就到晚上十点才能真正休息。 这样连续忙了一个周,萧衣联系她了。 原先她也计划来这儿,还顺带给舒予白也买了机票。奈何舒予白告白失败,离开的计划提前了就自己先过来。 萧衣把舒予白的那张票退了,过了一段时间,才和女朋友一同来到这儿。 “最近还好么?”萧衣在电话里问她。 “还好。”舒予白坐在窗前,往外看,正好是一株被雪覆盖的梅花,疏疏落落,枝干遒劲,“比以前还要好些。” “噢?”萧衣轻轻笑了: “你是不是已经走出来了。” 她说的“走出来”,当然是南雪那件事情。 舒予白垂眸笑,看见自己搭在胸口的长发,她指尖捏起一缕:“嗯。算是吧。” 萧衣轻轻笑:“你还喜欢她么?” 喜欢? 舒予白微微安静了会儿,没出声,话筒里是轻轻的呼吸。她柔和的眸子微凝,过了许久,才说:“这不重要。” “嗯。” 萧衣没反驳,只说:“还有件事儿,能帮帮忙么。” “什么?” 萧衣:“我有个朋友,女孩儿,拜托我给她找个女朋友。她单身了好多年,想尝试一下恋爱的感觉。” 恋爱? 舒予白大概猜到了她想做什么。 这大约是安排相亲。 萧衣给她安排这种事情,多半是为她着想,她从前和自己说,忘掉一段旧恋情的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萧衣怕是觉着她很伤心,想让她开始遇见新的人,这样,能快些从里头走出来。 可走出来,忘却,哪有那样容易。 还没和旧的感情断干净,又开始新的,对两边都蛮不负责。 她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倘若萧衣说的是给她介绍对象,她大可以拒绝,可她一开口,说的是“帮忙”,这若是拒绝了,就不好了。 舒予白微微纠结。 萧衣说:“就和她见一面,吃顿饭吧。” “……” “她挺漂亮的,万一有感觉呢。” “不用。”舒予白低头:“我现在没心思谈恋爱。” “没心思?” 萧衣笑了:“别吧,到这个年纪了,说没心思都是假的。你去试试,会怎样?” “不会怎么样。” 舒予白道:“只是没这必要。” 萧衣:“她真的蛮好看,还是个医生,性格也好,比你家那位直女强多了。更何况,就算不想谈,见一面,跟她聊聊你的手总是好的。” “……” 又是医生? 这几天碰见医生的概率有些大。 舒予白沉默片刻,辩解:“我只是想,既然没恋爱的打算,去和别人吃饭,浪费了她的时间和精力,不太好。” “怎么浪费了?” 萧衣笑了:“她也只是想找人试试,不一定要谈。这家伙,就是闹着玩的,一次恋爱都没谈过,还没分清楚自己性取向呢。” “这样啊。” 既然对方也只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舒予白心理压力就稍稍没那么大了。她心思全在画画上,闻言,只是笑,说:“好,那就吃顿饭。” “什么时候有空?” 萧衣说:“我和她说一声,叫她准备准备。” 舒予白看了看一周的安排,几乎都是满的,只有周六有空。 “周六?” “行。” . 周五,晚。 应冉事情多,很忙,在这样的大冷天里待在暖气房内,容易困顿,忘记一些事情。他在那儿写写画画的,连续过了一个周,忽然想起来,他收了自己外甥女的好朋友当徒弟。 这算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他给南雪发消息: 应冉:对了,丫头。 应冉:你那个叫舒予白的朋友,在我这儿画画。 应冉:有时间过来玩。 南雪对他而言,就是个小孩,还是个有些亏欠的小孩。她母亲并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在她那么小的时候就抛弃她了,他这当舅舅的,总想替她母亲加倍补偿一下。 消息发出去了。 南雪看见这几条消息时,恰巧是周六,她一下班,想着舒予白,忙开车前往舅舅的住处。 . 约定的餐厅是家挺正宗的杭帮菜馆,舒予白出门,在应冉院子门口叫了辆车,报出地点后,无意识看向窗外。 周六,中午十一点多,路上行人稀疏,高大的梧桐树枝桠密密麻麻,指向天空。 道路有些湿滑。 远处瞧得见柔和的湖水,连着透蓝的天。 余光瞥到一辆车,有些眼熟,正跟在她身后。她想仔细看,司机忽然叫住她:“去那饭馆儿是吧?” 司机问,舒予白转头,回过神:“是。” 再看窗外,那辆车已经不见了。 “好的。” 他踩下油门。 车里味儿大,司机又开的急,总是猛一刹车,舒予白被晃的有些晕车,闭上眼睛休息,不再看窗外。 手机响了。 舒予白迷迷蒙蒙间看了眼屏幕,是南雪。 她正想接,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绿灯,司机一个急刹车,她身体猛地往前倾,手指摁到屏幕,不留神给挂断了。 舒予白:“……” 倘若有要紧的事,她还会打过来的吧。 舒予白重新闭上眼睛。 . 餐厅在湖边,需要预约排号。正是午餐的时间,顾客很多,外头摆放的桌椅和湖边的石板凳上坐满了人。餐厅门口的音响不时有叮叮咚咚的声音,示意排到号的顾客可以入内就餐。 舒予白到的时候,萧衣在门口冲她招手:“进去么?” “你已经排到了?” “嗯。” “她也来了?” “是呀,跟我一块儿来的。” 靠窗的位置,有个女人坐在那儿。 她侧过身,撑着头,往外看。 舒予白站在雪天的湖畔,她穿了件很平常的湖蓝色针织衫,很宽松,腰侧有点白色点缀,长发散着,肩上挎着一个银色小包,黑色长裤显得腿部线条很漂亮。 真巧。 她目视着舒予白进门,两人对视,微微的惊讶后,舒予白看见是她,也笑了:“好巧。” 萧衣:“你们认识?” “是认识。” 舒予白落座。 四人桌在靠近落地窗的位置,往外,是湖畔雪景,一片白茫茫的。店内很热闹,座无虚席,顶上吊着一盏草帽似的灯,暖暖的光晕照耀下来,把女人的轮廓勾勒的更为清晰。 “呐,我和你说的就是她。”萧衣说。 舒予白忍不住笑。 对面那人也和她对视,轻轻地笑。 她一头亚麻色卷发,微卷,发梢儿长度恰巧在胸部往下的位置。皮肤很白,白的像是混血儿,一双眼睛含着点亮光,很友好。红唇很薄,唇角微翘。 本应该尴尬的一次饭局,这会儿,那层薄薄的冰瞬间消融。 “你们认识?”萧衣问。 “前几天碰见过一次。”舒予白道:“在一家画廊。” “缘分。”萧衣看着对面的人,轻声道:“她叫唐若妍。” “又见面了,真好。”女人捧起一杯麦香茶,喝了口,“记下我电话好么?”她报出一串数字,静静看着舒予白。 “好,我备注下。” 舒予白垂眸,指尖轻轻扣着屏幕,记下一串电话号码。 记录完成,她切回主屏幕,却看见又多了一个未接来电。 这儿人多,有些闹,她方才把手机声音调小了,在这样的场合,很难听得见这藏在包里的手机发出的铃声。 她看一眼来电信息。 是南雪。 方才在出租车上,她已经拨打过一次了,那时候,舒予白没接到。 这是今天第二次来电了。 她是不是真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舒予白纤白指尖轻轻一点,拨出电话。 嘟,嘟,嘟。 正在这时。 一串熟悉的铃声响起,舒予白下意识寻找声音来源,左边是落地窗和外头的湖岸,右边,则是另外一桌。 走廊用屏风隔开,左边和右边互不干扰。她往右后方看去,隔着许许多多雕刻繁复的花纹,看见一双黑白分明,目光清冽中透着冷淡的眼睛。 第42章 . 铃声停下了。 “怎么了?” 萧衣瞧着她,舒予白看起来有些心慌。 餐厅里的喧闹声重新把方才那会儿的尴尬掩盖住,舒予白看了一眼屏幕,南雪没接,已经把她的电话挂断了。她回过头,餐厅的灯光照下来,南雪坐在靠里的位置,灯火朦朦胧胧地闪烁,隔着雕花屏风,面容瞧不真切。 “刚刚,给朋友回电话。” 舒予白又垂眸,不再往南雪那边看。 她为什么在这儿,是巧合么? 她微微蹙眉,方才那人看自己的眼神,里头像是含着一点不明不白的情绪。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萧衣瞧着她俩,笑了笑:“太巧了。” 唐若妍瞧着她,轻轻笑了:“那会儿在画廊遇见,我相中了她的画,结果那画不是原作,是别人仿的。” “要不是予白阻止我,我差点被坑了呢。” 萧衣轻轻笑起来。 “听说你和萧衣一样,也是学画的。” 唐若妍捧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水,眸光在雾气里静静闪烁。 “嗯。” 舒予白垂眸,回忆起来:“以前画国画多,后来手有些问题,画不了太精细的,只能往偏重构图和色彩的油画那边走了。” 手? 她下意识看向舒予白放在餐桌上的两只手。 她的皮肤很白,很滑,手背的皮肤细腻柔和,隐约瞧得见一点点青色的脉络,指甲修剪的干净圆润,外头冷冷的天光照耀来,指尖微微透着粉。 指肚和两指间的缝隙,有薄茧。 乍一看,看不出什么问题,唐若妍好奇了,问:“我可以看看你的手么?” 舒予白微怔,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萧衣解释道:“她是学中医的,望闻问切什么的,看看手就知道了吧。我也不懂,是能看出点儿什么?” “能。” 唐若妍道:“把手给我。” 舒予白把手抬起来,放在她掌心里。 她掌心很热,很软,舒予白抬眸,对面的女人恰巧也在看她,两人相视一笑。 “你手好软。” 唐若妍笑了:“又白又纤细,真好看。” 她捏着舒予白的手,看她掌心。 霎那间,唐若妍动作微顿,她本正想低头看个仔细,忽然察觉到一个冰冷的目光,存在感很强,落在她身上,针扎似的。 她抬头。 店里很大,靠着落地窗的这一排座位,和靠里的一排,用长长的木雕屏风隔开,中间是镂空的,暗暗的光线下,隐约可以瞧见那边儿的人,却瞧不仔细。 靠右边,她斜对角那桌,似乎有个年轻女孩。 她下意识微微眯眼。 隔着屏风,影影约约可以瞧见她的轮廓。 木雕的枝叶遮挡,她穿一身月白色丝绸衬衣,领口有个长长的结,垂在胸口的位置,乌黑的发梢儿轻轻搭在肩上,皮肤白的耀眼,隐隐约约瞧见一双目光清冽的眼睛,看她一眼,神色冷淡,又垂下浓睫。 “你在看什么?” 舒予白问她。 “没。” 唐若妍回过神: “我怎么觉得,隔壁那桌的小姐姐,好像在看着我。”她微微踟蹰,心想,似乎还有些眼熟。 是不是哪里见过? 她想不起来,记忆有些模糊。萧衣听她这么讲,也想回头看个究竟,可舒予白却扯一扯她的袖口:“哪有人看,错觉罢了。” “也对。”萧衣停下转头看的动作。 唐若妍回过神,又低头帮她看手,睫毛低垂,这么看了一会儿,道:“可以了。” 舒予白把手缩回去,唐若妍瞧着她,慢条斯理道:“主要还是湿寒气重,另一方面,你是不是有段时间没调节好自己的心理状态?” “前些年,家里有些变故,是很容易郁闷。” 舒予白低头,回忆: “不过最近已经好很多了。” 许多事情,大概只要能慢慢从里面走出来,郁结的感觉就会慢慢消散。 那段时间,她父母刚离婚,舒予白的手又没多久就出了问题,每次到了晚上,手疼的睡不着觉,半夜两三点爬起来,努力用按摩去缓解。睡眠不足,事业上的压力,父母感情破裂……那会儿简直用暗无天日形容都还不够。 现在却已经好了许多。 手部只是偶尔的刺痛,夜晚睡眠也正常了,不那么容易焦虑。 “我学的中医。” 唐若妍瞧着她,温声细语:“以前在医大附属医院,后来自己出来单干,开了一家理疗馆。” “那蛮好的。” 她看起来是偏柔软型的女孩儿,想不到在事业上这么有自己的想法。唐若妍对舒予白的手各外关心,似乎比她自己还想看着它早些好转:“身体和情绪是互相影响的,人要开心一点。” “有时间来,我帮你看看。” “谢谢。” 一顿饭吃完,她们竟然聊舒予白的手部问题情况偏多,感情方面的反倒不怎么提起。唐若妍打趣,说自己职业病犯了,一开始就停不下来,萧衣只是笑,也没往心里去。 萧衣开车带着她过来的,一顿饭结束,三人在餐厅门口挥手告别。 “我车停在那边,先走了。” “好。” 舒予白站在门口,目送她们远去。 . 外头一片寒意,冷空气从遥远的湖面传来,舒予白用手轻轻捂着脸。下雪天,附近的小公园里,有几只麻雀从树梢儿飞落,在草地里寻找食物。 她在那儿站在等了会儿,屋里的女孩出来了。 看见站在那儿、并未离开的舒予白,眼睛里微微亮了一瞬。 “姐姐。” “嗯?” “你在等我?” “嗯。” 舒予白腰细,穿着这件湖蓝色的羊绒衫,散着长发,给人一种柔软温暖的感觉。她站在门口的石桩子那儿,往外眺望,远处有温柔的湖水,波纹在风下晃动。 南雪走上去。 肩上有轻轻的触感,舒予白回眸看,看见离得近的红唇。是南雪凑近了,想去从身后抱她的腰。 舒予白却往前走了两步,两人瞬间拉开距离。 她低头看一眼腕表,已经一点钟了,这儿人仍旧很多,声音嘈杂,舒予白没回头,轻声问:“去那边公园里坐一坐?” 南雪说,好。 公园里很寂静,湖边上,有长长的椅子,两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吹着冰凉而柔软的风,夹带着湖水的潮气。这里,冬季多的是游客,只是一点钟,许多人都去休息了,因而更加静谧。 “你为什么在这儿?” “巧合。” “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情。” “听舅舅说,你在他那儿,我想来找你。” “就这些事情?” “对。” 这么散漫地聊了会儿,舒予白回眸看她。 南雪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湖岸的杨柳已经枯了,只剩枝条上零星的雪花。她鼻尖被冻的微微透明,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远方的湖水。乌发耷在锁骨上,里头穿一件月白色衬衣,外头披着一件不厚不薄的外套,人瞧着有些冷。 舒予白轻叹:“可以告诉我么,这样跟着我,你是想做什么?” 南雪心中一痛,她浓睫颤了颤,垂眸,指尖绞紧了,微微泛白。 南雪轻声问:“你还喜欢我么?” 没有人回答她。 南雪回过头,仔仔细细盯着她的眼睛,生怕错过一丁点情绪波动,她又问了一遍:“姐姐,你还喜欢我么?” 舒予白散着柔滑的长发,低头,发丝遮挡住侧脸,南雪只瞧见她白皙光洁的额头和纤长的睫毛,睫毛弯起优雅的弧度,在她的注视下,不安地轻轻颤动。 南雪忍不住凑近。 只要再近一寸,她能亲吻到她的额头。 舒予白猝然抬眸,看着她,轻轻地说:“我们没可能。” 她说的这样笃定。 南雪:“还想和我在一起么?” 舒予白:“不想了。” 南雪:“只想当朋友?” 舒予白:“嗯。” 南雪猛地站起身,说:“好。” 说完这句话,她就转身离开了,高挑的身影,穿一件长及脚踝的外套,在寒风里轻轻拢了拢,有些萧瑟的味道。 舒予白看着她的背影。 这样头也不回地远去,她要走了? 舒予白靠在冰凉的石椅子上,看着远处的湖水,心里更多的是茫然。她们要怎么在一起呢?舒予白想象不出来,当时的告白,多少有点冲动。 她闭上眼睛。 缓了又缓。 几分钟后,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 “姐姐,喝果汁么?” 舒予白睁开眼睛,不知南雪什么时候又回来了,微微惊讶。 南雪眼眸微亮,细白食指挂着一个透明的小袋子,里头装了两被鲜榨的果汁,浅粉色。 她捏起一杯,递给舒予白:“喏。” “你去买果汁了?” “嗯。” 南雪解释道: “刚刚才看见那家店。你不是很喜欢这些的么。” 舒予白:“……” “不用了。” 她把那杯果汁塞进南雪手里,颇为无奈:“太冷了,喝了胃也不舒服。” “……” 南雪眸子里的光亮霎时熄灭了。 . 吃完那顿饭,舒予白又回到应冉那儿,开始画画。她的时间好像重新变成了当初在校时那样,两点一线,每天的生活,除了画,还是画。 这样不用为别的事情烦恼,只看着画里干净美好的世界,有时候也是一种享受。 另一边。 客厅的竹制茶几上放了一个瓷瓶,南雪父亲正从外头捧着一束梅花,往里花瓶里放。梅花上还沾着雪,似乎是刚刚从院子里剪下的。 “爸。” 南雪坐在沙发上看他。 “有事?” 南茗卓把花插好,摆了个高低错落的造型,这才坐下歇息。 南雪翻几页手里捧的书,轻声道:“过几天,我想去舅舅那儿。” “舅舅?” 南茗卓诧异地看着她:“应冉?多少年没联系了,你找他干什么。” 南雪父母离婚离的早,当初她跟着他爸以后,母亲娘家那边的人就不怎么打交道了。应冉和她父亲的关系,可以说得上很陌生。 好在当初南雪还小的时候,她舅舅疼她。 跟血缘没什么关系,纯粹是看着觉得可爱。 “找他…想学画画。” 南雪手里捧着一本书,她父亲看一眼,把那本书劈手抽过来,封面上几个大字:莫奈作品欣赏。 南茗卓翻了几页,书是彩墨的,很沉:“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画画了?” 南雪:“不久前。” 她父亲有些怀疑,看了她一眼,问:“被小舒带的?她喜欢画画,你就喜欢画画。” 南雪没否认。 小时候,舒予白学了琵琶,她也跟父亲闹,她爸就让她去学钢琴;长大了,一个喜欢画画,另一个居然也想去搞艺术了? 南茗卓略一思量。 她女儿虽处事有些幼稚,但工作方面没什么问题,指望她接班是不愁的。有闲暇时间,去画画陶冶情操也不错。 南茗卓扫她一眼: “你舅舅同意么?” 第43章 . 当天下午。 南雪拖着箱子,站在门前。 房子在靠近马路的位置,稍微走几步路,就能瞧见宽阔的湖水,落满积雪的长桥,苏堤白堤。湖岸的游人不算多,多聚集在几个有名的景点处,这儿没什么人,也算是闹中取静了。 她只和舅舅提了一下,没说要学画,说是想过来住几天,对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南雪低头发消息: -“到了么?” -“在门口了,舅舅。” 南雪回复消息,门开了,一个微胖的女孩儿瞧着她。 “请问是应先生外甥女?” “是。” 女孩略一打量她。 南雪身形偏瘦,高挑,她穿的有些厚,外头一件反绒的毛外套,底下一件深蓝色牛仔裤,大冬天的露着脚踝,人清瘦漂亮,往那站着,跟模特儿似的。 “跟应先生有点像。” 她笑了笑,领着南雪往里走: “我是他助手。” 女孩性格很开朗,一点也不怯场,开始自我介绍:“平时就帮他干一些杂活,整理他书房,或者给学生分派任务一类的。” “房间在哪?” “应先生外出有个讲座,您跟着我,这边来。” 她带着南雪绕过几个小院子,停在稍微安静,靠里的一间。 住的房间是长廊式的,底下是灰色墙砖,上头是透明的玻璃,木房梁,灰色瓦片摞在上头,檐角微翘。四四方方的庭院内一株枯萎的梧桐树,枝桠疏落,指着蓝天。 “这儿就三间房。”她手一指:“左边的是我的,中间的您的,右边的是刚来的那个小姐姐住着。” “先生说,您住这儿好,安静。” “刚来的?” 南雪问,一面缓步走过去看,心里有个猜测。那儿一整面落地玻璃窗,窗帘半合着,还有一张桌子,正对窗户的位置。 桌上许多画纸,有些写生的稿子,还有些已经上色了。 “她叫什么?” 南雪问。 “叫舒予白。”应冉的助手回忆着,慢慢地说:“是个很好看很温柔的小姐姐。” 舒予白住她旁边。 是舅舅替她考虑的? 南雪垂眸,浓黑的睫毛轻颤,点开和应冉的对话框:“谢谢舅舅。我已经住下了。”又切过去,给他朋友圈第一条默默点了个赞。 -“好,丫头早点休息。” 那房间的窗帘拉了一半,里头的布置可以瞧的清清楚楚。 舒予白住的那间房,本是书房,方便她画画的。里头一个宽阔的大桌子,一张床。她随身没带多少衣物,房间里,被子整整齐齐叠好,放在一边,唯一能看见的,就是她未完成的几张画。 “她在哪里?” 南雪问那微胖的助理。 “在院子里写生呢。”助理答:“晚一点老师回来了,要检查她的画稿。” “带我去看看好么?” 南雪瞧着她,乌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亮光,像含着含蓄的期盼。 “好啊,”助理说:“这边来。” 中式的庭院建筑,建筑中央有个稍微大些的庭院,院子里种了几株梅花,靠着白墙,几丛竹子,抽拔而上,枝叶疏疏落落的。 青砖铺就的地面,积雪被清扫的很干净,只有草丛里仍有些未处理的,盖着兰草。 一个披着长发的女人,搬着小板凳,手上捧着画板,在那儿安安静静地写生。 “就是这个小姐姐。” 应冉的助理凑过来,压低声音,怕吵到她画画。 她发丝很柔顺,颜色偏浅,在白茫茫的天光下呈现一种浅浅的褐色,腰很细,微微低垂着头,脖颈那儿一点白皙的皮肤露出来,很动人。 南雪微微踟蹰,又怕打扰她,就这么远远地看了一眼,又跟着应冉的助理回了房间。 她在卧室里整理好自己的日用品,忽然注意到,这房间的室内冲凉房。 “这里的浴室……” 南雪看着它,转身问应冉助理:“都是这样的么?” 那女孩尴尬地笑笑:“设计师设计了是给先生住的,这几间房,都是这样。” “哦。” 冲凉房是玻璃的,底下一半是磨砂玻璃,很保护隐私,可再往上,就是透明的了——这个设计,怕是设计师给男人设计的。 南雪站进去试了试,磨砂的那一半,恰巧盖着她的腰部一下,上面什么也挡不住。 好在房间就她一个人住,窗帘一拉,里头洗澡倒也不碍事儿。 南雪在那儿收拾,应冉的助理道:“您还有什么需要,电话联系。”她报了一串数字,南雪匆匆记下:“谢谢你。” “不客气。” 女孩儿走了。 . 晚间,舒予白把一天的画拿给应冉检查,他看着素描纸上的一堆练习,面无表情地训了一会儿,对着画里的不足各种挑刺,偏偏挑的非常到位。 “这个树……你管它叫树?叶子怎么成这样了。” 应冉捏在铅笔,对着画里的疏密布白轻轻画线:“这个地方对准,嗯,现在差不多了。” “还有细节上的问题。” “基本功保持好,不要不当回事儿。” …… 舒予白站在他身边,每被骂一次,就跟着连连点头:“老师说的对,下次一定改。” 这么训了一个钟的话,舒予白捧着画纸准备离开,出门时,应冉在身后捏着自己的肩膀道:“今晚你休息休息,不着急。” 舒予白没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往外走,回到自己房间了,在院子门口脚步微顿。 有人来了?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青黛色的夜空,一株枯萎的梧桐映着天,从白墙黛瓦的角落伸展出枝桠,空气里微微寒冷。她的房间在最左边,灯灭着;可中间那间房,什么时候又搬了人进来住? 舒予白的房间是书房,方便她日常练习,里头只有一张画画用的大桌子,衣柜,书架,和床,并没有沐浴洗漱的地方。 往常她睡前,都是来中间那间卧室洗漱,现在住了人,她该怎么办? 待会儿得问问里头住的人。 舒予白拧开了自己房间的门把手,开灯,把画放在桌上,又转身出门。 她站在门口,轻轻敲了下门:“您好,请问有人在么?” 里面一个嗡嗡的声音说:“请进。” 舒予白拧开门,房间里灯亮着,光线暧昧。里头瞧不见人,干净的大床上摆着几件衣服,和一个雪白的浴巾,有些水雾散开。 里头很热,或许是开了暖气的缘故。 “有人么?” 舒予白往里走。 转角处有衣帽间,和一个浴室。 浴室是玻璃的,被墙半包着,从入口的地方瞧不见,可进了屋子,就能瞧见了。 一个清冽的声音轻声道:“姐姐,别过来。” 有些急。 舒予白脚步微顿,惊讶道:“南雪?” 她下意识看过去,浴室那儿一个身影匆匆蹲下身,隔着磨砂玻璃隐隐约约瞧见一个白皙的轮廓。那人把自己藏在浴室下半边,声音弱了下来:“我…在洗澡。” 舒予白:“……” 她往后退了几步,有些无奈:“那你还让我进来做什么。”说完又补了一句:“洗澡不反锁卧室门?安全意识太差了。” 南雪的声音在卧室里嗡嗡直震:“我知道是你,听声音听出来了。” 舒予白往后退了几步,南雪这才站起身,拧开水阀,继续沐浴,把身上的泡沫冲洗干净。沐浴乳有些清香,空气里弥漫起一股茉莉花一般的味道。 清甜干净的。 舒予白坐在她床上,想着一会儿怎么跟她商量洗澡的问题——她得借用这房里的浴室。 哗啦啦的水声停下了。 浴室里的声音有几分尴尬:“姐姐,我浴巾在床上。” 往常她们俩一块儿住的时候,许多事情,都不怎么避讳,那时候拿个浴巾递过去真的是件再小不过的事儿,可现在有些不同了。 哪里不同? 说不清楚。 舒予白站起身,看见了床上的浴巾,她一只手拎起,有片刻的犹豫,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低头,轻声道:“那我过来了。” “好。” 南雪应了一声。 舒予白走过去,南雪安安静静地把自己藏在磨砂玻璃下,蜷缩成一团,白皙的手往前推,浴室的玻璃门开了一条缝隙,湿润的水雾散开来。 一只干净漂亮、被热气熏染的透粉的手伸了出来。 舒予白把浴巾递给她,转身离开。 南雪待她离开,站起身,一面擦拭身上的水,一面想着:舒予白居然走的那么干净,看都没看一眼。 南雪擦干了身子,用浴巾包着走出来。 房间的门已经合上了,窗帘也拉的严严实实,舒予白坐在她床上,背对着她,说:“洗好了?” 南雪:“嗯。” 她声音轻轻的。 舒予白转过身,发觉她正在解开浴巾,雪白的肩膀露在外头,有晶莹的水珠往白软里滚落,霎那间她跟触电似的,又转回去,不看她:“换好了说一声。” 南雪嗯了一声。 心里想:她为什么不多看一眼? 一面站在那儿换衣服,一面闪过许多念头,比如方才若是把浴巾完全解开了……她在微热的房间里换好了睡衣,轻声道:“姐姐,可以了。” 南雪坐在她身边。 床有轻微凹陷下去的感觉。 舒予白披散着长发,转过身看她一眼,南雪耳垂一片红,玉一半的。 “你耳朵什么回事?” 舒予白瞧着她,指尖去碰:“是过敏了么。” 她的指尖冰凉,触上去,带起一股电流似的触感,微微酥麻。南雪猝然垂眸,有几分不自在地问:“耳朵很红?” “嗯。” 舒予白指尖捏了一下,南雪受惊似的站起来。 “没,刚刚洗澡太热了。” 她回答,又坐下身,问舒予白:“有什么事么?” “我房间没有浴室。”舒予白有些尴尬:“以前你没来,我是在这间房里洗澡的。” 南雪“嗯”了声,雪白的小脸有几分微红,她道:“现在也可以在这儿洗。” 她在想什么? 舒予白看她一眼,没深究,继续问:“你怎么来了。” 南雪:“我找我舅舅。” 这样么? 舒予白转身出门,去自己房间收拾了洗漱用品和睡衣,又重新来到中间的这间卧室。 卧室里亮着灯,浅橘色。 南雪坐在那儿,穿一件雪白的浴衣,乌黑的发丝沾着水,一缕一缕的,发梢滴水,在锁骨上淌出一道湿痕,滑入衣领里。 舒予白目光落在她身上,有几分轻微的不自在。 南雪细白指尖轻轻拢着浴衣领口,她低垂着头,目光落在地面上,说:“姐姐,你去洗澡吧,我不会偷看的。” 舒予白:“……” 她把衣物放在床上,转身去洗澡,浴室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南雪在外头撑着下颌,听见那水声,心跳微微快了些,脸颊有轻微的热意。一片静谧里,她忽的想起白日里看见的和舒予白一同吃饭的医生,那医生还捧着她的手,颇有些亲密。 她们或许…也不对,或许只是找她看病,舒予白的手还没治好,有求于医生是正常的。 可她带上萧衣做什么? 萧衣有女朋友了…应该跟舒予白没什么关系,那就剩下了医生。 那天餐厅有些喧哗,南雪坐的远,听不见她们在那儿说什么,只觉着舒予白看那医生的表情有些不太一样,似乎带着一点欣赏 那医生也蛮漂亮的。 白皮肤,红唇,浅色的头发。 舒予白喜欢那样的? 南雪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那天在餐厅里,你们在做什么?” 舒予白站在热水下,含糊不清地回答: “相亲。” 第44章 . 南雪:“!!!” 相亲? 她站起身,条件反射地想走过去和舒予白当面讲,走到一半想起她在洗澡,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又转身走回去,坐在床边。 卧室里微微有些热气,白茫茫的雾。 卧室里水声停下,舒予白的声音轻轻的:“帮忙拿下浴巾,谢谢。” 里头玻璃封闭起来的浴室,浴巾拿进去很容易被水弄湿,舒予白没带,就这么放在南雪手边。 南雪提起浴巾,走过去,看见一个朦朦胧胧的侧影——舒予白也蹲下身了。 实际上,这用处不大。 女人的轮廓模模糊糊的,但仍旧能瞧见一些端倪,细腰,长腿,胸口沉甸甸的圆弧,离玻璃这样近的距离,和那透明的唯一的区别是稍微模糊了些,像是笼罩一层轻轻的纱,看不真切。 舒予白轻轻推开门,一只沾着水的手伸了出来,手指纤白柔软,很漂亮。 南雪脸颊微微有些烫,她把浴巾递给舒予白,转身离开。 离开时,电光火石间,多了一个念头: ——假如她是我女朋友,是不是就可以… 可以什么? 她不敢深思。 牵手,亲吻,或者拥抱…都是情侣间正常一点的事情,再往下想就稍微有点……南雪用微凉的手捧着脸,心脏跳的快了些。 轻轻的一声。 舒予白推开门。 她身上全是水痕,长发已经被一只透明的发夹夹起,脖颈纤白,走出来带着一阵湿湿的水雾,四处弥漫。浴巾是米色的,不算太长,恰巧盖住臀部的位置,一路走来,南雪听着那窸窸窣窣的动静,微微有些紧张。 “我换衣服了。” 舒予白轻声道:“别回头。” 南雪点点头,这句话不知为何,反叫她那点紧张放大了许多倍,一时间更加有种想回头看看的冲动。 “你和那医生相亲?” 南雪静了片刻,又回到这个话题,道:“那你感觉怎么样呢。” “相亲…不都那样。” 舒予白把浴巾解开,轻轻擦干身体上的水珠,又从一边拿起自己的睡裙往身上套,南雪背对她坐在床边,一副目不斜视正襟危坐的模样,脊背笔直。 她说:“你感觉,那个医生什么样。” “她蛮好的,很温柔,可以相处着试试。” “是么。” 南雪语气淡淡的:“你喜欢那样的?” 舒予白“嗯”了声,一边擦水一边道:“喜欢好看又温柔的。” “你觉得她好看?” 南雪低头:“我觉得一般,也就那样吧。” 舒予白直笑。 南雪坐在另一头的床边,背对着她,腰细,背影清瘦,沉默不言,不知在想什么。 她道:“我换好了,可以了。” 鼻尖有轻盈的浅香,和微湿的水雾一同飘来,是某种花的味道,带着甜意,还有几分微暖的气息。 南雪回过头看她。 她穿一件纯白的棉布裙子,上面有只小熊。圆领,裙摆搭在大腿上,手把长发上的夹子取下,乌黑透亮的长发散落而下,落在腰间。 那裙子虽很宽松,但窈窕的身形仍旧若隐若现,红唇微湿,活色生香。 “不用相处着试试。” 南雪瞧着她,一本正经地轻声道:“她不适合你。” 舒予白啼笑皆非,走过去,坐在南雪身边,两人瞬间离的有些近,她微湿的发丝间散出一种浅淡的清香,好似白栀子,南雪指尖紧了紧,有轻微的局促。 舒予白撑着下颌,偏过头看她:“怎么又不合适了?”南雪转过头,乌黑的眸子静静看着她:“相亲认识的,都没有感情基础,怎么在一起。” 舒予白道:“可之前我和她在画廊遇见过,这不是一种缘分?” “她还很喜欢我的画。” 南雪脱口道:“可她没买。” 舒予白有些不明所以:“你买了?” 南雪:“……” 她低头,心里一阵一阵心虚。 . 第二天,晨。 早上七点左右,院子里很安静,这会儿起床的人不算多,一只白色小鸟从梧桐枝丫轻轻飞起,飞向天穹。 舒予白从室内出来,一阵清冽的寒意直冲脑门,她站在门前,应冉的助理在扫着庭院的积雪。 “早呀。” 微胖的助手笑一笑。 她个子不算高,比舒予白矮上半个头,皮肤挺白,笑的时候眼睛眯起来,左边脸有个小酒窝,这会儿正裹着厚厚的羽绒在那洒扫庭院。 “早。” 舒予白和她打招呼,回过头看南雪那间房,窗帘仍旧拉着,不知她起床了没。 她正想往前走,一个高挑的女孩穿过月洞门,手上提了两个包子一杯豆浆,往这边走。一片雪光里,柔软小巧的红唇格外惹眼。 她一抬眸看见舒予白,便举起手里的食物: “姐,给你带的早餐。” “附近只有这几样能吃的。” 南雪回忆着说:“本来想买玉米,但你好像不喜欢。” 她仍穿着昨天那件露脚踝的牛仔裤,腿蛮漂亮,又长又直,这会儿舒予白看她一眼,却替她担心:她穿的这样单薄,不冷的么? 另一边,应冉助手看着她俩,脑门飘过几个问号:“你们认识?” 舒予白点点头:“是认识。” 那微胖的女孩儿低头,回忆起昨天,南雪跟她在那儿悄悄看舒予白画画的场景,那个眼神……她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 “难怪。” 她冲南雪一笑。 南雪走过去,舒予白接过早餐,而后捏一捏她的手,冰凉,还有些僵。 “回去暖着吧。” 舒予白瞧着她:“别出来了,外面冷。” 南雪点头,问:“我舅舅呢?” 舒予白:“还没起床。我先画着,以前都是快中午了去找他。” 应冉的作息很不规律,昼夜颠倒,晚上兴致来了,总是熬夜画到半夜,导致第二天上午就昏睡不醒。 南雪记得她舅舅很多年前就调侃过自己: 真正的早晨从中午开始。 往常,应冉都是直接跳过早餐这一步,从午餐开始吃,因此厨子也没准备早餐。前几天,舒予白也是到院子外头几家早餐店觅食,清一色豆浆包子,或者几根煮玉米。 南雪拉着舒予白回到她房间,坐在圆圆的小木桌前吃。 她吃的慢,一小口一小口。 南雪坐在她对面,撑着下颌,乌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她看。 舒予白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 “你做什么?” 南雪:“看你。” 她说的一本正经,仿佛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舒予白:“……” 南雪在学着撩人? 她没搭理,继续吃东西,吃完了把垃圾袋丢进院子外的垃圾桶里。 吃完早餐,舒予白没空陪她,便抱着画板,在院子里四处取景,找到一处合适的,就坐下来写生。这几日练习的都是风景一类,花草树木,精确到叶子上头的脉络,都要画的清清楚楚,毫不含糊。 接近中午时,太阳烈,雪有些消融的迹象。 舒予白抱着上午画的一摞练习,去找应冉,南雪就推开房门,跟着她一块儿。 “我陪你。”她说。 舒予白看着身边人挺拔的鼻梁和冰玉般的下颌:“你也一起?” 南雪:“嗯。” 舒予白低头,想着,待会儿若是被应冉训斥了,给南雪瞧见,怕是不太好。可究竟有什么不好,她没想明白,只有轻微的紧张。 推开木格子门。 应冉已经坐在那刺绣屏风后的桌子前开始练习了,南雪和舒予白一同进来,应冉抬眸,看一眼南雪,笑:“丫头也过来了?” “嗯。” 南雪道:“我也蛮喜欢画画。” 她喜欢?假的。舒予白唇角弯了弯,南雪低头,小声叫了声“舅舅”,就坐在大桌子旁的凳子上,看着他俩。 舒予白把画作捧过去,应冉这次脾气出奇的好,讲话温声细语,都是先夸,夸完再稍带着指出一点不足,如沐春风,跟之前那个严厉的人完全不同。 舒予白的画摊在大桌子上,她站在应冉身边,微微俯身,听他讲,看着他的笔尖在纸上做示范。 南雪也起身凑过来,站在她身边。 舒予白看一眼旁边的南雪,她凑近了,呼吸就在耳边。 一缕柔软的乌发垂落,闪着冰凉的光泽,皮肤极白,冰雪似的,半点瑕疵也无,乌黑的长睫毛轻轻颤动,瞳仁清亮。 红唇饱满,有浅浅的冷香。 南雪离得有些近,呼吸轻轻洒在她耳畔,一下一下。 舒予白不动声色地避开。 应冉讲了整整一个钟,从构图讲到色彩,色彩讲到色调,讲了许久,有些口干舌燥,于是把画还给她,说:“快要吃午餐了,你拿回去改一改。” 应冉把笔一放,总结:“不错,进步很大。” “谢谢老师。” 南雪唇角小幅度弯了弯。 离午餐还有一会儿,外头出了太阳,院子里暖融融的,舒予白把画带着,在院子里抱着画板改来改去。她穿一件白色绒裙,很素净,散着长发,垂落在细腰。 小腿柔软漂亮,一前一后支在雪地里。 南雪在门前,轻轻靠在门框上,目光落在她身上。 舒予白很漂亮,南雪一直私下里觉得,她穿着白裙子最好看,是那种很温柔,很容易让人一见钟情的长相。当年读书那会儿,追她的男生也有,只是后来,变成了女生更多。 她轻轻走过去,踩过一片碎雪。舒予白浑然不觉,低着头,纤白指尖捏着橡皮擦正改着画。 神色专注而投入,眸子深深的,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她的接近。 专注的人最动人。 南雪看着她在光芒下微微眨动的睫毛,微微翘起,那么纤长,一根一根数的清。 她轻轻凑近,鼻尖有浅浅的香,温暖,像细小的桂花,是发丝间的。南雪在她身后,弯腰,微微低头,唇瓣轻盈地印在她的长发上。 舒予白猝然抬眸。 两人目光撞在一起。 她的眼睛很柔软,好似盛着江南一带的黑山白水,含着脉脉温情。 她心脏一悸。 “姐姐。” 南雪心脏一阵狂跳。 舒予白却是又低下头,没理她,继续画画。 南雪指尖紧了又松。 片刻,她转身回房,困兽似的转了几圈。 她指尖轻颤,在屏幕上开始搜索:怎么追喜欢的女孩儿。 浏览器给了答案: 1.良好的第一印象。 2.展现吸引人的内在。 3.知道怎样与她交谈。 4.学会运用幽默的语言。 …… 南雪面无表情关掉浏览器,看着窗外一片冷雪,稍微平静了些。 过了会儿,她拨出林岚的电话。 开口第一句就是:“你之前猜对了,我喜欢她。” 林岚:“???” 谁?谁喜欢谁? 南雪深吸一口气,轻声道: “我想追她。” “可我不会。” “怎么追女孩?” 林岚慢半拍反应过来:“你…弯了?” 第45章 . 门关着,窗帘也拉着,南雪仿佛在进行一个分外严肃的秘密会谈,在一片暗暗的光线里压低声音。 “你喜欢谁?”林岚问。 “舒予白。” “!!!” 林岚手机掉了,碰的一声,她又弯腰去捡,捏着放在耳边听,南雪的呼吸声还在,轻轻的,并没有挂断电话。 “你喜欢的是她?” 林岚再一次确认,惊魂未定。 南雪轻声承认:“是。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我喜欢她么?怎么看出来的。” 林岚:“……” 那是瞎说的。 她大致花费了五分钟,跟南雪了解清楚了前因后果,大概是:舒予白跟她告白,但南雪拒绝了,还拒绝的死死的,一点希望都没留;结果过了一个月,南雪回过味儿来了,发觉自己其实喜欢她……但是喜欢的晚了点,舒予白身边已经多了一群同样对她有好感的人。 现在她想重新把人追回来。 “怎么追女孩子,我也不知道。” 林岚想了想:“追人的方法不就那些,邀请她看电影,约会,制造机会…时机成熟了表白。” “哦。” 南雪大致记下。 林岚在电话那边问:“你声音怎么那么小。” 南雪:“舒予白在外面。我怕她听见了。”说完从窗帘缝隙里看了一眼。 林岚:“……” 她过了会儿,问南雪:“那你觉得,她还喜欢你么?” 还喜欢么? 南雪透过浅米色窗帘的缝隙往外看,雪天里,女人背对着她,手中捏着铅笔,仍在画画,连一眼也没关注她。 南雪:“不好说。” 林岚顿了顿,又问:“那就是,有可能还喜欢?” 南雪:“不知道。” 林岚:“不过,她要是还喜欢你,为什么不同意和你在一起?” 南雪指尖泛白,僵了僵。 假如还喜欢,为什么不同意。 南雪脑子里瞬间转过许多念头,一时间,居然有些怯了。 林岚替她想了会儿,在电话那头说:“要不这样,我帮你问一下,舒予白现在是怎么想的。” “好,谢谢。”南雪低头答,不忘细细嘱咐:“别说是我让你问的。”过了一会儿,林岚准备挂断电话,南雪有些脸红,又嘱咐了一句:“别说我喜欢她。” 林岚:“知道知道。” 说完挂了电话。 另一边。 快到午餐时间,舒予白起身,把膝上的几张画整理好,穿过铺满碎雪的小院子往房间里走。推开门,房间里电话响了。 她把画放在桌上,看一眼屏幕,是林岚。 “喂?” 舒予白接起电话。 “刚刚南雪跟我说,她喜欢你。”林岚问:“你怎么看?” 南雪和她说这做什么? 舒予白低头,看着木桌子上卷起一角的画纸,手指轻轻把它抚平,尴尬地轻咳一声:“她之前跟我说过一次,我也没当真。” “她…可能是占有欲。” “或者是,分不清好感和恋人间的喜欢。” “这样啊。” 林岚喃喃道:“可能是吧。” 舒予白靠在窗前,瞧着院落里高大的梧桐树,微微出神。脑子里某个画面又浮现出来。 如果真的喜欢,为什么那么反感自己吻她。 那天亲了她以后,南雪的表情,一直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 细白食指用力擦去唇上的水痕。 眼神变的陌生。 惊吓,一瞬间的冷淡和疏离,那么排斥。 就像被她亲了,被玷污了似的。 舒予白低头,一缕发丝遮着侧脸,她并不想跟林岚继续深入这个问题,只说:“而且有时候,朋友比恋人好。” “长久一点。” “是吧。” “我心里有数。” 舒予白又看一眼窗外。 …… 两人聊了几句,窗外,应冉的助理站在院子里冲她挥手,叫她去吃午餐,那边,南雪也出来了。舒予白看一看时间,十二点过了,于是匆匆结束谈话:“我去吃饭了。” “好。你忙去吧。” 林岚挂断电话。 那边,南雪收到一条消息,林岚发过来的: 林岚:可能她并不相信你喜欢她? 南雪:为什么不相信? 林岚:…… 林岚:我哪知道。 南雪有几分茫然。 她把手机放进包里,在门口安安静静地等着舒予白,那人正巧推开门,两人的目光撞了一下。 南雪瞧着她,方才跟林岚坦白了,她耳畔的红晕还未散尽。 可舒予白有几分回避,没看她。 前几日,她看起来稍微不那么排斥自己了,为什么林岚一通电话下来,她又变的有几分疏远了?南雪微微懊恼,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南雪:“吃饭么?” 舒予白点点头:“好。” 两人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院子里没人,应冉的助理已经先离开了,只剩下她们两人,一只小麻雀从树梢儿跳下来,在雪地里找食物吃,一蹦一蹦的。 舒予白仍穿着带着白绒的裙子,腰很细,长发散在肩上柔软又顺滑,有浅浅的香气。 南雪走过去,轻轻牵起她的手,掌心里有很温暖的触感。 舒予白微怔,回头看她。 女孩儿肩上的发丝乌黑,闪着冰凉的光泽,被风撩起,下颌一片冰似的白。 “走吧。”南雪说。 舒予白推一推她,没太用力:“你多大了?” 吃饭还手牵手,幼儿园来的? 合适么? 南雪看着她笑,樱桃似的唇,微微扬起,乌黑的眼珠子映着雪地细碎的光亮。 舒予白微怔。 她低头,长睫毛弯弯,眼睛里也有几分暖,不太明显,却像冰雪消融似的。 . 晚一些的时候,应冉把她叫过去,例行检查一天的画作,对着纸上的痕迹修修改改,又作了些示范,结束后,抬眸,跟舒予白道:“景物类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可以开始人物画。” “以前有画过人物画么?”应冉问她。 舒予白拿出手机,把相册里保存的几张放大了,给他一张张翻看——都是仿古的仕女图。 “油画人物呢?”应冉问。 “油画人物…我不太擅长。” 舒予白低头,轻声解释。 人物是应冉擅长的,却是舒予白薄弱的板块。 她本科学的国画,里面的人物更多是临摹古代的那些侍女或是隐士,注重传神,对比例或是写实度要求不高。 后来转成油画,又多是画风景一类的。 西画的人物几乎是她的知识盲区。 “没事,多练就好。” 应冉把画还给她,结束了一天的练习。 夜里很安静,落地窗外一片白茫茫,远处,湖水轻轻荡漾,有微冷的风声。 几人围着餐桌吃饭,舒予白旁边是南雪,对面则是应冉。除开舒予白以外,应冉还带了一个徒弟,据说是跟着他学了六年了,如今仍旧跟着他。 舒予白跟他一比,底子要薄弱很多。 按着辈分,她得叫他一声“师兄”。 师兄是个闷葫芦,自从舒予白来这儿,就没见他开口讲过话,吃饭时也是低头不语的,只偶尔孝敬地给应冉夹菜,叫一声“老师”什么的。 吃完时,师兄忽然抬头。 “我这儿有两张票,本来买来跟女朋友一起去的。” 他捏着手机,咔擦截下两张图,把取票码给舒予白发了过去:“给你们去看吧。” 舒予白看看南雪,又看看自己。 反应过来,“你们”指的就是她和南雪。 “为什么?”舒予白看着他。 “刚分手了。”师兄没抬头,继续扒拉米饭,应冉看他一眼,摸摸他脑袋:“没事儿,分手了也得把晚上的画画完。” 师兄:“……” 南雪坐在那儿,转身问:“姐姐,什么票?” 舒予白垂眸,划拉一下:“电影票。” 南雪把筷子放下,心底升起许多含蓄的期盼,她不动声色地捏起餐巾纸轻轻擦了擦唇,建议道:“那等你吃完饭就去?” 舒予白摇摇头,波澜不惊,筷子尖儿夹起一片青菜:“我还要画画。” 南雪有些纠结,垂眸,想了想还是算了。 画画最重要… 她一边想着,一边琢磨舒予白什么时间可以出去跟她…约会。 南雪抬眸,乌黑湿润的眸子看向应冉。 “舅舅,她什么时间放假?” 应冉看她们俩一眼,摆摆手:“今晚给予白放假。你们看电影去吧。” 师兄看他一眼:“……” 眼神有几分怨念。 . “咱们怎么去?” “不知道,我都行。”南雪说。 舒予白往外走,她的车没开过来,离得不远,南雪也没开车……要不叫司机过来?算了算了,这共享经济的时代…要不叫辆车?南雪低头打开拼车软件,舒予白却拉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 “姐姐?” 舒予白牵着她走到公交车站,那儿停着一排共享单车,南雪看一眼,心想不是吧,这么冷骑单车过去? 舒予白:“我看了地图,电影院很近,走两步就到了,咱们环保一点……南雪?” 她说话的间隙,南雪已经走过去开始扫码了,车子滴了一声,开锁。 舒予白:“……” 她低头,从肩上的包里拿出一双手套,冬天骑车很冷,可别有一番趣味,微冷的感觉,骑车时绕过夜色下的湖水,那美妙难以言喻。 南雪推着车走到一边的自行车道,舒予白走上去,触着她的手:“冷不冷?” 南雪:“还好。” 手已经很冰了,舒予白又问:“有手套么?”虽然一看就知道没带,南雪仍旧低头,像模像样地在包里找了一会儿,又抬头:“没。” 舒予白把自己的手套分她一只:“戴右手上,我怕一会儿你冻僵了捏不住刹车阀。” “那你呢?” 南雪问。 “我把左手的反着戴。” 南雪笑一笑,把手套还给她:“姐姐,我抗冻。” 舒予白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待会儿摔跤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两人绕着湖岸的自行车道缓缓骑行,路边有一排梧桐树,树干偏白,在夜色下看的很分明,树枝桠间往里看,是一片倒影城市灯火的湖水,远远的,看不见边际,波光粼粼。 南雪跟在她身后,舒予白在那裙子外又加了一件短羽绒外套,骑车时,仍旧瞧得见纤柔的腰线,像湖边嫩柳一般,微微晃动。 长发就这么随风轻轻扬起。 迎面有柔和的湖风,这个时间,是游客稀少的时候。周遭万籁俱寂,只有柏油路上呼啸而过的车辆,像是带起遥远的风声,南雪看着舒予白的背影,心尖儿泛起一种美妙的感觉。 有心灵感应似的,舒予白恰巧回眸看她,月光照亮她的眼睛,柔和又漂亮,她红唇轻轻弯了弯。 南雪心跳漏了一拍。 …接着撞上了面前的石桩。 第46章 . 砰。 南雪忙捏住刹车阀,长腿往地上一支,堪堪稳住,没摔下去。冬季,路面有些地方结了冰,很滑,稍不留神就容易摔跤,可南雪这样直接撞石桩子上 只能说明她骑车不专心。 “你想什么呢。” 舒予白瞧着她笑了笑,而后停下,腿支在地上,指着湖岸的一弯月道:“你看,冬天的月亮。” 原来她方才回头笑,是因为看见月亮了。 而不是因为别的。 南雪微微失落,转眸去看。 深黛色的天穹的确有一弯月,月儿十五圆,这会儿没到十五,呈现出一个半圆,像一只鼓胀的橘子,颜色却是苍白寒冷的。透过梧桐树的枝丫看去,别有一番趣味。 “确实很美。” 南雪眼珠子里倒影着月光,微微发亮。 舒予白看她一眼:“继续,快到了。” 两人继续往前骑车,这个时间段行人不多,定下的电影票在一家商城的顶楼,商城也在湖边,离这儿不过几分钟车程。 快到商场那边,人流逐渐旺盛了,密密匝匝的甚至骑不了车,两人把车沿着路边停好,步行过去。 南雪走在舒予白身边,她本就是安静的性格,这会儿,也不像别的开朗些的女孩儿那样话多。舒予白虽没看她,却觉着这人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又倏然移开。 “你看前面。” 南雪拉一拉她的袖子。 前方有两个年轻女孩儿,手拉手走过来,一个短发,发梢儿染了点绿,穿着黑色t恤和羽绒;另一个女孩儿发梢染了点粉,比她高一些,眼睛带着笑 那笑很甜蜜,不像是朋友间的。南雪有种直觉,她们俩或许是那种关系。 像是验证了她的猜想,高个儿女孩微微附身,吻了一下矮个女孩的侧脸。 两人牵着手,在夜色里笑着走远了。 只留一个背影。 舒予白看的微怔,眼底浮现出一点羡慕,可很快又消失了。 “她们是情侣吧?” 南雪问。 “或许是。” 舒予白微微怔忪。 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一触而过,带起一阵酥麻,电流似的。 舒予白猝然抬眸,对上一双乌黑柔软的眸子。 “我可以牵你的手么?” 身边的人问。 倘若是往常那些时候,牵手就牵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可这一会儿,居然凭空添了些暧昧来。 舒予白纤长的睫毛垂落,颤了颤。 她没答。 南雪站在她身边,有一股微冷的香气袭来,她试探着牵起舒予白的手,轻轻拢在掌心。南雪手很瘦,指尖冰凉柔软,掌心却薄。 舒予白抬眸看她一眼。 乌黑发丝轻轻遮着下颌,雪白耳垂上,红晕那样明显。 “你很热么?” 舒予白瞧着她:“耳朵好红。” 南雪:“有…有么?” 商场入口就在前方了,玻璃展柜透出明亮的光,远远瞧得见。 这么快么? 南雪看看时间,腕表的银色指针指向八点。 电影开场是八点四十。 两人走了一会儿,进了商城,有些热。舒予白轻轻把手抽离开:“出汗了。” 掌心有薄薄的湿汗,不知是南雪的还是她的。南雪还想找个理由去牵,舒予白却已经把手揣进上衣口袋里,自顾自地往前面走去了。 南雪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很快跟上。 这会儿人多,电梯里很挤,舒予白被人流挤到角落站着,南雪也来了,她站在她身边,微微侧身,替她挡着那些仍在往里挤的人。 “有些热。” 舒予白说着,把羽绒的拉链解开,敞着。 南雪垂眸匆匆扫了眼。 光滑的唇,温热的颈,雪白的胸口盈着一片白而美好的弧线,领口略宽的裙子,深深的风景线根本遮不住。 南雪又靠里站了点儿。 挡住电梯里某些不停飘过来的目光。 “你做什么?” 舒予白不明所以。 南雪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姐姐,裙子领有点低。” 舒予白:“……” 她又低头,把羽绒服拉链拉上去。 这距离很近,南雪像是能嗅到她身上浅浅的暖香,舒予白低垂着目光,没看她,看着透明的电梯外楼下的商场,纤长的睫毛一根一根,翘起的弧度优雅漂亮。 舒予白微微屏息。 南雪似乎在看她。 脸颊有些烫。 稍一抬眸,就瞧见她冰玉般的下颌,细瓷一般,微微透明。红唇小巧而饱满。 微微低垂眸子,看向一边。 并未看她。 叮。 电梯开了。 两人上了五楼,舒予白去取票,取票机那儿许多人,她排着队等了会儿,开始扫码取票,票出来了,舒予白捏着看了会儿,最后一排。 快开场了。 那边南雪捧着爆米花和两杯可乐,迈着长腿朝她这边走来。 “走么?” 舒予白递给她一张票。 两人走去,门口的检票小姐看一眼,而后抬眸,红唇弯了弯,眼睛里含着一种奇怪的笑意。 “请进。” 她做了个手势。 舒予白没太理解那个笑的含义,两人往里走,一片黑暗里,荧幕上正在放广告,离正式开始还有几分钟,她们循着电影票上的座位走去,在最后一排。 她低头看一眼。 连着号的两张票,恰巧是情侣专座。 电影放了一会儿,似乎是个爱情片,还是个悲情的,前后左右都有人哭出声,捏在纸巾不停擦泪。南雪坐在她身边,眼睛一眨不眨,似乎看的认真,舒予白轻轻叹息:“好惨,女主角又车祸又失忆的。” 南雪:“嗯。” 心里茫然地想:女主角是谁? 她看着荧幕,努力跟上剧情,奈何前面压根儿没看,只想着舒予白了。 “姐姐,好冷。” 南雪轻声道:“我手好冰。可以给我暖暖么?” 舒予白知道她衣服穿少了,手伸过去,轻轻笼着她的,可这么暖了一会儿,她转头:“你的手…不冰啊。” 南雪:“……” 南雪:“那换这只手。” 她把另一只手递过去,女人轻轻捧着她的手,温热的掌心相贴,柔软的指腹,掌心温暖的血脉,南雪甚至感觉到她指尖薄薄的茧,微微发硬。 一片黑暗里,南雪轻轻转眸,那边女人的脸庞在黑暗里看不清,时明时暗的荧光照亮她的轮廓,长发,光洁的额头,白玉似的鼻尖。 睫毛纤长又漂亮。 轻轻扑闪。 南雪手指轻轻动了动,换成了一个十指相扣的姿势。 舒予白回眸,无言地看她。 情侣专座,中间没有任何隔阂,她们这样靠在座位上,好似离得很近,大腿都轻轻触碰在一起,有温热柔软的触感。 黑暗里,一点点动静,都被放大无数倍,星火燎原似的。 “姐姐。” “嗯?” 舒予白瞧着她。 南雪一瞬间有些想吻过去。 可下一秒,身边另一个人拍了拍她的肩,是一对儿来迟了的情侣,她们落座,凑过来,小声问南雪:“你好,我们来晚了点儿,这电影前面讲的什么?” “能大概讲一下么?” 南雪:“……” 她卡住,回头看舒予白。 她看了么?或者说,她方才是看电影更多,还是和她一样,在想着一些电影以外的事情和人…比如,想着身边的人。 南雪静静看她,眼眸闪过一丝期盼。 舒予白坐在那儿,长发遮挡了侧脸,她想了想,轻声道:“讲的是一个女孩儿,车祸后失忆了,忘记自己和恋人分手的事情,以为他们还深爱着。” “然后呢?” “没了,目前的剧情就这么多。” 舒予白看着那对儿情侣,声音细细的,讲的很有条理。 南雪指尖泛白,眼眸闪过一瞬间的失落。 第47章 . 舒予白说话声音很小,这样微微偏头的瞬间,察觉到了南雪细微的情绪变化。 她情绪很低落。 影院里光线昏暗,四周几乎满座,最后一排的情侣座也满着,旁边那对儿情侣安静下来了,也开始看电影。 荧幕上女主角捏着手机打电话,泪如雨下:“很多事情永远都想不通,想不通为什么一睁开眼,你就不是我的了。” 四周一片抽泣声。 南雪心思不在电影上,又没跟上节奏,可这一瞬间,她看着荧幕微微怔住。脑中闪过许多片段,都是她和舒予白相处的瞬间。 “姐姐。” 南雪凑过去,轻声道:“可以靠一下你肩膀么?” “怎么了?” 舒予白压低声音,看着她。 南雪看着她,没出声,牵着她的手,顺势靠了过去,她肩上一层薄薄的布料,温暖柔软。 她身上有股暖香,幽幽然的,说不明白是什么味道,是常年接触那些画纸、颜料造就的,或者是什么别的。南雪浓睫掀起,悄悄看她一眼。 荧幕的白光照亮她的脸颊,白肤红唇,眼眸微微的湿润——是泪痕? 可她再一眨眼,又消失不见了。 “你哭了?” “没有。” 舒予白瞧着她:“你呢?” 南雪摇头:“我也没。” 前面有人在擦泪,后面这排……看电影的似乎不多。 隔壁那对儿问剧情的,这会儿也没看了,两人凑的很近,似乎在……接吻。南雪扫了她们一眼,尴尬地转过头,舒予白也瞧见了。 “……” 两人相对无言,后排的气氛有一丝暧昧。 舒予白上衣穿的厚,到了影院里,环境闷热出了些细汗,便把拉锁轻轻拉开,敞着透透风。纯白的针织裙带着点绒,绷在锁骨上,一缕乌黑的长发耷在胸口,垂落腰际。 “靠着不舒服吧。” 舒予白问南雪:“我肩膀会不会不够高?” 她肩窝很柔软,这么靠着,能嗅到发丝的一点点清香,南雪并不想离开,挽着她的胳膊,稍微紧了些。舒予白垂眸看她,南雪对上她的眼睛,紧张了一瞬。 “起开。”舒予白道。 两秒后。 南雪抬起头,坐直了。 一分钟后,南雪指着自己的肩膀:“你靠我这儿试试。” 她的肩很瘦,微薄。 假如靠上去,是什么感觉? 女孩儿身上有股浅浅的冷香,很清淡,好似湖岸的雪松,有些微凉的味道。荧幕的光照亮了她的眼睛和鼻尖,皮肤有种微微透明的质感,玉一般的。 唇好似成熟的车厘子。 光滑,带着甜香。 舒予白目光落在她那两瓣饱满的红唇上,停顿片刻。 啪。 灯亮了。 电影结束,舒予白没来得及纠结,四周的人纷纷起身,有的脸上已经爬满泪痕。 南雪牵着舒予白,两人在一群哭的梨花带雨的观众里起身,面无表情地往外走。 “好感动啊。” 出门时,身边一个人感慨。 南雪什么也没看明白,一头雾水。 . 这些天,每逢工作日,南雪就白日里去公司上班,中午或晚上去她舅舅那儿休息,看一看舒予白。 和她待在一起,总是有种很温暖很安心的感觉,放在从前,她们的关系到了这一步,南雪已经知足了,可现在,心底某种渴望却不停攀升。 还想更近一步。 她想要她。 晨。 南雪穿过外头的一排排办公桌,往里走,迎面,助理叫住了她:“您父亲…刚刚来找过您。” “嗯?”南雪微顿:“他来做什么。” “好像是有事。” “好。” 助理看一眼她。 南雪穿一身简单的工作服,裁剪贴合身体曲线的白衬衣,纯黑的小短裙,乌黑的发丝坠在肩上。清瘦高挑,腰线细韧挺拔,肩上挎着一个银色的小包。 脸上很平静,波澜不惊的。 南雪往前走,推开办公室门,把手中的长羽绒放在椅子靠背上,坐下身,开始忙碌。 过了会儿,一个男人推开门。 “爸。” 南雪抬眸,看着他。 办公室门关上,很隔音,外头有几个员工透过玻璃往里看,眼神有几分好奇。 南父坐在她办公桌对面那沙发上,支着下巴,单刀直入地问:“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男生,感觉怎么样?” 他指的是尤栾? 南雪微微蹙眉,想开口反驳。 她父亲道: “要是感觉还行,你们处着试试。” 南雪:“感觉不行。” 她捏着杯子,喝了口热水,又放下。指间的一支黑色钢笔轻轻转了转,南雪垂眸,慢条斯理地解释:“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事情。” 南父眸子盯着她,显露出一点严肃,先前那点儿放松的态度消失了:“你现在这个年纪,该考虑这些事情了。” “不急。”南雪垂眸。 “你都多大了。”南茗卓一脸恨铁不成钢:“这个年纪,换成别的小姑娘,都谈了几个对象,考虑结婚了。” “哦。” 南雪在那儿坐着,手指敲一敲键盘。 “人总不能不结婚。” 她父亲苦大仇深道。 南雪莫名其妙地问:“为什么不能?结婚有什么好。” 南茗卓:“不结婚哪里来的家庭,哪里来的幸福?” 南雪坐在那儿想了又想,只觉得好笑,她问:“爸,你结了婚,可是呢?” 不也离了。 南茗卓瞬间站起身,有些生气,想反驳,想来想去没什么站得住脚的论据,只好作罢,转过身离去。 下班时间,南雪低头看了眼手机,本想去舒予白那儿找她,忽然看见一个未接来电,备注是张姨,拨打过来的时间是昨天。 她回拨这个号码,站在办公桌前,看着玻璃窗外人来人往的人流。 “喂?” 电话通了。 “小南总,你的画还在我那放着。”张姨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我今天把它拿过来,怎么样?” 前些天拍下的那张画,地址填的张姨的住处,舒予白按着地址邮寄了过去,张姨一头雾水,也是问了南雪才知道还有这么回事儿。 “好,谢谢。” 南雪说,挂断电话。 南雪拿起外套,下楼,司机在路边停好车,南雪走去,坐在后座,车拐过几个弯,很快到了家。 黑熏瓦上铺满雪花,一丛竹子在门前轻轻晃,南雪下车,合上车门,短靴踩过一片薄薄碎雪,正想进门,余光瞥见一边抱着画、恰巧也走过来的张姨。 那张画很大,舒予白把它裱好了,玻璃框有些沉,张姨一个人拿着有些吃力,南雪和她对视一眼,走过去:“我来。” 南雪抱着那张画,进门,走过微冷的院落,往里。画是用邮寄用的纸壳子包装封起来的,乍一看看不出个所以然。 “沉不沉?” 张姨跟着她,想过去帮她拿。 “没事儿。” 南雪抱着它,往前避,颇为宝贝似的,都不想放手。 她父亲已经到家了,站在门前,隔着落地玻璃窗看她从草坪那边走过来,手上抱了一个巨大的包裹,四四方方,还没拆封。 什么东西? 南雪进门,她父亲转头看着她,南雪抱着那个巨大的包裹,一级一级上楼,看着担心她要摔。 “你拿的什么?” “画。” “什么画?” “别人送的。” “谁送的?” 南雪回过头,唇角弯了弯:“舒予白。” 南茗卓在那看了一眼,说:“不错。” 南雪在房间里把画拆封,看了看,画的落款处有舒予白的名字。娟秀的小楷,她甚至能想象那人是怎么一笔一划写上去的。 她又环顾自己的房间,看见床背后有张画。她把那装饰用的抽象画取下来,墙上有个挂画用的勾子,她抱着画爬上床,又把舒予白的那张放上去。 这一切完成后,南雪这才离开。 “又走了?” 南茗卓站在客厅看她。 “嗯。” 南雪挎着包,乌黑的发丝扬起一缕。 . 南雪到应冉那边的小院子时,天色已经暗了,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小猫站在墙上,眼睛发光,见她看自己,又纵身一跳,跳到那梧桐树上去了。 房间灯亮着,窗帘拉好,隐约有微黄的灯光从门的缝隙里透出。 里头有人么? 南雪站在门前,拧了拧把手,被反锁了 约摸是舒予白在里面。 她或许在洗澡,南雪想着,只好站在门外等。 等了会儿,有点冷。 这昼夜温差大,晚上,刮起一阵风,又夹带着湿寒气,冷到骨子里。南雪微微发抖,过了会儿,从包的夹层里摸出一把钥匙,开了门。 “姐姐,我进来了。” 她说。 那边水声停下,舒予白裹着浴巾出来。 第48章 . 南雪站在原地,静了片刻。 目光像被烫到了,不知该往哪里落。 女人跟她四目相对,湿润的眸子闪过一丝惊慌,下意识把浴巾缠紧了。 可浴巾不够遮的。 她裹着一条米色毛巾,乌发用夹子夹着固定在后脑,坠下来的发梢儿湿漉漉的,两条腿光滑细白,浴巾偏短,包裹的很勉强,只堪堪遮着圆滑的臀。 水珠从脖颈儿往下淌,掉入深而白的沟壑里。 浴巾有几分湿了,裹着身子,这样开门,风一吹过来就有瑟瑟的寒意,舒予白看她一眼,小声道:“关门,冷。” 南雪这才反应过来,进屋,转身把门合上。 咔哒一声。 反锁了。 浴室的玻璃门开着,一股子微热的水汽散开,空气里有微甜的沐浴乳的香,是晒干的小玫瑰的味儿。 南雪站在门口,似乎不知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以两人这扯不清的关系,那点儿暧昧,一瞬间被放大了许多。 “我…换衣服。” 舒予白抬眸看她,不知怎的,脸颊有几分热意,或许是方才热水熏的。 她被南雪这么看着,有几分不自在。 南雪“嗯”了声,转身坐在床边,很乖顺地背对着她,微微低头。乌黑的发丝轻晃,露出一点雪白,耳朵尖那抹微灼的红,惹眼的很。 窗帘拉紧了,房间密不透风的,舒予白摘下浴巾,轻轻擦干脖颈上的水珠子,胸口,腰臀,再往下。她一面穿好内衣,一面不着边际地放任自己的思绪:南雪喜欢她么? 假如她真像林岚说的那般,喜欢自己,那她能接受跟女性的亲密关系么。 或者说,她想不想… 想不想跟她做那些事情。 直女一般很排斥吧。 那天吻了她,南雪那么反感。 舒予白看向床边的她。 细瘦的腰,乌黑发丝遮掩的脖颈儿一抹冷白,修长的手指撑着下颌…想着想着有些紧张了。 灯还亮着,明晃晃的,似乎光天化日想这种事情有些不妥,她匆匆套好睡衣,抑制住自己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可下一秒又开始纠结: 据说弯的女孩子,看见她裹着浴巾的这幅样子,正常行为是盯着看一会儿,而不是像南雪这样回避。她到底怎么想? 舒予白在床边坐下,轻声:“好了。” 前几天那件小熊睡衣已经洗了,晾在外头没干,舒予白从箱子里找出一件宽大的白t恤,纯棉的,套在身上当睡衣也很舒服。 衣摆搭在大腿上沿,柔软,有晒过阳光的浅香。 南雪转过身,看着她,心脏紧了紧。 舒予白把长发散下来,夹子夹久了,有一点弯曲的痕迹,发梢儿湿漉漉的,t恤上有一片透明的水泽,贴着肌肤,隐约透出温暖的血管。 她凑近了,坐在南雪身边,弯腰,一只手托着下颌,偏过头看她:“吃饭了么?” 南雪摇头。 冬季,天黑的快,外头黑布隆冬的,看一眼时间甚至才七点多。舒予白起身,把床上那件厚实的棉衣裹紧了,看着南雪:“那一起去?” 南雪扫她一眼。 舒予白棉衣下,光滑细白的腿就这么露着,脚踝湿漉漉的。换衣服要一会儿,不方便,她想了想:“你在房间呆着,我打包带过来。” 南雪起身出门。 她说的理所当然,是个命令句 舒予白对命令句没一丝一毫的反抗精神,别人说什么是什么,她于是只好在房间等了会儿,拿起一本书,靠在床头看,有些困,稍稍闭上眼睛。 南雪回来时,舒予白仍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膝盖上放了一本书,微微低头,长睫毛落下一暗暗的阴影。 “姐姐?” 南雪叫她一声,舒予白没应。 南雪把饭盒放在桌上,走过去,凑近了微微弯下腰看她。 舒予白睡着了。 她那弯弯的睫毛上有小小的水珠,额头一片光洁,身上暖暖的,有浅香,很诱人。南雪静静地瞧着她,目光从鼻尖滑落到那两片红唇。 她难以自持地,轻轻凑近。 呼吸绵长。 女人的头轻轻低了一瞬,唇瓣碰上,有一点点湿漉的水光。 若即若离的一瞬间。 好软。 好香。 南雪刹那间直起身子,微喘,心脏一阵狂跳。 她醒了么? 她发现了吗? 南雪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觉得自己很可耻,耳根发烫,红玉一般,轻轻擦着冰凉的发。 她急急地深吸一口气,闪过许多为自己辩解的理由,可舒予白却仍旧闭着眼睛睡觉 睡的很沉。 一点也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南雪:“……” 她微微放松紧绷的脊背,心底说不上什么感觉。 她轻轻拍一拍舒予白:“姐姐。吃饭了。” 舒予白这才醒来,揉揉眼睛,朦胧地看着她:“嗯…几点了?” “快八点。” 南雪指着小圆桌上的盒饭:“打包盒在那儿,吃吧。” “唔。” 舒予白把书放在一边,那是本彩墨的油画人物,她看一眼,自言自语:“明天要画人物了,我提前看看书。” “然后看睡着了?” 南雪唇瓣弯了弯。 “嗯。” 舒予白点点头,不觉得有什么,摸索着拖鞋穿上,往小圆桌那儿走。 她散着长发,身上是那件单薄的圆领白t恤。 刚睡醒,有些迷糊似的。 南雪看着她的背影,瞬间有种冲动,想从背后抱着那人的腰,然后吻她。 那想法很突然。 她微怔,又低头,笑了笑。 . 这几日,连续画画练习,用手的频率有些频繁,那隐隐作痛的手骨又有些犯病了。舒予白想起前些天认识的唐若妍,想去她那试试,便和应冉说明情况,请了半天的假。 出门的时候是早晨,南雪已经上班了,她便自己叫了辆车,按着唐若妍给的地址开了过去。 那家店铺在一片生活区,附近都是小区,楼下人也蛮多。司机在树荫下停好,舒予白推开车门,下车,合上车门,看向对面的位置。 看店面,是很有中医的感觉。 古色古香的——这么形容,有些奇怪。 舒予白挎着包,向对面走去,门口一个不认识的小姑娘看着她,:“您好,请问有预约排号么?” 私人诊所也要预约? 舒予白茫然了一瞬,接着,一个人从黑暗的阴影里走过来,亚麻色卷发,白皮肤,薄薄的红唇。唐若妍出来了,舒予白看着她,眼眸闪过笑意。 “来了?” 唐若妍和门口的小姑娘介绍:“这是我朋友。” 小姑娘连连点头:“不好意思,不认识。” “没事没事。” 舒予白摆摆手,跟着唐若妍往里走。 这家中医门诊铺店面挺大,唐若妍有自己的诊疗室,两人在里头拐了几拐,绕了进去,里头一张木桌子,和医院里一样的布置,舒予白坐在那桌子对面的椅子上,有些紧张。 “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唐若妍瞧着她:“手伸过来。” 舒予白撸起袖子,把手伸了过去:“可能是练习过度了,还是疼。” “晚上疼白天疼?” “白天。” “那不要紧。” “嗯,不影响睡眠。” 唐若妍细白手指贴着她手腕,那儿一片凝白肌肤,很嫩,玉一样,青色脉络很明显。 她静静地把了会儿脉,抬眸:”我给你开点儿药,得长期吃。”唐若妍说完,低头,扯过一张单,签字笔在上头龙飞凤舞地写了些舒予白看不懂的东西。 她把单交给舒予白。 舒予白低头看一眼:“谢谢。” 她拎起包,准备去结账了。 “等等。” 唐若妍似乎还有话说,有片刻的迟疑,舒予白回头瞧着她,等她发话。 唐若妍试探着问:“你怕针么?” “嗯?” 舒予白茫然地眨眨眼:“什么针?” 唐若妍轻叹:“是这样,有的人晕针,不知道你怕不怕。” 舒予白唇角弯了弯,笑着摇头:“我不晕。小时候身体不好,还经常打针呢。” “那就好。” 唐若妍呼出一口气:“是这样,我想给你针灸。” 舒予白:“……” 她脸色白了白。 打针和针灸真不是一个概念,舒予白心里默默地想,针灸还是算了,好吓人,背上插一背的银针,跟刺猬似的。 瞧着可疼。 她看了一眼唐若妍,这人瞧着温柔,干的事儿倒挺…厉害的。 “想针灸么?” 唐若妍瞧着她,目光有一丝期待:“我们家是世代代当中医的,我爸爸,我爷爷…都是中医。针灸我最拿手了。” “要是想,咱们现在就可以…” 舒予白飞快地摇摇头:“先别。没准我吃药能好呢。” 她脸色有些白,看起来蛮害怕的,唐若妍笑了笑,心想不着急,那再缓缓,就说:“那你先吃药。” 舒予白松了一口气。 她拿着药单找那小姑娘开药,有煎煮着吃的,也有按摩身体的。 “这一包怎么用?” 唐若妍靠在门框上,徐徐:“这是给你按摩背部穴位的,我看了,你气血不畅,应该是常年坐着画画缺乏运动造成的。” “嗯…是有点。” 舒予白不好意思地低头,她画画勤快,但是真不爱运动,身体虚也正常。 “拿回去,让人帮你按摩。” 唐若妍叮嘱。 舒予白又道了谢,两人别过。 坐在车里,微信叮了一声,唐若妍发来消息。 -“有喜欢的人么?” 舒予白回她:“有。” 又叮了一声。 -“我还有戏么?” 舒予白红唇弯了弯,她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直来直往,没那么多绕绕弯弯。 舒予白干脆地回复: -“没戏。” 她合上手机,车子驶过一片白茫茫的街,梧桐树偏白的树干落满雪花,远处,湖水和天隐约向远方铺展。 . 另一边。 南雪下班时间到了,她把小包挎在瘦薄的肩上,往外走。 下班时间,电梯人很多,南雪跟着挤下了楼,司机把车停在路边,梧桐树倒影出一个淡淡的影子,落在白色车身上。 走近了,司机打开车门,南雪矮身钻进去。 一股暖热的气,玻璃上有白雾。 “您去哪儿?” 司机问:“还是舅舅那儿?” “今天先不去那儿。” 南雪坐在后座,吩咐司机:“我要先去取一个东西。” 机按着导航开了一阵,车停在一个繁华路段,南雪看着窗外的珠宝店,下车。 司机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清瘦的女孩儿走进了一家珠宝店,在里头没呆多久,又出来了,手上拎了一个精致的纸袋子。 看绷出来的轮廓线,似乎是个盒子。 小南总买了珠宝? 项链……还是什么别的。 女孩子就喜欢这些精致的装饰物,她还年轻,买这些不奇怪,司机收回目光。 南雪上了车,在后座取出那盒子,打开。 雪白的天鹅绒里,嵌着精巧的两个镯子,女士的,很细,还有钻戒。 玫瑰金的镯子和钻戒,刻了字。 一个“白”,一个“雪”。 她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笑,很快消失,樱桃似的唇弯了弯,错觉似的。 南雪到院子里的时候,舒予白正在那儿画画,门前的壁灯亮起,有明亮的光芒,照亮暗下来的天色。 她靠在门口,背对南雪的方向坐着,在一个矮矮的小板凳上。 匆匆忙忙的,很专心。 还在画? 舒予白面前摆了一个石雕,雕像是个裸女,估计是从隔壁美院弄过来的。她一手拿着画板,一面抬眸看看那雕像,一面低头,在纸上画着素描。 “姐姐。” 南雪在她身后叫她。 舒予白转过头。 南雪两手背在身后,不知藏了什么,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紧张。 第49章 . “我买了…一点东西。” 南雪轻声道。 “你还在忙?” 女孩走近,两只手仍背在身后,似乎提了一个小袋子。南雪微微弯腰,目光落在舒予白的画纸上,那儿有个素描的裸体雕像,笔触很细腻。 “嗯。” 舒予白看她一眼,又低头,把纸上一点瑕疵轻轻擦去。 南雪穿一件纯白色蓬松的棉衣,乌黑的发丝轻轻扫着鼓起来的衣领,唇色很红,漆黑的眼眸很明亮,闪过一丝星子似的光芒。 舒予白正想说什么,手机在桌上轻轻震动。 那一瞬间,屏幕亮起。南雪凑的近,一低头就瞧见了屏幕上弹出的对话框。 师姐:“不会,我教你。” 师姐:“动画表情” 舒予白看一眼屏幕,并未避讳,还给她回了消息。 南雪指尖轻轻缩了缩,把那小袋子捏的紧了些,指尖泛白,一片冰凉。 南雪:“你们还联系?” 舒予白目光落在她身后,看见轻微声响的来源——南雪提了一个精巧的小袋子。 她回过神:“嗯。” 她和尤馥… 南雪在那儿保持一个一动不动的姿势僵着,看舒予白戳开对话框,上一条是晚安,再上一条,是一个长达五分钟的语音通话。 南雪:“……” 舒予白慢慢道:“明天去她那儿看看,师姐人物画也很棒。” 南雪心底泛酸,手里的袋子有些沉甸甸的,她送不出去,半是难堪,半是失落,她转身,一声不响地离开,进屋时砰的关上了门。 舒予白这才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回过头问: “怎么了?” 没人回答她。 这些天画人物总有些不顺,舒予白底子不好,应冉看了没多说,只叫她多练,画着画着就好了,正巧尤馥找她聊天,舒予白就把画下的石雕素描给尤馥拍了过去。 两人就这么聊了会儿。 跟尤馥待在一起,她们的话题很少脱离自己的专业,大多数是交流画画技能一类的,偶尔提一提感情方面的事情,都糊里糊涂地绕过去了。 些天是这样,这几天更甚。 舒予白轻叹。 她和尤馥是同行,尤馥还是她辈、师姐,跟她,总不能一点交道都不打吧? 另一边。 南雪回了房间,关上门,坐在床边深吸一口气。 房间里拉紧了窗帘,昏昏暗暗的,就开了一盏感应灯,光线弱的微不足道。她低头,窸窸窣窣地从那小袋子里拿出一个白色盒子,打开,天鹅绒里一对儿精致的女式镯子和钻戒。 她头一次给别人送这些。 还没能送出去。 她和尤馥一直在联系。 舒予白还喜欢她? 不知不觉就想起很多细节,舒予白跟她在一起总是下意识变的柔软,讲话也轻声细语的,尤馥那长相,或许真是她喜欢的那类。 南雪站起身,看了眼里头闪着微芒的白钻,合上盖子,走去,把它丢进垃圾桶。 三秒后。 又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捡起来。 南雪从里头拿出两个镯子,剩下的封好,钻戒连着盒子一块儿,悄悄藏进书桌的抽屉里。 她推开门,往外走。 南雪看着那儿女人的背影,鼓起勇气道:“姐姐。” 舒予白心尖儿发软,回眸:“嗯?” 南雪走过去,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她身边:“送你。刚刚买的。” 舒予白:“啊?” 南雪:“喏。” 她手上捧着一个小镯子,浅浅的金色,光芒随着转动轻轻闪耀。 舒予白摇头:“你送这做什么。” 南雪强势地把镯子塞进她手里。 细细的镯子,玫瑰金闪着暗暗的色泽,捏着有些冰,还有些沉。借着微弱的光线,看见镯子内侧隐约有刻痕,舒予白对着光看了看,是一个字,“白”。 南雪捧着她的手,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而后把镯子给她套了进去。 “我不用…” 舒予白不知她花了多少钱,下意识想还给她:“镯子你收着。” 南雪静静看着她,眼底有一丝受伤。 “……” 舒予白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 “镯子已经刻字了。” 南雪轻声道:“只能你戴。” 南雪指尖轻轻触着她的手腕,有些轻痒,她的手柔白好看,关节微凸,白而细长的手指清瘦漂亮,指尖带着点浅粉,镯子套在细细的手腕上,很冰。 她低垂着眼眸,浓密的睫毛在脸颊洒下暗影,一小缕发丝别在耳后,脸颊有几分浅浅的绯色。 “谢谢。” 舒予白垂眸,细白手腕套着那镯子,一头乌发散着,额边垂落一缕碎发,唇上一抹浅笑,她轻声道:“这是第一次,有人送我礼物。” “喜欢么?” 南雪看着她,外头一件松松的羽绒,一头乌发垂落肩上,红唇小幅度地弯了弯,很轻微,方才那郁闷仿佛一扫而空。 “喜欢。” 舒予白低头,轻轻地笑。 南雪想起那一对儿钻戒 还是改天再。 时机还不够,她谨慎地想,万一舒予白真喜欢尤馥,那她得再观察观察形势。 送太早了,会被拒绝的。 南雪从衣兜里掏出另外一只,那是她的。她把镯子套上去,把细白左手放在舒予白右手边儿,两只镯子,恰巧配一对儿。 . 第二天,舒予白把那画稿儿捧过去给应冉看,那是她晚上熬夜画的,虽挺努力,但仍旧不过关。主要问题还是细节和比例上,应冉说,她对人体的理解不够,叫她继续练。舒予白于是回去,搭上车,去了趟尤馥那儿。 “去尤馥画室。” 保安拿出小册子让她登记,放她进去。 地上的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湿漉漉的,舒予白踩着一堆枯萎的落叶往走,咔擦作响,画室靠山,尤馥的画室在一片微微湿润的朦胧里,旁边有几丛芦苇,轻轻晃。 “师姐。” 舒予白在门,一会儿就有人来开门了,门站了一个小姑娘,怯生生看着她。 “你好。” 舒予白瞧着她:“尤馥在么。” “老师在楼上。” 小姑娘说。 她性格害羞,转身跑了,坐在那边儿的木桌子上练习。 尤馥也开始带小徒弟了,舒予白瞧着就觉得可爱,小姑娘不知道多大,在那儿坐的端端正正,脊背笔直,正练字。舒予白走过去看,她写得一手好字,看得出来练了很久。 在那儿看了会儿,楼上一个女人款款地下楼。 这几天回暖,屋子里湿,尤馥套了件长长的黑裙,吊带,锁骨凸显,很漂亮。她外头套了件薄薄的衫,微卷的发梢儿轻轻扫着肩,看见舒予白,红唇弯起。 “师妹。” 尤馥下楼,高跟鞋踩着木楼梯,咯噔响。 “刚刚在收拾屋子,你坐。” 尤馥笑一笑,而后对那女孩儿说:“去给这个小姐姐倒杯水。” 那小女孩儿起身,蹭蹭蹭地跑过去,捏着一个塑料杯,去饮水机那给她倒热水,很乖地递给她。 “谢谢。” 舒予白看着她,轻声问:“她多大了?” 尤馥笑笑:“小孩儿,读高一呢。” “果然还小啊。” 舒予白轻叹。 尤馥走过去摸她脑袋:“现在的孩子压力真大,才高一,她爸整天逼她,学这学那的。太惨了。看她这被摧残的样,小可怜。” 尤馥带着她上楼,楼上还有几个房间,里头摆了些人像的雕塑,还有几张乱七八糟的画,堆在地上。尤馥扫一眼地面,颇有些尴尬:“刚刚想收拾干净,结果你来了。” “我也不爱收。” 舒予白笑了。 乱七八糟才是常态,哪儿天天整整齐齐的。 凌乱才激发创造力嘛,尤馥心想。 画室里一股子油墨味儿,有几张画画了一半,还未干,放那儿晾着,尤馥带着她看自己画的人像,一张一张看,有少女,有老妪,画的很好,舒予白一面看一面和自己的比较,落差蛮大。 “我给你讲讲。” 尤馥搬过小凳子,坐在那,不着急。 “谢谢师姐。” 舒予白坐她身边,倾耳听。 不知讲了多久,舒予白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尤馥讲的很好,深入浅出,把她现阶段的问题分析的很透,点的非常到位。 楼下传来上楼梯的声响,一楼的小女孩跑上来,在门边儿说:“有人来。” 舒予白:“?” 尤馥若有所思地看了舒予白一眼:“我猜是找你的。” 舒予白不明所以,她下楼,看见门口的高个女孩儿,正站在那儿,静静看着她。 天儿回暖,她换了身单薄的棉衫,纯白色,配着浅蓝色的围巾,乌发轻轻扫着堆起来的围巾上,红唇好似车厘子,色泽光滑。 第50章 . “你怎么来了?” 舒予白瞧着她 这已经是不知第几次在尤馥这儿看画,被南雪找来了。 “下班了。” 南雪轻轻拉起围巾一角。 “嗯。”舒予白笑:“看得出来。” 南雪的睫毛低垂,白皙指尖往掌心蜷缩:“昨天你说要来师姐这,我来接你。” 南雪还记得她昨天随口一提的计划?舒予白觉着不可思议,她又看了南雪一眼,南雪轻轻牵起她的手,细白手指勾着她的。 两人腕上的银镯子撞在一块儿。 叮的一声轻响。 楼梯上,尤馥缓缓下来,她穿的随意,整个人有种慵懒却自带气场的感觉,扶着楼梯这么缓缓地下来,看了南雪一眼。 目光落在两人手腕上。 那对儿镯子 不错。 她又看了南雪一眼。 这人好像对舒予白有点想法,还是往那个方向发展的想法。 发小? 骗谁呢,也就舒予白会信吧。 “师姐,我先走了。” 舒予白低头,看一眼腕表,银白色指针轻轻指向十二点。 “好。” 尤馥站在楼梯那儿远远看她:“有空再来,师妹。” 她身形窈窕,微卷的发梢儿勾在冷白锁骨那儿,红唇弯起一抹笑。 南雪意味不明扫她一眼。 而后转身,拉着舒予白离开。 车停在小区外头,路边。 灰黑色迈巴赫ndaul那款,看着不太适合纤细的女性。 舒予白本以为是她自己开车来的,打开车门才发觉驾驶室还有个司机,只好又合上副驾的门,来到后座。假如开车的是南雪,那她坐副驾,可开车的是司机,副驾就不必了。 南雪从另一边上车。 车门合上。 世界变得很安静,与世隔绝一般,窗外,梧桐树的枝丫落下暗影,落在车窗上,一晃而过。 南雪拉着她的手,舒予白手腕纤细,却是偏肉感,她骨头很细似的,南雪这样轻轻捏一下,捏着软软的,很温暖。 手腕放在一起看,都很白,舒予白的透着鲜活的红晕,南雪却是很明显的冷白皮。南雪人瞧着清瘦,手腕也偏骨感,舒予白看一眼,忍不住伸手捏一捏她手腕:“你好瘦。” “是么?” 南雪没觉得:“或许是骨架大一点。” 那对儿镯子,看着格外顺眼,舒予白低头,有一瞬间的不好意思了,她们这样,好像在谈恋爱,还戴了一样的镯子,镯子里还刻字。 白雪。 她低头笑,想法只是一瞬间。 很快被她压制住。 “尤馥送过你什么?”南雪瞧着那镯子,问:“你也收了?” “好像没有…不对,有。” 舒予白慢慢回忆。 “嗯?” 南雪抬起眼睛,看她。 舒予白回忆着说: “以前出去玩,送的挂在手腕上的小铃铛。红色绳子的那种。” “还有些别的。” “还有人送过么?”南雪问。 舒予白在那儿想了想:“…有。” 南雪有些不解: “昨天你不是说,那是第一次收到礼物。是想我开心,故意那么说的么?” 舒予白心虚了一瞬 这种想法很微妙,解释起来有些困难,大概就是:喜欢的人送礼物,叫礼物;没感觉的人送礼物,那就…也叫礼物,只不过记不得了。 “……” 舒予白低头,没解释。 南雪却又开始自我怀疑: 原来她也收过别人礼物,所以自己送她一对儿镯子,很平常,没什么,作为普通朋友也可以收,似乎开心的早了点儿。 . 吃完午餐,舒予白回到院子里,这些天太阳晒,院子里暖融融的,舒予白把之前的中药取出来,放进房间的小锅里煮,十几分钟后,有中药特有的微苦的味儿,轻轻洇散开来。 “哇,什么味儿,好冲。” 那边儿应冉的助理刚吃完,走进院子里,鼻子皱了皱:“谁在吃药?好大一股中药味呢。” 中药味有些苦,却很淡,闻久了也有种特殊的清香。 舒予白从里头走出来,一头乌发披在肩上,白皮肤,眼眸微湿,手上提着一袋中药包——远远地看去,真有几分病美人的模样。 “予白姐?” 她惊慌地喊起来:“你没事吧,吃药做什么?” 舒予白笑笑:“手疼,没事。” 隔壁屋子传来咔哒一声,门开了条缝,过了会儿又全开了,南雪本已经吃完饭,和舒予白回来后就开始午睡,这会儿又醒了。 “中药?” 南雪把身上那件外衣紧了紧,走过去看一眼:“姐姐,你吃的下么?要不要加点糖。” 屋子里的木桌上放了一个瓷碗,白色,里头盛着褐色的汤汁,小木棍一样的东西沉在里头,看不出是什么。 南雪轻轻端起那碗,一股苦味儿。 舒予白摇头:“不用。我不怕苦。” 她从南雪手里接过碗,咕咚几下就喝完了,又把碗放下。 桌上几包中药,拆封了两包,还剩下一包用褐色牛皮纸紧紧裹着,严严实实的。 “这是什么?” 舒予白微怔:“药。” “什么药?” 南雪提起来看,和那两包不一样么? “这是拿来按摩的。” 舒予白低头,额头几缕碎发垂落,她想了想说:“这个不着急,等过几天回家了,我让我妈帮忙摁,她手劲儿大。” 南雪把那包中药放下,出门。 可下一秒又回过头。 “太麻烦了。” 南雪蹙眉,细白指尖勾着系药包的细绳,表情很认真:“阿姨离的远,不方便,总不能天天往家跑。姐姐要是相信我,我帮你。” “可是…”舒予白瞧着她:“你会么?” “会。” 南雪轻轻笑了:“这谁不会,对着穴位按摩嘛。” 她说的蛮轻松,舒予白便放心下来。 在这儿,想找人帮忙摁,除了南雪,就是隔壁应冉的助理。可舒予白那性子,不惯找不熟悉的人帮忙,总觉得太麻烦别人了,想了想去也只有南雪。 “好,谢谢。” 她低头,眼眸里水光轻轻晃过。 南雪提着药,去煎煮。 按摩其实真没什么,主要穴位都在背部,谈不上什么隐私。更何况,南雪对她又没什么,她是个直的,不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没什么好介意的。 做了许多心理建设。 可舒予白看见南雪把那化开的中药碗放在床头柜的一瞬,仍紧张了些。 “要拉上窗帘么?” “嗯。” 南雪走过去,轻轻拉上。 光线从薄薄的浅色布料穿进房间,空气微暖,有股子潮气,光线昏暗,人的皮肤都变成暖色调的。 “姐姐,怎么摁?” 南雪捏着一块小小的湿帕子。 舒予白点开微信,把唐若妍给她发过来的图片点开,那是个穴位图。 都是背部的。 “呐。”舒予白指给她看:“这张图放大了,就这么几个穴位,摁就是了。” “好。” 南雪扫一眼。 屋里很热,舒予白把厚厚的外套脱下,挂在床边的衣帽架上,里头剩下一件海蓝色的毛衣,绷在身体上,她又掀起衣摆,把那毛衣也脱了。 一头乌发有些凌乱,舒予白晃晃脑袋,不知怎的,无法直视南雪。 她低头,有几分脸热,说:“可以了。一会儿我趴着,你帮我摁。” “好。” 她轻轻掀起上衣下摆,纤白细瘦的腰肢露着一截,腰腹白白软软的,风吹来,有些凉,舒予白瞧着南雪,叫她关上门,又低头,一头乌发垂落腰间,发梢儿凉凉的,轻轻扫着腰。 她趴在床上。 凉滑的指腹轻轻触及皮肤,舒予白身子一颤,轻轻瑟缩,那指尖在一小块皮肤微微施力,摁了下,她不自持地仰起下颌,嗯了声。 舒予白常年疏于运动,腰软软的,肚子也白白的。瘦归瘦,捏起来却好似小水母,一点儿也不紧实,掌心一片温软。 舒予白身上有淡淡的香,不是香水的味道,说是体香更贴切,暖暖的,像被阳光晒过的被子。 南雪低头,一只手撑在床边,乌发垂落,轻轻扫着那人白滑的背,很凉,有轻轻的酥麻,一路往上窜。 按摩的久了,指肚有轻微的热意,触过去,温暖微灼,一路从脊柱往上攀。 t恤的衣摆往上掀,白皙的背光滑如玉,细瘦的腰一丝赘肉也无,脊柱往下到圆翘的臀,有个深深的腰窝,好似能盛水。她的腰臀比很突出,趴在那儿,臀翘着,很性感。 她脖颈儿有些湿润,一缕细细的发丝黏在上头,是出汗了,胸口的棉布料贴在那儿,热的透不过气,汗湿透了。 南雪的手上沾着湿湿的草药汁儿,在她背上轻轻摁,倏然用劲儿,舒予白轻轻嗯了声,怕疼。 第51章 . 冬天,外头很冷,出了太阳却不大一样,几只麻雀落在高大的梧桐树上,眼睛黑亮,日头的暖意直穿过房间的窗,落在女人的背上。 白而滑的背,像搁浅的人鱼。 南雪指尖一顿。 她那声喘,有些娇,很不同。 房间的门关着,这儿隔音,四处都静悄悄的,舒予白那声轻轻的鼻音在这暧昧的光线下,多了些旖旎的味道。 “怎么了?” 舒予白缓了会儿,偏头看她。 眼眸含着湿润的水光。 “姐姐,这样摁可以么?”南雪问她。舒予白的表情很平静,方才也许只是错觉,南雪压抑住心底某种说不明白的冲动,问:“舒服么?” 南雪头一次给人按摩穴位,也不知力度怎么控制,完全跟着感觉走。 舒予白:“可以。” 她白细手指紧紧攥着一边的枕头,南雪刚刚那一下,弄的她眼泪都流出来了。但唐若妍叮嘱过她,按摩不能太轻,力度要稍微大点儿。 只好忍着。 舒予白埋在枕间,肩颈上满是细汗,她一头乌发散乱地铺开,紧闭的睫毛上湿润着,隐约挂了一滴水珠。 南雪瞧见了,她轻声道:“你都疼出眼泪了。” “嗯?” 舒予白发出含糊的鼻音,睁开眼睛。 那人乌黑的眸子里含着关切,乌发扫着肩。“还好吧。”她轻轻呼吸,缓了缓,又闭上眼睛。 南雪这下知道控制力道了,温热指肚轻轻地摁,一面看着那手机屏幕上的穴位图,一面用指尖轻轻摁舒予白的背。 “这样呢?舒服么。” 南雪问。 “嗯。” 舒予白趴在那儿,发出含糊的鼻音。 像只睡懒觉打盹儿的猫。 她皮肤白而滑,触着很柔软,但那层皮肤好似很薄,一刮就破似的,南雪稍稍用劲儿就泛起一点绯红,她背上又沾了湿漉漉的中药水,那些红好似指痕,爬在上头,有种凌虐感。 外头传来轻轻哼歌儿的声音,伴随着扫地声,是应冉的助理开始清扫院子,南雪又看一眼窗,那儿关着,门似乎也反锁了。 “往上一点。” 舒予白有几分羞耻感,小声说。 腰腹那片儿都摁过了,南雪一直停在那儿摁,有点疼。白皙的皮肤泛着红,再往上,棉t恤轻轻搭盖着。 南雪乌发垂落,雪白耳尖有一丝微红。 她压下心底的不自在,试探着伸手,轻轻往上卷了一寸。 她皮肤细白柔嫩,触上去,好似水中的丝绸一般,很滑,微凉。 南雪白皙指尖轻轻摁,一下一下。 “姐姐,疼就说。” “好。” 南雪勾起垂落的发丝,别在耳后,低头。那一点儿微凉的发梢儿轻轻触着舒予白的背,柔软的,轻轻蹭过。 “别动。” 南雪凑近了,轻盈的呼吸洒在耳边,有一丝微冷的香,她伸手,柔白小指蹭过她耳朵尖儿。 舒予白身子一颤,半个身子都酥了。 耳廓红热一片,微灼。 她的指尖却是凉的。 “姐姐,中药沾上去了。” 南雪指尖捏着一小片叶子,饱满的唇轻轻弯。 她皮肤白,唇色却红,好似一张纯净的画纸上一抹点染的胭脂,唇瓣饱满,光滑,有种冷冷的清丽。 舒予白垂眸,微微脸热。 “谢谢。” 宽大的t恤仍有些遮盖,过了会儿,南雪看一眼在朦胧光线下的脊背,指尖捏着柔软的衣摆,又往上卷了一寸。 这么趴着的姿势,那两个肩胛骨微微凸出,内衣的带子绷在上头,浅绿色,两条细细的肩带挂在肩上,薄瘦的肩往下,到腰,再到挺翘的臀。 衣摆卷到最上。 她一整片光滑白皙的背都露了出来,上头红色指痕和浅褐色水迹混在一起,t恤的衣摆也有些湿了。 “怎么了?” 舒予白转头问她。 “内衣…要解开么?” 南雪轻轻地问,指尖去轻轻碰了碰,又倏然缩回去,雪白耳尖微微泛红。 舒予白一瞬间有些脸热,她回头。南雪保持着一个跪坐的姿势分开长腿,在她身上,却并未坐下,只虚虚地控制着,很费力。 “不用。可…可以了。” 舒予白轻声道:“今天先就这样好么?我怕你累。” “我不累。” 南雪瞧着她:“不继续了?” “嗯。”舒予白道:“我背疼。受不了了。” “好,那改天再。” 南雪从她身上下去。 舒予白眼中闪过一丝情绪。 南雪很规矩,给她按摩就是按摩,甚至连用劲儿、找穴位都一丝不苟的,好似在做一个严肃的实验,一点也不乱碰。 可能这就是直女吧。 舒予白沮丧地想。 . 按摩后睡的格外香甜,舒予白醒来后,看一眼窗外,浑身都是放松的。她爬起来穿好衣服,洗脸,在镜子前整理好长发,抱着画推开门。 “予白姐起床了?” 院子里胖胖的女孩笑起来,一边脸有个小酒窝,眼睛弯弯的。她一只手捏着一个木扫帚,慢慢腾腾地扫院子,跟舒予白愉快地打招呼。 “嗯。” 舒予白伸了个懒腰。 “你们中午在干嘛呢。”应冉的助理笑笑:“我听见屋里有人叫。” “……” 舒予白低头,有几分不好意思了,她说:“南雪在给我按摩,她手劲儿大。” “哦。” 女孩点点头,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笑。 南雪已经去公司了,舒予白看了看她房间,那儿灯暗着,门关着,没人在。这么出来透了会儿气,舒予白又转身进屋,拿好自己的画,去找老师。 外头的空气很清冽。 微凉,有一丝湿润的水雾,地面的潮气上涌。舒予白把那几张画抱着,穿过月门洞,往外走,应冉那间书房的屏风映入眼帘。 画展在月底,还有几个周的时间可以准备,画小幅的画没问题,但假若要画大幅的作品来增加入展几率,时间却是很紧迫了。 大幅作品,按着她画画的速度,一个月都算快的了,如今只剩下几个周。 这么掐指一算,时间相当紧迫。 舒予白和应冉一商量,决定准备三张作品,一张大幅,两张小幅,都递交过去,总能有入展的。 “大幅画人物。” 应冉敲一敲桌子,眼眸里是谨慎的思考:“人物画更贴近这次的主题,而且,你的风格,不适合大幅的风景画。” “嗯。” 舒予白点点头,记下。 “你画谁?” 应冉捧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又放下,转向一边伏案画画的人:“画师兄?” 师兄…她师兄坐在那儿,抬头看看她,不明所以,舒予白看了他一眼,觉得实在没什么好画。画画也需要创作冲动,捕捉到一瞬间的美,再把它定格下来,是需要投入感情和灵感的。 她对师兄,一点创作冲动也无。 应冉想了一圈儿,这里可以充当舒予白素材的人,他自己…算了,师兄,不行,随便在路上找一个人,更扯了。 应冉想了想:“画南雪吧。” “南雪?” 舒予白的指尖紧了紧,心中一跳,她下意识看向应冉,可触及那褐色瞳仁里的严肃的目光时,她意识到老师没开玩笑,是认真的。 “有什么问题?” 应冉问。 舒予白连连摇头:“没。” . 冬天的晚上,天黑的早。南雪下班时已经七点了,这天忙,开了个会,又拖延了会儿。走出公司的一霎那,一股寒冽的冷气席卷而来,她紧了紧肩上蓝色的围巾,来到路边,矮身钻进车里。 车里暖和,南雪把围巾一圈一圈儿解下来。 后视镜倒影出一张雪白的小脸。 她唇色是浅浅的西柚红,乌发垂落肩上。车里有些闷,司机也从来不主动和她讲话,南雪在安静中,细白指尖解开一枚大衣的纽扣,透了透气。 南雪坐在后座上,屏幕亮了,她低头看一眼手机,是林岚发来的消息。 -“你们有进展么?” 南雪指尖轻轻一颤,漆黑的眸子闪过一瞬间的羞涩,唇角翘了翘,又被她努力压平。 -“有。” 林岚一会儿就回复了: -“哦?” -“竖起耳朵。” 南雪细白指尖在屏幕上点,给她发: -“我送了她一对镯子,她收了,还戴在手腕上。” 林岚回复: -“就这?就这?” -“……” 南雪挑眉,林岚发了一串省略号,她正想回复,林岚又给她发了一句话:-“你太慢了,下一步要制造肢体接触,撩她,主动撩。” -“当然,你要是不会撩,” -“色.诱也不是不可以。” 南雪合上手机。 她闭着眼睛靠在后座上想了想,有些苦恼。 撩她? 色.诱? 听起来好难啊。 第52章 . 车子在应冉门口停下。 南雪手机亮着,她扫一眼和林岚的聊天记录,推开门下车。 夜空下一股子寒冷的气息,额间有冰凉的触感,白色还未成型的小雪片轻轻飘下。 司机从车内递来一把黑色的伞:“小南总,又下雪了,给。” 南雪摇摇头:“没几步路,不怕。” 司机递给她,南雪推回去: “你拿着用。” 她笼着袖口,往里走,门开,一转身,背影消失在白色的墙角。 司机看一眼背影,把车开走。 小院子里亮起灯光,屋里灯都亮着,透过那透明的玻璃窗,一个长发的人影在窗玻璃那儿轻轻晃,乌发,细腰,侧脸一片柔白。 南雪眼眸微亮,走去屋檐下,门松松合着,一推就开了。 “姐姐。” 舒予白回过头。 她穿一身严严实实的羽绒,从外头来,有些冷。天气降温,从窗户那儿望去,杉木林下黑色的土地落了白茫茫的雪,很薄一层。 “刚刚又下雪了?”她问。 “是。” 舒予白点头,从房间一角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那儿,面前是一个画架。 外头带来的冷气还未完全消散,南雪呵出一口气,白雾散开,舒予白在灯光下抬头看她,她穿了件短款宽松的毛衣,灰色,外头搭一件厚厚的羊羔绒外套,纯白色,底下则是浅蓝色的牛仔。 眼眸乌黑明亮。 皮肤雪白,衬的那红唇很惹眼。 舒予白捏起一边的笔,在画质上松松地框出一个大概的轮廓线,南雪站在那儿看着她,不明所以。 “姐姐,你在做什么?” 她问。 南雪惦记着车上林岚教她的那些,心里琢磨着怎么开始,但一头雾水,毫无头绪。 “画画。” 舒予白把那大致的轮廓线框好后,站起身,心里有一丝紧张,白皙指尖悄悄攥紧了。 “你可以…” 她问,没说完。 “什么?” 南雪眼睛微亮。 “你可以当我模特么?” “过段时间我要递交三幅作品,其中一幅是人物画,缺一个模特。” “应冉说,总画石雕不行。” “要开始画具体的人了,而且,我对人体结构也不够了解。” 舒予白噼里啪啦地说完,心里转过许多念头: 南雪会答应她么?当模特挺费时,坐在那儿不动很长时间。另一方面,她虽然递交作品只有一张人物画,但在此之前,肯定还得画无数张备用的,从里头挑一张最好的交过去…南雪哪里来那么多时间? 假若她答应… 舒予白脸颊微热,能把喜欢的女孩儿画下来,实在再好不过了。 “模特?” 南雪不是很能理解似的,眼眸闪过一丝犹豫。 舒予白嗯了声,抬眸看:“世界上很多名画,都是有模特的,不可能凭空想象一个人出来。” 她又低头,状似无意地捏着橡皮擦擦擦纸面,一头长长乌发绑在脑后,松松的,发丝垂落,耷在肩上,等南雪答话。 南雪静静看她。 没说答应,也没有拒绝。 似乎在做复杂的心理斗争,很纠结要不要答应。 舒予白眸子试探着看向南雪,像是想撇清什么似的,继续道:“是你舅舅说的。他说,你当模特最合适。” 南雪看着她,乌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舒予白看不懂的情绪。 她转身,往门边儿走,轻轻合上了门。咔哒一声,反锁了。外头的声音和冷空气一同被隔断,变得很安静,她又走去一边,拉上窗帘,拉的紧紧的。 一切都完成后,舒予白发觉有些不对劲儿。 南雪白皙耳尖一片绯红。 她站在那儿,轻轻低头,细白指尖把外套的拉链拉开,胳膊动了一下,脱去,一只手拎着挂在衣帽架上。 里头是那件单薄的毛衣,灰色。 少女一般的细腰若隐若现。 “?” 舒予白没看明白,她是嫌弃羽绒太臃肿,想穿着毛衣让她画么。 可下一秒,南雪细白手指又捏着毛衣的边儿,往上掀。 里头一件薄薄的白色打底衫,衣服静电,她这么一脱,连带着掀了上去,那截白晃晃的细腰和紧实的小腹露了出来。 只是晃眼的一刹,又重新遮挡回去。 南雪把那毛衣也脱了,放在床上。 她只穿了件单薄的打底衫,透明的圆形小扣子从锁骨一路扣下去,严丝合缝的。那柔软的布料轻盈地贴着身,她身体的轮廓线变得清晰了。 冷白的锁骨,瘦薄的肩,玲珑有致的身材好似少女一般,腰又细,笔直挺拔。 “你…” 舒予白小小地咽了下,问:“你在干什么?” 南雪没答话。 乌发里,雪白的一张小脸弥漫起绯色,舌尖舔了舔唇瓣,樱桃似的唇上一片水光。 她指尖触在第一枚纽扣上,解开; 紧接着是第二枚。 一小块儿雪腻的皮肤露出来,胸口那儿,浅浅的沟壑,在灯光下变得明显。 她还想伸手解开下一枚纽扣。 舒予白这才明白过来她想做什么,一股热意直往脸上冲,她堪堪低头,冰凉的长发擦过滚烫的脸颊 南雪以为她说的“模特儿”是裸体的。 难怪她那么犹豫。 因前些天画的雕塑,都是光裸的那类,南雪或许误会了。画那些主要是练习对人体结构的感知力和理解,并不代表她接下来要画的每一张人物画都是裸的。 舒予白猝然垂眸,她轻声道:“衣服不用脱的。” 南雪的手指这才停下。 眼神里有一丝疑惑,不知是不是错觉,还有一丝…失落? “为什么?” 她眨眨眼,那打底衫的扣子解开两枚,散着。 “因为…”舒予白脸颊微热,低头掩饰地轻咳:“我要画的是穿着衣服的你。不是那种裸体画。” 南雪低头,浓睫颤了颤,似乎更不好意思了,她又抬眸,脑子里转过一个念头:“姐姐,等你画完了,我可以要一个奖励么。” “嗯?” 舒予白有些惊讶 这是她第一次和自己提要求呢。 咚咚咚。 忽然传来敲门声,把这一刻的寂静和尴尬打破。 “谁?” 舒予白问,门外那边的声音是个女孩儿,很熟悉,带着点笑:“予白姐,是我。” 应冉助理来了。 她有什么事儿? 舒予白从小板凳上起身去开门,夜色里,门口胖胖的女孩儿穿着很厚的羽绒服,呼出的气变成白雾,她手里一个托盘,托盘里头,透明玻璃杯装着两杯牛奶。 牛奶还热着,微微的甜香。 “应先生说,南雪睡觉前喝这个,我干脆弄了两杯,你们都喝。” “趁热,快喝。” 她一面解释,一面把牛奶放在靠窗的那个桌上:“睡前喝牛奶,养生啊。”她转眼看南雪,却瞧见她脸上满是绯色,衣衫散乱,女孩静静坐在床边儿,和平时那清冷的模样很不同。 就好像刚刚…… 她又看一眼舒予白,心底转过一个念头,惊讶片刻,立马识趣地转身离开了,还细心地带上了门。 “把衣服穿好,别着凉了。” 南雪又把床上那件毛衣套上去,站起身,手上从衣帽架那拎着羽绒服,套好。 舒予白这才捧起一杯牛奶,递给南雪:“诺。” 两人并排坐在床边儿喝牛奶。 舒予白捧着温热的牛奶,笑着看南雪:“你在家每天睡前都喝?” 南雪点点头,红唇上沾了一点儿奶沫,舌尖轻轻舔干净。像只小猫——舒予白看她一眼,低头笑笑,心想,真可爱。 “等我画完,你想要什么奖励?” 舒予白问她。 “到时候再说。” 南雪一脸神秘。 第53章 . 晚上只草草勾勒了个轮廓。 灯下看美人。 南雪就在她面前,静静坐着。 画纸上,清瘦又艳丽的少女轮廓线,初步显现出来。铅笔尖轻轻扫过去,干净利落的线条划过,发丝,削肩,腰线,长腿。 画画是慢工出细活。 舒予白看着画,画上表现出来的似乎还不够。她这人似冰雪里绽开的花,纯净又清丽,怎么画都差了点感觉。 上了色会不会好些? “姐姐,怎么了?” 南雪问。 舒予白蹙眉,指尖捏着素描纸,在灯光下仔细看。 这只是一个初步的草稿,递交的作品只会更大幅,现在先画着,找感觉。只是在这一步,舒予白便已经觉着困难。 该怎么表现? 南雪在对面的凳子上坐着,似乎不敢乱动,脊背笔直。 舒予白笑了笑:“休息会儿,今天先这样了。” 南雪点点头,从凳子上站起身,凑过来看她画的人像。 “好看。” 她说。 舒予白笑了:“你在夸我,还是在夸自己?” 南雪眼眸亮晶晶的:“夸你。” 舒予白忍不住笑了,把画纸给她,休息了会儿。她放下笔,准备第二天继续。 差不多该睡了,南雪走的时候不忘小声提醒:“姐姐,等你全部画完了,记得奖励。” 而后拉开门,走了。 舒予白猜着,南雪想提什么奖励,猜来猜去想不明白,反而多了一丝期待。 期待什么? 她也说不清,只带着那念想进入睡梦,梦里有双明亮的眼睛,好似星辰,含着点似有若无的笑。 醒来,心脏好似被填满,微微鼓涨。 甜甜的,却又怅然若失。 第二日,晨。 几人围在那儿吃饭。 餐厅在一个玻璃房子里,外头是一片绿茵茵的草坪和小花园,舒予白坐在南雪旁边。手机则放在桌上,两人餐盘中间的位置。 -“一周了。” -““动画表情”” 舒予白的手机屏幕亮起,南雪瞥了一眼,看见这两条消息,聊天人的备注名是唐若妍。 一周了? 什么一周了。 舒予白捏起手机看,屏幕上,唐若妍给她又发来一条消息:“该复诊了。” 舒予白唇角弯弯,回她:“好,谢谢。” 南雪注意到她的笑,指尖悄悄攥紧了,面上却仍旧波澜不惊地低头喝粥,还咬了一小口包子。 约会一周了? 在一起一周了? 都不对。 到底是什么?南雪好几次想开口问,却又咽下。 舒予白匆匆吃完早餐,跟应冉说了一声,就离开了。 “姐姐,你去哪?” 南雪碗里还有个包子没吃,她看着舒予白的背影,漆黑的眸子里压抑着什么情绪。 舒予白挎上包,道:“去唐医生那儿。” 她穿一身米色开衫,一头乌发垂落腰间,两条白而滑的腿纤细又漂亮,出门前,还借着玻璃的反光照了下镜子。 . 车驶过一条长长的柏油路,转弯,又来到那条熟悉的街角。 老旧的小区下,一家中医店铺亮着微黄的灯。 “到了,慢走。” 司机把车停在路边。 舒予白透过车窗看一眼门口的木牌匾,推开车门下车。 走近了,门口一个年轻女孩儿站在那儿,认出来舒予白,笑了:“请进。唐医生在里头。”舒予白上次来过,一头乌发,白皮肤,很有气质,看起来和唐若妍关系还不错,那女孩儿便在心里记下了。 舒予白穿过大厅往里走,靠右的门上挂着唐若妍的铭牌和资历,舒予白轻轻敲门,里头一个好听的女声说:“请进。” 唐若妍坐在她的办公桌上,桌上整整齐齐码着一摞书,都是医书,桌角那一个搪瓷杯子,里头飘着几粒红色枸杞,冒着热气。 她低头,在一本病历上写写划划。 里头除了她,还坐了一个病人。 那人看着年纪蛮大了,头发全白,梳的整整齐齐,佝偻着要看她:“医生,我这腰疼能好吗?” “能。” 唐若妍头也没抬:“听我的就能。” 那老太太笑,牙齿稀疏,她转头看舒予白,笑着说:“唐医生还是我听人说的,她医术高。” 说完比了个大拇指。 舒予白低头笑:“那肯定。” 老太太看着她:“小姑娘什么病呀?年纪轻轻的,身体不好呀。” 舒予白伸出手,在屋里的白炽灯下看了看:“手疼,不能用劲儿。” “手疼?” “嗯,有段时间了,不好治,做手术风险大。” “哦。” 老太太点点头:“那是麻烦,不好治。” “好治。” 唐若妍抬眸,看着舒予白笑笑:“听我的就好治。” 说完又低头写药方。 她皮肤很白,很细腻,或许是自己是医生,因而知道如何保持健康的缘故。外头披了件白大褂,坐在那儿,细细的手指轻轻动,写着药方,一架细边眼镜架在鼻梁上,说不出的斯文。 她抬头,发觉舒予白在看她,笑了一瞬。 “喏。” 她把药方撕下,递给那老太太:“记得每天都要吃,不能落下呀。” “谢谢医生。” 老太太转身,拄着拐杖往外走。 “这几天都挺忙。” 唐若妍笑笑:“好像一到换季的时候,生病的就多。” “是。” 舒予白在她桌子前坐下。 “感觉怎么样?”唐若妍道:“手伸过来。” 舒予白把袖子撸起来,放在桌上,唐若妍冰凉的手指贴过去,给她把脉。 年轻女孩当中医的不多。 中医总给人一种医生都是白发苍苍的老人的错觉,唐若妍这么年轻,模样又好看,有时候反而容易显得不那么“专业”。 不过专业与否,和长相实在没什么关系。 “唔。” 唐若妍道:“好些了。” 她抬眸看向舒予白,问:“你愿意针灸么?” 又提起针灸了…舒予白脸色苍白了一瞬,可她想起方才唐若妍和她说的那句“听我的就好治”,又有些动摇了,要不就试试? “针灸疼么?” 她有些紧张。 唐若妍红唇弯弯,笑了一会儿,说:“这么怕疼?” “也还好…” 舒予白低头,乌发垂落腰间,白皙指尖蜷缩在一起。针扎,想想就可怕,舒予白看一眼自己的手,轻叹,生病真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很疼。”唐若妍仔细想了会儿,形容:“就像蚂蚁咬一样,很轻的。” 舒予白还在那儿纠结,唐若妍瞧着她,道:“怕什么,肯定没有你手犯病的时候疼。不要怕,咱们这样慢慢治,说不定就好了呢。” “确实。” 舒予白下定决心:“那试一试。” 唐若妍起身,去外头翻找药材,舒予白在她身后跟着,也去看。 店里靠墙的位置是一个高大的木柜子,棕褐色的漆面,小格子一般的抽屉,上头有青铜锁扣。舒予白跟着唐若妍走过去看,每个抽屉上标了药材的名字,芍药,黄连,黄竹…她一个一个看过去,有股子浅浅的清香。 木柜子对面有个小抽屉,唐若妍从里头取出一排针银色的针。 舒予白看了一眼,惊道:“这么长?” 针很细,约摸有十厘米的样子,唐若妍戴着白手套,捏着一簇细细的针,神色镇定,看样子已经熟练操作过很多次了。 “这叫芒针。” 唐若妍道:“待会儿就给你扎,别怕,不疼。” 不疼… 那簇针闪着冰凉的光。 看起来真不太像不疼的样子。 唐若妍的办公桌旁有个浅色的布帘子,帘子拉开,是一张病床,她引着舒予白过去,说:“坐。我去把东西拿过来。” 银针,擦干净皮肤用的纱布… 她走出房间,在厅里翻找片刻,问门口的女孩儿:“纱布呢?”女孩儿走过来跟她一块儿找,没找着,这几天病人多,或许是用完了。 “我得去买纱布。” 唐若妍进了屋,一面把外头那件白大褂脱下,放在椅靠上,一面和舒予白说。 “我跟你一块儿。” 待在这儿也没事干,舒予白站起身,跟着她一块儿往外走。 出了店铺,对面斜对角的位置恰巧有一家药店,外头微寒,舒予白把大衣拢紧了,唐若妍看她一眼,红唇弯弯,手指轻轻拨了下她的长发。 “我以前也好喜欢长发。” “尤其是你这种,好顺,好软。” 舒予白弯起唇角笑,雪白的脸颊被冷风吹,有一丝浅浅的绯色。 她有种很独特的气质,尤其是笑的时候,低头,纤长睫毛扑下,一根一根翘起,红唇这么轻轻地弯了弯,羞涩里又带点甜美。 “你喜欢的人是谁?” 唐若妍有一点好奇,问她:“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她是什么样的。 怎么形容? 舒予白慢慢回忆和南雪相处的瞬间,记得她的眼睛,亮亮的,偶尔带着笑,她的唇,饱满好似成熟的小果实,光滑,柔软。她的手… 舒予白垂眸,唇边有一丝似有若无的笑,一头乌发被风吹起,她的表情,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人,是微微苦涩的甜。 “她…很难说清楚。” “她比我高,看起来很冷淡,但性格其实很幼稚…很可爱。” “好看么?”唐若妍问她。 “嗯。” 舒予白又点点头:“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好看。” 最可怕的喜欢就是一见钟情,看一眼,就永远也逃不掉了。 唐若妍抿唇笑,轻轻拍了下舒予白的肩,可刹那间,感觉似乎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收回手,回头看。 身后是老旧却整洁的街道,冬季的下午,人们裹在厚棉衣里缩着脖子,行色匆匆,几辆自行车驶过,按着铃,向远方去了。 什么也没看见。 唐若妍:“……” 幻觉。 第54章 . “拿一包纱布。” 唐若妍站在柜台前,低头付款,药店小姐姐把那包纱布放在玻璃台上:“十块。” “好。” 药店在一个小巷子里,唐若妍付完款,两人往外走,一阵冷风袭卷而来,又干又冷。 冬季的巷子,冷风对着灌,舒予白拢紧了大衣,长发被吹的乱七八糟,站在那儿微微发抖。 唐若妍牵着她的袖子:“快些,进屋了就不冷了。” 舒予白被她牵着,两人过了马路,又进了那家中医理疗馆。 唐若妍进门前,脚步一顿。 她回头看了看,背后是冬季的街道,行人匆匆,看不出什么。 “我怎么总觉着,有人在跟踪我?” 舒予白偏头:“不会吧?” 唐若妍一想也是,她有什么可跟踪的,摇摇头:“可能是幻觉。” 屋里很暖和,唐若妍的眼镜上都有雾气,她摘下来擦了擦,又戴上。大厅里还有几个人坐在长椅上排号等,舒予白进了诊疗室,怕耽误她时间,就道:“今天随便弄一下就好。” “嗯。” 唐若妍点点头:“我也怕一下扎太多,你受不了。” 门口那年轻女孩儿推着小车过来,车上一堆瓶瓶罐罐,纱布和银针放在一块儿。 舒予白扫了一眼,一簇针细长尖锐,闪着冷光,她脸色发白。 “来,把袖子撸起来。” 唐若妍瞧着她。 舒予白嗯了声,起身脱掉外套,外套里头是一件单薄的毛衣,她穿的不多,毛衣袖子很有弹性,轻轻一撸,就上去了。 她的胳膊,白而纤细,唐若妍捧着她手腕,仔细看,穴位在小臂往上,道:“衣服还要再往上一点儿。到大臂的位置。” 舒予白点点头,继续往上撸。 衣服袖口有些紧,不太好弄,舒予白努力往上卷,却卡住了。 “……” 她又试了一下,问唐若妍:“这样可以么?” “不够。” 穴位在靠近肩部的位置。 一边的女孩儿真诚地建议道:“要不,您把衣服脱了,这儿也不冷的。” 再说,看医生嘛,害羞什么? 她笑了笑,继续道: “我给您守着门,没人进来的,衣服脱了,还方便唐医生找穴位。” 把衣服脱掉? 舒予白低头,脸颊微热,有些不好意思了,虽说看病遇见这种事儿很正常,可是… “没关系。” 唐若妍轻笑道:“不方便也不要紧。下次咱们再扎上面的。” 舒予白垂眸坐在病床上纠结片刻,把外头那件毛衣脱去了,里头只剩下一件打底的衬衫,她指尖捏着第一枚纽扣,轻轻解开。 接着是第二枚。 她捏着衣领,试着往旁边掀开。 咚咚咚。 忽然有轻轻的敲门声。 里面三人怔住,齐齐看门口的位置。 门没锁,松松的合上,开了条缝儿,隐隐约约有个人影,外头的人轻轻一推就开了。 “请进。” 唐若妍道。 门被推开了,一个高挑的女孩儿站在那儿,背着光,披着一身寒气。 舒予白坐在床上,衣衫半解,袖子还卡在胳膊上,被唐若妍轻轻扶着。 两人对视一眼,舒予白有些尴尬。 还有些隐约的紧张。 她不自觉地缩了一下胳膊,想撇清什么似的——可她只是在看病,又不是相亲。这么一想,又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任由唐若妍握着她的手腕。 “南雪?” 她轻声地问:“你怎么来这了,身体不舒服?” 南雪摇摇头,片刻,又点点头。 她撒谎不眨眼地道:“有点头疼,来开药。” 冬季是容易头疼,可舒予白仍然察觉到一丝微妙的不对劲——她这些天好像经常碰见南雪。 上一次,是在尤馥那儿。 这一次… 她闭了闭眼,把过分荒唐的念头驱散开。南雪有意跟着她?怎么可能,这想法未免太…自恋了。 白炽灯的光落在舒予白的胳膊上,她胳膊白而柔软,很纤细,唐若妍正轻轻捏着她的手腕,不知要干什么。舒予白则微微垂着脖颈,一头乌发散开,衬衣散开,屋里热,她脸颊微微有绯色,眸子很柔和,好似在害羞。 南雪目光不动声色地从舒予白身上移开,眸光转向唐若妍。 很冰冷。 冷飕飕的。 唐若妍感觉脊背一凉,一抬眸,看见门口的女孩儿。 她身材清瘦,一件白色的厚外套抱在胸前,里头穿的单薄,一件打底衫,配阔腿裤,衬得腰肢细瘦,腿也长,身材比例很美。 女孩儿有双润泽的红唇,皮肤冷白,眼眸漆黑,看向自己的时候带一点冷冷的敌视。 那一刹那,她忽然想起舒予白方才在路边上说的那几句话。 -她喜欢的人很好看,但看起来很冷漠。 后面还有一句,好像是夸她可爱……可爱?唐若妍又看了南雪一眼,漂亮是真的,她摇摇头,可爱还是算了。 她脊背冷飕飕的。 舒予白喜欢的该不会就是… 她感觉到女孩儿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敌意,忽然明白了什么——她俩搞不好不是单相思。 不用这样吧,她只是想给舒予白治病,绝对没什么别的啊! 唐若妍苦恼地想,恨不得把“舒予白是你的跟我没关系”几个字写在脑门上,可她干不出那种事儿,只在面上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头疼?来,先坐。” 唐若妍的助手给她搬了一张小凳子,南雪就顺势坐下,在舒予白的床边。 “我来做针灸的。” 舒予白低头,轻声解释。 虽然她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解释的。 南雪坐在那儿,微微一怔,像是才明白过来什么,问:“之前也是在这儿看病?” “嗯。” 舒予白解释道:“上周来的,这次来复诊。” 这下她明白来——那两条消息,说的是:一周了,该复诊了。 南雪心底稍稍平静下来。 她看一眼舒予白散开的衬衣领口,凑近,帮她一枚一枚扣好,瞥一眼唐若妍,冷冷地问:“她是手疼,脱衣服做什么。” 唐若妍:“……” 谁说针灸是哪疼扎哪儿啊? 穴位在肩上,不脱衣服怎么扎。 “行,那不脱。”唐若妍只好这么说。 身边围着三个人,还有一个把她当成假想敌,唐若妍却依旧冷静异常,她捏起银针,对着舒予白小臂的某个位置扎进去。 南雪紧紧看着,自己都疼起来了。 她把手递给舒予白让她握着,女孩儿的手很柔软,带着暖意,舒予白捧着她的手,不明所以地抬眸:“?” “姐姐,疼么?” 南雪蹙眉。 “还好。” 还好是真的还好。 没有想象的那么吓人。 可下一秒,那长长的芒针从她胳膊的另一边穿刺了过来。 唐若妍面不改色地捏着针的两边,轻轻地来回动,来回穿插。 割肉似的。 这和普通的针灸不一样。 芒针的手法,能熟练掌握的人不多,因此,市面上不太流行。 南雪看的心惊:“真的不疼?” 都扎穿了。 “呃,不疼。” 其实有一点,但舒予白忍着,没说。 这么扎了好一会儿,算是弄完了。 唐若妍放弃了让舒予白脱掉衣服去给她肩上扎针的念头——这儿有个人看着,生怕她眼睛多往哪儿看了一眼,狼崽护食似的。 “可以了。” 她把针放下。 唐若妍站起身,休息一下。 几人在门口告别,唐若妍放松地靠在门框上,看着舒予白离去的背影。 两人走到柏油路的斑马线上,一辆车行驶过来,南雪轻轻揽了下舒予白的腰,靠的很近,像是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 很轻的一低头。 又似乎没有。 下一秒,她回头。 眼眸里的暖意散尽,看了眼远处的唐若妍,漆黑的眸子里冷冰冰的。 唐若妍打了个颤。 ……她在宣誓主权? 第55章 . 斑马线对面,绿灯开始闪烁,这条柏油路很宽,从一边走到另一边还要一会儿,四周是裹着棉衣的匆匆行人。 “小心。” 南雪低头,轻轻提醒。 那辆突然驶过的车是右转的,并未闯红灯,舒予白脚步微停,一刹那,南雪就这么扶着她的腰,轻轻护着。 “……” 她余光看着南雪。 那人仍旧波澜不惊的,好似并未有别的意思。 车走了,那人揽着腰的手却并未放下。 舒予白脸颊微热,心底一瞬间转过很多念头。 腰间有温热的触感,热度分明,舒予白的外套搭在一边的手腕上,腰间只一层单薄的衣料,她像是被烫到一样,轻轻瑟缩了一下。 又走了几步路。 可以了吧? 为什么还不放下手。 这个姿势让她颇为紧张,说不上哪儿不对,只是觉得亲密的不同寻常。南雪是无意的么?应该是…她是个直的,哪里会想那么多,直女之间搂搂抱抱蛮正常的,只是过马路扶一下腰,能有什么。 或许真是无意的。 这么一想,又有点失落。 舒予白被她半搂着,马路对面,有辆熟悉的车,车窗那儿,南雪的司机看了过来。 跟司机的眼睛对视,舒予白一瞬间有种古怪的慌乱,好像被看穿了什么似的,她去碰了下腰间那白皙的手:“别了…” 南雪微怔,片刻,放开了手。 眼底闪过一瞬的受伤。 舒予白不喜欢她碰她。 南雪默默地回忆起自己悄悄查的攻略。 据说,假如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会很喜欢肢体接触的,而不是排斥。 舒予白不喜欢她碰她 舒予白不喜欢她。 南雪指尖发凉,心情一瞬间跌落谷底,她垂着脖颈,安安静静地走在舒予白身边,手放下来了,还跟她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像个忽然遭受打击的小孩。 舒予白余光悄悄看她,没明白。她这一瞬间的低落,是错觉么? 她踟蹰片刻,等南雪靠近了,轻轻去够她的手。 ——牵手应该不过分吧? 指尖触到一点温热,很软,南雪抬眸,女人主动凑近,去牵她,柔软的长发里有似有若无的香。她着一身暖色,在这冬日街景里,显得格外柔软。 舒予白回眸,眼角有浅浅的水光,唇角含笑。 南雪心跳忽的快了。 猝不及防的。 . 晚一点的时候,温度又降了,舒予白出门前裹了一层羽绒,仍旧在寒风里冻的发抖,那边儿南雪的门开了,递给了她一片暖宝宝。 “哪来的?” 舒予白看的发笑,难得,南雪也会带这种充满生活气息的东西。 “买的。” 南雪小声道:“我记得你生理期快到了。” 吱呀一声,另一边靠墙的房间,门也开了。 应冉的助理目不斜视地路过。 舒予白:“……” 她道:“谢谢。” “进来。” 南雪说。 她转身进了南雪的房间,里头她的行李箱开着,看样子这片小东西,她在箱子里翻了许久才找到。窗帘拉着,屋子里很暖,舒予白把自己的衣服下摆掀起来,露出白白的肚皮,又把那片暖宝宝贴上去。 “走了。” 她拉开门。 南雪嗯了声,转身挎上包,她也该走了,司机已经在门口等着。 房间门合着,今天冷,舒予白去推开那木格子的门,里头应冉正坐在屏风后,桌上一堆练习过的废画,他撑着头,看样子在思考。 舒予白怕打扰到他,在一边坐下。 安静了片刻,应冉没头没脑地问:“你感觉时间怎么样?” “嗯?” “我是说,参展准备的时间,够不够。” 一共要画三张画。 两张小的,需要的时间不多,主要的是那副大画。 “够。” 舒予白算过了,这几天,她的手的的确确好了很多,基本上没有复发了,只偶尔会有点疼,不影响。 国展是国内最大型,最权威的展览,具有评选资格的教授和画家都是业内权威,入一次展,基本上就能在原本的基础上,提升好几个咖位。 因此,参展对舒予白来说,很重要。 “那好。” 应冉犹豫了片刻,从桌上端起一小盏茶,啜了口,又放下,慢条斯理地说:“过几天,有个国际性青年现场绘画大赛,还是第二届,我想你和你师兄一起去一趟。” 绘画界很少有现场绘画比赛,因为创作很耗时,没有足够的时间,空间,和比赛用的材料,很难组织起来,之前有的现场比赛,多是针对小孩的。 针对专业画家的比赛,也才是刚刚兴起。 “现场比赛?” 舒予白微微蹙眉,坐在那凳子上,思忖片刻,疑虑道:“我以前没去过现场的比赛。” “没事,正好锻炼一下。” 应冉不紧不慢道。 “而且时间不知道够不够,我还要准备国展。” 舒予白指尖捏着衣摆,犹豫不决地道。 “时间不是问题。”应冉抬眸,慢慢地解释:“来去就三天时间,能耽误多久?这个比赛,不比国展弱多少,这几年去的大腕也多了。” “你得去见见世面。” 说的也对,对职业画家而言,每一次比赛或展览都是一次机会,看看同行的水平,比较之下,能更好地了解自己的实力。 “好。” 舒予白答应下来,垂眸,觉得没什么问题,另一边的师兄坐在那儿,没发表什么意见,大多数时候他基本上不吭声,除非老师问话。 “你觉得呢?” 应冉转过头。 “我觉得可以。” 师兄说,继续在那儿画,头也没抬。 . 南雪这天下班早,没什么事儿,放松地洗了个头洗了个澡,头发湿漉漉地坐在那儿吹。 过了会儿,她动作微顿。 门口有轻微的响动。 卧室里亮着微弱的灯光,只一盏壁灯亮着,光线昏黄,光影错落分明,暖和的房间里有水雾。 “姐姐?” 她回眸看。 门前站着一个女人,长发挽起,正低头合上门,轻手轻脚的。 “我来洗澡。” 舒予白说,心底有微微的紧张。 这天工作量大,舒予白来的晚了点儿。 冬季,干燥的时候,可以减少洗澡的频率,前几天没来,这天她想清洗着放松一下。 舒予白抱着毛巾和衣物,瞧见吹头发的南雪。 南雪坐在床边,穿了件单薄的棉衫,长腿上一件松松的睡裤,正捏着肩上披的雪白浴巾擦头发,另一只手捏着吹风筒。 热风呼呼的吹。 她刚洗完头,发梢儿湿亮,红唇湿润,衬的脸颊白而透着粉,头发没拧干,不停淌着水往肩上落。舒予白看她一眼,轻声道:“我来。” 她从南雪手里接过吹风筒,自然地帮她吹。 指尖穿过这人的发,总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她的发不长,冰凉湿润,在指尖滑到一半就落下,像个短促的音符。 南雪坐在那儿,头皮有她温柔的触感。 舒予白把毛巾从她肩上拿起来,给她擦头发,南雪肩上一块儿单薄的布料已经湿透了,内衣肩带的颜色都透出来…白色,舒予白看了眼。 其实现在穿了也没用,睡前还得脱。 感觉很微妙 很早以前,心里还没那么多杂念的时候,她俩甚至能不穿内衣躺在一起,什么都不避讳。 后来,好像就不一样了。 隐私变多了。 比如现在,因为知道待会儿对方会过来,什么都藏的严严实实的,敏感而小心翼翼地避免着某些方面的接触。 手中的乌发微热,很软,很滑。 舒予白关掉吹风筒,放在一边,道:“可以了。” 她和往常一样,把衣服放在床上,换了拖鞋,进去洗澡。 南雪背对她靠在床上。 耳边是哗啦啦的水声,过了会儿,停了,又是往身上抹沐浴露的声音,湿滑的感觉……南雪脸颊微烫,脑子里勾勒出的那轮廓线,好似怎么也驱散不开。 她隐忍地闭了闭眼睛。 片刻,捏起一边的遥控器,开了电视。 电视的声音大,遮住了洗浴的声音,她不怎么感兴趣地看了眼,是个肥皂剧。 剧里的男主角在床上靠着,另一边,女主角从浴室里走出来,穿了件很性感的小吊带。 南雪微微恍惚,不知怎的,女主角的脸自动替换成了舒予白。 “……” 没完没了了。 哗 舒予白推开浴室玻璃门。 她身上满是水,浴巾包裹着,往外走,南雪侧躺着没看她,在那儿看电视,舒予白一面擦着身子,一面看了眼墙上的屏幕,居然是偶像剧。 南雪也看这种东西? 还看的一眨不眨。 舒予白把睡衣套上去,正巧剧里的男主露了脸,是个当红明星,个高腿长,很俊。 她又看了眼南雪。 心里有点酸,心想,她喜欢这样的? “你喜欢什么样的?” 舒予白状似无意地开口,往腿上套内裤。 “喜欢…温柔的,好看的。” 南雪说。 这和第一次问她的答案不一样。 当时舒予白套话,南雪回答的是:不知道,遇见了就知道了吧。 所以她遇见了? 舒予白又看了眼偶像剧男主——哪里温柔了,哪里好看了。 她一头雾水,套上睡裤,道:“我换好了。” 南雪转过身,忽然把一边的被子掀开,这床是一米五的,躺两个人足够了,南雪瞧着她,道:“来。” 来什么? 南雪看出来她的疑惑,拍一拍旁边的被褥和床板,轻声道:“姐姐,今晚一起睡好不好?” 乌黑的眸子透着渴望。 屋里有暖气,她雪白的一张小脸浮上绯色,很薄,很轻,这样轻轻蜷缩在被子里,像在撒娇一样,说不出的诱人。 舒予白心尖儿微颤。 “不了,我…不方便。” 她指的是,她跟南雪告白过,被拒绝了,那么两人就该保持距离,现在再这么亲密,很不妥当。 南雪却曲解了她的意思:“为什么?因为要来例假?” 舒予白:“……” 南雪大方地摇摇头:“没关系,弄脏了我帮你洗,我不介意。” 舒予白无语凝噎,默了片刻,爬上床,钻进了被窝。 到底是抵不住诱惑。 南雪心情似乎一瞬间就好了,轻轻往她这儿靠,两人的身体几乎要触碰在一起。 “睡吧,别看了。” 舒予白拿起电视遥控器。 下一秒,南雪支起身子,忽然靠近,红唇贴上了她的额头,吻她。她的发丝轻轻扫在脸上,很痒,有洗发乳的清香,还有些湿润。 南雪吻了很久。 暖热气流带着清浅的香。 舒予白心脏一下收紧,她猝然睁大眼睛,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心跳先一步变的很快很快,耳膜有震动,自己都听得见。 南雪挪开,轻声道:“姐姐,晚安。” 手中被单皱成一团,舒予白脸颊烫的可怕,许久许久,才缓慢放松。 微微喘息。 她慢半拍地想: 刚刚,南雪亲我了?! 第56章 . 唇瓣温暖潮湿,轻盈的呼吸好似仍残留着,有浅浅的冷香,舒予白睁大眼睛,心脏一阵狂跳,思绪翻涌,久久无法平复。 南雪吻她了。 只是额头。 这能说明什么呢? 她记得那天在她家小区楼下,天寒地冻里,南雪坐在冰凉的长椅上,捧着一个温暖的包子,眼睛亮亮的,说喜欢她,还说只喜欢她一个。 那时候,她的语气实在是太随意了,舒予白想着,她只是随口一说,并不理解“喜欢”的涵义,或者是在和她开玩笑。 可她现在隐约有点怀疑了。 手上那只镯子还微微发凉,咯手,她在被子里轻轻触碰了下,指腹抚过镯子底部刻的纹,是一个字“白”。 南雪的那只,是“雪”。 她为什么要送这样的礼物。 南雪会不会,其实不是那么直? 舒予白心跳蓦然快了。 至少她刚刚吻了自己额头,说明她不排斥和女孩儿的亲密接触。 可另一方面 不排斥也只是不排斥,跟“喜欢”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更何况…… 这只是吻了一下额头。 她对自己的喜欢,究竟是什么样的? 是朋友之间的,还是和自己对她的感觉一样,会因对方一个细微的动作胡思乱想、心跳失控、紧张、脸红? 舒予白抬起手,摁了下遥控器,把电视关上了。借着这个动作,她悄悄看了眼南雪,那人背对着她,乌发轻轻搭在雪白的脸颊上,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了。 “南雪?” 舒予白试探着叫了一声。 “嗯。”很轻的一声应答,夜色里,带着困倦的鼻音。 “你,” 舒予白艰难地开口,却不知要问什么。 南雪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下文,轻轻翻了个身,含糊不清道:“姐姐,睡觉吧。” 舒予白心跳仍旧很快,脑中反复回放她吻来的画面,乌黑的发梢轻轻扫着脸颊,红唇的触感,一点浅香。 过了许久,舒予白轻声问: “你睡着了么?” 女孩儿的呼吸绵长匀称,轻轻地起伏,没有回答她。 舒予白:“……” 睡着了? 吻完她额头,就睡着了?! 怎么可以这样……舒予白把满脑子自作多情的胡思乱想努力压下去,登时心里一阵凉一阵热的。 亲完她,那人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还能在下一分钟就睡着,只能说明,真的不是那种意思,是自己又想太多了。 原来真的只是一个晚安吻。 舒予白缩回被子里,也不知期待什么,她这时才发觉,吻一下额头对南雪来说,并没有什么,或许直女之间亲一下额头也挺平常。 正常么? 舒予白轻手轻脚翻了个身,她好似一遇见南雪就已经开始弯了,早就已经忘了正常的直女间是怎么相处的。 可就算是直女… 睡前吻一下额头,好像还是很暧昧吧? 舒予白从被子里伸出手,轻轻碰了下她的唇瓣贴过的位置,怅然若失。 另一边。 过了许久,仍未睡着,南雪在夜色里睁开眼睛。 身边的女人已经睡了。 方才吻她,感觉那么美好。 很奇妙。 好似有股暖流瞬间涌过全身,像泉水,且是那种热的。 月光落下一点温柔的光晕,她的皮肤,柔白,温暖,吻过去的一瞬间,纤长的睫毛受惊一般轻轻颤抖,动人的简直……要命。 唇瓣上的触感很温暖,触碰上去的一瞬间,她身上的浅香一瞬间变的浓郁。 迷恋的过头,吻的久了些。 南雪微微放松紧绷的身体。 流连忘返的吻,几乎已经耗尽了所有勇气,南雪过后才开始担心 这样没经过她同意就亲了过去,很冒昧。借着晚安吻的名义,实际上却并不是。她清楚记得,过马路的时候,那人并不喜欢她的触碰。 这样,会引起她的反感么? 南雪生怕看见她流露出厌恶的表情。 刚刚,舒予白叫她,一紧张之下,不知如何应对,南雪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身边,被窝里有轻轻凹陷的感觉,舒予白没什么动静。 呼吸匀称。 并未特别在乎这件事。 微微放松后,却又有片刻的失落。 南雪白皙指尖紧了又松。 . 那个吻,搅得人不安生。 半睡半醒之间,隐约做了个梦,梦里,南雪似是刚洗完澡,发梢儿淌着水,肩上湿漉漉的,白色的棉睡衣透着光,一滴水珠顺着锁骨往里淌。 “姐姐。” 女孩儿凑过来,离得很近很近,手指触着她的脖颈儿,有些冰。 “在呢。” 舒予白轻声答,呢喃似的。 南雪光着脚,细白的脚踝淌着水,食指轻轻撩起舒予白的长发,黑白分明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她。 她贴过去,在耳边轻声说:“喜欢你。” “谁?” 舒予白在梦里轻笑着问。 南雪不语了,耳朵尖儿有点红,乌发垂落肩上。 “我。” 她的声音很轻,耳边像小猫挠似的,说不出的诱人。 舒予白凑近,吻她眼睛,眉心,鼻尖。 最后是两瓣饱满的红唇。 南雪溺水了一般紧紧攀着她的肩,浓睫颤个不停,不安极了。 …… 第二天,晨。 舒予白记不得昨晚是几点钟睡着的,迷迷糊糊中闹钟响了,她起床,身边的被子里没有人,很冰凉,那人不知是几点钟起床的,不在床上。 她换好衣服,把窗帘拉开。 “南雪?” 舒予白叫了一声,一偏头,发觉衣帽架上她的包已经拿走了。 这么早,去公司了? 舒予白放松着微微紧绷的身体,转一转腰。 昨晚的梦,到现在,她耳根还是烫的。 玻璃窗外,远处一排枯萎的柏树枝桠疏落,黑色的泥土地上有仍未化尽的残雪,背光,雪很难化尽。院子里,梧桐树被光芒照亮,地上,树影斑驳。 她推开门,抱着几张画去找老师。 应冉这几日似乎格外勤快,很早就起床了,正在院子里写生,她问了应冉的助手才知道,最近有人请他画画,一张几千万,应冉接了单。 就这么忙碌起来了。 “老师。” 舒予白停在白色的月门洞那儿。 院子里,一株梅花绽放在雪地里,石黄色的花瓣、花苞,很小,一枚一枚地落在枝头,被一层薄而晶莹的积雪覆盖,花瓣很薄,湿了雪水,微微透明。 “嗯。” 应冉没抬头,手动的飞快:“来了?先等等。” 助理立马进屋,给舒予白搬了一张小凳子。 “予白姐先坐。” “谢谢。” 舒予白扫一眼她脖子上挂着的相机,道:“你先忙,不用管我。” “好嘞。” 她走到那儿找角度拍照。 应冉裹着一个厚棉衣,搬着小凳子坐在那儿画,也只是起个稿,他的助手扛着相机,帮他拍那株梅花,方便晚上回去了对着照片继续画。 “画带过来了?”应冉停下笔,问:“我说的是去参展的那几张。” “带来了。” 舒予白手里捧了几张画,有这几天的练习作,其中两张是她预备参展的,只是还未画完:“您看。” “唔。” 应冉抽了两张翻看,评价:“还不错。” 舒予白微微放心下来,她老师说“还不错”一般就是实在挑不出什么缺点了,否则,他一般会先揪着那缺憾的地方批一个多钟。 这两张,基本上过关了? “谢谢老师。” 舒予白轻轻接过那两张画儿。 “还有一张呢?” 应冉在那剩下的一堆画儿里翻来覆去找,解释:“我是说那人物画。” “还没开始,只打了个草稿。” 舒予白低头,小声解释。 人物画是她弱项,这次还是以南雪为模特儿,她不想敷衍地画完,每一笔、每一个设计,假如离她想表现出来的差了点,就全盘作废。 耗的精力和时间,是前两张不能比的。 力求完美。 “还没开始?” 应冉蹙眉:“那得快点了,你们那现场绘画比赛,过两天就开始了,得从你的时间里扣掉三天,剩下的时间怎么分配,你自己考虑。” “好的,老师,我回去就继续。” 舒予白轻轻俯身,从他那儿双手接过画儿,转身回去:“您先接着忙,不打扰了。” . 忙了一天。 天色漆黑,南雪回来了。 正是晚六点的时候,几人围在餐桌那儿吃饭,玻璃房子外,漆黑一片,庭院里有微弱的路灯亮起光,照亮整整齐齐的草坪和小石子路。 一个高挑清瘦的影子撑着黑伞,缓步走来。 吱呀,门开了。 “舅舅。” 南雪把手中的黑伞靠着墙根放,短靴沾了雪水,在门口地毯上融化。 “回来啦?”应冉笑着看她:“过来吃点儿。” 晚餐很清淡,虾仁炒荷兰豆,桂花蒸山药,都是些清甜的菜品,看一眼就食欲大振。桌上坐了四个人,应冉,助理小姐姐,舒予白以及师兄。 三个人见她来,齐齐看过去。 师兄仍旧埋头苦干。 南雪看一眼舅舅旁边的空座位,忽略了暗示,转身,朝着舒予白的方向走过去。 “姐姐。” 她坐下,凑近了,拉一拉她的手,红唇微张:“我也想吃点荷兰豆。” 她一靠近,舒予白又想起昨晚的吻,紧张了一瞬,可仔细观察,南雪的表情很正常,没有半点生分或者不自在,就好像已经忘记那件事情了一般。 ——她果然不那么在意的。 舒予白说不上什么感觉。 习以为常,或是失落。 南雪紧紧看着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她早上走的早,不知道舒予白是不是介意自己没经过同意就吻她,只能凑近了,观察她的表情。 这人长发散着,很温柔,一头乌发下皮肤柔白,微怔片刻,眼底有浅浅的笑意,并未刻意疏远,或是恼她。 南雪微微放松。 “手好冰。” 舒予白蹙眉:“怎么弄的?不怕感冒了。” 这儿昼夜温差大,晚间十分寒冷,冷空气袭卷而来,又是风雪,又是夜晚,她穿的虽然已经足够厚了,指尖触感仍旧一片冰凉。 舒予白捧着她的手,暖着,目光搜寻桌上干净的筷子……没有。 那只能用自己的了。 舒予白低头,乌软瞳仁里满是暖意,筷子尖儿夹起一片,喂给她。 “喏。” “谢谢。” 荷兰豆很长,南雪却轻咬着筷子尖儿,红唇湿润,轻轻含着,离开。嫩而脆的荷兰豆近了她口中,她咬了几下,眸子里闪着光,看着舒予白,道:“姐姐,你也吃。” 舒予白瞧着红色的筷子尖的水光,脸颊微热,心跳一瞬间快了。 她方才含过的。 应冉看着南雪在那儿打扰舒予白吃饭,看不过去了,从旁边柜子的筷篓里拿了一双筷子,笑着递给她:“你多大了?” “想吃自己夹,断奶了吗,这么粘人。” 南雪:“……” 第57章 . 应冉话音刚落,餐桌上就传来隐忍的笑声。 她很粘人么? 南雪低头,细白指尖夹着那红色筷子,一时间脸颊微热,有几分羞赧,道:“我哪有。” 舒予白红唇弯了弯,眼底满是柔和。 有些宠溺的表情。 应冉看一眼她,一边的助理小姐姐也看着她俩,捂嘴偷笑。 南雪夹了一片荷兰豆吃下,掩饰一瞬的不自在。 “过几天,你回去吧。” 应冉丝毫没察觉南雪的表情,继续补刀,低头匆匆吃饭,没看她随口道:“过几天,舒予白要去参加一个比赛,没空陪你玩儿。” “比赛?” 南雪抬眸,看向舒予白,眼眸含着疑问:“画画的比赛么。” “是。” “要去外地?” “嗯,还蛮大型的,不在本地。” “哦。” 南雪问清楚了,低头敷衍地吃了两口,索然无味。 绘画类的比赛不多,假如舒予白去的话,或许会很忙,很紧张,南雪蛮想跟着她一块儿,可她刚想开口,想起舅舅说的那句“粘人”,又有点开不了口。 或许恋爱是需要距离感的。 这几天舒予白要离开,冷一下,正好。 南雪心里安慰自己。 过了会儿,安慰失败,她忍了忍,放下筷子,轻声问:“那我和你一块儿去,好么?” “嗯?” 舒予白茫然地看着她:“你去做什么?也参加比赛?” “我陪你啊。” 南雪乌黑的眼珠子闪过一瞬的期待。 “不用啦。” 舒予白低头笑,她长发垂落,遮着半边脸,随手从桌上抽了张纸巾擦擦唇:“你哪有那么多时间,还要上班,公司那边也挺忙吧。” “不忙啊。” 南雪回忆着说:“的确不忙,我都没加过班。” “你别凑热闹了。”应冉摇摇头,颇为不赞同道:“比赛蛮紧张的,你跟着一块儿做什么?打搅了她怎么办?别去了,让她安心比赛,何况要不了多久,三天就回来了。” “确定三天?” “是啊,机票都定好了。” 应冉转头,跟助理说了几句,助理把手机上的票念给南雪听:“3.9号,上午8点,飞东京的两张,已经定好了。” “两张?” 南雪问:“还有谁?” “予白姐和她师兄都去,到时候或许还有一些同行,应该蛮热闹的。” 助理小姐姐在那儿解释。 她关了屏幕,把手机放包里。 南雪乌发垂落,不语,心想,师兄去,师姐估计也少不了。万一又遇见了一些对她有想法的人,自己又不在场,怎么办。 南雪微微抿唇,反正她已经把时间和地点默默记了下来。 自己买票不就好了。 谁管她。 出了门,外头一片寒寂,冷风一直不停地吹,南雪撑开伞,主动凑过来,牵着舒予白的手,这会儿她指尖很温暖,有些软和,牵着很舒服。 南雪撑了一把黑色的伞,两人走在伞下,白色雪花落在伞上。 “姐姐。” 南雪转头看她。 “嗯?” “我突然想起一句诗。” “什么诗。” 南雪摇摇头,不语,片刻,她转头,轻轻笑了:“你以后就知道了。” 舒予白微微一怔。 以后就知道了? 这几天她心情起伏的厉害,南雪随意一句话,都很容易让她多想,总疑心是什么暗示——可另一方面,自从南雪那天随意似的说了句“我们试试吧”之后,她就再也没提过了类似的话了。 果然那句“喜欢”,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么? 还有那晚安吻,也只是随便亲一下? 舒予白有几分落寞,下一秒,南雪却好似察觉到了,轻轻靠近,在她脸颊上啄了一下。 她站在舒予白左手边,是靠近心脏的位置。南雪清瘦白皙,在她身边撑伞,安安静静的,呼吸散开一点温热的白雾,肩上垂落的发丝被风吹起。 舒予白:“!!!” 女孩儿唇瓣很暖,带着浅香,瞬间的靠近和离去,叫人心跳快的措手不及。 她惊诧地转头,还没回过味儿,心脏一瞬间跳的厉害。 “你做什么?” 舒予白惊魂未定,一瞬间脑子里不知转过多少念头,南雪却淡定地扫她一眼,红唇微启,轻声道:“亲你一下。” “为什么?” 舒予白脑中一片空白,努力平复下剧烈地跳个不停的心脏,话音有些轻颤,闪过许多不知足的期待。 “不为什么,”南雪低头,轻轻笑了:“报复你。以前你也喜欢这样,突然偷袭。” 南雪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就像我刚刚那样,突然亲吻一下脸颊。” “……” 南雪继续控诉:“姐姐,这样的事,你干了很多次了,我就不行?” 舒予白:“……” “什么感觉,”南雪在雪地里停下,轻轻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很专注地问:“会心跳加快么?” 第58章 . 南雪轻轻拥着她,低头。 发丝扬起,红唇雪肤,下颌在灯光下好似上了一层苍白的釉。 夜色沉沉,她离得这么近,呼吸有暖湿的气流,再近一寸,唇瓣就要贴上眉心了。安静的注视下,舒予白的慌乱和紧张好似无处遁形,一下就被看穿了。 是啊。 是很有感觉。 可是,她要是承认了,南雪会害怕吧? 她还没放下。 还是喜欢。 两人相对而站,单薄的倒影落在一边的黑色路灯灯柱上,像个折起来的感叹号。 舒予白担心。 怕这么大大方方承认了,南雪会觉得尴尬。直女哪有那么快就被掰弯的,她或许面上不会露出什么表情,但心底还是受惊、避之唯恐不及的。 只好把一瞬间的心悸压下。 南雪都说了,是报复,是亲着玩儿的。 她怎么好意思当真。 南雪的呼吸带起一阵白雾,轻盈的,微微湿暖,在飘着雪花的冷空气里散开。 可她的眼神又那么认真。 认真到舒予白差一点又要多想了。 “姐姐,刚刚是什么感觉?” 南雪低头看她,声音很轻,在她耳边又问了一遍。 否认,说没感觉,她连自己都骗不过去,怎么可能骗过南雪。 这样一来,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会啊。” 舒予白拨了一下脸颊边的长发,道:“会心跳加速,很正常,毕竟我喜欢的是女孩子。” “是么。” 南雪一瞬间有些低落,她看着舒予白,问:“是个女孩儿亲你,你都会有感觉?” 舒予白微微一怔,低头,道:“不知道。” 南雪一瞬间沉默了。 她一边走一边想,那尤馥亲你,你也有感觉? 是她亲你更有感觉,还是我? 只是稍微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南雪心脏就一阵钝痛,她下意识把舒予白的指尖握紧了。 “不知道?” 南雪反问:“是个人亲你,你都有感觉?” “我也没有被别人亲过,怎么知道是不是有感觉?”忽然之间,舒予白自己都被自己说服了,越想越觉得觉得这个想法非常有道理,继续补充:“可能我多和几个人试一下,就知道是不是都会有感觉了。” 南雪的指尖猛地攥紧了,她一瞬间拉着舒予白的手,凑近,在她耳边一字一顿道:“不可以。” “嗯…?” 舒予白抬眸瞧着她。 “别人不可以亲你。绝对不行。” 她的眸子很深,一眼看不见底,这么看过来,居然带着一股子压迫的气势。 “为什么不行?” 舒予白被她这么看着,心脏一阵狂跳,很莫名。她开玩笑似的看着她:“假如我和别人恋爱,拥抱、接吻都是很正常的。” “你还想找别人么。” 南雪捏着她的指尖,眸色深深的。 舒予白一怔,心底有种奇怪的酸胀感,她低头,开玩笑似的问:“不找别人,难道找你么?” “找我,不行么?” 南雪瞧着她,轻声问。 她穿的单薄,人又是清瘦的,好似一张黑白的素描画,雪地里有种脆弱感。 “你算了吧。” 舒予白心脏一跳,承受不了似的。 那一瞬间,她又多了许多憧憬。 自那次告白失败,两人之间就划下了一道线,彼此保持着一个亲近但不越界的距离。这样的距离很好,至少它稳定。 可南雪正在把这种微妙的平衡打破。 舒予白不由得开始想: 会不会,她其实是真的喜欢? 舒予白身体忽然热起来了,她轻轻蜷缩起手指,脸颊微烫,心如擂鼓。 这个想法很大胆,她甚至顺着憧憬了一下那画面,亲吻,拥抱,甚至是…某些不可言说的。假若南雪其实也是喜欢她的,多好呀。 “是我就不行?” 她说完,南雪反问了一句话,登时安静了。 “……” 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两人并肩走在小石子路上,灯下飘起小雪,夜里降温,果然又开始下雪了,冷空气一下子冲到脑门。 风很大,一直吹。 舒予白头疼,她余光看着南雪。 那人安安静静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走到屋檐下,才发现这场雪不大,已经停下了。 “姐姐,睡吧。” 南雪在屋檐下合上那柄黑伞,在台阶上旋转,抖落薄薄一层积雪。 语气是轻叹一般的。 “……” 舒予白在门口停下,微微紧张,却不知说什么,片刻,她转身进了门:“那,晚安。” 南雪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怔。 其实问她这些,没指望能问出个什么结果来。那天冲动之下,跟她说想在一起试试,被拒绝后,南雪就谨慎的多了,只慢慢试探舒予白的态度 感情这种东西,来的莫名其妙,去的也莫名其妙。 舒予白还喜欢她么? 南雪完全没底。 就像林岚说的:假如还喜欢,为什么要拒绝? 南雪缩进被子里。 她闭上眼睛,心里又开始想,假如是尤馥亲她,是不是也会很有感觉?她想亲口问舒予白,又问不出口:万一她真去尝试了怎么办。 她们接吻… 她也会露出那种害羞的表情么? 也会很享受,很沉迷其中? 南雪被自己脑补的场景折腾了半宿,又生气又委屈。 偏偏一点生气的立场都没有。 . 第二日,南雪去了趟公司。 冬天的早晨,行人稀疏,几只小鸟在草地上跳着啄草籽,小路上,人们缩在棉大衣里,头也不抬地匆匆路过。 南雪的司机把车停在公司楼下。 她下了车,拢一拢围巾。 上电梯,穿过长长的走道,她来到自己的座位前,助理帮她把窗开着通风,高楼,风很大,很冷。 从上往下看,人跟蚂蚁似的。 南雪一伸手,把它关上。 她把接下来几天的工作提前安排好了,又看着一旁的助理道:“帮忙订下机票,飞东京的,9号上午。谢谢。” 助理在那儿捣鼓了一会儿,道:“只有早八点的。” 八点? 或许和舒予白是同一个航班。 “好。” 南雪把航班号记下,打开手机问: -“姐姐,你们的航班号是多少?” 那边舒予白回复: -“你问这做什么?你也去?” 看样子别人不欢迎她。 南雪顿了顿,回复: -“没,就随口问问。” 舒予白没有再回复了。 南雪等了很久,看一眼,没回复;下班了要回家,再看一眼,还是没回复。 南雪:“……” 舒予白在气她这方面其实很有天赋。 . 早晨,候机厅的高大玻璃窗外,一片素白,在耀眼的光芒下闪着金色光芒。稀疏的人流带着行李,穿梭。 边上的早餐店开了几家,都是快餐。 “要两份咖啡,两份牛角包。” 店员把纸袋子递给她,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好眼熟的顾客。 一头乌发垂落肩头,红唇,眼眸很亮。 她穿了白色的宽松高领毛衣,浅蓝色的牛仔,腿很长,笔直笔直的,腰很细,瘦削的肩上落着乌黑发丝,精致的脚踝冷白漂亮。 好像是哪个富商的女儿,还上过电视? 她想着,想不起来。 只看着南雪转身走远的背影。 南雪不知舒予白吃过早餐了没,顺路给她捎带了一份。 待会儿,她见到自己,会是什么表情? 会开心么。 南雪垂眸,在匆匆忙忙的人流里轻轻笑,旁若无人的,红唇轻轻弯了弯,又被她用力压平。不对,舒予白明明不欢迎她。 一瞬间又沮丧了。 南雪肩上挎着一只小包,靴子的跟敲击着冰凉的地板,咯咯咯。 往远方一看。 候机厅几排座椅,登机口那阳光很薄却明亮,在地板上落下玻璃窗的影子。 她的目光穿过茫茫人海,定在某处。 唇角轻轻扬起。 高大的落地窗那儿,有个熟悉的身影。 正低头看着屏幕,没注意自己。 她背对着自己而坐,肩头垂落发丝,背影柔和温暖。女人穿了件米白色开衫,搭着里头的裸色长裙,一低头,脖颈儿到肩膀一片白皙光滑的皮肤衬得人细腻温柔。 南雪眼睛一亮,下意识想凑过去一起坐着。 可下一秒,又有个人来了。 舒予白见她来了,这才抬眸。 她红唇扬起,有片刻的惊讶,接着冲那人微微一笑,好似见到她心情很好。 南雪看着那人,停下。 接着,她面不改色地坐在了舒予白的后面那排。 南雪手里捧着一杯咖啡,喝了一口,状似无意地抬眸看她俩。 舒予白旁边那人正是尤馥。 她穿一身黑,偏短的发,发尾打着卷轻轻勾着锁骨,在那儿自然而然地坐下,旁若无人地开始和舒予白搭讪。 第59章 . “师姐,比赛你也参加?” 舒予白问她。 高大的玻璃窗外,一片银装素裹的平坦原野,白雪覆盖,给人一种寒冷的感觉。隔壁的登机口外落下一架客机,黑色的跑道却干净,微微湿润。 行人匆匆登机。 “嗯。”尤馥把包放在身边的座位上,小指理了理耳鬓的发,看着她,红唇弯弯:“咱们同一个航班。” “好巧。” 舒予白忍不住笑。 一个人去比赛,心里很没底。 虽然也算不上是一个人去,还有个师兄跟着一块儿呢,可师兄几乎不和她有什么交流,一个人坐在前面默默的,不知在干什么。 好在尤馥也来了。 两人坐在那儿,聊起来了。 “准备的怎么样。” 尤馥偏头瞧着她,一缕微卷的发滑落,搭在肩上,她问。 “没什么准备,”舒予白轻轻摇头,笑着解释:“我就是来见世面的。” “挺好。” 尤馥伸手,揉她脑袋。 舒予白笑着躲开。 她坐在身边,舒予白总有种安心的感觉,师姐虽性格比较散漫,但她在很多方面比舒予白老道,无论是专业上还是为人处事上。 “吃早餐了么?” 尤馥瞧着她:“登机还有一会儿,我帮你买一份吧。” 南雪坐在那儿,长腿交叠着一前一后,她腿上放着刚买的早餐,棕色纸袋还热着,白皙食指打开纸袋,低头看一眼早餐,又状似无意地抬眸,看一看前面的两人。 舒予白和尤馥在那聊天,聊的很开心。 她们聊了很久。 尤馥伸手揽着舒予白的肩,搭在那儿,视线时不时掠过,舒予白很温顺,有点脸红,身边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她像是有点害羞了,连连点头。 南雪心里很是嫉妒地想,怎么舒予白就没有对她露出过那种表情。 尤馥坐在那看了眼时间,白而细的胳膊搭在长椅的靠背上,微微放松。这样胳膊顺势搭在后面,从背后看,就好似在揽着舒予白的肩。 “还有半个钟呢,正好我也没吃早餐,一块儿买了,我去,你在这儿等着。”尤馥说。 “不用了,谢谢师姐。” “你不吃早餐?”尤馥挑眉。 “啊?” 舒予白道:“我不饿。” 尤馥站起身,没理她,舒予白拒绝了几次,那人当没听见,径直往旁边的店铺走去。 另一边,南雪瞧着尤馥离开的背影,眸光微冷,含着敌意。 她也去买早餐?给舒予白买么。 南雪蹭地站起身,肩上挎着小包,手里提了两个纸袋子,笔直的长腿迈开,有些急,很快地走了过去。 “姐姐。” 轻轻的声音,微凉的质感。 谁在叫她? 舒予白隐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声音不大,轻轻的,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清瘦高挑,穿一件宽松的白毛衣,两条腿瘦而漂亮,小鹿似的,飞快地走来。 舒予白:“……” 她保持着一个惊讶的表情,凝住了。 她有种错觉:是不是不论走到哪里,南雪都会以一种她想不到的方式能出现? 南雪捧着两个纸袋子坐下,低头,乌发搭在瘦薄的肩上,她把小包放在右边的座位上,左边是舒予白,长腿伸展,细白漂亮的脚踝露了出来。 “给。” 南雪往她手里塞了一个棕色的纸袋子。 舒予白:“这是什么?” 纸袋很热,暖暖的,里头似乎装了刚刚热好的什么食物,有浅淡的香味。 “猜。” 她看了眼纸袋印着的logo,问南雪:“你买的早餐?” 南雪点点头。 买的早餐是一样的,南雪也打开,烘焙的香气扑鼻而来。 “吃点吧。” 她自然而然地说。 舒予白捧着早餐,细白手指动了两下,打开来看看,里头一只牛角包一杯咖啡,南雪买的。 她心口微热,转眸瞧着南雪,轻轻笑了:“谢谢。” “姐姐,不客气。” 南雪托腮看着她。 这句话说的一本正经,舒予白忍俊不禁,捏起手机给尤馥打电话。 没多久,嘟了几下就接通了,舒予白偏头,发尾搭在胸部下,她看着远方女人纤瘦的背影,说:“喂?师姐。” 尤馥正在买单,接了电话下意识回头看。买早餐的那家店离登机口不远,几米开外,隔着几个行人,她往后看,微微一怔。 看见了舒予白身边的南雪。 一个坐在她位置上的不速之客。 “……” 不错,还真是,舒予白走哪儿她跟哪儿? “什么事?” 尤馥捏着听筒,又好气又好笑,问。 “早餐…先不用买了,不好意思,麻烦师姐了。”舒予白的声音含着歉意,她人就是那样,很独立,什么事,都很怕麻烦别人帮忙,哪怕是顺路带个早餐。 早已习惯了。 “哦。”尤馥笑笑,问:“有人提前帮你买了?” 舒予白脸颊微热,嗯了声。 一想就知道谁买的。 叫南雪的那个么。 尤馥说了句“没事”,就挂断了电话。 舒予白低头,把手机放进小包的夹层里,柔软的长发垂下一缕。 南雪安静地坐在她身边。 借着这遮挡,舒予白看着她,心里悄悄地想,她来做什么? “姐姐。” 南雪凑的很近,问:“你刚刚在看我么?” 这一刹,浅淡的光线落在她皮肤上,她卷翘浓密的睫毛下,一双眼眸被阳光照亮,黑白分明,清冽干净,好似被照耀的雪地,冷冽又夺目。 她的目光很深,很专注。 舒予白心跳漏了一拍,一瞬间就多了许多念头。 “没啊。” 舒予白心脏一阵狂跳,她摇摇头,又问:“你来做什么?” 指尖拆开袋子,若无其事地问。 之前不想南雪来,主要是担心浪费她的时间,来去得三天,公司那边的事情,她怕南雪弄不完,别的倒也没什么…甚至,她其实是期待南雪也一块儿的。 只是很喜欢和她待在一起,没有原因。 南雪瞥她一眼:“不高兴我来?” 舒予白连连摇头:“没有。” “当然是陪你比赛啊,姐姐。” 南雪大着胆子,又凑近了,她亲昵地挽着舒予白的胳膊,脑袋枕着她的肩。 舒予白肩窝很温暖,米白色开衫料子柔软,凑近,发丝和身体的温暖馨香散开。 远处,尤馥正缓步走来。 她看着两人的姿势,微微挑眉。 这会儿,机场里正喧闹,看一眼时间,快要登机了,舒予白打开纸袋子,捧着那只牛角包小口地咬了一口,有酥脆的声音散开。 她怕撒在地上了,吃的很小心,一头乌发披着,垂到腰际,两片红唇湿润温热,轻轻咬一口,再咬一口。 这样低头,安安静静的。 乖的不像话。 南雪在她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你做什么?” 舒予白含糊不清地问。 “看你吃东西。” 她说。 南雪自己没吃,静静看着她,眼眸微亮,好似看的很满足。 舒予白:“……” “你也吃呀。”她说。 “走了,登机了。” 尤馥从那边走了过来,轻轻拍了下舒予白的肩。 时间到了。 舒予白忙把早餐收拾好,拎起一边的包。 登机口那儿排着长队,人流匆匆,舒予白站起身,南雪站在她身边,肩上挎着包,小指轻轻勾一下她的手。 舒予白回头:“嗯?” 含着鼻音的这个字,无端有些宠溺。 南雪借着自己这个“多年朋友”的身份,肆无忌惮地凑近,从身后揽着她的腰。 她们挨得近,早晨的阳光从玻璃前照耀而来,舒予白光洁的肩颈线柔和漂亮,南雪轻轻低头,红唇在那儿悄悄碰了下。 突如其来的痒意。 舒予白后颈传来一阵酥麻,她身子一颤,回眸。 第60章 . 唇的触感很分明,微热的,有一瞬的热流涌动。 舒予白回眸,南雪仍旧搂着她,挨得很近,白瓷般的下颌抵在她肩上,乌发垂落,有浅浅的香气。 “做什么?” 舒予白瞧着她,两人眼神对上,心跳一刹那快了些。 “没做什么。就想抱着。” 南雪在她耳边轻声说。 戴着牌子的工作人员恰巧在她们身边站着,看了眼前面,无奈道:“别抱了,快跟上。” 她转身和南雪讲话的这一间隙,没留神,前面已经空了一段距离。 “放开了。” 舒予白说,脸颊微热。 她把南雪放在她腰间的手扒拉开,往前走的快了些。 南雪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站直了身子,乌黑发丝垂落在肩上,仍旧波澜不惊的。 尤馥从她身边掠过,她看了眼南雪。 两人对视一眼。 女孩儿单薄的眼皮垂下,很冷漠,看着她的一瞬,眼底有轻微的敌意,一闪而过。 尤馥:“……” 她微微挑眉,没多说。 还要几个钟的时间才到,起飞的一刹那,舒予白才慢半拍地微微紧张了些——要比赛了。 她是头一次参加这类比赛,不知会面临什么,于是,借着乘机的时间,她回忆了下之前了解到的比赛规则。 规则很简单。 就像当初艺考时一样,只是少了些考艺术史的内容,只有画,只用画。 首先,主办方会给参赛者一首诗,诗歌不一定是哪国的,但顾虑到参赛者的语言水平,会翻译成英文,再让参赛者根据那首诗的内容创作一幅画。 画的形式不限,主题不限。 时间却有限制,只有一天的时间。 也就是说,倘若想画那类花费很多时间慢慢画的工笔画,是不可能的,只能选择画起来更快些的类型。 水彩? 或者是没骨一类的。 舒予白在那儿闭着眼睛想。 舷窗外一片透蓝的天,云层丝丝流动,静静的。 几个钟后,到了。 . 酒店订在靠近地铁的位置,市中心,几人下了车,这酒店并没有什么异国风情,喧闹的街头,酒店高高地伫立着,冰凉的蓝色玻璃镜面般反射着光。 这儿更加靠北边,空气很冷,下了车,她从出租车上带来的暖气很快消散,指尖冰凉,街角,许多穿着厚厚外衣的人群涌动。 “师姐,你订的也是这家?” 舒予白问。 过一道斑马线,尤馥走在她身边,轻轻扯了下她袖口:“过来点。” 舒予白温顺地靠过去。 “我还没订呢,跟你们一块儿吧。” 尤馥拿出手机查,准备开始订,两人肩挨着肩,时不时对视着说句话,眼眸含笑,舒予白对她总是一副言听计从的样子。 南雪走在后头,她瞥了眼她俩的小动作,指尖攥紧了。 师兄走的更慢,在她后面慢悠悠的,不紧不慢。 路过南雪时瞥了她一眼,道:“不高兴?” 南雪:“……” 她不语,脸上更冷淡了一分。 进了大堂,舒予白去前台拿房卡。 尤馥订的房间在她楼上,舒予白16楼,她17楼,办完入住手续,她先拖着箱子上楼了。 师兄也弄完了,他也上楼了,大厅只剩下南雪和舒予白两个人,正纠结房间分配的问题。 “姐姐。” 南雪凑过去,看着她问:“我和你一块儿住好不好?” 南雪伏在前台的冰凉大理石上,长腿边儿一个黑色的拉杆箱,她微微弯腰,毛衣边儿往上滑,细白的腰肢,光滑的背上微凸的脊柱都瞧得见。 “和我一块儿?是不是…不太好。” 舒予白心底闪过几个念头 南雪想做什么? 只是单纯的想和她一起么,就像许多年前那样? 年纪不大的那会儿,两人都没开窍,也是这样亲密的,睡觉都喜欢黏在一起。 可现在不同了。 她喜欢这样的亲密,又害怕这样的亲密。 “有什么不好?”南雪趴在那看她,眼睛微亮。 “只有一张床,不是双人间,睡觉不太方便。” 这房间是应冉的助手订下的,本就计划给舒予白一个人住,不曾想南雪也来了。 和她一块儿住,还是睡一张床上,实在是太过…诱人,总得微微克制的,舒予白担心自己睡觉都束手束脚,睡的不安生。 “没有不方便,不是大床么?” 南雪趴在那儿晃了下,细白的腰肢一闪而过。 舒予白看她一眼,忍无可忍地把手伸到她背后,把衣服下摆往下拉,遮着。 南雪触电一样,蹭地直起腰。 “大床,也不如单间睡着舒服呀。” 舒予白认真地想了想。 “这儿我都不熟,”南雪瞧着她,轻声道:“姐姐,我一个人不敢住。” “……” 不敢住?真的么。 舒予白瞧着她,这几天,她隐约能察觉到南雪的企图,她在试着接近,可这样接近的目的是什么? 她想…和自己在一起? 舒予白不敢相信。 她听说过许多和直女恋爱失败的例子,要么是中途被抛下,喜欢的人还是和自己分开了,选择结婚;要么就是在一起之后,才发觉还是不能接受女人,只能潦草分手。 她怕南雪也是那样的。 舒予白纠结着,她耐不住磨,性子一直是这样,温温吞吞的,不是特别有原则,不同意的事情,假如别人更有耐心,连着提三次,她也就同意了。 “好。” 舒予白把行李拉着,轻声说:“走吧,房卡我已经拿了。” “等等。” 南雪站在前台,用日语跟前台小姐姐沟通了一会儿,又低头在一个本子上登记了什么,过了会儿,又一张房卡递给了她。 南雪细白手指夹着房卡,道:“我又拿了一张,方便些。” 电梯里很安静,只有两个人。 南雪站在她身边,没头没脑地开口,问:“姐姐,尤馥也住这里?” “嗯。”她转头看南雪:“怎么了?” 舒予白身上有股清浅的暖香,似有若无的,南雪靠近,挽着她的胳膊,两人几乎贴在一起,南雪白皙指尖勾起她耳朵边上的长发,凑近,问:“她要是想和你住一间,你会同意么?” “不同意呀。” 舒予白莫名地看着她,唇角弯了弯:“你问这做什么?” “为什么不同意?” 南雪似乎高兴点儿了,追着问。 “因为我和她都喜欢女人,需要避讳,一起住很不妥,你不一样。” 话音刚落,南雪凝住,问:“我不一样?”她眼眸里的亮光倏地灭了,有几分暗淡,她轻声道:“我不用避讳,是么?” 舒予白没有看她的表情,顿了顿,说: “我们…本来就没什么,有什么好避讳的?” 南雪用力攥了一下她的指尖,似乎生气了,很久没讲话,沉默着。 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那你和你师姐,就有什么?” 南雪问。 “我和她…” 舒予白仓促地垂眸,一瞬间不知怎么解释。 南雪静静地看着舒予白的眼睛,道:“你不要这样。” “嗯?” 舒予白看她一眼。 “我会……” 南雪把脑袋垂下,乌发遮着脸,好一会儿没讲话。电梯门开的一瞬间,她才小声地说:“我会吃醋的。” 舒予白凝住,心脏一阵狂跳,她看着南雪的背影,还想说什么,电梯门却关了。 右上角的红色数字是十三。 “你去哪儿?” 舒予白在门合上的一瞬问:“还没到呢。” “买吃的。” 南雪没回头,细长的腿往前迈。 舒予白上楼,帮南雪把她的行李一起拖着。南雪怕她饿,说去给舒予白弄点吃的。电梯在酒店13楼停了,她就下去了。 过道昏暗,舒予白找到自己的房间,刷卡,推门进去。 房门合上。 舒予白把行李靠墙放,环顾一周。 卧室里有张大床,16楼的位置,窗帘半合着,从里往外看,望不见城市的喧闹街景,只有蓝天,显得深沉而干净,床头的小灯亮了一盏,周遭静谧。 舒予白半倚在床边,低头,从包里拿出手机,给林岚发了消息。 舒予白:在么? 她现在充满了困惑和迷茫。 南雪说喜欢她。 还抱她,吻她,说什么会吃醋。 片刻,林岚回复了一句“在”,舒予白垂眸,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挑挑拣拣跟她复述了一遍:前几天,两人一起在晚上骑单车出去电影,牵手,南雪把头靠在她肩上;南雪送了镯子,还刻了字; 还有主动的亲密,拥抱,吻她脸颊。 舒予白问:直女是不是也会这样? 这些举动,很难让人不多想。 可是,之前南雪说了她是直的。 性取向改变起来没那么容易,就像她喜欢女孩子,叫她在一个月内就喜欢上男人是不可能的,那么,以此类推,南雪也不可能那么快就变了性取向。 舒予白不敢试,也不敢再多想。 风险太大了。 理论上来讲,这些推断没什么问题。 可是南雪最近实在太不对劲了。 她变得不排斥和舒予白的身体接触,相反,似乎还很喜欢,偶尔会去抱她,亲吻一下她的脖颈,或者是脸颊。 直女也会这么干么? 舒予白有几分茫然。 又或许,正是因为心里没什么,才那样坦荡地拥抱吧? 林岚:你说,她从背后抱住你,还亲吻脖颈? 林岚:ohhhh! 舒予白:? 林岚发了一堆惊讶的表情包,一连串扔过来,好似天塌了一样。 舒予白:有什么问题么? 林岚:没事,我只是没想到南雪已经弯成这样了。 林岚:小白,你可以呀!人间扳手! 舒予白:…… 舒予白:直女不也会这样?似乎没什么。 林岚想了会儿,好像也有道理。她是个笔直笔直的姑娘,舒予白是弯的,那直女和弯掉的最大的区别在哪儿呢? ———很简单,一个喜欢帅哥,一个喜欢美女。 南雪有喜欢的男生么? 没有吧。 何况,林岚私下里觉得南雪看舒予白的眼神,很不一样,具体哪儿不一样,那大概就是:她看舒予白的眼神,偶尔是躲闪的,就好似她自己在路上看见好看的小哥哥一样,想看,又害羞。 这么一类比,林岚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南雪会不会本来就不直啊? 更何况,她和舒予白关系也好,但她和她顶多挽着手逛街,不存在从后背拥抱,还亲一下舒予白的脖颈,或是脸颊……那不可能! 林岚:有一说一,我觉得南雪是弯的。 林岚:你看我什么时候主动亲过你?没有吧,因为真的从来没那想法! 是么? 舒予白想了想,回复:她和你不一样。 林岚:? 舒予白:她比较粘人。所以抱一下,亲一下,可能对她来说很正常,心里没什么杂念,所以敢这么干。 发完这句话,她脑子乱乱的,好似被扯进一个古怪的逻辑链里:南雪不亲她——她是直的。 南雪亲她——她还是直的,因为心里坦荡,没什么别的杂念。 林岚:…… 林岚给她发了一串省略号,而后道:你俩的事情,自己操心吧,反着我说了你也不信。 林岚:话我放这儿了。 林岚:南雪弯的。 林岚:你要不信,干脆跟她约着开间房,doi。 舒予白心口一跳,脸颊发烫,下一秒,门口传来咔哒的声音,房门被推开了。 她下意识关了屏幕,把手机倒扣在床上。 窗玻璃洒下一点光,落在南雪身上,冷白,微寒的。 南雪手上托着一个白瓷盘,小心地往前走,到了门口轻轻转身,笔直的长腿伸过去合上门,脚踝露了一点儿。 她抬眸,看着舒予白,又注意到那倒扣着被她堪堪藏起来的手机,微微蹙眉。 “姐姐,你刚刚在和谁聊天?” 第61章 . 南雪走过去,似乎想把她的手机打开,看个究竟,可走到床边儿,又忍住了。 “我和…一个朋友。” 舒予白想了想,含糊地解释。 朋友? 南雪半信半疑,不明白她为何那么慌乱。 如果只是和普通朋友聊天,为什么要心慌?有什么是她不能看的信息么? “哪个朋友?” 南雪问。 “林岚。” 舒予白老老实实地交代。 林岚…南雪忽然想起来什么,脸颊微热,指尖轻轻蜷缩起来。 她之前和林岚说过,说她喜欢舒予白,还想追她。 真羞耻。 有些话,说了一遍,再说第二遍就变的很困难——比如她现在就不能理解,当初怎么头脑发热,就和林岚讲了那些话的。 刚刚舒予白在和她聊天? 她会不会…全告诉舒予白了呢? 那太尴尬了。 “先吃点。” 南雪雪白脸颊微红,走到窗边,轻声道。 一瞬间,她不知怎么面对了。 瓷盘上一块煎的牛排,浇了些黑椒汁上去,南雪端着它,轻轻放在窗边的小圆桌上。这儿灯光暗,她又起身,把窗帘拉开,外头寒峭苍白的城市街景映入眼帘。 “在哪弄的。” 舒予白从床上起来,乌发散在细腰上,手机又叮了几下,她没看林岚又给她发了什么,把它塞进了枕头底下,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去。 “13楼。” 南雪在她对面坐下,观察她的表情,猜,也不知刚刚林岚究竟跟她说了什么。 她微微羞赧,试图转移注意力,轻声道:“姐姐,好吃么?” 这儿主打的是海鲜,但南雪知道舒予白不吃生的,那些生鱼片根本吃不下,看了看,也没什么能吃的菜品,都不太合口。 舒予白捏起刀子,缓慢切割,叉子戳起一块儿喂入口中,似乎是刚煎好的,外头焦,还烫着,里头肉质很嫩,合着黑椒的味儿蛮好吃。 “好吃。谢谢。” 她瞧着南雪,银亮的叉子叉起一块儿肉,眼底含着宠溺,喂在她唇边儿:“你也来点。” 南雪红唇轻启,咬下一口。 她低头,乌黑发丝间,红唇微微有透亮的水光。 女孩儿满足地笑了。 . 飞机到的时候是中午,人本就疲乏不堪了,不怎么想动。舒予白和南雪在房里草草地吃了点东西,倒头就睡,补足了精神气儿,一口气睡到了下午。 酒店的床软软的,南雪在枕间动了动,醒来。 昏黄的幕布,暖色调的光。 她睡觉不安生,总喜欢抱着什么。这儿就一床被子,南雪整个人都蜷缩去舒予白那儿,细白的长腿勾着她的腰,脑袋缩进她肩窝里,闻着女人的香。 抬眸间,南雪微怔。 舒予白皮肤白而滑,红唇的形状很优美,微湿的,有暖暖的气息扑来。 她还未苏醒。 纤长优雅的睫毛轻轻合着,睡的熟。 身体泛起热度。 很热。 南雪小心地凑近,一寸寸接近,心跳好似急促的鼓点,一下下撞着耳膜。 想吻她,还想干点什么别的。 唇瓣轻轻碰了下,很软,触感奇妙的不可思议,南雪轻轻伸出舌尖,往里,只是一刹,女人濡湿的甜香,瞬间浓郁。 “嗯…” 舒予白迷迷糊糊地发出鼻音。 南雪身体一颤。 她睁开眼睛,看见南雪,脑中空白了片刻,问:“这是哪儿?” 她们怎么离得这么近。 在做梦么。 南雪仓促地微喘,小巧的红唇上有可疑的水痕。 雪白的耳根泛起滚烫的绯色,浓密的睫毛扑闪,单薄而冷淡的眼皮低垂。 几分无辜,几分不安。 “……” 舒予白指尖轻轻触过她脸颊。 微凉的指尖,好似在抚弄细腻的丝绸,生怕勾了丝一般。 “好烫。” 舒予白呢喃似的问:“该不会发烧了吧?” “没。” 南雪缓了缓,喘息微微平复,她掀开被子的一角,起身,白皙的足尖去够着拖鞋,往洗手间的位置走。 冷水开到最大,她冲了一下脸,把那热度浇灭,随后,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脸颊。 真是…太可耻了。 她刚刚,差点做出趁人之危的事儿。 以后不可以了。 南雪暗自命令自己。 她把那点儿罪恶感压下去,这才往外走。 外头,舒予白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坐在镜子前,捏着木梳梳理长发。 “去吃饭么?” 舒予白回头看她。 外出又没什么事儿,就是这样,住在酒店里睡觉,睡醒了吃东西,吃完了继续睡……直到第二天早上的比赛。 .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 餐厅在十三楼,缓慢旋转,里头是圆形的空间,落地的玻璃窗一格一格倒影着外头伫立的高楼,丛林一般,深蓝的天空有几分凉意。 舒予白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小圆桌,四把椅子,从这儿往下看,华灯初上,夜景璀璨。 南雪坐在她身边。 晚六点。 这会儿人不多,却也不少,座位上几乎满了,只空出几个。室内很暖,舒予白不由得脱下厚厚的外套搭在椅靠上,缓了口气。 两人在吧台上拿了几样吃的,坐在那儿,细嚼慢咽。有流动的音乐声,好似流水,缓缓的。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光芒映过来,女人面容模糊,只剩一个轮廓,长发披肩,细腰,身影勾勒的柔美温暖。 远处,尤馥刚出电梯,远远的瞧见了她。 ——还有身边寸步不离的南雪。 尤馥笑了下,也不避讳,丝毫不介意地走过去,跟两人打招呼。 “巧啊。” 她把包放在舒予白对面那椅子上。 意思是,准备坐这儿了。 南雪抬眸,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 尤馥看着她,唇角扯了扯。 小孩儿。 啧。 不至于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她吧? 她小指勾起耳边的卷发,银色耳坠轻轻晃,她往吧台那儿走,弄了一盘烤肉,接着,嫌不够。 靠中间的位置,有冰块冰镇的洋酒。 像是想到什么,尤馥忽然笑了。 “喝酒么?” 她问舒予白。 “我…不喝。”舒予白摇摇头,轻声嘱咐:“师姐也别喝了,明天比赛呢。” “怕什么。” 尤馥漫不经心地笑了:“睡一觉就好了,别担心,我酒量好着呢。” 尤馥转身,过了会儿,她手上拎着那瓶红酒,咔哒一下,放在桌上,又从一边儿的吧台上取下两只透明高脚杯。一边儿的服务生帮她开了酒瓶子上的木塞,往那两只杯子里倒,澄澈的酒红色液体不一会儿就满了。 圆形半包起来的桌上,尤馥恰巧在南雪对面,两人对视一眼,又别过。 尤馥气质成熟些,微卷的发梢勾着白皙锁骨,在那儿打卷,她穿一身灰色小香风的女士西装,浅格子裙,厚呢外套,里头是件贴合身体的黑色打底。 南雪细白指尖捏着金色的小勺子,搅了搅杯子里的红茶,抬眸看她一眼。 “会喝酒么。” 尤馥问她。 细长的指尖端着那高脚杯,晃了晃。 南雪扫她一眼。 她捧着白瓷杯子里的茶,喝了口,只犹豫了一瞬,又很快镇定下来。 她表情有些冷淡,光滑白皙的手伸过去,细白手指落落大方地接过那杯酒:“会。” “你会?” 舒予白不相信地看了她一眼:“可别了,你啤酒都不喝。” 南雪安静了会儿,解释:“我会喝的。” 她这么说着,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端起那酒杯,啜了一口。 红酒沾湿了润泽的唇,有点微熏的水光,她轻轻一抿,舌尖轻轻舔过。 眼神仍旧清冽。 “哈哈。” 尤馥笑了两声,她酒杯里的已经喝完了,女人靠在椅子上,散漫的,却有种独特的风情。 南雪余光观察舒予白。 舒予白果然又在看她了,看的眼睛都没离开,目光含着点儿独特的意味,像欣赏,像一瞬间被吸引力似的。 她微微仰头,乌发垂落,修长白皙的脖颈上微凸的线轻轻滑动,那杯酒剩下的一口,就这么一饮而尽。 咔哒一下。 高脚杯被放在桌上。 “再来点儿?” 尤馥站起身,想给她倒酒。 “别喝了。” 舒予白说,眼睛却看着尤馥。 尤馥知道她什么意思,索性放下酒瓶,不再逗南雪了。 一顿简单的晚餐结束。 . 冬天的夜晚,在这岛国之上更加寒冷,打开窗玻璃,夜空里冰凉的风吹进来,夹带着一片小雪。 南雪让风吹进房间,里头太过温暖了,她有些晕,不知身在何处,吹了会儿冷风,又把身子探出窗外,仰头,看了看飘着雪的夜空。 夜景很美。 脸颊上微微的冰凉,一点一点的,落下,很快融化。 车辆驶过的声音,寒冷干燥,好似从遥远的山巅传来的风声。 舒予白在浴室洗漱。 有哗哗的水流声。 接着水流停了。 她关了浴室的灯,走出门,轻手轻脚的,足背上满是湿漉漉的水,从小腿往下,淌了一地。这会儿,南雪听见声响,转过头,舒予白正裹着雪白的浴巾从朦胧的灯光里走来,柔软的身体,像沾了水珠的洁净花瓣。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目光仍旧清冽,可看向她的一瞬间,屋里的灯火照耀而去,好似冰雪融化了一般,亮亮的,湿漉漉的。 南雪浓密的睫毛微闪。 雪白的脸颊泛起一层浅浅的绯色。 舒予白看见那儿窗户大开着,南雪站在窗边儿,黑洞洞的窗口,她穿的单薄,好似风轻轻一刮就要吹走。 她心里一惊,道:“过来。窗户关上。” 南雪很听话地关了窗。 顺手还拉了窗帘。 她走过去,轻轻牵起舒予白的手,凑近,在她耳边呢喃似的说:“姐姐,睡觉。” 凑近的一瞬,微醺的浅香扑面而来。 她…醉了吧? 第62章 . “头晕么?那红酒度数蛮高的。” 舒予白关切地瞧着她,问:“要不要来点儿醒酒的?” “有点晕。” 南雪轻轻蹙眉。 “我去楼下买醒酒药。” 舒予白转身,想走。 “别。” 南雪抱着她:“不想吃药。” “唔…别那么近。” 舒予白轻轻地推了下她。 女孩儿真醉了,贴着她,挨得很近,她一只手牵着舒予白,一只手勾着她纤白的脖颈儿,凑近了在她耳边说话,乌黑冰凉的发梢儿垂落。 轻盈的呼吸像低喘。 有浅浅的香气。 她雪白的脸颊上有很分明的绯色,眼神朦胧了些,含着雾气。 “睡觉了。” 女孩儿又拉拉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 这样近的距离呵气。 声音很暧昧。 舒予白耳朵渐渐泛起绯色,有轻微的热意。 “你还没洗漱呢。” 舒予白微冷的指尖揉了揉耳垂,把那热度降下来,她轻轻笑了,拉着南雪往浴室的方向走,柔声道:“喝醉了也不可以直接睡呀。” “不洗了。” 南雪摇摇头,轻轻地说:“睡觉。” “不可以。” “困…姐姐,睡觉。” 她脑子里好像就剩下一个词:睡觉。 一直不停地说。 舒予白忍俊不禁,假如南雪明天酒醒了,想起自己晚上这样,不知会不会觉得羞,觉得不好意思。 话语里虽不情不愿,可她却跟着舒予白往浴室里走,行动上一点儿也不反抗。 很听话。 舒予白牵着她往哪儿走,她就往哪走。 南雪喝醉了很乖,很安静,舒予白牵着她进去,玻璃木格子门推开,密闭的浴室里氤氲着一层薄薄的白色水雾,很暖,很潮湿,冰凉的镜面上模糊不清,照出了影影绰绰的人影。 舒予白细白手指抽出一张纸巾,在镜子上轻轻擦拭,南雪靠在门前看她背影。女人纤细柔软的腰,乌软的长发披垂着,在那儿晃啊晃的。 镜面重新清晰了。 舒予白走过去,捏起毛巾的一角,在热水里浸湿了,叫她:“来。” 南雪走过去。 “自己洗一下。” 舒予白把毛巾递给她。 这毛巾是块方帕子,浅浅的鹅黄色,暖色调,上头印了一只小熊——还是舒予白给她买来的。 “姐姐,你帮我。” 南雪指着自己的脸颊:“我好晕,都看不清镜子了。” 这是要她帮忙洗脸? 舒予白站在那儿看着她笑,红唇弯起,眼眸里微暖,并不反抗,她无奈地笑一笑,支在带木纹的洗漱台上,一头乌发垂落,轻声说:“过来吧。” 南雪于是走过来。 安安静静的。 舒予白把那小帕子浸湿了,叫她低头,在那柔软的皮肤上轻轻擦拭而过,南雪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卷翘,轻轻颤抖。 她的皮肤很细腻,花瓣儿一样,灯光下浅浅一层绒毛。 洁白干净的。 沾湿了水珠,有如冷玉的质感。 “疼么?” 舒予白不知自己力度控制的怎么样。 “不疼。” 南雪睁开眼睛,她睫毛上湿漉漉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干净,却又含了点水晕,在一种半醉半醒的状态里说:“姐姐,继续。” 她又闭上眼睛,小巧的红唇轻轻弯起。 舒予白一面轻轻用湿毛巾给她擦脸,一面注视着南雪,眼底含笑,好似在说,那好吧,有什么办法呢? 那是种很宠溺的眼神。 南雪悄悄看了一眼,又闭上眼睛。 很满足似的。 给她洗完脸,舒予白从一边的漱口杯里拿起牙膏牙刷,又帮她把牙膏挤好,这才递给她:“刷牙自己来,好么?” 南雪点点头。 她接过牙刷,捏起漱口杯,站在镜子前刷牙。 这时候又看得清了? 舒予白失笑,微微放松,在水池边挨着她,把她的洗脸毛巾洗了洗,拧干,走出去推开落地玻璃窗,晾在酒店外头的露台上。 外头冷,她穿了件毛绒的交领浴衣,锁骨湿漉漉的,那透着风,站了一会儿就进来了。 浴室,南雪还在洗漱。 舒予白靠在窗边眺望着夜景,放松了会儿,看了眼手机上的未读消息,群聊的,一些杂七杂八的。好友列表里,有个人的头像那儿一个小红点。 许多未读消息。 都来自同一人。 林岚:嘿,在不在不? 林岚:你按着我说的来了不? 林岚:跟她直接滚床单试试,你要不好意思说,我帮你啊。 林岚:哎,我真是操碎了心。 舒予白指尖轻颤,她把被夜风拂乱的长发撩到耳后,微微脸热,想了想,这才谨慎地回复:-不用了。 -谢谢。 -我…在帮她洗脸,她喝醉了,待会儿聊。 林岚一惊,立马回复她了: -喝醉了? -多好的机会!赶紧上啊! 上啊… 舒予白看着最后两个字,忍不住笑了,哪有她说的那么简单,她…也不是那种人。 过了会儿,林岚又给她发: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酒后吐真言,你可以问她一些问题,试探一下呀。 -赶紧赶紧。多好的机会。 舒予白微怔。 这倒是,她怎么就没想过? 那边儿,南雪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姐姐。” 南雪从浴室里探出半个身子,仍有些迷糊似的,干净清透的眸子里含着水雾,朦朦胧胧地看着她。她扶着浴室的门边儿,细白手指淌着水。 “嗯?” 舒予白转眸看她。 “帮我。” 南雪在那儿说:“有点…不舒服。” 舒予白蹙眉,疾步走去,问:“怎么了?是想吐?” 南雪本就滴酒不沾,之前跟她父亲参加宴会饭局都不喝,这会儿喝了整整一杯洋酒,感觉不舒服,实在是意料之中。 “不是。” 南雪摇摇头,道:“身上不舒服。热。” 南雪细白指尖勾着自己外衣的扣子,解开,屋里暖热,她那件厚羽绒早已脱了,里头就一件单薄的浅蓝色针织外套,她白皙指尖很灵巧,扣子一枚一枚崩离。 “做什么?” 舒予白微微睁大眼睛,心跳快了,看着女孩儿手上的动作。 南雪深吸清瘦匀称,腰很细,那件蓝色外套里,只有一件打底的小吊带。 她偏瘦,身材有种天然的禁欲感。 透白的锁骨微微凸出,薄薄的布料软而有坠感,胸口柔软的沟壑浅浅的,被光晕勾勒。 南雪抬眸,去牵着她的手,把她拉进来。 “我们一起洗。” 乌黑的眸子闪过微亮的光,垂眸,却有几分羞赧,她勾着舒予白的小指,语气轻轻的。 腰间传来微冷的触感,南雪凑近了,指尖轻缓地抚在她腰上,掀起了衣摆的一角,钻进去。 指尖的触感微冷,南雪微微低头,下颌抵在她肩上,轻盈的呼吸微灼,有些不稳。 “嗯…你…” 舒予白心脏一阵狂跳,女孩儿离得这么近,穿的又单薄,贴过来的一瞬间什么都感觉的出来。舒予白心尖儿一颤,没能忍住,轻轻环了过去,掌心贴着她细韧的腰,紧了紧,轻轻抚弄。 往上攀。 光洁的肩头,触感微凉,舒予白贴着那儿一片光滑的脊背,触到她后肩的微凸的骨。 瓷器一般。 南雪静静看她一眼,脸颊泛起红晕,身体发烫,她小指勾着那吊带的下摆,想往上掀起。 舒予白呼吸慢了半拍,微微停滞,那一瞬间她脑子里生出了许多不可名状的渴望,心脏一紧,下一秒,她又别过眼睛。 眼前的女孩儿仍旧往上掀起衣摆。 ——可她是醉的。 那一瞬间,舒予白浑身一凛,她下意识拉住南雪的手,道:“等等。” 南雪不解地看她。 舒予白转身,走出淋浴间,合上了推拉门。 第63章 . 哗 推拉门被重新推开。 “不一起么?” 南雪在门边儿看着她,乌黑的眸子里闪过一点光芒,还想邀请她一块儿。 “不可以一起洗。” 舒予白坐在床边,别过头。 脸颊浮起来一片热意,她低头,冰凉乌黑的长发挡着那不正常的红晕,轻声道:“都这么大了,一起洗澡?” 南雪醉了。 据说醉酒的人记忆会混乱,或许,她是在模模糊糊中回忆起来小时候的时光也说不准。 那时候,舒予白自己也没多大,却喜欢照顾人,最喜欢捏着帕子给她洗脸,帮她扎头发。 偶尔两人玩高兴了,也会在对方家的浴缸里一起洗澡。 所以,醉酒后,南雪让她帮忙洗脸。 还理所应当地想要一起洗澡。 可小时候和现在能一样么? 舒予白说服自己稳住,不可以和醉鬼一般计较,一时冲动了,第二天怎么收场?她说:“你自己来,我早就已经洗完了。” 她发梢儿湿漉漉的,人穿着雪白的浴衣坐在床边儿,细白的脚踝上还有未干的水痕,有浅浅的香气,的的确确是已经洗过了。 南雪看了她一会儿,说:“好吧。” 她合上门,淋浴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有浅淡的沐浴乳的味儿,随着暖热的气流轻轻散开,浮动在空气里。 夜晚,窗棂倒映着一片浓浓夜色,透明的玻璃里,闪过自己撑头在床边的像,虚虚地浮在夜空里,半透明的。舒予白坐在那儿,听着耳边的水流声,朦朦胧胧的暗流恍若勾勒了一个美好的少女般的轮廓。 …… “啊!” 浴室里传来一声惊呼。 闷闷地撞到什么地方的声音,哗啦啦的东西往下掉、撞在地面的声音。 水声停下。 一个声音从浴室里传来:“姐姐,我摔了。” 浴室里,她撞翻了放在玻璃台上的小托盘,小瓶子装的沐浴乳洗发水散落一地,南雪坐在地面上,揉着膝盖。 地上一堆泡沫,很滑,她努力攀着玻璃门上的扶手站起身。 舒予白站在门前,有些急,想推门,可脑补了一下浴室里的场景,有些脸热,只好不进来,关切地问:“摔哪儿了?” “腿。膝盖疼。” 里头的声音说,声音仍旧轻轻的。 “你等等。” 舒予白在外头飞快地换好了衣服,又提上包,南雪在里头,听见了关门的声音,接着是一片安静。 只有风声,风从窗缝儿往里刮。 呜咽声。 她去哪儿了? . 舒予白在电梯里等着,电梯下了一楼,她走出大堂,夜霭里,冷空气不断往里灌。 她裹紧了大衣,酒店对面的街角,有家药店,她微微踟蹰,走进去,在白炽灯下转悠了一圈儿,对着那些看不懂的语言发懵。 其中一盒,看上面绘的图标有些像治跌打损伤的,玻璃小瓶子,是活络油么? 把药盒反过来一看,背面还有英文的翻译,舒予白捏着看了会儿,确认了,才拿过去买单。 买单时,余光瞥见一个有些眼熟的人,也拿着一盒药在那儿排队,女人扎着一个马尾,戴了口罩,露出一双眼睛,时不时轻咳。 舒予白看了一会,心神一凛。 又碰见一个熟人。 说她是熟人,却不是关系好的熟; 从前,这人很喜欢和她作对,似乎看她很不顺眼,但舒予白性格温和,不爱惹事儿,看出来她莫名其妙的敌意后,一直避着她。 现在来这儿,也是比赛的吧? 那人正低头看药盒上的图标,没注意她。 舒予白匆匆结账,想早些走,可药店的柜台小姐姐说了句什么,她听不懂日语,只好用英文问了句:“excu色me?” 她开口的一刹那,柜台的女孩和后面排队的那位,同时看着她。 先开口的是后面那人。 “舒予白?” 她问:“你不是手废了么,怎么还来比赛?” 这人叫贝珍,性格是舒予白永远不能理解的那类,很要强,喜欢享受高高在上的感觉,爱玩弄权势,拉帮结派的。 她一开口就蛮不客气,舒予白却不想挑刺儿,解释:“手好些了,所以又来了。” “刚刚看见我,为什么不打招呼?” 她问。 打招呼?舒予白只想赶紧走。 贝珍性格就是这样,很难接受别人没把她放眼里,要强好胜,从前就盛气凌人的,仗着自己家底不错模样也不错,张扬的很。 “嗯…” 舒予白想说着什么,柜台的小姐姐听她们对话,看出来她不是本国人,这才对着她用英文又报了一遍儿账单。 舒予白听明白了,低头去包里找,身后的贝珍声音带着点儿轻蔑:“你连这点儿日语都不会,来之前没学一下的?” 舒予白:“……” 她把兑换的日元递过去,转身,冲她客客气气地道:“我还有事儿,空了再聊。” 说完就走了。 干净利落的,和以前一样,喜欢完完全全地忽视她的存在。 贝珍站在她身后,瞪她。 . 冬天,出门一趟就冷的发抖,这儿又冷又湿,更叫人受不了。舒予白进了酒店,不停搓手,她捏出房卡开门,滴的一声,开了。 里头光线昏暗,只亮了床边两盏壁灯,朦胧的光,泛着旧。南雪窝在沙发里,身上轻轻拢了件雪白的睡袍,跟她身上那件同款,穿着却偏短。 电视开着,厅里一明一暗的,声音却不大,里头的人在说什么听也听不明白。 “姐姐?” 南雪坐在软软的沙发里,转头看她。 窗开了条缝,风合着屋里那股子暖湿的气流灌入眼里,软软的,舒予白一瞬就不冷了,还微微的热了起来。 南雪只披了件浴衣,松松地合着,发尾乌黑湿亮,冰凉剔透的水珠一滴,两滴坠落,在皮肤上爬出一道透明的湿痕。 浴衣的衣摆到了大腿的位置,她皮肤白嫩,腿上光洁漂亮,光滑流畅的线条一直往下,好似一笔划出的线条,脚踝细.白.精致,脚丫上干干净净的,淌着未干的水。 “还疼么?” 舒予白走过去扫了眼,问:“怎么还看电视呢,看的什么?” 电视里,一个女演员的裸背露了出来,跟另一个人在那儿滚来滚去,舒予白:“……” 舒予白不知电视里放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索性不看,低头,看着她的膝盖,摔了没多久,那儿已经浮现了一块淤青,颜色乌乌的发紫。 “是这儿了?” 舒予白把活络油捏起,撕开包装上的塑封,拆开盒子,从里头拿着那小玻璃瓶,拧开黑色的小盖子,倒了一点儿在掌心。 微辣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 总爱照顾人的毛病又犯了,她轻轻摁在南雪膝盖那儿,一面轻轻揉捏,一面问:“这样舒服么?会不会太重了,疼不疼?” 南雪垂眸,摇摇头。 房间里暖而热,舒予白半跪着,有些累,身上一层湿汗,又起身,坐在南雪身边,轻轻托了下她白嫩的小腿,说:“抬起来,放我这儿。” 南雪瞧着她,乖巧地把腿抬起来,轻轻地搁在舒予白大腿上。 她低头,给她捏着腿。 女孩儿喉咙滑过低低的喘。 舒予白抬眸:“疼?” “没。” 那一瞬间,光线照亮了她的眼睛,舒予白和她对视的一刹,心跳猛地快了。 她低头,雪白耳根泛起不正常的红。 刚刚微妙的对视,她注意到了不该注意的细节。 南雪就披了这么一件单薄的浴衣,里头什么也没穿,风一吹,轮廓就显露了出来。 舒予白怀疑她内裤也没穿。 真空的? 这个想法叫她脸颊很快烫起来。 涂抹药油的指尖有些不稳。 单薄的布料下,那柔软的躯体散着温热和潮湿的水汽,玲珑有致的。 这…过分了。 ——不过,倒也正常。 喝醉了,走路都不稳,哪里记得穿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她倒是轻松,舒予白却难熬了。 舒予白努力屏蔽不断闪现的杂念,轻轻帮她揉腿,活络油的辛辣味儿很冲,在室内散开。又揉了会儿,舒予白下意识去看电视,好在方才的镜头已经结束了,是个正常的情节。 “姐姐,可以了。” 南雪轻声说。 “还有哪儿疼?” 舒予白瞧着她,手上仍轻缓地揉着。 “这儿。” 南雪指着自己的大腿,还有臀部的位置:“直接摔在地上,磕到了。” 舒予白:“……” 这就不揉了,再这么下去,她怕她实在忍不住。 “睡吧。” 舒予白看她一眼:“明天还要比赛,已经十点了呢。” “可以睡觉了?” 南雪勾一勾她的小指,这会儿听话了,很快地爬到床上,掀开柔软的纯白的被角钻进去。 “来,姐姐。” 南雪拍一拍旁边的位置。 她肩上还有未干的水珠,在被窝里,半支起身子,看着舒予白关了电视,拉上窗帘,爬到床上来。身体带着暖湿的潮气,她轻轻动了下。 被子里很温暖,有女孩儿身上的浅香。 “睡了。” 舒予白钻进被子,把棉被边儿上塞好,一头乌发散开在枕头间。 她关了灯,闭上眼睛。 周遭一片漆黑,远处的灯火透过窗棂,薄薄的布帘子,照过来,舒予白感觉身边女孩儿不安生,没睡,在被子里小兔子一样地轻轻乱动。 “睡…” 舒予白的话卡在喉咙里。 耳垂那儿微微一酥,电流似的,半边儿身子都酥软了一片,女孩儿俯身凑近,吻她耳朵,轻声呢喃似的说:“好烫啊。” 第64章 . 她支起身子,没睡,低头,去吻舒予白的额头,接着是眉心,锁骨,一路往下,轻轻的吻落下,羽毛一般挠着心。 吻在胸口停下。 女孩儿脑袋埋在那柔软上,不动了。 “……” 夜晚,窗棂外的一点儿光芒透进来,柔,冰凉,照亮了女孩儿白皙光洁的额头,浓密的睫毛卷翘,好似盛了月光。 “南雪。” 舒予白叫她一声。 没有回应,呼吸匀称绵长。 她睡着了? 舒予白没动,她在安静的夜晚里低头,怔了会儿,微冷的指尖触上她裸露的肩,很滑,有几分凉意。 她把南雪肩上搭着的一点被子拉高了,盖严实,悄悄地环着她,闭上眼睛。 胸口那儿的重量,不算沉。 南雪的胳膊勾着舒予白的腰,挨得很近。 舒予白是个微微侧躺的姿势,胸口皮肤轻轻起伏,女孩儿的呼吸,温热动人,一下一下散开,带着点儿微暖的湿气。 她心跳瞬间变的无法自控。 南雪却轻轻推她,似乎喘不过气来,又往上钻了些,蹙眉,透透气,翻了个身,继续睡。 乌黑的发丝沾湿了细汗,贴着雪白的脸颊。 夜晚,周遭静悄悄的,窗外的天边有一丝白痕,夜空却是漆黑一片。星星点点的灯光未灭,这是座不夜之城。屋里的人却渐渐陷入睡眠。 . 第二日。 南雪睡的沉,醉酒,不容易醒。 舒予白自顾自地起身,洗漱穿戴好,出了门。 比赛在一家私人办的书院里举行。 书院蛮大,一进门,高高的木台上悬挂了一张日本画,画下,一个细口高瓷瓶里斜斜插了几支梅,褐色枯萎的莲蓬,还有干茅草一类的。 大堂的玻璃门上悬挂着竹帘,外头种了一排细细的竹子,掩映着画室里的情况。 舒予白走进去,里头整整齐齐摆放着矮矮的方形木几,木地板很暖,进了屋就得脱鞋。 这一组,一共约三十来人,舒予白在门口脱了鞋,一边儿的工作人员帮她纳入柜子里,又把她的包手机也取走,锁进小柜子里。 尤馥在另外一组,跟她不在同一个画室,反倒师兄她一块儿。 “紧张么?” 师兄看她一眼。 舒予白摇摇头,又点点头:“开始没什么,现在好像有点紧张了,师兄你呢?” 师兄笑了笑,没说话。 另一边,贝珍走了过来,看见舒予白也在那儿站着,表情有几分冷淡不耐。 “你几号啊?” 贝珍问:“我也在这间。” 舒予白把工作人员发的小牌子捏起来看,12号。 她翻过来,给贝珍看,又收回,重新挂在自己脖子上:“你呢,几号?” “7号。” 贝珍给她看自己的牌子。 还好,看号码离得不近。 舒予白尽量避着她。 从前,她们两个的画风很相似,偏淡雅复古,擅长细致的描绘,用色很淡,带着点半透明,好似瓷器上绘出的淡淡彩绘。 因此,常有人拿来比较。 比较出了个什么结果? 有爱吹捧的,说贝珍好; 也有的人老实实地说舒予白画的更好,跟“靠父母送钱塞进来”的关系户不在一个层次上。 贝珍本人却相信了那些吹捧,深信不疑。 可每每参加大型展览,入展获奖的总是舒予白。 似乎一到权威评审那儿,贝珍的画就总是入不了评委的眼。 这么一来,贝珍看她格外不顺眼了。 工作人员示意她们进去,几人挨个儿找到自己的座位,坐进去,空气一瞬间变得安静了下来。 舒予白找到自己的座位,第二列,第二排。 她盘腿坐下,余光却瞥见坐在自己旁边的贝珍——这儿一列坐五个人,按照那排位,她的的确确恰巧坐在自己旁边。 心底轻叹,她收回视线。 还有一分钟开始。 “你手怎么样了啊?” 贝珍托腮看着她,语气里带着漫不经心的讥讽:“能拿得动笔么?” “已经快好了。” 舒予白低头,整理着一边儿的画笔、颜料,一面构思着一会儿的画。 这儿的纸都是同样大小。 因此,只能画小幅的,尺寸大的画不行。 贝珍嘁了一声,坐直了。 自打舒予白因为手部疼痛在各大展览上销声匿迹后,她就压根儿没把这人放眼里了。 ——长期没有作品,再好的画家,都已经废了。 何况舒予白才初出茅庐呢。 外头来了个白发的中年人,他站在台上,看一眼手表,时间到了。他打开投影,白色的荧幕上有一行日文小诗,旁边配了英文。 雪田舍女 雪の朝二の字二の字の下驮のあと 翻译成中文,大致是: 昨夜雪纷纷, 清晨一溜“二”字印, 何人落屐痕? 舒予白垂眸,红唇轻轻弯了弯,这首诗的意境,汉语的古诗很像。 台上中年人低头,念着规则注意事项,舒予白一面听,一面俯身,从地面上取来需要用到的画材工具。 纸张可以自取。 笔颜料都是统一的。 她先用铅笔打了一个大致的草稿,从一边拿起自己需要的画材。 笔尖沾了淡墨,画纸上,山峦是水色的,一晕而去,从浓到淡,山下有小亭子,一个穿着轻纱的侍女站在路上,身边是绽放的梅花儿,树干上,点染皴擦的白雪,一团一团。 侍女的衣摆扬起,木屐踩着薄薄一层碎雪。 正眺望远方,神色哀愁。 比赛上画的东西,其实很少能有什么创新,短时间,考的就是画家的底子,底子什么样,画出来的就是什么样,不存在侥幸获奖的可能。 舒予白画惯了仕女图。 一看这诗,便提笔画了这张画儿。 她画完,看一眼贝珍 居然和她撞上了。 感觉有些微妙。 她画的也是类似的仕女图,只是取景不同,她的是庭院里的侍女,枯萎的梧桐、月影重重,有股子“深院锁清秋”的味道。 贝珍意境抓的不错,可她底子是真不好,估计当年备考的时候爱偷懒,基本功不喜欢练。她有人保着,画成什么样都没事儿,玩似的,该念哪的美院就念哪儿的美院。 包括后来办私人展览,都是父母帮扶着。 贝珍余光悄悄扫了眼她的画,有几分意外: 居然……还不错? 好像还不止不错,简直是…她努力压下心头酸溜溜的想法。 舒予白画好后,就干净利落地站起身,交上了自己的画稿,成了第一个走出去的参赛者 她画的轻松,本也没想怎么样,无非来见见世面。 走的时候,许多抠着脑袋的人抬头,充满敬意地对她行注目礼。舒予白脚步微顿,余光瞥见目瞪口呆的师兄,那人趴在那儿,才画了一张画的一个角。 舒予白笑笑,没说什么,走了。 . 比赛从上午九点开始,每个人需要的时间不同,舒予白画完时,恰巧中午。 她进了酒店,上楼,用门卡滴开房间的门,里头传来哗哗的水声,接着洗漱台那儿一个声音:“姐姐?” 南雪捧着毛巾出来,刚刚洗完脸,用湿漉漉的小帕子擦净脸上的水。 正中午,万籁俱寂,里头就她们两个人,对视一眼,气氛陡然暧昧起来。 不约而同想起来昨晚发生的事。 舒予白心里想,她还记得自己昨晚干了什么吗? 她悄悄看着南雪的表情,乌黑的眸子依旧淡漠,耳垂却微微红热。 昨晚 某个人对着她又亲又抱,还盛情邀请她一块儿鸳鸯浴,卯足了劲儿勾引,好不容易上床睡觉了,仍旧不安分,到处碰。 南雪清瘦的身影半倚在门前,单薄的眼皮垂落,不安地眨动。 她外头仍旧只披了一件宽松的浴衣,人瞧着有几分单薄,笔直的长腿光滑漂亮,膝盖那儿一点青,昨晚磕的,还有浅浅的药味儿。 南雪红唇无声开合,不知说什么,紧张地攥起指尖,她低头,回避对视,瘦白的锁骨那儿搭着乌黑湿亮的发丝儿。 舒予白一看她紧张的模样,自己反倒不紧张了。 她把包放在沙发上,坐下,瞧着那人,说:“过来。” 南雪看她一眼,轻咳一下。 “姐姐,怎么了?” “没怎么。” 舒予白瞧着她,红唇弯了弯。 她放松地坐在沙发里,一只手支着下颌,偏头瞧着南雪。 女人一头乌发垂落纤柔的腰间,只穿一件浅v领的毛衫,胸口锁骨和一片柔软的白散着暖热的气息。 南雪雪白的脸颊泛着微热的红。 她一步一步,慢慢挪过来。 舒予白慢条斯理地问:“你还记得,你昨晚是怎么睡着的么?” 第65章 . 舒予白问出来的一瞬间,空气忽然凝固了。 脸颊好似要烧起来,滚烫的热意,南雪自己都能察觉到。 心脏一阵狂跳。 昨晚… 记忆里,柔软细腻的温柔乡。 白而软,陷进去,能融化吞没似的诱人。 南雪垂眸,站在那儿,白皙的指尖悄悄往掌心蜷缩,雪白的脸颊弥漫起热热的红雾,一瞬间连看舒予白都不敢了。 她会介意吧? 昨晚,她虽喝酒有些晕,但那样借着酒劲儿肆意妄为,似乎还是很过分。 她醉酒的模样太不体面了。 羞耻的过分。 舒予白也只是调侃一句,可南雪这害羞的表情太受用了,她瞧着,只觉得可爱。 “过来呀。” 她轻轻拍一下沙发上的坐垫。 舒予白用细白小指勾一勾长发,偏头看着南雪,白而柔和的侧脸轮廓优雅而温和,她眼眸闪着细碎的光,很柔软。 “做什么?” 南雪抬眸,乌黑的眼睛眨了眨。 “擦药。” 舒予白指一下她的膝盖:“昨天你不是摔了么,我给你揉揉。” “……” 南雪又挪近了些,站在她跟前。 女孩儿脸上有层薄薄的红晕,她垂眸,眼尾含着水晕,樱桃似的唇瓣小巧饱满。 面对着她,很不自在,好像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 舒予白看着她直笑,勾一勾她的手:“坐呀,站着干什么。” 屋子里暖和,南雪穿的这样单薄,却也不冷。她轻轻拢好浴衣的领口,又理了理宽大的、搭在大腿上沿的衣料的柔软下摆,这才坐下。 ——拘谨又禁欲,跟昨天某个勾引她的小姑娘完全不一样。 舒予白唇角小幅度上扬,她从一边儿的茶几上拿起那瓶活络油,拧开黑色小盖子,倒出来一点橙色的辛辣液体在掌心。 她们离得很近,肩膀几乎挨在一块儿,南雪只再往旁边儿挪一点,就要碰到她的身体。 屋子里,很暖,窗开了条小缝,风吹起柔软的纱帘,一下一下浮动。 “腿抬上来。” 舒予白轻轻托一下她小腿,冰凉,柔软,好似细瓷。 “嗯。” 南雪轻轻应了声。 舒予白掌心很热,她好似被烫了一样,轻轻瑟缩一下。 舒予白托着她的腿,放在自己膝上,指尖沾了一点儿橘色药油轻轻涂抹上去,按压,微微用力。 女人低眉垂目的模样,很温柔,一头乌发柔软纤细,披在腰上,皮肤光滑温润好似暖玉,纤长的睫毛一根一根弯起,红唇总像含着笑。 南雪乌黑的瞳仁慢慢放大,又紧缩。 她介意么? 昨晚那些事儿,她记得清清楚楚 她是怎么邀请舒予白和她一块洗澡,又是怎么被她拒绝的,南雪都记得。 有些人喝醉了,睡一觉,到了第二天早上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南雪却并不是。相反,她具体到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怎么被她吸引,怎么吻她……有一瞬间,南雪甚至怀疑,那晚,她或许并非真的醉了。 或许,只是接着酒劲儿干些荒唐事罢了。 她尤其记得,舒予白在她脱去那件吊带时,飞快地合上浴室门离开的场景。 至于后来,自己情不自禁吻她…南雪猝然垂眸,又用余光悄悄看身边的女人。 舒予白很明显不介意。 云淡风轻的。 就好似,那些暧昧不曾有过一般,好似她不曾吻过她一般,女人根本没当回事儿,只当她是小孩儿闹呢。 紧张、拘谨的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想必真是放下了,才会这么坦坦荡荡吧? 舒予白好一会儿才从回忆里抽离出来,仍忍不住想笑,她轻声问:“昨晚你喝醉了,知道么?” “嗯。” 南雪轻轻答了声。 舒予白抬眸,眼底闪过一丝柔和的水光,含着期冀似的,问:“那,你还记得多少呀?” 昨晚,就好似把她一直以来的欲望和念想暴露了一般,说不出的羞耻和无地自容,偏生舒予白似乎在这事儿上并不那么在意,只有她一个人坐立不安。 ——舒予白或许对她真没什么了,不然也不会在那样的场合还拒绝。是她自作多情了。 南雪低垂眸子,轻声道: “昨晚,记不清了。” “要是有什么,别往心里去。” “别当真。” “别当真?” 舒予白看着她,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她又问了句:“别往心里去?” “嗯。” 南雪轻轻低头:“对不起,我也是第一次喝那么多酒。” 舒予白一怔,心底充斥着失落,她扯了扯唇角,淡淡地问:“是么。” 第66章 . 晚上,师兄和尤馥都已经画完了,比赛结束,几人回到落脚的酒店。 十三楼的自助餐厅缓缓旋转,夜色里,人并不多,餐厅中央一台黑色的三角钢琴,弹奏者坐在琴凳上,指尖轻触,乐声流水一般倾泻。 万籁俱寂的夜晚,钢琴声空灵柔和。 天色暗下,舒予白先自己下楼吃饭了。 她和南雪的关系又变的稍疏远了些,她不知该怎么面对,剪不断,理还乱。 南雪自己待在那间卧室里,柔软的被褥还有舒予白的味道,她冰凉的指尖轻轻触了下脸颊,很烫,耳根也是,只好走去洗漱台,开着凉水冲洗。 她抬头看一眼镜子。 皮肤上满是水珠滚落。 冰凉的水流刺激下,脸颊的红晕反而更明显了。 舒予白已经走了。 南雪甚至能察觉到对方轻微的冷淡。 两人忽然变的这么生分,叫她措手不及。 南雪捧起小帕子,擦擦脸。 手腕上一只银色的镯子,沾了些水珠,镯子里头刻着一个字:“雪”。 还有一只镯子,已经被舒予白摘下来了,放在洗漱台上的小木格子里。 南雪伸手取下,里头的字是“白”。 她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抚过那个字,眼底有眷恋。 看一眼手腕上的表,该吃晚餐了。 南雪披上外套,下楼。 进门的一瞬间,目光搜寻着舒予白,靠着落地窗的位置,有个女人坐在那儿,低头用餐,她来了,对方好似没有看见,完完全全地忽视。 南雪脸色泛白。 下一秒,女人抬起眸子。 南雪心脏一紧。 舒予白却是看着她身后的方向,眼眸微亮,看的不是她。 一个女人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她穿一身贴身的黑裙,外头松松搭了件披肩,肩上挎着一只浅金色包,微卷的发梢儿搭在肩上,看向舒予白,微微一笑。 南雪一怔。 心底泛酸,有几分说不出的失落。 她眼睁睁看着尤馥往那儿走,亲近地坐在舒予白身边,和她不知说了什么,舒予白笑了,仍旧没看她这边。 南雪指尖攥紧了。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自顾地坐在舒予白对面。 那人正低头喝着柠檬汁,没看她,动作却是一顿。 南雪单薄的眼皮垂下,平日里是有几分冷淡的,这会儿却透着可怜来,孤孤单单的,叫人心疼,甚至想去抱她一下。 可舒予白半点动作也无。 这诡异的僵持落入尤馥眼中,她沉吟片刻,偏头,凑近舒予白耳边,轻声问:“心情不好?” 舒予白微怔,摇摇头,看向她的眼睛:“没有。” 声音很小。 “心情不好,喝点酒吧?” 尤馥瞧着她:“反着都比赛完了,没什么好顾虑的。你等着,我给你拿。” 说着起身。 起身的一瞬,看了眼南雪,这人一动不动坐在舒予白对面,浑身散开寒气,好似僵硬了一般。 方才的座位,尤馥坐在舒予白身边,南雪则坐她对面。 两人眉来眼去、咬耳朵的模样一分也不少地落入眼中。 “诶?” 另一个声音传来。 门口,贝珍看见了舒予白,笑了:“巧啊,你也在这儿?之前怎么没看见。” 她挎着包,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南雪旁边的座位。 南雪终于被惊动了似的,侧眸看了她一眼。 这人,谁? 不认识。 南雪又收回目光。 她试探着看一眼舒予白,这人却完完全全回避着自己,连一个余光也不肯施舍。 片刻,尤馥手里捏着一瓶酒,走了过来,服务生帮她把木塞子旋开,倒在几人面前的高脚杯里,澄澈的红色液体透明,有微醺的香气。 尤馥平日里没什么别的喜好,但她爱红酒,各种各样的,家里藏了许多,没事儿就喜欢品一品酒。自己喜欢的东西,有时就忍不住想让别人也感受下。 “喝点?” 尤馥举起一杯,在舒予白面前的高脚杯上一碰。 咔,清脆的声音。 “我不喝。”舒予白充满歉意地摇摇头:“酒量不好。” “喝啊。” 贝珍看她不顺眼,在那儿劝:“师姐都敬你了,你还摆什么架子?” 尤馥:“……” 她摆架子了? 舒予白微微一怔,她和尤馥相处没那么多规矩,可这么一想,是有点不妥。尤馥算她前辈,酒局是有规则的,前辈给后辈敬酒,哪有拒绝的道理。 舒予白带着歉意举起酒杯,抿了一口。 微醺的醉香散开,带着点苦涩。 舒予白闭了闭眼睛。 喝了一口后,她才发觉:原来借酒消愁还真不是假的。 忍不住继续喝了下去。 一杯,又是一杯。 … “不错啊。” 尤馥看她一眼,细白的手搭在舒予白肩上,颇为意外:“深藏不露。” 舒予白一头乌发垂落,雪白的皮肤散开红晕,眼尾含着水光,看着尤馥,抿唇笑笑。 尤馥指尖拨一下她的发丝。 南雪皱眉,忍不下去了,蹭地站起身。 “她胃不好,不能喝这么多。” 说完,夺过舒予白的酒杯,把里头的酒全倒进自己的残食盘里。 舒予白蹙眉,抬眸,看她一眼: “做什么?” 南雪挑眉,转身,走去吧台捏着一个瓷杯子,给她接热牛奶。 牛奶养胃。 舒予白人就是这样,有时候明明不会照顾自己,偏偏喜欢照顾别人。 南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她细白的手指捧着牛奶,满脑子都是舒予白看着尤馥笑的模样,心跳又急又乱,转身回去时,座位上却空了。 只剩下一个贝珍。 “舒予白呢?” 南雪把热牛奶轻轻放在桌上,怕洒了。 “她啊……” 贝珍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跟师姐开房去了。” 第67章 . 开房? 是她想的那种么? 这会儿,餐厅的人逐渐多了些,南雪站在原地,分明没有喝酒,却一阵阵的眩晕。 怎么可能? 理智上,她想着,不会的,舒予白不是那种人……可下一秒,她又想起,舒予白喝了那么多红酒,怕是已经醉了。醉酒后意识会变得薄弱,跟尤馥回去后,会发生什么? 血色飞快地从脸颊褪去,她微微俯身,从椅子上拎起小包,疾步往外走。 贝珍看着这人清瘦的背影,有几分莫名:开玩笑而已,她急个什么劲儿? 她们去哪儿了? 会在她们俩住的那房间么? 酒店走廊里,万籁俱寂,柔软的地毯把脚步声都消除了,电梯一开,南雪就快步往房间那儿走——生怕晚一秒就发生了什么不该有的事情。 长廊尽头一扇小窗,光线从窗棂透过来,照亮了门牌,南雪确认了一下,略微慌乱地捏出门卡,好一会儿不敢开门。 她闭了闭眼睛。 轻轻吸气,呼气,又把门卡放在感应柄上,滴地一声,门开了。 房间里空空荡荡的。 行李箱被翻开,乱糟糟地摊在地上,柔软的窗帘被风扬起,一下下飘。 她们不在这儿。 南雪蹙眉,心跳微微加快,有些急。 尤馥房间在哪儿? 南雪压根没关心过她住哪,只记得似乎在楼上,可楼上那么多房间,她怎么找?她蹙眉,很焦灼,指尖轻颤地从包里捏出手机,拨出舒予白的电话。 嘟,嘟,嘟。 电话接通了,南雪心里一紧,刚想开口,却又被挂断了。 她挂了自己的电话。 南雪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拨通了不过两秒钟的时间,就被一秒挂断。她们在干什么? 是在接吻了? 还是已经开始别的什么了。 她心脏一阵绞痛,困兽似的原地转了几圈,正想下楼找前台查房号,手机忽然响了。 她垂眸一看。 是舒予白? 她……为什么回拨? 南雪指尖轻轻滑过去,恍惚地问:“喂?” 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另一边。 舒予白一手把毛巾递给尤馥,一面接起电话。 尤馥站在旁边,捏起毛巾继续擦拭。 方才舒予白或许是有些醉,酒杯没拿稳,看着南雪离开的背影时,走神了,杯子斜了也没发觉,红酒不留神全洒尤馥外套上了。 舒予白慌乱地说抱歉,还说她有多的外套,借尤馥穿,两人便上了楼。 外套洒了酒,一片偏深的湿痕,红酒微醺的味儿很大。 “刚刚在忙,不小心挂断了。”舒予白问:“什么事儿?” 那边尤馥擦干了,把外套脱下,小西装贴着身形有点紧,舒予白看她费力的样子,去帮她扯一扯袖口,往外轻轻拉。 “你和尤馥在一起?”南雪的声音轻轻的,从话筒里传来。 “嗯。” “你们在做什么。” 舒予白一手捏着电话,一手帮尤馥把被红酒泼到、湿漉漉的外套脱下,含糊道:“脱衣服。” 说完感觉有歧义,但一解释就更奇怪了。 脱衣服? 舒予白有些脸热。 不是,在脱尤馥外套,她外套脏了,刚刚泼了酒上去回来换……舒予白在脑子里费力地组织语言,怎么解释都很刻意。 像急着证明清白似的。 一阵沉默,接着是砰地一声。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摔碎了,稀里哗啦的,听着声音很大。 话筒那儿传来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怎么了?” 舒予白蹙眉。 “花瓶摔了。” 南雪说。 “哦。” 舒予白怔了怔,不知该说什么。 南雪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轻轻的,带着一丝颤抖:“姐姐,我…手割了,流血,好多血。” 舒予白瞳孔一缩,下意识捏紧了话筒,动作停下:“你在哪儿?” “房间里。” 南雪说。 “有创可贴么?” 舒予白蹙眉,着急地问。 “没有…好疼。姐姐,你下来好不好。” 南雪的声音带着颤抖,有些急切了:“求你下来。” 舒予白吓到了。 她挂电话,疾步走到门口去换鞋,从鞋柜上提起包,转身对尤馥说:“师姐,花瓶不小心打碎了,南雪手割了,我下楼去看看。” “嗯?” “手割了?” 尤馥有几分意外:“那你去吧,这儿我自己搞得定。” 舒予白离开,带上了门。 尤馥不紧不慢地把外套晾起来。 心里有些疑惑。 手怎么割的,尤馥想了半天想不明白,她目光落在酒店床边儿的白色瓷花瓶上。 花瓶蛮大,白瓷的,细口,圆肚,上头用彩墨绘了几支桃花,浅浅的粉色。瓶子有半人高,里头插了一束红色腊梅花,花是真花,用水养着,开的旺。 她走过去比划了一下,到腰;又推了下。 真沉。 这玩意儿……能打碎? . 电梯门开了。 一片安静,舒予白疾步走在昏暗的走廊里,尽头,房间暗红色的门显露出来,她心跳略快了,低头,从包里捏着房卡,贴在门柄上。 滴。 门开了。 南雪在被子里缩起来。 舒予白站门口有些着急地换鞋。 亚麻窗帘合的严严实实,房间里,墙壁上暗橘色的灯光亮着,里头朦朦胧胧的,木地板上有水迹,一直淌到门口的,估计是花瓶里洒出来的。 她顺着那水迹往里看。 屏风后,一张床,床边儿两只白色养花儿的瓷瓶碎了一只,地上满是碎瓷片。 那束梅花倒在水泊里,花瓣湿了,半透明。 床上,女孩缩在被子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身上一件白色的吊带。 很薄,很透。 细细的肩带吊在锁骨那儿,她肩透白,柔软的沟壑轻轻起伏,乌黑冰凉的发搭在肩上,薄而软的布料是牛奶白,影影绰绰地遮着。 一刹那间,舒予白瞧见了某些细节。 又没穿? 南雪这次可没醉。 难道,是她醉了。 舒予白轻轻扶了一下额头……头晕,真醉了,出现幻觉了么? 舒予白走过去,目光不知该落在哪儿,被烫到一般。不知是不是醉酒的缘故,脸颊很热,很烫,烧起来似的灼热。 她问:“手呢?” 南雪踟蹰片刻,把被割到的右手乖乖地从被子里拿出来。 “其实,也没有很严重。” 她小声解释。 舒予白捧着她的手,翻过来看。 食指那儿,有道口子,不深不浅,一点殷红顺着伤口不断往外渗,舒予白凑近了仔细看,轻盈的呼吸洒在伤口那儿。 南雪微微蹙眉。 “疼?” 舒予白心头一跳,下意识把她的食指放进嘴里,含着。 下一秒,她又察觉不妥。 她抬眸,两人视线撞在一起,南雪脸颊微热,看着她。 舒予白一直记着昨天南雪醒酒后的反应,那样冷淡。她原本还有些绷着,可这一会儿和她眼睛对上,走了个神。 ——她真好看。 女孩儿全身只一个吊带,松松地裹在身子上。乌黑透亮的眼睛,饱满小巧的红唇,平日里的冷淡不见了,雪白的脸颊上添了一抹绯色,暖热的,好似瓷器上一层薄薄的釉。 本是淡漠的气质,这会儿含羞带怯,很不一样。 说不出的诱人。 舒予白心跳漏了一拍。 她又心动了。 “姐姐,怎么了?” 南雪脸颊微热,看着她。 心跳有些快。 舒予白看出来了么? 看出来,她其实在…勾引了么。 南雪心里想,要是醉了,那也绝对不要去找尤馥。 跟她一块儿…吧。 舒予白吮了会儿,垂眸,回避着对视,放开她的食指。 南雪的手很漂亮,白皙纤长,葱白似的,骨节分明,手背上有浅青色的脉络,给人一种清瘦有力的感觉。 食指上头一片晶亮水光。 “嗯…唾液可以消毒。” 舒予白尴尬地轻咳一下,仍有些头晕,她转过身,闭了闭眼睛,解释:“我去买创可贴。” 南雪看着她的背影。 又想走? 她想起尤馥,心想,是不是晚一步,你就要跟她在一起了? 南雪心底满是酸涩。 她看着这人的背影,半是生气,半是失落,还有很多很多不甘和委屈,她不是醉了么?现在看来蛮清醒的,清醒,还能跟尤馥去开房? 一阵阵眩晕。 眼看着又要走,南雪有些急,一瞬间拉住她。 舒予白不明所以地回头。 暖暖的灯下,冬天的风带走地面的水汽,从缝儿里刮进来,灯下,人的轮廓影影绰绰,柔美温热。 女人脸颊很粉,有红晕,好像在酒里浸染过,香甜诱人。 这人醉了,似乎也没别的反应,只是原本柔白的脸颊上浮起淡淡的绯色,一头乌发垂落,脸颊桃花儿似的,娇美动人。 南雪目光落在那饱满的唇瓣上。 形状优雅的唇,红润光泽,方才替她吮过伤口的,暖而热。 南雪直起身子,贴过去,勾着她的脖子,蓦然凑近,唇瓣贴了上去。 刹那间,两人都凝住了,一动不动。 舒予白猝然睁大眼睛。 她在做什么? 在吻她? 可她没醉呀。 舒予白推了推这人,却被抱的更紧了。 昨天,南雪醒酒后,还在努力划清界限,说“不要放在心上。”,说“不要在意”。 为什么今天又这样? 她没醉吧? 该不会是她跟尤馥离开后,南雪又被怂恿着喝了酒?这人沾酒就倒,她也知道。 舒予白轻叹,她感觉自己像在一个梦境里,易碎的梦境。她轻轻抬起指尖,触到女孩儿的脊背,苍白细腻的肌肤,瓷器一样。 就算是梦,也蛮好的。 她指尖蜷缩起来,闭上眼睛。 南雪紧紧闭着眼,卷翘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 女人的唇柔软的不可思议,光滑,很润泽,玲珑的鼻尖轻轻触碰着,抵在南雪脸颊上,暖而热的呼吸轻盈洒下。 南雪揽着她的腰,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料,甚至能听见她的心跳。 舒予白只穿了件v领的白色打底衫,领口敞开,凹凸有致的身体水灵灵的,白软的皮肤上浮起一层醉酒后才有的殷红。 她半点反抗也无,很温顺。 南雪停了许久,勾着她的脖子吻,由浅入深。 舒予白被吻的腿软,小小地嗯了声,南雪放开她,轻喘,又去舔她耳朵,舌尖轻轻地滑过耳廓,在那儿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舒予白浑身软乎乎的,轻轻喘息。 南雪本以为会被推开,吻她时做好了被拒绝、甚至被扇巴掌的心理准备,可这人居然半点反抗也无,安静又软绵,放任她所有动作。 是因为喝醉了,才这样么? 屋里开了暖气,很热。 南雪拉了她一把,手臂抱着她的腰,把女人推在床边。 舒予白一头乌发散开,脸颊上布满红晕,眼眸含着点儿水光。 跟从前的某个令人脸红的梦境渐渐重合。 南雪心尖微颤,她附身,微凉的发梢儿轻轻扫过女人的胸口,红唇贴近了,在那透白的锁骨上轻轻咬了一记,呼吸微热,有些不稳。 可下一秒,舒予白却抵着她,轻轻推开,站起身,背对着她闭了闭眼睛:“南雪,你在做什么。” 舒予白努力地把某种放任自己和她继续下去的想法压抑住,试着保持清醒。 她轻轻地问:“我走后你喝酒了么?醉了?” 南雪拉住她的手。 她从后背拥住她,脸颊贴过去:“没有。” “姐姐,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背后的人贴着她,声音嗡嗡地震颤。 南雪心脏一阵狂跳,她生怕又失败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绝,她可能再也没法鼓起勇气。 “我喜欢你…是那种喜欢。” 女孩儿有点脸红,很认真地说:“不是朋友间的。” 第68章 . -我喜欢你。 -不是朋友间的。 这两句话—下—下震在耳膜上,分明语气很轻,可舒予白却被震的说不出话,她转过身,瞳孔缓慢放大,又猛地缩小。 有点不敢相信。 是真的么? 舒予白垂眸,慢慢回忆起许多细节,抽丝剥茧的:昨晚喝醉了,这人邀请她—块儿洗澡,吻她额头,眉心,胸口;她送的镯子,还有那些似有若无的触碰、亲吻。 舒予白微微蹙眉:“那天醒酒后,你叫我不要放在心上,是什么意思?” 南雪眨眨眼:“我怕你生气。” “生气?” 舒予白茫然地看她—眼:“我为什么要生气。” “你之前说不喜欢我了。” 南雪浓密的睫毛低垂着,指尖轻颤,她复述了—遍舒予白的原话:“你说,‘师姐不是朋友,是你现在喜欢的人’。” 她可—直记着呢。 说完南雪就安静了,指尖泛白。 舒予白:“……” 哦,她还说过这句话。 她想了会儿,那句话其实是当初为了撇清和南雪的关系,故意说的。 类似于告白失败后,强行挽尊,说出“我不喜欢你了,我喜欢上别人了”—类的话。 也对。 ——假如真的不喜欢了,还被她在醉酒后那么对待,生气、介意才正常吧? 所以南雪才缩手缩脚? 舒予白犹豫着,想跟她解释关于尤馥的事情,可话到唇边,微妙地—顿。 解释什么? 她还是不解释了,就让南雪多想吧。 舒予白唇角小幅度上扬。 南雪等了半天,没等到—个回应,登时急了:“姐姐,你还对她旧情难忘!” “没…” 舒予白刚想否认,南雪就攥着她指尖,咬了咬唇:“要不是我给你打电话,你们是不是都要…在—起了。” “在—起?” 舒予白瞧着她,不明所以。 “你跟她…开房。” 南雪咬牙道。 舒予白错愣不已,开房?她和尤馥?为什么,她怎么联想到那儿去的,就因为那句“脱衣服”?南雪的想象力是不是太好了。 “这…”舒予白话语微顿,解释道:“我跟她没开房,她衣服泼到酒了,我就是带她去换衣服。” “……” 南雪眼眸里闪过片刻的茫然,慢慢明白过来,眼睛微微—亮。 原来没开房。 她就说了嘛,舒予白不是那种人,她恋爱都没谈过,怎么可能会做出“酒后乱性”的事情。 “所以,你答应我么?” 南雪拉着她的手,眼眸微亮,乌黑的眼珠子—眨不眨盯着她。 玻璃窗拉开—点儿,冷风直往里灌,外头很严寒,岛上风大,树木被吹的哗哗作响,无数叶片轻轻翻动,又飘起小雪。 天空中,好似有咔擦结冰的声音。 这—瞬间,她屏住呼吸,所有感官都被放大了。 舒予白低头,红唇轻轻弯了弯。 她用细白的小指勾起耳鬓长发,露出—半侧脸,不语。 她似乎有些犹豫。 犹豫也好,最起码不是—口回绝。 南雪:“我认真的。” 她想了想,似乎还不够,又补充了—句:“我会对你负责的。” 舒予白心脏大震。 她按耐着某种不断上涨的情绪,若无其事地看着南雪,笑了:“你对我负责?你做什么了,为什么要负责?” 南雪瞧着她,问:“我吻了你,算不算?” 舒予白低头直笑。 “不算。” 舒予白细白的手抵着红唇,笑着看向窗外。 “为什么不算?” 南雪急了:“那不是你初吻么?” “不是。” 舒予白回忆了—下:“我之前吻你那次,才算初吻吧。” 她们第—次吻,是在路灯下的。 天空飘着小雪,舒予白揪着她的领子就堵了过去。女人的唇软的不可思议,呼吸间有暖暖的香气,南雪那时脑子里—片空白,呆了好—会儿,才缓过神来。 “你那时候拒绝我了。” 舒予白抿唇:“所以,—报还—报,我也要拒绝你。” 南雪:“……” 这个记仇的姐姐是谁? “不!” 电光火石间,南雪从里头捕捉到—点思维漏洞的痕迹,她掷地有声地道:“之前你已经拒绝过—次了。” 她低头,乌黑发丝间,耳垂又红又热。 “这是第二次了。” 南雪声音轻轻的,小脸低垂下去:“姐姐,你想我跟你告白几次?” “说个数吧。” 舒予白唇角小幅度地上扬。 她忍不住了,轻轻抵着唇,—直不停地笑。 感觉好像做梦—样。 她说的是真的么? 舒予白抬眸,柔和的眼睛—眨不眨地盯着她:“你确定?真的喜欢?” “真的。” 南雪点头:“你要怎样才相信?” “……” 舒予白低头认真地思考了—下,问她:“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不可以撒谎。” “好。” 南雪期待地看着她:“你问。” “除了我,你还喜欢过谁?” 舒予白牵着她的手,眼睛很柔和,问的问题—点儿也不留情。 “我只喜欢你。” “骗人。” 舒予白瞧着她:“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南雪挑眉。 “因为我就……”舒予白话说到—半,卡住了,把后半截掐断。 “因为你就喜欢过别人?” 南雪淡淡地扫她—眼。 “哦,我知道啊,你的师姐,尤馥,是不是?” 语气酸酸的。 “不是。” 舒予白摇摇头,没告诉她。 还有—个? 谁啊。 女孩儿半跪在床上,乌黑的发垂落,脸颊雪白,好似白色的栀子花儿,有种说不出的清丽脱俗,像用天然的水彩颜料涂抹的画儿。 眼神却躲闪着。 有些别扭了。 舒予白勾—勾南雪的手:“你靠近点,我告诉你。” 南雪看她—眼,半是酸,半是生气,但终究抵不过某种奇怪的好胜心,贴近了听她说。 脸颊微微—热,女人的唇在那儿啄了—下。 她凑近,说:“南雪。” “嗯?” 南雪回眸看她,怔了片刻。 舒予白红唇不语了。 南雪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舒予白吻她了!还说,喜欢的是她? “高兴么。” 舒予白拉着她的手,问。 南雪低头,浓黑的睫毛垂落,小巧的红唇轻轻弯了弯。 “嗯?” 舒予白笑了: “问你话呢,高兴么。” 南雪点点头,忍不住笑了:“高兴。” 这应该是同意了吧? 南雪下床,飞快走到浴室,把架子上那个银色的镯子取下来,递给舒予白。 南雪:“戴上这个镯子,咱们以后都在—起了。” 舒予白的手纤细小巧,镯子很轻易地就套上去了。 南雪又从包里拿出—只小盒子。 白色的绒面,透明的玻璃,里头装了两只小小的钻戒,白钻闪着冰凉的光芒。 “这是什么?” 舒予白微微睁大眼睛:“戒指?” “手给我。” 那枚细细的银环,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另—只,她给自己戴了上去。 舒予白眼底闪过—瞬的犹疑:这样,会被别人看出来么? 她自己是没什么可介意的。 可她担心南雪。 舒予白虽然没和母亲说过自己的事情,但周围的朋友,—大半都知道她喜欢女人;可南雪就不—样了,她父亲知道这事儿么? 这样戴着戒指,要不要避讳? 地下恋情什么的,她—点儿也不介意 互相喜欢,能在—起就好。 公开,不公开,都无所谓。 “咱们…就这么戴着?” 舒予白看了看自己的手,细白手指上的戒指闪着光。 “嗯。” 南雪凑近,轻轻环着她的腰,很满足似的,低头,小脸埋在她肩上,深深吸了—口气。 她身上是什么味道? 为什么这么好闻。 看的出来,南雪很高兴。 女孩儿勾着她的脖颈,去吻她,似乎着迷了,唇贴上去,那么热,那么软;她又轻轻偏过头,含着舒予白红润的唇瓣,吮吸。 舌尖轻轻探进去。 “姐姐…” 南雪眼睛笼上—层水雾。 “嗯?” 舒予白发出模糊的鼻音。 “你的唇好软。”南雪细白指尖轻轻触了下,感慨似的:“怎么这么软。” 舒予白笑了:“你的也很软。” 她刚说完,南雪眼眸微亮,好似被鼓舞了—般,抱着她的腰,继续加深了这个吻,偏着头,两人的鼻尖轻轻触在—起,呼吸交缠,暖暖的。 …… 舒予白知道她想做什么,脸颊微热,心想原来她平时那冷淡的模样是假的么?什么高冷啊,她明明就…才告白呢,这就开始了? 那会儿没什么,不知怎的,真要开始了,反倒有些害羞。 她轻轻捏住了女孩儿的手腕:“别动。” 南雪的动作被她制止,舒予白把女孩儿的手从衣服了拎出来:“你手还伤着。别乱碰。” 南雪:“……” 她为什么要割手? 南雪低头,食指浅浅的痕已经结了痂,不怎么疼,可她—瞬间有点后悔了 苦肉计到头来成了绊脚石。 “姐姐…” 南雪瞧着她,像讨食的小猫:“不疼了。” 舒予白站在窗边儿,吹了冷风,瞬间清醒了,开始害羞:“别。” “不行。” 南雪低头,似乎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为什么?你不喜欢?” “太快了。”舒予白轻咳—声:“哪有刚告白,就…那个的。” “……” 南雪红唇轻轻扬起:“好,慢慢来。” 两人对视,舒予白笑,去亲她,雪白的脸颊,藏在乌黑发丝里的、红玉—般暖热的小耳朵。 “痒…” 南雪笑着躲闪。 “等等。” 舒予白又捏起她的手,仔仔细细看了眼那伤口,冷白的皮肤上,暗红的血迹凝固了,有结痂。 “真的不疼了?” 舒予白问。 “不疼。” 南雪无所谓地摇头。 舒予白不放心,走去—边在沙发上的皮包里翻找,找到—只创口贴,捏着她的食指,给她贴上。很朴素的浅棕色,布面,没什么图案。 “这些碎瓷片,叫人弄—下吧。” 舒予白微微蹙眉,似乎想不明白,她忍不住问:“这么大—个瓶子,还是靠墙的,怎么会摔碎了?太不小心了。” 南雪低头,雪白的脸颊泛起—点红晕,有点心虚,她掩饰地轻咳—声,道:“姐姐,还不是被你气的。” “谁让你总和尤馥待在—起。” “是么?” 舒予白瞧着她,红唇轻扬,她挠了挠南雪的手心。这—刻太美好,女孩儿站在她面前,像—只小动物,任她摆弄似的。 —瞬间她多愁善感的毛病又犯了,她拥着南雪,摸了摸她的脑袋,忍不住问:“会不会有—天,你不要我了?” 南雪诧异地看着她,摇头,轻轻吻—下她眉心,声音轻轻的:“姐姐,只要你别不要我,我永远都不会不要你的。” 第69章 . ——我永远不会不要你。 永远? 舒予白听着这句话,微微一怔,心底好似被某种温暖的情绪填满了。 年少的人总爱说永远。 她多久不敢想这个词了? 她曾经想过,或许会是南雪永远的朋友,可很少想过,会是永远的恋人。 这句话好似有魔力一般,舒予白那种不安的心慌渐渐被驱散,她奇异地安静下来,凑近,轻轻拥着南雪,脑袋躺在她肩上:“真的?” “嗯。” 南雪眼眸含笑:“前提是,姐姐不可以抛弃我。” 舒予白轻轻笑了。 她红唇贴过去,吻南雪的眉心,很轻: “为什么要抛弃你?你这么可爱。” 南雪微微一怔,好一会儿,她小巧的红唇轻轻上扬,笑了。 她指尖蜷缩起来,浓密卷翘的睫毛扑下,雪白的脸颊泛起绯色,有点不好意思了 舒予白其实…很少夸她。 “真的?” 南雪抬起眼睛,眼珠子乌黑,意外的柔软青涩。 舒予白勾一勾她的下巴:“嗯。” 窗外,仍旧是微寒的景色,舒予白有点出神地看着她。 南雪肤色雪白,安静不发一言的时候,气质很淡漠,如冰似雪的好似难以接近,唯独那两瓣饱满小巧的红唇,给她气质上添了一抹明艳,不至于过分疏离。 舒予白伸出指尖,碰了碰那两瓣红唇,冰凉的指肚轻轻抚过。 南雪捏住她的手指,不知满足地看着她:“姐姐,你为什么喜欢我?” “不为什么。” 舒予白笑了。 见到她第一眼就喜欢,想亲近,哪儿那么多为什么。 “不,肯定有原因。” 南雪很笃定,眼睛里有点含蓄的期待。 舒予白一怔 得了,这人还想她继续说点好听的话。 舒予白抱了一下她:“你漂亮,聪明,又懂事,可以不?” 声音很轻柔。 还有点宠溺的意味。 南雪吻了下她的指尖,把她的手放开,忍不住笑了。 她给人的感觉温柔至极,好似根本不会生气,南雪仔细回忆,舒予白的确一直如此,性格好似一团温吞的水,软绵绵的,有时候叫人升起保护欲,有时候,又给人很强的安全感,只想依偎进去。 舒予白没看她,刚说完,一垂眸,看见地上的碎瓷片,还有一束倒下来的梅花,花瓶里的水弄了一地,一片狼藉的。 “这儿的保洁怎么叫?” 舒予白有些发愁:“这么大一片碎瓷,我怕又扎到你了。” 南雪用床头的电话叫来了清洁阿姨,阿姨把地面上摔的稀碎的花瓶扫走,又拿拖布拖干净水,最后告知南雪,记得交打碎花瓶的罚金。 她日语说的不错,两人在那儿无障碍交流,舒予白坐在一边儿的沙发上,看着她清瘦的背影。 腿长腰细,乌发雪肤。 赏心悦目。 真好看。 舒予白喝了口热茶。 南雪回眸,发觉舒予白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又有点害羞。 她回过头,动作有点拘谨了。 细白小指勾起,藏在乌黑发丝间的雪白耳垂,红热动人。 . 比赛结束,按照委员会早先发布的公告,正式公布获奖结果是一周以后。 至于为什么要拖这么久,是因为根据上一次比赛的经验,评委在审美方向分歧很大,部分有争议的作品需要讨论、投票,才能得到一个公正的结果。 “走啦。” 舒予白把行李收拾好,装进箱子里拖着,出了房间的门。 南雪小指勾着舒予白的。 两人在那儿等电梯,暗暗的镜面映出两个人影,南雪看着镜子,凑近了,吻一下舒予白的发丝。 柔软、顺滑,还有一丝雨后桂花香的味道,沁凉,又微暖的。 她彻底迷上了这种感觉。 看着哪儿都想亲一下。 发丝…额头。 再往下。 舒予白耳朵一片红热,睫毛不停地眨。 像惊慌的小动物。 南雪被这种新奇的感觉蛊惑了,她低头,凑近,去找她的唇。 呼吸丝丝缠绕。 温暖,湿润,有清浅的香。 酒店的走道传来脚步声。 舒予白不怎么用力地推一下她,低头,轻轻笑:“有人。” 南雪微微蹙眉,看了眼那人,有种被打断的不高兴,舒予白这么说,她却也停下了,拉着女人柔软的手前后晃啊晃的。 “怕什么?” 南雪瞧着她:“这人你认识?” 那边儿是个穿黑衣服的黑皮肤男人,看样子是旅客,行色匆匆的。 不知是哪国的。 舒予白看看他,又回过头注视着南雪的眸子,眼眸含笑,摇摇头。 “不认识,就更不用怕啦。” 南雪有理有据地说。 那人远去了,南雪凑近,小巧的红唇又吻了一下她光滑的唇瓣,有轻微的湿润感。 飞快地离开。 下一秒,电梯门开了。 电梯里,尤馥、贝珍和师兄都在。 舒予白:“……” 几人面面相觑,舒予白心脏一阵狂跳,脸颊热的要烧起来,捏了下南雪指尖,瞥她一眼。 南雪却很轻松,不太在意。 唇轻轻上扬。 尤馥伸手帮她们把电梯的开键摁着:“进来呀,愣着做什么?” 里头几人都没看见方才的场景,没看出哪儿不对,只看见她俩牵着手——太正常了,之前也这么腻歪呢。 舒予白微微放松紧绷的脊背,缓了口气,小指被南雪轻轻勾着,往里走。 电梯空间不大,除了她们几人,还有外国人。 “巧了。” 尤馥笑了笑:“都是去退房的?” “嗯。” 机票都订的今天,这儿的退房时间最迟是午间十二点,刚巧,几人在电梯里撞上了。 里头有点挤,尤馥垂眸。 有什么微闪的钻光轻轻漾过,她去捕捉,一片昏暗的光线里,她从冰凉的镜中看见细白小指勾在一起的两只手,无名指上有钻戒。 又抬眸,看见南雪和舒予白。 并肩而站的两人。 南雪轻轻低头,不知在她耳边说着什么,舒予白红唇弯弯,很快地笑了,那种笑,很甜,又含羞带怯,是她从未见过的。 尤馥微微挑眉,心想: 在一起了? 没一会儿,师兄看见她俩无名指上的戒指、尤馥看见了、贝珍也看见了。 除了尤馥,其他两个笔直笔直的大好青年没看出什么,只有点奇怪,心想,这是闺蜜同款? 但为什么是无名指,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 师兄摇摇头,没细想。 贝珍则是看了好一会儿,想起那天跟南雪开玩笑后,对方惊慌失措离开的背影,有点狐疑。 该不会…… 不可能吧? 她自己没那个倾向,看谁都是直的,压根想不到那儿去。 只稍稍留了点印象。 舒予白被时不时飘来的目光,弄的有几分尴尬和不自然,可看着南雪风轻云淡的表情,自己也释然了许多。 两个女孩儿走在街上,怕是怎么亲密,都很少有人会细想吧? 女孩子间就是这么黏黏糊糊的。 何况还是她和南雪。 很正常。 舒予白唇角弯了弯。 柏油路上,行人匆匆。 舒予白招手,一辆的士停下。 舒予白拖着行李,跟南雪一块儿上了车。 她俩在后座,师兄在前座。 来的时候跟尤馥恰巧同一个航班,离开时,却只剩下舒予白、师兄和南雪同乘。 尤馥和贝珍则在另外的航班上,稍微晚几个钟。 她俩打算在这儿转一转,风景看够了,再回去;舒予白便和南雪、师兄先上了出租车离开。 路上有一点点小雪,雨刮器缓缓拂落,堆积在车玻璃下,白茫茫的一层。 这是旅游淡季,机场人流稀疏,舒予白下了出租车拖着行李往里走时,已经离登机只剩一个钟了。她站在空旷的机场,玻璃窗外,四处有种冷冰冰的感觉,满天都是微寒的苍白。 “好冷。” 南雪小声说。 “手给我。” 舒予白牵着她的手,两人一块儿牵着手,放在舒予白的大衣兜里,另一只手则拖着行李箱。 “姐姐…”南雪偏头,乌黑的眼珠子微亮。 “嗯?” 舒予白发出温柔的鼻音。 “你口袋好暖和。” “是吧。” 舒予白低头轻轻笑,很普通的对话,可就是心情好。 下一秒,南雪就凑近问: “身上是不是也很暖和?” 女孩儿轻轻的呵气喷洒在耳边,带起一股子意想不到的酥麻,那声音,分明清冽似雪,尾音轻轻上扬后居然很勾人。 舒予白身子微软,发颤,她受不了别人在她耳边说情话,耳根敏感,身体太容易有反应。 她后退,侧眸看一眼南雪,又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唇边却带笑的。 南雪凑近,吻了一下她耳垂。 微微一热,带着呼吸。 很快离开。 舒予白:“……” 她指尖轻轻揉了下泛着红的耳垂。 撩完就跑。 过分。 这人告白后,似乎格外大胆了,有点野。舒予白觉着好笑,心底闪过许多念头,漫无边际地想:这么惯着她,以后还得了? 她扯了一下南雪指尖:“以后有人,不可以亲我。” “为什么?” 南雪有点点伤心:“你不喜欢?” “不是。” 舒予白轻咳一声,凑近:“因为…人多。” “人多怎么了?” 南雪挑眉:“姐姐,你怕哪个旧情人看见了?” 舒予白贴着她耳垂,轻轻说: “不是。” 她脸颊微热,眼眸瞧着南雪,柔声道: “因为,我拉不下脸回吻过去。” 她说话声音很温柔,带着暖热的、微香的气流,不疾不徐,可霎那间有种独特的气场,温柔有力的感觉,南雪心脏一刹那紧缩了。 身体有点酥。 很陌生的感觉,南雪微微怔住。 ……好像被她调戏了一般。 第70章 . 机场人来人往,这个时间段都是赶时间的,应当也没有人注意她们。 回吻…… 南雪惦记着,心脏一下下地跳。 南雪牵着舒予白的手,目光寻找着,路过洗手间时眼睛微亮,她把舒予白拉了进去,里头恰巧没人,安安静静的,舒予白一头雾水,问:“做什么?” 南雪白皙的胳膊轻轻搂着她的腰,低头,微凉的鼻尖触到了她的脸颊,亲昵地蹭了下,吻了吻她的唇。 很轻。 一碰,就飞快离开。 吻完,南雪静静瞧着她,漆黑的眸子微亮,含着一点似有若无的笑。 舒予白在洗漱台那儿,无言,三秒后,勾着她的脖子用力吻了过去。 “姐姐…” 呢喃似的声音。 红唇相互贴着,呼吸柔软,湿润,带起一丝缠缠绵绵的水雾,她吻的很温柔,浅浅地含着唇瓣,舌尖滑过,又伸进去,勾着她的舌尖轻轻吮。 像在品尝花蜜,唇齿间清甜微香的。 下一秒,冰凉的瓷砖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哒哒哒。 舒予白放开南雪,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看着镜子,低头洗手。 镜子光滑冰凉,上头映出南雪的红唇,小巧玲珑,像沾满花蜜的果实,她垂着单薄的眼皮,是很自然切换过去的冷淡和若无其事,身后传来啪搭的关门声,她停下洗手的动作。 舒予白斜倚在洗手台那儿,纤白的胳膊抱胸,好整以暇地瞧着她。 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出来。 “走啦。” 舒予白挠一挠她冰凉的手,牵着,放进自己大衣口袋。 “我还没够。” 南雪舌尖舔了舔唇瓣,轻叹。 “还没够?” 出了洗手间,舒予白笑的肚子疼:“这是洗手间,你怎么想的?太没情调了。” “是有点。” 南雪想了想,很认真地建议:“那以后,换个有情调的地方,好不好?” “好呀。” 舒予白轻轻笑,问:“哪里?” “很多很多地方。” 南雪乌黑的眼珠子清亮无比,她瞧着舒予白,道:“去雪山、湖畔,姐姐,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 “唔。” 舒予白纤细手指拨了下她额边碎发:“我想去很多地方。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时间。就看,咱们能在一起多久。” 她这句话说完,南雪脚步微顿,捏着她的手忽然攥紧:“多久?你还想着分手?” “……” “当然是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她有点急了,舒予白微怔,心底说不上什么感觉,只好凑近,吻了下她额头,安抚:“开玩笑啦。当然是一直在一起。” “嗯。” 南雪这才满意,她紧紧挨着舒予白,走着走着就想靠过去,好像长在她身上了一样。 “怎么走路呢,嗯?” 舒予白忍不住笑了:“往那边儿去,你整个人都靠我身上了。” 南雪站直了。 片刻,走着走着又靠过来。 舒予白:“……” 某人就像树袋熊一样。 她这么黏人,怎么以前没发觉? . 落地的玻璃窗旁,是候机厅,南雪在她们的登机口那儿停下,挎着小包,坐在了靠近前面的位置。 她低头,拿着手机看了下时间。 还有半个钟。 舒予白坐在她身边,远处,晨曦一般清淡的光芒照耀过来,光芒穿过雪地,有种冷冰冰的感觉,两人的影子被拉长,投在地板上。 一个长发及腰,一个短发,被风轻轻扬起,露出瘦削的下颌。 南雪捏着手机,咔擦一下拍下来。 照片是她们的影子。 南雪勾着舒予白的小指,对着镜头,又拍了一张。她翻了下两张照片,挺满意,两人无名指上的戒指也拍到了。 舒予白听见这响声,回眸:“?” 南雪不语,唇角轻轻扬起。 她细长手指在屏幕上敲击着,发了条信息。 滴。 发送成功。 另一边,林岚看见了。 南雪:【图片】 南雪:【图片】 第一张照片,是她们的影子,第二张照片,是她们勾着小指的两只手。 细白纤长的手指,戴着一枚钻戒,一只钻戒是白钻,另外一只则嵌着浅蓝色的钻石,衬得皮肤很白,有种冷冰冰的感觉。 林岚戳着那照片放大,登时睁大了眼睛,这影子,长头发,细腰,拍的舒予白吧? 还有手上的钻戒…… 在一起了? 天呐。 林岚登时有种当了牵线红娘的感觉,总觉着也算自己有点功劳,莫名其妙有种满足感和成就感,很开心,甚至差点忘了自己还单着。 林岚:追到了? 南雪:追到了。 两个人就聊起来了。 细长的手指敲着屏幕。 南雪坐在长椅上,微微低头,单薄的脊背轻轻靠在上头,细腰,侧影很清瘦,乌黑的发丝落在肩上,下颌好似冰玉,红唇轻轻扬起,眼底有浅浅的光芒。 舒予白看着她,有几分怀疑,想看看她在做什么。 ——和谁聊天呢。 都不和她讲话了。 可她性子闷,不像南雪,有的话她说不出口,也不好意思问。刚在一起,就控制欲这么强?南雪和谁聊天是她的自由,有什么好问的。 舒予白默默安抚自己。 可她心底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介意,却又不好意思问。 更不好意思凑过去看她屏幕。 舒予白有些不自在地坐在那儿,心想,等她聊完再问好了。 南雪:今天刚答应在一起的。 林岚:恭喜,放烟花。 林岚:我想冲下楼放一挂鞭炮。 南雪低头笑,回复:你们那儿禁烟花吧? 林岚:…… 她看一眼窗外,伦敦也冷,外头还是厚厚的雪,放鞭炮就是那么一说,南雪还当真,她成功地又一次接不住南雪的话。 林岚:你们到哪一步啦? 南雪:接吻。 林岚:只有这? 南雪:嗯。 南雪:我还想别的,她说太快了。 林岚:那你慢慢来。 林岚:不然小白可能觉得你只是馋她身子。 南雪:…… 馋她身子? 南雪轻轻咳一声掩饰——形容的真恰当。 馋是馋。 喜欢也喜欢。 有什么矛盾么? 林岚这只母胎单身狗再一次担起了情感指导的大任,她跟南雪说,这要看人性格,假如舒予白也是奔放的那类,当然没什么关系;但她要是慢热、容易害羞、又缺乏安全感的话,就得顺着她的节奏。 不能表现的像个登徒子一样。 南雪:…… 她看着那几个字,轻咳一声,脸颊微红。 两人聊完,南雪把手机屏幕关上,重新放回小皮包里。 一回头,看见坐在一边儿的舒予白。 舒予白的表情有些奇怪。 她一头乌发散着,两只手交握着放在膝盖那儿,目视前方,眼神有点呆滞,不知道想什么事情去了,处于一种游离的状态。 甚至还有点失落。 隐隐约约的。 “姐姐。” 南雪挽着她的手,凑过去,把脑袋枕在这人的肩上,说:“怎么了?” 舒予白看她一眼,摇摇头:“没事。” 说完就不理她了。 还有那么点淡淡的疏离。 南雪:“?” 有点不对劲。 她还想问什么,下一秒,登机时间到了,长椅上的人们起身去排队,南雪也拉着舒予白起身,往那边走去,挤在人群中。 舒予白被她拉着,一边走,一边想着: 她到底和谁聊? 居然把自己晾在一边儿了。 朋友? 还是哪个……她不认识的人。她们在聊什么,聊的那么起劲儿,南雪还是第一次这样。 舒予白指尖蜷缩起来,对着隔着网络的另一边的那人充满了敌意。 那边,林岚打了个喷嚏。 ——谁想她了? 第71章 . 飞机起飞了。 舒予白看一眼窗外。 远处,地平面渐渐远去,建筑、人影缩小,变成的很遥远,舷窗外是充满水汽的云层,白茫茫一片,看不清,只察觉到细微的震动。 她在模糊的思绪中闭上眼睛。 还做了个梦。 梦里南雪和另一个人讲话,讲的很起劲儿,舒予白站在她身后,说,你看看我呀,转身看一看!可南雪似乎听不见她的呼唤,把她给无视了。 梦醒了。 舒予白:“……” 下飞机的时候,南雪在她身前,苍白细瘦的手指轻轻拉了下围巾,肩上挎着小包。另一只手则去够舒予白的手。 舒予白躲了一下,还是被她牵着出去,下了飞机,两人去取行李,打上出租,回到这座熟悉的城市。 在车里,南雪不知又在回复谁的信息。 低着头,眼眸专注地看着聊天框。 看起来忙的很。 舒予白一路上都没等到南雪的解释,有点忍不住了,她扫一眼南雪,语气却是若无其事的:“你刚刚跟谁聊天呢。” “嗯?” 南雪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睛,唇角轻轻弯了弯:“跟助理,安排工作上的事。” 说完生怕舒予白不信,凑近了,下颌支在她肩上,把聊天记录翻给她看:“姐姐,你随便翻。” 她这么说,舒予白反倒不自在了,有些脸热,她粗略地扫了一眼,轻咳一声,说:“嗯…还有呢?” “还想看?” 南雪看她一眼。 舒予白一头乌发散开,脸颊微红,表情有点点奇怪,像是想掩饰什么。 “还有…谁?” 她轻咳一声,问。 南雪瞬间明白了之前舒予白那点小情绪的来源,忍不住笑了,她退出聊天框,给舒予白看最新的几条聊天记录 备注名一看就知道是工作上的。 南雪对她根本没什么好隐瞒的,她怕舒予白多想,每一个都点进去给她看。 “这个是我爸秘书。” “这个是财务部小陈。” “这个是……” 南雪语气微妙地一顿,说:“林岚。” 她们之前聊的那些,全是林岚指导她这么追女孩子的,一瞬间,她心底察觉到一丝艰难的尴尬,要点进去给舒予白看么? 不吧…… 她一抬眼,舒予白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看表情,是在等她点开对话框。 “姐姐,林岚你还信不过?” 南雪感到不可思议。 ……算了,看就看。 南雪耳根泛起绯色。 “你看吧。” 说完,把脸埋在了舒予白肩窝里。 舒予白捏着手机翻了下,最后几条,林岚叮嘱她不要太急,说应该顺着舒予白的节奏慢慢来;指尖轻轻滑,往前,则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恋爱建议。 ——全是关于怎么追她的。 南雪把头埋在她肩上,乌黑冰凉的发丝扫着红唇,冰玉般的下颌偏瘦,硌着她的肩。 舒予白翻着翻着,低头轻轻吻了吻那人的侧脸,红唇印在她雪白的脸颊上,一触即离。 她还给南雪了:“好啦。” 她把手机还给南雪后,南雪忽然问: “姐姐,我可以看看你的么?” 舒予白:“……” 可以是可以。 她犹豫片刻,低头,纤白的指尖从包里取出手机递给她,说:“密码是你生日。” 她说完,就闭上眼睛回忆 手机里似乎没什么秘密吧? 南雪看了看,翻到了她的相册,里头有一个专门的文件夹,名为“雪”。南雪心尖儿微动,点进去看,很多很多照片,全是她。 小时候的。 长大后的。 两人挨的很近,头发乱蓬蓬的,眼神带点儿娇憨;后来,则是穿着黑白的校服拍的照。 还有去花园里玩,很小的时候拍的。两个女孩儿都还没长开,舒予白揽着她的肩,看向镜头,手里捏了一支花儿。 眼眸含笑,很温柔。 …… 南雪眼眶不知怎的,有点热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舒予白,凑过去,在她脸颊上落下轻轻的吻。 “怎么了?嗯?” 舒予白瞧着她。 “没事。” 女孩儿唇瓣凑近她耳边,呢喃似的说:“就是,好喜欢你呀。” . 她们下车时,出租车司机悄悄从后视镜看了好几眼。 这两个小姑娘……是不是…… 他看了又看。 朋友吧,可能。 两人却完全沉浸在二人世界里,周遭的景物和人,仿佛被自动虚化了一般,满天的雪花、偏旧的街角、撑着伞匆匆而过的人群。 全都是无关紧要的布景。 舒予白和南雪回了应冉那儿的小院子。 天色暗了。 院落里亮起灯,北面的餐厅亮起灯光,寒冷的夜晚,灯光把道路上的积雪照耀的闪烁发亮,餐厅的门被拉开,应冉和他助理笼着袖子出来。 舒予白和南雪拖着箱子进去时,正巧撞上两人。 “回来了?” 应冉过去拖南雪的箱子:“走快点,还没吃饭吧?” “没。” 几人走去那小院子,应冉拖着南雪的箱子,打开房门,把它放进去,问:“你师兄呢?” “他快了吧。没和我们同一辆出租。” 应冉嗯了声,又转向南雪:“你父亲,前几天联系过我,叫你明天去公司,他找你有事儿。” 父亲? 南雪垂眸,隐约有那么点担忧。 她离开时,没和她爸说,只是提前把工作都安排好了,跟助理说外出有点事儿,就离开了。 她父亲并不知道什么事儿。 可假如他想问话,为什么,她去日本那几天,南茗卓并没有给她来电? “嗯。” 南雪点点头:“待会儿去公司找他。” 房间仍旧是那两间,两人把行李安置好,又开始忙碌起来。 晚间,舒予白继续画着未完成的画,南雪则去了趟公司。 距离比赛结果公布还有五天左右的时间,舒予白并未太放在心上,她收拾了下心情,继续调整着画纸上草草勾勒出的少女的身形。 灯下,有淡淡的雾影。 线条利落,女孩儿清瘦的轮廓线,眼睛,坠落的乌发,细腰和长腿,在纸面上留下淡淡的轮廓,出尘的、淡漠的气质有那么点儿显露了。 …… 舒予白画着,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应冉的助手轻手轻脚在她桌上放了杯热茶。 “予白姐,休息会儿吧。这不刚回来呢,就这么用功?” 她说着,目光忽然一顿。 方才在外头,天色昏暗,没有瞧清; 这会儿进了屋子里,她才注意到,舒予白捧着瓷杯的纤细的手指 左手的无名指那儿,有一枚银白色钻戒。 钻石切割的很精致,挺大一枚,微亮的光晕下折射着冰冷闪目的光,落在她白皙的手指上。 她惊叫起来:“予白姐,你结婚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怎么没办酒席,我居然不知道!” 舒予白心底微微一惊,下意识把手藏在桌子底下,长长的桌布遮挡住了钻石的光芒。 “戴着玩儿的。” 舒予白低头,轻轻咳嗽一下:“在外头逛街,看见好看就买了,没别的意思。” “噢…” 她点点头,没细想:也对,怎么可能三天的时间,就结婚了呢?原来是看见别人卖的戒指好看,买来戴着玩儿的呀。 再说了,她之前还觉着她和南雪有点什么呢。 结婚?那算什么事儿。 应冉的助理走后,舒予白在灯下看了眼那枚精巧的戒指,把它从指间摘了下来,轻叹一声,把它和自己胸口的玉吊坠挂在了一起,戴着。 ——现在公开,不是时候。 只能藏着掖着。 . 南雪回来的时候,外头已经是一片漆黑了,院子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是靴子踩过碎雪的声音。 舒予白立马起身,推开门。 夜色里,远处的高挑女孩儿披着一身寒气,羽绒外衣的肩上满是雪花,不知走了多久。 “没带伞?” 舒予白瞧见她身上那件羽绒的外头有点湿痕,是雪化掉后留下的。 “嗯,伞给司机用了。” 南雪轻声道,一低头的间隙,忽然瞥见舒予白的左手无名指的位置。 纤白手指上,空空荡荡。 戒指呢? “姐姐。” 南雪忽然停下动作,有点僵,她抬眸,不知所措地问:“我送你的戒指呢?” 舒予白一怔,低头,从脖子那儿拎起一根红色的绳子,上头挂的东西有点拥挤,一枚玉坠,以及一个银色的小钻戒。 “在这儿。” 她说。 南雪掌心轻轻托起它。 钻戒贴着胸口,被暖的温热。 “低调一点。” 舒予白瞧着她,轻声道:“不要太招惹。” “这样么。” 南雪低头,白雾轻轻呵出,洇散在夜空里。 有那么一瞬间,舒予白从她眼眸里瞧见了一点点的失落和难过。 “现在不是时候。” 舒予白轻轻地拥着她,靠过去,在她耳边小声道:“等以后…以后我们都更成熟了、更稳定了再,好不好?” “为什么这么麻烦?” 南雪轻轻蹙眉:“我们在一起,有什么错么?这么遮遮掩掩的。” 舒予白看她一眼,试探着问:“叔叔…支持么?” 南雪:“……” 她方才去公司,就是找她爸去了,可她父亲只是简单地问了下工作上的事情,并没有怀疑别的——只是在看见她手上戒指时,有那么一点怀疑,问了句:“戒指哪来的?” 南雪说:“自己买的。” 说完就观察她父亲的表情。 “在哪儿买的?挺好看。”南茗卓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热水,漫不经心地放下。 很明显,他根本没想过,南雪谈恋爱了。 还是跟舒予白。 这让她开口,都不知从何说起。 舒予白:“没事儿。” 她低头,轻轻吻了下这人的额头,柔声道:“能和你在一起就很好了。” ——哪怕一辈子都不公开。 她愿意。 这时,天空很寒冷,细小的、轻盈的雪花一片片飞落,落在南雪帽沿的白色绒毛上,她呵出一口气,立马有淡淡的白色水雾散开。 南雪的手已经冷的没了知觉,一路走来,天寒地冻,院子里那高高的梧桐树枝丫上,落满了积雪,天空有种冷冰冰的苍白,周遭有种清寒、空灵的气氛。 “姐姐,我们要不要去领证?” 南雪忽然问。 舒予白给她吓了一跳,忍不住笑了:“领证?你去哪儿领。” “国外可以的吧。” 南雪开始考虑这件事情,看表情,考虑的十分认真。 舒予白轻轻摇头:“不用啦。那就是个形式上的东西。” “……” 南雪安安静静的,又开始思考什么。 她耳垂又有点红,舒予白忍不住伸手捏了下,牵着她的手,问:“你怎么突然想起这来了?” “想给你安全感。” 南雪瞧着她。 她那双眼睛很漂亮,黑白分明,映着地上细碎的雪光,是目下无尘的清冽。 舒予白心脏一紧。 安全感。 她眼底闪过细微的动容,心脏好像被某种陌生的情绪充斥着、涨满了,逐渐淹没。 她凑近,南雪的脸颊在羽绒的白色帽子里,乌黑发梢儿扫着下颌,红唇微微湿润,一双漆黑的眸子干干净净的,看着她的目光很专注。 两个人对视。 很冷,她看见帽檐里的眼睛。 舒予白凑近了,偷偷接吻。 柔软的唇瓣贴合在一起,温热、软的不可思议,触上去的一瞬,有点酥麻散开,她缓慢地去吻,柔软的红唇一下一下含着她的唇,浅浅的,又渐渐伸入舌尖,触到一点濡湿。 南雪低头,搂在她腰上的手稍微收紧了,呼吸微微轻喘,有点急促。 吻了好一会儿,远处传来脚步声,南雪放开她,唇上有点透明的水痕,她舌尖轻轻舔去,耳根微灼,垂眸,试探着问:“今晚…可以和你一块儿睡么?” 第72章 . 一起睡? 舒予白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星光一般,心跳忽然慢了几拍。 无言中,似有某种暧昧,如丝一般缠绕。 夜色里,屋子里的灯火微微闪烁,映出了纷纷而下的雪花儿,轻盈,带着些微凉意。 女孩儿的眼睛,在灯火下闪烁。 微暖的呼吸轻轻洒开。 有些许灼热。 “予白姐?” 远处,树影那儿一闪,走出一个人来,舒予白下意识拨开南雪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转身去看。 是应冉的助理。 她月洞门那边儿走来,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不锈钢的,里头装着晚上的饭菜:“先生说你们还没吃饭,又让厨子弄了点儿。” “谢了。” 舒予白道:“放桌上就好。” 南雪又被打断了,有点焦灼。 那个问题,舒予白还没回答她。 助理提着饭桶,往中间的房间里走,那边儿房门敞开着:“我放这儿了,趁热吃点。” “好,谢谢。” 她轻声道。 那边儿,她放上保温桶后,就轻手轻脚地合上了房门,转身去了她那间房休息去了。 舒予白额头传来一点冰凉的触感,天幕上一点点的白,往下飞落。 “姐姐。” 南雪瞧着她:“可以么?” 南雪说的“一起睡”,是什么意思?只是和从前那般一起躺着睡觉么?还是说,会做些别的事情,比如……接吻? 咳。 应该…就这么多? 又或许,不止。 “可…可以。” 舒予白轻声道。 她答应完,心底闪过许多念头,思路有些跑偏了。 舒予白脸颊染上一点绯红,很吸引人,南雪伸手去触碰,指尖触到一片暖热。 她轻轻摩挲舒予白的脸颊,软的不可思议。 “好软。” 南雪轻轻呢喃,忍不住笑了。 “好冰。” 舒予白笑,捏起她的手指,暖着。 她右手食指那儿给碎瓷片割了个口子,还用创口贴缠起来了,她想:南雪这样,应该没法折腾吧? 她也不太会的样子。 “先进去吧。” 舒予白有点紧张,捏着她的手,触感很冰。她怕南雪冻到了,女孩挨着她,隔着那样厚的一层衣物,身子也有细细的颤抖。 “你都冷的发抖了。” 舒予白半搂着她,手揽着她的细腰,往里走。 屋里很暖,房里亮起灯,橘色的光芒照亮了整间屋子,玻璃窗上有水雾,迷迷蒙蒙的。 “你还画画么?” 舒予白的房间灯亮着,南雪走过去看,灯下一张画纸,上头,铅笔的痕迹浅浅地勾勒,一个清瘦高挑的女孩儿在纸面上,是她自己。 “不画啦。” 舒予白道:“帮忙关下灯,门也带上。” 南雪点点头。 她关了门,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头有浴室,晚上,舒予白在这儿睡么? 圆形小木桌上放着一个保温桶,舒予白坐下,拧开那盖子,里头两层,第一层是热好的菜肴,烧鹅和油麦菜,汤汁散发着浓香,一边儿还有蘸料。 第二层是白米饭。 舒予白捏着筷子尝了下,蘸料是桂花酸梅汁。 甜甜的,有桂花香。 她把两层分开,转过身问南雪:“来吃一点么?” “嗯。” 南雪把肩上的小包挂好,把那件沾了雪有点湿了的外套被脱去,挂在衣帽架上,张开双臂,走过去轻轻抱着舒予白,说:“姐姐,给我暖一会儿。” 她附身,从后抱着舒予白的腰,脸颊贴在她温热的背上,触感微凉。 舒予白低头轻轻笑。 自从说开了,某人格外喜欢抱。 各种抱,后背抱、正面的拥抱、或是走路上轻轻揽着她,贴近的轻拥。 就很喜欢挨着她。 舒予白穿的单薄,一件鹅黄色的针织衫,细棉的料子轻轻贴合着身体曲线,纤细的腰肢,柳条儿一样,毛衣绷着白而软的丰满,深深的沟壑上躺着她的吊坠,以及一枚戒指。 南雪余光落在戒指上,脸颊微热。 “姐姐…” 她低头,轻轻吻了下这人白皙的脖颈儿。 呼吸有点轻颤,不太稳。 舒予白察觉到一点异样,她脸颊发烫,勾着南雪的手,把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让她坐在一边儿的小圆凳上,垂眸,轻轻地说:“别……先吃点东西,慢慢就暖和了。” “好。” 桌上的菜还热着。 饭菜的清香飘散开来,她们一回来,都没顾得上吃东西,南雪找她父亲去了,舒予白则画着画儿,准备拿给应冉检查。 南雪细白手指从塑料袋里捏起筷子,夹着青菜吃了两口,余光瞥见舒予白。女人安安静静坐在那儿,不知怎的,一头乌发里柔白的脸颊满是红晕。 她掀起长睫,柔和的眸子里满是水晕。 南雪心底闪过一丝不可名状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间,很想抱着她、吻她,甚至是更过分的事情。 “怎么了?” 舒予白察觉到她的目光。 “没事。我喂你好不好。” 南雪夹起一片青菜,沾了下汤汁。 红色的筷子尖儿夹着油麦菜,南雪在饭盒边缘淌一淌汁儿,夹着喂过去,抵着她的柔唇。 舒予白眼眸看着南雪,红唇微启,轻轻咬了一小口,舌尖卷着那一截青菜的菜帮送入口中,唇上沾了一点儿湿润的水光,舌尖轻轻舔去。 南雪就着她的齿痕,也咬了一小口。 舒予白瞧着她的动作,脸颊发烫。 南雪的两瓣小巧的唇上满是水光,她细白手指夹着筷子,又递了过去:“喏。” 青菜蒂上,有小小的齿痕。 “就这么吃?” 舒予白耳垂发烫,她轻轻问了句,却也乖顺地咬了一口。 刹那间,一股热气从足尖蒸到脑门 虽然已经接吻过了,可这么来,仍有种说不明白的、令人觉得羞耻的感觉。 南雪从哪儿学的? 她蹙眉,心底满是疑问,正在这时,南雪顺手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了。 叮 界面上是软件根据用户的浏览记录自动推送的消息,舒予白扫了一眼,还没看清是什么,一瞬间就被南雪挡住了。 她捏着那手机,雪白的小脸满是绯色。 “…?” 舒予白看她一眼,轻声道:“给我看看。” “不要。” 南雪把手机藏的更紧了。 舒予白轻轻笑了,她柔和的眸子瞧着南雪,轻声细语道:“没事,我又不会怎样。” “……” 南雪脸颊更红了。 “我们之间,不需要秘密。” 舒予白循循善诱:“拿过来。” 南雪看她一眼,脸颊上布满浅浅的红晕,她轻轻抿了下唇,细白的指尖有片刻的松动,舒予白看她一眼,试着去抽她的手机,却被南雪攥的更紧了。 “好啦。” 舒予白摇摇头:“你要是不愿意,也没事。算了。” 南雪见她有点失落,心情也不太好,甚至想主动交给她看,可一想到屏幕上的内容,实在是拉不下脸来,这可不能让她看见。 舒予白没再问,南雪稍稍放心下来。 可下一秒,她就听见舒予白慢悠悠地道:“其实我看见了,我刚刚逗你呢。” 南雪登时坐不住了,一股热气一路蒸到脑门儿,她脸颊发烫,白皙的耳垂一片红热,眼睛都不知该往哪儿看,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姐姐,这是它自己跳出来的。” “……” “不是我搜的。” “……” “我才没有搜这种东西。” 舒予白唇角小幅度弯了弯,她转过头,慢悠悠地说:“哦?” “嗯。” 南雪点点头。 舒予白:“那你搜了什么?” 南雪:“……” 南雪半是难堪,半是羞恼,她凑近,揽着这人的细柔的腰,轻轻低头,小巧的唇瓣压了上去,堵住她问个不停、不停开合的红唇。 “唔……” 舒予白吻了会儿,轻轻推了下她:“好了。吃完,去洗澡吧。” “嗯。” 南雪离开她的唇瓣,红唇湿润,水光一片,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弥漫起雾气,朦朦胧胧的。 “姐姐,你先洗。” 南雪捧着手机坐在床边儿,眼神闪烁。 “那你做什么?” 舒予白轻笑:“删除浏览记录?” 南雪:“……” 舒予白看一眼她的表情,心想,不能逗她了,不然小东西要恼羞成怒了。 花洒下暖热的水流缓缓流淌过,舒予白仰起脸,闭上眼睛,湿漉漉的长睫毛上挂着水珠,晶莹透亮的,红唇被水雾晕的柔软动人。 泡沫冲洗干净,关掉水阀。 室内陷入一片安静。 “南雪,帮忙拿下浴巾。” 舒予白在浴室里蹲下身,身上湿漉漉的,玻璃门开了条小缝,有点冷,一会儿,有轻盈的脚步声,一只白皙漂亮、骨感分明的手捏着浴巾递了过来。 “谢谢。” 舒予白接过浴巾,等南雪走远了,才站起身。 她擦干身上的水痕,包裹身体着出去。 南雪很听话地背对她坐在床边。 龙龙窣窣的声音。 很容易想象到那边儿的人在做什么,擦干水,把浴巾放在床上,又低头拿内衣穿上,接着是睡衣。 舒予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好了。” 南雪转过身。 她穿了件圆领的白色棉t恤,锁骨那儿一道湿痕,水珠顺着滚落,布料贴着皮肤,微透明,几乎透出血管的颜色来。 t恤衣摆很长,盖着大腿上沿。 舒予白柔软的小腿上满是水痕,脚踝上湿漉漉的,她从浴室出来,爬上床,掀开暖和的被子,钻了进去,轻轻裹紧了。 洗完了,浑身很舒服。 南雪就在她身边。 女孩儿凑近,抱着她吻了一下,从脸颊吻到唇,黏糊糊的一个吻,依依不舍地离开。 舒予白忍不住笑了:“浏览记录删干净了?” 南雪脸颊微热,细白的指尖蜷缩起来,红唇抿了下,很怕羞。 “没什么的。” 舒予白瞧着她:“你搜的那些,我也会搜,都是成年人了,怕什么呢。” “其实也没搜什么。” 南雪轻叹,坦白道:“就是了解了一下以前不懂的,喏,给你看吧。” 舒予白有些意外,她接过手机翻了几页,发觉南雪在网上了解很多关于女女的事情,什么指甲要剪干净、要买指套、甚至各种连她都不知道的冷门知识。 最后一个搜索记录是:怎么找片。 舒予白登时笑了,笑的肚子疼:“太可爱了,你真是…” 南雪茫然地看着她。 舒予白揉一揉她的脑袋,轻声道: “你连片都没看过,怎么确定自己喜欢女孩儿的?” 南雪安静了很久。 她看了眼舒予白,云淡风轻地问:“所以,姐姐看过?” 舒予白一怔,瞬间脸颊通红。 “我、我……” 第73章 . 看过么? 当然是看过的。 承认也没什么。 的确,有些女孩儿是玩的开的那类,说起荤笑话脸不红心不跳,可舒予白不是,她当了好些年的乖乖女,说话连个脏字都不带。 不知为何,她在南雪面前,顾虑忽然多了。 要不要装纯。 舒予白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有一瞬间的羞窘,她低头,睫毛轻轻颤抖,片刻,又抬起眼眸:“你真没看过?” “没。” 南雪摇摇头,脸颊泛起一丝绯色。 舒予白本蛮不好意思的,毕竟…一直以来她的这种小秘密也没和别人透露过。 可这儿有个人比她还怕羞。 她看见南雪这幅脸红的模样,一瞬间就不紧张了,感觉自己像个老手,甚至又想逗她了,她凑过去,瞧着这人的眼睛,轻声道:“我看过。” 舒予白挠一挠南雪的掌心,垂下纤白的脖颈儿,轻声问:“你想看么?想看的话,咱们可以一起看……” “不要。” 南雪飞快地摇摇头。 义正言辞地抵制。 耳根却越来越烫。 舒予白瞧着她轻轻笑,在她侧颈儿落下一吻,道:“去洗洗吧,到你了。” 女生和男生不一样,很多时候相处不那么随意,更矜持些,尤其在某个话题上。 南雪又是被她父亲带大的,很多东西,估计也没人教她,舒予白还记得那年南雪来例假,惊慌失措的,一个人关在卫生间里,还是自己老远跑过去,给她从门缝里塞卫生巾。 回忆起来,连舒予白都感到诧异:南雪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她父亲是怎么养她的呢? 男人带孩子都是粗枝大叶的,南雪的父亲估计也不例外。她母亲在她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离开了,她身上应该缺失了很多…某方面的教育吧。 卧室里亮起暖暖的灯,有浅浅的水雾顺着缝隙散开,湿润、含着香气,似乎是干的小玫瑰的味儿,有股子悠长的韵,散不尽。 热水顺着脖颈儿一直往下流,在脚背上汇聚,浑身是暖暖的热,泡沫被冲洗干净,在湿漉漉的板面上汇聚成一条浅浅的河。 水声停下。 “姐姐,浴巾。” 里头传来好听的声音,冰凉,好似碎冰。 “等等。” 舒予白从她的衣柜里取出浴巾,走过去,浴室的玻璃门开了条缝儿,白雾洇散开,一只湿漉漉的、白皙骨感的手伸了出来。 手背纤白湿润,青色的脉络衬得有种冷冷的精致感。 毛巾递了进去,起身的一瞬,舒予白瞥见了她光裸的、白皙的肩。 只瞥了一眼,她就转身离开了。 心跳漏了一拍。 哗 推拉门开了。 南雪的发尾有点儿湿了,捻成一缕,乌黑湿亮,一滴水珠顺着发梢儿滴落,在白皙脖颈儿上爬出一道湿痕。 舒予白靠在床上看她。 光线暧昧,空气里有点似有若无的甜香,轻而淡,或许是沐浴乳的味道。 奶白色的肌肤,她肩上还有未干的水痕,雪白的浴巾包裹着,从浴室淌着水出来,足背上、脚踝上满是一滴一滴的晶莹水珠,衬得人好似冰玉,精致又细腻。 紧实的、纤白的长腿; 玉一样微微透明的指尖,泛着轻轻一层红,含羞带怯的。 舒予白不知怎的,微微有点紧张,空气好似凝滞了,闷而热,一会儿,身上便出了薄薄一层热汗。 “姐姐,你要……看么?” 南雪轻轻问,细白指尖扯了一下浴巾。 “嗯?” 舒予白瞳孔微微放大。 南雪低垂眼眸,指尖拽着那浴巾,似乎下一秒就要解开,却又怕羞的脸红,犹豫不决。 舒予白微怔,这才想起是哪儿不对劲了,她沐浴完毕,南雪都是安安静静地背对她坐在床边儿,一声不吭的,眼睛也不乱看。 可南雪洗完澡,裹着浴巾出来的一瞬间,舒予白居然忘了回避。 就这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嗯……不用。” 她耳根发热,缩进被子里,又翻了个身背对着南雪。 龙龙窣窣的声音。 南雪把浴巾解开,放在床上,拎着内衣纠结了会儿,放下,又捧着叠好的睡衣,散开,松松地笼在身上。 过了会儿,床边传来轻轻的震动,舒予白感觉身边的位置有凹陷感,她转过头,南雪已经掀起被角钻进去了。 两人的脚踝轻轻碰在一起,一擦而过,舒予白的暖而热,南雪的乍一进来有点凉,还有点没擦干的水。 这天儿干燥,倒也不碍事,约摸一会儿就干了。 她似乎和往常不大一样,究竟哪儿不一样,舒予白说不明白,只一举一动都有那么点粘滞,身边的人,就像一块儿冷冰冰的磁石,总忍不住被她吸引。 “睡么?” 南雪轻声问。 浓密的睫毛垂落,眼底有浅浅的雾影,显得深邃了些。 “要不要看会儿…电影?”舒予白记着她洗漱前的那些话,于是把一边儿桌上的笔记本抱了过来,打开:“你不是想看同性片么?” 南雪的脸颊一刹那弥漫起绯色,她低头,看一眼舒予白,问:“真的看?” “嗯。” 舒予白点开一个文件夹,一转眼,看见南雪靠在床背而坐,似乎很紧张。 “怎么啦?” 舒予白问。 “我……没事。” 南雪低头,乌黑的发丝遮挡住侧脸,又问:“真的看?” 舒予白瞬间明白对方在紧张什么了,忍不住笑,她说的“同性片”不是那一类,她暂时没有修炼到跟南雪看某种小电影还丝毫不慌的境界 那电影就是个同性片,还有点文艺。 可下一秒,她忍不住想逗逗她。 “过来。” 舒予白勾一勾南雪的手:“你不是想学么?来呀,咱们边看边学,不会,我教你。” 南雪呼吸一瞬间有点凌乱。 舒予白靠过去,一只手轻轻揽着她的腰,两人依偎在床头,舒予白脑袋轻轻枕着这人的肩,她余光一瞥,瞧见女孩儿胸口那儿,白而软。 唔。 又没穿? 舒予白收回视线,轻咳一声。 虽然南雪身上有的,她身上也有,可不知怎的,南雪的就是不一样,似乎总有种神秘的吸引力,隐晦、说不清缘由,让她想要一探究竟。 她指尖轻轻一颤,点开了一部韩国片。 “看这部,好不好?” 舒予白凑近,瞧见那人乌黑的发丝里,雪白的小耳垂,这会儿红热一片,可爱的紧,她忍不住凑过去,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屏幕上,两个女主角在原野里出现。 小姐和女仆。 舒予白看过了,她依偎着南雪,只看着她的小耳朵,忍不住的想去吻它。 舌尖轻轻舔过耳垂,红唇吮了会儿,又去轻轻地吻,一下一下,唇瓣含过去,再分开,轻轻的呼吸洒在耳膜上,撩人的过分。 带着一点儿轻喘。 南雪呼吸骤然乱了一拍,她身子一颤,推了下舒予白:“姐姐。” “嗯?” 舒予白发出含糊的鼻音,眼眸温柔,含着水光,丝一般的暧昧缓缓缠绕。 南雪盯着她,胸口起伏了几下,说:“不看了。” “不看了?” 舒予白瞧着她。 “看你。” 南雪在她耳边说。 她把笔记本合上,放到一边儿,附身吻过去,细白的手指紧紧掌着她的腰,唇瓣紧紧贴着舒予白的,吻的热烈。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舒予白勾着她的脖颈儿,闭上眼睛。 南雪穿一身细棉的交领睡衣,浅灰色,有细细的白色小格子,宽松地套在身上,锁骨透白,身体散着暖暖的热度,轮廓被那起伏的布料显得很清晰。 吻从唇边离开,流连在脖颈儿一侧,慢慢下滑。 第74章 . 房里的灯亮着,暖而热,窗帘轻轻拉上一层纱,外头,月光洒在落了雪的院子里,周遭一片安静,有小虫的啁啾。 轻盈的喘息声在耳边缓慢放大。 一下一下,落在鼓膜上。 舒予白轻轻颤抖。 像是伏了一只不安生的小动物,有点莽撞的调皮,带着焦灼的渴意。 她一低头,就瞧得见这人乌黑的发旋,在那儿轻轻地动。 舒予白穿的t恤很宽松,领口大敞,白滑的肩露了出来,一头乌发有些凌乱,乍一看,有种随意慵懒的勾人气质。 她勾着南雪的腰紧了紧,轻轻喘。 急促、轻盈,似乎压抑着什么。 温热的喘息,洒在南雪耳畔。 “姐姐…” “嗯?” 南雪凑近她耳边,轻声道:“你在喘了。” 舒予白脸颊一热,问:“有么?” “有啊。” “……” “很好听。”南雪细白指尖撩起舒予白耳畔长发,凑近了说:“我好想录下来。” 舒予白脸颊发烫,她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南雪说起这些话似乎是信口拈来,也不害羞,很轻易地就叫她丢盔卸甲,只想逃。 “你再喘一下好不好?” 南雪凑近吻她。 “别说了……” 舒予白捂住脸。 南雪直起身子,瓷白的脸颊上泛起烟一般的绯色,白皙的指尖隔着布料,轻轻笼着,看着她的眼睛问:“有感觉,是不是?” “是。” 女人仰起脖颈儿,喉咙滑动一下。 “那我继续。” 壁灯暖暖的光洒下来。 女孩儿乌黑的眼眸含着水,湿润、唇瓣上有点水光,她舌尖伸出来,舔去。 舒予白没答,闭着眼睛,纤长优雅的睫毛轻轻颤抖。 …… “不要…停,停下。” 手腕被捏住,从被子里拿了出来。 南雪有些不安地瞧着她,意犹未尽的,却又怕自己是不是哪儿不对,让她觉得不舒服了,只好乖乖停下,不再动。 舒予白脸颊上布满红晕,眼尾含着点说不出的风情,像是推拒,却又有点初次的青涩感。 “怎么了?” 南雪耳垂一片红热。 “今天不要了。” 好一会儿,舒予白才说。 “……” “太快了。” 女人轻轻推了下她:“不,我还没…准备好。” “不继续了?” “嗯。” 舒予白点点头,缩回被子里,还翻了个身背对着南雪。 南雪瞧着她在被子里的身影,微微一怔,登时手足无措起来。她是不是哪做的不够好?为什么舒予白翻过身就不理她了,这样突然冷淡下来,总不能是因为困吧。 南雪身形微滞,她探过去,看了会儿舒予白的侧脸,灯光的雾影下,女人已经闭上眼睛了。 她伸手,关灯。 屋里陷入一片黑暗。 地面上有一片苍白冰凉的月影,轻轻地晃动,静谧平和。 南雪挨近了环着她的腰,像在缓慢地试探什么。发觉睡着的人并未推拒,她这才放心下来,贴着她的背,闭上眼睛。 舒予白并未睡着。 柔软的t恤下摆已经在被窝里滑到腰上了,她两条腿光裸着,片刻,脚趾轻轻蜷缩,大腿感觉到同样柔软光滑的触感,微微有些凉。 是南雪挨近了。 “是不是不舒服?” 南雪有点沮丧,轻轻问她:“姐姐,我不太会……” “是有点不舒服。” 舒予白在被子里动了动腿。 腿心一片冰凉粘湿。 方才的感觉很奇怪,就像是最脆弱的地方被人拿捏了,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小鱼撞击荷叶似的,一下一下。 她经受不起,颤抖个不停,下意识就推开了南雪。 “那下一次再继续,好不好?” 南雪呢喃着问:“姐姐,你说了教我的。” “不好。” 舒予白冷酷无情地摇摇头:“我不想要了,以后也不要。” “为什么?” 南雪备受打击,心想,她有这么差劲么? 这种事情,一般人不都是很享受?看那些书里、或是电影里,描述的都是如何如何美好,感觉像酒,让人上瘾,可为什么舒予白这么避之不及? 是她的原因么。 南雪在月光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 指尖有一点潮湿,未干。 “你骗人。” 南雪又环了过去,远处,窗户缝儿里有风,窗帘被一下一下地吹起,浪花一样浮动。 她凑近舒予白耳边,轻声说:“姐姐,你明明有反应,喏。” 她把手指递到舒予白眼前,又让她闻。 “隔着内裤碰,都湿透了。” 舒予白一怔,耳垂滚烫一片。 南雪继续道:“是因为太敏感了么?受不了,所以不想要?” 第75章 . 远处,路灯亮着,黑色的铁制路灯照亮了房屋顶儿,那儿一片白色的薄雪,闪着亮光,细细碎碎的,一只野猫轻轻走过房顶,纵身一跃,跳上了梧桐树梢,往远处去了。 夜色渐深,山丘的另一边儿,湖水在月色下闪着光。 舒予白好似浑身被温热的水流浸染了一般,脸颊的热意分明,南雪说的这些话,甚至比那似有若无的触碰更叫人感觉羞耻。 “到底什么感觉,嗯?” 南雪问她,贴着后背,声音轻轻地震着脊骨。 舒予白脸颊微热,不知如何形容,只好反过来问她:“这么好奇,下次,让我来好不好?这样你就明白是什么感觉了。” “嗯……好啊。” 南雪没拒绝,在被子里抱着她的腰,很舒服地把脸颊贴过去,布料很软,在一片温暖又潮湿的空气里,她轻轻呢喃:“好舒服啊,真想一直抱着。” 月光洒下,肌肤凉而滑,两人的轮廓被勾勒的很清晰。棉被有浅浅的隆起,像是平原上鼓起的两座小山丘。 “下次是什么时候?” 南雪开始计划。 “看心情。” 舒予白闭上眼睛,无奈地说。 “好。” 南雪又去亲她的脖颈儿。 亲了一会儿,两人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像两只瓷汤勺,一只叠着另外一只。 第一次的尝试,浅尝辄止的,却叫人有些意犹未尽。知道她们这隐秘关系的人少之又少,这让她们有种格外的禁忌感,后面几日,还要和南雪一起面对师兄、她的舅舅,舒予白竟微微紧张了起来。 她们的关系,会被发现么? 被发现后,要面对什么? 好似走在一条看不见前路的漆黑迷雾里,每往前踏一步,身后的路就断掉一截,前方,看不清;后退,又是万般不可能。 这种关系,好似盛开的昙花。 美好的过分,总叫人担心,是不是下一秒就会凋谢。 舒予白闭上眼睛,意识陷入一片混沌里。 . 南雪和她,过了那日后,便也暂时没了下一步的动作。 她们和许多热恋期的情侣一样,看着对方,眼神黏糊糊的,偶尔会趁着院子里寂静无人,在树下偷偷接吻,一听见脚步声又立马停下来,好似偷情。 也会相拥而眠。 只是这人不似从前那般容易满足了,隔着衣物的触碰,渐渐不能满足。 温度上升,地面上的雪快化干净了,棕褐色的土壤显露出来,一小块一小块的,低矮的屋顶晒着太阳,暖融融的,梧桐树的枝桠在清风里摇晃,整个院落好似沉浸在一片静谧又温暖的蚕茧里。 正午的时候,温度偏高,舒予白就把外头那件厚厚的棉服脱掉了,放在屋里,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打底毛衣,羊毛的穿着倒也暖和。 她本就发育的早,身材偏成熟,好似一只熟透了的水蜜桃,又软又甜。身材虽好,穿衣服不容易,穿的衣服稍微宽松一点儿就容易显胖,穿的太紧身,又显得太过暴露,招贼。 她就习惯性穿宽松,但稍微收腰一点儿的针织衫。 南雪走近院子里时,阳光正好。 她瞧见那人的侧影,走过去,轻轻搂着她的腰。 四下无人,南雪去吻她的脸,轻盈的吻,唇瓣一触即离,舒予白心尖儿一颤,放下画板,转过身拥着她的腰,和她相拥着接吻,鼻尖儿亲昵地触着,呼吸缠绕,缠缠绵绵的。 “我想碰一下。” 南雪凑过去吻她的耳垂,说些软话。 “只是碰一下?”舒予白不太相信。 南雪支支吾吾片刻,道:“还想揉一下。” 隔着一层衣服,里头还有件内衣,真碰不到什么,可舒予白又容易害羞,捂着从来不让她伸手进去,总说太快了。 南雪呢,想着林岚那句“不要像个登徒子似的”,一直以来,在她面前又是十分的注意形象,生怕她不喜欢,克制、礼貌,舒予白说不要,她就顺着她的意思,不去碰。 只是偶尔会闪过一个念头 她偶尔不听话,舒予白那样温柔的性格,其实也不会生气的吧? 可想一想,也就真只是想一想。 她在她眼里却是更美了。 有时候南雪会瞧见她在窗下画画,身边,树枝丫落下淡淡的影子,她一头乌发柔滑地散下,腰很细,侧影婀娜多姿的,映衬着窗外碧蓝蓝的天,一片安静又冷冽的空气里,她的柔美那么分明。 不急,她们还长着呢。 慢慢来,她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南雪稍微放慢了步子,自个儿提升“知识技能”去了。 舒予白则研究着怎么画好她心尖儿上的姑娘,她渐渐入了境,画质上的颜料半透明地晕染开,女孩儿站在一片雪地里,脸颊好似笼上一层樱桃色的轻纱,眼眸乌黑,闪着亮光。 她的肩、她的唇,还有那双眼睛,笔尖一点点落下去,颜料掺着水,在纸面上好似半透明的雾,由浓到淡,再到羽化了一般的透明。 愈画,心底的喜欢就愈是浓烈。 院子里的雪化的快干净了,有不知名的小鸟雀在那儿飞,跳,从草丛里啄食着草籽和小虫,长长的尾巴,好像要捎来春的讯息。 天儿很暖和,舒予白收到了第一个好消息,尤馥给她发来的:“上次的比赛,你拿奖了,银奖。” 比赛公布的时间的确是今天,舒予白没把那次比赛放心上,她更看重不久之后的国展。 尤馥给她发来一个链接,舒予白点进去看,师兄师姐金奖,她银奖。 贝珍则没入围。 “南雪。” 舒予白在院子里叫了一声。 有了点小成就,第一个想到要分享的是她,居然把母亲都排到南雪后头了,舒予白轻笑,一时间有些啼笑皆非。 吱呀一声,门开了。 她转头去看。 那人从房里走出来,她肩上披了件浅蓝色的围巾,上半身一件雪白的紧身毛衣,腰肢纤细,肩很瘦,人单薄却有种亭亭玉立的感觉,冷冰冰的。 看向舒予白的一刹,眼眸闪过似有若无的笑。 “姐姐。”她大步走来。 舒予白瞧着她,红唇弯了弯:“上次比赛,我拿奖了。” “真的?” 南雪眼眸闪过一丝亮光。 “嗯。” 舒予白点点头。 “其实我一点也不意外。”南雪轻声道:“要是没拿奖,我才觉得奇怪呢。” 女孩儿的眼睛一眨不眨,很专注地看着她,被南雪这么看着,舒予白心脏微微鼓涨,有种陌生的情绪一点点酝酿,她指尖轻轻蜷缩,问:“真的?” 南雪挨近了,亲一下她的脸,小声道:“嗯。亲你一下,这是奖励。”她从身后抱着舒予白的腰,瓷白的下颌埋在她肩上,唇瓣弯了弯:“姐姐,你手好些了么?” 舒予白经她这么一问,这才忽然想起来,她活动了一下,惊讶地转过头:“好像……一点儿也不疼了。” 第76章 . “不疼了?” 南雪轻声问。 她掌心托起舒予白的手,像捧着易碎物品。 女人手背上的皮肤柔白,温暖,南雪轻轻捏了一下她的食指关节,问:“之前是这里疼?” 院落里的阳光照在她的手上,有种玉一般的质感,半透明的。 “不是,说起来很复杂。” 舒予白回忆了一下:“总之,很难形容,有时候是晚上,整只手发涨的疼,有时候是画画用劲儿的时候,突然的刺痛。” “这样很影响睡眠吧。” “是啊。” 舒予白回忆:“好在现在已经好了。” 南雪不曾经历过这种感觉,想象了一下,约摸是很难受的,她止不住的心疼,微微蹙眉,又看着她确认了一遍:“现在真的一点儿也不疼了?” “嗯。” 舒予白在阳光下活动了一下关节,感觉到从未有过似的轻松和自如,她半是回忆,半是感慨:“好像……从和你在一起后,就不疼了。” 南雪红润的唇瓣轻轻上扬,眼眸微亮,她凑近舒予白耳边,轻轻地道:“是因为恋爱了,心情好?” “可能。” 恋爱的效果这么好? 南雪吻了吻她额头,两人又抱着黏黏糊糊地吻了会儿,很有默契地一致忘记了“唐医生”用心良苦的针灸和那几包中药。 南雪轻轻笑了,她环着舒予白的腰,吻了一下她的长发,慢慢地说:“这样一来,你就更不能抛弃我了,万一分开,你又开始手疼怎么办?” “那我就再找人谈一场恋爱。” 舒予白故意气她。 南雪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头吻过去,不由分说的。 “姐姐,这种话,以后都不许再说了。” 耳边有浅浅的吐息。 . 另一边。 市美术馆里。 比赛落幕,部分获奖的作品被邮寄了回国,在这儿弄了一个小型的展览。 其中包含舒予白的那张。 昏暗的展厅里头不少去看画的人,密密匝匝的,大厅里,透明的房顶上洒下阳光,空旷又安静,只有压低的谈话声。 贝珍在外头的长椅坐着,身边儿几个女孩儿,是平日里喜欢跟着她混的,几个人在美术馆里晃晃悠悠几天,打着“看展”的旗号凑热闹,没看出来个什么东西,反坐在那八卦起来了。 贝珍把手里的饮料瓶往一边儿的垃圾桶一扔,翘起腿,半是鄙夷半是酸,表情显而易见的不服气。 “当时我就坐她旁边,她画的我都看见了。” “真的很一般。” “明明很烂,为什么能拿奖?她是有关系还是怎样?那些评委究竟什么审美水平啊。” “就是就是。” 另一个跟着附和:“她的画真的很一般,还比不上现在美院的学生。这水平都能入展拿奖?搞不好真跟评委有点关系。” “什么关系?” 美展的水.很.深,传闻,跟评委攀上点儿关系,更容易入展,不少人试着塞钱、送礼,或者是花费高昂的价格买下评委的画。 没准儿,舒予白就是这类。 贝珍却不认为 这种事儿,她试着干过,也没成。 有些事情不像外界传的那样,都是谣言。 一个女孩斜了她一眼:“她靠谁找关系?她爸?不是都离婚了么,她好像跟她妈来着。” “她妈是美院教授,说不定真有点裙带关系。” “不会吧,她都快退休了。” “也有可能是‘那种’关系啊。” 压低声音的窃窃交谈,没一会儿,几个人都笑了。 “我看了她画的。跟我的很像。” 贝珍坐在凳子上,翻了个白眼,半是嘲弄半是讥讽:“画的是真的很烂,太差了,当时整个画室她最先交,就是应付了一下就走了!” “啧啧啧。” 附和声。 她说完,低头,戳开一个论坛。 挂在首页的那儿有个帖子:“第二届现场赛水.很.深,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 标题太贴合她的心理状态了。 贝珍戳进去,在论坛里回复,她逮着舒予白的画儿一顿狂批,贬低的一无是处,好像评委的审美一致出了问题,只有她是对的,颇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这么在这儿评论了几句,她心里头仿佛舒坦一点儿了,贝珍站起身,拍了拍皱起的大衣衣摆,挎上包:“走了,回家。” . 晚一些的时候,天空飘下一场小雨。 雨是冬和春的分界线。 “叔叔真不在家?” 舒予白和南雪牵着手,走在小路上。 “不在呀。” 南雪低头笑:“在又怎样?迟早要见他的。” 这句话什么意思,舒予白听的明白。 她低头,耳垂泛起绯色。 道路是个缓上坡,大宅子背后一座青山,是本地人种植茶叶的地方,密密的茶树覆盖在小山坡上,山脚下,有白墙黛瓦的民宿,再远一点儿、靠近闹市的,就是南雪的住处。 南雪穿了件浅蓝色的吊带裙,露着冷白的肩,细腰、长腿,外头披了件略长的浅米色的格子衫,肩上挎着一个黑色的小皮包,干净又利落。 “他出差去了。” 南雪拉着舒予白,轻声道:“姐姐,晚上睡我房间好么?” 这句话很耳熟。 小时候她们什么都不懂,南雪也说过这种话。站在床边,怯生生地邀请舒予白留宿,跟她同睡一张床,黏人的很,赶都赶不走。 只是那时年少。 心里也没什么杂念。 无数过往的回忆重叠起来,舒予白心底泛起温暖的感觉,记忆里的女孩儿和身边的高挑、气质冷漠的人重合在一起,有种奇妙的感觉。 她轻轻拥着南雪,吻了吻乌发里雪白的耳垂,在她耳边道:“好呀。” 南雪微怔。 她脚步一顿,拉着她的手往自己怀里带,揽着舒予白的腰回吻过去,贴着她的唇瓣,吻的热烈,渴极了似的。唇齿交融,呼吸轻盈,却有些急。 “别……” 舒予白推开她:“这是在外面。注意点儿。” “附近没人。” 南雪舌尖舔了舔唇。 她话音刚落,远处,逼仄的小路尽头,传来离开的脚步声,隐隐约约的。 舒予白:“……” 该不会被人看见了吧? 她心口惴惴的,被看见了,她也没什么,可她担心南雪,这人有时候根本不把自己的身份当回事儿,一点儿也不注意。 “看见了也没事。” “我们是在谈恋爱,又不犯法。” 南雪安抚地勾一勾舒予白的手:“姐姐,回家吧。” 这么说,也对。 是她太谨慎、太过小心了么? 舒予白微微喘息,惊魂未定。 “还有多久?” “很快了。” 舒予白在干净微凉的空气里眺望远方,沿路的大宅子墙上爬了些绿萝,盖在灰白色墙面上,墙根种了些竹子,随风轻轻摇晃,雨后,路面微潮,空气湿润冰凉。 门前的摄像头转了过来。 咔哒一声,门开了。 两人往里走。 道路右边,她们不曾注意到的地方。 一个女人在墙根站着,捂着嘴,微微睁大眼睛。 刚刚看见了什么?! 南雪和舒予白…抱在一起,贴的那么紧,就像是一对儿情侣在热吻。 是错觉么。 天色昏暗,她只隐隐约约地瞧见一个人影,离得远,更具体的看不清了。她皱眉,回忆着,察觉到一丝隐约的不对劲。 之前电梯里看见的同款戒指、对视时那种似有若无的暧昧感——两个女孩子,得关系好到什么程度,才能那么腻歪? 她们该不会…真是那种关系吧?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 居然忘记拍照了。 . 草坪里铺了白色的石子路,延伸向尽头。 一个中年妇人推开门,站在那儿看着她:“小南总回来了?” “张姨。” 她叫了声。 开门的是张姨,南雪和她对视的一瞬间,忽然想起一件她都快要忘记的事情,指尖轻轻蜷缩起来,垂眸,浓密的睫毛不安地颤了颤。 完了。 ——她悄悄拍下来的、舒予白的那张画还挂在卧室墙上呢。 好久之前,她借着张姨的身份证注册了拍卖网的小号,小号和大号来回抬价,硬是把那张舒予白曾经许诺送她的那张画花了高价拍了下来。 那张画,正被她宝贝似的挂在自己床头呢。 “这是…?” 张姨看一眼舒予白,这人蛮漂亮,长头发白皮肤的,气质温柔似水,按她那一辈的审美,简直就是个大美女。她又看了几眼,对这个姑娘隐约有那么点印象,似乎是从前在哪儿见过的。 “舒予白。” 南雪介绍:“就是…舒姐姐。” 张姨一拍脑袋,想起来了。 这些年她一直在这儿工作,对舒予白蛮有印象——她就是那个从前那个又乖又文静,会常常过来串门、带著作业跟南雪一起趴在那儿写的小姑娘? 不错嘛。 小姑娘变成大姑娘了。 张姨瞧着她,越笑越亲切。 “来,坐。” 她转身给两人沏茶,南雪拉着舒予白,往厅里走,心里飞快地思考着。 她牵着舒予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面给她端水,一面想着怎么趁这人不注意,抽空偷偷把她挂在房间的那幅画取下来。 舒予白抿了一口茶,放下瓷杯,轻声道:“谢谢。” “不客气。” 张姨和蔼可亲地笑笑,问:“要不要吃一点水果?姑娘喜欢吃什么?冰箱有草莓,我去给你洗洗,弄一点来。” “不用不用,谢谢阿姨。” 舒予白连连摆手。 老一辈的人热情的让人害怕。 坐在厅里,总有点拘谨,她转过头问南雪:“我们上楼好不好?” 正计划偷偷拿走画的南雪:“……” “我想去你房间。” 舒予白轻声道。 南雪对上舒予白那双柔和的、带着恳求的漂亮眼眸,拒绝的话一时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她鬼使神差地说:“好。” 两人上楼,到三楼时,南雪脚步一顿,飞快地走过去把自己房间的门合上,动作快的令人咋舌。 舒予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南雪轻咳一声: “姐姐,咱们去隔壁那间好不好?” 三楼中央是个镂空的平层,一架三角钢琴摆在中央,左边一间房,右边还有一间,灯光微暗,其中一间被南雪关上了,不让人进。 舒予白疑惑地看着她,问: “这是叔叔的房间?” 长辈的房间不能乱进,她知道规矩的,毕竟里头有很多公司那边的东西。舒予白对那不感兴趣,也没打算进去看,南雪不用这么……防着她吧? 这个词,她不喜欢。 她垂眸,纤长的睫毛扑下,被灯光投下淡淡的雾影,落在鼻梁上。 她情绪有一瞬间的低落,被南雪看在眼里。 “不是。” 南雪慌了,顾不上什么别的,也不怕之前的事情被发现了,她立刻解释起来:“那房间是我的。” “你的?” 舒予白蹙眉:“那为什么不可以进去?” “……” “里头有什么秘密么?” 舒予白瞧着她,看了许久,南雪仍然站在门口,捏着门柄,不打算让她进去。 守在门边儿,生怕她推开门似的。 有秘密? 南雪还有事情瞒着她。 舒予白垂着脖颈儿,顿时有了点难过,她摇摇头,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事,你…不想我进去,我就不进去了。” 空气一瞬间变的安静。 她是不是又多想了? 南雪一怔,没料到会变成这样。 南雪闭了闭眼睛,下决心似的,细白指尖捏着门柄上,犹豫着,攥紧了,指尖泛白,就像下一秒就要拧开。 下一秒,楼下忽然传来声音,是张姨: “小南啊。” 她从旋转的楼梯那儿探头:“我忽然想起来了,我说这名字怎么那么熟悉,你墙上那张画儿,上面写的名字是“舒予白”吧?” 南雪:“……” 舒予白:“……” 她脑袋缓慢地转了一会儿,没想明白,问南雪:“什么画?” “是不是……” 舒予白隐约想起来什么,张姨、张阿姨…… 南雪登时被一种如影随形的尴尬困住了,她耳垂红的滴血,低头,简直不知该说什么 好了,这下不用掩饰了,那层遮羞布已经被张姨扯的干干净净。 “姐姐,你看吧。” 指尖一用力,房门被拧开。 一阵很轻柔的风吹拂而来,窗帘轻轻浮动,安静的卧室里,墙上有张很眼熟的画儿,江南的烟雨,柔美的绿柳,还有站在小路上的仕女。 落款:舒予白。 “……” 一阵无言。 舒予白低头,轻声问:“我的画,是你拍下来的?” 第77章 . “姐姐,你说过要把这张画送我的。” 她说。 舒予白的意识慢半拍地跟上节奏,她深深呼吸一下,看着眼前那张被南雪挂在床头的画,不知怎的,眼眶有点酸,视线模糊了一瞬。 舒予白胸口有些堵,她低头,眨眨眼,把眼底的那点儿湿润憋了回去。 那张曾经被她放在小阁楼的楼梯底下的画,都蒙尘多年了,舒予白不曾想过,她当年一句玩笑话,南雪一直记得,她甚至以为南雪根本就不想要。 未来得及送出手的、有那么点儿寒酸的礼物,就这么大剌剌地出现在眼前。 南雪见她一直不说话,以为她是因为自己欺骗了她而生气,有那么点不知所措了,她轻轻凑近,环着舒予白的腰,挨过去。 像只讨好地蹭裤脚的小动物。 舒予白的知觉在这一瞬才活泛过来。 她手环住南雪,在她背上轻轻抚了一下,女孩儿的背那么单薄,居然惹人疼了。 她抬头,看着这人漂亮的眼睛,唇瓣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也顾不得有没有人看见了。 窗外是远处的群山,这儿很特别,风景区和市中心融为一体,闹市里,也瞧得见湖水、山林的美好风光。寒冷的夜色里,远处明亮的橘黄色灯光犹如星光,闪耀着,听不见半点儿声音,很安静。 南雪睁大了眼睛。 舒予白泛着红的舌尖探进她唇缝,勾着她缓慢地品尝,那双眼睛含着水晕,安静不发一言,却好似带着小勾子,温顺里含着说不出的风情。 “姐姐…” 南雪被她眼神撩拨的有些难以压抑的冲动,在她耳边轻声呢喃:“你想不想…” “想不想什么?” 舒予白勾着她的脖子,在她唇上点了点:“说话要说完。” 南雪耳根发红。 舒予白却是一笑,又镇定了,她推开南雪,走进她房间,转身的一瞬间吩咐:“把门反锁好,待会儿别有人进来了。” 南雪:“!!!” 她这话里的意思,是不是说,待会儿她们可以尝试一下……上次被迫终止的那件事情? 身后传来咔哒一声。 门反锁了。 天色很暗了,并未到该睡觉的时间。 室内灯光昏暗,一盏角落的布灯罩亮着光晕,中间深灰蓝色的小沙发,上头放了一件披风,地上一块儿藏青色地毯,几本夹了书签的书,没看完。 墙上挂了许多相框,大大小小,形状不一,从南雪小时候的照片一直到大,身边那个中年男人就是她父亲,常年穿一件灰色的外套,半旧不新。 靠着窗的位置,摆放了一张书桌,书桌靠着墙,舒予白走过去,看见凌乱的桌面和整整齐齐的书柜,柜子上有很多杂书,文学的、艺术的、经济的,乱七八糟地摞在一起。 舒予白从卧室门那儿走进去,看着她的房间——好多年没来看了。 许多许多的记忆浮上脑海。 以前的南雪很喜欢收藏一些小巧精致的手工品,摆在书柜的格子里,什么陶瓷娃娃、竹条编织的人偶,或是小木块拼凑的有名建筑物。 舒予白在书柜的橱窗那儿看。 都还在。 一座小小的巴黎铁塔,巴掌大一点儿,是她很多年前送南雪的生日礼物,上头落了一层薄薄的灰,不知在这儿摆了多少年了。 舒予白眼眶又一次热起来。 “姐姐。” 身后的人从背后抱着她,瓷白的下颌抵在她肩窝里,小巧的红唇贴近耳畔,轻轻吐息:“我们就在这儿开始?” “开始什么?” 舒予白转过身,眼底含着疑惑。 南雪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天,她发觉她是真不明白。 南雪:“刚刚,你叫我反锁门,意思不是说,我们可以那个。” 舒予白:“哪个?” 南雪轻咳一声:“做.爱。” 舒予白给她呛地一阵猛烈的咳嗽,脸颊也开始发热,一阵滚烫的热意瞬间弥漫开,舒予白眼神有些躲闪,轻声道:“刚刚…我逗你玩的。” 南雪:“……” 舒予白说这话时,似是心虚,她低着头,脸颊上一片温热的红晕,说话的声音轻轻的好像一下下挠着人心尖儿上。 她的性格,这么“开玩笑”? 温柔又不会拒绝,就少撩人。 这样,根本是把自己往火坑推还不知道。 南雪拉了她一把。 舒予白忽然被她抱着,和她面对面,抵着额头。 南雪高一些,微微低着头,拥着她,从这个角度,她瞧得见这人纤长的、柔软的一根一根睫毛,翘起的弧度优雅又漂亮。 她低头,乌黑的发丝间,雪白的后颈儿一片湿汗。 小巧的红唇轻轻碰一下女人的额头,接着是眉心,鼻尖,柔软的脸颊,最后落在唇瓣上。 轻柔的一个吻。 她偏过头,缓慢加深。 接吻有些热,隔着那厚厚的外套抱着,总像隔着一层什么,触不到心脏,南雪抬眸,唇上一片水光,她眼神像含着一层迷雾,吻了吻舒予白额头,勾了一下羽绒服的领子,问:“脱掉这个好不好?” 室内温度很高。 有点闷。 南雪穿的单薄,她体温偏高,被她抱着又像火烤似的。 舒予白也有些热,脊背上一层薄薄的热汗,她低头,把厚厚的羽绒服拉链拉下,里头剩下一件米色的连衣裙,很柔软的料子,贴身。 羽绒服被南雪拎着仍在了沙发上。 裙子是一枚一枚扣子扣起来的,紧身,扣子从大腿一路顺着腰肢往上,扣到锁骨,女人饱满白软的身形显露无疑。 “别……” 舒予白往后躲闪。 南雪微灼的唇蹭着她耳后,轻轻含着,舌尖舔过,细白指尖挑开了胸口那儿一枚扣子。 “姐姐…” 南雪抱着她的身体,低头吻,吻的更热烈了。 舒予白渐渐软化。她挨近了南雪,这种贴近的姿势很舒服,不由得发出一声含糊的鼻音,抬眸,眼尾一层淡淡的薄红,捏着南雪放在她腰上的手:“别摸这儿。” “摸这儿。” 舒予白把扣子一枚一枚解开,凑近她耳边,轻笑,声音带着点懒倦的娇气:“不是一直想碰么?矜持什么呢。” 好似一团饱满温暖的水,软软的,看一眼就渴极了。 她的长发散落在胸口,乌黑冰凉的发丝、雪白温暖的皮肤,好似一张用油彩绘出的色彩饱满的画儿,唯有温暖潮湿的呼吸让人察觉到一点诱人的真实感。 “开始吧。” 舒予白勾着她的脖颈儿,在她耳边说,声音轻轻的。 …… 外头下了一场雨,初春的雨淅淅沥沥,在草丛里蜿蜒而下,草尖儿挂了水珠,满是泥泞湿滑的触感,雨落下的时间很长,好似自然有节律的呼吸。 潮起,潮又落。 被褥湿了一小片,有些粘滞的感觉,舒予白轻轻喘息,鬓角上汗湿透了,脸颊上布满红晕。 她长发出奇的茂密,质感却又柔软顺滑,好像小女孩儿才有的那种软软的质感,那张鹅蛋脸藏在长发里,有种自然而然的温顺感,南雪指尖轻轻穿梭在她柔软的长发里,冰凉的指尖触到温暖的头皮,暖而热的感觉,好像一直流向心尖儿。 室内安静又温暖,门是锁好的,完全不用有任何顾虑,可楼下总有轻轻的响动,约摸是张姨在那儿打扫卫生,舒予白就像一只不小心撞进别人屋子里的小鸟,乌软的眸子含着水光,被人捏在掌心,慢条斯理地把玩。 房间静静的,床边儿的藤条柜子上放着一只熏香加湿器,白蒙蒙的雾气升腾起来,水雾冰凉,有点浅浅的玫瑰香,很淡,很悠长。 …… 被子轻轻动了动。 南雪起身的一瞬间,舒予白拉住了她的手,轻轻地问:“你去哪儿?” 她问完了就有点后悔。这样是不是显得似乎有点粘人了?她才不是这样的人。 舒予白在枕头那儿轻轻支起身子,肩上湿汗还未干,肤色透着水灵灵的红,好似在热水里浸泡过一般,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南雪小巧的红唇弯了弯,她晃了晃白皙细长的手,眼底含着似有若无的笑:“你说呢。” 舒予白脸颊微热,她猝然垂眸,一瞬间有种无处遁形的羞窘,难以直视南雪了。 南雪推开门。 白皙漂亮的手上沾满了湿湿的液体,指尖那儿有点黏,南雪低头看一眼,耳根发烫,一片灼热的红。 舒予白真美。 很甜,好似春日枝头上盛开的桃花花蜜。 外头一架钢琴,三楼的左边是书房,右边是卧室,洗手间在中间的位置,这儿张姨她们不常上来,对于她而言,是偏私密的空间,父亲的房间则在楼下,二楼的位置。 她拧开水龙头冲洗,忽然间,动作微滞。 有脚步声。 第78章 . “谁?” 窗外有冷空气袭卷进来,风声透着一点肃杀,很冷,寂寥微寒,带着冰凉的水汽。 南雪关了水后,仔细听着,家里几个人她都很熟悉了,听个脚步声基本上能判断出来是谁。 这人脚步声很轻,像是生怕惊扰到谁的一样,有那么点谨小慎微。 南雪心底微微放松 是张姨上来了。 她打开洗手间的门。 “张姨?”南雪靠在门边儿,走过去飞快地把舒予白的房门带上,看向张姨的位置。 楼梯是旋转往上的,老榆木,中空,从这儿往下看,楼梯上站的除了张姨,还有一个雾影,伴随着压低的咳嗽声。 那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下一秒,南雪脸色煞白。 张姨身后还有个人,不知在二楼楼梯口站了多久了,穿着灰色的半旧不新的外套,头发花白。 正是她父亲。 “先生提前回来了。” 张姨朝她露出一个微笑,轻声道:“刚好晚上人多,我就上来问问,晚饭想吃点儿什么,我叫厨子去准备一下。” 南茗卓就站在楼下,不知是几时候赶回来的,有点风尘仆仆的样子,灰色的西装外套没脱去,脸上有几分疲惫,靠在二楼平层的围栏那儿休息。 南雪跟张姨讲话时,他就听着。 沉默,不发一言。 “随便弄点儿。” 南雪轻声道:“不用多复杂,和平时一样就好。” 张姨记下,又问:“先生呢?想吃点什么?” 南茗卓咳嗽一声,声音嘶哑的不像话,道:“弄点止咳的汤吧,我好像感冒了。” “好的。” 她转身下去了。 “爸,怎么提前回来了?” 南雪不知他在那儿站了多久了,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脊背紧绷着,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甚至想着,他要是发现了,不如就借着这次机会出柜了。 南茗卓咳嗽一声,转身去洗手间吐痰,用冷水冲了一会儿,才转身回来,他摇摇头,道:“有点不舒服,吹风头疼,感冒了。” 南雪“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表情。 很平淡,跟往常一样。 只是看起来有些疲态。 南茗卓看她一眼,有些奇怪地问:“门关着做什么?” 他站起身,往楼上走。 他的脚步不疾不徐,每走一下,木楼梯就有轻微震动的声音,南雪心脏一下下跳着,细白的手指紧紧捏着门柄 舒予白还在里面。 她现在还在床上么?还是已经起来了。 南雪心底转过许多念头,指尖冰凉,脊背上隐隐有冷汗沁出。 “里面有人?” 南茗卓站在门前,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神色微敛,问:“带朋友回家来了?男的女的?怎么没和爸说一声。” 南雪指尖一片冰冷,她心脏跳的飞快,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他看出来了么? 要不直接承认了。 是啊,有什么好藏的,她就是和舒予白在一起了。 南雪闭了闭眼睛,抬眸,心脏一阵狂跳,她道:“爸,其实我……” 下一秒,门里传来咔哒一声,舒予白在里头拧了一下门柄,拍拍门,轻声道:“南雪?” 南雪心头一跳,她松开手指,往后退了一步。 咔哒一声。 舒予白从里把卧室门打开,站在那儿看着南茗卓。她已经穿戴好了,外头还裹着那件厚厚的羽绒服,面色如常,几乎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她有礼貌地轻声道:“叔叔好。” 南父微顿。 他看一眼南雪,又看一眼舒予白。 一瞬间空气凝固了,一片安静里,谁也没出声,只有窗外的呼呼风声。舒予白指尖紧紧掐着掌心,没敢看他的眼睛。 她能感觉到一种缜密的审视,就像是看出来了她的小心思、看出来她对南雪抱有那种超出了朋友以外的感情一般,只一眼,把她看的透亮。 她甚至能感觉到一种隐约的排斥。 如影随形的。 南茗卓却是笑了。 他过去揉了揉南雪的脑袋,力气有点儿大,看起来一瞬间就放松了,似乎并未任何要生气、摆冷脸的趋势,他究竟什么意思? “小舒来了,你怎么还藏着掖着?我还能说你不成?来了客人,你就把她关在卧室里?” ——南茗卓记起上次看见的戒指,还以为她背着自己偷偷谈恋爱,带了男朋友回来。 原本他心里怒骂,哪儿谈的野男人,居然没经过家长同意就带回家了。他在气头上,正想把这里面的小兔崽子好好收拾一顿,却不曾想出来的是舒予白。 他怀疑地看着两人,看了好一会儿,实在是没看出来什么 虽然舒予白喜欢同性,但她和南雪要是真要有点儿不清不楚的暧昧,早就成了,不至于现在才在一起。 气一下就顺了。 她们俩,都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人品性格早就了解的一清二楚,互相串门玩都蛮好,何况舒予白已经好一阵子没过来玩了。 “……” 舒予白看着南雪,有些局促,不知该做什么。 “你俩玩儿吧。” 南父看一眼南雪,揉了揉太阳穴,叹道:“我去楼下休息。累死了,头疼。” 他转身下楼,一面咳嗽,一面含糊不清地吩咐着南雪:“去给你舒姐姐弄点水果,冰箱还有点吃的。” 舒予白见他离开了,绷直的脊背这才渐渐放松,人往墙上靠着,微微喘息。 . 夜晚,气温骤降,窗外一片黑暗只有一点寒冷的灯光,好似星子闪烁,远处的茶山只剩一个黑沉沉的轮廓,空气里有隐约的湿润水汽,不再是寒冬腊月的干燥了。 再过些日子,就是春分了。 灯光微暗。 晚餐在南雪那儿吃的,餐桌上摆着丰盛却清淡的菜肴,虾仁荷兰豆,银耳汤,清蒸醋鱼,胡萝卜炒肉,口味偏甜,又很清淡,是南雪喜欢的。 “小舒谈恋爱了么?” 南茗卓随口问。 舒予白身形一凛,额间有冷汗沁出,风一吹,冷飕飕的。她不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心脏一阵狂跳,好一会儿,才谨慎、又极缓慢地说:“叔叔,我…谈了。” “哦,不错。” 南茗卓给南雪夹了一块儿虾仁,笑道:“南雪还没谈呢,你看看她都多大了,小丫头还跟没开窍一样,真愁人。” 南雪:“……” “你也该谈一个,差不多了。” 南父语重心长地说:“上次给你介绍的男生,你说不喜欢,那你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再给你介绍个。” 舒予白身子僵了会儿。 他这话的意思,是叫自己离南雪远一点吧? 南雪低着头,红唇微启,喝了一勺银耳汤,上头飘着一小粒枸杞,银耳雪白柔软,她舌尖一卷,吞下去,轻轻笑,慢慢地说:“我喜欢舒姐姐这样的。” 南父动作一滞,眉心紧紧皱着,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他刹那间严肃下来,盯着南雪。 南雪无所谓地抬眸看他。 南茗卓分不清她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一瞬间甚至疑心自己听觉出了问题,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南雪轻轻笑了笑,说:“我喜欢…” 舒予白在桌子底下猛地掐了一下她的手:“她的意思是说,她喜欢比她大的。” “是么?” 南父挑眉:“你喜欢年纪大的?不错啊,行啊,我还不知道呢。” 南雪看了一眼舒予白,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 这顿饭上的谈话,在舒予白那儿,就像在打哑谜,艰难又充满了未知数,南茗卓每一句话她都要在心里翻译成很多种意思,总像是话里有话。 她只能选择一个最谨慎的方式回答。 两人吃完,南雪又一次邀请舒予白留宿。 “姐姐,晚上睡这儿好不好?” 南雪去牵舒予白的手,动作自然而然的。 桌上三人,圆形的木桌子,还铺了长长的桌布,南茗卓坐在她们对面,在桌子底下牵个手实在没什么,可要碰到的一瞬间,舒予白像是被烫到一般,飞快地避开了。 南雪:“……” 她眼底闪过一丝受伤。 “为什么?只是一起睡觉。” 她似乎对于让舒予白和她睡同一个房间很执着,说了一次,又提了一次。 可舒予白却拒绝了。 “我…待会儿还得回去画画。快要交稿了。” 自从她父亲回来后,南雪能察觉到舒予白态度里的一丝微妙变化,变的冷淡、有意的划清距离似的,这让她心底闪过浓浓的不安。 餐桌上三个人。 张姨和厨子从厨房里往这儿端菜。 南父只随口提了几句,接下来,全程看着手机处理工作,信息一个接着一个,压根没往她们这儿看。 可舒予白不知怎的,觉得他什么都知道、他其实已经看出来了。 她看着南茗卓的表情。 这样的态度,似乎有那么点冷淡了。 他不支持的。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带偏了别人家女儿的“坏人”一样,总有种浓浓的愧疚感,说不上为什么,到了这时,才发觉她根本无法面对这个小时候一声声叫的亲切的“叔叔”。 她是不是错了? . 晚间,或许是天气尚且寒冷的缘故,路上行人稀少,好似已经进入深夜了一般,可看一看腕表,不过八点钟,离入睡还有好一会儿。 舒予白回了画画的小院子,南雪则执意跟着她一块儿,两人下了车,无言地走在石子小路上,有些冷。庭院的树木间有幽暗的灯火,萤光一般,草底虫鸣声声。 “姐姐,你怎么了?” 一路上舒予白都没开口,南雪心底的不安慢慢放大,她挽着舒予白的胳膊,乌黑的眸子倒影着灯火,闪烁着。 “有点胃疼。” 舒予白走到了小路尽头,站在门前,低头,没看南雪,说:“今晚,先分开睡吧。我怕翻身吵到你了。” 她垂着后颈儿,去开了房间的门,未等南雪开口,自顾自地走了进去,啪嗒一声合上了房门,南雪怔然出神地站在冷飕飕的夜里。 她听见咔哒一声。 反锁的声音。 她慌了,忙上了石阶,手有一点颤抖,呵出的冷气在夜色里散开单薄的白雾。她站在她门前用力地拍门:“姐姐!开门。” 里头的声音说:“我胃疼,你让我安静一会儿。” “胃疼?” 南雪执着的不走,问:“你有药么?平时胃疼吃什么,我去给你买,碳酸氢钠片可以么?” “不用。”里头的声音轻轻的:“你去睡,不用管我,明天就好了。” 南雪焦灼地站在门外,掌心贴着冰凉的房门,轻声道:“你有事可以和我说,别锁门呀。” 她们这儿的动静有点大,隔壁的房门开了,一个微胖的女孩儿从门里出来,是应冉的助理,她笼着袖口,走过去,皱眉问:“予白姐怎么了?胃疼啊?” “她不肯开门。” 南雪蹙眉。 “啊?生病了还带闹情绪的?” 她眨眨眼。 这还吵到别人了,舒予白无奈地轻叹,南雪这么能闹腾,她有些没想到。她惯是不想打扰别人的,生怕影响别人睡觉。 南雪又拍了几下门。 舒予白蹙眉,怕闹的动静大,只好站起身,走过去开了门:“没事儿。” 她看着应冉的助理,轻声道:“你去休息吧,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真的?” 应冉的助理看她一眼,这人脸色一片苍白,她皱眉,同情地说:“予白姐注意身体呀,画画太辛苦,别累倒了,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谢谢。” 舒予白柔声道:“快回去睡吧,我真没事。” 她又看了舒予白一眼,嘱咐了几句,这才转身回去了。 寒冷的庭院里,青砖铺就的石阶上,落下一片月色。梧桐树的影子在冷风里轻轻晃动,屋檐下,影影绰绰的,说不出的寂寥。 门前一片安静。 只剩她们两人,相对无言。 舒予白轻叹,看这人一眼,又去关门。 “等等。” 合上的一瞬间,门被一只白而瘦薄的手扶住。 舒予白抬眸。 南雪孤零零地站在那儿,怔怔地看着她,夜色里,苍白的下颌在月光下披了一层薄薄的釉,无措极了,好似一只可怜透了的幼猫,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畏手畏脚的不安。 “姐姐,你还好么?” 她试探着问。 舒予白和那眼睛对视的一瞬,心揪起来,闪过一丝浓浓的不忍心,她满是自责,心想:这办的什么事儿? 怎么还冷落她了,你怎么舍得啊? 可怜的。 “进来吧,外头冷。” 舒予白把门缝开大了点儿,见南雪还伫在那,呆呆的看着她,好似没反应过来。 舒予白轻叹,一把拉过她的手,轻轻拥着,又在她眉心落下一个安抚的吻。 南雪猝然睁大眼睛,居然受宠若惊了。 第79章 . 白日里下了场雨,晚间,空气就格外冰凉湿润,卧室的门开了条缝,两人相拥的影子被投在地面上,有很轻的风。 “晚上想睡这么?” 舒予白捏一捏她的指尖,柔声问。 “姐姐,你不胃疼了?” 南雪站在她对面,清瘦白瓷一般的下颌,清亮的眼眸闪烁着,她看着舒予白的神色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判断不出来她现在的心情。 “你说呢。” 舒予白亲昵地吻一下她的鼻尖,又抬眸看她一眼,很缓地叹了一下,轻声细语道:“对不起,我刚刚不该那样的。” 南雪猝然睁大眼睛。 方才舒予白忽然冷淡,南雪一直不安,她觉得是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 可先道歉的居然是舒予白。 南雪紧张地把细白的手扶在舒予白腰上,低头,乌黑发丝随之垂落,清风撩起,白而瘦的下颌上,两瓣饱满小巧的红唇楚楚动人,很是惹人怜爱。 南雪本就是蛮好看的。 她站在月光下,冷而淡的光晕照亮了透白的皮肤,更是漂亮的不可思议。 在漫长的愁思里,舒予白那充满了复杂、纠缠的思路一不留神,横空劈了个不太正经的岔。 舒予白看着南雪,脑子一片空白,忽然之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冒出来一个很不合时宜的念头:——她真好看啊。 舒予白心脏跳的忽然快了。 没由来的。 “你怎么了?” 南雪用那双干净漂亮的眼睛看着她。 “没怎么。” 舒予白猝然低头,轻咳一声,生怕被她看穿了,脸颊有些热。 “要不,我出柜吧。” 南雪还想着方才那点不愉快,她着舒予白,靠在桌边儿轻叹:“一直藏着,我怕你不开心。” “出柜?” 舒予白摇摇头:“哪那么容易。” “不容易么?” 南雪瞧着她:“阿姨不支持么。” 舒予白低头笑了:“你是说我母亲?她呢,很惯着我的,我做什么她都支持,思想也很开放,出柜根本没什么,我是怕你父亲那边儿。” 南雪安静了一会儿。 月光洒在她卷翘的睫毛上,形成一片小小的阴影,落在透白的鼻尖上,被拉长。 两人靠在窗棂下的木桌子旁,这会儿,万籁俱寂,庭院里一片清寒的氛围,有风从玻璃窗的缝隙吹来,白色的帘子晃动。 南雪怕舒予白冷,走过去,一伸手把它关上了。 接着,又把门也合上。 “姐姐,我去跟他说吧。” 南雪低眸,轻声道:“这样,你就不用顾忌了。” 舒予白摇了摇头,看着女孩儿在月光下的脸。乌发里一张小脸,苍白又单薄,她只是看着就觉得不放心、不踏实,充满了担心。 舒予白叹息,轻声问:“你父亲不同意怎么办?” 南雪拉着她的手,垂眸,一下一下捏着女人的微红的柔软指尖,漠然问:“你在害怕什么。” 舒予白叹息:“害怕分开。” 分开。 南雪也怕,可她不明白。 两个人分开,不是因为互相不喜欢了才会分开么?假如对彼此有感觉,父亲不同意又能怎么样? 没感情了才会分手。 舒予白挨近了,去抱她:“我们低调一点,等成熟了、稳定了,再说开,这样长久些。” 长久当然好。 可感情太易变了,从小到大,她已经见证过太多次的分离、背叛。南雪就是不安,她总想把舒予白永远都捆在自己身边,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会不会有一天,你变心了、不喜欢我了?” 南雪在她耳边,含糊地问。 “不会。” 舒予白瞧着她笑:“我喜欢了你那么多年,怎么会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你的小脑袋里在想什么呢?我还怕你不喜欢我了……” 话说到一半,被截住。 南雪低头,在夜色里去寻找她的唇。 房里没开灯,黑灯瞎火的,一片安静里舒予白抬眸,她看见南雪脸颊的模糊轮廓,那么清瘦好看。冰玉似的鼻尖,红唇,还有那双干净清冽的眼睛。 夜里,有喘息。 她把自己倚靠过去,动情的不像话。 外头一片漆黑,月光照亮了一点树影的轮廓,屋里,门和床都合上了,只剩一层半透明的白纱轻轻晃,她们靠在窗边,深深地接吻。 南雪一只手抱着她,片刻,停下,细白的指尖在月光下抬起来,给舒予白看,又在她耳边道:“湿了。” “知道。” 舒予白窘迫地低头,耳朵红了一片:“你可以…不用说出来的。” “说出来更有感觉。” 南雪瞧着她,雪白的耳尖儿微红,她轻声解释:“姐姐,我…查资料查到的。” 舒予白:“……” 查的什么不正经的资料? 窗帘关着,密闭空间很暖很有安全感。 南雪耳尖透着点红。 舒予白忍不住笑了,勾着她的脖颈儿,抬头去回吻她,指尖抚摸她雪白有些湿汗的脖颈儿,柔声说:“其实,你不用了解这么多的。” “只要是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会有感觉,你懂么?” “真的?” 南雪话音未落,还没来得及感动,身形忽然猛地一顿,她问:“姐姐,你在做什么?” 南雪的外套被她脱了下来。 舒予白指尖勾着拉链往下一拉,厚厚的外套散开,里头只剩一件单薄的打底衫,很透,笼在玲珑有致的身形上。 少女一般的身材,好似荷花尖。 女人攀着她后颈的手,在她肩上停了会儿,又往下,动作轻柔极了。 脊骨、腰肢… 南雪浑身一颤,脸颊微热,下意识就捏住了那只作乱的手。 她后退了一步,不认识地打量舒予白。 舒予白:“你也试试,好么?” 她把脑袋挨着这人单薄的肩,柔声道:“很舒服的,上次说了,让你试试。” 南雪又往后躲,受惊了一般。 这房间不算大,黑暗里,往后退一步,再退一步就是那张一米五的大床了。 两人站在床边儿,互相看着。 舒予白挨近了,搂着她的腰,去吻她的唇,冰凉的指尖碰了碰她的脸颊,又低头吻她脖颈儿,吻很柔软,羽毛一般撩拨着。 南雪:“做什么。” 舒予白:“疼你。” …… “怎么了?” 舒予白停下,观察她的表情。 南雪摇摇头,轻声呢喃:“好害羞。” 舒予白:“……” 还没开始呢,这就受不了了? 舒予白看着她乌黑发丝里,红热的一只小耳朵,登时心都化了,忍不住去亲她耳朵,说:“你怎么这么可爱?” “可爱是形容小孩子的。” 南雪看着她:“我是小孩么?” “你是。” 舒予白挑眉。 “那…” 南雪凑近她耳边说了句话,吐息微热。 舒予白一怔,脸颊瞬间红透了。 “好不好?” 女孩儿拉着她的手,眼底有渴望。 舒予白别过脸,妥协了,轻轻点了点头。 月色里,柔白的手轻轻解开几枚大衣扣子,外套脱去,搭在身后的衣帽架上。 大衣里头,女人温暖的体香忽而浓郁了。 她的皮肤柔白,外套脱去后,里面是一件宽松而柔软的针织衫,鹅黄色,柔滑的肩上布料半落不落,似乎扯一下,就要往身下滑。 舒予白靠在床头,从敞开的圆领往下看,瞧见一个乌黑的发旋,轻轻动。 她闭上眼睛,纤长优雅的睫毛不停颤抖,脚趾都蜷缩起来。 . 第二日。 “稍等一下,我接电话。” 大厦顶层,南雪的办公桌。 她跟助理交代工作任务,手机却响了,南雪做了个手势,助理停下,等着她。 南雪扫了眼屏幕,是舒予白。 她穿一件薄薄的长披风,里头是白色毛衣和牛仔,乍暖还寒的天儿,看起来干净利落又清丽。她抬眸,看着助理说:“你先出去一下。” 助理点点头,把文件矮身放在桌上的一角,转身离开。 南雪等助理关上门走出去后,才垂眸接起电话。 “姐姐?” 南雪有点惊喜。 舒予白的声音在话筒里含着笑,格外温柔:“还在忙?” “嗯。” 南雪问:“怎么了?” 舒予白轻声道:“嗯…没事。我在楼下。” 楼下? 南雪瞬间站起身,下意识往窗外看,这儿高,看下去车水马龙,隔着玻璃白茫茫一片,人影太小了,看不清什么。 “待会儿一起吃饭么?” “我开车过来了,晚上,想不想去哪里放松一下?” 舒予白这几日心情不错,进展蛮快,白日里老师交代的任务完成了,她就忍不住地想念南雪,自己开着车,急匆匆地就跑来看她了。 “姐姐,你等等,我这就下来。” 南雪挎起包。 她拧开门,一双长腿迈着步子,走路生风。 助理在外头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 下班了? 她看了下时间,还有半个钟呢。 带头早退…助理颇为不赞同地摇摇头。 焦灼地等电梯,好一会儿才到了楼下,电梯门一开,南雪往外看,一眼就瞧见了站在楼梯间门口的那熟悉的身影。 舒予白穿了件米色的外套,肩上是格子围巾,整个人看起来温暖的像布娃娃。 她红唇轻轻扬起,忍不住地走去,张开双臂,似乎是想去抱着她。 舒予白一怔,往楼梯间里躲,这儿人来人往的,她怕被人看见。 南雪搂着她的腰,脑袋埋在她肩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声说:“好想你啊。” 舒予白心底一片柔软,低头吻她。 这时,南雪手机却响了一瞬,她从包里拿出来,看了眼屏幕,下一秒,挂断。 “谁?” 舒予白问。 “助理,我待会儿再回她。” “助理?” “嗯。姓李。” 南雪回忆了一下,跟舒予白介绍起来: “她也很年轻,蛮认真的,是很有上进心、工作非常细心、非常负责任的那一类女孩子。” “是么?” “嗯,性格也蛮好的,很温柔。” “……” 语言里很多褒奖的意味。 “是么。” 舒予白小指撩了一下头发,若无其事地说:“还有呢?” “……” 南雪看着她,忽然不说话了。 南雪一本正经地看着舒予白说:“她不好看。” 舒予白:“……” 南雪瞧着她,轻轻笑了,问:“姐姐是不是吃醋了?” “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 “你……” 舒予白脸颊发烫,半是难堪半是窘迫,偏生这人一直不停地问,像是故意的一般。 她勾着南雪,忍不住亲了过去。 就在这一瞬间,有白光闪了一下。 快的像错觉。 第80章 . 楼梯间门合着,昏暗的光线里,舒予白勾着她纤白细嫩的脖颈儿,时深时浅地吻着,暖的湿的舌尖儿舔过她唇缝。 南雪轻轻颤抖,她主动起来,过分撩人了。 呼吸温暖,有点潮气。 舒予白轻轻地张合唇瓣,含着她饱满的下唇,浅浅品尝。 两人的唇贴着,这么吻了一会儿,南雪却迟钝地察觉到舒予白的心不在焉。 “怎么了?” 南雪问,关切地看着她:“姐姐,你在想什么?” 舒予白放开她,瞳仁缓慢聚焦,她抿了抿红唇,从楼梯间往外看。 楼梯间里,光线黯淡,那两扇开了透明玻璃窗的铁门合着,从电梯里出来的人,不仔细看,是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隐秘的角落的。 刚刚那光,是错觉么? 舒予白心头惴惴不安,她问南雪:“你有没有感觉,刚刚好像谁开了闪光灯拍过来。” “没有啊。” 南雪低头,忍不住笑了,她摇摇头:“你想太多了吧。怎么可能呢?谁偷拍还开闪光灯,生怕不被发现么。” 这么说也有道理。 偷拍就偷拍,开闪光灯也太明显了吧。 舒予白摇摇头,走出门的一刹那,又从大厅透过楼梯道那扇门的玻璃往里看。 玻璃似乎是有些年岁了,有些暗,另一方面,大厅的光线很好,楼梯道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感应灯。这是类似紧急通道的地方,这么高的大厦,除非停电,很少人会爬楼梯,灯光一直是要熄不熄的状态。 下一秒,她又开始疑虑。 会不会是因为楼梯间光线太暗,不开闪光灯照不清楚? 她心跳略微快了些,天冷,脊背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不,也不对。 不论怎样,偷拍别人还开闪光灯,太冒险了。 “走吧。” 南雪扶着她的腰,两人从大厅出去。舒予白似乎仍在纠结,南雪却低头,轻声道:“其实就算被拍了,我也觉得根本就没什么。谈恋爱而已,又能怎样?” “……” 舒予白停下脚步,无言地看着她。 “我还想结婚呢。” 南雪红唇弯了弯,她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姐姐,我们的关系总有一天会公开的,无非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舒予白登时有点感动了,却又啼笑皆非。 她总觉得南雪就像个被人护着、不知凶险的小动物,个子虽高,内心还处于幼崽的状态,有时候天真的过分。 却也因此,真诚的可爱。 她忍不住凑近了,搂着那人纤瘦的腰,抱了抱南雪,又吻了吻她的耳垂:“好,那我等着。” “等有一天,我们公开。” 冬春交界的夜晚,有点冷,出了大厅一阵夜晚的风吹来,大厦门前密密匝匝的车流排起长队,绿灯亮,车尾灯闪烁,车来车往的。楼下咖啡店里有排着队的人,橘色的光亮着;无数广告牌在黑暗里明晃晃的,很夺目。 一阵冷风吹来,南雪跟她肩并肩走在一起,牵着手。 舒予白去开车,南雪坐在副驾。 她们就像之前在外漂泊的那些日子一样,一起找了家不错的餐厅,吃了晚饭,她又带着南雪在这座熟悉的城市里转悠,说:“好久没出来散心了。” “是啊。” 南雪瞧着她,半是埋怨,半是开玩笑的语气:“姐姐,你可太忙了,连和我约会的时间都没有。” 舒予白唇角小幅度弯了弯,柔和的眸子倒影灯光,车流驶过夜色,城市的灯火,快速划过。 她看着窗外熟悉的景物: “你看那边,是咱们以前的小学。小时候感觉学校好漂亮,现在回头看,发觉好旧了,又旧又破。” “我以前就觉得很破。” 南雪笑起来。 一起读书的小学,门口几个字“xx附小”,保安大叔穿着厚厚的外套站在那儿,一群小孩儿往外跑,这会儿是下班、放学的点,很多家长在门外等着。 “以前学校门口有卖小吃的。” 舒予白回忆着说:“似乎是炸串那一类的,现在不知还有没有。” “有。” 南雪瞧着窗外,说:“姐姐,你看。” 恰巧是红灯,车停了下来,舒予白隔着烟灰色的车玻璃往外看。 学校门口一个看起来很脆弱的小推车,车上挂了一盏灯,灯光微弱,照亮了小摊上零零碎碎的食物:韭菜、洒好面包糠的串,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看不出形状的东西。 “似乎还是那个老太太。” 舒予白忍不住笑了:“长的很像,是不是?” “或许,是她女儿呢?” 南雪呢喃道:“已经那么久了。小时候,她都那么老了,头发全都是白的,这都过去十几年了,或许她已经……” 去世了。 “别说了。” 舒予白无奈地看她一眼:“怎么不想点好的?” 南雪低头,不言。 忽然之间她想起什么,转头问舒予白:“每个人都有一天会离开,是不是?” “是啊。” 亲人会离开,父母、朋友、恋人都会离开。 一辈子就那么长,分别总是有的。 舒予白垂眸,轻声说:“但是,别突然这么伤感。” 她白皙的手扶着方向盘,转眸笑着看着南雪:“我们在约会,约会,懂么?” 车靠着湖岸停下。 路边有划分好的停车位,却也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个空的。 晚间,凉悠悠的风带着湿气,轻轻地吹拂过来,这时间,天色暗了,人烟气却也浓重,湖岸上不少人,本地的、外地的,牵着绳子遛狗的和拎着鸟笼散步的,熙熙攘攘聚集在一块儿。 下了车,两人肆无忌惮地牵着手走在人群里,有一瞬间,舒予白看着南雪的侧脸,看着女孩儿被风吹起的短发、高挑、清瘦的身形,她的眼睛、莹白的鼻尖儿,心里有种幸福又满足的感觉。 好像这样就是永恒了。 “姐姐,那边有卖宠物的。” 南雪扯了一下她的袖口:“去看看么?” 许多人围着的地方,有个小小的店铺,外头摆了摊儿,店主搬着小板凳坐在店门口,摊位上一堆五颜六色的笼子,笼子里是小猫小狗和小兔子。 还有鹦鹉和乌龟,爬来爬去的。 “好可爱。” 南雪挤过了无数一圈圈围着的人,蹲在地上,看的眼睛都不眨:“姐姐,你来看。” 舒予白于是也挤了过去,跟她并排蹲着。 面前的笼子里,有很多关在一起的小兔子,一团一团的,很小一只,眼睛都不完全睁开,约摸是幼兔,也不知断奶了没。 “喜欢么。” 舒予白看她一眼,眼底含着宠溺,南雪点点头,舒予白于是抬眸,看着店主问:“小兔子买回去,养得活么?” “好养的很呐。” 店主一面说,一面打开笼子门,问:“喜欢哪只?小姑娘自己挑一个。” 南雪随手指了一只小兔子。 那只小东西活泼的很,在拥挤的笼子里上蹿下跳,喜欢踩别的兔子的背爬来爬去,长长的耳朵一甩一甩,粉色的小鼻子翕动,三瓣嘴儿,通体雪白。 店主揪着它的耳朵,兔子不停弹腿,仍旧被提了起来,塞进了一只笼子里:“一百五。” 南雪低头在包里找手机,舒予白却先一步付了款,把笼子给南雪:“喏。” “谢谢姐姐。” 南雪抱着笼子,凑过去亲了一下她的脸。 店主:“……?” 他看着两个漂亮大姑娘手拉着手远去了,隐约嗅到一丝既不太对劲,又奇妙的感觉。 “回去么?” 舒予白轻声问:“还是再逛一会儿?” 南雪:“再逛一会儿。” 湖岸上有支起的小桌子,上头摆了灯,是很有氛围的蜡烛小油灯,在夜色里一闪一闪的,桌子上插了一块儿餐牌,原来是给路人喝茶的地方。 湖里的荷叶、莲蓬都枯萎了,到了夏季,会开的很旺盛。 “去坐一会儿吧。” 舒予白拉着南雪的手,走了过去,坐下看着餐牌。 南雪坐在她身边儿,把笼子放在一边儿的小竹条椅子上。 兔子在里头蹦来蹦去,南雪撑着冰玉一般的下颌,细白的指尖伸过去,轻轻逗弄。 舒予白看一眼她,忍不住笑了。 她点了两杯鲜榨的奇异果汁,两只烤牛角包,店员过了会儿给她们送了过来,草绿色的果汁,高高的玻璃杯里插着一根长吸管。 夜色正好,桌上有两人浅浅的影子。 她心尖儿微动,正想跟南雪拍张合影,手机忽然响了。 “苏老师?” 舒予白指尖一划,接起电话,她捏着手机低头,放轻了声音。 来电的是她原本的导师,苏寒汀,舒予白不知她有什么事,略微紧张地听着。 南雪停下喝果汁的动作,抬眸看着她。 听筒里的声音很细,很耐心: “过段时间我去国外进修,还有一个名额空着,想来想去,现在还在努力提升自己的,你算一个。” 苏寒汀轻声问:“小舒想去么?去的话,我给你报上。” 进修? 她倒是蛮想去,可如果太远的话,南雪怎么办。这才在一起没多久呢,难不成把她一起打包过去? 不可能的,至少她父亲就不会同意。 她惦记着南雪,心想,不然还是不去了。 “要报上去么?就当是读博了。”苏寒汀问。 舒予白在夜色里撩了一下耳边的长发,指尖在冰凉的桌子上蜷缩一下,有些不安。她谨慎又充满感激地说:“谢谢老师,我再想想。” “是去哪里进修?” 苏寒汀:“欧洲那边儿,具体哪一间学校,我没想好,还没开始申报。” 舒予白心底默默轻叹,这么远,那就更加不可能了。她低头,轻声道:“老师,谢谢您还记着我。但是路途太远了,我母亲在这边需要人照顾,我就……” “不去了?” 苏寒汀笑了笑:“没关系,我只是跟你提一句,但是不去…还是有点可惜的。” 具体怎么可惜,她没细说。 舒予白只推辞,跟她连连道谢,两人聊了几句,电话挂断。 “什么事?” 南雪瞧着她。 “老师问我去不去进修,我说算了。” 舒予白唇瓣压在吸管上,喝了口果汁,一头乌发被风吹乱,她抬起一双柔和的眼睛,看她:“我舍不得你呀。” 南雪心尖儿微动。 她撑着侧脸,轻声问:“姐姐,你去吧。” “真的?” 舒予白挑眉看她。 南雪:“……” 她垂下浓浓的睫毛,细白指尖在桌上轻轻扣了几下,凉风习习,乌檀木一般的及肩短发扬起,舌尖舔了舔红润的唇瓣,神色闪过一点犹豫。 “你去吧,我跟你一块儿去。” 南雪说。 “别想了。” 舒予白拉着她的手,脑袋枕在这人单薄的肩上,在她耳边轻轻吐息,说:“我不去。当时约好的,你去哪儿我去哪儿,是不是?” 她话音刚落,烘培师端着小盘子走了过来。 舒予白看她一眼,目光不由得顿了一下。 她身材高挑,身上围了一个白色的花边围裙,曲线丰盈紧实,短发,瓷白的下颌,唇色红润,就这么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请慢用。” 咔哒一声,烘焙师放下餐盘,冲舒予白笑了一下。 南雪看一眼舒予白,又看一眼烘培师。 她瞬间安静了。 她别过头去,指尖漫不经心地敲了几下冰凉的桌面,表情有一瞬间的冷淡。 舒予白收回目光,低头,咬了一口牛角包,烤的刚刚好,酥脆里散着小麦的清香。 南雪斜眼看她一下。 舒予白仍旧低头在那儿吃。 南雪漠了片刻,忽然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胳膊,力度不大,却带着情绪。 “姐姐。” “嗯?” 舒予白抬眸。 “刚刚那个人,是不是很好看?” 南雪若无其事地问。 第81章 . 这样的春夜,喧闹里有种宁静和悠远,坐在湖岸上的这一刻,她着眼前的女孩儿,眼睛里盛满柔和的月光。 “你是说她么?” 风儿抚过,舒予白侧眸,小指撩起耳边碎发。 烘培师在夜色里转身离去,细白的脖子上绑着蝴蝶结,是围裙的系带。似乎有所感应,舒予白看她远去背影的时候,她恰巧回眸,两人对视一眼。 她年纪很轻,仔细一看,红润的唇,皮肤白,蛮清秀。 那人看着她,忽然笑了下。 舒予白一怔,被呛的咳嗽起来,堪堪垂下眸子。 “你说呢。” 南雪面无表情地瞥了舒予白一眼:“刚刚她走过来你看了好久。” “是么?” 舒予白轻轻笑了:“这你都看出来了?” 微凉的风吹来,桌上小小的蜡烛小油灯晃了几下,闪烁的火焰照亮了南雪的眼睛,刹那间有种不可言说的美。 舒予白支着下颌看她。 晃了下神。 南雪:“……” 所以她承认了?承认这个围着围裙的女孩子长的好看?南雪低头不言,却狠狠咬着吸管,唇瓣离开,吸管扁了,上头留下了好几个齿印。 舒予白余光落在她身上,心底忍不住想笑,面上却若无其事地问南雪:“还想喝么?不喝了我去结账。” “不喝了。” 南雪本等着她一句安慰的话,或者是稍微哄一下。 并没有等到。 她冷淡地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小巧的唇瓣却把人衬得有点娇气。 舒予白起身去结账,南雪赌气坐在那儿没动,低着头,苍白的脸颊藏在乌黑的发丝里,脖颈儿雪白一片。 舒予白却一点儿也不生气,习以为常似的。 南雪这小模样,对她却是很受用。 她低头,打开二维码准备付款,站在柜台那儿时,收银员却礼貌地告知她,单被免了。 “为什么?” 舒予白茫然地问。 “有人帮您买单啦。”收银员小姐姐忍不住笑了,指一下烘培师:“她帮你付款了。” 店里,一层白麻布的缝隙,她看见刚刚那个女孩儿的背影,正忙碌着。 “这不太好吧?” 舒予白蹙眉,轻轻地问:“我再付一次款,好不好?” “再付一次有什么用?” 收银员强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小姐姐不如加个微信,发红包还给她,怎么样?” . 这样的春夜,喧闹里有种宁静和悠远,坐在湖岸上的这一刻,她着眼前的女孩儿,眼睛里盛满柔和的月光。 “刚刚怎么那么久。” 南雪牵着她的手,心里仍堵着。 “有人帮我们买单了,说了好一会儿,才把钱还回去。” 舒予白靠在长椅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仰着脖颈儿放松。 “谁啊?” 南雪淡淡地问了句。 舒予白忍不住笑了一下,她转头,看着南雪的眼睛:“就是刚刚那个女孩子……她问我要微信。” “微信你给了?” 南雪问。 “给了呀。” 舒予白打开手机,准备给她看,南雪却忽然站起身,一言不发地掉头往小路上走。 “你怎么了?” 舒予白站起身去追她,拉着她的手。 “……” 南雪没说话,转过半张小脸,乌黑的发丝间露出下颌,似乎在等她开口。 舒予白:“你生气了?” “没。” 南雪甩开她的手,往前走:“我没生气。加个微信而已么,你去跟她聊吧。” 早些的时候,天空飘过一场雨,到了晚间,温度降低了,远处的山峦在黑暗的夜色里分不清远近,湖泊倒映着万家灯火,不远处的公园里有人声,喷泉随着乐声变幻。 在风声中,远方有细微的乐声,南雪站起身,一言不发跟着匆匆的人群往小公园里走。 舒予白跟在她身后,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 “南雪…你走慢点。” 前方是小公园的一片树林,恰巧没人。 她飞快地从身后忽然拥住那人,脸颊贴着她单薄却温暖的脊背,轻轻蹭了下,一阵一阵闷闷的笑。 女孩儿一僵,转过脸,无言看着她。 舒予白忍不住勾着她纤白的脖颈儿,吻了过去。 周遭一片漆黑,只有一盏路灯亮着光,昏暗的夜晚里,她闭着眼睛,暖热的呼吸在清风里交缠,红唇一下一下含着她的唇瓣,不轻不重地吻她,舌尖勾起一点儿暖暖的濡湿。 南雪猝然睁大眼睛。 她有些颤抖,苍白的手却轻轻推了下这人的肩:“姐姐…” “我骗你的。” 舒予白凑近她红热的小耳朵:“怎么可能呢?微信,我没给她。” 女人的唇吻了吻她的耳朵,轻轻地说:“我有你一个,别人都不要啦。” 第82章 . 喷泉停了,一片安静里,月亮现出来。 繁密的樱花树还没开花,枝叶层层叠叠里,初春的夜晚寂静而明亮。 唇瓣湿润灼热。 南雪白皙指尖轻轻蜷缩起来,她缓了缓,攀上舒予白的肩,深深地回吻了过去。 唇齿交缠,舒予白轻轻喘息,有些腿软。 吻着吻着,迷迷蒙蒙之间,南雪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停下动作,推开,垂眸看舒予白,若无其事地问:“你真觉得她好看?” 舒予白:“……” 这个点有什么好纠结的? 南雪继续充当复读机:“你看了她好久,眼睛都不眨。” 舒予白忍不住笑了,脸颊微红,说:“不是。她走过来时,我第一眼看,感觉她跟你有点像。” “但我又仔细看了会儿,其实不像。” 舒予白回忆着说:“我觉得你比她漂亮。” 南雪一怔。 她低头,轻轻扬起红唇,登时浑身都舒服了。 “也…没有。” 某人轻咳一声。 舒予白这么直白地夸她,她反而不好意思了。 两人牵着手,在小公园里散步。 风很轻,很柔。 人声喧哗处,有一个音乐喷泉。老的少的,都围在喷泉附近玩耍,夜色浓浓,附近满是喧闹的人群。 水雾被扬的很高,风吹来,有朦胧的湿润冰凉往脸颊上飞,舒予白笑着后退,一头乌发被水雾沾上,挂着晶莹细小的水珠子。 睫毛上也有,衬得眼睛格外动人。 南雪又凑近,亲了一下她的脸。 在一起后,似乎格外喜欢亲吻,两个女孩儿在外面其实吻一下脸也没什么,朋友间也可以亲,外人也很难去多想。 舒予白便由着她。 “拍张照么?” 她勾着南雪的手,叫她靠近,两人挨着,身后月光很美。 咔擦。 定格下来。 . 另一边,一个人影藏在树林里,低头看着屏幕。 滴。 发送成功。 贝珍在卧室里坐着,她捧着手机,有新消息,食指点开,百无聊赖地垂眸看了下对话框。雇佣的人给她发了几张照片,还有一个视频。 照片上,两个女孩儿坐在那儿喝果汁。 她们牵着手,唇上有笑。 看起来很平常,没什么。 还有个视频。 看得出来,视频是晚上刚刚拍的,光线很暗。 路灯的灯光苍白微弱,能隐隐约约瞧见两个人的侧脸——正是舒予白和南雪。 她挑眉,食指一颤,点开了那个视频。 两个相互抱着接吻的女孩儿,吻的难分难舍,贝珍手一颤,关掉了,心里漠然地想:还真是。 ——“贝姐,这视频您拿来做什么?” ——“那个南雪,她父亲不好惹啊,我不想吃官司。” 拍视频的人问她。 贝珍呵呵一笑,回复: “不干嘛,拍着玩儿。你放心,不会发出去的。” 拍视频的人这才放心下来,不再继续追问。 . 第二日。 南雪去公司,舒予白则把打好的底稿抱着,给应冉检查。 完成这张画的第一步是在素描纸上把人物的轮廓画好,类似于画素描;第二步才是把素描纸上的人物轮廓拷贝到绢上,勾线、上色。 如今,她的第一步初步完成了。 只是不知道老师会怎么说。 舒予白有些紧张,她在门外轻轻敲了下门,木格子的推拉门并未完全合严实,里头,她的老师咳嗽了一下,说:“请进。” “老师,我已经画好了。” 舒予白走过去,轻手轻脚的,把画小心地摊开在桌上。 画的背景是一片暗暗的灰色,雾蒙蒙的,笔触很细腻,勾勒了一个站在原野上的女孩儿,女孩抱着一竹篮的樱桃,微微偏过侧脸,回头看。 她擅长用光和影表现景物,深灰的云层、远处被风卷起的树叶,有种凄清冷寂的味道。 女孩儿的气质淡而微凉。 “整体设计的不错。” 应冉敲了敲桌子,点评:“但是缺乏真实感。” “真实感?” 舒予白有片刻茫然。 “什么是真实感?不是说画的跟照片一样,而是能通过细节,把某种一瞬间的灵动捕捉下来。” “你这个人物,缺少了一点质感。” “你看看我画的……” 他站起身,在画室里来回走动,给她讲解。 舒予白安静地听,时不时用笔记录下来,认真地点点头。 “景物可以去采风,对着真实的山水去画,肯定比画照片好。” 应冉把画递给她:“再回去改一改。” “好的,谢谢老师。” 舒予白道谢,出了门,轻手轻脚地合上,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看起来…还得出门采风。 . 南方的小阳春天气,村子里的小溪潺潺流动,山路上走下来一个僧人,灰色衣袍,手指挂了一串佛珠,匆匆地远去了。 这山脊上有座寺庙,名气大,常年香火不断,到了傍晚,夕阳下沉,有撞钟的声音,惊飞林间鸟雀。 “姐姐,到了么?” 舒予白去采风,南雪说跟着一块去,就当散散心,周末的晌午,两人牵手走在路上。 “到了,差不多是这里了。” 舒予白选了个最近的采风点。 这里离景区近,却人少。 或许是因为位置隐蔽的关系,一路上游客很少,都蛮安静。 天儿微热,户外出了蛮大的日头,阳光照耀的村子暖融融的,有农户养的鸡鸭在外头踱步,草丛里寻找食物。 “稍等,我导航一下。” 舒予白提前订好了住的地方,准备歇一晚上,第二天清晨继续出去采风。 她正说着,电话忽然响了,舒予白接起来,那头一个女声,问:“请问您是住店的么?” 旅店很贴心,还有人来接站在路口的游人。 舒予白和南雪站在那儿等了会儿,一个妇人从密密匝匝的小楼间走了出来。 “这边来。” 她认出两人,耐心温和地指路。 旅馆开在一片白墙黛瓦的建筑群里,是私人经营的小旅店,和那些清一色的星级酒店有很大的不同。 从两边长满高大的梧桐树的沥青路面往上走,有一个小小的分岔路口,小路上铺满碎石子,青石板铺就的台阶慢慢往上,有条清澈见底的小河,从山上的寺庙流下来,叮叮咚咚的声音圆润甜美。 天儿热,容易出汗,南雪穿的有些厚了,一进屋,她就把棉服脱去,开始洗澡,洗了会儿,换上自带的睡衣,往外走。 “姐姐,还在画?” 南雪凑近看。 舒予白坐在窗下,把背包里的画拿了出来,铺在窗下的小桌子上,在那儿修改。 “嗯,待会儿下去吃饭?” 她捏着橡皮擦把某些地方擦了擦,吹去屑,又抬眸看一眼南雪。 目光忽然停住。 她身形清瘦,玲珑有致,柔和的光芒照耀过去,皮肤上好似有细腻的、轻轻的绒毛,乌黑的发梢儿湿了,透着冰凉的光泽,锁骨上一道透明的湿痕,浅浅的。 “怎么了?” 南雪问她。 舒予白回过神,摇摇头,脸颊微热。 “没事。你去忙着。” 南雪穿一身藏青碎白花纹的浴衣,很宽松,胸口一点柔白沟壑,有水珠淌着。底下一件半长不短、露着脚踝的亚麻细棉的裤子,细瘦脚踝上有水珠一直滚落,在地板上汇聚一小滩水洼。 南雪坐在床边,捏着白毛巾擦了擦发梢儿的水,又把毛巾随手搭在一边的椅子上。 “姐姐,怎么了?” 南雪一顿,发觉舒予白在看她。 舒予白低头看看画,又抬头看看南雪,脸颊发烫,有些开不了口。可她想着应冉对她画的批判,仍旧闭了闭眼睛,艰难地把那句颇为羞耻的话说了出来:“南雪,我想看看你……的身子。” 第83章 . 室内,半圆形的小窗映着碧蓝的晴空,春日的天空很晴朗,阳光透过薄薄的白纱落在地面上。 一点白色光晕落在南雪的侧脸上。 她的皮肤很好,很白,干净的好似出水芙蓉,唇瓣上透着润泽的红,色泽饱满,有如一枚雪地里的小巧果实。及肩短发乌亮柔软,微湿的发尾搭着极白的锁骨。 “姐姐,你想看…什么?” 南雪脸颊一热,不可思议地看过去。 那句话一出,南雪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她和舒予白在一起时,对方很少主动要求些什么。 这种露骨的过分的话 她还是第一次听。 “嗯…老师说,画一样东西,最好去彻彻底底地了解它、感受它。” 舒予白低头,柔软的发丝垂落胸口,她耳尖一点微热的红,额头柔白,模样很娇美。 “我想…更好地了解你。” 舒予白从脑子里费力地组织好语言,说起来仍有些艰难的吃力感。这些话说起来冠冕堂皇的,她自己都有些不信:“过几天就要交稿了,我想画的再好一点。老师说,要更好的去感受,这样,画上去的东西,真实感才更能打动人。” “只是为了画画么?” 南雪轻轻地问。 舒予白抬眸,一瞬间,她似乎看见了南雪眼底一闪而过的难过。 “为了画画,才想看?是这样么?” 南雪问她。 舒予白一怔,不明白为什么这也会让她难过。 “不是……” 南雪脸色有点苍白,不知又误会什么了,她坐在那儿,整个人就像一株枯萎了的兰草,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 舒予白见不得她这副模样,一看就心疼,她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有些急了,语无伦次地开始解释:“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什么?” 南雪颇为伤心地看着她。 “前几天和你在一起,你穿的太严实了,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指的是她们头两次的尝试。 黑暗里,是南雪在主动,被剥的干干净净的只有舒予白一个人,她一直不好意思去脱南雪的衣服,因此,那人到现在连个胸口她都没看过。 舒予白说完,自顾自地低头,脸颊一片红晕。 “我也想看看你。” 南雪一怔,指尖轻轻蜷缩起来。她皮肤是透白的薄,好似轻清的美玉,稍微一点儿羞怯的绯色就遮藏不住。 “真的?” 她垂下细白的脖颈儿,乌黑发丝耷在雪白的侧脸上。 “嗯。” 舒予白抱着画板,铅笔在上头随意勾了几下。 余光观察着南雪的反应。 南雪缓了会儿,红唇弯了弯,轻轻笑了,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她凑近,在舒予白耳边轻轻吐气:“姐姐,有多想看?” 舒予白:“……” 南雪一手支着下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想的?以前喜欢我的时候,也在想这种事情么?” 舒予白脸颊发烫,她眼神躲闪了一下,说:“别问了。” 她隐在昏暗的光线里,浴室那儿浅白的水雾散开,湿润朦胧中,有一点轻轻的花香,不知是不是窗外的晚樱开了花,造成的错觉。 天空飞过成群的麻雀,落在窗棂外,树枝上,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 一切静谧美好的恍若隔世。 床边一支装饰用的枯枝丫,长长的树枝伸展在胡桃木的小柜子上,房内有股淡淡的熏香味儿,不知是哪儿来的。 南雪坐在床上,细白的手指轻轻扯了一下腰间的系带,微弯的乌黑发梢儿搭在白滑的肩上,有些凉。 系带松了。 柔软的浴衣散开,好似剥离的蚕茧。 里头是晃眼的温热的白。 她皮肤很好,柔白的轮廓线有层细细的光晕,锁骨到肩,冷白瘦削,后背有很漂亮的蝴蝶骨,脆弱、又精致,细白的胳膊动一下,好似振翅欲飞。 肩上细细的带子,草绿色,裹着丰盈柔软的白,有水珠轻轻淌过。 女孩儿腰肢纤细的不可思议,好似初生的嫩柳,弧线带着柔韧的劲儿。 舒予白心口一阵狂跳,脸颊很烫,那灼热一直蔓延,摧枯拉朽的。 南雪和她对视一眼,耳垂一片红热,动作停滞。 “怎么不继续了?” 舒予白喉咙轻轻滑了下,忍不住问。 南雪却开始害羞了。 她摇摇头,却又拒绝,低头把衣服合上,说:“要不下次。” 舒予白:“为什么?” 南雪:“有些冷。” 她咳嗽一声,缩了缩瘦薄的肩,微微颤抖,窗开了条缝儿,乍暖还寒的春日,有微寒的风拂来。 舒予白:“我把温度调高。” 她于是站起身去找空调遥控器,这儿不南不北的,不像挨家挨户装了暖气的北方,冬天室内温度却是不太够,只靠一个空调支撑着,的确冷。 气温又上升了几度。 空气变的灼热。 南雪:“姐姐……” “嗯?” 舒予白抬起眸子,看着她:“现在可以了么?” 南雪轻咳一声,说:“你不会嫌弃我吧?” 说完她就垂下纤白的天鹅颈儿,耳尖透着一点红,浓密的睫毛眨啊眨的,不安极了。 “为什么嫌弃你?” 舒予白忍不住笑了,莫名地问:“你在想什么呀?” 南雪轻咳一声,解开了衣服。 在心爱的人面前,总有所顾忌,生怕自己哪里不够好看、不够完美,叫她失望了,南雪也不例外。 她甚至想着: 是不是拒绝她、保留一点神秘感比较好? 可在舒予白那渴望的眼神里,神秘感一点儿也不剩,她忍不住顺着对方的意思,一点点解开,像拆开礼物的蝴蝶结带子一样,给她,都给她。 她细白手指搭在内衣扣上,啪嗒一下,解开了。 第84章 . 窗外,有谁家的晚樱伸展了过来,一小簇花枝,密密地团着浅粉色的柔软花瓣,阳光陡然照耀来,温暖静谧。 浅绿色的衣物被她勾着,挂在一边儿。 南雪曲缩起手指,往手心蜷缩着,空气一瞬间有些粘滞。 舒予白在看她。 她们隔的距离那么近,床沿上落了阳光,明晃晃的一小片,照亮了她雪白的锁骨,和一览无余的肌肤,冰清玉骨的。 房间里暖而热。 窗户合上,什么声音也无,只剩下湿润的呼吸。 她的身体干净又洁白,好似被清水涤荡过的白玉兰花瓣,有冷冷的馥郁,叫人不忍心玷污。 腰肢细而薄,光滑的脊背上,微微凸出的蝴蝶骨衬得气质孱弱、单薄,有种冷淡的矜持。因为皮肤过于透明的缘故,阳光照耀上去,甚至能瞧见血管的脉络。 不知怎的,舒予白忽然感觉,此时此刻自己只要碰了她,不论是哪个部位,都很像是在……轻薄她。 南雪松松地披着那件柔软的浴衣,乌发搭在雪白的肩上,又低头,勾着边缘往下拉。藏青碎白花纹的裤子里,两条细白光滑的长腿漂亮的不可思议。 舒予白看着她,登时开始脸热 她的确想象过某些画面,可亲眼见,又是另一回事,那冲击力实在太大了,一片灼烧似的热意一路窜到脸颊。 舒予白甚至连目光该落在哪儿都不知道。 “姐姐,好看么?” 南雪耳根泛起绯色,她垂眸,试探着问。 舒予白目光好似被烫到,一瞬间,热意星火燎原一般,四处灼烧,摧枯拉朽的。 她别过头:“很…漂亮。” 南雪看出来她眼底灼热、躲闪的迷恋。 她缓慢放心下来。 屋里暖和,舒予白把外头的棉服脱了下去,挂在一边儿,她里头穿的简单而单薄,圆领的棉t恤,黑色长裤,一头乌发坠落腰间,气质温顺柔软。 颈侧有微凉的触感,南雪身形一颤,抬眸,舒予白轻轻抚着她的脖颈儿,很小心,好似在抚摸一张名贵的丝绸,生怕勾了绢。 她穿了件打底衫,料子薄而柔软,胸口的白软沟壑随着呼吸起伏。 “姐姐。” 南雪瞧着她,有些颤。 舒予白附身,揽着她光滑的细腰,红唇吻了过去,含着那两片饱满小巧的唇瓣,深深地吻,动作轻柔又带着难以压抑的放肆。 “姐姐…” 细白手指在她肩上蜷缩,轻轻推了下。 “嗯?” 舒予白轻轻喘息,眼底湿润,她还想继续。 “记不记得,之前答应了,我给你当模特,但是等画完成了,奖励一下我?” “嗯。” 舒予白不太明白她怎么突然提这。 南雪眼底湿润,唇角轻轻弯了弯,勾着她的脖子,在她耳边呵气:“奖励,我想好了。” “不如把我画下来吧。” 南雪看着她的眼睛。 舒予白心口刹那间紧了紧,她登时脸热,看了看全身只披着一件半长不短的浴衣的女孩儿,问:“就这样?” “嗯。” “不行…” 舒予白摇摇头——不是她不想,而是太过…诱人了,这怎么沉的下心去画? “你答应过我的。” 南雪勾着她的脖颈儿,凑近,鼻尖触到她脸颊,唇瓣含着她耳垂,不轻不重地吮了下,又轻轻地说:“画完,好好收起来,什么时候想我了就看一眼。” 舒予白柔白的侧脸已是一片红晕,可她耳根软,根本抵不住这一遍一遍的恳求,只好答应了:“好…我去画。” 南雪看着她的背影,轻轻笑了。 她可真过分。 舒予白脸颊一片温热,提出这种要求,这人……真的不是在故意撩她么? 靠着墙的位置有个柔软的白色小沙发,南雪半倚上去,上头一个黑色的抱枕,木地板上跳跃着明亮的光斑。 从那纸灯罩和藤椅可以看出略微陈旧的气息,可这儿虽旧,却很干净,床头的小木柜上摆了一小瓶熏香,纸花微湿,散着调子清寒的幽香。 舒予白拿起画板、颜料,白瓷小碟子和画笔。 木架子支起来,并未打稿,她一手捏着笔刷轻轻铺上底色,看一眼南雪,再拿勾线笔把线条勾勒下来。 乌黑的发、锁骨。 脖颈儿,削薄的肩。 笔尖沾了颜料,一点一点,在纸上晕染开,南雪半倚在那儿,干净、无瑕,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 小阳春天气,山上有很好的光,窗户往外看,疏疏落落的枝桠温暖地沐浴着阳光,窗边的木桌子上,放着一张未完成的画稿、一只水壶、一个咖啡杯。 雨水冲刷过的山间,空气微凉湿润,有小鸟雀,在枝头灵动地跳跃,可隔着一扇窗,什么声音也听不见,恍若隔世。 “可以了么?” 南雪问。 舒予白画了一半,笔尖沾了绯色的颜料,在白软上头点染两下,笔刷铺展开,又收回,樱桃红的颜料浸染上去,画纸上,色泽饱满好似樱花。 一刹那,她终于忍不住了,放下画笔,站起身,走过去,俯身吻她。 她勾着女孩儿脖颈儿,红唇贴上去。 深深的吻,有燎原之势。 “画完了?” 南雪微喘,在她耳边轻声问。 “没有。” 舒予白轻喘着去吻她:“我忍不住。” …… “不行,你没剪指甲。” 南雪捏住她的手腕,倒抽一口冷气:“好疼。” “对不起。” 舒予白瞬间放开她,担忧地问:“现在呢,好点了么?” “好些了。” 舒予白看一眼自己的手——的确没剪,她忘了。 “可以不用手的。” 舒予白小指勾起柔软垂落的长发,认真地说,又捏着她的脚踝,俯身。 “做什么?” 南雪在床上连连后退,登时有点心慌了,甚至后悔起来,心说,早知道就收敛一点儿了。 “我也是听说…不过没有试过…” 舒予白轻轻地碰了一下,抬起柔和的眸子,脸颊微热:“很湿了。” 南雪:“……” 那一瞬有种很陌生的感觉,毫无预兆地袭来,南雪一颤,登时手足无措、只想逃开。她一瞬间蜷缩起来,飞快地掀起被子,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的。 “真的不要?” 舒予白又问,柔声道:“很舒服的,你试一试好不好?” 南雪摇摇头,耳垂一片红晕:“不要。脏。姐姐,我来吧。” 舒予白恳求地看着她,舔了舔红唇:“可是,我想要。” “下次好么?” 南雪勾着她的脖颈儿吻了过去:“准备的充分一点。” …… 踏着陈旧的木楼梯,嗡嗡地震,往下看。 楼下是接待旅客的小厅,外头挂了一张门帘,屋里则有几张小方桌,客人稀少,有一个高高外国人抱着吉他,缓慢拨动琴弦,乐声动人。 “吃点儿什么?” 老板娘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问她们。 “唔…我看看。” 舒予白随意点了几样小菜,荷叶虾仁、胡萝卜玉米,清炒油麦菜,感觉差不多了,又转头问南雪想吃点什么。 “有点饿。” 方才蛮消耗体力,南雪饿的手指尖儿都发颤,有气无力的,她看着菜单,翻了几页,点了一盘豆角红烧肉。 “就这么多啦。” 南雪说完,也不顾那么多人看着,转身扑过去抱着舒予白的腰,脑袋埋在她肩上。 “姐姐。” “嗯?” 南雪看着她的眼睛,在耳边轻声说:“你把我看光了,可得对我负责呀。” 舒予白忍不住笑了,说:“好呀。一辈子够不够?” “不够。” 南雪乌黑的发丝耷在脸上,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仔仔细细地说:“把下辈子、下下辈子加上都不够。” “你永远是我的。” 南雪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眼神清冽,却很深:“永永远远。” “好啊。” 舒予白笑了。 这么轻轻地耳语,用别人都听不见的声音说情话,有种很甜蜜的感觉。 老板抱着菜单离开,并未注意她们的过分亲昵。 她俩坐在那儿,相互靠着休息了会儿。 菜肴没一会儿就端上来了。 白瓷盘里盛着清淡的菜肴,店家还送了一碗绿豆汤,两人简单地吃完,舒服了些,于是带上画材、外出写生。 山间有潺潺的小溪,身后,树木茂盛亭亭如盖,一块儿冰凉的青石板在树下,供人歇脚,四周树梢儿上跳跃着阳光,桃花儿开了几支,大多数却还是花苞的状态,乍暖还寒。 舒予白支起画架,把原本的那张画的背景重新修改了一遍,南雪坐在一边儿看她,舒予白抬眸瞥她一眼,忽然之间,灵光乍现。 画的尺寸很大,背景是一片蓝灰色的天空,云层卷着风,恬静深远,笔触很淡雅,草丛上站在一个抱着一篮樱桃的姑娘,光影间,好似看到消逝的时间,深灰的云影不断变幻,有种动态的错觉。 可这变幻之中,似乎某些东西却又是永恒的。 时间、景物都是动态的。 可抱着樱桃的姑娘,却一直不变。 好似她不属于这个世界,只在这时间、空间之外的某处,永恒地停驻。 . 画终于定稿了。 两人回去,这时,离交稿的截止日期只剩四天。 舒予白在灯下,仔仔细细地调整自己的画——前两张都好了,只剩这张人物。 昼夜交替。 第三天的时候,终于彻底完工。 舒予白把这张画给应冉看的时候,老师的目光罕见地露出一丝惊艳,他皱眉,不认识地打量了一下舒予白:“这画,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嗯。” 舒予白点点头,紧张的手心都沁出了湿汗。她也犹疑着,不太确定:“我也不知道这样可不可以,只是忽然冒出来一种感觉,就顺着画了。” 应冉看着那张画,却感觉到含蓄、却充沛的情感,激流一般从画里往外涌动。 是什么样的情感? 是…想多了么? 画家对模特儿观察的仔细,画出来,的确很容易有这种感觉,他皱眉,看了一下那张画,心底的直觉仍旧觉着不大对劲儿。 却又说不上那儿不对。 画本身,是相当独特、相当惊艳的。 堪称完美。 “可以。” 应冉说:“今天就交上去吧,相当不错。” 画安安静静地铺在桌子上。 灰蓝色天空,云层不断运动和变化、树影斑驳摇晃,整个背景画面笔触流畅、别具一格,淡淡的色调让人想起消逝的时间。 有一点哀愁阴郁的气质。 可女孩儿和篮子里的樱桃打破了色调的变化,好似在虚无中准确捕捉到的幻象,笔触准确的惊人。 第85章 . 舒予白递交了参加国展的作品后,一时半会儿就闲下来了。这几天,手头上最要紧的,也就这么件事儿。 国展,也就是全国美展,是国内美术界最权威、规模最大的顶级展览,【注1】每年都有许多专业的或是业余的艺术爱好者递交作品、试图能挤进展会,崭露头角。 仅仅一个展区的投稿件数,就多达上万张,真正入展的只有几百张,入展率只有1%左右。 国展是所有艺术类展览中竞争最激烈的。 入围都很困难,更不要说在国展里拿金奖了。 舒予白很久没参展了,结果怎样,她不敢痴心妄想,这几日就悠哉悠哉地开始带着南雪四处看展,一边看着那人困乏的表情,一边在她耳边小声讲解,试图给她灌输一点艺术细胞:“你看这个构图……” “你看这个色彩的设计……” 南雪闭一闭眼睛,轻声说:“姐姐,你先看着,我去洗手间洗一下脸。” “累了?” 舒予白关切地看着她。 南雪点点头:“有点困,里面暖气温度好高。” “去吧。” 舒予白摆摆手。 “这算一个小型的展览吧,画家个人展。” 市美术馆,几个人在那儿小声交谈,声音压低了,怕打扰到别的人。 舒予白在那儿一张张地看,忽然看见一个有点眼熟的人,是从前很熟悉的一个朋友,自舒予白手腕受伤后,就很少联系了。 “你也在?” 她走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肩。 对方回头,好似不认识一样看了她一眼,过了许久,才露出一个生疏的笑:“予白。” 这人叫张梓玉,从前跟她关系蛮要好,舒予白觉着跟她讲话很亲切,一直蛮喜欢和她待在一块儿。张梓玉性格软和,为人处事没什么棱角,是那一类很叫人放心的女孩儿。 因此,一直以来,和她关系要好的人也非常多。 “也来看展?” 两人在那儿寒暄,墙面上,灯光昏暗,许多画悬挂在上头,展厅里人不多。 “嗯。” 张梓玉点点头,说:“我的画儿在那边,去看看么?” 舒予白一怔,心想,原来展览的是她的画,巧了。 她的画被悬挂在一进展厅的、最显眼的位置,很大两幅,旁边是画家的个人介绍,张梓玉的画拿了最高奖,被放在那儿吸引群众。 周围围了密密匝匝一圈儿人,对着画褒扬。 旁边的画家生平上罗列了一大堆的获奖事迹,这些年,舒予白虽淡出了,可有人还在拼,她轻轻扫了一眼张梓玉的那些奖项,顿时觉得有些窘迫了。 “最近怎么样?” 张梓玉问她:“还在画画么?我好些年没听见你的消息了。” “很久没画了。” 舒予白低头,轻轻叹一声。 “啊,这么可惜。” 张梓玉听说了她的事情,又问了一句:“那全国美展,你还参加么?隔几年才一届,不去的话,有些可惜了。” 舒予白点点头,红唇弯弯,笑了,说:“去呀。就当陪跑了。” 张梓玉摇头笑笑,安慰她:“没事,贝珍说,她也去。这次因为题材宽,不像以前,主题总是又红又专,好多本来不喜欢这类展的人也说要参加呢。” “是么?” 舒予白担忧地轻叹:“那竞争蛮激烈的呢。不过,激烈不激烈都跟我没关系了,我就是个陪衬的。” 张梓玉没说话,她低头看看时间,准备离开了,这时,远方一个高挑清瘦的女孩儿走了过来,她皮肤冷白,人群中耀目的扎眼。 女孩儿眼底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又走去从身后搂着舒予白的腰,在她耳边小声说:“姐姐,还看么?” “不看了,走,回家么?” 舒予白抬眸,柔声道。 张梓玉看一眼南雪,瞳孔一缩。 她……不就是那个视频里的人?贝珍给她发了那视频,两个人在那儿对着视频笑着调侃了很久,她一眼就认出来南雪。 南雪,南茗卓的独生女儿。 舒予白这几年混的不好,却攀上高枝了,张梓玉看了一眼她俩,心底莫名不快。可她面上却也不恼,不急 舒予白作为一个画家,画不了画已经是一种失败了,跟她有什么好比的? 她唇上仍笑着,说:“我先走了,待会儿有个采访,予白慢慢看,不急。” 舒予白看着她的背影,轻叹。 “姐姐,她是谁?” 南雪问。 “以前一个朋友……不过很久没联系了,刚刚恰巧碰见,就聊了几句。” 南雪蹙眉。 朋友?她这么觉得不像。 南雪看一眼前面衣着华贵的女人,无端端的不太喜欢这人。 . 参展是个大事儿。 萧衣、尤馥都来问候她,问她有没有报名、递交作品,舒予白一一回应,并且表示自己入展希望不大,拿奖什么的,就看她们俩的了。 尤馥水平比萧衣好些,她拿金奖很轻松。 萧衣则是某一年的艺术评论拿了奖,画儿反倒没有入围。 舒予白好久没参加这一类盛大的展览了,她一面浏览着网页,一面默默地熟悉着。 按着官网上发布的消息,这一届全国美展采取两个阶段办展的方式,先按画种分展区展出,然后在北京举办获奖及获奖提名作品展。 第一阶段,各个省份的分展,展览名称统一为“第十六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xx展区”,其中,国画展区恰巧在本市。 本地的展区负责将本画种获奖提名作品送北京的全国美展办公室,经总评审委员会通过后,参加全国美展获奖及获奖提名作品展。 第二阶段,在北京举办“第十六届全国美展获奖暨获奖提名展”。 展出时间长达半个月,在国家美术馆举办“全国美展获奖及获奖提名作品展”,届时将隆重举行开幕式和颁奖仪式。【注2】也就是说,假如一个作品想要获奖,需要通过两轮筛选,第一轮是本省的,通过后被筛选进京,第二轮,则是美展总部的选拔。 “师姐,你觉得我能入围么?” 舒予白不知怎的,还未到画展结果的公示时间,已经开始紧张了,她犹豫片刻,把自己准备的三张作品的头两张给尤馥发了过去。 至于第三张 她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画的是南雪,画里有许多带有个人情感色彩的东西,她就藏着捂着,不敢给尤馥看。 尤馥看了看她画的前两张,很客观地评价: “入围应该没问题,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获奖。” 入围和获奖是两个概念。 拿高考类比,入围类似于过了重本线,获奖……那就是清北级别的了,难度不在一个档次。舒予白的这两张风景画,不错是不错,却少了一点独创性,扔进茫茫的画堆里找不出来。 “还有别的么?” 尤馥问她:“你只准备了这两张?” “还有一张。” 舒予白有些脸红,不好意思拿出来给她看,就含糊地说:“那张,我没有拍下来,总之跟这两张也差不多了。” “没关系的。” 尤馥轻声安慰她:“说不定这次宽松一点,能拿个奖呢,再说,你才刚刚重新开始画,路都是一步步走出来的,不要着急。” “嗯。” 舒予白点点头。 作品提交后,如此又过了一段时间。 国画展区的复评结果公示了。 舒予白手指发颤,心脏一阵猛跳,这一刻她脑子里预计过许许多多种结果,好的,或是坏的,手指都紧张的发抖。 复评结果公示在官网上,列出来获奖作品和画家名字、省份来源。 舒予白点开网页,在公告的表格里寻找着。 密密匝匝的小字里挨个寻找,从上往下,滑过许许多多个不认识的名字和动听的作品名。 看见了尤馥的名字,还有萧衣的。 就是没有她的。 该不会没有入展吧。 她可是提交了三份,一份都没有? 她眼睛蓦然一亮。 作品《芦花深处的女孩》经过复评,成功被选为进京作品。 初春的夜,乍暖还寒,南雪的屋子亮着灯,周遭安静地只有虫鸣声,舒予白方下笔记本电脑,闭上眼睛,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她红唇轻轻弯了弯,柔美的脸颊上满是止不住的笑意。 ——好久了,真的好久了。 她有一种重新走出来了的感觉。 好似重新撑开了黑暗的茧,窥见一点点曙光。 舒予白唇角弯起来,夜色正深,她拢一拢大衣,飞快地往南雪的房间窜,那人还没反应过来,舒予白就一把搂着她的腰,轻轻吻了过去,吻了好一会儿,才笑着在她耳边说:“南雪,我可能…要获奖了。” 第86章 . 屋子里有暖气,这样初春的天儿,倒也没那个必要,窗玻璃上有浅浅的水雾,都是屋子里的潮气蒸上来了。 南雪刚刚洗完头发,一头湿漉漉的及肩乌发不停往下淌水儿,她瘦薄的肩上垫了一层毛巾,毛巾已经湿透了,她雪白的脸颊上也是水,唇色红润,衬着一双格外清亮、湿润的乌黑眸子,动人极了。 “洗头了?” 舒予白轻轻问。 “嗯。你闻闻,好香。” 南雪洁净的指尖捻起一簇头发,放在她鼻尖,唇上有点笑意。 “茉莉花的味道。”舒予白嗅了一下,点评:“好淡,好好闻,你换洗发水了?” “嗯。”南雪点点头:“这样以后你亲吻我头发的时候,更舒服了。” 舒予白忍不住笑了,从她肩上扯过毛巾,熟稔地从床头柜上捏着吹风筒开始给她吹头发,细白手指穿梭进去,轻轻触到一点温暖的头皮。 “姐姐。” 南雪吻了吻她的侧脸,问:“为什么是可能获奖,不是一定?不是说今天公布结果么。” “还要送去评审呢,今天公布的只是送京的画。” 舒予白耐心地跟她解释: “下一步,就是美展的总评委会从送展的画里面评选入选作品和获奖作品了。” “获奖的作品分金、银、铜和优秀几种。” “然后,美展的获奖提名作品展会安排国内外巡展。” 灯光昏暗,舒予白柔和的轮廓线上有浅浅的光晕,她散着长发,红润的唇瓣含着笑意,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南雪凑近了,搂住她的腰,问: “可能获奖的,是哪一张?” “嗯,那张画儿,是画的你呢。” 舒予白垂下纤白的脖颈儿,一缕乌发随之坠落,她有些不好意思了——想象一下,到时候,那张画儿被挂在展厅上,被许多人围观…… 她忍不住笑了,轻声说:“我忽然有点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 “不想你被那么多人看见。” 舒予白贴近了她,柔白的手指抚着她的腰,轻声说:“关于你的一切,只有我可以看,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 南雪低头,唇瓣啄了一下她的脸颊,轻轻笑了,偏过头,在她耳边轻轻呵气:“我喜欢你的自私。” 室内温度高,舒予白穿一件打底衫儿,柔软的长发散开,眸子里满是细碎的水晕,和平常有些不同,似乎眼眸里满是柔和的笑意,好似被阳光照透了一般。 南雪轻轻吻她的唇。 窗帘合着,两人站在床边儿,梳妆柜那儿的镜子倒影着依偎的人影。 …… 一室旖旎。 又过了些时日。 初春,一阵雨飘过,山野间的樱花全开了,白色、粉色密密匝匝的一团团压在枝头,白花花的一片,空气有种清淡的甜香。 国展开幕式、颁奖典礼在京举行。 晨,距离美展开幕式还有半个钟。 中国美术馆门口密密匝匝的人流,挤的透不过气,长长的队伍活似春运现场,队伍挤的弯了好几道弯,一边儿的保安在那儿满头大汗地指挥现场。 半个钟后,中国美术奖、进京作品展即将在无数望眼欲穿的人群中举办开幕。 每年,艺术界会有上万场展览,可全国美展仍旧是影响力最大、业内认可度最高的,无数热爱艺术的人千里迢迢地赶来,就为看一眼国内顶尖的艺术作品。 密密匝匝的人群里,有小声的交谈声: “今年进京作品一共就五百多个。” “蛮多的了,就是获奖好难,这一届,9个金奖,14个银奖和铜奖。” “是啊是啊,国展拿金奖的,都是万里挑一,待会儿可得好好看看,我搭了好久的车呢。” “都不容易,千里迢迢的过来看展。” …… 舒予白的三张画,全部入展。 其中一张金奖作品,《芦苇深处的女孩》,获得了这一届的国展金奖,这张画儿被挂在展厅最显眼的地方,旁边一个画家的名片:作品名:《芦苇深处的女孩》 作者:舒予白 底下还有一长串的小字,是这张作品的简介和画家的个人经历,还有一张小小的照片附在上头,女人一头乌发,眼眸柔和,优雅的红唇弯起一个笑。 昏黄的灯光下,蛮有点艺术家的范儿。 看展的人还没进去,几个负责布展的工作人员在那儿调整着画的位置,看见这幅人物画,围过去,看一眼名片,又抬头看看画,惊叹:“好年轻啊。” “画的真好——这画的是谁?” “不知道,好眼熟,而且真的好漂亮啊。” “你看你看,画家本人也很漂亮,好有气质啊!” “这就是艺术家吧哈哈哈。” …… 南雪帮舒予白提着包,也在那儿看。 她靠在展厅的暗色门框那儿。 几个工作人员似有所察觉,回眸。 目光瞬间停住——好漂亮的人,这不是从画上走下来的吧? 一头乌发,不长,恰巧及肩,这天儿暖和,她只穿了件白色的衬衣,领口有蓝色的缎面系带,在漂亮纤长的脖颈儿那绑了个蝴蝶结。 一双长腿上套着七分裤,瘦削精致的脚踝露了出来,初春,这模样很显身材,细腰,腿又长,好似模特儿。 几个人看呆了,看一看画,再看一看人。 天呐,不是好像,她就是画上的! 正想要个合影,可再一回头,那人已经不见了,不知去哪儿了。 开幕式正式开始。 美术馆门开了,看展的人潮水一般涌入,人山人海的,还有些专门负责这一领域的记着扛着摄像头、捏著录音设备,在那儿蹲点儿,等着一会儿的独家采访。 台上,主持人一个一个获奖作品介绍过去,直到舒予白的:“这幅作品很特别,既承接了传统画法对人物形态气质的表现,又发掘了新的画法,注重人物真实形象的塑造,对传统方式进行了新的创新性发展,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在主持人的介绍里,一个女人上台。 掌声雷动。 底下的观众抬头,看见一个年轻、气质温柔似水、举手投足间又透着说不出的优雅的女人上台。 脸上纷纷露出惊讶、羡慕、甚至是仰慕的表情。 萧衣坐在观众席里,一瞬间,有片刻的恍惚: 好像从前的那个她回来了。 甚至比从前风头更甚。 尤馥坐在观众席前排,看见她,忍不住在下面鼓掌,红唇勾起一个笑。 谁也没注意的一个角落,一个人影离开。 第二天。 一条消息爆了出来,很快出现在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中茂集团董事长独女疑似同性恋?路边热吻34s视频流出。】作者有话要说:三更~ 今天木有啦。 有点纠结,大家想看她们怎么一步步分手的过程么?感觉好像太虐了,有点不敢写,在想要不要一笔带过,跳到破镜重圆的地方,然后用回忆杀的方式把分手过程用插入里面。 (大家想看哪种? 感谢在2021-03-2719:09:34~2021-03-2722:0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满枝桠。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余生太阳2个;陌陌、l-lover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in10瓶;陈老师2瓶;北冥有鱼、匿星、不上岸不改名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 视频很快多了更多标签。 #画展金奖作者和模特儿热吻# #贵圈真乱# #中茂集团董事长独女出柜?# …… 林岚刷到那条视频的时候还是深夜,她浑身跟雷劈了一般,一动不动地盯着视频看完,心说,这不是南雪和舒予白么! 怎么被人拍了! 谁弄的? 她接着就联系了舒予白,可舒予白就像消失了一般,打电话没人接,发微信不回,林岚听着那一句句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心底掀起惊涛骇浪:这回怕不是要出事。 舒予白前一天才得奖,后一天这段视频就被人放了出来,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个城市的行人居然变得尖锐起来。 一瞬间,好像铺天盖地的恶意席卷过来,舒予白茫然地看一眼不久前才捧到的奖杯、那张饱受褒奖的画,还有和南雪在美术馆的合影。 舒予白坐在街边的石椅子上,低着头。 手机是关机的状态,夜晚的冷风刀子一样一下下刮过来,这一切来的太突然,就好似一个陨石坠落在她的生活里,重重地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 她坐在路灯下,南雪的身影在她脑海里走马灯一般闪烁而过,她指尖收紧了,一滴眼泪坠落。 还是曝光了。 还是被发现了。 后面该怎么办……她和她怎么走下去? . 晚风带着冬季一般的寒冷。 南雪被一通电话叫了回家。 一楼的位置一个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采光一流,可因为这儿总是没什么人,不显得明亮,只叫人觉得过于空旷、过于寒冷。 一路走来,她看着这儿,居然有了一种陌生的感觉。 南雪低头换了鞋,叫了声:“爸。” “回来了?” 南父靠在二楼的围栏上,俯视着她:“上来坐坐,好久没着家了吧?” 南雪进了家,回头,啪嗒一声关上门。 张姨站在一楼,手里捏着一个吸尘器,嗡嗡地直震有些吵,她看见南雪回来了,噤若寒蝉地做了个手势,压低声音:“南先生刚刚……” 南雪摇摇头,没继续听她说,她眼底没什么表情,相当平静地上楼。 “这视频看过了?” 他问。 “看过了。” 南雪点点头。 “说说吧,怎么回事。” 宅子里,南茗卓扫一眼笔记本上那条粗体放大的标题:【中茂集团董事长……】后面字太多被压缩了,可视频他却点开了,他淡淡看了一眼,脸上一丝表情也无,面沉似水。页面随着啪嗒一声轻响被关掉。 南雪站在那儿,一声不吭。 南茗卓从桌上顺了个苹果,递给她:“吃点?” 南雪摇摇头。 南茗卓笑了一下,下一秒,苹果被他狠狠砸在地上。 南雪看一眼,闷闷的一声响,苹果被砸出了汁儿,一路滚到角落里去。 她唇瓣开合一下,叫:“爸…” 南茗卓揪着她的领口,照着那张白白净净的脸就是一巴掌。 “还知道我是你爸?” “你看看你。” 他松开,推了一把:“混成什么样了,啊?好的不好学那些乌七八糟的,舒予白喜欢女人,你也要学?!你跟她能一样吗?” “这什么病。” 南茗卓胸口剧烈的起伏,被她气的不轻,猛烈地咳嗽起来:“改天送医院给你治治。” 南雪一直怀疑她父亲有点躁郁症 小时候就常常这样,有时候一巴掌扇来能把人打懵,脾气来的突然的很,砸东西,打人都是下了狠劲儿的,南雪被他推的后退了一步,感觉自己嘴角肿了,发热。 舌尖一抵,有点疼,还有甜腥的味儿直往脑门冲。 出血了。 “治不好……同性恋又不是病。” 南雪摇摇头,孱弱地轻咳一声,指尖去摸了一下唇角,真肿了,脸上火辣辣的疼,雪白的脸颊上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那几条轰炸似的头条出现在各大网页新闻上,可等舒予白再次开机、一点点去搜索的时候,又全部消失了,搜索也是一片空白。 话题被封了。 这条爆料的热度也在一直降。 谁压的热度? 可舒予白心底惴惴不安的感觉却更多了,她指尖轻轻颤抖,在屏幕上拨出一个号码。 嘟,嘟,嘟。 电话通了。 舒予白心底一松,说:“南雪,你在哪儿?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被迫终止,心底一惊。 不是南雪。 她的手机被人拿走了? 电话那边却是个男声,声音很熟悉,听不出来有什么情绪,漠然地说:“她在家。” “叔叔。” 舒予白指尖泛白,脊背上满是冷汗。 半个钟后。 舒予白被他约在一个餐厅见面。 男人给她倒了一杯茶,轻轻放在她面前,沉默许久,开口第一句就是:“叔叔知道你们关系好。””但我说,你们俩,要不就算了吧。” “不合适。” 南茗卓皱眉,没看她。 不合适。 她们的感情好似在这三个字面前轻的不值一提。 舒予白的脸颊迅速地苍白了下去,不合适,哪里不合适?性别?或者说别的 是,她没什么钱,也没什么能力。 只不过是喜欢南雪罢了。 “叔叔。” 舒予白眼眶有点热,她深呼吸一下,轻声说:“我可以…再看一眼南雪么?” “想跟她说几句话。” 南茗卓看着她的表情,观察了一会儿,心想,还好,这孩子成熟点儿,不像南雪那么倔。 “可以。” 他点点头。 南雪被锁在了房间里。 外头传来脚步声和随之而来的敲门声,南雪缩在被子里没动,起初她以为是父亲,可紧接着,舒予白柔和的声音出现了,好似微风拂面,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南雪飞快地从床上起身,开门的一瞬间,又想起自己此刻的形象,拿了一条围巾在脖子上缠了几圈,照照镜子,挡着红肿的嘴角。 她走去,轻轻一拧,门开了。 “姐姐。” 南雪眼眸一亮,唇角弯了一下,却被伤口扯的直疼。 “怎么了?” 舒予白眼尖地看见了,她试探着伸手,却停在半空,克制地问:“流血了……擦点药,疼不疼?” 南雪任她牵着,走过去坐在了床上,舒予白从她房间的床头柜摸索出一支药膏,指尖挤出一点,沁凉辛辣的味儿,呛的人流泪。 舒予白把她的围巾解下来,柔软的指肚触摸上去,一圈一圈的。 “疼不疼?我这样涂…可以么?” “不疼。” 南雪摇摇头,她回头,房门没有人,她父亲没跟过来,却同意舒予白来找她了。 南雪闪过一个猜测,有点雀跃,她看着舒予白,压低声音:“我爸…是不是同意了?” 舒予白放下药膏,看着她的眼睛,靠近,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温存地抵着,说:“我们要不…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南雪,你值得更好的。” “我不想耽误你。” 舒予白低着头说。 南雪茫然地睁大眼睛。 这句话好似一句豪不留情的判决,一下子砸了下去,弄的人有些晕。 恍惚间,她们的爱情好像一张未写完的作文,铃声一响,戛然而止,被迫交卷。 . 那年的春天才冒了个头,原野的重重樱花瓣儿压着枝头,雾一样在这段时光里晃悠了一阵儿,就消失不见,快的甚至叫人来不及记录下。 行人匆匆的,城市好似笼上一层灰霾。 “然后呢?” “然后你们就分手了?” 三年后,香港。 室内摆着简约的两只椅子,围着一个圆桌。 南雪细白指尖捏着一个透明一次性塑料杯,捧了一杯热水。 访谈结束,南雪坐在休息室,方才的主持人跟了进来,对台上她闭口不提的感情经历充满了好奇心,忍不住又闲谈似的问了起来。 主持人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她模样很漂亮,皮肤冷白,一头乌亮的短发搭在肩上犹如乌檀木一般,眉眼好似笔尖细细地描摹的,精致、锋利。 她抬眸,看了眼主持人。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红唇小巧而饱满,衬得气质总是很年轻。 “没分。” “她和我提了分手,我没答应。” 南雪低头,红唇压在杯沿,抿了一小口热水,不紧不慢地、以一种置身事外的淡然态度说:“父亲不同意,冻结了我所有的资产,我从家里搬出去了,跟她一起住,开始的时候很甜蜜,她很温柔,很宠我,对我很好。” “后来……还是结束了。” “是么?” 主持人皱眉,忍不住问:“为什么?你们不是相爱的么。” “那个时候,父亲虽然冻结了以他的名义开的几张卡,但是,我自己有存款,名下也有一些产业。” “以前都是父亲帮忙打理,后来,我只能开始靠自己创业,但是因为经验不足,一直赔本,差一点就要资金链断裂破产。” “压力比较大。” “然后呢?” “再后来,就是你看见的样子了。” 南雪低头,小巧的红唇弯了弯,捏着杯子晃了一下:“慢慢有经验了,就不赔了。” “既然创业的压力熬过去了,那您和她…” 主持人继续问。 “她跟我提了三次分手,最后一次,直接出国了。” 南雪低头,浓密的睫毛垂落,她一挑眉:“当时一直缠着她,现在回忆起来,是挺不对的。” “哦?” 主持人对“缠”这个词有点意外。 “她说我幼稚。” 南雪唇角弯了一下,眼底淡淡的。 “那您和父亲的关系……” “父亲,去世了。” “肺癌晚期。” 南雪低头,沉默着,苍白的手指捏了一下塑料杯,咔擦一声轻响。 “您还喜欢她么?” “她是…初恋。” 南雪想了一会儿,红唇弯了弯,总结。 主持人咂摸这个词,反问:“初恋?那您的意思是…” “你猜呢。” “时间太久了——很多都记不清了。” 南雪细白的手指支着下颌,乌黑的发丝垂落,挡住了冰玉般的鼻尖,白炽灯下,女人的神色在一片阴影里,瞧不清。 她没继续往下说。 主持人知道,她愿意说出来的就这么多了。 职业素养告诉她,别人的隐私、尤其是这些企业家的隐私,对方愿不愿意说出口,都是看心情。现在南雪的倾诉欲到头了,那么她也该停下了打探了。 “认识您很高兴。” 女人递出一张名片:“露cy.” 南雪指尖夹着那张名片看,经济学刊的主持人,港媒。她把名片随意塞进小皮包里,看一眼银色的腕表,起身,轻声说:“那,再见。” 她推开门。 门口是一直守着的记者,闪光灯此起彼伏。 保镖帮她推开不停递过来的话筒和一堆纷扰的“请问…”,成功开辟了一条干干净净的道路。 南雪裹紧了外套,走在人潮汹涌的街头,矮身钻进了车里。 第88章 . 绿茵茵的草坪上,摄影师举着相机,按下快门,咔擦—下。 画面定格。 —群带着黑色博士帽的年轻人站在哥特风的建筑物后合影,身后的大厅,是毕业生作品展,油画、水彩、摄影、雕塑……许许多多艺术品,引来了无数围观的人群。 拍照完毕,舒予白准备离开,她的老师从身后拍了—下她的肩:“要准备回国了?” “嗯。” 舒予白点点头:“老师您呢?” “我再待—会儿。”苏寒汀说:“后几天出去旅游,把这儿附近的欧洲小国家都看—看,风景很美的,看够了再回去。” “好呀,祝老师玩的尽兴。” 舒予白低头看着密密麻麻的日程表,有些匆忙地说:“我去不了了,过几天回国有展览。” “当时就叫你出国学习了。” 苏寒汀笑笑:“现在多好?巴黎美院的博士学位都有了,按着目前的政策,回国直接空降副教授——别人还要评好几年的职称呢。” “—开始你还不想来呢。” 苏寒汀拍拍她的肩:“回国了好好干,你—直都很不错的。” “谢谢。” 舒予白脸脸颊微热,—阵风拂起她的长发。 舒予白简单地拍完照,去住处收拾了—下行李,在路边拦了辆的士,奔赴机场。 客机穿越白茫茫的厚重云层,—震剧烈的颠簸,后平稳地冲破雨云,在平流层上无声飞行。碧蓝蓝的天空干净的好似油画。 阳光很强烈,舒予白用手挡着,在舷窗的光线下闭了闭眼睛。 . 街头拥挤的不像话。 她肩上背了—个巨大的黑色双肩包,手上拖着拉杆箱,全是这几年的作品,被人群挤着上了地铁,又被挤着下了地铁。 第二天要参加—个艺术展。 香港巴塞尔艺术展,也就是artba色lhk,是亚洲重要艺术家策展,展示全球知名艺术家的艺聚空间。【注1】老旧的城市,上个世纪的建筑物还在,七零八碎的小招牌挂在逼仄狭窄的道路中间,夹缝中生存似的,墙上各种广告牌晃人眼睛,风夹着街头炒栗子的味儿灌进眼睛里。 酒店位置订在旺角街头。 价格贵的吓人——平平无奇的—个房间居然要好几千—晚。饶是这些年手头稍微宽裕些了,她仍旧有那么—点点的心疼钱包。 舒予白去酒店前台办理入住,听着对方—口港普听的头晕,对话结束,她捏着房卡上楼,开了门,里头倒也蛮通风,舒予白开窗,合上窗帘,在—片昏暗的光线里听着车来车往的声音,—进屋,倒头就睡。 可惜,睡了没多久就被吵醒了。 手机响了,舒予白挣扎—会儿,—骨碌从被子里坐起身,从床头柜那儿捏起手机:“喂?” 舒予白—头乌发乱糟糟的散着,她问: “我还在睡觉呢,你到哪儿了?” “到机场了。” 电话那头的女人笑着说。 舒予白模模糊糊地说:“要不要我去接?” “不用,我自己来。”女人说:“你好好睡,等姐回来了带你出去玩。” 电话那头自称“姐”的,是她在外学习时认识的朋友,时初。时初学的艺术理论,算是她在国外狭窄的交际圈里唯——个能说上话的。 时初读博以前,是给那些知名画家当经纪人的。 画家都是需要经纪人 经纪人负责卖画、开辟艺术圈的市场,甚至是炒作。 时初跟舒予白认识后,重拾旧业,她们虽是朋友,但同时,时初是相当于负责帮她开辟市场,管挣钱的经纪人。 舒予白呢,本就不懂怎么运作,只用安安静静的好好画画就行。 她挂了电话,还有些困,于是又缩回被子里,把自己卷起来继续睡觉。 半个钟后,电话又响了: “舒予白。” 那头说:“我到了,你在哪个房间呢?” 舒予白报了个数,从床上下来,换了套衣服,开门,靠在门口那儿睡眼惺忪地等,她有些没睡好,困的眼睛都睁不开。 “嗨。” 时初拖着箱子—路跑来:“哎,总算到了,晚上吃点什么?下去逛会儿吧。” 舒予白看着她进房间,说:“你也睡这儿?” “嗯。” 时初低头,打开行李箱,从里头挑挑拣拣几件衣服,扔在床上,眨眨眼:“这不两张床么?当时订的时候给你省钱——咱们俩分摊下来,住—晚上—人就—千多。” “行吧。” 舒予白又爬上床,准备补觉。 “别睡了。” 时初凑近,亲亲热热地说:“咱们下去逛—会儿?买点口红什么的。” 舒予白摇摇头:“我不怎么不化妆了,你去吧。” “连妆都不化?” 时初啧啧几声:“好样的,你才二十多岁呢,不用这么朴素吧?” “无所谓啦。” 舒予白—头乌发铺开,遮着脸:“我又不找对象,化妆给谁看?你去吧,你还有个男朋友……” 她卷了卷被子,脑袋埋了进去。 时初哼哼两声,说: “其实,我是带你去看美女的——赶紧起床!趁别人还没走,我帮你去要个微信。” “……” 舒予白没搭腔。 “是真的。” 时初见舒予白没当回事,急了,立马强调起来: “看见—个小美人儿。” 时初啧啧两声:“我有直觉,她肯定是你好的那口。” “这你又知道?” 舒予白眯着眼睛看她。 “高,瘦,白,很干净。穿了—件浅蓝色的格子衬衣。” “及肩短发,气质很出众,冷冷清清的。” “看起来好年轻…你看,她要是个学生,你去追她,肯定好追。” “你现在—张画的价格抵得上普通人好几年的收入了,人温柔又漂亮,还是画家,条件很好的啊。” 时初甚至替她畅享了—下,美滋滋地开玩笑说: “包养—个年轻妹妹,真好啊。” 包养……舒予白给她逗笑了。 “起床!” 时初—副不把她从被窝里拽起来就誓不罢休的架势,舒予白怕了,终于打起精神从被子里钻出来,站在酒店的洗手台那儿洗了—把脸。 “走吧。” 舒予白把脸上的水珠擦干净,说。 “就这样出门?” 时初问。 “不然呢?”舒予白莫名:“我不—直这样。” “不化妆?不穿个小裙子?” 时初说:“你这样哪里来的桃花,活该—直单着。” 舒予白转身合上房门,说:“单着蛮好的。” 时初看—眼她,忍不住问: “你还放不下?” 舒予白没说话,低着头,细白手指把房卡往皮包里插。昏暗的光线,长廊里—扇扇门紧合着,地毯上不知是什么图腾,踩上去,很柔软,—点儿声音也无。 时初问:“那当时,为什么要分手?” 舒予白闭了闭眼睛。 她没说话。 —出酒店,夜晚的冷风从维多利亚港吹来,寒冷的惊人。 春末的黄昏,街头响起—首粤语歌,不知是哪家店铺传来的,人们穿着灰蒙蒙的大衣,低头走在这狭窄干净的街道,夜幕降临,华灯初起。 卫兰的《街灯晚餐》。 “你是你个个说你长不大/现在就是再痴缠不等于—起过活不怕捱/我不开心也只想你开解你懂得怎关怀/难道是为了安置未来才爱你/谁要计算过安享晚福便—起——” 舒予白低着头,轻声说: “她离开了我会更好……是我把她的生活搅得—团糟…你不会明白的。” 时初挎着包,看—眼人头涌动的街头: “分了这么久,她也没见得找你复合啊。人都放下了,你矫情什么。” 舒予白无言。 夜晚的风有那么点寂寥了。 时初拍—下她单薄的肩:“走,带你看小美人儿去。” 第89章 . “去哪儿?” 舒予白走在人潮汹涌的街头。 这条街很繁华,却很拥挤。 四处都是来采购奶粉、化妆品的游客,sasa店铺里满是年轻的女孩儿,还有几家店是卖电子产品的,也是密密匝匝的人流。 夜晚,霓虹灯亮起,城市的灯火倒影在商场橱窗里。 “去一家餐厅,蛮有情调的。” 时初说:“刚到的时候,肚子饿,就顺路摸过去吃了个下午茶,然后,一眼就看见那个小漂亮了。” 小漂亮? 舒予白看她一眼,轻轻笑了:“这么喜欢她,你怎么不自己去追?叫上我做什么。” “我又不弯。” 时初瞥她一眼:“弯的是你,宝贝。” 她跟着时初,城市的风柔和的抚过来,路边种了一排稀疏的长青木,树叶随着风哗哗翻动,虽是春,却已经有些凉意,好似秋夜。 沿着一个陡峭的上坡直行,山腰有个酒店,很高,上头几个大写的英文字母亮着白光,舒予白没细看,被时初拉着进去。 十三楼。 灯光昏暗,里头已经坐了些人了,中央有个圆形的木质高台,一架黑色的钢琴放在那儿,这时却空着,并没有人来弹。 台上,一个金发白皮肤的人抱着吉他,轻轻弹拨,垂眸轻轻哼着一首民谣。 四周蛮多化着妆的女孩儿,都很好看,很年轻,时初扫一眼,却没有找到记忆里惊鸿一瞥的“小美人”,顿时有点失望,她叹息:“没看见那个小姐姐呀。下午还在的……她好像已经走了。” “是么。” 舒予白寻了个位置坐下。 “咱们来晚了,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时初说:“下午的时候她就坐在窗边,一个人坐着,应该是单身呢。” “单身又怎么样?说不定她是个直的。” 舒予白低头,啜了口红茶。 她一天都没怎么吃饭,进了餐厅,肚子才慢半拍开始饿了,她端着餐盘去弄了点芝士焗龙虾,坐在那儿慢条斯理地吃。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时初在她对面坐下,桌上摆了一小杯果汁,一块烤面包,下午才吃了一堆杂七杂八的点心,她这会儿一点饿的感觉也无。 “回去任教,然后画画,跟以前…差别也不大。” 舒予白轻声说。 “回哪里?” 时初问:“回你母亲那边?学校已经联系好了吧。” “嗯。” 舒予白低头,在手机上划拉一下,看了看日程表。 画展结束,第二天就要回去了。 脑海中又一次晃过某个人。 “那你还想找对象不?” 时初看着她:“你该不会……打算孤独终老吧。” “可以呀。” 舒予白瞧着她:“单身蛮好的。” 时初瞧着她,说:“别自欺欺人了。” 她听舒予白提起过。 从前舒予白特别喜欢一个女孩儿,暗恋了很久才在一起,可惜,在一起后,女孩儿的父亲不同意,态度强硬,弄的局面很僵,两个人就分手了。 分手了到现在,这人还没走出来,一次新的恋爱都没尝试过。 时初叹息一下,诚恳地建议: “其实,你要是心里始终放不下,不如回去追她。” “已经三年了。” “她…可能又谈了新的呢。” 舒予白低眉垂目。 时初忽然凑近,压低声音: “你抬头,看吧台的方向。等等,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她下午穿的不是这件呀?” 舒予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不知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知出现了多久。 几盏垂落的小灯,洒下一点光晕。 她换了件黑色的丝绸裙子,靠在吧台那儿,低着头,在和调酒师说着什么,细白手指夹着高脚杯,漫不经心又放松的姿势。 她偏过头,小灯的光芒照亮了她的侧脸。 干净、剔透、雪一般。 “没看错。” 时初说:“是她,好看么,嗯?” “我说了是你喜欢的类型吧——你都看的眼睛都不眨了。” “……” 舒予白匆匆垂眸,回避着那人的视线。 一扇橘色的反光玻璃倒影着她的影子,舒予白抬眸,镜子里的自己,散着长发,一身素的像睡衣的灰色t恤,也没化妆。 唇色总像失血过多。 “时初。” 舒予白轻声说:“你有带口红么?” 时初:“?” 她诧异地看着舒予白:“你不是不化妆么?” 舒予白有些脸热,很窘迫。时初没再调笑她,低头,从小包里捏出一支口红递给她:“出门就叫你好好打扮一下了,你不听。” “后悔吧?” 舒予白低头,匆匆补了口红,脸颊仍素着。 时初仔仔细细地看她一眼。 其实她不化妆也很好看,皮肤好,白而滑,好似剥壳儿的蛋,长眉不浓不淡划向两鬓,她的五官,化妆了容易有风尘气,现在这样,其实也蛮自然。 “好看的。” 时初收回口红,问:“怎么样,要去搭讪么?” 时初声音不大不小。 似是被惊动,靠在那儿的她偏过头,朝她们的方向看了过去。 远远的一眼,很淡。 她偏骨感,细细的肩带衬的锁骨极白,渐变星空蓝的裙摆,随着步伐一下一下扫着笔直雪白的大腿,乌黑的发丝别在耳后,莹白耳垂上一枚金色的耳钉。 两人远远对视一眼。 她化了很精致的妆,一步一步走过去,黑色的细高跟,足踝细白。 舒予白心脏忽然跳的很快。 南雪成熟了许多。 她看着那人一步一步走过来,无数念头烟花一样在脑子里亮起又熄灭,甚至来不及收回视线。 时初一怔,她纳闷地转过头:“她认识咱们么?怎么好像在往这边走。” “她……是我初恋。” 舒予白纤长的睫毛垂落,敛去眼底一瞬间的细微动容。 “她是……?” 时初惊了:“什么?” 可惜舒予白自作多情了。 南雪穿着一件很显身段儿的黑色吊带裙,坐在她们后面那桌吃,那桌有个女人,很漂亮,不知和她什么关系。可是,能在酒店一起吃饭,应当关系匪浅。 南雪细白的手支着下颌,很安静,听她说话,并没有往这边看。 舒予白不确定南雪怎么看她。 她甚至还在恍惚中,心想,居然真的是她。怎么可能呢?乍一见面,仔细看了许久,发觉真的是她。五官没什么变化,气质却有点不同了。 她变了许多。 好似一片漆黑的星空,闪耀,却叫人看不真切。 时初在她耳边小声地建议: “不去打个招呼?” “你前任好漂亮。” “难怪念念不忘那么久——我要是你,不但念念不忘,肠子都悔青了。” 舒予白:“……” 下雨了。 夜色很深了。 雨天很冷,哗哗的雨水从山腰往山下冲刷,道路泥泞不堪,一阵一阵的寒潮夹着晚风吹过来。 时初跟她不住这个酒店。 两个人都没带伞,顶着包站在酒店大堂门口。 “这雨还要下多久啊?” 时初问:“不然叫辆车来……这里用什么软件?” 舒予白往外探了一下身子,一瞬间,雨把衣服淋湿了。 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空旷的大厅里,没什么人,很熟悉的节奏,像是一首乐曲的节拍,轻轻缓缓,不紧不慢。 视线里闯入一个身影。 南雪在瘦薄的肩上披了一件白色外套,站在了她身边。 黑色的伞骨上是纤长细白的手指,手背上沾了一点儿水珠,因为微微用力,有浅浅的青色脉络凸显。 南雪走来,问:“一起?” 舒予白有片刻的恍惚。 好相似。 那天,也是这样大的雨、这么黑的夜。 她把伞倾斜过来,雨淋湿了半个肩。 第90章 . 她第一次跟她提分手时,也是雨夜。 “靠过来点儿,衣服都淋湿了。” 舒予白说。 下大雨的黑夜。 道路不平整,有大大小小的水洼,夜晚漆黑一片,一两盏路灯亮起幽暗的光,大雨在路灯下连成白线,刷刷往下划。 两人在靠近画室的地方租了一间房子。 南雪撑着伞。 伞骨上白皙手背微湿。 她揽着舒予白的腰,两人钻进黑布隆冬的小巷子里。 那时候南雪跟她父亲杠起来了,从家里搬了出去,跟舒予白住在一起,用自己从前的一些积蓄和不大不小的几个产业,忙着创业上的事情。 南雪比从前忙碌许多。 但她们约定好,每周会有几次外出约会、至少有多少个钟相互陪伴——甚至彼此为对方的事业制定了一系列堪称严格的计划。 南雪甚至还会鞭策她。 似乎一切都向好。 舒予白一直无法理解:南雪似乎总能抽出时间来和她呆在一块儿,尽管舒予白也想不明白她是怎么分配时间的。 舒予白慢。 说话慢,做事儿也慢吞吞的。 “好冷呀。” 舒予白挽着她的胳膊,整个人挨着她。 像是往她怀里缩似的。 “鞋子都湿透了。” 她呢喃着说。 “靠过来点儿。” 南雪垂眸,犹豫片刻,说:“姐姐,我先送你回去,待会儿…还有事。” 她们站在屋檐下,雨水如注,倾盆而下,舒予白该上楼了。 她忙,是很正常的。 从前舒予白的父亲也很忙,生意场的事情她大概了解,并未怀疑过什么,只是会心疼。 南雪忙碌起来一天比一天安静,似乎总在思考问题,话很少,可舒予白没什么太多的改变,在她眼里,南雪变成什么样,都还是那个她。 “现在晚上十点多了。” 舒予白惊讶地说:“还有什么事儿?” “工作上的,一会儿就好了。” 她说。 “啊?” 舒予白不知道她这么忙:“之前不是说,蛮顺利的么?” 南雪没吱声。 “姐姐,我想抱你一下。” 南雪眼眸含笑,张开双臂凑过去。 两人站在萤火般闪烁的熹微灯光下,相互拥着,抱了一会儿,南雪低头,唇瓣贴上她的,温存地在下着雨的夜晚接吻。 “抱着你好舒服。” 南雪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好想多抱一会儿。” 舒予白勾着她的细腰,下颌埋在她肩上,又去吻一吻她的侧脸、耳垂,温声细语道:“那你早点回来,我等你。” “好。” 南雪凑近说:“给我暖被窝。” 舒予白轻笑着上楼,回了房间。 她在卧室里支起画板画画,笔尖沾点颜料轻轻点一下,涂上去,画纸上是一个女孩儿的背影,很模糊。 灯一直亮着,未曾熄灭,舒予白等啊等,却不曾想,画了一个晚上,南雪都没回来。 第二天她收到了医院的电话。 “请问是南雪家属么?” “她晕倒了。” 舒予白赶过去的时候,病床上一个孱弱的女孩儿戴着呼吸机,眼睛还闭着,乌黑的发丝在雪白的枕头上散开,好似还在睡梦里。 她走过去,捏了捏南雪的指尖。 温暖柔软的触感。 “她体质不太好。” 医生说:“建议少熬夜,工作再忙也没有命重要啊。” 医生推一下眼镜,把病历本递过去,说:“患者家属多注意了,新闻里前几天还有个加班赶程序猝死的前例,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压力不要太大。” 医生摇摇头感慨:“现在的小年轻,一个个都太拼了。” “好的好的。” 舒予白抱着病历本和诊断书,说:“谢谢。” 她坐在床边儿,看着她睡着的小脸,撑着头,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她以前不用这样的。 她以前分明……什么都不愁。 为什么一定要经历这些? 舒予白轻叹,起身,准备去外头的水果超市买点雪梨,可她却在医院门口撞见一个人。 南雪的父亲。 他年纪也大了,两鬓斑白,裹着一个有些厚的灰色外套,站在那儿犹豫着,又匆匆地去前台找到了负责南雪的医生。医生跟他站在走道里,医生说什么,他就皱着眉毛点点头。 他跟着医生转身,看见了舒予白。 “叔…叔。” 舒予白叫了他一声。 南父远远地看了她一眼,没答应。 他走去病房,犹豫了一下,没进去,转过头问医生:“还有多久能醒?” “半个钟吧。” 医生看了看手表。 南父就坐在床边看她,指尖有半截香烟,徐徐地燃,看了一会儿,南雪的睫毛动了一下,他立马受惊一般地站起身,转身出门。 “您…不再待一会儿?” 舒予白靠在门边问。 南父看她一眼,目光带着审视,还是没说话,床上南雪的手指动了一下,南茗卓看见了,飞快地转身离开大门,一言不发的。 床头柜上遗落了一个烟头。 南雪缓慢地转醒,瞥了一眼,皱眉,问:“我爸来了?” “啊?” 舒予白坐在她身边,顿了顿,说:“他来看你了,看了…很久。” “他人呢?” 南雪轻咳一声,脸颊苍白,看向门外。 走道里干干净净的好似一个人也无。 “走了。” 舒予白柔声说:“你先歇着,我去给你买一点水果。” 南雪低头,过了会儿,看向窗外,微微出神。 舒予白走出了病房,她靠在冰凉的墙面上,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或许,她真的错了。 她错了。 舒予白一边走一边想,她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当初为什么要撩她,为什么想试着追她,为什么要弄成现在这样。 假如可以重来,或许…… 或许她也愿意一直保持距离。 南雪出院了。 两人似乎还和从前一样,南雪忙碌起来,舒予白则开始接单,卖画,国展金奖后她的画价高了不少,她甚至偶尔憧憬起来,某一天,南雪需要的时候,她也可以帮上一点点小忙。 南雪偶尔会对着某一个方向出神。 舒予白知道,从她离开家、选择和自己待在一起后,已经许久许久没和父亲说过一句话了。 舒予白想: 难道一定要这样么? 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她不知道南茗卓反对是因为她的性别,还是因为其它的。假如有一天,她不再这么默默无闻、她也能和南雪的舅舅那样出名,出柜是不是就轻松很多? “南雪?” 舒予白第二天跟她打电话说:“要不,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她指尖蜷缩起来,发凉。 电话那头有轻盈的呼吸,隔着话筒,一下一下。 片刻,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舒予白又给她拨了一次,电话关机了。 她的心瞬间跳的又急又快,点进去微信,给她发消息,消息旁一个红色感叹号,发觉被拉黑了,舒予白两眼一黑,差点给吓晕过去,她顾不上别的了。 舒予白急了,去公司楼下找她。 又借了别人手机,换号码打。 打了好一会儿终于通了,舒予白生怕她挂电话,第一句话就是:“我在楼下…对不起,你下来好不好?” 舒予白在凉风里蹲着等她。 门口出现一个人影,乌黑的短发,裹紧了大衣,瘦长的两条腿在寒风里,微微眯着眼看她,红润的唇抿着,一言不发。 舒予白站起身。 晚上人不多,南雪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 舒予白去抱她。 南雪泪珠子断了线一样往下掉,问:“你不喜欢我了?” 舒予白去擦她的泪,又把这人往车里带,两人上了车,南雪脸颊上还有泪痕,她低着头,说:“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 舒予白抬起她的下巴看她。 南雪眼泪扑簌簌往下落,她说:“我骗你的,我赔了,一点也不顺,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你要分手……” 她睫毛上沾满了泪珠儿。 舒予白登时心疼的说不出话——她怎么这样?她怎么会这么想?是她给的安全感不够么! “对不起。” 舒予白抱着她,吻她的发旋儿、额头、眉心,又亲了亲她的唇,轻声说:“宝宝。” “以后再也不提了。” “不分手,不分手……” 舒予白在她耳边柔声说:“对不起,我错了……我说了永远都不会不要你的。”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一场雨,雨水顺着车玻璃歪歪扭扭地划下去,路灯的灯光照过来,她们在车里吻的难舍难分,气温一度一度攀升,仿佛交融了一般。 . “一起?” 执着伞的人问。 通往山下的道路在迷蒙的雨水里瞧不清,今夜的降雨,突如其来。 舒予白在黑色的伞下侧眸看了她一眼,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很快收回目光。 脑子里却留下一个轮廓。 雪白的小脸,乌黑的发丝在耳边别起,侧脸瘦白,唇瓣很红润、很饱满,一如从前。 耳垂上多了一枚金色的耳钉。 星空蓝的裙摆被夜风扬起,柔滑似绸。 她肩上披了一件白色外套,手指拢了拢,清冽的眼底却很淡,叫人看不明白她的态度。 “好。” 舒予白低着头,柔软的发丝散在肩上,问:“你住哪里?顺路么。” 南雪低着瓷白的下颌,摇摇头,说:“我住这里,不顺路。” 她看一眼时初,神色不明,又收回目光,跟舒予白轻声说:“我送你回去。” “谢…谢。” 舒予白指尖缩紧了。 “我呢?” 时初尴尬地站在一边,跟南雪解释:“我是跟她一起的……那个,能不能也送送我?” 南雪没答话,片刻,一辆车停在了路边,司机撑着伞下来,无声看着她们。 南雪指尖轻轻抵了一下舒予白的肩,示意她跟着往前,舒予白茫然地跟着她走,风夹着雨水的潮气吹乱了她及肩的短发、深蓝的裙摆。 她缩了缩,脸颊微热,肩上的轻微触感好似一直停了下来。 有一点凉。 伞撑在她头顶,南雪站在那儿,看着她。 舒予白矮身钻进车里,方才探出屋檐,不慎淋湿了雨,白嫩的脖颈儿上满是雨水,顺着一撂乌黑发丝往下滑,掉入幽密的沟壑里。 “那,我也上去了哈。” 时初问。 南雪又撑着时初,把她也送了上去。 “谢谢。” 时初轻咳一声,问:“你也上来?” 南雪无言。 舒予白看一眼窗外,那人没有上车,她就撑伞站在雨里。 豆大的雨点打在伞布上,飞落,被灯光照耀,发亮。一阵冷风吹,她取下了肩上的白色外套,浅v的裙子闪着绸光。 冷白的锁骨下一点儿沟壑,白而软。 星空蓝的裙摆搭着光滑细白的长腿,雨水顺着小腿、足踝往下淌。 红唇。 冷白的皮肤。 黑发。 对视间,她一阵心悸。 可下一秒,车却开走了,南雪只在雨里静静目送她们。 第91章 . 雨夜变得很安静,车里无声,舒予白报了住址,司机娴熟地顺着山路往下开,阵雨哗啦啦地下,一段缓下坡,满是雨水冲刷的痕迹。 “你前任人真不错啊。” 时初回忆着说。 前面有个司机,正雕塑一般目不斜视地开车,一声不吭,努力把存在感降到最低,时初也的确把他当空气,毫不避讳。 “说真的,我觉得……” 时初又要说什么,舒予白看一眼前面的司机,立马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别说了,在别人车上呢。” “哦。” 时初只好凑近,也放低了声音,问:“这种音量,可以了不?” 舒予白这才点点头。 时初于是轻轻说:“当时,是不是你先提的分手?” “嗯。” 舒予白回忆着,轻叹说:“是我提的。” “她好像还很照顾你。” 时初轻笑:“我看,她说不定还有点念念不忘呢。” 舒予白指尖攥紧了。 原来她们的情分,已经轻到要用“说不定”、“有点”来形容了? 也是,已经分开三年了。 三年不见,什么都可以消失。 舒予白有些出神,她在想,这几年南雪是怎么过的?还和从前一样忙么,还有……坐在她对面共进晚餐的女人是谁,是她新的女朋友么。 这些年,她又谈了? 有男朋友,或者女朋友了么? “明天就是展览了。” 时初低头看一下时间,问舒予白:“明天晚上,咱们早点儿去吧。” “都好。”舒予白回忆了片刻,说:“明晚是开幕吧,开幕完,就该回去了。” 是该回去了,时初拨了一下胸口的发梢儿,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可惜,你不打算…问你前任要个联系方式?” 舒予白一怔,脸颊微红,轻轻摇了摇头:“不了。” “爱会消失……还会转移……”时初在那念咒似的呢喃,瞥她一眼,笑着说:“我看,她可能还记着你。你要是对她还有点那什么的想法,不如赶紧拿下。” “我都出国那么久了。” 舒予白靠在冰凉的车窗上,侧脸上披着柔软的发丝,她有些出神,轻叹,解释:“别想太多,她送我们回来,只是念着一点情分罢了。” 倒也是,见面了装作一点儿也不认识,太伤人。 多少要留点情分的。 “后悔了吧,当初你把她扔在这儿出国……就不怕你不在,她惹了一身的桃花?” 时初痛心疾首地说:“这个小姐姐我看上了,你得追到手。” 舒予白低头,长睫毛扑下,看一眼窗外,指尖无声地蜷缩起来。 车子驶过灯光璀璨的柏油路。 街景上,撑着伞的行人匆匆而过。 发尾有些凉,方才湿了的一撂头发贴着细嫩的脖颈儿,舒予白指尖拎着微湿的领口,透气,她靠着车窗,不知转过了几个街道,身后撑伞站在雨夜的那道清丽人影早已看不见。 车在路边停下。 司机下车,撑着伞,舒予白和时初依偎着躲在伞下,鞋跟踩着路面的积水,过了会儿,顺利走到了酒店楼下,进了门。 . 第二天,巴塞尔艺术展正式开始。 这个展览不同于在艺术馆、美术馆看见的展览,它是类似于一个大型的艺术品交易中心,方便藏家、艺术评论家、经纪人前去购买。 展位租金昂贵,参展的画都是各领域出名的艺术家到了较为成熟的创作期,但作品还需要时间检验时创作出来的作品。 第一日是开幕之夜。 进了大厅,很暖和,热烘烘的人又多,舒予白把外套脱下,穿一件柔软的长裙站在那儿看,这天她吸取教训,出门前化了淡妆,甚至闪过一点点含蓄的期盼。 期盼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 画展上的人很多,都是这领域的,画家、经纪人、还有些画廊拍卖行的老板过来转悠,开幕这一天,来的腕儿多。 “出国后我都不怎么了解了。” 时初在她身边儿,有些惊讶地说:“你的前任,我还以为她是个年轻学生呢,回去查了一下,她居然是个,呃,富二代?” 这个形容不太贴切,更准确一点大概是 爹没了的富二代。 “这几年,她在往奢侈品方向发展,还开了家艺术品拍卖公司。” “你看,你学画画,她就开拍卖行。” 时初分析着:“她说不定是为你开的……好了好了,你那什么表情,我不说了行了吧。” 舒予白耳朵都给她说红了,这话说的好听,可她哪里敢这么自作多情。 提分手的是她、不告而别的是她,难道还要指望别人念念不忘? 本以为那天晚上是最后一次偶遇了。 舒予白却不曾想,画展上还真的遇见了她。 报告厅里,有个小型访谈。 报告厅不大不小,浅色的木台子上一个立式台子,上头一个小话筒,几盏橘色的小灯照下来,明亮且温暖,主持人捏着话筒站在台上,一个ppt被投影在荧幕上,这儿都是受邀参加访谈的画家。 “本次特邀绘出《光阴》的画家,与采访者进行一次对谈。” 台下响起掌声,许多目光里,一个年轻气质柔美、斯文又优雅的女人款款上台。 她穿着随意,简约大方,一袭米色长裙,柔滑的肩上搭着一件针织衫,一头乌发柔软垂在腰间,皮肤很白,五官温顺却含着一点欲语还休的妩媚,她静静地上台,娴雅动人。 ppt上一张画,落款:予白。 舒予白站在台上,余光忽然瞧见了一个无比眼熟的身影。 远处,光线暗,浓浓的喧哗声好似潮水,她是唯一的静。 南雪穿一袭黑色短裙,肩上披了件柔软宽松的厚呢针织开衫,锁骨白的似雪,唇很红,清冽眼里似有隐晦的光。 刹那间,舒予白停住了,怕是看错,又看了一眼,匆匆垂下纤长的眼睫毛,颤了颤,心脏一阵狂跳 真的是她。 她头一次无比庆幸自己出门前仔仔细细洗了个头,还化了妆,心想,幸好。 “下面想和您聊聊,这幅画的创作心路。” 主持人说。 木质的小台上,舒予白站在话筒旁,细白小指温柔地撩起耳边长发,不疾不徐地开口。 “……以前画画,讲究技术,构思,设计。” “往后了,却是情绪。” “我的情绪和要表达的东西情绪是一致的,会在这个过程当中很兴奋,很轻易地就会把所有的东西都能很顺畅的表达出来……” 舒予白一面讲着,一面感觉南雪在看她,可她不敢看,低着头看稿子,又抬眸去故作平淡地扫一眼底下的群众,装作没看见。 却毫无预兆地撞进一道视线。 很深的一眼,又很淡。 舒予白却看见南雪旁边又有那个女人,南雪颔首,和她轻声说话,她们不知道是什么关系,无端有点暧昧,女人看起来比她年纪大一点,她还真的喜欢成熟型的? “予白喜欢画背影,一个朦胧的、抽象的女孩背影。” 主持人问:“能和大家谈谈,这个背影的意象是什么?您的画里出现过许多次了,相信大家和我一样,都很好奇。” 舒予白略微迟疑,缓缓开口,底下的观众看着这个年轻貌美的画家站在那,长裙,一头乌发,不疾不徐地轻声说话,人和声音一样的柔和温软。 “这个意象,是情绪的一种传达。” 她只说了一句,巧妙地绕了过去,又回归技术层面的探讨:“我喜欢用铺色块的方式……” 远处的人似乎离去了。 身边还有那个漂亮的女人。 舒予白心底发酸,抬眸看了眼她的背影。 她站在台上,又对着稿子讲创作过程讲了许久,半个钟后,掌声如潮,访谈结束,舒予白缓了缓,下台。长发里湿汗一片。 休息室里,舒予白接了一杯水,坐在那儿小口小口地喝,时初在场外等她,舒予白喝完水,稍微休息了会儿,出了门。 “舒予白?” 有人叫她,舒予白一怔,回头,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窈窕纤长,肩上挎着一个包,卷发。眼眸含笑,正无声瞧着她。 舒予白弯起红唇,轻声问:“师姐?好巧。” “好久不见了。” 尤馥瞧着她:“听说你出去读博了。” 舒予白点点头,她笑了笑,说:“三年了,今天才回来呢。” “刚刚听了你的访谈。” 尤馥靠在过道里,眼眸含笑,微卷的发梢儿搭在锁骨上,半开玩笑似的说:“师妹,越来越不错了。” “没呢,我还远着。” 舒予白低头浅笑,脸颊微热,有些不好意思。 身边传来轻轻的响动。 咔哒一声。 空旷微凉的过道,很静,鞋跟撞着冰凉地面的声音好似在击着冰块儿。 舒予白转身,看见挎着小包的她。 许久,两人都没有说话。 她眸光深邃,带着疏离,清冽的眼底很淡。 她闲闲地在那儿顿住,没往前走。及肩乌发,雪肤,红唇,锁骨上闪着水珠儿,穿一件黑色的丝质吊带短裙,轻性感,松松披着外套,白皙笔直的长腿,足踝缠绕着细细的绑带,很精致。 舒予白被迫和她对视。 一秒,两秒,谁也没挪开目光。 舒予白脸颊温度一度一度上升,很烫。 南雪细长的眉一挑,转身离开。 舒予白只看着。 过道铺了大理石地板,华美的吊灯在头顶亮起,有浅浅的熏香味儿,很悠长,时不时有不认识的人擦肩而过,却也不多。 人流里的她挎着包,乌黑的发丝散着,脖颈儿纤瘦雪白,背影透着点孤单,纤白骨感的手上湿漉漉的,沾满水珠儿,顺着透粉的指尖滚落,一滴一滴,坠在地面上。 舒予白黯然伤神。 这次,她索性连招呼也不打了。 她脸颊却还烫,指尖触上去,热度不减,也不知是不是已经脸红了。舒予白低头缓了缓,抬眸,一边儿是洗手间,她看向尤馥说:“师姐,我去下洗手间。” 尤馥正忙着,低头不知和谁发消息,没抬头,说:“好。” 舒予白用冷水洗了下手,却瞧见旁边洗手台上有一小团闪着银光的事物,她微怔,走去看,是手表。 银白的细链子,蓝色的底。 是南雪常佩戴的那一款。 舒予白迟疑片刻,拾起,触感很冰。南雪没走远,她心脏鼓动着,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 南雪回头。 发丝儿落下一道暗影,她低睫,眼底清冽却深邃,似是疑问。 舒予白心跳很快,指尖发凉,她掌心包着一团手表,说:“你的。” 第92章 . 冰凉的光,倒影在光滑的大理石面上。 南雪的发丝被吹起一缕,下颌瘦白。 一阵无言。 她一只白皙的手勾着肩上的包,闲闲地垂眸,瞧见了那只手表,不语,片刻,细白指尖从舒予白掌心勾起,冰凉的银链染上了她的体温。 “谢谢。” 她说。 南雪站在那儿,不紧不慢地把手表缠上去,她手腕细白,透着血管的青色脉络,腕部有细细的筋脉,随着动作微凸。 南雪戴上了那只表,又看了她一眼,就转过身。 舒予白三年不见她,这人身上的疏离气更重了,见面以来,她和她说的话恰巧三句。 一句不多,一句不少。 舒予白的脖子上曾经有根红绳,上面,本该有一只戒指。 绳子不在了。 昏暗的过道,铺满了白色的大理石瓷砖,墙壁上有灯影闪烁,舒予白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有潮水一般的喧哗声。 她并未回头,一直往前走。 灿烂的白光在路的尽头。 好似下一秒,就要消融。 “南雪!” 舒予白在她身后喊了一声。 前方她停了下来,转身,清冽的眼眸转向她,眼珠子漆黑。 似乎对视了很久,又似乎很短暂,舒予白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你……有空么?” 南雪低头看了下时间,银色的细指针指向九点,她摇了摇头:“没空。” 又问:“有事?” 舒予白指尖有些冰,她眼底闪过一瞬的黯然和自嘲,只好说:“呃,没事,你忙吧。” 她注视着对方走出场外的背影,看了许久,没能缓过神。 她想做什么呢? 舒予白拢了拢掌心,那儿一点指尖温存的触感还在,不曾消逝。 . 路边,靠着大理石路障停着一辆车,来看展的人犹如潮水,密密地涌动,南雪穿过广场上的人,瞧见站在那等她的司机。 司机拉开车门,小声说: “待会儿去机场,路上可能会开很快。” “好。” 南雪矮身钻进去。 车后座有个女人,比南雪稍年长些,气质成熟柔美,见南雪进来,忍不住笑,说:“和你说了没时间了,你还去看展,再迟一点儿,就回不去了。” 司机一边上车,一边小声说:“还有半个钟,您快迟到了。” 女人挽起她细白的胳膊。 南雪没说话,又静静地看一眼窗外。 人影憧憧的街角。 好似旧电影,在灰色的车玻璃上,一晃而过。 . 开幕夜结束。 热闹短暂地平息了,深夜,寂静的街角只有风声、来往的车流呼啸而过的声音。 舒予白跟时初一块儿回去,她们的机票时间是第二天,开幕日后,就该回国了,被挂在展览上出售的画作能卖掉多少张,会在展览结束后,由主办方通知她们。 “走。” 时初: “回去任教啦。” 两人拖着行李箱走在过道里,计划着,准备去退房。退完房后站在路边,拦了一辆的士,司机看她们都是姑娘,下来帮忙搬行李去后备箱。 “谢谢。” 两人道谢,去后排落座。 司机进了驾驶室,踩下油门。 “这就回去上班了。” 时初看一眼舒予白,忍不住笑,说:“哎,我还没想象过你上课的样子。你第一节 课周几?我去蹭课,观摩一下,怎么样?” 舒予白低下纤长的睫毛,茫然地回忆了一下,说:“忘了,我登教务系统看看。” 她随便连了个路边餐厅的wifi,戳进去收藏的网页,查了一下,说:“周一,第一二节 课,带大一的艺术史。” “一二节课?” 时初立马摇了摇头:“算了,我肯定起不来,以前那会儿最怕的就是头两节课——整天踩点儿到教室,一进去就撞见老师。” “那么晚起?” 舒予白小指撩一下长发,忍不住弯起唇角,笑:“我那个时候,每天早上六点半就起床啦。” “……然后占第一排?” 时初忍不住道:“你是魔鬼嘛,大课有什么好占座的?” 舒予白靠着车玻璃,眼眸弯起,她摇摇头,颇为惭愧地解释:“不,是占最后一排。” “为什么?” 舒予白轻咳一声:“我喜欢在那节课看点儿杂书,第一排不方便。” 时初:“……” 行吧。 两人聊着以前的事儿,电光火石之间,时初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她问舒予白:“对了,我在画展上看见你前任了。” “哦?” 舒予白看向她,指尖悄悄蜷缩起来。 人群里时初离得远,却看见她穿黑色的裙子,胳膊上披了一件浅色的外头,很白,很高,偏瘦很有气质,是她没错了。 时初回忆着,说:“虽然这么说,可能会打击到你,但是……我怀疑……” 舒予白动作一滞,下意识坐直了身子,若无其事地回头看她,指尖却攥紧了,她问:“嗯?” “我怀疑,她又有女朋友了。” 时初试探着说出口,观察舒予白的表情。 “是么。” 舒予白眼神倏然黯淡下去,一瞬就静了下来。 似乎有心事。 车无声驶过,她一句话都没再开口。 . 春日的城市,路边的樱花开满了,柔软的花瓣带着一股子甜香,枝头密密匝匝地压弯了,远远瞧去,好似一阵幻境一般的雾,漂浮在晴空。 人们换上了单薄的衣衫,骑着单车路过。 电车的鸣笛声远去。 舒予白回了母亲的住处。 “妈。” 她推开门,走去厨房,从身后拥住了正在忙碌洗菜的母亲。厨房的菜篓子里是通心菜、生菜,还有一盘洗好的乌鸡,放在那儿估计是要煲汤。 母亲围着围裙,头发花白,人一老,就像是矮了许多,变得瘦小了。 “哎。” 李念说:“可算回来啦。” 说完她回头仔细看了下舒予白:“瘦的,给你煮点肉,多吃一点儿。” “没瘦。” 舒予白摇摇头:“还胖了一斤呢。” “是么?” 李念转过身看她。 舒予白穿一件素开衫,仍披着一头乌发,下颌线总觉着瘦了些,可笑起来,脸颊白而滑,仍旧给人一种柔美软和的感觉,温和无害。 “哪胖,还是瘦。” 李念推一下她,说:“去歇着,在这站着碍手碍脚。” 舒予白把包放在沙发上,没理那句“碍手碍脚”,仍走去帮母亲洗菜、淘米,两人在厨房聊天。 “回来了,还走不?” “不走了。” 舒予白轻叹:“后半辈子都安定下来了,估计,一直待在这儿。” “蛮好,体制内有编制,自己也可以画画。” 李念没指望舒予白怎么样,在她看来,女儿自然发展,高高兴兴的,能养活自己就足够了,李念想起从前的事,忽然问:“你和小南,还在一起嘛?” 当年和母亲出柜过。 当妈的没说什么,只是怔愣片刻,回忆起两个女孩儿相处的片段,后知后觉地想:原来如此。 这样就说得通了。 她没怎么惊讶,反而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啊。” 舒予白含糊地说:“没在一起了。” “分了?” 李念意外地看着她:“怎么能分呢?” 舒予白:“……” 有些事情,说不清的。 “唉,可惜的。” 李念发愁地说:“说实话,我蛮喜欢南雪这个小丫头的,怎么就分了呢……闺女,加把劲儿,你们俩什么时候复合了,跟妈说一声。” 哪壶不开提哪壶,舒予白想起南雪就一阵胃疼,她又是一阵失神,想着时初在车上说的那句“她又有女朋友了”,登时很不是滋味。 她在厨房里忙碌了一阵,打翻了一个碗,终究被母亲赶了出去。 晚上舒予白在灯下备课,ppt一张一张的弄好,忙完的时候,已经十点了,她又茫然地在键盘上敲下“南雪”两个字,点进来一个微博主页。 又点进来了。 她这才发觉自己一直在想她。 一个看不出是什么的头像,底下有个小金v,认证有xx公司董事等一长串看不明白的头衔。 舒予白熟稔地滑过去,看见她发的一些动态,可那些都看了许多遍了,早已烂熟于心。 ——当时为了逼自己放下,她一时冲动,把南雪从所有社交软件的好友列表里全部拉黑、删除了。 结果……好几年了,她就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关注她。 舒予白看着她的名字就一阵说不出的感觉,烫眼睛一样,偏偏又忍不住去了解:她又辗转别的领域了。 投资奢侈品牌、甚至尝试过搭建新的电商平台,她父亲的房地产产业也还维持着,只是她很明显对此不感兴趣,保持着和从前一样的状态。 三年了……她想必,早已经放下了吧。 谈了几任女朋友了? 舒予白自嘲地想,搞不好都千帆过尽了。 熄了灯,晚间的寒气随着风入眠,梦里隐隐约约有个女孩儿。 雪白的小脸,乌黑的发丝,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乌黑湿润,一眨不眨地安安静静看她。 “姐姐……” 她吻了吻她,说:“想不想我?” 唇瓣很软,好似含着白日里的樱花香,带起一股子温热、诱人的欲念,沉迷其中,她贴过去勾着脖子吻她,说:“想你了……” 舒予白浑身一颤,醒了。 分手三年了。 仍然时不时会梦见她 为什么呢? . 周一的早上。 食堂里人还少,这个点,起床的不太多。 舒予白还是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讲课,她和美院里许多年轻的老师教授一样,手上功夫好,会画,可让她讲课的话,还真有那么点儿困难。 大学里有两种老师,一种照本宣科式,也就是念ppt;还有一种是信马由缰式,讲课很有激情,忘我地东拉西扯慷慨激昂。 舒予白则两样都没沾。 她是第三类,属于:听说这个老师很漂亮,我来上课纯粹为了“看美女”型。 艺术史这类大课,囊括了各个专业的学生,有时候点名有时候不点名,大学老师基本不管,学生爱来不来,是那类考研之前都可以四舍五入划进“水课”的课程。 可舒予白却讲的蛮认真 好歹准备了一晚上。 年轻的女老师长的漂亮,一头乌发,穿着长裙,皮肤又白又滑,讲话温声细语的,很有点文秀的气质,可再看一下别人展示出来的履历:真.大佬级别的了。 本校毕业,回母校任教,几年来各类参展经历、获奖经历,和她师从的几位大师级别的画家,足以超过许多同龄人。 底下窃窃私语: “老师好斯文啊啊啊。” “她刚刚是不是害羞了?卡壳了一下哈哈。” “老师,声音太小了。” 还有学生在第一排举手跟她说。 “哦,那我大声一点…这样可以了吗?” 她调整了一下话筒。 一本正经的。 耳朵却有点红。 ——新来的老师好可爱! 这个消息忽然莫名其妙地传开了。 舒予白不晓得这么多。 她依旧跟以前一样,上班、下班,备课、讲课,闲暇的时候画画,时初帮她拿出去拍卖,一个周很快过去了。 第二周的时候,院领导忽然找上门。 舒予白在办公室坐着,正喝着水,领导就靠在桌子边儿开口了:“是这样,小舒啊,我有个外面的朋友创立了一个艺术品公司,但是呢,她自己不是这一行的,什么都不懂。” “过段时间,她要参加一个很重要的晚宴,去的都是懂行的,她呢,总不能一点儿也不了解就去,就请我帮忙,找一个教艺术史的老师。” “噢。” 舒予白明白过来,这是让她给外面的人上课。 “意思是,她来这里蹭课?还是说——” “不是,意思是让你过去,一对一,单独辅导。” 院领导咳嗽一下,说: “学费肯定不会少,你看看,去还是不去?” 舒予白在那儿,暗自出了个不太正经的神。 她想,这个人和南雪的经历好像呀,她也是什么都不懂,莫名其妙地开什么艺术品拍卖行,也不知道脑子里怎么想的。 “舒老师?” 院领导看着她:“去还是不去?给个答复,不去我就问问别的老师,看有没有空。” 舒予白回过神,低头看了下课表,课不多,倒也不忙,她凭着这点微妙的熟悉感,答应下来:“去,您不用找别人了。” “好嘞。” 院领导转过身,说:“那我给她个回复。” . “这边请。” 一个女孩儿在停车场接她。 舒予白跟着她走。 约定见面的地方,在湖边一家茶楼里。 据带路的女孩儿介绍,说这家茶楼,是她老板自家开的,口味清淡,但菜肴都很精致,风景又美,三楼的位置,一览无余,可以眺望波光粼粼的湖面。 “您是姓舒?” “嗯。” 女孩说:“巧了,我上司前任就姓舒。” 她摇摇头,吐槽:“她办公室墙上挂了一张画,别人问,她就说前任送的。” “画上有落款,叫…舒什么白。” 舒予白:“……” 女孩儿见她忽然不走了,奇怪地转身:“舒老师,您脚崴了?” 舒予白站在原地,一阵风吹起裙摆,她凌乱地摇摇头,女孩儿看她一眼,又奇怪地问:“是不是有点热?您脸好红呀。” “等等。” 舒予白在茶楼下面停住,问:“可不可以改天?我…临时有点事儿。” “老师?” 一个声音轻轻叫她。 很淡,声音不大不小,好似揉碎的冰。 舒予白犹如在梦境,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有风,很轻、很柔和。 舒予白回头看,凝住,她收紧了满是湿汗的指尖,心跳难以压抑地变快。 湖边,她就靠着冒出嫩芽儿的柳树站着,细白的手闲闲地扶着树干,穿了件浅色的针织吊带,肩上披了外套,短裙下的两条腿笔直且修长,白的晃眼。 南雪眼底清冽,眸子深深的看一眼,意味不明,轻声叫她。 舒予白:“……”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八天了。 舒予白不确定她的想法,一时有些近乡情怯,看着睡梦里打搅她的女孩儿,生理比心理先一步反应,脸颊烧起来一般,呼吸也生怕惊扰什么似的,微微停滞了。 舒予白往前走了一步,实际上不止一步,她看着越来越近的人,有片刻挣扎,说不上是期待、还是生怕期待落空的恐惧。 两人见了面,谁也没再先一步开口。 南雪瞥了她一眼,食指轻轻抵了一下她的肩,又很轻地勾了一下她的袖口,眉目间很静、很淡,她说:“这边来。” 第93章 . 茶楼是仿古的建筑,日式的干净风格,白色的墙体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灰色瓦片,檐角微翘,枯山水景观设计,灯光昏暗。 门口的应侍生见三人来,忙弯腰领着,上楼。 楼梯旋转着往上。 南雪勾了一下她的袖口,那触感很轻,舒予白跟着她,看着女孩清瘦高挑的背影,却好似仍在回忆那点细微的触碰。 一路悄无声息的,两个人谁也没先一步和对方说话。 到了楼梯口,应侍生站在那看她,不知所措。 “三楼,露天。” 南雪轻轻说。 三楼的位置,外头有个蛮敞朗的露台,里头靠着落地玻璃窗有几张桌子,恰巧坐四人左右的模样。 南雪往外走,选了一个靠围栏的桌子。 几个服务生过来端茶倒水,上了一盘切好、淡青色的番石榴。 服务生站在一边儿,等着吩咐。 南雪的助理则坐在她旁边的桌子上,等待着。 她们坐在靠边儿的位置,天色渐渐暗下,一阵凉风从湖面吹来,围栏的小型绿植里,幽暗的光芒亮起,好似在树梢儿间飞舞的萤火虫。 南雪在她对面的位置落座,一只手闲闲地支着下颌,跟她对视了片刻,那双眼睛很漂亮,黑白分明,眸底清冽而淡,好似没有情绪。 舒予白被她看着,不知怎的,很想躲开,可对方态度那么自然而然的,她这样方寸大乱,实在很不应该,甚至有些可疑。 她指尖轻微地缩了一下,很快镇定地抬眸,对上那双眼睛。 “好巧。” “我不知道是你。” 舒予白闲谈似的开口,语气尽量自然,并不透露过多的情绪。 南雪轻轻地说:“我也不知道是你。” 说完,低睫,抿了一口茶。 她的态度自然到无懈可击,果然只是碰巧遇见了。舒予白心底刚刚冒出来的一点儿自作多情的念头,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难不成还能是南雪故意找她的? 舒予白脸颊微热,她在脑补什么呢。 果然…南雪已经放下了。 另一边,南雪的助理竖起耳朵。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什么叫不知道是你? 一瞬间她心底闪过几个不太靠谱的猜测——这位“舒老师”,该不会就是她上司的前任吧? 木质的围栏,靠着外头的一侧种了几盆小花儿,小玫瑰、月季,桌上还有几盆风信子,蓝色的风信子密密的小花瓣卷起来,偏浅的花瓣,柔软馥郁。 月亮出来了,一个浅色的弯钩儿,很淡,很远,挂在浅黛色的天际,好似印在画纸上的一点儿桔黄。 舒予白看着她的表情,心想,她介意来的人是她么?那天她在画展上遇见南雪,问过她有没有时间,当时南雪给的回答是没有。 想必,她并不存在介意或者不介意吧,她只是无所谓。 这么一想,舒予白就低头,缓了缓,又抬头若无其事地说:“你……想不想换个老师?我这几天刚好有点忙,你要是介意,我再给你推荐更靠谱的。” 南雪轻轻问:“介意什么?” 她微微挑眉,细白的食指在木桌子上放松地叩了几下,又捏起白瓷茶壶,轻轻扶着盖子,在小杯子里倒了两杯龙井,给她推来一杯。 “介意你是我前女友?” 南雪漆黑的眼珠子看着她,小巧的红唇压着杯沿,啜了一口清茶,眼底很淡,浅笑了下:“我不介意,你呢?” 舒予白被她的形容刺了一下。 “前女友”,也对,的确分了很久了,还是她提的。 可她总有些恍惚,偶尔自欺欺人地觉着或许她们只是分开了,而不是“分手”。 “你都不介意,我能有什么呢?” 舒予白深吸一口气,说:“那我们开始吧。” 她低头,却有种奇怪的错觉,感觉好似自己举手投足间都被南雪一寸一寸地看着,那种细微、不动声色的打量,让她动作微微凝滞,耳根也热,发烫似的。 “那个。” 舒予白弯腰,从自己的包里抽出了一本书。 她把书递给南雪,说:“这个给你。” 书是本旧书,封皮发卷,纸张泛着浅浅的黄色,很暗,很陈旧。翻开第一页,那儿又三个清隽的字体,秀气又洒脱,写着她的名字:舒予白。 “这是我以前的书。” 舒予白轻咳一声,说:“你拿回去翻一下,不懂的问我。” 南雪把书放在一边儿,看着她的眼睛,淡淡问:“以后的课程安排是?” “每周末上课。” 舒予白低头,轻轻地说:“周一到周五,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说完,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那个,南雪……” 忽然叫她的名字,不知怎的,心头跳了一下,南雪也微微一怔,继而看了过来,目光含着疑问。 舒予白脑子里闪过许多种表述方式,各种绕绕弯弯的,却在跟她眼睛对视的一瞬间,全忘了,她顿了片刻,开口问:“你有…联系方式么?” 南雪静静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闪过某种情绪。 “我的意思是…以后联系方便一点,没关系你要是不方便也可以给我你助理的……” 舒予白说了一大圈儿,不知是不是气温有所升高,脸颊很热,舌头好像捋不直,说的乱七八糟。 “有啊。”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舒予白一眼:“就看你记不记得了。” 舒予白一怔。 她是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了,她从未换过手机号码? 她低头,手机通讯录里曾经存下的电话号码早已删了去,只剩下一些关系普通的朋友,南雪的并不在其中,舒予白轻叹,认命般地在那儿输入一串号码,接着,捏着手机听筒。 她抬眸,南雪恰巧在看她。 眼眸很静,那种静,给人一种很认真的错觉。 舒予白心脏一悸。 接着,南雪的电话响了起来。 她从桌上捏起的一瞬,舒予白瞥见了屏幕上的备注……没有备注。 也只不过是一串不带感情的号码罢了。 舒予白也没换过号。 一直用同一个手机号码 三年了,南雪从未给她来电过。 曾经她给舒予白的备注有许多种,普通一点儿的,是姐姐,肉麻一点儿的,是宝贝。 换来换去,全看心情。 现在什么都没了,只是一串数字。 原来她把别人删了后,别人也把她给删了。 舒予白低头,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南雪挂断电话,无言地看着她。 舒予白看不明白她眼神里的含义,索性低下头,细白的指尖梳理一撂胸口的长发。 这一刻忽然被无限地拉长,仿佛失去了时间和空间的界限,变的很静、很静。 在连绵的风声中,远方的湖面在光芒下波光粼粼,几叶扁舟在湖上划行,远处淡淡的黛色山峦在天际层层叠叠,好似水墨画,湖岸种的一排柳树已经在几场春雨里冒出来新芽儿,行人的细碎声音,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听不真切。 “请问您还需要点什么?” 安静里,一位服务生走来,递过来一个红色封皮、烫金压边儿的菜谱。 舒予白披着一件蛮薄的开衫,肩头白而滑,一缕乌发散落,在肩头打了个弯儿,她翻了一下菜单,温声细语地点了一盘桂花糕,又把菜谱递给南雪。 “醋鱼,松仁蟹子玉米,荷叶糕。” 南雪点了几样,很平常的语气,舒予白微怔,出神地看着她——这几样都是她爱吃的。 “还想吃什么?” 南雪把菜单递给她:“自己看看吧。” 舒予白接过去,她离得有些近,食指轻轻擦过南雪捏着菜单的指尖,触感温凉,很软,一点儿微酥的麻意顺着指尖直往上窜。 “两杯奇异果汁。” 舒予白把手指蜷缩着捏了一下。 以前南雪喜欢喝这些酸酸的东西,舒予白每次喝完,舌头半天都是麻的尝不出味儿,却也陪着南雪,假装很喜欢。 南雪坐在那儿看着她,两人一瞬间,都无言。 气氛有点微妙。 好多年前的晚上,也是这样。 那晚,她们在夜晚的小公园里散步、相拥着热吻,看了一场音乐喷泉,也是坐在湖边,摆着小蜡烛灯的店铺。露天。 所有的细节好像电影一般回放。 南雪以前喜欢叫她“姐姐”,情动时还有更亲昵一些的,她说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她会这么叫,也只有她可以这么叫,可现在,她再也没提了。 舒予白看着她。 夜色缓慢地降临,南雪在她对面,穿着很浅的吊带裙,锁骨白而透,乌发搭着骨瓷一般的小脸,两瓣小巧红唇透着点冷淡的矜持。 她…很想再听她叫一声“姐姐”。 前些日子下了场小雨,雨水过后,湖面的水位上涨了许多,岸边种的花儿全开了,晚樱红、桃花粉、杏花白,很密地攒在枝头,犹如画卷。 小提琴的声音停了,换成了吉他,不知弹着什么小曲子,有种异国他乡羁旅漂泊的孤独哀愁感,淡淡的,好像西部牛仔坐在干枯的草地里唱歌,戴着一个破草帽,神色深邃。 舒予白看她一眼,不经意似的开口: “最近怎么样了?还累么?” “还好。” 南雪轻声说:“不算累吧,也不是一个人,有人帮我打理。” 桌上一只熏香似的小烛灯闪着,火焰跳跃,百日里有浅浅的香气,闻不出来具体的味道,只听见灯芯被燃着的噼啪声响,火焰一寸一寸把烛台噬去。 不是一个人? 这句话什么意思,舒予白暗自解读,不是一个人工作,还是……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第94章 . -你还单身么? 她想问。 可她不敢问。 生怕她的出现只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美梦。 只是一厢情愿的幻想。 夜色朦胧,远处的天空连接着深色的湖水,是温柔的蓝色,湖岸的灯火好似星辰一般闪烁,万籁俱寂中,舌尖的一点浅浅茶香弥漫开。 舒予白静静看着对面的女孩儿。 她皮肤好似涂了一层苍白晶莹的釉,乌黑的发丝,瓷白的下颌,唇色红润,耳垂上一枚七芒星耳钉,闪着浅浅金芒。 她手机屏幕亮了一瞬,伴随着来电铃声,舒予白扫了一眼,上头的名字是个叠字,千千。 千千是谁? 舒予白想起来在画展看见的女人。 是她么?舒予白又去看南雪的表情,她接起电话,放在耳边,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的眼睛里有很浅的笑,好似冰雪消融。 南雪听着话筒,低睫,声音很轻很轻地叮嘱:“晚上不回,在和朋友吃饭,别等我。” 南雪挂断了电话,细白手指捏着手机轻轻放在桌上,很凉的触感,她抬眸看了一眼舒予白。 舒予白低头,忽然弯腰,在包里翻找着什么,过了会儿,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捧在掌心,她打开,里头有一枚钻戒,还有个镯子。 上头刻了字,指肚轻轻抚过,有微凉的、凹凸不平的轮廓线。 “还你。” 舒予白把盒子推过去,站起身,夜风有点凉,吹起她的发丝,她说:“我先走了。” “等等。” 南雪站起身,走去,舒予白指尖微微一暖,南雪微微俯身,把盒子又塞进了她手里。 “拿着吧。” 南雪直起身,舒予白侧眸,瞥见她清冽的眼底。 浓睫微颤,她看着远方,说:“下周见。” . “其实吧,问题可以变得很简单,不如我帮你分析一下……你现在还喜欢她是不是?” 时初问舒予白。 舒予白垂着脖颈儿,穿了件单薄的棉t恤,匀称的背上绷出了脊柱的骨头轮廓,显得有些瘦,她一手托腮,一边看着茶几发呆,回忆着方才相处的片刻。 她有些脸热,没吱声。 “那我就当你承认了。” 时初说。 客厅有个浅绿色的皮沙发,底下铺了张白色地毯,那只布偶猫躺在上面用爪子挠着时初的鞋子,闲适惬意。 “很简单呀,喜欢就追——哦,对了,她现在有没有女朋友?你找谁听一下。” 时初建议。 舒予白一怔。 她想起一个人,林岚。 林岚寄养的那只巧克力色的小泰迪已经给她送回去了,这人回国后,和她们不在同一个城市,偶尔微信上保持着联系。 从前叫她听还好,可如今,似乎显得过于明显了,再说,异地的朋友本就不怎么联络,南雪和林岚怕是早已疏远了。 玻璃茶几上放了一只小花瓶,里头养了一支白色玫瑰,花瓣打着卷儿,很漂亮。时初指尖轻轻抚过玫瑰花瓣,说:“我觉得吧,她不可能这么轻易放下,你想啊,南雪要是真的不喜欢你了,何必在有没有对象这件事情上遮遮掩掩的?” 她又捧着杯子,喝了口热水: “有就说有,没有就说没有,反正也无所谓——可是,我听了你的描述,我觉得她可能是故意在这一点上模糊了,试探你的态度。” 试探态度? 舒予白轻轻摇了摇头,轻叹: “我自己都不相信……她喜欢我什么?南雪想找女朋友,很容易的,什么样的找不到?” 时初被她的自我认知惊呆了,说: “你觉得你很差?” 舒予白看着她:“……” 时初于是开始抱着她的胳膊,很腻歪地夸她:“小姐姐,你那么温柔,气质又优雅,画画又棒——最重要的是,你们曾经相处了那么久,这种感觉、情分,没有一个人比的了。” “自信一点,好不好?” 时初说:“我有一种直觉,她其实……在套路你。” 舒予白睁大眼睛,又啼笑皆非地摇头: “不会,她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哪里会有那么多小心思?我比你了解她……算了,不用说了,我心里有数。” 李念从厨房走来,捧着果盘,果盘上盛着几只洗好的水果,草莓、葡萄,还有几只狝猴桃。她俯身把果盘放在茶几上,柔声道:“小时,吃点儿水果。” 两人不约而同地噤声,不再交谈,等舒予白母亲离开了、回了房间,又开始小声地咬耳朵:“我听你说,你们认识很多年了,从小看到大的,那你有没有想过,假如她真的放下了,无所谓了,你们是可以继续当普通朋友的。可是没有。” 时初食指点一点舒予白,笃定: “她心里有鬼。” 这么说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东西一蹦一蹦地跑了过来,三瓣儿小嘴,蓝眼睛,鼻尖儿粉粉的不停翕动,凑近抬起头,拱了拱时初的拖鞋,又直立起身子,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人,带着好奇。 “小兔子。” 时初摸摸她的脑袋,一边顺毛一边儿问:“哪儿买的?真可爱。” 舒予白又回忆起了伤心事,说:“以前南雪买的。分了以后就放我妈这儿养着了。” . 剩下几天,舒予白又开始过上了开车去学校上课,再下课回家的重复生活。 这几天倒也有些变化。 上课这种事情就是一回生二回熟,舒予白渐渐地会讲一些自己的体会了,不再照本宣科,ppt甚至慢慢地变成了一种辅助,只提供一个脉络,其它的,由她自己现场发挥。 她把课本抱在胸前,进了教室,惊讶地发现人全齐了——准确地说,是满了。 大教室里的座位,一般情况下总会空出一些,更何况这还是大课,总有些不愿意来、觉得理论课水而无用的学生选择逃课,往常别的老师带这门课,也都是这种情况。 舒予白有片刻的疑惑和茫然。 她跟一群学生面面相觑,继而安静镇定地走上讲台,和往常一样,低头,从包里拿出u盘,导入课件儿,又检查了一下话筒。 上课铃响。 人群逐渐落座。 “好的,那么这节课我们来了解一下西方艺术史——” 她点开ppt。 咔擦一声。 舒予白抬眸,是第一排的学生在拍课件。 “?” 她看了一眼ppt,上面一片空白,只有一个标题,这有什么好拍的? 学生低头,看一眼刚刚发的照片,发了条动态: 【终于轮到女神教我们了,泪目,孩子这次不逃课了】照片上是一个站在讲台的女人。 一头乌发松松绑在脑后,正低头安静地看讲义。 因是要上课,她穿的很保守,初春的日子,一件长袖的雪纺长裙,雪白的胸口那儿一点微透的花边,细致柔软的布料上有浅色花印,薰衣草的紫色,衬得皮肤很白,人又柔和。 朋友圈很快获得了许多点赞。 评论: “55555真的好漂亮!” “美院女神…” “舒老师什么时候带我们!” “听说她讲课也很有意思,哭泣。” …… 另一边儿。 一个清瘦年轻的人影正低头喝着红茶,及肩乌发,唇小巧而饱满,压在白瓷杯子的沿儿上,闲暇时,她点开了舒予白的朋友圈看。 刚刚加上她没多久,她朋友圈很干净,许许多多的小绿植照片,发的家里的小猫,正趴在阳台上舒服地晒太阳;再往下翻,有只雪白的小兔子。 配文是“月亮在想你”。 月亮是兔子的名字。 她这话什么意思? 南雪轻轻挑眉,继续往下翻。 没了。 看完了。 南雪又往回看,停在那句“在想你”上,不动了。 漆黑的眼珠子闪过一丝内敛的波澜。 她自嘲地轻笑,退出,细白指尖随意翻了一下动态,却一怔。这人谁?看一眼备注,哦,是她一个一表八千里的堂弟。 刚发的一条: 【终于轮到舒女神教我们了,泪目,孩子这次不逃课了】底下有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低垂纤长优雅的睫毛,安静地凝神,看着讲义,乌发衬得额头白皙光洁,到鼻梁、鼻尖儿弯出一个优美的弧线。 脖颈儿到胸口的肌肤柔滑白嫩。 南雪瞳孔微缩。 她细白食指悬在半空,凝住了,好一会儿才缓慢放松。 . 从湖堤往里走,顺着沿岸铺就的青石板路往里走,有个小型公园,不知是什么景点。隐蔽在竹从里、相当幽静的位置,有一家私房菜馆儿。 舒予白跟尤馥约在了这儿见面,一起吃顿饭。 “师姐,我到了。” 她站在门口给尤馥发消息。 她自跟南雪在一起后,一直有意避嫌,很少和尤馥单独吃饭,现在两人分了,舒予白也没什么所谓,吃顿饭而已 何况尤馥找她是正经事儿。 有什么好避嫌的? 餐厅是由一家老宅子改造而成的,约莫是因为价格太高,还需提前预约的缘故,愿意来这儿的客人很少,因此,总是冷冷清清的。 从外头一片白色石子潭望去,透明的落地窗里,只瞧见几个服务员的身影,灯光幽暗,却也安静。 一分钟后,尤馥出现在路口。 小阳春,天儿很暖和,尤馥穿了件贴身的中短裙,腰很细,身形匀称,卷发搭在肩上,唇色很红,见面了就远远地冲她轻轻笑。 “师妹。” 舒予白走去,招招手:“师姐。” 门口有个穿着裁剪妥帖的小马甲的服务生,见有人来,转身问:“请问有预订么?”尤馥和他报了姓氏,他忙微微躬身,领着往里走。 靠窗的位置,两人落座,餐厅里放着一首很安静的音乐,泉水叮咚一般。 舒予白侧眸,恰巧瞥见外头一潭清池水,水净而无鱼,有小小的布景,竹丛、石头缝儿间的兰草,小瀑布。 因为提前预约的缘故,菜一会儿就上齐了,还烫着。 “这次来呢,其实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我下周在美术馆有个个人画展,但是办展的人嫌画太少,有些单薄,问我可不可以再找个人一块儿。” 尤馥喝了口茶,说:“然后就想起你了。” “方便么?咱们一块儿。” 原来是这事儿。 这有什么好请吃饭的?能跟尤馥一块儿送展,相当于白捡了一次参展经历,该请吃饭的是她才对。 舒予白轻轻一笑,说:“师姐客气了,我当然愿意呀。” 尤馥看着她的眼睛,红唇含着浅笑。 她又闲谈似的问:“你和南雪,是不是分了很久了?” “……” 舒予白垂眸,面色苍白了一瞬。 “是…吧。” 她缓慢地点点头,又问:“师姐问这做什么?” 尤馥瞧着她笑了,说:“我一早就觉得你们不合适呢,果然分了?” 舒予白尴尬地低头,无言,她筷子夹起鱼片,送进唇里。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别人呢。” 尤馥瞧着她,舒予白一怔,动作有片刻凝滞,正想摇头,对面的女人忽然伸手,一块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过她唇角。 尤馥放下毛巾,眼眸含笑,漫不经心地解释:“汁沾上去了。” 咔哒一声。 是瓷杯被轻轻放在桌上的声音。 隔壁间的竹帘被掀开,一双清冽、黑白分明的眸子露了出来。 舒予白看去,瞬间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凝住了。 她穿了件白色的t恤,上头印着几个浅蓝色水印,薄而修身的牛仔,裤脚卷起,露出一寸白皙透冷的脚踝,很精致。 女孩儿及肩乌发一边别在耳后,耳垂上一枚七芒星金色耳钉,人站在那儿,红唇不语,有几分淡淡的冷漠和疏离。 第95章 . 傍晚时分,天空闪出一种微透明的蓝黛色,这处私厨在绿茵茵的草地上,四面都是透明的玻璃窗,光线暗下,有树木的浅灰色影子落进来,光线昏暗,里头只点亮了几盏明灯。 这一刹那,屋子里寂静的吓人。 服务生站在门口,侧身小心翼翼地看过来,这会儿里头的客人很少,一共就五六桌的样子,安静的音乐声里,大家说话都悄悄的。 舒予白看着她,轻轻放下筷子,架在白瓷盘上。 咔哒一声。 她卡了一会儿,局促地说:“好…巧。” 南雪没说什么,很轻地扫了她一眼。 她皮肤很白,一寸天光从透明的窗玻璃倾斜下来,照亮了她的眼睛,里头浅浅水光转过,片刻,南雪敛眸,低睫,没看她们两个,无言。 “结账。” 南雪看她们一眼,走去买单。 舒予白怔怔地看去,微微出神。 南雪支在柜台那儿,只留了一个高挑清瘦的背影,细腰长腿,乌黑的发丝儿搭着肩,人仿佛是漫不经心的,并未对方才的事情有太多介意。 可她却在她侧过脸的一瞬,察觉到一丝很微妙的疏离。 她…生气了? 舒予白或许是跟她相处的时间长,对方一个细微的神态,她总能感知到什么。 她刹那间就有些急。 南雪付了款,往外走,仿佛很快消失在视线以外,舒予白忙站起身,跟尤馥说:“抱歉,师姐,画展的事儿没问题。” “我…有点事儿,先走一步,师姐慢慢吃。” 尤馥看看她,又看看远处的南雪,目光在两人间流转片刻,无言。 “去吧。” 她妥协似的笑了笑。 外头有条白色的碎石子小路,路窄而细长,弯曲着穿过这儿密密地竹林,往外头的大路上延伸,走过□□有一座石拱桥,桥底有溪流,潺潺流动不止。 南雪个高腿长,走路带风。 舒予白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努力跟上去,一面又想了许许多多的事儿:她刚刚是生气了吧? 为什么? 因为看见她和尤馥……吗? 假如她毫不在意,应该是不会生气的,可是现在……是不是恰巧说明她在乎呢?又或者,南雪是觉得自己太容易变心、爱沾花惹草? 舒予白蹙眉,摇摇头,又怕自己多想了,努力把这些念头驱逐脑海。 “南雪。” 快要接近她时,舒予白谨慎地放轻了步子。 她平复下喘息,脸颊却有些红。 乌密的发丝间有细汗。 南雪停下脚步,过了会儿,转身看着她。 一阵清风撩起她白皙下颌边儿的短发,红唇不语,南雪只静静等着她。 舒予白顿了顿,心里却紧张起来,她忙不迭地开始解释:“呃,就是吃顿饭,师姐找我有点事儿,是办画展相关的,别的没什么了……” 说完对上那双漂亮干净的眼睛,心脏没由来一阵狂跳。 她在说什么?! 好刻意。 舒予白登时为自己的不善言辞而羞恼——她说的实在太明显了,就像在努力撇清、在向南雪证明什么一样。 南雪微微挑眉,清冽的眸底闪过一点光芒,很快,好似错觉。 她不言,转身继续往前走,到了大路上。 路面上是架空的,像桥,边上有围栏。 围栏那儿远眺,不远处是一个小湖泊,说是湖泊,用池塘形容更为恰当,里头许许多多的小鱼在摆着尾巴游动,青鲤,只瞧见一个光滑的灰色脊背。 湖边上有许多观景种植的茅草,初春时节,白色的絮絮轻轻飘,一丛一丛,疏密有致。 南雪斜靠着围栏,一阵清风吹来,她的t恤贴着身子,勾勒出来腰线细韧的轮廓,她在风里,乌发吹拂地往后飞,瓷白的下颌尖儿露了出来。 唇很红,可人疼似的。 舒予白看着她,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她顿了片刻,继续说:“我只是不想你误会。” “我…不是那样的人。” 南雪:“哦。” 她转身:“是么。” 南雪支着围栏,往天边儿远眺:“不是那样的人?那是哪样的人?” 舒予白忽然被她这么一问,一瞬间,卡壳了。 她该怎么说? 说,我还没放下? 还是说,“我不是那种会在心里还有前任的时候接受别人好意的人”? 舒予白在心里打了个草稿,心脏鼓动着,试了很久,最终却没能说出口。 南雪忽然牵了一下舒予白的手,凑近。 舒予白:“!” 她睁大眼睛。 女孩儿白皙如瓷一般的脸颊在眼前,一点点冷香,很浅,似有若无,萦绕在鼻尖,近在咫尺的红唇饱满而小巧,好似沾了一点儿水,很润。 舒予白喉咙轻轻滑动,心脏一阵狂跳。 那人低头,几乎是挨着她,面对面的,漂亮的剪水秋瞳黑白分明,干净又清冽。 冷白细长的指尖轻轻翻起舒予白的衣领,灵活地把翘起的一角折下去。 指尖却无意似的碰了一下她的后颈儿,很凉,顺着舒予白温暖的下颌一路擦上去。 酥麻,过电似的。 她人很白,有点高冷。 红唇却又夺目。 “衣领又乱了。” 南雪在她耳边轻声说。 舒予白腾的一下就脸红了。 乌发里透出一点儿耳朵尖儿,弥漫着绯色。 风很大,南雪的及肩乌发被吹乱,一阵飞沙走石的,南雪在风里眯着眼睛看她。 浓睫遮住了许多情绪。 这么看了一会儿,一辆白色保时捷panamera在路边停下。 她转身,干净利落地上车走了。 林子里的白色石子小路上,一个人影出现,晚一点的尤馥总算走到了路口。 目睹了全部经过,她心里一阵无语,在那儿远远看着,舒予白穿了一身薄而暖的毛衣,蹲下身,手捧着脸,看着车离开的方向还在出神。 尤馥:“……” 差不多得了。 . 晚上,窗外有灯火闪烁。 茶几上摆着一个果盘,里头盛着几个洗净的水果,苹果、樱桃,小橘子,李念在厨房忙忙碌碌,她刚刚费力地说服了舒予白的“新朋友”时初留下来吃晚餐,正想丰盛地款待一番。 时初跟舒予白坐在沙发上,默默无声。 过了会儿,厨房门被合上,抽油烟机的声音哗哗地响。 “就这?” 听完舒予白的描述,时初说:“她就帮你折了一下衣领——没准是强迫症呢?” 舒予白发觉这人似乎是在和她反着来: 自己多想时,她就来泼冷水; 可当舒予白觉得自己和南雪没戏,她又来鼓劲儿。 舒予白:“……” 时初忽然想起什么,思维很跳跃,切了个话题。她拿出手机,点开一个页面:“我跟你说……” 她腿上躺了一只白色的布偶猫,眼睛玻璃球似的,很漂亮,蓬松的尾巴轻轻地动,很安详,被时初一下一下地揉毛。 “你的照片又被发上去了。” 时初忍不住笑了:“不错,成吉祥物了。” 舒予白的照片被放学校官微了,宣传建校几周年开放日,她的照片被当成底图做了一张海报,吸引外面的人进学校看。 底下很多评论。 “排面!” “这不是舒老师吗?真好看。” “女神!” “什么时候才排到我们上她的课……” 一群学生跟风哀嚎。 时初开玩笑地建议:“要是跟南雪成不了,再找一个漂亮小妹妹也找得到呀哈哈。” 舒予白尴尬的没眼看,脚趾都蜷缩起来。 她垂下脖颈儿,发丝里露出的一点耳朵尖儿红透了。 “别说了……” 她低头,捂脸。 经过官微的推送,舒予白真成“吉祥物”了,这一周上课,来观望的人似乎更多了。 还有路过门口往里探头看的学生。 “107是舒老师的课!” “是吧是吧?” “让我看看……” 上课铃还未响,有人扒拉在门边儿。 她穿了一身素色的春裙,站在讲台上,有种婷婷玉立的感觉,人安安静静的,对于台下的嘈杂并未注意太多,一头乌发,柔白的皮肤,鹅蛋脸,人好似被含着水雾的风拂起的柳叶,温婉柔美。 “她画的画也很好。” “听说下学期带国画专业的学生——好幸福啊。” “终于看见本人了!” “真的好好看呀!” …… 舒予白波澜不惊地低头往电脑里头插u盘。 只有她自己感觉的到,脸很烫,热的快要熟了似的。 . 这么连续上了一周的课,周末到了。 人的心态果然是可以锻炼出来的,从前,叫她站在讲台上面对那么多人上课,总会紧张;现在被围观的多了,就连要给南雪讲课,都淡定了不少。 之前和南雪约定好了,每周的周末要给她补课,因为是为参加晚宴做准备,她具体一点的是讲一讲粗略的艺术史以及怎么辨别画和古董的真伪。 舒予白一面往自己的挎包里装书,一面出了门。 恰逢红绿灯,她在车上发消息: -“该上课了。” 发完,就把手机捧着,安静地等。 头一次这么期待一个人的消息。 时间被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滴了一声,南雪总算是回复了:-“在家里上课,还记得路么?” 滴。 南雪给她顺手发来定位。 舒予白没看——她当然记得路,熟悉至极,闭着眼睛都能摸过去。 穿过一片枝叶繁茂的白色梧桐树,似乎是有洒水车路过,沥青路面微微湿润,安静的窗外有无数光影飞速掠过,流动、变幻。 车子在门口停下。 已经三年没来这儿了。 舒予白下车,门口的摄像头转了过来。 片刻,远方有妇人轻轻咳嗽的声音,有些老了,透过栅栏,她慢慢吞吞地走过来。 是张姨。 南雪的父亲过世了,可张姨却还在,她站在门口往外看,看见舒予白就露出一个和缓的微笑。 “来啦。” 她打开门。 两人慢慢顺着小路穿过草坪往里走。 “这几年,还好么?” 舒予白问张姨。 “她父亲过世了——留下小南一个人,怪可怜的。” 张姨心底轻轻叹息。 宅子还是老样子,白墙黛瓦,沿着墙边儿种植了许多的竹丛,她父亲离开时是什么样,现在就原封不动地保持着什么样。 舒予白心底忽然浮上一层很深的悲凉。 直到亲人过世,才有那么点慢半拍地察觉到,原来生命,是有尽头的。 聚散有时,都看缘分。 两人走到道路尽头,张姨拧了下门柄,门开了,里头亮着一盏壁灯,光线昏暗不明,张姨弯下腰,打开鞋柜,给她拿拖鞋。 “谢谢。” 舒予白忙伸手接过,却注意到一个细节。 她微微一怔,瞳孔轻缩。 鞋柜里多了一双女式拖鞋,尺码偏小,粉色,很可爱的小兔子。谁的。 不是南雪的。 她个子高,穿的鞋尺码偏大,平时也不怎么穿这一类过分粉的东西;更不可能是张姨的,她的鞋已经换在脚上了,那么还能有谁? 舒予白看向张姨,脸颊微热,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问问,南雪这几年有没有领人回家过? 她心脏一阵狂跳。 唇瓣无声动了几下,却没能问出口。 “小南在楼上呢,三楼。” 张姨微微一笑:“我去给你们切点水果。” 舒予白道谢。 她顺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上走,震的木楼梯微微作响。一抬眸,瞥见卧室门口那儿的她,舒予白微微一怔,脚步下意识停下。 南雪斜倚着门边儿,细白的手支着门框,身上只松松地披了一件交领的白色睡衣,神色很放松、很静、很淡。 些许水珠儿顺着乌黑的发梢儿滚落,往衣领滑。 第96章 . 或许是因为南雪刚刚在浴室沐浴了的缘故,微暗的房间里好像有一层薄薄的雾,水雾弥散开,女孩儿纤瘦的影子格外动人。 南雪身上那件睡衣半长不短,搭着膝盖,小腿白皙光滑,水珠顺着滚落,淌在脚踝上。 舒予白只看着。 两人相对无言,气温却一度一度上升。 过了会儿,她捻了捻发麻的指尖,轻咳一声:“准备好了?” “嗯。” 南雪把门打开,说:“上来吧。” 南雪的房间很整齐,床上的被褥叠好,靠着窗户的那儿是她的书桌,一盏台灯亮着,照亮一小块儿桌面。窗开了一条缝儿透气,有风。 舒予白却注意到一个细节,她的床边的床头柜上,摆放了一张遗照。 黑白色的照片,是她过世的父亲。 舒予白心底浮起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 “你父亲……” 舒予白开了口,却不知从何谈起,只轻叹,又作罢。她想问,这几年你还好么?是怎么挺过来的?我不在你身边,有没有…怨我? 可想说的太多了,反倒一句也没能说出口。 春日风,很有些浅香,是掠过花林吹来的,有些微醺的甜香,南雪的桌子蛮大,靠着窗边儿,上头有一只光滑的白瓷瓶儿,细口,一只玫瑰插在里头,含着馥郁的浅香。 南雪像个小学生一样,桌面上干干净净的,放了一个笔记本,细格纹,浅灰色,还有一只浅蓝色的中性笔,似乎准备做笔记。 她借给南雪的教材,也被她整整齐齐放在一边儿。 “老师,来这边。” 南雪给她搬了一张椅子,放在桌子旁。 舒予白:“……” 她刚刚叫什么? 老…师…? 舒予白脸颊一热,不可思议地看着南雪。 这叫法没什么问题,毕竟她是来给南雪上课的,不叫老师叫什么?偏偏……她又看了一眼南雪,女孩儿已经安静地坐在书桌边儿了,等着她。 她压下某种想法,走过去,矮身坐下,说:“谢谢。” “预习过没有?” 舒予白柔声问,翻了一下自己借给南雪的课本。 原本她的笔迹之上,又多了一层,是南雪后来写上去的,她的字很好看,疏疏落落,笔锋很明显,透着冷冷的锐利感。 “嗯。” 南雪点点头。 “预习了是吧。” 舒予白合上书,从桌上提起她的笔,又翻开了那个细格子笔记本,在上面画了个大纲。 “那我从艺术的发源开始讲。” 大纲上一个箭头,往下指。 舒予白讲课时声音莫名的很轻柔,耐心的不可思议,和平日里有些不同,她温声道:“最开始的发源,是远古洞穴里的壁画,那时候的人们相信,绘画有神力,画面上画出来什么,现实里就能实现什么——所以那时候的壁画,很多都是人们在田野里奔跑、拿着饱满的谷物的画面。” “再往后呢……” 舒予白把本子上的箭头拉长了,继续讲。 讲的久了,有些口干。 恰巧楼梯上有脚步声,是张姨端着果盘上楼,果盘里盛着几个切开的橙子,被她分成一小块一小块儿,摆好了牙签儿。 张姨在门口轻轻敲门:“小南?” 南雪回头:“张姨,门没锁。” 片刻,吱呀一声,门开了,张姨把水果送了进来,轻手轻脚地放在桌上。 她看一眼南雪——舒予白来之前,小姑娘在浴室洗了老半天才出来。 “休息会儿。” 南雪说:“吃点水果?” 她白皙指尖捏着竹签,戳起一小团,放在舒予白唇边儿:“喏。” 舒予白微微睁大眼睛。 她茫然地张开唇瓣,轻轻咬了一小口,湿润的红唇抿着,从竹签上咬了下来,橙子微酸的汁儿直冒:“谢谢。” 两人无声地在那儿吃水果,倒也蛮正经。 舒予白有种身份转换不过来的感觉,她余光落在南雪身上。 南雪的头发发质很好,半干的,乌黑湿亮,似乎是不久前洗了头,湿哒哒的贴在锁骨上,有洗发乳浅浅的香,橘子味儿。 一滴晶莹的水珠爬在锁骨上,透白,精致的有种易碎的脆弱美感。 舒予白一不留神,忍不住想: 她真的好白呀,还有点香香的,是因为刚刚洗了澡、沐浴乳的味道么?锁骨上还有水痕,透白、精致,许久没触碰过了,是不是和瓷器一样,滑而微凉呢? 南雪侧眸看她一眼。 浓睫轻轻颤了颤,她问:“继续么?” 她的睡衣有些宽松,没穿很严,领口敞着,台灯照过去,南雪恰巧侧了一下身子,里头一片美好风光全瞧见了,很诱惑。 舒予白指尖轻轻蜷缩起来,柔白的脸颊微热,心道:罪过罪过。 她怎么可以这么…总是想那些事儿呢。 太不对了。 屋子里有些凉,毕竟是初春,穿的这么单薄,很容易着凉。 “南雪。” 舒予白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窗外,一片桃花林在远方,犹如浮动的轻雾。 舒予白暗自镇定下来,她看向南雪,这人的领口散着,风一大,就容易透过窗缝儿吹拂过来,刚洗完头,着凉感冒了怎么办? 南雪抬眸看她:“嗯?” 舒予白轻咳一声,掩饰似的,说:“加一件外套吧……我怕你冷。” 南雪却是弯了弯红唇,轻笑:“不冷。” 舒予白:“……” 她指尖在桌面叩了叩,说:“继续?” 舒予白喉咙轻轻滑动一下,点头,说:“好,那继续。” 她又提起笔,一面划着提纲,一面耐心,温声细语地不急不缓地讲:“西方社会的文学,艺术,包括很多绘画作品、雕塑作品,都来自于希腊文明和希伯来文明,接下来我会着重讲一下相关的作品。” “画的另一种起源,是宗教……” 舒予白徐徐地讲,课本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南雪安静地听,时不时点点头,她的侧脸恰巧被窗外微寒的天光照亮,犹如冰玉,唇却泛着湿润的红。 “好啦。” 舒予白合上课本,说:“前面该讲的都讲完了,咱们来做几道练习题。” 她翻过去,在习题那一页随意勾了几道,递过去,说:“就这些,写着试试看。” 三分钟过后。 南雪的乌发柔顺地散在耳边,不长不短,发尾轻轻扫着肩,很滑,一点儿透白的耳朵尖儿露了出来,好似某种精灵一般。她细白指尖指着一个填空题:“老师……” 女孩儿低睫,很斯文,很乖地叫她: “这个,是为什么?” 第97章 . ——原来她文文静静的样子,这么乖。 南雪低睫,从额头到鼻尖线条分明好看,侧脸白净、精致,下颌骨好似细瓷一般,舒予白余光落在她身上,心中猝不及防地冒出来这个想法。 又想哪去了。 舒予白脸颊微热,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堪堪收回目光。 “是……不会写么?” “嗯。” 南雪点点头,把课本推给她看:“这题。” “唔,我看看……希腊建筑神庙的特点?”舒予白念出声,又捧过课本往前翻了几页,细白食指捻着,在前面的内容翻了翻,没见着。 她这才想起,这个内容是后面才会讲到了,难怪南雪不知道。 “这是后面的内容。” 舒予白温声道:“不急,跳过,继续写吧。” 水果吃完了,里头只剩一点儿浅橘色的汁儿,澄澈,还有点橙子的酸味儿在空气里散开,舒予白把竹签放在盘子里,趁着南雪练习的间隙,去楼下递给张姨。 “吃完了?” 张姨瞧着她笑笑:“晚上一块儿吃饭不?阿姨去给你们弄吃的。” 舒予白忙摇摇头:“谢谢张姨,不用啦,我……” 她话说一半,忽然想起自己来一趟这,还没有套出点儿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比如:这几年,南雪有没有和谁走的特别近?有没有和谁在一起……以及,那双浅粉色的毛绒拖鞋,是谁的? 她话音微妙地一顿,敛眸,继而说:“现在还早呢,张姨先歇着,晚一点再看看,谢谢了。” 张姨笑眯眯地说:“好,那待会儿再看看。” 张姨正准备转身去厨房,舒予白心脏一阵急跳,她伸手轻轻拉住张姨,凑近,压低了声音问:“阿姨,这几年,南雪有没有……” 张姨茫然地看着她,问:“什么?” “有没有和谁……” 舒予白一阵脸热,对视片刻,艰难地开不了口——怎么说?弄的自己像一个捉奸的“主妇”一般。 可惜张姨没能拥有顺着话头猜的能力,她并不知道舒予白想表达什么,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舒予白话说了一半没说完,楼上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南雪在楼梯口趴着,叫她:“写完了。” 舒予白心脏一阵狂跳,生怕她看出来什么,只好作罢,留下一脸茫然的张姨往楼梯上走。 “我看看。” 舒予白坐在桌前,外头飘起一场小雨。 雨水声静谧的好似一首钢琴曲,滴滴答答,顺着屋檐往下滑落,坠入青翠欲滴的草丛尖儿里,顺着草尖儿滚落去泥土地上。 “不错哦。” 舒予白捏着笔给她改了一会儿,暗自惊讶,南雪记忆力可真好,从前她学这门课,很多要背的东西,她怎么都记不住。 而这人,居然只听她讲了一遍,就都记住了? 不可思议。 舒予白纤长的睫毛眨了眨,抬眸看着南雪,柔和的眸子泛起涟漪:“刚刚没翻书?” 南雪撑着下颌,浓黑卷曲的睫毛扑下,细长手指间捏了一支笔,很闲地转了一下:“没呀。” 舒予白:“……” 她依旧不太信,想了会儿,捂着一道题的答案,看着南雪:“你把这个再复述一遍。” 书上的题目是:复述古希腊艺术中三种风格特点? 底下一行流畅利落的黑色小字,南雪写的答案被舒予白用手掌盖住了。 南雪无言地看着她。 片刻,女孩儿红唇轻启,流利地道: “东方风格,黑绘风格,红绘风格。古希腊的艺术主要是雕塑,带有浓厚的希腊神话色彩与宗教色彩,15世纪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注1】舒予白怔了怔,说:“不错。” 南雪微微一挑眉,细白的手指撑着下颌,偏头看她,问:“老师,你不相信我?” 舒予白:“……” 看她哑然不语,像是默认了,南雪似乎有点伤心,她垂眸,安静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舒予白登时急了,她最见不得南雪这样,登时忙手忙脚乱地跟她解释:“不是,我以前背书慢,你这么快就记住了,我只是……有点不敢置信而已。” 南雪没看她。 眼底却好似冰雪消融一般,有似有若无的笑。 春日,空气湿润,晚间的时候外头又飘起来一场小雨,南雪扫了眼窗外灰蒙蒙的天,侧眸问舒予白:“带伞了么?” “我看看……” 舒予白低头,从一边儿拎起包,找了一会儿,说:“没呢。” 南雪安静地看着她,说:“晚上在这儿吃吧,吃完我叫人送你。” 舒予白微微脸热,摇摇头:“不用啦,谢谢……” 南雪看了她一眼,却是态度很淡地平视着窗外的细雨,轻声说:“其实,不用这么避着的。” 舒予白一怔,转过身看着她。 南雪静静地瞧着她:“现在,你是我请的老师,请你吃晚饭、下雨了送你回家,都是应该的,舒老师,还请不要想太多。” 舒予白:“……” 卧室有很轻的敲门声。 张姨探出脑袋:“小舒在家吃晚饭么?” 南雪:“在。” 张姨一笑:“我就知道。晚餐已经好啦。” 舒予白:“……?” 雨声从淅沥沥变成哗啦啦,雨势逐渐变大,一阵风刮来,窗户缝儿里飘了点雨,水滴溅落在笔记本上,湿了一小团,字迹晕染开,舒予白起身去关了窗。 “下楼吧。” 南雪轻轻勾了一下她的衣角。 她转身,背影清瘦好看,乌黑发丝儿扫着纤细的脖颈儿。 房间的中央有个暖脚的毛绒垫,舒予白只顾着看南雪,不留神给绊了一下,毫无防备地往前摔,却被一只手轻轻揽着腰。 她抬眸,毫无预兆的视线交接。 南雪身形偏瘦,正是舒予白一直向往的那一类,细腰长腿,穿什么都好看。 她肩上披了一件雪白的浴袍,腰间的系带松松绑了个结,白嫩匀称的小腿很长,脚踝精致又瘦削。锁骨下,乌黑的发丝轻轻垂落,衣领微敞,有一点柔软的沟壑。 乍然的亲密接触,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不好意思。” 舒予白忙站起身:“刚刚给绊住了,我……” 她未曾解释完,南雪却已经淡然地转过身,继续往前去了。 舒予白怔然出神,指尖轻轻碰了一下腰——方才,她揽着的触感还在。 一楼斜斜地铺了交织的木地板,整面巨大的透明落地窗透入雨天的天光,地面微微发亮,餐桌的位置吊落一盏灯,昏暗的光线偏暖色,照耀的食物色泽诱人,张姨围着围裙往桌上端菜。 长长的原木色餐桌对面,灰色墙体上随意地挂了几个相框,有大有小,舒予白在那儿安静地看,是南雪小时候的,有她父亲、她母亲,还有一张,是她和南雪的合影。 “多吃点儿。” 张姨往她碗里夹菜:“小舒,好久不见了。” “嗯。”南雪瞥一眼她,意有所指地轻轻说:“她出国了,三年,也是刚回来。” 话语分明很平淡。 可舒予白听在耳里,总觉着她在控诉什么,是在怨她么?又或许只是她的错觉。 “这几年还好么?” 舒予白问。 “也还好啦……”张姨忽然想起什么,说:“还好有千……” 她起了个头,南雪却一瞬间抬眸看了她一眼,眼底很淡。 张姨瞬间噤声。 舒予白扯了扯唇角:“千?” 张姨轻咳一声,生硬地说:“还好有钱……” 舒予白:“……” 她心底却不可避免地多想了: 是上次那位吧?南雪屏幕上的备注是千千,也不知道是什么关系,和她这么亲近,家里那双拖鞋是不是也是她的?南雪和她…在一起了? 舒予白越想越不能往下想。 南雪的那句“还请不要想太多”一直在耳边不停回放,她是叫自己不要自作多情么,其实她已经又有女朋友了? 舒予白登时没了食欲。 有些许的难堪。 是不是她的动心、她的情不自禁都被南雪看在眼里? 她随意扒拉了几口,把碗里的米饭吃掉了,她就站起身,脸色有几分苍白,轻声说:“南雪,我吃好了,谢谢…对了,不用送。” 雨停了,夜幕上有一弯月牙儿,干净寒冷,边缘锐利的好似刀锋。雨后的天空很清凉,沁人心脾的草木香气浮动在鼻尖儿,心旷神怡。 她转身,看向远方。 身后有轻盈的脚步声。 袖口被轻轻勾了一下。 “要回去了?” 南雪靠在门框那儿,站在她身后,轻声问她。 舒予白顿了顿,没忍住,回头看她。 一声闷响。 透明的雨伞被撑开,倏然罩在她的头顶,细白透粉的漂亮手指捏着伞柄,伞骨细长,浅青色的天空被蒙上一层薄薄的膜。 舒予白心脏轻轻缩了一下。 无言中。 南雪撑着伞,伞布一半露在外头,一半在室内,她薄瓷一般的脸颊好似在微寒的天光下,涂了一次晶莹的釉。 许久,两人都不语。 “借你。” 她把伞递了过去。 出了大门,山道沿着庭院的围墙蜿蜒而下,路边的竹丛在湿润的雨水里被风吹的轻轻摇摆,有沙沙声,蚕食桑叶般静谧。 舒予白又一次回首。 远处,门却已经合上了。 没能看见女孩儿的身影。 . 车里,雨水顺着玻璃窗一股一股地下滑,舒予白坐在车里,一打开手机,看见一条未读消息,是师姐给她发来的:尤馥:你还是放不下。 放不下,说的是南雪吧。 舒予白又回忆起她在门边的那抹身影,心想,放不下?她又何曾放下过? 分明第一眼见她,就栽了。 舒予白:是。 尤馥:那为什么不追?我看着都着急。 舒予白:…… 舒予白:她好像有女朋友了。 舒予白:叫千千。 千千? 这名字有点耳熟。 似乎,印象里她有个小学、初中同学就叫千千。 尤馥无言许久,给她回了一串省略号。 . 第二天,尤馥受邀参加一个晚宴。 宴会在一家酒店举行,食物清一色海鲜,偏偏尤馥海鲜过敏,吃不下去,只好吃了几块小碟子里的水果勉强饱腹。 宴会有些无聊。 好一会儿了还没开始。 尤馥坐在座位上,和身边的人闲闲地攀谈,听见中央的舞台那儿主持人捏着话筒,低声和旁边的人说:“还差一个小姐姐没来,她人呢?” “是中茂集团的副董,有人有联系方式么?” “谁帮忙催一下?” “有点急,谢谢!” 谁没来? 迟到…尤馥一直对这类人没什么好感。 手机上一个未接来电,尤馥扫了一眼,起身,去洗手间准备回复。 洗手间里冷飕飕的,昏暗的灯光色调偏暖,一尘不染的镜子前摆了两瓶香薰,一盆绿萝,两个瓷碟子里放着干手用的毛巾。 哒,哒,哒。 细高跟敲击大理石地面,声音响起。 尤馥对着镜子,补了个口红。 接着她扫一眼屏幕,来电的是这几日不停骚扰的一位男士,偏生她父亲很看重这人,不好直接拉黑不搭理,尤馥准备找个隔间,进去回电话。 第一间,有人。 第二间、第三间…… 尤馥的目光停在第四间。 门锁那儿是绿色,没人,空着。 她走去,指尖抵着门,轻轻一推。 里头传来一声迟缓的惊叫。 “啊…!” 下一秒,眼前映入一个女人的裸背。 女人似乎正在换衣服,一个毛衣架在脖子上,她一头的乱毛飞舞,乌黑发梢儿落在白嫩漂亮的背部,打着卷儿,肩胛到细腰弯出一个漂亮的弧线。 是个美人。 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她的背,就莫名觉着 她的正脸,应该很好看吧? 女人转过侧脸,一头乱发里露出一个清澈、漂亮极了的眸子,静静看她。 尤馥穿了一件黑色晚礼服,裙摆闪着碎钻,微卷的发梢儿勾着一字锁骨,耳垂上吊着流苏金的耳坠,大红唇,眼珠子漆黑,鼻梁高挺,五官深邃。 两人面面相觑。 正在换礼服的女人居然在百忙之中,抽空盯着她看,看了好一会儿。 尤馥挑眉:“抱歉。” 她关上洗手间的门,心想,她该不会被当成……某一类变态了? 下一秒,隔间里传来一个温温柔柔的女声: “没事儿,我知道,这门是坏的。” 尤馥:“……” 倒还挺,通情达理? 她只好又找了一间空的隔间,钻进去,给人回电话,过了好一会儿对话才结束,尤馥挂了电话,推开门走出去时,那间里的女人已经离开了。 ——也不知道是谁,在厕所脱什么衣服? 回到座位的时候,宴会开始了。 尤馥托着香槟,四处周旋,有人拉着她介绍:“我带你去认识中茂的副董……她们家董事长临时有事,没来。” “待会儿给你介绍——她很漂亮。” 那人挽着她往前。 恰巧装上一双清澈、漂亮极了的眼睛。 是她? 看样子,她方才是去洗手间换衣服的——正是那位姗姗来迟的某位小姐。 女人换了身礼服,银色的鱼尾裙,似有亮片点缀胸口,托出莹白柔软的弧线。她瘦削的肩上披着一头长卷发,露出的侧脸很漂亮,白皙柔和,清丽又透着一点妩媚。 尤馥:“怎么称呼?” 女人举起酒杯,浅笑:“千千。” 尤馥红唇弯了一下,漆黑的眼珠子闪过一点意味深长,她说:“千千?” “名字不错。” 第98章 . 千千。 据说,是南雪的新女友? 尤馥细长手指夹着酒杯,澄澈的红色液体晃啊晃的,不由得又看了她一眼。 暖色调的灯光洒下,她的鼻尖那儿有一点浅浅光晕,跳跃,照亮了那双清透的眸子。 女人的五官和南雪有五分相似,皮肤冷白,好似没有血色,可却有几分不同。南雪是偏冷的色调,可她却好似一块冰凉的暖玉,捧着掌心,会染上温度一般。 她在看千千时,千千也在看她。 一边看,她一边想:这个人很眼熟。 在哪儿见过? 尤馥有个平直的肩,很白,卷发搭在锁骨上,纯黑色,大红唇,人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眼珠子漆黑,深深的,发丝儿里一枚白钻耳坠,光芒衬得人有点冷。 两人对视,视线里好似被什么缠绕,丝一般。 下一秒,千千视线下移,瞧见了尤馥捧着杯子的食指,关节那儿有一点红,蚊子印儿似的。 ——她记起来了。 那印儿不是蚊子包,是她咬的。 实际上尤馥也记起来了。 可这一刹那,谁也没戳穿,两人四目相对。 尤馥先开口:“有联系方式么?” 语气是漫不经心的,似乎她给,或者不给,都没什么所谓。 两人对视。 似乎在彼此较劲儿一般。 “有。” 千千低眸,说:“你扫我?” “可以。” 尤馥就这么拿到了千千的联系方式,加了微信。 夜色深深,城市的灯火亮起,连绵不绝,家家户户好似笼罩在一个神秘的梦境里,外头一阵风刮来,有呜咽声,车流在柏油马路上飞驰而过,在万家灯火里远去了。 晚宴结束。 她站在门口,轻轻笼了下单薄的外套。 旧时光里的回忆好似胶片一般,一张一张,缓慢地晃过。 指尖的印儿是千千咬的。 尤馥低睫扫一眼指尖的咬痕。 下口狠,咬出血了。 千千小时候看起来软软的很好欺负,尤馥则跟她完全相反。那会儿尤馥有钱有颜,相当于小朋友里的“大姐大”,没人敢招惹。 千千则是菟丝花……在角落里自己玩自己的,怂包一个,谁也不敢惹。 两人莫名其妙被安排当了好几年的同桌,矛盾不断——虽然大多数时候是尤馥总支使她干这干那,千千忍气吞声。 终于一天,矛盾爆发了。 千千狠狠地咬了她一口,一口见血。 “不良少女”尤馥头一次被人咬,还是个乖兔子,颜面尽失,家长老师吓的不轻,把她连夜送去了医院。 两人的仇结下了。 同时……尤馥也对她刮目相看。 她想,兔子急了还咬人,原来是真的。 . 舒予白这几日,仍旧上课。 她抱着课本,挎着包在清风拂面的校园里,慢悠悠地往前走。 校园里,时不时就有学生注意到这个蛮出名的“舒老师”。 没办法,一个学校里,总有那么几个老师出名——一般还都是颜值与实力并存。 舒老师人温柔又内敛,春天,天气好的时候她喜欢穿一身杏色的长裙,披着长发,人不紧不慢地走在树荫下,好似枝头一抹初开的白。 天气冷的时候,她就裹上厚厚的外套,在路上一阵小跑,窜进温暖的教室。 ——像在草地里跳跃的圆肚子小鸟。 意外的……可爱。 “哎,那个就是舒老师,是不是?” “是啊,女神,她是咱们学校最年轻的副教授。” “真好看啊真好看。” …… 在学校里的回头率略高了些,可她倒也习惯了,自己走自己的,除了有那么点不自在,别的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她仍旧画画。 她又喜欢上了画花儿。 白色的花,从冬天的梅花一路画到春天的满树梨花。 “这幅怎么样?” 舒予白把刚刚完成的一副画平摊在画室的大桌子上,给时初看。 浅青色的底色,木桌子上一只细口花瓶,瓶子里插了一簇白色玫瑰,白玫瑰一共七朵,花瓣很柔,有几分透明的质感,好似被泪水沾湿了,有种浅浅的忧伤。 “很好呀,白老师你真棒。” 时初夸奖,从前画画,她很难有这么强的情绪感染力。 “我拿去拍卖吧。” 时初又低头看了看,画室顶上吊了一盏明灯,照亮了纸张上的细节。 这几朵白玫瑰的质感,好似是借用水彩的画法,用水笔拖开颜料的颜色,微微透明,却又不完全,含着一点点□□的厚度,处理的很微妙。 却也能看出来,画技高超。 “好呀。就是不知道能拍多少。” 舒予白无所谓地放下画笔,去洗手台那儿洗净胳膊上沾的颜料,水流轻轻冲洗,胳膊洗的白白净净的,空气里有股浅浅的颜料味儿。 “唔……肯定比以前好很多啦。” 时初安抚她,忽然想起什么,问:“你是不是该去南雪那儿了?” 舒予白点点头。 镜子里,她散着长发,鹅蛋脸上沾了一点绿色的颜料,她白皙指尖沾着水,轻轻拭去,又在水龙头下洗了洗。 “既然如此……你不如问问她,究竟有没有女朋友。” 时初靠在桌子上,表情高深莫测,轻轻地说:“要是没有,那你可以冲了。” . 下午三点。 舒予白记着时初的话,有几分紧张,提前了一个钟去找南雪。 她进了屋子,张姨来开的门。 “南雪呢?” 舒予白一面换鞋一面问。 客厅那儿的一面落地窗开着,远远望过去,绿茵茵的一片草地里,泳池的水满了,在微寒的天光下微微闪着粼粼波光。 离的远,隐约瞧见一个白皙柔嫩的身形在水里晃动,倏尔近,倏尔远,灵动好似小人鱼。 舒予白耐心地坐在沙发上,张姨从厨房端来一盘水果,切好的狝猴桃苹果沙拉,放在透明的小盘子里,她轻轻放在茶几上,看一眼外头,说:“今天天气好,气温上升了几度,小南高兴,在游泳呢。” 舒予白嗯了声,往外瞥了一下。 那身影白的晃眼。 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不知怎的,确定了在游泳的是南雪,她反倒有些脸热,没法儿和刚刚那般自然地往外看了。 远处,南雪停下,站在泳池里冲张姨挥了挥手,张姨放下手中的一簇竹签,往外走,去泳池那儿看她:“小南总,怎么了?” 那边儿南雪不知和张姨说了什么。 张姨起身,往客厅走,对舒予白说:“小南叫你帮她拿浴巾和睡衣。” “我?” 舒予白表情空白了一下。 “嗯。” 张姨温和地笑了,点点头:“她说你知道是哪一件。” 舒予白顿了顿,想: 为什么是她?南雪是故意的么? 毛巾和睡衣,难道张姨会不知道? 她茫然又疑惑地上楼,找着了她昨天穿的那件睡衣,又从衣柜里拿了一块干净的白色浴巾,迟疑地往楼下走。 外头,晴朗的春日,光线很明媚,浅蓝色的泳池里池水随着清风微微荡漾,闪着白色的粼粼波光,一个女孩儿在水里人鱼一般地游动,片刻,钻出水面,湿透了的乌发贴着白皙脖颈儿、锁骨。 她伸手,把发丝往后拨。 白皙的近乎透明的一张小脸露了出来。 南雪的发丝儿全湿透了,乌黑湿亮,一撂一撂儿,水珠儿顺着往下滚落砸在锁骨上,皮肤白而嫩,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舒予白站在她身边,蹲下身,手里捧着毛巾,她的影子遮住了一半阳光,长发被风吹起,灰色的薄薄影子剪影般晃动。 舒予白脸颊微热,有些不敢看南雪,她垂眸,眼睛规矩的没乱瞟,说:“有风,赶紧擦干了起来吧,别感冒了。” 她的声音很柔,目光却有些滞,耳朵也红了。 南雪乌黑的眼珠子盯着她。 半响,唇瓣轻轻一扯。 好一会儿,水池里,瘦白漂亮的手指握上了围栏,手背上满是水珠儿,她一用力,半个身子坐在了泳池边儿。 “不怕,今天十几度呢。” 南雪说着,把浴巾披在肩上。 “你也来游一会儿?” 南雪随意地问,态度似是很自然,晶莹的水珠从发梢儿滚落,顺着纤白的天鹅颈儿往下滑,锁骨、接着滚入胸口的柔软沟壑里。 舒予白指尖勾了一下她的浴巾,轻咳一声,说:“我是来上课的——擦干了,待会儿咱们上楼。” “好。” 南雪从泳池里站起身,清澈的瞳仁转向她,说:“能不能帮我擦下身上的水?” 舒予白一怔。 好一会儿没能缓过神。 擦身上的水?这,会不会……余光恰巧瞥见南雪雪白的、柔软的酮体,舒予白发丝儿间的耳朵就热了起来,脸颊也染上一抹浅浅的红晕。 南雪却已经把浴巾从肩上拿了下来,递给舒予白,见她没动,解释:“刚刚胳膊扭到了,后背的位置,够不着。” “好…” 舒予白捏着毛巾,帮她把后背一片白皙的肌肤擦干,就规规矩矩地还给了她:“可以了。” 说完,一顿。 她转身,低头,纤长的睫毛眨了眨: “我,去楼上等你。” 南雪一面吸干小腿上沾的水,一面轻轻道:“就在这等。有凳子,坐会儿。” 泳池边儿一个小圆桌,撑开了一顶长长的遮阳白伞,桌子上放了一个手机,舒予白坐下,下意识地扫了眼,屏幕暗着,忽然亮起,恰巧弹出来一个消息:千千:晚上我过来吃饭。 千千:叫张姨弄点儿我爱吃的,你懂的。 千千:〔心〕 舒予白指尖蜷缩起来,有那么一瞬,她忽然觉着自己这样好狼狈。 南雪看她一眼,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微微挑眉。她正弯腰擦拭着脚踝的水珠儿,细韧的腰,绷出一个白而紧实的弧线,脊柱的骨痕微凸。 舒予白扫她一眼,心想,南雪这副模样,她是不是也瞧见过呢? 她们到哪一步了? 南雪很喜欢她么。 舒予白指尖泛白。 南雪微怔,动作停下。 她低睫,慢条斯理地把毛巾笼在肩上。 舒予白忽然的情绪低落,她看在眼里,她的目光在舒予白和桌上的手机之间流转片刻,停在亮起的屏幕上。 “你看见了?” 南雪问。 舒予白低着头,不言,好一会儿才轻轻地问: “千千是谁?” 她仍有一丝侥幸:或许,是自己误会了也不一定…… 南雪瞧着她,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水光,她缓了缓,说:“她,比朋友更近一些,比恋人,又远一些。” 这个回答,很暧昧。 可舒予白却立刻抬起眸子。 ——意思是,还没在一起? 第99章 . 泳池的水大多有消毒剂,伤皮肤,南雪上了楼后又捧着睡衣去了浴室,合上门,打算重新清洗一下。 片刻后,水声响起,缝隙里有淡而湿的水雾散开,有浅香,小茉莉的味儿。 春日里游泳,天儿还凉,张姨担心她感冒,让厨师给她熬了一碗姜汤。小碗里盛着葱白红糖姜水,暗暗的液体里飘着几根姜黄色丝儿,几点白葱。 她在楼下叫舒予白:“小舒?来帮个忙。” 舒予白于是起身下楼:“来了。” 张姨把手里捧着的小瓷碗递给她:“给她喝点姜汤,暖一暖。” 舒予白一怔,接过小碗,碗底还烫着,姜汤上徐徐冒着白雾,热热的,她问:“我端上去?” 张姨笑着说:“小南不喜欢葱味儿,我让她喝她指定不喝,还是得小舒来喂。” 嗯…? 舒予白无奈地笑,心想,为什么她来就可以? “我试试。”她只好说。 水声停下。 吱的一声,门柄被往下压,浴室门开了。 南雪在一片暖融融的、湿润的水雾里出现。 她好似在雾里盛开的花瓣儿,白而洁净,肌肤上透着一点热水蒸过的绯色,晶莹的水珠,一滴滴滚落。 女孩儿舌尖舔了下红唇,细白指尖提着身上包裹的浴巾,发丝儿也满是水,湿哒哒的没干,一下一下往下滴,水滑过锁骨,一路往白白软软的胸口滑,坠入。 看见舒予白时,南雪停了一下,乌黑的眸子好似被水雾浸染,湿润动人。 她又转身开抽风机,关了门。 舒予白目光微滞,在那片裸露的白上停顿一下,蜻蜓点水般移开。 她脸颊微热,低着头,垂下的长发堪堪掩饰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你就这么…出来?” 舒予白轻咳一声,轻声说:“先进去,外头冷,我给你拿衣服你在里头换,换好了再出来。” “不用。” 南雪小指撩起一撂湿发,露出白皙的侧脸,她说:“里头太湿了,我想在外边换。” “容易感冒的。” 舒予白小声地建议:“还是进去吧。” 南雪却瞧着她,漆黑的眼珠子闪过一点儿水光,她轻声问:“为什么?你很怕看见…我这样?” “不是。” 舒予白心底闪过片刻的纠结,说:“也没有。” 她想,南雪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觉得需要避讳? 假如是故意的……她为什么要这样。 舒予白蹙眉,转身坐在书桌前,并不回头。 好似有默契一般,两人就和从前一样,南雪在她身后摘下浴巾,换衣服,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能隐约察觉身后人的动作。 浴巾擦干身体,而后,推拉门的声音。 她弯腰找着什么,似乎是内衣内裤,又合上门。 又是一阵龙龙窣窣的声音。 南雪合上睡衣,系带在腰间绑了一个蝴蝶结。 她说:“可以了。” 房间中央一个巨大的地毯,椭圆形,上头一只鼓鼓囊囊的小沙发,南雪穿着拖鞋,慢条斯理地迈着两条细白的腿。 桌旁,舒予白正安静地低头,指间夹着一支笔,长发柔顺地散落,细心地写着什么。 南雪一步步走去,在舒予白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低眸,瞧见了那碗姜汤,她眉间微不可察地轻轻蹙了一下。 舒予白知道。 南雪大多数时候不挑食,可葱是个例外,她不喜欢那个味儿,吃饭时碰见了都是用筷子一根一根从碗里夹走。 舒予白:“喝点……?” 她轻咳一声,解释:“张姨煲了好一会儿的。驱寒。” “不。” 南雪摇摇头,说:“姜汤为什么放葱?” 舒予白哑然,过了会儿,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端起姜汤,柔声说:“我喂你。” 南雪一怔,汤勺已经抵在她唇边了。 暖暖的,含着温柔的触感。 “喏。” 舒予白的眼眸静静瞧着她。 她鬼使神差地张开唇瓣。 南雪喝了一口,舒予白又给她继续喂,一面喂,一面不经意似的提起:“过几天,有空么?” 南雪瞧着她。 窗外,午后的树林随风轻轻晃动,一片细碎的沙沙声。舒予白指尖一片细细的湿汗,她心跳略快了些,她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或许她还是单身?或许…… 一瞬间就多了许多憧憬。 舒予白又给她喂了一口汤:“是这样,只是和你讲这些书上的,还不够。” 舒予白低睫,试探着问她:“下次,一起去美术馆…我带你看实物,好不好?” 南雪:“去美术馆?” 舒予白:“嗯。” 南雪:“可是,只是看,也看不出什么吧。” 说完,又补了一句:“周末有事。” 说完,她就低头看了一下手机里的日程表,似乎真的没有时间。 舒予白:“……” 无言了好一会儿,她才收紧了冰凉的指尖,呐呐地说:“这样啊。” 从前她们热恋的时候,南雪就算晚上熬夜加班到很晚,也会抽出时间和她待在一起。 后来她才明白——有时间,说的是对你有时间。 而没空,只是不愿意罢了。 舒予白支着下颌眺望远处的山景,心里充盈着一点复杂的情绪,半是憧憬,半是哀愁,远处浓淡叠加的远山,在眼里都朦胧不真切了。 姜汤见底了。 南雪居然真的喝完了,舒予白把小碗放下,又暗自揣度她的想法。 南雪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不想去美术馆,去别的地方,好不好?” 舒予白眼睛微亮,她当即点点头: “好呀,你说去哪就去哪。” 说完,对上一双含着似有若无浅笑的眸子。 舒予白:“……” 她低头,轻咳一声,耳朵尖儿微红。 . 月底的一场拍卖会,在市里举行。 舒予白那张白玫瑰的画儿送去拍了,当天,她和时初去了趟拍卖会场。 “声音好大,有点吵。” 时初捂着耳朵。 那是一个宽阔、整体偏灰色的空间,中央靠左边的位置是一个棕色的木质立台,台上一只话筒,主持人站在那儿宣布每一次的加价;靠右边的位置,则是一个巨大的屏幕。 屏幕上投影着当时正拍卖的作品的图片,以及一个蓝底白字的表格,表格上是兑换成各国货币的当前拍卖价格。 台下,一圈白色的围栏挡住了拍卖的人们,密密匝匝的,正伸长脖子围观着如火如荼的拍卖现场。 约莫半个钟,轮到舒予白的那张画儿了。 画上的白色玫瑰被投影在大屏幕上,一行小字标注了作者和画作的尺寸,左边一栏表格,写着起拍的价格,时间一到,开拍。 “一万五,起拍。” “加价一次。一万八。” “加价两次。两万一。” …… 台下不停有捏着电话加价的人,有细碎的讨论声:“这画儿值多少?” “有没有懂行的看一看。” “五万值不值?” “最高多少?” 舒予白和时初挽着手,在后排站着,有几分紧张地听别人讨论自己的画儿。 还在不停加价。 不知过了多久,画的价格终于定下来了。 四平尺的一张画,拍了一百一十万。 最后拍到这张画的是个女人。 她站起身,一回眸,似乎瞧见了舒予白,好似认识一般,红唇弯了下,露出来一个微微的笑。 . 尤馥静静地坐在露台的躺椅上,细白指尖夹了一支黑色女式香烟,烟徐徐地燃,她的神色模糊在朦胧不明的烟雾里,瞧不真切。 一边的小圆桌上放着一杯鸡尾酒,尤馥刚刚画完一副作品,坐在那儿,休息的间隙有些出神,她想,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呢? 许多事情,都模糊了。 看见千千的一刹,无数带着旧时光幻影的片段铺面而来,心底半是欢喜,半是怅然。 尤馥点开刚加的那人的微信,名字居然和真实名字一样,千千,一点儿也不避讳。 她看见这人时不时发的一些照片,多是旅游照,满世界飞,活的倒是蛮潇洒。 这是她这几天来第无数次去看。 或许,“故人”就是不一样吧? 她出神地眺望着远处或浓或淡的群山,葱绿的枝桠随着风翻起绿浪,汹涌、澎湃,天地间光影变幻,尤馥却忽如其来地开始怀念一些时光。 她忽然回忆起很久以前,坐在她身边,问,你为什么叫千千? 千千说,我跟着妈妈的姓,姓千,叫千千。 千千不是小名。 她说的一脸认真。 尤馥当时却笑了,说,还有人姓千? 却很快就把她的名字记住了。 尤馥指尖触着屏幕,睫毛眨了眨。 给她打招呼:hi 消息发出去了。 千千没回复。 另一条消息却跳了出来。 舒予白发给她的:师姐,我问了,千千和南雪没在一起。 尤馥想,哦? 那不如,她追着试试。 她低睫,看着她的头像,回忆起一片柔嫩的美背。 又等了会儿。 那人回复她了,同样的简短。 千千:hi。 . 第三日。 舒予白一整天没收到南雪发来的消息。 实际上,自从那日交换了联系方式,南雪就时不时给她发几条信息,比如,问她一些有关画作的知识,怎么去鉴赏,可也仅仅这些了,没有半点超出的问题。 可自从那天舒予白邀请她一块儿出门时,南雪就一次消息都未主动发过了。 她是不是看出来自己的意思了,所以,在不动声色地回避? 又一个周末。 又到了该去南雪家里,给她上课的日子。 “昨天游泳,着凉了。” 一开门,张姨无奈地跟她解释。 ——原来是这样。 所以才不回消息? 舒予白轻手轻脚地上楼,进了房间。 南雪躺在被窝里。 窗外的冰凉的天光照亮她的脸颊,乌檀木一般的发丝儿铺开,她的唇,饱满而红润,好似一点殷红的血落在雪地里,夺目又漂亮。 舒予白的目光从南雪闭着的卷曲睫毛滑落,停在她的唇上。 多久没有亲吻过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从心底蔓延开。 南雪只微合羽睫。 她迷迷糊糊里似乎看见一个极熟悉的人。 床榻有轻微的震动,是一个女人在床边坐下,她侧身,柔和的目光落下,迷迷糊糊中,以暖热的掌心轻轻挨了一下她的额头。 南雪隐约瞧见她俯身。 她穿一件白色宽松t恤,领口敞着,看见了女人脖颈儿上挂着一枚很熟悉的戒指,躺在白软的温柔乡里,微凉的钻光闪动。 不知为何,心脏有细微的悸动。 下一秒,舒予白弯腰,红唇贴上了她的额头。 南雪睫毛猝然一颤。 指尖蜷缩起来。 第100章 . 唇贴上去,严丝合缝的,有暖而湿润的呼吸起伏,好似带着动人的心跳。 很软、很热。 一股熟悉、诱人的浅香毫无预兆地袭来。 南雪的心脏一阵紧缩,失控一般狂跳起来。 枕边传来轻柔的触感,女人一只手压着枕边,微微俯身,支撑着身子,她在额间好似缠缠绵绵地地吻了许久,又好似只有一刹。 脸颊上有轻微的痒意,是一点发梢落下,轻轻扫着。 南雪在迷蒙间努力睁开眼睛。 哒哒哒。 门外有脚步声。 女人刹那间就受惊一般的抬起了头。 外头的旋转楼梯有些年岁,张姨的脚步声嗡嗡直震,听的很分明。房门敞着,外头的人往里一看,就什么都瞧见了。 张姨站在门口的位置,往里瞧。 “阿姨。” 舒予白心里惴惴的,手心沁出一片湿汗,也不知她看见没,解释说:“我刚刚…给她量体温呢。” 张姨也担心着。 她方才给南雪吃了两片退烧药,药的副作用就是让人困、头脑不清醒,只想睡觉,如今半个钟过去了,也不知起作用了没,她瞧着舒予白,轻声问:“哦,那现在,多少度了?” 舒予白:“……” 她尴尬地卡在原地——多少度?她的唇不是温度计,并没试探出什么来。 “刚刚用手探了一下。”舒予白脸颊微热,说:“好像有点烫……我再用温度计量着试试。” “好。” 张姨点点头:“温度计在床头柜上。” 她说完就转身出了门,离开时,还轻轻带上了卧室的门。 卧室里一片安静。 窗外泄出一片天光,暖色调的房间里,南雪安安静静地躺在柔软的被窝里,卷曲的羽睫合着,雪白的一张小脸,好似毫无防备,柔软又可怜。 昨天倒是潇洒,那勾人的劲儿呢? 今天就发烧了? 舒予白捏着温度计,开始犯难。 怎么是水银温度计……没有电子的么? 量体温,得把温度计放进她腋下吧? 舒予白心底闪过一点奇异的感觉。 有点羞。 她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枕边,温暖柔软的被窝里,南雪穿着一件圆领的连衣睡裙,因睡姿的问题,揪扯间,露出了一片雪白洁净的肩,暖而热,女孩儿闭着眼,很无辜的模样。 她睡衣领口很大,有些许滑落。 锁骨往下一点,白软的沟壑,都瞧得见。 舒予白无端地脸热起来,她心想:我只是量个体温。不做别的。 这么安抚一下自己,指尖就勾着睡衣的边缘,很轻,生怕吵醒她,往外拉了一下。 下一步,该把温度计塞进她腋下了。 舒予白犹豫着,捏着一端。 轻轻触过去。 南雪发烧,皮肤很热,温度计的一端却很冰,接触的一瞬间,南雪紧闭的睫毛又颤了颤。 舒予白指尖一顿,脑子里飞快地想着万一醒了怎么和她解释。 可她却并未醒来。 衣领又大了些。 瘦削白滑的肩露了出来,很适合把手指攀上去,舒予白有片刻失神,回忆起了从前某些活色生香的片段……她闭了闭眼,努力把那些回忆驱散开。 她把温度计小心翼翼地塞进她腋下,又盖上棉被,把被角掖好,让她夹紧了不动。 舒予白坐在床边看了会儿。 南雪睡熟了,毫无防备,倒是和从前的她有几分相似了,雪白的小脸,殷红的唇瓣儿,乖巧又柔和,睡着了好似猫儿一样。 可一睁开眼,又那么冷漠。 她轻叹,准备起身给她倒一点热水。 可那一瞬,女孩儿的唇瓣颤了颤。 好似要醒来一般。 舒予白又重新坐下,她靠近了,轻声问:“什么?” 女孩儿唇瓣颤了颤,费力地发不出声音,眉心却蹙着,怕是梦魇了。 舒予白轻轻拍了拍她的身子,安抚着,好一会儿,闭着眼的那人唇瓣颤了颤,梦呓一般的,终于发出完整的声音:“姐姐…” 舒予白心脏好似被瞬间击中,紧接着,女孩儿眉心蹙紧了,白皙的额边有细细的汗,她很痛苦似的摇头,哀求说:“不要走。” 舒予白瞳孔一缩,许久,怔怔地坐下。 “……” 她很静地看着南雪,刹那间,许许多多的情绪纷涌而上,瞳仁里闪过不忍和心疼——南雪是不是梦见什么了? 她指尖轻轻勾了下女孩儿额间的发丝。 她想,对不起。 以后再也不会走了……好不好? 舒予白俯身,在她眉心落下轻轻的一吻。 . “她说你幼稚?” 下午,南雪睡的熟,舒予白不想打扰她,先离开了,千千过来蹭饭,她坐在沙发上,一面给南雪泡感冒颗粒,一面问。 初春的夜晚很冷,不久前,刚刚飘过一场小雨,厨房里,小瓦罐腾腾地煮着姜汤,火苗上的瓦罐儿蒸腾起白茫茫的水雾。 张姨把姜汤盛在碗里。 她端给南雪,笑道:“喝点儿,这次没放葱白。” 千千在一边儿接过,看了眼:“放点红糖吧——这样很难喝。” 张姨点点头,拿了一袋红糖过去,千千接过,张姨转身离开。 南雪坐在她身边。 吃了两片退烧药,体温降了,37度。 还是偏高。 她有些头晕,靠在沙发上闭着眼,浑身发软。 “嗯。” 南雪轻声问:“幼稚很讨嫌?” 千千想了想: “她可能想你成长一点。” 许多东西都是被迫的。 遭受的事情多了、坎坷多了,被迫成长。 背负的多了,自然就沉稳了。 南雪不语,困倦地闭着眼,千千又道:“而且当时分手,肯定不是因为你幼稚。” “还有别的…更重要的原因。” “当时?” 南雪回忆起什么,唇角轻轻扯了下,自嘲道:“当时…她可能烦透我了。” 有个贴子。 舒予白离开后,南雪才慢半拍地看见。 那时候,南雪恍然不知所措,满心都是怎么把舒予白找回来,那人离开后,她四处搜索什么挽回一段失败的恋情、怎么挽回前任。 却无意中看见了一个帖子。 帖子是一个同性.交流论坛里的。 发帖的都是女孩儿。 标题很醒目,一下就戳中了南雪的痛处: 【想分手,前任纠缠不休,严重影响到工作和生活】“跟她认识很多年了,在一起不久。” “前任家长思想很保守,不同意,她并没有能力解决家里的问题。” “和她提分手,她又不同意。” “成天粘着我。” “很苦恼。” “已经和她提了两次分手了。” “她怎么都不同意。” “每次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又不忍心说重话。” “她爸天天来电,跟我谈心,让我把他女儿还给他。” “每天都过的很糟心。” “怎么办?快被这些事情弄的烦死了。” 底下有人问: “lz还爱她么?” 南雪那时心脏一跳,她甚至屏住了呼吸,往下一滑,却看见回复是:“不爱了。” “找不回那种感觉了,只觉得累,每天都被这段感情弄的累的喘不过气。” 底下还有一长串的抱怨,积压已久似的: “她还很容易疑神疑鬼。” “一不及时回消息,就怀疑我有外遇。” “粘人的都有的病态了。” “我真的好想摆脱。” “快疯了。” …… 诸如此类的吐槽。 最后有人建议: “我听的都好窒息。” “已经甩了两次还不行?” “lz不如直接走吧,换个地方生活,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不信甩不掉。” 南雪本以为只是巧合,或许只是有相似经历的女孩儿在发帖?不会是舒予白。 可她再往下翻。 楼主的最后一条回复是:“谢谢建议,已经出国了。” 时间是5.23号。 和舒予白离开的日期,恰巧对的上。 那一瞬间,南雪好似崩溃了,原来她所有的努力在她眼里是纠缠不休,是无休无止的牵绊和骚扰。 说不清什么感觉。 恨? 还是后悔,后悔为什么要动心,到头来被人抛弃。 “你觉得帖子是她发的?” 千千问。 南雪:“不然?” 千千蹙眉:“会不会是误会?” 怎么可能呢? 千千见过舒予白几面——那么温柔的姑娘,不会这么说自己的恋人的。 她怎么忍心? . 舒予白隔天又去了。 沿着一条弯曲往上的道路走,一片茶山脚下,瞧见了熟悉的宅子,白墙黛瓦,四周种了疏疏落落的竹林,一如南雪父亲未曾逝世的那般。 门口,张姨来接她,两人慢慢地沿着石子路往上走,山道旁,群山在天光下有浅浅的雾影,一片荫凉。 “南雪好些了么?” 舒予白问。 “好多啦,已经差不多退烧了。” 张姨笑笑:“真是,这么大了,还和小孩似的——春天游泳,难怪感冒。” 舒予白轻轻地笑。 她提了一袋狝猴桃,虽然没什么用,但出门时,母亲很强硬地塞给了她,嘱咐:“看女朋友是吧?” “小南不是喜欢吃酸的,给她削一点吃。” 舒予白想纠正,不是“女朋友”,已经变成“前女友”了,可想一想,不过是徒增伤感,又作罢。 ——再说,没准,不久后又变成“女朋友”了呢? 她提着这袋水果,一路走到屋檐下,张姨正想低头开门,咔哒一声,门被从里拧开了。 南雪靠在门口,静静瞧着她。 天儿回暖,她穿了一件短款的上衣,单薄的浅蓝色,白色的低腰裤,稍微动一下,细白的一截小腰就要露出来。 女孩儿乌黑的发丝儿搭在肩上,似乎真精神些了,不似前几日,目光清冽。 只是看着她的表情,却有些冷。 舒予白站在门口,她走了很远的一段路,长发间有隐隐的薄汗,皮肤柔白,透着一点运动后的绯色,带着热度和活力似的。 南雪低睫,颤了颤。 女人抬眸,用一双柔和似水的眸子瞧着她,提了提手里的塑料袋:“呃,给你带了水果,吃不吃?” 不知怎的。 南雪心里好似有根弦被轻轻拨了一下。 她好不容易拾起来的一点仇恨,霎那间就要弥散消失。 南雪深吸一口气,打开门,低头,冷冷地说:“吃。你给我削。” 舒予白于是坐在客厅的沙发那儿,端着一个小瓷盘,给南雪削狝猴桃,浅绿色的汁儿淌在盘子里,鼻尖都能闻见酸味。 舒予白耐心地削了一块儿。 水果刀戳着,小心翼翼地递到她唇边,眼眸柔和,说:“喏。” 南雪唇瓣颤了颤,舌尖卷走。 舒予白瞧着她,轻轻地笑了,很满足似的。 南雪猝然低睫。 她好不容易筑起来的冷漠高墙,很快溃不成军。 第101章 . 南雪感冒,张姨便尝试着各种各样的方法给她治疗,吃完药,舒予白喂她吃水果,张姨又上楼给她弄了一盆热水,里面撒了姜丝儿,站在楼上叫南雪去泡脚。 “小南?” 张姨在楼上说:“来,用热水泡脚,出点汗,烧褪得快。” 舒予白把最后一块儿狝猴桃喂给她,南雪吃完,恋恋不舍地看了一下小盘子,里头只剩汁儿了,又看一眼舒予白,那人低头整理餐具,没看自己,只好一个人上楼。 舒予白端着盘子去厨房洗,把水果刀和盘子洗净,放好,一回去,却瞧见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尤馥给她发来消息。 尤馥问舒予白: “你和南雪提了三次分手?” “天呐。” 舒予白一怔,回复:“师姐,你怎么知道的?” 尤馥:“听人说的。” 舒予白:“谁?” 尤馥:“千千。” 尤馥解释:“她是我以前同学。” 舒予白:“噢。” 尤馥不解,又问:“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她么?” 舒予白轻叹一声,慢慢在屏幕上敲击:“很难解释。” 舒予白:“那时候,她父亲生病了。” 舒予白:“我不想影响他心情。” 尤馥没再问了。 约莫是猜到了前因后果。 舒予白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休息,脑子里许许多多碎片似的画面飞速掠过,浮光掠影一般,她又忍不住回忆起了她们的第二次分手。 那天,南雪还在公司,舒予白先回的家。 初春的黄昏,老旧的小区楼道下站在一个人,舒予白回家时脚步一顿,微妙地停住了,中年男人,却是步入晚年的一头花白的发,站在楼下亭亭如盖的梧桐树下,人和树干一样枯瘦。 无数堆积的落叶被风卷起,又落下。 男人听见停顿的脚步声,转过脸,是南雪的父亲。 他背着手站在树下,穿一件灰夹克,朴素的有种泛旧的痕迹,男人没说话,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里闪过疲惫,还有些别的什么。 死气沉沉。 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这个词。 舒予白心底七上八下的,她指尖轻轻收紧,走去,笑着打了个招呼:“叔叔?” 南雪的父亲找到舒予白,说,我查出癌了。 舒予白登时脚一软,差点摔下去,她脑子里嗡地一震,好一会儿没能缓过来,又疑心是幻听,只好又问了一遍:“您说什么?” 南父说,“是肺癌。” “早期的,不定能治好呢,先不要告诉南雪。” 他低头,叹息一声,鬓角一片花白的发在黄昏里有点凄凉,南雪的父亲已经老了,也病了。 舒予白默然地看着他。 她自小和父亲疏远,长大了,又父母离异,一直以来缺乏和这类人打交道的经验。舒予白恍然不知所措,一股悲意涌上心头,眼睛湿润了片刻。 她指尖往掌心里缩了缩,又不知从何说起。 不,他说了,是早期。 ——不定能好呢? 南茗卓叹息一声,道:“你和小南,当朋友好不好?” “叔叔就这一个愿望。” “小南能跟个正常的小丫头一样,早点步入正常的生活,叔叔就放心了。” “不能再这么厮混下去了。” 他叹息一声,说,“叔叔希望你们不要继续了,太……不正常了,女人跟女人,谈什么对象?你们做朋友不好吗?” 舒予白呐呐地点点头:“好。” “我去…和她说。” 南茗卓在暮色四合的寂静院落里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舒予白站在原地,目送他远去。 她不记得这是几月几号,星期几,但男人花白的发丝被一寸一寸往下掉的日头蚀去的一刹,她远远地看了许久。以至于那个画面,不断地重现,一遍又一遍。 就好像看见一个生命和落日一样,在一寸一寸地消融了。 南雪回家时,舒予白在逼仄的小厨房里洗碗,南雪从背后轻轻抱着她的腰,在她耳边吹了一下,亲昵地叫她:“姐姐。” 短发的发梢有点凉,蹭到了舒予白一点温暖的脸颊,她转过身,眼睛里含着笑意,夕阳从微暗的小窗户照来,在她脸颊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神色却是模糊的,瞧不真切。 一片的静,谁也没说话。 舒予白在水龙头下洗净了手,回过身抱着她的腰,吻了一下她的侧脸,说,“南雪,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好不好?” 南雪一怔,凝住了,问: “先分开?” “什么意思?” “你又和我提分手?” 舒予白登时慌了,忙抱着她的腰轻轻地解释,说:“不是……是只当朋友,不是分手。就是,我不亲你了,你也不可以亲我。” 南雪蹙眉,清澈的眸子含着茫然:“什么意思?” “只这一段时间,好不好?” 见南雪没答,舒予白又在她耳边轻声说: “只是分开一小会儿,咱们还和以前一样在一起的,只是当朋友那种。” “只一小会?” 南雪静静地看着她。 “嗯。” “别的也不可以?” 南雪又问。 “不可以。” 舒予白说:“至少这段时间这样,好不好?先当朋友。过了这段时间,你想怎么来都好。” 南雪蹙眉,问她:“为什么?” 舒予白静了一会儿,轻叹:“你想不想你父亲?” 南雪静静地凝视着她,瞳孔缓慢放大,又缩小,她怔了一会儿,低头,一阵清风从窗户口吹来,撩起瓷白下颌边儿的发梢儿。 她好似明白过来了,问:“姐姐,你是怕我想父亲了?” 舒予白一怔,轻轻嗯了声。 “南雪。” 舒予白认真地瞧着她,眸子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有了点悲伤的情绪,湿润了一刹,却很快消逝。 她低眸,说:“回去看看你父亲。” 南雪点点头,说:“好。” 南雪从身后搂着她,低睫,吻一下她额头,问:“分开多久?” 舒予白怔了怔,轻轻摇头:“不知道。” 南雪不明白,舒予白怕她看出什么来了,去抱她,笑了一下,轻声说:“就当是一种游戏,看我们俩,谁忍的久一点。” 南雪瞥她一眼,轻轻地说:“肯定是我。” 舒予白但笑不语。 南雪终于回家了。 舒予白叮嘱她,倘若父亲问起,就说她们俩已经分手了,目前在当朋友,南雪照做。 每周她们仍会见面,南雪偶尔跟她提,问,为什么父亲总是咳嗽,找了许多法子,都治不好。 舒予白只能笑笑,说,感冒咳嗽是这样,咳嗽最难治疗了。 南雪也信了。 除此之外,她自己的创业,也好了许多。 没那么磕磕绊绊了。 一切似乎向好了。 可惜第二次“分手”并未很久。 因为根本忍不住。 “姐姐,我想亲你一下,好不好?” 两人走在宅子旁的一条山道上,南雪勾着她的手指,轻轻问。 舒予白:“……” 她回头看了看,一言不发地把南雪拉到角落,又回头看了看,没人。 小巷子里,她们离得近,一弯银月静静地挂在天空,深深的草底有不知名小虫的鸣叫,静谧又柔和的夜晚,呼吸轻盈。 风很轻,撩着发梢儿,有点痒。 舒予白有片刻的不自在,她脸颊微热,半是纵容,半是期冀地指着脸颊,说:“不是想亲一下么?” “可以了,来。” 她指着脸。 只能亲脸? 南雪不满足地看她,妥协似的,去轻轻吻她脸颊。 很轻盈,有少女似的浅香散开,好似白色的小朵茉莉花,清香充盈着鼻尖儿,酥麻顺着柔软唇瓣触碰过的地方,四散开。 只是一周没碰而已。 亲一下,居然就有些软了。 舒予白脸颊微热,低头,缓了缓,小声说:“我…也想亲你一下。” “好。” 南雪眼睛一亮,飞快地答应下。 舒予白勾着女孩儿的脖颈儿,抬眸,去吻她的脸。 花瓣儿似的柔软触感,很粉,一点儿瑕疵也无,暖而柔软的触感好似一团甜丝丝的棉花糖,舒予白舌尖轻轻舔了一小口。 湿软的触感,小蛇一般。 南雪刹那间忍不住了,抱着她,吻上红唇,又开始接吻。 深深的、彼此交缠的。 热吻。 两人在小巷子里挨挨蹭蹭的,很快丢盔卸甲,南雪跟她回了趟原本的“家”,进了卧室,又一次热吻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一片寂静,黑漆漆的。 两人满身湿汗地从床上爬起来时,才恍然发觉: 她们约定好的第二次“分开”,居然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 舒予白收回漫长的思绪。 她起身,踩着木质的旋转楼梯一级一级往上走,三楼,南雪卧室的门开着,有水声,那人似乎仍在用热水泡脚。 舒予白走到卧室门前,南雪正坐在床沿儿,低睫,雪白的脚丫晾在小木盆的边缘,脚丫上淌着水,被热水烫过,透着粉。 她的目光四处寻索,是在找毛巾,舒予白生怕她又着凉,忙说:“脚放回去,我给你拿毛巾。” 南雪于是又放回去。 舒予白从窗台上晾着的位置取下一条深色的毛巾,问:“是不是这条?”南雪点点头,舒予白于是走去,也在床边儿坐下,熟稔地说:“抬起来。” ——这是要给她擦脚? 南雪一怔,不知怎么的,脸颊有点热。 她听话地抬起脚丫,舒予白把毛巾包裹上去,柔和的手掌轻轻摁压,吸水,又说:“另一只。” 南雪照办。 女人的手掌隔着毛巾,一下一下地摁。 没一会儿就擦净了。 南雪不言,耳朵尖儿透着红。 舒予白没注意,她把被窝掀开,说:“快,进去包起来。” 南雪:“……” 她顺势滚进被窝,裹了裹,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静静地看着舒予白。 舒予白被她看着,渐渐地不自在起来,慢半拍地开始脸红:“看我做什么?” 南雪静静地问:“你不是很烦我么。” 舒予白:“什么?” 她很茫然,不明所以地:“我为什么烦你?” 南雪:“……” 她仔细地看着舒予白的表情,生怕错过一点蛛丝马迹,可她的表情除了茫然还是茫然,似乎对于她的问题,很是不解。 为什么她好像根本不记得? 是因为时间太久,三年过去了,记不起来自己分手时还发过帖子? 还是说,会不会,真的不是她。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了个尖儿,立马飞快地生长起来,藤蔓一般缠绕着心脏。 有什么东西,好似渐渐复苏了。 南雪在被窝里动了动,说:“好冷。” 说完她看着舒予白。 舒予白眨了眨眼睛,问:“我去给你倒一杯热水,好不好?” 说完就转身,出了卧室门,没一会儿,楼梯间传来哒哒哒的声音,她上楼了,捧着一个白瓷杯子,轻手轻脚地放在床头柜上,南雪一瞥,不错,又是姜汤。 “喝点儿。” 舒予白耐心地说。 南雪蹙眉,被迫坐起身,把姜汤喝完了,又躺下去了。 “还冷么?” 舒予白轻声问。 南雪点点头,说:“冷。” 她没说谎,脚丫已经冰了,似乎怎么都捂不热。 天色很晚了。 舒予白看一眼时间,心里想,南雪要睡觉了,她是不是该离开了? 一转眸,被窝里的那人静静地瞧着她。 目光清冽,眼睛一眨不眨。 舒予白又问南雪:“是哪里冷?” 南雪:“小腿以下,都是冰的。” 舒予白在床边儿坐下,她轻轻地掀开半截被子,温暖的手指触到了她在被子里的脚踝,的确,很冰。这儿天一冷,就是湿冷,暖气不开,睡觉总是脚丫冰凉凉的。 “我给你暖暖,好不好?” 舒予白脸颊微热,试探着问。 南雪点点头。 她迷糊地合上眼,下一秒,却感觉脚丫触到了一个温暖柔软的事物,好似有生命一般,很鲜活。 她猝然掀开睫毛。 舒予白坐在床头,把她的脚丫放进衣服里,轻轻贴着白白软软的肚皮。 第102章 . 足尖的触感暖热。 白软的肚皮随着女人轻盈的呼吸,微微起伏,软的不可思议。 热意顺着一路往上流窜,南雪登时有点异样的感觉,难以言明。 舒予白眼眸柔和似水,一头乌发软软地散在肩头,优雅的红唇不言,含着似有若无的笑,只静静看着她,眼神干净,很单纯。 南雪脸颊一热,说:“姐姐……” 舒予白抬眸,一怔,出神地看着她。 南雪多久没这么叫她了? 柔软的感觉缓慢地生长,充盈着心底,舒予白恍然如梦,一时间,竟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南雪在被子里别过头,有些不愿看她,耳根泛起绯色,她动了动,试着把脚丫缩回去,说:“别了,会着凉的。” “我就这么睡。” 南雪固执地缩了回去,很难为情,她没看舒予白,翻了个身,把被角卷的更紧了些。 舒予白眼底那点儿光倏然灭了,她顿了顿,站起身,说:“那…你睡吧。” “我不打扰了。” 舒予白轻叹,离开时在她床边低头,轻手轻脚地替她掖好被角。南雪似被惊动,就在柔软的枕头间转眸,静静看着她。 女孩儿乌黑的发丝儿散开,瓷白的一张小脸上带着红晕。 她眼珠子极黑,有一点湿润,闪着冰凉的光。 舒予白眨了眨眼,用手背挨了一下她的额头。 “还有点烫。” “有么。” 南雪含糊地问:“我感觉好些了。” 她发烧了,好似一只小刺猬露出了肚皮,柔软的、暖热的。一双秋水眸里脉脉含情,樱桃似的唇半启,脸颊好似花瓣儿。 软乎乎的,却有点勾人。 “再量一遍。” 舒予白心跳略快了,堪堪收回目光。 她在床头拿起温度计,拔开盖子,纤白指尖捏着玻璃温度计的一端,递过去。南雪穿了一件睡衣,柔棉,很薄,松松地挂在单薄的肩头。 舒予白在她裸露的锁骨上碰了下,南雪被她凉的一哆嗦:“……” 舒予白轻轻笑着说:“喏,自己量一下。” 南雪把温度计夹进胳膊下,在那儿量体温,舒予白在房间里转悠一下,找到遥控器,替她开了暖气,又下楼,问张姨要了个热水袋,充好电,给她放在被子里。 南雪皮肤很白,脸颊上好似笼着一层浅浅的轻纱。浅绯色,温热,好像软乎乎的。 一双眼睛跟着她转。 她走到哪儿,南雪看到哪儿。 舒予白忙完,在她床边儿坐下。 “多少度?” 舒予白问。 “36.9。” 南雪捏着看了一下。 褪了一点。 已是夜晚了,窗外,远远的地方有料峭的灯火,窗合着很静,一丝声音也无,这一刻似是很静谧,床头一盏壁灯开着,模模糊糊地照亮了南雪的眼睛。 有那么一瞬,舒予白很想低头,吻她额头,或是眉心。 可多年前的不辞而别,怕是还未被原谅。 她亦拿不准南雪的心思。 舒予白暗自轻叹,看她一眼,说:“我走了。” 南雪看着她,不答,欲言又止,似乎有话要说,舒予白只好又俯身,轻声问:“怎么了?” “想吃润喉糖。” 南雪看着远处的书桌,说:“在桌子上,谢谢。” 薄荷糖可以吃么? 舒予白想了想,可她一看南雪渴求的眼神,登时也不顾可不可以吃,转身就去拿了。 ——她就是会惯着人。 也没什么原则。 “只一颗噢。” 舒予白从小盒子里拿出一枚,有浅浅的清香。 “好。” 南雪静静看着她。 舒予白:“?” 两人对视片刻,无言。 她动作微滞,慢半拍明白过来,南雪是等着她喂,舒予白脸颊微热,有片刻的不自在,她指尖剥开铝箔纸,把薄荷味儿的润喉糖抵着她唇边儿。 南雪舌尖轻轻一卷。 却碰到一点食指。 温热,潮湿。 舒予白触电一般,刹那间站起身,垂下纤长的睫毛:“我走了。” 南雪在被窝里静静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烧起来,好似很容易软弱。 先前那点儿固执的冷漠不知哪儿去了。 她眼睛一眨不眨,厚厚的被子捂着,身上满是湿汗,暖气开了,很热,不知是不是泡脚了的缘故,热起来,有点不太清醒。 有一瞬间,她很想说: 姐姐,想你抱着睡。好不好? 可惜别人不会读心术,在她的注视下,舒予白还是离开了。 她转身,走时轻轻带上了南雪房间的门,下楼时楼梯一震一震的,脚步有些迟缓,指尖似有余温,她轻轻在身侧捻了一下。 是方才触碰了她唇瓣的食指。 有轻微的酥麻。 第103章 . -“小白老师,上次投的期刊中了一篇啦。” -“《美术观察》上的,现在还差两篇了,加油加油!” -“什么时候请吃饭?” 舒予白挎着包,抱着课本和一摞作业纸,走在路口浓浓的树荫下。 春日的天儿,路旁树荫下不少来来往往的学生,正是中午该吃饭的时间,隐藏在树梢儿间的音响里有首歌儿,清透的女声,慢悠悠地唱。 发信息的是时初。 美院的老师想往上评职称,只有画也不行,得发核心期刊,三篇以上才够。舒予白早先没这个意识,论文就毕业时写了点,更多是注重实践,也就是画。 如今,离三篇差俩。 才勉强够得上合格线。 舒予白看了一眼聊天框,笑了一下,语音回复她: -“好呀,你想什么时候?吃什么?” 说完就放回了包里。 初春的天儿,风吹去云,透蓝的,干干净净好似一块剔透的矿石。 她穿一件吊带的雪纺长裙,桔梗花浅浅地印在上头,沉坠坠的料子,裙摆走动间不经意撩起,露出一截白而滑的小腿。 路边有学生认出来,眼睛亮晶晶地打招呼:“舒老师。” “老师好——”拖长了声音的一群。 “哎呀,老师记不得你的——别丢人了赶紧走啦。” 舒予白一怔,片刻,看过去,轻轻笑了笑: “谁说我不记得的?” 一群年纪不大的学生都是一愣,接着害羞地抱成一团,跑远了。 年轻真好。 舒予白低头,笑着回忆。 浅灰色的小楼外,开了一株茂盛的花树,辨认不出,桃花、杏花,或是满树的梨花,一片叶子也无。 密密匝匝的白色小花一团一团地簇在枝头,雾一般,含着浅香。 舒予白的车停在树下,落了一层纷纷的花瓣,风儿吹过,轻轻落下。 真美。 她惊叹,忍不住拍了张照片。 拍完后顺手给时初发了过去,说,你看,花全开了。 她钻进了车里,没一会儿,时初就回复了。 却是一个“?”。 舒予白:“……?” 她不明所以地看了会儿,登时,心头一跳:发错人了! 她,居然,发给南雪了! 舒予白指尖冰凉,脊背上满是湿汗,发这种似是而非的东西,南雪会不会以为她在有意……撩人? 车里很闷,温度一点点上升,没一会儿舒予白就感觉脸颊在发烫,可那边儿,南雪除了一个问号之外,没再回复。 她深吸一下,倒车上路。 算了,随她怎么想。 等红绿灯的时候,屏幕又亮了一下。 舒予白心脏一跳,未看屏幕,脑子里先闪过许多似是而非的期许,默默地想,是谁呢?是她回复了么? 南雪发来消息: -“花开了,晚上去湖边走走?” 舒予白静静地看着屏幕,指尖轻轻蜷缩,回复:“好。” . 上次舒予白和她约好,过些日子,会带她去美术馆看看别人的作品,可南雪似乎兴趣不大,舒予白便有些纠结,计划着,这次去哪儿。 她开车在路上。 夜晚,音乐厅里亮起璀璨的灯光,她想,要不要去听谁的演奏?在网上查了一下,晚上有一个小提琴家的独奏,时间却紧,赶不上的,也没提前订票。 索性就去湖边散步吧。 舒予白提前半个钟到了,化了淡妆,把车前的镜子打下来,一照,算精致了,南雪会喜欢么?她微微紧张起来,把车停在湖岸划分的停车位。 打开车门,浅茶色的高跟落下。 下一秒,她钻出车外,恰巧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南雪:“……” 舒予白:“……” 两人对视,小巧的白色保时捷停在南雪旁边,那人约莫也是刚下车,披了件略宽松的外套,穿的少。 冷白瘦削的肩上一根深绿色吊带,她穿一件短裙,一边发丝儿别在耳后,耳钉的光芒微闪,似乎也有点不自在。 “咳。” 舒予白站在那儿,轻声说:“好巧,你也记错时间了?” 南雪耳尖透着一点红,她却没撒谎:“不是,习惯提前半个钟来。” 一时间谁也没开口。 空气莫名地暧昧起来,舒予白一路念叨的自我安抚瞬间失效,她在原地紧张的一动不动。 这算是……约会了吧? 太明显了。 好一会儿,南雪才说:“去走走?” “好。” 舒予白放松了一点,轻声问:“现在好些了么?头晕么?” “不晕了。” 南雪走在她身边,轻轻说:“已经退烧了。” “那就好。” 舒予白心底一阵狂跳,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她想,不如趁机问一下?她过去有没有和谁在一起,三年,她会是一直空窗么。 “以前你生病,没人照顾你么。” 舒予白低头,若无其事地问:“除了张姨……还有谁?” 三年过去,舒予白对于自己的离开,并未有太多类似悔恨的情绪,许多选择,都是当下能做出唯一合适的,再来一次,也还是只会那么选。 可她也知道,后果,只能自己承担。 比如:南雪又经历了那么多事,遇见那么多人,有没有又遇见哪个心动的姑娘? “除了张姨,还有一个人…但她不怎么照顾我。” 南雪低头,忍不住笑了下,说:“她和你不一样。” “她”是谁。 是千千么。 舒予白指尖泛白,强忍着某种类似“嫉妒”的心理。 夜色里,天儿稍微暖些了,湖岸上桃花开了满树,柳枝随着晚风轻轻浮动,许许多多的游人在微茫的灯光下散步,不知是哪儿传来音乐声,轻音乐,很柔和。 “坐一会吧。” 南雪勾了下她的袖口。 柳树下有长椅,面向湖面,万家灯火下,湖面随着晚风轻轻荡漾,波光粼粼。 两人肩并肩坐在树下。 一起约会的时机很少,这般试探,舒予白还是第一次,她小指撩了一边的长发,心跳快了些,若无其事地轻声问:“有几个前任了?” 南雪瞥她一眼,问,“你呢。” 舒予白一怔,心里想:假如南雪谈过了,而自己还一直单着,不是很丢人? 舒予白低着头,不说话。 南雪却刹那间生气了,心想,为什么不说话,你又谈了? 她不语,不看舒予白,乌檀木一般的发丝儿被夜风撩起,露出冰凉的下颌,她静静看着远处的夜色,眼底很淡。 指尖却紧紧攥着掌心。 南雪的手机响了,舒予白看一眼,是千千。 下一秒,南雪低眸,纤白的指尖轻轻一滑,电话被挂断了。 “怎么不接?” 舒予白瞧着她:“是她么。” 南雪不语,轻声说:“刚刚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 舒予白垂眸,看向一边,她靠在长椅上,云淡风轻地说:“谈了几个——两三个吧。” 南雪指尖攥紧了,面上却是云淡风轻的。 到哪一步了? 接吻了?还是全都试过了? 南雪低睫,登时心绞痛。 她却是浅浅笑了一下,转眸,问:“叫什么名字?还在一起么。” “名字啊。” 舒予白笑着看她,说,“你凑近一点,我告诉你。” 南雪指尖泛白,却抵不过某种奇怪的好胜心,细白食指撩起乌发,微微低睫,等她说。 “骗你的。” 舒予白贴着她的耳朵说。 温热的吐息,一个字一个字地传递去。 舒予白低头,说,“是,我一直没谈啊。” 她眼睛红红的。 哭了。 一滴泪水坠落,砸在地面上,她说,“你要是想我再找一个,我就去找——我也不是没人要的。” 下一秒,舒予白睁大眼睛,她被人轻轻拥住了。 有浅浅的栀子花香散开,很轻,很淡,不知哪儿来的,随风远去。 女孩儿低头,乌黑的发丝落下,遮住瓷白下颌。 红唇落在她眉心,很轻,很轻。 她吻了一下她额头。 一触即离。 第104章 . 额间暖热的触感好似停留下来。 唇贴上去,安抚、怜惜似的吻。 长椅有点冰,她们坐在离湖很近的位置,身后的游人,被丛丛的绿植遮挡着,有一种隐蔽的安全感。 一盏微弱的路灯在树木掩映中亮起,光芒影影约约地照亮了南雪的眼睛,冰凉,清冽,黑白分明的。 脸颊有暖热的触感。 舒予白抬眸,刹那间,几乎屏住呼吸。 南雪指尖触上去,轻轻为她擦泪。 她弯腰,微微低睫,细白食指从小包里捏出一包纸巾,蹙眉,从里头抽出一张,在舒予白脸颊上轻轻擦拭,很耐心。 片刻,擦干了。 南雪收回目光,站起身,把被泪水浸湿的纸巾丢入垃圾桶里。 她转身回来,发丝儿被夜风撩起,徐徐地散开,又聚拢。 舒予白低头,湿漉漉的长睫眨了眨,有些可怜,她含着鼻音,说,“你刚刚什么意思。” 南雪:“……” 她不言,在舒予白身边坐下,支着下颌,一偏头,漆黑的眼珠子里含着似有若无的笑,很浅,说:“你说呢。” 舒予白摇摇头,眼睛红红的,仍有点嗡嗡的鼻音:“我不知道。” 南雪瞧着她,忽然弯腰,凑近,一股极淡、极浅的白栀子香散开,女孩儿去啄了一下她的唇,一触即离,轻声问:“这样明白了么。” 南雪吻她了?! 舒予白刹那间脸颊一红,微微的酥,顺着那软热的触感四下散开,她茫然地睁大眼睛,懵了,心跳却先一步反应过来,一下一下,很急促。 白皙指尖轻轻往掌心蜷缩。 好一会儿,她几乎不敢相信,试探着说:“和好了?” 南雪低头,没看她,过了会儿,抬眸看向远处的夜景,轻轻地说:“我原谅你了。” 舒予白一怔。 是真的么? 可是“原谅”是什么意思,意思是,可以继续在一起? 还是……只是字面上的,原谅罢了。 南雪见她反应这么平淡,侧眸,瞥一眼她,又看向一边儿的湖水,说:“你还烦我么。” 这是她第二次问出这样的问题了。 舒予白茫然地问:“为什么烦你?” 南雪在灯下看舒予白,她脸颊上微微有点湿,纤长优雅的睫毛被泪水打湿,一簇一簇,却显得眼睛更深邃漂亮了,只是那柔软的瞳仁里,除了茫然还是茫然。 会不会真的…根本就不是她。 南雪瞧着她,浓睫颤了颤,轻轻说:“你发了个帖子……记录我们分手过程的。” “还说,你快被我烦死了。” 舒予白蹙眉,说,“我从来不发帖子……” 这一点儿也不夸张,舒予白看什么都是默默的,俗称“潜水党”,冒个泡都无,她翻别人的帖子甚至连个评论也不发。 南雪说的什么帖子? 舒予白蹙眉:“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南雪:“……” 南雪低头,细白指尖往手心紧了紧:“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了。” 舒予白一怔,哧地一下笑出了声。 她瞧着南雪,看了一会儿,问:“就因为这个?你才生气?” 南雪瞧着她:“不然呢。” 舒予白试探着去牵她的手。南雪那只放在木质长椅上的手被她抓着,拢在掌心。她的手指细白漂亮,有点冰,却软软的。 只是牵一下手,就有种久违的满足感。 “可以抱你一下么?” 舒予白掀起长睫,眼底是细碎的动容、渴望。 “好。” 南雪耳朵尖尖有点红。 舒予白又忍不住去抱她,整个人埋在她肩上,贴紧了,心里想,好喜欢。 可她下一秒又放开南雪。 因为,她忽然想起来一件很要紧的事儿。 舒予白问:“那你呢。” 这句话有点没头没脑的,南雪莫名地看着她,问:“我什么?” 舒予白低头,若无其事地撩了一下耳边长发,说:“你谈了几个了。” 这时,南雪才慢半拍地想起,之前假装恋爱、故意骗舒予白的事儿,登时有点心慌,她会不会生气?南雪怕舒予白发现自己在骗她,又不好意思说,只好语焉不详地说:“我也没谈。” 舒予白追问,“一直没谈?” 她下意识看南雪手机,欲言又止,南雪看着她的表情,心里略微忐忑,舒予白估计是想问千千的事儿。 南雪:“……” 她卡住了,纠结着,要不要说。 舒予白却放弃地轻叹,意有所指地道:“你们没什么?是不是?” 南雪一脸乖巧,顺着点点头:“姐姐,你要相信我。” 舒予白瞥一眼她的表情。 心底却更怀疑了。 夜色深深,傍晚似明似暗的景色消失,湖岸的灯火微微闪烁,湖面上随风而起的波纹,好似载着满天星河,璀璨,缓缓流动。岸边有不知名的小树,开满了白色的小花,味儿很清甜,风一吹,四下散开。 “这是什么花?” “白白的,好小。” “枣花儿么。” 南雪顺手折下一支,别在舒予白耳后,乌黑如瀑布的长发,戴上一点小白花,很美。 舒予白摇摇头,花掉了。 她忍不住笑,无奈地看一眼南雪:“你多大了?” 南雪不说话,去抱她的腰,她走到哪儿南雪就跟个巨大的小尾巴一般,被她拖到哪儿。 “那边是什么?” 南雪在她脖子上呵气,问。 湖岸上,靠着柳树下站着一个老太太,手里一根竹竿,上头的海绵里插满了糖葫芦,她吹着风儿,裹紧了棉衣,眼睛看着来来往往的游人,等着人来买。 “吃么?”舒予白牵着她。 南雪点点头,弯腰,从身后搂着她的腰:“吃。” 舒予白于是说: “拿一串,谢谢。” 老太太给她挑了串饱满又鲜红的,递过去。 初春的时节,天儿乍暖还寒,糖葫芦外头一层晶莹的焦糖,有点冰,里头却是软软的、酸酸甜甜的,味儿很好。 两人一人一口,往回家的方向走。 一串糖葫芦很快只剩竹签儿。 . 南雪家里。 傍晚时分,夕阳把落地窗的形状投影在冰凉的大理石面上,拉长。一楼的厅里,张姨在厨房打扫卫生,千千坐在沙发上,面前摆了个小瓷瓶,她从外头开花的树上别下一枝,插在花瓶里。 是桃花,浅粉的花瓣儿。 味儿很甜。 南雪下楼时,千千拍了一下身边一个巨大的包裹,说:“来看看,我花了一百多万呢。” “嗯?” 南雪眼底闪过一点不解。 “是一张画,嗯,我未来的……侄媳妇画的。” 千千找到了合适的名词,很满意。 南雪艰难地捋清这层关系,明白过来,她走去,微微矮身,手里捏着小刀拆开棕色纸箱的包装,瞧见了里头的那张画儿。 素雅的白玫瑰。 好似被泪水沾湿,半透明的花瓣儿,有一点点很淡的哀愁。 落款是红泥小印,篆书的“予白”。 千千把拍下来的画给南雪看,说,“喜不喜欢?碰巧看见,就帮你拍了。” “谢谢。” 南雪微微弯腰,穿一件绒布睡衣,抱着画,磕磕绊绊地上楼,打算把它挂在房间里。 挂完画,她下楼,千千正在沙发上蜷缩起腿,翻着一本杂志,一面翻,一面说:“叫舒予白是吧?” “嗯?” 南雪听她叫这名字,有些脸热。 “拍卖会场带回来的。” 千千晃了晃手里的那本杂志,轻轻笑了:“你女朋友真好看。” 她一面翻,一面看。 封面上一个女人,穿一件细纱料子的长裙,柔白的皮肤,鹅蛋脸,一头乌软的长发披在腰间,眸光很柔和,眼珠子像是含着一点羞涩似的,水光潋滟。 千千忍不住赞美: “好甜呀。” “软软的。” “身材也好好呀。” “画家。不错嘛。” …… 南雪不言,警惕地看着她。 千千本就是逗她的,忍不住强调:“想什么呢,我是直的!” “看见漂亮的姑娘多看几眼,很正常……” “纯粹个人审美啦。” 南雪不言,径直走去,从她手中抽走那本杂志,藏进自己卧室去了。 . “喂…” “嗯?南雪?” 晚上,舒予白夹着电话,在厨房刷碗。 “姐姐,来接我好不好?” 那边的人说。 声音好似揉碎的冰,却是浸了酒的,微醺。 舒予白把手上的泡沫冲洗干净,听明白了,南雪刚刚参加一个晚宴,被迫喝酒,喝醉了,头很晕。 她想起舒予白,就给她打电话。 “好呀。” 舒予白笑笑。 她挂了电话,去楼下开车。 车开往酒店楼下。 接近十点钟,夜色深深,这个时间段路边几乎无人,人流多聚集在商业街那一带,万籁俱寂中,舒予白把车开往酒店门口。 门厅,凄清的光芒落下,她打开车门,下车,砰的一声合上门,半倚在旁边,静静等着南雪。 她穿一件浅茶色的长裙,细高跟,披着长发,大红唇,肤白似雪,夜色里很惹眼。 夜色里,南雪还未出来。 酒店门前亮起一盏壁灯,舒予白站在那儿,微寒的春夜的风刮来,她笼着手,又低头看看时间。 手机一开,屏幕弹出三条消息。 时初:你们复合了? 时初:这么快! 时初:恭喜恭喜! 舒予白指尖顿了顿,又想起从前看见的、和南雪走的很近的女人,无端端有点酸,她回复:-不呢。 -还有一个…小麻烦。 说完她关了手机,远处,南雪从旋转的玻璃门里走出来。 “姐姐。” 南雪远远看见了她。 眼睛一亮。 舒予白走去,轻轻搂着她的腰。 南雪穿一件露肩的晚礼服,黑色的裙摆,有细细的钻光闪过,肤色如黑夜的雪,红唇在夜色里好似成熟的浆果,有诱人的甜香。 她一搂着,南雪顺势就倚靠了上去。 软软地趴在她身上。 “姐姐…” 她在舒予白耳边含糊不清地叫。 “哎。” 舒予白答应着,把她拖进车里,放在副驾驶座上。 车门一合,瞬间寂静下来。 鼻尖有微冷的浅香。 南雪身上的。 她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白茶、小豆蔻、茉莉花混合的味儿,很浅,很好闻,这一点浅浅的香气里,偏生有那么点红酒味儿,微醺的,悠长的。 舒予白目光在她小巧的唇上流连片刻,克制地收回。 车顶上亮起一盏小灯,舒予白随意放了一首英文歌,很舒缓的类型,适合在这样宁静的夜晚听。 身边一个有点醉了的姑娘。 车缓慢地往后倒,她看一眼后视镜,开车上路。 路边,红灯亮起。 舒予白看一眼副驾上的南小姐,她闭着眼,睡的很安静,舒予白正想伸手勾一勾她的下颌,忽然顿住。 下一秒,屏幕亮起。 南雪的手机响了。 “谁呀?” 舒予白瞥了一眼。 南雪朦胧地睁眼,看一眼手机,又看一眼舒予白,乖乖地上交给她。 屏幕上有个熟悉的名字,千千。 看见千千的电话,舒予白有片刻迟缓,她犹豫一会儿,本来想挂,转念一想,食指一划,忽然接了。 “喂。” 舒予白的声音很柔。 “你是?” 电话那边的人问。 “她女朋友。” 舒予白轻轻一笑,说完挂了。 她把手机还给南雪,恰巧对上她的眸子。 黑白分明的眸子,眼底清冽,却含着一点儿笑,很羞赧,雪白的耳垂也染上一点绯色。 舒予白瞧着她,在车里挨近了,搂着她,红唇贴了上去,深深地吻了吻,说:“我说的对不对?” “嗯?” 女人的话语微微上扬,含着鼻音,很温柔。 第105章 . 很快,绿灯亮了。 身旁有车流驶过。 舒予白放开南雪,开车。 那人仍未动,保持着一个侧身的姿势。 灯光模模糊糊地照亮了车前窗,光晕里,南雪在副驾驶座偏过头,静静地瞧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似是闪着一点儿柔和的光。 舒予白扶着方向盘,往前开。 车流亮起尾灯。 无声滑过。 南雪安静地看着她,不一会儿,似是困了,闭了眼睛。车里有一首温柔的英文歌儿,夜色从窗玻璃上飞速掠过,流动的光连成线,无声,静谧。 女声还在唱: edelweiss,edelweiss, every摸rningyougrme, smandwhite,cleanandbright, youlookhappytomme. …… 肩上传来温热的重量。 她睡着了,轻轻靠在舒予白肩上。 睫毛弯弯的。 好似盛着一弯月光。 真好啊。 舒予白深吸一口气,轻轻笑了。 . 车在花园划分的停车位停好。 舒予白拍了拍南雪,说,“起床啦,回家。” 可拍她肩膀的一刹那,舒予白才慢半拍反应过来,她居然,顺手就把车开回家了?不是要送南雪回去的么?可是这么晚了,难不成再原路把她送回去? 怎么这时候犯迷糊。 南雪迷蒙中掀开睫毛。 灯下,舒予白的柔软发丝被一根一根照亮。 她好似仍在梦境,未曾醒来,画面被笼上一层泛旧的光晕。 女人穿一件雪纺衫,配长裙,雪纺的料子很轻薄,浅浅的杏色,印了一点碎碎的桔梗花,很透,里头一件米色小吊带打底,锁骨下白软沟壑若隐若现。 南雪亲昵地凑近,抱着她的腰,埋在胸口,吸了一口熟悉的浅香。 “姐姐。” “走啦。” 舒予白拍拍她,把她弄醒。 她下车,绕去另一边,去牵南雪的的手,把她从座位拉下车,又小心地接住了她。 唔。 有点沉。 南雪还眯着眼睛,想睡,很晕似的醒不来。舒予白看她也不太清醒,心想,不如就先和她凑合,在自己房间里睡一晚? 她会介意么。 晚上十点多了,小区的小花园里没什么人,很静谧。偶尔有推着婴儿车的妇人路过,轻轻哼着一首歌,或是几个在外锻炼身体的老人,在健身器材那儿聊天,便没有别的人了。 滴。 舒予白锁了车,去搂南雪的腰,怕她摔了。 “去哪儿?” 南雪迷着眼睛,问。 “回家。” 舒予白勾着她的手指。 一阵清风吹来,很凉,南雪似乎清醒些了,微微站直身子。 她看着月光下的舒予白,她的轮廓很柔和,在夜晚,朦胧似水,绸缎似的长发被清风撩起,一下一下浮动,水一般流淌。 还有浅浅的香,说不明白。 南雪忽然凑近,小声问:“姐姐,我重不重?” 舒予白一怔,说,“不重。” 南雪唇瓣上扬,忽然凑近,勾着她的脖子,说:“那你抱我。” 脖颈儿传来冰凉的触感,很软。 是她的手指。 舒予白无措地一颤,对上南雪的眸子,她挨的很近,那双眸子在夜色里亮亮的,却蒙上一层醉意。 呼吸间,有浅浅的酒香。 舒予白试探着,抱着她细瘦的腰,往上提,提不动……她心想,居然还蛮重——也对,南雪一米七三,就算是偏瘦的身形,都得有一百斤了吧? 舒予白试了一下,放弃,无奈地说:“假如你不担心我们俩一起摔下去,还是可以试一试。” “姐姐,你怕摔?” 南雪问。 舒予白点点头:“我怕你摔。” 她瞥一眼南雪的鞋,细高的跟儿,脚踝瘦□□致,却总叫人担心,走路不稳似的。 她穿裙子,摔了膝盖会破皮的。 南雪却摇摇头,轻轻地说:“没事呀,摔下去,你压在我身上好不好。” 舒予白一怔,看着她。 不认识一般。 “你想被压?” 她忍不住轻轻笑了。 “可以呀。” 南雪眼睛里含着一层水光,期待似的,看着她。 舒予白摇摇头,说:“不好,你这小身板被我压碎了怎么办。” 南雪一挑眉,说:“我不是小身板。” 舒予白:“?” 南雪不言,忽然去拥住她。女孩儿穿一件贴身的黑色晚礼裙,隔着一层闪着珠光的细滑布料,玲珑的身体贴了过来,凹凸有致,很软。 她低睫,看着舒予白,说,“嗯?” 舒予白:“……” 她脸颊瞬间浮起一层热意,灼的耳尖透着红,舒予白低睫,轻咳一声,推开她。 路边一盏灯,黑色的铁灯柱,明亮的光线照亮了夜色,光柱里有小小的飞虫,在灯光里扇着透明的小翅膀,草丛里微微湿润。 “姐姐…” 南雪去勾她的手,又软软地靠了过来。 “……” 舒予白只好去搂她的腰,把这个醉姑娘往家里运。 春天蚊虫多。 草丛里有亮起的灭蚊灯,浅蓝色的光晕,有细小的黑点,是不知情况撞上去的蚊虫,偶尔有噼啪声炸开,在这样静的夜晚,很轻易就吓人一跳。 南雪在灯下盯着她看,一直看的舒予白不好意思了,才开口,揭穿:“姐姐,你耳朵好红。” “……” 舒予白说:“你少说点话。不是挺高冷么?” 南雪:“呵呵。” 舒予白搂着她进电梯。 楼层,13。 电梯缓缓上行。 她们靠在电梯里,一面烟灰色的镜子倒影出两人身影,呵出的水汽在镜面上凝结成了一片白雾,舒予白食指轻轻揩亮,看见自己的倒影。 南雪依偎着她,乌檀木一般的发丝儿遮着侧脸,下颌冰透的白。 南雪低睫,说:“你喜欢高冷的?” 舒予白散漫地说,“嗯哼。” 南雪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说,“好的。” 舒予白:“?” 这么问完,南雪果然不说话了,一路安安静静的。 舒予白莫名地看着她。 原来她喝醉了,还能自由“切换模式”么? 现在是“高冷”模式? 叮 电梯门开了。 两人走到楼道里,感应灯还未亮,一片漆黑里南雪仍旧一声不吭,安安静静的,舒予白登时不自在起来,忍不住去抱着南雪,在她耳边小声说:“别了。我喜欢的是你呀,不管是什么样的。” 南雪脸颊微热。 她顺势凑近,啄了一下舒予白的耳垂。 随着亲吻的声音,感应灯亮起。 舒予白:“……” 楼道里四户人家。 南雪被舒予白拐回了家,站在她家门口,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问:“为什么不是送我回家?” 舒予白卡住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南雪是不是酒醒了? 怎么突然反应过来了呢。 她轻咳一声,说,“你想不想看小兔子?” 南雪却轻轻笑了,凑近,在她耳边说,“其实你就是想带我回家。” 南雪瞧着她,又问,“是不是?姐姐?” 舒予白登时脸红了。 南雪说:“为什么晚上带我回家?” “我喝醉了。” “姐姐是不是想……” 楼道里不知隔不隔音,她一想着隔着一扇门的位置,母亲就在里面,登时尴尬了,生怕南雪声音大了。 万一被人听见了,多不好意思呢。 舒予白瞥她一眼,说,“想太多了。” 她弯腰,在包里摸索出一串钥匙,在黯淡的光线下找到开门的那柄,一面轻轻用力拧开门,一面说,“你觉得我整天就想这些么。” 门开了,客厅的灯亮着,舒予白的母亲正在追剧,电视亮着,里头的人物一晃一晃,不知在说着什么。李念转眸看她们,放下手中的一小捧瓜子儿,目光落在南雪身上,眼神里闪过惊讶,接着是喜悦。 “小南来了?” “不错嘛。” 她看着舒予白,直笑。 心想,这是和好了?是吧? 茶几那儿,一只雪白的小兔子跳了过来,鼻子轻轻地拱着南雪的拖鞋,南雪矮身去轻抚它,小兔子闭上眼睛,舒服地团成一团,表情很温顺。 李念不论是养小孩还是养小动物,都是放养模式,小兔子整天在家里跑来跑去,很活泼,偶尔跟那只蓝眼睛布偶猫打架。 很快,叫“月亮”的这只小白兔学会了定点上厕所,用鼻子拱开门,以及撒娇等一系列操作。 “它还记得你。” 舒予白蹲下身。 当时两人在湖边的小商贩那儿买的兔子,本想一直养着,谁知中途分手了,兔子就一直寄养在母亲这里。 倒也过的很好。 许多感情,断了还可以续接上。 小动物也是一样。 “走啦。” 舒予白拥着她的腰,说:“去洗洗睡,嗯?” 李念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舒予白说,“她醉了。” 一面说,一面把她往自己的房间带。 舒予白的母亲点点头,起身去煲醒酒汤,舒予白则扶着南雪回了自己的房间。 卧室的窗朝北,有风,树叶被卷起翻动的声音传来,枝桠在风中摇曳不停,晚间微寒,南雪怕冷似的抱紧了胳膊,瑟缩一下,舒予白便去关了窗户。 卧室暖了些。 也因此隔绝了风声,更安静了。 卧室里只有一张一米五的床。 晚上,一起睡。 舒予白打开了浴室的灯,说:“洗洗舒服点。” 南雪说:“你帮我。” 舒予白微微睁大眼睛:“帮你洗?” “真的?” 南雪点点头,说,“嗯。” 这怎么可以。 不是不想,舒予白只是担心,自己会忍不住。 房间不知道隔不隔音,母亲就在隔壁睡觉,南雪又醉了,她们在床上,万一有点什么声音,可太尴尬了。 “不好。” 舒予白轻声说。 南雪挨近了,环着她的腰,迷恋地贴着她,说:“为什么?” 浴室很宽敞,门一合上,悄然无声的封闭小空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人,舒予白的视线落在对面的镜子上,镜子里的两人,保持着一个暧昧的姿势,没动。 舒予白在她耳边,声音很轻很轻地说:“我怕,我会忍不住…吃掉你。” 南雪茫然地睁大眼睛。 她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自己来。” 舒予白转身要出门,说,“还没醉到没法洗澡的地步……吧?” 余光却瞥见笨手笨脚的那人。 晚礼服的裙子,拉链在身侧的位置,南雪醉了,似乎真不清醒,伸手去后背的位置四处搜寻,细白指尖一面寻找,一面问:“嗯?拉链怎么不见了。” 舒予白瞧着她迷茫的表情,心里好像有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她喉咙滑动一下。 忽然说,“我帮你。” 第106章 . 浴室内亮了一盏明黄的灯,一片安静里,稍微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都听得见。这儿不算宽敞,甚至有点拥挤,鼻尖萦绕着一点冷香,似有若无。 是南雪身上的。 舒予白心跳渐渐快了。 “拉链在腰上呢。” 舒予白轻轻地说:“胳膊抬起来,对。” 南雪微微闭上浓密的眼睫毛,把白皙的胳膊抬起,舒予白微微低头,去她咯吱窝下找拉链,暖而软软的一片,不知碰到了哪儿,南雪怕痒似的轻轻一缩。 舒予白指尖捏着水滴形的小金属,往下,把南雪的晚礼服解开。 吱呀一声。 拉链从胳膊下一拉,细瘦的腰肢,再往下一点儿的挺翘紧实弧线,半隐在单薄的黑色、闪着珠光的布料里,白而温热,隐约有浅淡的香气。 她的皮肤很好,犹如温软的羊脂玉,却是冰透了的白,血管都微微可见。 “好了。” 舒予白强忍着想去亲近、抚摸的欲望,转身。 再这么下去,她怕收不了场。 “姐姐。” 一个声音叫她。 舒予白心口一跳,正准备走,忽然被南雪轻轻扯了一下袖口,下一秒,南雪贴近,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勾着她的脖子。 她微低下颌,呼吸暖热。 “这就要走了?” 南雪轻轻问:“不是说,帮我洗澡么。” “嗯?”她含着鼻音,问。 她的嗓音很轻,含着热雾,一下一下散在耳朵上,催情一般。 “不是…” 舒予白解释:“我是说,帮你拉开拉链。” 她抬眸,纤长的睫毛轻轻眨动。 可一抬头间,南雪恰巧低头,她的唇很软,不经意间轻轻擦过额头、眉心,战栗一般的触碰。 南雪依偎着她,把瓷白的下颌埋在她肩窝,在她耳边含着鼻音,轻轻地呢喃:“想你了。” 叹息似的。 又说:“姐姐就不想我?” 表情带着一点伤心。 柔软的红唇,再一次,若即若离地轻轻擦过耳廓,不轻不重地在耳尖儿上轻轻抿了一下,轻喘。 舒予白难以抑制地攀上她的肩,凑近,轻轻啄了一下她的侧脸,接着是唇瓣。她勾着南雪的脖子,放肆而温柔地品尝她的唇。 两人缠缠绵绵地接吻,身体逐渐热起来,战栗一般。 这时,敲门声忽然响起。 咚咚咚。 舒予白:“……” 南雪:“……” 舒予白的母亲在门外问:“小南吃不吃葱?” 舒予白无奈地在浴室里转头,大声回答:“不吃。” 母亲:“好。” 说完,她转身走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舒予白微微放松,搂着她的腰,忍不住继续吻了下去。 女孩儿醉后软软的,清冽的眸子闪着迷茫,似乎可以任人为所欲为似的,樱桃似的唇,闪着一点儿水光,被吻的红透了。 “唔……” 她的晚礼服解开一半,松松地挂在身体上。 南雪推了推舒予白,说,“热……姐姐,衣服,脱掉。” 屋子里闷,热吻没一会儿,身上就沁出了湿汗,乌黑的发丝儿贴着雪白的脖颈儿,一滴水珠顺着脖颈儿滑落,掉入胸口柔软的沟壑里。 “好…你自己来?” “不。” 南雪捏着她的手,往自己肩上牵引:“姐姐帮我。” 舒予白目光有些滞。 晚礼服已经快滑落了,南雪里头只有一件内衣,透明的肩带贴着锁骨,她醉了,雪白的脸颊上布满红晕,眼神迷离,水光潋滟。 “来。” 南雪轻轻说:“我们一起…泡澡。” 不远处一个瓷质浴缸,舒予白闲暇的时候喜欢在里头泡着,浴缸很窄,躺一个人恰好,可倘若两人一起,便有些拥挤了。 南雪说着,转身,给浴缸里放满水。 水位逐渐上升。 热热的水雾蒸腾,浴室的墙壁、地面上满是湿润的细小水珠儿,凝结在白色的瓷砖上。 过了一会儿,又是敲门声。 “我…去开门。” 可下一秒,南雪挽留似的勾着她的手,不留神,舒予白忽然脚底一滑,往后摔,南雪忙去抱着她的腰,扑通一声,两人一同摔进浴缸里。 哗 水花四溅。 南雪被她压着,浑身湿透了,单薄的布料贴着身子,胸口微微起伏喘息。 她衣服湿透了。 待会儿怎么见她母亲? 舒予白起身,拧了拧衣角的水,说,“来啦。” 她去开门,母亲站在门口,端来醒酒汤,看着舒予白湿漉漉的衣服,欲言又止。 “怎么弄的?” 舒予白轻咳一声,说,“刚刚…摔进浴缸里了。” “浴…缸?” 李念挑眉,眼睛含笑地看着她,不语。 一片无言中,舒予白脸红透了。 “那我不打扰啦。” 李念关上门。 “……” 一边儿,南雪在浴室门口探头,观察她的表情。 舒予白两手捧着汤,小心翼翼地走去,把汤放在床头柜上。 她一转身,对上一双乌黑湿润的眼睛。 小动物一样看着她。 南雪乌黑的短发湿了水,不断往下淌,唇轻轻抿了抿,似乎仍想继续。 她那件晚礼服湿漉漉地贴着身子,肩上,内衣的一边儿肩带已经往下滑落了,掉在胳膊上,柔软的白弧露了半边,很诱人。 “姐姐。” 南雪眼眸含水,轻轻叫她。 舒予白被撩的浑身是火,发不出来,闭了闭眼,说,“自己洗啦!” 南雪被她凶了。 她一抖。 只好默默关上门,自己洗澡。 小窗开了一道缝儿,床边一张窄窄的床头柜,布艺台灯亮着,母亲端来的那杯醒酒汤放在灯下,白瓷杯子,还烫着,水蒸气凝结,顶上徐徐冒着的白雾。 床不太宽,一米五,恰巧可以躺下两个人。 舒予白把浅灰色的被子掀开,又转身,踮脚,打开衣柜门,从衣柜上头抽出来一个厚厚的枕头,放在床边儿。 忙完,舒予白靠在床上,闭了闭眼睛。 南雪从卧室出来,关了门,水雾里有股浅浅的沐浴乳味儿,是她身上的。 “喝点汤?” 舒予白靠在床头,端起那碗醒酒汤:“喏,还热着。” 南雪嗯了声,走去喝。 她坐在床边儿,细白的手指捧起杯子。 汤微酸,很清凉的口干,澄澈的液体下躺着几枚青梅,还有几粒白白的莲子飘在上头。 “好喝么?” 舒予白轻声问。 南雪点点头,说,“好喝。” 她穿着舒予白的旧t恤,衣摆很长,搭在大腿上,小腿白嫩又漂亮,水珠不断滑落,未擦干。 方才摔进浴缸里,她发丝儿湿透了,晚间有风,舒予白怕她着凉,去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一个吹风筒,指肚穿过她的发丝儿,帮她吹干。 十一点左右,熄了灯。 喝完醒酒汤,两人躺在床上,缩在同一床被子里,很温存地相互抱着。约莫是真困了,在窗外一弯月色和清清凉凉的夜风下,眼睛一闭,居然很快睡着了。 第二日。 舒予白一睁眼,迷蒙间,瞧见一个白皙漂亮的背,侧影,柔白的弧线一晃而过。 南雪在换衣服了。 她脸颊微热,只好又闭上眼睛。 昨晚被迫终止的想法,又一次浮上脑海。 好想…… 南雪不知她醒了,起床,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 她迷迷糊糊地往下找鞋子,一脚踩着一个温热、柔软、又毛茸茸的东西,登时吓了一跳。 “啊!!” 南雪吓醒了: “什么东西。” “你踩到它了。” 舒予白无奈地往床下看,那只小兔子正挨挨蹭蹭地凑在床边儿,咬她的塑料软拖鞋磨牙,小兔子瑟缩成一团,乖乖不动。 “月亮”很亲近人。 尤其喜欢大早上去打扰人睡觉。 舒予白早上被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吵醒,她知道是小兔子,早习以为常了。 那是“月亮”在乱咬东西,磨牙。 “姐姐。” 南雪凑近,说:“你也醒了?” “嗯。” 舒予白吻一吻她的脸颊,说,“起床啦。” 两人起床,洗漱完。 “待会儿去上班……” 南雪勾着她的脖子,说:“姐姐,晚上见。” 她洗完脸,未擦干水,卷曲漂亮的睫毛湿漉漉的,黑白分明的眼底却很清冽,白的似冰的皮肤上满是水珠儿,顺着下颌低落。 “好呀。” 舒予白捏着毛巾,帮她擦净了脸颊的水珠儿。 “晚上还有点事儿。” 南雪依依不舍地说:“可能要晚一点才能见面了。” “好。” 舒予白点点头,心想,正好,她也有点事儿。 “小南起床啦。” 李念在客厅瞧着她俩,眼睛含着笑:“粥在桌上,趁热喝了。” “谢谢阿姨。” 南雪牵着舒予白的手,挪过去喝粥。 吃完早餐,南雪在客厅走来走去,找她的小皮包,身后跟着一只小尾巴,小兔子在她身后一蹦一蹦,跟着脚后跟。南雪一转身,差点又一脚踩了上去。 “……” 舒予白从卧室走出来,眼眸含笑:“它很喜欢你。” 南雪于是蹲下身,轻轻抚摸小兔子的脑袋。 “月亮”蜷缩成一团,乖顺地闭上眼睛。 “我走啦。” “拜。” 舒予白在门口,吻了吻她的脸。 . 第二天傍晚,到了约定的酒会时间。 司机在楼下等着。 早春的天儿,路边密密的花树开了花儿,浅粉色的、白色的树枝桠密密的,指着透蓝的天,微风里有浅淡的香气。 她上了车。 “姑姑?” 车后座一个女人瞧着她,笑了笑:“我和你一起。” 千千也来了。 她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裙子,长发在脑后挽起,露出纤白柔和的侧颈。 “你怎么也来了?” 南雪在车后座,有些奇怪地问。 “唔…” 千千支着脑袋想了想,想起尤馥:“听说有个朋友也来。” “我就来看看…也算多认识点人。” 朋友? 千千的朋友南雪不熟,便没放在心上。 这次酒会来的都是艺术圈的,南雪本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事情,前些天,被舒予白一带,也慢慢懂了一些。早先,南雪找人教她艺术方面的知识,就是为了这次酒会。 晚六点。 舒予白在车里,给师姐发消息。 -“师姐,你也去么?” -“是之前说的那个酒会。” 尤馥一会儿就回复她了: -“去呀。” -“你在哪儿?咱们一起。” -“定位”。 舒予白顿了顿,按着导航规划的路线,开车去了尤馥的位置,那人正巧在路边等她,见了面,在外头挥挥手。 尤馥上车,两人一同前往。 接近傍晚。 酒庄在湖边儿,一栋不大不小的洋楼,带一个小院子,院墙上爬满了绿色的爬山虎,偏复古的装潢。 窗玻璃上蒸腾起一层水雾,外头,一片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湖岸轻轻飘起的柳枝儿,随风而动。黄昏,夕阳西下。 室内亮起微弱的灯光,照亮昏暗的入口处。 司机在门口划分的停车位停好车,下车,打开车门,南雪和姑姑一起,下了车,往里走。 千千习惯性地和南雪挽着胳膊。 “姑姑。” 南雪说:“能不能自己走?” 千千抱歉地一笑:“不好意思——习惯了,走路总想挽着一个人,比较舒服。” “……” 南雪只好任她挽着。 另一边,师姐和舒予白下了车。 两人肩挨着肩,往门口的位置走。 下一秒,门口,四人面面相觑。 南雪&千千&尤馥&舒予白:“……” 一片无言中,空气诡异地凝固了。 “欢迎光临。” 门口的服务生鞠躬:“四位有预订么?” 舒予白看着南雪,脸色苍白。 她挽着一个女人,那人身形纤柔,鹅白色的脸蛋儿,一头乌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莹白的耳垂上坠着一枚珍珠,唇色柔红,穿一件月牙白的裙子。 袅袅婷婷的。 南雪:“……” 她对上舒予白的眸子,下一秒,飞快地甩开了自家姑姑的手,一瞬间站的老远。 第107章 . 门廊顶上吊着细小的吊灯,星星一般闪烁,明黄的柔和光晕照亮了无边黑暗,微微的亮光让人感觉恍然梦幻一般的星河之下。 千千挎着包,莫名地看着南雪。 眼睛里满是茫然。 她并不知道南雪借着她的名义,逗了舒予白那么久。 千千疑惑地说:“小南,你做什么?” 南雪说:“有点热。” 说完用手扇了扇风,意思是,不要靠那么近挽着手了。 小南? 千千都这么叫她么。 尤馥看着对面两人,她们之间相处的氛围似乎很熟悉、很亲近的样子,千千又叫南雪那么亲,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莫名有些不舒服。 原来她们关系还蛮好? 她又看舒予白。 舒予白怔怔地看着两人,微微出神,脸色很差,一片失血似的苍白。 “有预定。” 千千完全不明白这几个人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气氛有点奇怪,她看向现场唯一正常的服务生,说:“在二楼。” 二楼一整层被包下来了。 说是举办一个小型酒会。 “这边请。” 服务生明白过来,领着四人缓慢地上楼。 二楼不大不小,光线昏暗,有几个靠着玻璃窗摆好的桌子,褐色的暗暗的屋顶亮起灯火。 窗的对面,是一整面酒柜,柜顶亮起几盏灯,照亮明晃晃的酒瓶子、各种形状的杯子,暗暗的光线里,闪烁着光。 千千带着南雪,在靠窗的座位坐下。 南雪时不时转头去看舒予白,表情似乎有些慌,可千千扫一眼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 那不是她女朋友么。 为什么一副……被捉奸的表情? 千千找了一个位置,又回头看尤馥,犹豫片刻,想叫舒予白过来一起坐一桌,可看见她身边的女人,又有些纠结了。 尤馥恰巧转头看她:“?” 千千有点脸热,一卡,脱口问:“一起?” 尤馥挑眉看着她。 什么意思? 都有暧昧对象了,对她又这么亲近。 她倒也不怕。 尤馥拉着舒予白走过去,低头,在她耳边说:“你慌什么,该慌的是南雪。镇定一点。” 舒予白垂眸。 南雪在一边看着两人咬耳朵,指尖轻轻蜷缩。 她深深瞥了一眼尤馥,眸子里闪过冷意。 尤馥挨着舒予白,坐下去: “巧了。” 她颇为自然地说:“在这儿都能碰见。” 千千以为在说她,低头轻轻笑了笑。 中间有个小吧台,上面许多甜点,千千去拿了一个蛋糕,坐下,分给南雪一块,放在小瓷盘里,又抬眸,问:“你们要不要?” 舒予白说,“不要。” 她淡淡扫了千千一眼,站起身,说:“南雪不喜欢吃甜的。太腻。” 说完,她把南雪盘子里的奶油蛋糕拿过来,放在自己盘子里。 南雪:“……” 千千:“……” 舒予白没看她俩,转身。 她往靠里的吧台那儿走,一个调酒师看着她。 调酒师穿着白衬衫、黑马甲,在柜台那儿忙碌,手里不停摆弄着各种各样的器皿,转来转去,倒来倒去。隔得远,也能瞧见他的手法很娴熟,舒予白没一会儿,给南雪来了一杯鸡尾酒。 咔哒。 酒杯被她放桌上。 细白食指抵着,往南雪面前推了一寸。 倒锥形的酒杯,里头盛着一点明黄色的液体,微醺的味儿,飘起几块冰,里头一片青柠,浅青色的皮还带着,未曾剥去。 “不是喜欢酸的么。” 舒予白说。 说完,看了一眼千千。 千千:“?” 错觉吗? 怎么觉得这个漂亮的大姑娘对她有点……敌意? 另一边。 舒予白和师姐飞快地聊天。 两人低着头,在屏幕上噼里啪啦地打字。 师姐:你不要慌。 师姐:这个小三我帮你搞定。 师姐:南雪怎么回事?脚踏两条船? 舒予白:…… 舒予白:她不是那样的人。 师姐:这就开始护短了? 师姐:护短也要分情况啊,这明显是她不对。 “嗨,巧啊。” 隔壁桌有认识千千的站起身,走了过来,似乎想聊天。是工作中认识的某个经销商,南雪也认得,只好和千千一起去和人聊天,喝酒。 她们靠在中央的吧台那儿,不紧不慢地聊着。 “毕加索的?我没拍到过…不了解。” “我那儿藏了一张。” 经销商笑着说:“小南总感兴趣,改天可以一起欣赏。” 南雪轻轻抿唇:“好的,感谢。” 心里想:谁感兴趣了,叫舒予白去看还差不多。 南雪时不时回眸,瞥一眼尤馥和舒予白。 很警惕似的。 等到南雪第三次用冷冰冰的目光扫来时,尤馥终于受不了了,一不做二不休,胳膊忽然搂着舒予白的细腰,凑近她耳边,像在偷吻,又像在说什么隐秘的话。 尤馥说:“咱们也来,气一气南雪。” 舒予白:“……” 也没反抗。 这一刹,千千也瞥过来。 师姐又一秒放开舒予白,坐直。 避嫌似的。 南雪:“……” 她低睫,收回目光。 舒予白远远看她一眼。 她们究竟算什么? 许许多多想问的话,堵在喉咙,她推开了窗,能听见外头不远处的潮水声,湖面被风吹,一下一下地拍在岸边的湖堤上。 蓝黛色的天空,很深,星光一般的灯火倒影在玻璃窗上,好似悬在半空,若隐若现,把她的侧影衬得有几分忧郁。 “喝点酒吧。” 尤馥端着酒杯,碰一下舒予白的杯子。 很清脆的碰撞声。 借着微弱灯火,舒予白低睫,恰巧瞥见她指尖的一点红痕,苍白的皮肤上,像一道小小的疤。 舒予白忍不住问:“师姐,你的手指……怎么回事?” 尤馥看一眼千千:“她咬的。” 舒予白:“…?” 咬的? 怎么样才会咬? 她们是不是,那个关系? 舒予白惊讶地看着千千。 这错综复杂的关系。 原来她……脚踏两条船? 千千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因为一个小小的误会,已经被扭曲成什么样了,此刻,正盈盈举着酒杯,唇瓣含着笑,很亲和的样子。 尤馥看向远处。 酒会上,灯光洒下,照亮女人一片柔美侧影。 她一个人站着不太合群。 似乎有点尴尬。 尤馥看一眼她,不知怎的,有点想笑,于是站起身,款款地走过去碰杯子。 “不无聊么?” 尤馥轻声问,嗓音是刚喝了朗姆酒的微哑。 “有点。” 千千回眸看她。 尤馥穿一件贴身的黑色裙子,细纱的料子,有点闪,衬的皮肤有种独特的苍白,耳边一点钻光闪过,发丝拢在一边的肩上。 她眼睛深而有神,总像含着一点笑,仔细一看,却又是生人勿近的冷漠。 给人一种独特的、若即若离的感觉。 另一边。 舒予白见南雪没和千千一起了,也站起身,走去。不远处,南雪见她起身,不由得脊背绷紧了。 舒予白瞧着她,挑眉。 “姐姐。” 南雪小声叫她。 舒予白低眸,很轻地问她:“你有几个姐姐,嗯?” 她眼底淡淡的。 舒予白很少这样。 南雪知道她是生气了。 南雪登时慌了,去牵她的手,可刚刚触到一点暖热的指尖,很快,被她抽开了。 舒予白看着她,眸子里静静的,说:“你欠我一个解释。” 南雪心里一阵狂跳。 她很怕舒予白生气,几乎要把这层关系和盘托出了,可下一刹,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方才那个过来攀谈的经销商又来了。 他看着舒予白,眼睛一亮:“这不是舒老师么?我很喜欢您的画,幸会!” 听见熟悉的声音,千千恰巧转过来看她们。 那经销商很热情地给她们介绍:“这是中茂集团的南雪。” 说完,又指着不远处和尤馥站一块儿的的千千: “这是…小南总的姑姑,千千。” 他话音不大不小,舒予白和尤馥恰巧都听见了。 姑姑?! 南雪&舒予白&尤馥:“……” 三人表情凝固了。 “姑姑?” 尤馥和舒予白从石化的状态苏醒,同时问。 舒予白忽然想起,南雪和她说过一句话,用来介绍千千和她的关系:比朋友近些,比恋人又远些。 什么样的关系,可以这么形容?舒予白被南雪含糊不清的描述和暧昧的态度误导了,一直以为她们关系匪浅。 假如是姑姑,不就说得通了? 原来是亲人。 南雪:“……” 这几人为什么好似很震惊一般。 千千:“???” 介绍的人:“???” 她俩看着舒予白和尤馥脸上不断的表情变幻,不明所以。 舒予白和千千对视一秒。 千千的长相很像南雪,雪白的皮肤,唇瓣的小巧的红,只是千千是长发,不如南雪那么高,气质也稍微柔软一点,舒予白越看,越觉得像。 一股热气从脚底蒸腾到脸颊,她耳根隐隐发烫,一片暖热的红。 她居然……把她当成……假想敌了! 上次还挂她电话! 她低头,指尖轻轻蜷缩。 太尴尬了。 紧接着,她看向南雪,脸红的不像样了,含着一点羞恼。 南雪小声说,“姐姐。” 舒予白凑近南雪,低头,在她耳边无奈说:“南雪。” 她轻轻一捏她手指,气道: “你这个小坏蛋。” “姐姐。” 南雪耳根也红了。 舒予白食指刮一下她鼻尖,轻声说:“回去再找你算账。” 角落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圆形木台,上头一个架子鼓,被从顶上照耀下来的灯光照亮。金属边缘闪着冷光。过了一会儿,一个鼓手上去,敲打着节奏。 很快,又有了别的音乐声和在一起,吉他手也上去了。 宴会接近尾声。 二楼的人渐渐散了。 尤馥靠在窗边儿,点燃了一支香烟,放在细白的指尖任由它静静地燃,目光从玻璃倒影上看见过来的女人,指尖动了动,把它掐灭在烟灰缸里。 那倒影里的人是千千。 夜色映着尤馥的脸庞,微冷的蓝色,把人衬的白而神秘,琢磨不透。她的指尖很柔软,捏着小酒杯,在那儿晃啊晃的,不知想什么,低头,抿了一口酒。 千千在一边儿余光一直看着她,总觉得她要喝醉,留了个神。 “走么,姑姑。” 南雪问。 “你先回。” 千千摆摆手。 湖边有水杉木,晚风吹来,似乎夹带着湖水的潮腥气,却很淡,四周传来风吹落叶的声音,有一树花,开的很好,风抚过去花瓣纷纷扬扬洒落。 舒予白出门,看见不远处,南雪靠在车门边静静等她。 她穿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长腿上一条水洗蓝的牛仔,远远地靠在一辆白色grancabrio旁,清瘦的身影被风吹的显露出来。 南雪怕冷地瑟缩一下,怯怯地看着舒予白。 “回去了?” 舒予白很平静地问。 “嗯。” 南雪替她拉开后门,等她上去。 车内很安静。 司机坐在前排,过来接的。 后座和前排有隔开的隔板,灰色,上升后,前排看不见后排的情况。 兴许是都饮了一点酒,昏暗的车内,一盏小灯亮起,司机在前面平稳地开车,隔着一块隔板,后座总有几分闷热,有些晕,脖颈儿上隐约有细细的汗。 两人在车里挨着坐。 “姐姐。” 南雪试探着问:“还生气么?” 舒予白瞧着她,忽然凑近,勾着她的脖子,在她耳边轻轻吐气,温柔地说,“不气了。但是,要你…补偿我。” “回去了,乖乖躺好。” 舒予白啄了一口她小巧莹白的耳垂,点点她的鼻尖。 南雪心里咯噔一下。 第108章 . 司机将两人送回了南雪的住处。 夜色深深,白墙黛瓦的宅院后是漆黑的层峦,山麓闪烁着繁星,星光之下亮着几盏路灯,照亮回去的白色小石子路。 “姐姐,你刚刚…什么意思?” 南雪试探着问。 “字面意思。” 舒予白轻轻笑了下,伸手,食指勾一勾她的下颌:“乖,待会儿躺好别乱动。” 两人走进门槛下。 感应灯亮起,南雪把食指放在指纹锁上,啪嗒一下,门开了,里头黑布隆冬的,门厅的灯应声而起,照亮两个人的影子,在地板上拖长。 家里…没人。 张姨回家了? 南雪暗自庆幸。 可惜下一秒,小花园里就传来一个声音。 “小南回来了?” 张姨手里捧着一束花出现在小树林旁。 她摘了枝头盛开的桃花儿,抱着一捧,打算回去插在客厅的花瓶里。这花儿开的时候美,凋谢的也快,得趁着春天还没走,赶紧摘下来。 “张姨?”南雪看看客厅,问:“怎么家里不开灯。” “嗨。” 张姨摆摆手:“省电,习惯了。” 她低头,转身,换了拖鞋,把一束花儿插在沙发前的花瓶里,又抱着瓷瓶去装满了水,花瓣儿微湿,沾了水珠后,馥郁的浅浅甜香充盈在微凉的夜色里。 “……” 两人无言,于是低头换了鞋,上楼。 房间里黑着灯,南雪去摸索着想开,忽然一颤。 后腰被人轻轻抱着。 女人的下颌垫在她肩上,一歪,忽然吻了一下她的脖颈儿,唇印在白软的皮肤上,未挪开,暖热的呼吸落在耳边,像动情的轻喘。 南雪回头。 黑暗里她的眼睛很温柔。 心尖儿一动。 南雪呼吸起伏,转身,忍不住和她吻在一起。 “姐姐。” 她吻了吻舒予白的红唇,很依恋。 舒予白从背后轻轻抱着她的腰,掌心触到一片温暖柔软的触感,隔着一层薄薄的棉布,她纤细柔韧的腰就在掌心,暖暖的。 南雪的唇好软。 舒予白含着,轻轻吮,一点暖而酥麻的感觉好似春天冒芽儿一般,四下散开,她们抱着接吻,由浅入深,逐渐热烈起来。 舒予白足尖一踢,轻轻合上门,又伸手过去反锁了。 “想我么?” 黑暗里女人的声音带着潮湿的水汽。 “想。” 南雪唇瓣去碰她耳垂。 她指尖攀上她的肩,动作逐渐放肆,从肩头,轻轻剥开布料,好似在剥一只橘子,里头是软软的肉。 舒予白却摁住她的手,不让她动,指尖抵着她的肩,往床上推,又是一摁,让她坐在床上,小指撩起耳边长发,柔声道:“我来。” 南雪看着她,耳尖泛着红,眼底闪过一点害羞。 “你认真的?” 她轻声问。 “嗯。” 舒予白点点头。 “坐过去。” 舒予白轻声呢喃似的说:“靠在床边儿,唔,我给你拿个枕头垫着腰。” “……” “这样舒服些。” 舒予白把枕头垫在她纤细的腰下。 她勾着南雪的脖颈儿,捧着她后脑,轻轻含着唇瓣儿吮。掌心触碰到她冰凉的发丝儿,纤白脖颈儿间的温度,却暖而热,就这么一直吻。 舒予白很慢,怕她不习惯,一点一点摸索。 她的手柔白温暖,温柔似水,轻轻抚过南雪的肩,掌心沁出一点湿汗。 “有感觉么?” “这样,舒不舒服?” …… 南雪仰着脖颈儿,她的皮肤那么白,锁骨在月光下冰凉透亮,好似盛着一弯浅浅的月光,细瓷一般轻薄,脆弱。 “不要。” “姐姐不要…” 南雪轻轻推她,闭上浓睫,身体不停颤抖,雪白洁净的脚趾都蜷缩起来。 她好似一只蜷缩起身体的小动物,怯生生的,乌黑湿润的眼珠子里满是不安,舒予白心底一片柔软,低头,红唇轻轻吻她的发丝儿,一点熟悉的体香散开。 是带着画纸、颜料味儿的暖香。 “可以继续了么,嗯?” 舒予白柔声问。 南雪耳垂泛着红,她低睫,羞于去看舒予白的眼睛,不停地想合拢双腿,又扯过棉被的一角,试图挡着自己的某个位置。 “好。” 舒予白耐心地吻了吻她的脸颊:“那我们只接吻。” 她克制极了,含着女孩儿两瓣柔软的唇,轻轻吮,温柔地安抚、品尝。 “这样可不可以?” “可…以。” …… “姐姐…” “嗯?” 舒予白发出温柔的鼻音。 “我…” 女孩儿欲言又止,耳垂红透了。 她牵引着舒予白的柔荑,眼底满是水晕,眼尾泛红。 第109章 . 晨,窗外的日光照来,枝桠间许多小鸟跳跃,啁啾声不绝于耳。 被褥胡乱地纠缠着,两人相拥着睡,身上隐约有薄汗。楼梯间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没一会儿,有轻轻的敲门声,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没人应,脚步声又远去,下楼。 一晚上经历了七次,晚间没什么感觉,早晨,才察觉到一点过分的累,浑身的骨头好似都松了,缩在被子里软软的,不想起床。 “南雪。” 轻柔的声音,透着点慵懒。 “唔。” 女孩儿雪白的脸颊埋在柔软的枕间,好似浸红了似的,温暖的血色充盈在脸颊上。水灵灵的胸口,一点一点殷红落下。吻痕,触目惊心。 她懒懒地应了声,无知觉地睡。 卷曲的睫毛合着,很静谧,一点明亮的光斑,很白,落在锁骨上。 舒予白低睫,轻轻抚过她的发丝儿。 好似手里捧着滑而软的绸,她轻轻地细抚,生怕绢勾了丝儿,慢慢的,那细软染上了她的温度。 女孩儿发林间有薄汗。 很热吧? 舒予白替她掀开一点被角。 白皙的胳膊露了出来。 房间里到处都是痕迹。 门反锁了,她们在夜晚的窗边儿看星空,又在梳妆台边儿,对着镜子,看里头的倒影,南雪被动承受,脊背上细细的汗,像是一夜未干。 舒予白起身,推开窗,一阵凉悠悠的风吹拂过来,床上睡着的女孩儿胳膊上有细细的汗,风一吹,凉的醒了过来。 “醒了?” 舒予白走去。 她侧身坐在南雪床边儿,白而滑的指尖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脸颊,很轻柔,好似在轻抚枝头初开的花瓣儿,怕揉碎似的。 “……” 南雪睁开眼睛,眼眸清冽的好似化开了冰凉的雪水,凝望着她,很静,一秒后,浓密的鸦羽般的睫毛扑簌下,羞怯似的回避着她的眼睛。 “怎么了?” 舒予白挨近,轻轻揉了一下她的发丝儿,吻了吻,说:“有哪儿不舒服,嗯?” 昨晚她们太过了,从前从未有过的,南雪初次就承受这么多,是不是有些受不了? “没。” 南雪用手遮着眼睛,缓了缓,仍有几分失神。 她顿了顿,问:“姐姐。” “嗯?” 舒予白瞧着她。 南雪转过来看着她,眼睛里含着一点儿水晕,她挨近了,轻轻环着舒予白纤柔的腰,脑袋枕着她温暖柔软的肚子,问:“这样…你是不是该对我负责了?” “……” 舒予白险些被她呛到,忍不住轻轻笑了: “怎么负责?” “我想想。” 南雪低睫,过了一会儿,抬眸:“第一,不可以看别的女孩子。” “看都不可以?” 舒予白挑眉。 “不可以看漂亮的。” 南雪点点她的鼻尖儿,说:“尤其不可以看太久。” “好。” 舒予白答应下,柔和的眸子盛着浅笑。 “第二,不可以和别人单独相处。” “别人是指?” 舒予白瞧着她,很耐心。 南雪想了想,补充:“比如说,你以前认识的那几个…尤什么的,还有萧什么的,噢,还有一个,叫冬菱是不是?” “记的这么清?” 舒予白唇角轻轻弯了弯,问:“那个时候就开始注意这些了?嗯?” 南雪低头,不言,片刻忽然想起什么,又抬头,颇为窘迫地说:“姐姐,以后还是我来吧。” “为什么?” 舒予白瞧着她,不明所以:“不舒服么?” “不是的。” 南雪一本正经地拉过舒予白的手。 她的手白而柔软,无骨似的,纤白的十指尖尖透着一点儿浅粉,指甲上有健康的半月形小圆弧,食指中指关节有薄薄的茧子,触感微硬。 南雪把自己的左手和她的右手掌心相对,贴在一起,比划一下。南雪手指比她长出了一个关节,她的手白而瘦,骨骼分明。 “你看。” 南雪掀起睫毛,看她,清冽的眼底闪过一点似有若无的笑。 舒予白:“……” 那一刹那,她猝然垂眸,耳根泛起绯色,瞬间明白南雪的意思了,半是窘迫半是羞恼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过分了!” “姐姐,说好了,你要对我负责的。” “我以后都是你的了,好不好?” 南雪去牵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亮亮的,含着一点含蓄的期盼。 “好。” 舒予白揽着她的肩,去吻她额头,说:“起来。” 南雪掀开被子,穿着睡裙从被窝里钻出来,下床时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上。 下一秒,腰上忽而传来一个温暖的触感,她一回眸,对上一双温柔似水的眸子。 舒予白扶着她:“慢点,不急。” 红唇含着一点浅浅的笑。 南雪:“……” 她挪开舒予白的手,表示自己还能走路,慢慢腾腾地往楼梯口挪,扶上楼梯的木扶栏。 舒予白跟着她,生怕她要摔。 两人一前一后,就这么慢慢挪到了一楼。 楼下,张姨在餐桌那儿坐着,看向两人,目光在南雪身上停顿片刻,又看着舒予白,忽然笑了下:“饿了吧?早餐还热着。” 南雪&舒予白:“……” . 上午十点,舒予白和南雪一起去了趟附近的商场,买了点水果蔬菜。 水果摊上有水灵灵的青提,舒予白扯了塑料袋子,在那儿仔细挑,选了一提蒂是青的、滚着水珠冰冰凉凉的一挂提子,拿去排队称重。 南雪从另一边儿提了一袋狝猴桃。 她还是爱吃酸的。 “姐姐。给。” 南雪把袋子递给她,站在她身边儿一块儿排队。 “靠过来点儿,挡到别人走路了。” 舒予白勾一勾她的手指。 南雪穿了件短款的黑色t恤,一伸手就是一截白而细的腰肢,长腿笔直白皙,站在舒予白身后,漫不经心的,好似模特儿。 “小白?” 远处一个女人朝这边儿挥手。 两人外出的间隙,不曾想遇见了时初,南雪个儿高,时初一眼就瞧见了她。 时初:“嗨。” 她自然地走来打招呼。 “好巧。” 舒予白轻轻笑。 “好久不见了。” “嗯。” 南雪不认识她,无聊地一弯腰,从身后抱着舒予白,累了似的趴在她肩头,闭着眼。 “南雪怎么了?” 时初看她一脸疲倦的模样,问。 “她…昨晚累到了。” 舒予白轻轻地说。 “嗯?” 时初语气微妙地一顿,目光在两人间缓慢流转。 她凑近,压低声音在舒予白耳边道: “你干的?” 舒予白轻轻点头,不语。 “小白,深藏不露呀。” 时初啧啧称赞。 南雪:“……” 压低声音也没用,她全听见了。 舒予白一阵脸热,低头,含蓄地轻轻笑了一下。 . 这天,南雪去上班,助理惊奇地发觉她签字的手一直在抖,腰也直不起来。 第110章 . 冬季过去,天儿黑的晚了。 街灯下,川流不息的车辆飞驰而过,华灯初上,人头涌动。 南雪指尖勾起靠椅背上搭着的羊绒外套,披在身上,一抬手,合上了办公桌上的笔记本,一手挎着肩上的小包,一手拧开办公室的门。 “小南总,要回家了?” “嗯。” 南雪合上门,穿过外头几排米白色办公桌,往外头的电梯口去。 在大家的注目下,玻璃门合上。 她气质冷淡而矜持,白皮肤高个儿,本是个标准的美人儿,奈何一直没对象。不仅没对象,连个绯闻也无,办公室里不少人替她发愁:——“小南总这样怎么行?孤寡一辈子吗?” ——“她或许是父亲走了,没缓过来,不想谈对象呢。” ——“以前也没见她谈呀。” ——“我看,这个年纪了还没男朋友,迟早要弯。” …… 窃窃交谈的声音散开。 南雪年纪不大,长的漂亮,很难让人对她产生某种对上司的肃然起敬的感觉,大家工作归工作,休息的间隙一点不避讳,反而爱聊八卦。 “小南总有对象了!” 她的助理等她走了,在办公室小声宣布。 “是么是么,怎么看出来的?” “她这几天都心情很不错,春风拂面的。” “是喔,你们看见她桌上的戒指了没?” “戒指算什么。” 助理嘿嘿一笑:“我看见她脖子上的草莓了。” …… 可喜可贺! 众人在办公室里想,她的恋人是什么样的呢? 也不知几时候能喝喜酒。 . 南雪指尖拉了一下披着的薄外套,踏着一地落叶,缓步往家里走。 院子里的草坪开始洒水,春季,桃花儿密密匝匝地在枝头绽放,黄昏的天空下,一枝花映着碧蓝的天,残影落在白墙上,好似画儿。 她开了门,厨房里有抽油烟机的声音,和细小的交谈声。她推开门,在那儿静静看着。 “别,她很讨厌葱。” 舒予白轻声细语地解释。 “花生呢?不挑食吧?”张姨问。 “花生可以的。” …… 她在给南雪煮汤面。 舒予白穿一件杏色的吊带小背心,白而滑的肩上披着针织长衫,丝绸一般的长发拢在脖颈儿的一边,在水下冲洗剥好的花生,纤柔指尖沾着透明的水痕。 吊带很小,低头时有点走光,里头一片丰盈暖热,她却并未注意,仔细地冲洗着碗里的花生粒。 花生是路过小公园的时候买的,摆摊儿的说,是刚从土壤里□□的,很嫩,花生壳儿上还沾着泥,土壤沾了一点在剥出的花生粒上。 得洗净了,不然咯牙。 南雪见她还没发觉自己在悄悄看她,忍不住走近,从身后环着她的细腰,下颌垫在她肩上,偏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姐姐。” 舒予白果然吓了一跳。 她惊讶茫然地回头,撞进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南雪眼底含着一点似有若无的浅笑。 “出来一下。” 她勾着舒予白的手,把她往外拉,舒予白忙在水下冲了冲自己的手,又叫张姨按着菜谱上的煮,这才关上水龙头,转身出门。 南雪颇为神秘地从包里捧出一个小东西。 又是一个天鹅绒的小盒子。 铅灰色的盒子,打开后,里头有一枚小巧的钻戒,方形白钻居于正中,细小的钻石镶嵌着边缘,密密层层的闪着细小的光芒。 “好看么?” 南雪眼睛亮亮地瞧着她。 “……” 舒予白怔怔地看着戒指,指尖轻轻一扯,从脖颈儿那扯下一枚戒指,挂在胸口,暖暖的,很热。 “好看,但是…” “这儿不是有一个么?” 舒予白低睫看着掌心的小戒指,迷茫地问。 是刚告白时南雪送的。 她一直挂在胸口,舍不得拿出来让别人瞧见似的。 “这个是婚戒。” 南雪托着小盒子,打开,钻光闪烁。 “我想好了。” 南雪轻声说:“过几天,去领证好不好?” “去哪儿领?” 舒予白眼眸含着一点惊讶的笑。 “唔。”南雪摇摇头,说:“不知道,没定。” “我想了好久了。” 南雪去抱她的腰,轻声道:“我想和你结婚…就像异性恋人的那样,我们去领证,公开,不用有任何遮掩隐瞒。” “……” 舒予白出神地看着她,眼底很柔,闪过一点水光,她吻了吻她的唇,语气轻柔的不可思议,说:“…谢谢。” “姐姐,你什么表情?” 南雪啄了一下她的唇,低睫,问。 “我有点感动了,怎么办?” 舒予白眨眨眼,驱散眼底突如其来的温热酸胀。 南雪瞧着她,眼眸弯弯:“那你补偿我。” “补偿?” “嗯。” 南雪低头,在她耳边说:“今晚我来。” 她声音很轻,乍暖还寒的天儿,说话时带起一阵薄薄的水雾,散在耳边,热流瞬间让她柔白的耳廓红透了。 汤面不一会儿被端上了桌。 高汤底,撒了香菜末儿,花生碎,一点红油铺散开,雪里红的碎末儿铺了一层在汤碗上。 闻一下,很香。 张姨在一旁休息,两人一面吸溜着面条,一面毫不顾忌地开始聊天。 “姐姐,想办婚礼么? “不想,太麻烦了。” “好。” “去领证吧。” “出去旅游么?” “蜜月?” “嗯。” “只有我们?” “嗯。” “好。那就…清明后出发吧。” . 这一年的春。 清明时节雨纷纷。 去扫墓。 灰蒙蒙的天,很冷。 舒予白载着南雪,停好车。 梅雨季,江南一带飘起一场雾似的小雨,笼罩着冷冰冰的墓园。近郊的地带,一片白色梨花开的旺盛,雨水滴落在花瓣上,湿漉漉的。 舒予白下车时,足尖微妙地一顿,她抬眸,看着南雪,试探地问:“我可以去么?” 她问的很谨慎。 去的是南雪父亲的墓地。 她们第二次“分手”后,南雪的父亲还是发现猫腻了,跟舒予白语重心长地谈了很久,意思是,她们都还太稚嫩了,南雪交给舒予白,他不放心。 他一直都反对的。 “可以的。” 南雪瞧着她,吻了吻她的耳垂,说:“我父亲…不反对。” “嗯?” 舒予白惊讶地睁大眸子:“他后来,又说了什么?” 南雪低睫笑笑,眼底满是落寞和伤心。 “待会儿再告诉你。” 她看着远方的白色花树,下了车。 墓园里飘着雨。 天儿有几分凉。 两人在墓碑旁放了一束白色的小雏菊。 南雪撑着伞,不方便,把伞递给舒予白,跪下,在湿漉漉的墓碑前磕了三个头。 接着是舒予白。 南雪指尖轻轻扶着墓碑,看了许久,转身离开。 “姐姐,为什么要离开?” 南雪撑着伞,凉风撩起乌黑的发丝儿,下颌苍白的透明。 舒予白转身,去吻她,轻声说:“离开…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宝宝,我爱你。” “一直都是,从没变过。” 舒予白亲吻她的额头,脸颊微红,眼眸却温柔而认真。 南雪一震,深深看她,眼底闪过细碎的动容。 “现在可以说了么?” 舒予白揉揉她的脑袋,抬眸问,“叔叔走前,说了什么?” 父亲靠在病床上。 那画面好似还在昨天。 南雪看着远方,慢慢地回忆: 他说,“算了。” “我的女儿,高高兴兴的就好。 说完就脖子一歪,断气了。 车一路往前开,灰色玻璃窗上,好似一幕幕无声的黑白默片。 两人在湖边停下,下车。 舒予白捏着铅笔,画下南雪,放下笔,轻轻拥着,去吻她额头,鼻尖,唇瓣。回去后,她把稿子细细地改好了,在素绢上,勾下细润的线。 执着伞的两人依偎着,落款: 青瓦长忆旧时雨,朱伞深巷依故人。 何时仗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乙巳年春,惊蛰,予白题于西子湖畔。 第111章 . 这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当做她们的蜜月。 手上的工作交给千千了,南雪在卧室里随意收拾了几件衣服,塞进黑色的旅行包里,一转头,瞧见舒予白在卧室里事无巨细地回忆,念念有词:“毛巾…洗面奶…牙刷…防晒霜…” “还有什么没带的?” 她回头看南雪。 南雪背着一个巨大的黑色旅行包,站在那儿看她,眨了眨眼:“……” “牙刷不用带。” 南雪去拉她的手:“姐姐,先出发吧,万一缺什么再买。” “唔。” 舒予白低头,去床边整理好一堆琐碎的小东西,又从柜子找到一个尘封已久的背包。背包带锁,是她去欧洲学习那会儿买的。 她打开拉链,南雪凑过去看她。 “姐姐…这是什么?” 她细白的手指指了一下背包夹层露出来的一角。 白色的一张…… 她刚一指,舒予白飞快地合上了拉链:“没…什么。” 支支吾吾的。 眼神闪烁,耳朵也微微发烫。 南雪挑眉看她:“嗯?” 有问题。 舒予白还有什么瞒着她的事情? 看样子是一张纸。 南雪发散思维,心想,莫非是哪个人送她的情书?不然为什么遮遮掩掩,不让她看。什么时候的事情?该不会是她出去学习那三年的艳遇吧? “没什么。” 舒予白镇定地说:“你看。” 她把背包打开,夹层里那张纸的一角仍露着,可惜夹层也上了锁,那张纸的一角露在外头卡住了。 “这是什么?” “……” “为什么还有锁?姐姐。” 舒予白死死捂住。 她低头,一头柔滑发丝里,脸颊浮起一层微微的绯色,很窘迫一般。 南雪不知道。 里面是三年前的一张裸画。 舒予白带着这张画,带了三年。 “……” 南雪静静地看着她,不知又想哪儿去了,似乎有些生气,低睫,苍白的下颌边一缕乌发,有几分落寞。 “为什么不能让我看?” 南雪瞧着她,轻轻问:“是谁给你写的情书?” 舒予白很久未答。 南雪看见她的肩膀在细细地发抖。 好一会儿,舒予白终于没忍住,抬头止不住地笑。 “这个年代了,”舒予白眼眸弯弯:“谁还写情书?你在想什么呢。” “要看么?” 舒予白低眸,滑动几个数字,咔哒一声,锁开了,她纤白食指夹着画纸,轻轻地从夹层里抽了出来。 不是白纸。 是画。 南雪一看,雪白的脸颊很快浮上一层浅浅的绯红。 不知放了多久,画纸的边缘泛黄了,甚至有些脆,薄薄的一张,颜料也有些剥落、褪色。 画上又一个女孩儿的残影,笔迹模糊了。 半边裸露的身子,没能画完。 是她们在一个小客栈画下的。 “姐姐,你带了三年?” 南雪捧着画,轻轻地问。 她以为舒予白已经把画扔掉了。 当时没能画完,只画了半个身子,南雪本以为画已经作废了,不曾想舒予白一直留着。 留了三年。 舒予白脸颊微红。 可不。 走到哪儿背到哪儿。 还上了把锁,出国后甚至在住的地方买了一个保险柜,专门放这张画儿,生怕被别人看见了。 不过这些窘迫的事儿… 南雪还是不要知道为妙。 . 两个人的旅行,度过的飞快。 她们看了雪山,玩跳伞,又去各地的酒吧游玩。 雪山海拔4500米左右,到了山顶,手机没信号,空气寒冷。 这儿被群山包围,山顶,无数金色的小铃铛悬挂在彩色的编织线上,这儿离天空那么近,有一泓清澈纯粹的天池在山顶,涓涓地顺着山路往下流淌。 在山下看,是云。 上了山,则是雾。 冷风吹拂,一片茫茫的白色水雾吹拂而来,好似仙境一般。 “拍照么?” 南雪拿着氧气瓶吸了一口,递给舒予白。 舒予白补了氧气,拿着手机,对准两人,咔擦一下。 这一瞬间,南雪忽然一偏头,吻在她的脸颊上,一阵凉风吹起发丝儿,两人眼睛闪着光,唇角挂着甜甜的笑。 “姐姐,好喜欢你呀。” 南雪又亲了一下她的脸:“你呢?” “我也是。” “爱你,宝宝。” 舒予白用冻的冰凉的手笑着去捧南雪的脸颊。 山上冷,说话时带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路过一个爬山的人,已经走过去了,听见这句宣誓,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走了没一会儿,又一次回头,反复确认似的回头看。 看什么看。 南雪拉着舒予白的手,很拽地往山下走,心想,没看过情侣秀恩爱? 啧,单身狗们。 . 她们玩过了雪山,又去跳伞。 她们都不专业,南雪从前玩跳伞也是教练带着,双人高空跳伞,背带系统把教练和跳伞的游客绑在一起,机舱打开,两人一起跳出去。 “你先跳?” 舒予白问。 “害怕么?” 南雪忍不住笑,去抱舒予白。 舒予白声音有点发抖,她看着舷窗外,小声说:“好高呀,万一摔下去……” “没事。” 南雪低声说:“姐姐万一摔下去,我陪你一起。” “这样就不怕了吧?” 摔下去还要人陪? 舒予白:“……” 这是什么歪道理。 教练来了,把背带系统绑好,下一秒,几人开始倒数:“三!!” “二!!” “一!!” “跳!!!” 从三千多米的高空跳出机舱,自由落体,风声在耳边不断放大,呼啸而过,随后,降落伞轰然打开,逐渐放缓,平静。 天地很广阔。 阳光之下,地球表面密密麻麻的楼宇好似建筑模型,那么微小,却又那么真实。 “姐姐!!” 南雪在风里坠落,喊她的名字。 “听见了!!” 风声很大,舒予白没法回头,只大声答应。 舒予白闭着眼,回忆着南雪的侧影,心想,真好。 余生有她相伴,一辈子,长长久久。 她们下了山,又去了欧洲的一些小镇旅游,码头旁清澈的湖水倒影着雪山,尖尖的哥特式教堂、许许多多童话镇似的小木屋,湖光山色,很美。 路边一家清吧,里头有驻唱歌手,夜晚时,在台上一手拨着琴弦,一面对着话筒,低声唱歌儿。 两人在这儿找了一家旅店,入住。 第二天,南雪缩在旅店里,忽然收到一条消息。 她躺在床上,低头看。 师兄:听说你们来这边玩了? 南雪:? 她茫然地想,这都多少年没联系了? 师兄怎么知道她在这儿? 这是从前和她一个实验室的师兄,她本科学的是人工智能方向,可惜半途不太感兴趣,没继续。师兄则一直颇为感兴趣,进了一个研究全息影像技术和虚拟现实(vr)的科研所,毕业后就各奔东西,没了联系。 南雪对本专业兴趣本就一般,毕业后没打算深造,读研随便念了个商科,听她父亲的话,“继承家业”去了。 师兄则在研究全息游戏。 师兄:刚刚看见你发的朋友圈。 师兄:我一看,诶,这不是我在的城市么? 师兄:太巧了,过来玩会吧。 “姐姐。” 南雪低头轻轻叫她。 昨晚她折腾的有点过了,舒予白窝在被子里,发丝儿还有湿汗,脸颊泛着温暖的红晕,纤长优雅的睫毛静静合着,睡的还没醒来。 南雪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角,怕吵到她。 可南雪一动,舒予白一秒就醒了。 她揉揉眼睛,发出一声暖暖的鼻音:“嗯?” 南雪一面下床,一面解释:“遇到了一个师兄,恰好也在这儿,他叫我过去玩。” 舒予白把这几词组合在一起听,还没捋出前因后果,登时就醒了,睡意全无:“他是谁?” “他叫你去你就去?” “什么时候认识的师兄?” “大学的时候。” 南雪眨眨眼。 舒予白:“……” 她看向南雪:“这么久不见,突然联系,我怎么觉得他目的不纯。” 南雪忍不住笑: “不是,他看见我发的朋友圈了。” “喏。” “你看,我发的是合影。” 照片上,南雪亲吻舒予白的脸颊,两人站在雪山之巅,配上文字:“余生跟你走。” “这么明显了。” 南雪轻轻一笑:“他知道我弯,还有女朋友。” 舒予白蹙眉,仍旧不放心。 她想了想,一起身,掀开被子,说:“我和你一块儿,在楼下等你,要是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语气就像一个生怕小孩被坏人拐跑了的家长。 南雪:“……” 她暗自笑了一会儿,说:“好,咱们一块儿。” . 师兄发的定位是一家研究所。 旁边有家咖啡店,舒予白坐在那儿点了杯咖啡,南雪则按着定位找过去。 实验室里。 南雪看着乱七八糟的设备,一脸迷茫。 “这都是什么?”她问。 师兄拍拍手,从靠椅上站起身: “我最近在研究全息游戏。” “刚刚测试成功。” “还没上市,不过也快了。” “有兴趣投资么?以前就看你挺有钱的。” 师兄语气诚恳地说。 新技术推广不容易,很容易遭到这样那样反对的声音,还是全息游戏这种从前只在故事里的技术,生产、推广要很大一笔钱,投资人不是很好找。 南雪:“……” 她慢半拍地察觉到,师兄跟她叙旧的目的,居然是拉人投资,南雪心里呵呵呵,想着,姐姐说的果然没错,还真是“目的不纯”。 她在那儿看了一下师兄实验室的设备,毫无美感可言,一台看起来像是生产工厂零部件的机器,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线纠缠在一起,连接着一个头盔。 另一端,是一个电脑页面。 师兄坐在椅子上,转了一下,给她介绍:“这是我们做出来的推广页面。” “很有意思吧?” 粉红冒泡的页面,几个卡通字体,有各国语言版本的游戏介绍,师兄轻轻一点,切换到中文版的游戏介绍,热情地说:“师妹要不要试试这款?” “把你女朋友叫过来,一起玩儿。” “个人感觉,推广出来以后,肯定会有轰动性的效果。” 南雪于是就这么被推荐了一款全息恋爱游戏。 游戏名: “回到过去”。 底下几行黑体字的游戏介绍: “想回到恋人的过去、和从前的那个你不了解的她&他互动吗?” “那就赶紧尝试这款恋爱游戏吧~” “攻略目标:你的恋人。” “游戏规则:游戏世界依据您的恋人的记忆构建,和真实世界无差别。戴上头套后,您可以进入她&他回忆中的世界,和过去的她进行任何您喜欢的互动。” “游戏中,过去的恋人会被暂时清除对您的记忆。” “当好感度满格时,攻略成功。” “回到过去?” 南雪呢喃着,陷入沉思。 第112章 . “想试试么?” 师兄笑笑,问她:“叫你女朋友过来一块儿呀。” 试一试也蛮好,南雪也是第一次接触这种新兴的技术,很好奇,可另一方面,她不清楚舒予白的意见,也不了解这种技术对人体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南雪并未当场答应,她低睫,说:“我问问她想不想来。” 她从师兄的实验室离开后,和舒予白说了那款游戏,介绍了一会儿,舒予白露出好奇的目光:“这么有意思?” “嗯。” 南雪观察她的表情,轻轻点头:“但是还没有上市。” “唔。” 舒予白想了想,问:“有没有什么安全隐患?” “没有。” 南雪回忆着说:“师兄说,这款游戏经过测试了,只差融资上市了。姐姐,你想去么?” “那咱们去试试。” 舒予白瞧着南雪,眼眸弯弯:“一次游戏时间是多久?有限制么?” “半个钟一次。” “半个钟后,攻略失败,游戏就结束了。” “半个钟?” “嗯。现实世界的半个钟,在游戏里却是很长时间。” “好呀。” 舒予白轻声道:“咱们明天就去。” . 第二天,实验室里。 “准备好了么?” 师兄问:“谁攻略谁?注意哦,被攻略的那位,会被短暂地抹除对伴侣的记忆,我提前说清楚,要做好心理准备呀。” 南雪轻轻笑,想了想,抱着舒予白,在她耳朵吹气:“姐姐,我想去你的回忆里看看,好不好?” “……” 舒予白轻轻缩了一下,指尖捏着微酥的耳垂,低眸笑,轻声道:“好。那下次,我来攻略你。” 南雪答应下,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又坐好。 “好了。” 南雪轻声说:“我攻略她。” 两人戴上实验室里的设施,坐在靠椅上,师兄的声音说:“闭上眼睛,不急哈,就当是睡了一觉。” 确实是做梦一般,师兄没说错,参与游戏时运转的是意识,比起对着电脑屏幕的游戏,这更像是一个漫长、有规则的梦境。 南雪闭上眼,一瞬间感觉有点头晕,再睁开,下一秒已经来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从前的高中门口。 这个世界的构建很奇妙,离自己近的地方,细节、颜色和真实世界好无差别,可它就好像有边界线似的,再远一点的地方,就模糊了、羽化了。 “这个世界是依托您恋人的回忆构建的。”一个解说的声音响起。 “她记忆清晰的地方,您感知的就真实些。” “那她记不得的地方呢?”南雪问。 “由系统随机补充。” 所以远处的世界,才模糊不清? 南雪居然真的回到了舒予白记忆中的世界里。 还是高中? “这时候的她,多大?” “高一。” 南雪走进校门。 心想,舒予白还是个高一的小朋友呀。 红色的墙砖,学校门口有一个巨大的喷泉水池,池子里有学生放生了自己家里养的小乌龟,还有几条土著金鱼,在里头摆尾游动。 她按着回忆去找。 高一一班。 下课铃声响了。 南雪的脚步停下,发觉无数走廊上的学生穿过她的身体——她是透明的?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 系统:请选择您的身份。 a,转学生。 b,邻居。 c,寄人篱下的小妹妹。 因为游戏过程中,南雪的存在从舒予白的回忆里抹除了,所以在这个由舒予白回忆构建起的世界里,她可以是任何身份、任何相貌、任何存在。 她的状态由系统定义。 南雪:“单选?” 系统:“双选。” 南雪:“a和c。” 系统:好的,系统加载中。 不一会儿,游戏场景换了。 办公室里。 南雪背著书包出现,身边领着她的,是舒予白的母亲,李念 系统:“玩家您好,您扮演的是“寄人篱下的小妹妹”,因为父母长期忙碌无时间照料,把您托付给信任的朋友,舒予白的母亲,李念。 她是您目前的监护人。 以后,将由她照顾您。” “付老师,”李念拍拍南雪的肩:“我家孩子就交给您了,她很听话,不会给老师惹麻烦的。” “没事儿。” 舒予白的班主任老付从桌子前抬头,冲南雪一笑:“歇会儿,我去找人给你搬桌子。” 另一边。 “安静一点。” 班主任在门口巡视一圈。 “你,出来一下。”老付拍拍第一排门口学生的肩膀,抓了一个壮丁:“咱班要来新同学,去给人小姑娘搬个桌子过来。” 热热的夏日,三伏天,好在教室里开着空调,里头还算凉快。 窃窃私语声停下,随后,一个鬼头鬼脑的人影钻了进来,是班里的体育委员,体委热衷于宣传各种八卦,一进门就开始压低声音说:“听说待会有个漂亮小姐姐要转来咱们班噢。” “嗯?美女啊?” “可不是,我看见了。” 体委一笑:“刚刚在老付办公室,她背了个黑色的书包,又白又瘦,很好看。” 一听说转学生好看,许多人竖起耳朵。 可惜八卦到此为止。 “学委你看到了吗?” 体委坐她前面,一身汗地扇风,转身,好奇地问。 舒予白正安静地低头写卷子,上节课老师发了一堆的厚厚一打作业纸,她从完形填空里抬起脸,注意力还没散开,轻轻的摇摇头。 不知要来的是谁,身边聒噪的声音响个不停,都是关于那个新同学的。 舒予白有点郁闷,试图把刚刚断掉的思路接上,然而失败了。 “听说她超漂亮噢,刚刚有人在办公室里看到了。” “真的?有我家大闺女漂亮?” 同桌抱着她的腰,嘿嘿直笑:“我不信,肯定是小白更好看。” “不是一个类型的啦。” “白白比较温柔,但是那位就不一样了。” “嗯哼?” “她长什么样?多高?” “蛮高的。起码比小白多出半个头吧。看上去有点高冷,不好搭话。” 体委总结,又补充了一句:“是冷漠型的。” “那我还是喜欢我家白白这种类型的。女孩子嘛,还是要温柔一点。” 同桌又扑了过来,脑袋枕着她的肩。 舒予白抽了一张纸巾,擦擦汗,任她趴在她肩膀上睡觉,继续写题。 窃窃的谈话声戛然而止,刹那间,好似有光散开,无声、安静、耀眼。 舒予白一抬眼,看见一个白皮肤、亭亭玉立的女生站在门外。 雪白的长腿,笔直、修长,肩又那么单薄,好似一碰就碎似的。 乌檀木一般的发轻轻垂落肩头,很顺,下颌瓷白,眼睛黑白分明,目光清冽的好似化开了冰凉的白雪,唇又润泽,是小巧饱满的一点红。 ——还有能长成这样的人么? 台下许多人悄悄看她,目光是含蓄的惊艳。 南雪心跳几乎停止了一瞬。 台下,十几岁的舒予白正静静地看着她。 有升旗仪式,按着附中的规矩,要穿礼服。 女生的礼服是小裙子。 舒予白穿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色衬衣,深蓝色百褶格子裙,衬衣的领口扣的严严实实,有小领结。 她抬起一双小鹿似的眸子,迷茫、又好奇地看着台上的她。 高中时不允许女孩子披头发,可艺术班不同,漂亮女孩多,也爱打扮。舒予白也不例外,能披头发绝对不扎起来。 一头乌发软软的,鹅蛋脸,皮肤白嫩,气质柔的不可思议,好似一朵沾了水的白栀子花儿。 南雪瞧着舒予白茫然的表情,忽然低睫,轻轻笑了下。 ——她刚刚是不是看着我笑了? 舒予白莫名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心想,早上走的急,领子没扣错吧? 第113章 . 南雪并未注视她太久。 舒予白再一抬眸,发觉她没在看自己了,心底想,误会了,果然是错觉吧。 一阵清风,含着盛夏草木的清香吹来。 凉悠悠,沁人心脾。 她安静地走上台,肩上挎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低睫,细白手指捏起讲台的马克笔,转身,在白板上干净利落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南雪”。 字如其人,干净冷淡。 “这是名字。” “以后请多关照,谢谢。” 她声音很好听,嗓音细细的却是偏冷的质感,好像朗姆酒浸了碎冰。 底下响起掌声,迎接新同学。 她说完,把笔插进笔篓,转头问老师: “老师,我坐哪儿?” 讲台下一片高一的小孩儿,都还没长开,脸颊稚嫩青涩,好奇地看着讲台上的女孩儿,偶尔有低头和同桌窃窃私语的,像一堆小萝卜头。 十几岁舒予白在其中坐着。 啧。 旁边还有个靠在她肩膀上睡觉的同桌。 “你想坐哪儿?” 班主任和蔼可亲地看着她。 舒予白的同桌是个脸圆圆的齐刘海女孩儿,绑了个马尾,教室的角落里,齐刘海女孩抱着舒予白的腰,脑袋枕着她的肩,闭着眼,睡的倒是香。 “想坐她旁边。” 南雪指向教室最后一排、舒予白的位置。 刹那间,所有人顺着这个方向看过去,看见了舒予白和趴在她肩上睡觉的齐刘海同桌。 舒予白:“?” 她左右看看,确认南雪指的是谁,是自己么?为什么? “你们认识?” 同桌抬起头,好奇地问。 “不认识。” 舒予白茫然地摇摇头。 “想挨着学委坐,是吧。” 老师自己想了个合理的解释,可又惊讶地问: “不过,你怎么知道她是学委?” “听人这么叫她。” 南雪说。 “可以啊,爱学习。” 老师恍然大悟,啧啧称赞。 南雪态度自然,她轻轻地说:“刚来,怕跟不上。” “唔。”老师为难地说:“这样好不好?你先坐最后一排,在学委后面那儿,等考试完了,咱们重新调位置。” 舒予白坐在最后一排靠近后门的位置。 倒不是一直坐那儿,附中的座位是每周轮换一次,前面的一排一排往后挪,后面的往前挪;大型考试过后,又会全部打乱,重新调座位 一般是成绩好的带一个成绩差的。 两人坐一排。 “考试是这周五。” “好的。” “不急,下周就座位大轮换了。” 老师解释说。 南雪把黑色书包挎在一边肩上,从讲台上走下来,乌压压的睫毛低落,旁若无人地往舒予白的位置走。 “南…雪。”同桌抬起头,一直看见走来的女孩儿,念出这个名字,眼睛里有星星:“她真的很好看,白白,我要移情别恋了。” 舒予白和她目光对视了一刹,撩了一下长发,温柔地偏过头,问:“你移情别恋?你都后宫三千了呢。” 同桌叫施梦,喜欢看美女。 还喜欢亲亲热热地叫人老婆。 班上的女孩儿被她叫了个遍,可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直女,男朋友换了三轮了。 高一。 太小了,还没成年呢。 南雪看去,十五岁的舒予白也在看她。 心口蓦然一热。 舒予白是青葱一般的年纪,一头软软的乌发,白皮肤,发丝儿撩起一边,别在小巧的耳后,侧脸柔白,淡墨色的鬓角,有浅浅的绒毛。 她抬起一双干净柔和的眸子,不知所措。 不知道为什么… 居然有点紧张。 南雪在她面前站定,细白手指勾着双肩包:“请问,可以先把书包放在这么。” “可以可以!” 齐刘海同桌连连答应:“来,放我这儿吧。” 女孩儿热情的让人害怕,舒予白瞧着同桌直笑,说,“你别吓到她了。”说完,绕过同桌,伸手,主动接下南雪提在手里的书包。 舒予白把南雪的书包轻轻塞进自己抽屉,看了看身后的位置:“后面没有桌子。” “怎么办?” 同桌跟着转身。 “没关系,有人帮忙搬。” 南雪说,不一会儿,那位搬桌子的男生来了,把课桌放在最后一排的角落。 还有一把椅子。 他把椅子从桌上打下来,放稳在地上。 南雪说了句谢谢,正想坐下,男生立马说:“别——我给你擦擦。” 他掏出一包纸巾,把椅子擦干净了。 “请坐。” 笑嘻嘻的。 “啧。” 齐刘海的施梦说:“别理他,他就爱勾搭美女。” 高中的班上气氛活跃。 美术班男生少,但也都乐意照顾女孩儿,已经形成一种风气了。 班主任老付在门口笑眯眯招招手:“学委出来一下,带她去实验楼办公室领教材。” 舒予白听见老师叫自己,站起身,轻轻道:“好。” 两人往外走。 南雪个高腿长,走的快,舒予白怕生一般跟着她,走的慢,始终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 南雪感觉身后女孩儿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有点飘忽,时不时看她一下,可她一回眸,舒予白又镇定地、若无其事地挪开。 如此几回后。 舒予白终于开口了: “同学。” 细白的指尖轻轻拍了下她的肩。 很轻,怕惊扰什么似的。 “嗯?” 南雪回眸看她。 心底升起一点含蓄的期待和紧张。 舒予白好小。 简直软的不可思议,两人单独相处她似乎害羞,说话声音那么小、那么轻,柔白的鹅蛋脸上浮起一层浅浅的绯色,我见犹怜。 南雪在这种陌生、微妙的紧张中,再一次想起来,这时,自己的存在对她来说,只是个见了一面的新同学。 这是梦境的相遇里,她和她的第一次见面。 舒予白在游戏中被抹除了记忆,早已经不记得南雪是谁了。 尴尬和紧张蔓延到难以忍受的地步,身后响起轻柔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点疑惑:“你怎么都不讲话。” 南雪紧张的手心都湿了:“……讲什么?” 舒予白想了想:“嗯,你是什么星座?” 星座…有一个年代流行过,好早以前了。南雪险些笑出声,舒予白小时候喜欢看这些东西么? 南雪低头,唇瓣弯了弯。 舒予白紧张兮兮地看着她。 答复她的声音轻轻的,像一阵风:“天蝎。” 舒予白咯咯咯地笑起来:“那咱们很配噢。” 她转头去看南雪,女孩儿又白又高,有点闷。 舒予白心里却好似盛开了一朵小花儿,阳光下摇头摆尾的,很高兴,甜的不可思议。 南雪。 唔,名字真好听。 女孩儿穿一身干净的校服,纽扣一直扣到纤白天鹅颈,话不多,听她这么说,回过头,看着她的眼睛清冽安静,含着似有若无的浅笑。 舒予白觉得她长的白白净净的,模样好看又乖巧,即使话实在太少,过于内向了点,也挺讨人喜欢的。她向来对好看的女生有些偏爱,心里顿时觉得她越发亲切可爱,话也就多了起来。 “你是不是平时都不怎么讲话?” “……也没有吧。”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你讨厌我吗。” 南雪好笑的摇摇头:“没有。” 下课时间,远处有穿着篮球背心,抱着球往楼梯口冲的男生,估计是去抢球场的,跑的飞快,舒予白被他一撞,险些要摔。 忽然有人轻轻拉了她的手腕。 有浅浅的冷冽的香,好似白色的小茉莉、雪松。 她挨着南雪,刹那间两人离得很近,早晨的光线里,南雪忽然低头,在她耳边轻轻说:“只是看见你,容易害羞。” 女孩儿乌檀木一般的柔顺发丝儿里,露出微红的耳朵尖儿。 第114章 . 舒予白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是在开玩笑吧? 她仔细看了看高挑女孩儿的表情,南雪眼眸又恢复了刚见面的清冽,并未有什么异常。害羞?唔,应该是开玩笑没错了。舒予白轻轻笑了,说:“走,我带你去领教材。” 两人往前走。 许许多多高高矮矮的小孩从身边路过。 这,就是她们的年少时期啊。 领了课本,南雪就坐在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上课时,前方的女孩儿听课认真的不可思议,本子上满是笔记。 下课铃。 广播体操的声音响了。 班主任在门口招手,叫她和副班长去办公室,有事情交代。 夏季,外头的日光很烈,南雪在走廊上用手遮着脸,往办公室走,教室外头排满了长队,按着身高从矮到高,舒予白站在中间,细白的胳膊上一根小皮筋,她扯下来,把一头细软的发绑了一个马尾。 她往办公室的方向走,身后有轻轻的笑声。 “小白,你终于扎头发啦?” “待会儿学生会检查……” “校卡戴了没?” “戴了。” “你看她的裙子…好短,剪过吧,待会儿肯定被抓。” …… 南雪驻足,在清浅的光线下回眸。 远处,是年少的她。 女孩儿小小一只,马尾绑好,额头光洁漂亮,柔软的大眼睛忽闪忽闪,乖巧地站在队伍里。课间操的音乐响起,是西班牙斗牛曲,高中的时候天天听,好似老旧电影的配乐。 在这布景中,舒予白像没长开的小兔子,小步跟着队伍转身离开。 . 办公室开了冷气,南雪进去,班主任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她说:“唔,学生证身份证都带齐了么?我让副班长带你去宿舍楼找宿管,拿钥匙。” “带了。” 老付说: “刚好,咱们班有个出国的。” “女生宿舍床位空出来了一个。” 班主任长得很瘦,花白的头发,鼻梁上架了一个酒瓶厚的眼镜,因为近视过度,眼球有点外凸,人却很好说话,看得出来是个“无为而治”的。 副班长站在一边儿。 她是个女孩儿,蛮高,微胖,不长的头发在脑后绑了个小揪揪。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南雪,充满了跃跃欲试地跟她搭话的冲动。 “同学,你跟我一块儿?” “嗯。” 两人转身,南雪安安静静地跟着她往前。 美术班在学校的顶楼,两人要先下楼梯,再走过一面表彰墙,再往山上爬楼梯,才到了那铺满红色马赛克墙面的宿舍楼。 路过表彰墙时,南雪脚步微顿。 她看着某个贴了照片的位置,唇瓣轻轻弯了一下。 月考前二十的同学照片贴在墙上,舒予白的一张小小的照片贴在第七的位置,照片红底,女孩儿绑了一个规规矩矩的马尾,在无数张牢狱犯似的照片里脱颖而出 证件照能拍好看的不多。 她五官标致,好似一个美人坯子。 南雪凑近,指尖轻轻描摹照片上年少女孩儿的轮廓。 “这是上次月考的成绩。” 副班吐槽道:“学校对外说不搞排名、每次考试成绩不公开,结果次次考完试开年级大会,还弄了两排表彰墙。” “美术班也参与排名?” “是的啊。” 副班长看着她,解释:“白白很厉害的,是我们美术班里唯一一个文化课这么好的。” “是么。” 南雪低头,浓密的睫毛扑闪,唇瓣轻轻弯了弯,继续往前走。 “你和小白是不是认识?”副班长问。 南雪瞧着她,眼底似是闪过某个情绪,可很快,她敛眸,轻轻说:“不认识。” “我看你对她很感兴趣耶。” 副班长忍不住笑:“不过也是啦,她长的好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副班点点头,表示理解,又观察南雪的表情。 南雪没解释。 副班长瞧着她,无数个起了个头的搭话方式被她咽了下去:老天,怎么会有这么难搭话的人? 可下一秒,她又释然了 或许别人就是高冷吧…… 有句话叫“不患寡而患不均”,南雪似乎对谁都是这样,淡淡的,有那么点儿疏离的矜持,可她一想,也就理解了,这是别人性格嘛,她一点儿也不恼火。 “真不错。” 副班忍不住一笑:“你一来,我班就有俩美女了。排面啊。” . 午休的时间,蝉鸣声声。 宿舍空调调到16度,四人间的寝室,上床下桌,靠着门的位置有饮水机,开关被人摁到制冷的功能,正午的时候,外头热烘烘的好似蒸笼,宿舍里却好似冰窖。 附中的美术班也分科,只不过高一的时候,大家还没看出来偏好,文理分科是在高二上学期。南雪坐在教室,听了一上午的课,有点犯困。 回去的路上,还有人小声交谈: “函数好难啊…学不会了。” “f(x)是什么意思,我连这个都还没懂。” “好抽象啊啊啊啊。” 南雪:“……” 她挎著书包去找寝室,心里想,舒予白会在么?她们能不能同一个寝室。311。她低睫看了一下手里的钥匙,很小的一柄。 这个世界的边缘呈现一种泛黄的质感。 好似书页的边缘。 回忆一幕一幕,往前翻开。 她进了宿舍,寝室一个同学点着台灯吃泡面,满屋子都是老坛酸菜的味儿,底下铺了一本教参,《王后雄教材全解》,女孩儿一只手捏着荧光笔,一只手画记号,嘴里吸溜着泡面。 南雪轻轻推开门,一束白光从阳台照来。 宿舍有独卫,舒予白刚洗完头,包着毛巾出来。 她眼睛眯着,叫了声:“阿梓,借张纸巾,我眼睛进水了。” 叫阿梓的女生正是那个一直学习的。 她蛮瘦,小小一只。 “给,够不够?” “够了,谢谢。” 舒予白擦干眼睛,总算能看清人了,她把长发披散下,湿漉漉的水珠浸湿了白瘦的肩,一滴一滴往下淌,她中午只穿了一件小小的白色背心,背对着南雪,在宿舍晃晃悠悠。 又站到空调底下吹风。 “好凉快。” 舒予白小声感慨。 “会着凉的。” 南雪轻声说。 舒予白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看见南雪,用一双湿漉漉的、乌软的眼睛瞧着她,小鹿一般,湿发披在雪白的肩上。 目光逐渐变为惊喜。 “我们同一个宿舍!” 舒予白小跑过去,自来熟地牵着她的手,整个人都靠了过去:“原来我对铺是你呀。” “真好,我好开心。” 舒予白眼睛弯弯的,好似盛满柔和的月光。 “哇,我们宿舍又来一美女。” 施梦瞧着南雪,欢欣鼓舞地感慨。 南雪就这么住了进去。 她爬上床,隔着一层白色的蚊帐,戴上耳机,目光落在底下的舒予白身上。 很快,舒予白在书桌那儿坐定。 “白白,帮我拿一下剪刀。” 上铺的齐刘海同桌,施梦,从床铺上歪过来半个脑袋,小声嘟囔:“我想剪下刘海。” 舒予白正在忙着准备英语课前演讲用的ppt,闻言,瞥了一下她桌子上的剪刀,努力伸手够了一下,指尖没碰到。 刚巧看见阿梓在倒水,她便无奈地说:“我够不着,你让阿梓帮你拿。” “唔…” 施梦在床上打滚撒娇:“你不爱我了,白白…” 阿梓瞥她一眼,回去拿了剪刀,递给她,无语道:“呐,给你,别嗲了。” 这时,咯吱一声,很轻,上铺传来轻微的响动,南雪摘下耳机,探出半张脸,看着舒予白,轻轻问:“同学。” 她的嗓音很特别。 冰凉,好似碾碎的冰,空灵悦耳。 舒予白微怔。 她抬起头,南雪在上铺的位置静静看着她。 ——她眼睛真漂亮。 舒予白忽然晃神,心里冒出这么个念头。 微冷的室内,浅蓝色窗帘没合严,一条浅浅的缝儿,透出外头苍白的天光,恰巧照在女孩儿侧脸上,镀上一层模模糊糊的光晕,好似瓷器上一层晶莹的、薄薄的釉。 睫毛那么密,眼睛黑白分明,似乎有点羞怯,舒予白看去的一刹,她忽而敛眸。 “怎么了?” 舒予白柔声问。 南雪似乎是为难,踟蹰一会儿,从蚊帐里探出一只透白瘦削的手,捏着蚊帐,脸颊微热,轻声说:“可不可以帮我接一下水?” “床好难爬。” “我……不想下来了。” 似乎觉得有求于人很不好意思,她雪白的脸颊上微微有点暖热的浅绯色,声音也很轻。 舒予白瞧着她,微微一怔,心底好似有根琴弦被轻轻拨了一下,她下一秒就停下做ppt的动作,飞快地站起身,轻轻一笑:“好啊。我帮你接,你水杯呢?” 南雪回过头,从背包的一侧拿了水杯,递给舒予白:“谢谢。” 她的水壶是白色的瓷,一个黑色的盖子,白瓷上有个粉色的小兔子。交接时,指尖触到一点暖热的触感,是她的手指,轻轻一触,倏尔离开。 微妙触觉却停了下来。 舒予白轻轻捻了下指尖,低头,余光瞥见杯子,觉得蛮可爱,乐颠颠地就给南雪接水去了。 另一边。 阿梓:“……” 同桌施梦:“……” 两人凝固片刻,施梦在床上打滚,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小白!” 舒予白回头,还沉浸在南雪的声音里没出来,耳垂有点热意。 那边施梦羞愤欲绝了: “我要你帮忙拿东西,你不拿,南雪叫你打水你就同意!” 那边施梦声泪俱下地指控: “好哇,你重色轻友!!!” 第115章 这句话刚刚落地,寝室里几人不约而同的,忽然凝固了。 空气突然安静。 重色轻友,友是施梦; 美色,指的是南雪? 她回眸时,南雪恰巧在上铺的位置,细白的手指撩起白色纱帐,支起身子,乌黑顺滑的发轻轻垂搭在肩上,安静、不发一言地瞧着她,似乎被这句话弄的有点害羞,脸颊上有层清浅的绯色。 那一瞬间,舒予白心底忽然一跳,她低睫,不知所措地蜷缩起指尖,和南雪之间的气氛莫名有点微妙,很暧昧。 不知怎的,动作有点滞慢,心跳也很快。 “冷水,可以么?” 舒予白站在床位下,轻轻递给她水壶。 南雪说:“谢谢。” 她声音很轻,从她手里接过水壶,手指一松,那纱帐轻轻落了下来。 女孩儿白皙的脸庞隔着一层朦胧的纱,瞧不真切,她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又放下水壶,仔细地塞在枕边儿的背包一侧。 “谁不是呢。” 施梦咳咳两声,试图化解突如其来的奇怪氛围。 “我也喜欢漂亮小姐姐呀,是吧,哈哈哈。” 她说完,阿梓也配合地笑起来:“哈哈哈。” 笑完,更尴尬了。 舒予白脸颊微热,她低头,在床铺下的桌子那儿坐定,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复习笔记,又开始写作业、自己用手机做ppt。 脑子里回闪着一个侧影。 白皙、纤瘦,好似盛开的白色荷花。 亭亭玉立。 她闭了闭眼睛,努力把女孩儿的模样从脑海里挥散开。 南雪就在床榻上,不动声色地、安静地看着舒予白,指尖轻轻蜷缩。 好可爱。 她好软、好懵懂。 隔着一层蒙蒙细纱,灯下,舒予白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子前,长发在脑后轻拢着在一边的肩上,露出白而纤细的脖颈儿。 柔软的手指捏着笔,长睫毛低垂,不停颤抖。 不知想什么,一副没集中注意力的模样。手里的笔捏了几分钟,连笔盖都没拔下来。 南雪忽然低头,抵着唇,无声轻笑。 青涩、稚嫩、却天然的气质。 真的…很吸引人。 . 美术班的都家境富裕。 阿梓自认为美术生里最穷的,每天买颜料画纸都舍不得钱,再看看舒予白和施梦……只能说,人和人的差距太大了。舒予白和施梦是什么样的,平时的吃穿用度,周末去哪逛街,阿梓连想都不敢想。 施梦的桌子上摆了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全是擦脸的,柜子里一柜子零食,上面有许多阿梓看不明白的字母,也不晓得是哪里的进口零食。 舒予白也一样。 阿梓的桌面上干干净净,摆了几本教参,五三王后雄,她本不和她俩一个班,只是分宿舍恰巧她一个女孩儿多出来了,按着顺序,就跟隔壁班女生住同一个宿舍。 午休,阿梓攀着楼梯往上爬,施梦剪完刘海敷面膜,在床上说:“周末去哪玩?” “去逛街?” “我不想去商场……每次一去就花掉五六千块。” “肉疼啊啊啊啊。” “……” 阿梓动作一顿,差点摔下去,她惊愕地问: “这么多?” “怎么花的?” 施梦掰着手指数: “一件衣服就两千多了。” “随便一买不就那么多。” “太浪费了。” 阿梓替她肉疼,摇摇头:“你这花的也太多了。” “说我干什么。” 施梦一乐,指着舒予白说: “我都是跟白白一起逛街的。” “她花的比我还多呢。” 舒予白:“……?” 她从桌子上抬起头,回头看,看见小小只的阿梓看着她,怔了片刻,轻轻笑着摇头:“没,我都是给我妈买的。” “那么贵的…我也买不起呀。” “嘁。” 施梦看着她,想说你骗鬼呢,可还没反驳,舒予白已经戴上耳机了。 南雪静静地看着女孩儿的背影。 纤柔,很小一只。 她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忍的情绪。 这个时候…舒予白的家庭关系,还没有破裂,没有父亲的出轨、没有离异、也没有那些噩梦般的经历。她的爸爸、妈妈都还在一起,陪着她。 “睡觉了?” 南雪靠近灯的开关,指尖凑去,啪嗒一声,熄灯了。宿舍拉上窗帘,一片昏暗,南雪缩回被子里。 阿梓在床上支起小桌子。 还有一个准备了许多年的小台灯,台灯点亮,她捧著书本继续学。 “不睡?” 施梦翻身,支起身子好奇地看她:“你在写作业?” “没,我自己找的题。” 阿梓把封皮给她看。 施梦:“……” 她很快感受到来自学霸的威力:她们学到函数已经一头雾水,阿梓这家伙,已经看不上老师的作业题,开始写竞赛题高考题练手了。 施梦感慨: “人和人的差距……” “真尼玛……” 不知睡了多久,午休的铃声响起来。 一首缠缠绵绵的小提琴曲,很悦耳,却又很熟悉,多少年了年年都是这首,从未换过。 几人醒来时,阿梓还没睡,台灯亮着。 她在那儿抱怨:“好难啊,我看了答案也没看明白,答案翻了三页。” “没办法。” 施梦一笑:“你不会,我更不会了。” 舒予白好奇地伸出手:“哪题?我看看。” 阿梓递过去给她,舒予白看完题目,灵光乍现:“噢!我好像…” 她捏着笔,刷刷地写。 然后画了个大叉叉。 “还是不会。” 阿梓噗嗤笑出声,正想收回,忽然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冷冷的,冰凉剔透,叫人想起冬天山谷里的溪流,清凉、干净。 “哪题?我看看。” 南雪在舒予白旁边的床上,掀开了蚊帐的一边,轻轻地说。 “好。” 舒予白心尖儿一动,把题目和笔递给她。 南雪匆匆扫了一眼,把过程很快地写了下来,又还给舒予白,静静地凝视着她的眼睛:“过程写下来了。不难。” 舒予白:“……” 她不信,低头又看了看,蹙眉,问阿梓:“答案是不是3/7?” 阿梓惊讶,点点头。 舒予白心想,居然写对了!可南雪只看了一眼题目吧?怎么回事,这写的也太……快了。 “好厉害。” 舒予白看着南雪,脸颊微热:“你数学是不是很好?” 南雪镇定地说:“其它科目也很好。” 说完也不害臊,在床上叠好被子,把小小的枕头放在被子上,摆放整齐,安静地往床下爬,衣服掀起一点,露出来白皙细瘦的腰肢。 舒予白瞥见了一点。 很快收回目光,心里却想:唔,好细的腰。 那点白,在眼底晃啊晃的,舒予白心虚地低头,无端有点脸热。 第116章 不对劲。 她在想什么呢…… 舒予白耳垂微热,又看着远处的施梦,目光停在她的腰部,心里疑惑地想:为什么对着施梦,从来不会忽然冒出这种奇怪的想法,可对着南雪,就会? 她心里比划一下… 唔,归根结底,还是南雪腰太细了。 教室里,浅色的窗帘拉开,午后的日头烈,白光照耀进来,从后排的位置看,白板的一角被蚀去了似的反光,上头画的一栏课表也瞧不清。 铃铃铃。 上课。 “下午第一节 课是什么?” 施梦眯着眼睛看课表,看不清,问舒予白。 “物理。” 舒予白侧身,去椅靠上的书包里拿书,余光瞥见后桌的女孩儿。 啧。 还睡着了呢。 她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趴在胳膊上睡觉,浓密的睫毛,小扇子一般,卷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一低头,乌发后,是白而清瘦的后颈儿。 “物理!” 施梦捂着胸口:“救命!他待会儿又要点人上去做题了。” “乌鸦嘴。” 前排的体委瞥他一眼,心想,千万别…… 物理老师最大的爱好就是课前出一道刁钻的题目,美其名曰:活跃思维,但其实这个班不是专攻文化课,他出的题,一个班会写的有两个人就不错了。 下一秒,门口一黑。 一个夹着教案、挺着将军肚的中年大叔走进教室,正是物理老师,他把课本放在讲台上,低头,捏着马克笔在白板上刷刷刷地抄题。 然后转身,敲一敲白板: “看看这个,五分钟时间思考。” “计时开始。” 舒予白看一眼题目,考的是匀变速直线运动,看起来是老套路的水滴题,隔几秒滴一滴水,各种求比例的。 她低头,刷刷地在草稿本上写了点思路,又抬头。 五分钟后。 “我看看叫谁上来……今天几号?” “14号。” “好的!那么有请学号是14的同学上台。” 老师宣布。 周围全是幸灾乐祸的笑声。 “白白,加油。” 施梦直笑,捂着肚子说:“万一错了也没事…老师对女孩子很好的。” 舒予白尴尬地站起身。 老师眼镜镜片反光,说: “来,老规矩,写一下这题。” 舒予白走上台。 她按照自己的思路写了一遍,把答案写下。 她眨眼:“是这样么?” 老师说:“错。” 舒予白:“?” 她茫然地开始检查自己的本子,和黑板上的解题过程,一步一步检查,没看出来哪里错了。 “这题跟咱们之前学的不一样。” 物理老师推一推眼镜:“果然有个小同学掉进老师挖的坑里了。” “小同学”舒予白尴尬地站在讲台上,她散着长发,柔软的乌发垂落,遮住侧脸,低头,安静不发一言,格子裙边的指尖却蜷缩紧了,柔白的脸颊浮起一层浅浅的红晕。 “叫一个你的朋友上来写。” 物理老师发下号令。 朋友? 一抬眸,舒予白恰巧撞进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眼神清冽似雪。 南雪安安静静地瞧着她。 她端端正正地坐好,白皙骨感的手放在桌上,细白指尖漫不经心地玩着一块橡皮擦。 “……” 她在看自己笑话么? 舒予白低头,心跳忽快忽慢,更加窘迫了。 叫谁? 施梦? 舒予白又看一眼施梦,她瑟瑟发抖,拼命摇头,示意千万不要叫她上来。 “……” “算了。”老师说,忽然眼前一亮: “咱班来了个新同学?” 老师推一推眼镜,指着教室的角落: “最后一排那个女同学。” 无数好奇、又带着看好戏心情的目光回过头。 角落一个孤孤单单的身影。 清瘦,白皙。 后排的女生沉默安静,气质冷冷清清的,被叫到也是波澜不惊,只是停下了转橡皮擦的白皙手指,远远地瞥了一眼题目。 “对,就是你。” “她叫什么名字?” 老师俯身,问第一排的同学。 “南雪。” 一个女孩儿提醒。 “南雪,名字蛮好听。来,给大家解一下这题。” 老师推一推眼镜,目露期待。 南雪微顿,推一下桌沿,一声轻响中,她自然地站起身,瞥一眼白板上的题。 女孩儿旁若无人地低眸,走上讲台。 她无言片刻,睫毛轻颤,捏着马克笔,在白板上写写划划,一丝停顿也无,很快把三道小题的答案全写出来了。 她看着老师,目光含着询问。 “完全正确!” 老师推一推眼镜,有点惊讶: “这么快就写出来了?不错嘛,给大家讲一下思路。” 南雪轻叹: “这题…不难。” 底下一群小孩眨巴眼睛,看着她: “!” “!!” “!!!” …… 她不语,低睫和舒予白对视,舒予白却瞥一眼她就飞快地挪开目光,脸颊要烧起来了,很羞愧,有种无地自容的窘迫。 南雪:“……” 忽然她开始慌张。 心想:我是不是…让她难受了? 南雪顿了顿,把解题步骤一笔一划写在黑板上,略微潦草,却是洒脱利落,一行一行,思路清晰,步骤详细。 写完,她放下马克笔。 她回眸看一眼大家的表情,又瞧见舒予白正出神地看着她,乌软的发丝儿里,脸颊雪白,透着一丝薄而轻的红晕。 又飞快垂眸。 “给大家讲一讲你是怎么想的。” 物理老师说。 南雪回头看黑板,问: “写的还不够清楚?” “讲出来,大家听的更明白一些。” 南雪看着舒予白,轻声问:“你会了么?” 舒予白点点头。 南雪于是看着老师。 老师:“……” “行了你下去吧。” 他挠挠头: “小姑娘怎么这么腼腆呢。” . 可惜,南雪风光的日子没多久,到专业课了。 美术生大部分都是有底子的。 素描、色彩…大部分都学过一些。 南雪硬着头皮跟舒予白去画室。 画室在办公楼,楼道里迎面一股凉风,里面都是学校领导的办公室,有中央空调,还有个升降电梯,然而电梯只有老师可以用,学生进了电梯还得被处分。 画室在三楼。 一群人爬楼梯上去。 画室地上支起画板,投影的ppt上是老师让临摹的一张小桥流水的画。 是速写画。 看起来很潦草,但笔触成熟。 舒予白在位置上坐定,瞧见远处,南雪无措地站在门口,一个人孤孤单单,看样子是初来乍到,落单了,也不惯会和人打交道的。 人和人不一样。 有的人惯是适合独处的,一旦把她搬到群体里,总有各种不适应。 舒予白目光触及远处那人。 冷冷清清的,也没人理她。 登时她心底泛起一点不忍,心里狠狠揪了一下,忙站起身。 “南…雪。” 她走去,心如擂鼓。 南雪一怔,低睫,不明所以地看着女孩儿。 她眼睛里好似有星星,明媚柔和。 有的人好似浑身都是温暖的光。 窗棂恰巧一抹光线落在她发梢儿,女孩儿眼眸柔和明亮,含着一点期冀,像是想小心靠近的小动物,柔白的脸颊上、雪白耳朵尖儿染上一抹浅红。 女孩儿细白柔软的手指轻轻勾了一下她的小指,说:“你的位置呢?” “不知道。” 南雪轻声说:“从前都是怎么排位置的?” 舒予白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 南雪指尖轻轻蜷缩。 她的手好软。 好似一团温软的水,轻轻贴敷来,不知谁手心有汗珠沁出,这么牵起来的一刹,一股温存的感觉,藤蔓一般细细缠绕着心脏。 微微泛起一点奇异的酥麻。 舒予白把南雪领到自己身边坐下。 “你的画具呢?” 施梦好奇地看着她:“画板,铅笔盒没带么?” “没。” 南雪淡然地承认。 施梦竖起大拇指:“好样的。” “没事儿,跟老师说就好了。” 舒予白轻声安抚。 南雪没带画具,老师溜达过来检查,惊讶地看着她,南雪微窘,轻声跟老师说明了缘由,便在一边儿看着舒予白画画。两人凑的近,一边画,一边小声聊天。 “你以前学过画画么?” 舒予白问。 “没有。” 南雪一只手支着瓷白的下颌,着她漂亮的手指动啊动的。 舒予白惊讶地抬眸:“零基础?” “嗯。” 南雪点点头。 “那为什么来咱们班。喜欢画画?” “不是。” 南雪瞧着她,那一刹,浓密的羽睫低下,纤长的一根一根,有几分深邃:“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就来了。” 舒予白心脏轻轻一缩。 一点奇异的、温暖的酥麻四散开,她心脏一阵狂跳,又有些不明所以。 她是不是又在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