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君宠》 第1章 少年身着玄色衣袍,五官凌…… 明臻在外看来一直都是不受宠的庶女,从来都是怯生生的被挤在诸位姐妹的边缘。 她先天不足,从小说话就晚,到了五岁,还是只能结结巴巴说几句话,脑袋也不太灵光,常常沉默的一人跟在众人的身后。 现在却被带去了长公主府,这也是她第一次离开家门。 夫人之所以要带明臻去,是因为明臻的迟钝,能衬托出嫡小姐的聪慧。 而且明臻年龄太小,贵族小姑娘都生得粉雕玉琢,明臻这个小小美人胚子,是精致中的精致,除了过分丰润一点外,带出去也不丢人,反倒会让别人夸夫人大度,一个庶出的女孩子也养得这般好。 只是嬷嬷对待明臻实在不上心,打了个儿盹儿的功夫,就把明臻给弄丢了。 长公主府实在太大,明臻仅仅五岁,长得又矮,树木草叶葳蕤,在她的眼中,月季花丛是高大的,现在是秋天,处处可见的墨菊也是高大的,这些都被打理得极好,小径两旁都是这些花丛和一些结着珊瑚珠似的果子的灌木。 明臻走了半天,小短腿都酸了,还是没有走出来。 忽然听到一阵琴声,明臻下意识的便顺着琴声而去。 琴声悠悠,风声潇潇,天本就是阴的,现在淅淅沥沥的下了小雨,明臻小手拨开花丛,慢慢的穿了这片湿漉漉的地方。 等她走出去的时候,身上满是点滴雨水,发丝也被打湿了。 耳畔突然传来一道尖尖细细的声音:“哎呦,这是谁家孩子走丢了?怎么跑到了这里?” 明臻小时候就长得美,所以格外惹人爱怜,一双撩人心弦的眼睛,眼睛尤大,比大眼睛的孩童更大一些,瞳仁乌黑,瞳仁周围隐隐泛着淡淡的墨蓝,初生婴儿般,眼白又干净,所以黑白分明,且带着深深水意。 大多人都拒绝不了这样眼睛水汪汪的漂亮小孩子。 眼下看到明臻的时候,李福忍不住笑:“殿下,这个小孩子长得真可爱,皇贵妃膝下那位被夸的天花乱坠,连这个半分也比不上呢,不知道谁家夫人这么有福气。” 以明臻现在痴痴笨笨的头脑,她压根听不懂李福在说什么。 她只懵懵懂懂的看着这个陌生人。 李福长得十分讨喜,面白无须,一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弯弯的,脸上还挂着和善的笑,别人私底下都称李福是“笑面虎”。 见到这个小姑娘双眸澄澈,神情天真,李福不由得生起了好感。 殿下近日又遭算计,心情不佳,李福想着这天真无邪的孩子长得可爱,让人看到就开心,且不知谁家稚子,落水或走丢了就不好了。所以把明臻抱了起来,抱到了高台之上:“殿下,您看看这孩子。殿下长这么俊,以后有了小郡主,肯定也是这样的漂亮。” 明臻这才看到高台之上抚琴的少年。 少年身着玄色衣袍,五官凌厉,俊美无俦,入眼只见他眉飞入鬓,有一双深邃狭长的眼睛,冷冰冰的不似真人。 李福用手帕给明臻擦了擦脸:“有点脏,身上淋了雨水,奴才让厨房的人煮点姜汤,别让这小家伙冻坏了。等下再问问长公主,是谁家孩子丢了,大概是哪个大人家里的小姐。” 他把明臻放在了地上。 明臻鞋子上都是泥,外衣簇新,袖子往上一卷,露出一截里衣,里衣原本应该是粉色,现在洗得泛白,破破旧旧,和簇新外衣完全不符。 明臻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桌子上的糕点,张嘴咬住了食指,一副馋猫相。 少年拈了一块糕点,手指修长玉白,看起来便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一双狭长冷眸注视着明臻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的声音亦是清冽的。 明臻知道自己名字,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少年手上的玫瑰酥:“阿臻。” 少年把玫瑰酥喂了她。 小小的圆圆的一枚,她一口全吞了,嚼也不嚼就咽下去,结果卡在嗓子眼,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 少年也没有想到,这小家伙居然如此愚蠢。 最后还是他催动内力在明臻后颈处轻轻一拍,让明臻吐了出来。 这小孩子看起来精致漂亮,小巧玲珑的一只,实际上比同龄的孩子更丰润,坐在身上沉甸甸的。 少年指腹捏着她的脸,捏了两下,又将她放在了地上,给了她一盘子点心。 少年是当今秦王,年少封王,其实在本朝颇为奇怪。 这段时间,秦王忙于争斗,并没有什么胃口,看这个小不点一口一个糕点,吃得十分香甜。 似乎是吃饱了,明臻小小的打了个奶嗝儿,漆黑的眼睛看向秦王:“叔叔,茶。” 这小东西吃了他的糕点还不够,还想喝茶。 秦王端茶的手顿了顿:“你叫我什么?” 他虽然身形高挑,比同龄少年心机更深,实际上仅年长对方七八岁左右,无论如何,都担不起一句“叔叔。” 明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后,她看着对方格外俊美的面容:“伯伯。” 对于所有称谓,明臻知晓的并不是那么清楚,她的小脑袋瓜实在不灵光。 连着从“伯伯”“舅舅”“舅娘”“姑姑”“奶奶”喊到了“爷爷”,她都没见这个长得很高很高的人给自己水喝。 明臻嘴巴一撇,眼眶里瞬间蓄了泪,就要哭。 秦王最讨厌人哭,尤其是孩子哭,眼见这小家伙想嚎叫起来,就给了她一杯茶。 正常孩童,五岁大的时候早就能够分辨辈分和性别,明臻却什么都不懂,大概率有些痴傻。 喝了水之后,明臻接着吃,这个时候,李福端着姜茶回来了,他低头一看明臻吃了半盘子点心,呵呵一笑:“能吃是福,好养活,是个有福气的小姑娘。殿下,您也要多吃点东西才对,最近日夜操劳,您的身体亏损了许多。” 秦王看着明臻脸上的脏污,眼中多了一丝笑意,因为他面冷,就连笑也是冷的。 李福跟在秦王身后有两年了,虽然秦王年少,但城府颇深,比一些活了几十年的老狐狸更狡猾,更难应付。 他完全喜怒不形于色,永远教人读不出他的心思。 李福用帕子擦了擦明臻的脸,把姜汤凑到了明臻的面前,他没有孩子,便格外喜欢小孩子。 明臻捧着喝了两口。 外面雨也停了,明臻吃饱喝足也困了,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李福道:“殿下,我抱着去长公主那里问问,看是谁家夫人弄丢了孩子。” 明臻被李福抱了起来,她小手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手圆圆胖胖,五个小坑肉乎乎的,颇为可爱:“哥哥,明天见。” 这一次,总算叫对了。 不久之后,明臻就趴在李福的肩膀上睡着了。 李福抱着明臻到了长公主这里,所有客人都走了,长公主得了闲正要休憩,看到李福进来,她没好气的道:“怎么了?” 李福小声道:“听说公主您今天请了几家夫人做客,不知哪家小姐走丢了,被秦王殿下捡了。” 长公主景兰姿色柔媚,一双眼睛上翘,细细长长,她懒洋洋的去看明臻,看了一眼之后,细长眼睛蓦然睁大了:“这孩子长得不错,小小年纪还未长开,居然生成这样。” 李福陪着笑道:“确实长得不俗,看着就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奴才也担心走丢了有麻烦,喂了一碗姜汤,就赶紧送来了。” 明臻仍旧在睡着,丝毫没有被惊醒。 景兰道:“放在贵妃榻上吧,我让人去问问,看是谁家孩子丢了。” 景兰房中一片温馨的香气,如兰似麝,这种香气来源于某种昂贵的香料。她颇得圣宠,平日里挥霍无度,是当今最娇纵的公主,李福知道明臻跑了半天,身上有一些脏污,所以不敢放在景兰长公主榻上,将明臻放在了一旁的地毯上。 地毯绵软厚实,明臻在上面睡得正香,她呼吸均匀,面色绯红,眼睫毛弯弯上翘,墨黑的发丝披散在肩头,甚是可爱。 等安国公夫人急急匆匆来领人的时候,景兰长公主随口多问了几句,才知道这是一名庶女,先天不足,母亲生她的时候就死了,从小就痴痴傻傻,认不清人,也很少说话。 倒是可惜了。景兰一向喜爱聪明伶俐的孩子。 景兰长公主慵懒的道:“天色不早了,你带着孩子走吧,外边天冷,她应该受了一点凉,衣服也脏兮兮的,回去记得换身衣服,喂这孩子再喝一点药。” 说完之后,景兰轻轻一挥手,让安国公夫人带着人离开了。 外面仍旧是阴天,安国公夫人身旁跟着几名丫鬟,丫鬟想帮着从安国公夫人手中抱过来:“夫人,我们赶紧回去,老爷现在应该回家了,如果晚了,让那位知道,又该在老爷面前闹起来。” 安国公夫人并没有给她,她亲手抱着:“阿臻年龄还小,还能抱得住,幸好无事。” 长公主府内有一个池塘,她先前还一直担心这孩子掉进去淹死,现在顺利将人带回,安国公夫人松了一口气。 第2章 明臻疼了就哭,说不出什么…… 安国公夫人带明臻出了长公主府。 今天早上到了公主府后,她不可能亲自照顾这孩子,所以丢给了下面的人。 下面的人都是一群势利眼,眼睛里只有嫡小姐,没有一个记得还有一个脑袋有问题的小小姐。所以就算明臻丢了,都互相怪罪来怪罪去,没有一个敢担责任。 虽然明臻庶女,但她毕竟是安国公的骨肉,安国公也记得有这么一个女儿。安国公夫人素来喜欢做出贤惠的样子给人看,倘若明臻这一趟丢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和安国公交代,安国公夫人的威严也会扫地。 小丫头片子看着没有那么重,抱起来却很沉,不过绵绵软软的,倒也舒服。 现在明臻熟睡,一张脸睡得红扑扑,纤长眼睫毛弯弯翘翘,安国公夫人罗氏吊着的一颗心完全松了下来,冷冷瞥明臻一眼:“多漂亮的孩子,可惜是个蠢货。” 她一个大人,又是一家主母,大家闺秀出身,当然不和一个脑子有病牙还没有长齐的孩子计较。 天气渐冷,明臻身上穿得也单薄,哪怕马车内暖洋洋的,罗氏禁不住摸了摸明臻的衣物。外衣崭新,是新做的,今年家里每一个孩子都做了至少一套新衣服了,里衣也该是簇新,罗氏却莫名觉得不对,她扒了扒,却见里面长袖短衣薄薄一层,颜色泛旧,有地方破了洞,连补丁都没有打。 各家各户庶女的待遇都平平,明臻这样生母去世的庶女待遇会惨些,但国公府底蕴丰厚,罗氏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虽不至于让国公府八九个女孩子都和嫡女一样,却也不会让人忍饥挨饿,明臻这样的,一个月也该有一两银子的花销。 衣服褪了大半,明臻睡梦中觉得冷,缩了缩脖子。 罗氏往下看了看,只见这孩子细白的肌肤上遍布掐痕,后腰和臀部都有青紫淤痕,旧伤和新伤累积,看得出是经常被挨打。 明臻的母亲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说沉鱼落雁倾城倾国完全不为过,罗氏迄今都记得,当初白氏被带进国公府,向她请安的那一刻,整个屋子都亮堂了起来。 罗氏心胸不算宽广,却很难讨厌白氏,白氏生得太美,完全不似人间女子,身上一点烟火气都没有,不妖不媚,冰冷自持。 罗氏见过当今贵妃,京城人常说贵妃是京城最美的女人,实际上,贵妃连皇后都艳压不了,更别提神仙似的白氏。 可惜红颜薄命,白氏病病歪歪,安国公看起来不喜欢这样的病美人,带回来之后也没有太宠爱,一次也没有去白氏房中看过,后来白氏成天抑郁,生下明臻就死了,安国公一把火将人尸体给烧了。 等白氏骨灰入土,安国公才后知后觉的生出一点点怜悯来,把明臻给了温柔体贴的侧夫人连氏去养。 可以说,明臻是连氏养大的。 罗氏一直都以为连氏为讨好安国公,会对明臻这个小丫头不错,没想到这贱妇表里不一。 倘若是其他妾室,罗氏也不愿意多管闲事,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就过去了。 但连氏与罗氏有仇。 去年罗氏怀孕,五个月大的时候被连氏算计没了,还是一个男胎。连氏做得天衣无缝,罗氏知晓是她所为,找不出任何有力证据,只能听连氏阴阳怪气的说风凉话。 所以这几个月来,罗氏心里都憋着气,但安国公疼爱连氏,罗氏就算要发作,也只能在小事上拿捏一下,还不能惩戒太重。 心思百转千回,罗氏捏着明臻的手,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孩子已经醒了。 明臻干净清澈的眸子盯着罗氏看。 罗氏勉强笑了笑:“阿臻呀,你醒啦?” 明臻记得罗氏是谁,虽然不常见到罗氏,但罗氏在安国公府的存在感很强。 她细声细气的喊了一声“太太”。 罗氏捏了捏明臻的小脸:“哎呀,真是个乖孩子。阿臻,太太问你,你在连姨娘身边开不开心?” 明臻反应了很久,罗氏说这一段话太长,她还不能完整的记下来。 罗氏见这孩子不说话,突然想起对方这是听不懂自己的话,心里鄙夷着“傻子就是傻子”,但面上不显,仍旧温柔的开口问:“连姨娘好不好?” 明臻脑海里瞬间浮现某些不好的记忆。 连氏虽然颇得安国公的喜爱,但她身子虚,体寒多病,这么多年膝下都没有一儿半女。眼看着其他姨娘生了一个两个,自己什么都生不下来,她也憋着许多气。 明臻送到她房里养着,小丫头片子傻乎乎的,脑子又笨,五岁了一句利索的话都说不出,明摆着是送来给她消气的。所以平日里连氏一有不爽,就拿明臻来撒气。 明臻疼了就哭,说不出什么完整的东西来,外人只当这小孩子娇纵,生性就爱哭。 她轻轻摇了摇头。 罗氏指着她后腰上一块淤青:“这是谁掐的?” 明臻想了半天,嘴巴张了张,说不出话。 连姨娘说了,假如告诉别人,晚上会有恶鬼掐阿臻脖子。 罗氏见这闷葫芦又不说话了,一时心口窝火,却也不能撬开她的嘴巴。 冷静了一下,罗氏慢慢消气,毕竟是个五岁小孩子,还是个傻子,也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过了片刻,她给了明臻一块糕饼,笑眯眯的道:“以后连姨娘对你不好,你记得告诉太太,太太给你做主。” 明臻两只胖胖的小手抱着糕饼啃,“嗯嗯”点头了两下。 小孩子就是可爱,哪怕不是自己生的,看着明臻这幅憨态可掬的模样,罗氏也觉得招人稀罕,抱着明臻又耳语了几句。 她这边还没有到家,安国公先回府了。 连氏从下人口中知晓罗氏带明臻和嫡小姐出去,结果嫡小姐被带回来了,明臻却丢了。 罗氏素来行事滴水不漏,找不出丝毫毛病来,连氏抓住她这个把柄,赶紧告到了安国公的跟前。 她弱柳扶风般的在地上跪着,哭哭啼啼的用手帕擦着眼睛:“老爷,平时我待阿臻如珍似宝,不舍得让她吃一点儿苦头,我膝下无子,完全将阿臻看成了自己女儿,今天太太说带阿臻出去,我想着让阿臻见见世面也好,谁知道夫人就把她弄丢了,如果阿臻有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罗氏房里的丫鬟忍不住道:“并非太太大意,当时太太被宰相夫人拉着说话,实在抽不出空来。是那些婆子将九小姐弄丢的。” 连氏一双杏仁眼哭得红肿,她一直在擦泪:“丫鬟婆子为什么不弄丢六小姐?怎么偏偏弄丢了阿臻?我命苦的阿臻,太太平时不上心照顾,你们下面这些人也拜高踩低。” 安国公明义雄生得身形魁梧,面皮黝黑,须发浓密,看起来稳重且威严:“住嘴,等夫人回来再说。” 连氏清楚,安国公小事上虽然依着自己,不过家宅大事全凭罗氏做主。后宅妇人的事情,他平日也不插手。 虽然安国公看起来十分镇定,但从他连连拿起茶盏却不喝一口茶的动作上来看,他现在是很担心明臻。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做父母的哪有不担心。 连氏哭着道:“就算太太没有错,总归是她下面的人拜高踩低,这些奴才必须好好惩罚一番。” 明义雄道:“照料九小姐的是谁?拖下去打二十大板,扣半年月俸。” 很快,一名衣着得体的妇人被带了上来,这名妇人颇得罗氏看重,所以府里的小厮带来之后,没有贸然动手。 六小姐也就是安国公府的嫡小姐,罗氏所出,今年七岁,叫做明荟。明荟刚刚睡醒,被丫鬟带了过来,她轻轻揉着眼睛:“是我让嬷嬷陪我玩,不关嬷嬷的事情,父亲不要怪罪嬷嬷。” 带孩子的两个嬷嬷,都是罗氏身边的老人,她们平时就仗着罗氏作威作福,现在出了事情,罗氏不在,只好拿明荟来挡一挡,撑到罗氏回来。 这名妇人姓周,旁人都尊称她周嬷嬷,周嬷嬷满脸泪痕:“当时六小姐饿了,奴婢便去给六小姐取一些点心,一时忽略了九小姐,奴婢有错。” 内宅中的下人间也等级分明,周嬷嬷这样的岁数,罗氏又给她脸面,下面年轻的丫鬟那么多,这样跑腿的活儿断然不会让她来做。明义雄自然清楚,他冷笑一声:“拖出去打一百板子。” 方才还是二十,现在变成了一百。一百大板结结实实的打下来,恐怕周嬷嬷早就没命了。 连氏心中得意。 她了解安国公心思,他恨的不是周嬷嬷懒惰懈怠,而是恨教坏了上头的小姐。周嬷嬷做错了事,老老实实认错就完了,偏偏叫来六小姐明荟撒谎求情。 板子的声音不绝于耳,不到一百大板,周嬷嬷就被打死了。 安国公一贯心狠,朝堂之上都没多少人敢惹他,皇帝也给他几分面子。内宅之事他从不插手,一旦插手就容易见血。 这个时候,罗氏也抱着明臻回来了,她亲自抱着孩子,身后跟着几个丫头。 第3章 小孩子肌肤白,晶莹胜雪,…… 罗氏进入院子的时候,周嬷嬷已经没了气。一个小丫头到她身边,轻声说了几句。 安国公府发生了什么,罗氏已经心知肚明,到底还是来晚了一步。 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神情仍旧淡淡的,直接抱着明臻进了房间。 罗氏平日养尊处优,明臻体重并不算轻,她也出了一身汗,额头上都是亮晶晶的汗珠。抬眼看到上面坐着的安国公,罗氏明知故问:“老爷怎么在这里?” 连氏看到罗氏抱了明臻回来,脸色微微一变,之后就要扑过来抱明臻:“我可怜的孩子,太太,把这孩子给我吧。” 罗氏美目冷扫她一眼:“哪里轮得到你这贱妾插嘴?退开!” 连氏眼圈儿立刻红了,嘴巴瞥了瞥,小心翼翼看明义雄一眼:“老爷……” 安国公素来疼爱连氏,府中妾室众多,连氏是最受宠爱的一个,但是,安国公却不会为她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连氏亦清楚这一点,所以不敢造次。 他沉声道:“阿臻被丢在了哪里?” 罗氏把明臻放下了。 明臻怯生生的看了连氏一眼,之后又看向安国公,轻轻喊了声“爹爹”。 明义雄抬手揉了揉明臻的头发,内心百感交集:“乖孩子。” 罗氏坐在了明义雄的身侧,丫鬟沏茶端了上来,她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这才开口:“我管家不严,让下面的奴才弄丢了九小姐,老爷尽管惩罚,我没有怨言。” 相对于连氏,罗氏很有当家主母的风范,在明义雄面前也表现得不卑不亢。 连氏内心突然就变得忐忑不安,她对明臻招了招手:“乖孩子,到姨娘这儿来。” 明臻不喜连氏,但她畏惧连氏,知道自己若不服从连氏,回去后肯定又要挨打,所以不甘不愿的往连氏这里挪去。 明义雄开口:“犯错的下人已经被惩戒了,阿臻既然平安回来,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罗氏也明白,明臻是一名庶女,只要平安回来,明义雄就不可能让自己这个当家主母难堪。这么多年,明义雄对她尊重有余,宠爱不足,从没有让她在妾室面前丢过脸面。退一百步,哪怕明臻真出了什么事情,自己的地位也不会受到动摇,顶多是失去了明义雄的信任。 不过,罗氏性情要强,从来不会让人对她有任何指摘。 连氏把身体僵硬的明臻搂到了怀里,她眼睛转了转,之后对罗氏道:“这次多亏了太太,阿臻才能平安回来。阿臻,你怕不怕?别怕,将你弄丢的周嬷嬷已经被打死了,以后阿臻不会走丢了。” 连氏声音婉转动听,平时尤为媚人,她也知道,安国公爱她这般。连氏又看向安国公:“老爷,我今天可是担心死了。现在阿臻回来,晚上您定要同我好好庆祝一下。” 明义雄点了点头:“好。” 安国公夫人罗氏心头怒火中烧。周嬷嬷服侍罗氏多年,打狗还要看主人,不过弄丢了一名庶女,连氏这贱人居然挑唆着安国公将人活活打死,实在让罗氏面上无光。 罗氏将手中一杯茶喝完,这才开口:“连姨娘,阿臻这孩子命苦,刚刚生下来,她母亲就去世了,现在养在你的膝下,是因为老爷信任你,知道你会好好抚养。” 连氏与罗氏目光碰撞,下意识心虚,总觉得被罗氏发现了什么。她干巴巴的笑了一下:“我这么多年没有生一儿半女,阿臻让我养着,就是我的亲女儿。” 明义雄不晓得罗氏为什么突然提这个,不过,罗氏做事一向稳重,既然提起,肯定有她的理由。 他呷了一口茶。 罗氏道:“阿臻每月的月钱被你拿了,我问你,你既然疼她,为什么让她穿得衣衫褴褛?” 连氏目光躲闪了一下:“太太为什么这么说?阿臻的衣服是这个月新做的。” 明义雄扫了明臻一眼,小姑娘咬着手指,虽然衣着不如明荟,也算花枝招展:“阿臻分明衣着光鲜,夫人不要过分苛责。” 罗氏站了起来,走向明臻:“阿臻,你过来。” 连氏拉着明臻不松手,她脸色瞬间涨红:“老爷,我知道太太看不惯我,所以才对我百般挑剔,我对阿臻如何,这些年您肯定看在了眼里。” 罗氏冷笑:“你如果行事得体,也不怕旁人挑剔。” 她弯下腰,强行抓住了明臻的手臂,将外衣往上轻轻一卷,露出一截颜色暗淡的中衣:“我们家的女儿,虽然比不上皇室公主,却比一般人家的女儿要娇惯。这么破旧的衣物,你我身边的丫鬟都不稀罕,连氏,你让家里小姐来穿着去公主府?” 连氏哪里想到今天罗氏居然能和明臻走到一起? 她的眼泪瞬间滚落下来:“我不知情,是下面的奴才在照顾阿臻……” 明义雄脸色沉了沉,没有开口。 罗氏道:“倘若夸阿臻养得好,功劳全是你的,她出了事情,便成了下人的过失?” 连氏往明义雄面前一跪:“老爷,您是知道的,我平时对阿臻如何,您都看在了眼里。今天大概是下人眼花,天不亮就起床,拿了旧衣服给阿臻穿上。” 一件衣服的事情,并非大事,连氏毕竟是得明义雄盛宠的姨娘。倘若罗氏闹大,只会显得她心胸狭隘。 罗氏厌恶的看她一眼:“你以为我要讲衣物?阿臻衣衫破旧,我可以当成你勤俭持家,可她身上伤痕累累,你又怎么解释?” 明臻年龄虽小,毕竟是个女童,不方便让明义雄多看。罗氏只将中衣袖子往上卷了卷,露出两截莲藕般的玉臂,小孩子肌肤白,晶莹胜雪,粉雕玉琢,因为肤白,淤青和紫胀便格外清晰。 “身上还有更多的伤痕,新旧交替,老爷若不信,可以让大夫来检查。” 明义雄看了一眼明臻的手臂,脸色越发凝重:“连氏,你如何解释?” 连氏张了张唇瓣:“我不知道,老爷,是奴才干的,我不知道……” 眼下承认自己怠慢明臻更好些,如果让明义雄知道自己虐待明臻…… 连氏打了个寒颤。 她清楚明义雄的为人,明义雄虽好美色,却不沉湎于此。这么多年,连氏在明义雄面前都伪装成善良柔弱的妇人,倘若让他知道自己本性并非如此,她肯定会失去宠爱。连氏比谁都清楚,明义雄最厌恶蛇蝎心肠的妇人。 不过,罗氏并没有给她更多狡辩的机会。 罗氏把明臻拉到了自己的面前:“阿臻,你告诉太太,姨娘平时待你如何?” 小孩子不会伪装,明臻这样的——更加不会伪装。 只需要看明臻突然躲闪的神情,明义雄就猜出了大概。 罗氏道:“好孩子,你告诉太太,太太为你做主,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以后,阿臻不会再住连姨娘房里,告诉太太,连姨娘怎么罚你?” 明臻指了指自己的大腿:“姨娘用针扎阿臻。” 明义雄目光瞬间阴冷。 连氏赶紧上前抱他的大腿:“老爷,您听我解释,阿臻她被太太收买了!太太看不惯我,所以要诬陷我!” 明义雄抬手将她拨开,看了罗氏一眼:“后续的事情,你来处理就好。” 罗氏摇头:“老爷还是留下吧,现在将连氏房里的人叫来一一审问,老爷亲眼看着,才知道是不是我陷害。” 明义雄不愿理会后宅争斗,他这样出入战场的男人,最厌女人勾心斗角。罗氏却要他亲眼看看,他宠出来的爱妾,究竟是怎样一副心肠。 连氏房中的大小丫鬟都被叫来了。 不出一个时辰,这些丫鬟跪在地上,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将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我们不敢碰九小姐一根手指头,这些都是姨娘做的。” “姨娘常说九小姐克死了亲生母亲,现在在她房中,也成日克她,害得姨娘生不出儿子来。” “平日里姨娘对九小姐非打即骂,先前姨娘还让我们给九小姐洗冷水澡,说小姐病了,老爷就会过来了。” “……” 连氏脸色惨白,一句话都说不出。 听到连氏频频用针去刺明臻的皮肉,因为这样不会留下伤痕时,明义雄怒火中烧,抬手给了连氏一巴掌:“贱人!” 这么多年,明义雄是第一次打女人。 “阿臻先养在你房里。”明义雄看了罗氏一眼,“连氏心如蛇蝎,虐待小姐,按照家法处置。” 事情发展得如此顺利,罗氏有些吃惊。家法可重可轻,连氏细皮嫩肉,打得轻了恢复回来又要勾引安国公,打得重了显得罗氏不够仁慈。 罗氏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将连氏送去乡下礼佛堂,日日抄写经书,不得回来。” 连氏被拖了下去。 安国公晚上有宴,已经有官员来拜见,之后还要一起出门,便离开了这里。 明臻站在一旁,以她的头脑,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虽然明臻什么都没有做,还帮罗氏铲除了连氏。但是,周嬷嬷之死始终梗在罗氏的心头。 罗氏和善的笑意收了起来,吩咐身边的丫鬟:“带九小姐去休息,记得收拾一个屋子出来。” 第4章 祁崇是皇后所出,也是当今…… 安国公夜宴回来,已将近亥时。 他并没有去罗氏这边,往常酒醉后,他会去连氏房中安置,现在连氏被送走,两个年轻的小妾又有了身孕,他便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小厮伺候沐浴更衣,躺在床上,安国公很快就合上了眼睛。 晚上听到女人的哭声,安国公披上衣服起来,看到窗边坐着一名女子。 这名女子身着素服,乌发上仅有白梅作为装点,然而丽色难掩,仿佛月下仙姬,她一双美目微红:“我的孩子呢?她怎么了?我梦到她被人打死了。” 安国公叹了口气:“斓姬,是我的错,我没有照顾好你的孩子。” 斓姬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嘴角溢出细细的血丝,雪白衣物也被染红:“阿臻在世上受苦,我在地下也合不了眼睛。” 说话的时候,她手指甲突然变长,双目也猩红滴血:“我将阿臻带走,带走之后,她就不会吃苦了。” “不要!” 明义雄惊呼一声,突然睁开了眼睛。他里衣被汗水打湿,才发现这只是一场梦。 确实是一场梦,也只有梦里,才能看到斓姬这样的人落泪,说起来,活了几十年,明义雄是第一次梦到这个女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概白天看到明臻受苦,晚上才梦到这些。 他披衣起来,再也睡不着。外面守夜的侍卫听到了声音:“老爷,您要起夜?” 明义雄冷静下来:“余竹,你进来。” 一名三十来岁身穿墨蓝衣袍的侍卫走了进来。 余竹是明义雄的心腹之一,虽然在明义雄身边的时间比较短,却对他忠心耿耿,颇得明义雄信任。 余竹抬头看了明义雄一眼:“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明义雄一头冷汗,看起来像做了噩梦。少年的时候,他也是镇守疆场的一员猛将,尸山血海中走出来,什么血腥场面都见过,什么人都杀过。 余竹猜想着对方大概是梦到了厉鬼索命。 明义雄道:“你可记得九小姐?” 余竹点了点头:“记得。” 九小姐明臻模样好,与安国公府其他几位小姐都不一样,虽然年纪小,却让人过目难忘。 明义雄沉吟片刻:“过段时间我将她送到庄子里,会有奶妈丫鬟一起跟着过去,你也跟着一起去,千万不要让小姐有任何闪失。” 余竹脸色微微一变:“老爷,这——” “你不愿意?” 余竹跪了下来:“属下这条命是老爷救的,老爷让属下做什么,属下万死不辞。只是,旁人也能护小姐平安,属下想留在您的身边保护您。” “正是因为看重你,所以才让你保护小姐。你记住,千万不能让小姐有任何闪失。” 余竹犹豫了一下:“是。” 当今圣上有七子,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位份较低的宫妃所生,资质平庸且无强大外戚支撑,分府后领了闲职。 第三子为秦王祁崇,祁崇是皇后所出,也是当今唯一的嫡子,秦王天资聪颖,文武双全,本该被封为太子,但是,皇帝偏爱贵妃,立储之事一推再推,为了安抚祁崇背后的势力,皇后病逝后,封了祁崇为秦王。祁崇年仅十三,早早就出宫建府,且在朝中有了实职。 眼下,安国公明义雄的心腹侍卫余竹却在秦王府内。 李福进去传话:“殿下,安插在明义雄身边的眼线过来了。” 三年前,祁崇才十岁,还在宫里,不可能将手伸得太长,将眼线插在当朝权臣身边。不过,如今余竹确实是祁崇的手下,但这又是另外一桩事,之后再谈。 “让他进来。” 余竹像往常一样,隔着屏风跪下:“属下给秦王殿下请安。” 祁崇身着玄色常服,正在榻上闭目养神,虽然年少,但他周身凛冽气场却让人禁不住想要臣服其脚下,他眼睛未睁开,冷淡开口:“安国公有什么动静?” 余竹道:“安国公将属下安排到了乡下庄子里。” 以明义雄的心性,如果发现余竹是个叛徒,他做的事情肯定不是将人调走,而是用酷刑逼出幕后主使。 余竹现在也算明义雄的左右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让他突然调走余竹? 伴君如伴虎,祁崇现在不是君王,将来肯定也是,李福察言观色的本领最强,他看了看祁崇的脸色,对余竹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余竹,你详细讲讲。” 余竹道:“安国公有个小女儿,一出生就没了母亲,养在姨娘的身边,遭到了姨娘虐待。安国公夫人不是善茬,他怕把女儿放在夫人手中不安全,就要送到乡下。” 李福忍不住笑了,他看着秦王:“这个明大人,成日里呛皇帝呛宰相,居然连个心爱的小女儿也保不住?” “也看不出特别喜爱。”余竹实话实说,“咳,这个小小姐,先天不足,是个傻子。” 李福好奇的伸着头:“哦?快给我们殿下说说。” 余竹绞尽脑汁的组织语言去形容这个小姑娘,他是个粗人,不认识几个字,也不会说漂亮话,只能俗里俗气的描述:“漂亮得不像安国公生的,肤色就像去年下的那场雪一样白。” 一阵静默。 世人皆知,安国公明义雄肤色黧黑,长得五大三粗,只能勉强说是英俊。 祁崇淡淡的道:“听这描述,像是那天在长公主府见到的女童。” 李福回想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若是那位,倒是真的不像明义雄,明义雄长得像个门神,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看的姑娘,说不定真不是亲生。” 这些年来,明义雄一直都保持中立,贵妃一派想要拉拢,秦王也想将他收在麾下。这件事情,或许是明义雄的软肋。 秦王道:“这件事情交给尉迟净去调查。余竹,你听安国公差遣,先埋伏在这名幼童身边。” 余竹拱了拱手:“是。” 半月过后,秦王这边才得了探子传来的消息。 李福将信拆开,大体扫了一遍,摇了摇头,开口:“殿下,这件事情复杂,尉迟净也没有打探得太清。” 祁崇若有所思:“哦?” 李福接着道:“六年前,明义雄被陛下安排巡视北方七个州,从敏州回来时,明义雄就带了一名女子,这名女子的来历身世,全都查不出来,敏州官员也不知晓,只说某天早上起来,就见到明义雄的住处多了一人。因为这名女子貌美,不少人怀疑她是狐妖,也有人怀疑她是神仙。明义雄对外只说这名女子姓白,是名落难的青楼女子。” 尉迟净的字迹潦草,祁崇一向不爱看他的信。李福能说会道,基本都是他在一旁解说。 看秦王对此事有意思,李福接着道:“信中说这名白氏云容月貌,如姑射神人,明义雄带回了京城,三个月后,白氏诞下一女离世——” 说到这里,李福觉出了不对,他掐算一下时间:“两人相处不到六个月,白氏就生了孩子。” 祁崇冷笑:“孤倒不知安国公如此心善,愿意为他人养孩子。” “如果沉湎白氏美色也说得过去,毕竟安国公好女色,府中姬妾众多。”李福道,“但是,带回京城后,安国公从未留宿白氏房中,两人似乎并不恩爱,白氏死后,安国公直接给火化了,骨灰埋了之后,连墓碑都没有立。” 祁崇手中把玩着一枚青玉印,狭长双眸眯了眯,透露出几分危险:“这次调查,有没有惊动他?” 李福翻来信的结尾部分:“当年知晓一二的官员都被安国公封口。这次是尉迟净神通广大,才查出这些,安国公那边也可能密切注意着。不过,就算他知道有人查,也不知道是您要查。” “安国公有意思。”祁崇微微用力,指间青玉被碎成了齑粉,他俊美凌厉的五官在灯下柔和了几分,“不必再查白氏,这一次,孤要尉迟净查一查安国公。” 李福愕然:“明家簪缨世胄,在皇城脚下,除了一点家宅私事不为人知晓,其他事情各家应该都知道。难不成,他们还会有什么大秘密?” 祁崇年岁不大,李福却不敢将他的话看做玩笑话,这件事情却不是小事,李福犹豫道:“明义雄不是小人物,皇帝都有几分怕他,殿下,倘若他发现您调查他,两方交恶——” “尉迟净做事不会留下把柄。” 命令已经下来了,李福只能告诉尉迟净。尉迟净也是祁崇手下之一,祁崇虽年少,拉拢驾驭人才的本领可是一绝。 李福原本在皇后身边做事,后来主动跟了祁崇。他跟祁崇,因为李福觉得祁崇有帝王相。这几年来,虽然祁崇处境不佳,李福却没有后悔过当初的决定。 祁崇少年老成,城府深不见底,心肠狠辣,手腕强硬,天生的上位者。给他一点时间,再过几年,莫说贵妃膝下没用的四皇子,就连当今皇帝,也难玩得过他。 祁崇又道:“明天孤要去安国公府一趟,李福,你记得告诉余竹。” “奴才知晓。” 第5章 秦王身姿挺拔清瘦,还是少…… 一场秋雨一场寒。 晚上下了点雨,次日天气便寒了几分。 明臻如今住在安国公夫人的院子里,身边配了两名丫鬟。这两名丫鬟对待明臻不冷不热,明臻自己却感觉不出来,只觉得再没有人天天打骂自己了,可以吃饱喝足,日子也开开心心。 唯一一点,是太太对她的态度,并不像那天和蔼可亲。如今太太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姿态,冷眼相看明臻,明臻再不懂事,也隐隐察觉,太太并没有那么喜欢她。 是阿臻哪里做错了吗? 明臻也不知晓。 天冷就要加新衣,有连氏的事情在先,罗氏就算不喜明臻,也不会虐待明臻。 安国公姬妾众多,每人生一个,都能有七八个,容易生养的妇人甚至能连生两三个,最近又有两名小妾有了身孕。但是,男孩儿比较少,大多是女孩儿,罗氏身体不佳,膝下只有一个六小姐明荟。 前四位小姐都是庶女,前几年都出嫁了,嫁到不错的人家做了正妻,其他小姐都在姨娘身边养着,年岁尚小。 男孩儿们还在读书,平日里兄妹们很少见面。 就算住在一起,明荟的待遇要比明臻要好数十倍。嫡庶有别,她是嫡女,理应将所有好的都给她。这一点就连明义雄都默认。 明臻自己觉不出来,穿什么衣服,吃什么食物,戴什么首饰,她分不出好坏,也不在乎这些,面对明荟,她只当明荟是姐姐。 然而,最近明荟却看明臻不顺眼。 原因之一便是周嬷嬷的死,在明荟眼里,周嬷嬷是被明臻害死的。 原因之二便是明臻住在了罗氏的院里,明荟不想让明臻这个庶女住在夫人身边。夫人养大的女孩儿在外看来,总和姨娘养大的不同,明荟已经懂了这些,她不愿让明臻借着罗氏抬了身价。 本朝官员五日休沐,今天正是休沐日,安国公早上就接到了秦王府的拜贴,他便在自家花园中喝酒作乐,等待秦王的来访。 最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子有两位,一位是嫡子秦王殿下,另一位是贵妃膝下的四皇子。 皇帝偏爱贵妃,所以有意立四皇子为储君。但是,贵妃出身一般,父亲和兄长是近几年提拔上去,根基不稳,四皇子本人资质也平平。 秦王殿下背后有宇文一族的支持。秦王殿下的外祖父是当朝大司马,当初皇帝就是凭借宇文一族的势力登基,可惜后来冷落皇后,偏宠贵妃,惹了宇文家不满。 安国公像其他有远见的大臣一般,都认为秦王最可能坐上宝位。但是,很多大臣知晓秦王有才干,对秦王尊敬有加,不代表他们会支持秦王。 对于佞臣而言,软弱没有主见的帝王比英明果断的帝王对自己更有益处。 安国公不站队秦王并非为了一己私欲,实际上,他也并非欺上瞒下的奸邪小人。 之所以保持中立,一来是安国公生性傲慢,不愿结党营私。二来,他看不惯四皇子的品行,对于秦王—— 秦王年少,仅仅十三岁,手段之残忍心肠之冰冷让明义雄感到不安。 近些年来,有群贼人占山为王,欺压百姓,隐隐有造反之势。朝廷派出军队剿灭,叛贼中有武艺高强精通军事之人,他们凭借着地利将朝廷军队打得节节败退。 去年冬天,贵妃有心给秦王难堪,所以特意在皇帝耳边吹风,让皇帝派秦王领三千精兵镇压。皇帝偏爱贵妃,便下令让秦王前去,众臣不同意,宇文一族也坚决不同意,称秦王年少不能担此重任。 但是,秦王领了旨意,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使出妙计让这群贼人内部分化——让贼人分裂这计,先前不是没有谋士想过,但对方内部固若金汤,权钱美色都分裂不了。 秦王却成功做到了,他秘密调查了各个首领的性情和出身,一计二桃分三士,让对方离心离德,彼此不服。之后秦王领兵攻破山寨,亲手斩了叛贼首领的头颅,一夜杀了几百名山贼。 这件事情过后,当地百姓对秦王呼声很高,和秦王打过交道的武将也对他颇为服气。 让安国公忌惮的不是皇帝将这部分兵权给了秦王后再也没办法收回,也不是秦王本人的智谋。 他私下打听了一下,秦王应对叛贼的这几月里,心情似乎不佳,对战之时将怒火全都倾泻了出来,山寨几百多人,一大半都是秦王亲手斩杀的。 年纪轻轻就敢大开杀戒,掌权之后会如何…… 安国公不敢想象。 总而言之,秦王锋芒毕露,并非安国公欣赏之人。 安国公自斟自酌,几杯酒下肚,许多心事浮了上来,这个时候,余竹过来传话:“老爷,秦王殿下的车马已经到了。” 安国公早年为武将,他身形魁梧高大,朝堂中比他更高的寥寥无几。秦王站在他的面前,已经到了安国公的下颌处。不过,秦王身姿挺拔清瘦,还是少年身形,不及安国公强壮。 秦王身着常服,行走带起一阵冷风,俊美面容也偏冷,见到安国公后,他扶起安国公的双臂,阻拦其下跪:“明大人不必多礼,今天是孤王有事相求,所以叨扰一番。” 明义雄拱了拱手:“秦王殿下大驾光临,让寒舍蓬荜生辉,这是老臣的荣幸,请坐。” 祁崇坐下之后,接过了小厮送的茶水,他以茶盖轻拨茶叶,茶汤清亮,茶叶的香气扑鼻,轻抿一口,祁崇便放下了:“下个月便是魏国公八十大寿,孤还在苦苦思索,送什么礼物较好。” 魏国公早就离开朝堂,他是明义雄的长辈,早年对明义雄提携很多。祁崇用这件事情问他,也算问对了人。 不过,魏国公府儿孙不肖,现在衰败了不少,应该不入祁崇的眼睛。祁崇这次过来,大概本意还是为了拉拢自己。 明义雄笑了笑:“难为殿下还记着这件事情,魏国公他老人家喜欢收集字画墨宝。” 两人交谈了许久,半个时辰后,明义雄的花房突然走水,脸色一变赶紧过去了,祁崇被留在了园中喝茶。 明义雄虽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却十分喜好兰花,花房里养了许多珍奇兰草,这些兰草都是明义雄费尽心思弄来的,有价无市。 一杯茶喝完,旁边李福道:“换做其他人,莫说花房被烧了,就算库房被烧,也不敢一句话不说就将您搁下,平白得罪您。这位明大人,哎——”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祁崇心胸并不狭隘,不会因为一点小事而生气。 不过,明义雄性子直率,心中却有沟壑,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人。换做皇帝在这里,他肯定不会匆匆就走了,说起来,还是祁崇的地位不够镇压对方。 “无妨。”祁崇冷淡的道,“等下打听打听,安国公损失了多少,从秦王府挑一些奇花异草送来。” 祁崇生母为皇后,封地为秦地,背后又有宇文一族支持,内务府的官员看似是贵妃的人,实际上却听祁崇差遣。天下间什么奇珍异宝,在祁崇眼里都不算稀罕。 李福笑笑:“是。殿下,您穿着单薄,今儿风有点冷,不如走动走动。” 说实话,倒不是担心祁崇冷,哪怕祁崇穿的是单衣,这位殿下武功高强,体魄强健得很,冬天也穿得十分利落。是李福自己冷了,风一吹凉嗖嗖的,想打寒颤。 安国公颇有情调,好美酒,美人,还养个花儿鸟儿,这些都和他粗俗的外表格格不入。花园里景观甚好,和旁人府中庄园肃穆的景观不同,安国公的花园精致小巧,色彩素淡。 李福跟在秦王身后,“啧啧”称奇:“真不错。” 过了一道垂花门,祁崇突然听见远处有孩童的嬉笑。 说话的女孩子是安国公府的五小姐明芙,今年九岁,肤色微黑,五官舒展,看起来漂亮又机灵。 明芙笑嘻嘻的对六小姐明荟道:“昨天二哥弄来了一窝兔子,有只腿瘸的,给了这个傻子,它俩都有毛病,正好凑一起。” 明荟冷哼一声:“她这个傻子,哪里配养兔子,还没有兔子聪明。” 明芙附和着道:“对呀,我就说嘛,刚刚她抱着小兔子出来吃草,小兔子瘸了一条腿,就巴掌大,蹦也蹦不动,我让郑嬷嬷一脚踩死啦。阿臻还在哭,哭得两眼红肿,等回去后,太太肯定又要说她仪容不整,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姑娘们被丫鬟簇拥着过去,留下一阵香风。 李福干巴巴的笑了笑,觑着祁崇的脸色,对祁崇道:“这些小丫头片子,这么小就有这么厉害,可真了不得,以后不管嫁去哪家,都是精明的当家主母。” 不仅仅宫里弱肉强食,就连普普通通的公爷府,小姑娘们也打得像斗鸡似的。 祁崇不喜弱者,听到这个小傻子受气,他也没有太多想法。 他生来强者,一只瘸腿的兔子,祁崇只需要多看一眼,下面的人都能夸成天上的玉兔。自身强大,旁人才不敢轻视左右。对于一个连兔子都护不了的小姑娘,祁崇压根不能共情。 “安国公也该归来了,回去。” 第6章 明臻抽噎着道:小、小兔…… 路过一假山的时候,李福听到了细细的抽噎声,对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正要告诉秦王,突然想起来,秦王耳力比自己的好多了。李福闭口不言。 走到前方,果真看到一个穿藕粉袄子的小姑娘抱着小兔子哭泣。 恰好就是那天在长公主府见到的那位。 明臻两眼哭得像桃子,又红又肿,鼻头也是红红的,莹白的脸上挂着泪珠,衣物下摆沾了许多灰尘,看起来颇为狼狈,她一边哭一边道:“小兔子你醒醒,小兔子你醒醒……” 她手中捧的小兔子已经被踩死了,应该被明臻细细擦过,所以并不见兔子绒毛上有任何脏污。 祁崇脚步一停:“它已经死了。” 听到声音,明臻赶紧把小兔子搂在怀里,抬眸去看来人。 祁崇长得太高,明臻跪在地上压根看不到对方的脸,她慌慌张张的搂着小兔子,一双眼睛里满是泪水,不用眨眼,眼泪就顺着脸颊往下流淌。 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变得红通通,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祁崇看她这么可怜柔弱,唇畔勾了抹冷笑,微微俯下身来:“知不知道什么是死?” 明臻抱着兔子摇摇头。 祁崇残忍的道:“死亡就代表它再也不会醒来。” 明臻愣了一下,眼泪流得更凶了。 这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生母,又是个傻的,还在姨娘手里受了大苦,李福也觉得可怜,忍不住开口:“殿下何苦逗她。” 明臻的肩膀一抖一抖,手中紧紧托着小兔子,眼泪将整张素白的面孔打得透湿。 祁崇见这小姑娘哭得这样惨,心头莫名漾出一点复杂又愉悦的情绪来。大概是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悲惨的人,转头一看,却看到许许多多同自己一样的人坠落在深渊中。 唯一不同的是,祁崇独自一人从深渊中爬了出来。 他抬手捏了明臻的下巴,用一方丝帕擦了擦明臻的眼睛:“难受吗?” 明臻抽噎着道:“小、小兔子可不可以不要死?” 奶里奶气的声音,看祁崇的泪眸里带着希冀。 这般眼神和声音,让祁崇觉得有趣。 这孩子到底年幼天真,祁崇伸手:“你把它给孤,孤来日将它救活。” “孤是谁?”明臻不懂这些称谓,带着哭腔问。 “是我。” 明臻把小兔子放在祁崇的手里,祁崇转手便递给了李福。 对于明臻,他也不愿意多加刺激。年龄又小,又是个傻子,说再多真相,她也不能理解。 明臻止住了哭泣:“哥哥什么时候把小兔子还我?” “来日。” 明臻突然想起来,她吃过这位哥哥的糕点,当时哥哥还喂她喝水。 因为所得善意不多,当初祁崇一丁点善心,让明臻将他看做了天大的善人。 她搂住祁崇的腿:“哥哥是好人。” 祁崇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听到别人夸自己是好人,倒是觉得稀罕。 一旁的李福笑笑,把视线移到了其他地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荒谬之中,祁崇也觉出些许有趣。这个世上,大概只有傻子将他错认为好人。 祁崇冷笑:“见个人就喊好哥哥?” 明臻见他俯身,不知道祁崇想把自己推开,以为他要抱自己,就张开了双臂:“哥哥抱抱。” 鬼使神差般的,祁崇真将这个小丫头抱在了手臂上。 明臻坐在祁崇的臂弯,才知道这很危险,她被抱得这么高,有些害怕,双手抓住了祁崇的衣物,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祁崇:“小兔子吃草,它醒来,哥哥记得喂它吃草。” “好。” 明臻一只手在自己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块松子糖。这块糖包在油纸中,又被明臻包在帕子里,可见有多宝贝,她小心翼翼的拿了出来,将糖纸剥开,小手塞进了祁崇口中:“哥哥吃糖。” 明臻的手上带着很自然的香气,隐隐约约,似乎是牡丹清香混合着淡淡的奶香。指尖碰到祁崇的唇,将糖块放了进去。 一点甜意在舌尖化开。这块糖原本就有几分融化,因为明臻一直揣在身上,她体温暖化了几分。 祁崇原本讨厌甜食,可看着明臻这张哭包脸,如果将她一片好心给丢弃了,这小丫头肯定又要哭了。 看她这么难过的哭,原本不是什么坏事,明臻哭起来比旁人可爱多了。但祁崇眼下还要走,没空在这里欺负小姑娘。 离开之时,李福唏嘘道:“小姑娘是笨了点儿,不过心肠不坏。” 对于李福而言,好心肠的人难见。 宫里好心肠的娘娘,基本都被贵妃给害死了,留下来的都是人精。上面的人是什么模样,下面的人便跟着学。真正良善无心机的人压根活不下去。 至于祁崇—— 祁崇为当今嫡子,尊崇他的人无数,觊觎他的人也无数。皇帝对祁崇无感,这些年来,祁崇不知道遭受过多少阴谋算计,稍有不慎便被害死了,连身边亲信都有所保留的他,早就不信人性之善。 祁崇往前走去,并未理会李福的话语。 李福手中拿着个死兔子:“殿下,这兔子怎么办?” 将这兔子复活,也只是骗小孩的话。祁崇神通再大,也不能让个小东西起死回生。 “你自行处理。”祁崇淡淡的道,“记得找只一模一样的来,让余竹交给她。” “好嘞。” 李福也觉得明臻这小丫头惹人怜爱。宫里也有几个和明臻差不多大的公主,这些个公主都是祁崇同父异母的妹妹,祁崇身份高贵,也有些个母妃低微,巴巴的向祁崇示好,但祁崇从未理会过,一句话都懒得多说。 这些小公主们何等聪明伶俐,却不及明臻这个小傻子得祁崇青眼。 李福道:“殿下,您如果喜欢这小小姐,不妨告诉安国公,认这小小姐当个干女儿。” 祁崇沉默了一阵。 李福完全不把祁崇当成十几岁的少年。 也的确是,跟在祁崇身边,旁人只折服于他的威严和手腕,连他俊美容颜和年岁都忽略了。 李福久久不见祁崇回应,想着自己是不是闪着舌头说错了话,他笑道:“殿下年纪轻辈分长,仔细算算,和安国公可是平辈,刚刚小小姐的叫法差了辈分。” 祁崇地位在这里放着,莫说一个五岁的小姑娘,让个三十五岁的汉子认他干爹,肯定也有大把大把的人排到皇城外等着认。 祁崇语气突然冷戾几分:“萍水相逢,如何看出孤喜欢她?” 李福突然想起来,这位爷向来不爱让人知道自己的喜好,在祁崇身边,有的能够揣摩,有的则不能,他给了自己一巴掌:“奴才失言,是奴才看明小姐乖巧,自己喜欢得不得了,所以误以为殿下也喜欢。可惜奴才的福气全在伺候陛下了,没有福气再有孩子。” 不过——李福的干儿子起码有十个。 祁崇冷冷一笑。 明臻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她房里的丫鬟还在四处找,见她衣着脏污回来了,丫鬟们叹了口气:“姑娘又去了哪里?怎么衣服脏兮兮的?” 她俩知道明臻昨天得了个小兔子。 没有人陪着明臻玩儿,其他小姐都不愿意和明臻这个没娘的孩子一起。这么大的小孩都是贪玩的年龄,明臻好不容易有了小兔子,哪怕小兔子后腿瘸了一只,她也当成宝贝,短短半天建立了深厚的友情,昨天晚上睡觉之前,明臻还念叨着自己的小兔子。 明臻解释不清。 她小手冰凉冰凉的,丫鬟虽然对明臻不热络,却也尽心,有连氏前车之鉴,她们不敢太怠慢。 一名丫鬟握住了明臻的小手,给她暖了暖,满脸堆笑道:“姑娘的小兔子呢?小兔子没看好跑了?” 想起小兔子,明臻鼻头有点酸酸的:“郑嬷嬷踩了小兔子,哥哥说小兔子死了。” 丫鬟笑意收敛了。 郑嬷嬷是五小姐明芙的奶妈,不管怎样,她们这些丫鬟可不敢惹。 丫鬟道:“死了就死了,姑娘再去玩其他的东西。五小姐是您的阿姊,您忍让一点别闹事儿。过段时间天冷,冬天就到了,冬天来了会下雪,等下了大雪,姑娘去玩雪,雪就像小兔子一样白。” 看更多好文关注vx工种号:小 绵 推 文 明臻点了点头:“嗯。” 她轻声道:“等下雪了,哥哥送小兔子回来,阿臻和小兔子一起玩。” 由于声音小,丫鬟也听不清明臻在轻声说什么。 明臻看起来是个健康的孩子,脸色很漂亮,体态也正常,婴儿肥很重,比画里的仙童更多一些秀丽与精致。不知道为什么,天一冷,身上也发凉,一双小手怎么都暖不热。 丫鬟捂了一会儿就放开了:“姑娘进来吧,赶紧换一身衣服,等下太太看到了可不好。” 明臻的房间不大,现在地暖还没有烧,所以房里略有几分寒意,和外面差不多。虽然房间很小,由于没有什么摆设,显得空空荡荡。 她其实也不同这两名丫鬟亲近,很少开口讲话,今天对明臻来说,也是说话过多的一天。 丫鬟两个笑嘻嘻的交谈,明臻听不懂,也不在乎这两人在说什么,满心都在想自己的小兔子什么时候回来。 第7章 就像养只小兔子似的,秦王…… 晚饭的时候,一家子的人围了桌子。 明荟暗搓搓的瞅了明臻一眼。 明臻早就换了新衣,胭脂色的衣衫将她一张玉雪晶莹的面孔衬得越发可爱。没有让安国公夫人罗氏看到明臻狼狈不堪的模样,明荟到底有几分不服。 现如今,高门贵族的女孩子都兴读书,明荟今儿休息,明天还要去学堂,一大早就要起来,天不明就得梳洗一番。她厌倦了这番,只是旁人家的女孩儿都在,明荟也不得不去。 想起明臻每日开开心心的在家里,想休息就休息,既不用学习琴棋书画,也不用和其他女孩子勾心斗角相比较,明荟心里头一阵郁闷。 明臻乖乖巧巧的捧着碗,只夹自己面前的菜。明荟特意夹了一筷子肉放在明臻的碗里:“妹妹多吃一些,这是红烧兔肉,尝起来可香。” 明臻的手抖了抖,胃口顿时没了。 一想起自己的小兔子,明臻眼圈儿瞬间红了起来。 明荟笑嘻嘻的:“妹妹还没有读书习字,知不知道兔子的兔怎么写?” 明臻摇了摇头。 明荟细细的手指在桌面上画了画:“你看,这样写。” 一旁罗氏笑盈盈的对明义雄道:“老爷,您看她们姐妹俩玩得多好。饭都冷了,阿臻,别只顾着听姐姐说话,赶紧吃饭呀。” 明臻看着香气扑鼻的红烧兔肉,一点胃口都没有,筷子夹了一点米粒,送到了口中:“我吃饱了。” “怎么不吃完?”明荟见自己夹给明臻的兔肉一口没吃,“平常阿臻吃那么多,今天不太舒服?” 明臻轻轻摇头,结果丫鬟递来的茶水,略尝了一口茶:“阿臻想要回去。” 明义雄看了这小丫头一眼,明臻年龄尚幼,不过眉眼间一抹秾艳,此时已初见端倪。 小姑娘长得是漂亮的,比她娘小时候更加艳丽几分。因为婴儿肥未褪,看不出长开后脸型如何。 不过,看这眉眼唇鼻,和斓姬并不相似,尤其是眼睛,斓姬小时候眼睛就是细长形状,明臻的眼睛却很大,肌肤欺霜赛雪,比斓姬还要剔透几分。 性子也不像斓姬。 明义雄一阵落寞。阿臻脑子有问题,性格不会像任何一个人。 等明臻离开,明义雄才对罗氏道:“阿臻反应迟钝,身体较弱,不适合养在公府之中。” 罗氏温和的笑笑:“咱们家里的孩子,也不能送出去,哪一个都是老爷的掌上明珠,都该被好好养着。” 明义雄对罗氏的敬意多于爱意,两人相敬如宾,有些事情,明义雄也会和罗氏商量一番。将明臻送走这件事情,明义雄也会告诉罗氏。 略一思索,明义雄道:“乡下庄子里养出来的孩子都壮实,我想将阿臻送到庄子里。” “啪”的一声,明荟筷子上的红烧狮子头落在了碗里,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瞬间又惊又喜。这是真的吗?父亲要把明臻这个小傻子送走,送到庄子里? 在庄子里养几年,明臻肯定就变得和乡下的野丫头一样了。对于明臻的美貌,明荟是嫉妒交加,将明臻送走之后,安国公府里再也没有能够压得过明荟的姑娘了。 明荟一双眼睛乱转,藏不住自己的欣喜。 罗氏警告的扫她一眼。 明荟赶紧低头吃东西。 罗氏道:“这怎么好?离家这么远,我也不舍得。” “这件事情已经敲定了,庄子前两天置办好了。”明义雄道,“丫鬟婆子也置办好了,只需要将阿臻送过去就行。” 虽然敬重自己的发妻,但这件事情上,明义雄却不放心交给罗氏去办。所有的人都是新买回来的,不是罗氏安插进去的。如此一来,仆人都听余竹的安排,不会背地里做出谋害小姐的事情。 罗氏只好点了点头:“既然老爷都敲定了,那也只能这样。平日里我多派人探望一下阿臻,千万不要让孩子受了委屈。” 明义雄吩咐道:“记得给她多准备几件衣服。” “老爷放心,最近嬷嬷们新制了冬衣,我会给阿臻带上。”罗氏道,“前段时间我还打了两个长命锁,荟儿一个,另一个给阿臻。” 罗氏行事作风不会让明义雄担心,事事都办得十分利落。也由于罗氏持家有道,这些年来,明义雄也照顾她的娘家。 明臻是次日才知道,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坐着,看窗外桃树上的树叶一片一片落下,明臻迷迷糊糊的数有多少片叶子落下来,她也不认得数,数着数着就数岔了。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明臻回过头,只需要看到衣袍的颜色和图案,明臻就知道是安国公来了。 她从榻上跳了下来:“爹爹!” 安国公摸了摸明臻的头:“乖孩子。” 明臻扬起小脸:“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她的小兔子还在哥哥的手中。 安国公以为明臻说的是几个庶出的哥哥,他道:“晚上下学就回来了。阿臻,爹爹今天让人送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你去了之后,一定要乖。” 明臻听不大懂安国公的意思,见大人说什么,她就跟着点点头。 安国公道:“阿臻头发乱了,去拿梳子来,爹爹帮你梳一梳。” 明臻蹬蹬的跑到了梳妆台旁取了一把桃木梳,将梳子放在了安国公的手中。 安国公接过木梳,让明臻坐在了自己的前面,他将明臻的发髻松了下来,手在明臻的脑袋上摸了摸。 明臻骨相极佳,后脑圆润饱满,头发乌黑浓密,安国公粗粝的手掌在明臻脑袋上摸了一圈,并未察觉到异样。 他微微叹了口气,将明臻头发梳了梳,胡乱绑上了。 明臻在不知不觉中,靠着安国公的腿睡着了。 安国公看着明臻安静的睡颜,脑海中不自觉浮现了斓姬当年的话语:“太聪明了不好,长大会是祸害。让她衣食无忧,混混沌沌过一生,再好不过。” 以安国公的能力,将明臻平安抚养大并不难。 在庄子里过些年,等及笄的时候回来,安国公亲自挑选一个老实敦厚家风清白的年轻人,将明臻嫁给这个老实的年轻人,平平淡淡过完这辈子,再好不过。 等明臻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在马车上了,看着陌生的环境,明臻有些害怕,又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无声的抹着眼泪。 等到了傍晚,抵达庄子的时候,余竹将车帘掀开,就要让嬷嬷将熟睡的明臻抱起来时,才发现这小丫头眼睛哭得红肿。 余竹并非无儿无女,他有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儿子,三个月看一次。见到明臻哭得这样惨,余竹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他半蹲下来:“小姐别哭,您现在有了新的住处。想不想要小兔子?您的小兔子就在这里。” 明臻抽抽噎噎的,她抹了抹眼泪,打了个哭嗝:“真、真的吗?” 余竹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 庄子很干净,这里民风淳朴,见了余竹就喊一声“余爷”。 等看到小兔子之后,明臻紧紧抱住了小兔子,将其他事情都忘在了九霄云外。 在安国公府的时候,明臻与其他人也不亲近,并没有过分眷恋的人物。 只是初来乍到,明臻晚上一个人睡觉,丫鬟都在外面,她十分害怕,在小床上偷偷哭泣。 几日后,秦王府中。 “贪了多少?” 面对秦王殿下轻描淡写的询问,暗卫身体都在发抖,他声音微颤:“八十万两白银。” 一旁李福压根不敢发出声音,默默给秦王添了茶水。 今年年初有两个宫殿走水,必须要修缮重建,负责运输皇木的是宇文宸,也就是秦王殿下的三舅。宇文宸中饱私囊,贪污了八十万两白银。 此事如果被贵妃一党揭发出来,势必会影响到祁崇。 祁崇眯了眯眼睛:“宇文宸……” 他天生暴戾冷漠,可不是顾念血缘之情的人,对于拥有父子关系的皇帝还动着杀心,对于其他人,更不会留情。 但眼下,宇文宸这个废物还不能杀,他只能先帮宇文家,将这件事情嫁祸给贵妃一党。 祁崇天生就擅长玩弄人心,颠倒黑白算计政敌对他而言不是难事。 祁崇日夜行走在阴谋算计之中,于刀尖上舔血,心性早就扭曲。 不过他一向隐藏得极好,外人眼中,祁崇永远都是威严又高贵的秦王殿下,看不到半分污秽血腥。 等暗卫下去,李福道:“明日还要见三位大人,他们加起来得有二百岁了,这些老家伙一个比一个难对付,殿下,您先歇了吧。” 等祁崇歇了,李福松了口气,赶紧退出去。 恰好就见了余竹。 余竹对李福行了一礼:“李公公。” 李福开口:“殿下已经安置了,有什么事情,就告诉我,我明日传递消息。” 余竹道:“并没有什么,只想和殿下说一声,新给了明小姐一只兔子,她很开心,一直让我给殿下道谢。” 李福摇了摇头:“殿下日理万机,这等小事就不要烦他……” 话说到一半,李福的眼睛突然亮了亮。 最近秦王心情不佳,所有人都惴惴不安,生怕惹到这尊煞神被斩了。 李福也总想用什么来讨好一下这个主子。 犹豫片刻,李福道:“你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个小丫头带到秦王府,逗秦王殿下开心?” 就像养只小兔子似的,秦王说不定会觉得好玩。 余竹道:“可以倒是可以,庄子里所有人都听我。只是,这姑娘是安国公的女儿——” “咱们殿下怕他不成?”李福道,“拉拢不了的人,殿下都会除之后快。说不定这个小小姐有福气,逗了殿下开心,认殿下当干爹,殿下饶她不识抬举的亲爹一命。” 余竹诡异的瞧李福一眼,李福真是当干爹当上瘾了,认了十个干儿子还不够,还要让殿下也学着他当什么干爹。 ……可殿下又不是什么公公,能当亲爹为什么当个破干爹啊。 第8章 明臻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祁…… 等到休沐日,祁崇仍旧五更就醒了。 每天亥时之后休息,寅时刚到就醒来,李福也敬佩祁崇的心性和毅力。 据李福所知,贵妃宠大的四皇子能睡到巳时才起床。平日里最爱和一群纨绔吹拉弹唱,半点心思都不用在正事。 皇后娘娘还在的时候,祁崇就保持了这样的作息。 诸多皇子中,祁崇文韬武略,经天纬地,纵然有他生来聪慧的缘故,也和他每日严苛的作息脱不了干系。 祁崇不爱斗鸡走狗,美食、骏马、鲜衣美婢也非祁崇所爱。 他这个年龄,早就有富家公子去青楼里戏耍,然而,祁崇不喜女色。他厌恶被酒色迷昏了头脑的皇帝,厌恶容貌美丽但矫揉造作的贵妃,从小看够了女人的争斗,自己对这些从来都是不屑一顾。 醒来之后,祁崇便早早的练武,教祁崇练武的师父颇有名气,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祁崇有一把神兵利器,为了得到这把兵器,师父不得不委屈留在京城里。 如今师父只在边上看,很少再进行指导,看到李福过来,他笑嘻嘻的摸了摸胡子:“李公公早。” 李福拱了拱手:“陆先生。” 陆音尘鹤发童颜,如今已是花甲之年,然神采奕奕,两眼放着精光。 他道:“殿下天资过人,现在就不需要我了。” 李福呵呵笑着,李福能在贵人身边伺候,自身也有一点点本事。 四周鎏金铜镂雕万寿的宫灯将庭院点亮,之见墨蓝夜色中剑如长虹,气势凌厉,剑气穿过竹林,竹叶无风自动,一道修长冷戾的身影让人移不开眼睛。 “殿下不喜用剑,但悟性绝佳,剑法了得,同辈之中无人能及。可惜剑随心动,剑锋杀气过盛,殿下心性——”说到一半,陆音尘想起这是宫廷,不是江湖,便乖乖闭了嘴,“殿下适合做皇帝,来日定登峰造极。” “这是自然。”李福笑着道,“咱们殿下非同一般。不过,这只是随便耍耍罢了,殿下从不动手,平白沾一身血,下人们能做的事情,殿下怎么会动手?” 沐浴更衣,换了雪白长袍,早膳已经备好了。之后便是先生来讲经。 一天过去,等到半下午,祁崇查看一些公文,李福悄悄进来:“殿下,您还记不记得安国公府那个小小姐?” 祁崇眼睛未抬:“嗯?” 李福提醒:“就是那个哭着想要小兔子的小丫头。” 祁崇仍旧未抬眼睛:“嗯。” 李福道:“奴才自作主张,将这个小小姐接了过来,小姑娘实在可怜,奴才一看到她,善心忍不住泛滥,实在不愿意让她在那偏僻庄子里。” 祁崇狭长幽深的一双眸子突然抬起。 李福叹了口气:“不过,要是明大人发现奴才拐走了他女儿怎么办?到时明大人只需要大刀一挥,奴才的人头就落地了。” 这家伙什么意思,祁崇自然能听懂。李福什么人?当初在皇后宫里主掌刑罚,死在李福手下的人不计其数,宫女太监都惧怕他,私下里给他起了个“笑面虎”的称呼。 祁崇似笑非笑,威严幽深的凤眸落在李福的身上,李福也有些怯,不知道这次马屁会不会拍错了地方。 李福笑笑:“不过,奴才是殿下身边伺候的人,殿下看在奴才一片真心奉主的份上,肯定也不会让奴才当明大人的刀下游魂。” “留下吧。”祁崇淡淡的道,“挑个地方安置下来。” 李福松了一口气:“好嘞,谢谢殿下。昨天奴才让人收拾了您隔壁的暖阁,改日天冷了,小丫头住在里面也舒心,您看可不可以?” 这奴才得寸进尺,祁崇也懒得和他计较,随他去了。 明臻才进府,从小门进的,小轿子将她装在里面,就像装宝贝似的,稳稳的抬了进来。这件事情也不能声张,秦王府中,除了秦王之外,只有余竹和李福两人知道明臻的真实身份。 至于庄子里—— 安国公的一举一动都在余竹掌握之中,明义雄平时行程满满当当,不会想起这个女儿。罗氏更加不会,明臻不是她亲生的,她一点儿也不会心疼。 明臻好奇的掀开帘子看外面,只看见一双眼睛,余竹警告道:“小小姐,将帘子合上,这里不准淘气,知不知道?” 明臻乖乖点了点头:“阿臻不淘气,阿臻会听话。” 等下了轿子,李福久候多时,将拂尘往腰上一插,欢天喜地的去迎接明臻去了。 明臻也记得李福,李福喂她喝姜茶,她抬头:“叔叔。” 李福笑得脸上开花:“姑娘真乖,不过,您可不能乱叫,奴才担不起这个,叫奴才李福就行了。” 余竹道:“李公公,您说这么多,她听不懂。” 余竹指了指李福:“叫他李公公。” 明臻仰头:“李公公好。” 李福笑着将明臻往里面带:“小祖宗,咱家给你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平时需要什么,尽管告诉咱家,千万不要客气。” 余竹提着一个兔笼子,给了李福旁边的小太监:“小畜生想吃草,给它弄几片菜叶子。” 穿过长长的游廊,等进了门,只觉房内一阵淡淡的龙涎香。 这是秦王惯用的香料翠云龙翔,香的味道较冷一些,并不适合明臻这样的小姑娘。 李福吩咐身后另一名太监:“将香换了,换成华帏凤翥。” 这道香更加甘甜一些,用的是郁金香花、熟沉香、苏合香、茱萸子、干姜和蜂蜜。 小太监下去了。 李福让两名丫鬟上前,对明臻道:“她们二人是姑娘的玩伴,一人叫做天琴,一人叫做新夜。” 高挑一些的是新夜,另一位是天琴,两人都十五六岁,比明臻大十岁。 明臻点了点头。 李福道:“姑娘肚子饿了吧?” 听到“肚子饿”,明臻的眼睛瞬间亮了,她点了点头。 李福笑了起来:“等下就送些吃食过来。” 现在秦王那边应该在用膳,李福得过去看看。 进去之后,一名丫鬟对李福道:“殿下似乎胃口不佳,只尝了几筷子。” 李福进去:“殿下,明小姐已经来了,现在安置在隔壁。” 秦王一双眸子深不见底:“是么?带过来让孤王瞧瞧。” 李福赶紧去领人,路上不忘教导明臻:“记着,先下跪磕个头,不要叫哥哥,要叫秦王殿下。秦王殿下,记住了么?” 明臻小鸡啄米点头:“秦王殿下。” 李福放心了:“眼睛不要盯着桌子上的食物,好不好?” “好。” 李福心满意足。 等送进去之后,李福瞬间傻眼了。 明臻一眼就认出了祁崇,冒冒失失冲进了祁崇的怀里,差点把祁崇面前的白釉碗给打破。 祁崇顺手就捏住了明臻的后颈,单手将人提了起来,不让她往自己怀里撞。 明臻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祁崇:“哥哥好厉害,小兔子回来了。” 小兔子不仅醒来了,还能蹦能跳,后腿的伤也完全好了。 祁崇将明臻放到了坐垫上:“吃饭。” 明臻还想和祁崇说话。 祁崇道:“食不言,寝不语。” 明臻仰头看着祁崇:“好。” 祁崇并非生性奢靡喜好满足口腹之欲之人,相比于他的身份,日常用度较为简素。 仅仅一道樱桃肉,一道清炖鸭掌,一道烧鹿肉,两道素菜两道糕点,一盅燕窝,一道火腿竹荪汤。 祁崇道:“给她盛饭。” 李福亲自给明臻盛了小半碗米饭。 明臻拿筷子倒是拿得很稳,李福心直嘴快笑着道:“小姑娘筷子拿得远,以后嫁人也远。” 祁崇冷扫李福一眼。 李福赶紧闭嘴,给明臻布菜:“姑娘尝尝鹿肉。” 明臻一口一口吃得可香甜,看到这个小丫头吃这么香,祁崇也突然有了食欲。 吃罢饭,祁崇招呼着明臻过来,明臻脖子上套着一块长命锁,赤金的,在祁崇眼里无比俗气,他随手给摘了:“去库房里取个精致些的来。” 李福应了一声:“是,奴才这就让人去取。” 第9章 祁崇指尖突然用力,明臻脸…… 下面的小厮拿了钥匙,打开了库房的门,不到两刻钟,就将两个檀香木长盒取了来。里面娇贵柔软的丝绸包裹着灿灿生辉的金银珠宝。 李福从小厮手中接了过来,自己打开,呈到秦王面前去看:“这四件都是去年常春华打了胜仗,从西夏王宫里搜罗来的战利品。” 征西将军常春华是秦王手下一员大将,也是明面上支持秦王的武官之一。 李福一一介绍:“这件银烧珐琅彩长命富贵锁不错,纹饰素雅,和姑娘今天的衣物也搭配。另一件花丝镶红玛瑙的长命锁过分华丽,但姑娘天生丽质,贵气逼人,也能压得住。” 祁崇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另一个盒子呢?” 李福拿掉了盒子里杏黄色的丝绸,仔细看了看:“这件金玉满堂长命锁做工精致,麒麟居中,左右是彩蝶翩翩,中间是梅兰竹菊拼成的‘金玉满堂’四字。另一件是整块和田玉雕成的,莹润光洁,质感温润。” 祁崇都瞧不上眼:“你觉得如何?” 他问的是明臻,明臻吃饱喝足,小小的一团,正靠在祁崇腿边。 原本祁崇以为这小家伙一个人在下面玩什么东西,结果她双手轻轻抱着祁崇的腿,闭上眼睛睡着了。 李福尴尬的笑了笑:“小孩子么,都贪睡,奴才抱姑娘下去,让丫鬟们伺候梳洗,改日再让姑娘挑选。” “都放她房里吧。”祁崇道,“将她的手拿开。” 李福小心翼翼的将明臻抱了起来,小姑娘说傻么,也没有那么傻,上来就抱住了秦王的大腿。这么厉害的大腿让她抱着,以后乖乖巧巧不闹幺蛾子,肯定会平安如意。 祁崇又扫了明臻的衣物:“全都换新的。” 李福点了点头:“是。” 明臻被抱回去后,睡眼惺忪之中,被天琴脱了衣物,温热的帕子擦了擦手脚,换上了新的衣物和袜子。她喃喃喊了两句“小兔子”,天琴忍不住笑了:“小兔子在笼子里呢。” 明臻睁开眼睛,看到一张秀丽温柔的面庞,脸庞是陌生的,明臻警惕的看着天琴,天琴捏了捏明臻的小脸:“姑娘莫怕,我在这里守夜。” 新夜道:“坐了一天马车,姑娘身子骨应该疲累,今儿就别洗澡了。” 她从天琴手中将明臻接来,用杨柳枝蘸了药膏帮明臻刷牙,小姑娘贝齿莹白如玉,细细刷了刷,新夜解了明臻头上的发髻:“姑娘入睡吧。” 明臻困得压根睁不开眼睛,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之后几个月里,秦王被派去丽州处理一桩民变事件,李福随着去了。余竹仍旧在明臻的身边,秦王府这么大,幕僚无数,多一个明臻也不算什么。 明臻起初还记得祁崇,但时间一长,等冬天都要过去了,祁崇才回来,明臻想起祁崇的时候越来越少。 小孩子本来就不记得事情,李福忙前忙后的回来,也压根没有想起明臻来。 在李福和祁崇的眼中,明臻和兔笼里养的小兔子本就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开心了逗两下,不开心了放一边的小玩意儿罢了。纵然明臻是贵女的身份,于祁崇手中,不过更加高级点儿的玩物。 ...... 正是即将温暖之时,李福跟在祁崇的身后,晴空万里,园子里也香风细细,蝴蝶蹁跹起舞,李福脸上却不带笑意:“陛下这次做法,着实寒了殿下的心。” 上上个月初一是祁崇的生辰,初三是四皇子的生辰。祁崇生辰当天,手下将士无一人得空为祁崇庆祝,当时祁崇正九死一生与敌方对战,压根没有时间庆贺什么生辰。 初一的时候,京城也压根没有人想起这件事情,宫里倒是忙里忙外在准备,却是为四皇子殿下准备。 等初三,四皇子生辰到了,皇帝在万寿宫中举办了盛大宴会为四皇子庆贺,其中更有数十名胡姬载歌载舞。 祁崇在丽州,并不知道京城的情况,因为他此时危在旦夕。 皇帝与贵妃等人热烈庆贺的当夜,接到了前方的消息,祁崇一行人在初一凌晨中了敌方的算计,肩膀上受了一箭,箭上淬了毒。当时皇帝接到消息,满脸不悦,只说了一句“扫兴”。 直到今天,祁崇的箭伤仍旧反反复复,没有完全愈合。 也是祁崇身体底子好,换做其他人,早就一命呜呼了。 如今祁崇回京城,灭掉作乱的贼子,本来是大功一件,论功行赏也该给祁崇足够的奖赏。可皇帝只口上夸奖几句,并将一次足以威胁王朝兴亡的作乱说成一桩小事,将祁崇的功劳化小,仅仅赏了白银和些许田地。 李福摇了摇头:“这次作乱的那两位叛军首领,着实凶悍异常且足智多谋,若非殿下您英明神武,换做其他人来,真不能摆平他们。他们若取了丽州,领军南下,壮大势力,整个朝廷都岌岌可危。” 最近几年,凌朝最常面对的危机就是频繁的内乱。 先帝是殇帝,执政期间做了不少荒唐的事情,导致民不聊生。如今的建平帝也没有贤明到哪里去,冷落皇后偏宠贵妃,更是任由贵妃一族做大,扰乱朝堂平衡,加上天灾人祸不断,民间颇有微词。 祁崇冷笑一声。 风起云涌,方才还万里无云,突然就被风吹来了云,天气陡然阴沉了许多。 祁崇的伤口不能见风,他自己也穿着单薄,旁人还穿着棉衣未换,祁崇仍旧一身单衣。 李福提醒道:“殿下,您回去歇着吧,药应该熬好了。” 祁崇在前面走,李福亦步亦趋的跟着,走到祁崇的住处时,突然听到一阵歌声。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这样的词句从一个孩子口中说出来,李福禁不住一笑,突然想起来这里还住着位小姑娘。 李福对秦王道:“大概闲着无事,丫鬟们教明姑娘唱几句歌,这两名丫鬟都读过书,颇有才情。” 明臻的嗓音幼嫩,如今还十分稚气,不过极为悦耳,如甘泉一般汩汩从心口淌过。 祁崇的房间内如今一股浓郁的草药香气,药香是淡淡的苦,挥之不去。进去之后,便让李福退下了。 这一边,明臻突然看到凑近自己的李福,赶紧躲在了天琴后面,天琴一手护住明臻,对李福道:“李公公,姑娘几个月没有见您,怕是觉得眼生了。” 从秋到第二年春,中间时间隔得太远。 不过李福一脸和善:“姑娘早膳用了什么?” 明臻道:“糕饼。” 李福俯下身:“现在是不是饿了?奴才带您去吃点好吃的。” 明臻觉得李福面善,跟着李福过去了。 李福路上仍旧提醒着她:“姑娘记得叫秦王殿下,知不知道?秦王殿下。” “殿下喜欢姑娘的歌声,等下唱两句。”李福自顾自的道,“几个月不见,姑娘居然瘦了一圈,是不是伺候的不好?奴才回头问问他们。” 李福将门打开:“殿下,几个月不见,明姑娘想您了,一直吵着要见您。” 他推了明臻一把,低语道:“姑娘按照奴才刚刚教的去说。” 人心都是肉做的。 整个京城没有太多人关心祁崇,就算关心,他们关心的也是当今秦王,是一个身份,而非祁崇这个人。 李福混迹宫廷这么多年,揣摩人心还是挺准,虽然在祁崇跟前失手过很多次。 明臻刚刚答应得挺好,可惜她的脑子还没有核桃的脑仁大,刚刚进去,她就全忘了,只记得一个秦王殿下。 祁崇的面前放着一碗药,药汁漆黑,散发着热气。 他正在处理伤口,除了刚中箭的时候是李福或者大夫处理,其他时候,都是祁崇亲自料理,祁崇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的伤疤。 没有任何一个王者愿意让人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哪怕这位王者还是少年。 明臻从屏风旁探出一个小脑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祁崇肩膀上的伤疤。 祁崇这时已经单手包扎好了,他将外衣披上,对上明臻澄澈双眸,拿了一旁湿手巾擦了擦手,祁崇淡淡的道:“过来。” 明臻咬了咬唇,有点生疏,还是小心翼翼的挪了过去。 祁崇在她脸上捏了捏:“怎么瘦了?秦王府没有给你肉吃?” 明臻怯怯的开口:“秦王殿下。” 祁崇指尖突然用力,明臻脸上留下了红色指印,但她还没有哭,想不通祁崇为什么捏自己。 仅仅无辜的看着祁崇。 祁崇端了药碗喝药,喝之前,特意捉弄明臻一下,让明臻尝了尝。 明臻好奇啜了一口,被苦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祁崇轻笑一声,一饮而尽。 第10章 明臻凑了过去,小手按住…… 明臻好奇的盯着祁崇的肩膀看,虽然祁崇将衣物穿上了,但她方才进来时,还是看到厚厚的纱布包裹。 前段时间明臻的小兔子让狸猫咬伤了,天琴姐姐也是给小兔子包裹这样的纱布。 祁崇将药碗放下:“为何一直盯着孤看?” 他生得俊美,若多几分笑意,便如朗日当空。可惜祁崇平时总是冷冰冰的,别人对他的第一印象也非俊美若神邸,而是威严冰冷,让人不敢直视。 明臻凑了过去,小手按住祁崇的肩膀:“殿下受伤了?痛痛。” 祁崇不习惯旁人靠这么近,手指曲起,在明臻额头上敲了一下:“一点小伤,不痛。” 明臻仰脸:“殿下多睡觉……嗯,还要多吃饭。” 祁崇看这小丫头话都说不清楚,脸色却很紧张,似乎痛得是她一般。 这几个月里,哪怕受了重伤,祁崇却也没有睡过一次好觉。 他思虑过多。 手上处理着民变的事件,又要操心京城中皇帝和贵妃的动作,防止皇帝悄悄夺走自己手中权力,又关注宇文一族是不是又有人拖自己后腿,做出什么荒唐事情来。 伤口上淬着剧’毒,反反复复,说小伤是假,说不痛也是假。 祁崇以少年单薄之肩挑起了重担,平灭了战乱,转身回到京城,却发现被自己保卫的人仍旧处于靡乱享受之中,压根没有半点关怀。 自从皇后去世后,祁崇便没有再得到过半分针对他本人的关心。 如李福所想,旁人的关心,无论是朝臣还是宇文一族,冲的都是祁崇身为建平帝嫡子的身份,而非祁崇本人。 祁崇对明臻道:“你称孤殿下,知不知道殿下是什么意思?” 明臻点了点头。 “什么意思?” “哥哥。”明臻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是你呀。” 果真是个小傻子,什么事情都不懂。 祁崇幼而敏慧,五六岁的时候,已经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提笔可写文章,常常语惊四座,让少傅啧啧称奇。他的早熟完全是环境逼压。 明臻的境遇并没有比祁崇强多少,性格与祁崇却是截然相反。 明臻道:“殿下睡觉,多睡觉,伤口才不痛。” 明臻学着天琴照顾自己,端端正正的跪坐在了床榻前:“阿臻看着殿下睡觉。” 祁崇觉得这小丫头有趣,难得睡了个好觉,醒来之后,已经到傍晚。明臻也趴在床边睡得安静,祁崇将她提起来,随手交给了外面一名太监。 晚上宫里还有晚宴,祁崇等下就要过去。 李福伺候着祁崇换了衣服:“今晚是特意给您准备的庆功宴。” 祁崇唇边一抹冷笑。 庆功宴?功劳全部都被抹消了。 祁崇身高已经与成年男子无异,身着玄色织金蟒袍,紫金冠束发,冷冽面容让人望而生畏。 他可佩兵器进出宫廷,当祁崇出现在紫宸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祁崇的身上。 祁崇本和几位皇子坐在一起,酒过三巡,安国公明义雄坐到了祁崇的身边敬酒。 众目睽睽之下,明义雄本不该和祁崇来往过近,但皇帝知晓明义雄性情,哪怕明义雄真和祁崇坐在了一起,皇帝也只认为两人这是凑巧。 这一次,对于祁崇的手腕,明义雄彻底折服。无论祁崇为人如何,他确实做出了一番大事,少年英雄不过如此。 他敬了祁崇一杯:“这次殿下九死一生,保了丽州太平,老臣实在佩服。” 自身魅力与所建功勋,比任何身份都更加容易打动明义雄这样耿直的武将。 祁崇看到明义雄,突然想起来自己家里的明臻。 倘若明义雄知晓自己拐走了他的小女儿,肯定又要换个态度。 祁崇性情本就阴暗难当,听了明义雄的话,他玩味一笑:“一桩小事而已,人人皆可处理,明大人莫要抬举孤王。” 这是皇帝前些天的原话。 明义雄脸色凝重,抬头看看上方的皇帝。之后犹豫再三,又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这桩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祁崇只在心头又加了一账记上。等到立夏的时候,祁崇身上的伤势也完全好了。 这一期间,北境漓王与西夏皇子都来了凌朝都城。北境与凌朝一直交好,几十年来都未起冲突,西夏前两年刚和凌朝打过仗,最后落得割地求饶,每年向凌朝进贡。 这日祁崇无事,在秦王府中。 一名身着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站在祁崇的房中,这名男子身形消瘦,看着倒是温文尔雅一表人才。 祁崇手中握着一卷书,听这男子在下方说了半晌:“殿下,漓王有心与您结交,臣下打听过,漓王在漓地颇受臣民欢迎,这次来凌朝,他还特意给您备了大礼。” 明臻在祁崇身旁蜷缩着午睡,祁崇放下手中书卷,抓了她一缕头发,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听了男子的话,他淡淡的道:“哦?” 男子名叫邵康,是鸿胪寺少卿。 邵康道:“您若感兴趣,三日之后,臣下在春风楼为您引见漓王。” 他看不到秦王殿下的真容,邵康面前的玉石屏风上绘着雨打残荷,房间内是淡淡的药香混着龙涎香,隐隐约约又透着几分雍容华贵的牡丹香气来。 祁崇轻笑一声:“那就劳烦邵卿。” 邵康的心瞬间放了下来。 面对祁崇这名年岁不大的王爷时,竟比面对那些活了几十年的老狐狸都要有压迫感。 当面说话时,祁崇完全喜怒不形于色,自己什么个神情,却被对方尽收眼帘。 原以为隔了屏风谈话,看不到祁崇威严的目光,自己会舒服一点儿,但祁崇语调冷淡,说一句话吊人半天,害得邵康提心吊胆,总感觉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他。 从房里出来之后,邵康看到李福,虽然瞧不上阉臣,但李福在祁崇跟前很得脸,邵康哪怕是五品的官员,也不敢轻易得罪,他拱了拱手:“李公公。” 李福抬眼瞧了眼,点了点头,只说了句“邵大人好”,便匆匆提着食盒往秦王的住处去。 看到李福脚步未停,邵康脸色瞬间铁青,带着身后随从往外走去。 等出了王府大门,邵康才道:“狗仗人势。” 他身后的随从赶紧道:“大人莫气,李福公公在京城颇有名气,旁人都知道,他是一贯的狗眼看人低,一个狗奴才罢了。” 这边李福进了秦王的住处,将食盒中的点心一一拿了出来,他松了一口气:“御膳房的茂德全刚做的,都还热着,下面的人一路从宫里送来,就为让明姑娘吃一口新鲜。” 明臻恰恰好刚醒,她还有些迷瞪,平躺在榻上,长发垂在了枕上,略有些起床气,所以哼哼唧唧的翻过身去,像条虫子一样钻进了祁崇散在一旁的外衣里,小小的身体拱了拱,衣服盖住头,谁也不愿意理会。 祁崇捏住她的后颈:“起来,已经寅时了。” 明臻这才揉揉眼睛。 李福服侍着明臻用清茶漱口,之后亲自端了牛乳茶,送到明臻的嘴边,明臻恹恹的尝了一口。祁崇道:“下去罢。她今天胃口不好,这些都撤了。” 明臻听到要撤了,眼睛瞬间没了睡意,手指指了摆在小桌上的几道点心:“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这个......” 几乎点了个遍。 李福忍俊不禁:“姑娘慢慢吃。” 祁崇在榻上倚靠着软垫,将手中兵书又捡了起来,一边看书一边看这小丫头多能吃。明臻每个都尝了两口,吃的心满意足,手上拿了一块合意饼送祁崇嘴边:“殿下吃饼饼。” 刚刚李福忘了给明臻擦手,祁崇饭前必定净手,所以嫌弃她手脏:“孤不吃甜的。” 明臻把合意饼放下,又拿了筷子夹水晶蒸饺,自己咬了一口,送祁崇面前:“这个咸的。” 祁崇掐了掐明臻的脸:“自己吃,孤不吃你剩下的。” 这边李福出去,一名暗卫恰好过来。 祁崇手下众多,李福记得一大半。这名暗卫和李福也熟悉,他看了李福一眼,瞬间变得笑嘻嘻,有模有样的扮了两个角色,将邵康在王府外和侍从讲的话说了一遍。 李福背后让人骂“狗”也不是头一次,但即刻就听到人在背后嚼自己舌根,就算涵养再好也会生气,更何况,李福还是个睚眦必报涵养不好的。 听了这话,李福咒骂道:“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鸿胪寺少卿,也敢在秦王府外造次,心眼不及针眼大,真以为自己手段通天将来能够飞鸿腾达,皇子公主也没有他牢骚多。” 说了两句,李福又道:“罢了,这人将来肯定死无葬身之地,咱家也不愿计较,殿下现在有空,又在逗明小姐玩,你进去吧。” 第11章 明小姐长得简直不像人,…… 暗卫进去之后,并不见秦王,只在屏风外单膝跪下:“属下田震给殿下请安。” 良久之后,屏风内传来声音:“何事?” 田震犹豫一下:“殿下房中可有旁人?” 秦王身边常年有无数侍卫环伺左右,保护其人身安全。普通事情倒不会特意避开他们,谈论一些机密的事件时,都会让他们离开。 祁崇道:“都退下。” 田震这才将事情讲了出来。 听完之后,祁崇冷淡的勾了勾唇:“孤已知悉,下去吧。” 田震正要退出,忽见一片绯红的衣角,甜软缠绵的香气也涌向了鼻端,一道幼小的身影摇摇晃晃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这便是众人口中的“明小姐”了。 田震只从旁人口中听过,见倒是头一次见到真人。 明臻身着举之若无、真如烟雾的轻容纱衣,纱衣颜色绯红胜火,衣领和衣摆处以银线绣了玉兔华纹,隐隐可见珠宝闪烁其中,脖子上挂着一块玉堂富贵长命锁,墨发全都散了下来,乌黑若檀木,肌肤晶莹胜雪,两颊婴儿肥格外明显,额头上佩戴着一枚鸽血石,宝石恰恰好落在眉眼上方正中,衬得一双眸子灿烂含光。 她好奇的咬着手指:“你是谁呀?” 田震弯下腰:“小的叫田震。” 秦王声音突然传来:“退下。” 田震赶紧回了神:“是。” 等人出去了,祁崇才道:“阿臻,还不过来?” 田震下去后,李福还在庭院中指挥着下人将树木枝叶修建成漂亮样子。 出来后,田震对李福道:“可算见到了传说中的明小姐,明小姐长得简直不像人,狐妖生的一般,我的老天爷,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娃娃。” 李福轻咳一声:“你这张嘴,别胡说八道。” 过段时间秦王将去避暑山庄避暑,那边比不得这里,可不能将明臻带去。李福还在考虑将明臻怎么安置。 等用了晚饭,明臻乖乖的让天琴领走,她一边打着哈欠,一手牵住了天琴的手:“姐姐,我好困。” 沐浴更衣之后,明臻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此时初夏,天气还没有那么炎热,明臻的住处冬暖夏凉,更是觉不出半点热气来,屋里有各种香料,屋外也种植驱虫的花草,哪怕小窗开着,也没有蚊虫进来打搅,明臻舒舒服服的睡到了天明。 明臻对于自己幼年期的记忆,几乎都来自于在秦王府这些年。是随叫随到无所不能的丫鬟太监,也是金玉床象牙簟,是下午拿着小扇子在花园中扑蝶,印象最深的......还有永远都高大得看不见面孔的秦王。 几日后,秦王下了朝,便去了太后那边。 太后常年礼佛,平常都住在僻静的行宫,这次也是难得回来。 太后一族是南边施家,近些年来,施家在朝堂上的影响弱了点,在南边仍旧雄踞一方。 贵妃也巴巴的讨好施太后,自从太后回宫,她每天必定是第一个到长乐宫请安的。 祁崇刚到长乐宫,贵妃这边正出来。 贵妃楚氏,艳如桃李,风姿绰约,哪怕膝下已经有了几个孩子,美貌不输少女,反倒多了几分迷人的风情。 被称作京城第一美人的楚贵妃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楚贵妃身后跟了几名宫女太监,她身着烟霞紫飞鸟祥云宫衣,乌发高叠,粉面略带几分虚假笑意。 见到祁崇之后,楚贵妃心里虽然不高兴,还是没有避开,笑着开口:“许久未见秦王,秦王又长高了不少。你是来和太后请安的?” 祁崇仅冷淡的点了点头,没有更多表示。 楚贵妃知道,因为皇后之死,祁崇一直都怀恨在心。 正是因为祁崇怀恨,睚眦必报,楚贵妃和皇帝才容不下他。 从辈分上讲,祁崇还是个孩子,楚贵妃身为长辈,大庭广众之下,只能做出一副宽容随和的样子来——太后宫外,借楚贵妃十个胆子,她也不敢造次,毕竟她还梦想着当皇后。 楚贵妃道:“这次秦王立了功,太后可听说了。刚刚太后还在说,虽然解决叛民作乱并不困难,交代谁都可以,但将你派出去,她终究不放心。” 祁崇冷冷勾唇:“下次可要将四弟带出去,一起处理下此等小事。” 楚贵妃捂住嘴轻笑:“本宫倒是乐意,可陛下不舍得呀。陛下待四皇子,像对待什么宝贝似的,也不是只有这一个孩子,怎么能如此娇惯。” “贵妃如果不满,明日孤让丞相上奏,将四弟送到军营历练一下。” 四皇子虽然仅比祁崇小两天,在楚贵妃的眼中,四皇子仅仅是个孩子。当真出了宫,能让祁崇这头恶狼撕得皮肉都不剩。 所以她越笑越尴尬:“本宫还有事情,先回宫去了,这些事情之后再说。” 楚贵妃回去之后,即刻将四皇子叫来,吩咐了几句,让四皇子到太后宫里请安。 平常楚贵妃总爱让四皇子祁延和祁崇相比较——自然处处都比不过祁崇。方才楚贵妃与祁崇碰面,祁崇比她高了半头,祁延却才长到楚贵妃眉毛处。 眼下祁崇跑到太后宫里请安,楚贵妃要祁延也去太后宫里请安,在太后面前露个脸。 祁延请安之后,与太后说了几句话,早就不见祁崇,他一路往外走,往自己的居处而去。蓦然听到前方不远处两个太监谈话说笑。 “昨天六皇子缠着我,非要我把他带出去,等去了春风楼,他自个儿玩得倒好,收了一堆香喷喷的帕子和汗巾,我可是挨了一顿骂。” “春风楼,那是个什么地方?” “嗨呀,听这名字就知道,这是青楼。”太监道,“和别处不同,京城里的公子哥儿,几乎没有不去的,谁要是不去,准被别人嘲笑。” 听了这话,祁延瞬间心动。 他也十四岁了,早就知晓人事,前段时间还将贵妃身边两名宫女给强要了。对于外面的世界,祁延也十分好奇。 他咳嗽了一声,叫住了前面两名太监。 这两名太监瞅着面生,不过后宫那么大,祁延也不可能看谁都眼熟。看着衣着服饰,应该是管事的太监,有几分权力。 他俩一见祁延,赶紧跪下了:“四皇子殿下。” 祁延板着张脸:“你俩违反了宫规,私自带着老六出去?” 听了这话,两名太监吓得两股战战,赶紧求饶,希望祁延饶过自己一命。 恐吓了半天,祁延才道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也让这两人带自己出去,到春风楼好好玩一玩儿。 这两名太监被祁延抓住了把柄,不得不答应,让祁延换了身太监衣服跟着出宫,等到宫外又换了原本锦衣华服。 坐在马车里,祁延得意洋洋。 一个时辰后,等下马车,祁延出来,看到“春风楼”这个招牌,跟着这两名太监进去。 马车刚停下,里面就出来一队人接。这些人面皮白净,穿着利落,应当是春风楼里伺候的,祁延被簇拥着进去,大摇大摆的进了一间上等厢房。 春风楼第三层,祁崇从上往下看,看着祁延这幅蠢样子,眼中划过一丝嘲弄。 这般蠢货草包,也只有皇帝这样有眼无珠的人,才会视若珍宝。 若非手中权力不稳,祁崇早就取了祁延的性命。不过,哪怕能取,祁崇也不会轻易杀之,祁崇比贵妃一族想象的更要沉得住气。 祁崇要让这些人活着看他上位,让他们知晓,萤火之光,难以与日月争辉,到时再一雪前耻,加倍奉还。 李福在旁边沏茶:“一切果然都在殿下的算计之中。” 祁崇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喝了一口茶,抬眼看了看明臻,明臻还在一旁玩弄暗卫从街上买的陶偶娃娃。 小家伙压根不晓得自己在什么环境中,只晓得跟在祁崇身边,就是最安全的。 祁崇从盘中拈了一颗梅子糖,明臻一边玩,一边凑过去咬了梅子糖。 祁崇难得看她这么开心:“喜欢?” 明臻眼睛亮晶晶的:“阿臻喜欢。” 李福道:“奴才今天就把京城最好的捏偶师傅带到秦王府去。” 眼下不能回去,因为还有一场绝佳的好戏,祁崇正等待着,看被他关进笼子里的小畜生,如何挣扎着摆脱危机。 春风楼并非祁延想象中的秦楼楚馆,这是一家再正经不过的酒楼,不过仅有达官贵人才来得起这里。 祁延在包厢里不敢喝东西,也不敢吃什么,在这方面,他还是小心谨慎。 等了一会儿,几名声音婉转花容月貌的舞姬进了包厢,片刻之后,丝竹之音在春风楼里响起。 隔着房间,明臻都听到了乐声。听到人弹琴,明臻就想唱歌,她奶里奶气的开口,还未唱完第一句,祁崇便捂住了明臻的嘴巴:“闭嘴。” 明臻:“唔?” 祁崇道:“难听。” 明臻哼唧唧:“好听。” 李福噗嗤一笑,祁崇的目光瞬间落他身上。他赶紧止住了笑,抓了一把松子儿给明臻:“姑娘吃松子儿,不要唱歌。” 明臻看向祁崇:“殿下剥松子儿,剥好阿臻吃。” 第12章 祁崇不喜外人见到明臻。…… 明臻吃松子儿的时候,皇宫里面,楚贵妃正在自己宫里休憩,天气渐热,尤其是半下午的时候,眯了一会儿,楚贵妃道:“去打听打听,四皇子从长乐宫出来,跑去了哪里。” 身旁宫女道:“应该和五皇子他们在玩,奴婢让人找找。” 四皇子和五皇子都是楚贵妃生的,两兄弟关系也好,四皇子性情活泼,五皇子体弱多病,平常也不怎么说话,所以平常皇帝和楚贵妃都偏爱四皇子祁延多一些。 宫女刚走,五皇子祁修便来了楚贵妃这里。 祁修今年十二岁,生的面红齿白,俊俏无比,楚贵妃招招手,让这孩子过来,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今天中午吃了什么?怎么没有和你哥哥在一起?” 祁修如实回答。 楚贵妃拉着祁修问了许多,半个时辰后,宫女匆匆进来:“贵妃娘娘,奴婢四处都找不到四皇子。” 楚贵妃抬了眼睛:“多派些人找找,说不定在哪个角落里睡着了,有没有人见过他?” 宫女道:“从太后宫里出来不久,四皇子就不见了。” 楚贵妃并没有想太多:“让刁俊智亲自带着人去找找。” 这个关头,楚贵妃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身子突然直了起来。 祁修看着楚贵妃脸色变化,忍不住问道:“母妃,您怎么了?” 楚贵妃想起自己早上见到祁崇时,祁崇冷漠嘲弄的眼神。 祁崇年龄虽小,楚贵妃在祁崇手中栽过的跟头,比在皇后手中吃过的亏都多。 她不可能不怀疑祁崇做了什么。 ...... 春风楼内。 祁延左拥右抱,其中有三名女子姿色尤为出众,杏眼桃腮,杨柳腰肢,穿着也和旁人不同。旁人都穿了一身淡粉,她们三人偏偏穿一身雪白,说话声娇娇滴滴,能让人的骨头变酥。 祁延随身带出来的太监阿喜左顾右盼:“殿下,带我们出来的两位公公,不知道去哪里了。” “管他们去哪里。”祁延在美人的脸上亲了一口,挑了对方的下巴,“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房间里还有一名中年男子,这名男子看起来敦厚沉稳,眉宇间带着些不俗,祁延平时被人照顾惯了,屋子里都是一大堆人,所以并不介意旁人在场,只将人当成了过来伺候的。 这名男子见祁延神色怡然,忍不住问:“殿下,这是送您的礼物,您可喜欢?” “喜欢。”祁延哈哈一笑,“她们着实不错,很会讨本爷欢心,陪一晚多少银子?” 男子完全没有想到祁延这样回复,他愣了一下才道:“这是送您的。” 祁延一阵狐疑。 送自己的?难不成那两名太监告诉了他们自己的身份? 不对,这人张口就叫自己“殿下”,肯定知道自己的身份! 祁延眼睛转了转:“你有什么目的?” “目的?”中年男子干巴巴的笑了笑,“殿下您也清楚,此番是我们江王向您示好,特意献给您的美人。” 祁延从未听说过什么“江王”,凌朝也没有被封做江王的,听起来像是个人名。 “好哇。”祁延漫不经心的道,“明天去楚府领赏去吧。” “楚府?”中年男子愕然。 不过眼下,他来不及思考过多:“还有另一样礼物,江王也要献给您。” “哦?也是个美人儿?” 中年男子沉默一下:“这倒不是。” “那便算了。”祁延按捺不住自己,现在只想和美人在一起戏耍,他没有多少时间,天黑之前还要回宫,“你们下去吧,勿要打扰,阿喜,你也下去。” 阿喜同中年男子一起出去了。 这名中年男子叫做符青昊,是江王手下之一。符青昊总觉着哪里不对劲,这和他想象的场景并不相同。 今天,江王本来要和凌朝秦王会面,不知道什么原因,江王派了符青昊代替自己过来。 在传言之中,凌朝秦王少年英雄,非同一般,符青昊看到的,却是一名见色起意的半大小子。 倒是可惜了这几名貌美如花的漓地女子。 符青昊在心里感慨,果真传言都是骗人的。后两件礼物也价值连城,一对夜明珠和一把宝剑,幸好没有送出去。 阿喜在外边站着,符青昊对阿喜道:“您就是李福公公?” 阿喜年龄不大,十八九岁,听了这话笑着道:“哪能呢。李福公公是秦王身边的人。” 符青昊的心咯噔一下:“里面的不是秦王?” 难不成他弄错了,将准备给秦王的东西送了旁人? 阿喜道:“里面是四皇子殿下啊。” 还真弄错了! 符青昊两眼一抹黑,差点昏过去。 这个时候,酒楼下面一阵喧哗,片刻之后,几个人往上边来。 现如今京城太平,建平帝常常微服私访——倒也不是体恤民情,仅仅是贪慕宫外热闹罢了。 如今的楚贵妃可不是选秀进宫的,楚家当时在京城中并不起眼,贵妃的父亲是个六品官员,家中女儿貌若天仙,楚父也想借着女儿往上爬,知道了建平帝微服出行,投机取巧让楚贵妃与他相撞,两人一对眼,建平帝对这个貌美的女子起了色心。 之后建平帝才让贵妃入宫,楚家也蒸蒸日上。 建平帝身边的人也清楚这些,所以京城内部管理格外严谨。 这次建平帝出来,身旁有楚贵妃的兄弟楚寒松,还有一名宗室靖王。 靖王是建平帝的皇叔,在本朝德高望重,建平帝平时也尊重他。 到春风楼来,是楚寒松的意思,说是此处环境幽雅,酒菜干净,从最高处可以看到下面大半风光。 三人刚刚上去,就隐隐听到靡靡乐声。 楚寒松眼珠子转了转:“是谁在这个地方喧闹,坏陛下好心情,微臣过去看看,让他们止住。” 靖王拦住了楚寒松:“罢了,别打扰普通百姓。” 楚寒松道:“靖王殿下,来这里的非富即贵,说不定是哪个官员呢。” 建平帝认为楚寒松说的有道理,他道:“朕一起过去瞧瞧。” 楚寒松巴不得建平帝一起过去。 然后——楚寒松就看到门外的小喜和符青昊。 符青昊不认得皇帝,小喜可认得,看到皇帝的瞬间,小喜的双腿瞬间软了,“扑”得一声跪在了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靖王看到皇帝铁青的脸色,又见一旁楚寒松一脸愕然,当即将门推开了。 里面弹琵琶的少女瞬间停了下来。 正中的祁延外衣脱了,身上坐一美人,他上身大敞着,一边喝酒一边在美人身上乱摸。 见门被推开,他心有不满:“又有什么事情——” 话未说完,祁延看到了靖王刚毅的面庞。 祁延赶紧推开身上的美人:“靖王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靖王也是中立的官员之一。 与安国公不同的是,靖王这样的宗室背后势力更为庞大,对朝局影响更大。 靖王性情刚直,平时总要考虑到江山社稷,断然不做对凌朝有损的事情。所以祁延格外怕他。 见祁延如此,靖王冷笑一声:“四皇子殿下可出宫建府了?怎么在这宫外,身边还拥簇着一堆女子?” 哪怕皇帝在这里,靖王也能理直气壮的质问祁延。 毕竟他也是皇帝的叔叔,辈分最长。 后面的楚寒松赶紧给祁延使眼色,示意祁延不要说话,他来圆这件事情。 本该抓到秦王与漓地的人来往,如今却抓到祁延,楚寒松现在也摸不着头脑:“陛下,靖王,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四皇子,你收拾收拾,咱们赶紧回宫,回宫再解释。如今在外边,可不能让人发现身份。” 祁延完全没有将楚寒松的眼色看进去,看到靖王和皇帝的时候,他已经想哭了:“父皇,这不是儿臣的主意!这些女人都是别人送的!是他送给儿臣的!” 说话的时候,祁延抬手指向了符青昊。 楚寒松听了这话,瞬间面如菜色,闭上了眼睛。 如果祁延一句话不说,顺着一起回宫,将漓王的人丢在这里,楚家随后收拾烂摊子掩盖证据,犯的过错无非是私自出宫,纵’欲享乐。 现在和漓王的人牵扯上…… 本国皇子私下接受他国国君的礼物,并产生来往,这罪名就大了。 甚至会大到让祁延和储君之位无缘。 建平帝面容阴沉,隐隐发怒:“让牧复过来,带所有人回去!” 这边人全都离开了,隔壁隐秘的厢房中,才姗姗来迟了新的人影。 明臻已然酣睡,让屏风隔着,祁崇不喜外人见到明臻。 一名男子身着华衣,翩然坐在祁崇面前,他上半张脸让银色狐形面具遮挡,仅仅露出纤薄唇瓣和尖尖下巴,声音温润含笑:“哎呀呀,秦王等了小王很久吧?” 祁崇抬眸:“江王,好久不见。” 漓地如今国号为霁,霁朝眼下两王共治,一王便是江王虞怀风,另一王是虞怀风的叔父,也是货真价实的漓王。 虞怀风自己给自己沏了茶:“房间还有别人?小王嗅到了一股牡丹花香。” “孤府中人。”祁崇道,“莫要谈她,谈正事。” 虞怀风这才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笑意。 第13章 祁崇手中的朱笔按在宣纸…… 早在鸿胪寺少卿邵康牵针引线之前,祁崇就和怀风有了来往。 楚家给虞怀风重金,要求怀风与他们一起给祁崇下一个套。哪里晓得祁崇和虞怀风早就因为利益捆绑在了一起。 漓地原本强大,几十年前却很快衰落下来,若非殇帝和建平帝无能,凌朝早就吞没了漓地。与荒凉贫瘠的西夏不同,漓地沃野千里,十分富庶,如果可以夺取,必将增强凌朝国力。 但眼下漓地两王共治,短时间内国力大大增强。凌朝内忧外患不断,建平帝为人自私且平庸,别说对外出征,就连保住本国太平也不容易。 怀风今年十八岁,比祁崇年长四岁,但面对祁崇时,他丝毫不敢露出半分轻视。两人商谈至傍晚,等太阳落山了,怀风喝了一口清茶,唇角上挑:“小王也该回去了,这个时间点,火应该烧到了小王的手下身上。” 祁崇抬眸:“你没有住在这里?” 怀风笑着道:“秦王眼线众多,小王不愿被他人窥视。” 里面,明臻翻了一个身,醒了过来,她揉揉眼睛:“殿下。” 虞怀风偏头:“里面是谁?听着声音,倒像是小孩子。” 祁崇面色冷了几分。 虞怀风知晓这大概是秦王隐私,只是一笑,并没有再问什么。 他正站了起来,现在就要告辞,祁崇起来相送。 明臻已经从床上跳下来,直接绕过了弯下腰伸开双手要抱她的李福,晃晃悠悠的跑到祁崇跟前,想要祁崇抱她起来:“阿臻做了噩梦。” 李福伸手伸了个寂寞,抬手摸摸鼻子。 咳,明姑娘不是一般的粘着秦王,醒来找,睡前找,简直把秦王当成了干爹。 明臻声音还带着哭腔,奶兮兮的样子,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泛着些红,手指抓了祁崇的衣物。 虞怀风垂眸看了明臻一眼。 明臻长得可爱,莫名的让人产生好感,怀风问道:“这是皇室公主?” 凌朝宫中的事情,虞怀风一个外人并不知晓,皇帝有多少公主,虞怀风也不知晓。 李福顺手将明臻抱了起来:“莫哭,等下就回去。回江王殿下,这是我们殿下最喜爱的妹妹。” 反正虞怀风一个外人,李福瞎诌出一个公主来,对方也不知晓。 明臻揉着眼睛去看虞怀风,虞怀风戴着一张狐狸面具,凑到了她的眼前,四目相对,明臻觉得他面具好看,忍不住抬手。 怀风轻笑,身影变幻,眨眼间就到了一丈之外,明臻好奇的瞧着虞怀风,似乎也不理解,短短时间内,对方怎么走了这么远。 虞怀风笑着道:“公主,小王的面具可不能乱碰。” 祁崇并不喜欢旁人逗弄明臻,尤其是虞怀风这样居心叵测的男人。 他接过了明臻,扫了怀风一眼:“既然无事,江王便离开吧,孤不送了。” 虞怀风道:“秦王,咱们有缘再聚。小公主,面具不能赠你,这枚玉佩便赠你了。” 门突然开了,虞怀风翩然离去。 明臻的怀里也多了一枚莹绿的玉佩,玉佩上雕刻着苜蓿叶,中间一个“虞”字。 明臻手握玉佩,低头看了看,她不认得玉佩上的字,也不认得苜蓿叶,还没有看片刻,手中玉佩已然消失。 祁崇不喜明臻身上佩戴来路不明的男子的物品,他将玉佩给了李福:“赏你。” 李福不用看玉的成色就知道这是珍品,他眉眼带笑:“多谢殿下,谢明姑娘。” 明臻也不在意一块玉佩,这也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东西,她还在揉眼睛,祁崇对她道:“方才做了什么梦?” 经过这桩事情,明臻已经忘了,她摇摇头:“不记得了。” 见明臻一直揉眼,眼睛揉得泛红,都起了血丝,祁崇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再碰眼睛:“眼睛不舒服?不要再揉,回去让大夫看看。” 李福也跟着看了看,果真,醒来之后,明臻眼睛就有些微红:“大概姑娘爱哭,平常哭多了,所以眼睛不大舒服。” 祁崇认真瞧了瞧:“先回去。” 在怀风和祁崇谈话的时候,祁延的处罚也下来了。 禁足一年,这一年里,祁延只能在他的住处整日读书,其他地方都不能去。 祁延的处罚不轻不重,楚贵妃却遭了大罪,被降为了楚妃。 皇后去世,一直都是楚贵妃管理后宫,后宫大小事情都要经过她的手,只是缺了一个皇后的位份,其他方面,楚贵妃的待遇都和皇后无异。 施太后平时慈眉善目,这次出了事情,将楚贵妃叫了过去,狠狠敲打批评了一番。 明臻回去后,李福赶紧叫了大夫过来,细细检查一番,倒也没有大碍。平常在王府被保护得太好,出去之后,大概手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之后又揉眼睛,所以眼睛不大舒服。 用枸杞汁洗了洗眼睛,丫鬟们忙着煎药。 明臻恹恹的赖在祁崇的身边,在他腿上趴着,十分乖巧又娇弱的模样。 暗卫在下面给祁崇传达从宫里听来的消息。 “楚家和皇帝都力保四皇子,说是四皇子不懂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个什么错,不过贪玩罢了。”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祁崇手中捏了一枚黑玉棋子,面容淡漠,俊美冷颜上无任何表情。 沐浴过后,祁崇仅着单薄白衣,少了威严的装束,自身也无情绪,此时此刻的他,不过是名十四岁的翩翩美少年罢了。 暗卫也为祁崇感到不平:“四皇子仅仅比您小两天,您都带兵打胜仗了,楚家居然好意思说他年纪小不懂事,皇帝这次确实有失公允。不过太后那边又是一种态度。” “太后让皇帝把贵妃贬为楚妃,并将楚妃手中金印收走,后宫事务让贤妃和德妃、淑妃三人商议决策。说是贵妃没有教好四皇子,四皇子走上歧途,都是她的错。” “江王那边呢?” “江王?”暗卫道,“只能不了了之,放了江王的属下回去。这件事情对外只说四皇子和江王的属下一起喝酒玩乐。” 对方是客,江王是霁朝两王之一,如今凌朝没有精力打仗,皇帝自然不会挑起冲突。 一切都在祁崇预料之中,他让暗卫下去了。 等人走了,房间重新安静下来,李福这边让小太监将煎好的药送来了。 李福又添了些香料,龙涎香的气息让人觉得很安神。 明臻趴在祁崇的腿上,委屈巴巴的道:“可不可以不喝药?” “不可。”祁崇捏了她的后颈,将她抓起来,“坐好。” 一口蜜两口药。 李福在旁边看着祁崇一口一口的喂明臻喝药,也觉得这场景莫名诡异。 就像看到冰山在寒冬腊月融化,看到雪花自六月午后落下。 在明臻眼中,祁崇大概永远都是这般高贵且淡漠。 李福却看过这人真实的面目,知晓祁崇是如何干脆利落的将叛军的头颅斩下,又是如何踏过尸山血海,走向辉煌的宫城。 修罗战神,未来天子,却拿了帕子,一点一点擦拭一个小姑娘唇边的药汁。 祁崇未展现给明臻的一面,明臻自然不可能猜出。 她不清楚自己眼前的少年以后会是何等强大的男人,会让万民敬仰,让周边小国俯首称臣。也让自己,陷入幸运和不幸之中。 喝了半碗药,吃了几勺蜂蜜,明臻便不愿意再吃了。 “殿下帮我喝了吧。”明臻低头,手指对着戳戳戳,声音娇滴滴,撒娇似的,“阿臻喝不下。” “胡闹。” 明臻咬了咬唇。 祁崇抬手捏了她的下巴:“先吃一勺蜜,之后再喝药。” 明臻喂了蜜,不情不愿的全部喝完苦涩的药汁,之后,祁崇喂她几口茶水:“回去睡吧。” 明臻睡不着,像只小兔子一般坐在祁崇身边:“不,阿臻要陪殿下。” 祁崇道:“孤很晚才睡,你确定要陪着?” 明臻点头。 不出半个时辰,明臻栽到了祁崇的怀里,眼睛早就合上了。 祁崇腿上一片温软,手中的朱笔按在宣纸上,一团朱色晕开。 他本孤单一人,冷情冷性,纵使权势滔天,将来坐拥江山,也免不了孤家寡人。年少时期,祁崇便想好了自己这一生要走的路。 明臻实属意外。也罢,若他做了帝王,便许明臻公主之位。 明臻在说梦话,祁崇忍不住去听这小丫头在说什么,结果,她还是念叨着小兔子。 已经六岁了,明臻的心智却不见长。 祁崇抬手捏了捏明臻的鼻梁,将人交给了李福,让李福抱她回去。 第14章 她手心满是茉莉香气,紧…… 过了两日,虞怀风亲自上门来。 秦王府现在也忙碌,秦王要去行宫,需要的东西都得带上。 和平常一般,虞怀风照样戴着一张精致绝伦的面具,穿着十分考究,在傍晚的时候,一个人登门拜访。 像虞怀风这般,身边保护他的高手自然不少,这些侍卫都在暗处,他一个人在明处。不过,纵然没有侍卫保护,以他的身手,寻常人也很难伤他半分。 听说江王来了,李福赶紧引着怀风去见祁崇。眼下祁崇在书房里。 虞怀风一路过来,看着秦王府中的景观,忍不住赞叹道:“秦王审美独具一格。” 李福笑着道:“多谢江王夸奖,不过说实话,我们殿下的眼光确实独到,无论看人还是看物,选择的都是珍品。” 明臻今天得了一只风筝,白天的时候玩了几个时辰,一直到傍晚都不知道疲倦,她扯着风筝线,在园子里跑来跑去,身后跟了几个丫鬟,这些丫鬟紧紧跟着明臻,都怕明臻不小心受到什么伤害。 傍晚起了风,风筝在天上飞了起来,因为线没有放太长,风筝飞得不高,被一棵树的枝杈拦住了,风筝挂在了树上。 明臻一时束手无策,丫鬟还没有跟过来,她抬手扯了扯风筝,反倒把风筝线给扯断了。 虞怀风过来就看到前些天见到的小姑娘仰头望着树上的风筝。 他笑了笑:“小公主,风筝是你的?” 明臻回头,虞怀风身姿修长,如芝兰玉树,她怯怯的后退两步:“风筝是我的。” 虞怀风从袖中摸出了一枚银镖,银镖“嗖”的一声飞了出去,枝杈落地,风筝也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明臻跑过去捡了风筝。 小姑娘生的玉雪可爱,小小一团,童稚而天真,很难不让人生出好感。 虞怀风唇畔原本挂着笑意,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意一点一点的减少了。 明臻捡了风筝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折回来,抬头看向虞怀风,很认真的道:“谢谢哥哥!” 虞怀风指了指自己:“我?哥哥?” 明臻眼睛亮亮的:“嗯!” 天琴和新夜也追了过来,李福对她俩道:“姑娘出了一身汗,现在也累了,快带姑娘回去。” 别人不知道祁崇的性情,李福可清楚得很。祁崇骨子里的暴戾隐藏不了,占有欲极重,他的东西,别人休想染指半分。 明姑娘在这里,本来就是为了逗祁崇开心,虞怀风随意同明姑娘讲话,祁崇看到了肯定不开心。 明臻刚走,李福一抬眼,看到了远处长廊里的身影。 他的心咯噔一下:果然还是看到了。 虞怀风向着祁崇的方向走去。 虞怀风道:“秦王,你这个小妹妹实在有意思,如果小王也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妹妹就好了。” 祁崇道:“江王多为漓王准备几个妃子,添几名王女应该不难。” 两人进了房间。 清冷的香气在房间内弥漫,虞怀风和祁崇对坐,丫鬟们赶紧上了茶水。 两人各有不同的风采,江王风流缱绻,温柔可亲,因为戴了面具又显得格外神秘。 祁崇冷漠威严,俊美凛冽,让人不敢亲近。 虞怀风笑着道:“卫州官员想要的交易,明年春夏就可达成,等秦王的心腹升职调回京城之后,可不要忘了小王。” 祁崇语气淡漠,并不与他热络:“这桩交易,霁朝也能获利不少。” 虞怀风抿了一口茶:“如果秦王能帮小王一件事情,小王愿意再让一分利。” “哦?”祁崇道,“什么事情?” “刚刚小王在园中见到那名叫做阿臻的小公主,一时百感交集。” 祁崇以为虞怀风想要明臻。 虞怀风让的这一分利,化作白银能有几十万两。几十万两白银,多少漂亮的女孩儿都能买来。 但祁崇的东西,莫说几十万两,就算几百万两,也不会拱手给人。 结果,虞怀风话语一转,落寞开口:“如果小王的弟弟或妹妹活着,应该同她差不多大。” 虞家子嗣不丰,能抚养长大的孩子少之又少,所以格外看重血缘亲情。 如今霁朝能有两王共治的局面,也是因为虞怀风和他的叔父彼此信任,没有勾心斗角。 祁崇不动声色,狭长冷眸看着虞怀风。 虞怀风苦笑一声:“七年前,霁朝有过一场叛乱,秦王,你清楚吧?” 祁崇掌控不少信息,漓地这件事情,他也自然听说过。 虞怀风的父王是上一代漓王,谥号为成王。成王是一个荒诞又残酷的帝王,在位期间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当时,一名叫做周亮的将军忍无可忍,突然间起兵造反,成王仓皇外逃,被叛军残忍杀害了。 后来,虞怀风的叔父带兵回京,亲手杀了周亮,将周亮的头颅悬挂在城楼上风干,这才平定了战乱。 虞怀风正色道:“周亮造反,父王被杀,对我来说是不可提及的伤痛。后续的事情也是霁朝皇室的秘闻,从未对外提起过。” 祁崇道:“江王但说无妨,如果能够帮到,孤可以帮你。” “孤的母后是一名江湖女子,被父王挑断经脉强留在王宫中,周亮造反的时候,母后哪怕身怀六甲,仍旧克服万难从父王身边逃了出来。”虞怀风道,“她本就是凌朝人,所以逃到了凌朝,叔父派人打听下落,始终没有打听到。秦王,我希望你能帮我打探一下。” 一旁添茶的李福手一抖,茶水浇到了桌子上。 “奴才眼瞎了。” 李福慌忙擦拭桌子上的水渍,重新给两人添了茶水,安分站在一边。 之后,祁崇道:“你的母后长什么模样?孤让手下寻找一下。” “她容貌极美,就像天上的月亮。”虞怀风哽咽了一下,“不过,她在世的可能性不大。父王为了防止母后离她远去,在她身上下了蛊,一旦母后离他超过一年,蛊毒就会发作,将她折磨致死。小王要寻找的,是母后腹中的孩子,无论男女,都要带回漓地。” 李福早就听说,漓地虞家是一家子的神经病,今天听到这些秘闻的时候,还是免不了微微讶异。 “无异于大海捞针。”祁崇摇了摇头,“你可知,王后最有可能出现在哪里?” “最有可能在敏州附近,敏州距离漓地最近,我让人在敏州打探消息,却一无所获。”怀风道,“虞家最重视骨肉亲情,长兄如父,小王实不忍心亲生弟弟或者妹妹在外受苦,哪怕大海捞针,小王也要捞出来。” 祁崇眸色幽暗:“好,孤会派人查探一下。如果能查出结果,自然告诉江王。如果连孤都查不出来——江王,就请你节哀顺变,他们很可能不在人世了。” 等怀风离开,房间内又是一片安静。 李福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天底下原来有这么巧的事情,明姑娘的身世,您总算知道了。” 见祁崇没有开口,李福接着道:“之前还在想,哪有人能生得出明姑娘这样漂亮的孩子,如果是霁朝皇室,也就不稀罕了,他们的人一个比一个漂亮,成王更是少有的绝美男子,就是子嗣不丰,这几十年从未出过王女,明姑娘既为王女,在他们那里也罕见。” 李福可不是只会端茶倒水的奴才,作为知晓祁崇秘密最多的下属,李福很多时候也会提出自己的一些想法:“殿下,如果您将明姑娘还回去,以虞氏一族的作风,以后肯定会尽力帮助您,有漓地帮助,皇位指日可待。” 祁崇冷笑一声:“凌朝内政,岂容他人插手?” 明臻这边提了一个小花篮过来,花篮里都是从园中采来的鲜花。 她四处看了看:“面具哥哥呢?” 李福柔声道:“姑娘,那是江王殿下,江王殿下走了。” 已经走了…… 明臻原本觉得戴面具的哥哥很善良,所以摘了花送他。 明臻招呼李福:“公公蹲下来。” 李福乖乖蹲了下来。 明臻把手中蔷薇插在李福的耳后:“送给公公。” 李福哭笑不得:“老奴谢谢姑娘嘞。” 明臻将花篮放下,手中握着一小束茉莉花,对祁崇伸出了手臂:“殿下抱抱。” 祁崇将明臻抱了起来,明臻看着祁崇的脸色:“殿下不开心?” 祁崇狭长凤眸眯了眯。 明臻轻声道:“殿下不开心,阿臻也不开心。” 祁崇握住了她的手腕:“孤把你送走,你愿不愿意?” 明臻手中的一束茉莉落在了地上,她手心满是茉莉香气,紧紧搂住祁崇的脖颈:“阿臻不走。” 不走。 祁崇扫了李福一眼:“安排一些人帮助江王寻人,寻不到的话,就算了。” 第15章 明臻有一双惹人爱怜的眸…… 有了秦王的协助,虞怀风这边也放心了不少。相对于楚贵妃一党,他更相信秦王的人品和人脉。 不过,自从见到明臻之后,虞怀风便念念不忘。明臻的眉眼轮廓总让怀风觉得熟悉又亲切。 过两天,一行人就要离开凌朝,回漓地去。夜凉如水,虞怀风提笔作画,一名女童的形象呼之欲出。 符青昊在一旁看着。 虞怀风叹了口气:“多希望母妃生下的孩子是个妹妹,本王想要一个妹妹。” 符青昊道:“属下这就派人从大街上抓一个小孩过来。” “别去。”虞怀风冷扫了他一眼,“乱七八糟的小姑娘,本王可不要。如果是秦王府那位叫做阿臻的,本王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阿臻长得可爱,说话声音也可爱,格外讨喜,虞怀风不可能不喜欢。 符青昊笑了一声:“您也该回去了,离开霁朝几个月,怕是堆积了不少事情。其他事情,殿下就不要再怀念了。” 怀风叹了一口气,半真半假的道:“本王只是不甘,秦王这座冰山都有妹妹撒娇,本王却孤苦伶仃一人,无人疼无人爱。如果真能带一名王女回去,叔父准高兴的给她建一座新的宫殿。” 这边江王虞怀风哀怨的叹气,另一边,祁崇等人已经准备着去行宫。 原本没有打算将明臻带上,万一让贵妃身边的人发现祁崇将安国公的孩子当成小宠物来养,又会被闹得满城风雨。 但临了,祁崇又改变了主意,将明臻带了过去。 之后十年的时间,明臻都住在了祁崇的府邸之内。 这十年的时间里,虞怀风这边仍旧没有打听到自己手足的下落,哪怕有秦王帮忙打听,也一无所获。 明臻已然及笄。 但祁崇眼里,明臻仍旧是不懂事的小姑娘。 明臻及笄后一年,京城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太后驾崩,失去了太后的打压,楚妃被皇帝扶为了皇后,楚妃膝下四皇子祁延、五皇子祁修,也成了名正言顺的嫡子。 早在四年前,祁崇弱冠之年,就该给祁崇安排婚事。只是,祁崇本人无任何意愿,皇帝又不愿意祁崇通过联姻壮大势力,所以借着太后病重和驾崩一事,一再耽搁。 祁崇如今更加繁忙,一连几个月都在北方处理赈灾事项,等回来的时候,恰恰又是初夏。 这个初夏,与十年前的初夏并没有什么不一样,李福看起来老了几分,仍旧安排着下面的人收拾东西去行宫。 往年都在渃山行宫,去年新修建好了避暑山庄,所以要去憬山行宫避暑。因为头一次去,李福跟着祁崇回来后,要操心的地方更多一些。 进门就看到明臻,李福道:“除了天琴和新夜外,明姑娘要带哪些人过去?” 明臻背对着李福,懒洋洋的侧躺在榻上,她的声音早就不复幼时的稚嫩‘奶气,而是靡丽又缠绵,天生带几分惑人的清甜:“都可以,公公随意选吧。” 李福上前来:“这次秦王殿下回来,给姑娘带了好多玩意儿,有……” 想起秦王给明臻带的东西,一时之间,李福不好意思开口了。 这些年来,秦王与明臻聚少离多,一分别少则两三个月,多则半年一年,明臻已经出落成了大姑娘,秦王还买什么逗小孩子玩的拨浪鼓九连环,也不怕明姑娘一时生气扔在了地上。 李福不好回答,便往秦王身上推:“姑娘亲口问殿下就是了。” 明臻漫不经心的回身,她伸了一个懒腰,长发簌簌散在了手腕处:“好长时间没有见公公和殿下了。” “殿下事务繁忙。”李福陪笑,“姑娘莫生气。天琴,快来给姑娘梳洗,晚膳备好了,让姑娘用晚膳。殿下今天在宫中用膳,姑娘不用等待殿下,早些休息,明天我们还要去憬山行宫。” 明臻乖巧的点了点头。 等明臻站了起来,李福才发现,这几个月来,明臻又长高了不少,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团子了。 唯一不好便是过分娇弱,小时候明臻喜欢吃,现在什么胃口也没有,逐渐消瘦了下来,弱柳扶风一般。晚膳仅仅用了一点燕窝鸡汤,吃了一只银丝卷,明臻便不想再吃下去。 夜色很快暗了下来,等天琴服侍明臻沐浴更衣之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秦王府中华灯点燃,温暖晕黄的灯火自琉璃外罩透露出来,将沉稳大气的府邸更添了几分富丽堂皇。 因为胃口不佳,吃了晚膳也不消化,明臻没有让天琴陪着,自己提了一盏小灯,在秦王府中缓缓散步。 等她散步回来,月亮又偏移几分。如此良夜,实在不适合过早休憩。 祁崇也回了秦王府,尉迟净跟在祁崇的身后:“漓王今年又要来我们京城,这几年漓地从具州购买的绸缎有三百万两——” 话未说完,尉迟净嗅到了一股清淡的花香。 他和祁崇往远处看,一名身着烟雾紫繁花纱衣的少女提着灯走了过来,明臻专心走路,并未看到远处昏暗人影,等到了屋檐下,才听得一低沉冷冽的声音:“阿臻。” 明臻抬眸:“殿下?” 尉迟净前些年见过明臻一次,当时他就怀疑自己的眼睛,现在看到明臻,更加怀疑眼睛,觉着自己是不是眼睛开了光看到了狐妖。 明臻有一双惹人爱怜的眸子,看着她这双眼睛,无法拒绝她任何要求。 她突然见到祁崇,也觉得惊喜,所以照旧扑进了祁崇怀里。从前是只能抱祁崇大腿,现在已经到了祁崇胸口。 明臻踮起脚尖,勾住了祁崇的脖颈:“殿下,阿臻是不是又长高了?” 尉迟净愕然,僵硬的看祁崇一眼。 祁崇冷静的将明臻按下去:“站好。确实长高不少,又瘦了些,她们没有照顾好?” 明臻摇了摇头:“是我自己胃口不佳,吃不下东西。” 在姑娘中,明臻确实亭亭玉立。 但在高大挺拔的秦王面前,明臻仍旧很显娇小。 祁崇将明臻抱了起来,看尉迟净一眼:“你下去吧。” 尉迟净看着秦王将明臻打横抱进了房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他自己又说不上来。 第16章 孤看看她。祁崇道,…… 明臻被祁崇抱了进去,她一贯的懒,小时候太监和丫鬟们成天抱着她或者背着去各种地方,也常常赖在祁崇身边,让祁崇抱着她。 祁崇早就习惯了。 明臻轻飘飘的没有太多重量,祁崇抱她并不费力,单手就能抬起来。 房间内的灯光更亮一些,因为初夏,下人们忘记将窗户打开,现在免不了有些闷热。 明臻被放在了榻上,李福赶紧过来,帮祁崇脱去身上沉重的铠甲。 祁崇是从军营到宫里的,所以身上穿着戎装。方才抱明臻时,明臻也觉得被衣服硌得慌。 明臻揉了揉被硌到的地方,一时无聊,觉得烛光耀眼,所以将帕子盖在自己脸上:“殿下今天又要忙到深夜?” 祁崇“嗯”了一声,让李福给他换上常服。 李福将祁崇的紫金冠取了,墨发散下,祁崇五官本就俊美,除去这多余的装饰,更显金玉质相。 等更换了衣物,祁崇才看明臻一眼,将明臻蒙在脸上的丝帕拿了下来:“天色不早了,回去睡觉。” 明臻也知道天色不早了,几个月没有见到祁崇,她只想多留一会儿。 晕黄灯光下,明臻肤色却莹白依旧,如冰雪凝成,在这闷热初夏里,有着冰凉的质感。唇瓣却十分红润,饱满且鲜艳,犹如凌晨曦光下初绽的玫瑰。 祁崇指腹在她唇瓣上略过:“擦了胭脂?” 他常年手握刀剑,这些年处理过的叛乱不计其数,哪怕双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看起来十分优美,指腹却也有些粗粝,带着薄薄刀茧,远远不及明臻的唇瓣娇嫩。 明臻蹙眉,轻嘶了一声,撒娇道:“疼。” 她自己柔软的指腹轻轻按了被触碰过的地方,黑白分明的双眸看向祁崇:“没有擦。” 平时瞧见是很浅淡的樱粉,像是气血不足,今天晚上多走了几步路,所以显得唇色鲜艳一些。 祁崇收手,他也知道明臻娇贵,不能轻易碰得。 这些年祁崇在明臻身上的心血和耗资,足以造出一个新的憬山行宫了。 “回去吧,早点歇息。”祁崇道,“明天早上孤亲自去叫你起床。” 明臻靠着软枕,一手撑着起来:“阿臻睡到天亮,不用殿下费心。” 她清楚得很,祁崇天不亮就醒了,精力旺盛得很,明臻走两步路就累,祁崇却能在园中练剑一个时辰。 两人的住处间隔不远,明臻走两步路就到了。 等明臻离开,李福才道:“眨眼之间,明姑娘来秦王府有十年了。” 祁崇刚刚坐下,手中朱笔还未蘸墨水,就听到李福讲这句话。 细细一算,确实如此,已经十年了。 时间过得实在太快。 李福看了祁崇一眼,又道:“当年明姑娘才这么高一点点,转眼间,身高就快到您肩膀处,已经成了大姑娘。与明姑娘同岁的公主,都要许配人家了。” 祁崇道:“她心性较小,还是个孩子。” 李福倒希望祁崇永远将明臻当成孩子。这些年来,李福也算是看着明臻长大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对于明臻,李福是当成幼小不懂事的晚辈来看待。 正是因为爱重,所以看到今晚祁崇与明臻的举止,李福才觉得不妥。 祁崇注定会当帝王,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明臻这样的暧昧身份,夹杂其中并不是好事。 最近这几年,宇文家有心将自家女孩儿许配给祁崇,也有一些中立的大家族看上了祁崇,假如祁崇娶了他们家的贵女,他们都会转而支持祁崇。 这些贵女早早被家族教养,外表贤淑温良,骨子里一个比一个精明,明臻从小就傻,只怕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心里这样想,李福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伴君如伴虎,陪伴在祁崇的身边,他时时刻刻都说话小心。 犹豫良久,李福才干巴巴的笑了一声:“明姑娘实在不懂事,也不知道避嫌,幸好是殿下,以后若见了外男,可不能这般。” “她见不到外男。”祁崇并未细思李福的话,心思全在手中的折子上,所以听不出李福的言外之意,“孤还活着,谁敢同她接近。” 李福:“……” 也的确如此。 讨秦王开心的小家伙,寻常人哪里有机会碰见呢?还没有伸手呢,两只爪子就被砍了。 李福见祁崇的注意力全在政事上,一时没有忍住,说了心里话:“殿下也该同明姑娘避嫌了,明姑娘大了。” 灯火“扑”的一声,爆了一下,继而燃得更亮。 李福不提起,祁崇着实意识不到。 见祁崇没有理会,李福心惊胆战的道:“不过,明姑娘也有错,她太喜爱殿下,将殿下当成了长辈,所以总想靠近殿下。” 但是,一个心智不成熟,谁对她好就与谁亲近,一个早在十年前就在官场中如鱼得水,算计过无数人,究竟是哪个的错,也不难说出来。 祁崇道:“回来让阿臻搬到东苑吧。” “奴才回头就吩咐下去。”李福又道,“这些年来,安国公也常常向余竹问起明姑娘的状况,听余竹的意思,恐怕过不了多长时间,安国公就要将明姑娘接回家了。” 有关安国公和霁朝王后的事情,祁崇也打听过了,知晓明臻母亲的身份后,这些事情就不难打听。 霁朝王后名叫姜斓,无父无母一个孤儿,被一名姓白的江湖女子捡了,收在了膝下。后来,这名江湖女子与一名姓姜的剑客结合,两人开山立派。 安国公幼时遭害,跌落悬崖,是姜斓的养父母所救,姜斓也照顾过他一段时间,所以对他有恩,两人一起在门派中习武,以师兄妹相称。 之后,安国公回京城,姜斓长大后离开养父母,在江湖中游荡,她爱好行侠仗义,劫一些贪官的钱财济贫,有过玲珑仙子的美名。姜斓平日里随心所欲,因为看上了漓王宫的玲珑七宝灯,觉得这灯和她玲珑仙子的名号十分搭配,所以仗着身手敏捷大胆去王宫偷灯。 结果,玲珑七宝灯的消息是漓王刻意放出去,就为了擒她,姜斓被擒后,漓王爱她美貌与性情,所以挑断她的经脉,废了她的武功,囚禁在王宫里当王后。 明臻身世坎坷,安国公大概只想将她平安养大,选个人品不错的男人许配。 回想起这些,祁崇的眸色暗了许多。 第二天就要去行宫,明臻晚上睡得好,一夜无梦。 从前都在渃山行宫,今年改成了憬山行宫,明臻还有些不大习惯。 给秦王的住处自然是风水宝地,秦王亲自挑选的。皇帝哪怕忌惮祁崇,明里暗里的打压,近些年来,秦王羽翼渐丰,皇帝也担心做得太过分了,逼得对方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竹影摇曳,四周是一片幽深碧绿的竹林,有泉水从山上引来,泉水干净得很,可以直接引用。 哪怕是夏日,进了秦王这处岁寒宫,也觉出阵阵沁凉,甚至要多加一些衣物。 她本就体寒,进来之后抱住了手臂:“好冷。” 天琴赶紧拿了薄薄的披风给明臻系上:“姑娘多穿些衣物,别冻着了。” 明臻系了披风,喝了一点热的汤,气色才好了很多。 结果等到了晚上,天琴居然得了风寒。李福担心她将病染给贵人,所以派了一个小丫头照顾天琴,暂时让天琴回京城。 夜晚,明臻一个人捧着手炉在灯下看书,李福从外边进来:“现在天暗,只怕对姑娘的眼睛不好。” 明臻轻声道:“就看一会儿。” 李福还记得,明臻读书认字,都是秦王亲自来教。 当时明臻年纪小,人又笨笨的,连笔都握不住,秦王从来都是亲自握住明臻的手,一撇一捺教明臻去写。 再笨的小姑娘,落在秦王的手里,悉心调教一段时间,也写出了一手漂亮的字体。 李福手中拿的是一张火红的狐狸皮:“特意让人从秦王府送来的。岁寒宫冷一些,晚上比京城深秋还冷,殿下习武之人,只觉得这里僻静,没有想到姑娘这么怕冷。” 明臻确实穿得多了些,并不像在京一样穿纱衣,现在严实了很多。 李福将这块狐狸皮给了丫鬟,示意丫鬟给明臻铺在床上。 “明天阿臻可不可以出去玩儿?” 明臻看向李福。 李福犹豫一下:“奴才得问秦王殿下,殿下去六皇子那边喝酒去了,又要很晚回来。” 明臻觉得困了,挥挥手让李福出去,自己也上床睡觉去。 祁崇回来已经是后半夜,的确喝了点酒,进来就走错了房间,李福看到后,赶紧过来:“殿下,这是明姑娘的住处,您的在这边。” “孤看看她。”祁崇道,“她晚上经常做噩梦哭。” 李福刚想说“明姑娘长大了,半夜不哭了”,祁崇已经挑开了珠帘。 明臻喜欢珠帘,小时候喜欢穿梭其中,所以王府到处都是珠帘。 珍珠碰撞,发出清越的声响,声声入耳,一只脚踏进来,祁崇也突然酒醒了几分,想起此时的阿臻已经不是走几步路就会摔倒的小姑娘了。 前几日晚上见到阿臻,她突然扑入祁崇怀里,已经窈窕有了身段。 他停在了珠帘内,往里还要再走一道门,明臻睡在最深处。 犹豫片刻,祁崇又折身出来了,冷冷淡淡的对李福道:“备水。” 是要沐浴。 李福道:“岁寒宫有温泉,殿下去泡温泉?” 第17章 温热的呼吸落在心口上。 祁崇在冷泉里泡了半个时辰。 李福在边上伺候着,让人做了醒酒汤端来:“殿下喝点醒酒汤。” 夜凉如水,祁崇墨发被打湿,五官凌厉深刻,狭长凤眸中没有任何情绪。 李福掐算掐算时间,在一旁提醒道:“再过两个月,是大司马六十大寿,殿下如果要准备寿礼,现在就该准备了。” 祁崇站了起来,冰冷的水珠顺着淌下来。这处是冷泉,并非温泉,温泉是给明臻用的。 他并未让太监丫鬟进来服侍,自己换了衣物,月上梢头,整个行宫都在一片幽美且冷肃的氛围之中。 李福也没有再守夜,自己回去睡觉了。其他丫鬟和太监也都打了盹儿睡着了。 明臻身子本来就虚,哪怕晚上身下垫了一块狐皮,一场噩梦后,出了一身冷汗,自己身上也觉得格格发冷。 她看了看四周,四周晕黄一片,灯光也暗暗的。半夜起了风,只听到外面竹林中风声潇潇,让人从心底里发怵。 岁寒宫实在太幽僻了,明臻也觉得害怕。 她抱着膝盖坐在床上,长发散了下来,身上薄薄中衣被冷汗打湿,犹豫半晌,明臻抱着自己的枕头从床上下来了。 祁崇原本都睡着了,但他睡眠浅,如果睡眠重一点,早就被刺杀没有了性命。 突然听到特别轻的脚步声,他睁开了眼睛,将床帐挑开。 一抬眼就看到明臻哭着走过来。 祁崇突然被惊醒,尚在惊诧之中:“阿臻,你怎么了?” 明臻把怀里抱着的枕头一扔,哭着上了床,抽抽噎噎往祁崇怀里扎:“阿臻梦到有鬼抓我……” 小姑娘八字弱,命格也弱一点,这些年经常生病,大病小病的不断,也经常被梦魇缠身,常常醒来就是一脸泪水,哭唧唧的到处找人。 大概身边丫鬟都睡得太熟,她不愿意打扰,所以跑到了自己这里。 祁崇摸了摸明臻的手,手是冰冷的。 低头一看,她居然赤着脚,一路走了过来,怪不得刚刚悄无声息,没有惊动别人。 祁崇握住明臻的玉足,不及他的巴掌大,冷得像一块冰。 他拉了被子过来,给明臻盖上。她身体寒,总是觉得冷,双足被祁崇暖热了,搂住祁崇的腰就闭上了眼睛。 明臻睡得太熟,被她一打扰,祁崇完全没有了睡意。 或许夏日夜晚温度过高,和人腻在一起并不舒服,祁崇总觉得自己有些燥热。 他用的香都是冷香,很沉稳的木质香气,雪松或者白檀香,也会用龙涎香,明臻的身上却总有一股甜美的花香气。 她天生带着牡丹花香,这股香气娘胎里带来。据探子打听到的,明臻像她的父亲,也就是那个荒谬无道的成王。成王美得近妖,又妖又邪,心性还很扭曲,他们虞氏的人都这样,之前民间还有传言说,成王是什么牡丹花神下凡,不仅美,人还特别香,漓地都城的年轻女孩儿都渴望着进入王宫,期待被成王看中。 如果没有遇见明臻,祁崇会觉得是民间编造的,刻意在夸张。 与成王不同的是,明臻过分天真,甚至可以说是傻气。 明臻的体香混合着她身上的熏香,缠绵悱恻。 她衣服上用的是蔷薇水,百斤蔷薇才蒸得一瓶,又将鹅梨蒸过的沉香浸泡其中,得出这经久不散的香气,珍贵罕见,如今的楚皇后都不舍得用在平常衣物上。 对于明臻,祁崇从不吝啬。他秦王之尊,建功立业无数,不至于连个娇气的小姑娘都养不了。 种种香气混合,从前只觉得寻常,现在却觉得非同寻常。 靠近祁崇会觉得暖,所以明臻又往他怀里缩了缩,玉手轻轻抓住了祁崇的衣襟,脸颊贴了祁崇的胸膛。 祁崇按住明臻的肩膀,不经意的扫过明臻湿润柔软的唇瓣。 明臻先前高兴了,有时会在祁崇脸上亲一口,只是祁崇不喜欢被旁人这般亲近,所以就拒绝,并严词警告明臻不许这般,无论对谁都不可以。 小姑娘被骂哭之后,便长了记性,好久不见祁崇,扑入祁崇的怀里,哪怕真的很思念,也仅仅用脸颊蹭蹭祁崇的衣领。 他指腹在明臻柔软脸颊上按了按,明臻觉得不舒服,低头埋在祁崇怀里,脸都不肯露。 温热的呼吸落在心口上。 第二天,像往常一样,不到卯时,李福就来叫祁崇起床了。 祁崇从床上下来,领口大敞,露出劲瘦且壁垒分明的胸腹,李福将衣物捧来,伺候着祁崇穿上,不经意往床上扫了一眼,望见一片墨发,李福以为自己眼睛瞎了,赶紧抬手揉一揉眼睛。 ……没有瞎。 明臻抓着枕头睡得正香,因为房间里有她,所以才多出这些甜美馥郁的香气。 李福犹犹豫豫的道:“那是明姑娘?” 祁崇“嗯”了一声。 李福总有种养大的兔子突然让老虎一口吞掉的感觉。 但祁崇平静无澜,仍旧和往日一样镇定,李福也不好说什么。 教导明臻的话……更不可能了。 明臻大概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这孩子做什么都随心所欲,从来都只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讲一些规矩,讲什么男女有别,她压根听不进去。 说不定还听不怎么懂。 到时候如果她好奇的跑到祁崇面前去问—— 李福这颗脑袋别想要了,就算有十颗,也禁不住祁崇去砍,这位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主儿。 如今,李福也不知道祁崇怎么想的,反正祁崇是殿下,他说了算。明臻说到底只是被这位关在笼子里的兔子。 哪怕这个笼子用纯金打造,用宝石镶嵌,最开心的都不是里面的兔子,兔子什么都不清楚,以为本来就该如此。 最开心的还是一边装饰兔笼,一边逗弄兔子的人。 纵然享有华美衣饰,精致饮食,辉煌金殿,说到底,只要处于被掌控的位置,都不是最快乐的那个人。 只有手握重权的才感到心旷神怡。哪怕祁崇平日不爱名贵精美的衣着,也不爱海错江瑶金齑玉鲙,但他掌控一切操控生死的愉悦,无人能体会。 李福作为帮贵人看兔子的下人,怎么好告诉这只兔子,贵人可能要吃你,把你清蒸红烧都有可能。 一旦告诉了,兔子开了窍,被清蒸红烧的可能就是李福了。 此时此刻不得不谴责祁崇一下了,兔子还知道不吃窝边草了,他居然啃窝边的小嫩草。 祁崇练剑回来更衣,天色已经大亮了。等下还要用早膳,祁崇白天需要出去,晚上还有酒宴,觥筹交错,等回来时又是深夜。 到时候明臻又该睡着了。 祁崇淡淡的道:“去把阿臻叫醒。” 李福一脸为难:“明姑娘平常都要半个时辰后再醒,她起得晚。” 而且——明臻有起床气呀。 平白无故被人叫起来,打扰一清晨的好梦,这事儿到谁头上,都会觉得不开心。 “叫她起来用早膳。”祁崇道,“莫要一直赖在孤的床上。” 李福心里嘀咕,都赖了一晚上,还怕再多一个时辰? 轻声喊了明姑娘两句,被笼得严严实实的帐子里传来她的声音:“啊?” 李福道:“姑娘赶紧起来用早膳。” 明臻无精打采的:“放着吧,我醒来再用,公公你去吃,不用特地叫我。” “你要赖到什么时候?” 熟悉的声音入耳,明臻闭上的眼睛又抬了起来。 祁崇示意李福闪一边去,之后单手挑起了帐幔:“水已经送来了,现在起来梳洗。” 明臻把被子掀过头:“不要。” 她早起也没有什么事情,起来之后无非就是玩……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肯让她多睡一会会儿呢? “往后一个人睡觉,莫要半夜离开自己的房间。”祁崇道,“床上物品都要更换,快起来梳洗。” 明臻身上香,染得他被子上都是香气,所以要换新的。她这才不甘不愿的坐在了床边,墨发散在肩上,勾魂夺魄的漂亮面容上还带着睡意,小小双足垂落下来:“殿下出去吧,阿臻这就梳洗更衣。” 平常梳洗的时间漫长,今天丫鬟知道祁崇在等,所以赶紧的为明臻梳洗了。 原本还有些起床气,心情不算愉悦,但明臻不记仇,忘事情特别快,这点儿不开心转眼就到了脑后。 她乖乖巧巧的坐在祁崇的对面:“殿下穿这么鲜亮,要去哪里?” “狩猎。” 明臻“哦”了一声,可怜兮兮的看着祁崇:“阿臻也想出去玩儿。” 她大眼睛水汪汪,一脸希冀。 祁崇夹了一块清酱小青瓜到明臻口中,答应了她:“宫中太大,你不要乱跑,跟着身边的丫鬟。” 明臻点头:“好。” 第18章 她的境遇,也代表着秦王…… 明臻坐在辇车里,雪白的纱帐被微风吹了起来,她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观。 因为身体过分虚弱,哪怕明臻自己可以下来走路,底下的丫鬟太监也不敢让明臻随意走动。 都怕明臻有任何闪失。 秦王府中,哪个人不知道明臻是秦王心尖尖上的宝贝? 就连秦王也很少舍得责备明臻。 明臻年幼时,被秦王手把手教着写字画画,小丫头什么都不懂,拿着一杆笔四处描画,秦王书房里的摆设都极为珍贵,明臻不晓得这些珍贵,因为从小就见,只觉得是平常物件,丫鬟一时没注意,她莽莽撞撞的在秦王书房里乱写乱画,画坏了一扇屏风,三把象牙扇,五幅字画。 旁人家的小孩这么祸害家中长辈的东西,肯定要被打掌心揍屁股关进房里不准吃饭的,明臻这样做了,只被秦王弹了弹额头,骂了句“败家女”,连带着身边的丫鬟都没有惩罚。 前两年秦王养了几尾珍贵罕见的九纹龙锦鲤,明臻天天吵着要看鱼,蠢丫头什么都不知,一直往池子里撒鱼食,由于喂了过多鱼食,池中锦鲤都被撑死了。 秦王首要想到的不是责怪明臻,而是担心明臻知道鱼死了会伤心,短时间内又寻了几尾一模一样的九纹龙锦鲤放进去。 就连京城中宠女如命的丞相,也比不上秦王这般宠爱明臻。皇室里的公主,衣食住行也难以和明臻相比。 明臻之所以显赫,到底还是因为秦王权势滔天,她的境遇,也代表着秦王这些年在凌朝地位稳步高升。 新夜知晓明臻身份暧昧,不适宜暴露出来,所以让辇车避着宫人去走。倘若与贵人们撞上了,到底不好交代。 前面突然听到了女子讲话的声音,新夜远远看了一眼,看装束大概是未出阁的贵女或者公主。 她让辇车停下:“明姑娘,我们等下再过去。” 明臻轻声道:“我想下来走走。” 新夜扶着明臻下来:“你们都回去吧,我陪姑娘走几步。” 太监们全都离去了。 新夜道:“秦王殿下不喜欢您见外人呢,姑娘,今天风大,咱们等下就要回去了,您吹多了风,又该生病。” 明臻身边一直都没有同龄玩伴。天琴和新夜这两个丫鬟对明臻虽然照顾,却始终将明臻当成主子,其他人也是这样。至于秦王,秦王则把明臻当成不懂事的小丫头。 唯一的朋友大概是一直都在养的小兔子。 所以看到同龄的姑娘们聚在一起,明臻免不了感到羡慕。 她道:“我就看一会儿。” 新夜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话音刚落,只见远处穿青色衣裙的姑娘给了穿粉色衣裙的姑娘一巴掌,这一把似乎极重,这名姑娘瞬间倒在了地上。 在秦王府这些年,明臻从未挨过打,所以惊诧的微张了嘴巴。 身着青衣的姑娘冷笑:“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本宫的母亲是当朝皇后,你的母亲不过是一介宫女,你母妃在我母后跟前奴颜婢膝,谄媚无比,你倒好,见了本宫直接掉头走,本宫让你走了吗?” 听了青衣姑娘这话,新夜思索了一下,猜出了这两人的身份。 青衣姑娘就是楚皇后膝下的宁德公主祁颐,母妃是宫女出身的公主——粉衣的就是淑静公主了,淑静公主默默无闻,叫什么名字,新夜也不知道。 宁德公主身边还有一名着白衣的姑娘,这名姑娘容貌清丽,气质偏冷,想必就是要好的嘉寒县主。 嘉寒县主冷冷的开口:“莫要同她置气了,倒打得手疼,平白气坏了娇贵的身子,我们走吧。” 宁德公主高傲的冷哼一声:“本宫也不想同她生气,只是,见了她这张哀怨的脸就觉得丧气。罢了,今天皇兄都在北山围猎,我们也去瞧瞧吧。” 两名贵人携带者一群宫女离开了。 淑静公主在原地一动不动,双目呆滞,仿佛走神了一般。 她身后仅有一名衣着朴素的宫女,这名宫女一直跪着不敢抬头,淑静公主本身的穿着连宁德公主身边的宫女都不如。 看着这样的画面,不知道为什么,明臻觉得涩涩的不太舒服。 她不由自主的往前面走去,新夜不愿意让明臻接触这名母妃身份不高的公主,但又担心阻拦会让明臻不悦。 明臻走到了前面,对淑静公主伸出了手:“地上脏,我拉你起来。” 淑静公主面无表情的抬头,她长得倒是美丽,不过像祁颐说的那般,淑静唇角天然下垂,眼神也有些呆滞,带着一副苦相,就像根苦瓜似的,所以让人觉得不够讨喜。 虽然不知道明臻的身份,看明臻的装束,不难猜测出来,大概是哪位权倾朝野的大人爱女。 祁颐力气大,淑静的脸高高肿了起来,嘴角隐隐透着血丝。明臻见她不动,所以弯下腰,轻轻给她擦了擦:“你和我回去吧,公公会找药帮你医治。” 淑静握住明臻的手帕,踉跄着站了起来:“不必。” 明臻跟在淑静的身后:“你裙子脏了。” 淑静心中燥郁,越发觉得明臻烦人,这样蜜罐子里泡大的丫头连个人情世故都不懂,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谁愿意让人瞧见这么狼狈的时刻?裙子脏了难道她不知道? 淑静无意低头,却见手中的帕子上绣着一个“嶂”字。 秦王祁崇,字子嶂。明臻日常所用的东西总要烙一些秦王的印记在。 新夜见淑静傲慢无礼,所以微笑着道:“公主,这是我们秦王的姑娘,叫做阿臻,秦王视若珍宝。现在阿臻姑娘问您,要不要回去上一些药?” 明臻看不懂新夜对淑静的警告与敲打:“和我回去上药吧。” 淑静做梦都想让秦王上位后杀绝贵妃一族,所以她平常更倾向于秦王。 淑静瞧了明臻一眼,小姑娘眼睛里的关心伪装不了,大概真是没坏心的。 淑静点了点头:“好。” 两刻钟后,新夜帮淑静上了药,明臻好奇的坐在榻上看她:“我叫阿臻,你叫什么名字?” “祁韵。” 眼下大概猜出了情况。对于明臻,淑静说不上羡慕,看着仅仅是被折断翅膀关起来的美丽金丝雀罢了。也不知秦王这样心狠手辣无情无欲的人,为何喜欢这样的善良的小废物。 新夜奉了茶过来,淑静喝一口茶,有意试探试探明臻:“今天宁德旁边那位是嘉寒县主,嘉寒喜欢三皇兄。” 明臻不知晓皇室错综复杂的关系:“宁德是谁?三皇兄是谁?” 新夜听懂了淑静的弦外之音,冷冷开口:“公主不要在我们姑娘面前乱说话,您与宁德公主的恩怨,自己解决就好,莫要拉我们姑娘下水。” 淑静与新夜对视,之后低头喝茶:“一时口误了。” 新夜不喜欢淑静。 等淑静离开,新夜没好气的对房间其他丫鬟道:“难怪宁德公主讨厌她,这样的性情怎么可能惹人喜欢。我们姑娘刚刚帮过她,她倒好,想借我们姑娘的手报仇呢,怎么就这么多机心。” 明臻则对淑静感到好奇。 明臻虽然反应慢,性情天真,但她对于“好”和“不好”却有敏锐的感知,就像眼盲的人,听觉或者触觉会好一些。明臻隐隐觉得淑静对自己没有什么坏心。 第19章 你既然不娶,将她许配给…… 等到了半下午,几名皇子围猎回来。 大皇子和二皇子庸庸碌碌,平时只闲散自在的过日子,任何时候都不会抢风头。两人早已成家,平时往来亲密一些。 四皇子和五皇子都是楚皇后所生,母亲成了皇后,他们两人也成了嫡子,因而最近格外风光,志得意满。 六皇子祁赏母妃是德妃,母妃身份高贵,自身也聪明机敏。德妃与楚皇后矛盾较多,祁赏也跟在秦王祁崇的身后,与秦王为伍。 祁延这些年在祁崇手中吃过的亏不少,所以对待祁崇比较畏惧。但他又隐隐期待着母后与父皇联手将祁崇杀掉,把太子之位留给自己。 因为有祁崇在,祁延并没有表现得过分娇纵,打了两只兔子和野鸡,得意洋洋的和祁修炫耀。 五皇子祁修身体较弱一点,仅仅骑马走了个过场,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祁延往祁崇那边看了看。祁崇对今天的围猎似乎没有太大的兴趣,只猎了一只野鹿。 众人聚集在一起,正打算离开,祁延眼神移动,看到了人堆里两张熟悉的面孔。 宁德公主祁颐是楚皇后所出,楚皇后容色绝佳,宁德公主小小年纪也有了京城第一美人的封号。一旁嘉寒县主的父亲是鼎鼎大名的壮武侯,壮武侯曾带兵镇压西北造反,她也沾了光被特封县主。 宁德公主是第一美人,嘉寒郡主便是第二了,一些文人墨客哪怕没有见过她们,为讨楚氏一族欢喜,都将两人称为京城两绝色。 两人都穿太监的衣服,偷偷跑出来的,宁德公主察觉到了祁延的目光,眨眼一笑。 祁延完全没有想到她们两个居然扎到了这样的危险地方来,万一出了什么闪失……想到这里,祁延脸色变得铁青,也罢,妇人之仁终非好事,一个妹妹而已。 嘉寒县主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四皇子,她一双清冷美目落在了前方秦王殿下的身上。 秦王已从马上下来,身负弓箭,其形挺拔如松柏,其容俊美若天人,一双冰冷凤眸里满是漠然,气度雍容且威严,生来便有皇者风范。 秦王身侧是六皇子祁赏,祁赏因与秦王交好,去过秦王府很多次,自然也见过明臻。 说起来六皇子祁赏,朝中大臣对他褒贬不一。祁赏天生聪明伶俐,却不往正事上着心,成日里往秦楼楚馆里钻。 祁赏最喜欢美人,无论男女,只要对方长得好看,祁赏就青眼相加,这也让他被人诟病。也有人怀疑过,不爱朝政的六皇子成日跟着秦王殿下是因为秦王是皇室里容貌最突出的,祁赏觉着顺眼。 此时此刻,祁赏笑嘻嘻的对秦王道:“皇兄,我最近得了一只五色鹦鹉,鹦鹉身上的羽毛五彩缤纷,就像宝石一般闪烁,它聪明伶俐,任何话语教它两遍,它就会说了。” 祁崇对这些奇珍异禽没有太大兴趣,只冷淡的“嗯”了一声。 一旁给祁崇牵马的李福捧了祁赏的场:“哎呦,这神鸟不常见吧?” “这是自然,整个京城也只有本皇子得了一只。”祁赏一条眉毛往上挑了挑,“皇兄,我把它送给阿臻妹妹,可好?” 祁崇脸色冷了几分。 对于明臻,祁赏倒没有其他想法,主要他也不敢有这个想法。祁赏风流成性,整个京城都晓得他的习性。明臻不是祁崇的姬妾,寻常姬妾倒可以送人,明臻是祁崇身边长大,祁崇十分珍爱,祁赏可不敢风流到祁崇带大的小姑娘头上。 青楼女子用千百两银子就能打发。明臻的话……大概要千百条命吧。 上次匆匆一面,见了不到半刻钟,人就走了,直到现在,祁赏还在怀念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妹妹,后悔没有多逗一逗。 明臻之态,与祁赏见过的其他女子都不同。 他忍不住道:“已经及笄了吧?皇兄,你既然不娶,将她许配给谁家呀?总不能在府里养一辈子吧。有这样一位美人在,到时候秦王妃肯定会拈酸吃醋。” 本朝女子及笄后便可以出嫁,但是,家族稍微有点底蕴的,都会将自家姑娘多留几年,反正家里养得起,他们舍不得自家姑娘小小年纪就嫁去伺候公婆生娃娃。 祁崇冷冷的道:“此事与你无关,不要再过问。” “我就是好奇,”祁赏道,“皇兄喂阿臻妹妹吃什么长大的?等我有了女儿,也这样喂养。” “粗茶淡饭。” 祁延远远看着祁崇,他本来下了马走路,此时却突然翻身上了马,祁修也跟着祁延一起上马。 他随后给身边侍卫使了个手势,示意侍卫保护宁德公主和嘉寒县主两个不省心的小祖宗。 两旁都是林木,猎场有专人负责,由于皇帝未来,仅仅是皇子们玩乐,所以四周驻扎的军队较少一些。一些猛兽是绝对不会出现在猎场中的,哪怕有豺狼虎豹,多是一些几月龄或者身体有残疾的。 此时此刻,近处却突然传来一声虎啸,虎啸风声,震荡四野,大地似乎都震动了起来,祁延和祁修胯‘下的马儿全都吓得四蹄伸展,往后跑去。 祁延没有见过真老虎,完全没有想到压根是这样的情况,他吓得赶紧握住缰绳,生怕从马背上甩下来。 宁德公主和嘉寒县主听到这渗人的吼叫,已经被吓得面色苍白,躲在了侍卫的怀里。 这个时候,一只白色的大虎从林木中扑了过来,它行走时便有五六尺高,体长将近两丈,比寻常大虫的体型还要庞大一圈,一双铜铃般的眼睛里闪着凶光,对着众人又嘶吼了一声。 风里似乎都带着这条大虎的血腥之气。 李福见过场面再多,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他吓得两股战战,手中绳子没有握住,秦王的马儿跑了,一旁祁赏也没有握住手中的缰绳,他的马也跑了。 一时间人仰马翻,冲上去的侍卫死伤无数,这只大虎似乎冲着祁崇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了祁崇。 但是,祁崇搭弓射箭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大虎飞奔的速度,千年玄铁缚龙弓拉开,百尺之遥,箭破虚空,刺中了大虎的额心,正中“王”字,丝毫不差。 箭身深深入了虎头,仅仅有羽翎暴露在外。 旁人惊魂未定,祁崇已经收起了手中缚龙弓。他肩背挺拔,如竹如松,气度仍旧雍容,仿佛射杀的只是一只飞鸟,没有丝毫恐惧或者紧张。 李福说话还带着颤音:“殿……殿下。” 祁崇淡淡的道:“虎皮尚且完整,剥下来弄干净带回去,冬天铺阿臻床上。” 方才放箭时,特意只射中老虎的额头,不破坏其他部位的皮毛。 李福耳朵轰轰鸣鸣,被突然出现的猛虎吓得刚回神,哪怕祁崇近在咫尺,声音低沉清晰,他也觉得不太清楚,反应了一下,才明白祁崇的意思:“奴才这就吩咐下去。虎皮不够柔软,明姑娘可能会觉得扎身子,到时候再让姑娘做定夺。” 被虎咬死的侍卫有十余名,另外有三名太监被祁延和祁修胯‘下受惊的马儿给践踏死了。眼下风平浪静,祁延让人扶着从马上下来,只觉得腹中翻滚,中午吃的饭都想吐出来。 宁德公主也受惊不轻,她头一次见到这么可怕的东西,回去后只怕会做噩梦,见祁延吐了,她也觉得腹中难受,也跟着吐了一地。 祁赏很快反应了过来:“猎场怎么会出现这东西?是谁负责的?” 祁崇道:“此事之后再查,先回去。” 祁赏跟在祁崇屁股后头这么多年,清楚知晓秋后算账不是祁崇的风格,如果平常情况下,祁崇会在此时此刻让人将失责官员揪出来,但是,眼下祁崇没动作,就代表这件事情背后错综复杂。 老虎死了,仍旧没有人敢大胆上前,生怕这庞大的家伙再活回来。祁赏大着胆子过去了,认真看了看,开玩笑道:“这雪白带黑纹的皮毛,可真是漂亮,也不知道怎么吃得这么健硕,爪子比我脸都大,前臂比我腿都粗。” 掰开老虎温热的嘴巴,祁赏比划了一下虎牙:“半尺长的牙,轻轻一咬脖子就断了。皇兄,你可真厉害,杀死了这样危害一方的猛兽。” 他上前去看,自然是想知道这老虎真是无缘无故的冒出来,还是人豢养的。 外边的嘉寒县主目睹了全程,此时她再去看祁崇,脸色也悄悄红了起来,羞涩的低下头。 四皇子祁延只觉得心中不安,忙匆匆让祁修带上宁德和嘉寒离开,这件事情和他预想的压根不同,他将事情搞砸,得让皇帝和皇后帮他收拾烂摊子。 第20章 他单手捏住了明臻的下巴…… 一个时辰之后,祁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在皇后面前述说委屈。 楚皇后自然知晓祁延这次的行动,她本以为天衣无缝,完全没有想到祁崇不按套路去走。 十年过去,楚皇后的美貌到底衰减了一些,由于后宫勾心斗角,眼中也不复当初清澈水灵,眼角也生出细细皱纹,饱满的面容开始变得干瘪。 她咬牙切齿的道:“以祁崇的行事风格,断然不会将这件事情当成意外,他没有追究负责猎场的人?” 如果是旁人,祁崇当场就下令斩了。 负责猎场的是宇文家的嫡孙宇文波,也就是祁崇的表弟。宇文波颇得大司马喜爱,在宇文家也被众星捧月。 祁延摇了摇头:“他可能知道,猎场由宇文波负责。” 宇文家自然是支持祁崇的。但宇文家族十分庞大,三辈人的想法都不同,可以说是一代不如一代。宇文波被宠溺长大,向来爱偷懒,一些事情能避则避,领了好差事后,什么事情都推给手下的人,自己痛痛快快的吃喝玩乐。 这才给了楚家空子可钻。 想起祁崇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再想想祁延——前面皇帝派祁延去南部赈灾,结果祁延可好,趁着无人管教他,一边私吞赈灾的钱款,一边将下面送来的女孩子玩儿了个遍。 楚贵妃越想越气,眸色越发凌厉:“可有留下什么证据?” “儿臣也不知晓。”祁延跪着擦了擦眼睛,“母后,儿臣现在害怕,今天三哥看儿臣的目光,简直想杀了儿臣……” 他就担心祁崇没死,反而抓住什么把柄,把他逼到绝境中。 楚贵妃瞧着祁延的动作,一阵烦躁,都是小时候没有教好,对祁延宠溺太多。这孩子已经这么没用了,往后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楚贵妃越发觉得祁延蠢笨不堪:“本宫帮你善后,你先回去歇着吧。” 祁延犹豫了一下,道:“今天宁德和嘉寒也跑到了猎场。” “她俩跑去做什么?”楚贵妃脸色又是一变,“肯定是宁德这丫头的主意,嘉寒一向稳重,不会做出这么不得体的事情。” 嘉寒县主的母亲,是楚贵妃的堂姐,因而壮武侯与楚家为伍,嘉寒也被当成自家孩子。 楚贵妃心中烦闷,正要挥挥手让祁延下去,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看向祁延:“你觉得嘉寒怎么样?” 这些年,楚贵妃都有心撮合祁延和嘉寒。 祁延虽好色,对嘉寒却没有半点意思。大人们不知道嘉寒的秉性,他可清楚得很。 从幼年时起,嘉寒就屡屡借用宁德的手除去碍眼的人,宫女的眼睛长得好看,都会被她策划着给挖了,偏偏长辈都觉得她知书达理,冷静端庄,认为宁德恃宠生娇,坏事都宁德做的,宁德自己也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了棋子。假如娶嘉寒回来,祁延别想在府中多纳一个妾。 祁延干巴巴的道:“儿臣只当嘉寒是表妹。” 楚贵妃摆了摆手:“罢了,你下去吧。” 不爱端庄得体的名门贵女,却爱一些狐媚子货,祁延果真扶不上墙。 母子情分再重,这些年都被消磨薄了几分。相反,这些年祁修懂事了很多,文质彬彬,也少了些畏缩。 且说秦王这边,他刚刚回去,一边走一边和祁赏议事。 祁赏摇着头道:“这些年来,宇文家给你惹的麻烦可真不少。若非你武功高强,宇文波这次失职,恐怕就要了你的性命。” 说完之后,祁赏又觉得不太妥当,疏不间亲,不知宇文家对祁崇来讲,地位是不是比自己更重一些。 祁崇却没有更多话语,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不会让旁人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祁赏道:“皇兄,接下来您打算如何做?” 祁崇凤眸微眯:“来日再算这场账,孤先敲打敲打宇文家。” 祁延做事不够严谨,查到他头上并不算难,但贵妃和楚家肯定会百般维护。加上皇帝——皇帝本就忌惮祁崇,说不定将矛盾转移到宇文波失职的事情上。 今晚的晚宴也因为这件事情取消了。 过了不到半个月,李福将弄干净的虎皮送到了明臻这里。 明臻好奇的去看托盘:“这是什么东西?” 李福详细讲了讲,之后道:“岁寒宫阴凉,现在就可以铺,姑娘喜欢靠窗这边的美人榻,铺在榻上可好?” 明臻点了点头:“麻烦公公了。” 李福将一整张虎皮铺了上去,它可以完整包裹住两个明臻了,往美人榻上一铺,整个房间瞬间多了别样的氛围。 晚膳也准备好了,因为明臻最近越发显得虚弱,所以滋补的菜品多了很多,天琴用小勺盛了一点羊羔肉到明臻碗里,这是整只小乳羊,先煮后蒸,足足要一天时间,千般处理,这才一点点羊肉腥膻的味道都没有,反而一股清甜香气,肉入口即化,鲜美无比,筷子都夹不住,只能用小勺盛着吃。 等晚上明臻入睡之后,祁崇从外回来,余竹难得见他:“殿下,安国公给属下写信,说下个月将阿臻姑娘带回府。” “他有何事?” 余竹道:“属下打听了一下,安国公似乎看中了几名年轻人,觉得他们文采很好,人也老实,有意挑选一个给明姑娘。” 空气似乎都冷凝了几分。 祁崇道:“就说阿臻突然染病没了。” “……”余竹惶恐不安,生怕祁崇真要这般,“属下不敢。” 祁崇也知道此计不行:“先下去吧。” 这么多年,他倒是忘了,明臻不仅仅是自己身边消遣时光的小玩意儿,还是安国公明义雄的女儿,甚至,明臻的真实身份,更不容让外人知晓。 李福在旁边听着,一句也不敢插嘴,眼见着祁崇沐浴更衣后往明臻的房间去,他忍不住道:“阿臻姑娘应该歇了。” 祁崇道:“你退下。” 门打开,新夜也没有想到是祁崇,她还在灯下给明臻缝花袋,看到祁崇之后,赶紧行礼:“奴婢——” “出去。今天不用守夜。” 新夜赶紧端着针线筐离开了。 这段时间京城里热得像蒸炉一般,岁寒宫虽冷,也比前段时间要暖。明臻身下铺着火红的狐狸皮,身上仅仅盖着一张薄薄的锦被,哪怕身体虚,也出了点汗,茜纱帐内牡丹花香四溢,明臻一截冰雪般的纤细小腿从锦被里探了出来。 明臻在秦王府中,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让秦王开心,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用途了。养这样一个小美人,比造一座金屋都昂贵。 祁崇向来只留有用之人,舍弃无用的棋子。 单单打发时间,取悦人心,真有这么重要么? 他单手捏住了明臻的下巴。 似乎没有了。 祁崇本就命苦,如今所有一切皆凭自身所得,命苦之人,也就不怕失去什么东西了。 明臻肌肤薄,她的下巴处很快就被掐出了印子,眼睛也缓缓睁开。 纤长眼睫毛上下分离的刹那,一泓清泉般澄澈的眸子缓缓显现,她惊讶的看着祁崇:“殿下?” 祁崇松手:“醒了?” 明臻搂住了祁崇的脖子,趴在他的肩膀上:“还是很困呀。” 她外穿是薄如蝉翼的雪纱,兜衣是胭脂色,上面绣着百灵鸟。 隔着薄薄一层兜衣,祁崇明显感觉出明臻长大了。 往常担心明臻梦魇,晚上仅仅是看一眼就回去,这是首次滞留如此长时间。 温软停靠在心头,明臻靠着祁崇的耳廓,一说话就有温热的气息,香气隐隐约约也入了鼻端:“殿下,你总是太忙了。” “孤在夺江山,没有太多时间。”祁崇推开了明臻一些,“阿臻,过段时间,孤要送你去其他地方了。” 明臻睡意瞬间没了:“啊?” 祁崇道:“你要回家,孤这里并非你的家。” 明明每个字都能听懂,组合在一起,明臻却不知道什么意思:“你不要阿臻了吗?” 她一开口说话,眼泪瞬间扑簌簌的掉了下来,雪腮上挂了泪珠,双眼也泪蒙蒙的。 “是暂送你回原本的地方。” 明臻别过脸去,她不懂回家是回哪里,越想越伤心,甚至心口都隐隐作痛,呼吸不过来一般,指尖擦了擦眼角,却有更多泪掉下来。 第21章 似乎是情不自禁。…… 明臻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雪腮上满是盈盈泪珠。 祁崇无奈的把她搂在了怀中:“眼睛又要哭红了。” 明臻抬眸:“殿下真的……真的……” 她打了个哭嗝,鼻尖红红的,眼角也带着薄薄一层红晕。 眼角眉梢的红意逐渐晕开,绯红一片。祁崇知晓明臻肌肤细腻,平常手指都不能重重触碰,这样一哭,明天眼睛又要像桃子一般肿了。 “真的要把阿臻抛弃吗?” 祁崇竖起食指,抵住了明臻的唇瓣:“嘘。阿臻,并非抛弃,你已经长大成人,不适合留在孤的身边。不过,你仍旧是孤的姑娘,往后孤亦会护你太平。” 楚妃成了皇后,加上新起来的壮武侯跟在楚家身后,眼下这个关头,比前些年的情势还要紧张,祁崇不适宜与明义雄再起冲突。要留明臻其实不难,瞒天过海总能过去。只是一旦事发,祁崇必然要受到弹劾。 到时也不是不能解决,只是太过麻烦,不如一早就将明臻送去来得划算。 况且,明臻真的长大了。 明臻道:“你骗人。” 她生气的咬住了祁崇的手指,祁崇撬开明臻的唇瓣,又捏了她的下巴,沉声道:“不许再淘气。” 明臻又背过身去,呜呜咽咽的咬着被角哭了起来。 祁崇从背后搂住了明臻软绵的身体,小姑娘到底不记仇,虽然爱哭,却从来都不将恨意在心底久留,哭了一会儿,又悄悄转过身,与祁崇面对面,手臂搭在了祁崇的肩膀上,声音还有些哑哑的:“那殿下记得多多看望阿臻。” 她满脸的泪痕,祁崇低头在她眼下吻了吻:“好。” 吻了一处似乎不够,又将她雪腮上泪珠全部吻了,明臻首次见祁崇对自己这般,一时惊讶的忘了掉泪。 很多事情完全都是无师自通。 这些年来,祁崇洁身自好,身边没有旁的女人。一来是接近他的人几乎都是冲着他的身份,二来是纵情声色会影响事业。 似乎是情不自禁。 即将碰到明臻的唇瓣时,祁崇突然反应了过来。他对明臻的所作所为,似乎远远超过了应有的界限。 他高挺的鼻梁擦过明臻的脸颊,之后身体远离了她:“早些歇息。” 明臻也觉得困了,小小打了一个哈欠,将半张脸掩盖在了被子里。 祁崇自明臻的床上起来,从房间出来后,外面一地清辉,月亮高高挂在墨蓝夜空,星子暗淡无光,清风徐来,空气中是清淡的草木香气,清新淡雅,与明臻身上缠绵悱恻的迷人气息截然相反。 一名暗卫悄无声息的走到了祁崇的身边,他半跪下来:“殿下。” 半夜清凉,竹影摇曳,祁崇身着单衣,墨发散于身后,一张俊美面孔在月下尤显冰冷:“已经做完了么 ?” 暗卫点了点头,道:“已经调查好了,那只白虎本就罕见,不会轻易出现在猎场上。是一名叫做曲青锋的驯兽师驯养的,他们日日用一名与您身形相仿的稻草人训练这只白虎,所有这只白虎才扑着您过来。” 这件事情,恐怕处心积虑谋划了很长一段时间。 祁崇眸色里闪过一丝嘲讽。 暗卫又道:“如今,这名驯兽师已经被杀,至于尸首——” 祁延同一些要好的贵族公子喝酒回来,他现在有了几名姬妾,今晚却不打算同她们睡觉。喝得醉醺醺的,早就没有什么兴致,所以,祁延赶紧回自己床上去睡。 宫女们伺候他更衣,扶着他进了房。 祁延醉意朦胧,跌跌撞撞的掀开了被子,躺下来之后就闭上眼睛。 谁知道身后一阵冰冷,被子里也是一股粘稠冰冷的感觉。 祁延心口一紧,蓦然睁开了眼睛。 “啊——” 一阵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整座宫殿,祁延房里伺候的人赶紧过来。 只见祁延的床上堆满了尸块,一个头颅骨碌碌的掉了下来。 死去的这个人祁延认识,前段时间祁延还和曲青锋一起商量秦王平时爱用什么香料。 宫女也被吓得魂不守舍:“来、来人呐!” “闭嘴!”祁延终于冷静了下来,他身上还黏黏糊糊沾着血,不过,他的面色异常苍白,整个人的身体也忍不住战栗,“来人把他给收拾了。” 这是谁动的手脚,谁的行事风格会如此阴毒,祁延自然知晓。 他闭上了眼睛,心脏跳动得太厉害。 这件事情不能宣扬,如果宣扬出去,让人知道他和曲青锋一起谋划取掉秦王的性命,又是惹了一身腥。 这个哑巴亏,祁延不想吃也得硬吃下去。 祁延牙齿咯咯作响:“这件事情,不要告诉皇后。” 这几天来,祁延每次去皇后那里请安,总觉得自己的母后疏离了不少。他当然不是傻子,从楚皇后对他的态度来看,祁延隐约能够猜出,是自己这段时间做的事情让皇后失望了。 但他又害怕祁崇,这次祁崇派人杀的是曲青锋,下次要杀的会不会是自己呢? 夜凉如水,祁延的心口也凉如冰,他醉意瞬间没有了,甚至不敢在这个屋子里多待,赶紧洗了洗身子换了衣服,躲去了自己姬妾的房间。 次日明臻醒来,赖了一段时间的床,又想起自己之后就要离开这里了。 假如留下来,殿下会不开心。 她没有太多胃口吃什么东西,简单吃了几口。 如果走的话,一些东西也要带走,她的小兔子还关在笼子里,兔子自然要带,殿下从灵州带来的笔墨纸砚,明臻也尤为喜欢,所以这个也要带走。 她放下筷子,开始寻思着还有什么东西。 如果能将新夜和天琴带上就更好了。 李福见明臻放下了筷子,担心明臻消化不了,赶紧让新夜带明臻出去走走。 明臻一路上心事重重,想的事情比较多。走到了池塘边,她捡了一块石子儿,随手扔到了池塘里。 近处却传来一道奇奇怪怪的声音:“阿臻姑娘好!阿臻姑娘好!” 阿臻与新夜双双回头,见到一名穿着暗紫衣袍的俊俏男子提着一只鹦鹉走了过来,这道声音正是鹦鹉发出来的。 祁赏笑眯眯的道:“阿臻妹妹,好久不见了呀。” 阿臻早就把祁赏忘了,所以颇为警惕的看着他。 新夜笑了笑:“姑娘,这是六皇子殿下,秦王殿下的弟弟。” 阿臻小声道:“六皇子好。” 祁赏手中提着的鹦鹉五颜六色,翅膀流光溢彩,颇为华丽,明臻也见过不少鹦鹉,首次见到这样的。 祁赏逗弄着鹦鹉:“阿臻姑娘漂不漂亮?” “漂亮!”鹦鹉的声音嘹亮,“漂亮!” 明臻用手帕掩唇,一时忍不住笑了。 祁赏道:“这是五彩鹦鹉,阿臻你数数,它身上是不是五种颜色?” 明臻认真的数了数,果然是五种颜色。 鹦鹉圆溜溜的黑色眼珠滴溜溜的转,偏头看看明臻,明臻也与它对视:“还会说什么?” 鹦鹉张嘴:“什么都会说!” 祁赏把笼子递给明臻:“借花献佛,就送给阿臻妹妹了。” 讨好明臻,也就相当于讨好秦王了,哪怕是亲兄弟,祁赏也要多刷一些存在感,不能只让秦王庇护自己,自己也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明臻知晓,外人的东西不能随便收。 哪怕真的很喜欢,她仍旧摇了摇头:“我不能要。” 祁赏道:“为什么不能要?放心好了,你是秦王的妹妹,就等同于本皇子的妹妹。” 明臻仍旧摇头。 新夜接了过来:“姑娘放心,六皇子与秦王殿下关系交好。” 明臻不太清楚:“真的吗?” 祁赏见明臻这么乖,忍不住笑了:“当然是真的,你回去问问秦王就知道了。” 明臻和新夜带着鹦鹉回去,李福一见这么华丽的鸟儿,就知道是祁赏送的:“六皇子殿下这么大方,居然真送了明姑娘?” 新夜道:“自然是看秦王殿下的面子。” 祁崇回来,本以为明臻白天又要哭哭啼啼,结果看到明臻对着一只鸟儿在说话。 这是鸟儿花里胡哨,还会模仿人开口,大概就是祁赏那天说的五彩鹦鹉了。 明臻看到祁崇回来,乖乖从榻上跳下来:“殿下,阿臻已经让他们收拾好东西了。我要带小兔子,两件衣服,还有——” 似乎过分懂事了,昨天哭过之后,今天闹也没闹。 按照明臻容易忘事又没心没肺的性子,大概过不了两个月,就将他抛在了脑后。 明臻又充满希冀的道:“阿臻可以带这只鹦鹉吗?” 祁崇从明臻的面上看不出其他情绪来,突然抬手捏了她的下巴:“不可。” 下巴上多了清晰的指印,明臻吃痛,两眼泪汪汪。 祁崇松手。 第22章 明臻看他一时失神,唇角…… 明臻揉了揉自己的下巴,心中委屈:“殿下对阿臻不好了。” 祁崇垂眸看她:“哪里不好?” 明臻细细去数:“殿下不陪伴阿臻,让阿臻走,还弄疼阿臻……” 她肌肤上的指痕久久不消,一片绯红,越说明臻越气,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拿了手帕去擦:“哼。” 祁崇按住明臻的手,拿了她的帕子给她擦一下:“好了,不要哭。这鹦鹉太招摇,孤让人还给祁赏,你不能留着玩。” 京城仅有一只的五彩鹦鹉,原本在祁赏手中,如果让明臻带着回安国公府,只怕会引人注目。 五彩鹦鹉还在尖着嗓子叫唤:“明姑娘!明姑娘!” 只怕祁赏教了它好多天。 祁崇扫了鹦鹉一眼,这家伙似乎感觉出了祁崇不好惹,第三句“明姑娘”叫唤了一半,就把嘴巴给闭上了。 聒噪。 不过,祁赏素来风流,身边漂亮的姑娘从来都没有断过,怕不是觉得明臻好看又好骗,所以才弄了这些讨巧的东西来勾引明臻。 明臻不太舍得:“这是送给我的,不能还。” 祁崇捏了捏明臻的鼻尖:“你就是孤的,你的东西自然也属于孤,还回去。” 明臻原本就哭红的鼻尖被他捏得更红了。 之后祁崇在一旁看公文,明臻凑了过去。她总爱在祁崇忙的时候烦他,指着一行字问祁崇这是什么意思。倘若祁崇不说,明臻会在他耳旁一直问。 确确实实是个小烦人精。 明臻见祁崇写字,自己拿了笔蘸了墨,也在一旁写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写的都是“可”,不过祁崇是用朱笔在批,明臻用的是墨笔。祁崇字体笔势凌厉,霸气磅礴,这些年越发展现锋芒,明臻仿的不说是十成,九成九也是有了。 她从小就是祁崇拿着手写字,从身到心都留着祁崇带来的印记,想和祁崇写一样的字倒也不难。 祁崇扫了一眼。 明臻俏皮一笑:“像不像?” 祁崇道:“像。” 不过本身明臻写的是清丽漂浮的小字,一笔一划跟没骨头似的,一直仿写祁崇字迹实在太累。 李福进来送茶,一抬眼就看到明臻把玩祁崇桌子上放着的一把玉骨扇,小丫头还跃跃欲试想在扇子上留下她拙劣的字迹,李福把茶放下:“今儿天好,姑娘出去玩多好,外边蓝孔雀开屏姑娘去看看吧,丫鬟们聚了一堆都在看,殿下正忙,就不要打搅了。” 明臻突然抱住祁崇的腰,把脸埋在祁崇怀里:“我不。” 祁崇手中笔一滑,晕染一片,把她的手分开:“淘气。” 李福把茶奉上。 明姑娘是淘气了一些。可还不是祁崇惯的,倘若祁崇真的冷下脸斥责她一番,小姑娘肯定抹着眼泪跑出去,以后再也不烦他。 李福把茶放下出去,明臻尝了一口,眉头皱起来:“冷的,没有加糖,又苦又涩。” 这是给祁崇准备的,所以是凉茶,祁崇不喜甜,一般人喝茶也不会故意加一些糖来。但明臻嗜甜如命。 “吃糖过多会牙疼。”祁崇敲明臻的额头,“以后少吃。” 幸好早晚漱口刷牙,杨柳枝蘸了牙香药膏细细清洁,明臻的贝齿才莹白如旧。 明臻否认:“才没有。” 祁崇掰开她的唇瓣,贝齿如玉,莹白两列,樱色唇瓣柔软湿润,与雪肤映衬,别样的纯美。 明臻看他一时失神,唇角弯了弯:“殿下看到了,果真没有吧?” 祁崇捏住她的后腰,将她放在一边垫子上:“老实坐着。” 他喝了口茶,房间本来清凉,书房内本该只有提神醒脑的清凉冷香,因为明臻在旁边一坐,整室的旖旎软香。 明臻头发长且密,所以梳上去的很多,留下来的仅到腰间,她抓了自己一缕头发玩,不一会儿就倚靠着垫子睡着了。 窗子是打开的,外面凉风吹进来,带着竹林内的冷气,一下午的时光悠悠然过了大半。无论朝堂之上还是朝堂之下,祁崇都要保持勾心斗角的状态,上有天子,平有兄弟,下有诸臣,每个人想法不一,心怀鬼胎,有的是想要他的性命,有的是想从他身上获取某些好处,这个世上来来往往都是利益。 大概只有明臻不同,他一手放在身边带她,看她从话语不清的小姑娘长成了如今才艺双绝的少女,自己也从当初四面楚歌的少年变成了男人。 大概是觉出了冷,明臻往角落里缩了缩,祁崇将她抱起来,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她脚上还套着绣花鞋,软鞋上绣着些芍药,祁崇给她脱了下来,塞进了被子里。 明臻一向有说梦话的习惯,睡熟了又是会嘟嘟囔囔一些话语,今天却没有,埋在被子里安安静静的。 鹦鹉自然差人送还回去。 李福没有让其他人跑腿,因为是退还东西,怕祁赏觉得被驳了面子,所以他自己亲自去的。 祁赏在花树下喝酒,身边一名年轻的公子,李福上前:“六皇子,陈公子。” 这名陈公子看着温文尔雅,身份来历也不简单,只是不知道怎么和祁赏走到了一块儿,大概祁赏人豪爽大方,和谁都玩得来,李福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道:“六皇子,这只鹦鹉,我们殿下让奴才给您送回来。” “阿臻妹妹玩腻了?” “这倒不是。”李福道,“咳,秦王殿下不喜欢这种叽叽喳喳学人口舌的小东西。至于明姑娘——六皇子殿下,明姑娘是长得好看,可好看的姑娘那么多,您别只瞧着她,秦王殿下不乐意。” 祁赏眼珠转了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大概是让秦王给误解了。他逗明臻开心的本意其实还是讨好秦王。 不过——女大当嫁,祁赏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好情郎,但家世样貌都一等一,自己的兄长不至于特地的让人把东西还回来吧? 在情场上混迹了这么久,祁赏可是个中老手。 他咳嗽了一声,示意身边这名陈公子退下。之后才问李福:“老实告诉我,皇兄是不是喜欢阿臻?” 李福一脸菜色:“奴才……奴才怎么知道。” 祁赏笑着道:“你不知道?就你离皇兄最近,告诉本皇子,不然以后,本皇子无意靠近阿臻姑娘,惹了皇兄不满,兄弟感情岂不是受了影响?” “唉,您就别逼奴才了。”不管大事小事私密事非私密事,只要是祁崇的事情,只要没有得祁崇允许,李福都不可能对外透露半点,能在祁崇身边伺候这么久,保命的本事他还是有的,“殿下聪慧过人,自己想必清楚。况且,咱们秦王心胸宽广,与您更是感情深厚,岂会因为一些事情受影响?” 祁赏知道李福这个人精,他抓了一把金瓜子打赏他:“好了,你回去吧。” 天色将晚,李福赶紧走了。 祁赏嘬嘴继续逗弄鹦鹉。 李福还记挂着明臻的事情,这几天,明臻还要送回安国公府,据说余竹那边也很急,担心晚了无法同安国公交代。 天琴和新夜两个丫鬟要带上,就说是余竹买来的,她们两个有点本事,能够保护明臻安全。 衣物首饰这些不能带,莫说乡下庄子里,就连京城里的大家闺秀都罕见明臻平日用的这些,带回去太招摇了,只怕引来麻烦。明臻夏天爱穿的罗衣,秋日爱穿的锦缎,手艺精巧的妇人三月才能制成一匹,更不要提各种各样的首饰。 李福唯一担心的是,明臻在秦王府久了,等回安国公府之后,上有精明能干的嫡母罗氏,又有几个不好交际的姐姐,会不会又受欺负。 这段时间,趁着还没有回去,李福也要新夜她们知晓安国公府内部人员,让她们好好教一教明臻,莫要到时候说岔了话。 安国公府也知晓了明臻要回来的消息。起初是明义雄让罗氏收拾出一个院子出来给阿臻住,有下人多嘴多舌告诉了明荟。 明芙已经出阁,明荟倒是还没有,她刚刚订了不错的婚事,对于明臻,明荟的记忆不太深,依稀是个漂亮的蠢笨小丫头。 下面的丫鬟都在道:“一名姓温的公子频频上门,据说老爷有意将九小姐许配给他。这名温公子虽然家境贫寒,人却聪明上进,九小姐在庄子里这么多年,风吹日晒不定成了什么野丫头,加上人又天生笨,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真是可惜了这名温公子。” 明荟得意洋洋:“可惜他做什么?他还不是攀龙附凤为了前途?不然怎么愿意娶一个乡下过来的傻丫头,和我家结亲也便宜了他。前两天他遇见我要和我搭话,一脸的巴结相,我就没有理他,配阿臻倒也正好。” 罗氏不喜明臻,掂量了一下明臻在安国公心中的分量,所以给明臻安排了一处僻静的院子,院子虽然小,但是整洁干净,里面的东西比明荟平常用的差一些。 明义雄也写信催了余竹两次,余竹总是说要回了要回了。 第23章 隔着被子将明臻抱在了怀…… 明臻详细听天琴和新夜讲了许多,也晓得了回安国公府后的规矩。 但她还是不太舍得祁崇。 明臻一向很依恋祁崇,害怕了,高兴了都要同祁崇讲。 离开头一天晚上,明臻又悄悄抱着枕头去了祁崇的房间。 祁崇刚沐浴,一掀开帐子就看到明臻的大眼睛望着自己,他有些无奈:“怎么又跑来了?” 明臻道:“阿臻想陪着殿下。” 祁崇也意识到,自己对明臻的教育似乎出了差错。 她无条件的信赖别人,与喜欢的人接近,却完全忘了男女有别。哪怕是同性别的人,也要有相应的距离感。 明臻却完全不懂这种距离感。 祁崇道:“荒谬。阿臻,你长大了,不能再与旁人这样亲近。” 明臻偏头道:“殿下不是旁人,殿下是我哥哥。” 与她而言,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要靠近。哪怕是天琴和新夜,晚上明臻害怕了也不同她们挤在一起睡。 她对祁崇更有一种憧憬仰慕的感觉,因为祁崇无所不能,对于她的错误无所不包容。害怕了之后,只有在祁崇的身侧,明臻才会感到一种安全感。 发自内心的安定,这会让她不再恐惧夜晚的黑暗。 祁崇正要叫丫鬟过来将明臻带走,明臻却突然皱眉捂住了肚子:“殿下,我肚子痛。” 她一贯的撒谎小手段。 祁崇知晓明臻缠人时喜欢找一些小借口,但看她可怜巴巴的模样,实在不忍心将她再赶走。 低头看了看地上,没有她的绣花鞋,再看看床上,明臻脚上连袜子也没有套,又是光着脚跑过来的。 往年留京的时间短,陪伴明臻的时间也更短一些。今年时间较长,陪伴明臻的时间却也不算很长,祁崇平日太忙了。 他握住明臻冰凉的小脚:“下次记得穿鞋。” 明臻乖乖点头:“他们刚擦的地。” 这么多太监丫鬟,房间自然会被擦得一尘不染。重点却不是这个,而是地上冰凉,脚踩在上面,身体也沾了凉气。 祁崇将她塞进被子里,在她小腹揉了揉:“哪里痛?” 明臻蹙眉:“就是很痛嘛……” 连哪里都说不出来,八成又在撒谎了。 祁崇没有拆穿她,隔着被子将明臻抱在了怀里:“孤陪着你,快睡觉。” 第二天早上,祁崇还没有醒,明臻有气无力的推他肩膀:“殿下,我流血了,是不是要死了?” 祁崇:“?” 明臻醒来觉得湿湿的不舒服,隔着衣物摸了摸,一手的血。 同龄的女孩子不等及笄,早在两三年前就来了月事,明臻身子一直虚,体寒多病,所以迟迟未来。天琴和新夜也忽略了这一茬。 祁崇身为男子自然不知晓这种事情。 好在没事。明臻喝了一碗药,在丫鬟的照顾之下擦洗更衣。 之后就悄悄的被带了回去。 在马车上不大舒服,等从小门进了安国公府,明臻第一时间被带去了安国公夫人罗氏那里。 罗氏的房间里还有几名小妾,她们也知道明臻今天回来,不过都没有将这个失去母亲后又被放在庄子里养的庶女看在眼里。 明荟也在一旁,她最近倒也安静些,不过仍旧用恶意的想法去揣测明臻,想知道明臻如今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 张姨娘道:“在庄子里,九小姐肯定被养得大字不识,现在谁家的姑娘还以无才是德。太太,回头得派个女先生临时教教她。” “对呀,”另一个陈姨娘附和着道,“我听说,老爷看中了一名姓温的公子,人家境贫寒了些,却很孝顺家中老母亲,有才又有品行。九小姐如果不懂事,人家说不定会嫌弃,说公侯家的小姐怎么像村姑似的。” 正说着,一名丫鬟进来通报:“太太,九小姐被带回来了,郑嬷嬷引着人过来。” 这名丫鬟的脸蛋红扑扑的,额头上也挂着汗珠,似乎特别激动。 罗氏冷眼瞧了瞧她:“小翠,什么事情把你弄得一脸红霞?” 唤做小翠的丫鬟摇了摇头:“为了给太太传消息,跑得快了一些。” 实际上是见到了明臻。 用尽她所有的词汇,都难以形容九小姐的美貌。甚至在此之前,她压根想不到天底下居然有这么美的人。 明臻下了轿子后,天琴托着她的手臂,前面三名嬷嬷带路,她悄然打量了一下四周,全部都没有了回忆,这些在明臻的脑海里全部都没有什么印象了。 三名嬷嬷先进来:“九小姐来了。” 安国公夫人放下了手中喝了一半的茶。 一时间,整个房间的人都静默了。罗氏知道明臻她娘长得好看,小丫头肯定难看不到哪里去。不过十年的乡野生活,足以让这个小丫头与豪门贵族格格不入。 但明臻姿态绝佳,一举一动甚至走路的姿态都如莲花绽放,美得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又因为今日失血好多,一张素面胜雪,又让人怀疑大声说话或者多呵一口气,她就会化了一般。 当年白氏出现在罗氏的房间,整个房间似乎都失去了光彩,变得暗淡无比,只剩她一人的耀眼。如今的明臻却比当年白氏更盛。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明臻眉眼唇鼻都不似白氏那般清冷淡雅,她的眉眼似乎带有一股妖冶艳丽,但气质温软无辜,矛盾重重,让人难以形容这种韵味。 明荟也是见过被称作“第一美人”的宁德公主和“第二美人”的嘉寒郡主,但见另外两人时,完全没有见到明臻的震撼来得大。 只见明臻白衣胜雪,发间也簪着一朵白芍药,简素银簪绾发丝,纤腰美面,不胜娇怯。本朝人也喜爱素色,常常有文人墨客以诗赋描写一些美人,并不像前朝一般觉得这颜色丧气。但很少有人穿出这分洁净感来。 旁边说道过明臻的姨娘们都觉得局促。明臻这样的美人,姓温的那小子,肯定是配不上的。 别说大字不识,就算真的痴傻一辈子,姓温的肯定都觉得自己捡了宝贝。 这种倾国亦倾城的祸水,哪怕帝王身边都罕见。 明臻对安国公夫人盈盈行了一礼:“阿臻见过太太。” 一把甜美温软的嗓子,音色靡丽,轻轻撩拨过众人心头。 罗氏似笑非笑道:“原本还觉得将你送去庄子里可惜了,如今看来,你养得不错。” 一旁陈姨娘细细打量了一下:“哎呀,我记得阿臻小时候软绵绵的可丰润,现在完全瘦了下来,真漂亮啊。不过,是不是太瘦了?” “对啊,太瘦了。”另一名姨娘接着道,“太瘦也对身子不好,不容易生养。” 又有一名姨娘站了起来,走到明臻的身畔,抬手握住了明臻一把墨发:“这头发养得可真好,比缎子还漂亮,而且很多,不用假髻就能梳成好看的样式。” 明臻实际上不喜欢这些陌生人靠近自己,她的头发只有祁崇能摸,丫鬟梳头时可以摸,旁的时候别人都不能乱碰。 但她的涵养却不能让她流露出任何生气,只能安静在一旁站着。 一旁天琴道:“姑娘身体不大好,平日里就恹恹的在房间躺着,很少出门。” 罗氏道:“阿臻坐下吧,都是自家人,也不必客气。” 她又问了一些问题,明臻听不懂的,都是天琴和新夜在一旁代为回答。 天琴温柔稳重,新夜伶俐讨喜,这两名丫鬟长得也不俗,高挑个子白净面庞,穿得干净打扮也朴素,比一些人家的小姐还要出彩些,谈吐举止也没有半点儿轻浮或者胆怯,全都落落大方。也不知道安国公手下的人如何买来这么好的丫鬟。 明臻由这样两名丫鬟照顾,也难怪出落得这般好。 明荟如今已经订婚,跟了明荟十几年的丫鬟也不错,以后也要当陪嫁丫鬟跟着她一起去到郎君家里。不过相比之下,还是和天琴与新夜差了一些。 所以安国公夫人也有意拉拢这两个丫鬟,把她们两个换到明荟身边来。 等要送明臻回房的时候,罗氏让嬷嬷给天琴和新夜抓了两把银钱:“这些年辛苦你们照顾九小姐了,将她教得这般好。” 天琴笑笑:“照顾小姐是我们的本分。” 等进了给明臻安排的小院,余竹也早让人将明臻的东西放在了院中,天琴和新夜忙碌着将东西给搬到屋里收拾好,明臻也想帮忙,天琴把她按到了榻上:“姑娘休息吧,我们来就好。” 大概还没有怎么通风,房间里略有些潮气,而且一股淡淡的老旧木头味道。 明臻也觉得小腹隐隐作痛,一人在榻上坐了一会儿。 等到天黑才完全收拾好。明臻晚饭没有吃下去,长时间坐马车也觉得身上不大舒服,擦洗了身子就去睡了。 第二天醒来,她觉得身上有些痒,床上物品受潮,她身体敏感,所以红了一片,起了一些疹子。 天琴和新夜赶紧拿了东西晒洗。 明臻回安国公府几日的情况,也都让人告诉了祁崇。 李福倒是有些欣慰,将消息与祁崇传达:“明姑娘也是可以吃苦的,回去之后不哭不闹,很是安静。明家嫡小姐挑衅了两次,明姑娘也没听懂,所以未放在心上,倒让嫡小姐自己觉得没趣,讪讪走了。” “听说安国公选了个不错的年轻人,去年的进士,家境虽贫寒却清白,还是个大孝子,他看上了,也不知道咱们明姑娘能不能看上。” 祁崇手中笔杆不知为何断成了两半:“她没有日日哭闹着回来见孤?” “哪儿能,明小姐偶尔淘气些,大多时候还是很懂事,怎么会在外人面前哭。” 第24章 入v通告 明臻前几天晚上,等天琴和新夜睡着了就咬着手帕偷偷哭,因为她不喜欢安国公府的气氛,无论是丫鬟还是太太,看她的目光里都有些许冷漠。 而且,她很想念祁崇。 晚上做了噩梦,明臻也不敢悄悄溜出去,房间里一片漆黑,因为担心走水,连油灯都没有点燃,先前在秦王府,夜明珠会让房间充满柔和的光辉。 她只能在黑暗中抓着被子的一角,夜夜吓得睡不着觉来,等白天懒洋洋的,再回到床上来补觉。 罗氏那边并不将明臻这个小丫头片子放在心上,长得再美又有什么用呢?终归是庶女,嫁给一个老实人就是此生最好的结局了。明臻隔两日去她那里请安,请安的时候,罗氏也没有刻意为难,看明臻一副恹恹的脸色苍白我见犹怜的模样,就摆摆手让她回去了。 倒是明荟,十分嫉妒明臻的美貌。 这个年龄的少女都在意外表。罗氏和明荟说了很多次,每次都说明臻身份低,又在庄子里养大,无论如何都无法凭借样貌越过她这个正儿八经的嫡女。但明荟总没有放在心上,看到明臻总要讽刺一番。 其结果嘛——明荟自然不会觉得愉快,因为明臻听不懂她话语里的讽刺,姐姐说什么,明臻就点点头说“是呀是呀”,倒显得明荟没有礼数没有气量,故意欺负年龄小又不懂事的妹妹。 倘若明荟不主动犯贱,也不会有这些事儿,但没办法,她看到明臻,总想彰显彰显自己。 明臻回到安国公府,衣着首饰都很简素,如今天气还热着,她平日就穿素色衣衫,简简单单一根银簪或者玉簪将梳上去的墨发固定住,这样简单的装扮倒引来不少丫鬟私下里模仿。 这日明荟听说家里来了客人,趁着明臻用过午膳出来散步的当儿,又过来假装偶遇。 新夜跟在明臻的身旁,她也很烦明荟平时翘着下巴看人的劲儿,所以很不喜欢她。 眼见着穿得像蝴蝶一般的明荟过来了,新夜就要抓着明臻离开。 明荟笑笑,喊住了明臻:“阿臻呀,你知不知道,家里来了稀客?” 明臻回眸:“啊?” 明荟上前握住明臻的手,明臻不喜别人这般,所以缩了回来。 明荟只好双手抱胸:“是一名公子。” 明臻没有放在心上,她也不太喜欢明荟这两天说的话,本能的抵触罢了。不过一家姐妹,明荟过来说话,明臻总不能掉头跑了。 所以她仅仅点头。 明荟凑到她耳边:“我听别人说,爹爹很中意他,想把你许配给他。” 明臻从小的生活方式特殊,以至于她对于“许配”“成亲”这些词语没有太大的概念。 日头有点晒,明臻香汗细细,只想回去歇息,所以“嗯”了两声想把明荟给糊弄过去。 糊弄人嘛……明臻最在行了。 明荟见明臻又没有反应,自己又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想要的可不是这个。 她想要明臻热烈的打听对方人品家世和才学,明荟再说出那书生不仅家境贫寒,心术也不正。 心术不正是明荟看出来的,她都不敢告诉安国公,担心父亲觉得自己势利眼瞧不起贫寒子弟。倘若是明臻告诉,安国公肯定是认为明臻嫌贫爱富,嫌弃这个穷酸书生。 明荟自然不愿意自家和这种人结亲,人品差对整个家族而言终究成祸患,倘若姓温的真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情来,抹黑的会是安国公府。 虽然讨厌明臻比自己出挑,可也不至于为了一己之欲让整个家族跟着被拖累,嫁个真正老实普通人就完事了,反正不能比自己好。 可她不想自己破坏,既是明臻的就让她自己去破坏好了。 明荟用手帕扇了扇风:“对方长得还可以,就是人轻浮了点儿。那天我打对面桥上过,那穷酸书——公子居然不避开,还主动搭话,夸了我一句什么清水出芙蓉,我都没有理他。” 明臻也觉得热,她没有思考,懒懒的点了点头:“是呀,姐姐清水出芙蓉。” 明荟气结。 是个屁呀,瞎子都能看出自己长得美。但重点是这个吗? 明荟又道:“他和爹爹在凉亭里喝茶,阿臻,你随我偷偷看看?” 新夜知晓明荟不安好心,所以给拒绝了:“姑娘,今天太热了,我们还是回去休息吧。” “正是不晒太阳,所以阿臻的肤色才这么苍白。”明荟上下打量了新夜,“都是你们两个丫鬟给惯的,再管主人家的事情,小心把你们给卖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新夜勉强扯了扯唇。 明臻不愿意再连累新夜被责骂,仅仅走几步路的事情:“算了,去看看吧。” 这件事情当然随了明荟的心。 亭中一名着蓝色衣袍的男人正在和另一名着青色衣袍的男子交谈,前一位威严雄壮,不怒自威,正是安国公明义雄。后一位身体单薄人又稍微个矮一些的是众人口中的“温公子”温鸿。 温鸿五官端正,看起来也温文尔雅,一副书生的气质。 他倒是听说过明臻。据说这个庶出的九小姐身体弱,又没有母亲,人又痴傻,所以送去了庄子里傻。 正常男人谁会愿意娶一个傻子,只怕生下孩子也是傻的。 但是,温鸿出身贫寒,在朝中没有一点根基。京中人才济济,想要在朝中立足获得人脉,唯一的办法大概就是得一个有力的老丈人。其他像安国公府一样的家族才不舍得将小姐嫁给他这样无权无势的年轻人,凭借着清白的家世和不错的文章,温鸿居然入了安国公明义雄的眼。 只要娶了安国公的傻女儿,与明家结了亲家,以后仕途也会更加好走一些。 明义雄三妻四妾,不可能不允许女婿独娶一人。明臻是个傻的,不能让她生下傻孩子,到时用点手段让她怀不了孩子,新纳一个聪慧漂亮的小妾就是了。 明臻和明荟远远看着,明荟抬手指了指温鸿:“瞧,咱爹想把你许配给他,他长得还没有咱们哥哥好看,咱们哥哥在各家公子里算平平的了。” 明臻看不清人的样貌,只看身形,也是普普通通罢了。 她只想回去问问新夜“许配”究竟是什么个“许配”法儿,为了不让明荟看出自己其实并不懂,就点了点头。 明荟见她这样反应,再也笑不出来了。 欺负明臻欺负得一点儿快感都没有。 这个小傻子究竟知不知道自己什么处境呀? 公侯庶女,再怎么下嫁,也不至于下嫁一个家境贫寒人又不怎么好的。 明臻懒洋洋的捂住嘴巴,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好困呀,姐姐,是不是要回去睡午觉了?” 新夜道:“是了,差不多时间了。” 明荟冷扫新夜一眼:“她喊我姐姐,你应什么?” 新夜一肚子气,还得扯出笑脸来:“您说的是。”——不过阿臻喊了她十年姐姐呦。 明荟看看明臻单纯得一塌糊涂的脸,心想自己把她拎出去给卖了,这蠢丫头说不定还会掂一下银子看看卖的够不够。 她在明臻脸上轻轻捏了捏:“捏你一下你就不困了。” 倒也不重,只是明臻肌肤薄,轻轻一捏就有印子,明荟觉得手感特好,总想再捏捏。 明臻眼泪汪汪:“?” 明荟觉得自己忙了这半天,身上也出了一身汗,也被弄得一肚子气,自己才是真正的傻子。反倒明臻,心平气和,波澜不惊,还用一双看起来就婊里婊气的无辜眸子望着自己。 这样一想,明荟更加气了。 她抱着胸往回走:“算了,回去睡你的觉去吧,这门婚事回头我让爹爹作罢,爹爹也是瞎了眼,什么人都往我们家里带,就怕这门亲败坏了我们明家的好名声。” 明臻跟在明荟的后头,回去补了个午觉。 且说安国公这边,温鸿高谈阔论的确不错,从近些年朝廷治理各种天灾,到镇压一些叛军,温鸿都讲的头头是道。 明义雄虽然觉得温鸿仅仅纸上谈兵,但多少年轻人连这些见解都没有。 这个时候,一名小厮过来道:“老爷,秦王殿下来了。” 温鸿眼睛一亮。 谁不知秦王权势滔天,有可能成为皇帝?果真,来了这安国公府,居然连秦王都可能遇到。 明义雄倒有些诧异,这些年和秦王交集不多,他来做什么?不过,秦王身份贵重,明义雄赶紧让人带了来。 祁崇倒也不是来见明义雄的。 只是听说明义雄给阿臻找了个好夫家,今天恰好这个公子回到安国公府,他来看一看,到底是怎样好的一个夫君。 明臻到底是他一手带大的,想要嫁人,嫁什么人,什么时候嫁,嫁过去是当小媳妇还是当太后自然是他说的算。 李福跟在祁崇身边,因为祁崇脸色太冷,身上煞气太重,像是赶着去杀人一般,他打了个寒颤,不自觉的远离了几分。 第25章 一更 明义雄见祁崇冷着一张脸过来,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做的不到位,惹了这尊作风利落又严谨的煞神。 不过祁崇天生就冷,从来都让人不敢直视,加上身份贵重,自带皇室雍容华贵的气度,让人不敢轻慢,只觉得是神仙下凡。 明义雄拱了拱手:“不知秦王突然来访,所为何事?” 祁崇似笑非笑,一双冷戾凤眸扫过一旁的温鸿。 明义雄赶紧为祁崇引荐:“秦王,这是去年的进士温鸿,如今在文渊阁。” 温鸿只觉得秦王气度冷冽,俊美面容让人望而生畏,所以赶紧行了一礼:“微臣参见秦王殿下。” 祁崇道:“本王听说你颇有文采。” 明义雄也觉得如此,他手边恰好有温鸿做的两篇赋,给温鸿使了个眼色。 温鸿赶紧呈上来给祁崇看:“殿下前岁在塵州作《秕糠赋》,文辞典雅,字字珠玑,讽刺庸碌官员,并清肃塵州风气,让朝中学士赞叹不已。微臣斗胆,请殿下指导一二。” 祁崇接过来,略扫了一眼。 满纸华美又空洞的词藻,一篇夸赞江山盛世,一篇夸赞京城繁荣气象。有才却没用,况且还没有才到可以流传下去,顶多让上面的人看了之后笑一笑。 治国要的是能够了解民情针砭时弊的人才,而非张着嘴巴高谈阔论的庸才。 秦王府幕僚居处扔一个石子儿下去,随便砸中哪个人,一天能写十篇。 也配娶阿臻? 见祁崇沉吟不语,温鸿的心瞬间提了上去。说实话,这位殿下给人的压迫感实在太强,在他面前站着都觉得自己没有礼数,非要跪下来才好。 安国公早年是武将,所以在这方面不太精通,见温鸿的作品词藻华美,和旁人颇为不同,自己觉得很不错。而且同温鸿交谈,发现这名年轻人确实也有大志向。 接着,祁崇淡淡的反问了温鸿几句,把人问得满头汗水,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一旁李福以怜悯的目光看了温鸿一眼。这小子真是倒霉,若是平常没有什么才能小官,祁崇压根懒得理会,他倒好,惹得秦王亲自针对。 因为祁崇在,四周一片冷肃,温鸿的衣服却被汗水打湿了。 祁崇冷冷的道:“你写了笃州山峰壮阔,寂州水碧河清,可知去年笃州大寒,冻死了无数百姓,寂州前年动乱,百姓流离失所?” 温鸿被祁崇强大的气场给吓到了,一句话都不敢应。 而且他觉得祁崇看待自己的目光尤为冷漠,像是看待一些弱小的蝼蚁一般。 祁崇将手中文章扔到了温鸿的面前:“以后被调任出京,也要写一些夸夸其谈的东西蒙蔽孤王?” 温鸿赶紧跪下了:“微臣不敢!” 祁崇只觉得讽刺,这山河千疮百孔,哪来的繁荣美景。就是因为温鸿这样投机取巧不见人间疾苦的书生赞美迎合,才让皇帝目高于顶,以为自己享有辉煌盛世。 一旁安国公也罕见祁崇这样针对一个无名小官,一般情况下,能得祁崇这样待遇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官。 不过将温鸿当成了女婿备选人,明义雄也不愿意看温鸿被训斥得像鹌鹑似的。只能打圆场说了几句。 温鸿也感觉出了,秦王不是自己能够投靠的方向。听闻四皇子祁延也同样的礼贤下士,如今看来,以后和安国公府结了亲家,要让安国公府也跟着一起支持四皇子祁延才对。 等让温鸿下去之后,明义雄才问祁崇:“不知殿下突然造访,所为何事?” 祁崇:“……” 倒是忘了想个理由。 一旁李福道:“方才我们殿下骑马经过安国公府,突然想起来好久都没有与您见面,一时心血来潮就拜访下,看您如今可还好。” 明义雄明白了,现在皇后一党与秦王一党争得你死我活,每天上朝的时候,都见两方争论不休。祁崇大概率又是冲着自己来,想要拉拢自己的。 只是——冲着自己来也不说点好话,还把自己未来的女婿给点评得抬不起头。 明义雄心里不怎么高兴,还是回道:“多谢秦王殿下关心,老臣一切都好。” 祁崇道:“明大人一向孤傲,向来不喜攀炎附势之人,京城中人才济济,为何突然将温鸿调到了文渊阁?” 明义雄诧异的抬眸。 与祁崇深不可测的凤眸对视,明义雄才突然想起来,这位在朝中可谓是一手遮天,按照如今的局势,皇帝如果不尽快立祁崇为太子,恐怕会引起宫变。对于朝中大小事故变动,祁崇全部都一清二楚。 不过,明义雄一向中立,祁崇哪怕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事情,也不该直截了当的过问。 犹疑了一下,明义雄道:“老臣看他才华横溢,文渊阁的差事倒也适合,陛下也看中了对方的人品。” 祁崇轻笑一声。 明义雄也知晓瞒不过对方的眼睛,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以他的性格,也不愿意过多解释。 桌上残棋还未收,明义雄道:“难得秦王有空,我们来下几局棋。” 两局棋的空,祁崇已经把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全部都套了出来。 茶水也换了新的,李福亲自跟着安国公府的人去沏茶。 祁崇手中执着一枚黑子:“原来明大人有意让温鸿做你的女婿。” 他本就暗黑不见底的眸子更加复杂,唇畔却勾起了一抹冷淡笑意:“前几位小姐都许了清贵人家,嫡小姐也与康王世子订婚,最小的这位,明大人千万仔细考虑。老实是最靠不住的品质。” 明义雄摇了摇头:“我已经考察过了。” 很快就到了傍晚,祁崇也要告辞离开。明义雄亲自送到了门口。 等到了马车上,李福道:“奴才已经打听到了明姑娘的住处,殿下您不去看看?明姑娘住的地方僻静,眼下天色已晚,以殿下的身手,必然不会让人瞧见。” 祁崇正闭目养神,听了李福的话,他凌厉凤眸睁开,微微眯了眯:“孤王岂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两个时辰后。 天色完全黑了,因为天还热,明臻在浴桶里泡着洗了个澡,出来之后,天琴帮忙给明臻擦拭身上的水珠。 一边擦拭,天琴一边道:“在这里真受罪,如果是从前,姑娘哪能这么简单洗个澡就完事儿?” 小风一吹便凉丝丝的,驱散了所有的热气,明臻身上也凉津津,她裹着一件纱衣,任由天琴将头发擦得半干。 天琴道:“姑娘去窗边榻上躺着吧,奴婢帮您梳理头发,带的玫瑰油还有许多,这就让新夜找出来。” 明臻点了点头:“好呀。” 不知道为什么,过了许久,天琴和新夜都没有过来。明臻也倦了,盯着不远处的油灯看了一会儿,又换了个姿势斜躺着。 灯火晕黄的一小点,摇摇曳曳,不停的晃动,似乎被风吹着。 但房间里又没有什么风,明臻小小的打了个哈欠,眼睛里又泛出了一点点泪花,面上也浮现一些红晕,听到脚步声,她以为是天琴过来了,便问道:“许配是什么意思呀?” 柔弱纤瘦的肩膀被一个人按住,明臻身体突然失重,抬眸看到一张深邃冷冽的面孔,她眸子猝然睁大了:“殿下!” 祁崇淡淡的道:“你想把自己许配给谁?” 明臻觉得祁崇语气不善,她道:“我只是听旁人说,爹爹要把我许配人。” 祁崇揉了揉她半干的头发:“别胡思乱想,孤没有做决定之前,没有人能决定你的去留。” 明臻点头:“那好吧。殿下,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在这里可还好?” 明臻本来想说并不好,她晚上害怕,不敢睡觉。而且夫人看起来很严厉,明臻看到夫人就恐惧,几个姨娘讲话也让人不舒服。 但是,她又不想让祁崇觉得自己娇气,一点点苦头都不能吃,虽然是真的不能吃。 明臻点了点头,唇畔多了一抹笑意:“当然好呀,有两位哥哥见过我,他们还给我买了一匣子点心,也有姐姐,她很热闹。” 祁崇突然捏了明臻的下巴:“看来长大了,不曾思念孤。” 小小美人在自己手心,脆弱又精致,明臻本来勉强带起了笑意,听了祁崇的话,眼泪突然涌进了眼眶,似乎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啪嗒啪嗒的落下来:“才……才不想呢。” 祁崇自然的为明臻擦眼泪,语气淡漠:“阿臻没有说谎吗?既然不想,孤便离开了。” 他起身便要从容离去,暗暗夜色,房间里的灯光也十分暗淡,唯一充溢这房间的,便只有明臻身上旖旎香气与祁崇身上的冷香。 明臻咬了咬唇,也跟着下来了。 对方背影颀长挺拔,如竹如松,墨色衣袍在这夜色里格外冰冷。 可惜明臻的腿不像对方那样长,她身子在祁崇面前过于玲珑,所以不小心绊了一下,差点跌倒在地上,落地之前,祁崇捏住明臻的腰,将人放了回去。 明臻:“……” 她总感觉祁崇故意欺负自己,但这种感觉隐隐约约,说不清道不明,她也不明白,对方是不是在故意。 祁崇平日里作风稳重,对于自己的小姑娘往往宠爱多于逗弄,这次倒是罕见的让小姑娘掉眼泪。 明臻道:“阿臻很想殿下,每天晚上做梦都想见到殿下。” 这般热烈的话语,换做另一个和明臻相同年龄的姑娘,准以为是在告白。 祁崇却知道,明臻没有那么多的小心思,对她而言,大概就是单纯的想念。 因为祁崇曾经是给予她最多的人。 祁崇揉了揉明臻的头发:“已经干了,去睡觉吧。” “殿下可不可以陪着我?” “不行。” 祁崇毕竟是一个正常男人,不碰其他女人是因为他厌恶,明臻作为他唯一不厌恶的对象,如今又亭亭玉立长成了人,晚上睡在一起,极容易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情。 先前在秦王府,在最熟悉的地方,祁崇可以将明臻视为曾经熟悉的小姑娘,但在陌生场合,明臻还穿得—— 身上只拢了一层单衣,纤细锁骨深深,腰肢弧度优美,祁崇实在不能仅将她看做小姑娘。 祁崇捏了捏她的脸颊:“孤还要回府,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 因为天热,两人穿得都薄,抬手的瞬间,明臻柔软的身子擦过祁崇的手背。 祁崇身体突然一僵。 明臻虽然失望,但她明白祁崇的生活一贯如此,有许许多多的事情需要祁崇处理,也有许许多多的人需要祁崇拯救。 她道:“殿下可不可以抱抱我。” 祁崇不想再碰明臻的身体,今晚情动只是偶然,不可再继续下去。 见他不理睬,明臻轻声道:“殿下若有空,可以再看看我,如果没空,殿下也不用担心,阿臻不可能一不小心忘记殿下。” 说起来一不小心忘记他……这种事情还真的发生过。 七八年前祁崇还未弱冠,也是变化最大的时候,只不过出去了半年多,回来之后,明臻偏着头问他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倘若在安国公府放久了,又有什么哥哥姐姐的陪着她玩,她每天自由自在,以她核桃大的脑袋瓜,过个一两年说不定真的不认识自己是谁。 记忆这种事情,可不是她自己做主。况且明臻的嘴巴压根不可信,今天她可以抱着祁崇的手臂喊好哥哥,明天就可以抱只兔子喊好兔兔。 见殿下不回应自己,明臻只好落寞的回头,乖乖躺在床上等着睡觉。 出去之后,夜风轻拂,祁崇身上还沾带一身的香气,马车在重重高墙之外,李福在夜色中不安的等待。 见到熟悉的身影,李福道:“殿下,如何?明姑娘一切都好吧。” 祁崇道:“像以前一样傻。” 李福不敢应,说明臻傻这件事,祁崇自己可以说,旁人说了,半条命都要没。 方才她让自己抱她,自己给拒绝了,恐怕晚上又要偷偷哭鼻子。 回想起明臻灯下伤心的面孔,再想想安国公为明臻准备的婚事,祁崇只想杀了那名姓温的家伙。 第26章 二更 第二天明臻醒来,浑身不大舒服,甚至觉得头很痛。 但今天要去罗氏那里请安,所以明臻让天琴和新夜帮自己梳洗,换了衣服去罗氏那边。她现在心不在焉的,路上碰见了明荟之后,明臻也没有太在意,只喊了一声“姐姐”。 安国公武将出身,家里每个孩子都很康健,明荟生得高挑俏丽,自己也能骑马舞剑,同京城其他贵女相比,多了几分飒气。 也因为如此,她不入清高的嘉寒县主的眼睛,嘉寒县主是才女,最看不惯女子在外显露威风,所以煽动宁德公主孤立明荟。明荟自有一些性情相投的手帕交,但想起宁德公主,总觉得心里不大舒服。 今天,明荟下午还要赴一场诗会,但她可不会做什么劳什子诗,顶多做个打油诗。可嘉寒县主等人都在,明荟如果不去,倒显得自己露怯才不去的。 见明臻安安静静的,小脸小手白白净净,让自己欺负了这么多次还乖乖的喊姐姐,再想起外面那些小贱蹄子,明荟银牙差点咬碎,一边走一边嘟囔:“改天我也弄个一起骑马的聚会,全都把她们邀请一遍来,看她们怎么丢脸。” 明臻以为明荟在和自己说话,所以“嗯嗯”了两声。 明荟的气全泄了:“她们都像你一样好欺负该多好。” 一边说,她一边伸手想捏捏明臻的脸。 明臻赶紧惊恐的躲开。 这个时候,明臻和明荟迎面见到了一名年轻俊朗的男子,这名男子肤色微黑,身形高大,看起来十分洒脱,是明家庶长子明豪。 罗氏早年被连氏害得落胎之后,再也没有能力生下孩子。但她身为主母,虽然无法将其他孩子视为己出,却也尽到了本分。明家的孩子虽然各有性格,但本质都随罗氏和明义雄,识大体顾大局。 明豪道:“六妹和九妹去给太太请安?” 明荟点了点头:“是去太太这边。嫂嫂最近可好?多让她带着娃娃来太太这里玩。” “她都好。”明豪笑着看向明臻,“九妹也长大了,个子和你差不多了。” 明荟道:“还差好些呢,我比她大两岁,她还没有我高。” 明臻恬静于侧,让人见之难忘,明豪道:“我出去和朋友会面,两个妹妹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带?胭脂水粉首饰都可以。” 明荟摇了摇头:“我月钱快用光了,下个月吧。” 阿臻也跟着摇了摇头。 明豪见这个小妹妹又乖,长得又好看,自己心中也喜欢。今天出门恰好也要和温鸿见面,阿臻与温鸿的事情,八字也该有一撇了,回头得提醒提醒温鸿,别欺负自己这个可怜的妹子,不然明家饶不了他。 等明豪离开,明荟才悠悠的开口:“唉,爹爹许配给你的那个男人,还没有咱哥好看。” 明臻竖起了耳朵,认真看着明荟。 明荟又道:“他在京城贵公子中不算拔尖儿的。咱家虽富贵,上头也有更富贵的,和咱家差不多的也有,加上咱哥庶出,就有些人家挑三拣四,当年就有一些挑剔的小姐,嫌弃咱哥的脸长得黑,只有咱们嫂子慧眼识人才,觉得黑壮一点也不错,之后嫁给了他。” 明臻听的云里雾里,不过旁人讲话,自己安静听就是了,不要打岔。 “我的意思可不是长得一般人品就好,像咱哥这样正经能干的也算是罕见。只是,最怕的就是长得一般,人品也差,自己还没家世没本事,这样还不如捞个好看的饱饱眼福。”明荟锐利的眼睛看着明臻,“阿臻,你懂吧?” 明臻小鸡啄米点头:“懂啦。” ——虽然还是云里雾里,不过,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旁天琴觉得明荟说话也在理,这些天明荟挑衅来挑衅去,像只炸毛的猫在门口叫几声,也没有抓人咬人,所以她也不把明荟当成什么坏人,顶多就是有坏心眼也有好心眼的半大姑娘罢了。 再看安国公府里,姨娘众多,小姐众多,虽然罗氏不待见旁人生的,更不待见一些姨娘,看见明臻也不喜欢,却没有做过损害子嗣的事情来,庶女虽不如嫡女,可也衣着体面,月银也没有被扣过,算是治家有方的主母。 明荟点头道:“懂了就行。你虽然很可能嫁一般人家当正妻,不容易攀好的,但也要记住,对方真的是君子才能嫁,否则,他脸老实也好,脸像潘安也罢,都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 明臻点了点头:“好!” 明荟好为人师,如今当了老师去教人,还是教什么都说好的明臻,自己心中也得意。 自从明芙出嫁之后,府上也没有同她太亲近的姐妹。明家八小姐前些年因为风寒夭折了,七小姐太烦人而且较真,成天嘴巴里嘟囔个不停,常常因为一点小事钻牛角尖,所以明荟不和她玩儿。 明臻倒也算有趣。 去太太院中的路有一段时间,明荟便和明臻讲一讲什么男人才是好男人:“最最上等的便是秦王殿下和康王世子。秦王殿下我见过,他长得太好看人也太厉害,所以至今未娶,寻常人入不了他的眼睛,你个小傻瓜更不可能,由于其他人和他差了十万八千里,所以就不提他了,他以后大概和宇文家的小贱人联姻。” 之后便是康王世子。 明臻听明荟讲了一路的康王世子,从骑马有多好看,到酒量有多大,甚至平常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知道了。 当然,明臻听什么忘什么,听进去的都是天琴和新夜。天琴和新夜都见过康王世子,人确实很好,生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但远远没有明荟讲的这么夸张。 ……这位世子是明荟的未婚夫,情人眼中自然出西施。 明臻眼中的祁崇还是天底下最好最善良的男人呢。 一直到了安国公夫人这里,明荟仍旧意犹未尽,她坐下来忙喝了杯茶润润嗓子。 明臻也小口喝茶。 罗氏见明臻脸色苍白,一路走来似乎出了一些汗,虽然不喜爱明臻,迄今也在记恨自己身边的嬷嬷因明臻而死,但人是安国公下令打死,正如无法怪罪安国公一般,她也怪罪不了明臻,只能不喜爱罢了。 家中女孩儿该管还是管一下,所以罗氏道:“是不是身子虚?这样可不好,年龄不小了也该照顾好身体,库房里还有一些人参,天天喝一点参汤补一补。” 明臻不大爱喝参汤,她摇了摇头:“谢太太关心,阿臻感觉身体还好。” 明荟道:“都是因为总在房间里睡觉,天天歪着身上就有了病根。多出去走走才好,看你这张脸就知道一定没有多出门。” 看着明臻一身冰肌玉骨,明荟又酸了:“为什么家中的女孩儿只有她最白?我用了十年的珍珠粉,都没有白成阿臻这样。” 家里姑娘公子或多或少都有些像明义雄。 罗氏道:“阿臻像她生母,她生母就像月亮一样姣白。” 白氏么,姓白,人也宛若雪雕,阿臻长成这样,罗氏也不觉得稀罕。就是眉眼不太像,阿臻眉眼过分漂亮了。 罗氏又道:“你下午是不是要出去?正好带阿臻一起,让她多走点路,也见一见世面。” 明荟不满的撒娇:“娘,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今儿要见谁,是见嘉寒和宁德公主。她俩平日就不喜欢我,上次故意让宫女在宫宴上泼我一身酒给难堪,带着阿臻去,只怕宁德公主一句话,把阿臻给弄哭,我自己腹背受敌,压根应付不来。” 罗氏笑了起来:“还不是你被宠坏了,脾气娇纵,别人才不喜欢你?” 看着罗氏和明荟亲亲热热的讲话,一向迟钝的明臻突然意识到自己缺失什么了。 似乎缺少父亲和母亲,大概是像罗氏关怀明荟一样关怀自己的长辈。 明臻也不觉得嫉妒,只是羡慕罢了。看到旁人幸福开心总比看到旁人痛苦交加来得美妙。 自己其实也有秦王殿下。只是最近这段时间,秦王殿下对待阿臻疏离了不少,昨晚阿臻十分渴望殿下能将她抱在怀里安慰,让她晚上不要再害怕,但是殿下并没有。 罗氏道:“你们是不是在玉湖畔做诗会?如果在这边,你大可过去,让阿臻在旁边散步走走好了。她在庄子里长大,什么世面都没有见过,总要见一见外面的东西。” 明荟略有些无奈:“好吧,那您得给我一些银子,否则我不带阿臻。诗会结束,我们买一些东西吃,没钱买该多丢脸。您知道,玉湖畔的东西最贵,店面都是皇家在背后撑腰的。” 罗氏纵然嫌弃明荟大手大脚,自己唯一的女儿,却只能受着,所以让丫鬟给她拿了几十两银子。 出去之后,明荟笑眯眯的掂了掂钱袋:“至少有五十两银子。” 明臻也掂了掂,惊讶的道:“好重。” 明荟这才抬起下巴:“好了,我可以带你出去玩。玉湖畔也安全,整个玉湖都是秦王的,现在也开满了荷花,估计她们会让做一些乱七八糟夸赞荷花的诗,到时候瞎说几句气歪她们鼻子,我们走吧。” 明臻点点头:“天琴姐姐和新夜姐姐能一起跟着么?” “跟着,不然你不见了怎么办?到时候让咱哥带着兵满城找你就丢死人了。” 明荟还在想着这五十两银子到底买些什么,是买珍宝阁最新的耳铛,还是买胭脂香粉,听说最新的玫瑰胭脂,又香又润,特别好用。 她看了一眼明臻,明臻似乎总是面色过分苍白,失血过多似的。 明荟捏捏明臻的脸:“算了,买盒胭脂吧,耳铛买了借你,你八成弄丢,胭脂我买了,你也能凑着用一用。” 明臻点了点头:“好。” 第27章 三更 还不到地方,明臻就打着瞌睡,几乎要睡着了。 睡着的阿臻看起来也蛮可爱的。 可能是天热,明臻这些天只穿素色衣裙,因为衣物简素,越发显得她本人漂亮得不像话。 宁德公主和嘉寒县主一个被称为第一美人一个被称为第二美人,明荟真想把明臻拎出去给她们瞧瞧,看谁才是真正的美人儿。 只可惜宁德公主嫉妒心太重,嘉寒看着清高没心机,也不是好惹的。就怕这两个嫉妒心特重的女人看到明臻之后,使出什么不该使的手段,让明臻吃苦头。 哪怕明荟不喜明臻比自己长得出挑,可明臻是自家人,只能自家人欺负。外人欺负明臻的话,就相当于欺负整个明家,明荟身为嫡女,最在意整个家族的声望和体面。 明臻不知道做梦梦见了什么,口中轻轻嘟囔着什么话语。 明荟凑过去听。 掂下?掂下什么来着? 马车突然一停,明荟与明臻的额头撞上了,两人都吃痛的眼泪汪汪。 明荟尤为生气,质问马车夫:“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情?” 马车夫回道:“秦王殿下的马车要从这条道过,我们只得让路。” 明荟的气这才消了。如果是寻常人家,按照她的脾气,一定要下去为难一下,倘若是秦王——明荟可不想以卵击石。 她之前见过秦王在练武场上的表现,本来是要去看康王世子的,无意中看到秦王一弓拉十箭,箭箭破红心,惊得她下巴都差点掉下来。 旁人还说秦王所有兵器中,箭法是最平平的,因为秦王不爱弓箭。明荟习武世家出身,不是外门人,自然晓得这样做有多难。后来听了一些秦王降敌的残忍事迹之后,每次遇到秦王出行,都不敢过于张扬。 一怕秦王一弓十箭将自己扎成稻草人,二怕给父亲兄长带来麻烦,三怕影响自己的未婚夫,毕竟康王世子并非闲散世子,他在朝中有实职,与秦王一党有所往来。 明臻揉着自己的额头:“发生了什么?” “没有什么,”明荟道,“秦王打这个地方过罢了,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你放心,这一带基本算是他的地盘,没有人敢在这里撒什么野,等下你戴上帏帽出去玩,绝对没有不长眼的人调戏你。” 明臻也没有出去玩的意思,马车里有冰盆,凉丝丝的,外面又热,又有太阳,还不如在马车里睡觉来得愉快。 她一向都懒懒的不愿意动。 明荟颇为肉疼的给了明臻十两银子:“想吃什么随便买一点儿吧,不够了记得赊账,别赊我名下,报咱哥的名字,超过五百两就报咱爹的名字,你应该也花不了这么多吧?” 明臻用手帕包了银子,甜甜一笑:“好,谢谢姐姐。” 到了前方,明荟从马车里下来,带着自己的丫鬟下去上船,往湖心亭而去。 明臻掀起帘幕,悄悄往外看了一眼。 远处是一个很大的湖泊,湖中盛放的全是荷花,没有荷花荷叶的地方是一条水路,小船载着可去湖心亭。 上船不便宜,一人二十两银子,包括丫鬟下人,所以基本上只有很有钱的家族小姐公子才会在这里喝酒作乐。 因为这处湖心亭和荷花池,外边距离玉湖不远则是很大的酒楼,还有一些古董铺,胭脂水粉铺,首饰铺,兵器铺,成衣铺等等。 天琴与新夜见到明臻往外偷看,她俩也笑了:“姑娘想下来走走?到这里也不用怕,就当回自己家了。” 京城中一些较大的产业,背后不可能没有人支撑。这边的店铺几乎都是秦王的手下,耳目众多,四通八达,也好收集何处的信息与情报。 明臻不想动,她摇了摇头:“算了,我在马车里睡一会儿。姐姐给的银子,你们拿去买一些好吃的。” 十两银子已经很多了,这边好吃的东西都可以买到。明臻没有出来过,她自己并不知道什么东西卖多少钱,所以让丫鬟们过去。 天琴吩咐新夜去买些好吃的。 明臻一个人睡得正香,眼睛弯弯的,不晓得做了什么梦,唇角居然也是自然上翘。 新夜买了之后,掀开帘子就见明臻倚靠着软垫睡了。她将剩下的银子装回了荷包里,对天琴道:“秦王殿下也在这边,我看到一些暗卫了,随口就问了几句。” 天琴拿了一块荷叶糖尝着:“有没有告诉他们,咱们姑娘也在,殿下有空可以瞧一瞧?” “殿下今天要见一位贵客,绝对不可能来了。”新夜将另一个荷包拿出来,诡秘的一笑,“你猜卖糖的老板给了什么?” 阿臻爱吃糖,平常吃的往往从这里买,一些店主表面上是生意人,实际上都是一些暗卫出身,晓得秦王一部分事情。 例如开糖点铺子的这位,就知道秦王府上有个如珍似宝的姑娘,秦王还待这位姑娘十分娇气,也晓得新夜是姑娘的丫鬟,每月要送上好的甜点过去给姑娘吃。 天琴看着一沓银票:“你拿他钱做什么?” 新夜道:“你真不会以为他开个点心铺子只赚一点钱吧?他们私底下做的行当多着呢,都是替我们殿下办事,银票是他孝敬姑娘呢,说是姑娘出游,看中街上什么随便拿。” 天琴觉得头疼:“我们姑娘还稀罕什么?算了,记得报给李福公公,这人也算有眼色,就是投机取巧太过。” 这个时候,明臻也揉着眼睛醒了,她迷迷糊糊的掀开帘子,喊了一声天琴,天琴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糖:“姑娘怎么了?” 明臻道:“没事,我喝点水。” 天琴牵着她出来,给她戴上帏帽:“去听雨小筑睡一会儿吧,这里靠着玉湖,风景好睡起来也舒服。” 明臻跟着去了,这边靠着湖,构造极为精巧,也是最好的一间房,坐在窗边,她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对面的湖心亭。 一艘小舟恰好从下面划过,明臻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下面有人谈话。 “县主,您偷偷溜出来,让公主一人对着明家六小姐,只怕两个人打起来。” 一道略有些冷清的声音入耳:“怕什么,明荟又不是个傻子,哪里敢和宁德打架。” 丫鬟很无奈:“宁德公主讲话实在难听,明家姑娘在家也很娇纵,被骂得狗血淋头,她怎么受得了?况且,得罪安国公也对皇后没什么好处。” “那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嘉寒悠悠叹了口气,“是我逼着她们打起来的么?” 丫鬟:“……” 原本宁德公主和明荟算性情相投,如果不是嘉寒煽风点火,哪里会有这么多矛盾? 丫鬟也不敢多说,她只问道:“秦王殿下在这里,他应该不会见您,您知道,他一向冷漠。” 嘉寒目光也变得凄楚起来了:“他之所以变成今天这样,都是因为我,不然为什么还不娶妻。当时宫宴上,他盯了我好久,显然是对我动心,可惜我们两家水火不容,连句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丫鬟:“……” 她最怕的就是壮武侯知晓嘉寒私会秦王,连累到自己,把自己的腿给打断。但嘉寒的为人,她也无比清楚,所以只能硬着头皮跟上来。 明臻往下探了探脑袋,天琴赶紧把她抓回:“不是要睡觉么?快躺下吧。” 明臻道:“我听她们说话,说到了殿下。” 天琴往外看了看,下面都是水,哪里有人?怕不是姑娘犯了癔症。 “没有人。”天琴道,“快睡。” 祁崇在隔壁等人,人却迟迟不来,这人倒也不是别人,正是明臻那个奇奇怪怪的亲哥哥。 时隔十年,江王殿下再一次的入了凌朝京城。 祁崇等了半个时辰,李福见他脸色越来越沉,凑过去说了几句:“江王殿下一向如此,谁都敢轻慢,也是在漓地作威作福惯了。明臻姑娘就在听雨小筑,殿下何不过去逗一逗明姑娘?” 小姑娘软绵绵,一逗她,就啪嗒啪嗒的掉眼泪,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玩的。 祁崇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明臻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抽噎噎的讲话。 “走。”祁崇道,“给江王留一句话,想见本王,再等半个月。” 李福:“……是。” 上岸后的嘉寒也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她面上一红。她就在听雨小筑旁边,眼看着祁崇往自己这边来,心跳怦怦,突然紧紧抓住了身边丫鬟的手。 长长指甲入了丫鬟的手背,血都渗了出来。 因为周围也有人,她不敢在路上贸然搭话,所以进了听雨小筑,没有想到,秦王居然也进来了! 里面安静至极,几乎没有人,秦王的随从都在外面守着,只有李福近身跟来。 嘉寒扶着丫鬟的手,见对方擦身而过,淡淡的龙涎香笼罩四周,轻袍缓带,身影高大挺拔,腰间玉佩与扇坠碰撞,发出清越声响。 她实在忍不住了,开口喊了一声:“秦王殿下……” 祁崇漠然回眸,见到一道平庸且乏味的身影,回想一下,应该是常年跟在宁德身边的。 嘉寒见对方并不应答,一时面色绯红:“今日天气极好,臣女想请殿下上去喝酒。” 李福知晓祁崇对各位大臣的女儿了解不多,他轻声道:“这是壮武侯的女儿嘉寒郡主。” 就是那个在前线也不忘贪污军饷搜刮百姓的壮武侯,也是家中豪奴在外打死百姓强娶民女的壮武侯。至于嘉寒平常的事迹,李福也多有耳闻,宁德公主现在如此霸道嚣张,有嘉寒一半的功劳。 祁崇似笑非笑,打量了嘉寒一番,她一身白衣,发间玉簪,衣上羊脂玉都价值不菲,看得出是精心做到如此简素除尘。只可惜都沾着无数人的斑斑血迹。 实在肮脏。 他目光冰冷,犹如称王的猛兽,压迫感几乎让人想要跪在他的脚下,匍匐称奴。 嘉寒结结巴巴的开口:“臣女……臣女知晓,家父对殿下多有得罪,臣女也不赞同家父平日作风,只想给殿下表达歉意。” 她也不敢看祁崇幽深威严的目光,只想起当日秦王一箭穿透白虎的额心,据说虎皮被扒了,大概也要挂起来彰显秦王的丰功伟绩。 此等风采,才是她配得上的人。 李福道:“县主请回吧,我们殿下有要事。” 上楼的时候,李福纳闷道:“她爹知不知道她做了这样的事情?这可丢脸丢大了,讲出去的话,她们一家的姑娘都别想嫁好人家。” 不过祁崇平常行事虽狠辣,却不从对方家中妇孺着手算计。 祁崇道:“倘若阿臻瞒着孤出去,代替孤向仇敌道歉,让孤知晓了——” 李福瑟瑟发抖:“您要打断明姑娘的腿吗?” 祁崇:“……” 辛辛苦苦养了十年才养成现在这个样子,抚养大明臻不算容易的事情,真把她扔在庄子里或者在安国公府后院中,只怕生一场病,她早就没了。 打断腿倒也不可能。关在笼子里让她再也跑不出来才是正确的做法。 第28章 温柔中带着不可言说的宠…… 明臻还在睡觉,而且睡得正香,她背对着祁崇,天琴担心明臻压着头发不舒服,所以全部给她拢了上去,因而祁崇进来时,看到她一截细白的玉颈。 温软且雪白,衣衫也是素色,但衣物远远没有她的肌肤来得灵动。 祁崇在明臻后颈处捏了捏。 他的手指冰冷,因为天热,明臻梦中出了点汗,所以不自觉往祁崇的手上蹭了蹭。 做梦也梦见天气很热,阿臻抱着一块冰,浑身都觉得舒爽。 因为觉得舒服,明臻唇角微微上翘,她唇瓣的弧度很美,祁崇觉得自己家的小姑娘,确实比外面乱七八糟的人要可爱得多。 明臻终于睁开了眼睛,她揉揉眼睛:“殿下,你在这里呀?” 因为躺着,她只能看到祁崇优雅的下颌,所以明臻很快就爬了起来,抬手搂住祁崇的腰肢,脸颊在他身上蹭一蹭:“刚刚我做梦还梦到殿下呢。” 明臻真的十分依恋祁崇。 就将祁崇当成最珍视最喜爱的人,其他人的地位在她心中无法与祁崇比拟。如同兄长,也如同更加让人敬仰的长辈。 祁崇道:“梦见什么?” 明臻仰脸:“梦到殿下让阿臻吃冰,阿臻好开心。” 原来是想吃冰了。 祁崇在明臻的额头上摸了摸,果真出了点汗,他拿了明臻腰间的帕子,给她擦去细细汗珠,之后帕子往下,也擦了明臻的脖颈。 她睡了一觉,是感到热了。 祁崇吩咐旁边的丫鬟:“去把窗户打开。” 天琴和新夜担心明臻爬到窗户上来,这边靠着水,爬上来很容易掉下去落水,所以方才给关上了,房间里这才显得热。 明臻摇晃着祁崇的手臂:“可不可以嘛?” 祁崇凤眸望着明臻:“你觉得呢?” “阿臻觉得可以。”明臻对李福道,“公公去给阿臻取冰碗来,要大碗。” 李福:“……” 小祖宗,可饶了他吧。 明臻爬到祁崇的腿上,吊着他的脖子:“殿下……” 李福当成看不见。明姑娘撒娇磨人可有一手,十次撒娇能有九次成功,他觉着秦王肯定是喜欢。 不然也不至于一直吊着明姑娘,看小姑娘眼巴巴的祈求他:“就吃一点点。” 祁崇把她的手拿了下来,扫李福一眼:“还不去准备?” 李福带着两个丫鬟出去了。虽然觉得阿臻被殿下吃掉很可怜……但说实话,明臻离开这段时间,李福觉得自己更可怜。 天琴诧异的开口:“公公,你是不是瘦了?” 李福摇了摇头:“别提了,殿下最近心情不好,你没见外头死多少人。” 天琴道:“愿闻其详。” 李福长吁短叹:“最近犯事的官员,一般情况下贬走就得了,殿下最近全都给杀掉。明姑娘不在,他心肠都冷硬了起来。” 天琴记得明臻幼时常生病,有时候一发烧就是好几天。祁崇为了给明臻祈福,增加明臻福分,所以宽恕了一些罪过较轻的。 天琴道:“殿下对谁都冷,唯有将姑娘视作掌上明珠,这事倒也不稀罕。” 李福道:“那天殿下的人擒住了楚家的耳目,你没见刑罚多重,血从阶梯上淌下来,流了上百层。殿下从此经过,原本提醒了一句把血擦干净,明姑娘看到血会生病,之后突然想起来明姑娘不在了,脸色瞬间冷了。他让人将这些人的尸首处理一下送去了楚大人那里,不知道楚大人收到一匣子冰冷骨肉是何表情。” 两人说着,也让听雨小筑的厨房准备一下明臻要吃的冰碗。 明臻如愿以偿后,捧着冰碗开开心心的吃,里面是碎冰浇了酸梅汤,晶莹剔透,又有山楂碎,冰葡萄,榛子碎和松子。 她开心的吃着,祁崇在一旁看着明臻。 小姑娘其实很好满足,夸她一句,给她点好吃的,她就能够心花怒放。 还没有吃完,祁崇便让天琴收了。 明臻捧着冰碗的手是凉丝丝的,眼睛因为高兴而格外显得明亮。方才不小心,明臻的袖口染了酸梅汁,氤氲了一片。 祁崇把明臻拉过来,将她袖口一点一点卷上去,细白的手臂露了出来,冰肌玉骨,一直撸到了上半部分。 春光潋滟,此时是夏末,却可看到春色无边。 明臻也用手摸了摸弄脏的地方,凉凉的,她赶紧用手帕擦了擦手,也擦了擦这一块衣摆。 祁崇道:“小脏猫。” 明臻以为祁崇嫌弃自己,所以信誓旦旦的保证:“下次肯定不会。” 这个时候,外面的人给李福通报消息,李福听完后脸色微微一变,赶紧敲了敲门,匆忙通报给祁崇。 祁崇听到的时候,关上的门又被重重敲了敲。 明臻好奇的道:“是谁呀?” 祁崇把她长发上的簪子给拿掉,墨发瞬间倾泻下来,淌了一肩膀,也落在了榻上。他把明臻按在自己怀里,淡淡的道:“等下不许动,更不准露脸,阿臻明不明白?” 明臻该乖巧的时候还是异常乖巧,她点了点头:“阿臻知道了。” 门自然被推开了,有人摇着扇子进来:“啊……小王是不是打扰了秦王的好事?” 祁崇将明臻拢在自己怀里,语气冷漠至极:“你觉得呢?江王,这可是孤的地盘,你好大的胆子。” 虞怀风行事作风都是这样,祁崇也知晓他们一家子神经病,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在漓地的时候,虞怀风是二王之一,漓王又十分爱重他这个侄子,可以说,怀风在漓地的待遇和凌朝的皇帝差不多。 既然是皇帝,平时自然不用顾忌什么,向来我行我素,想做什么就必须得做到那一种。 虞怀风戴着面具,方才应该感到了尴尬,不过他脸皮厚,很快就能缓过来,他笑了笑:“抱歉。小王只是听说秦王要数日之后才肯再见,一时急了,忙让人打听打听你去了哪里。眼下是有解释,小王来迟自有原因,殿下愿意听一听么?” 两人身份不相上下,虞怀风看似玩世不恭,实际上最是聪明爱好算计人心。 祁崇道:“洗耳恭听。” “事关去年焉国与贵朝做的一桩生意,秦王想必也知道,焉国会制造大批兵器运于贵朝,去年这一单批器却被悍匪夺走,实际上并非如此——” 这其实涉及凌朝内政,祁崇不晓得虞怀风从哪里得知了这桩信息。单单从这件信息来看,虞怀风绝对不是什么一般人物。 这些年来,虞怀风织下的情报网已经很大了。 但这件信息,确实对祁崇这一方十分有利,因为与旁国勾结吞掉这笔巨款的,是拥簇楚家的大家族之一。 祁崇道:“原来不知,江王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边缘小国。” “哪里哪里,”虞怀风摇了摇扇子,“不及秦王十之一二。” 两人互利互惠,其实也不是头一回了。 祁崇又开口:“江王情报不少,不知是否找到了贵国王女或王子。” 一想起这个,虞怀风的眸色瞬间暗淡了下来,他苦笑道:“有秦王帮忙,我仍旧找不到,这些年更加找不到。和御医交谈之后,我也不敢抱希望了。” 祁崇眯了眯眼睛:“哦?” “小王先前忽略了,父王为了控制她,给她下了奇毒,有小王时还好,蛊毒尚未深入,这一胎时,蛊毒早就侵入经脉,恐怕孩子生下来也是先天不足,娘胎里带着一身病,根本就养不大。”虞怀风勉强道,“这大概也是小王一直都找不到她的由来。” 祁崇感觉到自己怀里的人呼吸安静绵长,怕是方才听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听不懂,又睡着了。 他按住明臻的肩膀,让她睡得更安逸一些:“江王还找吗?” “当然还要找,这是我们虞家的骨肉,只要没有确切不幸的消息,小王就要继续让人去找。”虞怀风注视着祁崇的举动,看出了祁崇对他怀中这名女子的喜爱,“我们虞家的孩子,小王看一眼肯定就能认出来。” 虞家是代代绝色的家族,一家人都长得很像。怀风的母亲也美得有特色,无论孩子像谁,都容易辨认,实在不行便来个滴血认亲。 虞怀风最担心的事情莫过于自己的弟弟妹妹在什么偏僻地方长大,无父无母,让外人给欺负了,或者更有千奇百怪的不幸。随着时间的推迟,这些年,虞怀风让人寻找最多的便是烟花场所。 这些年祁崇助他不少,两人算是互相成就,虞怀风知晓,恐怕凌朝只有祁崇拥有大海捞针的力量。 他的情绪很快恢复了过来,一双流光溢彩的双眸看向祁崇怀里的女子。 这女子身形看起来极为纤弱,骨架尤小,墨发倾散,乖乖坐在祁崇的腿上,小脸贴着祁崇的胸膛,大约胆怯,或者又因祁崇本人对归属自己的事物占有欲过重,所以不见外人。 极有可能是祁崇本人的原因。虞怀风这些年与祁崇算是经常打交道,像祁崇这般手握重权又心思过重的男子,他所珍爱的女人,不会对外展露。 没有人会将自己的软肋暴露出来。 房间里的香气似曾相识,虞怀风道:“又是牡丹花香,和当初的小公主一模一样,你们都喜欢这种香料?倒是不容易见。” 祁崇垂眸,掩盖住了眸中恶意。 或许明臻不该是他的,所信任所依恋的人也不该是他。虞氏一族寻找明臻这么多年,倘若明臻回去,虞怀风对待她也会很好。明臻口口声声应该喊哥哥的人,是虞怀风才对。 不过——祁崇更喜欢霸占。虞怀风有遗憾也好,思念自己的亲人也罢,寻找得再苦再累,祁崇也不可能拱手让出。 这是祁崇的东西,祁崇一人独有。 “寻常香料罢了。” “哎呀,突然想起,小王可是破坏了秦王的好事。”虞怀风用含笑的目光看向祁崇,“能得秦王青眼的,想必是倾国倾城的佳人。” 这个地盘不能惹的一是祁崇,第二,自然就是祁崇的女人。 既然祁崇爱重,虞怀风也不便提出看看究竟什么样的佳人居然能让祁崇这样无情的男人入眼。从这个小小女人的背影来看,不难猜出是个纤弱系的小美人。 两人又讨论了一些其他的事情,虞怀风还有其他要事,没时间多与祁崇喝茶,今晚也要进宫赴宴,所以匆匆离去了。 等虞怀风走,明臻才揉着眼睛醒过来,她原本就没有睡熟,只是迷迷糊糊的:“刚刚那个哥哥声音好听极了,和殿下声音一样好听。” 与祁崇截然不同,无法比较,祁崇是冷冽低沉,让人感到畏惧和敬意,对方则是阴柔含笑,更显温润,让人觉得耳朵酥麻。 祁崇捏了明臻的下巴:“是么?” 明臻认真的道:“是呀。” 祁崇捏了捏明臻的耳垂:“阿臻的耳朵坏掉了,所以才会听错。” 她耳垂软绵绵的,且圆润可爱,泛着粉红的色彩,十分让人爱怜。 明臻被捏耳垂就觉得身体没有力气,而且痒丝丝的。 她确实很敏感,有些地方禁不得任何触碰。 祁崇的指腹带着薄薄的刀茧,这是一双惯用各种武器的手,修长优美,骨节分明,是一双能杀人于无形的手,看似漫不经心却蓄满了一击致命的力量。 如今他手掌着半个天下河山,手握着重兵大权,此时却轻轻捏着明臻的耳垂,温柔中带着不可言说的宠溺:“阿臻还没有穿耳洞。” 明臻痒丝丝,想要推开祁崇:“我怕疼,殿下,好痒呀,你不要捏阿臻的耳朵了,阿臻很不开心。” 祁崇突然咬住了她的耳垂,一手将她墨色长发撩拨开,一手箍住明臻的腰,防止她因为重心不稳而倒下。 明臻一瞬间僵住了。 她也不知道知道自己听到了什么,或许什么都听不见,这种情况下,祁崇是不会说话的。 唯一能够感受到的是被轻轻撕咬的感觉。 仿佛化身为了一只可怜的小白兔,被猛虎一口咬了,脆弱的在猛兽的口中,连扑腾的力气都没有,甚至不可以发出一声哀鸣。 对方不仅仅要饮用鲜美的血肉,还要将柔软皮囊拆吃入腹,全部的全部,都要了。 强有力且占有欲浓重的男人,又是明臻最最信任与依恋的人,她压根挣脱不开。 耳垂红透了,单边几乎红得滴血,而且隐隐有些肿。 祁崇也觉得惩罚阿臻似乎不错,这样的手段对待她,小家伙吃不了多少苦头,也能长一点点记性。 他道:“这边也要。” 明臻唯一担心的便是殿下真的把她耳朵咬下来。 等祁崇结束了,慢条斯理的帮明臻整理头发和衣服,明臻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姐姐,姐姐现在应该玩够了要回家。 她穿上了鞋子,耳垂现在仍旧有些酥痛,耳廓湿热的触感犹在,明臻不敢和祁崇讲,也不敢再夸其他哥哥声音好听。 她道:“殿下,我也该走啦,等下一起和姐姐回家。” 她很自然的便把回安国公府说成回家,从前明明秦王府才是她的家。 祁崇眸色暗了几分,将明臻的发簪给她簪上:“这两天又长高了一些?” 倒也没有,只是祁崇总觉得明臻一下子长大了。 实际上,今天的阿臻和昨天的阿臻并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明臻摇摇头。 明臻出门和祁崇摆摆手:“我走啦,我会天天想殿下。” 口中说的天天想他,实际上跑得比谁都快。 明臻也不愿离开祁崇,只是这次殿下咬她耳朵,这让明臻本能觉得殿下很陌生,与往昔对她的态度截然不同。 似乎就像……就像真的很想要把她的耳朵咬掉一般。 明臻出去之后,天琴松了口气:“刚刚远远就见到六小姐找您,我让新夜把她支开,她应该在凝香阁里买东西,我带您去找她。” 现在这个时候,正是玉湖畔最热闹的时候。小姐们喜欢这个点出来走走,京城中自然比别的地方繁华许多,等下更晚了一些,不远的地方还会有一些很好吃的食物在卖。 明荟神采飞扬,拿了胭脂轻轻闻,脸上也泛着明亮的光彩。 明臻走了过去:“姐姐。” 明荟招招手:“你看哪个盒子的图案好看?是这个嫦娥奔月的,还是这个蝴蝶戏舞的?” 明臻挑了一个:“就这个吧。” 明荟高高兴兴的买了,她方才在路上碰见嘉寒,嘉寒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倒霉事,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又捂着嘴巴偷偷笑。不管怎样,嘉寒也算明荟的死对头,看着死对头在街上犯傻,明荟心里高兴。 她一高兴便买了两盒:“这个给你。哎——你耳朵怎么这么红,都肿了起来。” 明臻:“……” 一旁天琴道:“这里蚊子多,姑娘刚刚被蚊子咬了。” 明臻点了点头:“对啊,好可怕的蚊子。” 明荟也没有多想:“我们再去成衣铺看一看,最近是不是又有什么漂亮衣服。” 明臻也觉得跟着四处看看十分有趣,所以便跟着去了。 第29章 明臻长这么大了,也该情…… 对于买东西什么的,明荟最喜欢了。她左看看右看看,带着明臻一个铺子一个铺子的去逛。 明臻对这些倒也没有太大的兴趣,明荟既然喜欢,她也当多散散步,跟着明荟多走几步路罢了。 明荟一边买一边掂量手中的银子:“哎呀,钱又不够了呢。” 哪怕是千金小姐,也有为钱低头的时候。安国公虽然位高权重,却比不得壮武侯和楚家富有。 靠经营继承祖上留下来的基业,无论怎么赶,都比不上搜刮民脂民膏的。更何况有些富商,一贿赂就是贿赂他们几十万两银子。 安国公怎么能比。 明臻没有吃过这方面的苦头,她对于很多东西的渴求没有那么强烈,所以只隔着薄薄的一层纱,看到自己姐姐绞着帕子计算:“这个月过完还有好些天,倘若今天都买了,之后便不能出门。” 她一边愁眉苦脸的计算,一边拉着明臻的手,带了明臻进入成衣铺。 成衣铺中的衣物裁剪都是按照大多数人的体型来,虽然没有专门让裁缝制作得那么合身,但它更加方便,今天看上了,今天就可以直接带回去。 这里明荟和明臻刚进,又有人进来了。之闻到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一名女子身着绿色罗裙,另一名女子身着白衣,颇为气派的走了进来。 明荟一回头就看到宁德公主和嘉寒,脸色瞬间沉了沉。 宁德公主捂着嘴巴笑:“明荟,你还没有回家呢?今天你做的诗真是精妙,开头是什么来着?哦,对了,是‘湖中莲花一朵朵’……” 明荟一贯就讨厌读书写字,吟诗作画这些她更加不喜欢。听到宁德公主挖苦自己,她翻了个白眼:“公主不也没有回宫吗?” 宁德公主道:“把这些衣服全都给本宫包起来,本宫赏给宫女穿。明荟,你有没有看得上的?有的话,给你留一两件。” 明荟咬碎银牙:“没有,我怎么能看得上眼?恰好路过罢了。” 嘉寒县主的眼睛则落在了明臻的身上。 明臻戴着帏帽,看不清她的面容如何,她亦乖乖巧巧的在明荟身旁,并不显山露水,十分安静。但姿态绝佳,虽不见面容,自有惹人怜爱的美人之态。 嘉寒道:“这位是?” 明荟不想让这两个女人拿明臻开涮,嘉寒和宁德心肠都歹毒,假如知晓明臻有点痴傻,说不定会说出什么挖苦的话语来。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说不定传得明家姑娘脑子都不好使了。 她将明臻拉到自己身后:“家中小妹,体弱多病,所以从不见人。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们就先离开了。” “好呀。”嘉寒冷清的一点头,她今天见到秦王,没有得到自己预想的结果,所以心情不佳,看明荟与明臻从自己身旁过,眼睛一扫看到不远处门槛,心头突然闪过一丝恶意,在明臻经过时,她悄悄伸脚拦了明臻一下。 果不其然,明臻戴着帏帽没有看清楚,人被绊了一下,往前一踉跄,差些扑倒在地上。如果真的落地了,脸朝地就要撞在铁门槛上,不管轻重,鼻梁骨肯定会折掉。 幸好天琴眼疾手快将明臻抱住了,她身影极快,其他人都没有看到她是怎么动作的。 明臻惊魂未定,扶了扶帏帽。 嘉寒冷淡的道:“明小姐,走路可要小心。” 明臻:“?” 明荟不知道是嘉寒在绊明臻,她拉了明臻一下:“走吧,丢死人了!” 等明臻离开,宁德公主撇了撇嘴:“你关心她做什么?” 嘉寒高傲的道:“她又不是明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一名小小庶女,我关怀一句罢了。” “你就是太善良。”宁德公主抚摸着华美的衣料,慢条斯理的指教嘉寒,“过于仁慈,只会让自己吃亏。我听母后说,他们有心给你安排婚事,你应该清楚吧?入了皇家,勾心斗角更多,嘉寒,你也要学会争取,凡是不要太清高。” 嘉寒的心猛然揪了起来。她明确的知道,肯定不是秦王。两个党‘派水火不容,彼此正仇视,哪怕她和秦王相爱,也终究不能在一起。对方就算见了她,也要装作压根不认得她。 她知晓自己最有可能许配给祁延。 但是——嘉寒万万看不上祁延这幅愚蠢懦弱没有主见的样子,活了二十年,祁延事事却要楚家和皇帝收拾烂摊子,一点担当都没有,怎么可能配得上她? 她的父亲可是鼎鼎有名的壮武侯,而且嘉寒自己书画双绝,有才女的称号,容貌也十分美丽,仅次于宁德。 嘉寒冷冷清清的开口:“不知道姨母有何打算?” “四皇兄,母后已经不敢指望,如今隐隐有弃掉他的打算。”宁德道,“五皇兄这些年表现不错,母后有心让你和五皇兄在一起。” 祁修默默无闻,丝毫没有祁崇亮眼。 嘉寒心中不悦,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这些事情还早,到时候再看姨母如何安排吧。” 另一边,明臻出去之后,才对明荟道:“是她绊我。” 明荟:“?” 明臻安安静静的解释:“穿白衣服的姑娘伸出脚,刻意绊了阿臻。” 刻意和不刻意,明臻还是知道的,如果自然的站着,嘉寒的脚压根伸不了这么远。 明荟的脸色变了又变:“这两个小贱人!成天不做好事,专门想着欺负本小姐!” 但明荟也没有什么办法。宁德公主的母亲荣宠不断,嘉寒的父亲在朝中地位极高,她当然不可能当面辱骂这两人。 也只能回过头说几句诅咒的话语。 所有的好心情都被宁德和嘉寒给打断了。明荟也没有心情再看什么,只好带着明臻一起回去。 这些年她可没少受这两人的气,连累明臻也遭受嘉寒的欺负,明荟多多少少有点不好意思。 但明臻却似乎全然不放在心上,一点儿也不记仇。明荟受了什么委屈,总要记一笔仇,将来加倍奉还那种。 她戳了戳明臻的脸:“现在也不生气?” 明臻捏住明荟的手指:“不要戳我。” 怎么所有人都喜欢玩自己的脸呀…… 明臻道:“阿臻也生气,但是没用,阿臻什么都不能做。” 她自然也不喜欢嘉寒像条毒蛇一般冷不丁咬一口人,还装作并没有咬的。 相比之下,明荟光明正大的做所有事情更好一些。 明荟叹了一口气,托着下巴:“也是了。” “但是——”明臻想了想道,“阿臻可以和姐姐一起讨厌她。” 明荟撇了撇嘴巴:“你讨厌有什么用呀?”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觉得很开心。就现在而言,再也没有与自己同仇敌忾一起讨厌一个人更好的事情了,最烦的就是拎不清,被外人欺负了还说什么“已经原谅了”“这只是一点点小事情我不放在心上”,像这样的蠢货明荟只想一脚踹出京城。 明臻的态度也是可了明荟的心意。 她们到底还是一家人。 明臻戳了戳手指:“好像没有用。” 她想起今天新夜还买了甜点,所以明臻从小抽屉里将甜点拿出来:“姐姐吃糖吧,吃了之后就能忘记不开心的事情。” 明荟漫不经心的咬了一口红豆酥,之后看了看买来的点心,倒是不少,有各式的糖,还有几种糕点,也有蜜饯。 这家明荟倒是知道,京城中最贵的一家点心铺子,堪比宫中御厨,十两银子绝对买不了这么多,明臻大概也将她自己的月钱补了进去许多。 吃了点心,明荟也开心了许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们现在春风得意,指不定哪天秦王得了皇位,将他们两家数千人杀个光。” 明臻道:“秦王不杀这么多人的,他是天下少有的好人。” 话未说完,明臻突然想起来这里不准提起秦王,所以赶紧闭上了嘴巴。 明荟也猜想着明臻对于这些砍人头的事情没有多少概念,小姑娘嘛都心怀善意,绝对想不到上面那些男人都是以累累白骨为阶梯,层层踩着上去的。 她支着下巴,不和明臻争辩:“算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估计你在庄子里待久了,听多了百姓夸奖他。” 普通百姓都以结果来评论一个人。 四皇子在京城里吃香喝辣,楚家的爪牙为虎作伥,所以他们是坏的。可怜的陛下如今是被奸臣蒙蔽,所以当今局势才不好。 而秦王呢? 秦王殿下战功赫赫,平定了不少叛乱,还抓了不少贪官,实实在在的给百姓带来了希望,所以大家都嘉奖他。 更听说秦王殿下不仅仅文韬武略,而且容颜俊美,倜傥出尘,更是一众春闺女孩儿的梦中情郎。 如此种种,这应该也是让明臻一听说秦王的名字就夸赞的原因。 明荟作为安国公府嫡女,京城中出类拔萃的贵女,虽然性情娇纵了一些,眼光却不短浅,罗氏也没有拘着她,所以她了解不少内幕,知晓京城大多的事情。好多好多的事情,都非普通百姓看到的那样简单,背后都有许许多多的阴谋和伪装。 秦王平定叛乱本就是他的责任,至于抓贪官什么的……抓的都是楚氏的党羽吧。 楚家没有在民间做什么功夫,他们也没有这个头脑。秦王却计划深远,知晓民心的重要性,所以会在民间立一个贤王的形象。 至于骨子里——从他冷漠的目光和表情就能看出,这个男人根本就无情,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夺取权势巩固并抬高地位的手段而已,秦王所爱大概只有皇位。 明荟道:“喜欢秦王倒也没错,你现在觉得他好也没有错。一切都是因为你没有见过他,等你见了他,被他威严冷漠的目光扫过,肯定吓得再也不敢见他。” 明臻啃着糕饼:“好吧。” 明荟见她乖乖的,再看明臻的脸,心中微妙的嫉妒也少了很多。 也罢,这美貌落到明臻身上倒比落到别人身上要好,假如是旁人,例如明荟眼下很讨厌的嘉寒,嘉寒若有明臻一半的美貌,明荟肯定气的吐血。 等到了家门口,明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天琴扶着明臻下来了。两人就要从正门进去,看门的小厮赶紧给明荟请安:“六小姐好!” 明荟点了点头:“今天家中可来什么客人?” “温公子又来了,他最近总是上门。” 也因为温鸿的殷勤热心,明义雄也觉得这个年轻人不仅学问好,人也谦虚平和,不是那种目高于顶的人,所以对待温鸿更加喜欢。 一想起温鸿,明荟也觉得心烦意乱。原本她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魅力大,沾沾自喜一段时间后,明荟越想越觉得对方低劣不堪,安国公家中哪个女孩儿这家伙都配不上。 明荟不想让这家伙看到明臻后口水一流三尺长,只要想想就觉得浑身恶寒,她对明臻道:“阿臻,把帏帽戴上。” 明臻戴上了帏帽,走在明荟的左侧。 果然不出明荟所料,两人刚刚进去,就看到安国公与温鸿正在厅中谈话,温鸿身着青衣,在高大威猛的安国公身边也显得儒雅斯文,一身清气。——也难怪可以蒙混得过去活了这么多年的安国公。 见了他们之后,明荟停了下来:“爹爹,温公子。” 明臻也跟着停了下来。 温鸿的目光自嫡小姐华贵衣裙上扫过,之后又落在一旁戴着帏帽的纤弱少女身上。 这名少女身姿极美,一双手拢在衣袖中,浑身上下并没有任何暴露在外,因而显得格外神秘朦胧,让人心生好奇。 明义雄沉声道:“你怎么带了阿臻出去?” ……这是小小姐阿臻?那个要许配给自己的傻女阿臻? 明荟道:“她在家里没事,就出去看看。” 明义雄道:“以后少出门,别在外成日抛头露面。” 明荟略有些不喜欢:“好,我知道了,我们先离开了。” 等明荟和明臻双双离开了,温鸿才道:“旁边就是九小姐?” 明义雄道:“她向来乖巧,虽然不如嫡女机敏,却也少了几分张狂,性情十分柔和。” 看样子,倒是个长得又美,人又漂亮,也十分好拿捏的小姑娘了。 回去之后,明荟和明臻去了罗氏那边,告诉了有关温鸿的事情,因为事换明臻,所以没有避开明臻的人。 听了之后,罗氏沉吟片刻:“这人想必以为自己有几分才气和容貌,就能诱得高门嫡女放弃体面去跟他,未免也太多情。” 明荟细细一想,倒也是这个理。 罗氏道:“就怕他包藏祸心,想借着咱们明家的势往上爬,眼下一切全是伪装。也罢,回头我提醒一下老爷,但老爷素来不喜别人阻挠,也不知会不会让他生气。” 明荟摇摇头:“就怕爹爹以为我们是嫌弃那姓温的贫寒,他在爹爹面前时表现极佳。” 罗氏撇嘴:“贫贱夫妻百事哀,日子全消磨在柴米油盐算计当中了,有人甘之若饴也好,不过我是舍不得将你嫁去这样的人家受苦。” 明荟看了看罗氏,罗氏何尝不是也在算计?只是顾念的更多更大罢了,身为当家主母,风光只在外面。 明荟却点了点头:“娘说得没错。” 她坐在罗氏身侧,罗氏将她拉过来,摸了摸明荟的脸:“今天宁德她们有没有再欺负你?虽然不适宜将这些事情扯到朝堂上,可一而再欺负你,也得让老爷向皇帝讨个说法。” 明臻见罗氏和明荟母女情深,心里羡慕极了。 出来之后听到叽叽喳喳的鸟声,之见一只鸟儿叼着虫子回来,飞向窝里嗷嗷待哺的小鸟。 明臻心中一阵伤感。 正在路上走着,近处突然闪过来一人,天琴一时没有注意,倒也吓了一跳。 她冷冷抬眼:“温公子,您有事情?” 温鸿拱拱手:“想和小姐交谈几句罢了。” 明臻见这个男人面生,一点儿也不愿意理会,加上心中正感伤,她连帏帽都没有摘,就要走人。 温鸿道:“或许小姐觉得我一无所有,心中并不情愿,但我愿意对小姐好。” 明臻觉得诧异,这是什么人?说这些莫名其妙的做什么? 温鸿知晓,待字闺中的小姐一般都寂寞难当,他长得也清俊,儒雅端庄,很容易得姑娘欢心,当初镇子上举人老爷家的姑娘都悄悄送帕子给他。 天琴就要把这个厚脸皮没体面的东西骂走,明臻却开口了:“我又不认得你,殿……旁人说了,无事献殷勤都不是好人。” 趁着温鸿还惊讶得不能动的当儿,明臻直接走人了。 晚上,这一幕自然落到了祁崇的耳中。只不过,由于暗卫太远,明臻声音轻,他听不到明臻说什么。 祁崇听到的又是一个版本。 才子佳人在园中相会,才子许诺要一生一世对这名姑娘好。 姑娘回去之后若有所思,一直在伤感,怕是为了这名才子着迷。 明臻长这么大了,也该情窦初开,为情所困。 一想到这里—— 李福刚端了一杯茶送上来,刚刚到祁崇手中,上好的白玉盖碗突然就出现了一道一道的裂痕,紧接着,盖碗碎了。 李福赶紧跪了下来。 祁崇眯了眼睛:“他怎么还没有死?” 李福:“……” 祁崇只说要调查温鸿,不过这才一天,温鸿老家离京城又远,这怎么能回消息?况且,温鸿至今还是朝廷官员,祁崇没有下达具体命令之前,李福也不敢自作主张给随便杀了。 李福只觉得祁崇周圈都是冰冷的,赶紧转移话题:“奴才听说在玉湖畔,嘉寒县主刻意欺负咱们姑娘呢。” 明臻是好惹了一些,看起来软软糯糯随便捏,可将她养得如此软糯且给她在背后撑腰的男人…… 着实惹不起。 第30章 祁崇道:把阿臻带来,…… 傍晚,罗氏邀请了明义雄来自己这里用晚饭。 随着罗氏年长色衰,明义雄很少再和她同房,而且他总是认为正妻不如小妾娇媚,所以平常对于罗氏的敬重大于喜爱。至亲至疏夫妻,在外人看来,罗氏与明义雄相爱如宾,府中内室都掌控在她的手中,实际上两人已经很久没有交心过了。 罗氏难得让妆容更加鲜亮一些,她笑眯眯的给明义雄布菜:“老爷,这是你爱吃的蒸肥鹿尾。” 明义雄喜爱什么,她一直都了然于胸,桌上大半饭菜都是他吃的。 两人对坐着吃饭,罗氏不动声色的开口:“看老爷今天高兴,是那名温公子又来了?” 明义雄点了点头:“现在像他这样勤勉的年轻人实在罕见,他每天寅时就起来读书,明豪他们哥几个当时在太学读书,成日里和一帮人鬼混。” “听起来倒是不错。”罗氏点了点头,“但是,学问不能代表一个人的人品。老爷,与温家结了亲,我们两家也是沾亲带故,以后旁人提起温鸿,第一个想起的一定是你,所以这件事情必须慎重。” 明义雄略有些不耐烦:“我如何不慎重?他也是我从这么多人中挑选出来的。” 罗氏给他盛满汤,微微笑着:“就怕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现在是很殷勤,殷勤背后只怕因为老爷的身份。倘若是其他人,他未必愿意天天来。” 明义雄脸色一沉:“夫人的意思是,我仅仅以身份地位吸引到人与之来往?” 罗氏笑容一滞:“这——” 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自尊心高,倘若直接告诉他你看走眼了,错把轻浮的家伙当成有才之士,还给这人谋了好差事。 只怕明义雄会觉得颜面扫地。 罗氏只好道:“荟儿那天告诉我,她在院子里走着,这位温公子居然上前说话,还吟了一句什么诗来调戏。男女授受不亲,唉,我也是担心。” 明义雄道:“你怕是想多了,这件事情他告诉过我,他只是迷了路,想问明荟路怎么走,所以开口先夸赞一下,结果荟儿这丫头一点礼数都没有,直接走了。你平时教她这样待客的?” 罗氏:“这……” 明义雄又道:“温家是贫寒了一些,但温鸿才学出众,寒窗苦读多年中了进士,已经是众人中的佼佼者,夫人莫要瞧不起他现在的境遇,等十年后再看,恐怕大有不同。” 罗氏一肚子话说不出来,两人并非无话不说的夫妻,她哪怕少说了,仍旧被当成嫌弃温鸿家贫,多说一些,恐怕又会惹明义雄不满。 相敬如宾的夫妻之间也有些累,罗氏不愿意多说,只点了点头:“好吧。” 往后时间还早,婚事反正也没有定,而且明荟说的话不一定就可信。只要是狐狸,尾巴肯定有露出来的一天,罗氏也会安排着算计算计温鸿,看他是否表里如一。 不过明臻并没有将姓温的放在心上,对她来说,姓温的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罢了。明臻从小就没有什么安全感,她见什么都害怕,尤其不喜欢陌生的事物,喜欢在熟悉的地方,与最最熟悉的人永远待下去。偶尔一面两面见到的人,明臻只觉得陌生无比。 晚上沐浴的时候,明臻趴在浴桶的边缘,若有所思。 今天是新夜在一旁伺候明臻,浴桶里加了新鲜的花瓣,又滴了许多玫瑰油,芳香扑鼻,她细细擦拭着明臻的后背:“姑娘在想什么?” 明臻道:“阿臻羡慕姐姐,姐姐有疼爱她的母亲。” 新夜也是生母早逝,对于明臻的想法感同身受,她道:“但是姑娘有殿下,从小到大,姑娘要什么,殿下都会给。” 明臻的肌肤无比幼嫩,晶莹雪白,且柔软无比,比任何娇贵的丝绸更要好手感。 新夜忍不住回忆起了过去:“当年姑娘得了天花,姑娘自己记不记得?” 明臻想不起来了。便摇了摇头。 “那时候姑娘一点点大,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染了天花,身上长满了水痘,殿下担忧失去姑娘,请了无数名医过来。” 新夜一想到这些,仍旧觉得唏嘘,“姑娘体质如此弱,最后支撑了过来,身上没有留一个疤痕,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殿下在姑娘发病期间,整夜整夜的不合眼睛,推了朝中大半事务,守在姑娘身畔,晚上抓着姑娘的手,担心您将水痘给抓破。” 更多的新夜没有再说。 当时一众大夫,还有身边伺候明臻的人都心惊胆战。 因为祁崇阴恻恻的发了话,假如明臻没了,他们也需要跟着陪葬。 明臻身体那么弱,得了天花不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最后宛如奇迹般的恢复,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之后照顾时也更加细心。 对于这些,明臻真的记不起来了。但她对祁崇的依恋,也是从过去一点一点积累出来的。这些记忆没有了,但她感激怀恋的情绪,全部都融化进了骨血里。 明臻道:“真的吗?殿下好几天没有睡觉?” “当然。”新夜道,“姑娘是开心果,殿下只有见了您才会开心,姑娘没了,殿下以后就不会开心,当然要牢牢看着姑娘。” 因为这里没有旁人,所以犯忌讳的话语,新夜也能大胆说出来,她道:“殿下肯定是真龙天子,您有天子的龙气罩着,自然会痊愈。” 明臻感伤的情绪这才消失了很多。 其实祁崇平常很少会笑,平常见一些位高权重的官员,哪怕是笑,也在你来我往尔虞我诈之中,几乎没有发自内心。 在夺取皇位的漫漫路途上,明臻大概是唯一一个让他忘记朝中算计,可以坦然面对而不用警惕或者防备的人。 明臻泡够了就要起来,新夜赶紧拿了东西给明臻擦拭。 作为近身照顾的人,新夜和天琴比其他人更能感觉到明臻的变化之大。少女身形虽单薄了些,体态却是玲珑有致的,如今新夜都不敢正眼多看,怕迷失在重重无边的美色之中。 明臻晾干之后,晚上睡在枕头上,想起新夜先前温柔体贴的话语,又想起祁崇,心中丝丝缕缕泛了暖意,自然是一夜好梦。 同样的夜晚,祁崇到了子时才入睡,他向来浅眠,所以几乎不做梦。今天不知为何,突然就做了一个梦。 梦中虞怀风认回了明臻,兄妹相认,两个人抱成一团在哭。 从前明臻哭泣的时候只趴在祁崇的身边,偷偷去抓祁崇的衣角擦眼泪,现在却趴在虞怀风的怀里喊哥哥,且满脸泪痕。 因而祁崇对虞怀风起了杀心,绝对不让他带着明臻离开凌朝。 苏醒是因为灯火闪了一下。 祁崇从小到大面临的刺杀没有一千也有九百,警惕心极强,所以没有过安稳觉,一点动静就睁开了眼睛。 “李福。” 李福在外守夜,打瞌睡的当儿听到熟悉声音,赶紧睁眼:“奴才在。” 祁崇道:“把阿臻带来,孤要看着她睡。” 李福只想拿把刀子在自己身上戳一刀死了算了:“殿下……阿臻姑娘在安国公府呢。” 李福无奈:殿下最近到底怎么回事呀?大半夜的不睡觉,哪怕明姑娘真的在秦王府,大半夜将人弄进祁崇的床上,肯定也哭唧唧的撒娇说好困。这能有个什么乐趣? 祁崇衣领半开,墨发垂落,修长手指轻轻敲着床沿,看似漫不经心。 他道:“虞怀风什么时候回去?” “约摸下个月中。”李福估算了一下时间,“过两天宫中又要大宴,江王殿下与楚氏一族走那么近,是可以套到一些消息。但他作风捉摸不定,就担心——” 李福能够想到的,祁崇早就想过了。 现在夜已深,李福先听祁崇问起明臻,后听祁崇问起虞怀风,也大致猜了出来——殿下八成梦到了兄妹相认的场景。 祁崇的心思谁都捉摸不准,李福只祈求虞怀风别作大死,本来因为明臻的事情,祁崇就有些杀人灭口栽赃给楚家最后一箭三雕的意思,假如这家伙真作了死,就算神仙来,也难阻止祁崇杀他。 不过,通过这件事情,李福也觉得,处理温鸿也得加快了。 万一哪天祁崇梦到温鸿和明臻成亲—— 暗暗的灯光下,祁崇冷戾俊美的容颜更显冰冷,李福道:“殿下早些入睡吧,时间实在不早了。” 但祁崇的精力一向都旺盛,平常不喜长久在床榻之上:“将大理寺送来的卷宗拿来。” 这次的事件和壮武侯有关,祁崇本来不欲亲自去看,扔给祁赏处理就得了。眼下却没了睡意,又想起明臻早上被壮武侯的女儿给欺负过。 壮武侯最近在朝中的声望提高了不少,胜仗之后,隐隐压过安国公,皇帝也很重视。不管从哪方面去考虑,这个人都绝对不能留。 哪怕杀不了壮武侯全家来抹消嘉寒对明臻的欺侮,也要让对方被刮下一层血肉。 李福赶紧呈了上来。 祁崇最后又提醒了一下:“温鸿不能久留。” “是。”李福道,“殿下日理万机,就不用担心这等小事,这个月之内,奴才会让下面的人处理妥当。” 第31章 对着祁崇无声的喊了句…… 那日温鸿得见明臻身形,虽然未看到脸,只看到被帏帽拢得严严实实的身段,却也觉得心驰荡漾。 因而来国公府更加殷勤了。 他只希望哪天可以单独见到明臻。因为此事还未完全定下来,倘若事前两人的感情就很深的话,这件事情怎么拦都拦不住了。 况且明臻是个脑袋不好使的,温鸿在这方面经验丰富,天真稚嫩被保护的很好的女孩子么……是最容易蒙骗的了。 可他却不敢在安国公面前展现出自己的真面目。久闻安国公风流,作为女婿性情相投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可他为了稳妥,至少要在婚后露出来。 在安国公面前的时候,温鸿一直都小心谨慎,作出端方君子的姿态来。 前两日温鸿也拿着拜贴到了楚府,楚府豪奴不让他进去,可他见到了同样要进门的五皇子祁修。 祁修文质彬彬,见温鸿生得一表人才,又温文尔雅,当下问了几句话,带着温鸿一同进去了。两人交谈了一下午,相见甚欢,今天温鸿过来,也是有意劝说安国公站在楚家这一列。 他清楚目前安国公中立,但站队这种事情,还是早早的。 秦王祁崇虽文韬武略,亦是元后所生。但皇帝不喜爱,他天大的本事都难有皇位。提前投靠一下楚家,还能有一点肉吃。 这天温鸿过来,守门的没说安国公不在,让他进去了,温鸿一如既往到了客厅,一名丫鬟进来:“今天宫里有事,我们老爷进宫见陛下去了。” 温鸿一阵艳羡。 他可从来没有单独见过皇帝,只怕皇帝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再看这内部陈设,红木椅红木桌,富贵气象一览无遗,虽然比富丽堂皇的楚家是差了许多,但先前再怎么做梦,温鸿都没有梦见过成为这样人家的女婿。 送水的丫鬟也杨柳腰瓜子脸,脸和小手都白白嫩嫩,红唇涂朱,眉眼带情,比他们镇子上举人老爷的小姐都漂亮,若放在青楼里,一晚上也好多两银子。温鸿心里敢想,眼睛却不敢细看。 他接过丫鬟的水时,这名丫鬟香软小手在温鸿的手背上摸了摸:“温公子,您别浪费时间多等了,老爷很晚才回,还是先回去吧。” 她动作暧昧,语气也暧昧。 温鸿却不敢和他乱来,倘若是嫡小姐,温鸿正好凑巧攀更高的枝儿,可这丫鬟……事情未成功之前,温鸿是绝对不敢玩明府的丫鬟。 他仍旧端着面容,一副君子姿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茶也没有喝,只放在了一边:“告辞。” 这名丫鬟是安国公夫人身边最漂亮的一名,她将当时情景告诉了罗氏。 罗氏也有些迷惑。 究竟明荟说的是不是真?这丫头平常就没个正经。 丫鬟想了想道:“最近六小姐和九小姐走的挺近,两个姑娘玩得好了。” 罗氏和早年手帕交都淡了,与姐妹情分也淡了,感情都倾注在自家这群人身上。所以并不理解这些小姑娘之间要好的感情。 她也觉得有点可能:“荟儿的确是个势利的,平常花钱如流水,她或许嫌弃温鸿家境贫寒,不想将姐妹嫁过去。不过明臻好大的本事,原本荟儿不是挺厌恶她么?最近又又在一起了。” “年龄相仿嘛。”丫鬟给罗氏捶肩膀,“五小姐出嫁后,六小姐在府中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九小姐回来,也是好玩伴。” 罗氏因为操心过多,身体毛病也多,她点点头:“也是。不过荟儿这样不行,回头得提点提点她。” 倘若姓温的人品没问题,仅仅是家境贫寒,这个还可以嫁。明臻并非罗氏亲生女儿,罗氏无法真心疼爱她,客客气气当嫡女就好,犯不着为了明臻惹安国公不愉快。 明臻眼下也的确在和明荟玩。 明荟找不到人陪她,便去了明臻的住处,霸占了明臻床,大大咧咧的躺在了床上:“好无聊啊,我们去骑马踏青吧。” 明荟的丫鬟提醒道:“小姐,现在是夏末。” 也对,夏末还踏什么青,只怕明臻也不会骑马。 她枕着明臻的枕头:“为什么你的东西都是香喷喷的?” 简直让人嫉妒。 明臻的床小,明荟霸占了一大部分,明臻只好蜷缩在小角落里找个枕头抱着,她弱气的道:“我也不知道。” 因为是体香,明臻闻不大出来,人都觉得自己身上的味道好闻,偏偏殿下有几分嫌弃,她睡殿下的床,殿下都赶紧让人把床上东西换了,说哪里都是她的味道。 眼下也不知道明荟是喜欢还是嫌弃。 明荟抓过了明臻的手,捏捏又闻闻:“罢了,还是挺好闻的。只是好奇你为什么没晒黑,别人都像咱爹,就你不像。” 新夜在一旁道:“六小姐也更像夫人多一些。” 明荟听到旁人夸自己像罗氏就觉得高兴。 时间还长,她实在不想在这里赖下去:“我们去摘桃子吃吧,现在桃子熟了,我知道有个地方长着大蟠桃,我们偷一篮子带回来吃。” 新夜睁大了眼睛:“偷?” 桃子几文钱一个,还犯得着偷?她实在不理解明家这个被宠坏的嫡小姐。 明臻:“嗯?” 明荟拉着她起来:“换身简便点儿的衣服,我们一起去吧,这和街上买的不同,旁的地方压根买不到。” 她平常做事就有点野,明臻被放在笼子里养久了,没有见过外面太多世界,明荟拉着她出去,她也有些小激动:“是长在树上,我们自己摘么?” “那当然!”明荟神秘的一笑,“我还知道哪棵树上的最好吃。” 一个时辰后,明荟带着明臻到了京外一处果园,她给了看门人一两银子,看门的一见是明荟,给她一个篮子,忙让她进去了。 明臻看着碧绿枝叶间硕大的桃子,眼睛瞬间亮了:“哇!好大的桃子!” 明荟笑嘻嘻的挑眉:“剥开皮就可以吃,可甜了。” 明臻不会上树,新夜和天琴自然也不准她上树。 明荟虽然觉得读书头疼,但跟着兄长学了一些功夫,上树当然也会,更何况桃树低矮,也容易爬上去。 她在上面摘,摘了之后给明臻,让明臻放在篮子里。 两个人自然弄得一身脏,加上吃了桃子,脸上也脏兮兮的。 摘够了之后,明臻跟着明荟一起啃桃子,明荟精力充沛,最好的两棵桃树,最大最红的她都摘下来和明臻一起吃。 两人的篮子满了,旁边也滚着一地硕大的桃子。 地上是软绵绵的青草,明荟躺在地上:“时间大约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这件事情得瞒着我娘,不然她知道了后又该亲自揍我。” 明臻吃了一个,又抱了第二个在啃,她跟着点点头。 两人今天都穿着利落,胡服较为紧身,明臻从来没有穿过,这次是拿了明荟的衣服穿,两姐妹身形差不了多少,穿起来倒也合身。 这边两个人还在树荫下吃桃,前面门口也骑马来了一队年轻人。 为首的三人俱锦衣华服。 秦王自然不必多说,一身玄色衣袍,俊美冷肃,一旁六皇子着白衣,温润多情,秦王右侧的是康王世子祁庭,神采飞扬。 祁赏下马,瞧了祁庭一眼:“你可太没意思,三哥府上明日宴客,你居然让三哥亲自来摘桃。” 祁庭笑着道:“我这片桃园可娇贵得很,除了我未婚妻谁都不准进来。祁赏,你不摘的话,一个也别想吃。” 祁赏在他肩膀上敲了一扇子:“好你个家伙,居然真让本皇子来摘桃。” 三人其实也是借着出游之便来秘密议事,京城中耳目众多,在一起倒显得招摇。 祁赏边往里面走边道:“今天壮武侯的脸都被气得铁青,他们最近太嚣张了,稍微泼点水就受不了,岂不知难受的还在后面。” 看守园子的人见了祁庭,正要上前说些什么,但三位殿下看都不看他,直接往深处走。 祁赏抬头看了看:“就这?” 祁庭道:“往里有两棵,这两棵上的果子最大。不过,只是招待寻常客人,也不用摘我这么好的,这是我特意——” 话未说完,他看到自己的未婚妻和另一个小姑娘躺在桃树下,这两棵树上熟的都被摘了扔在草地上,树上的要么小一点,要么没有特别熟。 祁庭咳嗽一声:“谁又在偷本世子的桃子吃?” 明荟耳朵支了支,瞬间弹了起来。 明臻还在啃桃子,也抬起脸:“啊?” 明荟睁眼就看到三个人过来,不过她眼里,当然只有一个人:“摘……摘你一颗桃子尝尝怎么了?” 祁庭偏头:“六小姐想吃,托句话来我这里就好了,我亲自摘了送过去。” 明荟抱着手臂:“我就喜欢亲自摘。” 话虽然这么说,明荟当场被抓包,旁边还有另外两个皇室殿下,她心里囧得很。祁庭见平时高傲嘴毒的六小姐耳朵红透了,也没有再为难。 至于明臻,明臻看看目瞪口呆的祁赏,又看看漠然如常的祁崇,对着祁崇无声的喊了句“殿下。” 仅仅是做口型。 祁崇凌厉目光扫过明臻。 明荟赶紧拉着明臻走了,连地上的桃子都没有拾。等到了马车上,明荟喝一口水:“今天丢死人了,你看到了吧?旁边穿黑衣服的就是秦王,他长得可不面善,可不是你想的好人。” 看今天的情形,明荟也能想得出来,世子大概率是投了秦王的阵营。 明荟自然不干预未婚夫的立场,不过,她也不会因为世子归顺秦王,让自己父亲兄长同到秦王这一列。 回到家里之后,明荟和明臻才发现更大的风雨在这里。 第32章 花言巧语。祁崇捏了…… 明荟的衣服在爬树时就被剐蹭到了,而且桃树不算太干净,所以衣裙略有些脏污。 明臻虽然好一些,但因为吃桃子,且在草地上躺了一会儿,所以衣裙也没有去的时候那般整洁。 两个人刚刚从马车上下来,迎面就看到了明义雄走来。 明荟一时惊愕,喊了一声“爹爹”。 明义雄扫过明荟和明臻,沉声道:“你们去了哪里?” 明荟有些不自在,她撒谎道:“和阿臻去街上逛了逛。” “仅仅出去逛逛,将衣物弄得如此肮脏?又去哪里疯玩了?简直没有半点小姐的体面。”平时明义雄对于子女并不严苛,明荟性格娇纵一些他也清楚,但这并不代表他也会一直纵容明荟,“你还带着妹妹一起出去,短短时间内,阿臻也被你带坏了。” 明臻抬眸:“是我要姐姐带我的。” 明荟被父亲在院中责备,来来往往的有丫鬟经过,她性格要强且十分好面子,所以脸蛋瞬间涨得通红。 明义雄作为长辈,明荟自然不能直截了当的反驳他,但她心中还是十分不服气,低声嘟囔:“成天在家绣花看书,闷都闷死了。” 而且谁规定大家小姐不能跑出去玩?那些男的还能去青楼呢,她只是去摘了几颗桃子,这怎么了? 明臻究竟不是明义雄亲生女儿,她和明荟一起犯事,明义雄看在她母亲的面上也不能惩罚。所以只能管教一下明荟:“你现在越来越不听管教,前两天还有人告诉我,说你张扬跋扈,连公主都不放在眼里。” 明荟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强忍着不让自己掉眼泪。 明臻帮忙解释:“爹爹,肯定不是姐姐的错,你误会了。” “……” 罗氏这边也听到了消息。 老爷亲自管教家中小姐,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 这也相当于在打罗氏的脸,以此来证明她并没有管教好女儿。 她叹了口气,知晓前些时候在明义雄面前讲温鸿的不好让他心有不满,所以借着这件事情责备自己没能教好女儿。 她只好亲自过去了。 一过去看,明臻还在委屈的帮明荟说话,至于明荟——这丫头一直都在强忍着表情憋泪。 罗氏抬眼看了这两人:“你们怎么整的?去了哪里,身上这么脏?” 明义雄冷哼一声:“前些年荟儿调皮,你常说她年龄还小,现在都及笄多长时间了,还是没有半点正经?壮武侯家的县主,知书达理,十分柔顺,丞相家的千金,素有贤明,也很柔顺,提起荟儿,谁不说一句任性脾气?也该教得她柔顺一些。” 明臻常听祁崇说什么文官武官,她也了解一些,久在祁崇身边,一些官场上的事情就算不懂,也能有点轮廓和印象。 因而,明臻一字一句很是认真的开口:“朝中有不同官员,每个人都性情不一,爹爹勇猛豪爽,监察官员刚直不阿,丞相博才多识又机敏,不同性情的人在一起才能治理好国家,都是同一种人多没意思,千人千面,为什么姐姐非要和其他小姐性情一样柔顺?” 她平常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见明臻说出这些,明荟也有些惊诧。 罗氏横了明臻一眼:“阿臻,你住嘴。哪有和父亲顶嘴的?我看你的确学坏了!” 明臻只觉得十分委屈。 罗氏对明义雄道:“平日是我没有教导好姑娘们,老爷放心,回去后我定然重重惩戒,以后不会让她们再犯这样的错误。” 明义雄也不想再过问,这些分内之事就该罗氏做好。 等明义雄离开,罗氏脸色瞬间铁青:“和我回去!” 明臻只好和明荟一起跟在罗氏的身后。 两人对视一眼,明荟握住明臻的手。 等进了房间,罗氏坐在了主位上,冷冷扫她们一眼:“还不跪下来?” 明荟不情不愿的跪了下来,明臻也赶紧跟着明荟一起跪下了。 罗氏道:“彩儿,把门关上,把竹条拿来。” 明荟见罗氏果真又要打人,拉着明臻就要起来。 罗氏冷喝一声:“跪下!” 明荟被吓得膝盖一软,又跪下了。 明臻不明所以,从小到大殿下从来没有正儿八经的揍过她,哪怕她小时候也有很调皮的时候,所以她并不知道现在有多危险。 罗氏接过竹条,站了起来:“将手伸出来。今天穿成这样,又跑去骑马了?” 明荟不敢说自己去偷康王世子的桃子,倘若说了,又要被惩戒得更重。倒也不是没有被罚过,先前明荟闯祸太大了,罗氏也惩戒过她,只是这次拉上明臻一起,她多少有些愧疚。 明荟道:“和阿臻去郊外爬树了。” “爬树?”罗氏气得脸色更难看了,“家里这么多树不够你爬,非要跑外边?老爷说的没错,你一点长进都没有。” 说话的时候,罗氏在她掌心狠狠抽了一下。 明荟娇嫩的掌心瞬间红肿了起来。 明臻看到这样情形,一时被吓住了。 罗氏又问明臻:“你也爬了树?” “阿臻没有。”明荟道,“都是我做的,阿臻是被我拉出去的,娘不用罚她。” 罗氏却在明臻的掌心也敲了一下:“明荟让你做什么你就跟着做?好的不学,净学坏的,明天她让你杀人,你杀不杀?” 明臻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两人被揍了一顿。 明臻和明荟的手掌心都高高肿了起来,像馒头一样。 明臻本来疼得止不住眼泪,见明荟压根不哭,她也慢慢抽抽噎噎止住了。 罗氏被这两个不省心的孩子气得脑壳疼:“你们好好长点记性。如果有下次,从此再不能踏出家门半步。你爹说的也对,和旁人家的小姐比起来,你的确少了些乖顺,荟儿,回去之后好好想想,别总是任由自己的心意做事。” 明荟道:“娘,我知道了。” 罗氏摆摆手:“下去吧。” 打的说重不重,说不重,每一下又确实疼到了肉里,需要几天好好休息,不用涂药也能快速痊愈。 等出去之后,明荟看着像小尾巴一样跟在身后的明臻,赶紧把她拉了过来:“现在如何了?让我瞧瞧。” 对明荟来说只是一点小伤,打手心而已,之前她还从马背上摔下来过。 明臻眼泪瞬间又啪嗒啪嗒往下掉:“好疼。” 明荟给她吹了吹:“回去后用冰水泡一泡,晚上睡一觉,第二天就会好很多。” 安国公和罗氏分别是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明荟无法憎恨他们,只好把恨意都投注到拿来做比较的人身上。 “这种时候还拿我和嘉寒这个小贱人比,气得我胸口疼。”明荟恨恨的道,“都是她伪装得好,我不屑伪装罢了。” 明臻点点头。 明荟看到明臻被自己连累成这样,心中也有些难受,到底还是有血缘的妹妹好,同为一家人,大事小事也不计较,明荟叹了口气,抱住明臻的肩膀,拍了拍她:“罢了,以后我先收敛一点,以后肯定不会让你也跟着挨打了。” 两个时辰后,明臻在安国公府挨打的事情也传到了祁崇的耳朵里。 李福只觉得好笑:“当年就觉得明家的小姐个个厉害,原来是有个厉害的夫人,居然真以动手的方式管教姑娘。” 祁崇的目光仍旧在书页上:“她被打了,你很开心?” 李福:“……” 李福赶紧把看热闹的心态换成老父亲心态:“打在明姑娘的身上,也是痛在奴才的心上,奴才很是伤心。” 祁崇冷淡的道:“仅仅被敲手心,疼一两天就好了,不疼一些,她也不知道长记性。” 李福:“……是。” 李福又道:“从前在殿下的身旁时,殿下从未舍得责罚过。” 只怕这个时候,小姑娘又该哭一晚上,哭得枕头上都是她的泪水,第二天一摸,凉津津的一大片。 明臻和明荟不一样,或许明荟觉得一点小伤,对明臻来说,这就是重创,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她被娇生惯养着长大,犹如暖房里的花儿,一点苦头都不能吃。 明臻回去后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她的手心火辣辣的疼痛。手指处倒是不痛,罗氏刻意避着不伤到骨头。 新夜用冰帕子给明臻敷手:“明天就会好很多,伤并不重,是姑娘手太娇嫩,打您的时候,太太刻意比打六小姐轻许多。” 明臻倒也没有恨罗氏,感触最多的便是大人们总是喜欢用身份压人,让自己接受他们的想法或者安排。 明臻是真心感觉明荟这般直来直往比嘉寒那种更值得喜爱,可长辈们只看到最浅显的一面。 她上床睡觉,因为手心疼,所以睡得并不安稳,直到感觉手心被按了按,明臻忽然睁开了眼睛。 熟悉的声音入耳,一如既往的低沉淡漠:“醒了?” 明臻眼睛逐渐清明:“殿下?” 祁崇道:“现在认得孤了?你的好姐姐呢?没有陪着你睡?” 明臻伸出自己的手:“阿臻手心疼。” 祁崇看着少女艳红的手掌,她手心过分稚嫩,肌肤细薄,平时连任何重物都没有提起过。 明臻觉得好委屈:“而且阿臻好想殿下,白天想,晚上也想。” “花言巧语。”祁崇捏了捏明臻的脸。 明臻凑进祁崇的怀里:“殿下用的什么香?这个味道好闻。” 这是新换的香,淡淡的乌木沉香气息。 祁崇一副冷清禁欲的模样,直到明臻真的在他衣领上轻轻嗅,她长发散落在床上,衣物松松的,鹅黄色的兜衣半显,很亲昵自然的靠近他。 但他极为宠爱明臻,自然不可能推开,只好闭了眼睛,不甚情愿的让小姑娘去闻闻看什么香料。 明臻突然腿酸,身子没撑住,一把倒在了祁崇怀里,恰好在他脖颈处啃了一口。 柔软唇瓣带来极为美妙的触觉,贝齿却带来一些刺痛,但疼痛稍纵即逝,更多的是祁崇都说不清的感觉。 这让他瞬间被情与欲占据。 然而却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第33章 加更 祁崇手指摩挲着明臻精致纤巧的下巴,眸色越来越暗。 她的唇瓣是很诱人的色泽,祁崇指腹按上去,一点一点撬开她。 指腹从莹白齿列扫过。贝齿如玉,与嫣红唇瓣形成鲜明对比。 明臻不太懂,舌尖轻轻扫过祁崇的手指。 他放开了明臻,声音克制,如往昔般冰冷:“时间不早了,孤给你上药后就该离开。” 明臻水润的眸子注视着他:“殿下不能陪阿臻吗?阿臻好长时间没有见到殿下了。殿下是不是抛弃阿臻了?阿臻很想殿下。” “有多想?” 或许明臻理解不了思念究竟是什么,但她却切身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从幼年时起,祁崇每一次离开,都在明臻的心口重重划上一刀,然后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变淡,随着他的到来而结了疤痕而痊愈。但他再一次离开,明臻心上又会被伤一次。 每一次,每一次,明臻都担心殿下永远离开自己的世界。 她与殿下是完全不同的人,殿下站得太高,走得太远,而明臻只是一名一无所有的小小孤女,憧憬与依恋,朦胧且未知的情感笼罩于心头。 不知何处是归处的漂泊感与不安的感觉也让明臻愈加想要握住祁崇的手。 明臻委屈的低头:“很想很想,殿下如父如兄,是阿臻的所有。” 祁崇又掐了她的下巴,指腹用力,明臻感觉到了疼,眼泪又涌了出来。 祁崇顺势把她搂到怀里:“孤可生不出你这么笨的女儿。况且,血缘亲情,对孤而言等同没有,你若把孤当成兄长,是认错人了。” 明臻靠在祁崇的胸膛上,被勒得骨头都隐隐作痛,只能听到男人沉稳有力的心跳。祁崇的手臂有力,肩膀宽阔,桎梏她的时候,她只能乖乖靠着。 祁崇用帕子擦净她的手指。 明臻当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些年在秦王府中待遇极好,衣食住行,十个宁德公主都比不上她花费多,宁德公主的体面与风光都在外人眼中,什么都有个度,有具体份例限制,明臻的都在日常点点滴滴,全部都是无限的。祁崇对于明臻从不吝啬。 因为付出心血与感情越多,才会越加珍贵,心头也当重视。 这双手纤小细嫩,柔若无骨,握在手中,简直可融化在掌心。 与秦王常握刀剑执掌生死的大手比起来,明臻显得太过柔弱。 他用帕子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给她擦,本来就干净,擦拭后也是如此。 明臻也觉得困了,窝在祁崇的怀里闭上眼睛。 她的掌心也被擦了药膏,清凉药膏让细嫩掌心变得舒服了许多。 祁崇在她指腹上轻吻片刻。 眼下明臻受了点伤,哪怕伤患不足挂齿,他也没有直接离开,就陪了明臻一晚上。 不过并未在床上陪她。 明臻房中有笔墨纸砚,文房四宝俱全,祁崇写了几封信,安排下去一些事情。 明臻睡在枕上,不晓得祁崇给她涂了什么,手也不怎么肿疼了,所以安然睡了三个时辰,直到觉得口渴,想下来喝水。 她光着脚从床上下来,就看到了祁崇。 在明臻眼里,祁崇自然是最好看的男子。实际上,祁崇金质玉相,容貌之俊美,气度之雍容,京城无人能及。但因为他高贵且肃冷,平时雷厉风行,手段决绝,旁人便很少敢直视在意祁崇的样貌,而是为他本人的风采而折服。 祁崇道:“醒了?” 明臻展颜:“殿下一直都在?” 眼下天色还未亮,时间还早,祁崇一夜未归,此时需要直接回府换了衣物早朝:“孤先回去了。” 明臻知道殿下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所以乖乖点头:“阿臻会想殿下的。” 祁崇道:“现在时间还早,怎么醒了?” 明臻道:“阿臻口渴。” 祁崇倒了杯茶,半夜茶水自然是凉的,他让明臻过来,喂她半口润润嗓子:“好了,回去睡觉。” 明臻张开手臂:“殿下把阿臻抱起来,阿臻和殿下说句话。” 祁崇太高,踮脚也麻烦,所以她更倾向于殿下抱她。 祁崇将她抱了起来:“说什么?” 明臻凑到了他耳边,咬住了祁崇的耳廓。 祁崇身体一僵。 明臻眨了眨眼睛:“阿臻也要咬殿下耳朵。” 祁崇把她放下来:“胡闹。” 外面天色还黑,此时已经有官员骑马去上朝了,算着安国公府到皇城的距离,明义雄应该也要去。 祁崇回去换了衣服。 李福嗅到祁崇身上一点淡淡软香,知晓殿下又抱了明姑娘。 祁崇道:“她说孤在她眼中如兄如父,李福,你说她是什么意思?” 李福不敢回答这样的问题,他将祁崇的蟒袍拿来,伺候祁崇穿上:“也就是信任殿下的意思。现在时间不早了,殿下也该去上朝了。” 如今来不及沐浴,祁崇连里衣都换了,明臻留他身上的香气挥之不去,需要将所有衣物全部都换掉。 伺候祁崇的基本都太监,因为丫鬟偶尔伺候穿衣,免不了脸红或者乱瞄。祁崇身形挺拔高大,宽肩窄腰,八块分明的腹肌很是惹人眼馋。 往日他并不喜旁人帮忙更衣,但今天时间不早,李福伺候的确更麻利一些。 还未迟,上阶梯的时候,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祁崇回头,恰好看到安国公明义雄。 明义雄旁边单薄瘦弱的小官,便是温鸿了。 温鸿看到祁崇冷戾凤眸,下意识的觉得这位殿下对自己有敌意。 可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惹了秦王? 难道秦王是认为自己才华横溢,却没有主动投于他的阵营? 无论怎样,自从上次秦王将自己的文章批得一文不值,温鸿肯定不会与这样不懂欣赏人才的主上共处。看秦王冷漠薄情的面容,不难猜出,这人以后就算当上皇帝,肯定也是不折不扣的暴君。 明义雄也瞧见了祁崇,不得不开口道:“秦王殿下。” 祁崇冷淡的“嗯”了一声。 明臻这次被打,虽然是安国公夫人打的,祁崇却知道,实际上还是明义雄的错,是他对于女儿过分苛责。 明义雄道:“殿下今日气色不佳,昨晚没有休息好?” “府上人病了,孤看了一宿。”祁崇淡淡的道,“无妨。” 秦王府内部的情况,哪怕是皇帝也不会知道,他的手下全都守口如瓶。 不过,祁崇如今还未娶王妃,外人全都默认他府上有姬妾。凌朝男子三妻四妾并不算什么稀罕的事情,所以明义雄默认便是祁崇的爱妾病了。 他道:“是吗?能得秦王珍视,想必是位佳人。” 说话的时候,四皇子祁延与五皇子祁修也从后面走来了。祁延看到祁崇就害怕,祁修倒是面色如常,十分温和的走来与祁崇交谈。 楚氏一族的重心从祁延转到了祁修身上,祁崇目前也清楚。 和祁延相比,祁修确实像点话。 不卑不亢,谈吐自若,有几分文人风骨。温鸿一见祁修,赶紧忙不迭的上前搭话讨好。 几位皇子都陆陆续续在朝中做事,六皇子祁赏一直都在祁崇不远处跟着,自然将所有都收入了眼帘。 等下朝之后,祁赏跟着祁崇上来:“那名姓闻还是姓什么的小官,他如何招惹了你,居然让你直白的流露出杀意。” 祁崇平时并不会将自己的情绪显露在外,他想杀什么人,有可能这一刻还在和这个人把酒言欢,下一刻酒杯落地,手下就把人砍了。 祁赏跟祁崇这么久,始终都摸不清自己这位兄长究竟是什么个心思,他虽然清楚祁崇一些事情,但知道的也只是九牛一毛,对于祁崇唯一的感知就是上位者暗黑无情。 所以见祁崇对温鸿这般,倒也觉得稀罕,他以为这种庸庸碌碌并不出挑的人是入不了祁崇眼睛。 祁赏猜了猜:“怕不是因为他与阿臻姑娘的婚事吧?皇兄,你玩的太过火了,居然敢将明义雄的亲闺女养在自己家里。如果不是他抱明义雄大腿抱得实在太紧,你早就杀了他吧?” 祁赏也觉得这件事情好玩。 他抱着手臂:“让我猜猜,他会以怎样的方式,在什么时候被杀?” 也是因为祁赏与祁崇兄弟情分稍微重几分,所以他才能谈笑自若的和祁崇开玩笑。 对祁崇而言,这并不是什么玩笑。 只要想起隐隐之中有根丝线将明臻与其他人连接在一起,祁崇就想斩断这根丝线,随后将线的另一段之人屠杀干净。 这件事情必须做的隐秘而彻底,永远不能让明臻知晓,拥抱明臻之前,不能让她看到自己手上沾染的鲜血。 祁赏又道:“壮武侯最近被你折腾得不轻,家底都要被你抽干,刚刚见到你时脸都绿了。听说他被气得暴跳如雷,处置了不少办事不力的手下。他最近的确嚣张,就是不知道做了什么,让你如此针对。” 壮武侯这个当爹的没有管教好女儿,祁崇只能教教他做人,让他看看究竟是谁尊谁卑。先前没有对壮武侯下手,并不是因为他势力庞大,而是祁崇被其他事情分神,无暇彻底动手罢了。 第34章 在明臻的眼中,祁崇便是…… 明臻手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第二天就觉得不怎么疼痛,虽然不晓得祁崇给她用了什么药,但在明臻的眼中,祁崇便是无所不能的。 自家殿下是全天下最好的殿下。 今天一早上,明荟就来看明臻了。她起晚了,一觉睡到太阳挂老高,早膳都没有吃,直接就进了明臻的院子。 原本明臻的院子特别安静,里面几乎空空荡荡,没有什么东西。 天琴和新夜这两个丫头却是十分的心灵手巧,将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片叶子都看不到,之后又从集市上买了一些花花草草,因而,一进明臻的院子,就觉得生机勃勃,满是草木葳蕤生长的气息。 虽然不是什么华丽的处所,却也典雅干净,清新怡人。 明荟来的时候,明臻在窗边坐着打盹儿,用过早膳心满意足,便有些许困意上来。明荟抬手捏了捏明臻的脸颊:“来了这些天,你怎么又瘦了?难不成这里还比不上庄子里?” 明臻自己感觉不到。 明荟道:“手还疼不疼?让我看看。” 明臻把手伸出来:“现在已经不疼了。” 但掌心还是嫣红的一片,明荟仔仔细细的瞧了瞧,从衣袖里拿出一盒药膏:“给你涂一些药膏,明天就完全好了。” 她比旁人家的小姐更贪玩一些,骑马受过伤,爬树受过伤,玩剑也受过伤。康王世子知晓自己未婚妻是这个性情,他反倒觉得明荟这样更加生动可爱,所以不仅不阻拦,很多时候能帮明荟遮掩就遮掩一下。 药膏也是康王世子祁庭送的,因为药膏珍贵,小小一盒可值百金,能祛疤痕,明荟自己都不舍得用。 给明臻涂好之后,明荟道:“可以了,等药膏全部晾干你才能用手触碰东西。” 明臻点了点头:“姐姐真好。” 明荟被她夸得也有些不好意思:“笨阿臻。” 明荟最近也有些烦闷,因为过半个月她还要进宫一次,宫中恰好有盛大宴会,皇后顺势邀请各个世家小姐进宫。表面上看是体恤诰命夫人和世家小姐,实际上么——是为了给宗室皇子或者世子选亲。 虽然明荟定亲了,而且还是康王世子,也得一起过去凑热闹,不然就是不给皇后面子。 她讨厌死宁德公主,在明臻旁边一躺,顺势枕在了明臻的腿上:“可恶的宁德,明明知道我不擅长写诗作画,还提什么倡议,让各家小姐献画一幅。现在京城里有名的画师全都被请走,剩下的都是画的不好的,因为这一出,画师们要价也高,动辄上百两银子,要这么贵,他们怎么不去抢?” 明荟一肚子的牢骚没有地方发,只好在明臻面前骂一骂宁德公主。 名门贵族的小姐之间也有勾心斗角,因为会涉及联姻,涉及婚事等具体利益,所以彼此之间很少真的有感情。 明臻道:“姐姐,我会书画。” 一旁天琴担心明臻说漏了嘴巴,赶紧补充道:“姑娘在庄子里的时候,每天觉着无聊,余竹便请了一名女先生给姑娘。因而姑娘认得一些字,也会画画。” 明荟撇了撇嘴巴:“她们请的都是书画大家,你拿什么和她们比呀?” 天琴:“……” 明臻的书画其实是祁崇教的,从这一点上看,就吊打了京城一众才女,因为祁崇的书画先生是不再出山的慧意大师。 慧意大师是当世最有才名的书画家。 祁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是平时不对外展示这些罢了,以他的身份,压根不用借着这些钓名沽誉。 明臻道:“我试一试,姐姐你想画什么?” 明荟想了想道:“你会什么,就画什么好了。” 她也不愿意打击明臻,出个明臻不会的难题,索性让明臻画她擅长的好了。 明臻擅长工笔画,尤为擅长花鸟,因为祁崇府上养了许多牡丹,平日她画牡丹更多一些。 明臻只知道春天秦王府中牡丹多,却不知牡丹是因为她而种的。她幼年体质弱,请了名医来,也请了算命先生看,算命先生有指导说,因为明臻一身牡丹香气,在家里种些牡丹,将牡丹养好,也能延她性命。 无论是真是假,秦王府都不差这一点点精力,所以便种了。 明荟点了点头道:“那就画牡丹吧。” 这半个月,明荟都未放在心上,另找了个画师随便画了一副,颇为肉疼的将白花花银子交出去。直到明臻的丫鬟告诉她,明臻快画好了。 这些天明臻倒是每天都在画。 明荟看到画的时候,也吃了一惊。 并非平常见到的雍容华贵颜色浓郁的牡丹,明臻画的是玉楼春,雪白花瓣吐露芬芳,别有一番清丽风味,花下小小狸猫安然沉睡,身上皮毛纤毫毕现,栩栩如生,和一些常见的花开富贵满堂春色比起来,明臻画的要新颖有趣多了。 明荟道:“当真是好极了!可是,阿臻呀,你怎么画得如此好?” 明臻在旁题了“狸猫卧雪”四个字,这是她的字迹,字体十分纤柔:“阿臻说了,阿臻会画画的,从前无事天天画。” 天天画——大概庄子里无聊只能画画,天天练画怪不得这么好,明荟看了又看:“阿臻,你真是处处给人惊喜。不过,这么好看的画,她们所有人都知道我肯定画不出来,我倒不好意思拿。” 新夜在旁边捂着嘴笑:“不是也有一些其他小姐请画师来画么?她们都好意思拿出来,六小姐为什么不敢呢?” 明荟道:“也是,无论好坏,她们都知道不是我画的就是了。恰好来气一气嘉寒,让嘉寒看看,她并不是什么才女,比她厉害的多着呢。” 这本来就是一场有才的献出才艺,没才的花钱买也要献出才艺的游戏。 能狠狠扇一扇宁德和嘉寒的脸,教她们知道,哪怕她们把最好的画师都请走了,她明荟也能找到更好的帮助自己。 明臻洗干净手,觉得饿了,便拿了一块糕饼安安静静的啃。 明荟在她脸上啃了一口,之后把画拿走:“好阿臻,等我出了风头回来,给你带宫里好吃的点心。” 之后到达皇宫,所有女孩子都将自己的画作展示出来。 一大半是自己亲手画的,一小半不擅长作画,便让人代笔。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亲手画也好,代笔也好,互相客套夸几句便行了,她们又不是以这些才艺谋生,最主要还是家世。 其中最好的当属嘉寒画的《飞将军射虎图》,嘉寒一贯以才气出众,面对众人的夸奖,她心平气和,只觉得理所当然,因而淡淡的道:“时间还是仓促了些,仅花了一个月,献丑了。” 她仍旧一身白衣,气质与容貌都很出众,惹来一众小姐的目光注视。 壮武侯最近出了一点点事情,与秦王这边起了些摩擦,众人是晓得的。嘉寒家里遭遇如此不幸,本人还十分淡定,旁人也觉得嘉寒的心性实在令人佩服。 实际上么…… 冷暖自知,打碎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了。壮武侯这些年贪污不少,被秦王一算计,家里损失不少,嘉寒的月钱瞬间都少了许多,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大手大脚,和宁德一起出去,也只能看着宁德大肆挥霍,自己再没了底气。 她心里头也是十分不开心。虽然她每天看上去都是一身白,可她从来不将同一件衣服穿出去三次,首饰这些也要常常换新的,让人能够看出她一直都在更换样式相仿的东西。 清高出尘这些其实样样都和她富贵的家世脱不了干系。 只是,壮武侯与楚家都是这些年才提拔上来的,早些时候压根都是碌碌无名的小辈,家里也没有什么底蕴,现在给了机会立了功劳,突然提拔上来,家里有了许多权力,自然免不了做一些贪污欺压百姓,卖官鬻爵等些事情来积攒财富,买房买地。 嘉寒先前都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一边嫌弃自己父亲和兄长的贪婪让自己无法追求真爱,一边又心安理得的将自己家里搜刮来的银子花出去,维持这一身美好的形象。 像明家这样殷实几代的贵族,明荟这样大方从容的性子,嘉寒看到自然觉得扎心,况且明荟的未婚夫还是康王世子祁庭,祁庭磊落大度,也是难得的好男人,什么好便宜都让明荟占了,嘉寒平日当然要处处下绊子。 她见明荟没有拿出画作,知晓明荟请不到好画师,自己又不会画,拿出来的作品较为拙劣。因而她缓缓开口道:“明小姐怎么不拿出来让大家看看?” “怕不是太丑了。”宁德公主嘲笑道,“我可是听说,前段时间你到处找画师。” 旁人不敢得罪宁德公主和嘉寒,只在一旁看热闹。 明荟心里得意洋洋,就等着嘉寒主动挑衅,她杏眼扫过众人,勾了一抹笑:“我也献丑,大家请看看吧。” 她打开了画卷。 清肃雪白的牡丹映入眼帘。这才是国色天香,真正孤芳自赏,不惹尘埃,画上花下贪睡的狸猫慵懒可爱,亦添几分趣味。 与嘉寒的《飞将军射虎图》高下立见。 旁人都知道,明荟绝对画不出这样漂亮的画来,但不少人也是画师代笔,为了不得罪人,也没有人在此刻开口问这究竟是谁画的。 嘉寒盯着明荟的画,唇瓣颤抖了一下,又妒又恨:“还算不错。” 说出“不错”两个字,似乎是要了嘉寒的命。她眸光落在画上,看其笔触与韵味,也是名女子便对了,落款字迹纤柔,不可能是男画师。京城里的画师,嘉寒几乎都认识,从未见过这般优异的。 究竟是谁暗中帮了明荟?或者说,是哪个女人,压过了自己的风头? 宁德公主的也不是自己画的,被比下去后也不提了。经过这个,她脸色也不大好看。 众人都在赞叹,明荟得了风头,心里也觉得爽快无比。 这些都是要献给皇后,五皇子祁修恰好也来了皇后这边,楚皇后不知道请画师代笔这些内幕,她将画作都给祁修瞧瞧:“其中数嘉寒画的好,她有才气,人也知书达理,你最清楚。” 祁修的目光却被另一幅画吸引住了:“这是谁画的?” 楚皇后瞧了瞧:“是明家的印,明家六姑娘明荟,早与祁庭订婚了,她性情洒脱,不好掌控。” 听说是明荟,祁修便不再去看了,明荟是安国公的女儿,他见过几次,长得不如嘉寒和宁德好看,性格也不够稳重。 这些画留着没用,自然要送库房里。 更晚些的时候,明臻的《狸猫卧雪》便到了秦王手中。 暗卫将来龙去脉讲了清楚。 祁崇淡淡的道:“可曾传出去?” 暗卫道:“一个时辰前发生的,自然没有。” 祁崇道:“退下。” 他如今还在宫中,明臻的画也来不及去看。祁崇收在了袖中,便往前殿而去,不巧的是,迎面遇到了嘉寒和宁德。 嘉寒一看到祁崇,身体顿然不能走路了。宁德也恐惧祁崇,不敢在祁崇面前造次,见人过来,赶紧乖顺的行礼:“三皇兄。” 祁崇看也未看这两人,直接便走过去。走了两步,他突然想起来,那个穿白衣服的女人,似乎欺负过阿臻,壮武侯一家也是因为这件事情遭他动手,本来他们可以晚点再被收拾的。 嘉寒看到祁崇回头看自己,一时紧张得要眩晕,赶紧掐了自己的掌心。 男人容貌俊美,浑身气势让人又敬又怕,只想跪在他的脚下俯首称臣,他的目光并不带任何善意,冷漠幽深,如同冰冷刀刃,让人浑身发冷。 嘉寒发觉祁崇不善之后,心中一凉:难道祁崇知晓皇后要将自己许配给五皇子祁修,所以生气了?最近祁崇对自己的父亲动作频频,也是因为这件事情而不满? 第35章 祁崇道:坐孤怀里。…… 回到了秦王府,祁崇才将明臻画的这幅画给打开。 明臻读书认字,写诗作画,全部都是祁崇一手教导。不仅如此,明臻还弹得一手好琴,琴棋书画这些皆由祁崇手把手所教,自然出类拔萃。 小姑娘看起来懒散得很,似乎什么都不会,只会趴在有太阳的地方蜷缩着睡觉,实际上,在祁崇身边这么多年,耳濡目染,哪怕是个真的废物,也被浸润得变成了有几分才气的小废物。 偶尔祁崇觉得烦闷了,小家伙还能弹着琵琶哼几句歌,累了便懒洋洋趴在他的腿上睡觉。 只道当时是寻常。 李福送茶的时候看了一眼:“明姑娘什么时候画的?从前没有见过,小团子居然也出现在了画里。” 小团子是画中的狸猫,波斯国进贡,毛发蓬松漂亮至极,如今还在秦王府里。 祁崇漫不经心的道:“比从前长进了不少,想来是用心了,找个地方随便挂起来吧。” 说是找个地方随便挂,李福倒也不敢真的随便挂。 李福笑着夸奖:“殿下心情愉悦,是否也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祁崇冷冽凤眸扫过他。 李福赶紧闭了嘴巴。 不过,李福大概说的不错。他对于明臻,大概真的是“吾家有女初长成”。 明臻那么小就跟在祁崇的身边,小时候嘤嘤哭泣时,他冷淡擦去明臻的泪水。如今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名及笄少女,婀娜姿态令人动容。 如兄如父。 试问天下有几个兄长或者父亲喜欢看到豺狼虎豹接近自己手心上的明珠? 几乎没有。 因而他要杀温鸿,理所当然。 温鸿近日来与安国公府走得近,这件事情旁的家族也知晓,楚皇后一党也对这件事情心知肚明。 明义雄在朝中威望极重,眼下他保持中立,任何一方都想要拉拢。 温鸿自然成了中间的一枚棋子。 偏偏这枚棋子蠢钝如猪,至今没有发现自己是一枚棋子,他还以为是自己的才能吸引到了楚氏,因而得意洋洋。 李福也晓得,最近几天也是该下手的时候了。他对祁崇道:“这些天,会有一些消息传进安国公的耳朵里,等安国公与温鸿分裂,这个蠢货失去靠山,就只能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了。” 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消息,或许在安国公眼里,只是男人本性罢了。 安国公生性风流,但他自己风流,不知道能不能接受得了看似老实稳重的女婿风流。 祁崇眸中闪过一丝冷色:“他与阿臻,最近有没有什么交集?” “听说前两天见过阿臻姑娘,姓温的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只见了明姑娘一眼,整个人失了魂。”李福道,“这两天拼命的送东西讨好明姑娘,只有一对鸟儿入了明姑娘的眼。” 凌朝民风更为开放,已经订婚的男子与女子在婚前并不避讳见面。 姓温的长得还算可以,也算花言巧语懂得讨好人,婚前见了明臻,明臻被这人蒙骗也不是不可能。 小姑娘被保护得太好,实在不知外面的危险有多少。 “您晓得明姑娘有多美,明日休沐,只怕明天他又要去安国公府晃荡。” 祁崇手指敲打着桌面,他拇指上戴着一枚古朴的黑金扳指,这枚扳指也是能够号令数百暗卫的信物。 之后还有人向祁崇通报事情,李福便退下了。 楚家的重心从祁延身上转到了祁修身上,两兄弟看似感情深厚,一旦涉及切身利益,只怕会化成不共戴天的仇人。秦王的谋士也在致力于分化楚家内部。 等谋士谈完了事情,忙至深夜,祁崇才沐浴更衣,上床歇息。 第二天,温鸿果真又去了安国公府。 前些日子匆匆一面,扫到了明臻和明荟同行,终于见到了明臻的真实样貌,温鸿这才知道,天上是掉了多么美味的馅饼给自己。 莫说明臻有几分迟钝痴傻,就算明臻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冲着这张艳绝天下的面孔,温鸿也要娶回家。 因而这两天,温鸿晚上天天做梦,恨不得当场就让安国公订下自己和明臻的婚事。 他也消瘦了几分,思念明臻思念得茶饭不香,每天都往安国公府跑,打着找安国公的名义,实际上总爱趁着人不注意时,偷偷往花园去,期望能够见到明臻一眼。 今天中午,温鸿与安国公一起用午膳,午膳的时候两人喝了一些酒,都喝的脸红脖子粗,温鸿便隐晦的提出求亲之想法。 明义雄中意温鸿这个年轻人,但眼下却不急着定下来,听说温鸿极为孝顺,将来还要把老母亲接回京城,明义雄先等温鸿的母亲进京,让罗氏瞧瞧对方母亲是不是好相处的。 倘若温鸿人不错,母亲是个性子坏的,明臻到时候也会吃苦头。 所以,明义雄呵呵一笑:“你先专注于前程,这段时间在文渊阁做得好,陛下还要将你擢升上去。” 升官发财,还有一个美若天仙的小妻子,温鸿心中飘飘然,不知不觉就又喝了几杯。 前厅里来了人,明义雄丢下温鸿,匆匆去见客人,温鸿瞅着没人在意自己,又往花园里走了走。 午后十分安静,现在还十分热,连丫鬟都不愿意出来。温鸿酒意上头,想着见不到明臻,转身就要走。 他这段时间,可算是憋坏了。从前在老家的时候,温鸿也有红颜知己,并不缺少抚慰,眼下为了前程,什么声色场合都不敢去,整个人都要变成和尚。 这个时候,温鸿突然隐隐嗅到一股香气。 他醉眼朦胧,往不远处看去。 明臻一个人溜了出来,因为在安国公府中,天琴和新夜也放心,让她拿着扇子在外扑蝴蝶。 少女手中团扇似圆圆的月亮,正扑着前方蹁跹起舞的蝴蝶。草木浓郁翠绿,初秋午后干燥又明亮,看着这样的场景,温鸿一阵口干舌燥。 蝴蝶在草叶间飞来飞去,明臻的身影也在其中穿梭而过。 温鸿不由自主的想要上前拦明臻的路。 他知道京城有些贵族女孩子十分奔放的,例如景兰长公主,头一任丈夫死了,自己在家里养了几个男宠,逍遥快活又自在,旁人只觉得是一件风流的事情,没有什么可指摘。 更有话本上一些美妙的故事,美貌小姐见了有才华的书生,当下一见钟情,以身相许,成就一段佳缘。 安国公已经默许了两人的婚事,他早早得手,与晚一些再下手,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是清醒的时候,温鸿断然不会太放肆,但他此时喝了太多酒,在酒的作用下,入眼只看到少女的身形在面前摇晃。 他往前走了几步,这个时候,肩膀却突然被什么冰冷的东西给压住了。 是一把扇子,象牙为骨,象牙扇本不沉重,是执扇的人力度沉重。 温鸿回过头,看到俊美中带着冰冷杀意的面孔时,他的酒瞬间清醒了几分。 “孤王的小姑娘漂亮么?” 低沉冰冷的声音入耳,温鸿吓得双腿一软,恨不能给这名强大威严的男人跪下来。 祁崇是不满足于这样的男人盯着明臻看,温鸿有何德何能,配看他的姑娘? “殿……殿……” 祁崇冷冷的道:“本想让你多活一段时间,是你不懂珍惜。想与阿臻在一起,也要过问抚养她的人同意。” 明臻长大了,或许会嫁人,嫁什么人,什么时候嫁,都需要祁崇点头才可以。 “……” 安国公回来之后,已经见不到温鸿了。他以为温鸿临时有什么事情,已经离开了安国公府,所以没有放在心上。 祁崇吩咐暗卫处理掉温鸿之后,也去看了看明臻。 明臻扑了半天没有扑到蝴蝶,身上出了一些汗,回去让天琴打水冲洗一下。 午后正是热的时候,她不愿意再穿上层层衣衫,所以拢了层薄薄纱衣,在榻上支着下巴打盹儿。 忽然听到脚步声,明臻以为是天琴:“姐姐,我要喝冰镇梅子汤。” 祁崇走了过去,看她衣衫不整,面色更冷几分,坐在了明臻的身旁:“怎么白天穿成这样?” 明臻没有想到是他,所以有些许惊讶:“殿下,你怎么来了?” 祁崇观她神色,小姑娘毕竟在外养久了,与自己居然有了些许生疏,没有立刻扑上来,他微微挑眉:“不想看到孤?” 倒也不是。明臻总觉得今天的祁崇异常令人害怕,但她又说不出是哪里可怕。 眼前男人明明神色与往日一般冷漠,嗓音也仍旧低沉,但隐隐约约中,明臻总嗅出淡淡的血腥气来。平时慵懒冷傲栖息在身旁的的猛兽,与残忍猎杀回来满身鲜血的猛兽相比,哪怕是同一只,总会有些许不同。 她有些害怕并担心此时的殿下。 如果平常,明臻肯定扎进了祁崇的怀里撒娇,今天却往里躲了躲,靠住了垫腰的枕头,发出很小的声音:“没有呀。” 她没有穿袜子,一双小脚玲珑玉雪,脚尖泛着轻红,似乎有些紧张似的。 见祁崇看自己的脚,明臻把脚往纱衣里藏一藏,不怎么自在的道:“阿臻想殿下的。” 祁崇道:“坐孤怀里。” 明臻害怕他此时的样子,血腥让她不太舒服。她身体过弱,承受不住太多肃杀之气,死亡与血腥都会让明臻感到紧张。 祁崇穿黑色衣物,哪怕真沾了血,也看不出来,所以她不知道祁崇杀人,凭着直觉认为今天的殿下很可怕。 只是,她又怕祁崇,又依恋祁崇。祁崇既然要求了,明臻不得不跨坐在了祁崇的腿上,与他面对面讲话:“殿下身上一股味道,阿臻闻了头疼,殿下去了哪里。” 她不主动靠近祁崇,祁崇心中不满,她主动坐过来,且坐的位置不对,祁崇又觉得两人距离太近,所以把明臻又捏着后腰放回了原处。 第36章 仿佛触犯了最不可触犯的…… 明臻回到原来的位置,心下一松,她细白的手指捏着一角衣物:“殿下不开心吗?” 祁崇道:“最近在安国公府如何?” 明臻点了点头:“姐姐很好,太太很高傲,阿臻有点怕,但太太也是好的,很少见到爹爹,不过,爹爹前两天送了阿臻一对鸟儿。” 是一对牡丹鹦鹉,并不会讲话,瞧着漂亮罢了,也是逗人开心的小玩意儿。 祁崇抬手揉了揉明臻的头发:“如此便好。” 他一抬袖,身上清冷的木质香气里隐隐带着丝丝血腥,明臻胆战心惊,略有些不舒服,然而祁崇在她面前,威压极重,明臻只能安安分分的坐好。 男人凤眸幽深,让人猜不出他心底究竟在想什么事情,明臻道:“那——阿臻睡觉了。” 罕见的没有缠着他。 难道真的生疏了? 祁崇抬手捏了明臻的下巴,细细端详:“真的很困?” 明臻点头:“对呀,殿下让阿臻睡会儿吧。” 她身上裹了薄薄一层纱衣,衣物穿得并不是太严整,垂眸可见胜雪肌肤,如皑皑雪山又被一层新雪笼罩。 因为瘦弱,所以阿臻并不是特别丰满的类型,双手可覆盖罢了,单手应该可以完全握住一边。 祁崇知道明臻胆子不算大,而且嗅觉灵敏,已经嗅到了自己身上血腥的味道。 她强忍着不流露出来,然而眼睫毛在轻轻颤抖,雪白双手轻轻拢在一起,身体也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她是真的很困,一边在犯困,一边心里总有几分不安,心惊胆战的那种感觉。明臻觉得自己是真的看不懂祁崇,完全看不透。殿下比她想象的更加神秘。 神秘也好,不神秘也罢,殿下是明臻最为信赖的人,明臻唯一所愿便是殿下一生平安。 因而松手之前,明臻凑上去亲殿下的脸:“阿臻睡觉了,殿下看着阿臻睡。” 并没有亲上去,因为祁崇的手挡住了,明臻没有亲到。 他大手捂住明臻的脸,连带着嘴巴也给捂住了,将她按在床上,一字一句道:“不可,睡觉。” 明臻十分眷恋他,所以无时无刻都想要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祁崇的身后,被亲亲抱抱举高高。但祁崇不愿意她太过接近,明臻只好老实本分的闭了眼,哪怕并不算很开心。 祁崇看着明臻入睡,少女很快便睡得很熟,莫名有几分说不出的娇憨,唇瓣微微分开,柔软而饱满,恰如清晨初绽的玫瑰。 从前只知道明臻长得好看,此时此刻,祁崇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这一点。 勾魂夺魄的美貌,如一柄锋利的宝剑,无坚不摧。难怪温鸿目不转睛且贪婪的去盯着看。 温鸿被剜了眼睛,尸首扔进了护城河,应该要过几天才能被人发现。 他突然消失,仅仅几天而已,同僚也没有太在意,只当温鸿生了小病,所以没有时间过来。 安国公明义雄一开始只当温鸿有其他事情要忙,他不仅仅只有温鸿这一个女婿,只是最近温鸿特别殷勤,一副懂事的模样,身为长辈,明义雄便关怀一二。 一两天见不到,他也不至于怀疑温鸿死了。 直到明义雄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当地一大户人家托送来的,千叮万嘱,说一定要送到明义雄的手中。 明义雄与罗氏用午饭的时候,下面的人刚好送进来:“老爷,有一封急信,从平县而来,送信的人说一定要送到您的手中,让你好好看看。” 平县是温鸿的老家,明义雄和罗氏等人都与平县的人没有什么交集。 明义雄一头雾水,当着罗氏的面拆开看了看。 写信的是平县一户姓钱的富商。 凌朝与外有不少贸易往来,商户虽然仍旧排在末等,有很多限制,但和普通百姓相比,他们在外也是十分风光。况且不少地方官商勾结,有官府护佑,更抬高了商户的地位。 这名富商做一点木材生意,家里有些阔绰,却也到不了勾结官老爷那种程度,只算是小富即安。 他有一名大小姐,养到十六岁,还未许配人家,同样的富商他看不上,一心想把爱女嫁给官老爷,但官僚家的公子也看不上他们家。 温鸿家境贫寒,学问却很好,富商看中他是个人才,给了他许多资助,还让他往来自己家中借书。 小姐到了十六七岁还没有许配人家,见温鸿温文尔雅,讲话谈吐都很有意思,与他渐渐熟悉,两人发生了关系。 然后,小姐有了身孕。 温鸿料定自己能够高中进士,在朝中做官,小富商的女儿,他是绝对不愿意娶进门。温鸿的母亲更口出狂言,说这名小姐本就不干净,孩子肯定不是温鸿的。 这名小姐走投无路,便上吊死了,一尸两命。 富商家里还有其他女儿,担心这件事情传出去影响其他女儿婚嫁,便不得不吃下了哑巴亏。因为温鸿的才气整个县城都知道,温鸿的授业恩师也是县官的朋友,他一个小小富商没本事报复,不敢为了报温鸿这母子俩的仇耽搁了自己一家几十口人。 他反而怕温鸿母子将事情说出去,抹黑自己已经去世的大女儿,让还未及笄的小女儿受到牵连,给了温鸿母亲不少钱财封口。 所以这件隐秘的事情,只有温家与富商家知晓,外人从来都不知道。 在外人眼里,温鸿才华横溢,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是个难得的人才。家境贫寒了些,却有孝心,未来前途无限。 谁能想到背后还有这么脏的事情? 看完这封信,安国公的脸色更黑了。 罗氏见他脸色不对,赶紧问他:“老爷,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安国公把信给了罗氏。 罗氏一目十行,先大致扫了一遍,之后觉得震惊,又重看了一遍:“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安国公沉吟片刻,并未开口。 罗氏冷静了一下:“京城距离平县数百里之遥,这里的事情,那边不可能知道。这名姓钱的商人如何知道您提拔了他?只怕他连文渊阁是什么都不清楚。就担心是有心之人在挑拨离间。” 明义雄也是这样想的,一封信怎可颠倒黑白,事情究竟如何,把温鸿叫来一问便知。 罗氏又道:“只是,事情是真是假,还得派人问问这名商人才好。寻常人不会拿自己家的清白开玩笑,旁人与温鸿有没有仇,是否要算计他,我们不清楚,只要查查这名商人是否写了这封信,女儿是否真的被温家害死就行了。” 这件事情来的十分蹊跷,明义雄把余竹叫来,让余竹快马加鞭去平县调查一下。 余竹离开之后,还没有回来,温鸿的尸体就被人从护城河里打捞了出来。 因为温鸿临死前去了安国公府,这件事情与安国公府便脱不了干系。明义雄也算摊上了事情。 最后是秦王几句话解围。 大理寺是秦王的手下把持,全都是秦王一党的人,他想要借这件事情刁难明义雄并不困难。 只是没有必要。 明义雄派去的是余竹,余竹是秦王手下,所以干脆没有出去,直接找了个僻静的场合易容玩了好些天,之后再风尘仆仆的进安国公府:“信中写的为真,千真万确,温公子确实是个狼心狗肺的薄情寡义之辈。” 温鸿人已经死了,死得不明不白,这件事情告诉明义雄,仍旧把他打击了一番。 他看不懂府中的女人们勾心斗角,只知道连氏花容月貌温柔解语,不知道当初连氏一直在虐待明臻。 如今也走了眼,差点把明臻嫁给一个居心叵测的中山狼。 年幼的时候,明义雄确实对斓姬动过心,斓姬美色无边,任何少年看见她那张脸,都不可能不动容,况且自己的命是斓姬父母所救,自己也被这个小姑娘照顾到痊愈。 后来再相处,却发现两人性情不合。明义雄喜欢的,自始至终都是这张清冷柔和的面庞,对于斓姬的内在并不感兴趣。 明义雄想要一个安安分分在自己府中生儿育女打理家事的妻子,斓姬自由如风,性情偏激,做惯了江湖人,根本不可能进入京城。 所以后来看着这个女人一身武功被废,苍白虚弱的出现自己面前,明义雄难得起了恻隐之心,想起了幼年时姜斓照顾自己的情景。 姜斓有了身孕,身中奇毒,不说自己来历,也不说腹中胎儿父亲,每天沉默寡言,再也没有当年被称作玲珑仙子行走江湖时嫣然一笑的灵气。 上一代人的恩也好,怨也好,都落在了明臻的身上。明义雄只想让明臻过得简单,不用像斓姬一样经历众多,也不用大富大贵在豪门中勾心斗角,明臻的心智也进不了这样的人家,只一夫一妻安安分分过个小日子,粗茶淡饭活到老就行。 谁能想到温鸿竟然是这种人。 自从连氏虐待明臻一事过去后,明义雄对府上女人也起了警惕心,不再相信她们柔顺外表。所以明臻的事情只能暂时先放下,等他物色到新的人物再说。 有可能成为明臻未婚夫的男人死了,李福很明显的看出殿下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还有一件更加让殿下愉悦的事情——虞怀风快要回漓地了。 说起虞怀风,这家伙真是一个神人,明明面具从未摘下来过,但走到哪里,都吸引得一众女人神魂颠倒,人人都议论他风姿无双。 临走前些天,虞怀风总免不了来秦王府。酒过三巡,便和秦王商量明年茶叶能不能便宜一点?能不能不要过多限制在凌朝的漓地商人?或者能不能帮忙揍一顿某小国,因为这个小国的皇子十分嫉妒虞怀风之美貌,揍了之后土地可以平分,一国一半,小国百姓也可以驱使为奴…… 对方看似言笑晏晏,温和且有趣,实际上么……却饱含机心,是一只伪装成兔子的豺狼。 这日酒后,虞怀风抬头看看星空:“小王也该回去了,中秋佳节,一年罕有的时光,需要同家人共享。” 祁崇被灌了不少酒,慵懒的握着酒杯:“慢走不送。” 虞怀风颇会搞事,也会结交人,目前他对安国公府没有任何表示,但不代表以后没有交集。他再不走,只怕祁崇对他要起杀心。 实际上,祁崇现在就有了杀心。 虞怀风道:“凌朝男子一贯三妻四妾,子女众多,异母兄弟共争,大概不懂得,亲情有多么宝贵。” 祁崇冷笑。 对啊,他是不懂,他不仅不懂亲情,甚至想要手刃兄弟与父皇。 虞怀风这么懂,是妄想抢走明臻么? 因为两人都有些醉了,虞怀风喝醉之后长吁短叹:“我可怜的妹妹。” 祁崇眉头一跳:“你怎么知道是妹妹?” “小王希望有个妹妹,不过弟弟也行吧。”虞怀风道,“秦王,你看我的眼神怎么回事?” 祁崇收敛了几分杀意:“你喝多了,孤最厌旁人撒酒疯。李福,把他送回去。” 李福赶紧让符青昊把虞怀风给带走了。 等李福回来,正要伺候祁崇沐浴,却发现秦王已经上了床。 不过走错了房间,去了明臻曾经住的地方。 祁崇欲念甚少,所以从未宣泄过。 但今晚入睡,却梦见怀中拥着一名女子,少女在祁崇怀中哭着求饶,嗓子都哭得沙哑了,祁崇却始终不愿意饶过,他轻轻咬着对方耳垂,却重重厮磨。 直到连喘息都变得无力,牡丹香气旖旎而温柔,扩散了一室,祁崇终于完全拥有。 他完全处于上位者的位置,隐藏了所有的侵略与挞伐,语气十分温柔:“全部都是阿臻的,孤给阿臻好不好?” 阿臻…… 发出这个名字,祁崇便苏醒了过来,仿佛触犯了最不可触犯的秘密。 衣衫已湿,旖旎床帐内气息暧昧不清,祁崇脸色变了又变。 他怎么对明臻做了这样的梦? 明臻说,她待他,如兄如父。他待她,却—— 也到了要上朝的时候,李福来伺候祁崇洗漱更衣,无意看到凌乱被褥和祁崇衣物,李福一惊,只装成什么都没有见到。 第37章 嫁给谁也不能嫁给秦王这…… 祁崇想要将梦境中发生的事情全部忘记,然而某些画面却不住的在脑海闪过。 少女朦胧的泪眼,因为过分刺激而绯红的面容,还有绵软的声调。 “殿下,求你放过阿臻吧……” 熟悉的音调,熟悉的面容,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准备冷水。”祁崇道,“孤要沐浴。” 李福不敢将眼睛往祁崇的身上乱瞄,但某些事情是很难克制住的。于是,他的目光落到了祁崇的身上,不由自主的想着,殿下如今这般,是因为明姑娘么? 脖颈却突然被人握住。 祁崇的手修长而有力,能提笔写字作画,也能轻而易举的夺走任何一个人的性命。 李福在祁崇身边伺候了这么久,从来不敢居功自傲,他清楚得很,秦王手下人才济济,自己并非独一无二,随时都可能被人代替。 所以这些年李福都忠心耿耿,以忠心作为最大的保命筹码。尽管如此,某些时候他也担心祁崇哪天不高兴,随手就将一屋子的人都处置了。 旁人心肠怎样李福不知道,祁崇的心肠如何,李福心知肚明。 这就是帝王之心,冷酷又包容,怒则伏尸百万血流成河,容则大赦天下福泽万民。 祁崇冷冷的道:“今天你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 脖颈一松,李福顿时跪在了地上,身体有些颤抖:“奴才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想法都没有。” 祁崇道:“孤以后应当如何对待阿臻?” 李福胆战心惊,一时间觉得自己之前有些可笑,君心不可猜测,也不可动摇,从前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劝祁崇与明臻避讳。 犹豫了一下,李福道:“殿下身为秦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当随心所欲,按照自己的心意来。”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哪怕仅仅有一人在自己的头顶,对祁崇来说,也是一个威胁。 他冷淡的勾了勾唇。 “去准备水。” 冷水沐浴之后,祁崇才换了朝服准备上朝。 虞怀风就要离开凌朝,作为霁朝两王之一,虞怀风在凌朝受到的待遇颇好,凌朝皇帝丝毫不敢轻慢于他。 因而皇帝在紫宸殿设宴招待送别。 如今楚氏成了皇后,也要和皇帝一起出现在这宏大的场合。眼下祁崇未完婚,楚皇后心中也冒出了不少主意来。 二十多年过去了,楚皇后荣宠不断,一路从低位妃嫔被扶持到了皇后的位置,足以见得她了解男人的心意。 男人都是由欲望驱使而动的,楚皇后听闻祁崇府中应该没有侍妾,或者侍妾太少,平时在女色方面,祁崇并不在意。 她才不信这个。 如今楚皇后手执凤印,打理六宫,很多事务都要经过她的手,譬如今天的晚宴,就是楚皇后一手安排好的。 祁崇身穿玄色蟒袍,玉冠束发,俊美容颜在暗暗的灯光下更显迷人,他修长手指漫不经心的碰着琉璃杯,通身贵气与冷肃压根无法掩饰。 祁赏坐在祁崇的旁边,他用扇子敲了敲祁崇的肩膀:“皇后不时会看你一眼,皇兄,你猜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祁崇冷冷勾唇:“不知。” 楚皇后出身卑微,整个人也上不了台面,沉不住气,心里想着什么,现在就已经忍不住流露出来了。 祁赏摇了摇头:“他们这群人,如果少作妖一点,兴许将来也能收个全尸。” 说罢,祁赏看了祁崇一眼。 哪怕跟了祁崇这么多年,祁赏也很少听祁崇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祁崇孤冷高傲,很多话语都不屑表露出来。 一时意气用事的话语,他也绝对不会开口去讲。 因而,只见祁崇以袖遮挡,仰头喝了几杯酒。 皇室几名皇子都生得气宇轩扬,容貌英俊,祁赏和祁崇坐在一起,旁人也觉得这对兄弟十分养眼。 安国公就在不远处。见到祁崇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想起了温鸿的死。温鸿只是一名无名小卒,朝廷中几乎没有太在意他的人,因而大理寺调查了一下,没有调查出结果便作罢了。 温鸿蒙骗明义雄已久,对于这名表里不一的年轻人,明义雄如今只剩下了厌恶。但对方死的实在是太蹊跷了,明义雄又忍不住多想。 死状如此残忍,凶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一个人知道线索,京城中能有这样手笔的,明义雄只能猜想到秦王。 恰好祁崇又不太喜欢温鸿,偶尔看向温鸿的目光里,总带着很多冰冷。 会不会是祁崇呢? 脑海中一闪过这个念头,明义雄瞬间就打住了。 祁崇的仇敌众多,怎么可能单单针对一个温鸿?说实话,温鸿在祁崇的眼中差不多就相当于一个看着碍眼的路人,远远不值得祁崇对他动手。 他忍不住抬头去看祁崇,却见祁崇同样倨傲的看着自己。 明义雄上前道:“上次温鸿的事情,多亏秦王殿下帮忙解围,不然大理寺肯定将明府弄得鸡犬不宁。” 祁崇目光收回,修长手指捏着酒杯,淡淡开口:“举手之劳罢了。不过,温鸿已死,明大人的小女怎么办?” 明义雄脸色一变:“他与小女并无任何接触,仅仅是臣在观望,婚事还未做决定,殿下千万不要误会。” 男女婚事可不能乱说,明义雄也担心祁崇随口一说坏了明臻的清誉。 祁崇轻笑一声,他生得高鼻薄唇,俊美凉薄之相,因而笑起来也是冷的。他一双威严冰冷凤眸扫向了明义雄:“明大人仅有这名小女还未许婚事吧?” 明义雄反复琢磨对方的打算。听祁崇这意思,他突然以为祁崇为了拉拢自己,要将自己女儿纳为侍妾。 明臻毕竟是庶女,若入皇家,肯定做不了正妻。不仅仅是皇家,其余和安国公府地位相同的人家,嫡子都不会娶庶女做正妻。 因而,明臻若入真正的高门大户,肯定是贵妾的身份。当妾有多难……安国公自然清楚。 他也不贪婪,还是选择一个清白家世的普通男子就好。 见祁崇这么问,明义雄心有不满,他强行压了下去:“这件事情不急,臣还在观望中。如果殿下认得什么未娶妻的青年才俊,也可介绍给臣认识,臣感激不尽。” 祁崇手中的杯子瞬间裂了一道缝隙。 祁赏玩味的看了看祁崇,又看向明义雄:“皇兄府上缺人,明大人,不如许给皇兄吧。” 祁崇自然没有将明臻收为侍妾的打算。侍妾身份有多低,祁崇心中知晓,况且,他从来没有想过与明臻有更加亲密的关系。 晚上那场梦——仅仅只是一场梦罢了。 对于明臻,他不可能有其他欲望。 眼下不能说出,他仅仅似笑非笑的看着明义雄,想知道明义雄是怎么个反应。 明义雄果真脸冷了:“两位殿下莫开这种玩笑。” 冷脸之后,明义雄便回了自己的位置。 别说不愿意让明臻给人当妾,退一万步,就算真的愿意让明臻做小了,他也不可能让明臻去当祁崇的妾。 一来祁崇残暴冷酷,明臻性情温和,两人的性格便是天差地别。 二来祁崇可是战场上的杀神,手下亡灵无数,武艺高强,更比高大威猛的明义雄还要高出一些,身体如何自然不用多说了。明臻却身体柔弱,是多病之身,她生得那样美,如果真落到祁崇这般不知怜香惜玉的人手里,只怕不到一年就得死在床榻之中。 看到明义雄这样的反应,祁崇眸中仅有的一点笑意消失了。 他修长手指敲打着桌面,语气不善:“祁赏,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祁赏:“……” 皇兄总有这种毛病,明明他自己心中就知道对方的意思,偏偏要身边的人去说,假如身边的人说得不合皇兄的想法…… 祁赏比李福大胆多了,他直截了当的道:“明义雄觉得你不适合阿臻。” “哪里不适合?” 祁赏略微思考了一下:“第一,身份不合,你是秦王她是小庶女。第二,年龄不合,你比阿臻姑娘大八岁呢。第三,在明义雄眼里,你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两个人交谈的时候,一群舞女进来献舞。为首之人身着华服,并不像其余舞女一般衣着清凉,他手中拿着两把扇子,扇子翻转之间,舞姿清雅出尘。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场舞给吸引住了,祁崇的目光一凝,也落在了其中。 丝竹管弦之乐悦耳,跳舞之人身形不像其他女子一般柔美,而是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高雅。 祁崇一眼就能看出,这舞需要几分功底,一扇落下,一扇收上,扇扇交接,始终不见真容,跳舞之人的手势当真快如闪电。 皇帝和皇后也被诱住,双双盯着跳舞之人。 这个时候,两把折扇齐齐分开,一张举世罕见的阴柔绝美面孔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原来是个男子,却有雌雄莫辨之感,让刚刚的看客都将他看成了一名修长女郎。 虞怀风唇畔含笑,一双桃花眼勾魂夺魄,肤色莹白胜雪,墨发散于肩膀,薄红的唇瓣微微分开:“小王一时兴起,就入了舞女之列,献舞一曲。” 旁人压根都听不到他的声音,被他的惑人容颜诱得魂都没有了。 祁崇的脸色却越加冰冷。 五皇子祁赏的嘴巴里几乎可以塞得下一个鸡蛋,他首次看到虞怀风的真容,震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他——他——” 祁崇幽深的眸子扫过远处安国公。 安国公的酒全洒了,泼了他自己一身。 祁赏这时终于说完了:“他怎么和阿臻姑娘长得这么像?天底下的美人都是共通的么?” 在他眼里,丑的总有千奇百怪的丑法儿,要么眼斜鼻子歪,要么气质猥琐没点人样。 漂亮的却会很一致的标准。 虞家的男子都生得貌若好女,然而都是危险至极的毒物,长得越美心肠越狠,脑子多多少少也会有点点毛病。 皇帝眼睛直了:“霁朝可有未婚的公主或郡主?” 虞怀风眉眼带笑:“没有,我家子嗣单薄一些,许多年没有女孩儿了。不过,就算有,也不舍得外嫁,霁朝王女从不对外和亲。” 霁朝和凌朝的风气有些许的差别。 其中一个便是排外,霁朝人不喜欢娶外地女子,也不喜欢嫁外地男子。当初虞怀风的父亲成王囚禁了一名打凌朝来的女子,不知道惊掉了多少人的下巴。 皇帝略有些可惜,他也知道自己刚刚失言了,似乎让众人觉得是自己喜好美人,所以赶紧弥补回来:“朕还想给秦王他们择一王妃。” 秦王么…… 虞怀风面上笑意如春风,心里却忍不住摇头:真要有妹妹,嫁给谁也不能嫁给秦王这个残暴的魔头。 他与秦王虽然互助互利,平日里也没有少吃亏。见识过秦王的手段,知晓对方有多么冷酷,如何愿意把妹妹给他。 他笑着道:“小王家里习惯与贵朝不同。大家想必也听说过,或许还在背后当成笑话调侃,虞家痴情种最多,从来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自家若有妹子嫁人,对方肯定不能多娶。” 这也是虞家子嗣单薄的原因之一。因为单薄,所以重视,不会出现同室操戈的事情。所有国家,所有皇室之中,只有霁朝皇室没有过兄弟夺位的事情。 众人直摇头,三妻四妾是为壮大家族,传宗接代这么重要的事情,江王居然说的如此轻飘飘,怪不得旁人都说他们有病,也难怪十几年前霁朝发生动乱。 虞怀风知晓这些人将自己当成笑话,他心中并不在意,因为这些将他看做笑话的人,其实也是个笑话。 如今在众人面前献舞,只是一时兴起露露脸罢了,他性情本就如此潇洒,引得众人注视,怀风也习以为常。 四下打量,却发现安国公那张黝黑的老脸黑红得不太正常。 怎么回事?难道自己的姿色感动到了安国公?不过虞怀风还是喜欢姑娘,不喜欢安国公这样的黑咸菜疙瘩。 第38章 不好意思,她许了人家,…… 安国公的注意力全在虞怀风这张脸。 虞怀风容貌虽显阴柔,却比明臻更多几分危险气息,明臻若是暖房中细心呵护大的柔弱牡丹,他便是冥河畔鲜艳勾魂的彼岸花。 相对于明臻温吞且无辜的双眸,虞怀风眸子更显细长与凌厉。 这人与明臻长得实在太过相似,倘若怀风穿上女装,旁人肯定将他认成明臻的亲姐姐,安国公不想注意都不行。 见安国公盯着自己不眨眼,虞怀风用扇子遮面,不动声色的将面具覆盖了半张面孔,声音含着柔和笑意:“怎么?小王脸上有什么东西?” 倒也没有什么东西。 安国公淡淡的道:“没有。” 虞怀风行事古怪,性情也有些怪异,在与对方不熟悉的情况下,明义雄不可能将自己家的事情讲出来。 况且,虞怀风的父亲是荒谬不堪的成王,姜斓生性自由,最讨厌高高的城墙,怎么可能与他们有牵扯? 尽管试图用这些想法麻痹自己,但细节一串联,明义雄还是觉得这件事情十分古怪。 他和虞怀风的一举一动全都入了祁崇的双眼。 祁崇不动声色的喝了一口酒。 这场晚宴由皇后操办,宁德公主最爱凑热闹,方才虞怀风跳舞,她也看到了,原本以为这是一名容颜娇美的女子,等虞怀风开口,她才晓得这是一名男子。 对方容颜甚美,宁德公主直勾勾的瞧着虞怀风,好像看到了神仙。 她悄悄在皇后耳边道:“母后,他就是漓地江王?儿臣看上他了,他长得真好看!” 楚皇后眼皮子一跳:“不要胡说八道!他们漓地人都排外,绝对不可能瞧上你,你不要多想。” 就算虞怀风真的看上宁德公主,楚皇后也不舍得将自己女儿嫁到这么远的地方去。 她知道宁德一向任性,为了防止宁德乱来,楚皇后又警告了几句:“江王看似美貌,实际上心如蛇蝎,漓地势力不亚于凌朝,你但凡做错了什么,母后也保不了你。” 宁德公主看虞怀风戴上面具,尽管容貌被遮挡大半,仍旧美得不可方物,哪里像楚皇后说的“心如蛇蝎”? 单单看着虞怀风这张脸,她就忍不住心驰荡漾:“这是唯一一个能与秦王媲美的男人。我堂堂凌朝第一美女,怎么配不上他?” 楚皇后还有其他计划,见宁德在这里说胡话,她心中烦躁,狠狠掐了宁德的手背:“你退下吧,别在这里碍眼。” 宁德不舍得离开,仍旧在宴上赖着。 酒过三巡,楚皇后给虞怀风使了一个眼色。 虞怀风虽然私底下和秦王来往密切,但明面上,他是楚氏一族的贵宾,与楚家人有着颇多的来往。 今晚楚皇后要做的事情,虞怀风自然知晓。 虞怀风现在快要离开凌朝了,宴会快要结束之前,他与凌朝一众皇子敬酒。其他人的酒器绝对没有问题,唯独秦王的酒器被做了手脚。 致命的毒药并不敢下,秦王背后臣子众多,他在民间也很得民心,倘若大庭广众之下将秦王毒死了,只怕会让整个凌朝分裂,百姓也镇压不住而起事。 再者,虞怀风这么聪明的人,断然不会被楚家利用着杀人。 今晚的只是一点点迷药罢了。 楚皇后让两名楚家的庶女进宫,这两名庶女生得貌美如花,眼下在偏殿里侯着,就等秦王喝醉了酒,唐突了这两名小姐,然后楚家不依不饶的闹事,最后将这两名小姐送到秦王府内部。 到时候,秦王府内宅不宁,眼线穿插进去,秦王在诸位大臣心中的形象也会一落千丈。 虞怀风一一敬酒,等到秦王的时候,他手指上的银色戒指沾了酒液,药物融化在了酒中。 祁崇接过来,他冷眸扫过虞怀风,淡漠开口:“明天一路走好。” 虞怀风挑眉:“这杯酒,你敢不敢喝?” 祁崇精通药理,当初还教过明臻这个小笨蛋如何包扎小兔子,对于各种药物了如指掌。虽然虞怀风下的药无色无味,但看皇后的神情,祁崇知道其中有诈。 他以袖遮掩,将酒倒在了地上。 虞怀风眸色暗了:“很好。” 祁崇的警惕心果然很重,哪怕他和虞怀风合作了这么多次,本质上仍旧不信任虞怀风。 这其实也合了虞怀风的心意。 成大事的人必须忌惮身边每一个人。倘若意气用事,合作两回就轻易信任,将对方当成什么好兄弟……虞怀风才不敢继续与这样的共谋大事。 祁崇讽刺的勾了勾唇。 虞怀风道:“刚刚我见那个穿绛色衣袍的大人神情不对,他是谁?在朝中做什么官?身份不低吧?” 祁崇警惕心瞬间起来了,不过没有流露出来:“他是安国公,府中姬妾众多,刚刚大概把你认成了女子,所以多看了两眼。他脾气不好,皇帝和丞相都不敢轻易招惹。” “原来这样。”虞怀风摸了摸下巴,“小王确实算绝色,看走眼了也不稀罕。” 祁崇:“……” 在祁崇眼里,只有明臻才能担得起绝色。男人么——只是男人罢了。不过虞怀风这么自恋着实罕见。 祁崇冷冷的道:“与其担心安国公,你不如担心一下宁德公主,她看你很久了。” 虞怀风顺着祁崇的目光,也看了宁德公主一眼,他实在欣赏不来凌朝女子。 虞怀风摇了摇头:“她和楚皇后一样,庸脂俗粉罢了,只有你们没品味的皇帝才喜欢。相比之下,小王还是喜欢你另一个妹妹,称做明臻公主的是不是?当年匆匆一眼,小王至今仍然记得,她应该长成大姑娘了吧?如果长大了,小王带走她倒是可能。” 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句话,祁崇手中青铜酒樽裂了。 一旁李福胆战心惊——这可是青铜杯,不是易碎的琉璃杯或者瓷杯。 祁崇虽然带着一点笑意,然而面容极冷,身上也散发着丝丝杀气:“不好意思,她许了人家,有了心上人。” 虞怀风不懂祁崇为什么生气,难道就因为自己问候了一下他妹妹?凌朝皇室不是不看重亲情的吗?自己问候一下怎么了?他又不是真的要带小明臻走。 当然,倘若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想跟着,虞怀风绝对不会阻拦。 虞怀风笑道:“别生气啊,我就随便一说。既然她有心上人,你去针对她的心上人,别针对小王。” 虞怀风也能理解秦王的心态。 假如自己有个如花似玉的妹妹,旁的男人当面说要把自己妹妹带走,他可能直接动手把居心叵测的男人给杀了。 唯一不理解的是秦王说什么“她有了心上人”,还真大量,居然可以讲出口。如果是虞怀风,他断然不肯承认妹妹有了心上人。可爱年幼的妹妹怎么可能有心上人,怎么可以嫁到别人家? 就算有,也要经过他的层层刁难。 两个人光明正大的在宴上讲话,倒也不显得突兀。旁人也不觉得这两人有来往,假如秦王真的和漓地江王有勾结,这种场合肯定要避讳一下,哪能光明正大的往来呢? 况且秦王殿下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冷戾,想必是不想和虞怀风交谈。 楚皇后看到秦王果然喝了虞怀风的酒,这才放心,松了一口气。 之后宴会结束,皇帝也要和一些大臣谈一些事情,等谈完事情,酒中药劲也该发作,自然有人将秦王诱到偏殿见她两个侄女。 这里没有楚皇后什么事情了,所以她安排了一下其他事情。 一转眼看不到宁德公主,楚皇后心里觉得不好,忙叫人去寻找宁德,不出她的意料,宁德果然丢脸丢到了虞怀风的面前。 她应该刚刚被虞怀风拒绝过,所以两眼还含着泪水,一脸的不甘愿。 虞怀风看似性情温润,实则暴戾残忍,如果不是在凌朝,这样大胆扑上来揩油的女人,他一手掐死一个。身为二王之一,霁朝境内,谁敢如此轻慢于他? 这世上能够碰他的女人只有三种,其一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其二是同枕共眠的妻子,其三是伺候身边的下人。 宁德什么都不是,也配在他面前说什么“你我身份相仿,正是天生一对”? 愚蠢至极也轻佻至极。 楚皇后过来,虞怀风收敛了眼中冷酷杀意,重新浮现笑意:“不好意思,伤了贵国公主的心。” 楚皇后冷冷扫了宁德一眼:“还不退下?” 宁德哭着跑了。 楚皇后这才客客气气的开口:“公主被惯坏了,还望江王不要在意。” 虞怀风偏头:“幸好小王是男儿身,也幸好对方是位公主,而不是皇子。否则,这将是一场丑闻吧?” 宁德毕竟是皇后的女儿,自己女儿遭到了这样的嫌弃,她心里也不舒服:“宁德也是一名美人,无论如何,殿下没有吃亏便是了。” 虞怀风忍着真实情绪,等离开皇宫之后,他才道:“这对母女如此恶心,祁崇能忍得了她们,真是了不得。” 一旁符青昊道:“今天得罪了您,楚皇后实在不够明智。” 虞怀风拿了手帕细细擦拭自己的手指。 符青昊知道,这名看似洒脱风流的殿下其实最为保守,也最有洁癖。看似喜爱万物,实际上,一切事物在他眼中都已枯败,冰冷而孤寂。 “罢了,她们将来或许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虞怀风道,“今天安国公看本王的眼神与众不同,就像突然看到了让人惊讶的事物。本王明日先回漓地,与叔父等人过中秋,你让留在京城的探子去查查他。” 他才不信安国公将自己认作了美貌女子,贪婪好色的目光与震惊疑惑的目光完全不同。 符青昊点了点头:“是。” 虞怀风还在擦着修长手指:“这个时候,楚皇后应该要被气疯了吧?她算计谁都不该算计祁崇这只狡猾的头狼,被反噬也在意料之中。” 紫宸殿偏殿中,春色无边,楚皇后兴致冲冲的带着宫人进来,掀开床帐,却看到双鬓斑白的皇帝趴伏在自己的侄女身上,另一名侄女也在一旁,脸色绯红的裹着被子,是刚承雨露。 楚皇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宁愿看到自己的儿子和她们乱搞,也不愿看到皇帝宠幸她们! 皇帝虽然愧疚于宠幸皇后的侄女,但他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装成不满皇后突然打搅好事,所以恼羞成怒,当下给了楚皇后一巴掌,让她滚出去。 楚皇后刚走,两名娇滴滴的小姐就在皇帝面前表示自己得罪了姑姑,绝对不要再活着,一头撞死算了。活色生香的美人才十七八岁,皇后年龄不小了,皇帝也遭受不住美人哭泣,只好搂抱着她们安慰。 …… 祁崇已经回到了秦王府。 今天算计了皇后一众,算是一场胜利,祁崇完全没有任何愉悦。宫闱争斗算计,他从小就常常看到,也看到自己的母后是如何落败,如何仓皇屈辱的死去。 相对于带兵打仗,管理百姓,这是最简单的事情,有人脉,懂得把控人心与局势便可胜利。 李福在一旁给祁崇更衣。 因为李福和祁崇白天不在,明天又将早早出府,府中人只能晚上来汇报一些事情。 从大到小,往后便是一些琐碎的事情。 其中一人道:“现在要做秋装了,今年明姑娘不在,是不是不要他们再送进来?” 祁崇这段时间都没有见到明臻。 做了这样的梦,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见明臻。 她对他一片天真信任,难道他要告诉她,晚上做梦,梦见自己入了她的身体? 断然不能。 这件事情也不能多想。这种禽兽之行,未来也绝对不可能发生。 李福察言观色,赶紧道:“姑娘虽然不在,东西却不能少,往年有什么,今年也要有。” 灯火寂寥,灯花噼里啪啦燃烧了一下。 祁崇道:“她若知晓了与虞怀风的关系,会选择孤还是虞怀风?” 李福:“……” 这些问题他真的不想回答。 李福道:“肯定是殿下,明姑娘从小最喜欢跟着殿下。” 李福也不希望这样的场面发生。祁崇不好惹,江王同样也不是什么善茬,两虎相斗,必有一方元气大伤。自然,祁崇得胜的可能最大。 天气已经转凉,晚上尤为凉爽,祁崇还是吩咐人准备了冷水沐浴。他习武之人,内力深厚,用冷水沐浴当然没有问题。 “阿臻的房间以后记得落锁。”祁崇淡淡的道,“莫让旁人进去。” “是。” 李福心中忍不住叹气,其实除了祁崇,也没有什么人敢进去。虽然祁崇待旁人都不信任,对于明臻却是少有的温柔。 第39章 这是祁崇唯一能够接受的…… 安国公回去之后,心里一直都放不下虞怀风,所以派了人调查一下霁朝皇室。 明臻眼下渐渐熟悉了安国公府,因为有明荟和她一起玩,和刚刚来的时候相比,明臻又活泼了很多。 只是身体一直都不见好,夏天都过去了,明臻的身体居然比之前更病弱一些,最近大概天气转凉,她整夜整夜的咳嗽,身体都咳得颤抖。 请了大夫来看,只说是娘胎里带的病,医治不了,平常需要好好注意休息才行。 这天安国公碰见去罗氏院里请安回来的明臻,明臻身后跟着两名丫鬟,这两个丫鬟一直都对她形影不离。 见了安国公,小姑娘很有规矩的福了福身子:“爹爹。” 虽然不是明臻的亲生父亲,安国公对待明臻却不亚于自己的亲女儿。他也是名门贵族出身的世家公子,因为习武所以更加不拘小节,行事磊落,上一代的恩情他铭记于心,与斓姬的过去也是他照料明臻的原因。 许久不见明臻,如今见了一面,安国公突然想起来那天虞怀风掀开扇子露出的绝美容颜。 自然,明臻更显柔弱与病气,行礼的时候都咳嗽不断,身子也小小的,远远不及虞怀风那八尺多的修长身形。 明义雄点了点头:“天冷了,多加一些衣物,莫冻到了,不然的话,每日喝药扎针也痛苦。” 明臻浮现淡淡的微笑:“是。” 对待旁人的关心,明臻一直都很珍视。 明荟从前方闪了出来,她今天穿一身红,脚上踏着鹿皮靴,上来就拉明臻的手:“你怎么这么慢?快和我走!” 明义雄扫了一眼明荟:“冒冒失失。” 明荟这才看到自己爹也在,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爹,我找阿臻有重要的事情。” 看着这两个小姑娘牵着手离开,明义雄才摇了摇头。 明臻并不像斓姬,当年斓姬可没有这么乖,那个女人一直都是外表乖巧内心张狂。 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也飞鸽传书,传来了信件。霁朝皇室内部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打听的,只是这一桩消息,就耗了安国公手下的无数精力,得出来的还隐隐约约。 他不似秦王那般神通广大,任何事情想知道多少就知道多少。 打听回来的,也仅仅是漓地先王十分荒谬,娶了一名身份很低的女人当王后,还不许百官置喙,为了这个女人,成王一连一年不上早朝。后来漓地有人造反,成王和王后双双被叛军杀死。 算一算时间,江湖上突然失去姜斓音信的时候,也是成王立了王后的时候。漓地造反的时候,也是姜斓突然出现在敏州的时候。 再想想虞怀风与明臻过分相似的容颜,一切真相都变得明朗起来了。 虞怀风大概和明臻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 猜到这一点,明义雄又犹豫了起来。 他是否应该问一问虞怀风此事?斓姬当年去世的时候,并没有告诉明义雄孩子的父亲是谁,如果把明臻送回漓地,是不是违背了斓姬的意愿? 明义雄一直都以为明臻的父亲是一名浪荡的江湖人,当时斓姬一脸厌恶的表示这孩子没有父亲,绝对不能送到她父亲的身边。如今成王早就死了,虞怀风不是父亲而是兄长,看起来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倘若将人交到哥哥手中,算不算违背斓姬本意呢? 斓姬不把孩子当成人,认为自己作为父母有剥夺孩子一切的权力,明义雄却不这么想。虽然明臻脑袋不好使,这辈子都可能恢复不了正常了,但某些重要的事情,他认为有必要让她知晓。 眼下,明义雄踌躇不决,十分的头疼。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斓姬,你真会给人出难题。” 算了,虞怀风暂时回了漓地,这件事情以后再说也不晚。 中秋佳节马上要到了,无论是宫里还是民间,都热热闹闹的。 明臻跟在明荟的身后,慢吞吞的道:“姐姐,你要拉我去做什么呀?” 明荟道:“明天就是中秋,我们一起做些月饼吧。” 明臻点了点头:“好呀。可是——我还从来没有做过月饼。” 明荟也没有做过,平时她这个小姐从来不进厨房,眼下是一时兴起想做了送一些给康王世子。 她原本就不是扭扭捏捏的性格,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了:“不会就学嘛,我们一起学,学一天肯定就会了,又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两个人忙了一下午,弄得灰头土脸,一手一身的面粉,最后终于做出了二十多个圆圆的月饼来。 明荟捡了十个自己做的装起来:“我让人给祁庭送去,他应该最爱吃月饼。” 明臻知道祁庭是明荟的未婚夫,将来是要嫁给祁庭。这便是许配。 做好的月饼圆圆的,不及巴掌大,上面印着花好月圆,里面是很甜的玫瑰豆沙馅,明臻咬了一口,满口生香。 她幸福的眯起了眼睛:“好吃,姐姐,可不可以给殿下送一些?” 新夜哑然失笑:“姑娘,您又不是不知道,殿下不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况且,秦王府上什么没有?每年中秋节等各种节日,都是下面的人削尖了脑袋也要送东西到秦王府的时候,几块月饼送去,只怕殿下也会忘记。” 明臻想了想,新夜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往年中秋佳节,秦王也常常会在家里,这个时候也热闹,庄子里的人会送来各种各样的东西,下面的官员也绞尽脑汁讨好秦王,这些都是屡禁不止的。 明臻一块月饼没有吃完,又剧烈咳嗽了起来,天琴赶紧给她拍后背,喂她喝两口水:“可能天凉了,姑娘多穿两件衣服。” 中秋是和罗氏等人一起过的,虽然一些姨娘略有些刻薄,讲话并不算太好听,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明臻没什么胃口,跟着人喝了几口香香甜甜的桂花酒,她心里觉得好喝,悄悄在明荟耳边说了一句。 明荟抓住明臻的手,轻轻揉捏了一下:“手这么冷,喝点酒暖暖身子也是好的,等下我让人送去你那里一坛。喝是可以喝,却不准贪杯。” 明臻乖乖点头:“姐姐最好了。” 明家七小姐的生母是吴姨娘,吴姨娘见明荟平日对自己姑娘不冷不热,对明臻却热切得很,心里有几分不满:“六小姐现在对九小姐真好,我还记得九小姐刚来,六小姐满脸的不高兴呢。” 明荟笑笑,反唇相讥:“自然因为阿臻讨喜,有本事让我态度转变。不像某些说话难听讨人厌的,看见就觉得心堵。” 是啊,明荟一开始是很烦明臻。但她又不是无脑嫉妒的人,她的想法也会随着对明臻的了解而改变,谁能拒绝一个完全无害,不触犯自己任何利益,还喜欢夸奖自己,口口声声说着“姐姐最好”的漂亮小妹妹呢? 而且明臻的天真又不是装不出来的,和明臻在一起完全不用担心自己会被算计,不用提心吊胆。 明臻知道明荟是在帮自己说话,她也握住明荟的手:“以后阿臻也会维护姐姐的。” 明荟哼笑:“我才不需要呢,你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回去后已经不早了,明臻喝了两杯酒,虽然度数很低的桂花酒,她仍旧脸颊红扑扑,沐浴更衣过后,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因而连脚步声都不知道。 天琴和新夜对于祁崇的到来也有些稀罕,中秋佳节,祁崇大概刚刚从宫里出来,身上还穿着华贵厚重的玄色蟒袍,墨发以玉冠束起,一张冷面上不带任何表情。 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明臻,她俩还猜想过,殿下会不会将明姑娘给忘记了。 眼下看是没有。 以祁崇的轻功,来往安国公府而不被人发现并不困难。 安国公自身是武将,而且一直都保持中立,不做什么亏心事,半夜也不怕鬼敲门。所以府上并没有层层暗卫,拥有的只是普通的下人罢了。 这个时候,下人都该歇息,内院也早早就落了锁。 祁崇仿佛把安国公家里当成了自己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天琴和新夜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两人极清楚祁崇的本事,全部都知道,整个天下以后都是祁崇的,帝王想去哪里,自然都可去得。 明臻晚上没有吃东西,半夜突然饿了,且饿得不行。她在昏暗中抱着被子,认真考虑要不要下床找一点东西吃。 她和明荟亲手做的月饼还没有吃完,应该在盘子里摆着。 正犹豫的时候,明臻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淡淡的龙涎香略有些冰冷,让人闻到后肺部都是凉的。 祁崇本来没有打算来,但今天中秋,是团圆的日子。前些年都是在一起过的。 床帐挑开,却看到明臻亮晶晶的眸子好奇望着自己。 祁崇声音淡漠:“怎么未睡?” 明臻不好意思的开口:“阿臻有点饿了。” 她就要光着脚下来,祁崇却按住了她的小腿:“把鞋子穿上。” 明臻穿了软软的绣花鞋,自己倒了茶水,抿了一口,眼睛看向祁崇:“好久没有见到殿下了。” 的确很久。 祁崇和之前并没有区别,立于明臻面前的身形仍旧高大挺拔,他道:“孤带你去看看月亮。” 今天晚上月亮很圆,明臻也知晓,祁崇抱着她出去,上了屋顶。 从屋顶上看月亮,看得更清晰一些。 明臻从来没有坐这么高的地方,但祁崇在的地方,基本都是没有危险的地方,所以明臻往祁崇身边靠了靠。 月亮很圆满,星星却很少,月色之下,皆是一片银白。 这些天来朝堂上的争端一直都没有断过,祁崇的心思基本都在朝事。 明臻大胆的将脑袋靠在了祁崇的肩膀上,她道:“殿下最近烦心事很多么?” “不多。”祁崇道,“一些小事罢了。” 已经中秋,京城气温也降了,祁崇自己有内里护体,他感受不到,明臻身上穿着单薄中衣,被风一吹,咳嗽了几声:“殿下抱抱阿臻吧,阿臻有点冷。” 祁崇握住明臻的手,果然是冰冷的。他将外衣脱下,盖在了明臻的肩膀上。 男人身上的气息成熟而冷冽,与明臻身上柔软气息截然不同,完完全全将她笼罩在下方,她被这些气息所覆盖,整个人仿佛也是祁崇的。 明臻露出一个小脑袋:“殿下的衣服好沉。” 她一边说话,又咳嗽了几声。 最近寒气重,明臻自己也抑制不住的咳嗽,祁崇蹙眉:“身体怎么回事?” “咳咳……”明臻一边咳嗽一边摇头,一时停不下来。 祁崇把她搂在怀中,拍了拍明臻的背。 缓了许久才缓过来,明臻脸色苍白,手指抚上祁崇的手背:“没事,已经在喝药了,殿下不用担心。” 离开祁崇这段时间,明臻状况大不如从前。祁崇也将这一切看在眼中。 明臻犹如藤蔓,一直都依靠在祁崇这棵大树上,一旦远离,她将变得枯萎,在烈日狂风下慢慢消逝。 这是祁崇唯一能够接受的依赖。 祁崇捏了捏明臻的脸:“瘦了好些,像月亮一样圆才好。” 少女因为怕冷而躲在祁崇怀中,乌黑长发磨蹭着祁崇的胸口,轻声撒娇:“殿下嫌弃阿臻,阿臻会伤心。” 祁崇戳她心口:“你有心的话,也不会整日只跟在你那个姐姐身后。” 心口亦是胸口,触碰到一片绵软,祁崇才知晓自己做的不对。 梦中景象与现在突然交叠在了一起,少女在他身下咬着唇哭泣。 冰雪峰峦秀丽,远观近望,都是掩不了的旖旎风光。偏偏风吹雨打,蹂’躏了这一派美好安然。 脑海轰鸣一声响,祁崇已经捏了明臻的下巴,薄唇擦过她的唇角。 蜻蜓点水的一下。 不同于梦境中抵死缠绵,这一次,是真实存在的。 明臻唇色嫣红,她下意识的舔了一下唇角,只当殿下不经意碰到了自己。 祁崇隐藏起眸中阴暗的占有欲,指腹擦了擦明臻唇瓣:“太软了。” 第40章 阿臻想和殿下年年都看…… 明臻下意识的咬住了祁崇的手指。 在她看来是在和殿下玩,咬到殿下说疼也就罢了。 贝齿如玉,齿列莹白,她眼中闪过一丝浅浅笑意,等着祁崇弹她额头让她松开。 偏偏祁崇不说也不做。 明臻觉得无趣,张口就要松开,他的手却扳了她的下巴,强硬的分开她的唇齿。 舌尖触碰到一点粗砾,是祁崇手上薄薄一层茧。 无法掩饰的恶意,也是无法遮掩的欲望。仿佛这般便不是唐突,亦不是蹂’躏。 明臻挣脱不开,觉得喘不过气,嘤咛了两声之后,绵绵的手指紧紧抓住了祁崇的衣料。厚重的衣物上面以金线绣着张牙舞爪的蟒蛇,龙蟒威风凛凛,似乎紧紧纠缠着明臻,让她避无可避,只能被迫接受。 她扬起了脖颈,雪白的脖颈弧度犹如一段美玉,细腻无比,撩人无比,丝丝香气从这段雪白中散发。 祁崇的心一向冷硬,因而见小姑娘眼泪汪汪也不肯松手,反而重重磨过她的舌尖。 松开她的时候,她眼泪已经流出来了,口腔里都是淡淡的龙涎香,鼻端嗅到的也是祁崇身上的味道。 唇瓣也是湿润的,沾着些许晶莹,祁崇抽了明臻腰间的帕子,一根一根的擦净自己的手指。 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月色下如冷玉,优美撩人,带着不可言说的诱惑。 明臻舌根疼痛,也有些委屈。她知道自己不该突然去咬殿下,可她咬的又不疼,只是想和殿下玩笑罢了,殿下犯得着这样惩罚她吗? 越想越觉得委屈,简直想要掉头走了算了。但祁崇丝毫没有哄他的意思,只慢条斯理动作优雅的擦手,让人半分也猜不到他真实想法。 两人一个月未见面,明臻也很思念殿下,她又委屈,又不得不往祁崇的怀里去,把身体贴着他的胸口,自己也觉得自己没有骨气,一边生祁崇的气,一边又在生自己的气。 月亮是冷的,殿下的怀抱却是温暖的,明臻脸颊上多了几分血色,她看着天上的月亮,很快就忘了祁崇欺负她,仍旧凑到祁崇耳畔讲话:“阿臻想和殿下年年都看月亮。” 祁崇“嗯”了一声。 明臻不放过他:“殿下想不想和阿臻一起?” “想不想呀?” “想不想?” 祁崇有心逗她,便一直不开口。明臻见殿下不理自己:“好吧,阿臻亲手做的月饼都给李福公公吃,半块也不给殿下。” 话音刚落,鼻尖就被刮了刮。 天涯共明月。 千万里之外也是中秋。霁朝王宫构造精巧,不似凌朝这般恢宏壮丽,而是玲珑多彩,精美绝伦。 江王身着红色衣袍,墨发半散,他才回霁朝不久,一路上舟车劳顿,颇为辛苦,所以前段时间他一直在好好休息。 小太监在前方带路,他笑着道:“王上一直惦念着殿下,自从殿下走后,他一直都算天数,看殿下什么时候回来。” 如今漓王虞城吟是怀风的亲叔父,与成王一母所生。 成王在位时虽然残暴不仁,对自己的亲弟弟却颇为关照。家人永远都是虞氏最在意的事物,所以虞城吟上位之后,残忍屠杀了当时的叛军,叛军首领下场更加骇人听闻。 漓地并不像凌朝一样优先父死子继,而是优先兄终弟及,因为子嗣不丰,某一朝先王去世,两个兄弟都想逍遥快活彼此推脱。成王去世,虞城吟继位也是理所当然。 漓王身着白衣,在湖心亭中赏月,一旁王妃在吃月饼。 看到虞怀风的身影,漓王妃展颜,踢了漓王一脚:“快看,怀风来了!” 漓王妃出身于漓地名门贵族,性情热烈奔放,少女时期还偷偷易容进入军营,当时漓王是将军,一眼就看出这不是男的,把这个小丫头片子揪了出来。 漓王妃颇为喜欢虞怀风,看到怀风过来,赶紧招手:“快坐下吧,我亲手做的月饼,你尝尝。” 月饼还没有切开,圆圆的一大个摆在盘子上。 她赶紧切开,成了两半,漓王与怀风对视一眼。 漓王妃切了一块给怀风:“怀风快吃。” 怀风推脱:“我刚睡醒,让叔父吃吧,叔父站着肯定饿了。” 漓王没想到这孩子这样害自己:“我不饿,怀风瘦了好多,你吃吧。” “你吃”“你吃”的推脱了半天,两人都分到了一块。 怀风一口也不想吃王妃做的东西,漓王也不愿意,两人装作在吃,实际上都丢进了湖里喂鱼,湖里鱼也嫌弃,没有一个愿意过来。 虞家人少,所有的宗室……也就他们三个了,不对,还有一个,另一个是漓王妃生的小崽子,才六七岁,一见风就生病,所以晚上没有带出来。 漓王妃忙拿出了十几张画像:“怀风,你也该成亲了,早点生个大胖娃娃让我们抱抱。我挑选了王城里最美的姑娘,你瞧瞧看,到底喜欢哪个?” 虞怀风:“这……都很一般,没我好看。” 漓王妃挑眉:“你该不会喜欢男人吧?这里是京城公子的,你看看喜欢哪个,我让你叔父给你抢来。” 虞怀风刚刚尝了一点点月饼,现在拼命喝茶漱口,听了漓王妃的话,他一口茶喷在了画上:“男人就算了吧,我还小呢,不考虑婚嫁。” “二十多岁还小?别人十六七就成亲了,像你这样不肯娶的,天底下还是头一个。” “怎么可能?”虞怀风反驳,“凌朝秦王你们都知道,他现在也没有娶妻。” “好的不学,偏学坏的。”漓王妃摇了摇头,“我听人说秦王长得凶神恶煞,形如恶鬼,杀人无数,八成没有姑娘愿意嫁他。” “噗——” 虞怀风又把茶喷了出来:“他长得不亚于我。” 漓王赶紧劝解:“都吃月饼,吃月饼。” 等结束的时候,虞怀风看着叔父带着王妃回殿,两人身影靠得很近,这些年也很甜蜜。 但他对此从来没有过向往。 符青昊跟在虞怀风的身后:“王爷,王妃给您选的姑娘都不错。” 虞怀风冷冷的道:“正是因为不错,才不能接受。” 虞怀风从小见过父亲和母亲的相处,这几乎不算是一个家,充满血腥与凌虐。成王得不到王后的心,便将人囚禁起来,一点一点剪去羽翼,让她再也飞不起来,不得不就范。 王后外表柔弱,实际上性情刚烈,被迫生下虞怀风后,她从未正眼看过这个孩子,等怀风稍微大一些,她看到虞怀风和成王相似的容颜,更加恨之入骨,认定怀风长大以后肯定是和成王一模一样的恶人。 作为子女,虞怀风无法憎恨自己的母亲,姜斓是他生母,给了他生命。而且,姜斓也是苦命人,她的错误便是被成王看上,被迫生下他,这些年来,姜斓承受的痛苦怀风也能看到,只是怀风年幼,没有任何能力拯救。 成王将她关在金笼子里,喂她各种药物,让她苟延残喘活下去,这种行径,没有任何女人能够接受并爱上他。 至于成王,虞怀风知晓成王是错的,但他也无法憎恨。在外人眼中,成王是暴君,但成王从未对他残暴。幼时,虞怀风想要一匹纯白无暇的小马,成王费尽心思给他找了一匹汗血宝马。虞怀风生病,也是成王日夜守在床前看着这孩子病愈。哪怕后来成王顾及不了他,将他扔到了虞城吟身边照顾,怀风也知晓父王对自己是有真心。 但这样的经历,注定让他无法释怀。 后来从叔父家庭里得到的再多,也无法缓解幼年时一直矛盾挣扎的痛苦。 某些时候,虞怀风觉得自己也要像父王一样发疯,想要打碎一切美好的事物,想要虐杀以及自虐。 支撑他走下去的,大概是冥冥之中感觉,这世上还有另一个亲人,弟弟或者妹妹,与他流淌着同样的血液,可能在某个角落里哭泣,可能尝到了人世间万般痛苦,正等待着自己带走。 符青昊道:“时候不早了,王爷还是回去休息吧。” 虞怀风倏尔一笑,将眸中落寞掩去:“王妃做的月饼真难吃啊。” 明臻与秦王也回了房间。明臻在找油纸装月饼,她一块一块的包了起来,顺便也拿了一块咬一口,等包好之后,明臻才郑重的放到了秦王的手中:“这是阿臻亲手做的月饼,殿下一定要尝一尝。” 祁崇不爱吃这些甜的,但明臻亲手所做,也是可以尝一尝。 小姑娘琴棋书画都学过,样样乐器都不错,做饭还有针线这些祁崇没有让她学。 味道也不清楚怎样。 明臻自己的啃了一半,送到祁崇面前:“殿下尝尝。” 祁崇道:“你咬过的,孤不吃。” 明臻把自己没有咬的这一面凑过去:“这里阿臻没有咬。” 她晚上吃多了消化不了,祁崇只好接过来帮她吃掉。 明臻喝茶漱口,她也困了,打了一个哈欠:“阿臻去睡觉了,殿下记得想我。” 月饼的味道其实不错,绵软清甜,唇齿生香。 第41章 想要一个蜜糖似的甜软粘…… 祁崇回去时已经是深夜了,李福见他带了一包点心回来。 点心自然是交给李福,让他摆盘放在桌上。 今晚中秋就要过去,小小圆圆的月饼上印着“花好月圆”四个字,李福道:“这是明姑娘做的吧?真是好看,想必味道也是极好的。” 祁崇护短,甭管明臻把所有东西做成什么模样,夸奖这孩子就成了。就算真的做错了,也是祁崇来批评两句,旁人压根不能在背后嚼主子舌根。 想要一个蜜糖似的甜软粘人的小姑娘,需要用爱意暖化,用耐心去教养,用宽容的态度原谅过失。 冰冷刻薄的环境下为了更好生存,很难让人天真。 祁崇“嗯”了一声。 李福道:“过段时间就要秋狩了,皇帝今年身体状况不佳。” 祁崇冷冷勾唇。 李福也觉得造化弄人。 这段时间,皇帝十分宠爱楚皇后的两名侄女。这两名侄女原本是打算推给祁崇,好好的名门贵女,学了一些教坊青楼里的本事,以为凭着床上本事和自身美貌就能把祁崇给迷得死去活来,结果反被祁崇算计给了皇帝。 如今可好,皇帝年级大了也贪图新鲜,他的宫妃基本都是大家闺秀出身,没什么花样,一时间被这两个十七八岁身怀绝技的姑娘勾得下不了床,还封了一人为顺妃一个为婉妃。 在外人看来,楚家三个女儿进宫,一人为皇后,两个刚进去就被封妃,这是天大的荣宠。实际上,楚家内部也要因为这三名妃子而分裂了。 “虞怀风呢?” 李福道:“他前两天就该到了漓地王城,漓地事务并不少,短时间内,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应该不会再来这里。” 祁崇点了点头。 李福心知肚明,祁崇连兄弟父亲都狠得下心去算计,断然不会对虞怀风仁慈。只是这件事情棘手,虞怀风是漓地两王之一,若处理不慎,两国到时候也会发生战争。 李福只祈祷虞怀风永远都不要发现真相。 半月之后。 漓地王城,王宫之内。 虞怀风临风而立,华服衣袂被风吹了起来,颀长身形在风中犹如玉雕,听完下方探子的话,虞怀风波光潋滟的眸子微微一眯:“此事当真?” 探子道:“千真万确,王妃早年在凌朝的时候,与安国公认识,两人曾以师兄妹相称。后来安国公回了京城,便不再相见。” 凌朝内部许多事情,这些探子都查不到。早年的官员被明义雄封口,前些年又被祁崇的手下再封口一次,因而,虞怀风打探不到姜斓到了安国公的身边。 甚至连姜斓伪装成的白氏这一身份都打探不到。 虞怀风在城楼上走了几步。探子跪在地上不敢发出声音。 姜斓长什么模样,虞怀风自然记得。他也清楚,自己与母亲长得不像,与父亲长得更像一些。 安国公断然看不出自己是姜斓的儿子。 上次安国公看到他,脸上震惊之色如此明显,大概不是因为姜斓。 不是因为姜斓,那是因为谁呢? 虞怀风道:“你退下吧。” 之后,虞怀风直接去了漓王的住处。虞城吟此时正在问责一些官员,殿上已经见了血,他们这里规矩不及凌朝那么多,霁朝各个帝王又是出了名的无情,金殿上杀人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进去之后,随口一问才知道,原来今年涌河泛滥成灾,冲破了大堤,是因为这些人的手下前些年贪污了一些铸造大堤的银子,导致堤防千疮百孔,不堪一击。 虞怀风知晓叔父处事更加温和,凡是都要问明白前因后果再杀人。 一旁贪污最多的官员知道自己活不下来,与其压入大牢经受折磨,不如一头撞死算了,眼下这是殿上第一条人命。 包庇贪污的官员还在解释前些年的事情,力证自己无辜。 虞怀风略有些不耐烦,不想听这些人狡辩,他直接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一剑贯穿了对方的胸口,在对方还未闭上眼睛的时候,虞怀风温温柔柔的一笑:“你是真的不知情么?身为监察官员,没有察觉手下失责也是过错,和王上解释没用,去地底下和淹死的百姓解释吧。” 剑被抽出,溅了虞怀风一身的血,其他人胆战心惊,纷纷跪在了地上。 看着这些失责官员,虞怀风道:“全都押下去,择日腰斩,家族男丁充军为奴,女眷送入彩绣坊做苦工。” 充军为奴是最悲惨的下场,若有危险,这些人会被当成肉盾,没有危险,则要做各种苦力活。女眷进去彩绣坊,这一辈子便只能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纺织刺绣,日复一日的劳作,不可能有人把她们捞出来,直到死去。 霁朝刑罚严苛,尤其针对于贪污。这些官员也熟知所有的刑罚,在知道的情况下还敢犯错,只能说是咎由自取。 等人都退下了,漓王才揉了揉眉心:“这些人吵得我头疼,全都杀了才好。怀风,你突然来做什么?” 怀风道:“我打算再去一次凌国。” 漓王有些惊诧:“为何?” 怀风将来龙去脉讲了一下。 漓王听完之后摇了摇头:“怀风,你真的已经因为这件事情疯魔了。安国公见你真容而震惊,大概是因为你容貌艳丽,你去王城走一圈,百姓见你的反应肯定比他更加激烈。” 虞怀风道:“他与我母后相识,不管是否有线索,我都想查探一下。叔父,我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漓王早就已经放弃了,但是,这些年他都不忍心打击怀风,只能看着这孩子苦苦寻找。 “凌朝毕竟是异地,离家千里,你行事作风太过狠辣,叔父担心你不小心惹了外人,自身难保。”漓王摇了摇头,“况且,你应该知道。王嫂当时身中蛊毒,离开王兄后,她没有解药缓和,生下的孩子只怕体弱多病,从小带着病根,压根活不到成年。” 虞怀风道:“安国公府或许能将人养大。” “小瑜先天不足,养在王宫里也不见好。那孩子身体只怕比小瑜更弱,凌朝高门大族内部争斗不断,你敢保证真能存活下来?”漓王又道,“就算是有,你如何保证能进安国公府内部查探?” 虞瑜是漓王妃生的王子,从小身体就弱。 虞怀风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去查一查。叔父放心,秦王与我来往甚密,只要我开出足够的条件,他应该会帮我。” 漓王摇了摇头:“与虎谋皮,焉有其利。” 他清楚自己劝解不了虞怀风,虞怀风从小就很坚定,他想做什么事情就一定要做到。不到黄河心不死,也只能任由他去做了。 一名六七岁大的小孩儿突然跑了进来,见到殿里的血腥,他也没有觉得害怕,踏着就过来了,张开手臂抱住虞怀风的腿:“怀风哥哥。” 虞瑜长得和漓王很像,肤色雪白,一双眼睛如葡萄一般黑亮,眼睫毛也很长,笑起来很惹人怜爱。 虞怀风道:“哥哥要走了,等回来的时候,给小瑜带回一个姐姐,好不好?” 虞瑜眼睛更亮了:“真的吗?” 虞怀风轻笑,掐了掐他白白嫩嫩的小脸:“这个嘛……我也不能保证,也可能是一个哥哥,小瑜好好保重身体,听父王和母后的话,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虞瑜握紧了自己的小拳头:“好吧。小瑜更想要姐姐,等哥哥把姐姐带来。小瑜是男人,肯定会保护姐姐。” 虞怀风在他耳边念叨姐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虞瑜也知晓家里本该有一个姐姐,每次怀风出门,他都期望怀风把姐姐带回来。 贸然去凌朝并不可行,虞怀风只好找了个借口,说是要和凌朝再做一桩交易,且有宝物要献给凌朝皇帝。两国之间交易不少,这样才会显得不突兀,恰好剌族也会在这个时候朝贡凌国。 秋高气爽,正是泛舟游湖的好时节,夏天天热,几乎都不愿意出来,近些天京中贵女常常聚在一起,要么吟诗作画,要么就谈一谈京城中的趣事。 当下最有趣的事情莫过于皇后受到冷落,壮武侯在秦王一党的逼压之下被削了爵位,职位也被降到三品。如果不是皇帝太过偏心,力保楚氏一族的人,只怕壮武侯压根不能活下来。 看到皇后和壮武侯吃瘪,明荟这几天笑得合不拢嘴。她最近邀请贵女一起蹴鞠,也顺带意思意思请了宁德和嘉寒。 宁德是公主,明荟还是惹不起。不过嘉寒么……父亲都被削官到了三品。平日里明荟没事也总想欺负欺负别人,嘉寒和她有仇,如今还落魄了,明荟搓搓手,恨不得嘉寒过来之后,把鞠踢到嘉寒脸上。 还差一天,明荟就已经按捺不住了,她先和明臻一起玩,明臻很少走动,也不太会蹴鞠,明荟颇为耐心的教她。两人玩累了后,明荟和她躺在草地上,姐妹俩头抵着头,明荟还在算计着要不要欺负嘉寒。 她数落着嘉寒和宁德的罪行:“去年我也穿白裙子,和嘉寒撞了衣服,她俩让宫女在我座位上倒了蟹黄油,我坐上去后才觉得不对,动都不敢动,幸好祁庭把我带走了。前年的时候,明知道我不会唱歌,嘉寒还给我戴高帽子,在众人面前夸我唱歌好听,非要我唱……” 明臻安安静静的听着。 明荟吹胡子瞪眼:“你说,明天我一脚把球踹她脸上,这过分吗?” 明臻摇摇头:“不过分,姐姐做得对。” 明荟抱着明臻的手臂:“我也觉得我做的对。不过听一些流言,嘉寒大概要许配给五皇子,五皇子在朝中地位仅次于秦王,这口恶气我怕出不了。” 她唉声叹气。 明臻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明荟,只好用手揉揉明荟的脸。 第42章 不是明臻的心跳得太快,…… 第二天,果然有一群小姐来了明府。明臻倒没有出去,一来她身体不太好,不能和这么多小姐一起蹴鞠,二来明臻早上起不来,她最近总觉得困困的,总要睡到很晚才醒。 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了,天琴伺候明臻梳洗,一旁新夜道:“姑娘要不要去看一看六小姐她们在玩什么?凑个热闹也好。” 天琴并不赞同:“这热闹还是别凑了,有些个不算善茬,和她们相处倒让人不开心。” 明臻刚刚睡醒,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打湿眼睫毛,整个人还有些懵懵的,肤色白白嫩嫩,让人很想轻轻掐一掐,在她脸上掐出一些印痕来。 天琴看得移不开眼睛,用打湿的帕子在明臻脸上擦了擦:“姑娘还没有睡醒呢?” 明臻“嗯”了一下:“阿臻想殿下。” 天琴一怔,秦王的确有好些天没来见明臻了。只是不怪殿下,殿下一直都这么忙,国事并非小事,真正手握重权且在意功绩的人,都是没有空闲做其他事情。 明臻又道:“殿下是不是又去打仗了?” 这些年祁崇平定了不少叛乱,积累功勋无数,因为常常离开,明臻看不到他,总要怀疑他是不是又离开京城。 天琴道:“奴婢也不清楚,回头奴婢让人问一下。” 等用过早膳,新夜收拾了东西出去,她爱凑热闹,不知不觉就跑去了看姑娘们蹴鞠,新夜去的时候人还没有齐,路上碰到余竹,随口提了一句姑娘想殿下了。 半个时辰后才勉强齐了。眼下姑娘们在一起,每个人都穿得十分利落,明荟乌发全部束了起来,在一群人中特别亮眼。 宁德公主今天没有来,出人意料的是,嘉寒居然来了。 虽然今天是蹴鞠,嘉寒仍旧身着一身白衣,衣摆和衣袖拖得很长,乌发散在肩头,看起来清丽出尘,确实不愧于她京城第二美人的名号。 她不会蹴鞠,更不喜欢这些东西。但最近京城贵女圈里都在讨论她和宁德公主。 嘉寒平时看起来十分淡漠,实际上却很要面子。从前针对明荟针对的太多了,如今她也担心自己不来,明荟对其他人讲自己的坏话。 眼下看到明荟笑容明媚,神采飞扬的立于众人之中,嘉寒又觉得不太好受。家里遭遇了这样的变故,壮武侯也担心嘉寒和皇室的亲事给黄了,所以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抓住五皇子的心。 嘉寒喜欢祁崇,对文质彬彬的祁修一点感情都没有。可她与祁崇直接隔着种种恩怨,又如何能在一起?只好半推半就先勾引一下祁修,将婚事先坐实。 前朝不是没有兄长抢弟弟的妻子等事件,假如将来祁崇得了皇位,说不定两人还能再续前缘。 最让嘉寒焦灼的莫过于五皇子并不喜欢他。祁修这个书呆子居然对她熟视无睹! 在皇后面前表现得很喜欢自己这个表妹,可一旦皇后看不见,祁修就对她冷眼相待,甚至,嘉寒去握他的手,还被他冷冷甩开,让她自重一点。 反观明荟,出身世家名门,父亲和兄长从来没有做过亏心事,虽然比不上她和宁德曾经一掷千金,却也基本上想什么有什么。 最为关键的是,明荟还有那么好的未婚夫。 她怎么能配呢? 嘉寒的内心犹如烈火在灼烧,见了明荟之后,仍旧表现得云淡风轻:“许久不见,六小姐是不是又被晒黑了?秋天还是有些晒人的。” 明荟在自己的亲姐妹中算是白皙的了,因为安国公实在太黑,她也算不上白白嫩嫩,所以比不上嘉寒。 但无论黑白,最主要的还是气质和五官,明荟五官舒展大气,看起来聪慧无比,颇有其他姑娘都没有的英气和灵动。 眼下嘉寒犯了自己忌讳,明荟心里头不太高兴,撇着嘴道:“谁能比得上你呢?成天穿一身白,生怕不知道你爱这颜色似的。” 拥簇嘉寒和宁德公主的小姐立刻道:“嘉寒县主是衣如其人,本身纯白无瑕,心地善良,所以喜好白衣。” 明荟在心里嘀咕了两声“白得像猪”,脸上却笑笑:“这一身衣物不适合蹴鞠吧?弄脏了就不好了。” 嘉寒卷了自己一缕秀发,也跟着笑了笑:“我就不上场了,在一旁看着大家玩,这几天身体不大舒服。” 她自然没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看这些人蹴鞠,她清楚得很,明荟看起来是个光明磊落的,实际上坏心思不少。 嘉寒曾经对明荟做过不少坏事,在背后阴明荟也不是一次两次。 如今壮武侯落魄,五皇子看起来也不喜欢她,唯一对她有好感的秦王偏偏与她家是仇家,倘若明荟将球踹自己身上且假惺惺的说她不是故意的,嘉寒也拿明荟没有办法。 明府的花园构造精巧,看起来是花了很大的心思,也可看出家里主人审美不错。 想想安国公,再想起自己家里像个暴发户似的,壮武侯前两年有钱的时候,弄了个赤金的豕立在家里,每次嘉寒一进门,就看到猪鼻子对着自己,她都觉得丢人,偏偏壮武侯说是招财,弄得她都不好意思请小姐到自己家来玩。 嘉寒唉声叹气,只觉得这样不行,她必须要有所动作,要么和家里扯清关系跟了秦王,要么算计祁赏一番与他生米煮成熟饭。 正在路上走着,却听到前方有声音,女子的声音颇为悦耳,犹如天籁,嘉寒对于同性本就抱着警惕的态度,一听这声音,她的耳朵瞬间立起来了。 明臻跟在祁崇的身边,她小步紧跟:“殿下,你怎么来啦?是不是想念阿臻了?” 祁崇道:“孤找安国公有事情。” 明臻十分好奇:“是什么事情呀?能不能告诉阿臻,阿臻想知道。” 平时她倒也没有这么话多,眼下好久才见到祁崇,因为格外想念,所以总有问不完的问题。 祁崇腿长,明臻跟在她身后也觉得费劲,只得快点跟上去。 白天到底不方便见明臻,可这些天晚上,祁崇还要与手下议事。 距离中秋那天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明臻抬手牵住了祁崇的衣袖:“你等等我。” 祁崇带她去了更僻静的场合。 四周林木阴郁,因为有所遮挡,倒也不担心被人发现。 嘉寒认出了那名身着玄衣的男子是秦王。秦王高大的身影,她压根不可能认错。 那名穿白衣服的少女是谁?是明府的小姐?嘉寒一时间觉得心口钝疼,她原先只觉得明荟讨厌,现在想来是蛇鼠一窝,明荟的姐妹居然也是这种不知廉耻跟在男人身后的玩意儿。 不过,她也只能勉强让自己缓解一下。说不定秦王是在利用这个女的,只是为了接近拉拢安国公才会这么做。 况且,明府只有明荟这一个嫡女。庶女全部都上不了台面,嫁人的话尊贵嫡子都不会愿意娶,更何况秦王殿下呢? 一边心口疼痛,嘉寒又忍不住去看。 看到明臻的面孔时,嘉寒更加觉得心绞痛了。 她打生下来就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狐媚子。 祁崇知晓暗处有人,但他并未放在心上,暗卫自会料理。 他目前看到的只有明臻。 虞怀风又要来凌朝了。 不知道这次过来,虞怀风会有什么样的动作,明臻又将知道什么事情。 因为走了一路,明臻喘不过来,一手按着祁崇有力的臂膀,一手捂着自己心口喘气:“累死阿臻了。” 她面色潮红,唇瓣也多了几分血色,祁崇把她拢在了怀里,按在一棵高大的树下。 树荫清凉,阳光洒过树木枝叶的缝隙,落下阴影与光影。 因为她一直都在喘气,祁崇忍不住探手去感知明臻的心跳,果真跳得厉害。 “太弱了。” 明臻仰头看他:“殿下如果背着阿臻,阿臻就不累了。” 抱着也是可以的。 明臻还是喜欢舒舒服服的。 如果都不可以的话,跟在殿下身后也不是不行。 远处嘉寒看到祁崇伸手在明臻的心口处,双眸瞬间睁大了:这个女人怎么可以如此轻浮,居然让殿下碰她?! 祁崇见她呼吸实在困难,前段时间是咳嗽,现在不咳了又喘,小小年纪一身的病,掐了她的下巴,抬手将她抱起来,让明臻的后背抵着树身,低头吻上去帮她呼吸。 本意只是为了帮她。 却像是找了个理由去和她亲近。 所以吻到后来,祁崇略有些失控,他握着明臻的腰,力度有点大,似乎想要把她折断。 明臻被男人的占有欲吓到了,她不仅觉得舌根疼痛,更觉得手脚发凉,下意识的抗拒这一口呼吸。 清冷的龙涎香气弥漫,将她完完全全笼罩在身下。 直到祁崇松手,明臻呼吸平静了下来,她唇瓣一片晶莹,舌尖酥疼,脸色也是苍白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带着一点泪花。 祁崇知道自己吓到了明臻。 光天化日之下,他也不该对她这般,哪怕本意只是想要帮她。 祁崇心情复杂,他一手捏了明臻下巴,指腹擦去她唇瓣上的水渍:“抱歉。” 明臻舌尖被咬,一说话就隐隐作痛,她松开了抓祁崇衣襟的手。 祁崇再度把她抱在了怀中:“孤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明臻没有拒绝祁崇的意思,她只是恐惧,恐惧未知,也恐惧侵略,因而她有些委屈,脸颊贴在祁崇的胸膛上,小声喊“殿下”。 禁忌一旦打开,便无法回头。祁崇却以为自己随时都可以转身。 但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 风在吹树叶,秋叶早该落下,全部落光,然而这棵是常青树,风中带着草木新鲜自然的香气。 风吹不散这片暧昧的氛围,不是明臻的心跳得太快,是殿下的心跳乱了。 嘉寒彻底清醒,仓仓皇皇的转身,脖子上却被架了一把寒刃。 对方居然是一名太监,还是祁崇身边最受重视的李福公公。李福近身伺候祁崇,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太监,自然要能文能武。 嘉寒恐惧得几乎要断了声音,却听对方道:“县主今天见了什么,倘若说出去,可不是你一条命就能赔得了的。” 嘉寒眼珠子转了转。 李福又笑了笑:“别不把咱家的话当成耳边风,壮武侯被削爵位,并非他惹了殿下不开心,而是因为县主你。当初玉湖畔,县主伸脚绊了我们姑娘,我们姑娘宽宏大量不放在心上,殿下却一笔一笔记下了。” 明臻确实是容易拿捏的,性子软,又胆怯,比兔子还好欺负。 但谁又知道,她背后的男人杀人不眨眼呢? 李福无心杀掉嘉寒,杀了这女人也有麻烦,警告一下就可以了。倘若对方不识抬举不听警告,以后自然清楚她会面临怎样的地狱。 嘉寒猝然反省过来,玉湖畔……那个戴帏帽的姑娘,居然是她! 当时嘉寒仅仅因为她的身段窈窕,加上她和明荟一起出来,所以看不顺眼,哪里想到她和秦王的关系? 她更加没有想到,自己家里的荣华富贵,滔天权势,居然随着不经意的伸脚一下就没有了。 李福目光冰冷,嘉寒捂住了自己的脸:“殿下不是喜欢我的么?是不是我父亲和兄长做的错事太多,所以殿下移情别恋了?” 李福:“……” 李福真想一刀砍了她的舌头。什么叫做殿下喜欢她?什么叫做移情别恋?从头到尾,殿下都不记得她的名字好不好?两’党的恩恩怨怨可不是一天了,彼此之间血海深仇,这位县主的脑海里全都是水么,以为殿下能瞧得上她? 李福道:“县主想多了,回去冷静一下吧,别天天做梦。” 第43章 腰肢过分纤细,祁崇一手…… 嘉寒失魂落魄的回去了。 明荟等人出了一身汗,也都停了下来在一旁歇息。 如今看到嘉寒失魂落魄的回来,明荟忍不住讽刺她:“怎么?县主的脸色怎么变白了?平常还是要多走动走动,不然的话,身体会承受不住。” 嘉寒素来就是多心的人,她想法多,心思细腻,因为多心平时活的也很累。身体倒是不好不坏,刚刚被李福吓坏了,心中一直以来的幻想又被打碎,因而一时承受不了,脸色实在是差得出奇。 明荟不晓得嘉寒经历了什么,但今天看嘉寒的状况如此之差,再想起曾经自己被嘉寒欺负的经历,心头不由得一爽。 嘉寒绷着脸,声音都有些颤抖:“我没事,只不过多走了两步路,有些倦了。都怪我平日里不爱出门,身体娇弱得不行,比不上六姑娘粗枝大叶。” 她话语里带的讽刺之意让明荟听了不高兴。 明荟脸色一变再变,她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不知道县主是真病,还是装病,平日里抛头露面的事情,从来没有见你缺席过。” 嘉寒先是被明臻和秦王亲密相处的场景给刺激到了,之后又被李福恐吓了一番,如今又要被明荟讽刺,她气得几乎要呕血。 但众目睽睽之下,她丢不起这个脸。宁德公主也不在这里,嘉寒想要借刀杀人也不成。 哪怕对明家恨之入骨,嘉寒也不得强忍着。 她如今还不知道明臻是谁,凭借着对明家有限的了解,只能猜出明臻是一个庶女。庶女上不得台面,也嫁不了王爷做正妃,但这样一张脸,任何人都忽略不了。 眼下嘉寒还想借着明荟了解更多有关明臻的事情,所以咬了咬牙,将明荟的讽刺都咽下去了。 嘉寒手指捏着手帕,沉默半晌,这才开口:“从前是我对你无礼了,你也不要记恨,从此恩怨两清吧。” 明荟略有些狐疑,不知道嘉寒在打什么主意。假如对方和她针锋相对,她倒可以光明正大的怼回去,可一旦对方开始退缩礼让,明荟便也觉得没趣,不想再咄咄逼人了。 因而明荟摸了摸鼻子,只冷哼一声,没有再说更多。 嘉寒见明荟的反应,心中忍不住讥笑。果然是中了嘉寒的下怀。 一行人去花厅里喝了茶。 明荟虽然烦嘉寒,见人没有再作妖,反而放下高高在上的态度,为从前所作所为而低声道歉。 她以为对方如今家道中落了,怕自己屡屡针对才会这般。 明荟不会因为这几滴眼泪而同情嘉寒,但多多少少收敛了些,没有拿恶毒话语去刺对方。 嘉寒擦拭着眼角,又道:“前些天在玉湖畔见到的那名戴帏帽的妹妹,怎么没有出来一起玩?” 明荟声调冷冷的,对她爱答不理:“那是我小妹,身体一直都不太好,不能在这样的场合玩。” “明家不是只有你一个嫡女么?” “是啊,不过一家人,嫡也好庶也好,都要天天相处。” 明荟突然想起了嘉寒家里的庶女,嘉寒头脑聪明,擅长借刀杀人,她家里的庶女都被她打压得连句话都不敢多说,全然都听嘉寒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 哪怕眼下嘉寒态度放软了,明荟仍旧对她不喜,甚至还带着浓浓的厌恶感。 嘉寒不动声色的去套明荟的话。 明荟自然不知道嘉寒的心思,她也不知道明臻与秦王的各种往来,如今嘉寒多问,她只当对方在和自己聊扯家事。 因而,短短时间内,嘉寒知道了一些信息。 明臻不仅是庶女,还是一名失去母亲的庶女,而且不是太太带大的。 生母去世的女孩子在凌朝多多少少会遭人嫌弃一些,如果太太不养,让旁的姨娘去养,更会遭人嫌弃,让人怀疑是不是教养不够好,是不是不懂大多数的规矩。 如此一来,仅仅从身份地位上看,明臻长得再美,连做秦王侧妃的资格都没有。 本朝有实权的王爷,连侧妃都娶的是教养极好很有体面的嫡女。 如果没有遇见秦王,明臻八成会被许配给相对安国公府较为普通的人家。 眼下遇到了,出于种种顾虑,秦王不可能扶这样的小丫头为正,也不可能独宠于她。毕竟各个家族都想把自己家的嫡女与家族势力交托于秦王呢。 嘉寒如今看着镇定,实际上阵脚已乱,满脑子冒出来的各种念头都和她平日里沉稳冷静的作风相差甚远。 一旁明荟还在喝茶。嘉寒看了看明荟俏丽的小脸。 明家姐妹花让她难安,她嫉妒明荟的大方从容随心所欲,嫉妒明臻的倾城之色倾国之姿。 她考虑不了这么多了,嘉寒最擅长借刀杀人,如今处理明家这对姐妹,也只能再用这个手段。不管怎样,不管使出什么手段,嘉寒都要抢回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一旁明荟觉得嘉寒目光不善,她知道嘉寒嫉妒心重,听到别人好,嘉寒就受不了。 于是明荟的语气刻意慢了几分,故意刺激对方:“我那小妹妹,不仅长得漂亮,性格也很好,软绵绵的,我原本都容不下她,现在却时时刻刻都想捏捏小妹的脸去玩,可见真正的纯白无害比伪装出来的要讨人喜欢多了。” 嘉寒听到她夸奖明臻讽刺自己,内心犹如被蚂蚁啃食,整个人也要嫉妒疯了。 明臻被祁崇抱着回去的,一路上都刻意避着人。 他和明臻的关系隐秘且不可说,倘若让明义雄知晓了祁崇把自己府里当成自己家,回回都在明臻的房间里来去自如,恐怕对方能找各种借口参祁崇一百本。 明荟走了这么长时间,她也觉得小腿酥疼,等祁崇把她放在了榻上,明臻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今天真的太累了。” 祁崇见她唇瓣微张,眼里又有了泪花,晶莹明亮的一片,眸色暗了暗,抬手按住明臻的肩膀:“既然倦了,便早点歇息。” 明臻苍白的面孔上浮现一丝笑意:“阿臻舍不得殿下。” 她自己的身体,实际上自己最为了解。明臻能够感受到自己不好,却不清楚如何根治。她觉得自己就像挂在树上的最后一片树叶,秋风每重一分,她距离落下便更近了一分。 明臻也不知晓该怎么说出口,所有话语一旦说出来,只会给殿下徒添烦恼和担忧。而且这还只是明臻隐隐约约的想法。 明臻最为担心的就是,有一天入了梦乡醒不来,梦里没有祁崇,任何地方都没有他。 她爬到祁崇的腿上,吊着对方的脖颈:“殿下给阿臻讲故事好不好?” 祁崇握住明臻纤细的手腕:“不要爬孤身上折腾,阿臻,你不是小孩子了。” 明臻不松手,赖在他怀里撒娇:“阿臻一直都是殿下的小孩。” 因为她坐上来,祁崇平整的衣袍完全被她弄皱了。她抬手去玩祁崇腰间的玉佩,手指在他的玉佩上扣弄几下,十分无聊的占着祁崇。 明臻知道,倘若自己不这样缠着他,他又该离开了,然后又是几十天不见面。 男人很纵容明臻的各种小心思,她淘气也好,乖巧也好,都看在眼中,包容了下来。 这样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如父如兄? 并非如此。 祁崇一直都知道,他和明臻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倘若在两年前,她更小一些,祁崇可以心无旁骛的将她当成小妹妹。 如今明臻却长大了,从他喜欢怜悯的模样,长成了让人滋生阴暗占有欲的模样。偏偏她不知,一直都将他当成最好的殿下。 从前坐在祁崇的膝上玩九连环,扬起的面孔稚嫩天真,现在细嫩的手指描绘他衣袍上暗暗花纹,柔软身躯更加柔软,且有了迷人的弧度,抬脸看他的时候,眉眼昳丽如画,有着深深的诱人感。 祁崇感觉自己才是真的坐怀不乱,因为明臻吊着他的脖子一直在发问,问他有没有梦见自己。 祁崇向来不喜旁人接近,明臻做的实在没有分寸,半点距离感都没有,比最缠人的小猫还缠人,祁崇只想让她玩累了赶紧睡着。 一直等明臻蜷缩在怀中安静睡着,祁崇才把她放回了床上。 他指腹流连过明臻的唇瓣,最后低头,克制的在她唇瓣上吻了一下。脑海中闪过方才那个霸道侵占的深吻,祁崇指腹擦净明臻的唇,这次并没有让自己再堕落下去。 他想要的,何止一个吻?可是都不能。 床幔拉上,完全遮盖了明臻在里的身影。其实这处地方,祁崇并不喜欢,远远比不上秦王府舒服,明臻在秦王府习惯了锦衣玉食,被所有人追捧,如今来了安国公府,只当一名小小庶女,不哭也不闹,反而很快适应了下来,确实很难得。 身体还是肉眼可见的单薄了许多,腰肢过分纤细,祁崇一手就可折断。 出去之后,天琴和新夜还在外面,听到秦王的脚步声,她们两个赶紧跪了下来。 祁崇道:“明臻身体又弱了许多。” 天琴匆忙解释:“平日里该注意的奴婢都记得,姑娘也按时用三餐,身体虚弱,可能是季节变幻。前段时间大夫把脉,也没有说什么。” 看着人消减自然不行。 祁崇道:“改日王府会派人过来。” 等出去之后,李福道:“刚刚在旁边偷听的是壮武侯家的姑娘,她对您有几分爱慕,脑子大概有点毛病,误以为您也喜欢她。” 祁崇已经要忘了嘉寒长什么模样,听了这话,自然觉得荒谬,喜欢?祁崇唯一喜欢的事物,怕是只有睡在里面的明臻。就连对于皇位,也非喜欢,而是为了报复而势在必得。 李福笑了一声:“殿下可是一众少女春闺梦中人,这也不算稀罕。” 祁崇龙章凤姿,容颜出众,单单俊美皮囊便是万里挑一,更不要提他这些年所建立的功绩。 年幼时生母去世且被正当盛年父王所厌恶的孩子,连活下来的可能性都没有,像祁崇这般从无到有,一点一点吞噬权力壮大自己的更加罕见,也难怪旁人倾心。 祁崇却不在意什么嘉寒减寒:“已经杀了?” “据说她要和五皇子订婚,不宜现在动手。叮嘱了一番,她如果识相懂大体,就不会再有想法。”李福道,“不识相的话,以后身败名裂的是她。” 祁崇道:“阿臻身体日渐消瘦,看来是不适应国公府生活。孤该向明义雄讨要阿臻,接她入府。” 李福犹豫:“姑娘是什么名分进来?王妃肯定不成,秦王妃至关重要,兹事体大,姑娘如今的身份绝对配不上,反而会遭人算计与揣测。” 身份倒不重要,将来弥补回来便是了。祁崇摇了摇头:“最关键的不是这个。” 最关键的是,他开口要人,安国公便会给么? 第44章 直到看见明臻。 祁崇此时才后悔将明臻送回了安国公府。如果当时找个借口讲明臻没了,只说明臻体弱,一场病下来就活不下去,只怕人还好好的在秦王府中。 后悔最没用,因为往事无法更改。 虞怀风距离京城越来越近,祁崇派了暗卫试探了一下,对方看似人少,实际上卧虎藏龙全是高手。漓王颇为重视这个侄子,简直就是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 秋狩之后便是康王世子祁庭的生辰,恰恰在虞怀风来京城的第二天。祁庭与几位皇子都是堂兄弟,他的生辰宴,众兄弟关系好不好都要参加。 一入门,三尺高的珊瑚盆景是祁崇的手下送来的,祁崇的封地本不富庶,但在他的指点和官员任命之下,秦地短短时间内发展尤快,秦王府下面本身也有不少产业,所有兄弟之中,单论富贵权势,没有一个能够比得上祁崇。 火红的珊瑚树映得满堂生辉,然而这一切都不及秦王殿下的风采。 祁崇刚刚进门,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尤其是他的兄弟们。 四皇子祁延与五皇子祁修也来了,两人关系淡了一些。再好的兄弟关系,都比不上真真切切的利益。有几个不费心力却很得人心的差事,皇帝都交付给了祁修,皇后最近明显召见祁修过去的时候也更多一些。 祁延性格稍微浮躁一些,因为心情不好,所有的不满都表现在了脸上。 祁修看起来温文尔雅,笑容温和含蓄,身着白袍,腰间悬挂着一枚白玉。见到祁崇进来,祁延不愿意上前搭话,祁修倒是恭恭敬敬上前,喊了一声“三皇兄”。 祁崇似笑非笑:“五弟这次从北边回来,还没好好歇息吧?” 皇帝这次给祁修的可是肥差,一点都不累,只要跟着官员过去,让手下人办事就行了。祁延眼热已久,本以为和自己竞争这差事的是祁崇,没想到却是自己的亲弟弟祁修去了。 祁修明白,是祁崇故意相让,以此来里间自己和祁延的感情,他只笑笑:“康王世子的生辰,自然不能缺席。出京之后倒是病了一场,差点把命留在外头,还是京城更好。” 祁崇冷冷一笑。 康王世子的生辰,王府中十分热闹,康王妃和郡主也在招待一些人家的女眷。 安国公府的人自然也要来。 早上刚刚醒来,明臻就被明荟拉了起来。自己的未婚妻生辰,明荟准备了生辰礼,想要亲手交付。 明荟想要试几件漂亮的衣服,特意把衣服都带来,让明臻看看到底哪个更好看一些。 明臻睡意朦胧,坐在床边上,墨发散下来落在锦被上,细白的手指揉着眼睛,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明荟试了件桃红的:“这个好看不?” 明臻点点头:“好看!” 她又试一件烟紫色的:“这个呢?” 明臻眼睛里冒着小星星:“更好看!” 明荟被夸得心满意足,换的是明臻最喜欢的一件绯红的衣裙。 凌朝贵族女子衣物精致又华贵,从脖颈到胸脯一片都会显露出来。现在天气虽然转凉了,明荟不怕冷,仍旧要露出自己的锁骨,并且将腰勒得细细的,更显得身前丰满。 明荟穿衣化妆,用绒绒的粉扑将雪白香粉扑在自己的脖颈和胸脯上,肌肤瞬间变得又白又香。 转头看看明臻,明臻还没有起来,两只小脚丫仍旧垂在床边,不自觉的打瞌睡。 明荟捏了捏她的脸:“我带你出去玩,也凑一凑热闹。” 天琴摇头:“六小姐,这不好吧?姑娘体质弱一些,而且貌美,万一招来旁人觊觎,或者其他小姐言语刺激——” “有我在呢。况且并不带阿臻见别人,我们两个随便走走看看,阿臻,你想不想出去玩儿?” 明臻想了想:“好!” 明荟心满意足:“穿衣服吧。” 在秦王府的时候,明臻衣着的款式都偏保守一些,像明荟这样露出锁骨,下人都不敢给她这么穿。 明臻想要和姐姐穿一样的,所以也穿了相同款式的衣物,两人都穿了绯红,绯红衬得明臻肤白胜雪,犹如雪捏的娃娃,衬得明荟英气逼人神采飞扬。 明荟抬手给明臻将身前衣物弄平整,女孩子都会关注对方的身材,她也看了看明臻,虽然不是呼之欲出摇摇坠坠那种饱满,也是有着沟壑,一痕雪脯诱惑无比。这么漂亮,这些丫鬟平时也不知道阿臻好好打扮打扮。 天琴和新夜对视一眼,她俩左右不了明荟的想法。 京城中穿成这样的贵女可不少,夏天几乎人人这样穿。 她俩只希望明臻不要碰到祁崇。 明荟让阿臻坐过来,越看明臻的脸,明荟越觉得生气,怎么会有人长这么漂亮呢?细眉黛色,肌肤上没有一点点瑕疵,真正嫩得能够掐出水来。 什么宁德公主嘉寒县主,离开妆容加持也不过如此,偏偏明臻没有带妆就这么漂亮。 明荟掐了掐明臻的脸:“我都怀疑你不是咱爹生的。” 说罢又觉得失言,因为明臻气色太差,脸色过分苍白,唇瓣也是淡淡的桃粉,明荟拿了胭脂在明臻的面颊和唇瓣上点了点,让明臻看起来更有气色一些。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兄长明豪也要去,他在前方骑马。 明臻早上没有吃东西,在马车上吃了两块玫瑰酥垫了垫肚子。 虞怀风这样的人精自然不会错过凌朝每一场盛会,有人的地方便有消息,最珍贵的也是一些消息。 眼下康王世子生辰,虞怀风知晓安国公一家和康王世子家里有订婚,说不定能够撞上安国公。结果出了驿站,前方高头大马过来,却给他的马车让了道。 凌朝世家贵族的年轻公子大多都心气高傲,虞怀风今日马车简素,并不像过分富贵人家的,对方给自己让路,他也觉得有趣:“那个骑马的壮士是谁?” 马车外的下属打听了一下,之后跑上前道:“是安国公府的公子,听说素来豪爽,不拘小节。” 因为豪爽,心胸开阔,才不介意谁从路上先过这种小事。 虞怀风一笑:“不错。” 他隐约猜出了,自己和对方是要去一个地方。 果然如此,等到了康王府门口,虞怀风扇子挑开帘子,翩然下了马车。 他今日着青色华服,华服之上也绣着青龙。凌朝境内,除了皇帝,旁人不能穿这龙纹的衣物。虞怀风是霁朝人,身份贵重,自然能穿。 身后明豪也翻身下马,虞怀风微微一笑:“明大人。” 明豪还未见过虞怀风,不过他听说过怀风的一些传言。 眼下见这名男子衣着华贵,身形颀长,衣物上隐隐有龙纹,面具的下半张面孔精致俊美,薄唇天然带笑,说不尽的风流缱绻,也猜出这大概就是漓王,只是不知,漓王如何知晓自己的身份。 明豪一拱手:“江王殿下。” 怀风扇子敲了敲掌心,笑声如碎玉投珠:“方才明大人礼让三分,本王颇为欣赏。” 虽然江王魅力很大,明豪也很欣赏,但身为凌朝臣子,他不敢多交往。 因而明豪道:“江王殿下是客,本该相让。” 他不再多言,只点了点头,去身后的马车。马车帘子被挑开,明荟跳了下来。 一抬眼看到不远处陌生男子瞧着自己,明荟忙拽了拽衣服,做出平日端庄得体的姿态。 她对明臻伸出手:“阿臻也出来吧。” 明臻握住明荟的手指,也跟着下了马车。 哪怕是秋日,中午的时候也很晒人,火辣辣的日光落下来,明荟眯了眯眼睛:“今天太晒了呀。” 明荟好不容易涂珍珠粉养白的皮肤,可不能被晒黑了。 丫鬟懂明荟的意思,赶紧将帏帽拿下来给两人戴上。 虞怀风站在不远处,他看着近处身着绯红衣裙的小姑娘露出一张天真无辜的容颜,昳丽眉眼和他记忆中的人相仿。 年幼的时候,落寞的帝王喝醉了酒,虞怀风便安安静静坐在他的身旁。在外人看来,他的父王残暴不仁,是一个暴君,怀风知晓父亲有错,但百姓官员可以埋怨憎恨,他却不可以。 男人容颜极艳,犹如开得极盛的牡丹,仿佛一笔一画描绘而出,后来怀风再也没有见过如此颜色。 直到看见明臻。 寻寻觅觅,兜兜转转,却想不到原来就在皇城脚下。 虞怀风最大的感触并非欣喜若狂,而是手脚冰凉,怀疑眼前这一切是不是他在做梦。 明豪带着两人经过时,虞怀风手中的扇子掉在了地上。 明臻记得虞怀风,她上次在玉湖畔见过对方,还对祁崇说他长得好看。 这次又见虞怀风,明臻掀开白纱,一双眼睛好奇的盯着虞怀风的面具。 怀风的手按上了面具:“小姐看上了本王的面具?” 明臻抿嘴一笑,摇摇头。 明荟担心这个看着就很风流的男人把明臻的魂勾走,握住明臻的手,让白纱又遮住了脸。 明豪带着明臻和明荟进去了。 怀风在原地伫立良久,符青昊道:“王爷,您也该进去了。” 第45章 本王实在担心,她并不喜…… 虞怀风偏头:“小青啊,本王很紧张。” 符青昊:“……” 的确是紧张,不然怎么喊他一个身高八尺满脸络腮胡的汉子为“小青”? 符青昊将怀风掉在地上的扇子捡了起来,这位爷有点洁癖,他也不敢再直接还给虞怀风,用手帕擦了擦:“王爷,咱们进去吧。” 虞怀风唇角弧度往下压一压:“好。” 因为方才瞧见明臻,虞怀风略有些走神。他现在其实也并不清楚,该如何接近明臻。 毫无疑问,这肯定是他妹妹了。明臻的眉眼轮廓与成王太过相似,和安国公则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他虽心心念念想要个妹妹,但虞家向来只男孩子更多,真的看到自己有个妹妹,反倒觉得不太真实。怀风现在走路就像踩在了棉花上,整个人都在虚浮的状态中。 怀风又道:“刚刚本王没有看错吧?” 符青昊:“哈?” 怀风总觉得不够真实,用扇子在符青昊额头上重重敲了一下:“疼不疼?” 符青昊:“……” 这位爷一向古怪得很,不过符青昊身为下属,人也十分忠诚,跟着怀风待遇也好,老婆孩子全家人在漓地也平安体面,只能老老实实的让怀风敲自己的头。 “回王爷,疼。” “那就是真的了。”虞怀风道,“她看起来和本王也是有几分相似,真不愧是本王的妹妹,出落得这般漂亮。” 方才符青昊没有看到明臻的脸,听见虞怀风的话,只觉得一头雾水。但他不敢过问主子的事情,只安安静静的听虞怀风讲话。 怀风其实还在犹豫之中。 先前见过安国公,安国公虽然长得不甚聪明,却明显看出不是奸邪之辈。加上安国公不偏不倚,既不与皇后一党同流合污,也不与秦王一党过分亲密,亦是难得。 明豪人如其名,豪爽大度,明荟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看起来也聪明伶俐,至于明臻,明臻哪哪都好,仅仅从这几个孩子来看,就可晓得明家家风颇正。 明荟刚刚连下车都扶着明臻,姐妹两人关系亦是和睦友好。 如果自己此时突然去打扰妹妹,告诉妹妹,你眼前的哥哥姐姐都不是亲的,父亲也不是亲的。你兄长是我,父亲是鼎鼎大名的残暴君王霁成王,妹妹会不会受不了? 她会不会憎恨自己,认为自己破坏了她平淡又美好的生活? ——相对于明家,自己家里其实很寂寥。怀风自己能够感受到这种寂寥。叔父与王妃纵然很好,但亲密之中也会有客气,因为怀风父母早逝,他们对待怀风是无所不包容,甚少训诫,而怀风不想让任何人失望,早早便是一副玲珑心。 以上算是次要,最最关键的是,妹妹想要自己这样的哥哥吗? 自己这样擅长伪装,擅长玩弄人心,行事作风都不算正派的哥哥。他与明家,几乎是两个极端。 虞怀风难得有这样犹犹豫豫的时刻。 一旁符青昊看着自家殿下一会儿唇角下压,一会儿又唇角上勾,自己也好奇得很,究竟是什么事情,让殿下有这样的反常举动。 进了客厅就看到凌朝一众皇子。这些皇子都各有各的风采,气质容貌各有不同。 有帝王之相的便只有祁崇了。 祁崇仅在旁喝茶,没有更多的举止,已经让人有些沉重的压力感,其他人在他的面前都黯然失色。 五皇子祁修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怀风,笑吟吟的上前同怀风打招呼:“江王殿下,好久不见。” 虞怀风道:“五皇子殿下。” 本意是想询问一下祁崇,自己找到了妹妹,看祁崇能不能帮忙想个办法促成兄妹相认,若能让妹妹开开心心的跟着自己走便更好了。 安国公看着就耿直,姜斓与明义雄是旧识,她对霁朝恨之入骨,就怕她留下什么遗言,不准明义雄放人回漓地。 祁崇在这里称得上是一手遮天,许对方一些好处,希望对方能够帮一下。 因而怀风没什么兴致和祁修讲话,只客套了两句,便想办法找个机会与祁崇单独相处。 旁人都看出了气氛不对。 平日里江王殿下是最爱交际的,为人风趣随和,和谁都能聊得很开心,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有找话题去谈。 其实怀风是在想,如何知道自己妹妹的名字。他虽然见过了,却不知道名字,更不知道自己妹妹在明府里是什么地位。 祁崇不怎么喜欢这样热闹的场合,怀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不见对方的身影了,于是自己也赶紧一掀衣摆出去找人。 明臻与明荟与兄长分开之后,她乖巧的跟在明荟的身侧。 明荟还在拉着她软绵绵的手讲话:“刚才那个是漓王,他看起来就不是好男人,你不要在意他。” 在明荟看来,衣着过分华美,容颜比女人还要秀丽的男人,大多被很多人追捧,这样的男人太容易变坏了,基本都是一副花花肠子。 明臻还在回想:“可是他长得好漂亮,而且长得很高。” 哪怕戴着面具,俊秀风姿也让人仰望。 明荟摇了摇头:“他的父亲是成王,你听说过么?漓地前一任王上,扒了人皮挂城墙的那个。” 明臻没有听说过这些,因而认真去听。 明荟又道:“他们一家子多多少少都有些冷酷,人不可貌相,有些人容貌虽好,却蛇蝎心肠。” 明臻点头。 明荟也担心明臻伤心,好不容易见到个漂亮男子却不是良人,于是捏了捏明臻的小手:“但是阿臻长得好看,心肠也好,这很难得。” 眼下来的人还不多,宁德公主和嘉寒县主不可能不凑这样的热闹,另外有几名世家小姐也心悦祁庭,和明荟算得上是情敌,一直都嫉妒明荟。因而明荟不想同这么多人碰上,与康王府的郡主打了个招呼,便指使了一个丫鬟去找祁庭。 等将自己备的生辰礼亲手交给祁庭,明荟也能够和明臻一起去其他地方玩儿。 过了一会儿,丫鬟便回来了,在明荟耳边说了几句话。这丫鬟是康王府的,明荟笑着点了点头,在丫鬟手中塞了些银子打点,之后对明臻道:“阿臻,你在这里等我两刻钟,我去去就回。” 明臻知晓明荟是来见未婚夫的:“姐姐,你去吧。” 明荟又看向天琴和新夜:“好好看着阿臻,有任何事情就派个人去找我回来。” 新夜觉得明荟顾虑太多,她笑着开口:“姑娘放心吧。” 明荟这才安心去了。 虞怀风不熟悉康王府的路,他出来本是为了寻找祁崇,与祁崇商量商量自己妹妹的事情,结果四处走了又走,都没有看到祁崇的身影。 本来在怀疑祁崇是不是回去了,突然看到远处凉亭里熟悉的身影。 明臻坐在凉亭中和丫鬟讲话,不时抿一口杯中的水。 虞怀风伫立良久,想要上前去搭话。他身为兄长,还不知道自己妹妹的名字。 却在犹豫之中。 一旁符青昊也见到了不远处明臻,见王爷盯着看,便道:“王爷对这名姑娘有意?不如上去说几句话,从来没有姑娘能拒绝得了您。” 怀风的魅力毋庸置疑。 虞怀风道:“她会不会怪本王打破了她的平静?” 符青昊觉得自己耳朵聋了:“哈?” 虞怀风握紧手中的扇子,犹豫不定:“本王实在担心,她并不喜欢本王,她或许会嫌弃。” 符青昊唯一可惜的便是今天没有戴个镜子出来,不然他一定要让王爷摘下面具好好照照镜子,让王爷看明白,这样一张精致绝伦的面孔,有哪个女子会嫌弃? 真正被嫌弃的一定是自己这样媳妇孩子都有人也十分无趣的老男人好吗? 符青昊干巴巴的开口:“王爷,您爽快点吧,再不爽快,五皇子都要上去了。” 虞怀风一抬眸,果真看到祁修这厮往凉亭上走去。 他脸色顿时冷了:祁修平日里人模狗样像个君子,怎么能刻意靠近他的妹妹? 怀风还是不敢贸然打扰明臻,他担心自己的目光或者言语让明臻感到困扰,挤压太久的情绪是不可控的,怀风担忧自己失言。 因而只上前拉住了祁修:“五皇子怎么跑出来了?旁人都在喝酒,你不去喝几杯?” 祁修远远看到明臻,觉得这名姑娘仪态甚美,想要过去瞧瞧:“江王,我还有事,想问一下那个姑娘是——” 怀风只想把祁修按在水塘边,让他瞧瞧,就他这幅弱不禁风的样子也配打探自己妹妹的事情? 眼下却揪着祁修的领子往回走:“小王问过了,是丞相家的三小姐,回头你去丞相家去见吧。我们去喝酒,看你酒量如何,小王可是千杯不醉。” 生辰宴上的酒并不烈,虞怀风勉强算是千杯不醉。 因而,他对着祁修冷冷的微笑:无论如何,灌死这个痴心妄想的癞蛤蟆绝对不成问题。 这两人刚刚走,李福和祁崇从另一道石子路走了过来。 李福道:“前面凉亭里的人影好像天琴和新夜。” 祁崇抬眸。 不是像,本身便是。 两人旁边戴着帏帽的少女,便是明臻了,先前被养在秦王府中,几乎没有出过门,如今回了安国公府,身边有一个活泼爱热闹的姐姐,明臻对外的走动也多了许多。 这并非祁崇乐意见到。 祁崇不愿明臻落入旁人的眼里。珍宝只该放在闸中,不该被旁人窥伺。 明臻还在和天琴她们讲话,小姑娘一直都有礼貌,和熟悉的人讲话时,会双眼含笑看着对方,认真倾听。 第46章 然而明臻没有避开,只轻…… 这幅认真的情态,最为迷人。 她一双湖水般波光潋滟又温柔的眸子,也很迷人,想让人有捂住她的眼睛,再也不要她去勾人的冲动。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 明臻丝毫没有感觉到侧面有人过来,她对于危险的感知并不浓烈,除非危险实在太深。 直到听了脚步声,明臻才回眸,看到来人,她十分的惊讶:“殿下?” 她仰着头,戴着的帏帽面纱分开,几乎要掉下来了。祁崇抬手给她扶了扶,等看见明臻穿了什么衣服之后,他眸色一暗:“过来。” 这里实在不是讲话的好场所,凉亭旁就有道路,不时会有下人来来往往。 明臻只觉得太过巧合:“殿下怎么也在这里?” 祁崇带了明臻到竹林之中,层层竹影遮挡了身形和声音,李福和两名丫鬟都在外注意是否有来人。 明臻被握住手腕,小步跟在祁崇的身后,她走得太慢,步子太小,因而有点急。 祁崇突然停了下来,明臻一头撞在了男人的后背上。 他浑身都是坚硬的,无论骨头还是肌肉,明臻鼻尖瞬间被撞红了,便轻轻抽了抽鼻子,指尖也忍不住摸了摸。 之后,人被悬空,祁崇将她抱了起来。 明臻体重很轻,对他而言几乎是没有什么重量。 等放下之后,明臻才抬眸:“阿臻又看到……” 她本想说,“阿臻又看到那名漂亮哥哥了”。然而,男人的指腹摩挲上了明臻的脸颊。 她面上擦了一点胭脂,气色显得好了许多。少女肌肤柔软滑腻,祁崇知晓自己指腹因握刀剑而有薄茧,触碰她时,她应该有些许疼痛。 然而明臻没有避开,只轻轻蹭一蹭。 她今日穿的颇为艳丽,绯红的衣衫衬得肤色凝白,然而脖颈下方也露出来了,锁骨深深,极为纤巧动人,往下便是浅浅的沟壑。 祁崇声音冷沉几分:“天冷了,以后不要穿这么单薄就出门。” 明臻点了点头:“阿臻知道了。” 祁崇平日里教训明臻的时候,看起来会比较严厉,就像教训小孩子,他捏着明臻的下巴,迫使小姑娘抬起头:“孤也不喜欢这般的服饰。” 明臻道:“阿臻喜欢,旁人都这么穿。” 风中林中穿过,明臻到底是觉出了几分寒意,小小的打了个喷嚏。 身子不自觉的轻颤,她想要拿自己的手帕擦一擦,但手帕似乎在天琴手中,于是明臻很自然的凑到祁崇怀里,用他衣服擦了擦。 祁崇:“……” 只想把这个不懂事的脏兮兮小姑娘按在腿上揍一顿。 但他是秦王,平时也不愿意多和明臻计较,一些小错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就过去了。 手背在明臻锁骨处触碰了一下,果然是冷冰冰的。 方才凑到他胸口擦拭时,明臻唇瓣上的胭脂也蹭在了他的衣服上,衣领处是白色的,颇为显眼。于是明臻有点点心虚。 祁崇道:“冷了?” “没有。”明臻才不会承认是自己衣服的错,“这里风太大了。” 明臻胸’脯很漂亮,不大不小,而且是很完美的形状。这衣服紧身,将她细细的腰肢和玲珑的雪脯都勾勒得极美。 她点了点头:“殿下,那我就回去啦。” “好。” 等少女离开之后,祁崇也回了宴上,李福道:“虽然看起来还是病歪歪的,姑娘现在却活泼了许多,而且和明家嫡女相处得很好,一开始奴才还担心姑娘会被欺负。” 祁崇回到了宴上,却见虞怀风拉着祁修喝酒,祁修本来就不能多喝,他是个文弱的身子,虞怀风却把他往死里灌:“来,干了这杯,咱们兄弟感情好!” 祁修喝得脸红脖子粗,谁和他兄弟感情好,他们祁家的兄弟从来都不是过命的交情,而是夺命的交情好么。 “不,真不能喝了。” 喝多酒误事,醉了一身酒气的样子也颇为难看。 虞怀风有点瞧不起这家伙,连杯酒都喝不下,还有什么本事勾搭自己的妹妹? 无能的蠢货! 祁崇冷冷走了过来,身份低些的公子一一往他面前去敬酒,王子皇孙也要来敬酒的。 见到祁崇时,大多数人都有些胆怯,祁崇总有一些让人畏惧的气场,让人不敢轻慢于他。 有人大胆扫了祁崇一眼,却可嗅到祁崇身上多了几分花香之气,看到祁崇领口处一抹淡淡红痕。 这些年轻贵公子都常常往来声色场合,知晓这抹红应该是姑娘们的口脂。但眼前的男人不怒而威,究竟是哪个大胆的姑娘敢把胭脂留在他的身上? 旁人也想不到祁崇与女人相处的场景。只觉得在女人面前,秦王应该也是这般冷肃的做派。 祁崇面不改色的喝酒。 虞怀风把祁修给灌醉了,自己也喝得半醉,看着祁修的手下将这名皇子给拉走才爽快了不少。 等他凑到祁崇的面前,祁崇身上沾染的少女香已经淡了许多,酒香更重一些。 眼下怀风有意靠近祁崇,祁崇却想抬手将他给扼死在酒桌上。 似笑非笑瞧了虞怀风一眼,祁崇开口,声音里有说不出的危险:“你怎么又回来了?” 虞怀风道:“自然是有事,你衣服上这抹胭脂怎么回事?据说康王妃也请了不少小姐过来,你该不会是和哪位小姐有私情吧?” 一想起平日里总是冷着一张脸,且毫不留情去杀人的秦王居然和哪个姑娘谈情说爱,虞怀风身上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他只觉得这样的场景想都不能想。 祁崇身上不适合有这样一抹胭脂,还是沾一点血腥更配一些。 虞怀风也有些半醉,扶了扶自己的面具,淡淡开口:“自然是有事情来办,且是重要的事情。” 虽然上次过来,已经将事情办完了,但事情总会新增。 祁崇道:“祁修在装醉。” 怀风愣了愣,之后才意识到,凌朝皇室中诸位皇子虽然不如祁崇,但哪有真正的蠢货,多多少少都有点城府。祁崇势不可当,祁修能在短时间内夺了祁延的风头,将所有楚家的好处都移到自己身上,大概是看起来平和柔顺心却乌黑的。 虞怀风道:“这人太不实诚,说好了一直喝,直到真正醉倒,他却给我装醉。” 演技倒是很好,连他都欺瞒了过去,真不知平时是以怎样的演技笼络群臣。 祁崇冷冷勾唇。 这个时候,六皇子祁赏也凑了过来,打断了虞怀风接下来想要和祁崇说的话。 他举着酒杯:“江王,喝酒么?你醉了的话,面具揭下来再给我看看。” 怀风一拍祁崇的肩膀:“你和秦王喝,如果能把秦王喝醉,我天天给你摘面具。” 表面上云淡风轻,怀风实际上却对明臻魂牵梦萦,忽然想起来康王世子的未婚妻是明荟,眼下看着祁庭春风满面的回来,怀风上去套了套话。 几句话的功夫,就把明臻的名字给套了出来。 “明臻”,这个名字着实有点眼熟。 怀风手中扇子展开又合上:“怎么这么多叫明臻的?小王记得,不是有个明臻公主么?” 祁庭对皇室了如指掌,他本身便是宗室子弟,皇室有几位公主,他再清楚不过了。因而,祁庭摇头笑着道:“从没有过明臻公主。” 怀风一怔。 从没有过?当年他看到的那个是谁?不是祁崇的妹妹么? 怀风又道:“与祁崇同母的那一个。” “元后只有祁崇一位皇子。”祁庭摇了摇头,“江王,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虞怀风道:“那天见到一名女子,与秦王并行,关系甚好,旁人都称那名女子为明臻公主。” “你肯定看错了,或者听错了。”祁庭斩钉截铁的道,“所有公主,几乎就没有敢接近秦王殿下的。皇室更加没有什么明臻公主。” “如今想想,小王当天喝了酒,或许真的眼花了。”虞怀风用扇子敲了敲额头面具,低笑一声,“小王这记性真差,对了,这名明臻姑娘,容貌甚美,与京城其他女子大不相同。” 祁庭对明家也有几分了解,他道:“这是明家最小的姑娘,身体一直都很弱,因而当初送到庄子里调养,今年才接回来。” “原来是这样。” 虞怀风笑意收敛,他回想了一下记忆中的小明臻,越想越觉得和现在的明臻眉眼相似。当初小明臻体态较为丰润一些,小脸也绵绵软软多肉的样子,如今的明臻恰似弱柳扶风,身子骨比较弱,小脸不及巴掌大,下巴亦是尖俏的。 之后又想到,秦王在凌朝耳目众多,对于安国公府,不可能没有打听过内部事情。当年自己要秦王寻找明臻,有他帮忙还是一无所获,说不定秦王知晓什么真相,却没有及时告诉自己。 一边推算,怀风眸中笑意也冷了几分。 他回身看了祁崇一眼,恰逢祁崇抬头,四目相对,龙虎相望,俱带着不善。 虞怀风扇骨又敲了敲手掌。 这件事情,暂且不和祁崇提起,他先找一下其他办法靠近明臻。 第47章 阿臻喜欢殿下,非常非…… 虞怀风清楚,祁崇和他一样武功高强,因而对于外界感触极深。 因而他将眼里的冷冽逐渐隐藏,扇子张开遮了下半张脸,摇一摇扇子才笑道:“秦王殿下才是真正的千杯不醉,小王就要会一会了。” 两人对坐着喝酒并不是头一次,却是怀风头一次想将人灌醉。 纵然心中有许多怀疑,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怀风也不会贸然诬陷于人。只是这件事情实在蹊跷。 明臻与祁崇非亲非故,安国公与祁崇关系一般。当年见到的小明臻,是否就是如今的明臻还存疑。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 回去的时候天色已晚,祁崇一身醉意,用冷水沐浴之后,李福送来熏过的衣物给他穿上。 这次祁崇喝的确实不少,虞怀风各种劝酒,巴不得他醉死才好那种。 男人腹肌在灯下块块分明,无尽的力量似乎在皮肉之下暗流,看起来十分诱人,衣物却将之笼得严严实实,劲瘦腰肢被衣带束上,玄衣遮覆躯体,穿上衣物后,便是另一副景观。 只觉男人身形修长,风华无双。 祁崇道:“把阿臻叫来吧。” 李福知晓祁崇喝醉了记忆出差错,服侍了人更衣,他便应道:“奴才这就去,殿下您先上床歇息,明姑娘等下就来了。” 祁崇上了床,床帐内都是他的气息,清冷的木质香气略有几分苦涩。李福又添了一把安眠的香,之后安安静静的出去。 今天实在太累,所有人都睡了,李福也回去休息。 其实祁崇很少真正让自己喝醉,他一直都清楚,酒与色最容易让男人丧失理智,身为王者,清醒与理智不可失去。但半睡半醒之中,祁崇听到了一阵甜美的声音。 小阿臻穿着绯红衣裙,仰着脸抱着他的腿,甜甜喊了一声“哥哥”。 年幼的时候为了驱邪,丫鬟喜欢在明臻的眉心处点一枚朱砂,鲜艳之色更衬得她眉眼精致漂亮。 祁崇揉了揉她的头:“安静坐下。” 如往昔每一个午后,明臻趴在祁崇的腿上睡觉,祁崇觉出不对,再低头的时候,她已经不是幼时的模样。 身上只系着一件薄薄的兜衣,长发搭在雪白后背上,肩胛骨单薄又精致,面孔绯红了一片,期期艾艾的去脱祁崇的衣物:“殿……殿下……” 祁崇握住了她的手:“不可。” 明臻十分委屈的掉眼泪:“阿臻喜欢殿下,非常非常喜欢。” 祁崇的手按着她肩膀,垂眸可见小姑娘被遮在兜衣下绵绵雪酥。 她一直在哭,哭得鼻头也红红的,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欺负:“阿臻就是很喜欢殿下。” 手臂环上了祁崇的脖颈,明臻用脸去蹭他的下巴:“阿臻嫁给殿下好不好?” 话语未说出口。 此时半夜时分,夜黑风高,正是一天之内最寂静也最黑暗的时候。 所有缠绵悱恻的事情,也最容易发生在此时。祁崇衣物被汗湿,狭长凤眸在幽暗之中划过一丝冷意。 刀锋落下,却被遮挡了回去,铿锵几声,房间里传来一阵打斗的声响。 整个王府瞬间从寂静中被唤醒。 “有刺客!” 两名黑衣人从窗户里进来,全部都是高手,不然不可能不惊动王府里的暗卫。秦王府内部极为复杂,机关陷阱无数,如果首次进来,定然摸不到路。 对方却难得的知晓了祁崇的卧房,而且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了。 祁崇神色更冷,倘若明臻在这里—— 从梦中醒来,祁崇戾气极重,旁人很少看到祁崇动武,其实刀剑从不离手。这两名刺客也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江湖地位很高,令人闻声丧胆,单独行动没有失手的时候,如今被二十万两银子请来,强强联手,就算是神仙也难逃出生天。 对方是秦王殿下,哪怕武功高强,也是一名养尊处优的王爷,杀人夺命的经验肯定不如他们这些江湖上的高手。 然而看到男人冷戾双眸的这一刻,他们感觉到浓重杀气都有些胆寒。 李福和暗卫闯进来的时候,只见到一地的鲜血。 祁崇手中的宝刀玄武刚开杀戒,又回了刀鞘之中。 秦王身姿颀长,衣衫上并不带半点血污,他冷冷扫了暗卫:“拖出去喂狗。” 一地的尸块其实很难清理,往常祁崇杀人倒也痛快,这两人不知道是不是说了什么错话,居然惹得祁崇下这样的杀手。 房间里都是血污,地毯清理起来也麻烦。睡觉之前李福往香炉里放了一把香,眼下血腥之气完全盖过了香气。 收拾尸体并打探消息是暗卫的事情,李福的事情便是照顾祁崇。 他上前拿了外衣给祁崇穿上:“殿下去其他房间歇息吧,明姑娘的房间常常有人打扫,去姑娘房间歇一晚也成。” “不必。”祁崇道,“备水。” 李福吩咐了下去。 祁崇又道:“明天把消息传出去。另外,给他们发请帖,在望海别苑准备一场宴,虞怀风也请来。” 李福知晓这件事情非比寻常,赶紧应了。 经过三天的酝酿,所有人都知道秦王府来了刺客。秦王遭刺杀的次数并不少,到秦王府有来无去的刺客也不少,这次却是头一次告诉旁人如何发落了这些刺客。 三日之后。 望海别苑。 京城自然不靠海,所谓望海,其实是一片浩渺的湖泊,此处高台楼阁在林间隐隐约约,也有小鹿在其中自由穿梭。 祁赏笑着观看四周的风景:“这处景致不错,闲了还能在水中钓钓鱼,比神仙还要自在逍遥。” 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之见湖的另一侧有一队身强体壮的士兵骑马而过,马蹄声带过一阵尘土,隐隐还能听到一阵犬吠。 听到犬吠声后,祁延的目光有些胆怯,他左右扫了扫,其他兄弟和他都不算亲近,宗室其他子弟这些年也渐渐和祁修关系更好。因而祁延也不得不往祁修的身边靠了靠:“这里怎么有狗?” 祁修握住兄长的手,温和一笑:“无事,三皇兄养的狗肯定不会轻易咬人。” 祁延更加紧张了,正是因为祁崇养的他才怕好吗?! 一行人谈话的时候,祁崇骑着马过来了,一阵尘土飞扬,他下马之后,两只马驹大小的灰犬也跑了过来。 这两只恶犬吐着猩红的舌头,涎水从舌尖滴落下来,尖尖利齿森白森白,两双恶狠狠的眼睛扫过在场所有人。 恶犬生得油光水滑,想来平常伙食甚好,灰色的皮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两只大耳朵竖直,尾巴耷拉下来,看着很像狼,却比狼的体型要大一圈。 虞怀风也觉得这两个畜生惹人生厌,他用扇子扇了扇风,想把这阵狗腥气给扇去:“秦王殿下养的狗不错,是用来看门的么?有狗如此,贼不敢进门啊。” 这两只狗都很听祁崇的话,它们对于祁崇更多的是臣服和恐惧,但看向其他人的眼光就有些阴森了。 虞怀风讲话的时候,它们两个恶狠狠的盯着他,倘若祁崇不在这里,它们恐怕就直接叫了出来。 祁延实在害怕这畜生,他又担心祁崇以为是自己派了刺客杀他,到时候会放这畜生来咬自己。因而与祁修形影不离,紧紧藏在祁修的身侧。 祁崇修长有力的手拍了拍狗头,它们瞬间乖乖坐了下来,无比顺从。 目光自众人身上扫过,祁崇这才淡淡的道:“前两日有毛贼进门,便是它们代孤王处理的。” 这两名刺客的身份已经昭示了出来,一个是江湖上买凶杀人玄煞门的长老,玄煞门为了不得罪朝廷,确切说是为了不得罪秦王,内部自行灭了这名长老下面一脉。 另一个本人就是门派当家,整个门派现在被秦王手下的暗卫赶尽杀绝中。 秦王将这两人称作毛贼,一旁宗室都觉得胆怯。 祁延感受到恶犬的目光,只想张口解释买凶杀人的不是自己。但他到底没有那么傻,乖乖把嘴巴合上,装成什么都不知晓。 虞怀风象征性的拍了拍手,皮笑肉不笑:“还真是通人性的畜生,长这么大,怎么做到的?” 祁崇似笑非笑,一旁李福代替祁崇回答:“回江王殿下,生肉喂食。因为家中有恶犬,珍贵之物从未丢失过,旁人觊觎秦王家里的东西,也要考量考量自己有没有这个命来拿。” 祁赏笑道:“谁不要命敢偷你的东西?那两名刺客狼子野心,杀了便杀了。若说寻常小偷,听见犬吠,肯定绕着你家走。” 因为生母是因为偷东西被父王擒住,怀风不喜旁人提起“小偷”两字,淡漠扫视过两只高大的恶犬:“畜生毕竟是畜生,再有灵性,也是被人所驱使。” 祁赏笑着道:“罢了,这俩东西搁在这里挺吓人的。皇兄,你让人把他俩带走吧。” 祁赏也清楚,醉翁之意不在酒,祁崇今天自然不是来炫耀家中的狗,而是警告这些人,平日里没事不要打什么歪主意。 祁修和祁延兄弟整齐的站在一起,见狗走了,祁延才松了一口气,整了整衣物。 怀风也觉得纳罕,敲打狼子野心的兄弟,让这些人来就可以了,邀请自己过来是为什么? 第48章 方才见掌珠,心甚爱之…… 等人几乎要散了,祁赏才到了祁崇的面前,单独和他讲话。 祁赏担忧的看向祁崇:“皇兄,这次的刺客异常厉害,你没有受伤吧?” 这样的危机,祁崇面临的并不少,他亦擅长近战,平日警惕心也强,那两名刺客还未近身,就被苏醒的祁崇砍断了手臂。 祁崇摇头:“无碍。” 祁赏眉头紧锁,忍不住道:“深更半夜,他们居然知晓你住在秦王府哪个位置,可见对秦王府了解颇深,你仔细排查一下,看身边是不是有人泄露了你的消息。” 过往祁崇也会面临一些刺杀,大多是在外面,离开京城办事的路上,或者是在驿站之中。这件事情来得蹊跷,也太过突然。 楚家和祁修、祁延两人是最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但也并不排除虞怀风。 虞怀风对于祁崇的秘密了解得并不少。 最近几天,虞怀风似乎都在费尽心思接近安国公。 某些事情,怕是虞怀风已经知道了真相。 一场秋雨一场寒,立冬将近,京城大多树木已经落叶,深黄色的叶子随着秋雨而飘零,落在地上,然后腐烂成泥。 万事万物都有运转的一个周期,明臻的住处早早便用上了熏笼。 曾经在秦王府的时候,冬天会有地暖,明臻和秦王住在暖阁中,她的待遇甚至比秦王更好一些,秦王是男子且会武功,有内力傍身并不怕冷,因而最暖的房间给她,住段时间暖阁,明臻偶尔会被带去行宫,一冬天都感受不到什么寒气。 不过她本人其实是特别畏寒的。 在安国公府里,其实暖阁里并无地暖,皇宫里多少嫔妃还住不上有地暖的宫室,更何况国公府?因而熏笼里要放炭火,房间里也会放几个火盆。 明臻是庶女,吃穿用度肯定比不上嫡女明荟,明荟平日里关照明臻,却不能将明臻抬到和自己一样的位置。 一来家中还有未出嫁的庶女,二来其他姐妹也偶尔回来,厚此薄彼,传出去毕竟会让姐妹之间生出不愉快,三来安国公夫人罗氏对明臻不行明荟这般热络,家中事情还是罗氏做主。 新夜将明臻的衣物放在了熏笼上,摇了摇头道:“出了秦王府,才晓得一切事情都是有度的,这个月的炭火已经用了大半,我听说,其他几个院子的姨娘还没有用呢。就怕她们多事,觉得我们姑娘待遇过好,闹到太太那边去。” 天琴也觉得无奈:“这能有什么办法?我们姑娘体弱,现在刚刚冷,她晚上睡觉的时候,手脚暖都暖不热,不多用些炭是会死人的。” 这些事情也只能她俩担心,明臻从前没有想到这些琐事,更没有面临过这种境况,她自己也不清楚,晚上只觉得过冷,盖多少被子都觉得身体是冰寒的,也没有埋怨说出来过,她以为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怕冷。 新夜叹气:“我觉着殿下应该不要我们姑娘了,这段时间殿下都没有过问。” 天琴拧眉:“你胡说八道什么?北边冷得早,前些日子居然下大雹子,牛马全被砸死,那些马可是战马,殿下还在处理事情,实在没有时间。姑娘现在吃的燕窝和人参,可不是秦王府送来的么?” 新夜将明臻的衣物弄平整:“我不是圣人,想不了什么黎明百姓,我心里只有咱们姑娘。姑娘喝药多少天了?那药又苦又涩,喝了两个月,现在她喝够了,压根喝不下去,昨天我看着,她乖乖喝下去了,不出一刻钟,又哇的一声吐出来,连饭都没胃口吃。 “再说,朝廷人是死绝了么,怎么事事都要我们殿下出面,皇帝也真是,好的差事不给殿下,只把棘手的交给他。” 她们三人相处已有十年,新夜是待明臻无比忠诚,彼此之间感情也很深厚。 天琴在新夜额头上敲了一下:“你省省吧,少说两句话,不然迟早会因为你这张嘴而坏了事情。” 门被敲了敲,天琴出去,是一名小厮,亦是安国公府内眼线之一,他悄悄送来了从外面新买的炭,顺便也给了天琴一些消息。 天琴点了点头,自己看了看炭的成色,给了小厮一些银票:“要最好的就是了,不然味道大,特别熏人。我这就叫姑娘醒来梳洗。” 之后,天琴吩咐新夜道:“去把姑娘叫起来梳洗,等下出去走走。” 新夜进去之后,看到明臻在抹眼泪。她惊讶道:“姑娘怎么了?” 明臻抬手擦了擦,露出一点柔软笑意:“刚刚做了噩梦。” 新夜捏了捏明臻的小手:“在被子里睡着,怎么手也这么凉?姑娘出去走动走动吧,外面出太阳了。殿下要来这里,只是殿下与明大人会面,姑娘装作不认识殿下即可。” 明臻的墨发极长,看起来缎子一般,也很漂亮,她点了点头:“好。” 新夜一边给明臻梳头发,一边道:“姑娘梦见了什么?” 明臻道:“醒来便忘了。” “醒来就没事了。”新夜道,“姑娘如今见殿下的机会太少,殿下疼您,您也该多在殿下跟前撒娇,让他带着您回去,这里还是比不上曾经的生活好。” 明臻道:“等春暖花开的时候,身体或许就完全好了。” 换上衣物之后,出门之前,新夜将披风系在了明臻的肩膀上。 祁崇这边和明义雄一边走,一边讨论政事。这次战马受损,被冰雹或者马厩横梁砖瓦砸死砸伤,一些官员难逃其咎,又涉及到一桩贪污的案件。 这些年来,只要涉及贪污的事项,基本都和楚家脱不了干系。 但有什么办法?皇帝偏爱楚家,一个帝王哪怕昏庸,下面的大臣也不能轻易有反心,不然便是乱臣贼子。 祁崇羽翼一年比一年丰满,隐隐可取代皇帝。但是,皇帝还处于盛年,才四十多岁。 秦王一派若造反,宗室不容,忠臣也不许。皇帝若无缘无故暴毙,也会被怀疑是秦王一派的阴谋。 哪怕王朝在走下坡路,千疮百孔一击即溃,贪婪奸邪的臣子虽多,朝堂上一片丹心的忠臣也不在少数。 明义雄早些年觉得这位皇子心性狠辣,这么多年过去,发现祁崇处事作风在如今这乱世才是正确的。他也由轻微抵触变成了欣赏。 “这次只能和西夏交易,从他们国家大批量购买战马,”明义雄道,“不知道他们现在马匹数量是否充足。” 祁崇凤眸扫过明义雄:“霁朝也有充足的马匹,江王如今也在凌朝为客。” 提起江王,果真看明义雄的神色微变了变,祁崇将这一切都收入了眼底。 这个时候,两人远远就看到了近处围着披风走来的小姑娘。 前段时间天还很热,最近冷了下来,明臻穿着厚了许多。 祁崇衣着单薄,看到明臻之后,才意识到天转冷了。 安国公也没有料到明臻在这里,见她过来,他便道:“这是小女明臻,阿臻,还不拜见秦王殿下?” 明臻抬头,黑白分明的眸子在祁崇俊美冷漠的面容上看过,福了福身子:“见过秦王殿下。” 明义雄知晓这个小女儿长得美,但再美也和祁崇没关系,祁崇又不是那种好色的人。若其他皇子来,他肯定要带着人掉头就走,不让人见明臻。 京城谁不知祁崇从来不喜接受旁人赠与的美人? 两人距离很近,身份却很远。 祁崇目光也略过明臻,她消减许多,居然还能更瘦。 “不必多礼。” 明义雄道:“阿臻,你先回去吧。” 等人离开之后,明义雄才道:“霁朝物价更高,而且马匹质量不如西夏。” 祁崇却不再和他商议此事,他道:“她可许人家?” 明义雄眼皮子跳了跳:“不曾。” “孤王府中寂寥,”祁崇道,“方才见掌珠,心甚爱之,明大人,你意下如何?” 虽有太阳,外面也较为寒冷,在这位年轻王爷的逼问之下,明义雄身上出了冷汗。 他心知肚明,如果自己拒绝祁崇,对方恼羞成怒,日后掌权肯定不会让安国公府好受。但却不能不拒绝。 眼下明义雄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天下的乌鸦一般黑,祁崇也是普通男人,他如何就认为祁崇见了阿臻不动歪念头? 明义雄拱了拱手:“小女蒲柳之姿,实在配不上殿下,请容臣拒绝。” 笑话,就祁崇这体格这性情,明义雄才不放心把明臻给他,只怕进去当晚就挨不住侍寝,第二天就会人没了。 祁崇道:“羽林中郎将的位置空缺,令郎英勇不凡,可以被提拔上去。” 提拔的权力自然在祁崇的手中,同明豪一样的人才也有几个,亲近些的当然可以上位。 明义雄拱手:“犬子更希望以本事高升,而非凭借家中姐妹以色侍人。” 今日的祁崇不同往昔,十年前在明义雄面前还会客气,现在却有了足够的实力威胁:“明大人要忤逆孤?” 明义雄不卑不亢:“殿下如果强逼,臣只好去陛下面前讨个公道。” 这句话当然是用来反击祁崇。 四皇子祁延是个好色的,明义雄也怕明臻美名传过去,再引来这头狼。 这个时候,一名小厮过来,在明义雄耳边说了几句话。 说是那位美貌的江王又上门求见。 先前明义雄不愿意虞怀风打听明臻的事情,所以拒绝见他,谁知道这位王爷脸皮甚厚,三天两头的拜见。眼下江王又来,这次借口变了,借口是听说秦王在这里,他有要事找秦王。 明义雄只觉得自己脑袋都炸了。 第49章 他按着明臻的肩膀:阿…… 虞怀风还是被带进来了。 他刚进来,恰好就碰到了明臻,两人狭路相逢,明臻好奇的看着虞怀风,不晓得这个漂亮哥哥怎么出现在这里。 虞怀风勾唇:“小阿臻。” 明臻指了指自己:“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虞怀风眸中复杂,他如何知道?他又如何不知道?这可是他亲妹妹。 妹妹就在眼前,然而怀风却不能相认,他有心试探,便道:“自然是听秦王讲的。” 明臻有些惊讶:“殿下为什么会告诉你我的名字?” 难道殿下和朋友聊天,还会谈起自己么? 听了这句话,怀风眸中一冷——祁崇果然认识明臻,不然,她肯定会说秦王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与祁崇结识多年,对方自然见过他的真实面目。既然祁崇认得明臻,便不难猜想自己和明臻的关系。 在知道的情况下却不讲,祁崇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怀风还想和明臻多讲一些话,天琴却颇为警惕的握住明臻的手:“姑娘,我们该走了。” 明臻对虞怀风笑笑,然后离开了。 她虽然不认得虞怀风,也仅仅看了对方一半的面孔,但不知道为什么,明臻看到对方就觉得很亲切。 虞怀风看起来是一个很温暖的人,并不像明荟口中说的剥人皮的成王。 等小姑娘离开,虞怀风驻足,符青昊催他:“王爷,我们走啊。” 虞怀风叹了口气:“好想捏一捏妹妹的脸。” 明臻长得实在太可爱了,而且很讨喜,水汪汪又无辜的眼睛看着他的时候,简直能够将他的心看融化,让人整个沦陷进去。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小姑娘?更美好的事情,莫过于她是自己的妹妹。 不过贸然伸手,会被当成流氓的吧?明明是最亲近的人,却要装成陌生人,怀风也觉得自己很痛苦。 符青昊脸盲,只觉得明臻和怀风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并未觉出其他地方哪里不同,唯一相同点大概都是美人,因而只是在心里嘀咕了一下王爷今天怎么回事,便附和一下虞怀风:“确实好看,属下也想捏。” 话音刚落,他感受到王爷冰冷的目光自自己身上扫过:“痴心做梦。” 符青昊:“额。” 虞怀风一边走一边叹气:“贸然告诉她真相,她会不会受不了?她看起来实在体弱,本王担心把她吓哭。” 明臻是体态柔弱了一些,不过这柔弱对怀风而言也是难得。 在寻医问诊之后,虞怀风从大夫口中了解到母亲当年中的蛊毒,他们无一不说这孩子娘胎里肯定带着病,先天不足,生下来就不容易,更不要说活下来了。 虞瑜也是先天不足的孩子,漓王和王妃两人都没有什么病,将这孩子养到七八岁居然也和登天梯似的。 这些年,虞怀风一边痛苦的认为手足已经不在了,一边抱着微缈的希望去寻找。 原本还在恨安国公这么多天不肯接见自己,但看到阿臻还能四处走动走动,想着这些年对方肯定是用了无数心血与金钱去抚养,因而想法完全变了。 被人带过去之后,虞怀风就看到了熟悉的玄色身影。 祁崇在亭中坐着,身姿如松,手指修长握着茶盏,一双凤眸冷冷瞧了过来。 想起明臻和祁崇认识,虞怀风心里微妙的有点酸意。 这混蛋不会真的在明臻年幼时就认识吧?是看自己妹妹可爱,他那些便宜妹妹不可爱,所以要强认自己妹妹么? 安国公道:“秦王殿下在这里,江王,有什么事情就和秦王殿下谈,我还有事,先离开了。” 祁崇语调低沉:“不知道江王找本王有什么事情呢?” 虞怀风收敛了其他想法,用扇子轻轻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笑着道:“对啊,什么事情呢?小王一时忘了,改日再去秦王府和你讨论吧。突然看到安国公,总觉得一见如故,秦王,你能不能先行离开,让小王和安国公谈谈?” 明义雄不想和虞怀风来往,赶紧拒绝:“我还有事情。” “那小王便同明大人一起去办事,边走边讲。” 明义雄觉得这孩子像个牛皮糖似的,黏在哪里拽都拽不开。被拒绝了那么多次,还有脸皮上门拜访。 祁崇知晓,自己阻拦不了虞怀风和明义雄。哪怕今天阻拦了,按照虞怀风的心性,明天也一定会再找上门来。因为他太过固执,以至于安国公生怕被他堵,门都不愿意出。 真相迫在眉睫,不是此时拦能够拦住的。 他扫过两人,都带着不善,看明义雄是带着威胁,看虞怀风是带着警告。 明义雄一个头两个大。 姜斓当年在江湖上惹是生非也就罢了,起码没给他惹事。但姜斓生的小姑娘,哪怕本身特别乖巧,也自带腥风血雨的体质。 他只能将虞怀风留下了。 初冬的风颇为萧瑟,李福将手缩在袖子里,抬眸看祁崇一眼,男人并不畏寒,一如既往从容且沉稳。 明臻此时在安安静静的做刺绣,她也和明荟学了这个,如今是在绣手帕,因为刚学,所以绣的还不算很好,绣的花歪歪扭扭,字也歪歪扭扭。 天琴和新夜看到人来,行了个礼便退下了。明臻还在垂眸,并没有感觉到身后来了人,银针又一次的扎到了手指,她“呀”了一声,将自己的手指含在口中。 肩膀被一双手扶住,明臻回头,满眼惊喜:“殿下!” 她看向祁崇的时候,目光里总是有着很深很温柔的愉悦,似乎见到祁崇是一件特别开心的事情。 祁崇握住她的手腕:“学这个做什么?手指都被扎坏了。” 明臻把手指凑到祁崇的嘴边:“好疼。” 少女手指纤细,嫩得几乎一触即融,带着很清甜的花香气。 血已经被她含掉了,她指腹还是微红的,芙蓉石一般,血色均匀,指尖薄红,指腹素白。 祁崇亲了亲她的手指。 房间里对他而言不冷,但明臻体弱,往年在秦王府,她在室内都穿单衣,不像今年层层叠叠。 明臻道:“快绣好了,这是给殿下绣的帕子,殿下等一等。” 她又拿了起来,坐在祁崇的身边,很认真的绣了两刻钟。 然后从绣棚上面取下来,自己折一折,放在祁崇的大手中。 字迹歪歪扭扭,“祁崇”两字看起来也不精美,勉强可看吧,一旁是桃花,大概她也绣不出什么更复杂的花了。 悉心完成了,祁崇便收了起来,把人抱在自己怀里:“可以。” 明臻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有点差,这是第一件绣品。” “阿臻不喜欢安国公府?”祁崇道,“孤会将你带走。” 明臻把脸埋在他的怀里:“自然哪里都好,不过殿下身边最好。” 明义雄不识抬举,也只能暗中打压一下,但凡他有脑子,就不会以卵击石,以整个安国公的前程和他对抗。 祁崇捏了捏明臻冰凉的小手,手是冷的,看来房间还是寒了几分。 他虽然穿着单薄,身体却很温暖,明臻也知晓祁崇身上很暖,就像火炉一般,她往祁崇身上靠,搂住祁崇的脖颈撒娇:“阿臻昨天做梦见到殿下,梦见下雪了,殿下给阿臻堆雪人。” 祁崇真经不起明臻坐在腿上折磨自己,突然回想起了当时的梦境。 梦里明臻问他,“阿臻嫁给殿下好不好?”他还没有给出回答,刺客的出现便让他警醒了。 因而这两人才死得这般凄惨。 他按住明臻的腰:“别乱动。” 明臻的腰软,一碰就敏感发笑,她安静下来了:“好吧。” 祁崇道:“阿臻想不想嫁给孤?” 明臻忍不住笑:“殿下是不是傻了?不能嫁给自己家的人。” 祁崇捏住她的下巴:“嗯?” 明臻觉得殿下的目光冷了许多,她道:“嫁人都是嫁给别人家……”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和祁崇是一家人。 祁崇闭上眼睛。 也是,除了今年之外,其他时候他对她并未生出过半分欲望,两人亲近却不越线。 明臻怕是还没有过这些念头。梦境就是梦境,与现实是反着来的。 他捏着明臻的下巴:“张嘴。” 明臻轻轻张开樱唇,却见殿下俊颜凑近。 “唔——” 明臻身体悬空,被殿下抱了起来,一个花瓶被撞得碎在了地上。外面新夜听到了声音,以为发生了什么,赶紧探头。 却见高大的男人将明臻压在怀中索吻,缠绵接吻的声音让人脸热,新夜赶紧把脑袋缩了回去。 从靠窗的榻上到内室的床上,明臻被吻得喘不过气,眸中都带了点点泪意。 她只能感觉到男人蓄势待发,如猛兽一般望着自己。 从前祁崇没有对她这么粗鲁过,明臻眼泪瞬间啪嗒啪嗒的掉下来。 祁崇也知道自己过分了。但她不哭还好,眼睛微红哭泣的模样,更让他心有悸动。 她哭得有点气喘,祁崇只好温柔了几分,捏着她的脸颊帮她渡气。等明臻平复下来,祁崇才将她抱在了怀中。 他按着明臻的肩膀:“阿臻只能嫁给孤。” 第50章 你懂什么?这叫做情趣…… 茜纱帐内,明臻轻轻咳嗽了两声,她身体都在颤抖,恰如冰雪将融,整个人被拢在男人的怀抱里,于是双手轻轻攀住男人的肩膀,又咳嗽了几声。 对上男人的目光,明臻心头生出一种既陌生又戒备的感觉。 她鼻尖轻轻抽了抽,鼻头早就红了起来,芙蓉石似的轻红,浅浅晕在洁白无瑕的肌肤之上。 因为方才被亲得太狠了,柔软唇瓣也有些肿,而且被擦破了一点,现在只觉得火辣辣的疼痛。 明臻垂眸,语调软软的,莫名有些委屈:“好疼。” 祁崇捏着她的柔软细颈,指腹摩挲过明臻的耳廓,在她饱满莹润的耳垂上轻轻摩擦。 一点珠圆玉润在他掌心,耳垂呈现半透明的质感,渐渐被捻得发红。 明臻耳垂也酥疼酥疼的,她总感觉殿下不怀好意,但更具体的,明臻不愿意去猜。 她握住祁崇的衣袖:“殿下,别揉啦,阿臻耳朵疼。” 祁崇仍旧不松手。 明臻有些生气:“别……” 他肯听她的才是见鬼了。 于是明臻眼泪又掉了出来,因为生气而张口咬在了祁崇脖子上,牙齿磨了磨殿下脖颈上,眼泪濡湿他的衣领。 倒也不会咬出血,单纯是兔子急了咬人。 咬过之后不认账,仍旧抹着眼泪在哭,眼泪多得能流淌成湖。 祁崇并没有把她推开。 到底是他惯坏的,明臻想做什么都可以。咬一两口的事情,也由着她撒气。 咬过之后,祁崇脖颈上留下清晰的齿痕,就在喉结左上方。他的喉结很明显,性感的凸起,明臻自己没有喉结,此时也是第一次注意到祁崇有这个。 于是又抹了抹眼泪,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沾了泪水的湿哒哒指尖去戳男人的喉结。 像极了对一切事物都抱有好奇心的小奶猫。 祁崇呼吸重了几分,眸中又多几分幽暗,捏住明臻的指尖,阻止她的危险举动:“别乱动。” 明臻又抽抽鼻子,往他怀里钻:“舌头疼,耳朵也疼。” 她痛觉格外明显,舌头破了,耳朵也被捏得通红发肿,所以特别不舒服。 祁崇本来就不知道“温柔”两个字怎么写,但和明臻相处起来,也不得不温柔。 她脆弱得就像一半悬空一半在桌上的珍贵花瓶,就怕稍微碰一碰,“啪”的一声落在地上被打碎了。 祁崇道:“睡一会儿,睡着便不疼了。” 明臻看向祁崇:“阿臻嫁给殿下,就可以回去了么?” 祁崇捏住她的下巴:“你是想嫁给孤,还是想回去?” 明臻推祁崇的手:“你把我捏疼了,我也不知道,可我很想殿下。” 不知不觉中力道便大了一些,她的下巴上都布满了指痕。 这种痕迹看起来暧昧且缠绵,像情至深处,忍不住把怀中爱人下巴抬起来接吻留下的印痕。 祁崇握住她冰冷的小手掌,将她的手暖热。 明臻冰冷的身体贴着他,才总算多了一些温暖气息,很快也暖意融融。 等哄着人睡着,祁崇的指腹在明臻唇角处按了按,方才确实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她唇角处都被咬伤,略有些肿胀起来。 也难得她平日里好脾气,不会记恨旁人。 他描画了一下,之后从床上起来,整理了一下衣物。 天琴和新夜见殿下出来,两个人都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祁崇道:“大夫把脉说什么?” “还是和从前一样,天生体质就弱,只能后天注意点,”天琴开口道,“并非一时半刻吃点补药就能好,从前在王府中,姑娘也大病小病不断。” 明臻从小到大便是如此,所有人也习惯了。季节变换会得风寒,天热了会中暑,也常常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身上起疹子,能养这么大真不容易。 新夜大胆抬眼,无意中扫到男人脖颈处明显红痕,赶紧把目光转移到了他处,跟着道:“这段时间姑娘都按时在吃药,早晚两次,另有药膳每日准备。” “盯着她,别让她把药又倒了。” 天琴心一凛:“是。” 等祁崇离开,两个人才松了一口气。说到底,祁崇才是她们的主子,见到最上面的主子,她们怎么可能不紧张? 哪怕跟在明臻身边照顾,经常见到秦王,对于祁崇,天琴和新夜仍旧无比畏惧。 新夜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既担心殿下不来,看到殿下来了之后,我又觉得害怕。这世上像姑娘一样不怕咱们殿下的应该也罕见。” 天琴“嗯”了一声。 新夜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方才殿下的脖颈上一处齿印,好像是咱们姑娘咬的。” 天琴眼皮子跳了跳:“姑娘咬了殿下?重不重?殿下不会生咱们姑娘的气吧?” 新夜拿帕子甩了天琴一下:“你懂什么?这叫做情趣,殿下生谁的气都不可能生咱们姑娘的气。” 天琴反应了一下,也意识到了究竟是什么。 新夜托着下巴又道:“方才我不经意探头进去,看到殿下把姑娘抱到怀里去吻,吻得啧啧有声,他们看起来可真般配。不过,咱们姑娘还不知晓人事,我们是不是应该教教她?” 天琴道:“罢了,我们又知道什么,让殿下去教吧。” 皇室中的皇子基本上十几岁时就会有宫女教导他们知晓人事,大户人家则是会由丫鬟来代替做这个事情。按理说,祁崇应该也有宫女带着通晓这件事情。 但是,天琴和新夜两人打探的消息多,听说并没有女人能够真正接近秦王殿下。秦王戒备心一向很重,敢爬床的都被他给处置了。 新夜道:“我不是担心殿下不精通这件事情,莽莽撞撞的将咱们姑娘给弄受伤么?咱们姑娘多体弱你看到了,殿下战场上千人之中取对方将军人头如探囊取物,万一姑娘被伤到了玉体……” 天琴纠结的将眉头拧了起来:“殿下一向不近女色,纵然对姑娘情感非同一般,应该也不愿碰吧。你觉得殿下会是按捺不住要了咱们姑娘的毛头小子吗,姑娘再美,殿下也会心如止水。” 新夜道:“等下你去看看吧,看姑娘有没有被伤到,殿下是正常男人,心如止水我看不可能,我要是男人,恨不得当天把姑娘娶回家。” 晚上天琴帮明臻洗澡时,褪下明臻衣物瞧了瞧。 破身倒不曾,床褥上也没有乱七八糟的气味和痕迹。 腰上和腿侧却有青红指痕,她肌肤薄且白,留下印记很久才会完全消下去,一侧耳垂也异常的红肿。 天琴不敢在明臻面前多问多说,她知晓秦王性情残暴,不喜欢他以外的人影响明臻过多,因而更谨慎一些,只装作看不见这些。 但之后,天琴托人买了两盒上好的舒痕膏。 怀风这边见到安国公,难得单独相处,他又担心这次不说明白,下次安国公就不会给自己这个时机。 因而,虞怀风单刀直入,并不拐弯抹角。 他抬手摘了自己面孔上的面具:“明大人,你看本王的面孔,会不会觉得熟悉?” 明义雄抬眸,熟悉自然会熟悉,他与明臻皆是一样的美人脸,勾魂夺魄。 他此时还不知道怀风已经见过了明臻,有些事情,能够隐藏的话,他还是要尽力隐藏:“江王,在下并不知晓你的意思。” 虞怀风道:“你的府上有一位明臻姑娘,她和小王长得很像。” “天底下相似的人很多,不知道江王这是什么意思?”明义雄冷冷的道,“小女一直在闺中,不曾出门,殿下怕是认错了人。” 虞怀风知晓对方嘴硬不肯认。 他轻笑一声:“你以为本王单单是凭借容貌来判断?错了!明大人,你与本王的母亲是旧相识吧?本王的母亲叫做姜斓。” 这么多年,这是明义雄头一次听到别人说起姜斓。人死如灯灭,姜斓死了,从前她再风光,想起她的也变得寥寥无几。 明义雄的眸色复杂而深沉:“并不认识。” “不要欺骗本王了。”虞怀风道,“出于对你收留阿臻的感激,本王才直来直往,没有千方百计言语试探。明大人,当年,本王的母后逃到了凌朝,把女儿托付给了你,是不是?” 真相似乎被虞怀风给弄明白了……明义雄沉重叹了一口气。 虞怀风看他神色,眸光敛下,又开口:“本王今日来,是与你商量,能不能让本王将阿臻带走。” 明臻是虞家的人,是他们霁朝王女,不能一直待在安国公府当庶女。 明义雄并不同意,他摇了摇头:“斓姬生前把阿臻托付给我,她对贵朝恨之入骨,当初的意思,亦是不想让阿臻回去。” “母后憎恨的是父王,担心阿臻回到父王身边,她那个时候,应该不知道父王已经死了。”虞怀风道,“我是阿臻唯一的哥哥,于情于理,都该将她带到本属于她的地方,明大人,希望你能成全。” “阿臻身体不好,这件消息肯定会刺激她,说与不说,你自己考量。”明义雄道,“另外,江王,你最好想清楚,阿臻是否需要这个真相。” 倘若没有这个真相,明臻可以安安稳稳一生,与喜爱她的人结合,从来没有烦恼。 这也是虞怀风目前在担心的事情。 他拱了拱手:“希望明大人帮助我,我想慢慢认识阿臻,让她慢慢知晓一切。” 平日虞怀风心高气傲,如今则是恭敬了几分。 明义雄看怀风确实真诚,对于明臻的感情不像虚假,忍不住再叹一口气:“好,这段时间,允许你常来府中做客。” 第51章 单单给九小姐的。…… 虞怀风突然想起来祁崇,他又问了一句:“阿臻是否与祁崇认识?” 明义雄苦笑一声:“过去倒是不曾。不过刚刚秦王来府中,无意见了阿臻,便想讨要阿臻回去,甚至威逼利诱,我拒绝了。” 拒绝秦王是一件大胆的事情。 虞怀风也清楚祁崇为人冷酷专断,犹豫了一下,虞怀风道:“小妹连累到了大人。” 谈什么连累不连累?明臻美貌无错,有错的是见到美貌就移不开路甚至想要抢夺的人。 虞怀风道:“倘若秦王对安国公府做什么不利的事情,我会竭力阻止。” 至于明臻—— 虞怀风知晓的信息有限,不知道明臻和祁崇究竟有多少接触。 不过,据他对祁崇的了解,祁崇并非见色起意的人。突然提起要安国公把明臻给他,一定是有什么缘故。 ——这人的脸还真大,要什么不好,偏偏要人家女儿,也难怪被拒绝。 祁崇好也罢,不好也罢,虞怀风都不愿意将明臻给他。 一来他不想自己妹妹嫁给其他国家的人,甚至嫁出漓地王城他都不情愿,必须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倘若那家伙欺负自己妹妹,自己才好立刻把人给剁了。 二来祁崇将来成王败寇未知,哪怕当上皇帝,祁家的人一个比一个风流,凌朝皇帝从来都三宫六院,虞怀风只要想想自己妹妹居然是别人后宫里的一员,等着别人宠幸,就觉得无比恶心。 况且祁崇性情多疑,谁都不肯相信,谁都会保留几分,倘若明臻跟在这样一个人身边,日日夜夜被猜测,怎么也暖不热祁崇这颗冰冷的心脏,怀风也觉得膈应。 眼下,和安国公互通心意之后,虞怀风便放下心了。 之后就只剩下祁崇了。 眼下还不知道祁崇真正打的什么念头,是借着明臻来把持安国公府,还是单纯贪恋明臻的美色。 他暂时离开了安国公府。 等回到了住处,虞怀风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走了几步,眉头紧锁,又走了几步,眉头舒展。 符青昊脑袋都要晕了:“王爷,您怎么了?” 虞怀风道:“本王实在担心,阿臻会抗拒本王的接近,这次来京城,都带了什么好东西,拿过来让本王看看。” 符青昊:“……” 第二天,明臻还没有起床,突然就有小丫鬟来敲门。 天琴去开门,只见一名梳着双髻的小丫头松了一口气,将食盒递给天琴:“天琴姐姐,这是老爷让送给小姐的点心,如今还热着,等小姐起来了可趁热吃。” 天琴觉得奇怪:“老爷怎么会有这份心思?旁的小姐都有?” 小丫头道:“单单给九小姐的。” 天琴想着不太对,还是接受了。等带了进去,她和新夜打开瞧了瞧。一眼就能看出是京城一品阁里的餐点,一品阁距离安国公府隔着半个京城,每天排队的人又多,不晓得安国公这样的粗人怎么想着法子给明臻弄了来。 新夜道:“恰好姑娘好多天没有吃过甜的东西,她见了肯定欢喜。” 明臻体弱,很多东西消化不动,她们两个也不敢给明臻去吃。 一觉醒来,明臻看到热气腾腾的炖梨,眼睛顿时亮了亮:“厨房怎么早上做了这个?” 雪白晶莹的梨肉炖成了半透明状,看起来就让人馋涎欲滴。 新夜笑着道:“老爷让人送来的。” 明臻用勺子轻轻舀了一点,尝了一口汤,不晓得放了多少冰糖,居然甜丝丝的,几乎甜化人心。 她本来就嗜糖如命,此时眼睛弯了弯:“好吃。” 新夜见明臻吃得开心,还是提醒了几句:“姑娘尝几口就行了,主要尝个味道。” 日常保养身子,还是得好好的用正餐,粗茶淡饭最养人。 明臻也觉得奇怪:“好端端的,爹爹为什么早上送吃的东西过来?” 新夜从食盒中一样一样的将东西拿出来,因为太多,因而明臻只尝几样就饱了。 “奴婢也没有想明白。”新夜道,“大概是听说这两天姑娘身体不太好了。” 一开始觉得蹊跷,新夜和天琴先行用银针试了毒,谁知道一点事情都没有。虽然可疑,还是拿来让明臻知道。 等吃到最后,食盒里空了,新夜看下面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忙拿了过来,是一枚玉雕的苜蓿叶。 明臻抬眸:“这是什么呀?” 天琴看见这个突然想起了虞怀风,忙把新夜手中的东西抢走:“没什么。” 明臻不信:“我想要。” 天琴只好把玉雕给了明臻。 因为一直在食盒中,这枚玉雕上还带着淡淡的温度,触手的感觉甚好。 明臻细细瞧了瞧:“是谁弄丢在这里的么?” 她觉得这枚玉雕漂亮,找了丝线串上,挂在了衣服上。 天琴无奈的摇了摇头,她知晓殿下不爱明臻接受别人的东西,这玉雕一看就是虞怀风的,等明臻这两天玩腻了,她们再偷偷藏起来就行了。 明臻不可能一直都在房间里,纵然天冷了几分,中午的时候,也会出去走走散步。 距离明臻住处最近的是吴姨娘那边,吴姨娘膝下只有个七姑娘,唤做明芳。明芳一早就看到老爷那处的一个小丫鬟提着食盒去明臻这里。等小丫鬟从明臻的住处过来,她把丫鬟叫过来问了一句,等盘问好了,她的脸才耷拉下来。 早膳的时候,明芳用筷子戳着盘子里的冬瓜饺,郁郁寡欢的道:“同是一个爹生的,同样庶出,人家吃的好,早早就用上了炭,屋子里暖得像火炉似的,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大丫鬟,我呢?我什么都没有。” 吴姨娘听到明芳这样讲,就知晓她说的是谁:“早就和太太说,她用一个丫鬟就足够,那个叫天琴的看起来不错,应该分过来给你用。但人家会巴结人,最近和明荟姐妹情深,太太爱重明荟,当然不理我的要求。” 明芳气得心口胸口微微起伏。 吴姨娘冷笑:“你不满什么?你觉得不满,自己去太太那里闹啊。或者好好和明荟相处,自己没本事闹,又讨好不了明荟,活该你受苦。” 她膝下无子,早年是有过,和罗氏同时有的,后来罗氏的没了,过了几个月,她也没了,还是个男胎。 对于明芳这个迟早就会嫁出去的庶女,吴姨娘也没什么好感。 这个女儿外表像极了明义雄,性情像极了她,吴姨娘看着也讨厌。 明芳咬了咬牙道:“她看着就薄命,长这样一副妖精相——命贱的人享了太多好处会早夭,说不定她活不过今年冬天。” 吴姨娘筷子敲了一下她的手:“少嚼舌根。” 等吃过早膳,吴姨娘又往罗氏那边凑热闹去了。 明芳等到半中午才出门,出门不久就看到明臻和明荟两人凑在一起讲话。 明臻的怀里还抱着一只毛绒绒的小兔子,小兔子白又白,十分听明臻的话,三瓣嘴一张一合去嚼明臻的衣物。 明荟虽然不大喜欢,也抬手摸了摸:“怎么样的这样白?浑身干干净净,一点怪味都没有。” 从前她觉得兔子长大了都臭烘烘的,明臻养的兔子却一点也不臭,被明臻抱过之后,身上还带着一股好闻的香味儿。 兔子红通通的眼睛盯着明荟,它倒也不避讳这个陌生人的触摸。 明芳从这里经过,脚步慢了下来:“六姐,阿臻。” 明荟不喜欢和明芳玩儿,平常也觉得吴姨娘和明芳事儿多,不过彼此姐妹情分还在,见到也会打招呼。 她点点头。 明芳笑着道:“这是阿臻的兔子?我记得小时候,你还踩死过阿臻一只小白兔,阿臻哭了好久呢。” 明臻已经不记得这些事情了。 明荟杏眼抬了起来:“那都小时候的事情。况且,兔子是五姐的嬷嬷踩死的,五姐讲了我才知晓。” 即便惧怕明荟,但明芳心里不舒服,还是开口:“我只记得当年你很讨厌阿臻,还说阿臻一辈子在乡下不回来才好,所以当是你做的。” 明荟抱着手臂道:“是,我是说过。你现在旧事重提,把不相干的事情凑到一起,是什么意思?” 明芳见明臻抱着兔子没有反应,脸色都不变的,心里也有些堵:“没什么意思,只觉得世事无常,六姐转变得太快了。” 明荟皮笑肉不笑:“我常听姨娘说,你六岁的时候还尿床,今天不尿了吧?连你也变得不尿床了,果然世事无常。” 明芳现在也是及笄的大姑娘了,且许了人家,现在听明荟这样羞辱,顿时红到了耳后根。 她也不敢和牙尖嘴利的明荟再争吵下去,窝着一肚子气走了。 明荟见人走了,抬手戳了戳明臻的脸:“先前的事情,你还介不介意?” 明臻反应较慢一些:“我——” 明荟道:“你要是听了她的几句挑唆就介意,以后就别喊我姐姐。” 明臻抱紧一些小兔子,乖乖摇头:“阿臻都不记得,不介意。” 明芳说的她都记不起来,不晓得是真是假。明臻只看自己眼睛看到的,眼里看到的明荟很好。 从前在殿下的身边,明臻也耳濡目染见过许多事情。祁崇曾有一个手下犯了大错,给祁崇带来了很多损失,但祁崇并未在意,仅对李福说这是个人才,让李福好好调‘教,多经磨炼才能长进,后来,这名手下成了大内的一名统领。 看一个人可以参考过去,但最重要的还是现在和未来。 祁崇的冷酷与狠心,明臻半点都没有学到,但却将他能囊括万物的胸怀学了个七七八八。 祁崇纵然有睚眦必报的时刻,但为王为君,胸怀与眼界自然非同一般。明臻一直都很崇拜殿下。 第52章 她觉得自己呼吸都是苦涩…… 明荟见明臻果然没有半分生气,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其实在明芳提起过去的事情时,她也有几分羞赧。只是过去的事情无法更改,当初对于明臻,明荟也是真的不喜。 她抓了明臻的衣袖往前走:“最近有一门不错的婚事,我娘想许给你,那个年轻人的曾祖父还当过丞相,皇城脚下长大,里里外外都打听过了,虽然子孙不济没落了不少,也有些底蕴在,况且家世是真的清白,而且他的母亲也是大家闺秀,为人很好……” 明臻对这些并没有太多兴趣,她抚摸着兔子的耳朵,没有开口说话。 明荟以为她害羞了,轻笑一声:“是不是听得脸红?” 明臻道:“阿臻还没有想这么远。” “也该想想了。”明荟道,“虽然不是高门大族,但进去后不用明争暗斗,他也是独子,好好过就行了。各家都有各家的苦,咱家这么风光,京城几个能比得上?我娘身为当家主母,难受的时候多着呢,因为咱爹,也因为这群多事的姨娘,我最烦男的三心两意,祁庭若是纳妾,我能气个半死。” 明臻垂眸:“殿下应该不会的。” 明荟没听清:“什么?” 明臻突然想起来不能和旁人提起祁崇。 朦朦胧胧中,她就觉得自己像是没有根蒂的蒲公英,前路总是迷迷茫茫,自己都看不清,因为看不清路,所以无法预知。 考虑也好,不考虑也罢,很多事情并非她来掌控。 其实是有殿下陪伴在自己的身边,为自己掌舵,明臻对殿下的依恋感,远远超过了想象。但这次被送回安国公府,她与殿下之间的关联突然被切断,不可知且不安定的感觉突然又涌上了心头。 明臻揉着怀里兔子的下巴,指腹从兔子柔软雪白的皮毛上略过,轻轻摇了摇头。 两名少女的身段纤细,衣袂在风中飘起,一名神采飞扬,一名温柔缄默,一起往前方走去。 明芳气鼓鼓的回去,她知道这个时候,吴姨娘也该从太太那里回来了。进屋之后,她听到里面有讲话声音,本来想喊一声“娘”,却被这些话语给吸引住了。 她顿时停在了原地。 吴姨娘过了好久之后才和一名妇人一起出来,这名妇人穿着略有些浮艳,明芳看了她半晌,眼中情绪压根没有来得及隐藏起来。 吴姨娘也意识到了不对:“你都听见了?” 这是她的生母,哪怕不怎么爱她,也和她绑在一根绳上。 明芳捏了捏手帕:“没有。” 吴姨娘眼珠子转了转,知晓明芳不会轻易算计自己,毕竟是亲女儿,给了那名妇人几两银子,让人离开了。 明芳之后便又去对着镜子梳妆,吴姨娘看她一眼:“越画越丑,不如不画。” 其实她说的也有道理,明芳听了却不舒服:“我今天要去见的是宁德公主和嘉寒县主,人家特意在大酒楼里招待我,这样的待遇,连六姐都没有过呢。” 听说明芳是去见公主,吴姨娘才闭上了嘴巴。 最近明芳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嘉寒县主垂青于她,三番两次的邀请她出去玩。明芳平常手帕交都是和她身份差不多的小姐,如今能够挤到嘉寒的圈子里,她自己也觉得受宠若惊。 天气越来越寒,很快就下了第一场雪,外面滴水成冰,明臻的房间里还算温暖,但她自身也穿得颇厚。 天琴让人从秦王府带回了不少明臻用过的东西,明荟去了她外祖母家过一段时间,在那里也有几个哥哥妹妹,据说要到过年才回来。因而也不用担心旁人进入明臻的房间。 她指使者新夜做事:“这块狐皮褥子放在靠窗的榻上吧,姑娘喜欢在这里躺着看书,白天睡上去也轻暖。” 因为秦王善猎,家里皮毛不少。 倘若在秦王府,明臻要出门的话,身上会穿一件火红的狐皮披风,每一根毛发都是火红的,没有一点杂色,披风价值千金,明臻比这件更珍贵的还有十多件。 曾经李福也提醒过祁崇,说姑娘平日里是不是太奢靡了,喝药用的是最好的药材,吃饭也是最好的食材,这些省不得,但同样的衣物,不同颜色都来一件也罢了,为什么相同颜色还要再来一件?压根穿不过来,明姑娘的旧衣服都能装满一个屋子了。 祁崇只说了一句“孤养得起”。 自此以后,李福也不再提醒了。反正秦王库房充足,秦王下面正经生财的门道也多,这位爷对自己的姑娘阔气,爷都不心疼,自己一个看门的搁这里心疼什么? 转头天琴又将绿熊席铺在了明臻的床上。这张墨绿色的熊皮褥子十分厚暖,熊毛足足有二尺长,晚上的时候,明臻睡在上面就能完全陷进去,这样也自然暖和。 从前在秦王府的时候,由于住的暖房,烧着暖暖的地龙,压根感觉不到冷,所以没有铺过这个,这也是头一次铺。 布置了一下午才弄好,天琴松了一口气:“看起来勉强像样,只希望六小姐晚点儿回家,不然她回来后串门,又得收起来。” 明臻又咳嗽了几声,新夜道:“药熬好了,姑娘喝药吧。” 最近这段时间喝药,这两名丫鬟总爱盯着明臻。 明臻无法倒掉,只能皱着眉一口一口的喝下去。实在难喝得很,一个月喝一次受罪也就罢了,偏偏是天天喝,明臻每天都要喝两次,这种感觉真不如死了痛快。 她觉得自己呼吸都是苦涩的。 喝药之后赶紧喝茶。 明臻道:“我自己抱着兔子去外面玩,你们不必跟来了。” 反正家里也安全,安国公府亦不缺乏王府里的暗卫,天琴和新夜也放心。 明臻抱着自己的大白兔出去,这只兔子叫做绵绵。 一人一兔在花园中。 明臻对着兔子讲话:“绵绵,这些药真的好苦。” 兔子红色的眼睛盯着明臻,三瓣嘴一动一动的。 明臻道:“你也觉得很苦对不对?” 虽然听不懂小主人在讲什么,兔子仍旧支起了耳朵。 明臻给自己找借口:“喝药之后太难受,我是不是应该吐出来?” 看绵绵的眼睛,明臻觉得是要吐出来。 吐出来也是苦的,但苦涩的汁液不在胃里,明臻也会觉得不那么恶心,不然她总感觉浑身上下都苦涩难当。 她找了个安静无人的角落,把大白兔放在了一边,忍不住把刚喝下去的药吐了出来。 因为药必须空腹喝,她吐出来的全都是漆黑的药汁。 明臻的手扶着树,纤细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吐过之后,明臻胃里才好了许多。 大白兔本来也在一旁安静看着明臻,突然感到有人过来,忙跳到了另一边。 明臻自己并不知晓,她另一只手在胸口拍了拍。 这时候,斜后方伸过来一只手:“是不是很难受?擦一擦。” 明臻接过了手帕,帕子上带着很好闻清爽的气息,她擦拭了一下唇瓣,这才抬眸去看来人。 这个男人和秦王的身高相差无几,不过身形更加文弱,墨发以玉簪束起,着一席华美的青衣,声音温柔里带着些心疼。 “阿臻,你不舒服?” 明臻后退两步,她自然记得虞怀风,不过单独一人见到他的时候,明臻还是有一点受惊。 她握着手帕:“谢谢你的帕子。” 虞怀风温柔一笑,目光里满是关切:“不用谢。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明臻“嗯”了一声,低下头:“刚刚喝了药,忍不住想吐。” “我也讨厌喝药,这是我最讨厌的事情。”虞怀风温柔注视着明臻,“不过阿臻得了什么病,为什么要喝药?” 或许是骨子里的血缘相近,这让明臻对这名温柔又漂亮的大哥哥产生信赖,她摇了摇头:“没有得病,只是身体弱。” 怀风道:“吐了就吐了,来,哥哥给你诊脉看看。” 他略通一点医术,自然,略通仅仅是自谦。 明臻小心翼翼将手腕伸出来。 看到少女脆弱纤细的手腕,虞怀风也有些心疼,妹妹实在是太瘦了。 他手指按上去,把了脉搏。 把过之后,虞怀风脸色微微一变,明臻的身体比他想象的还要差:“药还是需要天天喝,阿臻,以后不准随便吐掉。” 明臻垂眸:“太苦了。” 若是偶尔一次两次还好,天天喝一两碗,是个人都受不了。 虞怀风随着明臻的目光往下看,也看到了小姑娘腰间悬挂的玉佩。 这枚玉佩是他给的。 看到明臻这幅体弱多病的模样,虞怀风也有些心疼。他其实很难想象,拖着这样的躯体,这些年明臻是如何过来的。 不过,小姑娘戒备心不重,眉眼间的天真之色也让怀风有些惊讶。 他家的孩子都是人精,明臻既是庶女,哪怕安国公与兄长姐妹都关照,也难免要经受一些挫折教养,怎么看起来如此烂漫? 明臻眉眼里的神态与记忆中幼小的女童交叠,有那么一瞬间,虞怀风心中浮现出不太妙的念头。 第53章 此情缠绵,此景旖旎 怀风也清楚,秦王身边似乎没有几个女人,他见过的只有一个,而且还没有见到正脸。 假如当年养在秦王府中的也是明臻,秦王通过什么手段将明臻带在自己身边—— 虞怀风眸中闪过一丝痛楚。 他知道一些男人癖好诡异,丧失人性,最喜欢年幼可爱的小孩子。虞怀风本人对于这种现象非常不齿,从前看到祁崇,也没有往这方面去想过。 现在想来,假如当年那位真是明臻,祁崇说不定就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所以才会将人接到自己身边带。 明臻年幼无知的时候,说不定就被这个可怕的男人给欺负了。 其实从一开始的时候,虞怀风就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但是,这种事情对他来说不可接受,他实在不愿意让自己年幼的妹妹被禽兽侮辱,所以避免自己往这方面去想。 他也在给自己催眠,让自己认为全天下的小女孩长得都很相似,当初看到的小明臻,只是一名和明臻容貌略有几分相似名字也一模一样的小姑娘罢了。 虞怀风并非沉不住气的人,这件事情他需要完全调查明白,知晓所有来龙去脉后才做出相应的对策。 明臻突然发现自己的大白兔不见了,她四下看了看:“我的兔子跑了。” 虞怀风突然想起来,刚刚的确有只兔子。 他道:“哥哥陪阿臻去找找。” 明臻点了点头:“好。” 兔子不会爬墙,跑的可能快了点,短时间内也不至于跑出去。 虞怀风倒是头一次陪小姑娘寻找这样的小东西。 看着明臻一脸紧张,甚至鼻尖都微微沁出了一些汗珠,虞怀风忍不住叹了口气:妹妹实在太可爱了,他很想捏一捏明臻的小鼻子。 明臻一边走一边呼唤白兔的名字:“绵绵,绵绵——” 兔子不像狗那样聪明,听见名字可能也不知道明臻是在叫它。因为新下了一场雪,石子路上的雪倒是扫了,其他地方却没有,倘若兔子钻到了哪个雪堆里,真的很难找到。 明臻焦灼如焚,也有些害怕,担心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小兔子。 虞怀风猜出了这是明臻的重要之物,既然重要,便独一无二,其它事物不可代替。 因而他也认真的去找寻。 最后是在花园的一角找到,虞怀风把兔子抱了起来,擦了擦兔子身上的雪:“它被养得好肥。” 雪下面有一些草叶,这只兔子刚刚在扒拉草叶,三瓣嘴里还不停的咀嚼着。 明臻脸上浮现一点笑意:“它比较贪吃。” 看着明臻转瞬即逝的笑容,虞怀风有些失神,眼下看到明臻的容颜,他便不自觉的想起了早逝的父母。 父母不在,明臻是这个世上和自己血脉最近的人了,两人身上流淌着一样的鲜血,是为至亲。 怀风忍不住抬手去摸明臻的头发。 明臻对于他不打招呼突然的触碰似乎有些不解,因而往后退了退。 虞怀风这才意识到自己做的有些过分了。 与妹妹再想念,在妹妹眼中,自己也只是一个陌生人。恐怕妹妹心里想的是男女授受不亲,自己这样做,或许吓到了她。 虞怀风道:“抱歉。” 明臻摇摇头。 虞怀风将自己手中的兔子给她:“我是霁朝江王,叫虞怀风。” “江王……”明臻念了两句,之后点头,“谢谢殿下。” 虞怀风笑着道:“不用对我这么客气,叫我怀风哥哥就好,阿臻,以后你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找我。” 纵然明臻对这名看起来特别漂亮的哥哥有亲切的感觉,她也记得对方是客人。因而明臻十分客气有礼貌,她道:“我记得了。” 虞怀风能看懂明臻眼中的善意,也能看出小姑娘在与他单独相处时并不像对待明荟那般亲呢。 他心中略有些酸涩。 倘若两人没有天各一方,没有彼此分离,只怕明臻最缠着自己,时时刻刻都要跟在自己的身后喊哥哥。 但没有这么多的如果。 都是慢慢由生转熟,纵然现在不熟悉,感情好了之后,也能够弥补过去造成的遗憾。 眼下不能告诉明臻所有的真相。 虞怀风道:“明天我还会来安国公府做客,阿臻可以来招待我吗?” 明臻想了想:“好。” “那就一言为定了。”虞怀风道,“我们在这个地方见面。” 冬天都到了,春节也不远了,虞怀风想在这段时间与明臻熟悉,让她慢慢知晓真相。在过年之前,将明臻带到霁朝,和叔父一家好好的团聚。 纵然安国公是个君子,安国公夫人是不错的当家主母,他们对于明臻都不是血浓于水的真正亲人。 秦王府中。 今日发生的一切都被记录了下来,送到了祁崇的身边。 祁崇还在看秦地送来的密信,等处理完信件,才看了暗卫写的折子。 夜色已深,灯火在摇摇坠坠。 祁崇今晚来不及去,却很想看到明臻:“让药房熬药,你把她带来。” 冬日夜寒,地面上有水的地方都结了薄薄一层冰。马车抵达安国公府小门的时候,暗卫悄无声息的翻了进去。 再出来的时候,怀里已经携裹着一个人。她连人带被子都放在了马车里,明臻丝毫不知道,仍旧睡得正香。 一来一往,悄无声息的放到祁崇身边,也仅仅过了不到一个时辰。 明臻整个人还蜷缩在被子里,露出小脑袋,脸都埋在锦衾里,暗卫动作极轻,连她都没有惊动。 她都睡了,祁崇也没有弄醒她。有什么事情醒来之后再说。 他仍旧在处理折子,半个时辰后处理完,祁崇让下人备水沐浴。 因为房间实在太暖,明臻在厚重的被子里捂着也有些热,她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只觉得口渴。 醒来片刻,明臻将被子推开,由于对秦王府记忆太过深刻,以至于醒来时并不会有身在异地的感觉,反而在安国公府时,半夜梦醒,会产生“我在哪里”的想法。 明臻光着脚下来了。由于是深夜,内室里无人,她踩在软绵绵的地毯上,到桌案边倒了一杯茶,自己捧着小口小口啜。 忽然听到外面有声音,明臻便好奇的出去,从屏风里探出一个小脑袋去看。 祁崇在沐浴,人在浴桶中闭目养神,浴汤的水中加了各种昂贵香料,因而房间中便是淡淡的木质香气。 男人墨发散下来,五官俊美且深邃,胸肌块块分明,十分明显,有力的手臂自然的放在浴桶边缘,线条很美,亦十分性感。 祁崇的身躯便是完美的,充满美感与力量,并不像其他养尊处优的男子那般瘦弱,而是充满男人成熟而优雅的魅力。 明臻正要掉头回去,她知晓这是在梦里,继续去睡觉就梦醒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却传来了:“过来。” 明臻脚步一停,掐了掐手心发现不是梦,慢慢挪到了祁崇的身边。 水是冷的,没有半分热气,明臻其实不理解男人为什么冬天也喜欢会冷水洗澡。而且用冷水洗了也不会得风寒,殿下的身体极好,这些年来,除了外来损伤,几乎没有染过什么病。她冬天里洗手也要用温热的水。 祁崇道:“刚刚偷看什么?” 明臻解释:“阿臻没有偷看。” 她只是听到声音,所以好奇。 首次看到殿下这般,哪怕是上半身,明臻抬手戳了戳祁崇的手臂。 像石头一般。 被男人目光扫过,明臻也就乖乖缩手。这么坚硬,不知道咬上去会不会把牙给硌坏。 “出去吧。” 等明臻出去,祁崇才从水里起来,擦拭身上的水珠。男人身高腿长,肩宽腰窄,肌肉线条分明,却不过分偾张。过分雄伟之处亦是性感,让人不敢直视。 穿上衣物之后,祁崇和平日一般淡漠,似乎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药已经熬好送来了。 明臻一看到丫鬟送来药,整个人都快蔫了。她强打着精神,装作这不是给自己的。 祁崇看她一眼:“还不喝掉?” 明臻摇头:“我不喝,我要睡觉,殿下,我怎么在这里。” 祁崇端了药碗,握住明臻的下巴,一口一口喂她喝了下去。 未喝下去的药汁顺着明臻洁白的下巴淌下来,一直淌到了衣物深处。 见她喝完,眼泪已经掉了下来,祁崇才拿了一块蜜糖,并没有给明臻,而是自己吃了,又捏住明臻的下巴,堵住了她的嘴巴。 明臻口中满是苦涩的药味儿,她如果想要尝到甜头,就必须向祁崇索取。 细细手指握住了殿下的衣物,明臻肩膀都在轻轻颤抖,身体也不甚自在的轻颤。药汁越苦越显得殿下很甜,所以她小心轻轻去吮。 李福并不知道明姑娘来了,让人抬了水出去,顺便看下殿下,结果抬眼就看到明姑娘被迫坐在殿下的怀中,都被殿下吻哭了。 他吓得赶紧退出去。 结束的时候,一条将断未断的晶莹银丝牵挂在两人之间,明臻唇瓣嫣红,沾染了暧昧水泽,雪腮上则挂了泪珠。 此情缠绵,此景旖旎,明臻口中已经没了苦涩,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清甜和男人身上冷肃的气息。 第54章 世上人潮汹涌, 但她眼…… 祁崇勾了她的下巴,修长指尖贴着明臻细腻的皮肉:“下次还会不会把药吐掉了?” 明臻吃了一惊:“你……你怎么知道?” 她做这些事情都很隐秘,特意瞒了天琴和新夜出来,不让她们看到,因为明臻知晓,她们看到之后肯定会告知祁崇。 这次天琴和新夜是不知晓的,怎么殿下也清楚这些事情? 祁崇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看着明臻因为心虚和内疚缩成了一团,这才在她额头上戳了戳:“你做什么孤不知道?” 明臻眼睛闪闪躲躲,下巴也移开,不敢正眼去看向祁崇。 祁崇做事从来不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人,却因为明臻一而再再而三的丢失自己的底线。 倘若不是念在她举目无亲,祁崇早就对怀风下手了,怀风若死,两国是会有冲突,但冲突如何,祁崇都能安然无恙脱身。 他也可以李代桃僵,找其他女孩儿代替明臻,让怀风认错人,带着错误的人回去。 终究是不愿任何人替代明臻,无论替代她任何身份。 明臻也知道自己错了,她又开始掉眼泪:“我……我……” 祁崇道:“保重好你的身子,阿臻,你若有任何闪失——” 他没有将威胁的话语说出口。 明臻也知晓自己做错了,她垂眸:“可是真的很苦。” 祁崇从榻上起来,明臻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他的身后:“殿下,你生阿臻的气了吗?” 少女紧紧跟着她,雪白小脚踩在软绵厚实的地毯上,一踩一个小小的印痕。 祁崇高大的背影是她永远都在追逐的彼岸。 她真的很担心殿下生自己气,以后不理会自己,因而走得有点急。 祁崇突然停了下来,明臻没有停住脚,一头撞在了他的背上。 她揉了揉通红的鼻尖,走到祁崇的面前,仰头去看他:“阿臻已经知错了,殿下不要生气好不好?” 明臻搂住祁崇劲瘦的腰,小脸在他胸膛上蹭一蹭:“殿下……” 似乎是在很诚恳的认错了,她水汪汪的眸子干净无比,黑白分明,认真凝视祁崇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仅有他一人——不对,是世上人潮汹涌,但她眼底有且只有一人。 与她目光接触,祁崇知晓,就算犯了天大的错误,他也会包容珍爱。 况且只是小错。 但祁崇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小姑娘软乎乎的脾气在作祟,她性情软,而且很会磨自己,很会撒娇,实际上并不长记性。 这次觉得苦偷偷吐掉了,下次没人看到她,她尝一口觉得不好喝,仍旧会偷偷倒在什么地方。 她倒掉的药,倒是养活了不少白牡丹。唯独她自己,一点一点的枯败,香消玉殒。 祁崇把她抱起来,打了她两巴掌。 明臻没忍住,又被揍哭了。 这次她也生气了,不想让殿下原谅自己,而是在心里偷偷记恨殿下。 祁崇抱着她回了她的房间,门被关着,他踹门进来。 里面陈设依旧,不过,属于明臻的味道淡了一些,他将明臻放到了床上:“睡觉。” 明臻趴在枕头上,咬着枕头一角。祁崇揉了揉她被揍的地方,他对她自然不会下手太重,只是她太娇气,一点点痛就受不了。 明臻闭上眼睛,将被子卷自己身上,由于屁股还很痛,她直接趴着睡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明臻也忘了昨天的疼痛,在被子里赖了半天,才喊了两声“殿下”。 进来的是一名丫鬟。 丫鬟是这两个月新来的,并不认识明臻,由于王府下人禁止议论主人的事情,她也不知道明臻的存在,李福让她来伺候,她便进来了。 明臻抬眼看到了陌生面孔,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你是谁呀?” 丫鬟水蛇腰瓜子脸,虽然不及天琴和新夜秀美,也颇有几分姿色,称得上美人。 她笑笑:“奴婢叫泽兰,李福公公让奴婢给姑娘穿衣服。” 先前见这个房间关着,泽兰一直都以为没有人来住,眼下见了明臻这样的美人,她也有些不是滋味儿,同是美女,泽兰自然对这些比自己更美的心有不服。 不过,既然不是王妃,便是普通侍妾,一名侍妾也要下人亲自帮忙穿衣,是不是太矫情了些? 明臻又缩了回去:“我不穿,让殿下过来给我穿吧。” 泽兰愣了一下:“殿下日理万机,如今在前面和五皇子殿下议事呢,这样小事,就别惊动殿下。姑娘无名无分的,连贵妾都不是,殿下知晓姑娘如此多事,怕会厌弃姑娘。” 明臻道:“那我再睡一会儿,就不起床了。” 可是早膳已经备好了,现在热腾腾的在外面摆着,泽兰撇了撇嘴,没有见过这样恃宠生娇的:“姑娘再不起来,之后就要吃残羹冷饭了。” 明臻睡意完全没了,她半支着身子起来,长发垂散在了锦衾之上。明臻墨发又长又多,从小就被养得极好,从未修剪过,看起来如同缎子一般柔顺闪耀。 她乌黑的眸子望向泽兰:“现在没有胃口。” 泽兰心情不悦,出去之后对同是新来的丫鬟道:“里面那位不吃,收了吧。王妃娘娘都没有这么大的架子,饿一顿就好了。” 另一名丫鬟畏惧泽兰的性情,忙收拾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李福从外边回来,看到泽兰之后问了一句:“姑娘起了没有?吃了多少东西?” 泽兰对于李福怕得很。由于李福是秦王面前的红人,就连京城有头有脸的官员见了李福都要客气寒暄,见李福对那位连贵妾都算不上的姑娘十分关切,有些不解:这人都成太监了,还关照美女? 她笑了笑道:“姑娘性子有些娇纵,不肯起床呢,还说什么要殿下过来。” 李福随口道:“被惯坏了,好好哄几句就成,姑娘待人异常大方,你们跟着她,少不了的好处。都晌午了,喂她吃了什么?” 泽兰觉出了不好:“她不肯吃。” 李福脸色难看了许多:“她不肯吃就不吃了?她如果好好吃饭,要你们做什么?殿下养你们吃白饭的?” 府中下人都畏惧他,见李福发怒,泽兰也不敢再开口。 她俩跟着李福进去了。 明臻还在睡,李福小声喊了两句,之后道:“姑娘想吃什么?” 明臻睁开眼睛:“饭菜不是都冷了么?” 李福笑:“怎么可能冷,姑娘想吃什么,我让他们现做。” 明臻恹恹的。 李福说了几个菜样,明臻道:“让殿下陪我吃。” “殿下实在走不开,晚上好不好?姑娘知道殿下很忙,”李福道,“我亲自伺候姑娘,今天有姑娘喜欢的苏造糕,还有樱桃肉,糕点香喷喷的,放了好多蜜糖。” 明臻这才答应:“好吧。” 李福冷扫了后面两个丫鬟,她们两个看起来机灵漂亮,没想到却如此愚钝:“水呢?给姑娘梳洗!” 泽兰赶紧去准备水去了,等打了水回来,李福看了一眼,差点被气死:“姑娘用的东西和殿下同等规格,你这拿的什么盆子?备的什么水?姑娘洗脚都不用这个!” 管好下面的人是李福分内之事,当着主子的面训诫下面的人已经犯了忌讳。也得亏是明臻,倘若祁崇在这里—— 泽兰亲眼看着一向目高于顶的李福公公亲自给病恹恹的小姑娘穿鞋,明臻倒是慵懒的打着哈欠,似乎习以为常。 一阵兵荒马乱,好不容易全都收拾完,李福才对她们两个道:“又蠢又懒,既然接不住福气,领十板子去外院干活吧。” 在里面干的都是体面简单的事情,无非逗主子开心,扫地擦花瓶的事情都是小丫鬟去做。在外院做的可都是体力活,寒冬腊月也要在外面站着。 在李福看来,明臻也不是难伺候的,是少有的心软又大方的主儿,因为祁崇在意她,她身边两个大丫鬟在外都是横着走。 在宫里见过世面多了,李福知道动不动给下人几巴掌,甚至好端端直接打死的主子不在少数。像明臻这般不打人也不骂人,甚至不胡乱猜忌的实属难得,刚刚那两个把握不住时机又能怪谁? 明臻尝着糕点,突然抬眸:“泽兰说我无名无分,贵妾都不是,李公公,那我是什么?” 李福脸色微微一变:“姑娘就是姑娘,无需名分这种虚头虚脑的东西。奴才没有教好她们,看在奴才的面子上,希望姑娘莫在殿下面前说这些。” 他不晓得,刚刚那个眼瞎的丫鬟居然在明臻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 人是李福安排的,倘若祁崇知道别人这样来扎明臻的心,只怕自己都逃不过一顿板子。李福也有些后怕,方才对泽兰惩罚实在太轻,李福眼中闪过一丝冷色。 明臻喝了一口绵密温热的粥:“我还有约,需要回家里。” 李福道:“外面天太冷,地被冻上了,姑娘今天实在回不去了。” 明臻这两天在秦王府,安国公府有天琴掩护,也不会被发现什么。 只是怀风今日造访,满怀期待的在地方踱来踱去,就等着明臻出现。 第55章 少女容颜之盛,举世罕见…… 天琴和新夜并不晓得明臻和虞怀风有约,即便是晓得,她俩在没有得到祁崇允许的情况下,其实也不敢让明臻和虞怀风见面。 昨天半夜不知道什么缘故,暗卫姐姐说殿下想要见明臻,两人匆匆忙忙让暗卫把明臻抱走了。今天一早,两人也在想着明臻什么时候回来。 天琴先将房间东西收拾得和从前一样简素:“六小姐不在家,也没有人找我们姑娘,只希望别有其他事情。” 新夜却在发呆。 天琴踢她一下:“快干活。” 新夜道:“殿下晚上接姑娘回去……莫不是要幸了我们姑娘?我心里就是不安,万一姑娘受点什么伤。” 三人在一起这么多年,新夜与天琴其实不仅仅将明臻当成主子。她俩如今吃穿住行比很多大户人家的小姐都要好,也很风光体面,秦王手下但凡听过明臻的那些,都眼巴巴的想要贿赂她俩,好能送一些东西让明臻开心,逗得秦王的女人开心了,下面的人也不那么提心吊胆。 知晓自己立身于什么,天琴便格外担心明臻:“唉,殿下哪怕不粗鲁,但看样子,我们姑娘也很难承受他。” 天琴不言语更多:“殿下会疼姑娘的。” 这个时候,外面有人敲了敲门。 新夜略有不耐烦:“是谁来了?我去看看?” 开门就看到男子绝美惑人的下半张脸,男子身形修长,如松如竹,说不尽的风流之意。没有女人看到虞怀风这张脸不惊艳,因而新夜后退两分:“您有何事?” 虞怀风道:“本王是霁朝江王虞怀风,昨天与明臻姑娘有约,今天等了良久,都没有见到姑娘,不知道姑娘是不是病了?” 怀风知晓妹妹是个好孩子,好孩子肯定不会言而无信。 大概身体不舒服。 不然,总不能真的忘了他,或者讨厌他吧? 新夜道:“姑娘一早上带着两个小丫头出去玩了,她说在家太无聊,想去逛逛。江王,您若想见姑娘,去京城最大的几个胭脂水粉店看看吧。” 虞怀风一阵心痛。 原来妹妹真的忘了他。 不过小姑娘嘛,贪玩又忘性大,遗忘了也没有关系。 虞怀风不至于心胸狭隘到和自己体弱多病的妹妹斤斤计较,说不定在妹妹眼里,自己也是什么随随便便就和女孩子搭讪的怪哥哥。 改天他一定要和明臻解释,平常的时候他从来不搭讪女孩子,只搭讪明臻一个人。 虞怀风戴面具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他容颜过盛,在霁朝的时候,不管他表现得多冷酷,还是一群未出阁已出阁的女孩子扑上来,拼命搭讪他,但他从未接收过。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便是明臻的身体。 虞怀风温柔一笑:“好,本王去香粉店找一找人。” 自然不是自己去找,而是让手下去找,找到了他才过去。怀风有这么多手下,可不是吃白饭的。 符青昊在虞怀风的身后,也觉得唏嘘:“想想曾经,谁敢让我们王爷吃闭门羹?都是欢迎还来不及呢。” 虞怀风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符青昊:“……” 殿下的心胸可大可小,别以为他忘了殿下曾经将两个嚼舌根的宫人舌头给拔下来的事情。 大概面对这个什么“明姑娘”,殿下才变得海纳百川起来。 符青昊道:“殿下,见不到人,我们走么?” “走。”虞怀风道,“去秦王府。” 因为隐隐怀疑明臻和秦王府的关系,虞怀风也要亲自过去看一看。 看是不是秦王一早上把自己妹妹给请过去了。 虞怀风还未进去大门,就看到祁修擦着冷汗出来了。 平日里祁修对外展现的都是一副温润君子的模样,从来没有失过风度。因为秦王手段强硬,将来不是好挟持的君王,不少大臣其实属意平和近人君子谦谦的祁修。 如今却面色苍白,唇瓣也泛了一点白,全然没有平日半点风度。 虞怀风顿了顿,上前道:“五皇子,你怎么在这里?” 祁修苦笑:“恩师走错了一步,即将要被秦王杀掉,我来求情。” 看祁修这样子,只怕没有求成。 虞怀风笑意收敛三分:“哦?李大人犯了什么错?” 这件事情不算秘密,有点门道的都清楚,祁修也没有刻意隐瞒:“恩师家境贫寒,母亲染了重病,需要人参吊命,家中钱财不多,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泄出去一些题换钱——” 如果是在霁朝,虞怀风当下就诛了泄题之人的九族,谁敢求情顺便也诛了。关乎人才选拔国之根基的事情,可不比家里老母亲重要? 更重要的是,既然是祁修恩师,与楚家也交好,不可能没钱,真没钱张张嘴皮子借祁修的也比泄题更好,祁修总不能追着要还吧?说起来还是太贪。 不过,先是壮武侯一家一蹶不振,被削了侯爵之位,后是五皇子一党中最得力的文臣——祁崇下手太狠,没有转圜的余地,难怪五皇子心急,不惜亲自过来求情。 虞怀风摇了摇头:“原来这样,既然是兄弟恩师,秦王却不原谅,也太不近人情了。” 祁修脸色难看:“皇兄说,要诛了恩师九族,以儆效尤,这样以后才不会有人犯。” 虞怀风叹气:“暴戾,暴戾!如果在霁朝,这人一片孝心,百善孝为先,小王肯定给放了。” 祁修苦笑着继续道:“秦王可比不上江王殿下仁慈。我还没能求情,便被其他事情给为难了一番,刚下早朝就过来,被为难到现在。” ——刚下早朝就和祁修在一起,虞怀风想着祁崇也没有空见自己妹妹,他也不进去触祁崇的眉头了,和祁修寒暄了几句,也离开了。 秦王府外边都有暗卫埋伏,因为总有人刚出秦王府就急不可耐的讲秦王坏话。 虞怀风到来的事情,祁崇自然也知道了。 他呷了一口茶:“人没有要来?” 李福道:“不知道为什么,见了五皇子之后便走了。” ——大概是猜想人在自己这里,见祁修后又猜没有。 虞怀风是个聪明人,正因为聪明,常常做出一些聪明过头的事情。 李福又道:“韩参谋从秦地回来了,他多年不与殿下相见了,这也是他十几年来头一次进京,从前都是和殿下在外地见面。” 这也是祁崇手下得力干将,这些年为祁崇谋划了不少大事。 祁崇道:“设宴招待。” 哪怕只招待韩谦一人,也是最高规格的晚宴。祁崇礼贤下士,对于手下重臣从不吝啬,只要能成大事,面子会给,爵位也会给,钱财土地也是最多的,可是,一旦有反心,也是死得最惨且祸及九族的。因而他的手下从不贪腐,也不敢有异心。 李福应了一声:“恰好进贡来不少珍贵子鱼,可招待韩大人。” 祁崇道:“明臻呢?” 李福并不敢告诉祁崇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祁崇最厌手下人服侍不周,尤其是服侍明臻不周。明臻从小就体弱多病,祁崇几乎是放在掌心上养大,这些下人都是重金置办,为的就是照顾好她,人没有照顾好,反而给了她气受,祁崇杀这些人从来不眨眼睛。 李福笑笑:“哄着姑娘吃了点东西,药也喝了。” “看着她喝了?没有吐?” 李福道:“对,今天姑娘异常听话,也没有说苦,直接喝完了,吃了两块蜜饯。” 祁崇下午有事出去,正好晚上回来。宴设在琼玉轩,距离祁崇和明臻的住处不远。 韩谦已经过花甲之年,须发白了一半,不过神采奕奕,一双眸子放着精光,看起来颇为精悍。 眼见着祁崇进来,韩谦赶紧跪下:“属下见过秦王殿下。” 祁崇将人扶了起来:“韩卿不必多礼。” 韩谦不仅是谋士,更是术士,也懂医术,还能上场打仗,算得上全知全能,他看了祁崇一番:“殿下周身龙气缭绕,成事就在这两年,不过隐约有邪气傍身,若成大事,或许还要经历一劫。” 韩谦会算命,祁崇命格贵不可言,但天机不可泄露,真龙天子,更非他能看懂的。 祁崇挑了挑眉:“哦?韩卿坐下吧。” 韩谦此次进京,也是祁崇要求,最近祁崇异常繁忙,谋划的事情过多。 两人之后讨论的是政事,对于韩谦方才的话语,祁崇并未放在心上。未来之事,祁崇并不会轻易相信,成事在人。 宴将快要结束的时候,李福在祁崇耳畔说了几句,祁崇道:“把她带来。” 片刻后,韩谦见一名裹着紫狐皮披风的少女扶着李福的手进来了。少女容颜之盛,举世罕见,只是恹恹带着病气。 韩谦道:“这是哪位公主?我观其面相,身份尊贵,经历却坎坷,是早夭之相。” 祁崇面色一冷:“哦?” 韩谦知晓,祁崇看起来令人畏惧,却不会因为自己讲真话而杀了自己:“身有龙气应出身皇家,父母早——” 皇帝可还在呢。 韩谦头一次怀疑自己吃饭的本事,他可不是什么贵族出身,是一步步爬上去的,早年的时候,韩谦是靠算命为生,后来才认识了贵人往上爬。 第56章 祁崇狭长凤眸中情愫隐藏…… 韩谦也不晓得自己哪里错了,他细看明臻五官眉眼。 眉眼唇鼻之精致仿佛狐妖,此为祸水红颜,但眉目间又有与容貌不同的单纯。 韩谦道:“属下愚钝,这位姑娘是——” 李福道:“这是安国公家里的小女儿,姑娘生母早逝,自幼就养在我们殿下身边。” 安国公府的女儿养在祁崇的身边,恐怕另有隐情,但主公的事情,韩谦也不敢多问。 他活了这么多岁数,知晓有些当说,有些却不当问。 韩谦想了想,找了理由去解释:“或许是殿下命格贵重,所以姑娘身上也带了龙气,不过姑娘身体确实稍弱一些,能活到现在大概是殿下龙气护佑,方能不让病气近身……” 他欲言又止。 本来想说“活不过这两年”,哪怕是皇帝也有留不住的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切都是注定好的。 但他眼睁睁的看着秦王殿下招手,这位姓明的姑娘走了过去,一时将话语吞了回去。 明姑娘确实容貌不俗,韩谦各地都去过,见过不少美人,明臻这样的罕见。这通身的贵气,说是公主并不过分。 祁崇让明臻坐在自己的身边:“她可有凤命?” 这个韩谦还没有看出来。不过祁崇认为的成事在人其实也对。 哪怕没有这个命,祁崇有本事给加上,自然也就有了。 韩谦支支吾吾:“天机不可泄露,属下能够看到的不多,不过姑娘容貌气质非凡,应该是有的。” 祁崇道:“听闻韩卿妙手回春,精通药石医术,阿臻身体不好,你给她看看。” 韩谦和京城里这些大夫不同,他走南闯北,早年经历无数,因而见过的病人很多,知晓的事情也很多。对于常见病症,可能不如京城其他大夫看得准确,不常见的病症,其他人不知道,他可能知晓一二。 “属下给姑娘把一下脉。”韩谦道,“姑娘请将帕子蒙在腕上。” 琼玉轩比不上住处暖阁,虽然也有火炉,明臻在室内仍旧穿着披风。韩谦和祁崇都是习武之人,有内力傍身,并不需要穿太厚。 眼见着明臻从披风里伸出一截雪腕,帕子蒙了上去,他把了脉,略有些诧异:“姑娘灵脉被锁了,是不是自小就不大聪明?” 祁崇眯了眯眼睛:“孤倒是头一次听说,可有解?” 韩谦摇头:“明日属下和您细谈,这个说来话长,牵扯到一些江湖秘事,也难怪京城的人诊断不出,殿下也不知情。” 祁崇沉吟片刻:“好。” 明臻缩了手回去,她觉得口渴,拿了祁崇的杯子抿了两口进去。 却不想杯子里的不是水,而是清澈的琼浆酒,酒的度数不低,因而明臻被辣得鼻头一皱,压根喝不下去。 因为外人在,明臻只好慢慢咽了下去,酒液辣辣的,在舌尖和喉间略过,等到了胃里,胃里都是热的。 平常她尝的都是浓度很低的桂花酒或者其他果酒,酸酸甜甜一点都不醉人,并没有喝过这样的。 因而明臻也不明白,为什么殿下会喝这东西,还喝得面色如常,仿佛是什么好东西似的。 韩谦对祁崇颇有了解,这位殿下少年时期就名扬四海,文韬武略,可惜心性太冷,手中沾的血也太多。 唯独对旁边的小姑娘有几分暖意。 实在罕见。 只是他认为,这段情缘长久不了,旁边小姑娘看着就不是什么长命的样子。 等宴散了,韩谦行礼告辞。 明臻一杯烈酒下肚就醉了,烧得脸颊嫣红,眼睛里也满是醉意,睁都睁不开眼睛。 祁崇抬手将人抱了起来。 她蜷缩在祁崇的怀里,细细手指不自觉的抓了祁崇的衣料。 祁崇把她抱到自己床上,这才去解明臻的披风,她却不给解,哼哼唧唧说头疼。 房间里太暖,龙涎香弥漫,青色的床帐低垂,床帐内都是男人身上霸道又稳重的气息。 祁崇指腹碾压过明臻的唇瓣:“酒好喝么?” 是不好喝的,一杯就醉了,明臻也喝得浑身难受,现在觉得身上滚烫。 她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居然又哭了。祁崇没有见过像明臻这样爱哭的,简直就是一个泪人,好端端的,也没有欺负她,怎么就哭了? 她哭成这样,不欺负一番也说不过去。 他擦去明臻的泪水,把她按在床上,解了她的披风,把披风扔下床。 外面的李福只看到一件一件的衣服扔下来。 先是姑娘的紫狐皮披风,后是殿下的外衣,之后是姑娘的外衣。 玉佩也扔了一地,李福把这些都捡起来,突然听到床帐内姑娘一声嘤咛,声音很软,之后,便是不断的暧昧吻声。 他赶紧扔了手中东西,门一关出去了。 祁崇向来没有迷恋的什么东西,如今却很迷恋明臻的唇瓣。 柔软无比。 想要亲吻明臻,从她的眉眼,到她的脸颊,再到唇瓣。良夜漫漫,祁崇将人搂在怀里温柔吻着。 她依偎着他的肩膀,犹如依偎整个世界。 明臻被吻得发疼,只好缩在祁崇怀里哭。她好讨厌此时的殿下,可她又如此依恋殿下,离不开殿下,因而只能让殿下吻自己。 熏笼里的香气在房间里扩散,经久不散,暧昧且缠绵,外面是寂冷的夜,这京城本来就是冷的,白天熙熙攘攘全是热闹利益,夜晚才恢复了寂寥冰冷的本性。 前两天就下了一层薄雪,今天晚上又下了雪,鹅毛般的雪花落在了地上。京城附近本来旱着,前两天的雪给人带来一阵惊喜,看到今夜鹅毛大雪,醒着的人都开心了起来,说瑞雪兆丰年,明年肯定更好。 天刚蒙蒙亮,李福就让府中的下人去扫雪,到处都得扫干净,贵人从路上过不能有一点湿。 明姑娘既然在府中,也要堆两个漂亮雪人,拿两颗猫眼石嵌在雪人的眼睛处,雪人又白又漂亮,姑娘看见若觉得开心,殿下也会赏这些人。 今天休沐,而且又下了这么大雪,自然不用去早朝。皇帝并非励精图治的皇帝,他甚至比不上秦王辛勤,早朝有事的时候,两派争执不休数个时辰,他听了也烦。 明臻只觉得自己头疼,她费力的睁开眼睛,入眼看到的是男人壁垒分明的胸膛。她又觉得困,闭上眼睛想要接着睡。 刚闭了眼睛,明臻又觉得不对。 昨天晚上的事情,她只清楚记到自己喝了一杯酒,酒后还有什么,明臻已经忘了。 不知道为什么和殿下睡一起,但明臻信赖并喜爱殿下,并不会想太多。 下巴却被抬了起来,柔软肌肤被男人的指腹磨砺之后,明臻总觉得不大舒服,她抬起了眼睛。 祁崇狭长凤眸中情愫隐藏着。 明臻道:“殿下醒了?” 因为刚睡醒,明臻嗓音软乎乎的,还带着睡意,她的手在祁崇胸肌上摸了摸,因为对方衣服散乱,兴许是她不小心靠上去睡散的。 祁崇握住她的手,嗓音喑哑低沉:“别乱碰。” 明臻想把手缩回,因为她看到自己手指上有被咬的痕迹,不仅仅是手指,手臂内侧也有。 她纤细的脖颈上点点吻痕,因为昨晚被男人一直亲吻。床帐里有夜明珠照亮,微微光辉下,可见明臻脖颈脆弱又撩人。 祁崇知晓深埋其中的气息是如何乱他心神。 一日之计在于晨,清晨本就朦胧而美好,祁崇却没有留恋这处春色,他把明臻的手推回去,拉了床边的金铃。 叮当声响清脆,敲散一室静谧。 李福应声进来。 祁崇道:“备水。” 备了冷水沐浴,蓬勃情愫完全被压抑了下来。沐浴更衣之后,祁崇穿好衣物,又是平日里冷漠的秦王殿下。 明臻看了自己身上的印痕,和眼前冰冷之人似乎完全无关,祁崇看样子也不像半夜趁她睡着,在她身上随便咬的人。但不是殿下又是哪个?明臻可不许旁人碰她。 她接过祁崇送来的清茶漱口,温热的帕子擦过脸颊,将她面容轻轻擦拭了一遍。 她现在就很乖,不过昨晚喝醉酒更乖。 只要不多喝,也不会对明臻的身体有损,适量喝一两口也会暖身。 祁崇知晓自己的做法不对,敢对她做,却不愿让她知晓自己对她的某些阴暗念头。在明臻眼中,秦王是君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只有他知道,他不是。 甚至对待明臻,祁崇都很难做到君子。帮她穿好衣物,明臻的长发柔顺散在身后,祁崇又捏她下巴:“床帐内都是你身上的香气,孤身上亦是。” 她睡一晚上,身上的牡丹花香便染得被子上都是,香气经久不散,旖旎香艳。 明臻道:“阿臻给殿下洗被子。” 祁崇指腹又在她的唇角摩挲:“不用,今天又该回去了。” 明臻突然想起来,自己的确要回家了,先前和江王约了见面,自己却爽约,不知道江王会不会生气。 不对,是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江王。 明臻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好嘛。” 祁崇吻她的嘴角,把她抱了起来:“先用早膳。” 第57章 却没有想象中的暧昧痕迹…… 明臻吃饭的时候也心不在焉的样子,她还在为自己的失约而内疚。 用完早膳之后便要离开了,明臻对殿下挥了挥手:“殿下,阿臻先离开了,有空再和你见面。” 因为两人同在一处,李福本来还以为昨晚秦王幸了明臻,方才丫鬟们换床上之物时,却发现虽有凌乱,却没有想象中的暧昧痕迹。 唯一遗存的大概便是姑娘身上经久不散的香气。 他也不懂殿下和明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看着殿下的神色如往日一般,李福道:“姑娘这次居然爽快离开了,奴才还以为姑娘会粘着殿下一段时间。” 祁崇道:“大概还想着虞怀风。” 李福生怕挑起两位殿下之间的矛盾,因而赶紧闭嘴。 祁崇道:“让韩谦再来秦王府一次。” 李福应了一声:“是。” 秦王手下能人异士颇多,韩谦在其中不算是最出众的,但昨晚寥寥数语,也能让人看出,他确实有点本事。 明臻悄无声息的被送了回去,天琴和新夜看她进来,忙起来迎接:“姑娘回来了?” 肩膀上的狐皮披风被解了下来,明臻点了点头:“有没有人来找我?” 天琴将披风放在了一边,把手炉递给明臻去暖:“能有什么人?” 明臻见天琴这样问,便以为怀风没有找过来,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天琴道:“今天也该去太太那里请安,等下我陪着姑娘一起过去,姑娘先换一身衣服吧。” 明臻“嗯”了一声:“备水,我要洗澡。” 热水很快就备好了,明臻觉得略有些疲乏,便在水中泡了泡。 她轻轻合着眼睛,新夜伺候洗澡,看到明臻脖颈处的吻痕,一时觉得惊讶,但她却问不出口,便闪烁其词道:“姑娘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明臻摇了摇头:“没有。” 昨天可能是酒的作用,她睡得很香甜,脑海中却也有凌乱画面,似乎嫌弃殿下怀抱不够温暖,扯了殿下中衣,脸颊靠上了上去,最后被殿下亲吻惩罚。 …… 新夜只见这些痕迹,没有见到其他,也放下心来。并不是认为明臻和殿下发生某些事情不好,而是明臻的身体实在太弱,新夜也担心这会让明臻病情更重。 有欢好也罢,没有也罢,在她的眼中,明臻都已经是祁崇的人了。反正新夜不相信,在见过殿下之后,明臻还能对其他什么人动心,殿下自然也不会,新夜还从来没有见过殿下青睐什么女人。 出去之后,新夜在天琴耳边讲了几句。 天琴拧了一下她的嘴:“别在背地里偷偷讲主子们的事情。” 新夜笑笑:“我就是觉得咱们姑娘和殿下般配,殿下已经对姑娘有了男女之情,只盼之后两人越来越好,现在虽然没和姑娘有什么,以后总归会有的。” 想想从来都淡漠无情的殿下,却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温柔在明姑娘身上烙下一吻,这样缠绵又美好的场景,新夜也觉得姑娘诱人。大概只有姑娘,才能诱得殿下失去理性,失去平日里运筹帷幄时的冷静,做出这样缠绵悱恻的事情来。 新夜太喜欢明臻,她道:“你在这里歇息歇息吧,等下我陪着姑娘去太太那里。” 天琴皱眉:“不该说的,你到时候别说,性子稳重一些,别挑起姑娘和别人的矛盾。” 新夜点头:“我知道了。” 更换衣物后,明臻才带了新夜一起去罗氏的院子里请安。 因为半夜下了大雪,房顶上还是白雪皑皑,新夜跟在明臻的身后:“最近六小姐不在家里,您别在太太这里待太久。” 其实新夜能够看得出来,罗氏对明臻并没有太多感情,纯粹是看在明荟的面子上。其实也不难理解,明臻非罗氏亲生,哪能有太多感情? 等到了罗氏这里,吴姨娘和明芳也在。 明芳看向明臻,对方仍旧是病恹恹的,一副命不长的模样,肤色胜雪,墨发散在身后,身上也披了一件素白的披风。 她磨了磨牙。 明臻行了一礼:“给太太请安。” 罗氏上上下下打量了明臻一番:“阿臻坐下吧。” 明芳笑着道:“最近六姐不在家,阿臻感到寂寞吧?恰好下午我要出去,阿臻陪我一起去玩?” 吴姨娘道:“小姑娘家,整天抛头露面像个什么样子?” 明芳道:“我哪里想天天出去?是小姐们总要聚在一起,今天诗会明天赏花,最近下了雪,还有要赏雪的。玉湖畔的雪景可是一绝,每天闷在家里不出门,像是什么世面都没见过似的。” 她此时突然伶牙俐齿起来,吴姨娘讲不过她,只好翻了个白眼。 明臻不大喜欢同明芳来往,这些天相处,她能够看出明芳对自己不善,因而拒绝道:“七姐,我身体有些疲乏,不愿意走动。” “为什么不愿意?从前和六姐玩得那样好,莫不是只看得起六姐?六姐叫你去做任何事情,你从来没说过疲乏。”明芳看向罗氏,半开玩笑,“太太,您看阿臻哪里傻了?她聪明着呢,知晓谁的大腿能抱,像我这样的,阿臻理都不愿意理。” 有关明臻的身世来历,安国公并没有同罗氏讲,最近罗氏也在给明臻物色好的婚事。也是先前明荟同明臻说的那个年轻人。 她也觉得明臻只在家中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应该走动走动,显得会交际一些,其他人才不会嫌弃。 至于明芳么——罗氏也不待见这个多事的姑娘,像麻雀似的爱叫唤。 罗氏道:“芳儿缺人陪伴,阿臻,你下午同她出去走一走,不要一直拘在家里,这个月的月钱够不够?” 新夜道:“姑娘月钱都用来喝药了,身子一贯不好,冬天更是如此,不过六小姐无人陪,我们姑娘也就陪一陪了。” 罗氏一旦开口,便推不开,还不如答应。 明芳最近同壮武侯家走得近,她和嘉寒很快就成了手帕交,并且抛弃了其他的玩伴。嘉寒家里虽然败落了下来,皇帝封的县主身份还在,与公主交情也是真的好,因而明芳也觉得十分体面。 这两天,嘉寒也打听了她家里一些姐妹的情况,明芳不知怎么就提起了明臻,嘉寒对明臻也颇为感兴趣,便提出要见一面。 明芳怎么可能会拒绝嘉寒,忙在罗氏这里说道了一番,要把明臻带出来。她其实也怕嘉寒看中明臻美貌,与明臻来往密切,但转念一想,嘉寒嫉妒心重,大多数人都知晓,看到明臻之后,恐怕第一想法不是交往而是忌惮。 由于出来的急,明臻带了新夜出来,明芳看是新夜而非天琴,自己也松了口气,新夜看着就不如天琴聪明稳重。 马车上的时候,明臻就听对方讲个不停,她倒没什么兴趣,也懒得和明芳拌嘴,对方说什么,就闭着眼睛点点头便是了。 明芳从马车上跳下来之后,明臻也扶着新夜的手下来了,外面天寒,湖面上结了冰,倒是有几个姑娘在湖上溜冰。 明芳凑热闹去看了看,是宇文家两个姑娘,宇文家在凌朝也是豪门世家,且和秦王府关联颇深,曾经嘉寒厌恶宇文家的姑娘,倒是能和她们作对,但壮武侯倒下之后,嘉寒见了她们只怕也要低头。 明臻未摘帏帽,她觉得手冷,一直都握着小手炉。 明芳艳羡不已,她道:“这两位姑娘都没有订婚,听说是会双双送入秦王府的。” 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听说?你听谁说?” 明芳赶紧回头,只见嘉寒同样围着白色的披风,头上戴着一枚珠花,妆容倒是比平时浓重许多。 “听旁人传言罢了。” “这些传言你也敢信,”嘉寒目光追逐着冰面上的两名姑娘,一时间寒冷彻骨,“她们两个看起来就没这个命。” 口中说的是宇文家的姑娘,但嘉寒清楚,自己才是没这个命的人。 家里被秦王弄得半死不活,一瞬间从云端跌落到了污泥里,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父亲和兄长视秦王为仇人,哪怕秦王之后移情别恋发现了自己的好,喜欢上了自己,自己家里的人也会不同意。 秦王的生母出自宇文一家,这些年来,秦王府和宇文家相辅相成,假如亲上加亲,两者肯定愿意。 她的指甲按进了掌心,之后看向明臻,让自己慢慢沉静下来,微微一笑:“是明姑娘吧?” 明臻后退两步:“我是明臻。” 嘉寒如今的下场,还都是拜明臻所赐,不过悲哀的是,明臻自己可能都不知道。 一时之间,嘉寒目光复杂:“既然来了,一起去酒楼上用餐吧,我请你们。” 明芳握住明臻的手臂:“这是嘉寒县主,姨母是皇后娘娘。” 京城之中,嘉寒并不敢亲自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来,新夜见这酒楼——酒楼也是秦王的产业之一。 无论如何,饭菜里下不了毒,嘉寒脑子也没有这么蠢。 不过她乱七八糟点了一大堆东西,本来是坐了三个人,却点了二十多道菜。 明芳都惊讶了。 这一桌子起码得两百两银子,而且还有葡萄西瓜等冬日难见到的水果,听说壮武侯家里败落了,嘉寒居然还能出手如此大方! 明臻慢条斯理的用餐,动作优雅,看起来姿态极好,并不像是没教养的。 其他都不重要,这一张魅惑人心的美人脸最重要,狐狸似的,不,狐狸可比不上她这么美。 嘉寒盯着明臻,心口一阵难受,什么都吃不下去。 她眼睛转了转,突然捂住了胃:“明芳,我胃不舒服,你跟着送我回府吧,让大夫瞧瞧。” 明芳见嘉寒神色痛苦,担忧的站起来:“什么?既然身体不适,那就快快回去,我陪你。” 嘉寒脸色更显苍白,明芳见小姐妹这般,担心得跟什么似的,她看了明臻一眼:“阿臻,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新夜道:“哎——饭钱付了没?县主,你说好的请客。” 明芳脑子只有核桃大,嘉寒一装腔作势,她什么都给忘了,压根没把新夜的话听耳朵里,匆匆陪着嘉寒回去找大夫去了。 新夜怎么可能随身带几百两银子在身上,她嘟囔了一句:“姑娘,我们要吃霸王餐了,这家酒楼出了名的不给赊账,谁来了都不给赊账。” 因为秦王府罩着,哪个敢乱赊账? 明臻其实没有吃几口,只客气尝了眼前的。 她现在挑食得厉害,嘉寒点的都是她不爱的。 明臻想想,从袖中褪下一串紫玉珠:“这个够不够?拿这个抵了吧。” 新夜道:“这一串珠子是西夏进贡的,京城仅此一串,能抵十顿饭了,他们可不敢收,您先喝点汤暖暖身子吧。” 虞怀风这次打听到明臻来了玉湖畔,手下找了找,最后在这家酒楼见了人,等虞怀风过来,嘉寒和明芳刚走。 第58章 虞怀风道:祁崇,你来…… 怀风在明臻面前停了下来:“阿臻,昨天你害我等了好久。” 明臻手中捧着汤盅,听到熟悉的话语,他蓦然抬头:“江王殿下?” 怀风笑了笑:“叫什么江王,太客气了,叫我怀风哥哥就好。” 新夜在旁侧道:“江王,不知道您找我们姑娘什么事情?” 虞怀风笑意渐冷:“本王同你们小姐说话,你插什么嘴?” 新夜一时被噎住,什么都说不上来。 虞怀风对明臻客气,却不代表他对所有人都客气,平日他独断专行,最讨厌别人给自己拿捏事情。 明臻握住新夜的手,轻轻安抚了一下。 虞怀风又笑意盈盈的看向明臻:“阿臻,你在这里吃饭?怎么自己一个人?” 明臻简单解释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虞怀风见桌子上的菜品几乎都没有动,想来是明臻不爱吃,他吩咐了符青昊,“去把饭钱付了,另外再要一个包厢,这些就赏给街上的乞丐。” 明臻站了起来:“这怎么好意思?” 虞怀风心中苦涩,怎么不好意思?她是自己妹妹,与自己同根同源,虞怀风如今有的一切,都当给明臻一半。 但眼下却不是讲出真相的时候。 虞怀风道:“我与阿臻一见如故,是我心甘情愿,阿臻不用客气。阿臻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带你去包厢,里面更暖和一些。” 明臻点头:“好,谢谢江王殿下。” 虞怀风扇子在明臻头上轻轻敲了两下,仅仅压了发髻,并没有敲疼她:“叫哥哥。” 明臻抿嘴一笑。 酒楼里的伙计过来挨个报菜名,他调子扯得太长,嗓门也太响,虞怀风听了头疼:“去去去,别念了,拿菜单给爷看看。” 京城排的上号的酒楼,菜品自然很多。 虞怀风把菜单给了明臻:“阿臻看看,你喜欢哪个?” 他先前问过明义雄,明义雄对家里女儿了解不多,家里的事情都是夫人打理,对于明臻这个不在身边的庶女知晓的更少。 怀风原本以为明臻并不识字,结果小姑娘抬眸:“哥哥喜欢吃什么?” 罕见的喊他为哥哥。 虞怀风听得唇角上翘:“我不挑,阿臻喜欢什么,哥哥就喜欢什么。” 明臻细细的手指在菜单上划了一番,准确无误的念了菜名:“水笋丝、糖醋山药、核桃鸡丁、莲子樱桃肉、西瓜盅、燕窝鸡丝。” 她又说了两道汤,之后看向虞怀风:“哥哥,这些可以么?” 虞怀风心中纵然怀疑,还是含笑点头:“好,是不是太少了些?” 明臻摇头:“其他没什么想吃的,哥哥看有没有你想吃的?” 虞怀风接过了菜单,一一看去,明臻刚刚说的果然就刻在竹简上,因而并不是乱说。 而且明臻点这几道其实不少,虞怀风这般问她,一般情况下,都是回答“已经够了,再多吃不下”,而她的说法却是“其他没什么想吃的”,只有养尊处优惯了才会这样答。 不然的话,没有吃过,如何知道不想吃? 这里一道菜品,贵的话几十两一道,便宜的也要将近一两,五两银子就够一家子生活了。以明臻在安国公府的身份,过节设宴倒有可能吃到,却不可能吃全,有时候仅仅尝一两口,连味道都品不出。 等待的过程中,虞怀风忍不住问明臻:“阿臻最近在看什么书?” 明臻:“……” 看书是殿下的事情,只有殿下才会十分深沉的握着一卷书在案边去看,明臻总有些看不懂什么兵书兵法,她也不大喜欢去看,不过无聊时趴在殿下的旁边,眼睛去看殿下书中内容,也记住了不少,平常的时候倒会看看诗赋,也是在无聊的情况下。 明臻摇了摇头:“最近倒没有看什么。” “哦?”虞怀风笑,“最近没看,前段时间在看什么?” 明臻随口道:“就看了《尉缭子》。” 虞怀风笑意收敛:“你个小姑娘家,为什么要看兵书?是想跑去打仗吗?” 新夜见虞怀风再盘问下去,明臻这傻姑娘什么都吐露出来了,眼见着菜品陆陆续续上了,她道:“江王,姑娘,菜都上来了,你们趁热吃吧,我来给你们布菜。” “不必。”虞怀风冷冷扫了新夜,“我给阿臻布菜。” 一旁符青昊给新夜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去惹怀风。跟了怀风这么多年,符青昊知道这位爷的脾气一点都不好。 往常都是他伺候怀风,眼下看着怀风居然站起来伺候人。 符青昊总有些怀疑眼睛。 从前虞怀风这样温柔体贴时,基本都是狡猾的去算计人,以最温柔的面目下最狠的手。 如今倒是有几分真情实意。 虞怀风道:“阿臻尝尝樱桃肉。” 他拿了公筷夹到明臻碗里,味道确实不错的,比刚刚吃到的东西味道要好。明臻细细品尝了一下:“好吃。” 虞怀风很心疼明臻,看看妹妹这小小的脸小小的手,身子瘦得弱不禁风,可要好好养一养。 小姑娘垂眸安安静静的吃着碗中的东西,动作很斯文,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因为在吃东西,小脸也微微鼓了起来,看着白白嫩嫩,很讨人欢喜。 实在可爱得很。 虞怀风唇畔笑意一直都没有下去过,他道:“我们漓地美食更多,倘若你和我回去,皇宫里的厨子给你做饭吃,每天都不会重样的。” 虽然王妃手艺不佳,但御厨个个都是高手,比这酒楼里的厨师要好很多。 他又给明臻盛了一点汤:“天气寒冷,喝一点点汤暖暖身子。” 明臻又安安静静喝汤,汤又鲜又甜,喝在口中暖暖的,一直暖化到了心里。 虞怀风道:“我最近也在读兵书,突然有句忘了,阿臻记性好不好?能不能帮哥哥想想?” 明臻咽下口中的汤:“好嘛。” “兵者,以武为植,以文为种,下句是什么?”虞怀风以扇子敲了敲自己额头,“实在想不出了。” 明臻随口道:“武为表,文为里,能审此二者,知胜负矣。” 虞怀风一惊。 他自然清楚,凌朝姑娘推崇的并不是什么“无才便是德”,各家几乎都在吹嘘自己姑娘会读书写字,京中还有贵族女子的学院。 明臻没有去就学过,即便是去,学的基本上都是四书五经,女四书,或者《史记》什么的。 兵法这些几乎不会给姑娘们去看。 就连京城这群贵族公子,将兵法读得滚瓜烂熟,张口就能说出来的也不多,大多都迷恋一些或清丽优美或辞藻华丽的诗赋。 明臻也没有刻意去记,她记性不好,只是无聊的时候趴在祁崇膝盖上,醒着的时候抬眸能看到书中内容,对方想哄她入睡,也会给她念一段哄她去睡。 男人的声音低沉,哪怕讲出的语句十分乏味,只听声音,仍旧是动听的。 声声入耳,亦入心底。 虞怀风笑着道:“阿臻记忆真好,可记得小时候的事情?” 明臻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虞怀风道:“再尝尝这个,平常没有好好吃饭么?怎么这么瘦?” 明臻道:“平常胃口不大好。” 虞怀风只想将明臻带回家养养,养得珠圆玉润才好看。明臻握着筷子的手指纤长,莹白如玉,本该他握着妹妹的小手,一起陪伴着妹妹,看她长大,看她牙牙学语到如今玲珑可爱的大姑娘。 越想越觉得难过。 明臻看怀风一直站着,忍不住催他:“哥哥,你也坐下吃饭呀。” “好。” 虞怀风吃饭的时候仍旧戴着面具,明臻好奇的去看他的面具:“为什么吃饭不摘面具?每天戴着不累吗?” “早就习惯了。”虞怀风自嘲,“哥哥红颜祸水,无论去哪里,人不惹事,这张脸总会惹事。” 倒也没有夸大,虞怀风拒绝的姑娘能从京城南门排到北门。这些女子也不是一定要嫁给他,见他人美又温柔,只觉得有一次露水情缘也不错。 实际上,由于父母的缘故,阴影实在太大,虞怀风对待此事颇为谨慎,也从来没有对什么人动过心。 明臻好奇:“想看看你的脸。” 虞怀风轻笑:“和阿臻长得很像,阿臻照镜子去看自己就行了。” 明臻不太信:“肯定在骗我。” 虞怀风道:“不会,哥哥永远不会骗阿臻,阿臻是哥哥最喜欢的人。” 明臻抬手:“不信,阿臻要摘啦。” 她抬手,特意给了虞怀风躲避的时间,结果怀风并没有躲开,面具后的双眸似笑非笑看着她。 明臻指尖即将接近面具的刹那,门突然开了,虞怀风和她双双往外看去。 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明臻将手缩回,不晓得秦王殿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虞怀风道:“祁崇,你来做什么?” 祁崇淡淡的道:“走错了。” 虞怀风心有不满:“既然走错了,便回正确的地方。” 明臻用帕子擦了擦唇。 祁崇眸色暗了暗,早上的时候还乖乖在他面前吃饭,不过几个时辰,人居然跑到了别的男人面前。 第59章 明臻是担心祁崇揍虞怀风…… 祁崇冷笑一声:“江王是要赶孤出去么?” 虞怀风何止要赶祁崇出去,倘若明臻从小就在这混蛋身边,且受了这混蛋的凌辱——他杀了祁崇的心都有了。 眼下却不是爆发的好时机。 这是凌朝,又在京城,是在祁崇的眼皮子底下,虞怀风并不能和他硬碰硬。 “怎么敢让秦王殿下出去?”虞怀风皮笑肉不笑,“是有事情找小王么?” 明臻抓了一把松子儿轻轻磕,两人的目光突然转移到她的身上,她愣了一下,咔嚓一声咬开了松子儿。 然后低头继续剥。 虞怀风道:“她是谁,秦王应该知道吧?不需要小王解释吧?” 祁崇道:“安国公之女,明府的九小姐。” 虞怀风冷笑:“你可真会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些年来,祁崇并不是没有见过他的真容。在见过他真实容貌的情况下,再见到明臻,不可能没有猜出他和明臻的关系。 祁崇坐了下来。 虞怀风掩藏眸中冷色,半开玩笑道:“秦王总不能眼拙至此吧?” 祁崇漫不经心的转着杯子,凤眸中没有任何愧疚,也没有任何心虚。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鲜桃了,京城附近的果农不晓得用了什么法子给树保温催熟,居然在冬天也种出了新鲜的桃子。 拿到京城卖,也是专门供特别大的酒楼。秋夏的时候五文钱就能买一个,同样的味道,冬天身价翻了数百倍,一两银子一个。 明臻觉得松子儿吃着费劲,又拿了果盘里的桃子去啃。 至于两位殿下……他俩气氛奇奇怪怪,像是有冲突,看样子又不像有冲突,明臻也不愿意插进去问,在一旁安安静静吃点儿东西就是了。 祁崇道:“果盘中的桃子,是属于桃树,还是属于摘桃的人?” 虞怀风看了一眼明臻:“自然属于桃树,如果没有桃树,压根不会有桃子。” “施肥浇水的都是摘桃人来做,最后摘下来,也是摘桃之人亲手摘下。”祁崇手中酒杯隐隐出现裂痕,“倘若没有人管它,风吹雨打,土地干旱,压根结不出这么好的桃子。” “按照秦王的说法,倘若没有人,就不会有桃子了。小王少年时周游漓地,曾在悬崖边尝过野桃,并没有人管它,它照样能结果。” “滋味儿好不好?”祁崇道,“三个野桃加起来,有没有盘中一个大?” 虞怀风眯了眯眼睛。 他看向明臻:“阿臻,哥哥问你,你觉得这颗桃子,是属于桃树,还是属于摘桃的人?” 明臻擦了擦唇角:“桃子属于它自己,它喜欢桃树,就是桃树的,喜欢被摘,就是摘桃人的。” 虞怀风道:“倘若没有桃树,便没有桃子的存在。” 祁崇冷笑一声:“树上的桃子千百个,掩藏在树叶下的一枚,只怕桃树自己都不知道。” 明臻:“……” 虞怀风闭上眼睛,他真想抓着祁崇的领子问一问,问这家伙和自己妹妹有多少来往。 明臻见两人脸色不善,她分别拿了两个桃子,左手给了祁崇,右手给了虞怀风:“哥哥,殿下,你们先吃点东西吧。” 虞怀风接了过来:“还是阿臻暖心。” 阿臻又乖又可爱,同他长得这么像,虞怀风真希望她从小就在霁朝王宫里长大,无忧无虑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祁崇看向她:“今天的药喝了吗?” 明臻摇了摇头:“阿臻等晚上才喝药。” 祁崇这次过来,并非阻止明臻和虞怀风见面,他如果要阻止,肯定也是先前就阻止,而不是等现在才动手。 而是另有要事。 不过看到明臻和虞怀风在一起,这样的场景总会让人觉得刺目罢了。 祁崇道:“吃好了吗?若无他事,便早些回去,孤和江王还有要事需谈。” 明臻也觉得厢房里的气氛很怪,殿下和江王先前应该是好友,此时却像是起了冲突一般。明臻有些担心两人,因而道:“殿下,怀风哥哥很好,你们如果有什么误会,千万不要动手。” 虞怀风忍不住笑了:“阿臻,你想太多,乖乖回去吧,我不会同他动手。这个藕粉糖糕是不是很喜欢吃?既然喜欢,就带两包回去。” 明臻是担心祁崇揍虞怀风。 因为虞怀风看起来就不禁打。 她略有些担忧的看向祁崇。 祁崇淡淡的道:“放心。阿臻,你先回去。” 明臻和新夜下了楼,新夜刚刚读懂了两位殿下的意思。两个人明显是有一些事情要说,所以要避开明臻。 明臻一向性情温和,本就乖巧不生事,而且十分信赖祁崇,所以就听了祁崇的话语下来了。 这边明臻刚走,虞怀风的脸色瞬间铁青:“祁崇,本王且问你,当年本王见到的那位,是不是眼前这位明臻?” 祁崇并未否认:“是。” 虞怀风冷笑一声:“本王这么信任你,结果你骗了我这么多年!当年你是不是就清楚,明臻是我妹妹?” 祁崇仍旧未否认:“是。” 虞怀风眼睛蓦然变得猩红:“祁崇,你这个伪君子,这么多年,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她年纪那么小,你——” 祁崇突然意识到,虞怀风可能误解了什么。 明臻是极美,从小美到大,一直都很漂亮。但祁崇身为正常男人,绝对不会在明臻幼时就对她动心。 哪个正常男人喜欢丁点大的小女孩儿? 养明臻在身边,纯粹是打发时光,小姑娘又娇又乖,很是抚慰人心,漫漫逐皇之路上,她算是唯一的陪伴。 祁崇道:“阿臻在孤这里,从未受过委屈。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她未及笄之前,孤未碰她半分。” 明臻早就及笄了,未及笄之前没有碰过她,难道他的意思是,及笄之后碰了? 虞怀风摸了摸腰间的剑。 祁崇对于杀意一向敏感,他能够感觉出虞怀风的心思,但是,以虞怀风的性情,他肯定不会此时动手。 退一百步,就算真的动手,虞怀风也不是祁崇的对手。 虞怀风道:“她还不知晓男女之情,祁崇,你若是个男人,就不该引诱小姑娘。” 祁崇轻笑一声:“孤王引诱?” 他手中杯子破碎,瓷片落在了地上,祁崇又道:“虞怀风,你恐怕不知道,若没有本王,阿臻活不到现在。你该不会真的以为,她一身的病弱,生下来就带着蛊毒,不用摘桃人的呵护,养在悬崖边就能长成果实?” 虞怀风自然晓得这孩子体弱。 这些年来,他一直也想过最坏的可能。 虞怀风道:“只要你将阿臻归还,本王会偿还你在她身上付出的心血。” “心血?”祁崇道,“你可知,心头血一旦流淌下来,无法收回?” 虞怀风道:“你在阿臻身上付出的人力物力,本王双倍偿还。” “阿臻五岁时便在秦王府中,若是真去了庄子里或者继续在安国公府,她活不过八岁,因为第二年她便染了重病,夜夜昏迷。”祁崇道,“京城流行什么病,她便得什么病,一年到头不舒服,人参燕窝每日都要吃。” 虞怀风计算着其中花销。 这笔数目虽大,对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孤若真喜欢幼小的姑娘,花在明臻身上的,可以去南边买回一千个回来。但这些年,孤待明臻如掌上明珠,仅此一位,绝非情爱,而是爱怜。”祁崇凤眸扫过虞怀风,“你寻人辛苦,付出颇多,难道孤的付出比你要少?” 非亲非故,祁崇却能将明臻养大,确实极为难得。 虞怀风并非分不清黑白曲直之人,他也明白,祁崇对明臻确实付出不少。 但这份恩情,虞怀风却不愿意用明臻来偿还。 虞怀风道:“往后两国贸易,本王会让你三分利,这十年里,一切凌朝为先。祁崇,阿臻是霁朝王女,她必须要和孤一起回去,唯有这一点,本王无法退让。” “你要带她回去,有没有问过她,她愿不愿意和你回去?”祁崇唇畔冷意更深,言辞也丝毫不客气,“虞怀风,对阿臻来说,孤才是陪伴了她十多年的亲人,你何德何能,短短时间内让她对你产生信任?单单凭借看不见摸不着的血缘?” 虞怀风道:“阿臻什么都不懂,她不知晓你的真面目,也不知晓你们的感情。她对你,恐怕只是纯真的敬仰与崇拜,你却对她产生情爱,祁崇,假如阿臻可以理解这些,她可能更倾向于将你当成兄长,但你毕竟不是她真正的兄长,所以本王要带走她。” “强词夺理。”祁崇道,“你的父亲罪恶滔天,你的母亲也非善类,是他们酿成阿臻的不幸,虞怀风,你本身品行如何,你自己也清楚。孤不可能将阿臻还给你们。” 虞怀风知晓自己父母不好,但这些,他从来不允许旁人当着自己的面去提:“祁崇,你闭嘴。” 祁崇冰冷的声音仍旧在他耳畔回荡:“阿臻体弱,是因为成王给你母亲下蛊毒,阿臻迟钝,是因为你母亲锁了她的灵脉。虞怀风,你就算偏爱尊重你的父母,也无法掩盖这些事实。” 虞怀风闭上了眼睛。 其实在康王府见到明臻的时候,虞怀风见这姑娘异常天真,便有所怀疑,因为虞家人基本都多智近妖。 斓姬行走江湖之时,使得一手好剑法,她也会暗器,暗器便是银针。 虞怀风仍旧坚持自己的想法:“阿臻一定要和我回漓地,我不能让她流落在异国他乡。” 祁家的男人,虞怀风是不相信的。 皇帝便是好色之人,后宫佳人无数,宗室皇子基本都是花心的公子。 虞怀风不会拿自己的妹妹将来,去赌祁崇是否忠贞不二。 况且,虞怀风并不相信祁崇和明臻之间的感情。 虞怀风道:“祁崇,我只问你两件事情。” “第一,你如何保证阿臻对你也是男女之情,而非仰慕崇拜?像你这样的男人,诱惑不懂事的小姑娘太简单了,她很有可能被你带偏了真实想法。” “第二,你能保证对她一心一意?凌朝这么多家族,南北豪强贵族诸多,她们家的女孩儿都眼馋秦王妃的位置,将来也会眼馋皇后的位置,你为了天下太平,肯定会让她们进宫。 阿臻心性单纯,不能与你共谋天下,也斗不过这些女孩儿,以后你敢保证不会厌弃她,时时刻刻都相信她?若有更年轻貌美的呢?” 虞怀风深知自己家的人容颜多美,可再好的面容,也会随着时间而流逝。明臻青春不再之时,仍旧会有十七八岁的姑娘扑向祁崇,多数男人都拒绝不了美色。 虞怀风不会只考虑眼下。 祁崇冷冷的道:“天下由孤掌控之时,南北豪强皆是孤的飞鹰奔犬,孤的天下太平,不是几个女人所决定的,不服便杀了。” 言辞虽冷淡,却不乏浓重的杀意。虞怀风眸色变了变,祁崇这种人,确实不是让大臣牵着鼻子走的人,祁崇要的是所有人的臣服与恐惧,如果不惧怕他,他会在所有的脖子上再吊一把刀。 “至于共谋天下——”祁崇似笑非笑,“孤一人便可谋天下,手下谋士众多,天下读书人都等着将才学呈现给孤,孤是多无能,才要将政事带到阿臻面前,为难她一个小姑娘?” 虞怀风沉吟片刻。 “前些年,阿臻个子只有这么高,还是一点点大。当时孤已成人,府中应纳侍妾,孤却拒绝了,拒绝并非因为阿臻,而是孤不喜爱。”祁崇道,“江王以为,孤与皇帝及祁延之流相同?” ——并不是。 祁崇若好女色,府中应该全是从各地搜罗来的美人。 虞怀风道:“本王的第一个问题,祁崇,你没有回答。你自己应该也不确定,阿臻对你的感情究竟如何。” 祁崇勾了一抹冷笑:“她不喜欢孤,又能喜欢谁?即便是你,与本王抢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又有谁敢觊觎孤的女人?” 如虞怀风所说,祁崇从来不是什么君子。他暴戾恣睢,多少人听到秦王之名便胆寒,若有旁人敢和明臻在一起,以祁崇的心性,肯定会杀掉。 第60章 什么叫做缘分?这就是缘…… 但虞怀风绝对不会因为这些就妥协。他从来都不是轻易妥协的人。 而且,虞怀风也不相信所谓的爱情。他的父王很喜爱自己的母后,但伤害母后最深的恰恰也是父王。 从祁崇的身上,虞怀风可以看到成王的影子,哪怕两人截然不同。 虞怀风坚持己见:“祁崇,本王不能将阿臻许给你,阿臻她应该看到更多,了解更多之后,再选择是否和你在一起。她对你如果不是真的喜欢,仅仅是仰慕和憧憬,最后下场只会和我母后一样。” 虞怀风其实并不喜欢祁崇和明臻这种相濡以沫从小培养的感情。 人们囚不住自由飞翔的白鸽,只能将金丝雀从小关在笼中,给她喂食,让她离不开自己。怀风不想让自己的妹妹变成依靠他们为生的雀鸟,这样的话,一旦失去喂鸟之人,她便再也飞不起来觅食。 倘若明臻不是自己的妹妹,祁崇爱怎样就怎样。一旦和他牵扯上了,虞怀风不可能置身事外。 “孤和成王并不同。”祁崇道,“阿臻不是金丝雀。” “孤的所作所为,只为保护她,而非囚禁。” 与成王和斓姬不同的是,明臻对于他,是发自内心的喜爱。 她写的第一个字,是祁崇握着她的手写出,每一次生病,祁崇都彻夜守护她至天亮。祁崇从未伤她。 虞怀风扯了扯唇角:“本王不能听信你的一面之词。祁崇,本王唯一佩服的男人便是你,但阿臻的问题,本王不会退步。” 祁崇倒也不担心虞怀风强行插手进来。虞怀风不敢轻易对明臻讲出真相,哪怕真相讲出来了,明臻是否愿意和虞怀风回去还是未知。 就算愿意回去,以祁崇的手段,也能将明臻留下来。 祁崇似笑非笑:“好啊,那你就等她最后会选择谁。” 嘉寒回到家里之后,突然说她身体好了,不觉得难受了。 明芳在一旁嘘寒问暖:“那还是要好好休息。” 嘉寒摇了摇头:“明臻妹妹还被我们丢在酒楼里,我们回去看看她。” 吃完饭却拿不出钱,酒楼的伙计肯定不会对明臻多客气,嘉寒选择的地方也较为显眼,到时候人来人往,不出两天,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明臻并不像随身带着几百两银子的人,在酒楼里肯定会受到刁难。明芳突然也想到了这一出,她脸色一白。 倘若太太知道了自己和明臻分开,将明臻一人丢在酒楼里,她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两人又折返回去,结果酒楼的伙计告诉她们,明臻已经走了。 明芳道:“我也要回家了,明荟和她玩的好,太太也偏心她,倘若知道我将她丢下来,一定会惩罚我。” 嘉寒捏着帕子:“一点小事,她有手有脚,还有丫鬟照顾,太太凭什么罚你?你俩身份地位相同,太太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明芳苦笑一声,回了家里。 果不其然,明臻虽然没有对罗氏讲这些,但明臻身边的新夜伶牙俐齿,在罗氏面前说了不少话语。 罗氏见明芳偏袒外人,且这个外人还是平日里处处刁难明荟的嘉寒县主,对明芳更加不喜。 等明芳回来之后,被罗氏罚抄了一天的经书。 明芳心有不满,回去后,又被吴姨娘冷嘲热讽了一番,她一肚子的火气没处撒,只能暗暗记恨上了明臻。 又过几日,宁德公主在宫中设宴,嘉寒为了安抚明芳,特意带着明芳赴宴,等出来的时候,两人从一道路上看到了几名衣着光鲜的皇家男子。 明芳一时愣住了,两颊泛着红:“他们是谁?” 嘉寒抬眸,淡淡扫了一眼:“左边的是六皇子祁赏,右边的是康王世子祁庭,他俩常常进宫,因为德妃召见。” 明芳平常没有去过太多场合,对于京城里的人仅仅是听说过:“六皇子果真长得好风流,祁庭人如松柏,亦是不凡。” 嘉寒看向明芳:“你是不是也定了婚事?是哪家?” 明芳的脸顿时更加红了。 她身份是庶女,长得没有明荟好看,也没有什么才气,所以订婚的人家也普普通通,人也长得普普通通,唯一值得称道的便是家风清正。 和这些皇子世子压根无法比较。 听闻嘉寒和五皇子祁修会在一起,她更难启齿,讲不出口自己的未婚夫。 嘉寒心里知道,仍旧要问一问,见明芳神色不太自然,也不回答,便又道:“明臻可许了人家?” 明芳摇了摇头:“太太还在着手这件事,不过有了眉目,也是个读书人,听说人还不错,长得也清俊。” 嘉寒心中讶异。 这人不是秦王,难不成秦王没有和安国公提起要明臻? 她思考半天。 明臻长得实在太出挑了一些,有这样一位妾室在,之后秦王无论娶谁入门,肯定都会十分忌惮。 大概秦王对她也没有几分真情实意,仅仅看人漂亮,所以着手玩弄一番,等腻了还是要抛弃。明臻这样的小小庶女,又可怜又可悲,大概还做着美梦希望能和秦王在一起。 嘉寒道:“嫁入普通人家,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还不如成为皇子世子的侍妾,只要得宠,什么都有了。” 明芳尴尬的笑了笑。 出宫之后已经到了半下午,明芳下意识的便邀请嘉寒进去明府坐一坐,没想到嘉寒真的答应了。 嘉寒是看到了秦王的马车,她对秦王府的东西一直都很了解。 明臻知道秦王府与安国公府来往甚少,只是不清楚为什么秦王突然在这里。 她随口问了两句。 明芳道:“大概是和我爹有事情商议,他们朝廷里的事情,我也不懂,从来没有打听过。” 明芳和吴姨娘的住处略有些简素,明芳赶紧招呼着给嘉寒倒茶,嘉寒尝了一口:“我不喝云雾茶,你让厨房里的人煮些牛乳茶来吧。” 明芳很听嘉寒的话,亲自过去了。 嘉寒见明芳走了,让随身丫鬟留在这里,说在外透透气,也亲自出去走了走。 明芳的住处和明臻的住处较近,距离安国公府的小花园也不算远,嘉寒想着天寒地冻,安国公总不至于在花园中招待客人,但她也抱着一丝隐秘的希望。 她已经太多天没有见到祁崇,越是见不到,嘉寒心里越是如同蚂蚁在撕咬,恨不得马上见到。 随着壮武侯府的败落,祁修如今也不怎么能够看上她,她心里明白,即便皇后在中做手脚,让自己能够嫁过去,自己和祁修仍旧没有什么情感可言。 上次嘉寒试图在祁修水中下药,让两人提前成就好事,这样祁修不愿意娶,看在自己是他表妹的份上,也得娶回去。结果祁修喝下之后,居然安然无恙。 一向温文尔雅的祁修居然对她冷嘲热讽,说出难听的话语来。 即便以后成为祁修的正妃,在这样的情况下,肯定还不如成为秦王的侧妃。 嘉寒别无选择,只能削尖了脑袋往祁崇可能去的地方看一看,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人。 上次李福是威胁过她,但她最近试图麻痹自己,这些只是奴才的话,没有听到祁崇亲口拒绝,嘉寒绝对不会罢休。 不,即便祁崇拒绝了,她也要费尽心思得到。 一时间心乱如麻,过了一道月亮门,看见熟悉身影的时候,嘉寒的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什么叫做缘分?这就是缘分。 祁崇身旁没有带着李福,仅仅孤身一人,正往这边走来,嘉寒的身体瞬间僵直了。她脸颊发烫,手指摸了摸发上的珠花。 单单凭借样貌,她是无法比过明臻,但她是嫡女,才气过人,综合比起来,怎么可能会比明臻差?况且她容貌也是极美的。 至于明臻,秦王肯定早就腻了,怎么可能会有不让他发腻的人呢? 嘉寒的目光看向男人劲瘦的腰肢,一时口干舌燥。虽然是冬天,祁崇衣着却不厚重,墨色衣袍上以银线绣着花纹,入眼便是无边贵气。 她盈盈行了一礼:“嘉寒见过秦王殿下。” 祁崇冷漠扫过她。 明臻正往这处过来,听到熟悉的声音,她停下了脚步,偷偷探头去看。 前几日高高在上的嘉寒县主居然无比卑微的跪在了祁崇的身边,抱住了祁崇的腿。 “殿下……我对祁修并无任何情意,嘉寒心里只有您,但皇后命令,嘉寒不敢违抗。”嘉寒双眼泛红,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淌下来,“我知道,父亲和兄长得罪您颇多,只要让我待在您的身边,我情愿为奴为婢。” “我仰慕殿下已久……只要您愿意,我能帮您探得皇后那边的秘密,随时为您汇报。来日您登基为皇,给嘉寒一个位份便好。” 男人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冷淡:“十天之前,祁修把皇后宫中当值的两名宫女收了,是你给他下的药?” 嘉寒一时怔住,这些事情,她并不知晓,祁修就算临幸宫女,也不愿意要她么?而且秦王……他怎么知晓这些?! 祁崇眸中满是讽刺:“攀附错了人,只会死得极惨。” 攀龙附凤之人,祁崇最是厌恶,像嘉寒这样卑微跪在他脚下等待宠幸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 被男人冰寒入骨的目光略过,嘉寒只觉得浑身发冷,她丝毫不怀疑,假如自己再靠近他,会被他直接杀掉。 祁崇这样的人,仿佛地狱中生长,永远没有温柔,无论对待谁,都是一样的冰冷与狠心。 “滚。” 嘉寒仓促的站了起来,满脸泪痕离开,看都不敢再看祁崇一眼。 祁崇走向鬼鬼祟祟隐藏在一旁的明臻,把她揪了出来。 第61章 等孤给你凤冠霞帔。…… 明臻目光躲躲闪闪:“我……我不是有意要看的。” 祁崇握住了她的手,明臻的小手冰凉冰凉,脸色也是苍白。 看到这样一幕,明臻也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 就像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明臻轻声道:“殿下不要理会别人好不好?” 大概是小小的占有欲,其他东西都可以和旁人分享,祁崇却不能。 明臻不喜欢殿下和其他女孩子在一起。她不是好女孩儿,她也有私心。 但是殿下与外接触太多,认识的人也实在太多。而且殿下这么优秀,想要和殿下在一起的人肯定也会很多。 祁崇抬了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去凝视明臻的眼睛:“为什么?” 少女身上柔软的香气让人沉迷,意乱情迷。 祁崇想起那天晚上,明明被自己吻哭了,她已经在记恨自己的霸道行径,却仍旧软绵绵的搂住他的脖颈,在他肩膀上轻轻抽泣。 可以拥有她,却未曾拥有。祁崇只担心自己将她弄坏。 眼下她怕是吃醋,但她自己并不知道。 明臻摇了摇头:“我……我心口有点痛。” 祁崇搂住她柔弱的肩膀,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孤送你回去。” 新夜和天琴本来在门口坐着聊天,见姑娘和殿下回来了,赶紧站了起来。 姑娘似乎有点不开心,恹恹的在殿下身边,眼睛都是垂下的,也不知道她是在想些什么。 祁崇送了她进入房间,便要离开。他今天过来并非要看明臻,而是和安国公有事情。但明臻看起来实在不开心。 难不成是因为他刚刚面对嘉寒时太过冷漠,吓到了她? 这些年来,祁崇对待明臻和对待旁人其实是两种态度。明臻身体弱,性格又太娇,且是他身边养大,态度自然温和许多。 杀人罚人这些事情,很少在明臻面前去做。 有时候要杀什么人,明臻在旁边,为了避免惊吓到她,惩罚都会稍微缓和一些。 对于嘉寒,祁崇其实并未放在眼中。这个女人长相如何,有无才华,都不是祁崇所关注的。只是她太跳,总爱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来。 祁崇道:“按时喝药,不准再淘气,冬天里少出门。” 明臻是唯一一个可以得到他叮嘱关怀的人。祁崇向来不关注旁人身体如何。 小姑娘垂眸,将祁崇的话听在了耳朵里,仍旧恹恹的不笑,她觉得呼吸困难,有点闷。 明臻坐下来喝了一口茶,长长眼睫毛在瓷白面孔上投下一些阴影。 祁崇把她招过来,揉揉耳朵又捏捏脸颊:“孤先离开了。” 明臻闭上眼睛:“殿下不亲亲阿臻吗?” 祁崇一怔。 她仰着脸,眼睛很乖巧的合上来,鼻尖挺翘,唇瓣柔软且湿润。 大概适应了前段时间祁崇吻她,以为是殿下对她表达爱意的方式,因而主动来引诱殿下。 倒是个不省心的。 将来若在一起,大概也会诱得君王不早朝。 祁崇指腹在她唇角按了按:“孤还有一些事情,先离开了。” 明臻抬眸:“好嘛。” 她以为殿下要走了,也想过去睡个回笼觉,刚刚转身,手腕突然被殿下按住,自己也被殿下按在了怀中。 依靠在殿下宽阔的胸膛,听到殿下沉稳有力的心跳。 祁崇突然想起来虞怀风口中的成王。他知道自己和成王不同,但很多方面都是相同的。因为明臻眼中有他,心中也有他,所以他可以表现得如此正常,维持得了现状。 明臻在安国公府,虽然没有受到虐待,一些小小的委屈肯定是有。身份不比漓地王女尊贵,旁人看她或许也会有一些小小的轻视。 祁崇道:“等孤给你凤冠霞帔。” 比王女更加尊贵的位置,会让凌朝所有人对她敬畏且尊重。 明臻眼睛睁圆,诧异的分开唇瓣:“嗯?” 她眼睛水汪汪,天生就惹人怜爱,就连祁崇这样冷心肠的人也忍不住想要爱抚明臻。 祁崇知晓,虞怀风如果知道自己深深吻过他的妹妹,且把妹妹吻哭,一定忍不住拔剑来杀自己。 他并非顾及虞怀风,他想做什么,压根无需旁人的同意。 但明臻实在太弱小,承受不住他的身体,也承受不了如此浓烈的爱意。 施加越多,只怕她的身体越弱。 祁崇指腹在她柔软唇瓣上摩挲,声音低沉性感:“待孤成为皇帝,孤日日夜夜宠爱阿臻,到时再吻阿臻。” 明臻眼神仍旧温柔,她知晓殿下想做什么一定都可以做到,因而点了点头:“好呀。殿下不是也没有关系。” 祁崇刮了刮她的鼻尖:“傻阿臻。” 成王败寇,他若不是,便只有死路一条。 往常祁崇从未想过自己失败,如今突然想起来,他是否太过自负,自负于整个江山,从未想过失败后当如何。 祁崇握住明臻的手:“现在心口还痛不痛?” 明臻:“……” 明臻耳根一红:“不、不痛了。” 看到她这样,祁崇知道她又刚刚在欺骗自己,小姑娘谎话连篇,总爱装不舒服来博取他的关心。 她也就只有这一点本事了。 她莹润白皙的鼻尖被男人捏了捏,都被捏红了,委屈的抽抽鼻子。 祁崇也没有拆穿她:“过去休息。” 祁崇出了安国公府,恰好看到虞怀风从马车上跳下来。 虞怀风一展折扇,吩咐旁边的人:“小心拿下来,别磕碰到了。” 两人四目相对,虞怀风心有不满:“这么喜欢我妹妹?明义雄怎么不把你轰出去?” 祁崇冷冷道:“八字没一撇,你喊她一声妹妹,看她应不应。” 虞怀风冷哼:“堂堂秦王殿下,做出勾引小姑娘的事情来,也不怕丢人。” 李福在一旁提醒道:“殿下,等下还要去宇文大人家中。” 祁崇不愿意让虞怀风见明臻:“阿臻不在家,一早上出去了。东西让下人送进去就好,江王,随孤去宇文府。” 虞怀风冷笑:“你让本王过去,本王就过去?” 虽然这样说,虞怀风却诚实的跟上去了。 他与宇文家族的人还没有什么来往,这些年,虞怀风表面上和楚皇后一派关系亲近,暗中则是和祁崇往来很多,可以说吃了两方的便宜。 宇文家族虽是秦王一党,由于对方过于倨傲,虞怀风也接触不到。 宇文家在凌朝也是首屈一指的大家族,家里出过不少皇后,就连祁崇的母亲也是宇文家的小姐,虞怀风见祁崇给了机会,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今晚设宴的是宇文诤,宇文家的长子,也是祁崇的舅舅。 宇文诤在朝中任兵马指挥,手有实权,因而心高气傲,目中无人。 对于祁崇这个外甥,宇文诤一开始并不放在心上。元后怎么去世的大家都知道,虽然不受宠爱,元后的身体却没有弱到一场病就能够带走,是皇帝和楚贵妃在其中做了手脚。 宇文家身为臣子,自然不敢和皇帝叫板,皇帝不宠爱,皇后死了虽然可惜,也不至于为了她闹事,让家中失势,再送进宫新的便是。宇文家能有今天这样的地位,离不开老爷子的审时度势。后来也送了几个进去,只是宇文家的女孩儿都不如楚皇后娇媚,得宠也不多,甚至连皇子都没有生下。 原本宇文诤认为,元后去世,祁崇这个皇子危机四伏,迟早会被皇帝杀掉。毕竟是妹妹的孩子,也是一名皇子,便给了几分帮扶,也不敢做的明目张胆,至少不能让皇帝看到,后来贵妃算计祁崇,明摆着让祁崇送死去剿匪,宇文家也不敢忤逆。 结果,祁崇给了一点机会便起来了,小小年纪便被封了秦王,收拢了军中人心。这些年南征北战,功勋无数,皇帝再想拔除,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能力拔除。 从此之后,老爷子在朝中公然支持秦王,宇文诤从一开始的不屑,也变得对这个外甥尊敬有加。 倘若祁崇坐上皇位,有从龙之功的宇文家一定会比现在更有权势。 近来宇文诤却有一场心病。 虞怀风跟着祁崇一起进去,他道:“听闻宇文大人十分高傲,先前小王在酒楼里见他,本想上前寒暄两句,结果被他的手下拦住,人都没有见到,小王也想看看,面对你时,他们家是怎样的态度。” 两人刚刚进门,里面大概刚刚听到下人通报,宇文诤就已经出来了。 且是亲自到了庭院中。 宇文诤年近五十,须发乌黑,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十分威严,可以看出年轻时也是一名美男子。 他见祁崇过来,赶紧行大礼:“微臣见过秦王殿下。” 祁崇虚虚的扶了一下宇文诤:“不必多礼。” 宇文诤是祁崇的舅舅,这些年宇文家为祁崇做了不少事情,可以说是立下汗马功劳,但在祁崇面前,这人却恭恭敬敬,没有半分倨傲,和传言中的形象相差甚远。 要么是宇文诤隐藏太深,要么是祁崇很会驾驭手下的臣子,哪怕是母舅一家,也不敢在他面前张狂。 虞怀风也觉得有趣。 第62章 她所依恋所崇拜,是祁崇…… 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年底事情也比较多。宇文诤与祁崇议论的自然是朝中之事。 不过,在看到虞怀风的时候,宇文诤略有些不解。他并不知晓祁崇和虞怀风的来往,祁崇虽然与宇文家牵扯颇多,但一些机密的事情,宇文家仍旧了解不到。 祁崇城府之深沉,宇文诤难以探测,对于这个年纪轻轻便担起凌朝大半江山的外甥,宇文诤又敬又畏。 他伸手招揽两位殿下进去:“江王殿下怎么也有空大驾光临?两位殿下到来,令寒舍蓬荜生辉。” 虞怀风笑笑:“仰慕宇文大人已久,恰好与秦王殿下碰见,便一道进来了。” 宇文诤面上虽然挂着一些笑意,但心中非常不喜。 祁崇平日里空闲不多,宇文诤也是三番两次的邀请,才能请来祁崇参加这场晚宴。宇文家族虽然与祁崇关系亲密,宇文诤更是祁崇的亲舅舅,他却明白,自己这位外甥并不是在意骨肉亲情的人。 倘若宇文家不能给祁崇带来利益,祁崇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重用。 如今好不容易邀请来了祁崇,宇文诤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但虞怀风也在这里,只怕事情会变得十分棘手。 因为虞怀风不仅仅是个外人,而且还是一个立场不定,心性也不定的外人。 往日宇文诤没有听说虞怀风和祁崇走得太近。虞怀风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与凌朝许多人都有深厚的友谊,能和祁崇熟识并不奇怪,就是不知道两人交情有多深。 祁崇一边往里走,一边淡淡的道:“大司马今日不在?” 宇文大司马便是祁崇的外祖父,大司马两朝元老,为人谨慎稳重。虽然地位尊贵,却从来不敢在祁崇面前装腔作势,与目高于顶的宇文诤截然相反。 宇文诤在一旁道:“回殿下,大司马这两日在庄子里休息,并未回京。” 如果大司马不在家,宇文家极少请祁崇过来。谁有事没事招一尊煞神在家里? 祁崇是提前知晓了大司马出京,这也是明知故问。宇文家最近更没有大事要和祁崇商议,唯一有的,便是—— 说到底,秦王府与宇文家同舟共济,同在一条船上,祁崇并不信宇文诤胆大包天敢算计自己。 “孤便去看看老夫人,许久未见他老人家了。” 一行人往老夫人的住处而去,这个时候,宇文诤之子宇文波也往老夫人的住处而去。宇文波是宇文诤正妻所生,是府中嫡子,也是京城有名的纨绔。 夏时在憬山行宫,猎场本该由宇文波负责,白虎能够跑出来伤害众人,固然有祁延阴谋算计,更多的还是宇文波玩忽职守,逃脱了自己的职责。 虽然祁崇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宇文波最后也没有得到什么惩罚,但他心里对于宇文家又少了几分好感。 宇文大司马英明神武,祁崇的几个舅舅也算不凡,舅舅们生下的这些孩子——一个比一个更淘气。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仅仅到了第三代,宇文家就已经出现了要衰败的现象。 看到祁崇,宇文波也有些畏畏缩缩,上前拱手行了一礼,讲了一句“见过秦王殿下”。 祁崇点了点头:“不必多礼,起来。” 宇文老夫人也早就听到了丫鬟们的传话,在里面等了很久。祁崇若到宇文府上来,肯定要先见她们这些长辈。 因而老夫人早早就坐着等,她身穿暗紫洒金的衣袍,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和蔼可亲。 祁崇和虞怀风一同进去了。 见祁崇还带了别人来,带来的人上半张脸蒙着面具,气度雍容,并不像是祁崇的手下,而且和祁崇并行,原本准备好的话,老夫人都咽在了肚子里。 偏偏宇文波没眼色,直接对老夫人道:“三妹和四妹哪里去了?为什么不让她们来,她们念叨秦王好久了。” 老夫人摸着佛珠,仍旧笑眯眯的。 她道:“娴儿她俩都在闺阁中,距离太远,也就没有叫过来。说起来,子嶂都五六年没有见过她俩了,她俩也成了大姑娘。” 祁崇如往常一般,问了老夫人近来状况,又让李福将备的礼品送上。 老夫人活了这么多年,看人自然很准。祁崇的母亲便是她生的女儿。 这个外孙有出息,年纪轻轻便能杀出一条血路来。当初皇后去世,老夫人哭了许久,要大司马和宇文诤照顾一下这个可怜的孩子,在皇帝面前多多求情。 当时大司马大怒,说皇帝年轻力壮,皇后都被他杀了,这名皇子能活下去?如果惹到皇帝,整个宇文家恐怕就被连根拔出。当时贵妃一族也在蚕食宇文家的权势,大司马实在不敢将赌注压在被皇帝厌弃的皇子身上。 谁能想到孤苦无依的小皇子凭借着一点点机会,就能成长至此,成为让宇文一家表忠心且依附的参天大树呢? 只是祁崇的心性——他生得太好,贵气俊美,看起来便很薄情,只重江山不爱美人,这些年也没有什么风流传言。 老夫人寒暄几句,便笑道:“好不容易见一面,同你舅舅吃酒去罢。” 祁崇拱手告退。 虞怀风虽与祁崇并行,但两人肉眼可见的生疏。老夫人眼毒,认定虞怀风不会多管闲事,把宇文波叫过来叮嘱了几句。 宇文诤在厅中设宴,由于虞怀风也在,很多事情并不方便同祁崇去讲。宇文波近来订了婚事要成亲,宇文诤很想让这孩子得以擢升,虽然宇文家势力大,却需要祁崇的提携。有外人在,他不好像以前那般厚着脸皮跪到祁崇面前请求,只暗示了两句。 祁崇会意,并没有给出明确反应,宇文诤也不敢妄自揣测。 他笑着道:“臣最近得了两坛好酒,一定要拿出来给殿下尝尝,这是西域那边商人买来的,一名琼光,一名诱玉郎,今晚我们不醉不休。” 夜色渐深,宇文波在宇文诤面前耳语几句,之后宇文波作为小辈,给每一个人满上酒杯。 怀风尝了一口,都是葡萄酒,取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酒过半巡,宇文诤对怀风道:“今夜已晚,江王是否也在宇文府中留宿?” 祁崇和宇文家当是一家,之前也在宇文府留宿过。 怀风知晓宇文诤今天一晚上都没有给自己好脸色,这位宇文大人果真傲得无边,他心中也不甚愉悦,见人要逐客,他偏头一笑:“好啊。” 宇文诤:“……” 八百年都没有见过江王虞怀风这样的厚脸皮。偏偏江王权势滔天,听说为人也是睚眦必报的,宇文诤还不敢得罪他。 只能默默吃了这个哑巴亏:“去给江王殿下扫一个房间出来。” 祁崇喝得半醉,回了安排好的住处。李福道:“这一晚上,宇文大人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想同殿下讲,碍于江王在,并没有说出口,老夫人也是。” 等醒酒汤送来,祁崇只尝了一口,让李福准备水沐浴。 李福下去吩咐了。 片刻之后,门突然被打开了,一名十八九岁的妙龄女子走了进来。 凌朝贵族人家的女孩儿相对其他时候出嫁都晚一点,十八九岁未出嫁不算稀罕。这名女子容貌端庄,鹅蛋脸柳叶眉,和祁崇的母亲有几分相似。 细细看去,还穿着祁崇母后生前最爱穿的湖绿色衣裙。 这名女子是宇文府的三小姐宇文娴。 宇文娴捏着帕子,脸上也挂着端庄得体的笑容:“听说表哥醉了,我来看看。娴儿亲手做了醒酒汤,表哥也尝一尝罢。” 祁崇一阵燥热,宇文娴一进来,就带来一股香风,这股味道刺鼻,令祁崇十分不喜。 发觉自己内力已失的时候,祁崇才意识到,他是中了宇文家的算计。 原本以为,以宇文诤平日处事风格,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也不敢。 宇文娴本来心中得意,她和四妹都可能进秦王府,今晚她算计了四妹,让四妹肚子痛了一晚,压根无法过来。 只要今天过去,祁崇无论如何都要给宇文府一个交代,她之后也会是秦王妃了。 看着秦王的脸色蓦然变得阴沉,宇文娴也有些恐惧。 今天秦王喝的酒没下药,宇文诤也不敢给他下药,两种酒混合,会让人欲火高涨,加上宇文娴身上的欢宜香,更是欲罢不能。 宇文娴又怕又羞,她上下看了祁崇几眼,眼前男子身量极高,身形修长,因为习武之人,她原先也和妹妹揣测过,秦王床上肯定也十分威风,让人欲罢不能。 她上前欲碰祁崇的衣领:“表哥脸色为什么这般红?” “咔嚓”一声,宇文娴的手腕断了,她脸色瞬间煞白,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祁崇对她没有半点怜香惜玉,声音冷寒,沉得能滴出水来:“来人,有刺客。” 觉得今晚情况不对,早就躲在暗中窥伺的虞怀风从窗边探出头,轻笑一声:“你还真是坐怀不乱啊。” 李福刚从外边回来,听到祁崇这句“有刺客”,他也赶紧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来人啊!有刺客!” 整个宇文府都被惊动了。 宇文诤和宇文波都从小妾那里提上裤子匆匆赶来,一来便见自己女儿脸色煞白的倒在地上,房间里窗户大开,外头冰冷的风窜了进来。 还没有等宇文诤开口,祁崇便冷冷的道:“方才孤的房间进了这名女刺客,被孤废了双腕,带下去吧。” 宇文波正要开口,却被自己爹拦住了。 宇文诤并未说这是自己女儿,他的女儿,宇文府的嫡女,怎么能够干出半夜三更闯男人房间的事情来? 这事若成了也就罢了,眼下未成,如果传了出去,其他女孩儿的名誉还要不要? 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宇文诤跪在了地上:“是臣府中守卫不严,差点害殿下受伤。” 祁崇似笑非笑:“舅舅,府中发生这种事情,你别让孤对你失望。” 这件事情是瞒着大司马做的,是宇文诤和老夫人串联。 祁崇久久不娶王妃,为当皇后教养的三小姐和四小姐年龄越来越大,其他人家的女儿也慢慢变得适龄,宇文诤也怕肥水流入外人田,祁崇会和其他家族联姻。 觊觎秦王妃这个位置的人实在太多了。 宇文诤今晚也喝了不少酒,身上出了一身冷汗,他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臣会妥善处理,让殿下受惊了,是臣之过。” 祁崇道:“罢了,今晚孤要回王府。” 虞怀风上前握住祁崇的手臂,又为他传了一股清正内力。 等上了马车,虞怀风道:“这就是你的舅舅?互相算计来算计去,真是好舅舅。” 在这京城中,其实没有可以信赖的亲人。哪怕是至亲父母,或者兄弟姐妹,都可能因为一点利益互相算计。 是祁崇太过大意,一时失了戒心。 他冷冷闭上眼睛。 唯一信任的大概只有明臻,也只有明臻,是不求利益得失,她所依恋所崇拜,是祁崇这个人,而非秦王。 第63章 祁崇嗯了一声:别…… 虞怀风自然没事,一来,他没有嗅到宇文娴身上的香粉气息,二来,他也没有怎么喝酒。 宇文诤是祁崇的舅舅,又不是他舅舅,祁崇愿意相信,虞怀风可不愿意。 今天晚上身体不适的大概只有祁崇。 宇文诤和宇文波离开之后就各自去找侍妾解决问题,虽然时间短,但问题起码都解决了。 只有祁崇,烈酒加上欢宜香,若非虞怀风为他传了一些内力,只怕他连马车都不能上。 虞怀风觑着祁崇的脸色:“你府中有没有其他侍妾?当下要回秦王府么?” 祁崇冷冷的道:“阿臻会吃醋。” 虞怀风心中不满:“我妹妹会吃醋?笑话,她才不喜欢你。” 祁崇不愿意和虞怀风争吵,看在今晚虞怀风起了一些作用的份上,祁崇并未理会他。虞怀风也知晓祁崇如今会有多难受,他在一旁支着下巴:“堂堂秦王殿下,不会还没有碰过女人吧?” 祁崇冷冷扫过虞怀风。 虞怀风好不容易占了上风,自然心情大好,等到了他住的驿站,他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对祁崇摆了摆手:“回去记得用冷水冲一冲,让大夫给你把把脉。” 等人消失了,李福才从帘子旁探头:“殿下,回秦王府?” 他如今的状况,自然不能去见明臻。见到明臻之后,恐怕会害了明臻。 祁崇并非介意与明臻亲密接触。明臻是他所爱,他从小带大,理所当然属于他。有没有某个仪式,对他而言都不会有什么区别。 只是她的身体实在太弱,祁崇需要等她的身子骨再好一些,他并非不能等,而且祁崇在这些事情上并没有太大需求,对明臻虽有,却还没有到不能够忍受的程度。 祁崇冷冷的道:“回秦王府。” 李福仅仅随口一说,没想到殿下还真的要回去。他其实不大乐意祁崇这样回去。在宇文府中遭遇了这些,祁崇的心情想来不好,倘若这样到了秦王府,身边的人也胆战心惊,生怕做错了什么事情触了霉头。 犹豫一下,李福道:“今天晚上可真冷,不晓得明姑娘睡着冷不冷,她一向最怕冷的,安国公府又比不上秦王府里。” 给祁崇一个台阶,人自然就下来了。 宇文府中,宇文娴自然要被发落掉,哪怕宇文诤很喜爱自己这个女儿,但是,在他眼里,和宇文家的未来前途相比,别说一个女儿,就算是一个儿子也得牺牲。 祁崇不能轻易得罪,而且,今晚祁崇虽然表现得云淡风轻,他心里究竟如何想的,宇文诤也不敢妄自揣测。 宇文波抱怨道:“表哥也太不近人情了。我妹妹长得花容月貌,他碰一下就委屈他了?” 宇文诤道:“今天的事情不要传出去,将娴儿送去庄子里,以后别让她回京。你也少在外面说话,莫影响你妹妹的声誉。” 宇文波又道:“人家五皇子殿下,和咱们家里还没有血缘亲情,平日里对您也不错,还帮过我两次。秦王倒好,是我亲表哥,也不提携提携我。” “你懂什么?”宇文诤今晚被气得心口疼痛,“如果你不是宇文家的人,就你从前惹出的那些乱子,祁崇杀你一百遍。” 祁修是不错,温文尔雅又和善,可他和楚家关系更亲近些,来日若祁修登基,宇文家和楚家作对那么多,肯定还是头一个被收拾的。 宇文波万分的不服气:“表哥将来娶了别人家的女孩儿做王妃,父亲你就等着别人家越过我们吧。” 宇文诤冷哼:“我倒是要看看,他会中意什么人。” 表面上不敢同祁崇作对,但宇文诤也不是吃素的,暗里下几个绊子,想法子把祁崇看中的女孩儿弄死也并非不可能。 当初祁崇的母亲即将嫁给皇帝前,吃饭喝水都得小心,因为妒忌的人实在太多的。眼红秦王妃这个位置的人,也不是一般的多。 明臻已经先睡了。天琴和新夜也嗅到了殿下身上的酒气,现在煮醒酒汤完全来不及,她俩都是秦王的手下,自然不会阻止秦王酒醉后过来。 房间里其实还算暖,明臻睡在床上,身下是厚厚的熊皮褥子,黑绿色的熊毛没过了整个身子,自然温暖无边。 祁崇握住了明臻的手,低头吻了吻。 倘若他是一名理智的统治者,最正确的做法其实是娶了宇文家或者其他家族的女儿,用来巩固自己的地位。这么多年来,皇帝一直都不催祁崇的婚事,甚至隐隐打压,其实也担心祁崇通过联姻壮大势力。 但他并不理智。 祁崇想要权力并追逐权力,因为他知晓,站在权力的顶峰才能独断专行,才能号令天下服从自己。他要旁人服从,要众人跪服在自己面前,要随心所欲。权力的尽头便是无人可掌控自己,自己却能驾驭众人。是无所惧,无所牵制。祁崇要驾驭权力,而不是被权势驾驭。 因而只想要明臻一人。 明臻睡梦中翻了个身,背对了祁崇。祁崇把她又翻了回来。 明臻忍不住睁开眼睛,看到祁崇的时候,她只当自己睡熟了还在做梦,因而往祁崇怀里凑着求抱抱。 她一直都很会撒娇,能让男人为她彻底软化下来,百炼钢为绕指柔。 今天的情况却不同于往日,祁崇并没有抱她,只捏了捏明臻的脸,把她严严实实的拢在被子里。 明臻轻声嘀咕:“热。” 确实盖在身上有点多了。 她抬脚把被子踢开,踢到了床下去。小脚调皮的翘起来,差点翘到祁崇的脸上。 脚不及他的手大,轻轻一握便握住了,祁崇并非恋足,却不得不说,明臻的小脚长得格外漂亮。 往前是有一些朝代要女子把脚裹上,凌朝女子却不兴这个,尤其是贵族女子,她们好多还会骑马,还要结伴同游,怎么愿意被裹住放家里。明臻从小就在祁崇身边,哪怕兴裹脚,他也绝对不会给明臻裹。 折成那样残缺的形状太过痛苦,而且藏污纳垢,远远没有现在漂亮又冷香。 他的阿臻要健健康康的长大,而非让她成为床笫之间取悦于人的工具。 哪怕这个人是自己。 又细又白的玉足被旁人握在手心,明臻总有些不太舒服。她惯来手脚冰凉,哪怕身上出了汗,又在药桶中泡了许久,一双脚也是冰冷的。 祁崇暖了片刻,往上握住她的脚踝,把被子又拉上来,将明臻又盖在了里面。 明臻却故意和他作对似的,一点都不听话,非要将被子踢开,踢开之后还用眼睛大胆的去看他,特意让他生气。 祁崇点了明臻的穴道。 小姑娘被封了穴,一动都不能动,她自己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一双眼睛突然睁圆了。 祁崇声音略有些沙哑,似乎在刻意压制着什么:“淘气。” 封了不到一刻钟,祁崇便担心明臻气血不畅,给她解开了。 明臻动了动手指。 她又扑到了祁崇的怀里:“殿下欺负人。” 小脸隔着衣服在祁崇的胸膛上磨蹭几下,又抬起眼睛,她的眼睛一直都很明亮,且是黑白分明,因而更显得水润。 祁崇沙哑的道:“去睡觉,别缠着孤。” 明臻摇了摇头:“阿臻才不要。” 祁崇更觉得燥热难耐,他捏了明臻的下巴,将她抬起来,即将凑上去亲吻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先前允诺过她,等他当了皇帝再吻她。 因而躲过。 他将明臻搂到了自己的怀里,与她一起躺到了床上。 明臻觉得不对劲,她小手去摸祁崇的额头:“殿下,你生病了吗?你身上好烫。” 柔软手指抚摸过男人棱角分明的深邃轮廓,祁崇面容立体,更显深邃,鼻梁高如山峰,确实是俊美尊贵的面相。 祁崇“嗯”了一声:“别闹。” 明臻于是不再讲话,等殿下入睡。可殿下把她越搂越紧,似乎要将她嵌入骨髓。 她被勒得身子骨疼,而且明显感出了殿下的身体异常。 难道发烧了吗?冬天确实容易得风寒。 祁崇也不得不承认,吸引他的不仅仅明臻,还有明臻的身体,小姑娘这两年长得越发好了,偏偏她自己不知晓。 他松开手。 明臻揉了揉被勒得生疼的胳膊,自己完全没了睡意,她白天睡得也多,她翻了个身压在祁崇的身上,手肘支在祁崇胸膛处:“殿下要不要喝点水?你看起来很想喝水。” 祁崇揉了揉眉心,也不知道明臻如何看出来他想喝水的,小姑娘某些方面其实很敏锐。 她虽然轻飘飘没有重量,压在身上总归不舒服。祁崇翻身把她压下去:“孤想吃你。” 明臻扑腾了几下,没有把男人摆脱,只能被迫让人埋在自己的脖颈间吻了几下,手心也被吻几下,最后明臻笑着去推祁崇:“好痒,殿下,你不要亲阿臻的肚子。” 祁崇把她拉了下来,被子蒙住两人,额头抵住她的额头:“阿臻喜不喜欢孤?” 锦被中一片黑暗,温香缭绕。 黑暗中传来小小的声音:“阿臻最最最喜欢殿下。” 第64章 祁崇闭上眼睛:傻阿臻…… 祁崇知晓明臻的喜欢是真的喜欢。 小姑娘虽然有时候会扯谎,大多数时候还是很乖巧,在他面前也会讲实话。 他把明臻搂在怀里:“孤也是,最喜爱阿臻。” 为他所爱,亦是刻在他心头的第一人。 明臻柔软的身子紧贴于他,一时之间,祁崇只觉得药效更重了。 虞怀风为他传的内力已散,倘若药效解不了,今晚祁崇便不能离开安国公府。普通人怎么可能翻过安国公府那么高的院墙。 明臻往下摸了摸:“殿下是把刀带上床了么?刀鞘硌到我了。” 祁崇身体一僵,握住明臻的手腕:“别动。” 明臻不明所以。 祁崇闭上眼睛:“傻阿臻。” 祁崇的心在蓬勃跳动,他其实很年轻,与明臻的差距并不算什么。只是经历诸多,从内而外透着成熟稳重的气息,而且地位太高,功勋太重,多少人都忽略了,秦王殿下仅仅二十多岁。 与明臻相遇之时,他还是身形单薄的少年,如今已是强大到令人俯首称臣的男人。 他的心在跳动,随之蓬勃跳动的还有另一柄凶器。 夜晚已深,京城中清醒着的寥寥无几,月上中天,地面上一片银白,半空也是如薄雾一般的月辉。房间之内,要么安睡,要么在缠绵。 祁崇凝视人的时候,会让人感到臣服和恐惧,明臻与他目光相对,对她倒是很温柔,但今晚,不知道为什么,祁崇深邃凤眸中又有如火焰一般的炙热。 这种炙热如同他的体温,又是蓬勃跳动的事物。 明臻下意识的觉出了侵略感,她自己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却能够感知到。 她生得窈窕,但骨架较小,在高大的祁崇面前更显得娇小,惹人怜爱那一种。祁崇握住了她的手腕,明臻腕部尤细,手上戴着一串红珊瑚珠,晚上睡觉之前,丫鬟应该忘了帮她取下来。 祁崇的和她手腕差不多,或许稍稍要少一圈,但也很夸张。 筋脉纵横跳跃,蓬勃的生机与活力,血液在其中充斥翻涌,如极其凶恶的猛兽。 他也不想这样,因为这样的话,明臻之后或许会很难接受,但天生如此雄伟,祁崇也没有任何办法。 他摩挲着明臻手腕上的红珊瑚珠,珠珠圆润小巧,触手温润如玉,颜色是鲜艳的红,一如她的耳垂。 明臻耳垂红得滴血,因为刚刚被殿下碾过。 她打了个哈欠,也不知晓殿下想要什么,实在很困,现在确实晚了。 明臻凑到祁崇下巴旁边:“殿下亲亲阿臻,阿臻之后就睡了。” 祁崇指腹摩挲她的唇角:“不,快睡。” 声音低哑,明明是拒绝,却又像是在答应。 明臻得不到殿下的亲吻,也乖乖闭了眼。 手被殿下握了握,掌心被轻轻抓挠两下,明臻赶紧把自己的手藏了起来,不给殿下碰。等明臻入睡,祁崇才自渎解决。 往常欲望甚少,几乎没有,祁崇平日里考虑军国大事还考虑不完,自然没空来考虑这个。这也是在被下药之后,少有的事件。 宇文家是祁崇母后的家族,祁崇多多少少会看母后的面子,怜悯一二。但今天这件事情,他实在不能忍受。 宇文诤平日里看似恭敬,背地里却敢算计于他,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做出更加忤逆的事情来? 祁崇不做兔死狗烹之事,并非他有道德感,而是他不这样做,会有更大的利益可图。想要网罗一群忠心下属,自然不能干让人寒心的事情。 宇文家却触及了祁崇的底线。 祁崇让丫鬟备水沐浴,自然是冷水,他内力恢复了大半,现在状况好了很多。 天琴欲言又止。 犹豫了一下,天琴把一瓶药给了祁崇:“姑娘身体弱,脸皮又薄,倘若受伤了,就麻烦殿下给姑娘上药。” 八字还没一撇,这些丫鬟想得还挺远。 他也懒得理会天琴,接了过来,随手放在了身上。 天琴道:“霁朝江王颇为关照姑娘,殿下——” 一想起虞怀风,祁崇心情自然不算很好。没有人会待见一个时时刻刻都想偷走自己东西的人。 祁崇冷冷道:“尽量让阿臻远离。” 祁崇今晚还未得休息,距离早朝差不多还有一个多时辰,他和衣在明臻身侧睡了一会儿。 她睡得正香,唇瓣轻抿,祁崇指腹按在她唇瓣正中,被小姑娘下意识的轻轻吮了两下。 大概是梦中饿了。 湿润又温热,精致又脆弱,专属于他,任何人都不能和他争夺。 天不亮祁崇便走了,早朝的时候遇到宇文诤,宇文诤看见祁崇还有些怕,一时间欲言又止,不敢上前。 明明这是他的外甥,他才是长辈,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感到恐惧害怕的反而是他。 皇帝最近也在惦念着这件事情,但他最近还没有玩腻楚家那两个新的女孩儿,压根无暇顾及,他甚至连早朝都不愿意来上。 这两天西夏又有使臣过来,使臣还带了两名新的如花似玉的公主,欲要献给秦王。皇帝看上了这两名公主,暗示使臣献给自己,于是公主被封为妃,皇帝后宫充盈,紧要的事情给祁崇去办,不紧要的事情让祁修去办,生活快意得似神仙。 抢了西夏要献给祁崇的公主,皇帝难得愧疚了一回。 楚皇后备受冷落,也心急如焚,见两位西夏公主得宠,她心里不好受。虽然也厌恶自家进宫的侄女,但她居深宫多年,宫斗手段自然了得,如今心思都不在皇帝身上,而是自己的儿子和女儿身上,所以要紧的还是对付祁崇。 因而在两个侄女面前讲了几句,今天下朝之后,皇帝把祁崇叫来了御书房。 皇帝正当盛年,前些年身子骨还不错,这两年耽于女色,有些时候甚至要夜御十女,身子也慢慢垮了下来,眼底也略有乌青。 祁崇拱手行礼。 皇帝道:“秦王府中有多少姬妾伺候你?” 祁崇随口道:“三五名。” 皇帝略有些惊讶,他不晓得祁崇的姬妾居然这么少。能够看得出来,祁崇的心思不在女人身上。 不在女人身上的话—— 也就只有权力诱人了。 皇帝道:“这些年来,朕一直想给你挑一个性情贤淑的好女孩儿当王妃,一直都没有心仪的对象。” 祁崇讽刺勾唇:“劳烦父皇了。” 皇帝又道:“这两名宫女跟随朕多年,温柔知礼,如今赏给你了。” 这是皇帝开口赏人,并非皇后硬塞给他,天子之赏无法拒绝,祁崇拱了拱手:“多谢父皇。” 两名宫女出来,她俩都身形高挑,容长脸,长得很漂亮。 祁崇也没有多看。 宫里的宫女都是皇帝的人,皇帝有多好色,祁崇本人也清楚,稍微有点姿色的都被皇帝上过。 带回去也是随便扔在什么地方,不予理会。 出了宫,祁崇未回秦王府,而是去了康王府,这段时间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谋划。 康王府却在筹备着婚事。 康王世子祁庭和安国公府的嫡女明荟早就订婚,过了冬天两人就要完婚。祁庭看重明荟,因而婚事不能草草应付,在忙于朝政的同时,祁庭也在过目家中之事。 听说皇帝把自己身边的宫女赏给了祁崇,祁庭摇了摇头道:“他可真会恶心人,皇帝身边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你可别碰,碰了指不定就染上病了。” 祁崇冷冷勾唇。 这两人说不定还是眼线,他自然不会理睬,找个理由杀了便是了。 他与祁庭下棋,祁庭性子更可靠一些,值得与他商榷大事,最近祁崇在做的事情,祁庭也清楚。 祁庭摇着头道:“皇帝以为是他抢了你的西夏公主,还在沾沾自喜,岂不知人是你特意安排给他的。果真,抢来的东西,哪怕是碗毒,喝起来也特别香。” 祁崇勾唇。 祁庭白子往前送:“你猜,大概需要多久,皇帝会精亡于这两名西夏女人的床上?” 祁崇淡淡的道:“大概等你完婚之后。” 两人在祁庭的书房中下棋,输了几局之后,祁庭完全没了心思。祁崇看桌子上摆着一本《道德经》,他不晓得哪来的《道德经》居然比砖头还厚,抬手拿了过来。 祁庭脸色一变:“哎——” 看了一眼,祁崇沉默一下,把书放下了。 祁庭叹了口气道:“没办法,明荟太凶,我都不敢纳妾,青楼也没去过,太脏了。至今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担心将来娶她进门,洞房花烛夜的时候被她笑话一顿,她一向不给人面子。” 刚刚那本,是蒙着《道德经》书皮的春宫。 祁崇道:“笑话?” 祁庭道:“可不是么,我堂堂一个大老爷们儿,自然不能在这方面表现得太弱,起码要装得很有经验。” 祁崇不晓得这些还能画这么厚一本,果然,有些人真是无聊得很。 祁庭突然想起来祁崇是个清心寡欲不懂情爱的人,他叹了口气:“算了,殿下你没有未婚妻,有些事情和你讲了,你也不清楚。秦地近十万士兵快到京城了,这个节骨眼上,千万别出其他的事情。” 韩谦是从秦地而来,手中带着兵,自然不是直接过来,而是借着剿灭叛军的由头,兵权在祁崇之手,皇帝等人还没有意识到危机。 第65章 阿臻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皇帝赏了两名宫女给祁崇的事情,安国公自然也听说了。他暂且松了一口气,以为祁崇短时间内不再打明臻的主意。 虞怀风和明臻还未相认,明义雄其实也在思考,到底该不该让明臻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 这件事情他隐瞒了多年,且只有他自己知晓,明义雄一直都没有告诉过旁人,哪怕是自己的夫人。这两天,在用餐的时候,罗氏也在明义雄面前提了两句,说她最近打听到了一名年轻人,人还不错,可以和明臻成就一桩好事。 明义雄心烦意乱:“阿臻的事情先搁下吧,最近不要再提了。” 虞怀风既然是明臻的兄长,明臻身份便是霁朝王女,他肯定不会愿意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一个普通人。 罗氏不知道这件事,她单纯以为明义雄是不信赖自己,以为自己会在这件事情上苛待明臻。因而,罗氏心中不满,淡淡的道:“人确实不错,就连七小姐都心有不满,昨天还在背后说道,说我偏心,给她找的夫婿平平无奇,给阿臻找的都是好的。” 明义雄道:“并非如此,阿臻应该嫁不了普通人了。” 罗氏眸色一闪:明义雄这是什么意思?以阿臻的身份,就算长得再好,其他高门贵户人家的夫人肯定也不会让她做正妻啊,除非做小。 难道明义雄另有打算? 这个时候,外面的小厮进来传话:“老爷,江王殿下又来拜访了。” 明义雄沉默了一下:“让他进来吧。” 罗氏见有人过来,自己也不方便一直在这里打扰,便离开了。 虞怀风这次过来自然是要见明臻,事实上,他来安国公府,十有八九都是和明臻相关。 今天是要带明臻出门。 倘若旁人,明义雄不放心,虞怀风是明臻的哥哥,明义雄便放心大胆的让人带去了。 虞怀风不怎么喜欢明臻身边的两个丫鬟,天琴和新夜看起来都不是善茬,但两人对明臻寸步不离,虞怀风只能将人带上。 靠近去看,只觉得这两名丫鬟气息平稳,隐隐有几分内力流窜,大概是练过的,不像是普通人。 很像祁崇的人。 虞怀风心里有些烦,连丫鬟都是祁崇的,怪不得祁崇能和明臻走这么近。 说到这里,也不得不说祁崇很会玩,胆子也很大。借其他皇子十个胆子,其他皇子也不敢偷偷豢养国公爷家的小女儿在家里。 马车走到一个街口,虞怀风对明臻道:“这处热闹一些,阿臻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明臻想了想,点头:“想吃芙蓉糕,冰糖葫芦。” 虞怀风道:“就这一点点?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明臻又说了几个。 虞怀风分别给了天琴和新夜一些银子:“赶紧去买。” 天琴和新夜都不怎么高兴,两个人也没想太多,拿了银子便去了。 新夜一肚子的牢骚:“这位江王殿下,看起来那么好看,脾气恶劣得很,简直不把我们当人看。” 天琴指责道:“你少说几句吧。” 新夜又道:“看见姑娘和他在一起,我不开心,姑娘本就是秦王殿下的,怎么能和他在一起?” 天琴其实也觉得稀罕。明臻虽然性子软,却不是谁都愿意亲近,一般情况下,面对陌生人,明臻也是不大愿意理会,如今却愿意理会这个虞怀风。 等天琴和新夜买了东西回来,却发现马车没了,怀风带着人走了! 新夜手脚冰凉:“这人居然如此大胆!他带姑娘哪里去了?” 天琴知道几分实情,她表现得镇定一些:“放心吧,他是姑娘兄长,不会对姑娘怎么样。有秦王殿下在,除非江王不要命了,否则无法将人带出京城。” 明臻发现马车在动,她看向外面,有些不安:“天琴和新夜两位姐姐还没有回来。” 虞怀风笑了笑:“放心,她俩知道回去的路,我只是想起来,驿站中其实有阿臻爱吃的东西,也就不用多等了。” 明臻略有些不安。 虽然她心里很喜欢虞怀风,觉得虞怀风很是亲近,但无论如何,虞怀风对现在的她而言都是一个较为陌生的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明臻也有些害怕。 虞怀风看出了明臻的胆怯,他心中酸涩:“阿臻放心,哥哥不会害你,哥哥只想好好陪陪你。” 明臻点了点头。 等到了住处,虞怀风扶着明臻下来,小姑娘的手又冰又凉,虞怀风握了一下,也觉得心疼。一看就是气血不足的模样。 因为外面天冷,明臻的身上围着厚厚披风,等入了室内,虞怀风亲手帮明臻将帏帽摘了下来。 一旁的臣子纳罕,到底是谁,居然能劳烦他们江王殿下动手照顾? 明臻看起来似乎习惯了旁人的伺候,因而安安静静的让江王把自己身上的披风给解了下来。 虞怀风清楚,祁崇这两天颇为忙碌,想要插手进来都没有什么时间。 等明臻转过身,一旁的臣子蓦然睁大了眼睛,手指指向了明臻:“王……王……” 虞怀风冷冷扫他一眼:“休得胡言,住嘴!” 见过成王的人,都知晓明臻和成王长得很像,都是阴柔精致的长相,不过成王带着几分邪气,明臻看起来更加温柔无辜,正是这种无辜感,为她倾城容貌更添几分难以描绘的风情。 虞怀风对明臻道:“阿臻身体不好,能不能让大夫帮忙把脉看看?” 虽然虞怀风也精通医理,但他毕竟不是名动天下的神医,对于很多事情都无法解决。 房间这名臣子,其实是漓地的人,当初在宫里做太医。当年成王用的蛊毒,他也有参与研制。 明臻点了点头:“好。” 她坐了下来。 太医只看明臻一眼,便不敢多看。小姑娘长得精致病弱,自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贵气,看着就很娇贵,不像是普普通通被养大的女孩儿。 明臻露出一截雪腕,太医把脉之后,又看了看眼睑。 虞怀风在一旁道:“如何?” 太医道:“姑娘这身体……活到现在已经是命大,平常都吃什么药?” 明臻也不知道自己平常吃的是什么药,反正都是祁崇手中大夫精心研制的。 她轻轻摇了摇头。 虞怀风道:“当年本来该给母亲的解药,可不可以给阿臻吃?” 太医沉默了一下,之后道:“十多年过去了,解药早就找不到了,方子应该还在,不过能不能给姑娘吃——” 太医其实并不确定。 一来明臻没有直接被下了蛊毒,身上只是带着些病气。 二来当年那方子,给出的解药只是缓和往后的疼痛,而非彻底根除,蛊毒其实是无解的。 虞怀风脸色一沉。 他道:“你可知道如何将锁灵针取出来?” 太医道:“臣需要看一下锁灵针在哪里。” 虞怀风看向明臻:“阿臻,把头发放下,摘了簪子和珠花。” 明臻虽然不大乐意,但直觉认为虞怀风对自己没有任何恶意,于是乖乖将簪子和珠花除了下来。 墨发流淌而下,明臻的头发很长,又长又密,养得极好。 太医找了半天,没有找到。 他摇了摇头:“锁灵针是王妃下的吧?王爷您也清楚,王妃这一手锁灵用得出神入化,往日王宫里压根都不敢放半根针,生怕给她拿了。这根针在何处,臣也不清楚。” 虞怀风的脸色更加凝重。 太医苦笑一声,又道:“就算真的在,臣也不敢给取出来,它在姑娘身上十几年,恐怕早就和骨肉长在了一起,贸然取出来,只怕姑娘的神智受损更重。” 虞怀风愣了一下。 他闭上眼睛:“本王知道了。” 眼下明臻有两个困境,他却一筹莫展,一个都不能解决。 祁崇好歹养了阿臻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的将人养大。虞怀风一时之间很是自责,他身为兄长,却没有半点用途。 虞怀风道:“你出去吧。” 太医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走了出去。 明臻看向虞怀风:“怀风哥哥,你们刚刚说的什么意思?阿臻头上有根针吗?” 虞怀风揉了揉这孩子的头发:“无事,阿臻不用担心。” 明臻道:“你看起来很难过。” 虞怀风用簪子将明臻的长发束起来:“哥哥戴着面具,阿臻怎么看出来很难过?” 有些情绪其实不用看,只是凭借感觉,就能够感觉出来。 明臻抬手摘下了虞怀风的面具。 男子容貌甚美,肤白如玉,眉飞入鬓,一双多情潋滟的长眸,面容昳丽无比,恰如春日牡丹,秋日海棠。 她一时愣住了。 虞怀风挑了挑眉:“阿臻?怎么了?” 明臻自己看不出虞怀风和自己眉眼很像,两人虽像,毕竟是两个人,亦有很多不同,她只是被这张脸惊艳到了:“哥哥长得很好看。” 虞怀风捏了捏明臻的脸:“阿臻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把面具还给哥哥。” 明臻其实还小,少女还会再成长,往后会愈来愈迷人。 她乖乖把手中面具给了怀风,怀风重新戴上:“哥哥带你出去走走。” 哪怕表面正常,实际上,虞怀风仍旧陷在太医的话中走不出。 第66章 你一点也不了解殿下,你…… 明臻乖乖巧巧的跟在了虞怀风的身边,让虞怀风给她围上披风,戴上帏帽。 被人照顾之时,明臻安然的受着,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合适,被照顾之后,很有礼貌的说一句“谢谢”。 能够看出来,哪怕被宠溺,也不是被宠成娇纵的样子,而是坦然且有礼貌。 祁崇的确很会教小孩。 虞怀风道:“从前在秦王身边时,他也这样照顾阿臻?” 明臻点了点头:“殿下对阿臻很好。” 她的眼睛没有说谎,提起祁崇时,明臻看起来就很幸福,带着一些憧憬与仰慕。 虞怀风自然不会让明臻去比较,自己和祁崇哪个更加重要。 他不会自取其辱,虞怀风亦清楚的知道,经年累月的陪伴十分重要。 生而不养,断指可报,未生而养,百世难还。祁崇对于明臻,并未有半分亏待,恩情确实很大。 但是,偿还恩情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要以身相许。 虞怀风道:“阿臻有没有听过霁朝?” 明臻从小到大,有些事情是不会在她面前提起的。譬如霁朝,身边从未有人和她提起过这件事情。 因而她摇了摇头。 虞怀风轻笑一声:“哥哥给你讲一讲好不好?现在是冬天,王宫的梅花应该都开了,全部都是红色,远远望过去如红色的烟霞一般……” 两人在外边走边讲,因为走动,明臻身上也少了很多寒冷,她围着厚厚的披风,小脸隐藏在了帏帽之下,安静倾听。 男人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含笑,谆谆道来,明臻偶尔问他一些问题,他也很耐心的解答。 凌朝商市很多,京城尤其繁华,对很多偏远地方的人而言,京城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繁华之地,会有很多小商贩到处卖东西,虞怀风给明臻买了一串冰糖葫芦。 明臻眼睛亮了,接了过来:“谢谢哥哥。” 虞怀风看着小姑娘认认真真的啃,明臻有点挑食,只啃外面撒了芝麻的冰糖,不肯吃山楂,咬完冰糖之后悄悄丢掉,拿帕子擦擦手。 虞怀风忍不住笑了,又给她买了两串:“平常没有怎么吃过?” 明臻点点头:“殿下说外面的东西脏。而且吃糖多了牙齿会痛,小孩子不能天天吃糖。” 祁崇手中事务繁多,让他头疼的都是一些军国大事,虞怀风没有想到,这些小事,他也会如此在意。 虞怀风道:“这次例外,下次便去酒楼吃其他东西。” 明臻“嗯”了一声:“好啊。” 虞怀风又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我的父亲,成王?” 一开始的时候,明荟和明臻讲了几句,说成王暴虐无道,当时明臻并未完全听进去。 虞怀风道:“想不想听哥哥讲一讲父母?” 明臻点头:“好。” 故事千篇一律,还是外人说的那些,随便砍人头,滥杀无辜,手段残忍这些,都确有其事,虞怀风没有美化。 从成王年轻刚刚继位的时候,就已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明臻被保护得太好,其实并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会有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人。 虞怀风道:“后来,父王出宫见到了一个女人,这名女子谪仙之姿,他一见钟情,打算把这个女人囚禁。” 明臻愣了一下:“他也要杀掉她吗?” 虞怀风摇了摇头:“不是,父王从未想杀她,但母后的死却因为父王。他们两个有了我。” 明臻沉默了一下:“哥哥小时候是不是过得很不好?” 虞怀风轻笑一声:“好与不好,都已经过去了。不过,这么多年来,旁人评价我,总是会带上我的父王,父王曾经的罪孽,我也会承受一部分。” 哪怕在虞怀风面前不会说,背后也会指指点点“看,这是暴君成王之子。”“他的心性恐怕和成王一样”“以后会不会也是暴君”…… 虞怀风垂眸:“阿臻,如果是你,你愿意拥有这样的父母吗?” 明臻没有想到虞怀风会这样问。 她摇了摇头:“阿臻不知道,阿臻的母亲去世了,和父亲很少见面,不过父亲很好。” 虞怀风道:“假如安国公不是你的父亲,成王是你的父亲呢?” 明臻无法想象一个已经去世的人是什么样子,她只能从旁人的言语里去获取信息。因为没有相见,所以无法具体感知。 她后退两步,摇摇头:“我不知道。” 虞怀风无奈的笑了笑,抬手揉一揉明臻的头发:“傻阿臻,我们不谈他们了,谈一谈秦王好不好?阿臻如何看待秦王?” 虞怀风并不恨自己的父母,无论哪一个人,因为他生来健全。但是明臻不同,她如今的境遇,都是成王和王妃所致,两人没有疼过阿臻,阿臻被托送在陌生的国度,还有一副柔弱至极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身体。 这样的真相,他也会担心阿臻承认不了。 这一幕却被高楼上的人看见了。 宁德公主认得虞怀风的身形,那天被虞怀风拒绝,她至今仍在记恨——又爱又恨,毕竟像虞怀风这样容貌的男子,京城再难找到。 她脸色难看至极:“江王身边的女子是谁?” 虽然明臻戴着帏帽,但仅仅从身形,嘉寒也能够认出来。 她扫了一眼,淡淡的道:“是安国公府的小女儿,明荟的妹妹。” 虽然不知道明臻为什么和虞怀风在一起,但这样的事情其实并不难想象,单单凭借明臻这张脸,什么样的事情办不到? 嘉寒的手指甲深深扎在了肉里,表面上仍旧淡淡的:“明荟这几天不在京城,你若对她感兴趣,可以让明芳带她出来。” 明臻听虞怀风提起了祁崇,犹豫了一下,明臻道:“殿下对我很好。” 血缘至亲是亲,自幼的陪伴也是亲,在明臻看来,和安国公府相比,其实祁崇才是自己真正的亲人。 虞怀风道:“阿臻愿意和旁人一起分享秦王吗?” 明臻性情温柔,虞怀风其实也清楚,她被祁崇拿捏得很好,祁崇这样的男人,控制欲强,牢牢把控住自己从小养大的小姑娘,再简单不过了。 虞怀风只是不希望明臻事事都服从祁崇,甚至为了祁崇放弃尊严。 明臻道:“殿下不是阿臻一个人的。” 虞怀风眼皮一跳:“阿臻——” “从很久之前,阿臻就知道,殿下会关心很多人,要处理很多事情,有太多人需要殿下,仰赖殿下。”明臻对此也感到很难过,但她却无法阻止,也无心阻止,因为她清楚,祁崇注定不是庸庸碌碌局限于一处的男人,“但是,阿臻的分享也仅此而已。” 有些事情,明臻可以和他人分享。 有些事情,却不可以。 明臻无法接受祁崇把别人抱在怀里,更无法接受祁崇在牵着自己手的同时,也牵着旁人的手。 虞怀风道:“皇帝最近赏赐给了祁崇两名宫女,阿臻,以后他也会拥有更多的人,你如果想要和他在一起,事事都要和旁人共享。” 明臻摇了摇头:“不可能,你一点也不了解殿下,你不清楚殿下有多好。” “阿臻,世上唯一不会伤害你的人,只有我。你才是不知晓祁崇真实面目的人。” 虞怀风在妥协与不妥协的边缘徘徊,但他不得不承认,他还是不想把明臻交给祁崇。 祁崇已经占据他的妹妹,占据了十年,怀风很希望明臻回到自己的身边,“阿臻,我的父王和母后,后来又生了一个孩子,但是,母后怀孕期间,国内起了战争。” 天琴和新夜四处找不到明臻,天琴先回了明府,新夜去了秦王府,让暗卫找一找人,顺便带几件明臻的衣物首饰回去。 新夜在路上走着,家里有几个丫鬟认识她,都停下来喊了声“新夜姐姐”。 “殿下今天不在?”新夜道,“李福公公也不在?” “傍晚应该就回来了。” 新夜看到不远处两名着桃红衣裙梳妇人头的女子经过,眼睛眯了眯:“她俩是谁?之前完全没有见过。” “陛下赏给殿下的。”丫鬟道,“虽推辞不了,殿下并没有理会,不过她俩性格张扬得很,仗着是陛下亲自赏的,认同自己比寻常侧妃还高贵,前两天还殴打我们,怪我们不把殿下引去她们身边。陛下赏的人,李福公公也不好教训,传出去就是对陛下大不敬。” “殿下不知道么?” 丫鬟摇了摇头:“这样的小事,怎么会让殿下知道?恐怕殿下早就忘了家里还有这两个吃白饭的闲人。” 正说着,新夜就和这两名女子狭路相逢。 其中一名侍妾抬眼看了新夜一眼,见新夜容貌不俗,甚至隐隐胜于自己,略有不满:“这是哪里来的?” 丫鬟略有不安,生怕双方起冲突,若是天琴还好,天琴性格更加沉得住气,新夜却是个掐尖好强的。 不过这一次,没想到新夜没有生气,只笑了笑:“曾在王府当值,现在出去了,找李福公公有事。” 这两人刁难几句,才放了新夜过来。 等过了长廊,新夜脸色阴得能滴出水来,她冷冷道:“陛下赏的人又怎样?得罪我们姑娘,还不是死路一条,你俩过来,听我几句话。” 第67章 此时此刻,明臻有些怀念…… 明臻听完虞怀风的话语,并不敢相信这些。 虞怀风也知晓自己操之过急了。 但他却不得不这样做。 临近年关,时间过得实在太快,虞怀风想要将明臻带回霁朝。 他道:“阿臻,漓王宫才是你的家,王妃和漓王都是你的亲人,我们还有一个幼小的堂弟,他也很思念你。” 明臻脸色微微有些泛白。 她还没有完全考虑清楚。对于陌生的事物,陌生的人,明臻其实抱着一种警惕又恐惧的感觉。她害怕未知。 明臻一直都很胆小。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一直都恐惧有可怕的事物将自己抓走,恐惧黑暗。遥远的国度,遥远的家人,明臻从未想象过,如今面纱被揭开,所有的一切暴露在自己的面前,她觉得心口一阵沉闷。 此时此刻,明臻有些怀念殿下。如果殿下在这里就好了,他肯定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应,应该如何做。 但是,明臻又清楚,她不可能事事都依赖殿下,也要学着坚强起来,自己去解决一些事情。 眼前的事情,是她自己要去面对的。 明臻垂眸道:“我先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虞怀风道:“我们找了你十几年,阿臻,尽管你不知道,这些年,你确实一直被我们挂念着,我们才是血缘至亲。” 明臻纤长的眼睫毛垂落下来,在雪白的面容上投下小小的阴影。 虞怀风又道:“你的身份是尊贵的王女,并非国公府小小的庶女,阿臻,如果你跟随哥哥回去,会拥有很多人的尊重,还有数不清的荣华富贵。” 漓地并非贫瘠之地,霁朝近些年强盛了很多,可与凌朝分庭抗礼。王女这个身份,其实比凌朝的公主要尊贵很多。 凌朝有很多个公主,霁朝却只有一名王女。 虞怀风可以想象,明臻回去之后,会给多少人带来喜悦。 他道:“阿臻,你容貌美丽,心地善良,霁朝的百姓都会喜欢你。也会有很多贵族子弟喜欢你,他们肯定会为了争夺你而打破头。” 这样的场景其实不难去幻想。 霁朝已经很多年很多年都没有王女了,宗室子弟稀少,明臻如果回去,身份毋庸置疑十分高贵。 明臻摇了摇头:“哥哥,我要问问殿下。” 虞怀风眼睛闭上,他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先前是很欣赏祁崇,祁崇是少有的被虞怀风放在眼中的人物,但当下,他却隐隐有些妒忌祁崇。 凭什么啊……这是他的亲妹妹,在得知真相之后,却仍旧偏向于祁崇。 虞怀风道:“十多年前,我就要他帮忙寻找你,他明明知道你的身份,却不告诉我,甚至还隐瞒起来,害我担惊受怕又找了这么多年。倘若他当时就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你早就和我一起回家了。” 念在祁崇悉心将明臻养大的份上,这一页虞怀风可以掀过不提。 明臻不清楚这些复杂的过往,在虞怀风和祁崇之间,她也很难说明谁才是正确的一方。 虞怀风苦笑一声:“阿臻,哥哥也很难过。这么多年,哥哥一直都对你抱着很深的幻想。哥哥可以给祁崇很多东西,我们家也还得起他这些年对你的付出,唯独不想把你给他。” 明臻看着虞怀风的神色,自己也难过了起来,看到卖冰糖葫芦的又经过,明臻从荷包里拿出一颗金瓜子买了一串,递给虞怀风:“哥哥别难过了,阿臻请你冰糖葫芦。” 虞怀风接了过来。 吃东西并不能解决当下的问题。他也清楚明臻现在很纠结。 小姑娘看起来就是软绵绵的样子,并非斩钉截铁的性格,让她在其中做选择,对她而言或许也是一种痛苦。 罢了。 虞怀风会努力争取,尽人事,听天命。 他很多年没有吃过这样的东西,小时候常常看到父母之间彼此折磨,虞怀风在其中也感到痛苦,叔父带他出宫,会给他买一些好吃的东西。 后来虞怀风长大了,便再未尝过这些。 秦王府中。 皇帝送给祁崇的两名宫女,一名桃红,一名柳翠,两人有些姿色,先前的确伺候过皇帝。不过楚皇后也拈酸吃醋,皇帝不至于为了两名小小宫女让皇后不开心,因而她俩还是宫女,不过地位高些,在宫中可使唤很多小宫女。 这次被送给祁崇,皇帝也叮嘱过许多,让她俩费尽心思获取祁崇的欢心,倘若祁崇有什么动作,就悄悄传消息到宫中。 她俩也是皇帝安排的眼线。 但是,桃红和柳翠在见过祁崇之后,心意又改变了。祁崇俊美无双,哪个女子不动心?一开始两人也是想要探到一些秦王府的机密,在皇帝面前讨一些赏。 后来,两人慢慢渴望得到祁崇的宠爱。 秦王府内部之华贵不亚于皇宫,因为祁崇权势滔天,许多东西都优先献到秦王府,先讨秦王欢心,次一等的才送进宫给皇帝。 但祁崇不经常在家里,桃红和柳翠的住处又偏僻,平日里压根见不到祁崇,她俩焦急如焚,经常拿小丫头撒气,拧得小丫鬟身上青紫交错,逼小丫鬟打听祁崇在哪里,她俩好去碰见。 这些丫鬟苦不堪言,王府不准妄议主子,也不准忤逆主子的命令,这俩是皇帝赏赐的,身份算是侍妾,也是主,下面的人不敢欺主,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她们。听了新夜一番话,这些丫鬟们也有了一点想法。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她们。 傍晚桃红和柳翠正要回房,突然听到墙角处有丫鬟讲话,她俩支起耳朵去听。 其中一人道:“殿下暖阁里的牡丹又开了,他最喜爱牡丹。” “冬天里还能开花?” “自然,数十个花匠悉心照料呢。”丫鬟道,“殿下今晚大概也会去赏花。” 桃红眉头一皱,细细想了想,把丫鬟给叫住了:“什么暖房?什么牡丹?殿下当真那么喜欢?” 丫鬟惊诧的回头:“姨娘,您怎么在这里?” 桃红摸了摸鬓边的珠钗:“和我好好讲讲,秦王殿下喜欢什么牡丹?” 祁崇其实并不喜欢什么花花草草,他也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去弄这个。前些年有高人让他养牡丹,说养活了对明臻的身体好。 在旁的事情上,祁崇并不听所谓和尚道士高人的言语,唯独对于明臻的事情,这些人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每年在寺庙供奉无数长明灯,让僧人给明臻祈福长寿,在家放各种摆件,甚至不分四季的养牡丹。 王府里也确实有不少花匠,专门来料理这些。 丫鬟犹豫了一下,支支吾吾的道:“就白牡丹,家里种了好多,如果春夏之交,王府处处可见,现在是冬天,仅仅暖阁里有,殿下最爱观赏了。” 桃红道:“殿下什么时候回来,你告诉我一声,我们也去看看。” 等丫鬟离开,桃红和柳翠才回房间细细梳妆打扮。 当初伺候皇帝,她俩颇有能耐,床上的花样也不少,勾住男人自然轻而易举。但祁崇不碰她俩,压根不睡,她们又怎么勾? 今晚夜色极佳,倘若能够成就一番好事,也是不错。 之前她们就双人侍寝,现在两人自然也成双结对的出现。 桃红一边自己梳头,一边道:“伺候咱俩的就这个不中用的,头发都梳不好,等得了殿下欢心,一定要十几个人给我们使唤。” 柳翠还在幻想:“秦王殿下肯定很厉害吧?他少年时就很勇猛,千人之中取敌军首级,床上肯定也很威风,不晓得我们两个能不能伺候得了……” 一个时辰后,丫鬟悄悄带她们两个过去。 进了祁崇的院子之后,丫鬟带着人往前走:“这间房便是了,殿下等下肯定会过来。” 桃红和柳翠推门进去,却没有看到一屋子的牡丹,但是,进来的刹那,两人就看得眼睛发直。 房间内无灯,夜明珠点缀四周,最大的比海碗还大,放在檀木架上,最小的玲珑精致,一颗颗镶嵌在屏风上,柔柔散发皎洁光芒,榻上的白虎皮毛被珠光映着,也泛着柔辉。 此时有风灌进来,珠帘碰撞,南珠颗颗圆润,每十粒会有一粒同等大小的鸽血石,碰撞之下,声声清脆,恍然如梦,更卷起了一阵牡丹花香,两人绵绵踩在无比厚实的波斯地毯上,只觉得这里一切就如梦一般。 李福这个时候和祁崇一起回来,看到明臻房间门开着,李福开玩笑道:“她们不至于现在打扫姑娘房间,该不会姑娘回来了吧?” 祁崇眸色一暗,或许真是明臻想他,闹着丫鬟带她回来,小丫头缠起人来确实要命,不达目的不罢休。 他往里走去,刚刚进门,却看到两名陌生的女人试图触碰珠帘。 李福看到这一幕几乎要傻了:“你俩怎么在这里?” 要寻死也不是这般寻吧? 桃红和柳翠突然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养牡丹的暖阁,慌忙跪下。 祁崇没有给这两人解释的机会,他脸色阴沉,冷冷道:“拖出去,杖毙。” 第68章 你只有殿下,殿下才是唯…… 府中这些小事,祁崇自然没有时间去管。他自然不需要在乎这两人是主动进来还是被骗进来,无论是哪一种,都触到了他的逆鳞,杀了便是了。 李福还在犹豫之中。因为这两名宫女毕竟是皇帝赏赐的,改日传到皇帝的耳朵里,祁崇大概又要被皇帝问罪。 不过转念一想,秦地的兵马即将到达京城,到时候皇帝忌惮祁崇还来不及,更别提问罪了。 祁崇想杀人,他这个奴才也拦不住啊。 府中小事,祁崇不可能事事都注意,李福在如今的职位上,也不可能事事都注意。但是,某些事情,他必须得调查清楚。 两名宫女很快就被打得断了气,李福让人收拾收拾送出了府。等回来的时候,明臻房间的珠帘已经换了一套,地毯也换下,丫鬟们还在里面擦地,夜明珠的光辉将房间里的一切都照亮了,光色幽幽,这颗最大的是新得的,如盛开的莲花一般大,价值连城,明臻应该还没有见过。 李福随口问了一下丫鬟:“今天家里可来什么人?” 这名丫鬟知晓一些内情,不可能瞒着李福,她点了点头:“新夜姐姐今天来过,给姑娘拿衣服,路上遇到两位姨娘,姨娘还拦住她,问她是谁。” 李福也晓得了,怪不得这两人找到了正确的作死方法,原来是得罪了这个。 新夜的脾气李福也清楚,而且姑娘身边的人也犯不着他去教训,虽然一开始是李福安排,但如今姑娘大了,他不好越俎代庖去说些什么。 李福点了点头:“罢了,得罪姑娘的人,也是她俩有眼不识泰山,的确该死。殿下有洁癖,最不喜别人碰姑娘东西,房间擦干净后,地毯都换上白色的,往后落锁,除了每日打扫,别让旁人再闯进来送死。” “是。” 李福回了祁崇住的暖阁,仍旧是一室牡丹的清香,原来是赛雪塔开了。在这寂静的冬日,雪白的牡丹大朵大朵的盛开,如玉雕称一般。 房间里略有些暗,灯只点了一盏,龙涎香混合着赛雪塔的香气,暖香吸进肺里都是诱人的。 祁崇道:“她俩如何进来的?” “今天新夜来拿姑娘的衣服,她俩得罪了新夜。”李福道,“尸体已经被送去了乱葬岗。” 祁崇点了点头。 李福又道:“殿下明天离京,今天不去看看姑娘?” 一寸相思千万缕。 祁崇道:“罢了,她应该已经入睡了。” 李福心里嘀咕:曾经明臻入睡,祁崇也过去的时候多了去了,简直把安国公府当成自己后花园。 但他不能说出来。 李福能够看出来,祁崇的确很想念姑娘,每天回来都能看到姑娘的房间。 安国公不识抬举,倘若愿意把人给了祁崇,高官厚禄有了,姑娘也回来了。祁崇被驳了面子,倒是难得的没有针对安国公一家。 李福笑着道:“这花开得极好,奴才听京城有人说,如果爱慕哪个姑娘,就送她一些花。” 说完又觉得不妥,冬日里养出来的牡丹有盾娇贵不必多说,一剪子下去,不知道多少人会心疼。 祁崇当然不会像李福一样,考虑这么多。家里东西都是他的,他自然想怎样便怎样。 几支便是很多,这花开得比明臻的脸都大。 等翻墙入了安国公府,祁崇才意识到李福这个狗奴才又在糊弄自己,京城里哪有这样的规矩。 他拿着这些实在不算雅观,佩剑佩刀还好,祁崇这般杀气重的人,实在不搭配这些牡丹。 新夜也见到殿下回来,她还在拧帕子:“今天姑娘吃坏了东西,身体不大舒服,现在已经在床上躺着了。” 虽然看到了祁崇拿的这几支牡丹,新夜也当成没看见,总感觉和秦王殿下违和,但不用猜就知道,八成是家里牡丹开了,殿下想给姑娘看看。 祁崇往里面走去。 明臻小小的嘤咛传到了耳里:“我不想喝药了,喝药会想吐。” 祁崇找了个花瓶把花放进去,之后去了床边。 明臻小脸雪白,墨发散了一床,身上穿着薄薄纱衣,雪肌隐隐约约透出来。 看到祁崇之后,明臻想要起来,但身上实在没有一丝力气,只动了动小指头,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祁崇看她哭,眼泪特别多,大手擦去她的眼泪:“怎么了?” 明臻埋在他的怀里,哭得十分伤心。 天琴把药送进来,祁崇接过药,掰着明臻的下巴,她闭着嘴巴不肯喝,泪眼朦胧的样子。祁崇强行掰开她的下巴,分开合拢的贝齿,一口一口给灌了进去。 喝了半碗洒了半碗,明臻的衣襟都被打湿,身前湿了一片。 墨色药汁渗进雪色肌肤,从沟壑处往下滴淌。祁崇拿了一方帕子,给明臻擦了擦。 因为是晚上,祁崇不愿意让她再吃甜的,因而喂了她几口清水:“怎么又不舒服?” 天琴拿来新的衣物,放在了旁边。 明臻摇摇头,不说话。 祁崇把她衣物脱了,给她穿上新的,方才的湿了那么多,都是药味儿。 等换了衣服之后,她小声道:“阿臻肚子痛。” 祁崇给她揉了揉,明臻肚子上没有什么肉,整个人瘦弱得风都能吹走。明臻的手按在祁崇的手上:“太重了,殿下轻一点。” 揉了一刻钟,明臻缓过气来,趴在祁崇的怀里。 祁崇修长的手在她的背部流连:“今天吃了什么?” 明臻小声道:“忘了。” 祁崇捏着她的下巴:“真忘了?” 小姑娘垂下眸,雪白小脸让人有捏一把的冲动:“嗯。” 祁崇闭上眼睛。 他并非不能见到明臻,而是不能在深夜见到她如此姿态。 原本没有什么欲念,但她实在惹人怜爱,而且还惯会诱人,片刻没有阻拦,她就在自己怀里撒娇。 一身的火。 明臻抬眸:“殿下生气了?” 祁崇抓住她的手,按在了自己身上:“你觉得呢?” 明臻被烫了一下,下意识的感觉不太好,今天的殿下似乎有点凶,她想把手缩回来。 隔着薄薄一层布料,可以感知到殿下难耐的情绪。 明臻抿了抿唇瓣。她终究还是没有将虞怀风今天对自己讲的告诉祁崇。 她靠在祁崇的怀里,沉默许久:“殿下再给阿臻揉一揉。” 祁崇揉着明臻的小腹:“还痛不痛?” 明臻摇摇头:“已经不太痛了。” 已经快过年了,虞怀风过段时间便要回漓地,明臻也不清楚,自己是否要和虞怀风一起回去。哥哥寻找了她这么多年,付出了很多心血,但祁崇付出的同样很多,明臻总要对不起其中一个。 祁崇捏住明臻的下巴:“在胡思乱想什么?” 明臻摇了摇头:“突然想看一看梅花。” 不管是否留在漓地,她总归都要回去一下,看一看在远方的亲人。明臻也从未想象过这些亲人是什么模样,什么性格,但他们对自己有很深的期待,明臻不可能全无付出。 “改日孤带你看。” 祁崇近来事务繁忙,已经几天没有得到好好休息,他抱住明臻,在她身旁合上眼睛。 明臻久久未睡着,她看着殿下的睡颜,小手贴上了殿下的脸颊,自己也埋在了殿下的怀中。 夜晚祁崇被热醒了,明臻床上铺得实在太厚,她身体紧紧依偎于他,让他也有几分情动。 欲望一旦过来,便来势汹汹。 小姑娘的雪脯紧紧靠着他,手臂也勾在他的脖颈上,全然没有戒备。 倘若两人已经成亲,她是自己的人,往后每夜醒来,便能与她翻云覆雨。 让她哭着求饶喊“夫君”。 将她弄得满脸泪痕,从内而外都是他的味道,被他所标记。 祁崇把明臻放了回去,从她身旁起来。 她唇瓣轻轻分开,喊了一声“哥哥”,声音绵绵软软,语调也一如既往的温柔。 祁崇脸色微微一变。 他并不知道,虞怀风什么时候在她心里占据了如此重的分量,让她在睡梦里都念念不忘。不管怎样,这样的情况都不是祁崇想要看到的。 他其实很自私,希望明臻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人,想要金屋藏娇,把她藏起来,除了自己,谁都不能看到她。 甚至不想让她对除了自己之外的人好,不想让她对旁人笑。 这样的想法其实不对,祁崇知晓自己不能束缚阿臻,不能事事让阿臻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走。 明明知道是错误的,祁崇还想这样做。就像当下,明明知晓不该对她生出那般想法,但他却可耻的想要进入她,想要她口中喊着自己的名字,脑海里也只剩下自己。 祁崇捏了明臻下巴,指腹在她唇角摩挲,再摩挲,少女柔软芬芳扑面而来,他已经让明臻陪伴了自己十年多,如今又想着更多。 最后,祁崇克制住了自己的欲念,他一直都可以完美的控制自己,从未出过任何差错。祁崇在她额头上吻了吻:“你只有殿下,殿下才是唯一喜爱你,不会伤害你的人。” 明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祁崇已经离开了。 第69章 祁崇却冷冷抬眼,唇畔勾…… 近来京城中却发生了大事,明臻并不知晓,不过各个家族都有所触动。 最为震惊的便是秦地十万将士在京城附近驻扎。祁崇人在京城,这些年很少去封地,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秦地逐渐变得强横起来,无论农商赋税都在凌朝位居前列。 朝中原本归顺于皇后的家族,在见到祁崇之后,也变得恭敬了几分。 皇帝起初并未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对朝政之事并不上心,这段时间沉溺于西夏两位公主的美色之中,面临朝臣的暗示与提醒,他也没有多加注意。 没过几天,提醒皇帝的两名官员被杀,陈年旧事被掀了出来,罪名罗织之后,整个家族都遭了殃。 朝臣见秦王这般无情,一时之间胆战心惊,风声鹤唳,朝堂中的氛围瞬间紧张了起来。 楚皇后心急如焚,让两个侄女在皇帝面前说了几句,顺便告诉皇帝,他赏给秦王的宫女被杀了,秦王像是有了反心。 所有人都认为秦王有了反心,所有人也都知道,秦王大概率不会谋朝篡位。谋朝篡位是下下策,留在史书中并不好看,也不会得人心。 皇帝这才回味过来。 这天,等下了早朝,皇帝留了丞相、靖王、安国公和祁崇。 靖王铁骨铮铮,一向正直无私,但是——他如今也悄悄归顺了祁崇,旁人不知情罢了。 在皇帝眼中,丞相、靖王和安国公还是自己的人。 他挑了祁崇着手的几个事件,刻意刁难了一番。 祁崇神色冷淡,皇帝问什么,他便说什么。 皇帝道:“李御史犯了什么错,居然被你凌迟处死?秦王,你行事作风太过暴戾,德不配位。” 若是往日,在皇帝发话之后,丞相也会紧跟着数落一下对方的罪行,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丞相并没有发话。 并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御史位高权重,在朝中颇有威望,祁崇杀他都不眨眼睛,丞相虽然比御史官大几级,但在拥兵自重的祁崇面前,仍旧什么都不是。 今时不同往日。 皇帝见丞相不发话,看向了靖王,靖王如今头发花白,垂垂老矣,仍旧心念朝中之事,并未放下手中权力。 靖王拱手道:“陛下,臣私以为,祁崇的做法并不过失。李茂身为御史,早年却品行不端,当街撞死了耄耋老者,不配为臣,祁崇杀他,是替天行道。” 皇帝眼皮子跳了跳。 李茂撞死的人不过一个乞丐,还是一名垂垂老矣的乞丐,一名乞丐和一名御史哪个重要?祁崇分明是找个由头将人杀掉。 普普通通的处死,皇帝尚能够接受,但祁崇却是将人凌迟,明摆着杀鸡儆猴,恐吓一众大臣。再这样下去,改天祁崇牵只鹿到朝堂上,其他人也能跟着附和他说这是一匹马了。 皇帝冷笑一声:“皇叔老了,居然也有些糊涂,明卿,你如何看待?” 明义雄心情复杂。他也觉得祁崇这次过分了,但是,明义雄虽耿直,却非愚蠢,真正愚蠢的人压根站不到皇帝跟前来。祁崇当下如日中天,和前两个月相比大大不同,实在不能招惹。 明义雄家里还有一众子女,本来就因为拒绝祁崇讨要明臻得罪了他,之后不好再得罪。他可以不往上爬,但得保住家里一众人的性命。 明义雄稍微附和一下皇帝:“前两天臣病了,一直在家里养病,并不知晓此事。秦王殿下或许做的有些过分了。” 皇帝看向祁崇。 祁崇近两年已经是长身玉立的成熟男人了,他站在哪里,哪里便熠熠生辉,既吸引人的眼睛,又让人不敢直视。 他眯起眼睛,去看自己这个儿子俊美的面容。 祁崇生得确实没话说,轮廓线条深邃,雍容华贵,自带摄人心魂的气场。 无人敢迎接天子的目光,旁人也不能与天子直视,祁崇却冷冷抬眼,唇畔勾起讽刺一笑,似乎在挑衅圣威。 皇帝一惊,心有惶恐,却涨红了脸色:“朕前些时日赏给你的宫女呢?” 皇帝知晓宫女已经被祁崇处死了,却渴望听到不一样的回答。 倘若祁崇回答说人病死了,或者因为其他缘故不小心死了,他能够从此判断出,祁崇还是有几分畏惧皇权,会掩饰一下。 结果,祁崇冷冷道:“儿臣不喜,便杀了。” 皇帝一时胸闷,抬手指着祁崇:“朕赏给你的人,你不喜欢?还杀了?” 丞相的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他叹了口气,也没有讲什么。 靖王年龄大了,精神气不比从前,他一心为凌朝着想,知晓凌朝大厦将崩,只有祁崇能够支撑起来。虽然祁崇手段狠厉,但成大事者,也必须得如此。因而靖王装作自己耳聋,什么都听不见。 只有明义雄心急如焚,夹在中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祁崇冷冷道:“父皇认为不可?” 皇帝看见自己股肱之臣都不敢发话,也知道大势已去。 他突然想起来前些天,那时李御史还活着,忧心忡忡的说京城被秦王的将士虎视眈眈包围着,要他想办法处理此事,能尽快从外地秘密调兵过来更好。 结果他没有放在心上。 皇帝忍着怒火,最后颓败了下来:“既然不喜,便罢了。” 祁崇凤眸扫过明义雄。 明义雄的心又被吊起来放在火上灼烧。 他特别担心祁崇在皇帝面前来一句“儿臣喜欢明大人家的姑娘,就把明姑娘给儿臣吧”。 皇帝一旦开口,明义雄再不愿意,也得乖乖把人交出来。 出乎意料的是,祁崇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开口,只冷冷扫过明义雄,并未再讲更多。 等人散了之后,皇帝抬手摔了一个花瓶。皇帝身边的太监上前,也被一脚踹在了地上,窝心一脚让这个小太监瞬间吐了一口血。 一名西夏公主走了进来,她笑笑道:“陛下为什么不开心?臣妾来帮陛下消解消解。” 公主年轻貌美,又善解人意,皇帝怒气瞬间少了许多。 他将方才之事说了一番。 公主柳眉倒竖:“秦王殿下实在无礼,陛下,臣妾亲手为您熬了参汤,请您尝一尝。” 公主心灵手巧,烹调的食物也很美味,让人念念不忘,皇帝接过来之后,一饮而尽。之后他便来了兴致,将公主按在榻上。 五皇子祁修匆匆而来,他也想和皇帝商议一件事情,外面太监正要阻拦,却没有拦得住。御书房乃清净之地,太监也没有想到皇帝会在里面白日宣淫,便将人放进去了。 祁修在屏风之外:“父皇,儿臣有——” 这个时候,突然传来女子一声娇吟,之后便是身体碰在一起的声响。 祁修愕然。 公主突然哭了:“陛下,外面有人,臣妾丢脸死了,不要活了。” 皇帝龙颜大怒:“滚出去!” 祁修脸色一白,匆匆退了出去。 出去之后,他忍不住道:“夏国公主如此淫‘荡,居然在白天诱着父皇同她交接,恶心至极!” 身边小太监道:“应该让皇后娘娘惩戒她俩一番,这两个淫‘妇早晚将陛下的身子弄垮。” 祁修叹了口气。 他道:“天要亡我凌朝,你不知,这两个贱‘人肯定是祁崇安排进来的。” 身后却传来一声冷笑:“五皇子殿下真会给人泼脏水,什么坏事都秦王殿下办的?说起天亡我朝,若无秦王,几年前便亡了。” 祁修脸色一变,却见康王世子祁庭和六皇子祁赏过来,讲话的正是祁庭。 祁修脸色难看:“世子,请注意你的身份。” 往常祁庭的确会敬重祁修几分,但如今么……却没有必要了。 祁庭对祁崇忠心耿耿,自然见不得祁修在背后给祁崇泼脏水。 祁庭冷笑道:“至于两位西夏来的娘娘,娘娘举止不端,可是——上梁不正下梁才会歪。” 祁修脸色更为难看,目露凶光:“你——” 所谓上梁不正,指的当然是如今的楚皇后。当年元后在时,曾经撞见楚氏与陛下在花园里胡闹,光天化日之下,两个赤身露体的人把元后吓得病了一场,楚氏还挑衅元后,说元后床上呆板无趣,所以不得皇帝喜欢。 这是宫廷秘事,下人们传了出去,楚氏成皇后以后,屡屡封口,但还是会有人议论。宗室子弟也都清楚楚氏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 祁庭道:“真正称得上端庄贤惠的也只有秦王殿下的生母了,五皇子殿下,您没有资格在背后议论这些。” 等祁庭走后,六皇子祁赏用烟斗在祁修的肩膀上拍了拍:“别想太多,祁庭讲话就这样,兄弟一场,莫失了和气。” 祁修将怒火压下,往后宫而去,远远听到女子的笑声,他随口问了一句。 一名宫人道:“宁德公主和嘉寒县主邀请了几名贵女过来,都在一处玩儿呢,来的人不算少,有丞相家的,还有定北侯、誉王、安国公家的小姐。” 祁修心中郁郁,听到嘉寒的名字更加不喜。他前朝被秦王压一头,回到皇后这里,皇后也百般撮合他和嘉寒。 第70章 殿下的醋坛子似乎被打翻…… 祁修远远便看到一名少女,少女身形与他在康王府看到的那名相仿。 当时虞怀风把他拉走,还说人是丞相家的小姐,后来祁修再去寻找,并未在丞相家见到。 如今又遇见,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询问身边的太监:“那名小姐是谁?你去打听一下。” 小太监应了一声,正要上前,祁修道:“罢了,本皇子亲自过去看看。” 小太监或许嘴笨,也许问不清楚,倒让人给跑了。 明臻是第一次进宫,她与明芳并不亲近,这次过来,也是明芳在罗氏面前软磨硬泡,罗氏才准让明臻一起陪同。结果进来之后,明芳便去了嘉寒的面前,明臻与其他贵女也不熟悉,她也懒得认识许多人,让新夜陪着四处走走。 看着倒有些索然无味。 新夜也略有失望:“还不如秦王府的花园漂亮,也就大了一点。” 明臻并没有开口。 新夜看着姑娘这两天有些心不在焉的,她跟在明臻的身后:“姑娘看起来不太高兴,是有人惹了您不开心?不会是七小姐吧?她确实不够讨喜。” 明臻其实并未将明芳放在心上,如今答应出来走走,也仅仅是出来散散心罢了。原本便没有和明芳有太多感情,知晓自己与明芳并非亲姐妹后,便更加没有感情。她现在喜欢的也只有明荟罢了。 可惜明荟这段时间不在京城。 明臻找了个亭子坐下来,她手中握着手炉,抬眸看向新夜:“你冷不冷?” 新夜摇摇头:“奴婢不冷,姑娘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告诉奴婢,奴婢为您分忧。” 明臻微笑着摇了摇头:“无事。” 她与新夜、天琴虽然亲近,但明臻平日较为沉默,就算有什么事情,大多数时候也是自己在心里想想,从来不会说出来。 如果真的要讲出口,也是讲给祁崇去听。对于旁的什么人,总会天生带着几分戒备,也是与生俱来的疏冷感。 两人谈话之间,却听一道陌生的声音入耳:“抱歉,方才我遗失了一枚玉佩,不知姑娘是否看到了?” 明臻与新夜双双回头。 明臻今日着象牙色衣裙,外面系着丁香色的披风,因为她肤色白,紫色更衬得她高贵脱俗。 她回眸刹那,祁修瞬间立在了原地不动,整个人像是失了神一般,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明臻看了新夜一眼。 新夜道:“这里并没有见到什么玉佩,您去其他地方寻找一下吧。” 祁修声音略有些干涩:“好,不知小姐芳名?” 新夜笑笑:“我们家小姐芳名,岂能随便告知于人?” 祁修身旁太监斥责:“大胆!这是五皇子殿下!” 祁修以责备的目光看向太监:“休得胡言乱语,平白吓坏了姑娘。” 之后他才看向明臻:“我是五皇子祁修。” 明臻眉眼间的艳色让人压根无法忽略,只想沉浸在其中,不笑时略有几分清清冷冷的感觉,让人想要伏在她的裙下,为她献上一切来讨她一笑。 其实明臻平日里也不爱笑,除了熟悉的人面前,在外人面前,她一直都没有太大的兴趣去接近,也不愿意理会。 因而听到祁修的话语,明臻只点了点头:“五皇子殿下好。” 她恹恹的咳嗽了一声,把手放在新夜的手中:“风有些大,我们走吧。” 祁修失神落魄:“姑娘——” 明臻觉得这个陌生人的眼神不对劲,她不喜欢被旁人这样盯着,况且殿下一再叮嘱,来历不明的人不可随意搭话,即便祁修看起来是个翩翩公子,她也没有太大的兴趣。 祁修也是头一次在女人面前碰一鼻子灰。但倾城色难遇,他自然也是头一次看到让他骨头都融化的女子。 明臻容貌太摄人心魂了,是祁修无法想象的柔美,仅仅是看着她的脸,她不笑,甚至不动,不摆出任何姿态,祁修就觉得自己浑身酥酥麻麻,难以形容的快意。 往日他也曾沾沾自喜,以为自己不被美色诱惑,连嘉寒这样的大美人都能拒绝。如今他才明白,在真正的美貌面前,他也是压根移不动脚的。 祁修赶紧追了上去:“今天是宁德邀请你过来的?她是我亲妹妹。” 明臻也不清楚这个人为什么一下子这么热情,她自己并不知道自己长得多好看,因为天天对镜梳妆也看习惯了,殿下也没有夸过她的外表,王府里也没有外男,只觉得这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更加警惕。 明臻道:“你不要跟着我,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五皇子,请你回去吧。” 少女声音靡丽惑人,隐隐又带着几分清甜,祁修更觉得自己骨头酥了。 但他又不是祁延那般好色的人,平常都端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架子,也不懂如何与女子相处,只能跟在明臻的后头。 哪怕对方对自己没有好脸色,祁修也不舍得离开。他担心这次错过,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新夜知道这位殿下多半是贪了明臻的美色,她只觉得好笑,平日里被外人吹捧得天花乱坠的五皇子,也不过如此,见了美女还不是移不动脚?果真和皇帝一样的货色。 新夜道:“五皇子殿下,我们姑娘已经许配人家了,您跟在后头,只怕会败坏我们姑娘的名声。” 祁修有些不甘:“是哪家的公子?” 只要问出来,之后暗暗把人除掉便是了。他想要的东西,必须强取过来。 明臻想了想,秦王是不能对外人提起的,能够提起的也就只有哥哥了,她漫不经心的道:“是江王殿下。” 祁修一下子愣住了。 虞怀风? 若是虞怀风的话,这事情便棘手了。祁修清楚,虞家都不是什么善类。 为了一名女子得罪虞怀风,实在不是什么高明的事情。 但这名女子……容貌举止,简直长在了他的心坎上,像是为他而生的一般。 明臻为了摆脱这人,只是随口一说,并未想到因为这句话,当晚便有刺客闯入虞怀风的房间,大刀往虞怀风身上砍,结果反被怀风给杀了。 隔着太液池,李福眼尖的瞅见了明臻,他道:“那不是明姑娘么?怎么五皇子在明姑娘跟前?” 祁崇并未想到明臻居然也进了宫,他往明臻的方向看去。 李福说完之后就想拍自己嘴巴。 因为祁崇发现这两人之后,脸色瞬间阴沉起来。 得了,殿下的醋坛子似乎被打翻了。 李福清楚明臻的性格,小姑娘其实不爱理会不认识的人,八成是祁修上前搭话。但落在祁崇眼中,不管明臻理没理祁修,左右祁修是冒犯了他的人,简直罪大恶极。 如今李福想着,五皇子将来是被凌迟处死,还是被砍成肉酱。 祁崇道:“她在宫里没有认识的人,怎么会来这里?” 李福想了想:“八成是宁德公主和嘉寒县主请来的,这段时间明姑娘和江王殿下有来往,先前听说宁德公主瞧上了江王殿下,结果被拒绝了。” 另外,嘉寒又喜欢祁崇……种种算起来,明臻可是这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李福苦笑:“姑娘招惹了这么多人,只怕她自己还不知道。” 但是,李福又觉得不是明臻的错。 虞怀风不喜欢宁德,祁崇不喜欢嘉寒,又不是因为明臻。 哪怕没有明臻,虞怀风仍旧不喜欢宁德,祁崇也看不上嘉寒。 就连祁修,在遇到明臻之前,还不是拒绝了嘉寒?嘉寒给他水里下药,他都不为所动。 祁崇道:“派个人去看看,她们有什么动静。” 李福应了一声:“是。” 在这宫里,其实也不会有什么乱来的事情,即便宁德公主乱来,嘉寒也会顾忌皇后而阻止。 大多都是不见硝烟的战争罢了。 明臻只听宁德公主酸言酸语讲了几句,她与这位公主不熟,之后便离开了。后续的事情,明臻也没有再关注。 不过宫里却发生了大乱子。 嘉寒给明臻备的酒水,明臻并未喝到,她没什么胃口,半点东西都不吃。 嘉寒自己不知道怎么误饮了。这杯酒里被下了东西,是从西域来的异毒,京城无解,喝下去之后,脸上会爬满红血丝。 基本上算是毁容。 嘉寒看不惯明臻的脸,只觉得明臻依靠这张脸获得了祁崇的欢心,所以花高价买了这异毒,结果整整半天,明臻都没有吃皇宫一口东西。嘉寒烦闷之下,喝了自己面前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哪个宫女眼瞎,居然把给明臻的放在了自己面前。 宁德公主看到嘉寒面目可憎的模样,也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往常她和嘉寒再要好,现在也觉得看多了会做噩梦,赶紧让人把嘉寒送回了府中。 楚皇后也听说了这件事情。原本壮武侯家里强势,嘉寒本人也美貌聪敏,现在壮武侯被祁崇搞得奄奄一息,嘉寒也被毁了容貌,楚皇后彻底不再想让嘉寒嫁给祁修了。 明臻累了一天,回去后不久,秦王府的暗卫便来接她,说秦王殿下想要见她。 第71章 祁崇道:阿臻是孤的女…… 次日,祁修被邀请去了秦王府。今日休沐,他直接从皇子府过来。 昨天见了明臻之后,祁修念念不忘,因而派了名刺客去试探试探虞怀风,看虞怀风那边的防备有多重。 结果刺客一去不还。 祁修还在想着,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居然和虞怀风互通情意。无论如何,他都得把虞怀风杀掉,或者费尽心思将人弄到手里。 今天祁崇邀请,虽然不清楚是什么事情,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他也不能不来,便爽快过来了。反正祁崇不大可能要用这种手段来杀他。 冬日天寒,今天一早上便是阴沉的,天上落下一些细细碎碎的雪,雪花很快就将地上铺了薄薄一层白。 冰天雪地,也不晓得会有多少穷苦的百姓撑不过这一冬。随着秦王年龄渐长,手中权力增加,凌朝的状况倒是一年比一年好。祁修却始终认为,倘若是自己掌权,自己会比祁崇做的更好。 他有仁有义,为君者最重要的便是仁慈,认为仁慈,所有兄弟都更偏向于祁修。 祁修身着白色斗篷,因为天冷,他也被冻得脸色发青,不过并不影响本身之俊逸。 此时此刻,明臻也醒了,她换了衣物,懒洋洋的依靠在祁崇的旁边。昨天被殿下叫过来,仅仅看殿下处理了半晚上的奏折,明臻实在忍不住便睡着,醒来便是今天早上。 祁崇如今也在书房中,书房尤暖,因为明臻在这里。 祁修进来的刹那,脸上的惊讶无法掩饰。因为昨日他看到的那名少女,此时正在祁崇的身侧。 明臻穿一身玉白的衫子,衣衫隐隐透着金线闪烁的微光,脖颈上垂挂着三串小珍珠,珍珠下垂着一枚晶莹剔透的长命玉锁。 暖阁里牡丹花香萦绕,墨色长发直至脚腕,性情娇纵又冷清,容貌甚美,弱柳扶风一般,肌肤细腻且薄,轻轻一碰就有印子——因为祁修看到了明臻下巴处被捏的指痕。 他耳边轰鸣一声响,完全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昨日冷冷淡淡对待他的少女,居然会如此乖巧的待在秦王的身畔。 祁修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摸不到,她却在祁崇身边。同时男人,祁修当然懂得明臻这样的少女诱惑究竟有多大。 明臻也不知道祁修为什么会在这里,但这也不是她需要关注的事情,她与祁修也不熟,人是殿下邀请的,大概是殿下有事情和他讲。 她手中握着一盏茶,垂眸喝着自己杯中的茶水。 茶水的温度正好,不冷也不烫,明臻啜了几口,未施粉黛的面孔上微微泛了一点红,因为祁崇的手握住了她的脚。 明臻的小脚藏在祁崇的衣物里,中间又有桌案遮挡,祁修自然看不到。 祁崇这样的人,自然也不会让外人看到。 他握在手心,轻轻揉捏了两下。明臻险些被茶水呛到,又低头慢慢去喝。 祁崇与祁修讲的是今年的赋税,祁修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思想回归了正道,老老实实去听祁崇讲这些,自己时不时的就其中问题解释一二。 结果,祁崇把明臻手中的茶盏拿了过来,将她杯中未喝完的茶水喝了。 明臻也有些不理解。 因为平常时候,殿下其实并不愿意吃她吃过的东西,更不要说她喝过的水了。今天大概是口渴了,所以才会将自己的水喝掉。 祁修说不出的悲哀。 他悲哀于自己的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之人步步登上高位,也只能看着比自己更强大的人,获取最为漂亮的少女。 这是强者才配拥有的待遇。 妲己妹喜为什么可以祸国?因为她们的姿色,只去勾引最为强横的君王。普通人家,她们绝对不会去祸害,因为只有君王才能得到这样的祸水。 其实,祁修也清楚,自己的先天条件比祁崇要好太多太多了。 祁崇不得皇帝喜爱,祁修却有皇帝支持,祁崇不得圣心的母后已死,自己的母后却拥有盛宠多年,宇文家在步步走向衰落,楚家在步步往上攀爬。 是他后天不如祁崇。 无论武功还是谋略。 所以祁崇仅仅用十多年的时间,胜了手握大权多年的皇帝,也胜了自己。 明臻看向祁崇的目光里也是温柔与仰慕,被这样的美人所崇拜,所心心念念,祁修难以想象,祁崇应该是何等的快意。 昨日与明臻短短数语,从女子神色与目光中,祁修看到的满是戒备与疏远。 从秦王府离开,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明臻在一旁玩珠串,并未察觉到人已离开,直到下巴被祁崇抬了起来。 她往旁边看了看,没有再见到祁修。 “人走了吗?” 祁崇道:“阿臻这两天又圆润了一些。” 大概好好吃药了,又长了一点肉。 “坐孤怀里,让孤看看。” 明臻跨坐上去。 男人的手隔着衣服去摸她的腰,实在是太细了,盈盈不足一握。 明臻的身子敏感得很,经不起这样去摸,她忍不住笑了,手臂环住祁崇的脖颈:“别摸,好痒啊。” 祁崇抵住她的额头:“哪里不痒?” 明臻小声道:“阿臻哪里都会痒。” 祁崇仍旧是正人君子的作风,却做着不算道德的事情:“让孤看看。” 明臻撒娇:“才不。” 被男人戳着虽然难受,明臻倒也没有从他腿上下来,只轻轻道:“殿下这里怎么回事啊……” 祁崇声音略有些沙哑:“是因为孤很喜爱阿臻。” 明臻凑过去要和祁崇亲亲,下巴又被他捏住:“以后。” 春意阑珊,房间里一屋子暖香,其实祁修想的没错,被这样的绝色小美人依恋且喜爱,的确让男人很满足。 男人的手从明臻的腰间滑过,这次没有隔着衣物,明臻吹弹可破的肌肤清楚感觉到了他手上薄薄的刀茧。 被触碰时其实有些刺痛,而且明臻经不起捏,害羞的将身子缩了起来。 李福进来传话,话未说出来,他赶紧低下了头:“殿下——” 虞怀风不守规矩,直接进来了,进来就看到自己的妹妹坐在祁崇的怀里。 他差点被气昏过去:“祁崇,你这个小人!你俩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凭什么碰她?” “关系?”祁崇冷冷道,“关系便可靠么?” 多少未婚夫另寻他人,多少夫君在外偷吃的?多少可怜的女子被夫家扫地出门? 牢固的永远不是关系,而是人。 况且,祁崇不是不给,以后肯定会给。 明臻赶紧要从祁崇怀里下来,手腕却被祁崇握住了,整个人被迫着压在他怀里。 祁崇道:“阿臻是孤的女人。” 虞怀风对祁崇不满已经很久了,他是感念祁崇这些年对明臻的付出,但他也清楚,祁崇这样的人,倘若从明臻身上无所得,肯定不会轻易养着。 况且,十多年前,虞怀风也是信任祁崇,才会摆脱祁崇帮自己找寻。结果祁崇在答应之后却刻意隐瞒明臻的下落,害自己多找了这么长时间,每每想起来,虞怀风就觉得心头一股无名之火。 “你若喜欢阿臻,让本王带她回去,改日正式向霁朝下聘。” 祁崇抬眸:“孤王下聘,然后被你们拒绝,是么?” 他太清楚虞怀风的狡诈了,这些年虞怀风如何算计蒙骗人,祁崇又不是不知道。 明臻拉了拉祁崇的衣袖:“殿下。” 虞怀风冷哼一声:“阿臻,哥哥问你,你铁了心和他在一起,以后不会后悔?” 明臻点点头:“阿臻想和殿下在一起。” “王妃和漓王都很想念你。”虞怀风道,“家中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他也很想你。” 此情难割舍,明臻两方都不想抛弃,但她必须做出选择,选择其中的一方。 时间隔得越久,对两人的伤害也就越大。 明臻垂眸:“哥哥,我想陪着殿下。殿下没有家人。” 虞怀风还有叔父和王妃,也有弟弟作陪,而且,身为漓地江王,虞怀风肯定也会有江王妃。 现在所缺失的事情,以后肯定会有。 明臻清楚,自己对不起哥哥这么多年的寻找和等待,但她更不想殿下独自一人。 她拉着祁崇的衣物:“改日阿臻和哥哥回去看看亲人,可不可以?” 祁崇握住明臻的柔荑,掩藏眸中郁色:“自然可以,等来年秋天。” 虞怀风闭上眼睛:“祁崇,你好好对她,她毕竟是霁朝王女,倘若她受到你的辜负,霁朝随时都会把人带走。” 说罢,虞怀风转身离开。明臻从祁崇身边下来,也跟了上去。李福赶紧拿了披风给这个小祖宗围上。 明臻喊了一声“哥哥”。 虞怀风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到小姑娘红着眼睛过来。 他抬手在明臻的头发上摸了摸:“也罢,知道你好好活着,总要比不知道强,你能平安长大,是一件幸事才对。也怪哥哥眼拙,当年你就站在哥哥眼前,却没有认出来。” 明臻眼泪啪嗒掉下来。 虞怀风道:“霁朝每年都会有使臣来,你如果受了委屈,要告诉哥哥。哥哥知道你会出嫁,但嫁这么远,实在令人担心。” 第72章 祁崇的太子之位却迟到了…… 虞怀风是有不甘。 甚至隐隐还有些委屈。 如果明臻没有那么喜欢祁崇,无论祁崇怎么强硬,虞怀风都是要将人带走的。 但他不想让明臻伤心难过。 看着小姑娘鼻尖变红,眼圈也隐隐变红了许多,虞怀风也有些心疼,他抬手擦去明臻脸上的泪水:“别哭了,阿臻。” 祁崇当下再好,虞怀风也没有十分的信任,如今不得不先按着阿臻的性子来,祁崇不辜负她最好,倘若辜负了,无论如何,将来虞怀风都要将人带走的。 明臻轻轻的点了点头,但眼泪还是忍不住往下掉。 虞怀风抬手抱住了明臻的肩膀:“阿臻,如果真有委屈,一定要讲出来,不要埋在心里。” 明臻点头:“阿臻知道。” 虞怀风道:“哥哥这段时间还会在京城,改日有机会,带你回漓地看看叔父和王妃。” 明臻点了点头。 虞怀风擦了擦明臻的眼睛:“好了,阿臻不要再哭。” 等回到房间,明臻的眼圈儿仍旧红红的,祁崇抬手将她招了过来。 她遇见事情便想哭,柔弱不定,眼前的男人却始终沉稳而强大。下巴又被抬了起来,祁崇指腹擦过明臻的脸颊。 明臻埋在祁崇的怀里,手指抓着祁崇的衣物,又闷闷的哭了起来。 祁崇眸色暗了暗,更为幽寒。 皇帝近日状况不佳,面临羽翼丰满的秦王,他已经无计可施,手下的大臣亦畏惧秦王,有些事情也不敢上奏。 祁崇这段时间越发暴戾,李福也不清楚,究竟是谁惹到了他,导致他大开杀戒,短短时间内杀了许多官员。 这些官员自然都是原先楚皇后一党的。 由于他拥兵自重,皇帝如今再也不敢指责半分,朝堂上几乎成了祁崇一个人的天下,所有人都惶恐不安。 李福虽然不清楚殿下最近为何暴戾了许多,但有些事情,他也不敢开口去问。 这天李福跟着祁崇从御书房出来,迎面便看到了一名衣着华贵的女子,李福记得这名女子,是西夏其中一位公主,能够被献到凌朝来,也能看出,对方在西夏其实并不是什么受宠的。 与凌朝和嘉寒相比,西夏并不强盛,甚至称得上是粗蛮落后。献出两名不起眼的西夏公主,就能换来凌朝秦王的帮扶,对方求之不得。 只有她俩知道,她们才不是什么真公主,而是夏王挑了自己最美的后妃送来的。 哪里有这么多的漂亮公主? 西夏公主姿色都平平,不符合凌朝的审美,就算献了,恐怕也不会让人看上,所以夏王让她俩过来。 如今遇见了,祁崇倒也没有正眼去看,他亦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 西夏公主犹豫了一番,轻声喊了句“秦王殿下”。 祁崇这才冷冷扫了她一眼。 西夏公主盈盈一拜,她讲中原话还不利索,总有几分怪异,但声音好听:“妾身为殿下办事,是还您对夏国恩情,自然心甘情愿,夏国承殿下照料颇多,妾身十分感念——” 祁崇没有时间浪费在这里:“直说你的来意。” 西夏公主道:“妾身只求,来日殿下功成名就,能饶我们一命。” 祁崇冷冷道:“就看你们办事如何。” 西夏公主诧异的抬眸,她倒是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如此不近人情。 不过秦王的名声,她先前也听人说过。但是,对方再怎么凶恶,都是一个男人,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对方一点都不带怜惜的? 但所有人的命都捏在秦王的手中。 西夏公主也知晓,对方并不是不能得到皇位,而是想要名正言顺的得到皇位罢了。 自古谋朝篡位之人,哪个不被人在背后戳一下脊梁骨,说皇位来得不正? 靠不靠自己都无所谓,其实这些主意,是夏国人出的,目的就是借此来和秦王交好。秦王想杀皇帝,皇帝身边的太监宫女也能为他所用。只是让宠妃去做,更不容易惹人怀疑罢了。 祁崇于夏国至关重要,但夏国人对祁崇——可有可无的棋子罢了。她并没有同祁崇叫板的底气。 眼前男人俊美尊贵,修长挺拔的身体令人眼热,且觉得脸红心跳。气度之雍容华贵让人无法忽略,和西夏草原上的汉子相比,祁崇之骁勇不在其下,朗朗风姿如日光,让人过目不忘。 等西夏这名公主进去,李福才道:“真是大胆,居然敢同您讨价还价,她不知晓西夏需要同凌朝商贸往来?得罪了您,整个西夏都要有乱。不想当棋子,当初就别答应夏王要来。” 祁崇并未开口,李福又道:“周将军还在等着您,我们赶紧出宫吧。” 西夏公主照旧带着食盒进出御书房,皇帝近来头疼得很,方才又被祁崇恐吓了一番,现在面色发青,整个人的神色都不对劲。 看到温柔体贴的公主进来,他才勉强有了好脸色。 西夏公主笑着道:“臣妾又给您煮了鸡汤。” 短短时间内,皇帝的身子已经快被她俩掏空了。西夏公主正年轻,原先伺候的又是身强体壮的夏王,与皇帝在一起,她们还觉得不足。 皇帝纵‘欲过度,如今每次不足一刻钟,整个人疲软得像条虫子,她也觉得恶心。 这次结束之后,西夏公主道:“陛下好久没有去见楚姐姐了,今天晚上可得看看,不然旁人又该说我们姐妹独占陛下。” 皇帝摸着公主的脸:“公主真是贤惠。不过,祁崇这段时间让朕心惊胆战,朕也在想,该如何安抚于他。” 西夏公主问:“陛下想如何?” 他能如何? 当然是他的命要紧。再怎么偏心祁修和祁延,觉得这两个儿子再怎么好,皇帝都不敢再明目张胆的偏心了。 他苦笑一声:“朕这个皇帝,当得真是窝囊。” 一开始继位时大权在握,怎么就生了祁崇这样狼子野心的儿子?当年皇帝登位实在不易,依靠各个家族的扶助,趁着先帝年老昏庸,在兄弟并不强盛的情况下才得了位置。 皇帝却在盛年,就要被儿子给逼死了。 想了一下,皇帝道:“他最近诛杀了数千人,都是曾经得罪过他的家族,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安抚,也该封他为太子了。” 太子之位,其实从祁崇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该给他。凌朝自古都会立皇后的长子为太子,嫡子夭折了才会考虑其他皇子。 祁崇的太子之位却迟到了二十多年。 圣旨下去之后,傍晚的时候,皇帝去了楚氏两姐妹那里。 太监到了秦王府,念圣旨的时候,秦王本该跪下来,但是,哪怕他是宫里的主管太监,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也不敢让祁崇这尊煞神跪下来啊。 眼见着祁崇就要从面前起来,头发全白的肥胖太监陪笑道:“殿下,您坐着就好,坐着就好,奴才给您念圣旨。” 祁崇凤眸抬起,冷冷扫了他一眼。 太监不敢应对祁崇的眼神,只觉得心惊胆战,头一次失了规矩:“奴才给您跪下。” 凌朝立国数百年,这是头一次给人跪着念圣旨。 如今,皇帝名存实亡,祁崇虽没有在皇帝的位置上,却让所有人闻声丧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帝王开阶立极,必建立元储,秦王祁崇,敦诗说礼,心怀天下,天意所属,立为皇太子,抚军监国,分理庶务……” 等念完之后,太监出了一头冷汗,他擦了擦汗道:“太子殿下。” 祁崇冷冷勾唇:“礼部还未办册封大典,诏书也未公诸于众,礼未成,仍旧称秦王即可。” 太监哪里敢。 如果这位真是在乎礼仪的人,怎么会让自己跪着念圣旨? 太监陪笑道:“殿下被立为储君,是天命所归,四海都要臣服在您的脚下,礼部这两天就会准备大典。” 李福打赏了这行人一些金钱,没有一个敢接受的。 等人离开之后,李福喜出望外:“恭喜殿下,恭喜殿下,如今殿下成了太子,便更加名正言顺。” 祁崇却没有任何欣喜。因为位置本就是他的,如今只是回归了正轨而已。 李福突然就想起了元后:“宇文皇后若看到您今天,定然欣喜若狂。” 元后在世时,见祁崇迟迟不被封为太子,自己也不得君心,每天都在抑郁中度过,既怕自己的皇后之位被废掉,又怕皇帝为扶楚氏的孩子上位杀了祁崇。 圣旨刚下,宫里很快就又传出来了一个大消息。 皇帝去了楚妃的宫里,楚妃年轻貌美,两人很快便浓情蜜意了起来。结果不知道怎么的,行至中途,皇帝居然中风昏迷了过去。 楚妃被吓得不轻。 这件事情对外来说也是一件丑闻,总不能告诉旁人说,皇帝突然倒在了她的床上吧?可她又不敢瞒着,接下来还要请太医。 几位重要的大臣和几位皇子都进了宫,祁崇也换了一身衣服进宫。 夜里风冷,天气又阴沉了起来,风中隐隐带雪。 今年冬天下雪格外多些。 李福跟在祁崇的身后:“温泉行宫梅园里的花应该都开了。” 第73章 祁崇也就是名正言顺的太…… 温泉行宫里原本没有梅花,更没有什么梅园,只有一个园子种海棠,今年大概明姑娘在殿下身边说了什么想看梅花,殿下突然下令让人把园子里的海棠全部铲除,将朱砂梅移栽了进去。 天寒地冻,冰冷的风如刀子似的往人脸上割,祁崇骑马过去,李福也翻身上马,跟在了祁崇的身后,夜色中之见祁崇的披风在风中鼓起。 宫城侍卫见秦王进来,并不敢阻拦,一路放行。 皇帝如今在御乾宫,几个位份高的妃子与皇后都在,祁延、祁修等人还未来,祁崇刚刚进去,祁修与祁延姗姗来迟,也过来了。 祁崇被下旨封为太子的事情,已经在短时间内传到了六宫,祁修和祁延也知晓了。 他们两个都认为皇位理所应当是自己的,太子之位也理所应当属于自己。如今听说祁崇被封了太子,心里多少都有些不舒服。 安国公、丞相、靖王、康王、魏国公等人是最早得知消息过来的,皇后还在他们面前哭泣。 楚寒松一脸悲戚:“皇后娘娘莫伤心,陛下真龙天子,有上天护佑,肯定能够恢复过来的。” 楚皇后哭得倒是真情实感。 皇帝是倒在她侄女的床上,虽然她看自己两名如花似玉的侄女早就不顺眼了,但楚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也不得不兜着。 楚皇后掩面道:“西夏两名公主日日纠缠陛下,最近天天往御书房里去,害得陛下魂不守舍,她俩才是戕害陛下的元凶。” 两名公主自然都在,平白受到皇后这样的指责,她们也有些不满。 其中一名公主道:“臣妾是关怀陛下龙体,才天天探望。为什么陛下在我们身边好好的,在楚妃姐姐的床上却出了事情?” 她们两人也不是好拿捏的性子,皇后脸色难看起来,她俩反而得寸进尺:“臣妾以公主之尊被献给陛下,皇后娘娘将楚妃的过错陷害给我们,是瞧不起我夏朝么?” 祁延和祁修进来时便听到这些,祁修道:“身为后妃却顶撞皇后,大逆不道。” 两位王爷、丞相和两位国公也见到祁崇进来,全都行了一礼。他们也都听说了祁崇被封为太子的消息。虽然诏书未下达天下,封礼也未成,但有了圣旨,祁崇也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除了魏国公外,其余人全都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太子殿下”。 祁崇道:“太医怎么说?” 一旁太医看看楚皇后,再看看祁崇:“陛下最近劳累过度了。” 为什么劳累,因何劳累,太医不用多说,旁人自然都知道。 靖王拱手道:“陛下身体有恙,如今昏迷不醒,本王认为,理应太子殿下代理政务,扶军监国,百司所奏之事,都当太子殿下处理。” 祁崇眉毛轻轻挑了挑。 一旁楚皇后脸色煞白,祁修和祁延的脸色也都不太好看。 楚寒松道:“礼部还未办典礼,封礼未成,秦王殿下怎可僭越?” 丞相被祁崇目光扫过,胆战心惊的道:“圣旨已经下达,秦王殿下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如今陛下昏迷不醒,礼部怎好再行封礼?太子殿下孝悌忠信,自然不会准许这个时候大办封礼。” 祁崇淡淡的道:“封礼不必操办,父皇身体不佳,孤代为执政。皇城气候阴冷,不利于父皇养病,移至温泉行宫。” 威严冷漠的声音传至殿下,所有人都心中一惊。 祁修和祁延的脸色最为难看,楚家人的脸色也很难看。他们再清楚不过,这段时间祁崇磨刀霍霍,已经杀了很多人,如果再下手,便只有对楚家下手了。 祁延又惊又恐,居然昏迷了过去。 楚皇后擦了擦眼泪:“四皇子心疼陛下,悲拗过度,居然昏迷过去,太医快来给四皇子把脉。” 太医:“……” 一名太医上前,给祁延把了把脉,不过被吓到了而已。往日做的亏心事太多,如今祁崇上位,他被吓得不轻。 出宫的时候便更晚了。祁崇看都没有去看皇帝。 宫城之中父子亲情本就难得,更何况,当初祁崇母后之死因为皇帝,祁崇一直都很憎恨于他。 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皇兄!” 祁崇回身,宫灯在地上投下晕黄色的光,一道月白身影走来,正是五皇子祁赏。 祁赏碰了碰祁崇的肩膀:“父皇这次有事,是因为你?” “不是。” 祁赏道:“那是因为西夏那两个妃子?” 李福摇了摇头道:“自然是因为楚妃,一家子送来了三个女儿,可不要将陛下给累坏?” 祁赏干笑两声:“恭喜皇兄,皇兄如今成了太子,日后继位便名正言顺。” “准备一下去行宫。”祁崇道,“今年怕是要在行宫过年。” 大臣们自然随行。祁崇想把明臻带上,但人在安国公府中,又常常给安国公夫人请安,自然不方便带出来。 明荟也赶在过年之前回来了,她从外祖母家里过来,带了不少当地的好东西。在家里身为嫡女,明荟也不是小气的性子,出手也算大方,一些礼物让人送去了出嫁的姐姐那里,有些衣服料子和首饰什么的是给明臻和明芳的。 不知道为什么,明芳看到明荟之后,目光总是躲躲闪闪,接了东西只道谢,没有再说更多便回去了。 明荟嘀咕着:“她往常话最多,怎么突然转了性子?我还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挑三拣四一番呢。” 丫鬟撇了撇嘴:“谁知道她,估计做了什么亏心事。” 明荟也不再想这些,她擦擦手:“阿臻呢?怎么还没有来?” 传话的小丫头过来:“明臻姑娘又病了,昨晚上染了风寒,现在还在发烧。” 明荟道:“我去看看。” 丫鬟赶紧拦住了:“不可,病气过给了您,到时候一家子都得病。您又不是大夫,看不看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明荟挑眉:“胡说八道,我是这般体弱的人么?” 丫鬟道:“对了,今天康王世子来找我们少爷,说是找少爷,八成是听说您回来,来看看您。” 明荟一笑:“他在哪里?把人给我叫来。” 丫鬟赶紧去寻人了,不出两刻钟,一名身着蓝色锦袍的男子走了过来。 祁庭生得俊朗,君子端方,若芝兰玉树。他挑开帘子进来:“六小姐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 明荟冷哼一声:“听说你最近入了枢府,世子步步高升,真是可喜可贺。” 祁庭轻笑一声:“六小姐阴阳怪气,是准备了什么贺礼?” “什么都没有。”明荟道,“你怎么升官这么快?” 祁崇如今掌军国大事,自然铲除异己,提拔自己身边的人。 祁庭道:“你离开京城这么多天,许多事情并不知晓,如今秦王殿下被封了太子。” 京城中大部分贵女都不敢肖想秦王,原因无他,秦王实在太过冷酷。哪怕容貌无双,权势滔天,一般人都不敢靠近。伴君如伴虎,谁愿意每天都把脖子伸到老虎嘴下? 明荟叹了口气道:“秦王文韬武略,他被封太子也不稀罕,不过,你要收敛锋芒,锋芒太过,不仅惹同僚嫉妒,也会让君王忌惮。” 祁庭往明荟头上拍了拍:“你放心,为夫看得明白,秦王是良主,人虽暴戾,却不随意猜忌有功之臣。他胸襟宽大,与天下同其利,非你们听到的那般凶恶。” 明荟耳根通红,一直烧到了脖子,把他的手推开:“别碰本小姐的头,本小姐还会长高。你是谁的为夫?流氓,我才不认。” 祁庭轻笑一声。 他四下看了看,看到桌子上一个坏掉的小盒子,刚刚应该被明荟拆开了,便拿了过来:“这是什么?送给我的?” 明荟:“首饰盒,送给我妹妹的,刚刚被我弄坏了。” 这个小盒子能够随意拆卸,刚刚等祁庭,她无聊时拆了拆,结果拆了之后安不回去了。 祁庭在一旁帮她安装。 明家家里姐妹兄弟,祁庭都清楚。 前段时间在宫里,也就是宁德和嘉寒宴请诸位小姐那次,祁庭遇见了明芳,明芳言行举止不甚规矩,颇有几分轻佻,祁庭拒绝了一番,眼下本想提醒一下明荟。 但疏不间亲,他与明荟还未成亲,贸然离间对方姐妹情谊也不太好。若不提醒,明荟又是个粗枝大叶的,怕平白被害。 装好之后,祁庭给她放下:“先前在宫里见过你七妹和九妹。你那个七妹,心思不在正途,平日少和她来往。” 明荟摇头:“她一向这样,平日作妖不少,不理她就是了,这个是给我另一个妹妹。你弄好了?怎么弄的?” 祁庭似笑非笑:“这是辛苦活,我不白干,六小姐给我什么奖赏?” 明荟道:“打赏给你一文钱。” 祁庭凑过去在明荟脸上亲了一下:“这怎么够?六小姐的香吻才足够。” 明荟呆若木鸡,整个人愣在了原地,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出去了。 明荟气得捶了半天床,最后蔫蔫的认栽了,垂头丧气的带着东西去找阿臻。 第74章 祁崇觉得明臻就是自己的…… 明荟来到明臻住处的时候,新夜正端着半碗药从里面出来,一抬眼看见明荟,新夜道:“六小姐,您回来了?” 明荟点了点头:“是啊,总要回来过年,你的眼睛怎么红了?阿臻怎么样了?” 新夜勉强笑了笑,却笑不出来:“姑娘这两天身体不大舒服,高烧一直都不退。” 明荟往里面走去:“这怎么能行?我和太太说一下,让太医来给阿臻看看。” 新夜清楚,太医也没有法子,京城里这些太医压根没有用。 明荟走了进去,一进来就闻到淡淡的苦香,清苦的药味儿混合着明臻身上经久不散的牡丹香气,让整个房间都笼罩在冷清清的氛围中。 里面传来几声咳嗽,明荟走过去:“阿臻,我回来啦。” 明臻抬眸:“姐姐。” 明荟坐在了床边,握住明臻的手:“房间里这么暖,阿臻,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凉?” 明臻其实也不知道。 她微微浮现了一点苍白笑意:“无事,大概是最近天气不大好。” 明荟拿了小袄让明臻披上,拿一旁小袄时,明荟总觉得不对劲,这样柔滑的料子和精致的刺绣,是宫里才有的水平,像是今年进贡的浣花锦。但她平日里就粗心,一件衣服而已,也没放在心上,只让明臻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抬手摸了摸明臻的额头:“额头却是烫的,你身体怎么回事?” 明臻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位置,轻轻合上眼睛:“往年也会这样。” 明荟叹了口气:“看着你受苦,我们也觉得难过。” 明臻抬手摸了摸明荟的额头:“姐姐不要皱眉,阿臻很快就好了,等春天来,就完全痊愈了。” 明荟又握住明臻的手,小姑娘的手也是小小的,手指细长白皙,大概连重物都没有提过,因而格外柔软,掌心嫩得如初生婴儿一般。 平生再未握过如此好手感的东西。 明荟也觉得明臻招人疼爱,大眼睛又纯真,小手小脸又软绵。 她给明臻暖着手:“我带了好些东西过来,有特别漂亮的胭脂,颜色特别艳,据说每年进贡宫里的就是这种,寻常地方得不到。” 明臻垂着眸子,很安静且认真的听明荟讲话。 有人愿意倾听总是一件特别温暖的事情,明荟絮絮叨叨将这段时间发生的大事小事全部都讲了一通。 明臻把位置让出来了许多:“下面冷,姐姐在这里吧。” 明荟并没有那么怕冷,她气血足,身体一向都很好,明臻房间里又有火炉,但坐着总不如躺着,明荟脱鞋也进了被子,在床上摸了一下:“铺的这是什么,怎么这么暖?” 天琴正好端着药膳进来。 她脑子快速想应对,最后干巴巴笑着道:“是熊皮,当初在庄子里的时候,余竹从人手中低价买的。” 安国公府并没有这东西,明荟从前也没有见过,便信了天琴的话。 绿熊皮难得,且是如此完整如此漂亮的一块,这在皇宫里都很奢侈,更不要提公侯府。 天琴道:“姑娘喝点粥暖暖胃。” 明臻不太乐意喝,药粥也是苦的,最近她吃的任何东西都是苦涩的。天琴在一旁盯着,明臻忍着难受喝了半碗。 明荟也尝了一口,差点没有吐出来,皱眉道:“这是人吃的东西么?怎么这么苦?” 天琴略有些无奈:“六小姐,良药苦口。” 两人都漱了漱口,等丫鬟出去,明荟才嘀咕道:“你可早点好起来吧,好了就不用再吃这些东西了。” 明臻“嗯”了一声:“姐姐,你继续讲。” 明荟又讲外祖家里的事情,表哥表妹,还有舅舅舅母,因为家族很大,可以说的地方也很多。 明臻认真倾听,眼睛亮亮的:“姐姐是不是很喜欢这些亲人?” “有的喜欢,有的不喜欢,”明荟道,“对我好,我才会喜欢他们。阿臻这样的小傻子,我也喜欢。” 明臻其实不大理解这些。 她一直都在秦王府中长大,最亲近的人便是祁崇,再无他人可以相托付。如今有了虞怀风,明臻隐隐约约之中也感受到了某些情感,感受到来自血脉深处的吸引,但总是稍纵即逝。 明臻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明荟揉揉她的脸:“吃过东西便睡一会儿,生病了便多多休息。” 确实要好好休息,明臻已经知道生死,她其实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没有如果漓地,见到叔父和王妃,也没有见到哥哥口中很乖巧伶俐的小堂弟。 明臻乖乖合上眼。 等人睡着了,明荟才悄悄从明臻身旁起来离开,明臻一直都有说梦话的习惯,明荟系衣带的时候听见妹妹唇瓣微微分开,似乎在说什么。 她轻轻凑了过去,又听不见了。 明荟抬手擦了擦阿臻的眼角。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处假山,明荟听到有丫鬟在窃窃私语。 “九小姐又病了,这一冬天她们院子里是不是天天熬药来着?” “大概活不过去今年。”另一名丫鬟道,“你看九小姐那张脸,寻常人谁长这样?好看的不像人,我觉得九小姐是童子命,天上的童女下凡,不等活到出嫁就要回天上去了。” “太太还想给九小姐找个不错人家呢,就她这幅病歪歪的样子,哪个敢娶啊,娶回去也伺候不起,冬天一个月用几十斤炭,还要每天喝药,豪门贵族不会娶她当主母,寻常人家肯定难养活……” 明荟细眉挑了挑:“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都给我过来!” 两名丫鬟听到明荟的声音,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跪了下来。 明荟道:“谁准你们背地里议论主子的?自己掌自己嘴巴,掌到本小姐高兴为止。” 巴掌落在脸上的声音不绝于耳,好不容易等明荟消气了,这两人的脸也肿成了馒头。 明荟其实也清楚,明臻的身体弱到药石罔医,如果大夫真的都能将所有的病人治好,京城里早就人满为患了。 她时常听家里姨娘提起明臻的母亲,尤其是这次明臻回来之后,大多都在感叹,明臻的生母白氏美得如妖,不似人间之物,正是因为太过脱俗,所以才会早早离世。 年底朝中事务繁忙,明义雄和家里几个公子都在行宫,已经很久没有着家了。 安国公夫人罗氏也心急如焚。 明臻不是她生的,她其实并没有太在意这孩子是好是坏,是死是活,就算明荟和明臻玩的好,她也不可能直接就把明臻当成自己孩子。 但是,明臻什么时候出事,都不能这个时候出事。 明义雄不在家,假如明臻有个三长两短,说不定明义雄以为自己这个主母不合格,没有看好家里的孩子。 这么多年,罗氏唯一要做到的便是成为一名合格的国公夫人,让丈夫满意,让妾室敬畏,让子女服从,她不允许自己出一点点的差错。 明荟回来了,罗氏便把她叫过来商量。 罗氏头疼得很:“阿臻出生时就不足月,你爹将她送庄子里,一是觉得清净,二来不会受到后院人的谋害。我前天就请太医看了,太医说她状况很不好。” 明荟眼皮子跳了跳。 罗氏无奈的摇头:“只希望祁庭不是你爹这样多情花心的,以后不要给你出这么多难题,咱们这样的人家,真比不上你四姐、五姐小门小户的省心。” 这些年她面临的事情太多了,先是姨娘之间争风吃醋,这几年又是一大堆不属于自己的孩子的婚嫁,头发都白了一些。 “刚刚余竹来找我,说乡下清净,阿臻住惯了,所以回来才频频生病。之后让余竹再带她回去养一阵子,你别给我闹事添乱子。” 明荟并不大希望明臻离开,但是,听了罗氏一番话,她也不得不点了点头:“是。” 罗氏因为早年被姨娘算计滑胎,膝下没有儿子,只有明荟一个女儿,她叹了口气:“以后收敛一些吧,你没有亲哥哥亲弟弟依靠,爹娘不在了,就怕你这猴儿一样的性子被祁家人刁难,因为秦王被封太子的缘故,康王府的身份抬得更高了,异母兄弟哪个敢为了你得罪他们。” 温泉水滑洗凝脂。 明臻在温泉里泡着,恍恍惚惚回了神。 她其实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安国公府的。 墨发湿哒哒的往下淌着水,说不清楚是汗还是水,因为温度实在太高。 男人从身后紧紧搂着她,明臻被搂得不太舒服,她甚至觉得自己身上被勒出了印子,因而抬手按住对方的手腕,轻轻嘤咛:“疼……” 后颈被亲了亲,明臻觉着不大舒服,但她实在没有太多力气挣扎,只能倚靠着男人壁垒分明的胸膛,让人拥抱她。 祁崇道:“醒了?” 明臻眨了眨眼:“我怎么在这里呀?这里是哪里?” “行宫。”祁崇觉得明臻就是自己的冤亲债主,索自己命来的,他在明臻细腻后颈上磨了磨牙,“你又病了。” 大概他最近罪孽太多,手中沾血太多,却报到了明臻头上。上苍知道他最珍视的是什么,哪里是软肋,刀子就往哪里扎。 第75章 明臻靠在祁崇肩膀上 祁崇其实并不明白,为什么单单他的阿臻如此孱弱,似乎随时都可能离他而去。 但他又明白,有些事情有些人,注定无法属于自己。 太过美好的事物就像是一场梦,美梦注定不属于他,属于他的都是刀光血影,是森森白骨。曾经有过十年,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 但他却贪心的想要长留。 男人的手臂紧紧搂着明臻的肩膀,衣物完全被水打湿,贴在了身上,他的手臂线条分明,肌肉十分明显,和明臻相比,毫无疑问,他是强大且完美的。 只可惜,他的强盛难以分她半点,只能用权势一点点、一点点的吊着她的命而已。 原本以为虞怀风会有解救的方法,毕竟当年姜斓是中了霁朝的毒,而姜斓又是虞怀风的母亲,他或许知道如何拯救明臻。 却还是令人失望了。 明臻也没有推开祁崇,因为她很快又困了,身体温度很高,想要找一个支点休息一段时间。 温泉水静静的注入,这是活水,行宫最好的一处泉,祁崇新让人修缮,连皇帝和皇后都用不了。 今年雪尤其多,有几个地方都闹了雪灾,外面冰天雪地,没有一处不是白茫茫的。 温泉旁生长着美人蕉,宽大碧绿的翠叶,其间吐露着一点艳红。 人趴在自己怀中,脸颊贴着肩膀,呼吸特别清浅。祁崇的手按在了明臻的腰上,这样柔软一段腰身。 她穿着很轻薄的纱衣,被水浸透后便贴着身子,隐约可见其下雪白的肌肤,就像是羊脂白玉细细雕琢出来的一般——不,没有师傅可以雕琢出如此完美的身形。 祁崇见她又睡,手指勾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别睡,看看孤。” 明臻于是便睁开眼睛,她眼神略有些涣散:“殿下,我好困。” 祁崇把人从水里抱出来,裹在雪白的毯子里,明臻整个人被严严实实的包裹,露出一张小脸出来。 祁崇道:“身体好些了?” 明臻“嗯”了一声:“殿下抱抱阿臻。” 祁崇把她抱起来,小姑娘亲他一口:“好些了。” 祁崇捏了捏她的小脸:“淘气。” 明臻搂着他笑,一名暗卫突然过来,在祁崇耳旁讲了几句。祁崇把人交给李福:“伺候好她,孤等下就回来。” 等人走了,李福给明臻擦着头发:“殿下现在成了太子,皇帝又病了,事情自然比之前要多些。” 明臻点了点头,又咳嗽几声,她入冬以来就一直咳嗽,呼吸困难,觉得口中腥甜,明臻用帕子擦了擦。 不出一刻钟,明臻头发还未擦干,外面又有人来。 李福有些不耐烦:“都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殿下,是谁呐?” 小太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李福把棉布给了天琴:“你好好照顾姑娘,姑娘,奴才出去一下。” 明臻点了点头。 天琴将明臻的头发一点一点擦干,房间里太暖,头发干得也快,她拿了玫瑰油从发丝到发尾给明臻涂抹,擦头发的香油是用玫瑰、桂花、蔷薇、牡丹、檀香多种精油混合,香气并不熏人,淡淡的,渗进发丝里,因为花汁里蒸出来的,一点都不油腻,反而让发丝更加乌黑柔顺,洗发前用一次,洗发后用一次,玫瑰油用得很快。 新夜道:“今年是被别人拿走了么?快要用完了。” 天琴摇了摇头:“去年有虫灾,花都被虫子咬了,进贡来的没多少,所有的都送到姑娘这里,皇宫都没有。” 因为被照顾得好,明臻头发这么长,没有一根燥乱的。秦王府价值连城的事物不少,若说最珍贵也最烧银子的,大概便是明臻了。可不是冬天几十斤炭,几碗药便能养活的。 明臻发丝已干,柔柔的从肩头垂落下来,丝缎一般光滑,她瞧了一下四周:“这个灯拿过来给我看看。” 天琴把一旁的琉璃盏拿了给明臻玩,明臻又咳嗽了几声,她咳嗽得实在厉害,天琴忙拍了拍她的背给她顺气。 外面李福还在和人讲话。 他如今的态度不像过去那般谦卑,过去景兰长公主仗着有皇帝的偏爱任性妄为,现在天下换了主子,祁崇现在虽然还没有皇帝的名号,却有了皇帝的权力,李福的腰板也瞬间硬了起来。 他冷冷道:“长公主回去罢,太子殿下正和靖王殿下议事,如今不在这里。” 景兰长公主冷哼一声:“不过是个狗奴才,给本宫闪开!本宫今晚就要见到祁崇。” 李福突然笑了一声:“今时不同往日,长公主还是不要这么傲气,太子殿下虽然不在里面,太子宠姬却在里面,惊吓了这位小贵人,只怕苏家不止流放那么简单。” 长公主景兰一直都受到皇帝的偏爱,因而她也簇拥皇帝,听从皇帝。前些年皇帝属意祁延,景兰的驸马原本和宇文家交好,一看皇帝的态度,自此之后便依靠楚家,因为有皇帝和楚家两座靠山,景兰和驸马没少惹出事情来。 去年景兰便强夺了一名十五六岁的美少年进府,她的年龄比少年的母亲都大,少年不堪受辱便跳井,景兰以为对方是嫌弃自己年老色衰,一怒之下灭了少年满门。 祁崇成为太子之后,楚氏一党人人自危,驸马也受到了不少委屈。昨天驸马喝醉了酒,言语得罪了祁崇,当下便被诛杀。驸马被杀,景兰不算太心疼,但她心疼自己与驸马共同的利益。 而且,景兰与驸马还有几个孩子,这些孩子虽然不成器,但都是她生的,她也心疼,不想因为自己和驸马的过失,连累孩子被流放。 虎落平阳被犬欺,景兰从前只听说朝堂上有头有脸的大臣在祁崇的宦官面前都得低三下四,眼下自己也不得不低下头。 她咬了咬牙道:“我皇兄还没死呢,祁崇就敢这么对我,他真的不怕皇兄醒来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李福笑了一声。 景兰长公主一心只在玩乐,对朝堂上的事情了解不多,还真以为皇帝还是曾经那个说一不二的皇帝。 李福伸手送人:“那公主就回去日日烧香拜佛,祈祷陛下快快醒来吧。太子殿下仁孝,也希望陛下早点痊愈。” 景兰长公主一把将李福推倒在地。李福猝不及防,他也不知道长公主的力气居然如此大,后脑勺着地之后,磕在汉白玉地面上“砰”得一声响,小太监赶紧都来扶他,景兰长公主趁机闯了进去。 “太子?太子!你出来一下,”景兰长公主道,“是姑姑啊,你小时候姑姑还抱过你。” 绕过屏风,并未见祁崇在里面,只见一名异常绝美的少女侧躺在榻上,纤纤玉手拿着一只漂亮的琉璃盏在玩,旁边有两名美貌婢女在给她捶腿。 外边冰天雪地,暖阁里面却很温暖,甚至还有几盆鲜活的兰草在开花,团扇大小的金星雪浪牡丹插在花瓶中。 少女似乎带着病气,如墨长发缭绕周身,雪白的面孔上未施脂粉,眉眼却很鲜明昳丽,勾魂夺魄,她恹恹的抬眸:“你是谁?殿下有事出去啦。” 景兰长公主闭上眼睛。 她已经得罪李福,祁崇对她又没有什么情感,之后再想见到祁崇已经不可能。 她叹气道:“祁崇这个刽子手,斩了我丈夫的头,还要流放我的孩子,不到一个月,京城都要流血成灾,到处都是他杀的人。” 明臻的手一晃,琉璃盏落在了地上。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琉璃盏在地上孤零零的转了几下,碎成了无数片。 景兰长公主心情激愤,指着明臻诅咒道:“你现在所穿一针一线,都沾着人血,人都是祁崇这个冷血无情的家伙杀的,罪孽也会降到你的头上。” 李福已经带人进来,听到这些大惊失色,将景兰长公主捂嘴拖了出去。 祁崇回来之后,李福在他耳边讲了一下。果不其然,祁崇眸间满是戾气:“她怕是也活腻了,既然不愿流放,便不流放。长公主不会说话,拔了她的舌头。” 李福清楚,不流放的下场只会更惨,并不是皇亲国戚,祁崇就会仁慈半分。 祁崇可不是什么仁君,凌朝如今千疮百孔,也不需要什么仁君,只需要强硬些的血洗整个局面,震慑所有蠹虫,让一切脱胎换骨。 李福又道:“姑娘不小心打碎了琉璃盏。” “有没有伤到?人现在在哪里?” “没伤到。已经睡了,非要睡在您的床上,其他房间都不愿意。”李福道,“姑娘看着挺喜欢琉璃做的东西,改天奴才再找一些来。” 祁崇回房,掀开床幔,果然见里面露出明臻的小脑袋。 他把人拉过来,吻了吻明臻的额头,明臻靠在祁崇肩膀上,她擦了擦眼泪:“殿下是不是杀了很多人?” “没有。”祁崇按着她的腰肢,“阿臻相信孤,还是相信外人?陌生人说的话,阿臻也相信?越来越笨了。” 明臻坐在了祁崇怀里,不好意思的又擦了擦眼泪,把脸埋在殿下颈窝。 第76章 都不及她半分。 祁崇最近压力很大。身为储君需要做的事情比旁人更多,倘若要牢牢将权力抓在自己的手中,更要如此。 凌朝的乱摊子其实很难收拾,这并非盛世前的百废待兴,等着兴建高楼,成就事业。而是盛世之后大厦将崩,楼塌人去。 前者王朝如朝阳,缓缓升起,总会到达最高点,后者王朝如夕阳,缓缓下坠,气数将尽,只能等黑暗来临,哪怕同样的幽暗,未来的景观是不同的。 是要修修补补,还是将大厦扶起?还是打破一切,将废旧的事物扫除,重新兴建?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不太容易的事情。 祁崇既然为君,便要将这一切都处理妥当。他无论做任何事情,总要做到最好。 但外人判断不出祁崇是否烦心于此,外人只看到祁崇不停的杀人。 青石地板上染了血迹,擦都擦不去。渗到了泥土里,血腥弥漫整个宫墙。 只有明臻是不同的。她一直都在他的身边,外人惧怕他或敬畏他或憎恨他,在明臻的眼中,他都始终如一,是她的殿下。 压力越大,越是有情感需要宣泄。 半夜明臻感觉有手探进自己的衣襟里,因为房间里太暖,两人只盖了一张薄薄的被子,被面上以金线银线绣着鸳鸯戏水。 明臻穿的也轻薄,她着的还是夏日的细纱,柔软纱衣透气又舒服,而且还很漂亮。她身边伺候的人审美都是一绝,明臻也喜欢漂亮的东西,因而所穿所用无一不精致。 她眉头蹙起,被这双大手揉捏得不太舒服,所以睁开了眼睛。 抬眼便看到殿下冷峻面容,他喊了一声“阿臻”,明臻“嗯”了一声,轻声道:“殿下。” 她悄悄握住祁崇的手腕,轻声细语:“别捏了,阿臻疼。” 祁崇才不是柳下惠,他现在忍得发疼,人睡在他的身侧,他却动都不能动。她这样的身体,他如何敢动。 罗帐昏暗,祁崇咬着明臻的耳廓,手并不松开,在她耳畔讲缠绵悱恻的话语:“阿臻好软,孤喜爱阿臻。” 他的宝贝阿臻。 世间所有珍品,都不及她半分。 男人的声音尤为低沉,低沉喑哑中又带着难以掩饰的欲念,平日在外人眼中,都觉得秦王祁崇高贵冷傲,让人恐惧臣服,谁又敢想象,床笫之间的他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就连祁崇自己,都不知晓,自己也会对人这般疼爱。 骨子里的喜欢,深入骨髓。 明臻的手是极为柔嫩的,手心软得不像话,真正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唯一做的吃苦的事情只怕是提笔写字。 祁崇强握了明臻的手过来。 一晚上要她帮了三次,虽然次数较少,但时间很长。第二天早上醒来,明臻的手腕酸得压根抬不起来,掌心亦是红肿,像是被竹鞭子敲过一般。 吃饭的时候,她连筷子都握不住,祁崇喂她喝了一点粥,揉了揉她的头发:“娇气。” 景兰长公主昨天在祁崇这里发了一通疯,当晚回去便有些后怕,她去了六皇子祁赏的住处。 祁赏喊她一声姑姑,对她也很客气,听了昨晚景兰讲的话之后,祁赏摇了摇头道:“你又何必在她面前说这些?皇兄很喜欢那个女孩子。” 景兰捂着脸哭泣:“我有什么办法?我的两个儿子,年龄都那般小,怎么能被流放到北边苦寒之地?” 祁赏又想笑,又不敢笑。 那年景兰长公主强迫一名少年的事情,传遍整个京城,这样的香艳之事自然是众人讨论的重点。甚至西夏都有使臣问,凌朝的公主是不是全都如此剽悍。那名少年后来被灭满门,皇帝将这件事情压了下去,因而景兰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其实那名被强迫的孩子,比景兰最小的儿子都要小两岁。 祁赏摇了摇头道:“姑姑,我也没有办法啊,怪只怪你的驸马品行不端,喝了两口黄汤便在祁崇面前大放厥词,祁崇斩草一向要除根,往常时候,一定要灭苏家满门,不留任何祸患,已经看在你宗室身份上饶你和孩子一命,你怎么能再去他住处大闹呢?” 景兰捂着脸一直哭。 祁赏对祁崇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但还是清楚一些的,至少比外人清楚得多。 虽然喊景兰一声“姑姑”,但凌朝皇室感情都十分淡薄,祁赏心里也没有怎么将她看成姑姑。对方找来,便意思意思陪伴一会儿罢了。 景兰长公主一边哭一边道:“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呀,你父皇昏迷不醒,皇后又管不了这件事情,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祁崇胡作非为,到处杀人么?” 祁赏支着下巴没有讲话。 “如果继位的是五皇子就好了。”景兰擦着眼泪,“祁修仁慈温柔,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康王和靖王怎么就被脂油蒙了心,居然转而支持祁崇。” 祁赏摇了摇头:“雷厉风行的才能身居高位,柔弱犹疑的注定难以成事,五皇兄在这方面不如三皇兄。” 况且祁崇杀的什么人,心里有数的自然都清楚。 磊落正直,完全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的,祁崇也不会强捏造罪行去杀掉。只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楚氏一族混在一起的,都是汲汲营营为了利益,身处高位要谋利益,自然会做不该做的事情。 景兰擦着眼睛道:“小六,你帮帮姑姑吧,你小时候,姑姑那么疼你,你忍心看着你的表弟被流放到那种地方?” 祁赏苦笑:“我帮不了啊。” “你不是同祁崇最要好?他最好的兄弟便是你了。” 其实一开始,景兰长公主是想过寻求康王世子祁庭的帮助。但祁庭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她,无奈之下,景兰直接去了祁崇的住处,后又来找祁赏。 祁赏道:“三皇兄并非在意骨肉亲情之人。” 景兰长公主道:“我府中还有几名美貌小童,小五,你若喜欢,明日便把他们送来给你。” 祁赏干巴巴的笑了一下:“咱们一家人,我还贪姑姑这个不成?算了,我给姑姑指条明路,你去求李福吧,祁崇跟前,也就他能说几句话,运气好的话,他带你去见里面那位小美人,这是个心软的,如果你能惹了那位小美人的垂怜,什么事情都成了。” 景兰犹豫不决:“他肯听一个女人的话?” 祁赏道:“你试试便行了。” 景兰想了想,还有什么能比得上命重要,拉下脸面也就算了。 她正要回去让人将两名可爱小童送来祁赏这里,又怕耽搁时间,见天光大亮,拢了拢衣物,就往祁崇的住处去。 自然又见到了李福。 这一次,景兰长公主的态度柔和了许多,她一边擦泪一边道:“昨天是本宫头脑发疯,这才失控了,李公公千万别计较。” 李福并不愿意理会她:“长公主现在还有舌头道歉,等下就没了。昨天长公主惊吓到了太子的小心肝儿,人被吓到了,太子发了好大火气。” 景兰长公主脸色一白:“请让本宫进去,给美人道个歉。” 李福怎么敢再把人引进去? 昨天景兰长公主说的话实在大逆不道,处处让人胆颤。 李福皮笑肉不笑:“这位姑娘身体不佳,殿下做了许多,都只为留住人的命。” 其实昨天景兰也看出来了,明臻的确看起来先天不足,十分孱弱。 因而听到李福道:“平日王府中忌讳的,便是说姑娘身体不好,旁人若背后嚼舌根说姑娘命弱,殿下肯定让他的命更弱。昨天公主说了什么?公主居然当面诅咒姑娘,殿下最忌讳这些。” 景兰长公主擦着眼泪道:“本宫只是想到了家里可怜的孩子,情绪一时失控。” “你家孩子是孩子,别人家的便不是了?公主乐意别人当着你面诅咒家里公子?”李福冷笑,“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初有七品小官的未婚妻被你家公子强占,因为辱骂贵公子,而被你送进了窑子。长公主,听奴才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报应来了您且受着吧,找我们姑娘也没用。” 楚氏一党做这样的事情不少,李福在祁崇身边听得不少事情,对此了解颇多,因而随口拈来。 景兰心如死灰,没想到栽到了第一步,连祁崇的面都没有见到。 这个时候,祁崇恰好从里面出来,景兰一眼便看到对方穿的杏黄色四爪蟒袍,所有皇子中,仅仅太子才可穿这件。 她眼睛一亮:“太子!太子!” 李福拱了拱手:“殿下,长公主殿下又来了。” 祁崇冷扫一眼,森然道:“舌头还没有拔掉?” 景兰长公主大惊失色:“祁崇,你怎敢让人对你姑姑这般?” 祁崇冷冷开口:“公主这些年颇得皇帝宠信,得宠之时,是元后去世那年。不知曾向皇帝献了什么计谋,才得了圣宠?” 景兰长公主脸色一白。 祁崇道:“拖下去。” 曾经宫里的恩怨,她以为都过去了,自己也都不放在心上,没想到祁崇观察入微,将一切事情都串联起来,居然能够调查清往日恩怨,且记了这么多年。 第77章 祁崇高傲的自尊心严重受…… 祁崇仅仅是推测而出。因为当年所有人都隐瞒得极好,没有留下一点证据。 因而这些年也没有对长公主府下手。 所有人都知道元后不得宠爱,一个不受皇帝喜爱的皇后,抑郁而终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极少有人知道,元后并非因为什么病而去世。那么年轻的一名女子,养尊处优,还诞下了尊贵的嫡子,好端端的怎么会被小病带走? 祁崇见过母后的死亡。这让他对于所谓的父亲,或者其他什么亲人,都不再有任何感情。其实从生下的时候起,祁崇便已经感情稀缺。 他对很多人很多事都抱持着很冷淡的态度。 长公主景兰的死更加刺激到了朝堂上诸多臣子。原本死的都是普普通通的大臣,被流放的都是普通大臣的家人,如今却有宗室被残忍杀害。 这样的事情也让一些宗室感到不安。 曾经他们依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为所欲为,因为身为皇室,大臣们会顾忌不敢弹劾,皇帝也会偏心同宗族的人。 如今祁崇却敢拿曾经最受宠爱的景兰长公主下手,听说景兰的舌头还被割了,一时之间,京城里都在议论这些事情。 与大臣们持相反态度的便是京城中的百姓。宗室子弟做些欺男霸女的事情,欺压的大多还是普通百姓。 前些年景兰长公主如日中天,强行以低价占据了不少人的良田,背地里憎恨这位公主的人很多。但是,景兰是天子之妹,天子纵容这位公主做任何事情,有皇帝罩着,遇见这种事情,普通老百姓只能认栽。 如今听说景兰长公主被拔了舌头杀掉了,这些百姓都在暗暗高兴。 百姓亦清楚,当初的秦王,也便是如今的太子祁崇,这位并不是什么良善的君主,据说这位杀伐决断,手中人命无数。 但老百姓才不在乎天子杀多少人,在他们眼中,皇帝本来就是经常杀人的角色。况且杀的又不是他们。他们没有切身体会到秦王杀人的坏处,倒是体会到了其中的好处。 因为被杀的这些,没有一个是他们喜欢的官员。 但还是免不了流言蜚语,朝堂间的流言便是太子残暴,又要杀人,民间的流言便是在揣测,看下个被杀的贪官会是谁。 明臻倒是不太清楚这个,她对朝堂上的事情不太关心,而且早年在祁崇的身边,有的时候,大臣们来找祁崇议事,明臻和祁崇在屏风之内,人在屏风之外跪着讲话,明臻在一侧坐着听两人讲许多,自己也觉得没意思极了。 既然在温泉行宫,她每天做的便是泡温泉。这边温暖些,泡着也舒服。 天琴伺候明臻更衣时,顺便将她手上涂了一层厚厚的伤药,用纱布紧紧裹住,看着小姑娘身上被揉捏出的青红印子,实在是觉得暧昧。明臻肌肤薄,轻轻一捏就会有痕迹。 明臻在水中泡了许久,小脸红红的,天琴端来药喂给她,这两天倒是比前两天有精神,好歹能够把药喝完了。 “最近殿下是有什么事情?”明臻轻声道,“他一直都不在这里。” 天琴沉默了一下。 祁崇最近事情真的不少,涉事官员很多,有时候看似只是下一道命令,实际上背后牵扯了很多人。 在这些忙乱中,更有一道声音,便是册立太子妃的问题。 祁崇既然被封了太子,皇帝如今不行了,将来做皇帝也离不了多久了。朝堂中一直都有声音,让祁崇快些定下婚事,娶太子妃进门,这样的婚事一来,说不定能冲喜将皇帝的病给冲走。 哪怕大多数人清楚,皇帝就算醒来,也没有什么用。 祁崇身边的人,哪怕喜欢明臻,也清楚的知道,明臻和祁崇长久不了。祁崇手下的韩谦便说过,明臻活不过这两年,身子骨不好,自己活下来便困难,如何能够诞下皇嗣呢?皇族最重要的便是子孙绵延。 但祁崇拒绝议论此事,下面的人就算再热络,也没有任何办法。毕竟娶亲是自己的事情,没有人可以代替祁崇。 至于施压—— 谁还能给祁崇施压?祁崇大权在握,哪怕皇帝下一刻钟醒来,也不敢给他什么压力。 哪怕不明说,一些股肱之臣也会暗暗的将组训搬出来。 六皇子祁赏与祁崇交好,也会有大臣暗中找祁赏,让他来劝说祁崇。 祁赏怎么敢。 不过景兰长公主死了,祁赏也觉得可惜,毕竟答应他的还没有给他。这些天抄了不少官员的家,国库瞬间丰盈,按理说祁崇心情应该不错,祁赏便去问一问。 他不知道景兰走到了哪一步,倘若能够走到明臻面前,明臻这样心软的八成会帮他,连明臻都阻止不了祁崇—— 祁赏觉得,应该没有人能够阻止祁崇了。 等他到的时候,祁修刚刚从书房出来,祁修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眼中也密布血丝,这些天祁崇杀人,折的都是祁修的羽翼,祁修日夜难安。 倒是祁延,自己担惊受怕了一阵子,见祁崇没有动手收拾他,便说着什么“及时行乐”,每日花天酒地去了。 祁赏扶了祁修一把:“五哥,注意身体啊。” 如果没有别的对手,祁修确实能够坐上皇位,且坐稳这个位置,能让这么多人对他死心塌地,祁修也是有很多才干。 祁修苦笑一声:“我已经不行了。” 祁赏勾唇一笑,没有说更多,直接进去了,坐在上首的男子侧颜俊美,比前段时间更多了几分威严,权力会滋养人,将人变得深不可测。 之后靖王来请祁崇用晚膳,祁赏道:“我也去蹭个饭。景兰姑姑在宗室中也是身份高贵的一些,皇兄,你何苦要杀她?” 祁崇冷冷道:“身为皇女,她做的事情太过分了。” “虽然苏家常做一些不堪的事情,毕竟是一家人。”祁赏仅说了这一句,便笑道,“也罢,杀了便杀了,皇兄高兴便好。” 靖王是当今皇帝的皇叔,皇帝都颇为敬重,他一心为国为民,在朝中也很有威望。 太子还未娶妃一事,他也略有些忧心。外人或许以为太子府中虽然没有正妃,却会有不少年轻貌美的小妾,靖王却能够看出来,实际上并非如此。 酒宴上往往有漂亮的舞女歌女助兴,这些女子都免不了对祁崇眉目传情,祁崇却完全无视,不放在心上。 听说祁崇早年带兵打仗,受过一些伤,靖王也担心是不是伤到了什么要紧的地方,身体是不是不行。 晚膳用的饭菜让人头大,各种枸杞鹿肉羊肉。 祁赏看一眼便暧昧的笑了笑,等喝酒的时候,发现酒也是鹿血酒。 靖王完全不知道当初宇文府发生的事情。不过他和宇文诤也完全不同,宇文诤是想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祁崇,他仅仅想试探一下。 祁崇在风月方面自然没有祁赏这个女人堆里混出来的知道的多,因而一个时辰过后,酒坛都空了,他也压根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 鹿血酒并不是什么见效特别快的药物,仅仅催发罢了,有的话便会催发出来。 靖王叫了两个貌美的丫鬟过来收拾,祁赏喝醉酒与其中一人看上眼了,找了个借口让人带自己去偏殿休息。 祁崇道:“既然无他事,天色渐晚,孤便离开了。” 靖王的另一名丫鬟站在他的身边,他也完全没有理会,靖王见祁崇连正眼看都不看,自己也觉得讶异。 祁家的男人在这方面基本上都厉害,十三四岁便晓事,靖王如今都老了还会让侍妾伺候,祁崇却完全看都不看的。 其实祁崇看出了今晚靖王不正常,却没有往这方面去想,至于那两名丰满窈窕的丫鬟,他压根没有觉得好看,最后便宜了祁赏。 吃饭时讨论了不少政务,等回去后天色完全黑了,月上中天,地上一片银白。 祁崇沐浴更衣,掀开床幔见里面没有人,便看向李福:“阿臻呢?” 李福:“……” 李福道:“明姑娘在她自己的房间睡。” 明姑娘有被安排住处,挤在一起多不舒服,人睡自己的床不是很正常?但是,李福看着祁崇脸色不佳,解释道:“可能殿下起得早,明姑娘早上被惊醒,心里不开心。” 人已经熟睡了,祁崇把她抱了回来。 小姑娘被放进柔软的被子里,还没有醒,闭着眼睛撒娇,她粉色的软唇微微嘟了起来,似乎很不开心。 祁崇莫名觉得自己今晚有些燥热,方才明明洗了个冷水澡,现在还是觉得燥。 明臻长得真的很漂亮,从前倒没有如此真切的体会,因为常常看到,现在看了外面的人,再看明臻,越发觉得她就是一个小狐狸精。 眼睫毛那般长,虽然脸色苍白,五官却漂亮得很,墨发铺散在枕上,头发实在太多,衬得原本就小的脸更加小了。 祁崇一贯冷情,没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但看着明臻这张脸,便什么想法都有了。 或许可以温柔一些?温柔一些便不会伤到她。在鹿血酒和晚上一堆滋补药膳的作用下,祁崇觉得自己血都是热的。 明臻被祁崇叫醒,醒来便听殿下对她道:“阿臻,孤想要你。” 明臻懒懒应了一声,并没有拒绝,便由着殿下扯她衣服,最后再次清醒是被疼醒的。 并没有成功,因为无所不能的殿下并进不去,反而让明臻疼出了一脸泪。 祁崇终于明白为什么祁庭那家伙为什么要抱本那样的书看了。 而且他似乎太大了些。 这样莽撞并行不通,他不敢强硬来,担心明臻被撕伤,但柔和的手段压根不行。 明臻一边擦眼泪一边安慰他:“没、没事的……” 祁崇看着明臻可怜兮兮的样子,高傲的自尊心严重受挫。 第78章 但他知道不能。 明臻看祁崇脸色极度不悦,她也有些困了,上前搂住祁崇的脖颈:“殿下,我们睡觉吧。” 祁崇抵住明臻的额头。 少女身上柔软的香气沁人心脾,让人四肢百骸都融化掉。 他鼻尖蹭了蹭明臻柔软的脸颊:“傻阿臻。” 明臻困得睁不开眼睛,虽然没有成事,但刚刚被弄得隐隐作痛。因而她更加觉得困了,小手搂住祁崇有力的手臂,靠着他睡着了。 两刻钟之后,祁崇把她笼罩在了被子里,自己去冲了一个冷水澡。 让手下帮自己找相关画册什么的,这样的事情祁崇绝对不可能做。但有些事情却不是能够无师自通。 生平第一次,祁崇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李福见殿下半夜不睡,批衣坐在桌案前,一些棘手的事情已经处理过了,现下倒是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做。 他上前道:“殿下怎么还不去睡觉?” 灯光晕黄,一豆烛火在摇曳,祁崇五官本来是盛气凌人的俊美,让人不敢直视,如此柔和的灯光,他神色亦显得温柔了许多。 李福只见男人狭长凤眸波澜未惊,良久之后,才道:“你把太医叫来。” “叫太医?为什么叫太医?明姑娘身体又不大舒服了?”李福一头雾水,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明臻如果身体不适,殿下怎么可能还安安分分的在这里坐着,“您身体不舒服?” 祁崇目光剜过李福的面孔:“快去。” 李福被吓得心里一颤:“奴才这就去。” 不过总要有个由头吧……大半夜的让太医过来。 请来的是太医院的院长高莲心,高莲心是祁崇的人,私底下也给明臻看过病,知晓秦王府里养了一个病得快死的小姑娘。 深夜被李福叫起来,高莲心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他扶着自己的帽子:“是小姑娘不好了?” 如果是明臻有事,高莲心其实不大敢去。 他能够看出来秦王对这个小姑娘的珍视,给他一万个胆子,他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给人医治。看了这么多年的病,他当然知道,那位小姑娘已经回天乏术,无可救药了。 高莲心最怕的就是治不好人,残暴的太子殿下把自己脑袋给摘了。 夜黑风高,太医心中瓦凉瓦凉。 他忍不住向李福打探:“姑娘最近又怎么了?是头疼还是哪里不舒服?” 李福犹豫了一下道:“姑娘应该没事。” 其实为什么叫太医,李福也不知道哇。殿下什么都不说,李福只能揣测:“大人过去之后便知道了。” 高太医更加恐惧了。 平白无故的,祁崇为什么叫自己过去?他的身体比谁都好,从来都没病没灾的。 最近京城被杀的人实在太多了,一时之间草木皆兵,高太医开始回忆自己这几十年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让祁崇给逮住了。 路上走的时候,他总想问问李福,但李福什么都不肯说,等战战兢兢的到了,李福站在门口:“高大人,您进去吧。” 高太医犹豫不定,等进去之后,因为房间里太暖,他瞬间就出了一身汗,自然不是热的,而是被吓的。 “微臣见过秦王殿下。” 坐在上首的男人披着墨色锦袍,衣袍上以银线绣着竹纹,男人墨发并未束冠,直接散下,柔和光晕让他面容更加摄人心魂。 京城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但是落在高太医的眼中,却犹如修罗恶鬼。 高太医的声音略有些颤抖:“不知深夜召臣至此,殿下是有何不适?” 祁崇手中捏了一枚青玉印,他修长手指按着这枚印,迟迟不语。 高太医在地上跪着,觉得自己全身都没有什么力气,这些年秦王待他不薄,所有太医中,他是待遇最好的一个,眼下胡思乱想,想着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不争气的犯了事,所以祁崇半夜三更找自己麻烦。 祁崇越是不说话,高太医越是恐惧。 其实祁崇还在犹疑不决,因为这件事情说出来确实有够丢脸。 他凤眸扫过高太医。 深更半夜,自己宫中又没有人生病,想必这老头应该能够猜得出自己是何来意。 他挑了挑眉:“高太医觉得呢?” ——高太医一把年纪,都要被吓死了:“臣、臣对殿下忠心耿耿,从未做过欺主之事。” 祁崇:“嗯?” 高太医道:“如有背叛殿下,就让臣五雷轰顶。” 祁崇脸色一黑,瞬间想明白这老头为什么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 他冷冷道:“孤并非问罪。” 高太医松了口气:“殿下身体不适?” 祁崇道:“孤最近身体燥热难安。” 高太医给祁崇把了把脉,含蓄的道:“殿下无大碍,最近可多找几名侍妾伺候伺候。” 祁崇冷眸扫过高太医的脸:“孤仅有一个。” 仅有一个——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那个白狐狸一般纯美的小美人。 也难怪火气这么大,身体这么弱的小美人怎么能招架得了祁崇。 高太医想了又想,以祁崇的身份,一个不够,只要他想,再来一百个都有可能。眼下自然是不想,他也不劝祁崇再纳别人,便道:“微臣给殿下开几服药。” 祁崇才不想吃什么药,见这个老头不开窍,他道:“孤与姑娘床事不合。” 高太医:“……” 祁崇道:“兴许是孤不精于此,高太医可知晓解决办法?” 祁崇自然不会告诉高莲心,自己这是二十多年首次触碰女人。 在外人眼里,明臻早就是祁崇的人了,如果说现在才碰,这些人的下巴肯定都要掉,甚至会怀疑祁崇还是不是男人了…… 高太医瞬间懂了:“臣明日给殿下送一些东西过来。” 祁崇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可怜的高太医出去之后,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李福赶紧好奇的凑上来问:“殿下身体不适?” 高太医就算有九个头也不敢把祁崇的事情乱讲,他含糊了几句:“殿下睡眠不佳,我明天给殿下抓几服药。” 李福把人送出去:“辛苦您嘞。” 高太医回去之后便找了一些珍藏的有关房中术的册子,这些册子向来只供给帝王,还有欢喜佛,宫中其实有供欢喜佛,高太医拿的这个颇为精巧,因为其中设有机关,机关开启便可看到人物如何行欢。 供欢喜佛的目的自然是祈求皇室绵延多子,高太医活了这么多年,多少场面都见过,自然什么都有。 其实还有另一样物品,高太医犹豫着,想着要不要奉上。 认真考虑了一下,还是一同献上了。 祁崇只收了有关房中术的册子。让高太医把欢喜佛带回。 高太医把最后一件物品拿出来:“几十年前漓地献过一种奇药,宫中研制出了方子。这种药唤做为欢,男方使用,可催使女方有情,逐渐离不开男方,不过上瘾,殿下谨慎使用。” 祁崇并未放在心上。明臻本就爱他入骨,一直都离不开他,需要这个做什么。 但还是收下了。 高太医又忍不住叮嘱了几句:“姑娘看起来是经不住折腾的,体质较弱一些,这两年尤其不好,殿下请克制。” 他知晓自己不该多管闲事。但高太医怕的就是祁崇把人身体弄坏了,最后自己无能为力,惹来祁崇怒火波及。 上面这些人,哪里会同他们讲道理。反正最后都会赖在太医头上,治不好就要砍太医的头。 祁崇脸色变了又变:“孤知道了。” 等人走后,祁崇看了一看高莲心给的小册子,密密麻麻都是字,偶尔会有图,半个时辰便掀完了。 祁崇对此没有太大兴趣,还不如兵书来得有趣,不过也不难记,看一遍便记住了。 祁崇向来聪颖,对任何事情过目不忘,学习什么都学得极快。 不过,酒意过去之后,一切情与欲也都平复了下来。 明臻这几天晚上睡得不太安稳,半夜殿下情难自禁吻她的时候,她总感觉殿下就像是什么凶恶的猛兽,似乎想把她拆吃入腹,这种感觉让明臻感到恐惧。她还是偏向于殿下只温柔的拥抱自己。 因而晚上睡醒,明臻想悄悄的溜下床回自己的房间,男人的手臂紧紧箍在她的腰间,好不容易等她钻了出来,正要下去的时候,脚踝突然被握住,她又被一点一点拉了过去,让人拉进了被子里。 男人略有些薄茧的手从脚踝到小腿,她骨骼太轻巧,而后他的手一直往上去。 花香的气息撩人,明臻今晚沐浴过后,身上扑了一层珍珠粉,肌肤白嫩之外还闪着一点微光,触碰上去也是柔滑的。 明臻被他手上粗糙的感觉碰得想哭,祁崇声音低沉:“你想去哪里?” 明臻摆脱不了他的手,在他怀里哭着喘息:“我……我……” 男人似乎在惩罚她,明臻贝齿咬住自己的唇瓣,柔软樱粉的唇被咬得嫣红,泫然欲泣,不让自己出声音来。 祁崇空着的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别哭,好好受着。” 她其实一直都看起来像失血过多,脸上常年没有血色,雪白雪白,看着就可怜,但满面红晕的样子也可怜,特别是温柔双眸里泪意满满,腰身不由自主的曲起。 好想欺负她啊。 但他知道不能。 明臻被祁崇戏耍了一番,自己原本就无精打采,现在更加没有力气,沾到枕头就睡着了,再也不想什么半夜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祁崇认真凝视了明臻良久,最后扯了明臻的帕子擦了擦手,在她唇边亲了亲,让李福备了冷水,又洗了个冷水澡。 他一晚上洗两三次冷水澡,李福虽然觉得稀罕,却不得不这样去做。他以为是房间里太暖,明臻睡的床上更暖,殿下不习惯。 第79章 殿下,我怕。……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明臻仍旧觉得自己身上酸酸的,祁崇已经不在身边了,她翻身从被子里钻出小脑袋。 天琴走了过来:“姑娘醒了?” 明臻“嗯”了一声。 天琴道:“姑娘吃点东西吧,今天您的气色看起来不错。” 明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气色不错吗?她自己没有感觉出来。 对着镜子梳妆的时候,明臻发现自己的脸上的确多了一些血色,粉面桃腮,和平常面容雪白的时候相比,此时的明臻倒多了几分妩媚的意味。 明臻道:“外面天气如何?我想出去走走。” “天气晴朗,比平常暖和一些。”天琴用象牙梳来梳理明臻的长发,“这几天都会是好天气。” 明臻点了点头。 天琴突然想起来一处梅园,她笑着道:“前些日子,殿下让人移栽了数千棵红梅在行宫里,现在花开正好,姑娘恰好可以去看看。” 因为前段时间明臻身体不太好,所以一直没有让她出门。 明臻浅浅一笑:“好啊。” 新夜这个时候刚刚从外面进来,一半脸是红肿的,特别明显的巴掌印,眼圈儿亦是红通通。天琴扫她一眼:“你怎么了?姑娘要吃的炖血燕呢?” 血燕窝鲜红如血,比白燕窝更难得,因为明臻这段时间身体不佳,便每天都要吃人参和燕窝,下面的人知晓祁崇有宠姬体弱多病,最近得了百盏顶级的血燕,赶紧送到天琴和新夜跟前来,为的就是讨好明臻。 新夜道:“还在炖呢。” “现在还没有炖好?姑娘等下就要吃。”天琴皱眉,看到新夜脸上火辣辣的巴掌印子。 她知道新夜脾气躁,平日里又爱欺软怕硬,现在被打了不说出来,要么是祁崇打她,她怕说了让明臻难过,要么是招惹了其他不能惹的贵人。 不过祁崇不打女人,平常也不和她们这些丫鬟计较,都是让李福统一来管理,自然不可能殿下打他。 明臻凝视几眼:“谁打你了?快来用药膏敷一敷。” 新夜知道明臻最近身体差,也不想让她为小事烦心:“没事,刚刚出门没看路,撞前面一个人巴掌上了。” 等明臻用膳时,天琴才去问话。 新夜用鸡蛋揉着自己的脸:“宁德公主的宫女也到御膳房,看见炖血燕觉得稀罕,非要拿去献给公主,我阻挠了一下,就被她打了,御厨的人赶紧给了她。姑娘身体不佳,又不是会向殿下告状的性子,也别说出来让她难过,反正不缺燕窝,再煮一些便是,下次还是在这里小厨房炖,别去那里了。” 天琴摇了摇头:“你也就窝里横,姑娘的东西就这样没了?东西不足贵但时间足贵。咱们是姑娘的人,她们打狗还得看主人,明摆着看不起咱们姑娘,你打回去,她们又敢怎样?敢闹到殿下跟前?这事让殿下知道,她们一个两个都要丧命。” 新夜嘟囔道:“楚皇后还是皇后,在这行宫里,先忍气吞声一段时间吧,反正是我挨打,又不是你挨打,你急什么。” 并不是不怀恨在心,在这种地方,即便怀恨,也无计可施。 而且祁崇事务繁多,她们两个小丫鬟,也不好成日里惹是生非去告状。 新夜还在做梦:“等殿下登基,咱们姑娘做了皇后,看哪个还敢欺负。” 天琴在她脑袋上戳了一下:“你还是先顾着眼下吧,等下我带姑娘出去走走,记得吩咐她们把房间里的花和果盘都换了。” 明臻围上了披风,被外面的风一吹,她还是觉得细嫩的面颊被吹得生疼,冬天实在太过寒冷,明臻又是十分怕冷的人。 不过梅园中的梅花开得极好,枝干交错纵横,瘦得很有筋骨,朱色梅花附着在枝干上,是冰天雪地里最亮眼的色彩。 “素面翻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明臻突然忆起了曾看的几句诗,她仰头看花,而后又道,“我记得有一个古朴的陶罐,等下折一些回去,插在里面肯定漂亮。” 天琴点了点头:“好,我回去便找出来。” 她耳朵灵,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便转身看了看,居然看到祁崇在这里。李福招了招手让她过去,天琴知趣的走了过去。 明臻并未注意到,她还要往深处走,风吹梅花,红色花瓣簌簌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走了两步,眼睛突然被人从背后蒙上。 明臻靠在祁崇的胸膛上,诧异的分开唇瓣:“啊?” 她脸小,祁崇一只手便将她捂得严严实实,仅仅露出一点精致的下巴。 明臻自然知道是祁崇,但她故意猜错,满足一下殿下捉弄人的心思:“是谁呀?” 她摸着男人强硬的手腕:“是李福公公吗?” 李福:“……” 不是他!他不是!他不想让祁崇吃醋。别人吃醋顶多一盅,某人吃醋能让京城被醋海给淹了。 她手指极软,略有些冰凉,柔柔略过祁崇的手腕。 祁崇知晓被她触碰是如何温柔的感觉。他没有应声,仅冷扫李福一眼。 明臻又道:“那你是不是天琴姐姐?” 她手指触碰到了祁崇修长的手指,他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手指尤长,昨天探进明臻,让她瞬间可怜兮兮的落泪。 祁崇手上戴了一枚号令无数暗卫、象征权柄的扳指,扳指很冷肃,戴在他手上却有说不出的欲感。 李福赶紧带着天琴离开了,让这里仅有这两人幽会。 明臻忍着笑意:“我猜出来了,你是殿下。” 祁崇松开她,把她扳过来,捏了捏她的鼻尖:“小丫头,方才刻意说谎,戏弄于孤?” 如果一开始就猜对,那有什么趣味。明臻幼时也爱从背后蒙住祁崇的眼睛,往往他在看书,她就从背后哒哒跑过来蒙他眼睛,自然每次都被猜出来是她。 当时明臻其实不理解,为什么殿下这么聪明,次次都晓得是自己。后来才知道,除了自己,没人敢蒙殿下的眼睛。 明臻踮着脚道:“殿下的气息,阿臻自然知道。” 祁崇低头在她唇角碰了一下,明臻今天气色确实好了一点,面上带着一点点红晕,很浅淡的粉色,比这梅花更多几分风情。 明臻突然想起来晚上的殿下, 白天的殿下和晚上的殿下判若两人,虽然容貌一模一样,但很多方面都不相同。白日的殿下更为稳重疏冷,高高在上,很多时候也会温柔,让人又仰慕又依恋。晚上的殿下更为霸道粗鲁,虽然祁崇认定自己是温柔的,但对明臻这样的小姑娘而言,已经是有些霸道,明臻又害怕又想给予殿下温暖。 她抬手去摸殿下的脸,祁崇反握住她的手:“想要哪枝花?孤给你摘。” 明臻抬手指了很高的一个枝头,寒梅在瘦长的枝干上吐露着艳色与芬芳,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祁崇可以摘到,但他将明臻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可不可以摘到?” 明臻蓦然被抱起来,有些害怕高处:“殿下,我怕。” “孤不会将你摔下。”祁崇道,“阿臻试试。” 明臻尝试着去够她想要的这支花,没有够到,她摇摇头:“碰不到。” 祁崇把她往上又托了托,让人坐在自己的肩膀上。 明臻终于够到了,她折了下来。 “太子!” 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明臻握着花去看来人。 靖王看到坐在祁崇肩膀上的少女,一时怀疑自己老眼昏花了。怪不得对方看不上自己家里那两个丫鬟,原来金屋藏娇了这样的稀世小美人儿。 不过,他活了这么大岁数,知晓祁崇是怎样冷漠不近人情的人,看到高傲的祁崇居然让人上自己肩膀,也觉得稀罕,更欣慰的是原来祁崇也碰女人,那方面应该没有太大事情。 祁崇将明臻放了下来:“靖王,这是孤之所爱。阿臻,这是靖王殿下。” 明臻行了一礼:“靖王殿下。” 靖王摸着胡子笑了几声:“刚刚听人说你往这个方向走,我便也过来。倒是打扰你了,难得见你有心爱的事物,我先回去,军中事务晚些再讲,也没有那么急。” 等靖王一离开,过了不久,满行宫都要知道祁崇身边有一个心爱的小姑娘。这老头也是嘴上没门的,遇见安国公的时候,他也说道了一番,说铁树开花了,祁崇也有宠爱的女孩子了。 明义雄听到这个,以为祁崇早就忘了明臻,新收了一个美人,高兴之下和靖王喝酒去了。 外边也起了风,明臻身体时好时坏,很多状况往往发生在一瞬之间。她觉得头晕乏力,于是便咳嗽了起来,祁崇抬手捂住她的唇,避免她咳得身体都发抖,松手的时候,他看到自己手指上沾了一些血迹。 她唇瓣染了薄红,额头很快就烧了,祁崇抬手将人抱了起来,用自己的披风将人围住。 到外围的时候,却看到两个陌生的宫女在剪花枝,其中一个宫女道:“我们快一点,宁德公主看了肯定高兴。” 花瓣簌簌落在地上,点点猩红,就像明臻衣襟上沾的血迹。 祁崇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明臻,又看了看在旁边偷折明臻梅花的宫女,一时之间,他难以压制心头的暴戾。 其实清楚明臻的病和外人无关,但一切不好的兆头,祁崇都担心是指向她。 倘若她有三长两短,祁崇便想让所有对不起她的人陪葬。 这两人也突然看到了祁崇,脸色双双变白,赶紧跪下来:“见过秦王殿下。” “通通杖毙。”祁崇声音阴冷,“以后不准外人来此。” 李福从旁边悄无声息的出现:“是。” 第80章 从前无所惧,现在有所惧…… 明臻自己其实并不清楚自己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她醒来的时候恰好是清晨,冬日和暖的阳光从窗子里照射进来,梅花插在陶罐中,为华丽的卧室添了几分风雅。 脖颈边气息温热,明臻回头,便看到殿下在自己身侧睡觉。 殿下眼下略有些发青,他是才合上眼睛,一直都没有睡觉。两人墨发交缠在一起,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可惜两人只结发,未曾成为夫妻。 殿下生得好看,金质玉相,高鼻薄唇,虽然略有几分冷寒,眉目却极为好看的,五官线条深刻,天赐的好样貌。 明臻的手指白得透明,指尖甚至都没有什么血色,月光凝就一般,她细细描绘殿下的眉眼。其实这段时间明臻一直在想,自己若离开人世,殿下会如何,后来她便放下心,庆幸是自己离开,而非殿下要离开。 因为殿下一直都很坚强,无论何时何地都有人追随,哪怕失去明臻,余生仍旧会有很多重要的事物,无家还有国。但她心里只有殿下,少时殿下离开自己,南征北战,明臻在佛堂里祈祷,总会祈祷殿下没事,倘若有事,便用自己的寿命去换殿下的寿命。 年年岁岁,殿下平安归来。 并非因为他是秦王,或是太子,或是将来的皇帝,是因为她情深不渝,还不明白喜欢是什么的时候,便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强大的男人。 祁崇握住了明臻的手指:“醒了?” 明臻“嗯”了一声,然后凑进祁崇怀里,仰头看他:“阿臻好喜欢殿下。” 祁崇捏了捏她的鼻尖:“既然喜欢孤,便好好养身体。” 小姑娘在他怀里磨磨蹭蹭,小白牙一会儿咬一咬祁崇的下巴,一会儿又在他肩膀上啃啃,单纯觉得好玩,因为殿下身上的肌肉好硬,咬一下居然很难留下印子,明臻觉得好玩,从肩膀啃到手臂。 醒来之后一点都不安分,像只小兔子似的四处闹腾,倒是活泼了不少,祁崇纵容,由着她胡闹了一会儿,见小姑娘不收手,还要咬自己胸膛,他捏住人后腰:“胡闹。” 之后把人按在床上,明臻软绵绵的扑腾,力气却没有他的大,被吃了几口嫩豆腐,这次倒留下了痕迹。 最后祁崇在她胸口,听她一声一声的心跳。这两天,他随时都恐惧这里不再跳动。 从前无所惧,现在有所惧。 眼见时间不早,祁崇把人抱了起来:“起来梳洗,吃一点东西。” 亲自给明臻换上了衣服,丫鬟们端着水进来,每个人都胆战心惊。明臻昏迷过去了不清楚,她们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殿下当时双眼赤红,说人不醒来便烧了整个行宫为她陪葬。 得罪谁都不能得罪祁崇这样的疯子,旁人都有同理心,他却没有,杀戮只在一瞬间。 丫鬟忍不住看向明臻,明姑娘在祁崇身边这么多年,朝夕相处的时候那么多,却一直都不清楚这个男人的真实面目。 明臻面前,明臻之后,其实哪一个都是真实的祁崇。他捏着明臻的下巴看了看,小姑娘病得没有血色,病弱西子一般,一双眼睛格外的澄澈。 祁崇道:“想吃什么?” 明臻随口讲了两道菜,用早膳的时候,祁赏来了,他稀罕的道:“这么晚才用膳?给我一双筷子,我也蹭一个。” 明臻就要把筷子递给他,祁崇不愿意外人同明臻一起吃饭,祁赏又不是真没用餐。在祁崇目光之下,他也没敢接。 祁崇道:“你来做什么?” 祁赏无奈的笑了笑:“宫里现在流言四起,有人说你身边有一宠姬,被宠到了天上去,也有人说你最近心情不佳,想要杀人取乐,宁德公主身边两位大宫女得罪了你,被你给杖毙了。” 明臻手中筷子略松了松。 祁崇看她一眼,而后道:“她们两人犯了宫规,既是大错,理应惩罚,难道让她们逍遥法外?” 祁赏还想开口,祁崇对一旁李福道:“姑娘吃饱了,带她回内室休息。” 等人离开,祁赏才道:“宫女死了便死了,你为什么还要逼死宁德公主?” 祁崇残忍一笑:“楚氏余孽,难道孤会宽宏大量,让他们全部存活吗?” 成王败寇,倘若坐在如今位置手执大权的是楚氏拥簇的皇子,只怕祁崇的下场更惨。 朝堂中官员从站队的时候起,就得做好站队失败被杀的准备。哪个君主会容忍效忠过他人反对过自己的臣子? 至于宁德公主,她既是楚皇后所生,御下不严,冲撞到了明臻,祁崇赏她一杯毒酒已经是宽宏大量。 祁赏叹了口气:“皇兄,楚氏一族如今都不敢反对你,四皇兄和五皇兄都已经臣服,你又何必赶尽杀绝呢?念在手足情谊,你也不该这般,以后史书评价肯定也不好。” 祁崇冷声道:“孤与他们没有手足之情。” 况且,死都死了,他还在乎后人如何评说?他只要活着的时候随心所欲。争权夺利,坐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上,要的难道不是想杀谁便杀谁,不为人所桎梏? 祁赏叹了口气:“你若心怀怨恨,贬谪或者囚禁他们都可以,兄弟一场,谁都不希望局面如此难看。皇兄,你身边应该没有敢劝你的人,我必须要说一句,你杀心太重,完全忽略了亲情。” 祁崇只觉得讽刺。难道祁延和祁赏不想杀自己么?他们仅仅无能杀不了罢了。手足之情,皇室本就稀缺。 祁赏喝了一口茶,沉默良久,之后又道:“最近太医院惶恐不安,是因为你身边那个小阿臻吧?” 祁崇眯了眯眼睛,并未回答。 祁赏道:“皇兄,你对她荣宠太过,她命格受不住的话,只会适得其反,反噬到她。对女人着迷,更非你平日作风。” 祁崇冷冷勾唇:“按你所言,不能手刃仇人,不能善待所喜之人,就算在最高的位置上,又有什么乐趣?祁赏,孤要这个皇位,是要打破束缚,而非被框框架架桎梏。” 被钉在皇位上不是皇帝,而是傀儡。 他才不信什么荣宠太过,明臻会受不住,他有能力给予,便竭尽所能。倘若拥有十分,祁崇绝对不会仅给九分。 皇后宫中,楚皇后抱着宁德公主冰冷的尸体,眼睛紧紧闭上,泪水却抑制不住的顺着脸颊往下流淌。 祁延和祁修也在两侧。 楚皇后想起祁崇年幼时,自己便不喜欢这个年少老成的孩子。当时她费尽心思获得宠爱,处处给宇文皇后难看,让宇文皇后在众人面前丢脸,甚至最后夺了宇文皇后的性命,霸占了后位。当年有多春风得意,现在就有多失魂落魄。 她泣不成声:“颐儿,我可怜的孩子……” 祁延在旁边道:“母后请节哀,妹妹已经死了,您再哭也没有用。她的宫女顶撞祁崇,我们去给他赔礼道歉就是,免得再连累我们。” 楚皇后双眼猩红:“你也就这点出息,怪不得争不过他!” 现在楚氏一族就像是砧板上的鱼,鲜活挣扎着鱼尾,却挣扎无果,上方的刀随时都可能落下。 祁崇折磨人的本事最是一绝,这么多人和他斗了这么多年,最后却都失败,一次上风都没有占过,只能在挣扎中死亡。 祁延被皇后责骂之后,也生了一肚子的气:“还不都是你和父皇无能,早年若能将他除掉,我们还会落得今天这种地步?” 祁修见兄弟和母亲起了冲突,也觉得浑身无力。 他道:“太子就算对我们下手,也不会先杀宁德,宁德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他?” 楚皇后擦着眼睛道:“也不知道哪个狐媚子迷住了祁崇的眼睛,颐儿的宫女不过摘了他几枝花,就被杖毙了,这两名宫女的过错,居然也连累到了她。” 祁崇送来毒酒,宁德公主怎么愿意喝?她立刻就要挣扎着找皇后做主,结果人还没有出去,就被太监强抓着灌了进去。 当初在皇宫还好,皇后入主中宫也有些时间了,皇宫里自然有自己的势力,如今偏偏是在行宫。温泉行宫内内外外都是祁崇的手下,在这里面,他想做什么,皇后半点阻挠不得。 至于朝臣宗室——他们全都被祁崇震慑住了,莫说杀宁德公主,哪怕祁崇要杀楚皇后,也不会有人敢说半句不是。 祁修突然想起来当初在祁崇身边见到的小美人。 祁延消息灵通一些,这些天‘行宫一直都有人在议论此事:“那是个病秧子,祁崇留不住,据说快死了。祁崇很爱,一直让太医想尽办法吊着人的命。” 楚皇后手指深深入了手掌:“他杀了本宫的心头肉,本宫断然不会让他好受,也要撕掉他一层皮。” 祁修犹豫一下,劝说楚皇后:“母后,这种关头,你就不要添乱子了。” 祁崇最近很疯,做任何事情都不择手段,刚刚失去了亲妹,祁修不想眼睁睁的看着皇后也把人头送过去。 曾经为秦王的时候,朝官知晓祁崇手段冷硬,如今握了大权,暴戾本性也就不必再遮掩了,如今的皇后看似尊贵,但在祁崇眼中真不算什么。 第81章 人若有三长两短,你们的…… 很快便要过年了,行宫里前些日子一直在流血,这几天倒好一些了,四处也有热闹的气息。 官员们都给了几天假期。 明臻也不知道自己每天喝的是什么药,只觉得越来越苦,喝了之后一整天都是苦的。某天宫女送来一碗药,明臻掀开碗盖看了看,里面居然是纸灰。 看着积淀在水下的纸灰,明臻越发觉得不适了:“脏兮兮的,我不想喝。” 李福在一旁无奈的苦笑:“小祖宗,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您喝了吧。” 明臻道:“这不是药,我不喝。” 李福让天琴去喂她:“这是符咒水,太子殿下请来的高人,将符箓烧成灰喂给您喝,有法术支撑,您的身体慢慢就好了。” 明臻并不相信什么法术,药能治人,这所谓的看不清摸不着的法术,她不信可以治病。 不过宫里的确多了许多和尚道士,一个个的都来驱邪,说是驱走了邪祟,明臻的病就好些了。 这些人穿着奇怪的袍子,手中拿着奇怪的东西,脸上看起来也是十分严肃,到处贴什么奇怪的符。 李福也觉得唏嘘,前些年祁崇的确不信这个,直到如今,祁崇也可能是不相信的。但明臻的病药石罔医,太医束手无策,也只能希望这些和尚道士能将人治好。 明臻仍旧不太情愿,捏着鼻子只尝了几口上面的清水,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喝下去了。喝了点符水后,她又赶紧用茶漱了漱口,这股烟熏火燎的味道一直弥漫到喉咙里,烧得她浑身不适。 这两天又新来了一个道士,叫什么广善真人,某个大道观的观主,祁崇这两日去了军营,李福让这真人看了看明臻。 为了展示自己的确有本事,这位广善真人在白日里居然做法让一片云移来遮住了太阳。 明臻小声和新夜讲话:“是因为有风吹来,所以遮住了太阳。” 她戴着面纱,浑身拢得严严实实,广善真人只往明臻的方向看了看,之后大袖一挥:“风停。” 风瞬间停了。 明臻眼睛瞬间睁大,真人又唤了一声“雷电”,当时便出现了晴天霹雳。 其实这些小手段不足为奇,这些大道观的观主基本都有一点本领。皇室更有御用的天师,也是懂得凶吉占卜、奇门遁甲之术。 李福在边上陪着明臻看了个热闹,之后才对明臻道:“姑娘看到了吧?这些都是活神仙,以后不用担心,这次您能醒来,也是因为一位真人做了一晚上的法事。” 明臻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事情,因而不发表任何看法。她跟着祁崇读过一些史书,知晓一些事情,她只知道,历来求仙问药,相信幻术道士的皇帝还是死了,甚至有些比旁人活得更短很多,化作了一剖黄土。 这些大概有用,但对那么多人都无用,也不见得到她身上便有用了。 明臻扶着新夜的手便要转身:“我不喜欢这些,药可以喝,那些符咒烧成的水肯定不喝。殿下肯定也不会相信这些。” 一阵清风吹来,明臻面上的薄纱被吹落了,那名广善真人瞧了明臻一眼。 他们这些人自然也懂得看相。 不过明臻容貌之盛,总是会让人忽略掉很多信息,入眼只见到她美得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眉目。美如狐仙,气若幽兰,整个人又像脆弱易碎的琉璃盏。 他看着明臻的脸,掐指算了算——人肯定是留不住的。 等回去之后,广善真人问旁人明臻的生辰八字。有几位同道中人,也是为明臻做法事续命的道士,他们摇着头道:“殿下身边的人不肯告诉这位姑娘的八字,也是,这样的小贵人,八字怎么能轻易透露出去呢?连人的脸都不给外人看,最要紧的都不讲,我们能做什么?” “看着面相,薄命红颜,也贵不过今年了。”广善真人摇头,“你们可曾见过殿下?我来得晚,连殿下的面都没有见到。” “太子殿下便是帝王命,名传千古,罕见的尊贵,王朝气数将尽,他一人便可将大厦扶起。”另一名道士回想着,“看不出更多了,太子乃真龙天子,我们是算不出来的。” 不过,真正的高人基本上都不会汲汲营营,在短时间内抵达京城,且是在过年这个时间段上。这些道观的观主和寺庙主持,平日里仰赖皇家,有几分本事,却没有世外高人的出尘与胸襟。 倘若真是高人,怎么可能挤到一起往这繁华之地来?都是各自云游,清苦又自在。 他们还是渴望名利,希冀着从太子手下讨得一些好处。 傍晚广善真人在外散步,突然见一名太监过来。他觉着这名太监眼生,掐指算了算,觉得这人是自己的一个机缘。 果不其然,太监悄悄的到他的跟前:“可是广善真人?前年咱家到您的乾元观去过,一直都念念不忘,记得您的风姿。” 广善真人见这太监穿着不俗,容貌也不俗,不像身份低的,宫里随便一个下人,背后可能都有了不得的主子,他也不敢得罪,温和开口:“承蒙公公厚爱,不知公公有何事?或者说,公公的主子有何要事?” 这名太监是皇后身边的管事刁俊智,宫里几乎人人都知道,广善真人这样宫外的却不清楚。 刁俊智伸手道:“真人这边请。” 一刻钟后,广善真人同刁俊智到了皇后的宫里,虽然不明白皇后找自己有什么事,他大概能猜得出。 八成要自己下咒谋害祁崇——如果是这件事,广善真人可不敢干,祁崇真龙天子,有龙气护身,为人间至尊,这些阴毒手段害不了他,反而会被反噬。 楚皇后年轻时是个美人,现在也不老,毕竟让皇帝宠爱这么多年的女人,虽然略有憔悴,仍旧仪态万千。 她坐在屏风宝座上,见刁俊智领了人来,才睁开了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睛。 广善真人感觉出了,皇后怨气颇重,他行了一礼:“贫僧见过皇后娘娘。” 楚皇后抬眸道:“本宫从前常去,去年和今年倒是没空到乾元观去,也忘了供养道观。” 广善真人道:“皇后事务繁忙可以谅解,此事只在心诚。” 楚皇后笑了一声:“知晓本宫为何叫你过来?” “贫道不知。” “刁俊智,将本宫准备的布施财拿来。”楚皇后道,“本宫这就将这两年的补上。” 刁俊智拿了厚厚一沓银票,粗略一看大概在十万两左右。 俗话说“富僧穷道”,像广善真人这样的,虽然不穷,却比不过祁崇那边请来的僧人。他也清楚,这么多人都挤到祁崇宫中,平均下来,每个人都分不了多少好处。 十万两银票,广善真人就算活三辈子,都弄不来这么多钱。 但无功不受禄,楚皇后既然敢拿这么多银票出来,让他做的事情,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但他还是由不住心动,对皇后道:“不知娘娘有何事需要贫道效劳?” 别是谋害祁崇。 就算给一百万两,广善真人也不敢对龙气佑体天命所归的人下手。 楚皇后眸中闪过一丝厉色:“本宫要让祁崇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他杀了本宫心爱的女儿,本宫也要夺去他的心头肉。” 广善真人道:“您的意思是——” 楚皇后的手指扶着屏风宝座,坚硬的宝石护甲在宝座上抓住痕迹:“祁崇大张旗鼓的召集你们过来,是为了救他的房中人?本宫要你想办法把这个女孩子给杀掉。” 广善真人:“……”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十万两银子,简直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一般。 今天看到的那姑娘,本来就是奄奄一息活不长的样子,他们这些道人也是回天乏术。救她困难,害她却十分简单。稍微用点手段害死,说是人自然病死的,祁崇那边肯定也查不出来。 也不知道楚皇后为什么这么心急,等不到人病死,自己就要想办法杀掉。 广善真人笑笑:“皇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能为皇后娘娘效劳,贫道自然荣幸,您且等着。” 等出去之后,刁俊智先给了广善真人五万两银票:“事成之后,再给您剩下的。请您谨记,事情如果败露,一定不要讲出我们皇后娘娘。” 广善真人笑着道:“放心,此事不难,请皇后娘娘听贫道的好消息。” 两日之后,祁崇从军营回来了。广善真人也终于见到了传闻中太子的真面目。 祁崇倒是比想象中更为俊美,不过浑身肃杀之气,却让人不寒而栗。所有和尚道士在他跟前高谈阔论了一番,祁崇凤眸扫过所有人:“人若有三长两短,你们的人头也休想保住。如若没有本事,趁早离开。” 大家都没有想到祁崇开口便是威胁,有人便说自己无能为力,要离开了。 有人第一个开口,便又有人起来,如此,便走了一大半,瞬间空荡了起来。 广善真人既想要十万两银子,又怕人头丢掉,最后心一横,想着皇后将来说不定会救自己,便留了下来。 第82章 抬眼之时,到处都是她。…… 仅仅有胆子大的,在刀尖上行走的,才能获取最大的利益。胆小怕事者很难有权有势,广善道人亦清楚,自己想要皇后的银票,必须先挺过祁崇这一关。 ——祁崇还真是同传言中说的那般残忍,仅仅医治不好,便要了人的命。 祁崇见他一再犹豫,脸色变幻莫测,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被上位者威严目光扫过,广善真人只觉得自己身上一层皮被人扒了一般。他喉咙干渴,头脑也一阵空白:“贫道——贫道想试一试,救助太子的宠姬。” 这两天宫里烟熏火燎,明臻早就不大舒服了,她性情虽好,但恶劣起来,李福等人都哄不住。 一早上便拒绝吃饭,说烟火气让自己头疼,吃不下任何东西。 被无数人捧着的李福公公向来只在秦王面前卑躬屈膝,眼下却捧着饭碗,像哄小孩子吃饭一般哄着明臻:“姑娘尝尝这个,这是蟹酿橙。” 是橙子挖空之后,里面放上蟹肉蟹黄蒸的,鲜美扑鼻,为了让明臻喜欢,下面的御厨废了不少心思。蟹肉性寒,李福也只敢让她尝两口。 “还有这个,昨儿新做的蜜渍梅花和梅花香饼,姑娘也尝尝。” 明臻手中捏着银汤匙:“我不想吃。” 寻常家的小孩,若是不想吃饭,饿几顿也就乖乖吃了。关键这个,外人敢饿她一顿,祁崇能把人脑袋给摘了。 李福也觉得自己格外艰难:“姑娘想吃什么?奴才这就吩咐人去做。” 明臻摇了摇头:“这些做法事的人怎么还不走?我不想见他们,他们将四处都弄得乱糟糟。” 李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道:“这些真人是太子殿下请来。” 病急乱求医,从前也是这样,无论大户小户,家里人治不好了便求救于鬼神。 明臻支着下巴道:“早早把人送走吧,我不想看见。” 李福苦笑:“奴才也没有办法,这些人是为姑娘延年益寿来着。” 正说着,天琴从外边带来一把子香草,李福看一眼:“这是什么?” 天琴道:“这是真人给的,据说撒了符水,燃烧之后姑娘闻了会镇定怡神。” 明臻摇了摇头:“仅在外面也就算了,屋子里也烟熏火燎,我受不住。” 天琴犹豫一下,看看李福。 李福道:“姑娘去和太子殿下说一说吧。” 他们只是听从命令,实际上真的没有办法。听明臻的,担心殿下惩罚,听殿下的吩咐,明臻这边也不高兴。 两个主子都有脾气,他们夹在中间也难受。 明臻道:“殿下回来了?先撤了,晚上我和殿下说。” 李福让天琴把东西拿出去了,天琴只好再转交给广善真人身边的童子。童子略有些不解,天琴没好气的道:“燃烧起来四处都是烟,熏都熏死了,如何能救人?我们姑娘不喜欢。” 童子沉默一下:“那你们姑娘也太任性了。” 天琴警告道:“劝你一句,想在行宫里好好的,背后别编排我们姑娘。” 童子赶紧道歉,之后道:“生死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不能由着姑娘的性子来,这是真人精心施法后的香料,外边想买都买不到,不用倒是真可惜。” 广善真人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他也觉得稀罕,太子殿下下的命令,这名女子居然敢忤逆,果真是恃宠生娇。 等晚点祁崇回来,广善真人在太子跟前道:“贵人拒绝喝符水,也不肯用施法后的香料,贫道纵是有天大的手段,也无能为力啊。” 这两天军中有变,有将领受到了煽动,直言祁崇将来会是暴君,祁崇诛杀这些人及九族之后,亦忙得焦头烂额,还在调查背后是谁在煽动。 听了广善真人的话,他冷笑一声,目露凶光:“那你就想别的法子,想不出来便一头撞死在这里。” 广善真人:“……” 一边是自己岌岌可危的脑袋,一边是堆成山的财富,两边都很重要,广善真人两边都不想落下。 祁崇比他想象中的更要凶恶许多,广善真人只得退下,由于祁崇方才太过凶戾,他被对方的眼神吓到了,下台阶的时候差点摔下来折断腿。 祁崇心中烦躁不安,李福远远看到了殿下黑着脸的样子,也不敢上前主动招惹。 他只盼着等下姑娘也能看清楚祁崇此时的脸色,不要在这个时候无理取闹。 等进了房间,祁崇问一旁的丫鬟:“阿臻在哪里?” 殿下回来会看看明臻,这些人都会牢牢记着明臻在什么地方:“姑娘在她自己的房间,沐浴更衣不久,大概还在歇着。” 祁崇便过去了。 明臻并未让天琴和新夜在旁边伺候,两人都去药房看着药是否煮好了。她头发晾干之后趴着睡了片刻,房间温暖,这种温度实在太适宜,明臻在浅眠与深眠之间徘徊。 祁崇进出她的房间,自然不用敲门,绕过屏风之后,便看到明臻趴在榻上,只是没有想到景致如此诱人。 她身上只裹了一层轻纱,雪色肌肤朦朦胧胧,明臻趴着睡,轻纱仅仅从肩胛骨裹到大腿处,墨色长发将她身子盖得严严实实,一截纤瘦动人的脚腕从其中露出来。 雪做肌肤冰做骨。 天琴端着药进来,刚过来便看到殿下在姑娘白腻的小腿上亲吻。 至于姑娘——还在睡着。 她一时紧张,伫立在原地,也不晓得是退出来还是进去,当下呆若木鸡。 祁崇听到了声音,冷冷道:“放在旁边。” 天琴赶紧把托盘放在了一旁。 墨色药汁氤氲着清苦的药香气息,将明臻这朵白牡丹也浸透了药汁。 祁崇尝了一口,温度适宜,他把人叫醒:“阿臻。” 明臻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祁崇身上的衣料丝滑,她脸颊轻轻蹭蹭,手往祁崇身上伸,被他握住绵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捏了捏。 她这才醒了。 祁崇道:“吃药。” 明臻想起来这些天多出来的僧人道士,还有行宫里压抑的烟火气息,她心里其实是非常非常不乐意这些人在这里。明臻一直都很胆小,她不喜欢陌生人,所有陌生的事物,不合她眼缘的事物,她都不想靠近。 她摇头,重新趴了过去:“我才不喝。” 祁崇挑眉:“和孤闹脾气?” 在外烦忧一天,回来看看这个小猫伸伸爪子去抓人,倒是一个乐趣。明臻平日脾气太好,随意捏揉,难得看她生气。 明臻把脸埋在了枕头里:“我不喝,你把那些人赶走,我不想看到他们。” 祁崇捏着她的腰肢,把她给拉了过来:“乖,喝了。” 明臻闭着嘴巴。 祁崇正要强硬的喂她,结果她突然伸手把药碗给打翻了,本身就笨手笨脚,药碗没有翻对地方,整整一碗药全部都倾洒到了她的身上。 她本来就只围着一层纱,连衣服都算不上,现在薄纱被打药浸透,湿哒哒的贴着身子,漆黑的药汁与她雪白的肌肤形成了鲜明对比。 明臻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她刚刚洗的澡,眼下还要再洗一回,眼眶瞬间就湿了,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祁崇只想揍这不听话的孩子的屁股。 但她一哭,他也不得不将怒火压了下去,抬手擦了擦她身上的药汁:“有没有被烫到?” 药汁并非滚烫的,丫鬟也不敢拿滚烫的药进来,但肌肤还是变得微红,呈现桃花一般的淡粉。 她用光着的小脚翘起来去踢祁崇的胸口:“都怪殿下。” 祁崇握住她的脚,额角青筋跳了跳,他现在都是火气,原本压力大的时候便欲念重,如今被她一闹,只想把这个不听话的小姑娘给按在床上弄哭。 他闭上眼睛,还是妥协了:“好,都怪孤。” 明臻见殿下认错,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两条雪臂勾住祁崇的脖颈,闷闷把脸埋在殿下的肩膀上。 祁崇拎着她去洗澡,把她放进了温泉中。明臻恹恹的趴在中心的石头旁,温泉中心有个两人长宽的方石,泡累了可以躺上去休息会儿。她本来就没有力气,上去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趴着。 祁崇给了她一件纱衣裹上,绯红色的纱衣,她生得艳,穿这样的艳色也漂亮,因为沾了水,身体轮廓被勾了起来。 她在水中看着祁崇,祁崇早让人将奏折送来,他在旁边处理奏疏,让明臻在水中泡一会儿。 朱笔在纸上落下重重的痕迹,力透纸背,祁崇字迹平日是稳重且有筋骨,如今龙飞凤舞。 明臻缓缓梳理自己的长发,漆黑浓密眼睫被水打湿:“那些人都送走吧,殿下,阿臻实在不喜欢这些人。” 猩红一点落在纸上。 祁崇不想去看她,抬眼之时,到处都是她。 她安安静静的泡在温泉里,雪肤明眸,乌发浸在水中,确实漂亮得不似人间物。 就像手中的沙子,越握越紧,流逝越来越快,亦像风像水,手无法抓住。 但他将是人间帝王,他想要什么,必须要有什么。 第83章 明臻一时吃痛,擦了擦指…… 明臻过了一会儿就从水中湿哒哒的出来,她泡够了,不想再继续泡着,于是便到祁崇的跟前,水也不擦,直接湿漉漉的钻他怀里。 祁崇捏着她的下巴:“身上都是水,孤的衣物也不能要了。” 明臻手臂环住他的肩膀:“阿臻想坐在殿下怀里。” 祁崇捏着下巴,擦了擦她脸上的水,小姑娘超乎寻常的粘人,半刻也不给他做其他事情的时间。她想坐便坐,也不是抱不动。 大概等八九十岁,他才抱不动她。祁崇多希望能够和她到那个时候。 明臻湿手去摸奏折:“殿下在看什么?” 祁崇握住她的手:“别动。” 身上湿漉漉的也不大好,于身体没有太多好处。 等擦干之后换了衣物,天琴又重新送了一碗药过来。 这次明臻不得不乖乖喝了下去。广善真人等一众人虽然没有被送走,不过也停了这些做法事。 离开的人纷纷感到庆幸,用脑袋博前途留下来的这些,自然都胆战心惊。 给明臻下咒或者下蛊让她早早离世,这个并不是不可以。但是,一旦明臻这样死了,不管祁崇这边能不能查出来真相,广善真人自己的脑袋都保不住。 他想要明臻去世,并非自己医治不好而去世,而是因为其他原因而去世。倘若是因为祁崇把人害死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几天,广善真人终于体会到了如坐针毡的感觉。 外界人对皇宫里的事情知晓的不多,在入宫之前,他其实没有想到,皇帝如今已经昏迷不醒,皇后也没有太多权力了。 宫中秘事,他一个道士成天在道观里,怎么可能清楚?答应皇后的事情,不办不行,办了被发现了,皇后保住他的概率……只怕皇后自身都难保。 因而,广善真人必须用其他法子达到自己的目的。 转眼就是除夕,今年皇帝昏迷不醒,身体有恙,倒也没有大操大办,各家各户也不敢太过声张。 安国公府中,明义雄未见到明臻,多嘴问了问,才知道人身体不好,又送到了乡下,让她在熟悉的地方养着。 罗氏这样做倒也有几分道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反正往年明臻也不在家里过年。 至于虞怀风,怀风也回到了漓地。 虞瑜上前抱住了怀风的腰,怀风揉了揉这孩子的头:“身子骨硬朗了一些,也长高了一点。” 漓王虞城吟看向虞怀风:“风尘仆仆,你先回去休息几个时辰。那孩子如今在哪里?你怎么没有带来?” 虞怀风揉了揉眉心:“阿臻她不愿意回来,我试探几次,也不愿意强逼她回来。” 这些天,他也给霁朝写过信,漓王也知晓明臻如今还活着。 虞城吟觉得诧异:“王女为什么不愿意回来?” 虞怀风道:“凌朝秦王喜欢上了阿臻,他不允许阿臻回来,强行将人带来,以秦王的心胸,只怕引起两国冲突。” 虞城吟摸了摸胡子:“我们国家的王女,岂能他想留便留?虞家的骨血怎么可以流落在外。” 虞怀风神情落寞:“他长相不错,阿臻对他也有几分情感。况且阿臻身体不佳,我给她把过脉,她体有蛊毒残存,灵脉又被锁灵针封着,时日不长,我也不想为难她。” 虞城吟摇头道:“你真是糊涂了。既然身体不好,更要带回我们这里来治。堂堂王女,不能轻易流落在外。” 虞瑜抓着虞怀风的手臂,仰头对虞怀风道:“王姐长什么样子呀?像阿瑜一样身体不好吗?” 虞怀风略有些心酸,抬手揉了揉这孩子的头发:“王姐和哥哥长得很像,也和阿瑜长得很像。” 他发觉虞瑜的脸色红润了许多:“阿瑜最近身体转好了?” 虞城吟道:“前段时间都城来了一名高人,他擅长针灸,阿瑜经他之手,好了许多。” 虞怀风眼睛一亮:“这名高人现下在哪里?” “他是江湖中人,仙风道骨,高官厚禄都不接受,在都城待了半个月便走了。”虞城吟摇了摇头,“据说他要找人,也不知道找什么人。” 新的一年很快就到来,养了些日子之后,明臻逐渐多了一些生气,天气也逐渐和暖。这天祁崇从外回来,并没有见到人在房间,李福道:“姑娘应该在外面赏梅花。” 自从上次昏迷,因为外面太冷,明臻一直都被勒令不准出门,趁着祁崇不在,她也悄悄的出来透透气。 梅园中的梅花还在盛开,明臻一人在小径中独行,突然看到前方有一只小兔子在跑,这只小白兔看起来实在太像明臻自己养的那一只,她一时好奇,便跟着这只小兔子向前。 因为体弱,明臻走得并不快,小白兔也走走停停,似乎刻意在等明臻。 明臻好奇极了。 将要走出梅园的时候,小兔子蹦蹦跳跳停了下来,前方也突然多了一个穿黄色道袍的中年男子。 这人生得体型消瘦,一身正气,须发乌黑,手中拿着一柄拂尘,明臻回想了一下,是前段时间见过,那个能够呼风唤雨惊变出雷电的道士。 对方的声音中气十足:“过来!” 等兔子过去,他身子弯了弯,伸出手来,地上毛绒绒的小兔子往他手上跳,落到他手上的瞬间,居然化成了一个白色的小荷包,荷包做成了兔子的形状,看起来可爱精致。 明臻被这幻术给唬住了,微微张大了嘴巴。 “呵呵……”广善真人笑了笑,摸着胡子道,“又见到了姑娘,贫道是广善真人。” 明臻点了点头,眉眼间还带着疏离,往后退了两步。 广善真人又看了看明臻的面相,她生的实在不凡,白狐转生一般,倾国倾城的祸水也不过如此,祁崇拥有这样的绝色,怪不得瞧不上别人,他能够克制住自己,不沉湎于床榻之间,也是罕见。 “姑娘喜欢兔子?这是一个幻术,兔子是这只荷包所化。”广善真人这两天打听过了,他打听明臻的喜好,大家都清楚的事情便是明臻喜欢养兔子,且最喜欢白色的兔子,了解到这一点,他才弄了这个幻术,“姑娘如果喜欢,这只荷包便赠与姑娘。” 明臻本不会随便接受外人之物,但这只兔子形状的小荷包实在惹她喜欢,她就像被下了降头一般,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拿,伸手的这一瞬间,荷包突然又变了兔子,小兔子好奇的往明臻的手上去凑,兔牙还在明臻的手指上咬了一口。 明臻一时吃痛,擦了擦指尖的血,不过兔子太可爱,她还是抱了起来。 果真是毛绒绒软绵绵,触碰起来和真正的兔子没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幻术,京城有本事的道士都会做,逢年过节,还会在贵人面前展示一番,广善真人还怕明臻见多识广不愿意理会自己,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见过的世面不多,居然真的就接受了自己给的东西。 广善真人笑呵呵的道:“姑娘回去吧,这只荷包的本体是只兔子,见到外人就会变成荷包。幻术最忌讳道出真相,姑娘千万不能告诉旁人,否则就害死了它。” 明臻捧着小兔子“嗯”了一声。 虽然这只小兔子摸起来是真的,却不像真的那般活泼,无论是揉它还是摸它,它都不会怎么动。广善真人翩然消失在了梅园中,明臻也要往回走了。 走了几步,明臻听到天琴和新夜在呼唤自己,大概就在不远处,手臂上突然轻飘飘,低头一看,兔子已经消失,只留下一个兔子形状的荷包。 荷包里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异香扑鼻,明臻闻了几下,幽幽香气顺着风钻进了她的鼻子里,她更觉得好闻,偷偷将荷包放在了衣袖中。 天琴也走了过来:“姑娘可是觉得冷?奴婢给您拿了披风。” 明臻摇了摇头:“我不冷。” “那我们便回去吧,殿下等下应该就回来了。”天琴道,“殿下特意嘱咐过,冬天少让您出门。” 明臻“嗯”了一声,回去之后,她上了床,床幔被拉上,明臻把小荷包放在了枕头上,手指戳了两下,看它能不能再变成兔子。 结果荷包一直都是荷包,没有什么变化。明臻觉着失望,因为这个东西实在太香,她又凑到了鼻尖闻了闻。 玩腻了之后便随手丢在了一旁,从前经常有人献上东西讨她开心,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明臻玩过之后就丢,她感觉自己头发有点乱了,坐在梳妆镜前梳了梳。 祁崇从外边进来,明臻手中握着象牙梳,回头看他一眼:“殿下。” 祁崇拿了她手上的梳子,为她梳理散落在身后的墨发:“刚刚出去了?” 明臻“嗯”了一声。 祁崇道:“喝碗药汤驱寒气。” 李福知晓明臻不爱喝药,头也不敢抬,直接把药放在了一边。 祁崇在一旁看着,倒也倒不掉,明臻只好一口一口的喝了。她被苦得皱眉,祁崇塞给她一颗蜜饯,指腹轻轻擦过她的舌尖。 第84章 傻阿臻,你是不是怪孤…… 这两日明臻并没有和祁崇睡在同一处。 起初明臻只是觉得浑身燥热,后来便朦朦胧胧做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梦。 前几个月的时候,天琴和新夜见祁崇与明臻关系越来越亲近,担心明臻在这方面受到什么伤害,或者对这件事情产生什么阴影,其实有给她讲过某些重要的事情。 明臻虽然没有放在心上,但她已然晓事。 醒来之后出了一身汗,明臻口干舌燥,摇了摇床边的金铃。 天琴从外边过来:“姑娘,怎么了?” 明臻捂着胸口,脸色潮红:“总觉得闷闷的,你给我倒一些水,要冷的。” 天琴不敢给她喝冷水,倒了杯温的给她。明臻全部喝完,天琴见她衣服都被打湿了,上前摸了摸明臻的额头:“姑娘是不是做噩梦了?做了什么噩梦?” 明臻摇了摇头:“无事,我去擦一擦身子,你把床上的东西换了吧。” 因为出了点汗,略有些潮气。 天琴凑过去,鼻子动了动:“姑娘身上好香,这是什么香?” 明臻身上一直都是香的,但她的体香和所用熏香是什么,天琴和新夜都一清二楚,突然出现的这股香气很特别,从来都没有闻过,说不清是花香还是什么。 明臻自己觉不出。 天琴拿了帕子擦了擦明臻雪颈上渗出来的汗珠,之后闻了闻帕子:“是姑娘身上的香味儿,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好闻?” 与明臻原本牡丹香气不同,这个香略有些勾人,让人上瘾。 明臻又困又乏:“可能是什么香料,我去洗个澡,洗完就没有了。” 闹腾了半夜,等回来之后,明臻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祁崇听李福说明臻似乎身体不适,今天睡到中午都不愿意起床,下午便回了宫中,在自己书房里处理事务。 明臻一直在床上赖着也不太好,他让明臻起来,坐在自己旁边磨墨。 明臻从前也会在祁崇写字时帮忙磨墨,这件事情做的也很熟练,她穿白衣,平日都会干干净净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衣服上被溅了许多墨点。 祁崇扫她一眼:“累了?” 明臻垂着眸子,默然不语。 祁崇觉着明臻身上似乎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这股媚香与她原本体香不同。他抬手将人拉了过来:“用了什么香粉?” 脸上和脖颈间都是白腻无比,认真去看,其实什么脂粉都没有,她肌肤本就剔透,香气似乎从肌肤里透露出来。 祁崇失神片刻,情不自禁的拥着明臻。短短半刻钟的时间,他却觉得头脑一片空白,仿佛什么事情都忘记了,等他清醒的时候,明臻外衣已经被除去,肩膀上落了咬痕。 咬痕极深,已经有血渗了出来。 祁崇看到血珠之后便瞬间后悔了,他也不清楚今天自己为什么如此。 明臻一直都很怕疼,平常会拒绝略有些粗暴或者占有欲太重的接触,今天她没有推开,他便粗暴了一些。 但她肌肤实在太香。 香气丝丝缕缕,仿佛从骨头里透出来的一般,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陷进去。 至于明臻,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眼前的处境,只觉得自己口渴。 她脸色潮红,感觉有些滚烫,殿下的手似乎是冰冷的,明臻握住了他的手,脸颊轻轻去磨蹭了几下。 祁崇脑海轰鸣一响,突然就全部空白了。当理智不在的时候,剩下的便是身体的本能。他本能的喜爱明臻,怜惜明臻,又想要欺负明臻。 万籁俱寂。 冬日的白天一向都很短暂,下午较为明亮,书房里没有点灯,亦是有几分幽暗的,只能听见男人粗重的喘息,女孩子声音倒是弱得很,有气无力,似乎连声音都发不出。 冷风吹过院子里的湘妃竹,吹乱一束梅花,梅花瓣猩红,点点落在了地上,难以言喻的凄美与冷清。 对祁崇而言,时间过得实在太快。 有些事情初次尝试不成,但真正紧急真正需要的情况下,其实还是可以强硬做成的。 一点点的强迫手段。 往常他不会这般对待明臻,因为往常他意识清醒,在清醒之时,祁崇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今天却完全失控了。起初只是想要亲吻,之后发现亲吻远远不够,他还想要更多。 衣衫便凌乱落在了地上,布料暧昧勾缠在一处, 祁崇清醒过来其实是一个时辰后,这个时候已经要到傍晚,因为没有灯光,房间里一片幽暗。 明臻坐在他的腿上,此时没有一点力气,轻薄的衫子现在满是褶皱,被清冷的气息所侵占。 他对明臻的想法还是很多,如果她身体允许,他可以再来一个晚上。但是,眼前的状况却由不得祁崇这样做。 他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明臻有气无力的趴在他的肩膀上,呼吸实在太过微弱,两人面对面,她的脸色白如新雪。 暧昧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内弥漫扩散,浓郁得充斥所有。 下意识的,祁崇探了探明臻的呼吸。 呼吸虽然微弱,却是有的,心脏也在微弱的跳动。 刚刚虽然激烈,却没有让人突然猝死。 他将明臻抱了下来,离开的时候,祁崇听到了对方痛苦的轻轻嘤咛。 仿佛不适应他的离开。 祁崇舍不得明臻,不知她是不是同样也眷恋着自己的留存。 污痕一直淌到了小腿处。 白色的裙子本来就容易脏,被血染了之后,更觉得凌乱不堪,明臻身上也都是祁崇的气息。 祁崇是初次,这方面本就没有什么经验,刚刚不知道怎么就被鬼迷了心窍,居然强行拉扯着她与自己交好。 回想刚刚凌乱的一幕,祁崇的心脏也微微抽痛,说不出的自责。 他抱着明臻回去,李福看到祁崇脸色不正常,明臻被披风包裹着,他压根看不到明臻的脸,低头一看,却看到祁崇墨色衣袍上斑斑点点,刺目白痕在黑色衣料上格外明显。 他在宫里那么多年,见过的事情实在不少,也曾看过皇帝临幸宫女,眼下自然晓得这是祁崇之物。祁崇虽行事残忍,但毕竟是天潢贵胄,鸿儒名士教导,某些方面也算得上是君子端方。 白日宣淫这种事情,并不像是祁崇平日里的作风。 李福不敢多问,只喊了一声“殿下”。 祁崇声音略有些沙哑:“备水,宣太医。” “是。” 用热帕子给明臻擦了擦,擦干净之后,给她换了干净衣物。她身体被撕扯得很严重,刚刚祁崇确实过于粗鲁。 而且他是强制着明臻于上方。 这般她便更加难受。 太医很快便过来了,看着祁崇的脸色,高莲心略有些惶恐:“明姑娘又晕倒了?” 祁崇道:“孤方才与她亲近,不小心伤了她,她身体受了损伤。” 高莲心:“微臣……微臣先给姑娘把脉。” 他其实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太子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受宠的,太子又年轻气盛,与宠姬亲近再正常不过。 可是——也得看看人是什么情况啊,都病歪歪得走不动路了,太子怎么可以再求‘欢? 高莲心赶紧给明臻把了脉,之后施针,留了些伤药给祁崇。 之后,高太医小心翼翼的劝说:“殿下以后可以节制一点,万万不可像今天这样粗鲁了,所幸姑娘没有什么大事,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祁崇点了点头:“下去领赏吧。” 给明臻上药之后,祁崇才叫了李福过来。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稀罕。 祁崇自然清楚,他的自制力并没有这么弱,当初在宇文府中了药,他都能够容忍着不碰明臻,前段时间某个晚上亦是情‘欲汹涌,因为担心明臻身体受损,他也忍着没有进去。 今天是白天,还是在书房中,怎么她规规矩矩的在旁边磨个墨,他就突然情不可控了? 最为关键的是,这一次结束之后,看到明臻如此虚弱,他仍旧还有再继续下去的念头。理智硬生生的扳回,才没有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祁崇道:“调查一下,行宫里是否有人在用特殊的香料。” 明臻身上这股柔媚的香气,实在不正常。 她半个时辰后便醒了,睁眼的瞬间就看到祁崇,身体瞬间僵硬了许多。 祁崇握着她的手:“身体还很疼?” 岂止是很疼,明臻从未感觉过这样剧烈的疼痛,她甚至觉得自己小腹都是疼痛的,这种疼痛难以描述,如果具体来说,像是要被顶破一般的痛苦。 祁崇从前一直都对她很温柔,给过她很多好,明臻没有想到,他也是能够给人如此多的痛苦。 两人之间其实总要有这样的一天。前些时间如果祁崇通晓情‘事,也就将她占据了。欢好发生在两名互相喜爱的人身上再正常不过。 只是这次,在懵懵懂懂全无准备的情况下由于外因而结合,实在令人猝不及防。 祁崇也知道自己很失败,倘若他没有这么强盛,明臻或许便能感觉好很多。事后她如此痛苦,祁崇的自尊心也有些挫败。 他处处都追求完美,自然希望各方面满足明臻,明臻身体与情感都离不开自己,时时都粘着自己,白天夜晚都想在他的身边,便是他所希望的。 眼下看来,他并没有让对方觉得愉悦。 那些酣畅淋漓,如阿芙蓉一般让人成瘾的欢愉,仅仅他自己体会了。 明臻闭上眼睛还是祁崇为欢时充满占有欲的霸道目光,和令她死去活来的狰狞兵器。 男人在他耳畔低喘,喊着她的名字,却让她那么疼。 她闭上眼睛,身体一动不动,装作自己已经睡着了。 祁崇看着少女苍白精致的面容,低头去吻她的唇角:“傻阿臻,你是不是怪孤?” 第85章 他幽深眉眼在灯下略有几…… 李福最后在明臻的房间搜出了一个荷包,他觉得荷包有异香,问了下新夜和天琴,她俩都说不是自己做的。 明臻平日里穿的用的,贴身的丫鬟都知道,房间突然出现不明物,李福收了起来,送到了祁崇的面前。 祁崇脸色并不算太好。 他也不敢抬头去看殿下的脸,发生这种事情,李福也小心翼翼的,外面的宫人做事也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 李福轻声道:“殿下,这只荷包来路不明,出现在姑娘的房里。” 男人墨发垂在身后,并未以发冠束上,他幽深眉眼在灯下略有几分冷寒。 今天的事情确实出乎意料,明臻病弱的身体不知道又受损了几分。他在明臻心中,一直以来给她的印象大概都是值得信赖,且对她一直都很温和。这件事情发生,不知道明臻对他的信任还有多少。 他与她在一起的每一个夜晚都能发生这件事情,但在未得她准许的情况下,强行与她结合,以后她可能也会有阴影。 闭上眼睛,耳畔却仿佛听到少女于他耳畔幼猫一般轻软,还带着哭腔的声音。 曾有很多次,明臻都坐在他的腿上,她幼时在他膝上入睡,被他握着手教习写字,在他怀里撒娇,从丁点大的小女孩儿慢慢出落成今天的模样。 一点一点,脸上逐渐消减了婴儿肥,下巴变得尖俏而精致,体态也玲珑纤弱,再然后,坐在他腿上,发生这样荒唐而缠绵的事情。 李福久久见祁崇未应,又喊了一声:“殿下?” 男人伸出一只手,声音冷淡:“拿来。” 李福将荷包呈上来。 祁崇还未接到,便嗅见了荷包里令人销魂的媚香,他脸色微微一变,将荷包打开。 里面是以朱笔写成的黄符,朱砂里不知道添加了什么东西,香气四溢。 他道:“彻查此事。” 广善道人前日将咒符给了明臻,计划得逞之后,一直都等着好消息的发生。 人怎么死都比不得死在祁崇的床上。 假如行房之时突然去世,太子肯定以为是自己的原因,怎么还好意思杀他们这些治病的人?明臻身子骨这么差,所有人都会叮嘱太子少和姑娘亲近。 符咒是迷情咒,咒符化作的兔子咬破了明臻的手,媚香又入了她的身体,双重加持之下,就算大罗神仙都要沦陷。 太子年轻力壮,明臻又是一个小小的狐狸精,生就一副祸水样,勾人样貌加上这身蚀骨香气,怎么着都会让太子情难自禁,宠幸人一天一夜。 他正等着好消息,启料今天一早太子照例去早朝了,下午倒是回来,可惜去了书房,等晚上的时候,人又出现在走廊尽头。 广善真人忐忑不安,以为太子与明臻分居,不在同一个屋檐下。 但分居也不可能啊,太子不找明臻,明臻也会主动去找他。 他看着五万两银票,只盼着事情能够早点达成,等他拿到剩下的五万两,也就可以早早离开京城,挑一个繁华场所逍遥自在,再也不用做这穷道士了。 结果,又过一天,他没有等来好消息,倒是等来了李福的驾临。 李福其人,广善真人也清楚,笑面虎一只,有权有势且手段狠辣,在这行宫里是横着走的。 居苑的僧人道士一个接一个的被拉过去审问。道士之间交情不错,都清楚各自的本领,被叫去的第一个道士看到迷情咒,当下就供出了广善真人,说全京城只有他会这个。 李福挨个审,每个都指向了广善真人。 这东西造不了假,旁人也嫁祸不了,广善真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就被抓去了。 托盘上的符咒仍旧散发着幽幽香气,李福皮笑肉不笑:“真人,这个是你做的吧?” 广善真人知道事情败露了,他脸色灰败,仍旧否认道:“贫道、贫道并不清楚。” “不清楚么?”李福道,“砍下他一根手指。” 李福这些年抓的人多了去了,倒也不怕审错人,证据都指向了广善真人,和他也脱不了干系。 一声嚎叫之后,李福笑着开口:“清楚了么?” 下面又有人来,带着一些东西:“公公,在他房间搜出这么多银票!” 李福看了看银票是哪个钱庄出的,心里便有了数,他道:“他是用右手写字,右手也剁了。” 广善真人面色惨白,黄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淌下来:“是皇后、皇后娘娘指使我去做的,皇后许诺十万两银子……” 李福摇了摇头:“蠢货,你难道不清楚,如今太子才是天下的主人?为了一点银子就敢对太子的心爱之人动手,咱家看你活腻了,刑具拿来,各种刑罚都先给他伺候一遍。” 在李福的手里死去,可能要吃一点苦头。在祁崇的手中死去,只怕他连全尸都留不下。李福离开之前看他一眼:“死在刑具之下算是你幸运,如果没死成,痛苦的还在后头。” 李福调查出真相,也松了一口气,他将结果向祁崇禀告了一番。 祁崇闭上眼睛,漆黑眼睫覆盖了冷戾的双眸,但戾气难掩,李福哪怕跟了祁崇这么多年,也不敢在他面前张扬,看见祁崇如今的脸色,也觉得可怕得很。 李福道:“楚皇后只怕还不知道,她的计划已经落空了。” 祁崇修长手指本捏着一枚印章,李福话语刚落,印章化作了粉末,朱砂红的齑粉簌簌落了下来。 祁崇冷冷开口:“他们真是见不得孤有半点好,将广善真人给她送去。” 与他争权夺利也就罢了,如今居然连他房中人都不放过。楚氏还真是清楚他的软肋在哪里。 李福犹豫了一下:“是。” 祁崇宫里的事情,皇后自然一无所知,她已经快入睡了,刁俊智一脸惨白,说祁崇宫里有人过来。 楚皇后愕然:“他派人来做什么?” 片刻之后,李福让小太监托着几个托盘过来,皇后宫里原本一片芙蓉暖香,此时全都被血腥味儿压过。 李福将带血的银票扔在了地上:“给皇后娘娘请安,前段时间听说皇后娘娘破财请了个道士,奴才将您的钱财送来了,顺便把这个不争气的道士也带来了。” 楚皇后浑身颤抖,刁俊智看她脸色不对,抬手扶了她一下。 李福摇了摇头:“当初元后脾气好,受了您不少侮辱,人善被人欺,元后最后败在您手下也不算稀罕。可一山更有一山高,元后所生的太子手段如何,您自然清楚,如今太子做的,不过是一码一码的讨回来罢了,您合该受着。” 楚皇后声音也是颤抖的:“祁、祁崇他……” 李福当年也是元后身边的人,了解过去不少事情,楚皇后境遇再惨,他都会柏手称快。这段时间楚氏一族所受的罪孽,不过是祁崇复仇罢了。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李福叹了口气,“皇后,您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动太子殿下的心头肉。若想体面一点,留个全尸,就听咱家一句劝,拿个白绫吊死算了。” 否则,祁崇才不管她皇后不皇后的。礼仪崩坏,祁崇就算把她给剁了,百官敢说什么?顶多史书上写的不好听。 等李福离开,楚皇后痛哭半晌,刁俊智也不敢劝她。 聪明点儿的也该听李福的话,找根绳子结束性命,以免之后遭受更多的痛哭。 广善真人的例子不摆在眼前?虽然还是这个人,但已经不像这个人了。皇后宫里的人看都不敢看,也没有人敢弄出去,都觉得今晚难眠,指定会做噩梦。 刁俊智道:“娘娘,地上凉,您起来吧。” 楚皇后哭着道:“本宫才不自缢,本宫绝对不自缢!” 她皇后当了才几年,还没有当够呢。 李福回去之后,夜色更深,宫里闹这样一出,只怕今晚谁都睡不好。从前皇帝罩着楚氏,现在就让楚氏自己哭吧,把嗓子哭哑,看能不能把皇帝哭醒过来。 等到了祁崇的宫里,书房的灯还在亮着,李福进去,谋臣尉迟净、韩谦在和祁崇讲话。 尉迟净并未理会李福,继续道:“您已被封太子,皇帝缠绵病榻这么多天,他若现在离世,外人也不觉得突兀,属下认为,现在正是您登基称帝的好时机。” 皇帝完全成了傀儡,祁崇现在虽是太子,已经和皇帝无异。皇帝一旦驾崩,朝中要处理皇帝丧事,还有许多事情,种种事情堆积起来,祁崇担心明臻这个时候身体支撑不住。 他看了韩谦一眼。 韩谦道:“殿下是担心明姑娘的身体?年后开春,冬天一过,气候温暖一些,明姑娘身体可能转好,怕的是下一个严冬。不过最近京中来了一些江湖术士,听说他们颇有几分本领,那些御用的不行,属下问问这些人。” 尉迟净又道:“登基之事不宜再推,五皇子亦蠢蠢欲动,殿下,您最好提前找个借口杀掉五皇子。” 等人离开,李福才将事情告诉祁崇。 祁崇昨晚没有合眼,李福看天色晚了,便劝道:“殿下也早早去歇息吧。” 第86章 这是我娘子。 明臻其实已经苏醒了。 这两天她几乎把药当成饭吃,哪怕身体疲倦得不想醒,各种药物喝下去,她也燥热得不得不醒来。 她对当时发生的事情,唯一的印象便是疼痛。一直到现在,明臻都觉得小腹隐隐作痛。上过药之后,伤口愈合得很快,但身体内部还是不大舒服。 看到祁崇过来,明臻垂下了眸子,她坐在床上,身后靠着枕头,轻声道:“这么晚了,殿下怎么还不去睡觉?” 祁崇抬手想摸一摸小姑娘的脸,她却往旁边缩了缩,并没有让他碰到。 明臻坐在这里,下半身掩盖在被子中,身形太过单薄,墨发垂散在肩头,小脸雪白雪白,下巴亦是尖尖。 一双眼睛便显得格外大。 祁崇知道自己伤到了她,让她起了警惕心,他收回手:“早点休息,不要再胡思乱想。” 明臻“嗯”了一声。 祁崇便要起身离开,不在这里多加逗留。可能留下来只会刺激她想起那天下午的事情,想起自己给予她的疼痛。 结果刚刚起身,明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祁崇愣了一下,便看到小姑娘一头钻进了自己怀里,搂住了自己的腰。 她浓密乌黑的长发落了一肩膀,柔弱肩头抖了抖,脸颊深深埋在自己怀里。 祁崇闭上眼睛:“阿臻,孤很抱歉。” 明臻声音很轻:“阿臻还是很喜欢殿下。” 虽然很疼,有点生气,但是,在看到祁崇之后,明臻还是不生殿下的气了。她知道祁崇不是故意让自己难过,九十九颗糖和一碗药,她应该记住的不是药的苦,而是糖的甘甜。 祁崇的心瞬间被重重戳了一下,他紧紧抱着明臻。 他其实清楚,这世上唯一无条件相信他,喜欢他的人只有明臻。 祁崇声音低哑:“孤也很喜欢阿臻,非常喜欢。” 先前祁崇想要皇位,对权力野心勃勃,是有身为不受宠皇子的不甘在其中,有对所有人的报复之心,亦想向众人证明,能够收拾旧山河的人唯有自己,只有自己才是当之无愧的帝王。 如今却多了很多。 站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上,不仅能杀他想杀,还能护他想护。 明臻摸了摸祁崇的脸:“殿下看起来很疲惫,早些去休息。” 迷情咒的效力还在,明臻身上的味道也一直都没有消失,祁崇担心自己会再度克制不住,便没有留下来。 而且看样子,明臻虽然还是很喜欢他,对于他的靠近,也多了几分畏惧。 人常说鸾颠凤倒,痴云腻雨,此事本该美好,让人沉溺其中,明臻却有了阴影,在自责的同时,祁崇也克制着自己。 倘若她一直不愿意,祁崇便等待下去。他与明臻在一起,并非为了此事。 曾经她那么小,祁崇对她完全没有男女之情的想法,与明臻相处的日常,仍旧温馨而美好,往后没有这件事情,两人只是单纯在一起,也能和从前一样。 过了两天,明臻也能下来走路了,虽然感觉不太好,身体弱得能被风吹倒,不过好歹没有一直缠绵在病榻之上。 楚皇后受到惊吓之后,一直在行宫里发疯,每日叫嚷着要回宫里去,至于祁延和祁修,祁延这段时间天天醉生梦死,他时时刻刻都怕祁崇杀了自己,于是便及时行乐,抱着自己几个小妾度日,祁修虽然不像祁延这样放纵,但是,楚皇后发疯之后,他再也没有出门见过人。 元宵节的时候,明臻听说京城中十分热闹,提前几天央求着祁崇带自己去看花灯。 这是凌朝最热闹的节日之一,晚上张灯结彩,再热闹不过了。祁崇看她体弱,便没有答应。 明臻白天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他的身后,抓着祁崇的衣袖,要他陪自己一起去。 等到了吃饭的时候,她一边闷闷不乐的吃东西,一边小声嘟囔着想看花灯。 晚上祁崇在沐浴,屏风后突然钻出来她的小脑袋,仍旧在碎碎念想出门。 病了这么长时间,着实将明臻给闷坏了。 她缠起人来能把人给缠死,为了达到目的一直都不肯罢休,成日跟着祁崇。哪怕要天上的月亮,祁崇最后也只得造梯子去摘。 祁崇道:“这两日老老实实喝药,不准再偷偷倒掉,若是气色佳,孤到时带你出门。” 明臻眼睛瞬间亮了:“真的吗?” 祁崇手执书卷,他今日在书房未出去,玉簪半束墨发,身着青色衣袍,比平时多了几分温润感,此时他看着书中文字,没有抬眼睛去看明臻:“到时候身体虚弱,连路都走不动,便不去了。” 明臻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殿下抱着我走。” 侧脸感到一点湿软,哪怕她离开了,这点温软仍旧没有消失,周围缭绕着她身上的香气。祁崇修长的手指摸了摸被她亲过的地方。 明臻提前便选好了出门要穿的衣物,因为是节日,自然要鲜艳一些,她选了绯红的衣裙,外面披风带着一圈雪白狐狸毛。 新夜也知道明臻这段时间被闷坏了,行宫里没有什么好玩的,也没有明荟姑娘陪着,每天除了喝药便是睡觉,难怪她不耐烦。 她细细为明臻化妆:“有殿下陪在姑娘身边,倒是可以胆大化漂亮一些。” 在祁崇的身边自然最是安全,不用担心什么登徒子调戏明臻,若真有什么不怕死的撞上来,只怕也会被祁崇杀掉。 明臻抿了抿唇上的胭脂:“是不是太鲜艳了一些?” 她肤色白腻无暇,倒是不用扑太多粉,象征性的擦了一点点,着重画了眼睛和嘴唇,画的是梅花妆,额头上还有梅花形状的花钿,眼尾一抹朱红,更显几分明丽。 新夜都要看呆了:“奴婢觉着正合适。” 因为明臻这些天都是毫无气色的,从来都是面色雪白,有气无力的样子,突然看到她明艳妆容,新夜有些移不开眼。 明臻觉得太红了,想要擦一擦,新夜握住了她的手:“这样便好。” 马车上,祁崇看着明臻娇艳欲滴的唇瓣,略有些心烦意乱。 明臻自己没有察觉,她乖乖的抱着小手炉,揣着手靠在软枕上闭了眼睛休息。 虚弱的身体需要更多的睡眠来补充,祁崇抿了一口茶,低头去看奏折,一旁自然摆着小山高的折子。 他习惯将权力牢牢握在掌心,因而公务繁多,可以休憩的时候也较少。好在祁崇一直都不需要太多的睡眠,他精力一直都很旺盛。 明臻这样弱的小家伙,自然不晓得一天连续处理数个时辰的公务是什么感觉。 她涂了一点胭脂的唇瓣甚是迷人,祁崇不自觉捏了她的下巴,凑过去想吻一下她的唇角。 小姑娘却突然抬眸,往后退了退。 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跟在他身边,与从前不同的是,大概上次让她痛过了,很少主动求亲亲抱抱。 祁崇抵住她的额头,闭上了眼睛。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凌朝都城天色已暗,却犹如白昼,大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明臻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她戴着一张面具,乖乖跟在祁崇的身边,小手紧紧握着祁崇的衣襟。 暗卫都隐藏在人流中,随时注意两人的安全。 祁崇看她乖巧靠过来,按住她的肩膀:“慢一点。” 祁崇身形修长,明臻在她旁边却是娇小的一只,旁人都当他带妹妹出来玩。 卖首饰的见祁崇衣着不俗,都来招揽生意:“公子,给家里小小姐买根簪子吧,五十文一根,松木的簪子。” “人家贵公子怎么看得上你木簪子?公子看看我的,银簪子,桃花状的,二两银子一根,小姐戴了招桃花,会有好夫婿。” 祁崇似笑非笑:“这是我娘子。” 明臻面具后的脸瞬间红了,伸脚踩了踩祁崇的脚背。 这些人见明臻梳姑娘头,都以为没出嫁,见祁崇这样说,便都道:“原来是贵夫人,果然郎才女貌,这根牡丹簪子和夫人配得很,公子看看?” 祁崇也没有拿他们簪子,一人赏了他们一锭银子。 明臻看到路旁卖元宵,便要吃元宵,祁崇给她买了一碗。旁边一位须发皆白的中年书生也要吃元宵,他穿着有些寒酸,老板不耐烦的轰他离开:“去去去!你别来,大过节的看见你晦气!” 祁崇看这人一眼,看着是个落魄秀才,人至中年,有手有脚却连饭都吃不起,懒惰废物罢了,他同理心本就少得可怜,因而不再注意。 明臻并没有想太多,只觉得节日应该喜庆,这个人元宵节吃不上东西实在可怜,她从荷包里拿出一枚金瓜子儿给老板:“老板,过节就让他吃一碗元宵吧。” 老板有些无奈:“他不是没钱,他是个乌鸦嘴——” 话未说完,他被小姑娘旁边穿黑衣服的男人冷冷扫了一眼,这名穿黑衣服的看起来实在不好惹,八成是哪个权贵,今晚热闹就带着妹妹出来玩。 都城里卧虎藏龙,随便哪个穿锦袍的都可能是什么侯爷府公爷府的公子,也有可能是什么王爷世子,寻常百姓可不敢随便招惹。 铺子老板也没有接明臻的金瓜子,无奈道:“过来吧,这位小姐请你的。” 这名男人毫不客气的坐在明臻对面桌子上,明臻吃饭时脱掉了面具,他拿筷子之前看了明臻一眼:“今年是姑娘过的最后一个元宵,若不治病,活不过明年了。” 老板把元宵放在这男人面前,看明臻一眼:“小姐你看,我就说了,他是个乌鸦嘴,到处惹人嫌,他说我三年后必死,我现在好着呢。” 大过年的诅咒自己,老板别说卖他元宵了,只想把他揍一顿。 第87章 闭了眼睛许愿。 明臻吃了一惊,也没有来得及吃汤圆:“你怎么知道呀?” 这中年男人一笑:“小姐气息奄奄,面带死色。” 一旁汤圆铺子老板不乐意了:“胡说八道,我看小姐人美心善,是神仙下凡,打着灯笼难找的美人儿。” 中年男人看向老板:“你头部有疾,别以为是小毛病,趁早去安和堂找大夫瞧瞧,抓服药吃吃,否则病情加重,瘫痪在床将无药可治,亦无人伺候你。” 倒也不是病死,只是老板原配已逝,新娶的娇妻,有成年的游手好闲的儿子,两个都不是善茬,人瘫痪了没一个理他,都争家产去了。 老板一阵狐疑,不过话说到这份上,他回头也得去看看。 明臻道:“那我呢?” 中年男人笑笑:“边上的是家中长辈?” 明臻点了点头,随口道:“是我叔叔。” 祁崇握住了她的手臂:“是她夫君。” 中年男人朗声笑道:“尊夫贵不可言,肯定在想法子给你医治,这是娘胎里带来的毒症,每年秋冬虽来势汹汹,可未及膏肓,还有的救,等到春天,正是调养的好时机。” 祁崇目中闪过一丝异样:“敢问先生尊姓大名?先生口音不是京城人士,应来自北境七州,如今在京,先生有何可求?住在何处?若有需要,在下或可相助一二。” “季柏,季春之季,松柏之柏。”中年男人道,“现住安国公府,已无所求。公子若有所求,可到安国公府寻我。” 他对祁崇好感不深,此人戾气太重,沾血过多,并非善类,刚刚也一直在冷眼旁观,直到这名姑娘开口。 不过看其谈吐气质与穿着,还有腰间垂挂质地绝佳的螭龙纹玉佩,能够猜到这并非寻常之人,应是天潢贵胄,凤子龙孙。 明臻低头去吃汤圆,汤圆又白又大,看起来白胖可爱,她一口咬破了糯糯的表皮,芝麻玫瑰猪油馅儿的,滚烫的馅料烫得她舌头疼,黑芝麻馅儿也飞出来沾到了她脸上。 祁崇拿了帕子去擦拭明臻的脸颊。 胭脂也要被她吃进了口中,祁崇捏着下巴擦了她的脸,又擦了擦她嫣红的唇瓣。 雪白的帕子上落了星星点点的胭脂痕迹。 汤圆太甜,而且很大,一碗有九个,明臻吃了三个便腻了。 祁崇只好帮她将剩下的给吃了。 季柏不时抬头看看这两人,也觉得稀罕,这小娘子长得确实很美,不过宠到这份上,看起来也不单单是为了美色。 一般的大老爷们出门在外,大庭广众之下,怎么会愿意吃女人剩下的东西。 付钱离开之后,明臻又买了几个莲花灯,她几乎看见什么想要什么,见到什么都稀奇,祁崇零零碎碎拿了许多东西,前面一群小孩聚在一起玩,祁崇把这些小玩意儿给了小孩儿,又陪她到水边点了莲花灯去放。 小姑娘非常虔诚的看着花灯在水上远去,见一个两个都安安稳稳的,没有翻在水中,便闭了眼睛许愿。 祁崇在一旁看明臻。 天上几粒星子稀疏,月圆高照,寒风吹起她衣物上一圈洁白的狐狸毛,河流幽暗闪着微光,因为放花灯祈愿的人实在太多,河上都是晕黄的暖光。 明臻放完花灯,许了心愿才睁开眼睛。 祁崇把她拉了过来:“许了什么愿?” 明臻仰头,淡红的唇瓣上翘,露出莹白贝齿,嫣然一笑:“告诉殿下之后,便不灵验了。” 祁崇把她拉到怀里,将她身上略有些散乱的披风给系好。 这个时候,不远处开始燃放烟花。 京城每年元宵节都会放烟花,各处都会有,不过基本都在王公贵族在的场所,皇宫里的尤为华丽一些。 今年皇帝病重,行宫里便没有这么热闹。 明臻眼睛亮闪闪的:“好漂亮。” 祁崇前两天就吩咐了下去,往年这处没有烟花,因为这处平民更多,基本都是小孩子放一些炮竹什么的,烟花珍贵,向来只供达官贵人,今天却在这附近足足放了半个时辰。 下面的人都清楚,这大概率是殿下放给明姑娘看的,因而烟花都较为新颖喜庆,空中不时放出“福寿安康”“万寿无疆”之类的话。 盆景烟花更如火树星雨,将四周点得如白昼一般明亮,引得众人围观。 明臻站着看也累了,磨磨蹭蹭的抓着祁崇的手臂:“殿下背着我。” 祁崇捏她的鼻梁,刻意吊着她,等她继续纠缠:“是不是还想骑在孤的头上去?多大的人了,旁边的幼童都没让家人背着。” “可是我好累,就要殿下背。”明臻摇晃着祁崇的手臂,软绵绵的撒娇,“殿下背着我嘛。” 走的路多少有些不平,她穿的鞋底比较软,小脚又嫩,没有走过多少路,而且还觉得脚疼。 祁崇俯下了身子:“上来。” 明臻这才乖乖趴在了祁崇背上,在他身上看烟花。 烟花结束的时候,祁崇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她呼吸平稳,没有发出声音,今天晚上玩得太累,在他背上睡着了。 回宫的路上,她也睡得香甜,一直到了行宫,祁崇用热帕子给她擦了手脚,将人放在了床上,她靠着软软的枕头,睡得更加沉了。 祁崇把余竹叫来,让他打听一下安国公府的季柏。 第二天傍晚,余竹才回了消息给他。 “季先生与安国公似乎有些交情,他前两天才来。”余竹道,“已经过完年了,安国公也让属下将明姑娘带去,说是季先生精通医术,给季先生看看明姑娘的身体状况。” 祁崇沉吟片刻:“明天带着人回府吧。” 余竹道:“是。” 当天晚上,皇帝突然驾崩。 大驾卤簿护送皇帝的贵体回宫,梓宫被放于紫宸殿。 这样的事情,文武百官和皇族宗室都做好了准备。祁崇如今大权在握,皇帝昏迷不醒的期间,服从于皇帝的屯卫首领已经反水到了祁崇麾下,军队都不听皇帝这方指挥,身边太监宫女也都唯太子马首是瞻,知情的人全部都明白,要不要皇帝死,皇帝什么时候死,其实都在太子一念之间。 如今皇帝驾崩,阖宫上下都在忙着丧事。 明臻回到安国公府后,并未见到明义雄,舟车劳顿,她先回房休息了一段时间,等到晚上的时候,明义雄从宫里回来,才让明臻过去。 天子驾崩,明义雄与皇帝相处这么多年,心里也极为难受。明臻看到他神情悲戚,乖乖行了一礼。 明义雄招了招手:“阿臻过来,爹有个朋友在家中做客,他擅长医术,爹让他给你看看。” 明臻点了点头:“好。” 明义雄带着明臻去先生的住处,路上问了一下她最近的情况,明臻只挑好的讲了讲。 还未走到,一名下人突然走了过来,在明义雄耳边讲了几句。 他脸色一变:“五皇子不见了?他去哪里了?” 下人摇了摇头:“没有人知道,消息是刚从宫里流出来的。” 明义雄沉吟片刻:“你下去吧。” 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师弟,你进来吧。” 明义雄推门进来。 明臻也紧跟着与人进了院子。 明义雄叮嘱道:“等下见了,喊师伯就好了。” 明臻乖乖点了点头。 等进了房门,看到一个头发全白的中年男人在窗边自己和自己下棋。 明臻看到这个人的时候,惊诧的睁大了眼睛。 季柏回头,看到明臻的时候也吃了一惊:“这是斓儿的孩子?” 明义雄道:“是,她乳名阿臻。” 明臻略有些心虚,她垂眸行了一礼:“见过师伯。” 季柏笑笑:“和她娘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可许了人家?” 明义雄摇头:“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 季柏伸手:“阿臻,过来吧,陪师伯下会儿棋。” 明义雄刚想说“她不会下棋”,季柏便看他一眼:“你去忙你的事情,我问这孩子几句。” 明义雄的确要打听一下五皇子的事情,便退了出去。 由于在明府中,人又是前辈,看着沉稳可靠,明臻也不害怕,坐在了季柏的对侧,将桌上残棋收拾了一下。 季柏拿了黑子,明臻之前常常看祁崇的棋谱,也常常和他下棋,琴棋书画这些,明臻是精通的。 季柏问道:“那天晚上见到的男人是谁?” 明臻犹豫了一下:“是秦王殿下。” “秦王殿下。”季柏听说了这两天的消息,胡子抖了抖,“他要成皇帝了。” 明臻“嗯”了一声,落了一子。 季柏道:“阿臻,你和你父亲、母亲完全不同,你母亲外柔内刚,性情最是偏激,师父常说她会因为性情吃亏。你天性善良,人也柔和明礼,倒是罕见。” 明臻垂眸不语。 季柏又道:“师伯与你母亲幼年就认识,一晃几十年听不到她的消息,以为她隐姓埋名在什么地方,这次寻找她,是我师父突然去世,师父生前最喜欢她,把她当成亲女儿,我便想抓她这个不孝之徒回去拜一拜,走遍南北都打听不到消息,却没想到她死了。” 明臻听到自己的母亲,眼眶也有些红。 季柏摇了摇头:“提起这些是想让你清楚往事。明天我便试着给你医治一下,只是你天生就弱,哪怕治好了,也比旁人要小心些,平日莫动气,莫操劳。” 明臻点了点头:“好。” 两人你来我往,季柏一开始还觉得轻松自在,两刻钟后,等明臻又落了一子,季柏睁大了眼睛:“我怎么输了?!” 明臻:“……” 她只是记得殿下书房里的棋谱,且平日和殿下玩多了,这也是罕有的同旁人下棋,简简单单就赢了。 第88章 一切都是机缘巧合。…… 季柏觉得自己肯定是粗心大意了,于是让明臻再陪自己来几局。 两局过后,这个小姑娘又赢了。 季柏道:“你爹说你从小养在乡下,什么都没有学过,和谁学的下棋?” 明臻在捡棋子,一双手纤细素白,蒙了层霜雪一般,黑子衬得玉手皎洁无比,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季柏突然想起来了前两天见到的男人:“是祁崇?” 明臻点了点头。 季柏道:“读过什么书?” 明臻看过的实在太多了,她自己也记不清,季柏随口问了几句四书五经,发现小姑娘应答如流。 能读书习字,且会下棋,也不是什么睁眼瞎。季柏也觉得欣慰,女孩子还是多读一些书多认一点字更好些。 他欣慰的道:“原本还担心你娘封了你的灵脉,让你变得太笨,现在看来,倒也不傻。” 知晓姜斓当年所经历的事情,对于她的所作所为,季柏也能够理解。 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同门师妹是怎样的性情,忍着对成王的恨意将孩子生下来,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虞家的人都很聪明,心智上面也都有些毛病,因为聪明,疯起来才很彻底。据说是虞家先人喜欢族内通婚,流传下来的后代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正常,譬如成王,譬如前段时间季柏医治好的小皇子虞瑜。 成王美色惊人,姜斓也是神仙般的美人,明臻这孩子是个女孩儿,不用多想,就知道她长大后肯定是祸水般的长相。 倾城之姿若再加上聪明头脑歹毒心肠——只怕像成王一样红颜薄命。 锁了她的灵脉,懵懵懂懂,安安稳稳一生,已经是姜斓设想到的最好结局。 姜斓自己便希望自己能够过普通人的平淡生活。 季柏摸了摸胡子道:“祁崇长得不错,师伯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很少见到他这样俊美的。不过,他如今已经成了皇帝,伴君如伴虎,看他面相不是好相与的,阿臻,此事你要考虑清楚。” 夜色已深,季柏便让明臻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明臻还未苏醒,天琴在旁边叫她:“姑娘,有位白发先生在院子里等你,他似乎有重要事情。” 明臻朦朦胧胧的睁开了眼睛,看到天琴温柔面容,突然想起来季柏今天给自己医治,没想到师伯居然这么早就来了。 天琴道:“姑娘起来吧。” 明臻梳洗之后,想着现在外边应该很冷,便对天琴道:“让师伯进来吧,与我一起用早膳。” 天琴虽然不知道季柏是什么人,但明臻这样说了,她就客客气气的将人请到了外间坐着,给季柏奉了茶。 季柏见明臻身边两个丫鬟不俗,待人客气周到,房间内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摆设颇有情调,也猜出这两人肯定是祁崇安排在明臻身边的。 安国公府其他下人的气场作风都和这两人不同,也不知道明臻如何与祁崇有这样一段缘。 等用过早膳,季柏给明臻把了脉。 确实有几分难处理,季柏运转内元,在明臻背后击了一掌,内力源源不断的输过来,明臻倒不知晓有这样的治病方法,一时间猝不及防,咳出了一口血。 天琴和新夜脸色双双一变,担忧的喊了一声“姑娘”。 季柏收手:“今天卧床休息,不要走动,明日我来给你针灸。” 明臻脸色苍白,现下只觉得浑身绵软没有力气,她点了点头:“多谢师伯。” 明臻身体太弱了,今天八成也下来走动不了。娘胎里带来的毒不多,因为不多,才能断断续续活到今天,想要把毒给逼出来,救治的医生不仅医术高明,更要习得武功,内力深厚。 季柏行走江湖多年,有侠义心肠,这些年一直都在默默济世,习得精湛的医术,针灸最是高明。 现在用内力逼出了一些,之后便要用针灸医治。 等季柏离开,天琴上前扶了明臻一把:“姑娘感觉还好?” 明臻只觉得很困,她虚弱的闭上眼睛:“扶我去床上休息片刻。” 等上了床上,明臻很快就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眠。 新夜在一旁担忧的道:“也不知道这位先生医术如何,看着姑娘遭罪,实在太难受了。” 天琴摇了摇头道:“姑娘平日里冷冷淡淡的,胆子也小,很少和生人说话,既然她信这个先生,这个先生八成是好的。” 皇帝驾崩之后,宫里便忙着丧葬之事,祁崇安排了丧葬官员,等皇帝下葬之后,又有虞祭礼和祔庙。 一连忙了数日。 这些年皇帝为难祁崇甚多,祁崇对他没有半点感情,葬礼仅仅走一个形式。 眼下最紧要的自然是五皇子祁修的下落。 天子驾崩,祁修身为皇子却没有来丧葬礼,祁崇这方官员自然怒斥祁修不孝。 楚皇后和楚氏另外两个嫔妃都被祁崇要求给皇帝殉葬,尽管楚氏这些女人都不愿意,仍旧被白绫吊死了。 至于祁延,祁崇找不到祁修的下落,一怒之下拿了祁延开刀,以谋逆的罪名把祁延给杀了,楚家所有人同样都在一夕之间入了狱。 各个官员都为天子的丧事伤神,国之大丧,官员要守丧二十七天,安国公回家一次之后,便没有时间回去,必须住在衙门和别人一起斋戒。 如今宫中略有几分清冷,皇帝原先的妃子部分殉葬,部分守陵,部分要去行宫度晚年,李福在一旁对祁崇道:“陛下早些去休息吧,这两日伤神多度,恐怕对身体有损。” 宫里和安国公府有一定距离,祁崇明日还有要事,自然不能随便离开。 他刚登基为帝,亦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如今在定夺的是几位兄弟封王一事。 亦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明臻,只听说明臻的消息。 李福知晓祁崇在担忧明臻,他道:“殿下放心,明姑娘如今安好,那位季先生正在给明姑娘治病。” 之后每天,季柏便去明臻的住处给她施针,一个月之后,明臻的气色果真好了很多。 季柏也不会长留京城,这次是为明臻调理身体,他才住这么久。 “等到暮春的时候,我也该回去了。”季柏摇头道,“再过一个月,你身子骨会更好些,便能将药给断了。” 明臻日日吃的这些药,季柏也检查过,是京城中的名医配的,医术的确十分精湛,怪不得明臻可以活到现在,药材珍贵,可以将巨富之家全部掏空,吃了这么多年,也可看出祁崇十分看重她。 季柏道:“他如今登基做了皇帝,师伯还没有见过他,总是有几分遗憾。” 这些年和明臻相处,季柏觉得这确实是一个好孩子,心性单纯,讨人喜欢。不过还小了一些,祁崇比明臻年长几岁,季柏也想看看,这个男人怎么就来啃这么嫩的小白菜。 明臻想了想:“师伯如果想见,我让人问一下他有没有空闲。” 季柏笑着道:“他刚登基,想必时间不多,哪有空闲出宫。” 明臻这两天身子骨好了一些,她要和明荟一起去骑马,明荟恰好得了两只小马驹。 等中午的时候,明臻与明荟双双出门,明荟骑马比较熟练,这样的小马驹更是容易驾驭,明臻初次尝试,明荟便在下方牵着缰绳教她。 “可惜今年没有春猎,因为皇帝驾崩了。”明荟摇着头道,“不过太子登基,倒也是一件好事,京城贵女这段时间都蠢蠢欲动,总想着之后选秀,自己能够进宫。” 与明荟交恶的嘉寒县主家道中落,宁德公主被杀,她如今也悠闲自在,在贵女圈的地位升了很多,打听到的事情也不少。 如今和明臻一起,有什么稀奇的事情,明荟总想分享给明臻听一听:“不过,我听说陛下有一个很宠爱的美人,容貌甚美,据说宁德公主是因为得罪这位美人才丧命的,一进宫就要和这样的美人争宠,只怕她们日子艰难。” 明臻愣了一下。 她其实不确定明荟口中的美人是不是自己。 因为关于宁德公主的死,明臻并不知情。她在行宫并没有见到宁德公主,甚至都不明白宁德公主什么时候得罪了自己,也不明白宁德是什么时候死的。宁德被缢的时候,明臻还在昏迷之中。 安国公府中却来了一名贵客。 看着身着龙袍的俊美男人,季柏摇头道:“看来我没有走眼,当初说你贵不可言,果真是贵不可言。” 祁崇道:“阿臻劳烦先生照料了,先生今后若有需要,朕可倾力相助。” 季柏摇了摇头:“我一把年纪了,早就看淡名利,阿臻是我师妹的女儿,我救阿臻,自然是因为她乖巧善良,并不是贪慕你的好处。” 祁崇拱手道:“先生着实令人敬佩。阿臻人在哪里?朕也想看一看她。” 季柏道:“她身体康复些,同她小姐妹去玩了。来日我再试着给她取出锁灵针,长久在她身体里也不好。” 祁崇道:“取出之时,会不会损害到她的身体?” “长在身上这么多年,我也不能确定。”季柏摇了摇头,“只能到时候看情况而定。” 祁崇道:“阿臻自幼愚钝,心性却很单纯,取出之后,想必人也聪明许多。” “难道你认为她现在是个傻子吗?傻孩子可不会有这么多人喜欢。”季柏道,“锁灵针让她先天不足,但后天可以弥补,阿臻是比旁人迟钝些,却逐渐转好。” “她性情如何,已经定了下来,能够改变的只是天资,往常学十遍才会的东西,取出锁灵针后,以后一遍就记住了。” 也是因为明臻天生缺了几分聪慧,不然在祁崇的身边,跟着他耳濡目染,很大可能同是杀伐决断冷酷之人。 一切都是机缘巧合。 季柏摇头:“能不能取还是未知,到时再说。” 第89章 祁崇捏她的鼻尖:娇气…… 明臻与明荟一直玩到了晚上才回来,由于明荟一直认真在教,明臻在有人看着的情况下,也敢骑着小马驹在场地里转几圈。 明荟的是一只赤红的小马驹,明臻这只是小白马,两人玩得累了,明臻也出了一身汗,脸色绯红绯红。 明荟招手让人过来,拿了手帕给明臻擦汗:“身子骨倒是好了许多,那名季先生果然是神医。” 明臻抿唇一笑。 明荟道:“我们偷偷回去吧,别告诉太太,让她知道了,又该责骂我们。” 两个人骑马从后门进,明芳正巧从这里过,远远看到明荟和明臻,一时心头不忿,让丫鬟跑去罗氏身前告状去了。 等两人过来,明芳才道:“好久没有见阿臻,阿臻身子好些了?过年的时候太太把你赶出去,我还以为你今年回不来了呢。” 罗氏是明荟的母亲,明荟岂会容忍明芳这样诬陷人?也不知怎么的,这段时间,明芳背地里总暗搓搓的惹明荟不愉快。 明荟翻了个白眼:“已经养好了,你让开,马蹄子踢到你身上,小心把你的腿踢断。” 明臻也没有理会明芳,跟着明荟骑马上前去,过月亮门的时候,两人双双从马上下来,牵着马一起走。 明荟今天玩得开心:“你今天晚上去我的住处睡吧,我们好不容易才相聚。” 等皇帝丧期过了,明荟也到出嫁的时候,一旦出嫁去了康王府,两人便不能像这样出去游玩了。 明臻点了点头:“好。” 两人并排走着,前方也有人过来,因为天色已暗,明荟只看到了季柏,便打招呼道:“季先生,您老来散散步呀?” 季柏笑了一声:“你个顽皮小丫头,和阿臻一起出去玩儿?” 明臻也冲季柏笑笑:“师伯。” 明荟往旁边一扫,她原本没有想到祁崇在这里,等看到祁崇的时候,神色瞬间严肃,赶紧拉着明臻一起跪下了:“臣女叩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作为一个正常的世家女,明荟平日里再怎么胡闹,对于皇室也存着敬畏,不然从前也不会由着宁德公主欺负自己。 眼下这可是皇帝,自己父亲兄长及未婚夫的君主,一家子的前程都在对方手上,尤其是安国公个倔脾气,早年还没有站队到祁崇这一边,明荟更怕得罪,她按着明臻,让妹妹同自己一起安安分分的跪着。 祁崇垂眸,看到小姑娘墨发散在柔弱的肩头,最近和暖一些,明臻衣衫也薄了,算算时间,两人一个月未见了。 他目光自明臻身上略过:“免礼。” 明荟这才牵着明臻一起站了起来。直视龙颜可是大不敬,因而明荟并没有看到祁崇的目光都在明臻的身上,明臻自己也低着头,同样没有注意到。 她福了福身子,带着明臻一起牵马离开。 等走远一些,明荟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你看到了吧?刚刚的是新帝,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来咱家,看见天子,总觉得惧怕。” 正常人的想法都是惧怕,尤其是知晓今年发生了什么的人。 明荟一边走,另一边牵着明臻的手:“你是没有见楚氏一族被抄家的场景,啧啧,这才是真的血流成河,鲜血从内室淌到了大门口,尸横一地。果真,得罪什么人都不能得罪皇帝。” 明臻消息更加闭塞一些,不知晓这些事情,祁崇在她眼中也不是可怕之人:“为什么杀他们?” “自然是因为他们作恶多端,曾经与他作对。”明荟道,“也算是死得不冤,只是场景血腥凶残了些。” 明臻软声道:“既然是坏人,那陛下做的便是对的。” 明荟忍不住一笑:“曾经他当秦王时你就夸他,如今当了皇帝,你还夸他,知不知道,你这样鲜嫩可口的小姑娘,他掐一下就把你脖子给掐断了?” 明臻又软又好欺负,祁崇冷漠威严,两人压根就不像是能说得上话的人,明荟自然想象不到两人讲话的场景。 不过她揣测着,两人若是单独见面,只怕皇帝当着明臻的面杀个人,就把胆小的明臻给吓哭了。 把马送到了马厩里,明荟就要带着明臻回自己的住处。 这个时候,罗氏已经得知明荟带着明臻去骑马,又将两人叫回去训斥了一顿。 明臻还在看病,看病的大夫还是明义雄的朋友,罗氏自然不会这个关节点严惩,只骂了几句,让明臻回去。 明荟是她生的,就算惩罚过分了,明义雄也不好说什么,罗氏罚了明荟去祠堂里抄经,她派了自己身边的嬷嬷守着,不允许任何人去看明荟,抄不完不准从祠堂出来。 明臻挨了训,鼻头红红的,也担心明荟今天晚上不能睡觉,她一步三回头,等出去后,天琴才道:“姑娘放心吧,嬷嬷是太太身边的人,向来偏心六小姐,今天晚上肯定会放水,让六小姐好好休息。” 明臻和天琴一起往回走,今晚上也不能和明荟住在一起了,便只能回自己的居处。 她心不在焉的往回走着,并没有看路,天琴也没有提醒她,于是一头撞进了人的怀里。 明臻正要从人怀里起来,却被紧紧按住了肩膀:“别动。” 她压根无法抬头去看人,但男人身上气息冷冽,是她所熟悉的龙涎香,稍稍被松开一点的时候,明臻才能抬头去看他。 她深吸了一口气:“殿下。” 不对,应该改口叫陛下了。 祁崇最近睡眠一直都不太好,而且很怀念明臻,明臻在他身边,有时候粘人得像软饴糖,扯都扯不开,让人心烦意乱,一旦她真的不在了,他便会发觉周围都是苦涩,而原来的她是有多甜。 祁崇把她抱了起来,让小姑娘在自己的怀里:“最近气色好了许多,今天去骑马了?” 明臻点了点头:“刚和姐姐学的。” 她骑的只是温驯的小马,小小的一只,蹄子还很软,也就适合她们这些小姑娘骑。 祁崇道:“带你去骑朕的马。” 他骑来的是一匹高大威猛的汗血宝马,生性刚烈,只认一个主人,驯它的时候极难,也是它幸运,最后服从了祁崇。 明臻被祁崇抱在了马背上,高头大马可比她的小马驹吓人多了,体型也高壮许多,祁崇也翻身上马,搂住了明臻的腰,马鞭甩在了马身上:“驾!” 马儿一声嘶鸣,载着祁崇往前奔去,从寂静无人的街道,再到繁华夜市,再到威严的宫城,因为天子归来,宫门一层一层的被打开。 明臻感到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京城原来可以这么小,不对,是马儿跑得实在太快了。 身后男人搂着她的腰:“想不想进宫里看看?” 深宫墙院深深,一层一层的门锁上,祁崇想把她关在最深处,建造琼楼玉宇,金屋藏娇,让她日日夜夜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这里对明臻而言太陌生了,风声太大,她没有听到祁崇的声音,只觉得男人健壮的手臂搂得自己格外紧,简直想要把自己的细腰给折断。 亦感到祁崇火热贴着自己,鼻息之间是风的味道,也是他的味道。 等到了宫里,被祁崇扶着下来时,明臻觉得自己一阵虚软,马背上颠簸得太严重,她身体娇嫩,因为春日衫子薄了些,大腿被磨得生疼。 明臻在他怀里埋着:“腿好疼。” 祁崇捏她的鼻尖:“娇气。” 明臻用力去锤他胸膛:“就是好疼。” 祁崇从前天天骑马,从来没有感到疼过,也没有听过骑马会腿疼。以为明臻又是借机会想在自己怀里撒娇,反正她这个小粘人精不放过任何一次折腾人的机会。 祁崇当下住承元殿,秦王府里的东西都被挪了过来,摆设和从前一模一样,只是某些物件和当初不同了,现如今基本都是龙纹的物件。 他还要再处理一些折子,也不舍得放明臻回去睡觉,便让人坐在自己怀里,抱着她批奏折。 蓝墨氤氲在纸上,她哼哼唧唧的抓着祁崇的衣服,不让他安心做事:“阿臻腿疼。” 祁崇拿她没有办法,也不知道小姑娘怎么天天疼,揉了揉她的膝盖:“这里疼?” 明臻摇了摇头:“不是。” 她抓着祁崇的手,碰到了大腿内侧:“是这里呀。” 祁崇呼吸一滞,以为明臻刻意勾引自己,顿了顿道:“让朕看看。” 明臻听说他要看,也变得犹豫起来,支支吾吾开口:“现在不疼了。” 她刚刚一直闹,折子都没有批两本,现在突然不闹变乖,祁崇也不会放过她。 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小姑娘惹了事自然要受罚,祁崇自然也要观察观察是不是真的伤到,是不是抽筋或者骨头疼。 强行把她按在榻上,明臻两条手臂软绵绵扑腾着不让他碰,祁崇轻松扯了衣带绑住她的手,在她脸上惩罚性的亲了一下,声音低沉:“别动。” 衣服褪下后,祁崇看了一眼,发现她果真受伤,腿侧被磨得嫣红一片,甚至隐隐有些血丝落在了衣物上。 这处肌肤本来就嫩,她又不像祁崇习武之身,颠簸在烈马上十几里路,被磨破也不意外。 祁崇眸色一深。 明臻手还被捆着,动也动不了,可怜巴巴的道:“殿下放开我吧。” 第90章 小阿臻。 李福被祁崇扔在了路上,大概还在赶往京城的路上。其他宫人也能用,只是比不上李福贴心机灵。 明臻的两名丫鬟也不在,全在安国公府,现在很多事情,只能让祁崇自己效劳。 祁崇在殿里伤药,让宫人也帮着找,宫人很快就送来了舒痕膏,进贡的珍品药物,疤痕都能消掉,小伤一晚上就能痊愈。 明臻已经被放到了他的床上,层层明黄色的纱幔垂了下来,里面朦朦胧胧,影影绰绰。 承元殿本就冷清,近日来都是熏着冷冷清的香,明臻一来便是暖香扑鼻,整个床帐内都是她身上撩人的气息。 掀开帐幔后,看到小姑娘仍旧被束着手躺在了床上,她的两只小手在头顶,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祁崇,且抬脚去踢祁崇,娇声道:“殿下快把阿臻放开。” 祁崇按住了明臻的小腿,指腹摩挲了一下:“别动。” 明臻哼唧几声。 夜明珠的光辉朦朦胧胧,明臻肌肤本就白,在素白光辉下更像蒙了层霜似的。 她格外娇贵,轻轻掐一下,触手之处温凉柔滑,似乎能够掐出水来。 伤患之处被磨得发红,这里更为娇柔,祁崇蘸了药去涂,明臻瑟缩一下,眼泪瞬间落了下来:“疼……” 祁崇道:“药有些刺激,且忍着。” 她唇瓣轻轻抿着,哪怕竭力在忍,因为痛感过分明显,眼泪连珠一般落了下来,眼眶微红,哭起来梨花带雨,眼睫毛也被打得很湿,伤患之处涂了药之后,更像被烈焰燎了一般火辣辣的刺痛。 祁崇细细给她上药,并未再招惹其他地方,等上好药,看她还在落泪,因为不能用手去擦,雪腮上满是晶莹剔透的泪水。 这般情态只让祁崇火气更重。 他擦净了手,捏住明臻的下巴,暧昧凑进她的唇瓣:“别哭,伤一天就好了,明天就不疼。” 明臻声音带着泪腔:“殿下……殿下松开阿臻的手腕好不好?” 祁崇擦去明臻脸上的泪痕:“喊一声夫君,朕才给你解开。” 明臻咬了咬唇。 祁崇指腹在她唇边摩挲,按着她细嫩的唇瓣,低声道:“喊不喊?嗯?” 明臻小声道:“夫君。” 祁崇眸中暗色更重了 明臻觉得不太妙,果真,她手上的衣带没有解,男人重重吻了她的唇。 仿佛想要将她吞吃入腹一般。 帐子轻轻摇曳,隐约可见人影其中。 明臻被他吻得压根透不过气,他再不松开,她只怕就要死了。 男人的侵略性实在太强,他本人也实在太过强悍,在这些方面,明臻其实很难应付他,只能让人来汲取甜美的果实。 最后,他碾了碾明臻的唇瓣,与她分开,她唇色嫣红,被吻得微微有些肿。她没有手去推开,只能任其对自己做这些事情。 良久之后,祁崇才松开了她的手腕,将衣带扔到了一边,明臻的肌肤实在过分细薄,手腕上居然被磨出了印子。 明臻困意瞬间涌了上来,她抓着祁崇的衣物:“阿臻要睡觉了,殿下不要再欺负了。” 男人拍着她的背,轻声哄着她:“好,不欺负阿臻,快睡吧。” 明臻很快就睡熟了,她衣衫半拢,容颜摄人心魂,靠在祁崇的肩膀上。 祁崇知道她对这件事情有阴影,倒也没有再逼她。自然而然,她大概会有同意的时候,他也会慢慢引导,教她慢慢接纳自己。 他去洗了一个冷水澡,李福这才姗姗来迟,赶紧到了祁崇面前:“陛下。” 祁崇道:“今晚之事,莫让人声张。” 李福方才回来,也听说祁崇骑马带着人闯入宫城,这件事情不小,只怕明天便会有人议论这些,他应了一声:“是。” 夜色已深,祁崇继续处理奏折,后半夜才上床上和明臻一起睡觉。第二天不用早朝,祁崇早早便醒了。 明臻本来还被睡着,她觉得耳垂有点疼,便睁开眼睛,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她将脸埋在祁崇颈边,轻轻推他:“殿下不要咬我耳朵。” 咬得太疼了,她困得不行,被咬醒之后,怀疑自己耳垂被咬出血了。 祁崇在她耳边低声道:“腿侧还疼不疼了?” 男人声音低沉,大早上的就这么清晰在耳畔响起,明臻睡意慢慢消减了很多。 先前见过陛下可怕的一面,明臻也心有余悸,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点警惕心,害怕祁崇再侵犯她,把她弄得特别疼痛。 她摇了摇头:“不疼了。” 也不清楚祁崇给她用了什么药,居然真的一晚上就好了。 祁崇道:“朕看看。” 明臻当然不给看,她都是大姑娘了,就算是小姑娘,也不怎么愿意给殿下看。 她摇头拒绝:“才不。” 祁崇捏她的鼻尖:“你都是朕的女人了,还在排斥朕?” 明臻捂住耳朵:“不是。” 祁崇去拉开她的手,似笑非笑:“阿臻不承认?昨晚阿臻称朕为夫君。” 明臻垂眸:“才没有,殿下听错了。” 祁崇握住她的细腰,明臻腰肢处本就不能让人碰,实在痒得很,她抑制不住的扭动:“殿下别……” “叫我名字。”祁崇声音蓦然沙哑了几分,“小阿臻。” 明臻被他揉腰之后便忍不住笑,几乎要笑岔气,最后将下巴搁在祁崇的肩膀上,轻轻喘气休息,最后也没有说什么。 那天发生的事情虽然对明臻不愉快,祁崇却已经默认两人是夫妻,小姑娘却不肯认他这个夫君,看下伤口就害羞得脸颊绯红。 祁崇道:“朕看一下有没有痊愈,若是没有,再上一次药。” 明臻很认真的道:“好了呀。” “你满口谎言,朕如何信你?” 明臻耳根红透了:“好吧,陛下松开阿臻,阿臻给你看便是了。” 祁崇松开了她,小姑娘磨磨蹭蹭的到一旁去,手将衫子拢了拢,趁着祁崇没有防备,赶紧从床上下来往外跑。 她刚下去跑了几步,祁崇随后就下床跟上,长臂一揽将明臻抱在了怀里,重新抱她到了床上。 明臻被祁崇惩罚性的吻了一番,晕晕乎乎之际,又被检查了一下。 果然好了,已经愈合,只是有些磨红的痕迹。 天光大亮,祁崇极少白日里见她,她容貌极勾人,他也没有再多看,再看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御膳房已经准备好了膳食,祁崇与明臻梳洗之后才下来。明臻觉得糕点好吃,用手帕裹了几块香饼。 马车悄悄拉着她回去,之后将她送回了安国公府。 明臻回去沐浴更衣,问新夜道:“姐姐有没有从祠堂里出来?” 新夜摇了摇头:“哪里这么容易就抄完,只怕六小姐睡了一晚上,压根没有在抄。” 明臻想了想:“我准备些东西,等下去看看姐姐,等下你帮我把嬷嬷引出来。” 新夜点头:“好。” 等到了祠堂,新夜进去和嬷嬷说了几句什么,嬷嬷立刻出来同她去了。 明臻这才推门进去。 一进去果然就见明荟在里面跪坐着,旁边还扔了几个纸团,纸团上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她没精打采的支着下巴,听见声音也没有动,以为是嬷嬷又折回来了。 明臻喊了一声“姐姐”,明荟这才回头,诧异的道:“阿臻,你怎么来了这里?” 明臻道:“你有没有吃东西?” 明荟摇了摇头:“我肚子都快饿扁了,嬷嬷说,我不抄好,不让我吃东西,可我实在不愿意抄这个。” 她自幼便不愿意读书写字,小时候去上女学和要她命一样。 明臻从袖中拿出帕子包裹好的香饼,又拿出小小的水囊:“你先吃些东西,我帮你抄。” 抄的是金刚经,罗氏知道明荟这性子,也不要她抄多少,抄一遍就行了。只是明荟一遍也不愿意抄,提起笔就觉得手疼,昨天枯燥乏味的打了一个时辰的瞌睡,终于睡了过去,一直睡一晚上,刚刚醒来不久,又抓着笔发呆,写几个字便觉得自己字丑,揉成纸团扔一边去了。 明荟在一旁咬了口香饼:“哪里来的饼子?家里应该没人做的出这个。” 明臻想了一下:“天琴做的。” 明荟知道天琴手巧,针线活儿做的极好,没想到手艺不错,还能做好吃的东西。 她一边喝水一边吃,明臻提了笔在旁边抄。 明臻担心自己和明荟的字迹不一样,让太太看到了怀疑,便和范本上写了一模一样的小楷,一字一笔写得极为端正,与范本一模一样,像是印出来的一般。 明荟在旁边道:“你的字迹怎么和印出来的一样?阿臻,你太厉害了。” 横平竖直的秀楷,虽然和印出来的一般没有什么风情韵味,却整整齐齐极为漂亮。 明臻其实也被祁崇罚过抄书,小时候偶尔不听话,祁崇罚她抄写,还要特定的字体,因而如今模仿得出各种漂亮字迹。 总共五千多字,明臻写的也快,一上午便写完了。 明荟松了口气,她知道罗氏不会多看,哪怕看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她们过去。 第91章 心跳如小鹿乱撞 两人受过罚之后又聚在一起,明荟带着明臻一边往前走一边道:“再过两个月便是慎德皇太妃的生辰,她身份高贵些,往年宫里是会大办的,今年皇帝去世不久,不过她身份拔高了些,六皇子也受陛下宠信,兴许也要操办。” 朝臣几乎都清楚,祁崇与先帝有嫌隙,先帝去世之后,按照惯例是明年才改元,结果今年祁崇便改元为龙武。 明臻便点了点头。 明荟仍旧碎碎念着:“我原以为祁赏、祁庭与陛下一般亲近,可这次陛下上位,得重用的却是祁庭,真担心他们兄弟之间会有嫌隙。” 明臻也见过祁赏,她亦清楚祁赏的性情:“听说六皇子殿下淡泊名利一些,平日最好玩乐,与官场上的事情应不在意。” “但愿真如传言。”明荟握住了明臻的手,“不过,他下半年可能也要成亲,已经定了亲,是慎德皇太妃的外甥女,陛下见他成亲,肯定会加官进爵。” 祁赏如今被封做梁王,王爷虽高贵,不过却没有太多的实权在身。 明荟想了想,又对明臻道:“毕竟是亲兄弟,说不定也是忌讳,做皇帝的猜疑心都重一点,哪能不忌惮自己兄弟呢,祁庭与他血缘毕竟远一些不用担心。” 明臻回去之后,季柏师伯又再次过来给她针灸疗养,针灸是频频要做的,一开始明臻看到针就害怕,后来也慢慢习惯了。 等到三月底的时候,天气彻底轻暖起来,明臻的身体也不像从前那般孱弱,虽然比寻常人稍差一些,至少不会随随便便昏迷过去,像从前一般有性命之危。 季柏将针收了起来,对明臻道:“也渐渐变得天热,马上就入夏,你身体现下被调养得差不多了,师伯也该离开京城。” 明臻有些惊讶:“师伯,你以后往哪里去?” 季柏笑着道:“天大地大,哪里都能去。京城太喧哗,在山野里待惯了,在这里还真不习惯。” 明臻难过的道:“往后师伯还来京城吗?” 相处这几个月,冬去夏来,季柏知晓这孩子尊敬长辈,且知晓感恩,他叹了口气:“这地方来一次便不来了,在这里的时候,总会想起你母亲,她是个不孝的徒弟,害我两位师父想了那么多年。阿臻,师伯没有孩子,如今将你当成自家孩子,但是,有聚便有离,师伯还是习惯四海为家。” 明臻也知晓人各有志,这件事情不能强求:“如果师伯改变心意,以后想要回来了,一定要来找阿臻。” 季柏拍了拍这孩子的肩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白玉瓶给她:“这里面有一枚灵药,也是师父传下来的,可解百毒。当初你娘中毒后来找我们师父,肯定就有救了,可惜她心高气傲,定是觉得自己过于狼狈丢脸,有辱师门,所以投靠了明师弟。” 本来这枚药也能解明臻的病。 但药只有一粒,珍贵无比,能用针灸治疗,又何必浪费独一枚的奇药呢?不如留着,说不定将来有用。 明臻下意识的拒绝:“这太珍贵了,我已经被您救过一命,不能再接受。” “你不接受,放在师伯这里也是浪费。”季柏强塞给了她,乐呵呵的道,“阿臻,你身子这么弱,往后若有三长两短,这便是保你命的东西。药是我师父传下来的,本该是给你娘的东西,现在给你正合适。” 季柏行走江湖多年,江湖上也有他的名声,他武功已臻化境,平日又乐善好施救人无数,不需要这个傍命。 明臻既然有灵药傍身,往后他行走江湖的时候,也不用担心小师妹留下的可怜孩子,也更安心一些。 这样长久的分离,且是日后再也见不到的分离,明臻也是第一次遇到。她不好意思当着师伯的面再哭,也怕师伯笑话自己爱哭,便强忍着不落泪。 季柏又想起了一事,犹豫了一下,他道:“回头我去趟皇宫,和你的好夫君说一下,让他以后不要欺负你。他如果负了你,你尽管回霁朝找你的哥哥和叔父,我见过你叔父,是个不错的明君。” 明臻点了点头。 以季柏的本事,出入皇宫倒也不难,他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但是,夜探皇宫的时候,还是被祁崇的暗卫给发现了。 被暗卫追了一路,他也不熟悉皇宫,最后还是祁崇发觉屋顶不正常,上去之后才看到季柏。 他拦住了身后紧追的暗卫:“退下。” 季柏摇头笑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果真,最顶尖的高手还是给你们皇室出力。” 这些暗卫全是祁崇培养和招揽的人,能在宫中巡逻,全部都是高手。 祁崇也觉得季柏不凡,若是旁人,早就被擒拿了,结果这个须发皆白的中年男人居然可以气不喘心不跳的逃到了这里。 他沉声道:“先生深夜来此,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 季柏摸了摸胡子:“我们下去谈吧。” 祁崇与他进了书房,季柏才道:“阿臻体内余毒已清,往后没有性命危险,但她体质稍弱一些,以后还是要小心她生病。” 这段时间,祁崇忙着前朝事务,他既然当了皇帝,便要革除前朝弊端,实行新政,因而一天只睡短暂几个时辰,其余时间都与朝臣商榷变革一事。 季柏也清楚,祁崇手段虽然强硬,杀了不少反对他的腐朽书生,看似残暴不仁独断专行,实际上才是最清醒理智的人。 只是,祁崇推行的这些,要数年之后才能看到效果,百姓和官员到那个时候才清楚他究竟有多英明。 祁崇猜出了季柏的意图:“先生要离开京城?” 季柏点了点头:“我只是个江湖中人,不在京城久待,心事了却便要离开。这次是告诉你,阿臻的锁灵针取不了。” 同出一个师门,明义雄当初肯定也千方百计寻找过锁灵针在哪里,他是没找到,季柏找到了,却不敢取出来。 明臻身体弱,头颅又是重要的部位,稍有不慎便会致人死地,季柏担心自己灌入内力过多,反而损了明臻的心智。 祁崇道:“阿臻如今便很好,既然取不出来,维持现状也好。” “希望以后机缘巧合,它能自己出来。”季柏笑笑,“明日我便离开了,小姑娘伤心得很,趁她伤心的时候,你可要好好表现,获取佳人芳心。” 第二天天不亮,季柏便告别走了,清晨露水还很重,雾气蒙蒙,明臻起的特别早,和明义雄一起相送季柏到城门口。 季柏招了招手,呵呵一笑:“这孩子喊了你这么多年爹,明师弟,你要照顾好她,尽好当爹的本分。阿臻,你平日最爱睡懒觉,今天终于起早了一回,赶紧回去睡个回笼觉吧。” 青衫男子骑着瘦马悠然远去,消失在了清晨的晨雾中。 明义雄叹了口气,看向了明臻:“阿臻,不要再难过了,季师兄云游江湖,四海为家,以后肯定过得很自在,不必担心他。” 明臻擦了擦腮上的泪珠,点了点头,跟着明义雄一起回去了。 回去之后还是心不在焉,一直在想师伯的事情,天琴和新夜知晓明臻感激季柏师伯,对于师伯的离去感到伤怀,两个人也没有打扰她,都默默的出去了。 明臻在窗边静静坐着,天琴去熬了明臻喜欢吃的雪耳汤,刚刚端进来,便看到熟悉的身影也要进来。 来人穿着墨色长袍,衣袍上以银线绣着五爪龙纹,威严冷冽,让人心生敬畏。她赶紧行礼:“奴婢见过陛下。” 祁崇接过天琴手上的雪耳汤:“出去吧。” 走进去的时候,小姑娘还在落泪,眼睛红通通的,手帕子都被打湿了。 祁崇淡淡的道:“多大姑娘了,怎么还是天天哭?” 明臻赶紧擦了擦:“我才没有哭。” 祁崇将雪耳汤放在了桌上,坐在她的对面:“阿臻没有哭,是谁在哭?是哪只小兔子?” 明臻又啪嗒啪嗒的掉了眼泪,被抱进了祁崇的怀里:“阿臻只是很难过,师伯说他以后不会再来京城,再也见不到他了。” 祁崇把她抱到自己腿上,指腹摩挲明臻细嫩的脸颊:“阿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云游四海是先生的乐趣,他是因为喜欢到处漂泊,四处救死扶伤,所以才离开。有时候走的太远了便不方便回来,之所以告诉你不回来,是怕给你期望又让你失望。” 明臻点了点头。 祁崇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上,静静抱着她。 明臻如今很少见殿下这样耐心细致的一面,除了霸道占有,其实他也有难以形容的温柔时刻。 春日时光总是太珍贵,阳光和暖,风里会带着花香,明臻忘记了伤心,靠着祁崇的胸膛,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祁崇道:“阿臻为什么看孤?” 明臻的心跳声怦怦,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握住祁崇的大手,让他去感受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如小鹿乱撞:“阿臻心跳好快,可能太喜欢殿下了。” 祁崇埋在她细嫩的脖颈间,低笑一声:“阿臻春心萌动了。” 明臻被他放在了榻上,被祁崇环住腰量了量,他用手去量她的腰肢,肩膀,胸围,臂长和腿长,明臻略有些不舒服,小声问他:“殿下在做什么啊?” 祁崇道:“孤让人给阿臻做身新衣服。” 夏天的衣物其实有做,前段时间罗氏让人来家里给小姐们量身裁的。 “阿臻已经有了。”明臻道,“已经很多了。” 祁崇道:“孤给阿臻的衣服独一无二。” 第92章 明臻也没有想到对方如此…… 最近这两个月,明臻和明荟的小马驹长高了不少,两人常常骑着马出去踏青,姐妹俩同进同出,因而,安国公夫人罗氏也默认了这对姐妹俩关系很好。 明臻还没有正式带出去让大家看看,恰好这次慎德皇贵妃生辰,举办了盛大的宴会,罗氏想带明臻一起过去。 七小姐明芳则在罗氏面前暗示了好几回,她也想一起过去看看,结果罗氏给拒绝了,且拒绝得毫不留情:“你已经订婚,为何还去凑这样的热闹?带你妹妹过去,是想给她再寻一段好姻缘。” 而且讲实话,明芳平时确实不如明臻大方懂礼,带出去的话,全部都是勋贵,罗氏也怕明芳冒冒失失的给明家丢脸。 明荟当初一直和宁德公主、嘉寒县主交恶,结果明芳拎不清,看见大腿就急着要抱,之前和嘉寒走那么近,全然不给自己嫡姐面子,罗氏对她也有几分失望。 明芳从罗氏院子里出来,便恨恨的道:“太太真是偏心,我在她跟前这么多年,居然不如来了一年的阿臻。” 没有人附和她,她便一个人自说自话:“这可怎么好?我也想进宫看看呢。” 她的丫鬟也清楚她在想什么,这件事情不好劝,丫鬟只讲了一句:“姑娘有自己的福气,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明芳横了她一眼:“我就爱妄想,有本事你去明荟跟前告状去?” 明荟也不知道这档子的事,进宫之前,她仍旧和明臻美滋滋的数今天要来哪些人。 其实旁人也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明荟与康王世子数月没有见面,也能见到康王世子了。 在马车上的时候,明荟便细细叮嘱:“阿臻,你不要怕,到时候大大方方的便好,咱家在里面虽然不出挑,旁人却也不会随意欺负我们。” 明臻点了点头。 “不过,皇室的人跟前,我们还是得小心。”明荟又和明臻讲了需要注意的几个事情, “慎德皇太妃是六皇子殿下、也便是如今梁王殿下的生母,在她面前不能造次,看见准梁王妃、还有准梁王妃的妹妹,你也不能随便造次,另外,还有宇文家的小姐,她不是什么善茬,说话喜欢阴阳怪气,但她爹宇文诤是国舅爷,真正的皇亲国戚,就像从前的楚家一般,万万不能得罪,你就当成听不见好了。” 明荟讲什么,明臻便听什么,听完就认真的点了点头。 今天明荟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裙,挽着金银粉绘花的长披帛,首饰也更繁复一些,珠钗叮当作响,珠花娇艳动人。 明臻着浅荷色的衣裙,同色长披帛,发间也是一支芙蓉石的簪子,更素净一些,她如今身体好了很多,气色也没有之前那么苍白,而是很剔透的白,肌肤晶莹赛雪,说不出的昳丽惑人。 下了马车后,安国公夫人在中间,明荟跟在她的左侧,明臻在她的右侧。 搬走的几乎都是位份低没有孩子的嫔妃,慎德皇太妃膝下有祁赏,这段时间一直都在给皇帝诵经念佛,还未搬出去,不过搬到了西边的宫苑。 进去之后,明臻不经意抬眸往上看了看,只看到一名着石青衣袍的端庄妇人坐在上面,这名妇人便是慎德皇太妃了。 罗氏领着两个孩子见过太妃,太妃笑着道:“荟儿比去年长高了一些,旁边这位是——” 罗氏笑笑道:“这是家中小女,乳名唤做阿臻。” 皇太妃细细看了看,夸了一句:“长得果真不凡。” 岂止不凡,简直比年轻时候的楚氏还要美貌百倍——当年的楚氏可是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呼。 这样一个小尤物,让人怎么也忽略不掉。皇太妃和她儿子不同,祁赏喜欢看脸,不管男的女的,好看的话都喜欢,她自己生的中等偏上,所以最厌恶过分惹眼的长相。 太妃略有些不悦,不知道安国公夫人怎么这么没有眼色,领这样一个尤物到自己寿宴上做什么。 但彼此之间还是要和气。 罗氏只看出皇太妃神色淡了几分,看着并不是很喜爱明臻,等无人的时候,她严肃叮嘱了明臻几句:“在宫里多低着头,别抬起头来,太妃不是很满意你。” 皇太妃身边也一左一右站了两个女孩儿,和她容颜有三分相似,全都是她的外甥女,容貌规整,气质端庄,打扮得也比较朴素,身形高挑些的是姐姐,也便是准梁王妃。 大人们都在讲话,皇太妃让自己的外甥女领着女孩儿们去玩。 明臻一直都很缄默,未曾开口讲话。在马车上听明荟解释过,前面这两名女子出自荣州唐家,唐家也是凌朝的大家族之一,皇太妃能在宫中屹立多年,不仅仅因为自身安分规矩,从不和人争抢皇帝,更因为家族兴盛。 姐姐叫做唐素馨,妹妹叫做唐素柔。 宇文家来的是四小姐宇文婉,原本三小姐和四小姐最高贵,三小姐不知怎么的病死了,如今便只有宇文婉一人。 唐素馨既然是准梁王妃,一切便由她招待,她晓得宇文家现在如日中天,宇文诤是皇帝的舅舅,宇文婉是其中最高贵的,便一意讨好宇文婉。她极有耐心,且不怕丢面子,讲话极为客气,处处都赔着小心。 明荟用扇子捂住半张脸,凑到明臻跟前道:“这么会做小伏低,怪不得能讨太妃喜欢,一跃而上成为准梁王妃。” 京城人人知晓祁赏爱美人,祁赏答应娶唐素馨,自然是太妃的意思。娶个普通王妃也拦不住他在外面玩,他也没忤逆母妃。 明臻倒是不怎么在意,她并不喜欢弯腰去讨好人,也不喜欢斤斤计较去针对人,待人只是平常相处罢了。如果喜欢对方,便亲近几分,如果不喜欢对方,便冷淡几分。 宇文婉和唐素馨早就注意到了明臻,明臻这样的气质样貌注定无法被人忽略,但见明臻和明荟交好,明荟又是贵女圈惹不起的坏脾气,也不敢轻易造次。 随后丫鬟在明荟身边耳语几句,说康王世子来了,明荟的心神也乱了,捏了捏明臻的小手:“祁庭那傻子来了,我去会会他,你等我一下。” 明臻知晓明荟和康王世子交好,这次见面不容易,她抿嘴一笑:“姐姐快去吧。” 这里几乎都是宗室郡主、县主,还有一些贵不可言的嫡女,几乎都是国公、侯爷、将军等权臣之女,彼此之间虚情假意的问候几句,也有庶女,不过庶女身份低,哪怕被带来,也是小媳妇式的在旁边小心顺着嫡女。 虽然有人眼热明臻的姿色,皇宫里却不敢轻易造次。 贵女圈几乎都熟悉,因为各家利益都有各自的小群体,但明臻很少出来,和她们不熟,也融不进任何一个群体,这也不能轻易乱融,万一哪个的父亲是安国公的政敌呢。 天琴在旁边,她习过武功,耳朵最灵,能听到这些小姐们面带微笑,看似端庄文雅,实际上窃窃私语什么。 “明家怎么还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儿?和明荟她们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庶女罢了,大概是看哪位王公贵族能不能看上她,命好的话送去做侧室。” “如果是我哥哥的话,做世子的侧妃她也不够格呀,我哥侧妃要八品以上官员家嫡女的,庶女教养都不好。况且安国公当初也没有拥簇陛下,前程未卜。” 虽然口中讲着明臻教养不好,却极为眼馋明臻的一举一动,坐起来优雅,站起来也优雅,通体气度不输任何一个人。 这个时候,唐素馨让宫人送了茶水来,因为茶叶极其珍贵,是太妃的珍品,她仅让宫人给了诸位嫡小姐,倘若人人都有,也怕这些嫡小姐觉得不平,以为庶女和她们平起平坐了。 明臻也没有想到对方如此待客。 淑静公主祁韵如今还未出嫁,少了宁德公主与嘉寒县主的欺压,她境遇好了很多,毕竟是皇帝异母的妹妹,旁人也尊敬她,今天太妃生辰,她自然要过来。 眼下看着唐素馨分茶,一个小群体一个小群体的分过去,明臻一人在旁边,并没有分到。她其实还记得当初明臻给她包扎伤口,当时她被宁德羞辱后心情极差,也没有道谢感恩。 眼下虽然不明白明臻为什么在这里,淑静一时好奇,也走了过去。 唐素馨赶紧亲自给淑静奉茶,虽然淑静不得宠,毕竟是公主,是皇室中人,她笑着道:“难得见到淑静公主。” 淑静坐在明臻身边,把茶给了她:“天这么热,阿臻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明臻起身道谢,而后坐下抿了一口,是云雾茶,她从前就不太喜欢这个茶,只尝一口便不喝了。 唐素馨不知道明臻居然和淑静认识,她又赶紧送了一杯给淑静来。 淑静性子冷,向来讲话不好听,她抬眸冷淡道:“唐小姐待客之道不错,只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白白得罪了人可不好。” 唐素馨心有不悦。 她尊重淑静,是因为淑静是祁赏异母的妹妹,往后自己嫁给了祁赏,便是梁王妃,比她这个宫女生的公主不知道高贵多少。淑静有什么资格指教她? 以淑静的身份,只怕嫁人也嫁不到多好的人家,仅有身份没有靠山,也不知道圆滑一些,怪不得曾经被宁德她们欺凌。 但众人都在,唐素馨只得笑笑,不和淑静起争执:“是我糊涂了,刚刚没有看见这个妹妹。” 李福带着一众人从这里经过,远远便看到亭子里的熟悉身影,原本觉得自己眼睛花了,走进过来,没想到还真是明臻。 慎德皇太妃过寿,居然也将这个小祖宗给请来了。 他还有东西要给祁崇送去,不方便多留,眼下也不能多留,赶紧一溜烟的带人过去了。 第93章 奴才给您倒茶 日头越来越晒,哪怕是在凉亭中也觉得有几分炎热。明臻轻轻挥着自己的小扇子,明荟久久不回来,她也在想着姐姐是不是迷路了。 宫人们又送了糕点过来,有刚刚那一出,眼下唐素馨也不敢再轻易的分配不均,只让宫人放在石桌上,谁喜欢便去拿。 不过一旁庶女们仍旧畏畏缩缩的在嫡女旁边,也不开口说话,也不拿东西。凌朝讲究尊卑有序,嫡庶分明,高门大户家里的庶女也不如小门小户出来的嫡女金贵。 淑静身为皇家女,母亲身份位份不高,见惯冷暖人情,对此深有体会。她先前知晓明臻是祁崇的人,眼下人为什么在这里,她还不清楚,便开口套了两句。 明臻也没有刻意隐瞒,将身份讲了讲。 淑静支着下巴:“原来是这样。” 寻常俗气的美人,总有腻味的一天,但明臻这样的格外脱俗,让人百看不腻,淑静也不信祁崇将人抛弃了,大概碍于身份,让人回了自己家里。 又过了两刻钟,明荟才折返回来,她看了看亭中,讶异的道:“原来齐了这么多人。” 宇文婉笑笑:“今天是太妃生辰,我们都来凑凑热闹,沾沾太妃娘娘的喜气。” 明荟扇子捂住了嘴巴,笑了一声:“是么?我还以为一个个的都是为了见陛下的。” 一阵沉默。 之后宇文婉笑着道:“六小姐,你再胡说八道,我可要去撕你的嘴了。我们明明是为太妃娘娘贺寿而来,如何见得到表哥。” 至于皇帝—— 除了像明荟这般已经有婚约的小姐,其他这些小姐,哪个不暗地里做梦肖想一番呢? 宇文婉是皇帝的表妹,因而她称呼皇帝的时候,便亲亲热热的喊表哥。 她知晓自己姐妹宇文娴的下落,宇文娴勾引祁崇不成,反而被家人秘密处置了。宇文婉可不想落得和宇文娴一样的境遇。不过她头脑聪明一些,心机深沉一些,自己也感觉不会像姐妹那般凄惨收场。 单单皇帝这个身份,便会诱得一众女子前仆后继的扑上去。 祁崇容貌格外俊美,且文韬武略,气质非凡,更引得一众人做梦。 宇文婉心悦表哥已久,她用扇子轻轻扇风,漫不经心的道:“表哥可难伺候,很少被美色诱惑,一些小花招对他压根没用的呀,唉,我爹爹也是担心,说表哥既然成了皇帝,一定要广开后宫,趁早立后,早早生下储君来。” 宇文家如今地位高,一些未订婚的女子没有附和。已经订婚的便捧着她,顺着她,附和几句。 唐素馨也笑笑道:“早就听说陛下垂青宇文府,四小姐既然是陛下的表妹,走得也更近一些,只盼着将来亲上加亲,也更好一些。” “哎呀呀,你可别打趣我。”宇文婉用扇子遮住半张脸,半真半假的道, “我与表哥接触不多,男女授受不亲,没有见几面。我听说,表哥后宫的人呀,一定要健壮好生养的,长得再漂亮,生不下孩子的女人又有什么用呢?弱柳扶风走一步喘三口的,他是绝对看不上。” 宇文婉和她的姐姐宇文娴脸面漂亮,都生得结实丰腴,看着就端庄大气有主母的风范。 两人都会骑马,冬日里还常常溜冰,胸脯丰满,屁股肥圆,身体俱是不错,确实像是容易生下孩子的。与宇文婉极为相似的宇文娴不在,宇文婉自己一人,物以稀为贵,也成了难得的了。 在场不少小姐都纤瘦一些,听到宇文娴暗暗贬低她们抬高自己,心里都不算舒服。 不过,大家都和皇帝不熟,也就宇文婉是皇帝的表妹,兴许了解得多一些。 而且,众人都听说过,皇帝最讲究实用,厌恶一些只会泛泛而谈纸上谈兵之辈,用人只用实用的。多年未听皇帝好女色,说不定真是只喜欢给他生下儿子的女人。 明臻捏了捏自己腰上腿上二两肉,夏天尽管穿得薄,她却捏不出来肉,可以捏出肉的地方,也不能在这里捏。 她倒是没有听说过祁崇喜欢生孩子的女人,甚至从来没有听说过祁崇想要什么小孩。 明荟虽然是和宇文婉相似的体型,都生得健康飒气,但她平日里最烦府上嬷嬷姨娘等妇人评价自己屁股大好生儿子,姑娘家哪里乐意旁人张口闭口孩子孩子。 明荟笑一声:“哎呦,看不出来,四小姐这么关注陛下,连陛下喜欢什么女人都打听出来了。” 宇文婉耳根一红,虽然恼怒明荟三番两次让自己下不了台,但对方性格就是如此,和她吵起来倒显得斤斤计较,自己也没脸面。况且刚刚一番话得罪了不少人,偏向明荟的小姐也有不少。 大庭广众之下,宇文婉不好说什么,只尴尬笑笑便过去了。 之后天色渐晚,众人便要回去了,晚上还有宴,宗室一些子弟也会在宴上给太妃祝寿,如果运气好一些,说不定皇帝也会来。 众人在前面走,宇文婉还记着刚刚的仇,留了明荟在后面讲话。 明荟见宇文婉面带不善,自己也阴阳怪气的:“怎么?四小姐留我有事?” “倒也没有其他事情。”宇文婉的脸色登时阴沉了下来,一字一句道,“刚刚六小姐处处拆台,给我难看,我可是记下了。” 明荟素来不怕事的,她摇了摇扇子道:“那你想干什么?” “我父亲有从龙之功,且是陛下的舅舅,陛下素来尊敬我父亲。”宇文婉声音冰冷如霜,话语里带着威胁,“明大人前些年还弹劾过陛下行事残忍吧?往后前途如何还不明朗呢。六小姐,我劝你谨言慎行,招摇太过,说不定会惹来杀身之祸。” “是吗?可是上次我看到,宇文大人一边磕头一边和陛下讲话,当时陛下还没登基,宇文大人如此姿态,让人毕生难忘。不过呀,说不准登基之后,就变得尊敬有加了。”明荟道,“另外,我爹忠义,陛下明察秋毫,向来只杀奸臣,不杀忠臣。” 宇文婉气得脸色铁青,火冒三丈。 明臻抬眸看了她一眼,被明荟握住手带走了。 明荟一边走一边闷闷的道:“还威胁我,她真是好大本事。” 虽然这么说,明荟也有些后怕。她性子是冲动了些,看见不合自己心意的便要冲上去反驳,往往得罪太多人,事后才想着后悔。 明臻抱住明荟的手臂:“姐姐别生气了。” 明荟道:“我就是担心,万一陛下真看上了她,她将来成了皇后,我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明臻轻声道:“怎么会呀?姐姐是最好的姐姐,以后肯定会好好的,莫为小人生气。” 明荟捏捏明臻小脸:“阿臻,你太甜了,让人想咬你一口。” 宫宴上,人都坐满了,舞女在中间翩翩起舞,好不热闹。先帝驾崩以后,丧期宫中禁止作乐,这是丧期过后头一次热闹。 慎德皇太妃不喜安国公夫人带来的庶女阿臻,觉得此女过分惹眼,生怕祁赏看到,便让人将安国公一家子安排到了不显眼的位置。 显眼之处坐着的都是世子王妃公主,还有宇文家的姑娘。 明荟远远便看到祁庭,祁庭之处灯光更亮一些。 祁庭虽然不知道明荟为什么坐的那么远,大概是宫人安排不当,人都坐下来不好再调换位置,他斟了一杯酒,遥遥敬了明荟一杯。 明荟一笑,也倒了一杯酒,爽快的一饮而尽。 喝了酒之后,明荟用手肘捅了捅明臻:“阿臻你尝尝,这酒格外香甜。” 明臻好奇的道:“是么?那我尝尝。” 她尝了一口,果真唇齿生香,甜美无比:“好喝。” 明臻很少饮酒,往常祁崇怕伤她身体,轻易不让她尝这个,明荟酒量极好,见其他人都在看歌舞,没人顾及她们姐妹,便你一杯我一杯的饮酒。 两人喝了一壶,又有宫人送了一壶新的来。 罗氏也尝了一口,她见多识广知道这酒很烈,赶紧训斥道:“胡闹,别劝你妹妹多喝,这个玫瑰酒喝起来香甜,后劲极足,等下就醉了。” 明荟摇头:“娘,你别管我们,好不容易出来开心,你又训斥我们,我和阿臻天天挨你批评。哪怕真醉了,等下让嬷嬷把我们背出去就是了。” 罗氏在外不好管这两个小馋猫,只好由她俩去了。 李福这个时候也来了,皇帝前朝有事,无法亲临。不过,他是皇帝眼前大红人,平时很少自己走动,亲自过来给太妃献上皇帝的寿礼,也是给足了太妃面子。 慎德皇太妃高兴的道:“难得皇帝还记着。” 一旁是皇太妃的娘家唐家的人,能得皇帝亲自问候太妃,唐家的人也觉得脸面有光。唐家两姐妹窃窃私语,都说李福平时多威风,在场世子王爷都给他面子。 李福离开前想看看明臻在哪里,结果看到暗暗的角落里坐着俩姑娘,她们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酒,明臻脸色都绯红了。 眼下明臻身体好多了,倒也不是不能沾酒,只是——酒并非什么好东西,宫宴上的酒性烈些,哪儿能喝这么多。 他赶紧去明臻的旁边,拂尘轻轻碰了碰明臻的肩膀。 明臻感觉不对,便回了头。 回头就看见李福笑得像一朵花似的脸:“姑娘,奴才好久没见您了。” 明臻点了点头,又要继续和明荟碰杯。 李福赶紧阻拦,把明臻手中酒杯拿走:“哎——姑娘,您不准再喝了。喝多伤身,我们要克制一些,奴才给您倒茶,倒茶。” 明臻摇头:“我不想喝茶,这茶是苦的。” 李福道:“承元殿的茶是甜的,您去坐坐?” 明臻正与明荟开心,突然就被李福打断,心里也觉得郁闷,她摇了摇头,等抬眸看向明荟时,发觉明荟和罗氏脸色都不太对劲。 明臻自己也喝多了发醉,眼睛有点花,抬手扶住了额头。 第94章 去承元殿休息一晚? 安国公夫人罗氏平时最识大体,她素来谨慎端庄,见李福在这里杵着,赶紧道:“李公公好,居然能见到您,真是令人高兴。这是家中小女阿臻,她不懂事喝醉了,您千万不要见怪。” 笑话,李福哪里敢和明臻见怪,他还怕自己打搅了这个小祖宗雅兴,被一杯酒泼在脸上呢。 有祁崇这个兵权在握杀伐决断的皇帝给明臻撑腰,只怕这小祖宗大闹皇太妃的寿宴,都没有人敢见怪。 李福对安国公夫人道:“不见怪,不见怪,许多年没有见到夫人,夫人居然和数年前一模一样,丝毫没有变化。” 明荟见明臻醉了,虽然不清楚李福为什么单单就和明臻讲话,但李福是皇帝身边的人,说不上什么好人。 她轻轻捏了捏明臻的手:“阿臻,你醒醒,别醉了。” 明臻点了点头,勉勉强强的把眼睛抬起来,看向李福:“李公公,给我拿醒酒汤来,我可能醉了。” 明荟:“这……” 能使唤得动李福的人,也只有皇帝。他也仅仅听从皇帝一人,虽然李福的身份是奴才,但皇帝的奴才,谁敢轻易使唤? 罗氏担心李福生气,赶紧道:“李公公,小女她说错话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在意这孩子的胡话。” 李福道:“无事无事,咱家本该伺候姑娘,姑娘既然醉了,不如去承元殿坐一坐吧,正好醒醒酒。” 承元殿是皇帝的住处,罗氏和明荟都清楚。好端端的,把人提到皇帝面前做什么?难道是问罪么? 李福在哪里,众人的目光都在哪里,就连皇太妃也好奇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两位唐姑娘窃窃私语。 唐素柔道:“明荟她们为何坐这么偏僻?” 唐素馨摇摇头:“大概是太妃的意思,那个小庶女长这么惹眼,妖精似的,谁看了舒服?离远远的倒也安静。啧,她还喝醉了,真不识大体。” 今天由于淑静公主和明臻,唐素馨多少失了面子,一直在心头记恨着,看见明臻也不是太高兴。 唐素柔蹙眉:“李公公在那里做什么?难不成,他和明荟认识?” 一旁宇文婉听这两个唐姑娘交头接耳讲话,心里也不太自在。她才是宇文家的人,是皇帝正儿八经的表妹,有血缘关系那种,怎么李福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跑到了安国公夫人那边? 旁边祁庭见了,以为李福找明家有事。这里没有明家其他男子,他是明荟的未婚夫,看见事情赶紧起身过去,看有没有需要自己周旋解围的地方,于是走到李福面前:“公公怎么在此?” 李福拱手道:“世子,奴才倒没有什么事情,看这两位姑娘醉了,所以过来问一问,等下奴才让人送醒酒汤来。” 祁庭一笑:“无事便好,劳烦李公公了。” 等李福走后,祁庭看明荟一眼,明荟旁边小妹妹支着下巴打盹儿,而明荟自己耳根子有点红,脖颈也红透了,大概喝酒过多。 倒是两个贪杯的姑娘。 这边光线幽暗一些,宫灯几乎都在前面热闹的地方,旁人看这里也看不太真切,不晓得具体发生了什么。 祁庭抬手在明荟头上敲了一下,这姑娘顿时恶狠狠的用漂亮的杏眼去瞪他,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小酒鬼,你少喝点儿吧,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之后祁庭便到罗氏面前,客客气气的寒暄问候,同罗氏讲了几句话,才回了自己的位置。 明荟见人走了,便委屈的对罗氏道:“娘,你看看他,他又欺负我。” 罗氏抬手拍了拍她的脸:“傻丫头。” 明荟戳了戳明臻的脸颊:“阿臻,你和那个李公公认识呀?” 罗氏心里也沉甸甸的,略有几分不安。 明臻喝醉了酒,懒懒应了一句,明荟也没有问出什么来,只好对罗氏道:“妹妹喝醉了。” 罗氏用冷水蘸了帕子,给明臻擦了擦脸。原本明臻脸上涂着一层淡淡的脂粉,眉毛与唇瓣也细细描画过,现在湿润的帕子轻轻擦过,脂粉擦去,露出的肌肤细腻,酒醉更添几分妩媚薄红,眉毛淡了一点,是隐隐如青山一般的黛色。 明臻觉出冰冷,微微抬了眼睛。 皇太妃也派了身边的嬷嬷过来问。 嬷嬷看着罗氏,居高临下的道:“明夫人,方才李公公找您是有什么事情?” 罗氏忙笑道:“无事,无事。” “没事便好。”嬷嬷扫过罗氏身边喝醉酒的俩女孩儿,更加不悦,“我们太妃的生辰,大好日子,可别因为什么差错给毁了。” 罗氏陪着笑道:“家中小女举止不端,今天多喝了几杯,改日一定要向太妃娘娘赔罪。” 嬷嬷这才哼笑一声:“这些就免了吧,我们太妃娘娘最近没空,不是什么人都愿意见的。” 罗氏心中不安,刚刚李福说去拿什么醒酒汤,她期望着等下李福是派个人过来,千万别再自己过来了。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身份有多耀眼旁人都清楚,倘若李福再来,安国公这一家子又要引人注目一回,旁人还以为究竟是发生什么大事呢。 等嬷嬷走了,罗氏才狠狠瞪了明荟一眼:“都是你俩,好端端的喝什么酒?这次喝醉了吧?回去之后一人给我抄一百遍经书,抄不完不准离开祠堂。” 明荟张了张嘴,刚刚想和罗氏争辩几句,远处突然哗啦啦跪了一地,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的站起来看看究竟是什么热闹。 初夏的夜晚还没有十分的燥热,给人的感觉是温暖而湿润,习习凉风中带着浓郁的草木枝叶的味道,宫灯晕黄,酒席上的人们衣着华贵,小姐夫人们身上香气扑鼻,珠钗配饰叮当作响。 然而此时都跪了下来,膝盖碰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不敢抬头去看来人。 明臻支着下巴睡得不甚安稳,夜晚凉风来,吹起她粉色的衫子,层层罗衫如雾,风从她身上过,也带走了一股缠绵悱恻的牡丹香气,粉面上失了脂粉,更显出天香国色来。 哪怕睡得不太好,但她酒醉后实在太困,这一点小小的休憩对她而言也是异常甜美。 罗氏不敢去看过来的修长尊贵身姿,她拉着明荟跪在地上,此时惴惴不安。 压根来不及将明臻叫醒,眼下除了辈分比祁崇更高的皇太妃,便只有打盹儿的明臻没有跪下来了。 祁崇道:“夫人平身。” 罗氏算是明臻的养母,作为养母,她也是尽到了本分。 明荟赶紧扶着罗氏起来,罗氏抬眼便看到祁崇把明臻打横抱了起来,她脸色一白:“这是家中小女,她不懂事喝醉了酒。” 祁崇声音冷冽低沉:“朕抱她去承元殿休息一晚。” 去承元殿休息一晚? 只怕一晚上过去,所有人都默认明臻被祁崇临幸了。 不是默认,这是肯定会发生的事情。 这般柔弱绝色的小美人,被正常男人大晚上抱了回去,男人若只抱人过去醒酒,什么都不做,在场没有一个人会相信。 但——圣上这么说,罗氏怎么敢拒绝? 皇帝一旦看上哪家的女孩儿,哪怕对方许了人家就要出嫁,为了避免两家杀身之祸,也得立刻把人送到龙床上。 可是——人是罗氏带到宫里的,一转眼跑到了皇帝床上,回不到家里去了,罗氏真的没办法和安国公交代。 罗氏赶紧道:“小女愚钝,恐怕伺候不了陛下——” 李福在一旁道:“明夫人为何坐得如此偏僻?明大人甚得陛下垂青,实在不该将您安排在这样角落里,等下奴才去问问。” 罗氏突然想起来明义雄在祁崇手下做事,明家荣辱祸福未来前程,全家老少的性命,全都握在眼前之人手中。 等人离开之后,安静的宫宴顿时热闹了起来,旁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情,一边议论,一边不自觉的往罗氏这边去看。 罗氏与明荟面面相觑,罗氏道:“怎么回事?陛下为什么要抱走你妹妹?他们两个难道认识?” 明荟也懊恼的拍额头:“明臻怎么和他认识?怕是皇帝见阿臻美貌,一时起了心思。刚刚我被皇帝给吓住了,两腿都发抖,压根不敢阻拦。阿臻这么胆小,等下她醒来发现自己睡在男人身边该怎么办呀?” 慎德皇太妃自然聪明,擅长察言观色审时度势,如今看皇帝突然出现,带走了明家的女孩子,这个女孩儿恐怕要有盛宠,她赶紧让宫人腾出位置来,让唐家两个姑娘起来站在自己身边,将罗氏与明荟请到前面去坐。 等罗氏坐下来了,皇太妃才笑眯眯的道:“刚刚被陛下带走的姑娘是叫阿臻吧?长得可真漂亮,太有福气了。” 明荟暗暗撇了撇嘴。 皇太妃身边的嬷嬷也笑着夸奖:“刚刚奴婢还在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标志的姑娘,不仅长得倾国倾城,举止也娴雅大方,也是明夫人会教养,教出两个好姑娘来,一个被陛下带去,一个许给了康王世子,往后享不尽的福气。” 短短半天,境遇完全翻转了过来。方才还无人问津明家,现在都来给罗氏敬酒。 罗氏心中不安,赶紧推辞道:“哪里哪里。” 明荟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也扫了一下四周。 唐素馨站在太妃身侧,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惨白惨白,手指都在颤抖。 宇文婉就在旁边,晃晃悠悠的举着杯子喝酒,她大概是心不在焉,酒洒了一身,之后又倒酒,酒液都溢出来了,她自己却完全没有意识到。 其他贵女的脸色也都不太妙。 方才祁崇短暂出现,和众人想象中暴君形象完全不同,反而俊美无双,身姿亦是高大挺拔,令人一见倾心。 明荟有心刺激一下宇文婉,她托着腮帮子看宇文婉:“四小姐,怎么陛下喜欢的人,和你口中说的不一样呀?” 宇文婉气得身体颤抖,最后咬牙切齿道:“这与你何干?!” 明荟也不知道自己该爽还是不该爽,明臻被人抱走,不爽,但把宇文婉气一顿,很爽。 明荟吃了一粒花生米,阴阳怪气道:“本——小——姐——高——兴。” 第95章 殿下好坏。 明臻睡得实在太沉,被人抱走了都不知道。 一旁李福自然要邀功,他笑着道:“奴才白天就看到明姑娘在亭子里,方才见姑娘醉了酒,劝着姑娘别喝,结果姑娘不听奴才的,这才请了您过来。” 从西苑回承元殿要很长距离,来时祁崇是乘坐龙辇,回去的时候抱着明臻走回。人很轻盈,祁崇也不在意这一点点的重量,轻轻松松便把人抱了回去。 回到殿内,将明臻放到了榻上,祁崇垂眸看她,她细白的手指轻轻抓着自己的龙袍,眼睛紧紧闭上,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白嫩面颊上留下一小片阴影。 这个时候,祁崇让人送水进来,他拧了帕子擦了擦明臻的脸颊和可爱的小手小脚。 天气过暖了,明臻穿着轻薄,虽然不是低胸襦裙,但她睡在深深的龙榻里,一头青丝瀑布般倾散在了床上,明臻的长发实在浓密繁多,簪子解下来的时候,她整个人能被自己顺直乌黑的长发包裹住。 发上香气浅淡,花香萦绕,祁崇抓了一把她的长发,低头吻了一下。 微微扯到了头皮,明臻吃痛,眉头轻轻蹙起来,低喃一声:“好痛……” 她绯红的面颊如云霞,难以言喻的美丽,大概觉得床帐之内闷热,因而在身上抓了抓,将衣衫抓散一些。 纤细锁骨露了出来,此处深深,精致无比,肌肤被她指甲抓过之后便出现一道红痕,肌肤颜色是冷白,霜雪一般,冰清玉洁不可冒犯,然而愈是如此,愈加让人想要侵犯更多。 将所有冷白之处都染上桃花般的艳色才好。 她轻轻睁开了眼睛,醉醺醺的看向祁崇,美眸注视熟悉的人片刻,才委屈的道:“阿臻好热。” 祁崇摩挲她的脸颊:“喝太多酒了,下次要忌口。” 祁崇的手微凉,明臻脸颊在他手上蹭了蹭,之后细腻的脖颈又凑到了祁崇的手上去蹭。 他本想躲开,看她热成这个模样,也没有再躲。 她肌肤的手感实在过好,温香暖玉,仿佛会融化在指尖一般。 细颈靠着他的手,半边身子也靠在了祁崇的身上。 祁崇身体一僵,缓缓把手抽开。 等出去之后,如此短暂时间,李福见祁崇脸色不太好,已经猜出来接下来会是什么,他道:“陛下,仍旧给您准备冷水?” 祁崇冷扫他一眼:“准备冷水。” 李福总觉得自己主动问是不是不恰当,一时脖子凉嗖嗖的,赶紧叫小太监去准备了。 半夜小姑娘醒了,人醒了酒未醒,她还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浑身体温也有点高,一直往祁崇怀里钻。 祁崇只想把她扔出去,只捏了她的后颈,让她稍稍远离一点,沙哑的道:“别闹。” 明臻娇里娇气的道:“阿臻好热。” 祁崇道:“你想做什么?” 明臻贴到了祁崇的身上,呵气如兰:“殿下抱着我睡。” 祁崇只想把她给—— 他再次推开明臻一些,声音更为喑哑:“阿臻,别闹。” 眼下明臻醉了,趁着她醉将她占据了,祁崇也觉得没有意思。他还是更倾向于阿臻心甘情愿的与自己欢好。这件事情也要明臻开心,让她尝到蚀骨欢愉,从而离不开自己。 明臻酒醉后胆子也大了一些,她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祁崇,之后用手指去碰祁崇明显的喉结,看着对方喉结上下滚了滚,她又要去碰。 祁崇捂住她的眼睛,把她按到了自己怀里,不让她乱动。 不到一刻钟,明臻身体软了下来,呼吸均匀,在他胸膛上睡熟。 她今天晚上做的恶,祁崇全部都记在了心头。 原本凌朝是三日一休沐,祁崇登基改元后,便成了四日一休沐。官员们上朝的日子变多了,不过相应的,待遇也提高了不少。 凌朝与外贸易往来较多,本就是富裕大国,虽然近些年在两任庸碌皇帝的治理下不如从前,官员的待遇却极好。祁崇更是倡导高薪养廉,倘若官员们手中紧张,自然会百般贪污,在这种情况下,倘若有人再贪,落入祁崇的手中,那就不仅仅是诛九族的事情了。 以祁崇的心性,会将贪腐之官的九族全部都处以极刑再杀死。 今日本该上朝,李福却传来圣上口谕,说今日散了,明日再早朝。 没有人敢说什么,却有些对此感到奇怪的。 安国公与靖王一起往外走,昨天晚上的事情,罗氏还不敢直接告诉他,他又不可能时时看到家里女儿,因而对此一无所知。 明义雄一边往外走一边道:“陛下大概身体有恙,以他的性情,哪怕身体不舒服也不会讲出来。” 靖王毕竟是宗室,他消息灵通些,因而摸着胡子笑道:“只怕陛下难得意乱情迷,落入了温柔乡。” 年轻人么,沉迷这件事情也不奇怪。 一连四天上早朝,靖王早就受不了,他倒是期望着不要多出来的俸禄,一个月多多休息个几天。 明义雄没有多想,和人一起办公去了。 此时此刻,承元殿内。 宫灯未点,里面一片幽暗,翠云龙翔的香料气息未尽,其中隐隐又掺杂着一股诱人甜香。青色的床幔以华贵金银线绣着白鹤展翅云海连绵,床幔一直垂到了地上,将里面所有暧昧春情都遮掩得紧紧实实。 明臻的眼睛被一条黑色的布条给蒙上了,面孔精致雪白,贝齿紧紧咬着嫣红的唇瓣。 唇瓣哪怕被咬住,仍旧抑制不住的发出轻泣。 祁崇却没有半点放过她的意思,昨天晚上她喝醉了,一直在他怀里哼哼唧唧撒娇,闹得他一身火气心烦意乱。 如今她终于清醒了,可要十倍偿还回来。 漫长的时间过后,祁崇扯开了明臻脸上的黑布。 她双眼哭得通红,委屈的扑入祁崇的怀里,呜呜咽咽的继续去哭。 祁崇手上都是水迹,他拿了明臻的兜衣擦了擦手,之后抬了她的下巴,与她缠绵热切的亲吻起来。 君王不早朝并不是什么不稀罕的事情,祁崇自己也不会觉得自己失责。倘若把这个小姑娘丢在床上,自己去上早朝,他才会觉得自己失了做丈夫的责任。 他擦着明臻的眼泪,小姑娘泪水多得似乎永远都落不完,实在太多太多了,将他的衣物都打得一片濡湿。 祁崇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哭过,明臻却时时刻刻都爱掉眼泪,每一滴眼泪,似乎都能落入他的心间。 她细白的手指扯着祁崇的衣物,因为刚刚哭得太狠了,肩膀现在还在颤抖着,讲话的时候带着哭腔,楚楚可怜。 明臻将脸贴在对方宽阔结实的胸膛上,委屈的道:“殿下好坏。” 祁崇咬住她的耳垂轻轻厮磨:“阿臻不喜欢殿下了么?” 明臻刚刚闭着眼睛,不知道确切发生了什么,只当殿下又将自己给占据了。 不过与上次截然不同,她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尽管如此,明臻还是哭得喘不过气来,只是觉得太陌生,也太难为情。 祁崇并没有贸然欺负她,倘若是正常结合,时间不可能这么短,小姑娘也不可能还有力气与他撒娇。 蒙住她的眼睛便是要她误解,让她以为这就是自己。 祁崇低声诱哄她:“以后喊殿下夫君好不好?阿臻乖,喊一声给孤听听。” 男人的声音低沉,略带几分刻意压制情意的沙哑,因而格外动听,此时也有几分温柔,仿佛将对方视若珍宝。 明臻只觉得祁崇坏透了,趁着自己没睡醒,就非要把她给弄醒,弄醒后还百般捉弄自己,让自己难为情。 她捂住了耳朵,埋进了被子里。 对方连人带被子将她抱入了怀里。 片刻之后,明臻稍稍有了一些力气,她不怎么记仇的,尤其不和祁崇记仇,被子里太热了,她慢慢钻了出来,将被子踢开,自己单独入了祁崇怀里。 小美人面色绯红,一双美目含情脉脉的盯着祁崇看。 她从脖颈到锁骨一片的咬痕,不过她自己没有看到,细细手臂吊住祁崇的脖颈,抵住了祁崇的额头。 祁崇实在过于珍爱阿臻,可以称得上是爱不释手,是烙在心头的朱砂,捧在手心怕飞走,含在嘴里怕化掉。在她唇角吻了吻,祁崇道:“傻阿臻,朕最心疼你。” 明臻又撒娇片刻,之后才恍惚想起来,自己明明和姐姐一起赴宴,而后和姐姐一起喝酒,酒后发生什么她都忘记了。然而,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不该在这里的。 明臻疑惑的道:“殿下,我姐姐呢?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祁崇道:“阿臻以后都要在这里。” 明臻自然想留在殿下的身边,和殿下永远在一起,但是一句话都不和姐姐她们解释,自己便到了这里,明臻也担心明荟一直挂念她。 她在祁崇的脸上亲了一口:“好,但是,阿臻需要和姐姐还有爹爹解释一下。” 一言不发就消失,这样会让人担心。 祁崇也想起来明义雄,以明义雄的脾气,倘若知道这一出,大概等不到下午,便要来向自己讨人了。 第96章 倾国倾城貌 果然和祁崇想的一模一样。 中午的时候,明义雄没有回家,他和一众官员在勤政门的东廊用餐。凌朝对于官员的待遇一向不错,为了避免大家饿肚子,早朝之前会提供一顿早膳,官员在各部办公,午间的时候也有堂厨供应午膳。 明义雄体型魁梧,饭量自然也大,他素来不挑剔,吃什么都高兴。正捧着饭碗吃得正香的时候,宇文诤恰好也过来了。 最近宇文诤茶不思饭不香,什么都吃不下去。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当然也听说了,女儿宇文婉回去便又哭又闹,直言安国公家的嫡女欺负她,还说明家的女儿入了后宫。 眼下看明义雄一口气吃了两碗饭,宇文诤日渐消瘦自然又妒又恨,阴阳怪气道:“明大人最近胃口不错,果真人逢喜事精神爽,饭都多吃了两碗。” 明义雄懒得理会宇文诤,他和宇文家来往不多,平日也看不惯宇文诤的作风。 官员之间有嫌隙,祁崇自己是知道的,但他哪怕知道,也不会化解这些人之间的矛盾。为君之道在于制衡,官员之间彼此牵制才是祁崇要看到的画面。 因而,哪怕宇文家有些事情让祁崇不满,但对方对他是忠心耿耿,祁崇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正好利用宇文诤来牵制其他大臣。 明义雄冷笑:“我没有什么喜事,倒是宇文大人,近来加官进爵,好事连连。” 宇文诤道:“明大人都把女儿送到陛下身边了,手段自然不小,真是看不出来,明大人也会利用女儿来谋取前途。” 一瞬间,明义雄没有听明白宇文诤的意思。他女儿?他什么女儿?明荟许了人家,祁崇肯定不会夺祁庭的未婚妻,明芳姿色平平性情又不出彩,给她定婚事可费了一番心思,明臻——祁崇可是说过,他想要明臻! 不过,明臻老老实实在自己家里,皇帝再喜欢,也不能到自己家里抢人,哪有明抢大臣家女儿的皇帝。 可宇文诤的脸话又不像假的。 明义雄吃了饭便回家里,罗氏见他回来,略吃了一惊:“老爷,您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明义雄道:“阿臻呢?” 罗氏脸色发白,嗫嚅道:“昨天我带着两个孩子进宫赴宴,陛下强行把阿臻抱走了,到现在都没把人送回来。” 明义雄眼前一黑。 他赶紧收拾收拾进宫去了。 御书房外,李福看到明义雄往这边来,和左右笑道:“你们看,明大人果真来了,不出陛下的预料。” 明义雄往门口一站,像个黑塔似的,倒也挺吓人,李福赶紧上前作揖道:“明大人,您来见陛下?里面请吧。” 犹豫了一下,明义雄进去了。 祁崇正在处理政务,明义雄在下方行礼跪下:“微臣见过陛下。” 祁崇并未抬头,仍旧用朱笔在批红,听到明义雄的声音,淡淡道:“明大人有何要事?” 明义雄道:“昨晚小女到宫中赴宴,不小心醉酒,拙荆说是您将人抱走了。” 话音刚落,便感受到了上方天子的目光,实在让人如芒刺背。 明义雄心里也不好受,家有一如花似玉的女儿,虽然不是亲生的,毕竟喊自己一声爹,结果自己的上级一声不响把人抱走,自己这个当爹的还得小心翼翼的来问问情况。 祁崇道:“阿臻醉了,承元殿恰好有醒酒汤,朕便带她来醒酒。” 明义雄道:“多谢陛下体恤。眼下应该酒醒了,便让臣将小女接走吧。” 倘若明臻真的是他亲女儿,在宫里一晚清白不明,不好许配人家,明义雄也就给祁崇了。但是,明臻的真实身份是霁朝王女,虞怀风还没有同意明臻许配给祁崇,明义雄怎好把王女给祁崇去当后宫嫔妃?王女和寻常家的姑娘又是不同,清白便不是太重要,王女的身份地位远高于清白。 祁崇轻笑一声,笑中意味不明。之后,他才道:“明大人,你以为,阿臻进了朕的宫里,朕会允许她再出去吗?” 霎时间,明义雄出了一身冷汗。 皇帝品行如何,他再清楚不过,这可是一个霸道心狠的主儿,人落到了他手中,被他咬住了脖颈,哪有再吐出来的道理? 明义雄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好和皇帝抢人,况且,皇帝真把人藏在了哪个宫室里,明义雄还能直接闯进去找? 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带明臻进宫,只要人进来了,便犹如羊入虎口,强行被皇帝扣下,再也出不来。也怪他当初忘记告诉罗氏。 “可是——”明义雄大胆的直言,“这是臣的女儿啊,陛下,您不能随便抢走臣的爱女,这也——这也太霸道了些,与您厌恶的强抢民女行径有何区别。” 祁崇道:“阿臻与朕情投意合,如何算得上抢?难道明爱卿不愿意将人许配给朕?爱卿既然是阿臻的父亲,日后阿臻诞下太子,你便是国丈。” 明义雄的脑子没有转过来弯,自然听不懂祁崇的言外之意,他此时满脑子都是祁崇强占了明臻,而且还振振有词的威胁自己同意。 这些年明义雄和祁崇打交道不少,自然明白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便得罪了他,旁人从来不敢在祁崇面前打交道说一些有的没的,他只怕明臻手笨脚笨伺候不好祁崇,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白白丢了性命。 书房内室却传来响动,里面是祁崇休憩的地方,明臻睡了一个回笼觉,轻轻打着哈欠出来,她并未梳洗,长发倾散在身后,素面并未描画,清艳得如同刚刚绽放的牡丹花,身上穿着白衫子,揉着眼睛过来,直接把祁崇往旁边挤了挤,自己坐他的位置,捧着祁崇方才喝过的茶水去喝。 安国公自从和罗氏成亲,就没有见过自己家里女人不着粉妆的一面,她们从来都是装扮得极好才伺候自己,平日里自然不敢和他这个老爷挤在一张榻上去坐,更别提直接拿他的水来喝了。 安国公这样的男人最讲究男尊女卑,家庭地位。眼下看祁崇并不生气,反而纵容,也觉得有些稀罕。 明臻没有往下看,自然看不到下面的安国公,她又是没穿鞋跑了出来,小脚在祁崇的腿上勾了勾,不自觉的便对祁崇撒娇:“阿臻肩膀好酸,陛下给阿臻揉一揉。” 祁崇眸色暗了暗:“别闹。” 小姑娘逆反最严重,越是让她别闹,她越是想要闹,一点点都不听祁崇的话。 眼看着人又要凑到自己胸膛上,祁崇按住了明臻。 明臻这才懒懒往下看了看,突然就看到自己的爹,她怔住了,脸色一下子就涨得通红,赶紧远离祁崇,颇不好意思。 明臻轻声道:“爹爹,您怎么在这里?” 祁崇道:“明爱卿,起来讲话吧。” 明义雄站了起来:“是。” 祁崇道:“以后阿臻就在朕这里,你不必担心,朕会代你好好照顾。眼下无事,你且退下。” 明义雄拱了拱手:“这……臣先告退。” 从前明义雄只见明臻乖乖巧巧的站在一旁,十分懂事,向来没有听说这孩子撒娇爱缠人。 不过祁崇本人的能耐,江山都可掠夺在手,一个美貌女孩儿的芳心,对他来说又有何难呢? 只要不是强迫的,明义雄也只能认了。 等明义雄离开之后,祁崇才抬手捏了捏明臻的脸:“平时脸皮那么厚,左右都要缠着朕,怎么见了你爹变得不好意思了?” 明臻两边脸颊都被捏了起来,留下一些红印子。 她有些怕疼,迅速的躲开:“陛下为什么不提醒我爹就在下面?” 祁崇把她抱到自己腿上:“肩膀酸?朕给你捏捏。” 她露出了两条纤细小腿和一双玉足,小脚细细瘦瘦,从小腿至足尖,仿佛白玉精雕细琢出来得一般。书房地面上擦拭得一尘不染,半点尘埃都不落,不过从里面出来,小脚多少有点凉,祁崇让宫人送了热帕子过来,自己给她擦了擦。 被男人握住把玩的时候,明臻略有不自在,竭力想要挣开,她清晨新沐浴过,肌肤上擦了一层珍珠贝粉,从内而外透着说不出的香气,初夏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珍珠粉闪着微光,更加波光粼粼。 雪肌透光泽,在掌下格外细腻柔滑,触碰上去,也更加让人觉得……觉得刺激。 她丹唇咬着一缕墨发,眼睛颇为无辜的盯着祁崇看,明明是很清亮的眼神,却因为她姿色过盛,天然带着几分勾人,墨发雪肤映衬,肌肤几乎和她身上的白色衫子融为一体了。 倾国倾城貌,君王常相顾。 是他的人。 明臻尝试着将玉足缩回来,她轻声道:“我是肩膀酸,又不是脚酸,陛下不要玩了。” 祁崇声音喑哑,把她拉了过来:“朕给你按肩膀。” 体态纤弱的小美人依靠在他的怀里,温软且依赖人,甜美如同熟透了的樱桃,让人想要将之一口一口的吃掉。 才揉了两下,明臻便恹恹靠他肩头想要睡觉,祁崇捏她下巴索吻,不一会儿,明臻便像脱水的鱼儿一般喘不过气,挣扎着要躲开,她越是挣扎,祁崇吻得越深,强行把她给吻哭了。 她唇上一片暧昧水泽,祁崇再也按耐不住,撕下她一角衣物蒙住她的眼睛,明臻尝试推开他,手却被男人握住,而后手心被吻了吻。 她轻呼一声,很快就被封住了嘴巴,没有其他声音再流泻出来。 墨发散在床上,这种场景实在暧昧,不可言不可说,只见明臻玉面霎时变得潮红,晶莹的眼泪将蒙着眼睛的绫罗打得透湿,小脸也被眼泪打湿了。 第97章 过来,朕背着你回去。…… 在宫里这三天,明臻觉得自己半条命都没有了。 从前明臻以为殿下最感兴趣的便是公务之事,无论自己怎么在旁边打扰,殿下从来都是目不斜视的看着手中奏折。 眼下,祁崇的视线似乎转移到了她的身上。每次都被蒙上眼睛,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身体的感觉却很清晰。 ——无比清晰,让明臻难以从脑海中将这一切给忘记。 晚上睡觉的时候,明臻抱着枕头往偏殿去,结果她睡着了,半夜又被人给抱回去,且狠狠欺负了一番。 第二天早上明臻醒来的时候,浑身疲乏得没有一点力气。 她自然不敢再到祁崇跟前去闹了,用过早膳之后,趁着祁崇和大臣们一起议事,明臻偷偷的溜了。 天琴和新夜都没有在身边照顾,其他宫女与明臻并不熟悉,虽然时时都看着明臻,但总有看不到的时候。 恰如此时,明臻一个人跑到了御花园里。 如今宫里冷清,先帝留下的后妃大多都搬走了,剩下的寥寥无几,慎德皇太妃是其中之一。她的两个好外甥女,千里迢迢来京城给她祝寿,自然也是要留在宫中,陪伴在她的身侧。 唐素馨和唐素柔两人都知书达理,在当地也是人人追捧的贵女,但京城和小地方不同,小地方的贵人,来了京城什么都不是。唐家是荣州最大的家族,其余人家的公子小姐见了姓唐的这俩姐妹,都上赶着巴结还来不及。 来了京城之后呢?有什么公主、郡主、县主,什么丞相小姐将军小姐侯爷家的小姐,她俩也深受挫折。 然而受过大家族调养的大小姐,也不至于就出了差错失了礼仪,让人看她们笑话。与众不同的是,她俩很快就适应了遍地权贵的京城,姐姐又野心勃勃的成为了准梁王妃。 唐素馨与唐素柔一起在宫里散步,她心里总是惴惴不安,想起那天宫宴,再想想梁王祁赏,唐素馨略有几分伤感。 她轻声道:“那天得罪了陛下带走的小美人,我也怕以后会招来什么祸患。” 两人虽是姐妹,平日里却也暗暗较着劲,表面上唐素柔一直都在为唐素馨成为准梁王妃而开心,但她心里却焦虑自己找不到更好的夫君,这辈子都无法超越姐姐。谁不想越到凌驾自己的嫡姐头上呢? 唐素柔勉强顺着唐素馨安慰:“姐姐别想太多,将来你是明媒正娶进门的梁王妃,至于那个——漂亮的小东西罢了,陛下不是没有给她位份么?她说话能有什么分量,也只有床上有点用途。” 唐素馨听了妹妹的安慰,也好受了许多。 是呀,她们俩都是名门嫡女,母亲是嫡女,父亲是公侯,素来端庄矜持,又会持家,又能得老人欢心,哪个空有脸蛋的小东西,也只能让男人床上开心开心罢了。 唐素柔又道:“太妃娘娘亦是陛下的长辈,您实在不喜欢这个狐媚子,不如在太妃面前说道几句,让太妃去劝导陛下。” 那天匆匆一面,宫灯之下,只见身着玄色龙袍的男子俊美异常,唐素柔的心跳顿时跳乱了,一时觉得口干舌燥,赶紧拿扇子扇了扇发热的脸:“我早听说陛下励精图治,一心只在河山,他与旁的男人自然不同,红颜白骨粉黛骷髅,如今生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来日死了还是变成一把骨头。” 两人一边讲话一边往远处去。 初夏芍药开得正好,媚欺桃李色,香夺绮罗风,连绵不绝的大片,唐素馨摘了一朵花闻了闻:“最近梁王殿下也没有进宫来,看我都不曾看,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唐素柔一时又是觉得讽刺,又是觉得可怜,她拍了拍唐素馨的手臂:“兴许殿下事情繁多,一时间给忘了。” 明臻正好提了一个花篮过来,她长发未束,全部披散在身后,发上也戴着一个花环。花环是她自己做的,摘了不少草木枝条,亦有一些兰草,盛开的兰花也在发间,她的手极巧,做出的花环也特别漂亮。 唐素馨和唐素柔也看见了她。 因为前些天的事情,唐素馨心里还有些膈应,不想和明臻讲话,掉头就要走,唐素柔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看她头上,是雪幺。” 明臻发间各种花卉,其中最为惹人注目的便是兰草。唐素柔口中的雪幺,便是兰草中极珍贵的品种。 须小心种植在山坡阴面,盆栽的没有香味儿,散长的香气四溢。某一年,这种兰花在权贵人家特别受追捧,一盆没有香味儿的雪幺价值数千金。 如今价格虽然降下来了,也要数百金一盆,更不要提自然长出来的,这种移栽后更加珍贵。 两人远远就闻到了兰花扑鼻的香气。 宫中仅有澜华苑的后面有种雪幺,澜华苑是皇帝的地方,据说里面养了皇帝喜欢的花花草草,寻常人不能过去,就连唐家两姐妹,也没有资格往这边去闯。 眼下看明臻头上不仅有雪幺,还有早该谢了的白牡丹,手中的花篮也装满了香气扑鼻的牡丹和芍药。 唐素柔上前道:“姑娘这花漂亮,是从哪里摘的呀?” 明臻遥遥指了指澜华苑的方向:“这里,我见外面没有人看着,便进去了。” 其实里面是有一只鹦鹉喊明臻的名字,她被吸引之后才进去,进去发现鹦鹉是从前王府里养的。春夏之交花草最是茂盛,承元殿里每日供应的鲜花几乎都这里采摘,明臻玩心最重,便在里面摘了些花出来。 唐素柔和唐素馨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幸灾乐祸。 众所周知,澜华苑是皇帝的地方,这边宫人哪怕偷懒不值班,也没有其他人不想活闯进去。偏偏这个笨蛋小美人晕头晕脑的进去了,还糟蹋了陛下这么多心爱之物。 明臻随口寒暄:“中午这么晒,你们为什么也在这里?” 唐素柔会错了意,话语客气中又带着几分冷刺:“这是皇宫,太妃住在这里,我们自然处处都去得。” 明臻对这两位姐妹并没有太好的感觉,不过也没有将她俩看在眼里。这两人都与她不熟,明臻只将她们看做普通路人,亦不在乎路人讲了什么,说了什么。 她细细手指卷了一缕头发,也想着等下要去哪里乘凉,其他没有在意,便漫不经心的道:“今天天气不错,两位便趁着天好四处走走。” 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太监尖尖细细的声音:“明姑娘?明姑娘——” 明臻听到是李福的声音,她赶紧抓着花篮进入了芍药丛隐藏。 眼下明臻宁愿藏起来,也不愿意再和祁崇单独相处了。 李福满头大汗,他跟在祁崇的身边:“只怕明姑娘迷路了,奴才再多派几个人四处找找。” 祁崇清楚这小丫头片子的想法。被欺负过头了,又害羞的不敢面对他,便想要找个角落隐藏起来,躲避一阵子。 这几天,祁崇是有些操之过急。她本来就胆小,却没有给够她适应的时间。 唐素馨和唐素柔也没有想到能够见祁崇,一时之间,两人都有些后悔,早知道化妆更精致一些才出来,身上穿得也不甚鲜亮,一点都不够惹眼。 两人对祁崇行了一礼:“见过陛下。” 祁崇以为两人是哪个宫里的掌事宫女,李福倒是认得,便问道:“唐姑娘,您有没有见到一名穿白衣的小姑娘?她长得沉鱼落雁,一眼就能认出来。” 唐素柔暗暗看祁崇一眼,恭敬回道:“刚刚确实见了,姑娘从澜华苑出来,头上戴满了雪幺和白雪塔,不知怎么的,听到公公的声音便惊慌失措,躲到了这芍药花丛里。” 祁崇已经把明臻提了出来。 方才还冷着脸的男人此时却将明臻头上散乱的花枝给扶正。 李福在旁边叹气道:“姑娘,您可让奴才好找,腿都跑断了,也是陛下英明,猜着您会往这里玩,这才寻到您。” 明臻亦闷出了一身的汗,她将花篮从左手换到了右手:“这里太热了,我们回去吧。” 临走之前,祁崇看了唐素馨和唐素柔一眼。 两人的心瞬间都提到了嗓子眼,唐素柔被如此俊美且权势滔天的男人注视,一时脸色绯红,只恨自己未曾穿最美的衣物出来。 却听男人冷冷淡淡的道:“御花园不得外人擅入,两位既然做客,便要守好本分。若有下次,太妃也会因你们受到牵连。” 慎德皇太妃的居处有小花园,足够她们散步。两人并非后妃,在天子花园戏耍着实不成体统。 况且,明臻素来是个不成器的,祁崇知晓小姐间喜好勾心斗角,只怕她平白受了这些人的欺负。 他的女人,自己欺负可以,旁人若要欺负,祁崇是想杀头的。 唐家两姐妹脸色惨白如纸,只得跪下道:“是。” 祁崇见她确实出了一身汗,夏天容易中暑,便对她道:“过来,朕背着你回去。” 明臻顿时开心起来,上了祁崇的后背,两条暖香手臂搂住他的脖颈。 祁崇道:“摘这么多花做什么?等下会招虫子咬你。” 明臻道:“等下阿臻要洗花瓣浴。” 第98章 跪坐在床上轻扑香粉 她摘的花都很香,扑鼻的香味儿远远便能够让人闻到。小姑娘不仅自己身上香,还特别喜欢各种好闻的花。 本身就是花朵一般迷人的小姑娘。 回去之后,祁崇身上也出了一些汗。毕竟夏天,身上又背着这样一个暖暖糯糯的小丫头。 寝宫里四处都放着冰盆降温,明臻热得脱去了外衣,里面穿着齐胸襦裙,雪臂和肩膀露了出来。 长发从身后散下,实在太长太多,沾了身上的香汗,一时间香汗淋漓。明臻一边用帕子擦干一边道:“今年夏天怎么来得这么快?” 其实并非夏天来得快,而是她从前身体不好,虚弱得不行,三伏酷暑屋里也不敢给她放太多冰盆,晚上睡觉也要搭着薄被子。如今身体好了许多,便自然觉出燥热来。 她打开了窗子,窗外是芭蕉深深,肥厚的芭蕉叶子在地上投下阴影,一片翠润,远处是花丛,窗子外便是个小庭院,平时寂静无人,早上的时候祁崇在院中练武,傍晚的时候祁崇偶尔会散散步,也没有人敢从皇帝书房的窗边经过。 窗子一旦打开,外面凉风瞬间涌了进屋子,凉风霎时扑面而来,吹过带着香汗的肌肤,明臻的墨发也瞬间被吹了起来,三千青丝在风中散着幽幽芳香。明臻觉得凉快,将眼睛轻轻闭上。 祁崇一抬眼就看她立在窗边,且身上仅着齐胸襦裙,锁骨一片肌肤在微光下晶莹剔透,墨发飘了起来,整个人难以言喻的诱惑。 他伸手将明臻抱入了怀中,将窗户关上:“穿好衣服再开窗。” 明臻道:“现在外面没有人的,他们只在固定的时候过去收拾庭院。” 宫里规矩多,什么时候做什么,都安排得清清楚楚,万万不可随意破坏了这些规矩。 祁崇从身后抱着她,明臻用温软的手去推他:“陛下,我好热呀,我去洗个澡,你不要抱阿臻了,汗水都蹭你身上了。” 因为是夏天,小姑娘早上用湿巾子擦擦身体,晚上便会沐浴,本就很干净,身上出的汗水也是香的,一股子天然体香。 祁崇抱着她不放:“无事,让朕抱一会儿。” 明臻乖乖不动了,让祁崇抱着自己。 祁崇一直都对明臻抱着很深的欲望,从意识到对她的感情时起。 并非对她有欲望,而后才产生了感情。 而是发觉自己对她的感情,之后才滋生了欲望。 若吃不到,便日思夜想。若吃得到,便贪得无厌欲求不满。 但这几天,因为知晓她在这件事情上害怕自己,畏惧自己,已经产生了阴影,便慢慢来,让她逐渐适应自己。 虽然有些难适应。 热水准备好了,明臻往浴池里撒花瓣,一层一层的花瓣铺在了水面上,红的粉的白的紫的,香气扑鼻,小姑娘就喜欢这些花哨的东西,她喜欢什么便纵着什么。 祁崇知晓单纯心性有多可贵,明臻在他身边,只需要单纯一世便好了,倘若慢慢变得成熟亦是一种成长,他唯一不希望的,便是她因为受到伤害而改变。 就让她喜欢一些美好的事物。 明臻洒了花瓣才去摸水温,她惊讶的道:“这么热的水。” 其实不烫,仅仅温热,但夏天让一个很热的小姑娘用温热的水洗澡,她自然不愿意。祁崇知道她身子虚,哪怕盛夏也不能用冷水,寒气入了身体,便会生病。 祁崇道:“阿臻进去。” 明臻小脚往里面探了探,她又回头看祁崇:“陛下再倒一些冷水来。” 祁崇强行把磨磨唧唧事儿又多的小姑娘放进去了。 明臻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身上全部湿透,头发也湿漉漉的往下滴水。 她在浸满花瓣的水里扑了两下,掬了一捧水往祁崇身上洒,祁崇凤眸扫过明臻:“淘气。” 但他清楚,明臻的淘气仅仅在自己面前。因为自己是世上最受她喜爱信赖的人。 片刻之后,祁崇去冲了冷水澡。 明臻洗好擦了身子,眼下没有新夜和天琴在旁边伺候,她又不习惯李福安排的新的宫女,便自己给自己擦净,又擦了头发。 发油照旧是要涂在头发上,这次是蔷薇油,是蔷薇、荼靡、沉香、茉莉等混合的,香气并不浓郁,是女孩儿身上的香气,浅浅淡淡,若有若无,滋润着乌黑的长发。 明臻身上涂了一层玉容膏后,又用粉扑在身上扑香粉。 夏天实在太热了,香粉扑在身上,便会多几分干爽。 祁崇进来便看到明臻着绯红的兜衣,长发以簪子松松束起来,跪坐在床上轻扑香粉。 她后背对他,从后颈到肩胛骨,再到深深腰窝,此处曲线暧昧起伏,勾魂夺魄的优美。蔷薇色的香粉扑在本就细腻如玉的肌肤上,附着冰雪骨肉,细如烟雾的一层,为她添了几分轻红。 轻轻一扑,也有一些粉末散着于半空中,午后的微光下,这样的画面便格外暧昧。 祁崇眸色幽深,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门框上敲了敲。 沉闷的两声,明臻听到响便回过了头:“陛下。” 祁崇亦沐浴过,冷水沐浴,身上带着几分寒气,着雪青色的衣袍,丝质的衣料极为舒适,眼下不用办公,也不用见大臣,便无需那么威严规整。 他的身材自然极好,祁崇不嗜酒且不沉湎享乐,每日都会习武,为当世罕见的高手,宽肩窄腰,肌肉分明,修长双腿上托着明臻,撩人于无形。 因为祁崇身上凉,明臻便靠在他的身上午睡,睡觉之前也要粘人,刻意去凑过去看祁崇读什么书。 最后安静睡着了。 读的是圣贤书,祁崇脑海中的想法并非圣人应有的想法。 祁崇不高兴,下面的人自然也别想高兴。 高莲心被叫去的时候,仍旧是一头雾水。有了前些次发生的事情,他已经长了点经验,箱子里装点儿这个装点儿那个,什么必备的东西都装上。 最近高莲心可谓是春风得意,陛下上位后,他作为御用的太医,地位自然一升再升,外头大臣见了他都给好几分面子。 眼下他压根不敢觉得春风暖,只跪在地上:“陛下,您召臣是有何事?” 上方扔下了一个熟悉的瓶子,就是当初高莲心献上的,叫做“为欢”的奇药。 高莲心不敢相信,声音颤抖:“您已经用完了?” ——这么大一瓶呢! 真不愧是皇帝,果真是一夜七次郎,又勇又猛,厉害无比,震惊得高太医下巴都要掉下来。 祁崇淡淡的道:“朕没有用。” 高太医淡淡失望:“好吧。” 祁崇又道:“高太医,朕要你配出对她身体无害的药物出来,若能在一个月内献上,朕重重赏你。” 高太医:“……” 此时的高太医只想抹一把辛酸泪。 大家都活了这么多年,凭什么就他混上了太医院院长的位子?难道是因为他运气好?还是因为他医术精湛? 当然都不是! 是因为高太医聪明机智,有先见之明,深谙官场上存活的方法。 原先没有主子在意这个,所以也没有太医在这方面多费心思。自从祁崇就这件事情将他深夜抓来之后,高太医便暗暗上了心。从那天起,在正常的抓药问诊研读医书之外,高太医也琢磨起了为欢的方子。 经过几个月的琢磨,终于让他给琢磨出了新的出来。 刚刚一阵兵荒马乱的收拾东西,高太医也带上了最新配的药物。 他赶紧给眼前阴晴不定的皇帝献上:“陛下,微臣经过几个月的钻研,早就钻研出了新药,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献上。” 祁崇知道高莲心素来是靠谱的人,也是精明到一点就透的人。 太医院的太医那么多,重用高莲心的原因之一,便是他足够聪明。 祁崇敲了敲桌案:“将东西留下吧。” 高莲心赶紧献上东西至祁崇的桌案前,他也松了口气,祁崇要求虽高,但待得力的手下不薄,在祁崇计划的时间之内完成事情,肯定是会有重赏。 之后,高莲心又在祁崇身旁耳语几句,最后叮嘱道:“上次微臣给明姑娘把脉,明姑娘虽然痊愈,却比寻常人弱些。于房事上,也请陛下节制,五天一次也就够了。” 祁崇暂时不想让明臻有孕,明臻在他眼中还小,生育实在太苦,他不想让明臻早早经受。先让她多玩儿几年再说。 “阿臻容易受孕么?”祁崇道,“你再开几副补药,先调养身子,最近不要让她有孕。” 等身体更好了再谈孩子的事情,皇族宗室众多,血脉不会断,但明臻只有一个。祁崇最珍视的便是明臻,倘若明臻因为孩子而没了,祁崇会恨这孩子一辈子。 高莲心道:“姑娘体寒,这样的体质很难受孕,不过,这是可以调养回来的。微臣也认为姑娘晚两年再生育更合适一些,等姑娘身体好了,陛下勤奋耕耘,喜得皇子并不难。” 但是——眼下么,陛下还是老老实实的五天一次吧。 高莲心说完之后,便下去领赏了。 第99章 轻轻揉捏了明臻雪白后…… 明臻也睡醒了,揉着眼睛从里面出来,她连鞋子都没有穿,光着一双小脚,祁崇上前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明臻搂着陛下的脖子,靠在他的身上懒懒打了个哈欠,眼泪都有些溢出来,鼻尖红通通的,整个人又软又娇,让人想要咬她一口。 用晚膳的时候,明臻见祁崇一直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她略有些不解,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并没有其他东西。 祁崇叫了李福过来:“去拿一壶酒来。” 李福应了一声:“是。” 明臻见祁崇在这里,知晓陛下平常不让自己喝太多,倒也不敢多喝,浅浅饮了一小口。 祁崇又给她倒了一杯:“再喝一点。” 明臻虽然不解,但是陛下让自己喝,她又尝了一杯,一口气喝了三杯之后,她脸色有些红。 等沐浴梳洗后,明臻酒意上头,有些晕晕乎乎的。 祁崇还在处理奏折。明臻换了衣服后,软趴趴的靠在祁崇的腿上,看起来十分乖巧。 过了一会儿,明臻撒娇道:“阿臻想吃东西。” 祁崇道:“想吃什么?” “松子儿糖。” 祁崇担心她晚上吃太多甜的吃坏牙齿,让厨房做了一碗不加糖的蒸酥酪过来,略加了一点点雪蜜,尝起来也好入口。 明臻心满意足的吃完,让李福撤下去,她小声道:“阿臻吃饱了,要回去睡觉。” 祁崇把她抓了过来:“让朕看看。” 明臻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仍旧是平坦的,不过吃饱后没有像平常一般略往里凹。 之后,明臻觉得浑身发痒,忍不住发笑,之后被男人按在腿上狠狠亲吻她带着酥酪奶香的唇角。 之后低头看了看自己没有太丰满的身体,明臻突然就想起来先前宇文婉讲的话,她小声道:“阿臻是不是太瘦了,陛下不喜欢?” 祁崇道:“阿臻什么样子都好。” 明臻用小脚去勾祁崇的小腿,暧昧勾人:“可是,旁人说陛下喜欢容易生孩子的女孩子。” 祁崇吻她润白又软绵绵的手心,之后在她脸上吻,把香香软软的女孩子吻得脸上泛红:“陛下最爱阿臻,只爱阿臻一个女孩子。” 明臻搂住祁崇:“好呀,陛下如果喜欢别人,阿臻肯定伤心难过,也不要喜欢陛下了。” 小姑娘醋性还很大。 祁崇道:“过来。” 最近一直在教小姑娘接吻,可惜明臻学这个学的不快,一遍又一遍的教,还是能把她给吻哭。 她知晓陛下又要教,便闭着眼睛仰头,微微抬起下巴,让陛下来吻自己。 酒醉后的小姑娘格外大胆,甚至还用小手紧紧抱住祁崇,搂抱着他精悍强壮又年轻气盛的身体。 如此确实给了她很多安全感,尤其是祁崇这般完美强壮的男人,穿上衣服修长挺拔,如一株松,脱下衣服之后,偾张的线条让人脸红心跳。 像只小猫儿似的在他怀抱间轻轻靠着。 明臻只是好奇,为什么陛下身上从来都是坚硬如铁的肌肉,手臂咬一口都落不下齿痕,自己小手却是软得一掐就有痕迹。 如此做法真的将祁崇身上的火全部都点着了。 祁崇把她抱去了床上。 明臻意识到祁崇接下来可能会做什么,她赶紧挣扎,想要从祁崇身上下来。 这段时间,明臻几乎天天晚上被祁崇欺负,她确实忍耐不了。 祁崇知道小姑娘确实太敏感,这几天并没有多欺负她,她就已经承受不住。 但他真的很需要阿臻。 这次倒是没有蒙住她的眼睛,祁崇拿出了一个白玉瓶子,里面是很香的脂膏,像是碾碎了海棠花制成的海棠蜜,淡淡的红色,香得让人骨头都酥掉。 明臻凑过去闻了闻。 祁崇挖了一点给明臻。 入骨之香。 这其实是很难去形容的香气,也是很难去形容的感觉。 小姑娘脸色涨得通红,张口咬住了被子一角。 白天看到她修长的脖颈,纤薄的背,看到她的细腰,还有笔直修长的双腿。 眼下对她的腰肢爱不释手,祁崇搂着明臻的细腰。 宫人们都没有在里面伺候,都在外面。 祁崇的寝宫很大,此时宫内回荡着女孩子带着哭腔的声音:“殿……陛下……” 男人声音沙哑又动听:“叫我祁崇。” 明臻叫不出口。因为祁崇于她而言,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男人,在身边陪伴她教导她,在她心中十分值得依赖,是喜爱之人亦是尊敬之人。 她喊不出,便一直轻声哭泣。 其实很难形容这样的夜晚,庭院中是一池春水,暖意融融,水面上的睡莲还在幽幽的绽放,睡莲的香气让池水高涨,微风吹来,花在风中摇曳,妩媚动人。 整个皇宫都是安静的,大多数人都已经入睡,提着宫灯的小宫女们都轻手轻脚,不敢惊动任何一所宫苑。 承元殿的声音却响了大半个晚上。 龙床一直都在颤动,坚硬结实的床偶尔会发出吱呀的声响,可见里面动静之大,青色的帐幔一直摇曳颤抖,上面的银纹如流水一般颤动,似乎要倾泻而出。 里面春意正浓,无法窥伺。 最后,明臻实在是体力不支,晕倒在了柔软的枕头之上。 床上濡湿的一大片,被褥纠乱成了一团,都需要更换。女子身上柔软香气混合着男人的麝香之气,暧昧气息充溢其中。 本该是明臻对自己上瘾。 但是,最后沦陷的却是祁崇,他迷恋明臻的身体,迷恋明臻的细腰,想要将她全部吃完,吃得连骨头都不剩才好。 祁崇知道,再不收手,这个可怜的小姑娘恐怕真的会出事。 他太强悍了,这般体力实在不是她初次就能接受。 夜晚太过短暂,春宵一刻太过难得。 最后祁崇也没有更换床上的东西,抱着明臻睡着了。 第二天休沐日,明臻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幽幽转醒了。 昨天晚上的零星画面在她的脑海中闪过。 此时此刻,明臻腰肢酸痛得完全不能动,哪怕祁崇已经离开,但她总感觉不适。 那么明显的感觉。 祁崇在床上实在太过威猛。 明臻很委屈,昨天她哭着求饶,结果陛下不理会自己求饶也就罢了,还说什么她越求饶他越想欺负。 明臻委屈的搂住了陛下的肩膀,软绵绵的说自己好累。 祁崇又吻她的唇角:“再给朕一次。” 明臻有气无力的想躲开,结果被男人抓住了小手。 时间过得短暂。 一直等到下午,祁崇抱小姑娘去洗了个澡,给她上了一些药。 虽然她很困难的接纳了自己,这次却没有受伤,时间太长略有些磨伤,祁崇给她上了伤药。 吃过东西,又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祁崇去上朝,明臻才幽幽转醒。 这时她感觉好了很多,虽然仍旧很累,不过能够下来走动走动。 祁崇回来后,见明臻披着衣服在窗边静坐,他走了过去,握住明臻的肩膀:“现在不累了?” 明臻看见祁崇就觉得脸红,她低头不好意思去看祁崇。 现在一见到祁崇就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虽然明臻喝了一点点酒,但她并没有十分的醉意,仍旧清楚记得发生了什么。 祁崇以为明臻对自己的表现不满意。 实际上,明臻晕过去是因为—— 无论如何,皇帝陛下的表现都很好便是了。 祁崇把她搂到了怀里:“告诉朕,还累不累?” 明臻摇了摇头:“已经好多了。” 祁崇道:“为什么不敢看朕?仍旧害怕朕欺负你?” 明臻沉默一下,便轻轻“嗯”了一声。 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陛下带来的欢愉如同潮水一般,一波一波的涌来,让她完全沉浸其中。 但是,明臻毕竟刚刚晓事,在这方面也不熟悉,这样的愉悦也让她觉得陌生,觉得太难为情了。 祁崇捏了捏明臻的小脸:“以后朕不会欺负这么过分了。” 男人床上床下说的话语完全不同,但是,哄一哄小姑娘很有用。 明臻道:“下次陛下快一点吧,时间不要这么长了。” 祁崇哄着她,顺着自己迷迷糊糊的小宝贝:“好,朕下次快一点。” 就怕小姑娘承受不了太快的。 明臻主动靠近他,坐在了祁崇的腿上,搂住祁崇的脖子,在他怀里黏黏腻腻的撒娇:“陛下最好了。” 经过这件事情,明臻的身体也很依恋祁崇,自然更加粘人一些,时时刻刻都在他身上撒娇。 祁崇只好按住明臻的后颈:“过两天朕要去兵营,冷落阿臻几天,阿臻想在宫里玩,还是出宫找你姐姐玩?” 明臻想了想:“阿臻出宫找姐姐玩,已经许多天没有见到姐姐了。” 她坐着不太舒服,感到祁崇撞到了自己,可男人仍旧道貌岸然,冷峻面容上没有更多的表情,似乎一点也不贪恋自己家女孩儿的身子,看起来是个正人君子。 明臻摸了摸鼻子,知晓这是什么了。 她小心翼翼的从他身上下来,不坐在他的腿上了,坐在了一旁,软软依偎着陛下。 祁崇知道小姑娘胆小害怕,他轻轻揉捏了明臻雪白后颈。 第100章 陛下对你好不好?…… 一抬小轿子将明臻抬着出了皇宫,又送她回了安国公府。 这次是从正门进的,消息传来之后,安国公夫人还有各房姨娘都在房间等着。 罗氏手中捏着帕子,心里惴惴不安。 她先前虽然没有刻意刁难过明臻,却也没有刻意对明臻做什么恶事。但这孩子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她实在做不到像自己亲生的一般厚道。 如今罗氏只希望明臻心里没有芥蒂,千万不要对自己生出些仇恨来。 毕竟有的孩子,就是希望当家主母对待自己比对待亲生孩子更好,稍微比嫡女差一些,就觉得受了冷遇。 一旁同样不安的还有吴姨娘,吴姨娘和七小姐明芳先前也对明臻有过冷嘲热讽,不过当时明臻没有搭理她们。 还没有见人回来,吴姨娘捏着帕子干巴巴的笑道:“九小姐怎么还没有到呢?现在九小姐的身份地位和从前远远不一样了,我这心里也紧张呐。” 新帝登基,一直以来都是打击从前针对自己的大臣,提携跟随自己多年的党羽。可惜明义雄这个倔家伙当初不肯站队,升官发财的好事也就很难轮得到他。 现在宫里多了一个明家的女孩子,明家的未来前途也倚靠这个女孩子了。 明臻还没有位份,没有听人说会封她什么。但众人见过明臻的容貌,知晓这张脸世所罕见,单单凭借这张脸,就值得未来一个妃位。 送进后宫去的女孩子,倘若能封妃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值得家族花大心思讨好。 又有姨娘道:“阿臻长得不俗,依我看呐,陛下说不定一时高兴,封阿臻为嫔,若能赐一个封号再好不过,不出三年,阿臻说不定就能晋升到妃位。” 这些姨娘都打听不到什么具体的消息,对此一无所知。 罗氏既然是安国公夫人,在夫人这个圈子里也有一席之地。这两天她特意去宗室家里做客,与王妃娘娘世子妃娘娘喝茶赏花,这些娘娘待罗氏异常客气。 说是宫里在赶制衣物与头冠,明臻八成要被封四妃,一进宫便是四妃之一,这样的荣耀实在罕见,还有说极有可能是皇贵妃的,都连连恭喜罗氏。 祁崇登基之后,原本罗氏受了一点点冷遇,甚至未来的亲家康王妃都对她有些不太高兴。 原本两家门当户对,现在康王世子步步高升,是皇帝的好兄弟,安国公府却因未站队而不如从前,一向和蔼的康王妃当然摆起了谱,甚至还说明荟的性情略有些野。 这次明臻入宫的消息一出,康王妃赶紧喜滋滋的请她喝茶,还说挑个好日子让祁庭把明荟娶进家,夸奖明荟真是个好姑娘。 明荟好与不好都不重要。娘家有底气,夫君疼爱,自己脑子也够用,就算嚣张跋扈,对方也觉得这媳妇儿好极了,不敢说半句不好;娘家没有底气,夫君也懦弱愚孝,自己是个软包子,就算五更起床伺候公婆,对方也觉得是个吃白饭的懒婆娘。 好在祁庭本人有担当,虽然孝敬,平日却不听他母亲的安排。 若听康王妃的安排,只怕祁庭也和楚家厮混成了刀下亡魂。 这世间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在祁崇登基几个月里,罗氏全部都尝到了。 从高峰到谷底,再从谷底到高峰。 罗氏膝下没有男孩子,如今能指望的就是自己的女孩子了。 丫鬟传了消息来:“夫人,人已经来了,与明姑娘一起回来的,还有田盖公公。” 李福随身跟着皇帝的,这位田盖公公是李福最得力的干儿子,旁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 罗氏与众人赶紧站了起来。 虽然明臻暂时没有位份,这也能够显得皇帝珍视,倘若不珍视,随口封个七八品美人良媛的不是问题。正是喜欢,所以要斟酌,斟酌位份,宫殿,封号,品级等等。 正说着,明臻等人过来了,一名个小体胖但灵活着蓝衣的太监小心翼翼扶着明臻的手臂过来,他提醒道:“姑娘小心门槛。” 明臻着一件珍珠白的衫子,蔷薇色的披帛,白色衣衫隐隐透着金线闪烁的微光,华贵隐而不显,脖颈上三圈儿莹润明亮的珍珠,一个金灿灿的长命锁,墨发松松半挽,发间插着象牙小扇子,仍旧是姑娘家的打扮。 入了皇家便是皇帝的女人,位份未出,皇帝没有具体意思,罗氏等人便福了福身子:“姑娘回来了。” 明臻见长辈对自己行礼,觉得这实在不妥,赶紧阻拦罗氏:“太太这是做什么?不必如此。” 罗氏握住明臻手臂,认真看了看,明臻这两日气色似乎又好了一些,眼波流转,更添几分风情。 她赶紧招待旁边的太监,宫里来的人全都不能够得罪:“田公公,您坐下,柳儿,快给公公倒茶。” 田盖赶紧道:“夫人,您折煞了奴才,奴才伺候姑娘的,一边站着就好。夫人性情贤惠,持家有道,实为众人表率,圣上还让奴才传一道旨呢。” 罗氏和众人都跪下来接旨。 罗氏原本品阶是三品诰命淑人,如今被封了一品诰命夫人,赐了一对玉如意,还有十几匹绸缎等珍品。 罗氏喜出望外。 田盖将圣旨给了罗氏,罗氏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接过。 无论如何,皇帝肯下达这样的旨意,便代表明臻非但没有向皇帝讲她的坏话,反而还有美言。 不然罗氏与皇帝十杆子打不着,皇帝为什么封自己?罗氏身份得以提高,也是一件很体面的事情,同时也代表明臻以后位份肯定不凡。 倘若普普通通受封,绝对不会惠及家人。 罗氏亦有几分惭愧。明臻这孩子确实厚道,平日里默不作声,也不惹是生非,飞上枝头了也不骄不躁,现在回来,仍旧和往日一般温和有礼待人,并不盛气凌人。 这般的品行,其实担得起“大家闺秀”四个字。 明臻回自己的住处休息,天琴和新夜还不知道明臻回来,两个人还在院子里修剪花花草草,一抬眼看到明臻,新夜揉一揉眼睛:“哎呀,我们姑娘回来了!” 天琴上前道:“姑娘最近在宫里可好?” 明臻点了点头:“一切都很好。” 天琴笑着道:“我们可是天天都在想姑娘,念叨着姑娘回来。” 明臻抿唇笑了笑,与她们一起进去。 歇息了片刻,明臻才去看一下明荟。那天晚上匆匆被祁崇带走,连解释都没有和明荟说,以她的性格,肯定要担心的。 因为是午间,明荟还在睡觉。明荟的丫鬟没有想到明臻会回来:“九小姐,您出宫了?” 明臻点了点头:“我去看看姐姐。” 丫鬟笑着道:“六小姐还在睡觉,都睡了将近两个时辰,一下午都过去了,您直接进去把她叫醒就是。” 午后静谧,外面还隐隐约约传来几声蝉鸣,空远而寂寥,明荟的闺房里熏香气息淡淡,她侧着身子在榻上睡得正香。 明臻走了过去,见明荟还睡着,额头上出了不少汗,用帕子给她擦擦汗,拿了扇子轻轻扇了扇。 明荟感觉到了凉爽,这才幽幽睁开了眼睛,一睁眼便看到明臻,赶紧伸手抱住明臻的肩膀:“阿臻,你怎么回来了?” 明臻轻声道:“陛下这两天不在宫里,怕我觉得无聊,便让我出来找你玩儿。” 明荟道:“你与陛下怎么认识的?这段时间他有没有欺负你?” 明臻轻轻摇了摇头。 明荟才不信祁崇把明臻抱去单纯就是为了欣赏美人的。她在这件事情上了解得很多,坚信明臻肯定被祁崇抱去欺负了。 不过她虽然觉得明臻性情软糯糯的像个米粉团子,祁崇心狠手辣且杀人无数,太过无情。但是,单纯从样貌上讲……明臻和祁崇还挺配的。 而且祁崇虽然无情了一些,却是很英明果断的皇帝。明臻先前似乎对祁崇的印象很好。 所以,明荟也期望两人真的你情我愿,她亦觉得明臻和祁崇在一起是很美好的事情:“不可能吧……正常男人怎么可能不欺负你,至少要偷个香吧,快和我讲讲!” 明臻耳根瞬间红了:“也没有太多什么。” 明荟见她这般,眼睛亮了:“是不是被陛下宠幸啦?” 明臻脸颊更加绯红了。 明荟搂过明臻的肩膀:“陛下对你好不好?他厉不厉害?宠幸你多少次?” 明荟玩得好的手帕交基本都是武将之女,性格泼辣,私底下什么都敢说,有些个还敢在街上调戏调戏长得俊美斯文的读书人。因而她知道的很多:“别害羞,和姐姐讲讲嘛。” 明臻彻底红成了石榴花,只点头道:“陛下很好,对阿臻非常好,阿臻很喜欢陛下。” 明荟见妹妹都低头了,一直从脸颊红到了脖颈,耳垂红得滴血,也不逗自己的小妹妹,她捏捏明臻的小手:“陛下对你好,你也喜欢他就行。这两天我还在担心,担心你被陛下吓哭。” 明臻这两天确实掉了不少眼泪,却不是吓的。 明荟自己也要出嫁了,她在准备嫁衣,不过明荟不喜欢针线,嫁衣不是她自己做的,现在却送来了,这是让她试穿一下。 第101章 阿臻特别想念陛下。…… 明荟穿嫁衣特别漂亮,她本来就长得很飒气,这样鲜艳的色彩便将她衬得愈发耀眼。 看着姐姐试穿嫁衣,且将漂亮的凤冠戴在头上,明臻也帮忙将明荟的衣物弄整齐。 明荟低头就看到软乎乎的小美人帮自己整理腰带,姐妹俩也是互相关心,不仅仅是明荟在关照明臻,明臻也很喜欢她。 明臻一截润白的后颈,初雪一般耀眼,细细看去,隐约可以看到旁边有一点青紫的痕迹。这些痕迹是什么,明荟大概猜出来了。 她就说嘛。 明臻长得如此漂亮,楚楚可怜,陛下但凡是个正常男人,将人抱回去之后,就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两人一起相处了几天,还骑着马一起出去玩儿。这天中午,明荟想要出门买一些首饰和香粉,便邀请明臻和她一起出去,顺便见几名贵女。 贵女圈一直都很热闹,明荟今天过去,是有人组织了一个乐宴,组织的人是长信侯府的大小姐陈冷玉,明荟也给陈大小姐一个面子,带着明臻一起过去了。 等到了之后,却发现来了十几个人,陈冷玉居然请了不少人,还将宇文婉、唐家两姐妹给请来了。 唐家两姐妹听到了最近的风声,上次事情过后,两人心有不甘,但太妃敲打了她们一下。这次看到明臻,虽然心里并不情愿,还是满脸堆笑的上前,明姑娘长明姑娘短的问候。 伸手不打笑脸人,哪怕对她们两个并不喜欢,明臻也没有给她们两个难堪,礼貌的应了两句。 宇文婉咬着唇,她上下看着明臻,到底有些不甘心。 明臻看着柔柔弱弱的,也不知道床上能不能应付得来表哥,表哥为什么选这么弱的女孩子?美倒是美的,但又有什么用?娶女人不就是为了生孩子么?自己这般好生养且丰满圆润的才符合男人的要求才对。 越想越是觉得嫉妒。 今天是乐宴,唐家两姐妹表演了一笛一萧,合奏了一曲长相思。 大小姐们几乎都擅长弹琴吹笛,风雅的女孩子还是备受喜欢。 宇文婉弹了一曲,她师从京城最好的乐师,宇文家按着皇后的标准去要求她,因而她在才艺方面一直都压着众人。 可献艺也可不献,明荟便是不献的那一个,她与明臻在下面吃银杏果。 明荟握着明臻的手看了看:“阿臻的手好漂亮,为什么不染指甲?这样白的手,染了蔻丹最美,回去我帮你弄。” 明臻点了点头:“好呀。” 宇文婉一曲弹完,众人都在夸奖。 唐素馨向来是最捧场子的,她笑着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宇文小姐的琴声真让人心旷神怡,这一次也算没有白白出来。” 明荟偷笑一声:“她这拍马屁的本事不知道和谁学的,好生厉害。” 宇文婉被唐素馨夸得飘飘然,目光看向了明荟与明臻:“我琴艺平平罢了,我陛下表哥的琴艺才是一绝,很少听他弹奏过,也就前年,宫里招待外使,表哥难得弹奏了一曲《别倾城》。” 明荟的才艺就平平,宇文婉不信明臻这个庶女的才艺能够好到哪儿去。她已经打听过了,据说明臻小时候身体不好,在乡下养大的,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弹琴作画这些,更不要提了。 宇文婉看着明臻:“九小姐可有雅兴弹奏一曲?” 明臻略怔了一下:“这——” 她跳舞可以,体态轻盈多姿,甚至可以在鼓上跳舞,柔美得让人无法忘怀。 自然也会弹琴弹琵琶,还会吹笛子和萧,在秦王府这么多年,她当然不可能每天吃吃睡睡,不仅仅读书认字,也要学其他东西的,弹琴是祁崇手把手教她的。不过祁崇也常常说她笨,乐声里没有灵气,只能有样学样。 这曲《别倾城》,也是祁崇手把手教明臻弹奏的。 某年祁崇离京,与她告别,明臻当年十三岁,年龄虽小,却褪去一些稚气,显露出倾城姿色来。离开之时,祁崇突然发觉自己家的小姑娘一点一点长大,做了这曲《别倾城》。 明臻不喜欢宇文婉,自然不喜欢宇文婉口口声声称呼祁崇为表哥。琴艺虽然不及祁崇,也不及许多厉害的乐师,却比宇文婉要好一些。 毕竟祁崇手把手教她,她认真起来,也能唬一唬人。 她点了点头:“自然有兴致,陛下最喜欢听我弹琴的。” ——祁崇喜欢她粗糙的琴声才怪。 宇文婉的脸色略有些难看。 明臻坐到了古琴面前,抬眸看了一下众人,声音温软:“既然宇文姐姐提起了《别倾城》,那我也弹奏《别倾城》好了。” 宇文婉的脸色更难看了。 这是祁崇独创的曲子,明臻怎么会弹? 悠扬清澈的琴声在小园中回荡,众人的目光都被明臻吸引住了。明臻在认真抚琴,素手纤纤,情态里有三分认真,七分慵懒,眼睫毛在玉面上投下一点点的阴影,琴声醉人,再醉人却不过她的身姿与容颜。 一曲终了,众人才缓缓回神。 明臻冲宇文婉笑了笑,回到了明荟的身边。 明荟太过吃惊,她握住明臻的手:“阿臻,你怎么弹得这么好?” 其实明荟也听不懂究竟是不是真的好,入耳好听就是了。 宇文婉受到挫折之后,再也笑不出来了。是她刻意想要难为难为这小姑娘,谁知道明臻真的会弹琴呢? 而且对方看她的目光里,只有她才能感觉出来,是有很浓郁的不喜,她身为女人的直觉一向很敏感。 两人在乐宴上玩得开心之后,又去买了明荟想要的胭脂水粉和首饰,回家其实有点晚了,明臻与明荟前后洗过澡后,又染了指甲。 染好之后,她的十指纤纤,指尖一点淡淡的红。 两个女孩子窃窃私语了很久,明臻不怎么爱说话,大多是明荟叽叽喳喳的讲,明臻安安静静的听着。 不一会儿就打了盹儿。 天琴突然敲门进来,两个姑娘都要睡着了,明荟打着哈欠道:“天琴,你做什么呀?” 天琴道:“殿下突然回来了,在我们姑娘的住处,要我把姑娘带过去。” 明荟瞬间就不困了。 她水灵灵的眼睛看向明臻,又挤了挤眼:“陛下回来就到咱家来,要把你接走呢,果然足够宠你。” 想想这样的画面也觉得美好,这么可爱的小美人和不苟言笑的俊美陛下在一起。 天琴拿了外衣给明臻披上,看明臻还没有睡醒,她轻声安慰道:“姑娘回去再睡吧。” 明臻点了点头,跟着天琴一起出去了。 夜色完全暗了下来,此时比白天要凉爽很多,她往前走了两步,便看到熟悉的身影。 祁崇身上还穿着银色的盔甲,从军营回来未换衣物,最近军中事务不少,但是,在处理完之后,他便第一时间来看看自己的小姑娘。 明臻往前走了几步,扑入了祁崇的怀里,脸颊贴着冰冷的铠甲,轻轻蹭一蹭,然后抬起头来:“陛下。” 祁崇指腹擦过她娇嫩的唇瓣:“想不想朕?” 明臻重重的点了点头:“阿臻特别想念陛下。” 他将明臻抱了起来,明臻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祁崇。 对于宇文婉,祁崇并没有什么印象。他甚至分不清宇文婉和宇文娴俩姐妹的脸。至于表哥表妹感情——祁崇连亲生父亲和兄弟都下得去手,自然不是在意亲情的人。 他道:“朕会告诉宇文诤,她入不了宫,尽早让她嫁人。” 宇文婉年龄不小了,宇文家一直都想撮合她和祁崇,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祁崇对她们并没有任何想法。 宇文诤也不是傻子,祁崇一而再的拒绝,他如果不识抬举,肯定得不到什么好下场。 明臻靠在祁崇胸口上,又被他捏了捏手指:“指甲染红了?” 凤仙花和其他花汁混合染的,淡淡的红,而且很好闻。 第102章 喜欢祁崇很有安全感…… 被祁崇抱着回到了闺房。 祁崇是昨天晚上洗的澡,过了一天之后,他穿着沉重的铠甲,身上自然出了一些汗。不过并不臭,祁崇一向干净,男人身上成熟的气息更浓郁一些,很霸道且具有侵略性的雄性味道。 路上风尘仆仆,祁崇也知道自己身上不干净。在安国公府,明臻的住处并不方便沐浴,哪怕沐浴后也无衣物更换,也只能忍耐着。 祁崇也能够忍耐这些,先前行军打仗的时候,一身血污数日不洗澡自然也是常有的事情。这只是一天而已。 抱着明臻坐了下来,祁崇道:“是不是困了?现在去床上睡觉。” 明臻确实在明荟的住处睡着了,先前还很困,但是,在见到殿下之后完全不困了。 她搂着祁崇的脖颈,自己与他面对面,坐在祁崇的腿上,小腿垂落很自然的下来。 明臻穿着单薄,夏日的衣物本来就很轻薄,软软的一层贴着身子。祁崇的衣服略有些磨人皮肉,明臻硌得不太舒服,抬手去扯祁崇的甲胄:“这些衣服看起来好沉,陛下累不累?” 对他来说自然不累,但是,对明臻这个软绵绵的小姑娘来说,穿她身上她肯定受不了,肌肤都能被磨破来。 祁崇道:“不累,阿臻早些入睡。” 明臻点头:“好。” 虽然口中答应了,实际上却坐在祁崇的腿上不肯离开,非要腻歪在他的身上。祁崇只好亲自把她抱到床边,将她塞进了床帐里:“朕看着阿臻,阿臻睡觉。” 明臻觉得很奇怪,前段时间陛下还抱着她亲吻,特别喜欢她,为什么这一次回来不抱着她了?居然催她去睡觉。 她轻轻咬着指尖,流转的眼波注视着祁崇,眸中情意浓浓,天然便带着几分诱欲。很无辜很单纯的美,却又单纯的表现出勾引。 男人仍旧冷漠矜贵,似乎不重美色,对这个粘人的小姑娘表示了拒绝,他揉一揉明臻丰厚的长发:“把眼睛闭上。” 明臻总觉得不对劲,她握住祁崇的手指,轻轻抓了过来,之后咬陛下的指尖。 小小的白白的牙齿咬人很疼,这次却像舍不得他,没有过分用力去咬他的手。 与其说是咬,不如说是用柔软的唇瓣去蹭。 太过诱人。 祁崇纵着小姑娘去咬自己手指,她只要愿意,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让她这般做。 她今天手指染了红,冷白衬着一点轻红,就显得她格外娇,这双手看着就娇贵。 祁崇比寻常男子要白皙一些,也是京城无双的俊美男子,但他的大手和明臻白得透明的小手比起来,便有几分粗犷。 他声音沙哑:“今天怎么这么粘人?” 明臻道:“阿臻只是好奇,陛下是不是不喜欢阿臻了,为什么都不理会阿臻。” 也不亲亲抱抱她。 那她只好主动一点,小心翼翼的环住陛下的肩膀,身体柔若无骨的靠在陛下坚硬的胸膛里,主动去吻陛下的薄唇。 灯花明闪一下,此处身影也乱了。 丁香舌亦小心翼翼的试探着,笨手笨脚模仿祁崇之前对待自己。 但是,先前祁崇是霸道的扫荡,他会将所有都掠走,掠夺得一点都不剩,明臻却是软糯糯的温柔性子。 很温柔的主动亲吻陛下。 祁崇被这个小猫吮吻得心头悸动,眸色越发幽深。 等明臻甜甜的吻完,她仰着头去看祁崇:“陛下,我们睡觉吧。” 话语中的暗示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尽管很害怕祁崇在床上对她的占有,但是,两人好多天没有见面,明臻还是喜欢被祁崇抱着睡觉。 喜欢祁崇很有安全感的怀抱。 祁崇道:“朕没有洗澡,身上出了汗,会将阿臻的小床弄脏。” 明臻从来都不嫌弃祁崇,她靠着他,鼻尖轻轻动了动,闻一闻祁崇身上的味道,确实有一点点,不过并不熏人。 男人身上的气息给了她很多安全感。 明臻手指在他腰间勾了勾:“阿臻才不介意呢。” 祁崇搂住她,压了上来。 将这个诱人的小尤物在身下亲吻,说出动听话语的唇舌,细嫩芬芳的脖颈,都被吻遍,吻得她眼泪涟涟,在他怀里轻轻喘气。 这段时间,祁崇亦很怀念明臻。 明臻的身体给过他最深的欢愉,世上的一切都比不上她的温柔乡。 但一路风尘仆仆而来,又是从军营这样臭男人扎堆的地方,自己这一身铠甲看着耀眼,从前也沾过不少污血,祁崇担心自己未沐浴就占有她,把小姑娘给弄脏,无论如何,祁崇都是清洗后再占有明臻。 明臻从来都干干净净,冰清玉洁,祁崇不能一身脏污的将她占据。 甲胄解了下来,没有冰冷的铠甲硌着自己,明臻重新钻进祁崇的怀里,手指在他胸膛上描画。 祁崇被她闹得浑身发热。 最后只温柔在小阿臻的额头上亲一亲:“傻阿臻,睡觉。” 她软软身体贴着祁崇,要陛下时时刻刻都搂着自己,不然明臻觉得没有安全感。 祁崇抱着怀中温香软玉,把被子盖过了明臻,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来。 她的手被珍养得极好,嫩得能够掐出水来,掌心略有些湿润,因为身上出了一些汗。匆匆解决了一次,明臻红着脸把手抽出来,绯红的指尖惹人遐想,掌心也磨得肿痛。 一股子男人身上浓郁的味道,明臻找不到帕子去擦,随手在自己兜衣上蹭了蹭。 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撩人心魂。 祁崇把她按自己怀里强吻片刻:“睡吧,不然明早又要赖床。” 明臻唇瓣肿了,贴着祁崇的胸膛,轻轻合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明臻觉得有一只手抓着自己,有些不舒服,她探进衣襟里去把男人的手给推开。 又被握了一下。 雪酥上满是指痕,明臻哼哼唧唧对着人撒娇。 祁崇看起来仍旧是正人君子,半点看不出在欺负自己的小姑娘:“时间不早了,阿臻,朕也要带你回宫了。” 天琴和新夜进来给明臻梳洗。 明臻还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懒洋洋的打着哈欠。 明义雄昨天晚上就知道祁崇从军营回来了,他其实也担心陛下突然回来火气大,在自己府中便临幸阿臻,让阿臻没办法下床走路。若是被抱着回宫,这—— 在明义雄这样的老古董看来,实在不成体统。 哪怕明臻是自己的女儿,作为耿直的大臣,明义雄也得劝祁崇节制,保重身体。哪怕自己有很多房小妾,祁崇只有一个,明义雄也能够强词夺理的让祁崇为江山社稷着想。 没想到明臻居然好好的跟着祁崇过来,小姑娘看起来异常乖巧,穿着茉莉白的衫子,长发松松用玉簪束了一半,站在祁崇的身侧。 与天子同一桌用膳,明义雄多少有点紧张,旁边罗氏本来要站着布菜,伺候众人,祁崇也让她坐下了。 明臻胃口不佳,只喝了两口粥,祁崇用公筷夹了一块盐水鸭到她的盘子里:“吃完。” 她用自己的筷子夹了还回去:“不想吃。” 明义雄看这个小女儿一点都不省心,天子给你夹东西,你怎么能不吃的?哪怕给你夹鹤顶红都得吃掉。 尤其是祁崇这样冷戾的性情,寻常人敢拒绝他?莫不是想要被砍头。 不过陛下看上去并没有生气,居然把明臻夹回来的菜吃了,而后又给明臻夹了几样。 之后便要离开,明义雄亲自送人出门,他道:“小女不才,以后望陛下体恤。阿臻,你以后不要随意使小性子,要听陛下的话。” 明臻轻轻点头。 祁崇道:“明爱卿放心,朕会好好对待阿臻。” 明义雄自己便是男人,知晓男人的话不可靠,还是叮嘱明臻不要淘气,不要惹来杀身之祸才好。 马车已经停了下来,祁崇把明臻抱着送上了马车,一只手便抱了起来,将她送进去。 明荟也难得早起了一回,不过她不敢过来,看见皇帝就害怕,远远对明臻挥了挥手。明臻也对姐姐挥挥手。 等进去之后,祁崇道:“阿臻有没有玩够?” 明臻摇了摇头。 祁崇道:“天渐渐热了,朕带你去憬山行宫。行宫不远的韶山上据说出现了玲珑角鹿,朕送你一对玲珑角。” 玲珑角剔透晶莹,如珍宝一般,在凌朝,玲珑角鹿是美好的祈愿,祈愿所爱之人平安。 明臻心肠软,她摇了摇头道:“还是别了,让它在山里好好待着吧,陛下你不要捉它。” 祁崇知道明臻总有一些多余的善心,良善一些虽好,不过他残忍惯了,仅仅对明臻温柔,其余人都能狠得下心去杀,自然没有什么慈悲心肠。 河山万里都是他的,为他所有,山川所有的事物,也是他所主宰,想平山丘填江河,不过一个命令。 祁崇捏了捏明臻的脸:“心又软了?” 明臻垂眸不语。 祁崇道:“回去后好好求朕,朕才答应你。” 明臻去踩他的脚:“陛下要好好求阿臻,阿臻才不生你气。现在阿臻生气了,不要理会陛下。” 第103章 祁崇并没有满足。 祁崇回宫之后便要沐浴。 李福让小太监们准备了热水,浴桶里倒满了热水,洗了一遍之后,又换了一桶新的。 方才还在说着生他气的小姑娘在屏风外悄悄探头。 明臻贝齿轻轻咬住了唇瓣。她其实是真的不太理解祁崇的想法,玲珑角鹿好好的在山里活着,单单为了人云亦云的美好祈愿就把鹿捉来,把鹿杀掉,明臻自己觉得很残忍。 倘若老虎黑熊等下山伤人毁财的,明臻倒也不会拦着。偏偏是小鹿,只安安静静吃草,不吃人的粮食,也不吃其他小动物,温柔无害。 若穷人走投无路了去捕杀鹿吃鹿肉,卖了鹿角养一家老小,这也能理解。祁崇什么都有,明臻不希望贪求更多,鹿角拿来把玩,也是玩几天就腻了,所谓知足常乐,珍惜眼下便是足够了。 祁崇并不是一个轻易改变自己想法的人,他想要什么,便一定要得到。譬如当下决定实施新法,多少大臣反对,甚至有人一头撞在金銮殿的柱子上,哪怕见血了,祁崇仍旧强硬的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明臻也知道让祁崇改变决定不太容易。 祁崇在浴桶中闭上了眼睛。 水珠顺着他俊美深邃的面容往下滚动,这是换的第二遍水,水里加了龙涎香,是明臻一贯熟悉的香气。 祁崇肩膀宽阔,手臂漫不经心的搭在了浴桶之上,身体的每一寸肌肉线条都格外分明,充溢着青壮年男子特有的蓬勃精力。 明臻见祁崇久久不出来,她便要转身离开,却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传入了耳中:“阿臻,过来。” 明臻趴在浴桶边缘:“陛下,你是不是改变主意了?” 主意早就改了,本就是送给明臻,明臻觉得血腥,便换不血腥的事物来。她心性过于单纯,也是被他给宠的。 但看着明臻一个人暗暗着急,还缠着自己不放,祁崇也就没有告诉她真相。想看她被自己欺负哭,而后再告诉她真相。 祁崇握住明臻的手腕。 他的手是湿漉漉的,因为刚刚从水中出来,粗糙指腹摩挲过明臻细嫩的手腕,在她手腕上摩挲出一片红痕来。 明臻略有些不舒服,觉得陛下眼神似乎很危险。 祁崇道:“朕一旦决定了,不可能撤回,君无戏言。” 明臻尝试着把手缩回来:“可是,小鹿又未曾得罪陛下。” 没有得罪祁崇,却被祁崇杀掉的人多了去了。祁崇自己都数不清,也就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闭上眼睛,才能想起这些血淋淋的尸体来。 他本就是心性残忍行事狠辣的人。 明臻却把他当成是正人君子。 祁崇手上用了力气,她瞬间落入了浴桶中,因为多了一个人,浴桶里的水瞬间溢了出来,明臻身上轻薄的衣物瞬间紧紧贴住了身体。 她抬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水。 祁崇凑到她的耳边,在她耳垂上轻吻一下。 明臻耳垂有点红,之后抬手搂住祁崇的脖颈:“陛下会尊重阿臻的想法,对不对?这些小事可以收回命令的。” 祁崇看她在自己怀里撒娇,低头咬住她的耳垂,在她耳边讲了几句话。 声音低低的。 明臻脸颊瞬间变得通红。 她咬着自己的唇,一动也不敢动了。 祁崇又捏住她尖尖的下巴,一双幽深凤眸似笑非笑看着明臻:“阿臻愿不愿意?” 明臻低着头道:“可是——我不会呀。” 祁崇道:“阿臻多尝试几次便好了。” 实在是太难为情,明臻也不太熟悉,她搂着男人宽阔的肩膀,脸颊和耳垂红得几乎滴出血来,而后半推半就的从了祁崇,缓缓坐在了祁崇身上。 眼泪几乎瞬间从眼眶里出来。虽然这次祁崇没有用药,但这次明臻也没有喝酒。哪怕是在水中,也很真切的感觉到了男人的存在。 她一边哭一边在祁崇的怀里,祁崇轻轻擦拭着明臻的眼泪,过程其实很温柔,他并没有粗鲁的对待明臻。 是他的小姑娘太不争气,生性最爱哭,哭得他下腹熊熊燃起了火来。 时间比较短暂,半个时辰过后,明臻已经脱力了,她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绵绵的搭在他的背上入睡。 祁崇并没有满足。 就像给了人一杯醇香的美酒,结果美酒刚刚沾唇,仅仅嗅到了浓郁的香气,尝了一点点,就被人收走一般。 意犹未尽。 但明臻既然肯尝试,便是一点进步。 从前祁崇以为自己不爱美色,清心寡欲,现在才发现,不是不爱,而是只爱明臻。与明臻在一起之后,才发现自己在这方面有太多不可说的想法。 压根都称不上是君子能做出的事情。 他想要诱得明臻主动索取,想让她缠着自己,让她为自己而意乱情迷失去所有矜持,像妖精一般勾引自己,亦想在各种时间,在各种地点,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将她欺负哭。 把人抱了回去,擦干净头发,明臻脸上的潮红久久不退,这次虽然缓慢,对她来说却深刻了一些,几乎大半都给了她,前所未有,她刚刚被祁崇破身一两次,还不能将他的强大全部容纳。 明臻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小腹隐隐作痛,昨天太胡闹了些,现在回想,明臻都觉得身体里似乎还有祁崇的存在。 祁崇上朝去了,明臻揉着自己的小肚子,眉头轻轻蹙起。 她卷着被子在床上滚了滚,一双眼睛盯着床帐。 她起来梳洗,天琴和新夜也入了宫,用过早膳之后,天琴对明臻道:“姑娘,慎德皇太妃想请您去她宫里坐坐。” 明臻几乎都要忘了这个人,她脑海里只有隐隐约约一点的印象,印象里这位太妃似乎并不是很喜欢自己。 太妃是祁崇的长辈,对方有邀请,明臻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 她点了点头:“好,我等下就过去。” 慎德皇太妃等了许久,等的期间,一旁嬷嬷讲道:“估计是直接封皇贵妃,当初楚氏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呢,她如今住承元殿,与陛下同吃同住,啧啧,明家怎么就如此幸运,生了这样一个招人的宝贝儿?” 慎德皇太妃闭上了眼睛,她脸色不太好,似乎心事重重,上次梁王祁赏来过,等祁赏走了之后,她看起来就郁郁寡欢。 唐素馨知晓祁赏看不上自己,这段时间她竭力在皇太妃面前好好表现,结果皇太妃也不太理会她。 她真的害怕是不是祁赏在皇太妃面前说了什么,导致自己梁王妃的位置要泡汤了。 嬷嬷又道:“托这个小美人儿的福,安国公夫人罗氏也被封了一品诰命夫人,眼见着安国公府随着陛下的登基衰落不少,后宫一有了她,安国公府又起来了。” 皇太妃之前没有享受过先帝的盛宠,她各方面平平,也是因为平平才混到了今天,哪怕经常和楚氏有冲突,也走到了最后。 没有当过宠妃,她却知道宠妃是怎样的。 皇太妃抿了一口茶,淡淡的道:“当初楚氏得宠,先帝一连十日未上朝,天天罢朝,朝中大事都给靖王处理,旁人要找他,都是从楚氏的床上找他。那才是真正的得宠,明家这姑娘虽美,勾人的本事应该不足,不然,皇帝为什么今天早早就去上朝了?” 嬷嬷在旁边盯着,心想着是先帝沉湎享乐,如今陛下励精图治,着重江山,但终究不敢反驳顶嘴。 慎德皇太妃也不可能一直在宫里住下去,应该等唐素馨和梁王大婚,她便搬到梁王府,和自己的儿子一起住去。 曾经后宫不是她的,以后也不是她的。 正说着话,明臻已经到了,一旁传话的公公小声道:“直接单独坐着陛下的步辇就过来了。” 皇太妃点了点头。 等明臻进来,嬷嬷赶紧招呼着人坐下,并奉上了太妃宫里最好的茶水。 明臻礼貌道谢,之后轻轻抿了茶水,尝了一下味道润一润嗓子。 慎德皇太妃笑着夸奖道:“明姑娘一举一动都很合规矩,真是大家闺秀,你们两个也该好好学一学。” 唐素馨和唐素柔虽然心里不高兴,还是笑着点头:“是。” 两人讲了一些话,慎德皇太妃又道:“前段时间哀家得了一对玲珑角,赐给了素馨,她与梁王快完婚了,据说这可以护佑他们夫妻和顺。” 正说着,皇太妃让宫女把这对玲珑角拿了出来。 玲珑角鹿十分罕见,这对玲珑角也价值连城,莹润光洁如玉石,若在阳光下,还会散发出奇异的光彩。 皇太妃本就是为了炫耀。 这些年轻小姑娘,最是喜欢攀比,旁人有什么,自己没有,便一定要千方百计弄个更好的过来。 尤其是小门小户小家子气的庶女,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看见好的就想要。 明臻只看了一眼,昨天她也想象过玲珑角会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原来就像美玉雕琢出来的一般,虽然珍贵,却没有脑海中想象的那般瑰丽,玉雕对明臻而言比较常见,这个在她看来自然平常。 但旁人的东西,为了表示尊重,明臻自然会夸奖,不让主人失了面子:“果然漂亮异常,希望保佑梁王与唐姑娘百年好合。” 唐素馨这也是头一次听说要送给自己,她脸色涨得通红,异常兴奋。 皇太妃让明臻抬手去摸一摸,明臻便将袖子往上轻轻拉了下,碰了一下这玲珑角,果然触手的感觉极好。 她闭上眼睛,仿佛能够感觉到它鲜活在小鹿身上的样子。 因为她不经意拉了拉袖子,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腕,皇太妃看到明臻手腕上戴的手串,脸色微微一变。 这串菩提子看似朴素无奇,实际上是一件极珍贵的物件,是已经去世的凌朝高僧开过光的,幼时祁崇常常戴在手上。 皇太妃道:“明姑娘的手串,是陛下借你戴一戴?” 太妃觉得祁崇不太可能将这个给她。 明臻道:“陛下送我的,他说可以辟邪。” 第104章 阿臻会永远陪伴在身…… 慎德皇太妃之后又细细看了看明臻的穿着打扮。 小姑娘身上一针一线俱是不凡。 祁崇当初做秦王的时候,府中便家财万贯,是所有权贵中最多财富的。但祁崇本人却低调,不像祁赏这些喜爱花天酒地挥霍无度斗鸡走狗娇童美婢样样都沾。 如今做了皇帝,富有四海威加宇内,自己的私库也很充裕。 千娇万宠一个小姑娘,自然怎么豪奢怎么来,吃穿用度都要给人最好的。 身为男人可以吃些苦头,但自己的女人,半点苦头都不能吃。 越看越是觉得心里酸溜溜,这就是嫉妒。嫉妒这小姑娘年轻貌美,嫉妒总有人轻而易举便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 慎德皇太妃心里不太好受。 她手中捏着一串佛珠,佛珠转了转,皇太妃道:“阿弥陀佛。皇帝也太娇惯你了,哀家总觉得女孩子还是要吃一些苦,吃苦的女孩子才坚韧,贤良朴素是后宫宫妃的准则,阿臻啊,你也要劝皇帝收敛一点才是,享福太多折你寿命,总是不太好。” 明臻自从幼时进了秦王府便是这般,她身在福中,自然不知道自己享有多少福气,因而只觉得慎德皇太妃的话语莫名其妙。 因而她应付着点了点头,不和对方多起争执:“太妃说的极是。” 在这里吃了一碗茶,明臻便要告退了。 出去之后,她暂且松了一口气,方才在慎德皇太妃这里总觉得闷闷的,心里不太舒服。 天琴看到明臻神色恹恹,便上前扶着明臻的手,轻声安抚道:“姑娘且忍一忍吧,太妃过不了几个月便要去梁王府住,日后也不经常见面。” 明臻“嗯”了一声。 天琴之后又道:“不过,日后姑娘长久在这宫里,一些事情也要适应着去做。” 虽然无后妃,不用打理后宫管一些妃嫔之间的小事,但是身为皇后,总要与宗室打交道,还有各家的夫人小姐。 不过天琴并不是十分担心这些。 明臻在人前一直都安安静静,沉默寡言,哪怕开口讲话,从来都是谈吐优雅得当。身为皇后保持威仪,少言寡语自然重要。 想着想着,天琴又哑然失笑,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未来的事情还很远呢。 之后便去了行宫,这几天祁崇压根没有时间与明臻相处,前朝事情实在太多,每日焦头烂额,只是处理政事便处理不过来。 变法之初实在要顾及很多问题。 明臻也知晓祁崇很忙,她当然不会刻意去打扰,自己偷偷去御膳房和御厨学做饭,做了清热解暑的羹汤让李福送去。 憬山行宫清凉幽远,明臻一到行宫便感觉出了凉快,外面竹林一片翠绿,风一吹,竹叶的声音沙沙作响,也让人心旷神怡。 她在风中坐了一会儿,天色渐晚,明臻便要回去,经过书房的时候,明臻听到有人在谈话,似乎是女子的声音,她忍不住悄悄探头去看。 原来是淑静公主,淑静公主比原先又活泼了一些,本来往下撇的嘴角也变得上翘起来,似乎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这样去看,其实淑静不丧气时也是很娇艳的美女。 明臻没有偷听别人讲话的习惯,之后便回了自己的住处。等到晚上的时候,祁崇回来,明臻才问了一下。 祁崇道:“淑静是要求她的婚事,她看上了一名年轻人,让朕为她指婚。” 也算是情投意合,对方与淑静也有几分意思,年轻人是前两年的榜眼,斯文俊秀,在官场也很是清正。 淑静喜欢,便大胆向祁崇提出了赐婚的请求。 祁崇对淑静无感,不过是个异母的妹妹罢了,在他眼中也几乎和陌生人无异。但淑静年龄大了总要出嫁,她已经有了心仪的对象,便省去再择人。 明臻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淑静公主人很好,陛下,你便答应她吧。” 祁崇捏了捏明臻的小脸:“好,给她多添一些嫁妆。” 明臻抿唇笑笑:“我就知道,陛下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淑静前些年一直被欺压,甚至被打击得心性扭曲性情压抑,如今嫁给心仪之人,夫妻安安稳稳过日子,也是苦尽甘来。 她对祁崇的喜欢一直都没有变,近来祁崇却有些心事。 心事自然是虞怀风带来的。 虞怀风不好好在漓地治理他的国家,又来了凌朝。这次回来,祁崇担心对方会将明臻带走。 明臻自己大概也要回漓地一段时间,无论离开的时间是长是短,祁崇都不愿意她离开。一去千里迢迢,路上变数太多了,而且明臻又是一个特别容易忘事的,她小时候祁崇出去打仗,离家久了小明臻居然把他给忘了。 她能够看出来陛下最近不开心,朝堂上的烦心事太多了,作为皇帝其实不容易,尤其是要当一名好皇帝。 明臻抬手搂住了祁崇的脖颈,主动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殿下不开心的时候,阿臻会永远陪伴在身边。” 自从上次在浴桶里那一次之后,这段时间祁崇都没有再碰她。 一来太医让祁崇克制,尽量少折腾明臻,明臻的身体经不起他的太多宠爱。 二来祁崇这段时间的确很忙,有的时候回来都要凌晨了,实在没有时间顾及此事。 不过今天晚上,祁崇略有些失控,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长久积压太多的思念在此时才能给她。 也可能是他对明臻的独占欲太深,想要急于拥有她,让她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虞怀风这次回来,威胁到了祁崇。 他一直都是很霸道专‘制的一个人。 明臻今晚觉得是有一点点疼了,和前两次相比,感觉没有那么温柔。 但她可以感知到陛下的情绪,知晓陛下心情似乎并不好,因而便竭力忍着不哭,尽管明臻是那么爱哭的一个人。 虽然声音里略带着一点点哭腔,眼眸也像小兔子一般红通通的。 祁崇实在是不满于当下所得到的,因而才这般霸道守护,急于向明臻证明,证明自己才是可以保护好她的男人。 可明臻实在太累了,她几乎想要昏迷,而且因为太热而出汗,头发都湿得贴在了肌肤上。 她绵绵的手指都害羞而紧张的微微蜷缩,脸颊泛出淡淡的粉色,因为害羞而不好意思直视他。 最后才嗓音哑哑的哀求祁崇:“陛下放过阿臻好不好?” “阿臻、阿臻真的不行了。” “真的,阿臻不骗陛下。” 再来一次,或者更久一些,恐怕她会昏厥过去。 祁崇吻住明臻的唇瓣,与她接了一个很甜的吻,最后离开她的时候,明臻长发铺散在了枕上,眼睛也轻轻合上。 柔软娇弱,实在让人喜爱迷恋,整个人都沦陷在了她的温柔乡里。 祁崇知道自己有点过分了,居然这么长时间,转瞬几个时辰过去。 夏日容易让人出汗,汗水顺着他壁垒分明的腹肌流淌,汇聚了很多。 男人雄性的气息浓厚,在这小小一方空间里,给了明臻很多安全感。 他就是明臻最为安全的场所,只要有陛下就足够了。 这个时候,祁崇也有点后悔,他怎么可以对明臻这么凶残,就算想要酣畅淋漓的一场,也要等她身体再好一些。 可她乖乖的,哪怕嗓子都哑了,仍旧绵绵搂着祁崇宽阔的肩膀。 祁崇道:“朕有点失控了。” 他只是太喜欢阿臻,阿臻让他神魂颠倒。 明臻给他的愉悦难以形容,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其实还有精神上的满足。 毕竟这样的小尤物小美人,美得无可描述,他最喜欢的人,对他也是全心全意的喜欢,现在与他在一起,只要想到这个事实,祁崇就觉得自己更加喜爱她。 明臻脸上的红晕未退,发觉祁崇有点愧疚,她小手摸了摸祁崇的脸:“陛下是有一点过分,不过,阿臻很喜欢陛下,陛下很……” 犹豫了一下,明臻凑到祁崇的耳边,自己脸色更红,却要讲出话语去鼓励祁崇:“陛下真的很厉害……” 祁崇的心被重重戳了一下,很酥的感觉,继而捂住她的嘴巴:“傻阿臻,你再讲下去,朕让你明天无法下来。” 她感觉到祁崇似乎又对自己有了兴致,因为害怕便闭嘴,下半张脸被祁崇捂住,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还带着事后的温柔之意,含情脉脉且可怜巴巴的望着祁崇。 祁崇受不了明臻的眼神,他其实不清楚,明臻为什么可以这么甜,又甜又软,让人的心都融化了。 他抓住明臻试图挣扎的两只手臂,检查了一下是否将小姑娘弄伤。 倒也还好,并没有受伤。 明臻被男人按着不能动弹,一时间害羞得更加脸红了,就像一块热气腾腾的小软糕,忍不住用小脚丫在他结实胸膛上踹一踹:“陛下松开我。” 绵绵小脚也被握住亲一口。 天色已经有点亮了,东方泛出了鱼肚白,祁崇把她搂到了自己怀里,这一次算是过去,明臻也昏昏欲睡,祁崇闭上眼睛,轻轻搂着她:“朕很久没有陪伴阿臻了,今天阿臻休息一天,明天朕带阿臻一起去骑马。” 明臻“嗯”了一声:“好。” 现在她也会骑马了,不过祁崇不放心让她单独骑马,还是让她和自己骑同一匹,在自己怀里,时时都看着才觉得安心一点。 明臻道:“殿下要去山里找什么?” “玲珑角鹿。”虽然明臻不许他杀鹿,但他想带明臻去看一看,“让阿臻看看。” 明臻身上围着月白的披风,祁崇今天也穿月白的衣袍,两人共同在一匹马上,看起来着实般配,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清泉叮咚,时而有可爱的小兔子从眼前跳过,如果是从前,祁崇一定要猎取它们,眼下明臻在,她最喜欢兔子小鹿这样的小东西,祁崇便放过了它们。 明臻很少这样出来玩,也觉得山间清净,让人心旷神怡,和祁崇在一起也很开心。 第105章 让她小脚在自己衣服上…… 明臻很少来这样的乡野之间去玩,她看什么都好奇,远远看到一个灰色的小兔子在吃草,明臻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想要把小兔子抱起来。 结果,野生的小兔子灵敏得很,它似乎注意到了有人接近明臻,长长的耳朵抖了抖,三瓣嘴一翕一合,蹦蹦跳跳的跑了。 明臻扑了个空,略有些丧气的回头。 祁崇也从马上下来。 明臻摘了很多朵小野花,编成花环戴在了头上,山间凉风幽幽,格外清凉。 往前看到有溪水流淌而过,明臻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的将鞋袜脱了下来,她将绣花鞋和软袜放在了一旁石头上,小脚浸泡在了溪水中。 一双玉足生得极美,祁崇在床榻之间也喜欢玩弄明臻的小脚。本就白得无暇,剔透美玉雕琢出来似的,极为漂亮,让人移不开眼睛。 不过此时是白天,又是在外面,无论如何,祁崇都仍旧保持着平日里的冷冽,他俯下身来,半跪着捏了捏明臻的小脸:“是不是走累了?” 明臻并没有感到太累,她摇摇头。 溪水清凉,浸泡在里面格外舒服,祁崇道:“不要泡太久,毕竟太冷,寒气入体对你也不好。” 明臻当然也知道,她现在只想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祁崇抬手握住了明臻细腻的小腿,莹润的一截,她的脚略有些冰凉,可能在水里泡久了,现在并没有其他东西可以擦拭,祁崇把她抱在怀里,让她小脚在自己衣服上蹭一蹭,直到蹭干净。 其实祁崇有轻微的洁癖,平日受不了旁人触碰自己,更不要提湿漉漉的小脚在自己衣服上蹭干。 但明臻的话,他也只能纵容着她。 明臻擦干之后,祁崇又给她套上了雪白的袜子,将精致的绣花鞋穿上。 她站了起来,本来明臻并不算娇小,在女孩子中也是玲珑有致,可能祁崇长得过于高大,以至于她在祁崇身边显得很娇小。 祁崇今日穿劲装,墨发以银冠束起,宽肩窄腰,一双腿十分修长,他背上带着弓箭,腰间挎着长刀和剑,武器的重量都不轻,沉甸甸的,明臻压根都不能将祁崇的长刀给单手拿起来。 他却十分轻松。 明臻见祁崇武器齐全,看起来威武霸气,仰头望祁崇的时候,眼睛里也放着光,充满了仰慕:“陛下好厉害!” 祁崇捏了捏小姑娘的鼻尖:“踮起脚来。” 明臻乖乖踮脚。 男人低头含住了她的唇瓣。 十分甜美的味道。 因为男人侵略性太足,明臻不自觉的便攀附住了对方精壮的身躯,分开的时候,她耳垂红红的,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睫毛来,细腻白净的脸上泛着点点红晕。 祁崇不太理解小姑娘的薄脸皮,总是容易害羞,在房间里害羞,在外面也害羞,白天害羞,晚上也害羞。 他轻轻捏捏明臻的脸:“朕是阿臻的夫君,阿臻害羞什么?” 明臻略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她自己也不清楚害羞什么,可能天生就是这样容易胆怯的性情。 她摇了摇头,又踮起脚来:“阿臻脚酸,殿下抱着阿臻走。” 抱起她来倒是轻轻松松,明臻在祁崇的臂弯里,好奇的道:“玲珑角鹿在哪里呀?会在山顶么?” 祁崇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唇畔蓦然浮现一丝阴冷的笑意:“大概吧。” 明臻又道:“什么声音?是有猛兽吗?” 祁崇捂住了明臻的耳朵:“阿臻听错了,朕带你去找玲珑角鹿。” 此时此刻,行宫之中。 梁王祁赏身边是两名丰满妖娆的侍妾给他捏腿,他手中捏着棋子,黑子落下。 祁赏清俊的面容上浮现一丝冷笑:“旁人都说孤爱美人,可最后,孤未曾死在美色之上,祁崇倒要为此而死。” 一粒白子也落下了。 对面的男子儒雅有书生气,俊眉修眼,身着石青长袍,赫然是消失已久的五皇子祁修。 祁修最近染了病,身体不太好,一直在咳嗽,他轻咳几声,目中露出哀戚:“这天下给谁去坐,都比祁崇坐在这个位置上令我安心。” 他的父亲母亲被杀,兄弟妹妹也被杀,这些不仅仅是祁修的至亲,也是祁崇的亲人,与祁崇有着血缘,可是,祁崇却心狠手辣,将所有人杀得一个都不剩。 祁赏摇了摇头道:“你放心,孤不似祁崇,孤最念兄弟之情。当初景兰姑姑被杀,令我唇亡齿寒,我亦苦苦哀求,让他放过景兰姑姑,结果他半点怜悯都没有。对至亲的宗室尚且如此,又如何妄求他治理得好天下呢?” 确实是唇亡齿寒。 景兰长公主的罪孽在祁赏看来只是小事,他们皇亲贵戚,不过杀了几个平民,犯了一些刑法,如何就到了砍头的地步? 这些事情,祁赏私下里也做过,不仅仅是他,慎德皇太妃的娘家唐家,在荣州最显赫的家族,也贪腐无比,危害一方。 祁崇上位之后,荣州一些官员已经要将唐家的所作所为传到天子耳中,结果被祁赏给杀了。 曾经祁赏也是真心实意的跟着祁崇,他仰慕祁崇强大,真心希望祁崇当皇帝。 但这一年多来,祁赏却发现,跟随祁崇,却不按照祁崇的命令去行事的话,哪怕是至亲,也会被祁崇杀掉。 祁崇并不是因为你是至亲兄弟,而会包容你所有罪名的人。 祁崇手下混得比较好的,譬如尉迟净、祁庭等人,都是将心思用在正处,从不从阴暗面获取利益的刚正之人。 但祁崇本人杀戮无数,弑父弑弟,不择手段,又凭什么要他的手下刚正不阿? 祁赏陷在这个误区里很久了,自从先帝死后,他一直都闷闷不乐,最后只得出了一个结论。 那便是成为至尊。成王败寇,成为人世至尊,不管自己如何,都可以严于律人宽以待己,可以为所欲为,与其他人享有不同的规则,不对,是游离于规则之外。 可以饮用世间最醇香的美酒,享有天底下最美的女人。 像唐素馨这样蠢钝粗俗的女子,祁赏这样看脸的男人自然看不上,成为皇帝,便可以纳一群美貌的宫妃,甚至可以将祁崇私养的小美人给抢夺过来。 所有的一切都是权力带来的,难怪这么多男人为权力发疯发狂,汲汲营营只为多一分大权。 祁修沏了一杯茶,抿了一口:“讲一讲祁崇身边那名叫做阿臻的美人儿吧,祁崇当真那么宠她?” 祁赏冷笑一声道:“她生来有病,从前一年十二个月,她能病十个月,天天喝药,只是她的药钱,就能建造一所渃山行宫。这还不算,穿的衣物,用的首饰,都是她用剩下来,内务府才给你母后和你妹妹用。” “咱们父皇爱喝的天山清水绿,其实他喝的都是次一等的,进贡的官员对父皇说是天气收成不好,你知道为什么?因为她也喜欢,巴结祁崇的官员都将顶级的给她送去了。” 祁修眸色深了几分。 祁赏笑道:“你对她有意思?祁修,寻常王爷可养不活她,她是一朵极贵重的白牡丹,不能经风吹雨打,旁人摘去了,两三天就凋谢了。” 所谓金屋美人,需要铸真正的金屋去娇养,这并非牢笼,而是温室。 祁修道:“祁崇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她在祁崇的身边,肯定小心翼翼,哪怕住在金屋之中,也不如寻一个真正的有心人。” 祁赏莫名笑了起来,他落了一子:“这般尤物,倘若人是你的,你舍得冷面待她?她就算想要天上的星星,祁崇这个疯子也会给她去摘,掌心至宝,一直到及笄后一两年,祁崇都没有碰过她,把她当妹妹。” 祁修看着局面,叹了口气:“我输了。” 输得一塌糊涂。 祁赏眼中闪着得意的光芒:“也正是因为祁崇爱她,才会落入孤的圈套。只怕这个时候,韶山之行,祁崇有去无回。” 玲珑角鹿的消息是祁赏派人在京城中传开的,他再清楚不过祁崇的习性。 祁崇对他那个小美人有着近乎偏执的宠爱,小美人不说要什么,只要他听见了,觉得能让人开心,自己肯定就去取来了。 祁赏没有见过玲珑角,这是至宝,他只伪造了一副给太妃,让太妃拿给明臻看看。只要这个小姑娘再撒撒娇,说自己也想要,这件事情便十拿九稳了。 韶山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祁崇过去。 这个时候,门被敲了敲,祁赏大笑几声,站了起来:“进来吧。” 进来的却是李福,完全出乎意料。 李福笑嘻嘻的道:“梁王殿下,五皇子殿下,许久不见,奴才给您送礼来了。” 刹那之间,祁赏脸色变得死白死白。 李福招了招手:“带过来给两位殿下看看。” 不多不少,一百五十个人头,堆满了祁赏的宫殿中,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直冲天灵盖。 李福继续笑着道:“真是不好意思,本来想完完整整的给您送来,可是——哪想下面这些人太蠢笨了,把其他部位都剁成了泥浆,只能留在山上当肥料滋养草木,这时候也送不来了。” 祁赏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他完全不信眼前的一切,他甚至都不知道,消息是什么时候走漏,祁崇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计划,明明这是天衣无缝:“这——这——” 李福看这两位殿下几乎要吓傻了,这才脸色一冷,阴森下令道:“来人!将这两名乱臣贼子拿下,即刻打入大牢!” 士兵们一拥而入,将祁赏和祁修双双给按到了地上。 李福一脚踹翻了桌上的棋局,一旁伺候祁赏的两名美人瑟瑟发抖,如抖筛糠一般。 他阴阳怪调的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梁王,您与陛下这么多年兄弟情义,应该能够想到自己的下场。走吧。” 第106章 龙椅上的帝王孤独而伟…… 明臻和祁崇很快就到了山顶,虽然一路上都没有见到玲珑角鹿,但两人欣赏了一路的风景。 明臻被男人抱在怀里,她抬眸望着祁崇:“陛下,你累不累呀?如果累的话,阿臻自己下来走路。” 虽然她很轻盈,但也是有很多重量,祁崇抱着她上山,明臻也担心把他给累坏了。况且他身上还带着很重的武器。 “不累。”祁崇道,“朕的体力一向很好。” 明臻也知道祁崇的体力不错,但她还是有些心疼:“陛下毕竟年龄大了呀,比阿臻大那么多,已经不年轻,感到劳累也是很正常,不必在阿臻面前逞强。” 祁崇道:“阿臻再胡说八道,回去后朕便把你绑在床上,让你看看朕究竟是不是已经老了。” 他正当青壮年,这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却处处胡言乱语,讲一些不着调的话扎他的心。 明臻乖乖闭嘴了。 山路崎岖,上山的路其实很艰难,山上亦有一些猛兽。不过这些山间猛兽都不敢轻易招惹祁崇。 毕竟祁崇年少时猎虎猎熊,再凶猛的野兽也要伏诛在他的脚下。 一直抱着明臻上去,祁崇的呼吸都和平日里一样,没有半点气喘。 脸色也如常。 明臻从山顶往下去看,看到层层林海,浓郁翠绿的林木在远处绵延,风景奇异而美好。风从远处云海而来,湿润而清凉,明臻轻轻闭上了眼睛,乌黑发丝在风中被吹了起来。 祁崇低头温柔看着自己的小姑娘。 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喜爱。 明臻轻声道:“希望与陛下一直在一起,如梁上春燕,朝朝暮暮常相见。” 祁崇握住了她的小手。 远处传来了声音,明臻回头,看到一只小鹿哒哒跑了过来,它低着头吃草,身体是银白的颜色,隐隐带着光辉,一对鹿角分了四道叉,长约三尺,如同鲜红玛瑙一般,阳光下十分灵动。 她诧异的微微分开了唇瓣。 小鹿啃了两口草,又哒哒跑着下山了。 祁崇道:“这就是玲珑角鹿。” 明臻没有想到会这么漂亮,压根让人移不开眼睛,与在皇太妃宫中看到的玲珑角完全不同,她望着小鹿消失的方向:“实在太漂亮了。” 祁崇去拿背后的弓箭:“阿臻喜欢?” 明臻按住他的手:“喜欢,但是不想捉它回去,让它在山里玩吧。” 韶山本来没有玲珑角鹿,这是祁赏捏造了流言在京城中流传,想要以此来吸引祁崇来这里。 这一头小鹿,其实是祁崇让人从千里外的宝灵山上捉来,放到了这里,带着明臻一起来看一看,满足小姑娘的好奇心。 天色不早了,祁崇对明臻道:“阿臻,我们下山,朕还要回宫再处理一些事情。” 明臻虽然不清楚是有什么事,但看祁崇的神色,亦能猜出是一些重要的事情。 她点了点头:“好呀。” 祁崇从袖间拿出了一条黑色的绸带,蒙在了明臻的眼睛上:“太阳刺眼,朕背着阿臻下去,阿臻睡一觉。” 明臻趴在了祁崇宽阔的背上。 祁崇能够猜到山脚下的场景有多么血腥,明臻平日里不能见血,这样的血腥场景让她看到了,只怕回头会做噩梦。 果不其然,道旁的草木都被染得腥红,尸体横竖其间,格外狰狞,所有头颅都被割了下来,应该拿去恐吓祁赏了。 祁崇的手下杀人一向没有章法,向来快准狠,顾不得什么体面,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上头交代的事情便是了,因而这些人死得格外凄惨。 明臻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道,就要把蒙眼睛的绸带给扯下来,想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祁崇按住了她的手,沉声道:“别动。” 明臻略有些不安:“殿下,怎么啦?” “无事。”祁崇把明臻放到了马背上,之后翻身上马,捏了她的下巴,让她回头与自己接了个吻,“我们走吧。” 明臻忘性最大,等不到回宫便忘记了。 回去之后,李福在祁崇身边耳语几句。 祁崇眸色一冷,让李福下去了。 祁赏和祁修被抓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宗室大臣都纷纷过来求情。 两人都是祁崇的亲兄弟,身上流着皇家的血,哪怕犯了天大的错误,也不能轻易被杀掉啊。 况且祁崇已经杀过一个祁延了。 靖王和祁庭也都来面见祁崇。 靖王年纪很大了,现在须发都白了,在祁崇的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陛下呀,你可以将他们贬为庶人,甚至流放到异地,可千万别杀了他们。先帝尸骨未寒,你便贸然杀掉兄弟,他地下有灵也会觉得不安。” 先前祁崇杀祁延,众人不敢有任何声音,一是祁延品行确实不佳,二是当初所有人都畏惧祁崇。 如今祁崇稍微收敛了一下暴戾性情,加上祁修和祁赏在朝中表现还算不错,两位皇子,贸然被杀掉,各个大臣都觉得心疼。 祁崇冷冷的道:“朕要放虎归山么?留着这两个威胁,朕寝食难安。” 靖王在祁家辈分最长,一心为国,他是真的不希望祁家同室操戈,兄弟反目成仇。 这次并不知晓祁赏和祁修做了什么,只以为是祁赏私自藏了祁修,如今被祁崇发现,祁崇要杀了他们泄愤。 靖王道:“梁王与您一向关系深厚——” 祁崇冷笑一声:“关系深厚?这段时间他瞒着朕,背地里谋划了不少刺杀行动,甚至与江湖门派勾结,请来了不少高手。” 一道密奏被扔了下去,祁庭捡了起来,递给靖王,靖王睁大眼睛去看,越看越是觉得惊诧。 祁崇对祁赏的戒备已经很久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是从去年,当时怀风乍然知晓明臻的身份,祁崇府中遭了刺客,一开始祁崇还在怀疑,府中是不是出了旁人的眼线,不然刺客为什么对他的住处如此熟悉,轻轻松松便摸来了。 他怀疑虞怀风怀疑了一段时间,之后便怀疑起了祁赏。 哪怕祁赏当时没有露出任何马脚。 如果一个人自幼被父亲排斥厌恶,母亲都是被父亲所害,兄弟父亲甚至在自己成长的过程中使出各种狠辣的手段取自己的性命,包括但不限于下毒、推落水、刺杀,久而久之,他会对身边任何一个亲人保持戒备。 祁崇便是这样。 他唯一相信的,仅仅有素来天真无邪的明臻,明臻是他教养长大,他知根知底,对于其他人,祁崇从来都不惮于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 哪怕是祁赏这个唯一支持他,对他很好的兄弟。 祁赏虽然与祁崇交好,但私底下,在祁崇看不到的时候,他从来都不得罪祁修,非但不得罪,还处得极好。 虽然与祁延有一些争执,但和祁修的关系,看起来像是兄弟。 靖王看了之后,双手颤抖。 他虽然可惜先帝的儿子要被祁崇杀掉这么多,但是,靖王知道,以祁崇睚眦必报的性情,绝对不会留下任何隐患。祁崇的仇敌绝对会被斩草留根,不剩一点卷土重来的机会。 祁赏有杀祁崇的心思,以祁崇的作风,不把祁赏大卸八块已经是他仁慈。 祁崇看向了祁庭:“你来做什么?” 祁庭沉默了一下:“路上遇到靖王,臣担心靖王身体,一起跟了过来。” 祁崇道:“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回陛下,梁王应当以死谢罪。”祁庭道,“陛下是梁王的兄长,亦是梁王的君主,他企图弑兄弑君,是大逆不道。” 曾经祁庭也常常和祁赏同进同出,两人关系不错,但涉及朝堂上的大事,祁庭却不能以一己私欲来说违心的话。 反叛的罪名一旦落实,不可能存活下来。在祁崇这般多疑的君王手中,更加不可能存活下来。 祁崇淡淡的道:“你们退下吧。” 等离开之后,靖王叹了口气道:“赏儿这样聪明的孩子,怎么会——唉!他是一时鬼迷了心窍!” 不过,同为皇族,靖王也清楚的知道,皇位的诱惑有多么的大,太多人为了这个位置而厮杀,最后丧命其中。 靖王就这件事情不敢发出异议之后,其他大臣虽然感到疑惑,见靖王都妥协,也都不敢再说些什么。 祁庭道:“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靖王,他在做出选择的时候就该想到失败后的下场,请您节哀。” 靖王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感到心疼,全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当初陛下孤立无援,如今却能手握大权,实在令人感慨万千。” 所有皇子在他眼中都是孩子。不过他寿命也不长了,也没有太多的精力去操心这些事情。祁崇在所有皇子中,的确是最聪明,也最适合这张龙位的人。 龙椅上的帝王孤独而伟岸,李福小心翼翼的上前:“陛下——” 祁崇早就习惯了不忠与背叛,对所有臣子与手下都不抱希望,只用利益牵制与利用,堆砌自己的江山。 他淡淡的道:“祁赏和祁修关押在哪里?朕去看看。” “是。” 第107章 祁崇在她额头上吻了吻…… 直到现在,祁赏仍旧认为他的计划天衣无缝,压根不知道自己失策在哪里。 一般情况下,他们这些皇室贵族被投入大牢,也还是给他们安排一间干净整洁的,甚至会比酒馆里的上等厢房都要好。 但是,这一套在祁崇这里显然不成立。祁赏与祁修两人分关在了两个牢房里,各种刑具都在眼前摆放着,这让他们两个养尊处优的皇子都有些胆寒。 祁赏身上的锦衣已经被剥了下来,换成了一件肮脏的囚衣,他无精打采的坐在牢房的一角,这里潮湿阴冷的气息让他浑身难受。 不过转瞬之间,他就从风光得意的王爷变成了阶下囚。但是,如果他的计划得逞,祁崇被埋伏在韶山的刺客杀死之后,祁赏作为先帝之子,母亲又是慎德皇太妃,身后还有唐家支持,肯定能够坐到祁崇的位置上,将祁崇取而代之。 很多事情却没有结果。 从大起到大落,祁赏略有些承受不了,耳朵里一阵一阵的轰鸣,出现了幻听。 这个时候,远处也传来了脚步声。 人走到祁赏跟前的时候,他压根没有反应过来,不仅仅没有反应过来,他甚至以为这是幻听出来的。 直到人越来越近,祁赏才终于抬头。 眼前的男人身着墨色龙袍,威风凛凛的金龙张牙舞爪的盘旋在衣袍之上,男人墨发以九龙冠束起,俊美面容格外冷冽,让人心生畏惧。 祁赏闭上了眼睛:“皇兄。” 祁崇一双幽深冷眸扫过对方。 计划失败,不过被捕,便落魄成现在这幅模样,灰心丧气无比,简直令人失望。祁赏甚至还不如祁修,至少隔壁的祁修已经认了失败的事实,面容冷静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祁赏苦笑一声:“我早该想到,和你作对没有好下场,这些年,一个又一个的敌人被你除去,他们直到被杀,说不定都不知道是你在背后算计。我又何德何能,可以将你置之于死地?” 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祁赏仍旧抱着侥幸心理。他不可能金盆洗手,放弃从前的某些行径,也不可能让唐家放弃在荣州的所有勾当,与其等祁崇变法之后对自己下手,还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 祁崇这次过来,并非对这个弟弟留有一丝情感,单纯想要看看祁赏有多落魄罢了。 因而听到祁赏的话,祁崇仅仅冷淡抬了抬眉。 祁赏多少还是有几分不甘:“你一直都把我当成兄弟,为什么会提防我?有人将消息流露给你了?” 祁崇淡淡的道:“朕从未完全信任过你。” 从一开始,祁赏就不清楚祁崇的真正实力,他永远都只看到片面的事情,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不知晓祁崇有多少耳目,也不知道自己其实在祁崇的眼里,只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 “你只有我一个兄弟真心相待,”祁赏不相信这个事实,“你不信任我?” “天真。”男人的声音冷冽如冰,在这一方狭窄的空间里回荡着,“朕从不相信你们的真心。京城里任何谣言的传播,朕都会派人彻查出处是哪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朕的掌控之中。” 包括祁赏暗中收留祁修,也都在祁崇的掌握之中。 “你谋逆失败,这件事情也会连累到太妃和唐家,祁赏,背叛朕,你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男人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让人胆寒无比,“她们都会因你而被杀。” 祁赏脸色终于变了:“我母妃什么都没有做,她是无辜的!” “可你总要付出代价,”祁崇残忍的刺激着祁赏,对于背叛自己的人,他不可能有一点点仁慈,他会让人在临死之前,受到肉体与精神上的双重折磨,让人心如死灰,“所有与你有血缘的人,都会因你的背叛不得善终。” 祁赏歇斯底里的吼叫了几声。 祁赏目光冰冷,无一丝情感的目光落在了这名发疯的青年身上。曾经祁赏也是京城里难得一见的美男子,青楼花魁为他倾倒,各家小姐为他吃醋,一度风华无双,现在却疯了一般去撞眼前的铁栏:“祁崇,你这么残忍,杀尽亲人,迟早会遭报应!” 报应?祁崇从来不信这些。 祁崇只看眼下,如今祁赏是阶下囚,没有人能够动摇自己的地位。 祁赏一边撞着铁栏一边痛苦的道:“凭什么命运对你如此优待?皇位是你的,什么都是你的,祁崇,你这样人就该孤独终老,无人相信你!” 祁崇残忍一笑:“朕改了主意,原本太妃自缢即可,现在朕要她饮下牵机毒,受尽折磨而死,至于你——尸体不得进入皇陵,扔进乱葬岗。” 祁赏眼眶欲裂,几乎想冲上来杀了祁崇:“你恶贯满盈,惨绝人寰,上天一定会报复于你!” 曾经两人推杯换盏称兄道弟,但在涉及真正的利益之后,也成了彼此敌对的仇人。 对于祁赏的话语,祁崇只觉得可笑。 只有这样的无能之人,无法推翻自己,无法战胜自己,才将微渺的希望加诸在了上天身上,企图上天能够主持公道。 但是,能够掌控局面的终究是人,像祁赏这样的棋子,自然不知道君临天下把控全局是怎样的感受。 夜色凉如水,哪怕是三伏酷暑,在这深山行宫里,夜晚也是清凉的。 李福看着祁崇的脸色冷寒,小心翼翼的跟在了一旁。 跟了祁崇这么多年,他也算是比别人更加了解祁崇一些。 祁崇对于祁赏这个兄弟,也不算全无感情,至少也有两三分情面。不然早就收拾了他,上位之后,之所以全无动静,也是给他改过的机会。 结果这个蠢货会错了意,以为祁崇是没时间收拾自己,非但不想着改过,还想着谋朝篡位之后继续下去。 被杀也不冤。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被封王,同是祁崇的兄弟,他俩与祁崇的关系还不如祁赏亲近,封王之后有富贵有权力,不贪心更多,也不做欺压百姓卖官鬻爵强取豪夺等勾当,日子过得不比大多数朝臣要欢快? 本来祁赏安分守己一点,可以更好,贪心不足蛇吞象,舍不得外祖家的利益也舍不得美色与钱财,最后将自己给吞进去了。 作为皇帝,各方畏惧,各方想借皇帝的权威而谋取权益,熙熙攘攘的人都投靠到他的面前,对着他下跪,看似忠心耿耿,实际上却都是服务与皇帝这个身份。 所谓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就是这种感觉。 祁崇素有一点洁癖,不仅仅表现在平常所用之物之上,也表现在心中。 他只要纯粹的,干净的,无一丝瑕疵的情感。倘若有十分,便要十分,少一分都不行,不能掺杂一点利益。 倘若无法做到,对祁崇而言,便不是亲人,而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或远或近,都是棋子罢了。 他操纵着棋局,左右着天下,将他们一粒一粒,放到应该放的地方,让天下太平,重现盛世。 回去的时候已经夜深了,祁崇想着明臻已经睡了,他去沐浴更衣。 李福笑着道:“陛下,皇后的礼服已经制成了,改天可以送来让您看看,姑娘比较挑,喜欢好看的,衣服做了三套,朝冠首饰也做了两套。另外,奴才还让人做了两套喜庆的嫁衣。” 他在宫里这么多年,后来又跟着伺候祁崇,八面玲珑,早就知道怎么做让祁崇高兴。 祁崇点了点头。 李福拿了墨色亵衣给祁崇穿上,男人结实的腹肌块块分明,线条利落,肩膀与胸膛宽阔,瘦削但很有力量。 他入了里面,床帐低垂着,熏笼里点燃着淡淡的龙涎香。明臻亦有自己的房间,招架不住祁崇的时候,便回自己的床上睡。 祁崇以为明臻回去睡了,结果,他掀开床幔,看到小姑娘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向自己,白嫩脸颊略有些鼓起,似乎很委屈。 祁崇揉一揉她的头发:“怎么还没有睡?” 明臻小手抓着被子,被子拉到了自己的脖颈处,她小声道:“阿臻等陛下回来再睡觉。” 祁崇在她额头上吻了吻:“又做噩梦了?” 小姑娘头发又密又长,暧昧铺散在了枕上。 她摇摇头:“没有做梦。” 祁崇进了被子,搂住明臻的身体,与她一起睡觉。 入手温软,香香的气息钻进了鼻子,把她搂到怀里的时候才发现不正常。 她居然没有穿衣服。 祁崇一时间不知道把自己的手放在哪里是好,这种场景实在猝不及防,以至于祁崇愕然,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扑倒这个投怀送抱的小美人:“怎么没有穿衣服?着凉了怎么办?” 明臻耳垂红透了,两只手指对着戳戳戳:“阿臻……阿臻……”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 祁崇瞬间明白了小姑娘的意思。 原本的坏心情一扫而空,甚至十分惊喜。 他亲了一口明臻:“阿臻学会投怀送抱了?” 明臻红着脸,害臊的钻进了祁崇的怀里,滚烫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一句话也不讲了。 祁崇将自己的上衣给了她,不穿衣物,等下出了汗会受凉,她穿上去有点大,不是有点大,是太大了。 明臻坐在祁崇坚实的胸腹之处,低头用小手去将衣服给穿好,袖子实在太长,松松垮垮,衣服上都是陛下身上清朗又成熟的气息,她露出一截莹白的小腿。 平日里明臻从来都不穿墨色的衣服,凌朝素来只有男子才穿墨色,单薄的墨色衣物衬得她肌肤特别白,又白又润。 明臻穿好之后,又悄悄钻进了被子,搂住陛下的腰,害羞的在陛下肩膀上咬了几口,留下小小的齿痕。 第108章 1明臻很认真的在祁崇…… 小姑娘香香软软的,抱起来格外舒服,让人爱不释手。 祁崇自然待她很温柔。 这世上的一切,权力也好,财富也好,都是冰冷的,唯有明臻是温软扑了他满怀。 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迷恋。 等到凌晨的时候,明臻困倦至极,在他的臂弯里睡着了。 她唇瓣被吻得嫣红发肿,对她而言可能会有点刺痛,祁崇实在很喜欢她,所以吻得很深。 他手指拨了拨明臻纤长浓密的眼睫毛,痒丝丝的,明臻真的很困,又累又困,而且她还出了一身汗,浑身黏黏腻腻的,身上又有很多祁崇留下来的吻痕,她简直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愿意动了。 因而她嘤咛了一声,握住祁崇的手:“殿下……” 祁崇一点都不困,他精力实在太充沛,哪怕白天抱着她上山下山,方才又欢愉了漫长的时间,此刻仍旧不困。 如果不是明臻体力不支,他便真的会到天亮才结束。 他吻了吻明臻布满红晕的脸颊。 明臻被他整得不太舒服,有点睡不着,试图去抓祁崇修长的手。 但是捕捉不到。 最后她特别困的睁开了眼睛,眼圈儿红红的,祁崇有时候真的特别坏,明明知道她想要睡觉,却强行不让她入睡。 她委屈的都快哭了:“阿臻真的好困。” 祁崇捏捏她的脸,欺负她,把她给欺负哭,真的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满足了他不可说的心思。但真的把人气哭了,还是要好好哄一下。 祁崇揉一揉她的头发:“乖,睡吧。” 明臻耳根通红,她小声道:“可是,陛下这只手不要……不要抓着阿臻。” 女孩子的身体软绵绵,骨架小,骨肉匀停丰润,摸起来软软的。 柔软的事物总是让人喜欢,如天上的云彩,亦如丝绸。 最饱满之处却被祁崇霸占在手中,明臻压根睡不着觉。 她很懊恼,都是指痕,还怎么让她睡觉。 祁崇高挺的鼻梁碰了碰明臻的鼻尖:“求为夫。” 明臻乖乖的看着他:“求求夫君……” 她应该是祁崇心中最乖的女孩子了,亦是他最挚爱的女孩子。 现在明臻身上还套着他的亵衣,墨色单薄的衣衫贴着她的身体,被扯破了许多,上面也有一些污秽,祁崇把人搂到怀中:“朕不打扰你了,阿臻睡吧。” 明臻贴了祁崇的胸膛,终于可以去睡觉了:“阿臻好爱陛下。” …… 第二天早上醒来,明臻伸了伸懒腰,被抱去洗了个澡。 祁崇今天还有许多要事需要处理。 祁赏和祁修被抓,其实还有一些两人的同党余孽在朝野之中,逼问出这些人的下落亦是当务之急。 慎德皇太妃听说了这件事情,连夜带着唐家两个姑娘来祁崇这边。她不知道祁赏这是谋逆被抓,仅仅以为祁崇知道了祁赏包庇祁修,所以要借机发作。 过来的时候,慎德皇太妃顺便带上了先帝赐给唐家的尚方宝剑。 祁崇傍晚回来的时候,看到明臻在院子里拿着一个喷水壶浇花,院子里的茉莉又香又浓,白色的小花开得格外漂亮。 她穿着珍珠白的衫子,乌发柔柔垂下来,头发上也戴了一圈儿茉莉花花环。 祁崇走了过去,还没有同明臻讲话,这边李福便道:“陛下,慎德皇太妃过来了。” 由于是祁赏被杀头的大事,因而慎德皇太妃匆匆闯了进来,两名姓唐的姑娘亦一脸苍白的跟在皇太妃的身后。 唐素柔的脸色还好,她还不清楚唇亡齿寒,见压自己一头的姐姐未婚夫被抓,她心里甚至还有些小小的庆幸。 唐素馨则是觉得天塌地陷。 到手的梁王妃,即将就这么没有了,她真的是一肚子的委屈。 而且,祁赏很可能是以谋反的罪名被抓,她可能也会受到连累,就算不受连累,自己将来也不好再找婆家,可能还要跟着守活寡。 慎德皇太妃匆匆过来,她人至中年,保养的其实还不错,不过一天之间憔悴了不少,少了平日里的高贵从容,看到祁崇之后,便赶紧跪了下来:“皇帝,求你饶了赏儿!” 明臻略有些不解,她抬眸看向祁崇。 祁崇素来不喜欢在明臻面前直接与这些人处理朝堂上的事情,因为有些事情的处置方式太过凶残,他怕吓到明臻。 慎德皇太妃也看到了旁边的明臻,明臻眼睛乌黑水润,白嫩精致的小脸上满是不解,乖乖站在祁崇的身边。 她与祁崇简直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皇太妃实在不清楚,祁崇这般狠心又冷酷的男人为什么会喜欢这样单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 皇太妃跪着道:“皇帝,赏儿与你是兄弟,你不能杀他,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怎么可以说杀就杀?” 一旁两位唐家的姑娘也跪在地上恳求。 明臻看向祁崇:“陛下,这是怎么回事呀?” 祁崇捏了捏明臻的脸:“一些小事,阿臻回房间休息。” 明臻摇摇头:“不想。” 祁崇语气温和:“乖乖回去,听朕的话。” 明臻继续摇头:“阿臻想陪着陛下。” 祁崇只好对皇太妃道:“慎德皇太妃回去吧,准备好自己的后事,祁赏大逆不道,意图谋反,唐家作为帮凶也要被连累。” 因为明臻在这里,所以祁崇并不如平日那么冷酷不近人情。 慎德皇太妃哭着道:“怎会如此?赏儿对您一向都是忠心耿耿,陛下,请您明鉴啊。” 祁崇寒声道:“他是何心思,太妃比朕更清楚,就不要在朕的面前装糊涂了。” 慎德皇太妃的确清楚祁赏的真实想法,她也希望祁赏大事能成,这样的话,她就不仅仅是太妃,她还会被受封成尊贵的太后。 这些隐秘的事情,太妃一直都以为祁崇并不知晓。但是,这个年轻的天子并不像先帝那样昏庸,他英明果断,很多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她只好拿出了先帝赐的尚方宝剑:“皇帝,这是先帝赐予,可以免我儿一死——” 祁崇实在不耐烦,冷笑道:“先帝赐予?哪怕是太‘祖赐予,朕想杀什么人,也一定要杀。” 况且,先帝本来就是祁崇杀的,祁崇难道还会尊重他的遗愿?简直可笑! 慎德皇太妃只有这一个儿子,实在没有办法,她只好扑上来去求明臻:“明姑娘,你帮帮哀家吧,帮帮哀家的儿子!” 明臻方才听祁崇的话语,知晓祁赏是造反。倘若祁赏是做错了其他事情,或者口舌之争惹来祁崇厌恶,明臻肯定会求情。 但是,谋反这样的大事,明臻自然觉得祁赏做的不对。 她站在祁崇这一边。 祁崇最厌恶别人以道德来要挟明臻,利用明臻来钳制自己,他道:“李福,带太妃出去!” 李福力气大,直接把太妃拉起来,强行带了出去。 等出去了,李福才道:“太妃知道陛下的性子,哪怕过来求饶,也是无济于事,这些年来,陛下杀的人多了去了。” 太妃此时只觉得天崩地陷。 她捂着脸哭泣。 李福冷冷瞅着她:“你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的就是当着明姑娘的面讲这些,陛下最不喜吓到明姑娘,明姑娘犹如陛下的掌心明珠,很快就要被册封为皇后。” 两位唐姑娘也后悔莫及,早知道明臻这么得皇帝珍爱,她们当初就该好好对待,说不定关键时刻可以保自己一命。 但现在后悔也晚了。 祁崇揉了揉明臻的脸:“没有吓到你吧?” 方才祁崇已经是克制着,不在明臻面前表现得太过暴戾。 明臻摇了摇头,她知晓祁崇当皇帝很累,每天要操心的事情无数。如果是琴棋书画,明臻还可以和祁崇探讨一二,但治理国家把持朝政这些事情,并非明臻擅长,在自己不清楚的领域,指点江山反倒会闹出笑话。 一直以来,祁崇都深得明臻的信任,在明臻眼里,他是最好的皇帝,她自然相信祁崇可以处理好这件事情。 对于最喜欢的人,自然要全心全意的相信,如果她都不能相信,朝臣与百姓又如何相信祁崇呢? 明臻摇了摇头,她搂着祁崇的腰,仰头看向他:“没有吓到。” 祁崇把她抱了起来,抵着明臻的额头:“真的没有吓到?” 明臻摇头:“没有,阿臻知道陛下在做每一个决定前都会思考,不会随便给人定罪名。” “陛下一直都很英明。” 小姑娘特别喜欢夸人,眼睛里全都是他的倒影,喜欢的眼神压根伪装不出。 祁崇尤其喜欢在床笫之间逼她夸奖自己,看着她明明上气不接下气,满脸红晕,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却不得不乖巧夸奖夫君很厉害,这实在很满足祁崇的虚荣心。 说完之后,明臻很认真的在祁崇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李福将慎德皇太妃赶走,暗卫又传来了一个新的消息,他也赶紧去传达给祁崇。 他上前道:“陛下,江王殿下已经到了京城,您什么时候要安排会面?” 祁崇略有几分不悦,虞怀风走了几个月,居然又回来了。 第109章 我把王女带来了。…… 怀风是想带明臻回去。 至少要明臻回家里看看,明臻长这么大,还没有回过一次家。 叔父和王妃都很想她,还有可爱的小堂弟,也在好奇自己的王姐长什么模样。 怀风不止一次的在可惜,假如明臻和祁崇没有其他感情就好了。如果两人没有发展这么深的感情,他就可以直接带着明臻回去,而不用把人再送回来。 这段时间,怀风收到了师伯的来信,虽然与师伯素未谋面,但对方字迹潇洒,行文之间也带着几分磊落,师伯让他关照一下自己的妹妹,并告诉怀风,明臻的身体如今已经痊愈了。 而且他还给明臻留了一枚良药,小姑娘身子弱,以后假如有什么事情,也可以用这枚药去续命。 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所有人都希望阿臻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祁崇如今当了皇帝,虞怀风隐隐也有些担忧。他知晓凌朝以子嗣为重,大臣们甚至会置喙皇帝的后宫,让皇帝广开后宫,雨露均沾,多生一些皇子,这些习俗和霁朝完全不同。 所以,他担心祁崇招架不住这群大臣,最后也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弄进后宫来与明臻作对。 明臻看到虞怀风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半边身子躲在屏风之后,露出一张雪白的容颜。 她眼睛睁得圆圆的,看向戴着面具的妖丽男子。虞怀风轻笑一声,对明臻招了招手:“阿臻,过来,到哥哥这里来。” 因为长时间未见面,难免会有一些生疏,明臻的记忆力也不是特别好,但她对怀风一直都有好感,知晓这是自己的亲哥哥,因而明臻抿了抿唇,上前走了几步。 虞怀风看向穿着绯红纱裙的小姑娘,明臻比离开时要丰润一些,气色看起来好多了,一双漂亮的眸子里也多了光彩,不像之前那般病恹恹无精打采。 他轻声道:“季柏师伯说你的身体已经痊愈了,确实看起来少了些病弱。” 明臻抿唇笑笑。 祁崇冷冷瞧着虞怀风,对于怀风的到来,他总有几分不悦。 哪怕是明臻亲哥哥,祁崇也不欢迎,他知晓虞怀风是想要带走明臻。 他霸占了明臻这么多年,当初就不愿意还给虞怀风,现在更加不愿意将人给他。 虞怀风摸了摸明臻的头:“阿臻是不是又长高了一些?” 明臻站在这两个高大的男人面前一直都显得很娇小,听到虞怀风夸奖自己又长高,她忍不住笑:“对呀,阿臻又长高了一点。” 祁崇冷哼一声,把人拉了过去,搂在自己的臂弯里。 虞怀风道:“我要带阿臻回去,即便你要娶她,也得三书六礼来霁朝娶。” 两国距离远,三书六礼来来回回,很长时间就拖过去了,正好让明臻多在霁朝一段时间。 祁崇道:“朕自然会下聘娶阿臻,只是礼仪繁琐,来往耽搁时间,丰厚聘礼,朕会奉上,阿臻就不回去了。” “不回去?”虞怀风挑眉,“你想的未免太美了!当年就欺骗我,骗了我十几年,如今你还在算计我,真以为我性子软好欺负?” 祁崇要被虞怀风气笑了:性子软?谁不知道霁朝江王虞怀风是一条阴森森的毒舌,亦是老奸巨猾的狐狸。 两人争论了许久。 这么多年来,明臻其实并没有出过远门,没有去过太远的地方。 一直以来,都是祁崇离她远去,他经常出去打仗,处理战争,平反叛。 这一次却反了回来。 虞怀风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接人,不可能会空手而归,霁朝王女自然不可能不回家,虞怀风不可能让祁崇随随便便就把人接到了宫里,明臻有她自己的身份,自然要回归身份,然后祁崇才能娶她。 带着明臻离开的时候是清晨,祁崇将人送到了城门之外。 明臻眼泪汪汪,十分不舍祁崇。 但她对哥哥也有愧疚,之前答应过哥哥,要回家看望亲人。 虞怀风让明臻进了马车里,然后对祁崇道:“放心,这是本王的亲妹妹,本王自然会好好照顾。” 祁崇道:“她若有一点意外,朕绝对不会放过你。” 虞怀风挑了挑眉:“是吗?说不定阿臻在霁朝过得开心,很快就把你给忘了。” 祁崇眸色一冷。 祁崇道:“她若不肯回来,朕带兵踏平你们都城。” 虞怀风:“?” 动不动就威胁人,好生厉害,虞怀风一点儿都不想把妹妹嫁给他了。不过说实话,祁崇确实是军事奇才,这些年几乎无一败仗,少时还以少胜多以弱胜强,震惊了全天下,名扬周边小国,如今祁崇登基,周边小国知道了消息,都忙不迭的想着进贡称臣的事情。 和谁打仗,都不能和祁崇打仗。 他也知道不能再刺激祁崇了,再刺激这个男人,说不定连凌朝边境都过不了。 虞怀风带着明臻回漓地。 路上就需要好长时间,小姑娘虽然被养的十分娇气,路途艰辛,但这段时间她却从来没有主动说过苦,一直都是乖乖的。 夜晚的时候,一行人露宿在野外,明臻自己睡一个小帐篷,她带了新夜一起,新夜在收拾帐篷里的东西。 虞怀风猎了一只獐子,让人生火,亲手烤肉给明臻吃。 火燃得很旺,由于是夏天,天气很热,虞怀风让明臻坐远了一些,他将獐子架在上面烤,一直烤到金黄的油花冒了出来,洒了一点点盐,用匕首割了一小块肉递给明臻。 明臻安安静静的吃着,眼睫毛轻轻垂下来,虞怀风见明臻吃得很香,自己也尝了尝。新鲜的烤肉确实很好吃,只撒一点点盐就鲜美无比。 这段时间虞怀风一直都在可惜,他在想,如果当年他就猜出明臻是自己妹妹就好了。那时候明臻一点点大,回到自己的国家,自己看着妹妹长大,慢慢长成窈窕的少女,所有遗憾也都能够抹平了。 可惜没有如果。 怀风道:“后天我们就要到都城了,到时候你会见到叔父和王妃,不必紧张,他们都会对你很好。” 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虽然是亲人,但素未谋面,明臻也会有一些胆怯。 这些天,距离熟悉的地方越来越远,看到的风景也都是陌生的风景,明臻也有一些不习惯。 她是第一次出这么远门。 但她也清楚,有些事情是需要自己去面对的,明臻也要变得坚强起来,在陛下面前可以哭鼻子,但其他时候也要勇敢一些。 吃完之后已经很晚了,星月皎洁,明河在天,野外的夜空特别漂亮。 星子一闪一闪,四周能够听到虫子此起彼伏的叫声。 虞怀风陪自己妹妹看了一会儿星星,和明臻讲了一些霁朝的事情,等明臻困得不行,终于睡着之后,他才把人交给了新夜。 哪怕身体痊愈了,妹妹看起来也是很脆弱,让人很有保护欲。甜美熟睡之后,眉心微微蹙起,似乎在做什么梦。 怀风揉了揉妹妹的眉心。 漓王与王妃也等待了很长时间,他们接到了虞怀风的来信,知晓明臻即将过来。 旁人眼中的成王暴戾凶残,但对漓王而言,成王是自己哥哥,一直都很疼爱自己。所以,对于哥哥的孩子,漓王也视如己出,当成自己的孩子。 虽然听怀风说过这是一个好孩子,但是没有看到本人,漓王与王妃心里也没有底。 王妃一直在殿中走来走去,她捏着手帕道:“阿臻一路上舟车劳顿,不知道身体如何,先让太医过来,等下先把把脉。” 宫殿也有安排妥当,虽然素未谋面,但血浓于水,日后会好好相处。 正焦虑着,外面太监传话,说江王殿下的马车进了宫城。 又等了两刻钟,漓王妃才看到虞怀风与一名身形纤弱的少女并肩走来。 她眼睛瞬间一亮。 虞家的人生得都好看,明臻与成王容貌格外相似,活脱脱一只漂亮的小白狐狸,眉眼唇鼻无不精致,带着几分娇气。 明臻也看到了一名略有几分英气的美妇人走了过来。 虞怀风笑着道:“我把王女带来了。” 明臻行了一礼,被漓王妃握住手拦了下来,漓王妃道:“阿臻居然长得这么漂亮。” 她知晓成王与斓姬的孩子肯定是绝色,但没有想到漂亮到这种程度,让人心生爱怜。也难怪凌朝的皇帝把人给霸占了。 明臻被眼生的王妃夸奖后,脸颊瞬间红了。 漓王妃生性豪放,看见小姑娘居然这么害羞乖巧,也十分喜欢。 虞瑜也好奇的过来了,虞怀风一一给明臻介绍:“这是叔父,这是王妃,阿臻,这是我们的堂弟小瑜。” 虞瑜生得粉雕玉琢,特别雪白可爱的小团子,他抬眼盯着明臻看,十分想和姐姐亲近,但是又担心自己太热情,姐姐讨厌自己,所以躲在怀风的身后不敢靠太近。 明臻虽然对所有人感到陌生,却能察觉到他们对自己都很喜欢,礼貌的一一问好。 漓王妃道:“阿臻一路过来可累了?我带你去宫殿休息。” 虞瑜被怀风推了一把,只好走过来:“我想牵姐姐的手。” 小小的公子穿着雪白锦衣,身高仅到明臻胸口处,年龄虽小,却生得很清艳,且无比认真的看向明臻:“我……我叫虞瑜。” 明臻抿唇笑了笑,温柔握住了这个小孩子的手。 小孩子倒是一点都不怕生,见明臻不讨厌自己,便像一条小尾巴一样,乖乖跟在明臻身边问东问西。 漓王妃无奈的摇头:“这孩子就是这样。” 宫里没有和虞瑜同龄的孩子,除了虞怀风,虞瑜也没有兄弟姐妹,所以看明臻格外亲切。 第110章 只怕王女的心上人容…… 明臻现下住在了瑶华宫,漓王也对外放出了消息,说失踪多年的王女找回来了,并定封号为归善。 一时之间,霁朝贵族都在议论王女。 其实大多数人心里并不相信这件事情,甚至不相信明臻的出身。当初叛军入京,王妃怎么可能活下来,且生下一个女儿的?说不定是假冒顶替的。 一群诰命夫人例行进宫来向王妃请安,漓王妃还未出来,据说是在里面梳洗。 这群夫人好不容易凑在了一起,难免七嘴八舌的议论这件事情。 “王室都几百年没有王女了,这次倒是稀罕。” “我觉得,说不定是贪图富贵,所以出来冒认的,”一位夫人道,“江王殿下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寻到,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找到了?” “此言有理,”另外一人道,“而且养在外边,不懂王室规矩,终究不好。” “都及笄过了,也该许配人家。只是王女身份暧昧,我琢磨着,应该不是让王女出嫁,而是择清俊的儿郎进宫来伺候她。” “我儿子订了婚,可不能伺候王女。” “我儿子也订了婚。” “我马上就给儿子订婚。” “……” 漓王妃让这些人等了足足两刻钟,才从里面出来。这些夫人压根不敢流露出不满。 漓王与江王共同治理霁朝,两人大权在握,漓王妃自然是她们得罪不起的对象,别说等待两刻钟,就算是两个时辰,且是跪着,她们也得乖乖在这里等着。 漓王妃笑眯眯的出来:“倒是迟了一些。” 她身边的宫女送来了莲子汤,夏日莲子正嫩,做出来的莲子汤也格外清甜,诸位夫人也都有份。 漓王妃尝了一口,觉得十分好喝,便对宫女道:“把阿臻和阿瑜叫来吧,让他俩也都尝尝。” 宫女笑着道:“王女在教宸王下棋,只怕宸王殿下不愿意过来。” 虞瑜身体痊愈之后,漓王便封他为宸王。诸位夫人都知晓,这位小王子生了一张漂亮的小脸,性子却十分冷漠古怪,有当年成王的影子在。王女才来了几天,却能让虞瑜作陪,只怕颇有手腕。 漓王妃道:“你让王女劝他过来,这孩子听王女的。” 宫女只好过去,片刻之后,一少女和一幼童牵着手从外面回来,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两人的身上。 一些年龄较长的,曾经见过成王的模样,如今再看到明臻,全都愣住了。 明臻与当初的成王容貌很像,不过她是女孩子,虽然艳丽如妖,却柔和很多,眉眼间也不是阴鸷与肃杀,明臻更加温柔冷淡,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韵味。 一些未见过成王的,也都暗暗惊讶于明臻的美貌。 也不需要什么滴血验亲或者其他什么方法验亲了,因为虞家的人容貌都很相似,就连虞瑜和明臻,都有着几分相仿。 方才都在想着自家儿子一定不要送进宫来伺候王女,但在看到明臻的容颜后,心思全部都变了。 王女生的如此美貌,且身份高贵,假如看上了自家儿子,与自家孩子再生个小孩,肯定是罕见的好看。而且王室素来都很忠贞,说不定王女也只要一心人。 所以她们都有些懊悔,后悔没有带着自家公子一起过来。 王女风华无双,实在令人羡慕且喜欢。 所有夫人都站了起来,对着明臻行了一礼:“见过王女。” 明臻丝毫没有怯场,面对一群穿金戴银的夫人也不觉得局促,她微微点了点头,坐了过去:“大家不用客气,免礼吧。” 声音柔软,很动听的嗓子。 虞瑜这两天特别喜欢粘着明臻,小孩子喜欢漂亮的姐姐,而且明臻很温柔,脾气也很好,虞瑜更加喜欢粘在明臻的身边。 这些夫人看着明臻,眼馋极了:“不知王女有无心仪之人?我家公子与王女年龄相仿,他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正适合送进宫伺候王女。” 漓王妃知道这些人是什么心思,多半看明臻容貌美丽出身高贵,所以想要同王室联姻。 如果明臻没有与祁崇有情,倒是可以将这些夫人家的公子,挑拣几个不错的送进宫来。但是,凌朝那位皇帝可不好得罪,虽然漓王妃没有见过祁崇,但对方威名在外,人人都知晓。 明臻淡淡的道:“我已经有了,夫人不必再操心此事。” 所有夫人略有些失望。 王女‘优雅且美丽,带着几分柔软稚嫩的感觉,似乎被保护极好的暖房牡丹,她安安静静的坐在上首,手中拿着精致的小碗,一双素手和羊脂白玉碗几乎是一体,让人移不开眼睛来。 而且,明臻的姿态与气质确实很高贵,带着几分仙姝般的冷淡,让人压根无法忽略她的存在。 只是稍微有点沉默,众人无法猜出她的心里想着什么,无法揣测她的心思。 虞瑜坐在了明臻的旁边,小孩子明明有手有脚,却非要姐姐喂自己喝莲子羹。这孩子倒是难得热情,漓王妃也担心明臻被这不懂事的小孩子缠着会很烦,结果明臻异常的耐心,温柔且细致,心胸并没有漓王妃想象得那般狭小,择很能容忍一直跟在身边的虞瑜。 等吃完之后,明臻带着虞瑜离开。 众夫人都有些心动:“王女真的有了心上人么?” “有也没有关系,可以一同伺候王女,”一位夫人道,“王妃,您是见过我家小公子的,他宽容大度能容人。” 漓王妃勾唇一笑:“只怕王女的心上人容不下。” 祁崇的心肠众人也听说过,他这些年做的事情早就传到了外面,各国贵族尤为清楚。他登基之后,众人也揣测着凌朝也定要有很大的不同。若把什么公子塞给明臻,只怕祁崇一怒之下把人给杀了。 这边明臻带着虞瑜出门,虞瑜牵着她的手:“姐姐的心上人是什么样子呀?” 明臻的耳根一红,她甚少和旁人去讲祁崇,因为很珍贵,她的感情不愿意和旁人说道。 虞瑜年龄虽小,却很敏锐。 姐姐在他眼里一直都安安静静很温柔,但是,在提起这个人的时候,面容上却有很憧憬的神情。 明臻轻声道:“很完美,各方面都让人折服。” 虞瑜很难想象,他眼中完美的男子只有虞怀风和自己的父亲漓王。 ……… 聘书已下,聘礼也已送出,凌朝的使者在虞怀风出发后不久,也随之到了霁朝。 两国联姻,强强联合,对周边也是一种威慑。 天阶夜色凉如水,李福深夜给祁崇送茶。在明臻离开后的这段时间,李福可谓是胆战心惊,无时无刻不期盼着这个小祖宗回来。 与李福同样心情的大概是每日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大臣。 祁崇并不沉迷于享受,他与先帝简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明臻不在身边,他只能将心思全部都放在朝事上。 靖王原本回归了朝廷,早在祁崇改三日一休沐到四日一休沐后,以年老体弱的理由不再参与朝政。朝堂上也就他辈分最大,靖王离开之后,其余大臣都对祁崇敬畏交加。 在祁崇的主导下,凌朝的朝堂焕然一新,官员更换了大半,就犹如人脱胎换骨,与之前有着完全不同的气象。 迎娶霁朝王女一事,自然有人反对,反对的理由无非是我国皇后的位子,怎么可以让异国女子来当。 一向冲动爱讲话的明义雄倒是什么都不说。 与明义雄关系不错的同僚偷偷用玉板戳一戳他的肩膀,示意他去反对皇帝。 毕竟两朝元老,人又耿直,说话还是有分量的。 结果明义雄这头老牛一言不发,什么都不肯说——这让他怎么说是好,明臻怎么都喊他一声爹,祁崇立明臻为后,明义雄自然是同意的。 他不说话,被祁崇提拔上来的年轻侍郎瞬间上前,滔滔不绝的道:“臣以为陛下圣明。” 宇文诤道:“我国太子岂能有他国一半血脉?” 侍郎道:“宇文大人恐怕不知,成王的王妃,也便是江王与王女的母亲,她是凌朝人,霁朝愿意娶凌朝普通女子为王妃,我朝为什么不可以娶霁朝公主为皇后?难道我朝心胸如此狭隘?如今周边小国臣服于陛下,倘若他们知晓我朝并不包容,甚至排斥外人,以后还怎么来往?” 祁崇看一众大臣吵了半天,最后寒声道:“朕已经做了决定,若有异议,来御书房单独见朕。” 所有人都缄默了。 最后都屈服在了祁崇的权威之下。 凌朝的聘礼,自然浩浩荡荡的送到了霁朝。 聘礼丰厚,足以见得凌朝的皇帝对明臻十分重视。 虞怀风却有些咬牙切齿。 这来得是不是太快了一些?他与明臻刚刚回来,还没有几天,对方就把聘礼送来了,看着倒像是马上把人接走似的。 明臻既然回来,虞怀风便不愿意让妹妹再离开,因为妹妹着实十分可爱,每日处理完朝政回来,看到乖乖巧巧的妹妹与堂弟一起玩儿,这样的场面也让虞怀风感到很温馨。 很有一些家的温暖感觉。 所有人都很喜爱且宠溺明臻,漓王虽然与自己的小侄女很少单独见面,但是却常常在众人面前夸奖明臻举止娴雅,颇有王女的风度。 明臻看到怀风下朝回来,她回头,眼睛一亮:“哥哥回来啦。” 怀风走了过来,抬手揉一揉明臻的头,又揉一揉小虞瑜,这才道:“凌朝派人送了聘礼来,不过这件事情不必如此匆忙,阿臻不必担心,哥哥来处理便好。” 联姻涉及到两国,这也是一件很大的事情,所以要慎重一些。 明臻点了点头。 虞怀风又道:“阿臻住得可还习惯?” 明臻点了点头:“住得很好,阿臻习惯的,哥哥不用担心。” 一旁新夜却清楚,明臻看起来和平常一般,实际上却很想念陛下,有时候晚上梦魇了,新夜都能听到明臻在喊陛下。 只是有些感情,明臻不喜欢过分张扬的露出,无论是炫耀还是让旁人知晓,这份思念也是如此,全部都隐藏在心里,自己知道便够了。 虞怀风捏了捏虞瑜的耳朵:“好好照顾姐姐,陪姐姐一起玩,不准欺负姐姐,知不知道?” 虞瑜耳朵都要被揪红了,他点了点头:“我当然不会欺负姐姐,等我长大,我要保护姐姐。” 他被揪得不太舒服,等虞怀风离开,虞瑜才到明臻的面前,让姐姐给自己揉一揉耳朵。 漓王威严又宽和,王妃爽朗大气,哥哥和弟弟也都很照顾人,明臻自然觉得这样的家庭给她的感觉很好,她亦很喜欢所有人。 第111章 阿臻,朕带你回家。…… 不管如何,明臻许配给祁崇,对霁朝与凌朝而言都是一件喜事。 两国都是大国,倘若保持和平,边境子民也能安心生活。倘若因为什么不愉快而动武,死伤的百姓肯定会有几十万。 不过各家的夫人未免都有些可惜。 王室好不容易寻回了王女,在看到明臻之后,她们也清楚这确是就是王室血脉,本想着让自家的公子能够与王女在一起,从而抬高自身的门第,没有想到,凌朝皇帝居然也看上了明臻。 众人虽然没有见过凌朝皇帝,却听说过凌朝皇帝的威名。 等再次觐见漓王妃的时候,一群夫人免不了七嘴八舌。 漓王妃便在一旁听这些人讲话。 其中一位夫人道:“我朝素来没有和亲的习惯,为何要王女去凌朝,入凌朝皇帝的后宫?听闻他们皇帝从来都风流好色,上一任皇帝便是瘫痪在了女人的床上。” “对呀。”另一名夫人家中有适龄的公子,本想着能让家里公子尚王女,并未想到如今的局面,“王女看起来沉静文弱,性情倒像是容易拿捏的,倘若送过去,受了对方欺辱该怎么办?” 虽然有些话没有说出口,但众人心照不宣。 听闻祁崇是个暴君,在他手下死去的人无数,向来都冰冷无情。而且祁崇骁勇善战,这些年带领着手下将士打了无数胜仗。 这是一个习武出身的。 霁朝并不尚武,看虞怀风便能知道,虞怀风生得风度翩翩,修长风流的身段,并非五大三粗的汉子。但凡武官,却无一不挺着将军肚,一副粗糙的丑陋样子。 将如花似玉的王女嫁给一个又暴戾又尚武的君王,这些夫人也觉得可怜。更觉得王女柔弱,说不定招架不来对方,将来恐怕会有一番苦头吃。 漓王妃听众人一说,也有些怀疑起祁崇的容貌。 她素来听人夸奖祁崇用兵如神,骁勇善战,也听人背后骂祁崇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至于祁崇本人的样貌么—— 虞怀风倒是说过这人长得不错。 但虞怀风一个人的话,也不足相信。 她皱了皱眉头,略有些担心。 夏去秋来,都要到冬天了,凌朝催了好几次,虞怀风始终都没有将王女送回去。 不过凌朝送的聘礼,着实堵住了这群夫人的嘴巴。哪怕都是贵族,也没有见过一箱子一箱子的珠宝送来的。 珊瑚美玉鸽血石,玛瑙珍珠祖母绿,将人的眼睛几乎都要晃瞎了。 虞怀风冷哼一声,在殿里走来走去:“是炫耀他们地广物博么?全天下就他最有钱?当我们霁朝王室是什么?” 漓王很少见有人将虞怀风气成这样,他摸着胡子道:“放心,我们给的嫁妆不会逊色于他的彩礼。” 其实虞怀风压根不想让明臻出嫁,更不要提什么嫁妆了。 他摇着头道:“也太心急了一些,阿臻才回来几个月,祁崇便急着娶回去,难道是真的怕阿臻忘了他不成?” 这个时候,外面的太监送来了一封密信。 虞怀风看了一眼,脸色微微变了变,之后将信给了漓王。 信中写,为了表示对王女的思慕,祁崇会亲自来接人回去。 这下好了,即便是虞怀风想拖,也万万拖不得了。他本想让明臻明年再离开霁朝,多多在家人身边待一阵子,谁知道对方居然现在就来将人带走,还是亲自带走。 漓王摸着胡子道:“这两天王妃总在好奇凌朝皇帝的容貌,来了也好,正好打消她的顾虑。” 漓王妃如此关心明臻,她却忍不住将祁崇想象成了面容凶恶之人,担心明臻到祁崇的手上受到欺负。 祁崇来的时候,梅园的红梅恰好都开了,虞怀风便在梅园之中招待。 漓王妃也在,还有霁朝一众贵族。霁朝习俗与凌朝略有不同,女子地位也高贵许多,这样的重要场合,一些贵族也可以携带者夫人过来。 诸位夫人坐在漓王妃这一侧,都在窃窃私语着。 漓王妃心中自然焦灼的等待着。 明臻并没有带来,对方是为求亲而来,女孩子当面见到,恐怕会不好意思。 片刻之后,一名宫里的太监道:“凌朝皇帝来了。” 宴席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男人身着墨色龙袍,五爪金色祥龙盘旋在衣袍之上,威严难测,众人只觉出一阵冰冷,而后,漓王站了起来。 漓王妃和诸位夫人忍不住抬眸去看眼前之人。 哪怕是站在潇洒无双的漓王与江王身边,凌朝皇帝的风华也丝毫没有被压住,祁崇气场强大,冷冽容颜极为俊美,一双幽深凤眸让人不敢直视,仿佛被他看一眼,都会感到脖子一寒。 漓王妃倒是没有想到祁崇居然生得如此卓然不凡,再看看诸位夫人,一时都看呆住了,她们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冷傲且气势强大的年轻男人。 此时此刻,这些夫人也都有些羞赧,她们家里的公子,虽然长得俊俏人也不错,却万万比不上这位耀眼的帝王。 无论在哪里,祁崇都是人群中最不容忽略的存在。 漓王与祁崇初次见面,两人都是手握重权掌着一国的帝王,彼此交谈,亦能互相试探。 祁崇比漓王想象中的更为年轻,也更为锋利,就像一把已经出鞘的、寒光凛凛的匕首,锋芒毕露,让人为之胆战心惊。 但言谈之中,却能发现对方睿智且成熟,并非沉不住气的不理智年轻人。 祁崇很快便表达了来意:“凌朝还未立后,王女德才兼备,朕想以皇后之位迎娶贵国王女。” 虞怀风略有些冷寒的扫了祁崇一眼。 一旁虞瑜在王妃的怀里,他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男人眉眼深邃冷厉,天生带着肃杀之气,让人不敢亲近,虞瑜也觉得有点害怕。 诸位夫人都觉得祁崇样貌好,但对方的性情……看着就不是好惹的。 祁崇身为天子,亲自过来,也是给了霁朝极大的面子,漓王万万没有拒绝的道理,而且此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笑了笑道:“能与贵朝结秦晋之好,也是我朝之荣幸。” 在议论婚事的同时,两国也制定了其他的合约。 祁崇这次也带了大臣陪同,漓王见祁崇谈吐不凡,身边的大臣也都是青年才俊,他自然觉得,最好不要与起冲突。两国都是大国,一旦交战,肯定生灵涂炭,死伤几十万百姓。 如今有明臻在中间作为两国友好的衔接,制定合约,互利互助,以后通商往来,边境和平,也减少了很多隐患。 不然,两国边境如此贴近漫长,祁崇又是野心勃勃之辈,漓王虽然不怕战争,终究会担心。 虞怀风这些年和祁崇来往无数,这是罕见的看到对方未曾就某些条例斤斤计较。祁崇是有备而来,既然要迎娶对方王女,自然不会有侵略的意图。 况且霁朝不是小国,当初内乱都未灭了王室,百姓对虞家十分信服,他国哪怕能够侵入,也不容易管理这群有异心的百姓。 祁崇在位期间,他可以保证两国友好往来,不轻易发动战争。 一切商议过后,虞怀风酸溜溜的道:“今天你是肯定见不了阿臻了,岂能让你进她的宫殿,等回去的时候再见吧。” 别的刁难不了,大舅子也只能在小事上刁难一下。 祁崇并未计较,他与明臻未来还有很多时间相处,也不急于这一时。 一直等祁崇要离开霁朝,虞怀风才亲手将人郑重交给了祁崇。 明臻在马车里,由于是冬天,她比较怕冷,裹着厚厚的披风,身上围着一圈狐狸毛皮,手中捧着小手炉,精致的面孔略有些苍白。 虞怀风道:“我妹妹交给你了,以后我还会来凌朝看她,祁崇,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这次,虞怀风并非以开玩笑的语气,而是郑重其事。 他眼底也有几分发红。 祁崇道:“朕不会负她。” 明臻这些天,一直都不知道消息,宫人都没有嚼舌根的,怀风没有告诉她,她不知道祁崇来了,也不知道这是要离开,只当虞怀风带自己出宫玩,所以安安静静的在马车里抱着手炉。 虞怀风也不愿意看到妹妹分别时掉泪,他想让明臻不要沉甸甸的离开,而是看到祁崇而高兴,忘记分别的伤心。 虽然与明臻相聚时间短暂,他却知道小姑娘重情重义,对待身边每一个人都很好,明臻珍惜旁人对她的好,怀风也想让明臻开开心心的离开。 不要再哭鼻子了。 他往后会再去看望妹妹,带着小虞瑜一起。 虞怀风拍了拍祁崇的肩膀:“她在马车里,一路保重。” 祁崇翻身上马,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北向南。 初冬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 明臻觉得时间太过漫长了,她掀开了帘子,往外看去,却看到野外一片苍茫,不是皇城的富贵景象。 伸手出去,手上落了一片雪花,在手心融化成水。 明臻抬眸,亦看到了熟悉的面容。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一切来得实在太惊喜,完全在明臻的意料之外,她甚至都不知晓,为什么能够突然看见祁崇。 过程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明臻展颜,眼泪却忍不住落了下来,层层思念网在心头,在看到他的这一刻全部解开,千言万语,很多问题,却都说不出口,只用指尖揉一揉发红的眼睛,轻声开口:“陛下。” 祁崇从马上伸手,大手握住她的小手,温香软玉被完全覆盖,山高水长,回家的路其实还有很远,但是,无论有多远,祁崇都会带她回去。 “阿臻,朕带你回家。” 第112章 番外一 一路上舟车劳顿,明臻的体质本来就弱一些,冬日里从霁朝回来多少染了一些风寒。因而回来后第二天,她便就生病了。 祁崇便暂时取消了封后大礼,先带着明臻到了行宫。 温泉行宫比旁的地方温暖一些,明臻最怕冬天,这一冬天,恐怕又要在这里度过了。 小姑娘躲在被子里面不愿意出来,她总觉得外面太冷,睡得香香甜甜,谁都不愿意理会。 高太医给明臻把脉之后,之后从里面出来,对祁崇道:“姑娘体质弱一些,可能最后受了什么累,风寒侵体,所以身体觉得疲倦。微臣给姑娘开几服药,喝了药之后,身上出一出汗,也就会好多了。” 祁崇冷淡点了点头。 高太医其实也好奇,前段时间陛下去霁朝,听说迎娶霁朝王女,带着王女回来了。但是众人都没有怎么看到王女,唯一看到的还是明臻。 高太医自然更加偏爱明臻一些,他可不清楚什么王女不王女,明臻容貌生得甚美,高太医觉得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更加可爱温柔的小姑娘了,陛下如果看上别人,肯定是狠狠伤了明姑娘的心,简直是负心汉才会做出的事情。 祁崇当然不知道高莲心这家伙心里在想什么。 听到高莲心这样说,他便冷淡点了点头:“下去吧。” 高莲心乖乖的下去领赏。 祁崇又进去看明臻,她现在已经睡着了,抬手摸一摸她的额头,还是十分滚烫。 季柏说的也对,明臻纵然已经好了,身体还是要弱一些,平时必须要好好呵护,不能让她经受太多的折磨痛苦,这次长途跋涉,确实让她吃了不少苦头。 她路上也没有抱怨,哪怕被颠得难受,吃不下东西,还是乖乖的忍了过来。 虽然娇气,却不在事情比较多的时候给人添麻烦,倒是乖得让人心疼。 现在回到了宫里,小姑娘一下子变得事儿多起来,她枕在了祁崇的腿上,轻轻睁开眼睛,小声道:“阿臻身体好酸。” 祁崇明白她体弱多病的身子:“发烧自然会身体酸软,等下喝了药,出点汗便会好很多。” 明臻哼哼唧唧的,她往祁崇怀里钻,身子香香软软,祁崇着实有些遭不住。 他已经半年没有碰明臻了。 回来的路上,明臻本来就疲倦得厉害,祁崇自然不会在旅途中让她更加难受。 但有些事情,却不得不克制。 男人的手掌在明臻的腰窝处揉一揉:“阿臻哪里不舒服?嗯?” 明臻小声道:“浑身酸软,哪里都很酸。” 祁崇又揉了揉明臻的肩膀。 明臻在他怀里依靠着,被陛下按揉肩膀自然觉得舒服许多,因而软绵绵的道:“谢谢陛下。” 她讲话的声调实在像撒娇。 祁崇眸色暗了暗,把她按在自己的身上,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 明臻有些委屈,她抽了抽鼻子,略有些不解,为什么突然咬她? 有些疼。 她又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觉。 嫁衣已经制好了,不过帝王家与寻常人家不同,皇后要穿凤袍,祁崇也是穿龙袍,李福特意让人制的嫁衣,也是满足一下祁崇不可说的想法。 他想看自己的小姑娘穿一身大红嫁衣。 送来之后,明臻好奇的道:“这是什么?” 祁崇道:“嫁衣,朕给阿臻换上。” 明臻自己会穿衣服,她轻声道:“阿臻自己穿吧。” 这段时间祁崇总是照顾她,明臻现在身体好了许多,也想自己做一点事情。 而且—— 两人半年没有亲近,突然被陛下看到身子,明臻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看了看这颜色,之后又蹙眉:“阿臻气色不好,应该需要化妆,那便改日妆后再试试吧。” 她确实有些苍白。 祁崇捏了她小巧精致的下巴,十分宠溺的道:“好。” 自然都听阿臻的。 不过小姑娘容易忘事,等到第二天,明臻便忘了这件事情。 祁崇只以为明臻是不愿意,也就没有逼迫她。这两天要处理国家一年的财政收支,祁崇看一群老油条天天在自己面前演戏,前朝事务繁多,自然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伴明臻。 于国事上,他一直都是励精图治的帝王。 明臻也是看到了一角红衣,才突然想起来这件事情。 在秦王府的时候,明臻着实学过不少东西,有些学起来吃力,比如读书写字,有些学起来却简单,比如歌舞。 大多贵族家里的小姐都不会学习歌舞,大多数人还是认为,这些是一些歌坊或者青楼女子才会学习的,大家闺秀无需学习。 祁崇是常常听到小姑娘唱歌,以为明臻喜欢这些,而且她平常懒得动,身子虚弱得很,太医也给建议让明臻多走动走动,跳舞倒是一种活动的好法子,因而祁崇请了一名舞姬来教导明臻。 明臻学的很快,她自己也喜欢,舞姿轻灵翩翩,身子柔软秀美,甚至可以在鼓上跳舞。 可惜这名教导明臻的舞姬心术不正,仗着自己年轻貌美,以为自己可以得秦王宠爱,因而半夜偷偷去爬祁崇的床,最后爬床未遂,被祁崇下令杖毙了。 明臻因为这件事情也留下了一些阴影,之后便很少歌舞。 这身鲜艳的嫁衣着实很美,而且并非寻常的款式,而是以绯红的烟纱制成,轻巧无比,穿在身上也如一片红烟,格外的漂亮。 明臻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未曾起舞,这身鲜艳的衣物与她当时跟随舞姬习舞时穿的衣物相似。 祁崇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少女光着脚在雪白的地毯上翩翩起舞。 明臻腰肢纤细,下腰的时候甚美,如杨柳在风中轻颤,纤细腰身如此柔软,着实引人浮想联翩。 手臂伸过头顶,宽大的衣袖瞬间坠落了下来,一截皓腕在灯下如冰似雪,绯红衣衫更衬她肌肤冷白。 明臻全然不知道祁崇在屏风旁看着,她已经沉浸在了其中,身子轻盈旋转了几圈,抬手折了花瓶里的一支红梅,娇艳欲滴的唇瓣衔了梅枝,她今天的妆容也很艳丽,素来苍白着小脸的少女点了红唇,眉眼间是鲜艳的花钿,一枚鲜红鸽血石垂落而下,当真是罕见的尤物。 回眸的瞬间,明臻才看到一角墨色衣袍。 男人长身玉立,今日只着常服,常服上虽有龙纹,却比平时少了几分威严,墨发束起,俊美容颜深深将人吸引进去。 她口中衔的红梅花枝瞬间落在了地上,鲜艳唇瓣微微分开。 祁崇走了过去,捡起地上的花枝。 红梅猩红鲜艳,他粗粝的指腹轻轻拂过,之后低头去看明臻:“阿臻今天很好看。” 虽然时时都很好看,但是今天,格外好看。 明臻也跳累了,微微有些喘气,她光着小脚,并没有穿鞋,不过烧了地龙,又有厚厚一层地毯,明臻自然也不觉得很冷。 祁崇将这个惹人爱怜的小姑娘抱在了怀里,很轻盈的一小只,几乎没有什么重量,他长腿跨过门槛,带她去了里面,到了贵妃榻上,此处窄小的榻,明臻被男人放了上去,略有些紧张。 不过她还是觉得很累,仍旧在轻轻喘气,方才跳舞确实花了她不少力气。 祁崇道:“阿臻小时候喜欢跳舞,这些年为什么不跳了?” 明臻垂眸:“他们说岳姐姐被殿下下令处死了。” 她那时候年龄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觉醒来便见不到教自己歌舞的姐姐,无意中听到旁人讲话,才知道人被祁崇处死了。 空穴来风的事情,明臻不会相信,她全心全意的信赖殿下,因而不会觉得殿下做残忍的事情。但她又的确见不到这位姐姐了。 明臻之后也没有了跳舞的心情。 祁崇也不愿意将当年的事情说出来让明臻伤心。那名舞女姓什么叫什么,祁崇其实早就忘了,如今听明臻提起,他才想起来。 他对那个女人没有好感,之所以下令杀掉,一是因为祁崇厌恶下人爬床,二是他有轻微洁癖,回来便看到未着衣物的女人躺在自己睡的地方,只觉得太过肮脏,不仅杀了这女人,也换了自己睡的床,三是觉得这个女人不配再教明臻。 他揉了揉明臻的头发:“她想回家,朕让她回家了。” 明臻眼睛亮了:“是吗?” 她的眼睛真漂亮,水润又干净,祁崇只想让这双眸子里满是自己。 他不忍伤害明臻的感情,不愿让她过去的记忆有污点,便点了点头。 明臻的唇瓣也很美,形状很好看,如今涂了胭脂,鲜艳欲滴,祁崇手指擦了擦这层胭脂。 指腹瞬间染了红。味道很香,胭脂是玫瑰花瓣拧的,无数朵鲜艳的玫瑰才拧出这一点点汁子做出脂膏。 又觉得不够,便探了她的唇齿。 她略有些不解,但祁崇向来强势,在这件事情上,哪怕为了避免吓到明臻表现得很温柔,也是温柔中有着强硬的表现。 他幽深凤眸盯着明臻,看她天真绝美的面孔上浮现淡淡的红晕,唇瓣晶莹一片。 晶莹的水泽沾着祁崇修长的手。 祁崇声音略有些沙哑:“阿臻好漂亮。” 他真的很喜欢明臻,唯一可以觉得很干净,完全不会排斥,愿意与之欢愉的,便只有明臻了。 倘若是其他女人,祁崇当真接受不了。他的身体可以有欲念,也可以解决欲念,但这些只属于明臻一个人,一切由明臻引起,也该由明臻熄灭。 祁崇道:“阿臻来亲朕。” 他特别喜欢明臻主动。 明臻抬手搂住了陛下的肩膀,乖乖凑了过去,在陛下的唇角处轻轻一吻。 之后发觉男人似乎有些不满足,又吻一吻他的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