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工具人[穿书]》 第1章 月黑风高夜,江柏睡到一半突然笑醒了。 深灰色的硬木矮脚床头柜上摆着一盏造型圆润的小鸭子台灯,台灯未开,一个黄色发光物从小鸭子屁股后边缓缓钻了出来,机械感的声音听上去不满极了。 “你干嘛呀,都已经是这周第三次了,之前不是说好了没有下次的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说是这么说,但江柏脸上的笑意却根本止不住。 他又乐了半天,差点把主卧的天花板都掀翻,才意犹未尽道:“我这不是想到主角受马上上线开心吗?刚还梦见了,万里长征见终点啊999,他还有多久上线来着?” 999不太高兴地垮下身体,淡黄色的圆方形在空中化成一滩,声音也弱弱道:“31天呢。” 江柏弯起眼睛来:“一个月。” 最后一个月! 过完这一个月他就能解放了! 江柏是个穿书者,十一年前因故穿进了这本名叫《天降真爱》的耽美小说,成为了书中主角攻俞陆的炮灰迷弟江柏,并绑定了一个剧情系统,从此被迫开启了他在书中的打工之旅––当一个惹人厌的炮灰。 而999则是剧情系统派来协助他打工的小助手。 受系统指示,江柏进入书后必须以各种奇怪的方式不断追求并纠缠主角攻俞陆,引起俞陆和周围人的疯狂反感,以此来衬托后登场的主角受,让他的出现给大家一种解放般的快感。 并在之后通过不断挑拨主角攻和主角受之间的关系,使他们明白彼此心意最终相爱,自己则暗淡离开,留下优秀工具人的伟岸背影。 江柏过去不看小说,他是穿书后听999介绍,说像他这样的炮灰在书中的戏码通常都不会太多,只有和主角干仗的时候会费点笔墨。而且角色性格单一,基本三言两语就能概括,其他大量篇幅都是描写主角的。 当时被迫认清穿书现实的江柏还放松了一瞬,觉得这意味着自己的任务应该不会太难。 ……然而事实却完全不是如此。 譬如原著里路人一句:“但江柏不同,江柏和俞董可是打小就认识的!” 占比一行,不超过二十个字,江柏演了足足十一年。 再譬如原著里路人一句:“那可是江柏!虽然他脾气坏还没脑子,但他有对俞董的爱啊!” 占比还是一行,不超过三十个字,然后江柏这十一年里就真的刻薄暴躁干尽无脑事,眼里只有俞陆一人。 俞陆一旦有什么差池,江柏骂得比谁都凶;俞陆一旦有什么需求,江柏跑得比谁都快;朋友肯定是没朋友的,家庭关系也要断绝,因为设定上他就是个惹人厌的炮灰,世界属性直接点满,都用不着大动干戈,旁人就会很自然地对他心生厌恶。 所以说这份工作轻松吧,也挺轻松,因为以上这些任务只要稍微没脸没皮一点,稍微掌握一些雷区蹦迪的小技巧,就能圆满完成。 而且因为还没到他杀青的时候,所以哪怕在别人雷区舞出世界级风采也暂时不用担心遭到报复。 但说不轻松也不轻松,因为只要没完成好,被检测到违反剧情和设定,江柏就会受到系统体罚。 不过这些都是以前的事了,如今已成为剧情老油条的江柏基本能成功避开所有处罚,轻松完成剧情任务,甚至还学会了钻系统的空子,日子好过了许多。 唯一的问题就是––无脑了十一年,多多有些厌倦,想念带脑见人的时光了。 而按照剧情所示,一旦主角受登场,炮灰江柏就会逐渐结束无脑阶段,变成反派闪亮登场。 999告诉江柏,通常在完成使命之前,反派是可以有一点点智商的。 十一年的漫长等待终于迎来了有意思的篇章,实在是太令人兴奋了。 光是这一周,江柏睡觉的时候就笑醒了三次。 “还是快睡吧,你这样老笑会打扰我整理数据的,而且明天还要早起呢。”夜色下,空中飘浮的一滩水逐渐凝回原形,999默默提醒道。 “知道了。”江柏应了一声,然后在柔软的羽绒被里轻轻翻了个身。 深灰色的真丝被套发出细微的声响,肌肉线条利落流畅的手臂折回枕在脑下,穿过散落的棕色长发。 江柏看向宛若“坐”在小鸭子身上的999,唇角一弯,伸手就要弹它:“事真多。” 空气中凝回原样的999外表看上去像块又软又滑会发光的小布丁,只见它顺着江柏的动作向后凹陷身体,变成一个大大的“c”,后不高兴道:“本来就是,而且我明天还得去问问哥哥我们上次说的事情,要出差两天。” 999说着,机械音里透出了一丝担忧:“我不在的时候,你完成任务小心一点呢。” 江柏靠在手臂上的眼睛一弯,琥珀色的眸光深邃又温和:“没问题,放心。” * 次日凌晨四点,江柏醒的时候999已经出发了。 窗外的太阳还未升起,角落里的空气净化器在静声工作。 没有了吵闹的小助手,偌大的平层房看上去有点儿空旷。 江柏洗漱完毕便拎包出门了一趟,三小时后回来,将黑色拎包内的运动服丢进了洗衣机,后绕回厨房,洗净冲泡过蛋白|粉的水杯。 和早起时灰蒙蒙的天空不同,眼下的太阳已经渐渐攀上高空,穿过平层边缘干净的落地窗,柔和地照进室内。 江柏端了块三明治走到窗边,看向外面冰冷的高楼大厦和将将苏醒的街道。 他居住的景湖公馆是宁城市中心相当昂贵的一块地皮,地处闹区,隔音做得很好。江柏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每天在窗边待上那么一会,看着窗外人来人往间流淌出的生命感。 而高楼的距离对于他这样的穿书者而言刚刚好。 一块三明治下肚,他顺手将深棕色的长发束成马尾,垂坠在脖颈后,随即从冰箱里拿了杯酸奶。关上时,箱壁上的小黄鸭吸石轻轻晃了晃。 换好衣服的江柏拿着东西预备出门,临走前,还不忘顺了张躺在桌台上的传单。 这趟出门江柏是去上班的。 虽然是个穿书者,但这些年下来江柏觉得自己的生活和书中其他成年人没有什么区别。 剧情系统是高高在上的老板,俞陆是永远无法达到其要求的甲方,而他则是一大早拎着鸡汤跑巨型业务的社畜。 没错,是真鸡汤。 在《天降真爱》这本小说中,原作者想描绘的爱情故事据说是很常见的光与暗。 主角受是还没上场的光,俞陆是已经登场的暗。 这个故事是以俞陆的角度去写的,而在主角受上场前,俞陆可以说是标配男主。出生名门却受到背叛,绝境反击后成为君临商场的新势力,短短数年就创造了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算是活着的传说。 而为了凸显俞陆的暗,作者还在那次背叛中给他安排了一场车祸,致使俞陆双下肢瘫痪,每天靠轮椅生活。 他性情阴鸷狠戾,虽然事业上屡攀高峰,但空白的感情状态却一直叫书外的妈妈粉们很是担忧。十分害怕工作狂又阴霾暗黑的俞陆这么发展下去会变成一个真变态,在吃够了逆袭爽感后便紧急呼唤一个能温暖他改变他让他放下仇恨的人。 于是在俞陆事业冲上高峰之时,主角受也在绝佳的时机登场了。 他以真爱之光的形象软化俞陆,以绝对的善良感化俞陆,最后以崇高的爱让俞陆的双腿恢复行动能力,从而拿下了这个巨型项目。 光与暗在众人欣慰的视线下结合,共创温馨未来。 至于江柏,他十一年前穿进书里时刚好就是俞陆出车祸的那一年,往后十一年,他作为炮灰,自然不长进地只会陪床送鸡汤。 怕俞陆再有什么意外,事业肯定是不要了的,每天都在熬各种各样的骨头汤,发各种各样没有意义的短信,因为失去自我嫉妒心占有欲都极强,内心几乎把俞陆当成随时会碎的花瓶,护工只要一点点没做好就刻薄地破口大骂。 生活真的是黑暗又乏味。 江柏甚至觉得书外的妈妈粉都只是妈妈粉,书内的他才是真妈,没有谁比他更期待主角受上线后可以不用熬汤的日子了。 但作为剧情执行者,在主角受没上线之前,汤肯定还是要熬的,而且得是亲手熬制。 不过作为知道自己的汤肯定不会被对方喝下的老油条,江柏选择购买对街王婆婆熬的鸡汤。 百年老字号,肯定比他好。 下电梯快走两步顺手替前边拎着药袋抱着小孩儿的老人推开了单元门,江柏还和老人怀里的小孩笑着打了声招呼。 随即走向楼外。 十月的宁城已是深秋,小区内的绿木顺应自然发黄掉落。而已经升至高空的艳阳则穿过楼房和枝叶,一片一片地照耀在江柏的脸上。 深邃的眼眶和细密又卷翘的棕色睫毛在星碎的阳光下微微泛出光彩,扎起的棕色卷发一侧刘海因为长度不够垂坠下一点,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旁,中和硬朗的五官线条,带出几分慵懒。 江柏深吸了一口秋季的清新空气,随即拎着鸡汤调整好心情,愉悦地去上班。 两小时后,伴随俞陆冰冷的声音,一道门“啪”地一声关在了江柏脸上。 这是近日上班第一步。 类似员工打卡。 江柏看着眼前差点砸到他高耸鼻梁的门,第八万次忍住想一拳锤开的动作,在门口深呼吸一口气,默念一个月一个月一个月,然后便挂上了工作时间专属的可怜表情,掐出俞陆听见绝对会恶心的声调。 疑惑地轻轻唤道:“陆,陆哥哥?” 第2章 关在江柏面前的这扇门,是俞陆家位于市郊别墅区华御天府的功能区房门。 和江柏家的现代化装潢不同,俞陆家的这套别墅是较为简雅的中式古典风。配色偏灰调,整体看上去端庄大气,又不会太沉闷死板。 玄关处圆形镂空隔墙下刻着淡淡水墨山水画的纹理,客厅木质阳台外的花园里还建着人造假山,流水由上至下洗刷着石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让身处其中的人忍不住心旷神怡。 不过这些和正在上班中的江柏一点关系没有。 因为他的主要目标在眼前这扇冷漠无情的禁闭功能房门里。 江柏今天之所以这么早送鸡汤来华御天府,除却他的人设就是这样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俞陆下肢复健课程的频率这两天明显提升了。 是的,为了不让俞陆后面为爱站起来的情节太过奇怪,作者一直都有安排他做复健的剧情。 而频率提升,说明状态越来越好。 既然如此,得知消息的炮灰迷弟江柏这种时候当然要带着王婆婆熬好的鸡汤忠诚地前来站岗了。 哪怕知道俞陆复健的时候心情通常都极差,对待他会比以往,且比任何人都暴躁,江柏也依旧要勇往直前。 而当他在门口掐着腔唤完“陆哥哥,陆哥哥你怎么了呀”、“疼不疼啊?是不是很疼?让我进去给你擦擦汗吧~”等后,门又一次关在了他脸上。 这次是别墅大门口的门。 身后一排麻雀讥笑飞过。 江柏却觉得挺好,甚至想要吹一声口哨。 因为事情发生的和他想要的一模一样。 按人设,得知俞陆复健频率增加之后他每天都必须要来这里报道,但因为他只是个炮灰,所以具体描写他来这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情节其实很少,主要靠个人发挥。 而根据江柏以往的经验,除却那些被具体篇幅一字一句写清楚了的情节,其他所有一笔带过靠个人发挥的部分都是不违背人设、达成目的即可。 什么叫达成目的即可呢? 就是譬如江柏拎着鸡汤来看俞陆,目的是为了引起俞陆的不快并显现出炮灰受与主角攻之间的不适配,那么只要这个目的达成了就可以。至于鸡汤是他熬的还是王婆婆熬的,他到底是在功能房门口站着还是在别墅门口站着,没有具体描写就是没有硬性规定。 而江柏一开始就想在别墅门口站着。 虽然他刚刚的确故意掐了个会让俞陆恶心的声调,但掐着声调说出来的话却确确实实是书中江柏会说的话。 也就是说如果他继续站在功能房门口,距离俞陆那么近的话,为了不违反人设,因为俞陆复健频率增加而心焦的“江柏”会被迫隔三差五就喊上那么两句,里边一点点动静他都必须开声,声响大的时候还得拼命拍门。 这样太累了,而且打扰人复健简直天打雷劈。 所以不如早早就直接掐着腔调来个猛的,然后被赶出别墅。 两度门撞脸,炮灰也心碎。 合情合理要伤心沉默一会。 既符合他闹腾的人设,具体行为又是主角攻发起的,危险性极低。 老油条奸诈地想。 而这“一会”,就直接到了快中午。除却偶尔叫那么几声,江柏在别墅门口表现出了十足的难过。 理疗师离开时,还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专业素养让他古得很淡,但江柏还是自觉接收了。 没办法,毕竟是对他业务能力超强的认可。 * “小江先生还在外面等您。” 江柏在别墅外毫无眼色地拉着理疗师问东问西的同时,别墅内,一位穿着考究的老者微微鞠躬,将精致的杯碟从托盘上取下,放置在桌面,后低语道。 坐在桌前的男人没接话,只垂下眉眼,继续一丝不苟地切割面前的食物。 如渊的黑发因为刚刚才清洗吹干而垂坠下来,和凤眸下冰冷的黑色瞳孔连成一片。 复健过程因为疼痛会很辛苦,但相对应的,疼痛也会在结束后让人获得新生般的短暂快感。尤其是这几年下来,俞陆的状态其实越来越好了,离开轮椅借住拐杖行动一阵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他没有做这个选择。 下肢瘫痪后的俞陆性情变得比以前古怪了许多,最近几年更甚。就好像现在,结束的课程和好转的迹象明明都应该给人带去正向情绪,可他坐在餐桌前,面颊上却是肉眼可见的阴霾。 此时已是正午,阳光由外至内照耀,这栋别墅朝向极好,通透的光芒本该让客厅变得温暖又敞亮,但餐桌附近的气压却格外低,连太阳都无可奈何。 “最近您的复健频率增加,小江先生听说后一大早就来了。” “还给您准备了煲好的汤呢。” 老者倒是不惧气压,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和蔼道。 江柏和俞陆从小就在同一所私立院校,俞陆长江柏四岁,所以校园时期的交流不算多。但俞陆出事后却是同学中第一个赶到医院的,往后十一年一直都陪在俞陆身边。 不管外人对江柏的行为有什么样的想法,至少俞家的老管家对他的好感度一直都不低。当年病房里的氛围日日压抑沉闷,是小江先生的存在给他们心中添了几笔活跃。 可这两句话下去,餐厅内却久无回应。 俞陆下手似乎比刚刚更重了一些,刀具划过餐盘,发出“滋啦”的尖锐声响。 老者脸上的笑意渐平。 桌上的食物是严格把控过的,俞陆面无表情吃完,而后拿起细软的餐布在唇前轻轻擦过。他的唇很薄,即便才用完餐,血色感也不强。 直至将餐布放回桌面,俞陆才冷声道:“丢掉。” 老者流畅地退半步缓缓躬下身体:“是。” 桌前传来轻微的机械响,俞陆调动轮椅离开餐桌。别墅外的阳光拼命追逐,也只在他身后的扶手处照亮出一丝光点。 旋即很快又被冰冷的金属弹回。 “车在外面等您。”老者低头。 俞陆没有答话。 室内温度分明有二十,却无端叫人心生寒意。 * 别墅内外两派景象。 江柏站在修剪精致的草坪边,头顶树荫,脚踩石砖路,完美搞定“日常惹俞陆身边人厌恶之理疗师小支线”后,便心情愉悦地低下了他的头颅。 这个动作简直一箭双雕。 一方面能让不明真相的旁人看出他被俞陆两度门撞脸、冷落数小时也不舍离去的赤诚之爱,完成人设;而另一方面也能让工作中为表专心不方便瞄手机的江柏看见草坪外弧度精美的低矮围栏。 江柏知道,这侧围栏上一共有229道竖杠。 而一般来说如果复健结束在中午,只要纠缠完理疗师,把这229道竖杠再慢慢算上个十五遍–– bingo。 江柏听见了汽车发动的声音,抬起脸,一辆黑车正从车库里驶出。 江柏欢快地眨了眨眼,俞老板当真每天准时出发,哪怕加了复健课程的频率也是如此。 甲方爸爸都这么努力了,他又怎么能落后呢? 只见江柏很快就在别墅外侧过身,目光无措又不舍地看向从自己面前缓缓开过的那辆黑车,还下意识往前快走了两步,似乎妄图就这样追上去。 然而两条腿肯定比不上四个轮子加油门,无情的黑车很快就消失在了视野中。于是江柏也被迫停下脚步,就这么可怜巴巴地在门口望着黑车离去的方向驻足了又快一小时。 等到别墅二楼的窗帘被人掀开第二次,江柏才默默从小道往别墅区外的大门口走去。 步伐低迷迟缓,微微垂首的背影看上去凄凄惨惨戚戚。 直至走出偌大的华御天府,连保卫亭都被远远甩在身后,江柏才抬脸一扬眉。 松动筋骨,拍拍站了好几个小时的腿和僵硬的脖颈,双手背头向上伸直,腰肢往前顶了顶,骨骼轻响的同时,表情也雀跃起来。 搞定,下班! 提前约好的网车准时抵达,江柏确定车牌后带着下班的愉悦心情欢快地飞上了后座,结果乐极生悲,一不小心卡了腿。 ……老旧桑塔纳的后座空间委实不够宽敞,但荒郊野岭的,能约到车已经很不错了,人不能要求太高。 “哎哟,我来我来。”前边的司机师傅听见动静,连忙热情回头给他掰了掰前座。 随即一抬头,正好对上江柏的脸,司机师傅愣了愣。 “哎,小伙子,你,你这不光长得高,还这俊啊,又高又俊呢。” 后座空间就这么大,其实调了也没太大用处,但江柏还是谢了司机,岔开腿大咧咧坐好:“谢谢夸奖,您也俊的。” “哈,小伙子嘴真甜,不过我对自己还是有点数,和你肯定比不了,估计可多姑娘追呢。”司机师傅煞有介事地摸摸宽厚的下巴,然后余光瞥了眼江柏上车时无意间晃到肩前的长发:“还有你这头发,搞艺术的吧?” “哎,师傅您这都能看出来,火眼金睛啊。”江柏笑着从口袋里摸了颗软糖出来,剥掉糖衣放进口中。 “哈哈哈,我隔壁有个小年轻,唱歌的,也你这个发型,你们搞艺术的好像都喜欢这发型,而且都特招小姑娘喜欢。”司机师傅乐呵呵的:“所以你搞什么艺术的呢?也唱歌?” “我啊。”江柏舌尖舔了舔那颗粉红色的软糖。 车缓缓前进,阳光在这时穿过路边的绿木照耀进车内,抚落在江柏的脸上,将他白皙的皮肤照得通透又明亮。 只见江柏含住糖,冲司机弯唇一笑,像只小狐狸,琥珀色的眼睛微闪:“我搞行为艺术的。” 司机忍不住看了后视镜好几眼,觉得这小年轻是真的……怪好看的,笑起来尤其,分明是亚洲人的面孔,但隐约又有点像外国人,而且声音也好听得很。他家那追星的闺女要是看见了,指不定得尖叫成什么样呢。 而且还是从华御天府这种地方出来的,有钱又好看,人生赢家呀。 但就是什么什么叫……行为艺术? 司机师傅一时间也没听懂,只能含糊地应两声,转而先确定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对了小帅哥,你这写着去景湖区商业街,大概东街还西街啊?这两远着呢,最近修路,要去西街可得走另一条隧道。” 江柏哦了一声,把口袋里的那张美食传单拿了出来,将上面的地址念给司机师傅听:“这个位置,没找着定位就没想细填,应该是东街吧?那边道密,不行您就放东街,我自己找过去也可以。” 师傅想了想:“哦哦,就那家新开的甜品店是吧?嗨,我知道我知道,我女儿可喜欢了!我知道怎么走!带你走近道啊!放东街可不行,放东街小哥你得走可久咧!我给你送门口!” 江柏将手里的传单平整折回,笑眯眯道:“好嘞,那我偷个闲,麻烦您了。” 第3章 今天遇上的司机师傅是个热情性子,回程一路两小时都在不断和江柏说话。 正好下班了的江柏心情不错,于是师傅说话他捧场,关键时候还鼓掌,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极其和谐地到了目的地。 临走时,跑了一早上车,但疲惫全给聊没了的师傅高兴地提出要加江柏微信。 “真的小帅哥,我觉得我和你特有缘!这聊天聊我心窝子里去了!有空一块出来吃烧烤啊,你再给我讲讲那个什么什么艺术呗!放心,就吃个饭,叔平时肯定不打扰你!知道你们年轻人忙!” 司机师傅说这话时好像还挺不好意思的,手机屏幕一个劲在身上擦。 他以前也没这么直接加过顾客,生怕江柏会拒绝。 却不想江柏弯起唇角很是爽朗地直接扫了他的二维码:“行啊,到时候哥你空了喊我就行。” 顿时年轻一辈的师傅乐腾地在驾驶座上嘿嘿嘿地扭了扭。 见江柏转身进店,想起什么,连忙转发了条消息给新加的好友,并给其备注“小帅哥”。 * 江柏下车后踏进的是一家甜品店。 这家新开在繁华市中心的甜品店面积宽敞,装潢非常华丽,门口站着一大两小三个可爱长耳兔模样的玩具。 其中一个小的耳朵上别着粉嫩的蝴蝶结,白白的爪子和另一只穿蓝汗衫的小兔子一起指向店门,像是吵着嚷着要进去吃蛋糕一样,颇有几分滑稽。 门牌上刻着“sweetsweet!”的圆形花体字。 这张传单是江柏昨天回家时接到的,上边的图片看上去不错,所以他便计划今天下班后过来品尝一番。 江柏身高腿长,肩宽腰窄,足有一米八六,比例非常优越。常年锻炼的躯体哪怕穿了衣服也能看得出硬朗挺拔感,再加上身上矜贵的气息使然,即便下车时便戴上了提前准备好的帽子和眼镜,也依旧在进店的一刹那便吸引了不少目光。 收银台后的女生看见他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声音都比平常甜了好几分。 “欢迎光临!sweetsweet!先生您想要点什么呢?” 江柏冲女生一笑,随即要了一份重磅推荐的帕芙洛娃,一份雪山舒芙蕾,一份沙拉,一杯果汁,然后便径直走向窗边,拉开椅子懒散地坐下。 也是这时候江柏才看见司机师傅刚给他发的消息。 那是个教人如何在这家新店打到最多折扣的帖子,花里胡哨的内容一看就不是师傅这个年纪会看的,往下一翻。 备注果不其然是:“xx……x,这是我女儿的会员卡卡号,新店时期好友办卡吃东西都能额外打七折!” 江柏微信里的好友不少,但他在俞陆那站了一上午,消息列表内除了司机师傅以外,却是一条新信息都没有。 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看完帖子后支着脑袋给师傅回了句:“谢谢师傅,烧烤我请您,一会开车注意[呲牙]”。 服务员就将他点的甜品率先端上桌了。 坐在玻璃窗前的江柏放下手机,用勺子顺手掀开雪山舒芙蕾的一角。 柔软的奶油立时顺着被扯开的酥软面皮向外缓缓流出,江柏取了一勺,放入口中。 入口即化的软绵触感混着松软的面包在舌尖上弥漫开,带来延绵不绝的丝丝甜意。 美食是真的能让人心情变好,江柏看着窗外的艳阳天,吃着刚点的甜品,内心一边期待一个月后,一边顺手就给俞陆打卡似的发了条信息。 而与此同时,一辆黑车从甜品店对街驶过,停在红绿灯前。 副驾驶上的刘启明正沉声汇报工作,询问到因为今早的复健停掉了一个重要会面,之后是否要安排时间补上时,刘启明好半天没得到答复。 于是他下意识抬眸朝车内镜看去。 就见坐在后座的俞陆目光正看向窗外。 作为这本书的主角攻,俞陆的长相自然很是优越,且非常符合原文的人设。 黑发如墨,寒眉凤眼,眉尾上扬,薄唇微抿,双目间十足上位者的威严。但因为下肢受创,常年依赖轮椅,那双浅薄的单眼皮下还透着些许阴鸷和戾气,好像随时能和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此时他的大半边面颊隐在路边树荫下的阴影里,如鹰隼般的眸光卷着叫人呼吸都不自觉放轻缓的阴沉。 刘启明咽了口唾沫。 他知道自家老板这几年脾气变得比之前更难以捉摸了一些,但刚刚明明还正常着啊,这怎么回事呢? 他于是不自觉顺着俞陆的视线望去,看见了对街那家新开的甜品店。 这条马路很宽,隔得距离有点远,刘启明一时间没看出那家甜品店有什么特别。 倒是俞陆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垂眸一看,是江柏给他发的微信。 依旧是可怜巴巴的语气。 “陆哥哥,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吗?你这段时间总是不理我,我好难过,好担心你的复健喔,下次理理我好吗,我已经反省很久,难过得快哭了……[委屈][委屈]” 俞陆看到最后,掀起眼皮,刚巧看见对街甜品店内的江柏放下手机后又吃了一大口蛋糕,双手捧着下巴展露出吃过美食后无比惬意放松的姿态。 “……” 前座的刘启明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这马路太宽了,他只能看见店名,和玻璃窗内依稀坐着的几桌人影,他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但老板既然两度看向那家甜品店那就一定是甜品店有什么问题! 遂紧张试探:“……先生,您,您想吃吗?” 俞陆把手机一闭,后座的气压立刻降到最低。 刘启明呼吸顿时忍不住一窒,发现有问题的竟是他自己! 然后隔了许久,胆战心惊尴尬到要抠城堡的刘启明才听见俞陆声音极冷道:“开车。” 二字话音落地,车内直接由秋季午后暖阳切进了深冬。 * 这次轮到江柏觉得,一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因为当他第二天再揣着王婆婆熬好的鸭汤和一张新传单来华御天府,打算把昨天完美的工作安排再重演一遍时,他-竟-然-没-被-赶-出-去! 哪怕他按人设在门口又喊又叫又拍门闹腾了快三小时,他也依旧没有被赶出去! 不光如此,俞家的管家老刘还给他送了杯茶水来。 看看那和蔼又慈祥的笑容吧,简直就好像是在说:“叫吧叫吧,没关系的,先生没让你出去就说明喜欢听,喝了水继续,乖。” 江柏:“……” 书外妈妈粉们的担忧原来不是没有道理的!所以主角攻终于赶在主角受还没正式上线之前就出现变态迹象了吗? 也就是说接下来一个月的任务可能会暗涛汹涌? 工作难度骤然上升了!但剧情里压根就没写啊?也没有叙述他作为炮灰迷弟面对这样一个渐渐变态的主角攻会有什么对应情绪啊!偏偏999还出差未归,他孤家寡人实在是很难应对–– 江柏委屈巴巴地一瘪嘴,接过水杯喝了口。 矫揉做作地谢过老管家,江柏想了想,什么也不管地再次把嗓子掐到最最恶心的调调,用一米八六的身躯喊出一米六八的少女声姿:“陆哥哥,陆哥哥,你到底怎么样了呀?我担心地快不行了呜呜呜––” 不管了,999说过,炮灰受打不过主角受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察觉不到主角攻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那他就索性装作什么也意识不到,以不变应万变! 江柏又这么喊了七八|九句,门才终于从里边打开。 看看时间,比正常结束要晚一点。 江柏觉得能在他这样声波中存活并坚持复健的俞陆简直神人。 率先出来的理疗师再次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这次哪怕有专业素养,也古得不淡。 江柏内心冷呵。 怎么,又被他高超又完美的业务能力打动了吗? 虽然让理疗师厌恶是日常需要完成的小支线,但俞陆是主线,一旦他在,任何小支线都必须得往后排。 于是江柏没有多看理疗师,目光直直朝里边的望去。 功能房内的空间很大,所有复健器具都齐全。 摆在最靠窗的是两道单杠,旁边则有序放着一些计数器和其他腿部器械,以及靠在角落箱柜里的几副黑色拐杖。 这些江柏这么多年跟下来已经习以为常了,不需要多瞧,所以当他看进房间时,是直奔俞陆的。 这人此时就坐在轮椅上,脊背挺得很直,但头却微微低着,目光垂落,好像正在慢慢抚平腿上的衣褶。脖颈处和脊柱交接的骨骼突起伴随着他的动作在敞亮的阳光下有些明显。 他结束训练应该有一阵了,紧贴身体的衣服上虽然还有汗渍的痕迹,但胸腔的呼吸却并不算剧烈。 上半身一件简单的汗衫,下半身是很长的运动裤。 不是复健时穿的,应该是结束后换上的。 这人一向如此。 穿书十一年,虽然俞陆是江柏永远遥不可及的甲方,但老实说,他对俞陆并没有多少反感。 俞陆从遭到背叛到成立自己的公司变成一方势力,从双下肢失去知觉到通过复健一点点好转,江柏是一路看过来的。 或许是原作者对这个人物塑造得实在过关,也或许是这人确实在他面前存活了十一年,总之他呈现在江柏面前时是真的非常真实,和无脑的自己一点也不一样。 江柏对他生不出什么厌恶,甚至有几分难以察觉的惺惺相惜。 不过–– 这是内心深处的。 而江柏现在正在上班。 虽然觉得甲方爸爸很可怜,但作为每天拎着鸡汤跑业务的社畜可不能因为和甲方爸爸共情了就耽误自己的工作!甲方爸爸被不被他共情都依旧是甲方爸爸,而他耽误了工作可是会受到惩罚的! 于是下一秒,江柏就直接略过理疗师,飞进了功能房,流畅掏出有备无患的上等蚕丝手帕,叠成小方块凑到俞陆额边,企图为他擦一擦溢出来的汗珠。 乖乖,已经没有什么汗了。 但江柏还是得擦! 你没汗我还擦,这也是一种不合适! 一边擦,还一边瘪着脸酝酿许久没被获准进这间房间已经有些生疏了的说辞:“……陆,陆哥哥你痛不痛啊,肯定很痛吧?我都心疼坏了,怎么不让我进来呢?我看不到你好心痛哦,啊,我知道了,陆哥哥是不是担心我看见了你这样会更心痛––” 江柏话还没说完,手腕就突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 下肢瘫痪不会对上肢造成太大影响,甚至因为对比,会显得上肢力量更惊人。 俞陆从一开始就坚持运动,所以即便一直依靠轮椅,上半身看着也不比正常人消瘦太多。宽大的肩胛虽骨感明显,看上去也依旧可靠又有力。 如果不是因为怕给下肢带去太多负担,理疗师不允许他过度健身,江柏觉得俞陆恐怕能把自己上肢练得比一般人还要强壮。 从这人指节分明的手就能看出来了,大而有力,掌心内覆着一层薄薄的茧,五指每一根都比江柏要粗大一些。 让江柏几乎瞬间就想起了俞陆第一次用这双手把自己缓慢撑起来的样子,话音一滞。 房内变得安静下来。 于是也就更能清晰听见俞陆接下来那仿佛从地底深处爬出,隐隐夹着戾气的一句:“心痛?” 剧烈运动后的唇倒是难得多了一丝血色,可这象征着鲜活的血色在冰冷的功能房内却依旧寒冷得叫人窒息。 黑色的眸光从缕缕粘连在一起的黑发下透出,也不知是不是刚刚复健太疼了,俞陆抓住江柏手腕的力道毫无分寸,说完那两个刺耳的字眼后依旧在一点点收紧,嗓音暗哑讥嘲:“有多痛?” 江柏:“……?” 第4章 俞陆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阴冷又渗人。 掌心的力量也在不断收紧,好像真的厌恶极了眼前人聒噪的样子。 强烈的气压感让江柏有一瞬间的慌张。 毕竟在别人复健时反复吵闹三小时,什么天花乱坠的屁话都说这种事他是真的做得很违心,程度和课程后小小纠缠一会理疗师完全不同。 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有那么一刹那,眼底甚至闪过了和俞陆一模一样的冷漠。 那情绪走得飞快,正常人根本捕捉不到。尤其是江柏很快就换上了一副截然相反的脸,又可怜又担心的样子,好像刚刚那突然出现的情绪不过是一场幻觉:“超级痛啊,一想到陆哥哥你在里面受苦,我的心就痛得不行,不,是痛得要死掉了!我是真的––” 俞陆松开了手。 阴沉的脸和沙哑的声音都透着十足的暴躁和不耐:“闭嘴。” 江柏张着的嘴巴缓缓闭上。 手腕上留下了清晰的五指印,他却看也没看,正对上对方那双黑到好像能穿透人心的眉眼。 脸上挂着戏皮,目光依旧坦荡。 俞陆冷眼看了他一会,渐渐将身体后靠,恢复了以往的居高临下,倨傲又暗沉的眼神叫人难以接近。 这人如果能站起来的话,应该也是很高的。因为当他彻底坐直身体时,江柏宽大的体型竟然一点没受到衬托。 俞陆控制轮椅后退,绕过江柏往房门外去。 “陆哥哥……”江柏小心翼翼地唤他。 俞陆轮椅停下。 他没回头,江柏只能看见这人后脑的黑发,听见他没有情绪的声音:“正常说话。” 江柏从蹲下的原位站起,转身。 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功能房内的一小片阳光,而阴影正好落在俞陆身上。 他已经彻底复原了,冲俞陆离开的方向露出了个无可挑剔的委屈表情,没改:“我觉得陆哥哥会更喜欢我这样的声音呢。” 俞陆放在轮椅扶手上的五指微微收紧。 这是他不快的先兆。 也是他对炮灰江柏最应该有的情绪,同刚刚的厌恶一样。 俞陆这个动作持续了很长时间,江柏就站在他身后耐心地等,过了约莫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才终于听见俞陆声音至寒的一句:“以后别来了。” 江柏露出慌张的表情。 内心却是冷冰冰地一弯唇。 不来?才怪。 让他讨厌,就是江柏在这本书里最优先的工作。 * 虽然今天的发展有些许超出意外的部分,但到最后,江柏果不其然又没被获准留下和俞陆一块用餐。 功能房的交流结束,他就再度被赶出了大门。 目的达成,结果不变,殊途同归。 江柏像昨天一样照例在门口等了一会,然后这次去吃的是西街上新开的一家日式烤肉。 结束之后他在外边找了几家乐器店逛了逛,等消食,便顺道去了趟拳馆。 他今天心情不算太好,打的时间比平时长,出来的时候外边已经近黄昏。 骨节有轻微发红破皮的现象,江柏顺手缠了圈绷带,在外边的麦记买了根粉色的卷筒冰淇淋。 路过一家有些老旧的乐器店时,江柏走着走着突然后退两步,偏过视线。 琥珀色的眼眸穿过明黄色的镜片,落向橱窗内。 那里摆着一架很是精致小巧的儿童电子琴,主色调是奶白,按键看上去q弹却又不会太塑料。键盘往上还延伸出了几个淡彩色星球形状的支架,可以在上边调频。 让孩子从小就翱翔在音乐宇宙中的立意相当明显。 江柏看了这台小电子琴半晌,目光垂落,转到橱窗右下角“限量品”三个字上,“咔嚓”一声,咬下了一块脆皮。 三小时后。 “叮咚––”一道清脆的门铃声在景湖公馆8栋1602室内响起。 身着精致睡衣的女主人轻轻放下怀中玩着一根小竹笛的孩子,起身朝门口走去。 门外,一张极其英俊的脸正凑在监视器前微笑。 女主人愣了愣,打开门,就见对方挥手向自己打招呼,随即很温柔道:“您好,请问林星童小朋友在吗?” 话音刚起,沙发上原本兀自玩竹笛,哪怕听见门铃响也没有反应的小孩便突然抬了头。 他肉嘟嘟的脸颊没笑,但看清门外人时噌亮的瞳孔却能稍稍读出一些情绪。 “在的,我是他妈妈,请问有什么事吗?” 对方看上去彬彬有礼,林太太也露出了客气的笑容,这笑容稍稍将她脸上惯有的忧愁冲淡了些许。 “这个,是送给林小朋友的礼物。”江柏说着,在林太太惊讶的表情中将身后的大盒子搬到了身前:“之前和小朋友约好了,要在他手术前给他准备一份小礼物,没记错的话手术日是下周,后天就要入院了?” 林太太惊讶:“哎?你……” 童童确实是后天入院,下周手术,这是全家人都严阵以待的事情。但是没人和她说过这么一号人物啊,竟然对童童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 林太太错愕回头,倒是看见她一向沉默的儿子在沙发上难得露出了亮晶晶的眼神。 看看江柏,然后又看看他带来的大盒子,视线锁得紧紧的,玩竹笛的小手都不动了。 林太太顿时有些心软。 她家孩子从出生开始就特别沉默,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但:“但是这个太贵重了,我们不能随便收––” “不贵重,是我小时候玩过的,从老家找来,还请您别嫌弃才是,”江柏笑眯眯地把盒子一转,露出背后外壳上几道折痕:“我小时候也生过一场大病,是玩琴过来的,现在也这么大了,所以想把这份祝福送给童童。” 林太太看看江柏真诚的表情,再看看那个大盒子,不知道为什么,鼻尖突然有些发酸。 “原盒子不见了,我临时找的纸箱,您别看外表有点简陋,但琴本身保养得还不错,另外,我就住在您家对门,叫江柏,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随时可以找到我。”江柏说着,背手指了指自己家房门。 “哦,哦,原来是邻居呀,”林太太犹豫道:“但我还是觉得这样收下会不会不太好……” 江柏冲她温柔一笑:“没事的,是儿童琴,放在我家也是放着,送给童童正合适。” 说完他便在林太太在这笑容里没反应过来的时间里把纸箱一推,和客厅里的小朋友告别,转身当着她面打开了家门。 见他回去,林太太又叫了两句“江先生”,没叫住,隔了许久,才不得不把箱子拎回家里,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样子。 林先生出来时正好看见,问:“怎么了?” 林太太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我看见他开门了,确实是邻居,但这东西会不会太贵重了?而且童童你也知道,不交朋友的,他居然连童童手术日都知道,妈也没和我说过有这么个人啊……” 林先生下来检查了一下盒子和里边的琴:“确实是组装过重拆的,你看这,是用过的痕迹,说明书估计找不到了,这安装方法还是人自己画的,而且也没有新物的味道。真是邻居送的就给童童玩呗,住这的应该没有谁会故意害小孩吧?况且咱们这24小时都有人陪着童童呢,他看上去长什么样?” 林太太回忆了一下,脸颊微红:“很高,很帅。” 林先生:“?” “……总之晚点咱们也给邻居送点什么谢礼过去就好,咱两忙,平时都是妈和阿姨带的童童,也不可能什么事儿都和你说,那手术日万一不是童童说的是妈说的呢?邻居嘛,聊起来很正常,别想啦,而且你看––” 林太太顺着林先生的声音低头,就见沙发上穿着小夹克衫的儿子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腿边,伸手一下就扒拉上了那个盒子,黑色的圆眼亮晶晶的,用力蹬着小短腿想把大盒子往自己房间拉。 “儿子喜欢呢。” 十分钟后,这台电子琴被搬进了林星童的房间,林先生检查后亲自给小孩装好了。 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房间里竟然没有太多乱七八糟的玩具,基本都是一些散落的小竹笛小牧笛小小号小吉他,很多林先生和林太太都不记得是怎么出现在他们家里的了。 就像不到一小时后,他们就双双把“要还礼给好心邻居”这件事奇特地忘得一干二净了一样。 只有林星童小朋友在爸爸装好琴后,默默把电子琴推到了窗台边,然后小心翼翼地按下了第一个按键。 “叮--”地一声。 清脆的声响像涓涓细流一般清澈地流淌进小孩心里,林星童眼睛一亮,稚嫩的小手很快按下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 而另一边,景湖公馆8栋1201,江柏背身靠在窗边,双手肘抵住窗台,一个人孤身在月光下站了许久。 直至听见那清脆的声响响起,他才微微弯了弯唇角,转过身体托腮看向窗外。 风将他的长发吹起。 入夜的宁城市中心依旧灯火通明,大道高桥上车水马龙的呼啸让这轻微的琴音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可江柏听得见。 而在小孩儿停下时,他顺手在窗边偌大的黑色三脚架钢琴上轻轻按下的两个键音。 林星童也听得见。 * 深夜,江柏洗了个澡。 原本情绪还有些低沉,可出来时擦着头发路过客厅内的大镜子,他偏头看了一眼后却突然一惊。 好帅的腹肌! 只见没擦干的水珠正从他完美的“近”八块腹肌上滑落––最下边两块长长的分得没有那么明显啦。 但没关系,江柏就喜欢这个状态。 过于刚硬的八块腹肌有时会失去线条的美感,而他此时此刻锻炼出来的这种就是他的理想腹肌。 隐隐约约有一点八块的意思,四舍五入就算八块!但不明显时一路向下的流线感又极其诱惑,叫人浮想联翩。 不亏是完美的他。 江柏顺手就拍了40张照片,想着要发出去和谁分享一下时,却突然犯了难。 他微信里好友不少,但能找的真心不多。 原身的家人早就没联系了,有戏份能记住他的配角基本得罪了个一干二净,剩下没戏份的路人他联系不了。 就好像隔壁的林先生林太太和林奶奶永远记不住他、前一天才遇见热情满满说好要一起吃烧烤的司机师傅在甜品店一条短信之后也彻底失去了联系,连后来他发的那条“开车注意”的信息都没回过一样。 江柏的世界属性就是厌恶,配角大多厌恶他,路人则无法对他生出好感。 一旦有了,没多久就会被抹除。 这是剧情系统的强制操作,为了不让主角受上线之前节外生枝。 所以他才说这十一年的日子过得越来越无聊了嘛。 刚巧999又出差。 不过999就算没出差,江柏也没有和小孩分享腹肌的兴趣。 于是他想了想,带着百分百恶作剧的心情点开了列表最上方俞陆的对话框。 备注是亲切的陆哥哥。 对话框的背景图则是江柏有一次心血来潮自己画的q版鳄鱼,整体黑漆漆的,目光又冷又狠,头上还挂着一坨阴森森的海藻,和俞陆相似度简直100%。 江柏想了想,开始挑图片。 他没记错的话,主角受的保守和贞洁也是两人相爱的缘由之一。 而像他这样三更半夜给别人发露骨图片,还一发发七张的随便轻浮人士肯定会被立马打进黑名单永世不得超生! 连加班都加得这么聪慧英敏,江柏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个大赞! 顺便还恶心兮兮地加上了一句:“今天也有在为了哥哥努力,好想你哦~” 消息发过去时,俞陆正在开一个跨国会议。 他没注意到手机震动,直至一小时后会议结束才发现。 看见江柏发的那行字他本不想点开,但一扫前边七条“[图片]”的提示,眉头紧蹙两秒,还是面无表情地划开了屏幕。 然后握住手机的手便陡然一紧。 发来照片里的人看上去貌似是很简单地站在镜子前,但下身的浴巾却莫名扯得松松垮垮,一副随时要掉落的样子。 腹肌和人鱼线的线条在白皙的肌肤上一路向下滑,带着水珠,流向那隐隐可见边角的未知风景。 照片越往后,水珠进入的位置就越深,留下的痕迹也就越叫人想入非非,混着身后昏黄的灯光,暧昧极了。 俞陆:“……” 另一头的江柏坐在沙发上裹着被子抱着腿都快等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才终于瞥见对话框顶端状态从“陆哥哥”变成“正在输入”。 江柏连忙直起脑袋,两眼发光地看向屏幕。 来了来了来了–– “不知羞耻!” 加班快乐! 第5章 凌晨四点零三分。 闹钟响起第三次,江柏难得还陷在床里。 他的床又大又软,真丝质感非常舒适。 也许是昨晚上床太随便,经过一夜,江柏的脑袋不知怎的整个都被裹进了被子里,只留一只白皙的手臂裸|露在外。 这手臂弧度修长且漂亮,一看就特别适合用来关闹钟。 只见江柏不负众望,“啪”地一声,扬手就把闹钟给关了。 然而不过十秒后,闹钟却再次坚定响起。 江柏:“……” 他顶着没睡饱的讨债脸睁眼,突然:“啊啊啊––” 另一道声音也响起:“啊啊啊––” 江柏立马闭嘴:“你别啊了。” 999这机械音啊起来也太草了。 江柏一边说,一边顺手把999从自己脖颈处推走。 没错,就是那个系统派来协助他打工的小助手999。 这小家伙应该是凌晨回来的,然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没去它自己最喜欢的小鸭子台灯里睡觉,反而跑过来和江柏一起睡,且就窝在他的脖颈处。 像小动物似的,明明连实体都没有。 刚刚江柏迷迷糊糊回过头时都被这突然多出来的小东西吓了一跳。 “明明是你自己先啊的,双标狗。”999伸了个懒腰退开飘在空中,不满道。 江柏扬眉,掀开被子伸手弹它:“别学点新词就瞎往我身上套,想挨揍?” 999抖了一下软乎乎的小身体,假装没听见,转移话题:“你昨晚是不是熬夜啦?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你琴没放好了。” “嗯。”江柏从床缘边坐起,顺手捋了捋睡得乱七八糟的长发,喉结微动:“还做了个梦。” “又梦见黎遇溪了?” 黎遇溪就是主角受的名字。 “没。”伸手掰了掰没睡好有点僵硬的脖颈,江柏说:“梦到我刚进这本书的时候。” 那时候999作为它们那一批助手里年纪最小的,还是个新手上路的冒失鬼。 连数值都时常看错,其他更是一问三不知。 倒是熟读原文剧情,可剧情是以俞陆视角写的,对炮灰江柏的具体描写很少。 所以要怎么完成描写之外的人设,且不违反后来路人口中三言两语的总结,那会儿其实全靠江柏自己摸索。 他穿在俞陆出车祸的那一天,书中江柏得知消息正从秀场上冲下赶往医院。 江柏当时特别不习惯情况,他过去不看小说,不知道要怎么去完成和自己性格完全不同的人设。 只能先沉默地根据剧情要求在病房外赖了好几天。 俞家送了好几次都没把他送走,就像根定海神针似的杵着,怕走了会挨罚。 后来是俞老太太和刘管家心软,开始安排他吃喝,偶尔也让他进一会房间。 所以那是江柏第一次真正看见俞陆。 那年俞陆二十一,江柏十七。 他按照系统要求在病房外守了俞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俞陆苏醒的那一天,江柏又按照系统要求离开了医院,很晚才回去。 因为那天除却是俞陆苏醒的日子以外,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主角受黎遇溪的日子。 之前一直说一个月后主角受上线指的是正式上线,而黎遇溪本人其实早在十一年前就已经登场过了。 一颗橘子滚进病房,苏醒后知道情况便沉寂了一早上的俞陆看见了光之子,温柔又有礼貌的黎遇溪。 往后在心里记挂了他整整十一年,直到十一年后,黎遇溪正式上线,俞陆一眼就认出了他。 至于江柏,他当时的剧情是回家换衣服,结果来医院的路上因为刻薄的性格和不小心撞到他的路人发生了争执,所以才导致那么晚到,错过了俞陆醒来的时间。 ––不过真说起来也不算晚,应该是赶巧了。 因为回来的江柏正好和刚走的黎遇溪追尾,意识到俞陆醒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自己,还和一个陌生的,长得不错的孩子说了好一会话,书中江柏的嫉妒心开始发作。 当时正巧有个护工进门不小心声响大了点,他立刻就转身泄愤般破口大骂。 “会不会干活啊这么大声音!不知道陆哥哥心情不好吗?不会干别干!一脸蠢样!” 这一段原文里是有详细描写的,江柏必须得按原剧情说完台词。 然而江柏当年书外书内都是刚满十七,压根不会骂人,妄论还带了脏字,应变能力也不够强。刚莫名其妙和路人吵完,又要提着炮仗对一个年纪大的护工恶语相向,一时间是真没接上。 于是江柏骂得结结巴巴,带到脏字还偷偷消音,短短一句话下来把自己骂得满脸通红,才总算勉强完成了这一段剧情。 回过头时,正好对上了俞陆那双黑色的眼睛。 和前一天在功能房里见到的一样。 好像能把人看穿。 当时江柏被看怂了,内心也没抗住两段接踵而至强制剧情的压力,连连跑出病房,然后正好接受到了系统对他没念好固定台词的最大惩罚。 ……往后江柏再也没怕过俞陆的眼睛。 也再没做失败过任务。 一晃十一年,这垃圾任务终于要到头了。 江柏咬着牙刷,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这张脸刚来的时候混血味十足,穿着秀服从后台跑出去简直像个来自幻境的精灵。但往后十一年,神色间却越长越像他本来的样子。 可能比十七岁时的他多了几分利落和不易察觉的心狠。 但相由心生吧。 江柏无所谓地想。 见他洗漱完便照例拿起运动服,刚还因为江柏说到的“梦”而沉浸在过去回忆的999一个机灵,有些心疼地追在后边,下意识道:“你别去了呀,熬夜健身不舒服的,我调一点点数值就能给你保持身材……” 999说到一半,突然不说了。 十一年,江柏从来不用系统内的任何东西。 他的任务奖励分攒了上千万,在所有穿书系统任务者里独树一帜。 999每次去大后台的时候,都能看见江柏的分如山一样显眼地刻在大荧幕上,压其他所有人不止一头,数据极其庞大。 “没事,我会调整量的,今天上午随便热热身就行。”江柏将头发像往常一样束起,走到客厅,把他前一天没放好的琴弓收好,松香也放入琴盒中。 然后想到什么,回头从包里摸出个小黄鸭玩偶丢桌上,对999说:“前两天精品店看见的,造型挺可爱,拿去玩吧。” 放眼望去,江柏深灰色的家里遍布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小黄鸭,都是买给999的,小孩喜欢这个。 飘在空中的999看了小黄鸭一眼,记起刚穿书那会因为自己不够专业给江柏带去的麻烦,默默控制自己的布丁身体趴上去,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你这样显得我好没用喔。” 它这次去大后台和别的小助手聊天,发现其他哥哥都能给宿主提供各种各样的帮助。有的还聚在一起商量怎么用最少的积分帮宿主在系统商城里换到最多的东西,999都插不上话。 江柏从来不从商城里买东西,反倒是它经常往江柏家里塞各种各样的小黄鸭,简直没用极了。 “你负责可爱就行。”江柏乐得拍拍999的脑袋。 “乱说,小助手都是要给宿主帮忙的,是我老帮不上你,而且你也老不用我。”999说着,哼地一声转过头:“就像这次,我跑两天了,你都不问问我和哥哥聊得怎么样。” 江柏看999一眼,眼睛一弯,顺着它拉长了声音说:“所以聊得怎么样啊?” 999垂下了脑袋:“……不是很好,我没约上007哥哥的时间,等了很久问到了997哥哥,它说你的想法有风险,最好还是要用商城里的配制药。” 999这次去问哥哥的,是有关黎遇溪上线之后的剧情。 江柏穿书虽然已经走过了漫长的十一年,但这十一年在书中却并不算浓墨重彩的部分,他身为炮灰更是只有寥寥几笔。 得等到黎遇溪上线之后,原文的重头戏才真正开始。 按原剧情,书中江柏在这最后一个月会为俞陆的冷淡而百般苦恼,最后从俞陆朋友那得到建议,说或许江柏重新拥有自己的事业会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所改善––在俞陆出车祸前,书中江柏是童模长大,10岁就获得了imta全球总冠军,往后事业一路开花,直至十七岁时俞陆出车祸才戛然而止。 而在没出车祸前,俞陆还曾经看过江柏的秀。 所以书中江柏觉得这个建议很有道理。 当时正巧有一个选秀节目向当年红遍全网却突然沉寂十一年的江柏发出“再出道”邀请函,江柏欣然同意,因此和接到“新出道”邀请函的黎遇溪站在了一个舞台下。 往后整个选秀期间堪称血雨腥风。 书中江柏在十一年的自作孽下早已受到所有人的厌恶,和家里也断绝了关系,这十一年除了熬汤和照顾俞陆以外什么也没有,连台步都变得生疏不已,参加选秀简直是从梦境跌进现实。 他目中无人,性情刻薄自负,在节目中出错露短也不愿意低头,让起初得知他复出而尖叫的粉丝们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看清他的真面目并最终全网黑。 而与此同时,光之子黎遇溪则因为温柔善良有礼貌,和书中江柏形成截然对比,低开高走,最终不光脱颖而出,还得到了俞陆的青睐。 这些剧情对江柏来说倒是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后面的。 选秀结束,书中江柏心态彻底扭曲,想要胜过黎遇溪却已经没有可以对抗的资本,于是他在多次挫折之下,选择接受了潜规则。 在原剧情里,书中江柏陪|睡了不少大佬,所以后面才有资格成为反派。 江柏一直很厌恶这个情节,意图改变,可既定剧情无法更改。 在多次被系统警告惩罚之后,江柏只能退而求其次,待自己羽翼丰满时计划购买迷药。 没有被描写的过程是可以变通的。 现在的江柏已经可以接受一切人云亦云和无脑情节,但真的让他陪人睡他恐怕会直接和系统交牌。 江柏没把迷药的想法告诉过任何人,包括999,是后来999自己察觉到的。 按理说,江柏的想法没有问题。 结果不变,没被描写的过程达成目的不违背人设即可一直是他们的行为准则。 但那一段剧情伴随着黎遇溪上线,江柏和两位主角都有不少对手戏,产生的能量和交叉的数值相当庞大,剧情系统对江柏的监测可能会变得更强,对他的行为要求也会更严格,不允许任何节外生枝。 也就是说结果不变过程随意的规律不一定管用,被发觉了还是可能受到惩罚。 尤其是江柏的奖励分实在是太多了,在后台已经堆积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 所以事实上,这些年剧情系统一直在下达让江柏使用奖励分的指令,也在给他施加各种各样的压力强迫他使用。 这件事上尤其。 商城内一管迷药就可以解决的事情,系统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挠江柏在现实中购买。 所以999才提出要去问问哥哥。 小助手之间的对话本应该转瞬就好,但因为这个小计划暂时不能被系统察觉,所以999想了一些规避的方法,花的时长就变成了两天。 而答案就是刚刚说的。 “有风险,最好使用系统商城内置的药物。” 然而这问了和没问压根没有区别,归根结底还是劝江柏使用系统商城内的东西。 江柏不会用的。 他连数值都一直不肯学着看,始终用自己的一套方法去衡量人设和剧情。 ……虽然好像也没怎么出错过,但由此却可见他一定不会采纳这个建议。 “知道了。”江柏拿出蛋白|粉,因为没睡好松松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没事的,我心里有数。” 999不高兴地撞了一下他的手:“你才没有。” 江柏意外被它晃了一下,手里的粉盒一抖,不小心撒出去了些,他啧了一声正要教训999,却突然发现被洒出来的粉末落在桌上竟然是个隐隐约约的心形! 江柏眼睛一亮,立马拍了下来。 啪啪啪地就要给俞陆发微信。 “……江柏。” 999作为老搭档,当然知道江柏在干什么,可它看着游刃有余还隐隐带点使坏兴奋感的江柏,内心却在担心另外一件事。 隔了许久,999小声问说:“你期待一个月后吗?” 江柏想也不想道:“当然期待啊,老子要当反派了,终于能有点智商了,这还不期待?” 999没吭声。 江柏每次都说期待当反派,可它问过哥哥了,一般宿主到这种快结束时候的心态应该是期待任务圆满完成,可以回到原世界,有些连回去要做什么的清单这会儿都开始列了。 ……就像江柏不用系统内的东西一样。 他也不相信系统的承诺。 这人外表看上去大咧咧的,内心却比谁都坚冷。 “江……”999小心翼翼地想说点什么,却突然被江柏竖眉打断了。 “我去。” “干嘛?”999凑上前去。 然后就在江柏屏幕上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红色感叹号。 999顿住:“你又干嘛了?” “……刚查了一下,凌晨你加了两千奖励分?” “就给他发了几张色图啊。” 江柏皱眉看着屏幕上自己辛辛苦苦打出来却发送失败的“哥哥哥哥好想你,一大早就是爱你的形状~”,有些好笑:“还真就给我拉黑了?” 第6章 今天俞陆没上复健课。 从老管家那里打探到消息的江柏了然。 严格又紧密的复健课程本就不是每天都有,以俞陆的情况,锻炼和放松需要并进,即便频率增加了也不可能一周无休。 而当他没有课程计划的时候,这人通常会早早去到位处市区的公司。江柏想要找他,去公司就可以。 如此一来,便省略了来回近四小时的车程。 乘这个时间,江柏约私人医生做了个身体检查。 他不缺钱,书中江柏本就出生优渥,再加上从小就在秀场上,自己的收益也不菲。俞陆遭到背叛公司资金运转困难时,书中江柏曾经给了两千万帮他运转,这份人情也是后来江柏作为炮灰可以一直留在主角攻身边造作的资本。 不过这钱俞陆早就还上了,利息也没少给。 给的时候江柏按人设情深深雨蒙蒙地推拒了半天,但最终还是照单全收。 剧情里对书中江柏收到这笔还款后如何使用的没有具体描写,江柏便自行选择在宁城做了一些小营生。 他每天去的24小时分级健身房就是自己开的,这么多年下来在宁城早就成了连锁,再加上一些零散的店铺和房产,加起来的收益足以让江柏活得很滋润。 眼下这个私人医生也是他很多年前就结识的,虽然价格昂贵,但相对应的服务也不错。江柏明明没病,还闲着没事就跑他那去做趟检查,医生也什么都没说,且每次都以最快的速度将检查结果交给江柏。 看完结果,江柏把报告一收,又开始了今天的上班之旅。 * 位于新区的环宇是近年来备受瞩目的一家公司。 这家公司的初建规模不大,成立于俞陆十九岁的时候。 起初看上去好像只是一家普通的网络科技公司,可那时俞陆的商业天分便初显。 他在三年的时间里一点点挖掘人才打造公司基底,尽管三年后因为他突发车祸,公司一度跌入低谷,但在江柏的资金协助和打好的基础下,俞陆还是成功拿下了一个跨国项目,逆风翻盘。 由此逐渐成为了今天的环宇,在华国信息网络这一块独霸一方,和官方也常有合作。 渐成型后的环宇跨步大且稳,一方面维持原本的科技发展并不断投入资金,另一方面也渐渐将触角伸向娱乐圈。 起初这个“伸向”只是投资娱乐圈内项目并获取回利,直至主角受上线后,环宇才拥有自己的第一个签约艺人。往后在多板块同时发展的线路下一跃成为环宇集团,强有力的科技背景以及早早在信息网络大饼上圈下的地盘,让环宇最终成为真正君临华国商场的巨鳄。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眼下,江柏正拎着鸡汤大马金刀地坐在这家冉冉升起的公司内。 明明是室内也没故意摘下明黄色的墨镜,棕色的卷发半扎,嘴里叼着根棒棒糖,身上深灰色的宽领毛衣配破洞牛仔裤,修长手指上一连串的戒指堆砌看上去和忙碌精英公司的氛围简直格格不入。 他在等俞陆。 环宇的室内装潢整体也偏科技感,公司内大面积使用透明玻璃做隔断,其中有几个会议室就建在员工办公区的旁边。 江柏坐在会客处一偏头,就能看见里边开报告会议的俞陆。 员工区里的员工亦然,一转头就能看见身后的江柏。 “那就是江柏吗?有点帅诶,”书中江柏一向自诩环宇未来老板夫,公司内的员工自然也对他早有耳闻,这会儿有人在工位上小声道:“他这是在等俞董?” “肯定呗,我之前还说怎么最近没来呢,简直说不得,说瘟神就瘟神到。” “哎小铃姐,怎么就瘟神呀?我听说咱公司之前运转困难的时候,他帮了不少诶?而且没有乘火打劫呢。” “你说他没要股权啊?他瞄中俞董了,钱当投名状,为表忠心,肯定不要的呀。” “就是就是,可别觉得帅啊,皮下一肚子坏水,精着呢,表面上说不要,实际上隔三差五就来公司,那架势好像环宇已经是他的了一样,明明什么也没干。他当年也就给了两千万吧?现在咱公司都市值多少了?俞董身家又多少?简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跟你们讲哦,就因为他天天撒泼,秘书部的姐妹们连裙子都不能穿呢……” 昨天到底是睡晚了。 江柏坐在会客处已经连打了三个哈欠,又打完一个,把棒棒糖放回嘴里,江柏顺手揉了两圈眼睛,然后困没型地脑袋一偏。 宽领的灰色毛衣顺着他的动作向下滑,露出白皙好看的脖颈侧面曲线,江柏没在意,只看着会议室内的俞陆。 这人一向惜字如金,即便工作的时候也是如此。旁人说一堆才能见他开一次口,且从头到尾都是面无表情,很难从他脸上揣测到他在想什么。 所以下属们只能尽可能阐述完整自己的思路,并为此不断做好提前准备。可即便如此,也时常会被俞陆突然开口的提问正中意想不到的要害。 汇报会议的气氛因此总是战战兢兢。 看多了的江柏早就总结出规律了,可他今天却依旧盯了俞陆许久。 一方面大概是觉得工作上那么四面威风的人私底下竟然因为几张色图把他给拉黑了,好像意外有点可爱,而另一方面则是看着一会议室里的人努力工作的样子,内心复杂。 环宇能在几年时间内规模不断扩建,企业氛围和企业文化以及福利一直都做得很不错,很多员工自称环宇人,是真的喜欢这家公司和这份工作。 虽然总是戏称自己也在上班,但和他们相比,多少还是不太一样吧。 江柏歪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想。 十分钟后,会议结束。 从里面出来的几位项目主管看见歪在会客沙发上的江柏时都是一顿。他们大多主动向江柏点头示意,但作为高傲的炮灰,江柏晃一下手就算回应了所有,连眼神都没多给。 一双眼只继续盯着在最后边和几个下属临时加了个小会议的俞陆,就这么又等了十分钟。 直到眼见里边这个临时会议也要结束时,江柏才率先一起身。 倒不是去会议室门口接俞陆,而是迈着长腿转身绕向从刚刚开始就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员工区。 江柏耳朵很好使,小姑娘们说话那么大声,他当然听见了。 拎着鸡汤慢悠悠走到刚刚最能说的员工身后,江柏当着其他人的面矮下身去。 被破洞牛仔裤包裹的长腿一条伸直,一条微弯,明黄色的墨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江柏弯起眼睛,偏头贴向人耳。 魔鬼般开口道:“下次再背后说我一次,我可就真的癞|ha|蟆|撒|泼让你拎东西滚蛋了喔。” 江柏一边说,一边还用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挑开她桌上的文件,看了眼工号名:“刘丽玲姐姐?” 999飘出来播报:【配角厌恶值+100,小支线完成,奖励分+300】 未来在综艺选秀的评论里跳出来开扒江柏是怎么高高在上祸害环宇的,就是刘丽玲和她的同事们。 四下寂声。 正好会议室那边的门打开,江柏戴着一排复古戒指的手指再度轻轻敲了敲办公桌,然后起身川剧变脸般一边喊陆哥哥,一边在众人的视线下踩着恶毒炮灰的背影欢快地跑了过去。 第7章 高楼是核心管理层的办公区。 越过待梯间入目便是四个不同区块的会客厅,用半掩体错落开,整体装潢和氛围比楼下要精致静谧许多。 软质地毯一路铺到底,往里走能见不同的会议室和管理层办公室。 俞陆的那间占据独立一角。 这人的办公室也是简雅的中式古典风,桌后墙面上刻着一副和家里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水墨山水画,侧面则是一连排的落地窗。 垂落的薄纱窗帘伴随人过微晃,空气间泛着很清新的花香。 有几个主管从楼下一路跟了上来,正在桌前和俞陆说着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江边走在最后,见他们忙,进门便兀自在办公室内最远处的沙发上坐下。 表面上看,他是在乖乖等待心中英勇的陆哥哥工作,但实际上,他正在听999发牢骚。 只见飘在空气中的999用触角扒拉着一个监测仪,有些纳闷道:“俞陆今天对你的厌恶值只有8,还是好少哦。” 系统空间内有一个帮助江柏专门进行人物厌恶值监测的仪器。 因为十一年来江柏完成的支线任务太多,所以这个仪器上的数值和人名早就密密麻麻。并且因为一些人物的连带关系,有时江柏没再遇见那些配角,配角们互相聊天间厌恶值也会兀自向上攀爬,可以说是变化多端。 平时江柏连看都懒得看,觉得费眼睛,只有999在的时候给他播报他才会听上那么一耳朵。 而这个监测器对江柏来说一直以来都有一个特别有意思的数值,就是主角攻俞陆的。 十一年来,支线配角江柏攻略了无数个,里面人物对他的厌恶值个顶个的高,就说刚刚的刘丽玲,短短不到几分钟的交锋,厌恶值便唰地一下就升到了100,周围的同事们也往上提了不少。 可作为十一年来江柏的主要骚扰对象俞陆,厌恶值却始终不上不下懒洋洋地趴在0-12。 剧情系统是无法控制和惩戒作为故事主人的俞陆的,他是这本书的主视角,一旦他崩塌,整个故事都会紊乱,这违背了剧情系统想要让世界按文中所述运行来获取能量的初衷。 所以就算俞陆对江柏的厌恶值一直高不起来,系统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只能不断控制江柏去刺激俞陆。 所谓“刺激”,就是惹俞陆生气。 就像上次在功能房里明知俞陆不喜欢,依旧故意拿着腔调和他说话,以及前一天晚上的短信一样。 这些“刺激”只要成功,造就一时的厌恶值提升,系统就会给江柏加分。但诡异的是,哪怕当时俞陆的厌恶值飚得再高,就像昨晚,系统一次性给江柏奖励了两千分,可不过过了短短几个小时,到现在俞陆的厌恶值就又回到了不咸不淡的8。 江柏作为桥段不多的炮灰,依旧能在后台积攒那么多任务分,这个是最主要的原因。 而至于俞陆的厌恶值为什么始终升不起来,这简直是999这些年工作的最大未解之谜。 作为被剧情系统塑造出协助宿主工作的机器人999,它新手上路后除却协助江柏完成任务以外,还有一个潜在的小任务就是了解人类,为了让以后的工作更顺畅。 可俞陆简直是它最不了解的人类。 有时江柏为了完成任务会欠到999都没眼看,但不消几天功夫,俞陆的厌恶值就又会掉下来。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999百思不得其解:“我问过哥哥了,如果他的厌恶值能在高点保持的话,你就不用那么辛苦天天和他对话了,在门口站一会会就可以回家,他也不会见你,等之后剧情自然变化就好,可他的厌恶值就是上不去,真是太奇怪了。” 江柏靠在沙发边看着桌后和人说话的俞陆,回想起十一年前他第一次来环宇的时候。 那时的环宇还没有把领地扩到这么高层,只在低层写字楼里占了半边。 而十一年过去,这人的窗外已经能俯瞰整片新区。 “不知道啊。”江柏转了转指间的戒指,唇角微弯。 “唉,你也想不明白吗?”999歪了歪身体。 江柏已经是它概念里最了解人类的人了,这些年来不看数值不靠它帮忙就能一个人完成任务,且最重要的是肉眼可见地越来越轻松。 就像刚刚,把握住时机和场合,都不用大吵大闹,一句话就能把配角的厌恶值轻松提升到100。虽然这其中也有世界属性在帮忙,但江柏越来越懂得如何用精简的方式让人讨厌也是毋庸置疑的。 可竟然连他都不知道俞陆的数值为什么一直升不高。 简直怪了。 “对啊,想不明白。”看见前边来汇报的下属一个接一个离开,江柏交叠的长腿放下,破洞牛仔裤内皙白的膝盖微微一用力,便从沙发上站起。 临走前,江柏混在沙发的响动里,笑眯眯地给999传了最后一句心音。 “真是麻烦死了。” * 和那一圈下属上来了也不坐,只一个个站一圈拘谨说事不同。 江柏上前后便直接在木质长桌前坐下,然后大咧咧地将鸡汤放上桌。 助理刘启明端上来的茶水他看也不看便往旁边推走,只兀自把自己带来的鸡汤打开,在俞陆的桌上摆了一排。 刘启明见状,连忙把刚刚堆在桌上的重要文件收起。 江柏好像看不懂自己的行为会给人带来困扰,摆好鸡汤后还往俞陆面前一推,将他桌上的钢笔粗鲁碰开,抬起脸带着期待掐腔道:“陆哥哥,我亲手熬的,很好喝,你尝尝呀。” 一早上会议开了太久,俞陆轻轻扯了扯束紧的领带,冷眼看他。 他和江柏隔桌而坐,今天穿的是一套正式的黑色西装。西装上染着深灰色的浅淡竖纹,打破纯黑沉闷感的同时,给整体再添一份严谨。 这种严谨在俞陆身上被无限制放大,但与此同时,他本人的神色也让竖纹打破沉闷感的意图沦为无用功。 只见额前黑色偏分的碎发下,一双如墨的眼睛里好像卷着食人的深渊,浑身上下都透着冰冷。 旁人最怕俞陆这幅阴冷到难以亲近的样子,即便是主角受初见时也曾怵过。 但江柏不一样。 任务做得越久,他就越喜欢俞陆这样高高在上的样子。他站得越高,让他眼里出现情绪波动最后从系统那赚分的过程就会变得越有意思。 这么多年下来,这几乎成为了江柏少有的乐趣。 虽然这家伙死活跑不上去的厌恶值确实很麻烦。 “我告诉过你别来。”俞陆视线一点没给江柏铺开的鸡汤,只声音极淡道。 哪次?记不清了。 江柏无所谓地眨眨眼,乱七八糟的腔调张口就来,俏皮道:“可是我想你了呀,就来了嘛。” 旁边的刘启明听到这,连忙低头抱着文件遁出办公室。 “陆哥哥,你怎么了呀?”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江柏看上去比刚刚更放松了些。 或者说是他看了俞陆半天后,兴致突然高了起来。 坐在座位上整个人的身体向前倾,宽领灰色毛衣下透出大片白净的肌肤,由弧度好看的锁骨顺着他漂亮的肌肉纹理一路向下。 江柏脖子上还挂着两圈极细的黑色项圈,将脖颈处的肌肤衬得更白,并不松不紧地向下坠着一个空心圆环。这会儿顺着他的动作前后晃动,闪耀着光芒。 像只危险又诱人的狐狸。 没人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可俞陆却依旧面无表情。 江柏伸手摸了摸脖颈下的项圈,故作委屈道:“昨天晚上还把我删掉了,是不喜欢我这么发吗,还是觉得不好看?可是以前我给你发自拍陆哥哥你也不会删呀,所以––” 江柏一边说,一边双手一伸,抵在桌面上,与此同时上身向上提起。 锁骨因为这个动作变得更明显,江柏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微微弯起,声音突然变正常,低沉中透着几分婉转的音调:“是太好看了吗?哥哥喜欢?” 俞陆眼皮一掀,深黑色的瞳孔看向江柏,他的眼神和刚才不太一样,却依旧什么也没说。 999惊悚的机械播报音传来:“啊啊啊厌恶值怎么掉成0了––不行不行江江你快想想办法,主角受要上线了他对你的厌恶值绝对不能是0呀––” 江柏隔着长桌同俞陆对视,带笑的棕色眉眼对上桌对面的纯黑。 这些年下来,这人确实变得越发成熟冷漠,那双黑色的眼也的确如刀锋般锋利透彻。 太多人讨厌这样探究的目光,但江柏不同,每次俞陆用这样的眼神看他时,江柏甚至会感到痛快。 他享受对方企图用目光将自己剥离的样子。 然而,这是不可以的。 只见江柏唇角微微翘起,垂首打断交汇的视线,起身绕过长桌,来到俞陆那边,在他轮椅侧前方的桌边一靠。 戴着复古花纹戒的两根细长手指伸出,指节在俞陆的领结处轻轻碰了碰。 俞陆并不喜欢别人随意碰他,落在扶手上的掌心收紧。 明显不快的征兆,江柏却好像看不见。 手指一路向上,白皙的指腹碰到俞陆喉结下的皮肤,与此同时里侧的腿伴随弯下的身体向内,很自然地微微一斜,正好轻触俞陆的腿。 伴随999的惊叫声,江柏微微弯唇,声音里带着魅惑:“要是喜欢的话,我以后可以每天都给哥哥发––” “够了。”俞陆伸手将江柏的手打开。 “啪”地一声,力量是一点都没收。 “离我远点,”紧接着,俞陆暗声道:“删掉你的原因就是这个,你太吵了。” 江柏歪了歪脑袋,棕色的长发向下,触碰到俞陆腿部的面积宛若无意识般变得更大。破洞牛仔裤下的白皙膝盖轻轻磨蹭对方的西装裤,江柏眸光里荡漾着明显的委屈:“啊?哥哥你,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俞陆抬眸。 黑发黑眸里无一不透着森冷,这次他眼里有情绪了,都不用听999激动的尖叫,江柏就能从里面看出肉眼可见的厌恶。 “不喜欢,出去。”片刻后,他听见俞陆厌声说。 奖励分给了五千,再创新高,999已经快疯了,江柏也终于把自己的腿收回。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还没法那么娴熟地惹人厌恶时,为了完成系统下达的指标,经常用很幼稚的方式去刺激俞陆。 打着爱的名义磕磕绊绊地干了一堆讨人厌的事情。 比如一大早掀窗帘强行让俞陆醒,晚上再吵着嚷着要俞陆陪不让他睡觉等等,就连俞陆被严格控制过的餐食他都会故意要那么一两口,整个就一烦人精。 然而用处都不大,俞陆的厌恶值从没有因为这些升高过。 直到有一次,他不小心碰到了俞陆的腿。 那真的是不小心的,就算再怎么想完成任务,江柏也从来没想过要拿这么严重的伤处开玩笑。 但俞陆的厌恶值在那一瞬间却上升到了可怕的地步,黑山一般朝江柏压来。 都不用他后来开声警告,江柏在那一瞬间就已经精准找到了俞陆的雷区。 然而擅长雷区舞蹈的江柏后面数年却一反常态地避开了这一点,宁愿麻烦地反复小打小闹。 直到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江柏时不时就会往这个位置踩上一脚。 他碰俞陆腿的时候总是很轻,但即便如此,对方眼底也会瞬间涌出能让江柏清醒万分的厌恶。 “真疼啊。”江柏垂眸碰了碰刚刚被对方伸手打开的地方。 轻声喟叹道。 俞陆听见,眉心微蹙。 第8章 公司会面不欢而散。 江柏后来又做作地连问了俞陆一堆乱七八糟的问题。 例如“陆哥哥你真的就这么不喜欢我吗?”、“为什么我怎么做都没用呢?”、“哥哥你到底喜欢什么样子的呀?”等等。 炮灰经典发问,语气越发急促,情绪也越发高涨,整个就一八点档情景剧。 俞陆在江柏的质问下周身气压低到可怕,厌恶值也不断攀高,最后终于忍不住再下逐客令:“滚出去。” 语气比上次更重一些,阴霾的神色像是能将落地窗外的天都染黑。 江柏夺门而出。 全环宇的员工都知道恶毒炮灰打脸了,刚刚才被他下马威的刘丽玲简直想放鞭炮庆祝。 999抱着俞陆万年难见的97高厌恶值,心情和刘丽玲莫名达成了异频道共通,也高兴到不行。 太阳升至高点,时间渐入正午。 街道上的人们越来越多,处处洋溢着欢声笑语,正是可以庆祝的好氛围。 可一向最能闹腾的江柏却在出公司进入这个场景的一刹那便沉默了下来,任999怎么想和他分享喜悦都没理。 一路回家,把自己丢进浴缸,身体下沉,让所有的吵闹声都隔绝在外。 偏热的水温和缭绕的泡沫替身体解除疲劳。 泡了半小时,江柏便吹干头发,赤|裸地一脚踩上床,然后整个人直接向下倒–– “砰”地一声。 这床是真的很大,长手长脚放开了,也依旧触不到边界。身下柔软的被子很好地将他接住,包裹。 江柏面无表情地平躺了半天,身体突然一翻,拉扯着被子闭上困倦的眼,陷入睡眠。 回来一路想和江柏说话却始终被忽略的999在浴室门口便吃了个闭门羹,这会儿看见江柏这么睡过去的样子,又是一顿。 它觉得它好像又没能给自己的宿主帮上忙了,不光如此,连宿主心情为什么低落都不知道。 999靠在江柏脸边守了他好一会儿,然后偷偷跑进床头柜上的小黄鸭台灯里躲了起来。 * 可能是因为前十一年过得太无聊了。 也可能是因为变化在即,终于过了闷头熬的阶段,即使过去的日子再难,人也会不自觉回首。 总之江柏最近的梦是真的格外多。 这次梦见的是他刚来这里不久,发现自己世界属性的时候。 刚认识并夸赞他好看,说好下次要给他拍几张照片的护士姐姐第二天就把这件事给忘了;认识了隔壁病房的朋友,带着说好的新漫画书来时却被拒之门外疑惑地询问身份;就连前一天夸他有礼貌的医生第二天出病房都会狐疑地询问护士这个年轻人是哪来的。 他们都是路人。 路人不能有好感,配角只会厌恶。 周围好像有一堵又一堵铜墙铁壁落下,只有前方的俞陆那有光。 只有俞陆和书中帮助过他的俞老太太以及刘管家他们能记住江柏的一切,能不被世界属性影响。 所以第一次碰到俞陆的腿,看见他和其他配角一样骤然升高的厌恶值时,江柏内心是害怕的,仿佛看见了最后一堵悬高的墙将落地的样子。 他那时候也没想到俞陆的厌恶值会像后来一样那么难升。 第一次发现这点时,江柏还挺高兴。 甚至后来每次闹完俞陆,再看见他厌恶值不受世界属性影响缓缓掉落时,内心都会生出一股诡异的满足感。 有一次,江柏问999,说为什么我这个角色一直就没人喜欢呢? 999说:“因为你演的是恶毒炮灰,系统怕路人对你有好感产生蝴蝶效应,影响后面的主线剧情呢。其实这一段原文三言两语就概括过去了,我也没想到实际展现出来会这么漫长……但是没关系!等进入反派阶段,会有和你一样的反派人物,他们的好感值是可以刷哒!” 好吧。 又有一次,江柏闹腾完眼睁睁看见俞陆的厌恶值从60掉到了2,他咬着果冻吸管一脸漫不经心地问999。 “哎小朋友,你说江柏这个角色陪了俞陆十一年,为什么他不喜欢江柏呢?” 999当时忙着整理数据,随口就是一句:“因为江柏这个角色是炮灰呀,性格那么差怎么会有人喜欢,而且书名叫《天降真爱》,竹马肯定打不过天降的啦!” 江柏咬着果冻含糊回说:“这样。” 然后把吃完了的果冻袋子一丢,转头就“陆哥哥陆哥哥”旋风念经般冲到俞陆身边蹲下,用他自己的一套方法极致诠释什么叫惹人嫌。 俞陆当时面前摆着电脑,正在阅读会前资料,蹙眉顺手就把江柏的脑袋往下边一按:“别闹。” 厌恶值没升。 扑通一声。 落日斜阳照进卧室,江柏陷进枕头的眼在散落的发丝遮挡下缓缓睁开,棕色的眸底一片金黄。 * “这个时间点俞陆厌恶值升高其实挺,挺好的,因为黎遇溪不到一个月就要正式上线了。书是俞陆视角,那黎遇溪正式上线的意思就是被俞陆看见,也就是他出现在选秀荧幕上的那个情节,这意味着还有不到一个月选秀就要播出了。” “那把前边转折时间和接受节目邀请时间零零总总算下来,你今天开始因为俞陆高厌恶值而心灰意冷正好赶得上。” 虽然原文对江柏这些心理都没有具体描写,也没有讲过他的时间线。但他们的任务除却完成具体桥段之外,就是把这些描写之外的情节串联起来,让故事正常运行,让系统汲取能量。 也就是说。 “一切都在按计划走,心灰意冷的情节开始意味着你接下来这几天也不用去俞陆那报道了,可以放假休息,我,我以为你会开心的。” 999在江柏醒后,喏喏地跟在他身后说。 “我挺开心的啊。”江柏又洗了个澡醒脑,出来时随便套了件酒红色的睡袍,丝带在腰间一束,然后顺手把头发扎起:“你没看我难得一见都想下厨了?” 999看着江柏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你,你放屁!” 江柏啧了一声,用锅铲指着999:“小东西,我不是让你别学点新词就往我身上用了?” “我不是学新词,我是学你。”999哼地扭过身体:“你以前刚来的时候就是这么骂人的呢。” “……靠。”想起黑历史,江柏骂了一声。 厨房灯开着,牛肉下锅,烧热的油在锅底滋啦滋啦地响。 999趴在江柏肩上和他一起看锅里的肉,默默自责,低落着机械音说:“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显得我好没用喔,我可能是最没用的小助手了。” “我没不开心。” “我就是最没用的小助手。” “……不知道,没见过其他的。”江柏无奈。 “我见过呀,我跟你说我其他哥哥都可厉害了,尤其是我们数字带9的助手,一般都是协助做特别长久的任务的嘛,哥哥们都很会运营管理,能给宿主提供很多平衡数值的建议,就我不会,它们交流我都只能听着。” 999说着说着,布丁身体就在江柏肩膀上垮成了一滩。 “你也不赖啊,偷偷见哥哥的小隧道不是分分钟搞好?” 被夸的999身体回去了点,严谨道:“那也是花了一点功夫的,不是分分钟。” 江柏还是第一次听999说起名字带9的含义,以往999和他聊系统内的事情他通常都不太爱听,这会儿大概是任务将尽,难得来了兴致。 “9是任务久,那你带8的哥哥是干嘛的?” “那要看带几个8呀,一般一个8小富即安,两个8大富大贵,三个8的哥哥就一个,只搞商业帝国任务呢。” 江柏:“……888在俞陆那?” “没有啦,人手短缺,一本书只有一个系统的。” “那你确实是不太行,能不能让它来我这?” 999瞬间警惕:“你干嘛?” “想当红杏。”江柏不要脸。 999跳起来就要打他,差点把江柏的锅晃飞。 这小家伙虽然没实体,黄兮兮的颜色在空中也是很显眼的。 一人一系统从厨房打到客厅,江柏扑向沙发后眉头突然一皱,问999:“你闻到焦味没?” 999:“没闻到呀?” “可我闻到了,是我闻错了?” 两人一顿沉默,999突然想到什么:“喔,也可能是因为我没有鼻子,闻不到呢。” 江柏:“?” …… 艰难的一顿操作后,江师傅终于吃上了外卖。 他咬破一只鲜美的小笼包,想了想,歪头对999说:“对了,有个事想找你帮忙。” 这话难得,999立正:“你说。” “对门林星童明天住院,下周手术,你帮我盯一下他,不能被发现啊。” 林星童是江柏进书后唯一一个可以记住他的路人小孩,虽然因为性格封闭看上去没有什么强烈的好感行为,但确实是能记住。 江柏不知道为什么系统没有删掉他的好感,但他反复确认过,林星童在《天降真爱》这本书里没有戏份,是绝对的路人。 路人不该记得他的。 虽然999之前算过数据,林星童手术时应该不会出现问题,但江柏还是担心。 “好,没问题。”999一下就理解了江柏的意思:“我帮你看着。” “谢啦。”江柏冲999一眨眼。 999等了一会,见他吃得还挺开心,这才敢默默凑上前问道:“那你心情有没有好点呀?” “一直挺好啊。”吃了几个小笼包便把饭盒一推的江柏打了个嗝。 “……我怎么那么不信呢?从环宇出来的时候脸色那么难看,我还以为你不高兴俞陆的厌恶值升那么高––” “那算什么?”江柏挑起唇角弹了999一下:“你觉得我像是能被这点东西打倒的样子?” 999立刻摇头:“肯定不是,我宿主江柏是最厉害的宿主!” 十一年也只是预热的任务,放眼整个剧情系统都很少,可江柏却完成得那么好。 “嗯哼。”江柏应。 暮色下有飞机在夜空中划过弧线,距离黎遇溪上线只剩最后不到三十天。江柏抿了口牛奶,偏头看向窗外好半天,他大概是顺着999的话音想到了什么,突然从地上起身,冲999示意:“来。” 999跟着他飘到了窗边。 就见江柏掀开放置在一角的黑色琴盒,从里面取出了把小提琴。 棕色的琴板在客厅的灯光下微微发亮。 前一天晚上他才玩过,肩托没拆,江柏用松香顺手在马尾弓上滑了滑,扬起的白色松屑裹上去,他挑起眼皮对999一笑,脸边的长发微晃:“主剧情要开始了,庆祝一下,哥给你来首有意思的。” 999:“嗯?” 夜黑,灯亮,江柏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站在三角钢琴旁连肢体语言都是随意的。 琴落在肩,弓往下坠,尖锐而急促的音符突然从琴弦间跃起,反复重响的音节宛若魔鬼的笑声,瞬间挑起人的注意,即便右手抬高,向低沉的音色转去,魔鬼的笑脸好像也暗藏在暮色之下,不曾离去。 这首曲子的中译名叫《魔鬼的颤音》,然而这其实是错译。 广为流传的有关作曲者因为写曲心切,入梦时将灵魂出卖给魔鬼,在魔鬼的附身下终于作出的佳作是塔蒂尼版本的《魔鬼的颤音》,它分三个乐章,悠长的曲调非常好听。 但江柏眼下演奏的是帕格尼尼版译错曲名的《魔鬼的颤音》。 风魔小提琴界的帕格尼尼是历史上最著名的小提琴大师之一,他才华横溢,风流倜傥,持才傲物,写下过诸多不考虑旋律柔美度仅为炫技的曲谱,迄今仍是尚未逾越的高峰。 他要他的曲子只有他能演奏。 帕格尼尼没有和魔鬼交易,他就是魔鬼本身。 江柏在演奏时故意将重头悉数落在开篇的重音快板之上,魔鬼的狞笑声自琴弦间不间断响起,情绪顺着音符一路高攀,好像能将玻璃窗外的夜幕都击破。 马尾弓和琴弦反复厮磨,裹在上边的松香不断抖落,终于凝到最高点时,“噔”地一声,g弦断开,银色的琴弦在空中划出一道绝美的弧线。 江柏才终于一松弓,手臂下降,垂眸轻笑着转入e弦,进到悠长的慢篇。 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偷听许久的林星童看向窗外星河的眼睛在发光。 而与此同时,在剧情系统的注视下,世界的齿轮也开始缓慢转动。 《跃动108》第二季选秀综艺的邀请函在夜色下已经发向圈内各地,舞台和灯光都已备好,凝视着江柏的双眼等待他在这高高的台板之上摔入深渊。 让齿轮转得更快。 也让能量变得更多。 同一片暗色的天际下,俞陆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他翻过手机,垂眸注视着屏幕,良久未动。 第9章 《跃动108》第二季是青椒台将在年尾重磅推出的一档选秀综艺。 其第一季是全素人模式,去年播出后红极一时,捧出了两个现象级偶像。主办方趁热打铁,很快就敲定了第二季企划。 和第一季108位全素人模式相比,第二季增加了新看点,将模式更改为54位初登台练习生和54位重新起航的已出道艺人,并邀请了四位界内顶尖人物以导师身份出席。 名声早早打出去,可综艺都快播了,节目组在选角上却依旧困难重重。 已出道艺人和初登台练习生同台竞技本就是为了让综艺的话题度变得更高,虽然不是同一起点听上去好像不大公平,但相对应pk掉已出道艺人的练习生也更容易光环加身。 有舍就有得,弱肉强食,相当原生态的比赛方式,没开播就能预见一场血雨腥风。 但这也导致重新起航的已出道艺人非常难选。 有点名气的不愿意冒着随时当垫脚石的风险去给节目组带新人热度,一点名气没有的找来也只能勉强撑个数,完全达不到节目组想在一开始就引爆话题的意图。 “所以我之前就讲了不能对半开嘛,你根本就找不到那么多老艺人的。”节目组会议室,一个戴黑框眼镜抹红唇的女人皱眉说。 “反正后天才正式宣发,要不把名额改一下咯?” “你把名额改了也改变不了你找不到能爆舆论老艺人的事实啊,但凡有点路子的,谁要上综艺和新人p啊?”女人用笔尖点点桌子。 会议室里寂静一片。 选秀综艺里的门道也很多,去年第一季新人大爆就注定了青椒台今年依旧会以新艺人为主,老艺人想在这种节目构架里杀出一条血路不用看就知道困难重重。所以确实和她说的一样,但凡有点基底爱惜羽毛的,都不乐意往这种节目上跑。 “……我,我这倒是有个想到的人,但是之前第一批选角会的时候被制片那边否掉了。”会议桌的角落,一个身材矮小的男性不安地摸了摸面前的纸。 女人看一眼他手里的资料,眉头竖起:“江柏?” 其他人一静。 这个名字圈内或多或少都知道一点。 江柏,中法混血,家境极好,十岁开始就活跃在t台上,刚开始像陪衬洋娃娃似的混在秀场里,直到十六岁成为顶奢品牌perique春夏的开场模特,彻底炸响时尚圈。 拥有这样资源的人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会在娱乐圈参加综艺选秀的样子,但江柏情况实在特殊。 他在事业大好的十七岁时突然人间蒸发,往后十一年再没出现在人前。模特本就是吃青春饭的行业,如今已经时年二十八的江柏基本无可能重建当年巅峰。 所以试着请一请也没什么不可以。 可偏偏江柏当年人间蒸发又是为了俞陆,环宇可是从第一季开始就是《跃动108》的最大资方。 这怎么看怎么复杂。 “说是江柏性格不怎么样,也没什么技能,上节目太容易挨骂了,和俞董关系又不清楚,制片那边的意思反正是不太想触这个霉头。”矮小的男人轻声道。 “脾气不好又没技能不是正好?怎么想都全方面符合我们要求啊。”另一边有个中年男人摸了摸肚皮:“至于你说的那个,我倒是听说这家伙不怎么招俞董喜欢,会不会是你们那边想太多了?” 矮小的男人看看他,又看看其他人,想了想,主动道:“要不……去问问?” 女人一点桌面:“去问。” * 同一时间的宁城。 空气中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 来来往往的医患间,林奶奶正等在走廊尽头的男厕门口。 林星童一分钟前突然要上厕所,虽然还是小孩,但这个年纪已经不方便再跟家属进女厕了。林奶奶便找了个看上去面善又靠谱,刚好也要进卫生间的年轻男性,拜托他带小孩一起。 “我家孩子不爱说话,但您放心,他知道怎么上厕所的,您帮我看一看好不好?他爸爸缴费去了,我这实在是不太方便,谢谢您啊。”林奶奶客气说。 “没问题。”年轻男性戴着一副淡紫色的墨镜,长发半扎,耳朵上打了四个洞,眼下有些青黑,指节处还绑了绷带。 ……也不知道这幅样子是怎么和面善靠谱两个词眼联系在一起的。 反正林奶奶看他就是迷之放心。 * 眼下这家第三医院在宁城特别有名,心内胸外两个科室放眼全国都叫得响亮,慕名而来的患者很多,连男厕内的人流量都不小。 小孩身高不够,靠谱年轻男性江柏只能帮他排坑位。等待时,原本安静的林星童突然用手指戳了戳江柏的手。 肉肉的指尖就落在绑带上方,黑色的眼里带着好奇。 “好看的。”江柏哄他。 林星童却摇头,身体有些扭捏,嘴里蹦出个字,声音又小又简短:“血。” 江柏眉头一皱,抬手看了眼。 ……还真有。 昨晚练完琴睡得比较晚,今早去健身房的时候一个没注意就把上回还没养好的伤给撞了。 本来只是有点泛红破皮,撞了之后突然就开始渗血。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他有上药包扎,只是来医院的路上太赶,没注意到绷带也蹭到了血。 “颜料。”江柏放下手继续哄小孩,撒起谎来眼都不带眨。 林星童皱起眉头,片刻后抬头瞪江柏,语气很较真:“血。” 江柏被小孩的样子逗乐了,有些好笑:“说了不是……” 话没说完,刚好旁边有人要出去。江柏个子高大有点挡路,连忙让了点:“不好意思。” 然后转头看林星童,本想继续哄小孩,但再低头发现他还是那副认真的样子时,江柏肩膀一垮,面露无奈:“好吧,你怎么知道是血?” 林星童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小孩的对话思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只垂眸自顾自用软乎乎的声音说:“上次没有,这次有,你没有保护好手。” 江柏一愣。 这才想起上回他去林家是在拳馆之后,当时手上也绑了绷带。 但他在门口的时候林星童是在沙发上的,看得这么仔细吗……? “我不小心的,你帮哥哥保密,”江柏蹲下,在林星童身边小声道:“好不好?” 林星童看着他,这小孩长得像中式的洋娃娃,黑色软乎乎的头发下一双没发育开的眼睛看上去异常圆润,翻来覆去还是那句话:“你没保护好手。” 第二次竟然带了谴责。 江柏其实不擅长应付小孩,僵硬半天,头一低:“……我错了,保证下次不敢了。” 林星童不说话。 前边的坑位终于空出来,小孩确实是知道上厕所的,转身进去时还会关门,特省心。出来后看看门口守着的大哥哥,也不知怎的又是一句:“你没保护好手。” 江柏:“…………” 把小孩物归原主,原主林奶奶一边感恩戴德,一边好奇地看了江柏一眼:“先生,你脸色好像不太对,怎么了吗?” 江柏顺口答:“没事,昨天睡得有点晚。” 话音落地江柏就后悔了,因为他还没说完呢就接收到了林星童小朋友的又一道目光。 那眼神简直就好像在说:“你不光没保护好手,你还不睡觉。” 苍了个天了。 江柏是真不太会和小孩打交道,只能在回应完林奶奶的关心,乘着她转身时双手合十,冲林星童一脸无可奈何地拜了好几下。 然而林小神仙的表情还是没变。 那两句话都快刻脸上了。 ……鬼知道江柏的拜有没有用。 “一瓶记忆消除的药只要五十点奖励分,要不要买?”999在这时飘出来,倾情推荐。 “不买。”江柏转身想也不想就传心音,顺带有些嫌弃地看了空中布丁一眼:“你知道我不爱买系统的东西。” 999一脸心如死灰:“知道,但你也知道我这一天就要接一封系统的警告信呢,说你分堆太高了,要尽快使用,我压力也很大的,希望能理解一下呢亲亲。” 年年小助手打分都垫底,被通报批评无数次,也被罚重上了无数次小助手上路教学的999难受到甚至说起了模范发言。 “忍忍吧。”江柏洗干净手,走到窗边,顺手剥了颗糖吃:“你家系统的分我不爱用,所以为了世界和平,咱尽量少提这些。” 999欲哭无泪:“……行。” 窗外风和日丽,艳阳高照。 天气虽好,却并不太能减淡走廊里浓郁的消毒水味道,只是江柏依旧怡然自得。 因为他对这味道其实不算反感。 在穿书以前,江柏几乎日日和这股味道作伴,时间长了,闻见时甚至会有种奇特的心安感。 好像回了家。 “可是万一林星童等一下真和家里说了怎么办呢?”离开医院的路上,999问。 “我都搬家五年了,要说不早说了?” “……那你还拜那么认真!”999怪道。 江柏咬着软糖一扬唇,想起他刚刚越拜托林星童就越隐隐有些认真的小模样,浅紫色墨镜下的眼睛神采飞扬:“逗小孩嘛。” 话音落地,正好走到一楼专家栏,江柏顺手把眼镜一摘,好奇地看了起来。 栏目上的照片一排又一排,眼睛没看完,万年没人找的手机倒是突然响了起来。 江柏看也没看屏幕便顺手接起,肆意又好听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出去,满是漫不经心道。 “哪位?” 第10章 跃动的舞池,混杂的香水。 五颜六色的灯光下,男男女女们喧闹在一起扭动。 有人在舞池中央热吻,有人在台下沙发边碰杯。 “今天可是咱文少的生日!该喝的一杯不能少,一杯不能少啊!”最中央的卡座里,有人端着酒杯吆喝道。 “对,没错!一杯不能少,来来来文少,我先––哎?我文少呢?”从舞池中央回来顺嘴接话的人懵了。 “还来呢,喝懵逼了吧?两小时前这套流程就搞完了。”沙发里陷着的人一脸嫌弃道。 他们今天包场,人没有往日那么多,卡座里倒也不算吵,回来的人偏偏头就听清了他说什么,后问:“但文少呢?” “对呀,舒向文呢?别给我讲那小子就喝吐了啊?这才哪跟哪––” “吐个屁啊,不在那吗?”沙发里的人一指角落。 刚从舞池里回来的几个便齐刷刷看过去,喊最大声的那个立刻眉头一挑,兴味道:“哎哟哎哟哎哟,咱家文少这这这这又是在哄哪个小美人呐?” “小个锤子啊,站起来能比你高一头,最萌身高差懂不懂?” “什么最萌身高差啊,而且怎么就高我一头了,高我一头?”那人愣了一秒:“……江柏啊?” “江柏?之前就听舒向文说要请他,还真请来了?” “我去,陆哥不在的地方还能看见他江柏?真稀奇啊,这可得让我好好瞧瞧––” “据说是被陆哥赶出办公室了,正和文少哭着呢。” “哎哟喂,这不是早晚的事?现在才赶我都觉得陆哥宽宏大量了,你是没看见,江柏那一天天拎着个鸡汤跟神经病似的往环宇跑,我就没见过比他更不要脸的。” “可不是?哎,我可听说了,过两天有个那什么综艺想联系姓江的去呢,但是怕陆哥不高兴,一直在往这边打探消息。” “江柏上综艺?不能吧,就他那疯劲,干啥啥不会的不妥妥得给人骂脱一层皮吗?” “哈哈哈哈,谁说不会?上去给人表演熬鸡汤啊!对啊!迅子!下回有人问你你就直接说请呗,这种人陆哥他半个眼神都不会给,怕啥呀?这玩意一看就是个欠骂的材料,我还想看看那些老百姓用嘴给咱除一回害呢!” 外座吵吵嚷嚷。 内座也没消停。 江柏今天来酒吧后就一直一个人在角落里呆着,舒向文刚开始没注意,一个转身回来就见他面前桌上空瓶都摆满了,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这会儿已经靠沙发里自言自语哼唧半天了。 “四天,我赌气四天没找陆哥哥,他就也真的没找我,文哥,你说陆哥哥他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呀?”江柏酒杯靠在唇边蹭,一副要喝不喝的样子。 要说江柏是真的挺好看,舒向文和俞陆很早就认识,也算是看着江柏过来的。 小时候只觉得这家伙白,后来上t台了就觉得高,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舒向文对男人不感兴趣。 直到今天。 江柏这几年疯狂纠缠俞陆却求而不得天天发脾气这件事圈里谁都知道,舒向文也三十了,相由心生这个东西他是信的。 这次难得叫动江柏,本来以为会看见他颓废的样子,却不想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刚见第一眼时,舒向文甚至都没法把眼前人和传闻联系到一块。 ……江柏变得更好看了,身上一点郁郁不得志的样子都看不出来。墨绿色光面印花衬衫配黑西装裤这种普普通通的搭配都能给他穿出一种摄人心魄的味道。 往沙发上一靠,修长乱放的腿连舒向文都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次。妄论他现在满身酒气,衣服上还沾了不少,在胸膛处晕成一片。 棕色卷发下迷离的眼神配上厚薄近乎完美的红唇。 以至于舒向文脑海中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个想法。 这么个人黏在身边十一年,陆哥居然真能无动于衷? “哎,可能就是忙,他们公司最近有个关键项目要拍板了,你没看我生日他都没来呢?你也别太难过了。”舒向文乱七八糟地想着,也没仔细听江柏说,随口安慰了一句。 江柏在沙发上一歪头,琥珀色的眼睛里好像含了水。 心想谁的生日俞陆会去?他从不凑这种热闹。 但嘴上还是得信了地说:“那也就是说陆哥哥还是喜欢我的了?” 舒向文讪笑两声,含糊地点点头:“有,有这个可能吧。” 江柏看他一眼,细密而卷翘的睫毛在酒吧灯下微微发光。 也不知道舒向文这句话戳中了他哪根神经,只见江柏一改之前的颓然,因为舒向文这句话突然笑了起来。 唇角完美的弧度和乖巧弯起的棕色眼睛很难叫人不心软,连发出的声音都难得温顺。 “那我要给他打电话,都四天没见了,我想他了。” 舒向文:“……” 这他妈他一个直男都有种被狙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哈哈,你打,你打。”舒向文吃不消,只能这么说,然后摸着鼻子回头看了眼:“我去那边看下他们,你别喝了,电话要是打通了和我讲,我给你安排车啊。” 江柏没理他,看样子是真在专心给他陆哥哥打电话。 * 舒向文从内座走到外座,被外边咋呼的音乐声吵得一哆嗦。 这才好不容易把刚刚被江柏一个笑容电得有点发麻的身体调整回去。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外座里的人一个个都在盯他。 之前讲得最欢的马子浩一拍巴掌:“你们看!老子没说错吧?我就说文少肯定受不了他多久,这不就出来了?文少,咋样,恶心不?” 舒向文看这架势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江柏啊!是不是又跟条狗似的给你陆哥哥陆哥哥地叫了?哎哟,你不用说我都能想到那声调,真是为难你了啊文少,兄弟敬你,真心的!”马子浩一推酒杯,旁边人看他这一脸认真的样子纷纷忍不住笑了起来。 舒向文眉头轻皱。 和其他人看热闹的心态不同,马子浩这么针对江柏是有原因的,几年前也是聚会,马子浩随口顶了江柏一句,江柏就闹腾地把他在外边的一些照片全发人未婚妻了。 那件事之后不光马子浩倒霉,马家也跟着栽了个大跟斗,两三年才缓过来。 这仇马子浩一直记着呢。 换平时舒向文不会管,不干他事,打个哈哈过去就行。但此时此刻江柏那句“我想他了”不绝于耳,以至于舒向文鬼使神差地就给他撑了句:“倒也没有……” “怎么会没有?”马子浩立马打断了舒向文,一脸“你别扯了”的表情:“我看文少你呐就是心肠太软,你和这种人心软干什么?哎,不是,你们一个个不会还都以为陆哥真的看重他吧?这都多少年了啊?这,这就算是条狗也该追上了吧?结果他呢?还给陆哥轰出来了?这不就是又贱又没––” 马子浩话还没说完,内座就突然传出了点声响。 这声音在酒吧里听不见,但出现在舒向文背后的身影却是能看见的。 江柏比舒向文高了近十公分,骨架看着也宽大不少,出现在他身后十分显眼。只见这人一路绕过舒向文,大概是喝多了,往外走的步伐有点儿飘。 他刚进来的时候没太多人注意,这会儿出去却走得是目光正中心。 有几个女人看见他,眼神瞬间就变得不太一样。 马子浩注意不到这些,江柏一出来,他就立马停下话音吹了声下流的口哨,那哨音在空气中还阴阳怪气地转了几个弯。 江柏手机贴耳,长发束在脑后,好像在等里边的回复,听见马子浩的口哨声才转过头去。 那双深邃的眉眼似乎眯了一下才看清楚对象是谁,然后唇角一弯,仿佛见着了个大笑话,想也没想,顺手就把另一只手里的酒杯高高往前一扬。 满满一杯酒,正好断了马子浩的口哨。 紧接着不等人反应,连酒杯一起丢了过去,像扔垃圾一样,“噔”地一声,眼神由上至下,挑衅地竖了个中指。 “江柏我操|你妈!”马子浩瞬间暴起踩着茶几往前冲。 江柏伸手借势抓住衣领把他整个人拎起抡向角落,连着撞倒了好几张椅子,然后在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时,突然一偏头,无比温柔地喊了声:“陆哥哥。” 四下一寂。 只有舞池内的音乐还在响。 江柏歪头夹着电话,在吧台边抽了两张纸擦手。修长的身影沿着舞池光缘边向外走,束在细窄又有型腰间的墨绿色衬衫微动。 酒吧里的人看着一时没爬起来的马子浩,听着江柏扬长而去的温柔尾音。 “我想你了,你想不想我呀?” 只觉得整个世界都魔幻了。 第11章 恶毒炮灰被打脸驱逐后消失了四天,环宇的工作依旧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刘丽玲所在的员工区简直畅快不已,觉得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说明俞董压根一点都不在乎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的吗? 没有! 每次津津乐道起这件事都要绝妙地一拍大腿,连下班约饭也不忘提及。 华灯初上,员工区里的人走得七|七|八|八,高楼的灯却还亮着。 环宇最近在谈的正如舒向文所说,确实是个很重要的项目。更准确点说就是十年前环宇低谷翻身时签下的那个合同。 往后十年,续约三次,到如今第四份合同,双方公司的情况、战略布景等和过去都不太一样。谈判桌由此变成了一个没有硝烟的世纪战场,每一个条件下都是耗时数日的博弈。 俞陆已经连续好几天晚归,不光如此,还订了过几天的机票,预备飞海外一趟。 夜幕下,他刚结束一场临时会议,正在办公室里阅读项目书。 文字才看了个开头,俞陆便下意识要伸手去拉脖颈下的领带。 然而指尖将要触及时却突然又一顿。 旁边送合同的刘启明见状眼观鼻鼻观心。 室温正好;刚结束的会议虽然时间晚了些,但全过程只有半小时;手里这份项目书他提前看过,没有大问题,也就是说以上三项都不是能让人发热烦躁的原因。 而俞陆还想扯领带,只能说明他今天心情不怎么样。 或者说,最近几天他心情都不怎么样。 只是因为公司最近正值关键,所以俞陆这个“心情不怎么样”的辐射范围控制得很微妙。只有刘启明和管家老刘有所察觉。 四天前,刘启明还会意图揣测圣意地提一嘴小江先生。 然而被摧残地熬了三天大夜后刘启明已经学会这种时候聪明人应该怎么做了。 就不吭声硬熬。 只见桌前的俞陆手在领结上方停了两秒后,最终果然还是落了下去。 他把领结扯松,同时微转脖颈。动作幅度不大,力度却不小,沉如渊的眼底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最终松手之前,指腹在领结处轻轻向下摩挲了一厘米,后才垂落。 墨水般的黑发散落下来,将他身上永远脱不开的阴字又加重了一些。 投入工作后的时间总是很快,脑海里好像有过不完的项目和数据,窗外天色由暗至暗不过转瞬。 而停下工作的时间则总是很慢,哪怕次数寥寥,会想起的也只有一个人。 “啪”地一声。 “真疼啊。”那人当时就坐在他桌前,久久才半垂首说。 棕色长发向下落,正好遮住了眉眼,俞陆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如过去许多年。 江柏是个聪明人。他呆在自己身边太久,太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什么事做了讨人喜欢,什么事不。 却嘴上说着喜欢,手里做尽让他不耐的事情。 俞陆从起初的察觉,到后来的疑忌,再到后来的让步,直至最终厌烦。 “会,会,会不会干活啊这么大声音!不,不知道陆哥哥心情不好吗!不会干就别干!一脸……样!” 十一年前,青年站在他病房里是这么喊的。然后转头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好像看见什么猛兽的猫,瞳孔一缩,转身就跑了。 再回来时是几个小时后,唇色发白,眼神失真地看了病床上的他一眼。 这样的表情,后来几乎没再在他身上看见过了。 直到那天下午。 长发遮挡,看不清脸色,但江柏微微佝偻的上半身有一瞬间却仿佛让俞陆一晃回到了那天的病房。 ……那么疼吗? 松开的领结并没有缓解太多,俞陆的喉咙依旧发紧,落下桌的手指微收。 他看着桌前文件,暗色的瞳孔里好像覆过了一道又一道阴影,山一般向下压,才好不容易盖过那双明晃晃的眼睛。 就在他瞳色彻底暗下,视线终于要回归文件时,放置在桌面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许久不见的名字闪在屏幕上。 俞陆垂眸,没动。 直到屏幕暗了又亮,反复三次,他才缓慢地伸手接起。 “陆哥哥。”江柏的声音混着吵闹的音乐和一点激烈碰撞的尾声传来。 俞陆没说话。 然后就听见江柏宛若撒娇般的温柔嗓音。 “我想你了,你想不想我呀?” * 十一月中旬已过,宁城经历数次降温,正式入冬。 江柏一身单薄的衬衫配西装裤,漫步到街尾,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下。风吹动他的领口和长发,一身酒味本该叫行人绕路,可周遭经过的人视线却纷纷忍不住往他身上落。 无他,太好看了。 城市街头,修长的身影,完美的腿型,配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西装套。袖口外的手腕骨节分明,再加上那张深邃又散漫的脸,坐下就是一幅画。 有小姑娘忍不住掏出了手机,摄像头对准他的方向。 江柏察觉到了,但无所谓。 反正就算拍了,转头也会落在相册里吃灰,然后再在不经意间和其他废旧照片一起被删除,半点痕迹留不下。 “……你不冷吗?”999飘在他身边,看看别人身上的大衣,再看看江柏身上的衬衫,虽然感知不到温度,但还是隐约能想象,遂忍不住问。 江柏支着脑袋仰头看前方繁华街头的灯红酒绿,偶尔有车就从他眼前开过也不带眨眼。细长的眉眼好像能把整座城市装下,连心音都是懒散的。 “小朋友,这你就不懂了吧?酒暖人,我现在热得很。” “……乱说,你压根没喝多少,空酒瓶是捡人家的,酒味是往自己身上浇来的,总共也就喝了三五瓶,我以为你在演舒向文……” “酒量差嘛,三五瓶也能又醉又暖,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江柏唇角挂笑,手肘靠在膝盖上。 他似乎想了一会,然后头缓缓往999的方向一偏,目光含水,好似漫不经心地问:“对了,俞陆的厌恶值多少来着?” “还是97啊。”999对江柏的说法将信将疑,然后想到什么,有些兴奋:“说起来,他下个礼拜得出差,现在厌恶值还居高不下,恭喜你以后再也不用见他,即将无痛迎接反派篇章……我是想这么说,但你刚刚为什么又把他叫来啊?” 999说着说着,不理解地垂下脑袋。 江柏笑了两声,腿收回,毫无形象地岔开。俞陆的高厌恶值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江柏两只手肘搭在膝盖上,做了个像是环住自己,又不太像的动作:“因为。” 江柏一边说,一边扬起唇角,头缓缓侧落在手肘上。整座城市都在他的明眸里颠倒。 “哥打算带你看看一百的世界。” 999惊了:“真,真的?这么厉害吗?” 话音落地,一辆身体线条极其利落流畅的黑车遮盖住眼角余光里的城市,缓缓停在了江柏面前。 * 环宇距离这家酒吧的车程只有不到二十分钟。 而江柏绕开酒吧,所坐街尾的位置,正好和从环宇驶来车辆的驾驶座车门同方向。 今晚是刘启明开车。 他停车后讶异地推开车门:“小江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酒吧不是在对街吗? 江柏脑袋还靠在手肘上方,听见声音才抬头,一副醉熏熏的样子,答非所问:“小刘,你来啦。” “哎哎,来了。”刘启明暂时也顾不上别的,伸手去拉人:“你这坐得也太危险了吧,可别动啊,我带你上车。” “嗯!”江柏欢快着语调应声。 但他太高了,体重也不轻,刘启明才一米七四,架人架得特别费劲。 好不容易跌跌撞撞把酒鬼拉起来一点,自己在路边都没来得及站稳,就猝不及防见江柏一伸手,直接按开了后排车门。 “哎?不,不是这边!”刘启明瞬间睁大了眼睛。 然而为时已晚,后车门已经被江柏拉开了。 淡淡的名木香味混杂着暖气从车内涌出,同外边初冬的冷空气交缠在一起。与此同时,后车这一侧俞陆极冷的脸也缓缓暴露在车门缝隙间。 他黑色的眉眼像是封尘了的冰,眼皮浅淡掀起,视线落在江柏身上。身上平整的西装套同江柏凌乱轻浮的衬衫仿佛不在一个世界。 “陆哥哥!”冷风下的江柏对上这视线却莞尔,露出了一个带着醉意近乎完美的笑容。 然后他把车门再拉开了一些,手从刘启明身上收回,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座一扑-- 身后根本拦不住的刘启明窒息了。 ……小江先生但凡清醒一点,都应该记得自从那次车祸后,俞董上车永远只坐驾驶座后排,所以他从驾驶座下车的正后车门里一定是俞董。 而且哪怕这个记不住了,俞董最不喜欢别人随意触碰这件事也该记一记呀。 可小江先生现在已经完全喝糊涂了,裹着酒味拉开车门便直接往俞陆身上去。 刚开始还勉强用双手撑住了俞陆身体两侧的皮面沙发,近在咫尺地和他对视,到后面伴随一声轻笑,整个人再度往前侧一倾–– 下巴抵住了俞陆肩头,像一个变了形的拥抱。与此同时伴随重力,身体发软似的一点点下坠。 脸颊微侧,顺着俞陆身上的暗色西服一路落下。 从肩前,到胸膛,再一空,脑袋整个落在了俞陆的腿上。 双手靠在沙发,腿向车外折着,散落的头发和只睁缝隙的眼好像要就这么在车水马龙的城市街道上睡过去。 刘启明三魂颤抖出窍,在把小江先生从俞董身上搬下来还是把小江先生的身体就这么粗鲁挪进车之间犹豫半天,最后选择转身和走过来的交警叔叔说会话。 而另一头,被猝然靠近的俞陆背脊笔挺地坐在车内,良久才垂眸,看向躺在他腿上的江柏。 ……没有人敢做这样的事。 他肯定是知道的。 否则刚才和他咫尺对视时眼底不会荡漾出那么深刻的笑意,也不会撑着身体在自己肩头停留那么久。 停顿的时间和他身上浓郁的酒精气味不吻合。 但他最后还是滑下来了。 像过去很多次一样,戏弄得很。 快年底了,天冷,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裹紧衣服走得很快,都想早点回家。 可俞陆却在敞开车门后,车内所剩无几的余温里缓缓伸出手,不疾不徐地碰了碰江柏湿润的衣领,然后指尖顺着一路到他冰凉的脖颈。 垂下的黑色眼睛在那一瞬间分明充满了压迫感,好像能将躺在腿上的人整个锁死在自己的视野里。但过许久后,沉寂的嗓音裹在寒风里,情绪却又听不分明。 只知道是淡且漫长的一句。 “不是想我?” 第12章 清晨的阳光照入华御天府。 老管家和佣人由上至下将三层楼的窗帘悉数拉开。 除却一个房间的。 途径时都会刻意放轻脚步。 松软的大床内,男人赤|裸地躺在宛若云朵般的被子里,手腕伸进枕头,臂膀松弛地落在外边,依旧可见肌肉弧度。 房间窗帘提前被拉得很实,一点光芒都没透进。以至于江柏明明睡了个懒觉,迷迷糊糊睁眼时却还以为是半夜。 橄榄绿色的被套几乎和黑暗的环境融为一体,还是向上那一面染着的浅绿色花木纹理,才终于让人和周遭暗色区分开来。 几天没睡好,眼皮又重又酸,江柏皱眉眯了好几下眼睛才勉强看清环境。 然后就瞥见床头柜上有一坨散发着黑黄黑黄光芒的流状物。 “……干什么?”江柏声音沙哑地问,顺手摸向床边。碰到冰凉的手机还不小心打滑了一次,再度握住,才按亮屏幕。 还不太适应强光,眉眼微眯。 8:03。 “啪”地一声丢下手机,江柏闭了闭眼。 然后就听见流状物999气若游丝的一句:“骗,骗,骗,骗子。” 江柏:“哈?” 999泪眼婆娑,整个从床头柜上跃起,把布丁身体调到最亮,怼上江边的脸:“厌恶值!厌恶值!厌恶值没啦!!!别说100,连那97都没啦!!” 江柏一顿。 关于昨天晚上的画面这才缓缓涌进。 ……他喝得不多,就四瓶,还是啤的。顶多算小酌怡情,离醉还远得很。 在这样的书中世界,江柏不可能放任自己沉浸在酒精里随便失去意识,没人领他回家,何况江柏也不爱喝酒。 之所以摆那么一摊,起初确实是为了剧情在演舒向文。 但后边把俞陆叫出来的那一段就不是预想中的了。 他当时为什么要叫俞陆出来来着? 好像是因为觉得这人难得维持了4天的97厌恶值太碍眼了。 听999说他快要出国,再一联想后边的剧情,发现两人下次见面可能就是彻底决裂,再也回不到过去。 所以江柏当时对舒向文演着演着,突然就头脑一热,把俞陆给叫出来了。 说是要把人厌恶值升到100。 结果吹牛不光没有实现,甚至还反降回了0。 “昨天一晚上我接到了系统一百封警告信但你睡得像猪一样就知道自己脱衣服根本不理我呜呜呜呜系统已经对我们忍无可忍了呜呜呜呜我我我果然是最差劲的小助手我不活啦––吧唧!”999往床下一倒。 江柏:“……” 好半天,他伸手把自己撑起来,向后一坐,抹了把脸:“这事和你没关系。” 是他这边出的问题。 一直到拉开车门,扑向俞陆,都在他预先想好的剧本里。但是双手撑在俞陆两侧,身体靠近,两人咫尺时,嗅到那人身上清冷的香水味,江柏心脏却突然软了一下。 连预先想好要做作说出的:“我好想你喔。” 都没出口。 然后也许是眼神不够到位。 也也许是停在他肩膀上的时间有点久。 总之一定是那之后哪一步没有做对,最终导致了这个结果。 偏偏他躺在俞陆腿上时,因为冰冷的身体难得触碰到熟悉的暖源,混着那点酒精真的就那么在街头睡了过去,没能及时补救。 …… 回想起那人的西装触感和身上的味道。 江柏眉眼向上看,伸手掰了掰后脖颈,琥珀色的眼睛里看不清情绪。 999从床下爬上来,身体一抖一抖的,像是在模仿人伤心时吸鼻子的样子:“你看上去怎么不难过。” 江柏保持那个姿势停顿了两秒,然后身体一转,往床下走。 “难过什么?” “就算他没有厌恶值,作为主角,一举一动也一定会按剧情走,俞陆的厌恶值不一直是锦上添花的存在?” 江柏一边说,一边顺手捡起被平整放在一边的西装裤,眉眼低垂地穿起。 和刘丽玲、马子浩之类真的会因为厌恶值,进而做出推动炮灰江柏堕落这条线上具体行为的配角不同,俞陆对江柏的厌恶值有和没有其实没差。因为在原剧情里,俞陆一直到最后也没有真正做过伤害江柏的事情。 想来也是应该的。 自小认识,关键时刻的两千万,以及十一年的陪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所以俞陆对书中江柏做过最狠的事,就是决绝地和他划清关系。 但这不是厌恶值导致的,这是对主角受的爱意值导致的。 过去十一年,俞陆的爱意值始终是空格。但等到主角受上线的一刹那,它就会立刻飞至百分百。 这对爱慕了俞陆十一年的炮灰江柏而言,无疑是致命打击,比厌恶值升到多少都要可怕。 所以俞陆的厌恶值从一开始就不是必须的,否则也不至于任务进行十一年,前几天在办公室里还是懒洋洋的8。 “说是这么说,但是他厌恶值越高,越能保证剧情的稳定呀。系统最不喜欢节外生枝,俞陆的厌恶值高,才能保证在不可控因素下按原剧情行走的可能越大。” 所谓不可控因素,自然是宿主江柏。 真人的存在与情感,可能造成的影响有时是无论多么庞大且先进的计算机都无法算尽的。 但偏偏又只有真人的加入才能让世界运行,凝聚出系统赖以生存的能量。 江柏把皮带随便一扣,套上外套,打了个哈欠,半睁着惺忪睡眼,问999:“那你觉得,俞陆可能会喜欢我吗?” 999想也不想就摇头:“不可能!” 剧情上从深渊里出来的俞陆和光之子黎遇溪才是绝配,不可能对恶毒炮灰江柏感兴趣。而现实来讲,也……不可能。 毕竟江柏太过分啦,前几天还因为乱发色图被人拉黑了不是?而且还讨厌地故意碰人腿,以前干过的烦人事更是数不胜数! 怎么想都不可能!999抱着自己搞了11年的人类学笔记如是地想。 江柏唇角上扬,伸手弹了999一下,兴味道:“那不就得了?” * 室内一片暖阳。 俞陆前几天接连复健,今早又是休息日,简单的锻炼结束后,便换上西服预备去公司。 他的腿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至少从轮椅过渡到车内时不再需要人帮,且姿态也不会显得特别狼狈了,看上去和寻常人没什么差别。 只是长时间行走还有困难。 老管家陪着俞陆从一楼卧室出来,穿过走廊一路到了客厅,正欲向门外走去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声响。 “啊啾!” 声音被礼貌压过了,但在寂静的别墅内却依旧很明显。 老管家回头,就见江柏开门走了出来。 室内有暖气,他却还是穿了管家准备好的拖鞋,在这种小地方倒是意外规矩。 可真正该规矩的衣服却又不扣好,上身墨绿色的衬衫扣子开大半,露出胸膛处一片引人遐想的皙白肌肤。洗漱过后的头发倒是扎起了,但乱蓬蓬的,出门看见俞陆,弯唇就是一声轻快的:“陆哥哥。” 话音刚落,江柏握在手心的屏幕便亮起,一条微信传了进来。 舒向文:小江,哥这边有个综艺想联系你上,你要不要试试? 窗外阳光正好,世界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 江柏不用看就知道内容是什么。 他把手机一翻,随手丢到旁边的桌上,然后走到俞陆身边。 老管家见状,流畅地后退半步给他让出位置。 就见江柏在俞陆身边一蹲。 这人长卷的棕色头发弧度好看且柔顺,垂在肩后,一只手落在俞陆腿侧的轮椅上,扬起的表情是精准计算过的七分无辜和三分羞涩,还故意压低声音:“昨天,昨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啊?我醒的时候都没有穿衣服……” 一边说,还一边试图小心翼翼地碰俞陆的手。 飘来飘去春意荡漾的眼神威力一点不比色图低。 第13章 “我喝酒之后会有点乱来,如果不小心对陆哥哥做了什么哥哥可千万不要生气,一定不是故意的!肯定是因为哥哥四天没有理我我太难过了……但是昨天你愿意来接我我还是很高兴!我就知道陆哥哥一定是喜欢我的,连衣服都帮我脱啦!” 出走廊偌大的客厅内,江柏衣衫不整地蹲在俞陆面前。 长发是随便扎的,支棱出来几缕,噼里啪啦夸张说一堆的时候满头乱发都在跟着迎风抖动。 俞陆垂眸看他。 江柏抬脸迎上视线微笑。 老管家早在退完那半步后没多久就主动去门口等了,给他两留下充足的空间。 然而江柏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俞陆的回答。 耐心到了极致,微笑的表情渐渐出现裂痕。江柏语调一变,笑眯眯地吐出低沉又清晰的两个字:“说话。” 俞陆眉眼微动。 坐在轮椅上居高临下如山一般的冷面这才终于开口,是极冷漠的声音:“对我做了什么?” “对啊!”江柏一秒充电,搭戏般露出专业笑容:“当然,你对我做了什么也是可以的啦。” 他一边说,一边目光斜落地将手伸进衬衫,从胸膛摸向肩膀,语调含羞:“……这里,摸过了吗?” 俞陆:“……” 他身体一动不动,如墨的脸色越来越黑,好像天上的乌云,最后“轰隆”一声,留下了江柏相当熟悉的一句:“不知羞耻!” 且说完便控制轮椅往门外的方向去。 身后的江柏因为他这句话无声地低头笑了半天,身体前倾差点没蹲住。 直到俞陆出去数米,才终于偏过脑袋,语带笑意,眼底亮晶晶。说出来的话像在开玩笑,但声调好像又和之前的做作不大相同,细长的眼底透着散漫。 “喂,所以你真的不喜欢我啊?” 行进的轮椅速度缓慢了一瞬,上边的人却没说话。 身后的江柏伸手抚着脖子,眼底反照出俞陆离去的背影,笑意渐深。 直到人消失在门口,他才站起身,收敛表情,踢踢发麻的腿脚,将衬衫上的纽扣一颗颗系好,重新扎了一次头发。 拿起手机看微信,正要离开,就被匆匆折返的老管家叫住。 “小江先生,您等一等,外边太冷了,我给您拿件先生的衣服。” 江柏放下手机抬眼,笑笑:“不用,他不高兴了您难做,拿件您的或者刘启明的给我就行。” 老管家头发已经斑白了,脸上也处处可见岁月的痕迹,他举手投足间充满了老俞家的考究与体面。这两种东西,俞陆身上也有。 即便表情为难,看上去动作幅度也不会太大,很有克制感,甚至还微微冲江柏鞠了鞠躬:“启明不住在这里,衣服很少。我的您穿不合适,还是拿先生的。您放心,先生不会介意。” 到这,老管家就没继续多说了,只转身回去拿衣服。顺带让佣人给江柏泡了包药,然后把剩下的药也递给他,叮嘱他回家记得按时吃。 江柏接住药包愣了一下,然后才笑起来:“喔,谢谢。” * 俞陆的衣服大小倒确实是合适。 穿在身上和自己的没差。 款式是派克服,一看就是以前买的。这人如今已经很少暴露在室外,大冷天穿的也是正式西装。 不过材质好,很暖和。 江柏没要老管家安排的车,大早上的想自己走会,结果路上却被风吹得忍不住裹紧了衣服。 ……然后就发现即便是很久没穿过的外套,也能隐约闻见原主人留下的浅淡气味。 “你干嘛不拉拉链。”999还沉浸在一百封警告信和消失的厌恶值里,飘出来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因为土。”老年人穿衣服才拉拉链。 999:“……” 又走了十几米,老年人拉上拉链,斜眼看999:“你呢?干嘛这么死气沉沉?” “因为吵。”999说着,化成了一坨流状物,无力地飘在空中。 江柏愣了一下:“发的二级警告信?” 999纳闷:“嗯。” 剧情系统有两种监管手段,分别是警告信和处罚。 有违系统所想,未来可能对剧情造成影响会收到警告信,警告信的层级视数值波动情况而定。 一级警告信是纯文字,发送给小助手,由小助手转达。 江柏之前一直不使用奖励分的时候,系统发的就是一级警告信。起初以年为单位,后来伴随时间和积分的累积,渐渐变成了每天一封。 而二级警告信是声音,小助手和宿主都可以听见。 这是一种类似播报的东西。 系统内部就好像一个封闭的数字电子大厦,所以宿主和小助手的系统空间环境也类似于此。而二级警报则类似于将警告调到最大声响,在这座电子大厦里冰冷且无机质地反复提醒一样。 江柏非常讨厌二级警报,会引起他生理上的不适,而这东西在他刚穿来的时候简直每天都能听见。 后来是999改了程序,把二级警告信设置为只有自己能听见,才替江柏卸掉这个负担。 而代价就是原本二人空间播报的声音大小在一人空间下,所承受的一切都会翻倍。 999虽然性格拟人,但实际就是一个机器人程序,这种声音不会在生理上接连引发什么效应,就是吵。 发了一百封,每一封播报时间是十分钟,这也就意味着从昨天晚上一直到今天下午,999都得在这种噪音下度过。 江柏意识到:“……对不起。” “没事啦,”999的身体软飘飘地飞:“反正我没有实体,不会难受,就是听着心烦……心烦,心烦!哎,我会心烦,这能说明我越来越像人了吗?” 空中的999一跃而起,兴奋道。 它作为小助手诞生,在听了很多哥哥们讲述有关人类的精彩故事之后,就一直默默自己收集数据,想变得像人。 江柏纳闷:“像人有什么好?” 999眼睛发光:“像人当然好啦!人有七情六欲,而且有很多机器都算不出的反应,就好像描写之外的剧情,只有人才能推动,我们就完全不行--” 999巴拉巴拉说了一堆。 江柏失笑,没搭它的话:“说真的,刚好今天没什么事,你把设置调回来吧,两个人会好受很多,而且本来也就是因我而起的。” “不要,你听了又会不舒服。” 江柏扬眉:“哥已经不是当年的哥了,会进步的懂不懂?调。” “不调,这是偷偷改的诶,调来调去很危险的好不好!而且也不能真的什么都不让我做吧?”999不高兴说:“你与其想这个,不如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呢。” 江柏撇它一眼,好半天才放弃那个想法。 下意识伸手进口袋想摸糖,结果却摸到了药包,才想起这是俞陆的外套,江柏啧了一声:“能怎么办?顺着剧情走吧,放心,我以后会尽量不冒险的。” “冒险也没有关系啦,你们不是有句话叫什么,”999晃晃身体:“对,开心就好!我相信你!现在主要是之后的迷药你打算怎么办呀?综艺快播了吧?” 综艺开播后没多久俞陆就会爱上黎遇溪,众叛亲离的炮灰江柏也会由此跌入万丈深渊。 “你打算什么时候买?” 说到这,江柏摸着药包的手转了转。弯起的手指将里边的颗粒摩挲着挤压在一起,脸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表情。 “这个啊。” * 这天正好是十一月中,被观众们静候多时的《跃动108》第二季终于在网络上正式宣发。 官方微博先后放出了四位导师的身份信息。 分别是荣誉等身的老影帝卓鑫,流行乐教父级创作歌手广丰治,唱跳俱佳的男团c位蒋忆恩,以及刚取得全球票房成功并拿下国际电影节导演奖的汤芳莉。 与此同时,官方微博还宣布上一季最终出道的现象级双子偶像将会成为第一、第二期的飞行嘉宾。 这个阵容一出,《跃动108》的相关词条就立刻飙升至了热搜榜前位,有关其68位练习生和40位已出道艺人重新起航的竞赛模式也在各大论坛中被激烈探讨。 【爷青回,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来了跃2,就这导师班底屠榜没问题吧?】 8l:导师班底配跃动制作团队,我觉得没问题,去年完播后跟风出来的选秀根本没眼看……跃动制作团就是选秀爹。 22l:这什么神仙导师团队啊啊啊我已经尖叫一早上了!!!!能请到卓鑫,能请到广丰治,还能请到汤芳莉!!! 48l:由此可见第一季双子出道青椒确实赚翻了……抱走大佬间夹缝生存的wuli忆恩,没开播就已经能想象到险恶的生存环境哈哈哈哈哈 49l:夹缝生存笑死我了,不过恩恩也很强的好吧,亚洲最佳男团奖门面他不香吗!不香吗! 97l:哈哈哈哈哈你们都在讨论导师,我已经开始心疼选手了,这三哪个不是出了名的严厉?再看看这火|药味十足的新老pk,跃动真调|教小能手 108l:期待选手+1,跃动能火就是赛制够严格且选手都不是瞎选的!去年有意思的选手如云,双子出道观众依旧心服口服就可见一斑!有没有姐妹有选手名单爆一爆啊,等不及啦!练习生不说,老艺人总有点风声吧! 118l:巧了,老艺人那边不知道,但是练习生这边有个风声,说黎遇溪会上。 128l:……之前那个校草榜首黎遇溪?不是吧不是吧?刚捧出来点就上跃动送人头吗?经纪公司也是舍得。 129l:我去真的假的啊?上个月营销一波然后这个月就直接上跃动了?我佛了他除了有脸还有啥啊,跃动重点是舞台诶!光脸能看上去和其他垃圾选秀有啥区别?京城大学毕业好好搞学业他不香吗混什么娱乐圈啊? 158l:你们认真的吗?我觉得黎遇溪脸也不能看啊,高p图也就那样,草个纯情王子人设当当网红得了,居然能上跃动,这背后得多大的资本呐? 168l:哎,不管黎遇溪咋样你们能不能相信跃动啊?跃动为啥是选秀爹,就是因为这种人肯定会一轮游啊,也就这会没开播前造一造了,讨论他不就等于送热度?下一个下一个! 169l:下一个下一个! 888l:报!!再出道艺人那边有新风声,说江柏接了!!!! 890l:我靠???!!! 这条回复出去后没多久,热搜榜上就多了个新词条#再出道艺人 cecil江柏#。 该词条才刚出现,点击量就疯狂向上激增,甚至一度超过了主词条#跃动108第二季#。即便不看《跃动108》的网友也会忍不住点进去,并且跟着兴奋起来。 因为江柏这个名字实在是太耀眼了,出现在面前时就好像一把锋利的刀,刃光便足以击破尘封的记忆。 十一年前,华国娱乐领域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那时的国际上时尚圈电影圈音乐圈等基本都是外国的地盘。 而江柏初次受到注意是他12岁时以小童模的身份跟秀。略显幼态但精致初现的五官以及年纪虽然还没到但比例超人已经初步可以预见的身体,让看秀者们眼前纷纷一亮。 四年秀场吉祥物,紧接着就在16岁时担任了perique首席品牌设计师告别秀开场。 一身黑色幔纱和钻石般白皙带闪的肌肤在灯光下开幕,天使与魔鬼并存,棕色直长发垂落在肩后,性别难明,宛若由神坛走下的黑色维纳斯。 这次开幕在告别秀的热度加持下,动图当时就刷爆了全网,有关江柏的模特生涯也被人总结出来。十岁夺冠,十二岁跟秀,十六岁开秀,实绩绝佳。 然而江柏本人却在这场告别秀之后就再没出现在世人面前,将印象永远定格在了那里。 1899l:我疯了我疯了我疯了,跃动是真的牛,从今天开始跃动就是我爹,这都能请来呜呜呜呜我跪下了!!! 1999l:这他妈惊天大绝炸!!!所以他中文名叫江柏??老子明天开始一定每天洗一次眼睛准备迎接福运!! 2989l:虽然但是,cecil不是法国人吗?好看是好看但总觉得怪怪的…… 3022l:中法混血华国国籍,出生就叫江柏英文全名cecil jang,之前消失是因为家人生病!!!八百年前就讨论过了麻烦通网!欢迎回国欢迎回圈柏柏加油给我冲!!!!! 3048l:你们过分,你们双标!说好的跃动不能纯看脸呢!!但我也兴奋了,搞快点搞快点我要看啊啊啊我的小黑维!!!! …… 热搜连爆数小时,终于开完会的俞陆才从刘启明那里听说这件事。 “选秀?” “对。”刘启明说:“《跃动》系列是我们一直注资的一个综艺项目,刚开始就想请小江先生了,但因为忌惮您的关系一直没能够,后来委托到文少那边,本来只是试探一下,结果小江先生早上直接就同意了,越总那边都没来得及和您说。” 环宇规模日渐变大,条条盘错下去,已经形成了好几个分部及子公司,并不是每一个项目都会送到俞陆面前让他过目。 像《跃动108》这样的就归娱乐部越五林管,总部只听年报。 面前桌上堆满了文件,窗外金黄色的斜阳照进,桌上锋利的钢笔反射光芒。 俞陆看眼项目书,黑色的眉眼垂下。眼底的色彩很沉,连在一起像墨一般化不开,安静了许久才抬笔淡声道:“同意了就随他。” 刘启明欲言又止。 “干什么?” “可能这不是我该说的,但我觉得您或许会想提前知道--小江先生参加这个选秀结果估测不太好。” “跃动舞台一直很注重技能和性格,小江先生的性格您是知道的,比较……我行我素,他以前给大众留下的印象太高了,而且节目组现在基本拿他来唱高调,吸引眼球,开播之后但凡有一点点没做好都会因为落差招来谩骂。” “谩骂?”俞陆的视线从一摞又一摞的项目书上缓缓转移,看向刘启明。 浅薄的眼皮下,视线所及之处是冰冷的数字和落地窗外的万丈高楼。在这个位置,即便是街道上人们下班高峰期的喧闹都难以听见。 “被骂了会有什么损失?”俞陆问。 刘启明哽住:“压,压力会很大的,您可能不知道,网友骂人有时候其实挺狠的。” 俞陆望向刘启明的眼底好像一滩黑色的死水,半天才阴沉沉地吐出两个字:“压力。” 他后半句话没说完,但刘启明根据他的表情,脑海里基本就能自动补出下文--这也算压力? 刘启明捏着文件夹的手紧了紧,说:“毕竟小江先生他,虽然有时候会胡来,但其实就是孩子心理,经历的没有特别多,这些年也一直只是在您身边。节目组现在把他捧这么高,之后一旦降下去的话,我怕小江先生会受不了--” 简而言之就是您不能把小江先生和自己相提并论啊! 俞陆看了刘启明良久,才收回那对冷淡的眉眼,落向面前的项目书。笔端光芒流转,淡色的薄唇微动,语调听不出是疑问还是陈述:“在你的视野里,他是这样一个人。” “……啊?” 刘启明傻了。 不,不是吗? * 是夜,环宇高楼的灯光在长时间的工作后终于熄灭。 一辆黑车划破暮色从街道上驶过。 刚开始是往华御天府的方向去,环宇所在的新区距离华御天府倒没有江柏所在的景湖区那么远。但开到一半的时候,车辆却突然在宁城大桥上一个转弯,驶向了不同的方向。 最终在景湖公馆外停下。 作为屹立在繁华市中心的豪宅,景湖公馆的一切安置都算上乘。 建筑外观,绿化林木,安保系统,配套设施等等,唯一的缺陷就是太吵了。 俞陆指的不是声音,而是附近繁华闹区在落地窗外,太吵眼睛。 纷纷扰扰的合约和项目之后,对俞陆而言即便华御天府有些远,也是工作结束给予宁静的必备场所。 什么样的人会在有选择的情况下让自己每一天都住在这么吵闹的地方? 什么样的人明明聪明狡猾在别人眼里却还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俞陆降下车窗,任由外边景湖公馆的建筑高楼在他黑色又冷寂的眉眼里成像。 车内气氛很安静,驾驶座上的刘启明不敢说话。 他被俞陆那个问题给问住了。 刘启明自小便因为父亲以及爷爷的原因见过他们刘家旧主后辈俞陆,往后时代更迭,新旧分家,刘启明跟着父亲双双选择继续为俞陆效力。虽然助理的位置是这两年才上去的,但刘启明自问对老板有一定了解度。 至少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一定有意义。俞陆不说废话。 “在你的视野里,他是这样一个人。” 这句话能深想的方向太多了,可刘启明后来反复回想了好几次,都觉得……那不然呢? 小江先生还能是什么样的人? 刘启明翻遍记忆也找不到答案。 即便现在工作结束后和老板一起在景湖公馆楼下呆了半小时,被打开的后座窗户吹了半小时冷风也还是如此。 入夜时间渐长,气温降低,俞陆腿上盖着一床老管家提前准备好的薄毯。 他的下肢不如普通人一般能轻易保持体温,即便在车内也是如此。毯子起初是俞老太太准备的,但老太太最近度假去了,这项重任便交给了管家先生。 良久,俞陆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垂眸将腿上的薄毯抚平,并对前面还晕头转向的刘启明说:“关窗,开车。” “……您不联系小江先生吗?”刘启明绕在疑问里太久,实在想不明白,下意识就问了。 身后的俞陆听见,抚薄毯的动作一停,眼皮掀起。 前座的刘启明便立刻一个机灵,理智回笼:“对不起。” 然后连忙伸手要去关窗。 可就在这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道声响。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车外伸出,直接握住了车窗后侧框,细窄却有力的腰肢弯曲,笑脸卷着冷气从未升起的窗外前倾降下。 长发被晚风吹向车内。 俞陆猝不及防侧目。 就见窗外的江柏近在咫尺地冲他一笑:“嗨,你怎么在这里?” 那双眼睛被对窗闹区风景照耀得好像盛了星星,天气太冷,他鼻头被冻得发红,和白皙的皮肤形成截然对比。 但看上去好像完全没有刘启明之前所担心的那些困扰,手里拎着个蛋糕,和俞陆说话时欢脱又自然。 弯起的眼睛下,还是因为冷风,尾音微哑,在故意拖长的语调和车内浅淡的名木香里分外迷人。 “想我啦?” 第14章 长风流转,灯光烦嚣,俞陆的表情从起初的微讶中恢复原样,就见窗外的江柏正冲他快频率地眨眼睛。 “嗯嗯?” 俞陆:“……” 他缓慢地收回视线,好像没看见窗外的人一般,脊背笔挺,目视前方,表情一丝不苟,对刘启明说:“开车。” “喂?”江柏乐了:“现在走也不能改变来过的事实吧?” 他边说,边偏了偏头,然后眼睛一弯,语气暧昧:“哦,是想我的事实。” 俞陆:“……开车。” “等一下嘛。”江柏伸手把蛋糕袋往侧后方的花坛边一放,然后两只长手交叠地落在车窗上。 他穿的是一套运动服,看样子应该是刚夜跑回来,长发扎得倒是难得利落,所以伴随动作,光洁的脸看上去明显比刚刚更靠近了,运动后的肌肤状态绝佳,掐腔道:“来都来了,没什么话想说吗?我听说你过几天要飞一趟g国,走之前要不要我给你送点鸡汤呀?” 俞陆:“……” 他蹙起眉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耳边紧接着传来“咔哒”一声,他身旁的车门向外微开。 风卷进,俞陆寒眸抬起,直接对上了车内后视镜里刘启明惊恐的表情。 ……他刚刚想得太入迷,给俞陆开窗的时候不小心把中央控锁一起打开了。 “再要开车我可就上车了啊。”外边的江柏将上半身的重量压在车窗上,松开向下垂坠按开车门的手,一边笑着看俞陆,一边玩儿似的让车门小幅度前后晃动。 像钻到了空隙得意的小孩。 俞陆:“……” 他坐在车内,隔了许久,才冷着脸说:“三天后的飞机。” “喔,那这几天还复健吗?” “不。” “应该复吧?毕竟过去之后要暂停一段时间,所以大概至少会上到临走前一天才截止?” “……” “那我明早把汤给你送到华御天府。”江柏一溜烟地下了结论。 他语调很轻松,慢慢说着的同时门已经不太晃了,而车内的俞陆也不知什么时候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这人脸上的表情一向少,行为也刻板且严谨,伴随年龄的增长这点变得更加明显。如今坐在没有开灯的车里,几乎要和里边的暗色融为一体,夜晚城市街边的那点灯光根本照不透他,反倒将他身上的威压衬得更甚。 这样的上位者多少叫人发憷,但江柏却不会。 俞陆的眸色是黑的,落下时显得冰冷又不近人情,江柏可以清晰地从里边看见反照出的自己。他人大多会因为这样穿透的视线而恐惧,但江柏却很自得。 甚至享受俞陆用这种探究且凌厉的眼神穿过自己的身体。 以至于这么近的距离,也依旧能宛若枕边呓语般松弛地问他:“看我干嘛?” 俞陆眉宇微动,好半天,收回视线,冷硬道:“我不会帮你。” 江柏:“嗯?” “综艺,同意了就得自己承担后果。”俞陆的声音冷淡认真。 这话放在谁耳中听来都冷酷无情得很,可趴在车窗上的江柏顿了两秒后,却笑弯了眉眼,用一种难得温柔的语调说:“知道啦,放心。” 然后突然伸手把花坛边的那个包装袋拎起,将里边的蛋糕盒提出,小小一块,放进车内俞陆的腿上。 那是一个包装相当精美可口的黑森林蛋糕,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绒丝带边被人插了个q版黑色鳄鱼的立标。 单薄的黑鳄鱼在空中轻晃,同精美的蛋糕在一起有些许违和。但冷漠且阴狠的q版眼神和俞陆对上,倒是迷之相配。 “请你吃,当做昨天来接我的谢礼。” 俞陆偏头看他,江柏笑。 黑车在晚风中裹着暮色离去,江柏直起腰,挥挥手送行。 从冷风中回家,输入虹膜,江柏打了个哈欠。 999幽幽地飘出来,问说:“你这两天是不是和俞陆走得有点太近了?” “还好吧,不就随手送了个蛋糕?”江柏一边说,一边顺手把桌上剩下的一沓q版鳄鱼收了起来。 这是前段时间和俞陆断联时,江柏闲着无聊找人做的,在桌上散成一排,没事往上边丢点东西,满足一下自己的恶劣心理。 刚夜跑回来本打算洗漱,结果路过落地窗时却看见了停在另一个方向的黑车。江柏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反正就下意识想让他看看这个立牌,蛋糕才是顺带。 倒是没想到这人难得接了下来。 “你不觉得这鳄鱼很像他吗?”江柏把手里的一堆纸状物像牌一样展开,好笑道。 999不说话。 江柏见状,收起立牌,安慰999:“安啦,这蛋糕和以前的鸡汤没区别的,不会影响他。” 999说不出反驳的话,因为刚刚江柏的一切行为的确都没违背炮灰江柏的人设。一个蛋糕而已,系统大数值也不觉得他有什么问题,所以既没传送警告信,也没有下达处罚。 但数值并不能说明一切,999还是隐隐觉得不对。 而这种感觉其实持续了很长时间,从哥哥那回来,或者说更早以前就开始了。但它又说不出个所以然,隔了数秒,只能默默道:“我不是担心他,我是担心你……你们呆在一起时间是很长,但是,但是主角是一定会按剧情走的,俞陆一定会爱上黎遇溪,这个,你还记得吧?” 江柏往沙发上一坐,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了999好半天,最终很浅淡的弯了弯,说:“放心,这个一直有记。” “那迷药你还买吗?我可以尽量帮你打掩护。” “等童童醒吧,你呢?二级警告那么久,好点没?” 不说还好,一说,一整天难得不活跃的999立马在空中化成了一滩,学葛优学到极致:“快死了。” * 金黄色的朝阳透过落地窗照进客厅。 江柏今早难得没有去健身房,而是拎着咖啡杯拉了把宽敞的椅子,裹好睡袍斜坐在落地窗前。长腿靠向沙发背,随手拎起摆在一边的小提琴演奏了首舒伯特的《圣母颂》。 净化心灵。 之前几天因为和俞陆断联,绝缘的江柏基本每一天都呆在家,抛开健身,碰琴成了他每天做过最多的事。 或者说,过去十一年,江柏基本都是这样过来的。 以前虽然没到剧情转折,但俞陆偶尔会出差。他走后,江柏就是这么过。 这倒也没什么不好,江柏喜欢和音乐相处的时间,旋律是可以发泄情绪的。偶尔即兴写下一些曲谱,再回味时也颇有一番风味。 就是十一年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即便江柏这些年心境在这方面越发淡如水,有时也还是会可惜无人交流。 他倒是试过匿名将一些曲子和演奏时不带脸的视频po上某社交网站,然而有剧情系统在,发了这么多年愣是诡异地一个点击都没增过。 后来江柏就放弃了,奏给自己听也挺不错。 悠长的旋律在马尾弓下响起,江柏演奏了一遍又一遍,落向琴弦上的指尖才终于能温柔地揉动,长发别在耳后,阳光就是最好的伴奏。 又一曲毕,江柏眼眸睁开。细密的睫毛在阳光下反射的明明是温暖的弧光,然而琥珀色的眼底却一片冰冷。 林星童的手术昨晚结束了。 纵膈肿瘤,找的是全华国最好的胸外大夫,用的是最先进的技术。999翻阅了很多资料,也测算过那位老医生的很多数据,比对过往手术患者的年龄、体重、身体情况,它理应是成功的。 然而昨天下午手术圆满完成后,小孩傍晚苏醒,入夜却出现了胸痛,复查后吊诡地发现肿瘤没切干净。 可能要在一段时间的调理之后再做一次手术。 而二次手术初步定的时间,在明年三月或四月。 《跃动108》收官,炮灰江柏堕入深渊之后。 剧情系统无法像处罚江柏和999一样直接处罚其他人,但却可以在路人身上反复使用这样的小手段。借由一点晃神,让他们忘记江柏;借由一场手术,让他们走向不同的人生轨迹。 这种小手段就算用得再多对剧情系统而言也没有关系,因为这都是描写之外的剧情。路人不重要,只要描写之内的剧情依旧成立,系统就可以拿到它想要的能量。 而大前提就是,宿主江柏必须按照系统所安排的走。 商城外的迷药是不能购买的;主角攻的厌恶值在非自我调理的前提下,因为江柏的行为突然骤降,即便没有打破人设也是不被允许的;还有就是他累积过多,和系统对犟般迟迟不肯使用的奖励分-- 没有违背硬原则,无法下达处罚,但却引起了系统的注意。 所以在林星童复查结束出来的同时,剧情系统给江柏又一次发出了冰冷的警告信。 【999号宿主江柏,系统内累积积分过多,请尽快使用;999号宿主江柏,系统内累积积分过多,请尽快使用--】 这次的二级警告信直接驳回了999修改的程序,传进了江柏脑海中,喧闹数小时。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江柏总觉得这次它来得比以前威圧感更重了,那双监视的眼仿佛就睁在他的脑后。 也是这时候,江柏才知道,原来积分警告也早就变成了二级模式,不再是纯文字了,只是999一直没有告诉他。 连夜把程序改回去,即便是机器的999也已经跑数据跑得累到不行,但这会儿还是坚持地趴在桌上的小黄鸭怀里默默看江柏,有些紧张。 自己的后台里回放了很多记忆片段。 以前江柏刚来的时候,主剧情之外,其实也是这样的沉默巨多,999每天都得想办法逗他。但后来有一天,江柏性格却突然变得荒唐夸张起来。因为没违反人设,且他看着好像也挺开心,一路陪着他的999便顺着去习惯。 这个时间太长了,以至于这幅许久不见的样子骤然出现,999都有些不大适应。 见他情绪好像冷静下来了一点,才敢小心翼翼地叫说:“江柏……” 江柏将小提琴横在身前,玩儿似的拨弄琴弦,听见它叫,才回过头来。脸上已经看不太出夜里刚得知消息时的表情了。 在外面渐渐苏醒,变得喧闹的街道衬托下,甚至有几分恬静和美:“嗯?” 第15章 俞陆面前摆着一碗鸡汤。 这汤是他结束复健来到公司后,保卫处送上来的,说是小江先生下的跑腿订单。 包装还是那个熟悉的粉色夸张爱心袋,保温盒也还是那个熟悉的银灰色保温盒。然而里边冰冷的汤,因为没盖紧盖子翻出打在保温袋里的汤汁,还有送汤的人就不是那么熟悉了。 刘启明:“……” 明明昨天还说要送到华御天府,结果今天却变成了这样,一定是老板前一天对小江先生太冷淡了导致的! 至于江柏后来给的那个小蛋糕,刘启明已经不记得了,江柏做好事时存在感总是太稀薄。所以在他的概念里,必定是因为老板最近断联又冷漠,让小江先生终于按捺不住发脾气了。 而提前约好时间,这个点推门而入的陈敬哲也是这么想的。 来人穿着一身得体的浅灰色西装,眉眼温和,看见桌上惨败的鸡汤一乐:“小江和你吵架了?” 边说,边回头看了眼:“可我上来的时候没看见他啊?” 俞陆看了鸡汤半天的黑色黑眸抬起,言简意赅:“项目书。” 不知道为什么,陈敬哲总感觉自己好像从这三个字里隐隐品出了点不爽的情绪,遂笑吟吟地将项目书奉上。 他和俞陆认识的时间相比之下没有舒向文长,但却更熟悉一些。 舒向文认识俞陆是因为同为世家子弟,而陈敬哲则是因为从小和俞陆就读了同一所私立院校。 江柏也在这所学校里,同在的学生非富即贵,且都有一定特长,单纯财力倒未必能进。陈家的家底实际算就不如舒家,但陈敬哲进去了。他毕业后和俞陆一样,选择自立门户,公司虽然不及环宇,但在同年龄内成绩也算拔尖。 递完项目书,陈敬哲在俞陆面前的椅子上坐下,看眼一桌的鸡汤,颇有兴致道:“我听说小江要去参加那个选秀就知道你们最近关系不妙,换平时他什么时候舍得主动离开你这么长时间?从录制到训练,那个选秀占时可不少,怎么回事啊,真把人拒绝狠了?” 刘启明上前帮俞陆挪了挪鸡汤的位置,陈敬哲看一眼:“咦?不热了?不是刚吵的?” 话是问刘启明的,然而刘启明哪敢给眼神。 “那你可得小心了。”陈敬哲见状靠向椅背,双腿交叠,一只手落在膝盖上,笑道:“小江的外貌放哪个圈子都算顶级,以前是闷着头跟你,一点窗外事不看,去娱乐圈里一旦找到自我,说不定就再也不回你这了。” 说到这,陈敬哲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摸摸下巴兴致道:“不过如果你真不喜欢人家的话,放他走也没什么,小江那么好看,只在你身边确实是屈才--” 话没说完,就见俞陆将眼前的项目书一闭,放回陈敬哲面前:“回去。” 陈敬哲扬眉。 俞陆最近在谈的跨国项目因为环宇未来几年的战略布景改变,一旦谈成之后,项目里会有一部分曾经环宇自己做的内容分出去和其他公司合作。 g国配环宇,这份合作的分量可不轻,领域内人人都想分上一杯羹。 陈敬哲也不例外,但他的公司主攻方向并不是环宇将外包出来的这一块。在这方面他们公司还很年轻,综合竞力甚至无法通过审核抵达俞陆桌上,所以陈敬哲才跑了这一趟。 而被拒绝是意想之中的。 他的公司在这个项目上并没有超越其他公司的绝对实力,也没有叫人侧目的优势,同窗十几年的情分对俞陆来说并不值得置换利益。 所以陈敬哲早有心理准备,他接过项目书,伸手缓慢地将上边被掀开过的纸张按平整:“意料之中,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确定另一件事。” 俞陆的视线和他对上。 “小江参加的那个选秀,练习生里有一个我们公司重点培养的新人,比赛开始之后,我不会手软的。”陈敬哲说着说着,温声笑起来,直视俞陆:“既然环宇没有签约艺人,那么这种项目,你应该只在乎最后的财报吧?” 落地窗外成群的飞鸟划过,留下一大片阴影。 冰冷高耸的主座下,俞陆纯黑的瞳孔如鹰,潜在转瞬即逝的暗色中。他率领环宇十余载,脑海中仿佛长着台精妙的计算机,眼神天生就伫立在顶点。走先手能让环宇早早在网络科技领域割下田地,落后手能在车祸后带环宇走下足足一年险棋,招招剑落偏锋,最后成就今日。 阴狠毒辣在前,情分和这个人果然没什么关系。 陈敬哲确认了,微笑着收回项目书,举起刘启明之前端上来的茶水,隔空前倾,对俞陆做了个碰杯动作:“合作愉快。” 门一开一关。 办公室内寂静到针落可闻。 正午的阳光照耀在俞陆身上,留下一道尖长的阴影划开地面。 而桌侧上的鸡汤已经凉透了。 * 三天后,十一月十九日,《跃动108》第二季先导片正式开录。 作为青椒台年底重磅推出的选秀综艺,《跃动108》的一切配置都是最好的。播出时间网络版是周五晚八点,电视版周六晚八点,分先导片和十期正片。 先导片在十一月十九日提前录完,经剪辑三天后放出,让观众进行初步投票,并在放出七天后,于十一月二十九日开播正片。 《跃动108》的正片将全程采用直播模式,在环宇推出的新型直播球和数据传道机下,整个舞台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捕捉与展示,即便不在现场的观众也能身临其境,并从一开始就加入到投票环节。 而观众们为此热火朝天的同时,当然也给选手们带去了绝对的压力。 但任何事物都是双向的,在这种压力之下,最后能杀出一条血路的选手基本可以让大部分观众心服口服。 至少去年尤行、尤免双子出道就是如此。 铺天盖地的好评如潮,往后一整年让人咂舌的黄金事业期--这种种打下的前因,使得《跃动108》第二季从一开始就奠定了不凡的根基。 “……我有点紧张。”先导片刚开始,是从唱跳男团c位蒋忆恩这边录的。 他染着一头蓝灰色的短发,五官干净立体,倒不属于一眼惊艳的类型,但头身比不错,常年跳舞的身体有种难以道明的魅力。 “我也不是选手为什么紧张是吧?”蒋忆恩边走边搓脸,反应过来后哈哈一笑:“主要我觉得自己也还在学习,跑过来和其他三位前辈一起当导师实在是愧不敢当愧不敢当,我头发都吓得想染回黑色了,不然看着太大逆不道,就是行程没赶上,而且据说今年的选手也很厉害……是这边吗?” 他说着,终于穿过了那个又长又窄的甬道,然后猝不及防直接进入了一个演播厅。 《跃动》系列不亏黄金配置,整个偌大的演播厅呈环形,四处放满了待开启的直播球--先导片也是直播球进行拍摄,只是因为刚开始介绍太多,导师之间也需要磨合,所以会由官方剪辑一次再播。 而圆形演播厅边缘则向下生出一排又一排科技感十足的递减长椅,直至最末和偌大的舞台间,隔下一张导师长桌。 “哇,你们这就已经搭好了吗?先导片就直接从这里开始––”蒋忆恩话没说完,突然闭嘴九十度鞠躬:“汤老师好、广老师好。” 只见从演播厅的另一头,同时走出了一位穿浅色长裙的女人,和一个穿黑色polo衫的男人。 女人脸上妆容化得很淡,长发披肩,看见蒋忆恩时露出了一个很温婉的笑容:“忆恩是吧?你好,我是汤芳莉,之前就听说过你。我和老广是第一次上综艺,以后录制的时候有什么效果不够的地方还得麻烦你指点一下。” 蒋忆恩一听,差点跪下:“这这这汤老师您说得太客气了,不敢当不敢当,我肯定尽力的。” 身后严肃脸的广丰治没接他们的话,指指导师台,问汤芳莉:“坐这呗?” “应该是吧。”汤芳莉走过去,冲蒋忆恩的方向招了招手:“你也过来呀。” 蒋忆恩红着耳朵跑了过去。 广丰治不爱说话,但汤芳莉的亲和力却很强,身上一点名导的架子都没有。蒋忆恩能被选来这种场合充当一个导师位和潜在的调节位,本来心理素质也就不是盖的,很快便适应了氛围。 影帝卓鑫最后一个登场,穿了件修身的黑色衬衫,上面挂了不少链子。注意到其他人的目光,他一进来就摸摸胸脯半开玩笑说:“我还是第一次上选秀这种综艺,寻思都是帮小年轻,是不是得穿潮一点才能和人接轨。” “那可不是?我这件也是新款呢。”汤芳莉接。 两人就这么聊起来的同时,身后的蒋忆恩捕捉到广丰治看卓鑫穿搭,若有所思良久不语的样子,在旁边笑着说了声:“广老师:在学了在学了。” 镜头立刻切给广丰治。 这话说得不好容易引来非议,尤其刚开始导师间还没那么熟的时候。好在汤芳莉很快就接上:“他是该学习,我刚碰见他就说了,这也太老土了。” 广丰治回头:“不是差不多吗?” “差多啦。” 广丰治脸色还是绷的,看着好像不怎么高兴,但思索几秒说出来的却是:“那我下次也找点链子。” 导师台一片笑声。 反衬另一个房间里高压环境下选手们的寂静无声。 制作组故意将未登场的练习生选手全部放在了一起,隔着荧幕都能看出火|药味十足。 在开录之前,网上爆料的其实已经差不多了,但练习生本身台前数据太少,观众们知道的并不多。所以反而是选手之间通过经纪公司能知道对方讯息更多一些。 有一些甚至可能以前就已经见过了,知道实力深浅,这会儿挨在一起相互打量。 小心脏选手在这种高压环境下的紧张肉眼可见,有些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了。 而大心脏选手则呈现另一极端,能在这种场合大喇喇地坐着,还能语调松弛地说上一句:“什么时候开始啊?我想看看再出道那边,一会是我们先登场吗?” “应该是。哎,lin哥,你想看谁啊?”有人接话。 染着黄发的lin往后一靠,扬眉露出了个邪笑:“还用说?” 四下一静,一时间无论是紧张的小心脏还是松弛的大心脏,亦或者是其他众多在努力保持平静的选手,脑海中都飘过了同一个名字。 与此同时,房门打开,导播叫:“开始了,1号––” * 公司众多,选手众多,故事众多,但镜头却是残酷无情的。 不论《跃动108》多么以实力为主,外表依旧是艺人难以绕过的一道坎,尤其是对大部分之前没有接触过这么大舞台的练习生而言。 不够惊艳的五官,不够完美的头身,不够流畅的表情,不够放松的肢体。 这一切从进入《跃动108》舞台的一瞬间就已经开始打分。 其中有一些或许能够通过录制的这四个月时间得到成长,但有一些则从一开始就已经在导师心里被判下了起始分。 “我叫黄橙橙,23岁,身高182,体重62kg,来自气球公司……” “燃鬼,27岁,身高180,体重56kg,个人练习生。” “我叫lin!19岁!身高171,体重52kg,来自弯道公司!我不高,长得也不是很好看,但我跳得很好!” “我叫黎遇溪,20岁,身高176,体重51kg,来自飞翔公司。” 这个声音响起时,瞬间就得到了全场的关注,连已经开始无聊翻资料的广丰治都抬起了眼睛。 因为实在是太好听了,只是说话便已经很悦耳。和一开口便重度低音炮的影帝卓鑫堪称两个极端,是非常干净特别,能让人过耳不忘的男性青年音。 抬眼看去,人长得也赏心悦目。不是一眼惊艳的款,但却叫人忍不住想看第二眼,第三眼。 京城大学校草黎遇溪,这一个月喜爱网上冲浪的人多少都刷到过他的图片,所以之前才会有人在开播贴里嘲讽其长相,说p图太过。 但实际看了现场视频之后就会发现,图确实是p过了,把黎遇溪本质的温顺纯情p得一塌糊涂。至少眼下看过照片,也看见了黎遇溪本人的其他选手们第一反应就是— p图师下岗! 怎么能把这么一个温柔小白兔p成那样! 台下的广丰治没他们那么多戏,举起话筒直接问:“你唱歌吗?” 黎遇溪紧张地垂眸,咬咬唇道:“对,我准备了曲子,但可能不是很好,之后会好好学的。” “那跳舞呢?”蒋忆恩问。 “也,也可以学。” 全场哗然。 江柏站在鸦雀无声的再出道艺人房里,看着转播屏,嘴里嚼着口香糖,吹了个泡泡。 《跃动108》以实力为王,因为家里负债累累被迫出道,且基本什么也不会的黎遇溪在紧张地刚出场时,得到了所有观众的一致反感。 全网黑让他本就跌入人生低谷的这段日子变得更加难熬。 但却会因为广丰治的惜才硬保进第二轮,随即在之后的时间里展现惊人的天赋与学习力,还有逆境不放弃的阳光精神,最终在第二季登顶。 如果概括《跃动108》第一季为渴望舞台多年并最终实现梦想的双子出道的话,那么第二季就是贫困天才展露天赋绝地反杀拿下冠军并拿下霸道总裁的逆袭史。 没错,俞陆在《跃动108》播出的过程中便因为过去的记忆对黎遇溪一见钟情,从而开始接触并追求黎遇溪,为后者保驾护航,数次出面护短。 两人光与暗的爱情故事让第二季的传播度锦上添花。 江柏平时很少看主角受的戏份,所以是这会儿真正看见黎遇溪在眼前出场,才想起一件事。 二十岁。 还有这个窘迫委屈的镜头,好像就是俞陆后来看过先导片时怦然心动的初登场吧? 江柏把泡泡咬回嘴里,啧了一声。 原来那条老鳄鱼会喜欢这一款的啊–– 话音落地,练习生最后一位黎遇溪便完成了自我介绍,该再出道艺人登场了。 房门打开,再出道这边的1号选手便立刻跑了出去。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走得特别快,差点直接表演个平地摔。 最里边听见声响的江柏偏头,视线穿过明黄色墨镜:“?” 第16章 “哈哈哈拜年吗?” 再出道艺人1号选手一出去,便有已经进入环形座位区内候场的练习生捕捉到动静,笑声吐槽。 “各位老师好,我叫匹东,今年29岁,身高179,体重 69kg,来自疯狂星球,再出道艺人,是一名歌手。”开场不好,匹东挺不好意思的,进场就连连鞠躬。 “哎,是匹东啊?”环形座位区内有人立刻道。 “我知道他!以前听过他的歌,很好听。” “对对,匹师哥唱歌好听的,哎,但是师哥你刚为什么走那么快呀?” 和导师对答结束,下台的匹东听见热络的后辈这么搭话,出场不行的窘迫刚刚缓解了一些,一听这话便立刻露出了个苦笑:“你一会就知道了。” “诶?”附近齐齐。 和之前68位练习生的氛围比起来,再出道艺人这边整体会成熟稳重许多。 行为更加得体,说话也更加礼貌,很多练习生们还没有的东西在他们身上已经保持了许多年。 但即便如此,在导师眼里这也并不意味着就能拿下初登场高分,所有人都很清楚这一点。 年轻练习生初登台,有看眼前万丈山的陌生恐惧;而再出道艺人重新起航,也有回望崎岖道路的苦笑。 上一季双子出道奠定了《跃动108》这一季依旧会以新人为主的大基调,所以在这种大基调下,但凡有一点能力和基础的老艺人都不会来。 出道多年,再上选秀,不敌新人,多难看呐? 很多人都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但也有那么一部分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抓住这个机会来到候场厅的。在看完一个个小年轻自我介绍的身影,一时间甚至会觉得那种年轻的恐惧都是好的。 同一个舞台,放上去的筹码却是截然不同。 他们已经失败过不止一次了,而沉寂这么多年所积攒下来的东西能不能让自己再一次翻盘呢?坚持这么久的道路会不会迎来美好的明天? 又一名再出道选手深呼吸一口气,面对一众新面孔,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然后一鞠躬:“各位老师好。” “感觉再出道这边气氛好像都不是特别好嘛。”影帝卓鑫撑在桌上,和普遍皮肤偏白的艺人比起来,他小麦色的肌肤很显眼,贴着话筒看眼资料说:“都特别沉闷,为什么呢?因为再出道吗?” “我跟你们讲啊,一直截止到刚刚,我其实都不太懂节目组让我来干嘛,你们看你们一个个的又是唱歌啊又是跳舞啊,有的还唱跳都行是不是?那我就是个演戏的--” “卓老师是多栖发展--”后边有练习生喊。 “别别别,都陈年老黄历了,还提多羞啊。”卓鑫一挥手。 “我就一演戏的,为什么坐在这呢?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估计就是给你们再出道艺人打气的。我十六岁就开始跑片场,跑了二十年才拿到个男主,三十年才拿到影帝,我摔的跤可不比你们任何一位少,咱是摔了,摔跤疼但教训也记住了是不是?没那么恐怖的,都振作起来嘛,给大家看看咱们安静这么多年整出的结果,或者你们问问这些小新人,哎,你们羡慕不羡慕匹东那么早就出歌了啊?听过没听过?好听不好听?” “羡慕!” “听过!” “好听!” 蒋忆恩在旁边看着笑,小声对汤芳莉说:“卓老师真厉害。” 汤芳莉乐:“以前一起合作过,剧组鸡汤王,随手就是一碗,宝刀未老呢。” 鸡汤虽老套但有用,宝刀未老也是真的,至少一席话下去,接下来出场的再出道艺人气氛整体都好了很多。 而大荧幕上的数字也正在一点点接近尾数四十。 在场的选手们不知什么时候齐齐安静了下来。 卓鑫和广丰治都是刚结束行程赶过来的,完全没有提前阅读过选手资料,且不爱冲浪。但也根据敏锐的从业经验从这种突然安静的气氛中意识到了什么。 卓鑫:“这后边得是有个大的?” 汤芳莉旁边坐着的蒋忆恩笑着点点头。 也就在这时,三十九号艺人结束自我介绍,标号正式进入四十。 再出道艺人的候场门被导播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穿过门板,踏进演播厅。 镜头是无情的。 精致的五官,完美的头身,放松的肢体与表情。从出现的那一瞬间,不光能夺走场上所有目光,连镜头都会齐齐为他聚焦。 这种完美到不讲道理的皮囊出现,就是会直接让周遭的一切泯然众人,让人忍不住想要抬头眺望,却猝然发现彼此好像根本就不在一个世界。 江柏今天穿的是一身黄色的不规则衬衫,棉质的普通布料在他身上好像昂贵的金丝。宽阔而有力的肩点将服装撑起,衬衫前侧束在白色修身裤内,不规则的后侧则像鱼尾服般垂坠在身后,胸前的扣子没有细好,从锁骨到胸膛露出了一大片肌肉纹理。 而修长的脖颈上则系了根同样色调的长丝带,细窄顺滑,一侧在身前,一侧在身后,随着他走路的姿势有幅度地晃动。 长长的棕色卷发半扎,只在一侧额前落下一两缕细碎的刘海,干净利落的处理方式和松垮的衣服形成对比,将慵懒和凌厉两种美感集聚一身。 从他出来的那一刻起,汤芳莉的目光就止不住落过去。像她这样的导演光是一看,就已经能想象到这个人呈现在镜头前会是怎样惊艳四方的样子。 甚至会忍不住想象要用怎样的镜头去运作,使他的美更加夺目。 而卓鑫也从最开始“让我看看是怎么个大法”的表情在看见江柏后,了然地冲导演方向竖起了拇指。 后面的练习生更是早就傻了。他们受到过太多教育,告诉他们怎么走路,怎么笑,怎么看,怎么运作自己的身体与表情,自问也学习了不少时间。 可直到这一切全都以高浓度的成果展现在一个人身上时,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差得有多远。 “匹师哥,匹师哥!”有人求证般小声叫了句。 匹东做了个颓废的鬼脸:“你现在懂了吧?” 他们刚刚可是在同一个房间里呆了一个多小时,刚决定好重新起航冲上一波的心都差点直接被打散了。 “这也太--”候场区有人道。 相比之下,广丰治的反应倒是比较平淡。 江柏一路走上舞台,摘下了脸上和衬衫相呼应的明黄色墨镜。他同其他所有选手的态度截然不同,只是很浅地鞠了个躬,后语调平平道。 “江柏,28岁,身高186,体重77kg,未签约,再出道艺人,以前是模特。” “哎,你知道你上场之后我们汤导眼睛都亮了吗?”卓鑫听完,看一眼旁边的汤芳莉,打趣道。 “对啊,因为他实在是太好看了,真的江柏,我看过你perique那一场秀,我觉得当时就已经足够惊艳了,我不是觉得你不好,我是没想到,没想到再看到你的一瞬间就会立马有一种,我知道你还一定能展现出比那更惊艳的样子你知道吗?” 场上一百多位选手过场,汤芳莉语速一直很平稳,这会儿却难得变快,情绪也难得高昂。 因为气质是骗不了人的,同样一个动作不同的人做出味道就是完全不一样。 汤芳莉所在的圈子和俞陆并不是一个,所以她对江柏的了解也不多,只从制片那听过两耳朵。 但到了汤芳莉这个岁数,能眼见为实就不会再随便选择耳听了。所以她一直都有认真看每一位选手,也包括江柏。 而当这个人站在面前的一瞬间,像汤芳莉和卓鑫这样阅尽千帆的老演员和老导演就知道。 虽然消失了十一年,但这十一年在江柏身上刻下的痕迹已经证明了绝对不是虚度的。 他像一朵半遮掩的花朵,汤芳莉的所有变化,都是在期待他绽放的那一瞬。 台上的江柏冲汤芳莉很浅淡地偏头弯唇笑了一下。 他没有说谢谢,但汤芳莉投入在视觉冲击中,却也完全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而这,就是书中炮灰江柏得到的最后一句褒奖了。 原文这段没有具体台词,主要在以黎遇溪的视角诉说他的紧张。至于江柏,只是浅显地带过了对他最感兴趣的是汤芳莉。而对他最冷淡的,自然是汤芳莉身旁坐着,未来将会成为黎遇溪恩师的广丰治。 只见广丰治很快就接上了剧情,清醒地拿起话筒,问出了对炮灰江柏而言,几乎象征着命运转折点的一句:“冒昧问一下,你的才艺是什么?” 江柏舌尖轻轻向前卷了一个很小的弧度。 他在家里睡了两天,顺手把自己开的大大小小的店铺全关了,没空处理的便委托出去,要求在开录前解决。之后精神倒是养得还不错,空闲的时候除了演奏各种版本的《圣母颂》以外,也想了不少别的东西。 以至于他在眼下广丰治问完这个问题后,突然开了口。 之所以说“突然”,是因为在原文中,倨傲的炮灰江柏这时是没有说话的,蒋忆恩替他回答了广丰治的问题。 “江柏的才艺暂时保密,他是本场中唯一一个直通二轮赛道的选手喔广老师,得到那时候才能告诉大家江柏的才艺是什么呢。” 就是这句话,让江柏的形象彻底走到悬崖边。 高到不能再高的期待,配低到不能再低的结果,往后再也没有翻身。 而此时的江柏站在舞台中央,脖颈系好的窄带上,脑袋微微一偏。 琥珀色的眼睛安定又冷淡,抢在蒋忆恩开口之前,夹着自己的刀锋,直接对上广丰治的眼睛,用很随便的语气举起话筒说:“音乐,您要听吗?” 第17章 毫不客气的声调让全场心下一寂。 江柏出场便已足够刺目,而他眼下这句没什么情绪的话则像是顺着他身上的气质无比融洽地直接将什么东西刺进了旁人心底一样。 变得更加立体显眼。 在所有人意料之外。 场面上甚至因此出现了短暂的宁静,然而在其他人反应过来将这段记忆彻底记到心里之前,导师台上的蒋忆恩便接过了话。 “嗯,但是要听也得等一会喔广老师,江柏是本场中唯一一个直通二轮赛道的选手,他不参加先导片的才艺展示,也不会参加第一轮的淘汰赛呢,所以等到二轮比赛,咱们再一起期待江柏的表现吧。” 剧情再次回到原轨。 选手惊愕。 “啊?连第一轮淘汰赛都不参加吗?” “天呐,直通?这意思不就是直接在二轮名单上占一个名额了?” “名气大真好……” “但他刚刚是不是讲了有音乐来着?也不知道是唱什么风格的。” “有音乐可以直接展示嘛?展示了输就心服口服,这不展示直接拿名额好不甘啊。” 镜头下,选手们说话多少还是克制了的。 至少比后来炮灰江柏在第二轮赛道上直接唱跑调也不肯低头时网络反馈也好,选手席反馈也好,都要温和许多。 五音不全,披着皮囊和往日的荣光便踩在了第一轮淘汰的选手之上,上神坛有多高,下神坛就有多惨。 也是因为这点,第二季的观众对江柏这样完美的外貌直接脱敏,转而喜欢上了黎遇溪努力善良的样子。 剧情写得明明白白,蒋忆恩后来的反应也完全随原文而动,看上去好像没有变化。 但又是有的。 因为江柏听见了那句被埋在不快情绪里的:“他刚刚是不是讲了有音乐来着?” 高位落座,长腿向前岔开,身体向后轻轻抵住。江柏深邃的眉眼垂下,面无表情地看着整个舞台。 像是在用没有情绪的眼神回应所有人的猜疑,倨傲极了。 然而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江柏落在台阶座椅上的手却在一点点收紧。 【系统检测999号宿主江柏违规,对剧情造成2级影响,已进行同级处罚;系统检测999号宿主江柏违规,对剧情造成2级影响,已进行--】 同级处罚。 ……江柏是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受到过系统的处罚了。 而当那种巨痛感伴随警告声漫入时,他不愿意再听到其他人的声音。 跳动的心脏正在不断向外扩张,变得好像凡身肉躯里的一块硬石,然后一点点膨胀,在胸腔内咚地一声,炸向周遭的血管。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心脏是人身体最关键的器官之一,负责将血液运至身体各个角落,当它出现问题时,浑身上下都是疼的。 999早在下台时就紧张地跟在江柏身边,却始终不敢讲话,直到他落座,才冲向江柏眼前,整个布丁变得巨大,但依旧一个字没说。 江柏闭了闭眼。 即便已经很久没有受到处罚,这种疼痛对他来说也并没有就此陌生。因为在进入系统的前十七年,江柏都是这么过来的。 真正的他自己患有先心,严重畸形的心脏与心血管让他从出生就被遗弃在了医院,往后活着的每一天,都像是从死神手里偷来的。 受这种疾病折磨,年幼的江柏走两步就得蹲下歇会心脏。小小的身体在原地缩成一团,发育得远不如同龄人好,连那张像小团子一眼可爱的脸都早早褪去婴儿肥,变得病态起来。 小江柏性格安静,肤色白紫,一坐能一整天不说话,没人知道这个孩子心里在想什么。 接手他治疗的医生团队想让他开心一点,时常送给他各种各样的玩具,但江柏却只对其中一支小竹笛情有独钟。 那是他拥有的第一个乐器。 然后是爱心捐款时注意到这点的有心人送来的小提琴,小电子琴,小吉他,等等。 江柏天赋很好,无聊得吓人的生活让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了乐器之中。甚至有人赞助江柏开过几场很小型的演奏会,日子看似在一点点变好。 然而十七岁生日前,渐渐剥夺他手指的死神连日子都不再继续让他偷了。 手术台上眼睛一闭一睁,江柏就来到了这里。裹着黑纱从t台走出去,是他第一次看见这边的世界。 身体像是被|操控般走完全程的同时,999也带着介绍来到他身边。然后等到下t台,伴随电话铃声响起,江柏逐渐拥有了这具身体的控权。 他做的第一个动作,是用冰凉的手接起电话。低垂下眉眼听见的第一句话是:“俞陆出车祸了。” 接到系统的第一个命令,是仓促地赶去俞陆身边。 然后一晃至今,他从生硬地完成任务,到现在任何厌恶值都手到擒来,说谎时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可以说是一场相当漫长的旅途。 在这场旅途里,他得到了一副不管怎么检查都很健康的身体,他能肆无忌惮地食用甜品,在剧烈运动中感受无限美妙的生命力,然后,也为这一切支付了昂贵的代价。 江柏起初疯狂厌恶用这些控制自己的系统,抵触和烦躁情绪高到他最开始那几个月连999长什么样子都没记住过。可后来却又微妙地有些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健|kang|sheng|活。 而这份意图珍惜是从什么时候开启的呢? 处罚结束,伴随脑海里不断响起的冰冷警告声,江柏神色一松,僵硬的身体稍稍软下去了一些,面色难看。 ……真疼。 飘在他脸前的999见状,这才终于敢尖叫:“你好点没?你怎么回事啊干嘛突然开口?二级处罚太大了我只能帮你拦掉一点点,你干嘛去主动改剧情--” 很多年前江柏就告诉过999,在他受处罚的时候少说话,同时处理声音和疼痛太累了。 倒是难为它隔这么长时间还记得。 广阔的舞台响动,灯光聚焦在中心,江柏坐在最上排的位置,肩膀向下垮了垮。 身体因为过僵,突然动时好像散架了般,他深呼吸一口气,传出去的第一句心音是:“俞陆走了没?” “啊?”999傻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我,这,飞机是一小时后,应该还没走,但你这边过去也来不及啊,录制现场都不在宁城--” “我知道。”江柏抹了把脸。 先导片的才艺展示都快进行到一半了,而他疼了这么久,身上竟然一滴汗也没出,只是体温低得吓人。 “江柏,你到底想干嘛呀,突然就开口,直接改变原有剧情可是二级处罚,我被你吓死了,你是不是因为林星童的事--” “不是。”江柏打断999。 台下的摇滚型选手正在唱歌,江柏听见他在舞台中央嘶吼,感受到声音里的生命力,唇角突然向下拉了拉。 是太他妈累,让他突然不太想陪系统继续这样玩下去了。 第18章 舞台中央的音乐还在响动。 《跃动108》的灯光器也是由环宇提供的,虽说先导片时它们还不会大放异彩,但也会自动根据选手的歌曲风格去调整简单的灯光氛围。 摇滚选手的剧烈,抒情选手的温暖,舞蹈选手的跃动。 而当其他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关注舞台时,只有江柏坐在灯光外的最高层,仿佛游离于一切之外。 呼啸的系统警报声还在他脑海中急促回响,和处罚匹配在一起的警告信是999拦不住的。 不过它能通过数值算出不同频率警报信下系统判定的严重层级,也就能隐隐预判到一点系统接下来的做法。所以在发现警报信响起时间超过它这边的预期时,999下意识感觉到不妙,想要小心提醒江柏。 就见后者的胸腔突然一松,看着像是呼出了一口气。紧接着冲999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接上句“不是”说:“我就是突然忘记剧情了。” 回响的警报声在江柏这句话后片刻,终于停顿了一瞬。 江柏继续笑眯眯:“以后不会了,放心。” 剧情系统没动。 它像是在评估过往江柏说出同样话语后的行动践行结果,在发现一个高兑现数值并和江柏杰出的任务成绩结合后,才终于播报最后一次警告。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每一个字下的告诫意味都十足。 【……同级处罚已完成,望宿主江柏及时更正行为,系统将继续对你进行观察】 江柏支着下巴,坐在高台阶上。额前细碎的刘海将他的脸颊遮挡一二,却依旧盖不住那上边天真无害的微笑。 “好的好的。”心音道。 剧情系统安静了。 999:“…………” 它摸摸自己心中的人类学笔记之特别篇江柏,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它不讲。 * 三天后,《跃动108》先导片播出。 江柏那句“音乐,您要听吗?”毫不意外地遭到剪辑,没被放入正片。连蒋忆恩的话也受剪,最后呈现出来的结果和原文一模一样。 江柏没说话,蒋忆恩代答。 所以网络上的反应当然也和原文无差。 对江柏绝顶外貌的惊叹,对其他选手们的才艺探讨。 这个时候还没有太多观众去在意江柏直通二轮赛道的事情,因为有第一季在先,观众们对《跃动》系列制作组的信任几乎是绝对的。再加上去年的选秀狂潮,被《跃动》培养出来的观众们也基本都信奉实力为王。 而江柏亮相的那一刻起,他在所有观众和导师心里就已经拥有了毋庸置疑的基础分。再加上过去的荣光,他几乎是带着偏爱出现的,第一轮淘汰赛要淘汰人怎么也轮不到他。所以直通第二轮,为节目组留下悬念完全合情合理。 就算有少部分抵触这样光环加身又开局直接拿下免死金牌选手的观众,他们的声音暂时也还没有被放大。 因为黎遇溪在先导片时的表现实在是太拉胯了,直接吸引了全部火力。 他先是紧张到进错拍,然后又在高潮时唱破了音,全曲完成得歪歪扭扭,到最后眼眶发红差点在舞台上哭出来。 完全一轮游的水准,可偏偏广丰治在这时候就已经开始维护他。 “他的声音是真的非常特别,我可以这么说,在我从业生涯里,听过特别的男音里他可以排前三,紧张一点没关系,咱们往后再努努力就行。” 这句话一出,瞬间遭到了观众们的疯狂反感。 【不是,照这个架势黎遇溪不会要直接晋级吧,不是吧不是吧?】 【我查了一下赛制,后面暂时不知道,但已知第一轮每个导师手里都有一个“星光回溯”的名额,说白了就是硬保一个人。广丰治直接说往后,这意思不就是他这个名额铁定在黎遇溪头上?】 【我天我没听出黎遇溪的声音多特别啊,怎么就到这个地步了?我怎么感觉这一季不太妙啊?跃动别吧,我昨天才认你爹你今天就要打死我吗?】 【就说这一季别因为导师班底高兴得太早,一个个名气那么大制作组未必压得住,广老师到底明不明白跃动正片只有十期这么少就是因为跃动不是用来学习的地方啊?跃动是舞台,舞台是有限的,是给观众看的,要的是结果,8-10可以在这学,7-10、6-10都可以,但0-1你让他去台下啊!】 【我疯了,节目组多给江柏点镜头吧,黎遇溪开完口之后我就靠他的镜头强行忍住不叉的欲望了,真的太好看了太好看了,他这个出场转身还有摘眼镜的镜头我至少看了800遍,怎么能这么好看!!!前阵子爆料出来后让颜狗别高兴太早小心江柏长残的营销号滚出来挨打!!】 【呜呜呜呜江柏这个看舞台的眼神真的好冷淡好a哦,已截图当壁纸!他是不是也在无语黎遇溪?】 【虽然但是,江柏没资格无语任何人吧,他场都没上呢,反正我是看他这种脸色不爽,一开始就开特例,拽给谁看啊?】 【没上场咋了?黎遇溪都要直通了,江柏不上场直通有啥问题?他还能比黎遇溪更差吗!能吗?!!】 能的。 这位最后发送评论的朋友,按原文进展走下去很快就要被打脸了。 先导片到第一期时黎遇溪就会展现出一定的进步,而等到第二期时,他将会因为广丰治的指导完成一首非常适合他的曲子,和第二期饱受关注后首次登台献唱,结果一塌糊涂到连先导片里黎遇溪水准都比不上的江柏判若云泥。 让观众们大跌眼镜。 尤其是黎遇溪没唱好时的反应是自责到想哭,而炮灰江柏的反应却是:“肯定是你们放的曲子不对。” 这个反应直接和第二期开始之前刘丽玲匿名发送的爆料贴对上,私生活不要脸和极差的业务能力顿时引爆全网。 两条命运线由此彻底交错。 而在剧情系统的严密监督下,江柏正在家里为了这个交错点写一张曲谱。 准确说应该是在曲谱上做记号。 原文中炮灰江柏将会在第二期舞台最后登场演唱的曲子叫《春天来吧》。 是这个世界已有的一首经典老歌,当然不是炮灰江柏自己选的,是推荐他上节目的舒向文帮人帮到底替他参谋的。 认为这首曲子的感觉很符合江柏蛰伏十一年,重新出现在舞台上的愿景。 江柏来到这个世界后反复听过很多遍,已经非常熟悉了。所以他得在曲子上做做记号,学习如何把这么熟练的曲子唱出惨绝人寰的效果。 江柏对着曲谱研究了一个上午,写写唱唱,时不时问问999:“难听吗?” 999觉得挺好听的,但最近剧情系统明显在他们这放了监测器,所以它只能学习人类的委婉:“还能再难听点。” 江柏眉头一竖,懂了,捏捏喉咙。 然后更好听了。 999:“……” 从先导片播出,到第一期直播开播一共是七天。 这么个把谱子改破烂的简单行为江柏直接搞了四天,看上去乖巧无比,真真是要在第二期舞台上一鸣惊人的样子。 所以等到第五天,剧情系统的附加监测便从它们这撤走了。 听999说,是去到了其他宿主那里。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等到江柏登场的那个关键剧情来临时,剧情系统一定会再次密切关注。 “它扣了咱们五万积分。”等到剧情系统走,999才终于敢心疼地小声抱怨说:“而且扣了这么多,走了之后还发信息催我们用剩下的,这也太过分了。” 999第一任宿主就是江柏。 因为江柏不允许,它出生十一年都没尝试过在商城买东西是什么样的感觉。每次都只能忍着剁手的欲望看看离开,而如今却一下就被系统扣了五万,这能买多少东西啊…… 一瓶记忆消除水才五十,买个十瓶都绰绰有余,还有商城里的“完美腹肌”、“完美锁骨”、“吃不胖buff”等等。 999馋了很久了,他们的奖励分完全够买全部。买到江柏十一年一天都不用去健身房,每天在家里睡大头觉都可以拥有今天的身材,多好啊。 江柏正坐在地上拆一块刚到的草莓蛋糕,双眼盯着里面的奶油馋到伸出舌尖在右上唇舔了舔。 他倒是无所谓999纠结的这些,只问了句:“什么时候扣的?” “你一违规它就扣了,我看着分掉下来的呢,只是前两天不敢讲。” 虽然他们的分在系统后台高得像山一样,有足足四千多万,这掉下来的五万不飞到顶端去看根本看不清楚,但999还是很委屈,碎碎念道。 “这扣得根本不符合规则呀,处罚已经很严重了,不用额外扣分的,以前也没扣过,这难道不是在抢吗?” 江柏眨了眨眼睛,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下,一口奶油咬进去,含糊地随便应了一声:“多呢,没事。” 999不高兴:“我都没花过。” 江柏好笑:“哎,你这小气巴拉的性格像谁啊?初始化设定的?” “我是因为哥哥说变成宿主喜欢的样子能快速增进感情才这样的,不是和你说过吗?结果连眼睛都没有--” “那是外形,我说性格呢,小气是性格知不知道?” 999停了一下:“性格?我是程序,还有性格?” “有啊。” 999顿时很兴奋,苦思两秒,老气横秋:“……那可能是因为你太大气了吧,同事之间不就是要综合一下。” 江柏停了一下,然后直接笑翻,伸手就去弹999:“你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我可不大气。” “那你小气,我大气。” “不行。” 一人一系统在沙发上争辩了一会,江柏眼睛一亮,突然想到了解决之道:“我两都大气,俞陆小气。” 999马上达成一致:“行,我觉得可以。” 江柏见它煞有介事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但一想起俞陆,脸上的表情很快便又淡了下去。 窗外月色正好,江柏吃完了一整块草莓蛋糕,饱着肚子满足地躺在沙发上刷手机。 他的手机很无聊,社交软件没几个,游戏也没有,除了音乐软件基本空白。如果连俞陆都不回他消息,那就会直接安静好几个月。 但是最近不太一样了。 推荐他上节目的舒向文时不时就会给他发点小曲子,或者一些网友评论的截图来鼓励江柏。管家先生也因为俞陆不在宁城偏闲,经常会询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这两个人在剧情上都是反派,前者直变双沉迷于炮灰江柏的美色,为了炮灰江柏能在节目里多待一会不惜掷千金交换。而后者作为俞陆的管家,因为念及旧情,也帮过炮灰江柏不止一次,最后引咎辞职,连带刘启明一起走了。 这几个人站在原文的视角里都不是好人。 沉溺美色不顾规则,念及旧情不顾职责。 但对江柏来说却都挺好的,是他无聊生活中少有的人际色彩。 尤其是现在,他还有一个小小的宝藏。 五天前,他从录制现场回酒店时,突然发现手机里多了条微信。 是安静许久的司机师傅给他发的,时间差不多就在奖励分扣除不久后。 “哎呀小帅哥,我这前阵子莫名其妙把烧烤的事给忙忘了,你还有空不,我们约吃呀!” 江柏没回,甚至看见之后立马就把这条微信记录给删了。 不过没关系,还在他脑海里呢。 江柏翻着微信不断回想起这行字,心情重新高涨了回去。 以至于突然在安静的家里心血来潮开口说了句:“999,你想不想知道--” “不想。”旁边已经观察他半天的999立马道:“你开心就好,我尽量配合。” 宿主实在太独立,这十一年闲得慌的999钻研了不少小程序,有时候还会在不经意间顺着摸到自己顶头上司那。 是年年不及格永远帮不上忙的最没用小助手,也是年纪轻轻就能搞出一堆程序的小天才。 “尽,尽量啊,我也不是特别厉害。”999说着说着,想起俞陆之前那句话,觉得很有道理,遂严肃学习:“主要还是得自己承担。” 江柏乐了,伸手把999拍开:“学那么快。” 但话音落地,他也没否认999说的。只笑眯眯地又玩了会手机,才站起,走向窗边。 夜色已经很晚了,家里开着盏温暖的落地灯。 江柏穿睡袍,大喇喇地在椅子上一坐,顺手拿过搁置在一边的小提琴,横在身前拨弄。 他难得开口。 刚开始,是曲谱上研究出的惨绝人寰歌唱法。 但他弹着弹着,瞎扯的嗓子便慢慢恢复了正常。肢体也渐渐放松,靠向椅背,声音潜在缓慢的弦音下,低沉又温和地哼出细细碎碎的音符。 江柏的声音不算特别,但很好听,每一个声调和震响的弦音都搭配得刚刚好。江柏甚至弱化了自己的声音,让它去辅佐琴弦,在月光下一弹一跟,缭绕出温暖的旋律。 直至最后声音也消失了,所有音符只由手指拨动出的琴音去表达。 昏黄的室光细细碎碎地落在他身上,将他缱绻的眉眼照得更加柔和,同春日的旋律裹在一起。 十一月末的这天晚上,宁城下雪了。 第19章 瑞雪一整夜。 次日上午,俞陆裹着寒风随国际航班落地。 舱门打开,白皑皑的雪景便迎面扑来,但眉头紧锁的俞陆却没大注意。 这次去g国的谈判很顺利,拿下了环宇想要的全部条件,预示着下一年度的财报基本能红红满满,并在国际上收获更高的名声。 而代价则是需要满足g国公司提出的苛刻要求。 所以从签约的那一刻起,收到消息的环宇管理层就已经开始连轴转了,技术人员也在试图努力推演出更精湛更好的构思。 在俞陆回来之前,项目组便已经制定好初步计划。 而落机出去的一路,先阅读完的刘启明都在和俞陆汇报。 他在汇报时有刻意精简语言,筛掉没必要的内容,这有助于俞陆在短时间内提高注意力快速理解并思考。 换在平时肯定不用这么做,但这一趟去g国实在是太累了。 虽然作为环宇的领导者,俞陆手下有一批得力干将,像《跃动》这样的项目就完全不需要他去操心,可公司终归还是年轻。 能在涉及未来布局的关键项目上值得信任并替俞陆分忧的核心成员实在是不够多,这次g国行看上去是带了一整个团队,但实际上所有的真正交锋几乎由俞陆一人完成。 他的身体并不足以支撑他进行这么高消耗的工作。 甚至他去g国的第一天就因为水土不服开始低烧,即便随行医生有替他开药,踏回国土时也已经过劳。 俞陆去时的心情便没有特别好,回来时也没有凯旋的兴致,气压一直很低。 刘启明便想尽快结束报告,能让俞陆在回去的车上安静休息一二。 “第二条时间太久,年假前必须完成,并且要找市场进行试投,目标上提一个点。”俞陆话音干净利落:“第三条时间线拉长,三月之前完成就可以。年假照常,让他们调整一下应对年后,还有--” 俞陆说到这,突然蹙眉噤声,鼓起的喉结轻微滑动了一下。 他嗓子不舒服,停顿了很长时间,才轻咳两声,动作克制。 刘启明连忙收起文件低头拿热水壶:“您休息一下吧,这个工作强度真的超标了。” 俞陆接过水壶,脸色不大好看,他去时就是这个样子。 看着气压很低,但实际却将刘启明的建议听进去了。 因为他说得是正确的,俞陆确实负荷了,这样的工作状态远没有足休时效率好,大脑转动太慢。 抿了口水,俞陆正垂下眼眸思索如果他选择休息,停下之前要怎么安排工作时,轮椅便缓慢出了机场。 渐渐变广的视野下,机场外的场景随之出现在俞陆的余光之中。 他抬起眼眸,就见路边停着辆熟悉的车。 掐准时间的老管家正站在车侧安静等待--身体是等待,眼神却慈爱地看向车辆另一侧的人影。 这人下车的时间应该比老管家早很多,黑色马丁靴踩在白皑皑的雪地之中,扎起的长发上沾了不少白色雪花。 五指发红,露在围巾外的眼正亮晶晶地低头看着黑车车顶--他在上面捏出了个和车辆风格截然不同的小小雪人,正在往上面叉捡来的树枝。 余光瞥见机场里过来的身影,视线才一转。 那张脸随即从围巾内大大方方地转露出,积在头上的雪花顺着他的动作掉下,被吹得发冻的红鼻头上方眉眼一弯,然后隔着车辆抬手冲俞陆的方向大幅度挥,看上去欢快极了。 俞陆眼皮猝不及防地一跳。 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冰雪味才终于顺着白皑皑的雪景撞进他的身体。 仿佛有什么沉浸许久的淤浊被洗净般上下一空。 长久的积郁被置换真的可以是一瞬之间的事情。 而有些人原来也真的可以屡试不爽,哪怕再过分也没有办法。 俞陆死沉的脸隔了良久,才开声对旁边的刘启明说。 “……不用了,去公司。” * 顶着小雪人的黑车朝市区方向去。 老管家宝刀未老,车开得无比平稳。刘启明坐副驾驶,江柏则浑水摸鱼地二度上车。 后座宽敞,他进去便大大咧咧地侧坐,一条长腿直接斜放上皮座沙发。 近距离看着俞陆吃完各种各样的药,然后掐腔开口:“陆哥哥陆哥哥,你没看先导片吗?” 被盯吃药的俞陆脸色绷得很紧,放下水杯开口回应也是极其冷硬的声音:“什么。” 连疑问语气都不给足。 江柏忽略他明晃晃的不快,晃着尾巴继续问:“综艺啊,《跃动108》,我参加的那个,你没看吗?” 俞陆蹙眉,冷声:“我看上去很闲?” 江柏眨了眨眼睛。 他也觉得俞陆应该没这个空,g国的项目对环宇来说太关键了。以江柏这些年对俞陆的了解,他确实不太可能在这种时候去看综艺。 但书里原文很清楚地写过:“……黎遇溪正在被全网黑的同时,远在g国的男人视线阴沉又执着地落在他身上,认出昔日少年,心脏都跳落了一拍。” 999给半点恋爱经验没有的江柏翻译了一下“心脏都跳落了一拍”:“就是爱意值会一瞬间涨满的意思。” 所以江柏那天才会假意醉酒将俞陆喊出来。因为在他的概念里,那可能是俞陆爱上主角受之前两个人最后一次平和的见面了。 却没想到这个人连综艺都没看。 江柏一大早得知爱意值没涨,这才特地蹭车过来。 他想了想:“那你最近还去g国吗?” “不。” “不去了?”那g国这段岂不是没了?这人怎么老不按剧本走的? 江柏坐正身体,摸了摸下巴,想想换了个方式问:“那你记不记得什么少年?就是那种在你心里唰地一下像月光一样,十几年不见都能瞬间认出来……” 俞陆目光斜落在他身上,沉沉的黑色眼睛隔了好半天才道:“你又想玩什么?” 江柏:“……你说得好像我是什么坏人一样。” 俞陆没接,但那双昏暗的眼本质就像是在说:“你不是?” “我不是啊,我怎么会是坏人呢?”江柏理直气壮,然后眼睛一弯,狡猾地往俞陆面前凑:“我是陆哥哥的小迷弟--” 然而话没说完,就被俞陆蹙眉伸手推开:“感冒。” 江柏被推回原位眨了眨眼,好半天,不失讶异道:“哎?你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好?” 俞陆面无表情地斜他一眼,转脸看向窗外。黑色眼眸沉着,长久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车辆不断向前行驶,城市的风景逐渐出现在眼前。 四下难得安静片刻。 俞陆正出神,突然瞥见前方出现了一只手。 裹着手臂的风衣横在他面前,抵住车门内侧的扶手,皮面沙发发出“滋啦”一声响,另一只手伸向他脑后的座椅。 俞陆:“……” 他顺着回头,果不其然看见原本还离他有些距离的江柏突然整个人靠向了自己。 膝盖抵住,那张不着调的脸骤然贴近。 他的头发太长了,大概是冬季放下来取暖,今天也是半扎。后脑一侧落下的长发贴近人脸,细细密密的痒。 意识到俞陆转头,江柏目光立刻对上去。琥珀色的眼底带着十成十的恶作剧,拖长的嗓音暧昧道:“既然哥哥心情好,那我能不能你问个问题啊?” 一边说,还一边朝俞陆更近了,似乎想近距离享受俞陆应对他时的反应。 俞陆:“…………” 毫无情绪的纯黑和使坏的琥珀对上。 然后就见俞陆突然伸手,将江柏的身体往下一按--再次让他回到了原位:“感冒。” 江柏呆住。 前座传来一点轻响。 江柏转头张牙舞爪:“刘启明你不许笑!” 刘启明脸绷得比谁都紧:“小江先生,我没有。” 老管家拆穿他:“笑了一下。” 刘启明:“……”亲爹。但亲爹忍住了,说明他修行还是不够。 “看热闹交费,等下给我五块。” 当完恶毒炮灰的江柏靠在椅背上舒了口气,然后才听见俞陆说:“问。” 车一路往环宇所在的新区去。 然而江柏坐在车内另一侧,却一直没有问。 直到车辆抵达环宇楼下,前座二人双双下车。刘启明在后车门外等待俞陆开门指示,后者再次问他:“不问了?” 江柏才一歪脑袋:“不问了。” 他在哪都坐得大大咧咧,和其他三人几乎刻在骨子里的拘谨有礼完全不同。修长笔直的腿裹在黑色牛仔裤下,上身懒散,下身岔开的二郎腿翘得有模有样。 一边说,还一边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了颗糖,舌尖一卷,腮帮鼓起。江柏支着下巴看向窗外,笑起来:“我觉得我已经有答案了。” 俞陆偏眸看了他好半天,将腿上的薄毯收起,淡声说:“玩人情绪是不是很有意思?” 江柏顿了一下,转头讶道:“我哪有?” 俞陆没理他,让刘启明开车门。 外边的轮椅已经准备好了,扶手放下,如今的俞陆已经可以很轻松地自己换座。 江柏想起十一年来这个人日渐好转的样子,琥珀色的眉眼弯起,因为惊讶而抬高的脑袋也渐渐放回手心,然后突然叫住他:“喂。” 轮椅上的俞陆抬眸。 这个人的身材也属于高大类型,肩点很宽,骨架厚重。至少江柏在他身边就完全没有和刘启明一起时庞然大物的感觉,哪怕这人几乎没怎么在江柏面前站起来过。 他的眼睛是黑色的,如果省略身体常年不适无可避免带来的病态与阴郁,长得其实也很不错。 江柏看着他坐在阳光下,笑容渐渐绽开,声音难得正常且温和:“十二月二十,我真会上台表演,看一下吧?” 俞陆同他对视,久久未动。 车顶的小小雪人被照得发亮。 第20章 时间一天天流逝。 很快就到了十一月二十九,《跃动108》正片第一期开播。 初播时选手众多,《跃动》为了尽可能把他们的才艺展现给观众,将会用整整两期的时间来录制第一轮淘汰赛。且这两期每一期都分为上下两个部分,隔日播出,增加时长。 即,十一月二十九日晚八点网络播出第一期上,十一月三十日晚同时间播出第一期下,七天后第二期上,次日第二期下。电视剪辑版均比网络版晚一天。 而第一轮主题内容为分区砍半淘汰赛。 68名练习生在第一轮次结束后将只剩下34名,40名再出道艺人也将只剩下20名。轮次结束当场公布结果,场内外观众都可以投票,但所占比例不同。 与此同时,每个导师手里都有一个“星光回溯”的名额,全季仅可使用一次,有效日为前四期,过期作废。 比赛一开始,选手们的出场就叫人眼花缭乱。 虽然《跃动》以展现舞台为主,但这并不意味着场上108位选手各个的舞台都很优秀。尤其是练习生那边,都不用导师辅助评价,有些一出场便能看出呆不久。 也就是说前两期基本可以算水平最参差不齐的两期,可偏偏所占篇幅又很长。 所以为了保证直播观看的趣味性,制作组一方面调整出场顺序,给予四位导师在前两期终止选手表演的权利;另一方面也请来了上一季最终出道的大热双子组,尤行、尤免二人。 两人唱跳俱全,身为双胞胎却性格迥异。哥哥尤免开朗活泼,弟弟尤行沉默寡言。去年从《跃动》出道后一跃红火了一整年,是华国当年最热艺人组。 这样的配置无疑让观众们满意极了,直接冲淡了108位选手表演过程中可能会带来的无趣。 直播终于开始的那天,弹幕和论坛早就人满为患。 观众们讨论的东西很多,五花八门每个人都会聊到,有时还会提起上一季的选手进行对比。 但弹幕也好论坛也好,出现频率最高的还是那几个人。 再次回到《跃动》舞台上的双子组合尤行尤免;先导片唱跑调却被广丰治力保的黎遇溪;以及时隔十一年终于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江柏。 双子自不用说,作为上一季被观众们看着一步步走到最后的艺人组,基础观众对他们感情都很是深厚。但黎遇溪和江柏之间就比较微妙了。 【我发现了,只要黎遇溪唱歌,节目组必给江柏一堆镜头,怎么,这么怕我们走吗?】 【好烦啊,跃动能不能让某些人独自美丽?搞不定广丰治又想要观众就一直拿江柏磨镜头?看你们名单就知道找不到什么好的老艺人了,他来了给了你们多少热度你们自己心里清楚,真就利用到底?】 【 1,我好呕啊,黎团队那么会炒作,一个月前炒校草,一个月后上跃动。说是说真人好看,照片过分是p图师的锅,但时间线这么紧谁知道是不是他们营销?这么剪辑万一他团队又搞上江柏怎么办?】 【真的,求求了,我崽好不容易出山,经纪人都无,真的别整些乱七八糟的让某些人有可乘之机好吗?让柏独美吧,上一期小鹅黄,这一期绝美厌世朋克,没造型团队穿搭都是教科书级别,镜头但凡扫到怎么截都是壁纸,你们保住他就能保住流量,跃动醒醒行不行?】 【 10086,每日一问,黎遇溪什么时候滚?】 先导片播出后,观众对黎遇溪就已经很是反感。第一期就算有所进步,也并不足以让观众立刻打破成见。 而当第一期第二期总共四个部分全部播完,观众们发现广丰治果不其然使用了“星光回溯”留住黎遇溪时,论坛直接炸锅。 【我真的无语,广老师我对你童年滤镜都快碎了。你真觉得他好带他下去练一年明年上跃动3行不行?我绝对友情支持一票】 【啊,真的,年纪大的老师真不适合上综艺,广老师到底能不能看懂黎遇溪为什么支持票率那么低啊……上节目不考虑节目观众只考虑自己的吗?】 【不是柏柏美如画早就不看了,真烦】 【……受不了,我觉得江柏粉也别太自我感觉良好了吧?你家那位金口还没开呢就敢到处惹事?这两天是不是爆料看太少?看了还这么大张旗鼓不怕摔个狗吃屎?睁大眼睛吧[链接]】 最后这条弹幕上的链接,是第一期开播上半部分时论坛里就已经出现了的一个爆料贴。 【想想还是给观众打个预防针吧,人不可貌相,千万别期待太多。】 彼时尤行尤免正在炸场,关注论坛的人并不多。再加上楼主语焉不详,只有寥寥数人回帖问是谁。 楼主一直没再回复,直到节目结束,贴被压下去了几十页,才突然折返。 【谁呼声最高就说谁,反正观众理智点就是,后面你们就知道了。一直被喷的那个私底下其实特别认真努力,反而你们喜欢的那个,真心劝不要期待太多,也别觉得顶峰消失了就脑补多可怜。人家又有钱又精,能早早在那个年代时尚圈里打滚的人会傻?会没心机?为什么消失我不方便讲,反正某人简历才艺上全是空的,根本什么都不会,节目组后台试水开口导演都被震飞了,还大言不惭要直通,要名次,现在是他情况太复杂节目组不敢动他,等第二轮直播出来你们就知道了】 【……楼主你这球也太直了,神秘兮兮吊人胃口,看着不说名字,但顶峰消失、时尚圈这些关键词一出来和点名有啥差?】 【崽崽的所谓黑料贴我已经看厌了,真的,就因为跃动拿他打头牌,其他选手公司有空得黑他一波,同期打不过跃动的其他节目组有空也得黑他一波,看看论坛黑贴一半是我崽名字,kpi冲够了吗?我就问问大姐,他有钱谁不知道啊?用你扒?都二十八了没心机才奇怪吧?来点新的行不行?】 【我靠终于有人扒他这个了?江粉真的吓人,□□一样,我顶锅盖说句,跃动一向搞舞台的,越有能力越不怕舞台多,谁要直通啊?跃动上一季整季就没有直通这个说法,双子去年压倒性胜利多少轮,你看直通了没?不一样一次次上舞台?免死金牌就是反常,真恶心!给楼主也递个锅盖!】 【呵呵,不用,爱信不信,是怕你们入坑太快脸被打蒙体贴你们才爆的,而且也确实是出口恶气。某人真的恶心,上节目要破例给直通,后台唱完节目组好心提出帮他补课,结果理都不理就走了。次次来得最晚走得最早,干啥啥不行划水第一名。造型团队不用,房间也不让人小姑娘进,把人小姑娘急哭了,化妆还臭脸,现在整个节目组都不知道他第二轮开完天窗怎么办,焦头烂额想措施。仗着有资本撑腰一人害全团,真的恶。人做天看,看你几时完。】 【等等,江柏不是未签约?什么资本撑腰啊?】 【隐隐约约有听说好像是环宇?】 从这个帖子一出来就在时刻关注的刘丽玲看到这,终于忍不住了,直接切小号上阵。 【节目内部终于有人忍不住出来喷他了?但大可不必引到我们老板身上吧?我们这边也很恶心他好伐,受其害十几年,跟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天天舔着脸贴。粉丝真的别信太多,什么高冷,本质舔狗,看不起其他人罢了。还因为家人生病所以消失,是大孝子,放屁,谁跟他是家人啊?真就把自己当老板娘了?要不是我们老板念及旧情他早就没了好吗?我们这边还在猜就他那脾气你们能忍多久呢】 【我去,环宇?越五林的小情人?】 【不是越五林,更高,幕后没出过面,越五林这层级他估计看不上,我大概知道是谁,但不清楚细节,楼上能不能多扒扒?】 屏幕后面的刘丽玲见状情绪起飞,立刻将这些年来江柏的桩桩件件全部泄愤般发到了网上。 【很简单啊,这还能怎么扒,就舔狗呗。空有皮囊,实际一肚子坏水,消失不过是因为看上了我们老板,想乘虚而入罢了。冷脸也不是因为高冷,纯看不起人而已。隔三差五就来公司耀武扬威,老板面前人模人样,员工面前直接晚娘脸。哪个员工他看着不高兴就撒泼说要开除,还不让公司里的小姐妹穿裙子,天天缠着我们老板,真的,一爆料他去我就知道节目组早晚受不了他。我们老板就是心肠太好,十几年才终于和他翻脸,请神容易送神难,尤其是瘟神,你们粉丝如果喜欢赶紧接盘他去娱乐圈,别来祸害我们公司真的求求了!】 这条消息发送出去没多久就被删除了,然而越是这样删得快的帖子就越引人好奇。 江柏的粉丝对此当然是不信的,直接开贴对线,彪悍行为十分符合恶毒炮灰的粉丝风格,无形间树下了不少仇恨。 而其他对江柏无感,或者感觉较弱的路人,则在这一系列对线传播后,莫名对江柏厌恶起来。 这情绪来得突然,路人一时间连爆料贴里的细节都不愿意分辨。 转眼再看见江柏,明明他下一个镜头和上一个镜头的坐姿一模一样,连表情都没变过,心里的评价却从“好帅啊”直接一落千丈成“刻薄死了”。 时间还在流逝。 * “阿啾!” 网络上吵得血雨腥风的同时,录制结束,划水第一名的江柏已经光速坐上了回宁城的飞机。 不是他不愿意在录制现场待,是录制现场太特殊,极容易激发世界属性。台前有直播,得按剧情走,系统怕蝴蝶效应严重不会随便让他动,但台后没剧情的地方他多待一会就得按人设去别人雷区跳舞了。 舞王也是会累的。 江柏拒绝加班。 回家清洗一番,他裹着热气出门钻进了街尾一家精致的甜品店。 “布朗尼,一块,谢谢。”点了点冰柜里的黑色蛋糕,江柏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口罩下的声音有点嗡嗡的,好看的眉眼弯起。 店员小姐被他笑得耳朵发热,连忙热情道:“好,好的先生,您还需要别的吗?” 江柏想了想,摇头。顺带把口罩又紧了紧,这个动作带动了他鼻梁上的空镜框。 上班厌世朋克,下班心情好,江柏换了一身奶茶色的风衣,配金丝镜框,和谐的色调叫人如沐春风。 然而春风他感冒了,等蛋糕的过程都没在店里让人饱眼福,而是跑到店外去掀开口罩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在寒风里晕乎乎地想,前阵子晚上的冷风没白吹,果然瞎搞恶作剧是会遭报应的。 也不知道俞陆好没好。 拎着小蛋糕,江柏打车去医院。 那件事之后,他一直没去看过林星童。一方面是担心又引起什么效应,另一方面是难以面对。 小孩比他刚穿过来时还要小,却因为他要经受这些。江柏以前是做过开胸手术的,最明白这些乱七八糟的手术多叫人心烦了。 他很怕去看过林星童之后,发现小孩因为手术后的各种反应,比之前的状态差很多。 他有点面对不了。 但999最近却告诉他,说林星童要出院了。 以童童家里的情况,出院之后肯定会严加看护,除了去医院做治疗,出门频率恐怕会降低很多。再加上江柏这边有自己的安排,如果今天不去的话,以后可能就赶不上了。 进医院前,江柏默默又多戴了个口罩。 抵达楼层就正好撞见了林奶奶,老人家看着老了许多,江柏见状立马一侧身,溜回拐角,没敢过去。在原地平复了一些,见林奶奶和林爸爸是去和医生会谈,便让999去偷听,自己转而走到了病房门口。 ……还好。 林星童看上去并没有江柏想得那么糟糕。 这个时代比他所在的时代各方面都要先进很多,小孩的纵膈手术做的是微创型。结束这么长时间,看上去和之前见面差别已经不大了,正在单人病房内咬草莓。 转头看见江柏,眨眨眼睛之后,还知道不动声色地把妈妈支出去。 江柏隔得远远的把蛋糕放在了桌上,一身流畅的搭话技能难得没立刻发挥出作用。 最后还是林星童主动问他:“你的呢?” “我没有,减肥。”健身房关了,江柏暂时没空再去找家新的。 林星童圆溜溜的眼睛看了他会,也不知道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再开口时突然又前言不搭后语:“我奶奶前几天想起你了,十一月十九日,下午五点二十。” 顿了顿后补充:“但就一下,后来又不记得了。” 江柏听完,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手术结束好好休息行不行?” 林星童没理他。 江柏见状上前,隔得远远的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小孩垂在床上的小肉手。上边插着针管,正吊瓶呢。 江柏抬眸:“胸还疼不疼?” 林星童盯着他半天,回了句:“你手好长。” 江柏失笑:“喂?” “还好。”林星童见他这幅表情,才终于回了句,垂眸把手里的草莓咬掉。 隔了会,想到什么,突然笑起来:“我看了节目,你上场的时候会弹琴吗?” 江柏看了小孩半天,站起身来。 炮灰江柏肯定是不会弹琴的,他整个表演得垮去马里亚纳。 至于江柏本人。 他没法再像以前一样和林星童说那么多了,停顿许久,落下的也只是一句:“……不会。” 林星童眨了眨眼睛,像是在理解他话里的信息。 林家对林星童很紧张,没多久林妈妈就要回来了。 江柏算着时间离开,到门口时,想了想,伸手轻敲门板,回首垂眸看床上的小孩,那双一向胡来的眼睛难得悲伤。 “对不起啊,童童。” * “听到了听到了!医生说就是原来的肿瘤,位置大小期数都没变,回看手术记录发现算手术失误,是他没切干净,林星童的医药费已经全免了,你,你,你可以不用担心费用问题啦!他们家肯定负担得起哒!”999把关键信息说完,憋了半天才憋出个蹩脚的谎言。 江柏呼出口气,踩在医院外的雪地里,把多余的一层口罩一摘。 “好。” “然后那个,那个我帮你计算过啦,虽然你现在不能健身,但是还是能吃蛋糕的,就是我以前让你买的那种,吃掉一个r,r,肉应该没问题!但是只能吃十五块钱的哦。”999已经把自己学会的人类语言学努力发挥到了极致。 江柏终于被它逗笑:“好。” “一会就吃。” * 时光飞逝,终于到了十二月十三日,《跃动108》第三期。 进入第三期,象征着第一轮淘汰赛已经结束,正式进入第二轮。 练习生只剩下三十四加一人,再出道艺人只剩二十。 而接下来第二轮的主题是不分区砍半淘汰赛。即以上五十五人将全部混在一起争夺进入第三轮的二十七个名额。 这一轮次因为人数众多,《跃动》还将分两期直播,不过这两期不会再继续划分为上下两部分。第三期直播进行完一部分选手,第四期直播再进行剩下的选手。 当期结束竞赛的选手当期就会给票型结果,等整轮结束,再放置在一起排序。 观众的票数并不受限,所以先定与否不会影响最终结果。 但《跃动》节目组显然是狠的,为了打破第一季一百零八位选手表演,评分,评级等等一系列流程所带来的枯燥,在第三期开播后立马下了猛力。 把首轮拿下s级的种子选手lin,以及燃鬼都放在了这一期。 两位都是炸场型的风格,lin虽然个子矮小,但一如他先导片的宣言,hip-hop跳得很好,唱起来也不赖,是少见的唱跳俱全且水准较高的选手。 其经纪公司弯道虽然年轻,但在领域内能力和资源也算拔尖。开播前的预热,开播时的网络跟进都做得很好,再加上lin本人性格大咧耿直讨喜,场内外票型都遥遥领先。 而身为个人练习生的燃鬼就比较出人意料了,因为没有公司,连爆料贴里都没提过他,往前的资料也是零。性格沉默寡言,在台下并不引人瞩目,可上台后却截然相反。 用卓鑫的话来说就是:“突然冒到眼前的那种感觉。” 玩的电音,高壮的身影配低沉的嗓音,和制作好的音乐一起响起时能让人耳根发麻。 除此之外,匹东,临博,七雁语等等上一轮表现不错的选手也在这一期。 还有就是黎遇溪。 节目播出后,观众直接炸了。 【跃动疯了?怎么感觉把上一轮突出的全放这一期了?】 【我吐了,真就吸江柏血呗?知道他能撑收视把他一个人丢下一期?怕不是还得最后一个登场?万一前面太无聊观众不看了少票怎么办?还是就知道江柏现在势头大粉丝一定会等?跃动你真没心,江柏给你们拉热度,黑贴不管,价值往死里炸,气死我了】 【不至于吧,黄橙橙和王七也在下一轮啊,不过蛮可惜黄橙橙没和匹东一轮的,都是抒情类,感觉放一起比会更有意思。】 【嘶,哎,你们有没有发现,黎遇溪这一期好像变得好听了啊?】 【……楼上别说了,他开口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呢,但是不想承认2333】 【 1,而且服装也找到感觉了,很合适。所以这歌是不是广老师给他选的?真的还蛮好听的诶,我感觉匹东都没他唱得好。】 【看了花絮和赛前记录,感觉他真的好努力啊,特别认真的样子,被网友骂哭了还在练,还说没关系的,肯定是自己有问题,好善良哦……】 【真的,怜爱了】 【你们说节目组这么安排,会不会那个爆料贴是真的啊,江柏真的就不行?所以把好选手往前挪?看这架势跟避雷似的,不会真要开天窗吧?】 【呸呸呸,我崽永远不开天窗,崽崽放心唱,不管唱什么风格妈妈都给你投票!!!】 【……江粉疯球了?那么多爆料贴还不够你们冷静?真当自己天上天下唯吾独尊了?不就一场秀吗?】 【讲道理,自从看完那些爆料,我看江柏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就莫名感觉他变得好刻薄哦】 【我也是,就感觉人也没那么好看了,怎么看怎么有种不好相处的感觉,其他选手是不是也这么觉得的?我看赛后采访大家彼此互相都会提一提,只有他,名气那么大,却几乎没人提呢。也就之前尤免提了句很期待他,可惜行程错过什么的……】 【越想越觉得爆料贴可信,先导片汤导夸他他都没讲谢谢,鞠躬也很浅,怎么想怎么和贴里形象吻合诶】 伴随这样激烈的探讨,时间终于到了十二月二十,被观众们期待已久的《跃动108》第四期开播。 这一期开播前,有关江柏的才艺已经在网上被讨论了整整四周。即便是对他没什么兴趣的路人,亦或者是对选秀都没兴趣,纯冲着他当年perique那场秀好奇的人,此时都因为口口相传间提及的这场表演聚在了屏幕前。 已经出院回家住的林星童突然非要拉着爸爸妈妈和奶奶阿姨一起看电视,一家人坐得整整齐齐的。 向来乖巧的小孩难得有兴致提出要和大家一起的要求,即便时间有些晚,家里大人也不舍得打消他的小小心愿。 华御天府的管家先生早早让家里的佣人帮他打开电脑。 近年底了,环宇忙到全公司上下连轴转,俞陆挤了两个会议,才终于将晚间时间安排下一点。 他工作实在太忙,此时距离两人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快一个月。 窗外天已经黑了,只有室内光还在照明,混着浅淡的花香味。 俞陆视线落在刘启明调出的屏幕上,蹙眉问:“这是什么?” “上期回放,这些都是上期表现不错的选手。这个叫lin,是陈先生公司的,这个叫燃鬼,没有签约公司,还有这个被广老师喜欢的是--” 俞陆眉眼渐凉。 刘启明立刻心领神会:“问过了,小江先生在最后一位,应该两个小时后出场。” 俞陆:“……文件给我。” 在俞陆低头继续看报告之前,屏幕上黎遇溪的镜头就已经结束了。他看见了,但爱意值却并没有增加,目光甚至没太在黎遇溪身上做过多的停留。 同原文中“看见黎遇溪的一瞬间,便想起昔日少年,心脏都跳落了一拍”的人设简直大相径庭。 在错过g国这个剧情点后,俞陆又一次错过了“心脏跳落一拍”的情节。 办公室内安静了许久,除开节目以外,只有俞陆钢笔落纸时的有力声响。 没多久,屏幕上黎遇溪的镜头明显在无形之中变多了,偶尔还会播放出他害羞接受夸奖时清脆又特别的声音。 这声音明明很响亮,然而伏案工作的俞陆却始终没有抬起头来。 直到余光瞥见一道身影从镜头前晃过,他才似有所感地掀起眼皮。 第21章 “上个轮次其实大葱走的时候挺感慨的。”第四期镜头一开始,又是蒋忆恩。 先导片时那句自我调侃的话在开播后吸引了不少观众的好评,纷纷让他不用染。汤芳莉也在微博里直接艾特他,表示蓝色就很好看。 所以蒋忆恩到第四期时头发依旧是蓝灰色,这会儿一边朝演播厅的方向走,一边拨弄了一下耳朵:“让我想起了很多,因为我自己也是练习生过来的嘛,也看过很多人就是受到风格限制啊什么的,甚至有的时候……就是运气,然后走不远。” “大葱是再出道艺人,也算是坚持了很多年,他的舞台其实蛮好笑的,很生动。至少大家看的时候都笑了,不过就是差了一点点。”蒋忆恩说着,冲镜头露出了一个笑容:“所以我录上一期的时候就一直在想,咱们接下来还是得更努力的去筛选,这样才不会辜负已经淘汰的选手,对吧?那么接下来我也会好好利用手里的这十票的,大家加油!” 蒋忆恩说完,在镜头后忐忑地朝导演组的方向看了一眼。 节目里导师们说的评价和感言,大多数时候都确实是有感而发。但蒋忆恩这一次的却不同,是带了节目组的任务的。 导演那边让他提一提上一轮次淘汰过的可惜选手,把淘汰原因推向运气。目的是为了在观众心里留下记忆点,由此应对江柏第四期即将开出的天窗,引出新的复活赛制。 这种言论乍一听没什么,只是普通的感慨而已,在选秀里触景生情太正常不过了。 可一旦等到江柏开完天窗后,观众们就会很自然地想起蒋忆恩之前说过的这番话,继而更自然地主动提出:“我也觉得大葱很好啊,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留下大葱呢!” 这段话也就发挥了它真正的目的。 新赛制能在观众们的催促下顺理成章出现,而节目组也将和观众一样,变成被江柏欺骗的受害者。 “就这么定吧。”坐在后台的导演陈金一抹肉脸,看着机器:“不然怎么办?其他就走一步看一步了。” 旁边人皱眉:“怕就怕这都打不住,江柏调实在起得太高了,等他那嗓子一开……” “让公关那边准备通稿,开口之后直接把之前那些黑贴刷上去。”陈金恨恨,胖胖的身体发出又短又急促的声音:“以为有钱了不起啊,什么都不配合,就让网友骂死他!” “那环宇那边呢?” “我不管!关我屁事!佛又不是我请的!”陈金破罐子破摔。 选秀导演和普通电影电视剧导演不同,权利其实很小,尤其是《跃动108》这样的。背靠青椒,台里有领导要下指示;又受资环宇,越五林那边也有话要讲;再加上杂七杂八的选手公司背景等等,导演几乎就成了博弈场里的小跑腿。东边不能得罪,西边也不能得罪。 “他人呢?又在房间里憋?”陈金说着,豆豆眼瞄了瞄后台。 “嗯。” 回忆起江柏这段时间来录制现场就自己占一个房间,谁也不搭理还不肯接受培训,一让他唱歌就扯着嗓子啊啊啊还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 陈金忍无可忍,骂:“有病!” 旁人讥嘲:“就让他造呗,反正网上风声也已经不一样了,看他能造成什么样,恶人自有天收。” 说着,那人看见穿着一身洁白小王子般衣服的黎遇溪经过,瞬间喜笑颜开仿佛见到什么宝贝似的和蔼道:“哎,小黎呀,你来了?今天感觉怎么样呀--” * 直播现场后台混乱。 轮次晋升,舞台也晋级。 而演出服和出场服不同,得考虑相配的舞台效果及惊喜感。可第二轮相比第一轮时人又没真的少到哪里去,再加上是直播,需要将出场错误率控制到最低,所以跃动索性把选手在第二轮时直接分成了两批。 当期不比赛的选手在台上观众席坐着,当期比赛的选手则留在后台等上场。 直播开始后,被叫到名字再一个个出去。 有些人服装比较复杂,在跑的过程中会不小心碰掉配饰,但在编导的催促下又不敢去捡。 直播后台争分夺秒,其他人来来往往,也基本没有闲工夫去关注这样的小事,于是这配饰就在地上被踢来踢去。 直到足足一个多小时后,才咕噜噜地滚至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前。 皮鞋的主人弯下腰来,骨节分明的手腕自深红色的天丝袖口下伸出,将其捡起。 那是一串银色的裤链,江柏垂眸看了两眼,辨认出是谁的,顺手放回了对应选手的梳妆台。松开的五指放下项链时轻轻划过桌面,随即一路无声地从自己的房门口走远。 门一开一关,谁也没注意到总是在里面与世隔绝的江柏已经离开了。 就像除了江柏以外,也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主剧情正在前台上演一样。 眼下这个时间,应该是当期不需要表演的黎遇溪故意借着上厕所的时间偷偷鼓励马上就要上场的黄橙橙的情节。 黎遇溪温暖善良的笑容将会鼓舞到被炮灰江柏不屑看了好几次然后心惊胆战的黄橙橙,两人的友情从这里开始发酵,黎遇溪和江柏的性格对比也从这不断加深。 前台一行一行地走着剧情。 而后台的江柏则靠在错综复杂的道路角落边自顾自站了一会,然后在某人经过时,突然开声:“你好。” “有事找场务不行找编导我他妈忙得要死--” “但我想找你呢,”江柏从墙边站直,立在男人身后,在男人转过头时对他一笑:“广浩?” 回头的广浩愣住:“江,江柏?” “嗯哼,”江柏一边说,一边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u盘,飞过去:“我要换曲,伴奏用这里面的。” 广浩:“???” 就这语调要不是他耳朵没问题差点以为江柏是在问他要水喝! “不是,换曲?换曲有你说换就换的?其他部门也得配合的好吧,陈导知道吗你就……” “十分钟后就到我上场了,你还有十分钟的时间帮我把伴奏换上,不换的话--”江柏一边说,一边稍微靠近了广浩一点。 但又不算特别近,过程中身体微侧,保持了一定距离。昂贵的乌木香水味从身上散出,沉哑的嗓音宛若恶魔低语:“我就和大家讲一讲你和七雁语之间的事儿。” 广浩呼吸一窒。 “楼道里吧?我看见了,你猜有没有照片?他是不是好不容易才复出的来着?”江柏说着,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即将离开的时候,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头竖起根手指笑眯眯道:“对啦,再给我准备把小提琴,等会我上场的时候你亲自送过去喔,别人送的我不要。” “……” 魔鬼出现的时间极其短暂,等广浩反应过来回头时,目光连对方的尾影都没追上。 他猛地捏紧了手里的u盘。 借上厕所机会安慰朋友的黎遇溪回到台前,顺利完成计划的江柏也回到后台房间。 剧情系统凝视着整个录制现场,它看着黎遇溪走完剧情,也看着江柏出门激怒配角增高厌恶值后乖乖回到房间。 至于他和广浩说的那段话-- 在两人都离开后,999“噗嗤”一声从虚空中把自己的身体拔|出|来,跟着江柏一起溜回了房间。 * “十五块钱的限量蛋糕你吃掉啦!”999飞到江柏面前,意义不明道:“但是这个蛋糕只能保持十五块钱的美味哦。” 江柏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顺手拨动额前刘海:“嗯,知道。” 今天这套搭配,是原文里有写的。 上身昂贵的深红色天丝衬衫,下身一套修身西装裤配皮鞋。长发垂直半扎,一侧额前刘海较多,一侧只有潦草几捋修饰轮廓。 出场纨绔公子,开口马里亚纳。 未结束就是观众铺天盖地的嘲讽。 “只能吃这一个蛋糕,其他的我推荐不出来了。”999飘到江柏面前梳妆台的灯泡上,疲累地趴下:“而且台前人太多啦……大家都在看着呢,可不能当场吃蛋糕。” 江柏一乐,伸手弹999:“知道了,没事。” 999还是很担心,犹豫说:“你,你小心一点啊。” “嗯。” 听见外面场务叫名字,江柏回头笑着冲999挥了挥手。 999没有心。 但它看见江柏这个表情,还是感觉好像哪里咯噔了一下。想冲上去,又默默退回来,最后缩进了灯泡里,不敢去看。 * “后面好像就是我们今天要登场的最后一位选手了吧?”汤芳莉的声音传来,有些激动:“是我期待的诶。” “哈哈,我也期待。”蒋忆恩的声音则尴尬和不知所措,手指摸了摸桌上的资料表。 汤芳莉他们的行程都太满了,以至于导演只将江柏后台唱歌的视频给他一个人看过。 说实话,绝对的灾难级别。导演一直让他帮忙控场,但这种情况他又能怎么办呢? 蒋忆恩虽然性格不错反应也快,但毕竟不是主持人出生,当个调节员还好,哪见过这么大世面?就算导演组准备了台词方案给他,但这种级别的垮台什么控场都免不了尴尬。 他想着事话没继续接,导师台声音便空了一瞬。 正直播呢,热情的卓鑫还以为是录制时间太久了小年轻不舒服,替他把场子热起来:“应该大家都期待的嘛,对吧?” 后边坐着的选手及旁侧的观众们:“对--” “所以他的才艺到底是什么?”广丰治回头看蒋忆恩。 蒋忆恩笑笑:“……一会看看吧。” 伴随导师们的声音一句一句从台前传来,江柏也踏上了通往舞台的隧道。 三个直播球追在他身后,为他进行特写拍摄。 深邃的眉眼,好看的腕骨,修长的腿。 这套昂贵的天丝衬衫炮灰江柏穿时原文描述他华而不实,气质并不能搭上。所以江柏在购买衣服时刻意买大了一号,意图达到人设,但即便如此,那衣服在他身上也是好看的,甚至因此多了几分慵懒感。 由内而发的气场根本无法挡住。 江柏是第四期第二轮次最后一个出场,其他选手均已表演完在观众席落座了,以至于后台空落落的只剩下了工作人员。 那些知道他刻薄地向导演组提要求,而后说不定还现场听过他给导演唱歌的工作人员们。 因为他没有开门而被骂哭的小姑娘还往角落里缩了缩。 他们所有人对江柏都避如蛇蝎,有些选择直接直视过去的目光也完全不掩厌恶,情绪从瞳孔里喷涌而出。 而江柏就在这样的目光之下,垂眸松开袖口的扣子,向上折叠,步态轻松地一步一步踏上舞台。 他的视线在层层包围的厌恶中依旧坦荡大方。 因为这已经是他这十一年来最最熟悉的情绪了。 “广浩你疯了吗?你刚动完音效台现在又拿琴干什么??”后台有人喊。 广浩却头也不回,臭着脸跑的时候还顺手把音控室的门给锁上了。 【不知道江柏到底表演的是什么,跳舞吗?】 【我的妈呀来了来了来了,妈妈这个男人真的好帅啊……我我我有点想收回觉得他不好看了的话,这身是什么艳人贵公子啊啊啊】 【这个裤子鞋子,不是跳舞吧?唱歌?】 【你们还真的在讨论他的才艺?我怎么越来越觉得爆料贴说的是真的啊,你们看见蒋忆恩刚刚好几次没接话没?连卓鑫的话都没接,这一点也不符合蒋忆恩的性格吧】 【我也感觉是真的,刚刚直播球扫到一个工作人员了,虽然没拍到表情,但那个动作状态真的就像帖子里说的一样恨不得离他八百里远……】 【如果是真的那江柏真天杀啊,祸害完环宇又来祸害跃动,真当全世界都是他家?】 【讲道理我不知道前面的姐妹怎么洗眼睛的,反正我现在看他出场依旧觉得好刻薄好讨厌哦,要不是为了印证瓜贴我都要关直播了】 江柏登上圆形舞台。 往前是层层叠叠的观众席,和四面八方几乎要将他包围的直播球,往后是已经被关闭的选手通道。 第四期直播视频上已经为他在右下角做出了“《春天来吧》,演唱者:江柏”的字样。 然而江柏却在这时候脚步一退,错过准备好的麦架,继续往舞台深处走。 “??他去哪?这是直播!”后台的导播懵了。 “哎,不是,音乐呢?配乐怎么也没响,音效室的人呢--” “这个世界疯了吗??广浩又拿把小提琴跑上去干什么?!” 导师台上的广丰治并不知道乱成一锅粥的后台此时发生了什么,只在注意到广浩送上来的小提琴时抬了抬眉。 那表情像是明晃晃的在说:“小提琴?” 前面选手众多,键盘、电音、吉他都玩过,但小提琴配钢琴,想表演什么呢? “别管了别管了,灯光给我追!”陈金在后台气得满脸通红,声音都哑了:“追!!” 江柏在舞台深处的钢琴前坐下,将前一位选手使用完毕的琴盖掀起,脑海中便立刻传来了冰冷的机械音。 【系统检测到999号宿主江柏违规,该行为将对关键剧情造成3级影响,请宿主立刻回到原轨--】 直播视频上制作好的曲名字幕已经消失,但既定的舞台伴奏却久久未响。一直到江柏落座,四下才终于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心跳。 那不是配乐库里随便翻找出的心跳。 那是江柏自己的心跳。 早在第一次找医生做检查时,他就拜托对方录了下来。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江柏一个人呆着时都爱听一听。 ……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健康的心音。那些时日里,这一声又一声的心音就是他将溺水前唯一能抓紧的浮木。 修长又好看的双手在琴键上方高高扬起,悬停于空中。 【立即下降同级处罚!】 伴随声响和剧痛感冲上身体的同时,十指猛然下落。 “咚!”地一声,沉响的重音由舞台层层叠叠的传递出去。像冬日里的惊雷,击破平淡的前日,宣布暴风雨将至。 江柏落在键盘上的五指光速而有力地不断下落,弹出急促又猛烈的音节。 像是要将刚开始因巨变而无措烦躁的情绪悉数展现在琴键之上。 【这是什么啊,好吵!】 【不是,这是春天来吧?当我们没听过??】 【他在乱弹吧我去】 【……不是乱弹的,这手速和指法怎么也不可能是在乱弹啊,但是旋律确实是没听过,是自己改版的吗?】 【感觉听着好不快啊,就有种被狂轰乱炸还不能还手的感觉--】 【已对剧情造成5级影响!激发路人意识过多,正在更改数据,正在下达处罚,正在扣除积分,命令宿主立刻回到原轨--】 后台高如山一般的电子积分疯狂下跌,暴怒的键音在舞台上一轮接着一轮,江柏忍耐着剧痛,已经没办法再继续听其他声音。 他抬手直接将节目组为他佩戴的吵闹耳麦打掉。 金属在空中飞一般弹射出去,彻底将其他所有人的声音隔绝在外,他的世界终于只剩下了琴音。 就好像这么多年在家里一样。 江柏的家很空,深灰的配色整体也很冷,看上去空旷又没有生气,却是他仅剩的乐园。因为里面的一切都是独属于他的,没有任务,没有厌恶,没有永远都躲不开的世界属性。 他看似洒脱,实际却一直将自己包裹在同一个地方。 他曾经也试图过用狂浪的琴音将自己传达出去,像眼下击打琴键一样敲破自己和这个世界之间的隐墙。 但是没有用-- 怎么敲都没有用-- 暴躁的琴音陡然一滞,落入对比强烈到几乎要叫人直接堕入绝望的慢板。 光速的手指停下,每一个音符都变得奇长无比,每一天也变得漫长极了。 江柏试过在网络上匿名发送曲子,但不会有人点开。 他也试过去和别人交友,但不会有人记住。 他甚至拎着琴去遥远的国度街头表演,雪花一片一片地飘,听了他一小时状似交谈甚欢的路人次日再经过时眼神又会变得陌生。 然后他放下琴,坐在孤岛之上,试图用荒诞的方法让自己开心一点。 一下长音,三下短音;一下长音,四下短音;一下长音,三下短音-- 沉闷音符里虚假的欢快。 然而短音终归还是盖不过长音,就像他再小心地避开规则,也依旧防不住系统的后手。 【路人意识过多,下达7,7级,8级处罚,请宿主江柏立刻回到原点,请宿主江柏立刻回到原点--】 心脏像是被开了个大洞,江柏用力咬紧下唇,下去的五指再次陷入了漫长而痛苦的篇章。 他敲不开,又防不住。 屏幕前的俞陆视线一点点沉下,他几乎能看见黑色钢琴前江柏额角落下的汗珠。晶莹剔透,一路滑至睫毛,又掉落在琴键上,像一滴滴透明的泪。 “十二月二十,我真会上台表演。” “来看一下吧?” 青年笑起来的脸同眼下挣扎的痛苦根本判若两人-- 因为在那之前,江柏确实思考过自己是不是应该永远乖乖地呆在岛上。 但在看见飞过的海鸥时他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做尝试,像是有什么种子早就播撒在了他心底。 在系统一次次激烈催促他使用积分时,他会偷偷思考,如此庞大的分数是不是给系统造成了什么影响。 在他高积分状态下久违地再次打破规则,被惩罚扣分又被人短暂记起时,江柏也暗自想过,这些会不会就是契机。 还有永远健康的心脏,并不会带来出汗反应的惩罚,是不是也说明了系统其实根本没有办法控制实体,也没有办法造成实质伤害。 江柏靠在自己家的窗边,缓慢地哼着曲调,他偷偷想过自己是不是可以试一试。 却还是没有真正下定决心。 手指向上扬起,又交错地落下,江柏痛到指尖发麻,却依旧试图将那点彷徨的喜悦从陷入绝境的琴键上传达出去。 但是,只有喜悦是没有用的,只有期待也是没有用的。他偷偷高兴过自己拥有了一颗健康的心脏,他也偷偷期待过进入反派剧情后生活会不会变得有意思一些,这些东西他早就有了! 他缺了什么从一开始就打破一切,让他从经年牢笼中破茧的东西。 ……为什么俞陆借住单杠第一次缓缓让自己站起来时的样子会在他脑海里刻得那么深呢? 【9级处罚--!】 为什么明明知道他当时肯定痛得快要死掉了,可江柏在看见那个场景,在看见俞陆的眼神时,内心却极尽疯狂的战栗过呢? “不问了?” “不问了。” 江柏意图将俞陆那场雨夜里的车祸悉数复刻进自己的琴音,旋律再次变得急促又剧烈,音符更换快到让听众几乎无法呼吸。 “我觉得我已经有答案了。” 疯狂降下的处罚是冲撞而来的车辆,快要爆炸的心脏和身体是被撞击时的巨痛。 俞陆当时阴冷的眼神里只有明晃晃的“没死”二字。 而江柏活在这个世界里的每一天都在贪生。 他贪恋健康的心脏,他贪恋好吃的甜品,他甚至贪恋午后照进景湖公馆的阳光。在深渊中觊觎光芒,以至于他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将车辆和巨痛停滞在前方。 以为这样属于他的那场车祸就不会发生了。 但根本不是。 他内心深处知道抵抗尚存车祸就一定会来。他无比渴望像俞陆一样在车祸之后重新站起。 --如果死了呢? 江柏身体在巨痛下往旁边一斜,歪倒的上半身像断了的风筝,半边手臂在琴键上落下缭乱的重音,可他自己已经听不见了,尖锐的耳鸣声中只剩下系统急促的警告-- 【路人意识删除中,删除中--数据卡顿,数据过多,无法删除,对宿主下达10级惩罚,攻击宿主意识,剥离宿主,继续抹除路人意识,路人意识--嘀!】 那就死了吧。 伴随江柏琥珀色眼底闪过的最后一丝狠绝和癫狂,一条突然暴涨的数值同成山成海的路人意识一起冲破了系统的所有数据库。 无法抹除的记忆光点接连亮起,像天际连片的繁星,打破长夜的桎梏。 【嘀,嘀,嘀--】 而在一段短暂的高鸣声和沉闷的琴音结束后,江柏在钢琴椅上停滞数秒,才从下陷的琴键中滑落十指,如梦般地捡起放置在一边的小提琴。 他的腿很软,但还是努力地站了起来。 这个位置距离舞台中心尚远,但有灯光以他为轴,为他勾勒新的圆心。 在宛若暴风雨般挣扎痛苦的原创前奏后,琴落在肩,江柏抬起闪烁光芒的琴弓,将马尾向下压,缓缓奏出一段干涩的弦音。 是所有观众都耳熟能详的《春天来吧》。 颤抖的身体揉出的音符像是寒冬过后努力破开雪土的一根小枝丫,在追着它的灯光下艰难地探出头来。 ……最后连小提琴都向下一垂,在腿边轻晃。 江柏抬头看着顶上的灯光,深红色的琉璃布紧贴肩骨,长发胡乱地粘连在身上,脸上,抬起的脖颈弧度好看又流畅。 他的胸膛鼓动,不知什么时候因为力竭而双膝滑跪在了地上,向上的眉眼像是在问自己。 “死了吗?” 然后失真眼神里爆发出的光芒有那么一瞬间同俞陆重叠。 “没死。” 弹幕在长时间无法呼吸的空白之后,爆出了瀑布般的文字。 人们放下手中事物侧目,琴音早就穿破了无数块屏幕。 【啊啊啊啊啊--】 【妈妈……这个人好像快碎了……】 第22章 久久的沉寂过后,掌声稀稀拉拉响起时,绝大多数人才终于如梦初醒般为这场演出贡献状似雷鸣的喝彩。 这是一首绝美的《春天来吧》纯音乐改版,虽然从头至尾演奏者都没有开口,但旋律里传达出的情绪与画面却足以胜过万语千言。 冬日的雷鸣,长夜的桎梏,反复挣扎数个春秋,蛰伏的枝丫才终于破土,奏响颤抖又生涩的春音。 汤芳莉的眼眶早就湿润了,她对情绪和美的感应远超常人,透过舞台间江柏的表演仿佛就已经能看见垂坠在音乐下快要折断的生命。向来热情开朗的卓鑫喉咙也仿佛堵住一般,影帝的共情能力一点不会亚于导演。 蒋忆恩早在江柏那段急促的琴音响起后纳闷的表情就收了起来,极为认真地听到最后,只觉得好像浑身热血都在克制不住地翻涌。 广丰治则整个人惊在了座位里。 不光台前,连后台的导播们都安静了,耳麦里没有声音。 “广,广,广老师。”后来还是蒋忆恩率先反应过来在直播,捡起工作开始cue人,但声音都是结巴的:“您,您来,这个我不行。” 广丰治缓缓拿起话筒:“我……” 话没说完,快他一拍的弹幕已经抢先发疯。 【啊啊啊啊啊!!!!】 【假瓜伤身技能全无我信你个鬼!!!!】 【我才发现他的伴奏就只有那一段心跳啊!!心跳结束明明只有一台钢琴和一把小提琴,但我总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整支交响乐队是怎么回事啊妈妈呜呜呜】 【情绪和琴音都太激烈,进去之后就直接跟着他走了,真的,那个键音手速绝了,我都快看见重影了,假瓜真的伤身。】 【真的,他妈的他好看绝了,从头到脚连根头发丝都比我好看,我之前为什么会觉得他变丑了啊我是不是眼癌晚期没救了呜呜呜呜】 【我一定要勤加爱眼让它能帮我多看看江柏,真绝了,前面唱情歌的唱情歌玩吉他的玩吉他地板舞的地板舞,都还是正常选秀的味道,他这个演奏直接把跃动舞台拉了个级别真他妈世界模特啊,赏心悦目又好听,之前那瓜真就他敢爆我敢信??】 【 全家身份证号码!!气质明明那么好,下t台都11年了身材还保持得那么完美,自律首先就写脸上了吧?怎么能真的盲目信了他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啊我是被下降头了吗?】 【啊啊啊啊啊啊--我们家崽崽居然这!么!厉!害!!护卫队快包围!!!】 【……不你没有,江粉自己都刚刚才反应过来……】 【我哭得稀里哗啦,前面那段是原创吗?也就是不光演奏还作曲了?他是以什么心情写出这样前奏的啊,真的听得感觉快断气了,后面春天的旋律出来我人都傻了……】 “这么震撼的曲子,我都不敢叫encore……”与此同时,直播内的汤芳莉也回过神来,她好像都没注意到广丰治开口了,略带哭腔地把卡在喉咙里半天的话说了出来,打断了广丰治。 身后再次响起雷霆般的掌声,是现场观众们的赞成。 “真的,就是这样的演奏都已经不能用好听不好听这种浅薄的方式去评价,因为它本身已经有生命了,就感觉小江的生命都在里面,那种震撼感真的是无与伦比的。”汤芳莉接过蒋忆恩递来的纸张,轻轻擦了擦眼泪。 她看了眼舞台上缓缓站起的江柏,明白这种级别的表演需要给演奏者抽离的时间,于是回头对上被打断后继续呆坐的广丰治:“老广?” 卓鑫也接过纸点了下眼角,半开玩笑道:“观众要开始拷问老广了。” 他这话只说了一半,但在场的其他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连弹幕也配合地接。 【对!!没看完所有人表演就硬保黎遇溪说他最好广老师你后不后悔!!】 广丰治终于抬起了话筒:“拷问我肯定是不怕的,我绝对不会后悔对小黎的评价以及给他的星光回溯,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大众现在可能还不明白,但再过个几年你们肯定能看见他歌唱方面的天赋,他绝对是块好玉。” “那小江呢?”卓鑫吸吸鼻子,边叠纸巾边问。 广丰治看了台上的江柏半天,眼底心悦诚服,努力斟酌合适的评价:“……他已经不是我能去引导的级别了,技术上好天赋上佳,你听完他的演奏会觉得这人真的整个浸润在音乐里了,这种专注度非常吓人。而且他刚刚这个其实你去听基本已经快跳脱出单纯流行乐的范畴了,两把乐器一个人,生命力表达成这样,你把这段视频发出去不管在哪个国家反响都绝对是爆炸的,真的。美是没有文化隔阂的,这种级别的表演会凌驾在个人好恶之上。” 台上的江柏早在汤芳莉讲话之前就缓缓站了起来。 他的意识还是有些散,外界纷杂的声音在鼓动的耳膜之外,让他无法听清楚其他任何人说话,行动不过是出自本能。 握着琴发麻的指尖虚软,抬眼向外看,舞台层层叠叠的人影之下,昔日绕他不绝的厌恶值竟然全消失了,带走大片笼盖的阴影。 眼前为他鼓掌的简直像一个崭新的世界。 江柏险些以为他判断错误,自己其实已经死了。 直到999从后台呲溜一下滑到他面前,用震惊到要哭出来的机械音说:“江江江柏!你还好吧?!” 江柏的眸光才缓慢地往它的方向一偏,卷翘的睫毛轻触了一下,意识显然还在。 就听999一脸不知所措道:“我,我,我们好像和系统失联了。” 第23章 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的999没敢去看江柏的演出,躲起来后连声音都屏蔽掉了。 最后是被一顿暴动的数值惊出来的。 那数值动荡得实在吓人,地动山摇般往外冲,主系统勉力下压。两拨能量撞击之下,后台的电子大厦像是经受了什么世界末日般的摧残。 状景之下微不足道的999吓疯了,当时就想去江柏身边。然而就在这时,被摧毁的大厦深处却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吸力,意图将999回收。 可999能感觉到江柏还在这里,所以它不敢走。如果连它都走了,江柏可能真的会顺着这股崩塌的能量湮灭在数据海,再也无法和外界接轨。 当初江柏进来,完成任务就能回去的承诺是999作为小助手和引导员亲自说的。 即便江柏后来已经不愿意信任主系统,999也很努力地在汹涌的吸力中卡在了这个世界里,布丁身体都被拉扯到变形。 而等风暴骤停时,后台的所有东西都没了。 和主系统的连接没了,时刻提醒剧情的屏幕没了,收警告信的邮箱没了,连那些厌恶值统计表都没了,整个化为一片虚无。 “好多好多暴涨的数值把后台冲崩了!”999说着,将自己满满马赛克的小屏幕调出摆给江柏:“你看,完全失联了。” 虽然系统这几年偶尔也会出一些小故障,但这么严重的宕机999闻所未闻,大厦倾倒的画面它现在还记忆犹新。 江柏:“……” “……确实是这样的,反正我看完的时候脑海里好像已经出来一部电影了,它不仅仅是一段旋律这么简单。那个高潮小江身体倒在琴上的时候,我心都抽了一下……小江?”汤芳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极尽的表演确实需要时间抽离,但抽离时间过长也不妙,汤芳莉的目光里有些许担心。 卓鑫扭头给一旁被冲击到呆滞的场务打手势,很快就有人矮着身体把话筒送了上去。 江柏发麻的指尖触及冰凉的话筒,意识才终于被彻底拉回了眼下的世界。他垂眸看了话筒一眼,琥珀色的眼睛抬起,低哑的声音自话筒内传出:“在。” 他看上去好像没听见他们刚刚说的话。 但那样的表演在前,又有谁计较呢? 汤芳莉很温柔地简单复述,后道:“所以前面的旋律是你自己编写的,那能不能请问一下,你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写下这段旋律,或者说你写完这段旋律选择放在今天进行表演是想表达什么呢?” 无数双眼睛或近或远地落在江柏身上。 他的头很疼,心脏也很疼,身体更是力竭,都是被处罚过后的余韵。其实不太能够立刻把眼下的情况消化掉,但他还是顺着汤芳莉的递话想了。 他把凝尽心血的音乐演奏出来给所有人听,抛开其他,本质是想表达什么呢? 胸腔松出一口气,修长的身影深深鞠了个躬:“我叫江柏,很高兴认识大家。” * “这不是之前送了你好多小乐器的邻居哥哥……宝宝?”景湖公馆内,早在心跳开始时就被深深震慑住的林星童听见这句话,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突然转头就往惊讶回神的妈妈怀里扑。 华御天府的老管家也在默默擦眼泪,半看热闹的舒向文掉了一腿烟灰,导播器前的陈金已经石化,就连之前恶毒炮灰粉丝属性爆发的原粉都懵了。 更别提坐在台下的其他选手们,被冲击到根本说不出话来。 刘启明终于看见了从未见过的小江先生,震撼后鼻尖发酸,主座上俞陆眼眸黑沉到几乎要将屏幕里的人整个封锁进去,目光一动未动。 《跃动108》实时计票,结束表演后狂奔到宛若不是一个次元的票型宣布了江柏在这个轮次以压倒性的姿态拿到晋级名额。 炸弹之下,所有人的反应都是迟钝的。 直到这一期表演部分结束,所有选手们都重新站上舞台,江柏开演时在耳麦里疯狂怒吼的陈金才反应过来:“……他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早说?” “可能这就是天才的古怪吧……” 旁边当时跟着一起骂过街的副导摸摸鼻梁:“他的曲好像都是广浩临时换的,厉害归厉害,也确实是太任性了些。” 陈金停顿两秒,豆豆眼一挤,突然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可以预见的热度,必定会爆的热搜,在路上哗哗作响的钞票让他发出了世俗的声音:“没事,回头我再好好和他聊聊,也没有□□,不就是喜欢一个人要一个小房间嘛?小事情小事情。” 而当录制结束,江柏跟着其他选手一起下台,进房间坐下时,爆料贴中被凶哭的造型师宋小薇在外面就着没关的门看了半天,还是鼓起勇气拿了瓶水送过去。 江柏是真的很好看,近距离时尤其。眉眼不笑自带锋利感,被汗沾湿的衣服和长发贴在身上,又有种勾人深入的迷人,坐在沙发上时,周遭的一切好像都变得昂贵起来。 “喝,喝点水吧。”宋小薇小声说。 江柏眼睛抬了一下,伸手把水瓶接过来。他的疲惫被掩藏下去,看着好像和之前一样冷漠无情。宋小薇递完水咽口唾沫,就要默默转身出去,却突然听见他开声了。 “我听说那天因为我不开门你挨骂了?” 宋小薇被这声音击了一下,猛地转过身:“没有没有!” “有的吧?”江柏看她反应笑了一下:“我前段时间心情不好,没有配合你们工作,不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没事。”宋小薇心脏跳得飞快:“工作上有摩擦很正常的。” 不止工作,人和人交往之间有摩擦都很正常。那天江柏不愿意开门,节目将开宋小薇压力大,被上级一说哇地就哭出来了,然后怨怼地把所有问题都怪在了江柏身上,还和不少同事哭诉了,之后几个人基本将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不顺和恶意都奇怪地归给了江柏,甚至还去爆了他的料。 越想宋小薇就越尴尬。 “还是我先没好好沟通。”江柏拧开瓶盖喝了口,喉结滚动,发现这次道歉之后没有处罚和警告信跟来,才慢慢道:“……以后应该不会这样了。” 宋小薇捧着起飞的小心脏出门,正好撞见了过来的陈金。 两人对视一眼,陈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身后从江柏开演就一直陷入迷之安静的其他选手房内传来一声惊叫。 “我的妈呀!链子在这在这在这!还以为弄丢了呜呜呜吓死我了。” “迪满这你都哭啊?” “借来的衣服,配饰没了要赔钱的好不好啦!”迪满吼。 * 节目后台宛若被雷击一般,表面安静,内心却完全不平静。 而网络上就不一样了,根本不需要表面上的安静,网友们的情绪直接且毫不掩饰。 江柏的演出就是爆炸的,那条视频被截下来后的官方微博转发量很快就过了百万,连带席卷向了外网--当年perique告别秀开场可不仅仅惊艳了华国。 而正如广丰治所说,这样的表演是凌驾于个人好恶之上的。 网上对这场演奏的讨论源源不断,最开始纯粹因为颜值而喜欢上江柏的粉丝们也受到了一波洗礼,直接鸡血讨论到深夜。 【反复看这段,明明那么高但就是感觉好脆弱,好想抱抱他】 【呜呜呜呜看完他演奏我有种臣护驾来迟的感觉太难过了,崽崽到底经历了什么啊,每一段都让我扑通扑通的】 【这个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完美的人呜呜我之前就说他每次候场坐得都随便又放松,有种我即是王的感觉吧!其他人还喷我说这是不礼貌!结果呢!!不过有一说一我也没想到柏柏能这么厉害……】 【虽然很震撼,但完全不想看见他再演奏第二次,感觉太伤了,妈妈心都碎了,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qaq希望能快快过去,未来我们陪你走呀】 【很不甘心也很想听现场,但确实,这么伤的曲子一次绝版吧,不想柏柏再这么累了】 【不管发生了什么,以后我们都在他身边!!所以现在应该想想我们的名字啦!外面□□粉江粉的叫一点也不好听!】 【对对对!妈妈粉举大旗想叫生姜!】 【生姜可以诶!他这场表演太让人心疼啦,我也妈妈粉!】 【生姜不错,但我想叫松松诶!你们看这个po发的[链接]】 点开一看,发现是微博上的一条剪辑视频。直播球太多,同步播放的花絮里也有不少镜头,所以直播时的画面并不一定是最完美的。 而这个博主显然是在表演结束后直接连夜把各种镜头整合剪辑了,出来的效果比官方剪辑版都好很多。 跃动的手指,滴下的汗珠,斜倒的身体,缓缓站起的春天,以及最后滑跪垂落的手臂。 有些还做了特殊镜头处理,出来之后画面和声音一起,叫人百看不厌。 而博主顶着红血丝配下的文字是。 “直播看见,真的给我触动很多,乘着热血把视频赶出来了。镜头后的澎湃力永远都比现场要小许多,尤其是这样的表演。但即便如此,它呈现在我面前时也给我带来了巨大的震撼、惊喜与力量,非常感谢你。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柏木常青,我们凋谢了,你也不会凋谢。 所以请永远地-- 留在舞台上吧。” 第24章 一夜之间,无数松松涌现。 剧情系统的失联带走了厌恶的世界属性,而新世界并没有凭空为江柏增上绝对喜爱的标签。 因为实力喜欢与欣赏他的人很多,但与此同时因为各种原因不喜欢不理解的人也有。 这种强大的表演在最开始震慑住全场时的确好评如潮,可余音退却后,不同的声音也开始出现。 抓着黑料贴不放的;出于利益不能放的;认为江柏这样顶着光环上选秀,简直就好像是环宇在为他量身制作复出计划,其他选手都只是陪跑阴谋论的等等。总之节目结束后的那几天,网络上吵得简直不可开交。 而刚刚成立的粉丝团内部也是各式汹涌,因为缺乏管理约束以及和江柏的沟通渠道,风格分了无数个大块。 有纯安静欣赏作品想保持距离的理智粉,有去网路上为崽拼命反黑的妈妈粉,也有夹裹在中间随大流走的正常粉。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在向往驱使下无比想要见到江柏,却因为时间赶不及录制结束时的空档,所以顺着之前几期跟录粉丝情报直接摸到酒店的疯狂粉。 粉丝内部也互有冲突,而江柏本人最开始对这些并不知情。 录制结束他光速回酒店,陷在大床里醒醒睡睡沉沦了足足两天。 到第三天被没拉好窗帘的正午阳光照醒睁眼,才看见被炸了般微信里舒向文发来的消息,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 江柏披上睡袍顺着窗帘缝看了个小角,脖子一缩:“……” 没见过的阵仗,真吓人。 他打着哈欠洗漱了一下才回舒向文:“刚醒。” “……刚醒?要出门吗?我这边帮你联系保镖和车?或者你要不索性在那呆着,先别回宁城了?反正下一期录制也没多久就要开始了。”舒向文秒回。 “还有你这得是有多累啊……两天不起?约朋友了?” 江柏把散乱的头发随便抓在一起,回复简短:“不用,我住的瑞斯。” 瑞斯是世界闻名的顶级酒店,以保密性强著称,很多要员出行时都爱住,俞陆也一样。这家酒店贵宾卡申请条件苛刻,不光资产审核,对个人名望也有要求。江柏是以前跟着俞陆出差,顺手磨他要的副卡,见过这等环境之后出门但凡有瑞斯就没选过别的酒店。 生活已经够无聊了,该享受的不享受怎么行。 江柏发完这条消息后,停顿两秒,又补了句:“谢了。” “我知道你住瑞斯,但那也得注意啊,你知道吗?这几天我很担心你。”疯狂粉丝围堵酒店都上新闻了,舒向文:“还有经纪人和经纪公司有些找到我这里了,我帮你看了一下,这几个不错,条件开得很好,而且我有认识的朋友,你的情况太乱了,这些都得尽早安排。” “或者直接我帮你去谈?” 落地窗前的江柏看完挑眉。 生日会之后,舒向文作为推动情节的配角就一直和他有联络。不过这种联络不算特别密切,舒向文就好像个行走的剧情点一样,推荐上节目,联络节目组,推荐歌曲,定期给他看网友评论等等。 一般江柏不用看就知道他会发什么。 但今天这话可真是全新的体验,回忆起999之前的说法,江柏往椅背上一靠。 舒向文人挺好,是少有愿意帮助炮灰江柏的,不过这不是江柏过去从不拒绝的理由。回想起他后来会沉迷炮灰江柏美色的设定,江柏舔了舔唇。 将手机靠近自己,直接发了条语音过去,字正腔圆:“谢谢兄弟,下次请你吃饭,不过这些不用了。” 舒向文:“……啊?怎么了,你那边有想法吗?还是接触别人了?不考虑我说的吗?” 江柏看了这条消息半天,一弯眼睛:“陆哥哥给我安排了。” 舒向文不吭声了。 结束这段对话,江柏顺手翻了翻舒向文发来的粉丝留言,瞟两眼便切了出去,发现列表里未读消息是满的。各种节目组的群信息,还有很多工作人员发来的。因为没有经纪人和公司,他们都是直接和江柏联络。 申请那边也是满的,选手、制作人、经纪公司、唱片公司都有,琳琅满目。 江柏一边哗哗哗地翻一边顶着空空的肚子觅食,在外间里找到一堆小零食的同时,还在冰箱里发现了一个特别精致的黑森林蛋糕。江柏眼睛一亮,顺手摸出来后直接把手机丢开了。 蛋糕丝滑顺口,口感一流,不亏是瑞斯。江柏吃饱喝足,陷在沙发里看起了窗外的阳光,就这么静坐了一下午。 他不知道主系统失联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失去剧情管制的世界会受多少影响,但不论如何,就目前来看,他好像真的从束缚中脱离出来了。 天边太阳当空,江柏两指成圈向上抬起,只睁一只眼睛往外看。世界纷纷扰扰,他唇角一勾。 挺好。 * 第四天,外边聚集的疯狂粉丝已经懵了,完全拿不准江柏本人还在不在酒店里,酒店工作人员防守又像金刚一样刀枪不入。再加上被管制了好几回,又被闻风而来的正常粉自发驱逐了好几次,所剩已经没有多少了。 江柏挑了个大早上的时间,提前让瑞斯给他匿名约辆车,换身衣服便从vip通道下去。 为了尽量不打眼,江柏穿了身全黑的衣服,还把口罩给戴上了。 不过他的身高和气质在人流中穿什么其实都很难做到真正不打眼。 只能说瑞斯的服务确实不错,来的都不是正常的士,而是形状普通的私家车,混进车流里一点不显眼,连帮他购买的机票也没被人发现,贴心极了。江柏出门转手就给了个五星好评,却不想还是给早了。 一身黑衣才下停车场,余光就瞥见角落里蹲了个人影幽幽地看着他出来的方向,一身怨气把江柏墨镜都差点惊掉。 ……是广浩。 广浩眼下青黑,一看蹲守的时间就不比外边的粉丝少。 江柏:“……” 他看眼周围,摘了墨镜和口罩,讶异中不吝夸奖:“你好强。” 广浩以为他的意思是自己连这都能摸进来,站起来道:“我爸的卡。” 但进不去江柏在的楼层,等级不一样。 “不,我说这个,耐力可嘉。”江柏点了点自己眼下的地方,然后笑道:“谢谢你帮我换曲,照片已经删掉了,不会和别人说的。” 广浩没想到他会这么开门见山,对着这个笑容脚步顿住:“你确定?” 江柏直接把手机给他:“选手进后台要审核私人物品,当时我带进去能拍摄的只有手机,你回头可以查记录。” 广浩翻了会,狐疑地看着江柏:“你没留备份?其他移动端呢?” 江柏手里包也给他。 广浩见他样子坦荡,话锋又一转:“云端呢?” 江柏看他半天,“啧”了一身,把手机拿回来:“我如果留着照片,还费劲给你澄清干什么?拿照片是为了让你帮我临时换曲,你都帮我换了,照片我肯定会删的。” 广浩烦躁地揉揉头发,伸手就要抓江柏:“你,你得发誓,小语他跟你一样是再出道选手,他很难才有今天,而且他,他也好不容易才原谅我,如果你说出去,我爸他会--” 江柏把手一收,让他抓了个空,打断道:“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说完举起三根手指,笑眯眯:“我只能向你保证照片我确实删了,以后也绝对不会和任何人提起你们的事,否则是小狗。” 说完也不管广浩什么表情,挥挥手就上车了,临走前还不忘开窗叮嘱广浩一句:“记得不要和别人说我走了哦。” 长手晃完,特约车往外开,江柏关窗摸出颗糖吃。 脱离束缚是挺好,但也有不习惯。先是舒向文,然后是粉丝,现在是广浩。他在孤岛上建立了自己的家园,骤然搬向城市,还真有点不适应。 “确定了,联系不上。”999从虚空里冒出来,江柏昏睡的那两天它一直在排查:“但书中世界好像没受什么影响,真奇怪,我以为主系统断联之后,世界会崩溃的,但好像还在运行?” 江柏:“路人数值冲崩的吗?” “当时太乱了,我没有完全看清,不过应该是的。可能还有积分的原因吧,过于庞大,一起运转起来,主系统没跑动。”那天999费力给江柏制造机会,后来又躲了起来,这会儿只能根据一点记忆分析原因。 江柏:“哦。” 然后他想了想,问说:“俞陆呢?走主线去了?” 999迟疑:“应该是吧。” 失去剧情管制的世界说变化有变化,比如本该炮灰的江柏崛起了。但说不变也有不变,比如黎遇溪依旧受广丰治喜爱,和黄橙橙的友情也依旧在升温。 而在《天降真爱》这样的主攻文中,俞陆是绝对的主角,肯定会和黎遇溪一样按剧情走的。 “嗯……”江柏拉长音摸了摸下巴。老鳄鱼真的要谈恋爱了啊。 “江柏,你不担心吗?”999不知道江柏在想什么,只郁闷道:“他们还会跟剧情走,变化了也有迹可循,但你的剧情已经完全跑偏了,未来什么也确定不了,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想预测也预测不到。已经摸不出有规律的数值了,我,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情况。” 江柏被999说得顿了一下,突然乐起来:“亲爱的小朋友,什么也不知道才是真正的人生啊。” * 江柏悄无声息地降落在宁城。 还好,节目组对他的私人信息保护得还算严密。至少目前粉丝只能扒出他录制时在远城的行动轨迹,暂时还不知道他本人长居于宁城。 ……这种时候竟然还得感谢一下主系统过去把他的痕迹抹得干干净净,让人一时半会查不出来。环宇所在地也不止宁城一处。 在机场商店里,江柏看见了一个特别威猛的变形金刚,觉得很适合作为自己凯旋给林星童小朋友带的战利品,遂买下。 下停车场后嗅着熟悉城市的味道,江柏吸了口气。 这趟行程他没告诉任何人,所以回来时也理所当然地没人接他。江柏有点儿纳闷,他明明渴望和世界接轨,但真正接轨后浪潮般涌来的亲近又让他不太习惯。 一个人回宁城的样子好像再次见到了孤岛,竟有点放松,所以很唾弃自己。而两种想法中和一下后,他突然又想和人接触了。 ……情绪复杂,江柏觉得自己指定哪里有点毛病。 排队等的士太久了,江柏低头翻手机准备叫个车,然而就在这时,一辆黑车却突然缓缓停在了他面前。 江柏:“?” 就见对面驾驶座车门一开,刘启明绕了过来,一脸久别重逢的喜悦:“小江先生!!恭喜!” 一边说,还一边为他打开了后座车门。而里边一身黑色西装,靠另一侧坐着的,不是俞陆还能是谁。 江柏:“……?”他不是谈恋爱去了?? 《跃动108》影响力终归还是大,即便没人知道江柏住在宁城,也没人提前知道他会这个点抵达,这一路过来四周行人也多少认出了点,正停下脚步在对着乔装的江柏好奇。 黑衣服黑帽子黑口罩黑墨镜,银行抢劫犯穿搭配足足一八六的个头。 “上车。”里边的俞陆淡声。 刘启明主动接过了江柏手里的变形金刚,年纪轻轻就有了遗传性慈笑:“小江先生喜欢这种玩具啊。” 江柏:“……” 赶在路人上来前,车门迟疑地被关上,江柏一脸诧异:“你怎么来了?”他又没看白月光表演吗? 俞陆瞥他一眼:“不是你说我帮你安排了?” 江柏:“……” 舒向文不讲武德,他竟然通敌。 第25章 舒向文特无辜,江柏醒得突然,那时他正好在和一群朋友吃饭。 而之前在舞台上大放异彩的江柏这几天无疑是话题中心,一群人坐在一起想破头也没想明白江柏到底上哪学的乐器。舒向文接到消息后明明走远了,可还是被好事的朋友听见。 他们的圈子严格来说其实和俞陆并不互通,只是有个舒向文夹在中间,才跟着陆哥陆哥地叫,所以这本来也没什么。可奈何陈敬哲人脉四通八达,且同样被震了个天崩地裂。 关系利益,陈敬哲当时就找了俞陆:“陆哥你这就不讲道理了,小江肯定什么都和你说,他有这个能力你估计早知道吧?开赛保密我可以理解,但环宇打算签艺人你也不给我透点风吗?亏我前两天看网上那么狠都没忍心对小江下手,你透个底我可以和越五林商量合作营销一下嘛,压黑贴环宇不熟我熟呀,而且这年头选秀一加一效果肯定大于二的。” 陈敬哲还顺带发了点方案给越五林,越五林也是第一次知道环宇要签艺人了,一个邮件直接转到俞陆这。 俞陆当时正好开完会看见:“……” 他那几天心情史无前例地差。江柏那段演出太震人心魄,连刘启明都受影响低落了一阵,似乎是不能接受近在身边的人演奏出那么痛苦的篇章,而自己却浑然不觉。 远在国外旅游的俞老太太更是一个电话打了回来。 老太太是个很温柔的人,和俞陆说话时不强势,只叹气:“小江是个好孩子,你对他别总是那么凶呀,他很需要你的。” 陈敬哲以前得知江柏上选秀也说过:“你们关系不妙,放在平时他什么时候舍得离开你那么长时间?” 可在俞陆看来,江柏什么时候需要过他,又什么时候不舍得过? 过去就反复无常,演出结束后直接失联三天,俞陆再知道他的消息还是通过陈敬哲这个中转站。 积郁的情绪在心中翻转数遍,俞陆没有否认陈敬哲的说法,最终还是选择来接他。 ……像前一天晚上的蛋糕,第二天打翻的鸡汤,数日过后机场相遇时一样。 车内气氛有点沉默。 江柏挺郁闷。他当时用俞陆去回舒向文,并不是因为他真的想和俞陆合作,是因为舒向文从“我很担心你”这五个字开始在江柏看来就有点过于亲密了。 这五个字让老管家、刘启明、林星童说他都能接受得很自然,甚至他以前完成任务对待俞陆时能说出干出更没脸没皮的,还能饶有兴趣地观察反应。但位置突然对换,江柏就觉得怪怪的。 可偏偏第一句时没能叫停舒向文,眼见他越说越多,江柏才一个没忍住拿俞陆当了下挡箭牌。 “那个,”江柏抓了抓脑袋,决定先把误会解开:“我就是那么一说,来接我谢谢你啊,但其他事情我想自己考虑。” 俞陆不意外:“知道。” 江柏呼出口气,老家伙有时候还是好打交道得多。 他这么想着,脑袋偏过去看俞陆:“所以你看了第四期吗?” “嗯。” “全部?” 开车的刘启明默默往后边看了眼。 俞陆:“……嗯。” “咦?”江柏把墨镜扒拉下来:“那你没有对谁怦然心动吗?” 俞陆没说话。 江柏这才突然想起来,黎遇溪的表演是在第三期。但那也不对啊,在他冲破剧情之前,黎遇溪都是主角受,第四期就算没上台表演,镜头肯定也多得远超旁人。别的不说,他和黄橙橙的友情在这一期屏幕上可是展现得清清楚楚,原剧情里老鳄鱼还会吃醋呢。 这家伙为什么成天改剧本? 江柏迟疑地试图形容了一下:“就是那种很可爱很软很特别,你看见他之后会有种光砰地一下打在他身上的感觉。” 剧情书没了,江柏又没真的体会过白月光是什么感觉,努力回忆描写。然后发现另一侧坐着的俞陆黑沉的眼睛正盯着他看。 江柏见鬼:“你看我干嘛?” 俞陆眸光收敛了一些,难得选择顺着他的话继续下去,挑了个关键词:“特别?” “对啊,”江柏想了想原文,但又不好说得太明白,遂含糊道:“就是那种有点眼熟,可能曾经在你低谷期鼓励过你,笑容让你瞬间有种人生被照亮感觉,然后记了好多年,再见立马想起来的……吧。” 有点肉麻。 江柏念完默默打了个哆嗦。 “鼓励我?” “嗯嗯,超级低谷期哦。”江柏暗示。 俞陆蹙起眉头,声音很清楚:“我不需要。” “哈?” “我说我不需要。” ……??你怎么哪哪都和书上不一样呢? “不是,你仔细回忆一下,”江柏不信邪:“就是当时你醒的时候,我,对,我回来刚好看见了,不是有个小孩橘子不小心掉到你房间了吗?可能十岁吧,然后他给你说了加油,还对你笑了,你,你不觉得他很可爱有被温暖到吗?” 江柏飞快组织语言,半真半假一通瞎说,语速快的时候还下意识往那边靠了点,和最开始两人分别坐在两边的样子不太一样。 所以就更能清楚看见俞陆听完后,那双黑色眼睛下的荒谬和好笑:“十岁?” 是的,江柏当时看见的时候也觉得这老家伙太变态了。 “我被十岁的小孩加油鼓励?” 江柏虽然没有过白月光的感觉,但被999耳濡目染这么多年,也隐约能明白俞陆抓错了重点:“重点不是十岁,是光,光。” 然后你是暗。 十岁是他形容出来具化记忆的。 俞陆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不记得,不需要。” 江柏:“……”敢情您一开始就没走过剧情呢?那系统让他忙活什么? 同为人,待遇差别太大。江柏更郁闷了,然后就看见俞陆那边突然缓慢地转过了头:“你为什么记得……” 江柏:“!” 他光速打断俞陆,语速飞天:“我是后来进房间看你心情不错才记的。” 俞陆黑色的眼睛里情绪看不清:“是么?” 江柏才不管他在想什么,完全不想和那么变态的事扯上关系。 车里安静了一会,江柏看着窗外熟悉的城景。 俞陆为什么没在一开始就喜欢上黎遇溪?江柏不知道。他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十一年,抛开阴影般的主系统以外,身边的人其实都挺立体的。 童童,老管家,司机大哥,还有俞陆。 书里说他会在g国看见黎遇溪,最开始江柏信。但后来伴随时间的流淌,心里又觉得奇怪,这并不符合俞陆对g国项目的重视度。 而最终结果是他果然没有在g国看综艺。 有人和他一样不跟着剧情系统走,即便只是某一部分没跟着,但这不也挺好吗?说不定不止俞陆,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没按系统安排的路线走呢。 想到这点,江柏心里就有种恶劣的报复感。 他支着脑袋看了会窗外,突然想到什么,一偏头:“喂。” 他不用以前那种诡异的方式称呼俞陆了,俞陆却也没什么特殊反应,事实上他从很早以前就更习惯江柏用这种正常人的语调说话。 “嗯?” “你第一次复健的时候,疼不疼啊?”江柏饶有兴趣地问。 俞陆斜他一眼,没答。 江柏对这家伙的扑克脸早八百年前就免疫了,直接当他在讲疼,继续好奇求证:“你当时在想什么?” 窗外阳光穿过树枝和建筑,一条又一条地照进车内。 俞陆看向窗外城景,眼眸沉着,隔了许久才道:“没死。” 江柏笑了一声,看眼不远处的景湖公馆。半晌没忍住,靠在椅背上哈哈大笑起来,这人坐不严谨,笑起来也恣意明朗。 暖阳在他身上渡了层金光。 俞陆看他。 江柏没说他为什么笑,俞陆也没有问。 倒是临下车时,俞陆突然降下车窗叫了他一声:“江柏。” “啊?”十二月底的冷风还是很可怕的,江柏下车后直接被呼了一脸,有些意外地应。 这人还挺少叫他名字的。 这次也差不多,叫完又不说了,那双藏在车后的眼睛深如渊,好半天才道:“没事。” 然后把车窗升上去。 江柏:“???” 话到一半不讲完早晚会憋死的喂。 * 黑车驶离,江柏上楼,发现对门没人在家,于是抱着变形金刚先回了自己那。 临走前忘记关窗,几天没回来,家里有点落尘,但还是熟悉的地方。 打开清洁设备,江柏进浴室泡澡。头顶泡沫,浑身通畅的同时,他顺手翻了翻手机。 之前他都没有具体看过里边的消息,江柏想了想,先同意了几个选手的好友申请,里面大多数名字他都能联想到人。 经纪公司翻了一圈之后,暂时一个也没同意,反正已经消失四天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 然后他想起了什么,突然把聊天列表往下翻,果不其然在最下边看见了俞陆。 那天俞陆把他删了,但江柏并没有反过去删俞陆,以微信的设定,对方只要再加回来,就可以和他说话。 而信息上显示,十二月二十表演结束后,十二月二十一凌晨,俞陆添加了他,并给他发了条消息。 “生日快乐。” 江柏一顿。 啊…… 他都把这事忘了。 十二月二十一,对江柏来说是挺特殊的一天。 他当初是这个日子被人丢在省医院门口,然后被心内医生捡回去的。取城名姓江,以愿景叫柏。 十七年后,也是同一天,他进入书里,成为了同名同姓同月同日生的炮灰江柏。 江柏从来不过生日,在他看来这个日子简直没好事。 过去老管家和俞老夫人倒是想给他过,当时被还不是老油条的江柏很认真地拒绝了。 俞陆那天也在。往后江柏就没过过生日。 但今年不一样了。 俞陆这个消息来得挺是时候。 江柏勾起唇角,回了两个字:“谢谢。” 随即正好收到一条节目组的新消息。 第26章 江柏吹干头发出来时,基本把所有信息都看完了。 节目组找他主要是为了两件事,第一是镜头跟拍。 前几期因为选手众多,所有人逐一表演时长就已经够呛,所以节目组没有拍摄录制现场以外的画面,至多加点台下镜头铺垫。 但眼下即将进入第五期,总共只剩下二十七位选手,又经过两轮厮杀,在观众那已经有一定熟悉度了。所以节目组计划从第五期开始增加一些场外拍摄画面,整理后在直播演出前播放,让观众更深度了解选手。 遂询问江柏打算从哪里开始拍。 而第二个问题是下一期选曲。 正片总共十期,已进行完四期。接下来第五期第三轮同样是不分新老的个人对战,最终二十七晋二十。第五期在整个赛程中非常关键,因为在这一期结束后,《跃动108》不光会当场计票分名次并淘汰,还会将晋级的二十个人抽签分成四个小组,完成接下来第六期和第七期的团体比赛。 “请问您那边曲子准备好了吗?”过来交涉的是宋小薇。 那天宋小薇从房间里出去遇见陈金,在陈金的眼神询问下宋小薇试探地说:“……他好像有点累。” 然后陈金就放弃了那天继续找江柏。 他消失了四天节目组基本都知道,原本想认识一下的选手们被吓得热情消灭了不少。陈金拿不准这人又想干嘛,索性派之前和他说过话的宋小薇打前锋,试探试探。 “……还有就是您上期演出结束后,很多品牌方、经纪公司都想找您合作。因为联系不到您,他们找到了节目组这边,陈导让我问问,您那边的意思是?” 节目受资环宇,但环宇暂时没有签约艺人的动向,里边出来的自由香饽饽自然成了各大公司紧盯的目标。对于江柏,开出的条件一个比一个猛,很多公司一晚上连人设和未来运营方向都做好了,报告直接成型。 江柏裹着沐浴乳的香气坐进沙发里回:“不用那么客气,你就好,合作暂时不考虑,麻烦帮我回绝掉吧。” 拍摄地也好说:“远城,落机之后随便,不暴露航班就可以。” 但是曲呢? 江柏想了想。 从根本来说,参加《跃动108》并不是江柏自己选择的,在舞台上一鸣惊人也纯属迫不得已。他过去对生的渴求太多,所以演奏《春天来吧》时并没有允许自己过多去思索活下来后他想要有怎样的人生。关注度,鲜花,掌声,都不在他的预备视野中。 更加也就没有对接下来赛程演奏曲目的紧密思考。 倘若去掉系统限制,会不会参加这个综艺在江柏这都是两说。 “哎?”宋小薇在选曲问题上得了个“还不知道”的回应,有些意外:“到现在还没有确定吗?” “嗯。” “……那怎么办呀,你的粉丝们很期待你的诶。” 三天后新一轮比赛就要开始,其他选手结束上一轮次回去后早就快马加鞭练习了,这边却连曲子都没定下来。 江柏:“……粉丝啊。” 回想起舒向文发来的截图,江柏有些尴尬地把抱枕蒙在脸上。 “怎么了吗?”宋小薇嗅到了一点不对劲的气息。 江柏想了想,将舒向文发来的截图随便转了一张给宋小薇:“……她们吗?” 宋小薇点开一看,就见满屏的。 【啊啊啊我要给江柏生猴子啊啊!!】 【他太好看了!!我好爱他!这个喉结,舔舔舔!!】 【我也好爱他!衣服都给他扒掉!!!】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江柏老婆!!】 宋小薇:“!!!这这这是你自己看的吗?” “朋友发的。”他当时看一眼就不好意思地关掉了。 什么朋友啊!! 宋小薇脸都红了,连忙找了几条自己之前看见觉得美好的留言并截图发过去,给江柏解释:“你朋友发的那些只是粉丝里的一部分,因为心情激动可能用词会比较夸张。但除此之外大部分粉丝都还是很好的,写的东西也特别好。我记得你没有微博?如果暂时不想弄官方号的话,可以创个小号上去看看,还有这些论坛[链接][链接]” 江柏先点开宋小薇的截图看了看,首先就是那个播主的剪辑视频和配字。 注意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以及后面几行愿景时,江柏愣了愣。 初次之外还有很多。 【我真的好心疼他啊,现在回看他以前出场的每一个片段都觉得他好像不怎么开心。那首曲子的痛苦感我都不敢回头听,崽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好想好想抱抱他,妈妈心都碎了,恨不得帮他扛呜呜呜】 【 1,我第一次追星,还是来得太晚了,这么好看这么厉害的人凭什么受那么多苦啊,喜欢他到要死掉,难过得也要死掉,甚至想和他道歉自己来得太晚了】 【我看他演出真的感觉快碎掉了,震撼完了回头看简直急得跺脚,他凭什么经历这些啊,这两天每次想起都哭得一塌糊涂,外面人还有人黑他,说他卖惨。汤导都说了他这段演出真的是悬崖边的演奏,那些低能儿感受不出来瞎喷,真的气得我哭死了,想帮他扛 1】 江柏看着看着,轻轻抓了抓脸,然后继续顺着宋小薇发来的帖子往下滑。 类似的声音还有不少。正如宋小薇所说,大部分喜欢上他的粉丝都能以各种各样的角度共情到他的曲,留言时文字里满满都是心疼,并不断想想从他的演奏里猜测出他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结果越猜测越心疼。不少粉丝都是又哭又对线了好几天,表示以后一定会组织起来守护好江柏。 他们对线的黑贴江柏也随便看了看,那种程度的不喜对他来说什么也不是。 视线继续向下滑,江柏的注意力落在了一条留言上。 【六月高考失利选择复读,往后到今天,压力真的很大。去班上自我介绍时感觉同学的眼神都不一样,没法融进新圈子,还害怕会再次考砸,这半个冬天我完全是在焦虑中渡过的,每一天晚上都睡不好,半夜一两点惊醒刷卷子,感觉自己快疯了,直到听见了这首歌,痛快淋漓地哭了一场然后睡了个好觉,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您。我会继续努力,可能没有时间为您反黑打榜,但我永远永远会记得您,关注您!别人说什么我不会听,我有自己的判断。】 拇指停顿了两秒。 * 第四期结束后的第四天晚上,江柏开着视频软件熬了一夜通宵,次日睡饱才打着哈欠去健身房。 当时怕被连累出事,他自己的店面全关了,手续做得干净,白纸黑字也写得清清楚楚,反悔是不可能了。江柏索性注册了一家新健身房的会员,正好这段时间比较忙,把这些事搁置一下也不错。 出健身房时,江柏突然收到了司机师傅的消息。 师傅说:“小帅哥,对不起啊,我前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又把这事儿给忘了,你后来给我回最近忙我也没看见,真的不好意思。我这两天看见你节目了,电视上呢!真厉害!如果你没空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几次都不记得,我这脑子。” 江柏乐了一下:“没事,前阵是忙,今天不了,晚上正好有时间。” 师傅秒回:“真的?你你,你都上电视了还愿意和我一起吃饭呐?” “上不上电视也不妨碍我和您有缘呐。”江柏回。 司机师傅开心到不行:“好好好!你人真好,这样,我安排个安静的地儿,我不带别人,就我哥两,聊聊天,喝喝酒行不行,我还没和大明星一块吃过饭呢!你再给我讲讲之前那个行为艺术!” “好嘞,没问题。” 夜里十二点,师傅换班,神秘兮兮地把老友要打烊的店包了:“我给你收,我给你收,你回家就行,摊子借我招待个朋友。” “啥朋友啊这阵仗?刚下班不休息呢?”老友怪道。 “去去去,哥今儿高兴。”师傅把人赶走。 然后利落地支起炉子在里间准备了一房间的烤肉。 炊烟外飘,十二点二十,江柏穿着灰色羽绒服准时来到小旧街上。 旧房人家自己支棱在单元门口的灯光朦胧地照在他身上,同冷空气中呼吸出的白烟裹缠在一起。他远远看见了屋里力求隐蔽的司机师傅,笑眯眯地抬手打招呼。 司机师傅也在里边高兴地冲他招手。 “师傅,这窗得开着吃啊。”江柏经过窗台,点点栏杆。 “哎,知道知道!” * 第四期比赛结束的第七天上午,江柏实在没能碰上林家人,只能把贴了便利贴的变形金刚放在人家家门口,才坐上了去远城的飞机。 他这几天时间排得太满,每次一忙,不爱看手机的老毛病就会犯。 和从前多久不看也没几条消息不同,如今半天不看就是几百条群信息。逐一翻了翻后,江柏看见俞陆那天在他的“谢谢”之后很快就回了“不客气”。 一本正经地带了句号。 江柏笑笑正打算切出去,就突然注意到对话框上方变成了“正在输入”。 两秒后又变回了俞陆。 江柏坐在未起飞的机舱里饶有兴趣地看他这么反复三次,才终于发过来一句:“路上小心。” 于是好笑道:“你监视我?” 俞陆回了张瑞斯信息提醒的截图:“你用的是我的卡,会提醒。” 一溜烟严谨的句号下来和背景图的鳄鱼眼对应,江柏乐了半天:“可没花你的钱”。 他本来想再打一句“但卡谢了”,可就在这时,空乘人员过来礼貌地请他关闭手机。江柏于是不发了,配合关机,把手机随便往桌上一丢,然后打了个哈欠准备补觉。 另一头的俞陆垂眸看着这行字没说话。 江柏回来之后就再也没给他送过鸡汤,外人多道他肯定是见了事业的光芒,不愿意再留在他身边。陈敬哲还大喇喇地说他可以庆祝解放,问他从此少了个那么忠心的爱慕者可不可惜。 但对俞陆来说,江柏不送鸡汤的时候,反而更像是站在了他可以看清楚的地方。 对话框里的字打了又删,想想把手机放在一旁,问刘启明:“他下一次表演是什么时候?” * 飞机落地远城,宋小薇带人来接。 晚上就要比赛了,宋小薇有点着急:“那个,江,江柏,你曲选好了吗?” “嗯。” “是什么曲子啊?你先和我说,我让音乐老师那边先把伴奏调试好放上去,就差你的了。” “伴奏这里,我录好了,不用调试,直接放就可以。”江柏举起u盘说着,正好路过麦当劳,余光瞥见广告,想起这几天的操劳和达标的运动量,买了个樱花甜筒,回头问宋小薇:“第二支半价,你要不要?” 他话题转得太快,宋小薇接过u盘愣了一下:“啊?” 然后瞥眼广告,心动犹豫间,江柏已经把甜筒递给她了,笑说:“吃吧,我请客,给你赔礼。晚上得加班到挺晚,这个点吃不用太担心卡路里。” “哦,哦。”宋小薇有些害羞,默默接过甜筒,往前追江柏:“他们很多选手昨天已经彩排过了,今天白天还有一轮彩排时间,我们现在赶过去应该来得及,我可以麻烦同事帮你约一下--” 江柏想了想,说,“可以不彩排吗?” “不彩排?”宋小薇愣住,然后想起来上一次江柏也没有参加彩排:“你不喜欢彩排吗?” “没有,就是觉得这首曲子彩排不好玩。” 宋小薇想了一下,上次同样是没彩排也能有那样的水准,那这次继续不彩排好像也不是不行,但是:“还是约一下吧?可以不表演,就对一下光,这一轮开始舞台光用得会比上一轮多呢。” “好,不过曲目记得帮我保密哦,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谢谢啦。” 江柏说着说着,弯起眼睛:“曲名的话,你让他们报这个。” 宋小薇愣住了:“……啊??还,还是纯演奏吗?” “嗯,纯演奏。” 第27章 十二月二十七,《跃动108》第二季第五期直播在即。 选手们早早前往录制现场,论坛里的帖子也早早开始刷新。 《跃动108》正片一共十期,从先导片至第十期整个播送周期加起来也只有两个月出头,就要进行足足一百零八位选手的竞赛。 这种残酷的制度和密集的播送内容基本能让跃动在这两个月内保持绝对的热度,再配合优秀的运营和精彩的前季,对同期其他节目收视影响力度都能达到恐怖的程度。 至少身边的年轻人随口一问,基本都看过这样一档选秀。 而这一季江柏的加入以及他上一期的演出更是将这一切推向了又一巅峰。 往论坛里翻一翻,他的帖子占据半壁江山。在最开始的演出结束后,黑贴更是一等一的多。 枪打出头鸟,这几乎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论是其他选手公司还是其他节目,都希望他尽快垮台,提早结束或单人或节目的制霸。 跃动的公关团队出于利益会帮江柏压掉一小波黑贴,但出于热度考虑,剩下的一大波几乎都由听完上一期的粉丝们自行完成的。 黑贴越多,粉丝们的工作量也就越大,一个礼拜下来为江柏在各个论坛上几乎杀红了眼。很多粉丝自发组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群组,为了保护江柏接连七天夜以继日地战斗,不想让他再经历类似上一期演奏曲目里的痛苦愿望真的在行动里实现,粉丝们为此几乎全力以赴。 她们花费大量时间训练有素般地反驳黑贴,不光如此,还因为害怕此前疯狂粉丝围堵酒店行为再度出现,主动组织起来提前一夜守在录制现场门口,手和手拉在一起,想要为江柏建立起保护墙。 然而车才刚到,围堵在四周的其他粉丝们就已经兴奋到尖叫,安保和守了一夜的内层粉丝完全没办法压住这股浪潮,几乎要被推倒。 最后还是车内后座涌下来数个身强体壮的黑衣保镖利落开路,娴熟地组成强有力的人墙,才和安保一起将人流压力卸下。 修长的腿迈出车门,高领毛衣配羽绒服的江柏从车上下来,一米八六比例绝佳的身体真正出现在人前,被帽子边缘一圈白色长毛衬托得好看到不真实。 瞬间感觉自己身上重力没了的内层小姑娘们惊讶地抬起头,拉着的手都无措松开,在保镖身边看向比她们高了不止一个头的江柏。 越是近距离,他精致的五官和散漫的气场就越明显。 “加,加,加油啊!”其中一个为首的小姑娘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 她声音小,但江柏耳朵好。 很快目光就转了过去,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冲小姑娘们很温柔地一笑:“嗯,你们也加油喔。” * “那个,那个,”宋小薇之前在车上被肃穆的气氛惊得不敢讲话,进后台了才鼓起勇气追上去:“保镖的那个费用,节,节目组不报销的啊江柏。” 江柏震惊回头,然后一秒变脸,笑起来:“当然啦。” 他这十一年看着一位商业巨鳄诞生,不耳濡目染肯定是假的。 实体店和股票他都有,要不是主系统,这会儿还在哗哗哗赚钱呢。不过即便后来处理掉了,他积累下的财产也不少,再加上俞陆的原因,对某些门路的了解也非比一般人。 宋小薇抓了抓头发,提醒说:“但是你在选秀期间就这么高调,肯定会落人话柄的呀。” “有不喜欢这种情绪在的话,做什么都没用,不需要为他们太费力气,我不是为了这个啦。”江柏摆摆手。 宋小薇想说那看见自己被人骂肯定多少也会难受吧,但话到嘴边突然又不敢讲了。因为这段时间在网络上被讨论得沸沸扬扬的黑贴之一,就是她和她的同事当初发的。 影响力远超她们当初所想,而事到如今想把行为收回也已经不可能了。 沉默间,两人到了后台。 里边早早到场,原本正热闹的的选手们意识到江柏的到来,气氛顿时一静。 这七天时间,粉丝们过得难熬,选手们也同样不好受。 因为江柏上一场的成绩实在是太吓人了,异次元票型给选手们带去了巨额压力。可偏偏票型得主江柏本人的实力,背景,过往,每一个拿出来都是其他选手们想都不敢想的。 “他把跃动舞台拉了一个层级”是一句非常符合当下现状的评论。 连广丰治都说:“他已经不是我能引导的级别了。” 这种在比赛中宛若开挂一样的存在,好像已经在暗中隐隐宣判了结果,一时间让其他选手们很难接受。 练习生离他很远,再出道选手里也没有人可以媲美。 再加上他前两期一直独占一个房间,老实说有不少选手内心都希望这样靠过往辉煌就压在他们之上,拿下他们辛苦拼命才能拿到名额的人出糗,希望他完蛋,也希望通过他来证明自己的努力才是最有效的。 但事实上别人不光底子好,连努力也不输给任何人,一拳像是打在了铜墙铁壁上,对方毫发无损,自己满心憋屈。 有一些试图和江柏认识的选手,也被他到第四天才通过申请的缓慢行动给浇了一头冷水,往后不再有动作。 “嗨。”江柏停下脚步,和冰冷的选手房打了个招呼。 里边的人不多,但都默契地没太理他,稀稀拉拉的几句回应有和没有没差。 江柏思考两秒,他的小房间还没有取消,陈金已经不提这件事了。 小房间里边会更安静宽敞一点,他一向是能享受就享受的性格,老实说还挺想继续独占一个房间。可左右想想四天才通过那么多选手的申请确实是自己的问题,遂和宋小薇说了一声,找个空的梳妆台,带着东西默默搬了出来。 “哇,你要到我们这边啦?”刚从台上彩排下来的lin看见,面色一惊。 “嗯,”江柏对他笑笑:“以后请多指教啊。” “可以可以。”选手lin一头黄发,长得在一众人中不算特别好看,但无袖背心下的肌肉线条清晰明了,他连连鼓掌,往后正想说点什么时,却突然被旁边的李君宁一拉。 “干嘛?”lin才下台,头上还有汗,回头道。 “人家一过来你就上赶着打招呼,不好吧。”见江柏去另一个房间拿东西了,李君宁小声说。 “啊,为什么不好?” “他表演一结束你就去加微信了,多久才通过申请你不记得了?这不是下马威么?” lin有点呆滞:“他后来不是解释了那几天忙没顾得上吗,怎么就成下马威了?” 旁边的迪满伸手推了lin一下:“说你缺心眼你真就缺心眼,下马威完 了安慰安慰你也信呀?总不能什么事都拿到台面上给你讲吧?” “可我觉得是真的啊,”lin喝了口水:“我练舞的时候忙起来也不爱看消息,燃鬼也一样,当初加这家伙的时候他半个月没鸟我呢。” 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说话的燃鬼突然直了直身体,往他们这边转过视线,安静地点了点头。 “看吧,手机那么烦,谁要天天盯着啊,那些群消息我都不乐意看。” 迪满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lin却冲他鬼鬼地一笑:“哎,要我说就少去乱揣测人嘛,没意思的,反正我不想这个。” 迪满翻了个白眼:“那你想什么嘛?” “想他很强啊,迪满你快点去学学音乐吧,那种级别的演奏都听不出来?不行你回头问问奋斗天明,让他给你讲讲课。” lin说着,不顾迪满要伸手打他,回头正好看见江柏和宋小薇一起把第二波东西全部搬了过来,然后他直接开声叫住了江柏:“喂。” 江柏回头。 “我叫lin,身高171,剩下的选手里,你最高,我最矮,算是一种缘分。我看过你的表演,特别强,但我也很强,可别以为拿了一次第一就能轮轮第一啊。”lin一边放狠话,一边右手握拳超前伸。 江柏眼眸本是垂的,但看了lin半秒后,眼神却突然变了,琥珀色的眼睛里迸出兴奋的光芒,唇角上扬,手成拳同样往前伸。 宽大的拳头和较窄的拳头在空中实实在在地一碰,江柏声音很清晰。 “我叫江柏,记得你的演出,确实很厉害,很高兴认识你。” 一直不吭声的燃鬼不知什么时候飘到了他们身边,伸出比江柏的骨感要丰厚不少的壮拳,碰撞在一起。 黎遇溪和黄橙橙还有其他选手下来时,看见的正好就是这幅场景。 三人目光相当地激烈对视,周遭好像生出了一股看不见的熊熊烈火。 这火越烧越旺盛,眼见就要穿透天花板时,外面突然冲进一个场务,猛拍门道:“干嘛呢干嘛呢?!衣服没换一个个在这干嘛呢!” 三人同时一缩,灰溜溜地跑了。 第28章 直播还未开始,平台就已经人满为患。 连开播前随机播放的花絮及往期片段观众们都看得津津有味,足以见其精彩程度。 但因为节目的大火,弹幕上还是出现了一堆刺眼的言论,且大多都是冲着江柏去的。 粉丝们早上奋战完论坛,晚上又早早杀到了直播平台,神经紧绷地随时预备为江柏控场。 李晓棠就是其中之一。 她今年刚上高一,《跃动108》爆料时便已经对江柏有所关注,并在江柏初次登场后,就直接成为了他的颜粉。这种“成为”好像被下了魔咒一样,瞬间喜欢,没有理由。疯了一般地在各种场合为他冲锋,甚至主动去定制了江柏的海报,预备将房间里上一位偶像的海报换下。 这一套流程对于李晓棠来说早就非常熟练,只可惜这一次因为江柏的热度太高,海报需要排队。而李晓棠在等待的过程中,听见了改版的《春天来吧》。 这首曲子就好像打破了她脑海中的魔障一般,让她在视频里透过以往的滤镜,看见了真正的,快要碎掉的江柏。之前的喜欢有多浅薄,在听懂那首曲子之后就有多疯狂,喜欢的人所经历的痛苦像咒语一般笼罩在李晓棠身上,她真情实感地想要为江柏扛。 而和李晓棠同样想法的粉丝还有很多很多。 李晓棠奋战了整整七天,她爸爸数次夜里换班回来,见李晓棠还在玩手机,一脸欲言又止。 但李晓棠却全然不闻,在直播这天,看见前线粉丝拍下江柏说“你们也加油喔”后,更像是受到鼓舞般,早早又守在了屏幕前。 对她以及很多和她一样的粉丝而言,江柏就好像是光一样站在她们想也不敢想的地方,他拥有她们所没有的一切,也能做到她们所做不到的一切,让她们抑制不住地想付出自己去让这束光永远闪亮。 不想再让江柏受到任何委屈,就是李晓棠行进的方向。 * 粉丝们疯狂对线的同时,台后的江柏正在化妆。 他的妆容由宋小薇完成。其实能画的不多,常年作息规律和健身频率让江柏的皮肤状态保持得很好,少量烤肉并不足以击溃,连小上好几岁的宋小薇都羡慕极了。 眼影也不太用画,深邃的眼眶已经是绝佳的天然条件,只需要稍微补点色,让整体造型能够在灯光下和谐展现就可以。 “在看粉丝吗?”宋小薇早早完工,放下化妆刷说。 “嗯。”江柏应声。 “你的粉丝都超心疼你的,我有个朋友也粉你了,”宋小薇一边说,一边走到后面,挽起江柏的头发,看看镜子:“半扎吧。” “全扎吧?”江柏抬起眼眸,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一下,“今天想帅气一点。” 宋小薇:“……”您哪天不帅呐。 直播将要开始,选手们陆续候场。和之前节目组排序不同,从这一期开始出场顺序是由抽签决定的。江柏抽了个偏后,lin在开场。 四期录制,选手们对时间把握已经相当了解,猜测场务应该快到了,化完妆的lin在梳妆台边蹦了蹦,然后主动走到江柏身边,一指自己,兴奋道:“我马上上场,你记得看啊。” “没问题。”后台选手室也是有转播屏的,江柏笑着回。 “嘿嘿。”lin转了转胳膊,又和燃鬼一对眼神。 “我真服了你了,都多少次连着开场了,为什么能一点压力没有啊?今天可不是你擅长的诶。”另一边的迪满怪道。 “谁跟你讲我不擅长?再说了,我司教诲,上场了就要尽量给观众最好的表演,私人情绪是什么东西!”lin铿锵有力。 同公司的boom听见头一炸,转头就道:“没有!” 他的造型师比他还炸,一把按住乱动的头颅:“不准动!” 后排的江柏看着他们的方向笑了半天。 而黎遇溪坐在江柏背对背的化妆桌前,默默伸手抓了抓头发。 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眼底含着血丝。 * 八点,《跃动108》直播室内花絮画面陡然一黑。 伴随观众们弹幕上的尖叫,直播屏内出现倒计时十秒将进入比赛的数字计时器。 没有声音,没有画面,只有倒计时,观众们的情绪随计时器动,而在最后一秒结束时,一位位选手熟悉的脸出现在屏幕之上。 相较比赛最开始瘦了一点的匹东;因为风格合适聚在一起的lin和燃鬼;坐在温馨小家里弹琴的七雁语;还有匆匆赶向练习室疲惫的黎遇溪;一大早落地机场扯下口罩挥挥手的江柏。 二十七位选手逐一出现,画面高速闪过,最后直接拉向《跃动108》闪耀的主舞台,同时出现的旁白字幕,“本期主题:怀旧经典”,为观众们酿造心音。 比赛开始,选手们依次上场。 上一期江柏的票型结果和往后一周的舆论回响,给晋级这个轮次的选手们都带去了不小的压力。 场外观众投票占总票数的10%,江柏的粉丝力度网络上有人做过统计,抛开lin的话,后面十位加起来都没有他多,选手敏然为此焦虑不已。 他是属于外形条件比较好的偶像,和其他公司练习生比较起来外貌完全排得上号。再加上唱歌水准不错,公司给他对标的是上一季同样长相不错,最终取得第三名的大火选手。 敏然也是这么想的,他甚至想争一。 却不想外貌从第一期开始就被江柏碾压,唱歌也渐渐不敌进步神速的黎遇溪,上一期江柏的表演一出,他直接垫底晋级。 敏然耐不住心切,在这个轮次和公司商定后,选择演唱经典曲目中的《光辉岁月》。 越经典,挑战难度就越高,敏然希望能唱完这首曲子在观众心中留下记忆,而他本来的嗓音条件以及演唱水准,在练习室里也得到了公司认可,才选下这首能叫人眼前一亮的曲子。 本想在这个危险的轮次拿下够高的排名进入之后的团体战,能至少保下两次现场和镜头。却不想因为过于紧张,状况频出,票型不敌黄橙橙一首简单明快的老情歌,也不敌选手王大锤的一首舞台效果奇佳的搞怪神曲。 匹东作为情歌手,在这个轮次发挥得简直如鱼得水,名次仅次于欧美律动曲的lin,反超上一期大热,这一期电音改编失败的燃鬼。 一头黑色直长发,长相男女莫辨的七雁语歌唱舞台一如既往的又仙又好看,而黎遇溪则在这个轮次选择了《鲁冰花》。 在原剧情中,跃动舞台第五期对黎遇溪来说是非常特殊的一期。 他自幼只有母亲抚养,而等他十岁不到时母亲的身体便因为繁忙的工作 累垮,往后医院家里两头跑。这生活本来苦累,但好在亲戚邻居非常喜欢他们一家,黎遇溪于是得以在诸多帮助之下安静学习,最终考取首都大学。与此同时妈妈也日渐好转,眼看要痊愈。 余下最大的麻烦,就是家里还欠了不少债,所以才在契机之下迫不得已加入娱乐圈。 原剧情里,炮灰江柏开完天窗的同时,主角受黎遇溪就会再次被催债,但比赛才完成两轮,黎遇溪哪有那么多钱?又得知债务人早就来过很多次,都被想让他好好比赛的妈妈挡下,却遭债务人威胁要将一切曝光在网上,认为拖累了儿子的妈妈偷偷在病房里抹眼泪。 黎遇溪心里不好受,选择在这一期经典舞台上演唱《烛光里的妈妈》。这本来是他预设的最后一场演唱,四期压力过大,黎遇溪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却不想一曲惊人,细腻的感情与曲融合,在观众那好评如潮,债务也由俞陆还清。 ……剧情本来是这样的。 可如今黎遇溪却换成了《鲁冰花》。 意义其实相似,但所有的表达都收敛许多。他把疲惫咽下,用自己特别的嗓音和曲目融合,唱出了一首宛若童话仙境,不含丁点悲哀的《鲁冰花》,效果相当治愈。 票型锁定后,由原设的第一滑落到实时第十。统共三场比赛,黎遇溪第一次没哭,很安静地下场了。 后台原本在拉扯黑色手套的江柏早在听见他曲目变换时就停下了动作,目光落向屏幕,在起初的意外之后,很轻巧地笑了一下。 屏幕前结束工作静候多时的俞陆在看见这个笑容时,垂下的黑色眼睛轻触,片刻后抬起看向另一个镜头里的黎遇溪,眉眼微微皱起。 上一期抛开江柏的演出以外,俞陆一直利用其他人表演的时间完成公务,后来连直播声音都关掉了,让刘启明到时间再提醒他。 这一期看完江柏落机画面后本来打算继续如此,却不想偶然一抬头,会看见这种画面。 往后数个选手表演,俞陆都没再办公,他也没认真看直播,黑色的眉眼里翻滚的浓雾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顺序一路向后,报到江柏的序号,俞陆才再度默默抬起眼来。 这个人今天穿了一身挺括的皮衣,宽厚的肩点和皮衣两角完美融合,细窄的腰以及下身被黑色牛仔裤包裹的长腿极度吸睛,马丁靴更是增加了视觉效果,是相当经典的机车风。 两手为了配合这个风格,还戴上了骨节配着铆钉的半截手套。长发全部利落束高,连修饰轮廓的刘海都省略,彻底露出光洁的面部和散漫的表情。 一路从昏暗的甬道向台前走去,舞台光照亮他的前路,而俞陆的心跳也骤然慢了一拍。 这个画面,让他忍不住回想起了江柏上一场演出时的场景。淋漓尽致的苦痛表达真挚至极,而倒在琴键上的那段表演也真实到简直不像演的。 如果俞陆的情绪可以具化,那时肯定涌向了江柏身边。 但他不可以。 所以这个人是自己迎来的春天。 俞陆那天晚上找人问过江柏的身体情况后,工作到很晚,直到深夜才翻开微信,给人发送消息。却近一天没得到回复,心情积郁,让瑞斯确定人的安危,得知江柏一直在房间里,又散开般沉默许久,差人给他准备蛋糕。 这样的变化,过去许多年在他身上已经重复了无数次。 所以说,有些人是真的能屡试不爽。 而眼下看着江柏登场,看着他在一众导师的期待下站在自己的舞台上,站在镁光灯下,弯唇一笑,用熟悉的明朗表情击碎上一期悲惨的滤镜,面对导师的提问,弯腰在麦前说。 “这首曲子,给所有喜欢我的人。” 俞陆的眉眼又轻轻一颤。 第29章 从江柏将出场开始,弹幕和论坛就疯了一般地刷新帖子。 他的黑帖这段时间已经发酵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铺天盖地到处都是,比上一季双子绽放光芒时都要狠数倍。 这些黑点的根源一个是后台耍大牌,一个是欲高攀却不成。七天下来,分明前一个无人跟进,后一个早在发出来不久后就直接被删到失去下文,可即便如此,这两个贴里的内容也依旧在经久不衰地传播着。 有些营销号甚至称江柏的《春天来吧》为追男人失败后的《娱乐圈来吧》。 连直播弹幕都被被这股风气熏得乌烟瘴气。 【有请下一位大牌选手江柏!】 【继《娱乐圈来吧》之后,他又将在这一期给我们带来什么呢?】 李晓棠看见之后简直气急,根本难以忍受有人把那样沉重的曲子用那么轻浮又贬低的话语去形容。 噼里啪啦地动手指反驳,但发现根本说不通,到最后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从七天前看到那场演出开始,她就和很多粉丝一样沉浸在了一种巨大的悲痛里。 以她们的经验,像江柏这样未签约自由艺人进入《跃动108》这样的资本场一定会备受欺负,如果想他不受打击,再也没有演奏小春天时一样的痛苦,就只有粉丝力量够强,粉丝声音够大才可以。 上一季双子组合也经历过,但双子有自己的经纪公司,粉丝相比之下也井然有序许多。江柏什么都没有,被黑的规模还出奇大,他只有她们可以依靠了。 这种破碎般悲痛情绪笼罩下的天降之任,给了李晓棠这样的粉丝巨大的使命感。仿佛她的一生都可以不闪耀,只要江柏永远立于顶端就可以。这是一种共鸣后的维护,也是一种梦想的寄托。 她激烈地回帖,直到看见江柏出现,才缓缓停下双手。 * 早在上一位选手结束表演后,场务就已经将江柏需要使用的乐器摆上去了。节目组为了保持神秘,没有在一开始就切场中乐器的画面给观众。 而是等导师开口。 老规矩蒋忆恩先:“江柏我们都知道,上一场表演特别好,反响很大,拿下了最多票数,也就是第一名。尤免都已经在微博里给你打call两次了,所以这样的成绩会不会给你造成很大压力?” 江柏想调麦架高度,但他不是很熟悉,掰扯两下没掰对。 眼见蒋忆恩问题过来,只能仓促弯腰笑笑:“不会。” 蒋忆恩一抬眉:“哎,好自信。” “肯定啊,有这个实力还非得谦虚多没意思呀。”导师里江柏的一号迷妹汤芳莉温温柔柔地说:“老卓你说呢?” 卓鑫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但他这个小皮衣我有个一模一样的。” 镜头这才切给江柏的皮衣。 “咋穿出来就就就……” 蒋忆恩:“不太一样是吧哈哈哈。” 也就在这时,导播才将广丰治数秒前的讶异表情切进来,紧接着再顺着他的表情,将画面传递给场中乐器。 很多。 以钢琴为边点,顺时针一路往舞台中央延伸,小提琴,架子鼓,电子琴,以及中间的循环器。 “我听说你今天的编曲会很特别,所以开始之前,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汤芳莉也看了眼那一溜乐器,好奇问。 江柏再次弯下腰,直播球飞上前给他侧面特写。 将修长脖颈下的喉结线条,以及灯光下有些许疏离感的琥珀色眼睛拍得清清楚楚:“这首曲子,献给所有喜欢我的,以及为我难过的人。” 江柏一边说,一边在镜头下一弯眼,像天使一样:“希望你们能好好听,挺好玩的。” 与此同时,屏幕上出现曲目名“黑夜变奏曲”。 * 没人知道《黑夜变奏曲》是哪首经典音乐。 但等江柏十指猛落在钢琴之上时,蓬勃而来的暴怒却能立刻唤醒他们对这段旋律的记忆。 这委实不是一段太好听的旋律,但里边扑面而来的愤怒感就是能叫所有听过的人难以忘怀,再听时也能立刻被震起一身鸡皮疙瘩。 大概是因为这段旋律里的故事和情绪本身就已经深刻到常人无法想象。 音乐是有情绪的。江柏在上一轮用这段旋律以及往后延伸的曲调表达了自我,意图发泄他堆积十几年不可言说的情绪,这是一种被逼无奈的泄愤。但他没有想过曲子里的悲伤和痛苦会传递到那么远,也没有想过由此会引来那么多年纪连他一半都没有的小姑娘们的保护欲。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他走到今天的每一步,靠得都是他自己。如果哪天不小心走错了,也由他个人承担。 如果表达错就了奇怪的效果,那就以荒诞的方式终结它。 江柏邪邪地挑起唇角,闷雷没响起多久,就在他的指尖变成一道道玩具闪电,欢脱怪诞的旋律扭曲了所有痛苦,好像从前的一切都不过是镜花水月。 变奏者本人更是笑得毫无保留,上一期的愤怒与挣扎被收敛得干干净净。只见他在短暂的变奏结束后,便大喇喇地从钢琴椅上站起,单手敲击下最后一段音节,并在旋律循环中,用另一只手伸向小提琴。 高大的身体和修长的手臂让标准成年男士小提琴在他面前也变得娇小起来。 他很轻松地将小提琴落在肩上,唇角划着恶作剧般的笑容,双指落向双弦,全把位上下滑动,与此同时琴弓奏响和弦,一道在这种时候有点滑稽,又能完美打破一切的熟悉弦音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大众耳中。 《brave heart》的新曲名出现在屏幕上。 群里的粉丝出现了一刹那的宁静。 而现场比她们的反应要快得多。 因为这是一首或许会不认识曲名,但很难没有听过的异国曲子。 “卧槽!!”选手呆了,连蒋忆恩都傻了。 音乐就是用来玩的。 所有的旋律和鼓点都在江柏心里,循环器的回旋能让他一个人变成一整支乐队。即便在其他人看来要吊起心脏去担忧可能会做不好的旋律衔接,在他手里也流畅如水。 因为那不是死记硬背下的音符,是当他曲谱完成后,会很自然出现在他眼前的律动。有色彩,有颜色,甚至有温度。 敲出来就好了。 架子鼓和电子琴相交,小提琴奏响在所有乐器之上。意想不到的长手一伸,颤抖的镲片和从身下传来的沉响鼓音便为他填补了旋律的空隙,将最熟悉的曲子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完美演绎。b r> 台下的lin直接起身:“牛逼!!” 其他选手也傻了:“为什么他连个公司都没有,表情管理和动作管理能这么好看啊……” 奋斗天明因为他的演奏整个人都在发抖:“可,可能因为不是学的吧……” 舞台上同时奏响三音的江柏余光瞥见有直播球往他的方向飞,还冲直播球的镜头也眨了眨一只好看的眼。 像是在说:“仔细听--” 他吊足大家胃口,又在所有人下意识伸长脖子等待时,使坏般让所有状似玩笑的循环音齐齐消失。 舞台上寂静了一秒。 持弓的手在众人视线下高高扬起,马尾卷着舞台光下落,然后“哄”地一声,录制前奏齐响,主乐器小提琴也在旋律的衬托之下,进入音乐的主要篇章。 江柏找了一晚上才找到这首合适的经典动漫曲目。 没有声乐的表演拉远了演奏者和观众之间的距离,却好像无形之间拉近了旋律本身和观众的距离。 耳熟能详的曲调以及伴随着旋律响起的画面替他表达。 他不知道小孩们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能在这么年轻,还未绽放的时候说出“我们凋谢了,你也不会凋谢”这样的话。他自小成长于医院,没有任何人不会凋谢,也没有人会永存于舞台之上。 可以出于欣赏将它当做美好愿景存于心中,但为了这个愿景陷入癫狂却实在不是一个太美好的春天。 梦想无法寄托,人生也无法替代前行。 所以,忽略他表演以外的一切。 “抓紧你所拥有的梦想,守护你重要的朋友。” 江柏改变编曲,以小提琴滑动柔美的琴音将这段旋律往返三遍,变奏之下,一遍力度强于一遍。最后伸手向琴头,将一根黑色弦轴向下一掰,在诡异的变音之后,以一根不够标准的琴音奏出最标准的旋律,和场下不自觉跟唱的选手们一起。 “show me your brave heart!” * 李晓棠的群已经沉默了五分钟。 她本人坐在屏幕前,连乌烟瘴气的弹幕都看不见了。 直到里边出现一句:“是和粉丝说的。” 李晓棠才如梦初醒地反应过来,而群里早就有人将这首歌的歌词全部贴了进去。 微博里有人说:“之前太突然了一直没反应过来,好像现在才想起来,他功成名就什么也不缺,都快三十的人了,根本不需要任何人保护啊。” “所以原来‘你们也加油喔’不是在让我们努力为他战斗,是让我们自己也好好生活……” “保镖也是这个意思吧,而且连微博都不注册……” “呜呜呜这首曲子是我童年的光辉啊,突然想起了很多。妈的这个男人毫不领情还否认我之前七天做的那么多,但我竟然一点脾气也没有是怎么回事……” “你们看这个[图片]。” 李晓棠点开一看,发现是论坛上一溜烟没有粉丝属性的路人截图。 “太牛了,没有开口光乐器就把这首曲子演奏成这样,他的舞台真的感染力好强。而且完全没有束缚地站在那不动跟个木头一样的感觉,特别放得开真的太牛了,我全家听完都想进化!!!” “你们没看弹幕上的……” “哈哈哈早关了!谁要开弹幕看他演奏啊!浪费我眼神,说起来你们粉丝能不能问他要个谱?或者有没有大佬扒一下?我和朋友想校庆的时候试试,太牛了太牛了--” “说真的,粉丝真的别太在意,路人不瞎,那些黑贴就算是真的又怎样?他开条件了节目组还请说明利大于弊,都是生意装什么大尾巴狼,现在这流量跃动早笑疯了!还有追男人,那个爆料讲追了十几年,十几年前的环宇能和今天的环宇比?江柏当时也才十几岁,能这个年纪就认识还有机会一直接触的人说什么高攀不高攀,本来就是一个圈子的好不好,我倒是想问问那个大佬他现在后不后悔哈哈哈哈--” * 俞陆端坐在电脑桌前。 他不看论坛也不看弹幕,这首曲子过去更是从没听过。 但他看完了江柏演奏的全程。 这人肆意撒欢,时而欢脱时而认真的样子有点像以前,但又和以前不同。手脚伸长,是当真放开了在玩。 那一举一动倒映进瞳孔,在黑色的眼睛里成像,从笑容到汗珠到手指,都是清晰的。 俞陆看了很久,直到演出结束数分钟后,才微垂眼眸,将黑色的睫毛下落,像是要将这个画面轻轻地封锁进自己的眼睛里。 最后表情难得放松,不再紧抿的唇角和过往的对比之下,宛若扬起了很轻微的弧度。 第30章 表演结束,掌声如潮,票型疯涨。 站在江柏这个位置,能很清楚地看见为他兴奋的观众。情绪融进肢体,一潮高过一潮,欢呼雀跃的样子悉数刻进他眼底。 惊艳的设计和渲染力足够的演出叫观众们难以自拔,无形之中也给后面的选手带去了巨大的压力。 失误的失误,立不住的立不住。 直到主攻rap的选手东城火出场,这种仿佛笼罩般的霸场感才终于短暂停止。 但即便如此,江柏的票型也是可怕的。 经典曲目饱含一代人的回忆与情感,时间锻造了独一无二的滤镜。越是这样的曲子,观众的听感就会越挑剔,挑战起来也就越难。 改编与演奏方式别出心裁,却没有扭曲原本的曲意与情绪。这种对音乐的理解与把控乃至审美,甚至是和观众之间的平衡,本身就已经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 “我之前有一阵其实还蛮嫉妒他的。”所有选手表演结束,一同站上舞台时,蒋忆恩点了点江柏说:“第一期一开始。” “真的?”汤芳莉好奇。 蒋忆恩:“嗯嗯,因为他先天条件太好了。就我们干这行的都知道,有些东西你努力了可能能练出来,但有些东西就算努力了也没用,不过我现在不会这样了。” 广丰治难得接上蒋忆恩的思维:“因为他努力也是百分百的。” 要说有谁从头到尾都发自真心对江柏外貌无感的,当属广丰治了:“你看他玩音乐的时候会有种酣畅感,就哇怎么这么简单的感觉。这种轻松感观众看了可能只是觉得赏心悦目。但我看了就觉得这个人太吓人了,他像是长在音乐里的一样。” 广丰治说着,转头:“有人和你说过你天生就适合留在舞台上吗?” 蒋忆恩惊:“肯定有啊。” 谁不希望cecil留在舞台上啊? 而江柏对上广丰治的目光,也浅笑道:“有的。” 很小的时候就有了,他坐在办公室里吹着一个玩具竹笛,那时太小还不识谱,吹得都是自己想象的旋律。不知什么时候做完手术回来的老医生立在门口听了半天,走上前来摸摸他的脑袋:“这回头不给你搭个台子可不行啊。” “台子?”小江柏捏着小竹笛回头,安静的黑色眼睛像玻璃,皮肤白中带紫。 “就是给大家表演的地方呐。”老医生指指小竹笛,轻声给他解释:“咱们小柏可太合适这个了。” 广丰治欣慰地点点头。 卓鑫故意找茬:“哎所以回头分导师的时候你要不要--” “我肯定还带小黎。”广丰治想也不想和卓鑫对刚:“你这人就坏。” 卓鑫笑倒在桌上。 台上的黎遇溪安静地说了声谢谢。 二十七晋二十,包含敏然在内的七位选手遗憾退场。这七位选手有些和剩下二十位选手中关系不错,免不了一番告别场面。 江柏很高,站在边角处偏头看他们。 蒋忆恩老综艺人了,拿签卡前还不忘神秘兮兮:“抽签之前你们先说说自己想和谁一个组怎么样?” 江柏没来得及反应,lin就突然跳起来在他背后拍了狠狠一巴掌:“我想和他玩!” 江柏背被拍出巨响,人都给打懵了:“断掌啊兄弟?” lin挑起双眉,神秘兮兮露出掌心:“正是在下。” 一旁的迪满哼了一声。 “哦?迪满想和lin组啊。”汤芳莉笑说。 迪满冲着lin做了个不稀罕的鬼脸,转身去拉boom和东城火。 迪满也是唱跳,但他和lin不同,风格比较东南亚,很有异域风情,长相气质也特别,在节目里独树一帜。再加上口直心快一张嘴什么都敢说,虽然支持度没lin高,但热度却一直不低。 然而抽签结果一出。 他想组队的lin、boom、东城火三人进入同一五人小组。 而他本人却和江柏、奋斗天明、王大锤还有七雁语一组。 捏着手里小黄签的迪满:“……” * “啊啊啊!这分组!!”一下镜头,迪满就狂叫。 “呆子你就身在福中不知福吧你。”lin咬着水瓶骂。 “我是觉得风格不合适嘛!”迪满看看一旁脸上分别写着搞怪艺人、憨憨、听不懂标签的三人,悄悄钻进七雁语怀里:“七七哥哥你说是不是?” 七雁语啊了一声:“我觉得这个分组还不错啊,我还挺想和江哥合作的,天明和锤哥估计也一样吧?” 迪满震惊。 “对啊,谁不想和江哥合作啊?而且分组都成定局了,你这样一点也不利于团结啊迪满,还想不想比了?”奋斗天明不高兴。 七雁语露出“确实”的表情。 王大锤台上风格放得很开,为了幽默效果不遗余力,明明也该是风格突出的一位。但站在台下这么多选手里却莫名不太显眼,看着也会拘束一点。挠挠头道:“他不嫌弃我就成。” 迪满瘪瘪嘴,还是忍不住碎碎念。 “你因为这张嘴挨得骂还不够是不是啊?”奋斗天明瞪他。 迪满这才一吸鼻子,默默回头:“江柏呢?” 一看空空如也的桌子:“走了?!” 奋斗天明也左右看了看,没找见人,然后一指迪满:“我就说你这样不利团结吧,你刚刚那声啊是不是看着江哥啊的,是不是是不是?” 迪满惊恐:“我……” 好像是的但那那那也不至于吧--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当天晚上迪满还是在良心和公司的双重鞭策下,默默给江柏发了条信息,还主动摸到瑞斯楼下。 本来打算给人当面道歉聊表诚意,却不想站外边吹了半夜冷风后得到江柏回复说,他下节目一小时后人就已经不在远城了。 * 十二月二十七《跃动108》第五期播送成功,原定于一月三日跟播的第六期因特殊原因被要求推迟一周播送,正好给足成团选手们磨合时间。 得知消息的节目粉、选手粉纷纷在微博哀嚎不已。 而江柏却在再度拒绝一众通告和经纪人后,在阳光充沛的景湖公馆内睁眼。 前一天结束录制就匆匆赶回是因为999。 因为999那时候突然告诉他:“江柏,我,我好像找到回去的路了。” * 虽然江柏说过,什么也不知道才是真正的人生。但999并不能完全领悟。 它本质是一团数据,因为数值而生。它虽然向往有血有肉的人,但归根结底数值和算法才是最能让999安心的东西。 和主系统断联对999来说就好像被切断电源和赖以生存的母体,进入了一个完全混沌的世界。它必须得摸出一点轮廓,确定它和江柏的情况才能安心。 所以它始终在想办法延伸自己的数值和构建去感知情况。 一直以来,在999的认知中,这个世界是一本书,里面除了江柏以外的所有人物都是纸片假人,一定会按照剧情设定好的内容进行。而这本书之所以能变成一个貌似真实的世界是因为主系统的运营,也就是说,世界是由主系统而生的。 所以失去主系统的书中世界凭什么能继续运转下去?它明明应该立马崩溃才是,就算因为数值留存得以延迟崩溃,那终归也还是要崩溃的。 可奇妙的是,999完全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崩溃迹象。 世界脱离主系统后依旧在运营,且运营得很好。 “我之前去后台找哥哥的时候,不是有偷偷在电子大厦里留锚吗?”999说。 “嗯?” “就是你那时候说要买药,哥哥的态度不乐观,我回来的路上留的那个,帮你控制广浩清醒用的就是这个呀!”999说。 这个东西有点像病毒,是999自己编制的,能让主系统陷入短暂的麻痹。但以999的那点体量至多也就只能在庞大的主系统里控制一个人十五分钟而已,作用小得不能再小。 程序早就用了,“病毒”跑进主系统里。这是999自己的东西,所以它费了一点功夫之后就找到了。 “你知道它在哪吗?” “它一直在原来的位置,就是,一直还在我们身边。” 999得出这个结论后简直毛骨悚然。 它原以为的失联,是世界脱离主系统被冲向数据海所导致,可实际却不是的。主系统一直都还在原来的位置,只是它的电子大厦被摧毁,变得不再显眼,也不像从前一样控制江柏了而已。 按理说这也挺符合宕机的形态。但999在探查自己的数值时发现主系统这个状态与其说宕机,不如说是被击破后强行进入了另一种模式,因为它好像还在继续读取观察江柏的行为。 哪怕在江柏没有继续按照剧情行进,没有按理论供给它能量之后。 这简直颠覆了999的认知。 一直以来999都认为主系统是世界的主人,俞陆是书中主角,而江柏是被控制配合书中主角,完构世界给予主系统能量的棋子。 俞陆暂且抛开不谈,主系统对江柏应该是拥有绝对控权的。江柏身为绝症患者进入这个世界,只有为主系统打工才能得以偷生,他天然弱势。而倘若他不,抹杀这样一个人对高高在上的主系统来说应该是非常容易的事。 但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当江柏极致违背规则时,主系统下达的最终惩罚也只是剥离宿主,它没有办法对江柏造成毁灭性伤害,它只能想办法让江柏脱离这个世界。而当最终发现连这一点都办不到时,主系统的选择是自我切换模式,它依旧没有对江柏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主系统本质和999一样都是构造严密的程序,它们在运营的时候都有一套自己的守则,绝无可能随机行事。 而如此极端条件下宁可自己切换模式也不以印象中的统治地位对宿主造成绝对伤害,这或许意味着江柏,甚至可能所有宿主,其实都是凌驾于主系统之上的。 只是当他们进入世界后,在主系统设置的盲区里被迫将这个认知错误颠倒了而已。 “完成剧情任务,为剧情系统收集足够的能量之后,你就可以回家啦!”这是江柏进入世界后,999身为引导员说的第一句话。这句话刻在999的程序深处,人类一点的形容就是被写进了基因里,甚至能让它在关键时刻忤逆创造自己的母体主系统。 所以就算它拥有意识后的一切都可能是主系统设置的盲区,但至少这句伊始的话不是。只是因为主系统,它以及被它引导的江柏都理解错了这句话的语境。 “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但我觉得我能找到,这上面应该还有别的东西,我好像摸到一点点线索了,应该是可以送你回去的,就是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失去主系统后不明白情况,生怕自己太耗能源随时可能会导致世界崩溃,从而进入省电模式的999瞬间容光焕发,连小布丁的光照都提升了好几个度。 江柏睡了一晚上,这天早上醒来,又在他熟悉的厨房里给自己做了个平整的三明治。 穿书十一年,鸡汤没学会,但江柏做三明治的手艺还是挺不错的。 他穿着睡袍站在落地窗边,像过去很多日子里一样,从景湖公馆高高的楼层往下看来来往往的人群。阳光照亮他琥珀色的眼睛,显现出里边沉静的光芒。 “我知道。” “什么什么?”知道自己跟对主人的亮布丁蹭蹭蹭地跑出来,耀眼度看上去嘚瑟极了。 江柏伸手弹它,然后又看了窗外一眼,往回走,声音浅淡。 “我说我知道原因。” 第31章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流动的水柱下冲洗。 999说,主系统切换模式后,其实还在关注他的行为,只是不再控制他了。 999还说,不管怎样,至少“完成剧情任务,为剧情系统收集足够的能量之后,你就可以回家啦”这句话是真的。 只是他们之前都理解错了。 那如果抛开系统重新理解一次,对江柏来说,这句话里最关键的信息应该是“可以回家”。 手指揉搓出丰富的泡沫,每一个指节都得到了充分的按摩。 江柏在进入这本书前不是普通人,他是一位先心患者。 程度严重到努力活下去的每一天都像是从死神手里偷来的,并在十七岁时因为复发心脏病被送上手术台,最终失去意识,来到这个世界。 而像他这样没能在手术后时限内清醒过来的患者,凭什么从一开始就拥有一个“可以回家”的承诺? 江柏曾经是签署过遗体委托书的。 委托人江柏,被委托人江城医院心内科主任方群立,那位为他起名的老医生。 他的身体因为心脏先天性缺陷,大多脏器都成长得不怎么样,给别人是不可能了,但可以研究。对于他畸形心血管的研究多一点,往后类似病例的患者就多了一份生机。 而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拥有一个“可以回家”的真实承诺,只能说明他在原本世界里从一开始就没死,只是醒不过来了。 然后通过江柏所不知道的某种手段,以他曾以为是王,但如今看来很有可能就是个媒介的主系统来到这个世界十一年。 他完成任务可以给主系统带去能量,而相对应的,主系统也将他的意识封锁在这个世界十一年,以一个纸片炮灰的身份,不入世,不同这个世界的其他人产生正面交集。 这十一年对江柏来说,每一天都过得很无聊,每一天也都真实极了,从日出到日落。所以倘若所谓书中世界和他原本的现实世界时间是对等的,再撇去剧情系统的主观需求,那么“完成十余年的剧情任务,你就可以回家啦!”这句话的真实意义应该是。 让他醒过来或许需要花费十几年。 ……难怪他配号的999在系统中命名是久的意思。 双手洗净,江柏撑在洗手台上,捏紧池壁的指尖落下水珠,心里像是含着团难以名状的情绪。 半晌,轻轻呼出口气。 老方啊…… * 第六期成团赛是有命题的,统一主题为“青春”。 说来好像很简单,但对江柏所在的黄色小组来说却非常麻烦。 因为他们小组是所有分组中,风格最不统一的一个。 lin所在的小组基本全会唱跳,唯一不太会的东城火主攻rap,和lin的风格简直天造地设,短板被完美遮掩。 燃鬼虽然加入了和自己貌似不太合适的偶像组,但只要剩下四人风格一致,他稍微调整自己,完成两个舞台也不难。 和匹东分配在一起的黎遇溪运气和lin差不多,组里五人都偏纯歌唱。 只有江柏这个组最麻烦。 他本人从未开过口,主攻乐器,是个技艺精湛的跨界演奏者,风格偏炸裂,和同样擅长rap的奋斗天明可能可以尝试合作。但组里另外三人却简直差了个太平洋,七雁语是个从动作到舞台到声音再到歌唱风格都非常优美柔软的选手,迪满东南亚,王大锤往前三轮轮轮神曲,喜剧效果一流。 几个人找破了头也没找着能又符合青春主题,同时还能把他们五个人风格融洽进去的歌。 他们拉了个微信小群,一开始奋斗天明和迪满还很热情地往群里分享曲子,讨论起来分分钟一千条消息,但后边屡次发现达不成要求后,信息慢慢就变少了。 这五个人里,王大锤是在某软件爆火后以破格练习生身份加入的,在真实娱乐圈里几乎没什么认识的人脉。迪满和奋斗天明倒是真的练习生,但人脉所及也仅仅是自己的领域,奋斗天明的公司还很小,上哪找愿意帮他们五个人把风格合在一起的大牛啊? 七雁语作为货真价实的再出道选手,倒是他们中人脉最丰富的一个,但即便如此也有心无力。 而江柏本人从录制结束后就鲜少在群里说话。 七雁语问过一次,江柏回的是没有。 “不会还在生我气吧?”迪满私底下和奋斗天明关系还不错,两人现实相聚时,迪满小声抱怨:“不就那一次嘛?” “拉倒吧,我可是听lin哥说后台还有一次。”奋斗天明倒是很喜欢江柏,对他的音乐崇拜至极。可越是这样的心理,反而越不太好意思随便和江柏联系,只能在群里时不时点开对方的头像看看。 那是一张江柏自己的照片,看样子不太像是自拍,也不太像是近期拍摄的。照片里的人脸看着有点儿青涩,站在一棵大榕树下,笑得阳光灿烂,那时就已经留长发了。 他是真的长得好看,哪怕直男如奋斗天明都看好几次也看不厌。看来看去,然后才突然发现,这好像不是一张独立的照片,像是截出来的。 照片里的江柏双手背在后边,身体往斜前倾,配合他放松的体态,看着像是人在树下随便摆的pose,好像有那么点别扭。 可如果把边部一角放大的话,会看见那里有一根搭在扶手上的……尾指。 奋斗天明愣了愣。 诶? 就在他努力放大这张有点老旧的照片,想试图看清楚那到底是不是扶手和手指时,突然被旁边的迪满踹了一脚:“变态啊你?别看了,快来看这个。” “滚滚滚,你才变态。” 奋斗天明还在拉那张图,却被迪满从后边用力拍了一下:“我说真的啦死人,看这个,黎遇溪好像要退赛了!” * 自从系统崩溃,管家先生对江柏的好感度就更高了。 不是数值测定,是肉眼可见的。 上回江柏消失四天才回,管家先生就担心地问候过他好几次。这次更是听说江柏回来,就立刻邀请他去华御天府。 说是在外边周游世界的俞老太太寄来的圣诞礼物前几天就到了,里边也有小江先生的一份,非得他亲自去拿,顺便一块吃顿饭。 俞老太太回寄礼物是很稀疏平常的事,而且每一次回寄都要管家先生邀请江柏亲自去拿并吃上一顿饭。 说不清是给他制造去华御天府的机会,还是纯粹心疼这个孩子为了俞陆一个人留在宁城,怕他逢年过节没人陪。 如果按往常剧情走下去,这个设定还会引来不识趣炮灰江柏和主角受黎 遇溪之间的冲突。 不过现在已经完全不会了。 江柏去的这天是十二月二十八号晚上,管家先生特地为他留着圣诞树,还和佣人一起下厨做了一桌好菜。 别管江柏自己在家时心情怎么样,在管家先生面前一定是欢脱开朗还有点任性的小孩。 一只手持着筷子偷偷从后边伸向锅里。 “啪”地一声轻轻响,老管家回过头来,佯怒:“小江先生?” “就一块就一块。”江柏一边说,一边眼明手快地夹走了一根红溜溜的排骨。 “小心烫呐!”管家先生忧心。 江柏含糊:“服汤服汤。” “哎哟,这孩子。” 旁边的厨娘笑道:“本来也就是给小江先生准备的嘛。” 他们家主人吃的东西常年刻板雷同,没有花样。所以俞老太太出去旅游后,逢年过节江柏来的话,全是以江柏喜欢吃的为主。 而今天这个补过的圣诞节过得比前几天的真圣诞节还喜气洋洋一些,就是因为不光外出工作的江柏回来了,年尾忙碌的俞陆也难得在家,连带刘启明也可以回来一块吃顿饭。 冷冷清清的华御天府气氛于是变得很不一样。 江柏吃完烫嘴的排骨,卷着香味绕过古典镂空墙,溜到功能房对面,一脸趣味地看里边已经结束复健,正在用毛巾擦汗的俞陆。 理疗师细心嘱咐了几句,离开时看见江柏顿了顿。 一个月不见,这人看上去似乎变了许多。虽然人还是那个人,但看着就是有哪里不大一样了。 理疗师向江柏礼节性鞠躬,江柏随心和他打句招呼,便走两步靠在功能房门口,一边擦手一边向前歪下头:“我听说你最近复健效果不错,恭喜啊。” 准确说是能不借助拐杖,松开单杠站上半分钟了。 进步显著。当然,疼也是肯定的。 俞陆瞥他一眼:“谢谢。” 复健之后未冲洗的人通常会很狼狈,光浑身汗渍这点就叫人受不了。但江柏这人是真的不讲究,听见后进房间就直接往俞陆面前一坐:“你看第五期了吗?有没有特别喜欢的表演?” 已经入夜了,功能房内灯光大开。 不知道江柏是贴心还是纯粹兴趣使然,总之他和俞陆说话的话,大部分时候都会蹲下或坐下。这人肢体向来放得很开,蹲下也不会给人太刻意的感觉,仿佛只是纯粹懒得低头。 而那不管往哪放都很是高大的身影,在这时候看上去倒是莫名对等。 甚至因为灯光角度原因,自己的身体被俞陆上身的影子笼罩,盖起来了一点点。 俞陆垂眸看他良久,淡声:“特别的,可爱的,软的?” 江柏顿了一下,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说:“对。” 俞陆调动轮椅往外去:“没有。” “喂?我还没说完--”江柏不高兴回头。 “晚点,我去清理一下。”俞陆答。 他身后回头的江柏愣了愣,好半天才站起来。 ……讲究怪。 俞陆沐浴速度自然不及普通人快,等他整理干净出来时,外边已经到要开饭的点了。 虽然十一年前那场车祸之后,俞陆就离开了曾经的俞家,但跟了老俞家太多年的管家先生一定意义上还是保持了一些老俞家的小习俗。 比如准点吃饭这样的事情。 而俞陆也从没有阻拦过。 食不言寝不语是老祖宗也是老俞家的规矩,这种规矩不能说不好,但在某些特定的时候确实会让生活变得古板一些。比如节假,再比如当年车祸之后。 为了让俞陆在那种重创之后心情不要太低落而强行在饭点打破规矩,甚至不断在安静的病房里找话题的话,行径难免不自然。 但还好有小江先生。 这也是老管家最初喜欢江柏的原因了。 小江先生是不讲老俞家规矩的,他想说话就说话,想挑菜就挑菜,不想吃就不吃,连俞陆的饭都敢动,没人能说他的不是。而老管家和老夫人哪怕只是顺着接上那么一两句,都会很自然地让气氛变得不一样。 就好像现在。 开饭了,主座刚结束复健的俞陆照常安静,为他们添食的老管家和多少也受了点老俞家风气影响的刘启明都很规矩。 而属于节日气氛的那点东西,是从江柏非得要老管家乘给俞陆的那块红烧排骨开始的:“我怎么觉得这块就是好吃点呢刘叔?” 旁座的江柏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明亮又好看,而主座的俞陆黑色的眼则看他。 半晌,老管家在俞陆的示意下,笑眯眯地把排骨递给了江柏。 “他那个蒸蛋看着也更好吃啊,还有鲍鱼!”江柏吃着碗里的瞧着俞陆的。 俞陆:“……” 老管家温声提醒他:“先生这份盐要少些。” 江柏都亮眼睛:“尝尝?” 俞陆眉眼很轻微地动了动,往后整顿饭,江柏要哪的老管家都会很自然地直接给他。 可那之后江柏要的频率却反而少了。 直到饭后,眼见俞陆往书房的方向去,江柏又突然跟了上去:“这么晚了还工作?今天不是过节吗?” 俞陆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睛,没说话,控制轮椅进入书房。 江柏果不其然跟上。 他进书房把轮椅调进桌内,江柏就站在桌边,随便摸起个精致小巧的地球仪转了转:“环宇最近很忙?” 俞陆依旧没回他,伸手向面前的文件。 江柏玩球的手突然停下,耐心看着好像到了极致,地球仪的底座顺着手掌“啪”地一声重响直接压在俞陆要开的文件夹上。 蓝色地球疯转,金属柱脚在灯光下闪耀光芒,江柏微微弯腰,长发顺着一侧肩膀垂下,要笑不笑道:“喂?” 俞陆这才真的抬起眼睛去看江柏。 这人的眸色很沉,不健康的双腿影响情绪神经,为里边填上几笔无可避免的阴郁。但除此之外,常年清醒的头脑和利落果敢的手段也让那双眼在阴郁之外看上去冷厉又敏锐。 他的目光去看人时,是真的会有要将人洞穿的感觉,环宇里不少高管都极害怕他这双眼睛。 可江柏却从十一年前开始就不怕了,在未挣脱主系统前,他甚至很享受被俞陆这么看。如今主系统不在,面对这锋利的目光江柏也没有后退,眼下的动作甚至带点故意想招惹人的攻击性。 却未曾想俞陆那双黑色的眼睛看了他半天后会说。 “你心情不好?” 第32章 台灯照亮的光线下,江柏脸色出现了一瞬间的不自然。 主系统的束缚消失后,不光过去记不住江柏的路人有变化,熟悉的人也有。譬如刘启明对他更亲近了,管家先生对他更好了,连俞陆都变得不太一样。 过去十一年,江柏有过无数次心情不好的时候。无法被人记住的压抑感是会给心理带去严重创伤的,可偏偏江柏所经历的邪门事情无法向任何人诉说,连心理医生都看不了。 999倒是会陪他,可那家伙归根结底也就是个小孩,且不是人类小孩。江柏如果想向它倾诉无法被记住的痛苦,还得先给999解释解释人为什么需要被记住。 想发泄情绪的时候实在是没有那么多闲情雅致。 所以江柏大多数时候都会找俞陆。 这事对任务伊始就和俞陆认识了的江柏而言简直轻车熟路。 当然,他的经历对俞陆也不能说。就只能像他平时完成任务一样,以一些很莫名其妙的方式去故意招惹俞陆,甚至让他生气。这样既不违背人设,又能得到俞陆的反应,让他的情绪以某种奇怪的方式发泄出去。 江柏觉得时间长了,俞陆对他的行为肯定多少有点了解,有时候从对方眼睛里能感觉到,只是俞陆从不点破。 剧情行进中,他不点破,江柏也乐得装傻。 十一年来任由俞陆的厌恶值懒洋洋地趴着。 却不想主系统一朝消失,俞陆会突然开始直白提问,好像一下就将他们之间那种微妙的平衡击破了。 让江柏一时间没想到要怎么招架,眼睛在台灯灯光照耀下微闪。 按理说,主系统消失,已经没有任何东西束缚他,他完全可以畅所欲言,但十一年对这件事的闭口已经让江柏逐渐没办法轻易诉说。 本来也没必要再说了。 可眼下的情况却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 999带来的信息同样也颠覆了江柏的认知,所以俞陆说得没错,他心情确实是不太好。 但江柏看了俞陆半天,在短暂的沉默后,答的却是:“没有。” 说完直起身体就要朝外走,却不想转身的一瞬,收回的手腕会被人用力拉住。 固定住的轮椅发出很轻微的响声。 俞陆的手掌很大,因为常年复健,掌心皮肤也很粗糙,握住江柏手腕时力若磐石,大到吓人。江柏错愕回头,正好对上对方那双沉如渊的眼。 这个人一贯话很少,大多时候都得靠那双情绪难明的眼去辨别他在想什么,或者是靠素来克制严谨的动作。 对寻常人来说这或许是个麻烦的闷包,但对江柏而言却不同。 因为主系统无法解构人的思想、眼神、举止这么细枝末节的东西,所以靠这些所传达的微妙信息,只有他们两个可以接收,且可以避免直问后会立即被主系统察觉到的体罚。 所以江柏过去总是很喜欢说乱七八糟的话,做奇奇怪怪的事,然后观察俞陆的反应。这对他来说是剧本之外的真实,且只能反馈给他。 久而久之,读懂俞陆也就成了江柏的习惯。 可过去那些江柏做起来眼都不带眨一下的事,在如今这种状态下,反而好像做不太到了,好像冥冥之中生出了什么隔阂。 回想起在给他找回家路的999,江柏垂下眼睛,手臂用力,无声地想将自己的手腕抽回。 俞陆抓力足,江柏的臂力也不差,而他每往回抽一分,象征着抗拒的行为就会让俞陆的眸色暗一点。好像江柏从之前放开的真实舞台,突然又回到了他看不懂的地方。 这种反复给人感觉极其糟糕。 而俞陆在短暂的思索后,只能抓住他唯一可以确定的信息,在江柏快把手腕整个抽出去前,开声问他:“下棋吗?” 那双黑色的眼底酝着不同往日的情绪,江柏猝不及防抬眸,好半天才道:“……哦。” 数分钟后,刘启明将棋盘送进来,横放在红木桌上。 江柏才刚反应过来般道:“就一盘啊。” * 江柏的棋是来到这个世界后俞陆教的。 十七岁以前因为生病,棋这种需要深思熟虑的运动项目对江柏来说实在是太累了,尤其是围棋。再加上那时候的他把绝大多数时间都用在玩乐器上,也不愿意在这些旁类里花心思。 是来到这里后,看见俞陆自己下,江柏闲着无聊好奇跟学,再后来慢慢就喜欢上了。 古人发明的大多东西都含蓄周正。 而在这种含蓄周正的东西里剑走偏锋大杀四方--简称搞破坏就是江柏最喜欢干的事情。 他棋风暴力,完全不按定式走,一派找完事后生死由命的样子。寻常人对这种无厘头的棋风很容易没办法,因为抓不住规律,有些人甚至很抵触这样的棋手,觉得他们不讲道理。 但俞陆不同。 他虽然风格传统,可本质上对江柏的下棋方法好像已经很了解,只要在棋盘上小罚一下这个人无理,让他兴奋起来,江柏就会好好玩了。 破掉浮在表面的假象,认真的样子紧接着就会出来。 而投入棋盘之后,情绪就会暂时被抛之脑后了。 “你可真烦人啊。”江柏兴致勃勃地伸手围剿黑子时,突然冷不丁来了句。 俞陆眉眼不动,落子把他攻势挡得天衣无缝:“是么?” “是。”江柏盯着棋盘,斩钉截铁。 棋下了快半小时,已经挺久没碰棋的江柏诡异地和俞陆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以至于江柏甚至隐隐产生了一种他今天棋感怎么能这么好的快意。 也就在这时,江柏突然听见俞陆说:“所以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将落的白子悬在空中,半晌突然往回一收,江柏单手捂脸乐了一会,片刻后憋不住了,身体四脚八叉地在椅子上咧开,哈哈大笑起来。 宽阔的肩膀耸动,笑容明朗极了,片刻后把手里的白子往棋盒里一丢,琥珀色的眼弯着:“不玩儿了。” 随即乐呵呵地冲俞陆做了个抱拳的动作:“认输,谢谢哥。” 说完直接起身朝外边跑,一边跑一边喊:“哎刘叔!我的礼物呢--” 留下里边的俞陆和一张下到一半的棋盘。 俞陆看看棋,再看看被江柏丢回盒里翻了个翻的白子,以及他那句“谢谢哥”,眉头蹙起,不太能理解:“……?” * 华御天府离景湖区实在太远,江柏这天索性在这住下了。 他规矩没那么多,夜里直接拉着老管家一块看电 视。 俞老太太给江柏寄来的礼物除却惯例的越洋甜品以外,还有把尤克里里。老太太过去也从不知道江柏竟然还会乐器,微信里一边嗔怪江柏以前不说,一边又在所在地给他买了把乐器寄来。 “看他们玩得时候都很开心,希望柏柏也开心哦。”信里的老太太很温柔。 老管家担心俞老太太寄来的新乐器江柏不会,还特地去网上找了学习手册。 但江柏哪需要那种东西,弦乐本就有相通之处,何况尤克里里本身也不是什么太小众的乐器。稍微摸索两下,曲调就出来了。 陪着老管家,江柏就给他弹经典老歌串烧听,把老人家逗得开心,连连道:“这小江你都会弹呀!这可是我们那个年代……” 小江就坐沙发上一边弹一边笑眯眯地听老管家说。 等夜深了,老管家去书房找俞陆,江柏才放下琴。本想看会电视,却不想正好看见999从虚空里钻出来,惊喜道。 “江柏,好,好像是真的可以回去的诶,我已经探到路啦,不过好像得等到明年才行。话说你知道我偷偷穿过电子大厦之后看见了什么吗?” 江柏瞥它一眼,示意他有屁快放。 “我看见了房间,还有人诶!虽然隔着东西有点模糊,但好像真的是可以回去的--!”发现自己确实可以实现承诺的999开心极了。 江柏手里揭开软糖糖纸,看着眼前电视屏幕动,没说话。 被老管家提醒时间的俞陆正好这时从书房里出来,看看江柏再看看时间,皱眉:“你这个点吃糖?” 江柏把糖丢进嘴里。 俞陆:“……睡觉了。” 江柏没理他,换了个频道躺在沙发上。 “江柏?”终于察觉到宿主情绪好像不太对的999挤向江柏,郁闷道:“真的可以回去诶,你不开心吗?” 昏暗的客厅灯落在身上,江柏还是不吭声。 他心情挺复杂的,吃完一颗又伸手摸了一颗,俞陆不知什么时候控制轮椅到了沙发边,沉色的眸盯着江柏看。 江柏当着他的面又剥了一颗,正要放进嘴里时,面前的俞陆却突然拉他的手。 江柏皱眉,低头咧嘴做了个要咬人的动作。 俞陆猝不及防收回手,黑色的睫毛轻触,好半天,抿唇伸手主动给他剥了一颗。 跨洋来的五彩软糖和俞陆半点不搭,是俞老太太专门给江柏买的。 江柏看着那颗被递过来的小软糖,却突然不敢吃了。 第33章 一颗糖在空中停滞许久,柔软内芯外裹着一层糖粒,在灯光下闪烁光芒,五光十色到好像不仅仅是颗糖。 江柏没敢接:“不用了,我去睡觉。” 说完便越过俞陆要翻身下沙发。 木质沙发被他的动静碰出轻响。 俞陆穿着一身深色休闲服,糖还在手里,可黑色的发和同色调的轮椅却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好像陷在了阴影里。 如渊的眼神好像沉淀着什么在一起拧不开的情绪,不断积压,变得又黑又浓,死气沉沉地抬起:“你到底怎么回事?”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江柏没说话。 他要怎么回答?说命运太不讲道理,给他一颗不健康的心脏,夺走他十七年正常生活,等他连死亡都能接受的时候,突然又把他送到这个世界,用一具健康的身体再吊了他十一年。 而等他终于击破束缚时,再跟他说,你可以回家了? 这种鬼扯的事即便说出口,又想要旁人给予他什么回复?连感同身受都难。 不如自己解决。 江柏知道俞陆在用自己的方式关心他。 事实上和俞陆不那么了解他不同,作为十一年的主要任务目标,江柏对俞陆的了解远超任何人。 他看着他从车祸中站起来,看着他建立自己的公司,也看着他一步步把环宇引领到今天的规模。如此利落果决,有时手段甚至可以称得上阴毒二字的人,能在漫长十一年的剧情设限中一次次抚平升起的厌恶值,这本身就很难叫人不觉得可爱。 一如现在的剥糖。 内心其实一直有波动和感谢,只是以前不能回应,现在好像也不能回应了。 只见江柏停顿两秒后,冲俞陆露出了个浅淡的笑容,伪装起来轻车熟路:“没事啊。” 随即继续弯着眼不着调道:“你最近要不要还是多看看综艺?说不定会有惊喜喔。” 俞陆眼底积郁的情绪好似要喷涌而出。 江柏却好像没看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便绕开轮椅往客房的方向去。 而等他背过身的一瞬,原本脸上笑嘻嘻的表情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客厅里的俞陆良久未动。 回到房间的江柏也并不好受。 他问999:“明年什么时候?” 大概感知到他一点情绪,有些无措的999说:“还,还不确定,快的话可能综艺没结束就可以,慢的话可能还要等。” “那边也过了十一年吗?” “对的!”999应声:“那边也过了十一年啦,医学进步超大,你回去之后他们肯定可以治好你哒!” * 翌日清晨。 江柏顶着一对黑眼圈,在管家先生的关心下一边吃早点一边刷了会手机。 他这时候才注意到,黎遇溪好像准备退赛了。 节目后台有选手群,每晋级一次,助理就会新拉一个群。黎遇溪直接把他预备退赛的意图发到群里了,从文字来看,原剧情里催债和威胁曝光的事应该都发生了。 因为原剧情中也有这一段。 黎遇溪越过不同意他这么做的公司,直接将退赛申请发到群内,言辞诚恳地表示不想给大家拖后腿。而后来债务问题曝光,同炮灰江柏一对比,懂事之举顿时受到了无数怜惜。 债务也由俞陆还清,两人之后还签了协议…… 回忆到这的同时,江柏余光正好瞥见俞陆从走廊里出来。 要放在过去,江柏铁定得拿手机给俞陆看看,顺带没心没肺地问问他有没有怜惜之情,狐狸似的。 但昨天那一通之后,江柏却突然有点心虚。 他不想和俞陆再多正面交锋了,放下手机擦干净嘴,和管家先生打个招呼就预备开溜。 不成想被俞陆叫住。 “吃完了?”他问。 江柏回头看了眼,总觉得一晚上不见,轮椅上的人看着似乎更阴暗了,好像连夜出去收割了好几个人头,黑色的头发下连着黑色的眼。 “……嗯。”江柏胡思乱想地应了声。 就见轮椅上的俞陆系了系袖口,掀起单薄的眼皮,面无表情道:“那上车吧,我送你。” 第34章 分家后,俞陆家的佣人就一直很少。 一大早更是被管家先生差使到客厅里一个不剩。 刘启明听见“上车”二字早早就去到了车边,而管家先生则利落地用身体把通往另一扇大门的路给堵上了,手里还拎了江柏那把尤克里里,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容。 没能成功开溜的江柏手机在掌心转了转,舌尖抵抵牙后收回:“……这不合适吧?” 俞陆:“怎么?” 江柏皮笑肉不笑:“耽搁您工作多不好啊?” “你还有这种意识。”俞陆声音浅淡,听不出含义,片刻后将轮椅往前行进:“不会,上车。” “别吧,我还是觉得……” “江柏。”俞陆停下轮椅回头,眼神如墨,薄唇里吐出的每个字都清晰有力:“是你先招惹我的。” 江柏眼神和他对上,脸色一抽。 想说那都是任务,跟他本人半毛钱关系没有。 ……但十一年来无数和俞陆没有具体剧情描写的接触中,一切早就变得真假难明。如今还敢摸着良心说和他本人半毛钱关系没有的,好像只剩下了鸡汤和站岗。 有些兴致使然的突然靠近,谁敢深究其中原因? 看着前边男人的背影,江柏良久没再吭声。 待俞陆先将身体挪进车,才大步流星地上前,抬腿用力往车内一坐,高大的身体将整辆车震得上下轻晃。 里座的俞陆见状停顿半秒偏头看他,黑色的眸光将里边涌出的不快悉数揽进眼底。 江柏注意到他的目光了,偏头咧唇没好气道:“有事?” 俞陆缓慢地收回视线,将前座刘启明递来的薄毯铺在腿上:“没事。” 讲究怪的所有私人行程都是刘启明开车。 所以江柏还挺少见到他公务上的司机。这司机虽然姓王,但性格却跟姓俞的似的,一路蹦不出一个屁。 江柏是难得话少。 上上回他坐这辆车时,还曾经主动靠向俞陆,故意暧昧地说能不能问他问题,后来又邀请他来看自己的表演。这些全是剧本以外,谁知道那时候是什么心情。 觉得他好玩想逗他?太久不见兴致来了想闹他?都有。 “去环宇就行。”思及此,江柏说。 华御天府到新区路程短得多,剩下的他想自己打车,图个身心清净。 然而一句话下去,旁边的俞陆没应声,前座的司机也没应声。 片刻后发现方向一点没变的江柏:“……” 他眉头一跳,看向俞陆,明着打商量,语气却硬得很:“我给你省点时间不好?” 俞陆比他还硬:“不好。” “你……” “我让你很不高兴?”俞陆偏头对上江柏的视线,眼底像是浓雾下的沼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莫名其妙,完全不顾及你的心情?” 江柏一时没接上话。而有些时候一旦错过了良好的打断时机,天平就会沉向对方。 “这难道不一直是你在做的事情?”俞陆语气冷淡。 嘴上说着喜欢,行动做尽暧昧,撩拨完人心,又将他推开,再卷着甜言蜜语回来,反复十余年。近在身边宛若远在天边,真正远在天边,才反而好像拉近了一点点。 江柏蹙眉,下意识想从口袋里摸糖,才想起糖被管家先生和琴一块儿放在后座了。 于是只能舔舔唇,干笑道:“那如果我以后不做了,就此了断行不行啊?” 车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前座刘启明连呼吸都屏住了,脊背挺直,目光直视前方,分毫不敢差。 而后座俞陆身边散开的低气压几乎能将整辆车撞散架,他隔了许久,才低哑开口:“理由?” 因为他马上可能就不在这里了。 江柏喟叹一声:“哥,十一年了,有点累了,人之常情啊。” 俞陆看向江柏的眼神暗沉到几乎要将他吞没:“我是不是永远也等不到你一句真话?” 江柏是真想吃糖了。 “我也是十一年。”俞陆收回视线,目光恹恹地看向窗外:“而且试过很多次,不行。” “所以你想都别想。” 江柏在几乎要把他呼吸都吞没的情绪里昏昏沉沉地想起,俞陆起来好像还没吃早饭。 但他不敢提醒,也不敢问,到地便逃也似的下了车。 回家后在紧闭的门板里回想起舒向文生日派对的第二天。 他怪着腔调说完一堆后,突然正色问俞陆是不是真不喜欢他。俞陆当时停下轮椅不作答,江柏却笑了。 十一年时间,江柏太知道怎么惹俞陆生气,也太知道怎么让俞陆心软。他能读懂俞陆所有暗语,就好像俞陆能看出他所有正常与不正常。 他知道他腔调奇怪俞陆会心烦,也知道他一旦正常讲话了,俞陆就会心平气和。而那天对他正色之下的不答本身就是最好的答案。 江柏说不清楚自己当时的想法。是追了十一年,不论真假都想要一个反馈,还是暗藏的抗争在看见剧情系统安排下,本该对自己最无感的人反而对自己生出兴趣的报复性|快|感? 是有点恶劣。 难怪俞陆问他玩人情绪是不是很有意思。 ……可他并不是全在玩啊。 江柏席地而坐,良久,靠在墙壁边,终于摸出了颗硬糖。 丢进嘴里咬到嘎嘣脆,一划手机,正好接到奋斗天明在群里的全员艾特。 “各位大哥,明天要不要集中讨论一下?我听说lin那组都已经开始排了,咱们也得抓紧啊。” 七雁语:“公司这两天给我接了通告,实在不好意思……” 奋斗天明:“嗷,那江哥和锤哥呢?锤哥不会也有吧?” 虽然王大锤不是和七雁语一样的再出道选手,但他本人是某软件很火的大v,真论忙碌度,不一定在七雁语之下。 可王大锤却出来得很快:“我没事,我时间都搁着呢,你们想什么时候开始我都行,是要现在去远城吗?” 七雁语:“要不先开个群视频吧?我这实在是赶不过去,太远了,咱们先把曲定下来?天明,迪满和你在一块吗?” 奋斗天明:“在,旁边吃饭呢。” 七雁语直接弹了个群视频。 奋斗天明:“哎哎,江哥呢?” 那头的江柏直接把视频接了。 一张冷到极致的脸出现在阳光下,背景一堵白墙,落下的头发看着有点凌乱,垂落的琥珀色眼睛看上去不耐又具攻击性。 这明明是个死亡角度,但奋斗天明还是呆了呆,然后下意识道:“江,江哥你和人打架了吗?” 迪满捧着饭盒油光嘴滑地往镜头里一凑。 江柏意识到自己表情不对,一扬眉:“没,怎么了?” 七雁语那边在化妆,背后来来往往的人特别多。他好像都没注意到江柏之前没出现,听见他讲话才从背景里回过头来,直接道:“哎,江哥,就之前说选曲的事,咱们小组风格最不统一,但到现在曲还没定下来。” “主题是青春。”怕他不记得,奋斗天明补了句。 江柏从地上站起来,往沙发的方向走,随即往里边一躺:“我都可以,随你们。” 奋斗天明卡了卡,说:“是这样的哥,我们之前一直定不下选曲是因为咱们组五个人风格实在是太不统一了,又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编曲老师,然后我们想来想去感觉好像也只能拜托你编……” 从之前两个现场来看,江柏肯定是有编曲能力的。五人风格不统一的时候开始,奋斗天明就立马想到了这一点,但江柏消失得实在太快了,之前断断续续联系上对方也没什么说话的兴致,回消息更是龟速,奋斗天明只能乘着这会儿问。 编曲是个大工程,把他们五个人风格编在一起更是个大工程,耗心耗力,最终效果还未必好,而且极容易背锅。 但没办法,他们接下来两期是一个小组,而其他四个人又实在不会。 “如果可以的话,你尽管编,我们一定配合!”奋斗天明连连道。 江柏舔了舔舌尖上的碎糖块,思索了片刻。 他对接下来的比赛兴趣不大,比赛本来就是主系统给他安排的,后来的一鸣惊人都实属被逼无奈。如今999再横插一句他很快就可以回去,如果真的选择回去,这场比赛往后的一切,对他来说还不如陪老管家聊聊天来得有意思。 但…… 江柏舌尖微动,看着奋斗天明快哭出来的脸,挺认真地思索了一下:“你把曲子找来我听听吧,不一定行。” “哎?是,是有什么难处吗?”奋斗天明愣住。 “我不擅长。”江柏咬着糖粒说。 这是真的,他没有青春。 “那你开口吗?”迪满突然凑进镜头问了句。 以前近在身边没注意,如今通过视频隔空放大迪满才突然意识到,江柏的声音是真的还挺好听的,这声音不开口多可惜啊? 江柏蹙了蹙眉头:“……不是特别想开。” 声乐表演会拉近表演者本身和观众之间的距离,歌唱时需要打开自己,心口一致,向外传情,他不习惯。 * 入夜,江柏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想了想,翻了几部青春电影出来。 本来打算在睡前看一看,却不想途径落地窗时,又一次看见了那辆熟悉的黑车。 江柏一看时间。 ……挺闲。有空这个点来这,不如早点回去睡觉。 某些人从来无利不起早,最近却一连在他楼下呆了两次,且都是不告知的那种。上回还是江柏下去,问他是不是想自己了,那人当时说的什么? 硬邦邦的一句:“我不会帮你。” 谁会跑一小时车程再坐一小时就为了说这种话? 江柏抓了抓头发,回想起那一堆鳄鱼立牌,叹口气,索性坐在了这边落地窗内。 月明星稀,喧嚣的车水马龙下,江柏背脊靠在落地窗内,裹着薄毯刷电影。而俞陆则在遥遥的落地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之间隔了整整十六层楼,却是他们此时此刻所能在的最近距离。 快一小时后,江柏电影都快刷完了,偏头一看,发现黑车还在楼下。他无可奈何般拿起手机正想给俞陆发条消息,让他早点回去,就见对方在同一时间给他发了条信息。 “早休息。” 江柏:“……” 哎,知道了,您也是。 第35章 次日下午,迪满、奋斗天明落地宁城。 两人钻进了景湖区某个不起眼的商铺里,地址是江柏给的。 宁城不亏是一线城市,这个暗藏在景湖区的私人琴房外表看着挺不起眼,内里却五脏俱全。乐器丰富度比奋斗天明那个小破公司的练习室还强。 装潢复古,光头壮汉徐老板也很热情:“来吧来吧,江先生已经打过招呼了,我这小店里还是第一回 来这么多大明星呢,哟,还带摄像头了?” 奋斗天明挠挠寸头,小练习生被叫大明星挺不好意思的:“对,节目组说得拍一下,您这要是不行……” “行是行,”徐老板笑眯眯地摸着大肚皮:“但别拍我门楣成不?我们做小众生意的,人太多了不好。” 奋斗天明有点意外,却还是应:“哎好,没问题。” 迪满手里的奶茶被扣了,奋斗天明往里边一瞧,惊讶地发现乐器摆法和江柏演奏brave heart时一模一样,可表演都过去好几天了,遂回头:“这不会是江哥个人的包间吧?” 门口的徐老板探个光头进来:“对,这间琴房他长期包的,老客户咧,里边不少乐器都是按他要求加的。” “……好有钱。”迪满忍不住道,“你们这就这一间吗?” 徐老板摇头:“不止,有四间,大小不一样,这年头爱玩乐器的年轻人不少,有些地下乐团也来我这。” 这种大琴房乐器种类多,一般都是组队来的,很热闹,只有江柏一直是一个人。或许是因为这点,徐老板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位客人了。 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房间里来这么多人。 迪满哦了一声,摸摸角落的乐器。 他在音乐上的天赋点并不高,其实更擅长舞蹈,但纯舞蹈太难走了,不赚钱,所以公司才强行包装成了唱跳艺人。 意图和lin对标,可实际却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走起来很吃力,只能靠在节目里吐槽多拿拿镜头。 而相比之下奋斗天明就好很多,公司虽小,但老板是朋友,约束力不会那么高,想单攻rap就单攻rap。 迪满思及此,一抬头,正好看见奋斗天明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那堆乐器背后,想学江柏表演时长手大力敲镲的动作。 ……然而手没人长,差点整个直接从椅子上翻下去。 迪满翻白眼:“你傻逼吗?” 话音才落,房间门就再次被人打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口进来。 迪满和奋斗天明都只有一米七多,比江柏矮了十多厘米。导致他一进门就自带压迫感,好像瞬间把小小琴房的空间给压缩了不少。 暖气很足,羽绒服已经脱下了,江柏顺手往门口一挂,摘了口罩。 奋斗天明飞速溜出来立正站好:“江,江,江哥好!” 道歉被卡了两次的迪满内心怪怪的,含糊地跟了句,默默往里蹭了蹭。 江柏看他们一眼,笑笑道:“下午好。” 奋斗天明:“你的手……” “嗯?”江柏伸出绑了绷带的手:“小事情。跑这么远辛苦了,曲选好了没?” ……这人在台下倒是意外好交流,完全没架子的样子,也不像微信里那么冷淡。 奋斗天明呆了呆:“没有没有,我们想你编曲的话,跑路的活肯定就得交给我们,这个是应该的,至于那个曲曲,曲的话……” 迪满受不了他,打断:“没选好,王大锤马上到。lin那组已经排了好几天了,燃鬼那组进展也很顺利,黎遇溪那组因为他的事卡了几天进度,但就算这样也比我们快,至少肯定定曲了。” lin组综合实力最强,燃鬼的另外四个队员都是形象俱佳的偶像,青春这种题材对他们来说早就是必修课,黎遇溪的纯歌唱也相对简单。 对比之下他们组确实是处境最艰难的,到今天连个曲都没定。要不是刚巧遇上节目需要停播一周,搞不好得开天窗。 “brave heart其实也算青春类吧?”奋斗天明突然想到什么。 “算。但重点是唱还是跳?我们组风格太不统一了。”迪满说。 奋斗天明没吭声。 江柏也没有。 对他来说重点倒不是选唱还是选跳,不一样的人物就好像不一样的乐器音色,编到一首曲子里并不是完全不行,难的是他对青春真的毫无头绪。 看了两部电影也不完全能做到感同身受。 “……给大家表演个原地垮台吧。”回想起这几天选曲困难,奋斗天明崩溃地往地上一坐。 江柏看他一眼,有点乐:“不至于,聊聊吧。” “聊什么?” “青春啊,”江柏转头摸过把小提琴,看奋斗天明:“你的青春是什么样子的?” “啊?”奋斗天明呆了呆,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就……上学,然后不想上,和爸妈说想唱歌,后来就被送到国外……” 迪满和奋斗天明很熟,对后者的故事早就了解透彻,不用听也知道他会说什么。连他絮絮叨叨的讲话方法都能脑补出来。 而接下来奋斗天明的整个讲述过程中,最让迪满惊讶的是江柏。 他一开始以为这人拿琴拨弄是纯好玩,可直到十几分钟过去了,奋斗天明越讲越兴奋,迪满才蓦地反应过来,江柏拨弄的旋律渐渐在随奋斗天明讲的故事而动。 奋斗天明讲到开心的地方它听上去也会开心,讲到遗憾的时候听上去则会变得缓慢。旋律音量控得很低,潜在奋斗天明的大嗓门下,变成陪衬,毫不打扰,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出来,且都是寥寥几个音符。 不知道他怎么勾勒出来的,但这还是迪满第一次听懂江柏的音乐。讶异地看着坐在沙发里姿态略显散漫的人。 当奋斗天明讲到他上学负债了,回国和朋友一起创业,想把好的rap表演带给广大观众,但又缺乏平台,只能一边打工一边努力精进业务能力,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很努力了,结果上了舞台去到跃动才发现:“哇,原来我这么弱的!” 江柏轻跟的两下拨弦简直温柔得打到了迪满心里。 窗外冷风萧瑟,迪满心脏动了动,看眼手机小声道:“我去接下大锤。” 说完就直接溜去门外,小道树边蹲着点了根烟。 奋斗天明说得入迷,没注意到他,江柏倒是回头看了一眼,接回奋斗天明的话:“然后呢?” “然后当然还是奋斗咯,”奋斗天明哈哈大笑:“江哥你不知道,我可羡慕你了,你的舞台有种能量你知道吗?就是可以 传达给大家,让大家变得更有力量,我以前就特别想成为这样的艺人。” 江柏没想到他会突然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手里的弦音停了停,束高半扎的脸庞顿了两秒,随即笑了笑:“是吗?” “对啊!你是不是不知道,哦对,你没微博。就是你上个舞台之后,你的粉丝都变得可乖了,很多理智粉主动站出来引导年纪小的粉丝,还有啊,免哥都在微博给你打过好几次call了,真的,我在这一季最服的就是lin哥和你,你两哪一个拿冠军,我都觉得我陪跑陪得很值--” * 999向江柏保证,回家的路一定可以建成。 因为它在深度摸索主系统后发现,让江柏回去的通道其实才是主系统的核心,也是主系统的根本。而所谓的任务和能量,都是后来衍生出的东西。 证据之一就是当主系统被迫切换模式,任务和剧情也被摧毁后,999可以越过主系统和它暂时还不了解的更高层达成隐约的数据联络,以此来修复回家的道路--否则以999的体量肯定是无法独立构建算法这么复杂的一条通道的。 虽然因为最大衔接者主系统被迫切换模式,联络起来变得麻烦许多。 但结果不变,999相信这条通道肯定能建好,也就是说只要江柏想,他就一定可以回家。 江柏在得知这点后觉得特有意思。 人人都坐在牌桌上,谁也不知道下一张是什么牌。但既然上桌了,就得往下打。 * 林星童最近去医院检查的次数很频繁,因为恢复状态太好了,所以医生那边的意思是手术时间可以提前。 小家伙又恢复了住院的日子,江柏还是撞上林太太才知道的。 恢复记忆的林太太为自己之前数次忘了回礼的行为抱歉极了,给林星童炖汤都得带上江柏的一份,还和江柏说,他们全家都特别支持他。 江柏跟着林太太去医院看林星童,小孩坐在床上玩他以前送的小吉他,看见他后眼睛都亮起来了,第一句话就是:“你那个弦轴,怎么掰的?” 小提琴的琴头有四根黑色的弦轴,和拉弦板一起让琴弦紧绷。所有正常演奏下,这个“紧绷度”是有专业标准的。而江柏在上次演奏brave heart的最后一段时,却在演奏过程中改变了琴轴松紧,让琴弦发出了非标准弦音,却异常吻合原曲旋律的音色。 这个神来之笔是非常难的操作,专业琴手也未必能轻易做到。 “干嘛?”江柏往林星童面前一蹲,脸上故意带了几分骄傲和挑衅:“想学啊?” 林星童不理他:“我出院了,你教我。” 江柏:“哟。” 旁边的林奶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自家孙子和对面的大小伙有那么点像,眼都眯成条缝了,慈爱提醒:“童童,礼貌一点。” 江柏冲林奶奶摇摇头,说:“光出院不行吧?你这小身板掰得动琴轴吗?” 林星童想了想:“十四岁。” 那么久的?江柏扬扬眉,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沉默两秒道:“好好养身体,明天来看你。” * 临近跨年,宁城街上很热闹。 江柏穿羽绒服围围巾,只身穿过熟悉又陌生的大街小巷,接到奋斗天明的消息。 他们一下午还是没商量出要表演什么曲子,但好歹彼此之间的距离稍微拉近了一点,这对小组来说是好兆头。所以奋斗天明问他明天要不要继续。 江柏叹口气。 他肩上披着星星,周边裹着寒意,随即顺手把停在路边的车门一开,坐了进去。 驾驶座的刘启明瞬间绷直了脊背,然后飞快地冲下了车。 后座的江柏在五光十色的夜城下,偏过琥珀色的眼睛看向里边的俞陆:“你最近是不是很闲?” 俞陆从后视镜看着这个人一路走过来,肩宽腰窄,围巾下露出的皮肤被吹得发红,穿得再低调也醒目至极。 他全程没看车,所以俞陆并没料到他会突然开门,眸色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松缓下来,眼眸偏过。 “很忙。” “所以有这个时间回家睡觉放松一下不好吗?” 俞陆没说话,如墨的黑色眼睛看向江柏。 以前江柏在他身边,半真半假宛若远在天边,后来江柏真的去参赛,俞陆反而觉得他们之间亲近了一些,哪怕江柏不在他身边。可最近不一样了,身心全部莫名拉远的距离和江柏彻底反常到连猜都猜不出半点原因的状态让俞陆很不舒服。 在这里才能稍微放松一点。 “不好。” “春节我有事不在国内。”俞陆说:“跨年能不能来华御天府?” 手机又震了两下,是奋斗天明发的消息,江柏把屏幕一灭,转头道:“我说啊,你要不要还是--” “你又来?”俞陆眸色很沉:“我不喜欢黎遇溪,是他么?” 江柏:“……” “你不爱说真话,以前说的我都可以当不存在,但你确实什么也不做在我身边待了十一年,就为了十一年后一直问我要不要喜欢别人?”俞陆半点理解不了。 江柏一直不抽烟不瞎喝酒,他很珍惜这具身体。 但这种时候当真十分理解好烟好酒的人。 俞陆其实很好解决。告诉他不喜欢了,干净利落地斩断就行。 他人闷还腿脚不好,如果江柏不想,他根本不能拿对他熟悉至极且四肢健全的江柏怎么样。 可江柏狠不下心。 他以前心情不好就喜欢闹俞陆,做任务也喜欢闹俞陆,情绪最差的那段时间半夜跑华御天府非得他起来也是常有的事。时间跨度那么长,有时候其实也没有硬性要求,但他就会突然很恶劣地想看俞陆厌恶值升高之后再降低,这份999完全无法理解的纵容陪了江柏十一年。 “我没想过喜欢任何人。”俞陆眼神积郁,他身体不好,脱离老俞家一个人经营环宇已经很累了,没空再把精力分给别人:“尤其没想过喜欢你。” 江柏冷笑一声。 “你太危险了。”俞陆偏头看向窗外的景湖公馆,脸色来看,这个人最近确实是又忙又累,眼神带着失控后的自我厌弃:“但我没办法。” 江柏想摸糖。他放东西太随便,一边兜里没找着,正打算摸另一边兜时,身侧的俞陆却快他一步拿出颗糖,稳稳地放在他身边。 “三十一号我来接你。”紧接着,俞陆说。 江柏抿唇:“你知道老子三十一号在哪?” “你猜我能不能知道?”俞 陆深色沼泽般的眼不含丁点情绪地看他。 江柏捡起那颗糖往俞陆身上一砸,拉开车门就想下车,却发现车门紧锁。他立刻抬眸看向驾驶座外兢兢业业站着的刘启明:“???” 然后才转头看向另一侧的俞陆,这人表情明明一点变化没有,可江柏却好像见了鬼:“你再高兴一个试试?让刘启明开门。” 视线在空中交汇,碰撞出激烈的火花,两人都分毫不退。 足足十五分钟后,江柏才被放下车,恶鬼一般看着外边颤抖的刘启明。 车里传来俞陆的声音:“早点睡--” “砰!”地一声,江柏给他关上了。 第36章 三十一号一大早,江柏就接到了俞陆的信息。 “六点四十去接你。” “……” 江柏才睡醒,差点没把手机卡直接拔了。 * 能象征青春还符合他们五人风格的曲子真的不好找。 连着一路憋到年尾三十一号这天,奋斗天明把“对你爱不完”都给翻出来了,和王大锤两人在琴房里舞一舞扭一扭,嘻嘻哈哈还挺搭,然而镜头一扫其他三个人直接异次元。 前几天拍的镜头已经够多了,最近机器基本丢酒店里。 而没镜头盯着,渐渐熟络的几个人姿态看上去放松许多。 琴房不许带吃的进来,但江柏租这小房间太久,里边有不少符合他喜好的摆设。比如奋斗天明这会儿四脚朝天陷着的一个球形懒人沙发。 “兄弟们,我有种预感,lin哥那边肯定舞台,不,应该是其他三组的舞台肯定全排完了,我昨晚做梦都梦到咱上场开天窗。” “光说顶个屁用,赶紧死闭嘴。” 都是一个组的,焦虑极易传播,迪满烦躁接话。 七雁语年纪和心态比他两都老成不少,但也仅限于前几天。眼见元旦将至,距离下轮比赛只剩十天倒计时,他也不好受。 同样是长发,七雁语长得会比江柏要乖许多,细皮嫩肉抱着腿,看上去温柔又没有攻击性。心里卡,但还是安抚了句:“没事,不着急。” 而和他坐一张沙发的江柏画风则迥然不同,他今天穿了双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皮鞋,上身是同品牌的衬衫,随便斜在沙发上都好像副时尚大片。 手里捏着个魔方,一边玩一边时不时看眼时间。 七雁语也是随便往他那一瞥,随即忍不住喃喃道:“江哥你这身躺那真就直接跟代言人似的。” 懒人沙发里的奋斗天明闻言脑袋一支棱,眼睛发光:“……真的哎。” 江柏一乐,最后看了眼时间,拍手道:“行了,走,出门吧。” “啊,哪去啊?”奋斗天明从沙发上滚下去。 “出去溜溜呗,”江柏一边说,一边顺手拉上口罩,第二期节目播出后,路上能认出他的人越来越多了,出门特别麻烦,得全副武装:“憋多少天了都,选曲也不是下蛋,走吧,散散心去,来宁城是不是还没好好玩过?” “……哎。”奋斗天明迟疑地接了声。 他们来宁城是备赛的,比赛没准备好谁也没心情出去玩,落地几天都是酒店琴房两头跑,确实没怎么在宁城玩过。 “那我去开车!”奋斗天明想到这一把手举起来。 * 年底多雪,满地白,抬头又是五光十色的城市建筑,很有一番风味。 车是江柏的,但他不爱开,城市里开车没什么意思,司机的位置基本交给奋斗天明。年轻小伙子摸到这种车兴奋到不行,上马路呼呼的,后边另外三人都紧张得要命。 只有副驾驶座的江柏迎风还挺舒适的,他打开手机,顺手给微信静音了。 这还不够,还顺带把俞陆的对话框点了个免打扰。 然后才超窗外看去,琥珀色的眼反照城景。 宁城很繁华,江柏居住的景湖区尤其,景湖公馆本身几乎就是落在了人烟气里。 但这会儿离开琴房,江柏却没让奋斗天明把车开去更热闹的地方,相反,去了隔壁区的一挺偏的废旧老广场。 广场坐落在一片老旧的居民楼附近,面积不大,居民楼快拆了,这广场来的人自然也少,地上处处积雪,只偶有几个小孩过来玩雪。 下车后,奋斗天明几乎是呼着白气往里边跑。 迪满对他见雪忘曲的样子简直嗤之以鼻:“你一北方人怎么就能活得跟没看过雪似的?” “北个屁,我都多少年没回家了,东北腔都给整没了,哎哟喂,我小时候那会可最喜欢雪了--”奋斗天明一边说,一边整个人往雪堆上倒,立马压出个人印。 七雁语在旁边看着他们直乐。 江柏也下了车,修长的身影在暮色下很是好看。 前几年这边居民楼还没拆的时候,广场上经常有老阿姨跳舞。江柏去华御天府站岗晚的话就总爱顺路来这。阿姨们热情,不管怎么来都会拉着要和他说话。 江柏还挺喜欢这种热闹的市井气的。 抹了层单杠上的白雪,江柏试图在手里捏个雪球。 “哎,小江,有个事儿我觉得我得和你说一下。”奋斗天明玩得开心,把气氛也带了起来,只有王大锤比较心不在焉,陪他们哈哈两声后,就往江柏身边站。 五人小组里,他是唯一一个年纪比江柏还大的。 江柏捏雪球捏得正兴头上,额角掉下几捋发丝。 “怎么?” 王大锤搓搓脸:“就是之后那个比赛,咱们不是定了你编曲吗?我就想和你说声,不用特别考虑我的情况,我这搞笑艺人嘛,比较多变,啥风格我都能试试,你们定你们的就行,我去适应。” 江柏偏头看他。 白色的雪花落了点在他的睫毛上,柔和了这人深邃的眼眶:“不用,舞台也不是只有整齐划一一种表达方法。” 《跃动108》并不是成团综艺,在中期设置两期组队赛纯粹是因为怕十期连着个人秀会让观众出现审美疲劳。组队比赛既能叫人耳目一新,又能加强选手之间的互动,同时还减少了如果没有这个赛制,小小练习生们得独立贡献八个不同舞台的巨大压力。 “但这,小七能唱又能跳,迪满也是,你我就不用说了,天明兄弟唱歌也厉害,我是觉得真组队我的风格最麻烦,大家如果都去考虑这个……”王大锤又絮絮叨叨了一堆。 去年比赛结束后,今年跃动节目组选人其实挺困难的,为了保证节目播出后的质量,只能扩大领域,什么人都往里边拉。王大锤本人其实完全不符合偶像形象,是个软件网红,只比江柏大一岁,看着却像大十岁似的。 节目组邀请他和当初邀请江柏的目的相似,都是为了热度。 江柏偏头听王大锤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等人说完,才宽慰般对他笑:“行,那我到时候看着安排,谢谢锤哥这么为大家考虑了。” “哎!没有没有!”组里一首曲子卡了这么长时间,谁也不好受,王大锤听见这句话眼睛都亮了:“应该的!” “没事,锤哥你以前年轻的时候怎么过来的?”江柏一边玩雪,一边随口问了句。 王大锤愣了愣,指指自己:“我啊?” “嗯。” “我……” 路边灯光下,江柏的小雪人逐渐成了型。 迪满和奋斗天明打雪仗,旁边观战的七雁语也被迫加入,王大锤在江柏身边,两人聊了好一会儿天。 出来散心也没那么好用,至少打滚玩了一圈雪后,曲并没有灵机一动出现在他们的脑海中。但怎么说也是定了几个备选的,打算回头去琴房里先练练再说。 这情况和出来前其实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大家心态看上去好了不少,面对同样的情况也能提起兴致,奋斗天明还给了几个舞台方案,顺带拉着迪满问他们要不要一块儿去吃个火锅。 “哎江哥。”回停车场的路上,七雁语走到江柏身边,小声试探:“陈导和你说了经纪人的事没?” 像江柏这样从出场就震惊四座的艺人本该是各大公司争抢的目标,连陈敬哲都很是心动,事实上他们也确实这么做了,却不料遭到江柏逐一拒绝。 他和环宇纠葛太深,而环宇这两年风头又太盛,和官方都多有合作。有人摸到越五林那,越五林也不给准话,以至于他拒绝完后大部分公司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当然,也还有不少想动小心思的。 “说了。” “那哥你有想法没?”七雁语说着,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应该猜到了,就我公司那边也让我问问你,但我看你好像没有签约的意思?” 江柏哎了一声:“暂时没有。” 数个月后他人都不一定在这边了,这种长久的合约这会儿签订下来委实没什么意思。 “这样啊。”他看着不愿意多说,七雁语也不好意思一直问。 “但是曲的话,其实我有一点想法了。”江柏一边说,一边看了眼时间。 已经七点,正值深冬,天早就黑了。他手机一直丢在口袋里没看,在七雁语惊讶的目光下,江柏松口气,正打算细细给他讲讲自己的想法,目光一偏,表情顿时有些僵硬。 身后的奋斗天明和迪满快打起来了,热闹程度一点不熟十几个阿姨跳舞。 而江柏站在这个熟悉的场景里回过头,才发现路边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辆黑车。 大雪不断下落,冬季的傍晚又冷又黑,而那辆车就停在那里,窗户半开,看不见里边的人,却能看见里边的灯。 不断向外散发暖意。 江柏透过黑色的车窗,几乎都能看到俞陆坐在里面静静朝外看的样子。 而翻开手机一看,发现这人又没给他发信息。 第37章 江柏在原地停顿三秒,决心装死。 这一带广场僻静,他料定以俞陆的性格绝无可能大张旗鼓地让刘启明按喇叭催他上车。 至于手机?数小时前就静音了。往口袋里一放,网络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缘。 正巧奋斗天明是个懂眼的,飞一般往他这边扑:“哥,哥!我刚听七哥说你有曲子的想法了?什么什么?” 江柏在这一瞬间跨血缘遗传了老管家的慈爱表情,一把搭上奋斗天明的肩膀:“没错,哥来好好给你说说--” 喇叭果然没响。 江柏于是当真头也不回,一路和奋斗天明搭着肩膀有说有笑往车的方向走。 两人走得很近,气氛上佳,看上去真挺哥两好。 最后还是七雁语察觉到不对,伸手戳了江柏一下:“江哥,那边好像有辆车一直在跟着我们……” 就慢慢开,他们走一步黑色车轮缓缓动一步的那种。 江哥的表情瞬间僵了。 奋斗天明伸长脖子:“真的哎?什么情况啊?疯狂粉丝?” 但转眼看清那辆车后,又觉得不能够:“谁家粉丝这--么有钱啊?” 四人在数秒停滞后,目光一致缓缓看向江柏。 江柏:“……” 夜里风凉,江柏将另外四个人送上车,扯了个这种时候鬼也不会信的理由“我临时有点事”,就在街边笑眯眯挥手和迟疑的组员告别。 而等车辆消失在视野里,才脸色一变,在路边垂首安静了数秒。 脚跟轻撞路沿。 直到原本大有他敢上车开溜就敢一路跟到底的黑车缓缓驶到他面前,江柏才叹口气,认命般上了车。 俞陆坐在车内一侧,目光转向另一边窗外,并没有看江柏的方向。所以江柏刚上车的时候,只能通过车内灯光反照出玻璃上的影子,看出一点点他的表情,不够真切。 而等刘启明开车,灯光关闭,就彻底看不见了。 车里只剩死寂一般的沉默。 江柏身上卷了点不知道是王大锤还是奋斗天明身上的烟味,在干净精致的黑色商务车内很是异常。 四轮驶向大道,窗外由僻静变得五光十色。 这场景落在眼底非常真实,身边人的低气压亦然,实在很难让人相信这只是书中世界。 可999给出的选项在那里,这的确是有别于他出生之地的另一个世界。 江柏看眼自己脚尖,整个人比之前沉了许多。 从这个区去华御天府也得一个多小时,总不能一直静下去,他舌尖抵了抵牙齿,开口:“哎,哥,你就当之前都是假的,我喜欢别人了行不行?” 看向窗外的俞陆没说话。 “你看啊,我都追你十一年了,突然喜欢别人了也很正常是不是?” 这车隔音效果太好,窗外灯光乱闪,窗内却静得像一片死水。 只偶尔有车紧贴鸣笛,才能穿透进来。 “喜欢别人。”俞陆看着窗外,轻启薄唇,很安静地重复了一遍。 随即回头看向江柏,语气中略带荒谬感:“你喜欢谁?” 江柏正对上俞陆黑色的眼,喉咙一涩,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两人在车内静了好半天,俞陆才缓慢收回视线。他脸色并不好看,充满了疲惫和厌倦,像是不太想和江柏多讨论这个话题。 甚至余下整个车程都再没有开口一句。 等到华御天府近在眼前,江柏看见家里老管家整的几串红灯,才蓦然想起来,今晚跨年。 所谓辞旧迎新,这一天本该是丢掉一切烦心事的一天。 车将停下前,江柏轻轻踢了踢车内的毯子,说:“你怎么知道我在那的啊?” 那个偏僻的广场并不靠大道,不是什么太好找的地方,江柏以前通常也只有站岗晚了心情纳闷的时候会去。 俞陆没答,开门坐上老管家送来的轮椅,路过江柏身边时声音很冷地回了句:“家里热,进门前把外套脱了。” 江柏眨眨眼:“?” 大冷天的谁进门前就脱外套啊? 江柏没明白,门开着呢,本不想理他直接往里边迈,却不料被俞陆伸手拉住。 “你规矩这么多要不我直接回家--”江柏没来得及说完,低头对上俞陆的表情,瞬间一僵。 刚刚上车后光线一直不怎么样,江柏只能迷糊看清楚这人一点疲惫的脸色,如今走到别墅前,借着屋里的灯光,江柏才真正看清。 哪里只是疲惫?两三天不见这人身体简直跟快垮了一样。 看着当真像是从沼泽里爬出来的恶鬼。 “脱了。”俞陆拉着江柏的手,声音很缓地说,“行不行?” 江柏:“……” 管家先生站在后面沉默不语。他向来心疼俞陆,江柏看一眼他的表情基本就能知道俞陆不舒服的状态维持了多久。 “……脱脱呗。”江柏不乱来了,应了一声便伸手去拉拉链。 顺带闻了闻--身上的烟味明明已经不重了啊。 俞陆没看江柏的动作,松开他让轮椅往里边去:“谢谢。” 江柏心里像是堵了口气。 俞家房子大,但不管是阴历新年还是阳历新年都不怎么热闹。江柏刚穿过来那两三年,俞陆卧床,老俞家还有人会舔着脸逢年送礼,江柏挺恶心的,难得强势的俞老太太把他们通通赶走之后,他觉得俞家空气好像都比之前香了不少。 而俞陆腿伤之前就不喜欢热闹,腿伤之后更甚,家里过年的人基本就那么几个。 江柏以前是觉得无所谓,节日人少有人少的过法。 但如今他和俞陆的气氛变成这样,人少没法转移注意力的劣势瞬间就出来了。 好在老管家带着家里寥寥几个佣人上菜时,俞老太太准时打了个视频回来。 国外艳阳天下老太太的脸其实还很年轻,她五十多,保养得却好像三十多的人,要不是为了和俞陆区分,老太太本人都不乐意别人这么叫她。 电话里的女人温声细语:“小柏也来跨年了呀?我还担心你今年忙,不来过了呢。” “被拉来的。”江柏在老太太和老管家面前样子差不多,很快就调整出了笑意:“琴和甜品我收到了,谢谢伯母啊。” 老太太眨眨眼睛,轻笑道:“哎哟,和我还这么客气呢?被拉来的,老刘拉你来的吗?” 江柏看眼远处的管家先生,含糊应了声。 “老刘年纪也大了,年纪大了都喜欢小孩在身边,我也这样,在外边可想你们了,小柏你谅解一下啊,”视频里的老太太笑弯了眼睛:“小陆呢?” 讲究怪进门就换衣服去了,这会儿正好出来,江柏看了他的脸色一眼,有点儿犹豫。 里边的老太太很快反应:“怎么了吗?” 江柏没办法,只能一转视频角度。 老太太立刻:“……哎呀!” 俞陆皱了皱眉头。 江柏冲他做了个鬼脸。他这样子一看就是工作积压严重没顾上休息,但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自己什么身体,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老太太过节一定会来电话,弄成这样怪谁? 把开始喋喋不休的老太太往俞陆手里一塞,江柏就钻厨房去了。 今天老管家没下大厨,在小厨房给俞陆熬药。但家里的佣人和江柏也熟,解除束缚后更是如此,偷点吃的相当容易。 江柏还陪老阿姨聊了会天,等出去的时候,发现视频里的老太太还在念叨。 而俞陆就坐在轮椅上,很沉默地听她说。 手机屏光不舒服,这人显然是工作累得够呛,没多久就看得出来眨眼频率比之前快了一点,里边的老太太才终于停口:“小柏呢?” 厨房门口的江柏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正好那头的俞陆也抬头看他,他舔舔唇,直到老太太叫第二声,才往前走。站到俞陆后边,稍微弯下一点腰:“哎?伯母我在呢。” “你今晚是不是住华御天府?可得帮伯母忙看看小陆啊,这一看不就几天没好好睡觉了?妈知道环宇年底忙,但你也不能这么个工作法是不是?” 江柏声音卡了一下。 本来想说俞陆也不会听他的,但转念一想老太太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出门一趟,不让她得个心安怕不是得火急火燎当场往回赶,只能应一声:“哎,好,我知道了,回头我给您看着啊。” 话音落地,两人的视线在屏幕内撞上,江柏瞬间躲开。 隔得太近他又能嗅到俞陆身上的味道了,于是转头看向厨房:“姨那螃蟹是不是熟了--” 话音没落就不着痕迹地跑开,留俞陆一个人在客厅里又听老太太絮叨了好一段,江柏才咬着螃蟹上桌。 这顿跨年饭吃得没什么意思,老俞家规矩佣人不上桌,搬出来后这规矩虽然逢年就废,但也是看主人意识行动的。 俞陆心情明显不佳,一般这种时候除了江柏没人敢往上撞,也没人敢故意去破气氛。 而如今的江柏也没那个兴致,一顿饭算是吃得索然无味,一点跨年感没有。 快下桌的时候,江柏才完成任务似的咬着饭后甜点随口提醒了他一句:“记得伯母的话啊,回头早点睡。” 俞陆擦干净嘴蹙眉。 “干嘛?”以为他不乐意,江柏忍不住多说了句:“本来就是,不至于,你一天不拼环宇也不会倒,下边那么多人又不是白吃饭--” “我很累。”俞陆打断他。 江柏一哽。 屁话,这脸色都用不着多熟,路上随便拽一陌生人都知道他累。 “但不是因为工作。”俞陆说。 佣人和老管家早就收拾餐盘退得差不多了,江柏听到这,大概能猜到他之后要说什么,别开脸色一副不想回的样子。 却没想到俞陆接下来的话还是超出了他的意料。 “我最近每天醒的时候,都感觉你快走了。” 江柏喉结动了动,好半天才扯出个笑容:“跨年呢哥,您说话能稍微好听点吗?” “你走吗?”俞陆不答反问。 江柏没吭声,半晌才道:“我走不走你也不能……你威胁我?” 俞陆看了他好半天,垂下眼睛:“没有,身体是我自己的事情。” 江柏冲他龇牙,有些许烦躁:“那你这幅样子干嘛?” 话说完江柏就后悔了。 像俞陆这种知道门外有人,复健完就算累到死也要换上长裤,不让人看见他病腿的讲究怪,绝无可能用不舒服的身体向他示弱,寻求什么东西。 以俞陆的情况,不舒服就是不舒服。非得去问一个重患病人脸色那么难看是不是有所图,实在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俞陆一向不太和江柏计较这些,沉默两秒后回了句:“太晚了,留宿吧,让人给你准备了房间。” 许是因为身体不适,他声音听上去没有往常那么有力,江柏看了他好半天。 他刚穿过来的时候只有十七,那时候俞陆才车祸。这人在某些方面简直狠到不像人,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的身体加入复健计划,好像连接受的过程都不需要,也没有任何极端情绪。 而在复健之前躺在床上的那段时间,他因为手术太多出现生理反应,一度消瘦过一阵。但即便如此,江柏也觉得俞陆比他高大。 尤其是第一次看完他复健以后,再看他处理老俞家,撑起环宇。 江柏以前被迫去环宇站岗的时候其实挺羡慕俞陆的。 俞陆虽然双腿不行,但做的每一件事都自由得很。而江柏虽然四肢健全,做的每一件事却都好像被困在牢笼里。 可如今情况好像反过来了。 江柏变成了自由的那个,而俞陆在蒸蒸日上的环宇身后,却反而像是被什么不知名的牢笼捆锁住了一般。再出现在江柏面前时,一点不复往日的高大。 没突然一拍脑袋想着用荒诞的方法掐腔说话以前,江柏一般正正经经叫俞陆“陆哥”,而这种简简单单的称呼在眼下这样的情况,竟是喊不太出来了。 他两初见的时候就是两具破烂。往后彼此相处的十一年里,俞陆的纵容让江柏享受,而江柏的飘忽不定则让没按主剧情走下去的俞陆痛苦。 江柏想着想着,长腿在桌下不留神用力,推动了一个凳脚,发出“滋啦”的声响。 江柏顿了顿,闻声回神,默默说了句:“……知道了,你今晚早点睡。” 第38章 次日元旦。 华御天府在征集业主同意后,夜里放了会烟花。 江柏这天没陪管家先生,早早溜回了房间。 窗帘没关,火花时不时亮在脸上。也不知道为什么,睡前脑海里反复晃过俞陆那张不适的脸。 这人几乎是铁打的。车祸之后处理老俞家时的狠戾,往后环宇遇见困难时的果决,甚至包括后来有段时间耐不住江柏烦,删除微信时的利落。 他的情绪反应永远直接了当,江柏几乎没见过他最近这种无可奈何到要向困难妥协的样子。 ……好像他真的很磨人一样。 入睡前,江柏迷迷糊糊间纳闷地想。 翌日清晨,手机狂震。 微信一水元旦祝福。这还是江柏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失去束缚过元旦,没经验,忘了关,被闹醒后皱着脸扫了眼,发现好几个人发的内容竟然都是一样的。 还有导演陈金,发完消息后顺带问了问他,这一阵有没有空回去拍个广告。 节目金主环宇旗下有软件产品,去年就是如此。比赛刚开始时纯口播,到中期则会邀请选手拍摄广告,在节目过程中播送。一般这种事和经纪人或者公司商量就行,即便自由艺人《跃动》根据合约也完全可以直接要求选手去拍摄。 但关于江柏,因为环宇对接《跃动》的负责人越五林态度实在暧昧,迟迟不给准话。陈金看碟下菜,说话做事都客气得很。 江柏抓了抓头发,还有点起床气,回:“什么时候?” “就下一期录制前早到两天就行。”陈金回。 江柏:“行。” 然后一看时间,已经上午八点多了。 他打着哈欠洗漱,出门时发现俞陆果然已经吃完早点一副万事俱全的样子。 这人恢复能力没有普通人好,吃药睡了一夜脸色看着也没比之前强多少。江柏看着他在窗边轮椅上系领结的样子,突然想起昨晚的烟花。 这烟花基本年年都有,说是征集,但没人和元旦过不去,只有俞陆是真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有一年他难得被俞老太太勒停工作,强行按在窗前看了一晚上,江柏见他木头一样明显不快的脸笑得在旁边直乐。 后来等俞老太太去厨房了,还故意蹭到俞陆身边,弯腰掐腔暧昧地问他:“陆哥哥,烟花好看还是我好看呀?” 妖艳炮灰味十足。 俞陆不理他,他就双手落在轮椅背上笑眯眯地一直盯人。 直到把对方盯到不快更上一层楼,偏头没好气地问他:“你很闲?” 才哈哈大笑地坐开。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他靠得是真的挺近,几乎能嗅到俞陆身上的味道,浅淡的沉木夹杂药香。 或许俞陆也能感觉到他乱窜的发尖。 时光翻越,两人目光在客厅里一触。 江柏看清俞陆的脸色,下意识说了句:“元旦都不休息你等着住院吧。” 俞陆:“……” 他黑眸动了动,好像能听出江柏话里的意思,表情看上去并不生气,甚至挺松弛的:“去吃早饭。” “你干嘛?不走?” “等你吃完。” 江柏皱眉:“……那你不如多睡会再起。” 俞陆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这人喜欢准备周全,何况行动不便的身体摆在那里,如果他动作慢江柏不愿意等,总不可能真的让老管家去拦人,太狼狈。 江柏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怎么想的,撇撇嘴没说话,上桌接过管家先生递来的粥。 想了想,做口型问老管家:“他吃了没?” 老管家顿了顿,默默摇头:“少。” 江柏:“……” 当真等着办入院手续? 但想想还是不能,于是江柏只能起身咬着三明治把自己那碗粥递给俞陆:“软食都不吃?” 俞陆蹙眉。 江柏直接把碗往他身前塞,态度强硬:“吃。” 俞陆:“……” 好半天,他抬起眼眸看了江柏一眼。 不爱吃东西是俞陆的老毛病了,以前江柏也不是没劝过他,不过用的基本不是这种态度。哄的,撒娇的,掐着腔调暧昧的,都有。 有时还会凑到距离俞陆很近的地方,故意用他不喜欢的声音说:“陆哥哥你这样不吃饭人家心好痛喔。” 他只要怪腔,俞陆就不想理他,捧上来的粥看也不会看,屡试不爽。 而每每正色说话,即便不好听,俞陆通常也都会接。 一如眼下。 看见对方沉默地接碗,江柏心下一软,目光往窗外看去。 讲究怪吃东西又慢又没声,等江柏心不在焉咬完三明治低头时,发现对方连一半的粥都没有吃掉。 俞陆并不喜欢被人等,腿脚不便让他在这种小细节格外注意。见江柏放下盘子就要跟着放下粥碗。 江柏见状默默转头:“刘叔,我没吃饱,再给我弄个呗?” 说完就要从沙发椅背上直起身往厨房的方向去,却不料俞陆放下勺子的手会伸出去拉他。 这人最近和以往不同,时常会主动去碰江柏。手掌握住手腕,温热又粗糙的掌心微微向下滑,好像只是单纯地拽,但貌似又不尽然。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轮椅上的身体也是微微偏向江柏的,带着不易察觉的亲近。 “不用,我吃。”俞陆说。 江柏感受对方掌心单薄的温度,听出他话里的情绪,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很想握回去。 而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垂下的一只指尖很轻很轻地滑了一下俞陆手腕内侧,像是忍不住想要偷偷安抚他,也给他一点点力量。 但等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又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快速挪开视线收手走开。 * 俞陆约了银行的人见面,g国的项目让环宇资金跑得比之前更大,很多款项都需要重新敲定。 江柏则回景湖公馆又补了个觉,下午的时候约了同样元旦不打烊的小组另外四人。 临出门前,999告诉他,情况基本可以确定了。 新的一年到了,也就是说至多一两个月后,就可以通过隧道将他拉回原来的世界。 伴随999最近探索得越深,越能明确,主系统确实是那边世界和江柏之间的联络媒介。他们将江柏的 大脑意识放置在主系统内十一年,就是为了等待医疗进步到可以治愈他的时间。 这个时间过去无法确定,所以系统一直让他完成任务,直至最近才定下来,等到今年二三月,手术成功率或许很高。 江柏穿书之前并未听说过这种事,所以这无疑是一项新出的发明,应该挺伟大的,或许可以进一步将人类的寿命再度延长。 但江柏确定一切后,却沉默了许久。 * 时间过得很快,元旦后俞陆又忙碌了起来。 g国的新项目能让环宇更上一层楼,但更上一层楼永远都是有代价的。官方时刻紧盯,俞陆忙到私人医生都成了环宇常客。 于是接下来的那几天,这人除了偶尔给江柏发发消息,或许在连江柏都没法察觉的时候经过一下景湖公馆以外,基本没正面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江柏心情顿时比之前舒畅了不少,不再有那种堵住的感觉了。但偶尔途径落地窗时,还是会下意识往外边看一眼。 再抓着头发偷问管家俞陆最近怎么样。 提前离开宁城的那天一大早,得知消息的林太太准备了一些便携的小点心,笑着开门送过来:“小江,这个飞机上可以吃的呀。” 林太太一边说,一边递了个手机过来,微信视频里的林星童亮晶晶着眼睛:“一!” “哎哟,这么早就起了啊?”骤然看见小孩,江柏顿时忍不住想笑:“表演完整就行。” 林星童歪头,理解了一会,冲江柏轻轻做了个掰琴弦耍酷的动作。 身旁帮他拿手机的林奶奶见状哈哈大笑:“童童老喜欢你这个动作了。” 江柏隔着屏幕给林星童做了个正版的,随即温声说:“哥哥一回来就去医院看你,别怕啊。” 林星童亮晶晶的黑色眼睛轻眨。 身后的林奶奶握拳,中气十足:“小江加油啊,回头我们一家人都给你打气咧。” “好的!没问题。” 林太太见状跟着咯咯直笑。 几个人隔着屏幕在走廊里聊了会,最后电话挂断时,江柏顺着林太太的方向抬眸,正好看见林家门大敞开着。 即便最近林家人明显不如从前多了,里边昏黄的灯光也能散发出家的温暖感。 好半天,江柏收回视线,和林太太打招呼下楼。 深冬的宁城冷极。伴随着江柏人气不断走高,他上街越来越麻烦。这段时间和奋斗天明他们出去被粉丝认出了好几次,长居宁城的事基本是被扒出来了。 再加上江柏体型出挑,怎么遮也没用,只能低调行事,挑选这天最早的航班。 景湖公馆距离机场远,还得提前一小时值机,江柏拖着行李箱一边在灰蒙蒙的天里往外走,一边哆哆嗦嗦地在夹雪的冷空气里给宋小薇发语音说他出发了。 完事还得告知一声和他同航班从宁城走的奋斗天明他们。 江柏不在宁城,另外四个人留下也没什么用,索性一起提前去远城。但他们是从酒店出发的,和江柏并不顺道。 “没问题江哥,咱们机场见啊!” 听着奋斗天明那边热闹的声音,江柏笑了一下,把手机丢进口袋,挂断电话正想在风雪里叫车,就蓦地看见街对面那辆熟悉的黑车。 还是和前几天一样,昏黄的内灯在太阳未完全升起的天里亮着。直到看见他,那灯才熄灭,缓慢掉头往江柏的方向去。 里边的俞陆降下一点车窗,昂贵的乌木沉香自车内传出,黑眸看向窗外的江柏:“上车。” 他话音落地,前座的刘启明便跟下来要接江柏的行李。 隔得近,能感觉到车内的暖气。江柏在寒冷的路边停顿了好半天,默默低头嘟囔了句什么。 卷着寒气上车,他听见俞陆说:“车和保镖尽快找固定的,航班已经瞒不住了。” 江柏闷闷地嗯了一声:“远城的我安排了。” “宁城这边也要。”俞陆蹙眉。 综艺复出之后,俞陆从不过问他的事业。不会问他为什么迟迟不接受代言,也不会问他经纪人方面的想法,即便见面也少提,这还是第一回 。 “知道了。”江柏呼出口气,应声:“我会处理好的。” 隔了会又说:“……你注意点身体。” 俞陆:“嗯。” 景湖公馆到机场一小时,黑车直接往vip通道开。但即便如此,竟然也不小心撞上了守在机场门口的粉丝。这些粉丝像是有雷达,火眼金睛连俞陆的车都没放过,看见江柏拉开车门的手,立刻尖叫。 提前得到消息的保安迅速维持秩序,刘启明也跟着下来帮忙。 这种量级的集体送机和路上偶遇决然不同,江柏听见尖叫后顿了两秒。他并不适应这种热潮,但车肯定还是要下的。 手指在皮质沙发上轻轻敲了两下算作对车内人的招呼,江柏推门下车。 长腿一出,外边粉丝的尖叫声一时间更甚了。 一直到现在,江柏其实都不太能适应这样扑面而来的热情。他下意识要伸手去再把口罩紧一紧,就突然听见被保安拦在远远的一个年轻小粉丝跳起来说。 “我们不过去!我们就来看看你!” “今天是周末,不上课才来送机哒!” “江哥注意保暖啊!” 仔细看看,会发现其实保安也没有拦得特别用力。 江柏站在车门口看着这群喜欢他,全身裹满善意的小姑娘们停顿了两秒。 而俞陆则坐在黑色的车内,隔着让人看不清内饰的车膜往外看。 他原本眉头紧蹙,直到确定叽叽喳喳的粉丝虽然吵,但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威胁后,才在江柏背影消失在通道里时收回视线,放松地给人传了条短信。 “一路平安。” 第39章 悠扬的小提琴声打断了七雁语和奋斗天明的舞蹈还有歌唱。 两人齐齐顺着琴声回头,看向大殿内好像中世纪伯爵般的江柏。合适的西装紧裹他的身体,长发侧扎落肩,唇角带笑,鼻梁上顶着带细链的金丝镜框。 曲到一半,长手向前,直接摸向镜头,与此同时七雁语和奋斗天明跟着撞进来。 “欢迎使用xx app,穿越古今,精彩尽在--” “卡!不行!奋斗天明你表情也太狰狞了吧,又没让你rap!再来!” “不行,跑慢了,再来!” “卡--!” 三个都不是演员,奋斗天明的五官还特别放不开,一条简简单单的小组广告拍了足足十次才过。 迪满和王大锤的镜头和他们不是一块,已经结束了,前者正看着拍摄内容直乐:“哎哟,天明的表情好憨哦,导演没办法了都。” “我尽力了啊。”奋斗天明用力搓丧脸:“那个镜头一过来我就僵,能怎么办啊。” 他一边说,一边自己也不忍直视地看了眼。 “没事没事,导演都说过了。”七雁语安慰他。 “广告没事,我就是怕--”奋斗天明说到一半,看了眼附近拍的其他小组,突然压低声音:“我是怕我这表情之后影响咱们的演出呢。” 说着,奋斗天明耷拉下了脸。 江柏后来提出的创意是小组成员一致通过的,但是很难,对配合度要求很高。他们前阵子在宁城每一天都在练,还请来了专业的指导老师,从早到晚地磨。 王大锤本就是软件爆火的谐星,动作表情配合度很高。迪满是舞蹈出生,七雁语本身也有舞蹈功底,江柏的肢体管理就更不用说了,除此之外他还包揽了全部的乐器亮点部分。 所以组内压力最大的就是奋斗天明了。 他习惯了凶着脸唱rap,做其他表情都不是很行,江柏给他改了好几次表演内容才勉强可以。 “哎,江哥可真好看啊,”奋斗天明盯着镜头里男人线条好看的身体看了半天,随即突然想起什么:“对哦,江哥人呢?” 江柏拍完就去更衣室了。 他这套伯爵装是节目组准备的,到了之后才发现尺寸弄错了,小了一号。虽然上身之后有种勒紧的禁欲感,意外好看,但穿着来来回回拍了十条着实不怎么舒服,上身下身都紧得要命,在摄影棚里快憋出汗了。 换成常服,才终于解放般好受点。 拎了瓶水解渴,江柏看眼手机里的论坛。 上次表演结束后,因为999带来的信息,他的注意力就一直没再往论坛之类的地方投注过。 后来知道这方面有关的消息,也基本是小组集合后七雁语他们说的。 今天是江柏难得自己想主动去看一看。 因为之前送机和接机的粉丝们。 里边比较偏激的其实还是有的,但大部分看上去都变得比之前理智了许多,似乎是真的在用实际行动反馈他的舞台。 看见他时每一个人眼睛都亮晶晶的,身上散发出的全是柔软的善意和喜欢。 哪怕隐藏在论坛的文字里,也各个都是足以构成不同世界,亦或者共同撑起同一个世界的,鲜活独立的人。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柏柏舞台里的能量就足以说明一切了,能在舞台上有这么大能量的就是太阳呀,太阳永不落,一直看着他就好了。】 【我在生活,你也在生活。舞台是我们交集的地方,我超骄傲有江哥这样的偶像,希望有一天,江哥也能高兴有我这样的粉丝,我们一起加油!】 有粉丝在论坛里发出很小的声音。 宛若一颗颗渐渐围在江柏身边的小星星,和他之前的舞台一唱一和,彼此相互辉映光芒。 * 一月十日,阔别两周的《跃动108》第六期即将直播。 本期是以“青春”为主题的小组表演赛,而本次表演也将和接下来第七期的小组赛合并为一个轮次的淘汰赛。 即第六期和第七期每个小组获得的总票数,将在第七期进行排名,最终以小组为单位淘汰。 获得第一名的小组将全员晋级,第二名淘汰一人,第三名淘汰两人,第四名淘汰三人,统共淘汰六人,最终完成二十晋十四的赛程。 录制还未开始,现场观众已经准备,选手们也在后台进行最后的检查。 灯光调试,观众席暗下。 等待期间,有两个人乘着这个时间鬼鬼祟祟地摸了进去。 其中一个和放他们进来的导演陈金挤眉弄眼,另一个则从坐进其他观众看不太见的角落开始就目光炯炯地落在舞台上。 节目开始前,现场呈现一阵短暂的安静。 等到八点,舞台灯准时大亮,直播球齐齐升起,为了满足等待多时的观众,节目组决定这一期一开始就直接使用现场镜头,增加刺激度。分镜快速切换的广角拍摄下,主持人激动的声音传出。 “欢迎各位来到《跃动108》第六期的直播现场,阔别足足两周,《跃动》选手终于可以再度和观众见面,接下来将率先登场和我们见面的是四位导师--” 直播内等候多时的弹幕直接炸开。 【呜呜呜我等了两周的精神粮食!】 【饿饿,饭饭,跃动搞快点!】 【这期的主题好俗啊,青春,上一季不都玩过了?】 【不止上一季,我感觉我这两年看的选秀每个都玩过……就不能想个新意一点的?】 【……也是怕太新了选手玩不转,集体垮台吧】 【押宝押宝,我押lin组,这一期简直是给他们定做的好伐?而且他们组五个人风格太统一了】 【怎么个个看不起爱豆组?这组除了燃鬼其他四个脸上直接写了青春两个字啊,表演不可能差】 【江柏他们行不行啊?我看奋斗天明上个礼拜还在微博发说选曲崩溃】 【咯咯咯,这组确实难选,我一想到王大锤那接地气的脸要和江柏站在一起我就觉得好笑,不管唱什么都入不了戏吧,不过他们准备干嘛?唱歌还是跳舞?】 【跳舞不可能吧,就迪满会,七雁语只是个擦边,估计唱歌?但江柏两轮没开口诶,讲道理之前听他声音挺好听的,敲碗等个开口?】 【我怎么觉得他们组不管唱歌还是跳舞都不太行啊,完全统一不出来嘛--】 一水弹幕飘过的同时,四位导师依次登场完毕。 阔别许久,除了 汤芳莉以外的导师们也小小秀了一番才艺,尤其是蒋忆恩,一番律动极强的舞蹈下来,直接让原本探讨的弹幕变成了一片“啊”。 而紧跟在导师身后出场的便是选手们。 导播很会给镜头,开场就是lin组,勾起节目粉兴奋度后,又把黎遇溪组摆了上去。 经过之前退赛未遂小插曲,再登场的黎遇溪看上去明显心事重重,但导播只给了他一个镜头,屏幕前的观众都没来得及反应,就切到了燃鬼所在的爱豆组。 五个人依次过场,终于等到最后一个小组出场时,弹幕上突然一片问号。 和之前人数众多,以防直播现场混乱所以逐一登场不同,如今场上只剩下了最后二十位选手,每一位选手都具有自己的人气,且镜头管够,所以选手们在这一期将直接穿演出服上场。 当然,为了保留一定神秘感,有些小组会选择将特殊道具先藏起来。不过即便如此,从他们的着装也可以窥见一二。 lin所在的小组全员机车朋克,柳丁、破洞的街头元素随处可见;燃鬼所在的爱豆组全员白西装,连体型壮实庞大的燃鬼也穿上了一样的,走在里边反差感巨大;而黎遇溪所在的抒情歌手组则是一套稍有差别的“小组服”,不同颜色毛衣配白衬衫。 《跃动》的造型再加上走到这个轮次的选手公司能力,最后搭配出来的衣服都不会丑。 而相比之下,江柏所在的小组就成了里边最特别的一个。 五人全员常服。王大锤和奋斗天明直接上一篮一绿羽绒服,奋斗天明还有围巾。七雁语和迪满也是最接近自己平时的穿衣风格,江柏则是一件不规则的大风衣,相较之前几期低调许多的英伦风格。 【啊?这什么啊?】 【我靠王大锤和奋斗天明刚刚往前冲的时候跟我爹裹紧衣服去买菜的样子一毛一样哈哈哈哈】 【请问他们组是磨合不了直接放弃治疗了吗?】 【也有可能是就要走这个风格?但是这么对比之下江柏好突兀啊,有点融不进去的感觉】 【不是,江柏先放一边,王大锤和奋斗天明这个我怎么想也联想不上青春啊?】 弹幕一水的问号,现场观众和其他选手的反响也差不多。 就连导师台上的汤芳莉看见江柏他们也露出了夸张的好奇表情,插话道:“我想问问--” 她话没落地,其他选手也齐齐转过头来,脸上摆明了是:“我也想问问。” 王大锤裹着羽绒服哈哈两声,奋斗天明做了个鬼脸,然后几个人便齐齐朝江柏的方向看去。 团队主心骨非常明显了。 “一会您就知道了。”江柏拉了拉话筒,冲汤芳莉一笑。 “确定是青春?不是搞错了是吧?”卓鑫夸张接话。 “嗯,”江柏在镜头下笑,弯起的唇角和高大又笔挺的身材看上去很是可靠:“没搞错。” 全场“喔”地哗然。 旁边奋斗天明跟着一起接收巨额好奇目光,激动到发抖。 迪满目不斜视踹了他一脚。 第40章 选手入座。 经过五期三轮比拼,原本浩浩荡荡的108位选手到如今只剩下20位。乍一对比,叫人颇为唏嘘。 可能够留到这个轮次的选手,基本都具有一定实力,还有相对应的话题度。再加上这一季跃动热度一路走高,选手们的粉丝和观众缘都相当可观。 所以即便两周停播,论坛和弹幕的讨论度也不降反升。 盛况之下,诸位都是冉冉升起的明日新星。 本轮次的上场顺序依旧由抽签决定,黎遇溪所在的小组排第一。他们组选择了经典国产动漫作品《宝莲灯》的主题曲《爱就一个字》。 这首曲子特别符合他们的抒情风格,而最终展示出来的版本也有针对他们五人小组的情况进行改编,整个编曲会更有梯度感,扣人心弦的同时,独唱和和声完成得都非常好。 至少台上的广丰治听下来是挺满意的。 但也不知是不是退赛未遂风波的缘故,他没有再像往常几期一样高调地支持黎遇溪。而是在一段相对公允的点评之后,突然提了一嘴:“黎遇溪。” 台上演唱完毕之后就有点出神的黎遇溪抬眸,正好听见广丰治说:“你很棒。” 黎遇溪的鼻尖顿时一酸。 弹幕。 【这首歌完成得很好啊,广老师咋突然这么收敛了哈哈哈】 【被骂多了惜才吧,不过我现在好像也能get到一点黎遇溪的天赋了,声音真的好特别,又细又清脆,刚刚给岁岁和声那段简直美绝了,像凤鸣一样】 【宝莲灯是童年回忆吧,为什么是青春啊】 【……看到楼上发现我果然老了】 而在一阵故弄玄虚的定票时间后,轮到lin所在的小组上场。 江柏组排第三。 因为这一期总共也就只有四个舞台,所以为了播满时长,导演要求每一个小组表演结束后,选手们必须依次发言。也就是说,每个组的整体耗时还是挺长的,即便lin组上去了,一时半会也轮不到江柏他们。 可奋斗天明还是不自觉推了推江柏。 “江哥,我好紧张啊。” 从服装来看,他们小组走的显然不是整齐划一风,但毕竟是一个组,上台表演不可能完全散着来。所谓的风格不统一,最终也还是要由个人来完成集体协调感的。 为此他们之前在宁城已经练过很多很多遍了。 说来奇怪,奋斗天明以前独自上场唱完一首曲子都没问题,可进入小组后哪怕只是想到之后自己要独秀的那一小部分,都紧张到不行。 生怕会拖累谁似的。 “没事,放轻松就行。”江柏说。 然而接下来lin组的表演还是加剧了奋斗天明的紧张感。 lin他们表演的是组内歌手养蜂人的一首原创音乐。 本来就是4个唱跳选手加养蜂人唯一纯唱歌手的小组模式,这样的选曲直接把短板养蜂人变成了他们表演里的长板,整体舞台又炸又燃,组魂炸裂,极具攻击性的rap和匹配的舞蹈更是直接调动了全场观众的情绪。 最后舞台完成度堪称完美,再加上镜头配合,即便其他选手此时此刻看不到,大概也能想象出弹幕会疯成什么样子。 奋斗天明见状腿都软了。 最终定票,lin组比黎遇溪组高出了五千多比分。 五千多比分是什么概念?除了江柏第一期的春天来吧以外,这一季再没有出现过这么恐怖的票差。镜头往台下一转,所有选手脸上都是压力满满。 燃鬼的一个队友脸都有些发白。 只有江柏看着上边晃动的舞台灯,眸光松弛,手指轻轻摸了摸嘴唇,不知在想什么。 导播正好把他这个表情切进去,还是特写。 屏幕前的俞陆猝然看见,脸色不自觉绷紧,身体也微微后倾。 而弹幕上的反应比他更直接。 【啊啊啊突然盛世美颜!】 【我的妈呀他这个动作也太欲了吧!】 【哎哎哎,江柏这是低头跟旁边人说什么?我想听我想听!】 只见此时的导播镜头里,坐在中间的江柏偏头对旁边的奋斗天明笑了一下,开口说了句什么。 但导播没把话音切进去,所以观众们没听见。 他当时弯起眼睛,对颤抖的奋斗天明一脸无害表情说的是-- “上吧,我觉得没问题。” * 一个炸燃到极致的舞台是有向后延续震撼感的能力的,这也是为什么江柏之前两度表演结束,在他后边的选手很容易受到影响发挥失常。 因为无法把观众从上一个舞台给予的余韵中拉扯出来,更糟糕的是可能连自己都没办法从对手的表演中走出。 这对比赛过程中的选手而言非常致命。 不光奋斗天明,连七雁语和迪满现在都有点处于这种状态中。lin组律动性极强的表演听得他们心跳都加快了。 的确,他们在宁城练习自己的舞台时很满意,可这种满意是局限且没有横向对比的,所以在看见别人的成功舞台后极易产生动摇。而一旦动摇出现,一旦表演者不相信自己的舞台出现自我怀疑,就是表演裂痕的开始。 前面的lin组还在进行最后的导师对话和点评,而江柏所在的小组已经在直播球的拍摄下进入舞台下边等待登场了。 奋斗天明围着围巾穿着羽绒服疯狂深呼吸,但即便如此开嗓时也忍不住颤:“怎怎怎么办啊,我怕我们的风格打不过--” 在差不多水准下,风格本身也具有比拼性。黎遇溪他们小组的曲子完成度并不差,出现这么大的落差除了lin组确实好以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曲风压制。 有些曲子有些舞台就是会更适合竞赛一点。 而相比之下,江柏他们这次的选曲也是偏燃的,未必能燃过lin组。如果无法以暴制暴,同类型舞台同时出现容易增强对比感,而且这首还是江柏为了他们的舞台特地进行大幅度改编过的一首曲。 难度无疑更大了。 “我觉得没问题啊,”王大锤在这种时候充分发挥了搞笑艺人舞台上的大心脏:“我觉得咱们的就是最好的。” 七雁语跟在旁边轻轻点了点头,也做了个安抚自己的动作。 迪满偷偷看了他一眼,要不是这会儿镜头在拍,他都想直接往七雁语身上趴了,前边的舞台确实是太吓人。 江柏看眼慌慌张张的组员,有些乐。 他本身对别人的情况和心情并不那么在乎,毕竟他的人生时光大多都自顾不暇,以至于对旁人也没有太强的好奇欲,当初广浩想絮絮叨叨自己和七雁语的事都被他直接打断了。 但这段时间为了磨合曲子相处下来,江柏和小组成员的关系还挺不错的,彼此都有为了接下来的舞台互相促进改变。 于是想了想,对奋斗天明说:“实在不行就看我吧,我不紧张,就不会有问题。” 这句低沉的语音透过话筒直接传进直播间,弹幕顿时一片尖叫。 【啊啊啊啊啊--】 【所以他们组这种奇葩风格差异到底要怎么表演啊!大锤的羽绒服真的跟我爹一毛一样啊啊!】 江柏和要下台的lin无声打了个招呼。 * 像前几组一样,表演前的vcr记录了他们接下来舞台诞生的过程。 从最开始奋斗天明微信上的焦头烂额,定曲不断被否,再到另外四人分别降落宁城,五人相聚,磕磕碰碰地选曲。 《跃动》给每一个组都剪了相当合适的vcr。 江柏这组亦然,堪称完美地记录了他们组从困难到突破,再到江柏突然一个个询问:“你们的青春是什么样的?” 视频里,他的声音又沉又好听。 这个问题之后,有他和奋斗天明在琴房里拎着琴聊天的画面,也有他们去打雪仗的画面,还有迪满有些别扭和江柏说话时的样子,一个个整合的片段叫人不自觉想要顺着江柏的问题想象往后的舞台。 不光如此,vcr还记录了他们五个人从起初不那么合拍,到最后夜以继日在练习室里练习的全过程。 练习里很明显舞台和曲子设计都是江柏占主动权,这个人数次穿衬衣挽袖子给其他人讲自己的想法,有时还会因为讲解失败哭笑不得。这倒也没什么,任何小组性的演出都一定有那么一个主心骨人员,不可能五个人五个想法,类似的画面其他组也有。 要说他们vcr比较特别的,应该是最后一个小段。 渐渐熟络的五个人一块吃火锅,奋斗天明在烟雾中突然把那个在极短vcr里反复出现的问题齐声反问了江柏:“哥,你的青春是什么样的啊?” 视频一黑,没有江柏的回答。 镜头再切回舞台,同样是黑的。 五个身着便装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上台了,只是观众们无法在摸黑的台上看清他们的身影。 舞台黑暗又安静,台下的人不自觉屏息凝神,台上的人心脏也跳得飞快。奋斗天明深呼吸了好几口气,不自觉在黑色的舞台里去找江柏的位置。 “你要是紧张,就看我。” 适应黑暗舞台的眼能隐约看见江柏所在的位置,这人立在舞台边缘,身形笔挺,一动不动,站如松,确实是一看见就能让人心安的样子。 奋斗天明没来得及就着这点调整呼吸,一段钢琴前奏便伴随人声响起,灯光朦胧地落向舞台。 那钢琴音温柔且纯净和缓,而相反被裹夹在其中的人声却嘈杂热闹,充满烟火气,间或还带着几声笑,听不太清内容。 灯光照亮角落里的江柏,他一身英伦往舞台中央走,风衣衬托出好看的肩线。 人声随着他的脚步变大,另外四人也伴随他的视野被灯光渐渐照出。 只见他们或坐或站地围在一起,穿着随处可见的羽绒服外套,远远看去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讨论声和笑声有些来自他们,有些来自更远的背景画面。 是王大锤率先转头看见江柏,顿时好像多年未见又在冬日里重逢的老友般,伸手兴奋地将他拉进人间烟火,唏哩呼噜激动地好像在说什么。 整个过程不过前奏数秒,就已经将强烈的画面感传达给屏幕前的观众。 而就在观众们忍不住屏息凝神想要侧耳去听王大锤到底在说什么时,无形之中就正好忽略了另外三人已经默默退出灯光,回归了黑暗。 “在一开始,我还是一个天真而又爱哭的孩子--” 顺着王大锤半聊半唱的夸张歌声和手指的方向,舞台上的灯光一转,原本穿着常服和围巾的奋斗天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这些都脱下,露出里边的校服。他看着好像向往地要奔向什么地方,又被黑暗中的手拉回来,禁锢在原地,露出苦恼又沮丧的表情。 “十年之后,终于才明白,只要全力以赴就无所谓失败。”迪满的歌声接上王大锤,而灯光也接力般给了同样不知什么时候脱去外衣的王大锤。他里边穿着件年代感十足且略显磕碜的短袖,冲其他人的方向憨厚地一笑。 “受过伤,也流过了眼泪。”迪满穿着舞蹈服在一个垫脚后突然摔斜进黑暗。 “无人喝彩,依然在期待。”是给唱了又唱,却一直没能把歌声传入观众心里的七雁语的。 每一个人的青春都用一段词曲表达出来,并由另一位同伴演唱,画面和歌声齐响。 这整个过程中他们需要不断运用灯光做障眼法去掩盖舞台上的运作。 奋斗天明紧张飞了,明明他的片段是最先完成的,可他在旁边看其他队友不断进行的完美过程中,竟然紧张到直接紧张到把大合唱前的一段词给忘了。 台上散开预备重聚的组员在音乐中出现了一刹那的空隙,最后是黑暗里的江柏眸光一闪,卡着节拍接上温柔的旋律:“新的起点新的世界就在眼前。” 这音色磁性好听,且咬字特别,是绝对有别于组内其他四人的声音。 即便没露脸,弹幕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也直接“啊”成了一片。 与此同时,注意到奋斗天明不对下意识补唱的江柏自己也愣住了。 在设计这个舞台的时候,他并没有把自己的青春单独设立进去。因为不管是在这个世界还是在原世界,他本人都没有青春。 而他如今也没有决定要留在这个世界,所以对他来说,这个舞台从一开始就是设计给另外四个人的,他没想过要为了这首曲子去编造一段青春。 甚至在舞台的最初设计中,他饰演的就是一个外来的,被王大锤拉进来,听他们诉说的角色。 虽然因为是小组表演,江柏之后会参与进合唱,但他确实没想过要单独开口。 乐器演奏和人声演奏的区别之一,就是后者会让表演者本身和观众之间的距离更近,这也是流行音乐比古典乐更容易捧红表演者的某一因素。 而江柏并不习惯在大众面前展现自己。 隔着乐器演奏旋律,会让他和观众之间有一层膜,这层膜可以说是保护了十一年来他渐渐不太擅长向他人直接打开自我的心理距离。 而在这一骤然开口之后,江柏的这层膜好像突然就破了,他 撇开乐器,突然真正以自己这个人站在了镜头面前。 台上的人明显愣了一秒,下意识看向周围的直播球,回想起刚刚由自己身体发出的声音,心脏突然快了几拍,似乎不太适应。 但奋斗天明却完全没在刹那间发现江柏这么多的细节,他顺着定好的表演方式,如今更加了一点更真的高兴和感谢同其他人一起撞向江柏身边。 五个人的肩膀抵在一起,伴随顿响的鼓声,将刚刚还有些轻缓抒情的旋律直接拉入爆炸的摇滚篇章,灯光也由原本的一小束扩大到整个舞台。 “奔跑把,骄傲的少年!” 从国外归来的江柏被穿着不同时代、不同地区衣服其他几个人簇拥在最中间。舞台上重逢的老友各个笑得开怀,唱得也开怀。 感染得屏幕前的观众也忍不住和他们一起回想自己的青春。 他们有一些和奋斗天明一样莽撞过,也有一些和王大锤一样失意过,音乐之下,都是独属于自己的感受。 而台上原本不习惯的江柏被奋斗天明直接撞到失笑,那个表情在灯光下明朗又动人,紧接着他好像真的被拉进了这个聚会中,放松下肢体和其他四个人一起将后续的曲子完成。 “放飞你的心,勇敢大声唱。” “转眼间,一切都已经改变。” “新的起点新的世界就在眼前。” 站在舞台上看舞台下其实是不真切的,可江柏顺着出口旋律后,在被奋斗天明撞上的那一瞬间中也好像真的看见了人间烟火。 他没经历过,但他被拉扯在其中了。 哪怕再举起乐器,也不复从前的距离。 远在海外找年轻人帮忙才蹲上直播的俞老太太看着被其他人拥在中间的小孩,忍不住轻轻捂住了嘴。 第41章 【靠靠靠江江笑得太好看了!!】 【妈呀这个舞台设计好绝,那个人笑声一出烟火气就出来了,瞬间鸡皮疙瘩5555好像他们就在我身边一样】 【江柏的舞台,永远的神】 【虽然但是,其他四个人都有独秀诶,为什么他没有?划水?】 【滚吧江柏的舞台实力用划水?而且五人小组有人多有人少不是很正常?】 【我倒是觉得很意外,他自己设计的曲,最后居然愿意把自己放在衬托的位置去突出其他人,有点get到这组的组魂了】 【 1……他在不学无术之后又打破了我一个孤傲高岭之花的人设,肯让舞台真的太难得了,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 弹幕上的内容飘成一片。 结束后凑在一起的奋斗天明紧着脸:“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还好江哥反应快,差点就垮我这了。” 七雁语点了点眼角。 导师台上正好捕捉到这一幕的蒋忆恩说:“七雁语进情绪了。” 七雁语轻轻嗯了一声:“感觉想起了很多。” 卓鑫:“不光表演者进情绪了,我作为观众也进情绪了,就,想起蛮多的,真的,到我们这个年纪对这种老友聚会最挡不住了,尤其是大锤那个,我跟你一个年代的,他那个笑一出来我瞬间就,就受不了你知道吗?脑子里画面太多了。” 广丰治点头:“你们那个前奏人声是怎么想的?” 奋斗天明站定看江柏,江柏眨了一下眼睛说:“因为五个人的风格实在不一样,就想与其强迫五个人去表演一种青春,不如大家各自表演各自的,但完全分化又不太好。” “所以借助一个起始画面把它们聚在一起,再拆分出去,”汤芳莉了然地接,然后说:“哎你这个思维也很适合去当导演你知道吗?舞台设计的画面感太强了。” 江柏笑。 他心脏有些加快,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舞台上开口。眉眼垂下,望向直播球后的观众,感觉他们无形之间好像距离他更近了。 “但我想问问,就是设计的时候为什么你是一个外来的角色呢?”蒋忆恩说:“是,你的青春和别人不一样吗?”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选秀本身为了拉近选手和观众之间的距离,必要时候就是会引导选手去剖开自己,快速增加和观众的共鸣。 而不管是导师和观众,显然都太好奇江柏的过去了。 他和那些突然出现的选手不同,经历是有迹可循的,如果说观众对其他选手突然聊及过往是被迫接受,那对江柏的过往就是主动好奇。 然而他本人对这些好像从未有过回应,参赛那么久,外面飘的官方消息甚至都少有,正当观众们竖起耳朵想听个一二时,就见江柏道。 “对,”他在灯光上很随意地笑起来,微微发亮的睫毛里透着一点点不想让人捕捉的距离感,但看上去又没有太居高临下,是温柔又无奈的一句:“我的过去比较无聊。” 【无聊?他的过去为啥无聊啊?】 【惹,我好像有点能理解,10岁夺冠,一直到17岁一直在走台,之后就因为家人生病消失,这么想想确实是蛮无聊的……怜爱了】 【走个台为什么怜爱?不是讲模特圈最纸醉金迷?而且那么小就开始走明显家里有钱吧】 【台上一分钟台上十年功懂不懂?你以为台那么好走?家里就算有钱人家也是十岁就开始努力了啊,您十岁泥巴玩出花没?】 这些话在弹幕上一闪而过,现场观众做出反应比他们还快,直接接上江柏的话:“以后不无聊!” 弹幕在短暂的停滞之后,也跟着他们的话音疯狂刷屏:“以后不无聊!” 粉丝们刷得更多:“我们陪你!” 一句句话汇成光点,江柏在浪潮中眼眸轻微睁大一秒,最后笑起来:“谢谢。” * “江柏!我连好啦!确定下个月就可以回去了!!”下舞台后,江柏没来得及说话,999的声音就传进脑海里。 紧接着,小布丁也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在空中呼啦啦欢快地旋了个圈。 999能量不如主系统强,这段时间为了代替陷入宕机模式的主系统,它几乎是玩命地在工作。 最后一组是燃鬼所在爱豆组的演出,在这个组合中,燃鬼的风格被压制得非常厉害,看上去明显有点吃力,舞台效果和前面三组相比要差了不少。 江柏坐在台下,旁边的奋斗天明叽叽喳喳地像个彩虹机,一会夸江柏刚刚帮他救场,一会又说江柏唱歌好听,以后应该多开开口。 就连和他们有一条走廊座位之隔的观众听见奋斗天明的话音,都接上了句:“对!!” 坐下后手肘随便撑在身后台阶边缘的江柏听见,回头看了眼后边眼睛发亮的小姑娘,薄唇轻挑:“谢谢啊。” 女生脸颊一红,奋斗天明兴奋地推了江柏好几下。 外边是深冬,摄影棚里温度却有点高。江柏坐了会,顺手把自己那件风衣外套给脱了,露出里边开了扣的衬衫。 “江柏?”许久没得到答复的999往他眼前一挤。 999是没有实体的,就算它身体再亮,靠得再近,也不会在江柏的瞳孔里反照出光彩。 “在呢。”好半天,江柏的心音才回它。 “你怎么不理我啦?”999说。 “我在想,”江柏看着眼前硕大的舞台,回想起刚刚开口那一瞬间台下观众给予的反馈,以及这一段时日所有的反复,眼睑微垂:“能不能不回去?” 999在短暂的停顿后,爆发了巨大的疑问:“啊??” * 第六期录制结束,江柏所在小组因为强烈的画面感与共鸣,以微弱的优势险胜lin组,黎遇溪组排在第三,燃鬼所在小组垫底。 燃鬼看完前面几个人的比赛时就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小组的编排不行,和其他成员商量,在演奏过程中由他临时加了一段即兴。 但即便如此,也只是将扁平的表演稍稍拉上去了一点点,没有达到救场级别的效果,只能说尽力。 比赛结束后,团队氛围各有不一。 后台短暂的相聚,江柏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就突然被导演陈金神秘兮兮地招呼了一声。 陈金讨好地冲走廊边缘拿水的江柏笑笑:“今天还急着回去呐?” 陈金长得挺喜感的,江柏每次看他眯缝笑都觉得有意思,垂眸把瓶盖盖上,手背擦了擦下巴:“陈导有事?” 陈金把他 拉到了另一个房间,向他指了指房间里一开始溜进比赛现场的两个人。 “时尚buurna杂志的总编和她助理。”陈金小声说:“小江啊,你得理解一下我,你这个牌子在咱们这实在是太大了,我帮你挡了好多的,真的是没有办法才让他们进来的。” 注资的都是爷,环宇就是陈金的顶头上司,越五林那边态度实在暧昧不清。陈金这人见风使舵厉害,能不得罪的都尽量不得罪,可这次确实是顶不住了 buurna杂志在国内是一流杂志,主编相当有手腕,和外资也多有接触。环宇大是大,但整个国内市场也不是环宇一家说了算的,保个几期好说,不可能真的完全将江柏隔离。 陈金算得很清楚,环宇是他一时的老板,又不是他一辈子的老板,不可能为了环宇真的放着所有油水不要。况且不管环宇最后签不签约江柏,总归利益和杂志不可能有什么冲突,这才松懈防守让人进来,顺带也算是在越五林暧昧的态度之下,试探试探江柏本人的意思。 江柏看了里边的一男一女一眼。 999刚刚说的话从他耳边闪过:“啊?你你,你确定吗?我以为你之前只是有点不舍得,不是,你确定吗?你想清楚说的吗?这风险很大的诶!” “这个世界是由主系统构建的啊!好吧,虽然我也解释不了为什么它脱离主系统还能运营,但,但有可能是因为主系统在那边还没有切断电源啊!如果你不回去,身体错过了手术期无力回天,断电源之后说不定这个世界真就毁了!” “这只是一本小说啊江柏!俞陆他们通通都只是小说里的人物!也许他和黎遇溪暂时不相遇只是因为你打破束缚产生了蝴蝶效应?说不定未来还是会在一起的,总之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本小说世界,如果你放弃回去,万一之后世界崩溃了怎么办?” “虽然我很懂你不喜欢之前主系统对你的压制,但,但也许这就是主系统之前不想让你和这个世界接触的原因……” “江哥!”奋斗天明从旁边路过,看见江柏,冲他打了个招呼,正好断了江柏的思绪。 江柏应他一声,朝里边看了眼, 坐着的女人妆容精致,颇具精英感,而旁边的男助理则看着小心翼翼的。 原著以俞陆的角度描写,对黎遇溪的事业描绘得并不算多,主要是感情戏,以写俞陆作为暗如何被光之子黎遇溪拯救心灵为主,到两个人赶走炮灰江柏在一起就完结了,只提过一嘴数年后黎遇溪歌坛影视圈双面开花。 但过程是没有的,也就是说,这两个人在原著中并没有出现。 江柏喉结微滑,捏了捏手里的矿泉水瓶,冲陈金一笑:“没事,可以见的,之前麻烦您了。” “哎!”陈金顿时宛若看见了一个开窍的金元宝,两眼发光。 江柏长手往前一伸,推门而入。 第42章 buurna的主编叫pinky,是带着接下来三月即将推出的春季刊封面来和江柏谈的。 “我们一直在等你的回应,听说你拒绝了全部的邀约,但我这确实等不了了。”pinky语速极快。她对时尚圈的了解显然超过了绝大多数人,连江柏的家世都略知一二,一双浓妆的眼睛充满了掠夺感,待他进门便直接兴致勃勃地开口。 “我希望你能接下这个工作,这对你、我、buurna来说都是绝对的好事。” 江柏袖口折起,好看的腕骨露出,拉开椅子坐下。 他看眼pinky,倒没败在女强人的气场之下,琥珀色的眼睛似笑非笑,很自然地接上:“何以见得?” pinky一愣:“你不知道吗?” 她说着,和助理交换了一个眼神:“我的天,你真的一点都不……不是,你不奇怪吗?网上黑你的趋势比上一季尤行尤免狠多了,那么多公司朝你抛橄榄枝,多少肯定都会帮你控控场,就这都挡不住……” 江柏眨了一下眼睛。 他之前没太关注这些。 “……好吧,”pinky做了个败给他的表情说:“我直说好了,你知道黑烟,就是perique,今年预备全面进军国内,在找代言人吗?” “这个计划是去年后半年就定下了的。”快半年时间了,肯定已经在国内联系上人了,谁知道半路会杀出个江柏? 即便江柏当年参加的是perique上一位首席设计师的告别式,而如今已经过去了十一年,品牌内部也多有改革置换,但如果放任江柏继续发展下去,不管从哪个角度想,他都绝对会成为拿下这个代言最好的人选。 自然也就成为了其他候选人的眼中钉。 “要不是环宇,你这个月绝对过不了这么舒服,”pinky失笑,紧接着露出个温和到想让人放松的笑容:“我非常喜欢你,你最后一个秀台我当时就在现场,所以我可以帮你这个忙。这么说吧,只要你和buurna合作,我有办法让你联系上perique华国区的负责人,甚至可以告诉你最近在网上放黑手的人。” 江柏笑:“那代价呢?” pinky一眨眼,笑容变得意味深长:“我朋友有家公司,非常合适你未来的发展,我觉得如果你不打算签约环宇的话,或许会想考虑考虑?” * 江柏深夜落地宁城,机场外下着雨。 下周第七期,还是小组赛。另外四个人都挺喜欢江柏在宁城的那个小琴房,所以商定后决定这周依旧在这边训练,不过得明天到。 江柏提前就往回赶是为了能早点去看林星童,小孩的二次手术日快到了。 却不料挑的深夜飞机,把自己遮掩得严严实实,也依旧被前来接机的粉丝捕捉到了。 小粉丝们很会喊口号,见他出来,隔着老远就喊了句:“江柏以后不无聊!” 这声音在半夜空旷旷的机场里格外响亮。 保镖和保安早早做了准备,不过这些粉丝却并不用他们太大力地拉,形成人墙固定住距离就行。 江柏偏头看她们一眼,紫色的墨镜没摘,很浅地笑了笑,简单一句:“早点回家睡觉啊。” 就已经够不少粉丝尖叫。 外边雨声浓重,江柏看过去,原想找之前定好来接他的保姆车,却不想保姆车没找到,倒是看见了一辆熟悉的黑车。 江柏:“……” 一看时间,半夜一点。 机场内跟出的不少粉丝也好奇地朝这商务车的方向看,部分上回同样来送机了的眼尖粉丝觉得眼熟:“这不是……” 江柏利落拉开车门坐上去了。 乌木沉香味传来,后座的俞陆看他。 这人就光看着,目光黑沉,并没有说话,还是驾驶座的刘启明先开声:“小江先生辛苦。” 江柏:“你辛苦,半夜加班。” 年尾到年关这两个月按往年一直都是环宇最忙的时候,刘启明忙完白天,夜里还得跟着开车。 前座的刘启明点开转向灯,摇头。 那场车祸之后,俞陆因为工作原因需要忍着不适乘车,这种隐忍让他性格阴晴不定了好一阵。最初那一年换了几十个司机,后来随年份稳定一些,私人行程也坚持只让老管家或者刘启明开。 “今天还好,没那么忙。” 旁边的俞陆才终于开声:“去华御天府?” 是问江柏的。 他摇头:“景湖公馆。” 俞陆轻微抿唇,江柏当没看见。长腿乱放,靠在椅背上,半束的发丝和皮质沙发粘连在一起。 表演完连夜赶机回来很累,何况他脑海里还不断转着999之前说的话。 999说,下个月他就能回去,手术成功率很高,他大概率能在那个世界醒来。而那边也只过去了十一年,老方和其他医护肯定在等他,届时一切都可以从头来过。 可从头来过哪有那么容易? 十七年又十一年,十一年又多少年?他被拉扯到好像停不下来。 等待确实漫长,可对老方和其他人来说,这只是十一年生活中的一部分,只有对江柏而言,这是他生活的全部,而且是被迫选择的全部。 他在原世界刚生出点希望,杵状指和病情复发就将他推来了这个世界,他在这个世界刚打破束缚,999又告诉他可以回去了。 俞陆总说他捉弄人,真该让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捉弄人。 江柏蹙眉垂眸摸了颗糖出来,脑子困乏,不愿意再去想,正想闭眼眯会,往车前一看,却发现:“……” 这不是去景湖公馆的路。 他顿了半天,冷不丁朝旁边一偏眸,正好对上俞陆那双不知道看了他多久的眼睛。 夜里的车和白天不一样,静谧许多,即便是同一辆车同一款车香下,味道和空气也是不同的。车外路灯晃进车内,江柏琥珀色的眼和俞陆沉甸甸的眸对上。 不过三两天未见,对方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便像是恨不得要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江柏怎么会不知道这眼神里的意思?他曾经最喜欢被俞陆用这样的目光看了。 硬糖轻轻碰撞牙齿,忙了一天的江柏被看得没什么脾气,平静地上下一扫对方,沉声道:“你身体好点没?” 俞陆睫毛触了触,许久,不答反问:“你心情什么时候能好?” 江柏玩糖的舌尖一顿,目光直直和俞陆对上。对方的声音很沉,身上带着点药香,是江柏相当熟悉的味道。b r> 有那么一瞬间,江柏因为对方沉稳的声音唇好像抿了一下,他很快就将头扭向另一边:“也没有太差。” 俞陆盯着他后脑半天,蹙眉想问是不是当真永远也等不到他一句真话,但话到嘴边想起刚刚江柏一瞬间的表情,还是换了:“今天晚上还有时间,到家可以陪你下棋。” 江柏唇角一扯。 有个屁,到华御天府都得夜里两点多了,谁要跟他下破棋? ……心里是这么想,但还是止不住有点难过。 这也能算书里的设定,书里的角色吗?一个个明明都真实得要命,然后摆在他面前让他选。 这能怎么选? 车一路开到华御天府,当江柏看见别墅外笑眯眯站着,已经两鬓斑白的老管家时,终于绷不住,心下骤然一缩:“……哥,我和你说个事行不行啊?” * 那天夜里,两人进书房待了很长时间。 俞陆从老俞家搬出来后就一直长居在华御天府,这人并不爱换地方住,身边的佣人也不喜欢变,像是在以这种方式抵消万变商场给他带去的消耗。所以江柏对华御天府其实非常熟悉,最开始那几年他甚至就住在这里,最近几年才靠自己偷师的钱买的景湖公馆。 这里的每一个角落他都去过,包括俞陆的书房和卧室。 两者都是激增厌恶值的好去处。 进来后总能想起挺多以前的事,里面的一桌一椅,全都不像是简单的书中世界。 桌上放着老管家早早准备的茶水,江柏坐在客座上,俞陆的轮椅停在他身边,房间开了暖气,温度很舒适。江柏刚开始其实没想到要用什么样的语言去描述这么荒谬的事。 但好在他和俞陆认识的时间太长了,这人理解能力太好,又足够了解他,总能在江柏说到堵住不想说的时候,给他抛出一个让他能说下去的话头。话头虽然简短,但平和的语气却展现了俞陆的耐心。 不自觉间,一个小时就过去了。 俞陆从最开始的耐心帮江柏捋逻辑,到后来听见江柏这十一年的缘由时眉头渐渐蹙起,再后来听说系统的设定时面色紧绷,最终到二月回归时看不出神色。 江柏见状突然就有点后悔。 他认识这个表情,越是麻烦棘手,俞陆的情绪就会内敛得越厉害。车祸、处理老俞家、环宇危机,都是这样。 想让理智占上风,感情就必须往下压,俞陆对自己的情绪够狠,往往能压到不像人,宣泄也不如常人明显。 江柏每次看见他这种表情,都会觉得他累,如今亦然。左右想想,这本来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俞陆完全帮不上忙,何必要把这个人拉过来告诉他你所在的世界其实是一本书? 常人都接受不了,俞陆更不能。 往日的一切都是他一点点磨过来的,如今突然告诉他,痛苦是因为作者落了笔,好不容易拼来的成就也是因为剧情如此安排,委实太残忍了一些,比江柏更像个玩偶。 别说俞陆本人,江柏都不乐意信。 ……这一个小时的叙述,带来的唯一正面影响,似乎就只有他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有什么情绪发泄出去了,一如过去。 而接受者依旧是俞陆。 这个意识让江柏不太自在地抓了抓自己的骨节。 而俞陆听完江柏的讲述后则沉默了许久,久到江柏开始愧疚,挠耳朵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开个玩笑把这个事儿盖过去时,俞陆才终于像是读取完毕般抬眸看向江柏。 “所以你的问题是什么?” “是不是太荒谬了?”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江柏一时哽住,倒是俞陆率先回应:“是的。” “所以也意外地……能解释通顺你的行为。”俞陆情绪难明道,随即抬眼看江柏:“所以你的问题是什么,手术成功率?” 江柏看了他一眼,他知道这个人又在压制情绪,以至于某一瞬间他更不懂自己到底为什么非要把这件事和俞陆说了。 能说的人其实很多,论坛、奋斗天明、七雁语,谁都行,哪怕陈金。而且和这些人说完后,他很轻易就可以将这件事圆成一个玩笑,可他偏偏选择了和听他说完后必定会当真的俞陆说。 ……为什么呢? 江柏垂眸想了许久。 可能因为他觉得自己其实不是一个特别厉害的人吧。在原世界里活到最后也没什么朋友,日日沉浸于音乐封闭自我,关系好的仅老方和医护人员而已,来到这个世界也花了足足十一年才最终鼓起勇气打破束缚。 他不够果断,不够狠绝。 在同样的问题上,俞陆或许会看得更明白,做得也比他更好,更快。 所以他想借俞陆的理智帮他看清楚自己的情况。 然而这其实就……很残忍。 可江柏还是会下意识想问他,甚至会看着地板,小声把问题说得更清楚:“我在想我到底回不回去?” “当然。”俞陆很快就给了他判断,那双黑色的眼睛像是一台计算机:“按照你的描述,手术有成功率,世界没有存活率,当然要回,这不应该是个问题。” 江柏猝不及防地抬眸。 书房里的台灯亮得轻微,这人脊背笔挺,靠向轮椅,手肘抵住扶手,在身前交合。这看着是一个高高在上,叫人感到距离遥远的动作,但同时也是一个防卫性的动作。 他的眸色很沉,声音很稳,身体明明不怎么样,但看上去却永远可靠得要命。 江柏回想起这些时日,甚至这些年下来的纠缠,感受到他和自己拉远的身体,几乎本能地反问了一句:“那你怎么办啊?” 第43章 俞陆蹙眉:“什么叫我怎么办?” 江柏想说世界都要毁灭了,可转念一想,世界毁不毁灭俞陆也没办法从这里出去,能出去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遂顿时底气很不足,但即便如此,他也下意识反复了一句:“就我走了你怎么办呗。” 好像确实在考虑这个问题。 俞陆眉头轻蹙,他似乎觉得江柏这个问题有些可笑,并没有作答,沉默良久,在确定他没有其他问题后,便让老管家进来推他回卧室。 ……居然要老管家来推。 江柏因为这一幕彻夜未眠,而主卧里的俞陆也没有。 他在卧室里沉默地回放了两次江柏的演奏,所有。与此同时脑海里出现了很多很多画面,最终疲累又无力地放下终端。 次日一大早,他没再等江柏,浅眠早起,离开了华御天府。 阳光下的身体看上去都单薄了许多。 * 江柏同样一夜未眠。 他猜到了俞陆第二天可能会早走,想去堵人。虽然也不知道自己堵了能说什么,但总之想先堵上。 然而到天蒙蒙亮时实在没撑住,一闭眼就半梦半醒地睡过去了,最后是被噩梦惊醒的。 看完手机时间,心下顿时一个机灵。 咚咚咚地跑出卧室,拉开门一看,那人果然不在了。 江柏:“……” “小江先生?”听见动静的老管家从客厅走来,他两个孩子都疼,不知道他们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大概感觉不对,于是自己也没太睡好,疲态明显,却还是冲江柏笑:“醒啦?我让人给你准备吃的。” 江柏看见管家也难过,好半天:“……叔,俞陆呢?” 老管家微微颔首:“先生去公司了。” “他吃早点没?” 管家犹豫两秒:“少。” 江柏:“……” 半晌,他垂眸长呼口气,打开手机一看。奋斗天明他们发来群组消息说傍晚落地宁城,林太太也说随时可以去医院。 而最新一条消息……是俞老太太的。 老太太特地错过夜晚,挑了早上十点的规矩时间,心疼地和他说了许多,让他注意休息,好好吃饭。还说自己预备这两周就启程返航,说什么也不想错过江柏的决赛。 窗外鸟啼,江柏后脑轻轻撞了一下门框。 999出现在他面前,无措道:“……江柏。” 它前段时间忙碌着修系统,很少关注江柏的情况,但昨天自从江柏冒出句“能不能不回去”后,它就留了个心眼,于是听见了他昨天和俞陆的谈话。 没有主系统了,没人规定江柏不能说,事实上说了确实也没造成什么影响。 999太能理解江柏的心情了,它昨天听完江柏的描述后一度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但思考一夜起来,还是镇定道:“你,你还是再好好考虑,我觉得俞陆说的是,是有道理的。” 江柏看了看小布丁在空中紧张的样子。 999最开始选择布丁身体,是因为原世界身在病中的他最喜欢吃布丁,它想用这种方式和自己的第一任宿主亲近一些。 江柏伸手虚着摸了摸他,好半天,轻笑了声:“我也觉得。” 但人有的时候好像就是……即便理智为其指明方向,也未必能真的就那么走过去。 回想起前一天晚上俞陆的样子,江柏默默抓了抓脑袋。 * 第七期的主题是“市井”,有了上次合作的经验,这次倒是容易了许多。 曲子是王大锤选的,江柏给了个编排意见,便由七雁语去主持。不过这次最终成绩并没有往期好。 黎遇溪所在的小组,尤其是黎遇溪本人,在这个题材下大爆发,歌颂好人家,拿到了当期第一,江柏所在小组第二,燃鬼第三,lin组第四。 最终两期票数总和,江柏小组全员晋级,lin组淘汰一人,黎遇溪组淘汰两人,燃鬼组三人。 这期间,黎遇溪的债务曝光事件真的按原剧情发生了,不过结局和原剧情相同却又不太同。 在原剧情中,他的退赛被俞陆和广丰治双重阻断,前者替他摆平了媒体和钱,后者替黎遇溪振作了心灵,舆论最终也和江柏达成对比,让黎遇溪飞速吸粉。 而现在,没有俞陆也没有炮灰江柏,黎遇溪的债务曝光后……却也没有迎来他决定退赛时预想的,那么可怕的后果。 网友并没有像前两期一样疯狂骂他希望他退赛,相反还在知道他顶着多年债务压力却不愿意卖惨,并在节目中演唱童话般的《鲁冰花》后好感万分,重新审视他的演唱。 而债务也由广丰治推荐给他的律师走上了法律途径,在明确款项后,黎遇溪还接到了一个通告。 这些舆论的爆发和通告的到来全部发生在第七期直播结束,黎遇溪当时在走廊角落里哭了很久,直到江柏从他面前经过,才揉着眼睛站起来。 虽然从第一期一同比到了第七期,但这两人迄今为止却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在剧情未解除前,黎遇溪原本对江柏观感复杂。这个人手上的腕表和他兼职时欺负过他的客人一模一样,一块就够他偿还所有债务了,他原本内心不平,认为世道不公,但在《春天来吧》之后,却渐渐不这么觉得。 人人好像都有自己的痛苦。 所以他收敛情绪,将宣泄的《烛光里的妈妈》改为温暖的《鲁冰花》,原想以此作为这场比赛的结束,却不想误打误撞成为了他在这场比赛里真正的开始。 而江柏在和黎遇溪擦肩而过,看见他的表情时,脑海里只有一个浅淡的想法。 苦太久,霉运尽了吧。 自己熬过的苦境慢却踏实,靠他人赠予快也梦幻。 两人在走廊上交错,走向两个完全不同,又同样是出口的出口。 * 第七期结束录制是一月十七。 距离二月倒计时只剩半个月不到。 而江柏在这一周的时间里,都没有得到俞陆的信息。 偶尔发过去两条也基本石沉大海。 这人不删他,让他发,却又不回。江柏有天夜里闲得无聊去环宇楼下坐了会,然后好半天才意识到,原来环宇已经渐渐从这栋高大写字楼的中层扩到了顶层,并最后在楼顶留下了自己的标志,于城市的夜空里闪烁。 他穿着毛绒绒的雪地靴岔开腿仰头看,在寒风里呼出一口气,突然发现这真的 是一段很长很长的过程,每一天的记忆都那么真实。 完全不像一个书中世界。 帽子边缘的羽绒服毛被吹起,江柏看着看着,便不由自主地举起手机想给俞陆发消息。 但一想起最近怎么发对方都不回的样子,转念一想,索性打了个电话。 第44章 冬季里的风很冷,江柏这通电话过去后许久都没有通。 正当他不大高兴的竖起眉时,突然注意到远处环宇楼下缓缓出来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坐在轮椅上,肩膀上披着一件厚厚的派克服,正低垂着眼眸看手里的手机。 夜里十点,新区写字楼下静极了,江柏几乎能听见对方的手机铃声,他手插进口袋,看着俞陆在冬夜里,连呼出的白气都比寻常人小许多。 他垂眸看屏幕,不接却也不挪开视线,隔得太远江柏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只是心下莫名有些酸。 司机将车开来,刘启明为俞陆打开车门,与此同时对面的江柏也不自觉收腿站起来。 他索性将没人接的电话塞进口袋,只身穿过夜里空旷的宽阔马路。高大的身影从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就被对面的俞陆注意到。 微卷的长发被风吹得和帽缘的白毛交缠,这人好看到在夜色下都是耀眼的。他的舞台俞陆在看直播时从不转移视线,如今却很快就收回目光坐进车内。 却不想过来的江柏也一不做二不休地坐了进来。 俞陆:“……” 车内很静,前座的司机先生和刘启明都明显有些无措。 俞陆沉默许久:“去景湖--” “华御天府。”江柏打断他的话音。 两人的目光在车内交汇,司机先生调转方向盘,将车开往景湖公馆,而俞陆也浅淡地把视线转向了窗外。 江柏:“……” 前座有人,有些话不方便说,但在心里憋着也难受,江柏皱着眉头踩踩脚下的地毯:“干嘛不接我电话?” 俞陆没说话。 “我没决定呢还。”江柏含糊地说了句。 俞陆眉头拧起,看向他:“……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他毕竟也在这里呆了十一年啊,谁的心不是肉长的啊?江柏心想,但这话他不好说,于是转头换了个方式:“换你你回去吗?” 俞陆的目光突然变得很冷淡,收回视线:“别问我这种问题。” 江柏心下一钝,偏头看向前几轮还每次比赛结束都来接他,如今却连目光都不想放在他身上的俞陆。 ……这当然不是讨厌。 讨厌刚刚就不会盯着屏幕看那么久。 但就算盯着屏幕看了那么久,也还是让他不要犹豫。 江柏心下微软,长腿往旁边迈开大步,身体在皮质沙发上平缓地一移,人就到了俞陆身边,他很轻很轻地碰了一下俞陆绷紧的肩膀:“我真的还没决定。” 这话说出口便是给人希望,而在这种情况下,像极了丢出胡萝卜又开始玩人情绪的样子。 但江柏并不是那个意思,他想告诉俞陆自己还没下决定,然后想让俞陆对他说一点什么。 他不知道俞陆有没有听出来,反正对方最后说得依旧是:“别犹豫。” 江柏视线落在这个人的后脑上,嗅着他身上的药香,好半天,突然就下意识想说句:“我不。” 俞陆成天说他嘴里没句真话,可这人自己又什么时候说过真话? 回想起圣诞节后那人说:“尤其没想过喜欢你,你太危险了”、“但我没办法”时的厌烦样子。 江柏垂下眼眸,小声道:“我想去华御天府,我……我想刘叔了。” “回去睡。” “不让我去我就睡车上了啊。”江柏当没听见,直接耍赖皮。 俞陆这才终于偏头看他。 两个人坐的位置很近,肩膀抵住肩膀,侧过头时距离仅有咫尺之遥,俞陆能看见江柏因为说话在动的唇瓣,江柏也能看见这人憔悴不少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江柏突然觉得自己当真挺磨人。 至少老俞家和环宇,都从来没让俞陆陷入过这幅模样。 这听上去荒谬,但实际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俞陆将环宇支撑到今天这个地步,手下员工无数,商场过客更多,可他的私生活自从从老俞家剥离出来后,就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老太太,刘叔,江柏,仅三人而已。 项目失败了可以重做,公司倒了也可以重来,但这三个人走掉任何一个,都是回不来的。 可即便如此,俞陆依旧劝他走。话里都是理智,感情去了哪里? 江柏看着这人不太健康的神色,一想到这全部都是自己带去的,连声音都忍不住放软了一点:“行不行?” 俞陆隔了许久,才罕见干涩道:“江柏,你这样真的让我很难做。” 江柏的目光和他相对,好半天,近乎无奈地轻声道:“我不难做啊?” 车内二人的视线相撞,里边过往的经历和情绪都惊人地相似,连同样话里的缘由都是一致的。 第45章 两个人视线相对,俞陆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江柏有的时候会向他撒娇,这种撒娇和他过去的搞怪混杂在一起难舍难分,但俞陆大致能分辨出。也知道江柏并不是要从他这得到什么回报,就是很单纯地希望他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一般情况,只要他语调别掐得太过火,俞陆都会给的。 但今天却不同,即便江柏用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声音说话,俞陆在沉默数秒后,也还是绷住了内心的弦,让司机把车开去景湖公馆。 江柏一看路,没忍住对他动了手:“喂?” 过去除非是他故意闹的,否则俞陆从没有过他坚持要做一件事不让他做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随他去,这还是江柏头一回在俞陆这真正意义上的碰壁。 “回去睡。”俞陆重申,把江柏抓自己手臂的掌心按下去。 两人的手在车内相触。俞陆的掌心宽阔且粗糙,完全不像常年坐办公室的人,而江柏的相比之下则顺滑许多。 江柏垂眸看了眼,默默抓住他一根指尖,轻声道:“我不。” 俞陆视线停顿两秒,别开。 他不开声,车就继续往景湖公馆开。 然而江柏说一不二,到了之后当真没下车,不光没下车,还出钱让前座的刘启明和司机先生去外边吃东西。景湖区最热闹了,景湖公馆下更是小吃多。 扫到街对面的“王婆婆鸡汤店”,江柏还止不住一乐,说都说开了,他倒是一点不忌讳,撑撑俞陆:“你看那个,以前给你的鸡汤都是他们家买的。” 俞陆:“…………” 他脸色变得很难看,好像想起了什么盘旋在心里许久的烦心事,不快道:“这种事不用告诉我。” “干嘛?”江柏看他脸色,有点奇怪:“反正你不也没喝过?”这不是扯平的事? 俞陆目光看向窗外,眸色暗沉,不知道在想什么,没说话。 江柏反应了一会,好像会意过来什么:“哦,也不全是假的,那天晚上送你的鳄鱼蛋糕就是真的,以前在k国给你买花也是真的。” 好几年前的事了,当时环宇情况不好,俞陆压力太大,情绪一直紧绷。闲着无聊连他公务行程都要跟的江柏乘着他出去开会给这人弄了一屋子向日葵,想让他开心一点。 当时刚开完二十几个小时会议的俞陆表情黑得比平底锅还严重,好像随时能把江柏从楼上丢下去,但厌恶值却没动。 江柏就假惺惺地和999说用错方法了。 类似的还有挺多。 回想起以前,江柏抬脚在前座干净又精致的皮质沙发上踩了个大大的脚印出来:“还有舒向文生日那天晚上也是……” “别说了。”俞陆回想起断联多日后那句醉醺醺的“我想你了”,打断他。 车内沉默了许久,江柏挺身把自己的外套脱下,随即往身上一披:“那我睡觉。” 他的外套是墨绿色的,因为体格缘故衣服展开很宽,盖在身上好像一床巨大的被子,连俞陆的半边肩膀都被罩了进去,好像将两个人裹在了一起。 俞陆闻到了帽子上江柏的味道,垂眸:“……车里有暖气。” 江柏不理他,在衣服下把脑袋朝后一仰,脖颈处连带喉结的弧度都干净利落地露出。 这样睡不可能舒服,俞陆实在没忍住:“真不上去?” 江柏含糊地应了一声,反倒:“你要坐久了不舒服可以换个姿势。” 这话是说俞陆,可后车总共就这么大的地方,能换成什么样? 时间已经挺晚了,饶是景湖公馆外的车流也开始变少。窗外人来人往,好生热闹,俞陆却不太有观赏的兴致,隔了许久,用不知是责备还是什么的语气说:“知道是任务为什么还做多余的事?” 以江柏对他的了解,想一开始就让他真正厌恶实在是太简单了。 他人早几年就住在华御天府,随便出去卖个不大不小的信息,或者和老俞家稍微走近一点,就是俞陆绝对的逆鳞,而以江柏所说的那个人设,做出这些事也不会奇怪到哪里去,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即可,这人一向擅长这些。 江柏嗤笑一声:“你还是书里一个人物呢,干嘛老不按剧情走?” 俞陆:“……” 江柏没想和他继续吵下去,瞌上眼,稍微调整了一下身体的角度,睡前不忘威胁:“你要是敢换车走,我明天就去把环宇砸了。” 俞陆看向窗外漫漫长夜:“你把我砸了吧。” 江柏:“那不可能。” 俞陆:“……” 夜里风凉,这车停在景湖公馆外的街道上,从天黑一路到天亮。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周围的味道熟悉,总之江柏这天夜里睡得意外安稳,一觉到天明。 而俞陆当真没有走,就在他身边坐着。 江柏也不知道为什么,睁眼看见俞陆依旧坐在他身边的一瞬间,内心便顿时好像升起了无限的安全感,这份安全感比窗外透进来的阳光还要足。 是十一年来反反复复不管他怎么闹腾,都绝对不会真的将他推开的那份纵容凝结而成的。 像沉稳又可靠的港湾,在这个奇怪的世界里给江柏支起了一道始终没有变的墙。 俞陆浅眠,江柏一动他就醒了,疲惫的眼眸睁开,正好和对方发亮的眼睛对上。 他看上去有些无奈,问说:“能不能回家?” 江柏摇头:“不太想回。” 俞陆垂眸看了他好半天,嘴唇轻动,好半天才道:“那你想干什么?” 江柏似乎想了想,才颇为诱人地一笑:“跟你走?” 随即一扫俞陆正襟危坐的样子:“腰疼不疼啊?” * 第八期十四晋八,重回个人pk。 经过前两期的磨练,江柏在这一轮选择开口演唱,粉丝热浪一潮高过一潮。他的人气本来就够高了,绝对能打的实力和渐渐同主流接轨的表演方式让他博得了比之前更多的热度。 最后宣布排名的时候,江柏继续拿下本轮第一,而王大锤和奋斗天明则抱憾离场。 《跃动108》的舞台很大,在上面的近两个月时光确实是星光璀璨,仿佛全世界都在注视着他们,但从这个舞台上下去以后,还有很长很长一段路要走。 这里面有人长红,有人销声匿迹,也有人在辗转数年后,才终于有机会再次出现在观众面前。 如果说《跃动108》是他们过去努力的一个集中爆发光芒的舞台,那么走下这里,后面无数挫折也许才是能决定他们是否真的 能留在这条路上的炼金石。 王大锤年纪比较大,又不是传统练习生出来的,对他而言能到第八期已经非常难得,而奋斗天明则在一瞬间红了眼圈。 他们下台之前,跑去和台上之前成组的剩下三人逐一击掌。 到江柏这时,奋斗天明换成拳头,重重和他对撞了一下:“加油啊,兄弟们。” 这一幕被一个up主剪辑进了短视频,将他们这场比赛从一开始的陌生到最后的落泪悉数放进同一个视频里。 不论是观众还是选手本身,在看完后都感慨颇多。 从去年十一月底到今年近二月,时间竟然跑得这么快。 而剩下的八个人也将在最短的时间内收拾好心情准备好新表演,去角逐剩下的名额,淘汰赛还在继续,星星也还在闪烁。 * 第八期结束前,和江柏说好了的俞老太太便落地了宁城。 她老人家回家后对着俞陆就是一通说,紧接着直接把补品塞满了华御天府的大小厨房,让老管家像变法宝似的拿出了各种各样的炖蛊把厨房摆满。 俞陆见状,本就不怎么样的阴郁心情简直雪上加霜。要不是因为他天生不爱挪窝,那几天都不怎么想回华御天府了,每天看桌上五花八门的补品,脸色就阴沉得好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 老太太才不管他,下了死命令后就火急火燎地去接比完赛回来的江柏,一路亲切得好像那才是她的儿子。 而江柏进门时看见的就是这么副场景。 桌上摆了足足三碗带补的粥,俞陆看粥的表情宛若在看环宇的破产报告。 “……吃这么多能行吗伯母?”饶是江柏也有点呆。 “哎呀,你不要管他,那吃性就是惯出来的,有什么不能吃的啦?”俞老太太今年才五十多岁,正年轻着,一头精致的黑发盘起,个子偏矮,长相也很温柔,满身江南女子的味道,乍一看和俞陆一点也不像母子。 这事儿俞老太太以前常调侃,说人家家的孩子都是父母优缺点都挑一些,就属俞陆最没良心,生下来全按老俞家的模子刻。 不过这种玩笑话俞老太太后来已经不说了。 只见她拉着江柏的手,笑眯眯地把人带上沙发,然后让老管家拿了一堆袋子来:“小柏呀,这些都是伯母给你带的礼物,你看看这个,这衣服我一看就觉得适合你穿,多衬啊,还有这个巧克力,我记得上回咱们去r国玩的时候你是不是最喜欢吃来着?” “伯母,您还特地去买这个?那边多冷啊?” “我去滑冰嘛,那肯定得给你带点呀。” “乱说,那边冰场今年都没开,”江柏说着,接过巧克力顺手就给了老太太一个大大的拥抱,颇有几分撒娇意味:“您就是疼我。” “哎哟,所以我老说我喜欢小柏呢,”老太太笑得开怀,在江柏手上一拍:“还没完还没完,还有这个--” 别墅外有鸟叫,江柏笑眯眯地搂着给他献宝一般的老太太。 他和俞陆两个人身形都比较高大,每次只要合照,小老太太看上去都会像山川中间的矮小平地,但即便如此,也是疼了他们十一年的老太太。 江柏看老太太看得入神,身后的俞陆也不知是不是看出来了,突然开声打断:“妈,我的药呢?” “什么药?”老太太一回头:“哎呀你那个药你让老刘去呀,怎么问我呢?我正和小柏说话呢,老刘--” 江柏偏头和俞陆视线对上,后者瞳色分明的眼睛里带着十足的冷成,分明是在提醒江柏。 一如那天白天江柏笑着说要跟他走时,俞陆的眼睛不过软化了几秒,就瞬间为他重建起防线指明道路一样。 回想起他当时的表情,江柏直接半靠在老太太身上,偏头对俞陆做了个鬼脸。 第46章 第八期结束是一月二十四,距离二月已经近到不能再近。 这天晚饭前,难得歇一天没去公司的俞陆在功能房复健,而江柏则被老太太拉进小客厅聊天。 华御天府不只有一个客厅,俞老太太平日里嫌大客厅过于宽敞,没人气,向来喜欢在小客厅里呆着。这里边摆着一张长长的软沙发,边上还放着贵妃榻和屏风,完全是按老太太个人喜好安置的。 老太太是真的喜欢江柏,看见他脸上就满是笑容:“来来来,小柏?” 江柏正回林太太信息呢,过两天林星童手术,他答应过小孩出手术间的时候他肯定在外边等着。听老太太招呼,一边回一边坐了过去。 “这孩子长得好看。”老太太瞥见他屏幕,笑着说:“多有灵气呀?” “可不是?”江柏:“跟我小时候可像了。” 十七岁以前老太太也没见过江柏,听不出什么问题,只应:“真的呀?” “嗯哼。”江柏飞快把消息回了,手机往旁边一丢,坐在老太太身边亲近道:“您想和我说什么?” “哎哟,”刚开始认识江柏的时候,这孩子性格还偏沉,后来一点点扬起来,老太太心里又惊讶又欣慰的,有时会想从小就冷静自持的俞陆能不能也像江柏一样稍微外向一些,但转念一想又知道不可能:“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都多久没见到我们柏柏啦?” 江柏算了算:“得有四个月了吧?我也想您呢。” “用心想啊?” “那当然是用心想了。”江柏想也不想道。 老太太笑起来,随即伸手摸摸江柏的脸:“真好。” 老太太的手温正好,带点经年沉沦的味道,落在人脸上暖洋洋的:“早该出去转转了,这么好的人哪能光闷家里。” 江柏眨眨眼睛。 俞老太太是真的喜欢江柏,俞陆刚出事那会,家里气氛很糟。过去和他越亲近的人,在那种环境下就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而当时江柏虽然是外来人,但却是在那个气氛下最好的外来人。 是他打破了俞家的低迷,往后又十一年如一日地陪在俞陆身边。 俞老太太以前出去喝茶,有一些太太爱说江柏不是,性别也好目的也好,俞老太太听见都是要翻脸的。 环宇后来发展得再好,江柏刚来的时候也就那样。而俞陆如今再成功,回到家里也就是个不解风情的闷包。更别提那双腿,往后就算再如何恢复,也不可能和常人一样。冬季里疼,夏季里涨,江柏能不嫌弃十一年如一日陪过来,俞老太太心里早就把他当自己另一个孩子看待了。 “去比赛有没有人给你受委屈呀?有什么你就和伯母说,伯母去帮你处理。”老太太说。 “没呢,我这么厉害谁能给我受委屈?”江柏还挺骄傲。 “不正经。”俞老太太拍他,“不过也好,出去一趟好啊,这看着人都活了不少,和以前不一样了。” 江柏回握住老太太的手,笑说:“您老让我出去,不怕我走远啊?” “怎么会呢?这可不行,”老太太立刻竖眉:“说起来,你这次比赛都不和我说,我还是在那个老外的屏幕上一看,我说哎?这不是我家柏柏吗?人还觉得我奇怪。你看,那些外国人都知道得比我早。” 老太太学得惟妙惟肖,江柏看得直乐。 老太太点点他鼻子:“所以啊,应该有自己的事做,但可不能走远了。伯母不怕你笑话啊,知道你去比赛不和我说,我还伤心了一会呢,我想原来你什么都和我说的呀,怎么就突然不说了,不亲了呢?” “哪有不亲?”江柏笑眯眯,正想接着说下去,耳边就突然传来一句:“小江先生。” 小客厅里的两人齐齐抬头,就见是老管家。俞老太太回来了,家里难得人齐,老管家看着也开心,笑眯眯道:“先生请您过去。” “他不是在复健?” “是。” 江柏一看时间,这才刚开始十五分钟,还没完呢,就特地让人来喊他,分明就是不放心他和俞老太太单独待着。 万年不乐意别人旁观复健的家伙都破例了,江柏却不依,抱个枕头就往老太太身上靠说:“我不去,伯母,我刚说错了,有人欺负我的,我前几天想来华御天府陆哥他都不让,害我在车里睡了一晚上--” 江柏状告得娴熟,老太太反应也大,顿时不高兴了:“什么?” * 晚饭,俞老太太不依规矩,骂了俞陆半顿饭。 说来说去最多的还是,在车里睡一晚上算怎么回事?江柏可是要比赛的,自己也不是合适久坐的身子,怎么胡闹也不能闹成这样。 老管家在旁边忍笑为他们两人添食,江柏则自己吃,他一向不怎么喜欢这种繁琐的程序。 吃到一半和俞陆黑沉的眼对上,还得意地一扬眉:“刘叔,我想吃陆哥那块牛排,他的看上去香点。” 俞陆:“。” 他一边听骂,一边被俞老太太逼着吃了不少大补的汤。等到饭后,才解脱般得以下桌,顺便亲自带走了江柏。 “干嘛?”一进书房,江柏就没型地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老管家知道他的习惯,连忙赶在他坐前塞了个垫子进来。 “你和我妈说了什么?”俞陆问他。 “能说什么?就聊聊天呗,”江柏手里还端着佣人准备的饭后甜点,“哦,伯母说不让我走。” 俞陆皱起眉头:“她是不知道情况,就剩七天时间,你少和他们接触--” “你为什么能这么顺畅地接受这件事?”江柏把甜点盘往旁边一放,抬头看他:“明明我走了你也不会开心啊。” 俞陆沉默许久。 江柏从很早以前开始,和他说话的时候就喜欢趴在扶手之类的地方看他,这个习惯是从十七岁一路延续过来的。这人性格反复得厉害,俞陆过去倒没怎么深想过这类动作的含义。 是这段时间听他说了那么多,一点点摸索回忆,才渐渐反应过来,这种由下至上的看人方式,是带着依仗的。江柏来这里的时候太小了,经历的事情也没有特别多,还只是个小孩,所以才会下意识地想要去依靠什么人。 而刚开始那段时间,江柏还不胡闹的时候,每次他一这样做,俞陆就会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是还有七天吗?”俞陆问。 江柏太了解他了,一看这表情就知道他脑子里盘起了剩下几天内把华御天府拆成没人的空别墅计划,笑起来:“你管呢?决定权又不在你。” “江柏。”俞陆蹙眉。 “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江柏 摆摆手:“我在那边没爸妈的,也没什么钱,主要靠社会接济长大,认识的只有医生护士。” 俞陆停顿了两秒,好像抓住了重点:“政治体制和社会结构相似的话,你把你能记住的经济情况和我说。” 江柏觉得他荒谬:“都十一年了哥。” 他失去意识的时候可没想过自己还能通过主系统回去,变化可见之大。 俞陆拧眉:“可以预估,经济发展本身是有迹可循……” 环宇就是他占尽先机的产物,就算他给不了江柏又一个环宇,也不可能让他连钱都没有。 “恢复能力哪有那么快,睡十一年,不要复健的?”江柏一边说,一边扫了俞陆的腿一眼:“你想吃什么有伯母和刘叔给你弄,还有我给你逗乐,我回去可就一个人了,疼也得自己受着。” 俞陆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他好像想象了一下江柏可能会面对的复健情况,睫毛都动了动,眉头蹙起,过了好半天才用很轻的声音说:“……别怕。” 两个字下去,江柏喉间瞬间涩住。 内心瞬间化为一摊软水。 这人想自己复健都没想过那么久的,江柏刚刚不过随口一说,这会儿却是真的忍不住伸手去抓俞陆的扶手,甚至忍不住靠近一些将脑袋侧落在了他的腿上。 人心里难受的时候,就容易坐不直。 这动作一回生二回熟,再开口时,也难得出现了不正经以外的声音,很轻很轻:“那我回去之后想你们了怎么办啊?” 他昨天都说了,舒向文生日派对不是假的了。 太久没见了,说想他不是假的,进后座悄悄抱了他一下也不是假的,从他身上滑下去就更不是假的了。 “你有心情劝我,不如帮我想想这个世界有没有可能是真的。”江柏说:“你是不是书中人,你自己最清楚了不是吗?” 俞陆看着自己腿上趴着的人。 去年年底,舒向文生日,江柏也是这么趴在他腿上,带着点撒娇意味地叫他。 俞陆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腿,尤其不喜欢江柏碰,算是维系他在这方面早就没多少的自尊。 但每当江柏用这种忍不住依恋的情绪趴下来时,他却也生不出什么气。他再狼狈的样子江柏都见过,而即便见过了,这个小家伙也会悄悄在任务以外滋生本不该有的情绪。 “我想不了。”良久,俞陆像那天一样,用指尖轻轻碰了碰江柏的脸颊,垂下去的视线也一如那个冬夜里一样,好像要将江柏整个锁进自己的视线里。 目光如此,声音却很浅。 “我想了的话,你就走不了了。” 面上的理智越多,藏起来的情感就越多。 而一旦俞陆开始算计,从来都是天罗地网,他很难才克制住自己。 可江柏让人最无可奈何的地方,就在于他每一次,都喜欢挑破俞陆的理智,强迫他把情绪露出来。 “那你快点想。”只听江柏低声道,“走不走是我的事。” 第47章 他声音里明显带了几分任性。 俞陆:“……江柏。” 江柏并不理他。 俞陆垂眸看人:“疼你的老人那边也会有,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 “你不帮我想吗?”江柏却接得牛头不对马嘴。 他面前的俞陆抿了抿唇,过了许久才道:“那场车祸,确实很蹊跷。” “嗯?”江柏是俞陆出车祸之后才到他身边的,对那场车祸知道得并不详细,也没怎么问过,如今抬头:“怎么蹊跷?” 俞陆并不愿意提及这些陈年旧事,但这段时间因为江柏,他有回头仔细去想。 这会儿再确认了一次,才沉哑着嗓音说:“俞建群买凶,钱给得很到位,我不应该活。” “……但我活下来了。”那时医生说是个奇迹,所有人就都当是个奇迹,没有多想,俞陆也一样。直到江柏告诉他这一切都只是一本书,再回首望去,这个点就变味了。 同样的还有许多。 环宇能走到今天,他和手下员工是一方面,但真说没有运气?也不尽然。 有些运气发挥到极致的地方,细品就真的好像江柏说的一样,宛若是书内被安排好的剧情。而如果这真的是一本书,江柏所在的才是真实世界,那他无论如何都不希望江柏留下。 “可你也没完全按书里内容走啊,”江柏怪道:“你喜欢黎遇溪?” 这问题换在过去俞陆铁定要冷脸,但这会儿他看了江柏半天,说的却是:“……或许以后会感兴趣?” 江柏听见,愣了一秒,随即身上毛顿时炸开,双手后撑,伸脚毫无轻重地把俞陆轮椅踹开。他大概是想起了原文里的内容,眉头蹙起,不愿和他多说,飞快起身离开。 这一脚下去没收力,轮椅打从出世开始就没受过这种暴力对待,在书房里吱呀怪叫。上边的俞陆扶住旁边的书桌借着轮刹才勉强平衡,心下早已凉成一片。 他很快就抬眼去看江柏,见对方往外走的身影分明不适,可张张嘴却终究忍住了没叫人。 最后是出了书房的江柏想找回场子,探个脑袋说:“我出去之后不复健也不赚钱,先找个男朋友再说。” 书房内的俞陆胸腔才瞬间一紧。 他脸色难看得厉害,抬眸要看江柏,然而这人已经走了,干净利落一点余地不留。 俞陆一个人停在原地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极为缓慢地收回手。 好像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已经费尽了他的气力。 * 第九期直播时间是一月三十一,第十期是二月七。 999说,那边会在二月七日当晚给他安排手术。 这个时间是有讲究的。根据999的说法,那边并不能完全得知江柏在这里面经历了什么,但却可以探测到他的脑电波,由他的脑电波来感受他的脑活度。 活跃度足够才能挡住麻醉。 而江柏此前每一次比赛的时候,大脑兴奋度都会变得格外强,对面显然是探测到了这个七天一次的增强规律,所以将时间定在了二月之后的第一个周末,二月七。 “你能看到那边多少?”江柏问:“看得到老方吗?” 999遗憾:“看不清。” 它只能简单看见一些晃动的人影,有时如果出去的时间不对,连人影都看不见。 江柏坐在房间里揉了揉嘴唇,他本来想问问999能不能和老方对上信息,但转念一想刚刚俞陆给他的回答,顿时就放弃了,往床上一扑。 “……让老方今天把我收回去得了。”江柏当时心里想的是。 他之前并没有细细去想,得知自己好不容易挣脱束缚然后又得回去,只觉得疲劳感铺天盖地地袭来。那种被命运捉弄之下的无奈和下意识想反抗的感觉占据了心头大半。 都是人,没办法那么快接受。他就算在这个世界不自由,也是过了十一年,人天然会形成安全区,哪怕这个安全区本身并不安全。 而在这当头一棒过去之后,迎来的则是不舍。这种不舍里纠葛的情感太多了,两边世界都是十几年,里面的回忆反复对江柏进行拉扯。 可他刚刚听完俞陆那个回答之后,这种拉扯感却瞬间淡了许多。 也是那时候江柏才意识到,如果俞陆真的喜欢上黎遇溪,他的犹豫至少会减掉一大半。 回去从头来过并没有什么难的,他在这边也不过刚起步而已。而俞陆说得也没错,在那边同样有等待他的老人。现状是回去九生一死,留下九死一生,一点纠结的必要都没有。 他的纠结,一大半是因为俞陆。 江柏为此再次认真审视他对俞陆的感情,然后发现。 ……一团乱麻。 好像混乱不堪的毛线团,疯狂往心底里塞,上边写满了“眼不见为净”五个大字。 最后塞到他本人都理不清。 从俞陆第一次复健的那一刻起,江柏就不可能不对他心动。将不快的情绪发泄在他身上,维持自己在这个世界心态的事做多了,发现对方都照单全收之后,也不可能不生出依赖。往后闹他也好逗他也好,抛开恶劣心理和任务所需,的确很大部分是想吸引他的注意。 像闹心上人的小男生。 而江柏过去反反复复调动俞陆的情绪,甚至故意正色询问他有没有喜欢自己,也并不全是因为想捉弄他。 那是十一年时间里,他无数次动心,又因为剧情无数次被迫将心动压回,往返之间的小小不甘心。 即便知道有主角受,也还是忍不住在他没有登场以前,偷偷地想去确认如果没有剧情影响的话,俞陆会不会喜欢自己。而那些荒唐的表演方式更是早就半真半假,否则他没有道理不去用更快捷的方法。 江柏的第一场演出全世界都看见了。 可他只邀请了俞陆一个人。 他知道俞陆探究了他很长时间,所以他的邀请,就是想把自己给俞陆看。如果那个时候他真的死了,他是想给俞陆一个答复的,他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也觉得俞陆能听懂。 江柏把脑袋埋进枕头里。 他在小组表演的时候,动心过想要留下,他在林星童说要长到十四岁要他教的时候,也动心过想留下,还有老太太,刘叔。 但这些都只是让他动心,并不是欲望那么强烈的本质。 他总克制不住地想去接近俞陆才是根本。 朋友回去可以重新交,老人也是一样,老方对他的疼爱不会比俞老太太少,但俞陆这样的人还能碰见吗? 两个那么相似的破人,靠在一起之后,俞陆慢慢复健,江柏也渐渐汲取勇气打破束缚,他们过去十一年做的事好像是毫不相干的两条线,但彼此其实一直都在对方身边,重要的场合相互从未缺席。 如今一旦回去,直接缺席到永久。 这才是江柏最大的不舍。 他是看着俞陆一点点按自己所想建立起环宇的,他很羡慕,但并不嫉妒,只是也想让俞陆见证自己走出去的样子。 江柏在枕头里闷了很长时间,长到999都以为他睡着了,长到卧室里的门突然被人轻轻由外打开。 光线照入,轮椅平缓又安静地滑到了床边。 俞陆的视线落在江柏身上,他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落下手,缓慢地在江柏趴着的后脑上摸了摸。而在江柏的脸突然从枕头上转过去看他时,俞陆僵硬了一秒,但紧接着还是落下了手,在他脸颊上轻轻蹭了蹭。 这人手很糙,被他碰脸并不舒服。 但江柏却无意挣开,只故意说:“我回去之后男朋友的姓氏都想好了。” 俞陆眸光敛下,看着他,声音很轻:“姓什么?” 这接话接得有点出人意料,江柏卡了一下才随口说:“……李?” 俞陆伸手替他把脸边被压乱的头发捋顺:“他多高?” 他不按套路出牌,江柏也不甘示弱,当真想了想:“比我高一点吧。” “准备让他陪你复健?” “对。” “所以他会碰你。” “肯定啊。”江柏一边说,一边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注视着俞陆,大有“我看你能玩什么花样”的意思在里边。 俞陆显然接收到了,他眉眼低垂,用那只一点也不舒服的手顺下摸到了江柏后颈:“我在试你说到什么时候我会接受不了。” 江柏眨眨眼:“所以到这你就受不了了?” 就? 俞陆偏了偏头,手从他后颈向前,又轻轻碰了碰江柏的喉结:“不,两个小时前就接受不了。” 江柏理解了一下,身体往被子里一缩,不给人看下半张脸。 “我对你没有特别好,何必冒这么大险?”俞陆手被他这个动作挡回,也不掀,只轻叹说。 十一年那么漫长,这期间无论江柏怎么胡闹,哪怕半夜来折腾自己,俞陆也不会真的对他冷脸,甚至永远会在家里给他留一扇门。他原以为这样的耐心已经足够,但真正了解江柏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以后,才知道他给的远远不够。 江柏蹙眉,下意识道:“系统是我自己的事,你当时又不知道,而且我主要是因为老太太和刘叔还有童童才想留下的。” 俞陆停顿两秒,并不反驳,揉了揉他的脑袋:“我想过了,车祸存活确实蹊跷,但我也确实不可能喜欢别人,永远。我对其他人没有反应。” 他声音很沉,也很好听,在暗色的房间下像是电流,一点点麻痹江柏的皮肤,被他碰过的地方反应更是剧烈。 第一次听见他说这样的话,江柏把脸往枕头里藏。 “一半对一半,你确定想赌吗?”俞陆轻声:“我可能不是一个特别好的选择。” 他对江柏的理解和谅解都不够多,腿也不行,虽然恢复概率很大,但未来换季反应必然避免不了,选他江柏其实很吃亏。 江柏能听出俞陆的言下之意。 这人在其他时候还好,在他面前好像总是对腿的事情介意得不得了。 可这件事在江柏面前从来就不是个问题。 他被俞陆碰得发热,脑海中想了一些安慰的话,特别符合眼下温和的场景。但想想又觉得不够凑效,所以最后还是选了个简单粗暴的,悠悠晃尾巴道:“那我和我姓李的男朋友聊聊?” 俞陆眼睛一动,最后露出了一个堪称凉薄的表情:“不行。” “对不起。” 第48章 第九期比赛八晋四,江柏回归老本行,loopstation演奏《viva vida》(生命万岁),他这轮比赛和之前不同,把家里那把小提琴带来了现场,最终效果一绝。 舞台上的人看上去十分绅士,简单的白色衬衫配黑色西装裤,长腿长手,肩膀处垂下几根银链,手腕的袖口上折。 可旋律里迸发出的生命感却无与伦比,实音敲下心脏,泛音又将心脏撩起。 赏心悦目的同时太能调动观众情绪。 结束表演后对着镜头在额角随意地比七向上一扬,跟着笑笑,弹幕就瞬间炸成了红橙黄绿青蓝紫的“啊”。 连导师台上的汤芳莉都被戳中似的捂住了嘴。 旁边的广丰治难得没绷住,颇有几分激动道:“你真的天生应该呆在舞台上,魅力感太强了。” 江柏笑,鞠躬:“谢谢导师。” 弹幕上的粉丝也跟着敲字:“谢谢导师!” 他的表演松弛有度,没有任何压力感,进入舞台的一瞬间就能融进环境。而这种投入和忘我通过声音及表现传达给观众,也能让他们在他的表演中沉浸得更深。台下已经淘汰了的奋斗天明他们就抑制不住地为江柏喝彩。 江柏冲他们比了个手势。 “你觉得自己能晋级吗?”卓鑫问。 越到后面,因为表演人数减少,给同一个选手的镜头以及导师单独对话的环节也就越多。就好像这一期江柏在表演前便有个不算短的个人vcr。 vcr是在宁城小琴房里拍摄的,镜头一开始江柏本人距离屏幕很近,长发随意地落在肩上,大概是因为不怎么拍照的缘故,他拍的时候并不熟练,开镜头之后还往镜头前靠,看样子像是伸脑袋从上回头去看屏幕内是否录制成功。 而这个动作让他的锁骨在镜头下展露无余。 跃动故意没剪掉这段,视频外顺带出的一句不确定语调:“可以了吧?” 让弹幕疯狂:“可以!!” 而眼下也是如此,当江柏站在舞台上,节目组只要给镜头,给特写,弹幕就是这两个字。 “我觉得能的。”江柏回卓鑫的话回得很快。 卓鑫露出个意外的表情,转头:“哎,我记得他前两期好像不是这个态度来着?” 确实,江柏前几期无论是访谈、导师对话还是vcr,听上去都偏佛系。尤其是小组赛第一期,他把自己设计为团队中绿叶的形象,表演结束后舞台上不cue几乎不说话,不争不抢的样子简直深入人心。 而这些原因当然和节目之外主系统的经历有关。 如今的变化,一方面是内心隐隐下了定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比赛过程中遇见的人和事。 奋斗天明、王大锤、迪满都已淘汰,并纷纷在离开时祝他夺冠。 还有每当他在舞台上闪耀光彩,便分布于世界各地为他投票的,像星星一样的粉丝们。 对过去的江柏而言,活下去就已经是目标,而自由则是奢望。因缘巧合来到《跃动108》这个舞台,倒是让他意外找到了除了“活”以外的新目标。 舞台往外延伸出去,是广阔无垠的世界。 江柏非常喜欢音乐。如果他能通过音乐将自己的能量传递出去,能通过表演将自己所想的旋律逐一分享。那他是愿意长久留在舞台上的。 不过这些话江柏并不会直接说出来,他不擅长也不喜欢。 所以这会儿被蒋忆恩问到:“对啊,所以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态度呢?” 江柏也只是说:“熟悉了吧。” 有直播球贴近脸拍摄,镜头下的江柏眼神也没有丝毫闪躲,就像俞陆探究的目光一样,江柏已经很久不害怕这些了。如今泰然自若地对上去,露出一个有几分邪性的笑:“所以放开手脚了。” 弹幕外的粉丝。 【啊啊啊啊--!】 【宝贝!!】 就连上一季双子星中的哥哥尤免也在微博上疯狂为他摇旗呐喊:“江哥牛!!” 虽然江柏是在第二季才翻红,但他本人十一年前就已经世界性出圈了,所以无论是实力还是名声其实都比双子要大不少,再加上年纪,被称呼一句“前辈”也不过分。 而一向话比较少的尤行则默默点了个赞。 好的作品不仅能让观众觉得悦耳,还可以让观众随旋律进入想象,生出自己独有的灵感世界。 尤免出道的时候就说过喜欢江柏,他们的出道专辑中有一首“黑色天鹅”就是专门为江柏那场谢幕秀作的。他本人更是从开播起就不断为江柏打call,下面的粉丝早就习以为常。 当然,也有人乘机说江柏是内定出道,或者说他性格一会高冷,一会不争不抢,一会又放开手脚,太多变,肯定是设计好了的人设。 不过远在舞台上的江柏现在还并不知道这些,或者说他知道了也不会有太大反应。此时正在面对导师们拖时间般抛出的几个和表演无关的问题。 “造型?嗯对是自己选的。”江柏应声:“大多是自己的衣服,穿习惯了。” 穿得好看能让心情变好,何况他这么努力维持的身材,不好好搭配怎么行。 “最想尝试的造型?”江柏愣了一下。 他平时穿得还挺五花八门的,什么风格什么颜色都会去尝试,倒没什么特别想试的,如果非得说的话…… 江柏目光落在蒋忆恩的灰蓝色头发上,停顿两秒,指指自己的脑袋:“说不定会试一下染发?” 他那长长的,微卷的深棕色长发,算是他最少动的了。 “喔--”台下一片期待的欢呼声。 这一期江柏最终凭借第二名的票数晋级,lin排在第一。有人欢喜有人忧,黎遇溪淘汰于这个轮次,未能进入四强。 这和原书上一路逆袭夺得冠军的剧情截然不同,但黎遇溪好像非常能接受。 “我在这条路上付出的努力本来就不如很多人,能走到这一步已经非常幸运也非常感激了,很谢谢广老师,让我发现我其实很爱唱歌,离开这个舞台,我也会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 这是黎遇溪对《跃动108》最后的致辞。 比赛结束,江柏咬着根棒棒糖离开现场。 正片播到越后,来现场堵人的粉丝就越多,里边基本大部分是本着江柏而来的。最开始的时候江柏几乎不太和粉丝近距离交流,那时他因为封闭太久,并不习惯扑面而来名为喜爱的浪潮。 是后来过了那场小组赛,他才渐渐和粉丝接触,有时是笑一笑,有时是回上那么两句话。b r> 直到这一期,他在粉丝面前好像彻底放开了。 “久等,要不要击个掌?”他咬着棒棒糖在一堆小姑娘面前挑眉。 小姑娘们尖叫。 但真等到他举起手的时候,后方人群又爆出一声嘶吼的:“不行!保护好手!” 前排粉丝瞬间被提醒似的收回了手,还有个个子很矮,穿着粉红色羽绒服的小妹妹冲江柏连连点头又摇头。 江柏一愣:“哪那么金贵啊?” 粉丝:“金贵!你是宝贝!” 江柏歪头笑了笑,这个笑容很明朗,在直播结束后的暮色下发亮。脑后的头发顺着他的动作偏斜下来一些,身上穿的还是舞台上的那一套,他转头问宋小薇要了自己的外套,举起来和粉丝们隔着击掌。 “啊啊!” 小姑娘们快疯了,而江柏也在这一路下渐渐上了车。 为了上车而下弯的腰窄而有型,腿长,皮鞋噌亮,在夜空下也闪烁得好像星星,坐进去后只伸衣服出来冲粉丝们挥了挥,眉眼藏在车内,是带笑的:“好好生活。” 粉丝回以尖叫:“好!” * 飞机依旧是半夜降落宁城,接机的粉丝越来越多。 江柏下机之前就接到了俞陆的信息。两天前他出发去远城准备录制,这人则比他早六个小时去g国,行程有压缩,但最快也得明天才能到宁城,自然接不了江柏。 不过他安排了人替他来接。 江柏好笑,一天内第二次说:“真没那么金贵。” “不是因为这种想法才去接,”俞陆回:“去华御天府住吗?” 俞老太太还在华御天府,估摸着守了直播,之前还给他微信留言了。江柏是因为回来的航班实在太晚,才勒令不让老太太来接。 “不去了。”江柏说:“回景湖公馆,一会有事。” 俞陆:“好。” 他并不问江柏要去做什么,只片刻后再发了一句:“明天来吗?” 他明天落机。 江柏扬了扬眉。 他下意识想回“看心情”,“你猜”这一类叫人找不着调的话,习惯了。但停顿两秒,还是删除,回了俞陆一句一模一样的:“好。” 他看到俞陆给他发这个字的时候心里很踏实。 所以他想把这份踏实也回给俞陆。 至少此时此刻。 * 午夜回景湖公馆眯了三小时,闹铃一响,江柏就从床上蹦起来,光速穿衣服。 这会儿天才蒙蒙亮,外边大半商铺都还关着,但好在该准备的东西江柏早就准备好了。拎起门口的那个儿童琴,江柏之前怕太早打不着车,还特地约了司机师傅,麻烦他送一下。 “李哥,”两人私底下已经约过了好几顿,早就熟悉了,江柏上车后笑眯眯地叫,然后递给了师傅一份他特地从远城买的当地热门小吃:“来,谢谢您啊,大早上跑一趟。” “哎哟,你怎么和我还这么客气啊小江。”才大早上,但李师傅看上去却精神抖擞,还把手里的热包子也递了一袋给江柏。 江柏确实没来得及吃早点,毫不客气地接下,摇头:“应该的,麻烦您跑一趟占您时间还占您油,您又不收我钱,多不好意思啊?” “哎哟。”李师傅哈哈大笑:“小江啊,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以后你有什么行程要我帮你跑,你就直说,我随叫随到,而且给你保密,啊!哈哈。” “哎,哥您可真好,我过阵子有时间请您吃饭。” “嗨,不用!我跟你讲啊小江,你不知道,我之前没敢说,其实哥特别谢谢你,你记不记得之前哥给你甜品店的会员号呢?那我女儿的,小丫头前两年老追星,叛逆得很,满房间贴图,我和我老婆都沟通不了,然后她现在喜欢你了,哎哟突然就变了,肯和爸爸妈妈交流了,”李师傅笑得眼睛都没了,脸上皱纹成了花,随即又一正色:“不过你放心啊,我和你认识的事没和她说,谁都没说,我怕给你添麻烦呢,嘿嘿。” 江柏放好东西,很自然地接:“是吗?姑娘多大啊?” “高一,之前可怕她影响高考呢。”师傅懊恼道。 “那考上大学我送她礼物啊。”江柏往前坐了坐,笑。 “哎,不不不,”师傅一个劲摇头:“那多麻烦啊,回头影响你呢。” “不会,一点心意,哥您这么好,教出来的孩子肯定也是好孩子。”江柏说着,正好接到了林太太的消息。 二月一,还是深冬,外边气温很低,飘着雪花。 前座司机师傅被夸得直摸脑袋,而江柏则在下车后,卷着白气进了医院。 他本身就熟悉医院,来了没两次就已经对各个通道摸得一干二净。 如今娴熟地一路上去,手里还提着给林家带的早点。快到的时候加快脚步走,正好看见楼道深处的林家人。 三人看见他,都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这一层走廊很静,江柏将东西递给他们之后,转过头,就见监护室内的林星童还在睡。面部戴着氧气罩,身上也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仪器上的数值起伏规律。 二次手术很成功,但麻醉还没过。 江柏站在玻璃窗外等了足足两个小时,终于等到小孩睁眼,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立刻一弯,冲他莞尔。 随即又将儿童琴提起来,轻轻一点右下角的年龄。 “14-18”。 里边的林星童因为麻药反应迟缓,隔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个疲惫又软糯的笑容。 “谢谢你啊,小江先生。”江柏临走的时候,林太太没忍住掉了眼泪。 林星童从小就很沉默,不爱交朋友也不爱和人说话。林家人忙,在查出儿子纵膈肿瘤之前,焦头烂额到都不知道孩子竟然是喜欢音乐的,他们原先给孩子买的全是画笔画纸。 第一个发现的人是江柏。 而童童这些年下来,性格也是因此才渐渐变得外向了一些。 可林家人却那么长时间没能记得谢谢他。 江柏回想起曾经坐在病房里安静玩小竹笛的自己,冲林太太一笑:“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黎遇溪,林星童,甚至俞陆,都曾经低谷过,而甘甜的未来也都在路上了。 * 从医院离开,时间已是正午,江柏没多想,眯眼看看阳光,便直接打车去了华御天府。 到了之后轻车熟路地摸进房间倒头就睡,是半夜里俞陆回家进房,带进来的客厅光 线把他吵醒的。 和柔软被子纠缠的江柏被照得眯眼,半睁半闭地看向来人。这人坐在轮椅上,外套褪去,只剩衬衫,他上半身的肌肉养得不错,江柏以前还挺爱看他一派正经的穿着。 俞陆不过多问他的事是俞陆的性格,江柏受用,但不代表他也是这样,打着哈欠懒洋洋开嗓:“忙什么了俞总?” 他才睡醒,嗓子有点哑。 俞陆回说:“工作。” 江柏眯起眼睛。 就听对方很快接道:“都结束了,这几天陪你,七号会和你一起去远城。” 江柏乐了,轻笑两声。 带着哑音的笑声诱人,枕头上弯起眼睛里的光芒更甚,只见江柏侧身把腿从被子里伸出来,直接架在窗边俞陆腿上,穿过轮椅两侧扶手之下的空处:“辛苦。” 俞陆垂眸。 他进来之前有特地换下卷着寒风的外衣,花了一段时间,所以现下身体早就不冷了。 他看了看江柏落在他身上的小腿,这人穿了件宽松的长裤,只有脚踝到脚裸露出来,脚型很好看。华御天府有开空调,露出来其实也不会冷,但俞陆在看了两眼后,还是下意识伸手把江柏的脚抬起,然后将铺在自己腿上的薄毯盖了上去。 也是这时候俞陆才发现,即便才睡醒,江柏的下半身也并没有很暖和,脚踝以下的温度偏低。那只粗糙的手抬江柏脚腕时很是小心,指腹轻轻蹭过他的脚背,替他暖了暖。 “不辛苦。” 枕头里的江柏藏眸:“痒。” 第49章 夜里别墅外月明星稀,一天的落雪铺了满院,管家先生带佣人简单打扫。 时间太晚了,俞陆担心他再睡下去时差调不回来,特地让人起来。江柏没多反抗,跟着人懒洋洋地出了房间,管家先生很快便送上果盘。 没多久俞陆去复健,江柏就穿着睡衣陪老太太在小客厅里聊天。 老太太用平板反复回放江柏的演出还有采访,旁边本人都腻了,她却还没腻,乐得一口一句“我们小柏”。 “伯母,歇歇吧。”眼见快到老太睡觉的点,江柏提了一句。 “哎,好。”俞老太太嘴上应着,却还是多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旋即目光往小客厅外瞟了眼:“对了,我听启明说,小陆推了工作,准备陪你去决赛呀?” 江柏含糊:“好像是?” 没真发生他不习惯确定。 “哎哟,真好,真好。”俞老太太倒没想那么多,捂着脸一阵笑。 她年轻时也是个美人,夜里不带妆嘴唇都很红润,身上散发着浅淡的花香,冲江柏眨眨眼:“伯母也想去,但小陆要是去了,伯母可不跟你两呆在一块啊,我带启明和老刘走好不好?” 江柏愣了一下:“不用吧,他如果去也就是陪我比个赛,哪用分开?” “哎,我知道,”老太太很温柔地笑:“就是想给你们留点空间,让你们好好聊聊。小陆这两年忙,你之后也会忙,年轻人不知道,如果两个人都忙起来呀,相聚的时间可就难得了。” “是么?” 老太太敛下眉眼,轻声道:“是的呀。” 俞陆的父亲从军,走得很早。江柏想起来,靠向老太太一笑:“那不正好?到时候我把时间都空出来陪您。” “哎哟。”他惯会哄人,老太太顿时开心极了。 被佣人提醒要去睡觉的时候,俞老太太最后对江柏说。 “心里有什么想法都好好说,我也跟小陆说过了,其他伯母不多问。咱们家呀,每个人都能开开心心就是伯母最大的愿望了,啊?” “好嘞。”江柏留在小客厅里笑着应声。 彻底入夜,窗外的雪被老管家带人理得很整齐。江柏看了眼落地窗外边被规规矩矩堆起的雪,抿了口茶水,长手从茶几上摸过手机。 还有六天就到二月七,这是往长了说的,实际今晚眼睛一闭一睁,就只剩五天了。 第十期决赛,最后四强是江柏、lin、燃鬼和东城火。因为时长问题,节目组将让他们在最后一期一次性完成两轮比拼,然后在比拼结束,为四个人同时计算这两轮的票数,从冠军到第四,分出最后四位选手的名次。 这也就意味着每个人都要在最后一期准备两个表演。 与此同时,为了在最后一期博得更高的关注,节目组还要求他们在最后一轮表演中启用助阵嘉宾,配合完成演出。 这个助阵嘉宾的范围很广,下至选手,上至明星前辈都可以,只要请得来就行,节目组也会帮他们进行接洽。 两个舞台江柏从第八期就开始想了,其中个人的那个完成得差不多,最后一轮助阵的有想法但还没落实。所以他今天只是小小放个假,明天还得去和表演老师联系,争取尽快把一切定下来。 为此,他还特地邀请了迪满和七雁语他们,都会在明天抵达宁城。 又把舞台在脑子里过了遍,江柏给其他人发了条微信,便困得揉眼睛。 第九期前一天晚上本来就因为事多没睡好,昨天晚上还只眯了三小时,下午到华御天府更是五个小时就被俞陆拉起来了,完全不够补觉的。 他一边想,一边揉了揉眼睛,琢磨着再等一会就去睡觉。 过了一阵,俞陆出现在小客厅,看出他困乏的样子:“不去睡?” 江柏靠在沙发扶手上偏过了脑袋。 俞陆复健完一般都会立刻去清洗,这会儿是穿着一身薄软的居家服出来的。依旧纯黑,他衣柜里好像就没什么鲜亮的颜色。 肩点偏宽,看着就是不错的靠枕。江柏支着脑袋看他,顺口答:“等你呢,结束了?” 俞陆停顿两秒,似乎没料到江柏会这么说,表情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语气却好像柔和了许多:“嗯,结束了。” “哦。”江柏拉长音应了声。 “去睡吧?”俞陆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可江柏支着脑袋半天,都打哈欠了,说的还是:“不想。” 困是困,但莫名就不太想去睡。 俞陆听见,将轮椅推到他靠着的沙发扶手后边,两人之间的距离顿时缩短。俞陆身上有刚沐浴的香味,还挺好闻的,江柏便没挪身子,就靠在沙发扶手上看他。 “在犹豫?”他垂下眼眸,停顿两秒后问。 “犹豫什么?”江柏是一身光面的睡衣,头发很懒散地扎了一半,剩下的该垂垂该乱乱,没章法却很好看,在俞陆的问话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睛都湿了,随即才反应过来:“没啊,我在想比赛的事……” 话到一半回身扬眉:“你怎么老觉得我在犹豫?” 俞陆迟疑:“人之常情?” 江柏看他半天,忍不住笑:“你说我不是人?” 俞陆立刻皱眉:“胡说。” 只是那天被江柏刺激到感性一时占了上风,但没多久后理智重回,就又开始思考对江柏来说是不是回去才是最佳解。 “你觉得我犹豫为什么还调工作?” “不相关,你回不回去我都会调。” “就当最后陪我几天?” “……别胡说。”俞陆眉头顿时皱得更厉害了。 江柏目光笑眯眯地落在他身上:“可是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啊?” 俞陆这次沉默了很久,似是叹息:“就是因为你太不怕了。” 太由着性子来,所以才想替他多考虑一点。江柏总想着一人选择一人承担,疼不怕死也不怕,但在意他的人怕。 “就是为我想嘛?”江柏看着轮椅上笔挺的人意义不明地接。 老俞家祖上风光过一代,对外权利滔天,但对内的教育做得却很一般,出净太子爷,能做事的极少。所以等到俞陆这一代的时候,下坡路已经走了好几年,只剩下一家空有其表的破公司。 俞陆的爷爷很喜欢他,遗嘱里指定的继承人,光复家族的愿望全落在他身上。俞陆一直扛着这个担子,脑子里盘算的东西自小就跟正常人不一样,克己两个字基本是被写进了基因里,像商场里的征伐机器。 然后爷爷一走,一场车祸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 这种根深蒂固的性格要改麻烦得要死,江柏也没想过要他改。对他来说,俞陆想狠就狠,想毒就毒,买凶的俞建群父子被他整成什么破样江柏都不会有反应。 但总是克己也很吃亏的。 于是江柏支着脑袋靠近了俞陆,声音极温柔道:“倒也不是不行,但你累不累啊?” 他的声音很多变,凶起来的时候会让俞陆忍不住照做,勾人的时候又会叫人心尖止不住泛软,温柔的时候更是要让人心底分分钟开出花来。 ……但你永远也分不清他什么时候来真的什么时候来假的。 凶完之后可能会突然温柔笑起来故意去摸俞陆,勾完人后也可能突然变脸一个冰冷的眼神刺穿他刚软的心脏,柔完嗓子之后下一秒就将刚开出的花捏碎更是常有。 所以俞陆觉得他危险。 如今听完他这句话也是下意识喉结一紧,说:“什么?” “考虑别人,不考虑自己累不累?”江柏一手懒散地支着脑袋,另一只手伸出去,细密的睫毛向上,指尖触了触俞陆的喉结,往下滑:“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脾气很一般的,你不让我考虑你,我就真的会不考虑。” “那这样你多亏呀?”江柏难得没变语调,依旧温柔和缓,是真的在和俞陆沟通,甚至伸手在他喉结上轻点,抬眸道:“所以回不回去是我的事,你负责顺从本心说话,行不行?” 两个人距离太近了,俞陆几乎能感觉到江柏的呼吸,那细密的睫毛更是在小客厅灯下发亮,像是等人亲吻的糖粒。 过去江柏玩他情绪,让他心情起伏居多,真的很少用这么耐心的语气去和俞陆说话,他在俞陆面前好像就没有什么太正面的举措,导致这种骤然铺开的温柔像是荆棘中心的一点柔软的云朵,叫人晃神。 江柏是个很危险的人。 商场瞬息万变他尚且有自己的筹码,落入谷底绝处逢生也不是没可能,但心脏一旦给出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俞陆以前从不敢让情绪流露太多,他连自己的情绪都根本不想面对。 人都有自我保护机制,没人能轻而易举地就分分钟把老底交出去。 可俞陆却越来越发现自己根本克制不了,点在喉结上的指尖像玫瑰的刺,明知握下去可能会流血会疼,一旦江柏六天后走了他就什么也不剩,却也还是忍不住地想去碰。 于是他伸手捏住了江柏那根手指,反握在手心,指腹向他掌心里走,喉结滚动道:“……好。” 面前的江柏停顿两秒,眼睛一弯,满脸天真无害:“嗯嗯。” 第50章 对话告一段落,江柏也没有去睡。 嘴上说着什么后果都愿意承担,但心里肯定还是有压力的,不然也不会舍不得闭眼,好像生怕浪费了这点剩下的时间一样。 俞陆意识到之后,便没再催促他了。而是调转轮椅,坐在了江柏另一侧的沙发上。 他坐姿一向规矩,但江柏不规矩,靠在扶手上,腿懒散地搭上去。 俞陆垂眸照例给他盖上,说:“聊会?” 小客厅的灯光柔和,衬得俞陆这句话也异常温柔,江柏睫毛动了动,点头:“嗯。” 于是两人就这么聊了起来。 从江柏刚来那会聊到十一年任务里的种种,他的视角看世界和寻常人截然不同,说到有意思的地方江柏还会哈哈大笑。他笑,但俞陆却并不笑。 别墅里的佣人早就被老管家撤回房歇着了,他自己呈上果盘和茶水便也去到二楼。 偌大的一层一时间只剩下他两,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小客厅太小,总之看上去并不寂寥,周遭温度刚刚好。抛开江柏笑得不行的那些瞬间,大多时候两人的话音就像客厅里密语,听得见声响,却听不清内容。 聊到后边,话题无意识间就拐向了江柏穿过来之前。 这是不属于任务,只属于江柏自己的事情,俞陆听得尤为认真。 “……那没办法,孤儿嘛,老方就在医院里搞了个捐款,一人捐一点,院方出大头,后边通过宣传媒体,社会上也有人捐。”江柏说:“我第一次手术结束之后,我妈好像还找过来了,院办那旁敲侧击地问,以为我好了,听说没好就又不见了,不过这都不是事,毕竟老方和牛姨是真的对我挺好的,他们两还有个闺女,特别淘。” 牛姨就是方太太。 “想他们吗?”俞陆问。 “刚来的时候特别想,”江柏点点头:“后来也想,但没那么严重了,既来之则安之,老方教我的。他老医生了,特别豁达,我刚开始的时候总想着,他要是在我身边,肯定会劝我能撑就撑。” “……不过后来知道是老方把我送进来的时候,也挺懵的。”江柏说到这,声音突然就小了。 这十一年的确给江柏续了命,但他走得很累也是真的,真的难受的时候都想一了百了。江柏有时候会想,觉得如果没有跃动舞台上的勇敢演出,他顺着剧情往下走,失去俞陆、俞老太太、老刘等人,一个人经历完原著中炮灰江柏后面那段人生低谷,再被老方收回去面对做完手术萎缩的身体……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这样痛苦地被续命,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江柏在心里小小埋怨过老方。 “后来呢?”俞陆顺着问。 江柏摇头:“不怨了,仔细想想,如果真是这样,老方心里肯定比我难受。” 医院是最能看尽人生百态的地方,江柏不过在里边住个十几年,就已经见过了无数生死,老方更加。作为江城有名的心内医生,他接诊了太多患者,而越是生死关头,就越彰显人性。 江柏见过因为不舍得父母即便知道手术大概率失败,也希望老人上手术台经历一次痛苦再睁眼相见的子女,也见过知道寿命将近不想做化疗,想体面一点离开却遭家人拒绝的老人,更别提为了退休金强行吊命的,很多。 老方经常说,没有医生不希望患者活,但真到了那个关头,留不住也只能送行,尽可能最后减少一点痛苦。 他不知道他昏迷之后老方因为什么将他送进了主系统,如果是一时情感,那十一年看着他躺在那,看着他陷入植物人的身体一点点萎缩,未来不定的样子,老方一定也很煎熬。 “都难。”江柏说。 俞陆伸手碰了碰他:“但你不选择回去,他的等待岂不是落空了?” “我想过了,会尽力找人帮我传话的。”江柏答。出生不是他选的,进来也不是他选的,那至少这一次,让他自己选。 俞陆皱眉。 他显然又下意识开始给江柏算了。 “别算了。”江柏收腿踹在他大腿侧面:“反正我选留,要是选错了,六天之后你就陪我一起玩完,不是也挺畅快?” 俞陆看他一眼。对俞陆自己来说,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如果真的有世界是书,江柏一走就毁灭的荒谬情况,对他和其他没得选的人来说,只有接受这一条路可走,倒是不难。 可江柏就不一样了。 “你要是再敢劝我,我一会就动手了。”江柏似乎嗅到了什么气息,眯眼威胁。 “……没有。”俞陆摇头,沉默两秒道:“谢谢你选我。” “谁选你?”江柏眉头一竖,光速把他捏在手里的腿收了回来,盘起,严肃道:“我只是舍不得伯母和刘叔,还有新认识的朋友。” 俞陆偏眸看他,黑沉的眼底不知在想什么,他也不反驳江柏的话,只说:“你喜欢我什么?” 江柏:“?” 他眼睛骤然睁大,像是没想到俞陆会问这种问题,脖子都麻了,下意识回了句:“你要不要脸?” 俞陆一时间没听明白这两者的关系,本能回:“要?” “那你问这种问题?” “为什么不能问?”俞陆回,然后才后知后觉江柏是在骂他:“……哦,那不要。” 随即给江柏解释:“我是想说,如果成功的话,我以后会尽量往那方面进步。” 江柏盯着面前正襟危坐的俞陆好半天,失笑:“您做客户调查呢?” 俞陆觉得这个词还挺精准,应声:“嗯。” 江柏眯眼:“我是客户?” “嗯,”俞陆:“这个领域只有你一个人,所以我会花很多时间和精力在上面,你说就可以,应该都能办到。” 江柏顿了好半天,哈哈大笑起来,他一瞬间好像又找到了以前捉弄俞陆的那种兴致感,没忍住两手往前一撑,下巴磕上俞陆的肩膀,轻声道:“我就喜欢这样,你本来的样子就可以。” 随即眼睑向下垂,目光落向俞陆的下颚,唇瓣诱人地张开:“但是陆哥哥,这个不叫客户。” 俞陆喉咙顿时一紧。 他以前只要听见江柏这么叫他,内心就会因为汹涌而来的不确定感而下意识排斥,克制自己不去领略其中的魅力。而如今彼此之间清晰,他对江柏更放纵之后,顿时就不一样了。 他身体有点热,回眸近距离看见江柏时更热,难为他在这种情况下大脑依旧在转,很上道地思考江柏的话回复:“……爱人?” 他声音哑,回得直中要害,江柏一时间也有点受不了,他只是喜欢逗俞陆,又不是真的经验多,下意识要往回缩,却被俞陆拉回来。 后者身体向后靠,将江柏朝沙发外边的手拉至自己身体另一侧,迫使他整个人面向自己且贴得更近,下巴还是像刚刚一样磕在肩上,却变成了一个拥抱的姿势。 “别动。”俞陆说。 江柏因这突然变动而高频率眨眼,随即嗅到俞陆身上的味道,才反应过来似的,回想起舒向文生日那天,他以为强制剧情将出现,俞陆对他的厌恶值再也不会消失,没忍住把人约出来,嘴上说着要让999见识一百的世界,内心想的却是如果真的到了一百,才算是他和俞陆之间乱七八糟十一年的了断。 但俞陆却没和他断。 厌恶值清空,看他表演,说他危险但克制不住,又因为接踵而至的事身体变得差劲到不行。 回想起这些,江柏忍不住真的抱了他。 然而身体一往前,就立刻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太破坏温情氛围了,江柏一下直起身体:“喂?” * 次日约好了要去小琴房--现在可以叫练习室了。 因为后面的舞台越来越复杂,江柏重整了一下小琴房,将一些不太要用的乐器收起来,空出的位置可以方便他们做其他联系,之前小组比赛就是这么过来的。 其他四个人已经在小琴房里边等着了,可江柏作为本地人却迟了到。 --完全不是故意的,昨天和俞陆聊着聊着就不知不觉到了后半夜,发现情况不对劲之后江柏都懵了,他以前和俞陆虽然近,但因为俞陆会有意识拉开,两个人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如今一不设限,差点就出了问题。 俞陆也有点难堪,他难堪的点主要在于事发地是客厅。 好不容易压下去之后,他出门对江柏说:“……以后那个称呼不要随便叫。” 江柏当时看着俞陆眨眨眼,很乖巧地应了一声。 反正这一通麻烦事下来,今早两个人就都起晚了。 时间只剩下最后五天,俞陆想陪江柏,便和他一起乘车来到小琴房。 但他担心自己到场后其他人会不自在,影响工作效率,所以最开始并未下车。 然而那么气派的车就停在门口,包接包送还送水递饭。 其他人:“……” 这想不注意都难啊!头皮发麻地直说不介意,车里干坐着难受,江柏才把俞陆拉到了琴房。 而这也是俞陆第一次看见除了舞台以外,江柏工作时的样子。 舞台是表演,要将练习的全部精华展现出去,是设计并且经过无数次练习的成果,有包装意味,表演本身远大于江柏。而相比之下,小琴房里的则不大一样,它会个人许多。 江柏会思考,会犯难,然后又会很轻易地把难点揭过,给出一个又一个精彩绝伦的点子,且每一个举动都那么符合他本人的性格。 这里就是他的主场。 俞陆看得入迷,陷得更深。 第51章 俞陆专注江柏,但其他几个人不同,他们都快吓疯了。 《跃动108》是环宇注资的,而环宇是俞陆的。 这基本就等于节目的顶头老板坐在了他们面前,而且俞陆本人平时是不参加娱乐圈这块活动的,重心放置不同,再加上身体受限。别说他们几个,就算是他们的老板想见,也只能见到越五林。 奋斗天明:“……” 别问,问就是不敢动。 几人对视一眼,脸上写满了:“谣言误我!” 比赛刚开始江柏的那些黑帖,他们或多或少都见过,要么就是听别人提起过。而如果说江柏摆在台面上的实力是打脸了不学无术纨绔公子的说法,那他和俞陆现在的状态更是力破追人不成转战娱乐圈的谣言。 他们和江柏接触了这么长时间,肯定是相信江柏的人品的,但即便如此,也没想到事实能反转到这种地步。 尤其没有想到,传说中高高在上的环宇掌舵人,实际上是这个样子的。 --轮椅。 俞陆一开始坐在车里他们还没发现,而当俞陆离开车进入琴房时,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点。 爆料贴自己都说,江柏是因为俞陆出事想当环宇少夫人才离开的时尚圈,如果情况属实,江柏真的是守在这样的俞陆身边十一年。 ……这算哪门子的高攀啊? 别说当年俞陆手下的环宇还没起来,即便是环宇已经起来,即便把轮椅在想象中摘掉,江柏站在他身边也丝毫不显弱势。 他随性又肆意,不屈居于任何人之下。 而这点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在过掉起初的不适应之后,另外四个人作为被江柏邀请来的朋友,很快就熟络地和他陷入了舞台设计的讨论中,并没有因为俞陆的气场而被震慑住太久。 “这个设计是很好,但是江哥,如果让我和迪满来的话,会不会效果不够?”这是七雁语第一次听完江柏的构思:“尤其是人气方面。” “对啊,我听说lin好像通过蒋忆恩请到了他们男团的rapper和vocal,天团门面全在他那队了。” “是的,而且燃鬼好像请到了vkc?”海外著名电音歌手,曾经和燃鬼一起玩过音乐,特来助阵的:“东城火就不知道了,但是感觉也不会差到哪去,我和迪满确实能更好的配合你,但相比之下未必能增色太多。” “节目组没给你推荐助阵嘉宾吗?”王大锤问。 最后四位选手,每一位节目组都会给他们推荐助阵嘉宾,像江柏这样的现行流量,按理说愿意主动来帮他的人应该很多。 江柏笔尖点了点下巴:“有的,但不合适。” 陈金和广丰治都给他推荐了,歌坛老将,跨界演奏家,男的女的都有,实力强劲,可和江柏设计的舞台不符。他需要年轻一点的助阵嘉宾,而蒋忆恩已经被请去lin组了,他两同为舞蹈类艺人,一开始关系就很好。 至于其他年轻艺人也不是没有,但空有名气没有实力的艺人请来还不如麻烦七雁语和迪满帮忙,至少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定配合度,也很熟悉彼此,不会在舞台以外出什么岔子。 而有实力又有名气且年轻的唱跳男艺人,放眼整个娱乐圈,抛开蒋忆恩那个组合,就只剩下了去年跃动出道的双子星。 江柏动过念头的,事实上这两个人和他设计的舞台很合适,但托陈金问话之后却被拒绝了。 “咦?”奋斗天明还挺惊讶的:“我记得尤免前辈不是很喜欢江哥吗?” “可能没档期吧。”江柏倒不是很介意。 “没办法,”王大锤仔细想了想:“小江的风格太特殊了,想兼容很难,而且一个舞台出来的,团队肯定有所顾虑。” 兼容问题就好比广丰治推荐的那几个歌坛老将,个人实力厉害归厉害,但王大锤光是想象一下他们同台的样子就觉得不对劲,一加一搞不好会小于一。 “不过这也是好事,”王大锤经验多,安慰江柏:“这类市场就你一个人,没人能抢你那份,我们做视频的就很讲究这个,谁都想做到不可替代,生怕火了之后有人跟风,后继无力观众就把我们忘了,每天秃了头想内容呐!但小江不一样,你特别,蛋糕一个人吃。” “谢谢锤哥安慰,我没事的。”江柏笑:“我觉得咱们能把这个舞台完成就行,我想法比较麻烦,每次还是得辛苦大家配合我。” “没有的事,我们之前也沾光了呀,”七雁语连忙接,然后吸口气:“那就我和小迪来吧,我两肯定努力帮你完成。” 旁边的迪满也默默点了点头。 他性格别扭,再加上之前的冲突,在组里和江柏一直是比较远的那一个,怎么也没想过江柏会在这么重要的舞台找自己帮忙。 这人好像真的就不太在意那些或许会在别人眼里被无限放大的事。 于是这天一个下午,迪满和七雁语都练得很努力。 然而等到傍晚,俞陆离开琴房提前出去吃晚饭的时候,小琴房内却突生变故。 汤芳莉顺着导演给的地址找了过来,一看见小琴房温馨的内搭瞬间兴奋地叫:“哇塞,你们这里这么好的呀。” “汤老师?”她出声了,里边原本低头苦思的几个人才反应过来回头,坐在地上的江柏也连忙站起:“您怎么来了?” “哎,”汤芳莉看出了他们脸上的困难,以为是在愁之后的舞台助阵嘉宾定不下来的事,冲江柏眨眨眼睛说:“对呀,不光我一个人来了,我还带了人的喔。” 江柏一愣,随即就看见汤芳莉身后冒出了一个浅棕色的脑袋,戴着墨镜口罩,缩在汤芳莉身后冲江柏小小挥动五根手指,声音听上去幼小可怜:“嗨!” 他后边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伸手一推:“别装。” 那人才踉跄两步从汤芳莉身后出来,回头“切”了一声,然后站直身体,笑容阳光灿烂:“前辈好!我是--” 江柏身后的四个人已经先他一步认出来了。 双子星里的尤免。 他身后和他差不多高的男人也略过琴房门上挂着的帘子走近,一头黑发:“我是尤行。” “哇前辈你真的好高。”尤免自己就有一米八一,但即便如此往江柏面前站也显得矮了一截。 他自来熟,报完来历就比身高,江柏后退半步拉开距离:“我记得陈导说你们拒绝了?” 尤免连连摇头:“不不不,不是我们拒绝的,是公司来着,他们考虑得比较多,不过我和小行想了一下,还是觉得机会难得,你在跃动上的每个舞台都这么棒,决赛肯定会更好,我们想参与进你的舞台,而且我和小行都特别喜欢你!” 尤行很安静地 站在背后。 “经纪人不同意你们可以上台?”江柏扬眉。 “没事没事,咱们可以先斩后奏嘛。”尤免摆手:“我和小行都来啦,路上汤老师还给我们拍照了,回头找个媒体放消息出去,官宣的时候我和小行再在微博上承认,她肯定就没有办法啦。” 奋斗天明:“……” 连他都听出不靠谱了,两这种级别的艺人从手底下跑掉,经纪人就算迟钝到家,半天以内也一定能反应过来,这距离第十期开播可还有五天呢。 何况能配给双子星的一定是王牌级经纪人。 江柏也想到了,但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他已经确定了七雁语和迪满,练了一下午,不可能说临时换人就换人:“但我这边--” “等一下!”七雁语好像才反应过来,从地上站起,跑到江柏身边:“那合约呢?助阵嘉宾是有合约的,两位可以签吗?” 七雁语和江柏一样是再出道选手,名气虽然没有双子星大,但年龄和资历是比他们要大的,且对圈内各种规则了解得很多,直抓重点。 “可以啊。”尤免连忙点头,然后摆手说:“前辈你们放心,我们肯定是真心实意的,还特地拖了汤老师帮我们呢。” 汤芳莉笑着点头:“对呀,尤免是特地找我帮忙引荐的。” 汤芳莉是全球知名导演,四位导师里数她话语权最大,尤免请她做引荐人,如果半途反悔或者给江柏挺乱,几乎等同于驳汤芳莉的面子。 奋斗天明想通了,连忙也跑上来戳戳江柏,在他背后小声道:“江哥,我觉得可以诶。” “我也觉得可以。”七雁语跟奋斗天明一起戳江柏,连连点头,他额头上还带着刚刚练习的汗。 王大锤不敢说话,迪满在原地沉默了许久,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上来,默默戳了江柏一下。 尤免站在他们面前,没太看明白他们在干什么。 可江柏却是懂的,他心下好像被触到了,停顿两秒,正想说点什么,尤免的手机铃声却突然响起。 果然,王牌经纪人三小时就发现不对劲了,电话接起后破口大骂,质问尤免是怎么一觉睡到宁城去的。 尤免尴尬地跑到角落里去回复。 而琴房里的江柏则转过身,一手两个,把剩下的四个队友全部揽在了臂弯下。 他并不擅长说特别煽情的话,也不擅长把自己的心剖给别人听,所以垂首半天之后,抬眸说的是:“如果拿了冠军,兄弟们一起捧奖杯。” 奋斗天明鼻尖一下就酸了:“哥,明明是你一直带我们……” “不,”江柏认真的表情很快就散去,露出一个松弛的笑,这四个人对他来说并不仅仅是一场比赛这么简单,但他不擅长和别人娓娓道来,只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 尤免擦着汗在汤芳莉笑吟吟的目光下跑回来,七雁语眼睛有点红,回头期待地问:“可以吗?” “可以!”尤免竖起大拇指。 尤行这才走上来,微微颔首:“请多指教。” 街道外,给他们准备了充足食物的俞陆坐在黑车内,他看见了突然变得拥挤的小琴房,也看见了汤芳莉他们。 因为江柏,这些人他都能认出脸。 还让人去确定了一下情况。 俞陆这段时间不在环宇,但公司还得运营下去,刘启明身为助理必须留在那边为他盯工作,所以这会儿陪在他身边并进去为他做确认的是老管家。 只见管家先生在车窗边微微弯腰:“先生,进去吗?” 俞陆看了一会暮色下微微亮着的小琴房,轻轻摇头:“不用,不打扰他们了,把吃的送过去,告诉江柏我在车里等他。” 第52章 江柏接下来几天时间变得很忙。 他和尤行尤免完全不熟,合作需要从头开始。而二人的经纪人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宁城。 她以相当专业的角度全方位向节目组和江柏提了要求,连陈金都因此赶过来了一趟。 江柏刚结束一天的练习,晚上还得面对能量满满开口像连珠炮似的经纪人:“……” “江哥。”奋斗天明给他塞了杯奶茶:“知道经纪人的好处了吧?” “没错。”江柏头有点疼,时间太晚了,他摆摆手没要。 奋斗天明于是收回:“想签你的应该很多啊,可以考虑考虑的。” 江柏想了想:“……七号之后吧。” “比赛结束?”七雁语走过来,虽然助阵嘉宾换成双子星之后就没他们什么事了,但他们还是不约而同选择留在了这里。 跃动最后一期舞台很重要,七雁语他们都受邀去观赛。后边还有一系列赛后安排和互动,与其临时跑回去,不如索性留在这里,和江柏一起,反正也没什么事:“其实现在就可以谈,想考虑细节条件的话,合约等比赛结束再签就行。” 江柏摇头:“不了,最近太忙了。” 练习几乎整天整天地做,看上去确实是没什么精力再去敲合约的样子,七雁语当他是这么想的,于是点了点头:“也好。” 可江柏想的却不是这个。 如果二月七日结束没办法留在这边的话,把剩下的时间花在去找经纪人身上实在是太浪费了。他算了算航班和练习安排,发现自己连逐一和其他人告别的机会好像都没有。 就连俞陆,也只能是每天结束练习后回家的那点时间呆在一起。 又是一天夜,江柏忙到很晚才离开小琴房,俞陆在车里等他。近年初,本是环宇和g国最新合约的交货期,所以俞陆之前邀请江柏元旦去华御天府的时候才会说,他过年可能不在国内。 如今这些行程悉数因为江柏而改,但俞陆也没办法一下子完全和公司切断。 到这两天实在是太多事堆积到需要他处理,俞陆才不得不先江柏两小时上车,开视频和刘启明联络。他时间控制得很好,等到江柏上车,就立马将手机关掉,也合上项目书。 ……做个工作跟偷情似的。 “干嘛?”已经是第二次夜里这样了,江柏有点好笑,一乐起来,刚刚练了一天的疲惫感便消退了些。 俞陆给他解释自己刚刚工作的内容。 江柏打了个哈欠:“所以你关那么快干什么?怕我生气?” “不是,你不会因为这个生气,”俞陆答:“是希望等你结束之后的时间都陪你。” 江柏哈欠止住,偏眸看他,然后身体突然往俞陆面前凑:“可我如果就是不高兴了呢?” “那就没有下次。”俞陆答得很快。 江柏哈哈笑起来说:“别,我开玩笑的,该做做吧,没什么,我也在忙,而且看见你做这些我反而会觉得……” 车内空调很静,管家先生在前座开车,江柏后边的话起初没能继续说下去。 是俞陆问他:“什么?” 江柏眸光偏向窗外划过的夜色,外边的灯光反照进他的瞳孔,许久才含糊道:“觉得还有二月八。”世界还会延续下去。 俞陆停顿两秒,接:“会的。” 两人的手在皮质沙发上缓缓相连,俞陆将江柏的手握得很紧。 这两天江柏实在是太累了,不愿意让他再每天饶那么多路跑华御天府,俞陆便陪他住景湖公馆。即便自己不太适应,但怎么说景湖公馆离小琴房也只有十几分钟时间,方便许多。 然而就是这十几分钟,江柏也累得撑不住,上车没多久就瞌上了眼。 这人下半身随意地伸开,眼睛闭上,脑袋靠在俞陆肩膀处。俞陆担心他这么睡太累,将人上半身挪到了自己腿上,让他能侧躺睡下。 江柏配合是配合,可半梦半醒的神经让他面对俞陆时为数不多的力道分寸都没有了,倒下的时候脑袋直接磕在了俞陆腿上,后脑还下意识转了转,找了个面朝车前的舒服姿势。 俞陆:“……” 疼是肯定的,但他表情却并没有太多变化。 只见俞陆垂眸看着自己腿上的人,从卷翘的睫毛到侧挺的鼻梁,再到嘴唇,好似怎样也看不厌。片刻之后,甚至慢慢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腿--新的角度能让江柏睡得更舒服。 江柏是粗心,不是没心,他知道俞陆腿伤严重,倒下去之后立马就意识到了不对。但俞陆没说话,他也就没睁眼--实在是太累,本以为没什么事可以混着脑子继续睡时,他感觉到了俞陆这个轻微的动作。 困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自后脑传来的酥麻感,胸膛里的心脏不知为什么跳得飞快。 而没多久,江柏就感觉自己脸上落下了一只大手。 温热又粗糙,在他脸颊边极为爱惜地轻碰。 * 老管家将他们送到家便离开去酒店和刘启明住。 偌大的房子只剩下两个人。 江柏进屋后便没正形地往柔软的沙发上一躺--他家这沙发可比俞陆家的舒服多了,又大又软又宽敞,是端庄的木头沙发完全比不上的触感。 俞陆跟在后边把他乱丢的外套放好,开了空调,然后才控制轮椅到沙发边--他刚来的时候,景湖公馆的摆设其实不太适合他,譬如茶几和沙发之间的空隙不够轮椅经过,不过两三天的时间下来,这些早就调整好了。 只见俞陆轻轻推了推江柏,说:“去房间睡。” 这一套流程他已经很熟练。 而江柏也熟练地一动不动。 直到俞陆反复喊了好几回,这人才懒洋洋一副不太清醒的样子坐起身来,将长发捋到身后。 俞陆将自己的轮椅往他身边移,从茶几上的恒温壶里倒了杯温水递过去,蹙眉说:“这么累?” 江柏接过喝了:“还好。” 俞陆沉默两秒,只提醒说:“注意调休。” 江柏斜眼看他。 刚刚喝过水的唇瓣看上去柔软又光滑,俞陆最开始没注意,在想怎么改时间能替江柏减轻点负担,是后来察觉到江柏的目光,顺着看过去,才注意到这人好看的唇。 ……他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尤其是那天晚上在小客厅。 回想起那天多困难才压下去,俞陆的眼神轻轻移开:“去睡吧,明早七点要起--” 江柏拒绝他:“不。” 俞陆心下顿时 一胀,目光重新看过去,和江柏的眼神对上,江柏看得出俞陆又在为自己考虑,忍不住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自己的唇:“亲一下吧?” 俞陆没动,黑沉沉的眼神看着像是在拒绝人。 江柏看见他这个表情,眉眼一眯,偏想挑掉他理智的皮囊。 于是身体向前,将俞陆两侧的扶手按倒下去,“啪嗒”两声,与此同时,他的双手也撑向俞陆身侧,漂亮的眼睛里是无限撩拨,看着俞陆黑色眼底映照出的自己,弯唇诱人地叫:“陆,哥,哥--” 俞陆突然伸手拉过他的领口往自己的方向拽,在江柏猝不及防下,极用力地吻上了他的唇。 江柏愣了愣,随即很快便不甘示弱地咬上去。 两人力度太大,轮椅一个右转磕上沙发才勉强卡住,险些翻下去,可他们两却好像察觉不到一样。俞陆用力,但却并不下嘴咬江柏,江柏起初咬得凶,片刻之后被俞陆的轻柔吻得有点儿发软,才逐渐收回那点小性子,轻轻亲了亲俞陆被他咬伤的地方。 而俞陆则反过来顺顺他的脑袋,像是在说没事。 客厅很空,除了他们两以外没有任何人,江柏脱掉外套后身上的衣服也很少。 怕他撑得累,俞陆一边吻一边将江柏的双|腿|架|上|了轮椅。 江柏起初并不敢,他最近是累瘦了点,但也还有七十多公斤呢,哪能真放宽了心坐上去,可俞陆手劲实在是大|得|吓人,巧劲下根本没给江柏什么拒绝的余地。 两人身体太近了,对方很烫,江柏被吻得呼吸都不太对,强行往后撤了点说:“你腿不疼--” 俞陆没让他继续说。 这人亲人是真的用力,倒没什么特别好的技巧,只是不知是因为江柏喜欢他身上的味道,还是这场景实在刺激了点,总之越亲到后面江柏就越受不住。 可俞陆就好像开闸喂不饱似的,怎么也不肯放开他。 气息交缠,江柏呼吸急促到眼圈有点发红:“不亲了--” 听他声音是真的受不太住,俞陆才微微低头,吻在他因为想拉开距离而伸长了的脖颈上,与此同时一只手握住江柏的后脖替他保持平衡:“不。” 随即喟叹:“你太招人了。” 这话从俞陆嘴里出来格外刺激,江柏没忍住伸手抱住他的后脑,脖颈热乎乎地骂了句:“……你好烦。” 俞陆亲他。 …… 家里没别人,都到这了忍下去就不是人。可惜东西不够,并没有到最后一步。 但即便如此,也已经很舒服了。 俞陆这天没睡客房,被江柏拉到了主卧,两人睡在一起,让认床的俞陆在接连三天没睡安稳之后难得迎来了一个好觉。 次日清晨,江柏半天没醒,俞陆则提前起来,他看了江柏良久,才轻手轻脚地将自己收拾好,为给他们带了早点来的管家先生开门。 结束一切后,又重新回到卧室叫江柏。 这天晚上江柏其实没睡几个小时,但睡眠质量却异常好,在窗外照进的阳光中看见一本正经穿好衣服等他的俞陆,没忍住轻轻一笑,声音里有些许沙哑。 “早。”俞陆垂眸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江柏不答,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被窝,扣向俞陆长长的领带,将人往自己身边拽,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将身体撑起,亲了一下,才暧昧道。 “早啊。” 第53章 声音划过心脏,被拉下去的俞陆眉眼微睁,许久才缓缓垂下。 温暖的阳光照进室内,洒下一片金光。 像普通的早晨一样,但添了几分甜味。 江柏一开始并未意识到有什么问题,是后来才发现……俞陆好像变得不太对劲。 他起床穿裤子,这人在旁边看着,不光看,还偶尔会伸手替他拉一下衣服,再帮他扣紧皮带。他吃饭,这人也在旁边盯着,见他有什么想吃的,就提前帮他拿,出门更是如此。 一流的企业家在人类观察学上都是鬼才级别的存在,突然被照顾得服服帖帖的江柏有些哽住,不大适应:“……你干嘛啊?” 俞陆:“没事。” “没事你盯我那么紧?”江柏咬着酸奶吸管问。 他今天挺难得穿了件白色派克服,将整个人衬得干净又美好,过去偶尔会展露的锋芒也被纯净的颜色揽下。 俞陆看了他一会,沉默两秒,望向窗外:“就剩两天了。” 江柏眨了眨眼。 刘启明早上汇报完工作便去了环宇,开车的是管家先生,他并未理解两人话里另一层意思,闻言只笑眯眯地接了句:“是呀,还有两天就决赛了,小江先生紧张吗?” 江柏看了俞陆的侧脸半天,吸管挪开唇一点,弯起唇角慢悠悠道:“小江先生的字典里没有‘紧张’两个字。” 俞陆一顿,黑色的眼偏过看他,见江柏放开手脚冲他比了个“耶”的手势。自己的脸色也忍不住放松了一些,抬手将他唇边的酸奶蹭掉。 前座老管家听见,“哎哟”地笑起来,眼睛都快眯缝了:“那就好,那就好。” 车一路开向小琴房。 俞陆陪着江柏进去。 尤行尤免和他之间已经从最开始的不习惯逐渐过渡到了习惯,小组的另外四个人散落地坐开,俞陆占据最偏僻的小角落。 这些人有时讨论激烈起来会忘记俞陆的存在,但俞陆却并不介意这些,他本身在琴房里就有刻意收敛锋芒。 目光只盯着江柏看。 尤行尤免是很强的唱跳组合,给江柏的舞台增添了新的建议,可以把效果发挥到更好。而为了这个“更好”,江柏需要配合加入一些动作进去,不会很难,只是他长手长脚,如果要将动作练到有美感又有力度,委实需要时间。 江柏学的速度已经很快了。 不论是音乐还是舞蹈,在进入舞台的瞬间,“演”就占了很大一部分。舞台上的人,其实就是表演者饰演出的角色,同样需要入戏,展现角色的故事。 而江柏的舞台控场能力强,原就意味着他在台上能完美吻合自己饰演出的角色,或者说舞台里的角色本身就是他身体里的一部分,只是在那几分钟时间里被无限放大了而已。 他的舞台他最了解,数次投入,等到晚上的时候,动作基本已经成型了。 长手长腿在舞蹈里是麻烦的优势,麻烦在它使表演者的灵活度不如他人,而优势则优势在漂亮的手和腿一旦达成协调,掌握好力度,就会变成舞蹈中的利器,哪怕只有那么一两个动作,也是赏心悦目的存在。 “完美!”尤免看呆了,连连拍手:“太好看了。” 尤行看了眼时间:“饭点。” 奋斗天明回头:“哎,今天是不是说好吃火锅来着!” 尤免:“对对对!” 经纪人冷脸:“不行。” 奋斗天明:“……那喝点粥暖暖身体?” 前几天他们都太忙了,需要协调的事情过多,你一言我一语的,别说出去吃饭,连停下来点个外卖的间隙都没有。基本是俞陆让老管家给他们买好送进来,所以这算是几天时间下来,他们头一回有空一块出去吃个晚饭。 “……俞董,”虽然已经在一个空间待了好几天,但不说话和说话还是不同的。其他人都不敢开这个口,最后还是奋斗天明莽着性子主动道:“俞董要不要一起?” 俞陆看向江柏。 江柏坐在辅助工具上想了半天:“你们去吧,我想再练会。” 俞陆于是很顺畅地接:“一起。” 七雁语停顿两秒。江柏刚说话的时候他本来还想劝江柏先吃饭要紧,明天还有一天时间,进程完全来得及。 可俞陆一张口,几个人顿时好像嗅到什么风味一样,内心纷纷觉得……再劝就一点眼力见没有了。 尤行捂住想说话的尤免,奋斗天明和七雁语等人齐刷刷地一顿“我懂我懂”的表情招手离开。 琴房里很快就剩下了两个人。 江柏:“……” 他真只是想多练会而已。 “我让刘叔买饭。”俞陆说。 江柏摆摆手,意思随他去,然后继续面对镜子练了起来。 琴房里本没有镜子,是江柏很早的时候自己买的。不光舞蹈,他在乐器演奏时也很注重肢体表达,这也是他这会儿能这么快融合动作的原因。 尤行尤免分给他的动作很简单,没有特别大幅度或者特别难的,江柏很快就能做到,他最近之所以一直练,主要是想将那几个动作练到完美。 舞台的中心是他,他就得是最好的那个。 一轮又一轮的表演下来,头上再次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灰色衬衫的后背都湿透了。 江柏练到一半,目光突然滑向镜子里坐在他身后的俞陆。这人这几天一直这样,只要在小琴房里,就盯着江柏看。 江柏起初动作做得不好看,这人盯着,后来好看了,这人也盯着。舞台本来就是给人看的,江柏并不会觉得尴尬,不仅如此,他还时常会去观察俞陆的反应。 好像通过他的反应,就能计算出往后无数观众在看见他表演时的样子。 在其他人看来,俞陆的表情是一成不变的。可在江柏看来,却不尽然。 譬如说眼下,俞陆就觉得他这个动作做得很好看,好看到会出现一些无法克制的反应。 这是外面,他下意识想藏,但藏不过江柏的眼睛。 江柏靠在辅助工具上看着镜子里的人,弯起唇角,被汗浸湿的身体向后,脑袋侧偏过来看俞陆,漂亮的眼睛带着劳累过后懒洋洋的性感,胸膛起伏,明知故问:“好看吗?” 俞陆:“……” 他停顿两秒才回:“不练了?” 江柏翘起腿:“歇会。” 俞陆这才控制轮椅朝他的方向去,两人距离不大,到江柏身后,俞陆才低哑着嗓音道:“好 看。” 江柏乐了,接过俞陆手里的水,掀开瓶盖灌了口,余光瞥见对方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才放下水瓶问:“怎么?” 俞陆这一次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自从看见江柏开始练动作起就是这样,有时好像会突然陷进自己的思绪中,目光黏在江柏身上,却明显在想别的事。 “担心环宇?”江柏早上听见刘启明汇报工作了,说最近环宇好像遇见了什么难题。 “没有。”俞陆答:“在想会有多少人看见你这样。” 哎?江柏停顿了一下,眯起眼睛笑:“吃醋了呀?” 随即故意刺他似的报了个天花乱坠的数字:“不多不少,一个亿吧。” 江柏是随便说的,他并不关注自己演出的观众数,对《跃动》观众数量最直观的感受除了演出台下的那一千位以外,只有计票时说的场外观众云云,在他印象里,远远没达到一个亿。 可俞陆就不同了,不论是刘启明还是越五林,都会给他做数据报告,江柏的那些演出视频流传到网上,单个播放量就是数以亿计的,所以在他看来,江柏并没有夸张。 于是唇角微微抿成一条直线。 “吃醋了?”江柏凑近人,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俞陆:“你以后会想一直在这行呆下去是吗?” “嗯哼。”江柏应。 “那就是我的。”俞陆说。 “啊?”江柏刚开始没听明白。 俞陆抬眸看他:“很多人能看见,但只是我一个人的。” 江柏愣了两秒,也是这时候才明白,俞陆之前所有的的沉默或看似心不在焉,其实都是在自我开解。 他在找一个不会干涉到江柏正当选择,同时又能让自己接受的思维模式。 江柏心里软得一塌糊涂,顺手把水瓶丢了,转过身体,在俞陆的脸颊上轻轻一吻,靠向他的肩膀:“是。” “……不要太露。”俞陆脸色被亲得有点儿紧。 江柏弯起眼睛乐:“遵命。” 江柏确实练累了,他靠在俞陆肩膀上休息了会,和喜欢的人独处时空气都是不同的,有些粘稠。只见他好似想起了什么,抬眸看近在咫尺的人:“所以你今天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早上醒的时候看见你了。”俞陆答。 “什么?” “睡觉。” 江柏还是没懂,那又怎样? 俞陆垂眸,淡声:“你昨天在车上,是不是没睡着?” 前一天车里他看了江柏很久,今天早上江柏没醒时亦然。所以能发现不同。 如果江柏真的没有睡着,那就是察觉到了他动腿的动作,但却并未睁眼,假装不知道,事后回家才温柔地回应他,主动亲吻,甚至后来也有让着俞陆欺负他。 他不说,想法全在行动里。 江柏眨了眨眼,好像意识到了俞陆在想什么,不太着调答:“是又怎样?” 俞陆回:“那我说错话了。” 江柏一愣。 小琴房是封闭的,只有边角处有用以通透的窗户,月光从里边洒进,将新鲜空气输送进只有两个人的世界。 “你不危险。”俞陆回想起自己曾经说过江柏太危险,尤其不愿意喜欢他的话,轻轻吻了一下对方的额角:“是我以前不够了解。” 江柏顿了好半天,没忍住将鼻尖靠向俞陆的脖颈,对方的味道瞬间入了满怀。 第54章 二月六那天,场面乱得要命。 首先他们中午就得到宁城机场,赶着去远城进行彩排。这次和之前不同,是和尤行尤免的首次合作,目测得彩排不止一次。 而午间也只有一艘航班。 练习完往机场赶,已是完全来不及和童童告别了,江柏原本还想约司机师傅吃个饭呢,时间紧迫之下,也只能作罢。 路上俞陆大概是察觉到了他这点遗憾的小心思,偏头说:“可以晚一点走,有私人飞机。” 江柏一愣:“你的?” “嗯。” “……什么时候准备的啊。” “前天晚上。” 江柏累得回家路上那点时间都能忍不住睡着时,俞陆就已经在想怎么尽可能让人多歇会了。这天去远城的航班列表很早就出来了,因为不是双休,班次紧俏,彩排傍晚才开始,私人飞机可以争取不少时间。 江柏:“……” 他看了俞陆好半天,片刻后笑了笑,弯起的眼睛朝窗外看去:“不了。” “嗯?” 江柏咬了咬口香糖,颇有几分任性道:“凯旋了去找他们。” 大冒险前的告别煽情又无趣,并不能为对方,也不能为自己在接下来的时光中增添什么。等他带着宝物满载而归,再兴致勃勃地道说前言。 俞陆看着江柏被阳光照得发亮的眼,半晌垂眸,牵他的手。 * 明天就是决赛,来接机的粉丝过多,热闹得要命,路上出了好几次岔子。 反正赶到彩排现场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 江柏内心不慌,但即便如此,在前车路上看见后视镜里俞陆始终耐心等待,并一直不远不近跟着的车时,也还是会忍不住弯唇。 老太太说不想打扰他们,就真的没和他们一艘航班走,带着刘叔买的下午去远城的机票。俞陆在司机方面素来小心得很,尤其担心江柏和自己一起出行时受到什么牵连,老刘跟不来,刘启明又留在环宇,自然只能启用司机。 他千挑万选,特地从宁城带过来三个不说,还把自己比较熟悉的那个让给了江柏的车。 其实余建群十一年前就入狱了,至今还没出来,他的独子也被俞陆堵死,再没有翻身的余地,这人在这方面是纯粹的心病。 可这种事并不是他人劝放下就真的能轻易放下的,人很多困难到最后归根结底都得靠自己越过去,没人能仰仗一世,哪怕爱人也不行。而江柏和他如此亲近,能做的也只有抵达彩排现场后,乖乖给俞陆发微信。 “平安抵达^ ^”。 俞陆收到消息,看了背后那两个符号表情许久,才回:“好。” 第55章 彩排进行到很晚,俞陆自然不可能再跟到这种现场里来,只能去酒店里等着。 而舞台上的感觉果然和琴房里的不同,江柏和尤行尤免反复试了三次,才终于达成完美配合。 他在舞台上和音响师交涉完,冲突然贴近拍他花絮特写的直播球大方挥了挥手。 “我觉得可以了!”音乐总监跑过来,在台下大声喊。 尤行尤免也表示这样没问题,而江柏则再多看了舞台下熟悉的观众席一眼,顺带瞥了瞥角落里放着的直播球。 挺好,可能是有始有终,位置摆放竟有点像他第一次进场的时候,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江哥。”尤免跑过来和他说:“网上的事儿你别放在心上啊,等开播之后我们这边公关会跟上的。” 江柏偏眸。 尤免说的是最近网上的风波。 自从爆出尤行尤免是江柏最后一期助阵嘉宾之后,论坛上又一次掀起了血雨腥风。他们两人的粉丝有的接受得很快,毕竟尤免打call次数太多,早就有心理准备了,而其中当然也有粉丝不能接受,认为打call就已经足够了,经纪人放他们去简直是在给跃动吸血。 虽然双子星是唱跳组合,而江柏是跨界演奏家,近期才偏歌手一些,走的路线不一样,但市场总共就那么大,同性别差不多年龄段在资源上很容易出现冲突,今天助阵完,明天可能就是竞争对手了。 而且江柏外形好,和蒋忆恩他们助阵lin不是一个概念,存在形象冲突。 粉丝尚且如此,蹲在黑暗里心心念念的黑子更是一次冲了个够,把跃动第二季就是环宇为江柏量身定做的复出综艺再拿出来黑了一遍。 又正好是最万众瞩目的最后一期,论坛上的趋势相较第一期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没事,”江柏摇头:“倒是你们,你们经纪人最后其实还是没太同意吧?没事吗?” 当时他们经纪人来宁城的时候,其实是想带尤行尤免走的,连身份证都给他们强制没收了。是后来发现局势控制不住,才临时改了口风,开始谈条件。 “唔,没事,”尤免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反正条件也谈完了,哥你不会觉得我们柳姐会吃亏吧?” 江柏回想起他们经纪人利落的样子,笑了笑,就听尤免看着舞台下继续说:“而且这一趟我和阿行肯定是要来的,柳姐心里也清楚,我们就是因为《黑色天鹅》才有机会进圈,然后发展到今天,哪怕是给当年自己一个交代,我们也得来。” 尤免一边说,一边偏头看江柏,神色难得认真:“所以江哥,说真的,你沉寂的这些年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一句话瞬间让江柏回想起了很多。 跌跌撞撞快三十年,他的眼神在舞台试光灯下闪烁了片刻,回眸和尤免轻轻碰了个拳,笑说:“不可惜,都是经历。” 他本就好看,在灯光照耀下更甚,额角的汗珠往下落。 尤免没料到他会这么答,愣了愣,才说:“也是。” 随即笑起来:“但是,台上我们和哥你合作,台下该争的可一点不会少啊,你做好准备。” “没问题,以后有需要也随时可以叫我。” 好不容易又对完了一次灯光,江柏被lin拉着在后台说了会话。最后一期了,虽说彩排是重头,但杂事也不少,等他全部处理完时,时间已经快十二点,转钟就是二月七。 江柏见状,皱起眉头往地下停车场跑。 这停车场距离酒店还是有点距离的,江柏算了算,不管他怎么快跑,到酒店肯定也得是十二点后了,次日有舞台,他不可能睡太晚,要注意身体状态。 于是一边跑,一边忍不住皱眉给俞陆发了条消息,难得有些心急。 “你来接我没?” 远处停车场,坐在车内的俞陆目光掩在暗色中,看着外边边跑边发消息的人,回。 “来了。” 然后他亲眼看见小跑过程中的江柏表情舒展了一些。 他们想到一块去了,以及江柏知道他在会开心,不管是哪点,都让俞陆心情也跟着变好:“小心脚下。” 江柏看完没回,把手机往兜里一塞,告别安保快速绕到副驾驶背后遛上了车。 他并不是在边缘浅坐关门的那种上车方法,而是长腿往里边迈,后手将车门扣上,然后直接凑近亲上了俞陆的唇。 俞陆看他上车的动作就意识到了,并不意外,还伸手人稳住平衡,顺势将人揽进怀里:“不怕被拍?” 江柏累死了,没力气长吻,亲了他一下就伸手去摸俞陆口袋,果然从里边摸出了糖:“要拍拍呗,我两名字以后是能分开还是怎么回事啊?” 俞陆心下一暖,伸手去捏江柏的下巴:“不能。” “那就早知道早好,也是对小粉丝负责,我又没乱玩。” “她们不喜欢你了怎么办?”俞陆说。 “那说明我在这方面的能力太不值钱了,”江柏咬碎糖粒,一通胡说八道:“还是放弃娱乐圈回去开公司吧,专开个针对环宇的,咱两白天打架,晚上--” 江柏一哽:“晚上也打。” 俞陆难得被他逗得唇角微弯,垂眸看人,明知故问:“晚上怎么打?” 前边司机还在呢,这人也敢这么回话。 江柏马上就让对方知道在这方面谁更厉害,手臂撑起身体,凑上前去,语调暧昧道:“你想怎么打?” 俞陆:“……” 也不知他想起了什么,目光微微往旁边偏。 江柏立刻哈哈大笑,又逗了俞陆好一会儿,才手下力量一松,懒散地躺回人怀里,不着边际地说:“开到六十岁,双双丢出去谁爱要谁要,然后我两找个静点儿的地方呆着去,当个不起眼的扫地僧。” 他们两的前半生都太折腾了,这个“静点儿的地方”一出,一时间竟叫人很是神往。 俞陆:“好。” 江柏想了想,还是嫌弃太晚了:“五十吧。” 俞陆继续回:“好。” 他应得太温柔,江柏没忍住,又回头亲了他一下,随即想起什么似的一笑:“你知道么,影视剧里一般这种台词一出,最后基本就回不来了。” 俞陆眉头蹙起,反驳得很快:“乱说。” “实话实说。” 俞陆扣紧江柏的身体,声音很沉,好半天:“要回来。” 他答应过他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江柏抬起眼睛看向俞陆的黑眸,两人的瞳孔里倒映出窗 外的路灯,江柏笑:“好,我尽力。” 他一边说,一边又从俞陆口袋里摸出了一颗糖,靠在人身上低语:“不过如果真不行的话,我也做过最坏的打算。” 他不顾俞陆收紧的手,只继续说:“等到那时候,我就写本书,要么我走的当天你就……反正就砰地一下没了,要么孤独终老,你选一个呗?” 按999的说法,如果那边世界是更高纬度的世界,而这边是低纬世界,搞不好真的能成立。 俞陆皱眉,他有点不高兴了:“江柏。” 江柏不应反问,眼眸里带着几分深意:“你懂我意思吗?” 俞陆垂眸看着他,没说话。 青椒台距离酒店也没有太远,深夜路况又好。两人说话间,车已然缓缓开进了停车场。 司机将车停好就自觉下去了,内里于是变得静谧下来。 江柏在俞陆怀里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他后脑轻轻抵在对方肩上,长腿则折叠平靠向皮面沙发。 俞陆没说话,他就当俞陆没听懂,懒洋洋地用更直白的方式自顾自说:“要不我写你孤独终老吧,我在那边过一天,写你一天,我过一年,写你一年,我不找姓李的男朋友,咱两就这么耗着,怎么样?” 江柏的意思是,如果真的有那么倒霉,用尽一切方法也还是回去了,且回不来的话,那俞陆也不能再找别人。 当然,作为交换,他也不会找。 两个人哪怕隔了世界,也得“就这么耗着。” 他愿意陪俞陆耗,但俞陆也得愿意陪他耗。 俞陆从一开始就听懂了,心下有些紧,这会儿垂首去亲吻江柏的额头,一路到耳朵。 在江柏把他推开要他先回答问题时,又吻了吻对方的手指:“除了你,我还能有谁?” 前二十一年扛着俞家走,后十一年除了环宇就是成天在他周围捣乱的江柏,这样的人生,未来再不可能融进任何一个别人。 “那我当你答应了啊。”江柏仰首看俞陆。 “没答应。”男人太诱人了,俞陆忍不住低头去亲他的喉结:“真有这么管用,你写任意门,把自己送过来,我陪你复健。把方医生一家也送进来,我给他们养老。” 江柏眨了眨眼,倒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回复,心下发热,忍不住侧身抱他:“我写一万本。” “不过老方就不来了,人家那边那么多亲戚朋友呢,谁缺你养老啊。” 俞陆摸摸他的脑袋:“那你缺我,我也缺你,就好。” 他声音很沉,咬字也清晰,很少说这样的话。江柏听得心下发热,闻着这人身上的味道默默吸了吸鼻子。 停车场内没什么灯,俞陆这人又是一身黑,本该像乌鸦一样没入夜里,可江柏看他,就是感觉对方在自己眼睛里发光。 “做吗?哥,”江柏越看他,就越忍不住,他本来就喜欢俞陆身上的味道,这会儿更是往人身上贴紧了,漂亮的眼睛里蕴着勾人的□□:“我想和你做。” 俞陆早在他说“你想怎么打?”时就有反应了,才消停一会,又被江柏撩拨起来。伸手拉住江柏的手腕,将人抱得更紧,垂首咬他的耳朵。 第56章 次日上午,江柏一醒,就差使俞陆出去给他买饭。 酒店的不行,得出去,还指定了是两条街外商场里超好吃的蟹黄面。 管家先生买的也不行,得他亲自去买。 然后等俞陆一走,江柏就立刻光速收拾好自己出了门。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光面运动服,头上也戴了个黑色帽子,把标志性的长发收进去,再配上口罩和黑墨镜,新一代冷酷杀手横空出世。 一看心情就很不好。 俞陆昨天回酒店房间之后没肯和他做到最后,江柏哑着嗓子勾他也没用。帮江柏弄了一次就哄他去睡觉,且坚持不让江柏碰自己。 说什么时间不够,连及时行乐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完全就是不解风情的老头。 想到俞陆理智上身,任他怎么勾也勾不下来的样子江柏就想磨牙,跑了还不够,愣是拿出手机恶狠狠地给人发了条:“后悔去吧你。” 发完之后大概还是气不过,顺手把人给删了。 今天决赛,宋小薇带了车来楼下接他,旁边还跟了两拍摄仪。 看见江柏这幅穿着之后,宋小薇愣了愣。 他平时穿得都还挺……说不上花哨,反正颜色相对会偏鲜艳,几乎没有过这种一身黑的穿法。至少宋小薇是第一次见。 而这种穿法让江柏的好身材在镜头下更明显了,宽肩窄腰,臀型也很好,不属于扁塔类的。 “大侠,真大侠,”宋小薇忍不住笑着跑上去,“今天怎么穿这么威风啊?” 江柏纠正她:“是冷面杀手。” 说这话时江柏声音都是冷的,显然气性还没过。宋小薇没听出来,以为他是故意配合冷面杀手的身份在演,偷偷乐了半天。 跃动运营组为了维护晚上直播的热度,白天也会在微博上即时发送一些花絮小视频。 收到直播球拍摄下的这一段后,他们大概也觉得有意思,很快就稍稍剪辑制作一下发到了网上,还顺带给江柏p了个花体字,“戏瘾上身”! 下边粉丝嗷嗷叫的同时,俞陆也看见了。 即便知道江柏肯定是想把他支开自己走,俞陆也当真去那两条街外的店里买了蟹黄面,看见这条后,无奈给江柏发了第n次好友申请。 “我错了,今晚肯定做好不好?” 江柏险些把他拉黑。 一投入工作,人就立刻变得繁忙起来。先是到青椒台后,得面对围在外边的粉丝,然后是进场确定流程,再进行了最后一次场次和设备确认。 这一忙就是到快下午的时间,整个后台火急火燎地就要赶去化妆,连饭都来不及吃。 江柏被导演陈金叫住留下说了点事,等他回到化妆间的时候,就发现里边人人桌上都摆着一碗热腾腾的蟹黄面。 江柏一愣。 “哎江哥快吃!可好吃了,资方爸爸给咱们准备的!”lin看见他进来,立刻欢腾道:“不过你蟹黄过敏不?” “……不过。” “那快吃,吃完化妆呢!”lin招呼他。 江柏笑了笑:“嗯。” 一下心里什么气也没有了,甚至觉得刚刚那一通有点好笑,低头把俞陆的申请通过。不过周围太忙,通过了之后江柏暂时也没什么时间回他消息。 今天是决赛,因为跃动给了助阵嘉宾的赛制,所以导致后台人格外的多,不熟之前的八强比赛,而且有不少生面孔。 里边有的是名气很大,但年龄其实会比江柏要小上一些的蒋忆恩的队友;也有东城火请来和他一起唱的歌坛祖师级别的前辈;还有就是燃鬼请来的vkc了。 比较出人意料的是,除了东城火请来的大前辈以外,其他所有人,包括海外的vkc都看过江柏的表演。 这也就导致在后台时同他搭话的人很多,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看着挺热情。 vkc是黑人,并不会说华语,但江柏会英文,两人聊得很开心。得知江柏还没有签约公司时,vkc甚至热情地邀请他:“你可以试试去我们国家发展啊,你的风格很国际化,我们那边有很多人喜欢你。” 被江柏婉拒。 后边经过的尤免听见,默默说:“bro,我们国家也有很多人喜欢他的。” 幽怨的语气一下子让化妆间内哄堂大笑。 饭后,江柏这边的化妆师还没好,他便去走廊上消食,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因为是决赛,往窗外一看,就会发现还有不少粉丝守在楼下。但又因为知道他们一时半会不可能出去,所以粉丝们都聪明得找了树荫处歇息,相互聊着天。 有几个往上边看时正好看见了江柏,瞬间尖叫起来。 江柏冲她们笑眯眯地招了招手。 终于有空低头忙里偷闲地看手机,就见俞老太太、林太太、还有司机先生给他发的消息。 当然,无一例外都是让他加油。 林太太表示今晚带着全家在电视机前看着给他投票,司机先生也说自己为此和朋友换了班。 至于俞老太太:“小柏不要紧张啊,别管名次,比完就算,晚上咱们接你一起回家。” 江柏支着窗台笑着将手机贴近,喉结滑动,回了个语音:“哎,好嘞。” 风吹动他的头发,虚空中的999跳出来,啪叽一下撞在他的脸上,说。 “江柏!你你你,你确定了吗!” * 999最近都忙瘦了,完全没有最开始看上去那么肥美。 它一个小系统,需要撑起原来那么庞大主系统的任务,这两个月来委实累得够呛。当然,999也因此升级得很快。 它只是用瘦了的小布丁来表达自己的心情,而真正在后台,原本因为主系统断联到只剩下一个小计算机的999,如今已经将自己发展成了可以延伸出去,一望不见头的数据程序海。 虽然看着没有主系统的大厦那么精致完美,但也已经非常了不得了。 那就是它努力为江柏做出的桥梁。 即便最近两个月不太联络,但999陪伴江柏的时间在过去十一年里比俞陆还要多,他两依旧是很熟稔的。 “你确定哦?”999说。 “嗯,”江柏冲999笑了一下,心音答:“确定了。” 999最近偶尔冒上来时,会不小心撞见江柏和俞陆之间相处的场景,它是个很有操守的系统,往往都会避开。 虽然不会看下去,但光看一两眼,999大概也明白江柏为什么会想留 在这里了。 “……我就说你两不对劲。”回想起那段时间江柏心情不好,做了一堆鳄鱼立牌,知道俞陆在楼下等,还下楼给他送蛋糕,然后声称自己记得俞陆是世界主角的画面,999冷哼一声:“你还不承认。” 江柏垂眸,正好看见俞陆问他蟹黄面吃了没,还强调他那份是他亲自买的的消息,笑笑:“百密一疏,栽了就认呗。” 999虽然担心他的安危,但内心却是理解,甚至很多时候会纵容他。 从它愿意在一开始什么也不知道的时候就帮江柏买药,帮他骗主系统就可以看出。 江柏是999服务的第一位系统,它为自己塑造性格的时候,有一部分会刻意去模仿江柏,再加上相处时间长,对江柏这些年吃过的苦太了解了。 根据它这段时间和外界接触的一些条件推测,主系统对江柏做的事情,其实外界人起初也是不知道的。江柏算是这个机器的第一批使用者,错数很多,外界人只能监控他的脑波数值。而主系统对江柏做的事情,其实也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所料想。 他们没有想到主系统会为了让江柏的精神保持和这个世界隔离,让他走了这么痛苦的十一年。 而江柏第一次演出让数据使主系统崩溃后,外界人大概是通过波长知道了一些有关里面的事情,已经将主系统从江柏这扯下了。 但毕竟主系统是他们在该领域的第一个成功品,江柏选择留在这里不回去,真的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的选择我自己担,死了就让他们好好利用我的数据,”江柏说着,看了999一眼:“不过,你能不能想办法帮我给老方带个话啊?” * 《跃动108》开播一小时前,论坛和弹幕已经人满为患。 最后一期的热度在跃动的运营下奇高无比,又汇聚了这么多助阵嘉宾,还没开播就直接冲上了两次热搜。 而在这样的趋势下,论坛上关于比赛的讨论众多,有夸有黑。 有人期待决赛选手们和老练前辈的搭档产生的效果,也有人直指跃动黑幕。 提到黑幕,自然基本说的都是江柏。 他在跃动的这一路,在旁人看来实在是太顺利了些。免赛两轮,往后基本常胜将军,最差也没有掉出过前三,决赛还有上一季冠军助阵,这不是保驾护航? 就算有实力也得硬黑。 盯准江柏这颗即将冉冉升起的亮星,对家资本一通打压,黑喷无数,被节奏带走的路人也有不少,网络上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刀枪剑影的对阵。 而比赛开始前半小时,俞老太太被人带到了台前角落,俞陆也在越五林和陈金的安排下,悄无声息地进了选手后台。 也就是江柏最开始要的那个小房间。 另一头,司机先生的女儿惊讶地发现爸爸竟然要和她一起看偶像的比赛,林太太一家也早早候在电视机前。 晚上八点整,主持人的声音穿透舞台和家家户户的电视电脑荧屏,撞进所有人耳边时,江柏伸手折了折衣领,从后台预备登场。 即将闪耀的星星在别人的悄声提醒下回头,和小房间门缝里的俞陆视线相撞。 江柏唇角勾起,形状好看的嘴唇冲俞陆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等我。” 第57章 “总而言之--” 闪烁灯光的舞台镜头切换,画面逐一晃过后台选手及助阵嘉宾们,主持人热情的声音出现在观众耳边。 “欢迎各位观众朋友来到《跃动108》第十期,也是我们的最后一轮比赛的直播现场--!” 【啊啊啊--】 【等到了等到了,姐妹们快来!!】 【所以群星陪跑江柏的事还有没有个说法了?!】 【心疼尤行尤免,心疼vkc,心疼所有人,被吸血真的太惨了555】 弹幕伴随主持人话音铺天盖地般飘过屏幕的同时,直播后台,选手和助阵嘉宾以小组划分,分别被节目组引进了台下的四个小房间内。 临分别前,彼此热情地给对方鼓了个劲。 紧接着进入房间,在主持人的一番前请介绍后,就是为观众们所特别期待的抽签环节。 直播间里的江柏穿着一套定制的暗红色丝绒西服,内里纯黑衬衫,配同暗红色的领结。长发半扎,凌乱又不失章法,贵气感扑面而来。 但凡切到他的镜头,弹幕上保准大片尖叫。 他注意到尤免对抽签两眼发光的样子,伸手示意签盒:“你来?” 有看过上一季的观众立刻。 【哈哈哈不行!】 【233江柏没看过上一季吧?尤一一听过没啊?逢抽必一】 【不如让尤行来,他手气还好点,抽到过好几次最后】 江柏确实不知道,尤免于是当场给他科普。 然而江柏在这方面还是老样子的没什么紧张感,想也没想就回。 “没事儿,第一就第一,别有压力,随便抽。”他也不是没有第一个登场过。 尤免见状,顿时开心坏了:“尤行你听见没,快学学!” 随即跑上去一抽,捏着纸条的手一点点下落。在看见一根竖线时,尤免脸色瞬间就僵了,可紧接着往下一拉-- “4!” 他性格本就活泼,瞬间高兴得转身往江柏身上跳。 江柏在看清数字的一瞬好像就预测到了他接下来的举动,提前不着痕迹地让了个空,没让两人身体贴得太近,但撑住尤免肩膀的手看上去又不会显得他在排斥。 这人对身体控制度的精妙在这种时候展露无疑,完美做到了两方兼顾。 一方是观众,而另一方则很明显是今晚会一直盯着他看的俞陆。 事实上后者在看见时,心脏也的确悄悄鼓动了一下。 抽签结果在房间内堪称皆大欢喜,然而已然成为了众矢之的的江柏喜,弹幕上自然紧跟着就会有人跟着怒,黑幕论越唱越高。 这是无可避免,也是他从今往后选择站在舞台上就必须要面对的事情。 江柏不可能管住人言,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完成好每一个舞台,让实力说话。 伴随主持人的一番慷慨激昂,抽到第一的东城火组登场。 东城火是个很年轻的选手,因为师从某位大拿,家庭条件也好,这次请来的是一位歌坛的老前辈,老前辈也算是看着东城火长大的。 而在这四个人里,东城火的讨论度最低。 他似乎有所预料,决赛看着也不像是为了夺冠而来,更像是在圆梦。 --和自己崇拜的长者在对自己来说这么重要的舞台上合作,唱的还是长者出名的数字歌。 两个人在舞台上玩得相当开心,将气氛炒得很热,票型计算后有整整十三万之多。 而最后在舞台上代替长者接连鞠躬两次,再对镜头笑的少年,今年才只有十七,比江柏小了足足十二岁,身上蓬勃的名为青春的力量,是江柏所没有的东西。 他的演出渲染力很强,江柏看着屏幕,用力克制住自己不由自主随音乐加快的心跳。 ……不能那么兴奋,至少在他登台之前不行。 如果最后失败,不管是留给俞陆还是留给其他人,他至少得完成这个演出。 而排在第二个登场的是lin,紧接着是燃鬼。 前者和蒋忆恩组合在跳方面达成了完美配合,但唱的地方却出现了一点小瑕疵,而燃鬼则一举逆袭之前从小组赛开始就擦边晋级的趋势,直接让自己的演出内容达到了巅峰。 vkc的变音和燃鬼的电音在耳内交缠,是新型却又非常抓耳的一段旋律,能让人毛孔瞬间炸开。vkc的肢体也同样放得很开,弥补了燃鬼在这方面的不足,并且将他肢体表达也带开了。 而特别的咬字和弹音更是让弹幕上直接啊成了一片。 一直到江柏登场,还有不少观众在弹幕上说。 【卧槽我恨这是直播我想倒退啊!!】 【妈的这一季真的好国际风啊,请来的全是大拿!】 【卧槽vkc真的太强了,黑人种族天赋啊佩服佩服,本轮第一没毛病吧?】 【江柏还没有登场!!】 【本轮第一必是江柏,黑幕王--】 【黑子别来日路人,他场场舞台好我们又不瞎,这次还有尤行尤免助阵,别挡爷的视听盛宴!!】 【虽然期待江柏但刚刚vkc真的太强了我的妈,那个舌头怎么做到那么快又那么好听的啊555】 【有实力又怎样啊,人品坏还不是事实,他人设从头到尾就没统一过,一会纨绔公子一会悲情王子一会甘做绿叶,不是环宇亲老板娘能有这个待遇??】 伴随主持人的介绍声,江柏和尤行尤免三人一同上台。之前淘汰的选手有不少就坐在台下第一排,他们没有票权,是被请来观赛并参加之后的纪念仪式的。 江柏弯腰和他们逐一击掌,直播球贴近给他们击掌特写。 镜头随着他的身影一路往前。最后直起腰时,江柏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垂下,看向他肩膀线偏下,未来得及升起的直播球,在偏暗的舞台边缘斜了内里的镜头一眼,唇角弯起,手随意地往上边一遮-- 弹幕便立刻疯狂。 【啊啊妈妈他摸我!!】 而在一段江柏和尤行尤免以及其他队友幕后商量这首曲子的vcr后,舞台上很快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弹幕和论坛上该黑黑,该期待期待,通通不会影响江柏接下来的表演。 三人在舞台上归位。 和江柏身穿红色丝绒西服不同,尤行尤免穿的是和他内里衬衫呼应的纯黑色西服,不过细看之下又稍有不同。 安静的尤行领带 打得极端正,而相对活泼的尤免则在格外蓬松柔软的浅棕色发型下,束了个漂亮的白色蕾丝领巾。 静场时间过后,直播间准时为他们进行曲目播报,屏幕上的花体字显示。 《国王的面具》。 作曲演唱均为江柏本人。 第58章 没有灯光的舞台上,只能通过升起的直播球光点和悬挂在舞台后方的资方logo来为自己开辟一点点视野。 安宁的环境下,江柏心静,大脑也静。 但即便如此,他也在即将进入表演前,感觉到了身体里隐隐约约传出的拉扯感。 大脑甚至有一刹那麻痹。 999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带着试探:“江柏。” 还有很多人的声音同样从耳边传来,叫着他的名字:“江柏。” 而江柏在那一瞬间突变强烈的拉扯感下,近乎走马灯式地看完了自己的一生。 被遗弃于襁褓之中,苟且偷生十七年后迎来死亡,又以人世间最痛苦的方式被强行续下十一年的性命,回忆往昔,苦总多过甜。 拉扯感持续,999着急地问他:“好像已经开始了,你还好吗?我,我只能建立联络,不能帮你去留,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空灵到古怪的小提琴声自黑暗的舞台上传来,旋律断断续续,有些许割裂感。而舞台灯也如烟雾般由下至上氤氲升起,背对镜头缓缓转身的江柏放下小提琴。 他的眼神起初向下落,看上去并不如前面三位选手表演时一般朝气满身,是一种沉着的笃定感。 循环器将他古怪的琴音反复交叠,编制出哥特般颓废又具有异样美感的旋律,叫人皮肤忍不住发麻。 音乐之下,他缓缓抬起卷翘的睫毛。灯光在上面落下星点,他则举起一根手指虚比在唇前,温和地弯起唇角。 “嘘。” 弹幕上瞬间尖叫成一片。 “听说,永夜暮色尽头,有座光明城,城中百姓永无烦恼。” 江柏的声音很轻也很怪,不是寻常唱法,藏在旋律里,好像真的在黑暗之中模糊勾勒出了一座旖旎的城市,悠远漫长又缠绵。 小提琴顺着他的手垂落在腿侧,轻微晃动,配合他微斜的身体,好像一具活木偶。 “他们,无忧无虑--” 尤行尤免的声音在他未唱完前便叠加而上。 “他们,无拘无束--” 伴随两人在舞台两边诡异又有张力的慢动作,观众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便被拉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东国翼军袭击,西国骑兵冲进。” “空中白鸽飞过,民众纷纷跪首。” “高阶圣塔之上,是国王啊,是国王啊--” “江柏!”999再度感觉到了主系统崩溃时那股强烈的吸力,悬在空中的布丁身体都有些变形,下意识惊叫道。 它尚且如此,江柏本人额角上更是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他仿佛被拉扯在了两个世界中间,能模模糊糊听见那边的讲话声,但听不清楚。能隐隐约约看见这边舞台下的灯光与观众,但好像又看不太清楚。 心脏疯狂鼓动,可江柏却仿佛有经验般,唱出的声音丝毫不受影响。 “国王笑念圣经,率领民众祈灵。” “边境高墙之外,敌军退回永夜。” “百姓日夜诵经,皆叹国王圣明。” 律动感下,尤行尤免渐渐来到舞台中央,将江柏遮挡在身后,悠扬又古怪的小提琴声再次响起。而这次和之前不同,琴音并不短暂,当尤行尤免散开之后,重显于舞台中央的江柏也没有停下。 他鼓膜发胀,额角渗汗,独奏了一段很长的旋律,奏琴转身的方式同上次相反,微动的身体更像提线木偶了,将整个演奏旋律奏至高潮。随即伴随灯光一闪,所有音乐终止,再次回到寂静。 露出他那双琥珀色的眼。 以及仿佛归魂般挺立身体,病态地冲镜头弯唇。 “嘘。” 心脏像是在被钝击,江柏有一瞬间几乎快要看不清眼前世界了,而越是这种时候,内心生出的欲望就越强烈。好像将硬币抛掷高空的那一刹那,他比任何时候都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想留下来。 这里有他喜欢的人,也有他想过的人生。 他这十一年里所有的不放弃和坚持,都是为了迎来最后殊死搏斗的那一刻。他斗赢了一次,还想继续赢下去;他和俞陆接吻过,也还想继续吻下去。 他看得见台下观众的眼睛,他觉得这里不是纯粹的书,每一个人延伸出去都有他们自己的世界。 司机师傅在看他,林家人在看他,奋斗天明、迪满、七雁语、锤哥在,还有俞家人。 他想留下,他想赌这不是书。 ……强烈的欲望之音下,江柏好像突然看见了老方,这让他在舞台上的动作出现了一刹的停滞。 “听说,永夜暮色尽头,有座光明城,城中百姓永无烦恼。” “他们,无忧无虑--” “他们,无拘无束--” “东国翼军袭击,西国骑兵冲进。” “夜晚乌鸦飞过,弯刀屠尽敌军。” “血光碎甲之上,暗爵摘下面具。” “是国王啊,是国王啊--” 三人层层交叠的声音将旋律一路向上推,江柏耳鸣越来越严重,头疼到仿佛身体要炸开。 他真的看见老方了,他想和对方说点什么,但他说不了,旋律之下满是无法开口的悲哀。身侧的999也已经被那股吸力拉扯到无法动弹。 江柏的心脏很疼,身体也很痛。 可当演奏推至高潮,舞台灯聚焦下落时。 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走向中央的暗黑王座,尤免温柔又俏皮地虚戴银色面具矮身在右,尤行则眼带寒光地手持黑色面具屹立在左。 于中央的江柏长腿交叠翘起,唇角浅薄微扬,下边那条腿和地上早就配好的镜头所形成的角度将他整个人的气场推至最高,宛若睥睨众生般将一切踩至脚下。 手侧的小提琴在灯光下焕发出慵懒华贵的光彩,细长的琴弓尖端落下一丝光点。 【啊啊啊啊--!!】 【妈妈我爱死这个男人了啊啊啊啊!!】 【卧槽卧槽卧槽这他妈也太好听太好看了,真就顶级视听盛宴!!】 【哥特风真的绝了又颓又美让人心生向往5555】 【你们城里还缺人吗?会念经也会下跪的那种,要求不多,给我个这样的国王就行】 【vcr说这词也是他给立意拜托人写的,所以还不懂吗各位!江柏都他妈快三十岁了,妄图拿某一个词某一个人设去定义他这个人的是不是 傻,人就是多面的啊!哪个人能被一两个词语就轻松概括啊!!温柔俏皮是他,下手无情也是他!!啊啊啊是我的王啊!!qaq】 【他到底为什么什么风格都能驾驭得这么好看啊……】 【绝了绝了,我好爱这场,他气场太强了,这样的歌都驾驭得住】 【x牌下一季开秀和代言人不是你我不买!!时尚圈给爷冲,我要看江柏穿各种衣服!各种衣服懂吗!我要看他!!】 【最后这个定格画面已截图,真的太他妈的好看了!江柏踩我!!】 【黑幕--】 【黑子闭嘴!!】 弹幕里的观众舞台上看不见,可现场观众的惊呼却如潮水般无比真实地破开低鸣,冲进江柏的耳朵。他在一阵强烈的耳鸣及喘息后再度眨眼,老方从眼前消失,他也在白光之下,重新看清楚了这个世界。 没有崩溃,也没有裂痕。 只有快扑到他脸上的掌声与欢呼,那么的鲜活。 “江柏!江柏!江柏!” 江柏目光恍惚了一瞬。 广丰治摸着脑袋声音都快崩溃了:“所以我一直说我真的最喜欢也最服气创作型的歌手--” “而且表现力还这么好,真的太好看了,我,我鸡皮疙瘩起来了,想给他拍电影,真的。”汤芳莉说。 卓鑫:“这本身不就是一部电影吗汤导?” 刚助阵完lin回到导师台的蒋忆恩呆呆的:“……所以这首歌是你早就写好的吗,还是为了这个舞台写的?” 江柏下意识循着声音看去,但画面却模糊不清,无法看清楚蒋忆恩的脸。心脏跳得厉害,他眉头轻蹙,声音沙哑微促道。 “……为了这个舞台写的。” 心音却在喊:“9?” 旁边的尤免偷偷看了他一眼。 台下的导师与观众或许无法察觉,但已经排练过无数遍的搭档却不是如此。 江柏的演唱和琴音是很完美,但他中间有两个动作却出现了明显的失误。再一看眼下的状态,尤免担心他是没缓过神来,下意识在导师将问题转给他时多说了两句,给江柏争取恢复的时间。 “……嗯嗯,决定来帮江哥是完全没有犹豫过的事情,我觉得可能音乐人都懂吧,江哥的旋律里可以延伸的东西很多,他的音乐是有灵性的,能学到很多东西,那创作嘛,很多东西就是在碰撞和交流中产生的,所以我和阿行这次来也是报着学习的态度来,江哥确实让我们不虚此行,还有就是我们出道的时候--” 尤免说得越多,江柏伴随他的声音也就越清醒。 心脏和脑袋的疼痛都只是余韵,他看向舞台外飞舞的直播球,终于强烈地意识到。 他真的留下来了,且这个世界并没有被摧毁。 在那一瞬间,江柏心底涌出了无数难以名状的情绪,从身体的疼痛之下,自内心深处一路向上涌,积在胸口。 * 守在小房间里的俞陆沉色的眼睛一刻不停地落在江柏脸上。 他让越五林给小房间里导了一个特殊的,全程只拍江柏的镜头。所以他可以清楚地看见江柏每一分每一秒的变化。 在演出结束之前,他都能确定,那在舞台上张扬又耀眼的人,就是江柏没错。 可在演出结束之后,俞陆却突然不确定了。 江柏好像突然陷进了一种很低沉的状态。额角的汗多,眼睛里好像也有血丝,回答导师问题的时候完全不似往期一样游刃有余。 旁边的越五林已经在他的指示下在小房间外随时准备拦截江柏了。 可江柏哪有这么快下来? 对话、发言、问答、计票、定票,一系列流程下来足足有十几二十分钟。这一切俞陆以前都看过很多次,可这却是他第一次觉得漫长。 甚至恨不得现在打断节目将人拉下,好好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问清楚结果是什么。俞陆长达这么多年的人生中,第一次品尝到什么叫坐立不安。 ……但不可以。 不管江柏在不在,这个演出都是他很努力才呈现出来的。 他不能破坏。 可看着舞台上难得安静的人,俞陆握着扶手的手掌却越来越紧,心下又沉又疼,甚至不自觉用右手手腕去掰自己的左手手骨,以此来强迫自己冷静。这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在他眼底近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然后他才终于听见主持人让选手暂时下台的声音。 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被提到了喉咙。 俞陆沉色的眼睛直接转向门,握着扶手的掌心愈发用力。 选手下台,外边很吵,他耗尽了耐心等待,才终于听见越五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紧接着,一只手推开小房间的门。 “下轮加油啊。”掀开的门缝里传出其他人的声音。 推门的手主人清浅地回了句:“你也是。” 便信步往里走。 俞陆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来人。 是江柏没错,只见他进来之后,看都没看俞陆一眼,直接背对着他,在梳妆台前开了瓶水往喉咙里灌。他面前就有镜子,可他却垂眸没让自己的眼神对上镜子,喝水的时候仰起的喉结滑动。 以俞陆坐在轮椅上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上半张脸,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于是俞陆沉着心,缓慢又听不清情绪地叫了句。 “江柏。” 没人应他。 小房间里安静得好像他刚刚那声不存在一样。 可俞陆知道自己开声了,也知道对方肯定是听见了,只是没回答他。这分明应该是让人感到不愉快的事情,可俞陆的心情却莫名松弛了两分。 ……他知道谁会这么正大光明地忽略他。 他推动轮椅往江柏的方向去,黑沉的眼睛抬起,低哑地再叫了对方的名字一次:“江柏。” 江柏隔了良久,才终于有反应,垂眸回首,淡声:“干……” 他一转身,俞陆便伸手直接拉住了他的衣领,将整个人拽入自己怀中,带着些许急切地吻上他的唇。 可在起初的那一下凶意之后,却很快又克制住自己,变得温柔又轻缓,紧接着近乎喟叹地确信道。 “……宝贝。” 第59章 直到被俞陆拥进怀里的一刹那,那股积在江柏心底的情绪才终于喷涌而出。 他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样,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便飞快地攀上了俞陆的身体,近乎发泄地咬对方的嘴唇。江柏吻得用力,往前的样子看着很是急躁。 而俞陆则伸手护着他平衡,像过去每一次一样对江柏的情绪照单全收。 他掌心的温度炽热,但落手却很温柔。 于是就见他身上坐着的江柏感知到后像发完脾气的猫似的,一顿乱咬结束,缓慢地停下,恢复理智,然后在俞陆唇上歉意地轻轻吻了吻。 “没事。”俞陆宽慰他,旋即把人往自己怀里带,问说:“疼不疼?” 他把江柏拉下的时候动作太着急,并没有周全地找好角度,以至于江柏坐在他身上时也是随便坐的。这样很自然地会压到俞陆的腿,但俞陆却只将腿调整成能让江柏坐得舒服一点的姿势,并没有避开他的身体。 江柏确实是有点累了,靠在俞陆的肩膀上小声道:“还行。” 那就是疼。 俞陆替他顺了顺背,又道:“结束了?” 江柏回想起刚刚舞台上的一阵恍惚:“……嗯。” 他声音很沉,听着好像有点失落,俞陆心下紧了紧,脸上却不显,只淡声问:“……不开心?” 江柏靠在他身上,额角抵在轮椅背上,说:“没有,我就是迷迷糊糊间好像看见老方了,他好像老了很多。” 江柏这话说得很慢,说完之后俞陆也不接话,只伸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拍着,似是在给江柏创造安宁的环境,让他说,把心里的情绪都说出来。 而江柏对此也确实是受用的,很快便在俞陆怀里轻声道:“我没不开心,也没后悔。” 那个世界没有什么他可以留恋的东西,他连父母都没有。 “我就是想和老方说说话,他肯定很担心我,我想让他知道这是我自己选的,我在这边过得还挺好的。” 他拜托999了,但舞台结束后,999却一直没有回应他。刚刚俞陆叫他时,他就是在想999的事,所以才会没接话。 “再等一等?”俞陆想了想说:“反馈或许需要一点时间。” 江柏嗯了一声。 然后他就这么在俞陆怀里窝了许久,因为在想别的事情,所以江柏并未注意到自己压着俞陆的腿了,而俞陆显然也没打算提醒他,掌心始终在江柏身上不轻不重地拍着。 外边的场务很快就拍门了,提醒江柏赶紧换衣服化妆,准备下一场独立表演。 江柏在俞陆身上多留恋了一会,才站起身来把衣服换上。而里边的俞陆则看着他的动作没说话,目光里蕴着深沉的情绪。 江柏最后一场演出,表演的依旧是自己创作的曲目《繁星》。 这是在这场比赛开始之前,很早就浮现在江柏脑海里的旋律。曲目的主角是喜欢他的观众们,对他来说,就像黑夜之中点点亮起,又连成一片的繁星一般。 和俞陆的存在一样,冲破了他被桎梏的生命,看见了宇宙中孤独航行的他,并为他点亮了新的生命之灯。 这首歌整体很抒情,曲调也很温柔,一身白衣的江柏像王子一般,将观众给他带去的力量融进了歌中。听得人止不住陶醉,仿佛要从心底里生出柔软的云朵来。 而当他最后以双轮票数第一稳稳拿下《跃动108》第二季冠军头衔时,网络上也好,现场也好,铺天盖地的几乎全是。 【江柏,我们也爱你!!】 不是“爱你”,是“也爱你”。 因为他对支持他的观众的感谢,已经完美融合在了歌曲中,并被传达了出去。 曾经和他同组过的选手或者敌对的选手逐一站上台来,在漫天飘扬的缎带之下,同他一起完成了一张合影,宣告他们长达两个多月的比赛时光终结。 该合影和第一期合影被跃动放在一块对比,让不少一路追下的观众热泪盈眶。 短短两个月而已,很多时候仿佛眨眼就过。可在这里,在这个舞台上,却给他们和观众带去了难以替代的经历与体验。 又一颗亮星从舞台上升起,冲破这个世界的长空。 而当江柏被疯狂挤压在这种热情之中,还有些许恍惚与不适应时,一道他等待多时,真正能破开他所有心房的声音出现在他耳中。 “江柏!”999古怪的机械音撞进他的耳道:“你听得见我吗?” “所以咱们今天是分糖是吗?”奋斗天明在镜头前夸张道。 “听得见。”江柏心音一松。 “我帮你送到了,我帮你送到了!”999在江柏耳边大声喊道。 “哎,江哥你吃不吃?”前边的奋斗天明回头。 “……吃。”江柏在999的声音下目光出现了一刹那的恍惚,紧接着忍不住偏头一笑:“来,丢过来。” 包裹着糖纸的亮糖划过舞台上方,江柏的笑容在这一刻的赛场上显得格外醒目耀眼。 他在黑暗中独自前行了这么多年,而幸运女神终于将光芒彻底照落在了他身上。 让他拥有了无限美满的情绪与重生。 “送到了吗?”江柏咬着糖再次问了句。 999说:“嗯!送到了!我确定!” 前路浩荡。 * 一番波折之后,999失去了小布丁身体,回归了原本的程序样。 听它说,这是和原世界割裂的结果。但给它时间,它还能把小布丁身体构建回来,说不定还能构建成其他。 999没有选择被那边世界回收,它比江柏对那个世界的情感还少,且它想观察人类,而江柏就是他见过最好,最优秀的人类了。它想一直留在江柏这一边,不过等到有朝一日它觉得观察够了以后,或许会选择出去开始自己的冒险。 “你知道吗江柏!”999兴致勃勃地和他分享自己在这阵波动之后的所见,机械音里竟能听出对广袤世界的向往:“通道建立的时候,我看到了好多好多个世界!它们全部,全部都是并行的!在那种很朦胧的空间里,好像一个个光点一样,超级漂亮!而且每一个都是不一样的!你说,如果穿梭在其中,会不会变成一场超级美妙的时光旅行?” 江柏答:“会吧。” 999兴奋极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我们可以一起去旅游,说不定可以把这些世界的数据全都收集起来,然后可以建立成新的电子大厦!--我不是说要把人关进去,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收集那些世界的数据--” 999说了许多,几乎畅想了一大段未 来,江柏耐心地等它说完,然后道:“你可以,但我就不了。” “为什么?”999下意识问,旋即很快就反应过来:“喔,俞陆。你想陪他。” 冠军夜,结束得很晚,还有小半场庆功宴,江柏好不容易结束一切,拉开车门坐进去,正好看见俞陆映照在暗色车内的脸。 一切尘埃落定,而眼下刚过了二月七,没多久就是新春了。 外边一路张灯结彩,竟在深冬里支出一片暖意。 江柏坐进车内的同时回答999说:“嗯,也想他陪我。” 声音格外得温柔。 999停顿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它的程序里好像出现了一丝更像人的向往。 ……如果它开始自己的旅行,也能像江柏这样,遇见自己想陪伴,也想陪伴自己的人吗? 然而它还没来得及想完,就见坐进车内的江柏很自然地凑上前,亲了俞陆一下。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999飞快地消失。 就见安静的车内,俞陆正垂眸看着一份文件。 江柏笑话他:“工作狂。” “不是工作。”俞陆牵江柏的手:“你忙完了?” 录制结束他还参加了节目组的庆功宴,俞陆没去,这会儿时间已经很晚了。 江柏应了一声:“嗯,不是工作那是什么?” “合约。”俞陆说着,把屏幕转给江柏:“我把我名下能转的都转给你,我弥补不了方医生,但我希望你留在这边之后依靠感能多一点,也可以自由一点,有这些之后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足够的金钱就是足够的自由。有了这些江柏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横着走,娱乐圈的那点纷纷扰扰又算什么? 江柏一愣,看向他手里的文件。 ……白纸黑字,还当真是要把手里的东西给他,房产无数,连带环宇的股份都有。 他呆了好半天,随即好笑:“我不需要。” 随即伸手直接把俞陆腿上的平板按下,靠近人说:“但你最好每天都比前一天多爱我一点。” 身后的霓虹灯下,江柏那双眼睛对上俞陆黑色的眼,带着十足的骄傲与自得。 而俞陆在那一瞬间,仿佛又一次回想起了江柏第一次到他的病床边,结结巴巴骂出那一段脏话时的样子。那时局促又畏缩的少年,在那样的困境里,竟也靠着自己一点点成长成了这般闪耀的模样。 他本就是世间无二的光彩。 不诉苦也不抱怨,做了选择就自己承担,在那样大的抉择之后,对俞陆的要求竟然也只有“比前一天多爱我一点”这么简单,简直遭人心疼得要命。 俞陆摸着对方的后脖,克制不住被江柏吸引,也忍不住想给他更多的疼爱,凑上前去迷恋又着迷地亲吻江柏的嘴唇,后说。 “命都给你。” 第60章 胜利之后往往是热闹的。 一路到酒店,江柏的手机都一直响个不停。 各式各样的祝福堆积在软件里,连刘启明都发了一条过来。 说:“祝小江先生永远像今天晚上一样开心快乐,顺遂无忧。” 简简单单的一条,却比很多长串更入人心。 “你们家里人是不是统一做过什么培训啊?说话都这么简明扼要的。”江柏回复了刘启明,然后好笑地瞥俞陆一眼:“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俞陆刚洗完澡,黑色的头发半湿地搭下来,正在看酒店电子屏幕上的订单页:“没有,你就不是。晚上吃饱了吗?” “所以我和你不是一家的,”江柏乐,随即把手机一丢,瘫在床上:“没,但不吃,太累了,不想吃。” 俞陆在屏幕前偏头看他。 人就躺在床边上,长腿没型得扒开像半个大字,整个人像泥鳅,好似随时会滑到地上去。外衣早就脱了,长发散开,眼睛闭着,看上去确实挺疲劳的样子。 俞陆黑眸看了他好半天,控制轮椅过去,垂首碰向江柏的皮带。指腹粗糙,半边替他解皮带,半边蹭过人富裤强缘。 “去洗澡?”俞陆问。 这会儿已经是夜里一点多,一整天工作下来江柏确实是累了。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手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熟络地和谐了。 江柏半瞌着眼,偏过头来看他,不躲也不挣扎,随他去,声音懒洋洋道:“干嘛?” 几次经验下来俞陆已经很熟练了,两下就察觉到了变化,手再游回小|腹,目光落在江柏身上,声音有点儿哑:“做吗?” 江柏记仇。 一下就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太丢人了,想到就生气,这会儿起了和谐也很有骨气地拒绝,无情道:“不做。” 片刻后打说:“我自己来。” 他一边说,一边便伸手去把俞陆的手拍开。 江柏大胆至极,说到做到,也完全不藏着捏着。但诡异的是,他敢这么玩,俞陆就敢这么看,两人就这么对峙了好一会儿,房间内的空气越来越热。 “啪嗒”两声,最后是俞陆放下轮椅扶手打破寂静,将身体往床上挪。 他的腿并非完全不能动,这种级别的移动很轻松就能做到。只见他坐在江柏旁边,身体向下压,手臂将人环住,随即便低头去亲吻江柏的嘴唇。 江柏躲开,而这一躲让俞陆的吻直接落在了他下颚上。那一块分明就是块骨头,只有很浅薄的脸皮,但也不知是不是连着脖子的原因,竟让人身体一阵酥麻。 何况俞陆还顺着一路亲吻到了他的脖颈。 这人太聪明也太了解江柏了,短短几次亲密就已经能够精准定位江柏的软肋,不轻不重地吻着。江柏嘴唇不给他亲,俞陆就自觉亲吻抚|摸江柏的脸颊,等到把人吻得意|乱情|迷,再回首去咬他的唇。 大概是等久了,在唇上越咬越重,手渐渐也覆上他的手。 他指腹粗糙,碰在江柏手上,让他眼睛出现一瞬间的失神:“……靠。” 有些事大大咧咧往前莽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结束之后再回想却莫名有点羞耻。江柏身体乏力,把脏了的手心内收,用手肘顶开俞陆,不好意思道:“你让开点,我去洗澡。” 可俞陆却将他的手拉回来,粗糙的掌心往下顺,最后低头去吻江柏的指尖。 江柏睫毛一颤。 随即就听见俞陆说。 “别洗了。” “上来。” …… 次日下午。 昨晚谁也没想起去拉窗帘,阳光就这么长驱直入地照进房间,也难为他两被这么热烈的光芒照着都没醒。 而最后先醒过来的竟然江柏。 他缓慢睁眼,脑子里糊得厉害,身上也很不舒服,目光迷迷糊糊地落在旁侧的俞陆身上。等看清之后,好似回忆起什么,又突然猛地挪开。 ……昨天俞陆太凶了,而且很坏。 这人看着安安静静的,心里却不知道在酝酿什么坏点子。每次都在江柏意想不到的时候发起进攻,有时是突如其来的触碰,有时是冷不防的一句话,刺激得江柏整个人兴奋得要命。 到后来江柏的好胜心被挑起,就和他硬来不求饶,陆哥哥陆哥哥天花乱坠地叫。结果却在一阵恍惚中亲眼看见,俞陆看见他这副模样,似乎很浅地笑了一下。 江柏当时顿时大脑一麻。 就觉得中了计。 而一阵混沌之后,便到了今早。 随手一摸,发现身上莫名还挺干|爽。他昨晚结束后应该是直接睡过去了,也不知道俞陆是怎么给他清理的。 又多看了人一眼,江柏理智上想收回视线去洗漱吃点东西。昨晚本来就没吃饱,还折腾了一夜,这会儿肚子早就空空如也,抗议半天了。 可看完俞陆之后,感性却莫名又不太舍得起。 凶归凶,但俞陆让他很舒服。这人腿脚不好,像是想因为这一点弥补他似的,做的时候特别考虑江柏的感受,有很多动作明显不是奔着自己舒服去的,就一点点把江柏的兴致挑起来又满足他,让他在自己怀里稳稳当当地享受。 是一场能明确感觉到被爱意包裹的性,让人很愉悦。 想起这人昨天结束还帮他擦得干干净净,江柏心尖微软,忍不住凑上前去,靠在俞陆肩膀上,听他的呼吸。 俞陆是真没醒,但凡有一点醒的意思也不可能让阳光把江柏闹醒,肯定会将窗帘拉上。而这人一向浅眠,江柏还挺少能看见他这样毫无防备睡在自己身边的样子。 ……真的是毫无防备。 江柏以前和俞陆出过差,闹他的时候还会故意要他弄个双人间,所以江柏知道,俞陆在外面时从来睡不好觉。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 俞陆不一样了,他也不一样了。 阳光细细密密地照进房间里,一室温暖。江柏眯着眼侧身将腿架在俞陆身上,掐着时间等了会,然后在自己肚子叫第三回 的时候,伸手推醒了俞陆。 “……嗯?”俞陆下意识将他圈进怀里。 江柏把他另一只手放在自己肚皮上,不用力就是软的:“你再不醒我就饿死了。” 俞陆顿了顿。 他醒不醒和江柏吃不吃东西之间显然没有什么明显关联。 可片刻之后,俞陆还是理解了江柏的意思,垂首亲吻他的额头:“好。”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吗?”江柏被俞陆的气息环住,挺舒服地眯眼问。 “知道。”俞陆的字典里没有赖床这两个字,很快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回身给被窝里的江柏把被子盖好:“我也离不开你。” 江柏:“……” 这人到底上哪学来这么多撩拨人的话的啊? 江柏在床上躺了半天,随即忍不住笑,看上去懒洋洋的,片刻后下床随便套了条裤子走向俞陆。 他一边懒懒散散地系裤扣,一边往俞陆身边一站,见他刷牙,就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亲说:“好听,多说点。” 第61章 两人在酒店里温存了一天没出门,最后把气氛打破的还是俞老太太和管家先生。 老太太想着,再多的话两夜一天想必也是能说尽的。 于是门一开,就见俞老太太穿了套深色旗袍笑吟吟的,看见俞陆后想也不想便和蔼道:“柏柏呢?” 俞陆看上去特别正常,黑发顺在额侧,连衣服都穿得一丝不苟,不仔细点几乎发现不了呼吸里细微的不对劲。 而江柏…… 正在卧室里拎着自己开门前一秒刚从厨房里捡回来的裤子,急急忙忙地穿上。 “没起。”俞陆眼都不带眨一下。 “哎?睡到这个点?”管家先生将几盒精致的礼物在玄关处放好,而俞老太太则跟在俞陆身后往客厅里走:“那你昨天有没有陪小江聊会?相处得怎么样呀?” 俞陆眼皮一跳。 倒不是因为老太太的问话,而是因为他在沙发上看见了几个亮晶晶的,散落的方形包装袋。 江柏昨天晚上随手丢在上边的,不肯用,包装撒了一地,还有一管空了的油。 俞陆不动声色地把包装袋捡起,将空瓶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面无表情道:“挺好的。” “什么东西?”老太太瞥见了亮光。 “……糖。” “哎哟,小柏吃的吗?”老太太马上懂了,回头对门口管家先生说:“那我来晚了呀,我还特地找人包了这种糖,喏你看,跟捧花儿似的,新鲜吧?我寻思小柏会喜欢……” 话没说完,江柏就拉开卧室门从里边走了出来。 沙发内侧的俞陆视线闻声望过去,推拉门内的江柏目光也下意识找他。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显然都回想起了老太太来之前房间里发生的事。 江柏眼角还有点红,酒店空调这么足,难为他还特地翻了件高领毛衣出来。 俞陆轻笑了一下。 江柏眯眼威胁他。 “怎么啦?”老太太也是个人精,分分钟察觉到两孩子不对劲。 两人齐声。 “没事。” “没什么。” “……” 俞老太太和捧着花的老管家愣了愣,面面相觑。 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还是老太太率先笑起来,一双眼弯得像月牙:“没什么就没什么,慢慢来就行,小柏啊--” “哎。” “你快来看伯母给你买的这个糖花,是不是好看?庆祝你拿第一的,店家说年轻人都喜欢--” “我都快三十了伯母,不是年轻人了。” “乱讲,只要伯母还在,别说年轻人,说你是小孩都行的。” 阳光照进室内,一片安宁,老管家微笑垂首:“老夫人,我去切点水果。” “哎。”俞老太太应声。 而找到厨房的老管家正好撞见从里边巡视一圈出来的俞陆。 “先生。”老管家欠身。 俞陆颔首,想起什么,顺口道:“联系理疗师,让他定时间把最近的疗程补上,可以加快。” 管家一愣:“加快?” “嗯。” 俞陆应,随即目光和沙发那边听见动静转头过来的江柏对上。 后者好像回想起前一天晚上意乱情迷时对俞陆说的荤话了,眯起眼睛,假装漫不经心地把脑袋转回去。 俞陆控制轮椅往沙发边走,正巧俞老太太起身接了个电话。沙发这边空出来了,江柏于是转头冲着俞陆半哼声道:“你急什么?” 他声音很小,也就把座位从轮椅上换到他身边的俞陆能听见。 后者微微垂首,替江柏抚平了裤腿上的一点褶皱:“不是你想从后边来?” “……放屁。”江柏理不直气也壮。 “好,”俞陆惯着他:“那我想。” 身后的管家先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远远瞧见先生坐在小江先生身边,替他抚平了裤褶,又给他顺了顺发梢。 小江先生在阳光下被伺候得显然舒服极了,猫儿似的下意识往先生身上靠,片刻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一个机灵直回身体。 老管家看见这一幕,目光和刚接了电话从沙发后边往回走的俞老太太目光对上,均是一笑。 * 数天后。 江柏的长发稍微修剪了一些,从过肩变回了及肩的长度。 造型师给他将整个头发临时染银,又为发梢添上了一抹粉,渐变向上。江柏穿着perique最新的一套高定银色亮面拼接式西装,在镜头下戴着手套,用骨骼造型的松香涂抹锋利的琴弓,像极了怪诞伯爵。 摄影师是国内知名的赵青,快爱死他在镜头下的表现力了。 “正面,侧面,张手,对对对,就这样!哎,躺地上再来一张吧?”镜头背后的赵青口水都快掉下来了。 工作,不过分也没什么不能配合。 但当赵青俯拍时差点整个人倒在江柏身上时,后者还是一只手撑住镜头,顺带着将赵青整个人不着痕迹地掀开,从地上站起身来。 “今天的是不是差不多了?拍摄进程好像已经完成了吧?”旁边一个戴着笨重镜框的女生见状,一溜烟跑过来。 这是江柏最后敲定的经纪人,乐瑶。 娃娃脸,一米七四,看着性格拘谨,上酒桌千杯不醉,重点是--这是江柏见过的那么多经纪人里,唯一一个符合他意向的。 “我想打造品质艺人,”乐瑶当时坐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个写满了数值的长版道:“虽然以江先生现在的热度想走流量路线完全没有问题,肯定会大红大紫,但我觉得您已经过了真正能放心成为流量艺人的年纪了,要走也至多走个一年,就得转型,而且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因为您热度过大可能会遇见各种各样对名声无可挽回的事……章瑞因为perique的代言已经针对你很久了,所以我认为在这个阶段应该稍微稳妥谨慎一些,当然也不是完全不曝光,只是为长远考虑,小抑--” 话是这么说,但娱乐圈终归是个赚快钱的地方。 今天顶着跃动第二季冠军的名头收尽目光却不趁机狠捞一笔,往后长江后浪推前浪,也许连这样机会都没有了。 名声坏了但钱捞够了,总比护着那点名声,到最后什么却也没捞着,一路沉下去一点水花出不来的好。 圈里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所以乐瑶提出自己想法的时候几乎是孤注 一掷,她内心对处于江柏这样位置的艺人能认同自己这套,其实不太抱希望。 可她实在是太想太想打造一个长虹艺人了。 今天的暴风中心,明天的王座之上。 江柏有实力,有脸,有基础,他的一切都完美满足了未来称王的条件。当然,这也意味着江柏有足够拒绝她的底气和理由。 这本就是赌博,谈判桌上说得再好听,也没人能保证计划一定会变成现实。 所以乐瑶怎么也没想到,江柏最后竟然会答应她。 当时在咖啡厅里,江柏的头发还没有剪,看上去特别散漫。 乐瑶听见他同意的话音时,还不可置信地愣了好半天:“……您,您确定?” “我有音乐,你有专业,理念相同,眼缘不错,为什么不呢?”江柏支着下巴笑:“事先说好,工作上我会尽量配合你的安排,但如果我明确不想要的话,也希望你务必尊重我的意愿。” 他脸色看着轻松,没什么压迫感,可后半句话出来却仿佛命令般坚定。 乐瑶顿了好半天,才连连点头:“没问题。” …… 然后就是眼下,江柏个人工作室签订的半个月。 乐瑶在做完对他的了解之后,回想起之前的那段谈话,一度有些忐忑。江柏的背景太大了,俨然一个豪门少爷,她担心对方说的“充分配合”有假。 不过试合作半个月下来,乐瑶却发现完全不是如此。 江柏和他自己说的一样,工作上确实很配合,几乎很少耍脾气。而且大部分时候都很会说话,别管心里怎么想,嘴上都不会无故得罪人,且心态很稳,不太会因为别人一两句挑衅就上钩生气,四两拨千斤玩得一套一套的,这就是和年轻艺人不一样的地方了。 除了有个稳定男朋友以外,江柏作为艺人几乎没有任何隐雷。 不过真要说起来,这个男朋友也算得上是江柏的优势。 他长相好,身材好,气质还佳,堪称圈内天菜。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对他这一款都没有抵抗力,偏偏江柏这人还像个行走的魅力释放机,举手投足都迷人的要命。 这种魅力感近在眼前的时候是很难抵挡的,要不是环宇那边完全不遮掩他和顶头上司俞陆的关系的话,往江柏身上扑的人怕是得不计其数。对身处错综复杂资本场的艺人来说,这有时候是很难以拒绝的事。 华国资本并非环宇一家独大,但和环宇作对却实在麻烦。近些年俞陆又预备伸手娱乐圈,简直像是一张大网张在江柏身后,不动声色地护着他。 就好像眼下。 赵青明明对江柏有意思极了,在乐瑶出声提醒后,也好似想起什么一般,瘪瘪嘴放弃了。 回到保姆车上的江柏看向车外。 “你心情不好吗?”乐瑶刷着平板问。 “没啊。”江柏答。 “最近行程太多了?”乐瑶问。 《跃动108》比赛完成后,节目并没有立刻结束。往后还会有一期典藏版,而且还会和其他选手一起去大热综艺做飞行嘉宾,再加上一些商务通告,导致江柏在起初那两天休息之后,基本就一直在外边忙。 初次合作,乐瑶还不那么熟悉江柏的工作强度,担心这样他受不了。 “没有。”江柏百般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别担心,有需要我会和你说的。” 随即想了想,还是垂眸拿出手机,给俞陆发了条信息:“你什么时候回来?” 终期比赛远城一别,江柏工作连轴转,俞陆也去了g国将之前落下的工作补上,两人已经有快一周没见上面了。 人不在身边手倒是伸挺长。 江柏不高兴地瘪瘪嘴,然后正好收到俞陆的消息:“明天。” 江柏算了算,明早他还有一个通告工作就结束了,飞回宁城的话正好能见面。 于是眼睛亮了亮,问俞陆:“几点?” 俞陆给他回了个时间:“想我了?” 江柏一顿,不承认:“想做了。” 乐瑶和司机都在,就这么发过去之后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江柏于是偏了偏眸。 就见俞陆这回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回他一句状似波澜不惊的:“好。” 江柏:“……” 他看了看时间差,挺纳闷的。 这么忙吗? * 两个人分开之后互相联系其实不算多,总之不像热恋小情侣一样能成天发个没完,微信消息乍一看你一条我一条的,有几分公事公办的味道。 但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不是如此。 江柏生活得比较随便。虽说会坚持早睡早起和准点吃饭,可这是基于他对健康的渴望,一旦抛开健康这个词的其他方面,江柏的随便就立刻体现出来了。 他常年睡觉不拉窗帘,出门不看天气预报,门也会忘记锁。 如果规规矩矩在家,这些事有时候能记住。可一旦出门在外,工作忙碌,作息被迫打乱,江柏就会忘,或者是想起来了也懒得做。 所以俞陆在微信里几乎每一天都会提醒他。 “下雨了,多穿点。” “记得关窗。” 等等。 今天也是一样,提醒了江柏:“记得锁门。” 啰嗦。 江柏嘴上嘀咕,心里其实还挺暖的。 他真的有点想俞陆了,在一起之后没几天就分开,刚开始不觉得有什么,时间长了就会想夜里翻身的时候能靠在他身上。 明明明天就可以见到了,可江柏却还是有点迫切,头一回觉得一晚上的时间那么难熬。 于是他别扭道:“不锁。” 俞陆好似看懂了他这句话的言下之意,隔了一阵回:“我也想你。” 江柏:“……” 天色渐黑,他身体藏在被子里,脑袋陷进枕头,看见这条消息愣了愣,小脾气突然就安静了。侧躺捏着手机,好半天都没舍得把目光收回,默默回了句。 “快点回来吧。” 俞陆说:“好。” 放下手机,俞陆想了想,调整了自己的行程。 他给江柏的时间是没错的,原本确实是得明天下午才能到宁城。 可他也很想江柏。 一想到这人嘴上说着不锁,实际上是想他了的别扭样子,俞陆就觉得很难以忍耐。他调整了两个会议时间和地点,才得以在一小时后成 功登机。 俞陆坐上去江柏所在地普城的飞机时甚至在想,或许他内心早就有这个念头了,所以前一阵工作安排才会那么紧凑,这会儿也才能得以说调就调成功。 在飞机上小睡了一会,下机后俞陆就直接去了江柏的酒店。 他夜里八点登机,到的时候天才刚刚蒙蒙亮。俞陆找人开门,发现门还是没锁。 内心正无奈,可控制轮椅进卧室后,心里却突然软得一塌糊涂。 被窝里的江柏还在睡,整个人陷在柔软的被子里,毫无防备的睡脸透出几分安宁。室内的气味好闻,他的头发洗回了棕色,凌乱在枕边,很是好看的样子。 俞陆滑动轮椅上前正想亲吻他,膝盖便一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 掀开一看,就见江柏也不知怎么回事,一夜都捏着手机。 玩什么呢? 俞陆蹙眉替他把手机收起放到一边,又帮他舒展了一下固了一夜的手,再抬脸时,就见床上的江柏也不知什么时候睁眼了。 他看上去很安静,惺忪睡眼甚至透出几分乖,目光不知是不是没聚焦,看了俞陆好半天也不开声,就抵在枕头里半睁着眼睛看他,一动也不动。 直到俞陆忍不住欺身上前吻他说:“醒了?” 江柏才睫毛一颤,渐渐睁大眼睛。 第62章 不是夸张,江柏一开始以为自己做梦了。 他睡过去的时候g国是白天,俞陆的工作时间,江柏没想打扰他工作。但又舍不得他,于是睡前便迷迷糊糊间自己瞥了两眼对话框。 结果一睁眼,俞陆当真就在面前。 这不是梦能是什么? 他起初觉得这梦还挺真实,下意识不动,直到俞陆附身亲他,江柏才猝然反应过来……这原来是真的。 伴随那个俯身下来的亲吻,整个人瞬间像是被置身于比棉花云朵还要柔软的天上。 江柏于是伸手亲热地环住了俞陆的脖子,没让他轻易直起身体。 “不是下午才到么?”嗓子带点刚醒的微哑。 “想你了。”起不来,俞陆索性垂眸亲他的脸颊。 江柏脸靠向对方暖烘烘的颈窝,蹭了片刻:“也太惯着我了吧?” 俞陆垂眸:“嗯。” 这个应声像是刺到了什么点,江柏顿时更不想离开他了。那么高的个子,缠人缠到轮椅上,搂了好半天不舍得松手,直到乐瑶喊他,才恋恋不舍地结束温存,从俞陆身上下来。 “三小时就结束了,是个拍摄,我尽量快点,你就在我这睡吧?补个觉?”临走前,江柏边穿衣服边回头说。 俞陆应他:“嗯。” 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俞陆从不干涉江柏的工作,知道他心里有数,就好像江柏平日也不太过问环宇的事情。他们的工作都结束在分开的时候,在一起就只是卸下光环的爱人,在温巢里享乐。 所以俞陆问这句话不是真的在问江柏的工作。 而是在问有没有人招惹他呢。 “你表态那么明显,哪能不‘顺利’啊?”江柏刚穿好衣服,懒懒地看了俞陆一眼。 关于江柏和自己的关系,算是俞陆对他工作唯一的影响。江柏太勾人了,在诱惑极多的娱乐圈也算首屈一指,俞陆接受不了任何人肖想江柏。 但心里也知道,江柏的事喜欢自己解决。 这会儿听见他这么答,俞陆唇抿成一条直线:“你不喜欢?” “没有。”自从告诉俞陆自己的事情之后,江柏发现他就总有种想疼爱自己,将过去自己没有的加倍补偿的心理,由此在很多事上都显得小心。 江柏当然喜欢被他惯着了,但也没必要到这种程度。 俞陆过去也受过许多磨难,江柏以前看在眼里,却只能通过一些奇奇怪怪的手段陪他,什么也不能说,大部分时候还是以惹他生气为主。 而如果当初能说的话,他也想惯惯俞陆,让他在病房里更开心,也让他在经营环宇的时候压力别那么大。 虽然这些因为主系统的缘故通通都已经错过了,但从现在开始也来得及。 这人工作那么压抑,过去那么沉重,连娱乐生活都没有,那就至少在他身上活得自我一点。 江柏想到这里,把皮带系好,走近俞陆:“陆哥。” 俞陆好像还在分辨他刚刚说“没有”两个字是真的还是假的,片刻才抬眸:“嗯?” “我很爱你,你知道的吧?”江柏弯腰,额头轻轻抵住俞陆的额头,头发散落在肩头。 见后者微怔,继续说:“我在认为你一定会和别人在一起的情况下,都没忍住对你心动。” “所以想管我就管,我没那么小气,不用那么谨慎,你所有东西我都照单全收。”江柏话说得暧昧,眼底也尽是暖光:“别想别人就好。” 说完后,还附身在俞陆额角上亲了亲:“睡会吧,下午回宁城我陪你复健。” 俞陆在原地愣怔了好一会儿,似是没想到江柏会说这样的话。 言语仿佛有温度般缠绕上他心头,直到江柏吻完他的额头要走,俞陆才终于回神似的伸手去拉他:“……我也很爱你。” 长达十一年的时间,即便觉得江柏是片危险的沼泽地,最后也还是没忍住陷进去。 却万万没想到踏入的不是泥沼,而是能把他送进天堂的云朵。 他在这方面终归不如江柏会说,这些话从他嘴里辗转一趟出来,最后也只剩下了:“超过一切。” 好在江柏懂他,笑了笑,回首和他接了个缠绵的吻。 * ……早上缠绵,下午还是老样子。 回到华御天府之后,讲究怪深思熟虑两秒,依旧没允许江柏真的进功能房陪他复健。 “在外面等。”俞陆说。 其实就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复健时狼狈的样子。 江柏内心是觉得没什么,俞陆手术频繁期最糟糕的样子他也不是没见过。而且作为男人,或者说作为成年人,会有想被爱人需要和依赖的欲望很正常。 但俞陆既然不愿意,江柏当然也不会强求。 就结束的时候听理疗师说,如果借住拐杖的话,俞陆已经可以站或走得很好了,丢开拐杖也可以走一段时间,只是不长,也……不算特别好看。 江柏刚开始听说时还挺欣慰,觉得俞陆曙光将至。可隔了几天却突然觉得不太对劲,堵住理疗师要了计划表,片刻后蹙眉:“最近是不是太频繁了点啊?” “先生要求的。”理疗师迟疑。 江柏往前翻了翻:“他在g国也没停?” “嗯,”理疗师应声:“前段时间停了一阵,先生说想补上。” 前段时间,就是陪江柏的那段时间了,除此之外俞陆从不停复健。 江柏:“……知道了。” 把计划表还给理疗师,江柏想了想说:“所以,请问有没有什么,就是……能帮助他,减轻复健痛苦的方法?” 理疗师一愣。 * 是夜。 理疗师早就走了,俞陆自己多在功能房里做了会肌肉练习,出来时已经很晚。 前阵子他们两都忙,家里没人,俞老太太寂寞得不行。如今两孩子回来了,老太太肉眼可见地开心,每天都得和两人说上好一阵的话。 俞陆出来的时候,江柏刚把老太太聊回房间睡觉,正坐在客厅沙发里翻手机,看乐瑶给他发的工作计划。 他已经在家里歇了四天了,这对他这个阶段的艺人来说,算是少有。 而明天又得出发去赶新的通告。 “远城?”俞陆知道后问。 江柏应声:“嗯,和跃动之前的选手参加一个综艺。” 乐瑶说,这应该是最后一个了,结束这个以后,跃动的选手就差不多会在观众面前解绑。 “你这段时间留在宁城吗?”江柏问。 宁城和远城相距不远,结束通告往回赶这事江柏比赛时常做。 “不一定。” 江柏“啧”了一声:“又得分开咯?” 俞陆瞥他一眼:“我可以……” “别。”江柏摇头:“该干嘛干嘛,分开一会又不是分手,咱两时间长着呢。” 客厅里的俞陆看了他好一会儿。这人眼眸漆黑,过去总带着几分阴沉,可自从两人在一起之后,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江柏总觉得他这个人看上去和以前不大一样。 沉还是沉,但不阴,身上缠着的积郁感好像渐渐散开了些。 只见他盯着江柏看了许久,定声说:“我周六去找你。” “不工作吗?” “可以调。” “又为我调工作啊?”江柏咬了颗车厘子,担忧道:“我这样会不会特别像祸害江山的美人?” 俞陆顿了一下才明白江柏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见他眼底浮现了一丝很轻微的笑意:“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我想见你。” “而且美人祸害不了江山,我的江山也倒不了。” 江柏吮吸车厘子的汁液,眉眼忍不住弯起来,吃完后擦擦手,冲俞陆示意:“跟我来。” 他把俞陆一路带上了三楼。 因为俞陆的腿脚问题,华御天府使用频率最高的就是一楼,二楼好说,三楼简直像废弃了一样,空有人打扫,没人使用。 不过这是最近几年的事。 以前江柏还住这的时候,就比较喜欢去三楼,因为这里有个小琴房。 里边的乐器不多,就一台钢琴,听俞老太太说,是俞陆小时候学的。身为世家子弟,这人什么都会点,不过他对音乐好像没什么兴趣,拿完证书就丢一边没用过了。 是俞老太太想念他学钢琴那段还不那么像赚钱机器的时光,才将钢琴搬到了这里。 昂贵的琴架在顶楼整片露天玻璃里静静摆着,纯黑的琴面反照星光,像是蕴着落日星河。江柏掀开琴盖,手指抚平上边被尘封过的痕迹,偏眸看向旁边的俞陆。 “给你写了首歌,听听?” 江柏是笑着说的,身上穿着睡衣,看上去很懒散的样子。 俞陆看了他一会,才道:“好。” 于是江柏的指尖落向琴键,敲下两个清脆的音符。 “……请问有没有什么能够帮他减轻复健痛苦的方法?”数小时前,江柏是这么问理疗师的。 而理疗师当时停顿片刻,给他的回答是:“没有。” 痛苦本身意味着肌肉活度,所以复健永远不可能不痛苦。 “但是。”理疗师想了想说:“您可以让他多一些期待。” 对生活的期待,对未来的期待,让这些期待覆盖在痛苦之上,给予病人坚强的后盾,中和他们复健的痛苦。 所以江柏给俞陆写了一首歌。 只有几个小时时间,自然不是什么成型作品,也没歌词,就是纯粹的钢琴曲。 可江柏向来擅长用音乐表达情绪,对俞陆的感情涌现在脑海里的同时,指尖落下的钢琴音温和又美好。像是在无边的黑夜之下为爱人编制了一张梦网,网格根根分明,里面每一块交织的线条,都由他们过去的回忆造就。 喜怒哀乐,什么都有。 经历时波澜壮阔,每一分钟都觉得刻骨铭心,难以跨越。可如今风平浪静间回首,只觉得那一切像结束后褪下海边金砂的水面。 是曾经而已。 江柏弹得温柔,旁边看着他的俞陆周身也渐渐平静下来,面色变得和缓。 良久,江柏看眼窗外繁星,说。 “新年是不是快到了?” 第63章 二月新年,perique正式进军华国。 伴随着一条官宣微博,江柏出现在华国各大城市林立的商圈中央。电子荧幕上的他深陷暗色之中,发丝凌乱,身着perique定制西装,身上缠绕荆棘。 每逢入夜,那电子荧幕上的荆棘便会渐渐开出血色花。 第一次发现这点的粉丝飞快把图片po上网。 正巧傍晚流量大,这条微博冲上热搜后,顿时引来了无数网友侧目。 【卧槽卧槽这也太好看了吧!!】 【perique对江柏真的亲儿子,太大手笔了……】 【完美吻合品牌理念和发展轨迹的艺人你说呢?】 【我这也开了555,好像是晚上六点开始,一小时一朵,到第二天上午六点凋谢,这电子屏太诚意满满了!!】 【对江柏不感兴趣也不知道perique的表示这广告真的做的强,每次路过都忍不住看看】 【 身份证号!晚上和朋友出去逛街也会抬头看一眼,遇上整点看花慢慢绽放真的巨妖冶!!而且虽然朵数一样,但好像每次开花的地方都不一样】 【太绝了!!】 【各位兄弟姐妹!来都来了!江江下个月新专辑《破晓》首发,全专辑曲都由他个人打造,试听在这里真的超级绝,敲碗期待各位进来瞧一瞧看一看--】 正值官宣当天,perique运营大手一挥,连着让江柏在一天内去热搜上滚了足足三回,卷尽流量,再加上有品牌方控场,几乎全是正面评价。 而网上对他津津乐道时,江柏本人则刚刚赶在年二十九夜里落地宁城。 才从vip通道出来,就立刻打了个喷嚏。 他最近工作实在是太忙了些,一不小心就感冒了。 乐瑶在车外递给了他一盒药:“过年放工一周,好好养身体,初七过后要飞一个综艺。” 江柏看向她。 今年过年时间晚,已经是二月底。而两人从跃动舞台结束后合作到今天,乐瑶的气场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强,连眼镜都摘掉了。 江柏嘟囔了句:“真严格。” “不满意?”乐瑶竖眉:“我一会可还得去和制作组敲你综艺合同的细则呢,不满意就一起去?” “没有没有,”江柏在车内虚弱地摆摆手:“瑶姐辛苦,过年给你发红包。” 工作室是以江柏的名义开的,他自己是最终受益人。乐瑶占的股份很少,但她一如自己当初承诺的一样,确实在好好经营江柏的形象。 “这还差不多,小王请假回去了,让司机送你没问题吧?”小王是后来乐瑶给江柏找的助理,胖乎乎的男生,特活泼。 “没问题,我到家就让他去找你,晚上少喝点啊。” “睡你的觉吧。”乐瑶拍拍窗,随即风风火火地上了另一辆车。 她今年二十六,比江柏小两岁,但看着可比江柏年轻有干劲多了。 春节飘雪,乐瑶一走,江柏就关了车窗。他刚喝了感冒药,周遭环境一静,脑子就立刻昏昏沉沉地睡过去,连手机震动都没察觉到。 直至司机喊他说到了,江柏才抹把脸下车,手里还拎了个小礼盒。大概是刚醒,身体不太有力,礼盒不小心没拎住,在车里滚了滚。 “我送你上去吧?”司机见状连连从前座跑过来。 江柏冲他摆摆手:“不用,我自己来就行,刚是不小心的,您去跟乐瑶吧,别让她一个人喝太多,辛苦。” 江柏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个红包来递给司机:“还有这个,提前给您吧,新年快乐,阖家欢乐啊。” 司机见状,顿时笑开了,连连道谢,还珍惜地摸了两下红包。 江柏笑着摆手上楼。 这天他回的是景湖公馆,自从比赛结束之后,他不是在外边跑工作,就是去华御天府,倒是挺久没回来这了。 “明明可以转账,干嘛非得包红包啊?”999不解地从单元楼外的小灯笼里钻出来。 “仪式感,就觉得红包更像新年,你没看人家也喜欢这样呢?”江柏一边回999的话,一边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个小红包,放在礼盒上。 “那是因为他年纪大了吧?”999想了想,想出个词:“老古董?” “怎么这么说人呢?仪式感才使人年轻懂不懂?” 江柏心音才落地,瞬间又打了个喷嚏。他连忙翻出个口罩戴好,拍开思索的999,按下林家门铃。 “哎呀,小江来啦!”林奶奶开的门,一看见江柏,顿时笑开了。 她一只手上还沾着点粉末,身后吊灯蕴着暖光,室内空调徐徐吹着。 她话音一落,林星童立刻踢着拖鞋噔噔噔地跑过来,小孩也不说话,就到门口抬头亮着眼睛朝江柏的方向看。 “奶奶好,”林家非得让童童喊江柏哥哥,强行同辈,江柏刚开始还觉得自己占了人莫大的便宜,可他脸皮本来就厚,客气没两天就习惯了,这会儿口罩下的脸笑道:“你们在包饺子呢?我来看看童童。” “是的呀,”林奶奶也笑:“正好在包呢,来来来,你也一块进来吃点?” 说完垂首看林星童:“童童,哥哥给你带礼物了,你要怎么做呀?” 林星童在原地停顿两秒,往房间里跑。 林奶奶冲江柏眨了眨眼,小声告密:“他给你准备礼物了呢。” 江柏失笑:“哎,您看我这都开始上门收小孩礼物了,多不好意思。” “不贵重嘞,童童亲手做的,是心意,再说了,你给童童买了多少呀?”林奶奶说着,脸上的笑容又绽开:“对对,先进来吧?他爸爸妈妈出去买东西了,一会就回来,晚上一块吃?” “不不,”江柏扯扯口罩:“我身体不太舒服,有传染性的,就不上您家打扰了。” “哎?怎么回事,怎么病了呀?吃药没?没事的呀,生病更要吃点热乎的东西--” 和林奶奶一阵拉扯下,林星童终于又屁颠屁颠地从小房间里跑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的竟然是一小盘光碟,上边束了个很别扭的蝴蝶结,显然是小孩自己绑的。 只见他他踮起脚尖把光碟递给江柏,稚嫩的童音说:“我录的,给你。” 林奶奶在旁边解释:“他哦,上回听了你的表演,突然就自己摸着妈妈手机录了一段音乐,特别好听,说要送给你--” * 暖气之下,熟悉的家里被约好的小时工提前打扫过,干干净净的空间内淌下一段童真的音乐。 那音乐不流畅,但每一个音符却都干净纯粹。 江柏放着音乐洗了个澡,然后在客厅里放空大脑享受了一会来自孩子最纯洁心灵奏出的曲子。片刻后弯唇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江柏盖着毯子深陷在沙发里都快睡着了,对方才接起。 低沉的嗓音传入耳边,第一句话分明不是对江柏说的,却让江柏愣了愣。 俞陆此时正在g国和那边的公司交涉,江柏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可能打的不太是时候,对方显然正在工作,而俞陆接起的第一句话是给身边人解释的。 说:“抱歉,我爱人。” 旋即周围的喧闹声远去,他好似离开了原位,才将电话放到耳边:“怎么了?” 江柏陷在沙发里,薄毯在他肩膀边饶了一圈,周围是被清理干净的家具和地板。 他已经开始发烧了,家里又开着暖气,导致他脸上有不太正常的红光,眼神看着也湿润松散,但还是轻笑道:“想你了呗,在忙啊?” 俞陆说:“嗯。” 江柏把他声音放到最大,往旁边靠枕里钻了钻,不太舍得道:“那你忙吧,明天回来是吗?” 俞陆:“是。” 话音落地他停顿两秒,不太确定道:“你生病了?” 江柏一顿,下意识无声地清了清嗓子:“没啊,就刚泡了个澡。” 那头的俞陆正想说点什么,江柏这边的门铃就响了。 开门一看,是林奶奶。 或许是怕他一个人生病了吃不上热食,特地送过来的,一大盘手包饺子,还有好几叠精致的小菜,都放在托盘上。见他在打电话,林奶奶还特地放轻了手脚,口型道:“记得吃啊。” 就转身往外走。 江柏夹着电话接过满满当当的托盘,愣了一下,才来得及说:“谢,谢谢您啊。” “怎么了?”电话里的俞陆问。 “邻居,之前和你说过的,给我送了点吃的来。”江柏看着托盘上的那一叠热气,眯了眯眼。 他喉咙不太舒服,但想起林奶奶,不知为什么,还是默默吃了几口。 “真没不舒服?”俞陆在电话那头问。 “没,工作去吧,我都在家了你担心什么?”江柏又挑了个新饺子吃,刚咬了一口,牙齿就磕碰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拿出来一看,发现那竟然是枚钱币。 崭新洗干净的,江柏知道这种习俗,是为新年讨个好彩头。 虽然还没到年三十,但江柏刚刚和林奶奶说过自己年三十不会回这边了。 奶奶可能就将本该放在新年的彩饺这一天给了江柏。 江柏把钱币擦干净,乐了乐。 俞陆又和他聊了些别的,随即狐疑地又问了句:“真的没有不舒服?” 面前是热腾腾的饺子,周围是熟悉的家,虽然只有他一个人,但999正在空间里复盘自己的小程序,林家则就在对门,随时欢迎他过去,而手机里的,也是他的爱人。 江柏于是彻底放松了,咬着饺子道:“有,发烧了,三十八度,喉咙疼,身上疼,头也疼,但不接受刘叔和伯母大过年担心我跑一趟,你说怎么办吧?” 俞陆答得很快:“我换今晚的机票。” 江柏被他这样乐坏了,笑了好一会儿,才眯起眼来乖乖吃饺子:“别,好好工作吧,我没事,药吃了,给你打电话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听到了就好了,不用担心,我这可还有饺子吃呢,你没吧?” 俞陆沉默良久,喟叹一声:“没有,所以换今晚的机票。” 江柏手下一顿,就听他继续道。 “等我。” 第64章 次年四月,草长莺飞。 宁城外区,硕大而沉寂的城市体育馆内,渐渐升起一座诺亚方舟。 天色暗垂,观众席宁静,直至电子方舟如瀑布流水般褪下,小提琴声自顶端向高空悠扬而起,与头顶星辰连接,观众席才“轰”地一声响起雷鸣般的尖叫。 伴随而出的,是舞台周围星星点点的银白色应援灯。 “欢迎来到--” 在小提琴音短暂停顿之时,一道被机器调整过的,低沉的男音断断续续出现在耳边,像机械未来世界穿越时空后流落的声响。 “我的世界。” “啊--!!” 电子屏在江柏身后重塑时空方舟,烟雾与灯光交缠,侧屏上出现他脸颊特写。精致的五官,眼眸向后拖出一条长长的银尾,好似夜幕星河摇曳其中。 【啊啊啊谁特么能心疼心疼我这个留守儿童5555】 【我特么也好想听现场真的绝了5555】 【真的,去一次太值了,诺亚方舟,梦一样的演唱会,昨天听完了挣扎一晚上不想回地球tt】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落泪,今年好像是粉江江的一周年】 【我不是,我快一年半了,好爱他啊555想想这一年也发生了挺多的】 春去秋来,中考高考入学季,藏冬再迎春。 时光荏苒,当年从《跃动108》第二季再度现世的江柏也经历了许多。 他拿下了perique代言,又跑了几个综艺,沉寂数月时光后,出了人生中第一张专辑《破晓》。全专辑由他本人亲手打造,贩卖方向不仅华国,在全世界都广受好评,销量在整个乐坛首屈一指,是华国第一批走出去和整个世界接轨的艺人。 他的现场在世界范围内更是神圣级别的存在。 每一次都可以带领观众同地球脱轨,去往各种各样的地方开启神奇之旅,购买他演唱会票的听众往往也来自世界各地。 他在翻红后没多久就选择了出柜,但就像他本人不会和大众距离太近一样,爱人这一块江柏也鲜少提及,这都是他自己的私生活。 歌迷对此接受度异常高,并且大概也猜到了对方是谁。 虽然俞陆从不出现在大众面前,但粉丝隔三差五还是能扣出点糖吃,比如这场演唱会。 【虽然但是,没有人发现,江江手上这把琴是去年年尾刚在r国拍卖成交的瓜那利琴吗[图片][图片]七百万美金了解一下?】 【去年十一月成交的,江江生日是十二月,他生日的时候一直在跑通告可把我心疼坏了5555有人在他累的时候疼他,真好啊】 【其他曲子崽崽用的都是自己的琴,只有演奏《爱人》的时候用的是这把,我磕到了磕到了】 【所以他为什么从来不出来啊,江江那么有名网络上都一张他的照片都没有,也不开微博,太神奇了吧】 【可能性格如此?他本人不出面,但耐不住环宇对江崽的特别呀,我觉得不出来就不出来吧,他两好就行】 【不,出来过,你们是不是忘记了这张动图![gif]虽然很模糊很模糊但我真的每天循环一遍!!!】 那是去年有粉丝在机场时抢拍到的。 距离很远,拍得也很模糊,只知道背景是半夜,周围都没什么人,镜头一开始是远远偷拍从vip通道里走出来的江柏,就转角那么一点点能拍的空隙。 粉丝屏息凝神在保安的拦截下强端手机,以为只能拍到这么多,却万万没想到江柏会在转角的时候下意识往前边人身上倒。 他应该是太累了,或是刚下飞机没睡醒,揉了两下眼睛没揉醒就懒洋洋地直接靠在了前边男人身上。 那人一身西装,站在转角里边,粉丝只能拍到他一半的身体。 只见一开始是背对江柏,感觉到对方倒下时似乎愣了愣,随即手往后牵江柏垂落在自己身侧的手,身体缓慢地转过来,将人抱进怀里。 这个动图当时在粉丝群被刷爆了,所有人都直呼这也太宠了吧! 尤其是对方缓慢将江柏抱进怀里的动作,虽然看不见全部,但好像每一分每一秒里都透着珍惜。 ……是珍惜没错,不过缓慢的动作当时更多还是因为俞陆的腿脚没全恢复,江柏突然靠上来的重量让他腿部肌肉僵硬了好一会儿。 但即便如此,他也自己调整好将人接进怀里了就是,而江柏在他身上像个困乏的树懒一样四脚八叉地挂着,长发垂落,那会确实是累极了。 眼下也差不多。 当江柏好不容易结束第二天的演唱会,穿着亮晶晶的演出服从隧道跑上车时,拉开门直接扑进了俞陆怀里。 他身材又不是娇小型的,这么个动作瞬间像个炸弹似的撞进怀里,俞陆胸膛被他撞出一丝闷响,听见对方响当当的一句:“累死老子了。” 忍不住轻笑:“辛苦。” 江柏蹭了他一会,伸手摸摸他的腿:“疼吗?” 这人腿现在好多了,能站,但是一入冬就风寒得厉害。 今晚开演唱会的地方是露天体育馆,俞陆为了不引人注目,特地买的山顶票,没用薄毯,也不知道一晚上冷风吹成了什么样。 “不疼。”俞陆把他手拨下去。 江柏却抬脸故意要顺着往上摸,俞陆垂眸看了怀里一脸恶意捣乱的人半天,突然不拦了,宽大的手掌包向江柏的脖颈,指腹在他喉结下方轻轻揉动,唇角勾起很浅的弧度:“想在这里做?” 江柏一哽,瞬间不摸了,撇开目光回原位。 自从俞陆腿好了之后,这人就不如以前好玩了。 以前江柏撩拨他,地方不合适的时候俞陆会觉得为难,江柏就可劲儿在刀锋上蹦跶。 现在不同,他怎么撩拨这人怎么接招,大多数时候还会反压回来,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但挺新鲜就是。 为了筹备演唱会,江柏一周多没怎么和俞陆见了,刚开始是太忙了实在顾不上,后来是怕坏事不敢见。 前一天演唱会结束他都不让俞陆来接他,一个人在酒店里当和尚,好在演唱会花费的精力多,一晚上就睡过去了,可今晚不一样。 江柏本来也想睡,两天演唱会实在是太累了一些,可俞陆却没放过他,进门开始就没放过。 这也是江柏后来发现的,关于俞陆的奇怪癖好。 他在娱乐圈里闯,这人说好不干涉就真的从没改变过,可每一次看到他被太多人注目,被太多人喜欢,夜里就会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要江柏。 江柏刚开始不理解,后来却渐渐明白,俞陆就是在通过这种方式确定他是自己的。 电视里的人,舞台上的人,看多了总会觉得太远,有时也带点盖章的味道。 于是江柏渐渐包容他,即使累得要命,也还是愿意一次又一次地接受他。 俞陆控着度,也不会真的让江柏难受,俯身贴近他,温柔地亲吻他的脸颊,问说:“舒服吗?” 江柏被和谐得呼吸急促,眼睛都因此发红,看向俞陆的目光里带着十足的依恋:“……嗯。” 俞陆便继续吻他。 事后感官被放大,俞陆听着江柏细碎的呻|吟,似乎很满意,温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对他说:“去洗澡了。” 然而江柏早就累到不想动弹。 把懒蛋清洗一遍,窗外的天都蒙蒙亮了。 俞陆伸手替半睡的江柏盖好被子,又将他抱进怀中,感觉江柏下意识贴紧自己,才吻一吻他睡去。 窗外从旭日东升到艳阳高照,再到斜阳西落,宁静屋内的两人才醒。 俞陆原是抱着江柏的,蹙眉翻身想拿手机看看时间,身前的被子里便伸出一只手,黏黏糊糊地搂上他的脖颈,和他一起翻身,脸颊贴上胸膛。 手机显示时间是下午六点四十。 屋内全黑,江柏好像对这突然亮起的灯光不太满意,嘀咕了两句,俞陆便放下手机安抚他。 江柏被抱舒服了,差点昏昏沉沉地又睡过去,最后是脑海里一机灵想起什么,才倏地睁开眼。 “……伯母是不是说今晚要等我两回去吃饭来着?” 俞陆:“嗯。” “几点?” “六点四十。” “那还睡!”江柏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俞陆其实并没有完全醒,感觉到怀里空了,熟悉的温度和气味远去,不太愉快地蹙了蹙眉。 江柏乱七八糟地穿上裤子,回头见他才刚刚起来,坐在床沿垂首,顿觉不对,回头道:“你怎么了?” 俞陆:“……头疼。” “头疼?”江柏纳闷地走回去,伸手正要贴近俞陆的额头,就见对方突然拉住他手腕向下一扯-- 没扯动。 俞陆抬眸,正好看见江柏在垂眼看着他笑。 两人对视,俞陆也渐渐勾起唇来。 “真要来不及了啊。”江柏说。 “那就来不及。”俞陆把人腿抬上床。 “可我想吃家里的饺子。” “……亲一下再走。”俞陆妥协。 确实只亲了一下,是很干脆的吻。 因为两人穿好衣服推门出去,在华御天府,有俞老太太和刘管家撑着灯等他们;在景湖公馆,也有林家人在等江柏的回信,至于环宇,工作室,微博,和他们有关系的人不甚其数。 江柏出门后打了个哈欠看向走廊尽头,因为隔绝了声音而略显宁静的落地窗外,眯了眯眼。 随即在俞陆拎东西出门时,走上去和他并行。 两人说着生活中的话题。 而安静到仿佛画一般的万家灯火则映照在他们身后,为他们照亮温暖的归途。 “明天有工作么?” “不,你呢?” “巧了,也没有。” 那-- 第65章 番外一 在又陪伴了江柏六年之后,999决定踏上自己的冒险。 这六年的时间里,它不断在后台编写小程序并升级,将自己的程序累积到像山一样高,收放自如,才终于得以创建去其他世界游玩的通道。 “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吗?”999出发的那天,是江柏所在世界的夏季。 对方陷在空调房里抱着西瓜冲它挥了挥手。 999知道他什么意思。 江柏说过,男子汉的告别不需要眼泪。 “遇见好玩的告诉我就行。”江柏靠在沙发上对它说。 六年过去,这人外表保持得依旧很好,常年健身和规律的作息为他抵挡住了时光流逝的痕迹。 虽然一直把江柏的话记得很清楚,但真的要分别的时候,999内心还是有一股很莫名的情绪涌起。 在江柏身边足足十七年,999心里奇奇怪怪的情绪越来越多。 江柏说,这就是像人了,但它现在还不是很能理解。 “分别的时候是不是都要说点什么?”999鼓动着布丁身体看着江柏:“我先说吧,希望你以后每一天都顺遂无忧喔!” 999从出生的那一刻起,面对的就是主系统冰冷的教化。它是最小也最仓促一批制定出的系统,匆匆忙忙上任后,接触到的第一抹不一样的情绪,是来自人类江柏的。 那之后,它和这个人类呆在一起了十七年又一百七十八天,读取了他每一天的生活与情感。江柏对它来说很特殊,如果非得形容的话,或许就好像父亲一样。 虽然系统通常没有这种东西。 而江柏对这小孩的看法显然也是相似的。 他本不喜欢离别时多言,但看着小孩背起行囊的样子,还是想了想:“出去之后,安全第一,快乐第二,不能让你安全快乐的东西就让他们滚蛋。” 999想了想:“但如果我没办法让他们滚蛋呢?” “……那就自己滚回来。” 第二句话说得颇有几分嫌弃,可999听完后却整个布丁身体都亮了起来:“好!” 对话结束,999便撕开时空缝隙,抱紧自己的数据与记录着和江柏过去生活的日记本,撞进了世界与世界的夹缝之中。 而接下来,就是冲出世界之后才能看见的风采了。 穿过夹缝,首先能看见的是一个巨大的球类,外表光滑,泛着深浅不一让人陶醉的暖光,看上去十分梦幻。999瞪大双眼注视了半天,那个球类才慢慢在它眼中显现出光芒之下的乱码。 ……原来那也是程序与机械制成的,不过,中间还蕴含着一些连999也无法解密的能量。 它顺着泛光鼓动的圆球望下去,就见这片空间以圆球为中心,还向下延展出去了无数个光点。光点和圆球之间被一种蔓条状的线接连在一起,而光点以内,则是一个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它们有的是独立的,或大或小,有的却因为距离渐渐靠近而产生了藕丝一般的细线,将两个不同的世界连在一起。 好像一个寂静运作的大型工厂。 整个空间遍布光点,999看得有些看呆。 这里,严格来说和主系统的内部构造有那么一点点像,或许这就是主系统能超出自我世界,接连两个世界的原因。 但这里还是远比主系统要庞大得多得多,也复杂得多。 因为999在前行的过程中,看见江柏原来的世界了。 只见那个世界抛开与圆球连接的蔓条以外,还向外伸出了一小节新蔓条,蔓条分化藕丝,细长的藕丝分明足以触及其他世界,却又有割断之势,在黑暗中漂浮,像深海里的水母。 999想,那些藕丝在割断以前,或许就是像江柏一样,被投出去的宿主了。 也不知道他们还有其他程序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大型工厂看着没有人监管,但每一处却都利用得很好,到处都是繁杂的蔓条与藕丝,再或光点。 999极小心地才在空中开辟出一条道路。 而正当它发现远处世界外好像有人从圆球中心出发,穿梭在世界与世界之间时,突觉身后的泛着光芒的圆球睁开了一只眼,望向它的方向。 999倏地回头,却发现那滚动光芒的球上明明什么变化也没有。 正当它讶异刚刚那种感觉到底从何而来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像龙卷风一般,突然将它推进了巨大的空间裂缝之中。 999一愣,飞速在空中解码重建自己的程序,它原是想挣脱这股力量回到原轨,它感觉自己可以做到。这十七年时间999身处其中,将主系统研究得太透彻了,破解能力一流,建构能力也不差。 可999在空中却突然收了手。 冒险本身……不就是未知吗? 于是999顺着这股力量,就这么穿过数字与机械构成的隧道,最后在被挤压进世界之中时,用数字与程序为自己构建了一个身体。 断续闪动的程序与数字化为了一个少年。蓬松的棕色软发,略显稚嫩的脸颊,白色短袖,外边还穿着件黄色的靓丽马甲,手腕上有一块精致的腕表。 “咚!”地一声落地,999呆呆地举起了双手。 他看了自己的手好一会儿,又抬了抬脚,跳了两下,漂亮的棕色眼睛里才渐渐焕发出光彩。 他,他变成人了诶! 这就是人的身体吗? 这就是人的身体! 和机械不一样,能感觉到温度,能感觉到湿度,能嗅到血的味道,还能看见--! 破败的城市。 复杂模糊的信息通过人类五感汇聚给999,又通过他身体里的程序转换为无比精准的电子码。 999转头看了眼下的世界愣了好半天。 这不是和江柏原来世界一样的和平地方,这里的大楼是破的,这里的地板是裂开的,他脚下也并不是土地,而是一辆好像被重击过的歪斜巴士。 四下到处都是尘土和干枯斑驳的血迹,悬浮在周遭的气味难闻,还有-- 腐臭的味道伴随破空声和嘶吼从身后传来,999从巴士上倏然往下一跳,才意识到那是个人。 或许也不能算是人。 他身上的衣服是破的,脑袋也只剩下半个,浑身青紫,嘴张开不住向下流淌口水,牙齿锋利又丑陋。只见他飞速爬过999刚刚待过的巴士车顶,好似没看见999一样,和另外一个姿态同样怪异的“人”打起来。 脑海里解码的数字反呈现在剔透的眼睛里 ,对方的弱点和生前的模样在眼底重构。 999歪了歪头。 这似乎是一个丧尸世界。 江柏说过,出去玩遇见有意思的事情可以记录下来。于是999便一边晃悠着穿过一座城的丧尸,一边拉开腕表里的数据屏,在上面一点点写下他的旅行日记。 然而这篇日记才刚写了个开头,999脚下便突然方向一转,收起腕表,朝周围一座大楼的方向去。 那里地下的温度、能量、还有声音都和其他地方不一样,999觉得这或许意味着有人,他想和人接触。 天边残阳如血,少年单薄身体飞快穿过这片死寂的城市。 其实还没有接触到人,999就已经能隐隐感觉到凝固在城市间那股铺天盖地的情绪了。 有痛苦,在残碎的尸首上;有悲伤,在婴儿的衣服上;还有恐惧,就在他面前。 那根本就是一座坍塌的大厦,整块钢筋水泥倒下来,正好封锁住了大厦的一角。数字化呈现在999眼底的建筑面积告诉他里边的空间根本没有多少,但活人的气息即便已经奄奄一息也不愿意出来。 而当999伸手意图将那巨大的水泥块掰开时,里边很快便传出了人类绝望的呜咽声。 999愣了愣,下意识收回了手,可他刚刚的动作已经将水泥块挪开了一些。 透露出的缝隙里飘出活人的味道,四下里原本对999熟视无睹的丧尸立刻咆哮着汇聚而来。 999顺手掰断水泥块上的那根钢管,转头的一瞬间,那丧尸的弱点就已经精准清楚出现在了他瞳孔的瞄准镜中。 比起“击打”,这种感觉对999来说更像是程序检测,找到bug的一瞬间,手臂就很自然地狠挥了出去。 丧尸腥臭的血液四溅,他背手抓住身后歪倒破旧巴士的上窗,整个身体向后鱼贯而进,翻到街道的另一面,又用那根钢管又接连杀了好几只丧尸,直至999发现这样没有用,才眉头一皱,回到钢筋墙前,果断地伸手将那块钢板一掀。 蜷缩在内里,终于重见光明的五个人类不但不庆幸,相反还飞快拥在了一起,浑身上下颤得厉害。 他们看上去疲惫极了,瞪大的眼睛和999过去见过的所有人类都不一样,里边空洞又麻木,死气沉沉的一片,没有任何生机。 “躲在这已经没有用了。”清脆的少年音响起,999稍微回想了一下江柏这种时候会怎么做,随即在新的身体上露出了一个不太习惯的古怪表情:“我带你们走吧?” 也许是他表情做得太丑了,对方不仅没有理他,还更害怕地抱在了一起,其中一个女人不住往身后的犄角旮旯里藏,哆嗦的血唇里不知在念叨些什么。 丧尸还在靠近,999挠了挠头。 他没办法,只能拎着铁棍又去和丧尸干架,他想或许他应该给这些人类一点点考虑的时间。 只有一点点,因为丧尸太多了,他并不能在抵御的同时保护下那么多人。 而当天边斜阳越落越低之时,身上已经被污血弄脏的999终于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很轻巧的脚步声。有一个黑色头发的年轻人,从被他拉着代替那块水泥板,将犄角旮旯前围住的巴士后方走过来。 他身后的其他人好似已经彻底放弃了生存,近乎绝望地坐在里边。 但那身体单薄的青年却抬头看向999,他脸色同样很难看,至少几天没进食过了。 999看着周围的丧尸,觉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决定回头问最后一次:“要跟我走吗?” 那青年愣了好半天,抿唇道:“……你叫什么名字?” 999:“……” 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震惊之余,999在原地呆愣了足足两秒,两个丧尸横空跃起要扑向他,站在巴士上方的999铁管在手中一转,头也不回地将那丧尸打下去。 迸发的鲜血中,999在斜阳下,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冲人成功露出了一个自然又开心的笑容。 “我叫江九!” “公元xxxx年x月x日,离开初任宿主江柏的第两小时零八分钟,系统999进入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我将从这里,开启属于自己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