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养蛊女[玄学]》 第1章 我们慈宝 贺慈坐在车的后座上难受地抱紧自己的小包裹。 从出生开始,她就没有坐过几次车,从来不知道在车上是这样的难受。天旋地转,都快要把胃里冰冰凉的白糍粑吐出来了。 坐在前排的人,她的便宜父亲贺文山,望着后视镜中面如菜色的贺慈皱眉。 “忍住,很快就到了。” 贺慈还穿着她外婆张媪给她缝制的衣服,黑紫色的布衣上绣满了像蛇又像虫的图纹。她手上带着的银镯和玉镯碰撞,发出叮当响,手上的银饰也摇摇晃晃。 不仅是穿着引人注目,贺慈的样貌也异于常人。 清瘦的小女孩脸是不正常的白,双目黑得像深潭,望不见底,又细又软的头发因为冷汗粘腻在脸上犹如攀附的水草。 明明在一个天真无害的年纪,贺慈却看着让人瘆得慌。 车停在小镇上的一家服装店门口。 贺慈趴在车窗上透气,又清又亮的大眼睛看着贺文山大步走进服装店,随手拿了几件衣服到前台结账。 其实贺慈不是没有普通人的衣服,她住在山上的村子里,日常的生活和别的小孩没什么不同。只是外婆走了,她才换上这一身属于她们族群的衣服,为外婆送葬。贺慈也提过要不要回家换一套衣服在和贺文山离开。 只是贺文山看不上她那里两件洗得发白的衬衫。 他也懒得浪费时间。 哪怕只要一小会儿。还比不上他和电话里面那个女人吵架时间的十分之一。 “穿上。”贺文山回到车上,把衣服拿给贺慈。见到那一身衣服他便会想起记忆深处偏执骇人的女人。 贺文山厌恶地转过头,不看贺慈,开起车来。 车的前排忽然发出嗡鸣声。 是贺文山的手机响了。 “爸爸,你在哪里?”手机里面传来女孩委屈的声音,“你是不是去接人了?我真的有个姐姐吗?” 贺文山猛地踩住刹车。 “谁和你说的?” 那边的女孩哭了:“爸爸,你从来不骗我的。” 贺文山揉了揉眉心,放缓声音:“许诺,乖。这是大人的事情,你不用管。” “爸爸,可是妈妈好生气,哥哥也不在家,我怕……” 贺文山温柔的安抚,变得极有耐心。 他一点都不担忧说出来的话会被贺慈听见,或者,换一个方面想,他没有把车上的贺慈当作一回事。 贺慈一边慢吞吞地换外套,一边打量贺文山。 她的听力比一般人要好上很多,连虫子振翅的声音都能清楚判别。电话里对方的话语同样清楚地进入她的耳朵。 原来这个便宜爸爸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贺慈并不奇怪。 说实话,她并不想和贺文山走。按她的想法,外婆死后,她会守在外婆地墓边。生活在那座烟云缭绕的小山上一辈子。 可是外婆不肯。 外婆在死前就已经算到自己的死期了。 她说,她死了之后贺慈不要掉眼泪,也不要伤心。 她说,她死后会有人来接贺慈。 外婆温柔地搂住她,干枯的手摩梭着贺慈细嫩的脸蛋:“他们照顾我们慈宝长大。我们慈宝会有很多很多人爱。那时候,外婆就放心了,可以离开了。” 贺慈懵懂地看着前排的贺文山。 只要是外婆说的话,她都听,都信。 “爸爸已经和妈妈商量好了,不会把她带回家的。我们家还和以前一样。”贺文山是这样对电话里的人说的。 “不行,爸爸。她是姐姐,就、也是我们的家人。我们劝劝妈妈,把她接回来吧。” 贺文山笑了起来。 “许诺真乖。去写作业吧。”他不想再让自己疼爱的小女儿插手这件事。 叫许诺的小女孩的语调听起来很有信心:“放心,爸爸,我一定会说服妈妈的!” 贺文山又说了几句,挂掉了电话。 贺慈把银饰放进小布袋里,发出了声响。 他仿佛这才发现后座坐着贺慈。 “我给你找好了学校,在附近租了房子也有保姆阿姨,你不用担心,”贺文山对着后视镜里那一双清粼粼的眼睛,不知为何解释起来,“不带你回去是为你好。你好好读书,其他的一切不用操心。” 贺慈点头,好像懂了。 外婆说的没错的。 爸爸很好,还没见过面的妹妹也是个好人。 …… 小山村内。 “我们迟了一步。”男人推了推眼镜,面上即使还是一张笑脸也显得阴沉。 他身侧拥有着难得一见强健体魄的猛汉把刀丢进湖里,面带不耐地梳起长发。 “居然让鬼女跑了。” “系统。展开地图。”戴眼镜的男人道。 在两人的视线中,凭空出现了一个由蓝色电子光光线组成的屏幕,屏幕上地点和线呈现出了了这个世界的地图。 戴眼镜地男人伸出手指降低图放大,眯了眯眼睛:“已经快到临江市了。” 他的指尖停在地图上那个还在略微移动的红点上。 猛汉骂了一声:“真你娘的快!也不知道这一路上的城市还能留下几个。” 眼镜男的目光越发深沉。 “何其,别管其他人,现在就追上去吧。预告说鬼女在地下埋了二十年,现在的怨气只会更重。我们不赶紧追上去,她手下的冤魂只会越来越多!”猛汉道。 何其当机立断:“走。趁着她还没彻底恢复实力杀了她!” 他们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前就看过完整的小说,作为最阴狠、最狡猾的反派,鬼女的实力是无可置疑的。繁华的城市变成乌云压顶的废墟,数十万生灵就此涂炭。最后牺牲了几乎是这本书里所有有名有姓的人物,男女主才将她封印在地底。 对于玩家而言,穿越来的时间点已经是原书故事结束以后了。 鬼女归来,他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斩杀处于虚弱状态的鬼女,给予这个世界新生。 何其看了一眼还四散的玩家们,关上了地图。 一向聒噪烦人的系统在到达这个村庄之后便闭上嘴,这时候却忽然有些支支吾吾地开口:“那个、玩家何其,玩家汤元……” 汤元很受不了今天的系统,总觉得系统抽了风:“干嘛?” 何其该了解的都了解了,加上现在情况不妙,更是无心和总是喜欢找玩家闲聊的系统浪费时间。 “汤元,我先下去把车开上来。” 撂下话后何其就走了。 汤元和系统干瞪眼:“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系统:“我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汤元暴躁,他最讨厌的就是这句话,现实里不得不听,在游戏里还要受这个气? 于是他直接道:“不当讲。别讲了。” 系统:“……” 系统:“可是……” 汤元:“给老子闭嘴!” 系统彻底闭嘴,心里揣揣不安。 到时候他们发现自己传送错了时间,可不能怪它。不能不能,它想提醒的,他们不听。 对,就是这样。 …… 贺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透过玻璃窗看这两栋楼之间高大的树木,似乎能瞧出花来。 贺文山在和保姆张妈交代事情。 “饭菜按照南方的口味来,把她喂胖一点,现在太瘦了,”他交代的很细,就像做过这些事一样,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对了,你今天下午带贺慈去商场买几件衣服。她带来的那些衣服太旧,都丢了吧。” 乖巧端正坐在沙发上的贺慈忽然道:“不要。” 贺文山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看向贺慈。 贺慈:“不要丢。” 贺文山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最后道:“你自己决定。” 他拿了一些钞票给贺慈:“有什么想买的自己买,不够告诉我,等等我让人给你送一部手机来。” 贺慈抬着头,看着他。 直到贺文山走到门前要离开了,都还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贺文山叹了一口气,竟然走回来揉了揉贺慈的头。 他的手是僵硬的,他也感受到手掌之下,贺慈的小脑袋也是僵硬的。 贺文山正想收回手,不料贺慈的头蹭了蹭他的手掌。 她的头发很柔顺,人也小小只的,像一只洁□□巧的瓷器,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谢谢。”贺慈顿了一下,试探着说出了一个她之前从来没说出过的词。 “爸爸。” 贺文山摸了摸贺慈的头顶。 贺文山离开之后,张妈在厨房做饭,而贺慈走进了属于她的房间。 看得出来房间是被人布置过的。 贺慈把门锁上,打开自己背了一路的小布袋子。 里面有许多还没巴掌大的瓶瓶罐罐,贺慈却一点都不嫌累。她把罐子排列在床前,又拿了口袋里的干花药材细心地丢到那些被好好密封地陶罐里。 贺慈把一切都干完,将所有的陶罐藏在床底下。 门铃响起来。 在厨房忙碌的张妈没有听到,贺慈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去开门。 她猜想是贺文山之前说过的,来给她送手机的人。 拉开门,门口的人却是一个挺拔好看的少年。 奇怪的是,这人的脸上怒火中烧。 贺慈愣了一下,向他伸出手。 “手机?” 少年的脸色更黑了。 第2章 最后一个队友 贺周早就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外面还有一个孩子。他知道得甚至比母亲还要早。 那是一个周末,他陪着父亲外出,听到了父亲在电话里和一个老人的交谈。老人要父亲带走那个他留在外面的女儿,父亲不想答应。 老人说那女孩留在山上只有死路一条。 他不懂得为什么父亲会相信老人的鬼话,竟然答应了。 贺周不像贺许诺那么单纯,只觉得自己多出了一个兄弟姐妹,就要把真心拿出去对人家。在小时候被人欺负的经历注定让他比别的小孩想得多。 他花钱让人去打探消息。 父亲的大女儿叫贺慈,只比贺许诺大一岁。而那个姓张的老媪就是贺慈的外婆。张媪死掉的时候,贺慈表现如常,眼泪都不掉一滴。 贺周觉得可怕,更加防备。 他想,他决不能让这个外来人进入他们家。她的存在,对他们的家庭来说本就是一种不可磨灭的伤害。尤其是对天真的贺许诺。 然而贺周没想到,贺文山的动作很那么快。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已经把贺慈接到了临江市。等自己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半路上了。 “手机?” 一切的罪魁祸首这样对他说。 贺周一头雾水却脸色阴沉,她是在向自己索取手机吗? 他没有回应贺慈的话,用及其不善的目光打量着贺慈。 贺慈的脸和贺家人没有一点相像,一看就知道是长得像她的母亲。手上带着一串旧银镯,土得要命。果然是乡下来的。 “你是贺慈?”贺周明知故问。 贺慈看了他两眼,然后点头。 贺周瞟了瞟还在厨房的保姆,拉住贺慈的手腕,几乎要把她提起来。 贺慈觉得手好疼,可她没说出来,只是看着贺周,似乎想要弄清楚他的意图。 “我劝你不要痴心妄想,”他冷冰冰道,“不要来打扰我们家。贺家没有人叫贺慈,我的妹妹也只叫贺许诺。” 贺慈:“你是谁?” 贺周顿了一下,下一秒,名为羞恼的东西在他胸腔中炸开。 他在这里耀武扬威,对方却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只觉得莫名其妙。这样的想法让贺周冒出了一肚子火,手上也更加用力。 贺慈黑白分明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一动不动,手指却快速地点了点贺周的皮肤。 贺周肌肤被她点过的地方猛然剧痛。 贺慈瞬间反扣住他的手腕。 那只手白而纤细,贺周却不得动弹。 他见鬼了一样看向贺慈。由于手腕被人拧住,只能弯下腰,贺周无法再俯视贺慈。 他眼前的只是一个脸色苍白的虚弱小女孩。 她的眼中还带着探究的疑惑,好像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扣在他手腕上的手指却没有松开,把他死死按在原地。 “给我放开。”贺周咬着牙,盯着贺慈。 贺慈松开手,退了一步。 贺周心中惊疑不定,面上还是冷冷的看着贺慈。 保姆张妈终于发现了在门口似乎和人起了冲突的贺慈,她立刻大步走过去。高挑的少年怒气腾腾,而她雇主的女儿,正垂着眼揉手腕。 手腕上又红又青的痕迹明显是被人用大力气掐出来的。 “你是谁?干什么?”张妈把贺慈挡在身后。 贺周理都不理张妈,目光直直刺向她背后的贺慈。 小女孩一抬眼眸,面无表情和他对视。 贺周点点头:“你很好。我记住你了。”看着像个好拿捏的包子,还藏着黑心呢。 张妈不知道贺周同样是贺文山的孩子,贺周也没有主动提,她便怒视着他。 贺周一言不发离开,张妈牵着贺慈走到床边,给她涂药水。 “刚刚那小伙子是谁?” 贺慈摇头,她确实不知道那人的名字。 张妈皱着眉,涂完药水之后给贺文山打了一个电话。 …… 临江市森林公园。 何其坐在长椅上打着电话,汤元照顾着铁炉上的烤串。 不远处,一个戴着戏曲面具的青年斜斜倚靠在栏杆边,手中洒下喂鱼的饼屑。老奶奶溜着狗,慢悠悠地走着。再远一点,卷发女人踩着高跟鞋痛骂丈夫,脸上挨了两个巴掌的丈夫背着包怏怏地走了。 看似没有关联的一切串在一起只需要一个眼神。 老奶奶因为狗跑得太快而跌倒,卷发女人将老奶奶扶起,力气不够,于是喂鱼的小青年也来帮忙。 何其给腿痛的老太太腾出座位,汤元从烧烤架旁的拿来保温瓶和一次性水杯。 几人非常自然地凑到了一起。 通过眼神地交换,大家都肯定了对方的身份。 何其召唤系统,看了一眼聚集在一起地蓝点,伸出了带有革命友谊性质的手。 他主动介绍自己:“我叫何其,在这个位面的身份是一个码农。他是汤元,一个艺术家。” 老太太:“叫我姜婆吧。” 卷发女人正给自己绑辫子:“宋佳凝,嘿,家庭主妇。” 汤元好笑:“刚刚那个男的是这个世界给你派发的老公?” 宋佳凝侧头,眉毛一挑:“是个狗男人。我明天就上民政局踢了他。” 戴着面具的青年很安静,直到大家都介绍完了他才出声:“林嘉年,道士。” 汤元:“还真是干什么的都有。” 宋佳凝:“小道士,把你的面具摘下来呗,大家都是一个团队的,别不好意思。” 汤元倒是因为自己被迫留起来的长发而很能理解林嘉年。 “是技能需求吧。”他开口。 林嘉年有些踌躇:“也不是……我就是觉得摘下面具不太好,影响任务进度。” 宋佳凝更好奇了,可惜何其打断了她。 何其指着系统架构出的地图:“除了一个因为身份还赶不过来的玩家,她的蓝点游离在外。其他的蓝点都已经聚在这里。” 所有人都看向地图上聚集在他们这一位置的蓝点。 有六个。 玩家们互相对视。 可他们只有五个人。 这他妈就恐怖了。 汤元:“这是一个玄学世界,说不定最后的一个队友是鬼呢?” 林嘉年瞬间否定了汤元的想法:“我们附近没有鬼物。” 这是出于道士能力的基本素养。 他还有些不好意思,生怕汤元因此生气,看了汤元好几眼。 汤圆大大咧咧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何其和姜婆齐齐把目光投在姜婆脚边那只吐舌头的江浙田园犬身上。 汤元注意到了,表情瞬间一变:“这……不能够吧?” 还能这么惨,投到一条狗身上? 林嘉年把面具掀起来摸下巴,说话有些迟疑:“系统说随机分配身份,也不是没可能……” 狗子仿佛察觉到众人异样的视线,往长椅下钻去。 姜婆眼疾手快将狗子一把捞了出来。 汤元抱起狗子,深情对视:“是你吗?同志!” 狗子一脚蹬在汤元的脸上。 一直没有说话的宋佳凝忽然温吞地开口:“那个,我还有个猜想。” 林嘉年看着她,听她说话。 宋佳凝地脸色犹如便秘:“你记得我之前说过这个身体的丈夫是个狗男人吗?我骂他是因为他孕期出轨。” 汤圆刚想说这狗男人和他们现在的话题有什么关系,脑袋里便闪过一道白光。 他孕期出轨…… 孕期出轨…… 孕期! 汤元觉得自己像在做梦,嘴里说出的话都轻飘飘的:“我咧个大槽。” 林嘉年目瞪口呆。 何其轻拍了两下手掌。 姜婆扶了扶突出的腰椎间盘。 所有人都看着宋佳凝的肚子,说不出话来。 宋佳凝难得被看得不好意思,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两个月,我都约好了医生,后天就去做手术。” 可如果肚子里踹的这个真是队友,手术绝对就要取消。 那…… 她是杀反派来的,结果却要在游戏里生孩子??? 宋佳凝毛骨悚然、脊背冰凉、灵魂炸裂。 她连忙抓住狗子:“这不是真的!” 狗子:“汪汪汪汪!” 宋佳凝:“一定是你!” 狗子:“汪汪汪!” 宋佳凝:“求求了!” 何其的目光在宋佳凝的腹部和狗子之间游移。 不管结果是什么样,对这个队友来说,怎一个惨字了得。 当狗还是一个八个月才能出生的婴儿? 何其:“还是要先测试一下。如果真的在你肚子里。” 宋佳凝面如死灰地抬起头,打断他:“少一个队友没关系吧?我是社畜!专业九九六!一个能顶两!” 婴儿:…… 婴儿:你他妈。 第3章 鬼女!? 今天是周末,不到开学的日子。 张妈在陪贺慈买完衣服,在家里做起了卫生。贺慈换上新衣服,拿着还不熟悉的小手机出了门。 城市里的一切都和山庄里的不一样。马路很宽敞,人走的也很快。 贺慈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一切。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贺慈按下接听键,却发现不是贺文山,而是稚嫩温软的女孩的声音。 “你、你好,我叫贺许诺,请问你是贺慈吗?” 原来是父亲的小女儿,她的妹妹。 贺慈:“嗯。” 贺许诺在电话那头甜甜地喊起来:“姐姐。我知道你到临江啦,作业写完了好无聊啊。我能去找你玩吗?” 她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欢快,似乎和她在一起的人都会一样的快乐。 贺慈:“好。” 贺许诺更开心了,她一直都很羡慕闺蜜有一个姐姐。现在自己也有啦! 她迅速地问到了贺慈的住址:“姐姐,你等等我哦,小陈叔叔马上就把我送过来。” 贺慈挂掉电话之后急急地往家里赶。 她坐过车,这道那很快。贺慈生怕贺许诺到了家门口,她还在外面,让贺许诺多等。 可是,到了家半个小时之后贺慈还是没有等到贺许诺。 反而等来了一通冷冰冰的电话。 “是贺慈对吗?”电话那一头的声音显得很冰冷。 不等贺慈回答她又继续说下去:“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和我的女儿联系,但我不希望你再打扰她。她不像你,她很忙。” 贺慈捏着手机,神情也渐渐冷下来。 “你爸爸把你接回来,是因为你那边的亲人都死了,你是他的责任,他不能不管你。这点记清楚。他不是要把你接回来加入我们家。你乖一点,不要闹幺蛾子,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吃的穿的都少不了你。别的歪心思我劝你不要动,你刚来城里,难免被迷了眼睛,会妄想和嫉妒。” “我不介意多养你一个,我也不介意把你赶回山里去。你要记住,不要靠近我的女儿,她是她,你是你。你们不可能是一样的。我就说到这里,你如果听明白我们一切都好说,听不明白也没关系。我把你送回去就是。” 她的话平静的像念对白,轻轻松松将那些贺慈从来没有想到过的罪名落到她的头上。 这是第二个了。 昨天的那个人也是。 他们都在警告她,让她不要妄想加入这个家、让她不要靠近贺许诺、让她明白她和贺许诺是不一样的。 好奇怪。 贺慈不委屈也不愤怒,她只觉得这些人奇怪。 说些奇奇怪怪的话,生一些莫名其妙的气。 想不通的贺慈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捣鼓小罐子。她最看重的那只宝贝已经长得很大了,再养上几天就可以出来陪她了! …… 夜深了。 贺慈坐在飘窗前,月光静静地洒在她的身上。 远处的树上坐着一个红裙子的女人,黑洞洞的眼眶里留着血泪。 贺慈瞧着她,发现这个红衣女人地嘴巴一动一动,在唱歌。她的头发也在伸长,就要伸进隔壁那一栋楼地窗户里。 又细又长的发丝就像蜘蛛吐出的丝网,头发编织成了一座桥,渐渐延申了红衣女人的行动范围。 女人飘向被头发搭上的窗户。 贺慈打开窗户:“姐姐,晚上好。” 女鬼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回头盯着窗户里的小孩。 就算眼眶里面没有眼珠,也能够看得出女鬼脸上的疑惑。 “姐姐,对面有什么好玩的吗?” 女鬼确定了贺慈是在和她讲话。 这个小孩能看见她? 看到她这副鬼样子不怕她? 女鬼的头发调转方向,冲着贺慈移动,身体自然也飞了过去。 她张开血盆大口对着贺慈,吐露出血腥味。 贺慈拍拍她的脸,好奇:“嘴张得这么大,痛吗?” 痛倒是不痛,死了之后就没什么感觉了。女鬼合上嘴巴,扯了扯贺慈的小辫子仔细打量她。 现在的熊孩子胆子都这么大? “你饿吗?”贺慈仰头,孩童无暇的眼睛里全是真挚。 女鬼抿着嘴,下一秒变得凶恶起来:“饿!你给我吃吗?” 她抓住贺慈的脸蛋,用尖牙戳了戳,企图吓死她。 现在的孩子都熊,现在不教育,以后碰上别的鬼怎么办? 可不是每个鬼都像她这样没出息。 贺慈推开她的手:“你好不讲卫生。” 女鬼无语。 “小孩,你有病啊。” 贺慈:“你好笨。饿了也不会找东西吃。你这种鬼又不能吃人填肚子。”她光着脚跑到床边,从床底下搜刮出一个罐子。 女鬼生气了,头发在空中炸开。 她是第一次做鬼,没有工作经验好吗,哪里知道鬼饿了应该吃什么! “给你,吃吧。”贺慈道。 女鬼瞧着贺慈伸出的手,迟疑地接过来:“什么东西?” 她揭开了附在上面的一层布,一股异香扑鼻而来,里面黑洞洞的泥状物质突然多了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女鬼用手指刮了一层,用舌尖舔舔。 !!! 她的表情瞬间融化,甜美得像只小猫眯。 好吃呦! 女鬼咕噜咕噜吃药膏。 贺慈坐在飘窗柔软的垫子上看她。 女鬼摸摸肚子,舒服地坐在贺慈身旁:“好吃!” 瞬间她又意识到身边坐的是一个小孩。 “你这小孩怎么懂这些?” 贺慈早在之前就拆了一包饼干,这时候一点一点用牙磨着吃:“我家弄鬼蛊的,肯定要知道怎么养鬼。” 女鬼半开玩笑:“那你养我吗?”填饱肚子的感觉太美妙了。 贺慈想了想:“你离开之前,我都养你。” 女鬼失神了片刻,扯起一个笑道:“那你亏了,我不会走的。” 贺慈:“是因为你的孩子吗?” 女鬼笑不起来了,她警惕地看着贺慈。 贺慈:“你都穿了红裙子死的,离得也近,怎么这么久还没成功。要不要我帮忙。” 女鬼佯装生气,拍了拍贺慈地脑袋:“你个小屁孩,帮什么忙,给我读书去。” “你明明可以报仇的。” 女鬼:“小孩子懂什么!老娘走了,你给老娘上床睡觉去!” 贺慈:“我不。” 女鬼牙痒手也痒:“死小孩!半点没我女儿乖!” 贺慈面无表情吐舌头挑衅。 女鬼怒上心头,简直想手撕贺慈。 在心里默念了几十次不和小孩计较,女鬼按捺怒火径自飘了出去,回到树上。 贺慈再叫她,她也当作听不见。 啪啪两下关上窗,贺慈套了件外套,穿着拖鞋就要往外跑。 刚刚拉开房间的门,只见张妈面色雪白地站在那里。 “张妈,你在这里干什么呢?”贺慈歪头问。 张妈惊魂未定,看了一眼贺慈的房间内,什么人都没有:“我起夜,正巧路过。”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问道:“小慈啊,你刚刚在和谁说话?”半夜上厕所听到孩子在房间里和人交谈,张妈都快吓死了。 偏偏贺慈摇头:“没有人。”是鬼。 张妈汗毛竖起。 贺慈:“我可能说梦话了。” 张妈半信半疑,又找不到否定的理由,拍着胸口回房间去了。 贺慈又等了一会儿,张妈完全睡着后,她才溜出家门。 …… 地图上的红点就在距离他们不到一百米的地方。 何其面色凝重:“大家准备,鬼女就在附近。” “何其,能不能把日期推后一点。我真的能干两个人的活!”宋佳凝哀怨地捧着肚子,队友现在连高跟鞋都不让她穿了。 汤元:“拖得越久,鬼女恢复的时间越长。任务就越难完成。” 宋佳凝:“这就是个游戏,不要怎么当真嘛,没完成就没完成,大不了重来。”她真的真的不想生孩子! 何其不认同宋佳凝的话,但也没有反驳她,只是道:“如果我们今晚就能完成任务,你也没必要生。” 这句话说服了宋佳凝。 宋佳凝认命地脱下手套,摸索手掌,开始准备技能。 姜婆抽出头上地发簪,一副老当益壮地样子。 林嘉年正准备拿出铜钱和罗盘,就被旁边的汤元吓得虎躯一震。 “汤元!你的发型!” 绑起双马尾的猛汉汤元咬牙,对着技能释放的要求,他也有很多脏话要讲。 “别你妈看了,做任务!”汤元羞愤地对着目光粘在他身上地众人道。 说罢,他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红点的方向走去。 何其的嘴角向上翘了翘又克制地收回:“任务重要,大家先走吧。” 一行人来到及腰高地花坛边。 先一步到达的汤元竖起食指堵在嘴前,示意大家和他一起猫腰蹲下。 看到了任务对象,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紧张。 红点显示的地方有着两个人。 额,不,准确的说是一人一鬼。 穿着睡裙的小女孩仰头和坐在树上的女鬼说着什么,女鬼伸出利爪,扑向她,直接把小女孩扑倒在地。 女鬼双手扯着小女孩的嘴巴:“皮是吧?嘴欠是吧?我看你想不想要你的嘴巴!” 汤元当下就忍不住了。 文字中说到鬼女再如何残忍都不及现实中看到。仅仅是瞧到那么弱小的孩子就要命丧黄泉,汤元心里已经粉碎了鬼女一万遍。 林嘉年也义愤填膺。 两个怀揣着同样想法的好同志对视一眼,就要冲出去杀掉虐杀小孩的女鬼。 然而女鬼的一句怒吼让他们停下脚步还差点摔倒。 “贺慈!你看我把你揍地你妈都不认识!” 贺慈…… 如果他们没记错的话,鬼女死前的名字,似乎就是贺慈? 一时间,五双眼睛齐齐看着倒在地上、弱不禁风的小女孩。 小女孩冷着脸吐舌头,一副不怕死的样子。 汤圆瞳孔地震。 我鬼女呢? 预告片里那么大一个、胸大腿长、脸婊心黑的鬼女呢? 第4章 上学 预告片里那个苏醒的鬼女明明是个成熟的女人,至少她成年了! 眼前这个叫贺慈的人类幼崽是真实存在的吗? 卧槽两个字飘荡在每个人的心间。 汤圆第一个无法接受,接近一米九的汉子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耳朵怀疑人生。 林嘉年死死盯着罗盘,指针没有任何问题:“那女孩是个正常人,没有夺舍!” 何其没有失态,调来系统:“怎么回事,那个女孩是谁?” 系统:“是贺慈。” 何其:“是鬼女?” 系统:“是。” 何其笑眯眯地摁住系统这个世界地载体、那颗漂浮在空中的小铁球:“你就没有别的要和我们交代吗?玩家集体投诉过后,公司会不会销毁你呢?” 系统:!!! “为什么鬼女是个小孩,好好说,”何其的话语犹如钝刀,“告你们游戏对消费者欺诈也不是不行。” 系统:“我之前想提醒你们的,是你们不让我说!” 何其:“不要浪费时间。” 系统枯萎了,语速飞快:“传送通道产生错误,时间线混乱了,你们现在看到的是鬼女幼年,所在的世界也是还没有毁灭的临江市。小说里的剧情还没有展开。” 说完它边快速消失,一言不发,好象这样就不会再被这群愤怒的玩家抓到。 玩家们心里滚过无数种猜想,却独独没有想到他们会来到一个错误的时间点。 如果系统呢能够听见玩家的心声,那么咒骂声一定不绝于耳。 前面的贺慈还在和女鬼玩游戏。 灌木后的玩家们瘫成了一排咸鱼。 何其叹气,摆摆手,带着这一群玩家离开了贺慈所在的小区。 他们找了一家火锅店来平复心情。 汤元快奔溃了:“我是来杀作恶多端的反派的,不是来杀小孩的!” 林嘉年一点都不想对小女孩动手。 姜婆一言不发。 宋佳凝:“要不快点上吧,她现在看着弱的一批,早结束早回家。”经历过肚子里揣了一个队友这件事之后,宋佳凝对这个副本的热情迅速消减。再加上系统又不靠谱的传送错时间,她已经不想玩了。 汤元瞪着宋佳凝:“那是小孩!” 宋佳凝:“什么小孩,就是一团数据,你不会当真了吧?只要她是贺慈,那她就是鬼女,十年前和十年后有什么不同。” 汤元无法找到宋佳凝说发的漏洞,而宋佳凝的说法也没办法说服汤元。 汤圆只要一想到贺慈那张还没他巴掌大的小脸,就下不去手。 姜婆:“副本bug太大了,我们早点结束她也好。” 《图书馆》出品的游戏副本都是要完成首关任务之后才能够退出存档的。这个副本发布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消灭鬼女,也就是说,不杀了贺慈就代表着他们不能从这个游戏关卡里脱离。 汤元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宋佳凝:“你真的要等上十几年,等到贺慈变成鬼女再杀掉她吗?那样和现在杀掉她相比,除了浪费时间有什么区别?大哥,你有一颗正义的心是好事,但是现在杀掉她不是更好吗,你直接拯救了临江市数十万人口欸!” 汤元:“游戏里的时间在现实里根本不算什么。” 宋佳凝一鼓作气:“我去,你还真打算等啊?你刚刚也看到了,她在干什么?和鬼玩。那是正常小孩做出来的事吗?鬼女现在不过是狼披着羊羔的皮,看着她可爱好欺负,你信不信切开来一看会发现她是芝麻馅的?” “就是个游戏,我求求大哥你别当真了!” 汤元沉默不语。 宋佳凝不再把心思放在汤元身上,转而面向何其:“系统在你身上,你决定,杀不杀。” 何其给汤元捞了一勺肥牛,拍拍他的肩膀:“汤元,游戏而已。” …… 和女鬼玩了一个晚上的贺慈在床上睡得正香,张妈一声吼直接把她叫了起来。 “要去上学了,小慈。”张妈从衣柜里拿出来她今天要穿的衣服,“你爸爸在客厅等你。” 贺慈揉揉眼睛:“上学……” “对,上学。” 张妈快速打理好这只小懒虫,把她推到客厅。 贺文山坐在沙发上看财报。 贺慈说了声爸爸好之后走到餐桌前吃饭。 张妈做了一碗香喷喷的牛肉面,煎的焦脆诱人的鸡蛋铺在上面,翠绿的葱花勾起食欲。贺慈乖乖吃着面条,看起来不挑食、好养活。 贺文山笑了一下:“今天你第一次去上学,爸爸送你。之后爸爸忙,就没机会了。” 贺慈埋头吃面,空余时间挤出一句谢谢爸爸。 上学的节奏很快,清晨的时间也决计不可以浪费。 十五分钟之后,贺文山父女已经坐在驶向学校的汽车里了。 贺慈难受地戳着太阳穴。 贺文山尽量把车开得稳一点,快一点,很快就到了学校门口。 贺慈推开门就要下车,贺文山却叫住她。 “小慈,我听保姆说昨天有人来找你。” 贺慈点点头。 贺文山看了一眼贺慈扶在车门上的手腕,还是青紫色的。 “那是你的哥哥,小慈,他叫贺周。脾气性格是急了一点,人不坏。他对你有点误会,爸爸昨天教训过他了。” 贺慈表示她知道了。 贺文山点点头。贺慈虽然不爱说话,但胜在乖巧文静,平心而论,他不讨厌这个女儿。 贺慈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么大这么新的学校,之前因为身体不好,贺慈也没去过几次山里的学校。记忆中那里很小,但是总是充满欢笑。 贺文山把贺慈带到班主任那里,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班主任很是关怀贺慈,亲自带贺慈到了班上,介绍了两句,安排了一个靠前的座位。 早上三节课分别是语文、数学、英语。 贺慈是越听越乱,眼前越来越花。 语文课尚且还能听懂,数学课照猫画虎,到了英语课贺慈的大脑直接当机。 她不会。 真的不会。 一点都不会。 不会还不是最致命的,致命的是教室后方挂着一面小黑板,密密麻麻全是今晚的作业。 贺慈第一次知道有作业这种东西。 午休的时候同学们都在埋头苦干,她也尝试着写了几题。 ……好灾难。 她不喜欢写作业。 不写。 作业本被她丢到书桌里。 前排的同学忽然拍了拍贺慈,他指指门外:“有人找。” 贺慈如临大赦,把目光投向门边。 那里站着一个看起来年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圆圆的脸颊很白皙,但不是贺慈那样病态的惨白,很是红润,看起来健康极了。低垂的长睫毛给她增添了几分羞涩。 她渴望地看向走过来的贺慈,神情中有些焦急又多了点忐忑。 她拉着贺慈走到走廊边上:“姐姐,我昨天不是故意不去的。我、我、他们不让我去。” 原来她就是贺许诺。贺慈打量着她。 “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贺许诺快哭出来。 贺慈拍拍她的头:“你哭什么。” 贺许诺哭丧着脸:“姐姐你不要生气,你想要什么我都帮你做。” 贺慈:“可以,不生气。” “太好了!姐姐你真好!” 贺慈:“你和我一个年段吗?” 在得到肯定的回复之后,贺慈露出一个笑脸。 “把你写好的作业给我吧。” 贺许诺:“……哦。” 总觉得,这个姐姐有哪里不对。 下午有节电脑课,同学们都要移动到科技教室上课。 贺慈没有任何准备,好在同桌人好,借给她一双鞋套。 在教室门口检查鞋套的科技老师人又高又瘦,戴着一副斯斯文文的眼镜。贺慈总觉得因为自己没带鞋套老师有些生气,不然为什么时不时瞟她两眼呢。 等人都到齐了,科技老师上台自我介绍。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代课老师,何其,”他在大屏幕上投出自己的名字,“陈老师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请假,这几个月的课程就由我来为大家讲解。今天是我第一次上课,请同学们多多包含。” “大家按照学号坐好。” 贺慈第一天来上学,班主任也没有告诉她学号,她瞧着同学们轻车熟路找到自己的位置,一时间不知道坐到哪里去。 科技老师何其很是温柔体贴,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墙边的贺慈:“这位小同学有什么问题吗?是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吗?” 班长举手:“老师,贺慈是新来的,还没安排机房位置。” 何其笑眯眯地领着贺慈:“来,你坐到这边来,老师给你安排位置。”他们走到无人的最后一排。 何其这个身份是临时加塞,给贺慈安排地位置当然也是早有预谋。 他调整过电路,刻意那台电脑的电线上做了手脚。贺慈只要坐上安排好的位置,移动鼠标,他洒在电脑桌内的水就会瞬间下漏。 电流猛然冲进贺慈的身体,不死也难受。 何其脑中预想着一切。 贺慈忽然开口:“老师,电脑课有作业吗?” 何其温柔回应:“有,不过都是课上作业。” 是错觉吗?他怎么觉得鬼女的神情变了变? 贺慈:“老师,我不想坐这里。我想和同桌坐在一起。” 同桌小男孩有些脸红,班上男生也开始起哄。 何其心道不妙,却还是态度良好:“为什么呢?” 贺慈一本正经:“当然是……” 想抄作业。 “想融入这个集体。” 第5章 鬼眼 何其没想到会从一个反派嘴里听到这么根正苗红的话。 知晓小说走向的他有些想笑。 他现在的身份鬼女的老师,就算这次的计划没有成功,日后要得手还是很容易的。更何况现在还不知道鬼女的性格,温水煮青蛙,撸狗还要顺毛呢。 何其面不改色,拍拍贺慈的肩膀,温和道:“就坐在你想坐的位置吧。” 贺慈很认真:“谢谢老师。” 她大大方方坐到同桌身边的位置,同桌红了脸,故意梗着脖子不说话也不去看贺慈。 可是到课堂练习时,贺慈推一推他的手臂,他就破功了。 眼前的脸白净秀气,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懵懵懂懂,看着就让人想帮她一把。 同桌干巴巴道:“干什么?” 贺慈指了指电脑,脸上没有表情却莫名流露出一种天真:“不会做,可以教我吗?” 同桌鼓了鼓嘴巴,趁着何其没注意小声地告诉贺慈怎么做。 贺慈非常感谢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米粒大小的圆珠子拿给同桌。 “这个送给你。” 同桌打量着那颗黑珠子:“这是什么?” 贺慈戳了戳黑珠子,珠子晃晃身体,居然伸出来六只小脚和一对翅膀! 俨然一只小甲虫。 同桌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小甲虫,黑得发亮,像钢珠一样,又小的可爱,隐隐透着蓝色的光泽。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好小的虫子啊,什么种类的。” 贺慈解释:“这种叫鬼眼。” 同桌:“酷!”他珍惜地收下小虫子,放在笔盒里,指腹不停地摸。 “你好好养它,你吃什么它就吃什么,它会对你好的,”贺慈盯着他的脸,“也会对你妈妈好的。” 同桌啪的一下合上笔盒,生气地盯着贺慈。 贺慈不知所以,没明白为什么同桌一下就变了态度。 下了课,同桌直接走了,后半堂课的作业也不给贺慈讲,贺慈只好交上半空白的作业。 前桌的女生拉住贺慈,小声说:“你要和冯子骏道个歉,他的妈妈走了。” 贺慈不解:“我知道啊。” 那个飘在冯子骏身后的阿姨刚刚还对她笑了呢。 “走了,就是去世了的意思。”女孩见贺慈没反应,还以为是她不明白走了的含义,于是小声解释。 贺慈:“我懂得。” 女生听到贺慈的话,眼睛越挣越大:“那你还说……” 见到贺慈的脸上没有一点歉意,似乎其中的疑惑比自己的还多,女生咽下后半句话。 她也生气了。 “怎么有你这样的人!” 气愤的女孩扯起小闺蜜的手臂,脚下生风走开,似乎多和贺慈站在一起一秒都不愿意。 贺慈抱着书本和鞋套,迷惑地皱眼睛。 她不是做了好事吗? 鬼眼可是养了好久,她都舍不得给别人的。 为什么他们不开心? …… 更衣室。 贺周脱下球衣,匆匆换了身白衬衫,拎起背包就要走。 旁边一个男生还想和贺周再打两场,挽留:“贺周,再教教我呗。” 另一个男生故意贱贱地笑着:“贺周要去找他地妹妹,我看你拦不拦的住。” 大家都知道贺周在小学部有一个亲生妹妹,宝贝地和什么似的,每天放学第一件事就是去接妹妹一起回家。 今天最后一节是体锻课,贺周球也不打,一心只有妹妹。 贺周爽朗笑笑:“我们下次再约。今天家里有点事,要早点到家。” 男生们虽然嘴上说着扫兴,看神情也知道他们是开玩笑的。 他们都见过贺周的妹妹,可爱又害羞,长得像洋娃娃。这要是自己的妹妹,他们的反应应该和贺周是差不离的。 脚步匆匆的贺周走到熟悉的教室。 一开学贺许诺就把课程表给贺周看了,贺周清楚地知道贺许诺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 果然,贺许诺的教室里没几个人。初一的小孩子一到没人监管的自习课就在操场和食堂到处浪。 他乖巧的妹妹贺许诺坐在位子上写作业。 贺周敲了敲窗户。 坐在窗边的贺许诺听到声音抬头,眼睛里的懵然变成了喜悦:“哥哥!” 贺周露出小虎牙:“出来,妈妈说今天先回家。庄先生要来。” 听到贺周的话,贺许诺放下手中的笔后有有些迟疑:“可是作业还没做好,就差一点了。” “今天这么勤奋?”贺周了解自己的妹妹,那是个娇公主,性格憨懒,做事拖延。今天他能够在教室里逮到自习的贺许诺还有些吃惊。 按往常,现在贺许诺不是在食堂吃烤肠,就是在体育场玩卡牌。 “我要在放学之前写完才能给姐姐……”她答应过姐姐的,作业要借她抄。 贺许诺话还没说完就被贺周打断了。 “什么姐姐?” 贺许诺愣愣道:“贺慈呀。” 贺周的脸色变了。 “许诺,你收拾好东西出来,哥哥有话和你说。”贺周强压心中的焦虑,对着贺许诺口吻依旧温柔。 贺许诺收好书包,跟着哥哥下楼梯:“哥哥,就再给我十分钟。真的只要十分钟。我不想让姐姐生气。” 贺周:“许诺,你和哥哥说,贺慈到底要你干什么?” 贺许诺:“我答应姐姐把作业写完给她抄。” 贺周捏紧了拳头。 他就知道那个叫贺慈的私生女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明明都已经警告过贺慈了,让她离许诺远一点,才上学第一天,贺慈就明目张胆地打自己的脸。 不仅在他不知道地时候靠近了许诺,还威胁许诺把作业拿给她抄! 贺周从来没有这么怒火中烧过。 就算昨天他被父亲训斥之后都没有这样的愤怒。 “哥哥,”贺许诺再度哀求,“我很快的,保证很快,不会耽误回去见庄先生的!” 贺周从来不会强迫贺许诺。他笑,摸着贺许诺的头:“好,那许诺快点写。” “写完哥哥和你一起过去,把作业那给贺慈。” 说到贺慈两个字的时候,贺周的目光冰凉的可怕。 …… 所有人都在昨晚定下了一致的目标,杀死鬼女,回到现实。 包括汤元。 何其已经开始着手行动,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姜婆陪着宋佳凝去做胎检,更重要的是防备宋佳凝趁其不备独自打胎。 而林嘉年坐在公交车上,前往贺慈居住的小区。 虽然照昨夜的表现来看,那只在树上徘徊不走的女鬼和贺慈的关系似乎僵到了极点。但鬼女的招魂体制还是让人担心。 小说提到过鬼女到了后期能够操控鬼魂。 鬼,就是鬼女的武器。 林嘉年为了防止那个鬼女手中多一枚砝码,决定除掉昨夜的女鬼。 游戏给他的身份是道士,正巧和他现实生活中的身份重合了。对于自己的能力,林嘉年还是很自信的。 昨夜他一眼就能看出那只女鬼不过外强中干。看起来是可怕红衣女鬼,其实就是一个带着怨气的鬼披了红裙。 其中的差别很大。 红衣女鬼的红衣是由她的怨气组成的,所有的情感交织,只剩下恨,灵魂和野兽没有不同。这种恨化为实质就是红色的能量,附在鬼的周身,就像穿了一件红衣一样。 昨晚那只女鬼不一样。 有怨气、能杀人,但不强。 不知道是不是从哪里听到民间传闻,以为穿着红衣服死就能变成强大的红衣女鬼。 “小伙子,手上抱着什么呐,这么大一个。”坐在他身侧的大爷问林嘉年。 林嘉年瞟瞟怀中裹好的七星剑,回答:“棒球棍。” 大爷还想再聊几句,公交车的广播放着下车提醒。 “我到站了,大爷,先走了。” 林嘉年快步下了车。 在去往那棵树的路上,林嘉年看到了一个带着煞气的男人。 男人腋下夹着公文包,头发凌乱,神情烦躁。 细细看去,他的脖子上缠了几根头发。那头发很长很长,将男人的脖子绕了好几圈,可男人似乎没有注意到。 林嘉年盯着男人,不自觉跟在他身后。 他下意识觉得这个男人和女鬼有关。 果然,男人走到了昨天晚上鬼女嬉戏的那棵树边。 树边的公寓就是男人的居所,林嘉年没有跟上去,而是在树下抛下两枚铜钱。 现在天色尚早,鬼物还出不来。 林嘉年坐在树下的长椅上休息。 他是很喜欢睡觉的,一天有一半的时间都困得睁不开眼。 可惜路边聊天走过的老阿姨们打搅了他。 “新来的吧?” “是,刚到这边做保姆带孩子。就住在这一栋。” “这一栋?那我和你说件事,你可得记住,不然出了事别怪我没提醒啊。” 张妈有些紧张:“大姐你说。我肯定听。”她昨晚被贺慈吓出了噩梦,今天人都神经兮兮的。 老阿姨挤挤眼睛:“就你对面这一栋,半夜听到什么女人的哭叫声,别理。” 张妈:“女人的哭声!?” “五层的那一家子脑袋不太灵。男的喜欢打老婆,老婆逃啊,和邻居求助。这两栋谁家没被求过?之前一个租住在这里的小伙子给他老婆开了门,第二天那男人带着兄弟和老母就上门闹事,小伙子进了医院,那个男的就赔了点钱。他老婆因为刚生了孩子,不想离婚,两个人就这样天天鬼哭狼嚎地闹着。那之后谁敢充帮女人的忙啊,那小伙子都搬走了。” 张妈骂了两句打老婆的男人:“我搬来这几天不知道是不是睡得沉,没听到过男人哭。男人还是要少喝点酒才行。” 老阿姨细细一想:“这几天是没听到了。” 张妈:“是不是男的转性了?” 两人又讨论起来。 林嘉年还闭着眼睛,阿姨们的声音却在脑袋中渐渐淡去。 长椅上突然多了一个女人。 女人趴在林嘉年的肩上,对他吐气:“小孩,姐姐的故事好听吗?” 她的手上拿着林嘉年抛下的铜钱。 林嘉年张开眼睛,入目的是一双空洞洞的眼睛还有那夺目的红衣。 一时间他真是觉得这红裙子可怜又好笑。 第6章 毒 林嘉年的脚踏了踏身下的泥土,目光锐利。 女鬼嘴角勾起:“果然能看到我。” “她们说的是你?”林嘉年问。 女鬼不回应,手指瞬间掐住林嘉年的脖子。 林嘉年的脖子上瞬间多出了黑色的手印。 他心下一顿。 按道理说他的阳气很重,还有道法保护,凭女鬼的力量是进不了自己的身的。 过了一个晚上,女鬼竟然有变化了吗? 林嘉年按住女鬼掐自己的手,笑了一下:“不用力?” 女鬼听到林嘉年的话后手下的力道瞬间猛增:“还以为你这幅小身板,不需要呢。” 林嘉年硬生生把她的手掰下来:“你就没想杀我吧。” 女鬼翻白眼:“呵呵。” 女鬼奈何不了林嘉年,林嘉年不知为何也不动女鬼。 两个充满杀气的人与鬼看起来莫名其妙开始促膝长谈,实际上手上的动作一点都没有停下。 “被打死的?”林嘉年把缠在七星剑上的布条一点点解开。 “嗯。” “就没想逃?” “逃不掉啊。我还有孩子,那个死老太婆把我的孩子看得紧紧的,我一逃,她就扎我的孩子。”女鬼嘲讽道,头发在林嘉年看不见的角落慢慢延伸。 “报警?离婚?试过没有?” “别事后诸葛亮。” “我看你穿的裙子,故意死的?” “能活着谁想死。” 七星剑出鞘了。女鬼的头发也蔓延到了林嘉年的整个后背。 林嘉年挥动七星剑的瞬间,女鬼也踩着他的肩膀回到了树上。 女鬼破口大骂:“小东西心眼还挺多,姐姐干事又没碍着你,不要多管闲事!” 林嘉年盯着她。 女鬼可怜吗? 可怜。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看她一个晚上力量大增,必定是鬼女的缘故。 阻碍他完成任务的npc,必须消除。 …… “姐姐!”贺许诺朝着贺慈飞奔而来。 贺慈本来后退了一步,想默默躲过便宜妹妹热情的飞扑。 但没过两秒,她还是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贺许诺撞得贺慈差点摔倒,贺慈胸腔一痛,痛呼硬生生咬在嘴里没漏出来,勉强维持着表情不变。 她是姐姐,她要稳重。 贺慈:呜呜,还是好痛。 贺许诺双手掏出作业本:“写好了!姐姐!给你!” 贺慈的拇指蹭的一下竖起:“我喜欢你。” 贺许诺眼中亮晶晶的。 旁边站着没说话的贺周拎住贺许诺的后颈:“许诺你去旁边一下,我有话和贺慈说。” 贺许诺看看贺周,又看看贺慈:“哦。” 贺周见贺许诺到了听不见他们的位置,对着贺慈换了个面孔:“我警告过你!” 贺慈看他一眼,升起双手,弹出食指,堵住耳朵。 “你说吧。” ——你说是一回事,她听不听又是另一回事。 这个动作,哦,她不听。 贺周:…… 贺周都快被气出脑溢血:“贺慈!” 贺慈眨眨眼睛。 贺周的拳头卡拉卡拉响。贺慈这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可他不能当着许诺的面打人。 贺周:“把手指收回去!小王八蛋!” 贺慈:“?你说啥?” 贺周:“……你找死!” 贺慈:“我听不见啊。” 贺周:你知道你听不见还不把手从耳朵里掏出来!!! 外婆说,千金难买我高兴,人开心最重要。 贺慈虽然没有千金,但是高兴是行动的首要目标。让自己开心的事,贺慈做。不让自己快乐的事,贺慈碰都不碰。 贺周说的话老是让她费解。 那她就不听。 贺周生气的样子挺好玩,贺慈便张开眼勉为其难地看。 贺许诺虽然走到了旁边,但一直关注这哥哥和姐姐。 但凡有点脑子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妙。 贺许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跑过来:“哥哥!” 她扯着贺周的袖子。 贺周的神态一下软了下来。 “我们先回家吧,不要让庄先生等。” 贺周:“好。我听许诺的。” 他瞪了两眼贺慈,拉着贺许诺转身就走。 贺慈看着他们,心里在思考一件事。 为什么这里的人都这么容易生气。好像每个在她身边的人,都生气。 想不明白。 贺慈一头雾水地想,正如贺慈一头雾水地看着走到半路的贺周转身,气势汹汹地重新朝她走回来。 两人目光对视。 贺慈:? 贺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贺慈夹在咯吱窝里的作业本。 贺慈:! 贺周:“就不给你抄。” 他走了,带着那本盛满了答案的、属于贺许诺的作业本,走得毫不留情。 贺慈如遭雷劈。 生活不如意十之八九,有糟糕的时候,也有更糟糕的时候。 路过的同桌对贺慈没有好脸色:“科技老师叫你去办公室一趟。” 大反派贺慈上学的第一天,因为交了半份空白的课堂作业,被老师留堂了。 贺慈:…… 贺慈:呜。 …… 何其:“给你家长打电话。说今晚迟一点回去。” 他递出自己的手机。 贺慈掏了掏口袋:“老师,我自己有。” 坐在隔壁桌的班主任缓缓转头。 私带手机? “没收!” 贺慈又在一瞬间失去了自己的手机。 泪目。 何其看着如丧批的贺慈,噗嗤一下笑出来:“林老师,她第一天上课估计也不知道,饶了她这次吧。” 贺慈抬头,小狗狗一样看向班主任。 在这种可怜兮兮目光注释之下,班主任摆摆手:“下不为例。明天下午还给你。” 何其笑呵呵,拉过贺慈:“我看你前半部分做的挺好的,为什么后面的作业是空的。没认真听课吗?” 贺慈是诚实的孩子:“冯子俊前面教我,我惹他生气,后面就不教了。” 何其:“这些步骤上课的时候都讲过,没认真听吗?” 贺慈:“听了。” 她都不认识键盘上的按键是干什么的。 “听不懂。” 何其扶额。 他倒是忘记了鬼女的受教育程度可能差了一点。 于是第一天上任老师的何其仿佛就有了耐心和职业病,滔滔不绝地将课上的内容重新给贺慈讲了一遍,在此之前还普及了电脑最基本的操作方法。 贺慈是和好奇心旺盛的孩子,何其一对一授课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简单的问题她可以问出十万个问什么。 “这个是回车,点了就会到下一行。” “为什么它叫回车?它也是一种车吗?” “……” “不要单击鼠标,要打开软件需要双击。” “老师,那三击呢?会开了又关吗?” “……” “点开属性可以换壁纸……” “老师,那……” “闭嘴。” “哦。” 何其:教小孩好累。 等何其把贺慈基础扶贫之后,天都黑了。 头痛欲裂的何其拎着公文包:“走吧,很迟了,老师请你吃饭。吃完了送你回家。” 贺慈:“老师,刚刚说的那个表格行和列……” 何其勉强微笑:“老师下班了,等上班了你再问老师。” 贺慈:“可是老师你说有不懂得随时来问你。” 何其:“哈、哈。你看看想吃什么?学校门口的小肉串你吃过吗?很香哦。” 贺慈就不提学习上的事了。 学校门口卖炸串的是一个老婆婆,推着一辆小车,在黑夜中冒着白烟和热气。 香味冲进贺慈的鼻子。 烤肠、烤翅、炸年糕、小肉串。 贺慈的眼睛都移不开。 “小崽吃什么?”老婆婆笑的很和蔼,银白的头发用簪子盘在头顶,身前是崭新的围裙。 何其轻拍贺慈的小脑袋:“随便点,老师请你。” 贺慈摇摇头。 老婆婆的眼神一暗。 难道她看出来了? “老师,我请你。”贺慈认真道。 何其失笑:“你还是小孩,哪有钱……” 话音没落,贺慈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沓钱。那厚度目测比何其的工资还多。 何其:…… 这个世界真是对社畜不公平。 “我爸爸给我的,叫我花。老师,你对我好,我请你吃。” 何其把贺慈的钱塞回她的书包:“你有这么多钱不能让别人知道!懂不懂?” 贺慈不懂。 但她听话。 “吃什么?老师要快点把你送回去了。”何其看了看手表。 贺慈把想吃的都要了一串。 老婆婆微笑着,把串串炸的金黄,香气扑鼻。 “小崽吃不吃辣呀?” 贺慈点头。 老婆婆把刷子沾了辣椒酱,眼睛越发的弯。红的发黑的辣椒酱倒映在她的瞳孔,承载着希望。 酱料又浓又厚,好像不要钱。 贺慈拿着串:“老师,你怎么不吃?” 何其:“老师不饿,你快趁热吃吧。” 贺慈皱眉:“辣椒酱太多了,会不会太辣。” 老婆婆:“小崽不怕,这是增香的辣椒,不辣的。” 贺慈闻言才咬了一口。 鸡翅外皮酥脆,内里鲜嫩流汁。 好吃! 贺慈跟着何其一边走一边吃,吃成了一只花猫。 何其一直观察贺慈。 姜婆是用毒高手,吃的欢快的贺慈永远不会知道这些鲜美的肉串里含了剧毒。 等到毒性发作,何其便报警。 最后落定是食物中毒定案,一切无碍,和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没有冲突。那他们就能离开了。 贺慈嘴巴小,吃了好久。 即便如此,走到贺文山租的学区房时也吃完了。 何其心里在倒计时。 贺慈却活蹦乱跳地和他告别。 第7章 离去 贺慈都走到家门口了,张妈也开门出来迎接。她一回头,发现科技老师还在看着自己。 “老师再见。” 科技老师:“再见。” 贺慈:“老师再见。” 科技老师站在原地不动:“好。” 贺慈:? 为什么都说了两次再见了,老师还不走,盯着自己的脸看得出神? 辣椒酱吃到脸上了吗? 贺慈用手背蹭了蹭脸。 张妈也觉得有些奇怪:“何老师,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何其缓过神,笑着摇头:“不了不了,刚刚想到家里的事情,没反应过来。实在不好意思。” 张妈又和何其寒暄两句,拉上了门。 坐着电梯下楼的何其眉头拧到了一块。 怎么还没死? 姜婆的毒出了什么问题吗? 楼下的何其拿出电话联系队友,楼上的贺慈对着张妈做的一桌子菜很不好意思。 “我好饱了。” 张妈:“吃点心了?” 贺慈点头:“老师请我吃饭了。” 张妈脑海里冒出何其年轻的面孔,想不到小伙子还挺贴心。 她随口问贺慈吃了什么,贺慈说路边的小串串。 张妈变了脸:“怎么带小孩子吃地沟油路边摊!这老师真是的。” 做保姆,张妈可是专业的。不仅家务做的好,饭也要按照营养表来搭配。贺文山给她开的工资可不低,就是要她把贺慈照顾好。 贺慈豆芽菜一样,每天吃的饭食都是自己算好量的。 谁料到中间杀出一个年轻老师带学生去吃垃圾食品! “不行,今晚给你炖雪梨吃,”张妈摸摸贺慈的小脸,“不然明天要长痘痘的。” 贺慈察觉了张妈对科技老师态度的变化,长长的睫毛抖了抖:“串串不好吗?好好吃。” 张妈已经忍不住说了何其一句,心里多半也明白何其是怕孩子饿了,好心带孩子去吃东西,不好在贺慈面前说何其。 “小慈还是小孩子,等小慈长大,身体壮实了,就可以吃了。”说完,张妈怕何其哪天有兴起,带贺慈去吃路边摊,补充道:“小慈记住不要再让何老师带你去吃东西。” 贺慈不解。 张妈和她说串串很便宜,何老师应该是囊中羞涩,我们小慈就不要给老师添麻烦了。老师工资很低,最近还物价上涨。 贺慈听到之后没有说话,心里给何其发了一张好人卡。 难怪科技老师看到她包包里的钱眼神那么复杂。 自己说要请老师吃东西,老师还拒绝了。 科技老师真是大好人! 张妈去厨房炖梨子,贺慈拖着小书包回到房间。 沉甸甸的书包里全是作业。 不喜欢、不开心、不情愿。 贺慈把书包丢到小角落。 不做。 贺慈钻到床底下,捣弄她的瓶瓶罐罐。 在她给黑乎乎的药膏加干花的时候,一个红色的罐子开始自己摇晃,仿佛罐子内有一股力气在上蹿下跳、就要跳出来。 贺慈抱起来,摩梭了两下。 大宝贝终于好了。 有了这个大宝贝,树上的姐姐的孩子就不用害怕被坏人欺负了。凶巴巴的树上姐姐会不会答应她的要求呢。 贺慈拍着红罐子:“你乖一点,我喂完树上姐姐就放你出来。” 红罐子里的东西似乎能听懂贺慈的话,一下归于死寂。 贺慈搅弄药膏,又往里面加了几种粉末,终于完工。 她举着药膏跑到飘窗前,对着树:“姐姐!出来!吃饭啦!” 可是没有鬼回应她。 贺慈以为是昨晚女鬼太生气,不愿意理自己,她撅了撅嘴。 “出来!吃饭!” 风刮过大树,树叶摇晃,粗壮的树枝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贺慈的表情冷了,透着窗户吹风。 “你不理我,我就去找你小孩!” “姐姐?” 贺慈啪得一下关上窗户,低着头生闷气。想了几秒钟,又转回身子,打开窗户。 “不要不理我。” 还是没有人回应。 贺慈合上窗。 为什么总是没有人愿意和她玩呢。 为什么她身边的人总是要离开她呢。 她明明按照外婆说的,真心去喜欢别人,去帮助别人了啊。 张妈端着雪梨汤进来的时候,漆黑一片的房间吓了她一跳。 坐在床脚不说话的贺慈抬头看她,黑暗中幽幽的眼睛不含恶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小慈,怎么不开灯。”张妈吞了吞口水。 贺慈从张妈的眼神里找到了最熟悉、最常出现在她身边人的神情。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张妈很快也会离开自己。 “我眼睛不太舒服,不想开灯。”贺慈道。 张妈顾不上心里莫名其妙的惧怕,把雪梨汤放到桌子上,走到贺慈面前:“那种不舒服,告诉张妈。” “现在已经好了。”贺慈靠在她的怀里,小声道。 “我开个灯,看看你的眼睛行吗?”张妈安抚她。 贺慈点点头。 张妈打开灯,看到贺慈正在对自己笑,仿佛在告诉她自己没事。 带着茧的指头撑开贺慈有些湿润的眼睛,张妈松了口气:“眼睛没事。今晚早点睡,明天又不舒服再和张妈说。” …… “没死?”姜婆坐在矮凳上,一下一下磨着剁骨刀,“她全都吃下去了吗?” 何其:“全吃了。” 姜婆噌的一下站起来。 她快步走到存放毒药的架子边,检查那一罐辣椒酱。 “毒没下错,吃下去五分钟就会腹痛如绞,死于非命。”姜婆确认。 何其:“小说中提到过鬼女不怕毒吗?” 姜婆眼皮也不抬:“没有。明天我再去见一见鬼女,确认一下原因。” 何其:“我们要尽快摸清鬼女的底。明天汤元出手,希望可以一次性解决。” 门铃响了起来。 姜婆快步走过去看猫眼。 门口是一个高挑的女人,戴墨镜,白衬衫,高跟鞋,肩上还披着喜欢外套。正红色的嘴唇微张,嘴角微微上扬。 何其看了眼系统的定位:“是队友。” “那个一直忙着过不来的?”姜婆问。 何其:“嗯。” 他打开了门。 女人打了个招呼:“队友们好啊。” 她取下墨镜,露出一双狡黠的眼睛。 “何其。”何其伸出手。 女人握上来:“裴宜彬,叫宜彬就好。” 姜婆也介绍过自己之后,裴宜彬大步走进何其的住所,明目张胆地打量环境。 “你们就住这种出租房啊?”裴宜彬随手把价格不菲的墨镜丢在茶几上,人躺进沙发里。 何其皱眉。 姜婆坐回去摸到,一把剁骨刀被磨得蹭蹭发亮:“年轻人好好说话。” 裴宜彬笑了笑:“你们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想给你们换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就算是游戏,也要过得舒坦不是吗。” 何其:“不必了。我们之间的联系不要太多。鬼女被杀死之后警察必定会调查,不能暴露我们外来者的身份。” 经过系统判定世界依旧稳定运转之后,他们的任务才算完成。 裴宜彬不强求:“行吧。其他人呢?” “在他们自己家里。” 裴宜彬一下坐直身子:“你们不会是要单兵作战吧?鬼女可是最终的反派。” 何其和姜婆对视。这位浑身散发着优越感的裴小姐还不知道他们所在的时间线。 裴宜彬:“怎么?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何其微笑:“这就说来话长了。” …… “庄先生好。” 贺许诺抬眼看面前穿着长卦的老人,乖乖巧巧问好。 庄先生不仅人看着和蔼,声音也温柔:“好久不见,许诺长高了。” 贺许诺害羞地笑笑。 贺周对庄先生鞠躬,又看看一边喝茶的女人:“妈,那我先回楼上了。” 顾姚点点头。 “许诺,到妈妈这里来。”她搂过贺许诺的肩膀,又给庄先生倒了一杯茶,“庄先生,辛苦您了。” 庄先生笑呵呵摆手:“在我心里许诺也是家里的小辈,她的事不算麻烦。” 顾姚:“那还请庄先生看看许诺现在如何了。” 顾姚原本也是不信玄门卦象这一类鬼神事的。结婚之后,丈夫贺文山却对神鬼有着非常的敬畏。顾姚的身体不宜怀孕,这辈子都很难有孩子。贺文山知道了,不晓得去哪里找来了庄先生,说是按照他给的生辰八字找一个孩子,救助他,他们的子女缘便会顺畅。 在救助贺周之后的一个月内,顾姚怀孕了。 到那时候,她还只以为是一个巧合。 贺许诺的出生给顾姚带来了新生,成为母亲的奇妙感觉沐浴着她。她想把这个世界都奉献给贺许诺。 贺许诺的身体羸弱,又是早产儿,出生后的三个月都没离开过医院。 贺文山再度去请庄先生。 庄先生望着贺许诺的命格,画符做法,贺许诺的身子奇迹般的健康起来。从此之后顾姚对庄先生的能力再没有半点怀疑。 每年庄先生都会来到贺家一次,探查贺许诺的命格,人为修改她的死结。 “这……”庄先生皱起眉头,忽然不语。 顾姚看到庄先生的脸色,心中猜测不妙,脸瞬间惨败起来:“庄先生,许诺的命格怎么样?” “太乱了。这一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许诺的命线全乱了?”庄先生面色沉重,身上的威压也露了出来。 贺许诺糯糯道:“妈妈,庄先生……” 顾姚苦笑一下:“诺诺,要不要上楼找哥哥玩?” 庄先生抬起手,打断顾姚的话。 他混沌的老眼直视贺许诺:“许诺,愿意和庄爷爷学习一些新东西吗?” 顾姚:“庄先生您的意思是?” “许诺命线的变数太大,就算是我也没有把握,”庄先生怜惜地看着贺许诺,“终究许诺到了要靠自己的时候。学习道法,掌握自己的命脉,才能够改命。” 顾姚听到这里就明白贺许诺的命途里多了多少风险,眼泪都快落下来。只是女儿还在,向来自持的她还能够强忍。 贺许诺不明白她将要踏上一条什么样的道路,可看着庄先生和妈妈的脸,好想知道那并不容易。 “许诺,你愿意吗?”庄先生问。 贺许诺点头:“庄先生,我可以的。” 顾姚看着女儿,是在想不到为什么仅仅一年就发生了这么可怕的变化。 这一年明明一如往常…… 不。 就在前几天,丈夫把他在外面的不明不白的贱种带回了临江市。 第8章 车祸 “张妈,我走了。” 张妈站在门边:“真的不用我送?” 贺慈:“我记住路了。” 贺文山租的是学区房,距离学校的直线距离不过五百米,为的就是方便贺慈上下学。昨天来回两次已经足够贺慈记住了。 贺慈背着小书包和张妈挥手告别。 到了电梯里,谁都看不见,贺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划掉昨天的日期。 今天又是吃药的日子。 贺慈摸兜兜,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来一直毒虫。 毒虫重见阳光不过一秒,下一刻就被抛到了贺慈的嘴巴里。 嘎嘣脆,鸡肉味,就是吞下去后手脚有点麻。 从小到大吃毒虫,泡毒液,贺慈早就习惯了。养蛊的,不这么从小喂到大早就被蛊虫反噬了。 百毒不侵说来是一个令人艳羡的词语,但是要成为这样的体质从小到大受过的痛苦可比一般人能承受的要多得多。 毕竟这不是一个容易的传承。 没走几分钟贺慈就到了小区门口,在马路边等红绿灯。 清晨上班的人也不少,加上上学的学生把马路挤得满满当当。都堵车了呢。 绿灯开始的第一秒,贺慈张开了脚,身上那股酥酥麻麻的感觉没有消失,速度比别人慢了一倍。 可是马路右侧却有一辆汽车没有像剩余的车一样安静停下,反而横冲直撞过来。 贺慈眼睛直看着对面,竟然也没有注意。 汽车的速度不是市区里容许的范围,尾部还冒着黑烟,一看就是车出了问题。 很快有人发现汽车的身影,大叫着慌忙逃窜。 贺慈终于看了那辆车,眼睛都瞪大了,立刻跟着周围的人跑开。 可是脚好麻,不顾滑稽慌忙踏着小碎步都来不及。 想逃,却逃不掉。 汤元在车里看着小女孩惊恐的神情,心仿佛都被人掐住,不能呼吸。 很近了! 他就能杀死这个反派完成任务! 杀了她杀了她,她死了就不会有那么多人遇害,这座繁华的城市也不会变成满目疮痍的模样。 他闭上眼睛,手紧紧握住方向盘。 轰——! 贺慈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撞进绿化带广告板的大汽车。 汽车前部都变形了。 就差一点点,车就撞到自己了。 汽车擦肩而过的时候,那短短一秒钟都变得漫长,贺慈能够看到车窗里那个壮实的哥哥一脸痛苦,手臂用尽全力地转着方向盘,掉转车头。 耳边是无数人叽叽喳喳地声音。 有报警的:“喂,警察在吗,这里发生一场车祸!” 有打急救车电话的:“车祸,司机撞上了广告牌,人都拔不出来,地址是……” 更多的是嘈杂而无用的。 “这人怎么开的车啊!往人行道上撞!” “是不是酒驾!” “我看他也没办法吧,是车坏了吧,真惨啊。” “还好没撞到人。” 贺慈呆呆地看着,手脚都挪不动。 交警是最快赶来的,然后是救护车。 救护车上的白衣人们一点一点把车里的大哥哥挖了出来,血肉模糊。 有人注意到了贺慈,伸手就捂住她的眼睛:“小孩别看,上学去吧。” 贺慈摇摇头,跑到救护车旁边。 她也不问,就看着,然后被人赶开了。 “小朋友上学去吧,这里有医生哥哥和护士姐姐。”那人说。 贺慈挪着步子走向学校,临走前看了一眼救护车上的字,临江市人民医院。 如果不避开自己,那个哥哥的车会开到小路上,有机会安全停下。 不会重伤垂死。 不是自己的错。也不是大哥哥的错。可能是车的错。 贺慈垂着眼眸。 她想帮他,可是到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会的东西不过是小打小闹。面对那么严重可怕的伤势,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 如果那个大哥哥真死了,那她就去医院找他。贺慈这样想,如果大哥哥死后还愿意留下来,那她就帮助大哥哥。她可以一直喂这个哥哥,重新给他一个身体。 贺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学校,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连早课都已经开始了。 她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决定一心不理贺慈的同桌冯子骏都忍不住看她。 是的,就这样! 贺慈脑袋里想好了大哥哥的后事,那丝丝不好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 死亡对贺慈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想好了这一切,贺慈不再把早上的车祸放在心上。 冯子骏正想开口询问,就见到贺慈的眼神里突然有了光,和昨天一样。 已经张开的嘴巴瞬间又合上了。 “同学们把昨天的作业摆到桌子上,我下来检查。” 贺慈:!!! 昨天贺慈一个字都没有写,那时候明明不怕的,现在看到冯子骏和同学们摆出写完的作业,自己莫名心虚起来。 尤其是看到班主任严厉的眼神。 贺慈:都怪贺周!小气鬼!……好吧,她知道是自己不做的问题。不关别人的事。 贺慈慢吞吞摆出空白的作业。 冯子骏是第一时间注意到的。他惊叹贺慈的胆大,真的一个字都没写。 贺慈嘴角向下,手紧紧握着笔,整个人都老实了。 冯子骏迟疑了一下,小声道:“照我的抄,快点。” 贺慈看了两眼冯子骏,快速抄起来,嘴巴里轻声道:“冯子骏你真是大好人,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冯子骏希望贺慈发现自己生气,然而贺慈真的注意到,他又不好意思了。 “我没生气,那个,哎呀,你快点抄。”他红着脸侧头,盯着地板。 俩个臭屁小孩的举动怎么能逃得过班主任的火眼金睛,更别说贺慈坐的还是前排。 抄作业小队一开张就被老师抓包。 不仅是贺慈被罚站,就连冯子骏也没逃过老师的批评。 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抄作业,行径尤为恶劣! “贺慈,作业为什么没做?”班主任面色铁青。 贺慈:“写作业不开心。” 班主任:“……那你就不写了?” 贺慈:“外婆说我只要做觉得开心的事情。” 言下之意,写作业不开心,不需要做。 言下之意的言下之意,她就是不想写。 这个回答在一群没写作业找理由的小孩里是如此的清新脱俗,全班都安静下来。 班主任看贺慈表情自然,说这句话的时候满脸的理所当然,丝毫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她心下一凉,深深觉得贺慈这外婆在教育上出了问题。 只要做开心的事?什么是开心的事? 这句话大有问题啊! 班主任让贺慈先坐下,决定给贺慈的家长打一个电话。 小孩不是这样教的,贺慈不写作业反应出来的是个极大的问题。 而贺慈知道自己要被叫家长还以为老师为了惩罚她不写作业。 “知道错了?”班主任见到贺慈明显萎靡下去的笑脸,想笑又忍住。 贺慈:“知道了。” 班主任:“那就快点把昨天的作业不补完。” “对了,不许抄冯子骏的。”她补充。 贺慈更萎了。 “今晚的作业还写不写?”班主任叹口气,随口问道。 贺慈:“不写的。” 班主任踏步回讲台的动作都愣了愣,虎躯一震:“你说什么?” 贺慈:老师没听见吗?看来是自己讲的太小声了。 于是她大声地重复了一遍:“不写。” 班主任的脸色差了。 这小孩什么意思?挑衅?因为不让她抄冯子骏的? “为什么不写?”班主任的手按在讲台上。 贺慈:“写作业不开心。” “你不是知道错了?” “可是写作业不开心。”她都说委屈了。 班主任已经不想和她聊了,心想着今天一定要和贺慈的家长好好讲两句“你带着作业出去。” 贺慈这几句话透露出来的形象太皮了。 班主任的本意是敲打一下贺慈,让她在外面把作业补完。 谁知道贺慈乖乖带着作业本出去,真以为老师只是要她带着作业离开这个教室,转头就跑去食堂喝汽水了。 上课上到一半班主任想把她叫回来,只看到窗台空荡荡,一个小孩都没有。 班主任:…… “不管她,继续上课!”她咬牙。 …… 贺文山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大女儿上学的第二天就成了班里的刺头。 接到老师电话电话的时候,他正开会,皱着眉头去会议厅外面接。 “您好,我是贺慈的班主任林老师,请问您是贺慈的爸爸吗?” 贺文山肯定之后,班主任继续道:“关于贺慈我想和您见面谈一谈,请问……” 贺文山:“抱歉林老师,我这边忙。一会儿我会把贺慈保姆的联系方式发给你,有问题你和她沟通就好。” 贺文山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不只是因为会议,还因为助理说顾姚来了。 电话那边的班主任眉头紧锁。 孩子教育思想方面的问题,和保姆聊有什么用?贺慈的问题怎么会是一个保姆能够解决的? 她非常不认同贺文山甩手掌柜般的做法。 可是让自己完全接受贺慈去解决她的问题,班主任也做不到。她要管的孩子那么多,哪有那个精力。 也只能尽力了。超出她能力范围的东西她真的做不到了。 另一边。 贺文山整理了一下义乌,对着妻子笑:“怎么有空来公司?” 顾姚摘下帽子,贺文山这才看见她的脸色。 “顾姚,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他敏锐地觉得不对劲。 顾姚好像在一夜之间就憔悴了不少。 贺文山从来没见过顾姚这个样子。顾姚是被娇养大的,从小到大没碰上过一点烦心事,也没受过一点委屈。现在这副眼底青黑的模样,明显出了事。 顾姚扑到他的怀里:“贺文山,你这个混蛋,为什么要把贺慈接回来!” “你知不知道许诺出事了?!” 第9章 消失 “许诺怎么了?”贺文山紧张起来,抚摸妻子的手也放了下来。 在女儿面前哭不行,但却可以在丈夫面前哭。 顾姚咬着牙倔强道:“庄先生说,许诺的命线全乱了。怎么办,文山,许诺还那么小啊!” 贺文山:“怎么会这样!” 这些年他做好事,信风水,戒掉了一身戾气,就是为了心爱的女儿能够平平安安。在庄先生的护佑下,许诺顺利地过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今年突然乱了命线? 今年难道有什么改变吗? 贺文山忽然想到顾姚说的那一句“你为什么要把贺慈接回来”。 他忍不住推开顾姚:“你不会以为是贺慈扰乱了许诺的命线吧?” 顾姚盯着他,眼里满含泪水不说话。 可透露出来地意思是那么的坚定。 她就是这样想的! 贺文山:“胡闹!她就是一个小孩!和许诺的命线有什么关系!” 顾姚就算骨子里怎么蛮横,平时在外头也是装作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可是碰到女儿的事,她实在不能忍。 顾姚:“那你说,今年还有什么变化?为什么好好的,我们许诺就……” 她说不下去了,心痛如绞。 贺文山:“我会再想办法的,我就算死了也会让许诺安然无恙。你们不用担心,更不要自作主张。”他望着顾姚的眼底,仿佛可以把她看穿。 顾姚心里想的那些念头全都瞒不过贺文山。 “不许去找贺慈。” 顾姚:“好,我不找她,你把她送回去。” 贺文山:“我说了这不关贺慈的事!” 顾姚:“我懂了。你心里就只有贺慈对吧?你心里还装着那个女人的是不是?到底是贺慈重要还是我们许诺重要!?” 贺文山闭上眼睛:“我能说的都和你说过了。我只爱你,我最爱的就是你和许诺。你为什么一直不信?” 顾姚:“你把贺慈送走!” 贺文山叫来助理:“顾姚,先让小张送你回家,这件事我们晚上再谈。” 顾姚:“好,好,你真行。你以为你那个女儿是什么好东西?贺周都和我说了,她邪门的很!她不仅弄伤了贺周,还威胁我们许诺要作业来抄。她才来了几天,我们家安宁过吗?” 贺文山:“那贺周有没有和你说过是他先去找贺慈的?贺慈手上的伤还没好,那也是他妹妹,他怎么下得去手?” 顾姚倒是不知道这一茬。 可她的骄傲根本不容许自己低头:“贺周的妹妹只有许诺!……我会回去好好问清楚,要真是这样我也不会冤枉你女儿。” 她挺直背,自己走出门:“你要记得自己的承诺,我们才是一家人。她不是。” …… 贺慈站在班主任的桌子前,乖乖低头听训。 旁边路过的何其带笑看戏,只是笑不及眼底。 “林老师,贺慈又犯了什么错?” 班主任白他一眼:“不写作业。”至于贺慈课上骇人听闻的回答和偷跑去食堂的举动班主任没说。 又是这个原因。何其挑眉。 “我说你这个小孩怎么这么倔呢?”班主任头痛,“写作业不是不开心,但写作业能让你进步!你不写,怎么学?” 十个小孩里有九个不爱写作业。可别人不会因为不爱写就不写。就算不写,起码也要编一个像样的理由以示尊重吧? 贺慈诚实地可怕,就直接说不想写。 何其用指节敲了敲贺慈的头,把她拉到身后:“林老师,我看着也不能全怪她。” 班主任:“哦?” 何其:“我昨天给贺慈补课,发现她的基础太薄弱了。连平常的课程都听不懂。” 班主任倒是没发现这一点,她只以为贺慈调皮贪玩。都忘记了可能还有不会这一个理由。 她拉过贺慈:“觉得课上的内容怎么样?” 贺慈:“好多课不懂。” 班主任觉得抓到节点了。 一个连上课的内容都听不懂的小孩,你怎么能指望她热爱做课下作业呢? 班主任放过贺慈:“有不懂的下课及时来问老师,每个老师都会给你解答。” 贺慈看向何其。 两人都回想起昨天何其让贺慈闭上嘴巴。 何其心道小崽子真记仇,脸上还是笑眯眯的。 班主任把手机还给贺慈:“上学期间不许带手机,记住了,下次就不还给你了。” 好说歹说几句,班主任放过了贺慈。 贺慈跟着何其出了教师办公室,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 何其转身,靠着栏杆:“小孩,跟着老师干什么?有什么不懂的问题要问吗?” 说到这里他就头疼。 贺慈抬头看他,脸上认真:“老师,我想说谢谢你。” 何其愣了一下。 贺慈说的太真诚了,何其在这个孩子脸上看不到半点虚情假意。她是真的在感谢他,那一双眼睛清澈无比,没有半点成人世界的杂质。 可是她在谢自己什么? 昨天的肉串? 何其笑笑。 那可是剧毒的礼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贺慈身上一点用处也没有。 她是真的感谢,还是在迷惑他?鬼女可不是什么普通反派,能反咬抚养她长大的亲人的人才,那是天生坏种。 更何况贺慈的内心真的只是表现在他眼前的这么简单吗? 早上汤元进医院的事情让人太惊骇了。到现在都没听到队友通知汤元醒没醒来。 何其眯了眯眼,挂上虚假的笑容:“不客气。贺慈,我是你的老师,那些是我应该做的。” 虚与委蛇谁不会?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小破孩肚子装的是不是黑水。 贺慈:“老师,那我现在能问你问题吗?”昨天还有好多问题没问完啊。 何其:“……” 他实在不想回答。 …… “汤元,你还好吧?”宋佳凝坐在病床边看着张开眼睛的汤元。 汤元的嘴巴很干。 身体真是太痛了。 “没事。”他只能含含糊糊地回应两个字。 宋佳凝问了护士,能不能喂水,在得到准确答复之后,拿来一碗水和勺子,一点一点喂给汤元喝。 “早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算没撞死鬼女,也不会变的这么狼狈吧?要不是系统给玩家一次回血的机会,汤元已经被关进系统小黑屋了。 喝了水的汤元清了清喉咙,缓缓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总不能说是自己突然心软调转车头、自作自受被害的体无完肤吧。 宋佳凝听到汤元的话,对贺慈更加警惕了。 幼年期的鬼女诡异的要命。 毒不死、电不死、撞不死。 难道真要他们违反规则,五个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一起剁碎她才能结束吗? “哟,醒来了呀。”裴宜彬踩着高跟鞋进了病房,背后跟着两个助理,手里拎着花和水果。 助理把放下,裴宜彬一个眼神过去,助理们很懂事,自觉离开病房,还关上门。 汤元不解:“这是谁?” 宋佳凝:“我们的最后一个队友。” “那我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裴宜彬,”她抬着下巴,“裴氏继承人,天和公司的现任总裁。你们经济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你们解决不了的事情,也都可以来找我,毕竟……我是总裁嘛。” 裴宜彬突然露出邪魅狂狷的微笑。 汤元:…… 宋佳凝:…… 还能有一个正常的队友吗? 裴宜彬不在乎别人是不是喜欢她,舒张手脚,打了一个哈欠,自得得很。 “听说你失败了,还把自己搭上去。”裴宜彬摇摇头,叹息着。 宋佳凝:“你行你上。” 裴宜彬:“我还不想这么早结束这个游戏,多有意思呀。”当大小姐的感觉爽到爆了好吗,自己又不像宋佳凝是个孕妇,为什么不好好享受。 汤元:“有意思?” 他讽刺一笑,转头对宋佳凝说:“她那天迟到了……”知道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吗? 裴宜彬立刻打断他:“我是迫不得已。你以为总裁很好当吗?我有很多事要处理,那么大一个公司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维持下去的。原身还有好几个情人也要我收拾,都烦死了。不过你们很幸运,不用承受这种烦恼。” 宋佳凝:好家伙。不仅是个神经病,还是个喜欢凡尔赛的神经病。 她向系统许愿,如果能调换身份,请务必让她和裴宜彬互换。她绝对绝对会给系统来一个五星好评! 林嘉年在病房外敲门:“是我,林嘉年,可以进来吗?” 宋佳凝立马走过去开门,多一秒都不想看裴宜彬。 林嘉年已经一天没露面了,现在看起来比前两天更沉默。 “那个女鬼解决掉了吗?”宋佳凝问。 林嘉年:“……当然。这是?”他把头转向裴宜彬。 宋佳凝故意阴阳怪气:“裴氏集团大小姐,天和总裁裴宜彬。” 裴宜彬呵呵两声:“记性不错。” 还没有正式合作,两个女角色就呈现出争锋相对的趋势。 林嘉年说了一句你好,目光还是放回到床上的汤元身上。 裴宜彬被两个人厌烦了还不够,多嘴地挑逗林嘉年:“帅哥,怎么戴着面具?连队友都不能看你的脸吗?” 林嘉年:“因为太帅了,怕闪瞎你们。” 一本正经的平淡语气,简直不像在说冷笑话。 裴宜彬难得被噎到了:“真会开玩笑。” 宋佳凝看着裴宜彬吃瘪,爽了。 裴宜彬:“既然这么帅,就给大家看看呗。”她伸手去摘林嘉年的面具。 林嘉年也没料到会有人这么没礼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面具竟然被摘了下来。 三双眼睛都聚焦在林嘉年的脸上。 病房里寂静无声。 裴宜彬倒吸了一口气。 宋佳凝吞了吞口水。 过了好久,汤元才慢慢开口,失了神一样,眼睛呆愣地注视林嘉年:“老天啊……” 裴宜彬立刻把手上的面具重新盖到林嘉年的脸上,但目光还忍不住在面具上流连。 见过林嘉年正脸的三人在面具盖上的那一刹那都松了一口气。 可心脏却还是不约而同的一起扑通扑通狂跳。 病房里的空气都不够人呼吸了。 原来林嘉年说的从来不是玩笑话。 任何形容美丽的词语放在林嘉年的脸上都是累赘的废话。在见到林嘉年的脸之前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这样一种惊心动魄、令人疯狂的面孔。 简直就是人、形、春、药。 …… “妈妈,是许诺出事了吗?”贺周想到这个可能,脸色发白。 虽然养父养母对他都关爱有加,平时根本看不出来他和这一家人没有血缘关系,但他在家里天生话少,一般没有大事父母不会单独找他。 最近可能发生的大事只有和许诺相关了。 毕竟昨天庄先生才来过。 顾姚:“贺周,妈妈很信任你,我有些话想问你,希望你能和妈妈说实话。” 都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顾姚因为贺许诺的到来还对贺周有三分感激。 相比天生就处于对立面的贺慈,顾姚当然更愿意相信贺周。 贺周从来没对顾姚说过谎,当然点头。 “你说贺慈邪门,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姚当时就听个玩笑话,没往心里去。 和丈夫对峙过后,加上女儿的变故,顾姚想听到细节。 贺周见母亲严肃的脸色,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的确是他先去找贺慈的。 也是贺周不分轻重,先下了手。 顾姚瞬间明白了,贺周没有骗她,他只是隐瞒了一部分事实。 顾姚气的拿沙发上的靠枕砸他。 贺周不躲不闪,低眉顺眼:“妈妈,我错了。” 顾姚也不说她因为贺周的隐瞒和贺文山大吵了一架,她伤心又失望,指着贺周:“不要再有下次。我是讨厌那个外面女人生的孩子,这不代表我愿意你们浪费时间也去掺和进来。” “家里培养你是要你成为一个有能力的人,不是叫你去堵一个小女孩的家门!” 说着说着,顾姚靠在沙发上喘气。 贺周连忙上去握住顾姚的手,被顾姚一把推开。 “妈妈……”贺周像一只受伤的小狗。 贺许诺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哭花了脸,也不知道听了多久:“妈妈哥哥不要吵架!” 两人见到贺许诺都是一愣。 “妈妈和哥哥没有吵架。”顾姚连忙抱住她。 贺周也摆出一个笑脸安慰妹妹。 贺许诺脸上的眼泪被顾姚手上的纸巾擦了个干净。 她哭累了,趴在顾姚的肩上:“妈妈,不要讨厌哥哥。哥哥不要讨厌姐姐。哥哥姐姐都对我好。” 顾姚只能道:“好好好,我们许诺说得对。” 贺许诺:“妈妈,我想要姐姐。让姐姐住到家里好不好。” “我想要一家人都好好的。我要爸爸妈妈哥哥姐姐。” 贺许诺一边哭一边撒娇。 …… 贺慈回到家,张妈已经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 她美滋滋地吃了一顿,摸着小肚皮说要去楼下散步。 “不要到远的地方去,就在小区里。”张妈收拾着碗筷,围裙上溅了不少酱汁,“晚上凉,套件卫衣再去。” 贺慈点点头答应,把刚刚从罐子里掏出的金虫子揣在兜兜里。 她叫慈宝,那她的大宝贝虫子就叫虫宝好了。 外婆说只要被人珍惜的才是宝贝呢。 贺慈超爱自己的小金虫,在她心里小金虫就是最棒的宝贝。 说着要散步的贺慈走到树下。 她对着树说:“我知道你藏在里面,我带了虫宝来哦。如果你出来见我,我就给你好吃的。你不出来,我就让虫宝进去找你。” 表情冷冷的,拽的要死。 要不是藏在袖子里那因为紧张不安而不停搓动的小手,贺慈就是仗势欺人狗玩意生动形象的例子。 树里根本没人回应。 可贺慈思来想去不愿意见到她的女鬼姐姐只能藏在这里了。 贺慈又装模作样威胁了三次,终于气鼓鼓地把虫宝丢进了树洞。 虫宝没多久就出来了,两只触角亲昵地触碰贺慈的指尖。 ——树里没有鬼。 贺慈站在原地,脑袋里糊糊的。 怎么会没有呢。 女鬼姐姐不是闹脾气才不见她的吗。她的尸体埋在树下面,根本没办法离开这里的。 不可能消失。 除非有人带走她,或者有人杀了她。 想到这一点,贺慈握着虫宝的手都僵了。 她甚至想是不是鬼女姐姐的丈夫找人来把女鬼姐姐干掉了。可是女鬼姐姐根本没在她的丈夫面前露面,唯一做的事就是在夜深无人知晓的时候去抱一抱她的孩子。 贺慈眼里没有死亡。死只是另一段生命的开始。 灵魂消散不一样。 那是消失。 是真的没了。世界这么大,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贺慈不惧怕死亡,她怕消失。 而女鬼姐姐,在她没注意的时候消失了。 贺慈觉得心里有奇怪的东西,把心脏撑的很胀很酸,还刺刺地痛。 她没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之间好难受。 明明按时吃药了。 虫宝突然从贺慈地手掌中跳下去,窜进草丛里。 贺慈喊它它也不理,贺慈只好跑过去找它。 低下头,虫宝正趴在一个暗金色地物体上。两只触角翘得高高的,弄不清楚是在炫耀还是在求夸奖。 贺慈弯下腰捡起来。 那是一枚斑驳地铜钱,上面有着贺慈不喜欢的气息。 第10章 好好学习 张妈和贺文山说,她不干了。 起因是她早上叫贺慈起床的时候,睡得很沉的贺慈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奇怪的句子。那些句子像是咒语,张妈每个字节都能听清楚,但连在一起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张妈觉得贺慈被魇住了,连忙拍拍她的小脸。 贺慈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紧紧握着的手掌也松开了。 一颗发锈的铜钱滚落在地上。 张妈低头去见,眼神落到床底。 她对上了一双眼睛。 张妈大声尖叫,贺慈窝在被子里,头发杂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床底下有人!”张妈抱起贺慈就跑,她的心跳的极快,把贺慈放在她的房间,让贺慈锁上门。 确认贺慈安全,张妈到厨房抄了一把菜刀走向贺慈的房间。 那里没人。 只有一堆的罐子。 不止贺慈的房间没人,整个家里都没有人。 找了好几遍的张妈气喘吁吁,把菜刀拍在沙发上。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张妈的脑袋中回想着那一双可怕的眼睛,依然心悸不已。 “张妈,没有人。” 贺慈披着小毯子,幽幽地站在黑暗的走廊看她。 “你放心。”贺慈走过来想握住她的手。 张妈下意识躲避了她的触碰。 贺慈的手停在半空,反应过来的张妈僵硬地笑了笑,重新伸出手放在贺慈地头顶。 “张妈的年纪大了,看错了,浪费小慈的时间。”她把默不作声的小女孩搂进胸膛,可胸口却还是一片冰凉,“早饭已经做好了,小慈吃了就快去上学吧。” 贺慈轻轻地哦了一声,脱离张妈的怀抱,坐到餐桌前吃饭。 张妈平日都会和贺慈在早饭的时候聊一聊家常,现在说不出话来,贺慈也很安静,悄无声息就吃完饭,上学去了。 贺慈离开家,张妈又拿着菜刀走到贺慈的房间。 真的没有眼睛。 可是床底那些陶罐是什么时候弄进来的? 张妈的眼睛盯着那些陶罐出了神。 不知不觉间,所有的陶罐都被取了出来,张妈吞了吞口水。 心跳的好快。 她的手打开了罐子。 “啊!!” …… “为什么?”贺文山皱眉,他认为张妈是个不错的保姆。人品好,心又细,贺慈也很喜欢她。 再找一个靠谱的保姆对于他来说也就是吩咐助理干的事,轻松且容易。 但为什么保姆要走? 张妈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吞吞吐吐:“我家里有点事,不能再干下去了。” 她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截然相反。 和贺慈相处的时间不过一个星期,诡异的事情遇到了好几起。 她原本以为不过是自己想的太多。 直到今天早上,看到无数只从陶罐中爬出来的怪虫,张妈无法否认心中的恐惧。 贺慈就是邪门! 那些事都是真的! 或许、或许真的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在这个孩子身上! 她的胆子不大,哪怕贺慈看起来再无害、性格再可爱她都不愿意继续呆下去。 可贺慈的确是个乖孩子,张妈想和贺文山全盘托出,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渐渐猜到雇主还另有一个家庭,贺慈是他养在外面的女儿。这孩子这样小,要是被父亲讨厌了,日子会多难过? “行。”贺文山接受这个理由,挂断电话。 只不过新的保姆一时半伙找不到,今天贺慈要怎么办? 电话屏幕再次亮起,上面的备注简单明了,宝贝女儿。 贺文山笑笑,接起电话:“许诺,怎么了?” 贺许诺:“庄先生给我开了天眼!” 她的声音里面有惧怕,全然是小孩见到新事物的兴奋与好奇。 “爸爸爸爸爸爸!我现在也是了不起的人啦!” 贺文山:“我们许诺真厉害。” 贺许诺:“我会更厉害的!昨天我和妈妈说啦,要把贺慈姐姐接到家里来。妈妈说如果我成为最厉害最厉害的人,她就会同意。爸爸,我会努力的!” 接到家里来…… 贺文山想起今天和岳父岳母去隔壁市参加宴会的妻子,手指翘了翘桌面:“你贺慈姐姐今天没人照顾,爸爸把她接到家里过一晚,许诺同意吗?” 贺许诺惊喜道:“真的吗!?” 不等贺文山回应,她连忙开口:“同意!我喜欢贺慈姐姐!” 贺文山的笑更温柔了:“那等一会儿贺慈放学了我就去接她。许诺在庄先生的山庄里要乖乖的,爸爸接完贺慈就去接你。” 贺许诺开心地答应。 …… 冯子骏因为昨天把作业给贺慈抄,被班主任教训了一顿。今天他又不和贺慈说话了。 贺慈依旧没写作业,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被班主任拎到了办公室。 “贺慈!”班主任的表情十分严肃,“作业拿出来,就在办公室写,不会的立刻就问何老师。写不完不许回家!” 何其把转椅转过来,对着贺慈笑眯眯。 今天他下午没课,向班主任主动要求辅导贺慈。 就在昨晚,玩家们聚在一起讨论后更改了策略。 既然明着杀不掉鬼女,那就潜伏到鬼女的身边,取得鬼女的信任,了解鬼女的弱点,然后一击命中。 贺慈苦兮兮地从角落拉来凳子,拿着长长地黑笔埋头写起来。 然而第一题她就思考了五分钟,茫然地抬起头,把空白的作业指给何其看。 “老师,我不会。” 何其:“哪里不会?” 贺慈:“全都不会。” 何其:“……” 他真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何其像一只任劳任怨的老黄牛,辛苦地用喉咙在贺慈这片文化沙漠中辛苦耕耘。 贺慈只是默默听着,并不说话, 何其松了一口气地同时竟然还有些不习惯:“题目有什么想问的吗?” 贺慈想了想,很认真道:“老师,怎么让大家喜欢我呢?” 何其:? 感情前面讲的她没听进去,在开小差呢! 何其卷起卷子,敲了贺慈的头:“不要想这些!现在是学习时间!” 贺慈眨眨眼,低下头去捏着笔补作业,乖得很。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本来以为科技老师不会理会自己,没想到科技老师在她写完第一道题的时候开口了。 贺慈放下笔:“我好像很会惹人生气,他们都会讨厌我,都会……离开我。老师,我不是故意惹他们生气的。” “我真的没有。我只是想帮他们。” 贺慈瘪着小嘴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我以为这样他们就会愿意和我交朋友了。” 何其一看就知道这小丫头要哭。 他暗道不妙。 就算在恐怖医院关卡何其都可以来去自如,胸有成竹,可是面对现在的情况真的是无能为力。 他最不会安慰人,同时也害怕女人和小孩的眼泪,尤其是小女孩。 贺慈精准卡在了他的死穴上。 “谁说你身边的人都讨厌你?”何其一只手伸到抽屉里,拿出隔壁女老师送的零食,“老师就很喜欢你。” 除了问问题永无止尽的时候。 贺慈睁大眼睛,眼睛湿润润的。 她好像在问—— 真的吗? 何其点头。哪怕他不喜欢小孩,也不喜欢什么都要教导的贺慈。 “贺慈,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之一,”他说的毫不心虚,“你虽然现在有很多不懂的,但是你努力学习的劲头老师很喜欢。你没写作业,就说没写,也没编借口骗老师,这说明你很诚实对不对?你看,你是一个多好的孩子,老师怎么会不喜欢你?” 何其企图找出贺慈身上的一切优点,哪怕是瞎编硬造。 贺慈的眼泪打住了。 何其松了一口气。 “老师肯定大家都不会讨厌你。只要你的学习再加把劲,老师就更喜欢你了。”何其努力把话题转移到学习上,他实在不想和孩子探讨怎么得人喜爱的深度问题。 贺慈点点头。 含着泪的眼睛透露出一股毅然决然的坚毅。 “老师,我会好好学习的!” 莫名其妙被燃气斗志的贺慈作业写得飞快,这股劲差点让何其以为自己可以当话术大师。 放学铃响前十分钟,贺慈抱着作业本回到教室。 冯子骏看着贺慈,忍不住小声道:“老师叫你去干嘛?” 贺慈的眼眶红红的,看起仿佛被骂哭了。冯子骏有些不忍心。 贺慈眉眼弯弯:“学习!” 贺慈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死人脸,这一笑让冯子骏愣了一下。 他是没见过学习还能学的这么开心的人。 冯子骏瞧着贺慈收拾书包,把自己的笔盒推到两人中间。 他打开笔盒,露出里面的小虫子鬼眼。 贺慈看了他两眼。 她原本以为冯子骏是很讨厌自己的,肯定会把自己送他的鬼眼丢掉。 可是他没有。 是因为自己说自己学习了吗这样冯子骏就不讨厌自己了? “我按照你说的,我吃什么就给他吃什么。”但是……这小虫子太小了,冯子骏都看不出来给它的东西它到底有没有吃。 冯子骏喜欢这个虫子,生怕把它养死了。 贺慈有点开心:“它吃了,吃的很饱。” 她的指甲怼了怼鬼眼。 鬼眼不生气,还朝着贺慈指头的方向蹭。 “冯子骏,我会好好学习的。不会再抄你作业了!”贺慈握住冯子骏的手,就差指天发誓。 冯子骏一瞬间红了脸:“你干什么啊!” 贺慈松手:“我会好好学习的!” 冯子骏:“知道了……”和他有什么关系。冯子骏这样想着,还是忍不住握紧了被贺慈握住的手掌。 贺慈的手好软好冰啊。 “真的会好好学哦!” “知道了知道了!” “不要讨厌我!” 冯子骏:“知道了,不讨厌!” 贺慈满足地眯眼睛。 第11章 脏东西 放学了。 走到半路,贺慈的脚边出现了一堆虫子,不注意看还以为是蚂蚁。 “你们怎么在这里?”贺慈小声嘀咕。 她记得她有把罐子好好密封。 成群的小虫子钻进贺慈的裤脚。 贺慈没有反对。这些小虫子跟了她好多好多年,他们亲如一家。 蹦蹦跳跳走到学校门口,贺慈看见了便宜爸爸贺文山。 贺文山朝她招手,贺慈快步跑过去。 “不要乱跑,没个女孩子的样子。”贺文山严肃。 贺慈:“……知道了。” 贺文山把她带到车边:“上车,今天去家里住。你的新保姆明天下午才会到。” ……新保姆。 贺慈拉开车门地动作顿了顿。 “张妈呢?”她天真地问道,“我有张妈就够了。” 贺文山:“张妈辞职了。” 贺慈久久没说话,最后在淡淡地把头靠在车窗上。 “哦。” 坐车好晕。 所以她不舒服了。 不舒服。头不舒服、胃不舒服。贺慈揉了揉眼睛。 眼睛怎么也不舒服起来了呢。 “爸爸,我会好好学习的。”贺慈忽然道。 贺文山不咸不淡:“好孩子。” 明明得到了夸奖,贺慈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失望。 贺文山把车开到了郊区,在路边停下。 他说自己下车抽根烟,让贺慈坐在车上。他们要等贺许诺下课。 贺慈没有问为什么贺许诺明明和她是一个学校的为什么会在这里上学。她也没有说车上的味道让她不舒服,能不能下车透口气。 贺许诺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小路上。 看见贺文山的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直接跑起来,扑进贺文山的怀里。 贺文山接住女儿,刮着她的鼻头,假意责怪道:“跑这么快,小心摔倒。” 贺许诺:“我想你嘛,爸爸!” 贺文山:“就会撒娇。” 贺许诺终于注意到车上还有一个人。在远处就朝贺慈挥手。 “姐姐!我们今晚一起睡呀!” 贺慈用力点头。 贺文山抱着贺许诺来到车前,他按照庄先生的嘱咐给贺许诺滴了眼药水,又戴上眼罩。 “今天用眼过度了,给我休息半小时。” 贺许诺不情愿也在贺文山的镇压下不得不照做。 一直坐在前排的贺许诺因为贺慈执意要坐在后排。 “姐姐,”贺许诺靠在贺慈的肩上,凑到她耳边小小声说,“我回去你告诉我学校里布置什么作业,我做完就给你抄。” 贺慈正想说她从今天开始会好好学习,不抄作业。 贺文山在她之前开口了。 “贺慈,作业要自己做,不要叫妹妹给你抄。”贺许诺的声音虽然小,车却不大,贺文山完全可以清楚地听见贺许诺说了什么。 贺慈想说她今天没有叫妹妹拿作业给她。可她之前确实是这样干的,她没办法发反驳。 “我以后都不抄作业了。”她闷闷道。 贺许诺好像发现自己的话给姐姐添了麻烦,心情也低落下去,不敢再说话。 回家的路程一车三个人都无比安静。 “眼睛可以睁开吗?”贺许诺感受到车停了下来,知道到家了。 贺文山瞥了一眼手表:“行。” 贺许诺张开眼,车内不是很明亮,所以不用担心眼睛产生不适。 贺许诺第一时间看贺慈。 她有好多好多玩具要和贺慈一起玩,还有小蛋糕!妈妈走之前为了安慰她,定了一个大大的草莓蛋糕! “姐姐……”贺慈话没说完,自动哑火。 贺慈歪头看她,眼中黑白分明。昏暗的车内,她的半边脸掩藏在阴影里。 贺许诺看到数十条黑色的鬼泣笼罩交缠,几乎要把贺慈吞没。那些黑烟渐渐化成一个又一个恐怖的头颅,狞笑着,盯着自己。 而贺慈却浑然未觉。 可她不像受害者,反而和这些狰狞的头颅融为一体。 贺许诺的脸瞬间白了,额头上露出汗,身体不住地发抖。 “怎么了?”贺慈看贺许诺地表情不对劲,想去握住贺许诺的手。 贺许诺看到一个头颅顺着贺慈的手臂向自己冲来。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爸爸!” 她终于忍不住,大叫地哭起来。 贺慈的手停在了半空。 贺文山回头便看见小女儿在凄惨地哭叫,而贺慈的样子像是要对贺许诺动手。 “贺慈!你干什么!”贺文山怒吼。 贺慈:“我看许诺脸色不好,我……” “爸爸!爸爸!”贺许诺不敢张开眼睛,生怕见到数量惊人的恶鬼。 贺文山心疼极了,连忙下车拉开车的后门,把贺许诺搂进怀中。 “许诺不怕,有爸爸在。许诺不哭。”他安抚贺许诺。 贺慈坐在车上看着父女两,眼神怔怔的,人看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贺慈,到底怎么回事?”贺文山见女儿的情绪稳定下来,开始兴师问罪。 贺慈比贺文山还要疑惑。 可在任何人看来,她都绝不可能算无辜。 贺慈:“我不知道。” 贺文山:“贺慈,你给我说实话!” 贺慈:“爸爸我不知道。” 贺文山:“还撒谎!谁教你欺负妹妹的!” 贺慈:“我说了!我不知道!” 话从口中冲出来,带着委屈和怨气。 贺慈自己都不曾察觉,贺文山感受到了。 “你在怨我?”贺文山怒笑。 他自认为自己对贺慈已经很好了。她并不是自己期待的孩子,可自己却冒着家庭破碎的风险把她接回来。给她吃、给她住、给她钱用。现在贺慈的生活水平比和张媪住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好上多少。 他甚至还想把贺慈接到家里来,哪怕只有一晚。要是顾姚知道了这件事,肯定要发疯。可贺文山这样做了。 为了谁? 还不是不放心贺慈。 贺文山本以为贺慈会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所以他都不计较贺周的怨言。 可贺慈竟然欺负贺许诺! 当着他的面还敢说谎! “你不说,许诺,你来说。有爸爸在你不用怕,贺慈刚刚干了什么?”贺文山拍拍贺许诺的背。 贺许诺现在还是紧紧闭着眼,不敢张开。 “好多脏东西,姐姐身上有好多脏东西!爸爸,叫庄先生来,帮姐姐。” 贺文山闻言一惊。 许诺是开过天眼的,她嘴里的脏东西…… “它们不是脏东西!”贺慈握拳,眼睛圆瞪。 这是她第一次发火。 贺文山的眼神更不对劲了。 贺慈,这是知道那些东西的存在? 果然那个女人生下的女儿也和她一样,都是不祥的征兆。 贺许诺在贺文山的怀里发抖。 而贺文山想到十几年前的经历,森冷的感觉重新笼罩住他,使他头皮发麻。面前的小女孩不再是他的女儿,而是一个恶鬼。 “贺慈,”他强忍恐惧和不适,扯着贺慈的手腕把她塞进车里,“我带你去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弄干净。” 他决不允许留着贺家血脉的人沾染那恶心部族的痕迹。 贺慈咬着牙,心里钻心的痛:“他们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乱讲!” 小虫子都是自己的朋友,是她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只有小虫子愿意和她玩,他们才不是脏东西! 从小到大,贺慈拥有的也就是这些小虫子而已。 “你们都乱讲!” 贺慈跳着哭着,想把自己的手扯回来。 外婆说的错了,他们都是坏人!他们骂小虫子! 他们一点都不喜欢慈宝! 贺慈的小手在贺文山面前根本没用,力气也不值一提。 “贺慈!别撒泼!”贺文山冷冷道。 贺慈嗷呜一口啃在他的手上。 贺文山痛的撒了手,手掌上留下带血的咬痕。 贺慈趁着这几秒钟,推开车门,疯狂地跑。 逃! 逃到哪里都好。 不要被坏人抓到。 他们要杀死小虫子。他们连一个朋友也不想给慈宝留! 贺慈抽噎着,脚下不停。 贺文山一言不发抱着贺许诺回到家里,让保姆照顾贺许诺,自己打开了手机。 就凭贺慈那个小短腿,再怎么跑也跑不出这个别墅区。 他们所在的小区是临江市出名的富豪聚集地,别的不说,安保的能力是一等一的,监控无处不在。 贺慈就算跑的吐血也逃不掉。 他绝对不会让噩梦一样的鬼物重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贺慈既然是他的女儿,那就是他说的算! …… 贺慈跑得很快,身上的外套都歪歪扯扯了。风不断地吹过她满含泪水的脸蛋,升高了她的体温,使她的脸蛋红扑扑的。 她到了没人的小角落蹲下,以为半人高的灌木可以把自己藏起来。 “都是坏人,都是骗子。”贺慈止不住哭。 科技老师骗她,她和爸爸说了他会好好学习,可是爸爸还是讨厌她。 根本没用。 他们都在骗她。外婆也骗她。 根本没有人爱慈宝,根本没有人喜欢慈宝。 “外婆,”贺慈把袖子塞在嘴巴里咬,哭的头晕,“慈宝好想你。外婆你出来看看慈宝好不好,慈宝好想你……” 裤管里的小虫子慢慢从衣领爬出,爬上贺慈的脸颊,远远看去,虫子组成了一只大手,仿佛在抚摸贺慈。 贺慈忍着眼泪:“你们都走,全部跑掉!他会来抓我们的,我不要你们消失。” 小虫子们不走。 贺慈哭得更用力。 小虫子们只好走了。 天已经快黑了。贺慈觉得贺文山已经不会来抓她,揉了揉哭花的脸,要站起来。 蹲了半天的腿全麻了,贺慈摔了个狗啃泥,树叶和泥土都粘在她的衣服上,看着狼狈极了。 “小孩,在这干什么呢?” 头顶上忽然有人说话。 贺慈眼前只看到一双红色地高跟鞋。 那人蹲了下来,夸张的波浪卷发下垂,她摘下墨镜,一双长而亮的眼睛肖似狐狸:“哭得这么可怜,姐姐都心疼了。要不要和姐姐回家啊?” 裴宜彬勾唇一笑,白软的手指抹掉贺慈脸上的泥土:“姐姐最喜欢漂亮小孩了。” 第12章 裴姐姐 贺文山收到保安电话匆匆赶到贺慈位置的时候,发现贺慈并不是自己一个人。 贺慈正坐在小区里的景观秋千上,夜里冷,羊毛披风裹着她的脖子和肩膀,只露出小小的脸蛋 。两只小爪子捧着汉堡正小口小口地啃着。 她身旁站着一个高挑的年轻女人,笑眯眯地弯腰和贺慈说话。 “真的不和我回去?那你晚上就要睡在树下喽。” 贺慈闷闷啃着肉饼,摇头。 贺文山大步走出来,立即就要上去抓住贺慈。 贺慈见到贺文山地脸,吓得脸都白了。 她从秋千上跳起来,丢下汉堡就要跑。 “站住!”贺文山大喝,才两三步就追上贺慈。拿一只大手饱含着成年人的力量,就朝她的背上拍来。 贺慈抱着头蹲下来,闭上眼睛,下意识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 疼痛并没有如期而来,贺慈悄悄把眼睛张开一条缝。 原来是刚刚给她衣服和食物的大姐姐拦在了她和贺文山中间。 “打小孩不好吧?”裴宜彬钳制贺文山的手,看起来轻轻巧巧不会费力气。 贺文山:“这位小姐,请你先把手放开。” 裴宜彬挑眉,松开抓住贺文山的手,双手环臂,下巴高抬。 一副盛气凌人的高傲样子。 “过来。”贺文山对着裴宜彬身后的贺慈道。 贺慈抓着裴宜彬的衣角,看着地板不说话。 “过来!”贺文山面色阴沉。 贺慈咬着牙,一声不啃。 裴宜彬带有温度的手掌在她的头顶摸摸,对贺文山说:“你看不出来这孩子不愿意和你走吗?” 贺文山不想在一个陌生的女人面前和贺慈纠缠。 “小姐,你背后的是我的女儿,不听话跑了出来。这是我的家事。”言下之意,裴宜彬要是有眼力见就应该赶快走开。 她以什么身份在插手? 可惜人嫌狗憎的裴宜彬大概是世界上最没眼色的家伙。在来到这个世界拥有富豪身份之后,她就没拿正眼看过人。 这些npc也是,队友也好。 能然看多看两眼的也只有可可爱爱的小崽子们。 她是个实打实的萌物控。就像今天遇见的这个小女孩,裴宜彬忍不住母性大发。 多漂亮多可爱的孩子!想揉呜! “我只知道她不愿意。”裴宜彬拉住贺慈的手,“怎么,是她的爸爸就可以不顾她的意愿,吗?” 她嘻嘻一笑:“还不知道是真爸爸假爸爸呢。” 裴宜彬捏捏贺慈的脸:“我就说应该和我回家吧,晚上外面很多坏人的,专门喜欢拐骗你这样的小孩。” 贺慈眼眸低垂,被裴宜彬松松握着的手也抓紧了。 裴宜彬笑了笑:“和我回去吧。” 贺慈点点头。 贺文山忍无可忍:“这位小姐,如果你不信我是这孩子的父亲你可以报警。现在,请不要插手我的家事。要不然我会先让警察来解决。” 虽然天色太黑看不清裴宜彬的脸,不过也能瞧出她的青春靓丽。进出这座小区的漂亮女人无非是哪个富二代的女友。 这种人,平时贺文山不会去得罪,可也不是得罪不起。 他详细地问过贺许诺。 贺慈身上的鬼物可不止一条,密密麻麻,多的吓人。贺文山自己都有点发怵,庄先生给的符箓被他放在胸口的口袋,就怕鬼物发疯攻击人类。 至于贺慈贺文山还是有把握能够压住的。要是连个野丫头都镇不住,他这几十年白活了。 贺慈和鬼物当前先要解决的,贺文山也顾不上这个女人到底是靠着谁的关系进来的了。 总归不是那几家的子女。 贺文山搬入小区的时候便摸透了周围哪些面孔不能得罪。都没有像面前这个女人狂妄的。 “这件事怎么说也是你没理,闹到男朋友面前不好看吧?”贺文山冷冷说。 裴宜彬扑哧一笑。 “男朋友?” 她那群盼着自己给资源的男朋友知道了会怎么样?说句不好听的,裴宜彬认识的男人对她无一不是恭恭敬敬、唯唯诺诺。 她开心了,给他们点甜头。 不开心了,一脚蹬开。 连个原因都不用给。 “随便呀。”裴宜彬冷笑,牵着贺慈的手就要走。 “哦,对了,”裴宜彬停下脚步,“我就住在天苑。告诉你,方便你报警。” 贺文山听到裴宜彬的住址时,第一个念头是不敢相信。 他知道这个别墅群里,天苑是裴家众多的产业之一。但裴家的夫妻定居在外市,这里无人居住。 最近倒是听说裴氏出国深造的大小姐回来了。 ……所以,刚刚那个女人就是裴氏独女? 贺文山心里报警的念头打消了。 有法律在,就算是裴氏女也不能拦着自己带走贺慈。 可是因为贺慈得罪裴氏的继承人真的合算吗? 贺文山起家时一穷二白,完完全全是靠着一双手走到现在的。他不会愿意因为半路上来的女儿前功尽弃。 …… “你呢,先去洗澡,看你脸蛋脏兮兮的。”裴宜彬把贺慈带回了自己宽敞明亮的家,“我叫人送你能穿的衣服来。还想吃什么?” 刚刚看小孩哭的没力气又没吃晚饭,裴宜彬点了最快最方便的快餐食物给贺慈填肚子。 吃到一半那个男的来了,小孩没吃下去。 现在应该还没吃饱没呢。 贺慈显得很拘谨。 裴宜彬也没过多发问,直接让家里的阿姨做一些酸甜口的肉食。 没有小孩不爱吃这些吧? “我叫裴宜彬,你叫我裴姐姐就好。”裴宜彬吧贺慈的头发散下来,“你就叫什么呢?姐姐怎么称呼你?” 贺慈抱着干净的大浴巾:“我叫贺慈。” 贺慈?裴宜彬觉得有些耳熟,但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按理说这是一个小说世界,没有熟人才对。 裴宜彬也没多想。 “怎么和爸爸吵架了?”裴宜彬问。 原来裴姐姐知道那是她爸爸。贺慈想。 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贺慈敏感地发现了。好像提到小虫子,每个人都会改变对自己的态度。不论是在山里还是在城里。 “如果小慈不愿意说就不用说。”裴宜彬大手一挥,把她推进浴室。 贺慈慢吞吞地抬起头:“爸爸和妹妹说我的小虫子是脏东西。” “他们真的不是。”贺慈飞快补充。 “那他们真讨厌!”裴宜彬说的斩钉截铁。 看起来完完全全是站在贺慈这一边的。 贺慈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么坚定肯定自己的人了。 这种感觉,很特别很奇怪。贺慈觉得自己踩在软软的云朵上。 “姐姐,你不讨厌小虫子吗?”她呆呆问。 裴宜彬回答的理所当然:“虫子有什么好讨厌的。” 她小时候也喜欢玩。 不过,她看到贺慈和她的父亲闹得那么不愉快,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没想到只是因为一些虫子。 哦,大人真讨厌。 小孩子想玩就让她玩嘛。 “姐姐明天送你回去?”既然不是大矛盾,裴宜彬决定把小孩送回去之后恐吓一下她的父母,让他们好好对孩子。 贺慈身体僵硬了一下。 她不想回去。 可是……她好像也没地方去。 外婆死了,山里的家很快就被人分走了。 爸爸和妹妹要消灭自己的小虫子。 裴姐姐是个陌生人,贺慈不好意思赖在这里。 一时间,贺慈有些茫然。 她能在哪里生活呢? 裴宜彬捏住她的下巴:“你不想回去啊?” 贺慈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不想回去,可是这时候说,无异于是说要住在这里。 裴宜彬很擅长替别人做决定。 “那你就别走。” “姐姐无聊死了,喜欢和小孩玩。你在这里刚好陪我,怎么样?”裴宜彬无所顾忌,这里不过是一个虚拟的世界,她又成了金字塔顶端的人物,想养个小孩在身边有何不可? 贺慈不说话。 裴姐姐对她太好了。 贺慈讨厌自己总是说一些人人生气的话的嘴巴,她怕自己又说不合时宜的话,没有开口。 她会好好养小虫子,送给裴姐姐。贺慈不安地用手指扣手掌,她决定把自己的银镯子和银头冠都卖掉,钱拿给裴姐姐。 贺慈还是觉得自己的回报不够:“裴姐姐,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裴宜彬对贺慈说:“去吧去吧,姐姐给你布置房间。” 进了浴室的贺慈蹲在装好水的浴缸里,怔怔地发呆。 过了一会儿,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慢慢露出一个笑来。 外婆,外面真的真的有好人哦。 这边贺慈洗的香喷喷出了浴室。 那一边,聚在一起的玩家炸开了锅。 “她们怎么会在一起?!”汤元还躺在病床上,眼睛直直地盯着系统给的定位图。 那颗代表着玩家裴宜彬的蓝点和代表任务对象鬼女的红点重合了! 姜婆灵活地削苹果皮,张嘴:“她说不去做任务,没想到下手蛮快。年轻人啊。” 何其:“祝她成功。” 宋佳凝:“我看我们的中二病裴小姐没那个本事。” 林嘉年抱着木剑,站在墙边,忽然道:“她知道贺慈还是个小孩的事吗?” 知道穿错时间点的晚上,裴宜彬因为会议并没有参与。 汤元:“……知道吧?” 何其:“你们没和她说?” 林嘉年:“我没说……” 姜婆:“我没说。” 宋佳凝:“我没说!” ——裴宜彬居然不知道!那她为什么会和鬼女在一起?! 宋佳凝:“我就说鬼女就算年纪小也没那么简单!快通知裴宜彬!”宋佳凝怕鬼女下手,把裴宜彬解决了。 何其二话不说打开手机。 第13章 改变剧情 贺慈洗完澡,穿着白色的睡衣出来,她抬手揉揉困倦的双眼,张口哈气,露出一颗虎牙。 “阿姨还没把宵夜做好,姐姐先给你吹头发。”裴宜彬让贺慈坐在柔软的大床上。 电风吹吹来暖暖的风,裴宜彬的手指温柔地穿梭在头发里,贺慈的眼皮耷拉下来,小脑袋一点一点,如同小鸡啄米。 裴宜彬帮她把头发吹干后,发现小家伙已经在她怀里睡着了。 一看就知道是累极了,连刚刚做好的夜宵也赶不上吃。 阿姨推门进来,裴宜彬竖起食指比在嘴唇上。 “让她睡吧。”裴宜彬小声道,把贺慈抱起来,放到枕头上。 贺慈睡着的样子和睁开眼睛大有不同。透着诡异的眼瞳消失,她睡得脸红扑扑,安静可爱。 看起来就像她的白衣服一样,是个比泉水还干净透彻的孩子。 阿姨刚被打发出去,裴宜彬本以为能够清净地欣赏小孩的睡颜,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 “谁来的电话。”裴宜彬暗骂,立刻调小了音量走到门外。 来点的人正是何其。 “裴宜彬,鬼女的红点和你的蓝点在地图上重合了。” 裴宜彬眼眸微瞪。 这不就说明鬼女出现在她的身旁? “怎么回事?鬼女为什么会来找我?!”裴宜彬焦急地问,她不记得自己又暴露痕迹,“重合是什么意思,到底离我有多近?” 她可不想一个人对上鬼女。 “裴宜彬你先别激动。”何其的声音沉稳。 裴宜彬堪比□□桶:“大哥!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就一个人!” 更别说她抽取到的能力对女鬼而言产生不了多大用处。 钞能力。 难道用钱收买鬼女吗? 人家把你干掉,坐在你家数钱不是更爽吗? 而且那个无视规则的鬼女真的会用得上钱这种东西?直接伸手去抢自己想要的谁能拦得住她! 这就是她为什么老是拖着不愿意和玩家们在一起的原因。 裴宜彬最了解自己,她是个心比天高自命不凡的人。就算别人比她厉害,她看别人也像看蠢货。说白了就是一个小贱人。 这个世界抽取到的能力实在不能让她在同伴面前抬头。 牛逼哄哄的裴宜彬第一时间选择装腔作势,尽可能减少和玩家们的接触。 对着易燃易爆还极端幼稚自我的裴宜彬,何其很头疼,可他不得不说。 “有件事大家都忘记告诉你了。” 裴宜彬气的人牙痒:“最好是能帮到我的事,不然你就闭嘴。” 宋佳凝的声音从手机里穿出来:“何其,你就不要说。让这个碧池自作自受。” 裴宜彬:“我要是被鬼女解决了,你猜猜人手还够吗?你肯定得把肚子里那家伙生出来。” 宋佳凝从见到裴宜彬的第一眼起就和她不对付,现在更是杀了裴宜彬的心都有了。 何其:“裴宜彬,系统错误,我们被传送到十年前了。” 裴宜彬沉默了。 她可能在用她那贫乏的脑瓜思考这代表什么。 “鬼女现在多大?”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眨眨眼,嘴唇很干,语气都变得迟钝。 何其:“鬼女现在还在上小学。” 裴宜彬汗毛竖起,仿佛一只冰凉而陌生的手从尾椎慢慢摸到了她的脖子上。 她捡来的小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何其,我今天看到一个和爸爸吵架的小女孩。我把她捡回家了……”裴宜彬努力装做满不在乎地样子,可说出来的话听起来干巴巴的。 “她说她叫贺慈。” 电话对面一片静默。 林嘉年:“你看过剧情吗?”怎么会不知道,鬼女生前的名字就是贺慈啊! 裴宜彬:“我现在想起来了。” “喂,你们要不要过来解决一下。”裴宜彬难得想说软话,可从嘴巴里冒出来总有股指使人的意味。 宋佳凝嘻嘻笑:“就不去就不去。” 何其经过几次和鬼女的接触,发现鬼女似乎没有什么攻击力。他心有顾虑,没有充分的证据不会说出口。 鬼女毕竟是阴邪的人物,还是留点防备心好。 “你说鬼女和她的爸爸吵架了?你在哪里捡到她的?”何其本来怀疑鬼女主动去找裴宜彬,听到裴宜彬的话不禁联系起剧情。 裴宜彬如实和他讲了一遍。 何其确定了。 这正是故事前期让女主锻炼出胆量,不再惧怕鬼物的剧情。 他调出小说,从只言片语的描写中提取出贺慈经历的原貌。 按照原来的走向,没有裴宜彬插手,贺慈被抓了回去。身上的蛊虫包括藏在学区房里的那些,无一幸免,都被女主的老师清了个干净。女主的老师发现贺慈以鬼为蛊,养出的鬼物不计其数,呵斥她是个妖邪。 贺文山从此把贺慈软禁在家里,不让她去上学、不让她外出,贺慈只能通过小小的窗户了解这个世界。 顾姚看不上贺慈、贺周暗里刁难贺慈、贺许诺因为愧疚时不时帮助贺慈,虽然她从没觉得自己做错——那么多鬼物就是一个大威胁,如果贺慈没管住,就会造成巨大的灾难。贺许诺愧对自己的姐姐,留下了心结。当然,心结解开的时候,也就是女主觉醒的时候。 转折点发生在一个深夜。 贺许诺做完除鬼任务归家,却没发现身后跟着一个强大的鬼魂想要吞噬她。 鬼魂路过贺慈的房间,瞬间把目标换成了贺慈。 没人知道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但贺慈第二天安然无恙,主角团根本没有发现那只恶鬼存在过。 只有贺慈知道,一切都变了。 手无寸铁的她在恶鬼面前不堪一击。 是从来不肯露面的外婆的鬼魂替贺慈挡了下来。贺慈都来不及欣喜外婆原来就在自己身边,就要接受外婆在眼前瞬间消散。 总的来说,贺慈现实被长久的禁锢关变态了,又被外婆的出现搞疯了。 所有人都以为贺慈被养成了胆小的羔羊,到了小说结尾,他们中间出了叛变者,女主就算怀疑贺周,都没把注意力放到贺慈身上。 谁会对一个成天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的家伙留心眼呢?贺慈在他们眼里胆小又懦弱,是最不敢背叛他们的人。 她利用女主的愧疚和信任逐渐麻痹了所有人,快准狠利用一切资源变、态发育。后期更是疯狂到用自己的生命作为获得实力的代价转化,骇人听闻的自己把自己炼成蛊。 最后,她终于给了主角团迎头一击。 同时也杀害了百万生灵。 但她不在乎。 鬼女惨吗? 惨。 可她更可恨,种种行为手段简直令人发指。无论她之前有多惨,这都不是她牵连无辜的原因。 而裴宜彬无意中改变了剧情。 这会是一个新的开始吗?何其皱着眉。 剧情真的是这么容易可以改变的吗? 裴宜彬受不了队友们的嘲讽或安抚。 何其表示,现在的鬼女还很好骗,让裴宜彬小心一点就是了。 裴宜彬只听出一个意思——他们不会过来。 裴宜彬不稀罕。 她把手机丢到地上,转身就去厨房提了一把刀出来。 他们不来,她就自己解决。 一个睡着的小孩而已,她还杀不了吗? 裴宜彬悄无声息地来到贺慈身旁,盯着她的脸,举刀。 贺慈睡得很沉,也香甜极了。 身上带着奶香,容貌宛如受人追捧的天使。 裴宜彬咬着牙,迟迟下不去手。 这是鬼女! 可是是小孩啊! 她回想自己和鬼女的对话。 “大家都讨厌我的小虫子。” “爸爸讨厌我。” “姐姐,你不讨厌小虫子吗?” 他说的小虫子真的是小虫子吗?裴宜彬头皮发麻。 “裴姐姐,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小孩的眼底没有阴霾。 裴宜彬想到这里就受不了了。 “烦死人了!” 她咬着牙骂,把刀丢了,踢到床底下。 贺慈依旧沉浸在美梦里,对自己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毫无察觉。 裴宜彬用手掐着白嫩的脸蛋,恶狠狠道:“小孩,你要是说谎你就完蛋了。” 嘴上是这么说的,裴宜彬手下的动作还是很轻,生怕给贺慈留下印子。 不就是个游戏,鬼女现在不还是个小孩吗。 她裴宜彬要是连小孩都搞不定,被反杀了也不怪别人。宋佳凝不是想快点杀掉鬼女吗?她偏要养着。就算性格差、脾气坏,她也能以毒攻毒,给她揪过来。 大不了恐怖闯关游戏玩成养成游戏呗。 她现在还是个什么都没干的小孩。 裴宜彬郁闷地看着贺慈,双手环臂。 还是个可可爱爱、自己没有抵抗力的小孩。 第14章 她是贺慈,不是鬼女 其实,要说起来裴宜彬这种路边随便捡小孩回来的养的行为,是很奇怪的。 而贺慈信任陌生人并留在陌生人家里的行为也是不符合常理的。 偏偏两人都很没自觉,丝毫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裴宜彬觉得自己爱干什么干什么。 贺慈天生成长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社会里的潜规则对她而言一窍不通。她的心里没有对错。 今天是周末。 完全遮光的窗帘一拉,裴宜彬睡得天昏地暗。 等大脑心满意足,裴宜彬才施施然睁开双眼。 入目的是一双猫一样的眼瞳,又黑又亮。 裴宜彬的眉毛向额头上顶,揉着眼,眯着张不开的眼,觉得自己可能还在梦里。 “裴姐姐,十二点了。”贺慈小小声说。她趴在裴宜彬的床边,露出一个小脑袋。 裴宜彬郁闷的叫了一声,把被子上拉,盖住头部。 贺慈歪头,还是趴在原地,看着裹成一坨的裴宜彬。 过了一会儿,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摸索了两下,一下盖在贺慈的头上。 “姐姐下午再带你去玩,”裴宜彬因为脑袋裹在被子里,声音很闷,“地上凉,你去吃午饭。” 贺慈虽然穿着单薄的白睡衣,但屁股下面的地毯毛茸茸的,她连脚底都是暖的。 就像她进来的是由一样悄无声息,她的离开裴宜彬也没听到半点动静。 裴宜彬把被子拉下来,呼出一口气。 多好的机会,这小崽子没动手。 先放她一马。 贺慈越乖就代表宋佳凝的话越离谱。裴宜彬得意了,身心舒畅伸了一个懒腰。 她穿着丝绸睡裙起身,披了一件外套走下楼。 贺慈坐在饭桌前,用勺子舀饭吃。 她吃得很香,让刚刚起床的裴宜彬都来了胃口。 阿姨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裴宜彬去厨房拿了一杯咖啡出来,走回位子上的时候顺手摸了摸贺慈的头。 “我们下午去游乐场好不好?” 贺慈听过游乐场,她没去过。 “好。”她都听裴姐姐的。 贺慈乖乖吃饭的时候,裴宜彬一边胡乱加两筷子菜塞到嘴里,一边打电话给助理,让他置办小孩的生活用品,送到家里来。 助理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这个风流上司搞出了人命官司,听到贺慈的年龄后才松了一口气。 “裴姐姐,我想回之前住的房子里一趟。”贺慈放下勺子。 裴宜彬:“你爸那?” 贺慈摇摇头:“我和爸爸不住在一起。” “回去收行李?姐姐给你买新的。” “我要回去拿我的小虫子。” 裴宜彬脸色一僵。 在知道贺慈就是鬼女之后,她养的那些小虫子到底是什么已经不需要说明。 先说明,她不是怕。 裴宜彬掐了一下自己,好吧,承认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的小虫子听你的话吗?”裴宜彬假装漫不经心,往嘴巴里塞了一块黄桃。 提到小虫子,贺慈的眼里突然出现了光亮,眼眸也弯了:“他们是我的。他们只听我的话。” 裴宜彬心里打着小算盘,最后还是放弃了:“行。晚上我们去一趟。” 两人吃完饭,瘫在沙发上。 裴宜彬把电视打开,给贺慈看,自己捧着手机打游戏。 不一会儿,一个脑袋钻过来。 裴宜彬侧头,看了一下贺慈眼睛里满满的好奇。 “想玩?” 贺慈用力点头。 裴宜彬把贺慈的手机拿过来,敲敲点点几下,给她下载好游戏。 对学习进度艰难的贺慈却能很快掌握怎样使用手机,仿佛是天生就刻在脑子里。 消食的午后,一大一小两个女孩盘腿坐在宽大的沙发上十分投入地打游戏。 裴宜彬打游戏十分忘我,贺慈逐渐沉迷。 “姐姐教你一招,”裴宜彬看游戏里,队友话多又爱骂,她烦的不行,“对付嘴贱的人呢,就要比她更贱。他说什么,你就重复一样的内容,他越骂你越做。气死他。闷死他。” 贺慈如获至宝,立刻实践。 对方给果真气得一佛出鞘二佛升天,退出游戏江湖不见。 贺慈:“裴姐姐真厉害!” 裴宜彬美滋滋抬高下巴:“那当然!” 她放下手机:“走吧,我们出去玩。” 裴宜彬风风火火,效率奇高,不过十分钟已经把贺慈带到车上。 颜色鲜亮的车子在无人的马路上风驰电掣,贺慈摇下车窗,风吹的头发乱飘。 可她不晕。 好玩!好快! “姐姐,你的手机亮了。”贺慈把座位上振动的手机拿起来。 裴宜彬开车开得正爽,大声问道:“哪一个打电话?!” 在风声之下,贺慈也放大声音,照着手机屏幕上的备注远远本本地喊:“[活好的]那一个!” 裴宜彬一个慌乱,差点把油门当初刹车。 她又急又怒:“给我挂了!” 过了两秒她又补充:“手机给我放到前面来。” 贺慈:“……哦。” 贺慈:“裴姐姐,他给你干什么活啊。” 如果裴姐姐需要做活的人,贺慈觉得自己也可以。外婆说别人对自己好,自己是要回报的。她干什么最后的结果都不错,外婆说她很聪明呢。 裴宜彬差点给噎死:“你别管。再问等会儿就不给你买冰淇淋。” 贺慈闭嘴。 裴宜彬羞愤之下加快了速度,她们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买门票、玩项目、买零食、借着给贺慈的买玩具的理由开开心心逛礼品纪念店。 捧了一大堆东西的裴宜彬踩着高跟终于在休息区放松。贺慈被充当童工,怀里也是高高一叠购物成果。 小包里的手机又响了。 裴宜彬把东西堆在长椅上,拿出手机瞥了一眼。 [何其]。 裴宜彬从包里抽出几张票子:“贺慈,我要吃冰淇淋和华夫饼。” 小跟班贺慈:“我要吃汉堡和薯条。” “买大份,我也吃。” “再加上玉米杯?” 裴宜彬颔首。 获得裴宜彬允许的贺慈带着钱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她对香香脆脆的垃圾食品没有抵抗力。 裴宜彬这才接起电话:“怎么?找我有事?” 何其:“你还和鬼女在一起。” 裴宜彬摆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欣赏着阳光下刚做了没两天的漂亮指甲:“是啊。” 宋佳凝:“喂,出什么事了吗?” 裴宜彬:“倒也没什么大事。” 何其:“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她送回去?” 裴宜彬哼了一声,声音带笑:“我不打算送回去。” 宋佳凝的音量一下抬高了:“你什么意思?” 裴宜彬:“我?我打算养她。” 宋佳凝:“你被鬼女下蛊了吧!” 裴宜彬觉得好玩极了:“你真没礼貌。我家小孩有名字,叫贺慈。别鬼女鬼女的乱叫。” 宋佳凝:“何其,她疯了!裴宜彬,我警告你,这不是能开玩笑的事。” “你好烦,”裴宜彬不屑,“我和你好好说话,你说我开玩笑?听不懂别人说话就别开口暴露自己。” 何其:“裴宜彬,到底怎么回事?” 裴宜彬:“我说了,我要养她啊。” 何其:“为了任务?” 裴宜彬:“好笑。我为什么要听系统的话做任务?不过就是被敲出来的代码,还能做我的主?” 宋佳凝:“疯女人!这是游戏!我们还得回家!” “行了行了,我才不想和你说话。是游戏又怎么样,”裴宜彬不耐烦,她已经想挂电话了,“这很重要吗?玩游戏不就是图一个开心吗?杀小孩你就开心了?累死累活杀反派,回去还要继续打工,你觉得很舒服吗?” 现实里的生活还不一定有游戏的身份爽。 裴宜彬的话和她的脑子一样惊世骇俗。 宋佳凝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裴宜彬的话一定是不对的,但她一时半会儿居然找不到反驳的话。 “我们不可能一直留在这个世界。这里不是现实,我们得杀掉鬼女。”宋佳凝脑子断片,导致吵架都不知道怎么吵。 裴宜彬:“我说了,别叫她鬼女。我捡到她,她就是我的。我才不管她之前怎么样,她以后的每一天都会和原著不一样,是我裴宜彬给她安排上的!” “再叫我家小孩鬼女,我也不能说我对你不客气,但是你自己瞧着吧。” 裴宜彬挂掉电话,神清气爽。 想到宋佳凝因为通话终止不能反驳自己,可能会气得半死。 裴宜彬觉得这一波自己干得漂亮。 她怡然自得地刷着手机,忽然发现居然有数十通未接来电。 备注无一列外,都是[活好的]。 找裴宜彬的行事规则,现在早该把他拉黑。 可裴宜彬是个诚实地服从自己欲望的人。 她馋人家身子和脸。 裴宜彬回拨过去,想要哄哄自己这位年轻颜好的小金丝雀。 不料电话才出去,一串铃声恰到好处地响了。 裴宜彬抬头,看向坐在自己不远处的男人。 “你怎么在这?” 男人走进之后摘下帽子,神情难过委屈:“我站在那边好一会了,你都没认出我。” 裴宜彬可不管男人心里想什么,她翻脸如翻书:“你从谁那里知道我的位置?” 男人在这方面闭口不言,只说别的:“我想你。” 他甚至还想去牵裴宜彬的手。 “我给你打的电话你一个都没接。” 捧着食物和冰淇淋的贺慈忽然出现,挡在男人的手前。 “裴姐姐,这就是那个[活好的]吗?”贺慈听得到男人的话,满眼疑惑。 裴宜彬:…… 草。 然而贺慈的下一句,让原本沉浸在社死里的裴宜彬变了神色。 “这个哥哥背上背着一个姐姐。” “她在笑呢。” 第15章 偷小孩 男人背上的女人听到贺慈的话,猛地抬起头,目光刺向贺慈,长长的舌头在空中抖动。 好香。 女鬼忍不住的吞口水。 对鬼物来说,贺慈犹如使人上瘾的毒物。明明能过够看出危险的气息,却还是忍不住靠近。 她的味道带着诡异的迷香,一下就让女鬼的腹中空空。 “小妹妹,你说什么呢?”男人的面色略带惊疑,一闪而过。 贺慈的目光始终放在他的背上:“看错了,不是笑。” 只是嘴角被人扯开,硬生生向上缝,瞧起来和咧着血盆大口微笑一样。 男人看了眼神色莫测的裴宜彬,又看了眼贺慈,竟然想把贺慈的嘴捂住:“开这种玩笑不好哦。” 裴宜彬一下拦在贺慈身前:“关廷杰,别碰她。” 她的能力并不能让她看见鬼怪,不过系统提供的天眼可以。天眼可开可关,裴宜彬想着今晚要陪贺慈去取她的“小虫子”。 眼不见心不烦,没开起来。 裴宜彬很是庆幸自己早上的决定。 她可不想看见那些鬼东西。 关廷杰见裴宜彬面色不好,有些讪讪:“小裴总,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明确的知道自己和面前这个天之骄傲女的差距,要不是那个意外,他连靠近裴宜彬的机会都没有。他不想再回到之前的生活。 那种压抑的、被人掌控的生活。 哪怕裴宜彬的脾气再臭、再让人受不了,关廷杰都甘之如饴。 更何况关廷杰明白自己……喜欢她。 他卑微地连喜欢一个人都心惊肉跳。 “这是你的亲戚的小孩吗?”关廷杰努力转移话题,“还挺……有趣的。” 裴宜彬的眼神没有一分一毫落在关廷杰身上。 就从贺慈说出的那句话,她就不想再之后的生活里看见关廷杰。 这家伙的背上有个女鬼。 那她之前和关廷杰在一起的时候,这女鬼都在? 裴宜彬不知道自己该愤怒还是该后怕。 “不是亲戚,是我家的小孩。”裴宜彬伸手拿过贺慈的冰淇凌,“行了,你走吧。至于是谁告诉你我今天会在这里,我自己会去查。” 关廷杰连忙弯下腰:“小裴总,我错了。我只是太想你了。你最近都没给我打电话。” 裴宜彬终于肯抬眼看他,不过嘴里冒出的话犹如黄蜂尾针:“你想要多少钱?” 关廷杰只觉得自己的心一揪一揪的痛。 可是本来自己靠近裴宜彬带的就是不光彩的想法,他百口莫辩。 关廷杰哀求着:“小裴总,再给我个机会。” 贺慈吃着汉堡,津津有味地看着两人。 裴宜彬这才想起来贺慈也在场,把更毒的话噎了下去。 虽然自己渣的明明白白,但是在小孩面前这样就显得做不大好。裴宜彬双标的彻底,她做坏事就做了,影响了贺慈不行。 要是贺慈以后像她,那是本性,没得说。 可贺慈现在是个小孩。 她就算再三观不正也不能污染到孩子。 裴宜彬如是想,感叹自己是个好姐姐。 “我们之后再谈。”裴宜彬不在贺慈面前解决。 关廷杰的眼睛都亮了。 裴宜彬本来想赶走关廷杰,但关廷杰很自觉地把她们买的东西都抱了起来,一副拎包小弟地样子。 她确实缺一个提东西的人。 总不能没皮没脸地压榨童工吧? 裴宜彬看着把番茄酱吃到脸上的贺慈,心里想。 于是她默认了关廷杰的举动。 反正她给关廷杰的钱不少。在富二代的圈子里,裴宜彬算是极大方的,而关廷杰在她的往届情人里,也算是得益最多的了。 让关廷杰干活,裴宜彬是一点都不心虚。 关廷杰端茶送水,拎包排队,讲话也幽默有趣。他长了一双鹿眼,看人的时候干净得要命。 是个不错的角色。 如果忽略他背上的鬼的话。 贺慈不怕鬼。 玩了半天下来,贺慈对关廷杰的印象很好。 她甚至主动问关廷杰。 “你要我帮你吗?”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关廷杰的背上。 关廷杰没往那方面想,他觉得自己的讨好有效了。 裴宜彬看起来很宠爱重视这个小女孩,这个小孩说的话裴宜彬会考虑吧? 关廷杰还没开口,就被裴宜彬的黑脸吓到了。 裴宜彬:“你们在说什么?”她笑起来,比发火还可怕。 凭什么就半天,贺慈就和这个小白脸这么亲近? 是自己捡的她,喂的她,带她来玩! 裴宜彬从来就是小心眼,现在妒火中烧。 她觉得贺慈对她的态度居然和对关廷杰没什么两样! 贺慈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是疑惑。 好像又遇到这种情况了。贺慈眨眨眼,身边的人又生气了,而自己不知道为什么。 “我想帮他,”贺慈实诚地讲出来,“外婆说,别人对我好,我就要力所能及地帮别人。” 裴宜彬气死了:“他怎么对你好了?” 关廷杰前面还想捂住贺慈的嘴呢!要不是看在自己的份上,关廷杰会对贺慈这么好? “他有我对你好吗?”裴宜彬咬牙。 贺慈:“可是外婆说……” 裴宜彬:“别再说你外婆!” 这个外婆教给贺慈的道理在她这边狗屁不通。外婆外婆,贺慈不知道多少次提到她的外婆了。 乍一听,这个外婆教给贺慈的道理都是温和且友爱的。 但细一想难道不会毛骨悚然吗? 什么开心就好,对人要回报。这没错。可是得有个限度。 难道杀人放火开心就可以杀人放火? 难道别人对你好,你就要不顾一切回报他,哪怕露出自身的不对劲? 这外婆根本没教过贺慈限与度。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黑白,可东西一旦超过了限度,便会到达另一个极端。 单看贺慈现在的样子,就能发现她口中外婆教育的问题。 她看起来会哭会笑有情绪,可她连自己最基本的心态都理不顺。更不要说对外部的认知和了解。 裴宜彬看起来是个绣花枕头,实际上对人最敏感。 她发现贺慈的共情能力基本为零。 她只能看出来别人哭了笑了,却根本不会知道原因。 关廷杰总算看出来,裴宜彬这是吃醋了。 他连忙道:“她还小,还要依赖你呢,犯点错小裴总包容一下。” 贺慈委屈兮兮,闷头啃汉堡。 裴宜彬对着关廷杰的脸色更差:“谁说贺慈错了?!” 关廷杰:…… 好的好的,都没错。 是他的错。 裴宜彬:“贺慈,我们回家。” 本来还说要看晚间演出的。裴宜彬没了兴致。 她绝对不会再把关廷杰和贺慈放在一起。 贺慈不理她。 裴宜彬叫了好几次,贺慈都不理自己。 她怒上心头,一巴掌拍在贺慈的小屁股上。 贺慈瞪大了眼睛。 “小屁孩,还耍不耍脾气?” 贺慈:“外婆说,不能让别人打我!” 裴宜彬:“我不是别人,我是你裴姐姐。”她一定要给贺慈揪过来。 自己捡的小孩自己教。 贺慈:“可是外婆说……” “都是你外婆说,那你呢?你为什么要听话?如果外婆是错的呢?你说的话和你外婆说的话都是人话,你为什么不听自己的话要听外婆的话?” 裴宜彬一串问句把贺慈问懵了。 裴宜彬揪住贺慈的小辫子:“还气吗?给你买爆米花吃?” 贺慈低着头,慢吞吞说:“没有生气。” 裴宜彬:“和我还撒谎?” 贺慈:“有一点点气。” 裴宜彬哼笑一声。 贺慈:“想吃爆米花。”再不去买,爆米花的车就要推走了。 裴宜彬拿钱给贺慈,让她自己去买。 贺慈拿了钱,去没动,犹豫地看着裴宜彬和关廷杰。 “想干嘛?”裴宜彬没好气。 贺慈:“我可以帮他吗?” 裴宜彬:“既然想,那你就去。我先说了,这不关我的事,我不插手。” 没什么能一步到位水到渠成。裴宜彬对着贺慈有耐心。 管理小屁孩她自有心得。 贺慈没想到裴宜彬同意。不过她还是很开心的。 她跑去卖爆米花之前,扭头对关廷杰说:“你背上的姐姐刚刚在唱歌。她说她是唱给你听的。” 【红土地、小花黄、村头小寡妇没了娘,哭啊哭啊,哭人心好凉……】 贺慈唱了出来。 童音带着诡异的曲调。 关廷杰听到这首歌,忽然脊背冰凉。曲调熟悉的就像刻在骨子里,难道这小孩不是在开玩笑? 关廷杰来不及对微笑歌唱的贺慈提出疑问,贺慈捏着钱开心的跑走买爆米花去了。 …… “就是这样,庄先生。”贺文山郑重道。 庄易延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贺许诺低着头:“真的有好多脏东西。” 庄易延安抚地摸摸她。 贺许诺抬头,泪眼汪汪:“他们会不会害姐姐?他们好可怕!” 庄易延:“许诺,你既然入了这一行,以后便会经常见到鬼物。你需明白鬼物并不可怕,只要自己强起来,别的都无需害怕。” “这样吧,”庄易延叹了一口气,“裴氏夫妇那里我靠着师兄也有点交情,相必说明原因他们不会阻拦。你女儿身上恐怕不简单。你说她的母族在湘西边陲,恐怕是袭承了那族的习气,这可不是小事。” 贺文山:“当然,庄先生。我会对贺慈严加看管的,绝不会让她在外作乱。” …… 裴宜彬等了半天,都不见贺慈回来。 吩咐关廷杰去找,关廷杰回来只告诉她卖爆米花的车早推走了,连贺慈的影子都看不见。 裴宜彬噌的一下站起来,跑到游乐园的管理室。 打了个电话之后,裴宜彬直接进去看监控。 调到精确的时间,裴宜彬都看到贺慈抱着爆米花一边走一边吃,差点被绊倒的身影了。 后来呢。 后来一个穿蓝裙子的女人扶着肚子走出来,和贺慈说了几句话,贺慈竟然乖乖和她走了! 女人在离开的那一秒朝监控器抬头,露出一个微笑,好像早就知道有人会看到这一段监控记录。 裴宜彬差点把监控室桌上的东西都砸了。 宋佳凝! 狗东西! 你居然偷小孩!!!不要脸! 第16章 爆哭小玩家 贺慈很快乐地走在宋佳凝前面。 贺慈能够看见鬼魂,却独独找不到自己的外婆。 她觉得外婆是生气了。 因为自己曾经打算在外婆死后把外婆做成她的蛊,再找一个身体,这样外婆就可以一直陪着她了。外婆不同意。 外婆说,做人蛊,不行。 可是贺慈没有打消这个念头。 所以在外婆大概是很生自己的气吧,她不让自己见她。 贺慈想到这里,眼角下垂。 所以,这个陌生的阿姨说带她去找外婆的时候,贺慈二话不说就跟她走了。 万一、万一是外婆想要原谅自己呢?她想外婆了。 而宋佳凝说会带她去找外婆。 贺慈二话不说跟着宋佳凝就走。 成功拐走小孩地宋佳凝看着小孩蹦跳的步子,心里也在思考。 其实她是被裴宜彬气到了。 所以她一气之下就把鬼女偷了过来。 她裴宜彬不是喜欢鬼女想要养吗?现在看看没了鬼女裴宜彬养什么。 偷小孩是气急败坏之下的冲动行为,偷完之后爽是爽到了,但要拿鬼女怎么办却成了问题。 宋佳凝其实是想杀了鬼女的。 她觉得裴宜彬太过于沉浸这个世界了。 她不一样,她想回去。 在游戏《图书馆》里拿到这个叫《鬼路》的副本不过也是巧合。 事实上她根本没有进入恐怖副本的想法。 要不是《鬼路》这个在十年前就被封禁的副本竟然重出江湖还被她意外发现,宋佳凝根本不会鼓起勇气点进来。 进来之后,一切都不对劲。 穿越的时间错乱了、同行的玩家每一个正常、自己的肚子里还耸人听闻地揣了一个队友。 她是真的想回家了。 可是…… 宋佳凝收回了落在鬼女脖颈上的目光。 她现在可能有些明白汤元当初为什么一直对抗他们要杀掉鬼女的计划。 这个游戏太具真实感。 鬼女,现在真的是个小女孩。 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孩子站在面前,要杀掉她吗? 宋佳凝不敢伸出手。 人多的时候她尚且可以为了给大家定心,说出消灭幼年鬼女的话。但当自己对上鬼女的时候,宋佳凝手足无措了。 她不喜欢小孩。 她被亲戚家的熊孩子折磨够了,觉得孩子就是世界上嘴让人厌烦的生物。 贺慈却不太一样。 贺慈站在那里,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看自己,宋佳凝觉得仿佛训斥一句鬼女都是极大的罪恶。 她是小孩啊。 前方一边走一边把双颊塞满爆米花贺慈无一不在散发着这个信息。 宋佳凝郁闷了。 “小孩,等一下。”她叫住贺慈。 贺慈回过头,虽然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不过通过她通红的脸颊可以猜出她的幸福与期待。 对着贺慈几乎会发亮的眼睛,宋佳凝有些不太想说接下来的话了。 “阿姨,怎么了?”贺慈问。 她急着见外婆呢。 宋佳凝:……? 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你叫刚刚和你在一起的女人什么?” 贺慈:“姐姐啊。” 宋佳凝笑着,不过笑意不达眼底:“小朋友,那你叫我什么啊?” 贺慈毫不犹豫:“阿姨。” 宋佳凝:) 硬了、拳头硬了。 她就该知道,无论小孩外表多无辜可爱,本质都是一样的! 都是气死人不偿命的熊仔!!! 自己和裴宜彬明明是一样的岁数! 她蹲下来,摸着贺慈的头,牙齿研磨,似乎在嚼贺慈的骨头:“小朋友,【姐姐】刚刚忘记问你的名字了。” 是【姐姐】,去你大爷的阿姨! 贺慈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我叫贺慈,阿姨。” 宋佳凝装不了了:“叫姐姐!” 贺慈瞪大眼睛:“明明是阿姨。” 宋佳凝内心骂娘,贺慈不仁休怪自己不义。 “好啊,那阿姨搞错了。既然你叫贺慈,那么那个就不是你的外婆。”宋佳凝看着孩子脸上的光彩渐渐枯萎,一种恐怖的快感油然而生,“我看到老婆婆在找外孙女,以为是你呢。” 不是外婆?! 她见不到外婆了? 贺慈愣在原地,上扬的嘴角渐渐瘪了下来。她的眼睛里慢慢渗透出湿润,嘴巴也缓缓张开。 宋佳凝觉得不妙。这个过程如此熟悉,那些熊孩子蓄力的程序都是这样。 她的第六感很对。 贺慈嗷呜一下哭起来。 “你骗我!你骗我!”眼泪和鼻涕其飞,哭叫和乱吼一色。贺慈对见到外婆报了很大的希翼。她的心就像一个气球,被名为期待的气体越吹越大。 现在噗的一下,被宋佳凝用一根针捅破了。 气球爆炸了。 贺慈忍不住了。提到外婆,她都是忍不住的。 她不仅哭,还叫。 “我要外婆!你说带我去见外婆的!我要外婆!”仿佛这样就能把外婆哭出来。 宋佳凝被这场景吓到了。对于她而言,熊孩子的哭喊比鬼怪还可怕。 她怯怯地伸出手想要安抚贺慈。 贺慈反应更大了。 哭声一旦有人理睬之后,便会成倍放大。这是小孩心□□同的技巧。 贺慈哭了、叫了、还要在地上打滚。 宋佳凝双手捂住耳朵,却还是魔音穿耳。 “别哭了!别哭了!!” 宋佳凝大叫。 贺慈停下哭声,瞧了她一眼,然后哭得更大声了。 宋佳凝要疯了。 她忍不住挥洒眼泪:“你哭什么哭,哭什么呀!我又没欺负你!你干嘛要欺负我!臭小孩!” “小孩都是王八蛋!我讨厌小孩!讨厌!” 她们仿佛在比赛。 看谁哭得更大声。 到了最后,贺慈哭累了,宋佳凝高能续航,竟然比贺慈哭的还要持久。 贺慈哭不动,最后还要用自己的小手去拍拍宋佳凝的肩膀安慰她。 “别哭了,别哭了。我都没见过你这么娇气的大人。” 宋佳凝:??您好意思? 她皱着哭泣的苦瓜脸看贺慈,依旧带着浓重的哭腔:“我问你,你叫我什么?” 反正已经撒泼了,宋佳凝也不在乎形象。 贺慈:“我说了,阿姨。” 宋佳凝眉毛上慢慢上抬,觉得窒息。 贺慈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肚子上。 “因为,有小宝宝啊。” …… 林嘉年在医院的食堂打饭。 裴宜彬好像把鬼女弄丢了,发了疯的打电话给他们,说是宋佳凝把鬼女偷走了。 她要他们把宋佳凝或者鬼女交出来。 但宋佳凝早上出门的时候可没告诉任何人她的行踪。 她的电话裴宜彬打不通,他们也打不通。 林嘉年不善于和人争辩,也喜欢自己亲近,于是便下来给大家跑腿买饭。 买完饭菜,林嘉年坐上电梯,无意一眼瞟到一个眼熟的面孔。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痛苦地垂着脑袋。 他认得关廷杰,这家伙是裴宜彬的情人,上次裴宜彬到医院看望汤元,还是关廷杰来接的。 林嘉年觉得关廷杰哪里不对劲。 道士敏锐的直觉让他打开了天眼。 披头散发的女鬼出现在关廷杰的背部,一只手捂着关廷杰的嘴巴,一只手放在关廷杰的眼睛上。女鬼的背部佝偻,四肢异常瘦长,还发出哈气哈气的笑声,像是抽气的风箱。 林嘉年的注视并不遮掩。 鬼女很快察觉,抬起头,朝他露出一个笑。 她的嘴巴被人剪开,又缝成微笑的形状,口水不断流出,满脸充斥着血垢和血珈。 “你在看什么?”关廷杰忽然问。 电梯的层数逐渐上爬,只剩下关廷杰和林嘉年两个人。 关廷杰发现这个戴着面具的怪人看着自己,一时间竟然想到了裴宜彬在游乐场走失的小孩。 那种难以言喻的古怪感不由得使他起了鸡皮疙瘩。 林嘉年:“没什么。抱歉。” 他不是很想管这些事。 还没有到达楼层。 关廷杰忽然发现可能走错了楼:“请问七楼是看眼科的吗?” 林嘉年淡淡道:“这里是住院部。” 关廷杰走近一步,有些尴尬:“谢谢啊。” 电梯门开了。走错地方的关廷杰准备离开。 “等一下。” 林嘉年开口。 刚才关廷杰的靠近让林嘉年听清了女鬼的话。 她根本不是在哈气哈气地笑。 她在说—— 贺慈。贺慈。 …… 宋佳凝不想要贺慈,她想把贺慈丢回裴宜彬那里。 首先,这小孩面无表情,不讨喜。 其次,她很闹腾、爱哭、吃东西挑食。 宋佳凝买了煎饼果子,贺慈不吃,因为加了葱。可是带着葱花的油饼她就吃。 “都有葱,不要挑三拣四。”宋佳凝凶神恶煞。 贺慈据理力争:“炸过的葱和生的葱不一样!” 宋佳凝觉得她无理取闹,可是再凶一点,贺慈就又要哭了。 宋佳凝知道贺慈那是看准了她的软肋,是装哭。 可即使是装的,宋佳凝也受不了。 只好妥协。 总之,贺慈这孩子熊的要命,宋佳凝只想尽快远离。 但是就这样把贺慈送回去,宋佳凝又不甘心。 会被裴宜彬笑死的好吗! 她丢不起这个脸。 宋佳凝决定硬抗。 直到她和贺慈挤在一张床上睡觉,贺慈睡着了就乱蹬人。 好不容易进入梦乡的宋佳凝瞬间清醒。 宋佳凝:……妈的。 是生无可恋。 第二天清晨。 宋佳凝拖着还在瞌睡眼的贺慈敲开了裴宜彬的家门。 裴宜彬刚拉开门,宋佳凝就把贺慈甩到她怀里。 “带着你的死小孩!滚蛋!” 宋佳凝大吼,眼下是两个明晃晃的黑眼圈。 第17章 观主 裴宜彬摔倒在地,看到趴在自己肚子上还在打哈欠的贺慈,又看看门口神经衰弱的宋佳凝,她笑了起来。 “好玩,真好玩。” 贺慈的头拱了拱裴宜彬的大胸:“裴姐姐,我想吃汉堡。” 裴宜彬昨天的郁气散光,扭头吩咐阿姨:“做两个牛肉堡。” 贺慈:“还要薯条。” 眼睛都没张开呢,还懂得吩咐人。 裴宜彬:“再炸点薯条。” 得到满足地贺慈趴在裴宜彬怀里继续呼噜呼噜睡,像只小猪。 门口的宋佳凝没有走,叉着腰,不可思议。 “不行!你当我不知道,她昨天已经吃了一顿汉堡炸鸡了!”宋佳凝走进来,把贺慈揪起拉到沙发上,“昨晚也是吃油炸食品,今天再吃就过量了。” 裴宜彬懒懒地扫了她两眼:“关你什么事?” “阿姨,再多炸两个鸡腿!”她挑衅,“我们贺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都给,不像某个小偷,穷的要命。” 宋佳凝:“你就是这样养小孩?!” 裴宜彬:“做我家的小孩,就是要什么有什么!” 宋佳凝:“狗屁!你这样能把她养好我跟你姓。” 裴宜彬:“你凭什么说我养不好?你就是嫉妒!” 宋佳凝:“嫉妒什么?嫉妒你接收了一个熊孩子?” 贺慈想睡觉,可是两人和斗鸡一样在客厅吵架,比蚊子的嗡嗡声还烦人。她闭着眼摸索着沙发,抓到抱枕之后即刻蒙住自己的头,人也转了一个方向,屁股对着裴宜彬和宋佳凝。 裴宜彬瞄到战场之外的贺慈,抽了她的屁股:“起来!和我一起骂她!” 被敲醒的贺慈:……? 能不能不要欺负小孩啊。 贺慈幽怨,撅着嘴:“你们好烦。” 裴宜彬笑。 宋佳凝也笑。 两个人一个扯住贺慈的脸颊,一个抓住她的耳朵。 “你敢嫌我烦?” 两人异口同声。 “你凭什么揪我家贺慈耳朵?你这个小偷!” “好像贺慈是你生的不是你从贺文山那边抢来的一样!哦呦,你以为你不是小偷?!” “我捡到的就是我的!” “那我也在游乐场捡到她了,算什么偷!” 又吵起来了。 贺慈摇了摇脑袋,强迫自己清醒:“你们怎么认识呀。还知道我爸爸的名字。” 裴宜彬:…… 宋佳凝:…… 好问题。 她们被贺慈抓包了。总不能说哎呀你的世界是一本恐怖小说,你是世界的大反派,我们是来杀你的,可惜呢出现了分歧,导致现在我们在薅头发互骂呢。 宋佳凝瞪着裴宜彬——快编啊,你不是很会编吗?快说给她听! 裴宜彬翻白眼——凭什么要我编!你不是总嘲笑我脑容量有限?你来啊! 阿姨从厨房里端着汉堡和薯条出来。 贺慈眼睛一亮,跑了过去。 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贺慈吃垃圾食品的时候超级乖巧,两只手捧着用料十足的汉堡,一口又一口,看着就叫人觉得香。 宋佳凝很自然落座:“给我弄一份早餐。” 裴宜彬:“搞清楚,这是我家。” 宋佳凝:“我昨晚帮你哄了一晚上小孩不要报酬啊?” 裴宜彬嗤之以鼻。 但最后还是让阿姨拿了粥品和小菜上来。 贺慈吃到一半,忽然停住了。 她怎么觉得汉堡的味道不大对呢,咸咸腥腥的。 低头一看,汉堡上红彤彤的,都是血。 裴宜彬察觉到身边的贺慈停住了,转头去看。 结果看到小孩鼻孔之下挂着两管红血,下巴领子淌了一大片。 裴宜彬:啊啊啊啊!快堵住! 宋佳凝无语。 “早就说了,小孩不是你那样养的。” 贺慈看着手里的汉堡,很悲伤。 宋佳凝很熟练地给贺慈清理鼻血、抬手防止流出更多。一套流程下来,贺慈差不多没事了。 其实本来就没什么事。 裴宜彬死鸭子嘴硬:“这次就是个例外。” 宋佳凝:“等哪天这小孩被你养死就不例外了。” 一场大战又一触即发。 贺慈左看看右看看,生怕战火烧到自己身上:“我吃饱了,我去玩游戏了。” 她跳下桌子。 宋佳凝一手给她拽回来。 “贺慈呀,游戏好玩吗?” 贺慈点头。 “作业写了吗?” 贺慈摇头。 宋佳凝微笑:“写、作、业、去。现在!” 贺慈看裴宜彬,两只大眼睛好不可怜。 裴宜彬:“小孩爱玩就给她玩。写什么作业,我有钱,以后她都不用去工作。” 贺慈心花怒放。 宋佳凝叹为观止:“那你以后没钱了呢?” 裴宜彬:“我有钱!” 宋佳凝:“公司破产的案例不稀奇。” 裴宜彬:“你咒我?!” 贺慈头又开始疼。 “我去写作业,你们不要吵。” 裴宜彬吼:“写什么写!给我玩!不玩到通关不许下!”她把手机塞到贺慈手里。 宋佳凝差点一巴掌给裴宜彬甩过去。 …… 庄易延来看贺许诺,贺文山亲自开车去接。 车一开到小区,庄易延就皱起了眉。 “停车。”他摆了摆手。 贺文山见到庄先生自己拉开车门走出去,仰视着天空。他走到庄易延身边:“庄先生,怎么了?” 庄易延:“疯了疯了,真是冤孽。” 他指着小区的上空:“你的女儿是不是把那些鬼物都放出来了?这个小区上空飘荡的全是鬼魂!还是被喂养过有道行的鬼!” 贺文山毛骨悚然。 “我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得了她母族的传承。我以为她只是因为体质容易被鬼物找上。” 庄易延:“她的母族?” 贺文山:“庄先生,您还记得我是在哪里遇到您的吗?她的母亲就是那里人!” 庄易延想到和贺文山在湘西边陲的初遇,觉得这下棘手了。 “她竟然是鬼蛊张家的血脉?”庄易延气得胡子都在抖,“你在鬼蛊张家留了种还不和我说?” 贺文山气势弱了三分:“我并不知道她母族的那些事,只隐隐约约猜到一点。没想到……” “先把许诺带出来!免得被鬼魂侵伤。” 贺文山立刻答应。 庄易延眉目沉沉:“这么多鬼物,实在棘手。我恐怕还要请别人一起来。” 贺文山:“真要搞出这么大阵仗?” 他并不想把这件事弄的人人皆知,晦气又丢脸。 “这是祸患,一个可以搞得人心惶惶的祸患。” 庄易延掐指一算:“她还在这里面。” 贺文山:“大概在裴家的天苑。” 庄易延给师兄提过这件事,师兄说裴家的独女了解,性格格外固执,只怕是劝不动,无能为力。师兄又说听闻最近空一观的观主下山了,这位观主虽然年轻,但是地位颇高。如果能请动这位观主,哪怕是裴家独女不肯,裴父裴母也会下决断。 恰好师兄和这位观主有些交集,可以帮忙问一问。 “鲜少有人能请动他,”庄易延看了一眼贺文山,“他的价格不低。” 贺文山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能遇上更厉害的人物,立即道:“钱财不是问题。” 他反而觉得自己这次因祸得福了。 …… 林嘉年收到电话的时候还在跟踪关廷杰。 一旦鬼魂牵扯到鬼女,就需要格外注意。 突然想起的铃声吸引了前面关廷杰的注意,林嘉年往身边的树后一躲,掐掉电话,顺手拍了一张符箓出去。 符箓仿佛自己长了脚,飘到了关廷杰的腿上,渐渐消失了。 林嘉年等关廷杰走远了,这才接起电话。 “小观主慈悲啊。” 林嘉年也打了个招呼。 来电话的人是自己师父的好友,要请自己帮一个忙。 “请讲。”林嘉年平静道。 “我认识的一家人捡到一个邪祟,这家的女儿不听劝,迟迟不肯放手。”他怀疑这个邪祟下了蛊。不然谁会捡到一个小孩偏要养,还是在知道小孩有父亲照顾的情况下。 “还请小观主前往一观,若有问题,也可以给这家人讲清楚。” 林嘉年:“虽然您与师父有故,但空一观也有规矩。” “小观主放心,报酬绝对不低。祖师爷需要香火这点我们都知道。” 林嘉年想了想汤元的医药费,同意了。 对方没过多久发过来一个地址。 林嘉年一看。 ……这不是裴宜彬的家吗? 第18章 你为什么说谎 宋佳凝和裴宜彬在房子里吵了一天了,到了晚上早早睡了。 贺慈偷偷溜出去,拿着贺文山最初给她的那些钱打车到了学校附近的房子,把床底下的小罐子全拉了出来。 才两三天不在这里,地板便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贺慈想起勤快的张妈。 可惜她还是走了。 贺慈的心情渐渐低沉,她坐在飘窗上,往外看。 树还在,女鬼姐姐没了。 她甚至不知道原因。 沉默了半会儿,贺慈把她的瓶瓶罐罐和银饰衣裙全部打包,背着包裹走到那棵树下。 “我希望你不讨厌我。”贺慈这样说。 金色的蛊虫从罐子里爬出来,钻到贺慈的衣领里。 贺慈走进另一栋居民楼,回想初次见到鬼女姐姐的画面。 没错,就是七层。 她那时候往里飘呢。 贺慈把耳朵贴在冰冷的门上。有小孩在哭。 手指捏住在脖颈间乱蹭的蛊虫,贺慈把它塞到了门缝里:“虫宝,进去。要好好照顾小宝宝。” 她答应过鬼女姐姐,如果鬼女姐姐归她养,那自己就保护鬼女姐姐的孩子。虽然女鬼姐姐现在离开了,贺慈还是觉得做人要守信用。 虫宝不情不愿,扭身子爬了进去。 贺慈走出居民楼,对着天上远远的月亮叹了一口气。 大月亮,她今天也很乖哦。如果遇见外婆的话,就告诉外婆吧。 同样的流程,打车、放轻步子摸回家。 贺慈在裴宜彬家同样把装了蛊的罐子藏在床底。 漂浮在小区上空的鬼魂们仿佛知道贺慈这一趟回来是为了喂养它们,集体飘到了贺慈的窗前。 “太大了,不好喂。” 贺慈话音一落,凶神恶煞的鬼物从烟雾凝结为一颗颗小爬虫,从窗户那里排着队进来。 贺慈靠在窗户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揭开罐子上的盖子。 小虫子吃得可开心了。 …… 第二天是裴宜彬要上班,宋佳凝挺着肚子送贺慈去上学。 贺慈才到班上放下书包,便宜哥哥贺周站在门口,指明要她出去。 贺慈一点不喜欢贺周,明明听到有人找,贺慈就是不出去。 昨晚被宋佳凝压着写作业,贺慈今天终于有东西上交了。 这还是头一回。 贺慈阳光灿烂,把作业本掏出来第一个交给小组长。 “门口那个人一直在叫你啊。”小组长实在好奇,忍不住开口和贺慈说话。 贺慈在班上的人缘不怎么样。她不爱和人说话,别人也觉得她孤僻,上次在电脑课后提起冯子骏得伤心事后还无所谓得态度被全班传遍,大部分人都觉得贺慈有病。 贺慈:“让他叫呗。” 反正自己不理他。 小组长:“他是谁啊?” 贺慈:“我爸的儿子。” “你哥?” 贺慈看她的表情像看笨蛋:“我没有哥哥。” 小组长的表情一下变得神异,好像发现了什么很好玩的事情,立刻跑到旁边和小姐妹窃窃私语。 贺慈并不觉得自己的说法有哪里奇怪。 她只是实话实说。 心有些痒的贺慈从书包里摸出手机,把头埋在桌子上,双手在底下打游戏。 和无所谓的贺慈不相同。 在门口站了半天的贺周要气炸了。 贺周其实是不清楚贺慈和鬼怪相关的事。贺文山觉得这事情不光彩,除了庄易延谁都没说,就连顾姚都瞒着。 贺周是心疼贺许诺。那天她和贺慈同坐一辆车,当晚就发烧,全身颤抖不停,烧得糊涂了一直说梦话。 “姐姐不要过来。” “我怕。姐姐不要过来。” 贺周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又是贺慈捣鬼。 贺周身边的朋友挤眉弄眼:“怎么回事啊?姓贺,怎么没听说你还有个妹妹?” 贺周不屑地轻哼一声,故意大声说:“她算哪门子的妹妹。我的妹妹只有许诺一个,她就是我把从外面领回来地不清不楚的私生女。还敢仗着我爸喜欢欺负许诺,害的许诺生病。” 班上来的人不多,比较安静,贺周这一说,全班都听到了。 顿时间,班上的气氛变得古怪。 贺慈沉浸在游戏里,冯子骏看不过去,推了推她的胳膊。 “贺慈!门口那个人说你。贺慈!” 贺慈看到屏幕上的失败二字,茫然抬起头:“啊?” 冯子骏恨铁不成钢:“你带手机还偷完游戏!”他刚刚还以为贺慈在睡觉! 贺慈的目光对上门口的贺周:“他说了什么?” 冯子骏:“说你是……私生女。” 最后三个字冯子骏越说越轻,似乎这是脏话一样,说出来都污染耳朵。 贺慈:“那他说谎。” 她的神情如此自然肯定。 冯子骏当然相信贺慈。虽然这个同桌人很奇怪,冯子骏觉得她不坏。 “贺慈!出来!”贺周终于见到贺慈抬头,以为抓了了贺慈的软肋,“私生女,妈妈迟早会把你赶回你的穷山村!让你做一辈子穷巴巴的乡下人!” 贺慈烦了。 她朝着贺周走过去:“你为什么要一直说谎。” 贺周气笑了:“我说谎?” 贺慈:“我才不是私生女。爸爸和妈妈在嗒嗒树下结缔的婚约,他们都向蛇神发了誓,然后才有我的。”这是外婆和她说的。 之前爸爸不在村里,也有人说她是妈妈偷生下来的私生女。 贺周哈哈大笑:“嗒嗒树?蛇神?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是在做梦呢?” 贺慈:“我比贺许诺早了一年呢。” 这句话很有分量。 “你什么意思?”说妈妈才是插足者? 贺周的同伴爱屋及乌,反过来也是一样的。他不喜欢贺慈。 “贺周比你大了多少岁?小私生女?”同伴嘲笑。 贺周的眼中闪过一丝紧张。他并没有说过他是贺家抱养来的。 他不想这件事暴露,同时他也肯定贺慈是不知道这件事的,连贺许诺也不知道。 谁知贺慈那张百年不变的死人脸上嘴巴一张,说出的话让人崩溃。 “贺周又不是爸爸的小孩。” 话如惊雷。 贺周有一瞬间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贺慈怎么会知道? 他转头看同伴,同伴露出惊讶、试探的神情,贺周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解释。 贺慈:“你不要浪费我时间。对了。” 她在贺周的脚背上狠狠踩了一脚。 “外婆说乱讲慈宝坏话的人就要挨打。”翻白眼和吐舌头同时进行。 贺周有心抓住贺慈打一顿,可惜贺慈别的不行,逃跑最快,比鱼还滑溜。 …… 下午何其又留下来给贺慈补习。 “何老师,你的脑后面怎么有好大一个包!”贺慈惊叹。 何其忍气吞声。 还不是因为你这小兔崽子乱跑,裴宜彬抓不到宋佳凝,就给他蒙头来了一棍。 “不聊这些,再聊浪费时间,回家又要给你家保姆骂了。” 贺慈:“张妈走了。我换了一个地方住。” 何其:“行,老师等等还送你回家。” 贺慈露出小白牙:“老师,我现在有人接了哦。” 何其不知道为什么心忽然一软。这小家伙还知道朝自己得瑟。 一想接她的人就是裴宜彬。真不知道贺慈是怎么和裴宜彬那神经病相处的。 把贺慈领到校门口,看见的人却是宋佳凝。 何其讶异地挑眉。 宋佳凝昨天一早不是把贺慈还回去了吗? 贺慈一本正经:“宋阿姨,这个是我的何老师。何老师,这个是我的宋阿姨。” 两个熟的不能再熟的人虚假表演,寒暄两句,算是在贺慈这里认识了。 何其趁着贺慈不注意轻声问:“你和裴宜彬混到一起去了?” 宋佳凝炸毛:“谁要和那种混蛋做同伴?” 何其看看贺慈。 宋佳凝:“我今天来接贺慈还不是因为我们裴小姐是大忙人,公司里事多着呢。” 何其发现了,宋佳凝对贺慈不再是以鬼女称呼。 “你打算和裴宜彬一起养?” “我不插手,你信不信贺慈会长的比小说里还混账?就裴宜彬还养小孩,算了吧。”宋佳凝骂着裴宜彬,却没有反驳何其的话,想想前后态度反差太大,可能有些打脸,宋佳凝补充道:“我这都是为了任务。我们现在的策略不是靠近她取得她的信任嘛。” 她瞧了一眼前方在小卖铺买烤肠的小孩。 “贺慈!不许吃!丢掉!” 真是一个不看住就乱买东西吃!宋佳凝发火。 贺慈:qaq 她依依不舍地走近垃圾桶,背着宋佳凝,悄悄把烤肠塞到嘴里。 嗷呜。 全部塞进去。 当然,最后被宋佳凝全部扣了出来。 贺慈捂住挨打的小屁股:“我要裴姐姐,我不要你……” 宋佳凝一个眼神杀过去:“什么?” 贺慈委委屈屈:“我要写作业。” 何其轻咳一声:“宋女士,贺慈现在的基础还是太薄弱了。我觉得这样下去他还是跟不上进度。” 宋佳凝仿佛懂了,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所以?” 何其:“我建议给她报几个补习班。” 还不知道补习班为何物的贺慈看着大人们的微笑,还在回味烤肠的味道。 …… 裴宜彬回到家,高跟鞋一蹬伸手就准备脱bra。鞋架上多的两双鞋让她停住了手。 “爸?妈?” 裴宜彬试探地问道。 大厅里传来两声回应。 裴宜彬的肩膀一下垮了。 心想着他们怎么突然来了的裴宜彬没想到爸妈不仅来了,还在招待客人。 “宜彬,好久没见到齐先生了吧?快过来问好。”裴父道。 裴宜彬叹了一口气,对着父亲的老朋友,神棍齐大师问候了一下。 齐先生笑呵呵的,还介绍了一下他的身边人:“这是我的师弟,庄易延。” 裴宜彬听到这名字总算侧目。 原来是女主的师父。 裴父:“宜彬啊,你不是说想和那个投缘的小孩一块住吗?今天两位先生都过来给你瞧瞧,我们也好安心。” 裴宜彬面不改色:“爸,我只相信科学,那就是个小孩而已。” 裴母:“宜彬,听你爸的话。齐先生,宜彬被我惯坏了,不懂事,还请您包含。” 齐先生不在乎,还是笑:“宜彬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会介意。今天我还请了空一观的观主来,他的道行比我高,他一看,你们必定能放心。” 裴父连连道谢。 “裴姐姐!我回来啦!” 贺慈像风一样跑进来。 她不要和宋阿姨呆在一起。她想吃炸鸡翅!想喝可乐!裴姐姐都会同意的! 看到满屋子的人,贺慈闭上了嘴巴。 “这就是你捡的那个孩子啊,”裴父慈祥地看着贺慈,“来,到老爷爷这里来。” 门边突然又多出一个人。 这人还没走进来,声音先入了客厅众人地耳朵。 “裴宜彬,你看给你惯的!” 竟然是破口大骂主人家。 裴父裴母目瞪口呆。 两部跨进来准备继续输出的宋佳凝熄火沉默。 尴尬,蔓延在所有人之间。 “这是?”裴母看裴宜彬。 裴宜彬头疼,一时半伙也编不出来,索性道:“新来的保姆。” “就是你,看什么看,我渴死了,快去给我倒杯茶。”裴宜彬对宋佳凝挤眉弄眼。 宋佳凝:? 裴宜彬!你要死! 第19章 好苗子 裴母一辈子养尊处优,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坏脾气的保姆? 听她一进来时的口气简直快要把自己的女儿生吞活剥了。 而且现在保姆还不老实,嘴上带着笑,可是额头上的青筋直冒,一看就是不服气嘛。裴家的护短坏脾气是一脉相传,裴母看着温柔大方,年轻的时候也比裴宜彬好不到哪里去。 现在见到一个保姆敢对女儿说狠话,裴宜彬还没表示,裴母就已经幻想出了一大堆的破事,开始替女儿感到委屈。 “宜彬啊……” 裴宜彬多了解裴母,裴母刚一张口裴宜彬就知道她要做什么。 于是裴宜彬盛气凌人,双手叉着腰对着宋佳凝:“去啊,快去,我口渴了!” 宋佳凝也不是笨蛋。 她之后和裴家的交集还多着呢。 宋佳凝心中咬牙切齿,面上如沐春风:“好的,小姐,我去倒水。” 裴宜彬得了便宜还卖乖,来劲了:“我不喝水,我要和果汁,苹果胡萝卜,你去厨房弄 。” 宋佳凝想杀人。 裴宜彬欺负宋佳凝,裴母的面色才渐渐转好。 这才是她的女儿嘛。 她自己都舍不得骂,宠出女儿一身的骄纵性子,怎么可能会看的过女儿被别人欺负? 裴父倒是没在意宋佳凝。 他拉着贺慈的手,发现小姑娘的手很冰凉:“这孩子身体不大好,手凉,脸也白。” 贺慈自从外婆去世之后,已经没有接触过老人了。 面前的老爷爷很慈祥,握着她的手暖暖的,虽然皮肤粗糙干皱,但这种感觉意外让贺慈亲切。 外婆的手,也是这样的。 不过疤更多一点,皮肤也更粗糙一点。 贺慈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一双清澈的眼睛望向裴父的眼底:“我有听外婆的话,一直都有乖乖吃药。外婆说我会很很久的。” 裴父笑起来。 他又问贺慈多大岁数了。 贺慈如实回答。 “之前在那里生活呀?” 贺慈会想起那座烟云缭绕的小山村:“不知山,和临江市好远啊。” 她顺便还和老人抱怨了一下开车的父亲:“外婆走了,爸爸来接我,开车坐的我好晕,吐了有三次。可是裴姐姐的车我就不晕。” 裴宜彬露出一个得意的笑,下一秒就被裴母拍了手心。 老人的话语不徐不急,但很是老辣。没过一会儿,贺慈的身高体重生辰八字全部被套了出来。 庄易延和齐圣夷的面色渐渐变了。 裴父给裴宜彬使了一个眼色。 裴宜彬对着厨房里的宋佳凝喊:“宋姐,把贺慈带回房间里,盯着她写作业。” 才削完苹果的宋佳凝:你大爷。 谁是“姐”!她们明明是一样大的岁数! 宋佳凝把手中的苹果啃了一口,随后带着贺慈回到了房间。 “齐先生,你看这孩子还好吗?”裴父问道,一双老眼藏在垂着的眼皮里,叫人看不清神色。 齐圣夷和庄易延互看一眼,他也不会为了师弟说假话:“这个孩子是极阴的体质,又背着生母的命,煞气惊人。一般来说是活不到这么大的。” 极阴的体质不仅身体脆弱无比,还容易招惹鬼物。简单来说,贺慈生成生下来的孩子,对于鬼怪来说简直是最高层次的盛宴,滋补无比。 贺慈看起来就不是很健康,只是精神头足,在一般人眼里没有两样。齐圣夷也非常诧异贺慈是这样一个体质。 他还很在意贺慈话里提到的外婆。 齐圣夷从未听过有什么药可以让极阴体质的人长寿。 师弟说贺慈和这个小区上空飘荡的鬼物们有着极强的联系,说不定还是贺慈养的。齐圣夷一开始不信。 可如果贺慈的话不是做假,那她的外婆肯定不是普通人。这样一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齐圣夷的眉间愈发凝重。 庄易延:“裴老先生,恕我直言,贺慈的命格是不详的。我听到她的生辰时便开始推衍。这家伙的生伴随着生母的死,又偏偏出生在阴损的时间。和她在一起的人都会有碍。不说她命格的影响,单单是她招鬼的体质就容易给人带来祸患。” 他倒是没有提过贺慈可能是鬼蛊张家的血脉,也没有说出贺慈大概率养了鬼的事。庄易延不喜欢贺慈,也不想害她。 他只是希望贺慈能够回到贺文山手里,在一个可以管控的范围。 毕竟这样一个人,若是走入邪魔歪道,对整个临江市来说都是灾难。 裴宜彬突然扑哧一下笑出声。 她的眼神里塞着毫不掩饰嘲笑,那是对庄易延□□裸的鄙夷。 庄易延成名这么久,没有人会对他不尊敬,更何况还是一个小辈。他当下就黑了脸。 裴父出来和稀泥,装模做样地呵斥:“宜彬!没个样子!” 仔细听语气,还是护着裴宜彬的。齐圣夷是他的朋友,不代表他的师弟庄易延也是。裴家家大业大,虽然说得罪玄学界的些人不好,可也不是不行。 自己的闺女作妖,裴父除了宠着想不到别的做法。 “我知道,你和贺慈的爸爸是朋友。”裴宜彬坐下来,散漫地靠在裴父的肩上,“你乱讲一些不就是为了吓我爸妈,让我把贺慈送回去呗。” “爸、妈,你们不知道,我见到贺慈的时候这家伙多可怜,被她爸爸追着打呢。要不是我不在,她不知道是不是全身都伤了。领回来的晚上吃东西像饿了三天三夜,也不知道多久没吃东西了。”裴宜彬信口雌黄,豪不羞愧,“把贺慈还回去,不知道她的小命还能活几天哦。” 裴父裴母当然明白自己女儿讲话有多少水分,可他们绝不会在外人面前反驳女儿。相反,大多数时候还得帮她擦屁股。 庄易延简直气得发抖:“我庄易延绝不说假话!” 齐圣夷也向裴父解释一番。 庄易延是他的师弟,从小到达都在一起,品行绝无差池。想让贺慈回到贺文山手中是真的,说贺慈命格不好也是真的。 裴父好脾气,当然表示相信和理解。齐圣夷也是自己多年合作的好朋友,他的话裴父信得过。 可他拿自己的女儿没办法。 她性格倔强,你越说她越和你反着来。 裴父三言两语之间把皮球抛给了齐圣夷师弟两,等着他们说服女儿。 可裴宜彬是什么人? 不说话都能把人气的吐血。 齐圣夷和庄易延好说歹说,都被她顶回来。 可他们没办法强硬带走贺慈。 纵使他们再有本事,也斗不过裴家这条临江市的地头蛇。 庄易延最后闭紧嘴巴,努力不去听裴宜彬的鬼话连篇。他告诉自己不要和小辈计较,免得失了身份。 反正空一观的观主随后就到。 作为业界标杆,在裴家这个圈子的人没人会不知道空一观的大名。 老观主一卦千金难求。 现任的小观主也是功力深厚的天才。 裴父早年有幸求得老观主指点,至今还念念不忘。这次听闻齐圣夷能请到小观主,不单单是为了贺慈。 裴父也想借机问些事情。 裴宜彬说得口干舌燥,坐在父亲身边吃小零食。 一时间,偌大的空间里只剩沉默。 唯一发出的声响只有裴宜彬吃膨化食品的咔嚓声以及楼上贺慈因为写不来作业而被宋佳凝训斥的微弱声响。 裴母:果然还是要换一个保姆。 不过多时,门被人轻轻叩响。 这声音不大,在沉默的众人耳中却是一清二楚。 裴父:“宜彬,去开门。” 他想可能是小观主到了。 裴宜彬只好起身,拉开门。 什么空一观不空一观,她才不管。不是自己喜欢干的事,天王老子叫她做她都不做! 已经到了晚上,门外之人肩头落满了月亮的清辉。他穿着一身简单的道袍,头发束起,几根碎发因为风拂过他脸上的面具。 身姿挺拔,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林嘉年? 裴宜彬瞪大眼睛。 她记得林嘉年是个道士。 “林嘉年,普通的小道士。”林嘉年是这样和她自我介绍的。简简单单,一句带过。 普通?小道士? 裴宜彬呵呵。 对比吃惊的裴宜彬,林嘉年波澜不惊。 他被一众人请来,坐在沙发上,浅浅地抿了一口茶。 齐圣夷和林嘉年互相问候之后,说了一遍请林嘉年来的目的。 林嘉年:“请把那孩子领来,给我看看吧。” 贺慈很快被叫下来。 “开饭了吗?”贺慈兴奋地问。 裴宜彬把手里还剩地半块小蛋糕塞进她的嘴巴:“没有。” 贺慈嘴巴鼓鼓,全是蛋糕。她一边嚼着,一边用大眼睛看着围在她身边的人。 怎么都在看自己啊? 庄易延:“小观主,这孩子是否煞气逼人,天生命格阴寒?” 林嘉年点点头。 庄易延松了一口气。 裴父裴母对视一眼,随后看向裴宜彬。 裴宜彬觉得林嘉年吃错药了,躲在楼上偷窥的宋佳凝也是同样的想法。 庄易延:“裴小姐,小观主亲口所说不会有错,这孩子留在身边不仅对你不好,对裴家也是有害无利。” 裴宜彬差点一声我呸。 “还是让我带走她。”庄易延就差点名贺慈是个祸患了。 林嘉年的手拦在了庄易延身前。 “她不能和你走。” 庄易延面露异色:“观主的意思是,留她在裴家?” “不是。” 林嘉年蹲下来,直视贺慈:“我看你骨骼清奇,是个修道的好苗子,要不要拜我为师?” 庄易延:? 裴宜彬:? 宋佳凝:? 贺慈眨着眼睛,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林嘉年叹了一口气,掀起面具的一脚,把脸暴露在贺慈眼前。 贺慈:!!! 纯粹被美色冲击到的贺慈不知天地为何物,晕乎乎地就点了头。 第20章 多了一个人 见到目的达成,林嘉年重新带上面具。 贺慈还在原地盯着他的脸,忘记呼吸,小脸都憋红了。 “吸气。”林嘉年修长温暖的轻拍贺慈的背部。 贺慈猛吸一口气,差点把自己呛到。 林嘉年笑了一下。 他牵起贺慈的手,转头对众人点点头:“我该走了。” “等等!” 裴宜彬从林嘉年的美貌陷阱中脱离。看到林嘉年脸的人并非贺慈一个。几乎是在场所有人都被蛊惑。裴宜彬是第一个清醒的。 “走可以!手松开!” 裴宜彬这一叫大家才逐渐回神。 没人能看清林嘉年的脸,但他露出来的那双眼睛透着宁静,仿佛别人怎么说都无所谓。他不会因此生怒,也不会因此改变自己的决定。 庄易延深色复杂,他有话要对林嘉年说,可是脑中那张绝色的脸一直在干扰他的思绪。 他提气凝神,终于冷静:“小观主,贺慈生来带煞。”天生就是五弊三缺的命,怎么可能是根骨极佳的好苗子? 再说了,空一观观主收徒决不是小事! 庄易延几乎把一辈子都耗在追寻大道上,见过许许多多的人和命。贺慈可以说是烂上加烂,生下来就注定受尽苦难。比起贺许诺的命格,贺词更惨。如果说他帮助贺许诺是女娲补天,尚有一线生机,逆转整个结局。那么有人想要插手贺慈的命格便如精卫填海,了无希望。 林嘉年站在那里,如青松般挺拔,他的神色也和动作表达出来的一般,屹然不动。 他的神色让庄易延都开始怀疑自己。 难道看错了?其实贺慈真的天赋异禀? 林嘉年看看贺慈:“我是谁?” 贺慈:“美女。” 林嘉年:“……” 贺慈:“美男。” 林嘉年:“叫师父。” 贺慈:“可是……” 林嘉年再度掀开面具。 贺慈:“师父。” 林嘉年:“现在和我走吧。” 裴宜彬咔嚓一下把门锁住:“林嘉年,你当我不存在啊!” 裴父不知道林嘉年的名讳,但看自己女儿的样子,她是在叫这位地位崇高的小观主。他眯了眯眼睛。 裴母连忙道:“宜彬,不要放肆。” 起码要做个样子,空一观的观主和庄易延不能相提并论。庄易延只是在临江市这一片出名。而空一观几乎是一个神话了。老观主在的时候,全国各地的富豪抛掷千金只为一卦而不得。 如果惹急了这位观主,裴母害怕自己和丈夫走后,女儿会受到刁难,哪怕空一观的观主本身没有这个意思,也会有人为了讨好而把裴宜彬当作垫脚石。 林嘉年戴上面具谁也看不到他现在是什么表情,更加让人紧张。 实际上他是没有生气的。 林嘉年天生好脾气,如同被溪水打磨的鹅卵石,圆顺无棱。跟踪了关廷杰和他背上的女鬼后,林嘉年发现这个世界并非是书上说的那么简单。 他有一个猜测,需要借贺慈去验证。 林嘉年从见到裴宜彬的第一眼就开始远离裴宜彬,他不擅长和人沟通,尤其是嘴如利剑的人。 恰恰好裴宜彬就是。 林嘉年的目光落在了楼上宋佳凝身上,似乎是在请她帮忙。 宋佳凝措不及防,以为决定权一瞬间交到了自己手上。 两个选择摆在自己面前。 让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骄纵中二大小姐去养育贺慈,还是把贺慈交给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道士? 这两个都不怎么靠谱吧! 还不如她呢。 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她手脚勤快教务精通,并且毕业于熊孩子培训帮,常年在春节假日接受带小孩可怕任务。 总的来说,比起可能溺爱死贺慈的大小姐和糙养女孩子的道士,她居然才是最佳人选!不过这样想也不对,这些身份都是系统给玩家抽选的,谁知道玩家在现实里的正真身份是什么呢? 就像她,不论身高长相性别体重都和现在风马牛不相及。别说别人了,就是按照自己原来的身份养育贺慈都不一定会获得他人的同意。 等等!她为什么要养贺慈? 宋佳凝的脑袋里出现了那一夜被贺慈折磨的可怕记忆,竟然回了魂。 这才她才发现裴宜彬已经开始对林嘉年单方面输出很久了。 因为宋佳凝明显的发呆举动,林嘉年觉得宋佳凝指望不上。 他也不多做努力。 放弃吧。 顺应天命。 “就让贺慈留在这里。”林嘉年道。 裴宜彬点点头,猛灌了一大口水。真是渴死她了。 裴母担心惹林嘉年生气,正要制止,被裴父拦下来。 “你就不想想宜彬会不会冒犯到小观主!”裴母暗中掐着裴父的手臂。 裴父忍痛,面不改色:“我看他们认识,观主不会生宜彬的气。” 裴母愣了一下:“怎么会认识?” 裴父的衍生意味深长,拉过裴母在一旁窃窃私语。 裴宜彬嫌弃地盯着在一旁有说有笑的老夫妻,准备送客。 什么庄易延齐圣夷林嘉年。 统统滚出她的别墅。 庄易延今天在裴家过的及其憋屈,当然不愿意多留。 他匆匆起身,走到门边的时候又折返。 “小观主,”庄易延觉得自己不得不说,“收徒的事还需要慎重啊。”他本来不想说贺慈可能养鬼的事,可是真的不说,那就是害了人。 空一观从来都是一脉传承。 每辈只有一个弟子,这就意味着贺慈如果成了林嘉年的徒弟,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观主。 可若是贺慈心术不正呢? 那无异于是把空一观引入了绝路。 庄易延对着林嘉年把他对贺慈所了解的原原本本都说了一遍。在场能听清的不过是在他身旁的齐圣夷、林嘉年两人。 齐圣夷听完之后面色都变了。 不知道是因为师弟的隐瞒还是因为贺慈的恐怖。 林嘉年没有反应,自己慢悠悠喝着茶。 庄易延:“小观主,不能因为一时喜恶堕了空一观的名声啊!” 林嘉年这才淡漠地抬眼。 “你是谁?” 齐圣夷向林嘉年介绍过庄易延。 庄易延怎么会听不出来林嘉年的言下之意。 用裴宜彬的方式翻译就是通俗的大白话——你算什么东西,关你屁事。 庄易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空一观不仅仅是林嘉年的,还是临江市玄学界的巅峰,是很多人的精神向导。 “师兄,空一观不是空一观了。” 走出裴家的庄易延这样对齐圣夷说。 齐圣夷看庄易延的眼神带着失望。 而庄易延没有注意到。 他得去警告贺文山,贺慈今后恐怕不能再回到贺家。她的背后多了两座靠山,贺文山哪怕是贺慈的亲生父亲,对贺慈的事也差不了手。 房中。 裴宜彬面带不耐:“那两个老家伙都走了,你也给我走。我还没吃晚饭。” 林嘉年站起来,自觉地坐到餐桌边上。 “你什么意思?”裴宜彬没搞明白。 裴母白了一眼没心没肺的女儿:“天色不早,观主还是留在这里吃一顿饭过个夜吧。” 林嘉年欣然应允。 裴宜彬气个半死被父亲压着不能发泄。 这时候裴宜彬还没有意识到,之后的她会更加生气。 林嘉年住了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你怎么还不走!”裴宜彬奔溃。 家里住了一个男的要多不方便有多不方便! 林嘉年微笑。 顺应天理,道法自然。 既然贺慈不能走,他就留下来。 …… 贺慈再一次被宋佳凝送到了学校。 她自己开心地交了作业,又偷摸趴在桌面上,假装睡觉,实则玩手机。昨晚偷偷玩到深夜,手机都没充电。贺慈觉得自己要抓紧玩,用仅剩的电量最后的冲刺。 冯子骏推推她,她就哼哼两句,也不抬头。 前桌以为她真睡了,才敢继续和别人了之前的话题。 虽然昨天贺慈当中澄清了贺周的话,还给了贺周苦头。但班里流言蜚语不断。在谁和谁一起打水都会成为谈资的班级,贺周昨天的那些话简直就是惊天蘑菇云,直接炸开了整个班级,提供了大片丰美的瓜田。 贺慈有妹妹、有哥哥,还都在这个学校。可贺慈跟他们并不来往,也不住在一起。稍微一打听,就能滋生出许多猜测。 她是不是私生女尚不能确定。 不过贺慈很穷却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肯定。 贺慈从来不避讳说出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之前生活的如何。山里来的贺慈又瘦瘦小小,看着比同年龄的人都小,好像营养不良,每次吃午饭都吃得干干净净。她衣服似乎只有那几套,反反复复地穿。 哦,好可怜。 这样一想,似乎连她身上透露出来的奇怪气质也可以很好的解释了。 不管别人听到这些越来越夸张的八卦之后会用什么样的态度看待贺慈,冯子骏是很愧疚的。 贺慈原来这么可怜,自己竟然还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她生气。 冯子骏想道歉,也想安慰两句贺慈。 贺慈玩手机直到手机没电,他都没找到机会。第二节 课间,贺慈一下课就冲去了厕所。 冯子骏接着装水的名义也走出来,在女厕门口徘徊。 没过多久,就见贺慈从里面神色惊恐地跑出来。 “贺慈,我有话和你说。”冯子骏连忙道。 贺慈见到冯子骏,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我也有话和你说!你借我一下手机!” 冯子骏:“你还玩?”他从来不带手机,那是违规的! 贺慈焦急:“那你去找何老师,让他打电话给宋阿姨叫她来接我。” 冯子骏:“你想干什么?” 贺慈语气凄凉:“我生病了。我要找我姐姐。你快点、快点、快点!不然我就要死了!” 想到突然冒出来的一摊血迹,贺慈越来越怕,竟然带了哭腔。 她冲回了厕所。 冯子骏听到事情这么严重,忙往厕所里喊道:“你放心!交给我!” 两边厕所里都有人走出来。 不管是男是女,看他的眼神都像看变.态。 第21章 生理期 这边,贺慈看着染血的裤子在心里写遗书。 那边,何其的眉毛快要凝成一个问号。 “她说生病了、快死了?” 不用他们自己动手,鬼女自己突发疾病飞向天堂? 这任务完成地猝不及防。 冯子骏跑得太快,满脸通红地喘气:“贺慈说打电话给宋阿姨。接她去医院!” 要不要让她自己病死呢?何其思考着这个问题,推了推眼镜。 冯子骏:“何老师,你快点,贺慈一出来就叫我来找你!” 原来自己在贺慈眼里这么靠谱吗!遇到困难下意识就找他! 误认为被人依赖的何其想起贺慈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以及一声又一声的老师。 何其掰着冯子骏地肩膀,把他转了一边。 情况都这么严重了还打什么电话。 “贺慈在哪里,你现在带我过去。我送她去医院。” 冯子骏一个点头,瞬间冲了出去。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拯救贺慈小命的英雄。 何其紧随其后,本来以为冯子骏要去的医务室,结果冯子骏把他带到了女厕所门口。 冯子骏抬头看着何其,目光灼灼。 何其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女厕。 冯子骏疯狂点头。 何其笑眯眯:“你替老师进去把贺慈找出来。” 冯子骏红了脸,但最后还是决定进去。 上课铃响,冯子骏刚朝着女厕迈开腿,何其领着他的后颈把他拖了出来。 “行了,上课去吧,老师来。” 冯子骏一步三回头:“老师,要是贺慈有事,你就告诉我。” 何其温和道:“你要迟到了。” 冯子骏跑了。 这个点的厕所没人。 何其把清洁中的牌子挂上,随后锁上门。 “贺慈,老师在这里。有什么事你和老师说。”何其看着锁住门的那个隔间。 贺慈正垂头丧气地差点呈倒u型把脑袋插进裤兜,听到何其地声音,一个激灵,嘴巴里的话不经过脑袋思考就飞了出去。 “老师你进女厕所!” 何其:这是重点吗?是吗?! “身体怎么样?,老师送你去医院?”何其告诉自己对待这个小混蛋要心平气和。 贺慈一想到血就惊慌失措:“我流血了老师!好多血!我明明有按时吃药!” 贺慈口里的药是什么不言而明。 何其没多想,以为是贺慈养的蛊出了问题:“出来吧,老师带你去医院检查。” “老师我的衣服裤子上都是血!”贺慈道。她害怕! 何其把风衣外套脱下来,丢进去。 没过多久,贺慈披着何其的外套出来了,如同披着一个长长的斗篷,把她从头到脚都遮盖。 她的神态病怏怏的,嘴唇还时不时抽搐。 “肚子好痛,腿也好软。” 不止如此,何其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也有点高。 他蹲下来,把帽子给贺慈带上,背着她出了教学楼。 小电驴在马路上风驰电掣,贺慈坐在后面,被何其打包只露出一张脸,像个茧。 挂号、排队、把贺慈推进门诊。 何其还抽空和宋佳凝打了一个电话:“贺慈生病了,可能是鬼蛊出了问题,出血腹痛,现在在医院。” 宋佳凝:!!! 这小孩早上送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何其话音未落,宋佳凝带着外套杀了出去。 林嘉年:“你去哪?” “贺慈出事了,在医院。”宋佳凝的身影消失,只留下声音在风中消散。 林嘉年也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还在公司和竞争对手扯皮的裴宜彬接到短信,瞟了一眼,随机露出真面目大骂竞争对手,随后立刻开车跑路。 只剩下竞争对手在心里唾骂神经病。 …… 关廷杰的视力越发差了,在医院竟然也检查不出来原因。 他拿着检验报告,无助地坐在医院地长椅上。 来了很多次,结果却都是一样。 关廷杰孤身一人在临江市拼搏,唯一的亲人还是山村里的姐姐。姐姐两年前结婚他都没有回去过。 此刻,他不由得怀念起自己的姐姐。 要是姐姐在就好了,他什么都不用管。 什么都查不出来,病情却急剧恶化,真是见鬼。 鬼…… 该不会吧? 关廷杰想起裴宜彬家的小女孩。 那孩子说的认真,唱出来的小调竟然也是他们村庄的民歌,外来人一般是不会知道的。她是怎么唱出来的? 自己的背上,真的有一个女人吗? 关廷杰越想越觉得荒谬,跑去卫生间用冷水洗脸。 走出来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幻觉吗?为什么自己好像看到那个走失的小孩了? 关廷杰猛地大眼睛。 没错,护士领着那个孩子走进了厕所。 真是见鬼。他想到什么就看到什么! 关廷杰不知为何感到一丝心慌,喉咙开始痛起来。 他应该现在就走掉的,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可他却留在了厕所门口,想要等候贺慈,好好的问问。 都说小孩的眼睛干净,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虽然贺慈看着也有十岁左右,不是民间传说中既定年龄,可她的眼睛实在叫人难忘。 万一呢? 等着等着,护士先出来了,贺慈过了一会儿,也慢吞吞出来,脸上带着奇异而古怪的神情。 “贺慈!”关廷杰连忙道。 贺慈听到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也回过头去。 她认得这个人,上次在游乐场里遇见的大哥哥,给她和裴姐姐拎包,自己还承诺过要帮他。 贺慈很不好意思地停住脚步,这几天她都忘记了。 “贺慈,你上次说的哥哥地背上有一个姐姐,能告诉哥哥,那个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吗?长什么样?你看到的都告诉我!” 贺慈:“她的眼睛好大,嘴巴也好大,被人剪开了,又缝上了,我还以为她在笑。” 可是没有。 女鬼的神态比哭还要哀伤。 “她一直在唱歌,说是唱歌你听的。我想向她学,她不肯,还一直盯着我要吃我。” “她教你的?”关廷杰背上一凉,头皮发麻,动也不敢动了,“现在她还在吗?” 贺慈点头。 “在呀,不过她好像更饿。” 因为她都把张开嘴巴快吞掉你的半个脑袋了。 …… 宋佳凝三人赶到的时候,何其正坐在等候室,垂着头,双手遮着脸,一副颓唐的样子。 三人见到何其这副样子就觉得不妙。 “贺慈呢?她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会出血?” “鬼蛊出了什么问题?” 问题不断地轰炸。 何其把头转向另一边,没有说话。 林嘉年:“贺慈在哪?” 何其想死:“护士带走处理了。” 裴宜彬:“到底怎么了?你问过系统没有?是不是我们的改变产生了蝴蝶效应,出发到别的剧情了?” 何其呼出一口气:“你们听我说,不要紧张,她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她只是生理期来了。” 场面一度沉默。 他们互相对视,又看看医院。 贺慈真的敢往绝症上想。 何其也真的敢信。 他们也真的赶来医院。 一时间真不知道是谁的问题。 何其的电话还被贺慈的班主任拨通,问他为什么带贺慈逃课。 何其:…… 他真的不是很想回答。 第22章 吵架 贺慈久久没有回来。 就算是护士把她带去厕所教授生理知识,这时间也算太久了。 拥有三番两次差点被人抢走孩子的经验,裴宜彬下意识心慌:“贺慈不会有被人拐走吧?!” 这家伙确实没有什么防备心,对陌生人也从来不知道害怕,这一点但看她对所有人的态度就知道。 该死的,应该教她的! “姜婆和汤元呢?”疑心重的裴宜彬开始怀疑所有不在场的人。 宋佳凝无语:“汤圆还在病房躺着,姜婆最近开始享受生活,这个时间点应该在搓麻将。我说你有必要怀疑队友吗?” 裴宜彬横眉冷对:“想想你们的前科!” 宋佳凝哼了一声。 又过了两分钟,贺慈还没有回来,四人开始寻找。 最后在厕所门口堵到了贺慈和一个男人。 男人正牵着贺慈的手,似乎想要把贺慈带走。 这一幕对裴宜彬的刺激太大,她当即脱下高跟鞋摔飞过去。 鞋子正好砸在男人的头颅,男人痛呼一声抱头倒在地上。 贺慈两眼不解,有些惊骇地看着裴宜彬。 “不要脸的人贩子!我今天揍死你!”裴宜彬对着男人的背踩下去,“偷人小孩!丧尽天良!不要脸的东西!” 宋佳凝和林嘉年:……感觉有被冒犯到。 贺慈:“裴姐姐,他没……” 裴宜彬转过头,打断贺慈,比之前更加愤怒:“你以为我打完他你逃得掉?就知道和陌生人乱跑!再废话我回家不抽死你!” 贺慈吞了口口水,乖乖闭上嘴。 还好护士保安的即使登场挽救了男人的性命,裴宜彬被人强行拉走,地上的男人扶墙站起来,裴宜彬这才发现男人是她不久前才相好的小情人关廷杰。 裴宜彬感觉很操。 这年头怎么她身边的人都在觊觎贺慈? 护士想要报警,关廷杰摸着受伤的头,神色复杂地阻止了:“没事,这是误会,我们认识的。” 护士和保安多看了两眼,这才神色古怪地离开。 这个社会死亡现场,只有裴宜彬脸皮厚不当一回事。何其今天承受了太多,主动举手,去买贺慈今后需要的生理用品。 林嘉年迟了一步,没抢到这份美差,原地叹息。 关廷杰看着裴宜彬要爆发的表情,急忙解释:“我是想让贺慈帮我看看背上那东西!”贺慈不够高,关廷杰想拉着贺慈把她背起来。 裴宜彬才不管是真是假,带着贺慈就想回家。 关廷杰这次极力挽留,差点哭出来。 不过不是为了裴宜彬,而是为了贺慈。 他是怕了。这么多巧合之下,他开始相信鬼神,也恐惧自己周遭发生的事。 裴宜彬讨厌被人纠缠,把贺慈甩给林嘉年。 贺慈从林嘉年的背后探出头来,看着裴宜彬和关廷杰两人:“我答应过要帮他,外婆说不可以言而无信。” 裴宜彬真的烦了:“我说了别提你外婆!她走了,现在管你的人是我不是她!” 贺慈应该听自己的话,而不是那个把她养成这样的外婆! 这是贺慈第二次听到裴宜彬说这句话,第一次裴宜彬说的时候和玩笑似的,贺慈没放在心上。 可是这一次,怒火中烧的裴宜彬几乎是一字一句。 贺慈一双眼睛倔强地盯着裴宜彬,一时间没有说话。 裴宜彬一瞬间觉得自己表达的方式可能有些不对劲,下意识就心虚起来。但裴宜彬本质骄傲,不可露出一丝一毫低头的意思,抬起下巴转头,不理会贺慈。 贺慈握紧了拳头,两排牙齿咬得死紧。 “我外婆没走!她没走!我不许你说她!你是坏人!” 裴宜彬本来等着一个台阶下,听到这话怒气更甚,指着自己:“我是坏人!?贺慈你良心呢?我把你捡回来供你吃穿真心对你好!我就是坏人了!?你外婆到底是怎么教你的!” 她在乎贺慈,说话的同时面上愤怒内心委屈。 “行了,住嘴吧!”宋佳凝掐了一下裴宜彬。 她看到贺慈的神态不正常。 裴宜彬说的话似曾相识,贺慈在贺文山口中也听过。 供她吃供她住给她钱花。对她好。是她没良心。 贺慈眼前的裴宜彬似乎和当天冷酷无情要把她抓走、要把小虫子全部杀死的贺文山融为一体。 她刚开始也以为爸爸是很好的,爸爸很喜欢她。 可是爸爸骗人。 他根本不喜欢自己。 贺慈也以为裴姐姐很喜欢自己,她会不会又错了? 其实大人都是一样的,都会骗人! “我外婆,教我,都是很好的!”贺慈看着面前的裴宜彬,不想接受自己心里的想法,挣扎着。 裴宜彬:“她根本没把你教好!” 宋佳凝扯着裴宜彬:“你别说话!” 可是于事无补。 贺慈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眼眶彻底红了,她看看身边的人,好像他们都是陌生人,都是不能相信的。 裴宜彬被刺痛,瞬间清醒,伸手要抓住贺慈。 那是她的气话! 听她解释一下! 贺慈甩开被裴宜彬抓过的袖子,跑开。 裴宜彬暗骂一声,立刻追上去。 宋佳凝就知道裴宜彬的脾气那一天一定会和贺慈撞上!开玩笑,先不提这小孩现在是青春期的年龄,这两天的观察下来,她也发现了贺慈性格里的缺陷。 平时她看起来就是一普普通通小孩,可突飞猛进能发育成最终大反派也不是谁都能干的。贺慈骨子里其实是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一旦坚定下来,谁都说服不了她。一如在她眼里,世界上只有好坏两种存在。贺慈的世界非黑即白,爱憎分明,完全不存在灰色地带。如果不是好人,那就是坏蛋。 更可怕的是,她有浓烈的情感,却没有同理心,比起人类,更像初入社会的野兽崽子。 裴宜彬早就被表面迷惑了双眼,宋佳凝没有。 在裴宜彬家迟迟没有离开,也是怕裴宜彬和贺慈起矛盾捅出大漏子。 千防万防,没想到预想中的画面还是发生了。 宋佳凝追着裴宜彬的脚步也跑了过去。 两个祖宗,麻烦给她少惹点事吧! 林嘉年淡淡地看着这一切,正想离开,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您是道士吧?”关廷杰满眼希翼,“我听贺慈说她有个师父,就是您吧。” 林嘉年听到贺慈受伤的谣言,出来的急,没把身上的道袍换成平日的宽松衣物。 关廷杰看到林嘉年的第一眼就决定死死抱住这条大腿。 贺慈能看到那些鬼物是因为有高人师父指点,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林嘉年是最清楚关廷杰背上鬼女存在的人。系统随机抽取的能力让他不用打开系统赠送的天眼也可以发现鬼物。关廷杰背上的女鬼那么大只,还和贺慈有关,早就被林嘉年盯上。他跟踪过关廷杰,只是中途被打断了。 如今关廷杰自己送上门来,林嘉年没有把人推开的道理。 “你是想说你背上的东西吗?” 关廷杰直接抓住林嘉年的手:“道长,救救我!求您了!” “贺慈是我的徒弟,既然她承诺过你,我也会略尽薄力。” 关廷杰来不及说感谢,便被林嘉年的话震在当场。 林嘉年:“你知道你个背上的女鬼是你的血亲吗?” “她满怀怨恨、死于非命。” …… 裴宜彬没追上贺慈。 贺慈人小,在走廊里窜来窜去,成功甩开被病人挡住去路的裴宜彬。 裴宜彬气喘吁吁地靠在墙上,抬起手臂盖在眼睛上,遮住满眼的懊悔。 她不该说那些话的。 宋佳凝匆匆赶来:“贺慈呢?” 裴宜彬冷冷道:“跑没了。” 宋佳凝:“叫你嘴贱。” 一向会和宋佳凝争个你死我活的裴宜彬竟然没有还嘴。 贺慈想叫所有人都找不到她,于是哪里没人她就往哪里去。 以至于跑进负一楼的小房间里时,她完全没注意到墙上的牌子写着太平间三个大字。 她躲到小角落,抱着膝盖嚎啕大哭起来。 她讨厌临江市!讨厌这里的人!她只想要外婆!她想回家! 外面的几人如何寻找,贺慈全然不知。她哭累了,不知不觉睡过去。 时间推移,日暮西山。 竟然到了晚上。 贺慈是被冷醒的。 张开双眼,脸颊好像有些湿润。 是眼泪吗? 可是黏黏的。 居然还拔丝! 贺慈忽然注意到这些粘液是从头顶滴下来的,她懵懂地抬头。 看见了一天花板对她流口水的鬼魂。 第23章 太平间 店员:“先生,再问一遍,您确定要买这些吗?” 结算台是高摞的卫生巾,而货架上的卫生巾被一举清空。 店员第一次看见这么疯狂的买家。 人身上的血流干了都用不了这么多吧!店员腹诽着。 何其皱着眉点点头。 他是在弄不清楚那些分类,反正贺慈应该都会用到,现在不用,之后也会用的。就都买了吧。 店员随口道:“这个量估计能用好几年了。” 何其怔了怔。 他们的目的是消灭鬼女,就算现在采用较为温和的政策、打入敌人内部,迟早也是要动手的。何必为贺慈准备这么多,她活得到那个时候吗? 何其想起贺慈趴在他背上乖乖巧巧地抽泣。 她问他:“何老师,我是不是要死了。我死了,还能来找你们玩吗?你们会怕我吗?” 那么小心翼翼,让人心疼。 何其老师接到宋佳凝电话时,正拎着三大袋卫生巾困难地走在马路上。 “你调出系统看看贺慈现在在哪里。”宋佳凝告诉何其贺慈又丢了。 何其头痛欲裂。 这都第几次了? 虽然嘴上抱怨,何其还是把系统调出来,将红点的位置放大、再放大。 何其用耳朵和肩膀把手机夹住,一双眼睛仔细地辨别:“还在医院里……负一楼……停尸间。” “停尸间。”何其自己重复了一遍,手机一滑,砸在了地上。 这是个玄学合理存在的世界。 天已经黑了,正是鬼怪横行地时间点。医院本就是鬼魂地出场地,停尸间可以说是安置点,贺慈这个时候出现在停尸间,又是那样的一个体质,恐怕出不了几秒就会被生吞活剥! “快去找她!叫林嘉年准备好东西!”何其把刚买的生理用品全丢在马路上,拿起手机朝着医院狂奔。 宋佳凝听到何其的话之后,第一个想法是去找林嘉年。 裴宜彬呆了两下,立刻朝着电梯跑去。 她从来没和同伴们讲过她的异能,宋佳凝看着裴宜彬匆匆赶去,认为裴宜彬是想兵分两路。 没有人知道裴宜彬的异能不仅队规没有任何用处,她还怕鬼,来到这个世界后,天眼一次都没打开过。 她还是去了。 …… “贺慈被裴家人看重,还被空一观观主收为徒弟?”贺文山道。 这是他第一次提及贺慈这个女儿的时候,眼里露出惊喜的神色。 原来他以为因为贺慈会得罪裴家、辱没家族,没想到竟然会因此获利。 贺慈这孩子,真出息! 当了空一观观主的徒弟,贺家还怕有人刁难吗?有裴家大小姐护着,两位裴氏老人也认可,今后商业上的合作还会少吗? 贺文山的嘴角不知不觉勾起,眼边的皱纹都因微笑而出现。 相比于他,庄易延和顾姚就没那么开心了。 庄易延觉得空一观观主的决定无异于为虎作伥、火上浇油。贺慈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时就敢大肆养鬼,等到成了风头无二的空一观观主徒儿,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顾姚面色不佳。她天生就是和贺慈站在对立面。她没见过贺慈的母亲,却知道这样一个女人的存在。这个贱人在她之前夺走了他的爱人、孕育了孩子、还在爱人的记忆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每次提到张灵灵这个名字,贺文山总是反应很大。 就算顾姚知道贺文山现在喜欢的人是自己,可她想要贺文山全部的心。如果他对着张灵灵没有情谊,为什么反应如此激烈? 还把她的女儿接来。 贺慈的身份水涨船高,顾姚心里不悦可也没想过为难贺慈。她还不屑对付一个小孩。 除非是涉及到贺许诺。 那就不一样了。 贺许诺背着门外走进来,看着庄易延也在,开开心心打着招呼:“师父!你来啦!” 像小太阳一样的贺许诺谁会不爱? 庄易延似乎一扫之前的阴霾,露出一个笑。 顾姚:“你哥呢?” 贺许诺:“哥哥和同学打球去啦。” 她窝进母亲的怀里,对着父亲道:“爸爸,我听别人隔壁班的人说姐姐被老师带走了。” 顾姚:“许诺!你只有一个哥哥,哪来的姐姐。” 贺文山现在对贺慈正在意,竟然忽略了顾姚道:“你仔细和爸爸讲。” “姐姐没上课,好像是科技老师带走了,有人说姐姐逃课出去玩,也有人说姐姐是生病了。”贺许诺自己也不清楚,不过听到别人提到贺慈的名字,顺耳听了一会儿。 贺文山松开贺许诺的手,立刻到外面打电话给贺慈的班主任确认事实。 现在贺慈可不能出一点差池。 他没注意到身后顾姚幽幽的目光。 顾姚摸着贺许诺的头,目光投射在贺文山的背上:“你看你爸爸,现在贺慈还没起来呢,就上赶着关心了。” 她咬了咬牙:“恐怕等空一观观主正式收徒,他就再也看不到我们母女两了。” 贺许诺一头雾水:“空一观观主?是师父说的那个空一观吗?” 庄易延告诉贺许诺空一观观主要收贺慈为徒。 贺许诺的眼睛亮晶晶的:“姐姐好厉害!” 顾姚看到女儿这一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连胸口的呼吸都不顺了。 家里她最在乎的两个人,怎么一前一后都向着张灵灵的女儿! 是她把许诺教的太纯善了,她更本不知道贺慈在贺文山心中地位抬高就代表着自己的地位下降。贺文山的心就那么大,宠爱了贺慈,许诺分到的就少了。 凭什么。 她的女儿这般优秀,却要处处低张灵灵的女儿一头。张灵灵那个苗疆女人抢走了贺文山,难道她的女儿要抢走自己的许诺吗? 自己的许诺哪里不如贺慈! 想到这里,顾姚神色一变。 “许诺,你想做空一观观主的弟子吗?” 庄易延立刻看向顾姚。 贺许诺小脸通红:“我可以吗?我也可以像姐姐一样吗?”空一观观主是多大的人物啊! 庄易延:“贺夫人,这恐怕不是我们能做主的。”饶是庄易延宠爱贺许诺,也觉得顾姚太异想天开了。 顾姚让贺许诺先回到房间里去。 “庄先生,你不是说贺慈的命格和天资都不如许诺,”顾姚眼神火热,“既然空一观观主肯收贺慈为徒,没道理会不收许诺。何况,空一观观主收徒的事还没正式敲定,只是口头。等他看到我们许诺,一定会改变心意的!” 庄易延想到头痛也没想出空一观观主收贺慈为徒的原因,但贺许诺的身体适合修道倒是真的。虽然体弱多病,命格有变,可确确实实是少见的好苗子。这些年庄易延对贺家亲切未尝不是抱着说动贺家人,让贺许诺成为自己接班人的主意。 “空一观观主行踪不定,上次是我请了师兄出面,托着师兄和老观主有旧的交情才请了空一观观主出面。贺夫人,这个忙我帮不了。”庄易延道。 他觉得根本不可能。 要是许诺真能让空一观观主看上,他是舍出老脸也会为贺许诺去求人,铺出一条康庄大道。 问题是不行。 然而顾姚没有打消这个念头。 在人都离去之后,顾姚来到贺许诺的房间。 “许诺,贺慈既然被空一观观主看重,你就多多接触贺慈,一定有机会见到观主。” 贺许诺:“观主会收我为徒吗?” 她一脸期待。 顾姚搂住贺许诺的头:“会的,会的。我们许诺这么优秀,怎么会比不过……” …… 宋佳凝迅速和林嘉年联系,竟然没联系上。 林嘉年的手机正在女鬼的口中震动发亮。 今晚女鬼的力量忽然暴涨,林嘉年也猝不及防,顺手就把手机塞进了张着大口要袭击自己的女鬼嘴中。 关廷杰根本不敢动弹,感受到尖利的指甲在脖间游走,顿时被吓得只会给人添麻烦。 林嘉年一掌劈晕他,顺带把女鬼扯了下来。 从女鬼口中拔出的手机黏糊糊的,还带着血迹,林嘉年皱着眉把女鬼的手打结,塞进了女鬼的嘴里。 一张黄符落在女鬼的额头上。 “喂,怎么了?”林嘉年问道。 宋佳凝:“贺慈跑到听说停尸间去了,快来!” 林嘉年闻言也顾不上处理女鬼了,拖着巨大的女鬼就往地下室赶。 途中,他瞥见窗外高悬的明月。 “圆月。”林嘉年薄唇微张,心中一沉。 这可是一月之中阴气最重的时候。 何其、林嘉年、宋佳凝三人都在疯狂赶往停尸间的路上。 裴宜彬在电梯里开启了天眼,在焦急之下,她居然忘记了恐惧,只有双腿还不自觉抖动。 她没空管丢不丢人。 贺慈千万不能出事! 裴宜彬跑到门口,听见门内传来贺慈的尖叫。 她不顾一起,一脚踹开门,蒙头跑了进去。 眼前全是密密麻麻的鬼,裴宜彬吓得腿一软,几乎跪下去。 太多鬼了,根本看不见贺慈!她只能听见贺慈越来越大声的尖叫。 “你们都停下来!”裴宜彬大叫。 鬼魂们齐齐扭头,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看着裴宜彬。 同时接受上百条鬼怪注视的裴宜彬眼珠不断上翻,看起来要晕过去了。 “把我的小孩还给我!我给你们烧冥币!你们想要多少我就给多少!想要真钱也行!想要供养我也给你们买房买楼!只要把小孩还给我!”裴宜彬扶着墙,用全身的力气吼着。 “咦。” 贺慈的声音在这沉默的太平间里尤为清晰。 鬼魂们全部散开,裴宜彬看到了她着急来救援的对象。 女孩子正漂浮在空中,骑在一只鬼的脖子上,玩得正开心。 第24章 阴谋 贺慈见到裴宜彬第一反应想叫她上来一起玩。 飞高高!在空中窜来窜去! 贺慈又怕又喜欢,好玩到不断尖叫。 可是下一秒,她随即想到裴宜彬和她起了矛盾。裴宜彬不喜欢外婆。 外婆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不喜欢外婆的就是坏人。 贺慈抱着鬼魂的脖子,撅起嘴。 裴宜彬以为小孩要进鬼肚子里,下的都快虚脱了,她倒好,和鬼魂玩得不亦乐乎。裴宜彬想想自己奋不顾身跑到停尸间的壮举,心酸的要掬一把同情泪。 “你给我下来!贺慈!”裴宜彬狼狈地朝她大喊,“快和我回家!” 贺慈才不理裴宜彬。 她认定了裴宜彬是坏人,看都不多看她一眼。 裴宜彬被气得气血上头,差点眼前一黑。 “不理她,我们玩。”贺慈趴在鬼叔叔地耳边,小声说。 鬼无奈地看了一眼贺慈,快速地在停尸间内四处窜梭。 贺慈快乐得尖叫不断。 这里还有许多鬼,有老有少,有大有小。他们难得见到活人,还是可以看到他们、不排斥他们的大活人。 “丢起来!丢弃来!”贺慈扯了扯鬼叔叔得头发。 鬼叔叔把她扔到空中。 众鬼一拥而上,急着抢到贺慈。 这个抢到了,又把贺慈往别的地方扔。 贺慈如同一个皮球,不断在鬼魂得手中传递,偏偏她自己兴奋地不得了,笑得一屋子都是笑声。 有的鬼怪控制不住自己,接过贺慈的时候用舌头舔她的脸颊。这香味太诱人了。 下一秒,他就会被其他鬼魂制裁。 贺慈才来太平间的时候,所有鬼都对她垂涎欲滴。 没想到贺慈不仅不怕他们,还从口袋里掏出好几包泥土一样的物体。 “吃吧吃吧。”贺慈的模样就是一个饲养员,“你们不能吃我的,太补了,会爆炸。” 他们不知道吃了贺慈是不是真的会爆炸,但是面前的泥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明显比吃小孩要好接受。 开玩笑,他们是鬼魂,而不是鬼怪。多数的鬼还对现在的状况很迷糊,时时不愿意接受事实,还是把自己当成人。 他们不作恶,有道德底线,就是肚子饿了点。 有代餐为什么要碰贺慈。不说生理可能会受不了,心里也迈不过去那一道坎。 何况贺慈还答应以后有时间再给他们带吃的。 一个小孩分是不够分的。要看长远的利益。虽然不知道贺慈为什么有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但从她能看到他们那一刻起,他们就明白贺慈不是普通的孩子。 吃饱了,贺慈就让他们陪自己玩。 一时间,停尸间里是难得的热闹和其乐融融。 裴宜彬无语了,不知道是被眼前荒诞的场景惊到,还是被无法无天的贺慈起到。 另外三人很快赶来。 盯着眼前被当成皮球抛来抛去的贺慈,都有点怀疑人生。 他们异能都拿出来了,让他们看这玩意? 裴宜彬双手环臂,神色冷淡:“我先走了,你们记得把她带回去。” 宋佳凝:“你去哪?” “我想去哪去哪。”裴宜彬把宋佳凝放在她手臂上的手扯开。 林嘉年:“你生气了。” 裴宜彬脸黑了:“我不和一个屁都不懂的小混蛋计较!你们烦死了!别管我!” 裴宜彬的脾气只比贺慈更大。 吃了这么多无名怒火,没当场对着贺慈输出算是给贺慈面子了。 她踩着高跟鞋离开,电梯门合上,她才揉了揉不争气的眼睛。 “死小孩!王八蛋!白眼狼!” 裴宜彬狠狠地骂着,掏出电话,打给他爸。 监控是拍不到鬼魂的,到时候有人发现监控里贺慈在停尸间大笑着飞来飞去,不惹出乱子才怪。 可恨她被贺慈气得七窍生烟,此刻竟然还要托关系找人给她删掉监控清理后路。 裴宜彬嘴里骂得痛快,心里却颓废。 …… “行了,你裴姐姐走了,别装做看不见我们了。”宋佳凝对着还在玩乐的贺慈道。 贺慈抱着鬼怪的头不说话背对着他们。 何其温声道:“裴宜彬说错话是坏人,老师没学她吧。你连老师都不理吗?” 贺慈回过头,扫了他们一眼又垂下眼去。 林嘉年:“到师父这里来。师父替你教训裴宜彬。” 贺慈抬头:“真的?” 林嘉年:“真的。” 贺慈明显意动,却还是有些别扭:“我还想再玩一会儿。” 何其:“好,你再玩一会儿,不过要注意时间哦。老师带你去吃烧烤,迟了就关门了。” 贺慈听到烧烤,眼睛都亮了。 当即从鬼魂身上跳下来。 三人对视一眼。 贺慈吃软不吃硬,裴宜彬一意孤行只会撞得头破血流。 而贺慈不知道他们心中在想什么。 她盯着林嘉年背后拖着的巨大鬼怪。 “师父,你把她抓下来啦,这个手怎么塞在嘴里?” 贺慈伸手就把女鬼被塞在嘴里的手拔了出来。 她扯着女鬼来到鬼魂中间:“我们一起玩。” 林嘉年无奈,和何其他们找了张凳子坐下来。 女鬼近两米长的手被林嘉年打了死结,贺慈解不开,凑活着玩。她毫不计较地让女鬼加入太平间这个温暖的大家庭。 女鬼瞧着就和这里的鬼魂不一样,她吸取过力量,不知来源自他人还是自身,现在很是茁壮,身体发生变异也不是怪事。 还是以人类自居的鬼魂门有些怵她。 到了把贺慈抛上去再接住这个游戏时,鬼魂们看到女鬼想要接贺慈,都不敢上前和她争抢。 女鬼双手打结,无法用手去接她,只好把自己当肉垫,不让贺慈受伤。这一震,也把她额头上的黄符震掉了。 贺慈从她身上爬起来,说了一声谢谢。 女鬼摇摇头。 她的两臂呈o字型,往上一挥,再往下一套,便把贺慈揽入怀中。 “赫哧赫哧赫哧……”女鬼不断念叨着。 林嘉年看到这一幕有一瞬间觉得不对劲,立刻掏出黄符甩过去。 然而就在黄符要碰到女鬼的瞬间。 女鬼带着她怀中的贺慈一起消失了。 林嘉年的拳头垂向墙面。 宋佳凝和何其还没反应过来。 贺慈呢? 又没了! 贺慈又又又又又没了!!! 玩家们都快疯了! “何其,打开系统,找贺慈的位置!”林嘉年急忙道,他心中的猜测仿佛成真。 何其按照林嘉年的话去做,让系统打开地图,地图上的红点如同蒸发了一样,不留痕迹。 “系统!怎么回事?!”宋佳凝问。 她知道这个系统不靠谱!靠谱的系统能把玩家传送错时间吗? 但现在更离谱了。 地图直接失效。 系统支支吾吾:“这是不可抗力,好像是病毒……和上次传送时候一样,好像遭到袭击了……” 宋佳凝:“知道是病毒你就给我修复啊!这么久了,又再中招!贺慈都没了!死了怎么办!” 系统委屈:“那不是最好吗,你们的任务本来就是消灭她。她死了你们就是白赚积分,挺好的呀……你们最近很奇怪,真的很奇怪……” 玩家们愣住了。 何其直接关掉系统。 三人都没有说话。 林嘉年开口:“你们还是想救贺慈,对吗?” 何其:“嗯。” 宋佳凝:“她还那么小。” 林嘉年:“现在,我有一件事想要确认。我觉得这个世界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你们是怎么选到这个副本的?” 何其:“我在《图书馆》的虚拟层架中挑选副本,本来想去一个世界度假的,在角落翻到的。” 宋佳凝:“我也是,这个副本不多见,我就是想试一试。而且它是免费的,又是老副本翻新,我想这质量应该有保证。” 林嘉年的经历也大同小异,不过他是来猎奇的。 突然出现在书架上的新副本、免费的体验、全新翻版。这些看起来是多么的有人。 除了这本小说的名字《鬼路》。 林嘉年是《图书馆》的资深玩家,几乎购买了全部的副本,对《图书馆》这个大型沉浸式体验游戏也有很深的以来。 他专门研究过各个不同的系列。 《鬼路》是《图书馆》早期的作评,现在很多人也许不知道,但当时这个副本可谓是红极一时、无人不晓。 要不是因为一个意外被全线封杀,现在应该还拥有着很大的购买量。 林嘉年开始玩这个游戏的时候《鬼路》已经被下架,奈不他好奇,一定要去查。 《鬼路》消失的原因众说纷纭。有的人说因为《鬼路》情节太过恐怖、又是虚拟式游戏,容易给人的精神带来问题。有人说《鬼路》的人物塑造太过分满立体,让人无法玻璃,带来的只有痛苦。 还有人说,当年有一个人被困在这个副本里出不来,直接身体死亡。这才让上面重视起来,停掉了这个副本。 当时选择进入这个副本的林嘉年只有捡到宝的感觉,现在细细一想,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 这样一个高话题的副本,如果翻新,《图书馆》不宣发造势? 怎么会任由它灰溜溜的出现在玩家的书架上。 还是以免费的形式?总所周知,《图书馆》是史上最抠门的游戏公司,无处不需要氪金,怎么会拿出一个如此炙手可热的副本送给玩家? 林嘉年把他了解的都和身旁两人说了一遍。 再联想到系统说的病毒,似乎一切都不是巧合。 为什么会选到他们? 贺慈在其中扮演了一种怎样的角色? 他们做完任务,真的可以脱离副本吗? 三人各怀心思,面色沉沉。 “还是先去找贺慈吧。”何其提出来。 林嘉年点头。 女鬼既然和关廷杰血脉相连,其中必定有联系。 于是,三个人重新回到见到关廷杰的地点,找到了在座椅上昏睡的关廷杰。 何其:“快把他叫醒。” 宋佳凝:“我来!” 两个清脆响亮的巴掌落在了关廷杰的脸上。 关廷杰:…… 第25章 小溪村 “生辰八字。”林嘉年对着尚且迷糊的关廷杰开口。 关廷杰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却也不知道具体原因。 不过面前的道长明显是自己的救命稻草,关廷杰很快就把生辰八字抖了个一干二净。 林嘉年捏着手诀:“你没有活着的亲人了。” 关廷杰:“不可能,我姐姐……” 话语戛然而止,关廷杰不敢相信:“在我背上的,是我姐姐?”他连声音都变得无比干涩。 “不可能!道长,你肯定搞错了!我姐姐过的好好的,她结了婚,我还每个月都打钱回去的,不可能,”关廷杰激动地说着,眼眶逐渐泛红,“她还没有等到我有出息了,给她撑腰呢。我要还把她接出来的。怎么可能……” 想到那个挑起一切重担的背影,关廷杰的心被重重锤了一下,耳边都要出现嗡鸣。 “怎么可能啊……”关廷杰渐渐蹲了下来,手掌紧握,不让眼泪流下来。 林嘉年:“是与不是,你回去一趟就清楚了。” “好,好,我回去看看姐姐,我姐姐不会死的,”关廷杰立马站起来,似乎又有了一丝希望“她还等着我呢。” 林嘉年:“我们和你一起去。” 他要把自己的小徒弟带回家。 …… 关廷杰的家乡是离临江市三十千米远的小村庄,山里闭塞,只能靠着沾满灰土的大客车通过崎岖的山路来到这里。 光看关廷杰这个人,完全不会把他和这个村庄联系在一起。 关廷杰俊美高挑,看着瘦,其实衣服下藏着有力的肌肉。最重要的是他白、手掌细腻,没有一丝一毫在农村里干过活的痕迹。 一路上,关廷杰都在回忆往事。 似乎把这些事说给林嘉年听,林嘉年感动了,便会告诉他,他姐姐还好好的。 关廷杰的家里本身不富裕,他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上面两个都是姐姐,二姐中途夭折了。父亲是传统的农村汉子,母亲慈爱,姐姐沉默但却无时不刻流露出对自己的爱护。哪怕姐姐总是因为关廷杰的调皮而受到母亲的责骂与鞭打,姐姐都毫无怨言。 他原以为姐姐对他的好都是应该的,周围人也是这么告诉他的。 可等上了小学,书上说人人平等。 为什么他和姐姐不一样。 姐姐没有学上,还要承担家里几乎所有的活,任劳任怨像一只老黄牛。 母亲和父亲对他无比慈爱,对姐姐却没有那么多感情,喝来呼去。他们说姐姐大,肯定要让着他。 他记得家里牛死的那一天,一向没有表情的姐姐抱着牛沉默地哭着。父亲要把老牛割开吃肉,姐姐第一次摇头反抗。 当然,没有成功,姐姐反而被醉酒的父亲打得鼻青脸肿。 关廷杰从那天开始,喜欢和姐姐说话。姐姐的话从来很少,可是在关廷杰身边,她也乐于说话。 幼小的关廷杰问过姐姐,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他明白小时候的自己并不讨喜,甚至还仗着男孩子的身份故意欺负姐姐,只为了姐姐被赶下餐桌自己可以多吃两口饭。 姐姐沉默了一下,说,因为只有他会听她说话。让她觉得自己想个人。 可姐姐本身不就是一个人吗。关廷杰那时候尚不理解姐姐的话。 长大了,似乎自然而然就懂了。 长大对于关家姐弟来说都不是一个容易的过程。尤其是在关父关母都一起死在河里以后。 本来面目可亲的亲人们要占他们的房屋,不认识的人拿着欠条要他们还债。还有很多媒人上门,要姐姐把她贱卖。 你父母双亡,还带着个拖油瓶,要不是看你手脚勤快,长得漂亮,谁会要你唷。那些人是这样说的。 姐姐泪流成河。 关廷杰拿着扫把把人打出去,他不许姐姐出嫁给村里的老赖。 “我会读好书,在外面赚大钱,把姐姐接出去过好日子!”关廷杰此刻依然记得自己的诺言。 失去父母的姐姐和他一样茫然,却用瘦小的肩膀撑起了一整个家。 关廷杰迅速长大的同时,姐姐却干瘪下去,关廷杰常常产生一种错觉,自己是吸着姐姐的血长大的。他是抽条的柳树,姐姐是在泥土下的养料。 最后,姐姐把他供出来了。 关廷杰把姐姐交给自己要好的堂哥关廷龙,请他照顾。 关廷杰初入城市,满怀豪情壮志,觉得自己能做出一番事业。 每一天,他都要和姐姐打电话,哪怕为此他不得不省吃俭用。 然而渐渐的,电话的频率下降。 从每天一次,到三天一次,再到一周一次,最后,一个月能不能有一次都是个问句。 因为生活不容易。 在偌大的城市里,像关廷杰这样的人多如牛毛,根本出不了头。优秀的人太多了,关廷杰来号都排不上。 他挫败的同时越来越不敢给姐姐打电话。 不打电话,他就不用解释自己为什么还不能接姐姐出来。 一开始关廷杰不打电话,姐姐也会主动打来,到了后来,姐姐仿佛明白了原因,再没有打回来过。 直到后来,关廷杰听见了姐姐结婚的消息。 他正处于最穷苦的时候,连一张回去的车票都买不起。他撒了谎,告诉姐姐自己太忙了,请姐姐谅解。 电话里是堂哥关廷龙的声音。 “小子,我保的媒,你还不放心。你总不能因为自己拖着你姐姐不结婚呀。” 关廷杰匆匆挂掉电话。 自尊心被撕扯得一分不剩。 后来,关廷杰遇到了裴宜彬。 他得到了从来不敢想的东西,裴宜彬嘴巴一张,那些原本遥不可及地幻想就成了真。 关廷杰得到了财富,就想把姐姐接出来。 姐姐不愿意接他的电话,只叫关廷龙代劳。 关廷杰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的职业尚不光彩,相比赚来的钱姐姐也不肯花。 他再也不敢打电话回去了。 直到现在,在这辆汽车上,关廷杰拨不通姐姐的电话。 宋佳凝听完关廷杰的话之后倒吸一口凉气:“都什么狗屁事。你是不是男人!你姐这么苦,你就把她留在村里?你们两个人都难抗,你就留她一个人?” “我以为,我会成功……”关廷杰低着头。 汽车路过一尊刻着“小溪村”的石碑。 他们快到达目的地了。 何其轻声问林嘉年:“你算的出来贺慈在这里吗?” 林嘉年:“算不出来,但这里一定有线索。” 关廷杰正在和关廷龙通电话。 “小杰啊,这个月的钱怎么还没寄回来,你姐都叫我催你了。” 关廷杰听到关廷龙的话,眼睛都亮了:“我记得!我回来亲自拿给我姐!” 电话那头有一瞬间的停顿:“不用这么麻烦,小杰你是大忙人,你姐也怕耽误你的时间。” “我太久没见我姐了,也想她。正好回来,我们兄弟两也喝一杯,刚写龙哥这些年替我照顾我姐姐。”关廷杰把声音外放出来给林嘉年听,仿佛在证明姐姐还活着。 “不用不用,这是应该的。你姐最近也忙,活多,你回来也麻烦,堂哥过年去找你,你看怎么样?” 关廷杰:“龙哥你别客气,我已经到村口了。” 说着,车便停稳了。 关廷杰走下车。 “什么!你已经回来了!” 关廷杰察觉到有些不对:“龙哥,我不能回来吗?” 关廷龙:“不是不是,我是太惊喜了。你在村口啊?等着别动,哥哥来接你。” 关廷杰听到之后一脸笑意,还对着林嘉年说:“我姐好着呢,我堂哥还说要来接我。” 宋佳凝和何其对视。 何其:“你真的相信你的堂哥?” 关廷杰:“那是我哥,我们从很小一起长大!” 何其不再说话。有些事,还是要摆在面前人才会相信。 小溪村村子不大,关廷龙很快赶来。 他搂着关廷杰的肩膀:“好小子,知道回来啦?” 关廷杰捶了他两拳:“我来见见我姐。” 关廷龙的神色有几分不自然,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小杰,这几位是?” “这一位是林道长,这两位是林道长的朋友。” “你请到道士来干什么?”关廷龙脸色大变。 关廷杰没有察觉:“都是误会。他们说我姐死了,我回来看看。你瞧,大家都搞错了,可吓死我了。” 关廷龙踌躇了一会儿,叹气:“小杰,有件事个和你说,瞒着你是怕你伤心。” 关廷杰猛地盯着他。 “你姐啊,”关廷龙狠下心,“前两个月走了。” 关廷杰哈哈一笑:“龙哥,你和我开什么玩笑。刚刚电话里还说我姐催我寄钱呢。” 关廷龙不自然:“小杰,你姐走了,你姐夫还要活。都是一家人,你给你姐的钱也是给你姐夫的。我这也是怕你伤心,才没和你说。” 关廷杰:“龙哥……” 关廷龙:“我没和你开玩笑。” 关廷杰双腿一软,摔在地上。 …… 贺慈迷迷糊糊醒来,实在一个洞穴里。 身边还是那个女鬼,双手圈着她,不让她乱跑。 “这是哪啊?你带我来了哪里?”贺慈有点生气。 时间过了,就吃不上烧烤了! “你把我放回去!放回去!” 女鬼像没听到贺慈的话,拖着她,把她甩在一条船上。 贺慈脾气来了,踢踢打打,可她细胳膊细腿,女鬼什么感觉都没有。 女鬼用咯吱窝撑着船,在泛着幽幽绿光的溶洞里前行。水流渐渐湍急起来。 贺慈不动,她拍摔下去。 而且水里有东西,贺慈不想和它对上。 不知走了多久,这个洞穴竟然还没走到尽头。 贺慈在船上摇摇晃晃,忍不住吐了。 船忽然停了。 贺慈抹抹嘴抬头,发现她们处在一个巨大的空间。 而前方的空中,一个长发男人被千万条红色丝线吊在那里。长发遮盖了他的面容,他好像死了,动也不动,身上贴着无数张黄符。 女鬼指指男人:“撕掉。” 她想让贺慈把男人身上的符箓剥干净。 第26章 溶洞 贺慈看着这个男人,转头问女鬼:“他是谁?” 女鬼咬着船桨没有说话。 “撕、撕……”她模糊不清的说着。 贺慈:“我不要。” 她看出来这是一个老妖精,他身上的符箓只要一片就能夺了虫宝那样金蚕蛊的命,贴了这么多片,还能尸身不坏,她才不要碰。 女鬼听到贺慈拒绝忽然张大嘴巴,露出密密麻麻的尖牙,几乎笼罩着贺慈的面部。 “撕!” 贺慈圆瞪着眼睛:“我不要!” 女鬼一把将贺慈推下了船。 贺慈尖叫着落水,双手抓着快要腐烂的船沿,往上挣扎。 “你不听话。” 贺慈的透露出水面,甩动着水珠,水痕从额头上粘腻的发丝上往下淌,在冒着蓝绿微光的溶洞,不像水,竟然像血。 她眼都不眨,直盯着女鬼,眼珠的颜色逐渐深沉,黑得望不见底,透露出一股妖异的色彩。 “不能留。” 外婆说如果有鬼不听话,就不能留。 应该,消失。 她伸出手,神色诡异,向着女鬼的方向爬去。 女鬼伸出手,把贺慈的头往下按。 尖利布满倒刺的手掌碰到贺慈的忽然冒出白烟,竟然是被腐蚀了。 女鬼惊声尖叫,按着贺慈的手却没有停顿,更加用力得往下。 贺慈双手拍着水不断地挣扎,漆黑的水渐渐没过下巴、鼻尖、最后头顶也埋藏在这深深水下,只能看见发丝如藻荇荡漾。 女孩挣扎的动作也渐渐小了。 木船开始晃动。 女鬼松开按着贺慈的手,竟然已经被腐蚀出了森森白骨。她如泣如诉地低喘,看着四周,最后发现船晃动是因为水面底下的东西挥动着巨大的鳍肢。 黑影忽然出现在船下,哗啦一声咬住了什么。 它悄无声息。 女鬼慌张地趴在船边。 贺慈飘散在水面的发丝消失了,而红色从水底冒出来,原本是深的,被水淡化,转为了妖娆的浅红。 …… 林嘉年:“带我去她的墓。” 关廷杰面色灰败,看起来犹如形式走肉。 关廷龙扶着堂弟,对着林嘉年面色不佳:“这是我们家事,你走你走。” 他又对着关廷杰道:“堂哥送你会城里,在这里呆着难免伤心。” 关廷杰却一把推开关廷龙:“不、不!带我去见我姐!去见我姐的……墓!”最后一个字仿佛耗尽了他的所有力气。 姐姐真的死了。 真的离他而去。 那他背上的女人,真的如同林嘉年说的,是他的姐姐吗? 贺慈说背上的女人恐怖,一张大嘴被人剪开又缝上,四肢异长,带着冲天的怨气。 怎么会这样呢? 若是真的,难道他的姐姐并没有如他想象中的那样,过着平凡富足的生活? 不可能!自己拖了堂哥照顾的!每个月寄回来的钱已经能够让姐姐在小溪村过上旁人艳羡的生活了。 除非…… 关廷龙:“小杰,你现在状态不好,先去堂哥家里休整,堂哥吃一些就带你去。这些……道长还是先回去吧。”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心虚。 “我们已经找过王婆给小秧做法事了,再做就多余了。” “小杰,你怎么这样看我?”关廷龙被关廷杰的眼神吓到了。 关廷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不可能的,不可能,那时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 “我现在就要去见我姐的墓,林道长一起。” “小杰……” “关廷龙!”关廷杰大吼,“你从来没和我说过我姐死了!你都说我姐过得很好!可她死了!你还瞒着我!你到底带我不带我去见我姐的墓?!你不带我自己找!” 关廷龙第一次见到斯文的堂弟这副样子,有些怵:“我也是好心……你误会我,算了,我带你去。就在山上。” 现在这个堂弟可是村里难得的风光人,他也怕惹毛了关廷杰,关廷杰断掉了寄回来的钱。他家还打算加盖一层楼,正是用钱的时候。 关廷杰听到这句话,想到姐姐小时候背着自己上山一深一浅的脚步,顿时痛不欲生。 说是要带他们去关小秧墓的关廷龙带着一行人在山上转了三圈,在关廷杰的怒吼下才匆匆指引他们到了一处土包前。 关廷杰顿时跪下去。 林嘉年伸手拦住他。 “让我给我姐磕头,不要拦我。” 林嘉年:“这里面埋得不是你姐。” 关廷杰站起来,猛地扭头看关廷龙。 关廷龙:“就是这,你这个道士乱说。小杰,我亲手埋的,你是信哥还是信这个臭道士?谁知道他是不是为了骗钱来的呢?” 宋佳凝冷笑一声:“关廷杰,被裴宜彬父母供着,以你为林嘉年的地位身份如何?” 林嘉年指诀一掐:“里面埋得的是得了瘟病的猪。” 关廷杰揪起关廷龙的领口:“不要骗我。要是我发现,你别想好过。我现在有钱了,能干很多事。” 他的语气不重,眼神阴森可怕,仿佛真的疯了。 关廷龙吞了一口口水:“哥、哥记错了。时间太紧,这不是记岔了吗,我带你去。” 关廷杰松开他,眼眶湿红:“龙哥,不要再骗我。” 关廷龙连忙答应,带头走向关小秧真正的墓。 中途他回头看了林嘉年一眼。 能算出来里面埋得是瘟猪,恐怕是真的有几分能力。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干的事…… 关廷龙背上冒出冷汗。 他们很快到了关小秧真正的墓前。 一块破烂的木板歪歪扭扭地写着关小秧三个字。 关廷杰跪下来,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再抬头,鼻涕和眼泪模糊了整张面孔。 他跪着抓林嘉年的道袍:“林道长,我姐究竟是怎么死的?他真的像你徒弟说的那样……” 关廷龙连忙接道:“还能是怎么死的?那天上山拔菜,不小心落下来,人救就过来。小杰,节哀顺变啊。” 关廷杰的双眼直看着林嘉年,仿佛只肯听他的话。 林嘉年沉默了一下:“你见见她,你就都知道了。” 怎么见?人都到黄土里了。 关廷杰忽然想到了,双手扒开那块不成样的墓碑,盛着泥土往外抛。 关廷龙急了:“关廷杰你干什么!” “我要见我姐!” 关廷龙:“你还说你对你姐好!她都入土了你还不让她安歇!” 关廷杰一拳捶在关廷龙的肚子上:“再废话,别想做兄弟!” “疯了,真是疯了!”关廷龙捂着肚子,慌张地向山下跑,“关廷杰,你疯了,我可管不了你了!” 关廷杰挖了很久,指甲都快脱落。宋佳凝在附近的木屋里翻翻捡捡,找到一把铁锹。 何其拿着铁锹和关廷杰一起挖关小秧的墓。 “你要见关小秧的尸骨?”宋佳凝轻声道。 林嘉年:“贺慈和她在一起,有了她的骨头,我就能算出来她们的方位。” 不多时,关小秧终于和三人露了面。 她连一副棺材都没有,被草席一裹,随随便便就埋在了地下。 关廷杰颤抖地揭开草席,惨叫一声。 关小秧的身体上全是扭动的白蛆,散发出恐怖的臭味,可还是不难看出她身前经历了怎样的惨状。她的嘴确确实实被人剪开又缝上,四肢全部脱了节,如同需要拼装的玩具。 “畜生!哪个畜生!!!”关廷杰呲目欲裂。 他抱着关小秧的尸骨,近乎窒息。 林嘉年捏了一节关小秧的指骨。 “你们这里有个溶洞……”林嘉年闭着眼睛,眉头紧锁,“她在水底。” 他对关廷杰说:“带我下山,去溶洞那里。” “道长!道长!是谁杀了我姐!是谁!”关廷杰疯狂地问着。 宋佳凝一听到贺慈的处境,懒得和关廷杰废话,直接就要动手。 出乎意料的是,有人先她一步。 何其丢掉眼镜,掐住关廷杰的脖子:“想见你姐吗?快点带我们下山。” 没有眼镜的遮挡,何其仿佛变了一个人。 关廷杰:“我带你们去,我带你们去。你们要告诉我我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有艘船。”林嘉年仿佛看到了模糊的画面,“女人,鬼……厉鬼!” 他张开双眼,满是震惊。 “溶洞里有船?”宋佳凝问。 关廷杰:“有,我们这里时不时有队伍来勘察,需要坐船进去。” “你会吗?”宋佳凝道。 “我不会,”关廷杰又回忆起来,“村子里只有两个人还会。我姐……还有关廷龙。” “去找关廷龙。”林嘉年喘着气,“现在,马上。贺慈有危险。” 关廷杰把关小秧的尸骨抱在怀里。 上山的路走了很久,回到村子里才走了十几分钟。 关廷杰带着三人来到关廷龙的房屋前。 看着面前这座与村庄格格不入的五层小洋楼,关廷杰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寄回来的钱,恐怕都到了关廷龙的手里。 “关廷龙!你给我出来!” 关廷龙下山就知道事情不妙,此刻正在屋中的窗帘后边。 他听到声音,从缝隙里往外看,竟然看到关廷杰抱着关小秧的尸体站在他的门前。 “这个疯子!神经病!”关廷龙在房间里大骂。 他真的把关小秧挖出来了! 然而不等他继续骂下去,背后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何其伸手掐着关廷龙的脖子,把他按在窗户边:“是他吗?” 关廷杰红着眼点头。 何其发动异能,瞬间他们竟然来到了关廷龙房屋的门前。 关廷龙骇然:“你们!这怎么回事!” “救命!救命!”他大喊起来。 何其的手掌一收,关廷龙便说不出话来。不经如此,他觉得脖子上的骨头都要碎了,眼珠也突出来。 “知道怎么听话吗?”何其问道。 “知、道……” 何其这才松开手:“带我们去溶洞。” 第27章 任务完成 路上脚步不停,关廷杰的嘴也不停。 他喝骂踢打着关廷龙,要他说出自己姐姐死亡的真相。 关廷龙一开始还不敢说,看起来斯文的何其再次动手,关廷龙才全部招出来。 原来在关廷杰走后,关廷龙就开始威胁关小秧把关廷杰寄回来的钱交出来。不然他便侵占关小秧所在的房屋,还扬言要去城里搅黄关廷杰的工作。 关小秧为了关廷杰都忍了下来。 谁知道关廷龙变本加厉,为了彩礼把关小秧嫁给了村里一个老单身汉。这男人之前结过两次婚,老婆要么就是逃了,要么就是死了。 明面上看着是个好人,实则喝了酒就开始打人。 关小秧不肯,但关廷龙收了彩礼,老单身汉那边的家人也上门要人。关廷龙为了那五万块礼钱,把关小秧绑起来,送到了老单身汉家里。 那一晚,几乎全村都听得见关小秧的惨叫,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出头。在他们眼里。既然关廷杰走了,关小秧双亲皆无,那么她的婚事本就该由最亲近的兄长决定。谁也不会去热这个晦气,像关小秧这样被迫出嫁的女人在村里也不算少数。 关小秧想过逃跑,要抛下一切去城里找关廷杰。 可关廷龙最了解关小秧,他告诉关小秧的丈夫不能让关小秧碰到手机和电话,不能让关小秧和关廷杰联系。 关小秧几次出逃,都是关廷龙发现,找人把她抓回来。 每逃一次,就打得更狠。 关小秧被打出了病,没有力气再逃了。 可就算不逃了,她还是得挨打。 因为身体不好,干的活少了。这便是挨打的理由。 事实上,男人打她那需要什么理由呢?只一个不顺气,就能让她头破血流。她有亲人,却比没亲人更可怕。 因为这所谓的亲人不但不会保护她,还一次次亲手把她的软肋翻出来给人践踏、断掉她的生路。 比起总是打他的老男人,关小秧更恨关廷龙。她和关廷龙之间的所有亲密、信任、联系,最后都变成关廷龙捅向自己的尖刀。 她是死在一天夜里的,男人喝酒,打人。 关小秧被打的气若悬丝,在男人酒醉昏迷之后爬出了家门。 她还是来到了关廷龙家,她知道自己要死了,哀求着关廷龙,想最后给弟弟打一通电话。 其实她并没有别人眼中那么喜欢自己的弟弟,或者说,她一直呵护的、疼爱的并不是弟弟。关廷杰在她的眼中是一个象征,是一个希望,一个改变人生的契机。 关廷龙在外面过得好,总让关小秧觉得,自己有一天也能走出这个闭塞而恐怖的村庄,见一见外面的世界。 关小秧想在死之前在触碰一次自己的希望。 关廷龙把她踢了出去。 哪怕关小秧向他发誓,她绝不会和关廷杰说出任何事,她只是想听一听弟弟的声音,知道他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关廷杰不信。他不仅不信关小秧不会说出真相,也不信关小秧快死了。他把关小秧拖回了醉酒男人的家里。 关小秧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床上。 男人发现关小秧死了,留了两滴泪。但仅是为了那白花地五万块钱。 关廷龙心虚,请来了村里做事的王婆给关小秧送行。村里人直夸他讲义气。 王婆看了一眼关小秧,说是关小秧死状恐怖,全身没有一块好肉,鲜红一片、手脚骨折,竟像是穿了一件红色的新大衣。 这样死掉的人,是会怨的,走不了,还会报复、给人托梦。 关廷龙无比慌张,给王婆塞了大笔的钱,只求她镇住关小秧。 王婆剪开关小秧的嘴——要她知道说话会痛。 又缝上她的嘴——让她说不出话。 斩断她的四肢——使她不能行走、跑不远。 关小秧死的凄惨,而生后事更加惨烈。然而没人在乎。有的可能就算知道了,也会骂关小秧一句,白眼狼。死了还给照顾她的堂哥添麻烦。 关廷龙没想到关小秧竟能跑到千里之外,找到关廷杰。同样的,他也没料到关廷杰竟然还会回来。 听关廷杰的电话,他还以为关廷杰嫌弃这个村子,不愿意和小溪村有瓜葛,所以他才敢压榨、欺侮关小秧。 关廷杰自然是不会主动招出这些的,是宋佳凝伸出双手,点在关廷龙的额间。他鬼使神差全说了出来。 关廷杰恨不得杀了关廷龙。 没想到他最信任的人竟然是一步步把姐姐推向死亡的元凶。就连死后都不放过姐姐!关廷杰没见过姐姐变成的鬼长什么样,可光听到贺慈的形容,就知道有多么痛苦。 关廷龙竟然还不觉得自己有多大错,他依旧认为自己是错在判断失误关廷杰的心理。 他以为关廷杰不在乎关小秧这个姐姐。 “不就是个女人嘛,我们可是兄弟!关廷杰!”关廷龙在被关廷杰打了两拳之后大吼。 “那、是、我、姐、姐!”关廷杰撕心裂肺。 关廷龙:“你怎么能怪我,你多回来看看你姐我能做出这种事?是你没和我说清楚!”站在女人身上获取利益的事关廷龙从小做到大,早已司空见惯。女人在他眼里就是个会讲话的牲口,即使那女人和他血脉相连。 关廷杰的思维他完全不能理解。 “我有错,我该死!但我死前决不会放过你,等着,你们都等着!”关廷杰呲目欲裂。 走着走着,到了溶洞入口,漆黑一片。 关廷龙在何其的威胁下在灌木里寻找着船只。 “没了,那条木船我记得明明在这里……”何其的手近在咫尺,关廷龙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林嘉年:“这里一共有几艘船?” 关廷龙:“原本有两艘,可有一艘坏了,早丢了。” 林嘉年明白了,唯一的木船在溶洞里,关小秧已经开走了。 既然没了船,关廷龙也没了价值。 “总可以放我走了吧?没船!”关廷龙叫道。 宋佳凝一笑:“不就是个女人,你说的啊。那男人如果没了那二两肉呢?”她早盼着这一刻了。 关廷龙要跑,关廷杰反手就按住他,一如他当初抓住向外寻求生机的关小秧。 宋佳凝拿出袖子里的小刀,下手利落干脆。 关廷龙惨叫着,咒骂着,因为失血过多渐渐昏迷过去。 关廷杰:“我姐姐在里面对吗?是我姐姐把船撑走了。”现在他倒是冷静下来。 关廷龙的痛苦之下,他才能得到片刻安宁。姐姐多痛苦才能挣脱嘴上缝合的细密针线,在他的背上给他哼唱家乡的曲调啊。 有些东西不能细想,越想越痛。 “我要进去。”关廷杰话音未落,何其一手劈晕他。 何其:“系统。” 系统:“我在的。” 何其:“我想要一艘船。” 系统:“这个办不到啊。” 何其:“你给我调出贺慈的地点。” 系统:“被屏蔽了,呜呜。” 何其把金属球摔在地上,神色阴沉:“你到底能干什么。” 系统:“我可以存档备份查找数据给你们推荐餐厅,还能和你们聊天解闷,我还会……” 说白了,系统的功能对贺慈现在的处境没有一点用处。虽说它的存在也不是用来帮助反派的。 宋佳凝一脚踩在系统身上,威胁道:“把你所有能做的事都给我做一遍!” 系统:“我知道你们想救她,可是我真的……” 宋佳凝把系统扔进了溶洞。 何其深呼吸:“林嘉年,你能算到贺慈的具体位置吗?” 他做下了一个决定。 林嘉年:“可以。” 宋佳凝:“里面太危险了,你一个人没办法做到的。林嘉年都说了,里面的怪物他都难以对抗,别说你一个人……” 他们都知道何其的能力是位移,也明白何其到底想做什么。 何其笑了笑:“就算我死了,也不会怎么样。这对我们来说,只是一个游戏而已。” 而对贺慈,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世界。 …… 女鬼在船上呜呜地哀嚎,她对着空中悬挂地男人,不断流出眼泪。 原本平静的睡眠忽然震动,一道鲜红的血柱在水面中央冲出! 血柱上冲又下落,露出一张死白的面孔,正是贺慈! 贺慈的双目通红,细细一看居然看不见瞳孔。极白的面孔全是血痕,妖异中透露出杀戮的气息。 她站立在庞大的怪物上方,纤细瘦小的身躯和下方只露出一个头颅、冰山一角的怪物形成鲜明的对比。 怪物一动不动,贺慈仰着头,神色麻木,懵懂空白。 此刻的她不像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妖物。 何其位移到女鬼所在的船上,第一眼见到的便是这一幅场景。 “贺慈!”何其对着黑发血眸的贺慈叫道。 贺慈愣了愣,回过头看何其。 她回头仅仅是因为有人发出声响,而并非是认出了自己的名字。 何其觉得贺慈如此陌生,神色也十分骇人,而此刻管不了这些。 他瞬间位移到贺慈的身边,拉着贺慈的手腕:“走,老师带你回家。” 贺慈想了想,嘴巴里突出两个音节,似乎是在模仿:“回……家?老……师……” 何其当然注意到贺慈的奇怪举动,可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贺慈带走。 他拉着贺慈就要回到船上,却发现贺慈的双脚居然和身下的怪物紧紧地粘连在一起。 不、不是粘连。 根本就是长在一起! 他们是一体的! 何其的呼吸都冷了。 贺慈是养蛊人,人养蛊的同时,蛊也在养人。贺慈从小到大其实是被当作蛊来养育的,而现在,她却真真切切以人为蛊、强行把自己和身下的怪物融合转化,变成了鬼蛊! 她刚刚到底遭遇了什么! 何其心跳的极快,他以为他们的插手改变了剧情,可是事实是这样的吗? 贺慈还是如同小说中的一样,把自己炼化成了蛊! “小慈、慈宝!和老师走,我们先离开这里……”何其安抚贺慈。 贺慈歪着头,好奇地看着他抚摸自己的脸庞,没有动作。 慈宝…… 慈宝…… 贺慈眨了眨眼。 何其发现了:“慈宝,我是何老师,何老师带你回去吃烧烤好不好?” 贺慈:“何、何老师……” 女鬼不知道从何处闪出,直扑贺慈。 贺慈扭头,瞬间暴动。 身下是无数只黑色的出手,胡乱挥打,遮天蔽日! 女鬼被触手捅穿了胸腔,霎时间化为黑烟。 整个溶洞以为贺慈的举动开始震颤。 触手挥动的时候不经意打到了空中男人身上的符箓。 上百张黄符瞬间化为灰烬,簌簌掉落,而男人,张开了双眼! 浓重的杀机在昏暗的溶洞中蔓延,有贺慈的,也有那个不知名的男人的。千万条红色的血线在空中和触手交缠,血腥味顿时遍布了整个溶洞。 何其在贺慈暴动的时候就被摔落在水中,他急忙爬到船上:“慈宝!和老师走!” 贺慈仅仅是看了他一眼,又在野性的驱使下和男人交锋,溶洞上方的钟乳石不断断裂下砸,场面混乱而危险,恐怖至极。 何其被砸伤了肩膀,血流一片。 他忍着痛想位移到贺慈身边,可是技能的cd还有几十秒才清除。 “慈宝!我们回家!慈宝!” 巨大的石柱下砸,何其被砸进深深的水中。 气泡上用,何其挣扎着上游,头颅露出水面,贺慈竟然快要被男人的红线击穿心脏! 就在那瞬间,何其位移到贺慈身前。 血溅在贺慈的脸上。 贺慈舔了舔,新鲜的人类味道,和自己的血有点像。 何其无力地滑下去,手也不能替贺慈擦掉脸上的藏污了。 “慈宝……和老师回家吧。” 贺慈怔怔地看着何其,面露不解,随后,脸上意思痛苦地神情转瞬即逝。 “啊、啊……”贺慈叫了两下,伸出双手把何其的脸捧起来。 “慈宝。” “贺慈。” “小混蛋。” 她好像听见无数个声音,是在呼喊她吧? 她是谁呢? 战斗并没有结束,贺慈和男人打的你死我活,而溶洞支撑不住了。 整个溶洞摇摇欲坠。 贺慈专心地看着何其的脸,不知道背后被男人捅了多少个窟窿。 “慈宝,有人对你好,一定要尽己所能地汇报。”她好像听到有人苍老而温柔地说。 何其嘴巴微张,声音微弱。 “慈宝,和老师回家,这里危险。” 溶洞不能待了。 贺慈伸出一只触手,把何其甩在木船上,猛地往外推。 她好像记起来什么了。 贺慈的视线变了。 或者说,是她的头颅落地了。 就在那片刻,贺慈心想,外婆,慈宝听话了。 几乎是在何其所在木船离开这个领域的瞬间,溶洞坍塌了。 何其来不及反应。 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再睁开眼,已经回到了《图书馆》提供给玩家们的休息室。 身前巨大的屏幕上绽放着烟花,闪出几个大字。 【恭喜!任务完成!】 第28章 读档 何其怔怔地盯着屏幕上的字。 其它忽然被抽离游戏的玩家显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姜婆的手还维持着打麻将的姿势,她的眼白居多,不笑的时候看着没有老年人的和蔼,反而带着一股难言的气势。 “任务完成,果然是年轻人,速度真快。”姜婆揉了揉膝盖,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 裴宜彬看着那一行字,久久回不了神。 上一秒,她还刚刚删完医院的视频,定了贺慈喜欢吃的炸鸡准备回家。 她后悔和贺慈闹得不愉快,可以她的脾气,几说不出道歉的话,也不知道如何挽回。 任务完成。 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清楚。 脑袋生锈了几秒之后,裴宜彬猛地扑向宋佳凝:“你们做了什么!贺慈呢!贺慈呢!” 宋佳凝同样觉得脑袋一片空白,但起码她明白贺慈所处的困境。 心里在这之前就隐约有了不祥的预感。 她艰难地遏制疯狂的裴宜彬:“你冷静!裴宜彬!” 裴宜彬眼眶泛红:“你们都是装的!你们骗我!也骗了贺慈!什么要和我一起养贺慈,都是鬼话!你们杀了她!畜生!” 宋佳凝辩无可辩。 她的确是始终没有打消完成任务的想法,一开始接触贺慈也是为了任务。哪怕真正接触贺慈后,将任务进程一拖再拖,宋佳凝心中明白,这是毫无意义的。 他们终有一天要回到原本属于自己的世界,不可能永远在这里停留。 那么贺慈,注定要离开。 林嘉年拦住踢打宋佳凝的裴宜彬。 “我们没有。”他说。 裴宜彬死死盯着他。 “我们是想救她。” 裴宜彬冷声:“救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又要骗我?有意义吗!” 林嘉年:“你走后,我们没有看好贺慈,出了意外。” 裴宜彬咬紧唇。 “贺慈被关小秧带走了。”林嘉年眼眸低垂,“系统因为病毒无法定位,我们赶过去的时候来不及了。贺慈……” 裴宜彬不肯接受事实:“什么关小秧什么意外,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我会信!” 她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她还等着贺慈回家。 她还等着她长大。 “关小秧是谁?和贺慈又有什么关系!小说里根本没有这一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根本和我的慈宝没关系。”裴宜彬不知道想到什么,声音渐渐低下去。 “小说里也没有我们。”是何其的声音。 沙哑低沉,仿佛是在沙漠中对着干涸湖泊的旅者发出的。 裴宜彬回头,她看到一直没有发话的何其触碰着屏幕上的“成功”二字。 “她的人生里没有我们。” 裴宜彬正想开口,何其继续道:“你真的不信我们的话吗?还是不敢信?” “你的话语并不能改变结果,它已经出来了。”何其落在屏幕上的手握成拳,没有人看见。 裴宜彬沉默,牙齿不甘地咬合,郁结在心中的情绪无从发泄,只能在怨恨自己。 为什么要硬着性子和贺慈对着干。 明明她都知道,外婆是贺慈的逆鳞。 明明她都知道,她说的话贺慈难以接受。 裴宜彬的心被一只大手仅仅攥住,无法呼吸。 如果她没有说那些气话,贺慈就不会跑开躲避他们,更不会进入停尸间,最后也不会遭遇意外。 如果她在停尸间抓到贺慈之后没有带着怒气离开,她是不是还有机会保护贺慈、挽救这个孩子的生命? 都是她的错。 她只是不敢想自己害死了贺慈,于是不断地嘶吼否定,责怪队友,好想这样就能欺骗自己。 裴宜彬闭上眼睛,挡住汹涌的泪水。 “她是怎么死的?”裴宜彬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问。 何其还是背对着他们。 他看起来如常,只是看起来而已。 宋佳凝看到何其的头颓废地低下去,宽大肩膀微微抖动。 何其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他说的语调生硬,似乎在故意抽离自己的情感。 “她救了我,然后,被杀死了。”何其说。 姜婆的手指动了动。 裴宜彬抓着墙板上的海绵牌子,无声落泪。 她的感情向来浓烈,以至于现在如此痛苦。 听到何其一句一句地描述他见到贺慈之后的情况,所有人都知道贺慈最终的结果。 但他们还是听下去,像在走一条笔直没有分枝的路,到达唯一的终点。 贺慈死了。 大家都沉默着。 何其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传言说《鬼路》被封禁是因为有玩家在玩了这款游戏之后疯了。 因为他们本质是人。 而《鬼路》里的npc,在世界里也是人。 都是活生生的人。 他一直坚定地认为贺慈是数据,也一直觉得贺慈的道路是既定的。她是代码,而代码被设计出来,本身就是带着目的的。 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竟然贺慈的尽头是恶,为什么她会用自己的死来回报他微不足道的关怀? 他清楚地明白,他对贺慈的好都是假的。 他们都是假的。 就连裴宜彬,她对着贺慈的好都带着和宋佳凝作对的目的。 从头到尾,真情实感的人只有贺慈一个。 这个孩子,用她的所有来换了他们的举手之劳。 何其不仅在怀疑这个世界,还在怀疑自己。 他所坚定的,真的是真的吗?是对的吗? 姜婆是和贺慈交集最少的人。她听着同伴的经历,像在听一个津津有味的故事。 可她最后还是没有给出什么评价,只是又似感叹又似思考地开口:“鬼女啊。” 何其终于转过身来:“她不是鬼女。” 她只是贺慈。 仅此而已。 “我们错了,”何其说,“她本来就没有坏心思。” 汤元几乎一进入游戏,就在医院里躺着,是对现状最模糊的人。 “我们现在做完了第一个任务,可以退出了。那个,你们退吗?”他小心翼翼地问到。 姜婆眸光一闪:“系统,第二个任务还是按原书发布的那个吗?” 他们传送错了时间,任务却还是原来的那一个。 按照这个逻辑,第二个任务应该也还是没变。 果不其然,系统发声:“是的。第二个任务——壮大临江市!” 裴宜彬:“谁还继续玩你这个狗屁游戏!” 她眼角带泪,神情愤怒。他们所经历的这一段遭遇,全部是因为系统的阴差阳错。 “等我出去,我就投诉你!我会一直投诉!直到你销毁的那一天!” 系统倒吸一口并不存在的凉气:“亲亲!不要这样冷酷无情!我除了被病毒入侵,并没有犯错呜呜呜。” “我比起其他的系统,真的很尽职尽责了,你们说什么我从来没有推拒的!玩家宋佳凝甚至把我丢进溶洞,我都还在按照她的指令做事……” 系统太害怕被投诉,梨花带雨喋喋不休。 宋佳凝猛地问道:“我叫你做了什么!” 系统抽噎:“你说,叫我把所有能做的事都做一遍……” 宋佳凝脑中闪过她和系统的对话。 【我可以存档备份查找数据给你们推荐餐厅,还能和你们聊天解闷,我还会……】 存档!!! “你存档了!?”宋佳凝血液凝固,不过不是因为惊吓,而是惊喜。 系统还在发出哭声:“当然,我全部都按照你们说的做了!” 本来要立刻退出游戏的裴宜彬停住脚步,目光如炬。 “存档了!那时候贺慈还没死!我们可以回去!”宋佳凝对着所有人说。 系统:“可是你们任务已经完成了……” 没有人管系统的话。 裴宜彬冲过来,猛地在宋佳凝脸上亲了一口:“你是天才!你是天才!” 宋佳凝懵了。 裴宜彬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 她大叫:“系统!现在就读档!我要回去……” 何其:“我也回去。” 林嘉年:“我也去。” 宋佳凝:“还有我。” 其他人的目光凝聚在汤元和姜婆两人身上。 汤元双手举起,表示同意。 只剩姜婆了。 说实话,姜婆不仅和贺慈的交集少,和玩家之间相处的时间也不怎么多。 除了那一次下毒,她仿佛都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 没有人能够看透姜婆到底想做什么。 裴宜彬:“没事,我们先走,现在就回去。” 姜婆的眼中露出兴味:“你们说的鬼……贺慈很有趣。也算上我这个老婆子吧。我相信我的异能会对你们有用。” 系统:“你们真的要……” 裴宜彬:“少废话!就现在!进去之后再存一遍档!” 系统:“确定吗?你们一共只有三次存档的机会。” 裴宜彬直接点头。 全身的力气都回来了。 这一次,他们回去,不为任务,只为那个迷茫的孩子。 系统无奈又不解:“好吧,请玩家们倒计时五秒……” “五、四、三、二、一。” 【游戏重新启动!】 …… 汤元躺在小仙女床上,眼睛睁开的瞬间立刻拍响身侧的按钮。 “护士!医生!麻烦帮我办理出院手续!我现在有急事!” 在他楼上九层的裴宜彬打着电话:“爸,叫人送船!要最快!” …… 在溶洞门口的三人对视一眼,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面前是还在争吵的关廷龙关廷杰兄弟。 何其没有理会他们,直接位移进溶洞。 宋佳凝和林嘉年心急如焚,等着裴宜彬的钞能力带来船只。 关廷龙喋喋不休。 宋佳凝比上次还要干脆利落,手起刀落。 关廷龙又被阉了一遍。 …… 正在打麻将的姜婆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一副牌,摇摇头,迟迟没有说出那个“胡”。 “这些年轻人,还是太心急。” 姜婆拨动手腕上的大金手表,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 瞬间,空间内的一切都停止了。 隔壁桌老头的声音戛然而止,要落地的水杯停在空中,墙上的时钟被冻结。 只有姜婆有条不紊地调整着手表。 在姜婆的手指离开手表的那一刻,她瞬间苍老。 原本还带着一点黑色的头发全部变白,背也佝偻起来。 姜婆的左边眼瞳化为了金色。 异能——黄金一小时。 时间回移,开始! 第29章 救 时间正在推移。 所有人都能清楚感受到这种变化。 汤元发现自己正在厕所里对着马桶,裴宜彬从删完监控录像退回了刚刚进入监控室的时候。 林嘉年三人正从大巴车上下来,看着关廷杰一脸惊喜地打电话。 “我姐没死!”他双眼晶亮,对着林嘉年说。 系统的声音出现在每个玩家耳边。 【您的队友姜癸使用了群体技能,请各玩家快速适应。】 无论玩家正身处在哪里,他们都被这种强大的能力震惊了。 “这就是姜婆的异能吗?”宋佳凝合不上嘴。 她一直以为会用毒就是姜婆的所有了,现在看来,辨别使用毒物只是姜婆本身的能力而已。 这个老太太真不简单。不对,是不是老太太还另说呢。很少有老人会玩《图书馆》这种游戏吧。 何其拍拍她的肩膀。 “我先走了。”话音刚落,他已经按照之前确定的位置位移过去。 关廷杰一回头,少了一个人。 “何其呢?我刚刚好像看到他突然消失了。”关廷杰一脸惊异。 林嘉年:“你看错了,他去上厕所而已。” 关廷杰迟疑地皱起眉头:“……哦。我堂哥等等就赶过来。” 宋佳凝站在高高的石头上面,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身影,嘴角勾出一个微笑。 “我看出来了。”她的笑容无比诡异。 林嘉年:“还要再来一次?” 他没有任何带入感,就算关廷龙那玩意被剁成泥他脸色都不会多变一分。 宋佳凝:“三是个吉利的数字。” 关廷杰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 不过很快,他就从宋佳凝的举动上看出来她到底想做什么。 她在关廷龙把他们带到无人的小路上之后,当着关廷杰的面直接阉了关廷龙。 关廷杰:“!!!我日!” …… 姜婆正坐在位置上,享受着隔壁桌老头殷勤送来的水果和炒米。 同桌的老姐妹眯起老花眼:“姜姐,你的头发是不是白了?”她怎么觉得上一秒还是黑的呢? 她这一说,一桌子的人都看向姜婆。 肉眼可见,姜婆变老了。 原本松垮的皮肉此刻出现了更多深褐色的老人斑,现在全靠她那一身的精气神撑着。 姜婆毫不在乎,举手投足间精干优雅的气势不变。只要她一动作,皮囊到底就只是皮囊。他人看到的只会是姜婆那一双透着陈年阅历的双眼。 “怎么了?我本来就老了,比不得年轻人。”姜婆捏起茶杯,抿了一口。 同桌的老人们都说是。 “我们这些老头老太还在乎什么外表哦。” “谁不老?哈哈,大概是都看错了。” 正当他们要开始摸牌,姜婆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姜姐,这才刚开始,不玩了啊?” 姜婆一笑:“有人来接我了。” 同桌的人好奇起来。 姜婆从来独来独往,不见有什么儿女接送。老人之间搓麻将,难免要以家事作为熟络的开端。 别人问起的时候,姜婆也只说家里人没出息,都是靠着她这个穷苦的老婆子。一看就知道不愿意多说。大家来都不过是图一个陪伴和痛快,当然没有人回可以多提起姜婆的家庭。 不过现在姜婆主动说了,他们倒是想看。 姜婆带着她的买菜小篮子缓缓下楼,一群老人们趴在窗边看着。 只见一辆红色的车冲过来,在路边紧急停下。车上下来一个光鲜亮丽的美女,弯腰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而姜婆带着微笑坐进去。 红色汽车又风驰电掣开走,离开了这条马路。 窗边的老人们面面相觑。那车的牌子谁会不认识。 穷苦?家里没出息? 好家伙! 坐在裴宜彬车里的姜婆听着裴宜彬给她爸爸打电话。不过两分钟,她挂掉电话,丢到后座。 “我爸已经找人调了附近的船过去,最快十五分钟就有人抬上去,”裴宜彬车开的极快,死死地卡着最高速度,“这个点路况不错,我们去坐高铁,下车立马有人接应,应该不会超过四十分钟。” “姜婆,真的谢谢你!”裴宜彬真心感谢道。 姜婆闲适地降低车窗,看着窗外的临江市:“不用,我也是玩家,团队精神还是要有的。” 胡乱刮着的风吹乱姜婆的白发,裴宜彬在镜子里看着路况,无意中瞟到姜婆的脸,她差点一踩刹车。 “姜婆!你的脸!” 姜婆笑呵呵地摆摆手:“不用在意,不过是皮肉。” 裴宜彬既然看到了这一幕,怎么会不知道姜婆发动异能的代价就是寿命? 她一时间百感交集:“你真是好人。等我救回贺慈,我一定好好感谢你!” 姜婆:“感谢倒是不用,让那孩子在我面前给我看看就行。人老了,难得见到新鲜事。你们说的那孩子有趣,我老太婆也就掺一手。” …… 何其闪进溶洞时,正好落在船上。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贺慈的脸鼓成一个包子。 “我不要!” 听到熟悉的声音,何其的心中竟然涌动着从未有过的情感,揪得他心酸。 贺慈朝女鬼身后看了一眼,双目睁大:“何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你把我的老师也抓来干什么!”贺慈无比愤怒。 何其第一时间压住女鬼,向贺慈伸出手来:“来,慈宝,到老师身边来。这里危险,老师带你出去。” 鬼女的眼睛变红,目光看向不远处被吊在空中的男人,嘴里冒出咕噜咕噜的怪叫。 贺慈朝着何其伸出的双手扑去,投入何其的怀抱。 何其身下的女鬼突然发难,用尽全力撞向贺慈。 那股巨大的力气把何其掀翻在船,他差点掉入水中。 何其顿时抓住船沿,回身去拉贺慈。 巨大的水声响起。 何其看到水面上巨大的水花。 鬼女拼上自己,同贺慈一起落水。 贺慈不断蹬着脚,向上挣扎,女鬼却把她往下扯。 噗通噗通,她在奋力挣扎。 这一次,头顶上终于有一只手伸出。 头被浸入水中的那一刻,贺慈看见何其焦急的面孔。何老师斯文的面孔都扭曲了,额头上青筋暴起。 “贺慈!!!” 她听见老师的嘶吼。 哗—— 贺慈的耳朵里全是水声,和水面的世界彻底隔离。 何其毫不犹豫,投身跳入深不见底的黑水。 水面荡起巨大的水波,而后彻底平静,只有一破烂的木船停留在水面,留下有人曾来过的痕迹。 …… 不管关廷杰怎么发疯,要宋佳凝解释伤害关廷龙的事情,林嘉年脸色淡淡。 “我劝你快点把你堂哥收拾进医院,再下去,人可真的要死了。”宋佳凝慢悠悠擦着刀。 关廷杰:“疯女人!” “我没疯,不过等你到村子里问完你姐死亡的真相,你就该疯了。”宋佳凝学着裴宜彬的方式嘲讽人,脸上还带笑。 这一套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起码关廷杰气得发抖。 “我姐好好的!” 林嘉年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说了几句,转头对着宋佳凝:“裴宜彬送的船要到了。” 宋佳凝立刻丢下关廷杰,和林嘉年快步离开。 关廷杰有心追上来,可惜关廷龙还失血倒在地上,他要是走了,关廷龙就彻底没救了。关廷杰背着关廷龙,手上抓着那一坨染血的玩意,艰难走向村子里的小诊所。 裴宜彬人看着脑子不好使,做起事来还是小心谨慎。 她一共送来两条船,都是机械船,比木船稳、快,又方便上手操作。 林嘉年和宋佳凝迅速把船推到溶洞中。 送船来的人还想和他们一块进去:“是小裴总的朋友吧?这船我熟,我给你们开。” 林嘉年拒绝了。里面危险无比,普通人进入轻则给他们拖后腿,重则丧命。 贺慈的死亡不仅让他们看清了贺慈的本质,也让他们明白,虽然这个世界是由一本小说演化而来,但是这里的人是活生生的,真实存在的。 宋佳凝:“我会开。” 虽然她没上手过,但应该和她在现实世界里开过的船大同小异。溶洞地况危险,容易坍塌,她小心为上,应该也不会出大纰漏。 送船的人怏怏离去,一步三回头。 宋佳凝根本没空看,驾驶船只带着林嘉年平稳地开进去。 溶洞里幽光莹莹,静谧地让人发毛。 林嘉年不断地测算贺慈所在的方位,让宋佳凝改变方向。 他们绕过分叉地洞口,从最短的路径到达了一个旷阔而巨大地水洞内部。 “那里有船!他们就在这里!”宋佳凝指着远处地木船。 同时,她也看到了那个挂在空中的男人。 只是简单的一个画面,宋佳凝汗毛竖起。不知为何,她恐惧那些血线,身体的本能在呵斥她,警告她快点离开,离这个男人越远越好。 “林嘉年,有个人!”宋佳凝捏了捏手。 林嘉年呼出一口凉气:“那不是人。” 是尸体。 宋佳凝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放松。 男人手臂上肤色青紫,看着僵硬,可带着一股力量,仿佛随时就可以活过来把人撕成粉碎。 林嘉年仿佛看出宋佳凝内心的想法:“这是一个僵尸,恐怕道行有上千年,他身上的符箓是上品。……我恐怕也没办法对付他。之前掐算,溶洞内恐怖力量的来源就是它。” “而这里面,可怕的不止它一个。” 林嘉年的目光移向身下的水面。 宋佳凝:“为什么船上没人?贺慈和何其怎么消失了?” 林嘉年明明算到他们都在这个方位。 难道…… 她注意到林嘉年的目光。 他们就在水下。 水底。 何其朝着贺慈游去。 从水面看水底,这里黑的深不可测。亲身来到水底下,反而亮了一些。 她能看到贺慈痛苦的脸庞,她的白牙咬着,细密的气泡从牙尖冒出。 冷却时间停止,何其瞬间抵达贺慈身侧。 女鬼不甘地抱紧贺慈,要把她拖入深渊。 何其砍掉了女鬼的手臂。 绝望的女鬼在水中渐渐下沉。 而何其抱着贺慈往上游。 就快到了。 很快就能回家了。 他没注意到身后,一只巨大的黑色触手跟上了他。 第30章 商追 黑色触手无声上游,如同一个安静而老道的猎手,不过几秒,就要缠绕在何其的腿上。 一根红色的丝线忽然出现。 看似柔软的红线戳穿了黑色触手,把它钉在原地。 何其和黑色触手擦肩而过,没有发现丝毫异样,拖着贺慈往上游。 黑色的触手被血线触怒,立刻开始沿着血线寻找它的源头。 黑水中,不断下沉的女鬼俨然一个培养基,无数条血线从她的口中生出,每一丝每一毫都带着极强的生命力,在水中飘摇。 女鬼口中宛如怒放着一朵血色昙花。 红色的丝线安静,事实上生长速度却极快。 它们似乎潜伏已久,只等猎物上钩。 数十只黑色触手伸向女鬼的身体,顷刻之间,女鬼的身体被抽离成无数条红色的细密丝线。 丝线爆发,瞬间就缠绕住黑色的触手,密密麻麻。 下一秒,那些丝线仅仅是轻轻一转,黑色的触手便被直接切断。 猩红的血液从切口中流出,染红了这一片的深水,和红色丝线几乎要融为一体。 受到了伤害的怪物被触怒,数不清的触手从水底冒出,疯狂的甩动。 不仅给还在水里的何其重重一击,水面上的宋佳凝和林嘉年也难以幸免。 巨大的波涛差点把船直接掀翻,宋佳凝直接半个身子落入水中。 林嘉年艰难地拉着她的手臂,把她扯回来。 宋佳凝半边身子被冷水一泡,整个人都哆嗦起来。林嘉年结下了外袍披在她的肩上。 宋佳凝说了一声谢谢。 何其的双腿被扫过,在巨大的水波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他自己感受到了那刺骨的疼痛。 恐怕是骨折了。 何其绝望地看着上方。 他离水面其实只有咫尺之遥了,差一点点,他就可以把贺慈带走了。 手底下的贺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张开眼睛的。 一双眼睛里装满了哀伤。 她忽然张开嘴,任由水进入她的身体。 ——何老师,我好想和你回家。 可是没办法了,你不要再管我啦。 水里根本听不到声音,何其看着她张动的嘴,全部的都明白。 贺慈猛地动手,要脱离何其有力的手臂。 她以为这样就可以救何其。 死并不是尽头。贺慈安慰着自己,不要怕,不要怕,只是死,不是消失。可是她的全身都在颤抖。 水夺走了她身体里的全部氧气,贺慈从来没这么痛苦过。 哗啦! 她被人举起来了。 贺慈疯狂地咳着,大口大口呼吸溶洞里并不新鲜的空气。 宋佳凝看到水面上突然冒出的脑袋:“贺慈!!!” 船迅速开过去。 贺慈只露出了水面一秒,便下沉了。 因为支撑着她的何其老师无可避免地下沉了,黑色的触手再次袭来,何其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贺慈往反向一推。 何其这一推也把自己推向了深渊。 但他看到水面上有船在靠近贺慈。 何其露出一个微笑。 触手再次袭来正中何其的头部。 细框眼镜离开了他的主人,在水中破碎。 林嘉年手脚极快,很快把贺慈捞起来。 宋佳凝把之前林嘉年给她的道袍给贺慈牢牢裹好,她又按住贺慈的胸口,很快帮贺慈讲胸腔中的水全部排出来。 贺慈一时半会儿说不了话,冰冷到僵硬的收一只指着船边,眼泪也在脸上流淌。 林嘉年本来以为是水,还从胸口拿出雪白的帕子替她擦拭。 泪水只会越擦越多。 贺慈忍着喉头的剧痛,嘶哑地喊着:“何老师!救何老师!” 何老师还在水里!水里还有东西! 船只在水面摇摇晃晃,贺慈头晕目眩,一时间喘不上气。 这时,一张冰冷的手掌拍了拍贺慈的后背。 贺慈抬头,看见位移上来的何其正对着她笑。 何老师头破血流,洁白的衬衫被血与水交缠覆盖,湿润的黑发遮住了半张脸,血从头发上渗出来,满脸都是。 他正虚弱地微笑着。 “老师在这里。”声音低微,和喘气声比起来也没什么区别。 贺慈看着何其的脸,忽然嗷呜一声大哭起来。 何其搂着她的背,轻轻拍着,温柔无比:“老师没事,乖。” 贺慈两只小手紧紧攥着何其的领口,趴在他的怀里哭着。 “老师、老师、我不要你死!”她哭得视线模糊,鼻涕眼泪满脸,还蹭到何其的衣服上。 此刻地动山摇,水波滔天,明明是最危险的时候,何其却感到无比的温暖与轻松。 他不会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是多么的柔和。 “慈宝乖,老师很好,不哭。” 贺慈的身体还在发抖。 何其转而一想,小孩遇到这么惊险的事,肯定吓坏了,于是道:“哭吧。” 贺慈松开何其的衣领,一下抱住何其的背部,大哭。 两个被冻僵的人抱在一起,竟觉得如此温暖。 林嘉年与宋佳凝相视一眼,点点头。 宋佳凝驾驶着小船,迅速离开。 事情没有到此结束。 水底的怪物忽然冒出水面,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们根本无法形容这是怎样的异类,这是从未被任何文字记载过的生物。表皮光滑、颜色漆黑,无数只触手遮天蔽日。 没有头、没有器官、没有肉眼可见的弱点。 小船被直接掀翻。 几人被震荡到空中。 贺慈尖叫着,紧紧抓住手边的东西。 然后她觉得指尖一烫。 睁开因为害怕紧闭的眼,贺慈眼前事挣扎化为飞灰的符箓。 她的手指仿佛是一团火焰,一张触碰到她指尖的符箓成灰,周边的符箓也出现同样的变化。 这团名为贺慈的火焰不断蔓延,渐渐竟将所有的符箓都变成了空中飘荡的白灰。 贺慈手上抓住的布料之下还有人的皮肤。 人腿。贺慈心里说。 她抬头,正对上一张俊美却青白的脸。 男人的眼睛盯着贺慈,黑色的眼珠中居然由红光不断流转。 他的长发正好落在贺慈的头顶,如同俯身抚摸着她的头顶。 贺慈的目光钉在他的脸上,而男人的双眸竟也没有挪开,如一把锐利的尖刀,直直刺向贺慈。 林嘉年已经翻出七星剑,斩断了怪物的不少触手。 宋佳凝的手尝试触碰怪物。 她能够操控心智,虽然她和面前的怪物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但短暂的眩晕怪物几秒还是可以做到。 生死之间,这几秒尤为宝贵。 宋佳凝已经顾不上自己虚弱的身体。 几人在水中拼死一战。 男人忽然歪头,轻轻一笑:“没想到竟然真的出来了。” 他叹了两口气,眼眸中各种感情千回百转,如同在感叹。 一缕红线从男人的袖子中伸出,蜿蜒到贺慈的脸上。 贺慈看着男人,平静地问:“你会杀我吗?” 男人面容阴柔邪气,唇畔微微勾着:“我不会,你放我出来,我会好好报答你的。” 报答两个字,男人说的极其玩味危险。 贺慈的眼眸干净纯澈,毫不犹豫接下这个报答。 一如当时得到贺许诺的话语之后,让贺许诺拿出作业给她抄。 她是如此相信别人的话。 “你把那个怪物杀了。”贺慈死死抱着男人的腿。 男人看着贺慈真的毫不顾忌地提出要求,沉默片刻,开口:“好啊。” 他人还挂在空中,仿佛被束缚,宽大的袖子中钻出无数红线,往水面上咆哮的怪物冲去。 贺慈:“那你能再帮帮我吗?我的老师师父和阿姨都在水里。” 男人随意地应下。 红线裹着三人的腰,将三人甩回船上,还贴心地把船扶稳了。 男人:“小孩,还有什么要求?” 贺慈:“你还没把怪物杀了。” 男人笑起来。 “原来是这样的吗?”他的神情霎时间变冷。 袖中红线不再轻柔地戏耍着怪物,给它留下一道道伤痕。男人只是一个抬手,红线立即杀机四溢,咄咄逼人。 每一次的移动,都然怪物喷涌出大量血液。 让玩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解决的怪物,在男人的手下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而已。 不多时,它已经成为一坨腥臭的烂肉。 红线插入怪物的身体,吸取着能力,远远看去和寄生虫无疑。 几乎是片刻之后,怪物干瘪成了一张皮,一张足够铺满水面的皮。 男人转了转手腕,露出森然的利齿,目光带着些期待:“你看,我替你杀了。” 玩家们早就注意到贺慈挂在僵尸的身上,比遇到水中的巨怪还要焦急。 贺慈的目光也偏到玩家们身上,忽略了男人的话。 男人不满:“贺慈。” 贺慈眼睛睁大:“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人袖中红线摸了摸她的脸,将她的嘴角牵起,强硬地向上扯,扯出一个笑。 “我一直都知道。你也知道我的名字。” 贺慈皱眉:“我不知道。” 男人:“商追。你现在知道了。” “好的,商追。”贺慈心里还是最惦记她的宋阿姨何老师和师父,“你能把我放下去吗?我要回家了。” 她怎么还看到洞口又开进来一条船呢? 一直满口答应贺慈要求的商追道:“贺慈,我,很贵的。我替你做的那些事,你给我的东西不够。” “你想要什么?” “你留下。” 忽然,一把巨大的剁骨刀飞了过来。 男人侧头避过,眼眸森冷。 要是吃了一秒,他现在已经被削掉半个头了。 宋佳凝眼神一亮。 是姜婆和裴宜彬来了! 何其也认出来,那把剁骨刀正是姜婆在他公寓天天磨的那一把。 船只靠近,姜婆忽然对何其比了一个手势。 何其了然。 片刻后,他出现在贺慈的脚下,伸手把贺慈拉下来。 裴宜彬早有准备,把船侧边的气垫丢到两人身下。 贺慈乍然受惊,双手抱得更紧。 何其借用下坠的力道拔贺慈如同拔萝卜。只一下,他们便落到了气垫之上。 贺慈看着自己手里抱着的裤子,没有说话。 何其:……哇哦。 他也看到了那条裤子,难得在这种危急的时刻也产生了一点尴尬。 贺慈缓缓抬头,他第一时间用手遮住了贺慈的眼睛。 僵尸抿着嘴,黑着脸,脸色极臭。 他的手缓缓收回,遮住自己的下部。 第31章 脱险 僵尸商追不知被封印了多久,他的那一身白色常服更是不知道穿了多久。 外裤被贺慈拔下来之后,里面一条单薄短小的底裤也摇摇欲坠,细腰之下的臀部被半遮半掩,露出一点沟。 商追怒气爆棚,本来垂在怪物皮上的红线尽数收回,一瞬间在他腰下环绕。 贺慈偷偷踮起脚,把头上移,看见了上方的景色。 何其:“贺慈!”他就知道这皮孩子不会听话。 贺慈小声说:“老师,他穿裙子!” 何其:“……” 宋佳凝在他们下落时便把船开了过去,听到了贺慈话的她面色复杂。 “快走。”姜婆和裴宜彬已经跳到了宋佳凝所在的船只上。 溶洞在摇晃,上方的钟乳石也砸下来不少。 这一次虽然没有贺慈蛊化和僵尸打斗,溶洞的损毁程度其实没差多少。 再不走,不说这个老僵尸还在,就是在溶洞里也可能直接被砸死。 何其趁着商追还在生气,把贺慈夹在咯吱窝底下就逃。 船上满满当当,都是人。 宋佳凝一拉把手,船尾喷出水花。 商追这才被惊动,从愤懑中抽身:“想逃?” 红线袭来。 姜婆拉开外套,腰上还挂了两把剁骨刀。 这位年近八十的老太太一手朝着一把刀,脚尖一点,直接对着红线冲过去。 手上两把剁骨刀行云流水,虎虎生风,身手敏捷,眼神要跟上她的身形都难。 势不可挡的红线在她的刀下竟然被斩断。 贺慈看着姜婆,嘴巴张大。 好厉害! 宋佳凝站在船头驾驶着船飞速离开,姜婆在船尾解决追击的红线。然而红线的数量还是太多,姜婆没有办法全部解决。 头顶的钟乳石柱摇晃。 姜婆的刀锋渐渐偏离得了红线,似乎失去了准头。 带来的三把剁骨刀,一把用来袭击商追,已经落落入水中。 还剩两把,其中一把没有砍断红线,擦着红线直直钉在上方最大的最粗的石柱上,竟然没入石柱,险些砍断。 玩家们心下惊疑不定。 要知道,姜婆的异能是名为“黄金一小时”的时间回移。 这就说明姜婆所会的毒术、现在展现的刀法,全部都是姜婆自己本身就会的技能。生生用物理攻击就能抵挡玄学世界中僵尸的红线,可见她的刀法是多么的刁钻和精湛。 要是姜婆在一开始就对贺慈动了杀心,十个贺慈都不够她杀的。 前方的道路越来越窄,红线的逼迫越来越强。那只僵尸就算没追上来,玩家们也觉得危险无处不在。 姜婆看准时机,扔出了自己最后一把刀。 红线躲闪,然而姜婆的目标根本不是他们。 刀砍入上一把刀卡入的钟乳石柱上。 两把刀的力道正好斩断它。 钟乳石柱掉落正好挡住了他们身后唯一的出口! 身下的红线林嘉年和姜婆一同解决。 宋佳凝加大马力,在晃动的溶洞中横冲直撞。 周围的光亮渐渐强了。 玩家们知道终于到了出口。 何其领着贺慈,和一行人连忙离开溶洞。 洞内,商追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轻轻落到岩壁的石头上。 “希望这一次不会再失败。” 他的眼中流露出难言的悲伤。 他等了太久,也失望过太多次。如果这次的命运还是不能改变,他恐怕,也坚持不住了。 …… 他们离开之后没有多久,便听见溶洞内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里坍塌了。”何其惊魂未定。 他的手下意识掐了掐贺慈脸上的软肉。 贺慈:“痛啊!” 贺慈有温度,头还在脖子上,是活人。 他们真的把贺慈救回来了。 贺慈踮起脚,拉何其的手臂。 何其蹲下来。 贺慈说着并不小声的悄悄话:“这个婆婆不是在我学校门口卖串串的吗?” 何其:“你还记得?” 贺慈:“记得!好吃!就是不太干净,那天晚上我拉肚子了。” 姜婆走过来,贺慈闭上嘴。 姜婆看着面前的小女孩,俯身,面容和蔼:“那天拉肚子啦?” 那可是可以毒死人的毒药。 贺慈就只是拉肚子。 贺慈点头,然后给姜婆举了一个躬:“谢谢阿婆救我,阿婆你是大好人。我会回报你的。” 姜婆:“好,那你周末就来阿婆家。阿婆做好吃的给你。” 何其要说话,被林嘉年拦住。 做好吃的?何其不是贺慈,他知道姜婆做的到底是什么。也知道姜婆肯定是对蛊毒起了兴趣,想拿贺慈试药。 林嘉年附在他耳边道:“姜婆有分寸。” 如果姜婆真的不安好心,何必救贺慈。 出来日光正盛,他看得到姜婆面容身体的变化。姜婆异能的代价太大,既然她肯付出,就说明不会轻易对贺慈动手。 贺慈:“这个是回报吗?”怎么听着像她在占便宜呢? 姜婆点头:“阿婆一个人很孤单哦。小崽来陪陪阿婆,阿婆就开心。” 宋佳凝一直发着抖,不说话。别人没注意到,裴宜彬第一个看到。 她推了推宋佳凝的肩膀,没想到宋佳凝直接栽到地上。 “宋佳凝!”裴宜彬惊慌道。 她拉起宋佳凝,发现宋佳凝面色惨白,嘴唇完全没了血色,一双眼睛闭着,眉头不安稳地抽搐。 更可怕的是,血从她的小腿蔓延出来,滴落在地上。 姜婆把手指搭在宋佳凝的手腕上。 “快送她去医院。再迟一点就要流产了。” 玩家们回过神来。 宋佳凝不孕吐、精神十足、吃喝不忌。加上她的月份不大,表面上看着和裴宜彬没有两样。 以至于他们都已经快忘记宋佳凝还是一个孕妇了。 宋佳凝今天为了救贺慈剧烈运动,还在水里泡了半天,受惊受冷,一般孕妇早就挺不住了。她咬着牙,一直驾驶着船,没有讲话。 到了安全的处境,全身放松,反倒支撑不住晕过去。 送裴宜彬来山上的车还停在村子门口,一行人迅速将宋佳凝送往医院。 赶到医院,不只是宋佳凝,几乎每个人都被医生带走。 何其伤的很严重,脑袋上需要缝合十几针。林嘉年的左手出了问题,医生给他打上了绷带。别看姜婆一顿操作直逼人形兵器,她的背部其实也被红线抽烂了。 至于贺慈,她第一天来月经,差点淹死。现在缓过神了,痛得不得了,被只是擦伤的裴宜彬领回家,一路上痛的直哼哼。 “宋阿姨也来月经了吗?”贺慈主动开口。 她在护士的教导下懂得自己身下的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今天看到宋佳凝也流血,难免问。 裴宜彬垂眸。 宋佳凝的状况可没贺慈想的那么简单。虽然顺利把贺慈救出来了,之后还有一堆麻烦事要处理。 他们一堆伤患同时出现在医院,这种情况医院是一定会通知警察的。 还有宋佳凝在小溪村阉割了一个男人,男人被送到医院之后,也有人报了警。 裴宜彬头痛。 平时不需要她出力,一到要用的时候就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原本以为系统分配给她这个异能是给她享清闲的,没料到竟然是给队友擦屁股用的。 “你不生我气了,主动和我说话。”裴宜彬转移话题,她从后视镜里看贺慈,“不是说裴宜彬是坏人?” 贺慈撅着嘴,抱着肚子上的枕头。 她……她不知道。 裴姐姐说外婆的坏话,是坏人。 可是,裴姐姐对她好。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裴姐姐也来救自己。 分不清裴宜彬到底是坏人还是好人。 贺慈一脸茫然。 裴宜彬叹了一口气,把车停在路边,颇有些语重心长:“贺慈,这个世界是分不清的。你不能总是按照一种标准去判定你身边的人和事。每个事物都要好有坏。你外婆很好,但她也有缺点。我和她一样,你也一样。你要接受这一点。” 贺慈:“可是。” 她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 如果不按照之前的那一套来进入这个社会,她就不知道怎么办了。如果每个人都有好有坏,她要怎么判断谁是可以亲近的呢? 贺慈的脑袋一般不用来思考,这时候难得眉头紧皱。 裴宜彬瞧她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不继续说下去。 “你好好想想吧,”她笑了一下,“夜宵想吃什么?” 贺慈豁然开朗:“炸小肉丸!” 这一次的经历对玩家们来说是不断往回拉扯的漫长过程,对贺慈来说,不过是在短暂一天内的心惊肉跳。 她的肚子上捂着热水袋,趴在枕头上酣睡,差点睡出口水。 裴宜彬帮贺慈把踢掉的被子盖回去,叹了一口气离开房间。 房门合上的一瞬间,房间的光亮消失。 一缕红色的丝线从贺慈的耳后爬出,缓缓移动到贺慈的头发里。 …… 第二天早晨,宋佳凝因为住院无法送贺慈上学。 于是这个任务就落在了奇忙无比的裴宜彬的身上。 裴宜彬联系了一晚上的人,就像摆平警局那边的事,熬出了一晚上的黑眼圈。这个世界存在特别行动部门,专门接收处理玄学事件,好在这个部门里有林嘉年熟悉的人,然事情稍微好办了一点。 裴宜彬出门的时候没吃早饭,腹中饥肠辘辘,贺慈贡献出自己的小饼干给她充饥。 在学校门口的马路停下车,贺慈快速背着书包往外跑。 她在校门口遇到贺许诺的事裴宜彬无暇顾及。 在她眼里,现在的贺慈和小说里的反派已经截然不同,小说里描写的女主也是个正直的孩子,不会有意外发生。 马不停蹄的,她又赶去医院。 停车之后,她在医院门口的小摊上买了一点清粥小菜带上去。 还没推开病房的门呢,就听到宋佳凝的哭嚎。 裴宜彬心里一慌,快步走进去。宋佳凝和她针尖对麦芒,性格要强且坚韧,她从没听到过宋佳凝发出这种惨绝人寰的哭声。 病房内的宋佳凝正对着穿着病号服的汤元闹腾。 汤元面色复杂。 裴宜彬:“宋佳凝,你怎么了!”汤元的神色是那么的不自然,裴宜彬已经猜到了发生的事情。 宋佳凝见到裴宜彬,不自然地僵硬了片刻。 汤元见裴宜彬来了,立刻松了一口气。 “你照看她,我内急,先走了!”话还没说完呢,人就没了。 裴宜彬:“没事的,都没关系。”她刻意放柔了声音。 宋佳凝还从没见过她如此温柔小意,诧异全摆在脸上,看裴宜彬的表情如同在看一个病人。 裴宜彬见她这个反应,想到她身体的状况,还是忍了下来,继续温和道:“孩子没了没关系……” 宋佳凝听到孩子两个字,当场失控。 “当然没关系!”她大吼。 宋佳凝:“他是铁打的吗?这都不掉!啊!?” 宋佳凝抓着自己的肚子,流下癫狂的泪水。 第32章 日常 贺许诺在学校门口等了很久了,为了找到贺慈,她提前了半个小时到学校来蹲点。 见到贺慈从一辆昂贵的汽车上下来,她怔了怔。 她认识那辆车,贺周是个车迷,经常带贺许诺去看车展。这一辆车,正是贺周梦寐以求的限量款式。贺周在车展上盯了半天,最后告诉贺许诺,他长大后一定会把买到这辆车,开着它带贺许诺去兜风。 贺文山并没有告诉贺许诺,贺慈被裴家的大小姐带走抚养这件事。 贺许诺以为贺慈只是被爸爸换了一个地方养而已。 现在看到贺慈坐着豪车来上学,只是心里羡慕了一下,并没有多余的情绪。爸爸会对姐姐好,这是她知道的。 “姐姐!”贺许诺亲亲热热地搂住贺慈的手臂。 贺慈自从那天把贺许诺吓哭,心里就对贺许诺淡了些。 也许那些贺周和贺许诺的母亲都是对的,她离贺许诺远一点对她们两都好。如果不是那天在车上和贺许诺坐在一起,爸爸也不会要除掉她的小虫子,贺许诺也不会被吓得生病。 “姐姐,你怎么不理我啊。”贺许诺撒娇。 贺慈背着书包,走得很快:“要迟到了。” 贺许诺了然:“那我下课再找你玩!” 贺慈点头,快速进入教室。 被贺许诺一拖,贺慈迟到了。进班时早读课已经开始,全班同学都齐齐向着贺慈行了一个注目礼。 贺慈连忙坐到座位上。 好累啊。 昨天都那么累了,今天竟然还要上学。贺慈累觉不爱。 冯子骏本来还在担心贺慈的病,昨天把他吓得不轻,他今早一直等着贺慈。贺慈迟迟不来,他心里越发沉重。 现在贺慈来了,冯子骏不自觉绽开笑容,嘴角露出两个小梨涡。 “你还好吧?”冯子骏问。 贺慈摇头:“不好。” 怎么会好呢。肚子现在还在痛,裴姐姐出门前给自己贴了一个暖宝宝。 冯子骏的神情低落下去:“你生了什么病?” 贺慈:“不是病。我是来月经了。” 她说的如此自然,语调如常,音量也如常。 冯子骏的面瞬间烧红,瞠目结舌:“你、你干嘛说出来!” 月经!他当然知道月经是什么!那他昨天到底在干是什么啊! 冯子骏羞耻地想死,别提贺慈音量不小,周围还有人看过来。 贺慈一头雾水:“是你问的。” 冯子骏啜喏:“那你别讲这么大声,这种事情……” 贺慈:“哪种事情?” 冯子骏气急,咬着牙关死死说不出来,最后干脆蒙头不理贺慈。 贺慈还想再找同桌讲话,结果被过来巡班地班主任抓个正着。 班主任笑眯眯地问:“贺慈,昨天的作业写了吗?” 贺慈连昨天的作业是什么都不知道。 贺慈:“没写。” 班主任又一次头痛地把贺慈拎出来教育。 “我会打电话给你爸爸。贺慈,这事很严重。”都说事不过三,贺慈多少次了? 贺慈本来听到要找家长,还是有些惊慌的。大家都病了,她不想让他们病中还生气。 等到老师说出要找爸爸。 贺慈顿时呼出一口气,还拍了拍胸口。 贺文山没生气,可以气。 ……好像也不大对。 班主任看贺慈满不在乎,虎起一张脸:“中午午休到办公室来找我!” 那就没时间吃炸小鸡腿了! 贺-垮起个批脸-慈:可恶作业,毁我青春。 …… 贺许诺中午还是按照惯例,带着盒饭和贺周一起用餐。贺周的朋友也在一起,都在调侃贺周是个妹控。 贺周的身世被贺慈戳穿之后,身边的朋友难免会有一些猜想,不过谁也不会这么没有脸色地对着贺周问出来。 表面上看,他们相处和之前并无两样。 “许诺小妹妹来啦。”贺周的朋友道。 贺许诺已经和这些人很熟了,打了一个招呼就开始快速吃饭,赶时间似的,两颊被塞得圆鼓鼓。 贺周拿筷子敲了敲贺许诺的勺子:“别吃这么急,小心噎到。” 贺许诺嘴里含着饭,不好讲话,使劲嚼碎吞下,才急急道:“我要快点吃完去找姐姐。” 贺周面色一变:“你哪有姐姐?妈妈说了,我们家就我们两个孩子。” 贺许诺:“哥哥,你别担心。爸爸和妈妈都让我多接触姐姐。” 贺周的筷子停在空中,身体僵硬。 “妈妈也这么说?” 贺许诺:“妈妈说要多亲近姐姐,多和姐姐说话。”这样就能碰到空一观的观主,观主就会收她为徒! 贺许诺只要想到可以成为空一观观主的徒弟,双眼就亮晶晶的。 贺周放下了筷子。 贺许诺没有注意到贺周眼中的神色,匆匆吃完饭,用随身带来小杯子漱口。 “哥哥!我去找姐姐了!”贺许诺快乐地离开。 “贺周,贺慈还真是你们家的孩子啊?”贺周的朋友道。 贺周强颜欢笑:“爸爸喜欢她,看来妈妈也不得不妥协了。” 面上,他一副无奈委屈的样子,心里有什么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贺许诺在贺慈的班里没找到贺慈。 恰巧冯子骏出来装水,贺许诺窜到他的面前。 “冯子骏,我姐姐呢?” 冯子骏是贺文山一个合作对象的儿子,贺许诺和冯子骏见过几面,有印象。贺许诺更记得冯子骏是贺慈的同桌。 冯子骏皱眉:“你姐姐?” 贺许诺:“我姐姐就是你同桌,贺慈。” 冯子骏瞪大眼睛。 贺家不是只有两个孩子吗?转而一想那天来到他们班上找事的贺周,以及贺慈的私生女传言,冯子骏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从来都没把贺慈和家挂钩。 现在一想,简直处处都是痕迹。 “你哥为什么来找贺慈麻烦?”冯子骏听父亲说过贺家两个兄妹感情很好,父亲还很羡慕,冯子骏理所当然觉得贺许诺知道这件事。 贺许诺一脸无辜:“什么来找她麻烦?我哥?” 冯子骏不想多聊,拿着水杯就要走。 贺许诺双手拦在他面前:“你和我说清楚嘛。”她眼睛水润,看着可怜。还从来没有人对她的态度这么差过。 冯子骏:“去问你哥哥。” 贺许诺:“我要找我姐姐!贺慈在哪里?” 小组长今天又没收齐作业,小组没得到分数,一脸怨气走出来。听到贺许诺的话,直截了当地回答。 “贺慈在老师办公室,她没写作业,被老师领走了。” 贺许诺听到小组长的话掉头就走。 冯子骏拿着水杯,看着贺许诺离开的背影。 他忽然觉得贺慈和自己有点像。 …… 班主任训斥完贺慈,要给贺文山打电话。 她其实是不抱期待的。 上一次给贺文山打电话,贺文山根本不在乎,连她为什么打电话都没有过问,直接把事情推给保姆。 她用这通电话警醒贺慈,希望贺慈快快改邪归正。 班主任拨通电话。 班主任看向贺慈。 班主任请贺文山来学校一趟。 贺文山:“好的,林老师,我立刻过来。” 班主任:……? 贺文山的态度和上次的简直是天差地别。班主任不解,但是也没有收回自己说的话。贺慈的问题,能和家长聊一聊还是比较好的。 贺慈听到老师在打电话,可她不仅不怕,还在扣手上的倒刺。 “贺慈!”班主任见她这个无所谓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贺慈一惊,倒刺被猛然抽离,她痛的倒吸一口凉气。 “你说你!”班主任实在想骂她,可是看到贺慈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就知道说了也是白说,“等你爸爸来,让他教训你。” 门口,贺许诺在探头探脑。 贺许诺常来办公室问老师问题,她班上的数学老师发现她,招手叫她进来。 “许诺,有什么问题要问吗?”数学老师和蔼道。贺许诺是难得的好苗子,成绩好,性格也好,还乖巧。 贺许诺不好意思:“老师,我来找我姐姐。” 数学老师:“你姐姐?” 这个时间段,办公室里的小孩除了贺许诺就只有一个人。 不会是那个天天不写作业,被林姐叫来教育的女孩吧? 果然,贺许诺指向贺慈。 这两个长相没有一点相同,成绩性格天差地别的小孩竟然是亲姐妹? 贺慈的班主任也听到了贺许诺的话,看着贺慈的目光有些改变。 贺许诺是年段上面很出名的孩子,她的家庭班主任也略有耳闻。 所以贺慈是怎么一回事? 联想到贺慈父亲的漠不关心,昨天闹出的那个乌龙,班主任有点心疼。 他们对贺慈的教育该有多忽略。小孩子来初潮都不懂,以为自己得了绝症,无助地只能向老师求助。 这样一想,对贺慈再也骂不起来了。 贺许诺:“姐姐,冯子骏说我哥哥来找你麻烦,是真的吗?” 贺慈想了想,嗯了一声。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不管是贺周还那天的冲突,她没放在心上,就连回想也要花时间。 贺许诺明显比贺慈更在意。 她泪腺发达,眼眶湿润:“姐姐,他肯定不是故意的。哥哥一直都是好哥哥,你们肯定有误会的,你原谅他吧。我替他和你道歉。” 贺慈被贺许诺的眼泪吓到了。 她天生冷脸表情少,挑起眉竟然像发怒。 贺文山匆匆赶到学校,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本来都做好要扮演慈父的心理准备了,贺文山还是没能接受小女儿委屈流泪的画面。 他下意识开口,武断的话脱口而出:“贺慈,为什么又欺负妹妹。” …… 这边宋佳凝捂着肚子顿足捶胸,那边的何其也不好过。 早上何其给事务处的老师打电话请假,有过几面之缘的事务处老师对着何其疯狂大笑。 他竟然相信了学生的话!以为学生的初潮是绝症,还真的把学生带去医院了! 这件事足够他被同事耻笑一辈子。 何其的痛苦远远没有结束。 在医院躺了没多久,有记者带人上门采访。何其葫芦糊涂,回答了记者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走之前,那些人留下了三大袋为卫生巾,正是何其之前丢在大马路上的。 何其:…… 好一个拾巾不昧。 他不会知道,自己不久后就会出现在临江市市民报的头版头条,成为全市市民的饭后谈资。记者角度刁钻,采访了便利店店员、拾巾不昧的路人、以及何其的同事,最后写出了一篇可歌可泣的报道。 【马路上为何出现三大袋卫生巾?年轻老师为何赶往医院?售货员为何胆战心惊?】 别人有没有被感动到,记者不知道。 起码何其流下了泪水。 第33章 你们高攀不起 “我没有欺负妹妹。”贺慈说。 她抬头看着贺文山,因为痛经嘴唇没有血色,瞧起来竟然无比肖似那个雨夜的张灵灵。 贺文山本来要呵斥贺慈的话吞了下去。 班主任拉着贺慈:“贺先生,这是误会。”她皱着眉,贺文山对贺慈的态度让她很不舒服。 贺许诺扯着贺文山的袖子:“爸爸,你不要说姐姐。” 贺文山替贺许诺擦掉眼泪,柔声问:“许诺,怎么了,和爸爸说说。” 重提这件事,贺许诺哭的可怜:“爸爸,哥哥去找姐姐麻烦。” 她全然相信贺慈的话。 可她也觉得一直把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哥哥不是坏人。 “肯定有误会的。我不想哥哥和姐姐关系差,我想我们一家都好好的。” 贺许诺说的贺文山心都软了。 贺文山拉不下面子给贺慈道歉,只好说会去找贺周替贺慈说清楚。 “贺慈,爸爸误会你了。你妹妹也是为我们家好。”贺文山抱着贺许诺,对贺慈说。 贺慈看着这对父女,没有移开目光。 好羡慕。 贺周和顾姚的话又对了一次。 贺慈和贺许诺是不一样的,贺慈想。原来他们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没说错。 贺慈觉得裴姐姐说得对。她原来的那一套在小村子外面根本用不来。好人和坏人才不是容易就能判断的。贺许诺是真心喜欢自己,可是自己老是因为贺许诺的话受委屈。贺文山把她接出来,给了她很好的生活,可是他始终讨厌自己。 她自己也是复杂的。 她对着贺文山有厌烦,却也希望他的手掌能够慈爱地落在自己头顶。 可是贺慈此刻明白了,这应该是做得不到。 人都是有喜好的。就像外婆因为更喜欢她,所以亲手了结了妈妈。就像她自己,她很喜欢裴姐姐,所以就算裴姐姐说了外婆的坏话,贺慈还是想要和裴姐姐在一起。 外婆说的话,也有错。 她瞳仁黝黑,面色平静。 “是你们家。”贺慈忽然开口。 他们家,家里没有贺慈。 贺文山把这句话想了两遍才想明白意思,脸色一变:“贺慈,你是我的女儿。” 贺慈:“我知道。” 贺文山呵呵笑了两声,低沉地开口:“是不是你看裴家比爸爸这里更好,就瞧不上爸爸?小慈,你想的太简单了,裴家的女儿很幼稚,她对你可能只是一时兴起。空一观观主收徒的仪式也还没做,你还不是他的徒弟。” “狗不嫌家丑,儿不嫌母贫,小慈,不要被金钱迷了眼睛,做一个白眼狼。”他循循善诱,以慈父的面容掩盖眼底的怒气。 贺慈:“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 她的家可以在在那座烟云缭绕的山上,可以在裴姐姐家里,可以在地下埋的那个棺材里。 唯独永远不会在贺文山的家里。 贺慈不是不失望,只是对着贺文山和贺许诺,她觉得不应该这样做。 如果裴姐姐在,会要她挺直脊梁吧。 贺慈走神。 一只手盖在她的头顶。 “我觉得贺慈很好,贺先生估计不太了解她。”何其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头上还打着绷带的何老师带着一副破烂眼镜,笑眯眯地站在她身后。 班主任:“小何,不是请假了,怎么又来了?” 何其微笑:“贺慈是朋友家里的小朋友,她今天没空,让我来接一下。我想着下午还有一节课,我也没什么问题,就回来了。” 班主任:“你朋友家里?”她又看了一眼贺文山。 何其:“贺先生,如果没事,我先带着贺慈走了。这个孩子天生害羞,怕生。” 怕生?贺文山当然听得出来面前这个小白脸在明嘲暗讽他和贺慈相处的时间不多。 “你是谁?”他牵着贺许诺的手,问道。 何其伸出手,介绍自己:“我是贺慈的科技老师。” 一个小老师而已。 贺文山故意让何其的手在空中停了两秒才伸出手去。 何其却在贺文山要碰到他手时收了回来。 贺文山眯起眼。 何其:“忘记了我这只手受了伤,不能碰东西。” 贺文山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神色不好,似乎是一个客户那里出了问题,需要他赶回去处理。 贺许诺知道爸爸打电话的时候不能吵,乖乖呆在一边。 何其低头看贺慈,发现贺慈抬着头怔怔看着自己,一眨不眨。 何其用修长的手盖住贺慈的眼睛,掌心被长长的睫毛扫过,有些痒。 “闭眼睛。”她的眼睛都快瞪出眼泪了。 贺慈眼睛被合上,嘴巴张开:“何老师,你像我爸爸。” 何其脱口而出:“你骂谁?!” 班主任:…… 刚刚放下电话的贺文山:…… 何其笑了一下:“不好意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贺慈口中的爸爸理论上有双重含义。 一种是父亲这个角色,一种是贺文山。 当然,对贺慈来讲,爸爸应该不是后者。 想明白之后,何其的脸色复杂。不说现实中的年纪,游戏里他也才二十八岁。 撇开他对贺慈的喜爱,喜当爹总是复杂的。 贺文山的语言还没组织好,贺慈有扔下一个炸.弹。 “何老师,你能做我爸爸吗?” 何其:) 他能说不行吗? “叫哥哥,老师,都行。”何其蹲下来对着贺慈,笑得勉强。 不管是什么,不是爸爸就好。 贺文山真的怒了:“贺慈!别胡闹!” 何其站起来回答贺慈:“可以,没问题。” 贺文山觉得自己面前几个人没一个是正常的。贺慈不愧是张灵灵的孩子,都是一样的不可理喻和疯狂。 贺许诺见爸爸脸色实在差,害怕他又责骂贺慈,连忙道:“姐姐,别开玩笑了。” 贺慈想了半天,缓缓把两根食指分别按在眼角。 往下一拉。 “略!” 她才不管别人说什么。 刚刚何其的举动让她明白,她的背后有人撑腰。 贺慈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尚且叛逆不逊,明确知道背后有靠山,没抖起来不错了。 她从来不是别人口中的好小孩,小时候就知道仗着被人怕她外婆狐假虎威。现在只会更如火纯青。 妹妹可以让她难受,那她使一点坏听起来也不是很过分。 贺许诺觉得贺慈误会了自己,顿时更委屈。 贺文山实在受不了乌烟瘴气的场面,拉着贺许诺就走。 班主任还想叫住贺文山。 她打电话给贺文山是要谈谈贺慈不写作业的问题。 现在这个问题聊都没聊,贺文山就要走,那他这一天趟来的有什么意义? 何其拦住了班主任:“林姐,贺慈现在不住在他那里,他也不关心贺慈,说了没用。” 班主任想了想,这才放弃。 何其弹贺慈的脑瓜:“不许动,好好在这里补作业,我去去就回来。” 说完,何其追着贺文山走出去。 贺文山生气,步履匆匆。 何其追上他的时候,他都已经走到校门口了,贺许诺自己回到班里。 “贺先生,请等等。”何其道。 贺文山烦的想抽烟,看见贺慈这个老师更烦了。 他黑着一张脸,等何其开口。 何其随意取下自己的眼镜,眼神锐利起来,配上头上的绷带,原本斯文的气质全消,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凶狠。 一看就不是好人。 像极了阴险狡诈的反面人物。 “我呢,这里有几句话想和贺先生说明白。”何其笑着,把手搭在贺文山的肩膀上。 贺文山去推他,居然推不动。 “贺慈被带走之后,既然贺先生没什么意见,那么请之后也不要插手。毕竟我们贺慈现在身份可不是从前。” 贺文山愠怒:“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显,请你,还有你的女儿儿子之后都不要出现在贺慈面前。” “贺慈和你的女儿不一样。” “你们高攀不起。” 何其带着友善的微笑和不太友善的手,嘲讽三连。 原来他们带给贺慈的话被原原本本送回去。 …… 放学了,裴宜彬开车接贺慈和何其去医院。 “你宋阿姨想你,你去看望一下再回家。” 贺慈也想宋佳凝了,虽然只有一天没见。 而且贺慈还不想那么快走:“我可以和宋阿姨一起吃饭吗?吃完饭我写完作业再走。”她早就猜到了宋佳凝的特殊嗜好,这个阿姨喜欢看她写作业,她写的越多宋佳凝越开心。 贺慈难得如此自觉,裴宜彬没有说不的道理。 “你写完作业给我打电话,我接你回家。你回来我们打游戏。” 贺慈:“好哦!!!” 到了医院,贺慈和宋佳凝聊天,顺带把今天的事说给宋佳凝听。 “他敢欺负你!?”宋佳凝和裴宜彬同时开口。 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扭过头去。 裴宜彬骂了一句脏话:“我们家的小孩不受委屈!下次再有人欺负你,直接还回去!” 宋佳凝很不认同,瞪了裴宜彬一眼:“你乱教什么?” “慈宝,你听阿姨说,我们就算报复也不能给人抓到把柄。找准机会,下狠手阴回去,要让所有人无话可说。” 隔壁艰难走过来想看一看贺慈的汤元在门口听到两个女人的话,无语凝噎。 她们确定实在掰正贺慈吗? 这种话真的不是给反派启蒙用的吗? 裴宜彬和宋佳凝吵了一顿,因为工作繁忙不得不离开。 何其跟这个裴宜彬一起。 在车上的时候,裴宜彬咸鱼躺,感叹着总裁的工作量。 何其在前面开车,对裴宜彬的抱怨充耳不闻。 “还好上次的事收尾了,宋佳凝那事关廷杰替她扛下来了。” 关小秧到底是怎么死的,村里大多数人都知道真相。关廷杰稍加打听就能知道关廷龙到底做了什么。 他恨关廷龙还来不及,对宋佳凝的行为只会拍手称快。 有人来问关廷龙被阉割的案件,关廷杰一口咬死了是自己干的。原因很简单,替姐姐报仇。再加上裴宜彬的运作,这事情几乎是敲定了。 “林嘉年觉得事情还没有结束,下午出院了,又去了小溪村一趟。”裴宜彬闭着眼说。 何其:“你和关廷杰断了?” 裴宜彬:“废话。我就是喜欢他的脸,天下好看的脸多了去了,我有钱又好看,凭什么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她开始回味林嘉年的脸。 啊,要是林嘉年不是玩家就好了。 何其开车,又稳又快:“我认为还是要快点斩断贺慈和贺家人的关系。” 裴宜彬哼笑:“你怕他们?” 何其沉默了一下:“我怕的不是他们。是剧情。” 读档前贺慈的死状给何其留下了阴影。 和原著一样,变成人蛊、死的凄惨。如果不出意外,贺慈死后她的鬼蛊没人控制也一定会给临江市带来不小的灾难。 那些可不是单纯的蛊虫,鬼蛊以鬼为蛊,养出的鬼不能和孤魂野鬼同日而语。贺慈养的鬼蛊数量极多,养蛊人死后,蛊虫失去理智。只要一下想就可怕。 他们除了提前贺慈的死亡时间,剩下的似乎什么都没改变。 裴宜彬想了想,没有说话。 第34章 邪神 林嘉年重新回到了小溪村。 他在溶洞附近盘腿坐下,三枚铜钱洒落在身前。林嘉年面具之下,眉眼紧闭,额间冒出冷汗。 他竟然推算不出来洞内僵尸的来历。 贺慈这次被虏走的经历在小说中根本没有提到过,就连关小秧和关廷杰都是在小说中根本没有姓名的人物。 为什么关小秧会变成恶鬼?就算她死得冤屈,也远不到可以立刻就能化成强大恶鬼的程度。要不是知道关小秧的死亡时间,林嘉年还以为她起码有数十年修为。 整件事情都是那么的匪夷所思。 关小秧为什么要带走贺慈?为什么又要把贺慈带进溶洞?溶洞里的那只僵尸是什么来头? 而且,为什么偏偏是贺慈。 贺慈碰到符箓的时候,符箓化为灰烬。 这本是不可能的事。 那些符箓的水平和他能做出来的不相上下,绝对不是贺慈这样一个小孩能摘下来的。 贺慈仅仅是一个触碰,就让那些符箓溃散,变成飞灰。 什么都算不出来,林嘉年扶着身后的树站起来。 他到村里去见了关廷杰。 他正被关着,等待警方带走。 知道关小秧死亡的真相后,他先是杀了打死关小秧的人,而后趁着关廷龙在床动弹不得,拿了一把刀把关廷龙的四肢全部扎了个遍,手腕脚腕被刮了一圈又一圈,肉都烂了,和雪白的骨头混在一起。 要是没人及时发现,关廷龙已经死了。 简而言之,关廷龙这辈子再也站不起来,只能躺在小仙女床上做一个废人。 “我姐在哪里?”这是关廷杰见到林嘉年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林嘉年背手站在他面前。 不待林嘉年开口,关廷杰跪下来,砰砰砰地给林嘉年磕头。 “林道长,是我傻,是我蠢,是我活该!我没听你的,竟然相信关廷龙那个畜生!我错了!”关廷杰哭嚎着,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错的是我,做错的一直都是我,为什么死的是我姐?” “我姐还从没出过小溪村,我还答应,带她去临江市看三耀江。我姐从小就背着我干活,一直干到死前……”关廷杰把自己的手臂咬的血肉模糊。 “我这辈子唯一一次背她,竟然是她死之后!!!” 关廷杰想到自己背上有一只鬼,再也不会感到害怕。 他只是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注意到那是自己的姐姐。 他还想除掉姐姐! “林道长,求求你告诉我我姐在哪里,我做牛做马报答你!”关廷杰恨不得把自己的胸膛撕开,给林嘉年看看自己的诚心。 林嘉年作为一个道士,这种事见的不少,不为所动。 “我问你一件事,你如实告诉我。” 关廷杰以头抢地:“我一定!我要是说假话,天打雷劈!” “谁给关廷龙出的主意,要把关小秧的尸体挖出来切裂?” 关廷杰双目赤红:“是王婆。隔壁村的人,我们这一代人祭祖宗问鬼神全部请的都是王婆。” “那你们的生辰八字可有泄露过?” 听到林嘉年这一句话,关廷杰立马道:“小孩生出来,都是由王婆带着生辰八字去拜小神的……” 他猛地抬头,仰视林嘉年:“王婆?王婆?王婆和我姐的死有关?!” 林嘉年根本不回答他的问题。 他问了王婆的地址,又问了他们所拜神仙的神庙。 离开之前,关廷杰绝望地问着:“林道长,我姐是不是不在了?” 林嘉年回想起滔天的红线,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关廷杰在背后疯狂地撞着栏杆。 “林道长!林道长!” “我求求你!林道长!你救救我姐!我姐没做过错事啊——” “林道长!!!” 无论是玩家还是关廷杰,永远不知道那个叫关小秧的人彻底消失在幽深的水底之下。 到最后,她在世界连名字都会被时间抹去。 林嘉年先去找了王婆。 没想到人去楼空,王婆在听说关廷杰回到村子里的那一天就谎称出门探亲,再也没回来过。 林嘉年只好赶往神庙。 附近的人从小到大依赖的都是这个不知名的神灵。 村名们统称它为“小神”。 问到信奉小神到底有什么作用,没有人能够说清。不过是把所有的好事因果都推到小神身上,深信不疑。 传闻小神尤其喜欢小孩,尤其是女孩。 村子里人会挑选小女祭献,方式不血腥,不过是让女孩子成为小神的使者,一辈一个。王婆就是其中之一。 村民们不但不排斥,如果自家女孩被选上了,还会洋洋自得。毕竟村里红白喜事都要请神婆,被小神挑中,几乎就代表着一辈子富贵。 小神被村里人传的神乎其神。 林嘉年就站在这座不大却香火鼎盛的神庙前。 神庙门口是两个石像,长虫样式,让人分辨不出到底是蜈蚣还是青蛇。 林嘉年忽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走进神庙,是一个半人高的三角蟾蜍香炉。 香炉背后,便是神像。 小神的神像高大,头顶几乎和庙定平齐,需要抬头才能看见。 林嘉年一走进神庙就发现这个小神哪里是神。要是山精野怪也好,但明显不是。神庙里的气息腥臭难闻,分明是入魔的妖邪。 小神就算是神,也是个邪神。 林嘉年拔出香炉里的三根长香,甩动着一抖,只能容纳五六人的神庙内立刻烟云环绕。 白烟中,林嘉年单手摘下面具,一双美艳绝伦的眼睛湛湛,仿佛能看清一切。 “呼。”林嘉年朝着香吹了一口气,烟云尽散。 抬头一看,神像的真面目终于显露。 林嘉年抬头,目光一凝。 小神神态悲悯,俯视着芸芸众生。然而此刻,他的双眼仿佛和林嘉年对上,带着挑衅的目光。 这一副面容,正是他们在溶洞内遇到的僵尸商追。 …… 贺慈虽说要写作业让宋佳凝开心,可写到一半就开始打哈欠。 语文作业倒是一点一点胡编乱造写完了数学作业也能写两个公式随便糊弄,英语作业真的没辙。 贺慈咬着笔头磨磨蹭蹭,就是憋不出一个字母。 她偷偷瞟了一眼宋佳凝,发现宋佳凝认真追剧之后就开始发呆。 “啊呀!” 贺慈抱头痛呼。 宋佳凝神情凶恶,把手从贺慈的头上收回来。 “怎么?我最讨厌没毅力不认真的人。”宋佳凝严肃起来最能唬人,吓得贺慈不敢抬头。 贺慈哀嚎打滚:“我不会不会,好难受,能不能不做了!” 她生的精致可爱,但平常一张冷脸看着奇奇怪怪。特意撒娇起来,又是诡异又是可爱。 这一招对裴宜彬尤其有用。 应对贺慈的外婆也游刃有余。 但今天,战无不胜的贺慈在宋佳凝这里撞破了头。 宋佳凝不吃这一套。 不仅不吃,还更生气。 “不要想着取捷径,这是你以后都会用得到的东西,你必须认真学,好好给我记到脑子里!” 贺慈:“可是我不会!” 宋佳凝:“那就给我学!哪里不会,立刻问我!” 贺慈才不信宋佳凝会呢,这些题目这么难。 她特意翻到最后一页,指着自己看得最迷糊的一题。 “你教我吧。”她面色平静,眼里跃跃欲试。 格外……欠揍! 宋佳凝冷哼一声,瞟一眼题目,直接念出答案。 贺慈眨眨眼:“你会啊?” 她不知道正确答案,但是宋佳凝说出来的听着就像对的。 宋佳凝黑着脸:“当然。” 贺慈又指了几道题。 宋佳凝直接说出答案。 贺慈泄了气。 宋佳凝单手拎住她的后颈皮。 “认真写,写不完不许回去。” 贺慈躺在病床上哭了。 第35章 人是很脆弱的 贺慈留着鳄鱼的眼泪,哭着哭着说自己头疼。 宋佳凝:…… “你还记得这里是医院吗?头痛就去楼下挂号打针去。” 贺慈抬起脑袋:“我弄错了,是月经痛,不是头疼。” 宋佳凝:) 头和屁股不分? “别给我动花花肠子。你程度太差了,先给我把二单元的单词背了,等等我给你补语法,现在把写好的数学作业和语文作业给我检查。” 宋佳凝铁面无私。 贺慈心如鼓跳:“不用了……都写完了,检查太浪费时间。” 宋佳凝一看就知道有鬼,冷声:“拿给我。” 贺慈:“宋阿姨,你生病了,不能太累哦。” 宋佳凝直接伸手去拿贺慈放在床头的书包。 贺慈见势不妙,心里虚的要命:“我要尿尿。” 说完,飞一样地跑到厕所去。 作业一翻开,宋佳凝气得快吐血。看着贺慈不正常的样子,她心里就知道作业质量肯定不怎么样。 可是这样的作业,她是真的想直接撕了! 这写的是什么!!! 通篇鬼画符,就连隔壁才上二年级的小孩字写的都比贺慈的好。 有句话说,对丑人来说,细看是一种残忍。那么对宋佳凝而言,贺慈的作业多看一眼都是折磨。 越细看,越觉得贺慈作业写的像狗屎。对贺慈残忍,对宋佳凝更残忍。 写成这样,比没写好到哪里去! 都是没质量的作业,还不如放她去玩呢!起码至少能有一个人开心。 不生气不生气。宋佳凝告诉自己。 她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一挪一挪地走到卫生间门口。 叩叩叩。 “贺慈,你尿了五分钟了。”宋佳凝黑着脸。 坐在马桶上的贺慈慌得咬指甲。 宋佳凝听见贺慈扯着嗓子喊:“我肚子不舒服,拉肚子。” 她还装模作样地哼哼呜呜。 宋佳凝并不差穿,笑的温柔极了:“好啊,阿姨等你出来。” 她还能一直躲在厕所不出来吗? 贺慈在厕所里磨磨蹭蹭了二十分钟,以为宋佳凝回到床上了,终于轻轻开门。 一颗小脑袋探出来,正好撞在宋佳凝的胸上。 宋佳凝微笑:“拉好了?” 原本想逃的贺慈立刻缩成一个小鹌鹑。 “好了……”她看着自己的脚尖。 宋佳凝:“那就过来背单词。” 贺慈有气无力:“哦。” 病房里不断传来宋佳凝纠正贺慈错误的声音。她不仅要贺慈背单词,就连单词后面的每个中文意思,甚至是词性都要背。 贺慈如丧考妣。 考完单词之后,贺慈的苦难并没有结束。 贺慈本来都以为宋佳凝忘记数学作业和语文作业这一茬了,没想到根本没有侥幸逃过的机会。 宋佳凝把作业平摊在小仙女床上,一题题教贺慈怎么写。 这个过程痛苦的不是贺慈一个人。 贺慈的基础奇差无比,经常讲一道题就要给她补充整个缺漏的知识点。给她讲题目相当于重新上一变课。 感谢宋佳凝在现实中被亲戚绑架给熊孩子当过家教,面对贺慈的这种情况尚且还能够忍受。 起码贺慈不会告家长,也不会对她出言不逊。 等作业写完,贺慈都快睡着了,眉头紧皱,脑袋不断向下点。 宋佳凝觉得耗尽了全身的精力,脑袋一片空白。 她推一推贺慈:“起来,给裴宜彬打电话叫她接你回去。” 贺慈两眼一闭,磕在宋佳凝的被子上,嘴里模模糊糊地念叨:“你打……我困……”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咕噜咕噜说了什么宋佳凝根本听不懂。 宋佳凝叹了口气,认命地拿出电话给裴宜彬。 打完电话,她摸摸贺慈柔顺的头发。 发丝遮盖着贺慈半张脸,有几根停在鼻子前,跟着贺慈的呼吸一跳一跳。 贺慈明显觉得痒,可太累了,连动一动手抚开都懒,用一张皱成苦瓜一样的脸来表达头发的愤恨。 宋佳凝替她撩开杂发,挂在耳朵后边。 掀开头发,贺慈的耳朵后面出现了一只小虫子绕着一根红线。 宋佳凝抬手要捏掉,虫子却反咬她一口。 咬在指尖,还没指甲盖大的虫子却让宋佳凝惨叫一声。那种痛楚简直比钻心还难受。 宋佳凝几乎在瞬间就打开天眼。 这哪里是虫子?是一个脸上长了三张嘴的恐怖恶鬼! 它正趴在贺慈的脑袋上,双手撑着贺慈的肩膀,一脸敌视。 贺慈被宋佳凝叫声吓醒,揉了揉眼睛:“宋阿姨,怎么了?” 宋佳凝指尖流血不止,见到那只恶鬼,汗毛竖起。 “贺慈,你带了什么东西来!?” 贺慈:“啊?”她仔细想了想,最后摸着口袋,渐渐的脸色变了。 “我的小虫子昨天一直缠着我,我就把他放带在身上,怎么没了?”贺慈担心她的小虫子。 宋佳凝觉得贺慈和他们的理解一定有偏差。 在贺慈眼里的小虫子可能只是普普通通听话的小宠物虫子。 可那只是在她眼里。 只要脱离了贺慈,那些鬼蛊就是不折不扣的危险分子,是能够轻易取走普通人性命的怪物! 而她根本不懂这些虫子的存在对别人而言是怎样的威胁。 “贺慈,你要知道你那些小虫子不可以随便带在身上。”宋佳凝咳嗽着。 她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 贺慈:“可是我从小到大都把它们带在身上。它们很乖的。都是听话的。” 宋佳凝:“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它们对别人动手呢?如果有万一呢?人是很脆弱的。慈宝,人很容易就会死的……” 贺慈不服气。 说着说着,宋佳凝竟然眼前一片雪白,天旋地转。 她的身体开始抽搐,喉头底下有东西在上涌。 贺慈慌了:“宋阿姨!你怎么了!” 宋佳凝痛苦地抓着被子,几乎要抓烂,流血的指尖暴露在贺慈眼前。 贺慈认得出来那是小虫子干的好事。 她立马咬开自己的手指塞到宋佳凝口中。 “宋阿姨!宋阿姨!你不要有事,”贺慈无助又慌乱地挤着血,“宋阿姨!” 宋佳凝躺在小仙女床上,不动了。 裴宜彬恰好推开门,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立马去叫一声。 宋佳凝被医生护士紧急推进手术室。 裴宜彬才把目光落在贺慈身上。 贺慈脸色惨白,直直看着宋佳凝离去的方向,说不出话。 裴宜彬蹲下来,抓着贺慈的手臂:“贺慈,发生什么事了?” 贺慈的嘴唇没有血色。 她僵着一张雪白的小脸,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裴宜彬一掌拍在贺慈的屁股上。 “贺慈!” 贺慈咬着嘴唇,不吭声。 裴宜彬一下又一下打着,力道越来越大。 终于,贺慈哭出来,趴在裴宜彬的肩膀上嚎啕大哭。 她从小到大都不知道别人为什么怕小虫子。小虫子明明很乖很可爱,可别人却避之不及。她好多次和他们解释,小虫子真的很乖的。 为什么大家会怕小虫子? 明明没有威胁。 “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宋佳凝的话犹在耳边。 这是贺慈第一次意识到她的小虫子会给别人带来怎样可怕的伤害。 她知道了,不是所有人都和她一样被小虫子咬也不会有事。 小虫子对她也和对别人不一样。 他们怕小虫子,是正常的。不怕小虫子的她才是异类。 “都是我的错。”贺慈手掌中抓着小虫子,小虫子乖巧地停在那里,一点看不出来把宋佳凝送进急救室的元凶。 裴宜彬复杂地抓着贺慈的肩膀:“别哭了。” 她之前就知道贺慈喜欢她的蛊,这似乎就是她交不到朋友的原因。 裴宜彬一直没说,也没告诉她手里的蛊到底是多可怕的东西。动辄之间取人性命,就算是她自己如此信任贺慈,也不放心贺慈的蛊。 她想等一个时间好好告诉贺慈。 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贺慈被现实上了一课。 这种现实中的冲击可比他人的教诲有力得多,代价也大。 裴宜彬现在反倒担心贺慈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毕竟她的性格执拗,容易钻牛角尖。 果然,贺慈目光怔怔,心里把小虫子和人放在了对立面。 养小虫子,她就不能和人接触,否则便会伤到他人。 要和她喜欢的在一起,就要舍弃小虫子。 舍弃从小陪伴她到大的,作为她唯一朋友的小虫子们。 贺慈紧咬的牙关开始颤抖。 她好像在逼自己做一个决定。 裴宜彬一巴掌又打在贺慈头上。 “你在乱想什么?”她觉得贺慈的神色一看就不对劲。 贺慈闷哼着不说话。 “和我还不能说?”裴宜彬生气。 贺慈紧握着拳,垂眸:“我想回外婆那里,我和小虫子在一起,然后……” “然后什么!在那边住?不回来?贺慈,你脑袋糊了吗!?” 裴宜彬吼了一通,终于想到贺慈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不会为了这些虫子要自己住吧?!”她猛戳贺慈的脑袋,“幼稚!中二!别犯傻!” 贺慈难过的要死,心脏仿佛被丢进了搅拌机,又酸又痛又委屈。 她想和他们在一起!和裴姐姐他们一起的生活是她最有意思的日子,她之前做梦都不敢想自己会有这么多人喜欢自己。 但她绝对不可能把小虫子弃之不顾。 裴宜彬威逼利诱,弄哭了贺慈,也弄明白她的想法。 她牙痛:“你笨啊,选什么选,都要!” 贺慈:“我会害你的!” 裴宜彬的声音要冲上云霄:“你个小屁孩!因噎废食!”怎么就这么轴这么笨呢! 这家伙当初真的能变成那个算计了所有人,把女主耍得团团转的鬼女? “裴姐姐……因噎废食什么意思。” 贺.文化沙漠.慈委屈又不解地哭出鼻涕泡。 第36章 手机,没收! 裴宜彬震惊,把贺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说不出话。 “我骂你你都听不懂了?!” 贺慈又要大哭。 裴宜彬觉得完蛋。 她是不在乎贺慈的成绩,不做作业就不做呗,考试考不好就考不好嘛。上学,就是一个社交成熟的过程,贺慈过得快乐裴宜彬就满意。 直到贺慈说出刚刚那句话之前,她都是这样想的。 老天在上!她想要的是是素质教育! 真不是要教出一个上了学和没上差不多的小笨蛋。 贺慈还在等着裴宜彬答疑解惑,裴宜彬不想面对事实。 “你在山里没上过学吗?” 贺慈:“上过。我的成绩还可以的。”能考四十几分呢! 后半句话要是说出来,裴宜彬绝对会当场砍死她。 裴宜彬又多问了几句,绝望地发现事实更加恐怖。 贺慈口中的上过也只是上过而已。她天生身体差,几乎每天都要请假。外婆也溺爱她,奉行“千金难买我高兴”政策,贺慈不想上学就不用去上。 她在学校待过的天数,两只手都数的清。 贺慈过得非常快乐幸福,像一只山间的小鹿,天天在林野里嬉戏。至于作业和成绩是什么,那从来不是她操心的事。 “那你是怎么认字的?”裴宜彬蹲在地上,痛苦抱头。 贺慈说,是外婆教的。 她还很骄傲:“我会的全是我外婆教的!” 裴宜彬:……看来外婆会的也不多。 贺慈还要再讲话,裴宜彬立马捂住她的嘴。 “小祖宗,你先别讲话,让我冷静一下。”她被贺慈的文化程度吓得不轻,生怕贺慈再讲点什么气得她脑溢血,到时候和宋佳凝成为一个病房的病友。 这样一想,她的思绪又飘了。 难道原著里鬼女的文化水平也是这样?毕竟鬼女在虫子全部死亡之后,被贺文山在那栋名为家的小洋楼里关了近十年,连吃饭都是佣人送到房间,不许踏踏出一步,更不要说让她去上学。 所以最后叱咤一方,令人恐惧的可怕反派鬼女居然是连“因噎废食”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的文盲吗? 裴宜彬对鬼女诡诈强大的滤镜好像有点碎了。 她不得不接受贺慈是个文化沙漠的事实,拖着这个不成器的小孩走出医院。 车上何其还坐在驾驶座等着他们。 见到裴宜彬终于把贺慈带过来,他开口:“怎么这么慢?” 裴宜彬叹一口气,整个人累倒在副驾驶。 贺慈乖乖拉开后座的门坐进去。 裴宜彬一边揉着眉心,一边把刚刚发生的事说了一半。 剩下一半没说的,当然就是贺慈的文化问题。 她瞥了眼后视镜里的贺慈,不打算当着贺慈的面说出来。 何其听完,开口:“宋佳凝怎么样?” 裴宜彬:“出不了事,就是遭点罪。”贺慈在路上和她说了,宋佳凝中的毒是她用血养出来的子蛊下的,喂了她的血就没大事。 何其放了心。 很快车到了天苑。 因为夜深了,贺慈被直接赶去洗澡睡觉。 裴宜彬趁着贺慈不在,和何其说了贺慈学业的问题。 何其靠在墙上,穿着宽松的白色长袖,显得很闲适。 他笑笑:“我还以为你不会担心她的学习?” 裴宜彬之前可是说过贺慈随便造,她养贺慈一辈子的话。 裴宜彬:“我没想到她这么差!” 何其低低笑起来,清朗的笑声出现在客厅。看趾高气昂的裴宜彬吃瘪还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你不是老师吗?替她补补。”裴宜彬只想要甩锅。 何其顿时笑不出来。 贺慈严格来说不难叫,她又不笨,相反还很聪明。只是从不往好的方面用。 何其教过贺慈几次,都是痛不欲生。不是说她怎么教都不会,而是她会了还想刨根问底。一个问题可以衍生迁移到千千万个问题上,简简单单的一道题你去给她解释,得到的结果很可能是一个十万个为什么。说的好一点,就是思维具有发散性,所得不好听,就是烦人。 何其当老师之前的工作是码农,十分珍惜自己的头发。 让他去教贺慈,他宁愿码字。 在学校给贺慈开小灶就算了,下班时间继续是绝对不可能的!想都不要想! 何其面不改色撒谎:“专业不对口,我是教她电脑的。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 裴宜彬不知道想到什么,表情不太好,她摆摆手:“你是老师,你来弄这方面的吧。你和宋佳凝去商量,我就不插手了,免得拖你们后腿。” 她现在倒是承认自己的教育方法可能有问题。 何其挑眉,他还真没想到裴宜彬会这么痛快地自己说出来。 贺慈洗完澡,跑出来,鞋都没穿。头上裹着擦头巾,包成一颗大包菜的样式,远远看去,像阿拉丁。 她趴在门边:“裴姐姐,我可以留下小虫子吗?” 裴宜彬:“你留。不过你要管好它们。” 她一瞬间变得很正经:“你的虫子对于正常人来说,就像枪。枪存在的本身就让人害怕,你的虫子还是活的,更危险。你要明白别人为什么惧怕它们,想办法做好平衡。” 其实贺慈没有完全听懂,但她还是点头。 她会努力的。 过了一会儿,贺慈又问:“裴姐姐,老师,你们那天怎么会知道我在哪里?还有那个婆婆为什么也回来?”她其实还有更多问题。 为什么这些人好像都认识。 裴宜彬一瞬间卡了壳。 何其弯腰摸贺慈的脑袋:“你看到了,我们都和你一样,会一些一般人不会的东西。” “你现在不明白的东西,等你长大就知道了。”何其小时候被父母用这句话搪塞了无数次,现在有有样学样拿来应付贺慈。 贺慈皱着脸想了想,既然之后自己会明白,那就算了吧。 裴宜彬赶紧把贺慈敢去睡觉。 都快十二点了。 “你又不穿鞋!白洗澡了!”裴宜彬看着她雪白的脚丫,又想打人。 贺慈逃跑回房间,擦擦脚,跳到床上。 她本来是很困的,结果小虫子闹出事,她一个情绪激动,就睡不着了。 贺慈拉好被子闭上眼,脑中却一直想到宋佳凝痛苦昏迷的样子。 她翻一个身,又想到推她下水的女鬼。 再一个翻身,脑中的东西变成了宋佳凝教的数学公式。 贺慈猛地直起上半身,摇着头疯狂揉自己的头发。 睡不着! 贺慈扭头,看到床头正在充电的手机,手情不自禁摸了过去。 凌晨三点。 裴宜彬终于忙完公司带回来的工作,想下楼到餐厅倒一杯牛奶喝。 晚上阿姨把走廊的灯全关了,一片漆黑。裴宜彬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下楼,路过贺慈放门口的时候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迟疑着,关掉手电筒。 贺慈房门的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 裴宜彬一拧把手,推门而入。 蓝光在黑暗中一闪而归,裴宜彬的呼吸都轻了。 闹鬼了? 她走到贺慈的床边,贺慈今天睡觉竟然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 非常不对劲。 掀开被子的一角,她对上贺慈的大眼睛。 贺慈在下一秒立刻闭上眼装睡。 裴宜彬:“贺慈,你当我瞎?” 她直接掀开被子,一个手机顺着被子飞出来。 裴宜彬把手机捡起来,好家伙,还在发烫。 什么鬼故事,就是贺慈在半夜偷玩手机! 要是放在之前,裴宜彬不会放在心上,也就训斥贺慈两句熬夜有害健康。 可是今天贺慈要成为一个文盲的假象几乎变成了裴宜彬的噩梦。 她此刻恨不得把贺慈吊起来打。 贺慈缩着身子:“好冷好冷!” 裴宜彬把被子丢回去,刷的一下开灯。 “贺慈!三更半夜不睡觉,在这里玩手机!不学了?明天不用上课了?” 贺慈:“裴姐姐你别担心,今天宋阿姨不在,她不会管我们的。不要怕。” 裴宜彬:这是宋佳凝的问题吗? “我什么时候怕过宋佳凝!你半夜玩手机打游戏,你应该怕我!”裴宜彬揪着她的耳朵。 贺慈直着脖子:“你变了!” “你怎么和宋阿姨一样!你之前都不叫我学的!我写作业你还拿走,叫我玩游戏!你说玩得开心就好了!” 贺慈望着裴宜彬的眼神伤心欲绝,仿佛被深爱的恋人背叛。 裴宜彬叫贺慈看的居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 下一秒,她回神,眯着眼睛。 “拿我的话堵我?” 她就不信贺慈不知道半夜玩手机这种行为是错的,不然她推门进来的时候贺慈藏什么手机? 还装睡! 狡猾的孩子! 裴宜彬动作永远比嘴上的话要迅速。 她直接没收了手机。 “想玩?等你考试考上九十分再说!” 贺慈:“我已经有了!上次的小测成绩出来了!” 裴宜彬:“哦?” 她能考九十分? 贺慈为了挽救自己的手机,快速下床,从书包里拿出两张卷子,一张语文一张数学。 语文五十六,数学三十七。 加起来九十三,比就是还多了三分。 她还挺得意,挺起胸脯。 裴宜彬很满意,满意地举起了拳头。 …… 宋佳凝睁开双眼,护士正在给她输液。 脑子一片混沌,宋佳凝嘴间含含糊糊:“臭小孩……” 她出院一定要教训贺慈一顿。 护士听到宋佳凝隐隐约约说着什么小孩,连忙道:“宋女士你不用担心,孩子还在,没事。”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孩子很健康!我们朱医生都说了,从来没见过这么顽强的孩子,他一定能够茁壮长大的。您就别担心了,还是自己的身体重要……” 一转头,她手下的宋佳凝双手捂胸,笑了。 只不过笑得比哭还难看。 笑着笑着还笑哭了。 护士看得感动,又安慰了宋佳凝几句,说着吉祥话。 下班收拾包的时候,她还在和同事感叹宋佳凝是个伟大的母亲。不仅在醒来第一时间就问孩子的安危,得知孩子平安还落泪了呢。 真是母爱如山啊! 第37章 鬼眼 贺慈背着书包上学,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送她上学的裴宜彬昨天只睡了两三个小时,遮瑕膏都遮不住脸上的憔悴,这使得她更加暴躁。 贺慈一路上大气都不敢出,从来没有如此乖巧过。 到了班里,她倒头就趴在桌面上睡觉。 冯子俊走进来,见到贺慈趴着不露脸,以为她又在玩手机。 他推了推贺慈,贺慈不动。 冯子俊:“贺慈,我有事和你说。” 贺慈还是不回答。 “贺慈!” 睡得正香的贺慈不耐烦地摆头,露出半边脸蛋,嘴角快流出口水。 冯子俊一脸嫌弃,可是贺慈真在睡觉,他也忍着在一边复习课业,没有再打扰她。 贺慈的美梦终结于收作业的小组长。 小组长无情摇醒贺慈,把作业收走。 贺慈垂着脑袋,摇摇欲坠。 冯子俊:“别睡了,课本拿出来,开始早读了。” 贺慈游魂似的,拿课本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做了两分钟。 拿出来之后就随意放在桌面上。 大家都摊开书,开始朗读。 只有贺慈格格不入,弯着腰坐在凳子上,眼睛半闭着抽抽,看得出来她有想学习的心,可惜身体条件不允许。 冯子俊忍无可忍,把贺慈的书本摊开,立在桌面上,又把贺慈的脑袋摁到书本后面遮住。 “我……”贺慈声音微弱。 冯子俊:“你给我睡!” 贺慈的脑袋被压在桌子上。 她非常顺从地一动不动,就这样睡过去。 班主任来巡班,贺慈是重点关注对象。冯子俊瞧到窗口探头进来的班主任,伸手拍直了贺慈的腰,自己故意侧身,挡住贺慈的脸。 班主任没发现端倪,和平常一样转了一圈就离开。 冯子俊松了一口气。 早读课结束要去做早操,贺慈不能再睡下去。 冯子俊把她叫醒,贺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睡得迷迷糊糊,她却还是有一点印象的。 “谢谢同桌。”她伸懒腰。 冯子俊拉住她,两个人走在班级队伍的最后面。 “贺慈,对不起。”冯子俊想了想,终于说出来。 贺慈:“啊?” 冯子俊从口袋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给贺慈看,里面躺着一只小虫子。 “我把鬼眼养死了。” 贺慈盯着鬼眼,拿过来摸了摸,面色渐渐严肃。 她又往冯子俊的背后瞧了瞧,并没有平时温柔微笑的阿姨。 冯子俊看贺慈表情变了,更加愧疚难堪。 他是按照贺慈的话养鬼眼的,每天要看鬼眼好多遍,对鬼眼比对他爸爸还上心。 发现鬼眼僵着脚不动,他暗地里还抹了好几次眼泪。 鬼眼毕竟是贺慈送给他养的,冯子俊羞愧难当,觉得辜负了贺慈的信任。 他昨晚也没怎么睡着,都在想这件事,所以今天来晚了。 翻来覆去一晚上,还是决定要把这件事告诉贺慈。 贺慈难道看到同桌要哭不哭的委屈样子,还觉得这样的同桌有点好看。 想小兔子,好欺负。 “没事,它没死。”贺慈说。 贺慈捣鼓了几下,鬼眼的触角居然动了动。 冯子俊惊喜地睁大眼睛:“这!这!” 贺慈:“有人下咒了,鬼眼差点就要见不到我了。不过没关系,现在还活着。”贺慈心眼特大,逗弄着鬼眼。 冯子俊一头雾水:“下咒?” 贺慈点点头:“是啊,你妈妈不是都因为这个白天出不来了吗?” 冯子俊:“你说什么!什么我妈妈!?” 贺慈想到宋佳凝的事,脱口而出的话停住。她和周围的人大抵是不一样的,有些事也只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然而冯子俊被妈妈这个词刺激到了。他和贺慈的第一次不愉快也是因为贺慈提起他死去的母亲。 这是贺慈第二次说起他妈妈。贺慈一向是个班里同学觉得奇怪却摸不透的人。 冯子俊不讨厌贺慈,对贺慈不待异样的目光,但在心里,他觉得贺慈身上时常会发生一些诡异的事情。例如课上到一半,一排的虫子从窗边爬过来,绕着贺慈的指尖跳舞。贺慈还会和虫子说话,旁若无人,而虫子竟然也按照她的话去给撤了贺慈头发的后桌恶作剧。 贺慈的表情一向冷淡无聊,此刻认真起来,冯子俊觉得贺慈可能真的和她的妈妈有什么关系。 他拉着贺慈的手:“贺慈,你刚刚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贺慈头有点疼:“就是有咒呀!我的蛊挡了挡,你的妈妈可能也被咒到了,白天出不来了。” 冯子俊的表情看起来很可怕:“什么白天出不来?我妈妈怎么了?”他妈妈不是去世了吗? 冯子俊还记得母亲进入焚化间的那一天,自己抱着妈妈的骨灰罐哭到快昏迷。 贺慈的话隐隐透露出另一个信息——他的妈妈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而且好像是一种他无法想象的的形式。 贺慈:“你看不见?” 她以为大家都能看见的,起码能看见自己的亲人吧。而冯子俊表现出来的并不是这样。 冯子俊:“看见什么?” 贺慈眨眨眼睛没说话。 广播响起。 操场上的人都站齐了,开始做早操,评操员早早到位,人数都清算完了。 贺慈大呼不妙,摸着栏杆就往下跑。跑到一半,发现冯子俊还在原地不动,她跑回去拉着冯子俊的手臂冲向操场。 冯子俊:“贺慈,你不要用我的妈妈开玩笑。”他一边跑一边说。 贺慈从来不开玩笑。她的脸也不适合开玩笑。 “我没有。”贺慈匆匆道,她到了操场,立刻找到自己的位置钻进去。 做完早操,两人都被班主任扣下了。 因为他们的迟到,班级扣了三分。 “你们两个在班里干什么?怎么这么慢?”班主任问冯子俊。 她对贺慈犯小错误已经见怪不怪,可冯子俊向来是她的得意门生,不仅成绩好人也是守纪律的三好学生。别说早操迟到了,他就连可有可无的体锻课都从来没有偷溜缺席过。 冯子俊低着头:“我拉着贺慈聊天,聊忘记了。” 冯子俊的态度非常还好,又是班主任最看好的几个学生之一,她也舍不得多训斥,又教训了他们几句,把他们放回去。 贺慈拉着冯子俊回去,冯子俊甩开她。 “怎么了?”贺慈皱眉。 冯子俊不说话,继续向前走。 贺慈跟在他脚后:“你生气了?” “你为什么生气?” “你好奇怪啊,我又没惹你。” “冯子俊,你生什么气?” 贺慈在他背后喋喋不休。 冯子俊转过身:“贺慈,你能不能不要再乱讲话!” 贺慈:“我什么时候乱讲了?” 冯子俊面色冰冷:“你不要游戏玩多了,幻想出一堆不存在的东西。” 说完,他抬着脚走了。 贺慈看着冯子俊的背影,心里想起昨天捅出的娄子。 还是不一样的吧。 …… 冯子俊一个早上都没和贺慈说话,连鬼眼都没要回去。 早上最后一节课下课,冯子俊带着自己的盒饭就走。 贺许诺在贺慈的班级门口等着。 她仿佛忘记了昨天的事,仍旧笑得灿烂:“姐姐,一起吃午饭吧!” 贺慈正在整理课桌,她又说:“爸爸和哥哥都说过啦,今天我们兄妹三个一起吃饭,哥哥会向你道歉的。” “姐姐!” 贺慈走出班级,往食堂走。 贺许诺亲亲热热地挽住她的手臂:“别去食堂,我带了好多点心,我们一起吃。” 贺慈从来不自己带饭。她觉得食堂的茄子特别好吃,而且用的葱从来都是炸过的,又香又好吃,浓油赤酱很合贺慈的胃口。 贺慈:“我要吃食堂。” 贺许诺睁大眼睛:“可是哥哥要和你道歉。” 贺慈:“他要道歉和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爸爸要哥哥当面道歉。因为自己想要一家人都关系好,所以希望姐姐能够原谅哥哥。 如果姐姐不去,哥哥跟谁道歉呢?怎么知道姐姐有没有原谅。 贺许诺:“哥哥是诚心的,放心吧姐姐。我们以后就放下成见。” 贺慈:“不去。” 贺许诺急了:“为什么啊姐姐。” 贺慈并不觉得贺周需要道歉。那件事她更本没放在心上。如果到了贺周需要道歉的时候,她早就出手了。 再说了贺周那么讨厌她,才不会真心给她道歉呢。 贺周要道歉是贺周的事,为什么要牵扯到自己。 她要吃饭!谁都不要浪费她的时间! 贺许诺的眼神无比失望。 贺慈不理贺许诺,手里抓着饭卡走进食堂。 冯子俊端正地坐在桌子前,斯斯文文夹菜吃。 贺慈买完饭,故意坐到里冯子俊最远地桌子上吃。 冯子俊不理自己,她也不想理冯子俊。 贺慈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唉,男人。 贺慈感叹。 晚上放学,贺慈一直在校门口等人。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没有人来接她。贺慈的手机被没收了,没有办法打电话给裴宜彬。 贺慈蹲了半天,小卖部的烤肠都吃了三根,还是没人来。 眼看天都要黑了,贺慈背着书包从新溜进校园。 去办公室找何老师。 何其见到贺慈还皱眉:“你怎么还在学校里?” 贺慈说没人来接。 何其给裴宜彬打了电话,是她助理接的。 原来是裴宜彬工作到一半忽然昏倒,被助理送去了医院。 来到这个世界几乎每天都是高强度的工作,最近还要忙贺慈的事以及给玩家们清理扫尾。 昨晚几乎一晚上没睡。 裴宜彬差一点猝死。 何其让贺慈回班里写一会儿作业,自己下班了就送贺慈回家。 贺慈只好重新走回班,一边走一边吃着自己刚刚买的果冻。 班级里,值日生都走了。 只有一个人站在讲台前,一言不发地看着单词本。 贺慈:“冯子俊?你怎么还在这里?” 她啪的一下把灯打开。 秋冬太阳落山快,教室暗摸摸。 冯子俊被吓了一跳。 只是他仍旧臭着一张脸不回答。 贺慈扫了他一眼:“你单词本拿反了。” 冯子俊低头一看,脸气红了。 他把本子合上,放到书包里。 贺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写作业,没有像冯子俊想象中小嘴叭叭个不停。 最后反而是冯子俊忍不住开口:“你之后能不能不要提我妈。我不喜欢别人拿我妈开玩笑。” 贺慈放下笔:“我说了,我不开玩笑。” 冯子俊:“你游戏打多了,那些什么下咒什么蛊都是游戏里的东西……”他觉得贺慈把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幻想到了自己的身上。 只是他没说来给贺慈难堪。 贺慈:“那不是。” 冯子俊反驳。 贺慈反驳冯子俊的反驳。 冯子俊反驳贺慈反驳他的反驳。 贺慈怒了。 “你自己看!” 她用尖尖的虎牙咬破手指,血抹到冯子俊的眼皮上。 冯子俊挣扎:“你做什么!” 贺慈把鬼眼丢过去。 冯子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妈妈有鬼!!! 第38章 冯妈妈 “我没乱说。”贺慈说。 “你没乱说。”冯子俊说。 贺慈满意了,回到座位上,重新开始写作业。 冯子俊看着面前六只手长牙五爪的无脸鬼,动都不敢动。 “贺慈,你把它收回去……”他闭上眼睛,后背紧紧贴着黑板。黑色的校服外套被弄得白灰一片,脏极了。 “你不是喜欢它吗?”贺慈头也不抬。 这个题她又忘记了。怎么证明平角是一百八十度啊! 冯子俊手心里都是汗。 谁会喜欢这种可怕的鬼! 冯子俊疯狂摇头。 “我看你很喜欢鬼眼。”贺慈说。 冯子俊炸了。 “这玩意是鬼眼!?” 他养了快一个月的可爱小虫子是一个大鬼!!! 冯子俊震惊地睁开眼,又被因为他举动而举起两只手的鬼眼吓得快晕过去。 “贺慈救我!” 贺慈歪头一看:“你认真看看?” 鬼眼的两只手盖在自己没有五官的脸上,没有动冯子俊的意思。 冯子俊逃过一劫,喘着气,慢慢移动步子。 “它是在干什么?”冯子俊惊魂未定。 贺慈:“你看它的眼神太奇怪了,它在害羞。” 抬起手把自己并不存在的脸遮住的鬼眼点点头。 冯子俊:…… 他挪着步子终于到了贺慈的身边。 “我不要看到鬼眼这个样子。快把我变回来!”冯子俊按住她的肩膀。 贺慈嘟囔:“你好麻烦啊。” 冯子俊红着脸:“我、你……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贺慈:“我从来不开玩笑。” 贺慈再多说一句冯子俊就会受不了那种羞耻而跑走。 他握紧拳:“快弄!” 贺慈不情不愿:“哦。闭眼。” 冯子俊闭上眼睛。 贺慈的手心带着温度靠近,冯子俊感受到,长长的睫毛抖了抖。 细嫩的指腹擦掉了他眼皮上鲜血。 贺慈:“好了。” 冯子俊睁眼,贺慈已经重新拿起笔写起作业。 他看贺慈无所谓的样子,一瞬间明白贺慈说的全部都是真的。 鬼眼是她养的蛊。 他好像还遇到什么咒。 他再怎么想这事都很荒诞,要不是亲眼看到了狰狞却害羞的鬼眼,他打死都不会信。 谁会信啊。 平时坐在身边天天不写作业的学渣同桌竟然是神奇的人物。她随手送的虫子是无面六手的恶鬼,而自己还开开心心养了一个月! 这段时间内,冯子俊和鬼眼亲密接触,形影不离,就算睡觉冯子俊都要把鬼眼放在床头。 冯子俊全身都布满了鸡皮疙瘩。 等等。 既然贺慈说的都是真的,那他的妈妈…… “你能和我说说我妈妈吗?她还在这个世界上吗?”冯子俊脑中冲入一股血,手脚霎时间酸软。 他记得贺慈第一次把鬼眼交给自己的时候,对他说的话。 【这个对你妈妈好。】 他也记得贺慈早上说的,他的妈妈似乎被牵扯到了,白天出不来。 贺慈想了想,放下笔。冯子俊想知道她就说给冯子俊听。 正常人死了之后会变成鬼,不过短时间之内就会消散。 只有死的时候有强烈情绪或执念支撑的人,才会变成停留在世界上时间稍微长一点的鬼。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死在特定的时间地点,或者被摆了阵法,这种情形之下,死掉的人也会变成鬼。 贺慈在见到冯子俊的第一面就见到了冯子俊的母亲。 那是一个脸庞圆润、笑容可亲的美丽阿姨。她她站在冯子俊的背后低着头慈爱地看着冯子俊。 她发现贺慈看着自己的目光之后,颇有些吃惊,不过也是片刻,她就又展露出一个笑容,如同淡雅清新的栀子。 冯子俊把作业借给贺慈抄,贺慈没带鞋套也借给她。贺慈有什么不会,冯子俊都很耐心。 贺慈觉得冯子俊真是一个大好人。 冯子俊背后的阿姨也好漂亮。 她都喜欢。 于是贺慈拿出鬼眼送给冯子俊。 鬼眼是她养了很久的蛊。鬼眼原来的魂魄游荡在山顶,贺慈把他带回来,在外婆的指导下喂成现在的样子。像鬼眼这样没有伤害性质的蛊,其实并不多见,贺慈也没有多养。 养鬼眼对魂魄有要求。一定要没作过恶的灵魂,才能培育出鬼眼。鬼眼虽然不像别的鬼蛊那样强大,但它有无法被替代的独特作用。 ——温养魂魄。 也就是说,养了一只鬼眼能够迅速壮大一群鬼。 贺慈看冯子俊的妈妈身形很淡,再过不了多久便要消散了。阿姨的目光是那样的轻柔和不舍,贺慈犹豫了一下,把鬼蛊交出来。 她不能体会阿姨的心情。 但阿姨让她想起了外婆。 鬼眼给了冯子俊之后,每天贺慈见到冯子俊背后的阿姨,都觉得阿姨健康不少。 她不仅仅不会消失,还渐渐凝成实体。 冯子俊愣了愣。 他半夜迷迷糊糊睁开眼,好像看见母亲坐在床前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头。他当时以为是做了一个美梦。 按照贺慈的话,那真的是母亲? 冯子俊眼眶瞬间红了。 立马,他想到了贺慈的话。 “你说的咒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鬼眼会中咒?为什么我妈妈也会被影响!” 贺慈其实也不是了解地很清楚。 “阿姨还在除了我应该没人知道,”她经过早上那一茬是想通了,别人确实和自己有很多的不一样,“不会有人下咒的。” “可是要同时伤到鬼眼和阿姨,咒应该就在他们身边。” 贺慈闭上嘴,盯着冯子俊。 冯子俊立刻明白了贺慈在想什么。 “有人给我下咒。”他表情认真,脸上镇静,眼底藏着无法遏制的恐惧。 贺慈伸出手,食指中指并拢,贴在冯子俊脸颊下方的皮肤上。 她一用力,冯子俊惊呼一声。 全身如同被针刺了一样,疼痛难忍。 一条黑色的线从贺慈的指缝中溜出,贺慈一掐,黑线变成黑烟,消散在空中。 这是咒无法消除的痕迹。 贺慈不解:“有人给你下咒。” 可冯子俊那么好一个人,为什么会有人给他下咒? 冯子俊低下头,贺慈看不见他的神色:“什么咒?” 贺慈:“我不懂咒,不过,如果没有鬼眼和阿姨,你应该会死吧。” 冯子俊的心都跳不动了,面上冷若冰霜,手脚冰冷。 贺慈觉得他可能是不开心,还安慰他:“你别怕。就算你死了,我也去找你。你是好同桌,我可以把你留下来的。” 这是安慰人的话吗? 不,这是人说的话吗? 冯子俊听到贺慈的话真想撬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贺慈和他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不过贺慈的话倒是稍微冲淡了他心中的恐惧。他没之前那样怕了。 贺慈撑着下巴,眼珠子转转,忽然抬了抬头。 冯子俊仿佛有预感,浑身都僵硬了。 “是我妈妈来了吗?” 贺慈点头。 冯子俊:“能让我见见我妈妈吗?” 骄傲的冯子俊哀求。 贺慈仍旧点头。 指尖的血再次落在冯子俊的眼皮上,冯子俊迫不及待张开双眼。 他的肩膀上落着一只手掌。 冯子俊眼泪唰地一下流出来。 他:“……妈。” 肩上的手收回去。冯子俊转过身,日思夜想的妈妈就站在面前。 他伸手去抱自己的妈妈,双手却扑了个空,手指穿过妈妈的身体,什么也碰不到。 贺慈:“她帮你挡了大部分的咒法,已经不是实体了。” 冯子俊提起手臂盖在脸上,遮住哭花的眉眼。 冯妈妈笑着摸摸冯子俊的头,即使什么也碰不到:“傻小子,就爱哭鼻子。” 冯子俊的眼泪越来越多:“妈,我想你!我真的好想你!我不能没有你!你不在,我做什么都做不好。妈妈,妈妈……” 他说不出别的话,张着嘴只会哭喊妈妈。 贺慈静静看着。 有妈妈应该是很好的吧?贺慈回想外婆抽屉里被摸到快烂掉的照片。 她长得像妈妈。 不过外婆说她不会是妈妈。 冯子俊没了在人前故作成熟的样子,对着妈妈嚎啕大哭,把所有的心酸委屈都哭出来。 “妈妈,你走了,把就把那个女人接回来。我不肯他们搬走你在客厅的照片,他们就把我关起。妈妈,我怕,那里好黑……” “妈妈,我怕黑,他们不管我。奶奶也叫我忍,她说冯子希是我的弟弟。我的东西变成冯子希的东西,冯子希还要抢鬼眼。我不给,爸爸就说我。” “妈妈,他们都变了!爸爸奶奶姑姑全变了!”眼泪打湿了衣服,冯子俊哭的喉咙都干了,“妈,你回来好不好,我想你。我不想和他们在一起。他们是冯子希的亲人,不是我的!姑姑说我欺负冯子希,不让司机来接我!” 冯妈妈笑着摇摇头:“子俊,妈妈回不去了。” 她现在想替儿子擦掉眼泪都做不到。 有人要害她的儿子,她除了舍身其他什么都做不到。她甚至没能弄清楚是谁下的手。 果然生前就窝囊,死后变成鬼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冯妈妈自嘲。 她一直在儿子身边的,儿子经历了什么,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她早就看清那家人的真面目,可儿子没有,所以他会悲痛欲绝。 她看着儿子,笑得让人心碎。 “你要坚强。你要好好活给妈妈看。”冯妈妈把头转向贺慈,“小朋友,你能帮帮我们子俊吗?他是知恩图报的孩子,以后一定会回报你的。” 贺慈第三次点头。 “子俊,爸爸奶奶依旧是爱你的。你要学会怎么才能让自己活下去。把有人下咒的事告诉你爸爸吧,你是他的儿子,他对你是真心实意的。”起码不像对待她这样无情混蛋。 冯子俊哭着摇头:“我讨厌他们!妈妈,我不想讨好他们!我只想要你!” 冯妈妈叹了一口气。 “我想抱抱我的孩子,小朋友,你可以帮帮我吗?” 贺慈牵起冯子俊的手,又牵起冯妈妈的手。 她盯着冯子俊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不要移开。” 冯子俊流泪,死死对着贺慈黝黑的眼眸。 他感受到母亲的手落在自己身上,自己被抱紧。 冯子俊死死咬住牙,忍着眼泪。 何其清理完工作,来到班上接贺慈回家。 结果眼前的一幕让他提神醒脑,某神兽在心里策马奔腾。 他家小女孩正和同桌十指紧扣。 关键是对面的男孩在哭。 何其还从没见过哪个小孩能哭得这么凄惨可怜。 真是惨不忍睹。 他举起手,发现手都在颤抖。不知道是震惊自家白菜可能被人拱了,还是生气被拱的人哭的像天塌下来一样。 “贺慈!” 何其怒气滔天。 谁准她和人家摸小手! 第39章 冯子俊 何其在知道事情真相之后,觉得自己无比龌龊。 小孩子之间的感情这么真挚,他怎么可以误会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呢? 肮脏的大人啊! 但是无论如何,先要回家。 “老师也把你送回去吧。”何其对冯子俊说。 冯子俊用袖子擦掉眼泪,咬着牙摇头。 早上姑姑护住冯子希叫司机晚上不要来接自己之后,冯子俊就到打定主意,今天睡在教室里。他的书包里还带了一张小毯子,方便晚上睡觉。 冯妈妈:“回家去吧。子俊,妈妈已经走了,你不能因为冯子希把自己原有的东西都弄没。” 冯子俊眼泪汹涌起来:“为什么,妈妈,为什么他们都要变。妈妈我不要,我不要这样!我要以前的家!” 冯妈妈眼神哀伤。 何其听贺慈紧急解释之后,开启天眼。他能够清晰地看到冯妈妈。 “女士,我帮你把孩子送回去吧。” 冯妈妈点头:“这孩子还很幼稚,麻烦老师您了。” 冯子俊和冯妈妈此刻也都知道,何其和贺慈一样,是有些神通的人物。 她顿了顿,竟然缓缓跪下来。 “何老师,有人要害子俊,但我这个当妈妈的什么都做不了。您是有能力的,能不能请您稍微庇护一下子俊?我不求您能够每时每刻都护着他,只要帮帮他,我一定会竭尽所能满足您的要求。很多事我做不到,但是冯家在临江市还是有些地位的,等子俊长成,他也可以回报您。”要不是到了孩子生命会被威胁的时候,哪个母亲愿意拿孩子的未来做筹码?更别提是给他人承诺了。 冯妈妈实在走投无路。 她能替冯子俊挡掉灾祸,魂飞魄散也没关系。可那只是一时的,她能保护冯子俊多久? 冯妈妈无法想象自己的孩子被人谋害而死。 何其连忙扶她起来。 不过在手触碰到冯妈妈的瞬间,他抓了个空。 贺慈把冯妈妈扶起来,握着她的手。 “何老师,求求您!”冯妈妈哀求道。 贺慈用一双大眼睛看着何其,什么话都没说,但看起来仿佛在泛光。 冯子俊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何其。 贺慈、冯子俊、冯妈妈一齐看着何其。 何其被三双眼睛注视,喉头动了动。 压力好大。 “能帮我会帮的。”贺慈那个小崽子的眼神谁受得住啊!不懂事的家伙,竟然帮着别人给他找麻烦。 何其一边说一边揉眉心:“我能做的不多,这方面还要让贺慈的师父来,他比较专业。他愿不愿意帮是他的个人意愿,我没办法左右。” 就算是何其这样说,冯妈妈还是稍微放了一点心。 “子俊,快来给何老师和贺慈道谢。” 冯子俊听着妈妈的话,弯下腰,给何其和贺慈的方向郑重地鞠了几个躬。 何其不过半个小时,身上又揽了一个烂摊子,除了叹气做不了别的。 不过真要让他做决定,就算没有贺慈他最后也是会帮助冯子俊的。不知道是不是老师当久了,学生有困难有需要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何其牵着贺慈走到校门口,冯子俊别别扭扭地跟在他们后面,低着头。 到了校门口,何其去找他那架破烂的小电驴。 一个穿着红大衣的女人风风火火走过来,直接抓住一旁落单的冯子俊。 “冯子俊,你怎么在里面磨蹭了这么久?我和子希都在外面等了一个多小时了。”女人焦急道。 冯子俊像个木头,站在原地。 女人推了推他:“不会说话?” 冯子俊:“你说叫司机不要来接我。” 这个女人正是冯子俊的姑姑冯昀旎。冯昀旎听到冯子俊这话,气不打从一出来。 冯子俊欺负冯子希,冯昀旎觉得冯子俊被他的妈妈影响的太过。不说家里那个女人,她也不喜欢,冯子俊不喜欢冯昀旎管不着。 可冯子希是冯子俊的亲弟弟。 也是自己的亲侄子,冯昀旎当然希望看到这兄弟两和睦友爱。 冯子希很愿意接近冯子俊,拒绝的那个人是冯子俊。 冯昀旎气不过,当场说了几句狠话,没想到冯子俊这小子真听进去,现在还因为这个和她发脾气。 她说不叫司机来接就是不让冯子俊回家的意思吗?冯昀旎从小把自己这个小侄子带大,说到感情,可比冯子希这个半路插进来的深多了。 虽然嘴上说着不让司机来接,冯昀旎面子和心都放不下,于是自己开车来接冯子俊。 接冯子俊之前她还去接了另一个学校的冯子希,希望两兄弟能增加接触的时间。 都是姓冯的,何必说两家话。 冯子俊不这么想。 他觉得家里所有人一时间都偏向了冯子希。 冯子希就代表着他的妈妈,那个占着助理位置,明嘲暗讽了妈妈好些年的坏女人。 他的心里泾渭分明。他和妈妈是一派,而那个女人和冯子希是另一派。爸爸他们偏心冯子希就是背叛他的妈妈。 冯昀旎:“我大老远来接你,你就用这张脸对我?冯子俊,就这么小肚鸡肠?”她掐了一下侄子的脸。 “你是来接冯子希的,接到了他你就走啊!”冯子俊拍开冯昀旎的手,向后退,目光灼灼,一如深林之中的狼崽。 冯昀旎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本来就很大的眼睛张得更大了,看起来有些吓人:“冯子俊!你敢吼我?” 冯子俊和冯昀旎的关系很好,在之前的日子里吵吵闹闹,可从来没有红过眼。 像今天这样争锋相对,是头一次。 冯昀旎心里震惊又难过,冯子俊绷着脸,眼睛不受控制地流出眼泪。 “你以为我绕这么远的路在这里等了你这么久,是顺便吗?”冯昀旎冷声,压抑自己的怒火。 冯子俊梗着脖子不说话,一双眼睛无比倔强,如利剑一般的眼神落在冯昀旎的脸上。 冯昀旎气的发抖,却不能丢下侄子不管。她抓着冯子俊的手,要把她拉到车上去。 冯子俊奋力抵抗,书包都甩了出去,外套被冯昀旎死死抓着。 贺慈从何其的身边跑开,踩了冯昀旎一脚。 冯昀旎吃痛,顿时松开冯子俊,冯子俊摔到了地上。 贺慈从地板上捡起冯子俊的书包,抱在怀里。 “她为什么要欺负你?”贺慈蹲下来问冯子俊。 冯子俊咬着牙,就是不回答。 冯昀旎:“你这个臭小孩是谁?” 贺慈被人骂了,脚朝着冯昀旎踏出去。 冯子俊一把拉住她:“这是我姑姑。” 贺慈:“可是她欺负你。” 冯昀旎冷笑:“我怎么欺负他了?哟,冯子俊,了不起。还学会找人帮忙了。就这么防着姑姑,带你回家呢,还找个帮手?不回家你想去哪里!?” 冯子俊蹭得一下站起来:“那才不是我的家!” 说出这句话之后,他忍住流泪的冲动,继续道:“你不是我姑姑,是冯子希的姑姑!爸爸奶奶都是冯子希的奶奶!那才不是我的家!我妈没了你们都不爱我了,你们只知道冯子希!我没有家!” 冯昀旎真是又气又心疼他。 “冯子俊,你一定要和我反着来?我们的苦心你一点都看不到?”有冯子希在场,冯昀旎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偏心,只能先把冯子俊弄回家,之后再教育,“我对你好了这么久,才一个早上,你就不愿意理我了?回家,和姑姑好好聊聊。” 冯子俊低着头,不再反驳,却还是不肯回应。 妈妈要走的那段时间,很多人的态度都变了。在那个女人领着和他年纪相差不大的冯子希出现,他人的转变就更明显了。 女人登堂入室,好像他的妈妈已经走了。 冯子俊从那以后更加敏感和要强,一点小事都能刺激他很久。 何其把车推出来,身边两个小孩都不见了。 他快被弄丢孩子这种事情搞出阴影,立即丢下车去找人。 发现两个孩子在不远处,松了一口气。 至于他们对面还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何其不大在意。 这个人难道会比溶洞里的商追可怕吗?只要不威胁到贺慈的性命,别的一切何其都有自信能够解决。 他匆匆过去,带着笑脸问:“你们怎么在这里?我车找到了,回家吧。” 说完,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要离开。 冯昀旎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十分警惕,她拦在何其面前:“你是谁?这是我家侄子,你要带他去哪里?” 何其倒是没想到。 冯子俊和冯昀旎的长相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冯子俊的脸可能是全随了冯子俊的母亲。 他自我介绍了一下。 听到何其是冯子俊的老师,冯昀旎带刺的目光略微收敛。 她冷淡道:“谢谢老师你的关心,我是冯子俊的姑姑,现在就带他回家。” 何其是想把冯子俊交给冯昀旎的。他从教学楼带学生们下来就是为了一个个把他们送回家。 既然冯子俊的家人来接他了,没有道理不把孩子交给她。 冯子俊也清楚何其心里想什么。 他和何老师非亲非故,何老师就算答应了他妈妈要帮助自己,其实也是没有义务满足自己每一个要求的。 他自己一个人对着冯昀旎会不讲道理、会打死不回家。 可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事麻烦何老师。 冯子俊松开了何其的手。 他低着头,何其只能看到他的头顶。 不过他能想象到那张小脸上该会是怎样难过的神情。 何其头痛。 贺慈握着何其的那只手紧了紧。 何其叹了一口气,对着冯昀旎说:“冯小姐,冯子俊的课业还有一些问题。我今晚可以辅导这两个孩子。” “您不必担心孩子的安全问题,我可以告诉您我的住址,明天一早也会送他们上学。” 他松开两个小孩的手,朝前一步,轻声对冯昀旎道:“小孩子都脾气倔,这个年纪也幼稚。硬来反倒伤了你们的感情。冯小姐不如退一步,让子俊好好想想?” 第40章 我师傅很贵 裴宜彬再度醒来。 第一次睡醒是在医院,她被医生告知身体太过疲累,超过负荷,如果接着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离死也就不远了。 贪生怕死的裴宜彬立刻给自己放了三天假。 助理接裴宜彬回别墅的路上,裴宜彬突然惊醒,想起自己还没去接贺慈。 助理告诉她何其来过电话,说他会把贺慈送回家。 裴宜彬松了一口气,重新睡过去。 这次醒来,面前是两个小孩。 裴宜彬皱眉,战术性后仰:“我记得你是去接贺慈回来的。怎么有两个?” 买一送一? 这么划算? 何其喝了两口水。 今天开始他的肩膀更沉重了:“那个是贺慈同桌,碰上点麻烦。” 这句话和他把小孩往家里领有什么关系吗? 裴宜彬心里话从不遮遮掩掩,反正说出来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何其累极了,对着裴宜彬那张脸更没有再把事情复述一遍的欲望。 他指了指贺慈:“你自己说。” 贺慈:“冯子俊家里人欺负他,何老师帮他,把他带回来。” 裴宜彬的疑惑更多了。 这小孩家里人肯? 当然是不可能的。就算何其在怎说,冯昀旎也只是犹豫一下,坚持要把冯子俊带走。 何其留了个心眼,冯昀旎问地址的时候,他说裴氏的地产、这一座他们所居住的天苑。 冯昀旎愣了愣,还打量何其推着的小电驴。 何其面不改色给两个孩子带上头盔,拉上了车。 一辆不大的电驴,开车的成年人老师,以及一前一后带着大号头盔的两小孩。 怎么看都不是住天苑的人。 何其驾驶电动车,假装没看到背后冯昀旎紧跟的汽车。直到他顺利的进了天苑,冯昀旎的车才没有继续跟进。 裴宜彬断断续续地问,何其双手环臂坐在沙发上睡觉,贺慈说的话牛头不对马嘴。 只有冯子俊是正常人,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解决了裴宜彬的疑惑。 裴宜彬盯着面前这个清秀可爱的小男孩,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受。虽然她喜欢可爱的东西,也有过乱捡小孩的前例,但不代表她见到每个可怜的孩子都乐意往回捡啊。 “那遇到冯子俊,你捡不捡?”何其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开困顿的双眼。 裴宜彬毫无负担:“捡啊。” 这小孩长得好看,不见白不捡。 冯子俊到了天苑之后,脸上的泪早就干了。现在除了眼睛还稍微红一点,看不出哭的痕迹。他的举手投足故作成熟,乍一看是个小大人。 “谢谢裴姐姐和何老师,今天是我不好,麻烦你们了。明天我会回家的。” 裴宜彬摆摆手。 不料冯子俊是认真的。 刚刚他在何其的小电驴上被冷风吹醒,想通了。 妈妈真的回不来了。可他的生活还是要继续。他不想把自己的东西拱手送给那个女人。他不知道冯子希这些天的针对是否是故意的,但如果他一意孤行,要推远家人,那个女人一定会得意。 在冯子俊眼里,那个女人是使自己家庭破碎的元凶,他的爸爸是帮手。可姑姑和奶奶的疼爱是真的。 但如果自己执意否认,和他们作对,最开心的只能是那个在妈妈面前耀武扬威的女人。 何其多看了冯子俊一眼。 裴宜彬不在意,贺慈一个就够她烦的了。几个小时前她才因为过劳被送去医院。 再来一个她不拒绝,如果要走,她同样不反对。 懒怠的裴宜彬:“你们去吃饭吧,吃完写作业。我叫阿姨给你同桌收拾房间,贺慈,好好招待冯子俊。” 贺慈点头。 这是第一次有同学到家里来,这种体验对她而言新奇得很。 她没有按照裴宜彬说的吃完饭就写作业,冯子俊在房间里认真写作业,她拖着游戏机就跑进去。 “等等再写,这个好玩。” 冯子俊拒绝。 贺慈没过多久抱着一箱零食进来。 “别写了,快来吃。这个牌子真的很好吃!” 冯子俊再度拒绝。 贺慈怏怏离开,再也没出现在冯子俊的房间。 不是她不想来,而是带着漫画往冯子俊房间跑的时候被裴宜彬抓包,强压着写作业。 贺慈不去找冯子俊,冯子俊自己带着作业出来找贺慈了。他看到贺慈被裴宜彬按在饭桌上,被盯着写作业时并不吃惊。 按照贺慈的性格,出现这样的情况才不奇怪。 他主动对裴宜彬提出可以监督贺慈写作业,不仅如此他还能替贺慈检查作业、教贺慈做错题。 裴宜彬:“好孩子!” 贺慈:“我恨你!” 裴宜彬巴不得把贺慈这个烫手山芋丢给别人。何其在一边躲懒,冯子俊主动请缨,裴宜彬顿时给他套了无数层闪亮亮的滤镜。 冯子俊认真的时候容不得贺慈一丝错误。 向来只有折磨别人的份的贺慈终于尝到了备受苦楚的滋味。 吃水果,冯子俊说不行。 玩笔盒,冯子俊敲桌面。 扣手发呆,冯子俊告状。 贺慈:#^:/*%…… 裴宜彬看着看着笑起来,爽极了。 冯子俊很清楚为什么这些人会帮助自己和妈妈。都是因为他们在乎贺慈,而贺慈想帮自己。于是宠溺贺慈的人爱屋及乌,把关怀投射到自己身上。 冯子俊看的清楚,因此更想回报贺慈。他能想到自己现在能帮助贺慈的唯一方式就是教贺慈写好作业。 要是贺慈知道冯子俊心里想的是什么,一定会后悔自己引狼入室。 总之,可怜的贺慈就算睡着了,嘴里说的梦话还是对冯子俊恶毒行为的咒骂。 而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入睡的冯子俊,教完贺慈之后,他疲累无比,沾着枕头的下一秒,眼皮就合上了。 今天收获最大的人是何其。 他发现教导贺慈并不需要自己亲自上手,还可以借助外力。 比如今晚的范例。 ——压榨童工。 …… 林嘉年在小溪村待了两天,除了小神的神像之外,没有查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何其打电话让他回去。 “你亲亲徒弟有事求你。” 贺慈的声音从电话里挤出来:“不是亲亲徒弟,是漂亮聪明又本事的徒弟。” 一串名不副实的褒义词出来,贺慈声音正正经经,都能想到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师父,有人给我同桌下咒,何老师说只有你能救他,你救他好吗?” 林嘉年声音平静:“我聪明漂亮又本事的徒弟,你师父我很贵。” 他听到贺慈压低声音问身边的人。 “我师父说他很贵。” 过了一会儿,贺慈重新接回电话:“师父,你一晚上多少钱?” 林嘉年:“……” 贺慈:“你今晚就到吧?如果价格合适,我同桌说他今晚就可以付钱!” 林嘉年:“贺慈……” 贺慈开心地尖叫:“师父!他说他可以把所有的压岁钱都拿出来!你要发财了!” 林嘉年:…… “等我回来再说。”他毫不留情挂掉电话。 林嘉年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既然何其打电话,那就说明有事。 林嘉年背着七星剑下山,挤着一个人十块钱的山车回天苑。 就算天苑里有烦人的徒弟,生活条件还是很不错的。起码比洗个澡都要提前烧上半个小时热水的空一观好。 他爱现代科技。 提前回天苑,正是工作学习的时间点。贺慈在学校里上课,裴宜彬在顶楼泳池里塞日光浴,挤掉数十位竞争者上岗技能点点满的阿姨正给裴宜彬做按摩。 林嘉年洗了个澡,随意批了件袍子,擦拭自己乌黑柔顺的头发。 门铃响了。 林嘉年没多想,把毛巾披在脖子上,踩着拖鞋去开门。 天苑是裴宜彬的生活地带,一般不会有外人来。来的人不是送外卖的,就是玩家。 门一拉开,门口站的是一个林嘉年陌生的女人。 林嘉年愣了愣:“你是?” 相较于林嘉年,女人的反应大多了。 她手里提的礼物掉在地上,双目怔怔地盯着林嘉年的脸,好半天没回过神。 来人正是冯昀旎。 她回到家之后,便把接冯子俊的是告诉了她的哥哥。冯父要开始责骂冯子俊不懂事,要妹妹别生气。 听到冯子俊被一个姓何的老师带进了天苑,他的神情变了变。 天苑那一块是富豪聚集地,而天苑作为别墅里的翘楚,当初开盘时风头极盛,几乎圈子里所有人都知道是裴家轻松迅速地拿下了天苑。 那老师和裴家有关? 难道是那个孩子? 冯父不敢确定,他让妹妹带上礼物,明天去一探究竟。就以孩子麻烦了天苑主人的名义。 要冯子俊真能和天苑扯上关系,自然最好。 要是个误会,他没有亲自出马也不伤面子。 冯昀旎开车来的时候,不断回忆哥哥教他的话。面对不同的回应,她应该做出怎么样的反应。 可在见到林嘉年美人出浴的这一刻,冯昀旎脑袋一片空白。 好美…… 不对,哥哥让她……好美。 要问问天苑的主人……好美。 真他妈美啊啊啊啊啊!!! 第41章 冯家家事 林嘉年看到对方的表情瞬间想起来自己没带面具。 “抱歉,”他现在也没法去拿面具,“请问你是?” 冯昀旎无法移开目光,语句不顺:“我是冯昀旎……你,我……我来找天苑的业主。” 林嘉年根本没听过冯昀旎的名字,也没见过这个人。不过能找到天苑的人,大部分是和裴宜彬有关。 冯昀旎的眼神让他不舒服,不过这张脸的存在使他习惯了。 他猜想冯昀旎也许是裴宜彬的客人,把冯昀旎请了进来。 “稍等。”林嘉年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果汁放在茶几上,“我去叫裴宜彬。” 冯昀旎茫然地点头,双手抓着那瓶果汁,坐在沙发上怔怔地看着林嘉年离去的背影。 林嘉年回到房间叹了口气,带上面具,去顶楼叫裴宜彬。 裴宜彬正趴在藤椅上喝饮料,阿姨给她做按摩,别提多舒服了。 “来了一个人,叫冯昀旎,找你的。”林嘉年冷淡地带话。 裴宜彬把嘴边的吸管移远,面带疑惑:“找我?” 她记得自己给自己放假,还交代助理就算有任何事也不许来麻烦她。 “叫什么来着?”她不开心地放下手上的饮料,好不容易给自己放松,竟然还要被人打扰。 “冯昀旎。” 裴宜彬:“不认识……等等。” 她扭头问阿姨:“昨天贺慈带回来那小子姓冯吧?” 阿姨点点头。 林嘉年:“贺慈带回来的?”就是问他多少钱的那个? 裴宜彬随口道:“她同桌。” 林嘉年面色古怪,走回自己的房间。毕竟他的头发还没吹,水滴顺着发梢低落在脖子里的感觉冷涩,不是很舒服。 裴宜彬嘟囔了两句,扯过大衣披着走下楼。 “贺慈这个小王八蛋真会给我找事干。” 冯昀旎望着楼梯口,心里期待着刚刚那位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男人走回来。 老天在上,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绝色。美得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直让人胸口慌乱、心头火热。 她一瞬间无比感谢自己的哥哥,把来天苑这件事交给了自己。 转而一想,天苑是裴氏的产业,没听过裴氏有男性子侄,那这个男人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在这里居住的? 冯昀旎心里的想法打消。 楼上传来脚步声,冯昀旎急忙抬头,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脸上满是期待。 然而下来的并不是迷的人神魂颠倒的林嘉年。 是一个高挑美丽的女人。 “你找我?” 女人面带不耐,精致而带有攻击性的眉眼上挑,一瞬间看起来咄咄逼人。 同样是被宠的无法无天、性格要强的冯昀旎看到裴宜彬,气势瞬间弱了。 她稳住被林嘉年搅得慌乱的心神,拿出一副面对外人的笑脸:“请问是裴小姐吗?” 裴宜彬靠在栏杆上,颔首。 “你是?”裴宜彬挑眉。 冯昀旎介绍自己:“我是冯家的人,就是冯氏珠宝的冯家。冯昀旎,叫我昀旎就好。” 裴宜彬:“冯氏珠宝?”有点印象,似乎也是临江市珠宝行业里的翘楚。 “有什么事吗?”她猜到可能和冯子俊有关,却明知故问。 冯昀旎笑笑:“我昨天和我家侄子出了点小矛盾,这孩子性格差,硬是不肯跟我回家,要和他的老师走。我不放心,跟在后面,没想到他居然进了这里。” 裴宜彬:“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冯昀旎“那个老师……” 裴宜彬:“是我朋友。” “昨晚子俊应该给您填了不少麻烦,我是来道歉的。”冯昀旎拿出带来的礼物,“麻烦您了,还请您谅解。” 裴宜彬想起昨晚冯子俊辅导贺慈写作业的画面,摇头。 不麻烦。 怎么会是麻烦呢?硬要说的话,麻烦是她家的贺慈才对。 裴宜彬对冯子俊还是很有好感的:“不用道歉,他很乖。” 冯昀旎放心了。冯子俊那小子没得罪人就好。 她有心和裴宜彬再攀扯几句,平时见到这位小裴总的机会可不多,能搞好交情更是想都不敢想的。 她半真半假,以冯子俊的话题开口,试图和裴宜彬套近乎。 裴宜彬别的不行,只有在话术上是个人精。 她用一种感兴趣的眼神作为诱饵,再稍稍引导,冯昀旎为了讨好她,把家里事都说了个干净。 比如他的哥哥是如何让原本破败的冯氏重新振作的。 比如她和她的嫂子是如何精心养育冯子俊的。 再比如嫂子走后,冯子俊如何伤心。 冯昀旎搞清楚昨天踩了自己的小孩居然是裴宜彬养的,瞬间什么不好的感官了,直夸贺慈可爱。 裴宜彬自豪:“当然可爱。不可爱我还不会把她带回来。” 她毫不避讳说出自己的喜好。 她就是喜欢各种可爱的生物。 幼崽之流简直就是珍宝。裴宜彬毫无抵抗力。 冯昀旎的眼睛转了转。 裴宜彬继续和她聊天,很有兴致似的。原本两人还隔了一座楼梯,裴宜彬一边聊着一边往下走,到了最后,已经和冯昀旎只有一人之隔。 冯昀旎受宠若惊。 裴宜彬爱听什么她便说什么。 就连裴宜彬想听她的家丑,她只是犹豫了片刻,就把这件事说出来给裴宜彬当笑话听。 反正她也不喜欢家里的那个女人,更是一声嫂子也没叫过。 冯父和冯妈妈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当时两人结婚,一时间风光无限,羡煞旁人。 郎才女貌,夫妻恩爱,家里的公司又蒸蒸日上,没有人不羡慕他们。 结婚的第二年,冯妈妈怀了冯子俊。 冯父喜不自胜,推掉了好些工作在家里陪伴妻儿。平时一起喝酒的朋友也疏远了。 但生意场上的人总不能因此断了交情,合作人再三邀请,冯父最终还是决定去和他们乐一乐。 不知不觉间,酒就喝多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冯父发现自己衣衫不整,身边还睡着自己年轻能干的女助理。 他一下觉得坏了事。从来都是好男人的冯父无法忍受自己做的丑事,给了女助理一笔钱,辞退了她。 女助理还要来纠缠,冯父不好出面,都是冯昀旎出手的。 “我哪能看不出来呢,那女人眼里都是野心,倒是长了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冯昀旎对裴宜彬说。 本来以为事情就此结束,没料到女助理竟然怀孕了。 冯父第一反应是要女助理打掉这个孩子,他的妻子正在孕期之中,如果这件事让妻子知道,他无颜面对。 冯奶奶也强力支持。 冯家人给女助理开了一笔天价安付费,奈何女助理突然消失。 再出现,是在冯子俊出生之后。 女助理的月份太大,不能进行手术。 冯父头疼,见事情如此,只能买了一套房子把女助理藏起来。 女助理生产那天,冯妈妈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这件事,无法接受,不顾自己还虚弱的身体跑到医院。 当场看见正抱着冯子希和女助理谈笑的冯父。 她性子温柔,却是外柔内刚。 第一次撕破脸皮,大闹了一场。 冯父没面子,女助理哭的可怜,才生完孩子不到一天要从床上爬下来跪下,请求冯妈妈原谅。 冯妈妈只觉得恶心,一把推开女助理。 冯父却认为冯妈妈在刁难人。 外人看来的完美婚姻就在那一刻破裂。 事后,冯父心中对冯妈妈的爱和愧疚还是占了上风。 他主动承诺一定会把事情安排好,不让冯妈妈再见到这些糟心事。 从年少就相爱的恋人跪在自己面前请求原谅,冯妈妈动容了,心软了。 她根本不会想到自己的丈夫被另一个女人的泪水困住,欺骗了自己。 冯父一开始却是是对女助理没有感情,他觉得自己犯错,对方也是可怜人。 加上冯妈妈在目睹冯父出轨之后,一下对他冷淡下来,心里受伤的冯父被女助理的柔情蜜意安抚,心渐渐偏向了女助理。 一开始,他还会在妻子面前忏悔,时间久了,他开始厌烦心里过不去那道坎的妻子。 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去往女助理公寓的次数越来越多。 原本的出轨是一场意外,如今已然变成了不可否认的事实。 女助理也变了。她一开始做小伏低,如同路边的野草野花,只求人怜惜就行。 后来,在冯父心里有了地位的她不满足了。 她也想正大光明地和冯父走在街上。她想带着冯子希和冯父一家其乐融融。她想要进入公司时也能挽着冯父的手臂。 她想进入冯宅,面对冯父的家人,做那里的女主人。 冯父不允许。 但他在女助理的哭闹之下给出了补偿。 女助理回到公司,拿着高了几倍的薪水,依旧贴身做着总裁助理的工作。她能够和冯父正大光明出双入对。 这件事瞒得很好,对比之下,之前女助理生产的消息没藏好简直是个笑话。 冯妈妈的身体从小就不好。又在身体虚弱的时候追到医院,被丈夫的背叛和女助理的得意气得元气大伤,自此身体一落千丈。 冯子俊渐渐长大,冯妈妈的生命也在流失。 医生发下文件。 所有人都知道冯妈妈没救了。 女助理登堂入室,带着冯子希打量冯宅。冯奶奶要把女助理打出去,女助理把冯子希拉到身前。 冯奶奶最后没有说话,回到冯妈妈的房间说了句对不起。 “我哥哥做得不对,子俊这孩子可怜。那个女人,哼,要不是看在子希的面上,我不整死她。”聊了这么多,冯昀旎自觉和裴宜彬是朋友,嘴上把不住关。 “我现在只能管好两个小孩,不让大人的事影响到他们。”她说冯子俊和冯子希事无巨细,都由她照顾。 裴宜彬听得津津有味,看着冯昀旎的脸色,再看看颜色鲜艳的指甲,漫不经心地丢下一句话。 “哦,这么说,你知道冯子俊被人下咒差点死掉的事了?” 第42章 改变 “下咒?”冯连问。 冯昀旎点头。 下咒这事听着玄幻,实际上冯家人并不陌生。当年冯家会败落就是因为冯老爷子被对手下了咒,在竞标的关键时刻一病不起。不仅被砍断了当时在地产业尝试的分支,就连原本信手拈来的珠宝业都因为资金问题,股值大幅缩水。 好在当时他们重金请来道士毁了咒术,可冯老爷子命不久矣,没多久就去了。就算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他们还是没能抓到下咒的人。冯家人被气得呕血。 冯连对下咒这种应算手段深恶痛绝。 冯昀旎把裴宜彬对她说的话全部告诉了冯连。 裴宜彬向来和冯家没有交集,不存在因为商业上牵扯而欺骗他们的意图。况且听说裴家掌舵人和齐大师很有交情,能看出下咒的事也不意外。 裴宜彬没有理由骗他们。 冯连一想到有人要害自己的儿子,还是以这种他最憎恨的方式,顿时面色铁青。 他半信半疑,却不容许有半点会伤到冯子俊的可能,立刻就去联系相熟的道长。 冯子俊放学,冯父让冯昀旎去接他。 “把子俊带去妈那里,不要告诉你嫂子。” 冯昀旎答应过后,背对着哥哥翻了个白眼。 就凭她魏夕玲也配得上她一声嫂子? 冯子俊放学前把作业赶玩了,比较难的题目他都做好了步骤小提示拿给贺慈。 贺慈不是很开心,但是为了今晚自己好受点还是接受了。 冯妈妈被鬼眼温养了一夜,鬼魂不再薄的像晨雾。贺慈把血抹在冯子俊的眼上,他跑到无人的角落悄悄和母亲待了一会儿。 他非常感谢贺慈。 “我师父现在肯定到家了,我会帮你问他的。”贺慈扣着手上的创口贴。她把手指咬破给冯子俊点血,冯子俊拿出了这个给她贴上。 其实把指尖舔一舔就没事了。 可冯子俊一直说不卫生。 蓝色的,上面还有卡通图案。 好可爱。 可是好娘哦。贺慈把最近在班上学到的形容词放在冯子俊身上。 冯子俊没有道谢。 贺慈帮他太多了。他发觉贺慈可能没有意识到她帮了多大的忙,她随手给的可能是他人倾尽所有都求不得的东西,而贺慈根本不但一回事。冯子俊不像贺慈那么天真,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贺慈的帮助有多大的价值。 这声谢谢太轻,他说不出口。 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成为很厉害的人,到时候便能够给予贺慈相等的回报。 在告别之前,贺慈又给了冯子俊一只黑色的虫子。 冯子俊不敢碰:“是虫子吗?” 贺慈开心:“是蛊。” 冯子俊:……他就知道。 精心养育的小虫子竟然是长相恐怖的恶鬼,冯子俊就算知道鬼眼不会攻击他,还是害怕。 贺慈:“你怕的话,我可以给你看。”她要撕开创口贴。 冯子俊按住她的手:“不用。” 看到的话会更害怕吧? 会的吧! 冯子俊走到校门口,来接他的人竟然是姑姑。 冯昀旎站在车边,看着冯子俊,并不招手,也不说话。 冯子俊主动走向冯昀旎。 冯昀旎的表情软了下来。 冯子俊给她一个台阶下,让她想起了往日和侄子的相处。她和冯子俊的关系一直都很好,从冯子俊小到大都跟在她的屁股后面喊姑姑。两个人的相处比起姑侄其实更像姐弟。 “子俊,姑姑今天是专门来接你的,子希不在车上。”冯昀旎摸着冯子俊的头。 冯子俊垂眸:“谢谢姑姑。” 冯昀旎替他拉开车门,自己坐到驾驶位上:“姑姑昨天不好,向你道歉。是姑姑太心急了,子俊能原谅姑姑吗?” 冯昀旎作为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生来就是被捧着的,哪怕家道中落哥哥也很快迎头赶上,没受过半点委屈,道歉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今天能对冯子俊道歉,说明冯子俊在她心里的地位极高。 “姑姑,你喜欢冯子希吗?”冯子俊问。 冯昀旎笑了笑,以为冯子俊这两天的举动只是因为吃醋了闹脾气:“怎么可能,你和姑姑是从小的交情,姑姑当然更喜欢你。” 更喜欢。 所以她喜欢冯子希。 冯子俊一路上没有说话,低头背单词。 冯昀旎习以为常,没有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快到目的地,冯子俊突然问:“今天去奶奶家吗?” 冯昀旎点头:“你奶奶想你了。” “是我爸叫你来接我的吗?” 冯昀旎愣了一下:“是。” 冯子俊的手指弯曲,握成拳。 今天晚上晚饭难得没有冯子希和魏夕玲,冯子俊却并不开心。自从母亲走了之后,这样只有自家人的晚饭仅仅出现过一次,如此温馨的晚饭之后,大人们告知了冯子俊魏夕玲和冯子希要住进冯家的消息。 在母亲离去之后,这个世界仿佛变得功利。一切的背后都有着它的目的。 果然,饭后冯子俊被带到了茶室,冯连请来的人等候多时。 他盯了冯子俊好一会儿,取了三柱香,借着香灰施法。 “的确被下了咒。”那人说。 冯连心里不详的预感成真,面色大变。 冯奶奶因为咒术失去了丈夫,乍一听孙子也被人下咒,跌坐在椅子上。 冯昀旎早有准备,抱着冯子俊安慰他:“子俊不怕,姑姑不会让你有事的。还好小裴总告知,我们子俊是有贵人照应的。” 她一开口,冯奶奶当即反应过来冯子俊也在场。 孩子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里该会多么害怕? 冯奶奶“乖孙儿”“心肝肉”地叫唤着,握着冯子骏的手。 而他们发现冯子俊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惊慌害怕。 冯子俊瞥了一眼担忧自己的家人,他们的目光是那样的关切,绝对不是作假。既然他们爱他是真的,那又为什么要他忍让。 要他接受他并不想接受的冯子希? 冯子俊无法判别自己心中的情感。 他对这些熟悉的面孔感到陌生。为什么他们的爱要那么真实?如果他们对他很坏很坏就好了,至少他不会像现在这样迷茫无助。 爱,爱不起来。 恨,恨不下去。 “我早就知道了,”冯子俊低着头,让人看不清面色,“我同桌的师父是厉害的道长,她看出我被人下咒了。” 冯昀旎脱口而出问道:“是昨天那孩子吗?” 冯子俊沉默不语。 冯奶奶也冯昀旎说过昨天发生的事,串联在一起,根本不难想到事实。 她拍着冯子俊的后背,似乎要把他心中的担忧拍走:“子俊,要好好谢谢你同桌。” 冯子俊点头。 冯连本想安慰儿子,可儿子的神情状态还算稳定,仿佛并不需要他帮助。 他转头问着道人:“道长,这是什么咒?” 被请来的道长和多年前替冯老爷子解咒的是同一人,对咒术无比精通。 他告诉冯家人,冯子俊中的咒名为送眠。通俗一点的说,中咒的人的三魂七魄会被勾走,使身体进入长眠状态,医学上检查不出任何异样。但等到三日之后三魂七魄没有找回,它们便再也不能进入中咒之人的身体了。 身体依旧活着,灵魂却四散,比死还可怕,连进入地府的机会都没有。 送眠一咒阴险难防,知道的人不多,此刻现世居然是要害一个小孩。 道人皱起了眉头。 冯昀旎倒吸一口凉气。 冯连的拳头砸在了墙上。 “还好,这个咒被人挡下来了。”道人要冯家人放轻松,道人对能挡下这种禁咒的人十分好奇,“小朋友,你知道是谁帮你挡下来的吗?是你同桌的师父吗?” 道人和冯家人解释,一般人解不了这种阴损的咒法,直接挡下来也非死即伤。道人认定替冯子俊挡下送眠的人道行高深。 冯子俊知道。 他的眼眶红了。 挡咒的人并不是道人口中的能人强者,只是他变成鬼魂的母亲。 母亲提起这件事时轻描淡写,冯子俊从来不知道挡咒的那一刻母亲是多么凶险。 道人的目光无比期待,可冯子俊不会说出自己的母亲。 母亲走了,他也长大了。 这才发现原来家里人并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原来他们并不是那么喜欢母亲。 既然有人针对他,那么知道母亲的存在之后,肯定回去对付他的母亲。 冯子俊摇头,道人失望之余认定挡咒的人肯定是冯子俊同桌的师父。 他看着冯子俊的目光热切,似乎想要通过冯子俊来认识他心中的强者。 “要下这种咒,首先要拿到目标的生辰和贴身之物。”道人提醒道。 这句话出来,空气中一片静默。 知道冯子俊生辰的人不多,能接触到冯子俊贴身物品的就更少。 答案呼之欲出,下咒的人便是冯子俊的身边人。 冯昀旎当场破口大骂:“肯定是魏夕玲那个女人!她怎么能这么狠毒!是不是人啊!” “不行,哥,”她在原地转了两圈,“你现在就回去,叫那个女人滚蛋!” “冯昀旎!你冷静一点。”冯连道。 冯奶奶仿佛陷入不好的回忆,握着冯子骏的手用尽了力道,冯子俊咬牙承受着。 冯连呼吸变得粗重,他蹲下来,扶着冯子俊的肩膀:“不一定是你的小妈,她不是那样的人……” 冯昀旎当即要反驳自己的哥哥,被冯连一眼瞪了回去。 冯连继续看着冯子俊道:“爸爸不会让你白受委屈,一定会查清楚真相。如果真的是你的小妈,爸爸绝对不会放过她。子俊,你是爸爸的第一个孩子,爸爸最疼爱的是你,最看重的也是你。有人要害你,爸爸会追查到底。” 冯子俊认真地看着父亲的双眼。 好。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他愿意再相信父亲一次。 这是最后一次。是给父亲的机会,也是给自己的机会。 如果…… 冯子俊接受了以往自己最讨厌的虚伪,努力对冯连露出一个期待的表情。 “爸爸,谢谢你。” 对不起。 他要做一个对得起自己和母亲的人。 第43章 冯子希 贺慈一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拉开林嘉年房间的门。 “师父,我可以进来吗?” 门边飞速探出贺慈的脑瓜。 在换衣服的林嘉年:…… 路过的裴宜彬双眼一亮,坏笑:“哇哦。” 贺慈看看林嘉年,又看看裴宜彬,有样学样:“哇哦。” 下一秒,她的脑袋被人强硬地按出门外。 “麻烦在开门之前也先问一问。”林嘉年迅速把衬衫扣好,咬着牙关上门。 咔嚓,反锁。 贺慈背着手靠墙在走廊上乖乖等林嘉年穿上外裤。林嘉年换衣服都带着面具,贺慈通常是根据人地面部来判断他人情绪,林嘉年长时间戴着半张面具,在她心中的形象十分高深莫测。 “师父,你生气了吗?”贺慈没事干,嘴里不得闲。 林嘉年隔着一面墙回答:“没有。” 贺慈:“真的吗?” 林嘉年:“没有。” 贺慈:“真的哦?” 林嘉年:“……生气了。” 这小鬼是不是欠抽? 他之前怎么没觉得贺慈话这么多? 没多久,林嘉年走出来,白衬衫黑裤子,清清爽爽,撇除脸上的面具,看着像个学生。 “师父你要出门吗?”贺慈跟在他屁股后面。 林嘉年猛地停下,贺慈差点踩到他的脚跟,脸砸在林嘉年的背上。 林嘉年在家一般穿着道袍,只有要出门办事才会换回常服。 林嘉年:“我的乖徒弟替我揽了一个大买卖,你说我要不要出门呢?” 一个赚光小孩压岁钱的大买卖。 林嘉年觉得自己堕落了。 可他出手必定要收钱,不能毁了行业规矩。 贺慈一开始没听懂,反应过来之后欢呼大叫。 “师父最厉害!我去打电话给冯子俊!” 她扯着嗓子疯狂大叫,跳的像颗弹力球。出门出门!不写作业喽! 裴宜彬被吵得耳朵疼,直接从房间里拿着衣架冲出来。 “贺慈!过来挨打!” 贺慈把林嘉年拉过去挡着,并不惧怕,一边叫的更大声一边跑,没几秒就下了楼梯。 裴宜彬要爆炸了。 “这小兔崽子要上天了!”她撸起袖子,“捡她回来的时候也没见她是这个脾气!” 林嘉年一言难尽地看着裴宜彬。 贺慈怎么变成这样的裴宜彬应该最清楚。最宠她的不就是裴宜彬自己吗? 裴宜彬注意到林嘉年的眼神:“怎么?有话说?” 林嘉年转移话题:“……你不觉得贺慈被养的太活泼了吗?” 裴宜彬变脸如翻书:“活泼怎么了?活泼不好吗?”眉头一压,裴宜彬的神色看着可怕。 林嘉年指了指楼下又跳又闹的贺慈。 要不是没长爪子,贺慈现在肯定把家都拆了。 魔音入耳,裴宜彬崩溃。 她是不肯认错的。 林嘉年知道裴宜彬好面子,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下了楼梯。 阿姨做好了饭菜,贺慈两颊塞得鼓鼓,还不停地用筷子把饭往里扒。 快点吃完就能快点出门! “哧父、泥也快呲!”贺慈口齿不清,模模糊糊,“出门哇。” 裴宜彬冷眼:“谁许你出门?” 贺慈夹菜的动作停在半空,嚼嚼两下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去,才开口:“师父说要去找冯子俊。” 裴宜彬:“你不用去。” 贺慈:“他不知道冯子俊在哪里。” 裴宜彬:“你知道?” 贺慈低下头。 裴宜彬:“作业写了吗?” 贺慈不敢吭声。 裴宜彬:“吃饭前手洗了吗?” 贺慈伸出自己的小爪子举在裴宜彬面前,晃头。 贺慈:qaq 林嘉年轻轻笑了一声,喝了一口温水。 裴宜彬发号施令:“洗手、吃饭、写作业。其他的事你做完这些再谈。” 贺慈反抗:“你变了!你越来越像宋阿姨!” 裴宜彬冷笑,伸出手无情镇压。 贺慈摸摸自己被□□到红肿的脸蛋,对着白米饭暗自垂泪。 林嘉年觉得真好笑,拍拍她的头,轻声道:“一会儿吃完饭,师父带你偷溜。” 一向一本正经的师父居然要带她偷跑? 贺慈的眼睛瞬间亮了。 林嘉年把食指竖在嘴唇前:“这是我们的小秘密。” 裴宜彬哪里会没看到,不过她也希望贺慈能趁着还小到处玩玩。林嘉年在这个世界如鱼得水,跟着他没什么危险。 她吃了两口青菜,下桌。 冯昀旎下午来的时候留下了联系方式,贺慈要去找冯子俊却连人家的号码都不知道,还不是要靠自己。裴宜彬既郁闷又得意地想。 …… 魏夕玲并不知道自己的丈夫瞒着自己给冯子俊请道人的事。 结婚以后,她便离开公司,在家里专心抚养冯子希。 冯连久久没有回来,她还以为是公司里的事拖住了她。 小姑子想来不着调,喜欢在外面玩,一天里没有多少时间在家。这是时间点,家里只有她和冯子希。 冯子希从小就是乖孩子。 魏夕玲希望自己的孩子成熟,任何事都不会隐瞒冯子希。冯子希从小到大一直都知道为什么爸爸妈妈分居两地,为什么自己从来没见过父亲那边的亲人,为什么妈妈总是以泪洗面。 为什么他不能上那座最好的学校,要避开一点也不相像的哥哥。 他都知道。 饭桌上,魏夕玲不停地为冯子希夹菜。 “多吃点肉,你要长高点,”她死死盯着冯子希的头顶,“要比冯子俊高。” 冯子希沉默地吃着。 哪怕他并不喜欢吃肉。 魏夕玲早习惯了安静的冯子希,看着冯子希吃饭的同时自言自语:“你前两天考试的成绩出来了吗?冯子俊从来都在年段前几,你可不能比他差。不要老和舅舅出去玩,浪费时间,你舅舅都是不成器的家伙。” “天天苦着脸,你要学会撒娇啊,你看看冯子俊就知道怎么讨你爸的欢心。” “多说点,嘴甜点,会不会?” “找好机会多和你姑姑奶奶相处,她们都看不起妈妈,妈妈只能靠你了。” 魏夕玲忽然停住,捧起冯子希的脸:“小希,妈妈不是故意的。你是最棒的孩子,妈妈也不想逼你。妈妈只是被刺激到了,那些聚会,那些人都嘲笑妈妈。妈妈明明是冯氏的夫人了,可他们还用那种目光看我。小希,妈妈难受啊!” 说着说着,魏夕玲哭起来。 冯子希温柔地替母亲擦掉眼泪。 “妈妈,没事的,都会好起来。”他声音柔软,面无表情。 魏夕玲埋头,看不清冯子希的脸,她摇头:“子希,你不懂。他们就是看不起我,他们一直惦念着宁鸢!我熬了这么久,终于把宁鸢熬走了,可根本没用!冯子俊还是压着你。” 她猛地站起来,双手掐住冯子希的双臂:“子希,你争气点好不好,不要让你爸爸的眼里全是冯子俊!” 冯子希面色沉沉,但下一秒又笑了:“妈妈,你要乐观点。” 他对母亲笑得灿烂:“我会努力的。一定让妈妈心想事成。” 魏夕玲破涕为笑,用手背擦着泪:“好,好,小希就是懂事。快吃饭吧,都是妈妈不好,饭都快凉了。” 冯连没多久回来。 魏夕玲赶忙迎出去,替冯连脱下外套:“今天公司很多事吧?累了吗?饭吃过了吗?我顿了鸽子汤,记得你喜欢喝。” 她一双眼中满满都是憧憬与仰慕,仿佛冯连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冯连面色复杂,按住她的肩膀:“吃过了。你和子希吃吧,我还有工作,先上楼了。” 魏夕玲笑着:“好,好,我不打扰你。小希,过两天要开家长会,你有空吗?” 冯连皱眉:“周五?” 魏夕玲点头。 冯连:“子俊也在那天。你去子希那边吧。”他总不好让魏夕玲去参加冯子俊的家长会而自己去冯子希的。 魏夕玲的指甲扣进掌中,面上还是笑:“可是小希一直希望他的同学见见他爸爸……你看能不能让昀旎去给子俊那边?” 冯连虽然并不相信是魏夕玲给冯子俊下的咒,可冯子俊确实是受了委屈。他还想和儿子多交流感情,补偿他。 于是冯连拒绝了。 不过他看到魏夕玲落寞的神情,还是忍不住安慰她:“等下一次吧。总会有机会的。” 冯连到家之后没多久,冯昀旎带着冯子俊风风火火回来了。 同样回来的还有自从魏夕玲入住之后就搬出冯宅的冯奶奶,以及一个陌生的男人。 魏夕玲带着笑,讨好道:“妈,您怎么今天回来了?” 冯妈妈沉声:“我还不能回来吗?” 魏夕玲:“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冯子希从餐桌上上来,给姑姑和奶奶问好。 冯奶奶看了冯子希一眼,才没有继续为难魏夕玲。 “奶奶,这位叔叔是你的朋友吗?”冯子希看向道人。 道人摸着胡子笑了笑。 冯连恰巧下楼,看到道人,神色一变:“冯昀旎!我不是让你等等吗!我自己会查清楚!” 冯昀旎:“哥哥,是还是不是,明明今晚就能解决!我问过道长,可以的!” 魏夕玲瞪大双眼:“发生了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冯昀旎冷哼:“还装呢,魏夕玲,你当我不知道你的花花肠子。” 魏夕玲额头上冒出冷汗:“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我说你要下咒害我们子俊!” “不可能!”魏夕玲脱口而出。 她的混蛋弟弟是有向她提过这件事,可她没同意! 是嫁祸!肯定是嫁祸!冯昀旎听到了她和弟弟的谈话,故意设局算计她! 魏夕玲想着,稳住自己:“昀旎,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你不能陷害我啊!” 冯昀旎懒得和她啰嗦:“道长,麻烦您了。” 事到如今,冯连没有阻拦。 第44章 不是她 送眠一咒阴损狠毒,对应的,这就注定了下咒时会有许多牵制。 施咒者和与咒术相关好的人身上不可避免会出现因咒术而产生的黑线。 道人只需近身用秘术探查,就能知道魏夕玲到底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魏夕玲楚楚可怜地拉着冯连的手:“冯连,你真的不信我吗?我在你心里就真的是这样的人?” “我知道我的地位低,能嫁给你也是个意外,论学识、论家室,我都不如宁鸢。嫁给你是我高攀,你家人不喜欢我,我也不强求。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人啊! ”魏夕玲道。 “你妹妹这样污蔑我,你竟然信她?真的要查我?你有没有想过我心里会怎么想?冯连,对你,我从来真心实意,没有半点对不起你。你要查,好,我答应。如果查出来不是我,你会怎么做?” 冯连沉默片刻:“昀旎,把道长请走吧。这件事我再好好,不会冤枉任何人,也不会放弃任何人。” 冯昀旎:“哥哥!” 她真实地愤怒了:“你信她?那你觉得是我在说假话吗?我是你的妹妹!你不了解我吗?是不是查一下就知道了,她又不会少掉一块肉,她魏夕玲就是怕!” “她怕什么你知道吗?她怕知道真相后太可怕你接受不了!你知道她这些年里瞒了你什么吗?你真的以为嫂子能月子里闯到医院是小陈不小心泄露了消息吗?” “是魏夕玲特意告诉了嫂子!要在你面前演一出戏!你给她的东西她是说都不要,可最后不都收下了?还有她的弟弟,魏夕玲当你情妇的时候就敢打着冯氏的名头在外招摇,作威作福。如今她真的变成了冯夫人,她弟弟惹的事多的多!都是我在处理!” “哥,我一直崇拜你依赖你,以为你对和女人不过是为了孩子逢场作戏,你竟然陷进去了?她比嫂子好在哪里?!” 魏夕玲看到丈夫的胸膛起伏强烈,瞬间道:“你这是污蔑!我为什么要让宁鸢知道我的事!我有什么好处!我的弟弟是不成器,可我也没办法啊!原来你憎恨我是因为这些原因,昀旎,为什么不和我开诚布公说个明白?在背后使些小手段骗你哥,你怎么变得这么恶毒?!” 她双手搂着冯连,仰头看他:“冯连,你还记得你之前说的话吗?你说不会让我再受委屈。” 冯昀旎气得发疯:“你这贱人!” 冯连:“冯昀旎!住口!” 冯昀旎:“我才不!哥!你为了她吼我!?你想过子俊吗?子俊可是差点被害死了!他是你儿子啊!都这个程度了,你还不管!?你是男人吗!” 冯连握起拳:“冯昀旎!你以为子俊被人算计我不心痛?我恨不得杀了那个人!” “那你为什么不查她!?”冯昀旎大喊。 冯连冷酷无情:“你既然一定要听,我就说给你听。我信她魏夕玲不想要子俊还活着。” 魏夕玲如遭雷劈,软着腿。 冯连:“可我知道她没那个胆子。” 冯连这么多年难道都能被手段低下的魏夕玲蒙在鼓里?绝无可能。他只不过是站在背后看她沾沾自喜地耍弄着小手段自鸣得意,只要魏夕玲不过分,他便不阻拦。 说到底,魏夕玲胆小,做的事从来没有触碰到他的利益。 冯昀旎还要说些什么,忽然包里的电话响了。 她拿出电话烦躁的要命,想直接拿手机砸魏夕玲的臭脸。 【小裴总】。 看到这个备注,冯昀旎愣了愣。 她在吵架吵到高潮的时候竟然接起电话。 “冯昀旎?”那一头的裴宜彬说。 冯昀旎连忙称是。 “我家的小孩挺喜欢你侄子这朋友的,缠着她师父要过来找冯子俊玩。冯子俊在你身边吗?” 冯昀旎:“在的在的。” 她连忙把电话交给冯子俊。 “冯家小朋友,你现在有空吗?贺慈这个小鬼想过来找你,她师父也顺便过去看看。” 听到贺慈的名字,冯子俊原本冷漠的表情微微融化:“我有空,裴姐姐。” 裴宜彬:“好极了。给我一个地址,他们现在就过去。” 冯子俊从善如流。 他忽然感受到身体被充入了一股力量。 在这个家里,原本完全信任的人在他和冯子希之间摇摆不定。仔细想想,他现在在家里竟然没有了不顾一切站在他背后、能够完全托付自己的人。 冯子俊觉得孤独而绝望。 贺慈这个突然闯入他生活的陌生人却愿意不求回报地帮助他、力挺他。 冯子俊苦涩地勾起嘴角。 她报出了地址。 冯昀旎紧急地问冯子俊发生了什么事,冯子俊淡淡道:“贺慈和她的师父要过来找我。” 冯昀旎转怒为笑,得意地对着魏夕玲说:“我们子俊真会交朋友,运气好的很,和裴家的孩子是同桌呢。都被小裴总放在心上了。” 魏夕玲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助理。 小裴总这三个字略微联想她就知道是谁。 她双目微睁,努力回忆,却想不出来冯子俊是什么时候接触过裴宜彬的。 一直坐在阴影里不说话的冯子希回想起昨天冯子俊身边女孩。 很白,眼睛很大,什么都不怕的样子。 像是被人宠出来的。 真好啊。冯子希想。 那就是裴家的孩子? 道人听到冯子俊说贺慈的师父也回来,面露期待。他倒是不在意能不能找出下咒之人。 能见到贺慈的师父,这个他猜测中的强者,这一趟不收冯家的钱他都是值的。 冯昀旎:“既然有客人要来,还是把事情速战速决吧,来的人是裴家的客上宾,还是救了子俊一命的人,到底是谁下的黑手一看就知道了。家丑不可外扬,哥哥,你说是吧。” 冯连看着魏夕玲:“小玲,我相信你没做。”他向道人招手。 魏夕玲在听到冯连说完那些绝情的话之后便心死如灰。 她是真的喜欢冯连,不然也不会堵上自己的清白去搏一搏。 魏夕玲一直把自己最美的样子呈现在冯连面前,没想到冯连竟然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真面目。 和想象中落差巨大的真相摆在自己面前,魏夕玲无法接受。 “行,来吧,只要你开心。”魏夕玲颓废地瘫坐在沙发上。 道人施法,客厅烟雾缭绕。 十分钟过后,道人大汗淋漓,面无血色。 而落了一身香灰的魏夕玲张开双眼,满含泪水。 道人:“不是她。” 冯昀旎:“怎么可能!?” 魏夕玲泪如雨下,扑入冯连怀中。 “不是我,我没有……”她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两句。 冯连摸着她的头发,心里愧疚。 说实话,他对魏夕玲的爱并没有多少。激情消退之后,原来娇美如花的小情人被揭开真面目,也不过尔尔。 可这人是在他枕边躺了多年的人,多少有情分在。 冯昀旎:“这不可能,一定是这女人用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方法。哥哥,再试一次!哥哥!” “不要再胡闹了。”冯连呵斥冯昀旎。 他扶着几乎要哭死的魏夕玲上楼去。 无论如何,过了今天这件事,他们的感情多了一道裂缝。 就在这时,林嘉年和贺慈到了。 对于此刻的冯连来说,他们不再是客上宾,而是不速之客。 冯昀旎看到戴面具的青年,觉得有些眼熟,不过事情紧急,也没有多想。 “您就是贺慈的师父吗?”看着也太年轻了。冯昀旎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口。 林嘉年颔首。 贺慈看到冯子俊,欢快地跑过去。 “你家怎么这么脏?”她有些嫌弃地提着脚底的灰。 冯子俊见到贺慈心情就很好:“对,我家脏。” 冯昀旎确认过林嘉年的身份,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到救星。 “这位道长,我们子俊被人谋算,能请您看看到底是楼上那女人下的手吗?”冯昀旎激动地指着魏夕玲。 魏夕玲推开冯连,第一次强硬地走下来。 “来,查啊!冯昀旎!你要怎么样我都奉陪!”知道最终结果的她毫无畏惧地回应。 林嘉年只淡淡看了一眼,便笃定开口:“不是她。” 冯昀旎:“不可能!” 然而现实如此。 魏夕玲放了心,而冯昀旎在原地涨着脸不说话。 这多么年过去,魏喜玲深知时机的重要性,也非常了解怎样才能利用男人的愧疚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通红的眼圈,微微抽动的肩膀,挺直的脊背。 果然冯连中招。 一瞬间想要立即补偿她。 可魏夕玲怎么都没想到,林嘉年会转向她的儿子。 第45章 盖棺定论 魏夕玲对着丈夫使用手段,等她注意到,林嘉年已经不知道何时走到了冯子希面前。 他伸出手,冯子希本能地躲避。 原本不甘的冯昀旎见到林嘉年站在根本不认识的冯子希的身边,心中涌起一种可怕的猜测。 这种荒诞的猜测让她背上一凉。 不可能的。 主张让林嘉年每个人都查过去的冯昀旎咬住了嘴唇。 林嘉年眸子透出一股寒凉,大掌盖在冯子希的头顶。 冯子希一瞬间动弹不得。 渐渐的,有黑烟从冯子希的头顶冒出来,通过林嘉年的指尖逸散。 冯子希痛苦的尖叫着。 魏夕玲连忙跑过去,推开林嘉年:“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冯连看到这一幕,仿佛明白了什么,整个人僵在原地。 林嘉年收回手,拉住魏夕玲的手腕往上扯,魏夕玲觉得手臂快脱臼,不再有力气扑打林嘉年。 贺慈嘴里还嚼着路上缠着林嘉年买的奶片,她发现身边的冯子俊怔怔不说话,于是塞了一片到冯子俊的嘴里。 冯子俊猝不及防:“唔!” 他瞪大眼看贺慈。 贺慈:“我师父没有在欺负你弟弟。” 冯子俊:“我知道。” 贺慈:“你看得懂吗?他身上的黑烟很多,和咒术牵扯最大了,不是他下的咒就是他插手了这件事。” 冯子俊深呼吸一次。 贺慈又放了一片奶片到嘴里:“为什么他要害你。” 冯子俊没有回答。 他怎么都没想到是冯子希。他原来不过觉得冯子希是一个装模做样喜欢抢他东西的讨厌鬼。他没想到冯子希竟然想让他死。 原来那一次冯子希说想要鬼眼,和他扭打起来,是为了拿到他的头发吗? “呵。”冯子俊突然笑了一下。 贺慈:“你在开心吗?”可是看表情不像。 好奇怪。 冯子俊摇头,握紧贺慈的手:“我在难过。” 这么多天了,他了解贺慈。她很多时候判断不出来别人的情绪、也不能对人感同身受,只能通过发问得到别人的回答。 贺慈的问话,冯子俊不觉得是冒犯,他把这当作是贺慈在安慰她。 如果贺慈不在乎他,她根本不会开口询问。 贺慈想了想,把手举起来拍拍冯子俊的背。 “好一点吗?” 冯子俊笑:“好多了。” 贺慈:“你还在难过吗?” 冯子俊:“嗯,很难过。” 贺慈多拍了他几下。 林嘉年不说,魏夕玲听过道人的话也知道这些黑烟代表什么。 她一点也不相信。 “冯连!这个联合你妹妹给我们子希设套啊!”她叫着,把冯子希死死搂在怀里,密不透风,只露出冯子希一双幽幽的眼睛。 冯连一步一步走下来,面色铁青。 “我们子希没干!不可能的冯连!” 冯连一步步朝他们靠近,魏夕玲忍不住抱着儿子退后。 然而冯连脚步一转,拐向了林嘉年。 “敢问道长是什么门派的年轻俊杰?” 林嘉年微笑。 冯连接下来的话态度大变:“想来你是年纪小,学了一招两式边想出来招摇撞骗。我冯家的事不需要你来掺和。年轻人,社会是个名利场,不要因为一点蝇头小利赔上一辈子啊。” 他的手掌敲了敲林嘉年的胸膛。 林嘉年忍不住笑出声,宛如山林之中缓缓流动的清泉。 “明白了,冯先生是在赶客。” 冯连的手向门边伸出:“请。” 冯昀旎心里万分想出来阻拦,这是裴宜彬送过来的人,怎么能得罪? 可是看模样确实不像是高人。 更何况,她也害怕真正从林嘉年口中听到有关冯子希的话。 “贺慈,过来。” 贺慈乍然间听到林嘉年叫自己,快步走过去。 在魏夕玲怀中的冯子希看着她,神色诡异。冯子俊走过来,挡住他的视线,和冯子希对视着。 魏夕玲:“你这混蛋!是不是你和你姑姑一起算计我的子希!小小年纪心思恶毒!我要把你抓进牢里!冯子俊!我和你没完!” 冯子俊根本不理露出疯癫之相的魏夕玲:“冯子希,我问你,你就这么讨厌我?” 冯子希:“不讨厌。” 林嘉年把贺慈拉到身前,俯身在她耳边道:“世界上很多人都是睁眼瞎,也擅长掩耳盗铃,不过这一些都是没有意义的。师父教你一招。” 他直立起身,伸出手,食指点在冯连的额间。 冯连本想避让却根本动不了。 林嘉年面色淡淡,手边滚动的风让他的黑发摇摆。他的指尖发出绿色的幽光,只一瞬,没入了冯连的额头。 他收回手,背手看着贺慈:“能感受到师父做了什么嘛?” 贺慈想了想:“和我的小虫子有点像。” 冯连:“你做了什么!?” 他连忙找到旁边的道人:“道长!他对我做了什么!” 道人看着林嘉年,移不开目光。 他早就猜测林嘉年是个能人,见到林嘉年年纪轻却难免看轻了几分。但林嘉年一显露手段,道人肃然起敬。 他几乎要耗费所有心神做法才能探查咒术的痕迹,林嘉年吧只要一个眼神,一个抬手便能做到。 林嘉年方才给冯连用的法术他自然也认识。 那是很多修道者迟迟难以跃上的阶梯,仅仅这一手便能说明林嘉年的实力。 道人并不想因为冯连而得罪林嘉年,尤其林嘉年看着还如此年轻,之后一定会大有作为。 于是他对冯连道:“冯先生也该认清事实,不要委屈了子俊这个孩子。” 林嘉年牵着贺慈要走:“冯先生既然送客,贫道不便久留,这就带着徒弟走了。” 贺慈回头:“冯子俊,要不要去我家?” 冯子俊想了想,摇头:“你回家吧。这里是我家。” 他目光坚定,似乎想清了什么。 旁观着一切的冯奶奶拄着拐杖出来:“道长且慢,是我儿子太心急了,得罪了道长,我在这里赔个不是。” 林嘉年:“老人家辛苦,赔罪就不用了。” 冯奶奶:“道长怎么称呼?” “姓林。” 冯奶奶:“林道长,我老了,眼前的一切也只有家人。还请道长告诉我,给子俊下咒的人真的是冯子希吗?” 林嘉年:“下咒的不是他。送眠复杂艰涩,他一个孩子无法独自完成,肯定有人相帮。老人家如果想要家庭和睦,还是尽早处理吧。” 魏夕玲不知道从哪里扑出来:“你胡说!我子希和这事一点关系都没!你收了钱!你在污蔑!” 林嘉年站在原地,而魏夕玲仿佛被禁锢,连林嘉年的袖子都碰不到。 冯奶奶也将魏夕玲视若无物:“林道长,我会清理门户,给子俊一个公道。还请问您刚刚对我儿子做的是什么道法?我儿子是气急了口不择言,我替他给道长道歉。” 林嘉年:“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而已,老人家不必放在心上。” 冯奶奶知道未必有林嘉年说的那么轻易,不过看林嘉年的口气,不会伤及性命,吃点苦倒是无所谓。 冯子俊走到林嘉年身前:“道长,我送你们出去吧。”他不想家里这些肮脏事再被贺慈看到。 林嘉年弯腰,平视冯子俊:“小友,有硬币吗?” 冯子俊微怔,随后从口袋拿出给贺慈买创口贴剩下的零钱。 林嘉年捏着这一枚硬币:“这就是我来这一趟的酬金了。” 贺慈:“师父一晚上一块钱。” 林嘉年的牙咯吱响。 冯子俊连忙叫贺慈住嘴。 他把两人送到门边。道人也跟上来,想和林嘉年说几句话,无奈林嘉年目下无尘,他只能怏怏离去。 林嘉年把那一枚硬币放进口袋:“我既然收了你的钱,就会为你办好事。” “今晚只是一个开始。”林嘉年的语气飘渺,伸手摸了摸冯子俊的头。 这孩子年纪也不大,生在这户人家真是倒霉。 冯子俊:“谢谢道长。不过不用为了我做这么多,我……” 贺慈:“师父,我可以教训他们吗?也是……” 她回想了一下林嘉年说的话:“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林嘉年挑眉,不置可否。 那就是可以! 贺慈来的时候便带了很多小虫子,此刻在空中一撒,无数黑点飞进冯家。 丢完虫子,贺慈很不负责任地拉着林嘉年跑了。 冯宅内。 外人离开,冯连才露出震怒的表情。 他一把扯开护着冯子希的魏夕玲,手掐着冯子希的脖子。 “谁教你这些不干不净的下作手段!?” “说!” 冯子希喘不过气,掰着冯连的手。 魏夕玲:“冯连!冯连!你放手,子希是你的儿子!” 冯连大吼:“子俊也是我的儿子!” 魏夕玲见儿子快要被掐死了,匍匐着求饶:“是我做的!不关子希的事!都是我做的!你杀了我,放过子希!” 冯连充耳不闻,不过手还是松开了:“说,冯子希,到底是谁教你的!” 冯子希捂着喉咙不断咳嗽,面红的可怕:“爸爸,是……” “是我!”魏夕玲焦急道,“我怕你查到我身上,我故意叫子希去做!我不知道你们会查子希!” 冯连一个巴掌把魏夕玲打翻在地。 魏夕玲捂着脸,吐出一口血。 “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不关子希的事,我想要冯子俊死,我一看见他就想起宁鸢,我想杀了他,我想杀了他!” 冯昀旎看着冯子希,他就这样目睹母亲挨打却什么也没做。 她汗毛竖起。 他明明是在哭,可冯昀旎却觉得冯子希只是知道这时候要哭,所以哭了,这是没有理由的哭泣。 冯连:“离婚!毒妇!我要你下半辈子生不如死!” 魏夕玲抱着他的腿:“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冯连:“谁帮你们下的咒?” 魏夕玲:“我自己!我怕被别人知道,所有的都是我做的!” 冯连哈哈大笑:“就凭你?你有这个能耐?” “冯子希,你来说!”冯连眉目间布满阴霾。 冯子希捂着受伤的喉咙,声音沙哑可怜:“是舅舅……” 冯连连叫了几声好。 “真是好!”冯连笑得青筋暴跳吗,“你们姓魏的都等着!看看我怎样款待你们!” 他似乎想就此盖棺定论。 冯子俊回来的时候,魏夕玲被拖出了冯宅,冯子希被关在房间里。 姑姑奶奶爸爸疼惜的目光笼罩着他,仿佛回到了母亲生前,一家和睦的时候。 可冯子俊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阴暗的房间里,冯子希没有开灯。 妈妈被赶出去。 爸爸也不会放过舅舅。 他坐在地毯上,看着窗外高悬的月亮,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微笑。 第46章 小狗 林嘉年带贺慈去吃了夜宵。 贺慈吃饱了就作妖,待在天苑外面的秋千上不肯回去写作业。 林嘉年说要回去叫裴宜彬也没用。 贺慈:“裴姐姐这个点在玩手机,才不会理你。” 别的不懂,裴宜彬的时间表她倒是摸得很透。 林嘉年点了点贺慈的额间,贺慈蹭的一下从秋千上站起来。 “好痛!”她叫着。 林嘉年:“你不回家,过十分钟还要痛一次。” 贺慈:“你欺负我!” 林嘉年:“欺负的就是你。” 贺慈:“我要告诉裴姐姐!” 林嘉年:“她这个点在玩手机,才不会理你。” 贺慈意识到林嘉年在学自己说话,垂下头:“作业好难,休息一个晚上,明早早点起来做行吗?” 林嘉年:“你起不来。” 贺慈抱着秋千的绳子:“不要不要我就不要!” 她疯狂拱脑袋。 林嘉年的目光转向了院子外。 贺慈追随她的目光而去,咦了一声。 下一秒,一只小虫子飞了出去。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惨叫。 贺许诺抱着一条小白狗惨兮兮地走出来,肩膀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她快哭出来:“姐姐!把鬼收回去好不好,我怕。” 贺慈的鬼蛊正飞在贺许诺的耳畔,在贺许诺眼里,这是一只舌头足有一米多长的鬼,他不断甩着舌头,在自己的脸上留下黏糊糊的液体。 他想吃了自己! 开了天眼的贺许诺原本应该因为上一次看见满身鬼魂的贺慈之后,亲眼目睹师父庄易延铲除所有的鬼蛊,打消对鬼魂的惧怕。 而裴宜彬及时把贺慈捡走,之后的一切都没有按照剧情里的发生。贺许诺现在依旧害怕鬼物,直让庄易延摇头。 贺慈挥着手,鬼蛊下一秒回到她的掌心之上。 “你怎么在这里?” 贺许诺站在铁栏杆外:“我带着小小白散步,看见你了。”可是她不敢出来,上一次姐姐好像很生气,还说她的家不是自己的家。 贺许诺不明白,她们是姐妹,家是同一个。 姐姐一定是因为自己说错话而生气了。 “姐姐上次是我不好,你别生气。” 贺慈随口:“我没生气。”她为什么要生气。 听到贺慈这句话,贺许诺终于展露笑颜。 “那我可以进来吗?姐姐,我想给你看看小小白,”贺许诺举高小白狗,对着贺慈道,“小小白是师父昨天给我的,才三个月。” 小白狗的爪子招了招,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那样可爱,还发出奶里奶气的嗷呜声。 贺慈好喜欢。 她跳下秋千,给贺许诺开门。 贺许诺把小白狗抱给贺慈,贺慈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 但她面上还是一副平静的样子,小白狗在她的怀里窜动,她僵硬地弓着腰。 好难受,不过,好可爱。贺慈的双眼紧盯小白狗。 贺许诺:“我师父说它以后会长好大个子。” 贺慈抱着小白狗,猛地转向林嘉年,什么也不说,一双大眼睛瞧他。 林嘉年莫名从贺慈的眼中看到委屈。 他很明白贺慈在装模作样。 贺慈只有在想要东西的时候才会露出如同被雨淋湿的小猫一样的神情。这孩子年纪不大,狡猾得很,他们相处的时间不多,她就已经找到让大人妥协的方法了。 果然,贺慈开口:“她师父都有给她礼物。” 贺慈也要。 林嘉年假装没看到。 贺慈大声:“师父,我也要小狗。” 贺许诺捏着小白狗爪子的动作停下来,吃惊地看着林嘉年。 林嘉年:“不给。” 贺慈:“你太抠了!” 仙风道骨林嘉年拿出俗的不能再俗的阿堵物——那枚冯子俊给他的硬币,用贺慈的自己的话刺她:“师父一晚上一块钱,没钱给你买小狗。” 贺慈把狗还给贺许诺,认真:“那你要努力工作。” 贺许诺抱着狗走到林嘉年面前:“大哥哥,你是姐姐的师父吗?” 林嘉年打量着小女主,企图从她身上看出以后叱咤临江市小半仙的模样。 他点点头。 贺许诺拉着贺慈:“你师父好年轻!” 贺慈的注意力全在小狗身上,回答得很敷衍:“年轻。” 贺许诺仰视着林嘉年:“大哥哥,姐姐叫你师父,我可以跟姐姐一起叫你师父吗?” 林嘉年:“小朋友,我的徒弟只有一个。” 贺许诺难掩失望,贺慈的反应却有点反常。 她把小狗塞回贺许诺的怀里,挡在贺许诺和林嘉年中间,难得露出正真不开心的神色。 林嘉年又和贺许诺说了几句话。 贺慈忽然对林嘉年叫:“师父。” 林嘉年:? 贺慈:“师父!” 林嘉年:“嗯?” 贺慈的神色好了一点:“师父。” 林嘉年终于知道贺慈在想什么了,他忍不住笑了笑:“嗯。” 贺慈神情冷淡,但莫名像斗胜的公鸡,挥动翅膀,浑身都是得意和高傲劲。 ——这是我师父! 我的! 林嘉年觉得好玩极了。他从来没想过贺慈也会吃醋,她会哭会闹这个想要那个也想要,可实际上她的心里除了外婆和那些鬼蛊并没有装下任何东西。贺慈喜欢玩家们也只是喜欢,像她喜欢冰淇淋,像她喜欢冯子俊。只要对她好,她就喜欢。她会放在心上,也会给予反应,好像十分亲近。但也仅仅是这样了。她喜欢万物,而他们不过是万物之一。换一种说法可能会比较好理解,如果用在感情上,贺慈这种人叫天然渣。天生的负心汉。 林嘉年原来是这样想的。 可贺慈明显就表示出了醋意。 看来是他低估了他们的影响力。 事情变得好玩起来。 他有些惊喜,像是浇灌了多年的种子一朝忽然冒出小芽。这种成就感洋溢在他心里,他的嘴角翘的不能再翘,而林嘉年自己没有发觉。 他在一旁抱着手臂,饶有兴趣地吃瓜。 贺许诺还是不想放弃:“姐姐,我们一起好吗?我也很优秀的,大哥哥。我已经会画符了。” 林嘉年逗贺慈:“你会画符吗?” 贺慈当然不会。 她沉着脸:“你教我。” 林嘉年似乎突然对贺许诺感兴趣起来,开口问:“你上次考试考了几分?” 贺许诺双眼明亮,既害羞又自豪:“班上第二名,全部都是九十五分以上。” 林嘉年看贺慈。 贺慈也有个九十分。 不过是几科加在一起。 “我下次也能考这么多。”她淡淡道,指甲扣进倒刺。 林嘉年:“你今晚的作业写完了吗?” 贺许诺:“都写完了。” 贺慈一脚踩在贺许诺身前的地板上,把贺许诺吓了一跳。 贺许诺:“姐姐,你不开心吗?” 贺慈对她从来没有这么粗暴过。 贺慈的虎牙在下牙上磨着,心里又急又难受,却说不出为什么,快要把她憋疯了。她不开心吗? “不知道!”贺慈真的不知道,她推开林嘉年,像个火箭冲回天苑。 林嘉年噗嗤笑出来。 贺许诺黯然。 她是不是又惹姐姐生气了? “大哥哥,我只是想和姐姐一样成为你的徒弟。” 林嘉年笑叹,弯腰摸摸贺许诺的头:“我这辈子只有一个徒弟,叫贺慈。” 贺许诺失望地低下头。 “可是妈妈说,我比姐姐优秀的。你可以破例吗?我能帮助姐姐的。”她还是不想放弃。 林嘉年收回手,拍拍她怀中的小白狗:“同样的话,我不再说第三次了。修行看个人,只要道心清明,无论师父徒弟如何,都是善事。” 贺许诺难过地抱着小白狗走了,走之前还不忘叫林嘉年和贺慈说一声再见。 林嘉年望着贺许诺离去,关注点却是她怀里的小白狗。 探查过了,确实就是一只小狗,没有别的魂魄。 看来男主还没出事。 贺许诺要不是抱着小狗来了,林嘉年差点便忘了他们身处在一本小说里,是小说,那就便会有剧情。 剧情中,身为玄学世家幼子的男主被仇人重伤,魂魄阴差阳错附在贺许诺的小狗上。贺许诺天生善良,养育小狗无微不至,男主渐渐把贺许诺当成了最贴心的朋友。等男主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在和女主相遇,女主不认识男主,男主对女主暗自关怀照顾。 总而言之,是个俗气又浪漫的恋爱情节。 讲到男主就很难不提到鬼女。 女主后期和男主在一起的阻碍不仅是藏在临江市里的巨大阴谋,还有鬼女。男主第一眼看到鬼女,便感受到鬼女对于贺许诺的恶意。贺许诺不肯相信,还因此和男主生分。而鬼女从来就没有道德观念,到了后期更是偏执,贺许诺有的,她都要抢。 就算她不喜欢。 如果抢不到,那就毁掉。 所以鬼女告白失败,直接一箭穿心,把男主弄死,还打算将男主炼成傀儡跑到女主面前得瑟。 林嘉年想到鬼女的所作所为,神色复杂。 他看了一会儿天上皎洁的明月,回到了天苑。 裴宜彬正在打游戏吃薯片,林嘉年进门,她放下手机。 “你做了什么?”她眯眼瞧着林嘉年,如同要看穿林嘉年的真面目。 林嘉年一头雾水。 裴宜彬指了指贺慈的房间。 自从半夜玩手机被裴宜彬抓包之后,贺慈失去了关上卧室门的权力。 林嘉年站在门外,能够很清楚地看到贺慈在做什么。 她的小手握着水笔,趴在台灯下奋笔疾书。身边既没有宋佳凝监督也没有裴宜彬拿着衣架。 这是他们想象中的画面。 这也是从来没有在现实中出现过的场景。 林嘉年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声。 贺慈回头,看到林嘉年,气恼地把作业丢开。 林嘉年笑的更大声了。 第47章 冯连的噩梦 贺慈写完作业,脑袋要炸开了。 阿姨给贺慈煮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面,外表焦脆内里流心的煎蛋摆在面上,贺慈的心一下就被抚慰了。 吃饱喝足,全身都热乎乎的。 贺慈回到房间刷牙,钻进被子之后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师父给她买了一只小狗。 小狗长着长着,变成了山那么大的狗,可威风了。 贺慈顺着柔软的毛在狗狗的背上玩滑滑梯,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沉醉在梦乡里的贺慈嘴巴微动,小声嘟囔。 “小狗……好小狗……” 对比起贺慈,冯家人的夜晚就没有那么好过了。 冯连十分担心自己被林嘉年下咒,一时间又是担心害怕又是后悔自己为什么口不择言,要去得罪林嘉年。 凡是入了道门的人,都会些玄学异术。他见林嘉年看着年轻、性子也软和,便真以为林嘉年是混子。再不济,也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没想到林嘉年脸上笑吟吟,其实脾气还挺硬,容不得人冒犯。他才略微说了几句,林嘉年已经对他动手。 相熟的道人接道冯连的请求,迟迟不肯过来,安慰他林嘉年施的法术并不会影响到他的健康。 冯连不满却也也好接受。 到了晚上,他带着满怀心事睡去。 迷迷蒙蒙间,他来到了一间房间。 房间的布置无比熟悉,他仔细回想,竟然是和宁鸢刚刚结婚时买的小房子。他是梦到过去了吗? 冯连并不想在梦里回忆过去,可无论他如何翻来覆去都醒不过来。 既然无法挣扎,冯连只好继续在梦境里待着。 说实话,虽然宁鸢走了没多久,她在他心中的面目已经模糊了。冯连不太记得宁鸢走前是个什么样子,那几年他的心神全部被魏夕玲拢过去,无暇关心宁鸢。 不过宁鸢是他的初恋。 他记得年轻时宁鸢有多美。 这时也有些期待和年轻的宁鸢重逢。 没过多久,门被人推开。 来的不是青春貌美的宁鸢,而是一个男人。 冯连怎么认不出来这是年轻的自己? 既然已经有了一个冯连,那他是谁? 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可冯连无法接受。他不敢置信地冲进卫生间,站在镜子面前。 镜子中的人有一双灵动的眸子,脸颊丰润可爱,柔顺的黑发松散地榨成一个麻花辫。俨然是宁鸢的脸! 冯连惊慌之间,另一个冯连已经朝他的方向靠近。 “宁宁,怎么了?”梦中的冯连从背后搂住冯连,头还亲昵地搭在冯连的肩膀上。 快五十岁的冯连什么时候被男人这样亲热过?就算是年轻的自己也不行。 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瞬间推开梦中的冯连。 “滚远点!”冯连不怒而威,只可惜配上宁鸢这张温柔可爱的脸实在没有说服力。 梦中的冯连笑起来,以为冯连在和他玩一些情侣间的小情趣。 “我哪里惹了我们宁宁生气?宁宁罚我好吗?”梦中的冯连挤眉弄眼,还解开自己衬衫上的扣子。 冯连大为震惊。 他年轻的时候有这么油腻恶心?这个冯连根本就是假的! 冯连心里是这样想的,可下意识还是后退了几步。 他多了解年轻时候的自己啊,看梦中冯连解开扣子的动作就知道这个“假冯连”想要上他。 冯连不允许这种恐怖的情况存在,当即就要跑。 “假冯连”还在笑:“宁宁还在生我的气吗?那我可要卖力请求宁宁的饶恕了。” 冯连差点吐出来。 “你离我远点!”他大叫。 “假冯连”自信一笑:“我偏不。” 他笑着扑上来。 冯连拼死反抗,然而身体素质上的差异让他只能忍下屈辱。 经过了惨绝人寰的半小时,冯连在“假冯连”走后立刻跳楼。 不就是一场梦? 他就不信死了还是出不去。 冯连坠地夹杂着巨大的痛楚。他从来不知道没感受到过这种痛,自己的头仿佛是个西瓜,落地的瞬间就能砸的四分五裂。 一瞬间,他痛的连这到底是不是梦境都来不及怀疑。 醒来之后的冯连还没有从梦境中缓过来。 他睁开眼睛,眼前竟然又是他和宁鸢的新房。 而门口传来脚步声。 “宁宁,我回来了。” 冯连心里大骂脏话。 然而“假冯连”还是出现了,和上一次的场景没有任何偏差。 冯连又经历了绝望的惨剧。 不过冯连这次不敢再自杀。 那无法承受的痛苦是一方面,害怕重新开始一次忍受□□之辱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这一次他决定采用隐忍的政策,等到这场恶梦醒来。 可时间一天一天的推移,除了自杀回到原来时间点的那一次,冯连根本找不到任何梦境的痕迹。 每一天都是如此真实,每个人都和他脑海中的一样,他给定居国外的宁父宁母打电话时,甚至能感受到对父母的那种悸动。 冯连迷茫了。 他已经开始分不清到底是冯连做了一场梦变成了宁鸢,还是他本就是宁鸢,只不过做了一场身为冯连的梦。 无论如何,冯连都挣扎不开恐怖的生活和该死的“假冯连”。 宁鸢一家的产业早就迁往国外,一家子都走了,只有宁鸢因为真心喜欢冯连想嫁给她而留在国内结了婚。 这时候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如果想要离婚,更本没有一个人能够帮助她。 而自信的“假冯连”在发现冯连是认真要和他离婚之后,转走了财产,切断了宁鸢任何能够跟人联系的方式,冯连生不如死。 而他原本记忆中可爱的妹妹和慈爱的母亲竟然也大变样。 冯昀旎在“假冯连”面前任性,那是对哥哥在撒娇。而在作为宁鸢的冯连身前任性,那可就是真的蛮横无理。 深明大义的母亲竟然也会在一点小事上斤斤计较,作为儿媳妇的冯连若是一件事办的不合她心意,她便会打电话给“假冯连”。名义上是关心儿子唠家常,实际上是不着痕迹地儿媳妇上眼药。 冯连的日子水深火热、苦不堪言。就连想倾诉都找不到对象。 他从来不知道宁鸢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冯连无数次想过一了百了,可他生性怕死,一次痛苦足够让他十年怕井绳。他更怕的是死后重回,这些经受过的痛苦还要重新来一次。 可能是上天眷顾,给了他一次扭转生活地机会。 冯连怀孕了。 无论是谁,对他的态度都好了不少。 他最厌恶的但却也要虚与委蛇的“假冯连”也不再碰他,就是更温柔更恶心了。 一切的变化都是因为肚子里的小宝贝,冯连讨厌这个世界,却对他的孩子充满了慈爱。 孩子出身以后,冯连似乎真的变成了母亲,一心扑在的冯子俊身上。 他认命了。 希望就这样平平安安过完一生。 他要把所有事情都打理好,看着冯子俊长大,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冯子俊怀里。至于“假冯连”,只要他能当好一个父亲,冯连就不在乎他做什么。 直到有一天,一家其乐融融的假象被撕破。 司机小陈送个东西的时候不小心说漏嘴。 冯连知道“假冯连”在医院中,抱着魏夕玲的儿子,正合家欢乐。 儿子? “假冯连”的儿子!? 冯连脑袋一晕,不顾自己还做着月子就冲出家门前往医院。 在病房里看到“假冯连”和魏夕玲抱着冯子希亲如一家,他忍不住破口大骂。 “假冯连”多了一个儿子,那他的子俊怎么办? 原本的冯连也是很疼爱冯子希的。然而现在他是宁鸢,冯子希和魏夕玲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利益的剥夺。 冯连对冯子希不会有什么恶意的想法,只不过对魏夕玲就不一样了。 他千防万防着魏夕玲出现,没想到魏夕玲还是勾搭上了“假冯连”,他知道的时候连儿子都生了! 贱人!这两个人都是贱人! 他要把他们千刀万剐! 愤怒的冯连月子中形容恐怖,而魏夕玲很虚弱,如同风中摇曳的小花。 “假冯连”偏向的是谁简直不用明着说。 冯连冲上去扭打魏夕玲,放而被“假冯连”一脚踢开。 原来当初宁鸢是这种感受吗? 冯连五脏俱焚,无比后悔。 不顾后悔的不是自己以前要这样对宁鸢,而是后悔为什么自己会招惹魏夕玲。 他咒骂着魏夕玲,要揭穿魏夕玲的真面目,而“假冯连”丝毫不信。 冯连知道“假冯连”其实什么都清楚,他不过是觉得魏夕玲比较可怜一点,所以护着魏夕玲! 冯连当场吐出一口血。 后面的事情仿佛历史重演。 每一件事冯连都清楚,他也都知道魏夕玲做了什么。 只是他不知道,那些宁鸢承受的事情会是这么的难忍苦涩。他一次次被逼疯,一次次又不得不振作起来。 渐渐的,身体越来越差。 魏夕玲就在这时候带着冯子希来了冯宅,以探病的名义出现在他的床头。 小三给原配探病? 天大的笑话! 魏夕玲不带脏字的冷嘲热讽,最后被冯昀旎赶出去。 而他原本宠爱的小儿子冯子希站在他的床头,百无聊赖地笑了。 “阿姨,谢谢你给妈妈让位子。”他说。 “你能不能和哥哥说一下,让他跟你学,也给我让个位子?”冯子希面无表情,“我不想总是动手,很累的。” 他要对子俊动手! 冯连肝胆欲裂! 一大口血喷出来,他僵着手指冯子希。 冯子希静静看着,听到有脚步声传来,这才挤出惊慌的泪水大叫。 “阿姨吐血了!阿姨吐血了!” 来了很多人。 冯子希躲进魏夕玲的怀中,装模做样。 而冯连,被活生生气死在床上。 这一次,他没有回到他和宁鸢的新房。 这是他自己的房间,还摆着他和魏夕玲冯子希的合照呢。 冯连终于回到了现实。 他沉这脸,一把摔碎相框。 “都给我去死!” 他走出房间。 第48章 转学 冯子俊到教室时,贺慈在偷吃小饼干。 家里阿姨早上刚烤出来的,她摸了两小包走,见到冯子俊,贺慈把剩下拿一包拍在他的手上。 冯子俊出来时家里乱成一锅粥,恰好也没吃早饭。 贺慈给的小饼干可以填满他的胃。 贺慈一边吃一边问:“我的小虫子管用吧?” 冯子俊想到家里鸡飞狗跳的情形,不知如何回答。 他是看着贺慈的小虫子往家里飞而没作声的。更不可能揭发贺慈。 最先被虫子攻击的人是他的姑姑冯昀旎。 冯昀旎睡得迟,敷面膜的时候发现自己脸上的肌肉在不停抽搐。她最宝贝自己那张脸,连忙照镜子看。 一看不得了,脸上多了一个大肉瘤,还在蠕动,如同有什么在皮肤之下游动。 冯昀旎尖叫着快晕过去。 随后她发现身上的肉瘤不止脸上那一条,几乎每个部位的肉都在动。 出现这种情况的并非只有她一个。 冯奶奶也是如此。 冯昀旎大叫着往妈妈的房间跑,发现自己的妈妈昏倒在地上,身上肉瘤涌动,幅度愈来愈大,似乎要冲破皮肤。 她立刻打了医院的电话。 半夜碰到梦醒出来的哥哥,走廊上漆黑,哥哥的状态比她和妈妈还要恐怖,整个人肿起来,仿佛有两倍大。 冯昀旎吓得浑身瘫软,靠在走廊上说不话来。 冯连梦醒时分,走出房门的第一件事是去看他的儿子冯子俊。 冯子俊其实并没有睡着,这些天来,失眠已经是常态。但他根本不想面对自己的爸爸,于是装睡。 冯连分辨不出来,还以为儿子睡着了,坐在他的床边给他盖被子,还偷偷的落泪,说对不起他。 要说冯子俊心中没有半点动容,那不可能。 但他早就彻底失望。 要是没有贺慈、没有贺慈背后的那些人爱屋及乌帮助他,他早就不在了。 冯连自顾自说了一大堆话,只感动了他自己。 按下心中的痛苦和愧疚,发现冯子俊没事,他走出门打了一个电话。 还没有离婚,事情麻烦,魏夕玲先留着。 而魏夕玲的哥哥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冯连找人要打死他。 那些在梦里让自己吃过苦头的人,冯连一个都不打算放过。他现在根本没有时间想梦境里发生的事情是否在现实中发生过。这段经历太过真实,仿佛是启动了一段新的人生,冯连一点都不怀疑梦境的真实性。 他在走廊上见到妹妹,想到的也只能是梦境中妹妹阴阳怪气不断挑刺的画面。更不要提他一直敬爱的母亲了。 冯连一脚踹开冯子希的房门。 他掀开冯子希的被子,看见冯子希沉睡着,身子缩成一团,眉头紧皱。 “你还敢睡?”冯连冷笑着,抓住冯子希的脚,直接往门外拖去。 头从床上磕到地板,肿起一个大包,冯子希还是没有醒来。 他的牙缝闭得很紧,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似乎梦到了令他恐怖的东西。 现在的冯子希在冯连心里不过是一个害他儿子的小畜生。他把冯子希拖行到一楼,冯昀旎在一旁捂着嘴不敢说话。 她不知道哥哥怎么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但这种改变无疑是可怕的。 冯昀旎看到高大的哥哥对瘦小的冯子希举起拳头,闭着眼不敢看。 只听到拳头打到肉上的闷声和冯子希无意识发出的闷哼。 没过多久,冯昀旎打电话叫来的救护车到了。 进门的医护人员进门看到的是一个身上长满肉瘤的男人正在殴打一个小孩。那小孩出气多进气少,已然要不行了。他们急忙把冯子希救下来,随后通知警方。 冯家一家五口人,除了冯子俊四个都有皮肤上的问题。 医护人员们也没见过这种奇怪的病症,要把冯家人都隔离起来。 冯子俊一直在自己的房间,他听着父亲和姑姑他们被带走,什么反应也没有。 没过多久,他收到了父亲的短信。父亲要他不要惊慌,他很快就会出来。 冯子俊并不在意。 他划开短信,看着通讯录里面没有备注的号码。 母亲死了之后,原本在国外生了母亲一辈子气的外公外婆终于和他有了联络。说好断绝关系,可他们始终还是没有冷下心肠。 冯子俊原本并不打算向他们求助乞怜。母亲看着温柔,实际上无比倔强。他从没有发现哪个本质如同母亲的这一性格一样,遗传在自己的身上,发挥的这样淋漓尽致。 今时不同往日。而自己,也决定做自己曾今最看不上的人。 冯子俊在漆黑的房间里拨通了那一串号码。 “冯子俊?”贺慈的声音打断了冯子俊的回忆。 冯子俊回神,见贺慈一脸不满。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贺慈说。这是她养的小虫子第一次为朋友帮忙,她着急地想要知道效果。 冯子俊露出一个笑:“谢谢你。帮了我大忙。” 贺慈明显开心了,手指动个不停。 一个早上过去,贺慈和冯子俊一起在食堂吃午餐。 冯家人仰马翻,早上冯子俊来上学还是自己翻出前打的来的。更不要说有没有人给他准备午饭带来的问题了。 吃到一半,有同学遮遮捂捂把手机藏在袖子里跑过来。 冯子俊性格温和,爱帮助人,朋友也比较多。 同学把屏幕亮给他看,十分担心他:“你家好像出事了。” 作为珠宝大亨的冯氏一家一夜之家都得了怪病,而冯氏掌门人还殴打自己的孩子。这两件事占据了今日的报纸头条,冯家一时间风头无二,连股价都很本事的跌了又跌。 没过多久,冯家再次站上风口浪尖。 警察调查冯连殴打冯子希的事,顺便查了冯连,没想到冯连买凶教训魏夕玲弟弟的事也被揪了出来。 买凶害人可不是小事,冯连有的折腾。 冯子俊谢过同学的好意,自己跟没事人一样,好像发生的这些丑事与他无关。 面对同学的担忧,他反过来还要安慰替自己担心的同学。 “过几天就要家长会了,到时候你怎么办?”同学问。 冯子俊喝了一口水:“我舅舅会来。” 说到舅舅,有件事他迟疑了一早上,一直没找到机会和贺慈提。 同学被冯子俊哄走,他想了想,还是和贺慈说了。 “我要转学了。”冯子俊说。 他的舅舅怜惜他,担心他小小年纪丧母无人照顾,再加上冯家闹得乌烟瘴气,冯子俊把一切的事情都和舅舅说了,宁家的人不肯再让冯子俊留在临江市,决定把他接出去。 这次宁家舅舅回国,就是为了这件事。 贺慈听后该怎么样吃饭还是怎么样吃饭,一点都没被影响到心情。 冯子俊有些失望,又说不出来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失望。 贺慈的早上上课上的非常认真,笔记足足记了好几页,把书写的满满当当。到了下午,她又开始分心,昨天誓要发疯图强的决心被她抛到脑后。为了安慰自己,她决定写点日记。也算是增加工作量。 冯子俊离开校门前依依不舍。 贺慈倒是很快奔向熟悉的车子。 在车上的人不是任何一个她认识的玩家,而是肌肉有贺慈两个大腿那么粗的汤元。 终于出院的汤元主动请缨,想接触可爱的小孩。 宋佳凝觉得他自讨苦吃。 而给自己放假在家哪里都不想去的裴宜彬听到汤元的请求,连忙同意。 贺慈认得汤元。 那天汤圆开的车在路上差点要撞到她,她还想着要去医院把汤元的魂魄收回做蛊。 “我见过你。”贺慈直截了当道。 汤元一惊,他没想起来贺慈什么时候见过自己。 难道是开车撞她那次被记住了? 汤元有点心虚。 贺慈没有一点怕生的样子。她从来就不懂得怕,更不要说汤元告诉她是裴宜彬派他来的。 她甚至因为坐在裴宜彬的车上,觉得是自己的地盘还能指使汤元。 她让汤元把车开到中药店。 “你生病了?”汤元皱眉。 贺慈摇头:“我的药只剩一副了。要重新配药来养。” 贺慈所谓的药其实是养出来的一种蛊虫。为了给贺慈续命,张媪不得不以毒攻毒,把蛊种在贺慈的五脏。 蛊性凶残,母蛊要续命,就要让子蛊来填。 这幅药是贺慈从小吃到大的。说是贺慈的命根子也不为过。 张媪生怕她不吃药,又下了另一只蛊在她的身体里。只要一到吃药的时间便会让她酸痒难耐。喂养药蛊的方子也从小叫贺慈背下来。 贺慈闭着眼睛都能抓出喂养药蛊的药材。 汤元不知道他想撞死贺慈的那一天贺慈正好也服用了药蛊,有了副作用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不然才不会在原地给他撞。 到了中药铺,汤元拿了点钱给贺慈。 贺慈推拒。上次贺文山给了一大叠钱,她连一半还没用完。 贺慈熟练地进药铺抓药。 汤元打电话给裴宜彬:“贺慈是不是身体不太好?她自己去抓药了。” 裴宜彬想了想,不觉得贺慈的身体有什么大问题,准备等贺慈回家之后问一问。 贺慈领着两大袋药材回到车上,汤元叫了一声乖乖。 行车到一半,贺慈身上开始酸麻。她从书包里拿出最后一副药服下。 在汤元看来她就是在吃虫子,还是活的虫子。汤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如果告诉汤元贺慈吃的虫子其实是鬼,估计他就会后悔今天来接贺慈。 到了家,贺慈忽然觉得唇上湿濡。伸手摸一摸,竟然鼻子上挂了两管鼻血。 林嘉年修道,需先了解人体构造与五脏静脉,也算是半个医生,手指搭在贺慈的手腕上。 过了一会儿,他面色沉沉。 贺慈常年泡汤药、吃蛊虫,身体和常人的已经不太一样了。就拿她的初潮来讲,这个年纪来初潮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但以贺慈这种小身板来说,她绝对没有可以提早发育的条件。 母蛊自动用子蛊填充,补充了贺慈可能缺失部分,迅速将贺慈催熟。而母蛊现在已经相对成熟,能够填补的部分更多。 也就是说,现在母蛊的存在能够保证贺慈的成长速度只增不减。 林嘉年突然有些担心贺慈会长到两米。 此刻还是矮冬瓜的贺慈不理解师父的忧虑,她耸动鼻尖,五感超乎常人的她似乎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好臭啊,师父的手上也有味道。” 林嘉年收回手。 裴宜彬瞧了他们一眼:“你师父今天捡了狗回来,脏死了。” 贺慈一听到有狗,双眼瞬间亮了,也不在乎臭不臭,直接跳起来。 “在哪里?在哪里?!” 林嘉年按不住她,只好一指客厅边上的纸箱。 贺慈哇哇大叫,扒开纸箱。 一只瘸腿的小土狗躺在箱子内的毛巾里,好不可怜。贺慈打开纸箱,它还瑟缩了两下,惧怕贺慈的触碰。 贺慈心都要碎了。 “小狗小狗,痛不痛,我会把你治好的。” 她将小破狗视若珍宝,蹲在地上和小狗说话,腿酸了也不愿意挪动。 贺慈开始思考自己的虫虫们哪一只比较有用。 裴宜彬和林嘉年对视一眼。 他们还从来没见过贺慈这么宝贝别人的模样。 裴宜彬故意说给贺慈换一只干净名贵的小狗,贺慈哼了两声,直接把小土狗抱到卧室,谁都不让碰。 贺慈向来都是被保护的角色。 而可怜的小狗出现,贺慈居然主动开始了解保护的意义。 她伸出自己还不丰满的羽翼,企图去庇护这只小狗狗。 林嘉年有些欣慰。 直到不久后林嘉年看到了贺慈的作文。 “我想要一只小狗,可是师父很穷,一晚上只有一块钱。于是师父只好给我捡了一只生病的小狗。这可能就是穷人家的活法。所以我决定以后一定要参与国家的攻坚脱贫事业,让我的师父买得起小狗。” 林嘉年:…… 第49章 张辛 贺慈玩小狗玩了一夜,第二天林嘉年去叫贺慈起床,发现她已经和口中臭乎乎的小狗睡在一起了。 床是脏的、被子是脏的、睡裙头发全是脏的。 林嘉年从山里把这只小狗带回来的时候没想过贺慈会这么喜欢它。还好今天不是阿姨来叫贺慈起床,不然看到贺慈给她增加的巨大工作量,连带小狗回家的林嘉年都会被阿姨埋怨。 要知道这年头阿姨不好早,靠谱又十项全能的阿姨更不好找了。 贺慈这个年纪,正好是人厌狗憎无法无天的阶段。她随便蹦跳两下,阿姨一边要担心贺慈会不会把自己弄伤,一边还要收拾被贺慈弄乱的房间。 要不是裴宜彬给她加了钱,阿姨真的不想再做下去。 林嘉年:“贺慈,起床。” 贺慈伸手摸摸身边小狗,揽到怀里,转个身,那用屁股对着林嘉年。 林嘉年:“快起来,去上学。” 贺慈不听,装睡。 林嘉年直接把小狗抱走了。 贺慈蹭地一下爬起来,眼睛都没张开,更没注意到身后是床沿,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头磕到了,好痛,但是能忍。 她见林嘉年站着不说话,故意哼哼起来,还带着哭腔。 林嘉年:“如果你要哭,好歹挤一点眼泪出来。” 一张扑克脸趴在地上嗷呜嗷呜,别人能信她哭了才是奇怪。 贺慈哼了一声,瘫在地上不动。 装死。 林嘉年叹了一口气,把小狗放到被窝上。 他走向贺慈,双手插进贺慈地咯吱窝,把贺慈拖向浴室。 贺慈死死扒拉着床脚,双脚乱蹬:“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睡觉!请假请假!” 她被外婆宠惯了,在睡觉和上学两件事之间,认为睡觉比上学重要得多。 林嘉年才不惯着她,一用力,贺慈双脚腾空。 贺慈叫的更大声了。 这一叫把昨天留宿在天苑地汤元叫来了。 他看着木簪都被贺慈拍下来地林嘉年和疯狗似的的贺慈。 两个人想在打架。 汤元真觉得好奇他们是怎么把贺慈养了这么久命还在的。 汤元笑话他:“林嘉年,可以啊。” 林嘉年半边头发披散,遮盖了左脸,右边的眼睛盯着汤元,凌乱之下别有美感:“你上。” 汤元摆摆手:“不了不了,贺慈啊,快点洗澡,大哥哥给你做了特好吃的早饭,你一定喜欢!” 说完脚底一滑,快速溜下楼。 林嘉年把贺慈丢进浴缸,贺慈的屁股都快摔成八瓣了,扶着浴缸的边,嚎啕大哭。 “裴姐姐!师父欺负我!裴姐姐!宋阿姨!师父欺负我!”她哭出吵架的气势。 林嘉年原本最怕人哭,可和贺慈呆久了,不知不觉间对贺慈的哭声竟然免疫了。 这家伙狡猾,知道大人怎么样会心软,肆无忌惮地用眼泪当武器。贺慈经常假哭,有时候是为了吃的,有时候是想玩,当然,为了作业哭的时候最多。 现在贺慈哭,林嘉年只会头疼。 可惜裴宜彬睡得沉,房子的隔音效果又好,贺慈的哭声没能把她的救兵喊来。 她哭着哭着就不哭了,自己给自己擦眼泪。 “你出去,我要洗澡。”贺慈表情很凶,讲话还露出尖尖的虎牙。 她也觉得自己身上臭烘烘的。 林嘉年俯身摸摸她的头,走下楼前把浴室的门关上了。 贺慈很郁闷地洗澡。 她发现自己的一些小伎俩已经越来越不管用了,就算原来最好骗的裴姐姐她都快骗不到了。 想着想着,贺慈竟然悲从中来,真的落下眼泪。 虽然只有一滴。 …… 林嘉年下楼之后就收到了一通电话。 他通讯录里的人少,知道他电话的也少。一般不是玩家,就是自己师父那边传下来的老交情。 一接电话,果然对方同是玄学中人,开口就是一句小观主。 聊了两句,对方终于说明了来意。 他是临江市特殊事务处的,专门处理非自然事务。空一观也算实在特殊事务处挂过牌子,两者之间互相照应。 最近临江市的出现了很多其灵异事件,特殊事务处倒没想着处处都要请林嘉年帮忙,只是林嘉年出山了,特殊事务处来他这里透个底。最近案件频发,给林嘉年提个醒,也顺便秀一秀存在感。 当然,他们是有一些小心思在的。 要是这位林观主能顺便灭掉几只作乱的大鬼,给他们冲业绩那就更好了。 林嘉年谢过他们。 特殊事务处的人连说不用:“说不定哪天我们所里还要求观主您帮忙呢。” 说到帮忙,林嘉年想到最近玩家们正在着手的一件事。 “我最近收了个徒弟,她原生家庭那有些麻烦,能否请你们帮忙,修改一些资料?” 他们早就不想让贺慈和贺家再有关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剧情走向地关系,贺慈只要一和贺家有牵扯,必定要受委屈。 贺家人说起来也不算恶人,没做过什么坏事,但论对贺慈,他们时常恶心人。 只是这个世界到底是有约束的,裴宜彬用钱也很难短时间内就解决贺慈的问题。 不过特殊事务处就不一样了。 他们常做这些事,托关系让他们搞定反而更加高效。 电话那头的人早就做好准备,对林嘉年有求必应,林嘉年一开口,他们当然道:“一定,小观主的忙我们所里就算……徒弟!?您收徒了?” 空一观向来是一辈一人,长居在山上,隐世而据。没想到林嘉年不仅出了山,还这么快找到了徒弟。 这个徒弟一定,按照空一观的规矩不就是下一代的观主吗? 电话那头的人大吃一惊,心里在打鼓。 说实话,所里的人几乎都是有背景的,家里或多或少和玄学这些异人挂钩,家中小辈如果不出意外也是往这个方向发展。所以,听到林嘉年下山的消息之后,很多人都动过心思,想带着小辈往林嘉年身前遛一遛。 要是被林嘉年看上了呢? 那可是空一观! 面对特殊事务处的询问,林嘉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边的人连忙道:“那就恭喜小道长了。” 林嘉年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宴席,既然特殊事务处的人愿意帮忙,他也必定要付出。 他谢过特殊事务处的人,承诺如果他们有难,可以通知他,他必定会去相助。 挂掉电话,事务处的人欣喜若狂。 空一观观主的承诺可不是易得的东西! 有了林嘉年的承诺,他们在很多事情上都可以放手去做,做不了就叫林嘉年来擦屁股。金钱好还,人债难消。 林嘉年仅仅为了给徒弟修改信息便送出一个承诺,看来真的是十分看重这个徒弟了。 “王朔,什么喜事,乐成这样?”同事走过来,问着方才的打电话的人。 王朔灿烂一笑:“空一观观主的电话,他收了个徒弟,需要给徒弟改个信息,欠我们所里一个人情。” 这可不得了!他擅自就答应了林嘉年,就算是这样,上报所长,所长不仅不会生气,还说不定会给他记一个大功! 同时不知道该对空一观观主这么快就收了徒弟而感到震惊和遗憾,还是该为空一观观主的承诺感到轻松。 他方才接道了隔壁市的报案,那边出现的鬼物仿佛受到什么牵引,集体往临江市来了。 上面的人都猜测这次出现了更可怕的怪物,那些鬼物有极大的可能受到怪物的控制。 他连续加班快一周了,头痛欲裂。 王朔没注意看同事的面色,把事情紧急上报给直系领导,果然上面没几秒就批准。 他一边吐槽所里效率从没这么快过,一边心急地打开电脑上地资料库搜索着林嘉年给的信息。 能让林嘉年这么快收徒,他的小徒弟肯定不简单。 王朔想看看到底是怎样天子绝艳的苗子才能让空一观的观主如此看重。 填入了搜算关键词后筛了两番,贺慈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 “好像就是个普通小姑娘啊,”王朔摸着下巴不解,他把页面下滑,看着亲属那一栏,“贺文山,贺许诺……这不是庄老的徒弟吗?” 庄易延在他们这里算得上是大人物,也归属于临江市特殊事务处。收了贺家女儿为徒的事整个所里都知道。 贺慈竟然是贺许诺的姐姐? 贺家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个孩子。 王朔第一时间觉得贺家撞了大运。两个孩子,一个是庄老的徒弟,一个又要被空一观观主揽入怀中,可是转头一想,林嘉年让他该贺慈的资料,就是不想让贺慈和贺家有牵扯。 这样一来,贺家和活生生被割掉一块大肥肉没什么两样。 空一观知道!那是空一观!王朔把自己带入贺家,仅仅是想象,就心痛得难以呼吸。 然而贺许诺并不是最让王朔乍舌的人物。 王朔看到了下一栏的名字。 张辛。 这个名字如雷贯耳,王朔看到的一时间呆愣起来。是他想的那个张辛吗? 会不会是重名? 王朔点了点张辛那一栏,弹出来一个小窗口,填着名为张辛的老媪的资料。 就是那张脸。人没错,就是湘西鬼蛊张家的张辛。 贺慈竟然是张辛的外孙女! 王朔心里不停地在喊好家伙好家伙好家伙! 林嘉年怎么收徒收到鬼蛊张家头上去了?! 王朔又急急调开贺慈的生活轨迹,发现她是被张辛从小带到大的!也就是说,贺慈肯定接承了鬼蛊张家的术法,是被张辛用毒瘴蛊虫一点一点从小喂起来的! 那边的王朔抱着头缓不过神。 这边林嘉年的面色也不是很好。 特殊事务处的人告诉他的事正对应着书中展开的情节。 剧情,如同命运的齿轮,终于又开始转动。 第50章 尖月亮 贺慈披着湿淋淋的头发走下楼,坐在餐桌前吃饭。 林嘉年叫贺慈去吹头发,贺慈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屁股不动如山,拿起筷子。 早饭是汤圆做的,他还系着围裙呢。 一桌子清粥小菜,都不是贺慈喜欢吃的。 汤元鼓励贺慈试一试,贺慈闻着香味,动了动勺子。 粥一入嘴,鲜香便在舌尖绽开。贺慈舔舔嘴角,抱着碗咕噜咕噜喝起来。 吊了火腿熬出来的鸡汤过滤,只留最清的一部分,再用来煮粥,鲜美至极。最绝的是,一口粥三重口感,但表面上看着和白粥无疑。 鸡汤粥好喝,其他的一定也不差。 贺慈配着香油渍的萝卜片和葱油豆腐喝完了两碗粥。 她还要的时候,汤元制止了她。 看起来五大三粗的汤元如同魔术师,变出了两盒精致小巧的便当。 一盒是各色的处理好的水果,五颜六色,瞧着漂亮极了。这是给贺慈当饭后点心的。 另一盒是拼成卡通人物饭团。 贺慈眼睛都亮了,说不出想吃食堂的话。 汤元把盒饭装进保温袋:“你中午就吃这个。” 贺慈点头点头再点头。 “去吹头发吗?”汤元问。 贺慈:“去!” 她噔噔噔窜上楼,下一秒,电风吹的嗡鸣声从楼上传来。 再跑下来时,贺慈顶着一头被吹炸的头发。 汤元把贺慈叫过去,给她绑小辫子。 “好痛。”贺慈道。 汤元十分温和:“紧点漂亮。” 汤元做的饭好吃,贺慈听他的话。 林嘉年叹为观止。 在厨房看着这一切发生的阿姨如临大敌。 “你之前是做什么的?”林嘉年在贺慈穿鞋的时候低声问。 汤元一竖大拇指:“老子是幼师。” 蝴蝶结有三种系法,贺慈都给他们排上号,今天左边用最简单的十字系法,右边用两圈法。 完美。 贺慈站起来,她吃软不吃硬,汤元给她顺毛顺的舒服,她便把早上和林嘉年闹别扭的事忘了。 “今晚不用来接我。”贺慈掰着手指头算,“今天是尖月亮,嗒嗒树要开花,我的在外面过。” 林嘉年被贺慈这一提醒才想起来,今天是这个月月亮最尖的日子,正好碰上属阴的月份和年份。阴气十足,平日里再虚弱的鬼物到了今天也会力量大增。 说白了,今天晚上适合鬼物开趴。 汤元完全不懂得贺慈话中说的什么意思:“不回家你想去哪?” 贺慈:“找蛊。” 每年都要找合适的鬼魂来做原材料,重新炼蛊来弥补消耗。 今年的日子恰好是今天。 林嘉年想起早上特殊事务处的电话,和贺慈商量:“师父和你一起去。” 贺慈扣着手,并不想答应。 嗒嗒树开花,离魂的人回家,魂魄无法在她的眼中匿藏。贺慈想要去抓外婆。 她知道外婆为什么不肯见她。外婆都猜到了,如果贺慈抓到她,一定不会让她走的。不管用什么方法,贺慈都会让外婆留下来陪自己,可外婆不想。 所以她把自己藏起来,不让贺慈找到。 每年的这个晚上,是贺慈能看到外婆的唯一机会。 贺慈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林嘉年看她不情愿,下了强制命令。 不出意料,女主贺许诺今晚突遭意外,陷入鬼手,十分凶险。 贺慈看着厉害,其实也全是仰赖着养的蛊。林嘉年不放心,更害怕她遇上贺许诺一起绞进乱七八糟的事里。 贺许诺有女主光环,可贺慈没有。 历时如果有意外,倒霉的只会是贺慈一个人。 贺慈被林嘉年再三叮嘱,一直没有答应。 林嘉年决定放学了就堵在学校门口拦贺慈。 …… 天空上飘着雨,不大不小,正好是能打湿表层头发的程度。 秦鲭在奔跑。 脚踩过一个个水洼,溅起肮脏的含泥水花。 他的背后根本没有任何东西,但他所过的水坑倒映出模糊的黑影,紧跟他的步伐。 他气喘吁吁,从人流大的街道上跑进无人的破旧小巷。 身边的杂音渐渐消失,只剩下自己浓重的喘息和心跳。 砰砰、砰砰,仿佛是死期降至的声音。 秦鲭不知道背后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他隐隐发现那东西自他从家里偷跑出来时便跟在自己背后,试图吹灭他肩头的灯。 他原本以为只是小妖精怪,不足为惧。家人都说他是秦家这一带的翘楚,只要他长大,必定是个大人物。怪物对上秦鲭,只有死路一条。 怪物也很识趣,秦鲭快要抓到它的时候,滑溜的宛如泥鳅。 秦鲭不想理它的时候,它就跟在秦鲭身后。 好似它对秦鲭没有威胁。 可不到三日之内,它的气息越来越浓重。 秦鲭开始害怕。 直到今天,局面完全反了过来。 他开始逃跑。 秦鲭有预感,如果怪物追上他,他会死。 怪物仿佛在逗弄秦鲭。按理说秦鲭不过是个孩子,跑也不能跑得多快,只要身体机能足够,抓住秦鲭并非难事。 怪物不一样,秦鲭跑得快,它跑得快。秦鲭跑得慢,它也跑得慢。 带着猫戏弄老鼠时的不屑。 到了心中算好的巷子,秦鲭从怀中抽出离家出走后身上留下的最后两张符,扭转方向向怪物一脚蹬去。 符箓果然如他算计的一样,被一张符顶住身子,而零一张符使它显露原型。 空间被火的高温灼烧扭曲,秦鲭原本无物的面前渐渐显露出一个身影。 十岁左右的个子,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白嫩的脸还带着婴儿肥,蓬松的刘海正好盖住不悦的双眼。 这张脸,是自己的! 秦鲭退后两步,惊慌起来:“你到底是什么!” 那个怪物嘴角上扬,神情阴冷:“我是你啊,秦鲭。” 秦鲭:“你做梦!” 他终于后悔不停爷爷的话硬是要自己来到临江市,拿出玉环准备通知爷爷。 和一只手从他背后伸出来,本该被定住身形的怪物嘻嘻笑着,抽走了玉环。 “听过一句话吗?人死如灯灭。”怪物的声音明明和秦鲭并无差别,却透露出虚幻飘渺的意味。 呼。 一口气从怪物的口中吹出。 秦鲭左肩上的灯灭了。 …… 正如玩家们了解贺慈。 贺慈也很了解玩家们。 她知道自己早上没有答应师父的话,师父一定会来抓自己。 于是贺慈趁着中午吃饭的队伍混了出去,还顺便让冯子俊替自己和班主任请假。 请假的理由是,师父被车撞断了腿,贺慈要回去看望他。 她完全没有想过,年纪办公室里,除了班主任,还有一个和天苑关系密切的何其。 何其侧耳听到贺慈请假的消息,立刻打电话给林嘉年询问。 “你腿断了?” 林嘉年:“?” 何其:“贺慈说你腿断了,要请假。” 林嘉年:“……” 真孝顺啊。 小兔崽子!林嘉年咬牙。 他哪里不知道贺慈到底为什么请假,不过也并不急着出门找贺慈。 贺慈不知道玩家们有系统的存在,能够精准定位她的位置。 从来不知道害怕,也不理解大人们的担忧,林嘉年准备用现实给贺慈上一课。她是吃了苦头才能明白事理的孩子,林嘉年带着气决定,但只能这样教她。 他把计划告诉玩家们,让玩家晚上不要担心贺慈。 以裴宜彬为首的懒惰派玩家欣然同意。他们不仅把林嘉年丢出去自己带小孩,还要林嘉年直播贺慈的状况。 就像把猫养在院子里的人会在猫身上放定位,瞧瞧小猫咪晚上到底都去了哪里。玩家们也想知道没有他们在的晚上,贺慈自己会干些什么。 贺慈找了一家店,从天亮等到天黑。 月上树梢,月牙的弧度凌厉而干脆。 贺慈背着装满蛊虫的芭比粉书包,去了一个玩家们都意想不到的地方。 她回到了离学校最近的那一个小区里。 贺文山在小区里租了房子,这是贺慈在临江市的第一个家。 贺慈走到巨大的树前。 仰头向上看。 树上没有红色的身影。 就连今天也没有。 贺慈死了心。 隐蔽了气息,偷偷跟在后方的林嘉年心绪复杂。 原来贺慈没有忘记那个女鬼。 她一直都记得,就算平时根本没有表现出来。 贺慈蹲下来,用手挖了挖脚下得泥土,手挖的痛了,她也停住,并没有愚蠢地进行下去。 书包的侧边口袋飞出一只蛊虫,在月色下渐渐变成六臂而恶鬼的模样。 他把贺慈捧上他的肩部,用剩下的手挖着地底的泥土。 鬼的效率比人高,何况还有很多只手。不一会儿,一具腐烂的尸体暴露在树下。尸体的身上长满了蛆虫,不停的扭动,散发出一阵阵的恶臭。 贺慈骑在恶鬼的脖子上,掏出笔和纸写写画画。 最后丢到坑里。 “行了,我要走了,你回去吧。”贺慈拍拍恶鬼的耳朵。 恶鬼把贺慈轻轻放在长椅上,便成小虫子飞回书包里。 林嘉年在贺慈走远后把纸张捡起来。 【杀她的人是她的丈夫,jing察叔叔抓他】 警字不会写,还用了拼音。 贺慈第二个去的地方是小区背后的湖边。 她七拐八拐,在复杂的小巷子里穿梭,都快半小时了就是不出去。 林嘉年把她走过的路线全部记在心里,推演着这到底是个什么阵法。 最后贺慈忽然冲出了巷子。 “总算走出来了!”她看四周无人,开心地跳了一下。 林嘉年:…… 原来是迷路了吗? 贺慈不知不觉,又走了一条小巷。 巷口阴暗,贺慈忽然停住,走了进去。 路上都是脏水,白天下的雨到了晚上反馈给路面。 水洼倒映出背着书包的贺慈,她正站在垃圾桶前盯着大垃圾袋上躺着的人。 还活着,胸口有起伏,起伏不大。 林嘉年在高处俯视着贺慈。 步入道门,晚上看东西和白天没有两样。他认出了男孩身侧掉落的玉环,那是属于秦家的信物,在一看男孩和贺慈差不多大的年纪,不难推出这个小男孩就是男主秦鲭。 贺慈会怎么做? 林嘉年看着。虽然原书中说过贺慈和男主告白并不是喜欢男主,只是想抢贺许诺的东西,可描写中却也明明白白地出现过贺慈被秦鲭外表惊艳过的语句。 按照一般的套路,遇到受伤男主的女人十有八九会把男主捡回家精心照顾,两人在日常相处见渐生情愫,最后终成眷侣。 林嘉年被自己这种想法惊到了。 男主光环的影响会这么大吗?而且,先不说男主的身份,贺慈生□□美。 自己美,她喜欢。别人美,她会靠近。 自己用脸骗贺慈的事还历历在目。 林嘉年按耐住自己跳下去直接把贺慈带走的冲动,立在楼上看着贺慈的反应。 贺慈看了男主很久。 久到林嘉年以为贺慈这个死颜狗真的要捡人了。 然后贺慈直接走开了。 走开了。 头也不回走开了…… “哦,”贺慈停住脚步,从手掌上弹走一只鬼蛊,“你随便借个人的电话帮他报警吧。” 做完这些,贺慈忽然抬头。 林嘉年和她两两对视,跟踪孩子的事实被抓个正着。 贺慈:“……” 她拔足狂奔。 林嘉年既然被发现,也不在乎要给贺慈一个苦头吃的计划,直接闪身,用着步法追上贺慈。 贺慈低头,被人揪住后脖子。 “我没错!”她叫起来,“你放开我!” 林嘉年把她提起来:“你怎么不救他?” 贺慈没反应过来:“啊?救谁?” 林嘉年:“刚刚在垃圾桶边的小孩。” 贺慈不解:“我为什么要救他?” 林嘉年哑口无言。 “因为他长得好看”他有些不确定地问。 贺慈:“你比他好看。” 第51章 水煮活鱼 说贺慈善良,不是不行。比如和冯子俊萍水相逢,就因为人家给她作业抄,她认识了还没一上午就能把自己养了快三年的鬼眼送给冯子俊温养他的母亲。 别人给她一点好,她就能回报给他人一大片。 说贺慈冷血吧,也可以。 她看到倒在垃圾桶旁边的秦鲭,心中没有一丝波澜,能够毫无负担地转身掉头就走。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濒死的人,而是路边正常的花花草草。 林嘉年问贺慈,为什么不救秦鲭。 贺慈是真的不明白林嘉年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在她心里就像在问她,你看到了一坨屎,为什么不踩上去一样。 毫无意义。 那些无关的人和事,在她心里留不下什么映象。 事实其实很残酷,贺慈没有玩家心里那么美好。她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被期待的孩子。 她的缺陷比玩家所了解的多得多。 只要和自己无关,就算一个大活人在她面前死掉,贺慈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死可怕吗?可能吧。不过对于贺慈来说,死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她司空见惯。 人死在她面前恐怖吗?也不会。是人都要死的,她没有义务也没有去拯救别人的想法。因为别人终究是别人,被她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 贺慈的界限很清晰。 她的世界很小,只容得下几个人。 小说中作为鬼女,被她容纳进世界的全部都离开了她,她只剩自己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这辈子很不一样。 仿佛漆黑狭小的空间中照进了一束光,玩家们硬闯进来,带她走了另一条路。 不过这一切贺慈都不会知晓。 玩家们也绝不会向贺慈提起。那个因为仇恨毁了自己,宁愿自杀也要化为人蛊灭杀生灵的鬼女,只能存在终究只能存在于书中。 林嘉年想到原书中的贺慈,再看看自己手里提的这个小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呼出一口气。 他把贺慈放下来:“不是不管他吗?为什么让你的蛊去打电话?” 贺慈:“抓他。” 林嘉年这才想起来,贺慈说的确实是报警,而不是叫救护车。 他的眼睛吗,眯了眯:“你在这里等我,师父回去看一看。” 他问都没问贺慈为什么要找警察抓秦鲭。 方才他离得远,并没有仔细观察原书男主。贺慈在鬼物这方面一向敏感,能让她想到报警抓人,男主估计是已经受到了书中的袭击,身体被仇敌养出的恶灵占据了。 他才没走两步,感受到身后的牵扯。 林嘉年停住脚步。 抓住他后背衣服的小尾巴贺慈道:“我报过警了。” 林嘉年:“警察不管这些事。贺慈,你记住,警察也是普通人。他们遇上这种事是会死的。” 那只恶灵是可不是简单的玩意,在原书中要不是特殊事务处和看在秦家的面子上相助的大批能人一起联合,无法消灭他。 贺慈:“和老师说,有事找警察。” 林嘉年:“不一样。一般人出了事,找警察。关于鬼怪的事,你要去找特殊事务处。”他向贺慈解释了一下特殊事务处的存在。 简单来说就是警察局在处理非自然事件方面的分部。 “而你又和别人不一样,”林嘉年拍拍贺慈的脸,“你有事找师父。” 天大的事他都会给贺慈撑着。 贺慈似懂非懂。 “好了,你就在这里等我。”林嘉年把贺慈攥着他衣角的手拔下来,插在贺慈自己的口袋里。 “师父很快就回来。” 林嘉年转身朝着方才的小巷子里走去。 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的贺慈见他不注意拔腿狂奔。 师父自己要离开,这个时候不跑是笨蛋! 她要去找外婆。 她要见外婆。 她有好多话要和外婆讲,她还想让外婆摸摸她的头。她长高了,衣服都变短了,外婆还不知道。 月光照在寂静的巷子中,垃圾桶依旧散发着臭味,就像这乱成一片的恐怖小说。林嘉年走进巷中,垃圾袋凹下去的痕迹表明不久之前确实是有重物被扔在这上面。 可现在巷子中除了林嘉年一个人都没。 林嘉年瞳孔缩了缩。 不好! 他拂袖飞奔,足尖点地,没过多久回到了和贺慈分开的地方。 月光和路灯的昏黄混为一体,道路上空空的,贺慈早没了踪影。 “何其!把贺慈的位置给我!”林嘉年立即拨通何其的电话。 何其沉默了片刻:“她不会是又走丢了吧?” 得到回答的何其深呼吸了五六次才不至于把电话掐掉。 他有时候想把贺慈关起来。 这第几次了!第几次了! 哈士奇都没她这么能跑! …… 在月亮最尖的时刻,水是滋生万物的最好载体。贺慈背着自己的蛊虫来到湖边,早上出门的时候她都计划好了,书包里也带了外婆给她缝的小衣服。 此刻她趁着没人换了上去。 一身紫黑色的衣服,衣服上的蛇虫图纹仿佛真的是用银线绣上去的,在湖面的粼粼波光之上流转,狰狞的虫蛇仿佛是活的,在衣物上不停游走。 贺慈双手拖着银冠,坠在上面的片状流苏不停碰撞,发出风铃般叮铃铃的声音。夜里寂静,这声音在湖边回荡,似乎是精怪在歌唱。 贺慈把银冠举到头顶,身在一棵柳树之下,四个方位分别摆着四罐不同的鬼蛊。 双手慢慢下沉,她一边吟诵着字节模糊的咒语,一边把讲银冠稳稳地落在头上。 银冠带上地那一刻,贺慈嘴中的声音也消失了。 四个罐子忽然冒出幽绿色的浓烟,飘飘荡荡,环绕在贺慈的周身。蜈蚣、□□、长蛇、毒蚁,它们从罐子中爬出,匍匐在贺慈的脚下。 绿色的浓烟熏着贺慈的双眼,贺慈眼皮都不眨,渐渐眼中出现骇人的血丝。 她吹了一口气,吹开了眼前的迷雾。 一个人的身形在湖面上逐渐显现。 不过这人并不是她的外婆。 贺慈望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皱着眉。 她明明是在召唤和自己血脉相连的魂灵,为什么出来的不是外婆?摆了这种蛊阵,就算是破残的魂灵她都能召出来,为什么外婆不在? 面前的这个女人是谁? 飘荡在水上的灵魂之所以陌生,是因为贺慈从未见过她。熟悉,又是因为她的脸似曾相识。 与贺慈的十分相像。 女人仿佛没有知觉,过了很久才转了转僵硬的脖子,怔怔地望着贺慈。 贺慈因为没有召唤出外婆,气急地踢翻身前的罐子。 伴着贺慈的四鬼战战兢兢,趴在贺慈的肩头、裤腿,动也不敢动。 女人的嘴唇抖了抖:“……小慈?” 贺慈面色不好地看着这个女人,越看越觉得熟悉:“嗯?” 女人又哭又笑:“你都这么大了,让我看看,你都长这么大了!看来母亲还是心软的,她也没割舍下我……” 她来到贺慈身前,想摸贺慈的脸却又不敢摸,看着贺慈如同看着稀世的珍宝,感情浓烈得快要溢出来。 从来没有人用这种眼神看过贺慈。 她退后一步:“你是谁?” 女人流着泪:“小慈,我是你的妈妈啊!” 她是鬼蛊张家得血脉,是张辛的女儿,也是贺慈的母亲。 张灵灵。 …… 秦鲭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那个想要取代自己自己的怪物吹灭了他的一盏魂灯。 惊慌之下秦鲭没有乱了手脚,心中默念秘法,灵魂出窍逃之夭夭。 他既想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又不敢回去。 回去如果被怪物抓到,他就一点生还的机会都没有了。 可是干耗着后果也极其恐怖。灵魂飘荡在外,没有实体依附,超过十二个时辰,必定消亡。 而且这是第一次使用离魂术法,脱离出来的灵体十分脆弱,加上今晚又是尖月,各种鬼物横行,要是谁发现了秦鲭一口吞掉,秦鲭根本没有办法阻止。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太过虚弱的灵体就连入道的异人都要做法才能看得清楚,要是他不露出声响,鬼物也没有那么容易发现他。 所以一路上,还算得上是安然无恙。 说后悔从家里逃出来吗? 肯定是后悔的。 但秦鲭还是不肯低头承认。 这是秦鲭第一次来到临江市,他并不清楚临江市的地形,也不知道该如何寻找特殊事务处请求帮助。 他不知道飘荡到了那里,朝着有灯火的地方飞去。 光亮总让他觉得安全一点。 这是个办着宴会的酒店,秦鲭坐在角落,思考着自己到底要怎么办。 一个少年牵着小女孩坐到了她身旁。 小女孩撒着娇:“哥哥,我想先回去,小小白昨天偷吃我的巧克力生病了。我想回去看它。” 少年莫摸她的头:“许诺乖,再等等,你是庄先生的徒弟,在场的人都是来看你的。等庄先生到了,你还要和庄先生一起走两圈。” 庄先生? 秦鲭好像听家里人提过这个名字。 临江市庄易延好像是齐爷爷的师弟。 他又怕是误会,绕着场子飘了几圈,偷听别人的话,终于确认了这个少年口中的庄先生就是庄易延。 秦鲭觉得自己得救了。 他跟在这个叫贺许诺的女孩身边。这是庄易延的徒弟,跟着她就能等到庄易延,到时候他再从庄易延附近传消息给齐圣夷。 可他的想法终究被打破。 没过多久,有人来通知庄易延今晚因为临江市多了许多突发事件,被特殊事务处请去帮忙了。 顾姚皱眉,不过贺许诺是开心的。 早点回家他就能早点看到小小白。 秦鲭无比失望,只好坐在顾姚的车顶上跟着贺许诺回家。 一路上,顾姚絮絮叨叨地教育着贺许诺。 “你要去争啊,傻孩子。你看你爸爸最近的注意力都不放在你身上了,只顾贺慈!” 贺许诺眼神纯净:“姐姐也是爸爸的孩子啊!” 顾姚冷哼:“你把她当姐姐,她可没把你当妹妹。” 听了一路,坐在车顶上百无聊赖的秦鲭大致了解了这家的具体情况。 有忧心的母亲、偏心的爸爸、天真的妹妹,和貌似很恶毒还高攀上了什么裴家的姐姐。 秦鲭趴下来,倒着头看贺许诺。 长得倒是漂亮,不过有点蠢,被欺负了还护着那个姐姐。 到了小区,秦鲭莫名觉得有些凉飕飕的,可有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 他飘在贺许诺身后,进了贺许诺的房子。贺许诺去洗澡,秦鲭不好跟着,蹲在一边看贺许诺的小小白。 忽如其来,一阵头晕目眩。 这种感觉!是那个怪物已经和自己的身体融合了! 秦鲭觉得自己的魂体快要因此炸开,模模糊糊间差点倒在窝里的小白狗身上。 不行,绝对不行。秦鲭努力振作自己,把视线从小狗身上一开。随便看哪里都好,看窗外吧,窗外…… 窗户上怎么贴着好几张鬼脸! 在看着他!? 秦鲭惊悚,这些鬼物到底有多少道行才能看见现在的自己! 不对!这个普普通通的小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鬼物! 还有! 他们要扑上来了! 秦鲭吓得魂飞魄散,如无头苍蝇般逃窜。 鬼物追在后面,极度疯狂。 极度的惊惧之下,秦鲭慌不择路,哪里鬼少就往哪里跑。 整个小区唯有一栋房子附近没有鬼物。 秦鲭迅速地溜进去,想把自己藏起来,水底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迅速钻进花园的大水缸,不料冲得太猛,一下子撞到了一只鱼身上。 秦鲭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天苑中。 裴宜彬和汤元正拉着阿姨玩纸牌。 阿姨去上厕所的间歇,汤元瞥到窗外高悬的弯月:“林嘉年说今晚鬼怪横行,贺慈体质招鬼,我们要不要做点准备?” 裴宜彬摆摆手:“放心,早让林嘉年给家里摆阵了,就连贺慈养的那些今晚都被赶到小区里去。贺慈养出来的都是凶猛能干的,外面的鬼敢靠近,没命的是他们。” 阿姨不多时从卫生间回来,看了看墙上的钟表。 “小慈今晚什么时候回来啊,也很晚了。” 裴宜彬漫不经心:“刚刚何其打过电话,林嘉年去抓她了,应该快了。” 阿姨放下牌:“那你们慢慢玩,小慈前几天说想吃水煮活鱼,我看她最近作业都做到挺迟的,就一直拖着。今天正正好,我去给她准备起来,她一到家就能吃。” 听到水煮活鱼,裴宜彬正襟危坐:“家里还有活鱼吗?多煮一条。” 阿姨笑:“放心,早上刚到市场买的,大活鱼,我养在水缸里。下午去看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 第52章 我是贺慈的蛊 张灵灵只见过贺慈一面,就是在她临死前。 她从没奢望过自己还能回到这个世界,哪怕是以鬼魂的方式。现在能再见到女儿一面,张灵灵感慨万千。 母亲她终究还是心软了,没有对自己下死手。 她死的那一刻还以为自己会魂飞魄散。兜兜转转,竟然是自己的女儿把被母亲封住的自己放了出来。 她抱着贺慈哭地肝肠寸断。 贺慈不仅面无表情,还试图从张灵灵地怀中挣开。 她想起来了。 这个是妈妈,不过和外婆藏起来的那张片中的不大一样。 那张照片中的母亲娇美如花,浑身都散发着憨纯娇美的气息。人会停留在死去的年纪,这样算来,张灵灵不过是二十三四岁。但她脸颊消瘦,形容憔悴,和照片里的姑娘判若两人。 她对张灵灵没有感情。 张灵灵突如其来的情绪并不能感动到她,反而让贺慈莫名其妙。 她实在不懂得为什么张灵灵哭得这么惨烈。 外婆没和她说过张灵灵的鬼魂还在人世间。 贺慈以为外婆早就处理掉了。毕竟外婆下手从来是干脆利落,她说杀了妈妈,说贺慈以后都没有母亲,贺慈便认为外婆把母亲的魂魄都打散了。 现在能够回来,不应该开心吗? 贺慈僵硬地拍了拍张灵灵的背部。 “好了好了,你为什么要哭啊,你这样我都没办法抓鬼了。”贺慈实在是有些懊恼。召唤亡灵的蛊术很累的,还伤身体,今晚是不可能再做一次了。 她是想把外婆叫出来的,没想到出来的是一个哭包母亲。 张灵灵看贺慈皱眉的样子,又是心冷又是哀伤。 母亲当初是为了贺慈才斩杀了自己的,她就把贺慈教成这个样子么?这孩子看到母亲伤心落泪,居然没有半丝动容吗? 她握着贺慈的手:“小慈,母亲之前的缺席是迫不得已,之后一定好好照顾你。”张灵灵已经开始畅想以后的生活。 就算贺慈这样对她,贺慈在她心中的分量也不会因此而减少。 贺慈是她和文山的孩子呀! 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对了,小慈,你爸爸在那里?带妈妈去找他。我们一家三口终于能够团聚了!”张灵灵虽然脸上透露着疲倦,可提起贺文山,眼里直放光。 贺慈不解:“我不想去找他,他要杀死我小虫子。” 而且张灵灵根本不能照顾自己,她的魂体太脆弱了,可能只能在人间停留三五天。贺慈没说。她觉得外婆是故意的。 张灵灵:“你爸爸之前就怕蛊的,他不是故意的。” 贺慈撇着嘴,不想和张灵灵争辩。她掰着手指算东西,张灵灵看见了,问起来。 “你在算什么?” 贺慈:“你说一家三口,肯定错了。我现在和他不是一家人,裴姐姐和师父说了,以后可以把我改到姜婆婆那里去。如果你要和贺文山成一家的话,那就是……” 她想了想:“一家五口。” 张灵灵震惊:“你说什么!什么一家五口!?” 什么裴姐姐、师父、姜婆婆。连贺慈要该到别的地方去她都无暇顾及。 一家五口这几个字占据了她的所有心神。 贺慈伸出手掌,说出一个人名就弯下一根手指头:“贺文山、贺周、贺许诺、还有贺许诺的妈妈,再加上你。” 五个名字,一只手刚刚好。 张灵灵一瞬间天旋地转:“他和别人结婚了?!” 不等贺慈回答,她自己双目无神,全身瑟缩:“不可能,不可能的,他和我举行了婚礼,我们向神树许过诺言的,他这辈子只能有我一个新娘!” 贺慈:“你自己去问他嘛。”她实在是没时间了。 今天偷跑出来就是为了找外婆和抓鬼的。 现在外婆也没见到,鬼也没抓,师父随时可能赶上来,回了家肯定又要被一顿臭骂。 张灵灵还在自问自答,喋喋不休。 贺慈本来就不是好脾气,外婆宠她,玩家更宠她,她现在坏死了。 刚才没见到外婆见到张灵灵没发脾气都是看在张灵灵是妈妈的份上了。 张灵灵抱着贺慈:“我们去找他,一定有什么误会!背弃神树诺言者,必将受到惩罚!” 贺慈:“我不要去找他!我讨厌他!” 张灵灵:“小慈,你听话……” 贺慈不知怎么激动起来,甩开张灵灵的手就要走。 张灵灵呆愣在原地。 “小慈?” 贺慈停住脚步,转身过来看她:“我听话了!我听外婆的话!我相信爸爸喜欢我,我跟他回家,然后他要杀死我的小虫子!” “我如果再听话,小虫子早就死了。” “为什么你们都这样。你也是,爸爸也是,突然冒出来,教训我,说我要乖要听话。” 张灵灵听了贺慈的话之后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贺慈突然动怒,她可怜兮兮靠近女儿,试图安抚:“好,那就不听话啊。你爸爸从来都怕虫子的,不生他的气。” 她不知不觉间给贺文山辩解着:“他那个人,只是嘴上说说,实在闹极了,你就给他吧。妈妈给你养更多,好不好?” 贺慈的目光一瞬间变了。 比刺骨的湖水还要冷。 张灵灵看着那目光,居然觉得自己可能要失去什么。 但贺慈什么也没有做,她只是掉头走开。 张灵灵见女儿仿佛更生气,不知所措,不明白是那句话惹了女儿,更不敢再开口。 她跟在贺慈身后。 贺慈丢了两只蛊虫缠住张灵灵。张灵灵生前也是养蛊人,知道这些蛊虫的弱点。可她现在太弱了,摆脱这两只鬼蛊就要花好多的时间。 等她脱出身来,贺慈已经没了踪影。 …… 贺慈一步一步快速走着。 那张扑克脸一点一点冒出裂缝,表情渐渐扭曲起来。 走到没人的路上,贺慈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 她是被气哭的。 越想越气,越气越急,越急就越想哭。 他们都不明白。 他们轻飘飘几句话就想把贺慈的小虫子带走。 可贺慈只有小虫子。 那就是她的全部。 贺慈哭的鼻涕都出来了,又没带纸,一边哭一边思考要用哪一科的试卷擦鼻涕。 一只手伸了出来,手上拿着半张纸巾。 “你在哭什么?”是刚刚出现在垃圾桶边上的男孩。 贺慈看着那半张纸巾,没有动。 男孩:“剩下的我都用完了,头发衣服太脏了。” 贺慈见鼻涕快捂不住了,拿着男孩的纸巾快速处理。 男孩:“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哭呢。” 贺慈原本是不会搭理陌生人的。 更不会搭理身上有腐臭和死亡味道的陌生人。 可是她拿了人家的纸巾。 贺慈:“……不知道,就是不开心。” 男孩:“我做什么能让你开心?” 贺慈:“为什么要让我开心。” “我想。你身上很香,我刚好很饿。你开心一点,我吃起来可能味道好一点吧。”男孩眼神幽暗,咽回不断冒出的唾液。 贺慈:“我今晚没抓到鬼,能把你炼成蛊,我就开心。”总的来说,想拿这个怪物男孩冲kpi。 男孩:“可是如果你要把我炼成蛊,我就不能吃你了。不然谁来炼蛊呢?” 两个人一个在对方眼里是制药原材料,另一个是填饱肚子的美餐。 两人对视,一时间胶着起来。 …… 林嘉年匆匆感到贺慈的位置附近。 怪物身上的腐臭味飘过来。 林嘉年心中的担忧变成了现实。 怪物果然是去找贺慈了。 按下心中无数交杂的情绪,林嘉年把剑出削,直接走到巷子里。 巷子很黑,尽头传来巴咂巴匝的声音。 那是进食声。 林嘉年直接一剑穿过去。 贺慈叫了一声:“师父!你乱扔东西!” 她倒还认得出那是林嘉年的剑。 听见贺慈的声音,林嘉年松了一口气,但那怪物的味道愈来愈浓烈,应当是和身体融合的时候出了点岔子,不然不会味道四溢。 他走进去,看见贺慈和那怪物一起蹲在地上。 贺慈:“够吗?” 怪物摇头,嘴里还在嚼东西,黑乎乎的泥状物质残留在嘴唇上。他像是饿坏了,连罐子底端过的都不放过,舌头舔不到的地方,用手指挖出来。 贺慈又从书包掏出两个小罐子推给怪物。 “你吃的好多,好难养啊。”她有些后悔提出要把怪物炼成蛊的话了。 吃的这么多,她要多做多少鬼祀才能填报他的肚子。 林嘉年:“你们在干嘛?” 贺慈:“他想吃我,说肚子饿了,我就给他东西吃。” 对贺慈来说,鬼的要求如果只是要吃东西的话,那可太简单了。 养鬼,她是专业的。 林嘉年扫了怪物两眼:“走吧,回家。” 贺慈叹了一口气,把手放在林嘉年伸出的手上。 “回家能不能不要骂我?” 林嘉年:“嗯?” 贺慈:“我今天被妈妈说了,不开心,你们就不要骂我了吧。” 她垂头丧气的。 林嘉年的心软了软:“好。” 不过下一秒,他转念一想:“你哪来的妈?” 贺慈:…… “水里钻出来的。” 林嘉年:??? 贺慈停住脚步,转身:“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之间那个怪物男孩抱着贺慈给他的两罐鬼祀,一边跟在他们脚后,一边吃。 男孩还有些无辜:“我和你回去,你把我炼成蛊啊。” 贺慈:“……我不要,你快走。” 男孩落泪:“你答应过我的。” 贺慈也落泪。 她后悔。 林嘉年看看贺慈,又看看怪物男孩,问号都快从脸上冒出来了。 …… 裴宜彬听到门铃声,慢悠悠地穿上拖鞋来开门。 门口站着三个人。 裴宜彬没细看:“都回来了……等等,这个是谁?” 林嘉年看贺慈。 贺慈看地板。 怪物男孩一脸正经:“我是贺慈的蛊。” 裴宜彬:? 蛊还能养成这样的?不都是虫子吗? 阿姨没听见他们说话,只是看又多了一个小孩,还以为裴宜彬捡孩子的怪癖又犯了。 她见怪不怪,从厨房里端出一大盆水煮鱼。 “小慈回来了,刚好鱼出锅。” “洗洗手,快过来吃鱼,趁热的。” 第53章 张灵灵 秦鲭在水底瑟瑟发抖。 刚醒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条鱼。 身边没有鬼怪追赶了,他想从水里出来,然后发现…… 自己没有手。 所在的地方又黑又乱,上面还有两条巨大的肥鱼在游动。 哪来这么大的鱼?都快比他大只了。秦鲭望着那两只鱼张大嘴巴,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嘴里冒出的气泡。 大肥鱼在水缸里游动,还时不时顶着秦鲭,似乎在和他打招呼。 秦鲭很烦躁地甩了一下尾巴。 ……尾巴? 秦鲭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条鱼。 他接受不了事实,激动地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地秦鲭脑子一片浆糊,朦朦胧胧,,一声抱怨闯入他的耳朵。 “哦呦,这条鱼怎么回事,下午还好好的。” 他的身体被人的手指拨了拨,无情地丢到缸边。 秦鲭觉得自己地鱼头都要被撞碎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远比这可怕。 和他一起在水缸里的两条鱼激动地乱扑腾,双双被捞了出去。 原本没动静的秦鲭好像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现在更是不敢动了。 自己似乎附在了一条鱼的身上。 还是一条食用鱼的身上! 食、用、鱼。 秦鲭身体颤颤,眼珠凸出,快要露出一副死不瞑目地模样。 水缸就在厨房边上,秦鲭能够听见厨房里的各种动静。 啪啪啪——鱼尾巴在案板上甩动挣扎的声音。 砰——刀把鱼拍晕了。 唰唰唰。 不是会是在刮鱼鳞吧?! 秦鲭惊恐万分,肚皮一翻,彻底在水里装死。 可是厨房的声音并不能因为他的掩耳盗铃停下来。 油锅哗啦啦,菜板砰砰砰,白烟冒起。 秦鲭甚至能从声音能隐隐约约判断出这是在做什么菜。 那一刻,他好像看见了天堂。 贺慈不知道天堂的存在,知道了她也不信。她坐在桌子上大口大口咽着米饭,鱼好辣,可是好好吃!不仅是鱼,里面的白菜、豆芽都好吃!但贺慈最喜欢的还是土豆。大块大块,煮的糯叽叽,到了嘴里用舌尖一顶就是好味道。 红彤彤的油汤拌到饭里也不错,唇齿留香。 贺慈还为了抓鬼还没吃晚饭。 她吃的太急,一旁的汤元生怕贺慈噎到,把她的饭碗端走,换成了小小的宝宝碗。 贺慈的目光很怨念。 汤元嘿嘿一笑:“晚上迟,碳水什么别多吃。我给我们家贺慈准备了小点心。” 贺慈一秒变脸,心花怒放。 在水缸里听到贺慈两个字,秦鲭的尾巴抖了抖。 这不是贺许诺那个势利又精明的姐姐的名字吗?这里,就是顾姚嘴里的裴宅? 两姐妹竟然住着么近,就在一座小区里。 裴宜彬拿起筷子,看到站在餐桌旁却不坐下的怪物男孩。 “你不坐过来吃?” 怪物男孩:“我可以吃吗?” 裴宜彬以为他是在羞涩,直接把他按到凳子上:“吃吧,随便吃。” 怪物男孩看到贺慈在干饭,也尝试着着拿起筷子,只不过手指不是很协调,没过几秒快救救从手中滑到地上,抓都抓不起来,更别说是去夹菜了。 裴宜彬打量着怪物男孩:“你叫什么?” 怪物男孩一开始说他是贺慈的蛊,裴宜彬没信,认为他在开玩笑。可现在的样子,确实奇怪。说他是外国的,脸和声音却都和他们一样。说他土生土长,但连筷子都不会用。 她藏住眸中的冷意。 还是说,他根本不是人。 怪物男孩想了想:“我叫秦鲭。” 秦鲭这两个字出来,屋内一片安静。 汤元给贺慈倒水的动作都僵住了,蜂蜜水从杯口冒出来滴在裤子上他才回过神来。 玩家们对这个名字都不陌生。 秦鲭,不就是小说里的男主吗? 怎么会被林嘉年和贺慈带回来? 比他们反应更大的是鱼缸里的秦鲭。 听到怪物的声音,他似曾相识,再以听名字,哪里不知道这就是那个取代自己的怪物! 他居然敢说自己叫秦鲭! 秦鲭气急攻心,一个鲤鱼打挺噗通一声跃出水面。 这声响在安静的天苑里是那么的突出。 所有人都听见了。 秦鲭也没想过自己一甩尾巴能跳出去,他只不过是一时之间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跳出去之后立刻想到那个该死的怪物也在,下一秒立刻装死。 阿姨从厨房探出头来:“没事,水缸里的鱼跳出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弯下腰去捡秦鲭。 “奇怪,到底死了没有。”做饭前看的时候明明就快死了,哪来的力气跳出鱼缸,害得她还要拖地板。 阿姨掰了掰秦鲭的鱼鳃。 秦鲭:!!! 痛痛痛痛! 他啪嗒啪嗒地甩着身子。 “这还很鲜活的嘛,怎么到地上又不动了,奇了怪了去。”阿姨自言自语,把秦鲭丢到水缸。 秦鲭委屈地趴到水底。 可恶。可恶! 不愧是贺许诺妈妈口中讨厌的姐姐,她家里就连阿姨都是这么讨厌! 众人焦点的怪物男孩扫到厨房的鱼尾巴,眨了眨眼。 他朝着厨房走过去。 贺慈:“你坐下来吃鱼啊。” 怪物男孩:“厨房有更新鲜的。” …… 张灵灵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亲手被母亲夺去了性命,又被无知无觉地封起来那么多年。再出来,已经物是人非,母亲走了,女儿对自己冷漠,就连许下誓言的丈夫可能都已经另娶她人。 她谁也不怨,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辈子,过的混混沌沌,张灵灵甚至觉得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被母亲强行结束。 她抱着腿坐在书上,怀里抱着四个罐罐,是女儿走的时候太急,留在这里的。张灵灵猜到女儿并不想见自己,只能抱着罐子睹物思人,看月亮打发时间。 她怎么,就过成这样了呢。 不应该的。 她的母亲可是张辛啊。 张灵灵从小并不知道母亲是怎样的人物。她和母亲所住的山谷只有她们两人,只有物资用完了,母亲才会带着她下山,来到山里的小镇采买。 她一直觉得母亲就是普通人,当然自己也是个普通人,和旁人没有什么差别。 直到她有次没忍住好奇心,在母亲买茶时溜了。 身上的蛊虫惹了不少乱子,被镇长请来的母亲一力镇压。在小镇里,镇长就是她心中最大的人物了。可他看母亲的眼神又恭敬又畏惧。 对着惹祸的自己,也丝毫不敢责怪。 张灵灵就是在这时候,明白自己和旁人的区别。 回去之后,母亲并没有惩罚她。母亲最爱的就是她,是舍不得罚她的。 等到自己十二岁了,母亲每逢过年便会把自己带回湘西的家乡。 在那里,张灵灵知道原来自己是有族人的,她们祖上还有一个很是威风的名头。 鬼蛊张家。 张家奇技只能由族中嫡枝的女孩继承,如今,懂得如何养鬼蛊的,就只有她和妈妈了。张灵灵生来本就受尽宠爱,一丝一毫的委屈都没吃过,此刻被族中人众星捧月,快乐的同时也飘飘然起来。 她想留在湘西,想在热闹的地方生活。 母亲不肯。 张灵灵闹了好大的脾气,可母亲还是没有改变主意。 她一生气,多的是族人来哄。 她想听什么,族人就说什么。她时常和族中的小姐妹抱怨母亲的固执。 现在谁还住在山里呀。 她也想出去看看。 族中人怎么敢说张辛的坏话,自然替张辛解释起来。一来二去,张灵灵拼凑出了母亲的过去。 原来母亲之前并不是孤家寡人,她有一对恩爱的父母,温柔的兄长,以及淘气的幼妹。幼妹天真,因为养的一手好蛊,被外面的盯上了。她喜欢上了外面的一个男人,而男人是冲着张家的鬼蛊之术来的。 结局自然不好。 张辛不过离家半月,父母兄长都被害死了。待她回来,亲手了结了一向视若掌中宝的妹妹。而真相比她想的还要残酷许多,单凭幼妹一人,心怀不轨之人怎么可能这么轻而易举毁了她的家? 是她深爱的丈夫被人买通。 张辛带着鬼蛊而来,丈夫涕泪横流,说着自己的迫不得已。 张辛面无表情,看着他被自己圈养的恶鬼撕扯、吞噬。 她安定了张氏一族,在怀孕的状态下追杀仇人。 参与这件事的人,一个都没挑掉。 三十七人,三十七刀,刀刀毙命。用的是那把杀了她家人的刀。 淬了尸毒的刀锋沾染多人的血,呈现出紫黑色。 最后一个人,那个欺骗了幼妹的男人,张辛在多方的阻拦之下,竟然还能放出无人能挡的鬼蛊。鬼蛊将那人从里到外,一口一口吃得干干净净。 其间惨绝人寰,并非几句话就能表述清楚。 张辛一下在玄学界出了名。再没有人敢打鬼蛊张家的注意。 报完仇,她便销声匿迹。 张灵灵突然理解了母亲。 母亲现在上面都不信,尤其是情爱。只有在面对张灵灵时,才会流露出些许温情。 张灵灵也心疼母亲,不再倔强地顶撞母亲,年年都待在山中。 母女两的生活只剩下彼此,张辛终于能放心。 如果不是那个意外。 张辛前往张氏,独留张灵灵一人在山中。山上采药的张灵灵为了挖药走入了平常并不会经过的山路。在那里,她看到了一辆坠毁的车。 司机已经死了,可后座的人还有心跳。 张灵灵虽然有些小毛病,但被张辛养在山中,淳朴善良,不谙世事。她自作主张,把受伤的男人拖了回去,精心照顾。 这个男人叫贺文山。 单纯的张灵灵从小到大没和男人说过几句话,贺文山不多时便把她哄得神魂颠倒。 张辛生来完美,不论学什么都高人一筹,可她是第一次当母亲。她更本不知道怎样去教育自己的孩子,只是凭着一腔母爱,把自己有的全部摆到张灵灵的面前。 张灵灵过的太好了 她从来没有烦恼。 贺文山的到来给她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不识人间疾苦的张灵灵心中只剩下情爱。 张灵灵美丽,纯真美好,又带着异族风情,贺文山说对张灵灵一点都没动心肯定是假的。 可渐渐的,贺文山注意到张灵灵会对着空气说话,她还将饲养着剧毒的蛊虫。 这一切让贺文山感到害怕。 张灵灵自然是不知道的。 蛊女性烈,认准一人便是一生,容不下背叛。 她拉着贺文山向神树缔结婚约的时候,不知道贺文山只是在哄她。她也不知道贺文山在外面的世界有了心仪的女人,更不知道结婚还需要一本证书。 她以为这样就能和贺文山长相思守了。 贺文山感受到张灵灵对于感情的偏执,一日日惧怕起张灵灵。他是喜欢张灵灵,但没打算娶她、对她负责。 他需要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 张灵灵对于他而言只是一时的乐子。 而这个乐子可能谋取自己性命的时候,贺文山就准备逃了。 有鬼蛊在,贺文山纵有再大的本事也逃不掉。但张灵灵太信任他了。 贺文山身上的伤一好,立刻走人。张灵灵发现后,立刻派鬼蛊去追。 也算贺文山运气好,在山间马路上竟然碰到了庄易延。 张灵灵找不到贺文山,失魂落魄,而母亲这时候也回来了。 那是张辛第一次对张灵灵勃然大怒。 更可怕的,张灵灵不仅把心送给了贺文山,肚子里居然还留下了一个女儿。 张辛气得吐血,带着蛊就要出山取贺文山的狗命。 张灵灵翻到贺文山假惺惺留下的纸条,不仅顿时原谅贺文山,还替贺文山辩解。 她怎么会舍得自己爱的情郎? 甚至连张辛如果要杀贺文山,就想杀掉她这种话都说了出来。不仅如此,她还坦白自己在神树前结婚了,他们身上有神树的诺言相连,贺文山毙命,她也不会存活,连着肚子里的血脉一起。 张辛那时的目光恐怖,张灵灵有那么几刻觉得母亲真的会对自己动手。好在张辛没有,她的目光落在张灵灵的肚子上,悲哀又讽刺。 她觉得一切都如同一个轮回。 她杀了那么多人,报应终于来找她了。 张辛是怎么想的,张灵灵永远不会知道。 张灵灵安定下来。她大言不惭,和妈妈说起脑中的幻想。 她说生下来的女儿要姓贺,她要带着女儿出山和贺文山做一对神仙眷侣。 张辛看着女儿,第一次哭得像个疯子。 张灵灵怕了。 哭完之后的张辛有何没事人一样,仿佛这件事没发生过。 张灵灵渐渐也就放了心,还和母亲说她算出来肚子是个女孩呢。以后肯定很像她。 从来沉默寡言的张辛并不回应,张灵灵没放在心上。 直到张辛在她生下贺慈之后杀了她。 “我没把你教好。也没扛起张家的责任,鬼蛊张家,到你为止。” 这是张辛在张灵灵死前对她说的最后几句话。 张灵灵灵魂离体,做的第一件事还是和贺文山有关。她太爱贺文山了,就算自己死了也不想带上贺文山。张灵灵用最后的力气念出咒语,解开了他们在神树面前留下的羁绊。 张辛脸色冷酷,一挥手,张灵灵便离开了这个世界。 现在回想,张灵灵也觉得自己错了。 她让母亲失望了。 她不该自己拿主意。 张灵灵抱着四个罐子,起身离开湖边的树。 她爱贺文山,现在还爱,甚至自己死了也不愿意牵连他。 这并不代表她可以容许贺文山身边有另一个女人。 张灵灵的爱如同她的思想,单一、直白、简单。 我爱你,可以为你去死。 可是如果你背叛我,就是你不爱我。 我要你死! 第54章 守约 怪物男孩要走到厨房,林嘉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身侧,按住他的手。 “厨房不是小孩子去的地方。” 怪物男孩看着林嘉年握在他手腕上的手,眼珠转了转:“好吧。” 他坐回贺慈身边。 贺慈吃得香,看的怪物男孩又饿了。他想要吃东西,可是贺慈给他的鬼祀在路上全吃完了。 他重新拿起筷子,颤颤巍巍地夹着鱼片,好像风年残烛了似的。 食物吃到嘴里,辣味在舌尖绽开,怪物男孩张口就要吐掉。 贺慈伸出两只手,一只手按在他头顶,一只手按在下巴上。 “吃下去,你不能天天吃我给小虫子做的饭。” 怪物男孩的喉头动了动。 听话地吞下去。 腹部果然传来饱腹感。他摸摸肚子,很好奇。 “你现在在人的身体里,吃人吃的东西当然会饱。”贺慈吃土豆。 她喜欢土豆。 怎么做都好吃。 炒土豆丝、土豆泥、薯条,没有一样难吃。 贺慈朝着厨房喊:“阿姨,我想吃土豆泥!” 阿姨:“明天给你做。” 裴宜彬无暇分心在贺慈身上,听到贺慈先前说的那句话后,她紧紧盯着怪物男孩。 什么叫现在在人的身体里。 它到底是什么? 怕鬼的裴宜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仿佛又回到了见到贺慈地那个晚上,玩家们告诉她她捡的是超级大反派。 汤元身形高大,极其勇猛有力气,要是不笑,看着就能让人发怵。此刻他把夹给贺慈的鱼片拐了个弯,放到怪物男孩的碗里。 “你不叫秦鲭吧?”汤元憨厚地笑着。 贺慈眼睁睁看着鱼片到了别人碗中,筷子停在半空。 ! 她的! 但现在没人理她。 她只能自己生闷气。 怪物男孩想了想,毫不畏惧地对着汤元的双眼:“我就叫秦鲭。” 父亲告诉他的,他是秦鲭。 那他就是秦鲭。 贺慈左看看又看看,大人们明显对“秦鲭”的更关心,她撂下了筷子跑下桌。 都没人理她,她就去找自己的小狗狗。 小狗到现在都没有名字,贺慈已经想了一整天了还是没能想出来。狗崽和贺慈睡了一个晚上,最亲近贺慈的气息,连眼睛都没张开就用湿漉漉的鼻头去拱贺慈的手指头。 贺慈咬住下唇,忍住嘴角的弧度,用柔软的手心去摸小狗的脸。 小狗舔了下她的手掌。 贺慈眼里亮晶晶。 她抱着小狗不肯撒手。 和小狗玩了半个小时,今晚居然还没有人催她写作业。贺慈走到走廊上,往下看,大人们还围着“秦鲭”问东问西。 贺慈的好心情没了。 他们怎么能因为“秦鲭”忘记催自己写作业!作业这么重要的东西! 贺慈心里想着,手上却并不去做所谓重要的事。 她等着师父来催,不催她就不做! 贺慈抱着小狗坐在转椅上,满房间滑,好像进了游乐场在开碰碰车。 忽然间小狗嗷呜了一声,应该是到了要喂奶的时候。 说起喂奶,她今天还没喂小虫子呢。 贺慈抱着小狗出去,在楼梯上大喊:“师父,我小虫子呢?” 早上师父要借她小虫子一用。 底下的玩家们终于抬头看她。 林嘉年:“给你放在小区里了,你可以把他们叫回来。” 说完这句话,他们又继续围着“秦鲭”。 贺慈盯了他们好一会儿,竟然没一个人发现贺慈的目光。 她故意很重地踩在地上走回房间,裴姐姐的咒骂声也没响起来。 贺慈面色不好,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姨掐着点上来抱走小狗,贺慈还不给。 “裴小姐说了,今晚你不能和它睡,不然明天就把它送走。” 贺慈只好答应了。 “明天我还想吃水煮鱼。” 阿姨:“行,还有一尾呢。我下楼就把鱼捞出来放到池子里,那里气多,明天准给你吃的新鲜。” 没了小狗,她蹭来蹭去,就是不写作业。 拉开窗户,贺慈朝窗外叫了两声,满小区的鬼蛊意识到主人回来了,统统往贺慈的窗口飞。 …… 玩家们其实并不像贺慈像的那样,把心神全部放在“秦鲭”身上。 “秦鲭”虽然站在他们面前,可额头上被林嘉年贴了一张符箓,封闭五感。 “这就是小说里的血婴?”汤元低头看着“秦鲭”。 血婴是秦家的宿敌养出来的。要培育血婴,手段极其残忍。原材料是孕妇肚中的死于非命的婴儿,而后以血灌溉,用恶念饲养,等到婴儿的灵体终于被罪孽困在身体上了,再拿生肉喂大。 直到会说话了,再把它杀掉。 这样循环往复,血婴就成了。 成熟的血婴没有身体躯壳,是人间至恶也是人间至灵,因此可以化作任何人的模样,不被排斥地进入他人的身体。 “他的融合出了问题。”林嘉年垂眸,鼻尖久久不散的腐臭味正是从血婴的身上发出的。 秦家的仇人不择手段地驯养血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把秦家最得意的孙子干掉。秦鲭自己任性离家出走,一直关注秦家的宿敌自然注意到了。 不过小说中的血婴可没有在融合躯体的时候出问题。 玩家们只能认为自己的到来令蝴蝶煽动了翅膀。 秦家的仇敌也许认为机会万无一失,就算血婴还未成熟,他也急不可耐地放了出来。 关于怎么处理血婴的事情,还没有定论。毕竟牵连着剧情,谁都不知道血婴的消失或是壮大会不会改变贺慈的命运。 玩家们不敢妄动。 林嘉年在玩家们沉思之时,又抛下一个炸弹。 “真正的秦鲭也在天苑里。” 裴宜彬目瞪口呆:“他这时候不是应该在贺许诺的狗身上吗?” 林嘉年:“我们改变了剧情。” 贺慈没有被关起来。 鬼蛊也没有都被消灭。 那么男主的去向改变也不是很奇怪的事了。 裴宜彬:“难道他现在在贺慈的狗身上?你往家里抱小狗就是为了这件事” 林嘉年:“他不在狗身上。” 汤元:“在哪?” 林嘉年看向了桌上还剩的半盆水煮活鱼。 裴宜彬:…… 汤元:…… 不是吧!!! 他们吃了啥!? 林嘉年看到两人的表情,轻轻笑出声。 汤元看下出来林嘉年是在逗他们,给了林嘉年腹部一拳。 林嘉年捂着肚子:“阿姨放到池里的那条鱼,就是秦鲭。” 其实这都不是事。剧情什么的,有他们掌控,不会出问题。男主还在他们家呢,能歪到哪里去? 林嘉年见同伴都沉思着,把想了一天的问题说出来。 “何其说贺慈明天就开家长会了,我们谁去?” …… 张灵灵和贺文山在那一个月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主动断了一条最粗的命线,可剩下的羁绊依旧存在,想找到贺文山的位置简直轻而易举。 贺文山在公司头痛的要命。 最近的公事太多了。 加上贺慈越来越风光,顾姚疑心病又犯了,总认为自己会牺牲许诺的利益去捧贺慈。她也不想想,裴家的人这么坚定要养贺慈,必定是不会希望贺慈和他关系密切的。他再贸然插手贺慈的生活不是自讨苦吃吗? 公司可比贺慈重要的多。 就算他也不忍心让贺慈这一只到手的鸭子飞了,还是为了公司不得不把苦咽下去。 本来手头上的事就多了,顾姚还打电话来抱怨。 “庄先生今晚被别人请走了,没来,害的我和贺周许诺等了快两个小时。” 贺文山随便说了几句应付她。 “今晚早点回家啊。” 贺文山连连答应:“夫人说的话我肯定听。” 话音刚落,办公室里的温度骤降。 贺文山只觉得背后一凉,转头看了看,上面也没有。 他面色不该,和顾姚说了几句之后挂掉了电话。 灵异的事贺文山没少见,庄易延和他打过电话,说今晚是尖月夜,事情比较多,因为不能去找许诺和他告罪。现在他明白自己肯定碰上了不干净的东西,但脸上没有表露,甚至还继续看着报表。 过了不久,从抽屉里拿出一摞文件放进公文包,和助理司机回家去了。 张灵灵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仔细一看,狰狞无比。有青色的裂痕不断在张灵灵身上游走闪动,仿佛是虫蛇的图案。 贺慈说的是真的。 他背叛了她。 张灵灵的眼神逐渐疯狂。 她从一开始就说过,如果不是真心的不要招惹她。既然许下了承诺,那么就算贺文山不情愿,张灵灵也会帮他…… “守约”。 …… 贺许诺等了很久,都没等到爸爸回家。 明天就是家长会了,她还想说服爸爸让他明天推掉工作去参加呢。她又是班上的第一名,妈妈不许她炫耀,可是她想看到爸爸为自己骄傲。 妈妈接了一个电话,昏了过去。 过了半个小时,有人来到家里。 “节哀。”他们说。 第55章 失去母亲,失去父亲(捉虫…… 贺文山坐在车上,从公文包里拿出那叠特意从抽屉里带走的文件。 司机从后视镜看到贺文山:“贺总,开个灯吧,后座太暗。” 贺文山摇摇头。 把藏在文件中的符箓紧握在手中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车开到一半,贺文山忽然叫司机在路边停下,并且让司机下车。司机一头雾水,但贺文山是让他的老板,他不得不听。 “去抽烟吧。”贺文山把自己的烟盒递给司机。 司机拿了烟,打开车门,站在路边的树下。天色很暗了,这条路上没有什么人,司机通常也并不会王这条路走,今天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就拐了进来。 贺文山这个老板,别的不说,出手挺大方。 烟不错。 司机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叼着烟,一手捂住不让风进来,一手按着打火机开关。 “怎么打不着啊。”司机连续按了好几下按钮。 每次刚冒出来一点火苗,就立刻灭掉,仿佛身边有人故意吹了一口气一样。 司机一开始还以为是打火机没油了,摇了摇打火机却并非如此。 他不信邪,又尝试了几次,终于打着了。 打火机上摇曳的火苗倒影在司机的眼瞳中,如此明亮,渐渐的,火苗变成了一个女人的样子。 贺文山打电话给庄易延:“庄先生,好像有东西跟上我了。” 那边的庄易延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说话带着浓重的喘息声:“我嘱咐过,许诺的体质特殊,今天你们家都得小心。你今天去过什么地方吗?” 贺文山回想着,可今天他除了公司哪里都没去。 “今晚特殊事务处把东西动引到城东郊区了,按理说你只要不去那里就没东西跟着你。你确定真的是碰到脏东西了吗?”庄易延累极了。 他刚刚才跟着特殊事务处行动,杀掉了两只大鬼,现在精疲力竭。 贺文山的第六感一向敏锐。但再敏锐,也不过是感觉罢了,他没有证据证明被脏东西跟上了。其实除了办公室突如其来的冷意,他一路上也没有发生灵异的事件。这让他开始怀疑办公室的冷是不是因为没有关窗,风吹进去而已。 贺文山已经都不敢怎么肯定。 打电话给庄易延不过是处于神经紧张之下的特殊举动。 庄易延大致猜到贺文山的心理。 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被扣在山里的那段经历使他面对这些事都带着阴影。再怎么说,庄易延和贺文山也是多年的老交情了,两人亦师亦友。 他叹了一口气:“这样吧,我这里忙完就去你家,看着许诺,你快点回去,今晚我就守在你家。” 贺文山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多谢庄先生。” 打完电话,他摇下车窗,喊司机回来继续开车。 司机在树下,没有任何火光,一开始竟然也对贺文山的呼喊没有回应,仿佛他不认识自己的名字似的。 贺文山皱起眉,再叫,司机恍然,立刻回到驾驶座上。 “我这,发呆呢,老板见谅啊。” 这点小事贺文山不至于放在心上。 他看着窗外的一片黑暗,忽然想起来:“烟没抽?” 司机嘿嘿笑了两下:“我不抽。” 贺文山眉间的皱纹深了些,他记得司机是老烟枪了,曾经有一次还因为在车上抽烟差点被开除。 不过司机很快补充:“抽烟伤身体,家里小孩回来了,总不能让她抽二手烟。” 这倒是真的。 贺文山为了贺许诺,从来不在家里抽烟。 “快车吧,开快点.”他靠坐在皮垫上。 司机启动汽车。 贺文山一开始没发现,而后渐渐发觉窗外的风景越来越陌生,人烟越来越少。 “你往哪里开!”他坐直,朝着司机叫。 司机瞥了一眼身前的后视镜,嘴角上扬。 “往你该去的地方。” 贺文山这时候要是还不知道司机已经并非司机本身了,那就对不住他这些年在庄易延身边的经营。 “你是谁派来的?你要什么,条件你开,”贺文山努力平静,不露出一丝慌张,“陈总的人?还是,裴家的?” 他为人圆滑,实在想不出来自己到底得罪了谁。思来想去,最后可能的竟然是最近的竞争对手和可能要独占贺慈的裴家。 他不认为自己对孤魂野鬼来说有价值。他普普通通,平淡无奇,鬼物就算把他吞食也不会有所益处。这样从公司跟到这里,还伪装成他的司机,如此大费周章,绝不会是巧合碰上的鬼物。 司机的脚一踩,不过才的不是刹车,而是油门。 车超速了,伴随超速的,还有车位不断冒出的黑烟。 车有问题! 贺文山:“我死了对你没好处!我活着能够给你提供更多!供奉!食物!你就算要吞噬别人的灵魂我也可以给你送来!你们鬼物都不会想消失的,我可以给你造一座庙,让人供养,你会更强!” 司机根本不为所动。 此刻的车已经开到了一座不大的桥上,天色暗沉,这条路又偏僻,桥上的除了他们别无他人。 贺文山知道自己说不通,猛地跳起来,把手中的符箓贴到司机的后脑。 谁料司机身子屹然不动,头却扭到了能和贺文山平视的角度,符箓从他的头发上刮过,最后掉落在车上。 “舍不得死吗?”司机哼笑,“看来是活得太幸福了。也对,事业有成,儿女双全。” 贺文山该强硬的时候强硬,看得懂时局,也软的下膝盖。 他求着司机:“别杀我,我还有一个女儿!我的女儿还那么小,没有我怎么办?我太太从来不关公司上的事,家里人又贪婪,没有我她们会被生吞活剥的!放过我!” “我女儿还盼着我去她的家长会……”一边说着,他一边悄悄打开车门。 话音未落,轰隆一声,火光冲天。 汽车爆炸了。 然而车轮不停,冲过护栏,整辆车掉入水中。 贺文山一边拍打车窗,一边伸手去捡飘在眼前的符箓。 很近了! 他张开嘴巴想咬住那张符箓。 不料一只手伸了出来,把符箓抽走。 司机眸色冷淡,身体极度扭曲,他直接撕掉了符箓。 看着贺文山,他冷笑:“我还当什么呢,不过就是一张废纸。” 贺文山撞开了本就半开的车门,忍痛用被炸伤的双腿游动。 他拼命向上游着,不敢回头看。 离水面很近,他只要再一摆腿便能呼吸到水面的空气。 在眼睛露出水面的那一秒,忽然出现的司机把他往水按。 “你就一个女儿吗?你就一个妻子吗?”司机狰狞地笑着,“贺文山,做人要守信。” 在水中扑腾挣扎的贺文山听不见司机的话,他嘴鼻中冒出的气泡越来越多,挣扎的动作越来越无力。 最后他不动了,身体也渐渐下沉。 司机挪开手,身体化闪过微光,模糊成张灵灵的样貌。 “你本来就该死在车祸里,是我救了你一条命,”张灵灵眼睛在哭,嘴巴在笑,“我说收回,就收回。” 她并没有离开,而是在水面之上等待。 过了一会儿,水中出现了贺文山脆弱的灵魂。 他混混沌沌,还不知道自己死了。 然而从水底出来,又看见了自己的尸身,贺文山行尸走肉般地飘到水面上,嚎啕。 张灵灵哈哈笑出来。 笑声吸引了贺文山,他转头去看,看见了他这辈子最害怕地女人。 “是你!” 贺文山瞬间明白了事情地真相。 张灵灵靠近贺文山,痴痴地看着他:“我们许过诺言,永远在一起。” 贺文山脸上的惧怕淡了,变成愤怒和无措:“疯子!你这个疯子!你干了什么!张灵灵!?” 张灵灵仿佛没听见他的话。 “你说过,和我一生一世,永结同心。”她死死盯着贺文山,脸上露出微笑,好似初见时灵动天真的少女,语气中全是幸福与期待。 “我有老婆!有孩子!”贺文山撕扯怒吼,“你为什么要毁了我!张灵灵!我就不该遇见你!” 张灵灵将背着的手伸出来,手上捧着血淋淋的脏器,微笑着,甜蜜地如同在馈赠心仪之人:“可是遇见了。你亲自和神树许诺。贺文山,张家的女孩没那么好骗,骗不下去,就拿你的命填吧。” 蛊女一生只认定一个人,生死相随。 永结同心。 张灵灵见贺文山不接,当着他的面一口一口把贺文山的心脏吃掉。 贺文山一开始在咒骂张灵灵,狂吼过后,整个人无力起来。而张灵灵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凝视他。 贺文山崩溃了。 他跪下来:“张灵灵,你放过我,我做错了。我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张灵灵嘻嘻一笑,灵动娇美。 “我还是喜欢你的,灵灵。”贺文山补救着。 张灵灵:“真的喜欢?比起顾姚呢?” 贺文山面色变了:“你想对她做什么!” 张灵灵翻脸如翻书,一下阴沉下来:“你爱她啊。” 贺文山梗着脖子,对张灵灵露出仇恨的目光。 “我不管,我爱你。我这么爱你,因为你,母亲对我失望,对她自己失望,对我的女儿也失望,”张灵灵把手放在贺文山的脸颊上,温柔地抚摸,“我也是被人疼宠出来的,你凭什么仗着我的爱慕来践踏我呢。” 她手上一紧,掐住贺文山的老脸。 “知道我为什么叫张灵灵吗?母亲说,因为她杀仇人的时候,那些仇人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贺文山的魂魄在张灵灵手中灼烧,惨叫冲破云霄。 张灵灵的手也无法幸免,火从她的手,烧到她的全身,她的发丝都在发亮。 两人在漆黑的水面,无法分离,用灵魂烧成一团浓烈的火。 远远看去,竟好似恋人相拥。 …… 贺许诺听到父亲死亡的消息,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会呢? 怎么可能? 早上爸爸离开的时候,还笑着抱她呢。 她四肢无力,要跌落在地。 身后的贺周把她揽入怀中。 “许诺,先回房间。”他的脸色同样惨白。 贺许诺眼中带着希翼:“哥哥,他们骗人,爸爸怎么会死呢?”父亲在她心中是最了不起的人物,那么高大伟岸,如此无所不能。 怎么可能会离开她呢? 贺周心下沉重,但对着贺许诺,他只能强颜欢笑:“许诺,乖。先去睡觉好不好?” 贺许诺:“不要!” 眼泪瞬间冲了出来。 庄易延仿佛在一夜之间苍老,诺大的贺家,竟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他主持着大局。他请人把昏迷的顾姚送往医院,打理来人。 现在,终于要面对贺许诺。 贺许诺泪流满面,固执又倔强:“师父!我爸爸不会死的!不会的!” 庄易延心痛无比,恨自己没能听贺文山的话去救他,也恨不知道哪里来的鬼物夺走贺文山的性命。 没了父亲,这孩子要怎么活。 这么小就失去了至亲至爱!贺许诺本来是温室里的娇花,如何能承受! 无论心里怎样心疼贺许诺,庄易延都没有表露出来。 甚至在贺许诺一直不愿相信的时候,庄易延抬手打了她一个巴掌。 贺许诺的脸直接被打肿。 贺周无比愤怒:“庄先生!你在干什么!” “贺许诺!贺文山走了!给我接受这个事实!”庄易延从来没有这样和贺许诺说过话,“你父亲就剩你一个孩子,难道你觉得他要看到你哭哭啼啼以泪洗面的样子吗!你父亲是被害死的!你就用眼泪给她报仇吗!” 贺周的眼神微变,不过片刻,他收起了异样。贺周生怕刺激到贺许诺,要请庄易延离开。 贺许诺咬着牙,从地上站起来。 虽然脸上带着泪水,可眼神清明坚定:“师父,我错了。” 庄易延的表情一下软了下来,他把贺许诺揽入怀中:“师父知道你难受,可你必须接受,这就是成长的过程。” “许诺,你必须长大了。跟着师父吧,离开贺家,师父尽己所能,一定会把你培养成最厉害的天师。届时,你会有能力保护你所在乎的人。” …… “贺文山死了!?”裴宜彬的咖啡洒到了地上。 玩家们各个面色严肃。 何其半夜忽然打电话来,是贺文山的助理和学校给贺许诺请了假。里有便是家中有变,贺文山逝世了。 贺文山在原文了可是活到最后一章,为贺许诺挡住了贺慈的致命一击。 怎么可能这么早就死了? 这事情的偏差太大,让原本有信心掌控全局的玩家们心里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楼上。 原本沉睡的贺慈张开了双眼。 她看着天花板。 母亲走了。 这次是真的消失了。 贺慈一动不动,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过了十几分钟,贺慈重新闭上眼,睡过去。 第56章 鬼祀的副作用,…… 贺文山死归死,贺慈的生活却还是要继续。 她能感受到母亲的消失。 因为母亲的魂灵是她强行逼出来的,她相当于魂灵的主人,魂灵的生死她了如指掌。 她没有表现出异样,不知道是真的不在乎,还是藏在心里。 不过说到生活有没有变化。 还是有的。 贺慈早上起来的时候,比闹钟叫醒她的时间还要提前。 正揉着眼睛翻身下床,脚心便踩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贺慈:…… 她吓醒了。 不会是踩到小狗了吧? 贺慈正经危坐木着脸,双手放到膝盖上,背挺得笔直,就是不敢往下看。 不对。 阿姨明明把小狗抱走了。 脚底下又暖和又柔软的东西动了动。 贺慈深吸一口气,目光下瞟。 “秦鲭”直挺挺躺在她的床边,一双眼睛盯着她。 贺慈的脚趾动了动,“秦鲭”胸膛上的衣服多了点皱纹。 “早上好。” “秦鲭”说。 贺慈:“……” “师——父——!!!” 最后“秦鲭”鼻青脸肿,被黑着脸的林嘉年拎出了贺慈的房间。 裴宜彬懒懒散散,披着外套走出房门,结果看到刚林嘉年单手抓着“秦鲭”从她宝贝崽子的房间走出来,整个人都呆了片刻。 “什么情况?”裴宜彬扫视着林嘉年和“秦鲭”。 林嘉年:“给贺慈的房间加个锁。” 裴宜彬惊得快飞起来:“他昨晚摸进去了!?他怎么进去的!” 她不是给“秦鲭”安排了房间吗?还给他锁起来了啊! 裴宜彬后怕起来。这个小怪物万一半夜吃了贺慈怎么办!贺慈对鬼怪的诱人程度相较于饿了三天的人看到满汉全席的疯狂之后只多不少。 昨天这个小怪物太乖顺,竟然让她掉以轻心了。 “秦鲭”很实诚:“窗户可以开。” 裴宜彬倒吸一口气,想打人。 林嘉年给“秦鲭”的屁股来了两下。 “秦鲭”觉得自己的屁股被揍青了。 “你到贺慈的房间干什么!”裴宜彬的声音简直要掀翻天苑的屋顶。 “秦鲭”委委屈屈:“她太香了,半夜肚子饿。”他知道贺慈是不能吃的,吃了就没人给他做鬼祀了。 不能吃,闻一闻总行了吧。 于是他躺在贺慈的床边肚子咕噜咕噜,不停的咽口水。“秦鲭”还特别体贴,知道贺慈要睡觉,就连吞口水都小小声,人一动都不敢动。 他就等着贺慈早上起来给他拿东西吃。 汤元听见他们的声音走上来,正好听到“秦鲭”的话,勃然大怒。 “好小子,你找死。”他从林嘉年手中一把抢过“秦鲭”。 “秦鲭”一脸无辜。 贺慈穿好校服从房间里走出来,手上抱着一小罐鬼祀。 “秦鲭”两眼放光。 “不是给你的,”贺慈拖着沉重的书包,“我要喂我的蛊。” “秦鲭”急了:“我是你的蛊。” 汤元:“你小子给我闭嘴。” “秦鲭”被他扛到肩上,堵着嘴巴走下楼。 贺慈把鬼祀放到走廊尽头的窗台上,鬼蛊们饿了会自己排队去吃。 早饭时,玩家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裴宜彬开口了。 她认为这种事不应该瞒着贺慈。 “贺慈,你爸爸死了。” 贺慈喝牛奶的动作停顿了一秒,随后继续咕噜咕噜喝起来,放下杯子的时候,嘴边留了一圈白色的奶印。 “哦。”她回答的很冷漠,一如她那张脸。 贺慈没心肝似地吃着早饭。 玩家们放了心。 “今天谁给我开家长会?老师昨天说要先写好牌子。” 这话一落,餐厅内顿时沉默。 其实这个问题他们昨晚就讨论过。 每个人都想去,包括把时间全部花在搓麻将上的姜婆、还在医院躺着的宋佳凝、还有明明身为老师却地位低下不能出现在家长会上的何其。 大家都要去。 贺慈虽然说在学校的表现不怎么样,可说到去家长会,他们不仅不觉得丢脸,还挺自豪。 去了就表明了贺慈是他家的小孩。 这牵连着后面更重要的问题。 贺慈和谁姓。 林嘉年提出要求,特殊事务处效率极高,没过半天就给林嘉年办好手续。 “您的徒弟需要改名字吗?户口呢?” 这个问题把林嘉年难到了。 按照他的本意,贺慈当然是跟自己姓。 林慈挺好听的不是吗? 至于户口嘛,就和自己一样归到空一观。别人一看她的户籍就不敢欺负她。 可他知道,要是自己直接这样干,他别想在玩家中间混下去。 别当他不知道,这些玩家看着人模人样,其实狗得很。 裴宜彬首当其冲是个硬茬子,理所当然认为贺慈是她的所有物。宋佳凝和裴宜彬争锋相对,对贺慈付出的也不算少。何其嘛,人看着温和,其实一肚子坏水,惹他不高兴,他会铺好一大堆陷阱给你跳。 姜婆更不用说。 见识过老太太超凡的威力,她说的话谁敢不从。 也就汤元好欺负一点,看着凶其实人还可以。不过除了涉及到贺慈的时候。他说他是幼师,有自己的教育方案。 林嘉年只觉得牙疼。 为了不给自己找麻烦,他把特殊事务处问的问题发到了玩家群里。 昨天整整一天,群聊九九加,都在讨论这件事。 贺慈现在问出来谁要去家长会的问题,在场的三个玩家觉得不能错过。 他们争了一天都没争出个所以然。 “你想让谁去?” 他们干脆把决定权交给贺慈。 贺慈认真想了想:“汤叔叔。” 在贺慈的认知里,大家都管她管得好严。 裴姐姐原来是她的铁杆支持粉,后来也能变了。只有汤叔叔,做吃的、买玩具、和她一起给小狗洗澡。 最重要的是,不催她写作业。 贺慈自己觉得她的成绩也不算差。 嗯……不算很差。 不过大家的要求都好高,看到了很能会不太高兴。汤叔叔温温柔柔,看到成绩单应该不会有大反应。 汤元叉腰哈哈大笑。 裴宜彬生气了,她以为要贺慈开口肯定是自己上。是她先捡到贺慈的!也是她和贺慈混的最好! 林嘉年不是很意外。 他能猜到贺慈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被按到桌子前吃饭的“秦鲭”不理解一群人到底在说什么。 他不是很想吃饭。 想吃鬼祀。 想吃水池里游来游去的大肥鱼。 半天了,摆在“秦鲭”面前的油条只少了小小一个角。他吃饭吃得秀气极了,像古代的小姑娘绣花。 林嘉年注意到了:“你现在用的是人的身体,饿了就吃东西。” 贺慈也说:“鬼祀吃多了对人的身体不好。有副作用。” “秦鲭”从善如流,一口把手上的包子吞进去。 吃完饭,得胜的汤元洋洋得意,抱着贺慈往外走,送她去上学。 裴宜彬踹了汤圆一脚。 …… 到学校里,贺慈上课老是发呆。 书包里还有一大沓钱,是贺文山给的,贺慈到现在都没花完。 贺文山就没了。 贺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伤感。毕竟自己曾经向往过爸爸的宠爱,她其实是想和贺许诺一样,可以窝在父母的怀里撒娇。 哎。 下次把钱花快一点吧。 贺慈总结。 冯子俊看贺慈心不在焉,下课后和她聊天。 他向来懂事体贴,没直接问贺慈遇到了什么事,而是领着贺慈说话。如果贺慈愿意说,那就说。不愿意,他也不介意。 贺慈对喜欢的人不会有防备心:“可能是我爸死了吧。”妈妈也走了。 她说的漫不经心。 冯子俊连忙道歉,还想安慰贺慈。 贺慈:? “为什么要安慰我?”她又不伤心。 这回轮到冯子骏满头问号。 不过后面,他回想起贺慈的家庭情况,倒是也能理解。他不觉得贺慈冷血,然而其他听见他们谈话的同学就不一样了。 中午,何其来找贺慈。 放假在家的裴宜彬发现“秦鲭”去偷吃了贺慈给鬼蛊的鬼祀。吃完之后他肚子痛,抱着肚子脸都给憋红了,急忙让何其问问贺慈这是怎么了。 贺慈微怒:“他偷吃!” “你说活人吃鬼祀有副作用,到底是什么?”何其替裴宜彬转达。 贺慈:“哦,这个啊。” “便秘。” 第57章 贺慈把人打了 何其听到贺慈的话之后,沉默了。 同样沉默的还有电话那一头的裴宜彬。何其开的是免提,她当然听的到贺慈说话的声音。看“秦鲭”捂着肚子不肯说话样子,裴宜彬以为贺慈说的副作用会要了“秦鲭”的命呢。 没想到竟然是便秘。 裴宜彬转头看了一眼趴在沙发上的“秦鲭”,让阿姨给他调一杯蜂蜜水。 贺慈见何其不说话,以为他没理解:“就是粑粑来不出来。” 何其:“……我知道便秘的意思。” 贺慈想了想,解释:“鬼祀是用药材、泥巴和我的血做的。都是很上火滋补的药,泥土在胃里也消化不了,吃一罐三天都出不来。昨天秦鲭吃了三罐,今天又偷吃。” “他活该。”贺慈道。 何其:“你知道的很清楚啊。” 连几天都说得出来。何其合理怀疑贺慈是上一个“秦鲭”。 果然贺慈不说话了,嘴巴也抿起来。 “行了行了,”何其道,“回去上课吧。” 贺慈:“我没偷吃过鬼祀。” 何其敷衍道:“嗯,你没吃过。” 贺慈瞪眼睛:“真的没吃过!” 何其握住贺慈的手,表情无比认真:“你没吃过!” 贺慈松了一口气,带着从何其抽屉蹭来的硬糖走了。她是不吃软糖的,除非是果汁夹心软糖,其他软糖吃起来像肥肉。 因为家长会的缘故,贺慈今天都很紧张,没有注意到同学们在班上窃窃私语,时不时看向她,更没听到同学们的话语中夹杂她的名字。 冯子俊下午就被他的舅舅接走了。 走前把他的号码留给贺慈。 “我后天就要出国了,”他看着贺慈,眼里满是不舍,“这个是我在国外的电话,有题目不会做的时候可以打电话给我。” 贺慈认真地收起来。 然而事实证明,这通电话在之后根本没被拨响过。 因为遇到不会做的题目,贺慈不是空着就是应付。 贺慈还看到了冯子俊的妈妈宁鸢。 她的身形淡了些,照理说,有鬼眼在侧这是不会发生的事。 除非宁鸢的遗愿已了,没有执念的支持,灵魂很快会散去。 “谢谢你啊,小慈。”宁鸢阿姨摸了摸贺慈的头。 贺慈:“阿姨,你要走了吗?” 身侧的冯子俊听到这句话,愣了愣。他看不见母亲,但是贺慈可以。他明白是母亲在和贺慈说话。 “妈妈!”冯子俊忽然恐慌起来。 失去母亲的经历曾经使他痛不欲生,直到后来,贺慈告诉他母亲一直在他的身边,他才能在夜晚睡着。 而现在,母亲要走了吗? 宁鸢轻叹,嘴角带笑。 冯昀旎和冯奶奶经过这次,对冯子俊万分愧疚,宠爱更胜一筹。冯连也是一样,林道长给冯连施了法术,让他每个晚上都重复一遍自己的经历,他现在对冯子希只剩下恨。至于魏夕玲和她家那个恶毒的兄弟,冯连自然不会让他们好过。 而她的子俊,终于要摆脱那群烂人,回到她父母的身边。 以后的生活只会越来越好。 宁鸢没什么遗憾。 她又向贺慈道了一声谢。如果没有贺慈,她的子俊早就死在冯家人手里了。现在情况大好,从来知足常乐的宁鸢不会不满足。 “我到了该走的时候,孩子总要有自己的生活。” 而且,宁鸢也累了。 她这前半生,是自由自在快快活活的宁鸢,结了婚,却变成了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多久没有人喊过她的名字了? 冯夫人,这个魏夕玲穷其一生都要拼命争抢的名头,对她而言不过是负累。 她只想做宁鸢。 当了一回鬼,什么都看明白了。哪怕是她深爱的儿子也不能阻止她追求自己的步伐。要是一直留在儿子的身边,不仅冯子俊会长不大,她也不敢断言自己会不会随着时间变成自己不愿看见的模样。 这样结束,才是完美。 贺慈对这方面从来不强求:“那你要和见见他吗?” 其实是问要不要让冯子俊最后见宁鸢一面。 出乎意料,宁鸢温柔地摇头。 “这样就很好了。” 冯子俊看贺慈没有动静,知道是母亲拒绝了。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哪里做错了吗?是他开始变得虚伪,让母亲失望了吗? 冯子俊忍住眼中的泪意。 宁鸢看到,反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睛中泛出泪花。 “傻孩子,妈妈也有自己想干的事啊。”他得明白,她不仅是冯子俊的母亲,她更是宁鸢。 宁鸢俯身,吻了吻冯子俊的额头。 “小慈,子俊,再见了。” 贺慈望着宁鸢:“阿姨再见。” 冯子俊忽然哭出来:“妈妈!” 宁鸢满面泪痕,消散在贺慈的视线中。 贺慈说:“阿姨走了。” 冯子俊举起手臂,咬着自己的袖子,不让自己哭出声。 贺慈把宁鸢说过的话重复给冯子俊。 冯子俊终于松开袖子,不加掩饰地哭:“我妈妈走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贺慈看着冯子俊,她本来不应该有感觉的,但此刻的心脏有些不舒服。 眼睛也不是很舒服。 头一次,她不用通过同伴的表情便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 他在伤心,很伤心。 贺慈感受到了。 因为他的妈妈走了。 眼睛实在酸涩难耐,贺慈不解地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的脸有点湿。 冯子俊说,妈妈也走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也一样。 有的人,永远不会回来。 看着手上一片湿润,贺慈并不知道这是谁的眼泪。 …… 贺许诺看到自己爸爸的身体被推走。 现场经过检验并不属于自然死亡范畴,而监控也显示当时贺文山坐在后座,前排空无一人,是车自动开到这座桥上的。本来应该载贺文山回家的司机被人发现昏倒在路边,手里攥着一根烟。 警察把案件教给了特殊事务处。 贺文山的尸体也是特殊事务处带走的。 而为了防止造成不好的影响,被检测之后就要立即火化。 贺许诺怔怔地看着特殊事务处办公人员离去的背影,脑中无法抹去父亲的惨状。他是被淹死的。表情很惊恐,如同见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物。贺许诺实在不明白到底是多残忍的人才会这样对待她的爸爸。 爸爸的胸口有一个空荡荡的大洞,是死的时候被人活生生掏出了心脏,到现在,没有人找到心脏的下落。 贺周不让贺许诺看这些,贺许诺执拗地推开了贺周的手。 她默默地流着眼泪。论坚强,她已经比再一次昏倒而在楼上修养的顾姚好很多了。 “师父,我想见我爸爸,他为什么没有回家?”贺许诺知道人死后是会变成鬼的,爸爸这么爱自己,在消散之前一定会回家的。 贺许诺痴痴地等了一晚上,还是没有等到归家的父亲,哪怕是鬼。 庄易延知道的比贺许诺多得多。 特殊事务处能查到的东西都和他说了。 他自然明白贺文山连灵魂都没剩下,被人打了个魂飞魄散。 “许诺……”庄易延看着贺许诺干净的双眼,一时语塞。 贺许诺不笨,表情从期待转为了绝望。 “他回不来是不是?”贺许诺瘫坐在地上,双目空洞,“我爸爸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他连鬼也做不成!” 扶着楼梯下楼的顾姚听到贺许诺这一句话,瞬间两眼一黑,滚下了楼梯。 贺周连忙去扶她,可是顾姚已经不省人事了,在场的特殊事务处医疗部还未离开,当即给顾姚治疗起来。 贺许诺看着满是陌生人的家,只觉得一切都像在做梦。 明明昨天还是好好的。 出门前爸爸还抱了她呢。 “师父,”贺许声音颤抖,浑身冰凉,“我可以去送我爸最后一程吗?” 庄易延怎么能不同意? 他动用自己的关系,带贺许诺来到了特殊事务处内部。 贺许诺空着进去,抱着贺文山的骨灰出来。 “我想看看爸爸出事的地方。”贺许诺低着头,眼泪滴在骨灰罐上。 庄易延叹了一口气,也带她去了。 那是一座很旧的桥了,桥底的□□,水面很平静,像一块碧玉。因为昨晚车辆的爆炸,桥坍塌了一角。 贺文山死前乘坐的车被打捞上来,停在岸边。 “师父,到底是谁害了我爸爸?”贺许诺抚摸着汽车。爸爸总爱开着辆车来接自己下学,车上还挂着她喜欢的小熊。 贺许诺再一次控制不知自己的眼泪。 庄易延无法给贺许诺答案。 他们根本查不到任何痕迹。 不过贺文山从不与人结仇,他的死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庄易延很害怕贺文山的死是冲着贺许诺来的。 他语重心长:“许诺,只有你强大起来才能保护家人。” 贺许诺没有说话。 她想变强,她想变得很强,强到不会像现在这样无力,父亲失去性命,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但家里还有母亲。 她要是跟着庄易延离开,前往庄易延的师门,母亲要怎么办呢? 妈妈在她面前从来没有这么脆弱过。 她想了整整一天。 回家后,贺许诺抱着贺文山的骨灰罐坐在院子里,愣愣地坐着,从白天坐到黑夜,动也不动。 她想了很多很多。也回忆了很多很多。 最后是贺周走过来,抱住自己的妹妹。 “许诺,别想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贺周看起来很疲惫。贺文山一走,贺慈年幼,顾姚昏倒,能撑起这个家的,也就只有还在读书的他。 贺许诺忽然道:“哥哥,你替我照顾妈妈好吗?” 昨天庄易延和贺许诺说话时,贺周也在现场,他明白贺许诺想说的是什么。 贺周搂着贺许诺的肩膀:“去干你想干的事吧,哥哥永远在你身后。” …… 没了挡在贺慈身边的冯子俊,贺慈的座位显得无比空荡。 她在班上的人缘不好,大家都觉得贺慈这个人很奇怪,不愿意和她相处。往日座位边上有同学来来往往也是因为来找冯子俊。 上了一节课,贺慈倒觉得没有什么不一样。 冯子俊上课认真,不会和她讲话。 下了课,冯子俊走后的差别才体现出来。 但贺慈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冯子俊不过是意外,孤单寂寞才是常态。她习惯得不能再习惯。 在贺慈的世界,朋友从来不是必需品。 从来不和贺慈多说话的小组长竟然在下午第二节 课课后主动来找贺慈。她从班外回来,两眼冒光,和小闺蜜说了一会儿话才走向贺慈的座位。 “贺慈,我早上听到你和冯子俊说你的爸爸……那个了。”她努力露出悲伤的表情。 贺慈看了她两秒,面无表情:“嗯。” “我刚刚去隔壁班,你妹妹没来啊,你怎么还来上学?” 贺慈:“我为什么不能来上学。” 小组长:“你爸爸走了啊……” 贺慈皱眉:“所以呢。”她是真不懂两者之间有什么冲突。 小组长哑口无言。 下一节课,讨论贺慈的声音更多了,贺慈甚至都发现了。 那些小孩被贺慈捉个正着之后只是讪讪了片刻,尴尬过后还是硬着脖子指责贺慈。 那可是她爸爸! 贺慈怎么能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同学自觉占理,在他们的眼里,爸爸就是最重要的亲人之一。贺慈表现得太冷血,太没良心了。 让人讨厌又害怕。 贺慈没有放在心上,回到自己的座位。 小鬼们反倒认为贺慈是怕了他们。一个调皮的同学变本加厉,竟然大声指责贺慈,手指都要顶到贺慈的鼻尖了。 有第一个人壮胆,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他们围着贺慈,喋喋不休。 要说更恶毒的事,他们干不出来,但是他们也不肯走。 贺慈方才根本不理睬他们的举动让他们的尊严大减。 为首的男孩觉得很没面子,壮着胆子扯贺慈的辫子。 贺慈被扯痛,仰起头,面色冰冷。 没过多久,汤元接道了班主任的电话。 “贺慈把人打了?” 第58章 家长过招 汤元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衣柜里挑选衣服。 这个世界的汤元是个很有自己风格的艺术家,流浪汉一样的长发,流浪汉一样的审美,所有的衣服都松松垮垮、破破烂烂,乍一看还以为是垃圾桶淘来的。 汤元的审美和原主大相径庭。 平时这么穿倒是无所谓,可今天是要去参加家长会。 汤元有意打扮的干净得体。最好是披一件西装,装的人模狗样一点,要是能让别人看出他的富豪气质就更好了。 他扣上衬衫的口子,胸肌太过明显,把本来就不太合身的衬衫撑出了一条缝,全身紧绷,瞧着就有些拘束。 汤元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拿出小型缝纫机开始改衣服。 才踩着电动踏板呢,班主任的电话便打过来。 “您好,我是贺慈的班主任,请问怎么称呼您?”班主任是按照今天早上学生上报的家长信息给汤元打电话的,她知道贺慈的家庭构成比较复杂,于是先问了一句。 汤元看了看手表,离家长会开始还有三个多小时呢,这时候怎么会打电话给他。 “我姓汤,是贺慈的哥哥,叫我小汤就行。您找我什么事?是贺慈在学习淘气了吗?”应该不至于出事,不然何其早就打电话联系了。 班主任看了看被握着拳一脸不服气的贺慈,心里叹了口气。 “贺慈在班上打人了,就快开家长会了,想问您有没有空,能不能过来解决一下。”班主任心累的要死。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皮,惹出的乱子她没少处理。 小打小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过去了。可贺慈这件事看着却没那么简单。 她一个人打了六个人。 下手狠的要命,有三个孩子直接被打出了鼻血,剩下的几个小孩腿脚都青紫了。 班主任一开始是不相信的。看贺慈那小身板,别说打六个人了,就是让她一对一和班上的女生打,恐怕都够呛。 可被打的小孩哇哇大哭,都指着贺慈的鼻子说是她干的。 班主任问了贺慈,到底是不是她。 贺慈没有否认。 她敢做,就敢当。 既然两方都承认了,那么即使事情如此不可思议,班主任也只能相信。 她又问起贺慈为什么打别人,贺慈没有开口,那群同学见到班主任如同见到能做主的人,哭的哭,闹得闹,说贺慈不孝顺,爸爸死了什么反应都没有。他们批评贺慈,贺慈就打他们。 班主任隐约听隔壁班的周老师说起来贺许诺家里出事请假的消息,周老师唏嘘不已,班主任没来得及问,现在听到,立马把目光转向贺慈。 她是大人,心里有数,班主任当了这么多年,不会偏听偏信。而上一次叫贺慈家长的经历实在很不愉快。她看得出来贺慈和她父亲的关系不好,而贺慈也并不是由他父亲抚养,没有感情可以说是很正常的事。 她心里怜悯贺慈,弯下腰:“你是因为他们说你爸爸,所以对他们动手?” 当然不是。 贺慈是因为被弄痛了。 “他们扯我头发,”贺慈说,“我说了,不许动我,他们不听,我就打他们。” 班主任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看贺慈的眼神复杂。 虽然贺慈总是不写作业,分数也不怎么样,但她挺喜欢这个孩子。贺慈打了其他同学是事实,这肯定要叫双方家长过来的。 他们所在的学校是临江市数一数二的私立名校,能把孩子塞进来,可以说是家庭背景都不错。贺慈这一下狠手,别的家长肯定有的闹。 班主任怕贺慈吃亏,于是先通知了贺慈的家长。 汤元听到班主任的话,脑子一懵:“贺慈把人打了?” 班主任:“具体的事请您到学校来谈吧,孩子也在这等你。我现在联系对方的家长,希望您能够快点到。” 这话一说,汤元哪里管的上穿衣打扮斯不斯文,富不富贵,套上白短袖黑一批,抓着钥匙去楼下开他大摩托的锁。 本来还想着开裴宜彬的红跑车去学校风光一把呢,现在看来是无缘了,学校那边挤,开车还要找地方停车。 汤元是一刻都等不及。 他和贺慈相处的时间可以说是玩家中最少的那几个,但软软香香一个小孩,生得漂亮,人也可爱,只要贺慈不胡来,汤元就愿意宠她。 贺慈的性格汤元这几天也摸透了,说她会主动揍人,那不可能。除非那几个小孩是鬼,她要抓回来炼蛊。 那边,汤元风驰电掣赶来。 这边,班主任对着一群孩子头痛。 贺慈其实心里也没底。之前在山里的学校,也有人欺负她。她没还手,被外婆骂了,外婆一出现,别的家长都怂。山里人知根知底,就算外婆和贺慈是从外面搬来的,也有快十年了,大家隐约对外婆的手段都有些不敢说出来的共识。 可那是在山里,护着她的人是外婆。 山里的世界和外面的城市大地有多大的不同,贺慈来的这些天早就发现了。 她知道,在这个学校打架是会被通报批评的,严重的还会退学。 裴姐姐他们最看重自己的学习了。 肯定会很生气。 即使猜到是这样,贺慈举起拳头的时候还是毫不犹豫,打得没力气了,想起师父教的气沉丹田,大拇指出拳时要护着指甲。 打人其实自己也会痛。 贺慈的偷偷揉自己的手,绷着两只腿。 班主任开始通知挨打的同学的家长。 最后,那些家长三三两两先到了,而天苑是别墅区,它与学校之间的距离纵使是汤元加足马力也无法一时到达。 挨打的同学被贺慈不要命的打法吓得够呛,班主任没来不敢吭声,班主任来了敢告状,家长来了,他们尾巴翘得高,眼泪掉得狠。 各个都是家里掌中宝,哪受过这种委屈? 有两个家长看贺慈的眼神似乎要将贺慈生吞活剥。 班主任急忙将贺慈护在身后:“各位家长,这件事我们还需要再好好问问,等贺慈的家长来了才能处理。” 一位家长冷笑,他家的孩子被打的最狠,鼻子里塞着两团纸巾止血,脸上不仅有牙龈,眼皮也被打肿了。 他们在等汤元的时候没闲着,一遍遍问着小孩事情的发生经过。 有班主任在,小孩们也不敢乱说,除了个别隐藏了一些事实,剩下的孩子都说了实话。 听到孩子们的哭诉,家长忍不住指着贺慈鼻子骂。 “冷血的小畜生,敢打我儿子!?等你家长来了我要你好看!” 他骂了一句尤嫌不够,叉着腰咄咄逼人:“我看你就是根里烂了,小小年纪就会欺负同学!爸爸死了还安安稳稳上学,长大说不定是个杀人犯,倒不如我现在报警把你抓进牢子,省的以后祸害社会!” 家长半是威胁半是恐吓。 贺慈冰着脸,目光不逊,一看就知道是根本不认为自己错了。 他更生气了:“不服是吧?” “不服怎么了?”一道粗犷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 汤元走进来。 他进一米九的身高足够俯视在场的所有人,差不多两个人那么壮的身材更是骇人,皮衣黑裤长发,看着不是正经人。 像混社会的。 给人的压力实在不小。 班主任惊呆了。 汤元说是贺慈的哥哥,实际上像是贺慈的叔叔。贺慈这孩子是散养的吗?怎么每一次的看护人都不听,瞧着还都不是一般人。 辱骂贺慈的那个家长被汤元的外貌吓退了几分胆子,但孩子都在,做爸爸的怎么能怂? 他故意冷脸:“你就是这小孩的家长?” 汤元不屑一笑,靠近他一步,面色沉沉:“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家长气焰立刻弱了,尤其是汤元一脸凶相,玩那么大的拳头似乎随时都会举起来打人。 他有些结巴:“你的孩子……打人!欺负我们的小孩!” 他把自己的小孩拉出来,指着小孩被打的脸。 “都打成这样了!有天理吗!啊?” 这个孩子看着汤元的凶脸,当场被吓哭,他一哭,别的孩子也跟着哭。 一开始被汤元吓住的家长们瞬间抱成一团,你一句我一句说起来。 “这小孩怎么教的?下手这么狠!” “对着同学下狠手,看着就是坏秧子!” “小兔崽子爹死了都不嚎两声,是不是说的拿什么,心里变.态啊?” 人多了,也渐渐不怕汤元了。 一开始骂贺慈的家长还敢问班主任:“老师,按照校规贺慈要怎么处理?” 班主任有些迟疑:“一般是按照双方意愿的。” 也就是说,双反达成共识,和平解决的话,这件事可以向没发生过一样简单轻松。 而如果谈不妥,恐怕是要按照校规来处罚贺慈。 汤元朝着班主任身后的贺慈问:“贺慈,怎么回事。” 贺慈走出来。 她低着头。 不是因为自己错了。 而是因为汤元好像很生气,她觉得汤元是在气自己不懂事。今天的汤元反差太大,本来温温柔柔的大哥哥一下变成□□凶悍人,贺慈会误会不奇怪。 班主任也误会了,她以为汤元要责骂贺慈,连忙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 汤元别人都不理睬,只盯着贺慈:“老师说得对吗?” 贺慈点头。 “你觉得今天这件事你做的怎么样?” 贺慈猛地抬起头:“他们扯我头发!还踢我!我只是揍了他们!” 她都没用蛊! 贺慈很委屈,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克制了。 家长们听到贺慈的话,火冒三丈,认定贺慈冥顽不灵。他们大吵大闹,要为自己的孩子讨回一个公道。 “你家孩子欺负我们的孩子,你说,该怎么办吧!”和汤元对话的那个家长眉宇间带着傲慢。 汤元:“欺负?我怎么有些不理解?” “你是说我家贺慈一个欺负你们六个?” 他笑起来,所有人的耳膜都震了震。 家长的面色有些古怪。 他们也很难相信贺慈一个人干翻了六个孩子。 可是事实如此,还能有第二种情况吗?每个孩子口中说出的话都是一样的。 贺慈抬头看汤元。 她发觉事情的发展好像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汤叔叔生气了,对象不是居然不是她。 他会给自己撑腰吗? 看着大个子汤元,贺慈空落落的心瞬间有了些期待。 “你说好不好笑,六对一,你一个人欺负他们六个人?哈哈。”汤元拍着贺慈的肩膀。 贺慈缩了一下。 汤元目光锐利,立刻发现不对劲。 他蹲下来,带着笑脸哄贺慈:“小慈,给哥哥看看。” 态度和上一秒判若两人。 然而没多久,汤元又变脸了。 他脸黑得不能再黑,身上散发着凶煞的气息。 贺慈的肩膀青了。腿脚上都有伤,后脑勺的头发也被薅掉了一撮。 都是不会被人注意到的地方。 第59章 兔崽子 汤元非常生气,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没有像此刻一样感到怒火滔天。 这群小孩不仅打了贺慈,还玩阴招。 看看贺慈的后脑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白印子夹着血,活生生被人扯掉这么多头发该有多痛!? 那些小兔崽子没受多大伤便各个哭天抢地,而他家的崽呢?痛了都不敢和他说! 汤元又是心疼贺慈又是气她为什么不和别的小孩一样狐假虎威为虎作伥。 是他这个体型不够壮硕吗?不够有安全感吗? 还是平时他表现出来的不足以让贺慈信任,认为他会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 贺慈不懂汤元心里的想法。 也没察觉到自己的伤有什么不对劲。 一个人对上六个人怎么可能会不受伤呢,身上没留伤才奇怪。贺慈从小到大泡药浴、吃蛊虫,受过的疼痛历历在目,她都习惯了,今天的这点上对她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 她不觉得有什么。 就算很痛。 伤口是会愈合的。 直到汤元冷声指出她身上的伤,贺慈才发现原来自己受的伤也很重。 “欺负?这才叫欺负!”汤元青筋暴起,直接揪住面前家长的衣领。 “你还觉得你占理?我告诉你,你们家孩子的举动叫做群殴!叫校园霸凌!” 那家长被汤元拎在手上,如同一只鸡仔,瑟瑟发抖。 “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这可是学校!” “是啊,这是学校,你们家的狗崽子就能打人,我不行?”汤元一拳揍在家长的脸上。 班主任看情况变得猝不及防,尖叫起来:“贺慈家长!你先冷静一点!” 家长一下被打出了血,汤元把他扔在地上,如同扔一袋垃圾。 其他人惊得不敢出声,汤元扫视着他们。 “我很冷静。”汤元一拳砸在桌子上,桌子竟然被砸出一个洞。 办公室里安静得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门外有一人走来,脚步声无比明晰。 “这是怎么了?”何其走进来,笑着问。 班主任:“小何,你先带贺慈的家长和贺慈去班级。”她看到汤元那个样子就怕,觉得继续把汤元放在这里肯定会发生一场斗殴。 瘦弱的贺慈一个人能打六个,强壮的汤元能打几个一目了然。 晚上还要开家长会,班主任是真怕了,出现意外,学校会把一半的责任都甩在她头上。 何其:“陈姐,不好吧,你看这是……哦!” 他的脚“不小心”踩到了还在地上没起来的家长手上。 家长惨叫一声。 何其连忙道歉:“对不起,我没看见您。您趴在地上做什么今天保洁阿姨还没来过呢,地上都是灰。” 他那一脚踩得够劲,家长的手红的充血。 被打家长的孩子哭起来:“你们都欺负我爸爸!” 何其揉揉他的头,看着动作温柔亲善,实则孩子觉得自己的脑袋掌握在何其的手上,都快被拧掉了。 “沙学乐,你可不要乱说话,老师怎么会欺负你爸爸,”何其笑眯眯,“老师从来不做欺负人的事情。毕竟欺负别人的人,是会遭报应的。” 沙学乐想动不敢动,想说不敢说,哭丧着一张脸待在何其的手下。 班主任知道何其和贺慈的关系,此刻也明白在事务处统计教案的何其匆匆赶来,不是因为她发的短信而来给她解围。 他是冲着贺慈来的。 “所以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何其问沙学乐,“沙小同学给老师讲一讲?” 沙学乐委委屈屈,把已经说过好几次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何其恍然大悟,哈哈笑起来。 大家看着他,一头雾水。 何其:“你们六个人都没打过贺慈?” 他又笑起来。 沙学乐的爸爸终于站了起来:“你们等着,我要告你们。” 何其鼓掌:“说得好。这种事情确实要告。” 他话锋一转:“你家孩子被欺负了,这些家长不仅不消停,还要你给个交代。欺人太盛,贺慈家长,考虑报警吗?鉴定伤情,告上去。” 他走到贺慈面前,看了看贺慈。 汤元指着贺慈的伤口,何其的面色一变。 “呵呵,”沙学乐的家长冷笑,“看看我们孩子的伤情,明白点,到时候吃亏的是你们!” 何其面色冰冷:“到底是谁先下的手,你们孩子也说得很清楚。自己不友爱同学,仗着人多欺负她,反而倒打一耙。我一开始还奇怪小孩子怎么会懂得这些阴人的下作手段,看到您明白了,原来是子承父业,有样学样。” 沙学乐的爸爸:“你血口喷人!” 何其根本没有给他接话的机会,口中的话快速而狠厉:“明白了,是想让孩子改口供?没关系,学校教室有监控,谁先动手,查查监控就知道了。真以为贺慈没受伤?她痛的都在发抖!六个人的力气全打在她一个人身上,她坚强你们就以为她不痛,没受伤?不是每个小孩都像你们的孩子一样娇气恶心。简直是厚颜无耻!” “还要告我们,行,现在就开始吧。不过你们要明白,你们孩子的行为,叫群殴,是败类,会进少管所留档案。贺慈打伤他们,这叫正当防卫。” 何其拍拍贺慈的小脑袋:“慈宝,干得漂亮。” 贺慈:“你们不骂我吗?” 她没遵守校规。 何其:“为什么要骂你?贺慈,你被人欺负了,还手,理所当然。老师敬佩你,还要夸奖你。” 汤元:“傻的要死!下手要重要黑,他们这群兔崽子都知道朝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打你,你就直筒筒打到人脸上?下次打他们的关节!”他心里想林嘉年教的东西不管用,还是要靠自己给贺慈来几课硬的。 贺慈若有所思。 何其的话不仅仅是嘴上说说,他拿出电话先是拨给了裴宜彬。 “有认识的律师吧?贺慈被欺负了。” 裴宜彬一听贺慈被欺负了,哪里还坐得住。 裴氏本身就有法务部,里面的人个顶个能干,再不成,临江市说得上名的律师裴氏都有交情,不出半个小时就能出律师函。走程序也快,绝对让人措手不及。 沙学乐的家长还瞧着呢,当何其在做戏。 然而等何其把第二个电话打给警察时,沙学乐的家长愣住了。 下一秒,一位女家长把何其的电话拦了下来。 “何老师,什么事不好说呢?” 她对这些事并不了解,对贺慈恶语相向也是因为儿子被打得很惨。说实话,儿子也是挑事的。她心里虚呢。 加上何其话中说的不无道理,女家长一下就慌了。 她的孩子这么好,怎么能因为贺慈而在档案上留下污笔!一时没有举动是因为还在观望。 没想到何其竟然是认真的,真的报警! 她掐掉了何其的电话。 何其:“沙先生看着很不好说话的样子,我这人内向,不怎么会说话,还是把事情交给会说话的人来办吧。” 女家长:“是我家孩子不对,可他年纪小,是被同学影响了的。小孩子哪里会有坏心眼呢,只不过想提醒一下贺慈,都是闹着玩的。” 何其盯着她,并不说话。 女家长注意到何其的目光,瞬间觉得被人侮辱了,加上何其油盐不进,她咬着牙闭上了嘴。 家长们此刻并不强势。 何其一手把他们压住,体格惊人的汤元也在,家长们更是不敢乱动。 没过一会儿,来了俩位律师。 其中一个家长和律师还认识,吃惊地问:“蒋律师,您怎么来了?” 蒋律师是他们这一行金字塔顶端的人物,让他来处理贺慈的事,属实是杀鸡用牛刀。而且在他看来,这件事根本用不着走法律程序。 但既然裴宜彬开口,钞能力在,叫他做什么都行。 “小裴总听说家里的孩子受了委屈,托我过来看看。” 看看?他这服西装革履带着公文包的模样可不像只是要看看而已! “裴家的孩子!?” 和蒋律师打交道的裴家当然只有一个。 认识蒋律师的家长顿时后悔不迭。这贺慈姓贺,怎么会是裴家的孩子?! 她家孩子居然打到了裴家人的头上! 蒋律师扫了他们一眼,很给面子:“是,小裴总还在天和集团开会,赶不过来,现在这孩子我负责,她的事都和我说说吧。” 家长们明白惹上大麻烦了。 天和集团、蒋律师、还有直接威胁他们的汤元。 沙学乐爸爸是家长之中最顽强不屈的:“就算你请了律师来,我也不怕!我的孩子有什么错!不过就是同学之间小打小闹而已,谁让姓贺的自己品德不行。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们以为你们的孩子有多好?就是一白眼狼!” 汤元一脚揣在他的肚子上。 “是不是,可不由你说。大苍蝇带着小苍蝇,真恶心。”何其笑着点评。 沙学乐爸爸:“你以为你打人会没事吗?” 汤元:“行,既然有事,那就干脆打重一点,免得不能我亏了。您觉得怎么样?我可是要把沙先生你的话落实。” 沙学乐爸爸咬牙。 蒋律师:…… 这些人真的是小裴总的朋友?一个比一个像黑帮。要不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真要以为自己是仗势欺人那一方的了。 沙学乐爸爸指着蒋律师:“律师!他打我!” 蒋律师想笑,他是律师,而且是对方的律师,又不是警察。 何其最喜欢嘲讽人,瞬间笑出来。 接触到沙学乐爸爸时,他说了声不好意思,收住笑容。 敌人的怜悯把他衬得像一个傻子。沙学乐爸爸和他儿子一样,最看重面子,现在被人嘲讽殴打,还当着儿子和其他家长的面。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他差点呕血。 何其叹了一口气:“蒋律师觉得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 当然是私了。蒋律师想。 他开口,自带说服人的光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话术最深层的是威胁。 经他一讲,又有裴家震慑,就连沙学乐的爸爸都默不作声。 几个孩子被家长按着头给贺慈道歉。 贺慈看不见似的。 家长们生气也不可奈何。每个人还要赔给贺慈不少的医药费。 班主任看事情平息了,催着各位家长去班上。这个点家长会快要开始了。 沙学乐的父亲嘴上不消停,离开教师办公室之前,不敢对汤元摆脸色就瞪着何其:“何老师,接着看,这件事可没有结束。” 何其还是笑:“你说得对。” 欺负了贺慈怎么能就这样轻飘飘结束呢? 何其善于利用手上资源,也善于给别人找不痛快。 恰巧,裴家是最好用的武器。沙学乐爸爸开的小公司在裴氏的刁难下能过什么样的日子? 何其心里默默推演着每个环节,会心一笑。 贺慈拉了拉他的衣服:“何老师。” “怎么了?慈宝。” 贺慈:“谢谢。” 何其:“和老师说什么谢。” 汤元还在生气:“下次有人再欺负你,用鬼蛊整他们!” 贺慈没有说话。 她想起还在医院的宋佳凝。 “人,是很脆弱的。” “你的蛊很危险。” 贺慈在宋佳凝身上学会了克制。 她认真地盯着汤元:“……不行。” 何其见汤元还要说什么,立马插话:“快走吧,家长会要开始了。” 贺慈忽然道:“你们真的不生我的气吗?” 汤元:“我们怎么会生你的气!” 他心疼贺慈,又说了一大堆温言软语安慰她。 何其从贺慈的表情中发现了异样。 贺慈这小眼睛动的,不像是愧疚,倒像心虚。 不过他没有开口提醒汤元。 汤元此刻连小可爱小宝贝都喊出来哄贺慈了,就差指天发誓:“不生气,汤哥哥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贺慈放心了:“汤叔叔你最好!” 说完她扭头看看身侧的何其:“何老师也好!” 收了好人卡的汤元心满意足,就算贺慈叫他叔叔也不在意。收起一身戾气,他去了贺慈班上。 贺慈偷偷和何其说:“老师,我肚子痛,要去厕所,不能和汤叔叔听家长会了。” 何其心下其实猜到贺慈的目的,而且学校为了避免家长动粗,不是很建议开家长会的时候小孩大人同时到场。 今天贺慈受了委屈,何其怎样都由着她。 “去吧。” 家长会,发成绩表是传统项目。 汤元手上捏着贺慈的成绩表,终于明白贺慈为什么三番两次提问他们会不会生气的问题。 :) 小屁孩分数不多,心眼不少。 坐在汤元身边的是冯子俊的小舅舅。 小舅舅年方二十,用余光扫了一下身边快要爆炸的壮汉,悄悄挪凳子远离他。 第60章 人鱼交流 阿姨看着池子里鱼,叹了一口气。她伸手把趴在池子边上的“秦鲭”抓回屋子。 贺慈说想吃糖醋鱼。 阿姨把贺慈的话记在心上,在准备晚饭前先去池塘捞鱼。 裴宜彬说了昨天剩下的那一尾不能吃,阿姨只好早上从市场里再买两条大活鱼回来,和昨天那一尾一起放在池子里养。 这一养,她有些分辨不清到底哪一条才是不能吃的鱼了。阿姨殚精竭虑,怎么也找不出三条鱼之间的不同,之后便不想了。 裴宜彬不吃昨天的鱼,估计是觉得鱼不新鲜。今天这三条鱼看着都活蹦乱跳的,随便吃哪一条都行。裴宜彬难道还能认出来? 阿姨前往院子水塘时,便是这样想的。 不料院子水池子边多了人,正是昨天林观主领回来的小孩。 这个点,他应该还在睡觉。阿姨喂了他一杯蜂蜜水,有给他吃了两根香蕉,亲自按照裴宜彬的吩咐看他入睡,把门锁上了。 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阿姨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秦鲭”睡的房间。 那里窗户大开,窗边还挂着一条裴宜彬准备用来绑他的长绳。 阿姨:…… 得把他关回去。 阿姨上前两步,要抓“秦鲭”,谁料“秦鲭”犹如鲤鱼打挺,一下跃进水塘。 阿姨叫出声,然而下一秒,“秦鲭”哗啦一声钻出水面,嘴里咬着一只大肥鱼的尾巴。 鱼很大,比“秦鲭”的脸还大。 被咬住尾巴的鱼疯狂挣扎,胡乱扑腾,啪啪啪地打着“秦鲭”的脸。 “秦鲭!出来!”阿姨冲上前去,朝“秦鲭”喊。 “秦鲭”双手抓着滑不溜秋的大肥鱼,手指扣进它的鳞片。 好香啊。 爸爸说要把他吃掉。 “秦鲭”坚定地摇头。 阿姨才不管那么多呢,要是裴宜彬知道“秦鲭”不仅没有在睡觉,还弄得一身湿,肯定饶不了自己。 她直接下水抓着“秦鲭”的手臂:“你要吃鱼我晚上给你做!快回房间洗澡,你要生病了。” “秦鲭”不是很满意但是阿姨说晚上回煮鱼吃,那好吧。 昨晚的菜味道很不错,比不上鬼祀,但是跟之前爸爸给他吃的肉相较,“秦鲭”喜欢吃。 重新被抛到水里的真秦鲭卷着被尖牙咬破的尾巴,委屈又害怕地藏到假山里。 差一点就被那个怪物抓住了! 好痛! 他们要吃他! 秦鲭绝望又恐惧。他能躲到什么时候?他真的可以死里逃生吗? 就算死!秦鲭也不要落入人类的嘴巴! 爷爷难道还没发现他的踪迹吗? 秦鲭内心泪流满面。 他本就是个不大的孩子,因为天姿绝艳和家境优越,多了傲气。 但本质还是孩子。 秦鲭无助又害怕,附到鱼身上之后也能感受到饥饿。秦鲭不愿意吃水里肮脏的藻荇,他是个人,现在都不愿意接受已经变成鱼的事实。 过了半个小时,阿姨又来抓鱼。 秦鲭躲在石头底下,不敢动。 一只鱼被抓走了。 秦鲭的心情更是灰暗。 直到晚上,他的耳边传来女孩平淡又好奇的声音。 “这条鱼身上,有个人?” …… 家长会开始没多久,贺慈就从厕所里出来了。 厕所好臭,她在里面也好无聊。 何其就知道她待不了多久,贺慈出来后便把贺慈带到医务室处理伤口。 不查不知道,贺慈的衣服下全是青紫的皮肉。 医务室的老师都震惊了:“谁下的手?把孩子打的这么狠?” 贺慈面色淡淡,没有说话,她急着出去,也不想涂药水。沾着药水的棉签抹在伤口上又冰又痛。 贺慈不好受。 何其后悔方才放过了那群人,他眼眸下垂,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处理了伤口,贺慈说要回家。 “因为肚子痛?”何其拿贺慈刚刚编的借口逗她。 贺慈没发现何其戏谑的心思,点头:“痛!” “还饿,我想吃饭了。”贺慈能找出千千万个逃避汤元的借口。 自己的成绩自己知道。卷子发下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考的还行。虽然和冯子俊的差别有点大,不过贺慈觉得这不算问题。 冯子俊的分数和班上的大部分人相比,差距都大。 按贺慈性子,她很少会害怕。 可是一想到大家会知道她的成绩,贺慈就是心里虚。她不想看到,也改变不了卷子上的成绩。 第一个选择就是逃避。 可耻。 贺慈觉得一时间有用。 她央求何其带她回家。 家长会唯一需要何其的地方就是让他去调控各班的投影仪,他在家长会开始前边都检查好了。 当下并没有用到他的地方,何其拿起披在椅子上的外套:“走吧。” 贺慈开开心心回家。 回家后,阿姨还在做饭。 “怎么这么早回来?”裴宜彬瘫在沙发上看电视,“不是说开家长会吗?” 她很有怨气。 自己连去家长会要穿的裙子都选好了,贺慈竟然没选她! 何其:“家长会要开到八点,她饿了。学校附近吃的上火,我把她先送回来。” 裴宜彬听后点点头,想把贺慈叫过来,问问她这次的成绩。 没想到贺慈竟然不在她身边闹着要看动画片,上楼去了。 “她去干什么?看小狗?” 林嘉年抱着小狗从门外走进来。 裴宜彬纳闷。 她急忙到电视前,拉开电视下头的柜子。 贺慈被没收的手机躺在里面。 又不是上楼看小狗,也不是找到手机偷玩,她还能在楼上做什么? 看漫画吗? 裴宜彬蹑手蹑脚上楼,一探究竟。 贺慈坐在书桌前,背挺得笔直,人坐得端正。 裴宜彬刻意放轻步子走到贺慈身后,贺慈太过专注,竟然没有察觉。 她俯下身子,盯着贺慈看的东西。 竟然是一课一练!!! 裴宜彬的上身压到了贺慈的头,贺慈吓了一跳,水笔在作业本上划出了长长一条黑线。 她转过头,埋怨:“你怎么突然出现啊。” 裴宜彬:“你在写作业?” 贺慈把作业本竖起来给她看。 她已经写了半页了。 裴宜彬把她叠在桌面上的书一本本拿开,全部都是课本和教材,没在底下藏漫画书。 裴宜彬:这不正常! 贺慈皱着眉:“我要写作业,你别把的书桌弄乱了。” 裴宜彬:“你真在写作业?” 贺慈再一次把写了一半的一课一练竖起来给裴宜彬看,练习册遮住了她的下半张脸,只留一双猫儿眼瞧着裴宜彬。 裴宜彬神色恍惚地下了楼,好像撞见了魔幻现实主义降临。 林嘉年看裴宜彬神色不对,开口问:“贺慈在楼上做什么?” 裴宜彬难以置信:“她在写作业!” 林嘉年不信。 何其可能知道一些大概,但他送完贺慈便骑着电驴回学校去了。 都不相信自家孩子的裴、林两人对视一眼,再度上楼。 不过几分钟,裴宜彬扒着贺慈房门的门框,探出一颗脑袋。 林嘉年的头在裴宜彬上方。 两人做贼似的,看着贺慈奋笔疾书的背影。 十分钟过去了,贺慈放下笔,把练习册丢到一边。 裴宜彬还来不及出声叫喊,就见贺慈拿起了英语看课本,认真地看单词。 阿姨煮好了饭,在楼下喊。 裴宜彬和林嘉年迅速离开现场。 在餐桌前,裴宜彬还是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她真的是贺慈吗?” 林嘉年默不作声。 今天就连吃饭都快要叫不动贺慈了。 往日还不等阿姨说饭好了,贺慈便已经拿出自己专用的碗筷,坐在饭桌前等待。 而面对阿姨的呼喊,贺慈的声音认真而严肃地从楼上传来。 “等我两分钟!我再背两个单词!” 这么多的事实摆在眼前,裴宜彬终于认清真相,感动又欣慰道:“孩子长大了!我们贺慈懂事了!” 林嘉年觉得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 孩子安安静静,乖乖巧巧,肯定事出有妖。 吃完饭,贺慈嘴巴一抹,窜回楼上继续写作业。 这一写,就写了一个小时。 裴宜彬端着小饼干上去,贺慈仍是心无旁骛。 她把作业都写完了,在复习老师上课的内容。 裴宜彬又是欣喜又是心疼:“我不求你成绩多好,小孩子就是要多玩,别写了,出去玩吧。” 贺慈摇头。 贺慈好好学习,裴宜彬是乐于见到的。可是贺慈学的这么拼,裴宜彬又不开心了。 裴宜彬把笔记本抽走,命令道:“去楼下和你的小狗玩。” 贺慈:“我要复习!” 裴宜彬:“去玩!抱着小狗去散步!不让不给你夜宵吃!” 贺慈一脸怨念,下楼抱着小狗出去了。 小狗熟悉贺慈的味道,在她的怀里蹭脑袋。 贺慈在花园里荡秋千。 还是不写作业舒服,写一晚上,手好累哦。 她亲了一下小狗的头顶。 咦,臭烘烘的。 秋千和水池离得不远,贺慈荡秋千的时候目光扫到水池。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叫她说也说不出来。 贺慈脚尖点地,停住秋千。 她抱着小狗往水池走。 天苑是中式大别墅,水景分为好几块,亭台假山,关是池子就有大大小小六个。 阿姨养鱼的是最小的那一个,贺慈站在池子边上,看到有人的身影一闪而过。 她努力地搜索着,最后在假山下方的岩石上找到了一尾鱼。 “鱼身上怎么有个人。”贺慈嘀咕。 鱼的身上分明是一个瑟瑟发抖,神色紧张的男孩。 居然和“秦鲭”长得一模一样! 秦鲭听到这话一个激灵。原本因为听到脚步声而躲起来的他立刻想游出来。 有人看得见他! 终于有人发现他在鱼的身上! 摆动着尾巴的秦鲭几乎在转瞬之间想到了这家唯一的女孩就是贺慈。 那个顾姚口中的坏小孩。 假秦鲭也在这家。 知道了自己的存在,他们真的会帮他吗? 他又不敢动了。 贺慈坐在水池边的台子上,一手摸着小狗,一手撑着下巴:“秦鲭的身体是你的吧?” 秦鲭没动静。 可他心里的反应极大。 什么秦鲭,那就是个怪物!他才是秦鲭!!! 贺慈见他不回答,继续开口,聊天:“你怎么会到我家的鱼身上?好玩吗?” “你很久没吃东西了吧,鱼肚子都瘪了。” “你什么时候回自己的身体?快把秦鲭带走,他吃的太多,我不要他跟着。” 秦鲭真想把贺慈的嘴巴缝起来。 她的一字一句都如同尖刀,插在自己的心上。 偏偏她的表情是那么自然,看出来不是在阴阳怪气,是真的不解。 秦鲭气得尾巴痛。 贺慈唉了一声。 “你不会是哑巴吧?” 秦鲭鱼嘴一张,鱼背上的魂体气得颤抖:“不是!你才是哑巴!” 说话的自然是秦鲭的魂体。 他说话的声音一般人听不到,贺慈听得见。 她来劲了,把刚刚问过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秦鲭气急败坏:“你找死!都是那个怪物!你和他是不是一伙的!?” 贺慈:“你这个人好奇怪,怎么这就生气了?” 她起身离开。 秦鲭顿时后悔了。 贺慈的嘴巴虽然可恶,但是听下来,她并不像顾姚讲的那样阴险狡诈。 而且这么多天了,贺慈是唯一看得见、听得到自己的人! 贺慈要是走了,秦鲭唯一的希望也就没了。 秦鲭疯狂甩尾,试图引起贺慈的注意。 贺慈没有理他。 不是因为不想和秦鲭讲话。 而是她听到了汤元的摩托声。 贺慈藏到了秋千附近的花坛后。 “贺慈!”汤元还没进家门便叫起来。 贺慈不敢应。 见到汤元一身尘土进门,裴宜彬道:“你就不能开车吗?骑摩托一身灰。” 汤元:“贺慈呢?” 裴宜彬:“你找贺慈做什么?今天家长会怎么样?贺慈天天被我们盯着写作业,该有进步吧?” 她还笑呢:“这小孩懂事了,今天一回来就写作业,半天了,不吵也不闹,静悄悄的。”裴宜彬认为都是自己的功劳! 汤元磨牙。 裴宜彬察觉到不对劲:“你怎么了?表情不大对啊。” 汤元把口袋里揉成一团的成绩条掏出来,丢给裴宜彬。 数学:26 英语:33 语文:42 裴宜彬:…… 她数学不太好,这加起来有一百吗? “上课睡觉,课前迟到,作业乱写,”汤元黑着脸,“语文作文要求写四百字,她写了两百字的开头,考试期间倒头睡觉。你要不要看看她的英语卷子和数学卷子?” 汤元一个大男人快被气哭了。 “她数学考试全在画画!” “英语考试用拼音!” 门外的贺慈听到汤元悲愤的吼叫,默默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本来就小只的她缩了缩,变成更小的一团。 第61章 学习的意义 贺慈最终还是被人找了出来。 她坐在椅子上,一副乖巧的样子。 三个家长坐在她面前,一个比一个脸黑。 这架势,像极了警察审问犯人。 “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乖,是因为考差了?”裴宜彬盯着她。 贺慈:“……也没有很差。” 林嘉年叹一口气。 汤元拍桌子:“你觉得没有很差?!” 他第一次对贺慈这么凶。 贺慈看到汤元的脸,瞬间皱起脸,一副要哭的样子。 “你答应过不生我气的,你撒谎。”贺慈双手抓着凳子,咬着嘴唇。 汤元瞬间熄了火,而后他一想贺慈背着他要何其把她带回家的事,火气又上来了。 这小孩心思不放在学习上,应付人倒是有一套。 “不生气?放他娘的狗屁!” 贺慈眼泪啪啪掉。 汤元没心软:“我问你!英语考试,叫你中英文翻译,你用拼音写上去,当老师是瞎子吗?!数学啊,人家问你石头掉进水缸,水位上升多少都给你标出来了,让你求体积!没叫你把图上那一段圈出来!叫你算!” 贺慈哭兮兮,像个软包子:“你骗人!你凶我!” “你个小兔崽子,敢算计我还有脸提?还哭?当我不知道你是假的!”汤元跺脚,地板似乎都震了震。 贺慈闭上嘴巴,方才流淌着泪水的双眼眨眨,眼泪停了。 上一秒还可可怜怜,被人揭穿了又恢复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可见确实是鳄鱼的眼泪。 汤元也就随口一说,看到贺慈在这种事情上如此诚实,更气了。 林嘉年拍拍汤元的背:“别气,你看久了也就习惯了。” 汤元的脸憋成一个茄子。 裴宜彬:“算了,这不是还有进步吗,上次总分只有九十呢。现在……额,反正比上次多吧。” 她看贺慈哭心都碎了。就算知道是假的,还是跳进贺慈的圈套。 玩吧,有进步就行。 “我看她也知道错了,今晚表现还挺好。”之前都是宋佳凝□□脸,宋佳凝住院了,这项责任变落到裴宜彬的身上。现在看,汤元很有潜质,可以成为接班人。 裴宜彬十分顺溜地唱起了白脸。 不过说到宋佳凝,她应该快到家了吧?医生说宋佳凝没问题了,姜婆今晚接她回来。 还说要一起吃晚饭。 汤元震惊。 这两个人的底线都这么低吗? 三科啊!才小学啊!这真的是活人考出来的分数吗? 他开始怀疑到底是自己的问题还是这两人的问题。 “你们就这样放过他?” 汤元转头看林嘉年。 他看不见林嘉年面具下的脸,但能看见他无可奈何的眼睛。 能怎么办呢? 汤元觉得裴宜彬的钞能力很大一部分改变了玩家们的想法。 贺慈明白学习的意义吗? 汤元收起愠怒的神色,握着贺慈的手:“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考的差吗?” 贺慈想了想:“我没抄别人的卷子?” 汤元:……不生气不生气。贺慈今天受伤了,再打得打坏。 “是因为你没努力学习!”汤元强压怒意,“你觉得学习可以随随便便敷衍的任务,一次次能逃就逃,然后呢?我们和你又不是仇人,学习这种事如果对你没有好处,为什么要明知你不喜欢学习的时候送你去学校?” 贺慈惊喜:“要退学吗?” 汤元怒吼:“你语文及格了吗?!”听不听得懂人话?! 贺慈认真回答:“没有!” 汤元:……淦! 他颓废地低下头,双手揪着头发:“你这个小王八羔子,让你学是为了让你在能用的得时候不至于束手无策。” 汤元抬起头看贺慈:“你学的越多,会的越多,以后遇到意外时就不会乱了手脚。贺慈,我们只能为你遮一时风雨……” 裴宜彬:“我可以护着她一辈子!” 汤元:“别插嘴!” 他终于知道贺慈这一股子欠得要命的性格是从谁那里学来的了。 林嘉年用手指敲了敲裴宜彬的肩,轻声道:“教孩子呢,别吵。” “慈宝,大家都在学习,他们会外语,会计算会组织自己的言语,以后他们还会更多。了解我们的历史社会,山川地形,事物构成,宇宙原理。你如果什么都不会,怎么生存呢?我要你努力学习不是为了让你成绩好看,脸上有光,是为了让你以后走在人生的分岔路口时,有很多条分支可以选,而不是被迫走你不喜欢的路。” “我想要你没有烦恼,不会为生活所迫。”汤元仿佛想起了什么,望着贺慈,目光深深。 贺慈被这一大段话弄懵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姜婆扶着宋佳凝回来了。 贺慈立马从椅子上逃脱:“宋阿姨!我好想你!” 她欢快地投入宋佳凝的怀抱,想掩盖在宋佳凝回来之前发生的事。 汤元说的话太多了,思考起来似懂非懂,头痛得很。贺慈接机把那些话抛到一边。 宋佳凝:“听说今天家长会啊,汤元你去的,成绩单给我。” 贺慈:! 她竟然没想到宋阿姨回家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亲亲她的可爱宝贝贺慈,而是问起成绩。 到哪里都躲不过这一劫吗? 贺慈绝望。 “我上个厕所……”贺慈话没说完,被宋佳凝揪住领子。 宋佳凝了解贺慈,她想开溜找的理由必定是上厕所。 到了厕所,她又会叫肚子痛,一直在里面蹲着,蹲到认为外面的人没耐心走掉了之后才出来。 宋佳凝一只手抓贺慈,一只手向着汤元伸出。 在贺慈哀求的目光中,汤元毅然决然把成绩条放在了宋佳凝的掌心中。 一两个月不见,宋佳凝的肚子鼓了起来,然而她风姿如旧,对待贺慈严厉而彪悍。 贺慈低着头在宋佳凝面前保证:“我会认真写作业的。我会认真听课的。我不吃上火的东西。也不玩手机了。” 最后一条仅限于裴姐姐把手机还给她之前的时间段。 宋佳凝才不手下留情,一掌拍在贺慈的屁股上。 贺慈惨叫。 汤元变了脸色,急忙上来拦住宋佳凝。 宋佳凝惊骇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她、她刻意收住力气了,贺慈怎么会叫的那么惨? 汤元蹲下来哄贺慈:“慈宝不哭,都是宋阿姨坏,我帮你打宋阿姨好不好。” 贺慈揉着小屁股,又痛又怕,哭丧着脸:“不许打……” “好,好,不打。宋阿姨也不是故意的,她不知道我们慈宝在学校受伤了。” “受伤了!?”裴宜彬冲过来。 何其说河贺慈在学校被欺负了,裴宜彬还以为是小孩之间的事,何其借律师过去不过是吓唬没见识的小朋友。 汤元回来时太生气了,光顾着贺慈的成绩,忘记了向同班们解释学校发生的事。 他在裴宜彬的逼问下将学校的破事讲出。 裴宜彬快爆炸了。 “那群烂人敢打贺慈!”裴宜彬尖叫,“我要弄死他们!!!” 贺慈捂住耳朵。 裴宜彬叫得她耳朵痛。 姜婆摸摸贺慈的小脑袋瓜,摸到了头发被拔掉的地方。上面血已经结痂了。 “明天贺慈来我家,”姜婆神色莫名,“我给她治。贺慈,跟着婆婆,很快就不痛了。” 会毒者擅医,姜婆的毒术登峰造极,医术当然不会差。 明天是周末,贺慈也正打算按照约定去找姜婆。 “婆婆,我还想吃炸串串。”她对姜婆的手艺念念不忘。 姜婆笑了。 “好,婆婆做给小崽吃。” 林嘉年在和何其发短信。 前些日子他们一直再找能针对贺慈这个情况进行教学的老师。 毕竟是何其的同行,他找起来容易。 何其这些天成为了在办公室里很受欢迎的技术小何,跟谁都能聊几句。最近已经找到了四五位合适的老师,何其还在了解那些老师的具体情况。 而裴宜彬还在发疯。 得知自己骂都舍不得骂的宝贝在学校被人打的这么狠,她全身上下每块肉都在抽抽。 抽着抽着,裴宜彬的中二病又犯了,摔着沙发上的抱枕:“冬天要到了,天气凉了!” “那些畜生的公司,该破产了!!!” …… 楼下的众人此刻并没有发现在楼上被迫睡觉的“秦鲭”立在桌前,看着镜子,双目血红。 “爸爸。” “我让你吃掉秦鲭之后回秦家,你人在何处!” “秦鲭”很愧疚:“我还没吃掉他。” “废物!” “秦鲭”低着头,沮丧地落泪。 “我吩咐的事,绝不许你拖延,”镜子中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去的发出声音,“要是明天还没有做到,你也不用留着了。” “秦鲭”眼眶红通通的。 过了一会儿,他鼓足勇气:“爸爸,如果我吞了他,你能让我继续在这里吗?我不认识秦家的人,我害怕。这里的人都很好,我想留……啊!” “秦鲭”痛得浑身发抖,在地上打滚。 “我错了,爸爸,爸爸,求求你停下来,爸爸!”他如同小兽,哭着求饶。 镜子里的声音没有一点怜悯:“没有下一次。” …… 贺慈穿着宽松的睡衣刷牙,刷到一半,看到自己桌子上的小蛋糕。 她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阿姨收拾厨房的阿姨看到贺慈趿拉着拖鞋跑下来,还要出门。 “小慈,这么晚了,上楼睡觉吧。” 贺慈:“我就在院子里走走,马上马上,真的是马上——” 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了。 贺慈抱着袋装小蛋糕气喘吁吁站在水池前。 秦鲭无聊地在月光下旋转鱼身,时不时露出洁白的肚皮。 “你来干什么?”秦鲭努力恶狠狠地问。他其实从贺慈离开那一刻就在等贺慈再次出现,可他才不想让贺慈发现自己的意图,故意做不耐烦的样子。 贺慈管他做什么妖。 她撕开小蛋糕的包装袋,撕碎蛋糕,撒到池子里。 秦鲭:“……你干什么?” 贺慈一脸理所当然:“你不是饿吗?” 秦鲭确实饿。 但他不说。 他不说话,贺慈说:“你倒是吃啊!吃的壮一点回自己的身体,快点把秦鲭带走。” 秦鲭:“我才是秦鲭!那是个怪物!” “你快点吃,别废话。” 秦鲭怒。 “不吃!” 贺慈:“哦。” 她转身就走。 秦鲭又后悔了。 这个姓贺的家伙怎么这么干脆,不多说几句吗?给他一个台阶下嘛。 很久没有进食,秦鲭鱼腹空空。 香甜的蛋糕块漂浮在水面上,明晃晃地勾.引着他。 不是嗟来之食!秦鲭这样告诉自己。 可池子里的另一条鱼不这么想。 它扑上去,吞下了最大块的蛋糕碎。 秦鲭急了,连忙冲过去和鱼抢蛋糕吃。 吃饱后,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干的丢脸事,懊恼得要死。 秦鲭狂甩小尾巴。 贺慈是不是好人他才不知道。 不过,蛋糕很好吃。 第62章 贺慈的一天(上)捉虫…… 周五恐怖的家长会事件过去,贺慈以为自己能睡一个懒觉,像往常的周末一样。 她刚入住天苑时,常常和裴宜彬两个人打游戏打到深更半夜,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趴在裴宜彬的超级大床上睡到第二天下午才起来。 自从林嘉年和宋佳凝搬进来,因为要一起吃午饭,周末的起床时间点被砍到了上午十点。 贺慈窝在柔软蓬松的被子里,穿着白色的睡裙,睫毛纤长,眉目柔顺。如果她不醒来,会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 宋佳凝伸手拍了拍贺慈的脑袋。 “慈宝,起床。” 贺慈没反应。 宋佳凝温柔地揉她头发:“快点起床了。” 贺慈眼睛张不开,哼哼唧唧,谁都听不懂她到底在说什么。 宋佳凝掀开了贺慈的被子。 她还拉开了窗帘。 贺慈生无可恋,全身缩作一团,用手臂挡眼睛:“你走开,不起来。” 林嘉年抱着贺慈的小狗走进来。 “贺慈,起床了。” 小狗闻到贺慈的味道,双脚蹬着,想脱离林嘉年的怀抱,朝贺慈的方向跳。 贺慈听到小狗的叫声,慢慢地把手臂移了下来,眯着困顿的眼睛:“给我小狗。” 林嘉年把小狗放到她怀里。 贺慈满足地用下巴蹭小狗毛茸茸的头顶。 姜婆婆早前替小狗狗正了脚,今天恢复得差不多了。昨晚把它洗了下,现在的小狗香喷喷,可爱得贺慈想咬它。 “好了,起来吧。”宋佳凝捧着肚子,坐在椅子上。 快四个月,开始显怀了。 肚子里的孩子好似特别大,不仅长得快还健康。出院时,医生特地恭喜她,这个孩子命运多舛体格还能如此强健,生出来后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宝宝。 贺慈揉着眼睛,亲亲小狗。 昨天晚上光想着逃避考试成绩,贺慈没注意看宋佳凝。宋佳凝坐在窗户前得椅子上,清浅的阳光落在她的肚皮。 贺慈的眼睛渐渐睁圆了。 “小宝宝长大了。” 宋佳凝笑不出来,不过过去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她也认命了。 贺慈也不睡懒觉了,光着脚跳下床,站在宋佳凝的面前,观察着宋佳凝的肚子。 宋佳凝瞟了一眼地上厚厚的毛毯,没如平常一样让贺慈去穿鞋。 “我可以摸摸吗?”她的手抓了抓睡裙,两眼都是新奇。 一但贺慈听起话来,又软又安静,小心翼翼的样子就算是宋佳凝也会心软。 她点点头。 贺慈缓缓伸出手,手掌握住又张开,似乎很紧张。 她的小手落在宋佳凝的肚子上。 暖暖的。 贺慈的脑袋缓慢地朝下,人也蹲在宋佳凝的身侧,不停地抚摸。 动作特别轻。 “小宝宝,好厉害。”贺慈被生命的奇妙冲击着。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正在孕育的生命,瞧着那么脆弱,那么不可思议。 “以后小宝宝也会变成我这么大吗?”贺慈小声问,似乎怕惊扰了宋佳凝怀中的孩子。 宋佳凝笑了:“不仅会变成你这么大,还会更大。” 贺慈开心地笑,仰头痴痴道:“我喜欢宋阿姨的小宝宝。” 原先,在她身边的人都会一个个离开。她不是看不懂那些人的目光。他们觉得她是怪物,是怪胎,认为她可怕,哪怕她什么都没做。也有人不愿意离开,比如外婆。 但她还是离开了。 贺慈一直都很伤心,她也想要有人陪伴。她以前会蹲在小竹楼的窗户前看着下面。小孩们成群结队,笑着闹着,多开心啊。贺慈羡慕,贺慈想和他们一样,于是她主动去上学。班里的人一开始是喜欢她的,可是当他们知道贺慈住在那一栋家长警告过要远离的竹楼、看到贺慈经常对着空气讲话,也会操控虫子,他们下意识就躲开了。 贺慈没有解释。因为这都是事实。她只是用眼睛瞧着他们,那样的懵懂又无助。 后来,她就不再愿意去上学了。 不过现在好了,她身边的人不仅越来越多,而且她还有了小狗。 贺慈超级幸福。 她觉得蛇神怎么会对她这么好呢,赐给她这么好的生活,这么多喜欢她的人。他们愿意和她说话,喜欢和她住在一起,还对她很好很好。这是贺慈先前想都不敢想的,就连做梦都梦到不到的东西。 怎么会这么好呢?她怎么能过得这么好呢? 贺慈傻乎乎,嘿嘿地偷笑。 等小宝宝出生,她的身边又多一个人啦。 她会教小宝宝怎么堆泥巴高塔,告诉它薯条加糖醋浆才最好吃,如果小宝宝喜欢吃肉,贺慈愿意把自己汉堡里的炸鸡让给它。 “小宝宝,你快点出来呀。”贺慈小小声地说。 宋佳凝心化成了一滩水。 她不喜欢这个孩子,也讨厌这个队友。一开始想的是大男人怎么能生孩子,就算她在这个世界里的身体是女的,可灵魂不是啊! 不过贺慈喜欢。 那她也喜欢一点吧。 宋佳凝情不自禁温柔微笑,揉着贺慈肉嘟嘟的腮帮子:“好了,快点洗漱,下楼去。” 贺慈美滋滋地把小狗放在床上,跑到厕所。 厕所可没地毯。 宋佳凝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贺慈!给我穿鞋!” 贺慈转身回去,一脚一只鞋。 她洗漱出来,到楼下,却发现阿姨才刚刚开始做早饭。 “阿姨,你今天迟了哦,”贺慈看阿姨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菜,“早上吃葱油面好吗?” 阿姨做的猪油可香了。 阿姨没有说不好的:“今天可不是我迟了,是我们小慈起早了。放心,葱油面肯定给你做。” 她点了点贺慈的鼻子。 这小东西,皮起来她想辞职不干。但平时乖的时候,又叫人想把星星和月亮都摘下来给她。 “起早了?” 贺慈睁大眼睛。 她立刻跑到客厅去看鎏金的大摆钟。 才六点半! 六点半! 贺慈从来没有起得这么早! 她一瞬间要被气哭了,她要睡觉,觉得自己亏大了。宋阿姨和林嘉年叫她起床,活生生让她少睡了好几个小时! 贺慈冲向餐桌上正在喝茶的林嘉年。 她义愤填膺,手指直直指着时钟。 “你们弄错时间了!现在才六点半!”也就说林嘉年他们六点出头就来叫她了,贺慈又气又急,“太早了,你们赔我!” 贺慈快哭出来。 她都梦到蛇神了,蛇神问她要什么,贺慈说要和裴姐姐宋阿姨师父汤叔叔何老师姜婆婆还有小狗永远在一起。 她说的人太多了,花了好多时间。 以至于蛇神还没点头答应呢,人就醒了。 她瘪着嘴,上面都够挂油瓶。 不过转念一想,她在梦里忘记说小宝宝了。 还好蛇神还没答应,不然不是少了宋阿姨的小宝宝吗。下次遇到蛇神一定要说齐。 林嘉年本来要哄贺慈,没想到贺慈不用人哄,自己脸色就转好了。 他啧啧两声,又喝了一口茶。 不过贺慈还是无法原谅林嘉年叫他起床的举动:“你们下次不要叫错了。” 林嘉年一笑:“没叫错。” 他把贺慈的水杯推到她面前。 “喝点水,润润嗓子,和师父出去跑步。” 贺慈:“跑步?” 大清早叫她起来跑步? 林嘉年点头:“做我的徒弟,当然要学祖师爷传下来的看家本领。首先身体和步子得稳。” 当道士可不是纯粹的脑力活。 身体跟不上,没用。 贺慈耍赖:“我不要!” 她又是撒娇又是撒泼。 林嘉年淡淡扫她一眼:“那你是不想做我徒弟了。我去问问贺许诺,或许她愿意。” 贺慈的动作立刻停下来,很是不情不愿:“那我和你去跑步。” 不只是跑步。 贺慈绕着这个面积巨大的小区和林嘉年跑了两圈,对比起头发都没乱的林嘉年,她气喘吁吁,像个逃难者。林嘉年终于叫停,贺慈以为结束了,相回天苑吃饭。 然而林嘉年拦住她,要她拉伸,要她扎马步。 贺慈反应激烈:“我饿了!我不干!我要吃饭!我要吃葱油面!我要回家!” 林嘉年什么都没做,目光投向贺许诺住的房子,他们恰好在不远处。 贺慈气炸了。 不过她闷着不说,当着林嘉年的面蹲下来。 “你这个马步扎的不对。”林嘉年在这一方面出人意料的严格。 他一脚踹向贺慈的大腿。 贺慈倒在地上。 “你干什么!我要告诉宋阿姨,你欺负我!” 林嘉年:“你做得不对,轻轻一脚都能把你踹翻。再来一遍。” 贺慈:“不!” 林嘉年:“你就这么没用吗?连小狗都比不上。” 贺慈的小狗跟着他们跑完了全程的。 贺慈掉眼泪。 林嘉年:“再来一遍,马步扎好。” 贺慈用袖子抹了抹眼眶中掉出来的金豆子,咬牙扎马步。 林嘉年指点着贺慈:“膝盖朝外,腿长大。站的这么高做什么,往下。” 林嘉年再次踢了贺慈的大腿。 贺慈下盘不稳,又摔倒在地上。 林嘉年:“再来。” 贺慈抓着地上的草,蹭的一下站起来,眼里满是不服输。她按照林嘉年挑的刺,稳稳地扎了一个马步。 林嘉年踢她,她只是微微晃动,仍在原地。 “很好。” 贺慈流着汗,正想说话,林嘉年又开口了。 “保持这个姿势,五分钟。” 别说五分钟,贺慈现在就撑不下去了。 每当她想要偷懒,偷偷直起腿,林嘉年就会趁着她不稳踢倒她。 贺慈最讨厌这种被人按着打的感觉,一次次站起来,重新蹲好。 第一次,她只坚持了十几秒。 第二次,贺慈蹲了半分钟。 最后,贺慈终于做到了林嘉年地要求。 她满身大汗,脸上还沾着泥土。 “可以了。” 贺慈瘫软在地。 一直在她身旁的小狗咬着尾巴,舔贺慈的脸。 贺慈笑了,眉眼间尽是得意。 “师父,我能干吧?” 林嘉年:“今天可以。看看明天会不会退步。” 贺慈笑不出来了,连忙直起上半身:“明天也要!?” 林嘉年:“往后的每一天。” 贺慈重新倒在地上。 回到天苑的贺慈像个野人,她腹中空空,来不及洗澡就先冲向餐桌。 “阿姨阿姨!我好饿!” 阿姨从厨房端出刚刚出锅的葱油拌面:“是闻到香味了吧,来的这么巧。” 贺慈二话不说,抱着碗就是吃。 一碗没几口吃完,桌上的配菜都没来得及吃。 “我还想吃。”贺慈可怜兮兮道。 阿姨进厨房给她捞面去。 这一个早上,贺慈一共吃了三碗拌面,被宋佳凝及时叫停。 “收拾一下,洗个澡,换套衣服,”宋佳凝一勺勺喝粥,“你好了我们就出门。” 贺慈用纸巾擦嘴巴:“要去姜婆婆家吗?” 宋佳凝:“不是,送你补习班。” 贺慈:“补习班?” 宋佳凝:“很多小朋友一块玩的地方。” 第63章 小神 贺慈被宋佳凝送去了临江市还算很有名气的补习机构。 何其给贺慈找的老师在这个机构上课,虽然教的是小学的课程,但是价钱也不便宜,上小班课就更贵了。 现实中没有养育过孩子的何其被震惊了。 在补习机构上班的老师工薪和公立校老师的差距奇大。何其看看干瘪的钱包,为自己掬一把同情泪。 贺慈下了车,看着从补习机构门口飞奔出来的学生。 他们笑得好开心。 贺慈觉得这是一个快乐的地方。 但是看到好多进门的小孩面色不好,贺慈心中又产生了疑问。她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何其在这里等了很久,见贺慈终于来了,领着贺慈上楼。 “今天第一节 课是程老师给你补英语,不许胡闹,好好听课知道吗?”何其告诫着贺慈。 贺慈大惊:“上课!?” 何其:“你以为呢,这里是补习班。” 贺慈:!!! 宋阿姨明明说这里是小孩们一起玩的地方! 贺慈拔腿就跑,神情惊慌恐惧,如同进了盘丝洞的唐僧。 还没跑出去呢,被守在门口的宋佳凝抓个正着。 “想去哪?”宋佳凝提着小崽子的手腕。 贺慈:“你骗我!这里是上课的地方!不是玩的地方!” 宋佳凝一脸正经:“小孩子的玩就是上课,寓教于乐,挺好。” 贺慈:“我要回家!” 宋佳凝:“上课去,今天有两节课呢。” 贺慈快昏倒。 何其赶来了,抱住贺慈走上楼。 贺慈不断挣扎:“大骗子!放开我!你们都是大骗子!” 何其:“乖乖听话,老师明天带你去游乐园玩。” 贺慈的动作停了一下,下一秒又动起来:“还要吃蜂蜜炸鸡!还要买游戏机!” 何其掐着贺慈的脸:“不要讨价还价。” 贺慈:“那去游乐园的时候要吃热狗,加酸黄瓜的那个。” 何其:“看你今天表现。” 到了教室门口,何其把贺慈放下。 小小的隔间里已经有一名老师在等待了。 “程老师你好,这是贺慈,我是她的家长。” 程老师是一名看着很知性的女性,眼尾带着细纹却一点都不减她的风韵,总的来说,是越老越美的知识女性。 她和何其问好,微微俯身对着贺慈笑:“你好啊,贺慈。” 贺慈被人如此温柔地问候,手不乱动了,脚也不乱挪了,认认真真:“老师好。” 程老师笑起来:“听你家长说你的基础很差,那要努力学习哦。老师会帮助你的。” 贺慈被她的笑迷住了,点头:“好。” 程老师牵着贺慈的手,对何其道:“我们要开始上课了,这位家长要进来听课吗?” 现在这个时代,小孩被宠得过分,很多家长把孩子当作命根子,无时不刻都要陪在孩子身侧。孩子上补习班也是一样,每个教室都有监控,让家长能够实时看到孩子的动态。机构也允许家长陪同上课。有时候课上完了,孩子没懂,家长懂了,也可以回家继续教。 何其觉得贺慈倒是没有那么笨,她就是没基础导致不想听课,从而把小聪明都放在如何偷懒上。 留下来也不是不行,今天周末,他没什么事,盯着贺慈不让她做小动作也好。 何其:“你要我留下来吗?” 贺慈:“不要。” 好吧。何其挑眉:“那就麻烦程老师了,我家小孩有点调皮,还请程老师包涵。” 程老师明显是经验老道的教书人,她低下头看着贺慈:“我觉得贺慈很乖,肯定不是捣蛋的孩子。” 一顶高帽子戴下来,贺慈听话得心甘情愿。 贺慈挺直腰板,对着何其道:“没错!” 何其很想翻个白眼给她。 下了楼,宋佳凝还没走。 宋佳凝:“怎么样?” 何其:“被英语老师哄住了。” 宋佳凝松了一口气:“总算哄住了。我上去看看。”说完,她走到二楼得教室后头,那里的门上有一块玻璃,方便家长看孩子的学习状况。 宋佳凝踮着脚,看了半天。 老师手底下的贺慈和他们面前的完全不一样。 乖巧得像只小绵羊,和老师一唱一和,她都快认不出来了。 下了课,老师带着贺慈出来,贺慈还有些依依不舍。 “我还能来找你吗?” 程老师笑了:“当然啊,你还有十二节课要上呢,下周你来,老师要考你音标和单词的。对了的话,老师有奖励。” 贺慈使劲点头。 宋佳凝:“走了,数学老师已经等了。” 贺慈被领到了另一间教室。 …… 特殊事务处。 王朔飞速敲打着键盘,将信息发送给外派的行动二部。 行动二部的人正在临江市周边的村庄。 昨晚特殊事务处接到报案,一名司机在名为五水村的村庄里看到了遍地的尸体。他匆匆离开,报了警,可第二天警察前来,村庄并无异样。 出事的是司机,他死在了自己的家里,被五花大绑,嘴巴被撕扯开,四肢尽断。房间的地板用司机的血画着不属于人类语言的符咒。 司机死的如同被供奉在神案上的猪。 光是这样,这件事可能还轮不到特殊事务处接管。 司机头颅正对的方向,那里摆放着一尊木雕的神像。 神像的面容被雕刻地极为俊美,看得出来是一位年轻的神邸。它的双目满含怜悯与慈悲,左手盘着蛇,脚底踩着蝎子,身上衣袍的纹样,好似恶鬼在扑食他。 特殊事务处对这尊神像并不陌生。 前天临江市的夜里,鬼怪夜行,数量突增,惨案不断发生。 奇怪的是周围市区都安然无恙。 上层早就有人觉得是有居心叵测的人操控引.诱着这些鬼物,把他们聚集在临江市。这两天的案件简直可以媲美前些年一年的数量。 特殊事务处手忙脚乱,一件件处理这些事。 预估死亡人数在十人以上二十人一下。 而在案发现场,他们几乎都发现了或大或小的神像。 都是和司机死亡现场一样的神像。 神像的眼睛雕刻得栩栩如生,仿佛会随着人的移动而转动,时时刻刻看看着他面前的人。 简直毛骨悚然。 这么多案件,都和这些邪神的神像有关,然而特殊事务处竟然查不出来任何头绪。他们可以清理作恶的鬼怪,却无法找到案件之间除了神像的联系。 仿佛这些鬼物作案只是为了留下神像,令人恐惧一般。 行动二部的队长穿着常服,和队员们装作是一个在这里路过,中途停车后休息的旅游团。临江市旅游产业发达,五水村背靠大山,也是临江市人民休闲娱乐的好去处,他们的身份并不突兀。 进了五水村,他们三三两两地行动着,有的到处借着活动手脚之名四处走动,有的带着钱去村里的小卖部买水。 行动二部的队长买了一瓶水之后并没有走开。 小卖部的老板躺在躺椅上,看电视。 电视机上方有一个小格,摆着神像和供奉神明的瓜果。 “老板,再来包烟。”队长道。 老板起身,不悦道:“刚刚不说。” 队长:“这不是才发现自己烟没了吗。” 老板把队长要的烟给他,队长凑近身子:“供财神啊?不愧做生意的,我家老母从来都是供观音,求着它给我送个大胖小子呢。” 老板摆摆手:“我们这里不兴财神,这是小神。” 队长:“小神?我怎么听过。” 老板嗤笑:“那是你没见识,拜小神可比拜财神管用。” “真的?”队长故作感兴趣,“老板,说说呗,最近生意不景气,我觉得是被人镇住了。你说这小神要真有用,我也请一尊回家去。” 老板笑:“当然有用。别看小神不在神仙谱里,可手段比神仙高嘞。那些神仙高高在上,哪管我们平头小老百姓?还是小神心肠慈悲,我们求什么,就有什么。前头屋子里的徐老太婆被她那个外地儿媳妇压着起不来,小神一求,没多久儿子就听话了,舍下儿媳妇回老家了。我啊,供了小神之后赚多可多了。” “拜小神比什么都灵。” 老板描述的小神仿佛是一个全能选手。 招财、招桃花、送子、保平安他都灵。 队长听着老板越说越火热,他的心凉了又凉。 不久,队员们也都回来了。 大家打听出来的事都差不多。 五水村的村名对小神的崇拜狂热,他们是小神忠诚的教徒,对小神的信仰至死不渝。 “这不像单纯的信仰,这是邪.教。”队长手里抓着老板给他的“护身符”。 一个挂着小神雕像的项链。 要不是看他演得心诚,老板还不愿意给,队长花了大价钱买下来,他收了钱还不情不愿。 行动二部连忙把事情上报。 上报完,他们并没有离开。 车的轮胎被他们故意弄坏,队员们找了一家宾馆住下来。 白天的五水村没有一样,夜晚里的可就不好说了。毕竟那个司机描述尸横遍野的五水村的时间点是在半夜。 行动二部的队长在房间中看着项链。 小神神像的眼睛明明是木做的,他却莫名其妙觉得它的眼睛在发光。 他并不知道,这种项链已经在临江市遍布。 地铁高峰期,赶地铁的白领被挤得不断变着动作,脖间的小神项链摇晃着。 高中门口的小卖部,暗间的老板向学生们推销着让男女相恋的秘术,收了钱之后从口袋掏出小神项链。 小区的棋牌室,一个老太抱着小神神像来到这里,向好姐妹们说着小神的好处。 林嘉年要是看到了这些,必定会发现这些神像和他在小溪村神庙见到的分毫无差。 那张脸,是商追的。 第64章 造神 贺慈下了课,姜婆来接她。 上了一个早上的课,贺慈的脑袋有点晕,但心里很踏实。她终于能够稍微听懂老师在课上讲的那些东西了。以往她只是知道一个名词,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与用法。 她觉得,学习也没那么难嘛。 数学老师也很满意,他对姜婆说:“这孩子学的很快,小学数学教的东西也不是很多。原定的十二节课她九节大致就能把内容全上完。”当然,多出来的那几节课程数学老师不会浪费,如果贺慈还愿意上,他就夯实贺慈的基础,提前教给她下个阶段的内容。如果贺慈不愿意上,那老师自然会退钱。 姜婆向老师道谢,带着贺慈她的自行车旁。 她的后座为了贺慈特意安了一个粉红色的卡通坐垫,看着和破旧的车身很不相符。前面的车篮子里还放着姜婆买的菜。 “中午给你做回锅肉和脆鱼好不好?”姜婆把贺慈抱上自行车。 “姜婆婆,要不要我来骑啊。”贺慈开口问。 姜婆笑:“你姜婆婆可不是普通的老太婆。” 姜婆骑着自行车把贺慈带到她那个破旧的小区,居民楼连电梯都没装。 “你别小看婆婆的房子,这里马上要拆迁了,”姜婆看得出来贺慈想让她搬去天苑,“到时候签下来,婆婆给我们慈宝买一套小房子好不好?” 贺慈:“那我以后工作给婆婆买大房子!” 姜婆乐不可支,从冰箱里拿出自己熬的草药汤给贺慈喝。 这个汤药喝起来并不苦涩,味道清清浅浅的,入喉过后便有回甘。 贺慈上完课正好渴了,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 “我还想要。” “多喝点好,”姜婆的手搭在贺慈的脉上,“你的身体比常人虚,能动能跳是因为身体里的蛊母撑着。这药喝多了,不会气血上浮。” 贺慈时不时拆家乱跳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母蛊身上。 可以说支撑贺慈身体运转的已经不是贺慈的心脏了,而是母蛊。母蛊吞食贺慈的血液也输送她的血液,供予全身,掌控着贺慈生活的节奏。但这东西毕竟不是原装的,也没有真人的智慧,经常受刺激加快速度。每当这时,贺慈就会焦躁异常。 姜婆又给贺慈倒了一杯。 “以后常到婆婆这里来,婆婆给你调养身子。” 然后,她给贺慈开了电视看,自己去厨房煮饭。 贺慈看着电视,一下子就沉迷进去。 直到姜婆做好饭了,她还赖在电视机前不想起来。 “行,那我们一边看电视一边吃。”姜婆把饭菜搬到茶几上。 一老一少两人在昏暗的客厅吃吃笑笑,温馨极了。 吃饱了,贺慈靠在姜婆的怀里。 姜婆身上有一种味道,和外婆很像,好似老人都会发出这种皮脂因为衰老而散发的气味。不臭,也不香。 贺慈莫名很安心。 她如同回到了外婆的怀抱,老人家的手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絮絮叨叨地说话,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沉入了梦乡。 姜婆抱着贺慈,慈祥地笑了笑。 “小东西。” 贺慈午觉睡到三点起。 姜婆在收晒在阳台外的药材。 贺慈跑出去,要说药材,她也懂得很多。可姜婆这里的种类繁多,贺慈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了。 “这个草是什么用的?” 姜婆往贺慈的手掌上赛手套:“它有毒。你想看它,戴上手套拿起来观察。” 贺慈戴上手套,在阳台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好像来到了游乐场。 姜婆看贺慈眼睛里满是兴味:“要不要和婆婆学?” “学什么?” “学婆婆会的。”姜婆会的,毒术,医术,她都可以教给贺慈。 贺慈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答应之后会增添多少的学习任务,满是天真地点头:“好啊。” 于是姜婆带她认了一下午草药。 晚上吃的是贺慈一直想吃的炸串,贺慈吃得肚皮溜圆,被姜婆牵出去散步。 散着散着,姜婆就在贺慈渴望的目光下买了一盒扮家家的玩具,还有一串糖葫芦。 糖葫芦吃了一口,贺慈就吐了。 姜婆故意没告诉贺慈这边的糖葫芦做的不正,内核酸的很。 贺慈皱成苦瓜脸,吐舌头,姜婆在一边笑。 然后她把贺慈带到了棋牌室。 姜婆是棋牌室的常客,小区里的老头老太都认识她,也知道姜婆一直是一个人住。 这还是姜婆第一次领小孩来。 “姜姐,你孙女啊?”一个老太太搓着麻将终于停下来看贺慈,怕看不清楚还带上了老花镜。 姜婆点点头,笑道:“我家独苗苗,俏吧?” “俊得很。又白又乖,来,赵阿婆你钱买糖吃。”老太太从刚赢的钱票里抽出一张红的塞到贺慈手里。 贺慈看了看姜婆。 姜婆:“拿着吧,我平时没少给她孙子红包。” 贺慈开开心心拿了钱,说声婆婆好,谢谢婆婆。 “小嘴真甜。” 姜婆坐下来打麻将,贺慈就蹲在一边玩刚买的玩具。 一开始是好玩的,没半个小时新奇劲就过了。贺慈拎着玩具盒在棋牌室四处走动。 还有一个老头以为贺慈是奉了姜婆命令来偷看牌色的,死命捂着自己的牌,引出一室大笑。 贺慈左看右看,坐在没有人坐的瓜果台上吃瓜子。 吃着吃着吗,她发现瓜果后的干花侧边有一尊木雕的神像。 贺慈好奇,拨开干花来看。 越看,这眉眼越熟悉。 贺慈仿佛一下回到了那个幽深黑暗的溶洞,对上那咄咄逼人的目光。 她伸出指头,捏住神像的脖子。 姜婆精神抖擞:“胡了。” 摊出牌,对面三人唉声叹气。 有人注意到贺慈的动作:“你孙女干什么呢?” 先前给贺慈钱的老太太忽然站起来。 “贺慈,快下来,不可以摸神像。” 贺慈转头,松开手:“他不是神。” 老太太:“小孩子胡说什么呢。” 贺慈俯身,嗅嗅神像身上的味道:“他才不是神。” 是僵尸。 贺慈再说,老太太就要动怒了。看得出来她十分爱惜这尊神像,且是真心信奉这位神明。 要不是贺慈说是姜婆的孙女,她立刻就能变脸。 老头出来拉架:“贺慈啊,你先下来,那是赵婆婆今天才求来的神像,保平安发财运的。你不能不敬啊。” 贺慈跳下来,跑到姜婆身边。 “那个脸是商追的。” 姜婆的手顿了一下,面色不改:“好了,婆婆知道了,你继续玩吧。” “小孩子不懂事,”姜婆继续玩牌,“我们继续。” 要说姓赵的老太太有多生气,也不至于。 四人又搓了几盘,边打麻将边唠家常。 说着说着,赵老太太家和小神的相关的事情就被姜婆不知不觉套了出来。 赵家是个重组家庭。 她的儿子有个男娃,儿媳妇带了个女儿来。 他家倒是不至于因为媳妇二婚有带着女儿有什么意见。这年头嘛,讲究男女平等。儿子媳妇都是接了一次婚的人,有不丢脸,谁也不嫌弃谁。 可老实说,两个孙辈她还是更疼自己的孙子。不是因为重男轻女,而是因为孙子是从小到大自己养出来的,感情更深,要说不偏心是不可能的。 她对媳妇带来的女儿只能说的上是慈爱客气。 那女孩年龄也大了,上高中,不大和她老人家亲近,但面子上该做的都有。 赵老太不强求,毕竟自己做的也不好。 后来,本来和睦的家发生了点意外。她的孙女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读书,不写作业,沉迷在网络游戏上。上个月还被媳妇发现要带着家里的钱去见网友。 媳妇重新把她押回去上学,孙女本来平平无奇的成绩直速下降,竟然到了年段倒数。她居然去偷钱,想要再次逃跑。 新仇旧恨加起来,媳妇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既然不想上学,就彻底别上了。 在家里关着总比跑到外面被人骗走了好。 孙女一下子恨起家里所有人。她指责每个人都偏心弟弟,痛呼没有人关心自己。 摔碗、掀桌、打人。 这些事都变成了家常便饭。 赵老太不知道好好的家为什么变得乌烟瘴气起来。 意外之下,她认识一个姓王的姐妹。王婆说她家本来也是不得安定,请了小神来,就好。 赵老太半信半疑,请了一尊神像回家。 没想到,真有用。 孙女不闹了,安安静静呆在房间里。 儿子儿媳妇也不因为这件事吵架了,孙子也不会为了爸妈有矛盾而在深夜偷偷哭泣。 赵老太可太感谢小神了。 棋牌室就是她老太太的第二个家,她和这边的人都关系好,于是也请了一尊来棋牌室,想要好姐妹们也沾沾光。 贺慈默默听着。 她觉得不对劲。 神像上的气息让他觉得不舒服,她知道那上面附了咒术。 姜婆回想起溶洞里的可怕僵尸。 上一次那一番闹,商追的封印被解除了。他从坍塌的溶洞中出来了?想干什么? 原文这个时间段确实有鬼怪聚集,不过那可不是因为商追,而是秦家的仇敌想在临江市扶持自己的势利,和秦家以及亲家相关的庄易延、齐圣夷师兄弟作对。 商追这个人,书中根本没有提过。 听赵老太的话,从王婆那里请小神回家的人并不是少数。 他要这些人的信奉做什么? 贺慈偷偷打量着神像。 她最了解鬼物。 人死后,灵魂会在一周内离开这个世界。而有执念的灵魂会变成鬼,待上更久的时间。但如果想存在得更久,就需要借助外力。 比如,用人献祭、吞食灵魂的邪术。 比如,存粹的信仰,浓厚的信念。 她看得出来商追的目的。 他要自己造出一个神。 他要成神。 第65章 他早就盯上了贺慈 你见过地狱吗? 特殊事务处行动二部的队长看着面前的画面,觉得有一只冰凉的手正沿着脊柱爬上他的脖子。 旅店的一楼血流满地。 不久前才给他们登记住宿信息的老板被砍下头颅,脑袋被钉在墙上,他的身体如同一袋垃圾,被随意地扔在地上。他的四肢被人砍下,胡乱放在一旁。 这种死法,和前些天发现的司机一模一样。 不只是老板。 白天在这家酒店中存在的村民,无一幸存。 老板的女儿被挂在旅店后门的树上,他的妻子死在走廊的尽头,而两名负责打扫旅店更换一次性用具的员工一个倒在厕所里,一个在客房门口顶着猫眼。 每个人的死法都一模一样,残忍至极。 暗红色的血如同河流一般在地面蔓延,在楼梯上滴答滴答下落。 临江市这些年还算平静,二部队长从未见过这样荒唐恐怖的案子。他深呼吸,上前查探。 老板的头颅切口整齐,他的脸上,双目已经失去了瞳仁,留下一片骇人的惨白。队长注意到老板的牙咬得很死,两颊鼓起,仿佛含着什么。 队长伸出手,干脆利落地扭断老板地下颚。 人头地嘴巴终于张开。 队长戴上手套,伸手抠了抠,拽出一条红绳。 他拽住绳子往外扯,将绳子上绑着的东西揪了出来。 那是一块被雕刻过的木头,木头上的俨然就是村民口中的小神。 队长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上午买来的项链,竟然和老板手中的一模一样。 他看着项链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老板的异样。因为项链被取出,老板口中冒出了丝丝红线。那些红线仿佛是有意识的生物,悄悄在地上蔓延,朝着队长地方向伸去。 队员的惨叫声传来,队长立刻收起神像项链,迈步朝着楼上走去。 红线扑了个空,重新钻回老板口中,朝着他脖颈下空荡荡的地方延伸,不过一分钟,居然串连了脖子和四肢。 老板摇摇晃晃站起来,躯干、头颅、四肢都由红线连接,瞧着如同舞台上受人操控的木偶。 队长赶到二楼,带着热气的血洒了他满脸。 他的队员眼中还带着不敢置信,身躯缓缓瘫倒在地上。血从脖子巨大的伤口中不断喷涌,队员的身体微微抽搐。 “队长……跑……快跑……” 队员的倒下露出他身后的怪物。 正是死在客房门口的那个女佣。她的手上抓着一把砍刀,四肢之间由红线连接,不正常地扭曲着,发出嘿嘿地笑声。 队长毛骨悚然。 他立刻从掏出自己的符箓。 “跑……没用……跑……”队员紧紧攥着队长的裤脚。他试过了,局里带出来的符箓对这个怪物一点用都没有。 “把别管我……跑!”队员的血越流越多。 队长直接抱起队员,不料那怪物肩上的红线蹭得增长,带着持刀的手臂朝他们的方向袭来。 刀笔直地插在队员的心脏上。 队员的手终于无力垂下。 队长愣愣地瞧着队员的脸,眼睛涨的发痛。 女佣的手拔起刀,嗦得一下,由着红线牵引,重新和身体窜连。 她仿佛看不到队长,转身,朝着走廊边上得另一个房间走。 整个五水村都死去了。 整个五水村都活了过来。 …… 这场麻将打完,姜婆赢了七百块。 她把这些钱都塞在贺慈的口袋里:“阿婆送你回天苑。” “啊。”贺慈很失望。 她超级喜欢姜婆婆的。 “商追出来了。你最近最好待在你师父身边。”姜婆招手,叫了一辆的士。 天苑离这里远得很,骑自行车两个小时都不一定到得了。 贺慈:“他会来找我吗?” 姜婆:“保护好自己,这几天不要乱跑。”她的眼睛眯了眯。那个老僵尸在山洞里便明确表示要贺慈留下来陪他,现在出来了,瞧着也不弱,必定不会放过贺慈和他们。 贺慈拉住姜婆的手,仰头看她:“姜婆婆,一起回去。” 姜婆瞧着这孩子的神色,明白她是想让自己也住在天苑。可她因为试毒的原因,注定不能和人久住。 “婆婆很厉害,不怕他。”姜婆道。 贺慈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她。 很厉害,和担心没有关系。 因为贺慈喜欢姜婆,所以她会担心姜婆。哪怕姜婆再厉害,能一指头按死商追,贺慈也还是会担心。 这种担心与实力的高强无关。难道不会受伤的人就不需要关怀了吗? “我想和婆婆在一起。”贺慈抱着姜婆的腰。 只要和姜婆在一起,贺慈的心便能静下来。 她有时候觉得,姜婆就是蛇神送给自己的另一个外婆。因为祂将外婆带走了,所以补给她一个姜婆婆。 贺慈对姜婆的感情比裴宜彬他们还要复杂。 她能从姜婆身上看到外婆的影子,看到自己曾经握住的、仅有的幸福。可她明白姜婆不是外婆,所以贺慈更爱姜婆。 姜婆叹了口气:“好吧,只有今晚。” 贺慈踮起脚,发现自己还是不够高。 “姜婆婆蹲下来,我有悄悄话要和你说。” 姜婆一笑,半蹲下来。 贺慈在她的脸颊上波了一下。 啾。 那声音好似清晨欢快的小黄鹂。 姜婆愣了愣,随后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这小人看着冷冷冰冰的,竟然还会玩这一手? “不学好的学坏的。” 贺慈:“可是动画片里他们都是这样亲爸爸妈妈的。” 姜婆:“行。你今晚把天苑的人都亲一遍。” 贺慈面无表情,却很狡猾:“我只亲姜婆婆。” 姜婆拧了一下她的小屁股,把她塞进计程车。 车开到小区门口,不能进去。 姜婆坐在副驾驶上,提醒贺慈下车。 这小孩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姜婆一叫,她抖了两下,揉着眼睛:“我还要睡。” “回你房间睡。”姜婆把她抱下来,牵着她的手走。 路上冷风一吹,贺慈的脸红了。 她缩着脖子,像只没换毛的小企鹅。 进了门,贺慈鞋一脱,在沙发上倒头就睡。 汤元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啦,盖在贺慈的身上。 姜婆:“林嘉年呢?” 汤元指着楼上:“和特殊事务处的人打电话,估计是改贺慈信息的事。” 裴宜彬翘着二郎腿:“早点改完早结束。还好那一家子没让我们贺慈去参加葬礼,不然我得呕死。” 话是这么说,贺家人没叫贺慈去参加葬礼,裴大小姐也能气。 送了请帖不去,和没收到请帖去不了,这是两码事。 “这么防着,是怕贺慈有好名声,继承老畜牲的遗产和人脉呢。小家子气,我这么大裴氏指缝中漏出来的都比他贺家多,谁稀罕。”裴宜彬骂。 因为贺慈,她一直都很关注贺家。贺文山走了,贺家不能说是墙倒众人推,不过也差不多了。要不是顾姚的娘家镇着,公司里那群人能吞了作为家庭主妇的顾姚。 听说最近他们那个叫贺周的养子进公司了,小说里虽然也有贺周进公司的情节,不过可不是在这个时间点上。现在的贺周还是个高中生呢,比不上文中那个在重点大学进修归来的人才。 裴宜彬倒想知道这破崽子是否真能表现得像书里那样出色。 如果他不行,裴宜彬给他鼓掌。 如果他可以,裴宜彬会伸出手,把站起来的贺周重新压跪下去。 哼。 仗势欺人的滋味,他让贺慈尝过,自己也该品味品味。 汤元:“出了什么事吗?” 姜婆:“先打电话,叫何其过来。最近他最好都住在这里。”当初贺慈为什么能把商追的裤子拔下来,是因为何其在下面拽着。 姜婆要是商追,第一个找麻烦的是贺慈,第二个就是何其。 何其听电话里的情况紧急,直接动用技能,出现在裴宜彬的家门口。 他揉着头:“你家和我家位置离太远了,这个距离的位移,我额头都快裂了。” 宋佳凝端着水杯从楼上下来。 “我看了,秦鲭睡着了。这小子今天都睡一整天了,这个点居然还能睡。”说着说着,她扫到了沙发上睡得香甜的贺慈,“今天贺慈闯祸了吗?” 姜婆见人差不多齐了,把商追神像的事说了一遍。 “他到底想干什么?原著没这号人啊?”裴宜彬眉头紧皱,“是不是小说里女主没去那个溶洞,没把商追放出来,所以没他的戏份?” “一个僵尸,给自己起名叫小神。”何其冷酷道。他是最憎恨商追的人,没有之一。 他永远都无法忘记商追砍掉贺慈头颅的画面。 汤元没有赶得上参与当初那场保护贺慈的战斗,一直耿耿于怀。他看着贺慈的睡颜,眉眼极其温柔。 然而下一秒,提起商追的他浑身煞气。 “我们一起把他做掉。”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做神像,要成为邪.教创始人统一世界吗?”宋佳凝侧着头。 “他是朝着贺慈来的。” 玩家们齐齐抬头,看着楼上的林嘉年。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关小秧到底为什么会把贺慈带到商追的洞里。这么多人,他偏不选,就等着贺慈。她只是一个无辜死去的女人,为什么又和商追扯上关系?”林嘉年把电话放进口袋,“特殊事务处刚才向我求助,五水村是他们查到的一个信仰小神的村庄,他们派了十一个人过去,最后只剩下一个。村子里到了晚上全是活死人,死的方式和被挖出来的关小秧一模一样。” “关小秧死之后,尸体被肢解,理由并不是如关廷龙说的不让她通风报信。村里的神婆骗了所有人,她根本就是在利用关小秧和关廷杰的关系,故意把关小秧变成商追的工具。” “早在我们意识到之前,商追已经盯上了贺慈。” 第66章 林嘉年走到贺慈的面前,俯身,才洗完的柔顺长发落到她的脸上。 贺慈有些痒,转了个身。 为什么商追会盯上贺慈。他是从哪里知道贺慈的?贺慈身上有什么他想要的东西吗?那小说里呢,商追这样强大的人物为何找不到哪怕一句的描写? 该死的世界。 他们的贺慈明明只应该当一个无忧无虑,快乐成长的孩子啊。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贺慈的脸上。 怎么想让贺慈平安健康的长大,如此困难。 是因为他们替贺慈挡掉了苦难,剧情不满,于是尽数奉还吗? 凭什么。 贺慈什么坏事都没做,还是一个好孩子,难道异于常人就该死吗? 何其比其他玩家还要沉重。系统一直是跟在他左右的,他和系统相处的时间比其他玩家要多很多。 所以,对于系统产生bug的时间,何其非常敏感。 第一次,是他们穿越到这个世界上时。第二次,是贺慈被关小秧带到溶洞里的时候。 这两次哪怕有一次没有发生,故事到现在都会出现非常大的偏差。 何其怀疑这些bug不是巧合,而存在某种联系。可他找不到证据。 楼上。 本应睡着的“秦鲭”站在窗户前。自从家里人发现他喜欢跳窗逃跑之后,给窗户上加了一道锁。 “秦鲭”的手摸在锁上。 爸爸在催它。 如果它再完不成任务,爸爸就要杀了自己。还要杀了它身边的人。 “秦鲭”握紧手掌,正正方方的锁将手心肉磕得很疼。 来到这套房子,他开始变得很奇怪。 心里冒出一些不该存在的念头,折磨着它。有时候心头会很酸,有时候很痛,但有时候,好像喝了温热的蜜水一样舒坦。这样的变化让它注意到自己有一颗心。 不过这颗心是属于这个身体的,是属于秦鲭的吧。 它其实知道自己不叫秦鲭。楼下那个鱼上的魂体才是秦鲭。 自己偷了他的身体,偷了他的名字,还用了他的心。 “秦鲭”舍不得离开这里。它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此刻的感情,有些事它必须做,哪怕它无比抗拒,这种痛楚简直要把它撕扯开来。 它想继续留在这里。 这里有人叫它起床,给它煮饭吃,问它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出去玩。它痛了,这里的人第一时间就能注意到,给它喝蜜水。那是“秦鲭”这辈子喝过最甘甜的东西。而它不需要讨好这里的人,他们便会对它展露笑颜。 就算有时候打它,也不痛,不过是做个样子。 它喜欢宋佳凝。大家都在忙的时候,它不知道该做什么,宋佳凝把它叫到身边,给它读故事。它问宋佳凝肚子里孩子的事,能感受到宋佳凝虽然面上不耐烦,心里还是期待的。天苑里所有人都在这个生命的到来。 “秦鲭”会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时,也有人期待吗? 它喜欢裴宜彬,喜欢林嘉年,喜欢阿姨。 最喜欢汤元。 那个叫汤元的人还带他去体育场玩,打羽毛球。 它很笨的,发球都会打空。“秦鲭”以为自己会挨打,但汤元没有。他只是摸摸它的头,咧出一个笑。 “小子!继续啊!别停!” 而后他买了汽水给自己,拍着它的肩膀,把自己搂到怀里。 “这才第一次嘛,不要灰心。家里有球拍,你好好练,我们下次来羽毛球场给我看看你的成果。” 他们表现得好像它是个人。 要不是爸爸出现了,“秦鲭”真的以为自己是个人了。抹了抹自己的眼睛,那里流出眼泪来。 贺慈也会哭。大家都说她那是装的。因为她想逃避,不想写作业,所以时时装可怜。 可自己也哭了,是因为自己也想逃避吗? “秦鲭”咬着牙抽泣。 它的眼泪和贺慈不一样。它的爸爸不会在乎。 它练了好久怎样挥拍接球,终于成功了。可是没有机会打给汤元看了。 它也学会用筷子了,不会抖得桌前都是饭菜了。 它以为自己能继续这样生活的,努力学人类的一切,如果它表现得很好,是不是大家就会让它去上学,和贺慈一样? 没有可能了。 “秦鲭”吸着鼻子,展开手掌,手心里的锁已经碎了。 它推开窗。 今晚的月亮被云遮住了。 …… 姜婆给赵老太打电话。她们算交情不错的朋友,赵老太人也好,姜婆不是很希望她落到商追的网里。 不料一提到小神,赵老太如同变了一个人。 在她看来,家庭就是她的一切。而小神是稳定住她家庭的神明,如果有人要抨击小神,无异于想要破坏她的家庭。 “我也不多说了。尊重你的选择,你有困难来找我就是了。”姜婆挂掉了电话。 贺慈揉着眼睛,嘴巴嘟囔:“是赵婆婆嘛?” 姜婆把她的手抓起来:“会把细菌揉进去的。” “师父呢?”她看了一圈,没发现林嘉年的身影。 商追的事情,玩家们很有共识。 他们不想让贺慈参与。 她只需要继续读书,做一个简简单单的、普普通通的孩子。 贺慈伸懒腰,像猫一样打哈欠,随后很自然地窝到姜婆怀中,嗅嗅。 姜婆:“还睡?” 贺慈摇头,闭着眼睛:“小狗狗还没遛。” 姜婆懂了。 贺慈就是想撒个娇。 她拍着贺慈的背:“好了,起来了,再趴着真的要睡着了。” 贺慈扭了两下,爬起身。 小狗躺在贺慈脚边甩着小尾巴。 贺慈摸了两把,拍它的屁股:“走啦,我们出去玩。” 出门前,她从茶几上拽了一包红枣脆片。 无论是家里的秦鲭还是水里的秦鲭,贺慈一个都不喜欢。当然,也不讨厌就是了。她希望他们快点走。 贺慈带着小零食去水潭那里要喂鱼。 两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 贺许诺,还有“秦鲭”。 他们似乎在争执什么,“秦鲭”掐着贺许诺的脖子,快把她提起来了。 贺许诺的手艰难地结着手印,缓缓盖到“秦鲭”脸上。她的小小白死命地咬着“秦鲭”的脚脖子,草地上落了不少血。 贺慈身边的小狗闻到贺许诺陌生的味道,朝他们吼了两声。 “秦鲭”转身看到贺慈,立刻松了手。 贺许诺的手印压在“秦鲭”脸上,他的脸黑了一块。 “我不是故意的,”“秦鲭”慌张地朝贺慈解释,“她要打我。” 贺许诺连忙跑到贺慈面前,挡在贺慈前面:“姐姐!他是个怪物!身上有血和尸体的味道,你别被他骗了!” “秦鲭”的身子颤了一下。他看着面无表情的贺慈,眼眶红了。 怪物。 它只是个怪物。 它也想做人啊。 他盯着贺慈,她也认为它是怪物吗? 贺慈推开贺许诺。 贺许诺震惊:“姐姐?他是怪物!” 贺慈:“哦。” 贺许诺:“他肯定害了不少人!所以身上才会有那么浓重的血腥味!” 贺慈垂眸,抬起手,密密麻麻的鬼蛊从她的袖子中爬出来。 在贺许诺眼中,数十只面目可憎的鬼在瞬间出现。 她吓得坐在了地上。 “你觉得我是怪物吗?”贺慈淡淡问。 贺许诺她咬着牙,撑起身子:“你是我的姐姐,你不一样。” 贺慈的脑袋歪了歪,好像在想什么。 “你这样想,别人呢?贺文山、贺周、你师父,不是都认为我是个怪物。”贺慈不理她了,走到“秦鲭”身侧。 “秦鲭”拉着她的袖子,想解释,可最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爸爸说,它要是真和人有什么牵扯,他会杀掉所有它在乎的人。 贺慈坐在水边,准备拆红枣片。 秦鲭的魂体飘起来,控诉贺慈:“你为什么要帮他!他是怪物!他抢走了身体!他还要吃了我!” 贺慈:“和我有什么关系。” 秦鲭:“你!他们说得没错!你从来不懂得怜悯和同情!你和那个怪物才是一类人!不,你们才不是人!” 贺慈把红枣片丢到脚下。 秦鲭不说话,他后悔一时口快。 贺慈面上神色不变,仿佛没听见她讲的话。 贺许诺追过来,她的小狗紧跟着:“姐姐,我会改变他们的,他们肯定是误会你了。姐姐!” “姐姐!” 贺许诺哭出来:“爸爸走了,我的亲人就这么几个了。我不想失去任何一个人。你不要不认我,我害怕,我每天晚上都在做梦,梦见你们一个一个都走了……” 这曾经也是贺慈的噩梦。 贺慈抬起手,面色复杂地看着贺许诺。 这个时候,她应该摸摸她,安慰她? “爸爸是被人害死的,我都不知道是谁害了他,他连魂魄都没剩下。姐姐,我好恨,我好怕!” 贺慈收回了手。 贺文山和张灵灵死在一天晚上。 这代表什么,贺慈很清楚。 外婆说过,张灵灵爱贺文山爱得没有自己,就像外婆的妹妹一样。被骗了,被害了,还提那些人圆一个一厢情愿的谎话。 张灵灵回去找贺文山,这是肯定的。 贺慈不怀疑张灵灵杀了贺文山。她会想要和贺文山永远在一起。 这两个人对于贺慈来说,是曾经渴望的,也是现在陌生的,毫无感情的。 贺许诺不一样。 贺慈不知道该把贺许诺放在什么样一个位置。贺许诺对她好,真心喜欢她,可是她的每次出现,都会让贺慈倒霉。要是贺许诺讨厌自己就好了,贺慈便可以把她当作不重要的人。 贺慈希望她们两人离得远远的,永远不要见面。 “你今晚来干什么?”贺慈冷冰冰问。 贺许诺:“姐姐,我要和师父离开临江市了,要去找齐先生。爸爸明天也要入土了,我想再见你一面。我……我想和你明天一起去看爸爸。” 水中听到贺许诺话语的秦鲭忽然动了动。 贺慈:“你见不到。不是说灵魂都没有了吗?” 贺许诺向来知道姐姐看起来冷酷无情,说的也是大实话。她心里不断为贺慈辩解。 “灵魂都没有了。”贺许诺念叨着这一句话,快崩溃了。 “是谁,到底是谁要害我爸爸,是谁!?” 贺慈:“你想知道吗?” 贺许诺怔怔地看着她。 贺慈附在她的耳边。 贺许诺呲目欲裂。 “你骗我!不可能!你骗我!”贺许诺往后退,“你讨厌我,你就骗我,对不对?” 贺慈只是看着她。 “秦鲭”猛地扑到水里,去抓真正的秦鲭。 秦鲭慌忙之下只好奋力一搏,跳出水面。 “贺慈!救我!救我!” 贺慈无动于衷。 他跳到了贺慈和贺许诺的脚边,无意中撞上了贺许诺的小狗。 “秦鲭”又扑过来,他没有去抓鱼,反而去抓昏迷的小狗。 贺许诺恍然惊醒:“小小白!” “秦鲭”朝着天苑外跑去,贺许诺追在后面。 第67章 骑着鬼 “秦鲭走了。”贺慈回来说。 在一楼吃小馄饨的宋佳凝愣了愣。 “他不是在楼上睡觉吗?” 贺慈:“他走了。” 贺慈会撒娇耍赖熊出天际,但她有一个优点,不说谎。 宋佳凝连忙上楼,推开“秦鲭”房间的门,被窝已然空了。 宋佳凝摸了摸,被子都凉了。窗户大开,明显是从这里跑了。 “他去哪里了?”宋佳凝问贺慈。 贺慈说不知道。 宋佳凝出门找人了。 离开家门前,贺慈问她:“秦鲭很重要吗?”为什么要找他回来? 宋佳凝匆匆忙忙穿鞋子:“他和你很像。” 都是有些特别的孩子,都是还没有犯错的人。 宋佳凝见到“秦鲭”之前,对他的印象无非是小说中被人用血肉培育大的小反派血婴。他应该是残暴的,没有人情的,只懂得杀戮的机器。 而现实中的“秦鲭”并不是那个样子。他不熟悉人类的规则,显得很笨拙。他没有攻击人的意图,就算在挨打的时候。 宋佳凝本来觉得他是个大祸患,后来发现他不过是一个未曾开化的孩子。 这种情形似曾相识,让宋佳凝想起了贺慈。一开始,她也觉得贺慈是纯粹的恶,应该消失。汤元拼死不从,还是她说服的。那时候,她是坚定的正面正营。 直到她拐走了贺慈。 贺慈很调皮,很欠揍,宋佳凝那个晚上恨不得杀了她。 恰恰相反的是,她面上越是表现出要打死贺慈,心里要消灭她的意念便越弱。 现实摆在她面前,如同拨云见雾。她终于明白小说和现实是不一样的。鬼女和贺慈也是不一样的。 她还在怀疑,还在犹豫,认为自己是不是被幼年的鬼女骗了。 可是贺慈的死了。 她真的在强压面前没有还手之力,她真的是个没有邪念的孩子。 宋佳凝只要一想到贺慈曾经孤独地死在黑暗里,却把何其送了出来,她就痛不欲生。 她应该早一点对她伸出手的,没有怀疑,没有犹豫,给贺慈她本应该拥有的爱,温柔地喊她一声“宝贝”。 宋佳凝承认自己对“秦鲭”是移情了,她这个人想的多,本来是不应该对一个没相处过多久,明知道是怪物的“秦鲭”产生怜爱之情。 可是她在“秦鲭”身上看到了贺慈的影子。 宋佳凝忍不住对“秦鲭”好一点,更好一点,仿佛弥补当时自己在贺慈身上犯下的错。 宋佳凝离开后,贺慈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梳妆台上梳头发。 她看着自己的脸,又想想“秦鲭”的脸。 “不像啊。” 她明明比“秦鲭”好看。 贺慈趴到床上,抱着巨大的布偶熊。布偶熊是巧克力色的,绒毛很软,比贺慈还高。这个熊是前几天“秦鲭”和汤叔叔出去玩带回来的。 汤叔叔说是“秦鲭”给贺慈挑选的礼物。 贺慈气他们出去玩,自己只能在家里上学,表面上沉着脸收下熊,没有表示,也没有说谢谢。因为这个,被裴姐姐锤了头。 其实。 她很喜欢的。每天晚上要抱着熊才好睡。 贺慈有预感,“秦鲭”这次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贺慈抱着熊,翻了个身。 是好事。 她不喜欢大人所有的目光都落在“秦鲭”身上。把“秦鲭”带回来的那天晚上,贺慈一直都忘不了。汤叔叔把本该夹给自己的肉丸放进了“秦鲭”的碗里,大人们围着“秦鲭”,连作业,他们都不催了。 她很焦躁,又说不出来为什么。 于是她偷偷地喂水池里的秦鲭,想要他们两个都快点离开。 家里只有她就够了。贺慈不是笨蛋,她看了很多漫画小说,知道自己的行为很自私,如果放到书里,那就是最坏的那个人。 可是她就是对“秦鲭”在家里生活这件事感到慌张。至于慌什么,她自己也说不出来。 她之前从来不会怕的。就连外婆走了她都不怕。 现在“秦鲭”真的走了,她应该很开心,去楼下翻出冰箱里的奶酪小蛋糕大吃一顿。 她刚刚本来应该闭上嘴,不告诉宋阿姨“秦鲭”离开了,她还应该拦住宋阿姨出去找“秦鲭”。 这才对。 为什么没有做呢? 贺慈放在布偶熊身上的手掌渐渐收紧。 她咬着嘴唇不动弹。 其实,“秦鲭”走了她也没有很开心。 他把熊送给自己的时候,眼睛水汪汪的,想小狗狗刚来的那一天。他看着自己,仿佛在摇尾巴,又是渴求自己的认同,又是担心他被驱赶。 “秦鲭”也是对她很好的人啊。 贺慈闭上眼睛。 不许想,不许想,他走了才好,走了最好。 微薄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贺慈睡裙的裙角。 贺慈起身坐起。 有鬼蛊从她的袖子中飞出,飞向窗外。 …… “怪物!你站住!”贺许诺跑着,“把小小白还给我!” 别墅群建在临江市最有名的万雁山上,“秦鲭”抱着狗往别墅后的山里跑。 贺许诺身体不是很好,腿脚上沾满了叶子和泥巴,眼看和“秦鲭”的距离越来越远 ,她绝望极了。 “你这个怪物!抢人东西的怪物!把我姐姐和小小白都还给我!”贺许诺站在原地尖叫。 她不肯相信贺慈说的话。 肯定都是这个怪物的把戏,是怪物骗了姐姐,怪物要姐姐那样说的!他蛊惑了姐姐! 不管这个推想有多少漏洞,贺许诺都不会注意到。她只是恐惧,恐惧贺慈说的那一切。 她更怕改变。 她今后要怎么看待贺慈?要怎么看待自己? 只能是这个怪物的错! “秦鲭”竟然也停了下来。 他扭头,红着眼睛,声音沙哑:“不要叫我怪物。” 贺许诺冲上去,立在“秦鲭”的面前,哪怕害怕也挺直背部:“你到底用了什么法术,为什么姐姐会帮着你?我才是她的妹妹!” 明明她才是贺慈的妹妹。 她对贺慈这么好,她这么渴望自己的姐姐也能够爱自己,为什么贺慈还是对她无动于衷?她只是想要姐姐的疼爱,老是有人阻碍? 他们接走姐姐,不让姐姐和她见面,还哄着姐姐疏远她! 贺许诺越想,脑中越乱,她从来没有这么暴躁过:“你就是怪物!怪物!怪——” “秦鲭”掐住了她的脖子。 “我说了,我不是怪物。我是……我是……”它顿住了。 “秦鲭”的眼眶里布满血丝。 它是谁呢?它连名字都是偷来的。它不是秦鲭,它没有名字。 “秦鲭”的手开始颤抖。 贺许诺掰着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你敢伤我,我姐姐不会放过你的……我们……可是姐妹……” “秦鲭”的力道变小了。 贺许诺趁机把结的手印推在“秦鲭”的胸膛上。 “秦鲭”的手彻底松开了。 贺许诺立刻抢回自己的小小白,转身就跑。 “秦鲭”的胸口其实并不痛,贺许诺那点小伎俩能带给他的只有皮外伤。 他是故意放开贺许诺的。 要是贺慈生气的话,天苑里的所有人都会讨厌他了。 要是,万一,他听爸爸的话,把事情做得很好,爸爸愿意放他走呢? 抱着小小白的贺许诺朝着家里跑去。 “秦鲭”转身去追。 他们身后的树中趴着一只鬼,在黑夜中混为一体。贺慈坐在鬼的肩头,靠着树。 “走吧,跟上他们。” …… 宋佳凝出去找人并不容易。在这个世界时间一点点过去,她的肚子也肉眼可见的大起来。头几个月倒是没有不舒服,最近开始浮肿,胃里全是酸水。就连外貌也有个改变,脸上多了些斑。 姜婆和裴宜彬他们时不时会来照顾她,医院的护士也很温柔,她平日里觉得没什么不舒服。 可月黑风高,她连外套都没披,就往保安室走去找监控。宋佳凝的肚子开始不舒服起来。 出门前其实应该问问贺慈“秦鲭”到底为什么跑了。 宋佳凝不是业主,保安强拦着她,她只好使用异能,操控保安的心智。 她查着监控,终于发现“秦鲭”和贺家的那个女孩往后山跑了。至于“秦鲭”为什么要抢那个女孩的狗,宋佳凝一无所知。 怎么这几个孩子,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后山多冷啊,大晚上也不知道哪里有什么,这样直晃晃冲进去,迷路了怎么办?哪里可是没有监控的。 宋佳凝把监控还原,正想着叫家里人一齐去后山找人,屏幕上忽然出现了贺许诺和“秦鲭”的身影。而且没过多久,穿着睡衣的贺慈飘在空中,跟着他们。 靠。 贺慈是不知道有监控这件事吗?保安大半夜看到不得吓死。 宋佳凝只好删掉那这段时间的监控,再删除掉保安的部分记忆。 出了保安室,她往贺家的方向走去。 …… 贺周发现贺许诺不见了。 明天就是贺文山的葬礼,贺许诺是不是躲到那个角落哭去了? 他把全家都找了一遍,并没有发现贺许诺的身影。 这下他才急了。 “庄先生!许诺不见了!” 庄易延听贺周说完情况后立即去找,推开门发现贺许诺正向他们跑来。 她跑的很焦急,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脚上的鞋都掉了一只。 “许诺!” 贺周冲出去。 贺许诺扑在他的怀里,两厢一撞,都摔在地上,贺周垫在底下。 一块用红绳系着的小木雕从贺周的口袋掉落。 贺周连忙把项链重新放进口袋。 “许诺,你没事吧,你跑什么?” 不过片刻,他便明白了。 贺许诺背后跟着一个男孩,眼神像狼,死死盯着贺许诺。 贺许诺无视哥哥的话,朝着庄易延大叫:“师父!他是怪物!他抢我的小小白!” 庄易延一眼就能看出“秦鲭”是个脏东西。 是用邪术养育出的垃圾。 他立刻上前,抽出袖中的拂尘,朝着“秦鲭”扫去。 “秦鲭”躲闪不急,被打得一声闷哼。 见“秦鲭”仿若没有受伤,庄易延反倒神色凝重了几分。污秽遇到他的拂尘多半会灼伤,看“秦鲭”的样子,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这要害了多少人的性命才能养出这种东西?! 庄易延觉得恶心。 他闪身近前,念着咒法直刺“秦鲭”。 “秦鲭”抬起手臂抵挡,这次手焦黑了大半。他连忙跳开,庄易延紧随其后。 “秦鲭”转身下绕,身体中释放出浓重的黑雾,庄易延暗道不好,急忙闭上眼。 绕是如此,眼中还是传来刺痛。 神魂仿佛都被用针扎了一般。 而“秦鲭”这时溜到了庄易延的身后,他呼出一口气,吹灭了庄易延右肩的灯。 灯灭的同时,那一柄柔软的拂尘竟然如同钢刀,插进了“秦鲭”的胸腔。 “秦鲭”全身都痛起来,他身上冒出的黑气越来越多,人剧烈地抽搐着。 两只手插进他的腋下。 骑在鬼身上的贺慈把他拖了出来。 第68章 名字 “你快走开。”“秦鲭”捂着肚子,那里血正源源不断地往外流。 他的黑气是可以腐蚀人体肤、震荡魂魄的利器,一旦吸入体内,造成的损伤不可逆转。 贺慈什么事都没有。 她从小到大什么毒药没吃过,姜婆一开始喂给她能毙命的毒也只是让她拉了肚子。 贺慈早就百毒不侵了,内脏若是有损伤,母蛊也会第一时间给她填补上。 庄易延早就怀疑贺慈养鬼,现在看到她正大光明骑在鬼身上,浑身冰凉。 “妖女!真是妖女!”庄易延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为什么这样妖邪的孩子会被空一观的人看上! 那是他心中的圣地空一观! 黑气腐蚀了他的双眼,庄易延的双目中流淌出血泪,他指着贺慈:“歪魔邪道!” 贺慈常常被人指着鼻子骂,早就不在乎了。 庄易延又看“秦鲭”很亲近信任贺慈的样子,更是气血上涌:“你可知道养鬼的下场!你知道空一观到底是什么样一个地方吗!” 贺慈的存在就是在玷污空一观! 这几乎成了庄易延的心魔。他忘不了自己小时候被师父带去空一观,那里静谧而空灵,仿佛是世界上最无人踏足与世无争的地方。 他躲在师兄身后,瞧着老观主,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不能来空一观做一个小童,每日拂去殿前尘埃,聆听老观主的教导。 那他这一生,便足矣。 “道风不存,净土不再啊!”庄易延被一股巨大的悲伤包裹,既痛又恨。 尤其贺慈一脸平淡,似乎和他是两个世界,根本无法理解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他不顾自己魂体的剧痛,甩着拂尘朝贺慈冲去。 钢针一般锋利的拂尘刺着贺慈身下的鬼怪和“秦鲭”袭来,独独避过了贺慈。 “师父不要!” 贺许诺甩开了贺周,朝着庄易延悲呼。 贺慈身下的鬼物为了保护贺慈和“秦鲭”,直接失去了下半身。他们重重摔在地上,鬼物护住了贺慈的头。 贺慈指尖触碰鬼蛊,它化为折翼的小虫子,虚弱地瘫在贺慈手心,一抽一抽的。 贺慈直愣愣地看着它,随后咬开自己的指头,把血喂给小虫子。 “你很过分,”贺慈爬起来,目光如同刀尖,小小的孩子,瞧起来冷冽阴森,像是从淤泥中爬出的,“你凭什么伤我的朋友。” 庄易延走到了贺慈面前,俯视着她:“你和这些鬼物为伍?当工具就算了,我认为你不过一时误入歧途。你竟然把他们当朋友?人什么时候和妖鬼为友?滑天下之大稽!” 庄易延的血泪低落在草坪上。 贺慈:“放屁。” “你说什么?” 贺慈:“我说你放屁!我的小虫子从小到大没害过任何人!他们是我的朋友!我最好的朋友!你这个老头才什么都不懂。他们只不过是死了而已。” “你不会死吗?你死了之后变成鬼,你也觉得自己是恶的吗?” 庄易延抬起手,朝着贺慈的脸扇巴掌。 贺许诺连滚带爬过来,拦在两人中间,活生生替贺慈拦下了这一个巴掌。 庄易延恨铁不成钢:“贺许诺。” “师父,不要打我姐姐,”贺许诺细皮嫩肉的脸迅速红肿起来,她这一次没有哭,而是努力忍着,挡住贺慈,“姐姐没有做坏事。” 贺慈面色冷淡,她看着贺慈诺的脖子,上面有手印,是“秦鲭”掐出来的。 她这一晚上受过的伤估计比之前那么多年加起来的都多。 庄易延:“我不会对她做什么。”他的目光挪到“秦鲭”身上。 贺许诺转身看着贺慈,她朝贺慈伸出手:“姐姐,我知道我之前做的不够好,我会改的……” 贺周忽然捉住了贺许诺的手腕,阻止她去拉贺慈。 “许诺,这里太冷,我们回去吧。” “不,姐姐……” “许诺!” 贺许诺第一次朝着贺周吼叫:“你放开我!” 贺周怔怔地看着她。 贺许诺无暇留意贺周,她满心满眼都是贺慈:“姐姐,我好痛。姐姐,你摸摸我好不好?” “秦鲭”那个怪物都能得到姐姐的怜惜,为什么姐姐对她无动于衷呢? 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宠爱她,都喜欢她,为什么姐姐不一样?她喜欢姐姐,她也想得到姐姐的疼爱。 明明她这么、这么喜欢姐姐。明明姐姐一开始也是喜欢自己的,都是自己搞砸了! 她把伤口全部露给贺慈看,求着贺慈安慰。 贺周看不下去了。 他从没见过贺许诺这么执着的样子,她从来都是可爱温和的,哪有这么倔强的时候? 贺慈怎么敢让许诺摆出这种卑微的模样? “和我走,许诺,我们回家!”他强硬地抱起贺许诺,“哥哥给你处理伤口。” 贺许诺一拳打在他肩上:“你放开我!” “我只要姐姐!” 她能感受到,如果这一次真的不能得到姐姐的怜爱,等她学成跟着师父回来,姐姐真的不会认自己了。 姐姐面上是冷的,心里是暖的,她感受得到。 她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 贺许诺的话令贺周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的呼吸渐渐粗重:“贺慈有什么好?许诺,她对你从来没有一个好脸色。” “我才是你哥哥,我陪你一步一个脚印地长大。你出了事从来都是我在身边。” “许诺,你和爸爸一样,被苗疆的女人下蛊了吗?” 贺许诺:“你放我下来。” 贺周敲昏了贺许诺。 “啊!” “秦鲭”的心脏差一点被刺穿,贺慈的手握着庄易延的拂尘,往反方向拽。 “你有病。”贺慈的手鲜血淋漓。 她口型不断变化,发出非人的语调,字字句句刺人耳膜,激起一身冷汗。 本来在天苑周围的鬼蛊全被牵引过来,几乎遮蔽了小区的整个上空。 周围的气温急剧下降。 “揍他。”贺慈指着庄易延。 “他说你们是坏东西,坏给他看。” 破风声不停,贺慈单薄的睡裙因为无数鬼蛊在身侧穿过而飘飞摆动。 “秦鲭”的呼吸越来越弱,但他居然还在安慰贺慈:“不要担心,只是身体死了,我不会死的。” 贺慈:“我没在担心你。” “秦鲭”十分沮丧:“哦……” 贺慈把还在流血的手指按在“秦鲭”的额头上,仿佛在画什么。 “你在……做什么……” 贺慈:“不是说要做我的蛊吗?” 她一边说着,手指也没有停下,认真地画着她们种族的图腾。 血不够了,她放进牙里,把创口咬大。 贺慈又唱起了旁人听不懂的歌谣。 就差一点。 她要落下最后一笔时,“秦鲭”仿佛被电击了一半,全身剧烈地抖动,好似活鱼被放到了油锅中。 “爸爸不肯、爸爸不肯……啊啊啊!!!”“秦鲭”翻着白眼,眼泪口水鼻涕一起冒出,“他……要把我……带回去……” “秦鲭”遭受着异常痛苦的痛击,手伸向贺慈。 “名字……我想要………”秦鲭咬着牙,喷出一口血,“好想要……” 贺慈的心剧烈跳动。 张家蛊术黑白分明,如同张氏族人的性格爱憎分明。不是生,就要死。成契之时如不成功,被签订的魂灵必死无疑。 她只能狠心继续下去。 “名字……求你……”“秦鲭”紧紧抓着贺慈的裙角。 贺慈终于慌了:“我不会起名字。” 她害怕起名字。所以她没有给小虫子起名字,没有给小狗狗起名字。 身边有名字的人都走了!贺慈觉得没有名字就不会离开!就算离开了,她也可以假装他们都没有存在过。 唯一给过名字的是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金蚕蛊虫宝,但那是在起名字之前贺慈就准备送给女鬼姐姐,保护她的孩子的。 “秦鲭”快要不行了,贺慈的咒语念完,他还是没有好转。身体皮肤不断变黑焦化,冒出浓烟。 贺慈无助地替他擦掉眼泪:“叫不走好不好,不走吧……” “秦鲭”忍着极大的痛苦笑了。 他的身体慢慢化成黑烟,贺慈看着他一点一点消失。 “我会回家的。”小怪物在最后一刻看着贺慈。 到时候,就不走了。 贺慈在原地久久不动。 直到她听见宋佳凝的声音。 “贺慈!” 贺慈抬头,看到熟悉的亲人,眼泪终于掉下来了。 “宋阿姨,我好难受,”她在宋佳凝的怀里嚎啕,“我难受!” 宋佳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姓庄的老头不停地跑着,好似在和什么打架。 不过谁管他。 宋佳凝拍着贺慈的背:“慈宝哭吧,难受就哭,哭大声点。” 贺慈哇哇大哭。 “那个老头子欺负你是不是?宋阿姨去教训他!” 贺慈趴在她肩头,不愿意抬头露出自己流泪的眼睛:“我对他用蛊了,我害人了……” “可是我就是想教训他。” “凭什么说我的朋友是坏东西。凭什么打他们。” “好的好的,坏人就是要教训。”宋佳凝不断地抚摸贺慈发抖的背部。 “秦鲭,不走走了,被带走了。我起名字了,他走了,有名字的都走了。你们会不会也走?”贺慈已经语无伦次了。 这孩子还没意识到自己有多害怕。 她怕自己一个人。 她正是需要爱的时候。 “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秦鲭的事回家你和我慢慢说。” 周围没有“秦鲭”,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睡一觉吧,好不好,慈宝把蛊收回来,剩下的宋阿姨解决。”宋佳凝亲了亲贺慈的额头,“有宋阿姨在,我们慈宝什么都不用想。” 贺慈默默把自己的鬼蛊叫了回来。 宋佳凝拉着贺慈的手,护在她左右。 庄易延狼狈至极,身上也受了不少伤。 宋佳凝扫视着他:“老头,要走就带着你徒弟走远点,别靠近我们家贺慈。” 她的目光比冰还冷,压着全身的怒意。 “不然我就算死,也先把你们折磨得痛不欲生。” 第69章 和师父一样强 “他不是秦鲭,我起名字了,叫不走,”贺慈被裹在被子里,两手抓着宋佳凝递给她的热牛奶,“他走了,他爸爸把他带走了……” 宋佳凝看她的情绪又要激动起来,连忙拍她的背安抚她。 “好了,宋阿姨知道了,慈宝睡觉吧,宋阿姨会把不走找回来的。” 她哄了贺慈半个小时,走出贺慈房间的时候疲累不堪。 裴宜彬已经睡了,汤元问她怎么了,宋佳凝摇摇头。 “等等和你说,”宋佳凝扶着栏杆,身体有点晃,“林嘉年什么时候回来?” 汤元:“说是特殊事务处那里情况紧急,他去处理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忙好。” 特殊事务处。 “行动二部在五水村几乎全军覆没,”王朔带着林嘉年走入病房,“只剩下了第二部 的队长,就在这里了。” 之前和林嘉年接洽的一直都是王朔,这次林嘉年来,上头直接停了他手上的工作,要他配合林嘉年。 林嘉年停在巨大的玻璃墙前:“不能进去?” 王朔:“他的身体上虽然没有外伤,但是……精神很不稳定。” 平时同吃同住的好兄弟因为他的决策失误全死了,而他好好的活着,眼睁睁看着兄弟在他面前惨死,人怎么可能还会好? 他没死,可离死也算不远了。 干他们这一行的,多数都是这个下场。特殊事务处行动部的人往往干不到几年就会辞职,全都是因为心理问题。 他们不是被鬼吓到的,却被活着的人刺伤。 王朔很是叹息。他和二部的队长虽然不熟,不过也在优秀职员榜上见到过他,明白他是一个很尽职尽责的强人。 听说为了这份职业一直没有结婚,也和家里人疏远了。父母的葬礼都因为出任务没有回去,被人骂了半辈子。 王朔不忍地移开眼。 能做到他这样,已经很难得了。 养大他的父母死亡的同时,他在拼尽全力救下被恶鬼缠身之人的性命。 人救下来了,父母也彻底离开了。 背负着舆论和苦涩,撑到现在,也算意志力坚定。 现在就这样疯了,没有家人,没人照顾,他该怎么活下去? 林嘉年看着玻璃墙内的人,他的眼神空洞,神情恍惚,明明是个正值壮年的铁血汉子,脊背却塌了下去。 他的嘴巴颤抖着,仿佛在和面前的空气呢喃,涎水从嘴角流出,他浑然不在意,痴痴呆呆地笑起来,笑到一半,又毫无预兆地哭了。 林嘉年伸出手,中指和食指弯曲,用指节敲了敲玻璃墙。 二部队长浑身一僵,缓缓扭过头。 林嘉年一双淡漠的眼睛望着他,两人对视了良久。 二部队长慢慢抬手,擦掉了嘴角的口水,朝着林嘉年一步一步走过来。 “啊、啊,跑……队长快跑……”他自己掐着自己的脖子,用足了力气,脸都憋红了。 “打开门。”林嘉年对王朔道。 王朔连忙解开玻璃门上的密码锁,玻璃墙咔嚓一声,朝着两边回缩。 林嘉年入内,蹲下来,食指点着二部队长的额头。 二部队长手上的力气小了,紧紧掐着自己脖子的手缓缓松开。 “在五水村发生了什么?” 二部队长的眼泪流个不停。 “所有人都死了,”他无力地坐在地上,“都是因为我。我和他们说晚上会不一样,要留下来。不是我,他们不会被杀!” 高大的男人颓唐地仰起头,绝望大哭,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他们叫我走,他们掩护我,哪怕那些怪物根本没有攻击我!” “为什么我没死,死的是他们!都是我的错!死的为什么不是我!” 他嘶吼着。 王朔于心不忍:“我去叫治疗部的人来平复他的情绪,观主,迟一些再来看他吧。” 林嘉年抬手制止了王朔。 他直视着二部队长,认真道:“想报仇吗?” 二部队长低喘着,慢慢把头转向林嘉年。 “要让你的队员白死吗?” 二部队长咬着牙,发出咯吱咯吱的恐怖声音。牙齿支撑不住,他的牙磕在嘴唇上,把唇肉咬的血肉模糊。 “五水村,晚上……”他痛苦地回忆着,揪着自己的头发,涕泗横流,“活着的都变成尸体。然后他们又活了过来。全村都是活死人。” “死掉的时候,头和四肢都被砍下来,分散摆着。他们嘴里都咬着项链,小神的神像,”二部队长话语凌乱,唇色苍白,“那些尸体里长出红线,把人重新缝起来,活过来的人不断找到我带去的人……” 他说不下去了。 他崩溃了。 一个个相处了多年的熟悉面孔接连在他面前死去,其中还有刚入职的,才十七岁的男孩!那么年轻,未来还有那么长。 他能做的只有眼睁睁看着! 他的咒术伤不了那些可怕的怪物!他可以把它们的身体打到溃烂,变成一团烂肉,可源源不断冒出的红线缝合这那些怪物的身体,使它们重新站起来。 “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不杀我!”二部队长手脚不受控制地抽动,为了堵住自己的呜咽,他把自己的手咬下了一块肉。 王朔连忙用传呼机:“234号房间请求医疗援助!234号房间患者出现异动!” 林嘉年把他的手活生生扯出来,按着他的脑袋:“想,给我想,为什么没有杀你。你做了什么,身上多了什么东西?” 二部队长身强体壮,反抗挣扎足够把林嘉年掀翻。 然而林嘉年一只手按着,仿佛有千斤的力气,二部队长居然连翻身都不能。 “认真想。” 林嘉年点着他的额间。 二部队长目光渐渐变得清明。 “我向老板买了项链。” 林嘉年:“什么项链。” 二部队长:“小神的项链。” “还在你身上吗?” 二部队长沉默了片刻,点头:“在。” 林嘉年向他要小神项链。 二部队长指了指自己的腹部:“我把它吞下去了。”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当时只是觉得有小神的木牌上有一种力量,心中莫名冒出了一个想法。 ——吞下去。 如同蛊惑,却没有痕迹。 王朔大惊。 前面通过传呼机叫来的医护人员恰好赶来。王朔指着二部队长:“带他去检查,给他做手术!他吞吞食了异物。” 林嘉年站起来,对王朔道:“等动完手术再通知我。” 说完,就要离开。 二部队长迟疑了片刻,朝着林嘉年开口:“等等。” 他脱掉病服,从手肘上扯下一条项链。 “给你。” 林嘉年瞧着他。 二部队长:“我从旅店老板嘴里掏出来的。” “为什么?”林嘉年问。 为什么藏起来,还是为什么既然藏起来了又决定交出来? 二部队长不知道林嘉年在问什么。 他面色灰败。 明明知道小神极有可能是害死队友的元凶,另一边又矛盾地给自己强硬抢来本就不该存在的希望。 小神不是什么都管吗? 他信祂!能不能把他的队友还回来?要命的话,拿他的去抵! 二部队长怎么会不知道这是笑话呢,可他就是不愿意接受,只能做一个自欺欺人者。 林嘉年拿过小神项链,拍了拍二部队长。 “睡吧,睡着就不痛苦了。” 二部队长的视线渐渐模糊,黑暗笼罩了他。 …… 一觉醒来,贺慈听到门口的脚步声。 “贺慈,起床了。” 汤元推门进来,看见贺慈坐在床上,吓了一跳。 “今天这么早起?很听话嘛。”汤元来开窗帘。 房间立刻明亮起来。 贺慈揉着眼睛,看了看床头的手表。 六点钟十二分。 “今天还要跑步吗?”贺慈明知故问。 汤元坐在她床边:“当然,快去洗漱。你师父本事大,教给你的就好好学。以后你也会成为受人尊敬的天师。” 贺慈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懒洋洋地走到洗漱台前。 就是没有什么两样,汤元才有点担心。 昨晚宋佳凝把事情都说了。 贺慈的情绪那么激烈,和往日大不相同。一个晚上过去,又像没事人一样,汤元不信。 他怕贺慈把情绪压在心底,日益累积,足够逼死一个孩子。 “我听你宋阿姨说了昨晚你和不走的事。” 贺慈打开的水龙头,哗啦啦的的水声冒出来,打断了汤元。 汤元所从事的事业教会了他许许多多哄小孩的方法,然而贺慈和他之前遇到的那些孩子都不一样。 你说她是个孩子,可她有时候做的事成熟地不可思议,心理和一般的孩子也截然不同。 她天生就和外界隔了一道墙。 可要说她不是孩子,她也会哭也会闹,耍赖用小聪明对付人,和小孩子一模一样。 之前所学的应对方法,汤元不想用在贺慈身上,他小心翼翼道:“你别难过。” 贺慈举起牙刷唰唰唰,随后含了一口水,咕噜咕噜了好几下才吐掉。 她回过头,对汤元说:“我不伤心。” 而贺慈看起来也的确不伤心。 她甚至有闲心去留意自己额头上冒出来的小痘痘。 汤元:“我知道不走走了你不舒服……” “可是他还会回来,”贺慈开始洗脸,语气轻松而自然,“宋阿姨答应我了。大家都会一起去找不走的,我们一起,肯定会把他找回来的。” 贺慈短短的生命中,所接受的离去和恶意非常人所能及。她却依旧可以开怀地笑。 这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贺慈空荡荡的心。她很少在心里面装东西,即使当下有触碰到内心的事物,没过多久可能又被她清理出去了。 她如同一个空罐子,空空荡荡,干净简单。 “我现在不难过,”贺慈在拧毛巾,反问汤元,“为什么觉得我难过?” 她没有哭啊。 汤元哑口无言,只好揉贺慈的脑袋缓解尴尬。 贺慈才刚梳好头,汤元一动手,全乱了。 她恼怒地将汤元推到门外。 不喜欢晨跑,不喜欢扎马步。贺慈想到昨天早上凶巴巴的师父就十分抗拒。 可她忽然,想起昨晚被庄易延教训的时候。 不走受伤,小虫子半残,她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她和师父一样厉害,别人还能碰到她身边的人吗? 如果她比不走的爸爸还要强,是不是不走就真的可以不走了。 她的世界很简单,人类之间的交际被她简化成一根线。 别人对林嘉年如何,对裴宜彬如何,又对何其宋佳凝如何。 她用大眼睛记录观察,全部刻在脑子里。 裴姐姐有钱,就算脾气差也被人捧着。师父强大,庄易延就算不满也不敢动手。 这就是山村外的世界。 贺慈慢吞吞的下楼。 林嘉年对她笑着招手:“快来吧,我的小徒弟。” 贺慈走过去。 “我还以为你会拖很久。”他故意说。 贺慈哼了一声,抱起自己粉色小熊水杯喝热水。 今天的锻炼和昨天的没有两样,贺慈跑完两圈累成一只死狗,林嘉年压着她,硬要她蹲马步。 贺慈咬着牙,一遍又一遍蹲好。 “知道为什么要你做这些吗?”林嘉年拿了一把木椅,坐在一边,边喝茶边欣赏贺慈打抖的双腿。 贺慈:“因为我是你徒弟。” 林嘉年:“不对。再猜。” “那师父知道为什么今天我没有逃跑吗?”贺慈就是不顺着林嘉年的路子来。 林嘉年笑笑,抿了一口茶:“因为我的小徒弟还打不过我。” 贺慈觉得一滴汗从额头流到了眼睛里:“错!” “哦,那是因为什么呢?” 贺慈咬着牙,努力撑住酸痛的小腿:“因为我也想变得像师父一样厉害。” 因为她不想永远都躺在家人的臂弯里。 当意外来临的时候,贺慈希望自己也能抬手遮掉一些风雨。 哪怕她的手掌很小,只能遮盖几滴。 “噗通”。 贺慈躺到地上。 她又失败了。 qaq 好累。 林嘉年走到她的身边,把她拉起来。 贺慈等着林嘉年教训她,让她重新再来。 林嘉年只是弹了弹她的脑门:“今天就到这里,回家吃早饭吧。” “不继续吗?” “看来我们慈宝很有毅力。那就……” “不要!” 林嘉年爽朗地笑起来。 他揉着贺慈的头:“今天学到的很多了,够了。明天还是要继续。师父记住了,你也得记住今天说过的话,要变成我这么厉害的人。” 贺慈盯着他的目光像要杀人。 他们为什么都要弄乱她的头发! 啊啊啊啊啊啊! 这时候的贺慈,还不知道她的师父是少见的奇才,是旁人难以逾越的高峰。 等她意识到自己到底因为这句话要多做多少努力,大概会哭吧。 第70章 学校的改变 贺慈的周天非常踏实。 早上跟着林嘉年锻炼、听林嘉年说道家的历史。下午在宋佳凝的监督下写作业,写完午睡了一小会儿。然后,何其实践承诺带她游乐园玩。他们玩到很迟才回来,贺慈回来时眼中亮晶晶的。 这是她第一次看烟花秀。 此前她见过的烟花不过是村里过年时卖的,五块一根的劣质烟花,才三炮就没了,也飞不高,颜色单一。但贺慈很珍惜,一年只有一次放烟花的机会。 于是她问何其,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吗,为什么要放烟花。 何其蹲下来和贺慈聊天,这才知道放烟花在她的意识里是非常奢侈的举动。 “那以后我们贺慈考试进步了,老师就给你放烟花好不好?” 贺慈:“像今天一样大吗?” 何其点头:“我们放大朵的,选慈宝喜欢的颜色。不过老师很穷,只能给你放一两响。” 饶是如此,贺慈还是很开心。 转眼到了周一,贺慈又被送到了学校。 她一进班级,原来热闹聒噪的班里瞬间安静下来。 大家都知道了贺慈打人的事,也知道了贺慈家长非常不好惹的事情。 贺慈没有加班级群,不知道自己的家世已经在群里传开了。 说是她叔叔混□□,姐姐是大老板,而且特别挺贺慈。不顾青红皂白的那一种,听说还把沙学乐的爸爸打到医院去了。 谁敢惹呢? 这种电视剧里般的家庭背景在小学生是非常可怕的存在!而且他们真的相信! 同学们之前不理贺慈,是觉得她奇怪。现在不理贺慈,是根本不敢理。 贺慈目光扫到那天欺负她的那几个人。他们要么低着头,假装自己没有看见贺慈,要么和贺慈对视了一眼胆战心惊地挪开目光。 贺慈坐到座位上,前桌的小组连她的作业都不敢收了。她记得贺慈的事是她捅给全班的,要是贺慈知道,会不会连她一起教训? 贺慈好不容易写了一次很有诚意的作业——没有空着的地方、每一题她都很认真、而且她觉得自己会全对! 她非常迫不及待地要交作业! 等了半天,小组长把其他人的作业都收了,就是不来收她的。 于是贺慈自己带着作业去找小组长。 “我来交作业。” 小组长不敢看她:“哦、好……你放在桌子上吧。” 贺慈把三本作业叠的整整齐齐,端正地放下。 交了作业,抬脚就要走。她的心里美极,这一次她肯定可以和冯子俊一样!拿一个优! 小组长期期艾艾:“那个、贺慈……” 贺慈疑惑地回头:“我都交齐了。” 小组长鼓足勇气:“对不起!” 贺慈以为她搞错了,随意地摆摆手:“没事。” 小组长看贺慈如此轻易地原谅了自己大嘴巴的事,松了一口气,心还在怦怦跳。 真的就被原谅了? 她有点不可思议,偷偷抬眼看贺慈。 贺慈已经回到自己座位上了。 冯子俊不在,没人给她挡着。 贺慈往日里,这个时候要么和冯子俊聊天,要么趴在桌子上睡觉。 今天竟然出人意料地拿出了英语课本在看。 好家伙,□□家的小孩要从良了吗? 不说别人,早读课上过来巡班的班主任是很满意的。 她看着贺慈,一脸欣慰,没有打扰她看书。 贺慈当然会认真。 她可是上了补习班的,自觉学到不少东西,看着课本特骄傲。 她不仅想自己进步,还要别人都知道她变聪明,于是故意摊开上补习班的笔记本,还摊着课本,露出上面满满的笔记和被奖励的小贴纸。 脸上虽然没有表情,可她的行为无一不透露出来她就是在炫耀。 也不管有没有炫耀的对象。 上完早读课,贺慈难得感受到了不习惯。这是冯子俊不在的第一天,不算开家长会下午的那个半天。去升国旗的时候,同学们都是三三两两去的。贺慈之前有冯子俊,不觉得自己哪里不一样。现在孤单单一个人,虽说她并不感到孤独,但看着很没面子。 沙学乐就是这时候过来的,他就像从贺慈身边路过一样快速,可他却在走到贺慈身边的时候丢下了一句“对不起”。 说完走开之后,他还要偷偷转头去看贺慈的反应。 道不道歉对贺慈来说无所谓。沙学乐从不被她放在心上,她甚至差点没记住沙学乐的脸。 不过对沙学乐爸爸的讨厌是真的。 他欺负何老师。 于是贺慈在沙学乐偷看他的时候,冷冰冰地瞧着他。 拉眼皮,吐舌头,最后举起拳头。 沙学乐不敢再看贺慈了。 贺慈走到操场前,有一个女孩凑到她边上来。 既不喊她,也不说话,就默默跟着。 贺慈满头问号地走到队伍里,她才没有继续贴着贺慈。 可是唱完国歌的时候、给最佳班级发流动红旗的时候,贺慈都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她一抬头,那些目光又消失了。 回到班里,有同学不断从她的座位上走过。 贺慈连看漫画都受到了影响 ,干脆抬起头。 那两个女孩脸上讪讪。 “你们要干什么?”虽然贺慈问话的语气平淡,但表情看着不好惹。 那两个女孩对视一眼,都不敢说话,你推我我推你,幅度很小,可如果贺慈看不见,那就是瞎子了。 “我们想问你,要不要一起玩。” 因为贺慈家里背景怕贺慈的人多,觉得酷想要靠近的也不是没有。在小学想要受欢迎,长得好、成绩好、家里有钱,这三项条件任选其一,只要不发生意外都能收获人缘。 贺慈占了其中两项,尤其她那个被班级同学们幻想再加工之后的家庭,活生生给贺慈套了不知道多少层滤镜。 这样一来,贺慈平日里在她们看来古古怪怪的行为都被美化了。 那样的家庭条件,小孩有点特殊爱好怎么会奇怪呢?不仅不奇怪,大家还隐隐想要模仿。 因为贺慈不是奇怪。 贺慈是酷。 像电视剧漫画里那样酷。 有人送上门要给她当朋友。这件事对贺慈来说很新奇,她看了一眼紧张的两个女生,点头。 “行啊。” 两个女孩松了一口气。 …… “别吃了,上来吧。”何其拍着他电动车的后座。 今天又是他接贺慈回家。 贺慈嗷呜一口吞掉半截香肠,嘴巴鼓鼓地爬到电动车上。 何其给她带上安全帽,两人在风中回家。 “今天还有同学欺负你吗?”何其边骑车边问。 贺慈:“没有。” 风太大了,贺慈声音小,语调平,何其听不见。 “你说什么?” 贺慈大声了点:“没有。” “哈——?” 贺慈大吼:“没有!!” 何其很满意。 不看看他下手多快,那些家长的公司或多或少都出了问题。想不到是裴氏动手,那大概是没有脑子。他们要是想让裴氏收手,就不可能对贺慈报复。 “今天上课怎么样?学校里有发生开心的事吗?冯子俊转学了,你要不要交个新朋友,我去让陈姐给你重新找个同桌吧。中午吃了什么?吃饱没有?晚上回家想吃什么……” 何其如同唐僧念经。 贺慈:…… 何老师,好啰嗦。 不过贺慈还是很乖地回答:“课上有一半的东西我听懂了。有人来找我交朋友。可以给我一个同桌。吃了叉烧煲仔饭。很饱。我想喝可乐。” 何其耳边全是风呼呼刮的声音:“什么?” 贺慈:…… 她不想再说一遍,还要用吼的,累死人。 何其没听到回复,当下继续问:“你说什么——” 贺慈蓄力,张嘴大叫:“明天!让!汤叔叔!来接我!” 何其听见了,心都要碎了。 他还大声问:“为什么!” 贺慈彻底闭上嘴。 何老师就是大白痴!她肯定了自己这个想法。 …… 姜婆放下电话,准备出门,正好碰上回来的贺慈。 贺慈扑到姜婆怀里。 “姜婆婆,你去哪里?” 姜婆:“乖,婆婆现在有点事。” “是赵婆婆家出事了吗?”贺慈问。 姜婆穿鞋的动作顿了一下。 贺慈仿佛知道她的疑惑:“神像的味道不对,肯定有事的。” 姜婆:“你别管,婆婆会解决的。” 贺慈最黏姜婆:“我可以帮忙。我知道这个事的,外婆和我讲过。” 姜婆:“什么事?” “商追想把自己做成神的事,他要带走找赵婆婆家。” 谁都没想到贺慈竟然一清二楚,而且商追杀人的手段她都能分毫不差地说出来,仿佛她就在一旁看着。 问她怎么知道,她说是外婆告诉她的。 以人魄夺人魂。 这是鬼蛊张家的技法。 商追还没对赵家做到最后一步,养人为蛊。 姜婆听到贺慈的话之后大惊,既然是张家的秘术,为什么商追会知道? 她问贺慈怎么之前没说,贺慈茫然。 她不懂为什么要说。 “带我去,”贺慈想和姜婆在一起,“我真的可以帮忙。” 姜婆还是不肯带她去。 汤元走出来:“去吧,我也一起去。” 商追既然一开始就盯上贺慈,如果不阻止他,他们把贺慈藏到天涯海角都没用。 最好的方法就是快速把商追搞死。 贺慈明显很了解商追用的方法,有他们护着,去看一看不会坏事。 姜婆叹了一口气。 权且算是默许。 贺慈连忙把书包甩到沙发上。 汤元给贺慈塞了一个面包:“垫垫肚子。” 贺慈:“我吃了两个烤肠。饱了。” 汤元:“不是交代过你不许吃吗!” 贺慈猛然惊醒,自己露馅了。 “零花钱交出来。” 贺慈不情不愿。 “给我。” 她丧着脸从书包掏出了钱。 一沓纸币。 足足有两本数学书那么厚。 汤元:……这他妈是零花钱!? 裴宜彬的教育真的有问题! 第71章 赵文雅 裴宜彬竟然敢这么大手笔地给贺慈钱,是汤元始料未及的。 贺慈对这笔钱什么都没提,并不觉得给她这么多钱有什么不对劲,也是汤元意料不到的。 从某种方面看,两人还真是一模一样。 “小孩子哪能拿这么多钱?”汤元看着贺慈的零花钱,表情非常复杂。 “为什么不行?” 贺慈在山里的时候,没地方花钱,就算是这样,外婆也没缺过她。家里头有个小罐子,外婆总往里面扔钱,贺慈要用,直接拿就好了。 被贺文山接到临江市之后,他第一次给贺慈的钱也和裴宜彬给的差不离。 所以裴宜彬给钱的时候,贺慈表情不变,平平常常,就像接过五块钱而已。 她的金钱观念从来不强,钱多钱少对她而言似乎没有区别。有钱贺慈能过的很好,没钱贺慈过得也不差。 每天一根烤肠就能打发她。 对现在的贺慈而言,她的物质层面已经饱和了。 不说裴宜彬给的钱,贺文山给的贺慈还没用完呢。贺文山死了,贺慈把贺文山给的钱收起来没再用。 贺慈富得流油。 如果有人要打劫她,贺慈只要掏出她的钱去扔打劫的,都能把他砸得脑壳痛。 算上那些钱,再加上外婆留给贺慈的账户,贺慈的身家比汤元何其他们丰厚多了,是个实打实的小富婆,她没意识到而已。 汤元抚摸着这些钱币,悲从中来,他好像变成贺慈:“你不许乱花。” 贺慈:“什么是乱花?” “买垃圾食品。”更具体,汤元也无法举例。 贺慈:“可是钱不能用来买我想买的东西,钱有什么用。” 汤元竟无言以对。 裴宜彬走了下来,瞄到汤元手上的钱,再看看贺慈:“这是我上次给你的?” 贺慈点头。 裴宜彬皱眉,抱怨:“你怎么还没花完,都快两个星期了。” 汤元:??? 是他错了,还是这个世界已经不正常了? “裴宜彬,你给她这么多钱做啥呢。”汤元头痛。 裴宜彬:“给她花啊,我赚钱不就是用来花的。” 她这么拼命工作,当然是为了赚更多的钱,减少自己和贺慈的束缚。她又没有看数字增长的爱好,做人嘛,实际一点,快乐一点。 钱就是个物资交换的中介,存着有什么用? 她尝过没钱的苦,才不希望贺慈也把她经历过的重复一遍。 贺慈要什么,裴宜彬就给什么。 裴宜彬想起了自己的童年,眼中闪过几丝阴霾。 两人讲话的时候,贺慈已经穿好了鞋子。 她催促汤元:“你快点。” 裴宜彬:“你去哪?” 贺慈:“赵婆婆家。” 汤元:“和商追有关,我们过去看看。” 裴宜彬在这方面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只有交出车钥匙。 汤元把车按照姜婆的指示开到了赵老太的小区,小区有些破旧,底下的一排街道卖的全是小吃摊点。 贺慈的目光被吸引了。 姜婆看了看口水都快流出来的贺慈,拿着零钱包给贺慈买了兔子面包。 汤元:“你不是说你饱了吗?” 贺慈咬着粉红色的面包不说话。 赵老太很快出来迎接姜婆。 贺慈就在一边看着。 前两天还容光焕发的赵老太今天如同老了七八岁,灰白的头发凌乱,扣子都扣错了。 赵老太一见到姜婆就想哭,发现她身侧的汤元和贺慈又连忙忍住眼泪。 “这位是?”她瞧着高大威猛的汤元有些害怕。 姜婆:“我侄子汤元。” 赵老太连忙点头:“好的好的,麻烦你们了。这个点还没吃晚饭吧,我去买点菜,今晚一起吃。” 姜婆拦住她:“不用麻烦了,先去你家看看吧。” 赵老太还是要去买菜:“要的要的,你们来帮忙怎么能饿着肚子。姜姐,我之前都不知道你是通鬼神的人物,有什么没做好的你别放在心上。” 姜婆见她揣揣不安,坚决要去买菜,也不阻止她:“我和你什么关系,还用你摆出这幅样子?能做的我一定会帮你。” 姜婆穿越过来时心中没有任务,她就是换个地方生活的,自然会交到要好的知心朋友。 赵老太看着贺慈和汤元,特意多买了肉。她看贺慈盯着脆皮烧肉,又叫老板拿了两条,还要了半只盐水鸭。 买了菜,汤元提着。赵老太一开始还不敢,在姜婆的劝说下才交给了汤元。一路上聊了几句话,她发现汤元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凶,这才放松了几分。 赵老太的家在五楼,没有电梯,四人爬上去,只有赵老太和贺慈气喘吁吁。 姜婆擦掉贺慈小脸上的汗。 赵老太刚把钥匙插到门口,里面便传来孩子的哭声和砸东西的声音。 赵老太面色立刻变得惊骇恐惧,拧开门锁。 一个小男孩冲过来:“奶奶!你终于回来了!” 他哭的惨兮兮的,白嘟嘟的脸蛋上多了两道血淋淋的划痕。 “姐姐跑出来了,姐姐打我!” 赵老太见到孙子的伤口十分慌张,都来不及抚慰,一个少女举着凳子就砸过来。 汤元接住了以极快的速度抓住了凳子。 赵老太心惊肉跳。 要不是汤元在,她和孙子都会被砸到,一个老人家,一个小孩子,倒在地上都是大乱子! “赵文雅!你的心怎么这么狠!?”赵老太摸着因受惊过度而挑个不停的胸口,“这可是你弟弟!他还那么小!” 赵文雅双目布满血丝,天气很冷,而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衣,赤着脚。 凳子砸不到人,赵文雅走向餐桌。 汤元一看就知道她要掀桌子。 他冲过去拦住赵文雅。 赵文雅被汤元按在桌子上,腿脚不断地踢蹬,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有没有绳子?”汤元问,“快给我。” 赵老太恍然惊醒,跑到厨房里翻箱倒柜。 赵文雅忽然暴起,顶翻了汤元。 赵文雅一个上高中的女生按理说肯定不会有这么大力气的,能让汤元吃痛,不是异于常人根本做不到。 汤元差点让她脱了手,他的反应很快,立刻把赵文雅重新反手扣住。 赵老太跌跌撞撞从厨房里跑出来,手上拿麻绳。 汤元把赵文雅捆的结结实实。 赵文雅野性十足,在汤元捆人的时候还要扭过头来咬汤元。 汤元往赵文雅的嘴里塞了一块布。 即便如此,被裹成粽子的赵文雅还是竭尽全力在地上扭动。 汤元摸了摸自己被撞痛的下巴,赵老太见到没事了,抱着孙子跌坐在地上哭。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啊!” 她一边哭,一边和姜婆说着事情经过。这些事,是她觉得愧对于心,没有对棋牌室里老友们说的。 赵文雅本来是个乖孩子,虽然有时候过于沉默,可也没什么不好。 她跟着她妈妈在初二那年来到赵家,改了赵姓,做赵家的小孩。 赵老太觉得挺好,有儿有女才是福气。 到了高中的时候,家里给赵文雅买了一台电脑和打印机放在她的房间。这个时候,有电脑查资料打印错题比较方便。赵文雅一直都是懂事的孩子,家里人信得过她,认为她绝不会沉迷网络。 赵文雅确实没有。 不过她沉迷的是网络上的人。 赵文雅的腼腆内向有父母离异的原因,也有组成重组家庭之后的别扭。 不断转学的她没学会交朋友,即使现在生活已经稳定,她却还是没什么朋友。高中的压力很大,赵文雅的成绩只是一般,家里人害怕给她压力,从不曾提起成绩的事。 不料这成了心思敏感的赵文雅心中的一根尖刺。 难道她连最重要的高考都换不来家人的关注吗? 直到赵文雅和母亲吵架口不择言说出来,家里人才知道她是这样想的。 赵文雅内向,又能干,家里人不担心她,就连她的亲生母亲都把注意力放在弟弟身上。赵文雅在家里渐渐成了一个隐形人。 大家都爱她,可没有人说出来。 也没有人表现出来。 妈妈真的还记得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吗?赵文雅看着母亲笑着哄淘气的弟弟。默默地把试卷藏到身子后。 难得考好一次,她也想要母亲的鼓励和夸奖。 但是弟弟在,她说什么话妈妈都听不进去吧。 赵文雅一开始还安慰自己,是自己太敏感,是自己想多了。弟弟还小,她长大了,多照顾弟弟是正常的。 而后,一次会考结束,天上下起暴雨。赵文雅没有带伞,她在教室等着母亲。 妈妈承诺过来接她的,她磨了妈妈好久了。妈妈工作忙,接她回家的短短路程,是妈妈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宝贵时光。 而她一直等到天黑,妈妈都没来。 他们把赵文雅忘了。 赵文雅没有伞,没有手机,更没有朋友。她一个人在暴雨中走了两个小时才到家。 到家之后直接因为高烧昏了过去。 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妈妈。 赵文雅笑了。 而妈妈对她的第一句话不是安慰也不是道歉,是在责骂她为什么要自己走回来。 都高三了!不会想办法吗?这时候的时间多紧要。为什么要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 赵文雅的笑容消失。 母亲走出门,赵文雅在被窝里偷偷地哭泣。 她卑微到哭都不敢在母亲面前哭。 赵文雅多希望能有个人和自己说说话,哪怕不是鼓励。 因为高三被断掉了手机,她打开电脑,发了一个帖子。 网友郭羽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他安慰着赵文雅,替赵文雅说出她平日里不敢说的话,骂她不敢怨恨的人。 听到郭羽的话,赵文雅畅快极了。她发现了自己从未意识到的事。 原来她对家人心里是有怨的。 郭羽和赵文雅的聊天日益频繁,他们的关系也越来越好。 赵文雅喜欢上这个风趣幽默的网友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既然他们不在乎你,那你就来我这里吧。] 一句话,就能让赵文雅带着钱奔赴陌生的城市。 简直着了魔。 她的妈妈及时发现,拦下了她。 “难道因为我乖,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你们就觉得我不需要被关心吗?!” “你们还记得家里有我这个人吗!” “明明是你们不要我的!为什么不让我走!” 赵老太忘不掉赵文雅哭吼着,赵老太也哭了。她觉得是自己没做好。赵妈妈要打赵文雅,赵老太拦上去,还要被赵文雅骂一句假惺惺。 赵老太是真的伤心了。 赵文雅自那一次就和家里人闹翻了。 因为她没有如约去找郭羽,郭羽生气了,要和赵文雅断了关系。 赵文雅崩溃了。 在她看来,郭羽是世界上唯一关心自己的人。如果郭羽都离开她,她无法想象自己要怎么支撑下去。 为了讨好郭羽,赵文雅故意低头,和父母和解。她在学校门口买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玻璃罐。 据说只要用自己的血注满这个小玻璃罐,再做成项链送给心上人,就能为心上人挡去灾祸,锁住爱人的心。 赵文雅怕痛,可为了郭羽,她割了三根手指头才挤出了可以装满玻璃罐的血。 这一次依旧被赵妈妈发现了。 她气得发抖,对赵文雅失望无比,怒其不争。 “你就为了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自残?你疯了!” 赵文雅:“我是没见过他,但他是世界上最关心我的人!他知道我的所有心事!他知道我怕什么!知道我在乎什么!你呢?你只管弟弟!” 那一天,母女两的从争吵到动手,赵妈妈差点进厨房拿菜刀,被赵爸爸拦下了。 赵老太被吓怕。 她快哭瞎眼睛。 眼看最在乎的家要破裂,赵老太无能为力。 但希望还是来了。有人告诉她,有一个很灵的神仙能解开她的困境。 于是,赵老太从她的另一个朋友那里遇到的王婆,请来一尊小神像。 第72章 她要死了 想要请小神的神像回家并不是容易的事情,赵老太不仅要掏一大笔钱,还得恭恭敬敬地到王婆家里做仪式、请小神。 王婆的家说是家,其实是一个藏在半山腰的破庙。破庙不知道之前是供奉谁的,神像半塌,只能看的见石头雕刻的脚,上半身早已变成碎石,堆在庙外头。庙的面积不大,大概只有四十几平方,庙墙破败,庙中布满尘土,一切都随意的堆放着。 唯有小神的神像被摆在干净的案台上,前头放着新鲜的瓜果。 赵老太来到这里,看见这样的神庙心里正打着嘀咕。 小神真的有用吗? 为什么这里看起来这么荒凉。赵老太觉得朋友是不是被骗了。住在这个地方的怎么看都是骗子。 朋友和赵老太也是几十年的老交情,看到赵老太欲言又止的表情,猜到赵老太可能在想什么。 她拉着赵老太的胳膊:“我第一次听人介绍,被人带到这里的时候也怕呢。等你见到王婆你就知道了。” 朋友喊了两声,庙后走出来一个穿着黑袍的老太太。 “这就是王婆了。” 王婆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太太,年近七十,头发全白了。她的被并不像老年人那样佝偻,很是挺拔,赵老太一度觉得王婆年轻时可能是跳舞出身。 后面赵老太的朋友告诉她,赵老太的猜想在某些程度上并没有错。 王婆的确跳舞,不过她跳得舞种耐人寻味。 她是为神跳舞的。 “她是小神的侍女,为小神做了几十年的事呢。”赵老太的朋友这样对赵老太说。 虽然王婆的面色总是很严肃,但是一交谈就立刻会觉得王婆很亲切。 她的眼睛仿佛能瞬间看清你到底在为什么困扰,一字一句都说在你的心坎上,就像老道的推拿师父,每一按都能精准地点在穴位上,酸痛却准确。 不知不觉间,赵老太把家里的事全部说与王婆听。 王婆听过之后叹了口气。 赵老太此刻已经对王婆信了十分。 王婆身上有一股独特且神秘的魅力,让人想和她倾诉一切。她不仅身着打扮异于常人,身上的冰冷浅淡的气质也让人着迷,仿佛是深山中吃着香火长大的,莫名就是能让人信任她、想要依赖她。 赵老太听王婆叹气,紧张起来,连忙问:“我家的事棘手吗?” 王婆摇摇头:“这对小神而言有什么难的?” 赵老太:“那……” “小神慈悲,关怀世人,但既要请求小神的慈爱,要付出相应的报酬。” 赵老太连忙道:“我可以给钱!”她退休多年,儿子也算孝顺,每月都会给她不少钱,而她自己又有退休金。赵老太一生节俭,花的钱少之又少,大头都存起来了。真到要用钱的时候,赵老太的钱就能给全家顶上大半年。 “小神不求钱财。那些钱是我老婆子想用来收拾神庙的。”王婆俯身,拍了拍落在案脚的想灰,“小神要的不过是你们的虔诚与信仰。若你愿意相信小神,小神自然会照拂于你。但如果你不愿相信小神,我这里做再多也是枉然。” 王婆起身,盯着赵老太的胸口。 赵老太恍然大悟,从领子中拽出一条玉雕的观音像。 “我这就解开!”赵老太连忙把观音像解下来,放进口袋。 王婆把目光投向神像,想了一会儿,道:“罢了,看你家也可怜。” 她脱下身上的黑袍,进到小小的隔间里。不多时从来,王婆手上多了一块木头雕刻的项链。 王婆亲手将项链给赵老太戴上:“我做神的侍女几十年,别的神明都是不能言丑的,我们小神不一样。他唯有一个缺点,就是霸道。你既然愿意信仰小神,就不得再家中供奉其他神明,家人也最好同你一样。若是没有这样做,让小神认为你在背叛他,后果我也难测。” 戴上项链之后,王婆收回手:“三天之后再来吧。带一只活鸡。” 赵老太带着连忙点头。 到了家已经很迟了,赵文雅被关在房间里,赵妈妈打完她自己把自己关在厕所痛哭。儿子问她去做什么,赵老太怕儿子不相信自己,只说是去打麻将。 儿子工作了一天,又被家里事闹得头痛欲裂,但并没有把情绪发泄在老母亲身上。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问赵老太今天赢了还是输了。而后,又给了赵老太一笔钱,让赵老太不要节省。 赵老太越看越难过。 赵文雅再怎么坏,赵老太都不会真的去怨恨赵文雅。在她眼中,赵文雅只是一个孩子,她还记得赵文雅初来赵家时怯生生的样子,多么惹人怜爱。赵老太有意亲近,赵文雅害羞,总是说不出话来。后面赵文雅发现赵老太更爱她弟弟之后,主动疏远了赵老太。两人之间的关系,不过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彬彬有礼的陌生人。 赵老太觉得家里变成这样子,自己也有不小的责任。她应该多多关心文雅这孩子的。可现在想补偿已经晚了,赵文雅根本不让她这个不熟悉的继奶奶靠近。 赵老太孤零零躺在冰凉的被窝里,老泪纵横,半夜都没睡着。忽然她想起小神项链,右手连忙握着它。 如果能让家里变回原来那么和睦,让文雅变回以前温柔的样子,赵老太做什么都愿意。 抱着这样的愿望,赵老太睡着了。 第二天她还是早早起来给一家人做早饭。 先要烧一壶热水。 赵文雅自从会了家不能去上学之后,晚上睡得迟,早上醒得早,几乎是六七点就会起来。赵老太唯一能做的就是早上倒一杯热水给她润润喉咙。 用钥匙打开赵文雅的房门,赵文雅并没有如往日那样坐在书桌前发呆。 赵老太扭头找着赵文雅,发现赵文雅还在沉睡。 脸睡的红扑扑的,嘴角上扬,仿佛梦到了什么甜蜜的事。 赵老太好久没有看到赵文雅笑了。看着赵文雅的笑容,这个瘦小干瘪的老太太也微笑了,眼眶湿润。 是小神吗?小神真的来帮她了吗? 赵老太没有吵醒赵文雅,她把赵文雅房间关上后,带着菜篮子出去买菜。 要买虾,文雅她妈妈说文雅喜欢吃茄汁大虾。还要买莲藕,那孩子从来不说自己爱吃什么,只有一次赵老太炖了莲藕排骨汤,赵文雅主动加汤,喝了三碗。 回到家之后,赵老太开始做早饭,和午饭一样丰盛。 儿子媳妇做到桌前,媳妇还笑问赵老太今天有什么开心事,早上做这么多好菜。 赵老太让他们先别吃,她去叫赵文雅起床。 赵妈妈的神情一下就冷淡下来。 她看着桌子上的茄汁大虾,一下就明白了什么。 “妈,你别管她。让她自己想,总会有想清楚的时候。”赵妈妈强硬道。 赵爸爸拍了拍赵妈妈:“不要这样说我们文雅。” 他了解自己的妻子,表面上看着像铁做的,实际上心里想的全是赵文雅。赵妈妈有多爱赵文雅,赵文雅不知道,赵爸爸一清二楚。当初赵爸爸追求赵妈妈,赵妈妈和他结婚的唯一条件就是不能亏待她的女儿,要是对方不能接受赵文雅、对赵文雅视如己出。如若不然,赵妈妈宁愿放弃自己好不容易相遇的爱人也坚决不委屈赵文雅。 赵妈妈和前夫离婚,一个人抚养着女儿,这么多年,一分抚养费也没要。过的有多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赵文雅就是她的心肝肉,就是她命根子,说她不爱赵文雅,怎么可能? 妻子和女儿都是钻了牛角尖,两个平时那么软和的人,固执起来竟然刀刀见血。赵爸爸心痛她们,却不知道怎样调节。 赵老太去房间里叫了赵文雅起床,赵文雅的情绪很平静,没过多久和赵老太一起出来了。 吃饭的时候虽然没有和他人说话,但也安安静静。 除了还在睡觉的小孙子,全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和睦场景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赵老太心中把小神念了千遍万遍。 “为什么不吃虾,奶奶特地做给你吃的。”赵妈妈终于忍不住,对赵文雅开口,说出的话还是硬邦邦的,“你不是爱吃吗?” 赵文雅抬眼看了看她:“我是小时候爱吃。” 现在早就不喜欢了。 赵妈妈噎着一口气,放下碗筷,收拾资料要去上班。 赵老太给赵文雅呈了一碗莲藕排骨汤,巴巴地递给她:“文雅,喝点汤吧。” 赵文雅看了赵老太很久,最终接过汤碗,坐在座位上一口一口喝完。 这仿佛是对赵老太最大的嘉奖。 接下来两天,赵文雅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好了。 赵老太对小神深信不疑。 到了第三天,她从市场上买了一只大肥鸡,上山去找王婆。 王婆恭候多时,如同早就知道赵老太如约前来。 她接过赵老太手上的鸡,身侧是用石头垒砌的圈子里。圈子到人腰的高度,井口大小。 王婆把公鸡刺了两刀,流了一手的鸡血,而后把鸡丢入了石圈。 公鸡落入石圈后要挣扎着跳出,石圈里忽然冒出了成百上千只蚂蚁,密密麻麻朝着公鸡游去。没几秒,公鸡的表面已经被蚂蚁覆盖了,发出骇人的尖叫。 王婆:“怕就别看。” 赵老太打着颤,还是没有闭眼。 公鸡在十分钟之内竟然只剩下了一具白骨,而那些蚂蚁有违常识,各个变大,如黄豆大小一般。原本空荡荡的石圈一眼望过去挤满了蚂蚁。 王婆的手还残留着很多鸡血。 她把手伸到石圈上空,蚂蚁们渐渐累成高塔,够到她的手心。 赵老太终于不敢看。她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小老太,这种诡异的事情能把她吓得够呛。之所以还敢掺和,还是为了家里和睦硬着头皮顶上的。 过了很久,王婆拍了拍赵老太。 赵老太才敢张开眼睛。 王婆手上捧着一尊木做的小神神像:“好了。” 赵老太如获至宝,高高兴兴把小神神像请回家。 请回神像后,赵文雅更正常了。赵老太甚至和媳妇商量给赵文雅换个学校,明年继续复读。 意外发生在见到贺慈那天的晚上。 赵老太打完麻将回家,发现赵文雅开始不对劲。 她异常暴躁,而且似乎听不懂人话了。对家里人又打又砸,就算是面对她的母亲,下手也毫不留情。倒是面对弟弟的时候会迟疑几秒,可最后还是会打下去。 赵老太心惊肉跳,求着小神再次保佑她的家庭。 但他们似乎被小神遗忘了。 赵文雅的问题越来越严重,儿子媳妇已经把赵文雅带到医院去检查过,一点问题都没有。他们只好把赵文雅带回来,想着赵文雅是不是有精神科的问题。 赵老太想起了姜婆打给她的电话,只好向姜婆求助。 赵文雅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已经摆在他们面前。 汤元看着还在孜孜不倦扭动的赵文雅,问:“要不要干脆打昏她?” 刚才还骂着赵文雅狠心的赵老太立刻阻止:“使不得!”打昏,那该多疼啊。 汤元不管了。 姜婆:“给我看看小神的神像吧。” 赵老太抱着孙子,带姜婆和汤元去里面的房间看神像。 贺慈蹲在地上,看着赵文雅。 赵文雅的眼睛十分好看,额头上的刘海很长,遮盖住了。 贺慈伸手将赵文雅的刘海撩上去。 是个漂亮姐姐。好可惜。 贺慈叹了口气。 赵文雅被人碰了,反应更加激烈,要去撞贺慈。 姜婆注意到贺慈没跟上来,返过身去叫她。汤元和赵老太都跟着她。 “贺慈,不要靠赵姐姐那么近。”汤元道。 贺慈站起来,目光还依依不舍地粘在赵文雅脸上。 汤元:“怎么了?” 贺慈:“她要死了。”她在想赵文雅死了之后能不能拐过来做蛊。 第73章 骗局 汤元立刻捂住了贺慈的嘴。 贺慈眼睛瞪大,两只小手扒拉着汤元的大掌。 汤元:“不要乱讲话。” 贺慈想说她才没有乱讲,赵文雅就是要死了,可汤元捂着她的嘴,她说的话谁都听不懂。 赵老太人老了,听力不像汤元那样好,没有听清楚贺慈到底讲了什么。 可她的孙子赵奕蓝听见了。他瞪着贺词,像一只有攻击性的小兽。 “你胡说!” 有人敢质疑自己,贺慈蹬着脚就要冲过去,最后无情的被的汤元打包到沙发上。 “唔唔唔唔!”委屈的贺慈因为汤元堵住嘴含糊不清地抗争。 “刚才的话不许提,不然我就把你的嘴也塞上。” 汤元威胁完贺慈,对着赵奕蓝道:“小弟弟,这个姐姐不是在说你们家,误会了,都是误会。姜婆,快去看小神像吧。” 赵老太牵着孙子,她看着贺慈,面色有些为难:“就在刚刚我带你去的房间里头。贺慈是饿了吧?也是,刚才文雅一打岔,我都忘记了要请你们吃饭。我先去厨房把饭做了,吃了饭我们再解决小神的事。” 她说完话,弯腰去捡地上的菜。 赵奕蓝知道奶奶的腰不好,主动帮奶奶捡菜。 祖孙两人都到厨房去了。 汤元这才敢把手松开。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被人打了?”他想拧贺慈的脸让她长点记性,可贺慈小脸光滑白嫩,他有些不忍心,于是拍了她的背部,“小混蛋。” 贺慈不解又生气:“为什么骂我?我又没有撒谎,为什么要打我?” 汤元头痛。 “你说人家的孙女要死了,人家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我没有撒谎,她也不是我害死的。”贺慈无法理解,不管是为什么不能说这个话,还是汤元的反应。 汤元想撞墙,举着拳头,贺慈仰着头看他。 “如果我说你的小狗要死了呢?” “我的小狗不会死,它好好的。”贺慈理所当然道。 “可我说你的小狗肯定会死。” 贺慈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看汤元:“它当然会死。你也会死,我也会死,所有生命都会死去。” 汤元的拳头松开了,朝着贺慈的脸盖下去,最后一脸痛苦地收回来,捂住自己的脸。 妈的。 这死小孩怎么说不通。 还是姜婆出手了:“慈宝知道你和大多数人都不一样吗?” 贺慈点头。 姜婆先是夸了一顿贺慈,给她戴高帽子,把她的毛顺了:“普通人不能像你一样看穿某些方面的事,大部分人也不如我们慈宝,对死亡能够这么洒脱。” 贺慈似懂非懂。 姜婆:“你如果直接说出来真相,他们不会愿意相信,因为他们会担忧自己的家人,所以你说的话就像诅咒。他们会怨恨你的。” 贺慈:“可是……” 姜婆摸了摸贺慈的头:“你自己好好想想。加入你生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你要学会看懂别人的情绪,要猜想自己的举动是不是会伤害到别人。” “裴姐姐说我不用……” “贺慈,这不是为了保护别人,而是保护你。” 姜婆的面色和外婆那么像。贺慈好像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忍痛泡药浴外婆的样子。 她不说话了,低下头。 姜婆蹲下来,握着赵文雅的手腕,认真地思索。 汤元:“为什么说她快死了?” 贺慈不想理汤元,背过身。 汤元:“真的要不理我吗?那你等等自己下楼梯,我不抱你。”上楼时贺慈爬的快死了,央求着汤元下去的时候抱她。 贺慈想了想,把身子转回来。 “她的魂不在了,好像是被人一点一点拿走的,所以才会这样有时候清醒有时候发狂,”贺慈瞥着赵文雅,“魂魄离开身体太久,人就活不了了。除非和秦鲭一样,懂得附在别的活物身上。” 这对赵文雅而言是不可能的。她不像是秦鲭,懂得法术,能保护自己的灵体。 就算有活物能够给赵文雅的灵魂暂居,赵文雅也不一定拼得过活物本身的灵魂。不过赵文雅的身体死掉之后,倒是一些可能魂魄会回到尸体的位置。 所以贺慈才想着能不能把死后的赵文雅带回去当蛊。 “怎么救她?”汤元问。 贺慈:“我说她快死了。她是第一个。” “救不了吗?” “她身上的味道是商追的,过几天,她就要到商追手里了。你能找到商追,就可以。”这种手段贺慈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外婆说过,这就是张家控魂入蛊的手段。施法的人不傻,怎么会出来招摇呢? 姜婆放下赵文雅的手腕,点了她一个穴位,本来还在龇牙咧嘴的赵文雅瞬间昏了过去。 “身体没问题。” 姜婆返回方才的房间看小神像,贺慈跟在她后面。 虽说赵老太已经怀疑是小神的问题,请来了姜婆,但她脑海中对王婆话语的印象极深,还是毕恭毕敬地供奉着小神,生怕惹小神不开心,再次给家里带来灾难。 神像在黑暗的房间里。 姜婆没有开灯。 贺慈走到台前,摸了摸神像。 “好烫。”她瞬间收回手。 姜婆也摸了摸,并没有感觉。她看着贺慈,额头上的皱纹愈来愈深。 贺慈望着神像越看越觉得这和那一天看到的不一样。 可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 林嘉年到五水村时,还是早上。 这里宁静祥和,和别的小村子没有什么不同。林嘉年带着王朔转了两圈,而后来到了二部队员们居住的旅馆。 “开两间房,两晚。”林嘉年开口。 他带着口罩,头戴一顶鸭舌帽,衬衫运动裤,像个初入社会的小青年。 王朔心里害怕,二部队长口中五水村的晚上会变成人间炼狱,他一个特殊事务处的小职员怎么扛得住。 他弱弱地开口:“林先生,要不就双人床吧。” 和林嘉年在一起他的生存几率会大一点。 林嘉年:“你随意。” 旅店老板:“出示一下身份证。来旅游呢?” 林嘉年颔首:“听说这里山上风景不错。” 他递出身份证的时候,不经意间露出挂在手上的小神项链。 旅店老板眼睛一亮:“小哥你也信小神啊。” 话间语气一边,瞬间拉近了距离,仿佛是在国外碰到了同乡人。 林嘉年默认:“其实这次来,还是听说你们一整个村子都信小神,过来了看看。外面的人说不通。” 老板:“就是嘛。我给你抹个零头吧,信小神你就是我们五水村的客人。” “你没有项链吗?”林嘉年问,语气十分自然。 老板挠挠头:“怎么会没有,就是不知道昨晚睡前丢哪了,今早找了都快一早上了,还是没找到。” 他脸上困惑的表情不像是作假。 林嘉年办好了入住手续,背着包进房间。 老板拦住了他,悄声问:“你同伴也信小神吗?” 林嘉年看了王朔一眼:“当然,他和我一路,信仰相同。” 王朔从口袋中拿出小神项链。 老板拍拍王朔的肩,对林嘉年道:“小哥,我们村最是虔诚,得了小神的青睐。听王婆说小神很满意,过两天村里要举行祭祀,小神说不定会降临,多待上一天咋么样?” 林嘉年笑:“老板是想多赚一天钱吧?” 老板也笑:“这是真的,小神要来也是真的,就说吧,留不留,留下来再给你打折。” 林嘉年欣然接受。 两人的房间在楼上,林嘉年拎着包,王朔走在后面。 旅馆不止有他们两名客人,楼梯上有人走下来。 王朔的眼神变了变,连忙低下头。 到了房间,王朔连忙和林嘉年道:“那是行动二部的人!” 由于特殊行动部的特殊存在,行动部的队员就算是穿着便服也会在便服上留下小记号,方便行动部其他的成员辨认。 王朔虽然是文职人员,但脑海中的资料储蓄异于常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们不是已经死了吗?”他神色惊恐。 方才擦肩而过的三人,明明和活人无异。 既然他们没有死,那么为什么不联系特殊行动部?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二部队长说谎了吗? 王朔心中涌出千千万个猜测,林嘉年站在窗前,看着离开旅店的行动二部队员。 …… 赵老太做好了饭,让赵奕蓝来叫人。 赵奕蓝很恐惧放着小神神像的房间,只肯在房门口叫三人出来。 贺慈还是如同来的时候那样,面色淡淡,赵奕蓝看着贺慈,心里憋着一股气。 到了餐桌上,贺慈没吃两口菜,赵奕蓝就已经忍不住了。 “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他把筷子插在米饭里,他盯着贺慈,眼眶红了,“你说我姐要死了,说她的魂魄走了。” 哐当。 给赵文雅留菜的赵老太愣在原地,筷子掉到地上。 汤元连忙解释:“小孩子说的话不要……” 赵老太看着姜婆:“是真的吗?” 姜婆不想骗赵老太,叹了一口气,默认了。 赵老太人垮在椅子上,浑身颤抖着:“是因为小神吗?” 姜婆看着自己的好朋友这副模样,心下不忍:“之前我就见过他,他不是神,是妖邪。” 而赵老太,中了商追的千千万万个圈套之一。 赵奕蓝冲过来:“奶奶!你没事吧?” 赵老太看着自己的孙子,强撑着:“没事,奶奶没事。” 知道是自己的莽撞害了自己的孙女,怎么会没事?赵老太眼中的悲切与自责藏都藏不住。 赵奕蓝急哭了:“不是说找到商追就可以救我的姐姐了吗?求求你们帮帮忙好不好?” 赵老太听到还有希望,要跪下来求姜婆:“姜姐,求求你,救救文雅,她是个好孩子啊,都是我的错啊!我给你做牛做马,你要什么我都拿出来给你。” 姜婆连忙把赵老太扶起来。 赵文雅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开了眼睛,看到和自己并不亲近的继奶奶一把年纪了还跪在地上,为了自己求人。 她愣住了,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最后闭上了眼睛。 “我会尽力的。”姜婆看赵老太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要找商追不容易。商追行踪莫测,没人摸清他到底在哪里,又要做什么。可要找到商追的侍女就简单多了。 姜婆:“告诉我们王婆的地址,我们会查的。” 赵老太喜极而泣,嘴里谢谢说个不停。赵奕蓝坐在奶奶身边,看着姐姐哭泣。他原来以为姐姐因为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不喜欢自己的,可是姐姐对他没有下过重手。她对他的优待很明显。 赵奕蓝难过极了。 贺慈看到赵老太和赵奕蓝异常激动的情绪,默默地观察着,似乎姜婆和汤元也被感染了。为什么自己没有感觉呢。 她走到赵文雅身边蹲下,小声道:“我看到你醒了。” 赵文雅一动不动。 “他们很在乎你啊,”贺慈道,“和我的家人一样。很好哦。” 贺慈从口袋里拿出小罐子,抵在赵文雅的嘴唇上:“吃。你吃了我的蛊,可以帮你多抗几天。” 赵文雅张开眼,眼神平静又哀伤。 “活着有什么意思呢,反正……” “活着当然好,”贺慈顿了一下,“活着就是很好。” 贺慈把蛊喂进了赵文雅的嘴里,赵文雅没有抗拒。 赵奕蓝发现了贺慈的举动:“你在干什么?” 贺慈:“给她喂蛊。” 汤元连忙解释:“我们贺慈也是道家弟子,在帮文雅。” 赵老太现在最信姜婆:“好,好,谢谢你们,真的谢谢。我昨天给王婆打电话,说孙女出了问题,她要我明天去山上一趟,我明天带着你们一起去好吗?” 贺慈:“可是我要上课。” 汤元:“没让你去。”他觉得贺慈当然不能去。 然而姜婆拍板:“慈宝,我给你请假,明天我们一起去。” 第74章 活死人夜行 贺慈体会不到赵家的哀伤,就像裴宜彬体会不到为什么请假能让贺慈这么快乐一样。 她搜刮着家里的零食,塞进她的小书包里,仿佛明天不是去找王婆的,而是去春游。 “你带这么多吃的去干什么?”裴宜彬眯眼。 她最喜欢吃的黄油薯片都被贺慈搜刮走了。 贺慈振振有词:“明天去山上,要坐车,会饿。” 她就是想去玩。在山野里长大的贺慈提到山便有一种奇异的亲切感。 最重要的是,明天不用上课! 贺慈周末上了补习班之后,好学了两天。因为补习班里的内容能和课本里的相互呼应,这种成就感推着贺慈读下去。而等到课上讲的内容是补习班里没有的,贺慈又不想听课了。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请假! 这种感觉真爽! 只要想到大家还要在学校上课,而自己可以在玩面玩,贺慈便心花怒放。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 赵家的事对于汤元而言还是很沉重的。他不是没有注意到贺慈说赵文雅要死的时候,还说了一句,“她是第一个”。 贺慈在这方面有什么说什么。 也就是说,赵家的每一个人,都被牵扯在内。谁都可能变成下一个赵文雅。 事情如果没有被及时阻止,死掉的绝不会是赵文雅一人,赵家将一个不落,被连根拔起。 别看汤元表面粗犷,他的内心其实是很细腻多情的。他能体会赵文雅被人忽视的悲哀,也能感受到赵老太引狼入室的自责与绝望。 他越发憎恨商追。 商追利用人们内心的弱点,恬不知耻地收割着战利品,仿佛这些本来应该幸福的家庭是他地里长出来的一茬茬韭菜。 被赵家的情绪影响到了,他此刻看着贺慈有点不是滋味。不知道是该庆幸贺慈没心没肺不用在意,还是要把她纠正过来,不然她在外人眼里的形象就是一个冷血没有心肝的小孩。 汤元当然是不会这样看贺慈的。 可外面的人呢? 之后,要是他们不在了,贺慈终究是要融入社会的。 姜婆在喝茶。 她想着赵老太房间神像的事情。 为什么贺慈会说神像很烫? 之后她让汤元也尝试着触碰神像,并没有那种感觉。 瞧着欢快的贺慈,姜婆叹了一口气。 真希望这个世界没有能够牵绊贺慈的事,小家伙能够永远快乐下去。 宋佳凝看时间太晚,把贺慈赶到楼上睡觉去了。 “明天,换个人去吧。”姜婆瞧着汤元,“这一次不知道能不能查到所有的信息,你的形象太引人注目。” 看着就不好惹。 姜婆担心那个所谓的王婆看到汤元之后会起疑心。 “我打个电话,让何其请假一起去?”汤元不放心姜婆和贺慈一老一少。 虽然说姜婆的实力比在场的都要恐怖。 宋佳凝开口:“我去吧。” 裴宜彬侧目:“你最近不是不舒服吗?” 宋佳凝:“哟,还关心上我了。” 裴宜彬:“你要死啊?” “你们能不能别吵了。”汤元翻白眼,裴宜彬和宋佳凝就像两只公鸡,放在一起铁定要互相啄上两口。 宋佳凝哼了一声,对姜婆道:“要套话的话,还是我的能力比较有用。” …… 林嘉年正想会一会商追这个所谓的小神,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那我们就是什么也不做?”眼见天黑,王朔抱紧自己。 林嘉年:“你不用怕。有项链在。” 王朔看着手上的项链,又害怕又嫌弃,更是舍不得让它脱手。这正是从队长腹中取出来的那一条,现在要靠这条项链保命了,按理说王朔应该供祖宗一样把项链挂在脖子上,可他总觉得小神的面容诡异,他怕带着项链睡到一半,发现小神在掐自己的脖子。 “天黑了。”林嘉年拉上窗帘,转身走到门前,“你要和我一起出去还是待在这里?” 这两种选择王朔一个都不想选。可是还是和林嘉年在一起更安全,他深呼吸,跟上去。 夜晚果然如二部队长描述的那样 ,处处都是鲜血和尸体。 林嘉年背手踩在鲜血之上,神色冷漠。 他走到走廊边上,发现这里倒着一具尸体,正是二部队员。他的脖子和五官如同被啃咬了一般,心口上有一道明显的刀伤,而四肢头颅同别的尸体一样,被摆到远离身体的地方。 王朔见过很多案件的画面,此刻倒不至于吐出来。只是这样的画面让他的警惕心多了几分。 看来行动二部的队员的的确确是死了的。 整个五水村的人都一样,白天活着,晚上死去。 林嘉年来到了一楼,他给自己拖了一把凳子,随即坐下,看着一地的尸体。 “您在做什么呢?”王朔小心翼翼问。 林嘉年:“观察。” 林嘉年一坐便坐了半个小时,亲眼看着红线长出来,将支离破碎的尸体拼拼凑凑,变出一个个如提线木偶一般的人。 这红线他并不陌生。 当初在溶洞里对上商追时,商追身体中冒出的红线和这一般无二。 看着一个个死人重新站起来,王朔连呼吸声都轻了。 林嘉年反而没什么动静。 活过来的旅店老板走到林嘉年身前,俯视着林嘉年,鼻尖抽动。 林嘉年伸出手,一条项链坠下来,红绳穿插在他的之间,木头雕刻的商追摇摇晃晃。 旅店老板直回身子,朝着门外走去。 王朔见旅店老板终于离开,捂着狂跳的心。 林嘉年收回目光,仍旧坐在椅子上,玩弄着手间的项链。 楼上的尸体接连不断地下楼,从林嘉年身边路过,朝门外走去。 林嘉年在女佣离开了旅店后,才收回落在手间项链的目光。 他站起身:“走吧,跟上他们。” 活死人们不论先后,都慢慢地朝一个地方走去。 林嘉年跟在他们身后,像是混入其中的鬼物,又像是驱赶他们的赶尸人。 王朔小声问:“他们这是要去哪里?”虽然证实过有项链的存在确实能让这些活死人误认为同类,从而收起攻击,可王朔见到这么多活死人一起朝着山里进发的场景还是瘆得慌。 “到握住他们魂魄之人那里去。”林嘉年在路上随手抓了朵花。 “您是说,他们背后有人在操纵这一切,还夺走了他们的灵魂!”这可不是小事,整整一个村子这么大规模,要是没有处理好,有辱特殊事务处肩上的责任。 林嘉年没有回答,只是跟着这群村民走。 明月高悬,村民们到达了终点,一个接一个有序地立在山间的一座小庙前。 林嘉年身手敏捷,三两下蹬到一颗粗壮的树上,借着浓密的树叶掩盖自己的痕迹。 王朔急得干瞪眼,他没有林嘉年的本事,只好缩着身子,老老实实蹲在树下缩成一团,借着还算高的灌木丛掩盖自己的身形。 庙中很快走出来个身披黑纱的老妇人,她的抱着一个罐子,打开,放出一只不大不小的虫子。 虫子借着月光,渐渐变成了无面鬼的模样,六只手手臂在空中舒展。 林嘉年的目光被牢牢吸引。 它和贺慈养出的鬼眼竟然相差无几! 贺慈是鬼蛊张家的最后一个养蛊人,培养鬼眼的方法应当之后贺慈知道,这山沟沟里怎么会有人能养出鬼眼? 事情一下扑朔迷离起来。 鬼眼一出,本来躁动的活死人们瞬间安静起来。 老妇人点着人数,发现多了几个人,嘴巴里念叨了几个字节,村民们把二部的队员们推了出去。 二部的队员们僵硬笔直地站立着,面上空洞而诡异。 老妇人拿出一把剪刀,剪开这些人的嘴巴,将腰上荷包中的小神项链一个个塞入队员们的嘴中,做好一切后,拿出针线缝上。 二部队员们的眼中冒出红光,一瞬过后便消失了。 这手法使林嘉年想起了小溪村的关小秧。 林嘉年在救出贺慈后再一次回到小溪村推算商追的来历,从而找到小神庙。 他从关廷杰和村民的口中知道了一个叫做王婆的人。正是这个王婆怂恿关廷龙,将关小秧的身体交给她分尸。 林嘉年马上反应过来,去找王婆。 不料迟了一步,人去楼空。 现在林嘉年眯着眼睛,怀疑这个老妇人就是当时在小溪村作为小神侍女的王婆。 老妇人搬出半人高的神像,所有活死人叩拜着,过了半个小时,老妇人摆手,活死人成群结队,转身下山。 林嘉年过了很久才从树上下来。 他看了一眼神庙,带着王朔回到旅馆。 旅店老板回到他原本的位置,一双眼睛盯着回来的林嘉年两人。 渗人得要命。 林嘉年当着他的面,把路上摘来的花摆在登记台上。 …… 天蒙蒙亮,贺慈醒了。 今天师父不在家,贺慈原以为可以睡到自然醒呢。 她盯着天花板,一脸呆滞。 为什么才跟着师父早起了几天,自己就习惯六点多醒了。 汤元推门进来,看见贺慈盯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双目无神看着天花板。 他直接笑出声。 “早起发呆呢?你师父不在,今天不用晨跑。” 贺慈并没有开心多少。 怎么可以六点就起来呢,她要继续睡。贺慈卷被子,把头埋起来。 汤元:“起来了。下楼吃饭你姜婆婆和宋阿姨都在楼下等你。” 贺慈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我要睡觉。下午再去。” 汤元:惯的你。 没多久,贺慈被汤元提着领子拎下楼。 贺慈控诉着汤元的粗鲁行为:“你明明一开始很温柔的,怎么越来越讨厌。” 汤元不把贺慈的放在心上:“因为发现温柔对你没用。” 有人盯着,贺慈很快就吃完饭,穿好衣服,被带到车里。 今天开的不是裴宜彬车库里豪车,而是一辆租来的小汽车。 贺慈背着一包零食坐到后排。 一行人先要去去接赵老太,再往王婆的方向去。 赵老太面容憔悴,眼皮耷拉。 贺慈和赵老太坐在后排。 她掏出一包薯片咔咔地咬着,看了看赵老太,很舍不得地将开封的薯片伸过去。 赵老太微愣,随后虚弱一笑:“……阿婆不吃这个,小慈自己吃。” 贺慈哦了一声,立刻收回来,把一包薯片全部吃完。 “赵阿婆,具体地点在哪啊?”宋佳凝坐在驾驶位上问。 赵老太连忙回答:“在翠顶山上。你开到山下,上面的路我指给你看。” 宋佳凝打开导航,搜索翠顶山,而后她顿了顿,将地图拉大。 翠顶山山脚有个叫五水村的村子。 这不是林嘉年说出事了的地方吗? 第75章 她很合适做接班人 宋佳凝开车,姜婆联系了林嘉年,两厢对话之后确定了贺慈他们要去找的人就是从小溪村出来的王婆。 林嘉年让姜婆把手机交给贺慈:“贺慈,你帮师父回想一下,张家除了你还有人会养鬼眼吗?” 贺慈开始背张家的族谱。 林嘉年:“我说的是活着的人。” 贺慈:“只有我。” “你们别上山,先到五水村这里来。”林嘉年怕出意外,想把小神的项链交给贺慈他们。对于林嘉年来说,白天的五水村并不足为惧。贺慈才是最重要的。 王朔被吓得一宿没睡。他说是要睡,却也没睡着,直到天亮了,他才敢合眼。 林嘉年打电话,王朔张开眼睛看他。 “你要去出去?”王朔立刻掀开被子。 林嘉年:“去接我家小孩。” “你把你徒弟带过来了?!”王朔震惊,那不过是一个小学生,看不出来林嘉年好狠的心。不过他随即转念一想那天查出和贺慈相关的资料。 贺慈可是张辛的外孙女,是鬼蛊张家唯一剩下的嫡支血脉了。按照张家母系氏族的规矩,虽然不知道贺慈为什么姓贺,但她一定接受了张家的传承。 这样一想,王朔心里踏实了一点。 宋佳凝一行人出发的时候才快七点,还算早。抵达五水村要不了四十分钟。 林嘉年戴上帽子,推门下楼。王朔连忙披着外套跟上去。 走到前台,旅店老板打着哈欠,在吃打包好的粥点。他看到林嘉年还打了个招呼。 “小伙子起这么早啊,比我闺女可乖多了。现在的年轻人哎,不到正午不起床,”旅店老板递给林嘉年一个小册子,“爬山前先吃早饭吧,我们村特色小吃不少,我都写在册子上了。报我们店的名字能打折,记住喽。” 五水村背靠着翠顶山,林嘉年昨天也说了,是来旅游爬山的。老板理所当然认为林嘉年早起是为了登山。 林嘉年接过老板给的小册子,目光瞥着老板手边蔫掉的花。 老板注意到林嘉年的目光,自己也发现了这朵花的存在,奇怪道:“哪来的花,昨天没清理桌子吗?” 他转头要叫女佣来责问。 林嘉年带着王朔出了门。 看来老板对晚上的事情全不记得。他明明是当着老板的面把那多花放在柜台上的。 王朔不敢吃村子里的东西,啃着自己带来的饼干。林嘉年坐在小铺子里喝了一碗豆浆,又吃了一块豆芽蛋饼。味道很好。他多要了一份,让老板打包带走。 没过多久,宋佳凝来了。 林嘉年和王朔站在村口,贺慈迫不及待从窗户探出脑袋。 一天没见师父,贺慈想他。 林嘉年伸出手指把贺慈的脑袋顶回车里,很严肃:“下次车开的时候,不准把头伸出来。” 贺慈啊呀两声,随便应付,快速推开车门下来。 林嘉年从口袋里拿出热乎乎的煎饼给贺慈,贺慈眼睛亮了,捧着煎饼啃了两口。可是她在车上吃了太多零食,这时候肚子已经饱了,再怎么悔不当初也不能多让她吃一口。 看着贺慈可怜的目光,林嘉年瞬间明白贺慈在车上干了什么。 他拿过贺慈吃了两口的煎饼,自己三两口吞入腹中。 贺慈要和他闹。 “你自己吃不掉。” 贺慈:“可是我想吃。” “等你下山再给你买。”林嘉年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拿出被捂热的小神项链,挂到贺慈的脖子上。 贺慈抬头看着师父:“我不喜欢商追,不想带。” 林嘉年:“师父今天要多教你一件事,有时候,我们得去接受不乐意接受的事情。这里有问题,让你带是保护你。” 贺慈插嘴:“那师父接受汤叔叔用你的泡脚盆吗?” 林嘉年脸黑了:“他敢。” “他用了!我看见了!”贺词很开心地告状。 然后她被林嘉年弹脑壳。 “好痛!”贺慈泪眼汪汪。 林嘉年:“背地打小报告不是好行为。” 贺慈:……那她下次当着汤叔叔的面说。 要是林嘉年知道了贺慈的想法,估计会冷笑。那时候教训她的可不就是他一个人了。 林嘉年知道王朔害怕,没让王朔把他的那一条项链交出来。 宋佳凝下车后扶着赵老太出来,简单地和林嘉年说了一下赵家的情况。 林嘉年皱着眉头。 王朔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弯腰露出一个讨好的笑:“你是贺慈对不对?叔叔听你师父说过你,之后要是有需要随时来找叔叔帮忙。” 贺慈看了王朔一眼,又看了林嘉年一眼。 她看得出来王朔之所以对她好,是因为师父在。 林嘉年扫了王朔一眼,王朔不敢再说话。 宋佳凝看着和王婆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将贺慈塞回车里。 贺慈再次伸出脑袋:“师父,你什么时候回家?” 林嘉年:“想着还能偷几天懒?” 贺慈的眼睛清澈透亮,她说的很认真,看着没有一丝说谎的痕迹:“不想晨练。但是想你。” 林嘉年愣了愣。 王朔想了想,把手上的项链摘下来,很纠结。最后他还是把项链递给赵老太。 “这山和村子邪门得很,您先拿着这个,起码要真出事,这里的怪物还会当您是同类。”王朔的眼睛紧紧盯着项链。 宋佳凝和姜婆听起来就是和林嘉年一伙的,并不是常人。孕妇和老太太的身份令人不解,可撞上林嘉年这种人物,似乎什么奇怪事都可以被看成是精心布局。 撇开他们不谈,车上赵家的那个老太太可是货真价实的普通人。王朔一时没忍住,把保命的项链给了出去。 宋佳凝开车继续往山上去。 王朔转身看着林嘉年,只见他眉眼弯弯,似乎是在笑? “林观主,我们现在去哪?” 林嘉年瞬间变回原来冷淡的神色,他看了王朔好一会儿:“舍得把项链给出去?” 和王朔相处的时间不长,他身上最突出的特质就是惜命。 王朔一脸痛苦:“手快,手快。” 怎么说他都是特殊事务处的人,特殊事务处除了在处理事情的种类不一样,其实本质上可以看做是警察的一种。 宗旨永远是为人民服务。 王朔虽然胆小怕死,心中还是有自己一道尺量的。 “我现在没了项链,观主您可要好好保护我啊。我这人最怕死了。”王朔差点抱大腿。 林嘉年看着王朔没说话。王朔要是真的怕死,怎么还会毛遂自荐和他来到五水村? …… 宋佳凝把车停在半路,剩下的路要他们自己走上去。 赵老太来过很多次,轻车熟路,带着一行人往上爬。 贺慈走的最快,她回头看着喘气的宋佳凝,想了想,跑下去几步,伸出手。 “我们一起走吧。” 宋佳凝又是惊讶又是欣慰。 “你再讨好我也没用,作业还是要照写的,补习班也不能取消。” 贺慈收回手。 宋佳凝气笑了。 不过下一秒,贺慈把小神项链挂到了宋佳凝手上。 贺慈小声说:“给小宝宝。” 说完她继续往上跑。 不一会儿,王婆的住所展现在她们面前。 赵老太见到着一座简陋的小神庙,一切的回忆和情绪涌上心头,眼睛酸涩。 “王婆,”赵老太在庙外喊着,“我来了。” 不一会儿,披着黑色长衫的王婆走了出来。 她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老主顾赵老太,而是在一边玩野草的贺慈。王婆皱眉,而后发现除了赵老太,一共多出来三个人。 “怎么还带了别人来,也不和我提早说。”王婆道。 赵老太神色不好:“昨晚被家里的事弄得太累,一时间忘记说。这是姜姐,我朋友,那位是姜姐家的侄女,宋妹子。最近大家家里都有难事,想来求一求小神。” 王婆一眼看中贺慈:“这小孩呢?” 宋佳凝连忙捂着肚子笑道:“我姐姐的孩子,皮了点。小宝,别玩了,快过来。” 贺慈一时之间没明白小宝是在叫自己,姜婆摸着她的头,贺慈立刻抬起头。 “你这外甥女身体阴寒,”王婆目光灼灼,“年纪也小。” 很适合做自己的接班人。 王婆知道自己年纪大了,可能没有几年。原本的小溪村内没有合适的女孩,她在外也找了很久,心中有了几个人选,可都没有贺慈合适。 很多事小神不能亲手去做,他需要自己这样的代言人。王婆莫名觉得贺慈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气场,他们仿佛是一类人。 宋佳凝连忙转移话题:“是,还在小学呢。这次来是听说了小神大名的,我这肚子里的孩子听医生说不太康健,这件事不知道小神是否能够帮忙?” 姜婆也接口:“我姐姐家就我侄女这一个,我放心不过,也来看看。” 王婆笑了笑:“这点小事小神自然能做。” 赵老太心急道:“那我家的事呢?” 王婆面不改色:“你家定然是有人触犯了小神才会得到这样的罪责。” 赵老太一脸诚惶诚恐。 “不可能的!” 王婆眼眸转了转,对赵老太抬手:“你随我进来。” 贺慈忽然道:“我也可以进去吗?” 宋佳凝:“小宝,这位婆婆没叫你。” 王婆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她将手搭在贺慈的肩上:“你有兴趣也进来吧。小神喜欢孩子。” 她不容人拒绝,推着贺慈和赵老太进了神庙。 宋佳凝要进去,姜婆拦住她。 “她找了熟悉的东西。” 贺慈一进庙就死死盯着商追的神像。 王婆以为她对小神热情,露出微笑。 不料贺慈直接伸出手抱起小神像砸到地上。 “你做什么!”王婆尖叫嘶吼,一瞬间变了脸色。 小神像被破一角,一只小虫子爬出来,颜色碧绿,犹如翡翠。 第76章 我要杀了她 贺慈不仅当着王婆的面摔了商追的神像,而且还要抬脚去踩跑出来的那只小虫子。 王婆目眦欲裂,抬手就要抓贺慈。 贺慈在家里平均每天都要被揍上三四次,怎么逃跑已经练得熟悉无比。脚底抹油一跑,王婆的手落空。 看着王婆要气炸的脸,贺慈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吐舌头。 “小兔崽子!你找死!” 贺慈这些日子被家里人宠的过分,再也不是那个被人骂也不放在心上的小孩了。裴姐姐说被人骂了,被人打了,不报复回去就是丢她的脸。 贺慈跑回原地。 王婆撸起袖子:“好啊,你还敢过来。” 事实证明贺慈敢。 而且贺慈胆子大得连一座庙都装不下。 她抬起脚,在王婆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踩在蛊虫上。 王婆:!!! 贺慈转着脚尖,用力碾了两下。 这下蛊虫彻底变成渣了。 咔嚓。王婆紧握的拳头响了,她气疯了。 贺慈得意地看着王婆:“你才小兔崽子!不对,你老兔崽子!” 王婆气得发抖,指着贺慈的那根手指都伸不直了:“好,好,好得很!” 赵老太没想到贺慈跟着进来竟然是做这种事,她心里害怕,更担心王婆对贺慈不利。王婆那些出乎常人的手段曾让她几夜都做噩梦。在赵老太看来,王婆是不能冒犯的可怕人物。 她巴巴地解释:“这孩子不懂事,我捐钱再修一座小神像您看行吗?” 王婆根本不回赵老太的话,一伸手推倒她,充满血丝的双目看着贺慈。 从来没有小辈敢在她面前放肆,在她印象里,小孩无不是唯唯诺诺畏畏缩缩的崽子。而她原本看好的贺慈大放厥词,侮辱自己,摔了她敬仰的神像,而且还杀死了她按照小神给的方法养育了半辈子的神虫。 王婆怎么能忍受小神受到这种折辱? 她要贺慈死! 赵老太看着王婆脱下外套,想到了那一天虫蚁上身的她。惊慌的赵老太不顾自己还疼痛的腰椎,抱着王婆的腿:“王婆,她就是个孩子,她胡闹,我回去肯定好好教训她。” 贺慈居然还在火上浇油:“赵婆婆,不怕她。” 贺慈伸出一根小拇指,朝着王婆摆着。 “我一个小指头就能让她和我道歉。” 王婆大叫,踢开赵老太。 贺慈看着痛苦地蜷缩成一团的赵老太,眨眨眼。 “口出狂言的猪崽!”王婆脱下外套,露出手臂,上面的皮肤干瘦恐怖,遍布着一个个樱桃大小的黑洞,“冒犯小神,不得好死!” 贺慈觉得王婆无理取闹:“什么小神,商追就是王八蛋。你也是,偷我的东西还骂我。” 那碧绿虫子才刚一出现,贺慈就认出来了,那是张家的牵丝蛊。 是张家的! 外婆说张家蛊术绝对不可以被外人知晓,如若不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而这个王婆不仅知道,还拿来害人。外婆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生气。贺慈不知道外婆是不是在看着自己,反正她不容许有这种事发生。 王婆听不懂贺慈在说什么,她也听不懂商追是谁,那些话只当做是贺慈的胡言乱语。 冷笑这的王婆阴森森看着贺慈,手臂的皮肤底下似乎有什么在蠕动,不过一会儿,一条条柳叶一样的虫子从她手臂中的黑洞里钻出来,每一条都有成人的中指那么长。 她把手臂一甩,柳叶虫甩动着身子飞出来。如果细看,还能看到蛊虫口处细密的尖牙。 那些虫子朝着贺慈的方向下落,贺慈并没有像王婆想象中吓得涕泗横流,哭着求她。 她动也不动。 王婆皱眉,以为贺慈吓傻了。 “原来是在你身上。”贺慈忽然说。 柳叶虫落在贺慈的肩头,张开嘴巴要咬食贺慈的血肉,贺慈没有一点惧怕,甚至伸出手指头抓起一只柳叶虫。 在她指腹接触柳叶虫的时候,指尖冒出了一股腥臭的浓烟。 王婆差点笑出来。 这神虫吃人血肉,皮肤上带着细密的倒刺,剧毒无比。 把活人化成一摊血水也不是少见的事。 贺慈面色淡淡,手指捏捏,把柳叶虫丢开。 她听起来像是在嫌弃王婆:“臭死了,你养不好。” 王婆惊骇地看着贺慈完好的手指,再看向地面上被腐蚀地干瘪的柳叶虫,无法相信。 贺慈拍着身上的虫子,那些接触到她皮肤的柳叶虫无不是痛苦地扭动,倒像是贺慈才是最恐怖的毒物,触之即死。 赵老太目瞪口呆。 她印象中神秘强大的王婆在贺慈面前似乎不堪一击。这种反差太大了。王婆可是小神的侍女,那些诡秘而骇人的手段、那些足够让她家庭破碎的法子,似乎在贺慈面前都不值一提。 太过于荒诞了。 贺慈小小一个孩子,究竟学了什么? 赵老太对王婆的恐惧消散了大半。 被一个小学生弄得束手无策,这还是那个不容人冒犯、实力强大的王婆吗?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这就如同在草原上被狮子追杀的人发现一只兔子一脚蹬翻了狮子。这时候你看兔子还觉得这是兔子,而看狮子,会怀疑这是不是一只长得比较胖的病猫。 王婆现在就是一只病猫。 说实话,王婆的手段对赵老太这样的普通人来说,是无上的秘法,也是动辄就能取人性命的手段。对贺慈便不够看了。 她被天赋异禀的张辛倾心教授、自小培养。而贺慈本身的悟性也不差,身体异常合适。小小年纪,虽然比不上张辛,但在蛊事这一方面,可以说是无人出其右。 何况王婆用的蛊术还是张家的传承中并说不上高明的那一类。 贺慈可能打不过别人,不过在王婆这件事上,她专业对口。 贺慈对着王婆道:“是商追教你的吗?” 王婆见自己养育出的虫子死的死伤的伤,不禁对贺慈产生几分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你说什么?” “我问你是谁教你养的蛊!” “那是神虫!” 贺慈:“才不是呢,外婆说这种虫子养在臭水沟都嫌脏。” 王婆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贺慈见王婆不回话,直接上前,将手指放入王婆手臂的黑洞里扣扣摸摸。 王婆要甩开贺慈,没想到贺慈直接扯了一根红线出来。 “啊!”王婆惨叫。 贺慈丢掉红线。 她就知道。 “商追有什么好的,你都这么老了还要给他做事。”贺慈是真的不解。 不过某种程度上贺慈很羡慕商追这种让人听话的本事。自己要是搞明白商追到底是怎么说服他人的,抓鬼养蛊的时候会轻松很多吧? 王婆抱着手臂,痛的死去活来。贺慈刚刚那一下,无异于直接把她的筋扯了出来。 不过她听出来了贺慈在说谁。 “那是小神!” 贺慈:“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吗?” 王婆满头大汗,仇恨地看着贺慈。 贺慈:“他对你不好。” 王婆:“满口胡言!” 小神怎么会对她不好?小神是最圣洁崇高的神灵,他仁慈而强大,王婆小时候就无比敬仰小神。被选上成为小神侍女的那一刻,是她这辈子的都无法忘记的荣耀。 “你知道他让你把蛊养在身上会有什么后果吗?”贺慈平静道,“你就是这些牵丝蛊的食物,他们吃的不仅是你的身体,你最后连鬼都做不成。” “呵。”王婆冷冷的笑着,全然不相信贺慈的话。也许就算相信了,也依旧无所畏惧。 她听不听不关贺慈的事。 贺慈抬头看着四处,似乎在找什么。 宋佳凝和姜婆在王婆发怒时已经走到了门口,看着贺慈游刃有余,没有进去。 此刻王婆痛得直不起身来,姜婆进去扶起赵老太。 赵老太喘着气,姜婆注意到她的腿在抖:“你孙女、姜姐、你孙女!” 她除了这几个字竟说不出别的。 姜婆:“你别和别人说。” 宋佳凝问贺慈:“你在看什么?” 贺慈:“我找刀。” “你要刀做什么?” 贺慈回答地干脆果断:“杀了她。” 宋佳凝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杀了她。”贺慈重复了一遍,平平淡淡,似乎回答今晚要不要去散步这样的问题。 宋佳凝震惊地看着贺慈,不敢相信这是贺慈说出来的话:“为什么要杀她?” 贺慈在学校连被欺负了都不用蛊虫报复,现在居然说要杀人? 宋佳凝看着这个半大的孩子,她是认真的。 她真的要找刀来杀了面前这个老人。 即使她没杀过人。 贺慈回答得理所当然:“她偷了张家的东西。外婆说蛊术不能外传,想要得到蛊术的都不是好人。要消灭掉。” 不是因为王婆害人,也不是因为王婆骂她,或是王婆和商追有关。 仅是因为王婆用了张家的蛊术,而贺慈发现了。 她的思维从来都是简单易懂。 王婆也好,商追也好,贺慈在发觉他们用的是张家的蛊术之后,他们在贺慈心里就成了必死之人。她只是没说出来自己的想法,不代表她不会行动。 宋佳凝按着她的肩膀:“不行,你不能杀人!” 她不允许贺慈动手,在她的人生中留下污笔。哪怕王婆该死。 贺慈的眼睛里装满纯粹的疑惑:“为什么?” 她不动普通人是一回事,而要杀王婆又是另一回事。她隐隐约约察觉了,如果自己对普通人动手,不管是师父还是宋阿姨都会非常生气。她在乎家人,很珍惜对自己好的人,所以她不会这样做。 可是王婆不一样。 宋阿姨和师父他们这趟来不就是为了解决商追和王婆这件事吗? 解决的办法在贺慈心里从来都只有一个,就是消灭他们。 “你们不会杀了他们吗?”贺慈又问。 宋佳凝没有回答。她说不准。 商追是肯定要杀掉的,他的存在对贺慈来说是个□□。 王婆呢?突如其来的小神信仰从赵家的这个例子看绝不是一例两例,只要稍加思考,便会知晓王婆害人无数。如果说商追是幕后黑手,王婆就是真正拿到的屠夫。 贺慈再次发问:“他们都会死,你杀的和我杀的有什么不同?” 有什么不同? 宋佳凝额角冒汗。 贺慈在她心里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哪怕她顽皮吵闹惹人嫌。可贺慈一旦开始杀人,一切就会不一样。 玩家人无时不刻不在防范生活按照剧情的轨迹走,生怕兜兜转转剧情再次降临,夺走他们心爱的贺慈。 他们不怕鬼女,却害怕贺慈变成鬼女。 可是这要怎么和贺慈说呢? 宋佳凝的目光极为复杂。 第77章 你说吧 宋佳凝按着贺慈的肩膀,终于明白为什么书中人会那样害怕幼小的贺慈,甚至把她关起来不见天日。 平日里贺慈看着挺正常,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被她年幼的外表所掩盖了。 她不懂普通人世界的法则。 贺慈活到现在,遵循的从来都是自己和外婆张辛创造的规则。 而规则里,没有说杀人不可以。 毕竟张辛手上的亡魂可不止个位数。 她站在和周围人同一片土地上,活的却是在自己的世界里。玩家们的出现为她打开了一扇门,使得她可以窥伺门外世界的一角,但她却还没有真正走出来。 “你不可以杀人,”宋佳凝凝视着贺慈,“杀了人,一切都不一样了。” 贺慈:“什么会不一样?” 她对死亡太熟悉,不觉得自己亲手结束一个人的生命会怎么样。 杀一个人、挖一根草、摘一朵,贺慈认为其实是一样的。 宋佳凝指着她的胸口。 贺慈不解。 “阿姨回去再和你慢慢说。你记住,绝对不许杀人,”宋佳凝异常认真,认真到贺慈害怕,“如果你动手了……” “我不会杀人。”贺慈立即开口。 她似乎预料到宋佳凝接下来的话会是自己不愿意听到的,于是迅速地承诺,拦下宋佳凝要说的话。 宋佳凝微怔。 “我不杀她了。也不杀别人。”贺慈又说了一遍。 两人对视着。 宋佳凝低头看贺慈,她这么小,这么乖。她说不让贺慈杀人,贺慈就立刻答应。 她能感受到贺慈非常重视自己。 贺慈:“我不杀人。你们还是要对我好,和现在一样。” 她可能没有注意自己话里的潜台词。 ——我听话,别丢下我。 宋佳凝愣住了。她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贺慈心里竟然还是在担心他们会离去。 贺慈这些日子很放纵,很快乐,生活得很稳定。可原来她还是没有放下那颗悬着的心吗? 明明是这么强大的孩子,怎么看都是个没心没肺的疯丫头,她却依旧会在心里的角落恐惧被人抛弃。 她的贺慈多勇敢啊。 宋佳凝不知作何感受。 她伸手摸了摸贺慈的脸:“我们不会离开慈宝的。我们永远爱慈宝。” 想起贺慈方才轻而易举说出要杀人的话,宋佳凝又补了一句。 “只要我们慈宝是个正直的孩子。” 贺慈歪头,把脸往宋佳凝的手上蹭,眼睛盯着宋佳凝的双眼从未移开:“不要骗我。” 她伸出小手。 “拉钩。” 宋佳凝笑了一下,把手伸出去:“好。” 没了蛊虫的王婆充其量是个手脚比较灵活的老太太,姜婆用王婆自己的外套把她捆起来轻而易举。 王婆一开始还在喝骂贺慈,等她注意到姜婆娴熟的手法,咬着牙闭上嘴,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姜婆:“神像有什么用。” 王婆闭口不言。 姜婆哼笑,从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药丸喂给王婆。 王婆死死抿着嘴。 姜婆咔咔两下,卸掉王婆的下巴,把药喂进去的同时又给她装上。王婆受了罪,还吃了未知的药,脸色一下惨白起来。 “我再问你,神像有什么用。” 王婆很坚强,不去问姜婆喂给她的药丸到底是什么:“不过是仁慈地满足你们的愿望罢了。” 姜婆见她不说实话,不逼她,继续发问:“为什么赵文雅发狂了?” 王婆嘴角露出诡异的弧度:“你们这些贪心的人。” 赵老太一直在瞪着王婆,王婆怎么会注意不到。 她偏过头,对着赵老太呵呵一笑:“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既然神肯怜悯,你们自然也要奉献出身上唯一有价值的东西。” 赵老太忍不住,踹了王婆一脚。 王婆倒在地上,还在不断地笑。 “说到底都是你们蠢啊,是你们自己求着我,上赶着要请小神,怎么,现在知道后悔?” “才不是请小神。” 商追玩的这一套把戏贺慈最清楚。 她直接点破商追是在做戏子法。 所谓的戏子法就是抢走人的魂魄,同时把这些魂魄以牵丝蛊控制,使其不至于消失,每个魂魄都被缠绕着一缕线虫,由掌握母蛊的人操控,如同玩皮影戏一般。 至于林嘉年和宋佳凝所说的五水村的人夜半被肢解,那就是商追自己的手段了。他倒是很聪明,借着收买人心的同时用着戏子法,既得到了信仰,也拿到了人的魂魄。 贺慈极其恶心牵丝蛊的母蛊,她觉得有股独特的恶臭。 因此,只扫一眼就回到宋佳凝身边。 “她肯定还养了很多只。这只的子蛊不多。”贺慈几乎是捏着鼻子说,她拉宋佳凝的手,“你问她,然后把她杀掉。” 说到底,她只是按照宋佳凝的话,答应自己不杀王婆而已。王婆还是要消失。 贺慈自己心中有自己的坚持,宋佳凝一时不能改变她,只好道:“不论是我还是你师父都不能杀她,慈宝,做了坏事的人要交给法律来审判,我们的机关会让他们承担作恶的结果。现在,还要留着她,你师父还有用。你要杀她是因为她知道了张家的蛊术对不对?” 贺慈点头。 “宋阿姨可以抹掉她的记忆,让她不记得张家的蛊术。” 这句话出来,贺慈对王婆的杀意果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婆既然不知道张家蛊术,那么在贺慈的世界里,她的名字都没有存在的价值。贺慈立刻把消灭王婆这件事踢出自己的脑袋。 “那师父的事做完,你要记得哦,一点都不可以让她记住。”贺慈小大人似地嘱咐。 宋佳凝这一刻又觉得贺慈其实很好满足。 她举着双手:“祖宗,肯定给你办。” 姜婆问王婆剩下的蛊虫在哪里,王婆必定不可能回话。 宋佳凝摘掉手套,把手按在王婆的脑袋上。 王婆的身体开始抽出痉挛。 “剩下的蛊虫藏在哪里。” 王婆目中空洞:“都成熟了,长不出更多的丝线,小神带走了。” “你的小神在哪里?” “不知道……”王婆摇着脑袋。 “怎么找到他?” “小神有需要自会降临。两天后祭祀,小神会出现。” 想必就是林嘉年说的小神祭祀了。 这边宋佳凝在搜刮王婆的记忆。 那边,贺慈一边吃着薯片一边眯着眼,远远地看被踩死的母蛊。 她心里摸摸数着,最后发现还是要近前看,只好捏着鼻子往前走。 赵老太心中焦灼如焚,巨大的悲伤浸没了她的全身。 贺慈看完那只死掉的母蛊之后,走到赵老太身旁。 她的目光落在赵老太的腰上。 赵老太刚刚想要帮她,被王婆踢伤了。 “你不要难过。”她居然开始安慰别人,“赵文雅还没到商追手上。” 这是最好的情况。 因为赵文雅的灵魂还没彻底被夺走,王婆不会把半成品交给商追。 贺慈方才看了,赵文雅的部分魂魄就被系在那只死掉的母蛊上。 她找到了对应的子蛊,那只子蛊早就被她掐死了。 赵老太泪眼婆娑,望着贺慈:“真的吗?” 贺慈点头。 子蛊死了,被它缠住的灵魂自然脱离束缚。 别人看不见,贺慈的眼中一清二楚。这一座庙堂上方晶晶亮亮,漂浮的全部都是破残的灵魂。过不了多久,这些灵魂都会跟着记忆的牵引回归本位。 贺慈对赵文雅格外优待一点。 赵老太是个好阿婆,第一次见面就给了贺慈小红包,后面还给贺慈做吃的、帮她拦住坏人。 贺慈嘴上不说,却招手把赵文雅的灵魂揪下来缠到一起。 赵老太亲眼见证了贺慈对付王婆的能力,得到了贺慈的承诺,紧绷的心终于送了下来。 她无力地坐在地上,顶着花白的头发,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泪痕。前几天还康健的人,现下一看竟已是风烛残年。 “都是我害了文雅!都是我的错!”赵老太张着嘴巴,“那么好的孩子,为什么要因为我受这种罪!我为什么不跟着老头子早早去了省的给儿孙惹事。” 赵文雅的魂体在贺慈身边静静站着。 她看着赵老太的哭容,表情非常复杂,想伸出手,却在半途收了回来。 “你说,她是在乎我的吧。”赵文雅轻声道。 她一直以为后奶奶不喜欢自己。人家有亲孙子,对待自己不过是面子情,赵文雅觉得自己很清醒。她害怕凑上去不过是惹人嫌,于是自己躲开了。 一生都没求过人的后奶奶为了她居然跪在姜婆前面画面是她没想到的。 她也没想过自己出事,家里会有人哭的这样哀伤悲痛。 灵体掉不出眼泪,但赵文雅想哭。 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后奶奶。 贺慈嚼薯片,语气平淡:“不知道。” 赵文雅微微一笑,她忽然很想找人讲话:“我和郭羽交往之后,他们讲的话比之前的几年都多。你说是不是真的要触碰到他们底线了,才会让他们看见我?” 薯片的粉粘在手指头上,贺慈舔了舔,胡乱点头。 贺慈讲了什么,其实不重要。赵文雅讲的话是给自己听的。 “我出事了,他们才肯哭吗?他们在乎我,为什么又忽视我。很好玩吗?”赵文雅自嘲。 其实在看到赵老太为她哭泣时,赵文雅的心结就解开了。 她觉得自己这半年挺好笑的。 他们家也挺好笑的。 贺慈在读赵文雅脸上的表情:“你为什么生气。” 赵文雅:“我气自己不中用。……我气……我不懂。” 贺慈懒得猜赵文雅的心思:“你回去吧。再迟几天,身体就不好了。” 赵文雅确实不想立刻回家。她甚至想过去找郭羽。赵老太在乎她能改变什么吗? 回家真的不会变成原来的样子吗?不会更糟糕吗? 贺慈的话郑重其事:“没按时回去,会死的。” “我死了,我妈妈会伤心吗?”赵文雅哈哈笑。 贺慈:“你想要她伤心吗。” 赵文雅垂眸:“……我想要她抱抱我而已,像小时候那样。” 她蹲下来,眼眶泛红:“我觉得她不想要我了。她有丈夫,我弟弟也不闹。他们刚结婚的那一天就肯开口叫她妈妈。她会越过越好,但是我不行。我本来只有她,可是现在要和别人分享她。她不需要我,照样可以过得很好。我没有她……” 赵文雅把头埋在臂弯里。 “我害怕。” 贺慈:“那你和她说吧。” “说什么?”赵文雅的声音闷闷的。 贺慈:“说你想她抱你,说你害怕。”贺慈想要什么,会直白地告诉玩家们。 只要不过分,玩家们都会满足她。 甚至裴宜彬还说了,“想要就自己动手”。 “你告诉她就好了。”贺慈拍拍赵文雅的脑袋。 赵文雅:“你不懂,我根本没机会说。” “一句话而已,怎么会没机会。”贺慈奇怪道。 只是一句话而已。 赵文雅没说过。她不敢说。她怕说出来,妈妈会觉得她在浪费时间,会说她幼稚。 “你想的好多。”贺慈不理赵文雅了,伸手去抓薯片,发现薯片袋子空了。 她只好再次舔手指,舔到一半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刚刚碰了牵丝蛊,还没洗手。 贺慈盯着自己的手指头:…… 呕—— 宋佳凝还在问话,王婆看起来都在做事,商追其实什么都没透露给她。 做牛做马献给商追一辈子,商追连名字都未曾告诉王婆。 怎么说呢,也是可怜好笑。 她发现贺慈在干呕,吓了一跳:“贺慈,你怎么了?” 贺慈眼泪哗啦啦流。 “我想回家。” 宋佳凝:“行,等阿姨把她的记忆删了,我们就回去。” 赵文雅看着她们,为什么贺慈开口就可以那么简单呢。 真的是她想的太多了吗? 赵文雅走到赵老太身边,看着还在抽泣的赵老太,心忽然软了。 算了,就试一试吧。 反正自从停学,她挨得骂也不止那一两句了。 虽然明白赵老太听不见她说的话,也看不见她,赵文雅还是伸手想替赵老太擦掉眼泪。 “奶奶,别哭了,我要回家了。” “我想吃茄汁大虾。” 小时候自从妈妈知道她爱吃之后,几乎顿顿都有这道菜。 赵文雅早就吃腻了。 不过妈妈是一片好心,赵文雅从来没说过。 到了赵家,妈妈告诉他们她爱吃虾,于是赵老太也开始做。 赵文雅只好忍着,吃进去。吃久了,她开始憎恨这道菜。 她不爱吃,难道没人看出来吗?直到那一天,她终于说出来了。 赵老太再没有做过这道菜。 赵文雅擦不掉赵老太的眼泪。 其实,他们是有在听自己的话吧? 生死走了一遭,赵文雅忽然开始想念虾的味道。 第78章 懂法 贺慈闹着要回家,宋佳凝把一切都处理干净之后带走了她。 至于地上破残的小神像和死去的牵丝蛊 ,王婆按照她编织的记忆会认为是自己出了失误,不小心造成的。 虽然这种说法很牵强,可是存在于记忆中,无论是什么皆可以被合理化。 至于认为自己干了这些事的王婆会做何感受,这就不在宋佳凝的考虑之内了。 车开到天苑,除了裴宜彬和汤元在,何其也来了。 他接到宋佳凝的电话,说贺慈急需教育。 贺慈想要杀人这件事确实很唬人,玩家们被吓到了。哪怕贺慈最后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们还是担忧。 何其从来想的多,照贺慈的角度揣摩,这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甚至不会觉得自己错了。 “何老师晚上好。”贺慈看到何其时迟疑了一下。 今天没上课,何老师不会是给她打包卷子回来的吧? 这么一想,贺慈就不愿意走过去。 果然何其从他的公文包里拿出两本厚厚的书。 ……作业这么多吗?贺慈沉了脸。 “在想什么?”何其弯腰敲了敲贺慈的头,“这不是作业,老师买给你的课外书。” 这么一说贺慈容易接受多了。 “是小说吗?”她好奇地盯着那两本红色封皮的书。上次汤元给她买的小说她都看完了。 还是漫画好看,不过小说也不错。 没有手机的日子,所有的东西似乎都变得有趣。 何其把书翻了个面。 《民法典》、《刑法典》。 “这是什么书?”瞧这好像不大对劲,贺慈退后一步,想逃了。 背后的宋佳凝一把按住她:“是你要看完的书。” 可怜的贺慈从山上回来还没喝一口水呢,就被人看着,硬要在书桌上看《刑法》。 她试着翻开目录后的一页,密密麻麻的字让她头大。想跳下椅子跑出去玩,正好对上宋佳凝可怕的目光。 贺慈只好坐回位子上继续看。 “这里面规定你不能做的是事,全都不许做。一旦做了,就会被关到监狱里。”宋佳凝道。 贺慈还在第一页徘徊,不过看了看这两本书的厚度。 不能做的事情好多。 “我不想看。”贺慈哭丧着脸。 宋佳凝严肃:“你必须学,我不想哪天找不到你,发现你原来是被警察抓走了。如果你干了坏事,我们绝对不会把你从牢里捞出来。” 贺慈生气:“我才不干坏事!” “你今天想杀人,那就是最坏的事!”宋佳凝大声道。 贺慈:“你骗人,早上你还说你永远爱我,你凶我!你吼我!” “你再装哭,我不仅吼你,还要打你。” 贺慈嚎啕起来:“裴姐姐!宋阿姨要打我!” 宋佳凝看着在地上打滚的贺慈,很冷酷:“很会挑人嘛。”晓得裴宜彬和她关系最差,特地哭着叫裴宜彬。 宋佳凝才不会对贺慈心慈手软,她举起手掌就往贺慈屁股上打。 “出息了,撒泼打滚是吧?” 宋佳凝用了真力气,贺慈被打痛,哭得更大声。她捂着屁股躲宋佳凝,在房间里四处乱跳。 “你不能打我!你不爱我!你说谎!”她一边痛一边叫。 “打你就是不爱你?不爱你我早就把你扔山上了。”宋佳凝撸起袖子。 贺慈哇的一声大哭,光着脚冲出房门跑到楼下。 “裴姐姐!救我!” 求救未果。 裴宜彬被汤元拉到房间里打游戏,带着耳机,任贺慈哭得震天响她也听不见。 何其双手抱臂,站在楼梯口。他料到贺慈会受不了跑出来,特地在这里等着。 贺慈投进贺慈的怀里,哭得是真委屈:“宋阿姨打我!” 何其温柔地替她擦掉眼泪:“不哭,老师替你教训她,好不好?” 贺慈点头如捣蒜。 何其牵着贺慈的手上楼,进来贺慈的房间。 宋佳凝咔嚓一声把门锁上。 “别打了,多浪费时间,有这时间哭,还能多看两页书呢。” 虽然是在责怪宋佳凝,贺慈还是觉得何其的话有点不对劲。 宋佳凝非常敷衍:“好的,我错了。来吧,贺慈,我们继续,我不打你。” 贺慈再一次被按在桌子前。 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有两个人盯着她念书,而且门被锁了,她逃不掉。 贺慈低头看刑法,看了半页之后终于反应过来。 她被骗了! 一抬头,对上家长们灼灼的目光,贺慈麻了。 知道自己躲不掉之后,她垂头丧气,趴在桌子上看书。 半个小时过去了,书页才翻动了两三次。 宋佳凝走过去看,只见贺慈头一垂一垂的,模模糊糊间竟然睡着了,嘴角还有亮晶晶的液体。 何其笑:“我就说她看不进去吧。” 宋佳凝坐回贺慈的床上:“我没办法。这小孩太难教了。我真怕她惹祸。” 何其:“对贺慈急不得。” 他拿了纸巾,替贺慈擦掉口水,然后把她叫醒。 贺慈一个激灵:“……我、我有在看书!” 何其表扬贺慈。 贺慈有点心虚,又有点自豪。 “你够辛苦了,我们下去看电视吧。老师发现一个好节目。” 电视和刑法比起来,吸引力对贺慈而言高了千百倍。 贺慈二话不说跟着何其走。 电视打开了,一串噔噔噔的背景音乐过后,屏幕上跳出四个大字。 今日说法。 “看动画片好吗?”她企图换台。虽然没看过这个节目,但是带“法”字,她有点怕。 何其不回答,不过端来了贺慈爱吃的炸鸡和可乐放在茶几上。 “看一集,怎么样?” 贺慈确实被炸物的香味勾.引到了。 节目开始,以事件切入,贺慈的目光被吸引。 半个小时后。 贺慈:“再看一集吧。” 这个案件氛分为上下两集,没有看到结果的贺慈心痒痒,连炸鸡都没啃几口。 何其皱眉:“不是说只看一集吗?”他故作忧愁。 贺慈:“再来一集,再一集就好。” 何其叹气,努力遮住上扬的嘴角:“好吧。” 短短一个下午,贺慈看了四集。 案件似乎只是过了一遍脑子,然而她不知不觉间接受了外界的设定。 有法律,有警察,有坏蛋。 犯错的,会被绳之以法。 这已经是很好的事了。何其喝着茶,贺慈目不转睛盯着电视。 …… 宋佳凝下山时把小神的项链给林嘉年。 王朔陪着林嘉年胆战心惊地过了两天,终于熬到了小神祭祀的日子。 然而旅店老板告诉他,祭祀取消了。 “取消了?”王朔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们在这里多待了一天就是为了祭祀,怎么突然取消了?” 他用怒容遮掩自己的心虚,疯狂思考自己和林嘉年这几天有没有露出马脚。 旅店老板叹息:“王婆那里好像发生了意外。我鸡鸭都准备好了,这下子只能自己家里吃了。” 既然没有祭祀,林嘉年他们也没有了待在这里的理由。更何况这三天,林嘉年摸透了这个村子,这里有的全是活死人。 换句话说,都是傀儡。 “那我们走了。”王朔退了房。 老板挺喜欢这个大小伙子:“以后常来玩啊。” 王朔随口应付了两句。 老板的女儿在二楼看他们,恋恋不舍。她喜欢偷看林嘉年。就算林嘉年一直没露脸,可那身形和一双眼睛足够勾魂夺魄。 走出旅店,王朔跟在林嘉年后边。 “观主,接下来怎么办?真的要……”王朔的脸皱成苦瓜。 林嘉年这几天懒懒散散在村子里转悠,这里丢下一枚铜钱,那里放下一片桃木。 王朔看不出林嘉年想干什么,直接去问,林嘉年也不避讳。直言他在摆阵。 他家里人有道家弟子,于是王朔对这些手法也知晓几分。 一般道人摆阵不过在周身,五行八字轮转,掐诀定方位。 如林嘉年这般儿戏的没有几人。 偏偏知道他来自空一观,并非是纸上谈兵之人。 那么林嘉年真的在如此大的范围内摆了阵,仅凭一人之力,将整个五水村都压在了镇内。 既然摆阵,无非是要镇压,或者……灭杀。 林嘉年:“回去打个证明。” 王朔:“什么证明?” 林嘉年:“这些人的死亡证明。封锁这一片区域,明日过了午时,来收尸。” “真就救不回来了吗?”王朔很难受。 虽然只在这里留了两三天,但白天,这里每个人都和正常人无异。 旅店老板早餐喜欢吃虾饺。他的女儿害羞又可爱,偷看林嘉年一被发现就躲起来。摊煎饼的小店,老板娘每天都在感叹儿子怎么还不放假回家。 那样的鲜活,王朔有时候会忘记他们是活死人,在夜晚是一具具扭曲残缺的尸体。 “他们已经是人蛊了,”林嘉年道,“炼成人蛊无药可救。他们没有意识,现在的行动是按照之前的记忆而已。” 他不是冷血的人,这次来是抱着救人的念头的。无奈这里没有可救之人。 村民不同于赵文雅,他们是成熟的人蛊,全部的灵体被商追牢牢握在手里,早就剔除了人性的一面。单看夜晚就知道,他们和当时的关小秧一样,只是工具。 放过这些活死人,相当于看着商追壮大而不阻止。 林嘉年垂眸。 商追害死的绝不止上百人。 他必定要付出代价。 “走吧,上山把人带走。” 王婆昨晚已经被他们绑起来藏在山里。 能榨干的信息宋佳凝都挖出来了,王婆现在是被嚼过的甘蔗,没有用。将她带走,是因为她的罪行需要得到审判。 带走王婆商追会知道吗? 肯定会。 林嘉年是故意这样做的。商追既然能在溶洞里就开始算计贺慈,绝对不是傻子。贺慈在小神庙大闹一通,杀了牵丝蛊的母蛊,摔了小神像,除了王婆身上的子蛊。 宋佳凝能糊弄王婆,糊弄不过商追。 既然如此,那边干脆借王婆和五水村给商追一个信号。 他们找到他了。 接下来他们会像疯狗一样,继续抓他、咬他,直到把他开膛破肚。 两人走到昨天藏人的地方,拨开水缸上的木盖。 王朔倒吸一口气。 王婆已经死在里面了。 死法和五水村的村民一般无二。 “他对着自己的人也下得去手。”王朔看着王婆断手上紧握的小神项链,浑身发冷。 林嘉年瞟了一眼,合上盖子。 商追果然知道他们的行踪,还先了一步。他们要杀王婆,是信号。 商追杀了王婆,是挑衅。 “走吧,下山了。” 林嘉年望着灿阳,眯了眯眼睛。 午时的光芒最烈,足以焚烧人间污秽。 行动部人员来到五水村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五水村上笼罩着热烈的阳光,光洁美丽,村民们在金光闪烁之下抽搐腐烂,吐出红色的丝线,如同春蚕突出代表生命的最后一节蚕丝。 他们和无数尊小神神像一样,在轮转的巨大阵法中化为灰烬。 第79章 她的道 五水村因为意外被烧毁的新闻登上报纸,不过热度不高,迅速被压了下去。临江市的市民只以为这是一场意外。毕竟五水村位于山脚,很多人家还在用土灶做吃食,引发火灾并非是不合常理的事。死了多少人,并没有具体数字。因此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何其放下很久之前的报纸。 “吃完了吗?”他问还在狼吞虎咽的贺慈。 晨练完的贺慈总是很饿,恨不得把家里的厨房全吃进去。 林嘉年从五水村回来之后,总是很忙,常常往特殊事务处跑。 似乎在家里的时间都用来教导贺慈。贺慈每天要早起锻炼,学习步法掐诀,还要听林嘉年讲道教的历史,做早课和晚课。林嘉年说修道其实是修心,要贺慈找到自己的道。 “记住,贺慈。师父教你最重要的只有四个字,道心清明。” 贺慈又要学又要运动还要思考,苦不堪言,但是都坚持下来了。 何其没料到这个娇气包竟然能在林嘉年严格的训练下坚持快好几个月。 林嘉年没有空,接送贺慈的任务落到了何其和汤元的身上。 “上课快要迟到了。”何其指着手表。 贺慈把煎蛋一口吞掉,抽纸巾抹嘴巴:“我好了,我们出发吧。” 早上这个点容易堵车,贺慈的学校恰好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带,开车不是很方便。两人非常接地气地骑着电驴。天气很冷,过几天还要下雪。何其把厚厚的红围巾裹在贺慈的脖子上,遮住她半张脸。 路上何其忍不住絮絮叨叨:“快要期末考了,这次能考好吗?” “上次陈姐说你语文进步了很多,期末不要松懈知道吗?” “昨天英语单词背了吗?今天单词考试,没有合格你宋阿姨可是要揍你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贺慈的成绩稳步上移。补习班的老师不断夸她聪明,把之前的漏洞补上了,课上的内容对于贺慈而言再也不像天书那般可怕。期中的时候,贺慈的成绩还不算很好,可是进步不小,老师专门把她拎出来表扬。 被表扬的贺慈尾巴翘得高,对学习的热情大增。下半个学期成绩肉眼可见地往前移。三科破百不再是难题。 不过小孩子没定性,贺慈和裴宜彬待久了,性格上在朝她靠拢,好的不学坏的,异常喜新厌旧,连掩饰都不屑。 何其就怕贺慈到时候发现了更好玩的东西,转头就跑,把好学之心抛到垃圾桶里。 贺慈从来不在电动车上回何其的话。风太大,得用吼的,贺慈从来就话少,要她扯着嗓子讲话她宁愿去做应用题。 不过讲到宋佳凝,贺慈终于开了口:“宋阿姨肚子太大了,现在才没空理我。” 何其没听清:“你说什么?” 贺慈闭上嘴。 她就知道会这样。 到了学校,贺慈坐到座位上。 冯子俊走了之后,她一直是自己一个人坐一桌。 班主任想过调一个人给贺慈当同桌,帮着贺慈学习。贺慈一开始试过,不过后面她发现自己一个人最爽,可以霸占两个人的座位。两个抽屉一个塞书,一个塞零食。 尝到自己坐一桌好处的贺慈无论如何都不想要同桌。而且她不是话多的性子,有同桌其实和没同桌一个样。 贺慈的强烈要求加上何其的讨好,班主任陈老师终于扶着额头答应了。 不答应也不行。 她还记得上次汤元在学校闹事呢,心里其实也很害怕贺慈。 家长会事件过后,贺慈的人缘居然开始好了起来。 一开始是由两个女孩子主动提出要和贺慈当朋友,贺慈没有拒绝。贺慈面上冷冰冰的,不爱说话,照理来说女孩们会尴尬。可她们觉得贺慈很酷,自动在心里美化贺慈的形象。 相处中,她们渐渐发现贺慈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难接触,人也并不奇怪,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好了。 ——因为她经常请人吃东西。 贺慈有钱,大方,长得好看,打架厉害,家里背景强硬。成绩嘛,不算太好,可是也不是很差。 这样想来,她真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了! 苏甜拿着星座本子来找贺慈,她脸上的笑遮都遮不住:“贺慈!我算出来我们两个人的星座匹配程度是百分百哦。” 之前她和贺慈并不相熟,不过自从贺慈替她出头之后,苏甜几乎每天都粘着贺慈。隔壁班的人来挑衅,贺慈替她挡了一下,还把那个臭屁男生打出一个黑眼圈,苏甜心里贺慈帅极了。 贺慈不相信星座,在林嘉年的教导下,她一向靠生辰八字和五行推算事情。但星座其实也很有意思,尤其是苏甜买的杂志配的插图特别好看。 贺慈很愿意玩。 苏甜带着贺慈看小说,编绳子,讨论星座和班上哪个男生最讨厌。 贺慈默默看,默默学,跟着苏甜融入这个班。班级里的同学除了当初和她打架的六个还害怕她,剩下的关系说不上差。 “我放假了还能再来找你玩吗?”苏甜问着。 离期末考试之剩一个星期了,马上就要到寒假。 苏甜父母的兄弟姐妹都很少,导致苏甜除了一个讨厌的表弟之外,并没有同龄的小伙伴。她父母管得也严,平日里全是补习班,来学校对她而言真的是来玩了。 她和贺慈关系好父母如临大敌,贺慈的成绩太差了,上次开家长会来的汤元也不像好人。不过等苏甜无意中提起贺慈住在那座富豪云集的别墅群中,父母对贺慈不怎么排斥了。 苏甜对这件事有些郁闷。 但能和贺慈继续玩她还是开心的。 贺慈当然答应。 放学来接她的人是姜婆。 明天就是周六,贺慈要在姜婆家里过。 这次姜婆没有骑自行车来。 姜婆不怎么爱用电子产品,从来都是随身带着鼓鼓的钱包。姜婆用钱包里的现钞给贺慈买了贴纸,买了饮料,还要付车费。 “我们的宝贝小慈不能着凉,”姜婆干枯的手贴在贺慈冷冰冰的脸蛋上,“今天打车回家。” 贺慈对她这句宝贝很受用。她一点都不觉得肉麻,老人手掌暖暖的温度一如姜婆这人带给贺慈的感受一般,如同冬日暖洋洋的日光,让人想要伸个懒腰,蜷缩在亲人怀中安睡。 到了姜婆家,赵老太在厨房忙碌。她的孙子赵奕蓝、孙女赵文雅都在。 瞧见贺慈,赵老太喜上眉梢。她没来得及接下围裙,双手握着贺慈的手。 “哦呦,这手怎么这么凉?我把你奶奶熬的草药汤热了,你快来喝。” 赵奕蓝捧着那碗汤递到贺慈手上。 洁白的瓷碗上冒着白烟。 贺慈接过来吹一吹,喝了两口。 赵文雅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还是十分文静,见到姜婆和贺慈回家,站起来打个招呼继续坐下。 贺慈喝完汤药,发现赵文雅在看她。 被发现的赵文雅没有躲闪,朝贺慈一笑。 虽然人看着还有点虚弱,但赵文雅的精神气好多了。 吃饭时赵老太特地给贺慈夹了一个大鸡腿。 “多亏了我们小慈,小慈是我们赵家的大恩人。” 贺慈嘴里嚼着肉,说出来的话含糊不清。 “文雅和她妈妈出去谈了好几次,”赵老太和姜婆喝了点白酒,脸庞红彤彤的,“我呀,可算放心了。两个人都退一步,不是很好吗。这孩子还是想着那什么网友,寒假去见一次,答应让我媳妇和儿子跟着。如果对方是个好人,就继续当朋友处着,我媳妇不拦。如果是个骗子,文雅自己说了,会断掉。” “文雅争气,现在已经开始复习了,说是明年复读要考一个好大学呢。我肯定杀鸡炖鸭,给她补足营养。这件事闹得她瘦了二十几斤,小姑娘白白胖胖才好看啊。” “哎,真好啊。家不就该是这个样子吗?”赵老太捏着小酒杯,露出傻乎乎的笑。 姜婆:“你别喝了。” 小孩们吃完饭早就下桌了,只有两老人家舍不得剩菜,配着小酒吃菜,聊着天。 赵奕蓝看电视,赵文雅发现贺慈去了阳台,跟上去。 天已经黑了,贺慈闻着阳台残留的草药香,看着漆黑的天空。 “还没好好和你道声谢。”赵文雅道。 贺慈:“不用谢。” 赵文雅笑:“我还没说谢谢呢。” “那你就当我提前说了吧。”贺慈趴在栏杆上。 晚上好冷啊。 可是吃了酸辣汤之后,贺慈的身心都是暖洋洋的。她真喜欢这样的日子。 赵文雅趴在她旁边:“真的很谢谢你。不只是你救了我的命。我和妈妈说了我想要什么,她也和我说她想要什么。……说不上很好,但也不差吧。起码一家人能过下去。” 她盯着漆黑的夜空。 破镜终究难重圆。 就算站起来,还是会留下裂痕。 她和妈妈回不到从前了,那么至少不要影响到以后吧。她很感恩赵家人,可她终究不是赵家人。赵文雅不会说出口去伤老人家的心,赵老太对她算得上是仁至义尽。 “我打算考一个很远的学校,之后就不再回来了。嗯,过年的时候回来看看吧。” 贺慈:“哦。” 她不在乎的模样反倒更让赵文雅有倾诉的欲望。贺慈就像她的树洞,贺慈没心思听,自然也不会说出去。她那些永远不能说给家里人听的心声,终于找到了出口。 赵文雅说了很多很多。 从小时候说到现在,再说到未来。 她说的口干舌燥,可心里却越来越清明。 贺慈之前说的没错。 活着很好,就是很好。 “你呢,小家伙,长大想做什么?” 贺慈愣了一下,她没想过未来。 不过真要说的话…… “我想当一个很厉害的人,和我师父一样厉害。”说到师父,贺慈又想到林嘉年的每日一问。 【你的道是什么?】 贺慈自从林嘉年问了之后,贺慈就一直在想。 师父说,师祖的道是济苍生,师父的师父的道是善独身,师父的道是明己心。 那她呢? “然后,我要去帮助别人,”贺慈说,“像电视里那样。” 大人们从不提家中的经济状况,可贺慈会自己看。有钱的只有裴姐姐一个,剩下的大家都穷。大家对这自己在笑,可是面对生活却还是要努力工作。就连师父最近都接了很多活。 汤元发现在裴宜彬的引导下,贺慈的金钱概念有问题,特地给贺慈看了不少纪录片。 穷的人,其实真的很多。 贺慈看着那些哭泣的脸和脏兮兮的家,不是很喜欢。 “帮别人,怎么帮?”赵文雅真好奇。 贺慈:“我想看别人笑。大家都有钱起来。” 她不在乎别人,可是她喜欢看明媚的世界,喜欢看到笑脸。被笑脸面对着,贺慈像从前一样怀疑自己是不是又惹人生气了,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赵文雅忍俊不禁:“这要怎么帮,你给他们送钱吗。” 贺慈摇头,理直气壮:“我不知道啊。” 所以她的道还很远啊。 …… 期末考如期而至。 贺慈从考场出来时,终于敢直视家长。 大家争先恐后:“考得怎么样?” 贺慈拍拍胸脯:“肯定有两百多分!” 裴宜彬很自豪,但还是逗她:“真的假的?” 贺慈才不理她:“寒假可以让苏甜来我们家玩吗?” 裴宜彬:“行啊。” 观赏可爱的小孩就是她的嗜好。 “回家吧,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好多事情要准备。”汤元催促他们,“还有你啊,你师父收你为徒要办个正式大仪式,请的人巨多,我单子都列不过来。你给我好好准备,到时候不止临江市的道人要来。之后叫你就要叫小观主喽。” 何其坐在驾驶位上,笑道:“你宋阿姨再过一两个月就要生了。到时候多一个小朋友陪你好不好?” 第80章 伏山市 宋佳凝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贺慈回到家就跑到她的身边。小宝宝有时候会感受到贺慈手掌的触碰,拿脚踢她。贺慈嘿嘿笑起来,被宋佳凝骂小傻瓜。 离公布成绩和发寒假作业的时间还早得很,没有作业不用上学的贺慈可以玩上十几天。 远香近臭这句话实在很有道理。贺慈平时在学校的时间多还好,一旦放假全天在家,那可是吵死人了。每过半个小时就要进出一次玩家们的房间,轮流询问他们是否有空。 “你想要和我一起吃饼干吗?” “我们去遛小狗好吗?” “水结冰了!我们去砸开吧!” “你可以把手机给我吗?” 裴宜彬被特别优待,一个小时之内,贺慈打扰了她五次,她原本的工作思路彻底断了。 “不可以!你昨晚偷偷玩当我不知道!你个小屁孩能不能去看电视!”裴宜彬忍无可忍。 学校果然是最伟大的发明!有了学校就可以把孩子往那里一丢,如果哪天世界上没有学校了,孩童的死亡率一定大大攀升。 ——是因为欠揍被父母忍不住打死的! 贺慈委屈:“可是宋阿姨在看电视,我不喜欢看她看的频道。” 裴宜彬:“我不管,你找点事做行不行?” 贺慈:“好吧。” 没一会儿,楼下传来阿姨的尖叫。 “我的小祖宗!你这不是拖地!你这是洒水啊!” 裴宜彬合上笔记本,走出房门,一楼的地面上全是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别墅来洪灾了。 她伸手盖住自己上半张脸。 裴宜彬决定给贺慈报一个旅行团。 至于谁带贺慈,这一点很明了。裴宜彬全年无休,请不了假,林嘉年最近不知去向,姜婆还要陪着宋佳凝做产检,带她去上生产课。 只有处于假期的何其和自由职业者汤元有空。 何其这几天被贺慈烦怕了,天苑来得少,窝在自己家里读书。接道裴宜彬的电话,他连忙推辞。 “我寒假还要打工兼职,大小姐,不带孩子。”何其敷衍,翻着书页。 裴宜彬:“雇你带贺慈旅游,出去的花销我全包,另外给你两万块薪水。” 何其:“其实我最近还挺想我们慈宝。” 裴宜彬:“你虚伪!” 就这样,两个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孩的出行计划定下来了。 裴宜彬恨不得明天就把贺慈扔出去清静清静,打完电话立刻拿着地图问贺慈想去哪里玩。 贺慈盯着地图看了很久:“我明早告诉你好不好。” 裴宜彬:“行,你慢慢想。” 既然何其和汤元两人都能去,裴宜彬就不报旅游团了,车钥匙一给,自驾游去吧。 林嘉年半夜回来,看见贺慈从厨房出来,手里抓着一把大米,有几颗还漏在脚边。 “师父晚上好。”她把手藏到身后。 林嘉年扫了一眼她手上的大米,没有揭穿贺慈。 “徒弟好。”林嘉年打了一个哈欠。 “师父你好累了,快点去休息吧。”贺慈催着林嘉年。 林嘉年轻笑一声:“好啊,不过师父好渴。” 贺慈很积极:“我给师父倒茶。” 林嘉年也确实是累了,拿了贺慈奉上的水杯回到自己房间。 贺慈快速握着那些大米跑回卧室。 第二天一早,林嘉年带贺慈做晨练。趁着贺慈在做早课时,他问裴宜彬:“最近家里有什么事吗?” 裴宜彬因为工作繁重,难得早起赶工,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没有。……不对,明天何其汤元要带贺慈出去玩。怎么这么问,你算到什么了吗?” 林嘉年看着不远处读经书的贺慈:“昨天这小孩拈米偷偷算东西。” 贺慈现在还在打基础的阶段,林嘉年教给她的东西粗浅易懂,因为贺慈感兴趣,一时兴起还把怎么用拈米法测算略说了一遍。 裴宜彬没在意:“估计是在算自己期末考得了多少分吧。” 早课终于做完,贺慈急冲冲道餐厅吃饭。 吃到一半,她看见过来拿咖啡的裴宜彬。 “裴姐姐!” 裴宜彬:“怎么了?” 贺慈:“我想去伏山市玩。” 裴宜彬不假思索:“伏山市有什么好玩的,半个城都是深山老林。” 贺慈:“我要去。” 林嘉年:“行,就去这里。” 裴宜彬奇怪地看了一眼林嘉年。 林嘉年轻飘飘道:“秦家在伏山市。” 伏山市是小说男主秦鲭的故乡。按照故事线发展,现在和秦鲭和贺许诺应当都在伏山市,而占据了秦鲭身体的不走也应该在那里。 裴宜彬愣了愣,她忽然知道贺慈昨晚在算什么了。 “她还记得不走。”最近一段时间太忙,玩家们□□无力,即使没有忘记不走,也无法脱身去寻找他。 他们都以为贺慈忘记了。 自那天晚上过后,贺慈再没有提过不走。 她是担心大人们太忙了,不想添麻烦,于是决定要自己去找不走吗? 裴宜彬看着埋头吃饭的贺慈,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 贺慈拖着自己的小箱子走进旅店。她穿着绿色的裤子,花上衣,头顶高高的马尾上绑着一朵大红花。 “你们快一点啊。”贺慈催促在搬行李的两个大男人。 汤元看着贺慈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就这样给她打扮?”他对着何其。 何其有点不敢看贺慈,但当着汤元的脸,还是面不改色:“小孩子就是要穿的鲜艳一点,精神。” 汤元呵呵。 明明是死直男乱搭配。 不过贺慈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那就这样穿着吧。 三人很快来到开好的房间,一间套房,正正好好三个床位,还带客厅。反正是裴宜彬的钱,何其花起来不心疼。 贺慈跳到软蓬蓬的床上,展开地图,手指比来比去。 “你想去哪里玩?”何其不知道贺慈是否真的能找到不走。 贺慈的目光在两个不同的地方流连,最后迟疑地指向一个山庙的图标。 “去这里。” 汤元:“不走在这里吗?” 贺慈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汤元哈哈大笑,揉贺慈的脑袋:“大家都知道啊。你可以和我们说的。” 贺慈:“可是你们好累。” 汤元:“你的事情永远在第一位。” 贺慈想了想:“好吧。” 她在小仙女床上跳着,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指向天花板。 “目标!火火火君庙!任务!接不走回家!” 贺慈的眉间正气凛然,中二十足。 配着这一身打扮,让何其笑得锤床。 “什么火火火,这个字读焱。” …… 焱君庙算是伏山市的老庙了,坐落在望归山的山腰上,常年被烟云笼罩,供奉着伏山市的土地神焱君。 近些年来,年轻人大多没有信仰,原本香火鼎盛的焱君庙渐渐没落下去。不过就算上山焚香的人再少,焱君庙还是一个标志性地理,庙中永远香火不灭。 玩家们知道的更多一点。 焱君传说是秦家的先祖,在望归山隐居的秦家每一代都必须好好供奉焱君,每一个子弟须要轮流打扫庙堂。 说是焱君庙,其实已经成了秦家的家庙。 贺慈背着小书包往上爬。 几个月的锻炼,她再也不是那个爬五楼就气喘吁吁的贺慈了。 汤元擦了擦头山的汗,把棉服外套脱下来。 “要不要哥哥抱你上去?” 贺慈拒绝:“汤叔叔去抱何老师吧。” 天天坐办公室的何其老师累的像条狗。 何其:“好兄弟,帮哥哥一把。” 汤元:“给老子爬。” 在中途喝了两次水,吃了一个小面包之后,贺慈终于到达了焱君庙。 “辰时,”贺慈掐着手指头,“不走辰时会来的。” 汤元看了看手机,也快到了。 她坐在庙外的凳子上抱着保温杯咕噜咕噜喝水,因为太热了,红色的围巾被解下来,披在汤元的肩上。 何其本以为焱君庙里空无一人,想进去找张蒲垫坐的时候,发现一个小童拿着扫把正在打扫焱君庙。 小童也吃了一惊。她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女孩,扎着两个小揪揪,看起来比贺慈还要小。 “各位是来祭拜焱君的吗?”小童皱着眉头,“今天不招待客人哦。” 何其弯腰,温和道:“为什么?” 小童有些急:“就是不招待,你们快走吧。” 何其坐下来:“让我休息一下,我为了焱君庙爬了半座山,可累死了。” 汤元牵着贺慈进来:“怎么了?呦,怎么还有个这么小的孩子?” 小童:“你们不能留在这里,快点走,不然我要挨骂了。” 话音未落,门外走进来一个老人。 “阿锦,打扫好了吗?”老人看到贺慈三人,脸色微变。 他问叫阿锦的小童:“怎会有三个生人?” 小童委委屈屈:“我也不知道,明明联系过董阿叔看好山门的。” 老人叹了一口气,对汤元道:“抱歉,今天焱君庙不对外开放,还请三位下山。” 贺慈拉着汤元的袖子:“很快了。” 还有几分钟就到辰时了。 汤元的大掌摸着后脑勺,憨厚地笑着:“我们也不知道到今天不能来,老人家,您看,我们爬山也爬了半天了,就是为了来看一看这望归山的焱君庙。今天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您不妨和我们说一说,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要真是紧急,我们略微休息便下山。” 但要不是紧急的事,他们就赖着不走了。 无奈老人心意已定:“焱君庙其实是祖上的庙,近日家中有要事,不方便外人在场。阿锦,送客。” 阿锦弯着腰,手朝门外。 她悄悄说:“你们快走吧,阿锦不想今晚没饭吃。” 何其拉着贺慈的手:“明天再来吧。” 贺慈:“可是……” 何其挤了一下眼睛。 汤元秒懂,捂着贺慈的嘴离开。 三人离开了老者可以看到的范围,躲在茂密的林中。 贺慈拉开汤元的袖子看手表。 时间已经到了。 可是不走没有来。 贺慈有些低落:“我算错了。” 汤元还安慰她:“已经很好,我们小慈能算到不走在伏山市就已经很厉害了。你猜学了多久就会算了,再厉害下去,要你师父怎么办呢?没用的师父会羞羞脸的。” 何其忽然一拍汤元。 “你看那里。” 一个半大的小孩穿着青色的长袍,在四个女人的簇拥下慢慢走近焱君庙。 方才的老人对他弯腰。 “小公子,您今日提早来了。” 阿锦也紧张道:“恭迎小公子。” 小公子颔首,什么话也不曾说。 四个女子退散成两排,分别站在庙门的两侧。 被称为小公子的男孩伸腿踏入庙门,火石电光间,他回头看了看身后。 贺慈的目光和他对上。 那张脸再清晰不过了。 是秦鲭,也是不走。 第81章 他不走了 是不走。 贺慈能肯定是他,虽然他不似之前在天苑那样,浑身散发着死人的臭味。现在的不走已经和秦鲭的身体完美地融合了,就算是林嘉年站在他面前也不一定能看出来在秦鲭身体里的灵魂是不是原装。 不走在那晚离开之前正式成为了贺慈的蛊,贺慈朝他的方向伸出手,掌心隐隐发热。 “就是不走。” 何其和汤元都不奇怪。 制造出不走背后之人的目的本就是取代秦鲭打入内部,从而在秦家搞出大乱子。 不走不论是在剧情中还是这个世界里,在背后之人的推动之下一定会进入秦家。 但是看不走现在这个样子,他的身份应当处于秦家的核心位置,周围的人和他们比起来只多不少,想要带走不走可能性极小。 不要说养育不走的人会不会这么轻易让他们把不走带走,单单是秦家就难搞得很。他们认为不走是秦鲭,那么不走就是秦家的嫡孙,秦家自有传承,就算林嘉年出马也未必说得动。告诉他们不走是血婴,他们不把不走杀之而后快就算好的了。 贺慈离回临江市去拿寒假作业不到十天了,要在这十天之内带走不走比登天还难。 何其和汤元知晓剧情发展,不走起码还要在秦家待上好几年,等他背后的人被贺许诺揪出来之后才会离开。 这一次来,其实也只是带贺慈来看看不走,让这个小家伙安心。不过如果有机遇能将不走带回家,那是最好的。 不走明明看到了贺慈,但他收回目光,走进庙中头都不回,似乎刚刚那一眼只是个意外。 贺慈不愿意走,蹲在树背后,盯着庙。 半过小时过去,她的腿都麻了。 不走方才出来。 上山时陪同的四个女人此刻将他围在中间,阿锦和老人鞠躬,不走颔首,按着上山时的路往回走。 贺慈几人偷偷跟在后面。 四个女人走到一半时,变成了四只白皮狐狸,足有半人大,而且直立行走。四只白狐狸从山间的洞穴里翻出了一顶步撵,不走坐上去,狐狸抬着他一晃一晃往山林更深处走去。 渐渐的,小道消失了,狐狸们踩在杂草之上。 何其悄声道:“不能再往里面走了,我们会迷路,下不了山。” 汤元看着贺慈。 贺慈总觉得错过这次机会,她就再找不到不走了。 “不走。”她直接叫出来。 听到生人的声音,四只狐狸迅速将不走稳稳放在地上,四双眼睛阴森森地盯着远处模糊的三个人形。 贺慈:“不走,我们回家吧。我来接你了。” 狐狸猛地朝贺慈冲过去。 汤元挡在贺慈面前。 不走抬手吹了个口哨,狐狸们停下了攻击人类的举动。 他一步一步慢慢靠近贺慈,看着她,最后还是游移着挪开了目光。 “走吧。”他对狐狸们说。 狐狸发出叫声,似是不满不走的举动,而不走仍没有改变决定。 “不走,不回家吗?”贺慈不明白为什么不走好像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 不走神色冰冷:“你是谁?” 贺慈:“……你说什么?” 不走:“我不认识你。” 贺慈不语,盯着不走。 何其:“那就是认错人了,我们回去吧。”不走不像刚来临江市的贺慈,是个没有牵挂的小孩。他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针对秦家的阴谋。不走身不由己的情况太多了,附近的危险也多变。 既然不走说不认识贺慈,那他们还是尽早离开得好。 掐准了时间点,等真正的秦鲭复位后抓走不走,这样更稳妥。 汤元害怕贺慈伤心,心下想着回到旅店要怎样安慰贺慈。 不料贺慈安安静静,出手却快准狠。 她提起装着零食的书包就往不走头上抡。 “你骗人!你吃了我那么多鬼饲还说不认识我!” “那你把鬼饲还给我!你知不知道我要做多少天!” “你吃的那些都够小虫子吃两周了!” 不走破了功,被她打得哇哇大叫。 他要跑要逃,贺慈总能预判到他的走向,进行精准打击。不大的书包在她手里宛如最强大的武器,书包袋子长,攻击可远可近,她的攻击不走一次都没有躲闪成功,在这一小块地上上蹿下跳。 这一幕看的何其和汤元目瞪口呆。 狐狸要来忙帮,被打哭了的不走吼回去。 “你们不许管!也不许告诉爷爷!” 打人是个力气活,不走抹眼泪,贺慈扶着自己的膝盖喘气。 贺慈:“回家?” 不走:“不行。” 贺慈:“回家!” 不走:“不。” 不走死都不走,抱住附近的树。 贺慈往他屁股上蹬了两脚,被汤元抄着咯吱窝拖回来。 “你为什么不回家?我们说好的,我来接你了……”贺慈说到一半,何其用一块蜂蜜蛋糕堵住他的嘴。 贺慈愤恨地看着何其,这股怒气并不阻碍她不断嚼着小蛋糕,享受糖分的滋润。 嚼着嚼着,贺慈的表情渐渐变了,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我还要。”她说。 何其又喂了贺慈一块。 不走看着贺慈,随后垂眸,过了好一会儿从才道:“我有新家了,你们回去吧。” 贺慈抬头:“你真的不回家吗?” 不走低头:“爷爷对我很好。我想留在这里。” 贺慈仔细分辨着不走的神色。 “好。” 她拉着何其的手:“何老师,我们回去吧。” 不走的手握了起来。 贺慈问的话是认真的。 她也觉得别人的回答是认真的。 不走这样说,那贺慈就这样接受。 贺慈拍拍书包上的灰尘,跟着何其汤元下山。 她从来都是一个很干脆的人。 不走看着贺慈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擦了擦带着泪痕的脸,训斥狐狸们:“这件事谁都不能说!” …… 伏山市确实如同裴宜彬说的,不怎么好玩。贺慈玩了三天之后,想回家了。 裴宜彬亲手把贺慈打包丢出家门,可是贺慈走了没两天,她又开始思念贺慈。一听说贺慈想回家,立刻催着何其动身。 到了家,裴宜彬对着贺慈一顿□□,没过半天又开始头疼。 “你不是说你同学想来家里玩吗?” 没有作业的贺慈犹如脱缰野马,闲的要命,林嘉年的早晚课、姜婆的毒物培训、还有裴宜彬买来的教辅,这些统统不能阻止贺慈仍旧留存了大把的空余时间。 自从贺慈意识到早早完成大人们布置的人物之后便可以随心所欲,她对待这一切都变得很积极,效率奇高。裴宜彬一开始还高兴贺慈悟性高,是个可造之材,现在却为了无聊的贺慈发愁。 无聊的熊孩子最可怕,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他们会干出什么事。 裴宜彬非常诚挚地邀请苏甜来天苑玩。 贺慈想了想,给苏甜打了一个电话。 有了伙伴之后,贺慈的心情明显更好了,搞出的幺蛾子也少了,裴宜彬很满意。 去领成绩单的那一天,是汤元陪同。 他站在校门口等贺慈,看到贺慈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她要成绩单。 上一次家长会给他留下了阴影,这小崽子的成绩烂的如同裴宜彬做的菜。 贺慈双手奉上,大眼睛眨着,似乎在催促汤元快些看。 汤元展开成绩单。 语文八十一,数学七十二,英语六十九。 汤元眉开眼笑,一巴掌呼在贺慈脑袋上:“行啊,这都及格了。哎呦,我们家慈宝真有出息!” 被无限降低期待的汤元只觉得这张成绩单上的每个数字都闪着金光。 总分二百二十二!足足比上一次多了一百多分! 他抱起贺慈,往上抛,又接住。 贺慈一边尖叫一边笑,汤元粗犷的笑声在校门口回荡。不明所以的路人看到,还以为这小孩考了年级第一,瞧把大人高兴的,都和疯子似的。 回到家里,大人们都要奖励贺慈,问她想要什么。 贺慈要游戏机,要新手机,还要在家里摆一个蹦床! 裴宜彬看着成绩单,大手一挥,答应全部置办。 汤元对成绩单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发现成绩单上还写了一个班级第二十九名。 他随口一问何其:“她班上有几个人啊?” 何其笑呵呵:“三十五个。” 汤元有点笑不出来。 裴宜彬听见他们的对话,极为惊喜:“哇!我们贺慈宝贝进步了五名!” 贺慈笑着跳起来大喊:“五名!” 何其鼓掌,一脸欣慰:“五名!真是太棒了!” 所以上次竟然是全班倒数第二是吗?! 汤元的手开始颤抖,家长会的时候看到成绩太震惊,他压根看都没看排名。 此刻得知真相,他不止想打贺慈,在场欢呼的所有人他都想揍一顿。 汤元立刻拔萝卜一般拔起贺慈。 贺慈还在笑:“汤叔叔!进步了五名哦!” 汤元:“你给我继续进步!” 他双手高举贺慈,冲上楼。 何其:“你去干什么?” 汤元:“盯着她写作业!” 只有宋佳凝此刻和汤元有共同语言,可惜因为身体不舒服,她正躺在沙发上无力地对着姜婆哼哼。 “我现在可算知道为什么女孩子越来越不愿意生小孩了!”宋佳凝握着自己的胃,自从孩子大了,她每天都觉得胃部有一把火在烧,就连说话都胸闷,更可怕的是便秘,天知道她已经三天没有大号过了! 宋佳凝有气无力:“女人不容易啊,我真想变回去。” 坐在她身侧的裴宜彬忽然抬起头:“变回去?” 宋佳凝一个说漏嘴,呆住了。 裴宜彬的眼睛越睁越圆,两人对视,静默。 “你他妈是男的?!”裴宜彬挺身而起。 宋佳凝:“呃,那个……” 裴宜彬从头到脚扫视着宋佳凝,嘴巴依旧没有合上:“你他妈,我他妈,男的,沃日……” 何其连忙捂住裴宜彬的嘴:“说脏话不好。” 裴宜彬的脑袋宕机,无数个和宋佳凝独处的画面在脑海里回荡。 她在家从来不爱穿裹胸,真空着在宋佳凝面前大摇大摆。上次去内衣店还邀约宋佳凝一起。 宋佳凝怎么可能是男的! 她对高跟鞋很感兴趣!她还抢自己的护肤品用!能穿裙子宋佳凝从来不穿裤子,整个人比裴宜彬这个真女人不知道妩媚多少倍! 脑袋一片空白的裴宜彬昏了头,竟然唰唰掀起宋佳凝的孕妇裙。 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 包括高举着宋佳凝裙摆的裴宜彬。 宋佳凝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裴、宜、彬!” 裴宜彬松手。 毛绒的裙子如同毯子,啪嗒一声重新落回宋佳凝的腿上。 第82章 过年 团圆夜时,贺慈收到了一通来自远洋的电话。看着陌生的电话号码和显示区域,贺慈迟疑了两下,还是接起来。 对面的人是冯子俊。 “贺慈,”冯子俊的声音欢快,仿佛可以看见他的笑脸,“还记得我吗?我是冯子俊。” 贺慈:“记得,同桌。” 冯子俊笑了两声,轻声说:“看吧,我就说贺慈记得我。” 他应当是在和身边的亲人说话。 马上,他开口道:“你现在的同桌不是我了。你在班上有被欺负吗?有交到朋友吗?现在和谁同桌?你喜欢吃的饼干要不要我寄回去给你?” 说着说着,冯子俊担心起来。 贺慈:“有朋友,没被欺负。我没有同桌。” 冯子俊楞了一下:“怎么会没同桌?”那谁在早读课掩护贺慈睡觉,上课老师抽人提问的时候也没有人会偷偷告诉贺慈答案了。 贺慈:“自己一个人比较舒服。” “看来你和我同桌的时候比较苦恼。”冯子俊开玩笑。 贺慈脱口而出:“你不一样。” 那边电话先是一阵沉默,随后传来几声大人的声音。 “小子,傻笑什么。” 虚得很,要不是贺慈听力异于常人差点都听不见了。 贺慈:“冯子俊,我先挂了。” 冯子俊:“等等!我有话讲!” 贺慈等着冯子俊说。 “今年是你来临江市的第一年,新年快乐啊。” 贺慈可以想象到冯子俊灿烂的笑脸。 “嗯,”她轻哼,“你也要快乐,冯子俊。过年了,大家都快乐。” 要开始吃年夜饭了,阿姨催促着每一个人。 汤元上楼来叫贺慈。 “和谁打电话呢,快点,要吃饭了。” 贺慈连忙对冯子俊说:“我要去吃饭啦,再见。” 冯子俊来不及多说两句,只听到得到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 贺慈连忙穿上新袜子,把宋佳凝买的漂亮头花扎在两个圆圆的揪揪上。 大年夜,所有人都要穿新衣服,漂漂亮亮迎接新年的到来。贺慈穿的时候正红色的小棉袄,配上她雪白的脸蛋,看起来如同被摆在香案上的瓷质年娃娃。 偌大的餐桌上挤满了菜品,香味升腾,贺慈还没下楼就能闻到。 她急匆匆下来,很多人都已经落座了。 就连忙碌了许久的林嘉年也出现,坐在桌前,一边吃着凉菜一边望着贺慈。 “师父,你回来啦!”贺慈坐到林嘉年身边。 他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回家了,贺慈的晨练都交给汤元来看管。 小半年过去,林嘉年在外办事成熟稳重了不少,本来还带着一股少年气,现在看来已经是异常能够让人放心的大人了。 林嘉年夹了一块炸鳕鱼喂给贺慈。 贺慈眯着眼咬了一口,美滋滋的。 “过几天要去山上了,收徒的仪式有些麻烦,你是主角,难免会被人多看几眼,就算是烦躁也不要摆在脸上,”林嘉年用指腹擦了擦贺慈沾了椒盐的嘴角,“不过实在受不了了,就和师父说,师父帮你应付过去。” 贺慈点头。 这时候裴宜彬走下楼。 她穿得光鲜亮丽,画了妆,美艳逼人。一看桌上的座位,只剩下宋佳凝旁边有空位了。 裴宜彬面上闪过一丝别扭:“贺慈,你坐过去。” 贺慈正和林嘉年讲话呢,边说着,林嘉年边投喂她,正舒坦着,听裴宜彬这样说,想也没想就回绝了。 “我好久没看到师父了,要和师父坐。” 宋佳凝把目光转向裴宜彬。 裴宜彬和她对视一秒,连忙挪开脸,神色中带着一丝难堪:“叫你换就换,哪来这么多废话!” 宋佳凝放下筷子:“大过年的,吼我们贺慈做什么。位置有什么好换的,你怕我啊?” 裴宜彬瞪着宋佳凝:“我怕你?我怕你什么?” 宋佳凝单手拖着脸,笑了两声,她的面目温婉,然而在灼灼的目光中竟然透露出几分精明之感。 裴宜彬看着大家都瞧着自己,梗着脖子:“看什么看?我只是想吃贺慈前面那盘菜,坐那里比较方便!” “哦。”宋佳凝意味深长道。 裴宜彬狠狠瞪了她一眼,在宋佳凝身侧的位子上坐下。 她身体僵硬,故意不去看身侧的宋佳凝,找着话题和另一侧的何其聊天。 宋佳凝夹菜时,手臂不小心擦到了裴宜彬。 没想到裴宜彬反应巨大:“你干什么!” 宋佳凝半是奇怪半是笑:“我能干什么?不小心碰到你而已,你之前亲我脸我都没说什么。” 那时候……那时候是在空间里知道有机会可以读档救贺慈!裴宜彬一时激动没控制住自己而已! 知道宋佳凝实际上是个男人,裴宜彬真想回到过去扇自己一巴掌。 她在情感生活上是开放没错,可是宋佳凝,她、他……要命!她在裴宜彬心里是宿敌,是对手、是最讨厌的人。她对谁低头都不愿对宋佳凝说出一句软话。 裴宜彬说不出话来,恼羞成怒,顶着一张大红脸:“你闭嘴!好好吃饭行不行!” 宋佳凝没忍住,笑起来,越笑越大声。 “你裴宜彬也会害羞啊!哈哈哈!” 裴宜彬一拳头揍在宋佳凝脸上,何其迅速抓住她的手腕。 “怀着孩子呢,别动手。”何其话里不认同,可脸上是一副吃瓜的表情。 “对啊,”宋佳凝懒洋洋地接话,“你这也太狠心了吧,往脸上打。” 裴宜彬如鲠在喉,愤愤地扯回自己的手。 为了面子,她还在叫嚣:“等你出了月子,看我怎么教训你!” 宋佳凝:“我还没计较你掀我裙子的事……” 贺慈举着筷子:“掀裙子?什么裙子?” 裴宜彬忍无可忍,站起来大吼:“你们都给我闭嘴!饭还吃不吃了!” 看她的样子,再讲下去把桌子掀了也不是不可能。 林嘉年连忙夹菜往贺慈嘴里塞:“大人的事你别管。” 贺慈嚼着嘴里的菜。 何其:“好啦好啦,阿姨做了一桌子菜不容易,别浪费了。” 一屋子人这才停下来。 裴宜彬面皮都红透了,和平时大相径庭,闷不吭声地夹菜吃。 社会性死亡后被人反复提起嘲笑,这谁受得了?她才没错!都是这一群爱损人的同伴太可恶! 大人之间的诡秘风云、眼神交递贺慈是看不懂的。 吃完了饭,她跳下餐桌,从楼上把她的零食箱拖下来,放在茶几前。 她很大方:“都来吃!” 一家人把宽大的沙发挤得满满当当,笑着聊天,一起看已经开始了的春晚。 贺慈窝在姜婆怀里。 她喜欢吃瓜子,汤元怕她啃太多瓜子壳嘴唇破皮,拎了个垃圾桶,一米九的大男人坐在一条小板凳上给她剥瓜子。 眼前的小碟子堆了一座瓜子仁堆成的小山峰。 汤元:“张嘴。” 贺慈顺从地张开嘴巴,尝到满满一口剥好的瓜子,幸福满足地不得了。 汤元:“怎样,哥哥对你好吧?” 贺慈:“汤叔叔最棒!” 汤元笑起来,震天响。 快到晚上十二点,贺慈已经开始打瞌睡了。 何其将贺慈从姜婆怀中轻轻抱出来,慢慢地拍着她的背部,也不在乎贺慈的口水流到他肩上。 “别睡了,小慈,起来看烟花放鞭炮了。” 贺慈揉眼睛:“烟花……” 何其忍俊不禁,拗了一下她脸颊的嫩肉:“忘记啦?老师答应过给你放烟花,很大很大的那一种。” 贺慈醒了:“我要看烟花。” 汤元手里提着两挂鞭炮:“走,看我放鞭炮。” 贺慈从何其怀中下来,跟在汤元身后。 外面还是很冷的,宋佳凝给贺慈裹了一层毯子才允许她出去。 贺慈的手缩在毛毯里,隔着一层毛毯看汤元手机上的时间。院子里灯光微弱,手机屏幕上发出的白光让贺慈的脸在黑夜里格外清晰。 汤元:“小崽子!报数!” “五十七秒。” “五十八秒。” “嗝。” “整点啦!” 汤元的准时点燃鞭炮,丢到小院子里。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巨大,贺慈的笑没停下来过,捂着耳朵在鞭炮附近跳来跳去。 何其真的给贺慈买了巨型烟花,想必是花了一大笔钱,肉痛得很。看着烟花半天都不愿意离手。 汤元嫌他墨迹,直接点起来。 烟花上天的声音并不比鞭炮小声。 金色的烟花在漆黑的夜空炸开,倒映在贺慈的眼中,贺慈十指交叉,放在胸前,闭上眼许愿。 汤元拍拍何其,又指了指贺慈。 何其:“我们慈宝在干什么?” 贺慈仍旧闭眼:“嘘。我在许愿。” “笨蛋,流星才可以许愿。”裴宜彬弯腰,把冰手插进贺慈的颈窝。 贺慈被冰得大叫。 宋佳凝笑:“欺负我们家小慈是吧?” 她把热水袋往裴宜彬的方向丢。 裴宜彬:“你丢我!”她立刻在地上搜索,随手抄起立在墙角的铲子朝宋佳凝跑过去。 场面一度混乱。 林嘉年和姜婆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小林啊,不是说商追那件事查到点东西了吗?”姜婆笑着看院子中没长大的众人。 林嘉年双手环臂。到这个世界之后他便没剪过头发,现在已经很长了。下午洗的头,林嘉年不爱把头发吹得全干,于是直至现在还披散在身后。 他的心情明显很好,看着奔跑大笑的贺慈,笑着叹气:“今天过年,不提那些事。明天再说也来得及。” 过年真好啊。 贺慈被裴宜彬追着,朝林嘉年跑过来。 “师父救我!”她带着毯子跑步,像一只舞动的布狮子。 林嘉年跨步挡在贺慈身前:“你现在闹她,她今晚都不用睡了。” 裴宜彬理直气壮:“不睡正好,守岁。” 姜婆:“我们小慈许了什么愿?” 贺慈用毯子裹住自己的头部:“不能说,苏甜告诉我说出来就不灵了。” 姜婆笑呵呵:“好吧,那我也不问了。今晚玩够了,该上床睡觉去了。” 贺慈:“我还不想睡。” 姜婆:“明早还要早起喝糖茶。” 她牵着乖乖的贺慈,走到温暖的室内。 …… 林嘉年说的没错,这样一闹果然是睡不着了。 不过这个人不是贺慈,而是裴宜彬。 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越看手机越清醒。最麻烦的是肚子饿了。 裴宜彬走出卧室,隔壁就是宋佳凝的房间。 她发现宋佳凝的门缝还透着光,显然是也没睡着。 活该! 裴宜彬本想直接去楼下拿点饼干吃,谁料宋佳凝的房间中发出轻微的闷哼声,这声音接连不断,就算音量很小,可在寂静的走廊上,裴宜彬略微注意就能听到。 裴宜彬想了想,把耳朵贴在宋佳凝的房门上。 第83章 生产 这声音听起来很难受。 裴宜彬本来还在迟疑,一声哐当,似乎有什么掉在地上。 她直接推门而入。 “宋佳凝,你大晚上吵什么呢……”裴宜彬还想再说,却看到宋佳凝在床上捂着肚子,痛苦地皱眉,汗水打湿了她的头发,黏在额头上。地上是她放在床头的玻璃水杯,已经砸得粉碎。 裴宜彬顿了一下,快步走过去:“怎么了,宋佳凝?哪里不舒服吗?” 宋佳凝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肚、肚子痛……” 裴宜彬:“要生了!?不是还有一个月!” 宋佳凝嘴唇发白:“痛……叫救护车……” 裴宜彬立刻打电话,打完电话就往外走,拍门叫醒别的玩家。 玩家一开门就看到裴宜彬面色惊恐扶着门框。 “宋佳凝要生了!” 她叫醒了所有人,除了贺慈。 在场还算镇定的只有姜婆。 “救护车叫了吗?”姜婆用手探查着宋佳凝的脉搏,拉开被子的一角。 里面是湿的。 羊水破了,浸湿了床单。 裴宜彬紧张道:“叫了,他们马上到。” 贺慈听到房外吵闹,推门探出头来看,发现有穿白衣服的陌生人进来了,还要把宋阿姨抬走。她一下就醒了,跑过去找何其。 “何老师,宋阿姨怎么了?” 何其摸摸她的头:“不要担心,宋阿姨是要生小孩了。” 贺慈默念着生小孩好多遍,看着要出门的大人们,连忙拉着何其的手。 “何老师,我也要去。” “回去睡觉吧,别怕。老师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贺慈摇头。 她想陪宋阿姨。 这么紧急的时候,何其也顾不了太多,抱起贺慈:“那我们走,你要乖,不许闹。” 贺慈点头,乖顺无比。 救护车坐不下这么多人,只留姜婆和裴宜彬在车上。 剩下的人开着裴宜彬的车前往医院。 到了医院,登记出入的护士一看这么大正仗,又是感动又是好笑:“生孩子而已,你们来这么多人,又不能替她生。” 等看到何其牵着的贺慈时,更是乐不可支。 “这么小的孩子带来做什么?大年夜还不让小孩子睡觉啊。” 她这一说众人才反应过来,确实是这个道理。 大年夜晚上医院除了留院的病人和值班的医生护士,其实没什么人。走廊上冷冷清清的,玩家们一来,倒是热闹了很多。 护士看贺慈可爱,还给她一颗糖:“先把小朋友送回去吧,生孩子可没这么快,留一个人下来就行。” 贺慈不愿意,可她确实困了,也不能坐在医院外的座椅上睡,不然会落枕的。 最后何其把贺慈带了回去。 “你别急,小宝宝明天就生出来了。明天我们早点起床,带你来看小宝宝好不好?” 被抓到车上的贺慈还能说不行吗? 她鼓着脸,靠在车窗上不回答。 一路无声。 抵达天苑,何其停了车,姜婆发现贺慈已经在后排睡着了。 …… 产房只准一人进去陪同,医生问谁是宋佳凝的丈夫。 裴宜彬:“她老公出轨,早离婚了。” 医生:“那就直接推进去。” 不料躺在担架上的宋佳凝手直直地指着裴宜彬:“她……陪我!” 医生:“朋友是不能进去的。” 宋佳凝要死要活,指着裴宜彬:“就要她!” 见她如此坚持,医生也没有办法:“那这位小姐,陪着你的朋友进来吧。” 裴宜彬大感不妙,随着护士进去。 宋佳凝伸手拉着裴宜彬的袖子,目中露出愤恨的目光:“都怪你。” “啊!” 裴宜彬和宋佳凝同时惨叫。 宋佳凝是因为肚子痛叫的,而裴宜彬是因为被宋佳凝用力掐着手腕,都快掉出眼泪。 “宋佳凝!我****!” 宋佳凝竟然有力气吼人了:“我早产还不是怪你!” 裴宜彬莫名其妙:“你有病啊!关我屁事!” 医生本来以为宋佳凝一定要裴宜彬进来,是姐妹情深,只信任裴宜彬。 现在看这场面,头都大了。 见过把丈夫叫进产房陪伴的,没见过把冤家带进产房吵架的。 护士连忙让裴宜彬站远。 宋佳凝目光死死盯着裴宜彬:“不许让她出去!她必须陪着我!” 一怒之下,竟然多开了一指。 医生挥手:“让她留在这里。” 一夜中,坐在走廊的汤元听病房中传来的声音不仅仅是孕妇的哭嚎,还有裴宜彬的脏话和宋佳凝声嘶力竭地叫骂。 他惊了,握着林嘉年的肩膀:“这两个女人怎么了?” 林嘉年:“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 汤元:“我给忘了,不是,他们这样真能把孩子生下来?” 林嘉年靠在墙上,出来的急,只戴了口罩。此刻长发遮住了他的半张脸,还是掩盖不住他的盛容。护士看了他小半天了。 当真是一颦一笑自带风情,哪怕林嘉年根本没有表示出分毫情绪。 汤元无聊道:“宋佳凝在游戏外是个男人,那你呢,也长这幅样子吗?” 林嘉年困顿地合上眼:“那是游戏外的事。” 本来产房期间是不允许像裴宜彬这样大声喊叫的,不仅容易波动孕妇的情绪,还会影响医生的行动。 可把宋佳凝和裴宜彬放在一起,通常都能产生奇怪的反应。 宋佳凝的生产很顺利,经过快四个小时的奋战过后,小婴儿终于出生了。 裴宜彬瞧了一眼,脸瞬间皱起来:“怎么这么丑!” 宋佳凝骂到后期其实已经没力气了,她对着裴宜彬发出气音:“你,滚……” 裴宜彬:“你当我乐意呆在这里吗?还不是你要我留下来!” 护士把小孩抱走了。 医生:“放心,虽然比预产期早了一个月,不过孩子非常健康,和很多足月的小孩一样。” 孩子有多大,宋佳凝是彻底领会到了,她亲自生出来的。途中有那么几刻宋佳凝甚至怀疑自己要魂归天际。 等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她绝对不会让自己未来的爱人生产,太恐怖了,太痛了。 裴宜彬似乎还在说什么,宋佳凝已经听不见了。 她的眼皮渐渐合上。 彻底放松之后,精疲力竭的宋佳凝沉入暗无天日的世界。 裴宜彬哼了一声,坐到地上。 她也累死了。 生孩子真是大工程。 本来就没把生孩子列进人生计划的裴宜彬彻底把这个选项抹除。 …… 贺慈早上是自己掀开被子起来的,快速跑到门外,姜婆居然已经在楼下了。 “姜婆婆,”贺慈趴在栏杆上往下喊,“我们现在去看小宝宝吗?” 姜婆朝她招手:“今天初一哦,快回去穿衣服,下来喝糖茶吃素面,阿婆很快就带你去医院。” 贺慈像只兔子,迅速回到房间,套衣服加上洗漱在三分钟之内搞定。 走到楼下之后,姜婆发现贺慈的袜子穿反了。 她把温热的糖茶喂到贺慈的嘴边,给她重新穿袜子。 “你宋阿姨给你生了一个小弟弟,有六斤六呢。”知道贺慈好奇,小嘴巴会念叨个不停,姜婆主动将给贺慈听。 贺慈一口气把糖茶都喝完了。 何其也走了下来:“小慈今天起这么早。” 贺慈:“去医院!去医院!” 何其打了个哈欠:“行,小声点,汤元和你裴姐姐才回来没两个小时,在楼上睡呢。” 贺慈立刻抿住嘴,表示自己不会讲话。 医院只剩林嘉年在陪房。 谁都没料到宋佳凝会在大年夜发动。 宋佳凝自己也没有料到。 贺慈像只小动物,趴在床边看小宝宝。 小宝宝的皮肤好红啊,好小只,手也小。贺慈觉得很奇妙,眼神片刻不离。 何其还带了鸡汤粥来:“怎么样?能喝吗?” 宋佳凝有气无力:“不能吃多。” 还要排恶露的。 一天三次。 宋佳凝本来以为生完孩子就是痛苦的终结,不料居然还有更痛不欲生的环节。被医生按压腹部的时候,她哭嚎得像只被宰的猪。 “你说你怎么就早产了呢,明明也没发生什么是啊,”何其摸着下巴,“是昨晚在院子里跑步太激烈了吗?” 宋佳凝生无可恋。 她回想着昨晚。 裴宜彬很少有吃瘪的时候,昨天她的表情的行为真是太好笑了。裴宜彬的每一声怒吼在宋佳凝心里简直就是天籁。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这还是宋佳凝少数赢得这么彻底的时候。 脑子里出现裴宜彬又羞又气的神色,宋佳凝忍不住笑起来,越笑越得意,整个人笑得抽搐发抖,最后两股之间出现了液体。 宋佳凝原本还以为漏尿了,到了怀孕后期,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她骂了两声打算扯床单,根本没想到可能是羊水破了。 处理完床单的宋佳凝换了一张护垫躺回床上,一开始没感觉,可肚子却越来越痛。 她起初还觉得没事,说不定是孩子不听话在闹,到了后面意识到不对劲,已经没什么力气喊人了。 差点痛死在自己的床铺上。 不过,对比起昨晚经历的灾难,那种腹痛真是小儿科了。 宋佳凝和何其关系不错,把这件事同何其讲了。 没想到何其听了之后一个没忍住,笑声从嘴中漏出来。 宋佳凝:??? “你刚刚是在笑我吗?” 何其一板正经:“没有,怎么会。” 宋佳凝:“我听到你笑了!” 何其:“你肯定是太累了,听错了。” 宋佳凝:“可能吧……” 何其:“噗嗤。” 宋佳凝看着何其。 何其嘴角渐渐上扬,最后发出一连串笑声,他边笑边搂腰擦眼泪:“对不起,对不起,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怎么会有人因为嘲笑别人把自己的羊水笑破了呢? 直接把孩子笑出来了! 贺慈不明所以,何其笑了,她也跟着笑。 一时间,房间内充满欢快的笑声。 第84章 嘿,老妈 贺慈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小婴儿的脸。 “小宝宝在看我。”贺慈开心道。 大人一看,小婴儿果然正眯着眼看贺慈。 “小东西,”贺慈把脸凑过去,用鼻尖顶小婴儿的脸,“好香啊。” 一股奶味。贺慈牙齿泛酸,有点想咬他。 护士正好进来,看到了小婴儿顿了顿,心里是说不出来的奇怪。她怎么觉得这婴儿眼神里透露出嫌弃呢? 看错了吧。 这么小的小家伙,哪里懂得鄙夷是什么。 贺慈仿佛一朵向日葵,小宝宝在哪里,她的头就往哪里转。在病房里待了快一个早上了,还没看腻,硬要黏在宋佳凝身边看小宝宝。 何其还没见过贺慈对什么人有这样大的耐心。别说人了,就是买了一套新玩具她玩个半天就没劲了,丢到一边再不过问。有时候气得汤元把她倒拎起来。 裴宜彬是中午的时候过来的。 她给宋佳凝送餐,打着哈欠看新出生的小孩。 “这小孩叫什么?”她自己也开始喝家里磨的五谷杂粮浆。 一晚上没睡,需要养养胃。 宋佳凝看着自己生出来的小倒霉孩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越想越气。 凭什么她要为了这么个家伙受那么多苦? 这样一想,这家伙真是讨厌得很。 “叫宋王八好了。”宋佳凝想也不想道。 小婴儿:??? 裴宜彬:“挺好,姓宋的王八。”她瞧着宋佳凝。 宋佳凝没想到这一茬,呵呵两声不再提了。 裴宜彬怎么会如此轻易放过她?再次发言嘲讽。 贺慈的眼中只有小宝宝:“小宝宝瞪大眼睛了耶!他是不是听懂了?” 宋佳凝:“你管他,小孩子都这样。名字你们随便取,我是不在乎。” 她扫视了一圈站在病房前的人,之后随意一指:“就你了,贺慈,你给这娃想个名字。” 贺慈最不擅长的就是起名字。 要她起,估计也比王八好不到哪里去。 宋佳凝执意,贺慈看着小婴儿,开始沉思。 小婴儿意识到贺慈是认真的之后,嘴巴都张开了,啊啊哦哦什么都说不出来,口水倒是流了一下巴。 贺慈:“他是不是饿了?” 玩家们心知肚明这个婴儿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思想上是个成年人了,看那焦急的小脸,肯定是因为想恳求要个好听的名字。 不过这可不能让贺慈知道。 “就是饿了。你也饿了吧,去吃午饭。” 裴宜彬带来的饭菜不是一人份,三个饭盒,何其贺慈还有宋佳凝都吃。 贺慈坐在小椅子上开始吃饭,眉头仍旧皱着,非常认真地在思考小宝宝要叫什么名字。 “叫大山,”贺慈猛地抬头,嘴角沾着一粒白米,“长得和大山一样。” 她还伸手比划。 “起码也要像汤叔叔那样!” 贺慈的祝愿如此简单,在她看来,长得大个就是好。她希望自己的小狗长得很大只,也希望这个小宝宝高高大大。 裴宜彬差点把米浆喷出来。 而小宝宝也根本不能领会贺慈的一片真心,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直接哭了出来。 贺慈惊奇地看着他:“我真的觉得他能听懂!他都感动哭了!” 她凑过去:“是不是呀,大山?” 婴儿哭的惨绝人寰:你妈的大山,谁要叫大山! 贺慈笑咪咪对宋佳凝道:“大山,我是你的姐姐,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婴儿哭得更大声了。 宋佳凝无语。 何其考虑到最后一个队友的心情:“小慈啊,起名这个任务还是交给你师父吧,让他按照宝宝的八字起个顺当名字。” 贺慈起的名字没被采纳,有些失落,不过她也不丧气。 “那就让师父来起吧。” 可名字起都起了,不好浪费。贺慈决定把这个绝妙的名字送给自己的小狗狗。 以后小狗狗就叫大山! …… 过年期间,大家都出去了一次,只留下裴宜彬、宋佳凝和贺慈待在家里。 对了,还有被林嘉年起名的小宝宝,宋泽。 家里来了两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裴宜彬刚刚拉开房门的时候还没认出来人是谁呢。 好在贺慈记性好:“是冯子俊的姑姑。” 这么一说裴宜彬有印象了:“冯昀旎啊,进来坐坐吧。” 冯昀旎连忙笑着回应:“是我是我。我带着侄子给您来拜个年。” 裴宜彬似笑非笑,过年这都多久了,来拜年? 冯家那个晚上被贺慈下了蛊,全家容貌大毁。冯昀旎连自杀的心都有了,好在半个月过后连莫名其妙就好了,和病来的时候一样突然。 医生根本查不出来是什么原因,猜测是真菌感染。 不过既然好了,她和冯奶奶就带着冯子希出院了。 至于冯子俊的爸爸冯连,他现在被送到了精神病院里。 冯昀旎说冯连自从被警察抓走之后,日日都做噩梦,神志不清,一会儿说自己是冯连,一会儿说自己是宁鸢,人是彻底疯了。 冯家那么大的产业,冯昀旎一人根本撑不起来。他们卖掉了股份,一家子靠着那些钱生活到如今。 本来一切都算好,只是家中冯子希的存在让冯奶奶和冯昀旎毛骨悚然。事到如今,他们就算没猜到是冯子希算计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也明白要对冯子俊下手的其实就是这个看着沉默的小孩。 冯昀旎更是觉得冯子希没有半点感情,不敢留他在身边,可出于道德问题,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养着冯子希。 冯昀旎聊着聊着,又开始说起冯子俊,她记得裴宜彬是很喜欢冯子俊的。 说到小孩的话题,她试探着问:“我听说你们家又添了一个小孩啊?” 裴宜彬是个名气不小的人,她的一举一动在圈里都格外瞩目。 冯昀旎说的小孩正和宋佳凝在楼上的卧房睡觉呢。 “是啊,”裴宜彬很随意,“家里人多点热闹。” 冯昀旎故意看着冯子希的方向。 贺慈趴在地毯上玩拼图,冯子希默不作声走过去,捡起一块拼图,放在了贺慈一只纠结的空白上。 冯昀旎有些心虚地开口:“是啊,小孩子还是要玩伴才好。” 裴宜彬忽然注意到冯昀旎闪亮的双眼,顿时明白了。 她不禁冷笑。 原来她还以为冯昀旎是来借钱的,没想到冯昀旎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把冯子希送给天苑的。 冯昀旎倒是算的精明,以为裴宜彬喜欢小孩子,就来碰碰运气,甩掉自己家中的烫手山芋。裴宜彬要是愿意接受,皆大欢喜,说不定她还能因为送孩子得了裴宜彬两分青睐。裴宜彬要是不愿意,她也没亏。 裴宜彬真是气笑了。 冯昀旎这是什么荒唐想法,竟然要把小孩往她这里塞?这是人想出来的吗?她和冯昀旎不过是萍水之交,不过是在冯子俊那件事上为了方便行事给了她几分好脸色而已。 真当她是慈善家?遇到小孩都会像当初捡贺慈一样捡回来养吗? 还是觉得天苑是幼儿园? 裴宜彬直接撂下脸,送客。 冯子希盯着贺慈:“你帮着我哥哥,是因为他和你是同桌吗?” 贺慈认真拼着积木:“因为冯子俊对我很好。” 冯子希还想说什么,抬头,看见裴宜彬阴沉的脸。 裴宜彬:“贺慈,上楼去,叫你宋阿姨起床吃营养餐。” 贺慈哦了一下,乖乖爬起来上楼去。 冯昀旎和冯子希怯怯地离开了。 等他们走后,裴宜彬立刻开始打电话。冯昀旎不可能这样没头没脑冲到天苑来甩包袱。 到晚上的时候,裴宜彬终于在助理的调查下知道了原因。 裴宜彬要养贺慈这件事在圈子里传的可谓是轰轰烈烈。一开始大家都觉得裴宜彬疯了。为什么要养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孩?要是玩一玩也好,可裴宜彬那态度一看就是认真的!她甚至还想要贺慈做天和集团的接班人。 裴宜彬喜欢捡小孩这件事就这样在圈子里出了名。经过冯子俊、秦鲭以及楼上的宋泽小朋友佐证,裴宜彬在他人眼里好像、的确、非常喜欢乱捡小孩养。 除了冯昀旎,打着这种荒谬主意的竟然还有不少人! 毕竟不成就不成嘛,要是成功,那可是裴家啊!成功了可就发达了! 裴宜彬又生气又郁闷。 喜欢捡小孩的怪人,这就是她在圈里的标签吗? 宋佳凝在吃鸡汤小混沌,瞧着裴宜彬的黑脸,吃得美滋滋。仿佛就着裴宜彬难看的脸色格外下饭,这一碗馄饨能吃出金子来。 贺慈在和宋泽玩。 她拿着小玩具想逗宋泽,宋泽很不屑,转了个身,用屁股对着贺慈。 贺慈不仅不生气,仍旧想抱宋泽:“小泽乖乖。” 宋泽打了一个奶嗝。 贺慈笑着露出虎牙。 对于家庭的新成员,贺慈拿出了最大的热情,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都乐意。 不过等到宋泽渐渐成长,这种情况不复存在。 他展现出了贺慈不曾有的天赋。 先不说两岁认字握笔、三岁能背出贺慈都背不出来的诗歌、计算水平隐隐要超过贺慈。 单是第一次开口说话,他便仿佛不需要别人教,字正腔圆,居然是北方口音。 南方人贺慈当时惊呆了。 哪怕玩家们无数次掩饰小孩的异样蒙骗贺慈,贺慈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别的小孩还在打鼻涕泡吐奶的时候,宋泽已经本能对着宋佳凝伸出小肉手,喊出人生中的第一句话:“嘿,老妈。” 宋佳凝脸色一变,回答的干脆利落:“叫你妈呢!” 宋泽委屈,思索了一下,没错啊。按照这具身体的关系,确实是叫宋佳凝妈妈。 第85章 讨厌的宋泽 这是情书? 贺慈放学回来,正好碰到林嘉年在客厅和王朔喝茶。 这两年王朔和林嘉年为了商追的事几乎天天在一起,原本文职的王朔因为老是往外跑,直接被调到了行动部。 贺慈见到王朔叫了一声王叔叔。 王朔眉开眼笑:“小观主上学回来啦。” 当初林嘉年的收徒仪式在界内算得上是轰轰烈烈,来的人乌压压一大片,把不大的空一观挤得满满当当。拜师的礼节繁复极了,焚香奏表、诵经礼忏、贺慈还要背拜师贴。光是叩拜贺慈都已经数不过来自己跪了多少下了。要跪师父、要跪祖三清师爷、还要跪师父的师父的师父的牌位。整个过程持续了大半天。 结束时贺慈都累瘫了。玩家们心疼极了,等到不需要贺慈出场的时候,立即将她带走。汤元做了吃的给贺慈带来,姜婆给贺慈揉着膝盖。 乖乖,都青了。 这仪式是做给请来的那些人看的。 贺慈成为空一观继承人这件事在林嘉年收徒之后过了明路,之后就算他们不在,也没有人敢欺负贺慈。 结束后,林嘉年把贺慈叫到空一观后的小竹林。天色已晚,冷风吹过来,林嘉年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贺慈肩上。 “今天累了吧。” 贺慈仰头看他,点点头。 林嘉年笑着揉她的头,随后点燃两根白色的蜡烛放在地上:“白天的仪式是做给外人看的,现在才算正式入门。师父问你,修行最重要的是什么?” 贺慈:“道心清明。” 林嘉年:“你找到你的道了吗?” 贺慈细细思量,还是无法给出答案。 林嘉年:“没事,慢慢找。也许有一天你会突然发现,你其实已经走在这一条道路上了。” 竹林间的冷风拂过贺慈的面颊,贺慈问:“师父,你会和我一起走吗?” 林嘉年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哈哈一笑,爽朗的笑声在寂静的竹林中响起。 “师父有自己的路,你也有你的路。贺慈,你得自己走。也许你会在路上发现同伴,那个人可能是我,也可能不是我。” 那时的贺慈似懂非懂,并不发言。 现在的贺慈则是没空去想。 她是一名光荣的六年级小学生,马上就要升初中了。除却班上的作业多了起来,补习班从四年级开始报了之后就没断过。 她的成绩从一开始的吊车尾逐步攀升,现在已经稳定在班上前十名了,要不是玩心还比较重,估摸着还能在往上升一升。 王朔看到贺慈手臂上的两条杠:“呦,现在还当上班干部了呢。” 贺慈骄傲地点点头。 林嘉年赶贺慈上楼:“快去写作业吧,不是说最近有题目不会吗?快些整理,明天带去补习班问老师。” 贺慈想到包里的练习册,神色郁郁,一步一步走上楼。 宋泽大叫:“贺慈!是不是你回来了!” 贺慈敷衍:“是,我回来了。” 她不喜欢宋泽了。 再喜欢的东西,过了这么久兴趣也会淡下去。 而且问题出在宋泽身上。 刚刚出生的宋泽并不了解这个世界的事情。什么传错了时间,什么鬼女是个小孩,他统统不知道。他甚至连谁是玩家都分辨不出。 宋泽了解的只有一件事。 他倒霉催的穿越到一个还在胎中的婴儿身上,感受到这一切的他都快绝望了。 中途系统有问过一句类似任务完成要不要回到现实世界的话。 宋泽想!当然想! 滚蛋吧,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 可系统需要声音确认,还是一个胚胎的他怎么可能说得出话?当然只能随波逐流,心里骂娘,脸上麻木,继续跟着玩家们接受回来的命运。 终于好不容易被生出来了,宋泽呼吸到人间的空气,流下激动的泪水,哭得巨大声。护士还说呢,他嗓门响亮,最近接生的婴儿里,就属宋泽哭的最大声。 宋泽根本不知道生他出来的人就是玩家之一,他也不会想到他的吃喝拉撒被玩家同伴们全部围观。 一开始发现周围人多,宋泽的想法千千万,生他的这户人家有钱吗?同伴们刺杀鬼女的进度怎么样了?他们还记得他吗?能找到他吗? 何其坏得很,看出来宋泽不了解这个世界的发展,故意没告诉宋泽。还怂恿大家给宋泽拍了很多露屁股蛋子的可爱照片。 后来宋泽渐渐也看出了端倪。宋泽会讲话之后,隐晦发问。 宋佳凝恶狠狠地告诉宋泽真相。 宋泽震惊在原地,孩子小小的脸蛋上流下两行清泪。 回想起自己尿尿便便都在玩家们的眼皮子底下,他想死! 最恐怖的是,他吃了小几个月的母乳! 而宋佳凝,不仅是队友,还是男人! 这辈子,他都不想再见到宋佳凝。 得知真相的宋泽用脑袋砰砰撞墙,由于婴儿头上的骨骼尚未发育完全,他还真把自己的脑袋撞凹下去一小块。剩下的玩家不仅不怜惜他,还在接到宋佳凝的电话后紧急赶来嘲笑。 这是人干出来的事吗?! 贺慈最有良心,没有笑,宋泽决定再也不嫌弃这个乱起名字的臭小孩。 虽然姜婆后来在他睡觉的时候用字典帮他把脑袋正过来了,宋泽还是留下了阴影,时不时护着自己的小脑门,生怕自己的脑袋变形。 宋泽表面上是个婴儿,内里住着成年人的灵魂。有时候不经意表现出来的行为,足够让他被称为神童。 贺慈一开始超开心自己有一个神童弟弟。 宋泽很不要脸皮地接受着贺慈的吹捧。 小彩虹屁精贺慈渐渐觉得不对劲。 宋泽这个弟弟竟然在两岁就要赶上自己了! 贺慈背诗卡壳,宋泽脱口而出下一句。 贺慈练英语,宋泽脚底踩着贺慈的音标书,说贺慈的发音不对。 贺慈写作文,宋泽用铅笔圈圈画画,把病句和错别字全部都挑了出来。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无数次,最后贺慈盯着小小的宋泽,哇的一声爆哭,把宋泽丢出了房间。 她自闭了。 何其推门进来,发现贺慈抱着膝盖坐在漆黑的小角落发呆。 “我太烂了,”贺慈本来都止住哭了,见到亲近的人,一瞬间泪奔,“我连两岁的小孩都不如。” 生而为人到今天,这是贺慈第一次感觉到挫败。 之前不在乎成绩是因为根本没认真学。自从上了补习班,她对成绩有了追求,能这么快赶上大部队贺慈还骄傲呢。 这一点在学习上的自信,被宋泽彻底摧毁。 何其又好笑又心疼:“你弟弟不一样,我们不和他比好不好?” 他安慰了贺慈半天,贺慈才肯下楼去吃饭。 到了晚上,何其把宋泽揪过去好一顿问。 结果宋泽居然是怀着一片好心想要帮助贺慈的。 “而且,有压力才有动力啊。”宋泽握紧粉嫩的小拳头。 何其无语。 于是当此刻贺慈回家,听到宋泽热情的声音之后,她脸上的郁色更重了。 贺慈在房间里摊开作业本。 鸡兔同笼的问题她老是出错。 今天老师给她一道奥赛题,也是这一类型的,贺慈已经想了十几分钟了,还是想不出来。 宋泽在门口哐哐敲门。 “贺慈!” 贺慈:“门没锁。” 宋泽笑嘻嘻跑进来。 贺慈有预感,好为人师的宋泽又要开始给她纠错,她头大。 “我先去洗澡,你乖乖和大山玩。” 狗狗大山没有辜负它的名字,原来的小不点茁壮发育,如今有贺慈腰间那么高了。趴在地上的大山对宋泽汪汪叫了两声,摇尾巴。 宋泽对大山这个名字反应强烈,真想立刻捂住耳朵:“你去吧。” 他坐下来,靠在趴着的大山身上。略略歪头,看见贺慈书包放水杯的夹层里好像塞了一块巴掌大的卡片。 贺慈拿着浴巾逃一样地进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时,宋泽已经不在房间了,贺慈松了一口气。 她擦着头发,重新坐回书桌前。 原本空白的作业本上多了六七道步骤,正是贺慈想不出来的答案。 贺慈:…… 她嗷呜一声扑倒在书桌上。 …… 楼下。 王朔:“小升初的事情烦得很吧。”他虽然没有孩子,但看周围人也知道,孩子的学业是一件非常让人头疼的事。 林嘉年:“她自己成绩上来了,问题不大。”初中一般是私立校难考,贺慈擦着边线上去了,还真不是裴宜彬用钱解决的。 想到这里,林嘉年嘴角慢慢勾起。 “已经拿到英华中学的入学资格了,下半年就是个初中生了。” 王朔呵呵了两声,哪里不知道林嘉年这是在炫耀了。 “故意放了一段时间,商追那里有消息了,”王朔把话题拐回正轨,“这两年把他压得够呛,终于要露面了。” 林嘉年正想说什么,看到宋泽抱着栏杆一点一点下挪,小兜里还踹了什么东西。 “帮帮我。”宋泽注意到林嘉年的目光赶紧道。 同样在楼下的汤元嗤笑一声,上楼单手抱起宋泽,将他带下来。 宋泽不敢留在贺慈的房间,觉得兜里的信封在发烫。 他摸了又摸,想了又想,脸上纠结个半死。 等吃完饭,贺慈上楼,宋泽将食指一竖,提醒大家安静。 宋佳凝一点面子不给:“小崽子,尿裤了?” 宋泽:“……不是。我在贺慈的书包边上发现的。” 他终于把那个在口袋里放了多时的卡片拿出来。 卡片封面被用白纸做成的信封包裹着,上面有黑色水笔留下的字迹。 【to贺慈】 七个人的脑袋凑在一起,看着小小的卡片,餐厅一下子安静下来。 “这是……”裴宜彬皱着眉,眯眼。 “情书?” 第86章 陈米 猜到是情书这个可能,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都不好看。 “贺慈知道有人给她送情书吗?”裴宜彬捏着白色的小信封摇了摇,没有打开过的痕迹。 宋泽摇脑袋。这个信封像是偷偷塞到水杯袋子里的,要是贺慈知道,肯定不会随便乱放。 宋佳凝问何其:“她在班上有玩的好的男生吗?” 六年级已经不上信息课了,贺慈也在五年级时重新分了班级,对这一情况何其还真是鞭长莫及。 何其努力的回忆思考。 贺慈因为大方真挺受欢迎的,对于有想要和她玩的人,她从来来者不拒。似乎每天下课一起去打水的都是乌泱泱一堆人,男孩女孩都有。 要具体说是哪个男孩有这个作案嫌疑,还真的挑不出来。 裴宜彬已经没有耐心地用餐刀拆开了信封。 里面是一张浅蓝色的卡片。 她小声且平直地念出来,听起来像机器人说话:“我真的很喜欢你,很崇拜你,你给我吃的小面包简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了。括号,软糖也很好吃。哪里买的?爱心。我真的觉得你很好。爱心、爱心、爱心,love。我可以申请坐你的同桌吗? ps,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每天早上给你带门口的奶茶。笑脸。” 裴宜彬:“这么狗屁不通的情书!” 写这个卡片的人到底是想要告白、询问零食的购买渠道还是做贺慈的同桌? 甚至连署名都忘记写。 宋佳凝无语。 汤元把卡片拿过来眯着眼看,最后工工整整塞了回去。 他揪着宋泽:“放回原位去。” 宋泽:“她会看到的。” “本来就是贺慈的东西,用胶水粘好了给她放回去。”汤元的脸很黑。 说实话,他把这封情书撕了的心都有了。 可毕竟要尊重小孩。家长只负责教育,并不能替小孩子做决定,这是基本的尊重。 何其脸色也不太好,不过他没发话,只是推了推眼镜。学校里哪个小崽子能配得上他们慈宝?就那群流着鼻涕还往袖子上擦的家伙,怎么看怎么讨厌。 他到学校一定严加看管,抓出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子。 作为老师,不正确的早恋就应该扼杀在萌芽。 林嘉年倒是很想看看贺慈看到这张表白小卡片之后会怎么做,点头道:“放回去吧。” “你们在干什么?”贺慈带着牛奶杯下来,站在楼梯口,疑惑地看着挤在一起的众人。 七个脑袋齐刷刷抬起来看着贺慈,吓了她一跳。 宋佳凝暗中伸脚踹了踹宋泽,示意他把小卡片收起来。 宋泽被踢的一个踉跄,直接扑在贺慈面前的地板上,摔得脸疼。 那张小卡片滑倒贺慈的脚边。 “好痛好痛!”宋泽叫起来。 贺慈:“你装。” 她小时候这种伎俩用的多了,看宋泽一看一个准,真的假的一眼就能认出来。 宋泽慢慢爬起来。 贺慈捡起了脚边的卡片:“这是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卡片上的字迹。 “哼,做梦,”贺慈喝掉最后一口牛奶,嘴边一圈白,她把杯子放在桌面,“我才不要有同桌。” 不是每个同桌都能像冯子俊那样,自己缩到小小一边,留出空地给她睡觉时滚来滚去的脑袋。 贺慈把卡片收进口袋,走向冰箱要拿牛奶,忽然顿住脚步。 “……你们为什么会有这个卡片?” 怀疑的目光扫过众人。 宋佳凝和裴宜彬同时出手指着宋泽。 宋泽:……玛德。 何其轻咳一声:“你弟弟乱玩,从你房间捡到的。” 贺慈生气地瞪了一眼宋泽,算上他偷写自己奥数题的事,宋泽在她心中是罪大恶极。她决定不再让宋泽进卧室。 “你不能这样做。”有脾气的贺慈带着一盒牛奶上楼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 汤元:“听见没有,你不能这样做。” 宋泽心里也虚,仍是嘴硬:“说得好像你们没看过一样。” 不过下一秒,他连滚带爬上楼:“慈慈姐姐,我错了!我错了!你等等我!” 他是个软骨头,犯错速度快,下跪认错的速度更快。 宋佳凝骂了两句。 …… 第二天早上起来,何其旁敲侧击。 “你今天带的小点心多不多,够吃吗?你要分给几个人?” 贺慈吃着小笼包,模糊地应了一声够吃。 “那零食呢?” 贺慈默默喝粥。 “最近还是和苏甜在一起玩嘛?有交到新朋友吗?叫到家里来玩吧。” 贺慈停下加菜的动作,转头,面无表情:“何老师,我想吃饭。快要迟到了。” 对于何其时不时的啰嗦,贺慈已经习惯了。 何老师看着温柔随和,成熟体贴,其实是话痨,就喜欢和她说话。她越回答,何其越来劲。 何其哈哈干笑一声:“你这小孩怎么越长越不可爱了。” 裴宜彬实在忍不住:“昨天给你写情书的小子是谁?” 贺慈茫然:“什么情书?” “就是……我说错了,那张卡片。”裴宜彬即使改换称谓。 不过贺慈已经理解了。 她眼睛睁大了:“那个就是情书?” 慢半拍的贺慈才反应过来。 汤元嘿了一声:“你这小家伙还懂得情书?” 贺慈匆匆喝完碗里的粥:“这有什么不知道的。苏甜还和林振谈恋爱呢。” 裴宜彬大跌眼镜:“小学生都开始谈恋爱了?!” 裴宜彬自从和关廷杰分了之后,有了心理阴影,再没有让男人近身。 就算想谈恋爱,可只要回想到前男友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背上有他姐姐的鬼魂看着,她就提不起兴趣了。这个以鬼怪为元素组成的世界,谁知道她会不会又遇到一个不正常的男人。恋爱是调剂品,不是必需品。 贺慈看她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没有说话。 裴宜彬掩饰尴尬,继续追问:“你知道那个男生是谁吗?” 贺慈:“你怎么知道是男生呢?” 裴宜彬:“……好吧,是谁?” “不知道,没留名字,”她用纸巾擦嘴巴,“我要去上课啦。” 何其连忙拿起椅背上的外套。 到了学校,贺慈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 课上狂写笔记,下课利用时间写作业,以免回家没时间玩。好不容易到了第三节 课课间,贺慈终于给自己腾出时间去上厕所了,一抬头,发现何其的眼镜出现在教室后门的玻璃上。 贺慈:…… 大人好烦啊。 贺慈装作没看见。 午休后,贺慈收了班里的作业,去找班主任陈老师。 不料何老师也在,还翻看着他们班的作业,手上拿着她今早收在房间抽屉情书卡片对字迹。 贺慈大步走过去,将一摞作业狠狠压在何其翻看的那一堆练习册上。 何其面不改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笑道:“要不要吃糖啊,老师抽屉里有。” 贺慈冷着脸抽走何其手里的卡片。 何其:“老师错了!” 贺慈:“……哼。” 没过半分钟,她开口:“你找到是谁了吗?” 能收到情书,贺慈是自豪的。说明自己也有人喜欢! 现在和班上的女生要做好朋友,第一件事就要交换自己喜欢男生的姓名,不然玩的时候都不带你。 贺慈不喜欢班上的任何男生,随便瞎编了一个男生的名字,还补充了对方的设定,为了不让大家发现这个人是假的,贺慈干错说他死掉了。 那是一个暴雨天,骑着自行车的帅气男孩在大马路上和货车相遇。 具体的细节省略,本该悲情的狗血瞎编故事骗到了女孩子们的泪水。不过不是感动的,而是怕的。贺慈不笑的时候阴森森,配上不变的表情,讲出了一种鬼故事的感觉。 很快班上没有人问她喜欢谁了,贺慈很满意。 何其抽出一本笔记本:“这个和卡片的字迹一样。” 贺慈看了看上面的名字。 陈米。 一张腼腆的脸浮现在贺慈的脑海里。 陈米在班上的存在感不强,因为他长得矮,力气也小,讲话细声细气,面容像个小女孩。班上的男生都不爱和他玩。 一起做值日的话,还会因为陈米不吭声而把活全部推给陈米。 有一次就被贺慈撞见了。那天正好何其事多,不能立刻带贺慈回家,让贺慈留在班上写作业。 夕阳西下,陈米扫了地板,排桌子搬凳子,还要洗黑板。一个人包揽了全部工作。 贺慈写作业写到一半饿了,拿出袋装小面包啃。 然后她听到了陈米肚子的咕噜声。 在姜婆的分享教育之下,贺慈分了一包给陈米,陈米很不好意思,可是肚子还是很饿,低着头说声谢谢,开始吃面包。 他的午饭被中午玩闹的男生弄翻了,没吃几口呢。 “你怎么不告诉陈老师?她是你的小姨呀。” 苏甜最喜欢八卦,偷偷告诉过贺慈陈米是班主任陈老师的外甥。 陈米愣了愣,小声说:“妈妈说在学校要乖,不许给小姨添麻烦。” 陈米不会主动说话,贺慈又开始写作业,这段对话就简单的结束了。 “是他啊,”贺慈懂了,把作业本塞回去,“你不许和别人说。” 贺慈的手伸进口袋,还真的想不出来卡片上的话是陈米写出来的。 到了班上,贺慈看着陈米的方向。 他仍旧低着头,趴在桌面上写作业。 沙学乐带着一群男孩走过去,围着陈米笑,陈米有些难堪地站起来。 他转过身,目光正好和贺慈的相触。 贺慈看到他的腿抖了抖。 沙学乐说了点什么,陈米握紧拳头,朝着贺慈走过来。 他的脸很红,眼眶中湿润,看起来要被欺负哭了。 第87章 我不当了 这段短短的距离对于陈米而言比体育课的八百米跑还长。 他不敢看贺慈,指甲紧扣手心,可最终,他还是只能在同学嘲笑的目光之中走到贺慈的面前。 “我、我……”陈米快哭出来,可就是不肯说出来沙学乐他们要他说出的话。 站在陈米的位置的沙学乐看到陈米迟迟不愿意开口,把陈米的笔袋丢在了地上。 陈米肩膀一抖:“……贺慈,我喜欢你,我还给你写了情书。” 他的眼泪啪嗒啪嗒往外掉,可他就连抬起袖子来擦眼泪都不敢。 “你接受吗?” 贺慈心里说不要。 不接受。 她只想自己一个人坐一桌。 可是陈米的眼泪让贺慈皱起眉头。 这时候,好像不能直接说。宋阿姨说的要观察别人脸色,指的就是这样的状况。 贺慈憋闷着,想了想,没有开口,她既不能拒绝,也不想接受。 陈米难堪地站在贺慈面前。 沙学乐为首的男生笑了起来。 陈米并不能听见沙学乐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但那些嗤嗤的笑声和并不加以掩盖的嘲笑都化为从高空往下倾斜的沙粒,抖得他全身全脸,通过他的耳朵刺到鼓膜。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陈米的脸色从一开始的通红变得惨白。 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递给他纸巾。 “擦眼泪。”贺慈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温和一点。 陈米的身体僵硬无比。 他在贺慈面前丢脸了。他应该和妈妈说的那样,好好反省自己的错处,而不是让眼泪肆无忌惮地流出来,一点都不像个男子汉。 贺慈看着在她说完话后眼泪流的更多了的陈米,皱眉头。她拉过陈米的手,把纸巾放在陈米的手心。 “他们叫你做的。”她问陈米。 他们指得是谁不言而喻。 贺慈耳力不是一般的好,沙学乐说的话她听得见。 陈米咬着牙,一边擦眼泪一边摇头。沙学乐特意说了,不能让贺慈知道。不然他的整个学习生涯都不会好过。家里不会为了他多花钱去私立校的,本来能到这一所充满了有钱人孩子的小学,就是拖了小姨陈老师的关系。 他只能上对口的初中。 沙学乐打听过了,他们不出意外会在一个中学。 如果他不听话,不止现在的半个学期,未来的每一天,都会被欺负。陈米不敢违抗沙学乐。 他对着贺慈的问话只能摇头。 贺慈:“你为什么说谎?” 陈米贴在裤边上的双手捏紧了裤子。 “他们就是喜欢欺负人,你要给他们欺负吗?”贺慈道,曾经的她也受过沙学乐的欺负。 她还记得那是家长会那一天。汤叔叔帮她揍回去了。之后班上再没有人敢欺负自己。就算沙学乐不服气,也只能暗戳戳恶心人,贺慈并不把沙学乐幼稚的小手段放在心上,反而衬得沙学乐像个白痴。 贺慈凑近陈米,眼睛认真地直视他:“这种事,不可以忍。” 她全家都说,这是校园暴力,是欺凌,是世界上最无法原谅的事情。 不能忍,不能畏惧,不能退缩。 不然它会从一条缠绕你的麻绳逐渐变为森蚺,绞杀吞噬你。 陈米张着嘴,想说话却只发出哭声,他呼吸着,喘不上气。 “我没办法,贺慈,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陈米闭着眼睛流泪,不敢看贺慈,“我不敢,我没地方说,也不能说,他会报复我的……” 他的声音是那么小,微乎其微到连贺慈都快听不清,几乎和蚊虫翅膀发出的震颤没有两样。 就连道歉,都得小心翼翼,不敢让人听见。 贺慈不问了。她不问陈米到底为什么这么惧怕沙学乐,因为她被欺负过,或许这时候的陈米和之前的她一样,担忧给家长添麻烦、害怕看到家长失望的目光。她也不问陈米为什么会被沙学乐欺负,因为这根本不需要理由,只要你和他们一点不一样,他们就会自以为是地站在道德的至高点,找个莫须有的理由,肆无忌惮践踏别人,要是被发现就落下一句轻飘飘的“连玩笑都开不起”。 贺慈和陈米同样遭遇过这一切。 可他们不一样。 贺慈比陈米勇敢,贺慈的家长也被陈米的家长勇敢。 她把袖子往上撩,把袖子上的二道杠摘下来压在书本下面,宝贝得很:“你没错,说什么对不起。我还要谢谢你那天帮我把作业找到了。” 沙学乐曾经藏过贺慈的作业本,被打扫卫生的陈米找出来,擦得干干净净,重新还给贺慈。 陈米听到贺慈的道谢,慌张地张开眼:“不用,是我该做的……你要做什么?” 贺慈把陈米丢在身后,走向他的座位:“给你做个示范。” 沙学乐本来还在看好戏,陈米的窘迫和贺慈有可能丢脸的可能,都是对他最好的嘉奖。他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人。对贺慈,他只不过犯了一个小错。而贺慈不仅打了他,她的家长还揍了自己的爸爸。那之后他家仿佛就走了倒霉运,爸爸的公司似乎不太好了,家里的生活水平急剧下降,爸爸每天回来都没好脸色,有时候还想打自己。妈妈总是拦着,时不时和爸爸吵架,还不让他听。 沙学乐把这一切都记在贺慈的头上。 都是贺慈这个扫把星! 可他心中又惧又恨的扫把星此刻朝着他走了过来。 沙学乐尝过贺慈拳头的滋味,腿不自觉软了软。他很想立刻跑走,可大家都看着呢,沙学乐吞了口口水,挺直腰板。 “你要干什……呃!” 贺慈的手批在沙学乐肩膀的筋上,沙学乐顿时疼得抽搐。 “你、你凭什么打我!我又没惹你!”沙学乐捂着肩膀,哭嚎。 贺慈打架的时候从来不说话,抬腿又是一脚,直接用脚背揣在沙学乐膝盖上。沙学乐跪在地上。 周围的男生大气都不敢喘,只有一个男生虚着声音问:“贺慈你干什么!” 贺慈:“打人。” 她还要动手,沙学乐已经缩到了桌子底下。 “快去叫老师!”沙学乐哭着,“她无缘无故打我!找老师!” 贺慈冷哼了一声,看着就叫人害怕。 “是你叫陈米写情书来找我的。” 沙学乐狡辩:“情书是他写的又不是我!你找我干什么!就算是我叫他写的,那也是看他喜欢你,当同学的推他一把而已。你不知道吗?每天你放学走了之后,陈米都要在走廊上看你的背影!他还天天把你给他的糖拿出来看呢!是他自己要喜欢你的!关我屁事!” 沙学乐吼得很大声。 陈米听到自己的隐私被沙学乐摆到明面上,人尽皆知,嘴唇都白了。他颤抖着,宁愿自己此刻死了也好过待在这里。 贺慈会怎么看自己? 同学会怎么看自己? “啊啊啊啊!” 沙学乐被贺慈揪出来,一脚踩在他的手掌上。 “喜欢我是什么错吗?”贺慈面无表情,“我这么好,不喜欢我才奇怪。” 沙学乐:“……你无耻!” 贺慈又踩了一脚,直接截断他的话:“你才无耻!” “欺负别人的人最无耻!最恶心!” 她对着沙学乐又是一顿揍,手下毫不留情。跟着林嘉年和汤元学了两年的贺慈下手比四年级家长会时还要狠。 同学们哪里见过这么凶狠的打人现场,各个都吓得跑出班级。 陈米上前,哭着:“贺慈你不要再打了。” 贺慈正拎着沙学乐的衣领:“你觉得够了吗?” 陈米:“不能打人的,别打了……” 贺慈把沙学乐丢在脚边。 沙学乐浑身都痛,向上看,见到陈米和贺慈在说话。 他被打怕了,不敢对贺慈露出一星半点的不甘,但他却用怨毒的目光盯着陈米。 陈米看到了,浑身都冷。 他真的没有说,他都按照沙学乐说的做了,为什么还是要用这种眼神看他。 班主任匆匆赶来,班级里只剩下陈米三人。 “到底怎么回事!”她看到地上的沙学乐沉声道。 沙学乐看起来没有明显的伤痕,但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冒出,显然是被打得重极了。 沙学乐可怜地哭着:“陈老师,我什么都没做贺慈就打我!” “是陈米教唆的!” 班主任:“陈米,你说是怎么回事?” 陈米:“老师,我……我……” 贺慈:“陈老师,沙学乐欺负陈米,叫陈米给我写情书还逼他找我告白。” 沙学乐:“我没有!是他自己要写的!” 班主任严肃地盯着陈米。 她知道自己外甥的性格,是干不出那些事的。可正是因为这一层血缘关系,陈老师更难做到立刻判定是谁的错。 要是别人说她偏袒自己家的小孩呢? 她不仅是陈米的小姨,还是这班孩子的老师,在真相出来之前,她必须不偏不倚。哪怕这本身就是就是在委屈陈米。 班主任又找来外面的同学问事情的发生经过,并且让其他的老师送沙学乐去医务室。 很快,真相浮出水面。 班主任头都大了:“贺慈,不管怎么说,你也不能打人,更不能打的这么狠。你可以直接来找老师。你现在是副班长,老师同学都看好你,今年评市三好少年老师还想推荐你呢,你怎么能打人的!” 贺慈:“老师,我不打沙学乐,你根本不会知道陈米被他欺负。” 班主任:“你可以来和我说。” 贺慈:“说了之后老师你会怎么做?” 班主任:“老师自有自己的做法。” 贺慈:“我也有。” “贺慈,现在和你刚来的时候不一样,你是副班长,你要给同学做表率。”班主任无奈道。 贺慈垂眸,最后走回自己的位置上,拿了什么之后又走回来。 她朝老师伸出手,掌心里放着她珍视的二道杠。 “我不当了。” 第88章 她觉得没错 看到贺慈拿出二道杠,班主任愣住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贺慈。”她捂着额头。 贺慈是她从四年级一手带上来的,见证贺慈成长的不仅只有玩家,还有她。贺慈从吊车尾到班级前十的变化,班主任统统看在眼里。 她怎么会不喜欢贺慈呢,哪怕贺慈还有很多缺点。 更何况贺慈今天维护的是她的外甥陈米。 于公于私,班主任都没有办法不喜欢贺慈。 “遇到这种情况,不是只有打人这一种方法。贺慈,你觉得把沙学乐打一顿就能解决吗?” 事情根本没有贺慈想得那么简单。她这一次能帮陈米,难道可以帮陈米一辈子吗? 方才虽然打人的是贺慈,但沙学乐话中的重点却是针对陈米的。班主任不想说自己学生的缺点,可沙学乐确实欺软怕硬。 他的暂时低头是因为贺慈的拳头。只要贺慈不在,他即刻就能故态复萌,变本加厉地把所有对贺慈的怨恨付诸于实践,落实到陈米的身上。 “而且,这次是你单方面打了沙学乐,沙学乐没有还手,”班主任眉头紧皱,“贺慈,你是会被处分的。” 学校的教室有监控。 沙学乐的爸爸妈妈也不是善茬,上一次肯轻易低头不仅是因为贺慈的背景和汤元的威胁,主要是他们理亏。 现在被抓住把柄的是贺慈,毕竟沙学乐搅出来的那些恶心事并不构成实际上的伤害。只要监控一摆,他们闹到校长那里,贺慈别说市三好学生了,就连不退学都难。 毕竟她是有前科的,别人可不管这个前科的产生原因到底是什么。 贺慈垂眸:“我接受。” 陈米弱弱地开口,眼中全是请求:“贺慈是为了我才和沙学乐打架的,是我的错,不关她的事。小姨……” 这是陈米在学校里第一次叫陈老师小姨。 他很听妈妈的话,害怕给小姨惹麻烦,在学校不敢露出任何和陈老师相熟的痕迹。 班主任站起来:“这不是我非要惩罚贺慈,我也希望你们两个都好好的,欺负你们的人可以被教训。老师决定不了,知道吗?这要看沙学乐会不会闹,他的家长会不会闹。每个地方都有规矩,我是这个学校的老师,你们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我们都要遵循校规。” 贺慈把二道杠恭恭敬敬放到班主任的手上。 “我知道了,老师,”贺慈面无表情,“怎么样都可以。” 陈米还在哀求:“小姨,你帮我们一下,好不好?” 贺慈不管他们说什么,直接走出了教室。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刚好下节课是体育课,被吓到而离开班级的同学们早就到操场上去了。 贺慈不想见他们。 她谁都不想见。 贺慈慢吞吞地走着,漫无目的,最后走到了楼顶。 五月份已经开始热了,贺慈穿上短袖校服,可站在楼顶上依旧有点冷。 她找到小角落坐下来,把自己抱成一团,脑袋侧在胳膊上,看着楼下的操场。学生和老师都像蚂蚁那样小。 贺慈就这样默默看了很久。 最后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市三好学生没有了,好不容易竞选上的副班长职位也被她自己扔掉了。 贺慈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走到陈米的面前,暴打沙学乐。 但她却很难过。 家人知道她当选副班长时多开心啊。贺慈喜欢看人笑,尤其喜欢看自己爱的人笑。 如果拿到市三好学生,大家肯定会很高兴的。贺慈在心理预想了无数次。 裴宜彬都已经在客厅的墙上规划好了放奖状的位置。 即使那一张三好学生的奖状还没有来。 经过这个下午,它也彻底不会来了。 她做错了吗?贺慈觉得自己没错。 ……可能,只是做的不够好。贺慈把衣服往下拉,遮盖露出的腰部。 怎么才能做得更好? “怎么在这里?”何其的声音从贺慈背后传来。 贺慈一听就知道是何老师来抓她了。 何老师永远是最了解她的人,不论想什么,他都能看穿。而每次她躲起来,何老师也都能找到她。 贺慈动也不动,闷闷道:“何老师,我又打架了,我不是副班长了……市三好学生也没有了。” 何其在贺慈旁边坐下来:“这样啊。” 他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仍旧带着属于他个人的温柔微笑,摸着贺慈的头:“那我们小贺慈能不能告诉何老师,发生了什么?” 贺慈把事情说了一遍:“何老师,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何其笑了一下:“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贺慈:“他们都没笑。” “不是做了一件事大家都笑了就叫做对了。每个人心里都有对和错,但这些对错的标准都是一样的。”何其看着贺慈。 “你是对的,还是错的,只有你自己能判定。” 贺慈:“我觉得我没有错。” 何其:“那你就没错。” 他伸出手,搂住贺慈的肩膀,发现贺慈的小脸都被吹凉了。 “但是我们慈宝要记得,有时候没错不一定是能被人接受的,它也不一定是正确的,这个世界很复杂。你可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你也可以想办法,让别人都认可你的对错。” 贺慈嗯了一声。 “对不起,”贺慈道,“我没办法拿到奖状了。” 何其敲她的头:“笨。我们不需要你这声对不起,你拿奖状,我们开心,你没拿奖状,我们也不难过。我们爱你,所以贺慈是什么样的,我们都喜欢。奖状是给你自己的,不是给我们的。”他们要做的从来不是贺慈的压力,而是动力。 贺慈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一次我会被开除吗?我会不会没有初中上了?” 何其:“现在才想到啊,是不是晚了一点。” 贺慈信以为真,立刻垮下脸。 她喜欢上学的生活。 …… 沙学乐的爸爸知晓沙学乐又被贺慈的事情,怒不可遏,可他并没有到学校去为儿子讨公道。上一次和贺慈家长对上,他已经吃到苦头了。为了这所公司,沙学乐的父亲奋斗了几十年,没想到竟然会因为孩子之间鸡毛蒜皮的事情被裴氏狙击,差点负债。 他再恨也不敢出手。 在儿子和公司之间,他选择了公司。儿子不过是受一点委屈而已,要是他选了儿子,公司不仅会被打垮不说,之后没有经济来源,儿子又怎么能过得好呢? 上一次裴氏还算是没有下死手,不然他们一家早喝西北风去了。 沙学乐爸爸的谋算他的妻子明显不知。 她痛恨丈夫对儿子的遭遇置之不理,更加可怜自己的儿子,觉得无论如何都一定要为儿子讨一个公道。 而何其才不会让这些肮脏事打扰贺慈。 贺慈在他心里就是最好的孩子,接触的都应该是世界上最光鲜最美好的事物。 沙学乐的妈妈还没告到学校,一通电话便已经打到了沙学乐爸爸的公司。 让能约束她的人来约束她。 极品还是需要极品来治。 外部矛盾转移到内部矛盾,他们自然就没有精力来打扰他的贺慈。 为了不让傻兮兮的沙学乐继续对上贺慈,沙学乐的爸爸当机立断,决定把沙学乐送出国继续读书。沙学乐的妈妈不同意,于是被沙学乐的爸爸一起送出去。 贺慈全然不知道何其在这里面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她的生活还是和往常一样。 要说不同,那就是少了一个副班长的身份,多了一个成天跟在背后的小尾巴陈米。 至于被处分和警告,贺慈很快接受,并不放在心上。 然而贺慈的平静生活是玩家们努力的结果,现实往往并没有那么喜欢听从人的意愿。 家人们好像都焦急起来。 贺慈用她的眼睛看,耳朵听。大家都在努力掩盖自身的变化。 肯定有大事发生了,可是他们都不和自己说。贺慈有些郁闷,但大家不说,她就不问。 吃完饭后,贺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正好法制频道在播广告,贺慈随意跳台,不知不觉间放到了新闻频道。 【罕见的日全食将在明天来临,据专家预测,临江市将是最好的观测地点之一。近日大批游客为观测日全食而涌入临江市,临江市政府呼吁……】 电视被关掉了。 宋佳凝:“作业写了吗?明天周一了。” 贺慈趴在沙发上:“我周五晚上就写完了。” 不一会儿,她又爬起来:“宋阿姨,明天有日全食。” 宋佳凝顿了一下,转过身:“日全食也要上课,你给我好好待在学校里,哪里也不准去。我会叫何其盯着你。” 贺慈:“我又不会逃课!” 林嘉年风尘仆仆地回家,贺慈跳下沙发给他倒水。 “师父喝!” 林嘉年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到了家也不肯脱下黑色的长风衣。 贺慈凑到林嘉年身旁,她已经快一周没见到师父了:“师父,明天有日食!”她还没见过日食呢。 林嘉年走开:“知道了。早点回房间睡觉,明天还要上课。” 林嘉年的房间在一楼,他正往房间走。 “对了,明天把你的小虫子全带上。”他停下脚步道。 贺慈:“为什么?” 他们从来都是说把小虫子养在家里就好的,贺慈喜欢的话吗,只能随身带着一两只解闷。毕竟太多鬼蛊在身上,发生意外,非常难解决。 林嘉年:“日食了,可能会有脏东西出来。师父会去解决的,不用担心,你只要在学校好好读书就行。” 以防万一,还是让贺慈带着能保护她的小虫子好。 贺慈来不及多问,被汤元赶上楼。 在喝茶的姜婆扫了林嘉年一眼:“她上去了,别装了。” 林嘉年靠着走廊,咽下快要涌出喉咙的血腥。 姜婆和宋佳凝把他扶到他自己的卧室。 脱下风衣,林嘉年肩膀上的伤口显露无疑,白色的衬衫被血染的又黑又红。 “这一次这么凶险!”宋佳凝咬牙。 林嘉年虚弱道:“之前行动部有一只小队被商追控制了,埋了很久,阻隔了很多的信息。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有内鬼推波助澜,他们被一叶障目。 商追早就发展得比他们预料的还要可怕。 “明天你还能去吗?”宋佳凝问。 林嘉年:“去。” 只要能杀了商追,贺慈的未来就不会有太大的阻碍。他们能够更加放心。 姜婆在给林嘉年刮肉,林嘉年的肩膀快被毒烂了。 他面色惨白,身体微微战栗:“这可能是最好的机会,我们绝对不能错过。已经两年了,这一次一定要杀了他。” 第89章 日食 贺慈在出门前有些不安。 她回头看了一眼家人们,之前的早饭大家从来不会这么齐。可今天,就连爱睡懒觉的裴宜彬都坐在餐桌前喝粥了。 “今天很危险吗?”贺慈问。 对着这样一双认真而单纯的眼睛,说谎都变成了一件十分难为的事情。 姜婆拉起贺慈的小手:“危险,但是我们很厉害的。你还记得姜婆婆当初是怎么救你的吗?姜婆婆很厉害对不对?” 贺慈:“我放学了,你们会回来吗?” 汤元:“得看情况,不过我们肯定会尽快回来了的。” 贺慈看了家人们一眼,说要上厕所,进了卫生间。 反锁门,她闭上眼睛,双手举在胸前,外套的袖子下垂,露出她雪白的手臂。她的手腕上缠着银色的链子,远远看上去如同一只银蛇。 贺慈的嘴巴微张,吐露着难以听懂的字节。 愿蛇神保佑,家人平安喜乐。 她没有别的愿望。 半分钟后,贺慈睁开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何其的声音传来:“贺慈,快点,要迟到了。” 贺慈把嘴角往上推了推,连忙出去:“来了!” 因为带上了小虫子和各种瓶瓶罐罐,贺慈的书包重极了,何其给她背着。 坐到电动车上,熟悉的路,熟悉的风,还有熟悉的何老师的唠叨。 贺慈搂紧何其的腰:“老师,我晚上在家里等你们,你们回来之前我一定把作业写完。” 何其:“我们慈宝真乖!” 去学校的路程很长,贺慈一向觉得浪费时间,可她今天竟然发觉路也是可以缩短的。 “好了,快去你的教室吧。”何其替贺慈把头盔摘下来。 贺慈默默走到前面,忍不住回头。 何其好笑:“看什么呢,做了亏心事吗?” 贺慈:“我可以请假吗?我想和你们去。” 何其:“不行,你只要读书就好了。” 因为何其身上带着系统,为了方便行事,他不得不跟着林嘉年他们一起行动。裴宜彬会代替他,看监控观测贺慈的安危。 林嘉年施了法术在贺慈身上,不出意外,商追手下的炼成人蛊的傀儡是没有办法找到贺慈的。 贺慈到了班上,半个早上都心不在焉。 她从来没有这么不安过。 陈老师正在讲台上评讲作文。 “这次考试班上作文满分的人有三个,贺慈和吴珂写的都特别好,”陈老师一边翻着教案一边说,“叫你们留心生活写日常,不是叫你们去编去抄。哪怕是很平淡的事情,只要真情实感,一样是好作文。” 她将贺慈的作文投屏。 这次考试作文的选定的题目是《我的一家》。 “贺慈,你来朗读一遍。”陈老师道。 贺慈的目光还在凝聚在窗外的树上,恍然未闻。 阳光洒在树叶上,葱郁的大树叶子茂密,沐浴在阳光下,仿佛无数条金色的丝线在树叶的缝隙中穿插。半明半暗,在微风下摇摇晃晃,发出漱漱声,宁静又美好。 “贺慈。”陈老师又说了一遍。 后桌用黑笔捅了捅贺慈的背,小声道:“老师叫你读作文。” 贺慈回神,看着屏幕上自己的字迹,回想起何老师在家里一笔一划教自己写出好看的字。 “不要又走神了。”陈老师对贺慈向来宽容,她敲了敲桌面。 贺慈收回目光,朝着陈老师道:“老师,我可以不念吗?” 陈老师:“……行,那我们先点评吴珂的作文。” 老师让贺慈坐下来。 贺慈重新看向窗外。 阳光看着很暖和,叶子被照的有些透明了,贺慈看见树叶上的脉络和纹路。 她盯了很久,正是因为看了太久,没有发现阳光渐渐淡了。 贺慈摆在凳子上的书包忽然动了一下,后桌注意到了。 一开始还以为是他眼花,结果书包里似乎有东西在不断窜动,后桌瞪大了眼睛。 他小声对贺慈说:“你是不是带了猫来上课?” 贺慈瞟了一眼开始躁动的书包,忽然猛地看向窗外。 天空不再明亮。 令人不可思议,天色在很短的时间内骤然黑暗,明明是明媚的早晨,却如深夜一般漆黑下来。班上的学生们开始尖叫,陈老师连忙安抚。 “不要急,这是日全食,新闻上播报过的。”她并没有让同学们把灯打开,毕竟这样大规模的日全食在人的一辈子里也难见几次。 陈老师让同学们看着窗外面,甚至允许他们都到走廊上:“大家可以好好看看日全食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千万不要看太阳。这次周末作文的题目就是日全食。” 教室内一片漆黑,贺慈抱着自己的书包。 她能感受到包里的鬼蛊在疯狂窜动。 这是她第一次经历日全食,贺慈根本不知道日全食的到来会对鬼蛊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贺慈。” 她好像听到外婆的声音。 是外婆在叫她吗? 她朝着声音的方向抬头,看着天空。 太阳变成了鸦黑的圆盘,边缘一圈盈盈的白线将它和天空分割。 短短一秒,画面中的事物贺慈这一生再难忘却。红色和金色的气体环绕在太阳的边缘,不断飘动。 她的眼睛刺痛无比,流下生理性的泪水。眼前忽然一片白,什么也看不见了。 贺慈紧紧抱着书包,手摩挲着,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书包里躁动的鬼蛊们。 “外婆,是你吗?”贺慈小声道。 没有人回应。 周围的气温骤降,贺慈感觉到冷意。后桌打了一个喷嚏,他因为太大声了,还自己解释道:“我查过的,日全食就是会变冷。” 班上的同学全都笑话他。 因为日食这奇特的景象,班上叽叽喳喳。 贺慈因为双目的疼痛趴在桌子上,谁也注意不到。 很快,有同学道:“老师,外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好大!” 陈老师看了看,窗外一片漆黑,正想回话让小孩不要乱说,一只巨大的眼睛在窗前一闪而过,她的呼吸一下就停滞了。 那眼珠足有整个窗户那样大。 陈老师本能地腿软,紧盯着什么痕迹都没留下的窗口,安慰自己是看错了。 可方才的景象并非只落入了她一个人的眼中。 前排看到眼睛的学生一下尖叫起来。 “有眼睛!” “老师!好大的眼睛!” “我看见了!” “我也看见了!” 甚至有胆小的孩子已经哭了出来。 陈老师连忙强撑着身子道:“肯定是个奇怪的天文景象,大家不要慌。……日全食只会持续一两分钟,很快就过去了。我们继续上课。” “对,继续上课,”陈老师给自己定了定心,“靠近门的同学把灯开起来。” 下一秒,班级亮了。 暖黄的灯光笼罩着教师,仿佛能照亮人的心神,给人带来安全感。 陈老师重新看窗外,却把自己吓倒在了地上。 那个巨大的黑色眼睛又出现了! 它似乎在寻找什么,偌大的眼珠在布满血丝的眼睛中转动。 眼珠似乎注意到了陈老师惊骇的目光,朝着陈老师的方向移动。 和这样离奇恐怖的存在对视,陈老师瘫在原地,全身都没了力气,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她颤抖着,仿佛有人掐住了她的咽喉,令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班上乱作一团,有人被吓昏过去,还有孩子疯狂大哭,叫着爸爸妈妈。 “都闭上嘴巴!不要引它过来!” 可是已经迟了。 眼睛贴到了窗户上。 学生们跑的跑,爬的爬,远离窗边。 只有坐在窗边的贺慈浑然不知。 她还趴在桌子上,身体里的母蛊在替她修复双眼,这让她浑身酸麻。 黑色眼珠渐渐移到了贺慈的身侧,和贺慈仅仅隔了一面薄薄的玻璃窗。 陈米想要站起来去找贺慈,可他太害怕了,缩在原地抖动,流着眼泪闭上眼睛。 “贺慈!快过来!”苏甜叫出来。 她无法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陷入这么危险的境地。 而身边的同学经过了老师的提醒,知道不能开口,苏甜话音还没落下就被身侧的同学捂住了嘴。 “你想害死我们吗!”那同学小声道,恶狠狠盯着苏甜。 贺慈仿佛也发现了哪里不对,书包中的鬼蛊再也忍受不了,冲破了书包,书包的拉链被挤崩,哗啦啦飞出来成群的虫子。 同学们倒吸一口凉气。 贺慈闭目站起来,手掌贴在玻璃上,犹如正好贴在了那眼珠之上。 …… “为什么这么久了,日食还没有过去?”宋佳凝戴着黑色的观测镜,“都已经十分钟了!” 汗水从林嘉年的额头上流下,他掐着诀,咬牙:“不可能!这不可能!” 两年之前,他算不出商追的任何信息。 此时此刻,林嘉年并非当时什么也做不了的废物。 五行轮转,他感到了契机,终于可以推算关于商追的消息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商追身上的命线缠绕出了成千上万个分支,紧紧地整个临江市交缠在一起。 而他最重视的贺慈正在这些线的源头,被困在无数丝线围绕的茧当中! 贺慈到底和商追有什么关系,和临江市,又有什么关系! 林嘉年怒急攻心,竟然活生生喷出一口血来。 汤元连忙扶着他。 林嘉年面如金纸:“看看周围地区的日食结束了吗……” 宋佳凝连忙拿出手机搜索。 “怎么会!”她的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隔壁市区的日食早在七分钟前就结束了。 只有临江市仍处于暗无天日的情况中。 宋佳凝惊魂未定,告诉汤元和林嘉年结果。 林嘉年的伤口重新开裂,他微弱道:“临江市,被封锁了。” 第90章 我原本和你们一样 姜婆和何其匆匆赶来。 “商追已经要开始了,底下大概有五千个人蛊。” 商追修的是邪术,比小说中的鬼女还要恐怖。 鬼女操纵游魂,驱赶尸身,她杀的人越多,可被她使用的力量就越强。鬼女强在外部。 商追不一样,他比起鬼女多种方式可重复循环使用鬼魂的做法,他的办法单一且直截了当。 抢夺灵魂、炼成人蛊。 之前特殊事务处以为这就是终点了,其实不然。 商追还会吞噬这些人蛊,将人蛊转化为自身内部的力量。 这片废弃的烂尾楼下,聚集的大片人影都是商追今夜的食物。 现在商追的神像正摆在高台之上,受着上千人的朝拜。而临江市以商追为信仰的人绝对不止这个数。仿佛商追是狩猎的蜘蛛,吐出无数蛛网,一丝一丝缓缓蔓延临江市,缠绕每一个人。 何其注意到林嘉年的脸色,连忙道:“你怎么了?” 姜婆立刻上前给林嘉年施针。 林嘉年抹掉嘴角的血:“我们想得太简单了。快打电话给裴宜彬,确认贺慈怎么样了。” 他话音未落,汤元已经紧张地打出去了。 而那一头的裴宜彬并没有接通电话。 …… 在日全食开始的那一瞬间,裴宜彬的屏幕闪了一下全部进入黑暗。 裴宜彬一惊,立刻赶往贺慈的小学。为了保证出事的时候能够及时赶到,裴宜彬监控时选择的地点离学校不远。 车子还没开到校门口,裴宜彬紧急踩下刹车。 不只是黑暗笼罩了这片地域,不知什么时候浓雾升起,笼罩着一切,临江市此刻好似雾霾时期的伦敦。 车灯散发的光芒成了裴宜彬视物的唯一光源。 她看见有什么在她的车前缓缓一栋。 裴宜彬呼吸一滞,心脏都快停止跳动,缓缓抬头。 “啊!”裴宜彬用手捂着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她从来没见过如此高耸入云的怪物,甚至连仰头都无法看到怪物的全貌。 关掉车灯,开启阴阳眼。她摸索着下了车,借着勉强能看清道路的视力朝小学跑去。 小学的门口,门卫昏倒在保安亭中。 裴宜彬十分熟练,双手撑着推拉门,向上跳,越过了校门。 她记得贺慈班级的路线,慌忙地朝贺慈的方向奔跑。 怪物的存在使全校都熄了灯,即使有几千个人留存于校内,这里还是安静地如同死寂的山崖。裴宜彬跑步的声音成了走廊上唯一的响动。 快到班级门口,裴宜彬竟然发现贺慈班级没有关灯! 她又气又急,跑得更快,拉开班级的门,贺慈竟然和怪物近在咫尺! “贺慈!”裴宜彬扑过去。 贺慈回头,似乎听见了裴宜彬的叫喊。 裴宜彬唰的一下关掉教室的灯,猫着腰朝贺慈招手。 可贺慈却似乎看不见,茫然地站在原地。 裴宜彬缓缓挪步过去。 黑色眼珠忽然动了动。 这一举动把裴宜彬吓的够呛。她不敢喘气,抬起的手也一动不动。 光芒忽然消失,那只眼睛似乎有些不习惯,在眼眶中乱撞,最后慢慢扫向别的方向。 裴宜彬松了一口气,利用课桌的高度遮挡自己的身体,朝着贺慈缓缓爬过去。 离贺慈只剩两三步的距离。 裴宜彬伸手就能将贺慈拉入怀中。 这时候,她腋下的包忽然震动了,还发出了手机铃声。 怪物的眼珠几乎是一瞬间盯着贺慈和她的方向! 玻璃窗和墙体一起破裂,给教室带来猛烈的震荡。 是一条长长的舌头卷了进来。 它不仅击碎了墙体和窗户,还卷走了窗边的贺慈和近邻的几个孩子! 全班一时间乱了,无数人在哭在逃,就算陈老师使劲喊叫着大家冷静不要发出声音,还是无法战胜这种直面的恐怖。 “贺慈——!!!”裴宜彬撕心裂肺。 刚刚贺慈用尽全力见她往右边踢,恰好让裴宜彬幸免于难。 她被碎玻璃划破了美丽的脸蛋,可她毫不在意,冲到空荡荡的墙边。玻璃渣子穿透了她的脚底,裴宜彬似乎感觉不到疼。 眼泪毫无顾忌地冲出眼眶,她半个身子悬空,对着外面怒吼。 可这一切都无法改变。 裴宜彬痛恨自己的能力什么都做不了。 贺慈连同三个孩子被怪物长长的舌头包裹,卷在空中晃荡,却迟迟没有塞进嘴里。 另外两个孩子被吓得理智全无,贺慈还是那一副死人脸。 因为她看不见,也根本不了解自己处于什么样的处境。 “现在是什么情况,能和我讲一下吗?”她艰难地开口。 得到的只有两个孩子的哭嚎和耳边呼啸的风声。 不过上下晃动的失重感让贺慈明白了一件事。 她现在在空中。 屏息凝神,贺慈脑中回想着林嘉年教给她的只是,手上结着错综复杂的手印,最后打在包裹着自己的肉舌上。 金色的光芒在贺慈双手和怪物舌头相触之地亮起。 怪物发出能够撕裂人类耳膜的声音。 贺慈感到自己在下坠。 她吹了一个口哨。 无数的飞虫朝她奔赴。 毒虫化为厉鬼,将贺慈稳稳接入怀中。 另外两个同学也被贺慈的小虫子们接住。只不过他们都昏了过去,不知道是因为高空坠落的恐怖还是因为鬼蛊具象化的景象。 巨大的怪物能够松开贺慈几人,只不过是贺慈趁其不备。贺慈的攻击并没有对它产生实质性的伤害,要说的话,就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痛,但没用。 等怪物回过神来,怒火中烧地盯着它心中的蝼蚁。 贺慈与抱着她的鬼蛊耳语,随后点点头,似乎知晓了事情的全貌。 她的小脸上眉头紧皱,相较于惧怕,更多的是紧张。 贺慈又对鬼蛊说了几句。 鬼蛊不断往外飞,带着贺慈。另外两个同学被鬼蛊们带回教室。 贺慈看不见,也是知道自己嗓门还是有用的。 她大声地叫骂怪物,在鬼蛊怀中上蹿下跳。 怪物就算听不懂人话,可看得懂肢体语言。 贺慈在挑衅。 她竟然在挑衅! 怪物抬起巨掌朝贺慈和鬼蛊拍去! 鬼蛊灵巧地闪躲,引着怪物远离学校。 怪物脚下异动,发出巨大的声响。 咚! 咚!! 每一下都像是打在裴宜彬的心上。 裴宜彬在废墟中泪流满面,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播出熟悉的号码。 …… “林道长,怎么这么狼狈啊?”黑暗中走出一个人。 他身形高大修长,慢悠悠地拉下黑色的斗篷,露出苍白俊美的脸。 “像一条狗似的追了我两年,我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呢,”商追笑了笑,“怎么还没开始就已经倒下了?” 汤元把手机丢开,挡在众人面前。 林嘉年的手伸到后背,对何其打了一个手势。 何其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林嘉年:“你到底和贺慈怎么关系。” 商追微笑:“这个就很复杂了,不好说啊。你想要我讲,我可是讲上几天几夜也讲不完,不过是她不知道罢了。” 何其正问着系统贺慈的位置。 系统居然再一次出现故障。 【系统修复中,已启动紧急关闭模式,请稍后咨询……】 何其气得握紧了拳头。 商追的眼睛瞟着何其:“你们是不是看不起我,我人就在这,还要做小动作。” 何其一惊。 商追:“系统又出错了,可真没用,是吧?” 在场的玩家齐齐看着商追,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商追竟然知道系统! 何其死死盯着商追,不仅如此,他甚至还能和他们这些玩家一样,听到系统的声音! “你到底是谁!”何其红着眼睛,忍不住对着商追道。 商追靠在柱子上,懒懒散散:“我不是表达的很明白了吗?还是说你们竟然这么笨,这都看不出来?” “我曾经也和你们一样,”商追还是忍不住嘲讽系统,“当年就没用,被我玩成了残次品,每次一遇到我就装死。可真是个好系统。” 林嘉年:“你是那个滞留在游戏里的玩家。” 《图书馆》的副本《鬼途》下架,有传言说是因为出现了不可挽回的故障,一个玩家的精神世界留在了游戏当中,成了一个植物人。 《鬼途》当年太火了,下架的原因众说纷纭,林嘉年这种资深爱好粉都无法确认,没想到如今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得到了真正的答案。 “我没出去,外面竟然是用滞留来形容我吗?”商追道,“不过,也算没错。外面过去多少年了?” 何其:“五年。” 商追:“哦,原来都五年了。” 何其瞧着商追。外界和游戏中的流速不一样,他们这群人从游戏开始到现在,外界才过去三天不到。 如果商追五年没出去了,那他在这个世界里待了多久? 看他的模样,他不像是被这个世界强留的。 所以,他是自己要留下来的? “怎么?有很多是要问我吗?”商追轻松闲适,面对众人的神情一点都看不出来他们是站在对立面的宿敌。 他甚至找了块石头拍拍灰尘坐下,似笑非笑看着玩家们。 “应该是有很多问题要问吧?问呗,就当是我感谢你们为我养了贺慈这么久的礼物。” 宋佳凝大怒:“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们替商追养了贺慈这么久?! 商追:“意思很明显。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一个被封禁的副本会突然出现在你们的书架?” “当然是因为我啊。” 不等玩家们做出反应,商追又开口:“有要问的快点问,你们很快就要走了。恐怕之后都没有机会了。” 第91章 以前 看着气定神闲的商追,在场所有玩家的反应都与他大相径庭。 也许是因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太孤独了,也许是因为他认定玩家们很快就会在眼前消失。商追没有伤人的意思,他看起来反倒很随和,像个喜欢说话且平易近人的朋友。 “系统不是在更新吗?等更新完全了,你们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什么离开!?” 商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过饶有兴致地为他们解答:“你们做的太多了。还记得这个世界是个游戏吗?没有按照剧情走的发展都会被判定成为bug,数据运行的既定规律就是剧情,剧情走偏,系统和这个世界会自动产生修复,修正原本的剧情。算下来你们已经坚持很久了,不过按照我的经验,不超过两个小时你们会回到原本的世界。” 商追话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量惊人。 何其全身僵硬。 他是最先听懂。他的本职和程序设定编码编程相关,完全能理解商追表达的意思。 他们会被系统强制排除这个世界,因为剧情严重偏航,超过了系统能够容纳的阈值,作为这些错误数据的创造者,他们会被系统的应急程序排出。 远离这个世界。 远离……贺慈。 何其死死地握着拳。 贺慈还那么小。 如果这个世界的剧情真是不可抗力,无论如何都会向着原书发展,那么失去了他们庇护的贺慈到底会遭遇什么,何其想都不敢想。 这么多个日夜的相处,他已经将贺慈看成了自己亲人、孩子、生命中不可缺失的存在。 此刻知道真相,何其头皮发麻,脑袋一片空白。 他已经因为自己的偏见失去过贺慈一次了。 难道还是只能撒手不管,让那个小女孩重新回到黑暗中,将自己炼成人蛊孤独地被镇压在地底吗! 商追望着这些玩家的脸,这些神色似曾相识,他不止在这一批玩家们脸上见过。 说实话,这些玩家能把故事的发展改变成如今的样子,已经是商追意料之外的事了。 他前前后后骗入的玩家不下百次,每次等我结果都已失败告终。本来都快以为他心中的曙光是虚幻的海市蜃楼,没想到最后一搏倒是迎来了些微的希望。 商追笑了一下,似乎想到了当年的自己。 这些玩家刚来的时候一定没想过自己不想走。 就像当初的他一般。 商追自嘲,眉目深远,一瞬间染上难以言说的轻愁。 …… 商追刚刚玩游戏的时候,是个初出茅庐的小青年。 《鬼途》是个新出的副本,商追家境富足,算个小富二代,加了许多钱让黄牛代抢这个还未完全开放的副本。 进入这个世界的时间线正好是贺许诺十五岁。 他跟着其他玩家一起做任务,帮助女主角贺许诺解决她身侧的发生的古怪事件,看着人与人之间不同的冷暖。 不得不说,《鬼途》这个游戏做的很真实。 商追瞧的多了,也亲身经历,鬼怪和人之间的羁绊所产生在他心中总是所不清道不明的。 对和错,在这个世界里是模糊的。好人可能不得善终,坏人却能踏着善良的灵魂尽享人间荣华。商追一开始为这些人的遭遇愤懑,可后来,他已经麻木。 游戏现实而残忍,贺许诺的和玩家的存在,仿佛是给那些苦恨无助的灵魂再一次机会。这种救赎他人的感觉让无聊的商追找到了一点自己存在的意义。 因为家中的教导,商追比同龄人都油滑。他知道自己怎么样做才能最快融入这个游戏团队,有他在,玩家们往往能趋利避害。这样狡诈精明的商追并不惹人讨厌,相反,大家都很喜爱他。商追算得上很年轻,这样的年纪令他的棱角未被磨砺,带着少年人的一腔热血和公正心。聪明且正义的少年,简直就是最适合交友的对象。 玩家们顺理成章和贺许诺打好了关系,尤其是商追,他一度成为了贺许诺无话不说的知己,到了连男主都吃醋的程度。 贺许诺在解决完每一件案子之后,都会邀请玩家们来到她家聚会放松。 贺许诺家对商追他们来说无比熟悉。 除了最顶上的阁楼。 同伴们都在花园中喝着酒,烤肉。商追也有嫌人烦的时候,他爬到贺宅前高大的树上,懒洋洋地躺在那里,看着太阳渐渐下山。 树叶层层叠叠,洒下绿荫。 商追透过树叶的缝隙,不经意间对上了一双眼睛。 阁楼那小小的窗户中,一双空灵的眼睛正毫无感情地盯着底下的人。 眼睛的主人和商追对视,没有要躲的意思,直直地看着他,平静淡然,让商追想起了动物园中疲累的狮子。 商追一下子直起身子,差点掉下树。 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商追再朝着阁楼看去,窗上根本没有任何东西。 商追心有戚戚,怀疑是新的灵异任务,于是跳下树找贺许诺。 没想到一提起阁楼,贺许诺便变了脸色,悄悄把他拉到一边。 “那不是鬼,”贺许诺咬着唇,“是我的姐姐。” 商追还是第一次知道贺许诺有姐姐,贺家人从没提过。 不过贺许诺的脸色难堪,向来体贴的商追没有多问,跑到玩家中去抢烤肉吃了。 那双眼睛没过多久就被他淡忘了。 生活中惊心动魄的事情太多了,一双奇怪的眼睛,有什么好惦记的呢? 商追和贺许诺一起长大,是贺家的常客,也常常留宿在这里。 夏天的夜晚总是让人觉得燥热,睡在客房的商追左翻右翻还是睡不着。这无关温度,也许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也许是认床。 商追心神不宁地拉开被子,坐了起来,他朝着房门外走,想去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洗把脸。 就是在此时,商追听到了细微的哭声。 他仔细观察了一圈,声音的来源是阁楼。 商追想起来,贺许诺说过她的姐姐住在那里。 不该多管闲事的。 商追打开水龙头,捧起留在掌中的凉水朝脸上扑去。张开眼,细小的水珠在睫毛上颤动。 那双眼睛再次进入他的脑海。 如果不多管闲事,他何必替他人伸张正义。 商追在黑夜中,扶着栏杆缓缓往上走。 脚步停在紧锁的门前。 商追更清楚地听到了女孩的哽咽。 那时已经近乎于疯狂的情绪流露,而里面的人似乎紧紧咬着牙关匍匐在地,不敢让声音外泄。 可她没有成功,巨大的悲痛引发胸腔的震动,从嘴角流露,发出无比悲切的哭声。 商追看着门前巨大的锁,伸出的手缩了回来。 他觉得里面的人几乎快力竭昏过去。最耗费心神的不是哭,而是忍住哭。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发出这样绝望而微弱的声音? 商追在门前站了很久,双手贴在门上,却没有别的动作。 阁楼内痛失至亲的女孩用指甲在门板上留下一条又一条的划痕,想要出去,却无望,留下的只有指甲断裂的血淋淋双手。 商追相信贺许诺,也认为贺许诺一家有自己的理由。和女孩只有一门之隔,他静静站立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离去。 回到房间,本就睡不着的商追一夜无眠。 后面的日子,他不得不开始在意阁楼上的那个女孩,那双眼睛,那种绝望而痛苦却死死压抑着的哭嚎。 商追自己都没发现,他会时不时看向阁楼的窗户,会走到阁楼前。 可那里再没有发成声响,仿佛里面的人从来不曾存在过。 没过多久,贺许诺主动把阁楼里的人放了出来。 那是一个消瘦的女孩,皮肤是不正常的白,长长的黑发及至腰间,像一条落魄的流浪狗。她的脸被黑发所掩盖,精致的五官中,一双幽幽的眼睛有些吓人。 商追看着她。 女孩仿佛察觉到商追的目光,抬眸一瞥。 目光依旧平静。 商追不自觉地转头,躲开。 “她是我的姐姐,贺慈。” “姐姐,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商追。” 贺许诺给他们介绍。她的心情很好,这些年她对贺慈是在太愧疚了,今天违背父母的命令将姐姐放出来,贺许诺感到了难言的松快。 仿佛在她身上压了多年的枷锁终于被解开。 商追摆出自认为灿烂的笑容,朝着贺慈伸出手。他心虚地看着贺慈的脸,有些紧张:“你好,贺慈。” 贺慈抬眸,片刻之后又垂下。 贺许诺连忙解释:“我姐姐比较内向。” 她将贺慈的手搭在商追手掌中:“姐姐,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了。” 贺慈抽回手,嗯了一声。 贺许诺拉着贺慈的胳膊,迫不及待要带贺慈出去玩。 商追站在他们后面,默默把握过贺慈的那之后藏到了身后。 她的手好冷。 就像她的眼睛一样。 可商追觉得掌心发烫。 心中涌起极小的波澜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商追很清楚这是个游戏。而他的任务,只是跟着贺许诺一起解决身边的灵异事件。 贺许诺热情地将贺慈拉入她的交友圈。 玩家们不排斥贺慈,可也喜欢不到哪里去。 贺慈在他们眼中就是一个工具人,一个npc。仅此而已。 她那么无害又柔弱怯懦,似乎什么忙都帮不上,没有人的注意力会放到贺慈的身上。 渐渐的,察觉贺慈的无用,贺氏夫妇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女儿的要求,肯让贺慈出来走动。 临江市的气氛很凝重,那时候贺许诺是特殊事务处的特派专员了,连续发生的离奇命案根本无法找到元凶,风云被搅动,而他们什么都查不到。 最后,他们之中有人死了。 简直是明目张胆地向他们挑衅,宣告这阴谋就是朝着他们来的。 同伴死状凄惨。 大家都惶恐不安,因为一个更恐怖的猜测在大家心中逐渐成型。 ——他们中有人和这场阴谋有联系。 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之下,每个人的行为都被监督。 贺许诺作为女主,当然被大家保护起来。 商追的目光落到了贺慈身上。 她从来不主动开口说话,大家也就理所当然地忽视她。 在商追心中,贺慈和贺许诺都是女孩,都是要被保护的对象。 所以在又一次怪物的袭击中,商追丢下了伙伴们,焦急地去寻找失去踪影的贺慈。 黑暗的巷子,清冷的少女,倒在地上的男孩。 商追永远不会想象到自己撞见的这一幕。 贺慈对秦鲭告白无果之后,一刀捅死了秦鲭。 她听到动静,冷漠地转过头,脸溅上了秦鲭鲜红的血液。 见到商追怔怔地站在身后,贺慈神色未变,波澜不惊。她甚至还面无表情地用袖子擦拭带毒的刀尖。 第92章 陷落 除了被商追撞见的那个深夜,贺慈一直都是淡淡的。 淡淡地看着他,淡淡地接受贺家人的安排,淡淡地看着大家对贺许诺众星捧月却对她忽视。 现在,她淡淡地杀了人。 被发现了,却依旧用这种眼神看着商追。 说她平静,倒不如说是她目空一切心下无尘。任何人、任何事,她都全然不在意。 就像现在,她甚至都不觉得自己需要亲自动手解决掉商追,这个见证她罪孽的目击者。 她擦着刀。 脚下盘踞的蛇却吐着蛇信,尖利的毒牙上泛着黑蓝色的幽光。 蛇朝着商追游窜,贺慈冷漠而安静地凝视这一幕。 此刻,无数的飞虫从她空荡荡的宽袖中飞出。 商追能看得出来,这些蛇虫根本不是动物,而是恶灵。 “贺慈!” 商追手中飞出红线缠在贺慈的手腕上。 贺慈眯了眯眼睛。 商追瞧着女孩的脸,她杀了人,而且是男主。在他们这群人中的叛徒是谁不言而喻。他此刻就应该立刻逃走告诉同伴真相,或者拼着一己之力将贺慈绞杀。 可他对着那双冷冰冰的眼莫名心慌。 “你和我聊聊吧,贺慈。”商追握着红线,牵住贺慈的手。 贺慈没有反抗,雪白的手腕暴露在空气中,被迫朝着商追伸出。 “聊什么。”贺慈是这样说的,而她的指引的恶恶灵却并没有收手。 毒蛇瞬间窜起,朝着商追咬去,而那些飞虫下一秒就要笼罩商追。 贺慈是真的毫不留情。 下手狠毒又干脆利落。 商追用力一扯红线,贺慈踉跄了一下,而商追借着红线跳跃到了贺慈身侧。他攥着贺慈的手腕。 他盯着贺慈,胸膛都在起伏:“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家都很信任贺慈,她为什么要背叛他们? 商追问出来。 贺慈抬眸看他,嘴角缓缓勾起弧度:“谁和你是‘我们’?” 毒蛇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商追的后脑勺咬去。 这一幕倒映在贺慈的眼中。 “我从来就是一个人。只有一个人。” 一条性命终结,不过就在瞬间。 商追脱离了这个世界。 在营养舱中睁开双眼,商追猛然坐起来,大口大口呼吸着。 他被贺慈杀死了。 死亡的痛感还未消散,商追胆战心惊,他扶着营养舱的手仍在颤抖,脑海中却是挥之不去的贺慈的身影。 他应该害怕她、怨恨她、愤怒自己竟然被一个npc玩弄在股掌。 可商追却明白他并没有抱有这些感情。 他从营养舱里坐起来,迅速关闭《图书馆》这个游戏。 整整三个月,商追没有碰任何游戏。 可他却几乎夜夜都梦见冷漠无情的贺慈与他死亡的街道。 商追想了很久,终于再次进入这个世界。 重新来到世界的第一件事,不是和新的队友会面。 商追乘车到了无比熟悉的贺宅。 那是贺许诺的生日,贺家一家人都去了酒店。这一座大别墅只有佣人的房间亮起灯。 商追爬上树,望着楼顶的阁楼。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要想到贺慈,他的心便忍不住揪起来,酸涩无比。他怀疑这是死亡的后遗症,可是却还是忍不住来找贺慈。 他现在要做什么?提前把这个反派扼杀吗? 商追在树上看了很久,想了很久,脑袋还是一片空白。 他的手心中伸出几缕红线飘向阁楼的窗户。 只要稍微用力,红线就能把窗户打开。 可红线只是停在窗台。 商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会做什么。 他最终收回了红线,从树上跳下来,恍惚地远离这座屋子。 就在他离开的那一瞬间,窗户被推开。 贺慈站在窗前看着陌生少年离去的身影,眼中闪过几丝不解。 她不认识这个人。 不过,这不重要。可能是路过吧。 贺慈把用床单做成的绳子往外抛,坐在窗户上,小心翼翼地往下爬。 她没有想逃跑,因为逃跑没有用,会被抓回去。贺家这群文明人不至于对她动手,但他们的眼神和语言总能瞄准她脆弱的自尊。 贺慈只是想趁着大家都不在从阁楼里出去喘口气罢了。 她是山中长大的孩子,自然就是她的母亲。她爱山川草木,爱虫鸟生灵,最喜欢在山间奔跑。可在贺家,她只能被关到阴暗窄小的阁楼里不见天日。 贺慈白嫩的双脚落地了。 为了防止贺慈往外走,贺家人没有给她鞋子。永远生活在阁楼里的人也不需要鞋子。 脚下踩着青草的感觉如此熟悉,贺慈有些恍惚。不过下一秒,她眼中多了几丝笑意。 贺慈爬到方才商追爬的那棵树上,她躺在树杈间玩弄着树叶,指尖碾碎叶子,闻着自然汁液的清香。 好喜欢。 贺慈吹着微风,玩着树叶。 不到十分钟,便依依不舍地顺着下来的绳子爬了回去。 第二天,贺家人把贺慈仅有的窗户钉上了。 因为佣人告诉贺文山,她看见贺慈从窗户爬下来了。 …… 重来一遍这个游戏对商追来说很简单。第一次玩的时候就十分顺利,现在更是如鱼得水。他再次成为了众玩家的中心。 众人中心的正直男孩常常将晦涩的目光落在贺许诺家的阁楼上,他知道那里藏着一个怪物似的没有心的女孩子。他明明都知道贺慈最终会背叛伙伴,却一直没有说出来。 至于原因,他也不知道。 只是那扇门没有打开过,不仅如此,就连那一扇最初他们目光相遇的窗户都被钉上了。 商追其实也不记得听到贺慈哭到底是在哪个晚上,他努力的回想却没能得到结果。 这一次,他想要打开门进去看看。 这次回到游戏,商追有意无意地套话,终于从贺许诺口中套出了贺慈的一切事迹。 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自己和贺慈中间隔了一片厚厚的浓雾,他犹如在深林中寻找她的身影,可所到之所都是伪装的树影,他连她的裙角都碰不到。 商追住在贺许诺家。 贺许诺才是女主角。商追告诉自己。自己应该想着和女主一起做任务才对。 贺慈……贺慈是一个npc。而且是个两副面孔心机深沉的npc。 仅此而已,自己不应该老是想着贺慈。 手掌向上抬着,商追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他房间的正上方就是阁楼。 贺慈这时候在干什么? 商追收回抬起的那只手,盖到自己的脸上。 怎么又在想她。 商追认为自己很丢人,拉过被子,侧了个身。 夜很深了,他也该睡了。商追故意拿出狗屁不通的小文章看,没看到一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可即使睡着也睡不安稳,商追眉头紧皱,渐渐把自己缩成一团。 “别……别杀我。” 商追说出这一句话的瞬间,人也醒了。死亡的经历在梦中重新上演,商追惊出一身冷汗。 他不肯承认被贺慈杀死已经成了自己心底不可磨灭的阴影,但每次回想死亡的那一瞬间,他都痛苦不堪。 商追怔怔,眼睛毫无焦距地看着地板的方向。 楼上传来细微的哭声。 这哭声惊醒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商追,他掀开被子立刻往楼上跑。 用红色丝线迅速拉开门。 一室黑暗,背着走廊灯光而来的商追站在门口,成了唯一的光。 女孩匍匐在地上,手臂鲜血淋漓,双手抓着黑乎乎的东西恶狠狠地吞食。 房间的东西破的破、碎的碎,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暴。属于厉鬼的腥臭味十分浓郁,冲进商追的鼻腔。 贺慈抬起头,脸上有血也有泪。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根本看不到门口来的是谁。 可她的嘴依旧没有停,机械地咬碎昏迷的鬼物,忍着喉头的恶心和心中的抗拒硬生生咽下去。 到后面,她已经意识不到啃咬的是鬼物还是自己的手臂了。 商追被这一幕震撼,一时没有动弹。 过了良久,他缓缓移动步子,朝着贺慈走去。 “别咬了,”商追伸出手,停在半空,最后还是朝着贺慈伸过去,“你不会痛吗?” 商追将贺慈的手臂从她的嘴中抢出来。 贺慈愣愣地看着他。 “你是谁。” 她还在不断掉眼泪,眼睛全是血丝,形容恐怖,像个疯子。 那眼神比起人类更像野兽。 对着好似野狗的女孩,商追的教养不允许他后退,他伸出手,用手指把贺慈的眼泪擦掉。 “我是商追……你妹妹的朋友。” 贺慈瞬间推开了商追,眼神狠厉无比。 “你们还想做什么!”贺慈凶极了,似乎随时准备和商追拼命,但她的步子却在往后挪。 她在害怕。 “我想帮你。”商追心中五味杂陈,看贺慈盯着自己的手不得不把手伸回来。 贺慈的眼泪还在他掌心发烫,他握紧拳,看着防备心极重的女孩。 “帮我?”贺慈的喉头发出悲鸣,像是哭声又像在笑,“你们原来说要帮我,我都信了,你们要的我都做到了,我一直很乖很听话,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为什么连我的外婆都要带走!” “我只有小虫子,我只有外婆……” “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好吗?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再也没有东西能失去了,”贺慈半边脸被黑发遮住,露出一只绝望的眼睛,“我求求你们,如果讨厌我,杀了我就好,为什么连我的外婆都不放过?” 贺慈瘫坐在地上,浑身血迹,像只破残的洋娃娃。 商追不敢上前,在离她五步的距离,心脏一胀一胀,满嘴苦涩。 明明是她杀了他一次,可商追对着贺慈,想安慰她连话都说不出来。 商追再次靠近。 可他的脚步一动,贺慈便抬起头来,眼中满是仇恨和防备。 商追很难受,他能做的只有默默退后,关上门。不去打扰贺慈。 回到房间的商追喘不过气,阁楼的里的画面只要细细一想就知道贺慈经历了什么。 那鬼是他们今天未曾解决掉的那一只。没想到它跟着贺许诺回来了,还到了贺慈的房间里。 第93章 原来他喜欢她 这次回来好像和上一次没有什么不同。 贺慈一样被贺许诺放了出来。 大家也一样信任贺慈。 谁会料到平时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的绵羊会是杀人毫不手软的叛徒呢? 商追是来玩游戏的,目的是完成任务。他无数次对自己强调,可究竟在掩盖什么,他不愿意去想。 又到了令他恐惧的那一天。 商追记得自己就是在这一天丧命的。 这一次他提前跟着贺慈。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商追对着贺慈说完,把头转向贺许诺,“你姐姐是个普通人,还是本来不应该在这里的。但是……既然来了,也是需要保护的。” 贺许诺恍然大悟,在寻找迷雾中的怪物前,她都快忘记姐姐也在这里了。 “你说得对!”贺许诺感激地看着商追,“我姐姐就交给你了。” 商追点头。 贺慈抬眸看了商追两眼,并没有发话。 小队们分成几路分头行动,商追和贺慈走在一起。 这一次,秦鲭不在,贺慈便杀不了他。 商追看着女孩走在前面,背影消瘦。商追注意贺慈多时,主要是为了防止贺慈再次养出恶灵,阻碍他们完成任务。 可是越看,商追越觉得贺慈可怜。 家里人完全不把贺慈当人看。 吃的少了,是摆架子。吃的多了,也要被骂饿没教养。想要一件新衣服,是虚荣浪费钱。穿着旧衣服,又是故意丢他们面子。面无表情,是心高气傲、蔑视他人。鼓起勇气微笑,又变成了刻意献媚。 仿佛她做什么都不好,做什么都不对。 商追有时候真想抱抱贺慈。单纯出于安慰的心理。 可是贺慈不需要。 她什么都不需要。 责怪和屈辱她似乎都没有放在心上,商追的带着怜悯的目光却能让贺慈侧目,发出谁都听不清的嘲笑。 商追就是从那个时候意识到自己所谓的善心泛滥对于贺慈而言不过就是笑话。 看着越走越远的女孩,商追追上去。 “我想和你谈谈。”商追清了清喉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正常一点。 贺慈停住脚步,并没有转身:“你想说什么?” 商追:“那天晚上,我真的很抱歉。” 两人都心知肚明商追口中的夜晚到底是哪一个。 贺慈转头,目光冷漠,并没有开口说话。 商追:“我真的没有恶意。我想和你成为朋友,了解你……” 帮助你。 后半句商追没有说出来。 贺慈:“你很快就是我的朋友了。许诺是我的妹妹,那她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商追隐隐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对。 贺慈垂眸:“别多说话,时间快到了。” 商追心中更是不安。 “你什么意思?”他看着贺慈。 可贺慈的身影却在他的视线中渐渐模糊。很快商追发现模糊的不是贺慈,而是自己的脑袋。头脑越发昏沉,商追努力撑着身子不倒下去。 “为什么……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商追软着身子的瘫倒在地上,无力地朝着贺慈伸出手。 贺慈俯视着他,踢开了他的手。 “我没有想要什么。我想要的,早就不可能回来了,”贺慈看着商追,这个见过她最崩溃状态的少年,难得多说了一些话,“我没有的,你们也陪着我吧。” 不远处,秦鲭在靠近。 贺慈笑了一下。 商追再次醒来竟然已经是三个月后。 贺许诺红着眼看商追:“你终于醒了!” 商追的脑子还在混沌的状态。贺许诺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全部说给商追听。 秦鲭被杀了。他们的同伴几乎全都死于非命,只剩下商追和另一个玩家。 一开始大家以为背叛他们的人是贺周。 可最后贺周也死了。 贺许诺在濒死的时候都不曾怀疑的贺慈竟然笑出来。 她才是那个刽子手! 贺许诺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她也从来没有被欺骗的这么惨过。无条件信任贺慈的代价居然是献上家人和朋友的性命! 她的师父庄易延带着一众的能人异士要铲除贺慈,结果死的死伤的伤,就连庄易延都殒命了,贺慈却残存着一口气逃走了。 商追的心越来越冷。 他虚弱地站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贺慈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了吗? 商追眸色灰暗,他握紧了拳。 可他却没有想过,为什么贺慈独独留下了他。 后来发生的事情对于商追来说就像是一场想要快点醒来的噩梦。 贺慈那个疯子为了获得更强的力量竟然不惜虐杀自己,把自己练成人不人鬼不鬼的人蛊。还在疗伤的贺慈藏匿在鱼龙混杂的临江市中,她下手的对象从贺许诺身边的人换成了任何一个她触手可及的猎物。 毫无人性的邪术从贺慈手中散出,无数人绝望地成为贺慈力量的来源。 已经没有理智情感而言的贺慈失去了自己的姓名,成为人人闻声色变的鬼女。 她仿佛是一场无法治愈触之即死的疫病,迅速在临江市传播。 临江市毁于一旦,可无人能寻觅贺慈的踪迹。 看到血流成河场景,商追原本坚定的心摇摇欲坠。他从没见过这般如同人间炼狱般的恐怖场景,那些鲜活的生命就因为贺慈的一己之念不得不痛苦地死去。就连死后都无法摆脱贺慈,成为贺慈手中的工具,去攻击更多的人,把他们拖入不见天日的深渊。 秦鲭成为贺慈手中的傀儡,他曾经有多强,如今对着商追他们的威胁就有多大。 贺许诺瞧着恋人无情的脸庞,悲痛欲绝,恨不得把贺慈千刀万剐。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贺许诺亲手杀掉了秦鲭,抱着秦鲭的脑袋哭泣。 商追身心皆已麻木。 “不能让她继续这样下去。” 贺许诺站起来。 她决心用自己的命去一搏。 黑云压顶,整个临江已然成了贺慈的地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鬼城。正邪两方的地位对调,贺慈再也不是那个需要躲躲藏藏的老鼠,她是城市的主宰,是所有人胆战心惊的噩梦,没有生灵不小心翼翼地跪倒在她的脚下。 而贺许诺一行人在不断的追杀之下,躲到了下水道的世界中。 贺慈并非没有弱点。 贺许诺再失去了一切之后毅然决然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终于找到贺慈的死穴。 有一个秦鲭家族中正好有一个古老的阵法可以克制贺慈,将她镇压在地底。要以整个城市十年的起运作为代价,并且阵法中心需要用贺慈血脉相连的人献祭。 世界上,贺慈的亲人只剩下贺许诺了。 如果要启动这个阵法就意味着贺许诺必须去死。 贺许诺只是颤抖了一下,之后挺着笔直的背部,毫不畏惧。 “我愿意。” 决不能让贺慈继续在临江市兴风作浪,哪怕,这要付出她的姓名。 “商追,等我站到阵法中心,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把法器插到她的身上,不能再让她害人了。”贺许诺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最后没有流出。 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已经明白了,哭是最没用的。 商追心中贺慈的面容已经模糊,惨死的人们却越来越清晰。 他答应了。 …… 有贺许诺做诱饵,贺慈果然上钩。 即使经过了无数次谋划,他们还是赢得很惊心动魄,贺许诺以身为祀,阵法抽取着她的生命力,地上的金光犹如尖刀,剐绞着贺许诺的身体,她发出惨绝人寰的嚎叫。 与此同时,金光也禁锢了贺慈。金光所触及之处,血肉横飞。 可就算是金光毁掉贺慈的肉身,下一秒,贺慈的肉迅速生长,包裹着森白的骨头,犹如一瞬间蓬生的菌丝。 阵法杀不死她。 所只能做到的,只有剥夺她的能力,限制她的手脚。 商追走到贺慈面前,手中抓着一朵铜花。那是秦家的至宝,听说是第一代秦家家主被焚尸之后忽然出现在灰骨之间的法器。 镇压恶灵,人间至阳。 “贺慈,又见面了。”商追盯着贺慈的脸,那些可以忘记的回忆犹如潮水,此刻缓缓涌上心头。 贺慈口目中流出鲜血,而她在笑。 是她的错。她做的还不够狠。 为了那一夜商追一点点施舍般的商议,她鬼使神差留了他一命。 愚蠢至极。 商追握着铜花,高高举起,看着贺慈满是血痕的脸,生生停在半空中。 贺慈冷笑:“不是说要帮我吗?” “都是骗子。” “你看,你也一样,每个说要帮我的人,都是这样干的。” 伤害她、践踏她、夺走她对世间一切的期望。 商追:“那么多人是无辜的,为什么连他们也要害?” 贺慈:“我不在乎。” 贺许诺和另一个玩家朝着商追喊叫。 “快动手!快!” 他们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上万人的尸骨陈横,尸山血海,这些孽债,必须要付出代价。 商追的手开始颤抖。 “你滥杀无辜、你丧心病狂!”泪水不知为何出现在商追眼中,“你死有余辜!” 贺慈张开嘴似乎要说什么,商追狠狠将铜花插入了贺慈的口中。 那一刻,铜花伸出无数铜丝刺入贺慈的身体,贺慈喉头一窒,说不出任何话。铜花在贺慈体内肆无忌惮地生长,生锈的金属捅过贺慈的五脏六腑,血管经脉,盛开出艳丽的绯红。 贺慈的脸瞬间惨白下来。 她死死盯着商追。 商追像是被人定住了身体,承受着贺慈的目光,与她对视,浑身僵硬。 只是几秒,商追却觉得自己过了一辈子。 【任务成功!】 商追被拖回了现实世界。 他呆呆地躺在营养舱内,脑内贺慈的眼眸挥之不去。 贺慈死亡的瞬间商追意识到自己亲手杀了贺慈。 他一点都不没有拯救世界的快感。 有什么在撕扯着他的心脏,痛得他无声落泪。 他杀了她。 他说过要帮她的,可最后,却是他杀了她。 房间里发出痛苦的嘶吼,撕心裂肺。 商追家中的佣人连忙来拍打商追的房门,可商追毫无反应。佣人只能打电话请家中的主人回来。 商追父母恩爱,家境十分富裕,他还是家中独子。 一听商追可能出事,父母都立刻抛下工作赶了回来。 看着缩在角落不言不语的商追,父母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商追像个和外界隔绝的机器,不管他人说什么,他都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开始害怕黑暗,害怕鲜花,害怕人。 商家父母心痛不已,更无法强迫商追走出家门。 商追整日待在自己的房间,眼睛没有焦距,混混沌沌拿着纸和笔画着胡乱的线条。 笔下的眼睛和贺慈的越来越像,商追怔怔地盯着笔尖之下。 原来,他喜欢贺慈。 商追笑起来,可是笑意未达嘴角,便牵扯着他面部的肌肉,变成悲怆的哭脸。 他撑着床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向营养舱。 这次,他绝不会再让贺慈和他走向如此悲哀的终点。 他要带走贺慈。 第94章 她什么都不用知道 商追重新回到《鬼途》,急匆匆地来到贺家。 跳上树、打破窗户。 他爬上阁楼的窗口,看着里面贺慈带着惊疑的面孔。 那么熟悉,还是白净的,没有沾染任何血污。 这么多日下来,商追的嘴角终于多了一点弧度。他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对贺慈说,可最终只是抽动了两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贺慈看他的眼神是如此的陌生。 她根本不认识自己。 商追的喉咙很是干涩:“你好,我是商追。” 贺慈退后了一步,没有说话。 商追酸涩在商追心中丝丝蔓延开来。 是他的错,一个忽然闯入她的房间的陌生人怎么会不让她防备呢?他记忆中的那些过往,对于贺慈来说都是永远不会遇见的梦。所有的苦楚都只属于他一个人。哪怕心中的情感掀起滔天巨浪,他也只能咬紧牙关默默咽下。 “我想帮你。”商追不知道是第几次说出这句话,他知道自己现在很不切实际,可他此刻只想拉着贺慈的手,把她带离这一栋成为噩梦的别墅。 他朝着贺慈伸出手:“我不会伤害你的,和我走吧?” 贺慈看着大开的窗户,又看看表情复杂的少年。 她感受不到他人的情绪,只会从表情上判断。可是这个叫商追的人面色是如此晦暗。他的眼中仿佛随时会落下泪来,可嘴角却是上扬的。 他到底是在伤心?还是欣慰? “我不认识你,”贺慈说,“你认识我吗?” 怎么会不认识? 他认识了她两辈子。一次,被她杀,另有一次,杀了她。 商追忍着哽咽,勾起一抹微笑:“认识,我……我是……你的朋友。” 贺慈:“我从来没有朋友。” 商追:“我可以请求成为你的第一个朋友吗?” 贺慈面无表情:“你很奇怪。” 但是片刻过后,贺慈仍旧愿意向商追伸出手。 她想要朋友。 想要离开这个阴暗的阁楼。 想要自由地呼吸外面的空气。 所以她愿意相信商追。哪怕他们是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哪怕商追是话语奇怪的家伙。 贺慈只知道突然出现在她世界里的商追可能是唯一离开贺家的机会。 就这样,商追握着贺慈的手在黄昏下私奔了。 勇敢又疯狂。 他们成功离开贺家,贺慈没有鞋子,仍旧欢快地在地面上奔跑。由于在阁楼上待了太多年,常年不曾运动的贺慈脚底异常娇嫩,地上粗糙的石砾磨伤了她的脚掌,可她只是笑。 商追把贺慈背到背上,听着贺慈的笑声,自己也笑起来。 他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只觉得那些把他压得喘不过气的情绪全都烟消云散。 商追心中默默计划着,他要带贺慈离开临江市,要到一个贺家人找不到他们的地方。不要让贺慈再受那些苦。 然而事情从来没有商追想得那么简单。 无论他把贺慈带到哪里,庄易延和临江市的那批人总能找过来。 他一个人的力量太微弱了。 贺慈最后还是被带走了。 这次她的下场更加惨烈,她被铁链捆着,关押在监狱中。贺慈什么坏事都没做过,仅仅是因为她会养鬼,是个大威胁。 所以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能成为他人批判的罪证。 而贺慈最大的一宗罪,就是跟着商追出逃。 他们认为贺慈有野心、会反抗。 不论商追怎么做,都避免不了贺慈再度成为鬼女的命运。 商追以为自己能改变贺慈的命运,可结果,剧情只是稍稍和他开了一个玩笑,又继续扭回原来的轨道。任商追如何绝望地在后面奔跑,得到的只有贺慈再次死去的结局。 他没杀贺慈,自有别的人会杀。 深深的无力感笼罩了商追。 任务成功的系统提示音再度响起,商追口中满是鲜血。 他不顾自己的身体状态,再次浸入营养液开始游戏。 每次进入,都是在同样的时间点。 商追再一次施展浑身解数,想要改变贺慈命运的轨迹。 无果。 他又一次见证了贺慈的死亡。 一次,一次,又一次。 商追已经忘记自己反反复复进入游戏多少次了,他的神志有些恍惚,耳边全是恭喜他“任务成功”的机械音。 该死的系统。 该死的游戏。 该死的剧情。 商追颓唐又癫狂,砸着营养舱,把自己的双手砸的都是血。 在剧情面前,他是那么的渺小。 他什么都做不了。 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贺慈必死的命运。 商追哭得快窒息,精神和身体都到了极端疲惫的状态,可他还是拖着身子爬进营养舱再一次开始游戏。 凭什么他的贺慈总是难逃一死? 他把女主角男主角都杀了,剧情还会一样吗? 昔日正直的少年惨笑。 他没有去见贺慈,而是闯入了贺家的聚会,当着众人的面杀死了贺许诺。 跟随他的系统疯狂跳动:“你疯了吗!你杀了女主!你疯了吧!!!” 商追笑个不停,并不回话,任凭同伴们把他打到吐血。 可剧情不会放过他们。 贺许诺以魂魄的形态寄居在他人的尸体上重生了。 故事继续上演。 这一次,商追无法再碰到贺许诺。 依旧是一样的结局。 他的眼中染上阴霾,再次回到游戏。 杀死贺许诺,把她打得魂飞魄散。 剧情直接换了一个女主。 贺慈还是要死。 于是商追又杀了那个女主。 可临江市的人太多了,不论商追杀死几个,剧情都能从新再挑一个合格的女主角。 也许是之前经历过的失败太多了,商追没有绝望,反而笑了出来。 他发现贺慈那条分线的剧情推迟了。 是不是一旦有更大偏离主线的事件存在,剧情就会先修复造成严重后果的那一个? 商追在一片黑暗中寻觅到了一丝希望。 虽然这一次进入游戏结果还是和往日相同,但商追有了动力。 他回到现实,制定了详尽的计划。 再几次回到世界,在不断的试探和实验之下,商追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只要有更大的改变在前,发生在贺慈身上的变化就会被系统暂时忽略。 商追的手终于多了些温度。 既然剧情不是不可逆转的,就说明贺慈有希望得到一个好的结局。 他做了十足的准备,进入世界。 系统已经瞄上了商追,对于商追的举动,它加以阻拦。商追不再理睬系统,就算是系统发出了严重的警告。 可令人意外的是,他还是失败了。 商追早就麻木了,但他没有放弃。脑中不断思索回顾这一次的变化,商追认为是自己的力量不够强大,光光是他一个玩家的能力并不够改变剧情,还要别人一起。 那些不会跟着剧情走的人、那些具有主观能动性的人。 即是玩家。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进入了《鬼途》。 系统:【警告!玩家已被限制进入游戏!】 商追无法进入世界,只能在休息室与系统对话。 《鬼途》本就还没有完全开放,每一次玩家的行为都有可能被抽样研究。他的行为太出格了,引起了开发人的重视。 不仅是在健康系统还是游戏小组的限制下,商追都不被允许进入。 商追面色冷漠,退出了休息室。 商追洗了个澡,把颓废了多日的自己打扮成之前正常的模样。《图书馆》的公司在首都星,也有样样精品、出厂不改的规则,就算是翻新也是调整进入点,不会修改剧情线。那是他家这种小企业不能比的,除非他抽出父母公司的所有钱去和《图书馆》谈条件。 他只能花大价钱找到了熟悉游戏机制的黑客,目的就是把自己重新塞进这个游戏。 对方为商追的想法咂舌:“要进去可不容易,而且进去之后,一个不慎你就出不来了。识海游戏的弊端风险很大,我想说好,出了意外我不负责。” 商追当然知道。 他家本身就是科技行业的从事者,而自己也在这方面进修。找人来只是因为自己躺在营养舱中不可能进行太复杂的操作。 他们动的这些手脚使商追顺利进入了《鬼途》。 但商追的举动很快被系统发现了。 系统警告商追,如果不在规定时间内出去,他就再也出不去了。 商追微微一笑,做着自己计划中的事。 系统哑口无言。 他早就在营养舱的接入口中输好了自己编好的代码。 商追这次进来就没有走的打算。 这多多次的进出,游戏内外的世界在他心中已经混淆。待在哪里,对他而言无所谓。 最重要的,只有贺慈。 系统有些害怕商追会给公司惹上麻烦,紧急上报,然而商追的代码牢牢地占据了系统传输信息的通道,甚至连玩家进入世界的出入口都被商追把控了。 系统真是又急又气,却没有办法。 商追的精神从此就留在了《鬼途》中,陪着贺慈和这个不公平的世界不断刷新。而他的本质是玩家,身体并不能和贺慈他们一样退回游戏最开始的状态。担忧自己死亡不能陪伴贺慈的商追找到方法,把自己变成了僵尸。 一开始,他会装作npc,引诱玩家去帮助贺慈。 刚刚开始玩家很多,可到后面,再没有人进入副本了。 因为商追的滞留,《鬼途》被封了。 商追不甘心,把系统捏在手心,默默地铺出一张蛛网,勾.引外界的玩家进入。 就像何其他们一样。 虽然他不能左右故事的大纲,但可以搅弄出别的风云。 让玩家们发现贺慈的好,让这些人替他照顾贺慈。 至于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贺慈不可能成为故事中最后被消灭的反派,而剧情却还需要这样一个人。如同之前的世界中,贺许诺被杀,剧情另寻他人。 他会替贺慈接受这不可改变的命运,成为死有余辜的恶人。 可商追还是没有成功过。 没有玩家把这个世界的npc当做人。 或许有一两个大发善心,会帮助贺慈,可还是敌不过命运的洪流。 最幸运的一次,贺慈远离了这些纷争,学到了法术。 所以哪怕最后贺慈用着符箓封印了商追,商追也只是微笑着接受。 只要贺慈好,商追怎样都愿意。 可故事没有结束,因为商追作为反派的力量不够,他并没有像贺慈之前一样,以一己之力毁掉临江市,所以故事继续回转。 贺慈走上老路。 被贺慈封印的商追只能待在溶洞中,不得动弹。 一切都被限制了。 商追像被斩断了手脚,能做的事急速减少。就连重新带玩家进来都变成了困难的事。 他不知道耗费了多少时间才重塑了这个世界,迎接了何其这一波玩家。 一步一步算计着他们看到贺慈的本质,为贺慈放下戒心。 但何其他们做的太好了,即使有商追挡在前面,他们还是吸引了剧情的注意。 …… “你是说,我们会像你当初那样被系统排出?”何其问。 商追点头。 “这一场持久的日食,在你们离开后也会消失。”商追道。 汤元的电话忽然响起来。他一看,是裴宜彬。 “汤元!贺慈被忽然出现的怪物抓走了!”她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焦急那么狼狈。 “什么!?”汤元差点把手机握碎。 商追仿佛早就料到:“这就是剧情又启动了。呵,这套手段倒是从来都没有变过。” 但他并不担心,之前在溶洞的时候,他便留了一条红线在贺慈的身上。现在他的实力大增,红线也同样。有红线在,足够保护贺慈。 商追笑着挥手赶着玩家们:“你们快去吧,在离开前最后见她一面。” 贺慈的生活不再需要他的出现,只等他照着轨迹,接替贺慈之前的剧情,再乖乖到贺许诺面前引颈就戮。 她什么都不用知道。 那些沉重又痛苦的故事与她无关,贺慈继续她现在的人生就好。 第95章 离开 在正常人眼中恐怖的恶灵在巨大的怪物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卑微。 贺慈看不见,只能通过听力来感知这个世界。 为了保护贺慈,他们成群结队的冲上去骚扰着怪物。 剩下的虫子们带着贺慈逃跑。 贺慈耳边的虫鸣减少,她似乎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你们都给我回来!”贺慈叫着,脸色变得煞白,“不许离开我!” 而小虫子们难得不听话了,贺慈身边的虫鸣越来越少。 她急躁担忧,只觉得五内俱焚,眼泪从眼角滑出来。 对怪物来说,这些小虫子根本不能构成实质性的伤害,作用仅仅是恶心人罢了。它随便挥动手掌都能拍死一片。 而这样太麻烦了。 怪物张开口,吐出黄色的浓烟。 在这一片白茫茫的浓雾中,黄色渐渐蔓延开来。 抱着怪物鳞片撕扯的恶灵们手脚开始焚烧,从怪物身上跌落,在空中飘飘荡荡最后落到地上,连灰都不剩。像极了秋日脆而干的黄叶,在入土之前已经被冷风摧残。 贺慈的掌心有如针刺。 那是她养的蛊,鬼蛊死亡消散,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贺慈张开嘴却无法呼吸,泪湿了满脸,在迅疾的风中刺骨无比。 “不许走!我不许你们走……”贺慈手脚都在颤抖,心脏好似被人不断撕扯,发出撕心裂肺的哀求。 小虫子们都没有说话。 面对同伴们的死亡消散,他们不是不害怕。 可是他们是贺慈的蛊。 每一只鬼蛊都记得自己是怎么被贺慈捡回来、喂养长大拥有实体。如果不是贺慈,他们这些灵魂早就消散了。贺慈成长的一点一滴都被他们记在心中。她从来不会指使他们去干坏事,也没有教过他们怎么害人。在贺慈身边,他们做的事仅有生活。 贺慈是他们的主人。 更是他们的朋友、恩人、小女儿。 哪怕鬼蛊们再怕,也甘愿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命去争取一点贺慈生还的机会。 贺慈越哭,眼睛越痛,灼烧的感觉越来越强。占据着贺慈心脏的那只母蛊有些不耐烦了,它上下蹿跳,让贺慈的心脏跳得极快,贺慈快承受不住,血管暴起,在雪白的皮肤上无比显眼。 “放开我,你们走……”贺慈一边痛得抽搐一边对小虫子们下命令,“不然我就杀了你们……” 小虫子们仍旧前仆后继,为贺慈挡住后面怪物伸来的手。 怪物不耐烦极了,伸出尾巴朝着贺慈的方向甩来。 贺慈只觉得自己被重击,全身的都快成了烂泥。 被甩上天空又极速下落的失重感使她心悸。但她没有叫出来,而是紧紧咬着嘴唇,握紧手掌。 手掌上的刺痛冷酷地向她传达信息。 抱着她逃跑的那个鬼蛊也死了。 她也会摔死。 贺慈来不及多想,腰间忽然重现了一股力量,缠绕着她,把她拖起来。 红线从小小一根迅速生长,它拖着贺慈的腰,小心翼翼地比过怪物的视线。 她喘着气,四肢下垂,无神的眼睛对着白雾,宛如一具尸体。 林嘉年他们赶到,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们的心都碎了。 姜婆立刻将贺慈搂入怀中。 感受到熟悉的体温,贺慈的脑袋动了动。 她的眼泪流得更多了,哽咽地不成样,浑身都在抖。 姜婆紧紧的抱着:“没事了,我们小崽没事,阿婆和大家都来了,不怕……” 贺慈揪着姜婆的前襟:“小虫子……死了……他们都死了……” “是阿婆的错,我们来得太迟了。”姜婆心痛无比。 可以亲近信任的人一来,贺慈浑身脱了力。 林嘉年低头,抚摸着贺慈的额头。 “睡吧,慈宝,我们会去解决一切的。不要担心。”林嘉年的手指点在贺慈的眉心。 贺慈的神志开始模糊。 她仍是不肯放手:“你们不要走……” 女孩的声音是那样的微弱不可闻。她根本不想睡,可是身体已经超过了负荷。在林嘉年的咒术下,她合上了沉重的双眼。 宋佳凝强忍泪意。 她背着贺慈,躲到附近安全的建筑物中。 剩下的玩家朝着怪物的方向走过去。 …… 贺慈醒来的时候,是在病房中。 王朔坐在她的病床边。 “小观主,终于醒了。”他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贺慈的喉咙沙哑,她看着王朔:“王叔叔,我的家人呢?” 王朔:“……你还病着呢,眼睛怎么样?和叔叔说一说。” 贺慈:“我家人呢?” 王朔不再笑了。他沉默着,不敢对孩子说出真相。 贺慈仿佛猜到了什么,她的脸一下没了血色。 王朔连忙握住贺慈的手:“以后王叔叔就是你的家人,好吗?我会替你师父照顾你的,特殊行动部的人都可以是你的家人。” 贺慈的身体忽然注入了一股巨大的力量。 她掀开被子,摔开王朔的手,跌跌撞撞,光着脚往病房外跑。 边跑,她边哭着喊叫。 “裴姐姐!” “师父!” “何老师!” “阿婆!宋阿姨!小泽!” “你们在哪里!” “你们不要慈宝了吗!” 王朔苦涩地在后面追逐。贺慈那么小,即使用尽全力奔跑也跑不过他。 被抓住的贺慈踢打着王朔:“你放开我!”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何老师!我要裴姐姐!我要我的家人……”贺慈哭得无比惨烈,王朔的眼泪也出来了。 “好,好,王叔叔,带你回家,”他死死按住贺慈,“别哭了,你的身体好没好。等你养好伤,王叔叔就带你回家好不好?” 贺慈被王朔和他带来的人带回了病房。 知道挣扎无用的贺慈,最终没有反抗。 她努力照着医生的嘱咐,想把自己的身体养好。 她只想回家。 这些日子都是王朔在照顾贺慈。 他看着原本活泼的贺慈,她已经很多天没有讲话了。 贺慈总是怔怔地盯着窗外,好像在期盼有人来接她。 想到行踪全无的林嘉年,王朔叹了一口气。 “我的家人是不是都被杀死了?” 贺慈转过头,忽然问。她的表情冰冷,可眼神却透露着脆弱。这么多天了,她一直不敢问。 她害怕。 可是害怕敌不过思念。贺慈太想见到家人们了。所以哪怕死了也好,让她去墓前见他们吧。她可以重新找到他们的灵体,把他们变成自己的蛊,再一次相聚。 王朔想了想,开口:“没有死。只是我们现在暂时没有办法找到他们。” 这比贺慈想得好。 “我想回家。”贺慈又说。 这一次,王朔终于同意带她回去。 他们来到了天苑。 天苑大门紧锁。 裴家痛失爱女,将这一座别墅视为禁地。 王朔打开锁,带着贺慈进去。地上落了一层灰,贺慈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家如此冰冷。 她每个房间都找了一遍,还是没能找到家人的踪影。 贺慈不相信家人会抛下她。 他们明明说好了,她在家里等着,他们会尽快回来的。 怎么可能不留只言片语就消失呢? “大家都爱慈宝,”贺慈呆呆地站在一楼,“不会离开慈宝。” 王朔不忍心看,走到门外抽烟。 贺慈在每个人的房间里翻找着,想要翻出能指引她找到家人的东西。 过了很久,她都没有出来。 王朔见天色晚了,碾掉烟头,进去找贺慈。 可他怎么叫,都听不到贺慈的回应。王朔慌张地找起来,结果发现贺慈在林嘉年的房间。 她看着抽屉的一堆铜钱,低着头。 …… 回到休息室。 各个玩家都很疲惫。没有人立即离开,他们坐在沙发上,谁都没有说话。 系统果然发出弹出玩家的警告。 而他们也没有拖到最后一秒。 在宋佳凝把贺慈送到安全地带之后,玩家们自主离开了。 只有他们离开了,这场恐怖的日食才会结束,要让那样恐怖害人性命的怪物离开,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 何其仰倒在沙发上,目中空空,面无表情。 汤元踩着茶几问系统有没有烟。 系统弹出了禁烟提示。 汤元一下就把茶几掀翻了。 “你们是不是人!设计出这样的情节你们就开心了!自己做不好游戏就不要外发!”汤元说着说着,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他们怎么可以留贺慈一个人在世界中呢? 等她醒来,发现最爱他人都不见了,会有多绝望无助?! 汤元甚至不敢想,每当脑中出现贺慈的名字,汤元就会感受到心脏上密密麻麻的刺痛。 暴躁的汤元一边流泪一边痛骂系统,疯了一样在休息室摔摔打打。 系统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林嘉年双手环臂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 裴宜彬愣愣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找宋佳凝去问,旁边的何其出声,将事情复述了一遍。 “不可能。”裴宜彬呆滞地叫着,“不可以!” 宋佳凝一把把裴宜彬搂进怀中,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别想了。”宋佳凝的声音僵硬,可脸上已经湿润,“别想这件事了。” 裴宜彬大叫着哭嚎,捶打宋佳凝:“贺慈!我的贺慈!” 宋佳凝难得没有还手。 小小的宋泽仰头看着众人。他没有哭,但是神情也不好。 “我先走了。”他不想再留在这里。 他和贺慈相处的时间没有别人多,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对贺慈的感情会少。贺慈对他和对别的玩家都不同。 贺慈知道别的玩家在养育她,而她认为自己是在养育宋泽。 宋泽以小孩的身份和贺慈一起成长,有收获的不仅仅是贺慈。 还有宋泽。 很多时候宋泽都恍惚地觉得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好了。 可是他们还是回归了现实。宋泽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顽劣,更多的感情他不会对外人吐露。 这些天的经历,这些悲惨又可笑的故事,最好能消失。他宁愿自己没有经历过。 宋泽退出了游戏。 休息室中少了一个人,剩下的玩家也陆陆续续离开。 只剩下了何其。 没了其他人,何其才捂着自己的脸哭出来。 没有了他们,商追也决定去死,那么贺慈要由谁来照顾。 她自己一个人,那么小。 她那么害怕孤独。 可是他们还是抛下了她。 他们进去到底改变了什么呢?剧情还是和之前那一样轮转。贺慈的小虫子死了,她还是孤身一个人。 何其的嘴角扯动,伸手抹掉眼泪。 他也该离开了。回到他本该在的世界。 …… 男人张开了眼睛。 何其在游戏中待了太久,手脚有些酸软。爬起来看了看墙上的屏幕,原来距离他刚刚开始接触游戏,才过了四天。 他觉得自己已经过完了一辈子。 可自己的生活还是要继续。 请的年假也快过了。 他洗了个澡,刮掉胡子,从衣柜中拿出衣服。 “何老师为什么老是穿格子。” 贺慈的声音忽然在脑中响起。 何其愣了愣。 他关上了衣柜,痛苦的闭上眼睛。 何其离开房间。在营养舱中躺了这么久,虽然又营养液,可是腹中还是空的。他需要进食。 才拉开冰箱,何其看着里面的切片面包,不禁又想起来贺慈喜欢吃带提子干的白面包片。每次都能吃个四五片,像个小仓鼠,把两颊塞得鼓鼓囊囊。宋佳凝特意嘱咐过不能给贺慈吃,不然她晚饭就吃不下了。 何其没了胃口,关上冰箱。 坐在沙发上,想看点电视节目打发时间。 何其却又想起引.诱贺慈看法制节目的事。 贺慈好像无处不在。 何其抬了抬手,用手臂遮住湿润的眼眶,牙关紧咬。 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若无其事像之前一样生活。 那是他们的贺慈,是他的女儿。 他要想办法再回去。 何其打电话给自己的教授,请教了一些事。 五天后,《鬼途》中玩家都收到了一封邮件。 发件人,何其。 第96章 回来 本来退出游戏后,系统会自动清除数据。只要没有在休息室交换联系方式,几乎就代表着这些玩家之后不会相遇。 可何其不知道怎么弄到了他们的邮箱。 大家看到何其这份邮件时的反应不尽相同。 有人不想打开,希望把这件事一辈子埋藏在过去。有人望着邮件出神,想探究里面的内容,却迟迟不敢打开。有的人看了邮件,抹掉脸上的眼泪。 还有人看到邮件上的号码,立刻联系了何其。 “你说你有办法回去?”是陌生的女声,还带着点稚嫩。听得出发声的人想努力平静,可实在按捺不住话语中的激动。 何其看着不熟悉的号码:“裴宜彬?” 对面的人沉默了两下:“我是汤元。” 何其静默,随后道:“抱歉,我没看出来你……”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汤元打断了。 “你少废话,”汤元叫道,“快告诉我,是不是立刻能回去!” 何其:“《鬼途》本身属于被废弃的剧本,和那些上架的剧本相比限制要少得多。加上商追把这个世界弄的都是漏洞,我觉得有机会。不过需要你们的配合。我手里有代码,可以帮我们重新传输进游戏。但我们必须找到商追之前进去的漏洞。那是唯一进入游戏的途径。” 汤元:“怎么找?!” 何其:“要追述到商追进入游戏的节点,那个帮助过他的人。我现在暂时找不到,这很难,需要很多很多……钱。” 何其不论游戏里外,都不是很富裕的人。 汤元也是。 她是幼师,虽说在这个时代工资水平待遇都极其优厚,可要用来填补这个寻人的无底洞,太难了。 何其没有把握每个人都能同意,加入回到游戏的阵线上来。过往的那些经历真的使人疲惫,而回到现实世界,大家都要生活。为了游戏付出自己的绝大部分积蓄,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办到的。 汤元毫不犹豫:“老子有多少出多少,不就是钱吗!” 她咬着牙。 钱哪里有贺慈重要! “其他人呢?他们来找你了吗?”汤元问。 话音刚落,何其的手机震动,又是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他的嘴角多了一丝笑意:“现在来了。” 何其将两通电话调为多人模式,三个人都可以彼此听见对方的声音。 “怎么回去?何其?”电话那一头的声音清冷。 但何其和汤元都能判断出是谁。 汤元:“林嘉年,你有钱吗?” 林嘉年不问缘由,停顿了几秒,似乎在计算。他最后回答:“有。不算少,也不是很多。” 做他这一行的,赚的钱多,但不能久留。 很快,又有电话打进来。 玩家们一个又一个加入多人通话,半个小时内,只剩两个人没有出现。 裴宜彬和宋泽。 宋佳凝的声音听起来是个年轻的男人,很是温和开朗,他看着通话人的头像,那里迟迟没有出现的裴宜彬。 “裴宜彬那里出了点问题,也把她算上,”宋佳凝正式介绍自己,“以后叫我宋齐吧,这是我的真名。钱的事,我来解决,最近公司赚了不少,我可以挪出来。全部可能不行,但是我可以负责大头。” 宋齐是个什么都干过,现在走上正途的创业人,公司规模虽说不大,但是正红火。 姜婆开口,她竟然真的是个老年人,声色苍老:“钱的是你们不用操心。我的积蓄丰厚,你们尽管用。” 玩家们又讨论了半个小时,正要挂掉电话,有一个人忽然出现。 是宋泽。 他笑嘻嘻道:“哎呀,别因为我晚来就忘了我啊。” …… 女孩穿着青色的道袍,用锄头撅着后山的笋。 一个笋带壳有三斤重,够她吃一天。眼见竹篓里满了,女孩停下动作,抬起手臂擦了擦汗。 她把锄头靠在竹子上,背起沉重的竹篓。一只黄色的大狗咬着锄头和她一起下山。 约莫走了十几分钟,一人一狗到了空一观门口。 贺慈进了道观,把竹篓丢在墙边。 拿出中午做的菜简单热一热,她拿起碗筷坐在小木凳上吃起来。她吃什么,名叫大山的大黄狗就吃什么。 吃到一半,空一观的门被人叩响。 贺慈一听就知道是谁:“推门进来吧,王叔叔。” 王朔背着一个大包裹走进来。 距离当初林嘉年他们消失已经过去快五年了。他本是要把贺慈接到家中抚养,可是贺慈不肯。一定要自己搬到空一观来住,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让人放心?可是谁也熬不过执拗的贺慈。每当他们安顿好贺慈,贺慈就会逃跑。 贺慈不是一般的孩子,她更是空一观现在的观主。特殊行动部的人不能真的不顾贺慈感受,直接把她带走送到别的家庭安顿。 中途她妹妹的师父倒是有联系过,贺慈失孤,他们愿意抚养贺慈。 贺许诺还为了贺慈来了一次。 贺慈和她说了两句话,拒绝了。 王朔大约也能才得到贺慈在想什么。 空一观是他师父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也就是他们的家。贺慈还在等她的家人们回来,担心住到别的地方,林嘉年回来就找不到她了。 可怜小小一个孩子住在山上,光是上学就要花上两个小时。 原本考上的私立初中也没有去,因为和空一观的距离太远了。 贺慈就近读了附近的初中。虽然中学的教学质量比不过那一座私立校,但是贺慈很争气。 没有家人在身侧督促,贺慈仿佛失去了撒娇打滚的权利。她懂事的速度太快,快到让人心疼。 从前老是拖拖拉拉不愿意晨练做早课的娇纵孩子,现在却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练功。她的生活除了学习仿佛就是学习。 王朔常常想把贺慈接到市中心玩,贺慈大部分都拒绝了。 她读书读得非常刻苦,原本在小学成绩只属于中上游的她硬是在初中次次考试都名列前茅。 老师同学都喜欢她。 不过这次不是因为贺慈的家世了。 她虽然不善言辞,但是待人真诚大方。虽然善良,可遇到麻烦事从来不怯场。 不惹事,不怕事。 这些年都是王朔在照顾贺慈,他不得不承认林嘉年他们的教育颇有成果。张辛那只毒蝎的外孙女居然没有长成带着毒液的花,而是成为一个正直优秀的女孩。贺慈当然还有很多缺点,可这些缺点无法掩盖她身上的闪光。 王朔放下重重的背包。 “你婶婶做了一些点心,叫我给你带过来。过几天要过年,来我家过吧。你马上就要高三了,到时候可不轻松。没这么多吃家常菜的机会了。” 他结了婚,对象也是特殊行动部的人。他们都很喜欢贺慈,哪怕去前年年尾生了小孩,还是把贺慈当成自己的孩子对待。 贺慈放下碗筷,对着王朔道谢。 不过她还是拒绝了王朔的邀请。只要一提起过年,贺慈就很难遗忘在天苑的日子。她依旧记得自己来到临江市的第一年。 一家人都在天苑里,团圆夜,一家人窝在沙发上看春晚,等到十二点,去小院子里放烟花打雪仗。 那朵巨大的金色烟花耗费了何其三个月的工资。贺慈到现在才知道何其那段时间为什么总是节衣缩食。 那是她见过最美的烟花。 在她心中,那是家人对她的爱。 这么多年过去,家人还是没有任何踪影。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死在那场荒谬的日食中了。只有贺慈在坚守,在等待。 她并非不信,只是不敢信而已。 她活多久,就会等待自己的家人多久。 贺慈垂眸,摸着大山柔顺的毛。 王朔关心了贺慈几句,贺慈从袖子里拿出了自己画的符箓给王朔。 王朔本来想推辞。贺慈得了林嘉年真传,画出来的符箓千金难求,怎么能随便收下。 “给婶婶的。” 自己的妻子正在怀孕,胎像很不好。王朔听贺慈这样说,不再拒绝。 “后天我来接你,”他摸了摸贺慈的头顶,“不要推拒了,怎不能这些年都是一个人在山上过吧?王喜喜那小子也想你呢,天天问我小慈姐姐什么时候来。” 贺慈沉默了片刻,答应了。 王朔下山之后,贺慈清洗碗筷,而后点灯写起寒假作业。她每天都在写,只剩两张卷子就写完了。 大山趴在贺慈的脚上,用腹部温暖贺慈。 两个小时过去,贺慈停下笔。她打开收音机听了一会儿新闻,拉开木制的旧衣柜,里面挂着几件衣服。 贺慈拿出一件带毛的厚重披风。这是林嘉年的旧衣服。 她披上披风,假装师父还在自己的身边。 山野的夜晚总是格外的冷,贺慈推开窗户,灌进来一股冷风。 今晚的月亮可真好。 贺慈提着灯,带着大山往山顶走。 这条路她已经走了无数次,贺慈很快就走到了山的最高处。 月亮仿佛近在咫尺,她伸出手便能触碰。 语文老师在解读文言文时,说月亮是和思念有关的意象。 她的家人会看到月亮吗? 其实贺慈知道家人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她小时候总是理所当然地认为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事都是顺其自然。可是长大了,步入正常人的世界,贺慈立刻就能发现自己那几年的经历像一本离奇的三流小说。 家人们的出现都带着蓄意靠近的痕迹。仿佛他们就是为了自己而出现的。 那他们的目的呢? 贺慈早就发现了家人们的异样,只是她不愿意说,也不愿深想。何老师请客吃的害她拉肚子的串串,被裴姐姐捡回家之后第二天在床底下见到的尖刀,汤叔叔朝着她开来的失控的车。 还有最后在林嘉年抽屉里发现的铜钱。 她好像都知道。 她恨过、害怕过、痛苦过,可最后,这些能够撕裂她的情绪都敌不过对家人的思念。 贺慈觉得自己可能在别人眼中是下贱的。 她只能记住家人给她的甜头和关爱。 只要家人们肯回来,她会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在乎家人们到底是为什么靠近她。 她只想要大家都在一起。像那一年的大年夜。这是她此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想着想着,贺慈驶去脸上的湿润。 她面对着月亮,满眼都是明亮而光洁的黄晕。 “你们什么时候才回来……我等了好久了,”贺慈喃喃,“我真的快等不下去了……” 她抱膝坐在寒冷的山顶,大山陪着她。 山中寒气重,贺慈慢慢起身回到空一观。 可才走到门口,她便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 是谁! 贺慈眯起眼,翻身上墙。 然而看到院子中那些身影后,她僵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林嘉年抬头看着坐在墙上的少女,叹了口气,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宋佳凝注意到林嘉年地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慈宝……” 贺慈觉得头晕,一脚栽了下来。 第97章 接不走 咚的一声。 贺慈摔了个屁股蹲,呲牙咧嘴倒在院墙外头,脑袋是一片空白。 里头的玩家们连忙跑出来。 汤元拉着贺慈,扶她起来:“痛不痛?小时候都没这么笨的……怎么一眨眼长这么大了。” 姜婆拍拍贺慈的屁股。 贺慈惨叫一声。 姜婆:“看来是青了。” 宋佳凝上下扫着贺慈:“我们慈宝都快成大姑娘了。” 裴宜彬:“什么大姑娘,只不过是长高了。贺慈现在……” 她眉飞色舞算起来。 “是十六岁吧?” 何其看着贺慈,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宋泽在一旁蹦蹦跳:“慈慈姐姐,你看看我啊!” 林嘉年倚在门边,微笑着看着这一群人。 被围在中间的贺慈懵懵懂懂,看起来像只呆头鹅。 “你们……你们是真的吗?”她连问话的声音都很轻,似乎害怕面前家人们的回应。 这是梦吗? 贺慈无数次梦到过这样的场景,不过梦醒来,她的家人如同火柴点燃所带来的幻象,火灭了,他们便消失了,只留她一个人站在刺骨的冷风中,暴雪侵袭,无法躲避被冻死的命运。 裴宜彬鼻尖一酸,把贺慈搂入怀中。 “当然是我们,我们回来了。” 贺慈的鼻尖抵在裴宜彬的脖颈,闻到无比熟悉的味道。裴宜彬抱她抱得那么紧。 这次不是梦。 贺慈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随后推开了裴宜彬。 猝不及防被拒绝的裴宜彬发愣。 贺慈的眼眶通红,转头看着每一个家人。 他们穿的衣服还是那一套,和他们消失的那一天穿的一模一样。甚至五年过去了,他们的音容相貌还是没有任何的改变。就连宋泽都以就是一副小孩模样。 贺慈推后了两步,目中满是怀疑。 不知道是怀疑他们,还是怀疑自己。 玩家们小心翼翼看着贺慈,生怕自己说错惹得贺慈伤心。他们让贺慈等了太久。明明知道自己要走了,却和为了安抚贺慈,许诺他们会尽快回家。他们不敢想要是这次没找到办法回来,贺慈会等上多久。 她哭过吗?她还在找他们吗?还是有人欺负她吗?剧情是否还在迫害她?她的生活怎么样? 她……她会怨恨他们吗? 贺慈的眼神还是一样干净,她心中在想什么,透过这双眼睛就能望到。 她很想靠近他们。 可最后却推开他们往山上跑去了。 大山跟在贺慈的身后。 裴宜彬无法理解,都快哭了:“贺慈,你别走,我们回来了。” 宋佳凝拍了拍裴宜彬的肩膀。 林嘉年拦住要追上去的汤元:“别追,让她静一静。” 何其凝望着贺慈的背影,胸腔无比酸胀。 …… 贺慈重新回到山崖边,她坐在那里抱着大山,看天上的月亮。 没有哭,也不说话。 毋庸置疑,她想她的家人,想到骨头都在痛。可当家人们回来,笑盈盈地看向她,如无其事的样子。无数的委屈和辛酸涌到贺慈的鼻尖心头。 他们的归来就和他们的离去一样悄无声息。 今晚他们回来了,那明天呢,会离开吗? 贺慈很恐慌,也很生气。 她觉得回来的家人就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她只要去追逐,就会发现自己其实站在飘渺的云端,一旦追寻就可能一脚踩空,坠入地面粉身碎骨。 无数种情感交织在贺慈心间,贺慈燥郁难受,想哭却哭不出来,表面看着平静,其实内心已经肝肠寸断。 越是难过,她就越不知该如何发泄。 能做的只有紧紧抱着大山。 温暖的大山伸出舌头舔了舔贺慈的脸。 贺慈默默坐在山崖上,盯着月亮。 “回去吧,这里很冷,你不能待上一整晚。”何其地声音从背后传来。 贺慈的身体僵硬。 何其知道贺慈没变,她虽然长大了,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仍旧存在。 她不肯回头明说自己的想法和态度,就表明她连自己内心的想法都是混乱的,理不清。 何其走到贺慈身边坐下来:“怎么坐在这里,不怕摔下去?” 贺慈不怕,他是怕的。虽然说不恐高,可在悬崖边上还是让人心悸。他挪了挪,靠近贺慈。 贺慈瞄了何其一眼,没有说话。 从小到大,不论她藏到哪里,何其都能找到她。 其实……贺慈垂眸,不可否认,她很虚伪。她就是希望大家来找她。哄她、安抚她、亲亲她的额头。 就像小时候一样。 何其伸手揽过贺慈的肩膀:“是我们错了,有好多事,老师瞒着你,我们回观里慢慢说话不好?” 贺慈的声音闷闷的:“我不是小孩子了。” 他的这些话骗不到她。 何其轻笑:“怎么不是小孩?你才高中。就算你七老八十,在老师心里也是小孩。” 见贺慈不回话,何其仰头和她一起赏月。 “你说你不是小孩,那怎么乱跑呢?” 贺慈:“……我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我很怕。” “怕我们回来?”何其道。 贺慈脱口而出:“我怕你们走。” 何其揉贺慈的头:“老师也很害怕走,但我们会努力的。” “你们去哪了?”贺慈问,“我没每个地方都找了。” 可就是找不到他们。 何其:“我们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你想听吗?” …… 七人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的消息王朔第二天就知道了。 林嘉年用贺慈的手机给王朔打了电话。 失踪了多年,他们在法律上已经死亡了。需要王朔和特殊行动部来运作。 贺慈和何其聊完天后回来,抱着大家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边哭边骂,眼泪都流干了,骂的声音都哑了还不肯停。宋佳凝看她眼泪鼻涕糊一脸,拧了毛巾给搽脸。擦了五六次,贺慈是彻底没力气了。 空一观不大,没有太多房间,几人干脆就在地上铺了摊子,简单地凑活一晚。贺慈死死抱着裴宜彬的手臂,睡觉时眉头紧皱。 林嘉年伸手给她抹平眉头:“安心睡,我们不走。” 贺慈这才渐渐舒展眉心。 早上王朔赶来时,看到的是齐刷刷一堆人,还吓了一跳。 昨天他刚来过空一观,这里还只有贺慈一人的。 王朔有心想问,当着林嘉年的面只是稍微提了一两嘴,发现林嘉年不愿意回答之后,也就没有再问。 林嘉年恨感激王朔对贺慈的照顾,给了王朔一个承诺。 王朔这几年都快练成老油条了,脸上很不好意思,却飞快地道谢。 昨晚哭了很久,贺慈早上眼睛都肿了,姜婆给她煮鸡蛋。裴宜彬和宋佳凝先下山,去找裴宜彬的父母。 对于昨晚又哭又闹,贺慈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在家人身边,她最轻松自在,最放肆。哪怕他们已经有很多面没有见面。 真正的亲人就是这样,时间和血缘都无法阻隔他们靠近的心。 姜婆的手握着鸡蛋在贺慈眼上揉。 贺慈仰着头,露出一副享受的表情,如同被挠了下巴的猫咪。 随意吃了点早饭,贺慈跑进房间,把厚厚一袋子抱出来,显摆一般放在众人面前。 她不说话,但眼神无比明显。 她要大家拆开。 汤元觉得好笑,宋泽伸手解开了袋子。 里面是厚厚一叠卷子和黄艳艳的奖状。 “这么多!”宋泽看着这两摞纸,故意张大了嘴。 贺慈得意地太高了下巴,眼睛盯着汤元。 除了宋佳凝,汤元是最在乎她成绩的人。 果不其然,汤元一把把贺慈举起来:“我们小慈真出息!来!” 他把贺慈往天上抛。 贺慈大声的叫出来。 宋泽惊恐,要汤元把贺慈放下来,谁知道贺慈笑个不停,还要汤元抛她。 不过现在的贺慈不是从前的小个子了,汤元没玩几轮就累了。 贺慈满意地把自己奖状和满分卷子收起来,准备等宋佳凝回来了给她看。 门口林嘉年和王朔在聊正事。 他没有忘记商追的计划。 王朔说起来商追,那是一个苦不堪言:“他越来越强了。临江市也就这山边安宁点,贺慈运气好,那些脏事乱事碰不到她头上。……市中心全乱了。特殊事务处前几个月还抓出有人信小神教,普通人里肯定就更多了。” 他把这些年发生过重要的事一一和林嘉年说明白。 除了临江市,外面还有一个地方发现了小神教的踪迹。 就是关小秧姐弟生活的小溪村,商追一开始正是从那个溶洞里出来的。小溪村的人全部死绝了,不同于当初五水村的情况,他们似乎是直接被商追吞食了。整个村子变成了鬼村,没一个人活下来。 不过小溪村村民的集体死亡被发现已经是村子灭亡一周后了。 撞破这件事的人正好和贺慈有关系。 是贺慈的妹妹贺许诺还有她的师父庄易延。 贺许诺从此就和商追杠上了。 庄易延本来就是特殊行动部的外聘人员,参与商追这件事很久了。贺许诺顺理成章也加入了特殊行动部,调查着商追的事。 林嘉年心知商追成功了。 他终于取代了贺慈,照着轨迹成为了这个故事中的反派。 贺慈从房子里跑出来:“师父,快过年了,我们去接不走吧。” 她本来就是打算在年前去一趟隔壁市,把藏在山洞里的不走带回来。 自从家人们走了,有一年过年的时候,太孤独的贺慈去找了不走。她没能如愿没找到不走,不过在焱君庙里侍奉焱君的小女祝硬是抓着贺慈,不肯放她走。 两人走到一边,贺慈和她说了好几句话才想起来,这个女祝就是她第一次来焱君庙是碰到的小童阿锦。 阿锦趁着他爷爷不在,朝着贺慈求助。 她说秦家乱了,养了这么多年的小少爷竟然是个鸠占鹊巢的邪物,家主大为震怒,下令要把这个邪祟打得灰飞烟灭。 很显然,受苦的邪祟就是不走。 阿锦是秦家的分支,算是地位最低的那一类人。不走向来对阿锦很好,就算知道不走的本质是血婴,阿锦还是不能把他当作一个恶人。懦弱听话的阿锦难得勇敢了一回,背着所有人把逃跑的不走藏了起来。 一藏就是好几个月。 以血肉灵魂为食的不走既没有鬼饲、香火吃,又不愿意去吸食活人的血肉,渐渐虚弱下去。 再这么下去,肯定是要死的。 阿锦给他抓来的兔子山鹿只能维持不走说话的力气。 她焦急地想要不走联系当初要接他走的何其,可是不走怎么说都不肯。 阿锦看出来,他是害怕拖累他们。 不走想得多,可是阿锦忍不住。看到贺慈再次到来,她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贺慈跟着阿锦走到了不走藏身的山洞,看着奄奄一息的不走,贺慈立刻就喂给不走自己的鲜血。不走是她的蛊,她最知道要怎样养他。 不走还是不肯跟着贺慈走。 他说他能感受他的爸爸已经死了,外面秦家正在找他,他和贺慈走,就是给贺慈惹麻烦。 贺慈远比不走果断,但她也尊重不走的选择。 贺慈照着林嘉年教的,在山洞里布了阵,使外人无法找到不走。 每过三个月,她回来一次,给不走提供鬼饲。 不走修养了这么久,也快好了。她得把不走带下山,远离秦家,至于之后不走想去哪里,由不走自己决定。 林嘉年听过之后,欣然首肯。 对不走他有印象。 是贺慈的朋友。 玩家们在临江市休养了几天,汤元和林嘉年带着贺慈往焱君庙所在的山上去。 谁知才走到山脚,几人就被拦住了。 守山人说昨夜大雨,路上泥泞不好山上,焱君庙今天也不开放。一听就是说辞。 汤元正要说什么,小道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少年和四个美人。 那张脸汤元无比熟悉,只不过神色截然不同。 不是不走,而是秦鲭。 秦鲭盯着汤元身侧的贺慈,神色古怪。 不过下一秒,他便想起来,这是谁。 第98章 他也会来杀你 秦鲭认得出贺慈,在他短暂的十几年生涯中,那一段当鱼的日子最为难忘。可以说是一辈子都难以磨灭的阴影。 他对取代他的血婴恨之入骨。在庄易延和秦家联手揭露这桩怪事杀掉秦家仇人后,秦鲭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因为几年前一时任性,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总得来说秦鲭并没有太多的过错,却失去了自己的身体,几次面临危机。 当鱼当狗好多年,家里人怜惜地向他问话。 秦鲭居然一开口吐出一个“汪”字。 那一刻,他不仅自己想死,还想拉着那些让他人生错位的恶人一起下地狱。 当对于天苑那群人,秦鲭不恨上就算是好的。他只是讨厌他们。 可对于贺慈,他的感觉要更复杂一点。 秦鲭从一开始就很不喜欢贺慈。他从贺许诺母亲口中听到了贺慈是个怎么样的人。 阴毒狡诈、欺压幼妹、心机深沉。 他把自己看成贺许诺这一边的,自然就对贺慈没了好感。 后来,他更讨厌贺慈了。 贺慈把那个肮脏的血婴当作是朋友,无视他的痛苦,留血婴在天苑生活。贺慈天天闹着要吃鱼,水煮活鱼、糖醋鱼、酸汤鱼,害得他几次差点被端上饭桌。 可后面他也渐渐发现贺慈好像、似乎、仿佛没那么坏。 她虽然说不通情达理,一个不合就会把人撂下,但她能看出来他吃不下那些藻荇,会给他喂饼干。血婴几次要吃他,贺慈都不着痕迹地拦住了。她是真心要他的魂体强壮起来,带着血婴离开。 可能当你认为一个人十恶不赦时,当她做些好事,你便会感动妥协。秦鲭觉得是事实真相就是这样。 “你怎么来这里?”秦鲭对着贺慈张开嘴。 他想过贺慈可能是来找血婴的,但是秦鲭没想过血婴还在望归山的可能。望归山是秦家的地盘,秦家势要抹杀血婴解恨,血婴怎么敢藏在望归山中? 本来拦着贺慈三人的守山人发觉秦鲭和贺慈认识,退到原本的亭子中,不再说话。 贺慈一眼就能看出这个秦鲭是原装货。 她正想说什么,汤元拦住了贺慈。这小孩从来只说实话。 贺慈奇怪地看了汤元一眼,开口:“来旅游。” 她又不是傻瓜。 汤元看着贺慈:对,不是傻瓜是笨蛋。这样讲谁看不出来是假话? 贺慈对着秦鲭:“能上山吗?” 秦鲭:“小观主想上山的话,请。” 他五指并拢,把手伸向上山的路。 林嘉年消失在那场日食中对玄学界来说是一个惊天大雷,而对于想要消灭商追的众人而言,更是一个晴天霹雳。不过此事后,贺慈被推上了明面。所有人都知道,空一观现任的观主不过是个小女孩。大家叹息怜爱的同时也有人去挑衅过。 第二天那个人就被捆成大闸蟹丢在山脚下,看得出来贺慈没怎么打他,但人跟癫痫了一般发抖抽搐,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 众人总结,空一观就是空一观,还是你大爷。 贺慈的话真假先不说,贺慈空一观观主的身份值得秦鲭对她尊敬。 何况秦鲭本来就打算去找贺慈,他心有所求。 见秦鲭的态度这么好,贺慈半点既没有自视甚高,也不受宠若惊,只是微微颔首,抬脚走过去。 秦鲭身边四个白面美人打着小扇子,风情万种地凑在秦鲭耳边:“小少爷要舍了庄大师的徒弟另寻新欢?” 秦鲭面色一黑:“死狐狸,你在乱讲一句我就剥了你们的皮。” 美人哼了一声,嘲弄秦鲭毛头小子不解风情。 秦鲭跟在贺慈身后,时不时望一眼跟在贺慈身侧戴口罩的男人。 他记得贺慈的师父当初也不怎露脸,如同这个男人一般,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看不清面色。只不过林观主早就走了,也不知现在贺慈身边的人是谁。 秦鲭带路,给贺慈讲解望归山的风土人情、山观景色,最后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你要我帮你一起杀商追?”贺慈面色淡淡问。 秦鲭点头,笑着:“林观主在时就在追查这件事,如果林观主也在,肯定也希望你继续他的遗志。” 汤元扑哧一声笑出来。 秦鲭还是个少年,到底是太年轻也太自信。 贺慈折了路旁的一枝梅花,不咸不淡回答:“我师父一向说做人要有自己的道,师父有师父的,我有我的。” 简而言之,师父想杀商追关她屁事。 秦鲭愣了愣,不过他从来都知道贺慈不按常理做事:“这也是为临江市做事情,你一直待在山上,可能对情形不太了解。特殊事务处已经联合了很多人,大家都是奔着要恢复临江市原本面貌去的。我觉得你不是坏人,愿意为临江做些事吗?” 贺慈:“行。” 她捏着梅花的花枝,摇了摇:“你能给我什么?” 秦鲭步履一滞。 他们恰好走到了焱君庙前。 这里方才经历了一场香火宴,一地香灰。焱君庙的女祝阿锦正拿着扫把扫去地上的尘埃。 “你想要什么?”秦鲭本就知道贺慈我行我素,可当贺慈提出如此功利的回答之后,他还是有些不适。 贺慈伸手,梅花指向阿锦:“把她给我,空一观缺一个打扫的人。” 秦鲭怎么都没想到贺慈会要一个他不知名讳的女祝。 秦家的女祝很多,不过像阿锦这样灰色衣服的,明显是血脉稀疏的旁支。 不过秦鲭没问贺慈要阿锦做什么。在他看来,送阿锦给贺慈有利无弊。这女祝怎么说都姓秦,到了空一观,就算只做洒扫,也算是空一观的人了。空一观没了林嘉年,不复当年盛景,不过贺慈也不是好欺负的,有她在,无人敢小看空一观。 秦鲭挥手,一个美人婷婷袅袅朝着阿锦走去。 阿锦紧张地低下头,吓得发抖。 美人一指不远处的贺慈他们,阿锦愣了片刻,挪着步子走过去。 “你叫什么?” “阿锦。” “你以后就跟着小观主走吧。”秦鲭笑着道。 阿锦声音微弱,说了声是。 秦鲭要和贺慈商量所谓的计划。由特殊事务处主导,他们算是在其中出一份力。 不过他倒是没说贺许诺也参与其中。贺许诺是很喜欢贺慈这个姐姐没错,但贺慈表现得太淡。她曾经的遭遇也很难让人看出来她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有感情。 陪着贺慈走了大半天,一直在说话的秦鲭口干舌燥。 贺慈说想在山上看看。 目的达成,秦鲭也不再就久留烦人,带着人走了。 贺慈去不走藏身的山洞。不走缩在小角落,没有身体支撑,他就是小小一滩黑水。贺慈这几个月给不走进补,他变成了一团黑色的,软乎乎的大团子。 “不走,走了,回家。”贺慈进了山洞。 汤元也看见了不走,他见不走不动,伸手抄起轻飘飘的不走。 “小子,羽毛球练得怎么样?不是说要打给我看吗?” 不走呜呜了两声。 阿锦小声说:“他害羞,不想让你们看到他这个样子。” 贺慈伸出手盘不走,不走在贺慈掌心越滚越小,最后变成了婴儿拳头大小。她把黑团子不走塞到阿锦的手上。 阿锦看着贺慈。 贺慈:“在你身边,他安心。” 说完,几人便下山了。 山洞附近的草丛动了动,钻出一只白狐,朝着山腰的石亭跃去。跳跃时,白狐渐渐幻化成面若桃花的美人,正是先前跟在秦鲭身边的。 “他们去了林子里的山洞,”美人笑盈盈看着秦鲭,“血婴在里面,他们把他带走了。” 秦鲭闻言立刻站了起来。 看得出他的眼中满是怒火。 可这又能怎么样呢? 他有求于贺慈,不仅不能对贺慈发火,还得供着这个祖宗。 …… 几人回到天苑。 这里还和原来一样,仿佛玩家们从没消失过。 贺慈累了一天,蹲在房间的卫生间里泡脚。 草药包是姜婆给贺慈的,能凝神静气。 贺慈的手摩梭着铜钱,不知在想什么。 林嘉年敲了敲门。 贺慈:“门没锁。” 林嘉年提着几袋一副:“你裴姐姐给你买的新衣服,我放在你床上?” 贺慈:“嗯。” 林嘉年走到卫生间:“今天累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贺慈捏在手中的铜钱。 很明显,这是自己的铜钱。 林嘉年一共三十六枚铜钱,每一枚都是独一无二的。 贺慈手上这一枚带着几乎要断裂的划痕,林嘉年一下就想起来。 这是他让贺慈楼下那只红衣女鬼显形的铜钱。带着业障,丢了也就丢了,没想到如今会出现在贺慈手上。 “……怎么不和我说,你知道了?” 贺慈抬头望着林嘉年:“她是我来临江市的第一个朋友。师父,她在哪里?” 林嘉年叹了一口气,俯身摸着贺慈的头。 “炼度了,现在该在青华极乐世界,”林嘉年的手指点着铜钱,“没想是你捡了。看到了吗,铜钱上的业障就是她的,强留世间会背上孽果。若要消除,得看功力了,你现在还不够。” 贺慈的肩膀明显松了松。 “别乱想,有事别背着,都可以和我们讲。”林嘉年道,“何其那天晚上和你说了什么?” 贺慈:“说你们是怎么来的。” 何其几乎把一切都交代了。 比如这个世界只是一个游戏。 比如他们一开始想杀贺慈。 不过他把商追和剧情的部分隐瞒了,沉重的过去,任何人都不希望贺慈知道。 “觉得荒谬吗?”林嘉年笑着,转身拿挂在架子上的毛巾浸在热水中,拧干了,敷在贺慈脸上。 贺慈:“……还行吧。我不在乎,你们在我身边就好。” 这才是她唯一想要的。 …… 何其联系上了商追。 商追这几年已经杀疯了,吞食太多灵魂增强力量的同时,他也必须承受作恶带来的后果。他的身体布满了狰狞的红色纹路,从脚开始,往上蔓延,已经爬上了他的半张脸。 他没想到还能见到何其,懈怠地躺在何其家地沙发上,懒散笑笑。 “你们,挺好。” 遇到这群人,估计耗尽了商追和贺慈的所有幸运。这么多年,漫长而绝望的日子里,不断有玩家进来,也不断有人离开。 只有他们,还能回来。 何其看着商追,神色复杂。 “得了,别这样看我,你以为我还是什么好人吗?”商追呵呵两声坐起来,“很快一切就要结束了。你来找我干什么?叙旧啊?” 何其瞥了他一眼。 “来通知你一下,过几天来杀你的人包括贺慈。” 商追愣了愣,随后哈哈大笑,笑得疯狂,不可抑制。 “好!好,贺慈,”商追一边笑一边擦掉眼泪,“我等着。肯定乖乖走到她跟前。” “她要的,我都给。” 第99章 九九归一 这是最近几年贺许诺第一次看见贺慈。 贺慈和特殊事务处的高层站在一起,是众人视线的焦点。她穿着青色的道袍,身形修长,脊背挺拔,像立在山崖上的轻松,又像一把还未出鞘的剑。 不知不觉间,贺许诺和贺慈已经隔了太远的距离。 她是众星捧月的空一观观主,而她只是众多初出茅庐的新人之一。 贺许诺不知不觉间看了贺慈很久。贺慈仿佛感觉到这个股视线,转过头来,正好和贺许诺对视。 贺许诺一惊,有些紧张地微笑示好。 贺慈目光清明,仿佛能直刺人地心底。她点头致意。 贺许诺忽然全身轻松了,嘴角忍不住上扬。 姐姐没有讨厌她,真好。 贺许诺心中酸酸甜甜的。如果别人知道她们姐妹之间的事,估计会对贺许诺恨铁不成钢。贺慈明明都摆明了态度不爱和她相处了,她偏偏还要往上凑。甚至贺慈都告诉贺许诺,贺文山的死和她的母亲张灵灵有关,贺许诺只是自己自闭了几个月,便打开了心结。 贺许诺也很难和人解释自己对贺慈的渴慕。 温柔的外表下,她从来执拗,只要认定了就绝不改变。见到贺慈的第一眼她就认定贺慈是自己的姐姐。相处下来,她绝不相信贺慈是坏人。所以任凭母亲喝骂、哥哥劝解、师父无奈,即使明知父亲的死和张灵灵有关,贺许诺还是无法改变对贺慈的态度。 张灵灵是张灵灵。贺慈是贺慈。她的姐姐看着那么冷淡,其实很温柔的。 “你在想什么?”秦鲭忽然出现在贺许诺身边。 贺许诺吓了一跳,随后回答:“我觉得姐姐真厉害。” 秦鲭:“你也很厉害。她只是一开始站在别人够不到的高度而已。” 贺许诺知道不是这样的。她依旧记得贺慈刚来临江市时的落魄,那时候,似乎谁都能踩贺慈一脚。而现在,就算是厌憎贺慈的贺周都不敢随意讲贺慈的坏话了。他还问过贺许诺要不要把贺慈带回家过年,贺许诺只能回给他一个苦笑。 她很佩服姐姐,也很羡慕姐姐。 “姐姐是靠自己的实力上去的,”贺许诺反驳秦鲭,“你忘记去空一观挑衅的人了吗?” 一向乖顺的贺许诺难得反驳了秦鲭,这让秦鲭有些惊奇,不过贺许诺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贺许诺的回话秦鲭并不生气。 贺慈正在特殊事务处的部长说话,部长将今天的行动计划再一次和贺慈确认。林嘉年正站在贺慈身后,王朔一开始摆足了架势想要欢迎林嘉年回来,无奈林嘉年只是摇摇头,不愿意露面。 他想要退居身后,看着贺慈在前面披荆斩棘。 贺慈边听边点头。 “商追昨天吞掉了大半人蛊,”部长每天眉头紧皱,虽然不知道商追为什么忽然如此急躁,但这无疑是最好的机会,“我们和商追作对久了,每次他吞食人蛊,都有一段虚弱的适应期。这一次他贸然冲动,贪心不足蛇吞象,所需要恢复的时间较之前的每一次都要多。这就是最近唯一能够歼灭他的机会了。” 贺慈点头。 林嘉年把贺慈叫到无人处:“师父相信你,你的能力能够应对这一次。不要管能不能杀死商追,你就当作是一次历练。” 贺慈:“师父,何老师说我的世界是一本小说,我是一个小反派。那商追是书里的大反派对吗?” 林嘉年垂眸,笑了笑:“这个世界已经和小说不一样了。贺慈,不要沉溺于剧情规定的过去。” 贺慈纵使对商追第一次见她就喊出她姓名的事情有些在意,听到林嘉年的话之后便不做多想了。 林嘉年解下背后的包裹,拿出用布条缠绕的七星剑。 “这把剑从空一观开始前便存在了,挺老的。不过是个好东西,师父现在给你了。” 贺慈接过七星剑。 七星剑在贺慈的之间嗡鸣,时间打磨出来的铜锈味穿入贺慈的鼻尖。 …… 何其还在商追的地盘。 因为专业相同,两人聊了挺久。商追难得和知道所有事情真相的玩家一起交谈,很是满足,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在临死之前糜.烂放.纵的状态。几乎和何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想过如果在这个世界真被杀死,你会怎么样吗?”何其看着一地的酒瓶,有些晕。他昨晚真的和商追聊太过,商追狡猾地像个狐狸,就连他被前女友甩掉的丑事都被商追套出来嘲笑。 商追握着酒杯,一饮而尽。 液体从嘴角漏下,顺着他脸庞的幅度,流到脖颈、锁骨。 “想过啊,应该会真死了吧。”商追回答的漫不经心。 现在他的状态和之前身为玩家的可不一样,当他被剧情归入反派的那一刻起,玩家这一身份就消失了,可他又不是真的数据。也就是说,商追死后不会像玩家那样,精神体会回到真实的世界,他也不会像世界中的npc一样,在这个世界里继续流转轮回。 他会彻底消失。 何其:“想过另一种可能吗?” 商追一笑:“还能有什么可能?” “做这个游戏里的病毒。” 商追愣了愣。 何其继续说:“既然你的身份不是玩家,那在游戏中便属于可编辑的范畴。如果能操作的话,编写一个伪代码套到你身上,有很大几率可以骗过系统。当然,也有被识破的可能,毕竟《图书馆》是几乎垄断了游戏产业的大公司。” 商追的渐渐坐直了身子。 何其继续说:“我上次回去请教了我的教授,他退休前正好在《图书馆》工作过。明白《图书馆》旧版本的漏洞,市面上的副本都是被重新修正过的,但是《鬼途》是一个已经下架的副本,公司大概率不会再对《鬼途》翻新。在用伪代码的情况下,骗过系统,而后在你身上安插病毒,有几率对这个游戏进行解体。甚至可以抹除剧情——也就是后台修复这个世界规则的代码。” 商追听完之后,张开双臂,仰倒在沙发上。 “之前,在我还没彻底困在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也大概想过你这个方向。”可惜他既没有何其的老师几点迷津,也没有人会同意这个计划,帮他操作。这是一个不好就会被《图书馆》公司高的倾家荡产的违法事。 而且何其说的并不是肯定,而是有几率。 这个几率有多大呢? 那种想想也知道是微乎其微。 实际操作,还需要外界有知道他们计划且有能力的人。玩家们全在这个游戏世界,他们还算是违法入侵进来的。谁又能实践何其这个美好而脆弱的梦幻计划? 商追叹了一口气,故意取笑何其:“这些事就别说了。我都这样了,你还要给我希望啊,何其,知道你一肚子坏水,不知道你这么残忍。” 何其:“你想死想疯了。” “对,”商追道,“早就想死了。这种绝望的日子怎么熬的下去?贺慈能好好的,我也解脱了。当初我杀了她一次,现在当然要还给她。” 商追的眼中浮现出笑意。 这么久了,终于要结束了。 商追对真实和虚幻的定义早就模糊,死在这里和死在现实,有什么差异?他带着必死之心,在这种情况下,死亡都能够成为享受。 何其站起来,面色复杂看着商追。 “我编写的代码里掺入了新尝试,我能回去一次。” 商追懒洋洋道:“哦,这样啊。你为什么想救我,别告诉我是因为和我聊了一晚上把我当兄弟了。就不怕这次出去,再也回不来见不到贺慈了?” 何其又开了一瓶酒。 “就当是感谢吧。你的坚持让我遇到了贺慈,”何其仰头,“她可是我女儿。” 商追对何其救他这件事根本不抱期望,不过他还是挑着眉毛:“那你得快些来感谢我。” 何其:“我会快的。你最好能死慢点。” 给他时间来救他。 …… 贺慈很久没有回市区,根本不知道临江市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黑云压城,废墟和高楼大厦并存,不过路上没有任何行人,只能看到残缺的尸体。 活人已经被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他们确定了商追的位置,而自信的商追也不躲不藏,就在原地等待他们。 贺慈和特殊事务处联手布下的阵法已经启动,以临江市中心为盘,朝四周迅速扩散。留存在这地界上的人蛊尽数化为黑灰。 商追正在中央大厦的楼顶,不屑地笑着,看着包围他的八方来客。 “真是荣幸,能请来这么多人对付我。”他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即使是在被压制束缚的情况下。 贺慈抱剑,在另一栋楼上看着商追。 阵法的启动需要签订锲约的众人的鲜血,而中心正是贺慈坐镇。 她不能离开。 被限制行动的贺慈冷漠地看着众人和商追斗法。 商追确实厉害,在被压制的情况下还能顽强抵抗这么久。贺慈很佩服。 不过她依旧觉得商追该死。 他的强大是以临江市无数人作为献祭,他的每一步都都踏无辜者地鲜血和白骨。 就算秦鲭没有要求她加入,她也不会对商追这件事无动于衷。 渐渐商追落了下风。 商追的弱点被暴露出来,愤怒的众人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全部扑上去。 贺许诺这样的新人甚至都能拿着浮尘站在商追身后,欲要取他性命。 商追冷冷一笑,红线顷刻间从他的后脑喷薄而出,刺穿了贺许诺的肩膀。秦鲭原本使用秦家秘术,喝令山精野怪。看到贺许诺受了重伤跌落,他心神大乱,顾不上挣扎出逃的商追,连忙带着贺许诺离开战场的范围。 他这一走,也带走了大批精怪。包围商追的圈子瞬间空出了一块。 商追余光一瞥,趁机朝着这个方向飞出。 众人暴怒,恨不得杀了秦鲭。 而让众人惊恐的是,商追并没有抓住机会逃离,他的方向瞄准了阵法中心的贺慈。 一旦贺慈被商追击破,这个好不容易能够削弱他能力的阵法就会消散。 他们将功亏一篑! 所有人急急地朝贺慈那里赶。 如刀的风刮过贺慈的脸庞,吹起她黑色的长发。 见到朝她冲来的商追,贺慈不慌不忙,眼中一丝惧怕也无。 商追和贺慈近在咫尺,他伸出手对着贺慈的脸,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而在这一刹那,七星剑削断了商追的头颅。 沉重的头颅哐当落地,溅起一片黑色的血。 贺慈擦了擦自己脸上的黑血,重新把七星剑插入商追的心脏。 众人惊骇地看着这一切,全部停在原地。贺慈身后地林嘉年低着头看商追地尸体,让人瞧不清他的面色。 终究是没能来得及。林嘉年想。 贺慈目光冰冷,正要想开口和林嘉年离去,然而世界居然开始震动。 天地仿佛都在摇晃,而众人的脚下并未移动分毫,这一切像是幻觉,却可怕又真实地存在着。整个世界仿佛是一个鸡蛋,而所有人存在于鸡蛋的内部。现在有人从外敲碎了蛋壳,天空一片片破裂,坠落着,然而还在空中,便消失了。 有人面色惊慌,以为是地震或幻术。有人警惕地盯着商追的尸体,怀疑他还未完全死去,阴谋仍旧存在。 还有人笑了。 林嘉年不仅笑,还笑出了声。 天空乌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退散,刺眼的金色阳光出现,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世界又恢复了原貌。仿佛之前的异动从未发生过。 贺慈茫然地看着林嘉年。 而林嘉年只是轻笑着对贺慈说。 “走吧,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