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弹幕后我选择叛出师门》 第1章 真实剧情 /01 仙山缥缈,此刻却是人头攒动,甚至还有源源不断的人从四面八方汇向此处。 不过考虑到今日是九州第一名门天玄宗百年一次的入门仪式,全宗上下的人都会前来观礼,那出现这样的情况倒也不奇怪。 站在这处气派的白玉广场上的人有一部分极为显眼,他们多是少年少女,神色好奇而期待,从衣着可以看出是昨日刚入门的新弟子,还没有发放统一的门派服饰。 能站到这里的人,都是通过了正式考核,因此今日最次也会得个外门普通弟子的去处,是以无论出身天赋如何,均是面带喜色,倒也不难理解。 不过一人除外。 叶知瑜站在队伍最末,激动得双手握拳,面色略微苍白。 别人看了她的表现,只以为她这是土包子进城喜出望外,然而唯有叶知瑜知道自己是气急败坏到了极点。 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辛辛苦苦拜入天下第一门派,结果刚进门就告诉你 【拜入名门开心吗?但是不好意思,你的掌门想杀了你哦,亲亲自力更生吧嘻嘻。】那我还修个屁的仙,上来给人送菜么?! 偏偏人都已经上了名碟,就等着今天的入门仪式以及拜师会,想退出已经来不及。 叶知瑜气啊。 得亏此时属于过渡剧情,没有观众观看,因此她可以露出愤怒的表情,并在心底质问系统究竟是怎么回事。 感情方才如果不是观众剧透,系统还准备骗她这是个无脑撒糖仙侠甜宠剧是吧? 没错。 叶知瑜穿越来这个修□□后,身份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若无运道怎么可能拜进天玄宗这样的名门,进而仙凡永隔? 她的运道便是弹幕系统。 某天叶知瑜一觉醒来,忽然发现自己能看到一些弹幕,而其他人都看不见。 弹幕自带的系统告诉她,她其实穿越成了一部小说改编仙侠电视剧的女主角,只是这个电视剧拍到一半资方跑路了,所以系统需要她来补全剧情。 那些弹幕就是观众发的,他们只以为这是普通的周播网剧,不知道叶知瑜能看到他们在说什么。 同时因为系统剪辑的缘故,闲散日常是不会有弹幕出现的,只有重大剧□□件发生时才会有弹幕出现。平时都是系统扮演导演的角色和她沟通剧本。 此次便是系统极力鼓吹她按照原剧本走,把她骗进了天玄宗。 结果今天叶知瑜正盘算一会儿如何在掌门面前出头表现自己时,就看到面前突然刷新了一条彩色弹幕。 【小鱼要小心啊,你的掌门早就盯上你想杀你了,傻孩子还傻笑呢。】叶知瑜:笑容渐渐消失.jpg 这个剧情……导演事先没给我说啊?? “现在你还说这是甜宠剧?嗯?女主开局被杀人犯盯上的甜宠剧?” 说到这个叶知瑜就气不打一出来,她性格素来张扬强势,穿越到这个世界后,因为系统的诱导,以为自己是甜宠剧女主角,不好锋芒毕露,因此处事比以前低调了许多。 要不然别的不说,她能让那个总是找茬的大小姐昨天活着走出兽潮? 骨灰都给她扬了好么。 系统也知道叶知瑜什么脾气,此时不禁怯怯道:“这不是担心说了真实剧本你不敢演了么……” 叶知瑜冷笑了一声。 系统小心翼翼道:“反正你已经进了天玄宗,不跟剧情走,你想活下去谈何容易?” 叶知瑜不想再听它花言巧语,直接道:“我自己会有判断,你现在只要告诉我真实剧本是什么就好了。” 系统不敢再多bb,利索地把之前被它一律屏蔽的弹幕放了出来,而且内容一个比一个劲爆。 【听说这个剧女主特别惨】 【是啊,师父想夺舍她,把她当韭菜养了五十年,然后一下噶了。】【而且自己也被男神骗了感情联合师父一起杀掉了。】被剧透了自己悲惨一生的叶知瑜:…… 这系统当初还把天玄宗前景描绘的有多好,现在看来简直就是龙潭虎穴,杀人犯变态渣男绿茶闺蜜一应俱全,随时能给你来套归西组合拳。 可她心中愈怒,语气却是越平静,甚至还能带出些笑意。 “行,我知道了。” 系统道:“你准备配合剧情?” 它心底悄悄松了口气,它特地放出这几条弹幕,就是为了恐吓叶知瑜的,现在看来,貌似有点作用。 “嗯。”叶知瑜的目光锁定了一个穿着华丽的女孩,唇角不禁露出些笑意来,“我当然会配合你的。” 别看系统嘴上讨好,可要是真拿她当平等的合作伙伴,怎会在这种关键剧情上欺瞒她? 既然如此,那她也没必要给面子。 要配合? 行。 配合剧情的第一天,从碰瓷开始。 叶知瑜向那个穿着华丽的女孩走去。 那个女孩是容州名族陈氏的嫡女陈玉,性子娇气跋扈,天赋虽是不错,但据说能进天玄宗家里也是出了大力气。 这样的人设理所当然的是前期炮灰女配,在入门试炼中与多次挑衅羞辱叶知瑜,屡战屡败,愈挫愈勇。 不过在昨天被叶知瑜丢进兽潮险些交代之后,总算被收拾得老实起来,今天看见叶知瑜也没敢上来招惹她。 可谁说她不惹叶知瑜,叶知瑜就不能找她麻烦的? 大家都老熟人了,当次好朋友的工具人岂不是应有之义。 只是叶知瑜把陈玉当好朋友,陈玉却似乎不这么想。 看见叶知瑜走向自己,陈玉几乎是瞬间紧张起来,表情愈发警惕。 “干嘛?” 叶知瑜好脾气地向她一笑:“来看看你,咱俩都过命交情了,还不能关心你一下?” 她不说还好,一说陈玉简直气急败坏,昨天她想把叶知瑜踢进兽潮弄死,结果却被叶知瑜抓住脚腕,硬是拖下去当了垫脚石,要不是她有长辈赐予的保命法宝,多半就要和这个贱人一起交代了! “你还有脸提。”陈玉咬牙切齿,压低嗓音道,“你怎么就没死在里头呢?” “害,毕竟是自己考进来的,兽潮就想杀了我那还是欠了点。”叶知瑜仍然笑眯眯的。 她越是从容,陈玉便越是愤怒,甚至顾不上考虑一向对她敷衍叶知瑜今天怎么主动凑上来了。 顾忌到周围的人群,陈玉不好动手,只能嘲讽道:“能进天玄宗已经算是你祖坟冒青烟,你还是烧高香吧。” 然而叶知瑜似乎还没听过瘾似的,不满地说道:“就这?陈玉你跟我学了半个月了,就会这点嘴皮子功夫?” 说完,叶知瑜看了看陈玉头顶的天空,似乎在看什么似的。 陈玉最见不得叶知瑜这样轻描淡写的态度,之前她便因为叶知瑜这种表现不知道吃了多少暗亏,此时气得眼睛发红的她怒极反笑:“哦,我确实不该这么说,我忘了你是个孤儿,父母不详——哪来的祖坟?” 这句话说完陈玉便有些心虚,因为这话实在太恶毒了,以她的身份教养怎么都不该说出口。 只是转念一想,这不是叶知瑜找骂么!而且她都敢动手杀人了,辱骂对方祖宗又算得什么? 想到这里,陈玉顿时理直气壮起来,甚至有些得意地看向叶知瑜,想看到她被自己破防的恼怒表情。 然而事实与她想得好像不太一样。 叶知瑜确实不笑了。 叶知瑜确实愤怒了。 叶知瑜她……直接拔剑了!?! 闪烁着冰冷锋芒的剑锋直指陈玉咽喉,映照出陈玉不知所措的苍白面容。 而方才还云淡风轻的叶知瑜简直光速变脸。 只见她冷冷说道:“陈玉,你平时嘲讽欺凌,我都可以忍让,但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今日居然侮辱我的先祖,那便再无转圜可能。” “按规矩,此时我与你发起决斗,容州陈玉,你敢应么?” 系统急的上蹿下跳:“你这是擅自加戏!你这样篡改剧情,不怕死么?!” 叶知瑜心中嗤笑:都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最初是她被系统欺骗,现在都得知真相了,如果还要忍气吞声,那穿越的意义又在哪里?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反抗系统,估计不会有生死危机,便是事后会吃苦头也无所谓。 ——要知道这次若不给它看看自己的态度,之后鬼知道它还准备怎么欺骗自己。 想到这里,她决心愈发坚定,看向工具人的视线也是愈发杀气腾腾。 只教陈玉吓得打了个哆嗦。 叶知瑜拔剑后,她们这边的动静终于吸引来了其他弟子的关注。 原本嘈杂的人群在看清这边的情况后瞬间一静,随后便是一片哗然! 有的人见势不妙跑去找管事的师兄师姐,也有人站在一旁冷眼看热闹,也有人上前劝架,以免入门仪式见血不吉利。 陈玉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神情不禁越发慌乱,叶知瑜却是心中一喜。 碰瓷的精髓在哪?不就是要有足够多的的围观的人来嘛。 她面色不显,仍然是不堪受辱而愤恨不已的表情,厉声道:“陈玉,今日必要以你之血来洗刷我先祖蒙受的耻辱,应招吧!” 我应个屁啊。 陈玉简直如遭雷击,完全想不通场面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偏偏围观的人渐渐听明白了事情经过,看向陈玉的眼神不禁带了些古怪鄙夷。 “无论关系,侮辱他人先祖都属实行径恶劣。” “你没听到么,平时陈玉就看不上这姑娘的出身,没少动手欺凌。那姑娘脾气好,一直忍受,今天才是忍无可忍。” “唉,万万没想到,你我拜入仙门,以为自此摆脱俗世,却还是会遇到这种人……” 众人议论落入陈玉耳中,听得她气怒交加。 为什么都在听叶知瑜胡说八道!? 她平时骂叶知瑜孤儿也没见叶知瑜这么激动,怎么这时候阴阳怪气一下,叶知瑜就一副与她不共戴天的仇恨模样? 私底下闹也就罢了,陈玉怎么都不会怕一个泥腿子,可现在围观的人一多形形色色的眼神落在身上,陈玉突然就大脑一片空白,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应对。 怎么办,自己要接下叶知瑜的决斗么?! 看着陈玉恐惧怯懦的模样,叶知瑜只觉得好笑。 没错,她就是故意来碰瓷的。 但你这只鱼儿这么好钓,一钩就游到我的荷塘,这也不能怪我吧? 陈玉金枝玉叶,这样的名门望族,凭什么要和叶知瑜这样的泥腿子决斗,况且她的保命法宝都在昨日的兽潮中消耗殆尽了。 于是她勉强维持住贵女的姿态,咬牙呵斥道:“入门仪式前如此放肆,叶知瑜你是想被取消资格么?!” 不好意思,真就等着这件大好事呢。 叶知瑜哂笑一声,接着眼神锋利,义正辞严道:“被门规惩罚也好,被逐出师门也罢,我都愿意接受,唯独祖宗尊严不可欺。” 系统方才可是信誓旦旦保证了,掌门守一仙尊收徒最重心性,一定要温和平淡,与人为善。 估计它万万没想到,这句安抚叶知瑜的话,居然成了被她利用的关键情报。 弹幕全景观看,随时能给她报点。 所以站在玉柱上的掌门,您看到了吗? 如此粗鄙顽劣,性情急躁的泥腿子,怎么能进来玷污天玄宗的名声? 拜托您赶紧清理门户,把她这个刺头赶出去,给大小姐一个公道吧。 我和大小姐都求求您了! 第2章 当场去世 /02 【小鱼干得漂亮!】 【掌门为啥还不出来啊?】 这种高能桥段系统是会给观众全程观看的,因此叶知瑜只需要瞅一眼陈玉头顶,就能掌控全场动向。 于是她也知道了掌门已经抵达现场,却迟迟不出手的消息。 她等了一会儿,觉得就这么僵着都挺尴尬,便上下打量着陈玉,琢磨要不要先给大小姐身上放点血讨个好彩头。 “叶知瑜、你、你最好想清楚!”陈玉见状色厉内荏地呵斥道,“伤害我会有什么下场!” 叶知瑜懒得同她废话,直接把剑尖一抬,努努嘴:“你就说你敢不敢接就行,不必废话。” 陈玉死死盯着那冰冷剑锋,嘴唇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她现在根本顾不得考虑自己是否颜面丢尽的问题,满脑子都是今天能不能活着拜进天玄宗。 早知道叶知瑜是个疯子,她怎会招惹! 热闹看到这里也就够了,总不能眼看着新入门的两个师妹血溅当场。 就在几个师兄师姐互相对个眼色,准备上去分开两人时,便听一道平和慈祥的声音响起。 “既是同门,又怎可同室操戈?若有委屈,自有肃纪堂公平处置。” 接着,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伸出,以温柔但不容反抗的力度将她的剑刃按下,逼她收剑入鞘。 她顺势收剑,将目光转向来者。 说话的老者慈眉善目,仙气飘飘,一对仿佛雪般洁白的寿眉一直垂到耳下,气场中正平和,令人难以生出逾越之心。 老者的身份呼之欲出——正是今天的正主,天玄宗掌门守一仙尊,其身后站着数名年龄不一的修士,有亲传弟子,也有各峰长老。 认出大佬们后,其余弟子发出一阵躁动,接着陆续俯身恭敬行礼。 陈玉先是面色惨白,但在看见老者身后某人后,原本惶恐的眼中骤然焕发狂喜,她对着老者身后某人喊道:“堂兄!” 哦,这是后台来撑腰的意思? 然而无人理会陈玉,她在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连忙及时闭嘴,没再继续丢人现眼,只是之前失魂落魄的样子已经一扫而空。 她甚至还不无得意瞥了眼叶知瑜,大略是走着瞧的意思。 叶知瑜暂且将陈玉放在一边,寻思自己该继续慷慨激烈,还是礼貌行礼,便见一行醒目的大字慢悠悠地从掌门头顶飘过。 【看见这个掌门了吗,他已经死了。】 叶知瑜木然:…… 守一仙尊眼神温和地看着她道:“第一次看见老夫眉毛的弟子,均是如你这般的惊奇眼神。” 那啥,不好意思,这还真是您误会了。 我刚知道您已经嗝屁了,关于这事您老人家有所了解么? 心里如此想,叶知瑜却不可能说出来,只规矩行礼:“见过掌门,方才弟子多有失礼,但是也有肺腑之言希望掌门可以一听。” 守一仙尊颔首:“你说。” 她几乎迫不及待地直奔主题:“对同门出手,弟子自知师门再难容我,因此自请离开师门,只是这卑鄙小人侮辱我家先祖,实在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这次陈玉可不虚她。 她就不信当着掌门的面叶知瑜还能把她剁了?! 于是陈玉一扫恐惧之色,嫌恶地瞪了叶知瑜一眼,接着也对掌门义正言辞道:“掌门明鉴,分明是这贱……疯子自己上来挑衅我,至于侮辱她先祖只是玩笑之语,或许有些过激,但又怎么能到生死决斗的地步。” 叶知瑜压根不准备客气,干脆地顺着自己心意翻个白眼回去:“那你意思说,我现在辱一下你祖先,说我是开玩笑的,你也可以和我笑嘻嘻咯?” 陈玉气急败坏:“你胡搅蛮缠!” 叶知瑜挑了挑眉,见掌门已经撤了力道,便又给大小姐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长剑。 大小姐顿时如被掐住喉咙般声音戛然而止,剑光映照着她的面色,神情依然愤愤不平。 见两个女弟子剑拔弩张的模样,掌门无奈一笑,接着慢声开口了。 “我看两位均罪不至此。少年一时义愤之举,不是不能理解。” 众弟子心说掌门不愧宽宏之名。这第一句话定了性,便是要小事化了的意思。 可是,两个小姑娘闻言似乎都对处理结果不甚满意。 这又是为何? 陈玉尚且可以理解,然而叶知瑜没有任何后台,要是被追责,她承担风险的能力绝对比不上陈玉,而陈玉也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被天玄宗重罚。叶知瑜要是纠缠下去,指不定就是被除名赶出去的下场。 害,这小师妹心性倒是倔强,只可惜看起来不太聪明。 守一仙尊见叶知瑜死死盯着自己,似乎十分期待的样子,不禁心中一动,鼓励地看向她:“你可有话为自己辩白?” 叶知瑜心中冷笑一声。 掌门果真用心险恶。 到这个时候了还想暗示她为自己澄清洗白,好自投罗网,铁锅炖自己。 做梦。 叶知瑜不顾系统的抗议,再度不遗余力地抹黑自己:“弟子愿意被除名籍,只求陈玉能得到应有惩处。” 这便是叶知瑜的聪明之处了,她把自己的真实诉求与惩处陈玉绑定在一起,大小姐要是真被严厉惩罚,那她必然是会被赶出去的。 即使各打五十大板,那又如何? 你掌门老人家难不成还敢顶着容州陈氏的压力把她收为弟子么? 看着旁边陈玉被她激得上蹿下跳,甚至搬出自家名声来施压,叶知瑜心中愈发愉悦。 改剧情很难么?看她略施小计,掌门还不是 “老夫说过了,此事自有决断。”守一仙尊仍然面上含笑,只是说出的话,就很难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了,“叶知瑜因先祖受辱而一时激愤,并且也未真正造成伤害,并无过错。” 什么??? 陈玉满脸难以置信。 叶知瑜也满脸的难以置信。 叶知瑜下意识看向陈玉,满心懊悔:早知道就该给这大小姐剁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看这老头还敢顶风作案不。 陈玉正要怒瞪回去,结果看到叶知瑜仿佛看待砧板鱼肉般的杀气眼神,下意识一哆嗦,从心地把视线别开,转而面对掌门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准备继续抗议。 掌门似乎误会了叶知瑜表情的意思,向她温和颔首,接着朗声道:“不仅如此,念及叶知瑜幼年失怙,却能拜入我门,如此拳拳热诚之意,坚韧不拔之志,过人之天资,都属你等新进弟子中翘楚。” 随着叶知瑜缓缓睁大的眼睛,掌门微笑地看着她说道:“我欲将你收为关门弟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叶知瑜能怎么想? 老头当真心肠歹毒,这是非要她性命不可! 于是,在弟子们又惊又羡的眼神中,叶知瑜挤出一抹笑:“那陈玉……” 守一仙尊笑容微敛:“陈玉挑衅同门在先,诬告狡辩在后,自有肃纪堂处理。” 双标,毫不掩饰的双标。 掌门师尊就这么看好这个新来的师妹么? 陈玉则因为羞愤而面色通红,她万万想不到,自己入门第一日怎么就被这般羞辱。 她想告诉掌门她是被冤枉的,分明是那叶知瑜主动碰瓷。 可是掌门能信么? 那泥腿子怎么就入了掌门的眼? 而更重要的是,堂兄为什么不理会自己的求助? 要是堂兄愿意出手,哪里轮得到叶知瑜蹦跶? 守一仙尊道:昨日算卦时便道今日必有喜讯,未曾想是让我遇上如此佳徒。” “呵呵。”面对掌门如此垂爱,叶知瑜只能礼貌一笑,“承蒙师父错爱。” 别说,确实错得挺离谱的。 “你新入门,没有人引导可不行。”守一仙尊看向身后大弟子,吩咐道,“意鹤,你小师妹便交给你了。” “是。”陈意鹤领命,微笑着看向叶知瑜,“在下陈意鹤,师妹之后如果有什么问题,找我便是。” 他相貌俊秀风流,此时微微一笑更是令人目眩神迷,而弹幕也在掌门那句话后突然爆.炸式增长,以至于让叶知瑜想忽视都不行。 【梦开始的地方呜呜呜】 【大猪蹄子你要记住你这句话啊】 【现在多好啊。】 系统原本被她气得自闭,可看到陈意鹤出场,还是说道:“爱情线开始了,你要注意配合陈意鹤给读者撒糖。虽然过程坎坷了些,但陈意鹤天资过人,日后也是证得大道,委屈不了你。” 它知道叶知瑜当初愿意合作,就是冲着它说的【完成剧情即可自由修行,而且修行中途可以通过剧情捞到诸多好处】,因此专门强调了和陈意鹤谈恋爱的好处。 但叶知瑜的表现却与它预想的有些出入。 只见少女的神色并没有丝毫期待,甚至略微有些……厌恶? 叶知瑜清楚,陈意鹤就是之前弹幕剧透中所说的骗她感情又杀了她的渣男。 可在之前系统的描述中,陈意鹤俊美专情天赋极佳,她寻思自己不会吃亏才接受的。 结果系统方才给她看了关于陈意鹤的感情线剧情。 剧本中,女主进了师门后,因为掌门青睐,自身却无特别之处,被众多弟子排斥孤立,唯有大师兄温柔待她,久而久之便情根深种。 然而陈意鹤其实对哪个女弟子都是这副多情模样,只是唯有女主自幼缺爱,感受格外强烈。 期间女主为救陈意鹤甚至愿意断了右手小指,身为剑修自此再无可能突破,方才换的陈意鹤的动容。 倘若陈意鹤真能始终如一倒也罢了,偏偏他得到的太容易,毫不珍惜,只当女主是条猫儿狗儿。掌门后来告诉他需要女主躯壳复生,他作为一个孝顺徒儿,纠结一番后含泪杀掉了睡梦中的女主,也就是他的道侣。 当然,之后经历了种种事由,陈意鹤后悔了,拼命想要复活女主,拒绝一切女子爱意,可还是没能成功,最终只在三途镜中与女主残魂相见,得了她一滴泪。 全剧终。 就这?深情男主就这? 叶知瑜大开眼界。 要她和这种男人谈恋爱发糖,那根本不可能。 陈意鹤歉意地看向叶知瑜:“抱歉,家妹方才如有冒犯,我愿意……” 然而叶知瑜只是以冷漠而略微厌恶的八个字终结了对话 “一丘之貉,离我远点。” 陈意鹤噎了一下,看向少女的眼神充满错愕。 他知道叶知瑜认为他包庇堂妹会感到恼怒,可最红态度能如此厌恶,却是他没想到。 众人也是惊讶地看着这极有个性的小师姐,这还是众人见到第一次有女修能拒绝甚至厌恶陈意鹤。 身为掌门亲传首席,陈意鹤天资堪称惊人,修炼不到百年便已成金丹,前途不可限量。加之性情多情有礼,容貌俊秀风流,全修真界不知道有多少女修倾心于他。 结果这出身微末的新入门弟子,居然可以对大师兄不假辞色……眼中的厌恶也绝不是作假。 他们是在做梦么? 陈意鹤眼神从自信到惊愕的转化、弹幕惊叫的内容纷纷落入叶知瑜眼中,却只换得她一丝略带讥讽的轻笑。 真是她之前过于配合,让系统什么垃圾都敢往她脸上糊。 开玩笑。 她就算现在收拾不了掌门这老头,还能收拾不了一个狗男人? 非要她上演虐恋情深,行啊,不过虐恋关系得换一下。 她这人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穿越如果是来给渣男当牛做马还无怨无悔,那她来这里第一天就直接抹脖子了事了好么。指不定死了还能魂归地球呢。 想到这里,叶知瑜对系统的指责直接选择性忽视。 什么恋爱过程坎坷结局美好的,不好意思,她不接受。 她自愿的恋爱才叫撒糖,非自愿的那叫被迫营业。 不是都非要她营业,想吃剧情糖么。 好,她今天开始就开始塞,不吃都不行! 第3章 第一个恋爱事件 /03 下午的拜师会上,掌门正式宣布叶知瑜是他此次收下的关门弟子,由于他将专心为渡劫准备,因此今后不再收徒。 其余四名峰主长老则只有两人各自收了一名徒弟。 剩下的弟子分为两批,资质差些的是外门弟子,先行打熬基本功,内门弟子大多已有基础,或者天赋极佳,因此可以直接接受门派功法教学。 叶知瑜和另外两名内门亲传弟子不仅能够学习门派功法,还可以学习自家师传的独门秘诀。 大批弟子入门,掌门需要处理的事务许多,因此在拜师礼后,他就将叶知瑜的入门事务全权委托给了陈意鹤。 系统刚才没有在主线剧情进行时发作,现在四下无人,便开始和叶知瑜算账。 过程倒也没什么好说的,系统被她怼的说不出话,最后哼哧半天无非按照约好的惩罚就是。 【如果叶知瑜擅自违背剧本,系统有权关闭弹幕,一次一个个月,每多一次增加半个月。】她是初犯,这次禁言时间为一个月。 对此叶知瑜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她决定给系统一个大惊喜。 问心峰。 这里是专属于守一仙尊一脉的灵山,山脚与其他灵山一样属于门派公共财产,建设练功房一类的,而山腰以上则是禁区,属于掌门守一仙尊及其弟子,未经允许不得入内。 上山后,被缥缈的云雾包围的灵山真面目总算向她展露,浓郁的灵气令人仿佛泡在温水中般舒适。灵泉瀑布飞流直下,仙鹤清鸣,鸟语花香,话本中的仙境只怕也不过如此。 饶是叶知瑜已然打定主意准备跑路,可是真正看到自己今后将要生活一段时间的环境时,仍然为之目眩神迷。 可谁又能想到这样仿若仙境的地方,居然杀人狂绿茶渣男变态一应俱全,随时可能给你来一刀呢。 回过神来,叶知瑜不禁颇为遗憾。 陈意鹤柔声细语地向她大略介绍山上环境:“今天初来乍到,阿瑜只需记住常用路线,其余的慢慢探索便是。如果有什么问题一时联系不上我,你直接向山上傀儡人吩咐便是,它们会想办法为你解决。” “嗯,不过……”叶知瑜微微犹豫一下道,“山上是不是过于冷清了些……?” 陈意鹤解释道:“师父喜静,山上常住的只有我们几名弟子,剩下便是必要的傀儡人。” “那另外两名师兄师姐呢?”叶知瑜心中一动,“我今天不需要去拜访他们么?” “你二师兄性子闲散,正在人间历练渡劫,不知何时会回来,三师姐在剑阁闭关,大约十年后才会出来。”陈意鹤无奈道,“师父最近忙碌,所以最近山上除了傀儡人便只有你我二人。” 说完,见叶知瑜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他没说话,眼神颇为古怪,陈意鹤怔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 他有些窘迫地解释:“抱歉,我不是有意冒犯。还请师妹放心,我们每人的学舍均占地极广相隔甚远,又有隔绝法阵,绝不会贸然打扰。” 其实陈意鹤误会了,他以为叶知瑜只是觉得孤男寡女的说法颇为微妙,可实际上,叶知瑜的想法比他以为的要可怕得多。 叶知瑜想法很简单——这问心峰人烟稀少,又属门内禁地,如果发生凶案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难怪守一仙尊声称喜静,又把弟子各自拆散打发出去……只有这种孤立无援的封闭环境,才方便他保守秘密,为非作歹。 陈意鹤不知道这看起来清丽高洁的小师妹心里在打什么凶残主意,简要介绍自家人事环境后,他便带着叶知瑜乘坐仙鹤来到学舍边。 叶知瑜的学舍处于一片灵湖边,花木繁茂,气候湿润温和,灵气对修炼加持效率极高。 同样的,背水而建,两面又隐约被山丘所遮蔽,想从这里逃跑也相当困难。 “这是师父精心为师妹挑选的学舍,未来如无变故,这里便一直会是你的所有地。”陈意鹤笑道,“一会儿傀儡人自会为你送来饭食衣物。” “师兄辛苦了。” “引导你是我分内之事,只要别再对我有所误会就好。”陈意鹤无奈一笑,“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卯时我在清风殿等你,如果找不到路,你可以问殿内傀儡人。” “我明白的,多谢。”叶知瑜一脸诚恳道。 “无妨。”陈意鹤潇洒摆手,接着便唤出自己长剑,径直御剑离去。 看向自己自己身后雕梁画栋的华丽宫室,叶知瑜怎么都不能将其与“学舍”联系起来。 她最后回身看了眼身后鲜艳的橘色晚霞,转身进了唯有她一人的学舍。 系统已经明确说了,最早她也得修炼到出窍期才能承受掌门神魂,因此至少在出窍期以前,她都是安全的。 难怪掌门自初见以来对她这么上心,这要是不下大力气栽培,她没个三四百年绝对进不了出窍期。而真要等她三四百年,掌门只怕早就被天雷劈了当柴烧。 想通这些,叶知瑜顿时放松得多,无论如何,先好好休息吧。 叶知瑜在自己的学舍休息一晚后,便换上门派练功服前往主殿,今天陈意鹤将会对她的能力进行系统评估,并制定初期阶段的学习计划。 叶知瑜来到主殿时,陈意鹤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 “让师兄久等了。”她歉意道。 陈意鹤微笑道:“无妨,我也是刚来。” 见叶知瑜毫无寒暄之意,陈意鹤便直奔主题。 “你天资很好,独自修行能有筑基三段的实力算是同辈中相当不错的。” 不过叶知瑜真正独一无二的是长期独自求生磨练出的坚韧与意志力。 陈玉在各种天材地宝的培养下,早便是筑基五段的实力,然而娇养出的花朵哪有孤注一掷的勇气。一旦把保命法宝消耗干净,面对叶知瑜时便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不堪一击。 “但你根基不稳,而且因为平时运气粗暴,静脉多有内伤,你现在年纪尚小或许没有感觉,可之后要是不够注意,迟早会出大问题。”陈意鹤将一块灵符递给叶知瑜,“这块灵符内存有初级内功心法《润心诀》,最适合帮你巩固基础,滋润心脉。” “今日我先与你演练模拟,下去之后你便自行对照灵符内功法练习便可。” “多谢师兄。” 润心诀不过是修真界最简单的初级心法,叶知瑜纯粹吃亏在没有家世根基,本身功法难度不高。因此见叶知瑜熟悉运功路线后,陈意鹤便说到了今日另一件事。 “目前内功你需要巩固基础,我便暂且不先教你更高深的。”陈意鹤严肃道,“你眼下最要紧的任务是学会咱们师门秘传剑法《寻月剑谱》的至少两式,好应对一月后的入门大比。” “入门大比?” “对。这是咱们宗门传统。新弟子入门一月后都会进行一次统一试炼,查看这一月的学习状况,以及实力摸底。这也是外门弟子最后的晋升机会,所以竞争非常激烈。” 解释了入门大笔的概念,陈意鹤便不再说多余的闲话,转而认真传授叶知瑜剑法。 可惜叶知瑜因为早年生活坎坷的原因,底子和基本功不够扎实,爆发合格,持续力却差强人意,只能靠日后的调养与打磨。 艰苦的一月修行结束后,陈意鹤总算给她放了一天假。 “你的天资确实惊人,这个月的修炼成果很不错,通过大比绝无问题。”陈意鹤勉励道,“这次大比师尊与其他长老都会观看,你务必夺得头筹,为师尊争光。” 叶知瑜点头:“我知道。” “这个是大阵的通行秘符。”陈意鹤说道,“尽量在大阵中呆足够久的时间,实在不行出来歇一下再进去。” 叶知瑜看着自己掌中两块晶莹的玉符,有些迟疑:“……两块?” “你相比其他人起点更低,后继不足,因此我为你向掌门多申请了一块秘符。”陈意鹤面不改色道,“此事走得特殊流程,你就不必告知其他人了。” 叶知瑜心情不禁颇为微妙。 但她还是收下了秘符,并好好道谢。 至于用不用第二块秘符另当别论。 结束最后一日的修行回去休息时,系统见叶知瑜似乎心情不错,总算敢跳出来念叨。 “这次入门大比的剧情非常关键,你一定要把握住。” “嗯?”叶知瑜懒洋洋地哼了一声,“剧本拿来我瞧瞧。” 系统忙不迭献上剧情,殷勤道:“原定是在大比上受伤的,但我知道小鱼你看重成绩,专门给你改了时间。你看明天正好休息,咱一口气把恋爱指标完成了可以吗?” 叶知瑜在脑海里翻看着剧本。 这段剧情大概是要她明天前往宗门后山游玩,然后主动撞上一个妖兽,好让正巧经过那里的大师兄撞见,然后英雄救美,加深羁绊。 很俗套的剧情,不过…… 叶知瑜皱眉:“你要我去泡渣男?” “嗯。” “还要我在大选前受伤?” “……嗯。” “还要浪费我宝贵的休息时间去做这种脑瘫作死行为?” “……”系统不敢吱声了。 叶知瑜闭眼深吸口气,再度睁眼时,表情平静下来:“必须完成么?” “这是硬性指标,本来是入门大比上的,我已经给你改时间了。”系统可怜巴巴道,“如果你不完成的话,之后可能……” “我知道了。之前答应过会配合你,明天去就是了。” “真的吗?!”系统喜出望外。 “对,不过不是英雄救美。”叶知瑜忽然勾唇一笑,“是美救英雄。” “啊?”系统没反应过来。 “明天埋伏师兄一手,给他一刀,再把妖兽引过去不就可以美救英雄了么?到时候你记得帮我。” “啥???”系统惊呆了。 “英雄救美和美救英雄不都一个性质么。”叶知瑜懒洋洋道,“我去已经是给你面子了,别得寸进尺。” “这能一样吗???”系统简直快哭出来。 叶知瑜稍一撇嘴,不理会系统的撒娇耍赖。 开玩笑,占用她休息时间还想她受伤,世界上哪有这么美的事? 这一刀、这一救,师兄您不受也得受! 第4章 天降男主 /04 系统又哭哭啼啼地求了叶知瑜半天,最后把她念叨得烦了,干脆直接说道:“你再bb一句,明天我就把他宰了,大家一起玩完。” 系统瞬间安静如鸡。 它知道叶知瑜是真的能干出这种事的。至于她一个炼气期新人如何伤害一个金丹期天才,那也不必操心,因为叶知瑜总归会有办法的。 如果不是具备这样超出常识的能力,她即使有了弹幕系统,也不可能从孤儿一跃拜入天下名门。 “乖。”恐吓之后,叶知瑜语气转软,“你明天注意跟着我,只要陈意鹤受伤方便我救他就行。你出手把握力道,这不就肯定不会要他命了?” 叶知瑜一套威逼利诱组合拳把系统拿捏得服服帖帖,以至于系统哭了半天,最后还是被迫同意。 “那你明天一定要认真打扮。”系统嘱咐,“算好现身时机,然后以最美的姿态现身,务必制造出命中注定的心动气氛。” “行。”叶知瑜爽快答应。 系统对商议结果勉强满意,只是回过神来,它发现自己这次纯粹是丧权辱国方才换了个勉强满意的结果,不禁又是悲从中来,抽抽搭搭地窝在角落哭去了。 叶知瑜一点也不同情它,索性翻身便睡。 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说是好好打扮,可叶知瑜这毕竟是要去埋伏捅人,穿的花里胡哨肯定不对,不然到时候光是怎么向陈意鹤解释自己穿成那样却往后山钻都要费半天功夫。 因此最终叶知瑜只是重新换了件干净的白色练功服,将黑发在脑后利落的竖起,带上长剑便准备出门。 系统顿时化身絮叨的老妈妈,语气就像操心女儿第一次约会似的:“不把头发编个花样么?你这样哪里有个约会的样子,衣服素淡就算了,也不化点妆,人家男孩怎么会喜欢你。” 叶知瑜随意瞟了眼水镜中映出的身影,少女身姿如翠竹般挺拔秀丽,眉眼清灵动人,便是不施粉黛,也别有一番韵味。 “今天下雨了,没有打扮心情。”叶知瑜淡淡道,“而且谁说我要去约会?我是去砍人的好么。” 系统被噎个半死。 叶知瑜一跃踏上长剑,直接向天玄宗门派后山掠去,根据系统收集的情报,小半个时辰后,陈意鹤便会前往后山收集某种草药。 系统昨日便为陈意鹤物色好了凶兽——金丹期三段的噬金兽,性情狡诈擅长隐匿,金丹期以下修士均不是他对手,平时都蜷缩在后山,低级弟子不会凑过去找打,因此长老们便没有将其铲除。 而陈意鹤刚入金丹,又有秘传法宝傍身,多半打不过噬金兽,但可以坚持一段时间等待救援。 不过系统被叶知瑜指使,等双方开打后,系统便会在背后捅他个冷刀子,减少他能坚持的时间,好让叶知瑜出手。 叶知瑜唯一的任务便是及时赶往后山准备出场,随后表演一番勇气与师门情谊便完事。 任务很简单,也不着急。 天色愈发昏暗,铅色乌云堆在天空,原先雕梁画栋美轮美奂的玉树龙楼,此时都为之黯然不少。寒风夹着雨点打下来,为世间的一切事物披上一层水色的外衣。 叶知瑜站在灵剑上,衣袍在风雨中猎猎飞舞,因为内门弟子袍刻有避水阵的缘故,雨势如何对她没有半分影响。 中间也有人认出了她,面对询问,叶知瑜便称自己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想在师门四处转转,并婉拒了几个热心师兄的帮助提议。 她将灵剑速度放缓,好似真的在欣赏雨景似的,向着后山方向飞去。 只是路上,她的视线始终在下方逡巡,搜寻着想要的目标。 “那里在干嘛?”叶知瑜看到一处水塘边围着不少人,场面颇为热闹。 “不要多管闲事,尽早完成任务。”系统警告道。 叶知瑜充耳未闻,只是悄悄接近了那处。 她在上空,又隐匿了声息,因此下面的人专注于眼前,完全没注意到她。 “哑巴怎么不跑了?” “我就奇怪废物哑巴为什么还能进咱们天玄宗。” “所以掌事前辈不是安排他去做个洒扫弟子了么?” “嗯?还敢瞪我?挺凶的啊。” 七八个男弟子将一个瘦削少年围在池塘边,显然是在霸凌。不远处的树下有弟子避雨交谈,但对于这处的纠纷均当没看见,完全没有多管闲事的意思。 从穿着可以看出来,这些人都是新进来的外门弟子。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少年形容狼狈,发白的陈旧弟子服上沾了不少泥泞尘土。他微微低着头,微湿的刘海垂下遮住了他的双眼,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那张苍白面容与紧抿的嘴唇。 相比其余外门弟子,少年的穿着更加破旧些,形制不像练功服。 “还不道歉?”一个弟子见他这般作态,顿时更来气,冷笑道,“今天如果不是被我们发现,还真就被你告状告成了。” “平时看你不吭声,还以为你有多听话,半天是咬人的狗不叫,背后偷偷告状。” “告啊,你去啊,你看掌事还会理你么?” 说着,便有人趁其不备,一脚踹在少年胃部,令他佝偻了腰捂着胃部连连踉跄,栽倒在雨水下泥泞的地面上,洗得发白的练功服因此愈发狼狈肮脏。 叶知瑜看懂了,这几人一直在欺负这个少年,少年平时不吭气,但其实一直找机会反击,只可惜没成功就被发现了。 “还看什么呢?这和你没关系。”系统语气紧张,连连催促道。 “等下。” 没过多久,系统又催道:“我已经把噬金兽唤醒了,你快去!” 与此同时下面的事态发展也越发恶劣。 几个弟子见少年不肯道歉,竟是要手动逼他道歉。 “把他按到水里!”一人提议道,“别淹死,等他憋不住拉出来再按下去,他修行浅薄,根本憋不了多久。” “这个我知道,我阿兄说这种水刑最是折磨,根本没人能扛得住。” “那让他试试咯,我倒要看看,他能捱住几息。” 直到这几人拽住少年的衣领,叶知瑜方才看清少年的全貌。 少年被迫仰脸,墨玉般浸着冰的双眼映出了漫天仿佛绵密银针般落下的大雨,以及……她的身影。 可满是伤痕的脸上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冰凉的雨点打在脸上,酥麻的钝痛自伤口慢慢蔓延开来。他微微阖目,湿润的眼睫掩去了一切神色。 他对叶知瑜漠不关心,也不指望她会救自己。 像这样的旁观者他遇到太多,但从没有人向他伸出援手。 不顾少年的挣扎——他的反抗甚至愈发激发了这几个纨绔子弟的凶性,他们紧紧踩住少年的膝弯,强迫他面朝水塘跪下,接着一人揪住他的头发,将他死死按向水面,直到整张脸都浸没下去。 等少年挣扎力度减弱,他们方才揪着头发把他拽出来,恶狠狠问道:“道歉吗?” 少年面色苍白,大口喘息,湿透的额发紧紧贴在他脸上,然而仍不肯屈服。 “再来!”为首的弟子一挥手。 最初这少年还能挣扎,反复浸没后,动静愈发微弱,显然修为微薄,已然后继乏力。 他们的动静实在闹得太大,而且手段残酷,以至于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最初还能冷眼旁观,可在少年慢慢没了动静后,终于有人迟疑道:“你们是不是有点过了……容与做错什么了?” 此时几名弟子也有些心虚,顺势将半晕厥的容与扔在地上,仿佛丢弃垃圾似的,任由他的身上沾染杂草污泥。 为首的弟子啐了一口:“真是晦气……现在立刻跪下道歉,今天便算你过去了。” 这样的要求属实尖刻,有人问道:“容与干什么了?” “身为杂役弟子不想着安分守己,居然屡次谄媚讨好掌事,妄图参加入门大选,甚至尝试偷窃灵符,我没举报他都算好的了。”说话的人刻意抬高了声量,似乎是在强调自己行为的正义性。 几桩罪名压下来,原本看不过去的人顿时没了为容与说话的意思。 至于罪名真假,谁会在乎? 贵为正式弟子,能为这么个杂役说句话已经是屈尊纡贵,真当谁都那么有空为他主持正义? 叶知瑜发现霸凌事件后就没有再动了,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下面。 系统顿时大急。 “陈意鹤已经和噬金□□上手,你再不去就来不及了!”系统急的仿佛热锅上的蚂蚁。 “那就不去。” “你胡说什么?你现在要是不去陈意鹤就真死了!”系统震惊道。 叶知瑜对此颇为期待:“真的吗,那快让他去死吧。” 系统简直要被她玩哭了:“陈意鹤要是死了,你打算和谁谈恋爱?素材不要了么?” “素材好说。”叶知瑜努了努嘴,“你看下面这个小哥怎么样?” 系统没反应过来:“啥?” “比起日久生情的套路,难道不是惊鸿一遇的救赎剧情线更令人期待?”看到少年的容貌后,叶知瑜便已经做了决定,“只要对象长得够帅,观众不会有意见的。就下面这个,你记得录像。” “什么?” 系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时候,叶知瑜已然拔剑向下劈去。 “不——” 系统惊恐万状地尖叫。 几名弟子决定速战速决。 “他看来是没力气了,你俩帮帮他。”为首者沉着脸道。 “好。” 站在他身旁的两个狗腿上目光不善地盯着容与,抬脚准备上前动手。 然而就在此时,空气被撕裂的尖鸣响起。 可那道剑气,却比声音来势更快! 两名外门弟子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道厉风擦着自己鼻尖而过,在削掉了几缕头发后,重重划过地面。 泥土四溅。 一道由剑气造成的两尺深沟壑出现在几人与容与之间。 几人看着沟壑只觉得头皮发麻,在地面都有如此恐怖的破坏力,如果对着自己脑袋来,那自己岂不是稀里糊涂就没了性命? 正当他们惊疑不定地寻找凶手时,便听一道清亮的女声冷冷道。 “谁敢越分界线一寸,我就打断他的腿。” 话音结束时,少女的脚尖也轻盈的落在了地面上,目光冰冷地盯着他们。 在看见叶知瑜身上内门弟子服时,几个外门弟子均是心中惴惴,更不敢上前一步。 他们可是亲身感受到方才那道剑气有多锋利的。 照着方才草拟的剧本,叶知念出了台词,神色凛然道:“你们可知道霸凌同门,依照门规该当何罪?” 外门弟子瑟瑟发抖。 脚下小哥一动不动。 然而崩溃的系统,在此时终于被迫剧透 “你救的这个人是剧里最终反派,灭了你师门满门!你是准备和他谈恋爱么?!” ???? 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可很快叶知瑜便冷静下来,事实上,当她决定在无弹幕模式下莽一波时,就已经做好了会面对任何意外的心理准备。 现在只不过是让这个惊喜更大些。 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好了。 她向系统冷笑道:“那现在,你学会闭嘴了么?” 第5章 双喜临门 /05 “现在立刻甩掉容与!”系统惊恐万分。 然而叶知瑜根本置若罔闻,她冷冷道:“要是不想我在这里顺带把容与也一刀结果,就给我闭嘴。” 好家伙,最初以为师门里只有杀人犯绿茶和渣男,没想到现在连搞灭门的杀人狂都出来了。 天玄宗弟子当真人才辈出,属实佩服。 玩了个冷笑话,叶知瑜的心态愈发淡定。 她看着身前面色难看的外门弟子们:“门规如何规定的,需要我为各位师兄念一遍么?” 众人心中不禁吐槽,上个月不是你带头先向同门拔剑的么? 然而心里这么想可以,谁要是说出来就是找打了。 入门大选上那一幕众人可都是全程围观,清楚这小师妹是个激烈正直的性子,要是真说得她急了拔剑咋办? 他们可不是被掌门钦点的关门弟子,没那么大底牌。 于是有人讷讷道:“都是误会……我们和容与关系很好的,对吧?” 说着眼神暗含威胁地看向容与。 可少年只是微微低垂着眼睑,始终保持沉默。他遍体鳞伤,面色苍白得像纸,湿透的长发海藻般贴在身后,面容阴郁而俊秀,像是话本异闻中的水鬼。 他身躯空荡荡地站在那里,身处另一个静默孤寂的世界。 “容与?”叶知瑜也出声道。 少年仍然垂首不语,他出神地看着面前青草被众人脚步碾进泥土的凌乱模样,仿佛外界一切都与他无关。 见容与似乎不想表态,叶知瑜也不好再发作:“那烦请几位师兄前往肃纪堂一趟。” 听到这句话,几人均是暗松口气,心说容与只是个卑贱的洒扫弟子,他们手头又阔绰,多使些钱财便可避免肃纪堂的皮肉之苦。等出来了,自有容与好受的。 想到这里,有人看向容与的眼神已然不善。 而领头的一人心情放松后,正好瞅见旁边叶知瑜嫌弃的表情,不禁心中灵光一现。 叶知瑜身为掌门关门弟子,性情正直坚韧,天赋过人,前途必然不可限量,他好不容易与她见上一面,结果留下的印象极差,那怎么行? 于是他冲叶知瑜朗声笑道:“师妹真是误会了,我张冉出身亳州张氏,家风清白,这次是容与想偷我的金缕衣想去兑换灵符,我方才与他争执的,但并无恶意。师出同门,哪有隔夜仇?” 见叶知瑜神情稍缓,没有动手的意思,张冉心中大喜,上前两步便要扶住容与。 他背对叶知瑜,语气爽朗,看向容与的眼神却满含威胁冷厉:“容与师弟,你说对吧?你不会真生师兄气了吧?” 其他几个狐朋狗友看到张冉动作如此之快,反应过来后简直又酸又气,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张冉紧紧抓着容与的胳膊,接着又要揽过他的肩膀。 这时面无表情的容与终于抬眼与他对视了,那双浓墨黑眸如同深不见底的枯井,对视时总令人产生莫名不安感。 张冉神色一僵,几乎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接着便见容与开口了。 “离我远点。”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的神情均是微变。 少年的声线与其俊秀的容貌完全不符,音色分明清澈透亮,可说话音调却极其古怪艰难,吐出每个字都像是由诅咒污秽凝结而成,令人产生隐约的不适感。 张冉震惊地看着容与,心中疑窦丛生,他居然不是哑巴? 容与以前无论被他们如何欺辱,都绝不开口的! 可他很快便没有功夫思索这些了。 因为就在他抬脚准备回去时,突然脚底打滑,整个人向后仰倒,直直坠入身后的湖中! 咕咚。 张冉好歹也是筑基修士,可掉进湖中,居然连一点水花都没有,便直接沉了底。 原本想跟着他蹭上来留印象的外门弟子顿时脚步一顿,面色惨白。 一人低声喃喃,随后语气愈发急促道:“这湖连着暗河,若是被暗潮拖走,那定是九死一生……我们未有金丹修为不能下去,快去找掌事!快救张兄!” 这下所有人都炸了锅,有的急哄哄去找人,有的人还是想不通,好端端的筑基修士,怎么就能脚底打滑落水? 而在场众人,居然没一个反应过来及时抓住他的! 就在此时,不知道是谁的视线落在了容与身上,看着少年阴郁面容上无动于衷的漠然表情,那人恍然睁大眼,随后惊恐地尖叫道:“是容与!是容与故意杀了张冉!他就是天煞孤星!” 嫌恶恐惧的目光跟着那道声音落在容与身上,人声大噪。可这次没有谁敢靠近制服他,要么索性逃离此处,要么离他远远的。 如此一来,便给容与让出了一条路。 少年没有理会那些惊惧的视线,脊背努力挺直,身形略微踉跄的想要离开。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等等。”叶知瑜走到他面前,“这个你拿着。” 白皙的掌心中,安静地躺着一块温润玉符与一瓶丹药。 “你受伤很重,这是回春丹,你今晚三颗,明早三颗。这个是大阵灵符,你要是觉得自己可以的话,就来参加入门大比吧。” 感觉到外界的视线,叶知瑜故意扬声道:“我刚才离你很近,我能感觉到你身上没有任何力量波动,就是张冉倒霉而已……反正我是不信命格那种玄乎的东西,这些你收着吧。” 她是在为自己澄清。 容与清楚这一点。 他脚步微顿,回首看向叶知瑜。 分明为所有人嫌恶厌弃,然而那双黑玉眼瞳仍然冰冷清冽,仿佛凝着雪山之巅最为静谧的霜雪。 此时他微微抬眼,那双寂静冰冷的眼底,竟是泛起了些许涟漪,点点碎光令人心脏都要随之一颤。 叶知瑜几乎以为他要张口同自己说什么。 可他没有开口。 他只是安静地凝视着叶知瑜,不过两秒,向她微微颔首以示谢意,便转身离去了,背影瘦弱孤寂,这具破败虚弱的躯壳,收容了一个孤独苍白的灵魂。 他一个踽踽而行,不知是要去往哪里。 啊这…… 众人面面相觑,心说叶知瑜这是主持正义主持了个寂寞? 叶知瑜也犯嘀咕,心说这小哥不按套路来啊。 说好的黑暗中的救赎之光呢?容与怎么对她如此冷漠? 不过倒也无妨。初见剧情刷够,这次任务便算完成。 叶知瑜看着容与离去的身影,心中若有所思。 然而她不知道容与此时也在想她。 但容与的心思却要比她单纯多了。 容与在其他弟子口中听说过叶知瑜。这个月来,她是师门内的风云人物,尽管极少露面,可哪里都有人说她。大家说她性格活泼正直,容貌清纯漂亮,天赋极高,是备受掌门疼爱的亲传弟子。 与入门后便被百般折辱的容与简直是云泥之别。 但对此他心中并无憎恨,方才甚至避免了与叶知瑜的一切接触。 容与感情淡漠,除去他身负宿命外,对外界一切事务均是迟感,因此方才只是他觉得自己应该那么做,并无其余想法。 更何况,即使叶知瑜现在如此温柔友善又能如何? 他的目标是灭了天玄宗满门,特别是掌门守一,务必将其挫骨扬灰。 叶知瑜若是知道了他心里怎么想的,想必定然要将他就地格杀。 既然如此,倒也不必过多牵扯因缘。 容与微微仰头,几乎由孤寂与清冷凝成的眼眸中,终于多了些许生气。 冰凉的雨丝落在脸上,砭人肌骨的凉意自伤口蔓延。 他无声的长呼口气,似乎又闻到了那个雨夜中空气里挥之不去的血气。 这种味道他早已熟悉。 那是名为宿命的气味。 “看到了没?容与根本不适合谈恋爱。”见叶知瑜被人无视,系统顿时来了劲,讨好道,“他根本配不上你这么美丽善良活泼可爱的小仙女,咱换个人吧?” 然而叶知瑜脸上没有半分不快:“有么?我倒是挺想和他做朋友的。” “他是大魔头!”系统连忙道。 “哦。” “他对你没兴趣!”系统强调。 叶知瑜淡定:“哦。” “他灭了天玄宗!” 她奇怪道:“那不是更好么?” 系统:…… 见系统不说话,叶知瑜好心道:“而且你看,我和他搞好关系以后,将来他要动手时我就当狗内奸,和他里应外合。然后容与手起刀落,咔嚓——” 叶知瑜比划了一个砍掉狗头的动作。 掌门,危! 系统有点懵逼,它万万没想到叶知瑜居然能抓住它一时情急之语,神来一笔将局面盘活。 但事实确实如此。 告诉叶知瑜容与未来是个灭了天玄宗的大魔头又如何? 说得好像她师父和大师兄不想杀她一样。 债多了不愁嘛。 至于师门其他人的命运……她之后会了解一下容与到底是先天变态还是后天扭曲,天玄宗把他怎么了才会叫他这般憎恨。 “系统你知道容与背景怎么回事么?”叶知瑜问道。 系统装死闭麦。 方才他得知叶知瑜想要收容与做小弟就气急败坏,却被叶知瑜百般调戏嘲讽,此时更不可能回答。 叶知瑜撇嘴,不说也没关系。 她自有法子。 别的不说,明天的入门大比容与必须得去。 她不知道容与经历如何,但未来能灭了天玄宗,又是全作最大反派,那天资必然惊人。联系到他现在修为低微,身份卑贱,简直地狱开局的事实,可以得出容与多半是在原作后期功力大成的结论。 叶知瑜没有功夫等他慢慢成长。 因此说不得她今晚得当一次灰姑娘的仙女教母,把大阵玉符想法子送到容与手上。 但就在叶知瑜看守意外现场,等救援人员到来时,一个眼熟的师姐扶云跌跌撞撞跳下灵剑,向她喊道:“小师妹不好啦,大师兄被噬金兽偷袭快死啦!” 听到这句话,叶知瑜知道自己算计好的剧情要开始了——陈意鹤被噬金兽袭击等待她的救援,但她咕了,这么长时间过去,陈意鹤铁定药丸。 她原想着陈意鹤最后顶破天重伤,没想到这居然都要挂了? 她不禁陷入反思。 话说……自己最近是做了什么大好事么? 不然怎么捡了个魔头做队友不说,大师兄也要嗝屁翘辫子了,简直双喜临门。 幸福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她都有点难以置信。 无需系统交代,叶知瑜按下初闻消息时的欣喜,焦急地拽住一个弟子让他看住这里等待掌事,自己则跟着扶云返回问心峰。 “大师兄怎么出事的?”她焦急地问扶云。 “他在后山执行任务,结果被受惊的噬金兽袭击,苦苦支撑了近一个时辰,身负重伤。”扶云忍着泪道。 “具体伤势如何?”叶知瑜连忙追问。 “师妹放心,掌门师尊已经在救治大师兄了。”扶云安慰道,“你不要怕,有师尊在大师兄定然不会有事。” 啧,没死啊。 叶知瑜心中颇为遗憾。 不过也行吧,反正她两手准备。 她对系统道:“你可以开拍了。这不是美救英雄的戏码么。” 系统幽幽道:“英雄都快死了好么。” “刚才不是都说了,那不是更好吗?” 系统被气得眼泪汪汪:“渣女!” 叶知瑜对此颇感冤枉。 她哪里渣了? 她觉得自己一直逻辑清晰好么。 分明是系统先告诉她这剧本讲究虐恋情深,要她配合剧情。 那她这不是配合了嘛。 不虐一下大师兄,他们怎么情深? 不叫大师兄躺在床上半身不遂,如何能感受到她这个小师妹的深情厚谊? 不要夸我。 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虐恋女主罢辽.jpg 第6章 别怪师妹不是人 /06 叶知瑜回到问心峰时,主殿内居然有不少人。 “因为事态紧急,掌门松了问心峰的禁制,与陈师兄相熟的弟子都来了。”扶云解释道。 大略是怕她又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系统提前半天解了禁言,让她看到头顶滚动的弹幕,好明白读者是想看发糖,而不是发真刀。 顺便估计也有些警告意味。叶知瑜为容与出头,以及陈意鹤受伤的事件背景都被系统剪辑播出了,因此系统想让她看看弹幕究竟是怎么看待她的胡作非为的,好让她收敛些。 叶知瑜摆好姿态,正要迎接弹幕,便看到 【就是这里!小鱼的小手指因为师兄断了,啊啊啊啊陈意鹤你这个大猪蹄子不是人!】开.幕.雷.击。 叶知瑜沉默了。 系统也沉默了。 这个剧情,导演一开始也没说啊??? “……感情我要是听你去了后山,现在我直接残废了是吧?”叶知瑜磨着后槽牙道。 系统惊慌辩解:“这不是这个时间段的剧情,这个观众记错了!” 真的吗?我不信.jpg 尽管后面弹幕再没有出现断指相关,可叶知瑜觉得是系统设置了屏蔽词。 毕竟它又不是没干过这事。 对此叶知瑜没说什么,只是和善一笑。 不说了,看你爹之后搞不搞你就完事。 镜头给了环境全景,加上主殿外面探望弟子的窃窃私语,观众们便意识到导演想传达给他们的信息。 【陈意鹤咋受伤了?这才第二集 啊。】 【是改编吧,原本是鱼鱼受伤,现在变成师兄受伤。】【编剧干得漂亮,正道的光!】 观众们对这种改编毫无不适。 之前容与这个“演员”的颜值和演技也被他们夸到天上去,以至于反派提前出场和女主产生交集的重要剧情改编问题,都被“演员”的出色硬生生掩盖过去。 有人甚至已经开始磕阴郁偏执反派x正直坚韧小师妹的cp。 现在不就是大猪蹄子被捅了一刀么,小场面。 和小可怜相比他这点痛算什么?受伤那是他活该。 叶知瑜看见弹幕对剧情满意度极高后,心里便踏实一半,表演起来时更是全身心投入。 “师兄!”叶知瑜哀声道,她跌跌撞撞地扑进主殿,引来所有人的目光。 她完全顾不上其他人的视线,只是眼神慌乱地四处寻找:“我师兄呢?他在哪?” 少女语带哽咽,眼圈微红,眼看便要哭出来。 “叶师妹莫急,大师兄就在内室由掌门救治。”有人出声安慰道,“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你在外面等候就是了。掌门师尊法力高强,定然不会叫大师兄有事。” 闻言叶知瑜缓缓捂住脸,哽咽闷声道:“谢谢……我就是、就是太担心着急了,对不起……我什么都帮不到。” 她演技逼真,系统直呼内行。 “唉,看你匆匆赶来,灵力消耗过度,先坐下缓口气吧。”一个络腮胡子师兄说道,“我们也是在这等消息,知道的情报甚少。” 叶知瑜红着眼圈点头,接着便不再回应他人,只是呆呆看着隔绝主殿与内室的珠帘。在旁人看来,她便仿佛时刻为师兄安危牵肠挂肚,只恨不能以身代之般。 看着她出神的侧颜,几个无事的弟子便开始窃窃私语。 “叶师妹确实真性情。” “是啊,虽然初遇多有误会,但如大师兄那般高洁温柔的人物,了解之后自然令人倾心。” “师妹性子别看心直口快,但也很是单纯直率,确实如师尊所说,同璞玉一般。” 甚至弹幕也是这么认为。 【鱼鱼怎么还是这么乖qwq】 【宝贝别关心那个大猪蹄子了,美强惨的黑化反派不香吗?】【是啊,容与多好,昨天他看鱼鱼的那个眼神我真的磕到了呜呜呜】叶知瑜表面关切陈意鹤那边的情况,实际上只是偷懒不想回应别人,而且观众可以看见救治现场,正好可以给她文字直播。 “看到了没?我碰瓷大小姐,我埋伏大师兄,但我是个好女孩。” 系统:…… 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掌门自内室中走出,一众弟子顿时精神一振,呼啦啦地围上去。 “大师兄怎么样了?” “师尊陈师兄还好么?” 其中叶知瑜的声音最大:“师父,师兄没事吧?” 其他人见她如此积极,便顺嘴附和道:“是啊师尊,你都不知道小师妹刚才多担心。” 闻言,看着面前自入门来还未见过几面的小徒弟,守一仙尊的神情不禁柔和不少:“阿瑜无需担忧,你师兄的情况已经稳定,只需静养一段时日即可。” 叶知瑜的眼瞳闪过水光,她努力眨去眼底泪意:“那我能进去探望大师兄么?” 掌门正要拒绝,然而看着叶知瑜恳切的眼神,他心中忽然一动,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又咽了回去。 “再过半个时辰吧。”守一仙尊和蔼道,“现在意鹤还未苏醒,你先别打扰他。” “好!” 接着叶知瑜又跟在掌门身边,询问病后的康复疗养须知。态度之热切诚恳,让所有看到的人都为之动容,纷纷心中感叹,叶师妹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为了让陈意鹤得到最好的疗养环境,简单安抚各位弟子后,掌门便请离在场的其他内门弟子。 之前是路上有不少内门弟子得知消息,加上陈意鹤人缘极好,因此掌门破例允许众人登上问心峰,毕竟有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可既然陈意鹤没大问题,那先让闲杂人等离开同样理所当然。 “阿瑜留下就行了。”见叶知瑜如此关心师兄,掌门特地允许了她。 于是一群人感叹着问心一脉的同门情谊,约好了探视时间后离开了。 从这里便是剪辑剧情,如果没有重要事件便不需全程放出,因此系统关闭了弹幕。 然而…… 听到系统说所有人都已离开,弹幕也被关闭,是难得的二人世界,叶知瑜便瞬间瘫倒在身后软榻上,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系统顿时催促她干活。 “我去干嘛?掌门不都说了没死么。” 系统强调陈意鹤受了重伤。 叶知瑜觉得系统脑子有点问题,奇怪道:“受伤了那他应该看医生,我能给他治病?” 系统气急败坏,叶知瑜刚才演的实在逼真,连它都信了。 叶知瑜翻了个白眼,虐恋仙侠剧的精髓不就在于人前情深,背后当大爷么。 现在观众都走了,叫她给空气表演么? 不会真的有人以为她喜欢上了那个渣男吧?不会吧不会吧? 她吩咐系统等陈意鹤快醒了再叫她过去虐恋情深,接着便舒服躺在软榻上,开始盘算今晚的行动。 下午时陈意鹤醒过一次,睁眼便看见小师妹守在自己床边,趴在他床的边沿睡着了。女孩娇俏柔软的面颊上泪痕微干,似乎才哭过。 陈意鹤原本不想惊醒她,然而少女睡得极浅,他稍有动作便被惊醒了。 “师兄,你终于醒了。”叶知瑜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今天真的吓死我了。” 陈意鹤眼神自涣散渐渐找到焦点,半张脸还裹着纱布,露出的半张脸面色惨淡。 他花了一秒消化叶知瑜的言语,随后眼神温柔下来,开口道:“阿瑜莫怕……这里只有你一人么?” 这话问得有趣。 不过叶知瑜答得更有趣。 “嗯,师父他们先走了。我很害怕,就求了师父,一直在这里等你醒来。”说着说着,她有些害羞地垂下眼去。 陈意鹤不在意她花费的心力,但她自己可不能就这么默默奉献不求回报。 她这人小气,但凡使了力,那是一定要嚷嚷出来的。 她不说陈意鹤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果然,闻得此言,陈意鹤的眼神愈发温柔似水:“辛苦师妹了,我没事,放心吧。” 陈意鹤大概还以为自己是那风神秀彻的大师兄,忍着痛,硬是顽强地用那副温柔模样与她调情。 可惜他大概忘了自己是个裹得只露出一只眼睛的木乃伊,完全无法让人生出旖旎之心。 叶知瑜自然不愿意在他身上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 表彰了自己的贡献,顺便在陈意鹤这里留下善良师妹的标签后,她便找了个光明正大的借口:“师兄醒了我就放心了。那你好好休息,我先不打扰你。” “嗯。”陈意鹤竭力忍痛,艰难地含笑点头。 他隐约感觉自己被艰难拼在一起的下巴因为这番动作,再度隐隐裂开,让他痛得险些掉泪,可陈意鹤还是咬牙忍住了。 陈意鹤希望自己能在每个仰慕自己的师妹面前保持最佳仪态。 这点痛算什么。 拼了! 叶知瑜原本要走,可看出他表情扭曲,反倒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她露出有些忸怩的表情:“那师兄,我明早再来看你可以吗?” 陈意鹤咽下一口冷气,慢慢道:“当然可以。” 怎知叶知瑜还不动,犹豫道:“师兄你表情好奇怪……对不起,我是不是太黏人了?” 陈意鹤当然不会承认。 他觉得小师妹直率单纯,更何况她之前都表现得独立倔强,此时难得的黏人只会让人觉得无奈可爱。 这是他今日才发现的小师妹新一面。 于是,等叶知瑜心满意足地从内室出来时,陈意鹤已然眼神发直,话都说不利索了。 “最毒妇人心。”系统终于忍不住吐槽,“那可是你未来对象,这样折磨他,要是真的落下什么后遗症,以后吃亏的还是你?” 叶知瑜只当系统在放屁。 反正观众都觉得她是好女人,那就ok。 她趁着夜色,乘着飞剑下山而去。 今日掌门放松了禁制,正是行动的大好时机。 第7章 入门大比 /07 外门弟子的学舍并不难找,只是容与身为洒扫弟子,还被所有人敌视欺凌,因此并没有权利住在正规学舍中。 他被驱赶到偏僻荒凉的角落,那里多有凶兽,通常不会有人去。 叶知瑜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如果容与真是个废柴,在这种艰苦环境下他怎么活的下来,怕不是来的第一天就得嗝屁。 上个被魔兽袭击的大师兄,现在还瘫在床上动不了呢,凭什么你容与就活蹦乱跳的? 叶知瑜都替大师兄委屈。 再加上张冉那场意外的蹊跷之处,根据她丰富的经验,她推测这小子很有可能在卧薪尝胆。 叶知瑜找到容与时,少年正背着水桶扫帚,向仿佛杂物棚一般的屋子走去。 放置杂物的灰暗角落,却也是他唯一的栖身之所。 尽管中午才被人以水刑霸凌,身上多处创伤,可下午的容与还是必须完成他的工作。足有他一人高的扫帚压在单薄的肩上,让人有种他要被压折的错觉。 可是他没有,少年仿佛被雪压弯的翠竹般微微弯腰而不屈服,每一步都平缓稳定 叶知瑜会这么想才见鬼。 她盯着容与平缓从容的步伐,只觉得对方只差在脑门上贴着“莫欺少年穷”四个大字。 嘶,当真恐怖如斯。 叶知瑜远远望着,正在思索要怎么把灵符交给容与时,忽然见容与身旁树后忽然转出一个作掌事打扮的中年男子,顿时打消了现身的念头。她有从陈意鹤那里薅来的法宝在身,一般人发现不了她,此时隐匿声息静观其变即可。 容与看见掌事后便停下了脚步,放下手中工具。 掌事是个容貌略显刻薄的中年男人,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容与,没话找话道:“最近你还好吗?” 叶知瑜觉得这人在说屁话。 容与显然也是这么觉得,因此只是沉默。 掌事似乎有些承受不住他的目光,逃避似的避开对视:“尽管你叔父临终前将你托付给我,但你命属天煞,我能将你留在天玄宗已是不易,只为报你叔父的救命之恩,所以许多事情也不好做。” 哦,屁话*2 快速解释两句之前的不作为,掌事连忙跳过这个尴尬话题:“但上次任务你完成的很漂亮,舒茗苑未有一人逃出,带回的东西经过检验无误,掌门师尊对你的能力非常满意。上次救你的伤药也是掌门奖赏你的,不然你当时生死一线,绝对的十死无生。” “所以,你的要求掌门同意了。”掌事将一块灵符递给他,“明日便与新进弟子一同参与入门大比吧。” 离得太远叶知瑜看不清,但从容与神色表情看,那灵符似乎有什么古怪。 “灵符的成色比之其他人是差了些,”掌事连忙解释,“但灵符本就是有定额的,这是好不容易找来的一块,实在不能苛求……况且以你的能力,试炼凶险些又算得了什么。” 容与听了解释,默默收回灵符,什么也没说。 说到这里,本已该走。但看着沉默苍白的少年,掌事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你之前表现得一直很好,我放任那些顽劣小子挑衅你,其实也是掌门考验你心性的意思。” “既然如此,你今日实不该对那张家小子开口的。此次要是惹得掌门不满,拒绝给药,你嗓子多半就真是废了。” 屁话……诶,这次还真不是废话。 叶知瑜的表情严肃起来。 看着掌事离去的身影,她大略猜到了真相。 掌门这臭老头以药物控制容与,要他为自己做事,同时暗示普通弟子百般折辱容与,试探他的忍耐极限。 从方才的对话来看,容与前不久竟似一人灭了一个门派,九死一生方才换来一块垃圾灵符。 之所以原作后期容与才出头,大略是因为到了那时他才解决了毒药问题,可以一雪前耻。 想到这里,她总算放心离去。 她非但没有半分心机白费的恼怒,甚至颇为高兴。 毕竟工具人越强,她玩的剧情才能越刺激嘛。 翌日,大阵前。 新入门的弟子们按照流派站在一起,表情或激动或兴奋。天玄宗五十年一度的入门大比是每个新入门弟子都必须重视的盛事。 而这也是前期的重要剧情,因此弹幕从一开始就沸腾起来。 他们将凭借一块灵符进入大阵,选择自己要走的【道】,然后进行试炼。完成任务或者半途死亡都会被大阵送出。大阵由天玄宗灵脉构成,汇聚万年灵气,里面珍宝奇遇无数,考核结果也绝对客观公正,它的结果直接决定一名弟子未来在宗门的培养地位。 考核结果有天、地、玄、黄四种,然而万年来考核大多为地阶及以下,【天】阶属于传说中的段位,其获得者无不是千年一遇的天才,得证道果,白日飞升。 在剧本里,女主试炼时遭遇迷情阵,结果巧遇身为巡考员的陈意鹤,来了段双人破阵,情投意合,顺利过关。 可大阵认为女主作弊,那即使是掌门亲传,大阵也只会给最低级【黄】阶,这件事叫她备受嘲笑。 同时这段坎坷难捱的经历也增进了他们二人的感情,属于虐恋剧情的一部分。 只是…… 【大猪蹄子呢?】 【渣男躺在床上还在养下巴呢。】 【那谁来救鱼鱼?】 “没事,那咱就好好考。考题我都告诉你了。你一会儿直接去【若水道】,教材全解放在这儿,保准你拿地阶。”系统拍着胸脯保证,“大阵不会发现我帮你开挂的。” 叶知瑜没接腔,一会儿的行动,她自有打算。 掌门站在台上发表了对新进弟子的鼓励后,众人手持灵符默念口诀后便可以陆续进阵。 不过一瞬,叶知瑜发现自己已然换了个环境,这是一处巨大的白色空间,巨大的石柱支撑穹顶,石壁上有一个个散发着金色光点的“道门”,其上有人以剑为笔,信手写下名字。 问花道。 寻月道。 有情道。 若水道。 …… 根据前辈所说,即使多人进入同一道门,试炼也是各不相同,除非执手宣布组队,而试炼组队上限为两人,双人试炼的难度、复杂程度均高于单人。 选择道门的标准只有两个,一个是眼缘,另一个便是灵符质量。 灵符质量越高,可以看到的道门数量便越多,道门金色光芒越盛,试炼性价比便越高。 叶知瑜拿的便是全部灵符中最为高阶的两块,全场的道门任她选择。 系统已然开始为她指路,催促她进入若水道的道门,却为她拒绝。 若水道再是安逸又如何? 她不喜欢,那就不是最适合的。 叶知瑜上前两步,扬声道:“容与!” 此时只有她与容与还未进入道门,听到这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容与步伐微顿,转眼看向了她。 他的神色依然平静无波,没有疑惑,也没有敌意。 像是冬日的霜雪,清冷剔透。 “你要进哪个道门?” 容与微微蹙眉看着她,他不方便说话,素来不喜同人言语。 “我刚才看到你一直在找什么,但好像没有找到。”叶知瑜展开自己手中的灵符,“我的灵符能看到全场所有的道门,我可以帮你找。” 而且她还有多余的灵符,完全可以现场赠与他。 叶知瑜隐约感觉道,容与又在以那熟悉的略带探究意味的视线看她了。 还是仿若羽毛般轻盈柔软,不会令人觉得冒犯。那羽毛般的视线略略在她脸颊上轻轻挠了一下,便迅速转开。 不知是得出了什么结论,容与不再犹豫,取出一块小木板与炭笔,便刷刷下笔。 “畜生道。”他将答案给叶知瑜看。 看到开头两个字,叶知瑜便忍不住要皱眉。 畜生道、地狱道、轮回道、无情道。 这是大阵最为凶险的四道试炼,掌门等人再三警醒,若非实力足够,或者灵感确定,否则绝不要轻易尝试。 这炼狱四道在过去是用于流放罪人,以示威吓的,结果容与张口就是畜生道…… 见她迟疑,容与又下笔道:“我的灵符质量只能去炼狱四道。” 啧,掌门老头也忒小气了些。 叶知瑜搜寻了一个来回,无奈道:“炼狱四道有三道都被关闭,以我的灵符都不能开启的话,那多半是真的进不去。” 容与认真地倾听,这是他在交流中最为常见的安静姿态。 “只有无情道还在开启。”叶知瑜犹豫道,“可如果你方才没有找到无情道,那现在即使我给你指出来,你也看不见,更进不去。” 你的灵符有问题。 这个事实叶知瑜没有明说,但容与显然能够理解。 少年闻言抿了抿嘴唇,平静无波的眼瞳微微闪烁,他不自觉露出略显生硬的面部线条,传递出明显的固执讯号。 此时的他看起来不但没有一人灭门的凶残感,反倒像个被捉弄的小狗,很有些失落恼怒的意味。 叶知瑜心道果然,流畅地说出蓄谋已久的提议:“所以你有两个选择。” “第一,我送你一个灵符,你自己进去。” 容与没有反应,无声的表示拒绝。 “第二,我也要进无情道,我愿意邀请你作为我的同伴,或者说护卫,帮助我通过试炼。在试炼中你获得的奇遇宝物,都算是我对你的酬谢。我只想拿到足够的评分。” 叶知瑜右手展开在他面前,上面安静地躺着一块玉符:“你选哪一种?” 毫不犹豫地。 少年将指尖搭在她的掌心。 他的动作克制,仿佛冬天的第一片雪花,轻盈落在她的掌中,令人的心尖都不自觉随着那点冷意而微微发颤。 默念心诀后,两人顺利结为队友。 【囍】 【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 磕□□cp的弹幕瞬间振奋起来。 之前叶知瑜给弹幕讲设定,絮叨得他们都有点无聊,直到容与出场。 看着这养眼一幕,不少观众脸上都不自觉露出了姨母笑。 【是大小姐和护卫!我可以!】 弹幕激动得嗷嗷叫。 可惜容与一点也不激动,完全没意识到这是足以称为cp名场面的重要时刻。 他并没有问她为什么要选无情道,要知道若无灵感,前往不合适的道门只会事倍功半。 但叶知瑜自己却有清楚认知。 无情道确实没有令她产生任何不适,甚至在穿门而过时感到如沐春风。 叶知瑜有点吃惊,没成想无情道居然是最适合她的道门。 虽说听起来逼格挺高……但还真就虐心剧女主标配,怕不是里面有一百个渣男在等着她断情绝爱。 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吐槽,叶知瑜穿过了道门。 几乎是迈步而过的第一瞬,叶知瑜身体便不受控的颤抖起来。 仿佛有什么宏大的意识扫过了自己的身体,但那种异样感不过短短一瞬,下一秒她便恢复了正常。 与她执手相握的容与则屈了屈手指,指尖冷得像冰。 叶知瑜停下脚步看向他,眼神带着疑问。 容与写道:【我的能力上限被大阵封印了。】 也就是说,容与现在说不定和她一样,也是个炼气期的小辣鸡? 两人关系目前还没到位,叶知瑜不好问他具体修为。 但她收回目光时,却感觉到容与扯了扯她的袖子。 随后小木板被递到她眼前。 【不用害怕。】 见她看完,容与收回小木板,刷刷下笔。 接着沉默地递到她眼前。 【我会保护你。】 叶知瑜抬眼看向容与。 只见少年的眼神平静认真,竟似是对自己说了怎样暧昧的话毫无自觉。 新的剧情灵感……忽然蠢蠢欲动。 第8章 经典套路 /08 当叶知瑜睁开眼时,两人正坐在一个破屋内,一个面色愁苦的中年男人站在二人面前。 他衣着朴素破旧,甚至埋着头不敢抬眼正视二人,略显不安地摸索手中金丝楠木盒。 “求二位仙长救回小女,”接着男人下跪磕头道,“家贫无以为报,只有这颗祖传下来的菩提珠,据说是佛祖的一滴泪所化……求仙长怜悯!” 大概是以前也没发现这颗佛珠有什么特异之处,此时完全是死马当活马医的献宝。因此男人不住磕头道:“小人愿结草衔环来报二位仙长的大恩大德!” 叶知瑜的视线落在他手上的金丝楠木方盒中,绸布之上是一颗温润质朴的木珠,然而灵气暗蕴,一望便知不是凡品,更难得的是上面萦绕着恬淡镇定之意。 只一眼,便可以确定其至少有镇邪、静心、提高修行效率三个作用,完全足以作为一名修行者的重要灵器。 李父身为普通人看不出,但她一眼便知道这颗佛珠的珍贵之处。 入门大阵无愧它的万年灵气,基础奖励已然如此丰厚。 “这是自然,不过还要劳烦阁下——”她含蓄地微微停顿。 “鄙人李贵生。”李贵生小心道。 “还要劳烦阁下为我们稍稍讲解起因背景,以及令爱的生辰八字、失踪地点,我们这才方便寻人。” 这是题中应有之义。 随着李贵生的讲解,叶知瑜二人也明白了事情经过。 李贵生的独女名叫李招娣,前日及笄,可就在昨日同好友前往山上踏青时,为邪祟【怪女】所袭击,其余人都逃了回来,唯有她被遗弃在山上,凶多吉少。 李贵生哀切地说道说道:“只要能救回招娣,便算委托完成,在下绝不食言。” 说完便再度下拜道:“谢过两位仙君!” “不必多礼。”叶知瑜扶起李贵生,语气温和道,“你爱女心切,我们自当尽力。” “小人就那么一个闺女,如何不心疼呢。”李贵生叹气道,“可怜娃她妈,知道这个消息后就晕倒了,她怀孕才三个月,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打击。”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小民生活不易,叶知瑜竟未露出半分不耐之色,只是专注地倾听,时不时附和两句。 “夫人哀思过度,不如让我看看?”她提议道,“我在医术之道倒是小有心得。” 李贵生表情一僵,眼神微微闪烁:“她身子骨贱,多养养就好了,哪里当得仙长如此关切。” 叶知瑜微笑着看他。 李贵生不敢违逆,因此尽管不情愿,但还是领着她前往内室。 在那里,他们见到了死气沉沉,躺在床上毫无欣喜之色的的李夫人。 面对叶知瑜的安抚,李夫人根本无动于衷。 见她没有反应,李贵生连忙呵斥道:“臭婆娘,还不谢恩,没看到两位仙长都在么?” 到了这时,李夫人方才颤抖了一下,嘶声道:“多谢二位仙长。” “无妨。” 一番客套后,两人方才走出内室。 他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找到李招娣,于是决定前往后山搜寻。 根据李贵生的阐述,李招娣是在玉佛镇后山寒潭边遇袭的。 虽是名为佛,然而这个小镇无法给人半点圣洁感。 据说风景优美的踏春圣地后山,此时远远看去,那青翠山脉为云雾笼罩,只有隐约黑影绰绰,加之天色阴沉,令人生出莫名的不安感。 然而一路戒备,直到他们找到李招娣时,他们都没有遇到袭击。 李招娣扎着两条乌亮马尾辫,藕荷色袄裙此时已然狼狈不堪,身上倒是没有受伤,可神经状态已经恍如惊弓之鸟般,听到他们的动静便要迅速逃窜,尖叫着:“不要过来!” 结果下一秒,她就被容与抓住了后领丢了回来。 一把剑横在她面前,泛着冷光的剑身映出了她苍白惊恐的面容。 她剧烈的喘气,见对方没动手的意思,方才敢小心翼翼地向上看去。 只见一个比她见过地任何男子都要干净俊秀的少年正平静地注视着她,他的气质仿佛料峭的春雪,看她的眼神与看待草木没什么区别。 如果不是那把长剑横在她面前,她说不定会以为这是哪个过路的公子。 “你不要害怕。”就在此时,叶知瑜及时开口,“我们是接受你父亲李贵生请求,前来救你的人,你缓口气,我们这就带你下山。” 接着她给容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收剑。 容与听话地收剑入鞘。 经过一番交流,双方初步取得信任后,李招娣谨慎地试探道:“这位阿兄的身法很是高明……请问你们是镖局的人么?” “普通人可不敢接这种活。”叶知瑜为了放松气氛,笑着道,“我们是修行者,恰好游历经过此处。” 李招娣怯懦地看他们一眼,低声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修仙者……有了二位仙长,那我们就安全了!” “妹妹真的受苦了。” “我这算哪里苦。”李招娣哀戚道,“悠悠没了性命,被那怪女碎尸万段,才是真的倒霉。牛阿兄还等着她过门成亲呢。” “那邪祟确实凶残。” “对!怪女最会迷人心智,见面之后还请仙子不要留情,直接一击将它杀了便是。”李招娣激动起来道,“恳请二位仙长为民除害,替我冤死的朋友报仇!” “放心。”叶知瑜安慰道,“我自会要那怪女神魂俱灭。” 李招娣喜不自胜道:“那便多谢仙子了!” “那我们便下山吧。”叶知瑜说道,“你父亲该要等急了。” “不行。”李招娣却说道,“这座山已经被怪女封锁了,她不想我或者走。能从这里出去的唯一办法,就是杀了她。” 叶知瑜略微讶异道:“你已经去出口看过了?” 李招娣噎了一下,嘟囔道:“倒也不是……这、这是我猜的,因为她一直追着我,我无处可逃,才觉得大概整座山都被她封锁了。” “既然是猜的,那总要实际看看才知道。”叶知瑜对容与说道,“我们先去下山出口查看一下。” 容与瞥了李招娣一眼,同意了她的观点。 树影森森,气温越发寒冷,分明已经是入春的三月,然而不知为何,越是靠近下山的小桥,阴气便越重,不用想,他们现在必然已经被妖邪窥视着。 叶知瑜不禁吐槽:“你们镇子的人把这里当春游圣地是认真的么?” 这怕是踏春一日游后人就没了吧? 她说这话本意是为了缓和气氛,李招娣却猛然打了个激灵,她恐惧急促地喃喃道:“她追上来了,我感觉到了……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方才还能与她交谈的少女忽然间便失控了,攥着叶知瑜胳膊的右手竭尽全力,似乎恨不得掐出血来。 叶知瑜进大阵后实力被削弱了些许,此时吃痛,下意识摆手要她冷静些。 然而李招娣根本冷静不下来,恐惧至极的她连滚带爬,硬是要向远跑。 这大概是她误会了容与对叶知瑜的态度,以为容与只是个普通护卫,武力值不高,因此果断抛下他们挡路逃命。 然而别看容与现在唯唯诺诺,对其他人他绝对重拳出击。 叶知瑜对自己的工具人非常有自信,如果不强叶知瑜能把他当腿子么? 如此看来,这李招娣也不像她父亲说得是什么良善小白兔。 只是考虑到自己的委托任务,叶知瑜还是捏着鼻子把这姑娘揪了回来。 与此同时,天色骤然阴沉下来,冷风吹过林间,树冠发出沙沙的不安颤抖声。 一团汇聚着血污怨气的秽物自阴影处缓缓爬出,但凡它经过的地方,草木均为那浓郁到近乎可以滴出黑水的煞气污染,瞬间枯萎,丧失全部生机。 “怪物!”李招娣尖叫道,“你不要过来!” 怪女在地上匍匐前进,透过污秽的血污怨气,勉强可以看出她大略是个近人形的生物。 她只有两个血淋淋黑洞的面庞猛然抬起,直直瞪着叶知瑜。 随后,怪女发出一声几乎要刺破人鼓膜的尖啸,便快速向叶知瑜方向爬去,滔天怨气令人毫不怀疑,她是要将叶知瑜撕成碎片。 几乎是正面对上,叶知瑜便知道三个自己也打不过这怨念凝成的怪物,于是她果断喊腿子救命:“容与!” 弹幕看到这里,顿时开始痛骂编剧。 【淦,我以为换成反派就能变成治愈甜文的。】 【艹了,师兄都没断指剧情,难不成这怪物要碰鱼鱼??】【虐身剧情要来了吗?】 可是惊慌的弹幕并没有意识到,现在的男主是容与,而不是陈意鹤。 更没有意识到,试炼受伤昏迷这种过气套路,叶知瑜小学时候就不稀罕写了。 懂的人都懂,虐文现在的经典套路是什么。 虚拟试炼嘛,最适合发生神交之事。 那要是她的身体受伤了还怎么玩花的? 所以搞事的大前提,是苟住。 而且,容与自然不会任怪女放肆。 少年果断拔剑出鞘,剑风撕裂空气仿佛电光乍现,平地惊雷! 拔剑气势如此浩荡恢弘,用起来时却又圆转如意,轻盈优美。 即使是在行杀伐之事,然而他的神色是如此平和,眼睫低垂,竟似带着些许怜悯。 言语无法形容这极尽诗意的一剑,仿佛春雪略过少女的眉眼,悄然温柔 却又几近冷酷。 一道血虹高高扬起,洒在茵茵草地上。 那污血如浓酸泼下,草木瞬间枯萎黑黄。 不过甫一见面,容与便轻易去了怪女的一肢。 两滴污血溅在他脸颊上,无端为他冷淡面容添了几分艳色,愈发美得惊心动魄。 而那腐蚀一切的秽物与他他肌肤相触,竟然没有造成任何损伤。 容与淡淡看着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的怪女,抬剑要再给她一个了断。 弹幕顿时一片666或者喊哥哥我可以的咸鱼叫好声。 然而就在吃瓜弹幕中,有两条弹幕吸引了叶知瑜的注意力。 【怪女好像是冲着李招娣去的。】 【真正的李招娣会不会在怪女体内?怪女和她交换了灵魂?】这两条弹幕令她猛然一个激灵,情急之间,只能一剑过去,挡住了容与:“等等!” 容与被她制止,不解地看过来。 “你怎么这么冲动,根本都不问问的!”看他差点一剑劈了怪女,叶知瑜吓了一跳,语气不自觉埋怨道,“我看这事好像另有隐情。” 被她一番埋怨,容与却只是抿唇,然后收剑入鞘。 他不能开口,此时又不是写字的时机,他便是想为自己解释都没办法,只能下意识攥紧了剑柄,将话憋在心底。 因为诅咒,这种被误解的情况他从小见得多了,理应毫无波动。 可不知为何,此时的他胸口鼓胀,似乎塞满了什么酸酸涩涩的气体,让他想要吐出来。 那是什么? 叶知瑜没注意容与的小动作,然而观众们有诸多姐妹紧紧盯着容与,此时不禁有妈妈粉高亮开麦。 【鱼鱼快看看小容!你怎么可以误会他!】 【容与话比较少但心思细腻,小鱼有时候确实不会关注到他,也没办法】【椰蓉cp粉哭辽,不要细节发刀啊。】 容与委屈了吗? 叶知瑜被连续三个高亮弹幕怼了一脸,便转眼看向容与。 只见少年唇角微微向下撇着,神色略微黯淡,却仍是关注着她的身影,似乎防止怪女暴起突袭。 啊,这。 渣女的良心忽然有一咪咪疼痛。 她眼睛弯成月牙,仿佛有星星落在她眼底,闪闪发亮。 风将她的话带到他的耳畔,轻柔甜蜜的话语仿佛伏在他耳边的悄悄话。 那句话是 “不好意思嘛……我知道错了,谢谢你的关心。” 容与微微睁大眼睛,眼底隐约有着错愕。 这是第一次有人感谢他。 也是除了叔父外,第一次有人向他道歉。 原先哀嚎一片急得跳脚的弹幕也沸腾了。 【kswlkswl】 【结婚,立刻结婚!快进到领证(震声)】 【椰蓉cp大旗由小鱼守护!】 #这年头还有现场解除误会的虐恋剧么# 叶知瑜:您好,有的。 而容与却感到些许茫然,不知为何,方才当少女笑吟吟地向他看过来时,胸膛里涌动的全部情绪,在她的目光中,全都如雪般融化。 他几乎想要张口回答,自己并没有生气。 只是忍住这个冲动后,他的心里越发迷茫。 他方才的那些奇怪感觉是什么?为什么他会想要开口解释? 容与天生迟感,因此从前他身边人也没有谁觉得需要向他解释具体情绪意味着什么。 毕竟谁会对一个神鬼厌憎的怪物具有同理心? 怪物又怎么会具有人类的情感? 所以此时容与甚至还不知道,他方才隐约有的状态起伏,是名为“情绪”的事物。 第9章 掌中雀 /09 顺手弹起一块飞石打晕准备悄悄溜走的李招娣,叶知瑜走到怪女面前不远处,保持一个警戒的距离道:“你会说话么?” 怪女顿时发出急切不似人声的凄厉呜咽,怨气升腾,叫人只想捂住耳朵。 看起来是不会说话了。 叶知瑜微微蹙眉:“写字呢?” 理所当然不会。 叶知瑜字句清晰道:“如果你有冤屈,必须要想法子表达出来说清楚,我们没那么多时间陪你浪费。” 有时候,威胁比温言细语更方便沟通。 果然,被她一恐吓,怪女顿时急了。 她不敢再哼哼唧唧地制造噪音,沉默两秒,忽然喷出一团黑雾来。 那黑雾仿佛凝结着无尽污秽,只看一眼便足以令普通人头晕目眩。叶知瑜万万没想到,这怪女的沉默不是在思索如何交流,而是在想偷袭她。 叶知瑜大怒,要拔剑砍了她,结果一道细细声音断续传进她的耳朵。 “这、这是我……回忆……” 破碎的言语总算叫叶知瑜及时收手。 然而这句话容与却没听见,他原先见叶知瑜及时应对,便没有急着出手,结果叶知瑜拔剑到一半居然不动了,甚至直直迎上了黑雾,顿时令他措手不及。 此时再想将叶知瑜抱开已经来不及了,容与瞬身上前,却只能下意识将叶知瑜紧紧护在怀中,以自己的后背硬是接下了这一招。 噫! 事实上,被容与抱在怀中时,叶知瑜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这黑雾的量管不管够,两个人能同时进去么? 但最重要的还是吐槽,这怪女既然会传音入密,说话不行么?? 事实证明,黑雾的量确实管用。 至少叶知瑜自己进去了。 但又出了点岔子。 因为她变成了一只百灵鸟,修为被完全封印。 叶知瑜有点懵,要说这是怪女的回忆,那变鸟也就变鸟吧,能了解事情经过就行。 问题是,这法度森严,风格庄重的深宅大院,一看便是某个大家族的聚居地,而非村庄野地。 难不成怪女以前是个大家族的小姐? 叶知瑜在树梢上思索着,却听到屋檐下一对夫妇的对话声。 “长老已经决定了。”男人沉声道,“一会儿便送那怪胎去祭坛。” 妇人沉默半晌,低声道:“一定要是与儿么?” “他天生剑骨,便是没有岔子,也要容纳圣剑,更不要说他还是这样晦气的东西,正该用圣剑镇压洗涤。” “那是你的亲生儿子!叫容与,说什么怪胎?”容夫人终于忍不住了,两行清泪顺着憔悴的脸庞滑落,“铸就剑骨,要将凡骨寸寸打碎,容儿才五岁,哪里受得住这种折磨!” “妇人之见!他分明就是天生邪骨!”容父顿时拉下脸来,不耐道,“粉碎邪骨成就剑骨对他是大好事,你不要管了。此事由我处理。” 容夫人愈发哀切,却终究不敢忤逆丈夫,只能眼睁睁看着丈夫进了房,随后动作粗暴地将一个小男孩拖了出来。 男孩小小的一团,更难得的是性格乖巧温顺,即使被父亲粗鲁拖行出来,也没有任何挣扎反抗。 这样乖巧听话的娃娃,换成别人家疼爱还来不及,哪里会口口声声说他是什么怪胎邪物? 这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是天生剑骨,必将成为天下第一剑修的绝世天才,可现在却被丈夫如此嫌恶厌弃…… 容夫人心中绞痛,不忍地想要张口,却不经意对上了儿子的视线。 接着,她看清了容与的表情。 冷漠、木然。 无动于衷的眼神仿若死水。 即使是母亲痛苦的泪水,在他眼中也无法荡起一丝涟漪,态度与看待桌椅般的死物无异。 冷气忽然顺着脊椎骨一路窜到天灵盖,毛骨悚然。 对着那样非人的异质目光,容夫人实在不敢与他对视。 外人对容与的评价涌上心头,心绪复杂之下,容夫人索性掩面逃入房中,再不敢看自己独子一眼。 面对母亲的逃离,容与的脸上仍然没有丝毫情绪变化,仿佛戴上一副冰雪做的面具。 他的手脚耷拉在地面,因为生父粗暴的动作被地上的石块划出无数伤口,一路走来便是留下一路的淋漓血痕,然而他对疼痛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只是无趣地仰起了头。 干涸的眼眸中,映出了一只歪着脑袋看他的小百灵鸟。 唯有身具剑骨,才可容纳圣剑。 唯有天生剑骨之人,方可承受锻造剑骨时粉身碎骨又重塑肉身之痛。 历代以来的容氏剑骨,日后无不是成为一代天骄,庇护容氏千年兴盛。 然而天生剑骨乃是百万人中都难寻的稀有体质,千年难得一遇,因此即使容与天性怪异诡谲,他们还是捏着鼻子认下了。 他们需要将容与的每一寸血肉都彻底净化,方才勉强认可这卑贱之躯有资格容纳圣剑。 而仪式开始后,他们却也发现了容与这怪物的优越之处。 他不懂哭泣,因此即使血珠已经大颗大颗的涌出眼眶,他也不会流泪。 他不懂愤怒,因此即使骨肉被寸寸碾碎揉烂,痛得全身抽搐,也不会嘶吼。 他只是安静地躺在祭坛上,转过脸凝视着昏暗祭室墙上唯一透光的那扇小窗,任凭汩汩涌出的鲜血渐渐染红濡湿了他的半张面庞。 小窗的铁栅栏后,那只小小的百灵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左手微微动了动,虚虚地想要触碰那只雀儿的轮廓。 长老见他左手想要挣扎,信手便是一刀。 半截指骨掉落。 鲜红的血泉沿着雪白的指骨流淌。 他抬不起手了。 于是,他只能艰难地对小鸟眨了眨眼。 血泪成珠。 见他即使这样都没有反抗嘶吼,长老们动作愈发肆无忌惮,丝毫不再顾忌他的感受,反倒让这场血腥祭祀的时间缩短了些许。 “老夫从未想过,有生之年,居然能够锻就一副剑骨。”仪式结束后,一位长老满意他的表现,“总共不过两个时辰不到,这应当是历代用时最短的一次。却是让这怪物少受了许多苦楚。” “那自然是大长老心存仁念,法力高强。”有人陪笑道。 此时再无人关注全身是血的小男孩,怪物血污肮脏,自有下人处理,他们愿意净化邪物,已是容与三生有幸。 于是,容与便被这么丢进了暴室,按照族律,唯有族中穷凶极恶的罪人才会被关在那里受刑。 而他被关进去时,仍然穿着那身血衣。 ——就连下人也嫌他肮脏晦气,不愿碰他。 看到这里,弹幕纷纷哭得泪崩。 【小容呜呜呜呜呜,妈妈心碎了,天啊这得有多痛】【艹,从刚才开始我眼泪就没停过】 【他们是傻逼吧?想要容与忠心还这么折磨他?老子恨不得给他们一刀艹!】便是叶知瑜,也不禁心中一软。小鸟肥嘟嘟的身躯硬是钻过了栅栏,飞落在了容与面前。 容与动弹不得,只将眼珠转向了她。 雀儿头顶软软的呆毛随着它的动作一晃一晃,令人情不自禁地想戳戳。 [不要哭,我来了啾!] 叶知瑜想安慰他,出口却只是啾啾的清脆鸟叫声。 她修为被封,也不能传音入密。 可容与却像是听懂一般,目不转睛地认真盯着她。 如果不是有弹幕反馈,叶知瑜说不定真以为自己说的是人话。 饶是如此,她也不好就这么丢下小容与不管。 [痛不痛?我给你吹吹啾!] [那些臭老头都是坏人啾!回去我就替你报仇把他们都干掉啾!] [啾啾啾!] 就在叶知瑜琢磨怎样才能帮助小容与时,一个女人的身影忽然出现在暴室门口。她背着光,清秀温柔的面容隐藏在阴影中,不知在那里看了多久。 容与的母亲来看他了。 容与若有所感地看向母亲,孩童娇嫩幼小的面颊,此时满是血痕斑驳。 “阿……”母。 他的话没有说完。 女人声音饱含恐惧颤抖的斥责道:“怪物!你不是我儿子!” 没错,她没有这样怪异可怖的儿子! 正常的孩子,怎么会在接受这样残酷非人的折磨后,仍然不哭不闹? 在容与微微茫然的视线下,以前大约是他母亲的那个女人,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 这下叶知瑜看着都觉得有点心酸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天里,她时时陪伴在容与身边,直到饥饿难耐,不得不去寻觅食物,她扑棱翅膀,嘱咐道:[我去找吃的,也会想办法给你带回来的,在这里好好等我啾!] 可小男孩安静地注视着她,忽然微微抬手。 接着传来的便是她右边翅膀的钻心刺痛。 叶知瑜吃痛,一头栽向地面时才意识到:容与竟然以一道剑气,斩断了她的翅膀?! 她做错了什么? 直到这时,小容与方才伸出破碎的右手,将她艰难抓住。 “你要离开我么?” [我只是……]她痛苦地挣扎。 “不可以。”男孩轻声道。 小容与将她颤抖的身躯贴近面庞,满是血污的小脸上,第一次露出近似于安心的表情:“你和他们不一样,是属于我的。” 安心这种情绪出现在他面庞上时,表情显得极为古怪。 因为这是他从未感受过的陌生情感? 不。 是一柄长剑洞穿了他的心脏。 冰冷与死亡的气息,瞬间扭曲了他的表情。 断气之前,小容与盈满血泪的眼眸,仍然紧紧盯着掌中的雀儿。 直到他眼睁睁看着,另一双干净白皙的手,小心的将百灵鸟捧起。 随着幻境的逐渐破碎,叶知瑜狼狈地滚落在地,身形缓缓恢复。原本断了一只翅膀的重伤,此时只不过是被割断一边衣袖罢了。 “你……你杀了他?” 站在她面前的,赫然是比那个小男孩更加成熟俊美的平静少年。 “杀了他幻境就会破碎了。”容与似乎误解了她的反应,解释道,“这只是个假人。” 叶知瑜脱口而出:“可这是过去的你。” “那他便更该死。” 容与语气平静,似乎不觉得亲手杀了幼时的自己有何不妥之处:“我答应过无论如何都会保护你。” 所以在他的认知里,为了完成承诺,即使杀掉过去的自己心里也毫无障碍么? 叶知瑜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她忽然意识到,无论现在的容与表现的多么体贴乖巧,对她百依百顺,仿佛是个外冷内热的小甜豆…… 可他扭曲缺失的三观,或许从来都未曾治好。 是真正意义上的怪物。 第10章 无情道门 /10 在幻境中,容与可以正常开口交谈。 这也是头一次,叶知瑜完整听清楚容与的真实声音。 一如初见时的干净平静,甚至在没有诅咒的影响后,而如松上清雪般愈发清冽好听。 可声音的主人,方才却轻描淡写地杀掉了幼时的自己。 叶知瑜隐隐有点头皮发麻。 不过有一说一,看到过去的黑暗记忆不也是老套路了么。 不要怂,直接把他冲了! 于是她转移话题道:“你怎么来的?刚才也到这个幻境里了吗?” “没有,我去了怪女的记忆,她才是真正的李招娣。” 接着容与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他在环境中看到的情况。 玉佛镇是个重男轻女风气极其严重的镇子,买卖妻子成风。 李贵生为了传宗接代,他活埋了无子的原配,又买来了现在的李夫人,结果十数年来还是只有李招娣一个女儿。 算命的告诉他这是因为长女压了家里风水,需要献祭李招娣,才能扭转阴阳。 于是在妻子怀孕后,李贵生邪念顿生,准备杀了女儿。 李招娣得知父亲的杀意后,心中恐惧,她在父亲动手的前夜慌忙逃到山上,却为怪女所诱骗,被其占据躯壳。 “你怎么破阵的?” “我的化身是李贵生原配,修为被封。”容与解释道,“因为我猜测你也被卷入了幻境,所以想着及早破除幻境为上。” “你怎么破阵的?我呆了一天也没找到阵眼。” 容与说道:“杀了梦主即可。” 而且他知道叶知瑜是被掌门亲传,这种最简单粗暴的方法不可能没学过。 可知道归知道,叶知瑜当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那样一个凄惨的无辜孩童下手。 她找了个话题:“李招娣应该不会生气你杀了幻境中的她吧。” “应该不会。”容与说道,“李贵生和那村子的人贩,我均依照律法施以磔刑,共一百六十七口,应当没有遗漏。” 乍听到这句话,叶知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之前还是太松懈了。 容与小时候虐杀鸟雀仍懵懂无知,长大后灭人宗门后却态度如常…… 从小没有人教过,他怎会有共情? 又怎么可能在与她相处一周不到后观念就有所转变? 李招娣悲惨遭遇对他的触动,估计甚至不如任务要求态四个轻飘飘的字。 好在她及时意识到了不该批评他,硬生生改口道:“你太……态度是挺好的哈。” 说完她就给自己悄悄点了个赞,自己着实才思敏捷,不得不佩服。 容与对此没有丝毫反应,只是不知为何一直盯着她腹部看,看得她颇为忐忑。 接着,只见容与的视线忽然从她身上离开,俯下身从逐渐崩坏的幻境地面上捡起了她的衣袖碎片,想要递还给她。 然而 她竟下意识躲开了容与的触碰。 意识到这点后,叶知瑜内心直呼药丸。 问题这完全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不受她理性的控制,那有什么办法嘛! 她尴尬而心存侥幸地看着容与,此时倒是暗暗期望对方感情迟钝,没有意识到她身体的恐惧。 她补救性地想接过布料:“谢谢你嗷,那我——” 容与收手避开了她。 “是我没想到,你换件衣服就好了。”容与淡淡说道。 这次他的冷淡态度和之前绝然不同。 貌似是真的有点生气。 哦豁。 叶知瑜人麻了。 【刀,捅了下来。】 【这是误会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小容难过了啊呜呜呜qwq鱼鱼快道歉呀!】 看着弹幕清一色的心疼,叶知瑜脑壳也很痛。 但她更清楚,如果只当无事发生的话,之后肯定会出岔子。 所有人里只有系统很高兴:“恭喜你,你悟了!” 叶知瑜骂的行云流水:“悟你个锤子给爷爬。” 于是系统爬了。 叶知瑜清了清嗓子,看着容与道:“不好意思,我刚才是有点太惊讶了……咱们两个的认知可能不太一样,我没想到你为了完成任务可以这么果决,是我的问题。” 慌什么,她自然有解决方法。 容与嘴唇微微动了动,缓缓重复道:“进道门之前,是你说要我无论如何都要保护你的。” 叶知瑜反问道:“那为我而死也可以咯?” 叶知瑜问得理所当然,容与答得更不假思索。 “可以。”说完,他顿了顿道,“但现在还不行。” 可能是觉得自己出尔反尔,他不满皱起眉头:“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所以暂时不能死,抱歉。” “不过要是你因为我出事了,我之后会把命赔给你。” 啊,这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么? 叶知瑜难以理解容与的逻辑。 这却是她严重低估了这个世界对容与的冷酷。 自容与记事起,曾向他展现过哪怕一丝善意的 唯有叶知瑜一人。 所以,就连对雇佣身处窘境的他作为保镖这种事,也被他理解为了温柔。 当然,【温柔】于他而言是完全陌生,也难以理解的情绪,因此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反馈。 他只能凭借过去苍白单薄的经验推断,想要回馈叶知瑜付出,他就需要给予同等以上的回报。 可他一无所有。 在这茫茫天地间,属于他的东西,只有这把他从不离身的破铁剑。 “如果你为我连累出事,我能还给你的,唯有一死。” 说这句话的时候,容与眼底静寂如冰。 “我的命,或者天下任意一人,都可以。” “只要你想。” 那一刻,叶知瑜差点就报上掌门的大名,好在忍住了。 傻子也知道,这时候要是真的说出仇人的名字,容与会答应,不过之后铁定要往虐恋情深发展。 而她想要一个可持续发展的工具人,不想玩花的。 于是叶知瑜说出了最正确的回应。 “我不想。” 她顿了顿。 “我不想你死。” 话音落下,幻境世界,彻底分崩离析。 看见从幻境中脱离出来的二人时,怪女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此时的她正用全部身体包裹住动弹不得的李招娣,似乎想要重新夺回自己的身体。 然而 “妖孽住手!”男人震怒的声音在削道上响起。 只见李贵生此时也刚气喘吁吁地赶到现场,正恐惧愤怒地看着怪女。 他分明畏惧到极点,却还是敢于为了女儿大声呵斥邪祟。 原因自然不可能是舐犊情深,纯粹是因为招子仪式需要李招娣的鲜活血肉,不能允许其就这么被吞噬罢了。 看见父亲,怪女发出凄厉的尖啸,如泣如诉,怨气冲天。 “仙君,!仙君快杀了她!”李贵生以为怪女要攻击自己,恐惧慌乱道,“求求您了仙君!” 有了雇主的首肯,容与便不再漠然旁观。 叶知瑜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几道清灵梦幻的剑光闪灭,怪女的身体便被磔刑四分五裂。 容与处置她的手段,其实与对待幻境中人并无区别。 她的头颅滚落在地,最终面向李贵生的方向,唯有两行血泪潸然而下。 叶知瑜脱口而出道:“那才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这么冲动!” 她知道容与不会无故杀人,如果李贵生不喊那一嗓子,容与根本不会动手。 李贵生原本瘫软在地,闻言脸上放松表情骤然一滞:“什么?” 叶知瑜将前因后果完整解释一遍。只是略去了知道他要献祭女儿的一段。 “……你是说,招娣已经死了?”李贵生看向昏迷在地的【李招娣】,语气怪异道,“这是冒充我女儿的邪祟?” “对,你……” “我要杀了她!为招娣报仇!”李贵生骤然暴怒,举着斧子以超乎敏捷的姿态砍向李招娣的喉咙。 鲜血四溅。 毫不留情。 “你在干什么?”叶知瑜冷冷质问。 李贵生斧子一扔,抱着李招娣尸体痛哭流涕道:“为招娣报仇啊!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接受女儿被妖怪脏了身子,招娣一定也很难过……是阿父对不起你啊!” 叶知瑜懒得看他拙劣的表演,直接打了个响指,彻底焚毁了李招娣的尸体。 灵火蚀骨灼心,远比凡间烈火来的更加猛烈,不会留下丝毫余烬。 “等等!”李贵生下意识伸手要扑灭火焰,却被直接烧焦了一只手掌,痛得满地打滚。 最终,眼睁睁的看着李招娣的尸体被烧为飞灰。 “这……这……仙君为何要让我儿死无全尸?!”李贵生满脸崩溃,泪流满面的嘶吼道。 “招子仪式有伤天和,没连你一起烧了,你已经该感激涕零。”叶知瑜冷冷道。 不过也差不多,灵火之毒深入灵魂,李贵生不过一个普通人,用不了三天便会寸寸肌骨腐烂而死。 这死法与他这烂人倒是相配。 但正如容与所说,这只是一道试炼,出现人物俱为虚假,非要较真便是她着相了。 于是说完后,她转身便走。 容与跟上她,递来小木板。 “你生我气?我那么做是因为变为怪女后,她已经杀了至少三人。” “我一直都没有生气,只是不想和他浪费时间了。” 她说道:“这佛珠可以压制你的诅咒,收下吧,就当给你的报酬,一会儿结算成绩之后,你便不欠什么。” 容与微怔。 可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点头。 系统:“你打算放弃和容与的剧情线了?” “你懂个屁,这叫以退为进。” 叶知瑜怎么可能放弃这么好的工具人,等着容与的套路还多着呢。 要知道,适配于无情道门的,岂止他一人。 叶知瑜莫得感情。 第11章 天道厌弃 /11 陆陆续续有失败弟子被大阵抛出,接着有金色光点组成符文浮现在其头顶,昭示其大比考评成绩。 这会儿被踢出来的,基本都是失败者,因此全部属于黄阶,视为不及格。 清风台上,几位大拿也在随意讨论最终成绩。 大抵还是不容乐观的。要知道,入门大比主要看的还是心性潜力,便是修为天赋差一些,也有可能得到高评价。 修仙之路漫长缥缈,便是再高的天赋,如果心性过于轻浮无着,一旦修行受挫,极有可能一蹶不振。 而如今修真界承平近万年,想要出个心志坚韧不拔的奇才谈何容易? 便是这几百年来最为推崇的首席弟子陈意鹤,入门大比也只不过是地阶下品。 掌门聆听诸位同门的谈笑,心中却是略微烦躁。 他倒是没忧虑天玄宗未来发展如何,只是满脑子的容与。 里面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给容与的那块灵符是绝对的下乘,根本不可能开启任何一扇道门。而且容与在门中孤立无援,绝不可能有人与他组队。 那容与为何还赖在大阵中不出来? 场下其余弟子与长老们想法差不多。 有潜力获得地阶考评的,无非就是内门亲传那么一小撮人,历年皆是如此。 然而,今年的内门弟子,似乎格外的差。 “就连沈不疑和江清月也只是玄阶上品,”有弟子嘀咕道,“今年的入门大比到底有多难?” 类似的窃窃私语充斥在广场的每个角落。 原因倒也简单,今年的内门亲传除了叶知瑜外只有两人,相比她,那两人都是名门嫡传的大家子弟,天才中的天才,结果就连他们也只拿了玄阶。 知道这件事后,不少面带羞愧不安之色的弟子,表情都坦然多了。 可学渣能这么想,学霸却不行。 沈不疑还能面色如常地同师父金蝉子交代自己试炼经过,江清月便只是沉着脸不说话,对自己的成绩万分恼火。 “现在也就只剩下瑜丫头还没出来了。”一名长老叹息道。 因为出身的缘故,叶知瑜其实是三人中最不被看好的那个,却没想现在成了最后的希望。 “叶师妹应当还要一阵。”沈不疑说道,“她似乎是最后一批进的道门。” “她肯定不是地阶。”一直沉着脸的江清月冷不丁道,语气十分笃定。 见她这么说,其他长老倒也不奇怪。 心高气傲的小姑娘,看不惯同性的竞争对手很正常,以前她也没少这样呛声过,只是瑜丫头脾气好,从不往心里去。 “瑜丫头可是立派以来第一个敢在掌门面前拔剑的,你可莫要小瞧了她。”一个长老活跃气氛地玩笑道。 其他人都笑了起来,江清月却没有笑。 “因为她进的是无情道门。”她面无表情道。 “什么?”金蝉子愕然睁大眼睛。 江清月语气平淡,目露不屑:“无情道门为三千道门之首,她大概以为强行进无情道可以提高考评——” 还道叶知瑜有多了不起,屡次作秀求名声。 她倒是要看看,要是连试炼都过不去,拿了个不及格,叶知瑜准备怎么滚出去。 说到这里,她故意停顿一下,看向面前的长老们,希望能从他们脸上看到不悦。 但是金蝉子视线却越过她的肩膀,看向她身后的天空,根本没在听。 而其他长老神态也是如此。 “叶知瑜……地阶……” 与此同时,隐约的弟子惊呼声音从下方远远传进耳里。 江清月气息不禁一顿,接着,她鬼使神差地转身看去。 结果这一看,她便如被施了定身咒般全身僵硬,唯有目光死死盯着天空那行由上古篆文书写的古朴大字。 仿佛蕴含着无限真意,分明一个字都不认识,可所有看到它的人,都能明白那行篆文意味着什么。 江清月死死盯着那行篆文,嘴唇翕动,不自觉念出了那行篆文。 但最后却卡在最后几个字,怎么也念不下去。 叶知瑜,无情道,地阶上品! 地阶上品! 天玄宗有几千年没出过地阶上品了? 又有几千年没有出过无情道地阶了? 想到自己方才还在给长老们上眼药,只道叶知瑜虚荣浮躁,为出风头刻意取巧,结果下一刻,叶知瑜就响亮地给了她一个巴掌。 江清月何等要面子的人,回头看到长老们各自失态,当即眼圈就红了。 可这次没有人会去哄她。 弟子们围在叶知瑜身边恭喜不说,就连各峰峰主也都坐不住,从清风台上起身,打算去看看今年的大比第一。 叶知瑜原本在与其他同门弟子聊天,此时见到掌门及各峰峰主过来,便带着一众弟子恭敬行礼。 “不必多礼。”掌门朗笑道,“阿瑜这次表现的好啊。” 有了掌门开头,其他吹捧更是如同不要钱般砸了过来。 “瑜丫头的资质当可谓千年一遇。” “恭喜师兄,闭关之际还能有如此佳徒。” 峰主们赞不绝口,毫无架子的模样叫其他弟子均是看呆了。 但仔细一想,谁让人家叶知瑜确实值得呢。 “您过奖了,只是地阶上品而已,当不得您这般夸奖。”叶知瑜谦虚道。 嘴上这么说,其实她自己也有点意外。 说白了在这次试炼中,她展现的实力并不够,战斗部分几乎都是被容与秒掉的。 难不成大阵只看她的心性潜力?那成绩这么高也有点离谱了。 “那你知道你到底为什么没到天阶么?”系统见缝插针道。 叶知瑜眼皮都不抬地怼回去:“说明我渣得还是不够,建议加大力度。” 她的这副表现落在其他人眼里,便是面对如此惊艳成绩以及外界吹捧,还能保持神色淡然从容,回答得体。 活脱脱便是未来正道魁首的标配。 出身贫贱而性情坚韧,容貌明艳却又为千年来无情道第一。 少年只在传记传说中看过这般人物。 太阳般耀眼,光芒万丈,仿佛生来便是要为人瞩目的。 高不可攀的掌门峰主,在她面前笑得眉不见眉眼不见眼;心高气傲身世不凡的弟子,围在她身边面色热切,只想和她结交。 更多的人甚至没有资格和她说话,只能远远看着那边。 就比如他。 容与从阵中走出后,视线便一直落在叶知瑜身上,也看到了她惊人的考核结果。 无情道地阶上品,距离天阶仅一步之遥。 至于他自己的成绩,他根本没抬头看,完全漠不关心。 他不能靠近叶知瑜。 但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出现想要凑过去的念头。 明明以前最讨厌这种吵闹的场合。 容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叶知瑜,看着她自然平静的表情,正在纠缠灼烧的那颗心脏,仿佛得了春雨滋润般,渐渐放松舒展开。 可是,就在他渐渐缓过来时。叶知瑜不知听到了什么,向某人露出了笑容。 她总是如此独特,连笑容也和其他人不一样。 眼里仿佛盛满了碎光,笑容亮闪闪的,让人看见心情便好了不少。 但容与不开心。 他垂眸,深深掩住眼底的戾色。 那颗浸满毒液黑暗的心脏,仿佛煮沸的热水般再度激烈跳动起来。 这种感觉他不陌生。 幻境中斩杀幼时自己时,他的心脏便是如此跳动着的。 从来没有人教过容与何为情绪,他只从自己看过的书本、旁人口中,大略知道了某些常见情绪,却始终无法将词语和情绪联系起来。 但在此时,他忽然地明白了自己现在的感受叫做什么。 他在嫉妒。 因为他求而不得。 因为他渴望叶知瑜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对他露出那样灿烂的笑容。 容与眉目间愈发添了几分冷意。 他不想再看下去了。 只是当他准备转身离去时,却猝不及防的撞上了少女的视线。 他微怔,随后惶然地想要躲开她的注视。 可他躲不开。 无论心里怎么想,他的身体始终僵硬不动,任由少女随意打量他。 如果目光如刀,大约叶知瑜现在便是将他大卸八块,他也不知该怎么反击。 可叶知瑜看向他的视线如此平和。 她先是对容与一笑,随后自然地看向容与的成绩。 没有任何人关心,甚至就连容与自己也漠不关心的成绩。 “无情道……黄阶上品?” 叶知瑜在心底震惊道。 看到那行光芒稀薄的符文时,无论是叶知瑜还是弹幕,全都震惊了。 【我看错了吗?小容黄阶?】 【我以为至少也该是天阶的啊。】 不少人顺着叶知瑜的视线看向了容与的成绩,此时不禁有些吃惊。 “容与也参加了么?考得不错啊。” 毕竟在许多人眼里,容与就是黄阶下品的料。 容与也看到了自己的成绩,他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不过淡淡瞥了一眼,似乎毫不意外。 看到他的表情,叶知瑜忽然明白了为何会是这样的结果。 因为容与为天道所厌。 因为是为天道厌弃的怪物,所以即使是号称绝对公平的大阵,也只会给他黄阶上品的评定。 所以她的成绩才会这么高。 无情道里面的试炼绝不简单,无论是怪女的实力,还是幻境的艰难,都不是刚入门的弟子能随意解决的。 她通过的如此轻松,是因为战斗环节因为各种原因,被容与接了过去。 容与的实力本身就是入门弟子中的bug。 于是天道见她将如此强大的怪物玩弄于股掌之间,又毫无真情,便认为容与的行为均是为她驱使的,所以判定她心智惊人,将容与的战果分了大部分在她头上。 而容与自己离及格只差一线,根本就是羞辱。 “你不高兴?”系统说道,“工具人不就这么用的么?” 叶知瑜自然不是为容与受委屈而不高兴。 她单纯是觉得,她叶知瑜做事,什么时候需要别人指指点点了? 天道就是给她黄阶下品又如何?所谓的潜力评定结果,会影响她自身么? 那边容与似乎是觉得羞耻,与她对视一眼,便转身准备离去。 叶知瑜想要跟上。 “你管他干嘛?”系统问道,“他命格如此,怪不了别人。” 叶知瑜想着脱身理由,根本没空搭理它。 但系统却接着说下去了。 “你怎么不想想,你自诩无情,为什么有了容与的战绩加成,却还不是无情道么?” “这就是理由。” “现在,你还要追过去么?” 第12章 内鬼 /12 “没有人比我更懂无情道。”系统强调道。 可叶知瑜对无情道这种的东西是半分兴趣也没有的。 更何况剧本里女主本是拿的不及格,她现在拿了地阶也就罢了,要是一口气冲上天阶,怕不是明天掌门就要觉得她不能久留,直接动手。 即使容与没有与她组队,她多半也至少是玄阶的考评。 系统这么说,只是让她意识到自己对容与似乎确实有些特别。 容与只是一个工具人,钩子已经埋下,走得太近反而不好。 想到这点,她便打消了念头。 反正本就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 入门大比的考评结果,无论是什么,都不会影响她的决定和行事风格。 所谓因一时喜恶便更改结果的天道,她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她敬畏的。 顶多现在打不过先苟住。 莫欺少年穷嘛,苟一下不丢人。 她转而看向面前的诸位峰主,耐心回应他们的询问,赢来一片赞誉。 掌门看着眼前从容回答的明艳少女,面上是欣慰笑容,内心则在冰冷审视。 他看中叶知瑜,单纯只为了她温和的灵根适合蕴养灵体,而且命格特殊,同样适合作为夺舍母体,什么心性极佳天赋过人都是瞎编的。 身为孤儿,能拜入天玄宗或许是有些天赋,可单凭那点东西,怎么值得掌门迫不及待的招揽? 然而掌门万万没想到,他这个小徒弟,居然真的这么能行,直接斩下千年来天赋第一的名号。 之后想动她,倒是需要比之前更小心一些。 而且容与居然也跟她搅和在了一起。 这两人掌门一个给了最好的灵符暗示往若水道门去,一个给了最差的灵符,好叫根本进不去。 结果最后居然在八竿子打不着的无情道会和。 掌门觉得,他很有必要打听清楚里面都发生了什么。 这两人拿的考核结果,本该彻底翻过来的。 问心峰,主殿暗室。 任谁都不会想到,掌门居然会把自己的暗室建在问心峰主殿正下方,但凡有绝密会面,都会安排在这里。 而千年来也从未有人发现过这里。 大抵是隔音隐蔽措施做得确实好,以及灯下黑心理的缘故。 容与站在冰冷黑石地面上仰望天花板时,就在想平时上面的主殿是什么样的。 他来到暗室时的记忆多半不怎么好,因此以前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掌门走进来时,便看到黑发少年在看着天花板发呆,他轻轻挥袖,点亮灰暗的室内,同时也昭告自己的到来。 容与慢慢回身看他,眼神冷酷漠然,像在注视什么令人作呕的死去虫豸尸体,令人脊背发毛。 掌门微微蹙眉,只当自己没看见。 “说吧,在大阵中都发生了什么。” 容与随意:“你真的要听么?” 在这里,他毫无顾忌。 他开口的瞬间声音便被诅咒扭曲,仿佛万千怨魂在耳边呓语尖啸,掌门当即色变,立刻拂袖荡开向他侵袭来的煞气。 见他如此,少年颇感无趣地冷笑一声。 掌门则看着自己破损的衣袖,表情难看。 他分明及反应过来了,只是边角沾染了些煞气,结果居然也被撕碎了。 而容与仅仅只说了六个字,根本没有动手。 “……忘了你不能说话。”掌门勉强维持表面的风度,阴着脸甩给他一颗药丸,仿佛施舍道:“能压制你约一刻的诅咒,说吧。” 药丸通体雪白,暗蕴灵气,是他非常熟悉的模样。 少年面无表情地将药丸一口吞下。 “你要听什么?”容与开口道。 再顶级的灵药,强行压制诅咒都会对声带造成损伤,声音嘶哑,发声相当困难。 但这里的二人都不会在意这种事情。 “你怎么参加入门大比的?那块灵符给了你之后才发现有问题,但当时重新给你一块已经来不及了。”掌门恬不知耻道,“后面见你能顺利参加,老夫还很是欣慰。” “只是这成绩……”掌门欲言又止道,“以你的实力,不该只得到黄阶啊。” 容与掀起眼皮瞥他一眼:“是叶知瑜帮我的。” “叶知瑜?”掌门不出所料,“她和你组队的么?” “嗯。” “你觉得她怎么样?” 要容与说叶知瑜怎么样?那他怕不是能吹出篇天花乱坠的小作文来。 只是刚要开口,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掌门老鬼不是什么好货色,从他私底下的表现来看,对叶知瑜也必不可能是真心实意。 而容与自己是个为天道厌弃,为掌门提防利用的怪物。 于是容与拿出了一个怪物最该有的态度。 少年仍是孤僻乖戾的模样,声音被药物摧毁,听起来嘶哑低沉。 他冷漠道:“与我何干?” 果然,掌门并未起疑,不紧不慢道:“那自然是有些关系的。” 容与看向他。 “前段时间任务辛苦你了,这次便给你轻松些。我看她还挺关心你的,你去接近她,随时向我汇报她的行动。” 说完,掌门便慢悠悠看向容与,只待他露出迷惑眼神,便再甩出好处。 他这么决定自然有其道理,叶知瑜在这次入门大比中展现出的实力,已经隐约有些超出他的容忍限度。偏偏其他可以亲近她的人,他又不好透露真实意图。 既然这样,把容与就近安排未尝不可。 相比其他人,容与这种死穴被自己捏在手里的双刃剑,反而更加可靠好使些。 他喜欢这种将万事掌握在手的感觉,驯服驱使幼狼的危险体验令他着迷。 然而不知为何,预想中容与应有的反应,那个素来冷漠乖戾的少年,居然破天荒的露出一种……仿佛在看什么白痴一般的眼神看他? 掌门不禁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然而他定睛看去,却只见容与表情淡淡:“报酬呢?” 掌门不禁心道,刚才多半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这才是他与容与的正常沟通模式嘛。 学舍内。 “不好了,容与背叛了你!”系统大声嚷嚷道。 “嗯?” “他和掌门现在就在问心峰暗室,刚好处于我监控范围。” “他怎么背叛我了?” “掌门帮他压制诅咒,还允许他去探望他的叔叔,还有些治愈他暗伤的草药……”系统如数家珍,“要求是他来接近监视你,随时向掌门汇报。” “看来那老头还是不放心我。” “重点难道不是容与胆敢背叛你么?”系统义愤填膺道,“早就说过他这杂种哪里比得上陈意鹤,你居然还想着对他好,他哪里值得了。” 她只是不慌不忙道:“行,我知道了。” “你不生气?” “为什么生气?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擅自扭曲的说法?比如真相确实差不多,但你稍微调整一下描述语气,或者因果顺序,就足以把真相导向另一边。” “想让我相信,你至少得有段视频吧。不然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真当我是弱智?” 系统不禁气馁,他还想着容与感情内敛,行为又激进偏执,不如试图引导叶知瑜厌恶于他。 怎料叶知瑜根本不上当。 “不过无所谓。”叶知瑜随意道,“就当你说得是真的吧,容与选择背叛我。” “嗯?”系统错愕。 “你是不是又忘了,容与是我选的虐恋男主?” 掌门可比怪女上道多了,给他们制造得多好的机会。 这不玩点经典套路,都对不起掌门的一番好意。 第13章 再起不能 /13 系统在屡战屡败,被叶知瑜百般玩弄智商后,总算学会反思改进。 它提了个交易,只要叶知瑜达成它的要求,就透露个事关叶知瑜生死的重要剧情。 要求如下:在之后的剧情拍摄中,她必须明确表达出对陈意鹤的爱,而且不能使用武力手段强硬破局。 它显然对叶知瑜一言不合就拔剑的行为耿耿于怀,因此允许她在剧情具体表现形式上有自己的改动,但是走向必须按照剧本来。 它透露的剧情确实关键。 下个月开始,掌门每个月都会传她去他寝殿一次。名义上是授课,但实际上是将精神控制的烙印打在叶知瑜体内,百年之后,无论自身想法是什么,都会彻底沦为他的傀儡。 剧本中女主死于陈意鹤之手,说明掌门的控制应当是失败了。可女主具体是如何规避的,系统却不肯说,要留到下次交易。 剧情没毛病,系统态度也诚恳,叶知瑜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于是信誉极好的叶知瑜,当天下午就跑去陈意鹤学舍,探望卧床已久的好师兄。 叶知瑜穿过珠帘,便闻到淡淡的草药香气。 进去后,只见清风徐来,陈意鹤身着青衫半卧在床边软榻上,面容俊秀清雅,凝眸注视窗外风景的模样不胜温柔。 如此风度,难怪原作中那么渣也还是一大群小姑娘买账。 包括弹幕中一些立场不坚定的小姐妹,都为陈意鹤外貌而稍稍动摇。 【靠,大猪蹄子长得真好看!!】 可惜当大大的黄字从陈意鹤头顶缓缓冒出时,再优美的意境也都被弹幕破坏了。 叶知瑜只当没看见弹幕,唤道:“师兄,你好了么?” 陈意鹤寻声看来,见来者是她,眼中不禁漾出三分笑意:“怎么现在就来了?我还道你现在正该是个大忙人。” 叶知瑜眨了眨眼,理直气壮道:“应付那些人哪有来看师兄你重要?我忙完师父那里就来看你了。” 陈意鹤略微有些讶然,之前他还能将叶知瑜当个普通的漂亮师妹,但在她拿下千年来第一天才的名号后,他便不能再以那样的眼光看待了。 没想到双方身份今非昔比后,师妹依然待他如此…… 想起那日重伤苏醒时,映入眼帘的沉睡侧颜,他心中忽然微动。 “你不必挂心,我已好了许多。”陈意鹤柔声说道,“这次错过终究还是有些遗憾。不过无妨,明日的宗门大课,我便可与你一起了。” “宗门大课?” “没人教你这些么?”陈意鹤讶然。 “自不是谁都会像师兄你一般待我的。”叶知瑜轻声道。 想起叶知瑜当日在宗门中的境遇,他不禁一叹,随后安慰道:“以后便不会有人轻慢你了,现在的你是掌门亲传。” “旁人与我何干。”可少女只是看着他,眸光清亮似水,“无论我天赋如何,师兄待我都是不会变的,对么?” 那一刻,陈意鹤几乎屏住了呼吸。 他意识到这或许是叶知瑜过去经历导致的,便肃容应声:“那是自然。” 得了他的承诺,尽管竭力绷着脸,可笑意还是忍不住从少女眼底泄出,叫人看着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于是陈意鹤也微笑着无奈看她。 弹幕自然又是一片爷青回,还有一大片强调要对叶知瑜好,不然你老婆没了之类的。 显然,弹幕吃下了这块纯工业有添加的糖。 少女目不转睛地看着师兄,仿佛满眼只有他,认真道:“我只要师兄一人就好。” “所以师兄以后绝对不可以骗我。” 这两句话充满了独占欲,令陈意鹤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但转念想到叶知瑜身世坎坷,性子直率单纯,便没多想,而是一无所觉地点头。 系统见状更是喜上眉梢:“演得好啊小鱼!这就是伏笔,现在越甜,以后背叛的时候就越虐。” 叶知瑜笑而不语。 确实,这是伏笔。 不把师兄搞得再起不能,这份爱情怎么能刻骨铭心? 翌日。 身体好转的陈意鹤特地起了个大早,专门来到叶知瑜学舍叫她一起前往山脚的明止堂上大课。 除却各个流派的内部课程外,天玄宗还有三门宗门大课,只分内外门。因为是些比较基础的内容,所以负责教授的除了明止堂的老师外,还有实力出众的弟子回来分摊教学任务。 陈意鹤身体没好全,不能做危险的任务,但是教教理论课程还是没问题的。 他把叶知瑜送到学堂,自己则去后堂取一会儿上课要用的东西。 她走进学堂时,原本吵闹的教室顿时安静了一大截。大半人的眼睛都放在她身上,眼神颇为古怪。 而且与昨日的艳羡眼神还有些不一样,令人相当不适。 叶知瑜不禁皱了皱眉。 “叶知瑜,”江清月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打破了一室的安静,“陈玉说你以前是她家的下人,是真的么?” 不愧是江清月,现在也只有她敢这样揭叶知瑜的伤疤。 紧绷的气氛顿时一泄,众人互相对着眼神,眼底的八卦之色掩都掩不住,愈发期待叶知瑜的回答。 叶知瑜坐在座位上,原本都要拿出书本了,闻言动作一顿。 她转过身来,看向江清月以及她旁边的陈玉,问道:“你是这么给她说的?” 陈玉坐在江清月身边,大约是找到了大腿的缘故,此时说话颇有底气:“怎么了?” “嗯,没什么。”叶知瑜冲她友善一笑,“就是想,上次的教训可能还是没让你长记性。” 回想起当日,陈玉顿时面色微白,显出怯意。 其他人也都想起了叶知瑜当初是怎么把陈玉逼到瑟瑟发抖的,有人甚至噗嗤笑出了声。 叶知瑜穿越来后家世清贫,为了活下去,隔壁的好心奶奶把她介绍去自家铺子做个小工。 那家铺子是容州陈氏产业分号的合作店。她在那里干了三年,勉强攒够路费后便辞职前往天玄宗拜师。 结果拜师路上遇到陈玉,又恰巧叫她知道了这段经历,陈玉便很自觉的把她划归为自家下人。 而陈玉更自觉的是,喜欢主动和别人分享这件事。 这次更是当着全内门新进弟子的面如此说,想来明天就会传遍天玄宗。 “所以这件事是真的么?”江清月饶有兴趣的问道。 叶知瑜不觉得这种事情有什么不能说的,便大大方方道:“嗯,我以前在她家店里当过小工。” 她如此坦荡大方,反倒让那些想看她笑话的人颇为失望。 江清月只想看她笑话,见叶知瑜如此反应,却也觉得没趣,便准备收回目光。 偏就在此时,一道细弱的女声嘟囔道:“可是陈家于你有恩呀。” 她声音软糯,内容却十分毒辣,稍稍改一下事实,便瞬间将性质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 如果叶知瑜不能及时澄清,这对她的名誉将是极大打击。 只见一个挽着双环髻的蓝衣少女坐在陈玉身边,她方才一直不说话,又穿的低调,以至于叫人没注意到她。 见自己吸引来了不少视线,少女顿时面色慌张,连忙解释道:“我就随便说说!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知道的人看了,多半以为她要把这小姑娘怎么了。 楚瑶说完便垂下眼,不再正眼看叶知瑜。 她心里是不怎么怕的。 天玄宗上下谁不知道叶知瑜性情正直单纯?正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她这么说,说不定叶知瑜非但不会讨厌她,反而觉得她性情正直呢。 而与此同时,密密麻麻的弹幕瞬间铺满了楚瑶头顶。 【全书第一绿茶出现了!】 【呕呕呕楚瑶快给爷爬!】 【陈意鹤居然能看上这碧池?她哪里有小鱼好看!】事实上叶知瑜确实挺吃惊的。 感情这就是传说中,那个会抢她老公的小师妹? 结果开局就来冲脸送人头? 不是吧,这么菜? 可人家来都来了,那不收好像也不太好。 于是叶知瑜决定笑纳这份见面礼。 她摆了摆食指,摇头:“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比较好面子。之前我对陈玉都做了什么,你应该听说过,所以光是道歉可不行。” 这发展好像不太对劲。 楚瑶含着泪,还要装可怜。 但叶知瑜根本不给她卖惨机会。 “做都做了,现在还怕什么。”叶知瑜挑眉,随口道,“你擅自臆测诽谤在先,当众羞辱在后,那知错以后向我下跪道歉,应该不算过分吧?” 楚瑶瞬间面色煞白。 第14章 百年绿茶 /14 “这种玩笑就不要乱开了吧。”楚瑶勉强笑着道。 叶知瑜只挑眉看她:“那你觉得我是不是在开玩笑?” 楚瑶脸色瞬间就白了一半,她哪里敢随便接这话。 她和叶知瑜现在在门内的地位天差地别,叶知瑜就是真的强迫她跪下道歉,她又能如何?师门真能为了她一个普通内门弟子,把这个天才赶出去不成? 学堂中鸦雀无声。 楚瑶笑意僵硬在脸上,显得说不出的滑稽。 偏偏在这个时候,叶知瑜还眨巴眼睛,疑惑道:“楚瑶,你的表情好奇怪啊,是在生我气吗?” 全场的目光因为她这句话齐刷刷聚集在楚瑶脸上,令她脸色愈发难看。 这反倒愈发印证了叶知瑜方才的话。 楚瑶则是内心一个激灵,头顶的绿茶雷达立刻响起了警报。 这种话她怎么听怎么熟悉,貌似……是同类的气息?! 接着,叶知瑜又一脸歉疚道:“对不起,我刚才就随便一说的。开玩笑嘛,我也一直笑着说的,没想到你会生气。” 她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我一直没什么朋友,也不太会说话,可能有时候就说的有点过分……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如果说叶知瑜刚开口时候的话还有点绿茶的话,后面这自然的尴尬表情就充分弥补了绿茶感,瞬间让人想到了她的单纯直率人设。 果然,不少直男都上钩了。 “哎,都是同门,这么较真干嘛?” “楚瑶脾气那么温柔,怎么可能生气。” “收拾一下准备上课吧。” 这里面还有几个人是楚瑶的舔狗,差点让楚瑶当场表情失控。 舔狗怎么如此不争气?那要你们何用! “你还在生气么?” 叶知瑜这小心一句,顿时又引来一片赞同声。 人家都说自己心直口快,和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楚瑶哑口无言,被打乱阵脚的她只能红着眼圈一言不发,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好歹是刚拜自己山头的狗腿子,陈玉不好丢下她不管,硬着头皮道:“叶知瑜,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然而,刚才还在和颜悦色同楚瑶说话的人,此时甚至懒得看她一眼。 所有人都知道叶知瑜和陈玉有生死之仇,那么以叶知瑜直率不做作的性格来讲,自然对陈玉不会有好脸色。 “闭嘴,这里最没资格说话的就是你。屡次三番的污蔑诋毁我,没有在这里就砍了你,已经算是看在师兄的份上了。”叶知瑜嫌恶道。 “当然,你大可以接着说那些闲言碎语。”说道这里,她总算抬眼,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只是希望你能当着我的面来讲。” “你只看看,我那时会不会动手就是了。” “反正你活着就为了背后诋毁他人,那除了嘴还要其他部位做什么?” 叶知瑜冰冷的眼神落在陈玉的身体上,直叫她脊背发寒。 她嘴唇翕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没话讲了?”叶知瑜嗤笑一声,轻描淡写道,“别在这里碍人眼,滚吧。” 陈玉气得全身发抖,都是同期,叶知瑜凭什么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让她滚出去? 但举目望去,周围居然没有一个同门愿意为她说话的,甚至有人反过来劝她,叶知瑜都如此大度了,便不要和她杠了。 陈玉眼前发黑,只觉得血液倒流。 今天绝对不能出去,不然她还有什么脸留在天玄宗?! 江清月看她就这么在那里僵着,有些看不下去,正要开口为她解围时,陈意鹤恰好进了学堂,方才叫陈玉还算体面的回了座位。 然而微妙的是,没有一个人主动告诉陈意鹤,方才他的堂妹正被人恐吓威胁。 陈意鹤进来时,身后还跟了身形清瘦的黑发少年。 少年微垂着脸,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经过这次入门大比,掌门决定进行小规模的人员调动。”陈意鹤朗声说道,“内门没有降格弟子,不过容与因为进步突飞猛进,长老们认可他的努力,因此破格录取他作为内门旁听生。” “三月后的第一次考核,将会决定他能否成为正式弟子。” 弟子们先是欢呼,随后又有人提出质疑:“容与不是黄阶上品么?为什么也可以进入内门。” 陈意鹤早便猜到会有这样的疑问,因此从容答道:“因为容与是全部弟子当众进步最大的一个,在一月之前,他甚至连黄阶下品的程度也没有,只是个最低级的杂役。这个调动是给他的鼓励。” 显然还有许多弟子并不服气这个有些站不住脚的理由,只是碍于陈意鹤与长老们的颜面,方才没有当面提出质疑。 然而也就仅此而已了,高傲的内门弟子们完全看不起这个之前仅是洒扫弟子的废物。 没有人欢迎他。 不过容与也不在乎这些,露出的面庞神色平静冷漠。 就在此时,清脆的鼓掌声在堂中响起。 安静的环境下,一个人清脆的鼓掌声显得格外刺耳特殊。 容与心中微动,若有所感地看去,只见叶知瑜坐在座位上,正笑着看他,满怀欢迎之意。 陈意鹤则在心中好笑摇头。 不少弟子古怪的目光在看到鼓掌是叶知瑜后,也都变得见惯不怪,毕竟是叶知瑜嘛,性情正直,估计是唯一不会对容与抱有恶意的人。 而且有不少人知道,叶知瑜先前曾帮助过容与,那此时会欢迎倒也不奇怪。 唯独楚瑶的视线落在容与终于抬起的面庞上,眼中露出了些许思忖之意。 放学后,叶知瑜将准备离去的容与叫到教室外。 “容与。”她笑道,“恭喜你来到内门,不过这也是你应得的。” 容与只是沉闷地盯着脚尖前的地面,没什么情绪道:“我只是个黄阶上品罢了,是掌门抬爱。” 他吃了掌门给的毒药,修为被压制到最低,反倒可以相对正常的说话了。 只是声音嘶哑难听,因此他尽量不愿开口。 “肯定是大阵出了问题,以你的实力根本不该只是黄阶。”叶知瑜斩钉截铁道。 接着她絮絮叨叨了好一番,大略是些注意事项的叮嘱。 容与没有回应,却始终安静地听着。 他似乎在遵守两人在离开道门前的约定,出了道门,两人再无瓜葛,不愿给叶知瑜惹来多余的是非。 掌门恐怕也不想看到他一上来就和叶知瑜打得火热的局面。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心出言询问,叶知瑜是否知道掌门对她的恶意。 正当他琢磨该如何提起这个话题时,陈意鹤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 “阿瑜,”他走过来时身后还跟着个垂头丧气的女孩,“我带陈玉来向你道歉。” 叶知瑜撇嘴:“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师兄是带人抓我回去做奴婢。” 如此明显的讽刺之意,陈意鹤只能苦笑:“我哪里会这么对你。” “那师兄你叫她给我道歉。”叶知瑜有些任性地要求道。 陈意鹤这次便是知道陈玉闹得过分了才揪她来道歉的,因此态度颇为坚决。 陈玉哭丧着脸,好歹是从牙缝中挤出对不起三个字。 容与看着叶知瑜同陈意鹤说话时的侧颜,忽然有些不适的蹙眉。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里又出现了嫉妒的情绪。 为什么会嫉妒?叶知瑜做了什么让他嫉妒? 这种问题对于容与现在而言还有些困难,但心中另一种情绪想法,他便格外熟悉了解了。 【杀掉陈意鹤】 想要将他貌似有礼温柔的面具粉碎,想看他露出惊恐畏惧的表情,想让这个人在自己的面前彻底消失,方才能慰藉他胸膛中涌动的暴戾之气。 至于原因? 他不觉得自己想杀一个人需要原因。 即使心中杀意已经像是开水般沸腾,然而容与的神色仍然平静如霜雪,甚至对另两人的谈话根本无动于衷般。 现在还不行。 他如此遗憾地告诉自己。 与此同时,不远处刚走出学堂看向这边的楚瑶,心中也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那个卑贱肮脏的洒扫弟子,居然喜欢叶知瑜。 只看那眼神便知道了,仿佛畜生渴望血肉般直白丑陋,令人作呕。 偏偏叶知瑜对他还和颜悦色,当真是不知羞耻。 于是在感到鄙夷荒诞的同时,她也想到一个问题。 在楚瑶心中,早把叶知瑜视为同类。 将心比心,自己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一个杂役温柔。 那么叶知瑜这么做的原因……是在图什么? 第15章 迷恋 /15 陈意鹤还有事情,他见叶知瑜对容与态度还不错,便说道:“倘若有什么不懂的,容师弟可以找阿瑜来问,如果她不能解决,到时再来找我便是。” 无论心里如何看不起这个泥腿子出身的师弟,陈意鹤在面上总还是过的去的。 他对谁都是如此,不然也不会赢得师门上下一片赞声。 容与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点头。 陈意鹤从掌门那里大略得知了容与的情况,倒也不奇怪他一直不说话,回头对叶知瑜一笑,便先离去了。 “师兄再见!”叶知瑜笑着挥手。 她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陈意鹤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视野范围中。 容与在一旁瞅着,打心底泛出的酸水咕噜噜直冒泡,令他禁不住地想皱眉头。 他不会细化情绪,便粗暴的将其归为杀意。 于是见叶知瑜过了良久还盯着陈意鹤离去的方向瞧,他终于忍不住道:“他已经走了。” 尽管已经竭力放低了声音,但还能听出他的音色十分嘶哑低沉。 叶知瑜吃惊道:“你的声音怎么回事?” “如果不想一旦开口就污染别人,那就需要吃药。只是这药会毁嗓子。” 容与顿了顿,带着连自己都说不清楚的隐约恶意,轻声问道:“你觉得我的声音很难听?” 叶知瑜摇头,无奈道:“声音还是其次,我只希望你能珍惜点自己身体。其实不说话也没什么,写字就是了,有问题找我不行么?” 少女简单的一句话,便叫他心中翻滚的恶意如被阳光照射的雪般消散大半,毫无反抗余地。 可想到刚才叶知瑜的样子,容与还是觉得不适。 方才他甚至偏激地想,若真这么喜欢陈意鹤,那不如索性将眼珠子挖下来,长长久久地盯着心上人的方向。 不过要是他来动手,必不会叫叶知瑜一直看着陈意鹤,而是一直看着他。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再难挥散,想象一番届时的情况,他竟隐隐心跳加速,连体内冰冷的血液都加快了流动。 那是唯有在战斗中才能令他体验到的极乐享受,可现在仅仅只是脑补,便令他极尽兴奋,全身发烫。 叶知瑜自然不知道旁边的清秀少年在盘算什么恐怖的事情。但她知道,此时的容与必然很不高兴。 她听到容与问道:“你喜欢他?” “你觉得呢?”她随意反问道。 容与无法回答。 他自然不希望叶知瑜喜欢陈意鹤,可要说叶知瑜对陈意鹤无意,他也觉得不对劲。 “我不喜欢看到你这样……尽量保护好自己吧。”叶知瑜叹息一声,无奈叮嘱道。 随后少女帮他抚平了头顶的乱发,那是被人拽乱的痕迹。 而不知为何,少年的面颊此时微微泛着红.潮,轻声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有力量也不反抗么?不准备告诉你师父么?” 这是紧张?害羞? 叶知瑜没顾得上细细思索这个细节,只是微笑道。 “这是你的秘密,你帮了我,那我就需要帮你保守它。” “而且我觉得你不是坏人,如果需要的话,我希望是你亲口告诉掌门。” 然后一刀剁掉他的狗头。 叶知瑜眼神温柔,内心想法却令人脊背发寒。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此时容与对她的想法,同样令人生惧。 仿佛深渊一般无法满足的恶意,岂是三言两语的温柔所能填满的? 两人各怀心思,站在一起的身影却又格外和谐。 至少楚瑶走过来时,她对自己的决定无比自信。 “叶姐姐真是善良又优秀。”楚瑶感叹道。 说着她瞟了眼身旁的容与,尽管看不起他的出身,然而近距离下,她还是不禁为那张漂亮柔和的脸而惊艳。 她觉得自己在看一只猫,安静、温顺,甚至称得上亲切。 他注视少女背影的眼神是如此沉默驯服,以至于让楚瑶觉得他很好说话。 也是,毕竟是个实力底下的杂种,自然别人一旦有所示好,他便会像见了骨头的狗般热切。 这么一想,她心中愈发有把握。 “我是楚瑶,之前在堂里不知你有没有看见我。我刚才本来想和你说话,看叶姐姐在,就想着等她说完了再过来。” 她赧然地一笑:“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找我。” 容与沉默。 “毕竟才惹了她生气,我也不敢过来让她烦……害,没办法,感觉叶姐姐眼光很高,我这样的自然会被嫌弃。”她苦笑道。 容与看了她一眼,此时的少年眼中如水般安静。 猫的特质在他身上体现的极为明显,态度若即若离,教人捉摸不定。 至少楚瑶看不透他现在的眼神是在想什么。 她好歹是有不少舔狗的小女神,对方这般反应,根本不符合她心理预期,于是脱口而出:“不过我觉得,她和师兄看起来就很般配,像恋人……大概也只有陈师兄,才配得上叶姐姐吧。” 刚说完她便忍不住想咬嘴唇,酸了一整天,导致她这句话说的有失水准。 但如果是这个狗一般的少年,应当不会发觉到其中的微妙处。 只见少年唇角微翘,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般,露出些笑意来,只是那笑容仿佛枝头未融的积雪,毫无温度。 尽管如此,他的面庞仍然鲜活不少,愈发好看得惊心动魄,令楚瑶的心都停跳一拍。 她情不自禁的想要露出附和的笑容,然而 看向她的冰冷目光仿佛看穿了那点小心思,满含嘲弄与讥诮。 接着,容与开口了。 “知道这么多,你经验很丰富么?” 少年的声音与他的容貌完全不符,嘶哑低沉,叫她瞬间从梦幻心动的氛围中脱离。 楚瑶的面庞瞬间火辣辣地烧着,容与有着如此温柔漂亮的面容,说出话却如此刻薄,这哪里是什么如猫般温顺乖巧的少年……真正的小可爱哪里会对女性说出这般失礼恶毒的话!? 容与嗤笑了一声,随后转开视线径自离开。 楚瑶也颇感无地自容,捂着脸从这里逃开。 她挑唆引诱的初步计划算是彻底失败……但不要紧。 楚瑶捂着发烫的面颊,心脏因为羞耻感而紧紧揪着。 她现在大略清楚叶知瑜对容与是什么感觉,无非是占有欲罢了。 一个坏脾气却唯独迷恋自己的漂亮少年,以叶知瑜以前的身份,哪里见过这等货色? 想到这里她不禁撇撇嘴,也就是叶知瑜才这么不挑嘴,连个杂种都能下口。 捋清楚这点,她思路便清晰的多。 杂种现在对她高傲冷漠不屑一顾,之后自有叫他求而不得,苦苦哀求的时候。 而她会叫叶知瑜知道,她所谓的魅力,是多么不值一提。 但是这件事不能她来做。 毕竟她只是个偷偷爱慕师兄,却为强势的叶知瑜挑剔排斥的普通弟子罢了,怎么会去做勾.引旁听弟子这等龌龊事呢? 第16章 人造白月光 /16 楚瑶是个偷偷爱慕师兄,却为强势的叶知瑜挑剔排斥的普通弟子,怎么会去做勾.引旁听弟子这等龌龊事? 于是,她只是在闲聊时,将这件事当做逸闻趣事讲给了陈玉听。 听到容与暗恋叶知瑜时,陈玉露出了不加掩饰的鄙夷恶心神情:“两只老鼠的报团取暖。” 但随后,她眯了眯眼睛:“你确定叶知瑜和容与关系不错么?” “叶姐姐好像是挺在意他的,”楚瑶将自己的谨慎为难表现得淋漓尽致,“但我也不确定,你不要乱说,这种事情传出去对叶姐姐名声不好。” 陈玉撇嘴冷笑,她与楚瑶的想法差不多:“不过是当个取乐的漂亮物件罢了,还当她有多清高,这种事情不是学得挺快。” 楚瑶犹豫道:“你要干什么?” “我看那杂种别的不行,眼睛倒是挺好看的。”陈玉微微一笑,“你说我把它剜下来送给叶知瑜,她会喜欢么?” 楚瑶脸色顿时变了:“你不要乱来,这种事情闹起来是要被除名的!” “哈哈哈哈,”陈玉大笑起来,“看把你吓的,我哪有那么傻。” 楚瑶干笑两声。 “不过确实得干点什么回敬叶知瑜,今天事情可不能就这么了结。”陈玉努嘴道,“你不是最会钓男人么,来出个主意。” 近乎羞辱的冒犯言语令楚瑶羞耻难耐,但她意识到这是自己最初便想达到的目标,只能勉强笑道:“什么主意?” “我要容与把他的眼睛剜下来送给我,再在叶知瑜面前亲自碾碎。”陈玉挑眉,“这种程度对你不难吧?” 尽管与陈玉认识了许久,知道这位大小姐究竟多么罔顾人命,可听到如此直白冷酷的言语,还是让楚瑶脊背发冷。 这个女人,根本就是把普通人的性命当成草一般廉价卑微的东西。 “嗯?”见她不应,陈玉冷冷哼了一声。 “这当然能做到。”楚瑶回过神来,连忙应声。 但这种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那个杂种刚才可是才羞辱了她。 “想要征服杂种不难,但是想要他主动剜下眼睛送给您的话,就要看您愿意付出多少成本了。” 楚瑶轻声说道。 于是容与的处境并未因陈意鹤的解释而得到改善。 在陈意鹤和叶知瑜注意不到的地方,其他同期弟子为陈玉唆使,针对他的欺凌愈发恶意过分,而且他们只冲着衣物遮掩的地方下手,如果容与不主动开口,别人根本无从发现。 陈玉倒是对他颇为和颜悦色,可惜容与根本不买账。 于是大小姐勾.引四天便觉得不耐了,索性放弃怀柔,采用楚瑶说的激进方案,直接下猛药。 一通闷棍下去,管你是什么贞洁烈男,都得晕死过去。 晚上,河边荒地。 楚瑶低声对陈玉说道:“都已经准备好了。” “他们下了死手,容与现在昏倒在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发着高烧,今晚没人照顾他的话,即使不死,以后也基本和废了差不多。” 楚瑶细细地嘱咐道:“也不用你多勤快,把回春丹给他喂下去,叫他别死了就成。你在房里看他大概知道来的人是你以后就可以走了。” “下个月便是幻心石试炼,到时把你和容与凑到一组,搞点小意外,你出手救他,平时再略有恩惠,以你的美貌,基本就手到擒来。” 楚瑶说得没毛病,可陈玉的心情却不太美丽。 容与为所有人厌弃,因此自己在一个偏僻荒地住着。 陈玉盯着那个四处漏风,用碎砖块与破布草草拢着的破房子,想到自己要在里面呆一刻,顿时满脸都写着不情愿。 皱眉看了半天,陈玉冷不丁道:“不然算了吧。” 楚瑶没想到她突然撂挑子,连忙强调:“如果不管,容与真的会死,他们以为今晚要动手,专门下死手的。” “那就叫他去死。”陈玉很不耐烦,“你要是担心就自己给他送药去,然后赶快出来。” 陈玉不认识路,晚上又有宵禁,正需要楚瑶引路,不然她现在就会甩袖子走了。 楚瑶闻言气得胸口发闷,大小姐的一时兴起就叫她白忙活这么久,却不曾想世界上哪有如此好当的白月光? 没看人家叶知瑜为了养这个备胎都费了不少心力么? 然而楚瑶最终也只能捏着鼻子进去送药,又在陈玉的催促下连忙出来。 叶知瑜隐匿身形看着这二人表演,只觉得自己在看什么人类迷惑行为大赏。 世界上还有这样撬墙角的挖法? 偏偏两人还就这么走了……陈玉的背影看起来是真的没有半分留恋,大概受够了这块脏乱差的环境。 “啊这,”系统也有点无语,“还录么?” 反派干活干到一半不演了,这可咋整? 叶知瑜其实早便发现这两人在试图给容与制造出一个绝望孤立的环境,但出于私心,她没有出言制止,而是随时保持关注。 好不容易等到这两人动手,结果没想到演员如此不敬业,根本不给她配合出演的机会。 叶知瑜沉吟两秒,忽然道:“录,当然要录下去。” 这出戏,还远远没有唱完。 叶知瑜隐匿声息靠近破屋后,发现其实根本没有必要隐藏自己。 因为容与已经病倒在床,人事不知。 他躺在木板垫草做成的床上,紧闭双眼,面色比白日间还要惨白,脸颊却浮着不正常的酡红,额头温度烫得吓人。 虽然修道之人身体素质比普通人要好许多,但容与被严重压制修为,遭遇百般折辱却又没有得到良好的治疗,不发烧才奇怪。 旁边的破桌上放着一瓶回春丹,瓶封完好无损,看容与的状态,单凭自己根本不可能清醒过来,他烧得昏迷在床不知多久,楚瑶又送了药就完事,要不是叶知瑜过来,这次大概就只能自己硬捱过去了。 何必一定要来内门呢? 何必要压制修为,一定要开口说话呢? 看着单薄脆弱的仿佛纸张般的少年,叶知瑜摇了摇头,取出净水,又拿来事先装好的小炉,慢慢开始烧水。 最后她取出回春丹,等水开后便喂容与服下。 “你是想和容与走治愈感情线?正好那两人帮你创造了环境?”系统恍然道,“那你动作慢一点,我给你剪辑一下,效果绝对温馨。” “愚蠢。”叶知瑜简洁的两个字。 系统很是不服,随之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你的脸和声音怎么变了……等等,你干嘛易容得像陈玉?” 不过是一抬眼间,叶知瑜捏了个术法易容换音,不仔细看的话,轮廓真有三分像陈玉。 “所以我说了,这出戏,她不唱也得唱下去。” 而要是开始了,走向如何,就轮不到陈玉自己决定了。 叶知瑜笑意微嘲,接着对床上少年唤道。 “容与?容与你醒醒。” 她刚才已经给容与敷上了冰袋,被她叫了一阵,容与总算能够勉强睁开眼看向她,只是眼神略微茫然,也不知能不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该吃药了。” 她的语气愈发温柔关切。 第17章 不疑 /17 “我扶你起来,先吃药。”叶知瑜将回春丹融进温水中,方才送到容与唇边。 少年干燥起皮的唇瓣印在水杯边沿,被水滋润后总算看起来没那么令人揪心。他虚弱地抬眼,看向正扶着他的少女。 由于虚弱,原本冷漠疏离的眼神此时竟有了几分茫然柔软,黑白分明的干净双眸仿佛能看进人的心里。 叶知瑜扶着他,只觉得他单薄的吓人,单衣之下一摸全是骨头。 这过得比她当初还惨。 看着容与身上的伤痕,她面上的笑容不自觉褪去了些许。 “吃了药就睡吧。”等容与吃了药,她便帮他躺回床上。 容与盖得与其说是被子,不如说是破布床单,于是她取出之前陈意鹤送的锦裘,将她盖得严严实实,最后堵上破屋几处显眼的破洞转身离去。 “现在可以说了吧?为什么要模仿陈玉?”系统不解问道,“你这不是生怕容与不误会么?” “你以为我在走反派治愈路线?” “不是吗?” “当然不是,”叶知瑜简洁道,“最近的剧情都太平淡了,需要我加戏。” “什么戏?” “自然是反派心上娇之真假白月光线。” 叶知瑜嘴皮子非常利索,说一长串名字不带磕绊的。 系统消化了两秒:“你易容得近似她,就是为了让容与误会?” “还不算傻到家。但仅仅是轮廓和语气的相似,误导性还不够足。” “那还有什么?”系统回忆了半天也没想到。 “给他盖的锦裘。”叶知瑜解释道,“陈玉和陈意鹤同出陈氏嫡支,这种用度定制都是一族的。” 系统震惊无言。它忽然想起,那天陈意鹤代表妹道歉,询问要什么赔偿礼物时,叶知瑜的回答。 难道从那时起她就在算计了么? 系统细细品味,发现这个剧情展开居然比它拿出的为师兄挡刀更加气人虐心,顿时无话可说。 可隐约服气之余,它还是忍不住道:“你现在这样玩火,要是容与真的以为陈玉才是白月光怎么办?而且这样的剧情不会很憋屈么?你喜欢?” “进去的是楚瑶,我易容的像陈玉,这件事本身在逻辑上就是有问题。更别说,就凭陈玉的智商,她玩的过我?”叶知瑜无所谓道。 系统沉默了两秒,它发现自己其实甚至不需要鞭策,叶知瑜的决断本就比它想的还要冷静无情。 半晌它只问了个很在意的问题:“容与要是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想?” “嗯?”叶知瑜想了想,“按他的性子,可能会杀了陈玉?或者折磨她?” 她的语气没什么同情:“但也不用他出手,收拾那俩本就是我的事。” 把陈玉暴揍一顿,然后误认陈玉为恩人的容与同她发生争吵,出现误会……嗯,非常标准的套路。 “我是问,他知道这是你的安排会怎么想?” “……” “之前我有时候觉得,你是真的有点喜欢他。”系统说道。 所以才会极力阻止叶知瑜和容与的接触。 “真要如此,我就不会进无情道门。”叶知瑜淡淡道。 “容与也进了无情道门。”系统说道。 而这一次,系统并没能等到回答。 它甚至以为叶知瑜没听到这句话。 但许久之后,叶知瑜忽然干巴巴道。 “认错梗是一次性的……不会有下一次了。” 容与醒来时,只觉得头疼欲裂,嗓子干渴到极点,背后全是粘腻的汗水,却并不觉得冰冷——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居然身处温暖的被窝中。 想到温暖这个词,他居然觉得有些陌生。 这种积极正面的情绪,分明从来都不属于他。 他掀起身上华贵温暖的毛皮织物,凉风带来一丝冷意,好在终究是退烧了。 他看向房间中央的破桌,一瓶未开封的固元丹,专用于固本培元。 屋内还有不少新出现的其他物品。 小炉、水壶、保暖锦裘、药物。 尽是他当下最需要的。 昨晚的那人,甚至还好心帮他将这破草屋裱糊了一番。 看着锦裘上刺绣精致的【陈】字纹样,以及昨晚朦胧中感受到的温柔…… 容与垂下眼睑,似乎陷入了思索。 山下。 “容与醒了!”瞧见这一幕,系统甚至比叶知瑜还要激动,立刻叫道,“他在看着锦裘和药瓶思考呢,肯定是在想谁是他的救命恩人!” 叶知瑜被它这样闹腾,有些嫌弃道:“醒了就醒了,你这么积极干嘛,我都没你那么操心。” 系统没吭气,只是紧盯容与的行动,给他的每个微表情做阅读理解,嘴巴没停的给叶知瑜报点。 “完了鱼鱼,他盯着陈字家纹看了好半天,然后把锦裘很爱惜的收起来了。”系统怒气冲冲道,“他好像真的觉得陈玉是他的救命恩人?” “哦。” “他真的有脑子吗?陈玉那种人怎么可能会半夜照顾一个快死的废物啊。”系统气得不行。 叶知瑜面无表情:“这本身就是我的安排,他误会才说明我的安排没有白费,你为什么要委屈?我受委屈你不是才应该高兴么?” 系统支支吾吾半天:“……反正他这么傻,不配做男主,我看陈意鹤都比他好。” 叶知瑜不知道系统抽什么风。 正如她对陈意鹤厌恶排斥一般,她对容与也纯粹只当工具人,容与误会白月光身份,她只会觉得好用。 只是容与会这么迅速的接受【陈玉是他的救命恩人】这个设定…… 叶知瑜微微抿唇。 算了,容与怎么想都与她无关。 容与将锦裘叠好,散发着淡淡银辉的宝物在这破草屋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仿佛明珠蒙尘。 小炉烧着热水,壶盖不安的撞击壶身,热水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屋内寂静无声。 容与抿了抿唇,不再盯着那扎眼的锦裘看。 虽然不愿暴露与叶知瑜的关系,但他需要把锦裘还给她。 到时,他与叶知瑜无论是善意还是利用,都到此为止。 他只是个阴暗的监视者。 没错,从醒来发现自己竟然侥幸未死的那刻起,容与就知道昨晚救治自己的人必然是叶知瑜。 叶知瑜的计划没有纰漏,只是她严重低估了世界对容与的恶意。 容与非常清楚,身为天煞孤星的他,注定亲友死绝,天下仇视,为天道厌弃。 他从出生起的遭遇也证明了这一点,这世界上绝不可能有对他心存善意的人的人。 他得到最多的反馈,便是暴力、辱骂和仇恨。 这世界上真的有人会对他如此之好么?真的有人会不嫌弃他的肮脏、他的卑贱么? 他天生对气息敏感,陈玉和楚瑶在想什么一清二楚,正因此,叶知瑜那丝冷淡清冽如冰雪的气息,令他非常疑惑。 善意应当是温柔仿佛阳光般的味道,可叶知瑜的气息,只让他想到干净冰凉的霜雪。 如果叶知瑜对他心存恶意,他早便该能感受到。 可那冰凉无味的气息,只令他觉得心境平静,不亲切,却也不砭入肌骨。 叶知瑜到底如何想他? 有掌门赋予他的同心珠——叶知瑜身上也有一颗,容与很快便找到了她。 只是当他来到叶知瑜所在的演武堂时,场面却有些混乱。 身着白色练功服的少女束起长发,手持长剑,身姿仿佛劲竹般,当真英姿飒爽。 “陈玉,拿剑滚上来。”她眼神锐利,“还有你那狗腿楚瑶,你们两个一起上。” 此时旁边已围了不少练功的弟子来凑热闹,窃窃私语议论着。 至于被叶知瑜点名的两个女孩,则是面色难堪。 “放心,这次不是决斗。”见陈玉面色畏怯,叶知瑜嗤笑道,“就是揍你们一顿,不会死人。” 陈玉脸色更难看了。 甚至已经开始琢磨如何跑路的问题。 楚瑶遭遇连坐,勉强挤出笑容,准备开口,却被叶知瑜直接打断。 “不要废话,上来挨打就行,不要浪费大家时间。” “容与只是个旁听弟子,叶姐姐你真要为了他伤害其他内门弟子么?”楚瑶试图说服她,“这会被记大过的!” 周围人发出小小的骚动。 叶知瑜闹这么大,居然是为了容与?那个旁听弟子? 楚瑶故意强调容与的身份,未尝没有通过舆论给她施压的意思。 可叶知瑜压根不在乎,只是冷冷盯着她道:“我允许你们碰容与了么?” 楚瑶顿时闭嘴,再看一旁的陈玉,身形已是摇摇欲坠。 “还不滚上来?需要我请你们么?” 迟疑间,楚瑶忽然一个趔趄,原来就在叶知瑜那句话后,陈玉居然狠狠推了她一把?!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陈玉,对方却以威胁眼色要求她上去先阻挡一阵。 眼看两人便要起了内讧,角落里起了小小的骚动。 “容与来了。” “确实长得挺好看的。” “你醒醒,他吃软饭的废物一个,出身卑贱,除了脸有什么好的?” 那些人说什么的都有,容与置若罔闻。 他只是看着站在台上手持长剑的叶知瑜。 少女还是初见时,挡在自己面前时的飒爽模样。 看见他后,少女身上那股冰雪般的冷酷气息愈发凛冽。 是在因自己的遭遇生气么? “你是来阻止我的?”叶知瑜看着容与,准备开始背台词。 容与却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我来还你东西。昨天的事,谢谢。” “……” 容与却没有等到叶知瑜的回答。 从他的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看到落在她纤细眼睫上的细碎阳光。 接着,他感受到那股仿佛冰块般凛冽刺人的气息骤然一软。 变得像是水,或者轻飘飘的云朵之类的。 容与不懂情绪,对于气息总是以事物来形容。 所以……她怎么忽然不生气了? 第18章 巴掌 /18 叶知瑜微怔,还没开口,那边的陈玉便叫道:“容与!容与救我!告诉她都是误会啊!” 这傻妞真的会玩白月光套路么? 叶知瑜无语,却只能接戏。 “你要为她出头么?”她瞥向容与,神情似乎完全不觉得他会站在陈玉一边。 剧本本应是这样的,她现在越自信,一会儿被容与背叛的痛苦才会越激烈。 可问题是……容与他不接话啊! 没人开口,全场人大眼瞪小眼,均盯着叶知瑜。 叶知瑜只能接着尬演:“你会相信我吧?” 容与毫不犹豫地点头。 叶知瑜:淦! 队友一个比一个内鬼,这要她怎么c? ……算了。 当初留着陈玉是为了当工具人,既然没作用,便不必再继续留下。 她很怀疑,如果把陈玉留着继续给自己搭戏,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气得脑溢血。 于是只当方才无事发生,她不再遮掩自己的真实态度。 “既然容与愿意信任我,那我便不客气了。” “同样的话我不喜欢重复第二遍。”叶知瑜冷冷道,“上来。” 她是盯着陈玉说的,原本被推着往前走了一步的楚瑶大喜过望,哧溜一下缩回陈玉身后,只差说一句“陈姐姐您先请了”。 陈玉面色难看,暂时顾不得向楚瑶发作。 她抓紧了剑柄,却又没有勇气拔剑出鞘,捍卫自己的尊严。 见状,叶知瑜笑了一声,居然自高台轻跃而下,瞬息间来到陈玉面前。 陈玉以为还有转机,不禁眼露期待。 其余人大约也是这样的想法,只是在众目睽睽下,叶知瑜什么也没做,竟是歪头盯着陈玉看了两秒,随后做出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 她以指尖挑起陈玉下巴,细细端详。 陈玉不知叶知瑜想做什么,却不敢违逆她,因此尽管这是个侵犯意味很重的手势,她也只是稍微挣扎了一下,便忍耐地看着叶知瑜。 只希望这疯女人能看在她如此忍气吞声的份上,得饶人处且饶人。 但下一秒,叶知瑜说出的话便让她全身僵硬。 “我发现,你入门这么久,脑子实力没点长进,脸皮却是愈发厚了。” 陈玉便是再厚的脸皮,此时也不可能再退缩下去。 这要是再能忍,只怕陈家都不愿意再认下她这个姑娘! 她气急败坏地一把推开叶知瑜,厉声道:“容州陈氏女,岂是你这个贱婢能轻侮的?!” 随后便是重重的一巴掌过去,因为包含了多次矛盾积攒的怨气,这一掌带着十成十的力道。 一直沉默旁观的容与见状眼神微变,下意识要动手。 然而 啪。 叶知瑜的左手,仿佛铁箍般紧紧抓住了陈玉的手腕,陈玉还要挣扎,却再难有寸进。 堪称偷袭的一招,竟是被叶知瑜轻松接下?! 接着又是一声响亮脆响。 啪! 陈玉重重偏过头去,左脸传来火辣辣的痛。 她懵了一瞬,然后方才意识到,自己竟是被叶知瑜反手甩了个耳光??!! “不可轻侮?”叶知瑜重复了一遍,语气略微古怪地说道,“可我怎么觉得,貌似已经辱了你挺多次了?” “然后呢?” 叶知瑜很有几分无辜意味地求教道。 陈玉无言以对,偏偏她被叶知瑜抓着手反抗不得,羞耻感顿时再也憋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叶知瑜无动于衷,甚至有闲心感慨道。 “哭了?” “我还以为,你但凡有点羞耻心,或者长点脑子,都早该自请退出师门了。” “在欺侮同门,险些置容与于死地的时候,为什么不见你掉眼泪呢?” 她畏惧地看着叶知瑜,颤声道:“我、我家是容州陈氏,你不可以……” “嗯?我打你就打你了,还要看你姓什么?” “要是师尊知道了……” “那你快去。”叶知瑜催促道,“速度尽快些,不然脸上的痕迹都要消了。” 如此赤.裸裸的羞辱,简直叫陈玉无言以对。 叶知瑜叹口气,指尖在陈玉被打红的半边面颊上轻轻划过,却令她毛骨悚然。 “既然你如此恬不知耻,不如我帮你在脸上刻下羞耻二字,好日日警醒自身,如何?” 陈玉听到最后两个字时,哭都不敢哭出声,只弱弱吸着气。最后见叶知瑜似乎有要拔剑的意思,居然两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唯有下身衣裙一片濡湿。 全场一片哗然,有师兄师姐连忙上前劝架,分开二人。 叶知瑜面露嫌弃,便顺着某个弟子的手把陈玉撇开。 其余人没听到叶知瑜最后一句话,不知道陈玉为何吓成这样,离得最近的楚瑶却亲眼目睹了陈玉的惨状,也听到了那句话。 此时惶恐地看着叶知瑜,满脸写着哀求与畏惧。 可惜叶知瑜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对此只是做了个口型。 “轮到你了。” 楚瑶:…… 她只恨自己不能给自己一锤子,也好原地晕过去,逃过此难。 就在叶知瑜磨刀霍霍向绿茶时,一个弟子的声音忽然急促响起。 “叶师妹,掌门师尊叫你前往问心峰一趟。” 没说要问责,但多半是这个意思。 她刚与陈玉起冲突时,多半就有人向掌门汇报了,只是当时问题不大,所以一直到现在才姗姗来迟。 容与道:“我的问题,你不要去。” 叶知瑜全不在意:“方才都是我自愿行为,你不必愧疚。我早便看那大小姐不顺眼了。” 临走时,她又回头叮嘱道:“你病还没好,好好养病。” 容与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的脸看,眼神让人想起冰冷溪水上的石子。 叶知瑜看不懂他的眼神,倒也懒得做阅读理解。 正如她方才所说,对陈玉的行为,确实是她自愿所为。 所以她现在很高兴。 仅此而已。 叶知瑜同门口玉兽验了身份,顺利进了门。 她那位好师父,此时正坐在蒲团上闭目打坐。 “师父,我来了。”她规规矩矩道。 殿内只有她和掌门两人,但叶知瑜并不是很害怕。 大约是掌门头上不断划过的吐槽弹幕实在太过好笑。 因为与掌门相处十分危险,所以系统特地给她开了弹幕,防止她不明不白就嗝屁。 “你做的好大事。”半晌,掌门方才睁眼,看着她没好气道。 这便是不欲深究的意思了。 可掌门不罚她,却不代表叶知瑜就愿意放过那两个人了。 叶知瑜组织腹稿,正寻思告个刁状把那大小姐彻底一波送走,便听见掌门说道。 “其实我早便该教你了。只是新弟子入门,事务繁多,不得已值得将你交给意鹤暂管。” “师兄很尽责,师父先忙自己的吧。”叶知瑜敷衍道,仍然在琢磨自己的腹稿。 “但你的天赋绝不能被耽误。”掌门一本正经道,“现在正是关键期,打熬根骨的好时候。” 叶知瑜茫然抬头,只见掌门示意她看殿中那张案几,上面有只玉碗,其中汤药犹自冒着热气。 “这是为师为你精心调配的补汤,打熬期间,务必按时服用。”掌门严肃道。 闻言,叶知瑜有点懵。 这又是什么路数?? 直接快进到下毒剧情? 第19章 服毒 /19 掌门和蔼地说道:“走近些。” 叶知瑜不能说自己怀疑药里有毒,因此尽管心里不情愿,还是走上前来。 “这一月来,为师疏于管教,倒是让阿瑜你……”掌门叹了口气。 “对不起。”叶知瑜果断认错。 “以后还犯么?” “……大概可能也许?” 掌门含笑点头,正要表扬,却忽然回过味儿来,瞪眼道:“还敢有下次?” 叶知瑜面色顿时垮了下来,抱怨道:“师父,您是不知道陈玉和楚瑶有多过分,她们三番两次羞辱我不说,甚至因为一时兴起,差点杀了容与!容与是我的朋友,您说我能不来气么?” 见掌门捋须不语,叶知瑜强调道:“这些都是众目睽睽的铁证,师父您尽管去问,弟子问心无愧。” “为师并非怀疑你。” “反正一看见那两人我就来气,我一生气就手痒。”叶知瑜吐槽道,“她们主动往我眼前晃,那纯属找打,怎么能怪我?” 【有一说一,确实欠打。】 【所以那陈玉到底在膨胀什么?】 【说实话,原作里女主我就很迷惑,身为官二代不为所欲为玩什么圣母路数?不嫌憋得慌么?】弹幕都是像叶知瑜一样的大恶人,反正没人说不对,拍手叫好的倒是有不少。 叶知瑜想法倒也简单,身为掌门嫡传,要是连个刁状都不敢告,那这仙不修也罢。 果然,所谓名族在第一修真门派面前根本算不了什么,叶知瑜一番声情并茂的表演,掌门只得无奈地看她一眼:“陈玉残害同门,加上已有前科,确实不适合继续在门内呆下去。” 这便是同意开除的意思了。 只是楚瑶罪过不如陈玉那般张扬,以前也未有记过,因此判肃纪堂领罚,记大过处分,一通皮肉之苦跑不掉的。 之前还蹦踧欢的两个脑瘫就这么被收拾了。 叶知瑜属实不明白,剧本里怎能叫她和这两个脑瘫斗智斗勇三十集。 那简直是对她智商的羞辱。 接着掌门对她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要她学会管理脾气后,便进入了今日的整体。 “药的热凉现在正好,现在便喝了吧。”掌门温和地说道,“然后你借着药性运功两个周期,我便教你内门心法。” 他甚至亲自端起玉碗要递给她。 没想到还是逃不开。 弹幕七嘴八舌的讨论,也没能拿出行之有效的法子。 不过系统说这碗药没毒,那应该没事吧。 “不是小孩子了,便不要吃药都苦着个脸,”掌门好笑道。 叶知瑜干笑两声,眼神毅然的接过玉碗,试图一饮而尽。 虽然灵药很苦,味道极其古怪,但她不怕苦,只是需要给掌门做做娇气任性的样子。 【这药有毒,好像挺那什么的,懂得都懂嗷。】 然而一行蓝字飘过,叶知瑜脸色顿时变了。 【莫不是带情毒效果,每个月都要嘿嘿嘿的那种?】【8说了,速度快进到成人环节!】 叶知瑜彻底绷不住了。 不是吧,这破路也开??? 一口药本来快要咽下去,又硬生生吐了出来,接着便是剧烈咳嗽。 得亏掌门修为高深,及时以袖带起屏障,将药水严密挡在外面,方才没有狼狈失态。 然而尽管如此,也足以让他震惊不已。 “你在干什么?” “这药、太、咳咳,太苦了!”叶知瑜眼睛鼻子都要皱一起去,“我实在咽不下去,对不起师父!” 最后无奈去水池边喝,可以说喝一口吐一口,好不容易咽下去,结果没过两秒便会吐出来。 她的演技清新自然,以至于连掌门这样的老狐狸,都看不出来是真娇气还是故意装傻。 弹幕则是捧场地给叶知瑜刷起了666,夸她聪慧。还夸演员演技已臻化境,表情变化极其自然。 对嘛,不想喝药的最好理由难道不就是药太苦么? 唯独掌门脸都快绿了。 “有这么苦么?”他忍不住道。 “师父,我还不能封闭五感。”叶知瑜无奈道,“这药真的难吃。” 掌门无言以对:“那下次换药。” 叶知瑜连忙摇头道:“不用,就这个,下次我会努力克服自己不吐的。” 知道她脾气倔,掌门不好无故勉强她,最后便叫她带了一堆丹药回去——味道都不怎么苦。 掌门要她在下个月幻心石试炼前突破至筑基,到那时再想做什么都会方便得多。 叶知瑜恭敬答谢,在听了半日讲解后,起身告退。 掌门给的药种类琳琅满目,价值非凡,路上遇到几个同门见了,都目露艳羡,只道掌门对这个小徒弟宠进骨子里。分明是她单方面吊打了别人,却还担心她受委屈,送了一堆宝贝安抚她。 叶知瑜带着药,脚步一转,往容与的住处去了。 容与身上多有暗伤,昨天又高烧濒死,尽管回春丹也是好药,但也只是续了口气。 “容与。”她敲门后进去,“我回来了。” “掌门责罚你了么?”容与在木板上写字给她看。 他没吃药,似乎不能说话。 “我又没错,师父干嘛罚我?”叶知瑜满不在乎道,“就是教我拱门心法,然后给我些修行的丹药。我看有些你好像用得上,就来看看你。” 闻言,容与抬眼看向她。 “你看看。”叶知瑜取出十来个釉瓷小瓶,上面均以篆书写着名字,“对你的伤势都有好处,最近好好调养吧。” 容与看都没看那些散发着淡淡辉光的药瓶,只是默默摇头,以示拒绝。 叶知瑜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拒绝,容与表情少,叫人很难看透他的想法。 “来看看嘛,都很有用的。”叶知瑜把瓶子拿到他面前晃,给他看里面的丹药,“回春丹,润气丹,清心液……” 容与看着她,清寂眼瞳如水潭般平静。 这表情好像是不想要她的东西? 弹幕也在做阅读理解,可谁也看不出容与在想什么。 但就在叶知瑜随意打开一只药瓶时,容与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他居然伸手讨要药瓶,叶知瑜便把瓶子给了他,接着又主动打开剩余的药瓶。 看完药瓶,容与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在木板上刷刷写道。 “不要吃,这几个药有毒。” 他将药瓶分成两半,有毒的一类多是些治愈伤势的药物。 “行,那就放你这儿。”叶知瑜爽快道。 她就知道掌门这臭老头绝对有后手,没想到容与火眼金睛,一下就甄别出来。 可她态度爽快,内容又很是微妙,容与顿时误会了。 他觉得叶知瑜是认为他想要却不好意思,因此故意找借口。 他立刻写道。 “我说的是真的。” “我知道。”叶知瑜点头,“我肯定相信你啊。” 接着知瑜态度诚恳而无奈,表示无论如何都会信他。 但容与不信。 怎么会有人根本不怀疑动机便把名药全给了他? 肯定是叶知瑜本性善良,体贴他的性格才如此迁就,不然态度怎会如此果决? 容与不想要她误会。 别人怎么骂他都好,可他唯独不想叶知瑜觉得他是个贪婪卑劣的小人。 他自认笨嘴拙舌,无法以文字澄清自己。 于是他盯着叶知瑜,做出了决定。 只见容与直接拿起一个药瓶,倒出药丸便往嘴里放。 然后瞬间倒地。 叶知瑜:???? 这啥,男主一言不合就服毒自尽? 叶知瑜连忙扶起容与,少年神智倒还清醒,只是全身发软,只能无力倚在她怀里。 少年眼睛微微发亮,固执地盯着她,以唇形道:“我没有骗你。” 叶知瑜又气又急,一边从身上翻找解毒剂,一边无奈道:“我怎么会怀疑你!你干嘛用这种方式证明,是不是傻?!” 容与急促的喘息着,只是固执地一遍遍重复。 “我没有骗你。” 他体质特殊,对作用于灵体的□□极其敏感,别人的慢性毒,对他而言就是烈性毒。 若不是有入门大比中得到的菩提珠护身,此时只怕连清醒都难。 可他不在乎。 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内心是渴望而享受这种疯狂的。 渴望能以最激烈决绝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心意,能让她完完全全的感受到,在他心底沸腾翻滚,足以燃烧一切的烈火。 【结婚!快进到结婚!!】 【囍囍囍囍】 【容与真的一点制造误会的机会都不给啊,爱了爱了。】没有人能看到这个少年眼底的偏激与疯狂。 没错,他性子寡言少语不通人情。 但至少知道,如何绝对的表达自己的想法。 即使自损一千也无所谓。 ——心脏被烈火舔舐炙烤的紧缩痛感,仿若醇厚烈酒,令他着迷。 第20章 天道 /20 容与的症状看起来不算特别严重。 叶知瑜没学过解毒知识,但她现在身上最不缺的就是好药,于是她从容与认为无毒的丹药中找了个能解绝大多数毒素的,给他服下。 但少年根本不关心自身的毒性。他牵住叶知瑜的手指,将其放在自己嘴唇上。 “我没有骗你。”他无声地说道。 他唇瓣冰凉,唯有开口无声说话时,方才有微热吐息在她指腹氤氲开来。语速更是极慢,只为她能感知清晰。 见状,叶知瑜知道自己必须清楚表态。 “真的没关系。”叶知瑜按住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师父给的药里有毒,但是你不愿意说,那我尊重你的意愿。我愿意相信你。” 容与的动作微顿,眼神有些茫然。 现在不该是“你听我解释”“我不听我不听”的虐心环节么? 怎么就快进到推心置腹了? “你不愿意接近我,但是师父却鼓励我靠近帮助你。你愿意把秘密暴露给我,却不愿意向师父透露更多……综合一下,结论谁都能想到吧。”叶知瑜理所当然道,“你多半是被我师父威胁,或者有矛盾,对吧?” 一套推理有理有据,弹幕直呼内行。 【这就是当代福尔摩斯吗?】 【毫无狗血误会情节,真实泪目】 “有什么问题直说就行,有问题我们可以慢慢商量。”叶知瑜叮嘱道,“你好好养伤,不要再做这种吓人的事情。” 容与点头,眼眸仍然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那最后和你说个好消息,陈玉已经滚蛋了,楚瑶虽然不能走,但会在肃纪堂领罚,记大过,以后应该不敢在你面前晃悠了。” 容与写道:“你讨厌她们?” “谁会喜欢?”叶知瑜反问,“总之至少有一个滚蛋了,要是楚瑶还敢作妖,哼哼。” 容与刷刷下笔:“要杀她吗,我的许诺还作数。” 下笔行云流水,毫不犹豫,彰显出强大的信心。仿佛只要她肯定,少年下一秒便会拔剑,叶知瑜连忙阻止了蠢蠢欲动的容与,叫他别乱来。 楚瑶还不配她消耗如此珍贵的一个人情。 见她态度坚决,容与颔首,不再提这茬。 他从不会在意外人如何对他,起杀心只是因为那两个女人冒犯了叶知瑜。 仅此而已。 叶知瑜将毒药和容与需要的补品留给容与后便离开了,还有些能够辅助修炼的丹药本也想分他些许,但容与没收,说这种丹药对他来说用处不大。 想到容与根本看不透的实力,叶知瑜便没有坚持。 她天赋出众,又有这段时间的巩固加强,如今已到了炼气九段,距离突破一线之隔。然而境界的突破终究没那么简单,如果能有丹药辅助,成功率会大大增加。 这方面的诀窍掌门和陈意鹤都强调过,让她不要心急,切莫强行运功乃至于走火入魔。 然而真正上手后叶知瑜才发现…… “很难么?” 服下药物后冥想运功,如水到渠成,她的境界自然突破。所谓艰涩半分未有。 弹幕顿时夸得她天花乱坠。 【治愈反派那可不是为天下献身】 【简直是当代圣女,天道必须给奖赏好么】 【确实这种情节没什么详细演的必要,快进快进】无论弹幕怎么吹,叶知瑜自己清楚,如此简单多半是因为现在她备受天道青睐。 至于天道垂青她的原因,不问自知。 天道降下天罚的条件极为苛刻,无法轻易出手,正需要她代为出手。 这次突破的轻易,既是嘉奖,也是催促。 委实说,容与喜欢叶知瑜能如何?长得好看又能如何? 命格如此,注定是个坏胚子。 他浑身煞气,开口都会动辄致人死地,早就没救了。叶知瑜杀了这种怪物那是替□□道,指不定还有功德加身。 到时候还管什么虐恋情深?直接剧本一撕,爽文剧情安排上,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只是恍惚间,叶知瑜忽然想起少年平日注视她时那双黑亮倔强的眼睛。 容与打骨子里的倔强,即使打得他遍体鳞伤,碾碎一身傲骨,践踏进尘土里,他也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只是沉默凶狠地盯着你,似乎一等露出破绽,就会狠狠地咬断你的脖子。 叫人看着就来气。 天道如此厌恶他,除了命格外,说不定也有这死倔脾气的缘故。 可就是这么个认死理的家伙喜欢她。 叶知瑜很清楚,容与喜欢的只是自己营造出来的表象,那个女孩善良正直,是他唯一的光。而真实的她冷酷势利,拿他当好用的工具人。 那被她杀死的那一刻,容与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被背叛的震惊?痛苦?还是暴怒? …… 上次她还同系统说错认白月光的梗只会用一次来着,这下系统心里估计得腹诽她冷心冷肺了。 但其实那时候她心里是真的有点愧疚。 没有骗人。 问心峰。 叶知瑜想不到,刚才还在与自己说话的人,此时与她不过一墙之隔。 听完容与的汇报,掌门笑道:“你做的很好。” 容与确实将叶知瑜监视得很好,事无巨细都有汇报。 但不知为何,自己心里总有些不安感。 掌门心中微动,关切道:“上次舒茗苑的任务你受了伤,现在修养的如何?” 容与哑声道:“还好。” 掌门自然能感应到他身上气息,闻言只是温声道:“我看你还要调养,倒也不必逞强。这次幻心石的试炼,你跟着孩子们一起去吧,就当放假。” “是。” “另外,幻心石你务必盯紧叶知瑜,找出她的弱点。” “是。”容与神色漠然。 又闲谈两句,掌门便打发容与离去。 他沉思一阵,忽然轻轻拍掌。 机关启动,墙体移动,一名年轻弟子惊愕地发现自己面前的墙壁竟忽然消失,变成了密室。 来者正是陈意鹤。 “为师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么?”掌门沉声道。 陈意鹤点头,但面上写满不解,显然不明白师父为何如此提防一个旁听弟子。 在掌门的操控下,他没有听见关于叶知瑜的部分。 “那是因为容与天生邪骨,命属天煞,稍有不慎神识便会彻底堕落,届时必然生灵涂炭。”掌门叹口气,“然而不教而诛是为虐,容与并未有错,不应平白受死,为师心中不忍,便将他收至门下亲身教养。” 陈意鹤还在消化这句话庞大的信息量,只茫茫然的点头称是。 “所以此次幻心石试炼,为师需要你时刻注意容与。”掌门肃容道,“但凡他有心魔暴起之异动,立刻就地斩杀,免成大患。” “是!” 幻心石试炼会将每个人的心魔弱点放至最大,而这是掌门控制容与的重要手段之一。 掌门是个非常慎重的人,从不怀疑自己的每一次不安预感。 所以他需要看看,自己的这条狗,还够不够听话。 第21章 高能预警 /21 自暗室走出,容与启动机关,那里有条专门的甬道供来往暗室的人进出。出去后是一片密林,阵法遮掩了这片土地的存在,也驱赶了可能误入的鸟兽。 因此从甬道走出时,迎接他的只有寂静。 容与知道,这次幻心石试炼他最好主动有限度的失控一次,这样才能巩固掌门对他的信任。 然而这次是与叶知瑜组队,想到自己过去失控造成的后果,容与心脏不禁微微下沉。 她会恐惧厌恶么? ——厌恶那个宛如修罗恶鬼般丑陋的怪物。 浮生殿是保存幻心石的地方,弟子们按照分组各自站好,监考的掌事则坐在上首位置,只待时间一到,便开始试炼。 离开考还有片刻时间,弟子们或激动或忐忑的各自讨论闲聊。 其中有人注意到,素来在公众活动上表现活跃的楚瑶,今天的脸色却极其难看。 众人不解,然而看到站在她身旁的人是谁后,便纷纷恍然大悟。 和叶知瑜分到一个组,楚瑶可不得瑟瑟发抖? 上次和叶知瑜产生冲突,结果陈玉被逐出天玄宗,楚瑶肃纪堂记大过,足足六天没能下地。而叶知瑜反倒领了诸多灵药宝物,照样自在逍遥。 偏偏这次她俩居然还在一个组里,可谓冤家路窄。 楚瑶闭紧嘴巴,努力降低存在感,只希望叶知瑜能无视自己。 可叶知瑜偏不如她意。 “咦,陈玉呢?”叶知瑜向楚瑶身边扫了一眼,语气不解道,“你们不是天天在一起么?” 这贱人果然还是主动发难,见不得她好。 楚瑶觉得叶知瑜是在找茬,暗自咬牙,努力维持镇定道:“她已经被判逐出师门,所以这次不能来……” 说着就要习惯性装下可怜。 叶知瑜见状双眼一眯。 楚瑶顿时把茶言茶语麻溜地咽了回去。 她语气感激道:“多谢叶姐姐关心,我日后一定会谨言慎行。” 终究是百年绿茶腌入味儿了,尽管她努力想说人话,可一开口还是带着异味。 但她面对的也不是一般人。 “哦,你想多了。”叶知瑜没有半分给她面子的打算,随口道,“我就是担心她不知道自己滚出去的规定时间,想让你提醒她一下来着。” 听到这句话,注意她们这边动静的人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叶知瑜在促狭揶揄别人这块堪称一枝独秀。 楚瑶被噎个半死,却不敢甩脸,只能唯唯诺诺地赔笑。 说来也是她倒霉,原本她和陈玉是另一组的,但陈玉想出演白月光,硬是要求她废了极大功夫心力,把他们调到一组,而调换极为困难,只有一次机会。 现在陈玉倒是拍拍屁股麻溜滚蛋,却把她一人丢在这苦海中。 这次试炼还不知道叶知瑜要如何羞辱折磨她。 好在他们这组由陈意鹤带队,姑且能约束下叶知瑜。 其实这话也就只能安慰楚瑶了。 要是陈意鹤的话真的有用,他堂妹又怎么会滚蛋? 这点陈意鹤比楚瑶更清楚。 此时他站在自己小队前方,看着自己的三名队员,心中沉吟。 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特别是想起叶知瑜在掌门面前维护容与时的坚定固执,他便止不住地想皱眉头。 在被掌门透露容与根底过后,他倒是不再觉得容与是个平平无奇的废物,却觉得对方定然是用什么邪道术法控制了叶知瑜心神。 不然一直迷恋自己的师妹怎么会为了他而忤逆自己? 想起族人在得知陈玉被逐出师门后如雪花般飞来的质问联系,陈意鹤更是头痛。 他必须在这次试炼中找到容与弱点,解除他对师妹的影响。 区区邪祟余孽,能叫他活着已是师父慈悲为怀,哪有让他带坏亲传弟子的余地? 做出决定后,陈意鹤沉稳开口道:“大家此前应该对幻心石试炼的规则有所了解,我这里简要总结一下。” “大家以四人小队为单位进入幻心石,每个小队都有前辈作为你们的领队。幻心石会根据其余三人中心魔最为可怕之人构筑试炼。你们的任务便是互相合作,打破阵法,拿到构筑核心的幻心石。” “领队的前辈会在试炼中给予你们必要的提示与紧急援助,同时也负责记录你们的试炼过程,以供考评。” “最后就是希望大家注意安全,虽然幻心石试炼已证明其可靠性,但往年也是有过意外发生,所以在试炼过程中如果出现意外,千万不要慌张,一定要听从前辈的指挥安排,等待外界救援,明白么?” 弟子们齐齐应是。 陈意鹤满意颔首:“好,那便按照顺序小队依次进入。” 幻心石是一块透明纯澈的玉石,仿佛一泓清泉,大约三人环抱那么大,弟子们将手放在其本体上,便会有掌事开启阵法,送他们入阵。 构筑试炼的幻心石与本体样子相同,但只有一个拳头那么大。 越早能够拿到幻心石的队伍,考评分数会越高。 叶知瑜将手放在幻心石上,触感仿佛抚摸冰雪,而当那股寒意自指尖传达道心底时,她的颈后不禁汗毛直立。 仿佛有无形的神识随着那股寒意扫过她的全身,洞察到她内心深处最深刻的秘密。 他们这个小组有容与、有她、有楚瑶,都不是省油的灯,不知最终试炼会根据谁的心魔来构筑。 只希望如果是她的话,试炼千万别是东方修士大战哥斯拉之类的离谱剧本。 心里乱七八糟地吐槽着,叶知瑜忽然感到头皮一紧,接着便是天旋地转 他们进入了幻境。 叶知瑜睁开眼时,下意识寻找队友的身影,然而入目之处,尽是茫茫白雾,可视范围不超过六米。 所有人都失散了。 叶知瑜长剑入手,警惕打量四周,发现这个地方她居然还挺眼熟。 这里是容氏族地,只是相比容与梦境中的制度威严,此时的族地中狼藉一片,到处是溅出的鲜血,仿佛发生过一起惨烈的屠.杀。 而道路两侧摆有灵案,上面有诸多美食灵果,品相颇为诱人。灵案连绵不绝,一直蔓延到白雾深处。 她搜寻许久,没有找到一具尸体。 不远处弥漫的白雾中有影影绰绰的鬼影晃动,可整个族地静悄悄的,死寂得可怕。 这是谁的心魔? 她的?还是容与? 沉吟之际,却见十数条血红弹幕在她眼前铺了满屏。 【前方高能预警!】 【三秒后有见面杀!】 【红字高能君陪伴大家全程食用。】 血红弹幕吓了她一跳,却也提醒她察觉到身后将要无声袭来的冰冷死气。 叶知瑜不假思索地转身挥剑,将将挡住了致命一击。 一个爪牙锋锐,身体干瘪细长,仅以薄薄皮肉相连的浑浊鬼影,正微微弓腰,,伺机再次向她发起攻击。 它白色面具遮脸,上面以红色颜料涂抹出惊悚诡谲的笑脸,令人不寒而栗。 叶知瑜接下它一击,正凹好造型,寻思要不要刚一波给观众表演打戏,便见弹幕密度瞬间爆.炸式增加。 【快跑!】 【怎么这么多鬼影,密恐要犯了呜呜呜呜】 【妈妈舍不得鱼鱼受伤】 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这还犹豫什么? 叶知瑜能屈能伸,扭头就跑。 演个屁,跑啊! 第22章 蛊惑 /22 最初追逐叶知瑜的鬼影只有五只,然而随着时间增长,被吸引来的鬼影越来越多,他们互相嘶吼缠绕,百鬼夜行,怨气冲天。 鬼影不知疲倦,唯一吸引他们的便是生者的血肉。再加上速度极快,白雾弥漫的族地根本就是他们的主场。 叶知瑜渐渐意识到,自己再这样盲目逃跑下去一定会被追上。那时精疲力竭的她绝对不是这群鬼影的对手。 死在幻心石中,最乐观的下场也是心魔加重,突破艰难。 啧。 她叶知瑜是那种会死在副本开局的炮灰么? 她想到这里,不惧反怒,头脑随之愈发冷静。 少女眼神沉静,长剑悄无声息地落入掌中,猝然停住脚步,趁鬼影不备反身便是一剑 明亮剑光闪灭。 最前面那只扑向她的瘦长鬼影就这么被一刀两断。 啪嗒。 它的诡异的白色面具跌落在地上,发出脆响。 叶知瑜亲眼目睹了鬼影的消散,它逐渐化作浑浊云雾回归白雾中,自此再无声息。 她面色微变,难道笼罩容氏族地的白雾,竟然都是这群鬼影的尸体? 其余鬼影为她方才惊艳一剑所摄,各自踌躇不敢继续进攻,然而这份恐惧终究抵不过对血肉的渴望,没过多久,它们便再难克制住欲.望,发出森森凄鸣向她扑来。 浑浊的白雾仿佛海啸般铺天盖地,天空仿佛都为那冲天煞气所遮蔽,浪头向叶知瑜压下,气势便如碾碎鸡蛋般轻易,所谓山呼海啸不过如此。 然而面对这摧枯拉朽的攻击,叶知瑜的眼睛却越发坚定明亮。 冷静到极点,她甚至能对离她最近的鬼脸嗤笑嘲讽:“就这?看不起谁?” 接着,只见她不退反进,一跃而起,如漂泊在暴风雨中的一叶孤舟般勇敢地迎浪而上! 寻月九式宛如画卷自然施展开,剑影化作清朗月色照亮她周围一方领域,任何试图侵入的外来者,都会为凛冽月光粉碎。 这极其脆弱又极尽绚烂的一幕足以令所有目睹者心旌摇曳,一个又一个鬼影向她发起冲击,又一个接一个的湮灭于月光之下,仿佛拍打在礁石上的泡沫般消散。 她的长剑搅动鬼影所化浑浊雾气,风起云涌间,唯有少女纤细挺拔的身躯如翠竹般屹立不动。 不知杀了多久,直到第一缕月光穿过白雾落下时,鬼影们才意识到自己的溃败,发出不甘的尖啸,却终究畏惧退去。 弹幕到这里已经看傻了。 如此真实刺激的打戏,他们什么时候见过? 【女儿好飒,我刚才看得嘴巴就没闭过】 【截图干什么,快愣着啊!】 【鱼鱼杀疯了卧槽】 【经费在燃烧,剧组nb(破音)】 叶知瑜甩去剑身上沾染的污浊雾气,潇洒收剑入鞘。 月色映照她的面容愈发精致秀丽,却因刚刚结束战斗而多了一分惊心动魄的凛然之美。 她瞥了眼鬼哭狼嚎的弹幕,紧绷的心情总算稍稍放松。 但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她必须找个地方恢复灵力,方才的战斗消耗接近八成的灵力,此时她已经是强弩之末。 然而打坐尝试后,叶知瑜皱眉。 这里居然不能恢复灵力。 修士补充灵力的方式只有三种,要么自己运功修炼,要么掠夺他人,实在不行就只能吃,不管是普通食物还是丹药灵果皆可。 然而在这里,什么法子都行不通。 除非…… 她的鼻尖微动,目光不自觉放在道路两旁连绵不绝的灵案上。 虽是贡品,但在叶知瑜家乡,分吃祭拜后的祭品也属于风俗之一,单纯就吃贡品这个行为来说,她没什么心理障碍。 更何况这些贡品实在香的过分。 叶知瑜咽了口唾沫,目不转睛地盯着灵案。上面的食物多半热气腾腾,无论是油光发亮的五花肉,还是色泽诱人的烤鸡,亦或是颜色鲜艳气味清新的灵果,都让她想要大快朵颐。 饥饿的肠胃以及反应略微迟钝的大脑告诉她,她现在必须要补充灵力。 她不自觉站起身,直勾勾盯着灵案,向前走了一步。 就在这时,花花绿绿的弹幕划过眼前,恰好遮住了食物。 【这不是千与千寻的情节吗?加点恐怖元素的那种】【这种东西一看就有鬼吧,谁会吃?】 【有的人看着看着就点开了外卖软件】 【人家都摆明是给鬼吃的了你还问啥】 弹幕没有意识到叶知瑜的失常,聊的热火朝天,却让她及时从那魔怔般的强烈饥饿感中清醒过来。 是啊,她穿越前正想去电影院看重映版千与千寻的。 她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有多么危险,这块邪地根本处处杀机,半点马虎不得。 于是叶知瑜精下心,捋顺至今为止的思路后,方才重新起身。 她现在需要对容氏族地进行更进一步的侦查探索,了解这里发生了什么,并寻找同伴们留下的暗号。 也不知容与他们有没有遭受鬼潮的袭击。 叶知瑜谨慎地在容氏族地侦查探索,随着探索的深入,她也看到了越来越多的笑脸面具。 显然这里曾有人大量斩杀鬼影,然而不知为何,她却没有发现到任何战斗痕迹。 正凝神思索时,她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锁链撞击般的阵阵轻响,似乎有人缓步向她这边走来。 白雾中一个黑影渐渐走出。 是容与。 他此时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 苍白面庞上满是干涸血痕,鲜血顺着他的手肘向下蜿蜒,溅落在地面。半身染血,神色却冷淡平静,似乎对自己身体如何根本漠不关心。 他像是一缕游魂,在这死寂土地上游荡,所过之处唯有血花滴落,无声绽放。 这副臭脸除了容与不会是别人。 难道又是上次那种被人折磨的情节? 叶知瑜不假思索道:“容与,你没事吧?” 寂静的族地中,她的声音格外清晰明显。 容与缓缓转头,看见少女焦急地向他奔过来。 “你没事吧?”叶知瑜再度关切道。 容与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她。 而比他指尖更快的触到她的,是微凉的锁链。 叶知瑜下意识低头看去,只见容与的双手双脚均有镣铐锁链,铁索死死勒进血肉,几乎长在一起,不知戴了多久。 所以……容与什么时候有锁链了? 少年细长冰凉的手指触碰她的面颊,然后滑至下颌,动作轻柔的近乎摩挲。 这小子怎么这么大胆了? 可她并没有足够时间思索,因为就在下一秒,那只冰冷的手便轻易穿透她的胸膛。 温热的鲜血顺着他指尖汇成溪流滚落,使得血衣颜色更盛。 容与的血衣根本不是被人折磨,而是被他杀掉的人血液染红的。 屠杀鬼影的人,也是他。 她终究为邪地蛊惑,对容与降低了警惕心。 于是 容与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倒地前,她看见了少年俯视她的眼睛。 冷酷、暴戾,逐渐染上杀戮带来的狂喜。 这便是……来自怪物的凝视。 第23章 唤醒 /23 哦豁。 成天钓人家纯情少年,这下翻车了吧? 弹幕一个个义愤填膺,但叶知瑜从地上醒来时,除了吐槽自己,倒也做好了承受一切损失的心理准备。 技不如人,翻船她无话可说。 然而…… 叶知瑜环顾四周,发现环境挺眼熟。 这不是她最开始进入试炼的地方么。 她复活了?还是刚才的根本就是她的幻境? 看着弹幕吵成一团的模样,叶知瑜觉得多半不是自己的幻觉。 所以杀她的人,真的是容与么? 想起刚才那个“容与”杀死自己时的目光,叶知瑜仍然不寒而栗。 上一次她出现这种感觉还是在入门大比,容与杀死过去的自己时的表现,让她觉得这孩子脑子可能有点歪。 然而方才的那个家伙如果真的是容与的话,不是心魔,便是真实的他。 或者这两者本就是一个概念。 叶知瑜揉了揉方才被洞穿的胸口,从地上爬起。 仅仅只是一个动作,便让她脚步虚浮,腹中饥饿感愈发强烈,灵力消耗加快。 估计复活的代价便是灵力的剧烈消耗,而灵力清零的后果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或许是彻底失控,选择吃下那些贡品,或者成为那些鬼影的一员……都说不准。 在死了一次之后,叶知瑜的行动愈发谨慎,好在弹幕的存在能帮她找到锚点,清醒头脑。 因此在被楚瑶叫住时,叶知瑜是准备动手的。 说来奇怪,她行动已极其小心,不知道楚瑶是怎么发现她的。 “等等!”见叶知瑜面色不善,楚瑶连忙求饶,“我是楚瑶!我有符印!” “声音小点,生怕引不来那些怪物么。”叶知瑜低声呵斥,接着叫楚瑶把天玄宗内门符印丢过来,检验无误后,方才允许她近身。 内门符印有掌门神识,若是修为不如他绝不可能仿制,因此一直是最有效的辨识身份手段。 叶知瑜不动声色地打量楚瑶,只见对方同样衣角破碎染血,身上有多处战斗痕迹,然而比起她,实力更差的楚瑶状态反而更好些,仿佛没有消耗多少灵力。 难道她遇到的鬼影很少? 看着楚瑶除了苍白失血没什么特别的面庞,叶知瑜内心暗忖。 “我熬了三天,总算找到叶姐姐你了。”楚瑶仿佛都要哭出来了,“师兄和容与都找不到,我遇到的只有那些怪物,叶姐姐你应该也遇到了吧?” 三天? 叶知瑜心中微沉,脑子却反应极快,顺着说道:“确实难熬。” “真的吓死我了。”说着楚瑶便眼泪汪汪的,“我还以为只有我掉队了,偏偏到处都是怪物。还好现在找到你了,叶姐姐这么强,总算让我敢安心了。” “我想去找师兄他们,这里太过诡异,有师兄在才最为稳妥,路上估计战斗不少。”叶知瑜声音愈发温柔,“你现在灵力还够用么?” 针落可闻。 叶知瑜怀疑楚瑶沉默了有数秒之久,但又似乎只是下一瞬。 楚瑶笑容带着庆幸:“我被逼的没办法,吃了贡品里的灵果,灵力还算撑得住,叶姐姐你呢?” “我没吃。” 楚瑶与她对视,在叶知瑜平静的目光下,她的笑容显得僵硬虚假。 “那要吃一个尝尝么?”她拿起一个灵果,送到叶知瑜面前。 回应她的,是长剑的清鸣。 楚瑶笑容渐渐淡去,神色阴沉道:“你发现了?” 叶知瑜将长剑横在面前,意思非常明显。 她刚才的对话只不过是钓鱼罢了,此时楚瑶印证了她的推测,那还说什么? 而且这个试炼的设定也越发蹊跷,她与楚瑶的时间流速竟然并不一致。 那容与和陈意鹤,又该在这里呆了多久?或者根本还没进来? “既然你发现了,怎么能不懂我的意思!”楚瑶恨声道,“不吃这些东西,我们怎么能活下去。” 见叶知瑜仍然目光冰冷,楚瑶语气一转,带着几分讨好道:“其实我也想到你估计不乐意,所以我想了个好法子。” “我已经死了三次了,知道这些食物有问题,所以你看,不如我们互惠互利。” “我给你一条我的胳膊,你给我你的……你修为更高,给我小臂也行,我们互相吃。”楚瑶死死盯着她,喉咙下意识吞咽,“咱们都是修真之人,身体灵气丰富,足够撑过这次试炼的。” 如此荒诞惊悚的言论,就被楚瑶轻飘飘地说了出来,尤其是她盯着叶知瑜的目光,让后者觉得自己的胳膊仿佛已成了她的美餐。 楚瑶的精神状态已经不正常了。 叶知瑜觉得不适,懒得理会她,转身便要走。 可楚瑶哪里肯就这么轻易放过?她盯着叶知瑜仿佛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躯体,涎水不自觉通过张大的嘴巴流出,甚至忘了吞咽。 原始本能令她忘记对暴力的恐惧,她不再瑟缩,后腿发力,凶狠地向背对着她似乎毫无防备的叶知瑜扑去。 这是她的猎物! 寒光闪过。 直到头颅滚落在地时,楚瑶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死的。 “不知死活。” “虽然杀你只是浪费灵力,”叶知瑜冷冷收剑,“但倒也不介意送你去死第四次。” 叽叽歪歪蹦跶这么久,自己有多烦心里没点数的么? 在她的视线里,楚瑶尸体与鬼影一样,逐渐破碎融入白雾中,不知剩下的灵力还够不够复活第四次。 叶知瑜转开目光,方才的插曲根本没在她心中引起任何波动。 楚瑶自以为与她旗鼓相当,然而在叶知瑜眼中,只不过是路边野狗般的存在罢了,杀了便杀了,能复活是她走运,死了那算她没长眼。 总不能说同门都要吃她了,还不许她反击吧? 想教她做事,实在天真的令人发笑。 只是观众都在看着,她不好原形毕露,只能捂住嘴一脸惊慌:“怎、怎么是瑶瑶?!我以为是鬼影!” 反思自己,哭泣磨磨唧唧,就是不去救人。 经典小白花女主。 这时候本该掉眼泪,然而叶知瑜忽然表情一僵。 坏了,哭不出来。 她只得捂住脸假哭,反正观众也不可能冲到片场扒开她的手。 只可惜现场只有她一个人,没人当捧哏,于是叶知瑜尬演一阵,渐渐收声。 她握拳,眼神坚定道:“无论如何,我也一定要救出大家!” 【这是什么天使?】 【8说了,快进到双修救人环节。】 【正经人谁看没有双修神交的仙侠剧啊?】 看见弹幕在说什么,叶知瑜表情差点崩坏。 她一本正经地想走仙侠冒险线,结果弹幕在成人黄色深夜线上狂奔不止。 “容与没得救。”一直沉默的系统在此时忽然开口,而它一开口,轻松的氛围便荡然无存。 “他已经连你都能杀,你不会真以为自己能唤醒他吧?当心再被他杀一次,灵力耗尽彻底失控。” 叶知瑜知道系统说得没错。 她知道自己死前看到的已经是属于怪物的眼睛。 理智判断,她确实不该过去送菜。 但有个词系统说错了。 而一个词的错误,代表含义却是天差地别。 “不是【以为】,而是【想要】。” 或许是因为那个没有下一次玩烂梗的承诺,又或许是因为少年一次又一次选择她的坚定。 谁知道呢。 至少这一次,她还不想丢掉这个工具人。 杀她一次的事,可不能就这么被他稀里糊涂的赖掉。 没错,就是这样。 “我会成功的。” 而她想要做的事情,还从来没有失败过。 “你会成功的。”一个中年男人声音紧跟着响起。 叶知瑜立刻警觉拔剑。 她寻声看去,一个身着灰袍,面色苍白的枯槁中年男人,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男人下半身虚幻漂浮,看着就不像人。 而更重要的是,男人的容貌和容与颇有几分相似。 看起来很是清隽儒雅,只是神色虚弱。 而中年男人的声音也非常配合。 “我观察你许久了,你和阿与两情相悦,还是个正直善良的好孩子。” …… 这别的不说,眼神估计不太好使。 好家伙,能做到三句话两句都是错的。以至于槽点太多,她一时居然不知该如何下口。 “那孩子将你看得极重,现在能救他的人只有你。” 事实上,无论这个男人是什么身份,现在又说了什么,她都会去寻找容与的。 她隐隐有种预感,自己这次,将会真正触碰这个所谓虐恋仙侠剧,隐藏在脑瘫剧情下的真相。 再乐观点,四舍五入一下,出去就能神功大成剁掉掌门狗头。 所以…… “我一定会唤醒他,但是——” “您又是谁呢?” 第24章 年少的怪物【求首订】 /24 “您的身份是?” 尽管在看到男人与容与肖似的容貌时叶知瑜心中已有所猜度,但在现在这个形势下,有些话还是说清比较好。 然而男人还没开口,便有红色弹幕喜气洋洋地划过去。 【鱼鱼怎么能对公公动手?快叫爸!】 ? 叶知瑜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她没记错的话,在容与之前的幻境里,他亲爹可不长这样。 难道说…… 她的眼神陡然微妙了几分,确实,如果不是亲生儿子,那容与老爹对他态度极度恶劣就不难解释了。 男人没注意到叶知瑜的微妙眼光,蹙眉斟酌道:“我是容与叔父容异的一缕神识,之前一直以残魂形式在他识海中沉睡。前不久他得了颗菩提珠,对我多有温养,所以这次容与陷入心魔我方才能及时苏醒。” 想到无情道门中她让给容与的那颗菩提珠,叶知瑜不禁信了几分。 当然更关键的是,同屏数量200以上的弹幕已经把他身份安排的明明白白。 【快叫叔叔好】 【叫什么叔叔,死鬼老爹有叔叔负责?这才是亲爹!喊公公好】【那这四舍五入岂不是等于见家长?】 之后容异基本证明了自己身份的真实性,同时他清俊成熟的容貌也吸引了不少颜控,可惜出场即狗带,叫不少姐妹为之心碎。 同时容与老爹的名声也在数秒内得到证明。 没被绿,就是单纯人渣。 ……话说好像后者性质更恶劣一点来着。 “你的同门死了不要紧,只要能解除这个幻境,或者外人打破幻境,都可以阻止她无限的死亡,打碎幻心石,她道心同样不会严重受损。” 想到叶知瑜方才的表现,容异宽慰道。 “问题是容与。阿与此时心魔失控,如果不能在幻心石破碎前唤醒他,他必定会彻底沦为杀戮机器,即使试炼被强行终止也没有用。” “因为守一不会救他。”容异叹息道,“彻底丧失理智的阿与,才是最好用的刀。” 这边两人在为容与担忧,弹幕却是另一种狂喜乱舞画风。 【心魔失控,试炼现场,长辈现场证婚,这条件绝了,简直是入门大比升级加强版。】【说掌门不想撮合椰蓉我是不信的】 叶知瑜想笑。 但她想起自己的设定应该是不知道掌门阴谋的,于是绷住表情,开始对台词。 “我师父怎么会想害容与?” “你可能还不知道,你师父的真实面目。”容异沉吟道,“我不知道阿与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告诉你,所以更具体的要他亲口告诉你。” 容异简单讲了掌门对容与的觊觎之心。 掌门想要的很简单,他想要容与身上最后一块剑骨。 可移植剑骨乃是逆天而为,掌门不愿提前引发雷劫,因此极力糟践容与,等到容与天煞再难抑制,天道降下雷罚后再取走他的剑骨。 原来如此。 叶知瑜内心恍然,这便能解释大部分她心里的迷惑。 比如掌门留着这把潜力无穷,随时都会噬主的妖刀在身边是图什么,又为什么这么肆无忌惮毫不顾忌的使用。 ——反正叶知瑜是不信掌门真在磕cp这种荒唐话的。 “我在容与的幻境看到过剑骨。可他不是天生剑骨么,为何只会剩下一块?” “因为,就在容氏灭族那日。”容异哀伤的目光对上她,“七岁的他被人剥去皮肉,夺走全身剑骨,仅剩一块肋骨保住性命。” “而没有全部夺走的原因,只是因为那些人想要躲避天劫。” “……” 叶知瑜还在消化信息量,弹幕却纷纷炸了锅。 【???还有这种情节?】 【卧槽这些人是人吗?】 【我就说!容与要是没被夺走剑骨,早给掌门头给锤烂!】【呜呜呜呜妈妈心要碎了qaq】 “剑骨乃是夺天地气运所生,三界难得一寻的至宝,但凡身怀剑骨之人,无一不是天纵奇才,最终都必然得证大道。所以即使阿与的情况有些特殊,可结局本应也该差不多的。\” 容与仅剩一块剑骨都已如此之强,要是剑骨齐全,又该如何? 只可惜在展现锋芒前,他便被折断了翅膀。 “守一是你的师父,我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我的话。”容异恳切道,“但是若任由事态严重下去,容与必将彻底为他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了。”叶知瑜点头,“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大概没想到叶知瑜这么干脆,容异下意识道:“你不怀疑我的话么?” 叶知瑜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早就想干掉师父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于是她垂下眼,轻声道:“关于师父那里,我持保留意见。可无论如何,及时唤醒容与这件事都不会有错。所以先救他,别的事见面再说。” 这番话就显现出十二分的深明大义。 时间紧张,她能想通这里容异已是非常感激,心中更是连连点头。 难怪阿与对她情根深种,叶知瑜确实是个好姑娘。 容异是寄生于容与识海中的残魂,这里由容与心魔构成,因此他这特殊存在才可自由活动,甚至对地形更熟悉些。 说到底,他生前也是容家人。 这里也是他的家。 “不过还是有差别的。”赶路时,容异也会低声解释些必要情报,“这里更像是容与概念中的容氏族地。” 冰冷、诡异,恶意隐藏在笑脸面具背后,活人却与厉鬼无异。 这便是容氏族地在容与心中的印象。 这里一切的诡谲现象,都因容与对族地的印象而生。 叶知瑜吐槽道:“这根本就是活在地狱吧。” 这句话显然戳到容易内心痛处,他面色微微黯然,却没有接话,只是叹息道:“是我的错。” 他听到少女果决的声音响起:“不,是那群畜生的错。” 容异这么说的理由叶知瑜大约能猜出来,无非是些苦大仇深误会狗血之类的……毕竟好人会自责,理由不就那么些。 但叶知瑜一直不喜欢听这种主动背锅的话。 畜生就该付出代价。 每个人自有自己应当承担的那份责任,畜生犯的事,哪里轮得到人来担责? 容异张了张口,看着少女冷漠的侧脸,有些错愕。 委实说见面以来,叶知瑜一直在刷新他对她的认知。 最初他以为这是个柔弱善良的小姑娘,因此才治愈了容与那颗冷酷冰冷的心。 可接着坦诚真相后发现,这小姑娘不但善良,还性情坚韧,极明事理。 而现在多聊了几句才知道,这姑娘不仅明事理,还是个祖安人。 简直就像洋葱,一层剥开还有下一层。 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jpg 但不得不说,这种近乎蛮横粗鲁的直白言语,极大缓和了他愧疚焦灼的内心。 “谢谢。”容异舒展眉眼,感谢道。 “不必,事实如此。”叶知瑜警戒四周,言简意赅道。 容异有和容与之间的感应,因此一路上并没有遇到类似之前那样庞大的鬼潮,只是他们接下来面对的事情,并不比鬼潮来得更麻烦。 陈意鹤谨慎地在容氏族地中行走。 他在这试炼中呆了七日,斩杀的鬼影不下数百,早便发现了自己灵力无法恢复的事实。 他历练经验丰富,猜到灵案上的食物不能轻易入口,因此灵力消耗被他降低到了最低,行事非常谨慎。好在他已经修炼至金丹,心法清风诀六重,灵力利用效率极高,倒也不至于失控。 然而即便如此,苟延残喘的事实也令他无能狂怒。 要知道他可是天玄宗首席弟子,即使叶知瑜被大阵认为天赋更胜于他,他目前的修为也是冠绝全门,所以这次试炼时的心理姿态很高,纯粹将自己当监考官,监视容与来的。 结果现在他反倒与平时最底层的弟子表现无异,在这试炼中担惊受怕小心翼翼,哪里有领队的样子! 这究竟是谁的心魔,竟如此诡谲邪异。 连他这个金丹期修士在这里都仅能自保,更不要说叶知瑜他们。 想到师弟师妹,陈意鹤不禁头痛,他清楚自己的能耐,现在这个情况,根本没可能去庇佑三个菜鸡。 可他要是庇护失败,眼睁睁看着后辈在自己面前陷入心魔,修为受阻,前途尽废,那又会如何? 进入幻心石前,他率领的小队被广泛认为成功率和安全性最高,无数人挤破脑袋也想进。 现在他却只能蹲在墙角,抱着脑袋无能狂怒。 沉思之际,白雾愈发浓重,甚至渐渐逼近了他的肩膀,触碰到他的发冠。 而陈意鹤对此一无所觉,只觉得温度似乎降低了几分。 思索了不知多久,陈意鹤缩了缩衣领,心中不再犹豫。 夫妻在大难来临前尚且要各自飞,他是天玄宗前途最为光明的弟子,理应以保护自身为最优先级。 是的,既然无法庇佑全员,那为他名声考虑,索性一个都不救好了。 甚至叶知瑜天赋卓绝,功力也不弱,连她都为心魔重创,更能说明试炼的凶险。 而他只需要卖个破绽受点伤即可,到时只会有人惊叹他们遭遇心魔的厉害,甚至迁怒构建心魔之人,唯独不会怪他。 这种手段他早就玩得很熟练,再玩一次也未尝不可。 不过想起师妹看他时的温柔眼神,陈意鹤稍稍有些犹豫。 其实他知道叶知瑜喜欢他。 可那又如何呢?叶知瑜又不是他的道侣。 所以陈意鹤很快便理直气壮起来, 喜欢他的人那么多,难不成他还要一个个负责过去? 喜欢他那是叶知瑜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顶多日后要是叶知瑜修为再难有寸进,他收她做个红颜知己算作补偿。师妹天真单纯,便是天赋尽废,也依然是难得的美人。 一念至此,陈意鹤自认仁至义尽,毕竟他既没有要后辈性命,也做好善后准备,那还要他如何? 他起身向雾气深处走去。 陈意鹤手持本命剑,警戒地在白雾中行走,他准备先去探查一个目标点。 那里他之前远远探查过,是个破败祠堂模样的建筑,他猜测可以从祠堂中推断出这处邪地的身份。 同时他也需要寻找自己的队员。 能通过祠堂找到粉碎幻心石的方法固然好,找不到那边只能执行他的后备方案。 找到三名后辈,亲眼目睹他们受创,再以受伤的保护者姿态出现。 这番姿态做足,他才会联系外界的师尊。 就在他逐渐靠近祠堂时,他隐约听到了锁链轻轻碰撞的响声。 这是什么? 他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可金丹期的修为终究给了他底气,他决定远远看祠堂内里一眼,再迅速脱离。只要距离保持适当,即使惊动怪物,他也该有从容脱身的余地。 于是陈意鹤运行心法,再度接近十步。 随着距离接近,白雾渐渐散去,他终于看到了挂在祠堂门口的大白灯笼上写着的字样。 【容】 这是一个名为容的家族的祠堂。 这个姓氏叫他瞬间想起了自己小队中的容与。 联想到掌门说他是藏有心魔的天生邪种,陈意鹤顿时觉得自己明白了不少。 而既然确定了目标是谁,陈意鹤便不再恐惧。 心魔固然诡谲,然而心魔主人的实力可远远不如他。 那么只要斩杀容与,其他人基本也就能够脱身。 这是最粗暴的破坏心魔幻境的方法,通常会对心魔主人造成不可逆的致命伤害,但还是那句话,容与只是个卑贱的旁听弟子,还是天生邪骨。每多活一日,都是掌门对他的仁慈,杀了便杀了,还需要什么理由么? 想到这下能保下两名师妹,陈意鹤心情松快了不少。 他几乎是愉悦的跃上外墙,向祠堂内部看去。 然后,他的目光凝住了。 巨大的白月缓缓升起,被远处群山遮住半个月轮,苍白月色逐渐勾勒出了一个单薄人影。 风声送来锁链孤独的响声,越发显得寂寥。 年少的怪物单腿曲起坐在祠堂屋脊上,破碎衣袍染血,断掉的锁链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隐约脆响。他目光寂静疏冷,眺望着远处的某一方,好像在等什么人。 更恐怖的是,地上散落的诡异面具,竟然堆了厚厚一层。 他到底杀了多少?! 陈意鹤下意识的一个哆嗦,右手不自觉的摸上了剑鞘。 听到拔剑的动静,怪物虚虚将目光投了过来。 其实陈意鹤是想挥剑的,可是对上那异质的,仿佛死物般的目光,他便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般,瞪大眼睛,难有动作。 后悔与恐惧如潮水般涌出,他知道自己惹上了一个绝不该招惹的敌人。 这种绝对碾压的气势,根本不是旁听弟子所应有的。 容与略显嘲弄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堆死肉。 对死亡的本能恐惧叫陈意鹤张大嘴,他想喊出声求饶——他真的不能再死了,要是再死一次,他的灵力很可能难以为继,彻底失控吃下那些食物! 他真的不该来这里,就是杀了两个师妹也绝不该进这里的! 然而少年并没有给他反悔机会。 他只是轻轻抬手。 锁链因他的动作轻轻摇摆。 陈意鹤感觉到自己的胸膛冷冷的,似乎有风穿过。 他迟钝地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胸膛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个黑洞,心脏已被彻底粉碎。 他……死了。 陈意鹤万分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倒地。 死不瞑目。 在心魔幻境中,容与的实力得到了最大释放,金丹期的修士也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般,被他轻易杀掉。 见陈意鹤的尸体缓缓消散,容与无趣地收回视线,他猎杀了自己目光所见的一切活物,杀戮能够给他带来绝顶的快感。 可处理眼前这摊垃圾没能带给他丝毫杀戮的快.感,他甚至不愿意脏手,而是以剑气搅碎了他的心脏。 叶知瑜进入祠堂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少年轻轻甩着手,细长白皙的手指在月色散发着温润的光泽,锁链轻轻碰撞,发出铃铃声响。 月色如此皎洁,如果忽略背景的话,这一幕甚至称得上惊艳。 可他在前一秒,才刚刚搅碎了陈意鹤的心脏。 怪物看清来者,身体忽然直起,神情如同从梦中惊醒般,漆黑眼瞳骤然被某种火焰燎燃,那是名为渴求的欲.望。 他似乎看不到容异,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叶知瑜。 “即使为心魔控制,他也依然记得你。”容异感慨道。 那她难不成得感谢他的情深义重?字面意思生死相许? 叶知瑜无奈,这会儿如果她什么都不做肯定又会被他杀死。 “不要怕,想办法接近他,与他产生肢体接触,一瞬即可,我会帮你进入他的识海。”容异急促道,“这个幻境只是表层,真正的幻心石藏在他的深处心魔,你必须找到并粉碎它!” 接触?她能怎么接触容与? 叶知瑜微微蹙眉。 两者间巨大的实力差异,令她根本难以随意靠近容与。 除非…… 此时怪物自屋脊上起身,赤脚一步步向她走来,鲜血自他的脚踝手腕流下,长发披散。 他看上去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少年甚至比平时相处的时候还格外有分令人心悸的剔透感,漆黑眼瞳中热烈的渴求几乎要将她融化,近乎野兽直白的欲.望,仿佛想要将她撕扯吞吃殆尽。 现实中的容与是不会以这样赤.裸裸的冒犯眼神盯着她看的。 他的恋慕隐忍遮掩,仿佛被冰封的花朵。 【卧槽容与的眼神把我看得脸红了】 【好撩啊卧槽】 【这你说没有强制普雷我是接受不了的】 【前面的醒醒,估计只有穿心结局】 弹幕同样不看好叶知瑜的生存概率,一个个基本默认见面杀。 是啊,谁能与此时的容与沟通? 他无声地以目光舔舐抚摸着她,却又带着刻骨的狠毒,似乎要将她的血肉寸寸碾碎,吞吃入腹。 如果真是个柔弱女孩站在这里,恐怕早就承受不住那份目光的威压瘫倒在地。 但她是叶知瑜。 容与于四步之外便不再前进了,向她张开了怀抱,想她走过来拥抱她。 叶知瑜定定看了他一秒,随后也是一笑,抬步向他走去。 可只是上前一步,她便不得不停下。 无形的剑气织成密网,将她全身割出细密的伤口,鲜血渐渐自伤口渗出。 惨状令紧张相望的容异都忍不住欲言又止,面露担忧。 这根本就是在凌迟。 此时的容与只是个为欲.望驱使的怪物,即使是拥抱,也带着鲜血与铁锈的气息。 这或许是考验,或许是洗礼,又或许只是单纯的折磨。 然而叶知瑜知道这一点却面不改色,甚至仍然能够保持微笑地注视着容与,再度向前一步。 于是很快,她便和怪物一样了。 剑气割断了她的发带,划伤她的面颊,全身伤口渗出的鲜血将她的白色长衣染成了血衣。 而她终于走到了怪物少年面前。 这分明是他玩弄猎物的手段,可真当叶知瑜全盘承受下来,怪物眼中的狠毒嘲讽反而逐渐染上烦躁愤怒。 叶知瑜又想笑了。 所以是在看不起谁呢? 真以为她的觉悟只有那么点么? 怪物少年似乎为她的轻笑激怒,锁链晃动,指尖触碰她的胸膛,便要再送她一个场景再现。 容异大喜,抓住机会默念心诀,将叶知瑜送进容与识海。 与此同时,怪物少年也瞳孔紧缩,荆棘面具在此时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原来,少女不顾抵在胸前的死亡威胁以及全身的伤痕,竟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接着吻住了他。 ——带着鲜血与烈火气息的吻。 叶知瑜来到了容与的心魔深处。 根据容异的描述,心魔深处远比表层更加可怕。 而且因为是离识海最为亲近之地,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有可能直接决定这个人日后的思维模式。 如果不是因为信任叶知瑜,并且也确实走投无路,容异根本不会赌这一把将她送到这里。 但凡她有一点坏心思,容与都得出大事。 然而对于叶知瑜来说,进入深层心魔同样有风险。 她是以灵体形式进来的,没有躯壳的保护,灵体极为脆弱。 如果心魔深处的容与依然暴戾狂躁,直接在这里将她杀死,她的灵体必然大伤元气,修为受阻不说,日后想抵抗掌门的夺舍难度也会增加。 可她还是进来了。 她进来或许会重伤,但不进来真正的容与一定会死。 容异给她讲到,以前有人曾进过深层心魔,据说深层心魔是由一个人最为恐惧的一件事构成的。而本体为心魔所困,就会不断在这一天轮回,备受恐惧疼痛折磨,最终灵体衰竭。 叶知瑜原以为进来会是什么尸山血海的场景。 结果进来才发现,深层心魔的环境条件比她想象中要好得多。 她环顾四周,仍是容氏族地的样子,可相比表层世界的鬼影重重,这里看起来如此安谧平和,若不是知道自己进了心魔,她甚至会以为自己已经回到现实世界。 就在此时,她听到了一男一女的声音由远及近,连忙隐匿起来。 她是灵体,存在感极低,因此只需简单的隐神诀便可彻底遮掩气息。 “阿月,你不能如此任性。”一道苍老的声音沉沉响起,“他是我们容氏一族最大的财富,你作为母亲,怎么可以如此不闻不问?” 说话的是个老头,看着有几分面熟。 叶知瑜想了想,还真是熟人。 就是这个老头在无情道门中一刀砍下小容与的食指。 而与他对话的,则是容与的生身母亲。 容氏低眉敛目,神色憔悴,表情隐约带着嫌恶。 “我的儿子已经死了。”她冷淡说道,“那只是个怪物。” 长老觉得头疼,听到这句熟悉到耳朵生茧的话,更是无可奈何:“那是你的儿子!你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 容氏面无表情:“他全身骨肉被换,怎么会是我的骨血。” 从对话判断,这应该是容与铸就剑骨之后的事情。 不过离谱点不在这里,问题是这番对话,被容与完整的听完了。 长老此时也看到了树后面无表情的容与,不禁面露尴尬,反倒是容氏冷漠地看了儿子一眼,接着冲长老福了一礼:“长老没事的话,妾先行告退。” 长老头痛的挥手:“行了,去吧去吧。” 容氏头也不回的离去,而她的儿子,也始终未看她一眼。 小容与盯着草地上的一根狗尾巴草,好似上面有什么玄妙似的。 长老干咳两声:“咳咳,你娘亲性子一直都这么倔,我也不好说她,今晚我就叫你爹爹好好和她讲讲。” 容与仍然盯着狗尾草,小脸面无表情,似乎根本不在乎之前发生的事。 这孩子根本没有心。 如此感叹着,长老心里却也松了口气,他伸手想要拍拍容与的头表示亲近,然而却被男孩偏头躲过。 直到这时,他才得了男孩的一个眼神。 冷酷、厌恶、仿佛注视一摊死物,令人不寒而栗。 长老手一抖,下意识后退一步。 容与冷冷看他一眼,随后径自离去。 堂堂长老竟然被小孩子的一个眼神吓退,尽管周围无人注意,但长老还是恼羞成怒。 这臭小子哪有点小孩子的样子!对谁都这幅臭脸,眼神里好似有刀子一样,完全不讨喜。 ……嗯? 长老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没有人喜欢容与,容与也不喜欢任何人。 而容与是他们容氏一族的最强兵器。 他细细一想,惊骇的发现容氏一族内居然没有一个对容与具有影响力的人物。 那这还要怎么掌控他?等他翅膀硬了把全族人都宰了么? 时至今日,长老总算有了危机意识。 叶知瑜跟上容与,以为他会折磨什么虫鸟小动物发泄怒气,然而容与只是往禁林里一钻,熟门熟路地找到一棵巨大的树桩躺了上去。 禁林里生长的均是巨木,树桩横截面足能躺下三四个成年男人。 同样的,这片森林奇异且危险,对小孩子而言是绝对的禁区。唯有容与这样的异类才能将这里视为乐园。 在这里没人会打扰他。 叶知瑜陪容与发呆了一下午,心里终于犯起了嘀咕。 按照容异的话来说,深层心魔应该是在容与最为恐惧的一件事中不断轮回,结果容与就在这里发呆? 难道说他的心魔是母亲? 叶知瑜寻思了一下,觉得不像。 这个小怪物根本不把亲情放在眼里的。 她的问题在容与晚上回家时得到了解答。 容氏夫妇拒绝抚养这个被人换了骨血的儿子,所以容与独自住在长老给他划分的一间老屋里。 他默默走在回家的巷道,走到门前,看到那里站了个中年男人。 男人身着长衣,面色苍白,看起来身体状况似乎不是很好,同时容貌清隽气质温和,令人心生亲切。 看见容与,他露出温和的笑容。 男人正是容异。 容与冷冷盯着他,此前被他这么看的人,都会下意识躲开他的眼神。 然而容异没有,他笑容依然温和。 “我是长老派来照顾你的人。”容异友善地说道,“我叫容异,你可以叫我异叔。” 容与冷淡道:“我不需要,你走吧。” 容异并没有因此轻言放弃,他是个很会与小孩子相处的人,见状他笑眯眯地找话题道:“你看,窗棂都断了,墙上也那么多污渍,你一个人多不好收拾?平时还要修行,总得有人帮你吧?” 容与沉默了两秒,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告状似的说道:“那都是其他小孩弄的。” “哦,那才更需要我帮你教训他们。”容异做出生气的模样,和他同仇敌忾道,“他们怎么能这么欺负人。” “是啊,所以他们现在不敢了。”容与说道,黝黑眼睛露出尖刻的讥讽,“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手这么长,所以我帮他们切短了点。”容与慢慢露出一个无邪的笑容,在他精致的面庞上看起来颇为可爱,“而为首的那个,落水死了。” “现在,你确定你还要照顾我么?” 他满怀恶意地看着容异,期待这个自诩善良的中年男人露出嫌恶恐惧之色。 然而他失望了。 听得容与的话,容异只是蹙眉:“这些事我来时就听说过了。” 容与一愣。 “我来就是为了纠正你的行为。”容异淡淡道,“当然,如果你不爱听也可以直接杀了我,我天生病弱,修为远不如你,你杀我应当很简单。” 身体病弱没有修行天资,作为家族弃子,又恰恰拥有赢得小孩好感的天赋,他会被派来教导这个小怪物几乎是理所当然的。 容与也想到了这点,因此当他努力分辨,却没有从男人身上找到丝毫怨怼杀意时,十分吃惊。 而吃惊的同时,就被容异提溜着领子进了老屋。 “既然你不说话,那就当你默认了。” “记得以后叫我异叔。” 后来,这两人便生活在一起。 同样是被家族孤立的异类,性格却截然相反的二人,相处竟然意外的和谐。 容与曾以为自己是没有名字的。 他的名字在五岁那年铸就剑骨时就被剥夺了,所有人都叫他“怪物” 不过在他收拾了几个垃圾后,就没人敢叫他怪物了,他有了个新名字。 那就是【喂】。 一直到遇见容异,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名字是容与。 叶知瑜旁观着叔侄俩的日常生活,只觉得容异简直是个驯龙高手。 桀骜不驯一身是刺,几乎不会好好说话的容与,在他的精心教导下,总算懂了些许人情世故。 但那点温情也只是针对容异罢了。 总的来说,她进入深层心魔这么久,见到的基本都是温馨场面,容与难不成是想逃避现实,才会被深层心魔困住? 但叶知瑜也尝试了,她根本无法与容与沟通,也做不了任何事情,除了干瞪眼毫无作用。 这要她来干嘛?观光一日游? 倒是弹幕看得很开心,不少人都因叔侄情谊泪目。 这种无聊的境况一直持续到冬日,重病缠身的容异再难坚持下去,彻底病倒了。 容异病倒的那日,叶知瑜获得了活动的权利,可以接触实物,乃至本体现身。 用专业点的话来讲,就是介绍背景的过场cg结束,现在开始主线剧情。 叔父病重,容与比谁都着急,他表面仍然冷漠无情,性子却比之前暴烈的十倍不止。 于是就在他将要杀掉一个借着容异病情嘲讽他的男孩时,叶知瑜出现了。 她不能任由容与这样暴力嗜血下去,深层心魔的一切行动都会影响到现实,如果容与彻底沉浸于血腥杀戮之中,那么即使他现实中能够苏醒,性情也会越发暴戾易怒。 “你即使杀了他,你叔父也不会好。”叶知瑜按住他的手掌,轻声说道。 “谁?!”容与突然被人接近,试图甩开她的手。 而胖男孩见他突然开始自言自语,本就被揍得魂飞魄散地他更是吓得不轻:“怪物疯了!他疯了!” 男孩从地上连滚带爬地想要逃走,仿佛矫健的野猪。 容与恨恨盯着他,便要以剑气杀了他。 然而抓住他的那只手却更加用力了。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么?杀了他你叔父的病情也不会好,甚至有可能因为你的行为而气急攻心,你是想气死他么?” 男孩小脸阴沉,却终究放下了手。 那个胖男孩跑到自以为安全的地方,转头又大喊道:“异叔就是被你克死的!你这个丧门星!” 容与脸色大变,立时就挥手砍了过去。 方才还在得意大笑的胖男孩下一秒就抱着右腿哀嚎不止,那里被削掉了一块肉。 但他其实真该感谢叶知瑜。 毕竟要不是她反应快拨开了容与的手,那这小胖子没的就不是一块肉,而是右腿了。 容与被她再三制止,已是万分不悦,此时压抑着怒气道:“你是谁?!” 叶知瑜稍稍一顿道:“我是……你的守护仙子。” 她特意装扮过自己,白衣胜雪,长发飘飘,面容清纯圣洁,称一声仙子绝不过分。 听了这句话,小男孩冷冷一笑,随后便是一道剑气砍过来! “你做什么?!”叶知瑜一直在心里提防小疯子突然出手,此时险之又险的躲开。 “哦,我就想看看仙女有多强。”容与冷冷道,“如果会被我轻易杀死,那看来也不是什么守护灵。” 小孩说的振振有词,其实就是根本不信她罢了。 但叶知瑜也没指望他会轻易信自己,她需要做的是帮助容与脱离这段记忆。 死亡也好,自己醒悟也罢,总之必须让他产生这个世界是虚假的认知。 “那你想不想救你的叔叔了?”叶知瑜挑眉道。 听到这句话,容与的表情顿时变了:“你有办法?” “你保证之后不对我动手,也同意我每天跟着你,我就告诉你。” “那要是其他人看见怎么办?” “都说了,我是你的守护仙子,”叶知瑜有几分得意道,“要是能叫别人轻易看到,还算什么仙子?” 容与深深看她一眼,随后道:“好,我答应你。快告诉我。” 到底还是小孩子,再怎么早熟,最后还是露了急切。 叶知瑜没有卖关子:“我之前跟你去禁林时,注意到那里的火山上有烈焰血莲生长,烈焰血莲盛开时的花瓣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要是能够得到它,你叔叔自然有救。” 这件事叶知瑜真没骗人,而这个时机也是她千挑万选后才现身的。 穷途末路时出现,满足最迫切的愿望,这才能叫守护仙女嘛。 谁小时候还不是个迪士尼公主? “烈焰血莲长什么样?它在哪里?快带我去!”容与催促道。 这便说到问题关键点了。 叶知瑜摇头道:“我可以带你去,但烈焰血莲极其罕见,能够遇到你就该烧高香了……这株血莲才刚刚发芽,未有六个月的精心照料,绝不可能开花。” 听到这句话,容与先是失望,但随后就振作精神。 六个月的时间,容异还能坚持。 至少这算是一个努力方向,要知道其他大夫面对叔父的病都束手无策,叫他准备后事。 刚听到时候容与差点烧了那老头的山羊胡。 简直是医闹,素质极低,应当谴责。 所以小男孩不信叶知瑜会骗他,这女人要是敢骗他,管她是什么仙女鬼怪,他都会让对方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叶知瑜不知道这小孩心里在想什么狠毒的注意,无所觉地领他前往烈焰血莲的生长地。 那是火山上一处岩浆池旁……叶知瑜也不知道为什么容氏族地旁边会有个火山,反正容氏一族火灵根的修士经常来这里修炼。 有时容与也会来,叶知瑜便四处瞎逛,叫弹幕提醒,发现了这株血莲。 看着岩浆裂隙中成长出的褐红色植株,容与眉心微蹙:“这花真的能救人?” 但他确实感觉到了,在这株花附近汇聚活跃的暴烈灵力。 “当然,烈焰血莲不止生长环境苛刻,开花条件同样苛刻。”叶知瑜说道,“它需要一个灵力丰富之人的鲜血于每日第一缕阳光出现时浇灌六个月,方才能够开花。” “到那时不说叫你叔叔活蹦乱跳,再续百年寿命绝对没问题。” 容与盯着血莲,心中沉思,便听见叶知瑜说道:“所以我会浇它六个月,你好好呆着,别整天招惹是非给我添乱。” 容与愕然,猝不及防地看向叶知瑜:“为、为什么?” “我是你的守护仙子,总不能见你日日流血吧。”叶知瑜戳准机会,泄愤似的戳了一下他的脸颊,“小孩子就好好吃饭睡觉,将来才好长高。” 男孩捂着脸,一时竟忘了反抗辱骂,眼神竟有些茫然。 这时他的眼神便有点像那个她认识的容与了。 叶知瑜不禁心中感慨。 其实只是每天流点血,对于她的灵体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但容与却不知是提防她还是别扭,坚持要以自己的鲜血亲自浇灌。 说着小男孩还嘴巴毒地威胁她:“如果你要是撒谎,我一定会让你魂飞魄散。” 叶知瑜的回应是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上次砍了她一边翅膀的事她还没和这臭小子算呢。 容与哼了一声,懒得和她计较。 但在那一天,容与多了个小秘密。 他有了只属于自己的守护仙子。 据说全天下只有他才有,因为他是最值得守护的好孩子。 ——不过仙子原来也会撒谎么? ——他这样的怪物,怎么可能是全天下最好的小孩子。 叔叔病重,容与日日以自己鲜血浇灌烈焰血莲,期望能护它开花,甚至都没空找族中那群熊孩子的麻烦。 他终究年纪尚幼,日日失血,尽管叶知瑜找了不少补气血的药草给他,近六个月过去却还是身体衰弱许多。 但除了容异,并没有人发现,也没有谁会关心这点。 当然,这种事容与不会在乎。 烈焰血莲盛开的那日,容与整宿没睡,大半夜就要上山守在烈焰血莲旁。 “今天就要开花了,是么?”他语气难得激动。 “都说了五次了,是的是的,所以别问了行么?”叶知瑜无奈道。 于是容与抿起嘴,不再说话,只是眼睛亮晶晶的,步子越发快了。 叶知瑜忍不住翘起嘴角,跟在他身后。 她有预感,完成任务就在今日。 这半年来她含辛茹苦,总算让这小坏蛋信任她是守护仙子,两人姑且算是有患难交情。 等今天把容异治好,改写了历史,她就会向容与坦诚事实。 计划是这样。 理论上来说也不该有什么差错。 ——到看见陈意鹤前,叶知瑜都是这么想的。 “烈焰血莲?”身着白衣的青年饶有兴趣地看向容与,“你要拿它救你那个病秧子叔父?” 容与表情登时大变,他拔出短剑要阻止陈意鹤,然而那株含苞欲放的花朵已然为青年摘下。 ……然后信手地扔进岩浆之中。 含苞待放的花蕾甚至还未来得及盛发,就被人采撷,卷入滚烫岩浆中。 一个火星过去,便被吞噬的无影无踪。 “现在,你怎么说?”陈意鹤轻轻拂去手中不存在的灰尘,眼神快意地看向容与。 容与嘴唇哆嗦,直勾勾地盯着血莲落下的位置,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叶知瑜怀疑他甚至会直接扑进岩浆,试图把血莲捞上来。 “阿瑜,你还跟着他做什么?”陈意鹤冷声道,“还不快杀了他,我们一起从这里出去!” 烈焰血莲已毁,想用正常手段叫容与清醒似乎已经不可能。 叶知瑜看着容与,随后缓缓拔出了剑。 容与转头看向她,总是清亮似的眼睛此时雾蒙蒙的。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等待叶知瑜的下个动作。 陈意鹤嘴角不禁浮现得意的笑容。 下一秒 叶知瑜将长剑横在容与面前,整个人挡在他面前。 “真能狗叫。” 她冷冷道:“我是他的守护仙子,你在说什么屁话啊?” 陈意鹤笑容一僵。 师妹……在说什么粗鄙之语? 刚才难道是他耳朵出问题了? “你说什么?”陈意鹤下意识道。 “我说——” 叶知瑜厉喝。 “傻逼上来领死!” 第25章 一剑枭首 /25 冰冷的光芒在剑锋闪烁。 陈意鹤愣愣地看着她,随后露出些受伤的神色,难以置信道:“阿瑜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最喜欢我的吗?怎么要为这个杂种与我刀剑相向?!” 青年一副天崩地裂难以置信的模样,让叶知瑜险些以为自己是什么极品负心汉。 所以这**在说什么狗屁东西? “钥匙四块一把,你配几把?”叶知瑜上下打量他,嘴巴愈发刻薄,“说话前先问问自己配不配。” 一番狠话下来,陈意鹤竟是红了眼眶:“好、好!你就为这么个东西背叛我!” 叶知瑜觉得陈意鹤**一次之后貌似脑子也坏掉了。 两人之前关系只是单向暗恋,顶多在陈意鹤的有意纵容下有些暧昧。 叶知瑜还没来得及对他动手,陈意鹤怎么就一副两人早已缘定三生的模样? 包括弹幕也有不少嫌弃陈意鹤的。 没错,尽管知道这是官方钦定男主,尽管知道男主这是在和女主表白……但是不对味儿啊。 【大猪蹄子能有点眼色么?】 【艹老子想给这**男一拳】 【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哪里轮得到你个妖怪来插嘴?】本来因为叶知瑜对剧本的改动,陈意鹤在剧中存在感便极弱,粉丝逐渐有被容与党压下的趋势,加上正主又干了这么件不得人心的**事,弹幕更是一片声讨。 “废话少说。”叶知瑜不愿和他多费口舌,“不知道你在自作多情什么,拔剑吧!” 杀掉陈意鹤她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倒不如说她早就想这么干了。 在心魔深处死亡只会道心、灵体受损,本人不会嗝屁,那动起手还有什么顾忌。 金丹修士很强么? 当初她只是炼气期的时候,都能把筑基期的大小姐吊着打,要不是有所顾虑,兽潮那时陈玉就得一命呜呼。 以一介贫贱孤儿身份拜入天下第一名门,真当她的天赋是吃干饭的不成,越级单挑本来就是她的拿手好戏。 “我不想与你动手。”陈意鹤摇着头,还在念念叨叨。 然而叶知瑜觉得他叽叽歪歪实在烦人,索性手持长剑一跃而起,出手便是致命杀招。 脑瘫给爷死! 陈意鹤猝不及防,只得狼狈滚开,勉强抬手以剑格挡。 剑身相撞,刺耳尖鸣几乎要震破人的鼓膜,两人之间火花四溅。 但终究是挡下来了。 陈意鹤不由松了口气,大概觉得叶知瑜的力度不过如此,自己想招架还是比较简单的。 可他这么想,却是大错特错。 因为叶知瑜攻击他的远不止这一招。 她很早就意识到相比男修,女修大部分力气要更小些,于是最初便将自己的路子往轻、快、狠的方向发展。 “这一剑挡下来了,下一剑呢?”叶知瑜看着面前似乎神色轻松的青年,冷笑道。 是的,一剑被挡,还有第二剑,第三剑……她出剑速度快到只剩下残影,好似奔涌的江水连绵不绝,短短两秒内便有数十剑同时击打在剑身的同一位置。 于是短短瞬息间陈意鹤的表情便陡然大变,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接不下师妹三招?! 虎口传来剧痛,武器随时都会脱手。 瞧他这副不堪一击的模样,叶知瑜面露鄙夷。 这**,真是菜的令人恶心。 这么菜也好意思出来蹦踧当反派? 当两人交手停止时,叶知瑜的剑锋已抵在陈意鹤的咽喉。 叶知瑜轻蔑瞥他一眼,剑锋微送便轻易割破青年脖颈上的表皮,鲜血瞬间流淌下来。 “阿瑜!阿瑜你要杀了我吗?”陈意鹤的表情顿时惊恐起来,他悲怆地说道,“我真是不明白,你我怎么就到了这般境地。” 叶知瑜想叫他闭嘴,喋喋不休地说些屁话,根本就是对人的精神污染,可她懒得与陈意鹤多费口舌。 动作永远比语言更有力。于是她再次轻轻一划,陈意鹤便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他捂着嘴在地上打滚,血顺着指缝汩汩流出,凄惨至极。 咬舌自尽一直都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更何况是被硬生生的割去舌头。 叶知瑜嫌恶的看着地上那坨烂肉,凉凉道:“这么能说,还以为你的舌头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陈意鹤一手捂嘴,一手持剑,眼睛通红,眼神仇恨至极地死死盯着她。 瞬息之后,留在原地的便只是他的残影了。 看来这是准备与她殊死一搏。 叶知瑜冷静地快速搜索周围,精准捕捉到了那抹身影,随后也持剑冲了上去! 叶知瑜入门后的剑术是陈意鹤带着的,她吸收了对方技术中不少想法改善自身。此前她多是靠战斗本能战斗,剑术粗糙直白,没有名门子弟剑术的精巧妙处。 还是拜入天玄宗后她才得以梳理思路,让自己的剑术更上一层楼。 如此说来,她是应该感谢陈意鹤的。 只可惜……教她剑术的家伙,根本就是个人形垃圾。 对斩在瞬息间结束,两人挥出的剑气因急速变成扭曲的虚影。 在外人看来,他们只是高速相冲然后擦肩而过,可真正完全结束后,他们才能发现异常之处。 叶知瑜不再防御,右手收剑入鞘。 而陈意鹤脸色难看地看着自己直到这时才缓慢撕裂的衣领,随后下意识想要摸自己的脖颈,就在此时,一道红痕骤然出现在他的咽喉上,鲜血激射而出。 他已经输了。 青年的身体软软倒在地上。 从交手到斩杀不过短短一秒,这是叶知瑜源自居合斩得来的灵感,讲究生死一瞬的极致决斗之美。 曾经也有几人像陈意鹤这样向她发起突袭,但最后活下去的,永远是她。 ——也只会是她。 试图和她较量速度反应,是最自不量力的愚蠢行为。 只是她原本还想叫这**感受一下,被人破坏求生希望时的绝望,没想到他主动送死,反倒逃避了接下来的痛苦。 她遗憾的咂舌,没有理会弹幕的666以及一部分观众对女主手刃男主的质疑,转而想扶起跪倒在岩浆池边的容与。 男孩却没有起来,他的面庞被滚烫岩浆火光照得炽热,眼中跳跃着火星,声音嘶哑地问:“你杀了他?” “嗯。” 就在两人说话时,陈意鹤的尸体竟如表世界的鬼影般逐渐化为浑浊白雾,纠缠汇聚,仿佛在酝酿什么。 叶知瑜不禁皱眉,难不成是陈意鹤把表世界的规则带进来了? 毕竟能进入这里的都是灵体,**便是**,直接回归本体,哪里有化为白雾的说法? 啧。 刚才光顾着宰了**出气,忘了拷问他是怎么进的深层心魔。 这里是神识最为**之地,可不是菜市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千头万绪堵在心头,叶知瑜拧眉思索之际,却见陈意鹤尸体又是异变陡生。 那蠕动纠缠的白雾仿佛终于酝酿出了什么东西,渐渐流动勾勒出另一个更为清晰,也让她非常熟悉的身影。 “老……师父?!”看着面前的老头,叶知瑜险些咬了舌头。 掌门对她关切焦急道:“阿瑜,还不过来?” “站在你身后的乃是天生邪骨的坏种,莫要靠近他!” 叶知瑜听着掌门的话,那种微妙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刚才她可是亲手杀了自己师兄的灵体,并且口出狂言,忤逆至极,但凡掌门看到那一幕,都不可能对她和颜悦色。 更何况……掌门又是怎么进来的?这可是陈意鹤的尸体,总不能是把灵体寄生在陈意鹤身上吧? “为师只是担心你被那坏种带坏,才使人监视你的。”掌门见她抗拒,接着解释道。 随着掌门的念叨关切,叶知瑜心里一直觉得不对劲的问题终于迎刃而解。 她就说陈意鹤和掌门怎么人设一个比一个ooc,说的话叫人听了直反胃。 因为出现在这里的,根本就不是他们本人。 眼前的掌门,或者白雾,就是容与心魔的具象化。它所化身的掌门、师兄的一言一行,均是他们在容与心中印象的投影。 同时因为心魔作祟,一切事件发展倾向都是向对容与不利的那面。 所以陈意鹤才会口口声声说他们二人互相倾慕,对她的背叛难以置信。 因为在容与潜意识里,怕也是和其他人一样被她骗了,以为她暗恋陈意鹤。而他觉得叶知瑜仿若神女高不可攀,没有人会不喜欢她,所以陈意鹤也对她情深义重。 掌门的行为逻辑同理。 她就说容与最为恐惧之事怎会如此平淡,感情重头戏在这儿等着呢。 她活动手脚,眼神冰冷的打量眼前的掌门化身。 她能杀了这心魔第一次,就一定能杀他第二次。 掌门同她絮叨了一阵,见她不为所动,转而和死死盯着岩浆池的容与搭话。 “烈焰血莲生于熔岩之中,灵气丰厚,即便坠入岩浆,一时也不会出事。”掌门意味深长道,“如果你现在能尽快把它打捞出来,说不定花还有救。” ??? 容与根本没有灵气法宝,拥有的不过是一副刚刚锻造成的剑骨,哪里能打捞岩浆中的花朵? 这甚至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 “不要听他胡说!”叶知瑜瞬间猜到掌门的意图,连忙喊道,“烈焰血莲尚未开花,神智未开,积蕴灵气根本不可能保护自己,他在骗你!” 可她说得晚了。 或者说那孩子根本没打算听。 跳跃的火星点亮了那双雾蒙蒙的漆黑眼瞳,明明灭灭。 男孩毫不犹豫地走上岩浆池中裸露的熔岩,跪坐在地,然后伸手向烈焰血莲掉落的方向探去。 火焰烤焦了他的发梢,灼伤面颊,而当他的手伸进岩浆池后,即使有剑气保护,也在短短瞬息中被烤的焦黑。 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可男孩死死咬住嘴唇,任凭血腥气溢满口腔也没有喊叫一声,只是死死盯着岩浆,仔细搜寻。 【天啊容容宝贝在干什么】 【看着就好痛,我眼泪要下来了靠】 【这**掌门能不能**???】 叶知瑜来不及应付掌门,转身要将容与从岩浆池中抱出来,却被掌门挡住。 “小孩子的决定,咱们就不要插手了。”掌门笑眯眯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见他态度坚决,叶知瑜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随后便是一剑砍过去。 同样是心魔,掌门化身的实力就要比陈意鹤强上许多,这一剑换做陈意鹤化身,多半当场就要被她劈成两半,而掌门则从容挡了下来。 掌门仍然试图劝说她:“他天生坏种,而你是名门正道的弟子,如何与他相提并论?快到为师这里来,免得他暴起伤人。” 接下来便是正邪殊途,将容与贬得一文不值的言语。 有许多叶知瑜其实很熟悉,因为那都是门内弟子背后议论的话。 叶知瑜从未想到容与会将这些记得这么清楚。 他看起来总是冷漠寡言,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然而进入到心魔深处,才知道那些刻薄的恶毒言语,他字句记得。 “能麻烦您闭嘴么,我赶时间。” 被掌门百般阻挠,那边容与仍然不知疼痛般盲目打捞着烈焰血莲,叶知瑜明白自己不解决掌门的话,定然是不可能靠近容与了。 她索性放弃脱离纠缠的想法,转而彻底面向掌门。 不让她过去,可以。 杀了这个东西,她不就能过去么? “阿瑜,你这般执迷不悟,为师非常失望。你何必自毁前途,与他呆在一起!” 回应他的,是寒芒闪烁,一剑封喉。 叶知瑜斩杀掌门心魔化身的决心毋庸置疑,可掌门的实力却远超想象。 这并不是受掌门客观实力影响,而是在容与主观认知中,掌门便应有这样压倒性的实力。无论对手是什么实力,掌门都可以从容挡下来,对手的实力是十,他便是十二,对手的实力是十五。他便是十七。 因此在容与的深层心魔世界里,掌门便是最强的存在。 根据物质影响精神的理论,多半在他当年真实经历中,掌门就是像现在这样,将暴怒的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烈焰血莲怎么可能那么恰巧的长在禁林中,这可不是做游戏任务,让她收集关键道具。 而是真实历史上,容与自己发现了它并精心呵护浇灌,却于开花之日为守一老狗破坏。 难怪这会是他最为恐惧之日。 向来心高气傲的孤僻男孩,一身傲骨在那日被碾得粉碎。 他固然被族人排斥,厌恶自己的身世,但他也下意识的以自己这份特别的天赋为傲,认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然后,守一老狗的出现将他的梦撕得粉碎,他甚至无法护住救叔父性命的灵药。 叶知瑜狼狈躲开掌门的一击,现在单纯凭她自己绝无可能击败老头,只有让容与自己认识到掌门的虚弱,或者改变他对掌门的认识,才能在根本上削弱心魔的实力。 “容与!”她匆忙转过头去,喊道,“这都是幻境,这老头就是那团白雾变的,你冷静一下啊!” 说着怕容与听不到,她挑起一块石子向容与屁股砸过去。 她控制了力道,又是精准打屁股,不会很疼。 这不仅是为了她,也是为了容与。 那小疯子都把手伸进岩浆里多久了,真的不想要手了么?! 叶知瑜左支右绌,饶是一直保持冷静的头脑,此时也难免有些急躁。 分明是只要容与稍微思索一下就能解决的问题 容与在这时候,向她看过来。 他的双手已经不能支撑地面了,只能僵硬的凭腰力勉强直起上身。 委实说,容与的手叶知瑜一直觉得很好看,只可惜小孩营养跟不上,手掌过于干瘪细瘦。 可能因为记忆中自己一直是那个样子,所以即使她在心魔世界里日日给容与加餐,男孩身上也没能贴上几块肉。 她原本打算回到现实以后给容与好好补贴一下,吃点好东西的。 那双手,此时已近乎枯骨。 血肉模糊对于他手的现状都算是褒义词,他的皮肉被岩浆吞噬大半,裸.露出的骨头甚至都被炙烤到焦黑,破败手掌无法撑地,只能虚虚地在身前张开。 小男孩的脸因为长期接触高温烧得通红,大半张脸都黑了,头发则被烤的卷曲枯燥,外表凄惨至极。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叶知瑜,大约两秒后,他张大嘴巴,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灰扑扑的脸颊滚落。 他甚至不知道哭泣是什么,所以脸上没有委屈、没有悲痛,只是下意识的流泪。 小孩大概是想大吼宣泄悲痛,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张嘴,于是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嗬嗬”的怪声。 这个无论是被碾烂血肉重铸剑骨,还是赤手伸进岩浆双手近乎化为枯骨时都不会哭的、倔强到死的小疯子,在这个时候居然哭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并不是因为肉.体的疼痛哭的。 而是叶知瑜的那块石头,彻底让他意识到——烈焰血莲,已经没了。 半年的等待,日日的鲜血浇灌,叔父延续生命的唯一希望,因为他的弱小,没了。 叶知瑜的目光在容与身上多停留了两秒,便因这一时疏忽,被掌门一把扇开。 “给老夫让开!” 叶知瑜在地面狼狈翻滚卸力,好不容易稳住身形。 掌门冷哼一声,甩袖走向容与。 容与不知道掌门本意是想夺舍她,对她根本没有师徒情谊,因此他的心魔化身对叶知瑜并无杀意,只是怒将她重创以示警告。 叶知瑜气血翻腾,忍不住吐出淤血,体内灵力消耗大半,令她感到阵阵眩晕。 深层心魔世界可以恢复灵力,然而心魔化身的掌门永远比她强一线,灵力更是无穷无尽,除非她能一波爆发直接用输出灌死心魔,不然绝无可能获胜。 “冷静!”系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别忘了,你现在是灵体!灵体被重创,吃什么药都不好使,到时候成了个废物你还证什么道?” 叶知瑜准备拔剑冲上去的动作不禁一顿。 打得上头,她差点忘了,她进来并不是无所顾忌的。 唤醒容与固然重要,可要是把自己前途都交代进去了……为个工具人值得么? 她受了伤,灵气消耗又剧烈,身形本就不稳,因此观众们大都没有发现她一瞬的迟疑,而纷纷关注掌门和容与那边。 老人已走近了自己的目标。 “啧啧啧,原来怪物也会流泪么?”掌门不紧不慢地走到容与身前,啧啧称奇道。 男孩没有理会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泪源源不断地滑落他木然的面庞,仿佛无穷尽。 “没办法啊,不把你这小畜生放上半年血,现在肯定会咬我一口。”掌门叹了口气,轻易将虚弱的容与掐住脖颈提了起来。 求生本能让男孩下意识挣扎起来,可他双手为岩浆废了大半,因此指尖刚刚碰触掌门的衣袍,便为法阵粉碎,焦黑的骨粉为风一吹,无影无踪。 看到这一幕,叶知瑜握紧拳头。 淦,拳头硬了。 她运转心法,决心无论如何先把容与救出来再说,她速度极快,只要容与有心逃跑,还是有可能甩开心魔的。 以叶知瑜现在的实力,不可能正面击退掌门,因此她将目标选定为掌门桎梏容与的右手,即使掌门再强,在她全力一击下,如果不愿松手,那也得付出血的代价。 然而当她全力向前挥下一剑后,却并未受到掌门的阻挡,甚至连砍到空气的无着落感都没有。 因为她这一剑,是砍到了一堵仿佛玻璃般的障壁上,这障壁材质极特殊,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阵法,叶知瑜非但没有造成任何破坏,反倒整个人都被弹飞出去。 反伤倒是不厉害,却再让她吃了一嘴土。 “呸呸。”叶知瑜擦了擦嘴,惊疑不定地打量那堵障壁。 这是什么?掌门设下的阵法? 叶知瑜尝试从其他方向突入,却全部宣告失败,更奇怪的是,无论她制造出多大的动静,里面的二人都像是没听到一般,甚至是忘却了她这个人的存在。 这堵障壁就像是个单向玻璃一般。 她是外面的看客,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里面上面的戏目。 男孩拼命挣扎,仿佛张牙舞爪的乳虎。 被他惹得烦了,掌门干脆的掰断他一截焦黑指骨:“能学会安静么?!” ! 这一下干脆狠辣,以至于男孩痛得连气音都发不出来,全身大汗淋漓,深深佝偻了背,仿佛搁浅的虾子。 掌门这才满意。 “我记得你家大人和我说过,你这小畜生最善忍痛,实在闹得烦了收拾一顿就好,现在看来果然说得不错。”掌门轻蔑道,“好言好语和你无法沟通。” 过了好一阵,男孩总算缓过劲来,低低喘着气:“你要、做什么?” “我不会要你性命,只是想同你讨要个东西。” 容与仇恨刻毒地盯着他:“我身上什么也没有。” “不,你有。”掌门轻描淡写道,“剑骨可是天下之宝,可否借我一观。” 容与想说这老头在开什么玩笑,剑骨是他身体一部分,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借人看? 然而他不耐愤怒地对上老人饶有兴趣的目光,心中陡然清明,接着便是冰凉一片。 这老头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这话根本就是要逼死他,他一定是要剜出自己的剑骨! “你确定么?剑骨乃是容氏至宝,你……” “还懂威胁恐吓?”老头微微挑眉。 接着,一把**完整地洞穿男孩心脏,那**仿佛拥有意识,贪婪地吸吮着男孩骨血。 老人含笑地看着他,慢悠悠道:“剑骨乃夺天地气运所生,老夫区区一人,又哪敢独吞?” “不过这便不劳你费心了。” “想要剑骨的,岂止老夫一人。”老人语气温和道,“九泉之下,自有你同族送你上路。” 容与瞪大了眼睛,额头青筋暴起,却只能跌跌撞撞地向后栽倒。 掌门将**拔出,带出一抹血虹,然后随手喂男孩一颗丹药将命吊着。 剑骨要**取出方才能保有最大效果。 随着他的动作,天上雷云堆积,雷声轰隆,那是天道震怒的表现。 剑骨归属天道自有定数,凡人擅自抢夺自然会惹得天道不悦。 然而雷劫却迟迟未曾劈下,这其实也在掌门等人的算计之中,只要他不将全部剑骨移植到自己身上,就绝不会有事。 枯瘦的手握着**,毫不犹豫地起起落落,将莹白如玉的骨头一截截完美地剔出,道道血泉喷溅,将他一身道袍染得血红。 容与心脏被毁,全凭灵药吊着命,四肢神经传来的剧痛一阵比一阵迅猛,以至于最后他被折磨地意识朦胧,根本感受不到太多痛苦。 他只昏昏沉沉地感觉到,剖骨到最后,似乎有许多人来了。 几个衣着华贵的长者来到了岩浆池旁,有男有女,均是气势不凡。 他们没有刻意遮掩的打算,从言语能听出来,均是天下数得上名号的宗派。 “**么?” “没,我用生生丹给他吊命,还有口气。” “腕骨给我。” “颅骨是我们宗的了。” 之后一群人更是吵了起来,一截指骨的归属都能叫他们拔刀相向。 “适可而止吧!归属问题暂且搁置,谁把这小怪物弄醒,他还得最后刺激一下。”掌门的声音最终盖过了所有人。 “他还保留着肋骨,若是就这么咽气,肋骨就废了,你们不想要么?”老人眼神犀利,仿佛能看到人心最深处的欲.望。 “给他种下心魔,日后他走火入魔被天劫收拾掉,正好可以回收他的肋骨,也不会沾染因果。” “你们以为如何?” 容与头脑感到一阵清凉,渐渐回过神时,便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就站在自己面前。 “怎么又弄成这个样子了?”异叔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神情严肃不悦。 最开始他和其他小孩子打架,把族中那个领头的小胖子打得抱头鼠窜,异叔为他向那些孩子家长好言好语地道歉,事后把他领回家时,就是这样的神色。 他想说话,告诉叔父自己这次没有淘气。然而开口便咳出一大口血,只能徒劳的试图抬手抓住异叔。 他终究只有七岁,虽然天生早慧,经历人世冷暖,因此以前最讨厌异叔把他当小孩子看,可是现在遭逢大难,他还是想要得到亲人的一个拥抱。 真的好疼啊。 痛得他只想把自己缩起来,躲在什么地方,这样疼痛就找不到他了。 小孩在其他人面前他能咬死嘴唇一声不吭,然而在最信任的人面前,脆弱的依赖便如岩石缝隙中长出的杂草般生长。 他实在痛得不行,以至于忘了一件非常明显的事:已经病得无法离开床榻的异叔,怎么可能穿过禁林,来到这火山上接他回家呢? 果然,那个“异叔”没有抱住他。 容与没有放弃,他指骨被剜去,所以手指只能软软地顺着地面,竭力伸向前,缓缓地去够叔父的鞋面。 他浑浑噩噩地想,异叔为什么不蹲下来,离他近一点,他没有力气大声说话了,只有离得近一点才能开口。 他真的很听话了,这半年没做任何异叔不喜欢的事情。 解释清楚了,异叔应该就不会生他的气了吧。 然而他的手还没摸到,便被人重重踩在脚下。 “异叔”竟然踩着那只仅剩一团软肉的小手,在脚下狠狠碾压。 身体的疼痛早已麻木,可紧跟着听到的那句话,才叫男孩彻底崩溃。 “你真是个废物。” “异叔”冷漠而失望地看着他:“我养你有什么用处?” 不是这样的。 原本已垂死的小孩在此时再度“嗬嗬”的嘶喊出声。 他真的很听话!没有不懂事! 明明是那群人欺负他啊……他没有主动招惹的。 是他们抢走了给异叔治病的花…… 血泪顺着眼眶流出,跟着其他伤处的鲜血混在一起,濡湿他面庞紧贴的那片干燥徒弟。 那一刻,他闻到了鲜血……还有火焰的气息。 自此,心魔深种。 叶知瑜以为到这里,这挑战人类忍受极限的表演总算能告一段落。 事实上,比起眼前这血腥惨烈一幕更叫人难以忍受的,是所有人都清楚,这不是幻境,而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历史重现。 那个俊秀寡言的少年,确确实实的曾被人捅穿心脏,活生生的剜出每一寸骨头,再恶毒地种进心魔。 叶知瑜呼出口气,重重地在地上捶了一拳,很有些无能狂怒的意味。 她居然自诩容与的守护仙子的人设,到头来她守护了什么?! 任务肯定失败不说,容与的心魔估计也解除不了,现在她能找个法子出去都算谢天谢地。 然而深层世界竟然并没有立刻破碎。 那个不成人形的男孩——如果那摊肉还能称之为人的话,在心魔所化的“异叔”消失后,不断蠕动着身体,竟然直直向岩浆池爬过去! 叶知瑜阻止不了,也不想阻止。 对于这种残破状态下的男孩来讲,死亡是种解脱。 她眼睁睁看着容与被岩浆吞没,火山上再度回归寂静。 内心负罪感翻腾的同时,她也明白了一个无可奈何的事实。那就是现在无论如何,她也该为自己打算,从这里出去。 说她对不起容与也好,冷漠无情也好,她都 叶知瑜准备转开的视线陡然凝住了。 因为,就在那层障壁深处,白雾涌动…… 容与和掌门,居然重新生了出来。 “没想到,小怪物也会流泪啊。”熟悉的话语再度响起。 语气、内容、神态,丝毫不变。 刚才他们看到的那一幕,竟然要重新上演?! 这个深层心魔的机制,居然是永远的拘留住哪个小男孩的灵魂。 容与会被永远困在他最恐惧的这一天,失去拯救叔父的希望,为人剖心剜骨,最后会在对叔父的误解中痛苦死去。 无尽轮回。 【艹艹艹艹!】 【编剧你家在哪??这是人能写出来的剧本吗?】【鱼鱼救救小容啊……】 【别说了老子今晚就把这死老头砍了当柴烧!】 弹幕全炸了,以前不管遇到什么情节,都从未有过这样仿佛烟花炸开般恐怖的弹幕量,以至于弹幕同屏上限被反复刷新,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弹幕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 以前大家或许会骂,但更多的是吐槽性质。 然而这次的情况,彻底超出许多人的忍耐底线。 叶知瑜脸色难看至极,下意识握紧了剑柄,甚至因为用力过度,指骨关节隐隐作响。 “你冷静点!”系统厉声道,“别忘了你还要出去,你在这里消耗灵力一会儿要怎么办?别犯傻啊!” 然而叶知瑜死死盯着正在对话的老者和小男孩,忽然说道。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冷血无情?渣女骗感情?势利自私?所以现在肯定会权衡利弊,抛弃容与逃出去?” 系统隐约猜到她要做什么,连忙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我知道,我不是好人。”叶知瑜说道,“我没干过什么好事,也不喜欢无私奉献,是个卑鄙小人。” “但是。” 叶知瑜一字一顿道: “我叶知瑜,最看不起的不是小人,而是垃圾。” “出去又能怎样?”这次她说出了声,似乎是说给系统,说给观众,又像是说给她自己听。 “出去以后证道飞升?” “可要是一个小孩子在自己面前被活活虐杀都保护不了选择狼狈逃窜,这种废物垃圾,还修什么仙?证什么道?” 说到这里,叶知瑜的表情甚至有了一瞬的扭曲,每个字都咬的极重,仿佛刀刀见血。 没错,人可以做渣女,可以自私,但是 “但是绝对不能毫无底线,成为一个丑陋的、恶心的垃圾!” 那样的她,会连自己都觉得恶心。 是啊,如果和掌门成了一路货色,她以后又哪来的底气,用自己的鞋底狠狠抽打掌门的那张狗脸? 说她幼稚也好,双标也罢。 但这就是叶知瑜朴素独特的正义观,轮不到其他人指点。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清楚么? 小时候的容与,从未杀过人,大半罪行都是其他孩子夸张造谣,而他自己偏又嘴硬,统统承认下来。 而在被容异收养后,他甚至再未找过族中熊孩子的麻烦。 他固然不算听话,让人恨不得扒了他的裤子照着屁股揍一顿,狠狠教育他什么是礼数,却凭什么遭受寸寸剜骨的极刑? 于是她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收剑入鞘,随后左腿后退一步,以右手握住剑柄。 她已做出了决断。 叶知瑜周身的气场逐渐出现变化,就连风也因发出不安的哀鸣。 随着起手式的出现,她浅浅呼吸。 然后 没有人能看清叶知瑜的出剑,在他人眼里,那只是一道微微泛着亮光的气痕。 但相比朴素的拔剑姿态,她出剑却是动如万钧,雷霆的轰鸣响彻天际,电光映照着火山一片雪白! 耳边仿佛有阵阵落雷炸响,不少观众都被吓了一跳,连忙调低声音。 可没有人舍得将视线转开。 世界上原来有效果如此可怖森严的剑招存在么! 狰狞的电光撕裂空气,轰隆的雷声不断落下,狠狠劈在那道壁垒上,仿若锤子砸在鸡蛋上,激射的雷电扭曲气场,看过去只有白茫茫的电光。 下一瞬,叶知瑜的身影再度出现。 而这一次,她出现在了容与身边。 此时的她形象算不上好,鲜血顺着她的手腕落下,长剑更是折断了一半,面庞毫无血色,让人感觉随时都会一头栽倒。 可在她的身后,那道无形的障壁,竟是被她生生打破了。而手持**的掌门,更在猝不及防间被她一剑枭首! 这燃烧灵力,乃至神魂元力的一剑,终究超越了心魔上限。 叶知瑜这具身体原本是风系单灵根,因为她的穿越,或者系统这个电子产品,多了雷灵根。照理来说最好洗去一个灵根才方便修行。 然而叶知瑜出于个人规划,一直没有把这个计划放上日程。 兼顾风的轻盈迅捷,与雷的破坏暴戾,才是她最为理想的攻击模式。 剑刃破碎,隐约的落雷也逐渐不可闻。可哪怕是群森之外的容氏族地,众人耳边也仍然回荡着嗡嗡嗡的余音。 所有人都目睹那堪称落雷击碎大地的一幕,心神为这惊世一剑所夺。 所有观众在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原来虐恋剧女主角,也可以这么飒的么? 弹幕的同屏数量甚至有几秒清零了,所有人都沉浸在刚才那堪称天外飞仙的一剑中,忘记发弹幕。 叶知瑜压根没去管心魔的死活,它的命运,在她决定拔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 于她而言,凡事从来没有能不能,只有想不想。 如是而已。 “没已经事了。”叶知瑜轻柔扶起容与,让他依靠在自己怀里,“那老头被我杀了。” 打破了心魔障壁,里外时间总算回归同步。 小男孩的面庞被血泪浸润,他嘶哑道:“你受伤了。” “不要紧。”叶知瑜咽下一口血气,故作无所谓道,“我可是你的守护仙子,肯定要保护你。” 无论如何,至少把心魔处理了。 她想要露出轻松的笑容安慰容与,却忽然感到怀中濡湿感渐渐晕染开来。 在叶知瑜震惊目光下,容与的身体寸寸崩裂破碎,鲜血如血泉喷出,逐渐复原到临死前的那一幕。 这本就是历史上真实发生的事,心魔已死,他不会重新轮回,可那个被剖心剜骨的小男孩,命运是无从改变的。 当时救了他的是去而复返的掌门,而在心魔中,是叶知瑜。 “怎、怎么回事?”一直成竹在胸的叶知瑜在此时终于慌了神,她身上没有丹药,连救治都做不到。 “我要**。”男孩声音轻飘飘的。 或许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他说话比之前要流畅了不少。 “你要我的肋骨吗?”他小声问道,“这是最后一块,他们都拿不去。” 叶知瑜想要抱紧他安慰,却不敢用力:“不要。” 小男孩软软地靠在她身上,不知有多痛,以至于她头一次痛恨自己不是沙发一类的软垫。 “这样不会引发天劫的,我自愿给你。”容与小声道,“我就要**,最后一块剑骨比起给那些畜生,我更想给你。” 叶知瑜干涩道:“你不会死,别瞎说。” “……仙子也会撒谎么?”男孩轻声道,随后他自言自语道,“也是,毕竟这个世界是虚假的,仙子当然也会撒谎。” 叶知瑜一怔,缓缓道:“……你怎么发现的?” “很简单啊……因为现实里,不可能有人不想要剑骨,也不可能有人真的爱我。”男孩低声道。 其实他一直清楚,即便是叔父,目的更多的也是为了驯服他,好让族中控制他这把刀罢了。 “你错了,异叔从未怪你。”叶知瑜急声道,“就是容异送我进来,让我来救你的……对不起,我还是太弱了。” 说着她简直想锤自己一拳。 早点想通破釜沉舟不就一了百了么。 现在这算什么? 可容与愣了一下,雾蒙蒙的眼睛忽然出现些光亮。 “你真的是我的守护仙子吗?” 尽管万分羞愧,但她还是道:“对。” “真好。”男孩低声道。 然后容与艰难的触碰向她的手,叶知瑜连忙迎上,被她将她的手放进自己的胸膛。 她不敢再往里探手,却被容与坚持的态度制止。 于是,她触碰到了男孩那颗温暖而破碎的心。 那颗心轻微的跳动着,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如此微弱,如此炽热。 “你自己取。”容与轻声说道。 “你要的东西,在我的心里。” “现在,它是你的了。” 第26章 恶鬼的邀请【求首订】 /26 透明的宝石就藏在男孩温暖而破碎的心里。 那颗心轻微的跳动着,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如此微弱,如此炽热。 “你想要它吗?”容与轻声问道。 他慢慢没有力气了,要很努力的睁眼,才能勉强看清叶知瑜的面容。 叶知瑜迟疑了一下,她知道自己这时候仍然坚持拒绝的说法比较好。 这里是容与的神识,她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到容与潜意识对她的看法,能够塑造出一个完美温柔的人设,才是对她以后最有利的选择。 可是稍稍犹豫,她还是点头:“嗯,有了它我才能出去。” 她不想欺骗一个快要死去的孩子。 见她如此坦荡利索的承认,男孩非但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反而有些开心地努力向她微笑:“那它就是你的了。” 在他的配合下,叶知瑜轻轻取出那颗宝石。 分明是构建无尽轮回的囚笼,不断折磨一个小孩的凶物,然而此时它安静地躺在叶知瑜掌心,竟有种纯粹圣洁的魅力。 仿佛能完整映射出一个人的内心。 系统早便开启了绿色看剧模式,因此取宝石的过程中,观众们不会看到任何过度血腥片段。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激情落泪。 【这心该有多疼啊】 【妈妈的容崽呜呜呜呜】 【容崽好乖,所以傻狗掌门什么时候死?】 叶知瑜也觉得疼,可小容与很乖,即使需要从他心中取出宝石,他也始终安静地蜷缩在叶知瑜怀中,顶多疼的急了,就稍稍颤抖一会儿,像猫一类的小动物。 他迷茫地睁开眼,轻声问道:“你是我的守护仙子么?”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他似乎固执地想要得到肯定的答案。 “嗯。” 天空仿佛玻璃般逐渐崩溃破碎,边沿处漆黑的虚无连接着未知的空间,这是世界将要崩毁的象征。 叶知瑜知道,这个男孩就要死了。 “真好。”小容与努力的、轻轻把脸在她身上蹭了蹭,脸上露出近乎安心的微笑。 他呢喃自语:“真羡慕我啊。” “为什么?”叶知瑜看着天际崩塌下的碎片,随口问道。 她一直和容与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希望能分散他对疼痛的注意力。 可这次,她却半晌没有得到回答。 男孩在她的怀中永远的睡着了。 细长浓密的眼睫低垂,掩住了那双总是雾蒙蒙的漆黑眼睛。 所有的哀恸绝望在这一刻总算离他而去。 他终于藏到了一个疼痛找不到的地方。 世界在此刻,分崩离析。 叶知瑜睁开眼时,她再度回到了那个白雾笼罩的小镇,也就是容与心魔的表层世界。 现在出现在容氏族地中的大片鲜血,供奉亡灵的祭品,凶狠招摇的鬼影……种种诡谲之处,都有了解释。 这些全都是容氏灭族之日情景在容与心中扭曲化后的表现。 与此同时,少年黑玉似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而她躺在少年带着淡淡血气的冰冷怀中。 瞬间颠覆过来的位置让她有些许出神,要知道就在刚才,还是她抱着小时候的容与。 结果转瞬之间,那个小小一团的男孩就变成了眼前容貌漂亮俊美的的少年,全身浴血,长发披散,宛如坊间传说的诡艳恶鬼。 “在想什么?”少年开口道。 他的声音清冽,没有童年那种稚嫩的感觉。 显然,在叶知瑜斩杀他的心魔后,他恢复了理智,不再是丧失理性的怪物。 “没想什么。”叶知瑜自然地从他怀中离开,顺便想将手中的幻心石递给他看,“这就——” 她的话没有说完。 少年的冰冷手指,下意识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鲜血渐渐濡湿两人相触的那片肌肤。 某种暧昧却阴郁浓稠的情绪,随着沉默的时间增长,逐渐发酵蔓延,逼迫得让人近乎喘不过气。 “你要去哪?” 叶知瑜缓缓抬眼,对上了容与冷酷凛然的眼瞳。 缠绵杀意仍在他眼中残存。 她忘了,这里仍然是容与的心魔世界,即使核心已被铲除,可只要心魔世界不被彻底粉碎,容与的负面情绪在这里仍会被无限放大。 于是她只当没有察觉到那危险的欲.望,自然地把另一只手展开:“想给你看你这个,幻心石我找到了。” 少年这才缓缓松开她的手腕。 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她的手腕,在白皙肌肤上留下血色红痕,锁链碰触带来的酥麻微痒的冰凉触感一直传到心底。 她下意识蜷缩起指尖,将胳膊收回掩在衣袖下。 见容与接过宝石慢慢打量,她斟酌言辞道:“我在你的深层心魔里,看到了些关于你过去的事情。” “嗯。”容与脸上并无意外之色,手指在幻心石上漫不经心摩挲,“害怕么?” “这有什么好怕的。”叶知瑜顿了顿,“送我进去的人,是异叔。” 静默。 绝对的静默。 风声在此时仿佛都为之屏息。 很难形容少年在听到这句话时的表情。 他瞳孔微微收缩,漫不经心的表情为之停滞,面上近乎一片空白,接着他慢慢意识到叶知瑜这句话代表着什么,便冷冷道:“你在开玩笑么?” “异叔已经死了。” 他神情冷淡,似乎对此漠不关心,可叶知瑜却明白,他还愿意称容异为异叔,那便证明他心中对容异并无怨恨。 不过本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容与天赋聪颖,被掌门救活之后自然能想通当时一幕的蹊跷之处。 可惜心魔种下后,再想凭个人努力除去,根本难上加难。 叶知瑜只是反问道:“你觉得我在骗你么?” 容与不说话了,他在想自己该以什么表情,用什么语气来回应这句话。 他觉得自己应该平静些,因为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弱小无力的稚童。 但他听见,最终自己只是低声问:“他在哪?” 叶知瑜看向容与身侧的方向,从她出来以后,容异就一直站在那里担忧地看着容与。 可容与看不见。 从叶知瑜的表情容与意识到了这点,他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异叔有些哀伤地看着容与,表情固然遗憾,却也有着释然。 至少他这缕残魂救了深陷心魔的容与,那即使不能相见,却也足够。 看着神色各异却生死相隔的叔侄二人,叶知瑜忽然说道:“我能和异叔沟通,如果不介意会透露**的话,我可以帮你们转述。” 这个提议理所当然的被接受了。 毕竟容与最为隐秘的梦魇深处她都曾去过,在她面前,又有什么算是秘密? 外表相似的容貌,截然相反的性格,生死相隔的命运。 尽管叔侄二人的情绪都还算是平静,却叫无数观众潸然泪下。 容异仅是残魂,维持时间有限,因此陈诉别离辛苦后,便不得不返回容与识海,重新进入沉睡。 如果以后容与能寻到奇珍异宝,又有通天修为,指不定能逆转生死,复活异叔。 可复活谈何容易,异叔的完整魂魄在灭族之日便被掌门抽出用以威胁容与,仅有这一丝残魂得以逃出。 所以他必须宰了掌门,夺回叔父神魂。 大概是彻底暴露了掌门和容与的敌对关系,异叔本想张口撮合两个年轻人的想法,最后也只得无奈放弃。 于是再度感谢叶知瑜后,他的身形便渐渐消散。 破败祠堂中仅剩二人。 “所以你现在明白了么,”容与面无表情,黑沉沉不见光的眼睛里仿佛有某种情绪酝酿升腾,“我和你师父之间的关系?” “他将我剖心剜骨,种入心魔。又杀死我叔父拘禁他的神魂,最后以毒药压制驱使我,把我当作他的一条狗。” “你相信我说的话么?” 缠绵朦胧的暧昧在这一刻终于被利刃撕得粉碎,唯有浓烈的血腥气蔓延。 叶知瑜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是在思索。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容与的表情也由冰冷渐渐出现变化。 少年因她的沉默而震怒。 叶知瑜的犹豫,已经被他认作是一种背叛。 是啊,人家师徒情深,哪会因他三言两语就动摇? 他之前可是当着叶知瑜的面杀了两个同门,她会怀疑自己这条疯狗是理所当然的。 可容与偏偏难以接受。 他铲除心魔后虽然恢复了理智,但暴戾阴暗的情绪却丝毫未曾减少,此时在叶知瑜无意间的刺激下,原本试图伪装的清冷面具顿时被他彻底扔下。 他只是不想吓到叶知瑜,才会压制那些丑陋的想法。 容与天生迟感,但逻辑却非常清楚,换而言之——他能把自己伪装的像个正常人。 心魔中诞生的戾气在此时被无限放大,以至于驱使他做出在现实中绝不会对待叶知瑜的粗鲁行为。 为什么不肯相信他? 为什么要犹豫? 他如同鬼魅般瞬间出现在少女面前,随后扼住她的咽喉,将她狠狠掼倒在地! 少女剧烈的挣扎,被掐住脖子让她有种濒临窒息的恐惧感,可容与见状只是稍稍放松掐住她喉咙的动作,不至于立时将她扼死,仍然不肯放开她。 他压在少女身上,困住她的双手防止挣扎,伏在她耳旁,姿态亲密恍若情人耳语,却声声愤怒仿佛控诉:“为什么不肯信我?” 披散的长发因他的动作纷纷滑落垂下,遮住了叶知瑜看向外界的视线,让她的眼中只有这个恶鬼般的少年。 叶知瑜好不容易恢复呼吸,根本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但容与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他厉声质问道:“你知道你的好师父都做了什么?” “他以剑骨归属诱惑各大宗门,却又控制驱使我暗地里逐个将其灭门,夺回那部分剑骨,为他重塑肉.身。” 她仿佛在此时才找回声音:“……宗门百年积蕴,何其强悍,你区区一人,怎么可能单人灭宗?你的剑骨不是已经——” 这便是她胡说八道了,之前她曾亲眼目睹容与同掌门手下掌事的交易。 只是按照逻辑,她必须这么说。 少年的声音似怨恨似讥诮:“我确实仅剩肋骨,但我是剑骨原主。剑骨的一截指骨便足以增强百年修为,更何况是完整肋骨?” “而那条老狗又以燃烧我寿命为代价,令我服下烈性药物强行激发修为。” 容与冰凉的手指轻轻摩挲她的面颊,似笑非笑道:“所以你不如猜猜,我现在还有几年寿命?” 他伏在少女耳边,轻声耳语道:“那些——可都被你师父吃掉了。” 他感觉到少女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容与心知,她开始倾向于自己说的是真的。 因为深层心魔是不会骗人的。 他胸中的怒火愈演愈烈,这股火焰已燃烧了整整九年,令他日夜难得安寝,炙烤他的五脏肺腑。于是此时的一字一句,都带着刻骨狠毒的恨意。 “我此生必要将他挫骨扬灰,神魂尽灭。” “你要阻止我么?” 少女没有开口。 沉默,漫长到足以令他绝望的沉默。 ……呵。 他在期待什么? 但就在容与无趣地张口时,却听见少女颤抖的声音微弱响起。 她似乎知道自己在说怎样大逆不道的话,每一个字都说的颤抖且轻弱。 可每个字容与都听清了。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我一定会阻止师父,不叫他一错再错!” 说到最后,竟是越发坚定起来。 只有叶知瑜会做出如此悖逆不道的决定,只因她始终坚信,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所以即使是师父,她也会站出来纠正他的错误。 她永远如此明亮正直,勇往直前,叫他怯懦憧憬,却渴望占有。 如同生于黑暗的苟且飞蛾渴望火焰的明亮温暖。 ——少年漆黑眼瞳骤然被某种火焰燎燃,熊熊燃烧。 叶知瑜感觉到容与下意识攥紧了她的手腕,那是几乎要将她双手拗断般恐怖的力道,而在她耳畔,少年说出的每个字都仿佛磨牙吮血,带着刻骨的怨恨疯狂。 这才是真实的他,这才是他隐藏在心底近十年的仇恨爆发出来的模样。 他以为自己远离叶知瑜便能掩饰自己的异常,以为冷漠寡言就能遮盖自己狂乱的本质。 可他失败了。 此时他终于能够将这可怖肮脏的欲.望表露给少女。 本就是堕落于仇恨炼狱的恶鬼,带着足以燃烧全世界的疯狂怨恨,难不成真指望区区那点善意就能将纯黑染成雪白么? 不会。 贪欲无穷的家伙只想将那抹纯白染上自己的颜色。 “如果与我同谋,你可就是背叛师门,背叛正道,身死道消魂飞魄散也说不定。” 那是来自地狱恶鬼的邀请。 “所以——” “你愿意与我共赴黄泉么?” 第27章 卑贱之爱 /27 少年说出的每个字都磨牙吮血,带着决绝的恨意,似邀请似逼问 “你愿意与我共赴黄泉么?” 这句话所蕴含的绝望而炽烈的爱意,足以让每个听到的人动容。 所以究竟是有过怎样经历的人,才会将表白说成邀请共死? 想到在深层梦境中看到的种种,仿佛有什么情绪梗在喉咙中,叫她说不出话。 她原本是想接着扮演耿直单纯的人设,严词拒绝容与的。 这很合理,即便是现在急的嗷嗷叫的观众,也不可能因为她的行为逻辑而指责她。 可她转念想到那个缩在自己怀中,小小一团的孩子,想要拒绝的话便怎么都说不出口。 叶知瑜对小孩子总是格外有份宽容。 于是她转开视线,咬着牙道:“我必须调查清楚真相,才可以做出决定。” 听到这句话,少年那双仿佛燃烧着火焰的眼瞳便如同被兜头浇了冷水般摇摇欲灭,它剧烈的摇晃挣扎,可最后还是归于沉寂。 失望,难以言喻的失望。 这个回答分明不出容与所料,可他还是感到浓厚的失望与焦躁,仿佛胸口蒙上了什么不透气的厚布,叫人喘不过气来。 但他并不是在委屈。 容与不会承认,委屈这种情绪仍然留存在他身上。 因为在七岁的那个夜晚之后,他自认为就彻底割舍遗弃了自己的软弱。 软弱与泪水不会为他带来任何好处,不能让离他而去的人回来,也不能抹去那些燃烧着血与火的痛苦记忆。 他学会了将被复仇烈焰燃烧的心脏埋在冰雪里。 所以他认为,自己此时的情绪只是被背叛的愤怒。 没错,他为叶知瑜的犹豫感到愤怒。 明明都已经看到他的深层心魔了,明明知道他不会对她撒谎,为什么还会犹豫?? 他曾遭遇过的那些……他将自己完整的过去,永世的怨恨全部展现给她,可她为什么还会对此无动于衷? 他竭力忍耐压制即将冲破胸膛的暴戾愤怒——事到如今他居然还不愿意伤害她,这个清醒的认知让他漂亮的面容都被扭曲为近乎神经质般的、略显狰狞的表情。 他与叶知瑜面庞挨得极近,呼吸可闻。 因此但凡容与受刺激有所异动,这个距离下叶知瑜必死无疑。 可面对他此时可怖的神色,叶知瑜仍然没有露出丝毫恐惧慌乱之色。 她面色逐渐平静,看着容与的双眼道: “但如果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我会。” 说完,她再度轻声而坚定地重复:“无论是黄泉亦或地狱,我都会陪你去。” “到时凡是做错了的、误会了的,我尽力补偿。” “绝无二言。” 容与下意识抬眼同她四目相对,两人都能将对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变化看得清晰。 他怔怔看着叶知瑜,面上冷酷暴躁的情绪因为听到这句话而骤然凝固,古怪的表情看起来竟然有几分滑稽可笑。 而胸膛中怨恨的火焰为她那清风一吹,便不争气的熄灭了。 在外人眼中,便是暴躁的容与被叶知瑜顺毛一捋,即将炸毛的吼声就变成了咕嘟嘟的呼噜。 弹幕看到这一幕简直狂喜乱舞,喜大普奔。 【磕!到!了!瞳孔地震.jpg】 【这是对表白的回应吧?我不管四舍五入他们在一起了(振声)】【按头小分队出动,亲,给我往死亲!】 花花绿绿的弹幕仿佛烟火散开,可这时谁也没心思去关注那些弹幕了。 此时场上唯一的焦点,是地上那两个近乎相拥的年轻人。 清水般澄澈的光芒在容与眼瞳中流转,他神色动容的看着叶知瑜,冰凉的指尖无意识在她嘴唇上轻轻摩挲,似乎细细描绘着她的唇形,以指腹感知着少女浅淡的唇纹。 她舌尖隐约品尝到了鲜血的苦涩气味。 谁都没有开口让步。 两个人均在对方那双与自己相似的黑色眼瞳中,看到了自己的小小身影。 事实上,他们相似的不止是瞳色,更是那如出一辙的倔强固执。 血液的奔涌声在此时都变得清晰。 令他难以抑制的……心动。 在心魔中,但凡容与稍稍松懈,他便会陷入欲.望的掌控之中。 叶知瑜只见漂亮的少年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忽然鬼使神差地低下头,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只是在他的唇瓣贴上来之前,她偏过了脸,那个炽热而颤抖的吻,只落在了她的嘴角。 她的手被容与桎梏,因此只能以此来表示自己的拒绝。 可事实上,少年最初想亲吻、敢亲吻的,也只是她的面颊。 他未经人事,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本能的舔舐。 分明有如此强大的实力,可他小心颤抖,仿佛某种小动物的试探。 对于某些事,容与在一开始就想的很清楚,他试图恪守两人之间的底线,然而那条界限,从一开始掌控的主动权就不属于他。 不知是方才指尖的残留,还是对方真便是那磨牙吮血的恶鬼,总之在容与小动物似的舔吻她的唇角时,她感到舌尖传来滚烫的血腥气味。 可她眼神清明,既无情动,亦无羞涩,只是那样微微蹙眉,转过脸不肯看他。 渐渐感知到她冷淡疏离的态度,容与停下亲吻,在她脸颊两侧撑起双手,支起上半身,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影子下。 叶知瑜仍是眼神平静,似乎不觉得刚才与他的“亲吻”有何特别。 这让脸颊发烫的容与在意而恼怒。 “你刚才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会答应我那些话?”少年冷声质问道,“是在同情我么?” “不全是。”叶知瑜坦诚道。 或许因为这里是心魔试炼制造出来的幻境,而非更为冷酷的现实,又或许是之前小男孩心脏留给她的温暖感觉,触动了她那颗冷硬的心。 总之,现在她并不想说原先准备的那些虚伪干瘪的台词来敷衍容与。 容与不知道这个回答算是好还是不好,又意味着怎样的含义,索性松开扼住她脖颈的手,转而拽着她的手掌摸向自己的胸膛。 那里是肋骨的位置。 “那你是要这个么?”他低沉而恶狠狠地问道,“作为报酬?” 他以为自己的表现杀气腾腾凶神恶煞,可得到的只是少女近乎怜悯的温柔目光。 容与一定不知道此时的他看起来有多虚弱狼狈。 他毫无经验,不知该以什么挽留住心上人的爱。 以凶狠?以恐惧?还是以残暴? 容与不懂,因此,他只能故作威吓地说出恐吓言语,却又同时将最温柔的部分袒露在她的手下。 多可怜啊。 他甚至不敢奢求她是因为愧疚才选择补偿,而是掩耳盗铃地声称,她一定是想同他利益交换才会同意。 残暴与温柔,勇敢与软弱,聪颖与愚蠢,同时体现在一个人的身上。 叶知瑜毫不怀疑,总有一天容与会彻底精神失常。 但也说不好。 毕竟他多半也没那么久的寿命好活了。 或许还没有疯,本人就已经嗝屁。 如此想着,叶知瑜想要收回触碰他肋骨的手:“我和那群老东西不一样,我不需要剑骨。” 这话说得倒不假,她自己也是被当做夺舍容器的素材,便是同病相怜,也不会想去迫害另一个受害者。 可容与却捉住她的手,声音急促:“你知道得到剑骨意味着什么吗?” 嘴上这么说,但容与知道叶知瑜必然是清楚的。 剑骨到底是多么难得珍贵的宝物,其意义价值在他的心魔与幻境中早已展露无遗。 他看着叶知瑜的表情,忽然有些轻佻讥诮地微笑起来:“如果是其他人那不一定,但如果是你……” “我死之后,它便是你的。自愿移植剑骨不会招来天劫。” 他强调道,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叶知瑜:“只要你一直陪着我。” 然而在容与的目光下,叶知瑜只是回答道:“哦。” 见容与仍然盯着她,一定要得到个答复,叶知瑜便补充了三个字:“没兴趣。” 容与甚为不解,如果说深层心魔中,幼时的他承诺尚不可信,此时的他承诺便有绝对的有效性。 “为什么?”他问道。 听到这里,叶知瑜真的觉得他愚蠢可怜得近乎可爱了。 居然还能问出这样的问题么?就像小孩子一样,就是磕得头破血流,也一定要问清楚缘由。 然而场面分明是他掌握武力的绝对优势, 分明是他将自己压在身下, 分明他掌握着自己有利于背叛师门边缘的小辫子。 可为了叫她留下,最后居然只能想到拿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来换的法子。 叶知瑜想笑。 但随后她又笑不出来了。 她想起无情道门中,容与说为了偿还她的恩情,只能以命相抵,或者为她杀天下任何一人。 因为事实确实如此。 除了那块骨头,容与一无所有。 叶知瑜忽然不想再叫他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下去。 人这么好骗,当她的工具人憨一点也就算了,问题要是哪天她没注意,这块骨头被别人骗去了怎么办? 她可以不要,但其他人也不能有。 这块剑骨的主人只能是容与。 “你误会了。”叶知瑜正色道,“无论我对你什么态度,想要陪你出生入死与你同谋,或者惧怕危险远离你,均是出于我自己的想法,和你给我什么的东西无关。” “如果是我不想做的事情,你就是把星星摘下来和我换,我同你也没什么话好讲。” “但如果我打定主意要管闲事,你就是想把我打走,也是甩不掉的。” “所以明白了么?”叶知瑜要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嘴上则颇为刻薄地吐槽,“我对你那块骨头没兴趣,自己好好收着养身体,活着才能考虑其他事情,知道么?” 容与沉默地听着她这番长篇大论,眼底影影绰绰地隐约浮着情绪。 然而就在叶知瑜的手要离开时,他再度抓住了叶知瑜的手腕。 啧,有完没完? 好不容易她想做次好人,结果对方居然一点都不领情。 叶知瑜面色沉下来:“所以我刚才在说什么你都没在听是吧?” 她不讨厌单纯固执的傻瓜,但很讨厌自说自话拒绝与人沟通的傻逼。 “不,我听了。” 叶知瑜恼怒的视线落在他抓着自己的手上,以眼神示意他放手。 但容与却用行动回答了她的疑问。 他将叶知瑜的手掌放在自己的左胸前,轻声道:“但无论你想不想要,抱歉,它都是你的了。” 在她的手下,少年的心脏急切有力地跳动着。 他说的是剑骨。 却也是他的心。 ——那颗被他埋入冰雪,日日为复仇火焰炙烤的、千疮百孔的心脏。 无论她是否需要,他都愿意无条件献给她。 弹幕在此刻哀鸿片野瘫倒一片。 【我死了】 【我宣布新人交换定情信物完毕,礼成!】 【崽崽怎么这么会撩?妈妈不行了qwq】 弹幕纷纷中招,倒是叶知瑜保留了相当的理智,习惯性地报以怀疑态度。 他是因为在心魔中情绪失控才会这么说么? 叶知瑜很想质疑,可对上少年苍白的面容,又有些说不出来。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容与生得也是极好看的,此时安静又有些可怜地看着她,长发散落,面上鲜血作红妆,竟美貌如好女,令人难以抑制的心生怜惜之情。 幼时的容与,脸上还有点婴儿肥,尽管整天臭着脸,看起来也像是气鼓鼓的小鸭子,叫她总是手痒想捏一把。 但随着年纪增长,他的五官愈发精致,曾经的婴儿肥也随着生活的坎坷磨砺尽数磋磨。 唯有那双仿佛水墨般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眸依然如旧。 她不禁暗叹口气,对系统说道。 “把直播关了。” 系统正看着收视率眉开眼笑,却被她突然制止恰饭行为,不禁迷惑。 “干嘛?这不演的好好的么?大家都很喜欢。”自从发现有饭可恰,系统就不再阻止她和容与的互动。 毕竟陈意鹤再怎么钦定,能给系统恰饭吗? 系统不要kpi的吗? 于是半推半就间,系统也算默认了容与的地位,大略是竞争上岗的程度。 没想到现在它不棒打鸳鸯了,鸳鸯反倒不乐意。 “我和容与下面要说的话不适合让观众听见。” 系统有点懵:“可现在大家正看在兴头上,怎么能直接中断?那肯定要被骂死的。” 叶知瑜业务非常熟练:“这时候就该插入回忆杀,我和他的日常经历你不是剪辑过不少么,现在就是发挥用处的时候。” 等回忆杀放完,她和容与的话基本也就说完了。 “那观众要是骂怎么办?” “骂就骂呗,写剧情的是编剧,又不是我。”叶知瑜语气无辜,理所当然道,“我只是一个漂亮可爱的女主角罢了。” 系统气结,却敢怒不敢言,只能按照她所说的插入回忆杀。 如此大煞风景的行为,自然惹得观众一片粗鄙之语。 【艹艹艹就给你爹看这个?】 【真的阴间编剧】 【亲了亲了然后呢?对着嘴亲啊,气死我了】 大部分人都对这种演到关键点就插入回忆杀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 但是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女主角罢辽。 容与惊讶地发现,在刚才某一瞬间之后,叶知瑜的周身气质骤然松懈了下来,仿佛抛开什么束缚似的,整个人都自然淡定了许多。 如果叶知瑜知道她的想法,就会告诉他这是艺人好不容易拍完戏,回家可不得放飞自我点。 不会真有人以为在成千上万的观众面前表演是很简单的事吧?不会吧不会吧? 可他在叶知瑜面前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于是他只是安静地等待叶知瑜接下来要说的话。 果然,叶知瑜清了清嗓子,认真道:“我刚才说的话都不是在骗你,只要确认你说的话是真的,那我自然会帮助你。” 容与眨了眨眼睛,仿佛在说“然后呢”? 这不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那你应该有考虑到,如何向师父隐瞒你心魔已被我铲除的事情吧?” 顿了顿,叶知瑜盯着他问道:“所以你现在能告诉我,我师兄是否可信么?” 容与心中微动,有些迟疑,但又带着连他都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他很快说道:“他是守一老狗派来监视我的钉子,与他一丘之貉,不是什么好人。” 叶知瑜闭了闭眼睛,似乎是预先猜测的观点不幸命中,因此难以抑制地流露出失望之色。 “好,那我明白了。” 叶知瑜面无表情道:“那接下来就是验证你说法是否诚实。” “我师兄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究竟是能竖着出去还是横着出去。 “就看接下来的表现了。” 当然,她个人无比希望,师兄可以死出去。 不过陈意鹤目前来说,终究还没干出什么坏到透顶的恶性.事件,又和她多少有些剑道指点的情谊。 所以这次也是她给予陈意鹤的最后机会。 如果他非要做那初一,那说不得叶知瑜也只能在他的灵堂前蹦迪。 不过这番话也就是在容与面前维持下人设,随便找的说法罢了,真要杠,绝对能找出叶知瑜说话的双标,以及对师兄真实态度的蛛丝马迹。 就是因为考虑到观众没容与那么好糊弄,她才要系统关了直播插入回忆杀。 ……其实容与也未必好糊弄。 只是容与对她戴着八百米厚的滤镜,真要粗暴点,她当场和师兄翻脸,容与估计也不会怀疑这是她真实性格,而是二话不说直接递把刀。 看着面前全身浴血恍若恶鬼的漂亮少年,叶知瑜将自己预先想好的计策,全盘托出。 第28章 谋划 /28 其实叶知瑜很明白观众的期待是什么。 然而即使明白观众们的期待,甚至连她本人也很想坦白一切,直接跟着容与出去把掌门一刀剁了,可实际操作哪有这么简单。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实力差距。 她还是个筑基的菜逼就不说了。 而容与那边,被剥夺绝大多数剑骨,又被心魔毒.药荼毒许久的他,实力与掌门同样有着不小差距。 这都是他们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现在冲出去拔剑砍人,纯属送人头的演员行为,会被举报的那种。 “你要怎么考验他?”容与问道。 说这话时他心里涌现出强烈的烦躁感,因为他想起来叶知瑜恰恰爱慕着陈意鹤。 嫉妒令他恨不得将陈意鹤碎尸万段。 他觉得叶知瑜的考验,本质就是对陈意鹤仍存恋慕,并且不信他这条疯狗。 肮脏可鄙的恶意在他心底酝酿翻腾,可他发现自己现在竟能以虚伪得让他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语气,平静地说道:“我铲除心魔的事,必须瞒过他。” 叶知瑜颔首:“你只要按照之前那个状态就好了。” 她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要求他出手杀人。 可如果不动手,以容与当时表现出的暴戾状态,掌门必会多疑。 叶知瑜在想正经事,忽然她听到容与问道。 “你要我对他手下留情?” 他语气平静,可叶知瑜无端觉得很是阴阳怪气,透着一股子酸味儿。 叶知瑜忍不住惊讶地瞥了容与一眼,是这小疯子居然会吃醋,还是她感觉错了? 容与没有与她对视,只阴沉着脸。 他面容俊美,神色冷漠时显得清冷俊秀,然而一旦沉下脸,便格外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刻薄阴鸷感。 特别现在还有服装道具的加持,便更加有种妖娆阴森的美。 “倒也不是,”叶知瑜诚实说道,“原本就是要你凭本心发挥,所幸你心魔已除,这次应当不会彻底失控了。” “你是说这样么?” 她抬眼望去,只见少年的眼瞳再度被仇恨狂乱点燃,仿佛燃烧着将世界化为余烬的火焰。 他拽住叶知瑜的手臂再度收紧,有一瞬她甚至怀疑,他是真的又进入了那种令人恐惧的失控状态。 然而没有。 “等到打消了陈意鹤的怀疑,我便捏碎幻心石,结束试炼。” 这里本就是他的心魔试炼,只要他解除对内心负面情绪的压制,想要扮演一个失控的疯子是非常简单的事。 因为出现在这里的容与,精神本就处于随时会暴走的状态。 叶知瑜听着便觉得,容与这时候应该不会很高兴。 他看似冷漠疏离,其实骨子里还是那个会悄悄报复族中熊孩子的记仇小孩。 这次他多半是顾虑她的面子,才再度忍下这一次的试探屈辱。 可惜这便是他不够了解叶知瑜的想法了。 正如她要捅掌门,容与会二话不说给她递刀一般。 要是容与想宰了师兄,她也会二话不说帮容与磨刀。 这次她会主动关闭弹幕,向容与发出邀请,本身便是想要为他出气的表现。 有谁在看见容与深层心魔中过去种种后可以无动于衷? 叶知瑜自认还不是块石头。 更不是谁都可以像容与那样,把被复仇的鸩毒浸染泡透的心脏埋入冰雪之中,便能忍辱负重近十年。 反正叶知瑜做不到。 一想到小男孩在她怀中微笑睡去的模样,她便不痛快。 而她觉得不痛快了,就一定要叫那个让她不痛快的人,更不痛快。 很遗憾。 目前这个人的名字,叫做陈意鹤。 陈意鹤跌跌撞撞地在路上走着。 他已经许多年未曾这么狼狈过了,平常能随意潇洒杀掉的鬼影,如今也成了随时会要他性命的恐怖存在。 他此时哪里还顾得上维护形象,只知道自己绝不能再死了。 陈意鹤被容与杀死前,原以为自己这次死后必然会彻底失控,但没想到有家族传下的守灵符在,他居然勉强收拢住灵魂,得以复活这最后一次。 然而他现在所剩时间也寥寥无几,方才为了对付三只鬼影,他不得已吃了灵案上的灵果,此时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已然传来灼烧般的疼痛,灵识也像是被火焰炙烤般。 于是陈意鹤决定,彻底放弃面子,捏碎联络符,让长老们在外界强行终止试炼。 他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然而正当他要捏碎联络符时,少女踉跄的身影忽然从角落里冒出。 “师兄!”叶知瑜眼神慌乱,带着获救般的释然喜悦,“终于找到你了!” “啊,阿瑜,你怎么找到我的?”陈意鹤不自然地停顿一下,然后方才说道。 叶知瑜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微妙表现,找到主心骨的她只是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在进入心魔后的遭遇,根据她描述的,她已经死了两次了,现在饿得发慌,全身无力,只想找到陈意鹤然后从这里脱离出去。 “我已经不指望能完成任务了,能不道心受损都算是好的。”叶知瑜丧气道。 听到这话,陈意鹤心中不禁为动,心血一阵翻腾,眼底黑影一闪而过。 他再次想起自己一开始的想法。 如果真的这样铩羽而归,叫其他人知道了他们在里面的遭遇,他还有何脸面自诩门内第一? 做一个被洒扫弟子的心魔当猪杀的首席弟子么?! 于是陈意鹤慢吞吞地问道:“嗯,所以你是怎么死的?” 叶知瑜心有余悸道:“一次是鬼影杀的我,还有一次是容与……这里是他的心魔吗?” 她不安地说道:“我感觉很危险,师兄我们赶快出去吧。” 【我当场就是激情落泪,鱼鱼怎么这么好?】 【是啊,容与不是这么说的,可她为了让陈意鹤少受伤,还是违背了计划。】【所以大猪蹄子在犹豫什么?还不哭着赞美我家鱼鱼是仙女???】也不知道系统是怎么剪辑的,总之恢复直播后,弹幕现在都觉得,她是被容止说服,准备将陈意鹤引到他那里洗掉相关记忆。 弹幕纷纷激情开麦,然而陈意鹤沉默了两秒,忽然正色道:“我们怎能就这样退出!” 他面色苍白,一看就知道必然是死过两次的人,于是叶知瑜不禁好意提醒道:“可是师兄,你还有多少灵力……不然我们找到楚瑶以后就直接退出吧。” 她分析道:“我的修为比楚瑶高,都已经死了两次,楚瑶的处境想必只会更糟,那我们……” “不。”可回应他的,只是陈意鹤冷冷吐出的一个字。 只见他面色如霜,义正辞严地教训道:“我们身为名门弟子,怎么可以知难而退?容与是我们的同门,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陷入心魔而弃之于不顾?” 叶知瑜弱弱提醒:“可是我们的实力确实与容与心魔有差距啊……” “你是在看不起师兄么?”陈意鹤只是冷冷道。 “我没有!”叶知瑜连忙解释,似乎生怕被他误会。 “那就不要怕,跟师兄来。”陈意鹤露出苍白而温柔的笑容,看起来令人极其安心,“容与说到底,和师兄的实力有着极大差距,师兄想要对付他还是轻而易举的。你不要任性,我们救出容与以后,就从这里离开,行么?” “……嗯。”叶知瑜缓缓点头。 陈意鹤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后问道:“所以你知道楚瑶在哪里么?” 他仿佛是真正关心同门的领队师兄般,关切道:“最好还是能找到楚瑶一起去,无论是照顾她,还是聚集我们所有人的力量,一起击败容与的心魔,都是最合适的。” 这番话如果叶知瑜没有亲眼目睹他被容与秒杀时丑态尽显的模样,或许会真的相信。 可是连她都清楚陈意鹤与容与之间天堑般的差距,陈意鹤又怎会不知道?他又怎会说出一定会保护好她这样的话? 果然,有些弹幕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大猪蹄子在说啥……他能打得过容崽?不是都已经被秒杀了么?】这便是没看懂剧情,懵懵懂懂的观众。 而有些弹幕就解释了。 【这是傻逼男为了给自己挽尊,准备把鱼鱼和楚瑶一起通过容与除掉。】【如果三名弟子都出了事,甚至濒死,他的重伤便是能够被解释,甚至值得赞扬的行为了。】【???这种人渣怎么当上男主的?艹鱼鱼居然还信他了!】【不说了,容与给我冲了这个傻逼男!】 弹幕个个义愤填膺,而貌似全然不知自己已被恋慕师兄出卖的叶知瑜,则向陈意鹤露出略微担忧的笑容。 “师兄都这么说了,那我自然是信的。”她轻声道。 “所以师兄一定要保护好我啊。” “放心吧。”陈意鹤眼神温柔的看着她,字句真诚。 “这里你不信师兄,还能信谁呢?” 遗憾的是,他们并没能找到楚瑶。 容氏族地中的鬼影实在太多,平均死了两次的他们现在实力最多只能勉强保护自己,想要彻底搜索另外一个人实在过于困难。 更何况楚瑶修为连叶知瑜都不如,悲观点看,她说不定已经成了这里游荡的鬼影之一。 “师兄,你还好么?”见陈意鹤脸色难看,似乎还不肯放弃的样子,叶知瑜不禁关切问道。 这蠢丫头。 受邪气影响,陈意鹤内心偏激狭隘的负面情绪愈发激荡,见叶知瑜此时居然还关心他,心里顿时充满恶意玩弄他人感情的优越感。 他注意到了叶知瑜提起楚瑶时忍耐的眼神,这必然是由于心上人过于关切自己讨厌的人,导致心绪不稳。 陈意鹤对这种细节捕捉素来敏感,从小到大,他人对他的特别态度,以及因他出现的特殊情绪,种种微妙滋味,都令他沉迷不已。 这是他不能对外人言说的隐秘癖好。 因此他自诩多情风流,实则恶意玩弄漂亮少女的感情,任其为自己争风吃醋。 “阿瑜自然才是最重要的。” 他怜惜地为少女别起耳边碎发,柔声道。 叶知瑜羞怯一笑,躲开他的亲近。 他只道师妹对自己情根深种,无奈笑后,留下表明他们前往方向的指引路标,便带着叶知瑜直直向族地最深处走去。 那是容氏祠堂,也就是那个怪物所处的位置。 陈意鹤把叶知瑜往那里领,自然没什么好心。 要是路上就能把叶知瑜解决,那自然最好,如果实在不行,那就借助容与杀了她。 身为师兄,他不可能正面对叶知瑜动手——如果不能确定彻底湮灭叶知瑜的神魂,不会留下任何线索,这么做只会遗祸无穷。 而刚才叶知瑜的交代又表明,容与即使对她,也是有杀意的。 现在的容与根本就是个没有理智的怪物。 既然如此,引怪得当,借助容与杀死、或者重创一个筑基弟子,根本轻而易举。 少女深陷绝望时的泪水,才是足以给予他绝顶快感的人间至宝。 在这样的想法指引下,两人来到了容氏祠堂前。 “阿瑜,师兄去那边侦查,你去这里。”陈意鹤指了指祠堂内部,“遇到危险就立刻联络我。” 叶知瑜深深看他一眼,语气有些低迷地说道:“但是师兄,我害怕。” “没关系,师兄会保护你的。”陈意鹤宽慰道。 【保护你奶奶个腿,给爷去死臭傻逼。】 一条绿色弹幕出现在陈意鹤头上,对他破口大骂。 委实说,原作里陈意鹤也算不上多优秀的男主,只是矛盾不够激烈,因此让他看起来只是个师宝男而已。 然而被叶知瑜撕了剧本,重新书写剧情后,他难免丑态尽显。 “好。”叶知瑜凝视着师兄的面庞,忽然一笑,“那师兄你可要及时过来啊。” 她可是已经给够机会了。 但既然某人一心寻思,却也怪不了她。 叶知瑜转过身,走进祠堂时,已是神情复杂隐忍。 容与半倚在石柱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自己的手指,看见她孤身前来之后,说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没找到陈意鹤么?” 这却是他刻意问的,因为看叶知瑜的表情,就已经大约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而这个认识让他心中难以抑制地产生卑鄙的狂喜。 只是看到叶知瑜因那人渣黯然的神色,原本狂喜的心情便不由大打折扣。 仿佛得到美食后胃口大开,下筷子却发现里面有只苍蝇般的恶心感。 当然苍蝇不是叶知瑜,而是陈意鹤。 容与已然开始慢悠悠琢磨,一会儿给陈意鹤安排什么死法。 但要考虑叶知瑜的感受就很烦。 啧,她怎么就偏偏喜欢那个渣男! 叶知瑜不知道容与在想什么,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的求援珠,狠狠摔向了地面。 即使是千里之外,陈意鹤也能接受到她求助的消息。 那么,陈意鹤会来么? 第29章 处刑开始 /29 “他会来么?”容与冷冷问道。 叶知瑜没有说话。 平心而论,她觉得多半没戏。 从陈意鹤想把她引到容氏祠堂那时起,他回头的机率就已经无限降到最低。 事实上在进祠堂前,叶知瑜曾问过陈意鹤这样一个问题。 “师兄。”她回身唤道。 那时陈意鹤不知在想什么,被她唤了两声方才反应过来。 “怎么了?” 越靠近容氏祠堂,陈意鹤便越是心神不定,到最后竟连那标志性的温柔笑容都难以维持了。 僵硬而虚伪。 叶知瑜盯着他的面庞,轻声问道:“你看我还有机会么?” 这是叶知瑜给予陈意鹤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 但凡陈意鹤还有点脑子,都能意识到叶知瑜此时言语的不妥之处。 可是很遗憾,陈意鹤没有。 他认为,叶知瑜这句话的动机是对未来感到不安,再度向他寻求感情保证。 如果是平时他会觉得很受用,然而在现在这样的紧张时刻,叶知瑜还这么恋爱脑,就叫他有些厌烦了。 小师妹性子平时看起来飒爽直率,没想到陷入恋情后也与普通女修无异。 如此平庸。 这让他很有成就感,却也腻烦无趣。 小师妹区别普通女修的地方就在于她的独立韧性,如果她连自身特色都消失了,拥有她的恋慕于陈意鹤而言,除了收集全图鉴的快.感外再无任何乐趣。 有一说一,在剧本中,原女主尽管早便对师兄情深不悔,却始终没有说出口,而是克制自己的感情,叫陈意鹤感受到隐秘禁忌的乐趣。 而在生死时刻,又甘愿舍去一指——受到诅咒永远不可能修复断指,剑道自此尽毁,那决绝而强烈的爱震撼了陈意鹤,方才打动了他。 然而渣男自然不可能就此收心,在确立关系后陈意鹤还有许多红颜知己等着原女主处理,两人虐身虐心感情纠缠了足有一百万字。 于是,此时见叶知瑜似乎有恋爱脑的趋势,陈意鹤心中顿时不悦:“现在不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你先进去吧。” “所以我是没有机会了么?”叶知瑜追问道。 陈意鹤表情一沉,这样胡搅蛮缠的师妹,叫他想起以前那些不死心纠缠他的愚蠢女孩,心中顿时腻味不已。 但他需要叶知瑜的配合,只能忍着气道:“如果你还要纠缠下去,那我就要告诉你,我的答案是从来都没有过机会了。” 警告之后,陈意鹤又缓和表情,给了个甜枣:“所以你现在听话,我们尽快救出容与和楚瑶,从这里脱离,到时再说这些事可以么?” 画下这个饼时,陈意鹤内心没有丝毫负担,按照他的计划,一会儿进去叶知瑜多半就会速死,以她的修为怕是直接废了都有可能。 一个废人,有什么资格同他谈资格? 而叶知瑜就像是被他成功糊弄过去般,向他点头,舒了口气道:“我知道了,师兄也保重。” “嗯,小心为上。” 这便是她与陈意鹤最后的对话了。 对方言之凿凿温柔似水,任谁都会觉得,他字句发自肺腑。 然而叶知瑜等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陈意鹤都没有来。倘若容与还处于失控状态,这点时间足够叶知瑜死无数次了。 “一炷香时间到了。”等待的时间里,容与唇角一直带着隐约的冷笑,此时不紧不慢地提醒道,“他没有与敌人发生冲突。” 言外之意便是,他在故意等她死。 这个结果叶知瑜并不觉得意外,因此只是淡定点头,便等着下一步行动展开。 为了确保她死去,陈意鹤必然会来这里查探确认,即使惊动容与也不要紧,在死前他一定会捏碎联络符,强行终止试炼。 然而她神色淡定,容与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似乎还在等待什么。 意识到这点,叶知瑜不禁有些迷茫。 他在等什么?难道自己方才说得有什么疏漏? 叶知瑜回想自己的计划,仍然没发现哪里有错误。 不过还好她有弹幕作为智囊团。 【容崽吃醋了吧?啊啊啊啊病娇美少年吃醋我可以!】【鱼鱼现在居然还在为陈傻逼难受,艹气死我了】【编剧是不脑子有问题?觉得女的离开男人就不会动脑子了?鱼鱼这么聪明的女孩怎么可能看不出陈是渣男啊,这么写真的脑残】有了弹幕大师的阅读理解,叶知瑜这才转过弯来。 这却是情报有差造成的误会。 在叶知瑜的概念里,她已经当陈意鹤是个死人了。可弹幕和容与还因她之前的人设,觉得她喜欢陈意鹤。 所以无论她现在什么表现,容与都会觉得她是强忍伤心故作坚强……靠! 想到别人眼里自己此时是个被陈意鹤抛弃的失足少女形象,叶知瑜内心顿时说不出的腻味。 那脑瘫也配? 所以她必须趁这次机会彻底与陈意鹤做出切割。 按照她之前徐徐图之的计划,她确实需要与陈意鹤打好关系。然而现在她已经有了容与这张ssr,那陈意鹤对她观感如何根本无关痛痒。 渣男给爷死就完事了。 想通这点,她倒也不再生气,转而微垂下眼眸,隐约透露出一些失意情绪:“或许师兄有他自己的事情吧。” 她这副通情达理委曲求全的模样,顿时引得容与眉目间生出冰冷的怒气。 杀意在少年胸膛中升腾翻涌。 “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叶知瑜只当没看见他的表情,接着说道,“师兄总会过来的。” 容与冷嗤一声,看在她的面子上,终究没有加以驳斥。 但他很不不开心。 他垂眸,深深掩住眼底的戾色。 那颗已经浸满毒液黑暗的心脏,仿佛煮沸的热水般再度激烈跳动起来。 那个狗一般的畜生,根本不值得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陈意鹤确实来了。 但他来的时候,距离叶知瑜进入祠堂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 他甚至身边还带着已经接近鬼影化的楚瑶,不知道是从哪里找到的。 为了防止楚瑶吼叫引来敌人,陈意鹤特地截断竹筒给她做了个嚼子,堵在她嘴里。 很难说他这时候是来救援叶知瑜,还是来专门给她收尸的。 不过在陈意鹤自己看来,叶知瑜此时定然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于是靠近祠堂后,他便要以特殊术法查探堂中的情况。只要确定叶知瑜已经嗝屁了,他便会立刻捏碎联络符。 “阿瑜?”他低声呼唤道。 为了避免惊动容与,他音量压得极低,即使叶知瑜真活着,也不可能听到这句话。 所以本质来讲,这纯粹是走过场罢了。 敷衍的呼唤一声,陈意鹤便要出手查探情报。 然而 “师兄……你总算来了。”少女颤抖而带着泣音的声音在祠堂门外响起。 陈意鹤大惊失色,仿佛见了鬼般看向声源处,只见叶知瑜半身是血,身形狼狈,踉跄虚弱的样子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这……怎么还活着? 陈意鹤很想这么问,可这种话怎可能轻易说出口,他连忙压下内心的疑窦,确认对方身份后,便立刻迎上前去。 “你还好么?”陈意鹤说了句屁话。 叶知瑜却没有正面回答,目光紧紧盯着站在不远处的楚瑶,竭力忍耐地说道:“我一直在等你。” “我以为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弹幕妈妈们心都要碎了。 便是看过原作的粉丝也没法为陈意鹤洗地,只能痛骂编剧魔改原作cp。 骂着骂着容与粉丝觉得被冒犯到,也加入混战,表示原作人设里陈意鹤就是渣男。原作就是古早风渣男贱女的爱情故事,编剧这么改剧情逻辑才像个正常人。 弹幕顿时开始腥风血雨的骂战。 陈意鹤压根没想到叶知瑜还能活着出来,因此也没准备解释的理由,此时被猝然逼问,情急之下只能指向身后呜呜哀鸣的少女。 “我路上遇到了阿瑶,必须救她。” “……那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叶知瑜问道。 陈意鹤当然知道。 让她进祠堂就是希望她死的意思。 陈意鹤满脸愧疚,试图扶住她,却被叶知瑜一把打开手。 “既然在你眼里,我的性命不值一提,那我去死就好了。” 见她脾气上头,陈意鹤连忙抓住她的手,再三保证自己不是这个意思,让她别误会。 陈意鹤可不觉得有人会因谁而死,他只当叶知瑜说的是气话。 正因此,他绝不能就这么让叶知瑜带着气出去。 他连番哄劝,总算叫大小姐脾气缓了下来。 “好,那就去吧。” “嗯?”陈意鹤没反应过来。 叶知瑜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不是要去救容与么?你人都来了,还不进去?” 陈意鹤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脱。 “怎么,我去得,你去不得?还是楚瑶去不得?” 她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受伤后任性的小姑娘,陈意鹤根本无法反驳。、叶知瑜此时看他的眼神,根本就是在看一个懦夫渣男。 所以即使心中再不情愿,再清楚进去的危险性,陈意鹤也只能讪笑:“阿瑶……楚瑶现在神志不清,如何能进去对付心魔?” 因为心虚理亏,他居然连对楚瑶的称呼都改了过来。 变脸确实有一手的。 叶知瑜理都不理这茬:“你就说去不去吧。” 她恋慕一个人的时候,姿态固然与小女儿无异,娇俏动人。可脾气上来了,便又恢复成平时天之骄女的模样,任性自我,无论别人说什么,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陈意鹤喜欢她的自我,厌烦她的顺从模样。 结果现在叶知瑜真的开始自我起来,他又头皮发麻。 只是考虑到以叶知瑜的实力都能从那祠堂活着出来,想必里面危险性应该不高。 说不定容与已经走了。 带着这样侥幸的想法,陈意鹤勉强与叶知瑜进了祠堂。 他决定一定要尽快解决叶知瑜,绝对不能再给她节外生枝的机会。 干脆就在祠堂里动手好了,顺便能给她上柱香。 踏上通往祠堂的最后一级石阶时,陈意鹤听到了锁链隐约的清脆响声。 夹在风声中传来,朦胧而遥远。 听到这个曾带给他无限痛苦以至于留下心理阴影的声音,他顿时惊疑不定起来,目光不安地在四下逡巡,寻找着那个鬼魅般的身影。 叶知瑜停下脚步,语气幽幽地问道:“师兄,你怎么不走了?” 陈意鹤逐渐停下脚步,因为没找到那个想象中的人影,面色已然难看到极点。委实说他现在甚至想要明说放弃容与,他们几人撤走好了。 这么说顶多颜面受损,但和性命比起来,孰轻孰重,陈意鹤分得很清楚。 而且也不是一定会丢面子,在心魔试炼里,能让叶知瑜忘记这个小插曲的法子有很多……即使不能弄死她,人傻一些也行。 不知不觉间,陈意鹤神识被侵蚀的程度再度加深,以至于他甚至逐渐觉得这些荒谬鲁莽到极点,除了泄愤毫无意义的决定,也有那么些道理。 然而就在他进行心理斗争,努力尝试控制自己的理智时,手中忽然一空。 他惊骇望去,发现自己紧捏在手中,随时准备捏碎的联络符居然被叶知瑜抢走了! 他实力受损的过于严重,以至于现在连护住自己的宝贝都做不到,叶知瑜只不过瞅了个空子,便将他的底牌顺手牵羊。 不过她自然不能承认自己这是故意做的,为的就是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她给出的理由比起陈意鹤方才胡乱说的不知高到哪里去。 “把它交给我吧。师兄你知道么?”她居然缓缓露出一个有些期待的微笑,“我很早就在期待这一天了。” 陈意鹤没来由的头皮发麻:“什么?阿瑜你把它给我,你拿着不安全。” “有什么不安全的,你要照顾楚瑶,分神保管它才不安全。” 叶知瑜笑容转冷,轻声道:“我总是在期待,某一天可以与你共同探索秘境,没有别人,只有你我。” 她角色代入的有点深,念到后半段更是声情并茂,感人至深:“同生死共患难,我知道这样的想法很幼稚,但我确实一直很憧憬这样的相处模式,有时甚至觉得,真要能做到的话,即使为你而死又有何不可?” 陈意鹤越听越不对劲,对死亡本能的恐惧叫他想要退缩,他干巴巴说道:“阿瑜你在说什么……师兄不是都说了么,一定会保护你的。” 叶知瑜闻言微微一笑:“是啊,既然如此,师兄你还怕什么?”、说完,她便紧紧抓住陈意鹤的手腕,将他拽入了祠堂大门。 陈意鹤反应不及,踉跄被她拽了进去。 下一秒。 陈意鹤抬眼,目光便直直撞入了黑发少年杀气四溢的眼中。 哦豁。 根本就是一脚踏入鬼门关。 他吓得肝胆俱裂,自己竟然赌错了!容与根本没有离开,他居然还在这里! 少年背对着巨大的银月,独自一人站在屋檐上,夜风将染血白袍吹得猎猎作响,仿佛游荡的鬼魂。 而此时,他竟然在微笑。 他站在那里,姿态从容地俯视着他,却无端令他产生一股仿佛直面深渊般的恐惧惊悚之感,方才叶知瑜和陈意鹤的交谈,容与听得一清二楚。 于是愤怒嫉妒到极点,他反而笑了出来。 那笑容在他美貌的面庞上甚至称得上漂亮,可疯狂冰冷的意味却掩都掩不住,笑意未曾抵达的冷酷眼中,此时燃烧着名为憎恶嫉恨的火焰。 陈意鹤恐惧着他,恨不得立刻逃走。 而他憎恨陈意鹤,只想就地将他格杀。 两个男人对视,眼中却是截然不同的情绪。 陈意鹤大脑一片空白,生物对狩猎者本能的恐惧令他手脚发软全身冰凉,甚至想要直接跪地求饶,以求苟活。 可直觉同样告诉他,无论他说什么,容与根本没有放过他性命的打算。 求饶只不过会让恶鬼的杀戮变得更为轻松无趣罢了。 “你来了?”容与微笑道,语气仿佛在招待客人上门般温和随意。 吐出的言语,却又恶毒冷酷到极致。 “那就请你去死吧。” 话音未落,容与的身形已经已经向陈意鹤冲了过来,以陈意鹤金丹期的修为,也只不过勉勉强强看清他的残影罢了。 自己要死了! 生死的恐惧压倒了一切,以至于陈意鹤甚至忘记怀疑,叶知瑜究竟是怎么从这个怪物的手底下逃脱的。 他想起的是另一个寓言故事。 这个故事一般是长辈讲给孩子们听的。 说世间有一种妖兽实力极强,但灵智极为低下,野外一旦遇到它,绝对不要想着逃跑。金丹期修为以下的修士,没有几个速度能跑得过它,与其被玩弄致死,不如直接倒地装死,或许还能被它当做尸体放过一命。 如今鬼使神差间,他居然想起了这个故事。 容与心魔状态实力极强但丧失理智,岂不就恰恰对应了这个妖兽? 但陈意鹤想到的不是装死,他想到的是那个故事的另一个版本。 说那妖兽其实活人死人都吃,装不装死结局都一样。 唯一逃脱可能性最大的法子…… 是砍掉同伴的双腿,叫他去做替死鬼,牵绊妖兽的步伐! 此时最方便出卖的献祭目标其实是楚瑶,她几乎半鬼化,实力极弱又丧失大半理智,甩出去再轻松不过。 然而陈意鹤却担心容与不会对即将转化为他“同类”的楚瑶下手,为了高效利用时间,他转而将视线转向一边的叶知瑜。 容与是会对叶知瑜动手的。 想到叶知瑜之前的说法,他不再犹豫。 随后,一脚踹出! 【卧槽!】 【渣男你x没了】 【艹艹艹我无能狂怒,这是什么人间之屑????】看见这一幕,弹幕气得个个螺旋爆.炸。 就连有所准备的叶知瑜,被踹飞出去时也是满心震惊的。 她知道陈意鹤对自己没安好心,却万万没想到,对方可以做的这么阴狠,居然直接将她踹了出去做替死鬼?! 要知道她一直表现出来的可都是爱他至深,甚至为他愿意放下自尊身段,违背原则的好姑娘形象。 结果考验一来,陈意鹤犹豫都不带犹豫,直接果断将她踹了出去,然后转身拽着楚瑶就往外跑。 这是什么渣男啊??? 叶知瑜眼看就要重重摔在地上,却是容与眼疾手快,改变前进方向接住了她。 尽管动机不一样,但陈意鹤的目的还是成功了,容与确实被他的行动牵动住了脚步。 但他又引发了另一个更加恐怖、更加令他痛悔的后果。 容与看着叶知瑜苍白的面色,嘲弄的笑容在他脸上瞬间无影无踪。 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状态下的叶知瑜,只能抿唇简短道。 “我会杀了他。” 接着便要追上陈意鹤,以他的实力,就是让陈意鹤先跑一百步又能如何? 话说陈意鹤跑路也不忘拽着楚瑶,原因自然不是出于好心,而是想着拿她做下一个绊脚石,牵扯容与的追击罢了。 要是楚瑶继续挣扎胡闹,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立刻将她甩出去,以免拖累自己。 楚瑶自然是要叫嚷挣扎的,可迎面对上身后追来容与传过来的、足以令人窒息的压力,吼声便被她卡在嗓子眼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被白色面具遮挡住一半的眼睛里,逐渐流露出本能的刻骨恐惧。 她惶恐地看向陈意鹤,却被对方眼中盯着自己的狠辣阴毒震惊——被逼到极点的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比起容与,此时的陈意鹤,才更像一条被逼到绝境的疯狗。 见楚瑶瞬间安分下来,陈意鹤也不再犹豫,抓住她就向外奔。 可瞬息之间,他便被人紧紧扼住了后颈,少年诡异冰冷的嗓音仿佛毒蛇般吐着信子,自他身后阴森森响起:“你想去哪?” 仿佛来自地狱的阴风在他后颈吹拂,毛骨悚然的冷意顺着脊梁一路窜到头顶、陈意鹤惊骇欲死,心态崩毁,想要求饶却被容与扼住喉咙,只能发出干涩艰难的气音。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死心地啊啊叫着,试图求饶换得一命。 看他这副丑态,容与几乎恶心作呕,杀气再难抑制,便要生生徒手扼碎他的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是少女着急的声音制止了他。 “等等!你先不要杀他!” 闻言,容与抿紧嘴唇,眼中杀意愈发凶厉。 他从来未曾有过要杀一个人,却为另一个人喝止的经历。 但凡容与想杀的人,没有谁能够逃脱。 便是掌门,也只不过是暂且将他人头寄存在那罢了,对于能杀了他的事,容与从未有过怀疑。 而现在叶知瑜居然要他停止杀人……甚至是一个刚刚才出卖她的人渣! 只因为她喜欢陈意鹤。 容与感到深深的震怒,甚至在想不如就这么一口气杀了陈意鹤,以免叶知瑜再想那些令他愤怒欲狂的事情。 可指尖收紧再三,眼看陈意鹤都已经开始翻白眼了,容与终究是冷哼一声,将其恶狠狠地踹过去,别过脸赌气不肯看叶知瑜。 便是向来最偏心叶知瑜的弹幕,这时都有不少人看不过眼了。 【容崽好可怜,妈妈抱抱】 【鱼鱼在想什么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放着痴情美少年不要喜欢一个废物渣男???】【虽然但是这个废物渣男是男主角来着】 所有人的反应,叶知瑜都看在眼中,然而她神色淡淡,只是提着剑,缓缓走向了陈意鹤。 她走到陈意鹤面前,轻声问道:“师兄,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陈意鹤脸上惊恐之色未退,他看到了叶知瑜同容与说话时亲密自然的态度,那个怪物居然会因为她一句话而停止杀戮。 此时他的脑子固然已经乱成一团杀气乱窜,来不及思索她与容与之间的关系。但这并不妨碍他本能的辨认出,叶知瑜是他现在存活下去的关键。 他粗重地喘息着,勉强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说,你说!” 叶知瑜掩下心底的厌恶,问出了一个与方才一模一样的问题。 “你看,我还有机会么?” 陈意鹤表情茫然,只觉得这句话似乎在哪里听过。 随后他艰难地回忆起,这分明是叶知瑜进祠堂前问他的话!这蠢姑娘居然对他还有旧情残留! 陈意鹤头一次如此感谢自己的皮囊与天赋,还有那滥情的性子,这些居然在今天救了他一命。 他顿时眼神热切,信誓旦旦道:“当然!” 他看着叶知瑜的眼神诚恳灼热,仿佛她便是他深深恋慕的心上人一般:“除了你,我愿意给机会的还会有谁呢?” 这个回答与态度,却与当时截然相反。 不过陈意鹤厚着脸皮,权当之前的不愉快不存在。 恰软饭嘛,不丢人。 “是么?”叶知瑜轻笑了一声。 陈意鹤跟着赔笑,但在听到下一句话时,笑意陡然僵硬。 “可是,我却不愿意给你机会了。” 叶知瑜带着温柔笑意,手起刀落,动作利落至极,毫不留情! 陈意鹤呆呆看着自己喷溅出鲜血的断臂,随后反应过来后,顿时抱着伤口凄惨的哀嚎起来。 鲜血溅了少女满脸,可她全无所觉,甚至堪称甜蜜地注视着陈意鹤。 “师兄,当容与杀了我时,你猜我当时有多疼呢?” 陈意鹤满脸鼻涕眼泪,内心恍然大悟:原来眼前的居然是被容与杀死第二次以后的叶知瑜? 难怪她说话语气颇有些偏执极端,见面时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死去,此时更是感情已到病态的地步。 她在祠堂中孤独死去,侥幸得以复活,却又再度来到这里等候他……这究竟是要有多狠的执念才能做到? 此时的她,说不定已经是为邪气和执念操控的行尸走肉了。 早知如此,他之前就不该那样刺激她,才导致现在这绝望的局面。 他绝望地看向叶知瑜的左手,那里有着他的联络符,结果现在落到叶知瑜手里,再想拿回来难如登天。 “你在看什么?想逃跑么?”叶知瑜问道。 “没有没有!”陈意鹤疯狂摇头。 可无论陈意鹤如何忏悔,叶知瑜只当没听到,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黑化觉醒的傻白甜。 “所以,楚瑶是怎么回事呢?”她轻声问道,声线柔和仿佛在抚摸情人的面颊,“你哪只手碰了她?” 陈意鹤战战兢兢地摇头,仍然试图求饶:“对不起阿瑜,我和她没有关系!我现在就可以杀了她!” 那边的楚瑶早被叶知瑜的凶残动静吓了个半醒,此时听到陈意鹤的话,甚至顾不上怨恨,利索地下跪磕头,然后声嘶力竭地喊道:“我和他没有关系!叶姐姐!我现在就替你杀了他!这个畜生该死!” 她怎能不恨? 陈意鹤简直和他那个弱智堂妹如出一辙的人渣。 当时叶知瑜找她们麻烦,陈玉为了免逃一顿折辱,把她推出去当替死鬼。 现在她的堂兄则做的更过分,居然要亲手杀了她以求活命。 陈家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畜生! 如果杀了陈意鹤能叫她躲过一劫,楚瑶绝对眼皮都不带眨一下,她磕头砰砰作响,额头都出血了也不肯停下,看来是真的怕死。 然而叶知瑜理都不理她,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陈意鹤:“到了现在,你的眼睛,居然还敢看其他女人么?” “既然如此,不要也没关系了吧?” 下一瞬,陈意鹤嘴里发出凄惨不似人声的哀嚎。 因为有着系统屏蔽,观众看不到血迹,反倒是看出不少槽点来,有些人甚至听乐了。 【希望人有事[合掌]】 【这才是鱼鱼嘛,我爽了,够下饭】 【鱼鱼这是心魔失控了吧……艹艹艹渣男真的该死,鱼鱼这是得多伤心才会黑化啊!】在大多数人眼里,叶知瑜这是因陈意鹤的行为导致邪气入体,心魔失控,才会有黑化处决渣男的这一幕。 但只有叶知瑜知道不是。 单纯想要陈意鹤死,其实方才叫容与杀了陈意鹤就是了。 容与出手极重,陈意鹤指不定出不了心魔试炼就神魂俱散。 可她不愿意。 以陈意鹤表现出来的阴毒,死一次就解脱难免太便宜他了。 更何况她还要为容与出气。 想要报复一个人,有什么比摧毁他最重视的东西会来的更痛快? 所以她不要陈意鹤就这么死了。 精神上的凌迟不算,现实中的折磨还在等着陈意鹤。 他引以为傲的天赋实力。 他重视的名誉家声。 他所渴望的一切的一切。 她会彻彻底底粉碎,给师兄最极致的享受。 “阿瑜,我对你真的是真心的!”陈意鹤痛哭流涕,苦苦哀求,“求求你放了我吧。” “啊,看来这舌头你也不需要了。” 叶知瑜以剑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柔声说道:“不要撒谎骗我了嘛,师兄。我会很难过的。” “我这么爱你。” “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认真看看我呢?” “你觉得,我还有机会么?” 陈意鹤先是疯狂点头,随后又连连摇头,接着又疯狂点头,生怕她误会。 点头到最后,唯有血泪流下。 多可怜。 既然这么怕死,为什么会觉得其他人就不怕死? 为什么可以理直气壮地让其他人替自己去死? “不要怕,我们的时间还有很长。”她温柔安慰道,“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呢。” 陈意鹤脑子里隆隆作响,痛苦到极点,为了逃避现实,大脑反倒不自觉叫他想要认同叶知瑜的话。 或许她说的是对的。 还有谁会像她一样……对他拥有如此炽烈而极端的爱意? 第30章 扭曲的爱意 /30 陈意鹤痛得全身颤抖,他费力的发出“嗬嗬”的空洞气音,全力鼓动全身灵力,拼命模拟出声音。 “阿瑜……我真的、自始至终……都只喜欢过你,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涕泗横流,全身是血,看起来凄惨极了。 一旁容与听到这里,神色鄙夷。 这个垃圾现在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的? 那可是叶知瑜的爱。 只是这样的程度,就已经接受不了,还凭什么说爱她? 不过他心底却无太多嫉妒。 因为在最初的愤怒过后,他便敏锐地从少女身上分辨出了气息,对陈意鹤愤怒嘲讽居多,唯独没有爱慕与怨恨。 容与是知道恋爱中的男女气味为何的,所以知道叶知瑜的心意如何。 也导致即使不清楚叶知瑜为何这样掩饰真实想法,他心里也并无太多嫉恨。 他们二人之间,永远不会存在误会。 唯一令他介意的是,叶知瑜居然愿意对这么个垃圾演戏。 即使是敷衍做戏,他也希望自己是叶知瑜唯一的主角与观众。 少年嫉恨而痴迷地看向半身染血的少女,她长发披散,神色冰冷,看起来愈发与自己相像。 如此冷酷美丽,又如此令人着迷。 换作是他的话,无论叶知瑜要如何对他,他都会甘之如饴。 即使叶知瑜要将他寸寸碾碎,又吞吃入腹,那又有何不可? 说得好像他以前就没经历过似的。 甚至他是隐约期待这种结局的,这样,他们便可以真正永不分离。 委实说,相比正常的亲昵恩爱,他更喜爱这样带着鲜血的、激烈的感情交流。 或许是遭遇所致,正常的感情表露已很难触动他,他对其通常感知迟钝,甚至毫无反应。 然而刺激鲜明的感情活动,往往令他心跳加速,沉醉不已。 所以他很难理解陈意鹤此时的畏惧懦弱,愈发嫌弃厌恶。 只恨不能亲身代替陈意鹤。 他不理解叶知瑜这么做的缘由,但既然叶知瑜想亲手惩治人渣,那他只需在一旁掠阵便是。 叶知瑜用剑尖拍了拍陈意鹤的脸颊,动作引得对方又一阵的恐慌。 “拜托你用脑子想想,我真的会喜欢一个多情渣男么?” “如果真是那样,我会进入无情道门么?” 陈意鹤呆呆地看着她,脑子根本转不过弯来。 小师妹之前确实没有向他表现出特别强烈的喜欢……现在仔细想想,他也确实想不通师妹什么时候对自己情根深种的。 但如果不喜欢她的话,师妹又怎么可能会不断问她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又怎么会在现在这样特地折磨他呢? 难道不是只有喜欢到极点才会这么做吗? 面对他的疑惑,叶知瑜不过嘲讽一笑。 她颇有几分讽刺道:“为什么你会觉得,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这样子激烈的对待他?” “我之所以反复问你还有没有机会,并不是因为想让你给我机会,而是说看你有没有剩余那么一丁点良心,愿意放过自己一回。但很可惜,良心这种东西,畜牲显然是没有的。” 她一开始并不想直接杀了陈意鹤。 终究那些生死之仇还未发生,他们之间的利益关系,不至于直接致人死地。 然而陈意鹤愚蠢到拒绝最后生机不说,甚至阴毒到想直接杀死她。 那便再无缓和余地。 【对嘛,这才是鱼鱼。】 弹幕没有像容与那样分辨情绪的能力,却能看出来叶知瑜言行传达的信息。 见叶知瑜表演这么久了,谁还不知道她的性格? 这样的想法,才是最符合她性子的。 对于叶知瑜这番嘲讽言语,陈意鹤的身体下意识微微颤抖起来。 然而比身体反应更加激烈的,是他的心脏。 心脏剧烈急促的跳动着,自四肢百骸泛来的疼痛已经持续了相当一阵,以至于他的神智渐渐处于麻痹状态,甚至有些飘飘欲仙。 陈意鹤脸颊滚烫,他从未有过类似的经历。 这种似乎,名为心动的经历。 尽管师妹现在说得每句话都冷酷无情,可他的心受伤畏惧之余,还有种强烈的酥麻感,令他沉醉向往不已。 如此冷漠绝情,痛恨鄙夷他的叶知瑜,同他以前见过的任何女修都不一样。 他甚至忘记了身体的痛苦,反而急切的想要向叶知瑜表达自己根本不介意的想法。 “这都是我应得的惩罚。”陈意鹤苦苦哀求,“师妹,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可以么?” 【有无大佬分析一下大猪蹄子这是回头是岸了吗】原作里陈意鹤在叶知瑜死后方才有所忏悔,万万没想到叶知瑜这次现场处刑,不知是吓到他还是怎么着了,大结局的剧情现在就上演了。 【我看挺真的,他有点像斯德哥尔摩情节,但还是恶心。】【确实,巧克力味的屎也是屎。】 当然,不是没有弹幕撺掇叶知瑜原谅陈意鹤。 毕竟他是钦定男主角,又有原作人气基础,便是再渣,只要稍微流露出些悔意,或者对女主好些,就总能拉拢到观众的偏心。 只是这群弹幕很快就被容与粉丝喷回去了。 开玩笑,有病娇痴情美少年在前,谁还愿意回去吃屎? 将心比心,大家觉得编剧应该也不至于脑瘫到故意给大家喂屎。 叶知瑜本人自然不可能有原谅的意思。 她微微上前一步,在陈意鹤期待的目光中,以长剑剑锋轻轻在他脸上比划。 尽管动作轻柔,然而叶知瑜长剑何等锋利,稍稍碰触,便已在陈意鹤脸上划出道道血痕。 这等淡淡的疼痛已经无法对陈意鹤造成任何冲击,反倒如同搔痒般,只令他看过来的目光更加热切。 方才叶知瑜只是吓唬,并未真正挖了陈意鹤的眼睛。 然而陈意鹤的样子落在容与眼里,却令他眉目阴沉。 真是碍眼! 这眼睛还是挖了算了。 “你现在脑子已经这么不清醒了么?那先帮你清醒一下,也好方便我们之后的交流。” 她温柔地问道:“来做一下算术吧,你出身名门,君子六艺应当是样样精通,对么?” 陈意鹤点头。 “所以1000-7等于多少?” 陈怡和愣愣的看着她,没有想到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而且这种问法与他自小学习的算术说法有颇有些差异,以他现在混乱的心理状态,根本没有办法理智解析应答。 当然叶知瑜这么问,纯属玩梗,反正她也不准备让陈意鹤活着出去,他就是回答上来又能如何? 这么问无非是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见陈意鹤没反应,叶知瑜有些不满的撇嘴:“不知道是吗?那看来还是要帮你清醒一下。” 她面不改色,切断了陈意鹤的小指,再度温柔地问道:“现在回答我,1000-7等于多少?” 动作永远比语言来的要更有效,剧烈的疼痛让陈意鹤瞬间清醒过来,他连忙道:“答案是九百九十三!是九百九十三!” 看来语言的通用性还是存在的,这不是很好理解么。 “哦,”叶知瑜漫不经心道,“那993-7,等于多少?” 陈意鹤犹豫了一下,叶知瑜毫不犹豫地又砍下他一根手指,语气不变道:“993-7,等于多少?” 眼泪自陈意鹤面庞滑落,他哽咽道:“九百……” “时间到。”叶知瑜不由分说,长剑再度落下。 她根本就是在找茬罢了。 弹幕自然是没有看过叶知瑜玩梗的这部动漫的,但是并不妨碍它们感受到叶知瑜在此刻的恶趣味。 这让现场愈发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而一部分弹幕也对叶知瑜方才的话,开始了讨论 【是啊,谁说讨厌折磨前男友就一定是旧情未了呢?为什么不能是正义执行呢?】【如果现在不惩罚渣男的话,难道要等他去祸害下个姐妹?】【鱼宝鱼宝,妈妈滴宝!直接一口气给渣男做个劳动改造,完美!】【我就说嘛,鱼鱼怎么可能是那种恋爱脑。】 “不愿意给人机会的人,从来都不是我,是你自己啊,师兄。”叶知瑜不动声色地以慢刀子钝肉,同时轻声叹息道,“我至少给过你三次机会,你哪次把握住了呢?” “我最讨厌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你让我不痛快,那我必定也要你不痛快,这才公平,你说对么?” 叶知瑜说话慢条斯理,而陈意鹤早已瘫倒在地上,不再试图求饶。 因为他能感觉到叶知瑜的心意,对方自始至终都没有打算放过他。 但他心中也没有太多怨恨。 陈意鹤此时越发觉得叶知瑜之前说的有道理,分明就是他自己愚不可及不知道珍惜,放弃阿瑜给他的一次又一次机会,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纯属是他咎由自取。 更何况,原本诞生于恐惧之中的急促心跳,此时慢慢的生出另一种更为隐秘的快.感。 正是这种隐秘而愉悦的心跳加速感,令他愈发迷恋,甚至开始期待叶知瑜对自己接下来的惩罚。 在痛苦的惩罚中,他能体会到精神上的愉悦,减轻心灵上的负担。 可叶知瑜却已经对折磨他这件事丧失了全部的兴趣。 1000-7并不是个有趣的梗,它来自于一部动漫。 穿越前叶知瑜很喜欢那部动漫的男主角,刚才只不过觉得应景才恶趣味发作,现在冷静下来,联想到男主在动漫中的遭遇,顿时索然无味。 更何况,她现在烦透了陈意鹤的这种眼神。 当折磨这种行为已经无法得到对方恐惧而痛苦的回应、甚至对方已经开始享受的时候,这种报复泄愤的行为本身就已经没有太多作用了。 叶知瑜没心思关心陈意鹤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现,什么斯德哥尔摩情节,都与她无关。 这只是个渣滓都不如的垃圾罢了。 于是叶知瑜干脆地将长剑捅入陈意鹤的心脏,结束了他痛苦凄惨的处境。 她不是变态,没兴趣把仇人剁成碎肉,那样子做法除了教她看起来像个真正的疯婆子外,没有任何好处。 陈意鹤一直到咽气前,那双盛满血泪的懊悔双目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叶知瑜,执着到骨子里的扭曲爱意,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他死的第四次。”容与在这时终于开口,“第五次复活时,他的神识与道心皆会受到极大损伤,基本不会保留完整记忆。” “哦。”叶知瑜漫不经心地点头,将目光转向了楚瑶。 后者手里攥着竹嚼子,面色惨白,只恨自己不能原地发疯表演一个入魔,至少这样还能被这两个煞星放过去。 刚才容与可是当着她的面和叶知瑜大大咧咧的交流隐秘,这哪里有准备放过她的意思? 楚瑶已经死了三次,如果再死一次,她定然要步陈意鹤后尘。 而她不想。 楚瑶可不是出身名门的大小姐,她的天赋和容貌要是废了,那她身上的最后一丝光环也会离她而去。 对于她这个出身贫寒的女孩来说,心机搭配着过人的美貌与天赋,才是她能活得这么滋润的原因。 所以即使明知道陈玉是什么骄奢淫逸的性子,被她屡次羞辱,楚瑶还是能够唾面自干地跟着她。 对陈玉如此,对叶知瑜她自然也能做到。 她连忙吐了口唾沫,嫌弃地说道:“畜牲终于死了!” 这是要做出一副与叶知瑜同仇敌忾的样子。 叶知瑜理都没理他,转而走到容与身边:“怎么样?” 容与微微垂眸,眉目间颇有几分阴郁。 “不高兴?”叶知瑜挑眉道。 “嗯。” “为什么不高兴?”叶知瑜追问道。 “陈意鹤。”容与冷冷吐出一个名字,凛然杀气在他眼底浮现,“你刚才一直在看他。” 弹幕急得捶桌。 【容崽吃醋就大声说出来啊,这样别扭,鱼鱼怎么可能知道你真实想法???】可无论cp粉有多着急,容与都还是语气淡淡,似乎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如果是别人,估计根本不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叶知瑜给予容与的回应,远超弹幕的想象。 “我答应你的,永不会变。” ——只要是真的,那即使是黄泉地狱,我也会陪你去。 正如容与永远不会误解叶知瑜般,叶知瑜也清楚的明白,容与究竟想听什么。 于是容与便如被顺利安抚的优雅黑猫般,气息渐渐平稳下来。 “那你觉得她怎么办?”叶知瑜努嘴,楚瑶曾经跟着那伙人严重折辱过容与,她的处置办法不应由叶知瑜擅自决定。 可容与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看着她:“你希望我如何处理?” 这话容与说得自然而然,仿佛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事实上在对待除了当年灭门仇人外的人事时,容与总表现得过冷淡无感,即使是性质恶劣的挑衅羞辱,也难以在他眼底激起一次波澜。 在遇到叶知瑜之前,他就如同湖边的一块顽石,沉默、固执、忍耐。 “问你自己,想怎么做?” 容与微微蹙眉地看着她,此前从未有人问过他想如何的问题。 当年即便是叔父,更多教导的也是他不能做什么,而非他想做什么。 在叶知瑜的催促下,容与终于将自己冰冷的视线转向楚瑶,以仿佛打量死物的目光般盯着她。 楚瑶当即便是一个哆嗦,眼泪便要夺眶而出,好不可怜的求饶。 可惜容与对女色根本无感,楚瑶哭得再梨花带雨楚楚动人,在容与眼中,也比不上叶知瑜半分。 他对一切皆是迟感,世间万物在他眼中与木石无异。 唯有在注视叶知瑜时,才觉得她的一颦一笑均是万分鲜活。 “那便杀了吧。”容与无所谓地说道。 楚瑶在容与冷酷阴郁的目光下瑟瑟发抖,这宛若恶鬼般的美貌少年早便给她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生死危机在即,她甚至想要试着魅惑容与,但凡能赢得他一丝心软,至少别叫自己形神俱灭。 然而对上容与的目光,她忽然想起了同容与的初见之日。 她一眼看出来容与对叶知瑜隐晦卑微的恋慕之情,因此试图勾.引他来折辱叶知瑜。 结果却被容与毫不犹豫地冷酷讥诮地嘲讽回来。 在容与眼中,她真的有哪里比得上叶知瑜么? 且不说此时的叶知瑜似乎已经和容与关系匪浅,单是想到那个女人的名字,楚瑶心中好不容易生出的勇气便顿时烟消云散。 那可是叶知瑜! 在陈氏兄妹先后被收拾掉后,楚瑶根本不敢再妄想能够对叶知瑜怎么样,反倒开始苦苦期盼叶知瑜不要对她下手。 而这一对视,却叫她对上了叶知瑜似笑非笑的目光。 楚瑶顿时灵光一现,猛然明白过来。 自始至终,这里做主的都不是容与,叶知瑜的想法才是这场交易的关键。 她毫不犹豫地下跪,语气极尽谦卑:“我愿以性命担保,我绝不会将这次的事情泄露出去。” 叶知瑜微微挑眉,还是看着她不说话。 楚瑶连忙追加筹码,咬牙道:“掌门那边,如果有我作证,师兄出事的问题就会很好遮掩过去了。” 这句话便是要入伙愿为同谋的意思。 楚瑶这个人的情商心机,要比她想的更加敏感聪慧。 不过叶知瑜不讨厌和这样的人说话。 她看向容与:“你觉得呢?” 容与微微蹙眉,委实说,在心魔中的他,性情相比较现实要更加暴戾。 “随你吧。” 饶是天生聪颖,可在这里,他也更愿意以杀戮宣泄内心的暴躁怨恨,而非细细算计什么。 可既然叶知瑜意动,那便随她去吧。 只是在楚瑶喜形于色前,他不紧不慢地补充道:“但是她不能就这么全须全尾的出去。” 楚瑶眼中狂喜之色尚未褪去,整个人便软软向后倒下。 容与淡淡向叶知瑜解释道:“如果她不受伤,掌门是不可能相信的。” 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那条老狗究竟是多么谨慎苟且的阴暗性子。 楚瑶捂着伤口,踉跄跌坐在地上。 “那如果楚瑶心存怨恨怎么办?”嘴上这么说,叶知瑜语气中却无半分焦急之意。 即使转眼便重创一个向自己表露投效之心的人,容与脸上也没有丝毫的表情。 “那她尽管违背誓言好了。”少年冷漠道。 “但是迄今为止,胆敢背叛我的人,均以惨死告终。” 怪物的誓约,岂是如此好背负的? 然而看着容与冷漠的侧脸,叶知瑜心中却隐约浮现一个古怪的想法。 那她至今对容与做的事情,算是在欺骗他么? 她会如同容与所说那样不得好死么? 容与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取出幻心石:“那现在便结束试炼。” 他们需要在楚瑶重创不治再度复活前结束试炼。 叶知瑜自无异议、 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才是真正的挑战。 那个他们二人共同的仇人 天玄宗掌门,守一。 第31章 剑骨 /31 叶知瑜以为需要花段时间与楚瑶沟通。 或许是受心魔影响,容与作风难免染上暴戾急躁。 他固然推理逻辑没错,也确实有强力的威吓手段,但是想要进一步巩固楚瑶的可信程度,威逼利诱两个手段哪一个都少不了。 更何况容与这种一言不合就给人一刀的暴戾性子,效果固然来得快,但根基也比其他不稳的多。 叶知瑜沉吟少许,想好与楚瑶沟通的说法后,缓缓开口。 而在叶知瑜说完开头铺垫的话术后,楚瑶瞬间明白了她的想法。 “叶姐姐无需担忧。”楚瑶明白这时候,坦诚要比一切保证都来得有用。 有时候坦诚的话语固然显得懦弱胆怯,却反而更加可信。 她只想活下去,至于面子如何……向随时都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生命的强者低头,很丢人么? 楚瑶觉得自己想的没问题。 唯一需要顾虑的,仅仅是防止叶知瑜他们将来把自己背叛同谋的事情出卖给掌门。 她得罪不起容与,难道就得罪的起掌门么? 不过掌门终究是正派人士,肯定比容与讲道理,到时候她说出被容与以生死威胁,迫不得已,以掌门宽宏的性子,多半会原谅她。 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虽然这么想有点对不起掌门,但差不多也就是这回事了。 ——只是楚瑶万万没想到,她心目中的君子掌门,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卑鄙小人,真要有那么一天来了,她只会被光速灭口。 且说这边,摆脱迫在眉睫的死亡危机后,楚瑶头脑愈发清醒,甚至连到时向掌门如何请罪,怎么引诱自己那几条小舔狗在舆论上声援自己的草案都想好了。 楚瑶诚恳道:“我明白容与的性子,他方才那么做并非刻意折辱我。” 再说就算刻意折辱她又能如何?之前她可是险些要了容与的命,怎么还不许人家报复。 而现在她也清楚地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是容与的对手。 掌门固然不会要她的命,但她最好的下场也是被剥夺一切逐出师门。 楚瑶为了不死固然能牺牲一切,但要是能同时保住眼前的名利富贵岂不是更好? 所以于她而言,最好的情况就是权当这次试炼无事发生,你好我好大家好,无论容与之后要干什么,都与她无关。 当楚瑶将自己的全部想法全盘托出后,出乎意料地是,她没有在叶知瑜脸上看到任何讽刺鄙夷的的神情。 “没想到你居然还能有这样的觉悟。”叶知瑜略微惊异道,“你确实比陈玉要聪明得多……可惜了。” 楚瑶没有从叶知瑜身上感受到任何嘲讽意味,换而言之,叶知瑜是真的在夸她。 “干嘛用这样的表情看我?”叶知瑜失笑,“你以为我会说什么?嘲讽你是个爱慕虚荣的怕死小人?” 楚瑶不敢说是。但事实上,想到叶知瑜过去的那些光荣战绩,谁不会这么认为? 至少陈玉肯定会双手双脚赞同。 “我嘴巴虽然刻毒,但还不至于不知好歹到得了你的便宜,还要折辱你的尊严。”叶知瑜耸肩道,“那种人根本就是又当又立。” 有资格谴责楚瑶的,应该是因她而利益受损的人。 叶知瑜的说法与楚瑶预想的有些差异——她以为叶知瑜会说点好听的来进一步收拢她的忠心。 从叶知瑜的话风来看,她似乎没这个想法。但委实说,即使是这样不中听的大实话,也叫楚瑶心中好受不少。 她想拍句马屁,却发现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只得尴尬一笑。 好在叶知瑜也不是计较这种旁枝末节小事的人,和她对了口供与应对方案,确认她这里没有问题后,便转头对容与说道:“都准备好了,结束试炼吧。” 楚瑶的伤势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而算算时间,这时候陈意鹤应该也复活了,那他们确实应该尽早脱出。 于是容与取出那颗宝石,透明而纯洁,却蕴藏着如此诡谲神秘的力量。 在宝石的晶莹内部,他看到了云雾般的絮状气团,其中沉睡着一个遍体鳞伤的小男孩。 正是被他深埋于心的、自己的曾经。 容与沉默地注视着小男孩,仿佛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审视当初的自己。 但他并没有沉浸在这种微妙的情绪中太久,反倒是心中略微冰冷地哂笑,到了此时,这颗幻心石居然还想蛊惑自己。 能有这样的想法,说明它最多也就是个物件,不可能具有人的灵智。 很简单,连自己都无法正视的人,无论外表如何强大,内里都是虚弱的,而他并不认为自己是这么个孱弱的废物。 想到这里,容与毫不犹豫的捏碎了幻心石,也捏碎了在自己体内苟延残喘的心魔碎片。 他从未觉得那个弱小的自己是什么可耻卑劣的存在。 无法杀死他的痛苦与屈辱,只会一次次地,令他更加强大。 大殿内,有两队弟子已经完成试炼出来。 其中有人志得意满如沐春风,有人则面色惨白,显然在试炼里遭遇了惊险之事。长老们则聚拢在幻心石前,面色从容,但避着弟子们的言语间却带着忧虑。 而这些人此时小声议论的,无非就是那件事。 本该夺得头筹拿到第一的陈意鹤组,居然现在都还没有出来。 对于这队的配置来说,哪怕是第二的成绩都难以接受,更何况是第三甚至更靠后的名次? “难道是阿瑜的心魔过于凶险?”有长老捋须沉吟道,“那孩子性情直率激烈,心魔确实会比其他人更难对付些。” 陈意鹤身为亲传弟子,为方便其修炼,突破金丹之日便由掌门亲手除去他的心魔,所以长老们才如此笃定心魔试炼必然由队内第二强的叶知瑜作为宿主。 “心魔以宿主实力为线,大略上下有所波动,如果是阿瑜,那确实会有所妨碍。” “当初不正是有此顾虑才让意鹤带队的么,意鹤修为乃同辈第一,如果连他都制服不了心魔,难道要长老进去带队么?” 长老三言两语间,已然默认心魔是由于叶知瑜诞生,而这也符合他们对这个队伍配置的认知。 为了避免人心惶惶,这番话长老们都是避开弟子们说的。 有人不禁忧虑道:“既然如此,不然中止试炼?要是在心魔试炼中受伤,极有可能损伤道心神识,损害不可估量。” 正有人要附和,却听见掌门沉声开口:“不。” 众人愕然望去,要知道掌门的两个宝贝徒弟可都在里面,要是哪一个受伤,那岂不是要心痛到滴血,可掌门怎么半分也不动摇? 见众人欲言又止,掌门神色平静道:“他们都不是稚子孩童,联络符就在意鹤手上,倘若势不得已,他们自会判断是否需要求助。意鹤心中有数,现在我们处于爱护的一言一行,都会阻碍他们这一次的重要磨炼。” 长老们觉得这话确实有道理,无非就是掌门确实心狠,愿意让宝贝徒弟们实打实的历练。 但这却是他们不够了解掌门的心思。 容与心魔由他亲手所种,尽管日日看在眼皮子底下,却也不是能细致观察的。 所以这次试炼是他特地为评估容与可控性所设,因此他那日特地要容与服下毒药,不惜近一步折损消耗容与的寿命,也要将他心魔的凶厉程度削弱一半。 想来那小畜生就是再天纵奇才,先天剑骨被夺,受过剖心之苦,前不久又服下烈毒,现在实力也顶多与陈意鹤齐平,或者稍稍超出一些。 正适合意鹤进去观察。 当然,这么做也是有风险的,那就是容与的心魔被他压制的过于虚弱,反倒叫他们真的进了叶知瑜的心魔。 但是……掌门觉得问题不大。 先天剑骨与普通人在天赋上意味的差距,是不可逾越的。 没有几乎,没有难以。 就是不可能。 掌门现在为修真界第一人,眼力自认为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叶知瑜固然天资出众,但是往届如她这般的天才也不是没有,而那些人大多是地阶上品的考评结果。 事实上掌门至今难以理解,叶知瑜究竟是哪里的表现过于突出,以至于提高了天道对她的评分。 只能认为是出色在他眼力难以量化的性情心志上了。 然而即便叶知瑜天赋是实打实的天阶下品,她也不可能与容与相比。 先天剑骨中最为核心的肋骨,至今仍完整保留在容与身上。所以其余剑骨的失去,顶多让容与的资质从不可估量降到天阶上品,两人的差距仍然天差地别。 所以会拖这么长时间他一点也不惊讶,毕竟目标是容与嘛,困难纠结点也无所谓,反正意鹤进去的首要任务也不是完成试炼。 陈意鹤小队里,别人大概会为心魔所伤,但陈意鹤绝对自保无虞。 掌门想要保住的,也仅仅只有这个大徒弟罢了。 所以哪怕其他弟子死绝,他也要保证陈意鹤能完整评估容与。 至于叶知瑜? 那算什么东西。 掌门甚至巴不得叶知瑜在心魔试炼中神魂遭受重创,叶知瑜神魂越是虚弱,届时他夺舍的难度也就越低。 他收叶知瑜当弟子,本来就不是为了传授衣钵的。 至于楚瑶就纯粹是个添头了,这种家世天赋均是平平的弟子,别说外门,内门都一抓一大把,有何特别之处? 只要陈意鹤能大致试探出容与的实力,这桩买卖就算稳赚不赔。 就在掌传授为师之道的时候,却见幻心石光芒大盛,又有一个小队完成任务。 “出来了出来了!”有弟子嚷嚷道。 长老们面露期待,看向幻心石。 而事实也确实没叫他们失望。 只见叶知瑜率先从幻心石中踉跄走出,然而不等长老们问话,便见叶知瑜张大了嘴巴 她面色焦急,竭力嘶声道:“师父不好了!” “大师兄修为尽废快死啦!”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便见一个软飘飘的身体头朝下,从幻心石中滚了出来。 那男弟子昏迷不醒,面色惨白,神情痛苦,不是别人,正是陈意鹤。 ??? 殿中鸦雀无声。 所有人还在消化眼前的一幕,便见一个女弟子脚步虚浮,接着摇摇欲坠地走出,随后就瘫在叶知瑜身上。 这不是楚瑶么?她怎么了?? 叶知瑜的喊声唤回众人思绪:“师父不好啦!” 她再度悲怆道:“楚妹妹被师兄拉去挡刀,元气大伤,救救她吧!” 诸位长老面色大变,正要开口,却见最后一人从幻心石中走出。 正是容与。 然而这个令不少弟子颇为眼生的末流弟子,居然是一行人中表现最好的一位。 他只不过脸色微微发白,表面来看居然没什么异样。 不过话说回来,叶知瑜同样是陈意鹤小队的成员,却还能在这里嚷嚷,看来应该也 那长老刚想到这里,便见叶知瑜颤巍巍地指着容与:“是他,就是他的心魔……” 话还没说完,叶知瑜倒是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干脆地晕了过去。 全场一片惊呼。 要不是容与眼疾手快揽住了她,她怕是就要摔在地上了。 这是怎么了? 陈意鹤小队……全军覆没?? 叶知瑜昏迷,没人能解释到底出了什么事,只见容与掏出一块小木板,慢吞吞写下一行字。 【叶知瑜为了救大家,燃烧魂力使出剑招,现在气力不支】众人目瞪口呆。 好家伙。 堪称天玄宗顶配的小队,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一个比一个伤的重。 掌门有点懵。 掌门觉得问题很大。 其他人大略也是这么想的。 楚瑶那种元气大伤的就不说了,叶知瑜居然燃烧了神识魂力,叶知瑜燃烧魂力也就不说了,陈意鹤居然神识被重创,修为尽废…… 最后居然只有容与这么个身份仅为旁听弟子的废物活蹦乱跳。 而根据叶知瑜昏迷前所说,他们进入的,居然是容与的心魔。 有人反应过来后,只见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掌门此时脸色颇为难看,心中不禁颇为同情。 掌门眼下身边就这么两个弟子,一个指望传承衣钵,撑起天玄宗的未来,一个指望养老送终,不是亲女胜似亲女,结果一次试炼,两个都赔了进去。 众人心中叹息,手下动作却麻利,寻芳峰峰主珈蓝最是擅长医药,因此在第一时间就带着弟子围了上去。 “师兄。”遇水峰峰主金蝉子担忧地看着掌门。 他的亲传徒弟是沈不疑,此次幻心石试炼第一,原本他还为弟子的出众表现感到自豪,然而掌门一脉如今出了这么大事,再表现得喜形于色就绝不合适了。 “现在你必须稳住。”他低声提醒道,“下面的弟子都看着你呢。” 在他看来,掌门必然是关心则乱,才会失去过去的镇定。 掌门呼出口气,心中明白自己现在的状态绝对不能安抚人心,因此重新露出往日温和平静的笑容,神色如常地走到珈蓝身边。 “情况如何?” 珈蓝同样知道不能在弟子面前慌了阵脚,因此松了口气似的说道:“没有大碍,叫他们先好好休息,我这里调配丹药,缓上几日就好。” 而且终究是完成了任务,有人想转移话题,说说他们这队试炼任务的不容易。 当然不容易!如果不容易,陈意鹤小队怎么会全军覆没? 可是凑趣的话还没说出口便戛然而止,因为许多人都不约而同的想起来……这个凶险的心魔试炼,宿主乃是容与。 到这时许多人看向容与的视线都不对劲了。 这个漂亮苍白的少年,怎会有如此可怖的心魔?又怎成为小队中唯一一个没受到什么重伤的人? 然而少年就像是对他们的目光毫无反应一般,根本视若无睹,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垂眸看着自己眼前的那片地面。 方才他扶住叶知瑜后,便将她交给了珈蓝,他站在众人目光中心,神魂却仿佛漂流在人群之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孤独疏冷。 长老们倒是知道些内幕,对容与表现毫不奇怪。因此在珈蓝为楚瑶诊治确定没有大碍后,便来询问楚瑶,心魔试炼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而叶知瑜则被送回寻芳峰,与陈意鹤一起,接受珈蓝及其弟子的治疗。 叶知瑜醒来时,闻到了窗外传来的馥郁草木清香。 清新爽快的香气令人胸怀为之敞亮,头脑也跟着清醒不少。 她看到坐在自己身旁的少年。 容与不知是不是一直便守在这里,叶知瑜醒来时,便对上对方雾蒙蒙的漆黑眼瞳。 他似乎也许久没睡了,才会让那双本已清晰明亮的眼瞳看起来黯然许多。 “你怎么在这里?”叶知瑜声音略微沙哑地问道。 担心隔墙有耳,她并没有把话说得清楚。 容与在木板上写道:“长老问我话之后便让我回来,今天是我特地申请探望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叶知瑜点头,脸上没有失望之色。 她不希望许多人都知道她与容与之间的关系。 容与冷酷绝情,天资实力过人,若无她出现,基本板上钉钉的未来大波ss,但凡夺回一块剑骨都能和掌门掰掰手腕。 他没有感情,也不畏惧疼痛,驱使他的只有无尽的仇恨,可这样的情况下,容与却爱上了她。 那他们的关系要是曝光的话,她极有可能被人抓来用于对付容与。 叶知瑜不希望自己成为容与的弱点,倘若一把宝剑有了致命的弱点,那它就无法称为神兵了。 但容与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有多少人会知道他喜欢叶知瑜,他根本不在乎。 如果有人会威胁到叶知瑜,那杀了便是。 他很难理解叶知瑜的谨慎,也并不觉得对叶知瑜的爱令他变得弱小。 叶知瑜斩杀了他的心魔,粉碎了束缚他的镣铐,这分明令他变得更加强大,倘若出现什么不谐之事,那也是由于他能力的不足而导致的,为何偏要去怪被他喜欢的那个人? 叶知瑜是他的软肋,却也是他的铠甲。 对她的执着与爱,能够令他变得更强。 这便是容与的想法。 可惜他笨嘴拙舌又不通人情,根本不会用言语表达,最终只能在木板上生硬的写下。 【但我想来见你】 看到这句话,容与忍不住想皱眉头。 这句话当然没错,也是他此刻最强烈的想法,可是他无端觉得,他不应该只说这句话,过于简洁生硬的语气,似乎会招致误解。 ……什么误解? 容与还在思索自己脑子里新冒出来的结论,便见叶知瑜推回了木板。 “行,我知道了。”叶知瑜叹了口气,“那你可以喜欢我,但是绝对不能表现得过于深刻,明白么?那只会给我、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容与发现。他似乎也没有思索的必要。 因为叶知瑜永远知道他在想什么,知道他想听到什么。 “你昏睡两天了。”容与在木板上写道,“中间楚瑶来看过你,说你还在昏迷,所以她坐了一会儿就走了,陈意鹤还没有醒。” 委实说,叶知瑜很想再追问一些细节。 比如她最关心的,掌门都问了他什么? 可惜问心峰是掌门的老巢,在这里他们说话必须注意分寸,因此叶知瑜将自己的疑惑咽下,颔首道:“辛苦你了。” 见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容与自然能想明白她的顾虑担忧,因此只是以克制隐忍的目光深深看她一眼,随后便垂下眼眸。 两人之间萦绕着安静却默契的气氛,尽管未曾开口,却都心照不宣。 【妈妈哭辽,掌门你莫得心】 【这就是牛郎织女吗?】 【这是爱你在心口难开】 弹幕们又磕到了,有一说一快进到结婚他们已经喊累了。 叶知瑜确实不急于对这一时口供,既然容与没有异常表现,说明两人之前商量的那些手段便已经足够用。 那么她想知道的东西,等见了掌门,自然都会一清二楚。 掌门也没有让她等待太久。 叶知瑜苏醒的当天,几乎是容与刚起身,收到消息的掌门就来到了她的学舍。 然后迎面撞上容与。 “容与也在啊。”掌门唇角带着温和的微笑,仿佛招呼般随意说道,“怎么才来看阿瑜?她可是因为保护你才受伤的。” 他说这话未必没有试探的意思,叶知瑜还在猜测容与会如何应对。 没想到容与的应对远比她想的更加有力,也更加高效 他压根没搭理掌门,甚至看都没看老头一眼,便径直出了门去。 掌门试探了个寂寞,有第三人看着,他却不好原形毕露,只能接着扮演慈厚长者,眼睁睁看着容与离去而不能动怒。 叶知瑜差点笑出声。 只可惜目前还不能撕破脸,她只能略微不满地说道:“容与真是……怎能对师父您这般无礼!” “无妨。”掌门回过神来,随意笑道,“容与经历坎坷,幼时养成这种性子,倒也不能怪他。” 【呵呵,容与为啥变成这样宁心里没点逼数?】 【老狗真不要脸,吔屎啦!】 叶知瑜同样为掌门恬不知耻的风度震惊,她心中撇嘴,面上则不动声色:“嗯,容与确实一直是这样的性子。” “你昏迷这两天师父真的急死了。”掌门不再端着架子,做出一副体恤徒弟忧心不已的样子道,“你大师兄出了事,你要是也出了事,可要我这个老头怎么办?” 换做其他人,指不定要被掌门恶心死。 弹幕已经纷纷开始喷掌门虚伪卑鄙小人姿态了。 可叶知瑜不。 掌门虚伪,她却可以比掌门更虚伪。 不就是演戏么,谁还不会咯? 只见她看着掌门,眼圈通红,随后嘴唇微微颤抖,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无声流下。 “师父……都是阿瑜没用!才叫大师兄……”说到这里,她已泣不成声,趴在床上埋头痛哭。 掌门惊了,弹幕也惊了。 这咋说哭就哭了?演员演技可以的啊。 而且谁能想到,叶知瑜现在做出这副后悔不迭的姿态,心魔试炼中却分明面不改色地一根根剁下陈意鹤手指? 叶知瑜此时崩溃大哭,让掌门颇有几分惊疑不定。 他心里震惊,动作和语言却没闲着,细心安抚道:“阿瑜莫哭,与师父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叶知瑜顺着他的安慰渐渐止住哭声,只用一双被泪水打湿的眸子看他:“师兄如何了?” “你师兄还在昏迷,大约今晚或者明早能醒,但是……”掌门叹了口气,意思不言而喻。 即使恢复得好,但是按照珈蓝的话,陈意鹤的前途也废了大半了。 这个噩耗对于他这样的天之骄子来说,几乎是难以忍受的,没人能想象到,当陈意鹤苏醒后知道自己成了废人时会受到多严重的打击。 而且更糟糕的是,这原本是珈蓝私底下与他透的口风,却不知被寻芳峰哪个嘴快的亲传弟子透露出去,联系到叶知瑜那天的大声嚷嚷,以至于陈意鹤修为尽废的言论尘嚣日上,几乎全门上下都知道了。 这些事情想想就令人头大,他总共四个徒弟,另外两个一个在外历练,一个于剑阁突破,四人里最得用的就是陈意鹤,结果……唉,他难得细心培养一个弟子。 “那我呢?”叶知瑜语气艰涩问道,“珈蓝师叔不告诉我情况如何,只叫我安心休养,说是无大碍,师父,燃烧魂力当真无大碍么?” “魂力是非常玄妙的学问。”掌门神情逐渐严肃,“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所以你来告诉师父,当时究竟是怎样的情况,才需要你使出那样玉石俱焚的一招?” 楚瑶的供词里,她是最后半段才被陈意鹤捡到拉去挡刀的,因此叶知瑜燃烧魂力的事情,只是叶知瑜当时简单和她交代自己情况时提了一嘴,具体什么情况她是一点都不清楚。 好家伙,感情在这里等着呢。 不过叶知瑜早便猜到掌门会发现自己燃烧魂力的事实,因此只微微黯然说道:“当时我要救师兄。” “嗯?”掌门微微蹙眉,“意鹤怎么需要你去救?” “我们进入容与的环境后,发现其诡谲凶厉远超我们的承受能力,而容与更是为心魔所困,跟着心魔里的怪物一起攻击我们。” 叶知瑜哽咽一声:“我们当时失散了,只能各自单打独斗,等我找到师兄时,他已为容与心魔重伤濒死,我为了救他们,只能使出这一招,然后将容与唤醒,带着大家逃走……” 叶知瑜将自己与容与楚瑶商议好的真相和盘托出。 他们甚至不担心掌门会用测谎的手段来试探。 因为她说得全部都是事实,只是用了些掐头去尾,移花接木的手段罢了。 更不用担心另一个当事人陈意鹤会揭穿。 陈意鹤醒来不变成疯子都算他命大,这样九分真一分假的说辞,足以哄得他点头附和了。 掌门又详细问了许久,没发现同容与等人说得有冲突之处,于是确认容与心魔仍然在可控范围内后,他心中踏实之余,还是忍不住想要怀疑。 这种结果自然也是符合他期待的一种——当然陈意鹤的受伤是他完全想要避免的,可是事情一旦这么顺遂心意了,掌门反倒觉得浑身别扭的慌。 这其中的疑点他一时半会想不清楚,于是他暂且放下心中始终挥之不去的疑虑,关切问道:“之前师父送你的丹药都留着么?这次正好可以用上。” 那丹药一半都有毒,现在叫叶知瑜从哪里拿? 因此她神色赧然道:“都吃完了……我想着尽快突破,就……” “你这样可是揠苗助长,根基不牢,算不得健康的修行方法。”掌门似乎没有怀疑她,只是露出不赞同的表情,“而且到了真正需要用的时候,反倒拿不出来了。” 叶知瑜有些干涩地笑了笑:“有丹药又如何,还不是废人一个。” 掌门看着她的模样,忽然笑道:“为师自然不会叫你这样废掉,更何况你的情况比意鹤还要好上些许,他为师都有法子救回来,你怎么就没救了?” 掌门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丹药瓶,递给她道:“这是为师珍藏的生生丹,有断肢重生,逆转生死之奇效,即使你魂力损耗严重,服下一粒也足以滋补神魂。这丹药价值千金,你可千万收好。” 叶知瑜自然知道生生丹,更知道这是什么宝物。 容与当初剖心剜骨本已十死无生,都被掌门用生生丹强行救了回来,这丹药的逆转生死名号绝不虚传。 然而她也不会忘记,就是那粒生生丹中,藏着引发心魔的蛊毒。 下药可是掌门老手艺了,谁也说不好,这生生丹里有什么毒物。 叶知瑜收下生生丹,感激地要将它收起,然而却被掌门轻轻按住手。 她眉心微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看向掌门。 “生生丹最是滋补,药性猛烈,最好当着老夫的面服用,一旦有个万一,师父就在眼前,方便援护。” 方便你亲眼看着我服毒才是吧。 叶知瑜吐槽,心中冰冷一片。 因为她知道,这老狗,终究还是起疑了。 或者说,无论他们给出什么答复,掌门都会来她这里一趟,无非名头不同罢了。 而且叶知瑜知道,他怀疑的不止是是这次试炼,更是连带着上次的丹药下落都一起怀疑。 所以这颗珍贵的生生丹中,必然藏着毒药。 她又如何服用的下去? 偏就在这时候,掌门接着说道:“你只有尽快好全,此次的群英会你才赶得上。” “由古剑门主办,广邀天下英杰,本来想着这次试炼后就要你和意鹤去,结果却出了这档子事。” 掌门叹了口气,叶知瑜却猛然一个激灵。 因为她想起来,古剑门也是参与剿灭容氏一族,分割容与剑骨的门派之一,而且并未被容与灭门。 换而言之,在那个门派中,现在就藏着容与的一截剑骨。 第32章 两开花 /32 “怎么,很想去古剑门么?”掌门看见她神色微变,不禁笑问道。 他印象里,叶知瑜一直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遇到这种大事件必然会按捺不住想要参加。 叶知瑜收敛思绪,压制住内心的疑虑,顺着他的话用力点头:“嗯,我想去!” 只是随后,她微微黯然道:“大师兄那边……” “比起意鹤,先来操心你自己吧。”掌门把药瓶递给她,叮嘱道,“快把药吃了,早点把身体养得好起来,群英会你才赶得上。” “这次群英会可不同以往,古剑门广邀天下英豪,是为了解决他们门内一件怪事,倘若你实力恢复不了大半,去了不仅掉天玄宗名声,还会有危险,明白么?” 叶知瑜当然明白。 掌门说到这地步,情理都给她把话堵死,叫她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而且她不能犹豫了,如果再犹豫下去,掌门必然会意识到她已经对他起疑,自此再不会给她任何自由空间。 【这药有毒啊宝贝】 【鱼鱼别吃啊,快吐了】 【这老头咋就跟白雪公主后妈一样,非要灌人毒药?】弹幕在一些大佬的高亮提醒下,也渐渐意识到这药的不对劲,各个心急火燎,希望她能像上次一样机灵,把这药吐掉,主要生生丹这个名字确实有特色,容与心魔解除又是前不久的剧情,许多人都还记得这个设定。 可是她能拒绝么? 眼看掌门的笑容微微淡去,眉心隐约要皱到一起——这是心存疑虑,即将发问的预兆。 于是叶知瑜立刻毫不犹豫地打开丹药瓶,将生生丹一口吞了下去。 “哇,真的不苦。”她神色惊喜,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般赞叹,“难怪是顶级神药,一点苦味都没有。” 知道有毒又如何?别说不会立刻去死,即使是瞬间毒发,如果需要,叶知瑜也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她从一开始就没指望弹幕时时刻刻都能帮助自己。 世界上不可能每件事都顺应自己的心意,如果觉得不满,就自己努力去争取、改变不利的现实。 指望外物或者外界的帮助,总有失败的一天。 早在遇到弹幕之前,她就已经这样独自生活过许多年,并且过得很好。 此时系统没有开口,就说明生生丹不会要了她的命。只要不会死,那一切都好说。 【宝贝这是不知道里面有毒么?】 【她肯定知道啊,但现在有什么办法嘛,守一老狗速速升天!】【能面不改色地吃下毒药,这是以前过的多惨?妈妈泪了】叶知瑜果断自然的表现总算稍微打消了些掌门的疑虑。 不是每个人都有壮士断腕的勇气,言笑晏晏地坦然服下毒药的。 叶知瑜的果断决定,叫掌门原本的疑窦瞬间烟消云散。 这药自然是真的。 但里面有蛊毒也是真的。 掌门笑着起身,疼爱的揉了揉她的发顶:“那阿瑜好好休息,老夫便不打扰你了。” “嗯,谢谢师父。” “好好休养,我会帮你与古剑门沟通,迟上两日三日也没问题。” 叶知瑜乖巧点头,目送满意地掌门离开学舍。 待掌门离去许久后,她便试图呕出生生丸,可惜刚才入口即化的感觉并非她的错觉,她干呕半天也没能突出药丸,只能面色略微难看地坐在床上。 这个结果她有心理准备,然而真正遇到时,心理还是难免有些失望遗憾。 但也只是些许罢了。 如果上天当真待她如此宽厚善良,她又怎会经历迄今为止的一切? 服毒没什么大不了的。 叶知瑜慢慢沉下心,对自己说道。 她总会找到解决的法子。 只是想起上次容与为了获得她的信任,面不改色地吞下剧毒时,她难免有些恍惚。 当时容与明知是剧毒还要吃下去……那时的他,是怎样的心情? 叶知瑜燃烧魂力还算是小问题,只要顶级丹药不要钱地砸下去,总归能慢慢补回来。 陈意鹤的情况,才是真的回天乏术。 大约在叶知瑜苏醒三天后,陈意鹤总算转醒,然而他醒来后,等待他的除了深入骨髓的疼痛,便是宛若晴空霹雳般的噩耗。 “您的意思是,我永远可能无法用剑了?”陈意鹤呆呆看着面前的中年女子,只觉得每个字都能听懂,可为何组织在一起,便如此令他难以理解? 珈蓝同情地看着这个昔日的天之骄子,心中怜悯,语气愈发温和:“不,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你元气大伤,又神识受创,务必要好好养伤,调理身体。”珈蓝耐心说道,“而巩固本源后,你再进行修炼,顶多耽误一些,但绝对不至于耽误正事……” 珈蓝还絮絮叨叨地安慰着,可陈意鹤却已经听不下去了。 这种话他听过不少次,然而以前那个被同情的伤者角色,从来不是他。 正因此他才知道,如果是小伤问题不大,医生通常格外严厉,多有叮嘱。然而真的是重伤无可挽救的话,医者反倒会格外温和,主要以宽慰为主。 意识到这点后,他不禁通体冰凉。 门内首席、掌门亲传、天纵奇才、名门之后……层层光环叠加在他头上,叫他从小就与众不同,出类拔萃。 如果这些光环一朝离他而去……陈意鹤忽然打了个寒战,恐惧如潮水般淹没了他。 他仿佛已经看到侍立在门口那名寻芳脉的弟子微妙的眼神。 混杂着鄙夷与同情,叫他恶心欲死的视线。 他知道自己此前虽然与人为善,但必然还是有许多嫉恨他的人巴不得他出事。 自己若是修为天赋尽废,还能保得住首席弟子的名号么? 陈意鹤内心如沸水般焦躁翻腾,若不是在师叔面前勉强维持着最后的风度,他必然会试图摔砸什么东西泄愤。 “所以你能回忆起来么?在心魔试炼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叫你受了这么重的伤。”珈蓝温和的问道,“你把这些告诉我,师叔才方便我给你配药,针对性治疗。” 陈意鹤知道珈蓝说得有道理,因此他尝试回忆心魔试炼中发生的种种。 随后……头痛欲裂。 心魔试炼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努力回忆的陈意鹤忍不住惨叫出声,强烈的头痛中,他只隐约想起那轮巨大的银月,与半身染血的……少女? 陈意鹤一个激灵,连声问道:“阿瑜怎么样?她有没有受伤?!” 说着陈意鹤眼圈通红,珈蓝从未见过这个风流弟子如此焦急的模样。 她知道,便是她的亲传弟子江清月,对陈意鹤也是有些好感的,然而此前陈意鹤对任何女修都是温和有礼,绯闻不少,石锤没有。 在她这样有经验的长者眼里,这些自然是风流象征,然而架不住他性格模样好,天资又高,小姑娘们一个个扑上去。 没想到最后居然是叶知瑜这小丫头叫他上了心。 珈蓝心中又是惊讶又是无奈。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在心魔试炼之前,那只会成为一段佳话,可现在陈意鹤前途已毁,叶知瑜却还有救,多加修养必定是未来的首席弟子。 这样前途的两人,真的般配么? 然而叶知瑜当初进的是无情道门,这种人不动心就罢了,一旦动心可是九死其尤未悔。 掌门师兄要处理的麻烦还多着呢。 珈蓝心中摇头,面上却笑道:“你不必焦心,阿瑜那小丫头好着呢,只要多加修养几日就能大好。” “她无事就好、无事就好……”陈意鹤喃喃自语道,仿佛烈火炙烤般的心脏总算得到了些许慰藉。 珈蓝看着他的面色,试探道:“你和阿瑜那丫头……?” 她可是记得清楚,至少在进幻心石之前,这两人的关系还没有实质性的进展,怎么短短半日不到,就有了突飞猛进的提升? “我已经记不清发生什么事了。”陈意鹤捂着脑袋,有些沉郁地说道,“但是对于阿瑜的感情尤为深刻,当时必然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我觉得既愧疚,又心动。” 陈意鹤的手下移,捂住了胸口,他以一种近似梦幻般缥缈的回忆语气,偏执低语道:“不知为何,一想到她我便心跳加速……我必然是深深爱着她的……我从未对任何女子有过此类情感。” 回忆起叶知瑜时,他不仅内心感到酸涩微甜。就连他的全身,上到眼睛,下到指尖,都仿佛感受到那渗入骨髓的疼痛与暧昧。 疼痛如同密网,将他牢牢束缚桎梏,难以逃脱、不愿挣脱。 听到这里,珈蓝已经意识到陈意鹤的不对劲了。 陈意鹤以前说话都是从容不迫的样子,极少有现在这样前言不搭后语的情况,而且他说来说去便是“虽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但我一定爱上了叶知瑜”这种话。 要不是因为两位当事人是掌门的亲传,她指不定要怀疑中间出了什么问题。 即便猜到此时询问陈意鹤也问不出什么来,但珈蓝还是按照掌门事先的叮嘱,将话题拉回正轨。 “你好好回忆一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瑜说你与楚瑶……发生了一些不愉快,楚瑶受了重伤。阿瑜也燃烧了魂力,只有容与伤势相对轻一些。” 她慢慢引导着陈意鹤回忆:“你能想到点什么?” “比如容与为什么能够得以保全?听阿瑜说,你们这个心魔试炼,宿主是容与?” 随着珈蓝慢慢丢出引导的话,陈意鹤的表情也渐渐出现变化。 他神色渐渐由迷茫转向仇恨,咬牙切齿道:“容与!就是他!” 那个银月下身着白衣的身影,之前像是叶知瑜,现在却又渐渐同容与重合。 随着那刻骨憎恨出现的,还有悚然的恐惧。 “容与,他怎么样了?”陈意鹤神经质地问道,眼睛不安的打量四周,“他在这儿么?” 仿佛只要他话音落下,那鬼魅般挥之不去的索命存在,便会立刻出现在他眼前,将他百般折磨。 “他不在,容与受伤并不严重。”珈蓝总算找到突破口,连忙问道,“你还想起什么?” 陈意鹤想要开口,却再度露出恐惧挣扎的表情,显然记忆陷入了混乱。 “好了,珈蓝,这里便交给老夫吧。”就在这时,老者沉稳的声音在殿门口响起。 掌门来了。 “师父!”陈意鹤百感交集地看向师父。 掌门安抚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向珈蓝微行一礼,“这两天真的麻烦你了。” “是我应该做的。”珈蓝也因陈意鹤天赋的陨落而颇为惋惜,因此说话极为客气,“那你们先聊,有问题及时告知我。” “嗯,多谢师叔。”陈意鹤勉力起身感谢道。 等到寻芳一脉的师徒走干净了,陈意鹤方才无言地看向自家师父,在沉默中,他的眼圈慢慢红起来:“师父!” 简单的两个字,却不知包含了多少感情。 饶是掌门已为行尸走肉,性情阴暗自私,看到最为自豪的弟子沦落到这个地步,还是难免心中黯然痛惜。 “意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最为器重信任大弟子,因此特地把评估容与的事情交给他做。为了保住他,掌门甚至特地再次消耗容与的使用寿命,只为能保大弟子平安。 结果! 那小畜生平安无事,反倒陈意鹤元气大伤前途尽毁。 他现在只想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陈意鹤能够探查出容与的弱点,姑且还能叫他勉强接受损失。 要是连这都不知道,那才是血亏。 “我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了。”陈意鹤痛苦自语道,“我这部分记忆丧失,只要努力尝试回想,就会头痛欲裂,根本无法思考。” 掌门知道陈意鹤没必要欺骗自己。 他正要开口,却见陈意鹤脸上慢慢染上恐惧夹杂着憎恶的神情:“还有容与……根本就是个怪物!” “嗯?”掌门眼前一亮,连忙说道,“你还记得么,我让你进去是希望你能盯着容与的一举一动。” “对,虽然记忆残缺不全,但一定是容与杀了我。”陈意鹤痛苦地低喊道,“就是他导致我成现在这样子的!” 掌门神色阴晴不定,听到这里,他连安慰弟子的心思都没了。 容与能做到这个地步他是一点都不意外,没想到的是,都已经夺了剑骨喂了毒,这小疯子还能这么强,硬生生从他徒弟身上咬了块肉下来。 “那你知道容与的弱点在哪里么?” 事关生死仇敌,即使头痛欲裂,陈意鹤也试图努力回忆。 然而出现在他脑海里,始终就是那么几个残破的画面。 除了他被少年穿心的死亡一幕外,印象最深的,便是银月下少年的那个回眸。 ——巨大的白月缓缓升起,被远处群山遮住半个月轮,苍白月色逐渐勾勒出了一个单薄人影。 风声送来锁链孤独的响声,越发显得寂寥。 年少的怪物单腿曲起坐在祠堂屋脊上,破碎衣袍染血,断掉的锁链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隐约脆响。他目光寂静疏冷,眺望着远处的某一方,好像在等什么人。 锁链……寂寥……银月…… 将这些意象联系在一起,陈意鹤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并最终做出猜测:“或许在满月之夜时,容与的能力会被削弱,不然他身上怎么会有锁链镣铐的存在?” 满月之夜? 掌门细细思索自己给容与下的那些毒,没想起来哪个有着月夜毒发的设定。 一定要说哪里有联系的话,就是在满月之夜,他们五大宗门联手覆灭容氏一族,抢夺其宗族至宝先天剑骨。 除此之外,陈意鹤便再难以给出有用信息。 见问不出什么,想起陈意鹤对叶知瑜突然出现的强烈好感,掌门心中微动,谨慎道:“那你有没有注意到,幻心石中,容与对阿瑜的态度如何?” 这便纯属掌门小心行事的心态作祟,叶知瑜之前表现固然完美,但他听到叶知瑜自称保护了容与,便觉得哪里不对劲。 而且名门天才少女和天生坏种怪物也是很符合话本传说的搭配,两人均是容貌出众,掌门担忧他们出现感情苗头,因此多问一句非常正常。 然而在这个问题上,陈意鹤回答得不假思索,且理由非常坚定充分。 “那怪物对阿瑜绝对没有任何想法。”说到这里,陈意鹤眼中便流露出些许痛恨,“在幻心石中,那怪物也出手杀死了两次阿瑜……阿瑜死亡的事情我记得,而且她是为了保护我而死的。” “就是通过这件事我才意识到我对阿瑜的感情。” “所以容与对阿瑜绝无可能有多余感情,如果他喜欢阿瑜,便不会这样出手重创她,以至于燃烧魂力来保护自己。” 陈意鹤这个当事人都这么自信了,掌门就算再想怀疑,也得问问自己是不是过于保守谨慎。 更何况,按照容与的性格,他根本不可能对自己深爱的人动手。 掌门非常清楚那个怪物的性情究竟如何。 如果不了解容与,他也做不到将对方牢牢掌控这么多年。 容与感情真挚热烈,但又岂是随便哪个女子都能得到他的恋慕? 掌门觉得自己的小徒弟应该还没这个能耐。 “行了,你好好休息吧。”掌门宽慰道,“为师自然会为你搜寻天下灵药,你且放宽心,师父一定竭尽全力为你治疗。” 陈意鹤失落点头。 可这次掌门腾不出空来安慰他的小情绪了。 确认了容与对叶知瑜并无遐思,那许多被他暂时搁置的事情,便都可以提上日程,再无顾忌。 “师父,那其他同门对我现在……有什么,嗯……”陈意鹤难以启齿,但即使他不明说,掌门也差不多明白他什么意思,无非便是担心门内非议。 对于陈意鹤的顾虑,掌门非常理解,毕竟大徒弟一直都是这样心高气傲的贵公子。 但是在这件事上,便是掌门也不好处理。 掌门只能委婉道:“下个月古剑门广邀天下英豪,前往他们门内处理一档蹊跷之事,我准备派你师妹去。” 陈意鹤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焦急道:“师妹受伤如此严重,怎能参加群英会?要是受伤了怎么办。” “所以这便需要你好好养伤,到时才能保护你师妹,知道么?” 看出陈意鹤对叶知瑜的心思,掌门倒也乐见其成。倘若能以陈意鹤拴住叶知瑜的心,一直到他夺舍前都能稳住叶知瑜,让她做到安分无事,也算是将陈意鹤这废子废物利用了。 这次的搭档,可以看做掌门给予他们公费恋爱的机会。 另外他还有个随意目的,就是希望陈意鹤能避开门内的风口浪尖。等他从古剑门回来时,也能有个不错的舆论环境。 领悟到这点,陈意鹤自然对师父感激不尽。 同样的,他也愈发期待与小师妹的搭档之旅。 探望陈意鹤之后,掌门七转八转,再度来到问心峰密室。 而此时,容与已站在密室之中等着他。 不知从何时起,容与进入密室时,就开始喜欢仰望天花板的位置,不知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 “看来你恢复的不错。”掌门看着容与,仿佛是关切后辈伤情般温和道。 可惜这后辈满脸写着桀骜,根本不买账, 容与冷冷看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憎恶。 “老夫属实想不通,为何意鹤阿瑜都受了重伤,偏就你活蹦乱跳?当真命硬如此?” 容与不屑与他文字交流,听到掌门这么说,只讥诮地嗤笑,随后以唇语无声道。 “自然是你太过废物。” 九年来,掌门已经不知被这小疯子当面羞辱了多少次,因此这种程度的讽刺根本不痛不痒。 “看你似乎恢复的不错,那完成任务应当也没问题。” 掌门敛起笑容,淡淡道:“古剑门收藏着你的颅骨,还记得么?” “去把它取回来。” “具体怎么做,这次应当不需要我教你了、” 话音落下,一个黑玉药瓶也被掌门以气劲随意地送到容与手中。 ——那是以燃烧寿命为代价,激发他实力与潜力的秘药。 毫无疑问,他此次的任务,便是覆灭古剑门,为掌门夺回颅骨。 掌门的想法很简单,也毫无问题。 从陈意鹤那里得到保证,知道容与对叶知瑜毫无旖念,甚至能毫不留情地下杀手后,他便可以确定容与确实是个冷心冷肺的小怪物。 那用起来的顾虑就没那么多了。 以陈意鹤等人表面的拜访麻痹外界众人,暗地里则派出自己的杀手锏抢夺剑骨。 两路开花,这便是掌门的谋划。 所谓最顶级的计谋,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筹划,便是如此。 第33章 婚约 /33 叶知瑜情况好转的很快,大略因为掌门那颗加了点料的生生丹确实效果奇佳,疗效几乎是立竿见影。 没用一周,她便能行动如常,其他相熟弟子也被放松探视限制,允许在规定时间段内进入问心峰看她。 叶知瑜人缘很好,几乎每个探视时间段都被排得满满当当,反倒最应该来探视她的三人,容与、楚瑶、陈意鹤一个都没来。 说起来陈意鹤她能理解,估计这货现在还离不了床。 楚瑶也能理解,大概是畏她如虎,不是必要绝对不愿与她见面。 但容与一次都没有申请探视就很奇怪了。 关于容与这么做的理由,她只能想到,他是为某种不得已的理由逼迫。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原以为自己会保持这样的生活状态一直到前往古剑门的那天。然而就在离掌门所说的出发之日还有三天时,掌门领着两个人走进她的学舍。 “师兄……江清月?”叶知瑜目光犹疑地打量着面前二人,不知道他们的来意是什么。 她客气地问道:“师兄你身体恢复如何?前几日都没来得及去看你。” 叶知瑜居然还愿意同自己搭话,这个事实令陈意鹤惊喜交加。然而想起以前的亲密,他又不禁为之神伤。 他想到了自己为噬金兽突袭那次,那时候的师妹,无论遇到了什么事,都将他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对他极为关心。 可现在,由于他的混账行为,师妹顶多客气两句,却再不愿如之前那样对他关怀入微了。 陈意鹤心中不禁颇为黯然。 接着他勉力振奋精神:岂能如此沮丧?二人又不是就此恩断义绝,既然师妹现在对他失望,那他理应奋起向上,重新夺回师妹芳心,岂可像现在这样自怨自艾? 这种消极态度只会将叶知瑜越推越远。 想通了这点,陈意鹤的笑容顿时愈发温柔:“我无事,你莫要担心。” 女孩的心思最是敏感,江清月几乎在第一瞬间,便感觉到了陈意鹤对叶知瑜和对其他人时的态度差异。 而且这差异已经大到,不需要任何思索判断都能感觉到。 她微微抿唇,看向叶知瑜的眼神愈发冰冷。 “你来干什么?”叶知瑜打量着江清月,“我记得跟着师叔给我救治的弟子名叫银翘。” 江清月是珈蓝亲传,极可能是下一任寻芳峰峰主,在门内弟子地位算得上前五。但她们两人素来不对头。无缘无故江清月绝对不会来探望她。 江清月冷哼一声,不情愿道:“我是你队友,将与你一起前往古剑门,今天掌门师尊特地让我和大师兄来看看你,交流一下基本情况。” 这么说倒也合理也就是掌门才有这个面子了,不过…… “去古剑门还要组队?” 这时候便轮到掌门出场解释了,他说道:“古剑门这次群英会主要以试炼为目的,将会评下天赋为当下年轻一代第一的头名,所以考验手法丰富多样,最好能有个将大部分情况都能兼顾到的小队。” 毫无疑问,江清月在这个小队中扮演的就是奶妈后勤的角色。 客观来说,身为珈蓝亲传,江清月在医药上的天赋造诣在同辈中首屈一指,如果陈意鹤没受伤,这个队伍的配置绝对可以竞争群英会第一。 可惜她和这大小姐有点合不来,希望江清月到时不要妨碍她的调查。 “那这次还请多多关照。”叶知瑜友善地伸出手,向对方展示自己友善的态度。 江清月看了她一眼,礼貌疏离地伸手同她相握:“那是自然。” 至少从表面来看,江大小姐还是愿意与她维持表面的和睦的。 姑且算是好消息。 三天时间是专门留给他们处理在门内的事务的,时日一到,他们便来到山门前约定的地方准备出发。 掌门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同时进行最后的叮嘱。 “此次群英会汇聚天下英才,你们一定要勠力同心,切莫堕了天玄宗门声,知道么?” 三人齐齐应是。 掌门的目光特地看向叶知瑜和江清月:“无论私下如何想,在外人面前,你们都是天玄宗的弟子。” “古剑门发来的邀请函只说要我们派出实力最为优秀的弟子参与群英会,具体集会内容是什么,却半口未提。经过斟酌,门内特地选择你们三个经验最为丰富、能力最为出色的弟子参与。” “你们每个人在队伍里都有不同的责任,切记精诚合作。” 掌门啰啰嗦嗦了一堆,将慈厚长者形象诠释的淋漓尽致。 最终还是珈蓝含笑打断师兄的絮叨,对江清月说道。 “清月,你忘了拿这个。”珈蓝取出一条残月吊坠的长款耳环,奇怪的是,这耳环明显是成对设计,然而被珈蓝拿在手里的只有一只。 珈蓝温柔地看着弟子,无奈道:“你便是再欢喜,也不能忘记这么重要的东西吧?没了信物,到时平白叫人家误会。” 什么意思? 叶知瑜瞥了江清月一眼,少女神色冰冷平静……珈蓝师叔是怎么看出来高兴的? 而且听珈蓝的说法,似乎江清月此行还有其他目的。 但能拿在这里说,叫所有人都听见,想来也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江清月闻言微微张口,似乎要说什么,然而对上师父促狭的眼神,最终还是彻底丧失了说话的兴趣。 她微微撇过头去,语气冰冷:“嗯,谢谢师父。” 珈蓝似乎早已经习惯了江清月的态度,不以为意地对另外两人说话,并给予了他们自己亲手炼制的丹药。,祝他们一路顺风,斩获佳绩。 最终磨蹭了一炷香的时间,三人方才踏上前往古剑门的路途。 古剑门在亳州,天玄宗位于大陆正中,然而由于叶知瑜和陈意鹤养病耽误了大半个月时日的缘故,三人必须全速赶路方才能及时赶上群英会。 此时如他们这般前往亳州的不止有来自大□□方的名门天才,更有一个复仇的幽魂。 这次群英会,注定不会风平浪静。 叶知瑜等人赶时间,自然不可能沿着主城官路前进,因为日日抄近道,晚上能找到栖身的破庙便算是撞了大运气。 好在大家都是修道之人,平均素质又比较高,倒不至于有谁娇气得受不了恶劣住宿环境。 这一晚他们运气不错,刚好遇见了个破庙。庙里的和尚不知去了哪里,寺庙许久无人打理,荒草茂盛。 这种情况他们之前也遇到过,通常需要自己稍稍费力打扫一下寺内环境,不然就得忍受呛人的灰尘或者脏污的环境。 名门子弟固然身上都有些不沾污秽的法宝,可通常若非不得已,基本都会有些讲究。 然而这次进了破庙,却听到率先进去的江清月惊讶道:“咦,这里原来有人么?” 叶知瑜二人随后跟进,只见破庙虽然算不得干净,却也能入眼,明显是有人前不久才打扫过的模样。 甚至还有干净的被褥净水放在供桌上,以字条写明是备给后来者使用的,只当结个善缘。 “看来倒是个好心人。”江清月说道,“之后我们也补上些许吧。” 他们自己带有必需品,也不会松懈到使用这等来历不明的东西,但对方若真的是好意,倒也不妨随手参与。 说完这句话江清月便去检查破庙其他地方了,然而叶知瑜却看着那张字条,似乎在思索什么。 “怎么?”陈意鹤走到她身边。“有什么问题?” “没有。”叶知瑜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拉开与他的距离,疏离道,“只是在想要不要给后来人加点什么字罢了。” 陈意鹤点头,其实根本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只是略显痴迷地专注看着她的侧脸。 叶知瑜厌恶地偏过头去。 她给陈意鹤的说法自然是瞎话,她刚才盯着字条看,只是因为那是容与的笔迹罢了。 说来容与也真是大胆,居然堂而皇之的在这里留下字条暗示她,大概是做好了掩饰气息的术法方才如此放肆。 不过更重要的是,这也向她传递了一个信息。 那便是与她同行的这两人,必然都没看过容与的笔迹。 想来也是,容与性情孤僻,几乎从无社交,拒绝与人交流,确实没有和这两人写字交流的机会。 但容与这么大摇大摆地向她传递心意,还是让她有种在队友眼皮子底下私相授受的禁忌感。 这破庙被人收拾过估计也是容与的手笔。 他居然也要来古剑门么? 想到心魔中容与的说法,叶知瑜很快便想通了。 他这次是要覆灭古剑门,为掌门抢回剑骨。 所以早在叶知瑜最后几日养病时,他已经提前出发。甚至猜到了他们抄近道的路线,提前踩好点。 她有种微妙的感觉。 这似乎是容与在委婉的向她邀功或者说表白心意。 他很自信自己的踪迹绝不会被人发现。 既是天下最惊艳的剑客,却也是最极致的杀手。 叶知瑜缓缓打量周围的环境,她甚至有种大胆的猜测,或许容与并未走远,仍然藏在这寺庙的某一处,安静地注视着她。 可这种窥探感并不令她讨厌,甚至令她有种会和同伴的安全感。 她知道,容与的目标必然和她一样,也是夺回古剑门的那块剑骨。 然而目的却不是白白让给掌门,而是还给容与。 这是她对那个小男孩的承诺。 就在叶知瑜沉思之际,江清月也探查完毕四周,向两人说道:“周围没有异常动静,我还设了警戒阵法,今夜不必太过紧张。” “麻烦了。”叶知瑜客气道。 晚上也没什么事做,众人围坐在一起,陈意鹤身体还未痊愈,选择打坐调息。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叶知瑜出于打探情报的考虑,主动开口道:“这次任务还要多多麻烦你了。” “本就是我的职责。”江清月生硬道。 说完大概是意识到叶知瑜这是在找话题,她不自然地补充:“你刚从幻心石中出来,身体只是痊愈,最好还是尽量避免战斗。” “我知道。”这是珈蓝之前提醒过她的事情。 说到这里,两人一时沉默,似乎没什么话题可聊。 江清月随口找了个话题道:“听说容与是你们队试炼里表现最好的?” “嗯。” “只是因为心魔宿主是他吧。”江清月露出轻蔑的表情,“所以才受伤最轻。” 在一众重伤员里,只有容与活蹦乱跳,自然表现最为突出,考评分数最高。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便是如此,明明两人都有意缓和关系找点话题,然而江清月一开口,叶知瑜就想叫她闭嘴,这还怎么聊? “容与是掌门青睐,提拔进入内门的,都是同门,还望口下留德。”叶知瑜压制不悦道。 “不会吧,这就生气了?”江清月神情古怪地看着她,“因为容与?” 从入门大比那次起,江清月便注意到叶知瑜了。 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有遇到过挑战者,因此性子极为自负高傲,叶知瑜是她遇到的第一次失败,因此平时极为关注。 “即使他喜欢你,你也不必这样为他说话吧?”江清月不以为然地说道。 “……”叶知瑜蹙眉。 “区区一个杂役,说就说了,他能怎么样?”江清月却像是被触动什么关键词般,露出嫌弃嘲讽的表情,“你既然是掌门亲传,就更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我……” “说够了么?”叶知瑜冷冰冰看着她。 “我不知道容与能拿你怎么样,但我知道,如果你再废话一句,我一定会帮你闭嘴。既然是天玄宗弟子,就更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我说到做到。” 寺庙内火堆跳动一下,照亮了江清月忽明忽暗的侧脸,她怔怔看着叶知瑜,似乎没想到她反应竟会如此激烈。 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只唇角下撇,显出十二分的鄙夷嫌弃来。 世界上总有些人是这样的自命不凡,因为出身的不同而将自己与别人划分开来,以为高人一等。 江清月可以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天生贵种,但叶知瑜不愿,也不能。 如果她真的那样看待自己,那么即使全天下的人都认可她实现了阶级的提升,可她本质上和【下等人】仍然没什么区别。 “你不会真的喜欢他吧?”江清月忽然开口问道。 说这句话她没有避讳陈意鹤,不知是不是有想叫陈意鹤看清她嘴脸的意思。 叶知瑜压根没看陈意鹤表情,只是冲江清月微微一笑:“总比喜欢你更多些。” 江清月表情一沉。 偏偏叶知瑜又跟着说道:“而且你理由这么多,想必你的心上人必然也是人中龙凤吧。” 她这么说纯粹是因为看出江清月对陈意鹤有好感,因此特地提出来讽刺她,没想到一直闭目调息的陈意鹤在此时开了口。 “江师妹的未婚夫海济帆乃是古剑门少主,潇洒英俊天赋过人,自然前途无量。” 陈意鹤此时开口,无非是想委婉撇清自己和江清月的关系,向叶知瑜表忠心。 很可惜,叶知瑜根本不稀罕。 古剑门少主?请问吃得起容与一剑么? 反正都是将死之人,一句前途无亮确实当得。 只是不知道江清月知道自己这个优秀未婚夫跟着全家一起死翘翘的时候,还会不会做出那副高傲的表情。 如此想着,叶知瑜特地去看江清月此时的表情。 江清月板着脸,并未因未婚夫的优秀而露出得意之色。 这对于她喜欢显摆的性子几乎是不科学的。 但话题说到这里,再想平和聊下去基本也成了不可能,因此叶知瑜只能暂且压下疑惑,进入休息状态。 不知容与是不是也藏匿在这座寺庙里。 方才他们的交流,他都听到了么? 一路风餐露宿,紧赶慢赶,他们总算在规划时间内进入了亳州。 古剑门显然很重视他们这几个名门子弟,而少主海济帆更是亲自来迎接自己的未婚妻。 “见过诸位,在下海济帆。”俊美青年衣着华美,谈吐温和有礼,“此次群英会,便由我来招待诸位。” 看上去倒是个不错的人。 只是站在她身边的江清月,面上毫无喜色,甚至比看见叶知瑜的表情还要冷淡疏离些。 ……不是吧。 叶知瑜忍不住暗自咂舌。 不会真的因为暗恋大师兄就想踹掉未婚夫吧??? 可想了想江清月端庄自持的高冷作风,她又觉得不像。 看来江清月这次来古剑门的任务,确实如她所想的那样另有隐情。 第34章 说英雄 /34 海济帆外表俊美,而且由于出身缘故更加见识不凡,相处起来令人如沐春风。 叶知瑜并不了解他真正性格,但至少从表面,以及对待外人的态度来看,海济帆的风姿仪态完全不逊于陈意鹤,甚至在身份地位上还犹有过之,与江清月绝对算门当户对。 而且江清月的性子实力放在那里,海济帆绝不可能存在背地虐待羞辱她的可能。 那就很奇怪了,在海济帆瑕不掩瑜,甚至堪称出挑的表现面前,江清月为何对他如此不假辞色,甚至隐约有些厌恶? 大小姐不会是想要反抗包办婚姻吧?不会吧不会吧? 叶知瑜在心里随意吐槽,却没有关心江清月隐私的想法。比起探究八卦,她更想从这位出身高贵的海少主嘴里套话。 “海少主居然是这次群英会的总负责人么。”叶知瑜讶异道,“当真是年少有为。” 漂亮少女恰到好处的恭维总归令人愉快,海济帆微笑颔首:“不敢当,只是掌门信任,而且更多还要仰赖诸位前辈,我自己仍然有许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他的父亲便是古剑门掌门,然而海济帆提起时,只说其尊称,绝口不提父亲,谈吐礼仪无可挑剔。比起大师兄日渐油腻舔狗的画风,眼前的海济帆要清爽干净得多。 看来看去,他都像是高配版陈意鹤,让人不禁有种他是江清月找的替身代餐既视感。 或者用仙侠虐恋套路推理,江清月说不定和他有些误会,大师兄才是那个替身? 叶知瑜的恭维自然不是白送他的,于是下一句话,她便自然地问起:“不知这次群英会的主题是什么?来时我师父只说到了古剑门,我等便知道了,那现在师兄可否为我们解惑?” 这才聊了几句,见气氛不错,她便快进到互称师兄师妹环节,当得一句自来熟。 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两人交流的陈意鹤闻言不禁瞪大了眼睛,颇有些气急意味。 海济帆视线不动声色地从陈意鹤身上收回,依然彬彬有礼道:“当然,到了现在也确实没什么不好说的。此次群英会主题为【说英雄,谁是英雄】,旨在通过一项试炼,以武会友,邀各方名宿,点评天下少年英豪。” “不知试炼内容可否透露一二?” 海济帆坦然道:“是一个被封于古剑门阵法中的怪物,怨念滔天,杀人无算,极难澄澈净化。据门内大能推算,唯有真英雄的【一刀】方能彻底铲除它。” 这句话的信息量极大,海济帆多半是看在姻亲关系,方才透露如此之多的。 而在说了这句话后,他便不肯透露更多讯息,只与叶知瑜打着太极,说些车轱辘话。 叶知瑜同样会意,不再打探试炼内情,转而聊些闲话。 这一幕说来有些古怪,分明海济帆的未婚妻乃是江清月,然而江清月始终冷着脸,根本不屑于聊天,反倒叶知瑜这个初次见面之人与海济帆相谈甚欢。 若不是在场众人都对叶知瑜性情有所了解,否则指不定内心要有什么暧昧猜测。 叶知瑜随意问道:“师兄莫非是家中独子?” 古剑门掌门对这个儿子的信重爱惜已然溢于言表,至少这个群英会总负责的职位,关系感情不到位,绝对拿不下来。 不知是否为她错觉,海济帆在听到这句话时呼吸微滞,但很快便神色如常道:“不,我有一同母胞弟,只是生性浪荡,家中对他多有无奈。” 确实。 家中只有这么一个靠谱儿子,可不得重视? “说够了没有?”然而到了这时,江清月却不耐道,“要不要再请顿饭好让你们畅谈?” 她似乎是醋意大发,终于忍受不住叶知瑜和她的未婚夫搭话。 不过这番谈话都是当着她的面进行的,叶知瑜态度坦坦荡荡,内容也正大光明,绝对没有暧昧成分。 难不成江清月自闭也能怪她咯? 想到这里,叶知瑜心态平和。 反正大小姐从来也没给过她什么好脸,她早便习惯了。 但就这么放过江清月也不行,她故意奇怪地问道:“清月你这是怎么了……莫非生我气了?” 说完她还有些懵逼委屈地看向陈意鹤:“师兄,我刚才说了什么让人生气的话么?我有点忘了。” 陈意鹤断然摇头:“没说什么。” 只是他终归想起来江清月对他倾慕已久,所以还是犹犹豫豫地为其解围道:“大略是江师妹走累了?” 这理由实在找的太烂,以至于旁听的海济帆都不由哑然失笑。 换做往常,江清月此时必然要与她唇枪舌战一番,但今天江清月甚至懒得瞪她一眼,只闷头向前走着。 她对这里颇为熟悉,即使没人领路,也能找到众人休息的宅院。 海济帆也不准备叫她,只跟在身后,同陈意鹤谈笑如常。 啧。 这对未婚夫妻当真古怪的紧。 要说是虐恋情深替身情人的套路,叶知瑜委实没看出他们相互之间的爱意或者占有欲。 几人加快步伐,然而在这时,却有三个中年男女跌跌撞撞向他们这行人冲过来。 两男一女,均是朴素平民打扮,面上多有愁苦风尘。 而远远看见海济帆,却被其手下挡住难以靠近后,他们只得噗通一声下跪,高声喊道:“求少主为民做主!求少主做主!” 这是唱的哪一出? 众人同时停住脚步,看向海济帆。 叶知瑜微微蹙眉,身旁的海济帆面色微冷,招来下属耳语。 “古剑门同天玄宗不一样,乃是由城池发展而来的宗派。古剑门门主便是海城城主,掌管城中诸项事务。”陈意鹤见她不解,低声解释道。 叶知瑜恍然,随后颇有兴趣地盯着海济帆,想看他如何上演少主微服出访记。 可海济帆并没有靠近那三个中年人,只是等自己手下问话后回禀。 “那些庶民所为何事?”海济帆微微冷着脸,毫无和煦之色。 带着贵客观赏城中风情,却有刁民喊冤,这让他觉得颇为掉份。 属下自然知道少主不悦的缘由,暗暗叫苦:“就是这段时日闹得很大的童男童女失踪案,每隔半月失踪一对小孩,城中居民人心惶惶。” “海城令呢?如何能叫他们闹到我这里来?”海济帆神色愈发冷厉。 “此案蹊跷,海城令也头疼小半年了,其实大部分失踪孩童的长辈还算好说,只是这三人格外难缠,坚持认为是官府不作为,想要上诉……今日才会闹到少主面前。” 属下说到最后一句时,海济帆的面色已是彻底严肃下来。 “既然海城令有言,那便叫他们回去等着,如何还能在这里继续有碍观瞻?”他低声斥责道。 属下顿时明白了少主的意思,不再啰嗦,将那三个中年男女堵了嘴,轻松拉扯到一处偏僻巷道,不知要如何处理。 其余路过的平民看见这一幕,竟无人面露不满,大多数人甚至不敢多看几眼便低头匆匆而去,当真是顺民表现。 至此,海济帆收拾表情,有些惭愧地说道:“抱歉,叫诸位见笑了。” 陈意鹤笑了一声,态度倒是高高在上的理解:“无妨,济帆兄尽管处理家事。” 然而叶知瑜注意到,尽管陈意鹤对海济帆颇有些看不顺眼,但在这件事上对于平民的态度是一样的。 反倒江清月还好说,毕竟她一直都是这副臭脸,有没有平民出现都一样。 说到底仙凡有别,别说只是失踪十对童男童女,就算失踪一百对,在仙人大老爷待客时冲上来喊冤,就是在故意落人家面子。 如此没眼色,还指望海济帆为其做主? 修仙者高人一等是修仙界的共识,没人觉得海济帆的想法有错。 ——除了叶知瑜。 她倒不至于因此厌恶轻蔑海济帆,只是觉得颇为无趣。 所谓贵公子的教养,也只属于同他们同一级别的人。 只是孩童何其无辜?要是因为父母申冤撞上他们,便失了逃脱生还机会…… 这个猜测让叶知瑜心中很有些过意不去。 事实上,她对孩子的态度总比对待成人友善温柔得多。 “丢了十对童男童女,这案件算不上小了。”她换了个角度,选择使用适用于修仙者世界的那套逻辑,“发生在海城,又是童男童女,说不得便是邪修作祟,在现在风口浪尖上,师兄千万莫要掉以轻心。” 她这话说得有理有据,便是陈意鹤表情也严肃起来。 邪魔妖道为天下不容,人人得而诛之,这同样是修仙界的共识。 “叶师妹说的有理。”海济帆稍稍沉吟,随后点头,“在下之后必会跟进这个案子,还请放心。” 然后他也不啰嗦,立刻叫属下重新安排此事。 如此能屈能伸虚心受谏,就连陈意鹤这种对他心存偏见的人都不得不服气。 海济帆出身高贵,自身各方面都无比优秀,还能保持谦逊理智的态度,确实非常难得。 “海兄此次定能评得一句真英雄。”陈意鹤半真半假地恭维道。 花花轿子人抬人,得了天玄宗首席弟子的夸奖,海济帆洒然一笑:“陈兄自强不息的态度又何尝不能称得英雄?”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倒是缓和了许多。 看着这一幕,叶知瑜心中明晰。 海济帆或许文武双全谦逊有礼,可身上世故圆滑的标签同样明显。 他必然看出叶知瑜玩这个文字游戏所代表的态度,正因为贵客隐晦的表态,所以他才愿意出手关注这起微不足道的案件。 公正评论的话,海济帆的表现几乎可以评为礼貌、体贴、圆滑的正面典型。 与他相比,容与几乎是全面的反义词。 出身卑贱,天生迟感,性格孤僻,仿佛刺猬般全身是刺。 可叶知瑜觉得她还是更喜欢容与一些。 毕竟无论如何,容与都实实在在地践行着人人平等这一观念。 小疯子对所有人态度都一样冷漠孤僻。 无论是平民还是修仙者,老人还是孩童,该动手时他绝不犹豫。 在他心里,估计从未有过同情怜悯一类的词汇。 放在正常环境,给予容与的必然是冷酷疯魔一类的负面词汇,但现在与海济帆等贵族相比,居然意外得显得公平。 这想法有些惊悚,却又颇为奇特,最终倒叫她怀念起少年那双冷冽如霜雪的眼睛来。 没办法,尽管海城临近大海,空气湿润,但或许是遇到的人,或许是这里的建筑风格,总之来到这里后,她总无端地觉得压抑拘谨,以至于时时想起容与。 在少年面前,仿佛世间种种世故规则,都会为他剑锋斩断。 “说够了么?”见那两人的商业互吹没完没了,江清月再度不耐道,“我累了,想休息。” 到了海济帆面前,她似乎再不愿端着那副端庄高冷的模样,说话比平时粗暴直白得多。 海济帆看了她一眼,面上笑容不变,温柔道:“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他对江清月总是如此有耐心,仿佛江清月再如何无理取闹,也能笑容相对。 身为姻亲宗门确实不一样,他们住的是一处风景秀丽的精致园林,叶知瑜的屋子临近池塘,晚上微风徐来,带着清新的香气。 而其他参与者,都是独立院落,按照统一规格标准。 有些人对双标自然颇有微词,然而天玄宗身为天下第一宗门,江清月又是古剑门少主未婚妻,有些特殊待遇很正常。 休息时陈意鹤也向她科普了古剑门背景。 虽然它与天玄宗同为天下五大名门,但古剑门势力最弱,地处大陆腹心,因此处事极为圆滑,江清月和海济帆的婚事,多少带点政治联姻的色彩。 “不过你和海师兄的名字还挺般配的么。”叶知瑜打趣道,“江清月,海济帆……月下泛舟,确实意象极美。莫不是天作之合?” 闻得此言,江清月只是瞥她一眼:“你与容与名字不也很是般配?【与】音通【瑜】,知瑜即知与。” 这句话说出来,叶知瑜还没说什么,陈意鹤第一个不乐意,沉着脸道:“此等玩笑岂能乱开?出门在外,江师妹谨言慎行!” 可这次江清月连陈意鹤的面子也懒得给,见他斥责自己,顿时面露不满,哼了一声便走出前堂,不知要做什么去。 见叶知瑜注视着江清月离去的身影,陈意鹤不禁有些尴尬,解释道:“江师妹见到海兄,脾气会差点是自然的,之前珈蓝师叔应当有私下告知你吧,平日尽量多担待些她。” 叶知瑜追问,答案无非是政治婚姻,江清月反抗情绪强烈,最后却还是为了家族宗门利益牺牲之类的老一套。 包括这次来海城参加群英会,也是在她师父再三强调要求下才来的。 如果是这样的原因,那她之前猜测的,江清月因为暗恋师兄而想踹掉未婚夫的想法就没多大可能了。 毕竟都能为家族宗门牺牲到这个地步,又怎么可能说跑就跑。 “原来如此。”叶知瑜点头,如此说道。 但不管江清月本人怎么想的,海济帆这个未婚夫倒是很重视她的模样。 既然如此,那在她的这次计划里,江清月便还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你收拾一下,晚上有个所有人都要参与的晚宴。”陈意鹤说道,“其余宗门的人都会来,年轻一代最为优秀的弟子应当都在这里,记得到时活跃一些,也好叫他们看看我们天玄宗下一代最为优秀的弟子。” 至于江清月,他待会儿派人去找若是找不到,也只能让她自由活动了。 好在她身为海济帆未婚妻,算得上古剑门小半个主人,行事受到的约束不大,不用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嗯。”叶知瑜简洁地应了一声。 这段时日她对陈意鹤的态度一直如此冷淡不假辞色,可陈意鹤对此居然颇为买账,愈发痴迷于她冷漠无情的态度。 叶知瑜觉得陈意鹤大概脑子真的坏掉了,被她那般折磨,却居然还会迷恋上她。 另外,这次群英会主题号称评论天下英雄。她倒是想看看,今晚她能见到几个英雄人物。 说要好好打扮,叶知瑜便认真描眉上妆,换上崭新衣裙,方才下楼前往宴客厅。 她生得美貌纤瘦,骨肉匀停,换上衣裙后,仿佛利刃般的尖锐挺拔感便被柔化许多。一双翦水秋瞳更是清灵动人,稍稍点缀便为容貌增色不少。气质仿佛秋日天空的云,温柔而清朗。 许多人见她如此美貌,均难以置信她是天玄宗近千年来天赋第一之人。 对此叶知瑜则觉得,无论她是否名副其实,可有这种以貌取人思想的人,实力再如何强,最终离英雄之标准都会差了不少。 她面上却谈吐风趣俏皮,让众人对她印象颇好。 “此次谈论天下英雄,必然有叶师姐一席之地。”有人恭维道,“且不说天玄大阵定下的天赋考评,单是这份为人气度,我想在今晚所有人中都是坐二望一的。” 这种低级尬吹叶知瑜通常不过是一笑而过,顺便谦虚表示不敢当。 这次她正要如常开口,却忽然下意识蹙眉。 总觉得气氛隐约有些不对劲。 其他人不知她的突然反应,仍然兴致勃勃地讨论道:“据说这次天下论武,与古剑门那件怪事脱不开干系。” “你是说有幽魂索命,诅咒缠绕海氏嫡系一族么?” 讨论的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没资格与前辈们正面交谈,便自己聊些八卦,倒也兴致勃勃。 “嗯?你们在说什么?”却不想一道清脆的女声在此时响起。 两个少年还没意识到自己被点名了,仍然窃窃私语,直到感觉所有人仿佛都在看自己,又得了前辈眼神暗示,方才迟钝抬眼,对上了叶知瑜好奇的眼神。 “请问二位在讨论什么诅咒?”叶知瑜友善微笑,主动解释道,“我生性好奇,对未知诡秘之事最感兴趣,不知二位可愿分享一二趣闻?” 两个小男孩激动的面色通红,与天玄宗相比,他们的宗门实在平平无奇,放在平常,他们连见到叶知瑜的机会都少,更何况是直面交谈? 因此有个男孩一时忘记了长辈提醒,将那个自己在师兄闲聊时偷听来向伙伴炫耀的秘密脱口而出:“我们在说海氏一族的诅咒。” 似乎想起来堂中还有海家的族人,男孩说完意识到不对劲,连忙跟着补充道:“但只是传闻!传闻!我们就随口一说罢了。” 他后悔了,叶知瑜却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这个话题。 “无妨,我也正好奇是什么诅咒。”叶知瑜语气自然道,促狭地眨眨眼道,“海兄性情大度,我们悄悄说,师兄不会怪我们的。” 她年岁不大,又容貌娇美,此时大家都喝酒上了头,气氛正放松,因此没人计较她的失礼之处,反倒被她带起了好奇心。 两个男孩无法,只好说道。 “传说因为某种原因,海氏家族的族地在五年前诞生了一个恶灵,会附身于人,猎杀有海氏一族血缘的人。” “古剑门当代掌门人的次子,据说便死于恶灵之手。而掌门也……”小男孩不敢诽谤古剑门掌门生病原因,只能含蓄地说到这里。 但大家差不多也明白他的意思了。 有人酒劲上了头,跟着附和道:“是啊,我听说我们这次试炼要铲除的恶灵,便是缠绕古剑门嫡系许久的诅咒。” “也不知那怨灵有多凶险,居然能叫古剑门也如此头疼。” “不厉害又怎会拿它来称量天下英雄?” 叶知瑜原以为会听到什么恐怖故事,没想到只是这么个传闻,不禁有些失望。 要知道就在今天早上,海济帆才说过他二弟现在活蹦乱跳,只是在外面浪荡,经常不露面罢了。 所以这两个小男孩说得必然是谣言。 正如此想着,叶知瑜心中却陡生异感! 只见宴客厅光线骤然全灭,黑暗笼罩了宴客厅。 仿佛某种阴森冷风自外界吹来,令所有人瞬间进入戒备状态。 周围响起不少刀剑出鞘声,乃是受惊客人纷纷拔出武器自卫,还有不少人大呼小叫“敌袭”之类的词语。 要知道这可不是普通的黑暗,夜间视物对于修行者来说连基本功都算不上,然而现在众人无论用出什么法子,都无法在这片黑暗中取得光明,更遑论视物。 这种异常状态无疑会引来大范围的惊慌与躁动,乃至引发骚乱。 好在一片喧嚷声里,还是海济帆的声音压制住了全部噪音,阻止古剑门的弟子人员进行排查安保工作,很快光线便恢复了。 然而…… 全场一片哗声,如煮沸的开水般瞬间沸腾,再难以被压制。 只见海济帆的堂叔,一名中年男人,方才还向所有人敬酒过,此时却已然倒在血泊中,面色惊惧到极点,死不瞑目! 两个男孩战战兢兢,几乎以为自己方才的胡言乱语应验了,得亏有几个稳重弟子仍保持镇定,组织他们拿起武器,随时准备进行剑阵攻击。 从场上众人的反应可以看出,固然不是每个派来的人均为精英,但颇具胆色见识的厉害人物,却也不是没有。 其中叶知瑜表现得尤为亮眼,镇定安抚慌乱人员之余,她还面露思索,猜测来袭者的身份。 她知道的比其他人多一些。 所以她在想,莫非是容与趁着今晚宴会进行专人刺杀,特地对古剑门展开持续性恐吓? 但在她没注意到的角落里,不知何时,江清月已经来到了宴客厅。 少女黑亮的眼睛里,同样闪着冰冷的光。 第35章 容器 /35 叶知瑜不假思索,即刻便跟着黑影追了出去。 如果那道黑影是容与,那她自然无需担心后续安全问题。而如果它真是怨灵一类的诡谲事物,从对方不敢正面攻杀,而是选择制造黑暗混乱趁机刺杀的表现来看,多半也不会是多么强有力的对手。 于是叶知瑜几乎未曾犹豫便做出了决定。 那怨灵在朦胧夜色下借着光影缝隙移动,速度极快,若是眼神不好的人看过去,只会以为那是什么略微扭曲的影子一般将其忽略掉。 它披着黑色披风,腥臭肮脏的污秽气息自其身上传来,观其形状,与容与在心魔幻境中制造出的鬼影颇有类似之处。 叶知瑜身法极快,全力运行心法之下,很快便跟上了黑影,接着她轻叱一声,挥剑向黑影砍了过去,要叫他停下。 黑影不愿硬吃这一招,只得回身格挡。 打斗过程中,叶知瑜空暇时也会猜测这人身份,她觉得黑影或许是走火入魔的容与。 考虑到这点,她没有招招都指向黑影死穴,倒是逼迫动作更多些。 数招交手,黑影被她缠住,以至于原本落后他们一步的其余门派众人也将要赶上来。 “滚开!”那黑影担心被人包围住,不意与她纠缠,嘶声呵斥道。 它这一开口,叶知瑜便知道这人绝不是容与了。 容与根本无法正常开口说话,服药后的嗓音也不是这种声调。 想到这里,她顿时不再犹豫,交战时也用了真力气。 叶知瑜敢追上它自然对自身实力颇有自信,没想到这个黑影虽然只敢用趁乱偷袭这样的鬼祟手段,然而实力同样不弱,甚至强过她一个境界。 只是这家伙严重缺乏实战经验,所以即使硬实力超过叶知瑜,交手时也被她利用各种手段巧妙规避开,只靠着蛮力将叶知瑜强行压制住。 随着时间流逝,身后人声喧哗声越发吵闹,他们听到跑得最快离他们最近的江清月甚至厉喝道:“贼子休走!” 黑影大惊,宁可拼着受伤硬接了叶知瑜一剑,也要抽身。他随后将她一掌拍开,借着一瞬的机会立刻遁走。 叶知瑜正琢磨要不要直接追上去,便听有人叫住她道:“叶师姐等等!” 一个与她搭过话的弟子对着她焦急道:“叶师姐,您赶快先回去看看吧,宴客厅那里现在已经乱作一团,正需要一个靠谱的人主持呢!” 叶知瑜微微蹙眉,安抚他道:“慢慢说,那边发生什么了?” “就在您追出去后,海少主本也想组织人手追击,然而就在那时又有一个刺客出现,他直接重创了海少主,若不是有护卫拼死相救,只怕海少主也要……” 叶知瑜追问了两句细节,得出了一个明显结论。 显而易见,刺杀海济帆的人与她追击的黑影不会是同一个人。 因为这两人无论是行事风格还是实力,都有极大差距,除非某个人人会分.身术,否则同一个人绝不可能出现在两片战场上。 叶知瑜更倾向于另一种观点:刺杀海济帆的是容与,而她方才追踪的是另外一个人。 她稍稍思忖,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这里是古剑门,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来组织秩序。” 那么多的长老杵在那里,她一个姻亲宗门掌门嫡传,声望微薄,哪里有底气将所有人指挥得团团转? 真要那么膨胀,结果也只会被人嘲讽罢了, “而且在连续两次刺杀后,宴客厅那边必然会加大对海师兄的保护力度,古剑门高手如云,那么也没有我的发挥空间。” 所以叶知瑜认为,自己现在最重要的行动选择只有一个。 那便是追踪黑影的下落。 大致说了自己的安排,叶知瑜便去寻找江清月的身影,江清月乃是珈蓝高徒,在医药方面极有天赋,如今未婚夫遇刺,她正该看护海济帆才对。 然而她目光四下逡巡,居然没找到江清月的身影。 明明刚才还听到她在嚷嚷来着。 这两日的剧情已被系统剪辑给了观众,弹幕跟着看到这里,也是不由感叹。 【江清月到底是有多讨厌这个未婚夫啊?】 【有一说一海济帆真挺好看的,不比陈意鹤差啊。】没人能明白那个臭脸大小姐最近都在想什么。 叶知瑜也就随便找了找,没找到人后也只是暗暗摇头,随后便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还是那句话,人家未婚妻都不急,她这个外人急什么? 叶知瑜追索黑影只不过是随意而为罢了,说到底黑影就算把海氏一族杀光,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说得好像容与就不想搞古剑门一样。 只要那黑影别惹到她头上来,她怎么也不至于出死力。 她觉得宴客厅此时必然兵荒马乱,不想回去凑热闹,索性在海边闲走漫步。 就在叶知瑜感受着习习海风,在夜色中近乎漫步的走着时,她忽然感受到了某人的视线。 仿佛丝绸般柔软细腻,近乎缱绻地亲吻着她全身每一寸肌肤。 这种眼神她非常熟悉。 她敏感地回首,恰好望进少年那双清冽的黑玉眼瞳里。 他站在无瑕月色中,苍白的肌肤愈发像是白釉,显得那双眼瞳十二分漆黑来。少年无声的看着叶知瑜,唯独那双眼中泛着粼粼光芒,隐约透露着雀跃神色。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叶知瑜,神色平静却难掩期待,仿佛只是见到心上人的普通男孩。 看着此时的他,谁又能想到这个平平无奇的黑发少年,刚刚极有可能刺杀了天下五大名门之一的宗门少主,甚至险些将其就地斩杀? 尽管早已猜到容与必然就在离她不远处,然而真正见到时,她还是忍不住微微屏息。 她一时也想不到要对容与说什么,便抿起嘴唇,对其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容与也想笑,可他努力模仿常人笑容,却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异样感,大约连他自己之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因此笑容不由渐渐淡去。 总会有些细节在有意无意地提醒他,他是个有别于常人的异类的事实。 叶知瑜心思细腻,敏锐感觉到了容与心态的变化,因此她自然地转移话题道:“你是一直跟着我来的么?” “嗯。”容与低低应声道,“刚才杀了海济帆,我就想来找你了。” 叶知瑜正要接话,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惊讶道:“你的声音……” 容与此时居然是正常与她交谈,如同在幻境中一般。 所以她一开始觉得正常,随后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因为有那颗菩提珠。”或许是许多年未曾正常说话的缘故,容与说话声音偏向低沉,音色带着些颗粒的独特质感,仿佛夏夜、海风与沙滩。 “它压制了我的命格与诅咒,其实早前便可以说话了,但是守一以为能够通过给予我开口说话的药物控制我,所以一直没有暴露。” 无需叶知瑜耍弄什么话术心机,容与自己一股脑便将事情来龙去脉抖落了个干净。 连弹幕都被少年赤诚的心意打动,纷纷感叹起来。 【崽崽好傻哦】 【我对着屏幕疯狂傻笑】 【对外人莫得感情,对自己忠犬的杀手人设我真的可以!】于是叶知瑜原本想要说出的话,在少年的直球攻击面前,再度被打得粉碎。 她索性直截了当道:“海济帆没死,他那个侍卫替他挡住了你的致命攻击。” 在容与和海济帆之间,她需要偏向谁根本不需要思索。 而容与的回答便更加不需要思索了。 “哦,当时急着找你,没仔细看。”容与语气冷漠地说道,“下次补一刀便是了。” 刺杀名门继承人这种事,在他口中难度根本就是探囊取物,虽说这也与容与的天赋战绩匹配,可叶知瑜还是瞬间想到某个设定。 她追问道:“那你吃那个药了么?” 容与曾与她提起过,掌门为了压榨他的价值,令他服下一种以燃烧寿命为代价的秘药,方才能在剑骨被夺的情况下完成单人灭门的成就。 容与摇头道:“铲除心魔后我实力再度解除限制,单人刺杀任务这种难度无需服药。” 换句话说,在执行覆灭古剑门任务时,他大概率会使用秘药。 叶知瑜闻言蹙眉,却又想不到什么话来安慰,只能气闷地陷入沉默,思索有什么法子能避免容与吃下这种自损八千的毒.药。 容与闻到她沉闷焦躁的情绪,及时说道:“但我这次如果能重新移植回那块剑骨,使用秘药的副作用便可忽略不计,甚至还能有些益处。” 这便是剑骨这等灵宝的独特作用了。 然而容与说出的下一个消息,更是十足大新闻。 “与你交战的那个家伙,身上有剑骨气息。” 容与性子直接,从不会搞花里胡哨的话术让人猜谜语,正因此,如此开门见山的爆.炸性消息才格外令人震撼。 “那个人是个容器,专门用于盛放剑骨的容器。” “但他根本无法承受剑骨的侵蚀,如今基本成为行尸走肉,看今天的表现,似乎也丧失了大部分神智,估计不会有太久寿命。” 容与笃定道:“只要我能先杀死他,将剑骨取回并融合,那再要覆灭古剑门便简单的多。” “颅骨的重要性是仅次于肋骨,”少年沉声道,“只要能融合颅骨,之后再面对掌门,把握也会大许多。” 无需容与再接着说下去。 叶知瑜毫不犹豫道:“好,我会接着追查那个人。” 这是她早已向容与许下的承诺。 ——只要他说的是实话,那么黄泉地狱,她都会陪他一起。 第36章 生死 /36 容与目不转睛地盯着叶知瑜,表情渐渐变得有些奇怪。 那并不是感动,而是某种更为微妙的情愫,通常唯有男人在注视自己心爱的女人时,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上一次容与如此看她,还是在幻心石中。 他不通人情,不懂遮掩自己的欲.望,因此容与情绪的表达相比较其他人往往更加直白大胆。 含蓄这个词在容与的字典里根本不存在。 唯一阻止他直接说出来的理由,仅仅是不希望叶知瑜讨厌他的粗鲁。 仿佛除了无限复读喜欢,就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少年直勾勾地盯着她,思索间无意识地舔了舔自己干涩嘴唇,喉结上下滚动,那是很明显的渴望信号。 显然,叶知瑜方才的话,令他感到渴望和欲求。 她甚至很怀疑,只要她自己愿意,哪怕是在光天化日下厮磨亲密,容与也毫无顾忌。 【夏夜海边,气氛暧昧,如果没有亲吻的话我觉得说不过去】【编剧发挥主观能动性,保护好你的妈妈不好吗?】没错,就连弹幕也读懂了容与脸上明晃晃的【想亲亲】三个大字。 叶知瑜压平嘴角笑意,一本正经道:“说到这个,我需要问个问题,你不要觉得不开心。” “嗯?”少年发出微微低沉的鼻音,总是雾蒙蒙的漆黑眼瞳此时也隐约有了眸光,在月色下泛着粼粼碎光,清澈得近乎柔软。 “当初师父……掌门给你吃的生生丹里下的毒,你之后是怎么解决的。”这个问题叶知瑜必须从现在就开始考虑。 “那天师、掌门来看我的时候,也给我吃了一颗生生丹,我才好的这么快。” 在关于掌门的称呼上,叶知瑜连续打了两个磕绊。 但纠结之后的结果也说明她对这个师父态度出现了极大转变。 这本该是容与期待的结果,可他此时听到这句话,眼中柔软暧昧的情绪瞬间被一扫而空。 取代出现的,是猛兽被冒犯羞辱后的震怒,与强烈的懊悔担忧。 “那是作用于灵魂的蛊毒,专门用于削弱背负特殊命格之人的灵魂。”容与咬牙道,“他就是通过蛊毒削弱我的神识,随后为我种下心魔。” 世人皆有命格,但命格个个不一,其中有部分命格极为特殊。 比如容与的天煞命格,注定克死亲友,潦倒一世,孤独终身。 通常背负特殊命格的人,神识均会极为强大,特别是天煞贪狼这等进攻性极强的命格,更是令宿主心志极为坚定。 但叶知瑜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是特殊命格携带者。 “你都吃下去了吗?”容与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厉声道。 “嗯,掌门当时盯着我,我不可能逃开的。” 她感觉到,抓着自己肩膀的那只手,越发收紧了。 听到她那句话的瞬间,容与瞳孔紧缩。 可随后,几乎未等叶知瑜叫痛,他便立刻松手放开她。 只是少年眉目间原本近乎调情般暧昧的情绪已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阴郁与冷漠。 “我的错。”他牙关几乎因愤怒而咯咯作响,每一个咬字的力度都像是在撕扯某人的尸体。 叶知瑜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想要开口解释自己并不是在委婉的指责他。 ……真的只是她没什么调情经验,想找个话题将气氛延续下去,好让容与接着和她顺畅聊天,却不小心聊炸了而已。 可容与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也不需要她的解释。 因为就在下一秒,他的神色又迅速自行平静下来。 “这次我会成功,然后就为你解蛊。” 几乎是陈述般的语气,容与如此说道。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急切歉疚或者不安的意味,因为他确实便是这么认为的。 急躁与冷静,淡漠与狂妄,种种复杂特质同时存在于他身上,往往表现得喜怒无常,极为割裂。让人不好断定他到底是狂妄过头还是胸有成竹。 但无论容与是狂妄还是自信,都不会影响她对容与的支持。 他既是她的利刃,也是她的共犯,两人本就处于一条船上,又何谈彼此? “小心为上。”她只是叮嘱了一句。 容与应了一声。 看似温顺听话,可他们都知道,叶知瑜的这句叮嘱根本毫无说服力。 像容与这种不顾一切的疯子,驱使他的最初、也是最根本的动力就是仇恨。 越多的憎恨越会让他的怒火汹涌炙热,焚烧一切。而这庞当的动力会最大限度地发挥他的才能。 所谓的谨慎小心只是旁人尽一份心意的脆弱言语罢了。 对于复仇者而言,所有的犹豫谨慎,都是对过去惨痛记忆的背叛与羞辱。 叶知瑜应当庆幸,她被容与划分为了需要守护捍卫的部分。 她看着少年跃动着冰冷火焰的瞳孔深处,忽然问道:“那你有考虑过复仇后的日子么?” “……” “或许会化为灰烬吧。”容与沉默了片刻。方才答非所问道。 但叶知瑜知道他什么意思。 这份憎恨是如此深沉炽烈,在给予容与强大力量的同时,也在不断侵蚀他的肉.体与精神。 总有某天,容与自身也会被这份烈焰焚为灰烬。 所以他从不奢望叶知瑜会回应他同等的爱。 短暂的寿命与惨痛的经历,令他的感情比常人更加激烈深刻,但如此异常的恋慕,又怎能奢求同等的回报? “所以你无需歉疚。” 容与轻声道。 “掌门死之后,你便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了。” 他从未欺骗叶知瑜。 即使他失败了,待他死后,这块肋骨的归属者也只会是叶知瑜。 “我属于你,生也是,死也是。” 他身体的一部分会成为叶知瑜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 届时她也能做绝大部分她想做的事情了,带着他一起游历名川大山。 骨血相融,长久厮守。 这便是容与为自己所设想的,与叶知瑜最完美的结局。 【每天都会被容崽的表白刀上一整天,泪了】 【容与的爱情真的是以死亡为前提,好绝望啊哭哭】【冷静!虽然看起来很刀,但是原作里容崽一直蹦跶到大结局的!】【但是编剧连cp都改了,你咋知道人物结局不会改呢?】容与的爱意仿佛流淌于冰面下的熔岩。表面冷酷平静,实则比世间任何一切都要炽热激烈。 在他离去后,弹幕仍然沉浸在他那不顾一切的绝望表白中。 “你不怕他么?”系统则悄悄问她。 “不怕。” 但叶知瑜只说了一半。 一开始她自然是怕的,那时候对容与还只有利用之心,只担心会被他发现真相后咔嚓了。 结果现在她知道,容与小哥甚至大概率活不到她原形毕露的那一天,又远胜世间一切的爱她,她又有什么话好说? 如果是普通姑娘,或许会被容与这种绝望深沉到几乎令人窒息的爱情所压迫,可叶知瑜从容与的言行中,只感到了仿佛冬日被窝般的安心感。 过往经历塑造出她敏感的安全线,令她几乎不愿意信任任何男人。 除了容与。 这种歇斯底里的爱,反而令她格外安心。 容与是她的,谁也抢不走,也不会因为世间任何事改变心意。 他愿意为了自己的幸福而死。 所以 “是得努力了。” 这么好用的工具人要是折了,她上哪去找下一个? 就在叶知瑜还在对自己的心理做阅读理解的时候,她却再度遇上了焦急搜索在外宾客的古剑门管事。 “叶小姐快回主厅吧。”管事焦急地说道,“少主叫我们尽快联系还在外面的诸位,让你们尽快回来。” 叶知瑜看到他身后还跟了四个颇有勇力的弟子,个个神色警戒,手持武器。 她猜测或许是那刺客又杀回来了。 “还要更严重些。”因为叶知瑜地位关系均是特殊,因此掌事将她拉到一旁,低声向她透露了些许内.幕消息。 “原本少主被刺杀已经是天大的事情,但更严重的是,之后派去检查封魔阵的弟子回报,法阵封印被人揭下来了。”掌事脸色难看道,“所以那刺客的身份极可能便是怨魂,而且宾客中隐藏着将其放出来的奸细。” 叶知瑜内心恍然,这几个消息一个比一个绝望,叠加在一起,根本就是某人存心针对古剑门事先布置好的阴谋。 但容与也说了,他自始至终都未来得及插手此事。 所以还有人想对付古剑门。 叶知瑜乐见其成,但面上未曾泄露半分,只是义不容辞道:“天玄宗与古剑门乃是兄弟宗门,友方遇难,我怎可袖手旁观?” 说完便要回去出手相助。 掌事心中感念,他还要去寻找其余在外流落的宾客,所以只分出两名弟子,要他们护送叶知瑜回去。 “江小姐方才也跟着追了出来,现在都在找她。”掌事叹口气道,“她也是要紧的人物,只希望千万莫要出事才好,少主刚才可是硬撑着也要亲自来找她,好不容易才被人劝住。” 听到掌事这句随口而出的话,叶知瑜心中微动,却是停下了将要顺势离开的步伐。 “我刚才正面与那刺客交手过,刺客不愿以少敌多因此拼着受伤从我手下逃脱,因此即使一会儿遇到我也自保无虞。这两名师弟还是一直跟着你吧。”叶知瑜婉拒了掌事好意,关切道,“一定要尽快找到清月。” 掌事推辞不过,只能感激收下。 而叶知瑜目送走了掌事,笑容渐渐淡去,脚步一转,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要先于其他人找到江清月。 即使只用逻辑,她也该察觉到江清月与这怨魂逃脱之间的联系。 依靠内门灵符之间的独特联系,叶知瑜先于所有人找到了江清月。 找到她时,江清月正无力地倚在一棵树下,隐匿于丛林阴影中。 她右手紧紧攥着左手手腕,防止毒气诅咒顺着血脉蔓延到整条手臂。 在她的左手手背上有一道贯穿整个手掌的伤痕,污血自伤口渗出,伤口边缘肿胀溃烂,令人见之悚然。 甚至不需要做阵法诅咒之间的判定,江清月便已经是破坏封印的第一嫌疑人。 看见叶知瑜,江清月只是无力的偏了偏头,她嘴唇青白,面色煞白,额头满是虚汗,根本没有力气与叶知瑜斗嘴。 看着她这副惨状,叶知瑜蹙眉道:“这世上居然还有寻芳峰亲传解不了的毒么?” “死不了……闭嘴。”江清月自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只是原本应当不耐冷漠的语气,此时却因为伤势而虚弱不堪。 叶知瑜自然不可能叫她一个人呆在这里,她之所以会赶在其他人前面寻找江清月,就是不希望事情闹大平白惹来麻烦。 她不由江清月拒绝,一把捞起他的手腕,一番查探后便知道。 “这伤只要随便来个人为你疏通紊乱内力即可……怎么,你那同伙不愿意帮你?”叶知瑜没好气道。 “用不着你假好心。”说完江清月便要甩开她的胳膊,只可惜她现在没了力气,几乎只是晃了晃叶知瑜的胳膊。 “你当我很想管你么?”叶知瑜冷着脸道,“我只是想知道,你怎么就被蛊惑了心神,居然会想去碰海家封印。” “别忘了你是海济帆的未婚妻,你不管做什么,都对我——我们有莫大影响。就算是要作死,也麻烦在我们都离开后再去死。” 在叶知瑜眼中,目前没有比夺回容与剑骨更重要的事情,她对任何添乱行为的容忍度此时都无限接近于零。 “你这话也可笑……没了我,你以为你们能成为古剑门的座上宾?能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江清月气喘吁吁却仍然坚持反唇相讥。 说完后,她穿着粗气,费力道:“我愿意来这里的根本原因,就是为了彻底铲除那个怨魂,否则我来都不会来。” “如果看不惯我的做法,你自己与我撇清干系,或者在这里就把我举报出去就是。” 嘴上说着无所谓的认命话语,然而看江清月的表情,叶知瑜怎么都觉得对方有种有恃无恐的意味。 她暂且按下不满,确认附近没有人靠近后,倒也不急着为江清月抚平伤势,而是就地质问起来。 “你怎么就盯上海氏的诅咒了?说到底那是人家的家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江清月淡淡道,“铲除怨灵夺得头筹的人能够得到古剑门的任意承诺。我想拿到第一,解除婚约。” 这个理由其实并不出乎叶知瑜的意料,她多嘴问道:“为什么?” 无论怎么看,海济帆都是不错的结婚对象,即便先婚后爱,感觉也完美契合。 “这与你有关系么?”江清月却无比排斥,“而且那封印也不是我解开的,我只是追到封印处与他进行战斗,然后被他打伤,至于谁解开的封印,我也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海济帆被刺客重创,随时都可能会死?” 江清月的真实态度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死便死了,又不是我指使的刺客。”江清月无所谓道,“他死了我正好可以解除婚约。” 话说到这个地步,叶知瑜也无话可说。 “行,你别给宗门,或者别给我惹麻烦就行。”叶知瑜要求不高,也没什么觉悟,天玄宗会如何根本与她无关。 只是她和容与的计划,绝不能被影响。 “哼,你放心。”江清月瞥了她一眼,不知是意外她这个掌门亲传对宗门的冷淡态度,还是这种敷衍了事的质问。 得了她的承诺,叶知瑜便走上前为她梳理内力,四个周期后,江清月的内力便回归流畅圆润。 内力恢复正常后,江清月便能够为自己的伤势治疗。 “走吧。” 互相确认彼此都不愿意干扰对方的事情后,两人便再无话可说,直接返回宴客厅。 因为封魔阵的损害,宾客的离散,高层的受伤,此时整个古剑门都处于相当混乱的状态,她们二人返回宴客厅时,原本觥筹交错的奢华厅堂,此时已然成了指挥工作的大本营。 被仓促抢救缓过气的海济帆坐镇中央,神情颇为镇定,倒是为他赢得不少赞声。 看见叶知瑜二人,众人均是大喜。 无论是叶知瑜的战力,还是江清月的医药,都让两人的回归变得极有意义。 原本凝神指挥的海济帆在看到安然无恙的未婚妻后,更是不加掩饰的流露出欣喜的神情:“清月!” 这又叫人为之感叹海少主的侠骨柔肠,颇为艳羡两人的感情。 江清月反应颇为冷淡,但还是走到海济帆身旁,查探他的伤势并为他治疗。 众人愈发觉得,江清月应该只是性子别扭,外冷内热罢了。 海济帆注视着江清月冷漠俏丽的侧颜,声音温柔道:“清月你没事便好。” “嗯。”江清月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莫要生气。”海济帆抚摸江清月的手背,试图与其十指相扣,“答应给你的烟花大会,我决不食言。” 海城烟花独步天下,乃是当地风土人情中极具代表性的一部分。 如今时值盛夏,没有几日便是一年一度的烟花大会,在邀请宾客的时候,古剑门便说了,在选出天下第一英雄的当晚,便会举办烟花大会为其庆祝。 江清月微微抿唇,却只是将手不动声色地从他掌心抽出,为他重新裹上纱布。 “好好养伤。”她轻声叮嘱道。 海济帆温柔微笑,目光最终停留在江清月的左耳。 她只有左耳佩戴了一条长款残月耳坠,右耳则光洁如玉。 在宴客厅辉煌的灯光下,澄澈光亮在残月上流转,明明灭灭。 第37章 封魔阵 /37 江清月已经许久未曾做过这个梦了。 那个月亮为轻飘飘云朵遮掩,夜空唯有碎星点缀的夏日晚上。 大朵大朵的烟花在空中盛放,星星坠落下来,仿佛掉进了少年澄澈的眼眸中。 “明年的今天,还能一起来看烟花吗?” 她听见梦中的自己如此软声软气地问道。 “——” 对方是怎样回答的呢? ……记不得了。 江清月朦胧睁开眼来,左耳的残月耳坠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地被她枕到脑后,难怪她一直感觉后脑那里不太舒服。 她将耳环摘下放在眼前,目光随意看去。 这耳环本是一对,耳坠以她出生时便含着的玉雕琢而成。 她的那块玉呈罕见的天生残月形状,因此家中才为她取名清月。 她自己手里保存有一只,另一只在她十三岁那年送人了。 可惜随着物主的消失,那只耳环也随之没了下落。 她看了会儿耳环,再无睡意,心中气闷之下,索性披起外衣出门透气。 此时已是深夜,正是万籁俱寂的宁谧时分。 然而江清月走出门外时,却遇见了一个令她意外的身影。 叶知瑜卧在水榭栏杆上,单膝曲起,知道她来了,也只不过瞥了她一眼。 两人月下相逢,但关系也就那样,本该只当没看见的。可看着叶知瑜恬淡闲适的神态,江清月忽然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不睡?在这里做什么?” 其实她看到,就在自己走近前,叶知瑜的身旁闪过一道黑影,等她走近之后便不见了。 所以方才一定有人在与叶知瑜说话。 “我在晒月亮。”叶知瑜说道,语气不怎么好,甚至称得上有些恶劣。 江清月在想她会不会是在私会情郎。 可除了容与陈意鹤,叶知瑜似乎也没有闹出什么绯闻。 但容与远在天玄宗,哪有机会与她月下谈情? 而陈意鹤…… “你知道么?”江清月冷不丁说道,“大师兄被人偷袭重伤了。” 顿了顿她补充道:“伤势比海济帆的还要更严重些。” “他受伤了?”叶知瑜拧眉,随后似有所悟,问道,“凶手是谁?” 江清月观察着她的表情,说道:“与刺杀海济帆的应当是同一人。” 叶知瑜知道她在打量自己,神情从容不变,心里却先是恍然,随后便觉得有些好笑。 委实说,陈意鹤现在遭遇什么都与她无关,她没什么感觉。她觉得好笑的原因,只在于容与。 刚才与她在这里聊天的人是容与,两人一起晒月亮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气氛倒也宁谧自在。 她向容与说了自己已知的全部情报,容与始终表情平淡语气冷静,并且对她的感情表现得无私狂热,结果谁知道背地里他早就闷声不吭地给了情敌一刀。 啧,这小疯子嘴上说着无所谓,其实心里还是很介意,于是也不和她商量,就不声不响地把陈意鹤剁了,多半打着大不了事后再给她道歉赔罪,但现在一定要先下手为强的主意。 反正是给自家人道歉,不丢人。 叶知瑜把容与心态吃的死死的,于是听到这个消息后,又联想到容与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庞,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而这一幕落在江清月眼中,便是她对陈意鹤毫不在意的明证。 “你当真如此喜欢容与?”她问道。 “在你眼里我就必须喜欢他们两人中的一个?”叶知瑜反问。 “你表现过好感的男修不就这么两人么。” 而且叶知瑜对容与的维护善意,大半个内门都知道。 她为了维护容与的尊严,差点将楚瑶陈玉重伤,那天不少弟子都亲眼目睹了。 而江清月当时就在现场。 如今想来,当初的那些细节,其实都是可以追踪的端倪。 江清月不介意她的冷淡,抬步走进水榭,语气平静道:“但给你一句忠告,你和容与不合适。” 月色温柔,失眠的烦闷更是令她有种不吐不快的冲动,于是一句埋在她心底许久许久的话就这么被鲁莽地甩了出来。 如果她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现代,就会知道她的这种心态被称作“夜来非”。 叶知瑜懒懒瞥她一眼。 江清月接着说道:“他身份卑贱,天赋普通,与你相比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废物,你们两个没有任何地方般配。长痛不如短痛,建议与其日后互相折磨,不如早点分手早点解脱。” 叶知瑜没什么真心的勾了勾嘴角,毫不买账:“我和你很熟么?” “请问您是以什么立场给我这种私人感情建议的呢?” 江清月不是傻子,在脱口而出那句话后,便意识到自己越界了。原本想含糊敷衍过去,可被叶知瑜那样凉凉讥讽的一瞥,她将要熄灭的怒火忽然便重新复燃。 “如果我说,这是我的个人经历呢?” 不等叶知瑜说话,江清月便冷笑道:“不要将他人出于友善的建议都当做高高在上的指点。” “更不是只有你一个才有纯粹的恋情。” “你的这种排斥嘲讽,何尝不是另一种高高在上?” 江清月毫不留情地反击,晚风中,她的残月耳坠摇摇晃晃,闪烁着明灭光影,玉坠上仿佛凝着一捧银色的月光。 “哦,那看来你一定是有个出身卑贱的初恋情人,只是你们的恋情却以悲剧收场咯?”叶知瑜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兴致勃勃地开始猜测。 “让我猜猜,他是不是古剑门的什么普通弟子?现在怎么样了?另娶他人还是干脆已经死了?” 叶知瑜仿佛谈论什么话本剧情般轻松随意的语气,叫江清月颇觉冒犯,特别是叶知瑜言语之间似乎还觉得这话本剧情格外狗血俗套,那便更叫她难以接受了。 “你说的那些话,去哄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还差不多。” 江清月有些倨傲地抬了抬下巴:“我可是非常清醒现实的,活在这个世上,人总要更看重自己一些。” “哦,看来是受过情伤所以清醒了。”叶知瑜恍然点头。 江清月的高傲顿时破了功,以至于她不由没好气地瞪了叶知瑜一眼:“庸俗!” 她的感悟,称之为人生经验还差不多,怎么说来说去就绕不开情伤了? 与叶知瑜带着调侃的揶揄猜测不同,江清月并未经历过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情,也没有被人背叛过。 她会出现这种看法,只是因为个人经历导致罢了。 在遇到叶知瑜以前,她一直是人群中最为闪耀优秀的那个点,人生一帆风顺,即使是在拜入天玄宗后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也仍然没有气馁,只觉得以自己的天赋,只要加倍努力,总是能追上甚至反超的。 她顺从家族,高贵自持,是家里人的骄傲。 她本不该对这方面有任何看法的,叫她出现这种感悟的原因,只是因为童年时期那个玩伴的遭遇罢了。 江清月十三岁那年,因为歹人袭击患过眼疾,双目失明了一段时间,族中长辈委托古剑门高人为她治疗,所以在那段时间里,她便一直呆在古剑门养伤。 正因此,她结识了一个特殊的朋友。 古剑门掌门的次子,海明风。 与光华夺目天赋过人的长兄相比,海明风天生绝脉,并且身体孱弱,性子柔软,素来为父亲不喜。 江清月自小接受传统的修真大族教育,本也极为看不起这样的废柴,但由于那段时间得了眼疾,一时没有察觉到海明风的特殊,竟然与他成了朋友。 在她眼疾还未恢复的那段时间,两人甚至一起去看了海城烟火,海明风将那一个个造型奇异的绚烂花火模样逐个描述给她听。 也就是那一晚,江明月把自己的宝贝耳环送给他一只,还想带他去看明年的烟花大会。 尽管父亲乃是古剑门掌门,但海明风实力天赋过于孱弱,因此地位卑下,只能如平民一般在远处眺望烟火。江清月出于豪气,承诺明年她眼疾痊愈后,便带江明风去看烟花。 然而次年她等了整整一晚,海明风也没有来,甚至都没有托人带个话。她心高气傲,不愿追问缘由,索性就此断了联系。 而海明风倒也硬气,自那之后居然真就再也没和她联系过。 “后来海二便死了。”江清月淡淡道,“你莫要眼里只看得到情爱,便觉得别人都是这般小心眼。” 叶知瑜感觉到江清月没有骗她。 这姑娘嘴巴是臭了点,但基本不屑于骗人。 所以既然她这么说,那真相多半也就是如此,或许海二对她曾有过懵懂青涩的感情,或许两人当真有能够发展成话本轶事的可能,但随着海二的失期与死亡,那些便都成了空谈。 江清月如今拿来说的,只是个无疾而终的故事罢了。 没有什么跌宕起伏曲折悱恻的情节调剂,仿若白水般平淡,可细细品味,却能感受到淡淡涩味。 “虽然只是朋友,但大概也能对你有些参考价值。”江清月说道,“和我来往的那段时间里,我和海二都没少被刁难嘲笑过,而且我们之间的思想交流,有时候观念也有巨大差距,这是两人身份地位的不平等所必然会招致的结果。” “这还仅仅只是朋友,你和容与假如真的想要向那方面发展,遇到的挫折只会更多。” “谢谢你的建议。”叶知瑜软化语气说道。 但她具体什么打算,容与和她什么关系,却绝口不提。 “但我和容与的事情不太一样。”她仅仅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表现得好像两人感情很深,根本不认为会有什么他们感情克服不了的问题会存在。 看着她自信的模样,江清月想要嗤笑一声讥讽,然而最终只不过是略重地出了口气而已。 这点她是能理解叶知瑜的。 因为她虽然说的是实话,但也不是所有细节都说出口的。 比如,如果她与海明风的交往,当真如她说得那样普通平淡,又怎会被她记到现在? 而且海济帆在他们这段友情中所扮演的角色,她也绝口不提。 这里面所能牵扯的细节,导致的真相差异可谓天差地别。 事实上真相其实也并不复杂。 尽管讨厌海明风的失信懦弱,但在江清月心中,这个废物也是说过几句人话的。 叫她印象最深的几句便是: “你总是为了家族妥协,一步又一步的后退,那要是退到悬崖边了呢?” “总是一口一个他们觉得……我不要他们觉得,我要你觉得。你觉得这样好么?” “你不是为满足他人的愿望而生的。” 如今有心回想,那些话居然都无比清晰,她甚至隐约记得当时的光线,以及男孩的语气。 想到那个清澈如泉水,有着干净笑容的少年,江清月心情不禁愈发复杂。 事实上,海明风的死讯,便是海济帆亲口告诉她的。 并且他也告知了江清月,海明风是因觊觎强大力量,怨恨自身弱小,所以擅自触碰族内秘宝酿成大祸,因此为族中斩杀。 这才是江清月后来只想找家世般配的朋友原因。 或许海明风的疯狂,就是因为与她长期的地位不对等酿成的。 ——她的存在,便是导致海明风走上不归路的原因。 这次她最后被师父说动,便是因为她得知,海明风是被长老高层视作替死鬼为怨魂所杀。 她这次来便是决心为他复仇,同时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随之一刀两断。等得了古剑门的同意,便申请下山历练,彻底沉淀这些年的积累。 她由于一时冲动向叶知瑜透露了部分过去,然而又因为那部分隐瞒去了不少细节,导致故事平淡干瘪,讲完她自己也觉得尴尬。 无法打动他人的伤感,那就是夜来非。 两人面面相觑看了半天,最终谁都没了赏月散心的心思,索性各回各家。 但叶知瑜心中装的事情还是比江清月更多些。 因为容与告诉了她决定动手的时间。 群英会结束的当晚,容与会借着烟花大会安防松懈的时机,向古剑门发起最终突袭。 叶知瑜须得好好想想,如何才能最大程度地配合容与。 尽管海济帆身负重伤,然而调养了三日勉强能够起身后,他便将群英会的举办重新提上日程。 当然也有遗憾之处,那便是这次海济帆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进入封魔阵,参与群英论武了。 “无妨,这反倒令在下的裁判更加公允了些。”海济帆笑眯眯道。 这话自然是安慰,因为即使是原本海济帆正常参与的时候,为了避嫌,众人也都心知他不会夺得头筹,顶多拿到个不错的名次照顾主办方颜面。 “加油。”最后他走到江清月面前,温柔地鼓励她道,“希望最后一道【天下第一】的烟火,是献给你的。” 江清月沉默半晌:“你当真如此期待我夺得头筹?” 这便是她一直觉得海济帆异常的地方。 按照他们两人的约定,她帮助海济帆铲除怨魂,彻底坐稳接班人的位子后,海济帆便需要与她解除婚约。 那么海济帆如果真如他表现的那样爱慕自己,就根本不可能做到如此温柔平静地祝福她夺得第一。 海济帆似乎一点也不奇怪她这么问,只是笑意温柔道:“失恋固然惆怅,但我爱你,自然也要祝福你能够达成自己的愿望。” “能够夺得群英第一,说明你也有了足够保护自己的实力,我便不需再为你担心,这自然是好事,我为何要反对?” 一番话说得柔肠百转,配上他优秀的容貌,足以令世间任何女子为他心软。 可偏偏江清月便是如此无情。 的带海济帆如此的表白,也仅仅只是神情有所动容。 她缓缓点头,向海济帆由衷感谢道:“谢谢你的喜欢,但我确实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些。” 等她这次下山历练回来,或许便能有了答案。 而到时如果海济帆还愿意的话,一切都未可知。 江清月没有给人画饼把人家吊住的习惯,于是即使有了这个想法,也没有主动说出口,只是向他颔首,郑重道:“我会努力的。” 海济帆笑容淡了些许,看向她的眼神渐渐有些晦涩。 然而当江清月疑惑的看过去时,他又重新恢复了翩翩公子的姿态。 “保重。”他微笑地说道。 参与此次群英会的少年豪杰统共四十九人,均是来自名门望族的优秀子弟,众人的试炼任务简单,却又不简单。 他们将自愿进入封魔阵,寻找幽魂残留的痕迹,随后使用各种方法追踪铲除它。 “大家可以放心,那邪祟必然藏匿于封魔阵的某处角落。”海济帆环视四周,沉声道,“就在昨日,古剑门弟子已经将那些邪祟驱赶逼迫进了封魔大阵,原本直接封印了便是,但这次召集大家来到此地,便是想一劳永逸解决这个梦魇,为我死去的诸多血脉同族报仇,所以——” 海济帆深施一礼,郑重说道:“希望诸位英杰能够代我雪耻,古剑门届时绝不会吝啬报酬。” 众人轰然叫好,其实报酬不报酬还是其次,能站在这里的没有一个是缺钱的主。 重点在于古剑门的承诺。 亲手斩杀邪祟之人能够得到古剑门的一个承诺,完成不违反道义的任何事。 这可是来自五大名门的承诺,含金量不言而喻,因此众人都有些摩拳擦掌的感觉。 除此之外,海济帆还非常贴心的派了一众高手随之进入封魔阵。 “这些人便是为大家指引以及提供必要保护援助的。”海济帆说道,“他们都是古剑门颇有实力的弟子,所以请众位放心,此次的诛魔之行,必然有全程安全保障。” 海济帆的妥帖行事风格为他博得了众人极大的好感,可想而知,在此次群英会结束后,海济帆之名必将成为修真界的又一颗明星。 这才是江清月口中门当户对的人吧。 叶知瑜远远看见了江清月,对方出神地注视着海济帆,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叶知瑜猜测海济帆多半提前向她提点过,在烟火大会上便会向她求婚。 只可惜,这次的烟火大会,注定将是个血腥之夜。 好在江清月对这未婚夫也没啥感情,到时候容与动起手来,她心里也能少些负担。 ……才怪。 叶知瑜不会对古剑门的任何人抱有怜悯之心。 事实上在听到古剑门收藏着容与的颅骨时,她的内心便有股无名怒火冲天而起了。 这种折磨容与获利的垃圾宗门,即使被灭了,她也不会有丝毫同情。 第38章 入阵 /40 海济帆为进入封魔阵的少年英杰悉数赠上一杯酒。 “在下负伤之人,不能与诸位豪杰一同进入大阵历练,只能觍颜麻烦各位为我宗门除去这心腹之患。” 说着海济帆深行一礼,他身份高贵,又言语如此恳切,在场众人顿时手忙脚乱地纷纷向他回礼。 一番来往应酬,众人方才回归正题。 “那接下来便由我为众位讲解大阵运转规则,以及初步构思的铲除邪祟对策。”海济帆沉声说道。 场下的私自议论声顿时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专注听着古剑门少主的讲解。 海济帆坦然说道:“说来惭愧,这封魔阵在设计之初的目的,便不是冲着彻底消灭它去的。那邪祟诞生自海氏血脉诅咒,对古剑门弟子的攻击均有极强抵抗性,因此我们只能将它封印困住,而不能一举消灭。” “邪祟战力极强,但心智极弱,因此大阵困住它的理念倒也简单。那便是运行解除的核心被分为两份,那邪祟没有寻找组合的概念,那么即使它实力通天,也绝不可能从阵中逃出去。” “除非外界主动解除,否则封魔阵完全能够封印那邪祟永生永世。” 原本安静的人群听到这里顿时发出小小的骚动,听到这里还有谁不知道,必然是古剑门内部出了内鬼,才叫这邪祟从封魔阵逃了出去! 可骚动归骚动,在海济帆安抚维持秩序后,场内还是再度回归平静。 谁还不是个一时俊杰,都有自己的心气,区区海氏诅咒怨魂还有不知所谓的内鬼,还不足以吓退一众年轻人。 “所以此次群英论武,诸位不仅需要铲除邪祟,也要提防鉴别队伍中存在的邪祟同伙。” 海济帆坦然承认内奸问题,也只是让少许人内心暗皱眉头,随后对古剑门的内部建设工作稍稍鄙夷。 到了此时,仍然没有任何人提出想要退出。 海济帆环视下方神色各异,但都大多隐含着自信、跃跃欲试意味的面庞,笑容愈发温和。 “而我虽然行动不便,却也不会静坐以待诸位捷报。” 海济帆朗声道:“我将随大家进入封魔阵,就在阵眼等待天下第一豪杰的来临,届时必有天下第一的漫天烟火相赠!” 这话一出口,原本神色平淡的叶知瑜表情不禁微微有了变化。、按照她的想法,海济帆应该顺势呆在外面的安全地方,对他们来个包饺子战术。 结果他居然也跟着进了封魔阵? 他难道不知道,离他们这群人这么近,但凡有所异动,那在他们死之前,也有很大概率能拉他这个半残废做垫背的么? 叶知瑜从不怀疑自己的直觉。 毕竟女主角的直觉不叫直觉,那叫预言。 她对自己的挂挺有自信的,所以自己的思索逻辑中必然有她遗漏的细节。 她到底忘了考虑哪里? 叶知瑜微微拧眉,不动声色打量海济帆表情的同时,头脑也在高速运转,思索梳理至今情报。 场上有人也在劝海济帆不要冒险,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然而海济帆却只是从容回应:“诸位在阵中为我宗门私事流血冒险,我又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接着他又淡定宣布了一个重量级规则:“为了保证大阵的平稳运行,在进入阵中的一炷香时间内,封魔阵的出口会彻底锁死,如果有人想要退出,也只能选择在一炷香时间后发起申请。” 如果有不满的人,现在便可以选择退出。 但即使他这么说,也没有人站出来选择放弃。 都是少年英杰,如果连一炷香的时间都待不住,那还有什么颜面在圈子里混下去? “只可惜了陈师兄。”有人感叹道,“我以为他最有可能是这次天下第一的。” “那可不一定,我听说他来之前遭逢意外……” “嘶,真的么?那他这次又遭逢刺客重创,那岂不是根骨也要出问题?” 在众人的闲谈八卦中,陈意鹤也占据了很高比例。 想必陈意鹤此时的表情定然非常糟糕,叶知瑜毫不意外地想到。 可委实说,这于他而言,多半是件好事。 毕竟海济帆真要搞事的话,天玄宗首席弟子这么大的靶子,海济帆定然不会放过。 当然,现在陈意鹤无法参与论武,暂时能够苟延残喘一段时日。 叶知瑜心中无甚波澜地想到,现在处境最危险的人,是她自己才对。 祭天仪式过后,几位长□□同念诀启动大阵,而海济帆则当场取血,以海氏嫡传血脉激活大阵封印。 英杰们按照号牌逐个进入大阵。 而在进入阵前,海济帆多半都会赠与一些鼓励感谢言语。 叶知瑜虽然与他关系不熟,可出身极好,两家宗派关系又非同寻常,因此海济帆也与她多说了几句。 “手边无所有,唯水酒相赠。”海济帆微笑亮杯,“祝叶师妹武运昌隆。” “此话倒也不必。”叶知瑜轻轻按住他饮酒的动作,劝阻道,“师兄你已经喝了许多,又负了伤,你我关系并非外人,便不要拘束俗礼,以白水代替即可。” 海济帆笑了笑,表示感谢后倒也没逞强,以水代酒,敬了她一杯。 叶知瑜旁边站着的便是江清月,相比叶知瑜,江清月同他的关系非同寻常。 不少心态相对轻松的人甚至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们这边,只想看这对门当户对的神仙眷侣会有何表现。 这几天下来,基本所有人都知道,江清月那是被海济帆放在心尖尖的宝贝。 可惜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对视无言沉默半晌,似乎是有点害羞。 最终还是海济帆主动伸出手想要抚摸江清月的头发,却被其躲开。 小姑娘脸皮薄,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下亲密,可以理解。 于是海济帆无奈地笑了笑,轻轻拨弄她耳边那块摇摇晃晃的残月耳坠,叮嘱道:“第一不是最关键的,要以保护自己为重。” 这是身为恋人最理所应当不过的言论,听到人也都是会心一笑,感叹日后修真界必将又多一对恩爱的神仙眷侣。 要知道现在如海济帆这样出身高贵仪表出众,还如此专情的年轻俊杰,真的不多了。 不少人以为,按照江清月高傲别扭的性格,多半会沉默不语,或者红着脸别别扭扭地哼一声,没想到江清月的行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拨开海济帆的手,不要他再触碰玩弄着自己耳垂,同时冷声平静道:“我会夺得第一,你且放心。” 啊这。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这种离别情浓时刻还这么说,不仅煞风景,还隐约有种不对劲的感觉,江清月可不是第一次这样冷待海济帆,难不成其实……? 果然,饶是海济帆的好性格,被未婚妻这样顶回去,也难免神色有些勉强。 不少人甚至都对江清月这样落未婚夫面子的行为而感到不满了。 叶知瑜清了清嗓子,想要为江清月找个台阶下,可她还没开口,便听见一个女声不阴不阳地嗤笑道:“故作姿态,不愧是高门闺女。” 这话讥讽挑衅之意几乎溢于言表,根本就是指着鼻子骂人。 听到她声音的人寻声望去,不少人居然都把那姑娘认了出来,王意薇,亳州王氏的嫡长女,容貌娇俏可人,能力全面而无短板,更兼上与海济帆青梅竹马,对其明恋已久,根本就是全方面对标江清月的人物。 结果就是这么个青梅竹马的大小姐,却被江清月这个天降夺了心上人。 更可恨的是,江清月居然还对海济帆不假辞色,拿其当做不入流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卑微角色。 委实说,她早便对江清月很看不顺眼了。 这样的挑衅讽刺以前也有过,只是江清月都没有与她针锋相对的撕,此次也不例外。 甚至因为江清月的心思全然不在此处,她的无视要比平时来的更为干脆彻底,叫王意薇愤恨不已。 不过王意薇也不是那种求之不得便使些腌臜手段的小人,她要堂堂正正地叫海济帆与江清月退婚。 而手段说简单也简单,复杂也复杂。 那便是夺得此次群英会第一,向古剑门提出要求——古剑门少主海济帆主动解除与江清月的婚约。 她自知方式激烈,因此不准备要求海济帆另娶自己,只会在之后对其展开追求。 然而她的底线最多也只能让步到这里。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眼睁睁看着海济帆如此顺利的娶了江清月。 “还有什么话要说么?”江清月问道,“我该进去了。” “……”海济帆看着她的面庞,缓缓摇头,“没有了。” 只是在江清月抬步进入封魔阵前,海济帆还是叫住了他。 “那你便没有要对我说的话了。” “没有。”江清月顿了顿,说道,“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希望你好好养伤,认真吃饭,照顾好自己吧。” 她不是草木,海济帆对她这般真情,她便是无法动心,也不至于真能做到完全无情。 此次封魔除邪,她已经做好赴死准备。 那能留给海济帆的话,也只有希望他照顾好自己这种客套话了。 海济帆不知有没有领悟道江清月隐藏在冰冷外表下细腻敏感的心思,他只是感谢应承了江清月的祝福,然后目送她进入封魔阵,便转身与下一位英杰交流。 “海少主与您未婚妻的感情真好啊。”那人恭维道。 海济帆对此爽朗一笑,可这次,他没有接话承认江清月对他的特殊地位。 第39章 卜算 /39 叶知瑜虽然和江清月同时进入封魔阵,但在大阵运作机制下,进入阵中后她们仍被分散开。 所有人都被打乱了门派,与她方位相同的是两男一女。 而那个女孩不是别人,正是王意薇。 她与王意薇虽然没有发生过冲突,但是因为她与江清月同门的关系,两人却连点头之交都欠奉。 然而看见她,王意薇的面色虽然不是很好,但也没有口出恶言。 这世上如陈玉那样作死白痴到极点的大小姐终究是少数。 她们之间没有根本利益冲突,目前形势又是以合作为佳,因此完全没必要现在就撕破脸。 【王意薇的智商比我想象中要高很多啊。】 【漂亮高傲还分轻重的小姐姐,我觉得我可以】 【看剧情发展感觉好像会是鱼鱼的对手……希望编剧对漂亮姐姐的恶意能少一点吧】弹幕给王意薇的表现纷纷打了好评,可惜有陈玉的前车之鉴,谁也不敢打包票这个漂亮小姐姐脑子就绝对没问题。 旁边的男修没弹幕想得多,他原本还面露难色,心说这两尊大佛该不会在这里就斗上法,没想到这两人居然都还很理智,不过对视一眼,便像是达成共识般,默契地没有提那些不快。 “哇,我算中了!”就在此时,两个男修中的其中一人忽然惊喜道,“果然选择进入封魔阵的时机是对的!” 他的欢呼打破了现场尴尬的气氛,三人顺势看向他。 说话的男修面容看上去颇为年轻,做道士打扮,似乎对仪表衣着不甚在意,道袍朴素陈旧,因此尽管五官清秀,但由于散漫的姿态,给人感觉还是有些邋遢。 “姚末。”王意薇居然认识这个男修,撇撇嘴道,“没想到居然和你同队。” 姚末有一双桃花眼,笑起来眉眼弯弯,他此时心情大好,便没有计较王意薇的语气:“我可是提前三日设下阵法才算到这个良辰。” 说着他看向叶知瑜,笑容颇为热切:“我还道是谁能给我最大的保命机会,没想到是叶师妹,那便不奇怪了。” 他努力露出自认为最迷人的微笑:“在下玄寂宗首徒姚末,之后还请叶师妹多多关照。” 保命? 姑且不提姚末略显笨拙滑稽的表现,其余三人均首先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齐齐皱眉。 来到这里的人,无不是以夺得第一为目的,结果偏偏姚末张口便是保命,不得不令人深思。 更不要说姚末乃是玄寂宗掌门嫡传弟子。 玄寂宗以奇门秘术知名,能够窥得天机,门中至宝洛书号称写尽前后万年,历代弟子均有人参与天下格局变化,流出了诸多著名谶言。 天玄宗掌门守一渡劫失败便是玄寂宗做出的预言之一,当然它的谶言也并不全对。 当时玄寂宗算出守一渡劫失败而死,特地着急地告知天玄宗掌门,然而守一对此只是爽朗一笑,表示自己生死看淡,早已胸有成竹。 许多人都夸守一姿态从容,不愧是修真界第一人。 没想到守一渡劫时还是失败了,至此没人再敢怀疑玄寂宗做出的谶言。 但是玄寂宗的谶言也并不是一语定生死,至少谶言中说守一会因渡劫失败而死,但守一通过自身努力,终究改变了死亡命运,仅仅是渡劫失败而已。 固然有人反感玄寂宗神神道道高冷神秘的风格,贬称其为神棍,可即使是满门神棍,姚末也必然是年轻一代中最能忽悠的一个。 所以尽管他平时嘴巴刻毒言行轻佻,还是有许多人希望能与他搭上交情。 但这小道士性子虽然跳脱,可对交游方面却颇为冷淡,从他出名到现在,外界知道他的有名姓友人不过二三。 王意薇与他只是点头之交,曾在长辈宴会见过几面,打过几次嘴仗,算是比较熟悉。 正因此,她相比其他人更了解这毒舌道士的成色,这家伙今天居然这么说,看来必然有什么猫腻。 “你算出来什么了?”王意薇自认为自己与姚末无论如何都能够得上相识二字,在这种近乎孤悬的处境中,理应最为亲近,因此语气软化,颇有几分亲近之意的问道,“有什么问题么?” 她问得语气不算客气,但也不冒犯,属于熟人之间的那种问法——她在故意强调自己与姚末之间的特殊关系。 叶知瑜清楚她的话术,心中不甚在意,与王意薇一样,她也更关心姚末算出了什么。 即使只能对一半,做个参考答案也是不错的。 对此姚末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打量自己的三位队友,念念叨叨道:“除了叶师妹王意薇,还有丁如玉这个娘娘腔……嗯。” 听到姚末不算小声的嘀咕,剩下的那名男修顿时勃然大怒。 男修名为丁如玉,名字好听,容貌也精致漂亮,可就是这么个面若桃花贵公子长相的娘娘腔,却是将一杆□□使得虎虎生风,会尽天下英雄,号称北地枪王。同时他性情极为慷慨激烈,姚末的言行风格根本就是在他雷点上跳舞。 这也不是姚末第一次这样撩拨丁如玉了,事实上就在两年前,姚末才因为嘴欠丁如玉娘娘腔而被对方打断了一条腿。 之后两人便总有些王不见王的意味,没想到这次还是叫他们撞上了。果然姚末立刻管不住自己的嘴,主动开口挑衅。 不过说来说去,他们四人居然都有些正面负面的交情,局面倒是比一无所知的陌生人要好的多。 眼见丁如玉要出手殴打老冤家,叶知瑜连忙出声打断。 “还请姚师兄赐教,为何说【保命】之语?” 说到正经事,便是觉得有被冒犯到的丁如玉都压下怒火,黑着脸盯着姚末,隐约有他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就把他当场打死的威胁感。 面对这种直白的威胁,姚末面色从容,仿佛上次的断腿根本没能给他留下丝毫心理阴影。 他笑眯眯地看着叶知瑜,说着不知道从哪个话本中听来的穷酸台词:“既然师妹有言,在下定当从命。” 他一定没正经追求过姑娘,深情款款的模样非但不打动人,反而格外有种油嘴滑舌的滑稽感。 见他这副舔狗模样,丁如玉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 姚末脸皮比他厚,即使撩妹被嘲笑,也面不改色,只眼巴巴地瞅着叶知瑜。 叶知瑜不是第一次遇到热切的追求者,但姚末这种身份对她一见钟情,联系到古怪言行,便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古怪。 【我觉得他是看到了鱼鱼的主角光环。】 【偷看剧本的男人?】 一个个弹幕出现在姚末头顶。 姚末对此一无所觉,接着说道:“在下不才,略有几分薄名,因此在三日前,曾为自己算过一卦。” 丁如玉忍不住问道:“不是说行规卦不算自己?” 姚末假装没听到,只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嗤笑,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这显然是对丁如玉方才嘲讽的回击。 手段幼稚却好用,至少丁如玉的拳头又硬了。 叶知瑜及时开口,挽救了摇摇欲坠的联盟:“我也曾听说过这个传言,给自己算卦能算准么?” “需要避讳的是二流算士。”姚末矜持地一笑,“玄寂宗的手段倘若仅是如此,又何谈窥得天机?” “所以师兄算得卦象是?” “生死攸关,月朗于天,若得贵人指路,方可逃此一劫。”姚末毫不避讳地说道。 “原本卦象不可示人,但现在诸位与我都已是阵中人,那便没有避讳的理由。” 姚末渐渐收敛笑容,郑重道:“而经过卜算,所谓贵人,便是叶师妹。” 他坦然道:“虽然不知道具体将要如何,但卦象绝不会出错,此次我们过关的生死关键,便落在叶师妹头上。” 丁如玉下意识想要顶嘴拆台,区区一个封魔阵,怎么可能对他造成生死危机? 然而不知为何,对上姚末的视线,本想嘲讽的话忽然就被咽了下去。 这家伙是认真的。 也就是说…… 丁如玉和王意薇的表情,都隐约有些难看。 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封魔试炼,能有何特别之处?居然能叫四个英杰联手,都能有性命之忧? “而且想要杀死我们的不是别人。”姚末语气平淡道,“恰恰是古剑门少主,海济帆。” 丁如玉还在反应,王意薇则瞬间炸毛反驳:“不可能,绝不可能!” “你这臭道士胡言乱语也就罢了,怎么可以污蔑海哥哥清白!” “是啊,”丁如玉有一说一,“海少主为人诚恳,甚至随我们一同进入封魔阵,怎么可能有问题?” “所以说算士难啊。”姚末叹了口气,“说了你们又不信,不说你们又不愿意,那还要我如何?” 说完,他看向没有发表看法的叶知瑜。 “叶师妹你如何看?” 他的表情看起来颇为古怪,似乎比起王意薇丁如玉,他更在乎叶知瑜的看法。 “我?”叶知瑜顿了顿,说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却又无法反驳的话。 她没有直接回应对海济帆的信任与否问题,而是指出了一个客观问题。 “一炷香后,我们只需看看能否自如离开封魔阵,不就能确认一半了么?” 这也是叶知瑜觉得最适合海济帆动手的时机。 关门打狗,瓮中捉鳖,利用自己的身份优势,是最适合他的战术策略。 “开什么玩笑!”王意薇恼怒道,“这根本就是对海哥哥的羞辱!” “我羞辱的人还少么?”姚末只是无辜反问。 不等王意薇跳脚,他懒洋洋道:“一炷香时间马上就到了,看看又不费事。” “再说人家的未婚妻又不是你,江清月师姐都没说话,你着急跳出来做什么?” 王意薇说不出话了。 但她凶狠的表情,却叫人忍不住觉得,她似乎想要活撕了姚末。 姚末神色依旧悠然。 这种不痛不痒的眼神攻击,他早就习惯了。 第40章 破阵 /40 虽然只是初识,但寥寥几句言语,已经叫叶知瑜充分领悟到,姚末这个人真心朋友如此之少的原因了。 能忍受他的人,不是关系到位所以能忍,就是天生好这口,喜欢他这不做作的嘴欠。 至于图谋他能力的人,姚末多半能看出其居心,因此也不稀罕。 这么个嘴欠还聪明的人,朋友自然会很少。 叶知瑜心中如此想着,问道:“那请问海济帆会如何谋害我们?卦象中可有告知?” 她关于海济帆称呼的细微变化被王意薇敏锐的捕捉到,少女不禁气急交加地瞪了她一眼。 叶知瑜改称海济帆大名,那就是隐晦表明疏离提防的态度,几乎可以等同默认海济帆为凶手,那她怎能不气? 叶知瑜险些以为她会直接开口阻止,然而王意薇居然生生忍住了,只是恨恨盯着姚末,等对方说出个一二三。 只能说,陈玉之前的表现拉低了她对大小姐智商的期待值……这人确实是名门贵女中的一道清流。 “要是能算的这么清楚,我还会进这里么?”姚末摊手,懒洋洋说道,“虽可窥得天机,但若是擅自改动紊乱命数,那局面只会愈发不可控,以至于滑向无可挽回的地步。” “我处事素来悲观,备战先虑败,所以从一开始就决定按照卦象指点的生路走,与叶师妹同队。” 王意薇松了口气,撇嘴道:“那不就意思说还没有充足证据证明海哥哥他想谋害我们么?我奉劝你……” “不,已经够了。”丁如玉忽然开口打断她,沉声道,“大阵已经被封闭出路了。” 王意薇脱口而出:“一炷香时间到了?” “嗯,我掐着点算的。”丁如玉语气尚算冷静,“你们还在争执时候我就在算时间了。” 尽管场合并不合适,但叶知瑜还是不由感慨,她的这群队友,真是一个比一个有性格。 王意薇抿紧嘴唇,只取出自己的号牌试图与外界联系。 但结果如何,从她难看的表情已然能够说明。 “或许是敌对势力作祟,海哥哥他并不知情,也是受害者!”憋了一会儿,她勉强为海济帆开脱道。 如果是别人在这里或许会信她的解释,但有玄寂宗首徒卜卦在先,那她此时再说这句话,便显得尤为虚弱站不住脚。 考虑到她与海济帆人尽皆知的关系,其余三人倒也没刻意揭穿她,即便是嘴巴最为刻薄的姚末也只是耸了耸肩。 “所以卦象没有显示破局方法是么?”叶知瑜出声问道。 “嗯,仅仅显示关键落在你身上。”姚末从容说道。 相比严肃的丁如玉,不安狐疑的王意薇,姚末的从容格外显眼,仿佛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注意到这点,叶知瑜不禁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就说你这神棍怎么一点都不着急,跟之前那几次一模一样的。”丁如玉顿时咬牙切齿道,“快说,你这次又隐瞒了什么?!” “啧,世上真的有人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么?”姚末嘀咕道。 “你是觉得我耳聋么!”丁如玉愈怒。 姚末只当没听到他这句话,他笑眯眯地看向众人:“这自然是因为我对卦象极为自信。” “只要找到叶师妹,我就绝不会有事。卦象如此说,那我便这么信。所以如何破局这种事,真的应该问叶师妹有什么想法,而不是逼问我。” 他怅然感叹一声:“毕竟我只是个不讨人喜欢的神棍罢了。” 【姚末确实应该想想,为什么他会是个不讨人喜欢的神棍。】【但是毒舌俊美道士真的好戳我……嘤】 【他这剧本只写了一句话啊,就叫他跟着鱼鱼走躺赢咯?】她的队友个性十足,弹幕也都来了兴致,对几人发表自己的看法。 到了这里剧情就是编剧纯原创,和原作剧情几乎没有关系,因此即使是看过原作的观众也不能剧透后续剧情,纷纷被被悬念迭出的剧情所吸引。 见丁如玉和王意薇都征询地看着自己,叶知瑜沉吟道:“如果问我个人的想法的话……我觉得无论如何,此时都以找到抵达阵中,找到海少主为上。” “而且此时多少应该有人察觉到了大阵的异变,那么在没有沟通手段的前提下,最有可能出现的默认选择,就是前往大阵中央。” 没错,她并不看好强行破阵这一做法,按照封魔阵的强度,他们更有可能只是造成动摇大阵防线,消耗大量灵力,却仍是不得脱出的局面。 想要从内部暴力突破这一古剑门大佬合力设下的封魔阵,唯有集合全部英杰同时一点突破方才有些可能。 她的这个看法引来在场所有人的赞同。 王意薇急着质问海济帆,丁如玉懒得思考,姚末则纯粹只是她的应声虫罢了。 初步行动策略如此顺利的通过,反倒令四人间气氛一时静默。 委实说,这种高效率的决策模式,当真让人有几分想要信服姚末的那句谶言。 原本按照常理,大家都是天之骄子,目标为论武第一,合作可以,但凭什么寥寥几句就想叫人听你的? 然而叶知瑜居然真的做到了。 破局的关键,或许还真就……落在叶知瑜身上? “那我们便动身吧。”叶知瑜打量周围的环境,苦笑道,“不知姚师兄的卦象中有没有算到我们会遇到这种情况。” 他们进入阵中后,周围环境便光速变幻,只是他们忙于交换情报,又对自己的勇力颇具信心,因此都没有把第一选择放在搜索周围环境信息上。 在等待的那一炷香时间里,叶知瑜倒是分神细细打量观察周围的环境,却也不得不为这封魔阵的神奇能力而感叹。 周围环境最终定格在白雪皑皑的酷寒雪原,寒风裹挟着雪花,仿佛砭骨的钢刀般在荒原上呼啸而过。条件如此恶劣极端的冰雪炼狱,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在第一时间就分出灵力庇护肉.体。 雪原景色单调,放眼过去唯有呼啸风声与雪地中露出的零散枯枝,愈发显得荒芜苦寒。 表面上来看,这仅仅是锻炼他们心智肉.体的极端环境试炼,但谁也不敢确定,在这表面平静的冰雪之下,是否会有凶兽觊觎埋伏。 方才他们表面插科打诨唇枪舌剑,但谁都没有放松对周围环境的提防。 “都说了卦象什么都没有。”说完姚末便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叶知瑜和丁如玉对身体多有锤炼,王意薇尽管比不上他俩,却也算得上全面,唯有姚末是个脆皮算士,保护自己的那层灵力,在这带着狂暴灵力的风刃中,怎么看都有种瑟瑟意味。 因为过于寒冷,他此时连对叶知瑜的舔狗语气都顾不上了。 叶知瑜无奈,从自己的百宝囊中掏出一个汤婆子给她。 与凡间的汤婆子不同,这是她要金蝉子师叔特地给她炼制的,乃是十成十的秘宝,能令人穿过苦寒地狱仍觉春风拂面,并且可以实现储存灵力,只要灵力未曾消耗干净,便能自主运转。 原本是她准备给容与的礼物。 或许是剖心剜骨时见了风,又备受秘药摧残,容与看似强大的身体早便千疮百孔,一到寒雨天气,即使面色不显,身体也会感到砭骨针扎似的细密疼痛,痛入骨髓,叫人彻夜难眠。 如此想着,初遇之日他叫那张姓弟子直接落水的原因倒也不难想象了。 那日恰恰是个阴雨天,他又刚服下秘药不久,难怪情绪会失控。 姚末一开始还没上心,直到汤婆子入手,顿时眼前一亮:“这当真是个秘宝!不如……” “你不许给我弄丢。”一直表现得镇定大度的叶知瑜,在此时罕见的用了严厉语气,“这是我要送给别人的礼物,现在情况紧急,暂时借你一用,事后务必还我。” 她难得用了这么重的语气,姚末就算再轻佻无状,此时也晓得轻重。 “知道了。”他抱紧了汤婆子,微微眯起眼睛,唇角翘起,颇为享受的模样。 丁如玉嫌弃地“切”了一声,此时不知道谁更像是娘娘腔。 “封魔阵中唯有根据白日判断方向。”叶知瑜说道,“我们只需一路向南,便能走到阵中。” 无人反对。 于是四人拉紧了兜帽,艰难的在狂暴灵力肆虐的雪原中前行。 先前几人站在一处,默契地合力用灵力抵挡狂乱风暴,如今各自行进,对抗起那恐怖的自然伟力其便格外困难。 修真之路便是与天道自然对抗的逆行之路,唯有不断精进,才有可能与自然抗衡,直至悟道融入自然,届时信手摘下雷霆也不过是随意之举罢了。 众人一言不发,齐齐向南方行进。 与此同时,叶知瑜心中思忖道,这大略就是海济帆的第一个手段了。 首先借着大阵机制打乱他们的组队。但圈子就那么大,如他们这般的应该不在少数,即使关系不亲密,七绕八绕也总归能扯上关系。 所以打乱的同时,还要有后招削弱他们的实力。 这茫茫无垠的雪原,便是对他们精神与身体的双重考验。 但这种极端环境,折腾一下姚末这样的脆皮算士还行,想要击垮他们这种锤炼过肉.体的战士,却是有些不痛不痒了。 顶多花费点时间的事情,哪里称得上削弱? 除非…… 叶知瑜心念电转,以灵力包裹声线,声音如平地惊雷炸响。 “小心!” 大喝提醒众人的同时,她一脚将毫无防备的姚末踹开。 那潜伏在雪地里不知多久的恶兽,瞧中的第一个目标不是别人,正是姚末。 它的这个选择也确实没错,姚末单是在雪原中跟上他们的脚步便已经累得够呛,在保护自己这方面几乎毫无防备。 丁如玉一开始还恶声恶气地要他自己保护自己,这里没人顾得上他,结果姚末似乎确实没有余力,被丁如玉这样警告也没有动作。 与她同时行动的还有丁如玉,这个面若好女的少年,和她一样,自始至终都没有放松警惕。 不过她的选择是帮助姚末躲开,丁如玉却是直直攻向凶兽,强迫它改变攻击方向。 姚末被她一脚踹开,在地上翻滚一长段距离,方才勉强止住身形,长发眉梢衣摆,此时全部沾上霜雪,姿态极为狼狈。 然而终究是躲下来了。 王意薇不放心地回头看他一眼,准备确认他没事再上前助战。结果这一瞥,就看到姚末仿佛燃烧着火焰般闪闪发亮的眼睛。 “我的卜算果然绝不出错!”他热情地喊道,“这不就应验……咳咳咳……” 他的自得没能持续多久,便因持续灌进嘴里的风雪而呛得连连咳嗽。 王意薇无语,好在他问题不大,于是她便振剑上前助战。 【姚末感觉脑子好像也不太正常(无贬义)】 【这剧里有正常人么?】 【但这怪物好丑,我不喜欢,鱼鱼快干掉它】 弹幕发出了灵魂吐槽,并且非常诚实地做出了剧情要求。 与叶知瑜二人厮打在一起的凶兽通体灰白,在雪地中极易隐藏自己,同时身体线条流畅舒展,身体纤瘦得以,仿若雪豹,又有着比雪豹更为狰狞结实的肌肉,面目凶恶丑陋,只有一双眼睛,浑浊深黄的眼瞳机警地向四周打量,寻觅着最佳进攻时机。 但相比噬金兽这种非金丹期修士难以对付的凶兽,这怪物的实力便要弱上不少,最开始也只是占了偷袭的便宜罢了。 因此三人联手下,很快便将这无名怪物就地斩杀。 “如此弱小,也敢上来送死。”丁如玉嗤之以鼻道。 “因为它饥肠辘辘。”姚末胡乱拍掉身上的雪花,哆哆嗦嗦地凑过来,“所以才铤而走险,试图以速度优势击杀吞噬我,然后迅速逃离。” 他看得比丁如玉更为仔细,早在后者将那怪物凶残的开膛破肚时,他便分析出了这凶兽的行为动机。 “哦。”丁如玉本想附和赞叹,然而想到说这话的人是谁,便硬生生咽了回去。 叶知瑜此时也懒得耗费灵力加入这种没营养的谈话,她剥下怪物的皮,简单料理后递给姚末。 “披上。” 姚末皱眉看着还散发这血腥污浊气息的皮毛,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受到环境条件限制,叶知瑜甚至没有用清水诀清洗涤荡皮毛,而是就着冰雪涮了涮便想叫他穿上。 “别挑三拣四。”叶知瑜简洁地说道,“这怪物皮毛有隐藏伪装的作用,你无法用灵力庇护自己,那至少加强隐匿能力。你这一袭黑袍在雪原中太显眼了。” 见姚末还颇为抗拒,叶知瑜再不给他犹豫抗拒,直接往他身上一披,再以麻绳捆紧:“不许脱。” 姚末瘪瘪嘴,但在叶知瑜严厉的视线下,还是忍了下去。 现在情况紧急,根本没有与姚末插科打诨的时间,叶知瑜只想最高效率的解决沟通问题。 看着姚末委屈的模样,又发现在姚末披上那身皮毛后,四人受到的攻击频率确实降低了不少。一道粉色发光弹幕不由在姚末头顶飘过。 【所以,这就是女友力吧?】 紧跟着一道棕色弹幕低调划过。 【不,这是男友力。】 随着时间推移,四人解决敌人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倒不是说怪物越来越强,四人难以招架。 而是……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怪物根本就没停过?”一直沉默的王意薇忽然犹豫开口,“虽然每个都不怎么强,上来跟送菜似的,但无穷无尽,基本固定时间会出来一个……” “我还以为你早就发现了。”姚末一开口就叫人想打他,“这就是车轮战啊。” 王意薇一怔,姚末嗤笑道:“丁如玉和叶师妹都以爆发性招式见长,而我几乎没有正面战斗能力,你则什么都能上手,什么都不精通……对付这种队伍,可不是车轮战最合适。” 姚末冷笑道:“虽然配队不是最适合我们能力的搭档,但是在试炼方面,却根本是专门冲着我们的弱点去。” “海济帆为了屠灭我们,当真用心良苦。” “你……”王意薇原本还要反驳,但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或许是因为消耗灵力过多节省体力,她忽然发自内心的疲惫,以至于懒的开口维护海济帆。 如果不是海哥哥做的,等他们到了中央核心就什么都清楚了,到时她一定把姚末另一条腿也打断。 现在说了姚末也根本不会听,这人根本就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该如何?” 他们已经走了将近两个时辰,速度堪称急行军,然而周围景色却根本未变,仍然是风雪交加的荒凉雪原。 丁如玉冥思苦想,王意薇神色莫测,倒是姚末慢腾腾抬手。 “我有法子,但是你们需要为我阻挡怪物些时间,大约两个时辰。” “你且说是什么法子。”叶知瑜问道。 “这里的环境即便再怎么逼真,也不是真正的雪原,而只要是阵法,就一定有破阵,或者操纵阵法的命门要害。” “当然现在的时间不允许我慢慢测算要害何在,但想要结束眼前的试炼,却还是有取巧法子的。”姚末努力在呼啸冷风中保持声线的稳定,“只是取巧法子赌的成分非常大。” “什么法子?” “那就是进入另一个试炼,跳过眼前的,以覆盖之法解决这个问题。”姚末抱着汤婆子,哆哆嗦嗦道,“但在我测算之时,你们必须将所有怪物为我挡下。” “这是自然。”三人答应下来。 “另外,我也不能保证下个试炼是否比当下情况更好,运气如果够好,或许直接进入阵法中央也说不定……所以赌的成分非常大,你们到时不要迁怒我。” 这是谁都能想通的道理,因此话不中听,却也没人指责姚末。 而漫长的沉默后,无人反对,那便是全员默认的态度。 会出现这种情况并不奇怪,他们这个队伍虽然不算配置最好的团队,但有输出有收集情报,那即使缺少治疗,勉强也能够忍受。 问题受伤的疼痛他们可以忍受,无穷尽的车轮战却极令他们难接受。 无论赌的成分有多大,他们现在都姑且算是有了个盼头。 三人对视一眼,确认都选择信任姚末后,便结了个最基础的剑阵互为壁垒,抵抗定时刷新的凶兽。 这种剑阵通行天下,即使众人从前从未配合过,只要对这个剑阵足够熟悉,也能不错地融入其中,更遑论这三人都算是同辈人中的翘楚。 三人联手,应对凶兽的战斗压力大大减轻。 委实说,在他们的跋涉过程中,凶兽一直都是这个不上不下的实力,他们即使单打独斗也完全没问题。 真正的困难在于不知终点的单调跋涉路程,以及时不时骚扰的敌人对心态的侵蚀。 显而易见,他们这一群人,除了叶知瑜,心态都算不上好。 这根本就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圈套。 他们尚且有姚末,能够以独门技巧从雪原脱离。然而其他人遇到这种量身定制的陷阱能否及时脱身,却是个未知数。 可惜这个问题叶知瑜也就随便想想,毕竟他们现在能自己脱身都颇为艰难。 也不知撑了多久,在这极昼雪原,时间的概念几乎为零,他们只能以姚末面前白玉罗盘的进度作为标记。 破阵对于姚末而言也是相当沉重的压力,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罗盘,右手挥毫落笔,以血作墨将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古老篆文记录在锦帛上。 而罗盘上浮雕移动至一个玄妙图案后,似乎昭示着破阵成功,姚末面色一松,同时口吐鲜血,整个人仿佛丧失了全部力气般软软向后倒下。 丁如玉得了空档,伸手想扶住他,却被其嘶声呵斥道:“还不快跑!向南跑!” 现在来不及解释更多,三人都感受到了姚末言语中强烈的迫切,于是连忙带着他向前冲去。 初时三人还是硬着头皮冲过去的,姚末没有明确说要冲到哪里,他们只能以最高速度前行,能跑多远就多远。 但离开雪原所需的距离远比他们想得少,几乎是三个瞬息后,他们便感觉到自己仿佛突破了什么绵密柔软的薄膜,周围陡然一松。 “出来了!”丁如玉看到眼前陡然变成鸟语花香,隐约有些眼熟的环境,不禁心中喜悦。 可当他转头看向同伴的位置时,想要讨论时,却看到自己周围空空荡荡,不禁心中咯噔一下。 他想起来,姚末情急中想出的不是办法的办法,就是令所有人进入另一个阵法。 所以,他现在进到那个阵里了? 而他的队友,又去哪里了? 叶知瑜看着周围岩浆滚烫的环境,一时觉得颇为眼熟,却又说不上在哪里见过。 正在沉思时,姚末略微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我与师妹果真有缘。”他懒懒笑道,“进入另一个阵中,与其他人分散,你我却还是在一起。” 【不会吧不会吧,新的cp出现了?】 【8好意思我还是爱容崽】 叶知瑜瞥了他一眼,不知他有没有在其中做手脚,却也懒得揭穿他。 她仍在想,自己在哪里见过与这里类似的环境。 就在此时,她忽然听到隐隐约约的哭声,似乎是一个小男孩的啜泣。 更巧的是,这个小男孩的声音,她非常耳熟。 她心中灵光闪现,这里是何处顿时再不用做他想。 可在猜中答案后,叶知瑜的表情却渐渐阴沉下来,仿佛暴雨将来前的厚重云层,杀机仿若雷霆在铅云中酝酿翻滚。 这里她会觉得眼熟根本理所当然,因为这里 是容与被剖心剜骨那日所在的火山。 第41章 男孩的央求 /41 “叶师妹,你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姚末忽然狐疑问道。 果然,他也听到了。 所以是这个试炼的阵灵所化的邪祟么? 叶知瑜心中思索着邪祟的路数,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糊,她已经打定主意,只要那冒牌货敢露脸,她就立刻一剑剁了它的狗头。 “你也听到了男孩的哭声?”叶知瑜问道。 她神色沉凝,语气虽然平静,心中却隐约有些不悦。 她不喜欢将容与过去苦痛过往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暴露给别人,在她想来,这种事对他绝对是二次伤害。 “你想多了。”系统试图开导她,“容与的身上不存在尊严这种东西,早在他被守一喂下那颗生生丹时,他就已经是条野狗般苟延残喘的存在了。” “再说一句我连你的头也锤爆。”叶知瑜冷冰冰说道。 系统顿时闭嘴不语,心知自己的马屁估计又拍到马腿上了。 叶知瑜当然知道容与什么性子,这种不痛不痒的心魔,与他而言连私下处刑的程度都算不上。 这个少年确实没有自尊的概念,完全凭借本能行事,有时理性告诉他何为利益最大化的选择,但他往往会因为一时的喜怒,便擅自加以改变。 至于造成的恶劣后果……容与根本不在乎。 但容与不在乎,不代表叶知瑜不在乎。 她永远不会忘记在幻心石中,心魔所化的掌门对容与说得的那些奚落讽刺之语。 那都是众人平时用来挖苦侮辱容与的话,他表面看上去冰冷漠然,内心深处却居然字句记得清晰。 所以从那时起,叶知瑜便开始排斥厌恶他人对容与无端的人身攻击了。 容与的东西就是她的东西。 换言之,容与的尊严就代表着她的面子。 凭什么平白落她的面子?她叶知瑜像是这么好招惹的人么? 叶知瑜心中杀气四溢,姚末的情况却也没比她好多少。 “没有,我听到的是……”姚末嘴唇微微翕动,话音却消泯于嘴边。 不需要他解释了,因为阵灵化身,已然从暗处走了出来。 叶知瑜原本以为这个试炼内容会与幻心石差不多,选取的是内心最为恐惧之物,但这个猜测她自己也不敢确定。 因为从小到大,她还未曾真正畏惧过什么东西,即便是容与的问题,于她而言也更像是自己无能为力的象征。 至少她自己难以确定,容与的遭遇是不是她的心魔。 ——容与对她有那么重要么? 叶知瑜不信。 不过很快,姚末的反应便说明了这个试炼的来路。 原本还神情狐疑警备四周的他在看清来人后面色顿变,整个人都下意识后退一步。 首先来袭的,居然是姚末的心魔。 阵灵化作了一个身形清瘦高大的中年男人,身着青衫仿若文士一般,目光冰冷严肃,气质极具威严,他看着姚末,平静问道:“末儿,你可知错?” 若是叶知瑜拜进天玄宗更早些,与其他顶尖宗门打过交道,便会知道这青衫文士不是别人,正是于五年前病逝的玄寂宗掌门,苏舜易。 但即使不知道苏舜易的身份,叶知瑜也看出姚末和这中年男人匪浅的关系。 一直以吊儿郎当状态示人的姚末此时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神飘忽,不敢与苏舜易目光对视。 “为师教你的六景秘术可有仔细研读?要你找的烈焰血莲可有下落?” 姚末嘴唇微微颤抖,难以接话。 中年人的问题,他一个都答不出来。 “为什么不愿意回来?” “既然有异议为何不愿告知师父?” 如果说前面的问题姚末还能勉强维持住表面平静的话,后面这两个问题便仿佛直接击中了他的死穴,叫他的心理防线彻底溃败。 见面至今,叶知瑜头一回看见这毒舌道士神色如此难以启齿,甚至隐约透着恐惧的模样。 而阵灵似乎也没有攻击欲.望,好似姚末真正的师父般不急不缓地提问。那些问题看似普通,可要不了五个,上一秒还冻得瑟瑟发抖的姚末便已然大汗淋漓,他面色苍白得吓人,双手微微颤抖,险些连汤婆子都抓不稳。 【害,估计是没赶上师父临死?送药送迟了?】 【这种猜测太俗了,大胆点,他因为和师父赌气消极怠工,结果没找到药。】【你这种猜测就不俗么?再大胆点,姚末因为对师父的不满,把搞到的烈焰血莲扔进岩浆池,结果导致师父死亡,有没有内味儿?】且不说最后一条猜测的既视感在哪里,至少在弹幕的分析下,叶知瑜在最短时间内捋顺了现状思路。 无论如何,但她绝不能眼看着同伴这样被折磨。 说到底她也只是置身事外才能如此从容罢了,见过容与内心的她更应该清楚,心魔对于一个修士来说究竟有多恐怖,神识越细腻坚韧,实力越强大的人便越会为心魔所伤。 叶知瑜做出起手式,准备一击斩下阵灵头颅。 “末儿,过来。”苏舜易忽然开口。 不苟言笑的中年人到了此时总算微微软化了神色,温声道:“到师父这边来。” 叶知瑜懒得与他废话,却听见姚末声音隐隐透着颤抖地说道:“不。” 哦,这是要突破心魔么? 想到这里,叶知瑜按住剑柄,暂缓出剑速度。 能够自己突破心魔,不管对哪个修士而言,都是天大的好事。 “为何?”苏舜易微微蹙眉,“难道你还在怨怼师父,且听我说,为师——” “因为师父你已经死了!”姚末猛得爆发出来,情绪有些失控地喊道,“你已经……” 后续如何,叶知瑜没听到。 因为就在于苏舜易对话的下一秒,姚末的存在就像是被橡皮擦去般瞬间消失。 她的身旁唯有翻滚吐出火舌的岩浆,哪里还有毒舌道士的身影? 这个阵灵竟是以神隐为主要能力,没有主动攻击手段,但只要经受不住挑衅诱惑与其产生互动,无论答复如何,都会被其掌控住名门隐匿起来。 真还不如一直怂下去,叫她一刀宰了阵灵破阵。 懊恼之际,安静的火山上,男孩呜咽的声音再度响起来。 叶知瑜原本只是微微懊恼的表情顿时回归阴沉。 她险些忘了这货。 不会真的有人以为学着容与哭几下就会吓到她吧,不会吧不会吧? 区区一个工具人,也想操控她的情绪? 谁给这阵灵这么大胆子的? 叶知瑜咬牙冷笑,反而不拔剑了,专等阵灵主动现身,然后给它脑袋开个瓢。 她倒要看看,那阵灵到底会怎么表现,引得她做出回应。 在她好整以暇的等待中,那个阵灵的身影自阴影中缓缓爬出。 甚至不能称作爬,而是蠕动。 因为那已经不能称作为人了。 【艹艹艹都三集过去了怎么还给爷来一刀?】 【天啊我不要回忆!】 【容崽qaq】 叶知瑜瞳孔紧缩,原本挑衅冷笑的表情,此时看起来格外僵硬。 那个向她缓缓爬过来的,血肉模糊的孩子,赫然便是被剖心剜骨后的容与。 他剑骨被剜,新的凡骨还没有长出,只能慢吞吞地借助肌肉向前蠕动,一道鲜红到刺目的血迹在他身下逐渐拉伸延长。 对于这孩子来说,活动根本就是种酷刑。 极其相似的环境与人物,几乎让叶知瑜下意识冲向小容与,想要阻止他对自己实施的酷刑。 好在冲出一步,她便猛然反应过来,这只是阵灵而已。 她要是产生交流互动,才中了这阵灵下怀。 于是她咬牙忍下心中翻滚的怒火,握紧剑柄,思索一刀砍死它算不算产生互动。 男孩微弱凄惨的啜泣叫她太阳穴都微微刺痛。 可她绝对不能喝止他停下。 【鱼鱼的意志力果然不是盖的,我都快掉眼泪了,她居然还能忍住】【瑜姐真实瑞思拜】 【鱼鱼快弄死这玩意,气死我了啊啊啊啊啊!】 弹幕的飞速增长重叠令她找回些许真实感,她试图挑起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以示从容不屑。 只是这样的程度?想要动摇她,那还差得远。 就在此时,似乎连最后一丝力气也消耗干净了,男孩的哭声渐渐停下,转而是最后的、虚弱的哀求。 他的语气如此委屈惶恐,努力抬起面庞看向她,白净柔软的面庞此时伤痕累累,仿佛永无止尽的血珠自他的眼眶沿着面颊大颗大颗滚下。 “姐姐,你可以抱抱我吗?” 她知道那是个多脆弱的孩子,身体瘦弱柔软的吓人,很听话,痛得厉害了才会微微颤抖一下,在她怀里的时候就像什么可怜柔弱的小动物。 那个男孩已经没多久好活了。 无论是那时的他,还是现在的他。 叶知瑜呆呆看着正在哀求她的,遍体鳞伤的小男孩,心中忽然出现一个想法。 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明白道理,就一定能做到的。 好比现在,她当然知道这是个逼真的冒牌货。 然而他是如此逼真,好像就是那个会固执称她为仙子姐姐,会将心脏重新剖开给她的孩子,此时如此可怜痛苦的央求她,她又怎能毫不留情地拒绝然后杀死他? 叶知瑜嗓子干涩的厉害。 她第一次觉得,拔剑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 “姐姐,你可以抱抱我么?” 小容与鼻音浓重,声音哭得颤抖。 叶知瑜忍不住张口,几乎便要说话了 “赝品。”少年清冷而厌恶的声音淡淡响起。 随后,是穿过孩童胸膛的冰冷剑锋。 “真是虚假得令人作呕。” 第42章 与众不同 /42 【鱼鱼快抱抱他啊】 【嗷嗷嗷嗷容崽真帅!】 【鱼鱼抱抱真崽吧,麻麻快哭辽】 五颜六色的弹幕在天空中划过,叶知瑜却没有分心去看的心思。 容与又一次的,为了她而杀死过去的自己。 她如此想到。 事实上,就在看清来者面容那一刻,叶知瑜的冲动想法便如被泼了冷水般迅速冷却下来。 这才是真正的容与,之前那个小男孩只是个冒牌货罢了。 原本在她眼中阵灵所拥有的不可思议的蛊惑能力,在瞬间烟消云散。 她忍不住开口唤道,声音沙哑得可怕:“容与……” 可容与却没有搭理她。 少年将冒牌货一剑枭首,出剑快到令人难以反应。阵灵几乎是茫茫然间,便不幸尸首分离。 临死前他挣扎地看向叶知瑜,似乎辨认出了自己唯一生还的可能希望,哀声呼唤:“姐——” 没等叶知瑜反应,剩下的话就被滚烫岩浆尽数吞没。 容与不想看到这赝品继续在他面前碍眼,砍下阵灵的头后,便如踢球般随意一脚将它踢到岩浆之中。 男孩可怜的头颅顿时被岩浆吞噬湮没。 叶知瑜瞠目结舌。 偏偏事情到这里还没结束,过了几个瞬息,那阵灵重新从岩浆中冒出头来,因剧烈的痛苦而挣扎哀嚎,此时的它再难保持,而是一团灰色雾气在熔浆中翻滚。 那注定是无望的挣扎,容与早已粉碎它的命门,这点从逐渐分崩离析的环境就能看出来。 在阵灵的哀嚎声中,姚末也被某个黑洞吐出来,出现在半空中,他似乎还不能自如控制身体,最后狠狠摔在地上。 没人接他,叶知瑜是心里想事情,所以没反应过来,而容与…… 叶知瑜的目光下意识追随着神情冷漠的少年,容与自出现到现在,还没对她说一句话。 【容崽为啥不理鱼鱼!】 【是不是吃醋了啊?】 【妈妈不许!速度和好,快进亲亲抱抱举高高!】见两人气氛微妙,弹幕比叶知瑜还操心。 叶知瑜思索容与是因为什么生了她的气,便见容与走到姚末面前伸出手。 鲜红的血顺着细长手指滴下。 仿佛是个带着死亡意味的邀请。 姚末恍惚中倒是没反应过来,只以为他要扶自己,便准备将左手搭上去。 却摸了个空。 容与虚晃一枪,其实根本没打算扶他,伸出的左手落在他身前,瞬间捞走了他怀里的某样物事。 “借了别人的东西,就该及时还回来。”少年的声音冷得能掉出冰碴子,神色之嫌恶,叫姚末恍惚觉得,他仿佛是吃饭时看见一只苍蝇在眼前跳舞。 而被他小心揣在怀里的,正是叶知瑜为他定做的那个汤婆子。 姚末大概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戏弄,然而他还沉浸在阵灵的余韵中,仍然失魂落魄的。他目光落在容与怀中的汤婆子上,第一反应不是问他的身份,而是下意识嘟囔道:“那是叶师妹的东西。” 闻言,容与的眼神不像是看见苍蝇跳舞了,而是亲眼目睹苍蝇一头栽进自己的汤里般恶心。 “这是她送我的礼物。”他寒声道。 “下次你碰一下,我便剁你一根手指。” 饶是姚末浑浑噩噩,也为最后那句话所蕴含的惊天杀意悚然一惊,骤然清醒过来,这才定睛看过去。 “天煞剑骨——嘶!” 姚末倒吸一口冷气。 但这并不是因为对容与命格感到畏惧,惊叹恐怖如斯。 而是就在他大喇喇把容与命格念出来的时候,鬓边长发也随之飘下一缕。 显而易见,是被某人削断的。 姚末眼睛发直,潇洒的两鬓刘海平白少了一半,看起来说不出的滑稽。 容与凉凉嗤笑一声,姑且没有为难他,转而抱着汤婆子站在原地。 【这是傲娇了,鱼鱼速度递台阶!】 一条亮粉色加粗弹幕只恨不能怼到她鼻子跟前。 其实没有弹幕提醒,叶知瑜也会这么做的。 但她不会给容与递台阶,好让他下来,而是 自己直接冲到他面前去。 “为什么不理我?”叶知瑜问道,“生气了么?” “没有。” 容与回答的很快,仿佛早就在等她这句话了。 他的反应令叶知瑜稍稍一愣,这小疯子难道不懂么,这种时候拿捏住姿态,才最有利于为自己争夺感情关系中的地位与主导。 她还以为容与逐渐开窍了,没想到这家伙根本就还是当初那个被她叫一声名字,便会眼睛亮晶晶看过来的小男孩。 甚至不需要她道歉,所谓的冷战漠然姿态,只需要她最简单的一句话,便会土崩瓦解。 这算什么耍脾气? 简直有些可怜得可笑。 根本就是主动放下武器,毫无戒备的站在她面前,任由她对自己为所欲为,甚至即使拿刀捅入他的心脏也无怨无悔。 见她不说话,容与补充道:“我没有不理你。” “但你确实没有和我说话。”叶知瑜暂且放下心中复杂的思绪,有些委屈地抱怨,“你进来以后就没理过我,这你自己不会不知道吧?” 气质仿佛凛冽霜雪般的少年,被她这样逼问,语气仍然平静:“你误会了。” 但他要是没有略显心虚地转开视线的话,或许会叫人觉得更可信。 看着眼前一幕,姚末简直目瞪口呆。 刚才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少年一身煞气,怨念滔天,感觉仿佛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修罗恶鬼,单是看了一眼,就叫他双目刺痛。 更何况还是先天剑骨……虽然不知为何这剑骨传人居然实力与他知道的颇有出入,但天煞剑骨,这组配对足以牢牢吸引任何势力的目光。 姚末百思不得其解,写尽前后万年的洛书上为何没有记录天煞剑骨的存在。 唯一能叫他接受的理由,便是这少年天机紊乱,怨念滔天,注定是掀起灭世灾祸般的祸乱之源,天然跳脱轮回之外,才不会为洛书记录。 然而他刚刚升起身为玄寂宗首徒的责任使命感,便看见这么个煞星居然在和女孩闹别扭……这人设绝对ooc了吧?! “你都不敢看我眼睛,”叶知瑜沉声道,“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她对容与从不会用重话命令,因为她知道,对方一定会听从她的任何言语。 果然,容与与她僵持半晌,最终还是缓慢地转过眼来,似乎想要按照她所说的与她对视。 少年眼睫微微颤抖,仿佛不安的雏鸟,他的视线始终放在叶知瑜脖颈的位置,方才还仿佛能够斩断世间一切的凌厉架势,此时早就无影无踪。 在喜欢的女孩面前,少年总归会格外无措。 在尝试三次后,他还是做不到与叶知瑜对视。 “为什么不敢看我?”叶知瑜问道。 容与沉默了少许,方才开口:“你说得对。” “嗯?” “我确实在生气。”容与淡声道。 尽管对话内容怎么看都不太妙,可听到容与坦白承认心情,叶知瑜还是觉得格外欣慰。 能够承认真实心情,这已经是巨大进步了。 “为什么?”叶知瑜连忙问道。 而且由于容与难得生一次气,她决定只要他的理由不是特别离谱,都会尽量满足他。 “这是第二次。”容与忽然抬起视线,那双仿若黑玉冰雪般的眼瞳就这么直直撞入她的视线里,看起来很是固执,“你第二次把别人当成我。” 啊这。 叶知瑜有点懵,她没想到容与会吃这门子飞醋。 【是吃醋!】 【醋到深处一口闷,速度给爷接吻!】 【崽崽你想岔啦,你要想鱼鱼为啥总会挂念着你的处境呀!】见她不说话,容与沉沉问道:“我和他们,就那么难以区别么?” 说这话时,他紧紧盯着叶知瑜,不愿意放过她的丝毫表情变化。 少年的眼瞳中写满固执认真,亮的吓人,平日里那双眸子总是被冰雪掩埋封锁,笼罩着问心峰上千年不变的雾霭,唯有注视她时,才会如画龙点睛般骤然鲜活起来。 他才会看起来更像个人,而非是兵器。 叶知瑜非常清楚,她的一句话,便能熄灭这双眼瞳的光亮。 所以,她开口了。 “你为什么不想想,你的幼年形象,为何会屡次出现在我的心魔中。” 她说的含蓄而大胆,只是微笑地看着容与。 可容与却没意识到她这含蓄表达的深意,略微烦躁地拧眉:“你为何总喜欢以问题回答问题?” 叶知瑜:…… 坏了,这孩子是真傻,没得救。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将话挑明。 “因为你是我的,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叶知瑜戳了戳他的左胸,那是他肋骨所在之处,也是他当初剖开心脏,为她取出幻心石的位置。 所以 “所以,你才会出现在我的心里。” 第43章 吃醋 /43 【啊啊啊啊啊嗷嗷嗷嗷嗷这是表白吧!这一定是表白吧(瞳孔地震)】【我死辽(安详躺平.jpg)】 【血腥甜蜜爱情!是真的!磕到了!kswl啊啊啊啊】【终极奥义之醋缸.傲娇.容崽的克星——鱼鱼】 叶知瑜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对弹幕造成了无与伦比的杀伤。 她也是在看到弹幕强烈的反应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什么。 只见容与脸上冷漠的面具被她这记直球打得粉碎,眼中先是流露些许茫然无措,而没用两秒意识到叶知瑜什么意思后,少年白皙的面庞便渐渐晕染开淡淡的粉色。 原本便不安微颤的眼睫颤得越发厉害,视线仿佛被烫到般连她的脖颈都不敢看了。 这么害羞的么? 叶知瑜原本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劲,毕竟容与不是把这话时不时就挂嘴边么,她还以为这家伙很熟练。 结果现在容与这么害羞,反倒叫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些许的羞涩混合着愉快的甜蜜,在心中逐渐蔓延发酵为某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情绪,叫她忍不住想微微扬起嘴角。 可她的笑容反倒叫容与脸涨得更红。 他努力板着脸,想要做出对敌人那般冷酷无情的神色,但叶知瑜看到他脸颊上的绯色,却只想促狭地问他要不要捏个清心诀冷静一下。 但少年此时身体绷得紧紧的,仿佛拉到最满的长弓,叶知瑜很怀疑自己要是打趣他,容与指不定能表演瞬身跑路。 把她压在身下的时候也没见有多害羞嘛。 心中如此吐槽,可不知为何,原本姿态落落大方的她,渐渐也变成故作无事的镇定。 【啊啊啊啊鱼鱼也害羞了!好可爱!】 这弹幕怎么平白污人清白?她哪里害羞了,就这也想叫她害羞? 叶知瑜心中愤愤想到。 结果下一秒,一条粉色弹幕便从天而降。 【鱼鱼脸红了!我看到了!椰蓉是真的啊啊啊啊啊!】脸红?她怎么可能 叶知瑜正要矢口否认,却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的面颊,似乎确实微微发烫。 啊这。 她的大脑停止思考了一瞬。 随后说不清的情绪涌上心头,叫她颇为恼羞成怒地想道:……都怪容与! “啊啾!” 就在此时,或许是急冷急热的骤然交错,让姚末这个脆皮算士一时没顶住,总之他没能忍住鼻子突如其来的痒意,响亮的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心中暗叹不已,没想到天煞命格居然也会有心仪之人,居然还和他的贵人师妹打情骂俏,这突如其来的身份关系叫他一时都有些吃不准。 作为玄寂宗首徒,他毫无疑问有着引领天煞剑骨的义务,即使对方是个杀人如麻的魔头,他也得硬着头皮上。 结果就在他准备赴死时,这魔头忽然多了个打情骂俏的情人……姚末悚然一惊,只觉得周身骤然传来一阵冷意。 难道说,叶知瑜对他的救命之恩就是应验在天煞剑骨这件事上的? 但下一秒,姚末便知道这冷意并不是他的错觉了。 他略微迟钝的抬起头,只见那少年魔头正眼神阴鸷地盯着他。 ??? 又咋了? 姚末惊恐万状,不明白这天煞剑骨怎么就开始川剧变脸了。 明明上一秒还对着叶师妹柔情似水娇羞不已,下一秒就对着他大放杀气?? 他做错啥了? 显然,姚末朋友如此之少的原因经过今日又多了一条。 不过看在叶师妹的份上,这煞星应该不会对他动手吧? 就在姚末求生欲极强地向叶知瑜看去,试图获得师妹同情时,便见自己眼前银光闪过,随后便觉得右边脸颊骤然冷了一截,随后轻快了不少。 原来,他剩余的半边刘海也被容与手法精妙地剃了个干净。 现在他的发型看起来倒是对称了不少。 “再看她一眼,我就挖了你的眼睛。”少年轻声道。 他的脸上仍带着柔软动人的绯色,看向姚末的眼神冷得能掉出刀子。分明少年说话的语气极其温和轻柔,内容却叫人后背发毛。 ……嘤! 姚末惊恐地睁大眼睛,瞬间将视线别到另一边,不敢看叶知瑜一眼。 在这种非原则的生死问题上,玄寂宗弟子素来能做出最清醒的选择。 见状,容与笑了一下,带着说不出的冰冷无趣。 仿佛雪樱般浅淡动人的粉色渐渐从他脸上褪去,他重新要回归那漠然坚硬的冰冷盔甲中。 “我来为你们介绍一下吧。”叶知瑜忽然开口道。 “都是要一起合作的同伴,总得互相知会名字。” 这话她是看着容与说的,至于为什么合作,姚末有什么作用,她暂时没说。 因为她知道,即使不说,只要她做出决定,容与就绝对会尊重她的选择。 然而闻言,少年竟是眉心微蹙,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唇线抿得极紧,显然是很不情愿。 叶知瑜不禁有些惊讶,这还是容与第一次对她的决定表现出不情愿,以前顶多抿抿嘴就老实去做了。 现在居然会……抗议? 叶知瑜仿佛发现新大陆般,心里没多少慌张愤怒,反倒是颇为惊喜。 【这是撒娇啊笨蛋鱼鱼!】 【容崽不愿意,开始恰醋了,还不哄哄他?】 噫。 居然瞬间突破到会吃醋的地步么? 在叶知瑜印象中,容与一直以莫得感情的工具人形象居多。 可不知为何,容与这次不像以前那样无条件顺从,反而表现出有损她利益的独立意志,她居然一点都不担心生气,或者想要将他调.教回以前那样。 【妈妈泪了,崽崽这是第一次向鱼鱼明确表达自己的不情愿吧。】【学会拒绝也是学习感情的重要一步啊。】 弹幕不亏个个是恋爱心理行为分析大师,完全不给叶知瑜伤感品味的机会,直接给她甩出了标准答案。 叶知瑜看完大师们的精彩发言险些笑出声,正要端正表情治疗自闭儿童时,便见容与忽然转开视线,低声道:“好。” “……嗯?”这是快进到哪一步了。 只见容与沉默数秒酝酿,半晌憋出一句生硬的自我介绍:“我、我是容与。” 姚末惊了。 他自然知道容与是容氏遗孤——九年前容氏灭族后,天下人大多以为剑骨传承随着容氏一同覆灭,现在即使叫他见到了,那也只会是遗孤身份。 现在他惊讶的,完全是容与对叶知瑜的服从性。 容与刚才明显气急,并且非常不情愿,然而叶知瑜只是盯着他看了他两眼,甚至不用说话,就叫他瞬间屈服。 嘶,这要是叫天煞剑骨长成,然后对叶师妹言听计从…… 啊这,感觉天下安危仿佛愈发危险了两分,是他的错觉么? 姚末内心疯狂吐槽,实际上现实中也只是一瞬罢了。 就在容与话音刚落时,叶知瑜便紧跟一步上前,说道:“是我的……” 他们两人的声音无缝交融,仿佛是同一人说的。 而叶知瑜一开口,容与的目光便重新回到她身上。 他的视线总是如此亲密地追随着少女的身影,如影随形。而在注视着她时,那冰霜凛冽的目光总会在瞬间如春水消融。 而少女迎着他的目光,声音毫不迟疑地响起。 “——是我的人。” 说完,她向姚末微微一笑,解释道:“他性子比较傲,比较冲动,冒犯了师兄我愿意替他道歉。” “没有没有!”姚末连忙摇头否认。 开玩笑,他哪里敢承受叶知瑜的道歉?没看容与那边眼神根本就像小刀一样往他身上戳么?! 他现在可没有第三道刘海给容与割了。 “我叫姚末,是玄寂宗弟子。”姚末从心地露出灿烂笑容,原本想握手言欢,但想到容与的脾气,他还是制止了自己想要胡来的左手。 “擅长测算秘术,奇门遁甲。”姚末屁颠殷切道,“如果哪里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这种殷切态度,要是叫某些携带重礼苦求他一卦五十年而不得的土豪看了,指不定要猛男落泪。 然而面对姚末的示好,容与只是冷冷瞥他一眼,淡淡颔首算是给了叶知瑜面子,便不想再开口。 叶知瑜歉意地向姚末笑笑。 姚末却不敢直视她,只是目不斜视,对着她头顶上方空气说话。 叶知瑜觉得好笑,但现在也确实没多余时间给他俩专门和好。 “你怎么找到我们的?”叶知瑜问道。 “我有同心珠,有方向想要找你很容易。” 这话实在槽点太多,姚末很想问他是怎么突破一个个试炼闯到这里的,然而想到对方身份,想要质疑吐槽的话就全都咽回去了。 “那你进来的时候,外面怎么样了?” “海济帆发动了。他的手下封锁封魔阵后,便偷袭其他反对他的势力,恐吓拉拢中间派,对全门上下进行清洗。” 叶知瑜震惊,脱口而出道:“难怪古剑门的绝大多数精英都被送了进来!” 她就奇怪为什么一个论武会还要派这么多精英高手进来维持秩序,当时海济帆说得好听,什么封魔阵试炼危险,因此尽出门中精锐为他们保驾护航。 实际上只是想挪开绊脚石,方便他尽快掌权罢了。 叶知瑜心中不齿,撇嘴道:“那古剑门怎么样了?海济帆成功了么?” “今日之后,”容与淡淡道,“应该不存在了吧。” “……嗯?!” “海济帆的手下发动攻击后,我便借着他的名义对古剑门展开了无差别攻击。”容与随口道,“处理完那些人我才进来的,海济帆应该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所以她会在封魔阵里覆灭古剑门实际上的最后主力。” 嘶! 姚末瞠目结舌,知道个大新闻的他很想开口说话,可惜一对上容与的视线,他的勇气便烟消云散。 “海济帆这么搞到底图什么啊?”叶知瑜忍不住问道。 “他想要的很简单,而且要是成功,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 容与看向天边即将崩毁的边缘,漆黑虚无的夜色在缝隙中闪烁。 “时间快到了。” 他轻声说道。 第44章 拔刀 /44 叶知瑜讶然看向容与,问道:“你是说你知道海济帆的真实目的?”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追问,因为在叶知瑜想来,海济帆的做法几乎是没有道理的。 毕竟无论怎么想,但凡海济帆仍存理智,而不是个单纯反社会的疯子,那他有这么大的动作,总该是想获得收益的。 杀害近百英杰,几乎等同与天下所有有名有姓的宗派为敌,他即使收尾处理的再好,也总会留下隐患,无论是心理压力,还是潜在危机,都是目前的他难以忍受的。 除非他有一个令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叶知瑜猜测,应该就是两种动机。 要么,他想采补所有人成为天下第一。 但这种一听就很不靠谱的路子,基本只存在于话本中,可以否决。 那另一种更稳定、更现实、也是最可能的动机,便是他想夺位,成为真正的掌门而非古剑门少主。 五大名门掌门和继承人所代表的权力地位,根本天差地别。 夺位原因或许是他的父亲后悔了,想把他的继承权给另外一个人,比如说他的弟弟,虽然不知道他那个号称浪荡子的弟弟优越处在哪,但也是存在这种可能的。 所以如果是为继承权的争夺,他决心夺位的话,那么清洗反对派的行为,姑且能理解。 但其实认真来说的话,即便是清洗反对派的行为,也有逻辑不通之处。 毕竟海济帆身为嫡长子,天生便具有最名正言顺的继承权,并且自身各方面条件都极其出色,他那个浪荡弟弟根本不会是他的对手。 叶知瑜实在不明白,到底有什么理由能让这么个天之骄子如此急着上位。 而且大不了就提前把他老爹弄死呗,这样子对门派的损伤可以降到最低。倘若海济帆还想继承古剑门,那对他最有利的必然是一个完整的门派,而不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古剑门。 像他现在这样子把所有人都砍了个遍,导致门派元气大伤,那他这个掌门做的还有什么意思?当光杆司令吗? 除非…… 叶知瑜目光闪烁,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而如果她猜测正确的话,其实海济帆的行为也不是不能理解果然容与接下来的话,验证了她的猜测。那一幕恰好是他们两个人一起看到的。 “封魔阵中的那个怪物体内封印着剑骨,海济帆想要取出并融合他,成为天下第一。所以即使古剑门全宗上下所有人性命加在一起,对于海济帆个人的价值,也比不上那块剑骨。” 姚末在一旁听着,眼睛简直越睁越大,甚至有些怀疑人生。 他当然知道自己面前的少年是当代剑骨传人,那他又为什么说古剑门有着一块剑骨?至于什么取出剑骨融合,成为天下第一的言语,姚末更是听都没听过。 玄寂宗传人以神秘莫测,通晓天地奥秘著称,因为时常是讳莫如深的姿态,所以被人称为神棍。 作为神棍,姚末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无法理解他人的谈话内容。 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他甚至连风声都没听过的秘密? 他隐约有种饭碗被人一脚踹飞的危机感。 难道说古剑门早在多年之前便已经抢夺了一块剑骨,一直封存在封魔阵中,乃至于生出怨灵? 他胡乱揣测着,然而尽管心中诸多疑惑,但他还是学聪明了,压抑住了自己的好奇,没有直接开口询问。 毕竟要是打断容与的谈兴,鬼知道对方会不会照着他的脖子来一刀。 容与性子寡言直白,因此他直奔主题道:“强行占有剑骨有伤天和,无论是直接或间接的参与,都会被天道施加惩罚。所以海济帆需要其他人来为他负担这份罪责。” “当然更可能的理由是单凭他一方势力,根本不可能杀死已经完全融合剑骨的怨灵,而他又不愿意将自己的全部本钱都压上去,为他取出剑骨。” 所以不管是门内精英还是被他邀请来的这些所谓英雄豪杰,实际上都只是为了帮助他灭杀封魔阵中的怨灵。 当然,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因为海济帆的手下已经跟随着那些反对派一起被容与杀了个干干净净,他事后必然是个光杆司令。 容与语气颇为随意的说道:“所以我们只要尽量赶上去,然后取出那块剑骨就好了。” 叶知瑜有些担忧地问道:“来得及么?” “当然来得及。”容与嗤笑道,“你以为剑骨是什么东西?未经过炼化的剑骨,对外人来说根本就是世间剧毒,触之即死。” “他找不到拥有赤子之心,澄澈感情的人,便只能找最邪恶污秽的怨灵,帮助他锤炼剑骨。说不定这个以海氏嫡系之血为食的怨灵,根本就是他自己制造出来的。” “所以即使是这个怨灵,它的强度也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容与语气随意道,“上次不是都交过手了吗?它与你的实力旗鼓相当,又怎么可能已经完全炼化剑骨。” 容与不通人情,说话素来直来直去,即使是叶知瑜,他也很难做到句句都照顾她的感受。 好在叶知瑜也不在意这种细节,人家说的是事实,她凭什么生气? “但你们要灭杀的怪物也没有那么简单好解决。” 容与知道的似乎比叶知瑜想象的还要多些,这或许是因为容氏一族虽然风俗离谱,但作为上古传承出来的神隐秘家族,天然便要知道一些比普通人更多的秘辛他此时说出的话,竟然有了几分玄寂宗那些神棍的味道。 “能够杀死那个怪物的,只有一刀。” 容与说的这句话,叶知瑜隐约有些熟悉,这句话她似乎在海济帆口中便听过一次。 那么问题来了,所有人当中有谁是使用刀的? “算了,先上路吧。现在和我们一样赶往阵中的,肯定不止一人。” 他们已经集齐了两块密令,一块是叶知瑜和姚末之前在第一道试炼中夺取出来的。另一块则是刚才阵灵死亡时掉落的。 一阴一阳两块水滴状秘令静静地躺在叶知瑜手中,她只需将二者合一,便会自动拼出一块指南针,引领他们走向阵中。 漆黑死寂的森林中,一道鬼祟黑影无声的向前掠去。 他身法极佳,动作无声无息,所过之处,唯有野草为风浪所压弯了身子,借着月光显出一道黑浪来,在风中散发着窸窣的声响,听起来颇为诡异。 必须尽快赶到那里。 这个【东西】心中想道 只要再快一点,完成他所说的事,那就可以…… 瞬息之间那道黑影已经越出百步左右,所过之处悄无声息。 而在他离开后不知多久,敬畏的匍匐下身躯的草木方才敢直起身子。 数滴污浊血滴,自他一路经过的草叶上滴落。 比起叶知瑜,江清月在阵中的遭遇便要倒霉多了,她进入封魔阵时仅有她自己一人,因此两个试炼都是她凭借自身通过的。 她的实力自然比不上叶知瑜等人,但是好在她精通医毒之术,可以给自己治疗,并且驱使毒虫进攻,所以跌跌跄跄,居然也叫她完成了两道试炼,收集齐了秘令。 然而同样的,相比其他人,她斩杀怨灵的念头更要强烈的多得多。毕竟只有亲手斩杀邪祟,她才可以夺得头筹,才能得到古剑门的那个承诺解除婚约。 飞速狂奔时,江清月若有所感地抬起头,微微蹙眉,仿佛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着她,只是当她想要向那边探查过去时,原本偷窥她的东西,便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或许是错觉吧,江清月想到。 但不是错觉也无所谓,她有些冷漠的想,毕竟只要不主动来进攻,阻碍她前进的步伐,那么在此时,不管是人类还是邪祟,对于她来说,都只是个过客罢了江清月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斩杀为祸海氏血脉的那个冤魂。 她当然知道那个英魂与自己的实力差距极大,所以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必死的决心。 毕竟死亡也是一种自由。 然后她便看到了海济帆。 她第一个会和的人居然是海济帆,这个认知令她先是一喜。 毫无疑问,能够与海济帆汇合,这对于所有参赛选手来说都是非常好的事,因为海济帆与其他裁判不同,它是可以提供帮助的,虽然现在他还与废人无异,但无论是学识还是经验,都可以视作重要参考。 当然要江清月并不会指望依靠海济帆获得这次任务的成功,毕竟她成功的目的就是想要解除婚约,所以看到海济帆时,她只是想和海济帆说句话,然后就此告辞。 她与那怪物的实力实在悬殊,或许这便是最后一面,因此最好还是对这个被她耽误了不少年岁的天才打声招呼,然后再走上属于自己最后的道路。 她原本想的是如此壮阔壮烈的想法,甚至连到时候要说什么话都已经想好了结果她没想到,自己看到的居然是海济帆与那个怪物战斗的场景,原本在暗中保护海济帆的护卫死伤一地,而重伤的海济帆怎么可能是那个怪物的对手? 因此她看到的,是被那暴戾怪物撕扯的四肢血肉模糊,几乎奄奄一息的海济帆。 江清月见状目眦欲裂,顿时冲上前去,要将海济帆救下。 尽管对海济帆并无男女之情,可她不是草木,被其这么多年如一日的深情对待,怎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有些话还未说出口,怎能就此任它沉寂无声? 江清月做不到。 因此,她毫不犹豫地,向那怪物拔出了长刀。 第45章 曾记否 45 江清月毫不犹豫地拔刀,随后向怪物冲了上去。 她早便有了赴死的觉悟。 她无所畏惧。 “不要过来!” 然而就在这时,海济帆却陡然勉力大喝。 他分明已经奄奄一息,血肉模糊,却还是强撑着口气,竭尽全力时地向江清月发出了警告。 按理来说,江清月生性固执,不管外界说什么,只要是她做好决定的事情,那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改变决定。 然而神奇的是,就在海济帆大喝之后,她的身形却突然停了下来。 分明相比平时的风神秀彻,此时的海济帆看上去如此虚弱,更对她没有任何的约束能力,然而江清月却无端地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关注海济帆的反应。 海济帆艰难道:“不要过来,你不是他的对手!” 江清月没想到,连海济帆在生死时刻居然也会与俗人没什么区别,在这里磨磨唧唧地说些废话。 这种情况,真当谁能跑掉不成? 可这种没用的废话,也只有真心牵挂你的人才会脱口而出吧。 她眼睛发酸,却是呵斥道:“闭嘴,省点力气!” 那怪物发出低低的嘶吼,江清月出现后,它的注意力便不再主要放在海济帆身上了,因此这才给了海济帆得以喘息与□□月对话的机会。 江清月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她刻意将自己的声音抬高,更多的为海济帆分担来自怪物的压力。 然而,海济帆却不愿配合她:“不要管我,你快走啊!” 江清月勃然大怒,心说海济帆这是故意在害她吗? 他这种做法,两个人谁能跑的出去? 事实就证明,海济帆确实还是那个沉稳经验丰富的老手,不会犯离谱到极点的错误。 因为就在赶走江清月的下一秒,他便投掷出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玉珠,似乎是他的保命底牌。 这个圆珠被他砸在地上,瞬间破裂,然后便变化出一个结界,将不知为何忽然有些迟钝的怨灵迅速束缚住。 江清月这才怒气平息,心说果然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海济帆,随后便快步上前,想要将他抱回来。 海济帆的手下被怨灵砍瓜切菜的撂倒一片,此时根本没人能帮他,海济帆此时唯一脱出的希望便是她。 江清月没有时间犹豫,也不想犹豫,便不给海济帆说话的机会,下一秒便一跃到他面前将他带走。 但海济帆却抓紧了她的胳膊,沉声道:“放我下来,我没救了,这对你我都是最好的选择。” 考虑到此时情况紧急,海济帆用的是效率最高的表达方式,短短一句话将前因后果危害性说得清清楚楚。 只是江清月不稀罕听。 她在门派里看起来比叶知瑜好相处多了,然而真正熟悉她们二人的才知道,江清月比叶知瑜更要固执的多,叶知瑜还有可能因为利益道义选择取舍,但江清月根本就是个认死理的臭石头。 看着未婚妻冷漠坚硬的侧脸,海济帆的神色有了微微动容。 “我以为你一直很讨厌我。”海济帆忽然道。 从两人这次见面到今天,江清月几乎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而来参加群英会的目的,居然是为了与他解除婚约。 坦白说,江清月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让海济帆一度觉得自己仿佛是什么被嫌弃大龄单身汉。 不过在现在,这些都没了意义。 他被少女稳稳背在身后,冰冷的风带着她的发丝挠在他脸上,酥酥痒痒,可他却连抚顺她头发的力气都没有。 “闭嘴。”江清月回给他的却只有如此冷漠的言语。 海济帆苦笑,果然,生死柔情都是自己的想法,事实上他还是被嫌弃着的。 但他更不会忽视,女孩嘴上叫他闭嘴,背负着他的双手却始终未曾有半分放松。 于是他渐渐收敛笑容,自顾自开口道:“我刚才扔出的玉珠,乃是我父亲给予我的保命法宝,即使那怨魂再怎么凶戾,拦住它一时半会也没问题。” “它想要的是海氏嫡系的鲜血,只要用我的血肉去安抚它,你就不会有事。” “不会说话就闭嘴。”江清月被气的不轻,因此即使是现在这样关键的场合,她居然少许分神,用右手狠狠打了一下海济帆的屁股。 原本只是赌气的举动,然而打下去她才发现不对劲。 她手触摸到的,尽是濡湿鲜血。 血居然一直都没止住。 她神色微变,顿时愈发来气,一直以来,她最讨厌的就是海济帆这自作主张的性子,把她当小姑娘,无论她怎么说,都以一成不变的忍耐表情看着她。 她被迫许配给他也好,明确表示抗拒婚约也好,总是对他冷脸也好,海济帆永远可以忍下来,然后对她温柔的笑。 江清月讨厌这种虚假到令人作呕的性子,海济帆无条件的爱令她觉得窒息。 可解除婚约与任凭海济帆去死,根本是两回事。 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轻轻牵动。 “我知道你想解除婚约。” 海济帆努力抬起手指,终于轻轻抓住了那缕他已注视许久的头发。他不禁露出了丝微笑,相比一开始安慰江清月的微笑,自嘲时的苦笑,这丝短暂轻微的笑容显得要格外真实。 然而这终究只是片刻的温存。 “很快这一切就会结束了。”海济帆轻声说道,“我会结束这一切。” “你什么意思……”江清月感觉到了什么,惶急地回头看他。 “但有件事不说我总觉得不痛快。”海济帆松开手指,那缕被他在手指缠绕到卷曲的头发总算被他放开,却也再难恢复原本的柔顺形状了。 “现在是说那种事的时候么!” “当然,”海济帆的目光落在二人身后的某处,他感觉到那东西已经破除法阵冲出来了。 以江清月的实力,绝无可能带着他们二人一起安全逃出。 他做出的铺垫让人感觉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然而说出口时,语气却平静得连他自己都惊讶。 “我曾经是真的恋慕过你。” 仿若呼出口气般,既沉重又轻柔的言语,叫江清月不由微怔。 江清月猜到他大概要说类似的话,但没想到会加上这样的限定语。 什么意思?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自己要失去什么了,于是想要开口,但还没能说出话,海济帆便主动推开她向地面坠去。 他居然一直在积攒力量,只为此时能够推开她。 而下方仰着脸等待他的,是怪物。 穿胸而过。 根本不给江清月反应的机会,她眼睁睁的看着海济帆为了给她拖延时间而被怪物撕碎。 是的,她已经失去了。 她分明已经做好了牺牲一切的赴死觉悟,可第一件失去的东西,便叫她如此难以接受。 她甚至未曾真正确定过自己的心意,那段感情便如羸弱的花朵般被人粗鲁揪起,在脚底践踏碾碎。 有些曾被万般珍视的深藏爱意,它能够被人坦然展露出来的那一刻,便绝对是过期的了。 江清月终于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冰封凝结,传来透骨的凉。 她应该逃跑的,她现在是在浪费海济帆用生命为她争取来的逃跑时间。 可她不应该逃跑。 那个男人,嘴上说着只是曾经爱过她,却还是毫不犹豫地以死为她换取逃跑时间,那她又怎能如此落荒而逃?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即使你明白道理,也绝难做到。 果然。 海济帆还是这么的自以为是得令人厌恶,她怎能就这么转身逃脱如了他的意? 江清月努力甩去眼底的泪意,重新拔刀。 缓缓拔出的冰冷剑刃流淌过清澈刀光,映照出了她的半张面庞。 容色如霜雪。 第46章 温柔一刀 /46 此时忽然下雨了。 冰冷的雨丝穿梭于广袤天地间,让世间一切都蒙上了朦胧水雾看不清楚,冷意顺着指尖钻入肌骨,一直蔓延到心底,最终麻木一片。 江清月的头发被雨水打湿,可心底的某些东西却越发清晰。 她要杀了这个怪物。 她此时头脑前所未有的冷静。 尽管已经怨恨悲愤到极点,她却能够做到对海济帆的尸体视若无睹,神色冰冷仿佛无动于衷。 唯有不曾与那血肉有半分接触的视线,能够泄露些许她的心情。 现在无论她做什么,都不可能改变海济帆已死的事实,那么要她扑上去夺回海济帆的尸体,非但是徒劳的发泄,更会令她的弱点暴露在怪物面前。 比起哭丧,为逝者复仇才是更有价值的做法。 江清月目光在怨魂身上逡巡,观察着它的薄弱点,那怪物在她现身后便纹丝不动,同样也没有露出破绽。 此时是真正的生死对峙,她从未有过一刻像现在这般全神贯注屏息凝神,只为等待那转瞬即逝的杀机。 这一幕曾经也有过。 每个江氏族人在正式踏上修仙之路,都需要独立猎杀一只灵兽。 江清月当时选择的是一只幽灵豹,为了追踪那个怪物,她摒弃了一切属于大小姐的娇气习惯,风餐露宿,学习经验最为丰富的猎手,一动不动的在幽灵豹栖息地潜伏了整整三个月。 在那三个月里,她的肌肤变得粗糙,头发不如之前那般有光泽,食不厌精的要求更是不知道丢到哪里去。当她回家时,母亲看见她的第一眼,便不由自主地掉了眼泪,抱着她一声声念叨,自己的宝贝娇娇何曾吃过这种苦楚? 但是父亲看到那只被她追踪三月后亲手猎杀的幽灵豹,却夸奖她真正的成长了。 因为她学会了隐忍。 学会像个大人一样,将所有激烈的、痛苦的、冲动的情绪,尽数压抑在一成不变的平静下,学会了伪装自己。 她其实一直都很有耐心,只是平时遇到的绝大部分人事,都不值得她消耗自己的那些耐心罢了。 可如今想来,海济帆居然是个比她更能忍的人,一直到临死前方才将那未曾说出口的爱意吐露表白。 所以江清月此时愿意忍耐,她将自己的屈辱痛苦混着血咽下,强迫自己压抑即刻复仇的欲.望。 然而就在这当口,与她对峙的怨灵却忽然有了动作。 说起来确实古怪,江清月对它全神戒备,杀气四溢,这怪物却仿佛只杀海氏血脉,在她出现后,动作便陷入了凝滞。 它披着黑色披风,遮住了身形面容,雨势渐渐大了起来,那披风没有避水功能,逐渐紧贴他的身躯,勾勒出一条微微佝偻的脊背,看着姿态愈发可鄙猥琐,令她心生厌恶。 可就在她心中的厌恶如沸水般缭绕翻腾时,那怪物却忽然开口了。 “我……” 它的声音嘶哑到了极点,仿佛锐器极力剐蹭,难听得刺耳,特别它说话语气吞吐犹豫,便愈发折磨人。 这怨魂居然想与她沟通?它会说话? 江清月冷静地观察着它,等待它下一步的行动。 怨魂又沉默了片刻,却再没有透露半分言语。 江清月不禁有些鄙夷,邪祟终究是邪祟,即使尚存几分生前记忆,但是言语能力想必早就…… 快速运转的思绪,在怨魂陡然有了动作时戛然而止。 那怨魂沉默了半天,大概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最后居然一把拽下了兜帽。 江清月见状肃容,以为它是要发起攻击,下意识将长刀架起,做出格挡架势。 然而 她的目光骤然凝固在怨魂缓缓露出的面庞上。 那一刻,落满灰尘的记忆大门轰然倒塌,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的面庞。 无数次午夜梦回中,她都与这张面庞的主人相见,他们在杏花枝头下聊天笑闹,仿佛从未分开。 可当回忆的潮水褪去,却露出了苍白窒息的现实世界。 什么是现实? 现实就是,杀死海济帆的人,乃是她最初的最初,缘由的缘由。 ——海明风。 记忆中的面庞清秀干净,目光仿佛河水潺潺流过卵石般干净温润,身量比她略高一点,笑起来眉眼弯弯,叫她每次的大小姐脾气都憋在心底发不出去。 现实中的面庞却干瘪枯瘦,仿佛将行就木的病痨鬼。如果不是午夜梦回无数次,江清月根本难以确定这是不是人类。 因为与她对视的几乎就是具干瘦的枯骨,就连那双温润眼眸现在也如干涸的枯井般死寂,眼珠突出,颇有惊悚意味。 他分明是海济帆的弟弟,可容貌姿态看上去,却像是比他老了十岁不止。 然而隔阂在他们中间的绝不只是容颜的差别。 那把被她紧紧握在手中做出防御架势的长刀早便说明了一切。 有些人一旦错过,便是世事境迁,绝无回头。 她忽然明白了海明风方才为何如此难以启齿,索性将兜帽摘下表明身份。 确实,这张脸能够说明许多。然而真要说话,他又能说什么?又能解释什么? 只是杀死海济帆的人是他,主动摘下兜帽的人也是他,然而此时清楚看到江清月眼底的惊愕复杂,海明风却忽然面露难堪,猛然别过脸去。 这副姿态,总算有了几分曾经海明风的熟悉感。 “海明风?”江清月不知自己是以什么语气念出这个名字的。 那个温柔开朗的少年,怎会变成现在这个弑兄的恶徒? 他的身上已无半分当年的温柔风月,只余血腥与尘土,仿佛空荡荡的皮囊附着在骨架上,风沙吹过时,才能轻飘飘地晃动两下。 “刚才偷偷跟踪我的人也是你吧。”江清月问道。 海明风沉默地点了点头。 江清月忽然也哽了一下,质问道:“你为何要杀你阿兄?” “他欺骗于我。”听到这个问题,海明风终于开口,声音沙哑道,“说只要我帮他杀了其他竞争对手,还有进入封魔阵的那些弟子,便会帮我解除诅咒,会帮我见你。” 江清月的面部肌肉忽然轻跳,但她很好地控制了这半分失态,下一瞬便重新回归平静:“你见到我了,即使你不杀掉海济帆,你也能见到我。而你杀了他,他又怎能帮你解除诅咒?” 她语气不重,却让面色麻木平淡的海明风有些难以忍受。 还真就像他说的那样,因为有不能告诉她的理由,所以没办法解释。 海明风不知如何回应她这委婉的指责,江清月为了避免给他施加压力,所以没有直视他的脸,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变化。 当然,对于此时的江清月来说,她也更乐得看不见海明风的脸。 “你想成为古剑门的的掌门?”江清月问道。 “不。”海明风否认,随后沉沉道,“其实,我……” 江清月的表情再度有了些许扭曲,单听海明风此时的语气和他们的对话内容,谁能想到这根本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杀人鬼? 不人不鬼的怪物,也配 “无妨,已经无所谓了。”江清月忽然打断他,表情呈现出一种独特的平静,“我固然因为你兄……海济帆的死对你有了隔阂,但要我杀你我也做不到,就到这里吧。你我自此再无瓜葛。” 她转身甩袖离去,右手扬起长刀准备收刀入鞘。 “等等,有件事我未曾告诉过你。”海明风却在犹豫一瞬后,沉声道。 “嗯?” “我曾真的恋慕于你。”男人仿佛叹息般说道,语气没有太多起伏,仿佛只是替过去的自己转述,换做其他人来,指不定以为他是在敷衍什么事情,随口而言。 但似乎为他这句平淡话触动,江清月的动作停顿一下,然后她仿佛压抑着什么激烈情绪般低低道:“我不信。” 说出这句话后,就像是什么开关失控,她声音激烈起来:“你当初为什么失约?叫我傻乎乎等了一夜,之后更是玩弄我,叫我等了你两年!最后干脆直接称病重不治,要我嫁给你哥哥,你当我是什么?现在你这么说,是想再次羞辱我吗?!” 枯瘦的男人手指渐渐蜷紧,面色难掩郁色,只是叹息道:“我之前犯下过错我无法解释,抱歉,有些事情我不能说,但我是为了你好,我愿意做任何事,只要能缓解你的半分痛苦。” 这或许便是他主动现身的缘由了。 原本可以立刻消失,自此江湖永别,他却拘泥于记忆中的碎片,想要给曾经的自己一个交代。 如此酸掉牙的老套想法,确实符合海明风的性格。 江清月脑海中无端出现的这个想法,令场面愈发尴尬可笑。 “真的么?”江清月冷笑,“让你去死也可以么?”、她这话说得阴阳怪气,显然半分不信。 “可以。”海明风却平静说道。 “行。”江清月终于回头,微抬下巴,“过来,叫我看看你有几分诚心。” 她这话说得肆无忌惮,与他们初见时的语气一模一样。 那时的江清月还是个颐气指使的大小姐,即使看不见东西也心高气傲,容不得别人半分违背,当时海明风因为不听她的话,没少被她折腾。 在海明风表露身份后,江清月的语气便越发向当初靠拢,再无半分对强者的畏惧。 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 “什么声音?”海明风抬步走来时,江清月忽然听到天际传来厚重的闷响,仿佛雷霆欲来。 “封魔阵快要破碎了,逐渐与外界连通。”海明风说道,“现在外面正是烟花大会,原定计划中,群英会魁首在出阵时,便会看到最终最为盛大的压轴烟花【天下无双】。” “哦。”江清月没什么所谓的点头,但逐渐崩毁的天际,漆黑虚无蔓延的越发快,破阵之时近在眼前。 可惜邪祟未曾被人斩杀,精英们死伤一片,连古剑门少主都折了进去,这天下第一庆贺的是魔物诞生,还是论武魁首,确实难说。 “你真的愿意以死明志么?”江清月的长刀在他胸前比划。 她语气说的严厉,身上却没有半分杀气,这让海明风心中更是涌起些许释然:“我愿意。” 无论是不是真的,他都认了。 以此苟延残喘的残破身躯,他本就时日无多,死了便死了。 江清月眼神一利,将刀锋冲着海明风的脖颈刺去,杀气毕露! 脖颈是人的死穴之一,但凡被江清月割断喉咙,海明风都会凉大半截。 然而海明风居然没有半分反抗,任由江清月冲他挥刀。 那刀落下,最终居然只是在他脖颈上划出一刀血痕。 原来江清月根本只是虚张声势,没有动真正的杀念。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生死危机,海明风也只是目光微微动容地看着她。 “你不杀我么?” “嗯,那自然。”江清月抬起长刀。 “——是不可能的。” 长刀被轻易送进了男人的心脏。 江清月未曾有半分犹豫,方才的一刀只是试探,看海明风心中是否真的存有那可笑的愧疚,“居然连死都要骗我,”大片大片鲜血在他胸前染开血花,可海明风只是嘴唇微微翕动,“你一定很恨我。” 江清月目光冰冷,语气讥讽:“你在想什么?不会以为一句喜欢过就能撇清一切吧?” 她一直都知道海明风曾喜欢过她,不然当初怎会向她家请求缔结婚约。可失约的是他,更改婚约对象的是他,此时说着“曾喜欢”过的也是他……那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特别联系到海济帆死前的表白,便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我喜欢的是海济帆,请你快去死吧。”江清月压低了嗓音,充满恶意与快意的低声道,“一直忍着不对你动手,真是让我憋了一肚子火。” 被这种垃圾喜欢,只会令她觉得恶心反胃。 随后她毫不留情翻转长刀,将海明风的心脏彻底搅碎。 她喜欢在意的人,只是她梦中的幻想,与儿时的玩伴。这个垃圾只是借尸还魂不人不鬼的怪物罢了。 她从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所以无论海明风说什么动人的话,都不会更改她的目标。 她只想让这个垃圾去死。 而在听到江清月最后的话时,海明风终于剧烈的颤抖起来,干瘪嘴唇因过度失血而愈发苍白。 他仿佛喃喃了一句什么,江清月没有听清。 两人距离很近,为了将长刀最准确的送进他的心脏,江清月根本无惧死亡,直接冲到他面前,乃是即使被重伤,也要杀死他的意思。 而海明风确实也将手搭上了她的后心,只是因为身体终于失去支撑的力气,没能对她造成重创便向后倒去。 砰。 漆黑天边隐约绽放起落的烟花。 江清月目光冰冷地看着烟花,内心不无讽刺地想到。 现在能算是他们终于一起看了一次烟花吗? 生死之日,两人曾经的承诺终于完成。 看着男人渐渐失去生命气息的尸体,她微微撇了撇嘴。 古剑门长老算的卦确实不错,能够杀死海明风的,果然非【温柔一刀】莫属。 会轻易为假意温柔控制的废物,他与当初真是一点没变。 只要她稍微露出点甜头,就会屁颠屁颠跑过来。 她当初以为这是老实的表现,现在看来,只是过于愚蠢而贪婪罢了。和这种人看天下无双的海城烟花,根本是对她的侮辱。 江清月颇感索然无味,捡起长刀,准备去收拾海济帆的尸骨。 只是 她转身,却只看到一地鲜血。 海济帆的尸首,不翼而飞。 而熟悉的声音则在她身后不远处响起。 “清月,你可以为我砍下这个畜生的头颅么?” 江清月愕然抬首看去,只见原本应该死亡的那个青年,此时正赫然站在她身前不远处。 她下意识看向躺在地上的干瘦男人,只见他虽然为她搅碎心脏,然而或许是体质特殊,或者干脆便是什么秘法作祟,若是仔细观察,确实还能看到轻微的生命特征。 她刚才杀了海明风,内心激荡,因此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男人的眼睛涣散的睁大,天空中绚烂的烟花在其浑浊眼内盛放。 江清月本能的意识到不对劲,因此没有立刻动手。 见她不动,海济帆再度重复一遍。 “这个畜生还未死透,你可以为我砍下他的头么?头颅才是他死穴所在。” 他语气期盼愤恨,全然是受害者对凶手的仇视。而他全身是血,似乎确实没有亲自动手复仇的能力。 或许,她确实需要出手帮助海济帆? 第47章 终局 /47 “出事了。” 三人沉默地行进中,姚末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眺望天边良久,随后语气凝重道。 叶知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天际崩塌的愈发迅速,绚烂烟花在漆黑夜空的一角盛放,俨然是大阵崩坏速度加剧,所以和现实出现了融合。 “封魔阵的阵眼已被破坏,不出三刻,这里便会彻底湮灭。”姚末严肃地说道。 容与则给出了另一个角度的情报:“剑骨淬炼也快要成功了。” 闻言,叶知瑜顿时微微蹙起眉头。 封魔阵会不会崩坏尚且其次,在这次事件里,最要紧的东西便是容与那块剑骨,她之前能够放心便是因为容与认为剑骨绝无可能被如此轻易的淬炼。 锤炼剑骨的条件有多么苛刻叶知瑜自己也是见过的,所以当时也认可了他的看法。 好在这对她来说也不算突发情况,因为与姚末容与类似,叶知瑜也有自己独特的收集情报手段。 早在一刻前,弹幕就跟炸了窝似的数量疯狂增长,并且谈论内容以海氏兄弟和江清月为主。 她问了系统,这是因为在他们处于过渡情节的这段时间里,江清月那边发生了重大剧情.事件,因此系统将镜头交给了江清月,而叶知瑜这边的剧情会经过剪辑后插入。 叶知瑜作为主角看不到那边的剧情,剧本里也没写这个原创事件,所以她只能根据弹幕内容猜测。 【江清月这个人……不知道怎么说……】 【真是讽刺,太可笑了,被坏蛋迷惑,真爱你的人又被你亲手杀了,真是不知道怎么评价。鱼鱼快赶路把那傻逼咔嚓掉,我快顶不住了】【江清月这个角色可怜可悲可笑可恨】 【海济帆能不能给爷原地去世啊???】 类似的弹幕多了,叶知瑜便大略猜到那边什么情况。 八成海济帆的弟弟海明风便是剑骨容器,而且真心喜欢江清月,结果江大小姐倔劲上头,被海济帆轻易误导,然后错杀了海明风,导致其在极端痛苦绝望中死去。 那江清月也确实是个狠人。 叶知瑜不禁咂舌,她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能让一个半成品剑骨淬炼成功? 当时容与可是被掌门剖心剜骨……想到这里,叶知瑜忽然面色微变。 江清月不会狠到亲手将爱她的人颅骨硬生生剥离出来吧? “那现在怎么办?”姚末有气无力的问道,“剑骨已成,照你们说的,海济帆图谋剑骨,那他肯定不会在阵中老实等我们。我们现在赶往阵中又有什么必要?” 他破阵导致元气大伤,如果再想卜算剑骨方位,必然要消耗魂力,这对于他个人来说是不可逆的损失,因此除非绝境,他不想使用底牌。 “我们不去阵中。”容与神色依然平静,似乎剑骨的存在根本不会对他的判断产生任何影响,“我能感应到剑骨位置状态,我们直接去找就是,现在已经很接近他们的位置。” 姚末愕然,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容与就已经察觉到了危机,然后更改了前进方向。这叫他面子有些挂不住,却又没什么能反驳的。 【泪了,看到容崽神清气爽】 【啊啊啊啊啊和那边比起来这边舒服多了,崽崽真的很靠谱】【鱼鱼快去正义执行,锤爆海傻逼的脑壳!】 他们这边了解情况的情节自然要插播一下,所以弹幕镜头短暂回归到他们身上。 叶知瑜只觉得一个个弹幕都眼泪汪汪的,就指望他俩洗眼睛似的。 所以那边真有这么凶残么? “可以麻烦你为我砍下他的头颅么?”海济帆喘息着询问道,语气里满是不掩饰的恨意。 “你没有死?” 见她仍然没有动作,海济帆隐约意识到她的想法,连忙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要骗你,只是龟息秘术要求我在脱离危险前不能开口喘息半分,否则都会破功,我才隐忍至今。” 这话听起来有些古怪。 【他是脑残吗?所以就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和敌人打生打死?】【要不是海二喜欢江清月,她肯定会死吧】 【你醒醒,海济帆根本不喜欢江清月,是她自我攻略了】弹幕想到了,江清月自然也能想到。 只是她不如弹幕这般对海济帆满怀恶意,海济帆的蹊跷“复活”,只是叫她从方才那种自我感动的悲壮中清醒过来。 原本强烈到令她以为自己深爱着海济帆的感情,在对方原地复活的事实面前,显得不上不下。 偏偏这个“临死”前向她表白的男人,此时又没有半分与她缠绵安抚的意思,若不是她态度抗拒,只怕连这一句解释都没有的。 比起她,此时海济帆似乎更在乎剑骨,并且丝毫不掩饰他的想法,更不考虑江清月的感受,这让她心里颇有落差感。 “快啊!”海济帆催促道,“封魔阵快要崩毁了,你我时间紧迫!” 江清月脑子里乱糟糟的,她恍惚上前两步,走到海明风身前。 他的气息已经极微弱了,但那秘术确实神奇,居然渐渐给他聚拢神识,眼中焕发了些许神采。 海济帆说得没错,此时要是不斩草除根,他指不定还会留个复活后手。 她确实没有时间犹豫了。 江清月扬起刀,随后重重落下。 看着渐渐逼近自己的刀锋,海明风避无可避,但其实也不想避。 或许在主动揭开兜帽的那一刻起,他便猜到了自己的结局。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而这次,江清月看清了他的唇形。 “对不起。” 终究是他太过无能,还是叫她接触了剑骨。 这满含不详的诅咒之物,必然会将一切相关人员都卷入危险深渊,随后彻底粉碎。 日后江清月会遭遇什么,便谁都说不清楚了。可以想见的是,在他死后,海济帆必然会融合他的剑骨,随后把江清月灭口。 但至少现在,他仍然有能力保护她。 那便是 刀刃落下,鲜血四溅。 江清月恍惚间一刀落下,竟是真的按照海济帆说的做了。而后者几乎一跃而起,一把夺过海明风的头颅,随后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白玉似的匕首,其刃身镂刻精致法纹密布,显然是件不可多得的秘宝。 他匕首上下飞舞,很快便剔出了海济帆的颅骨,其姿态矫健,哪里还有半分病号的样子。 颅骨在他手中渐渐露出全貌,海济帆爱惜地将血污擦去,看向这黑玉似的颅骨的眼神满是沉迷。 没错,那颅骨与常人迥异,竟然通体漆黑,仿佛黑玉雕刻成的猎奇摆件,最重要的是其满含痛苦绝望的气息,若是修为不够高,只怕稍稍接触后,就会被其蕴含的污秽气息所污染。 她没想到,曾经如山泉水般澄澈干净的少年,骨骼居然是漆黑的。 难道他早便投身黑暗了?江清月狐疑的想到。 但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望着海济帆爱不释手的样子,她心中异样感越发强烈。 【呕呕呕爷吐了】 【江大小姐求求你给他一刀吧】 【爷看不下去了8888888888888888】 江清月紧蹙眉头,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在哪了,然而不等她开口,海济帆便失态的大叫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淬炼还没有成功?!” “我都已经让你虐杀了他,为什么他还是不恨你!” 望着自己手中的颅骨,海济帆彻底陷入了崩溃。 近十年的等待,费尽心机的算计,到最后只换得一个半成品,这叫他如何接受?为了这一天,他可是搭上了古剑门千年积蕴,与自己的全部家当! 江清月这才发现,之前因为角度问题她没有看到,但是就在被海济帆挡住的下颌骨位置,仍有一片骨骼雪白,并未被误会浸染。 而且海济帆这是什么意思? 江清月忽然缓慢的打了个寒噤,一股巨大的恐惧无声的攫住了她的心脏,叫她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从海济帆言语中透露出的情报,似乎在昭示着某种她绝对无法承受的真相。 她想逃跑,不敢听他接下来的言语,可她的脚底却紧紧粘在地面上,令她难以有丝毫动作。 “你什么意思?”江清月喃喃道。 “什么意思?”海济帆冷笑一声,看向江清月的眼神满是厌恶。 这里没有别人,他自然不需要再伪装什么,而且近十年的投入一朝血本无归,他总该找个地方宣泄。 而江清月便被他选作了出气筒。 “你这是什么表情?”海济帆冷笑,“不会真的以为,堂堂古剑门少主会卑微爱你到那个程度吧?” “会这样自轻自贱的,只有那个废物罢了。” “为、为什么?”江清月眨了眨麻木酸痛的眼睛,或许她已经猜到了真相,但恐惧与侥幸仍叫她想从海济帆口中听到真相。 “你听说过剑骨么?”海济帆将那颅骨紧紧攥在手里,准备强行融合。 虽然这样不能让他压榨剑骨的最大价值,但已经走到这一步,他必须收回成本。 而在融合前,他便要以海明风爱人的血,为这剑骨的最终归属献上祭祀。 解释剑骨由来并不复杂,海济帆充满恶意地盯着江清月,充满报复快意道:“那个废物天生绝脉,对家族毫无价值,唯独脑子不好使,没有杂念,适合做剑骨容器。” 之后海济帆又说了诸多真相,大抵是海明风自愿成为剑骨容器就是因为她。 海明风以为他两人之间的实力天赋差距才是导致有缘无分的原因,所以为海济帆蒙骗,自愿融合剑骨。 “毕竟我只告诉他,这东西虽然日日要受剜心之痛,但对实力的增长毋庸置疑,甚至能令他成为天下第一。”海济帆颇为得意道,“再加上父亲的劝说,以及古书中的只言片语,要他上钩根本易如反掌。” “当然,我没想到的是,你居然也如此配合。”海济帆轻蔑道,“看似清冷高贵,其实只不过是端着架子罢了,脑子更是完全不好使。” 他话音落下,江清月便喉中泛起一股腥甜,气急攻心下竟是一口鲜血喷出。 可惜现在没有谁会再顾惜她了。 【好无聊,快叫江清月便当】 【一看到她就来气】 弹幕自然不会对江清月的悲伤感同身受。 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想象到她此时的懊悔悲怆。 已经没有人会再无条件的爱她理解她了。 即使是父母、师父也不会,因为当初她愿意改变婚约对象,除了她自己觉得恼怒,更是因为家人的反对。 “明风……”她无神的双眼看向海济帆手中的颅骨,试图夺回,却为对方一脚踹在胸口踢飞,随后重重坠地。 散落的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容,但从她死寂痛苦的情绪来看,多半也已心存死志。 海济帆越发扬眉吐气,正要开口继续羞辱,便听见一个女声讥讽地说道。 “既然你算计的如此天衣无缝,那剑骨淬炼成功了么?” “那自然是失败了。”一个清冷男声紧跟着响起。 “哦,为什么?”女声故作惊讶道,“他不是智珠在握觉得天下人都是傻子么?” “这自然是因为,世界上有一种感情,是不求回报的。” 即使爱意不得理解,即使为爱人所杀,即使自己只剩下一具枯骨,也要用残存的爱意竭尽全力的保护她。 “绝对无私的爱,自然不会锤炼出他想要的堕落剑骨。” 少年清冷的嗓音响起,似乎颇有感叹之意。 “有的事情我能明白,你却看不透么?” 海济帆愕然回头,却见站在他身后的,赫然是叶知瑜和姚末! 他们不该已经死了么?! 而且,这个气质凛然冰冷,却又配合的和叶知瑜演双簧的少年又是谁? 不知为何,在他出现后,海济帆手中的剑骨居然瞬间滚烫得吓人,甚至有种蠢蠢欲动之意。 海济帆心中顿生不妙。 而叶知瑜怒气翻涌间,却难掩诧异地看了容与一眼。 没听错的话,容与似乎评价了海明风的感情,还说他看懂了……? 【啊啊啊啊啊鱼鱼来了】 【速度把这脑瘫砍了!】 【磕到了磕到了,容崽居然能理解常人的感情了!】【估计因为是与他类似的极端的爱才让他能够理解吧,不过也算是进步了,以前容与眼里根本看不到其他人】弹幕总是能将她想说的话说得格外到位。 不过她绝不会像江清月那般愚蠢。 想到这里,叶知瑜轻轻捏了捏容与的手心。 与小时候相比,这两日容与的手掌总算贴上了几片肉,握着手感极佳。 在如此正式的场合中,她这样的行为无疑冷血且轻佻。 但是一则弹幕会自己做阅读理解。 【嘤,鱼鱼必然是触景生情】 【她和容崽之间也是存在这种可能的】 【有一说一,对于容崽来说,杀妻证道真的有很大可行性】【……也是哦】 叶知瑜的目光随意浏览几眼弹幕,心中暗道。 二则,江清月的懊悔悲恸,与她何干?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此时愿意杀了海济帆,更多是因为海明风遭遇的凄惨,以及容与和海济帆之间存在的利益冲突。 小孩子可以犯错,她也能够理解容忍,但成年人总该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的,显而易见,固执的傻子不配谈恋爱。 她只想将此事引以为戒。让自己和容与之间,绝不会有如此低级狗血的误会。 当然更可能的原因是,容与绝不会如此舔狗。 叶知瑜漫不经心地想到,大概他宁可杀了她,与她共死,也绝不会坐视她移情别恋。 放在常人眼中,这自然是极端偏激的扭曲爱情,避之唯恐不及。但古怪的是,叶知瑜想到这方面时,心中根本没有多少畏惧,反而会出现奇怪的怜爱之情。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容与还真是天作之合。 第48章 大孝子 /48 解决海济帆的过程乏善可陈,不过三招之下,容与的剑锋便锁定了海济帆的咽喉。 海济帆剑骨只融合到一半他们就赶到了,而且容与才是剑骨正儿八经的主人,指望能靠剑骨抵抗容与,基本等同痴人说梦。 剑骨会出现临阵叛逃的情况,海济帆压根没想到。 他原以为自己胜券在握,谁想到会被这个少年三两下逼到死路。 按理说,他融合了一半剑骨,两辈之内绝不可能有他的对手! “你是谁?!”海济帆自知再难逃脱,更是歇斯底里起来,他死死盯着容与怒吼道,“你为什么能够与剑骨共鸣?!” 一直嗡嗡震颤的剑骨非但不配合他的内力运转,甚至反过来大量吞噬攻击他的灵力,导致他真气失控,战力大打折扣。 他此前特地搜集过融合剑骨可能出现的全部情况,投入了大量人力财力,所以尽管资料有限,却还是有了初步轮廓。 剑骨融合最危险的就是初期,能融合到一半便说明不会出现排异反应,剑骨已经接受了这个宿主。 之前这块破骨头一直不肯就范,同时也是为了增强它的威力,海济帆特地献祭了胞弟来污染它,然而万万没想到最终还是功亏一篑,剑骨居然帮着一个外人来攻击他! 这种蹊跷情况绝无可能出现,除非…… “是你!”海济帆惊恐地尖叫,仿佛见到死魂复生。 他当然要惊恐,因为当初容氏灭族之夜,他就在当场,只是后面高层分割战利品时他层次不够,不配接触剑骨。 然而回去后,他父亲也是亲口告诉他,那个邪祟被他们剖心剜骨种入心魔,仅余一具带着肋骨的残破身躯被天玄宗带走,多半要炼成傀儡药人。 当时他父亲还遗憾于门派实力不够,不能独占先天剑骨的残骸。 “但没办法,谁让这是天玄宗牵头布置的行动。”父亲无奈道,“况且确实力不如人。” 然而父亲虽然觊觎剑骨,心里却也始终提心吊胆,时不时便要忧心后患,说是什么与剑骨扯上关系绝无好事,只怕他当时的贪欲会给宗门惹来灾祸。 对此海济帆只觉得可笑,心说父亲真是越活越胆小,当初覆灭容氏一族夺取剑骨时怎不见他如此提心吊胆? 那晚第一个动手剜骨的就是父亲,后面为了杜绝后患甚至将其割喉,结果做得如此决绝后又来悔不当初,不觉得可笑么? 所以海济帆对此嗤之以鼻,折腾剑骨时全无顾忌。 有谁会畏惧一个废人? 海明风不也有一块剑骨么,这五年他闹出什么风浪了?最后还不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顶破天也就是在父亲念叨厉害的时候觉得晦气,然而万万没想到,那个怨魂真的回来复仇了,而且实力远超他想象的强大。 海济帆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每根毛发,每颗牙齿都在颤抖。 他头低得几乎要匍匐在地上,紧紧盯着面前的那片地面,思索着求饶谢罪的说辞方案。 他根本不敢直视容与的眼睛。 那是属于修罗恶鬼的眼瞳,他的父亲曾经与同伙一起剜出了它,可现在,它再次睁开了。 凡是与其对视的人,都会被其拖入黄泉炼狱,生生世世遭受烈焰噬骨之痛。 剑骨有多么恐怖,是多么超出天道约束的宝物,父亲早有描述,那是唯有五大宗门联手也不敢夺尽的至宝。 他不想死! 海济帆肠子都要悔青了,早知道容与真实身份如此恐怖,他绝不会妄图与其过招,倒头便拜不香吗?!说不定他舔的好还能混个从龙之功,结果这一动手,个人成分就变了。 海济帆越想越是后悔绝望,惊惧到极点,他的身下骤然松懈,一股腥臊味传出,发生了什么事不言而喻。 众人看向他的眼神不由都带了鄙夷,世上居然有如此贪生怕死的人?想他海济帆好歹也是天下有名有姓的人物,生死之前居然如此懦弱,不免令人齿冷。 而见他如此畏惧滑稽,原本准备了结他的容与也动作停下,渐渐露出个冰冷笑容。 带着鄙夷与讥诮的味道。 他很少笑,所以此时笑容即便有几分真心,看起来也很是古怪,令人头皮发麻。 或许他本就不适合微笑。 容与语气甚至有些慵懒倦怠,仿佛与故友回忆往事:“我至今还记得,见到令尊时的那一晚。” 他的情绪平静得可怕,以至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容崽表面这么云淡风轻,心里在想什么?】 【他不恨吗?想起那天的事我都恨得牙痒。】 【这才是个开胃小菜,还不配容崽那么大张旗鼓,他老爹才是狗贼之一。】“所以你猜猜,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容与轻声问道。 “猜对了,我可以考虑放你一命。” 原本万念俱灰的海济帆听到此处顿时眼前一亮,哪里顾得上深思,迫不及待地开口道:“那贼狗哪里用您费心,要我说就该千刀万剐的分尸,然后扔到熔岩池中烧掉,叫他神魂俱散!” 这话说得让所有人都大开眼界,为了活下去,他真的连亲爹都能卖。 容与沉默片刻,慢声道:“那可是你生父,据说对你相当宠爱,你当真没有半分顾念?” 然而海济帆的想法也自有他的道理:老爹肯定已经死了,救不回来,还不如让儿子口嗨一下好歹换取一缕香火。 于是他诚恳道:“弟弟已经死了,我这个哥哥总该传承香火的。” 听到这句话,众人为其厚颜无耻开了眼界不说,容与也不禁露出一个略微冰冷的笑意,多半是正中下怀的嘲讽。 唯有江清月难以忍受他的卑鄙无耻,更担心容与会就这么把他放了,便鼓荡全身灵力,歇斯底里地向他扑过来扑打他:“你还有脸说!明风就是被你害死的!” 在之前的打斗中她的武器已经被海济帆折断,此时只能用自己的牙齿撕咬。 海济帆原本想一脚踹开她,但是考虑到她和叶知瑜的关系,还是忍住没有回击。 只见江清月硬生生从海济帆的胳膊上撕咬下一块血肉来。 她竟是硬生生在嘴里嚼碎,然后呸地吐出,憎恨狰狞道:“畜生的血肉,果真臭不可闻。” 唇齿开合间满嘴血污,看上去与走火入魔的疯子几无差异,与此前高傲金贵的江家大小姐更是判若两人。 究竟是多大的刺激打击才能让一个注重仪态的漂亮姑娘癫狂至此? 她失控后悔到这个地步,连一直抨击她的弹幕都不好说什么了,唯有不满的讽刺:【早干嘛去了?】海济帆忍无可忍,冷笑道:“逼死明风之事你也有莫大功劳!” 江清月无话可说。 容与瞥了呆怔而只能默默流泪的江清月,淡淡收回目光:“现在与你说话的人是我。” “对不起!”海济帆连忙谢罪,接着赔笑道:“而且即使这样也不能偿还他的罪孽。” 他绞尽脑汁地想着家族拷问敌人时使用的酷烈手段,面不改色地一一道出。 容与安静地听完,居然颔首,神色微缓道:“你说的很有诚意,看来确实愿意痛改前非,与你那父亲划清干系。” “不是父亲,是贼狗!” 海济帆甚至连狗贼都不愿意用,听起来确实求生欲很强。 人正是这样,一旦打破底线,再做出什么便都不奇怪了。 所以突破底线后,海济帆便觉得心中骤然一松,先前言行都有了属于自己的解释。 他低垂着头,不断告诉自己,这是忍辱负重,待他从这里逃出重振旗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那想来,即使我告诉你那老狗如何死的,你也只会拍手称快了?” 海济帆狠狠点头。 无论父亲是怎样死去,应该都不会比他说得那些酷刑更惨了吧。 他自认为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听到了什么都不会动容。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把他当初对我做的事对他尽数又做了一遍。” 容与眼神无波无澜地看着他,幽幽问道:“你觉得这个结局对他来说怎么样?” 海济帆的脸瞬间白了 说到底,他虽然能够口嗨父亲的死亡,但那是因为父亲已经死了,所以利用父亲死后的最大价值他没有太多负担。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父亲遭受的居然是这样的酷刑。 他当然知道容与当年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剖心剜骨,种入心魔,双手被岩浆炙烤化为酥骨。 这其中任何一项,都不是个垂死老人能承受的。 偏偏他知道,容与绝不可能骗他! 不知不觉间,他的面上已是泪流满面。 他的老父即便年老糊涂,对海明风的处置也有些心软,但在他少年时对他的那些呵护教导总不是假的。 他已经病入膏肓,半身不遂,哪里经得起这种折磨? 可这么心痛父亲的海济帆并没有想到,当年被他父亲凌迟折磨的容与,也只是个刚满七岁的稚童。 他和父亲因夺取至宝,认为能使门派大兴而顾盼自雄时,那个靠毒药才苟延残喘下去的孩子,又在何处哭泣? “哦,忘了还有容氏的血债。” 尽管对宗族并无感情,但是…… “为什么要杀容异?”容与轻声问道,“古剑门对虐杀一个将死之人便这么感兴趣么?” 【哇,刀子qwq】 【这里是第一次侧面石锤叔父的死法吧】 【居然是被虐杀,难怪容与一点也不排斥为掌门将那些宗门灭门……他本来就是要复仇的】“所以在你父亲咽气前,我特地好心告知他古剑门徒众现状,精英弟子为他大儿子驱使次子覆灭,而普通门众则尽为我所猎杀。” “普通门众何辜?”海济帆咽着血泪问道。 容与笑意古怪,仿佛在他耳边私语般轻声说道:“你父亲死前也是如此说的,所以我只问他,容氏一族鲜血可还甜美?剑骨在古剑门可合用?” 他的眼瞳深处因兴奋而发亮,这种兴奋是由于仇敌的痛苦而来,他近乎贪婪地感受这股快意。 听到这里,海济帆哪里还不懂他的意思,因此只是面色惨白委顿于地。 “你要如何处置我?” 容与的长剑轻轻在他脸上比划,映照出了那半面沾满血肉的骷髅面庞。 “你是如此深明大义的大孝子,我怎会杀你。” 他有些愉悦地轻笑一声。 “只是你取了我的东西,我当然要拿回来。” 有借有还,天经地义,谁也不能说个不字。 “但你拿的是我的颅骨,我想要取回来,你觉得我能有什么法子?” 海济帆顿时面如土色。 第49章 立地突破 /49 海济帆自然明白等待他的结局是什么。 只是过程实在过于凶残,真要播出去绝对是满屏幕马赛克,系统也没想到容与手段这么果决,因此只能选择强行剪情节,插入容与七岁时的回忆。 这个临时刹闸的行为再度引来一片骂声,然而系统也只能硬着头皮播下去。 姚末眉心皱得只差打结,他非常清楚天生剑骨对于天下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容与此时表现得越是残暴凶恶,对于天下的危害性便越大。 “你平日里要好生引导他。”他对叶知瑜叮嘱道,“剑骨关系天下苍生,便是海济帆有再多不是,他又怎能这样虐杀古剑门少主。” 他看叶知瑜也皱着眉头,便以为叶知瑜与他有同感,想要博取认同感。 他看出叶知瑜对容与的影响力独一无二,因此便希望能够让叶知瑜走向正道,成为约束容与的剑鞘。 然而他根本不知道,容与当年经历了何等炼狱,又背负着怎样的血海深仇。 叶知瑜的皱眉怎么会是因为觉得容与残暴,更不可能是在怜悯海济帆这个畜生。 海济帆明知剑骨危害,却将自己的亲弟弟诱骗为剑骨容器,又刻意制造绝境彻底摧毁弟弟的求生欲,将其折磨为不人不鬼的怪物。 而他的目的仅仅是为了一己私欲。 所以就算落泪了又怎么样?真当刚才辱骂亲父的人不是他了? 她皱眉只是因为容与此时的情绪罢了。 所有人都觉得此时的容与在宣泄憋闷已久的仇恨,是舒张快意的,可只有她觉得,此时的少年就像绷到极点的弓弦,随时都会断裂。 他的仇恨仍然无处抒发。 海济帆算什么东西? 真正吞吃血肉的畜生,分明还好端端地坐在问心峰上,扮演他的天下第一! 容与不是变态,怎可能从这种单纯的凌虐中获得快意。此时发生的一切于他而言,当真便是取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 说来奇怪,原本通体漆黑,仅余一角雪白的剑骨,在容与手中便逐渐褪去混沌,重新恢复原貌。 那剑骨要如何移植进去? 只见容与长剑对准自己的头颅便要切下去。 “等等!”叶知瑜不假思索,立刻冲过去制止了容与。 少年看向她。 他眉眼间仍然带着未尽的冷意,即使是面对叶知瑜,也未有半分动容。 叶知瑜这才意识到,海济帆融合剑骨需要将后脑切除,轮到容与,居然也只能如此。 剑骨不大,只需要将凡骨切除一半便可移植融合,倘若排异反应良好,之后恢复期剑骨便会逐渐取代凡骨,然而其中疼痛自不需多言。 “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容与面无表情:“我未学过类似术法。” 他在容氏来不及学,到了天玄宗也没人会教他,掌门怎么可能教一把利刃如何保养自己? 叶知瑜咬牙,她修道时间不长,医药方面只学了些皮毛,根本不敢为容与操持手术。 僵持之际,却听一道虚弱女声响起。 “若二位放心,此事便交给我吧。” 说话的居然是江清月,在场众人中,能从海济帆的死亡中获取真正快意的唯有她。 海济帆死后,她似乎也渐渐恢复了几分神智,只是一直失神地瘫在地上,若不是此时忽然开口,姚末险些要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 但她出身寻芳峰门下,又是名门天才,此时移植剑骨确实交给她最合适。 “无妨,”容与似乎看出叶知瑜的担心,“剑骨本就出自我的身上,不会有排异反应。” 叶知瑜瞪了他一眼,她琢磨的哪里是这些。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刚才对这大小姐虽然没有奚落谩骂,却也没有细心安慰,在二人没有特别交情的情况下,她哪里敢把这种大事交给江清月。 可容与竟然拍了拍她的手背,一直紧绷的脊背稍稍放松,呈现些许温柔姿态。 叶知瑜的关切担忧总算叫他找回了现实实感,从方才进行复仇仪式的冷酷境况中走出。 他能感知他人情绪,知道江清月此时并无恶意,字字出自真心。 在容与的坚持中,叶知瑜还是勉强信任了江清月。 她或许能够相信惊变对于一个人想法的冲击,但恕她直言,江大小姐的智商根本不能给人半点信心。 所以虽然她什么都没说,甚至还对江清月好生感谢宽慰,然而长剑一柄也是在袖中藏好的,但凡江清月有所异动,她绝对不会留手。 但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 她似乎低估了修□□灵力的妙用,地球头颅部位手术的高风险,在修□□要低得多。 当然这也与江清月医药领域的硬实力,以及毫不吝惜各种顶尖灵药使用的做法有关。 她身形狼狈,然而眼神无比坚定认真,在进行治疗时,那股癫狂犹疑的姿态竟是离她而去,令她重新有了医药无双江清月的神采。 可现在提这些,只怕江清月本人都要觉得愤怒。 用挚爱之人性命换来的成熟,真的值得么? 移植手术持续了一刻钟,赶在封魔阵彻底崩毁前,江清月顺利完成了任务。 “如此变好了,大略还要休养——”江清月擦了额头沁出的汗意,松口气后便要进行叮嘱,然而她的话音却被骤然展开的气浪打断! 雷影翻滚,天地震动。刺目金光硬是突破坍塌一半的深蓝苍穹,争先恐后地将容与包裹,产生的强烈气浪令三人都难以站稳。 在场众人均是见识不凡,谁不知道这是化神期突破的征兆?! 当今天下的化神高手屈指可数,无不是各个宗门的顶尖战力,唯一居其上的仅有天玄宗掌门,其为渡劫期大乘,随时会历经雷劫飞升。 然而他们现在居然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见证了一场出窍向化神的突破! 而这,仅仅因为容与夺回了属于他的那块剑骨,他便立地突破,甚至等不及与他们有只言片语的交谈。 剑骨的强悍之处,恐怖至此。 仿佛容与多年积蓄的实力早已达到了这个程度,只是缺少一道开启阀门的钥匙,而到了今日解除禁制,便瞬间突破。 众人心中惊骇,努力稳住身形的同时,也第一次正面理解了海济帆对剑骨的觊觎。 何为夺天地造化?何为可等千年修为? 无怪乎天下人对此趋之若鹜! 而要是让容与将剑骨收集完全,又会是何等强大? 姚末师门对先天剑骨素来尊敬有加,记载寥寥,他之前一直不理解这股无端的敬畏从何而来,总觉得是先祖过于谨慎。 此时他方才明白先祖的敬畏何来。 而古籍中关于先天剑骨的实力,唯有一句描述,此时回忆起来,竟让他被莫大的震怖笼罩 【证道之日,一念通天。】 那要是这通天之人入了魔,三界又待如何? 想到这里,他不由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 第50章 前路 /50 不知从何而来的轰鸣声在天地间久久回荡,其声仿若古钟庄严,磅礴沉重,令人情不自禁地生出跪拜朝圣的崇敬念头。 这是天道给予化神期大能的认可。 此时此刻,不知该有多少名门宗派惊疑不定,猜测对家藏了什么后手,居然在今日突破。 须知道,每当有此声音响起,必然宣告三界又多一化神期修士。 但更讽刺的是,今日也是古剑门灭门之日。 叶知瑜关切着容与那边动静,同时大脑也在高速运转,现在他们必须拿出一个能把掌门那里敷衍过去的理由。 剑骨她从一开始就不准备送给掌门,因此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刚拿到手便赞同容与立刻移植。但他们如果不打算现在就和掌门翻脸的话,那就必须要给掌门合适的解释。 剑骨为什么没弄到手?怎么丢的? 都是问题。 从她的角度来说,她不建议容与现在就和掌门翻脸。 毕竟无论如何,借着天玄宗的名号,无论是复仇还是趁机夺回剑骨,都比个人要顺利的多,这种情况大概要到容与突破到渡劫期,实力再度有了质的飞跃,才能够彻底扭转。 名门宗派与个人在实力上的差距实在如同天堑。 所以按照叶知瑜的计划,能拿到下一块剑骨再叛门最好,实在不行也至少要有了具体计划,如果现在就地叛变,无论怎么看他们的准备都不足,节奏实在过于仓促。 在她沉思之际,刺目金光也渐渐黯淡。 然而狂风未息,少年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身形孤峭,冷漠面容含着说不出的威严肃穆,仿佛有无尽古奥篆文在他眼底流淌,令人不敢直视。 那是何等强大压迫的气场,足以令人神魂为之夺,而他只是轻轻抬手,原本咆哮不止的狂风便瞬间屏息凝神,乖巧如江畔春风。 言行之中,已然能够初步影响天地规律。 这便是化神期。 到了此时,姚末二人为他威压所摄,根本难以开口。 即使容与的剑骨移植是由江清月完成,此时她也不敢与容与对视。 这无关私交如何,纯粹是出于生物本能的恐惧。 渺渺一片木叶又如何敢直面狂风骤雨? 唯有叶知瑜能顶着风压眯眼艰难看向容与。 “怎么样了?” 她说不出话,便以唇形无声询问。 化神期修士初步感悟天道,外界风吹草动均难逃其洞察,她的唇形容与看得一清二楚。 渐渐地,他眉眼间的冰霜融化,眼中多了些鲜活气息。 “无事。”容与开口道。 他的开口极大缓和了现场僵硬的气氛,另外两人肉眼可见地放松不少。 可即便他这么说,叶知瑜眼中的担忧也没有减少半分。 她之前便在容与心魔中通过掌门之口得知,容与身上的天煞会因修为的突破而愈发深重,最终无药可救,为天道诛灭。 所以他每次突破时,均会出现雷影滚滚。 化神期后便是渡劫期,叶知瑜毫不怀疑容与会修炼至那个境界。 但他渡劫突破之日,也是心劫突破之时。倘若无法渡劫成功,只怕当日就会身死道消。 问题在于,容与天煞加身,破心谈何容易。 当然天煞也有控制的法子,毕竟过去的剑骨传人成为天下敬仰强者的也有成例,但那些强者尽管成长期遭受不少砥砺,可他们的成长环境始终是正常的,加上冥冥之中的命数注定,他们最终往往能心向光明。 正常来说,心智正直坚定的人破心会更容易些。 然而容与这成长经历,谁敢说他会成为一个根正苗红的优秀青年?更不要说掌门还常年刻意折磨扭曲他的神智,就等着在他走火入魔,天诛地灭后捡漏。 也就是遇到了叶知瑜,容与才得到了人生的另一种选择。 叶知瑜便是他遏制天煞的封印。 这是他短短十六年人生中,最大的幸运。 叶知瑜的心理活动被系统以旁白形式播出了一部分,弹幕顿时眼泪汪汪。 【磕到了磕到了!】 【唯一的剑鞘?对8起我想歪了……】 【???你很有问题】 【不是吧,这破路也能开?】 只可惜感动氛围还没持续多久,就因为某条弹幕的变色而走向另一个方向。 “痛不痛?”叶知瑜低声问道。 尽管几人模样此时都称不上清爽潇洒,但容与根本就是浑身浴血,比他们看起来都要凄惨,刚才若不是有江清月的止血秘药,剑骨移植过程风险根本只多不少。 然而在整个过程中,容与没有叫过一声痛,实在不行,也只是眉梢微微颤抖。 掌门对他有句评价确实没说错。 容与最擅长忍痛。 可擅长忍痛与觉得不痛本就是两个概念。 “不痛。”容与的回答不出所料,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他的气质再度缓和,至少不会让人再觉得如同针扎。 姚末不禁难掩惊异地瞥了眼叶知瑜,在驯服容与这方面,叶知瑜的手段远超他的想象。 出于职业病,他忍不住再度推断起这两人的曾经。 是怎样的经历造就了他们如此特别的关系? 那个凛冽如长剑出鞘的少年天才,在与叶知瑜对视相处时,便如乖顺沉默的猫咪。 容与的叶知瑜的依赖顺从几乎肉眼可见,而且他也不在乎会被人看出自己的弱点所在,也不介意外人可能因此的风言风语。 姚末甚至怀疑,即使叶知瑜要他的姓名,容与也会引颈就戮。 这对于一个千年难得一遇,万年或许一出的天才来说根本不该存在。 至少姚末从来没在古籍中看过,哪位大能会因心仪之人的一句话而自戕。 所以下一秒姚末便放弃了这个无端的猜测。 另外叶知瑜看起来也同样是如此潇洒爽朗的女子。 同为天才,却比任何人都要对彼此依赖。 世上再不会有比这更奇怪,更深刻的感情关系了。 尽管世人说玄寂宗门下尽是神棍,然而他们往往能断定天下大事,绝不只是靠算卦,更是广博的情报来源、学识眼界造就了独特眼界。 此时姚末便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必须了解有关容与叶知瑜的情报,并加入引导他们。 未来的天下大势必然在此二人。 江清月开口道:“所以……海济帆死前那句话什么意思?能否请二位为我解惑?” 在场众人中,她的思绪最为单纯,始终都是围绕海明风展开。 她语气谨慎有礼,比起启程时那个矜持高贵的小姐,此时的她性情沉稳了不少。 她说的事叶知瑜有印象。 或许是嘴硬,海济帆断气前专门对容与大吼了一句“主使此事的分明不是我父子,那人的嫡传弟子就在你身边,你却只敢对我发作,只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哈哈哈哈哈!” 江清月对海济帆一言一行均十分关注,这句话居然也记得清楚。 “你当真要听么?”叶知瑜瞥她一眼,念及她的转变以及对容与的帮助,好意提醒道,“要是听了这句话,你便真的没有回头机会了。” 可江清月听到这句提醒,只是稍稍犹豫,便狠狠点头,仿佛痛恨自己方才那一瞬的犹豫似的。 虽然经历巨变,但大小姐意气正直的性子其实仍然未变。 她清楚听到了主使二字,知道此事关系到海明风的悲剧来源,因此明知这话关系重大,也要询问。 也不知道海明风知道他死后得到如此深情会不会觉得高兴。 得了江清月的肯定,叶知瑜转头对姚末说道:“如果你胆小,我劝你捂住耳朵。” 都是有名有号的人物,姚末还不至于不识相到偷听。 然而姚末不知为何亦是摇头。 见他坚持,叶知瑜也没问缘由,说道:“很简单,因为当年夺取剑骨,覆灭容氏一族的主谋,就是天玄宗掌门守一。” 江清月二人楞了一下,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后江清月脱口而出:“那不是掌门师叔么!” 更是叶知瑜的授业恩师! 然而叶知瑜却和容与关系亲密…… 江清月想起来,容与也是掌门提拔到内门的旁听弟子。 只是现在亲眼见证容与突破化神,再想到所谓旁听弟子的身份,她心中不由觉得格外讽刺。 叶知瑜简单解释了容与和掌门的纠葛,随后说道:“而且那老狗对我也不怀好意,他胆怯懦弱,因此前不久才喂我服下蛊毒,想要彻底控制我,我推测他当初破格收下我,多半是为了我身上某件他垂涎的东西。” 二人不禁默然点头。 考虑到叶知瑜天阶的资质,这种说法可能性极大。 只是叶知瑜既然是天阶下品,容与又怎会是黄阶那等评价?难道是入门大阵出了问题? 江清月很想问这个问题,但这已经超出她现在被信任的范畴,所以将这句话咽了下去。 在她心中转而升起的是深深的痛恨与无力。 掌门是导致这一切悲剧的根源,却也是她的师叔,此前她一直对其敬重有加。 如今又要她如何抉择? 她不过是刚刚摆脱些许逼死挚爱之人的悲痛,便又陷入如此艰难的抉择。 “我选择告诉你们是因为在容与取得剑骨的过程里,你们或多或少都提供了帮助,”叶知瑜话锋一转,“但为了保护容与,我不能容许他融合这块剑骨的事情流传出去,你们应该能理解吧?” 叶知瑜暗示的方法众人心里都清楚,那是最流行,也是最可靠的方法 血誓。 解决此事的法子也简单,只要面前两人愿意以道心性命起血誓,那么在他们出现泄密行为之前,便会因誓言而死。 有着容与这样的武力保证,叶知瑜自信能够令这两人立誓,或者干脆去死,所以透露秘密时态度没有犹豫,容与也没有出言阻止。 可令她意外的是,这两人答应起誓的态度均非常爽快。 他们既是考虑到容与的武力震慑,又是有着各自的理由。 江清月自知容与有充分复仇的道理,而且海明风之死足够惨烈,因此愿意为容与保密。 她之前主动提出帮助容与移植剑骨的行为已经能够说明她的态度了。 起誓过程中,姚末神色坦然,甚至难掩激动情绪。 作为玄寂宗,知道如此震撼人心甚至关系到天下苍生千年命运的秘密,简直就是得了无上甘霖,激动是理所当然的。 而江清月表情便不够稳定了,似乎是在纠结什么事情,一直心神不定,阐述自己的誓言条件甚至还要叶知瑜提醒补充了两句。 在正式起誓之前,她终于忍不住袒露了自己的担忧。 她央求叶知瑜届时不要滥杀无辜。 她压根不怀疑容与是否会具有这样实力的问题。 开玩笑,十六岁的化神期,天下有几个? 拥有这样失礼,又能够叫出名字的,无不是彪炳史册金光闪闪的大人物,千万年一出的绝世天才! 这种人物,真要记恨什么门派,想要复仇绝对不难。 江清月大概是潜意识里感受到了容与对叶知瑜的看重,所以本能的向全场地位最高之人求情,自己倒未必是玩弄心计。 这是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无可厚非。 可叶知瑜的态度远比她想的冷静客观。 “你不要求我,我没有权利替容与仁慈。”叶知瑜看向容与,“我在这里说清楚,我本身对天玄宗没有感情,入门时日很短,一个朋友都没有,所谓的无辜之人对我而言也只是陌生的同门罢了,你只要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即可,不需要考虑我的想法。” 容与擅长忍耐,可叶知瑜不希望他因为自己而在这种关键事情上忍耐。 她自然也是有关系不错的同门,但真想保住谁,到时行事稍微变通些即可,容与也不会介意。 在这里表态则是纯粹的原则问题,她的丝毫动摇都有可能伤害容与的心。 叶知瑜当然分得清轻重。 她至今的一切作为,无不是想要逐渐引导改善容与封闭的内心性格。 这点来说她与姚末居然有些思想共同之处,姚末希望能让容与走向正道,而她则希望容与能够活得更加自在。 她喜爱容与对她全身心的爱慕,可她不希望容与是个脑子里只有叶知瑜三字的废人。 那她本质来说,与掌门那老狗没有任何区别。 叶知瑜没有意识到,从入门大阵到现在,她的心态同样在逐渐转变。 江清月微微抿唇,她知道叶知瑜说得有道理,而且叶知瑜如果没有撒谎,那对方与天玄宗没有感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因此她只能将目光转向容与,目光诚恳哀切地看着他。 她确实与之前那个大小姐不同了。 容与语气平静:“你于我有恩,若你关系深切之人与我仇恨不深,我会放过。而你若是有其他想要的,只要不过分,我都会为你取来。” 姚末心中微动,容与这句话含有很大信息量,表露出来的东西与他之前猜测的又有些不同。 他原以为容与残暴嗜杀,唯有叶知瑜开口方能叫其有所收敛,然而现在从他这句话表露的态度来看,居然也能称得上句做事恩仇分明,条理清晰。 江清月勉强一笑,没有争取更多保证,她知道这已经是容与能够对她做出的最大回报。 商议清楚事后关于古剑门灭门案的始末说法,以及剑骨下落的交代,两人便陆续起誓。 在发誓后,一些事情便能够提上台面来说了。 “那你呢?”叶知瑜看向一直都在看热闹的姚末,“为什么偏要凑热闹?这秘密你听的可还满意?” 姚末知道她这是起疑,连忙为自己澄清。 “玄寂宗有参悟天意庇佑天下苍生的重任,身为首徒,我更是义不容辞。”姚末连忙表明宗门精神纲领,“天下大势在容兄,我必须引起走向正道。” 正道二字出口,叶知瑜便笑出了声,容与眼中也露出几分嘲讽笑意。 【给爷整乐了。】 【要容崽走正道?他知道容崽都遇到了什么吗?】【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正道人士呗】 便是江清月也觉得过分,给他使了眼色要他闭嘴。 但姚末混了这么多年,一大优点就是脸皮厚,此时知道自己有夸夸其谈嫌疑倒也能忍住脸红,抬高声调说道:“所以我愿意了解你们曾经发生的事,然后不断修正我的评价认知。” “不是我自夸,我的卜算能力天下无双,对你们了解的越多,卜算就会越准,对你们搜集剑骨也是助力无穷。” “不瞒二位,等我能够真正认识你们了,我会给出最终命卦,到时要如何行事,如何面对彼此,便是我们各自做出选择。只是我一定会站在有利天下的一边。” 姚末严肃了表情,认真说道:“这才是我身为玄寂宗首徒的使命。” 叶知瑜能听出他说话的诚恳,这不着调的神棍,到了此时终究也露了真心。 她当然知道容与对天下的意义,也不是想要报复社会的反派人物,更不愿意让容与真就为仇恨所控制,成为嗜杀无度的恶棍。 只是在警醒自身的同时,她也生出些许微妙的感叹。 他们这次的经历算是结识新的同伴么? 无论动机如何,他们这个反抗小团队,居然人员也是在逐渐在增加的。 想到这里,让人颇觉讽刺古怪之余,竟也感到了些许暖意。 而且,也是最关键的 叶知瑜知道容与原本的命运。 至少这一次,他踏上的,不会再是一条孤独奋战的复仇绝路。 “我们出去吧。”叶知瑜说道,“封魔阵破灭也就是这会儿的事。” 没人有异议。 只是出阵前,叶知瑜顺口问道:“你将陈意鹤如何处置了?” 陈意鹤深受重伤,就躺在古剑门中半身不遂的养病,不知容与灭门时有没有将他顺手处理掉。 “没有。”容与淡淡道,“不过古剑门灭门经过,我特地叫他见证,并参与了一些。” 有掌门的威胁,容与会控制杀意不奇怪,但强迫陈意鹤参与是叶知瑜没想到的。 要知道连她在一开始也没想到这个分担风险的法子,姑且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容与做事可靠,他能说让陈意鹤参与进来,那对方便定然没有洗白余地。 如此一看,留陈意鹤一命,居然也算是分担风险的妙招,至少古剑门灭门之事,他必须参与掩盖。 “正好剑骨之事到时还需要他配合出演。”叶知瑜随意道,“那我们现在便去救出大师兄吧。” 陈意鹤可是她的师兄,怎么能够不救? 师兄重伤受惊,她这个师妹可是担心的不得了呢。 第51章 三大门派 /51 出了封魔阵,几人便分道扬镳,他们表面的身份和立场并不适合时刻聚在一起。 此时他们分头行动,也是为了完成善后计划,以及寻找各自的朋友。 特别是姚末,其人表面轻浮,但心中仍有正义,因此尽管知道经过海济帆的阴谋后,基本不会再有幸存者,却也还试图搜索一番,无论如何尽份心力。 最终只剩下容与和叶知瑜二人。 这下真如了叶知瑜最初的愿,某个危险阵法中,只有他们孤男寡女相处。 可惜无论是时间、背景、还是当事人的心态,都与当初截然不同。 “我便要回天玄宗了。”容与看着她的双眼轻声道。 “加油。” 叶知瑜想了想,还是对他露出鼓励的笑容。 适合此时说的话确实有很多,但她总觉得未免过于悲伤,她只想给容与最轻松愉快的微笑。 他的任务比叶知瑜要危险的多,他率先返回宗门,却丢失了剑骨,必然要迎接掌门的怀疑与怒火。 看着她的笑容,容与渐渐地抿起嘴唇,也露出一个不太标准的微笑。 他是模仿叶知瑜的。 可比起以前苍白的模仿,这一次,格外要多了分名为“期待”的意味。 “我等你。” 叶知瑜晃晃悠悠来到大师兄被容与丢弃的地方时,对方正蜷缩在角落,嘴里咬着一截衣袖,强迫自己不要出声,全身瑟瑟发抖。 显然在目睹一场单方面的杀戮后,陈意鹤的世界观遭受了极大冲击,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太好,纯粹是求生的本能使他如此保持沉默,在原地等待救援。 啧,怎么就没叫这货缺个胳膊断个腿。 叶知瑜的眼神快速在陈意鹤身上逡巡一番,没发现断裂伤口,不禁有些遗憾。 容与怎么就不能再不小心一点。 ——这是嫌弃容与心还不够黑。 但下一秒,她便瞬间换上担忧表情,在陈意鹤期待狂喜的目光中,步伐略微踉跄的慢悠悠走过去。 开玩笑,脸上做做样子就得了,还想她真的巴巴赶上去伺候么。 然而令叶知瑜略微有些意外的是她刚刚走近一些,原本还在挣扎发抖的陈意鹤,不知从哪得到了勇气,嘶声喊道:“阿瑜,你没事吧?你有哪里受伤了么?” 原来他方才的狂喜不是因为得救,而是因为叶知瑜能够安全出现。 其实之前在封魔阵中的历次战斗中,叶知瑜受了些伤,原本江清月是想帮她治疗的,但为了之后的对外说法更有说服力,她还是拒绝了。 所以此时半身是血,很明显经过了几场惨烈战斗的模样,极易令他人担心。 这陈意鹤经历了一番折磨,没想到精神病反而更严重了,对她越发上心。 叶知瑜心中不禁有些讥讽。 但她嘴上却毅然道:“师兄放心我无事,只是在封魔阵中受了伤,然后发觉情况不对,便连忙出来找你,你没事吧?” 在心爱的妹子面前陈意鹤肯定不能说自己不行,因此即使自己痛得全身发抖,也努力露出淡雅的微笑:“我也无事,多谢关心。还有阿瑜你还是处理一下身上伤口吧,如今这样我实在不放心。” 如今与叶知瑜相处时,他已经很少自称师兄了,似乎是想淡化二人的伦理关系。 修真界尽管同门间的感情例子也有,但是多少还是会受些指点,陈意鹤就怕叶知瑜听了不知道哪个观念腐朽的道士的胡言乱语,对同门爱情心存排斥,因此从现在便试图潜移默化的对她施加影响。 叶知瑜问他要不要先疗伤,却被坚决拒绝,见他如此舍己为人,自然也不和他客气,细心为自己包扎起来。 包扎过程中,她也顺口解释了前因后果。 “进入大阵后,姚末说海济帆动机不纯,丁如玉便想尝试叫阵脱离却失败,然后我们便知道事情不对,开始寻找海济帆。” 毫无疑问,叶知瑜将封魔阵的大锅全都丢到了海济帆和他弟弟头上,而事实真相也差不多。 至于阵外出的事情,她就不该知道了。 果真,当叶知瑜问起古剑门如何会这样凄惨时,陈意鹤的神情出现了一瞬僵硬。 “我一路走来尽是倒毙尸首,古剑门怎会变成这样?难道有魔修袭击?”叶知瑜蹙眉警惕道。 陈意鹤则面色微僵,随后快速反应道:“不,我亲眼见证了前后始末,并无魔修出现。” “那是为何?”叶知瑜看向陈意鹤的双眼,对方的说法将会极大影响容与行为的对外说法。 总之绝对不能让师妹知道自己参与了古剑门灭门案! 他心中对容与恨得咬牙切齿,面色却变化不大。 陈意鹤言语几不可查的停顿稍许,他急中生智,居然真的想到一个绝妙的解释。 “是海济帆。”他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他指示属于自己的实力,对同门痛下杀手,当真可恨!” 反正阵外的当事人基本都死了——他亲眼见证并参与了容与的行动,可以确定容与并非虚言恫吓。 于是恐惧容与实力的同时,他心中也隐约有侥幸的欢喜。 至少看见真相的人都死了,那他怎么说便都无所谓了。 而在甩锅方面,这对师兄们总算破天荒的达成了心有灵犀。 反正甩给海济帆就完事了!谁叫他做了坏事还已经嗝屁了呢。 想到这里,叶知瑜觉得好笑,但并没有彻底放松。 陈意鹤这边算是两边都心虚,因此达成默契顺利过关,真正棘手的还是剑骨下落。 掌门那条老狗,绝不会轻易放过此事。 古剑门的灭门惨案在天下引起了极大震动,最恐怖的是,参加群英会的少年天才,居然只有五人活了下来,其中三人还都是天玄宗的! 当天便有无数问责指向天玄宗,甚至有人鼓噪说法,说这件惨案是天玄宗指使的。 不然陈意鹤一个废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种阴谋论有不少支持者,但也就是口嗨一下,没谁能真的把天玄宗怎么样。 而在回应问责的同时,幸存者的宗门也连忙联络召回他们,同时派出高手接应。 因为混乱从古剑门灭门时便已经开始了。 某些宗门前辈对自家子弟折损感到气急败坏,于是亲自出手,试图在这幸存五人返程中活捉他们,从而私下拷打出当时真实情况。 然而叶知瑜五人从一开始便准备结伴返回天玄宗——天玄宗是这次灭门案中的最大受益、也是嫌疑最大方,必然会细心保护他们。 更何况他们也将自己的去向公示出去,真要有个万一,天玄宗便真的是百口难辩。 公告路线后,袭击这五人组的敌人便越发多,但这幸存者小队也用自己的战绩说明,他们能活下来是有自己的理由的。 他们带着陈意鹤这个废物,居然硬是从每日未曾停息的袭击中杀出一条血路,半月后抵达天玄宗。 全员生还,就连陈意鹤这个废人都没有再受创伤。 于是举世哗然。 这场群英会到了此时,竟是微妙地达成了目的。 这五人(除了基本没什么作用的陈意鹤),才是这场生死大逃杀中的佼佼者。 海济帆的灭门计划没能杀了他们,各个宗门的围猎也没能抓住他们,这足以说明这四个年轻人的优秀程度。 叶知瑜、江清月、姚末、丁如玉。 四个大名,彻底传遍天下! 返回天玄宗的当日,几乎整个门派都来迎接他们。 这还真没夸张,这段时日受到的各方压力,即使是贵为天下第一名门的天玄宗也难以承受,根本就是硬顶下来的。 叶知瑜五人此次能全数返回,不止是侧面证明天玄宗一定的清白,更是拉拢了包括□□、玄寂宗及其盟友、丁氏家族在内的支持,为宗门缓了一大口气。 经此一事,叶知瑜在门内的首徒地位,再无人能够撼动。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望着自己一身风霜,气质大变,明显沉稳内敛不少的徒弟,寻芳峰峰主珈蓝眼泛泪光,“师父叫你受委屈了。” 江家与她的家族关系极好,因此江清月这个有天赋的小姑娘,在拜入天玄宗前便被她瞧中了,基本算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 她有多骄傲自信,珈蓝也是看在眼里,以前尽管觉得不合适,却也舍不得下狠心琢磨她。 结果如今出去一趟,两个月内便出现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她作为师父,心中既是宽慰,又是心疼。 小姑娘是受了多大委屈才会变成这样啊。 而江清月出了封魔阵后便再未流过泪,这半个月的大逃杀里更是展现出令人咂舌的坚强韧性,唯独此时见到师父,听到那发自内心的关心,她的神色终于有所动容。 她嘴唇颤抖,接着眉毛也跟着颤抖,眼眶通红,终究没忍住落下泪来。 她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也不知该如何说明自己的经历,只是无声的哭泣。 珈蓝再难压制内心疼痛,连忙上前抱住近乎女儿的徒弟,在怀中低声安慰。 这边师徒间的情谊在开头便给这场欢迎会染上不少悲□□彩,但也缓和了许多因关系陌生、以及此事牵扯的复杂背景而出现的僵硬气氛。 丁如玉深深叹了口气,想起见到的惨象,以及发现同伴纷纷死去时的无力,也是眼圈微红。 而吊儿郎当的姚末亦是端正了身形,难掩沉重。 ——尽管他知道真相,可心怀天下大义的他即便能保持沉默,却也无法抑制内心愧疚。 陈意鹤内心又是羞耻又是懊悔悲恸,哭得不能自已。 至于叶知瑜自不必说,眼泛泪花深怀感触早便安排上了。 “能回家是好事,怎么个个垂泪。”见气氛愈发悲情,身为头面人物,掌门必须出面缓和基调,“为了给诸位英雄接风洗尘,我门下弟子可是在此翘首以盼许久。” 有凑趣的属下此时自然充当捧哏,将悲戚的气氛活跃起来。 五人均是少年英杰,明白事有缓急,因此在得了台阶后,便也各自收敛悲容,无论真心或是假意,纷纷感谢掌门好意,同时露出尚算喜悦的笑容。 身后门徒看了掌门表现,纷纷感慨掌门大家风范。 不然怎么两个嫡传徒弟都来不及安慰,只能一心顾全大局。掌门心中怎么可能不牵挂徒弟的受伤情况,唯独身为首领,许多事情不能全凭个人感情来做。 “但诸位也不必担心,此事老夫一定会给天下一个交代。”掌门义正言辞道,“此前舒茗苑被灭门已是蹊跷,但未曾被真正重视,此次古剑门又被灭门,五大宗门已去其二,不得不令天下震动,人人自危。” “因此今日老夫便会召集其余两大宗门,以及其余愿意参与的门派,共商大事,务必要将两次灭门案查个水落石出,还给所有受害者一个公道!” 闻得此言,众人心神振奋,不由纷纷鼓掌叫好,只觉得有了天下第一高手出面,那无论灭门案身后藏着什么蝇营狗苟,都必然会被清扫一空。 只有三个知道真相的年轻人,以及知道部分真相的陈意鹤心中复杂。 掌门现在说的话根本就是我查我自己的发言,可显而易见他不可能举报自己,如今又说是保证会给天下一个交代 到时所谓的真凶,真的会是凶手么? 还是纯粹被他推出来的替死鬼? 江清月眼睛红肿,心中不知翻滚着怎样的情绪,她第一次感觉到,这个曾经令她引以为豪的宗门、这些令她崇敬的长辈是如此陌生。 如果连这些她最熟悉的的人物都是虚假的,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真实的? 而叶知瑜看着掌门安抚各方、浑然名门风范的身影,想的便不是江清月那样的哲学问题了。 她想的是,容与因为是掌门派出的暗子,天下无人知道他的存在,因此早便启程返回,粗粗一算大略五日前便应回到天玄宗。 而掌门也该知道了剑骨失手的事情,那他此时该是什么想法? 容与又会被怎样处置? 掌门此时说的话,难道是真的,他莫非是想要放弃容与,将他推出来充作弃子? 叶知瑜心中思绪复杂,却无太多畏惧。 即使掌门真要舍弃容与也无所谓,大不了她便劫法场,带着容与现场叛变师门。 门内有楚瑶江清月做内应,又有姚末相助,真要孤注一掷带着容与逃脱,也是存在一定可行性的。 有了这样的决绝想法后,叶知瑜心中便再无畏惧,神色愈发自然起来。 容与这两天没能联系她,必然是有他的缘故。 他说过等她,便一定会守诺。 她不能现在便自乱阵脚,慌乱中反而给容与和自己带来麻烦。 容与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信任她。 那她也应该学会信任容与。 ——即使这种事,对她而言也是第一次。 第52章 逼杀 /52 在公共场合表态,算是初步安定纷乱人心后,掌门便转身领头,引着五位重要人物先行休息。 寻芳峰峰主珈蓝医术堪称天下第一,她会为众人检查这段时日的经历是否在他们身上留下了隐疾,而在确诊无事,也初步休息后,他们便会来到宴客厅出席明日的接风宴。 全门上下迎接的阵仗,也只是代表天玄宗重视的姿态罢了,实际上全部外门弟子,还有一部分内门弟子,根本连他们这次来迎接的人长什么样都没看到,便浑浑噩噩地被打发回去。 他们被安排住在天玄宗第一峰,问心峰中,安顿下住处,珈蓝便前来问诊。 叶知瑜如今代表天玄宗的门面,所以尽管受伤不轻,她也不能在客人之前先受治疗。 一番谦让推辞后总算定下检查顺序,轮到叶知瑜,已是近两个时辰后。 已经细心治了四个人,其中包括陈意鹤这样的重伤员,全程自己亲自操手,专注治疗这么久,即使强大如珈蓝,眉目间也稍稍透着些许疲态。 但她的语气依然温柔,甚至比以前纯粹出于师门长辈的客气温和更多了几分亲近感念。 “我听清月大略提了当时发生的事。”她舒展眉目,“当时多亏你站了出来,才救下他们。” 身为天玄宗高层,珈蓝知道容与的存在,也大略能猜到掌门在两起灭门案中扮演的角色。 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承认容与是由掌门指使的事实,甚至她视若亲女真要折在古剑门中,她也不能有半分怨怼。 如今徒弟有惊无险的回来,说是多亏叶知瑜出手相助,她自然需要好好感谢叶知瑜。 而且对方已经是天玄宗事实上的首徒,此次经历一番劫难,近几日调整好状态,必然境界还要有所突破。如果能够突破到金丹期,她便会刷新陈意鹤在十年前最新刷新的记录,成为名正言顺的第一天才。 所以于情于理,她都需要对叶知瑜诚恳感谢示好。 “也是清月自己能够醒悟。”伸手不打笑脸人,叶知瑜半带真心地惋惜道,“她之前就是太傲气了,如果当时她能够冷静下来,其实事情也不会变得这么糟。” 【大小姐就是太高傲啦,她但凡别那么自说自话,海明风都不会死的那么惨】【话说那个喜欢海济帆的小姐姐怎么样了,我还挺吃她的颜的】【没消息传出来,那应该是死了,海济帆可不会对一个迷妹留手】【海济帆:憧憬是距离理解最遥远的距离,所以我不做人了,王意薇!】“是我以前太宠着她了。”珈蓝听江清月讲述了那晚的事,不禁心中黯然,“明风……是个好孩子。” 叶知瑜客气的笑了笑。 她们两人的笑容都不怎么真切。 因为她们心知肚明,那个男孩是因为某人的贪欲而成为牺牲品的,他的死亡根本毫无意义。 而幕后黑手,还冠冕堂皇的站在干岸上俯视众生呢。 “这次对她也算是一次历练吧。”珈蓝轻轻叹息一声,“无论如何,人总是要有成长的。” “嗯。” 沉默一阵,珈蓝专注地为叶知瑜最后一处伤口上药,只是在包扎前,她忽然低声问道:“那在海济帆死前,有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叶知瑜心中微动,暗道戏肉这才算是来了。 这背后必然有掌门授意,是想从侧面试探剑骨的下落。 即使背对珈蓝,她也做出一副回忆状态:“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却也是有的。” “怎么说?”珈蓝问道。 “海济帆实力原本有限,即使再怎么隐藏,也绝对不该媲美我、江清月还有姚末的联手,更不要说海明风当时也幡然悔悟,愿意出手帮助我们。” “但是?” “但是在他即将落败之前,不知从海明风那里夺去了什么,似乎是生命血脉之力,以至于海明风变得非常虚弱濒临死去,他却功力大涨,甚至碾压我们三人。” “当时我以为我们要失败了,没想到海明风孤注一掷,燃烧自己的魂力,抓住海济帆的漏洞将他彻底杀死……所以我觉得,清月将功劳都推给我是不合适的。真正的大功臣应该是海明风。” 珈蓝面色微变,不知从叶知瑜话中听出领悟了什么情报,随后调整表情语气,仿佛惋惜般说道:“那孩子犯下的罪孽太过深重,临阵反正也只能为他稍稍恢复名誉,改不了本质。” 言外之意,这次灭门案的大锅必然要分一口在他这个死人身上的。 “那还请您对清月的状态多多费心,她心里估计不会好受。” 珈蓝感谢了她的提醒,随后进行了一番叮嘱,便起身离开。 “你注意好好休息,今晚掌门师兄要见你。”珈蓝柔声道,“不要怪师兄对你太过严厉,如今意鹤受伤,你才是天玄宗首徒,有些责任必须要担起来。” “我知道,请师叔放心。” 得了她的保证,珈蓝这才露出有些哀切的微笑,步履略显沉重的离去。 珈蓝便是这样的性子,没什么坏心眼,医毒能力更是登峰造极,但在人情世故上做的极糟。真要她挑起大梁拿主意、或者希望她打探出情报之类的,最后结果通常都很难令人满意。 因为她太好被糊弄了,与她对阵,叶知瑜从一开始就是放松的。 叶知瑜真正需要严阵以待的大场面,是掌门今晚的试探。 她若是不能令掌门满意,或许今晚就是她命丧之时。 叶知瑜以为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与掌门无形的交锋。她也做好了一直在取得掌门信任前都见不到容与的准备。 两人既然默认要互相信任,那就不能自乱阵脚。 可她却严重低估了掌门的底线。 不。 ——这个老畜生,本就没有底线。 迈入掌门所居问天殿的大门时,叶知瑜便目光滞住了。 她所念想的人,便就在她的面前。 但姿态却绝然不一样。 容与双手双脚均以戴着以九天玄铁铸就的镣铐,身上仅有一件单薄白衣,却也被他身上无数伤口渗出的鲜血染透,成了血衣… 他被随意丢在院落一角,头发伤口沾满泥土,面色苍白如纸,阖着双目。 叶知瑜几乎以为他死了。 就如同九年前那样。 那个孩子蜷缩在她怀里,全身骨头都被抽掉,他瑟缩着逃避着,最后终于躲到了疼痛找不到的地方。 而她此时的震怒,远胜那时! 她怒气冲顶,也不知道自己此时露出了怎样的表情,只是不假思索地要向他那里冲去。 然而就在同一时刻,容与忽然睁开眼,向她看过来。其目光清明,哪里有惨遭凌虐的痕迹。 叶知瑜同样冰雪聪明,只是得了容与的一个眼神,心中翻涌的怒火瞬间熄灭,瞬间醒悟过来自己是关心则乱了。 容与已经突破至化神期,属于天下有数的强者行列,那即便掌门有控制他的龌龊手段,然而再想像九年前那样将他随意揉捏,也是痴人说梦。 只是她与容与相处时有着心理优势,因此仍然没有把容与的地位摆正过来,对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保护欲。 就是这种保护欲,差点害了他们。 容所以与是在演戏隐藏实力,而掌门也未必是要真的拷问出什么。 与这少年相处九年,他怎会不知道容与是多么倔强固执的性子?只怕他就算将其骨头寸寸碾碎,对方不想说的也不会透露一个字。 掌门只是在发泄任务失败的不满,以及彰显个人威严的同时,利用容与的惨象来试探叶知瑜。 她差点就上当了。 这老狗果然不信她和容与之间全无瓜葛,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试探,估计这次就想看看当容与被凌虐重伤时,她会有何反应。 好在容与的演技逼真,提醒也及时,方才没有造成极大隐患。 这老狗真是该死。 叶知瑜忍下怒气,回忆自己方才的表现,其实也就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她顶多眼神微变,张口欲言,却也能糊弄过去。 为自己想好了借口,她便镇定心神,从容与身边目不斜视地走过。 他们至少在表面上,不该有任何纠葛。 叶知瑜走进主殿时,掌门正单手支着下巴,坐在首位座椅上拧眉思考着什么。 主殿里空荡无人,甚至连沙漏时间流逝的声音也不自觉降到最低,显然,这里的所有事物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自己的安静,以防打扰到此地主人的思索。 唯有一人除外。 叶知瑜微微垂首,恭顺朗声道:“师父,弟子回来了。” 她的声音原本清脆如泉响,然而在这空档大殿中层层回荡后,也渐渐多了些诡异模糊之感。 掌门被打断沉思也没有生气,坐直了身子,语气尚算温和道:“一路也辛苦了,抬头说话吧。” 叶知瑜顺势抬头,掌门慈爱的眼神在她身上打量:“休息的怎么样?下午时候,珈蓝给我说你伤势不算严重,我那会儿才敢松口气。” 假模假样。 单看目前表现,叶知瑜看不出掌门方才有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至少他看起来很像是个慈爱的师父。 她决定主动出击。 “多谢师父关怀,不过阿瑜无事。”叶知瑜叹了口气,“比起在此次浩劫中丧生的英杰,我已算是非常幸运的了。” “岂可单纯归结与运道?自身实力同样有相当大的因素。”掌门不赞同地说道,“你等五人实力出众,又优势互补,齐心合力自然能闯出一片天下。” 叶知瑜谦逊地表示感谢,随后微微蹙眉道:“但是师父,外面容与是怎么回事?他犯了什么错么?” 掌门为人宽厚,按理来说,绝不该如此折磨重罚一个旁听弟子。 “阿瑜很关心他么?”掌门随口问道。 “我和容与关系尚可,他进内门我有引导过他。”叶知瑜顿了顿道,“所以……他哪里出事了么?” 作为对他有过帮助的引导者,会关心其是否捅出大篓子,以至于需要自己收拾局面的问题非常正常。 掌门懒懒道:“那是因为他犯了重罪,老夫不可不罚他,并且要重罚,以观后效。” “……他怎么了?” “他引诱他人接触罂花。”掌门淡淡道,“并且自己也嗜好上瘾,需要强制戒除。” 叶知瑜面色顿变。 罂花是某种极易令人产生精神依赖的毒物,对人身心会产生严重损害,号称即使是大罗金仙,也难以抗拒极品罂花散的魅力。 但凡碰了罂花的修士,无论是修仙天才还是豪门世家子,最终都会以凄惨告终。 这是绝对的禁物,谁要是碰了必然受万人唾弃,引诱他人吸食罂花更是重罪。 叶知瑜当然知道容与不会碰这种毒物,掌门根本就是随便找了个借口给容与泼脏水。 他就是在刻意激怒叶知瑜。 然而 叶知瑜面色顿变,眼神厌恶地别过脸去,似乎不愿听到这污浊话题。 “如此废物败类,该当重罚。” 接着她的语气凛冽起来,近乎咬牙切齿道:“引诱他人吸食罂花,便是万死也不能赎清他的罪孽。” “哦,那阿瑜可否愿意为我分忧。”掌门漫不经心地看着沙漏里流逝的时间,面上露出些笑意来,“你便用我的剑,将那恶棍亲手诛杀,可否?” ! 最坏的情况还是来了。 掌门要逼她杀了容与,来证明他们二人的忠诚性。 如果她真的是一个正义单纯的小徒弟,对这件事就不该有任何犹豫。 叶知瑜的心脏顿时重重下沉。 一时间,她居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第53章 牺牲 /53 【艹艹艹怎么会有这么狗的人?】 【能不能在这里就把掌门宰了啊】 【这老狗到底在谨慎什么?】 弹幕听了掌门的命令瞬间炸锅,然而此时,即便是高手辈出的弹幕也没谁能够想出帮助叶知瑜的方法。 因为此时就是绝境。 容与在庭院中,即使不顾一切地赶来救出叶知瑜,也必然快不过掌门的速度。 而掌门与叶知瑜之间的实力差距,简直是碾压性的。 硬拼这条路,她没有任何胜算。 “怎的不说话?”掌门微微眯起眼睛。 叶知瑜知道自己必须说话了。 她没有选择,绝不能在这里和掌门翻脸。 双方实力差距过大,真要选择决裂,孤立无援的她除了逞一时嘴快不会得到任何好处,甚至会暴露容与等同伴,之前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不。”叶知瑜微抬下巴,愤恨道,“我只是没想到我居然会信错人,毕竟容与看起来不是……” “怎么,要怀疑师父说的话么?”掌门微微挑眉。 “怎么可能!”叶知瑜断然否认。 “那便替为师处刑。”掌门轻轻拍掌,大殿里侧武器架上便有一把长剑飞来。 “此剑名为诛邪,如果凡人有悔意,是诚心悔改,便能从剑下活下去。” “那诛邪下有人生还么?”叶知瑜问道。 “心诚自然能得天道庇佑。”掌门慢悠悠道。 叶知瑜顿时怒气上涨。 这算什么狗屁理由?没被捅死就证明是无罪的,死了就是活该? “行了,莫要啰嗦。”掌门示意她接过诛邪剑,“速去行刑。” 叶知瑜顺从接剑,心中万分愤怒的转身,内心如烧开的水般咕嘟嘟急得冒泡,可她不能流露出任何异样,甚至连攥紧剑柄的力度都是被仔细算计过的。 其实她知道,自己不该慌乱,因为她是掌门的转生容器,若是杀了容与,必然会沾染天煞,那当场就会灰飞烟灭。 所以多半只是想让她重创容与,如果他们实际上有所勾连,便算是挑唆。 若他们并无暗中联系,这就算是防患于未然,让他们提前结仇。 总之,一定不能让他们联合在一起。 可捅一刀就好又谈何容易? 叶知瑜发现,当自己意识到需要将这把剑对准容与的心脏时,她便开始犹豫了。 此时她内心充斥最多的,就是对自身弱小的愤怒。 等这两天她伤势好了,应该便能突破至金丹期,并且因为基础牢固的缘故,会是金丹期上层。 如此看来,她的修炼速度在年轻一代中已经算是一枝独秀,哪怕不能与容与这等万年一遇的天才相比,称为三四百年一遇的小天才也还是可以的。 可这种程度还是差得远,因为此时她甚至连自身最理直气壮不过的愤怒,都只能在掌门认可的范围中表现出来。 这便是弱小的代价。 叶知瑜拖着长剑,内心沉重地来到容与面前。 面色苍白的少年感知到她的到来,便缓缓抬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双黑玉似的眼眸。 少年有着极漂亮的眼睛,细碎的刘海垂下时,某个抬眼的瞬间甚至会让人想到清秀的女孩,仿若泉水般澄澈透明,给人以脆弱感。 然而当他的面庞完整露出时,那股虚弱的错觉便荡然无存。 没有人会怀疑一头孤狼的悍勇。 少年仿若泉水般清冽的眼瞳,倘若仔细看去,就会发现所谓清澈感只是阳光反射出的粼粼波光,真实的他分明是一汪幽潭,深不见底。 他们初次见面时容与也是这样伤痕累累,水珠沿着他的发梢滴落,而他便用那双孤峭的眼瞳看向她。 冷冷的,只当她是某个过客。 那时的她突发奇想,决定保护他。 自此两人命数如织,再难分离。 此时容与看向她的眼神平静,他们的关系更是远非当初。 可她这次来却要被迫杀他。 叶知瑜怀着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存在的侥幸心理,近乎绝望地以言语开始拖延时间。 “我听师父说了,你居然辜负我的信任!”纵然心中已然急切悲愤地掀起惊涛骇浪,叶知瑜的语气也拿捏的恰到好处,令掌门听不出差别来。 “你吸食罂花不算,居然还引诱其他同门,当真卑劣下流,罪无可恕。我当初真是鬼迷心窍才会信了你。”她委婉地向容与透露情报,以及自己的目的,“因此师父命我手持诛邪,前来问罪。” 委婉暗示听起来机灵,那其实也只是无奈之举罢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说这些的意义在哪里,指望容与能立刻拿出好办法么? “容与,你可知罪?!”说到最后,她没的说了,只能硬着头皮道。 容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瞳深处涌动着暗沉的情潮。 “我何罪之有?”容与轻声问道,声音清冷干净,甚至听得出一丝无邪。 事实上,他确实无罪。 叶知瑜噎了一下,表情有了微微变化——这自然可以理解为她被气到了。 因为在下一秒,她就给自己的表现作出解释:“你居然执迷不悟!” 这是被气到了。 但黑发少年的表情在此时也有了变化,在他的面庞上,罕见地浮现出近乎显而易见的烦躁。 这是因为,他感觉到了叶知瑜的情绪。 在叶知瑜的影响下,容与的脾气比最开始好了许多,至少不会再跟猫似的一踩就炸毛。 但一开始他或许还能勉强能够接受,可在感受到叶知瑜的挣扎压抑痛苦随着时间流逝而愈发增多后,容与的忍耐限度便彻底降到了最低。 他能够忍耐世上存在的任何疼痛屈辱,却难以忍受来自叶知瑜哪怕一丝的委屈痛苦。 叶知瑜的痛苦,只会在容与身上成倍的反馈出来。 ——唯有她是不同的。 于是他再难忍耐。 在方才的沉思中,容与已经有了数种应对方案,此时想要强行破局,自然也有他的法子。 笨是笨了点,但见效最快,那就足够了。 只见容与的眸光骤然沉下来,冷声道:“那倒要请你教教我,哪里做错了!” 话音未落,他便直冲向前,向叶知瑜扑过来! 他攻势狠厉,招招致命,居然是要夺她性命的架势。 叶知瑜完全没料到容与会想取她性命,因此茫然中,几乎只是在身体本能趋势下用剑摆出格挡架势。 这一幕落在掌门眼里,便是双方均不留余力的交手过招,这一幕幕非常合理的剧情走向令他暗暗点头。 他不觉得容与这一击会取走叶知瑜性命,容与虽然强,但这次被他用蛊毒几乎去了大半条命,又用九天玄铁铸造的镣铐锁住四肢,能发挥出的实力便更小了。 只要叶知瑜反应过来,必然不会有大事。 与掌门所料不差,容与仿佛为伤势镣铐所累,动作颇为滞缓,令叶知瑜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下。 可容与凶性上来,似乎心里想着一定要拉个垫背的,于是再度向叶知瑜发起凶狠的攻击。 在掌门眼中这是困兽之斗,是这两个让他疑虑的走狗互相撕咬,便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饶有兴趣的观赏起来。 可叶知瑜却在容与第一掌落下时,便明白了他的真实想法。 容与实力已是化神期,九天玄铁镣铐对他作用有限,掌门造成的伤势更是不痛不痒,他真要杀她,根本易如反掌。 可他却被自己轻松挡下。 所以,这个行为表现的第一点情报,便是他希望通过被自己重创甚至濒死,撇清两人关系,来换取掌门对她的信任。 而他的这个决定也能说明另一点:容与绝对不想报仇到一半就轻易死去,能这么干绝对有所依仗,那应该就是掌门确实没有准备放弃他。 所以无论局面如何,掌门最终都会保下他一口气的。 再联想道最开始她的推断,掌门不希望她沾染天煞,或许事情根本没有恶劣到那一步,连重伤濒死的戏码都不需要。 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些,容与才会大胆行险。 短短一次交手后,叶知瑜便分析出了容与想要传达给她的全部信息。 她也明白,容与的想法是对的。 那边感受到叶知瑜恍然沉静的情绪,容与亦是放松些许。 能明白就好。 他心中甚至有些自豪愉悦,因为他们彼此之间的流畅沟通,已然不需要言语。 这种模式令生性寡言的他颇为欣喜。 于是容与放心的再度攻上前去,只待叶知瑜配合他一招,便要顺势为她重创。到那时这次的拷问便宣告终结,叶知瑜也不必再左右煎熬了。 这便是他的破局之法,纯粹以自身为祭品。 可好在这法子见效快,叶知瑜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而且他早便习惯如此受伤,所以选择使用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 他见叶知瑜卖了个破绽,以为是要将戏演的逼真,便毫不犹豫地出手,可这次 鲜血大量喷洒,少女的身躯软软倒下。 这一回合的交手,居然是叶知瑜倒了下去。 容与瞳孔剧烈收缩,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扶住叶知瑜。 他的左手无意识的微微收拢,鲜血顺着细长手指滚落。 他感知到手掌的温热……那是穿过少女身躯时感受到的温度…… 他居然穿透了叶知瑜的腹腔,将其重创。 不该如此的。 叶知瑜应当明白他的心意,他们两人分明已经达成了默契,怎会如此? 受伤的应该是他! 掌门在殿中啧了一声,对叶知瑜的实力嫌弃不已,却还是出手制止了这场惨烈战斗继续下去。 “容与,你再敢对她出手,便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要夺舍叶知瑜的躯壳,是需要在其活着时候将神魂生生抽出,然后鸠占鹊巢,而非一具尸体。 此时时机未到,他决不允许叶知瑜出事。 或许也是他疑心病太重了……不顾叶知瑜刚刚进行半月的车轮战,伤势还未好全便逼迫她与容与对决。 她的战斗经验怎会比得上容与。 战斗时间一长,伤口牵动,自然就会露出破绽来。 容与那条疯狗可不会给她弥补失误的机会。 掌门心中埋怨反思,动作急切而不紊乱,为叶知瑜快速止血包扎后,便送往寻芳峰。 这种伤势还是珈蓝处置得最为妥当。 最终只留下容与一人在问天殿前,整个人浑浑噩噩。 他几乎便要追上掌门的背影,将叶知瑜多回来。 好在仅剩的理智制止了他。 容与紧抿嘴唇,冰冷目光看到院落中充作枯山水的山石,那山石约有五人高,十个成年男人也难以合抱,然而带着镣铐的容与含怒一拳过去,竟是硬生生粉碎了巨石,而镣铐未有寸毁。 其实力之强劲,对力度控制之精妙,已臻至化境。 看着面前轰然巨响后粉身碎骨的山石,容与神色再度变化,居然连镣铐也懒得维持,双手随意一扯,将玄铁镣铐生生扯断,随意丢到一旁,便扬长而去。 这问天殿,还有什么呆的必要! 现在最要紧是叶知瑜的安危。 不止容与如遭雷击,弹幕见叶知瑜重伤,也是个个仿若天崩地裂一般。 【鱼鱼怎么会受伤!】 【难道不该容与卖.血吗?】 【艹艹艹伤口看着就好痛,妈妈好心痛qaq】 叶知瑜被掌门卷在衣袖里,快速向寻芳峰掠去,她的眼瞳倒映出澄澈的蓝田白云,云层因他们的高速移动而飞快流逝。 伤口疼吗? 当然疼。 可是疼着疼着,叶知瑜忽然哆嗦着苍白嘴唇,露出个颇为古怪的笑容。 她仿佛是对弹幕解释般说道:“这次该轮到我了。” 她怎么可能不明白容与的心思。 那个小疯子从来都只有一种思路,苦谁不能苦她,所以但凡有选择题,他总是毫不犹豫的选择叶知瑜。 这次自然也不会例外。 有那么一瞬间,叶知瑜也觉得容与做的是对的。 然而在对上少年那双毫无杂念的眼眸时,她却动摇了。 她想起了自己方才的想法。 分明才为自己的弱小感到痛苦羞愧,此时又怎能心安理得地苟且于自己的弱小? 保护某个人,从不是口头上几句温柔好听的话,或者感情上的抚慰便能够满足的。 任由其为自己一次次的流血流泪而无动于衷,那是对待工具人的态度。 可容与对她而言,早便不是工具人了。 所以在和容与一瞬交手后,叶知瑜便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今日之事,本就是她在拖后腿,如果容与不在乎她的遭遇,绝对可以过的更加舒适。 所以没什么好犹豫的。 她会用行动来保护容与。 如果这次一定要选择二人中的一个来流血,那也该轮到她了。 她仿佛开玩笑似的对弹幕说道:“守护仙子可不是存在于心魔中的幻想存在。” 在几位大佬的阅读理解下,弹幕也纷纷理解了叶知瑜的动机,见她还苦中作乐地自我调侃,顿时又是眼泪汪汪。 【糖里有玻璃渣!哭着咽下去】 【磕死我算了吧,椰蓉是真的我已经说累了】 【鱼鱼也是在不断成长的,妈妈好开心!】 看着五颜六色的弹幕,原本疼痛的伤处也得到了些许缓解。 叶知瑜找了舒服的姿势,艰难的移动身体,以免牵动伤口,却还是扯到了。 疼出一头冷汗的同时,某个想法也在她脑海中越发清晰。 正如容与无法忍耐掌门对她的逼迫般,她也不准备再忍耐掌门对容与的折磨了。 就在这次三门盛会后,她便会与容与离开这里。 她微微阖上双目,连续多日的高强度战斗令她感到疲惫。 睡着前,她朦胧地想起,容与曾向她许诺会等她。 是什么时候?好像是返回天玄宗前? ……她实在太累,一时有些记不清了。 但希望,她的醒悟来的不算太迟。 第54章 无命无根 /54 叶知瑜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眼前又是陌生的天花板。 这种情况对她来说已经非常熟悉了,在之前半个月的大逃杀里,她基本每日都是如此度过的。 半个月的高强度奔波令她本能地对四周警觉,几乎只是眼神微微迷茫一瞬,便瞬间清醒过来。 她神色的变化落在江清月眼中,不禁微微一叹。 “你在这里?”叶知瑜转过头,便看到江清月坐在自己床边,眼神微微忧虑的看着自己。 “嗯,我和师父说想来照顾你,让她给你治疗完伤口就先回去休息了。” “珈蓝师叔最近是很辛苦。”叶知瑜感叹道,“我让她费心了。” 江清月也叹了口气,问道:“你怎么回事,怎么又受了贯穿伤?” 见叶知瑜表情犹疑,她补充道:“无妨,这里是寻芳峰上我的学舍,有独门禁制保护,没人会听到咱俩谈话,我以性命保证。” 她如此确定,叶知瑜便不再遮掩,低声道:“是掌门要求的。他对我和容与关系起了疑心,便要我用诛邪剑杀了容与。” 江清月愕然,失声道:“怎么会?!” “对,他倒不是真要我们杀个你死我活,纯粹是想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罢了……我不想容与受伤,便先卖了个破绽,终止了他的阴谋。” 江清月沉默片刻,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担忧问道:“那你觉得掌门发现真相了么?” “没有。”叶知瑜断然道,“如果他发现了问题,此时我便不会躺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江清月觉得有理,而且现在她对叶知瑜的智谋非常信服:“你不用担心伤势,我用了最好的药,只是一次两次可以治好,再多就会伤到元气了。” “你喜欢用剑法,身体底子就比其他门路的修士更金贵些,今后千万不能这样拼命。” 叶知瑜闻言,心说若是现在不拼命,以后还有没有命来拼都是未知数。然而江清月终究好意,现在大家又算是同一阵线的同伴,她便咽回了这不识趣的话。 “我知道了,今后会注意。” 话说完,两人之间便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此前她们二人一直以被人比较的竞争关系存在,加上都是硬邦邦的性子,更是万般不对付,摩擦时有发生。像现在这样平静祥和地坐在一起闲谈,还是第一回 。 但是感觉并不令人讨厌。 江清月出身名门,在找话题活跃气氛方面受过长辈教导,见此时气氛有些沉闷,便主动挑起话题道:“但最近也有个大消息,或许会压了你这个天玄宗首徒的风头也不一定。” 叶知瑜感觉到腹部火辣辣的疼痛下去了一些,她勉强压下心中对容与的担忧,配合道:“这天玄宗首席的名号真的有毒,陈意鹤废了不说,我刚回来也被重伤了。” “说什么呢,你肯定会好。”江清月嗔怪一句,随后严肃道,“但我这次真的不是开玩笑。” “三师姐苏素后日就要出关了,这是掌门刚才才公布的消息。” “三师姐?”叶知瑜茫然道。 江清月这才为她解释,原来天玄宗中,有三个固定的称谓: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 这三人都是掌门百年前开始陆续收下的弟子,无不是天纵之资,因此超越常规辈分,成了全门上下公认的师兄师姐。 “当然,你很快也会是四师姐了。”江清月说道。 被她这么解释,叶知瑜便明白。其实这些常识她在入门时便听陈意鹤讲过,只是刚才一时没有想起。 当时陈意鹤说她二师兄在凡间游历,三师姐在剑阁闭关修炼,原以为没有百年不得相见,没想到现在她就出关了。 “苏素厉害在哪里?”叶知瑜好奇问道,江清月会如此尊重的女性,其必然有过人之处。 “……你突然这么问,我还真说不清。”江清月诚实道,“因为三师姐优秀的地方太多了。除了她九年前闭关的不清不楚,不然她——” 说到这里,江清月忽然卡壳了。 她与叶知瑜面面相觑,均是察觉到她话中的一个关键点。 【九年】。 容与的剑骨便是九年前被夺的,而好巧不巧,苏素居然也在那一年进入剑阁闭关。 “我当时还没进入天玄宗,对当年事情也只是从长辈口中听到了些许。”江清月无奈道,“要是真有什么蹊跷,还是等后日再说吧。” 毕竟叶知瑜作为目前的天玄宗首席,以及掌门的闭门弟子,是绝对不可能见不着这个师姐的。 所以她目前唯一的任务就是养好伤。 第二天,姚末便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寻芳峰前来探望她。 叶知瑜之前伤势太重,为了让她好好休息,珈蓝替她谢绝了一切探视请求。 结果姚末走了江清月的路子还是混了进来。 “怎么伤的这么严重。”一进来姚末便大摇大摆地窝在软榻上,自然地摸了个甜果送到嘴边,咬了一口道,“马上就要开启诛魔大会了,结果你这个圣女般的人物却拉了闸,啧啧啧。” “你难道没看出来是掌门陷害才导致我受伤的么?”叶知瑜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道。 姚末啃果子的动作一顿。 手里的甜果忽然没那么香了。 “怎么每次见面叶首席您都能给我个大惊喜啊?”他苦笑道。 “没想到以你的卜算居然也没算出这个。” “谁会天天算自己的运势……行,之后我要是出门见你,我一定提前算好运势,可以了吧?”说到最后,姚末的嘴欠习惯终究压制了求生欲。 叶知瑜瞥他一眼,倒也不急着骂他,而是反问道:“那你的意思是,最近算的卦比较少了?” “这两天都来到天玄宗了,干嘛还要算卦。”姚末觉得莫名其妙,“还是你担心苏素的事?” 想起近日来门派里的传言,姚末顿时来了精神,笑容得意道:“没关系,即使不算卦我也知道许多关于苏素的事,只要叶师妹你问我,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便是迫不及待想要显摆的意思。 江清月觉得他丢人,只得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心说他这表现不是纯属欠打嘛。 反倒叶知瑜似笑非笑地看着姚末,也没生气:“既然姚师兄如此说,那确实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为我卜算。” “何事?”姚末清了清嗓子道。 “什么时候杀了我师父守一最为合适。”她的笑容浅淡,目光紧紧锁定姚末,“不知这个时机,姚师兄可否为我卜算?” 原本想要大包大揽的姚末瞬间傻眼了。 这啥? 我是谁我在哪她在为什么离谱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笑死】 【大师算卦吗?给我挑个良辰吉日好叫我把师父捅了】【大师你这卦保熟么?】 姚末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叶知瑜张口就是个大新闻。 “叶师妹不会是在捉弄我吧,而且拿师父开玩笑这种事……” “到了今天,你还觉得我说弑师叛门是在开玩笑么?”叶知瑜幽幽问道。 她身后的江清月神色也渐渐淡去,烛火在两个女孩光滑侧脸投下明暗阴影,显得神情晦涩莫测。 姚末的视线落在叶知瑜腹部的纱布上,推脱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你怎么这么早就提前计划了?”姚末扶额无力道。 在封魔阵中他打探过叶知瑜二人的口风,当时她的态度还没有如此急切,怎么现在就突然大变? “那你就要问我的好师父都做了什么了。”叶知瑜轻声道,“我不能再忍耐下去了,很可能下次被洞穿的不是我的腹部,而是我和容与的心脏。” “……我明白了。”姚末沉吟一秒,随后点头,“但守一实力强大,我若是轻易卜算,很有可能因拨弄他的命线而被其察觉。” “无妨,只要你答应便好。”叶知瑜说道,“这次三门大会便是绝佳的机会,你利用好这段时间。” “行。”姚末无奈,却只能应道。 算卦?算什么卦? 早在他们返回天玄宗前,姚末便给他们各自算过前路。 江清月还算平稳,乃是有贵人指路,有惊无险。 可叶知瑜容与,两人均是大凶之兆,九死一生! 用姚末的话来说,唯一的那条生路,也只是因为卦不可算尽,畏天道无常而留,并非暗示他们有什么出路。 所以他诚恳建议这二人就此远走高飞。 结果还是被拒绝了。 这两人,真是不是疯子不聚头。 他怎么可能算得出守一死期。 姚末心中暗暗叫苦,即使把他们四人加在一起,也绝对不可能击败守一,这个卦面从一开始就是死卦。 然而他知道叶知瑜性子倔强,不达成她的目的,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便只能无奈应允。 反正之后他如实把结果解算出来,叶知瑜自己自然会明白。 “行,那你现在便说说我三师姐的事吧。”叶知瑜问道。 姚末了解天下诸多名门秘辛,并且深谙人情世故,看待问题的角度与江清月很有些不同,颇具参考价值。 “苏素啊……”姚末暂时放下腹诽,摸了摸下巴,诚实道,“虽然我和她不怎么对付,不过这个女人确实很特别。” 叶知瑜面色微微讶异,能叫姚末这个毒舌道士都觉得特别,看来她这个师姐必然有过人之处。 “她哪里了不起了?” 姚末回忆道:“深受敬仰,光明磊落这些套话就不说了,她品行确实没的说,所以虽然不对付,但我也不至于抹黑她。” “那还有……?” “我算不出她的命数。”姚末沉声道,“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存在无命无根之人。” “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什么东西,扭曲了她的命运,干扰了我的判断。”姚末表情严肃道,“她一定有了什么不得了的机缘。” “而我上次为她算命,大约是在她进入剑阁以前。” 第55章 见面礼 /55 姚末大略为他们讲了些关于苏素的事迹,其中有些江清月知道,有些她也没听说过,但是无一例外,基本都是说她如何磊落正直的。 “在外人评价上,你和她确实有许多相似之处。”姚末说道。 “她当年为何进入剑阁历练?” \“自然是为了突破。\”姚末挑眉,“不然还能是为何?” 叶知瑜不禁失笑,也觉得自己这话问得有些没道理。 剑阁是天玄宗专门用于给出色弟子闭关悟道的场所,去那里地目的除了修炼似乎也不可能是为了别的。 “容与那边……?”姚末有些迟疑,以他对容与浅薄的了解,叶知瑜被掌门逼迫至重伤,他绝不可能无动于衷。 “我也不知道。”说到容与,叶知瑜眼中的笑意不禁淡了些许。 姚末见自己不合时宜的话题导致了气氛沉闷,不禁也生出几分后悔,他摸了摸鼻子,低声道:“我知道了,我之后就会开设祭坛卜算。” “记得动静别太大,让人发现了。”江清月连忙叮嘱道。 这个补充显得有些无谓,但江清月本身也是想转移话题,以免气氛愈发不愉快罢了。 叶知瑜知道她的想法,她本身也没生气,便顺着他们的意思聊起了其他事情。 三人聊了一阵,等姚末的探视时间结束了,他便起身告辞。 叶知瑜的探视时间被划分的很严格,之后的门派大会还需要她的出力,因此她的伤势越快痊愈越好,以至于即使是姚末,得到的探视时间也并不比其他人多。 江清月起身将姚末送出门外,然而一抬眼,她却看到了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人。 “……楚瑶?” 看到自己之前的小跟班,江清月不禁微微一怔。 分明只是过去一月,然而她却觉得,曾经在门内发生过的事情,都恍如隔世。 就在一月前,楚瑶还对她百般讨好,她甚至还会为了楚瑶同叶知瑜争执,几人勾心斗角……现在看来,居然都像小孩子过家家般幼稚可笑。 江清月甚至有些怀念当初那段日子。 就连楚瑶的小心机,都被她以滤镜看成了无忧无虑的可贵天真。 她现在几乎认不出当初那个沉迷于楚瑶彩虹屁的女孩了,自己以前居然如此肤浅么? 她有些愉快,却又颇为伤感。 她知道自己能清醒过来的原因是什么。 一边想着,她便对楚瑶露出了颇为友善的笑容,向她微微颔首。 无论如何也是以前的朋友,在她看来很有怀念价值,即使以后不准备来往了,此时也不至于连个笑容都吝啬。 “你来找我么?”她想当然地以为楚瑶这是找她来叙旧情。 陈玉被逐出师门后,她就是楚瑶最大的大腿,算算时间,也该是这两天来找她了。 “不是。”楚瑶却轻声道,“我来看叶姐姐。” 看望叶知瑜? 江清月几乎以为自己有哪里听错了。 楚瑶是傻了么?叶知瑜如今起势,她正该夹着尾巴做人,避之唯恐不及才是,怎么还巴巴送上门了? “叶师姐身份事关重大,现在不是谁都能来探病的,你可曾经过申请?”江清月这么说,便是委婉地提醒她别去自触霉头。 楚瑶冰雪聪明,自然听得出江清月的提醒。 然而面露谢意的同时,她心中亦是叫苦连天。 如果可以,谁又愿意去和叶知瑜对线啊? 但谁让老大这次出了事呢,她这个小弟如果不去跟前晃悠两圈,将心比心,楚瑶觉得叶知瑜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江姐姐放心,我都是做了申请的。”楚瑶轻声道,“我很快与叶姐姐说完就出来,不会耽搁时间的。” 看见楚瑶为难的表情,江清月心知她定然是有什么苦衷必须见到叶知瑜。 “行,那你尽快。”江清月说道。 “嗯。”楚瑶点头,随后快步走进后殿。 一掀起帘子,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 楚瑶努力不发出任何声息地走到床榻前,然而靠近时,却看见叶知瑜已然半坐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叶知瑜气色看上去不太好,确实是受伤了,唇色因失血而微微苍白。但那双令她印象深刻的眼睛依然有锐利而有神。 “怎么,来见我很不情愿?”见她表情古怪,叶知瑜不禁笑道。 “当然不是!”楚瑶连忙说道,“我是担心叶姐姐你才来的,所有人都很担心你的身体呢!” 这话骗骗陈意鹤就算了,拿来对叶知瑜说,实在有些不够看,她单刀直入道:“让你来没别的意思,这次古剑门灭门案,你可有头绪?” 楚瑶先是懵了,古剑门那么大的门派被灭门,与她能有什么关系? 她顶多听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传言,距离真相根本差得远,叶知瑜怎么会问自己的意见? 除非…… 想到自己所知的那个最大秘密。楚瑶的脸色骤然难看下来。 她明白叶知瑜为什么这么问了。 “古剑门树大招风……”她咬着牙,勉强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自然一些,“估计是以前的仇家寻仇吧,自己技不如人被灭门,除了惋惜一下,也没什么好说的。” “是么?”叶知瑜忍不住赞叹,“你猜的还挺准的。” 哈? 她瞎猜的啊? 叶知瑜笑眯眯道:“我和容与刚好都在现场,所以你明白了么?” 嘶! 叶知瑜这是要干什么? 楚瑶内心警铃大作,顿时开始分析起叶知瑜这么做的动机。 楚瑶相信容与有覆灭一个宗门的实力,也相信叶知瑜说的是实话。 但这种秘密,是她这种小人物应该知道的么? 楚瑶虽然被迫帮助他们欺骗掌门,成为了半个共犯,可那时她只是想临时自保,不代表她真就要舍弃一切加入他们做这掉脑袋的行当。 “原来你们保护了剩下所有人啊。”楚瑶灵机一动,扬声赞叹,崇敬地说道,“不愧是首席!果然有大家风范。” 这就是为了装傻什么降智言论都能说得出口了。 叶知瑜觉得好笑,索性挑明道:“何必装傻?我告诉你这些事,自然是有事情需要你做。” “什么?”楚瑶胆战心惊。 “苏素师姐不是将要出关了么?我需要给她一份见面礼。” “到时,还需要你帮助我才是。” 第56章 出关 /56 叶知瑜的伤势没能好全便开始了复健活动。 整整贯穿她腹部的伤口确实过于凶险,所以珈蓝哪怕有能让她当日痊愈的药物,也不好令她即刻大好。 因为那种药物多半是以透支身体潜力为代价的,所以珈蓝仅仅只是为她大致处理,剩下的还是看她自身愈合。 “即使这样你也要去见苏素么?”江清月皱眉问道。 一会儿便是苏素的出关仪式——不过规模不大,仅限于内门弟子。基本上就是掌门领着些苏素入剑阁前的相熟弟子迎接她罢了。 掌门拥有剑阁钥匙,能够沟通身处剑阁中的弟子,当后者遇到危险或者想要出关时,只要联系掌门就好。 能得到掌门如此的重视礼遇,想来苏素必然是在这十年里,她成功突破金丹,来到元婴期。 叶知瑜身为她嫡系师妹,理应前去迎接,然而她身受重伤,即使真的请假不去,也没人会说她什么。 “但别说现在已经好一半了,就是刚被人断了腿我也得去。”叶知瑜半开玩笑道。 “她怎么了?”江清月疑惑道,“苏素有什么问题?” “如果我说,我觉得她身上有容与的一块剑骨,你会怎么想?”叶知瑜微微挑眉。 江清月瞠目结舌:“不是吧……这是真的么?” “不好说,但无论是姚末无法测算她的命数,还是她入关的时间都太过暧昧,令人不能不多想。”叶知瑜耸肩,“其实这种事本来叫容与看一眼也就知道了,但是……” “你们现在不方便见面。”江清月一脸了解。 好不容易才在掌门那里撇清干系,叶知瑜不想再让容与染上嫌疑。 “嗯,他不方便见苏素,反正我也确实不怎么痛了。” 苏素倘若身上真的有剑骨,那容与今日起与她见的每一面,都会加深掌门心中对他的怀疑。 相比容与,叶知瑜与苏素的接触便要简单安全得多。 叶知瑜尝试活动一下身体,发现疼痛尚且能够忍耐,便放下了心。 于她而言,伤势只有两种。 能忍与忍不了。 能忍就是小伤,不碍事。 叶知瑜和江清月一起走向剑阁,虽然江清月不是问心脉的弟子,但她负责叶知瑜的伤势,再加上苏素在内阁有许多指点过的师弟师妹,这些人都被允许前往迎接苏素出关,那她跟着混去似乎也没什么要紧。 “叶姐姐好。” “江姐姐!” 一路上有不少弟子同她们打招呼。 她俩是今年才进天玄宗的新人,然而因为实力出众地位极高,许多人不方便叫她们师姐,便叫意义暧昧的“姐姐”,大概是想要巴结却又又有些拉不下脸的意思。 不过等到叶知瑜正式就职首席的那一天,情况便会又有不同,到时无论叫她“叶姐姐”还是“叶师姐”都是名正言顺。 “阿瑜,你怎么来了?”看见她,掌门不禁颇为讶异,“怎么不好好养病。” 这是叶知瑜受伤后二人第一次见面,掌门说话依然是那副不紧不慢的从容长者模样,仿佛根本忘了当时他是如何微笑着将诛邪剑递给叶知瑜,要她杀了容与的。 而叶知瑜哪怕已经憎恶地恨不能将他就地击杀,却还是能够心平气和地与他说话。 从这个角度来看,两人倒是性格极为类似的一对师徒。 “三师姐突破出关,如此大事,我应该来的。”叶知瑜语气谦和有礼道。 便有不少人夸她温和懂礼,即使实力强大,心态也与昔日一样谦逊。 这套说辞与当初夸陈意鹤的那套根本一模一样,叶知瑜听着不禁颇感好笑。 “时辰便要到了。”掌门望了眼日头,表情逐渐严肃起来,“大家肃静!” 他声音不大,语气也并不严厉,然而用灵力包裹声音后,他说的字便都清晰的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这是最简单不过的灵力运用,可由于使用者浩瀚如渊般的灵力,便使得这短短一句话带着令人窒息的威严。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示威。 其他人以为这是掌门觉得自己的窃窃私语不够庄重,因此出言警告。 但只有叶知瑜清楚,掌门这根本是在敲山震虎,以如此简单的灵力运用技巧,肆无忌惮的展示自身实力。 想到这里,叶知瑜的心中微微一沉。 为了取得掌门的信任,她服下蛊毒不说,还舍身受了腹部贯穿伤,无论怎么看,都与容与不可能有半分瓜葛。 然而掌门嘴上不说,心里就是不肯信任她。 也不知这老狐狸早年是经历了什么,疑心病居然这样重,仿佛无论她做什么,都不可能取得他的信任。 叶知瑜只当没有感觉到其中的特别意味,站在首位的她处于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因此格外严肃正式得目视前方,等待剑阁开启。 此次剑阁开启与往日未有任何不同,区别仅在于,这次众人迎接的只有一人罢了。 “时辰到,礼成——” 繁杂的礼仪流程结束后,随着某位长老的唱礼,掌门肃然起身,沉厚声音在场地内层层荡开:“剑阁开!” 一声沉喝,仿佛某扇无形之门在半空中被推开了一道缝,凌厉的剑气激射而出。 剑阁正如其名,乃是藏着天玄宗镇宗之宝轩辕剑的地方,轩辕剑代表人界自开天辟地以来的浩荡功德,天玄宗开派祖师凭借其一剑之威起家。因其在上古仙战中折断,祖师便将轩辕剑残片封入剑阁,构成一处试炼禁地。 自那之后,天玄宗的优秀弟子经过许可便可进入剑阁闭关参悟剑意。 但凡能忍受剑阁万古剑气的痛苦而长时间闭关的弟子,即使不能成功突破,出关后也往往能有自己的一番收获。 苏素便是闭关弟子中最优秀的那个。 她不仅闭关十年,还顺利突破了金丹期,不愧是掌门看重的嫡传弟子。 在强烈的灵力风暴中,修为低些的弟子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敬畏的看着那道纤细高挑的身影信手将大门彻底推开。 气流席卷着广场枯枝杂叶冲天而起,剑阁彻底洞开! 原本众弟子还有几分敷衍掌门的意思,然而如今在这狂暴气流中,居然真都再难开口。 这绝不是元婴期能有的威压,即使本身有剑阁加持因素在,她自身实力必然也有了相当的底蕴。 叶知瑜微微眯起眼睛,只见一个梳着双环髻的蓝衣女子自半空中信步而来。 这便是她这两日心心念念许久的三师姐,苏素。 她生得可爱白皙,一双圆圆的杏眼,看起来平白年幼了几岁,相比高挑飒爽的叶知瑜,她的容貌更要娇俏一些。 可这些看轻她的想法不会持续太久,就会在那双含着亘古剑意的眼眸中,被绞杀得粉碎。 她似乎刚突破未多久,剑气外露,没能很好的收敛锋芒,以至于别人看她首先会感觉到的,是仿佛剑锋逼近鼻尖般的不适感。 当然,对于她的年龄来说,这种实力已经很好了,至少可以表明,在剑道方面,这位三师姐极其有天赋。 那么问题来了,她如此优秀的实力,是源于他自己的天赋与努力,还是来自剑骨的加成? 叶知瑜不具备一眼看穿剑骨的能力,因此只能凭借情报进行初步推测。 【长得好可爱,戳中我了……感觉不像坏人啊】 【醒醒,这天玄宗能有正常妹子么?】 【在下论断前先想想陈玉,然后想想楚瑶,再想想江清月】【有一说一,珈蓝师叔还是挺正常的】 弹幕掌握的情报与她差不多,因此大家纯粹都是看脸识人。 苏素可爱清纯的长相为她拉了一波人气,然而天玄宗平均值极低的女性智商,又叫人不太看好她。 叶知瑜自然不会做先入为主的蠢事,因此扫了眼弹幕的看法,便随着众人一起打量三师姐。 很巧,他们仰头的时候,苏素也在向下看。 她的眼神环视下方弟子,凡是对上她目光的,无不像是被针扎了似的逃开对视,就连江清月也不自然的别开目光。唯有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冲她友善的笑了笑,面上毫无惧色。 苏素的面庞不禁带了几分好奇。 苏素不是为了给所有人下马威才环顾众人的,因此见弟子们不敢与她对视,便收回目光。 她翩然落于掌门面前,扬声行礼:“弟子苏素拜见师父!未能在师父膝前侍奉,是弟子不孝,请师父责罚!” 她声音甜美,然而说话尾音却非常干净利索,不会给人粘腻厌烦的感觉。而且更特别的是,尽管说着讨巧话,她语气却没有什么谄媚赔笑的意味,仿佛只按部就班地说客套话。 “无妨,若你都算不孝,那你二师兄便更该打断腿了。”掌门朗声笑道。 “圣人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苏素一板一眼道。 “哈哈哈,十年不见,你这讲规矩的性子还是未变。”掌门无奈地说道,随后道,“在这十年里,师门里也是有了不小变化的,这千头万绪的,一时还不知从何说起。” “先从瑜丫头说起吧。”珈蓝在一旁凑趣道,“苏苏你怕是还不知道,就在半年前,你师父才收了个关门弟子。” 丫头? 苏素心中一动,忽然想起刚才那个大胆与她对视的女孩。 “哦对,先从瑜丫头说起。”掌门恍然,“她是今年新入门的弟子,品行天赋绝佳,瑜丫头,快给师姐介绍一下自己。” 叶知瑜从容出列,礼貌道:“我是叶知瑜,三师姐好。” “嗯,你好。”见四师妹果真是刚才那个胆大的小丫头,苏素不禁露出些笑容,只是她忽然想起自己眼睛剑意外露,连忙将目光转开道,“我最近才突破,剑意未能入体,或许会叫你觉得冒犯,不好意思。” “师姐多虑了。”叶知瑜不禁笑道。 “是啊,瑜丫头可是千年来门内第一天才,苏苏你可别小瞧了她。” 随后便是些科普叶知瑜成绩经历的话语,掌门时不时自谦贬低两句,其他人则不停彩虹屁,倒也称得上其乐融融。 说完叶知瑜,便顺势转向江清月,经历了古剑门一战,江清月也彻底褪去了傲气幼稚,成为当之无愧的一块璞玉,只待细心雕琢,因此也越发得了上层重视。 苏素一个个看过去,只见确实都是些不错的师弟师妹,尤其是江清月和叶知瑜二人,更是令她也赞赏不已,而非单纯的礼貌尊重。 得知叶知瑜已经取代大师兄,即将成为门内首席时,苏素不禁颇为感慨。 “这十年里确实出现了许多变化,没想到大师兄居然……”苏素神色难掩黯然。 她也是陈意鹤带着入门的,没想到十年闭关,陈意鹤居然成了废人。 或许是觉得难以面对这个曾经的小师妹,陈意鹤今日告假,未曾前来。 苏素叹气道:“不过也好,所谓后浪推前浪,有叶师妹在,首席之位毋庸置疑,想来大师兄也能放心。”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女声忽然响起。 “恕我直言,现在有三师姐你出关,首席之位才该是毋庸置疑。”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女孩子声音洪亮,眼神却略微飘忽,显然是知道自己在得罪人,所以在众大佬的目光下,表现并不算得体自然。 然而在看清女孩容貌后,众人心中的诡异感便更加旺盛。 因为这个说话怂一半的……居然是楚瑶?? 她还没被叶知瑜收拾够么?怎么在现在忽然跳出来给叶知瑜使绊子。 偏偏苏素也就是元婴期的实力,怎么可能和千年第一天才的叶知瑜相比? “苏苏你突破至何等境界了?”就在此时,掌门忽然开口问道。 苏素探究的目光从楚瑶身上收回,淡定道:“刚刚突破至出窍期。” 原先还有些私语的场合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是他们听错了么? 苏素入剑阁的时候才是金丹期,怎么短短十年过去,居然直接跳过元婴期,直奔出窍? 要知道多少修士苦修一辈子,也还是死在元婴期! 这才短短十年啊。 众人心绪起伏,以至于不少人都开始回忆苏素最初的入门初考结果。 想来必然比不上叶知瑜,但是她现在的实力同样实打实的,十年跳过元婴直奔出窍,她叶知瑜做的到么? 听掌门的意思,这首席之位,似乎也是想给这个突然出关的三徒弟了。 啧。 楚瑶的话,令现场气氛愈发微妙。 原本全门上下都知道,天玄宗首席内定叶知瑜了,结果现在却像是要给一个天降。 于叶知瑜来说,固然是奇耻大辱。 可对苏素而言,却绝对是份见面大礼了。 第57章 求救 /57 何为首席? 天玄宗首席弟子,历代唯有掌门或是长老嫡传弟子才有资格评选,当然,最精英的那批弟子,也都是长老高层的徒弟。 而这只是门槛。 唯有拥有能够被四位及以上高层认可的成绩,被弟子们广泛认可的声望,才能成为天玄宗首徒。 而成为首徒之后,荣华利禄基本滚滚而来。 而且与其他宗门不同的是,天玄宗掌门只会在拥有首席经历的人中选。 其他宗门会让武力值最高的人率领门内精英战力,可天玄宗却对眼界实力同样重视,智谋甚至还要在实力之上。 因此,天玄宗首徒是个非常要紧的位置,基本只有同辈最强弟子才能当上。 楚瑶真的觉得叶知瑜配不上首席之位么? 当然不是。 她就是觉得陈意鹤该自刎以谢天下,也不会觉得叶知瑜配不上首席啊,不然她是活腻了么? 她之所以说这样的话,纯粹是被叶知瑜逼的。 昨日她硬着头皮去探望叶知瑜,没想到对方却提了个奇怪的要求,要她与其合作,为三师姐苏素送份见面礼。 别说,还真是字面意思的见面礼——叶知瑜似乎是真的想把首席之位送给苏素。 楚瑶看不透叶知瑜什么路数。 楚瑶别的不说宅斗技能绝对点满,她一路从世家不受宠庶女的微末身份,斗到天下第一名门内门弟子的位置,目标直指长老嫡传,这份深厚功力简直值得全天玄宗的弟子起立鼓掌。 可惜她最后一步没能斗完就遇到了叶知瑜。 于是她的靠山倒了,舔狗跑了,自己也被叶知瑜捉去做了彩虹屁精。 怎一个惨字了得? 然而即使她已经如此凄惨了,当叶知瑜要求她出头打响第一枪时,她再怎么不情愿,也还是得老实做了。 此时她成了所有人的目光中心,楚瑶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微笑,实际上已然开始胃痛。 她真的一点也不想被掌门那些大佬盯上。 而叶知瑜明知她不想惹事却还要她如此高调,分明就是逼她认清现实,不给她骑墙头的机会。 楚瑶努力无视来自各方的异样眼神,保持自身的镇定。 总之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掌门发现异样,知道她帮叶知瑜在幻心石中隐瞒的事情。 而且她也不敢背叛叶知瑜。 古剑门灭门惨案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目前官方给出的说法是古剑门少主海济帆修炼邪功走火入魔,并且妄图弑父夺位,这才引起了内战惨案。 但私底下对这件事说什么的都有,而楚瑶的看法,就是这件事里面必然有叶知瑜的参与。 以叶知瑜的性子,不折腾出点幺蛾子才奇怪。 可是想到被覆灭的是五大宗门之二,楚瑶便又动摇了起来。 要知道那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而是堂堂修真名门,如此雄厚的实力为一朝覆灭,叶知瑜和容与合作便就如此强大么? 楚瑶对此委实很难相信,她心想,只怕就连掌门想要单人灭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现场因楚瑶的意见而陷入颇为尴尬的气氛。 掌门问了苏素的目前实力后便不再开口,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此时无论发表什么意见,都有偏心的嫌疑。察觉到师兄的尴尬处境,珈蓝只得开口递上台阶。 “按理来说,首席确实是由年轻一代实力最强的弟子出任的。” 说完这句话,珈蓝便闭口不语。 这虽然是句废话,可它后半句可以接个【但是】。 掌门无论是属意叶知瑜,还是属意苏素,都可以自然接话。 众人无论是否明白这个潜规则,都或多或少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转折,因此屏息凝神,等待掌门的发话。 然而 “我闭关十年,恰好错过了最近变化最大的日子,师父就按之前的安排来吧。” 说话的并不是掌门,而是苏素。 身为资历更深的师姐,她居然拒绝了首席之位,并且神色坦然,并无半分勉强之意。 众人不禁哗然。 因为这绝不是苏素性格软弱的问题,如果她性格软弱,她根本不可能经受住剑阁考验突破,而且当年苏素在门派里,也是以性格刚强闻名。 此时如果苏素要争,以她的资历实力,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结果苏素却主动放弃了。 这叫众人少看一场顶级撕逼颇为失望的同时,也不禁暗暗猜测苏素退让包容的理由。 但叶知瑜却没有看所有人此时潜意识选择的关注焦点苏素,而是瞬间扭头看向掌门。 她的反应速度实在太快,因此果然捕捉到了掌门一瞬的情绪流露。 掌门眼底流露明显的不悦,微微蹙眉,这是典型的不悦表情。 显而易见,他心中的首席人选更加属意苏素,而非表面上更为宠爱的叶知瑜。 理由倒也不难想,叶知瑜只是他的容器,苏素却是他正儿八经收的好徒弟,那在他心里孰轻孰重怎会没有倾向? 更不要说叶知瑜在门内的声望越高,届时夺舍她的后患风险也就越大。 因此不管怎么看,掌门都只会选择苏素,却没想最后反倒在被选者本人身上出了岔子。 掌门深谙变脸精髓,即使此时情况超出他的预想,却也在极短的一瞬失态后迅速调整过来,若不是叶知瑜一直有意无意地瞥着他,又在第一时间观察他的表情,或许也会漏过这个细节。 ——苏素在做出这个决定时,绝对没有给掌门知会过。 叶知瑜心道。 换言之,能如此不给掌门面子,看来这对师徒的关系,也未必有表面看起来的那般融洽。 弹幕听到系统放出的叶知瑜心声,纷纷赞叹。 【鱼鱼果然聪明!】 【不说我还真没意识到他俩的关系】 【所以苏素和掌门为啥不和啊,他俩不该是一边的吗】弹幕会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毕竟叶知瑜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没办法,谁让天玄宗的正常人实在凤毛麟角。 “苏苏果然明理识大体。”掌门眯眼顿了两秒,见苏苏表情毫无变化,便知道她心意已决,再说下去只会叫自己没脸,因此哈哈笑道,“十年闭关,没想到你当年的赤子之心仍然未变。” “修道本就是修心,倘若十年闭关还不能叫道心平静下来,弟子才该羞愧。”苏素也微微一笑,没有半分不悦。 “好,虽然门内事务应当广采诸位意见,但首席人选实在关系重大,还需要诸位长老的意见商讨,你们私下便不要再胡闹了。” 掌门轻描淡写两句话,便给今日的风波下了定性。 他在天玄宗便是有如此深刻的掌控力,他想要抹平一件事,无论事情闹得再大,他都能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 可他若是想要借题发挥,那无论你怎样让步息事宁人,都不会被轻易放过。 叶知瑜看着掌门舒朗的侧脸,再一次认识到自己挑战的是怎样的敌人。 “至于苏素,那便再捡起你闭关前的职务。”掌门说道,“肃纪堂正需要一把利剑。” “敢不从命。”苏素这次欣然接受。 原本凝固的气氛因为她的这句话而放松不少,似乎有清新的风流进闷热的事内,让原本有些尴尬的众人重新露出笑容。 无论如何,苏素能在目前风雨飘摇之际出关,都是令人欢喜的事情。 五大宗门覆灭其二,人人自危。 那一个出窍期强者的出关,对天玄宗来说,无疑是极大的战力补充。 更不要说她还身份高贵,颇具名望了。 于是在众人的奉承恭维中,一行人前往大堂,为苏素接风洗尘。 是夜。 宴会气氛其乐融融,尽管灭门的阴云仍在众人心中徘徊不去,然而在宴会上提起此事时,众人的语气仍然是积极乐观的。 在美酒下肚后,酒意微醺,一些年轻弟子的言语甚至愈发大胆。 “诸位无须担心,区区小贼何足挂齿……倘若他真的如此强大,何须如此畏首畏尾,依我看,古剑门之所以会灭门,纯粹是祸起萧墙,然后为这畜生趁虚而入,才会遇此惨事。” 一个男弟子大着舌头说道。 即使他明显喝上头了,但听到这句话时,仍然有不少人点头。 因为这同样是许多人的观点。 单人灭门所需的战力实在过于可怕,众人不能,也不敢相信世上存在如此可怖的人物。 他们宁肯相信炮制这两件惨案的是某个邪道组织,也绝不认为是某人自己完成的。 至于现场痕迹为何显示敌人只有一人? 那必然是邪魔外道使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鬼祟伎俩。 而退一步,即使有人认可敌人仅有一人,可他们的观点也是更多偏向两大宗门自己暴露了致命弱点,才为人趁虚而入。 宴会进入尾声,绝大部分长老已经离席,留下的尽是些温和开放的长辈与年轻人其乐融融,某些人的话便越发大胆不像样,言语之间仿佛三日擒获贼寇也不在话下,根本就是大放厥词。 喝到最后,场上能保持清醒的,也就那么寥寥两三人。 叶知瑜望向坐在自己对面的苏素,眼神不禁有些晦涩。 对方没有注意到她隐秘的观察,而是蹙眉看着场中放浪形骸的后辈,似乎对他们的浪荡姿态很是不满,只是碍于此时场合不适合肃纪,方才忍住了教训冲动。 这个师姐,确实有些特别。 叶知瑜为自己倒了杯醉悠仙,慢慢啜饮着。 她自然不会失控喝醉,只是颇为无聊。 她心里正琢磨要不要与对面的师姐搭个话,便心中隐约察觉到了异样。 她下意识抬头看向宴会厅大门,尚未离席的掌门与苏素也不约而同的与她一齐看向那里。 下一秒 大门被人轰然撞开。 一个弟子跌跌撞撞的闯进来,大口喘着粗气,神色惶急道:“灵梦阁使者团为贼子偷袭,上下告急,其长老精英均在其中,现在恐有倾覆之危,因此广发诛邪令,向天下正道请求支援!” 全场鸦雀无声。 推杯换盏的,吹嘘的,鼓瑟吹笙的……种种行为,在此时均陷入了死寂。 众人的表情保持为不约而同的僵硬,张大的嘴巴,写满难以置信的眼睛,微微后仰的身体。 啪。 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有琉璃碎裂的声音炸响,刺耳声音打破了现场静寂。 有人警惕看去,只见那个方才还在吹嘘自己的男弟子面色惨白,手虚虚握着,地面上则是破碎的酒杯。 原来他听到这个消息过于恐惧,居然两手发软,失手摔碎酒杯。 “你、你在说什么?”那弟子磕磕绊绊地问道。 报信弟子见他还拎不清情况,顿时大急:“那魔道已经向灵梦阁精英团队发起袭击,若是不能及时救援,只怕灵梦阁就要没了!” 闻言,叶知瑜心中不由微沉。 而苏素,则是眉头皱的更深。 唯有掌门仍然是那副从容不迫的神情。 “且慢慢说来。”他温声对使者说道。 他放松自然的态度让众人均安心不少。 是啊,无论怎么说,他们都有身为天下第一的掌门作为后盾,和其他小门小派自然是不一样的。 灵梦阁被邪道盯上又能怎么样?有掌门镇守在这里,他们不信那邪道还真能杀上问心峰。 “阿瑜。”掌门平静指挥调度现场弟子,“你去带着新入门的弟子返回学舍,此时时候不早,也该休息了。” “是。” “苏苏,你去通知掌规长老,全门上下进行警戒。” “弟子明白。”苏素起身说道。 “其余人在这里按流派坐好,等待各自师父领人。”掌门神情微冷,“倘若有不分轻重的,直接按门规处置。” 掌门语气不算温和,却让绝大多数人都找到了主心骨,各自开始忙碌。 唯有叶知瑜心中疑窦越发深重。 灵梦阁之危是谁导致的?掌门指使的容与么? 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个假消息? 第58章 诱杀 /58 大部分新进弟子都还未经过实战磨练,这半年来的模拟演练顶多算是纸上谈兵,根本顶不上事。 叶知瑜此时便成了这些新人的主心骨。 返回学舍的路上,有不少弟子大着胆子凑到她身边,询问关于这次风波的问题。 问得最多的便是“你觉得咱们会是他的下个目标么?” 对此叶知瑜只能表示无可奉告,需要长老们的意见她才能回答。 众人虽然失望,却也能够理解她的为难,安全返回学舍后,便三五结伴回到自己的房间。 在最后一个弟子也进入学舍后,叶知瑜方才转身返回宴会厅复命,她的沉稳负责姿态赢来不少暗暗赞许。 不得不说,此时的叶知瑜确实有了几分首徒的担当与气度。 当她返回宴会厅时,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甚至就连掌门本人也匆匆离开,将要与长老们连夜开会。 而苏素便跟在掌门身后,被允许作为肃纪堂的特别代表参会。 这位三师姐确实深受掌门信任,尽管出关不到半日,却已经被视为门内的核心战力,得以参与最高会议。 这种词层次的会议,甚至就连叶知瑜都不能参与。 陈意鹤或许层次足够,但这次从古剑门返回后,他便深居简出,就连三师妹出关都称病不来,似乎已经无心外界权力纷争。 “那弟子先行告退。”复命后,叶知瑜被掌门允许下去休息,便恭敬告退。 “今天辛苦你了,好好休息吧。”掌门温声道。 叶知瑜又同苏素礼貌道别,然后御剑离开。 看着师妹的背影,苏素一时有些出神。 “在看什么?”她听见老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苏素扭头看去,只见掌门也看着叶知瑜的离去的背影,或许是夜凉如水,以至于长者宽厚慈祥的容貌,在此时看起来格外冷酷。 “在看师妹。”苏素轻声道。 “你觉得你师妹如何?” “师妹礼貌大度,颇具风范。” “尽是些套话。”掌门笑骂道,“才道你在剑阁闭关十年不改赤子之心,现在又尽说些偷奸耍滑的客套话。” “……” 苏素沉默了片刻,掌门险些便要以为这个弟子是因害羞而不敢答话了。 可他又知道,这个弟子绝不会如此胆怯。 于是他耐心地等待片刻,果然听到了女孩清甜却干脆的声音。 “那师父要我如何答?” “师妹天赋过人,心性坚韧,很适合做剑骨容器?” 掌门对于苏素的惊人之语并没有流露出意外的神色,只是叹气道:“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所以此次灵梦阁之危,是师父的意思么?”苏素的神色渐渐淡了下去,她的眼瞳中隐约涌动着某种冰冷而锐利的光,这令她稚嫩甜美的容貌多了几分成熟冷酷。 此时的她更符合肃纪堂精英的身份,而非天玄宗甜美可人的三师姐。 “您要我在这次行动里,杀了四师妹?”她轻声问道。 掌门却没有明确回答她,而是以一种低沉的语气说道:“该如何做,你心里是有答案的。” 苏素不再答话。 师父说的没错,她心中应该有答案。 毕竟她本就是师父手中最为忠诚锋利的剑刃,合该以死回报师父的信任,又怎能出现异议。 师父的意志,就是她的决定。 叶知瑜很快便知道了容与的下落。 方法倒也简单,她和容与之间的那颗同心珠两人始终未曾摘下,同心珠不能测探万里之外的对方位置,然而千里左右的大约方位却是不难。 正因此,叶知瑜确定了容与的所在。 他不在天玄宗,而是在北方的断言山脉附近。 而那里,正是灵梦阁前往天玄宗的必经之路。 叶知瑜不意外容与会对灵梦阁动手,那本就是早晚的事,可古剑门之事才结束,容与没得到半分喘息便又开始针对灵梦阁,这由不得她不担心。 是掌门恼怒他上次失手,因此强行逼他出去?还是他自己的选择? 【我想容崽了呜呜呜,我想看容崽】 【鱼鱼不能去找崽崽吗?】 【现在掌门就盯着鱼鱼呢,说不定还要给她下毒,这会儿偷跑出去那不是找死么】弹幕的忧虑恰好戳中叶知瑜的隐忧,烦躁之余,她只能摩挲着同心珠,那里不断向她传来仿佛脉搏跳动般的感触,向她告知容与仍然存活的消息。 配上同心珠,他们便是一血同心之人,千里相依,生死感知。 她不由收紧手指。 单纯的内心忧虑除了给自己徒增烦恼外毫无用处,叶知瑜一直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比起唉声叹气,她更愿意发挥自身优势做出努力。 她现在被困在天玄宗不能外出,但也完全可以在这段时间里利用门内资源主动突破。 增强自身实力,是当下情况下她能做出的最优选择。 比起等待容与从天而降救出她,叶知瑜更希望自己能在侧面为他提供哪怕一丝的帮助。 这才是她一直以来无论面对什么,都能坚持自身原则的底气。 “在想什么?”就在她做出决定的当口,一个声音忽然在窗外响起。 而且听起来颇为熟悉。 叶知瑜警觉望去,只见一个倒吊在窗棂的女孩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发辫垂向地面,看起来略有些滑稽。 发现叶知瑜已经注意到她后,女孩灵巧的翻身,从窗外一跃而入。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居然连我靠近都没有发觉。”苏素问道,“这可不像你。” “谁会在自家门派里保持高度警惕。”叶知瑜似乎难为情地笑了笑,然后不动声色地问道,“师姐怎的还不休息,有闲心来找我?” 问心峰占地广袤,每个嫡传弟子都有自己的一片领地,单纯的散步可不会散的这么远,一直能到她卧室窗户底下。 “这段时日无论哪里都算不上安全,师妹还是要有所戒备才好。而且见你一直闷闷不乐,师姐我自然愿意为你开解一二。”苏素眉眼弯弯地看着她。 “如今邪道肆虐,谁还能不忧愁呢?”叶知瑜叹口气道。 “你我之间,便不需要那么多遮掩了。”苏素忽然上前一步,低声道,“你且放心,灵梦阁的求助名单上,特地点了你的名字,明日你只要答应便是了。” “师姐这是何意?” 苏素望着她的面庞,忽的露出一个有些复杂的笑容。 “容与这九年来可还安好?” 叶知瑜心中剧震,苏素闭关九年,却知道容与的事,她果然 前日夜晚。 月色如水,树叶在石阶地面上洒下扭曲黑暗的阴影。 阴森树林里死寂一片,就连蝉虫也为某种无形的恐惧所摄,死死闭住了嘴巴。 少年不紧不慢地缓步踱上台阶,血滴顺着剑尖滚落在地面,溅射出刺目血花。 俊秀面容在月光的映衬下,愈发显得美貌冰冷。 他雪白衣衫被血水浸得湿透,几乎能拧出血来,不过那都是别人的,从少年从容的姿态来看,他根本还有余力。 显然,这是位战斗起来便不怎么顾忌形象的主。 “饶命,少侠饶命!”刺耳的男人惨叫打破了丛林的死寂,男人声音里满含恐惧。 而他的面庞更是狼狈不堪,涕泗横流:“你已诛杀了我灵梦阁大半精英,何苦赶尽杀绝!” 少年轻笑了一声:“这个问题,何不问问你叔父?” “他当日做的孽,为何要我承担?!”男人越发崩溃。 “想要活命也可。”少年声音转冷,“你以宗门大印,向天玄宗修书求救。” 男人傻呆呆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人为什么允许他求救,这不是给他自己添绊子么? “你便说宗门即将覆灭,需要救援,并且将我接下来点的名字,尽数写上去。” 少年报了几个名字,男人不由恍然。 这是想把天玄宗精英诱杀一部分,邪魔外道果真凶残狡诈! 然而那与他何干?他只想活命罢了。 接着朦胧月色,男人即刻开始奋笔疾书。 看着他老老实实写字的姿态,容与没有半分放松,反而愈发专注地盯着他笔下字迹与接下来的行动。 这便是容与想的破局方法。 叶知瑜身上的蛊毒,是随时都会引发的隐患,而且尽管她以重伤叫掌门再次对她放心,可以掌门多疑的性格,谁知道会不会专门向她再下一道禁制。 正如叶知瑜不打算忍耐一般,容与也无法再忍耐下去。 借由外界压力,立刻逼迫掌门将叶知瑜派出,之后他们的活动空间便大了。 如此想着,他暴虐沸腾的内心总算得以片刻宁静。 此时此刻,她也是如同自己这般沐浴着同一片月色么? 他们很快便能相见。 容与如此告诉自己。 第59章 生死相许 /59 翌日。 蝉在窗外林梢歇斯底里的鸣叫着,可殿内众人却人人肃然,谁都没有露出半分不耐的表情,均是神色凝重,等待坐于首位之人的下一句话。 “……基本安排便是这样。”掌门将锦帛上的字迹念完,语气略带些疲态,“我方才点到名的弟子,会后到苏素那里报名,今日便出发。” 长老们昨晚连夜进行会议,最终总算拿出了个章程。其中很重要的讨论点,便是他们是否该同意灵梦阁少主在诛魔令附带的求援信中的请求——派出门内中坚力量对灵梦阁使者团进行全力救援。 经过激烈讨论,长老们还是统一了意见,决心救援灵梦阁。 这不仅因为他这封诛邪令乃是以血作书,字字惨烈动人。 更是因为,天玄宗必须向这暂时还无名的敌人做出自己的回击,以维护自身天下第一名门的尊严。 他们若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弟去死,还有什么脸面当大哥? 灵梦阁与天玄宗的关系并非其他宗门能比——即使是古剑门的姻亲关系,也只是从江清月这一代才开始核心层的联姻。 真正和天玄宗紧紧相依的宗门,乃是灵梦阁。 它在五大宗门中实力偏弱,之所以能稳居中游,纯粹是因为舔天玄宗舔的够好,无论什么问题都选择站边天玄宗,代代如此,用一日又一日的跪舔方才换来与天玄宗的紧密关系。 两个宗门打断骨头连着筋,灵梦阁有危,天玄宗无论如何都不能袖手旁观。 “这宗门大会只怕也是办不成了。”珈蓝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道。 金蝉子深以为然地点头,其实所有人都知道,珈蓝这句话根本只说了半句。 因为按照当前的情况,灵梦阁时间结束后若是还要开诛邪大会,那只怕主持者就是两大宗门,而非三大宗门了。 “现在还有谁有问题么?”掌门颇为疲惫地说道,“若是没有问题,便各自休息准备吧。” 弟子们不禁颇为崇敬地看着掌门,心道正道魁首果真担子重,即使是掌门的心性实力,一夜思虑后,也难掩沉重疲色。 这不止是因思索过多带的负担,更是由于内心对天下众生的责任感,才叫他疲惫如此。 众人正如此想着,便听江清月的声音响起。 “抱歉,我有问题。” 众人看向她,只见江清月一脸严肃地看着掌门,似乎确实有要事说。 “请说。”掌门端正姿态,认真回道。 “其实关于这件事,昨晚姚末他们也问了我,按照他们的想法,就是希望此次救援计划可以将他们也带上。”江清月沉声道,“我们见过那魔修,又都与他有着血海深仇,无论是谁都不能放弃这个再次交手的机会。” 听到这里众人便明白了,这是因为掌门没有点名叫她,所以不乐意了。 “我是看你们身体还未恢复完全,才特意如此安排。”掌门无奈道,随后转向叶知瑜,“你可是才受伤,不会也想要去吧?” 掌门舐犊之心溢于言表,令人心中感叹。 为了保护叶知瑜,掌门甚至都顾不上一直以来公正的清名了。 可惜叶知瑜素来正直果敢,从不会因个人伤势而放弃大义。因此听了师父的问话,她反而语气愈发坚定:“此时正是需要我们仗剑主持道义之时,怎可缩头怯懦!” 事实也的确如此,听说存在调动可能后,她便知会了江清月姚末,要求他们为自己打配合。 此时便正应了苏素昨晚的那句话,她不必忧心如何脱身,灵梦阁大名单点了她的名字,那她只要坚持自己的想法即可。 果然,即使是掌门也无法拦住她的大义,而且他有言在先,散会后这些支援灵梦阁的精英便会立刻出发,他就是想对叶知瑜做什么手脚都找不到机会。 见种种巧合撞在一起,掌门的慎重本性顿时开始作祟,令他止不住的想皱眉头,反复寻思有哪里不对劲。 哪有他把容与派出去搜索情报,结果转眼灵梦阁就被偷袭;想对叶知瑜下手,对方就被点名调离的道理。 当然,从逻辑上是这些事说得清楚的——容与不可能在灭了古剑门之后,就能再度单挑灵梦阁。 全天下没有人能做到这样的事。 顶多他在付出极大代价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做到。 然而那根本不值得。 毕竟灭门何必急于一朝一夕?灵梦阁那么大一个门派摆在那里,总归跑不脱的。 于是掌门瞬间想到了最坏的可能:容与与魔道合作,准备自立门户,吞没了灵梦阁占有的腿骨,所以这次灵梦阁之危,是他个人的选择。 他沉思半晌,眉头忽然渐渐舒展开来。 倒不是他决定与容与握手言和,而是他猛然发觉,即使是他猜到的最坏可能,也与叶知瑜没什么关系。 所以这次派她出去根本无所谓,顶多最近不太平,他需要叶知瑜格外保重自己。 掌门只能夺舍活人。 所以他可不希望叶知瑜在他准备夺舍前便嗝屁,那他复生的希望也就随之断绝了。 想通这点,掌门看向叶知瑜的眼神顿时缓和许多,甚至带了浓到化不开的担忧关切。 此时的关切倒是他头回发自内心的为叶知瑜担心。 就是为了他自己,叶知瑜也要好好保管她的身体。 “你们路上一定要互相照拂提携,”掌门语重心长道,“阿瑜急躁率直,清月你更稳重冷静些,便一定要时刻提醒她,戒骄戒躁,三思后行。” “是。”江清月应道。 “苏苏你身为师姐,最为年长而经验丰富,一定要承担好身为队长的指责。”掌门沉声,紧盯着苏素的眼睛,意有所指道,“师父交于你的任务,必须妥当完成。” 苏素没有接茬,只是拱手一礼,将态度展现无疑。 之后掌门又各自叮嘱一番,只是大家也都能看出,他的态度固然关切温和,却不如与叶知瑜二人说话时那般情真意切。 只能说人之间果真还是有远近亲属的。 【这老狗咋回事,真的在关心鱼鱼?】 【看着还挺真情实感的】 【放屁,他那是关心吗?他那是馋鱼鱼身子,老狗必死ok?】掌门的真情流露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火眼金睛的弹幕。 叶知瑜扫了扫弹幕,与自己的情报推测两相对照,基本也就知道掌门的思想动机了。 想清楚这点,她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但也不得不感叹她这一下挨得值。 至少这处伤为她赢来了相当长时间内掌门的完全信任。于是得益于这段空档期,许多事她做起来便不必那么束手束脚。 那这处伤,姑且也能算作她对容与的帮助吧。 “你不疼吗?”系统终于忍不住问道。 随着叶知瑜和容与感情的稳定,系统的存在感也越来越低。 它对剧情的掌控力几乎为零,此时就等着看叶知瑜自己编的剧本能否成功,所以平时已经不太发表看法了。 然而此时,看着叶知瑜精神百倍,专注擦拭长剑的模样,系统还是忍不住发问。 它能够深切感受到叶知瑜的情绪,所以当然知道容与的那一击究竟有多疼。 叶知瑜平时可是连被人擦破点皮都要计较的小心眼,结果这次居然兴高采烈地准备顶着伤战斗,似乎根本不记恨容与。 这根本不正常好么! “疼啊。” 叶知瑜擦着长剑,随口道。 怎么可能不疼,她又不是铁人。 “但谁让那个人是容与。” “更何况真要抱怨也是找到他抱怨,他一定得对我负责。” 叶知瑜凝视着自己手中仿佛汇聚一捧清水般凛冽的长剑,撇嘴挑了挑眉。 可不是谁都有幸能看到她的撒娇的。 在找到容与前,她不会表现出任何脆弱。 她会疼么。 也不知现在伤势痊愈了没有。 在向自己小腿下刀时,容与不禁拧眉想到。 他此时形式勉强算得上不错。 在杀了灵梦阁少阁主后,他便夺回了两根腿骨中的一根。 至于脚趾骨一类的细碎骨头,五大宗门将其平均分成了五份,回去后要么珍藏,要么赏赐给最受重视的内部人员。 这次灵梦阁只来了部分精英弟子,他为了救出叶知瑜,不得不提前动手,因此没能将剑骨一网打尽,只零碎拼了一半。 而且由于没了江清月这样的奶妈主持移植,他只能自行动手。 容与的移植手法粗暴到足以令任何亲眼目睹的人感到悚然。 当初那些人是如何将剑骨从他身上取出的,他此时便如何将剑骨安了回去。 方法很是简单,无非是切开血肉,割掉一部分凡骨,最后再将剑骨完整的嵌合进去罢了。 这是对单人操作要求最低的方式,即使没有医药基础,也能学会。 容与以匕首划开自己的小腿,将骨头逐寸镶嵌。 酸牙的骨头摩擦声不时响起,却不能令他眉头动摇半分。 在整个流程里,他始终面无表情,动作仍然平稳快速。 这种钻心剜骨的疼痛,于他而言姑且算是熟识,现在如果喊叫疼痛难忍,反倒有惺惺作态之嫌。 能令他忧虑的事仅有叶知瑜的伤势,他一旦想起她现在的状况如何,便感到烈火舔舐肺腑般的焦躁不安。 这时他便明白掌门以前为何常常感叹他天生迟感在战斗方面具有强大优势,宗族又为何一边忌惮他的无情,一边对他垂涎不已。 爱原来是如此痛苦难捱的事物,单是想起叶知瑜血液淌过指尖时的感触,便叫他悔恨得只想将自己的肺腑也剖开碾碎,好让她看清自己的悔意。 叶知瑜即使要他以死谢罪,他也不会犹豫。 如此恐怖。 他不会死于敌人剑下,却会因某人的一句话而甘愿赴死。 但又如此离奇。 他分明清楚此事的后患,却还是觉得,如果她真的需要,便是为她死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他本就不能给予叶知瑜任何东西。 初次品尝到名为“爱”的情绪的时候——应当便是与叶知瑜挑战入门大阵的那天。 少年心动,可能回报给恩人的,唯有“我会为你杀一个人”这般的承诺。 因为他拥有的,除了这把铁剑,也就只有一副破烂骨头罢了。 当时如此,现在亦然。 所以自己移植剑骨又算得什么。 少年面无表情地将最后一块骨头嵌入血肉中,此时晨曦初现,他漂亮苍白的侧颜在微冷的阳光中,有种奇异的固执感。 仿若铁剑般坚毅。 他素来如此固执倔强,让人恨不得狠狠给他一拳。 无论是剖心剜骨的痛苦,还是母亲的泪水,都无法令他动摇半分。 时辰快到了。 容与轻抖长剑,如同有雨水渗出涤荡剑身般,长剑沾染的血迹被他轻易甩掉,再度露出锋锐冰冷的锋芒。 今日他便会灭了灵梦阁。 掌门其实想得没错,容与单人确实不可能在挑战古剑门之后便毫不停息地转战灵梦阁。 渡劫期强者做到这点还有可能,但他目前是绝对不可能的。 即使他私吞了颅骨,然而未经炼化融合,实力提升仍然有限,所以掌门对自己的把握很有自信。 但那也只是针对通常情况罢了。 当一个人决心舍弃自身时,他能发挥出的能量,足以令所有人震惊。 容与取出药瓶,面不改色地倒出一颗药丸,又吞了下去。 说来掌门居然还算大方,给他的这瓶秘药里有近十颗,反倒方便了他的这个举动。 药效挥发,令他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颊逐渐浮现潮红,眼神微微迷离,在晨光中,有种动人心魄的美。 可这种美丽,却以性命燃烧为代价。 对于任何人而言,连续服用天玄宗特制秘药后,由于药性猛烈,都该爆体而死。 然而他体质特殊,又有剑骨勉强撑着这副身躯,这穿肠毒药吃下去,此时居然只如美酒般叫他微醺罢了。 然而具体还有多少寿命,容与自己不清楚,也懒得弄清楚。 总之身体能撑到他再服两颗药的时候便够了。 他又感到了那股力量的涌出,仿佛熔岩般暴烈恐怖,在他脉络里横冲直撞。 脆弱筋脉哪里抵得住这种惊涛骇浪的反复冲击,大概只要他再吃两粒,便会立时暴毙了。 但也无妨。 下颗毒药服用之时,便是守一老狗的死期,如此便够了。 至于这副身躯会如何,容与并不在意,他只要完成任务。 他早便将遗体许给了叶知瑜……那便是死了又有何妨? 他的骨肉血脉总会与她交融在一起的。 所以在死之前,他需要为那个女孩斩杀一切阻碍。 失态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回过神后,容与站起身,看向破庙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冷酷漠然。 他是时候上路了。 第60章 救援 /60 “你心情看起来很好?”行进路上,苏素逐渐落后众人,在叶知瑜身边轻声问道。 她们本就是同出一门的师姐妹,又是一行人中地位最高的两人,此时排斥众人私下交流,居然也没引来什么异样眼神。 “难得能离开宗门,如何不能开心?”叶知瑜半是真心,半带试探地说道。 她确实很好奇苏素的来路,听其之前对自己的安慰,仿佛是与她同路的,但掌门却又对她信任异常。 难不成这是个高级二五仔? “师妹高兴便好。”苏素笑道,笑容甜美,毫无阴霾。 见她对前夜的事情闭口不谈,叶知瑜索性说得更明白些:“容与当下的情况只怕不太好。” 她如此直白,反倒是习惯做谜语人的苏素有些不适应。 毕竟上流的高端玩法从来都是绕来绕去的打哑谜,单刀直入总叫人觉得没格调。 可不知为何,此时听叶知瑜如此说,只会令人产生无奈的情绪,觉得不愧是她。 “你又何必如此问我。”苏素叹气道,“你明知道我当时提起容与,只是为了让你对我有一定信任罢了。” 她的语气呈现出平静的冷漠来:“至于容与现状如何,该操心的是你,不是我。” 叶知瑜难得被人怼回来,却也不生气,只笑眯眯问道:“那你当日为什么要特意找来安慰我?又说起容与来特意取得我信任。莫非师姐对我……” 她刻意将话头停在这里,用手捂住嘴,错愕震惊地看着苏素。 苏素明知她这是耍无赖,可此时却也不由涨红了脸:“要说话便好好说,这种话术当真是——” 终究是没能骂出来。 苏素与她、江清月性格都有相似之处,但在具体处又截然不同。 至少江清月听了这番话,只会嗤笑嘲讽,而非红脸反驳。 “我本就是市井打滚的孤儿出身,师姐还以为我是什么名门贵女不成?”叶知瑜笑吟吟地看着她。 “那是我看高了你,抱歉。”苏素硬邦邦说道。 “我只问师姐一个问题,九年前发生了什么?”叶知瑜声音转低,“您只用答这个问题,我之后绝不纠缠师姐。” 苏素对上了她的视线。 那双圆圆的杏眼清澈透亮,令人想起溪边汲水的小鹿。 单看长相,苏素其实是极其清纯甜美的,令人想要相信她说的每句话 “无可奉告。” 苏素转过脸,语气转冷道。 然而自己虽然被拒绝,叶知瑜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不满恼怒。 因为苏素这个回答,甚至比告诉她真相还要令她满意。 她这个师姐,不是被逼到极点,果然是不愿意撒谎的。 “苏师姐!”有弟子急匆匆跑过来,“您快看看吧,车队甲排出事了!” 苏素是此次行动总管,又做事公正爽朗,许多人都喜欢直接找她处理事情。 谁会不喜欢她呢。 即便是掌门老狗,也是极信任喜爱这个徒弟的。 想到这里,抚摸着搏动愈发强烈的同心珠,叶知瑜心境渐渐火热起来。 她和容与的距离也越发近了。 容与的目标地点,果然也是灵梦阁。 苏素被弟子叫走,匆匆离开前回头看了叶知瑜一眼,只见她像是在想什么一样露出淡淡微笑,心中一片了然。 “我只劝你一点。”苏素略微生硬地说道,“离他远点。” 这里有外人在,苏素不好说得过于明白,但她相信,叶知瑜能够理解她在说什么。 与剑骨牵扯上的人均难以善终,此前种种案例已然证明了这一点。 舒茗苑不知名的剑骨容器。 古剑门剑骨容器海氏兄弟。 甚至就连剑骨原主容与,无不是自身遭遇惨烈折磨外,就连其身边亲友,也都不得好死。 剑骨是天下无双的强大赐予,却也是最恶毒残酷的诅咒。 然而每个人都清楚这一点,却也出于各自的理由,忍不住想要接近占有。 叶知瑜如此。 苏素同样如此。 “不要问了,我真的算不出苏素的命数。”姚末被问得不耐烦,终于有些抓狂地崩溃道,“无论怎么算都是大凶之兆,十死无生。要我说我们现在如果想活命,就该丢了他们这些人,直接打道回府。” 叶知瑜没说话,倒是江清月闻言冷冷道:“所谓玄寂宗首徒,本事也就是劝人回家这种程度了?” “……你这!” “封魔阵如何破阵的,你自己忘了么?”江清月死死盯着他,“你一定能算出来!” 姚末被她嘲讽得挂不住面子,嘟囔道:“算什么算,那苏素身上必然有一块剑骨隐藏天机,你要我怎么算啊。” 江清月听到这句话,不由面色微变。 尽管每个人都有这个猜测,然而真正被神棍将这个结论甩出来,还是忍不住失声。 “那苏师……苏素岂不就是我们的敌人了?” 江清月不知不觉中已然将自己划分到这个叛门者阵营中,因此得知苏素身上具有剑骨,第一时间便将她视为掌门的人。 “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找到容与。”叶知瑜神色镇定,语气仍然平静,甚至是有条不紊的分析,“现在无论我们怎么说,关于苏素剑骨的讨论,也始终是猜测,算不得准。” “能给出绝对结论的,只有容与,能决定如何处置这块剑骨的人,也只有容与。” 一条条地说过去,叶知瑜的思路愈发清晰。 “所以我们现在最不该做的就是妨碍行进路程,以及阻挠情报收集部队的工作。” 她给今日的套路直接定了性,然而另外两人对她的智谋十分信服,此事见她说的有道理,便都没有意见。 “我们接下来,就要——” “出来,所有人集合!”凄厉的声音骤然划破天空,令原本还算平静的队伍骤然嘈杂混乱起来。 “所有人持剑集合!” 叶知瑜来不及和江清月二人交代更多,匆匆强调不要轻举妄动后,三人便齐齐向队伍指挥中心奔去,他们均是地位颇高的年轻俊杰,因此路上也没人能拦得住他们。 找到苏素时,她正在和某个灰衣弟子说话。 那弟子样貌叶知瑜和江清月也熟悉,是天玄宗暗门中的情报王牌,名为甲一。无论是千里追踪,还是通过蛛丝马迹找到关键线索,对于他来说都轻而易举。 这次掌门也是下了血本,生怕他的两个宝贝疙瘩出事,才派出甲一与她们合作,务必要让她们在最短时间内查破此案,尽快返回。 同时甲一也担负着与掌门沟通的职责,他早就是被掌门驯化的忠犬,掌门对他们那批死士信任程度远超寻常。所以甲一的存在也是防止她们这两个掌门的宝贝疙瘩,以及其他的小猫小狗,做出什么悖逆的事情。 叶知瑜走近时,甲一正在和苏素讲述他搜集到的情报。 “灵梦阁已经覆灭。”甲一将最终结论再度重复一遍,“至少就我个人搜寻结果而言,灵梦阁已经没有再有生还者。” 姚末的脸色瞬间变了。 就连苏素也难以维持自甲一汇报来维持的稳重。 他们之前查探到灵梦阁使者团全员死亡的消息后,便决定临时修改计划。 于是在和掌门长老等人沟通后,一行人决定改道直奔灵梦阁本部。 一则报信,二则帮助此时本部空虚的灵梦阁防守。 灵梦阁精英战力在使者团中死了一半,如果那魔修真要覆灭灵梦阁,此时便是最好的机会。 因此众人星夜赶路,只为及时阻止悲剧。 可惜还是来迟一步。 “但也有可能存在另一种可能,毕竟我只是根据外部情况推断,或许灵梦阁内部此时仍然在坚持战斗。”甲一冷漠古板地继续做着汇报,“灵梦阁护山大阵仍然运行,我因为需要回来汇报,没有直接闯进去,但既然仍然能够运行,那便存在另一种可能。” “而且杀害灵梦阁使者的凶徒,有可能此时还没有杀上灵梦阁,而是被困在护山大阵中,仍然未得脱困!”一直跟在苏素身后,充当她助手的弟子扶云不禁插话道。 她的神色颇为激动,比其他人看起来更要乐观一些。 “可以这么说。”甲一没有否认她的猜测。 “那现在要如何做?”江清月看向苏素,略带试探意味地说道,“师姐?” 这里除扶云外的任何一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面对这种情况自然有属于自己的判断。 然而谁都没有说出来,只是不约而同的看向苏素。 “……入阵。”苏素只是稍稍犹豫,随后便果断道。 “我们的任务便是协助灵梦阁防守,此时他们仍有可能坚守,急需我们的支援。” 她的语气笃定沉重。 “我会率先开阵,大家秉持自愿原则,愿意协防的尽管跟上便是,不愿的也不必勉强,这只是我带有个人倾向的选择。” “通知下去吧,给每个人都说说现在的情况。” “一炷香时间后,愿意入阵的弟子,随我一同入阵!” 第61章 回梦 /61 苏素给了愿意同她入阵的人最后一点准备时间。 而她自己则是向宗门本部汇报当前情况,同时请求支援。 “既然你一定要进去,那我也没法劝你。”姚末抓了抓头发,闷闷说道。 他有些郁闷,因为就在刚才苏素让众人自愿选择进入与否时,他一开始稍微有些退缩,便被好一阵议论。 没办法,退缩的选择在其他人眼中就有点离谱了,既然你怂了,那当初又何必要求天玄宗将你带上? 再发散一下,古剑门灭门案之后,众人其实将叶知瑜五人捧得很高,并称为群英五杰,但现在想想,或许姚末根本就是被吹上去的呢?毕竟当时也没谁亲眼看到他做了什么,要是叶知瑜四人照顾他的面子卖个好,叫他沽名钓誉倒也不是没可能。 姚末无端受到如此猜疑,内心会郁闷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从一开始,就是叶知瑜一力要求他随同前往灵梦阁,毕竟他的卜算能力确实好用,又是相对可靠的自己人。 姚末当时算了一卦,发现危险性不大,于是就跟着来了。 怎知就在昨晚,他习惯性地算了一卦,却发现危险程度直线飙升,卦象明确告诉他,参与者十死无生,唯一的解法就在于叶知瑜…… 姚末顿时两眼发黑,这和古剑门当时的情况根本一模一样。 而当时有多么凶险,他可是亲身感知到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选择和叶知瑜赌命。那此时会忍不住想要念叨抱怨一下,倒也能够理解。 “容与天生剑骨,天道不会令他过早夭折,他早有命数,何时死去都是明白定下的。”姚末叹口气,“但是你我……” “你既然要去,便不要说这些灰心的话。”江清月冷冷道,“这些话我不爱听。” 从知道海明风死亡真相的那刻起,她便与活死人没什么两样了,说话更是除了寥寥几人外谁都不买账,呛声起来能把人气死。 姚末被她噎住,只能嘟囔:“还有那么多人根本不去你怎么不说?” 如他这样的傻子属于少数,就连丁如玉与家族商量后,都无奈选择放弃。 当然,那些议论姚末的话顿时转到了丁如玉头上。 至于那些议论者为何不自己进入大阵,却是没人提。 “知道你不想死了,麻烦说点有用的。” “那我确实还真知道些有用的。”姚末再度叹气道,“但这种情报我宁愿不知道。” 江清月没说话,只是将长刀拍在桌面上。 效果立竿见影。 姚末顿时不敢再卖弄,神情严肃道:“灵梦阁的护山大阵名为【回梦阵】,玄妙诡谲,目前还无破阵记录,除非有灵梦阁识阵之人引路,否则唯有枯死阵中一个结局。” “好在当年灵梦阁长老曾与我师父闲聊时提过关于回梦阵,所以我姑且算是略知一二。进入回梦阵有一点非常重要【凡是过往,皆为序章】,进入者必须坚守本心,不可为阵法迷惑。” “十个阵法九个都是这个注意点。”江清月吐槽道,“这种套话还拿出来说?” “当然不止这一句。”姚末加重语气,“打破回梦阵的法子,除了暴力破阵——那个要求太高了,估计得渡劫期修士来,便是完成回梦阵的阵法任务,再或者找到构阵基石【桃花扇】将其粉碎,三种法子无论做到哪个,都能突破回梦阵的封锁。” 这次总算有些干货,然而姚末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了。 毕竟这是名门宗派的护门阵法,能在闲聊中透露两句情报,已是极为难得。 “清月,不如你就留守在后方。”听了姚末的大致描述,叶知瑜第一反应便是看向江清月。 姚末的想法也与她差不多。 他们三人都清楚,江清月一直以来都是那个心魔最重之人。 甚至就连她本人也不敢做出保证,如果回梦阵的试炼是让她重新看到海明风的话,她能否坚守本心。 “或者更狠一点。”姚末说道,“你的破阵任务需要将海明风再杀一次,你做的到么?” 江清月的表情顿时越发难看。 “其实我并不看好这次行动的原因还有一点。”见她表情难看,姚末总算坦白道,“因为队友也属实不行。” “你们仔细想想,愿意随同苏素入阵的都是什么人?但凡还有所牵挂的都不愿意赌上生死,而单纯想要博名的,也不愿意为了一次并非主角的行动赔上性命。” 叶知瑜低声道:“所以愿意进来的,要么是心存死志,要么是身无牵挂,要么是有不得不来的理由……但是这些人,都是最容易被抓住弱点的人。” 见她明白,姚末便不再说话,只是摊了摊手,意思自己言尽于此,接下来如何做全看他们自己。 古剑门行动能够逃脱,完全得益于他们是精英小队,配置完善顶尖,又有容与这种超格战力。 可这次他们的队友有谁? 总共近百人的队伍,愿意随苏素入阵的,算上他们三人也只有九人。 这区区九人,还真就完全符合叶知瑜总结出的三类人物。 所以入阵之后,基本不必期待有谁能成为mvp带飞全场。 阵法凶险,队友指望不上,敌人还潜伏在阵中,难怪姚末的卜算结果如此艰难。 三人陷入各自的思绪,帐中沉默之际,忽然听苏素的声音由远及近地响起:“诸位准备好了么?” “嗯,请进!”叶知瑜扬声道。 “我已经同门内说了,师父同意我们的行动,同时大师兄也会再次率领五十人的小队前来支援,其中包括许多解阵高手,只要我们能在回梦阵中坚持一天一夜,便绝对会安然无事。”苏素面上颇有喜色。 “那便如此定了吧。”叶知瑜也跟着笑起来,“能为他们打探阵中情况,或者联系上灵梦阁内部情况,都是好的。” “行,那你们就确定了啊?”苏素看向其余二人,“和我一起进去。” “嗯!” “是的。” 其余二人齐齐点头。 苏素不再多言,只是向他们拱手行礼:“诸位好豪气!事不宜迟,现在便动身吧!” 叶知瑜率先跟上她,两人低声交谈着什么,似乎在说关于灵梦阁的问题。 “你确定了?”出发前,姚末压低嗓音问江清月,“别人我不知道,你进去我觉得估计大概率就出不来了。” “嗯。”江清月轻轻颔首。 她姿态罕见地放松,于是看着她她素白如玉的模样,姚末才发现,江清月其实五官线条颇为流畅柔和,她平时若不是攻击性那么强,本会令人想到花朵般柔软的事物。 可惜…… “我想见他。”江清月说道。 江清月属于叶知瑜口中【有着不得不去理由】的那类人。 与海明风重逢后,她从未正眼瞧过对方,最后能够正面对视了,然而留给她的也只是一具无头尸骨。 修士的记忆远超常人,即使百年前的记忆也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海明风当年的模样,江清月只要愿意回想,自然也是能清楚想起的。 可她就是觉得不对。 她心想或许回梦阵能帮她正视有关海明风的记忆,便想要去了。 至于危险与否,会不会死她都不在乎。 毕竟她早就该死了。 望着她淡定的模样,姚末头痛地抓了抓脑袋,也不好再劝,只是内心越发悲苦。 连江清月都成了这样,剩下的那些人又该是什么偏执狂? ——他自己本人,又在为什么而执着? 容与提着剑,在阵中走着。 他一直在数着自己的脉息,所以知道,他被困在这阵中大约已近十个时辰。 他尝试过暴力破阵,然而即使他使出全力,也只是撼动大阵,不能将其彻底粉碎。 当然,他也不是特别着急破阵。 毕竟灵梦阁的人已经死绝了,最后一个幸存者估计在他撼动大阵时,便已用全部灵力维护大阵,导致经络压迫过甚爆体而亡。 无非是多休息两天然后破阵的事情。 容与不怎么着急。 所以回梦阵给他的指令,他压根没准备搭理。 尽管那个指令看起来并不怎么困难。 【屠灭陈家村。】 所谓名门正派的护山大阵,居然也会给人下达屠杀指令么? 容与第一反应,便是这个村庄内必然有什么隐士高人,与其交手便是回梦阵为他设下的障碍之一。 若是以前,为了减少麻烦,他或许便会信手将这小村庄碾灭,再与那隐士高人交手,反正不管怎样,都肯定要比暴力破阵来的轻松。 但是现在的容与忽然不愿这么做了。 他可以燃烧寿命,也要狠厉的将仇家全灭,也可以拒绝选择对一虚拟村庄的屠杀,而选择更为复杂困难的破解之法。 他此时时间充裕,因此在发现自己的心态转变后,容与便靠着茂密大树,漫不经心地想着缘由。 被困在这里别的还没什么,就是叶知瑜格外让人挂心。 也不知她现在…… 容与的思绪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他面前的林间小路上,一个大约十岁上下的小姑娘,正骑着驴车,慢慢悠悠地前进着。 那驴车上拉了不少日常货物,这小丫头竟是个孤身上路的商人,也不知她家大人去哪里了。 然而吸引容与的绝不是她出现的蹊跷古怪之处,而是这小女孩的身份。 小女孩梳着羊角辫,脸上略有些脏污,身材相比同龄人格外瘦小,头发发梢枯黄,估计平时生活不太宽裕。然而一双眼睛清亮狡黠,颇有灵气,令人瞧着心生喜爱。 此时那小女孩也好奇地瞅着这个容貌昳丽的大哥哥,却又在看到他身上的血迹与长剑时瞬间别过眼,不愿招惹是非。 是个很机灵的小女孩。 而且…… 容貌像极了叶知瑜。 这才是她最初吸引容与的原因。 此时再观她的来路方向,赫然便是回梦阵最初要他屠灭的李家村。 这个小女孩,到底是谁? 第62章 真名 /62 “你叫什么名字?” 容与出声叫住了小女孩。 小女孩没吭声,闷着头卖力驱赶身下的黑毛驴,然而毛驴却像是不知被什么杂草藤蔓绊住脚似的,无论怎么使力都抬不起步子,只能着急的烦躁叫唤,最后连小女孩都没法在毛驴上坐着,被其甩了下来。 小女孩站在道旁有些生气地噘嘴,很生气毛驴对自己的抗拒。 “你叫什么名字?”容与安静看完她的折腾,然后方才开口问道。 “我叫李钰。”小女孩脆生生道,“大哥哥你是谁?” 她在撒谎。 几乎不用感受情绪,容与也能从细节中推测出李钰的情绪。这个小姑娘固然聪慧机灵,但是经验还是太浅薄了些。 再加上这里是回梦阵,容与完全可以认为,这个女孩便是回梦阵根据他的记忆幻化出的幼年叶知瑜。 他对这个孩子,表现得很是平静而有耐心,却没人知道他此时内心究竟是怎样的冷酷想法。 按照他的习惯,为了避免之后回梦阵出现意外,他现在就该将这个赝品一剑枭首。 然而唯有在手指碰触到剑柄时,容与才能感受到那轻飘飘的一句话,究竟有着怎样的重量。 他无法对这个孩子拔剑。 万一她是叶知瑜呢?万一是失去记忆的叶知瑜呢? 他明确感觉到同心珠在发烫,这说明叶知瑜就在他附近,可能已经进入回梦阵,也可能还在阵外。 所以这个小女孩便是叶知瑜的猜测,并非不可能。 什么事情一旦牵扯到叶知瑜,容与一直能够从容若定的冷静便失去了作用。 他固然可以不在乎自身的安危,所以回梦阵根本无法威吓到他,可他在乎叶知瑜。 “我是容与。”容与看着小女孩,露出个练习许久的微笑来。 这是他在观察许多人后才学会的微笑,根据叶知瑜看到时的评价:虽然还是有点僵硬,但他长得好看,违和感也不是很强。 然而这笑容在面对其他人时,便只留下冰冷而缺乏温度的特点,令人看见了就情不自禁地想打个寒颤。 看见容与的小欧让,李钰的表情果然变的不大好看,她垂着头,小心翼翼道:“容与哥哥,我还有事,就先走啦。” 她显然不愿和容与这样一看就有很多故事的麻烦任务扯上关系。 但容与却盯着她,接着追问道:“你要去哪里,去做什么?” 他还没说出的半句话,仿佛就是“我要和你一起去”。 他的意图实在过于明显,以至于李钰也能清楚感知到,这次她便不敢撒谎了。 “我要去赶集。”李钰小声说道,“去卖东西。” “去哪里?”容与仍然耐心地问道。 李钰微微抿唇,压下心中即将生出的不满。 还好这个小哥哥长得好看,不至于让她生出更多不情愿来。 只是嫌弃着嫌弃着,她忽然想到一件很关键的事。 这个小哥的名字,似乎是叫容与? 女孩心中微微一动,接着一脸天真无邪地抬起头来:“我是要去容氏族地做生意。大哥哥知道那里么?” 接着,她便看到少年表情陡然变了。 瞬间冰冷下来的态度,仿佛令周围事物都要凝结成冰,李钰几乎听到了附近花草树木瑟瑟发抖的颤声。 少年凌冽到仿若剑刃锋芒的眼神,更是刺的她生疼。 容氏族地便像是什么禁忌词汇一般,听到它时,容与尚且能够维持的表面镇定便瞬间无影无踪。 “你再说一遍,你要去哪?”少年轻声问道,至少在此时,他还能保持与李钰对话的冷静。 然而李钰已经肠子都要悔青了。 早知道会如此,她绝对不会想着试探容与! 那个容氏族地果然有古怪,难怪听到她这次要去容氏族地做生意时,村长伯父会露出那样古怪的表情。 可恨的是尽管如此,居然也没人来提醒她,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她来这里冒险…… “我要去容氏族地。”李钰声音愈发细声细气。 她不觉得自己能从这美貌少年手下逃走,只得将语气摆的柔弱,希望对方能手下留情,至少放自己一命。 少年又沉默了稍许,淡淡说道:“正巧,我也要去。” 听到他的话,李钰下意识便要在心里吐槽。 这哪里巧了!根本就是他临时起意吧。 可她不敢揭穿这明显才杀过人的冷酷少年,只得暗暗祈祷,既然这小哥也姓容,指不定真就是回乡探亲呢。 “那便出发吧。”容与跃至李钰驴车的后半货车上,“麻烦顺便捎我一程,我会给路费的。” “好,当然可以。”李钰连声应道。 说来奇怪,容与上车之后,原本急得团团转的毛驴便瞬间得了自由,重新踢踢踏踏地上路。 “李家村是你家么?”驴车上路后,阖目养神的容与问道。 “是。”李钰老实答道,“我们那个村里都是李家人,所以我姓李。” 然而他可从不知道,容氏族地附近有什么临近聚居地。 由于这一代出现了剑骨,容氏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所以特地住到了深山老林里,与外界断绝往来,只待剑骨宿主长成,方才重返世俗。 另外容异乃是容氏中更加贴近俗务的人,平日里就是处理些鸡零狗碎的小事换取生活物资。并且因为出身、性格的缘故,在俗务派中地位颇高。 因此倘若容氏一族与凡世间有往来,容与不可能闻所未闻。 “你那里可有修士?” 回应他的,是女孩迷茫的声音。 “何为修士?” 容与心中微微一沉,却没有说太多,只仿佛随口地问道:“今天时日你可知道?” 小女孩眼神略微古怪地看他一眼,低声答道:“乃是八月初三。” 容与轻轻舒出一口气。 他此生都不会忘记八月初三这一日。 ——正是容氏一族的灭族之夜。 莫名其妙出现的李家村,酷似叶知瑜的小女孩,容氏的灭族之夜……回梦阵针对他的这场布局,可是越来越复杂了。 “大哥哥,我到了。” 走到容氏一族的门楼前,李钰便想与他道别。 “我还要去与人交接物资,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交接物资?与谁交接物资?”容与在此时方才不紧不慢地亮明身份,“我正是容氏的子弟,叔父专门负责庶务往来,如果你有需要交接的事情,不妨告诉我。” “一路同行,我看你这小丫头也辛苦,不妨帮你一次。” 容与说得流畅自然,由不得李钰不信。 而且这里都已经到了容氏门楼前,随时都有可能有容氏族人进出,容与要是说谎,很容易就会被揭穿,她根本没有怀疑必要。 “嗯……就是以物易物罢了,不麻烦容阿兄你费心了。”李钰小声说道。 可容与只是冷眼看着她,无形地给她施加压力。 眼看李钰便要顶不住了,忽然有个年长的老婆婆带着衣物从容氏族地走出,似乎是要前往河边浣洗衣物。 无意中抬头,她正好瞥见李钰和容与。 若是别的场合,李钰会很开心有个熟人忽然出现,为自己解围。 然而在此时,老婆婆的出现,只给李钰眼中添上一抹惊恐。 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脸埋进土里,好让婆婆认不出她来。 然而没什么作用,老婆婆的声音惊喜:“瑜丫头,你怎么来了?” 倘若说第一句话还叫李钰心存侥幸,毕竟“瑜”和“钰”发音近似,完全可以推给方言不同。 可是老婆婆就像是恨不得她不暴露般,接着说道:“我孙女天天念叨着呢,说叶知瑜姐姐什么时候来,她惦念着你那个木质小鸟好几天了。平日的闲散零钱都攒着,只待你来。” 李钰,也就是真名为叶知瑜的小女孩,羞窘交加,只恨不能晕过去逃避这一切。 还有什么会比在人面前被揭穿马甲更尴尬的事? 可尴尬畏惧了半天,她却没有感受到少年讥讽愤怒的情绪。 反倒是原本似有若无的冷意,因为老婆婆的那句话而消融不少。 这是怎么回事? 莫非这老婆婆是容与的什么亲戚?所以见她对自己这般亲近,便对她消散了敌意? 叶知瑜心中疑窦丛生,大着胆子要去看容与的表情,却头顶一重,感觉到某人压住了自己的发顶。 “不要抬头。”少年的声音微哑,仿佛隐藏着什么惊涛骇浪的情绪般透着克制的意味。 叶知瑜对他本就心怀恐惧戒备,此时听到他隐忍的声音,顿时老老实实地不敢抬头。 见她如此乖巧,容与忍耐地闭了闭眼睛。 像她。 但不是她,至少不是现在的她。 真正的叶知瑜,是不会对他如此驯服的。 她总是居高临下地指示着他,蛮横地不许他忤逆自己。 叶知瑜对自己的态度到底如何,其实容与一直都心知肚明。 然而最开始的利用压迫他能够忍受,这段时日来逐渐温柔的态度他也心生欢喜。 在外人看来扭曲不平等的关系,却能给他无与伦比的严密安全感。 ——因为她是叶知瑜。 正因为她是叶知瑜。 容与才能感受到这个小女孩与叶知瑜的不同之处。 叶知瑜始终是自由而略带散漫的态度,无论面对什么,都是积极明亮的。 他眼前的这个小女孩与她相比……终究是少了那么些灵魂。 这便是赝品的成色。 如此想着,容与不由动了杀意。 叶知瑜固然特别,可他更不能忍受他人对叶知瑜的冒犯侮辱。 一旦确定眼前的小女孩就是个冒牌货,他便不会再犹豫。 女孩没有感受到容与潜藏在冰雪冷漠的面庞下涌动的杀意,她的余光忽然瞥到了某个身影。 她顿时不再顾忌身旁的少年,大声叫喊道:“容与,你叔叔在你身后叫你呢,快过去!” 这便是在提醒那个男孩,这里有危险要他快走。 距离这么远,如果那男孩腿脚利索,逃脱并非不可能的事,要是能叫来其他人,生还几率便更大了。 只是这么做的话,这个女孩的生存几率也大大下降,恼羞成怒的容与或许第一个杀的人便是她。 从她没有提醒婆婆的行为来看,叶知瑜显然不是什么无条件善良的好女孩,在她心里是存在远近亲疏的。 这个名为容与的男孩便是在她心里远超他人的存在。 所以令容与惊愕疑虑的点便在于这里 这个叶知瑜居然认识童年的他,并且明知道那个男孩叫做容与。 那为何,会对他这个同名同姓的“容与”无动于衷? 而那边呆呆站着的老婆婆,也没有意识到这点? 第63章 弹幕暴露 /63 叶知瑜不惜自身也要提醒的男孩名叫容与,他很聪明,听到叶知瑜的提醒后不过愣了一瞬,随后转身便跑。 容与注视着幼年自己逃跑的身影,眉心深深蹙起。 他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她的脸蛋脏脏的,但眼睛很亮,让人一看就觉得很有灵气。 可是在男孩转身逃跑的那瞬间,女孩的眼神明显黯淡瑟缩了一下,随后才挂上吊儿郎当的表情,伪装自己根本不在意。 容与眉头皱得更紧。 回梦阵根本就是在挑战他的忍耐底线,他小时候性格怎会如此怯懦废物? 且不说叶知瑜对他的意义,哪怕站在这里的不是叶知瑜,而是哪个平时和他有仇的女孩,如果她在遇到危险时放弃自身安危而提醒他逃跑,他都不会选择懦弱逃避。 这是原则问题。 如果目的是为了激怒他的话,那回梦阵确实做得非常成功。 “那是谁?”容与冷声问道。 “你们家的小孩,你不认识?”叶知瑜翻了个白眼。 容与发现,在那个冒牌货逃跑后,她的态度便重新肆无忌惮起来。 当然这也说明这两人的关系远远没有现实中他和叶知瑜的那般紧密。 容与冷静地分析到,如果是真正的他俩,发生这种事情后,叶知瑜一定会觉得他是有什么苦衷进而分析,或者赞同他的逃跑,认为需要保存力量以图复仇。总之绝不会是对他大失所望。 “叶知瑜,你这东西还买不买?”呆站在一旁的老太太似乎像是突然回过神般,有些不耐烦地问道“卖,当然卖!”叶知瑜偷眼瞟了下容与,见他脸上没露出不悦之色,便大着胆子重新开始做生意。 她带来的都是织物一类的生活用品,容氏族地环境孤绝,许多植物动物在此都难以生存,只能靠与外人交易互通有无。 “这个人是谁啊。”老太太一边挑剔她的货物,一边懒懒抬起眼皮,厌烦地瞥向容与,“我们容氏可不欢迎外人。” “他、他是……”叶知瑜磕巴了一下,不知该怎么说。 “我叫容与,就是容氏族人。” “哦,新回来的后生啊。”婆婆仍然对容与刻意强调的名字没什么反应,从叶知瑜这里砍了价,便心满意足地带着货物离开了。 不过叶知瑜倒也机灵,那老婆婆看似占便宜,实则还是叫她有不小赚头,原本痛心憋屈的表情在老婆婆转身离去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容与在她们做生意的时候,便提着剑去大树荫下阖目乘凉,似乎不愿插手她的生意。 叶知瑜因此越发放松,生意做得有声有色。 “你今天怎么来迟了?”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男孩也跟着大人来换东西,“我可是等了你好久。” 叶知瑜含含糊糊地敷衍着,显然只记挂着少年的荷包,可惜后者驽钝,根本没看出这小姑娘的狡黠,仍绞尽脑汁地想话题与她聊天。 叶知瑜虽然只是个九十岁的小姑娘,但这年头成婚年龄本就早,而且她生的粉雕玉琢,有心定下的人家自然要早早和她打听好。 只可惜…… “哦对了,异叔最近的身体越发差了。” 容与原本还在冷脸听他们聊天,可在听到这句话时,他的表情骤然变了。 “怎么回事?”叶知瑜的表情在听到这句话时,总算带上了几分真情实意的关心。 “偏偏容与还对他半点不上心,整日往后山钻,在那里玩乐,异叔真是白疼他了。” “容与有他的理由。”叶知瑜说道,“他要给异叔治病的。” “治病?他别把异叔气死都算好的了。”少年撇嘴,“他能有什么出息?” 叶知瑜没吭气,乃是不愿意与他一起诋毁容与,却也不敢出声反驳的意思。 饶是如此,也引来少年的极大不满:“你到底看上他哪里了?” “你说这干嘛。”叶知瑜嘟囔着说道,想将这个话题敷衍过去。 少年却不依不饶,甚至紧紧揪住她的发辫,防止她逃跑:“若不是我娘亲,你连我们容氏的门牌楼都进不了,还做什么生意?早给那地主做小媳妇去了!” “本来你年纪到了就要与我容辉成亲的,偏偏还整天对那怪物好声好气,他也配?” 容辉越说越气,揪紧了叶知瑜的辫子扯得她头皮发痛,小女孩脸上露出明显的疼痛之色,却还不敢还手,她张口想要讨饶,然而头皮却一松 拽紧她头发的那只手,忽然软软地耷拉下去。 “请问,你是说我不配么?”容与微微偏头,眼神似乎有些困惑地问他,语气居然颇为诚恳。 然而在他面前却是容辉捂着左手手腕蹲伏在地的身影,容辉痛得全身颤抖,几乎喊不出声,只能嘶嘶抽着冷气。 原来,就在他揪住叶知瑜头发的下一秒,他的左手便被骤然闪身向前的容与生生拗断! 他此刻应该在后悔,为什么招惹的人是叶知瑜。 但他也确实该庆幸,招惹的是叶知瑜。 因为如果不是看在叶知瑜的面子上,他绝不会只是被容与折断手腕,而是被切断整个左手。 倘若手只是用来欺负小姑娘的,那也没什么存在必要。 容与对待自己名义上的同族,态度与对待常人并无不同。 “现在能麻烦您回答一下么?” “当然,您说!”容辉痛到了极点,但求生的本能告诉他,如果此时不能做出令面前煞星满意的回答,他多半性命不保。 容与身形样貌分明只比他大三岁不到的样子,两人几乎便是同龄人,可此刻一个冷若冰霜,一个全身颤抖,不知不觉间就分了高下。 “就说说你是什么东西吧。”容与百无聊赖道,“不然怎么整日评价他人配不配的?” “我不是东西,不是东西!”容辉不假思索地求饶,“您大人大量,便放我一次吧!” 其实容与本就没准备把他怎么样,容与对折辱废物这种事从来不感兴趣。 被他放走时,容辉连回头都不敢,只连滚带爬地逃走。 望着他逃脱的身影,容与不禁微微蹙眉。 其实他对这个名叫容辉的少年有印象,当初在家族中,这个男孩也曾欺负过他。 但容辉母亲管的严,那一次之后便没见他再出现过,最后应该是死在了灭族之夜中。 能想起这号人物,容与也是废了半天功夫,才凭借修真者出众的记忆能力回忆起,即便如此,他也实在拼凑不起容辉的性格。 换而言之,容辉本该是他记忆中最不起眼的那号人物,两人仇恨比起其他同族来说更是近乎于无。 所以回梦阵何至于特地从他记忆的旮旯角里扒拉出这么一号人物,还给了他完整的性格?倒像是比容与本人更了解他似的。 “你怎么出来了?”叶知瑜看着身旁跟个冰疙瘩似的容与,不自在地把散乱的头发重新捋了捋。 她与容与认识的叶知瑜截然不同,在容与记忆里,叶知瑜从一开始便是在云端上一般的人物,从容坚韧,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她。 可此时在他面前一脸故作无事的女孩,却衣着朴素简陋,脸蛋脏兮兮的不说,头发也乱蓬蓬的。俨然就是个农村小丫头,和那个光鲜亮丽的天玄宗首徒哪有半分相似。 “你多想了。”容与说道,“无论刚才站在我面前的是谁,我都会帮她。” 脱口而出这句话后,容与不由微愣,再看叶知瑜,似乎也是颇为意外的表情,估计是没想到这个冰疙瘩居然也是一身正气。 容与听到自己脱口的这句话时,亦是颇为讶然。 自小他被用的最多的词汇,便是冷酷、无情、怪物之类的。 执行灭门任务时,更是仿若恶鬼罗刹为人厌恶,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也有说出这种正派台词的一天。 而就在此时,他忽然注意到了叶知瑜的一个动作。 这次她做的颇为明显,让他彻底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的气质陡然凛冽危险起来。 “你……”他顿了一下,眼睛微微眯起,声音颇为轻柔。“为什么总是从左向右看。” 叶知瑜猝不及防被他点名,呆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 “我之前便发现了,但现在才肯定,你为何说话总是喜欢看向人的头顶,然后从左向右看?” 听到这句话,叶知瑜的面庞上难以抑制的露出错愕的表情。 果然有问题! 虽然阵法能够模仿复刻一个人的性格,但某些细微的习惯是它难以复制的。 其中就包括某些连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小动作。 这些小动作是判断对方是否为本人的最有力证据,当然,想要观察到他们,也需要其拥有无与伦比的洞察力,以及足够的耐心细心。 而容与对叶知瑜自然是不缺少耐心的,于是在无数次的沉默注视中,容与渐渐发现了叶知瑜一个习惯性的动作。 她与人说话时总是时不时地抬头看向半空,然后目光由左向右转,仿佛在阅读什么一般。 每当遇到重大事件时,她便会出现这样的怪异细节。 其他人发现了或许不会多想,但对于极为上心叶知瑜的容与来说——而且与他单独相处时,叶知瑜出现这种情况的频率便相当之高,也由不得他不在意。 另外之所以说怪异,是因为所谓“阅读行为”也只是容与个人的推测,从左向右看并不符合正常的阅读顺序,所以那只是容与根据叶知瑜神态的推测罢了。 那或许是叶知瑜什么不方便与人说得小秘密,在修真界中,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着自己的秘密,所以虽然有些失落叶知瑜对他有所保留,但他也没想过现在就要刨根问底,只是将这个隐秘的标志特征记在心底。 诸如此类的小细节还有许多,只是并不是时刻都有条件让他观察。 比如某些饮食姿态,此时自然不方便观察。 从遇见叶知瑜后,容与便一直在观察叶知瑜的目光焦点,只是她眼神暧昧游离,叫他难以确定。 一直到刚才,他脱口而出那句话后,这个女孩才终于暴露出破绽,叫他彻底确定这个细节。 回梦阵绝无可能捕捉到叶知瑜这个习惯性动作——因为就连她自己本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个特征。 也不可能从他本人关于叶知瑜的记忆中找到这个细节——如果它能做的这么精细,那从一开始就不会让这个叶知瑜看起来如此虚假。 “你到底是谁?!” 他上前一步,紧紧抓住女孩细瘦的手腕,目光紧紧逼视着她。 第64章 撒谎 /64 【艹艹艹容崽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就认出鱼鱼了?】【我咋没发现鱼鱼有什么习惯啊,看天上从左向右看啥意思?天上有书?】【你醒醒,从左向右看是现代的阅读习惯,仙侠背景的话那应该是自上而下从右向左的阅读顺序。】【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已经晕了。】 弹幕晕了,叶知瑜也要晕了。 她醒来后,就发现自己穿越了,还绑定了一个弹幕系统——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但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从弹幕内容来看,她应该早就穿越了,这次只是因为阵法消除了她以前的记忆。 她进入这个颇为危险的阵法的目的,是为了寻找自己的男朋友。 想到这点她不禁心情颇为微妙,虽然有弹幕佐证,她失忆的可信度为百分之百,然而想到自己穿越后闷声不吭居然有了男朋友,她便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她对那个名叫容与的少年一点印象都没有,但从弹幕来看,那应该是个深情温柔,聪慧强大的好男孩。 这就更离谱了……她以为按照自己的性格,那多半是要孤独终生的,更不要说还要祸害别人。 不过在见到容与后,她便知道自己为何会喜欢他了,不说别的,单纯就脸来看,容与的颜值已然逼近人类审美巅峰。 所以哪怕是冲着脸,喜欢他也很正常。 在见到容与时,弹幕其实就给他盖章这是真货了。 然而叶知瑜知道弹幕也没看过这段剧情,所以出于谨慎没有相信,而是扮演一个小姑娘,观察容与的行为。 她失忆了,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怎么利用弹幕,也不知道弹幕起了怎样的作用,因此现在最可靠的帮手,还是得数自己。 于是她也看到了弹幕对容与的滤镜有多厚,无论怎么说,这绝对称不上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男孩”,至少冷酷这个词是绝对跑不掉的。 因此她的行为便越发谨慎了。 唯独没想到容与居然对她观察如此深刻,甚至发现了弹幕的存在,并根据这个细节认出了她。 如此恐怖的洞察力,由不得叶知瑜不吃惊。 但是既然能发现这个细节,那是真货的概率便无限上升。 想到回梦阵给自己的出阵任务,以及原本已经做好的决定,叶知瑜不禁一时有些迟疑。 “我就是叶知瑜。”不过首先还是互认身份比较好,毕竟容与的表情,已经完全像是但凡她踩一个雷,就会立刻噶掉她的头一般。 对于这种疯批,叶知瑜是没有在雷点上跳舞的勇气的。 少年喉结滚动,略微艰涩道:“……我是容与。” 说完他就想抱叶知瑜,然而叶知瑜此时是幼童体态长得矮,又对他心存抗拒,因此轻易便叫他感受到了那丝异样。 容与的动作顿时僵住了,他没有强迫叶知瑜顺从,只是神情愈发沉郁了两分。 在为叶知瑜的抗拒感到失落的同时,他的头脑也渐渐冷静下来,转而想到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 他刚才可是一直没有闻到叶知瑜撒谎的气味,这是为何? 不过想到他也没有闻到其他人身上的味道,这个疑问便显得没有那么难解释。 多半就是阵法作祟。 “你怎么回事。”容与死死压抑着住亲近她的欲.望,十指逐渐蜷紧,试图心中困住那头将欲出笼的野兽,“认不出我了么?” 叶知瑜斟酌了一下,还是选择老实交代:“嗯。” 她轻声说道:“我不认识你,所以一开始感觉到你对我的熟悉时,我才想着伪装自己,试探更多情报。” 这个回答与容与想的相差不大,他将叶知瑜已经自己推断出的结论重新讲述了一遍,随后说道:“只要破除阵法,你的记忆体貌便都能恢复。” “那我们怎么才能出去呢?”叶知瑜自然而然地问道。 “最直接的法子,就是完成回梦阵布置的阵法任务。” 容与给出的官方说法,和姚末给出的基本一样。 “哦。”这个答案叶知瑜早就猜出来了。 但她无法肯定的是,这个结论只有他俩自己知道,还是每个人都知道。 ——这便是失忆的坏处了。 因为但凡有些修真界资历的人,都知道回梦阵的这个特性。 就在进入的那一刻,每个人便都得到了一个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任务,而且由于回梦阵乃是护山大阵的缘故,任务通常非死即伤,全部是损人不利己的阴暗招数。 由于阵法任务设置得过于凶残,几乎便是明晃晃鼓动所有人自相残杀,最终回梦阵往往如同绞肉机般将所有入阵人员尽数绞杀,所以极少有人能从阵中逃出。 这个特点实在过于明显,稍稍一对便能知道,因此在修真界里有点资历后,相关情报并不难以获得。 叶知瑜猜测容与或许也有类似于自己这个的秘密任务。 所以刚才她有句话就快要问出口时,被她生生忍住了。 ——“你的任务是什么?” 她很想这么问,但更清楚,问这句话并不合适。 因为她的任务是【将除自己外的所有人留在阵中】。 那容与的任务会不会是【杀死叶知瑜】? 从弹幕来看,这小哥对她应该是万分深情的,但是就她个人感受来说,她实在很难信任冷酷而美貌的小帅哥。 “没关系,”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安,容与说道,“破除阵法后你的记忆就会恢复了。” 这句话他已经说了一遍,叶知瑜想到。 他应该很不会安抚人,所以即使是这种场合,并且特地用心之下,说话也如此冷硬苍白。 而且他大概根本没有发现,自己心里根本一点都不信任他。 “我知道,谢谢你。”叶知瑜面上却露出甜美而放心的笑容。 她在说谎。 容与心里有些阴沉的想到。 对叶知瑜的了解,可以让他在闻不到气味的情况下,也能感知到她的真实情绪。 他说过的,他们之间不会有任何误会。 或许恢复记忆的她会更清楚如何在容与面前掩藏情绪,但是失去记忆的她,对容与了解她的程度一无所知。 因此即使她已经小心伪装了自己的情绪,然而在容与眼中,她也仍然单薄干净得像一张白纸,一眼便能看透。 可即使知道叶知瑜此时并不信任他,容与也没有做出暴戾过激的举动,哪怕他内心的烦躁已然蠢蠢欲动。 现在爆发只会惊吓到她。 他应该学会克制。 “接下来你要去哪里?”坦诚身份后,各怀心思的二人重新说起了之前的话题。 “我需要将剩下的货物交到别人手里,然后再去看看异叔。”叶知瑜老实说道,“我进这个阵法的时间比你早……大概早三年左右,所以在这里我也是有朋友的。” 三年? 听到这个时间容与便想皱眉头,他进这里甚至连三天都没有。 他和叶知瑜关于时间的概念怎会相差如此之大? “好,那我陪你去。”容与自然说道,“这里不安全,现在谁都不知道,死在这阵法里头,会导致怎样的后果。” “不安全?”叶知瑜茫然地说道。 她自然没有来这里三年,其实也就是三天不到的样子,之所以说三年纯粹是在骗容与。 在这三天里,她没有经历任何战斗,看到的也都是些符合古代背景的琐碎事件,若不是弹幕和容与的存在,她甚至想不到这会是个修真者的世界。 “就在今晚。”容与沉声道,“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都会死,你也想死么?” 叶知瑜连忙摇头。 “所以现在就去完成你的事情。”容与沉着脸道。 “然后,就要为今晚而准备了。” 目前最坏的可能便是他们无法离开容氏族地附近一圈的领地,然后被迫面对今晚出现的五大门派联军。 所以无论能否逃脱,此时他们都该做好准备。 第65章 各自的情况 /65 容氏族地,宾客楼的某处房间。 “小姐,您准备好了么?容氏的人已经在等着您了。” 少年温润的声音在房间外响起。 “哦,马上就来。”她说道,只是声音怎么听都有些有气无力。 少年犹豫了一下,朗声说道:“若您有需要,尽管传唤在下。” 听到这句话,江清月狠狠皱眉,语气却是不显,只撇了撇嘴道:“我知道了,你守着吧。” 撇嘴的动作扯动了嘴角的燎泡,痛得她一时眼泛泪花,心中恼羞成怒,恨不得给那罪魁祸首一拳。 “好的。”少年不知她内里的情况,得了她的吩咐,便老实回了自己的岗位。 江清月徒劳的睁大眼睛,只看到眼前仍是混沌的黑暗影子。 她心中失落的想到,今日病情也没有好转,看来她吃的那药根本没用。 这种迷茫的感触,令她心里空落落的没有着落,心情也随之愈发急躁不安起来。 哼,本来今天心情就不好,偏偏那个侍卫还如此不长眼,非要提醒她已经盲眼的事实……呸呸呸! 江清月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愤愤想到,自己只是眼疾,没有全瞎,在这里调养一阵就能好了。 然而这个想法无论怎么看,都显得有那么些底气不足。 江清月摸索着坐到椅子上,心中一时有些发愁。 她已经发愁很长时间了,心里上火,以至于嘴角的燎泡根本就没消停过。 爹娘也真是的,她不幸罹患眼疾也就罢了,家里说要为她找一处清幽地方养病那也算好心。 唯独某日一个巫医出现后,事情就越发不对劲。 按照那巫医的说法,她的眼疾乃是心病,只要去命定之地调养心情就好了。 爹娘也如此安慰她,说病养好后就接她回去。 可江清月不信,总觉得自己多半已经没救了,这只是爹娘联合巫医安慰自己的说法。 说不定家里已经准备放弃她了,等她离开后,爹娘就会再生个孩子来。 反正她看爹爹也挺想再要个儿子的,自己出事指不定正遂了他的心愿。 江清月的揣测有其道理,至少她家里要是还那么重视她的话,按照常理,绝对会将她安排到亲近家族中风景秀丽的胜地里养病,而不是千里迢迢来这么个深山老林的破落家族。 如果她的机缘养病处是在这里,江清月牙都要笑掉了好么。 自古都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江清月总觉得这容氏家族的每个人表现都怪怪的,脑子似乎都不太正常。 如此险恶环境,爹娘居然只给她安排了一个护卫,还是个少年……这还不如明着说想叫她去死呢。 如此想着,江清月愈发悲从中来,她终究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骤然遭逢大变,心绪急剧变化,这几日如这般偷偷落泪已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那护卫名叫海明风,据说是某个家族的旁系弟子,因为性命八字相配的缘故,被特地选来给她做亲卫。 他年岁听起来不大,可她现在几乎眼盲,两人日日独处,真发生什么事了想跑都跑不掉。 爹娘怎会如此粗心?或者说干脆已经不在乎她了? 江清月不安地缩了缩肩膀,其实来到这容氏族地后,她便确定这里必有蹊跷,或者干脆连父母都卷入了这场阴谋,决定牺牲她。 原因就在她刚来容氏族地的那天,她当时刚过容氏门楼,便听见一个宏大缥缈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要她不惜一切代价的阻止海明风,保护烈焰血莲。 ——她不知道那声音是怎么来的,但不知为何,就是发自内心的想要接受她,慢慢的也便忘了这个声音的存在,只是将任务牢牢记住。 江清月知道烈焰血莲是怎样的宝物,只是她难以置信,容氏族地怎会有这样珍贵的灵草。 而且其他姑且不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阴谋的味道,爹娘怎么这么狠心,就叫她孤零零的面对这些风云诡谲? 江清月心中怨怼之下,甚至连和容氏长老约好的今日参观都想推掉了。 ——这原本是她想要打听容氏底细,因此特意提议的行程。 就在此时,她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他人交谈的声音。 “苏素前辈,您怎的来了?”海明风意外地说道。 “哦,今日容氏也邀请了我,我便说和清月一起去。”清甜的女声回答道。 听到这个声音,江清月连忙擦掉自己的泪意,然后索性蒙上遮掩的白布,清清嗓子,以防来客发现自己刚刚哭过的事实。 江清月听出了来者身份。 天玄宗掌门的小弟子,苏素。 而她也是这几日来,江清月唯一的底气与安慰。 江清月家里当初内定要将她送进天玄宗,因为家世天赋出众,因此还没拜师进门,她便已经认识了不少天玄宗高层,其中就包括苏素这个亲切活泼的师姐。 这次被发配来容氏,她居然意外的遇到了被师门派到这里出使的苏素,这件事极大的安抚了她这几日的恐惧。 “那我进来了?”苏素扬声道。 “进来吧。”江清月也大声说道。 她发现自己大声说话居然都还有些鼻音,不禁心中有些忐忑。 只希望江清月能忽视这点,或者不要表现出异样,免得叫自己难堪。 “怎么还没有出发?”苏素笑着进门,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她贴心地没有掩饰自己的脚步声,免得江清月害怕。 其实江清月还没有到彻底眼盲的地步,光线合适时,也能影影绰绰地看到些粗略轮廓。 “这不是只有他在。”江清月略含怨气地努努嘴,“我难道要他来帮我梳洗打扮么?” 苏素略微尴尬地笑了笑,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别人的家事,只能转移话题道:“我是来给你说个好消息的。” “怎么?”江清月懒懒道,“现在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自然是关于你的眼疾。”苏素的声音骤然转低,“我知道了一个能叫你眼疾立刻好起来的法子。” 江清月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失声道:“什么?!” “嘘。”苏素轻声道,“今日容氏便要带我们去参观他们中的祠堂,可我刚巧知道,在他们祠堂后的火山上,生长着一处烈焰血莲,可活死人肉白骨,你区区眼疾何足挂齿?” 江清月一时口干舌燥,她几乎立时想到了自己的那个任务……但她还是克制住将要脱口而出的惊呼:“难道意思是……强抢?” “噗,你我两人怎能强抢?”苏素笑眯眯道,“今日提出要求想去观察不就知道了,试探一下容氏高层的反应,然后由家族交涉。” “你的眼疾大家都是挂念在心上的,只要能叫你痊愈,想来你家会用最大诚意与容氏交换的。” 只是听到这句话,江清月的心脏便不禁重重一沉。 如果说以前她还会这样想的话,可江家在她患病后这段时日的表现,已经很难给她底气如此自信了。 “好,那就一起去吧。”江清月勉强露出笑容,“我也确实很好奇。” “嗯,你头发乱了,我帮你整整。”苏素说道,随后她便俯身上前,为她抚顺了耳畔上方的头发。 江清月心里有事,后面苏素与她说了什么,根本一点心思都没有,只是默默跟着她走了出去。 海明风似乎与她说了什么,好像是想与她一起去的意思。 原本江清月就要嗯嗯地敷衍过去,叫他跟上来也没什么。 反正有苏素在,也没谁能伤到她。 然而混沌间,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那个任务,顿时整个人都打了个机灵,失声道:“你不许去!” 跟在她身后的沉默步伐忽然一顿。 江清月咬着牙,露出自己面对他一贯刻薄的语气,冷笑道:“人家长老请我去,你一个侍卫跟去做什么?平白叫人笑话。” 海明风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 “有苏姐姐在你还担心什么,你不会觉得自己比苏姐姐还强吧?” 苏素也向海明风微微摇头,以眼神示意他放心。 海明风犹豫再三,终究没有勉强,沉默地留了下来。 “走吧。”苏素安抚地邀请道。 江清月轻哼了一声,总算满意海明风的有眼色,还算开心地与苏素前往约定地点。 只是…… 临行前,她总觉得心里有哪里不够踏实,仿佛有什么事情被自己遗忘了。 她微微拧眉,接着忽然隐约恍然。 那声音的提醒再明白不过,海明风是她的敌人,此时将他甩下,自然会心里不太踏实。 给自己找好了理由,她顿时放心不少。 然而微皱的眉头,始终没有放松。 感觉就像是大部分事情都想明白了,然而最重要的关键点始终就如一层顽固的窗户纸,明明一戳就透,却始终想不明白。 这种情况在日常生活中时有发生,因此江清月早便学会了放宽心,什么事情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也太累了。 一时半会不想这个海明风,也出不了什么事。 终究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未经历练的她,很快就被苏素口中的趣事吸引了注意力。 江清月毫不掩饰的神色落在苏素眼里,令对方瞳孔微微幽深。 可嘴上的含笑之语,却始终未曾停止。 叶知瑜将容与引到一处略显古旧的住宅前。 “异叔便是在这里住着。” 叶知瑜说着,便熟门熟路地去开门。这住宅的灵锁不知用了多久,也没锁匠维修,因此每次开关都极为困难,不是本家的人很难操作熟练。 然而叶知瑜一套操作行云流水,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系列的动作姿势,绝不是个仅仅来这里不到三天的人能有的熟练度。 倒像是在这里生活了大半年一般。 容与微微抿唇。 他其实不需要叶知瑜为他特地解释这一句,也清楚叶知瑜为何会对开这里的锁如此熟悉。 她在心魔中与容与一起生活了一年,早便学会了怎么灵活使用这把难开的锁。 此时她尽管失去了记忆,然而潜意识里的经验仍然存在,因此只需别人稍微一教,便能迅速上手。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的旧楼,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在沉眠。 墙角微湿的青苔,身边红褐色的砖墙,都是如此陈旧而熟悉。 容与抬头向天空看去,高大的砖墙将天空分割为狭窄的一线,在这样逼仄的阴暗环境里,连不知从谁家响起的鸟叫都显得如此寂寥。 这里便是他的【家】。 他曾午夜梦回的地方。 “怎么不进来啊?”叶知瑜回头不解问道,“不要老开着门,凉风会进来,对异叔身体不好。” 这种狭长巷道里总是会有各种不知从哪里钻来的阴凉冷风,总会叫老人感到砭骨的疼痛。 此时容异病得极重,早便受不了凉。 容与即刻将大门关上,厚重的木门与门框相撞,沉闷的响声中震下一阵尘土。 在异叔重病后,容与整日奔波在家与禁林之间,根本顾不上清理家里的角落。 容与眼睫微垂,跟着叶知瑜走向了里屋。 他便要见到那个他最在乎的人了。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拐角有脚步声响起。 容与叶知瑜敏感地看去。 “异叔?”叶知瑜扬声道,“你怎么起来了?” 叶知瑜修为被封印,五感迟钝,因此没有感觉到。 然而容与却听得一清二楚,容异脚步虚浮,不能修炼,更是病人之身,走路不踉踉跄跄都算是好的,绝不可能如此凝实。 果然,那人身影出现后,容与眸光微凝。 还真是个熟人 姚末身着青衫走出转角,只是不知为何,他居然做着……医师打扮? 第66章 吃醋 /66 【哇,姚神棍怎么成大夫了。】 【怎么感觉他肯定会故意把异叔治死了?】 【那完了,容与铁定会叫他体验什么是顶级医闹,死无全尸那种。】五颜六色的弹幕,让叶知瑜在最短时间里了解了姚末的来路。 对其有了大略了解后,她不禁颇为期待姚末的表现,毕竟这人的设定看上去就像是拿了剧本一般的开挂角色。 然而,如其他人一般,姚末直接无视了容与,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 ——忘了,开挂的人一直都是叶知瑜,其他人那都是小巫见大巫。 他对叶知瑜笑道:“又来看异叔了?” “嗯,今天来赶集,顺便来看异叔。”说着叶知瑜便向门内张望,“容与呢,怎么不见他?” “他出去了。”姚末简洁道。 “哦,”叶知瑜随意地点头,随后压低嗓音道,“异叔情况怎么样了。” 听到这句话时,一直面无表情的容与也向他看过来。 “你要听实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实话。” “可以准备后事了。”姚末低声道,然后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有救治希望了么?” 在叶知瑜的追问下,姚末终于说道:“那自然是有的……容与现在做的便是。” “盛开于火山岩浆池畔的烈焰血莲,需日日以人血浇灌,最终结出的花朵能够活死人,肉白骨,小容与便是发现了这朵花,已经浇灌了快一年,就要开花了。” “那很好啊。”叶知瑜惊喜道。 “所以你好好逗容异开心,叫他挺过这几天。”姚末语重心长道,“熬过这几天,就是脱胎换骨的新生。” “我知道了,谢谢姚医师!” 说完这句话,瞥见袖手站在自己身后的大容与,叶知瑜顺手将其拉过来。 容与纵容地任由她把自己拽过来,甚至配合地倾斜了上身,免得她小胳膊小腿被自己带摔倒。 “这是我的哥哥,容与。”叶知瑜看向姚末。 此时她和容与期待的是同一件事,那便是姚末看见容与的反应。 在叶知瑜这样近乎把容与贴脸的介绍下,姚末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幸会幸会,我是容异的主治医师。” 他笑起来时眉眼弯弯,有些像狐狸,又带着江湖上的流里流气,总之就是没有玄寂宗传统的仙风道骨,看上去很不正经。 然而这才是姚末内味儿,别人学的都不像。 所以这是在撒谎?还是真的失忆了? 容与以略微探究的眼光看着姚末,面上却很是礼貌道:“我是容与,幸会。” 姚末对这个重复的名字仍然没有反应,看了看日头说道:“江小姐那边还需要我,我先去看看她,容异的方子我搁在桌子上压着了,你照着方子给他抓药调养着就是。” “好的好的,您去忙吧。” “等等,”容与却叫住了姚末,“江小姐?” 他顿了一下,瞬间便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理由:“容氏不是内部通婚,不许外人随意进入的么?这位江小姐是……?” “是江家的江清月小姐,出身盛州的那个江家。”姚末停下脚步,好意为二人解释道,“江小姐患了眼疾,家里送她来这里休养,只是她脾气不太好,你们平时还是多避着些为好。” 【卧槽卧槽,这个阵法是把所有人的经历融合成一个大副本吗?容与、江清月还有姚末都出现了??那师姐呢?】【别告诉我大小姐又准备整幺蛾子】 【我觉得最有可能的是她准备把海明风再捅一次……孩子受得了么?】看着弹幕的讨论,叶知瑜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怎样的表情。 确实紧张不起来,每当她有点危机紧张感时,弹幕都能给她剧透的比她钱袋还干净,只恨不能把对方的族谱都给你扒出来。 于是叶知瑜不得已被动地看完了一场狗血虐恋文字剧。 然后便深刻领悟到了,江清月究竟是个多么离谱而脑子有坑的漂亮妹子。 啊这,根据修真剧经典套路,她和她对象必然已经对上了啊。 叶知瑜如此想着的时候,姚末已然转身离去,容与则说道:“去看异叔吧。” 叶知瑜顺势向里走,同时嘴上问道:“那我们之后准备怎么做?” “将那些人找来吧。”容与淡声说道,“若我预料不错,这次破阵的关键点,应该便在那朵烈焰血莲上。” 说这句话时,容与的手指轻轻颤了颤,似乎是又想起了骨肉为岩浆吞噬时的钻心痛苦。 叶知瑜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可记忆被屏蔽的她根本不明白容与为何会有此反应,也不知道烈焰血莲是怎样珍贵的事物。 “哦,知道了。”她似懂非懂地点头,憋屈地感到自己在这件事上估计没有多少参与权了。 就在此时,她的头顶忽然微微一重。 容与将手掌搭在她发顶,学着异叔当年那样,尝试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怕,交给我。” 叶知瑜微微一怔,心里生出莫名的情绪。 难道他与之前的自己便是这样相处的么?自己居然会让其他人摸头杀? 可是身体的本能是骗不了人的。 就在容与说出那句话后,她紧绷的身躯不知不觉间便放松了下来。 于是叶知瑜忍不住想到,以前的她一定很信任这个少年。 她想着这些乱糟糟的想法,不知不觉便被容与绕到了身前:“去吧。” 叶知瑜上前了一步,回头看他:“你不和我一起进去?” “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叶知瑜已经不怕他了,便顺口问道。 看弹幕说得,以及他自己的表现,他对异叔似乎也是旧相识。 “没什么。”少年轻声道,“我煞气重,异叔不喜欢。” 所以就不进去招人烦了。 叶知瑜本想吐槽,看气质面相你确实杀气挺重的,简直就是个冰疙瘩。 然而不知为何,少年轻描淡写说出的那句话,无端叫她心情沉重起来,更难以用这种事开玩笑。 再看向弹幕,已然哭倒一片。 【这就是近乡情更怯吧呜呜呜】 【在心魔里没能和异叔见一面,结果在回梦阵居然还不能看一眼么?】【容崽肯定是觉得自己杀了太多人,异叔会讨厌他……】【怎么会啊,那是那些人该死,异叔怎么会怪你!】叶知瑜不禁拧起眉头。 她不喜欢这种沉重的感觉,特别是所有人都明白起因经过,唯独自己被排斥在外。 她有点想恢复记忆了。 现在经历的一切,总让她有种拿替身剧本的感觉。 没错,虽然比较对象是过去的自己,然而叶知瑜还是不自觉地吃醋了。 既然喜欢她,那眼睛里看到的就该是现在的她,而不是通过她看其他人 哪怕是过去的她自己,也不行。 她理直气壮,却又有些委屈地想到。 都说喜欢她,但是还怀念过去的她自己,那算什么事嘛。 第67章 真实的爱意 /67 叶知瑜被回梦阵屏蔽记忆,来这里只不过三天不到,与容异之间没什么感情。 加上她蛮不讲理地吃起了以前的自己的醋,于是对与容异交流这件事情,便更为抵触了。 反正他是回梦阵捏造出来的虚像,死了也就死了吧。 她有些冷漠的想到。 毕竟有弹幕看着,她决定随便做做样子糊弄过去,便出去找容与。 然而 【鱼鱼真的很温柔】 【没了记忆以后和异叔相处应该很艰难,但还是努力在安慰他】【不愧是妈妈的好女鹅】 从弹幕的反应来看,观众对她的道德期望却有些高,这叫叶知瑜有些惊讶。 她失忆顶多导致人际关系或者行事逻辑的变化,但本身性格是不会变的。 叶知瑜对自己的性子很清楚,用凉薄来形容都算是夸奖了。 她做事新风个人利益至上,对感情非常没有安全感,即使真要谈恋爱,也必然是把男朋友当工具人来压榨,自己则不会投入真情实感的大渣女。 有着这种性格,即使她真要配合系统走什么剧本,也不会老老实实地当善良小白花。 既然如此,弹幕怎么会期待她与容异之间上演什么亲情大戏? 没看她对容与都不屑一顾么? 如此想着,叶知瑜忍不住瞥了眼屋外,少年便站在屋檐下的阴影处。 “在看什么?”中年人虚弱的声音响起,尽管重病缠身,然而那股平和的气质始终未曾离开他。 哪怕只是一个赝品,容异也是极难令人讨厌的那种人。 于是叶知瑜眨巴眨巴眼睛,还是按下内心的不情愿,老老实实地对他说道:“我在看外面。” 【呜呜呜即使失忆了鱼鱼还是这么善良】 【这就是傲娇吧!一定是傲娇,妈妈爱了】 【亲亲鱼鱼么么么么么么】 叶知瑜:…… 弹幕对她到底是有怎样奇怪的滤镜。 就好像不管她做什么,都是会被理解表扬的,而在这种正面的情绪环境下,她原本想做的那些小动作,反倒有些…… 回过神,叶知瑜发现自己已经将容异扶回了座位,摆出了一副有问必答的架势。 【啊啊啊啊这一幕我期待好久了】 【四舍五入等于爸爸看儿媳!】 【要是异叔能复活就好了呜呜呜呜】 啊这。 叶知瑜忽然明白自己为何会给弹幕留下傲娇且本性不坏的印象了。 一直被人期待鼓励表扬着的话,即使她想做什么坏事,也总归有些不自然。 而且容异确实不是坏人,那她又有何必要难为一个将死之人? 或许这便是被动性做个好人吧。 容异身体不好,因此两人只是聊了半个时辰,叶知瑜帮他熬了药喝下,便让他回床休息了。 她走出门时,倚在墙上的少年直起身,略微冷淡的目光看向她:“结束了?” 他一直在看着被院子划分出的那片四四方方的天空,目光寂寥疏冷,此时看向叶知瑜时,仍带着未褪的冷意。 “嗯。”叶知瑜点头,随后走到他身边。 容与便不再说话,只是示意她跟上。 他怎么不问她异叔此时的身体如何? 这个问题刚刚在心底升起,叶知瑜便反应过来,这是因为容异在原定历史里注定死亡,所以容与在保持神智清醒的情况下,对其存活与否不会有任何触动。 根据弹幕的说法来看,她应该对这个原作大波ss的性格转变起了极大作用。 可叶知瑜觉得,从他现在的表现来看,尽管他的情感相比原定世界线有了极大丰富,然而本质仍然与常人迥异。 让怪物具有人性,如果当真那般轻易,又怎会作为童话异闻一类的奇事被人广为传播。 她觉得自己是异类,然而自己的恋人又何曾正常? 大家只不过是怪物一家亲罢了。 “我们要去哪?” “去禁林,”看起来不愿说话,可当叶知瑜发问时,容与还是好好回答了她,“寻找烈焰血莲,这是破除回梦阵的关键,我猜测其他人此时也在那里。” “哦。”叶知瑜点头,但心里还是不甚明白。 容与看着她没有特别反应的面庞,稍稍抿唇,却什么都没说。 叶知瑜此时失去了记忆,对这里没有任何触动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而且他也知道,这种作用于神识的创伤,在治疗时绝对不能着急。 可心里明白归明白,真正遇到时,容与还是感到了心底难言的失望。 前往火山岩浆池的路途他是如此熟悉,几乎每个为梦魇缠绕的夜晚,他都会独自跋涉在这条漫长到近乎没有尽头、被血浸染的道路上。 一直到破除心魔的那一日,有了另一个人陪在他身边,又将他从炼狱中拽出。 可现在,那个人失去记忆了。 “走吧。”他轻声道。 像是对叶知瑜说,又像是对陪伴他走过那段血路的人说。 果不其然,容与难得惆怅的声音引得叶知瑜颇为明显的撇嘴。 开始了开始了! 果不其然,仙侠剧必备的替身桥段,虽然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哈哈哈哈这算啥,强行替身剧情?】 【我醋我自己?】 【还好只是回梦阵限定,如果是长时间失去记忆的相处,那就是真的虐不是搞笑了。】她又在看头顶了。 容与不动声色地想到。 叶知瑜偶尔瞥一眼弹幕,自以为动作颇为隐蔽,然而她还是低估了修真者,特别是顶尖强者的能耐。 她的小动作在容与眼中,与明目张胆的看并无区别。甚至这种小心翼翼地谨慎,在他看来还颇有一番趣味。 他第一次发现叶知瑜还会有这样可爱的时候,毕竟以前他们相处时,叶知瑜都是更为游刃有余的一方,她从不表现出畏惧,也能将自身的秘密妥善隐藏。 而此时失去那些经验后,她试图隐藏自己小秘密的行为,搭配上稚嫩幼小的容貌,就仿佛是一只躲在角落警惕向外张望的幼猫般。 好可爱。 以前叶知瑜曾这样说过他,可惜当时的容与只能听她以言语描述那种形而上的情绪,自身却缺乏实感。 不过此时,他真切感知到了,什么叫做可爱。 内心仿佛被戳中一般,不由自主地想要露出微笑,然后伸手摸摸她的头。 容与心中默默想着,随后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了踉跄的叶知瑜。 她看弹幕的时候没注意脚下,以至于被藤蔓绊倒,但没等叶知瑜自己反应过来,容与便迅速扶住了她。 “注意脚下。”少年轻声说道。 虽然有那样紧张起来就喜欢看人头顶的怪癖,但是在禁林里,最好还是更关注脚下环境比较好。 “哦。”叶知瑜被禁林复杂艰难的地形折腾的没脾气。 她现在不是修士,就是个普通的柔弱女孩,所以即使有容与的保护,穿过禁林这件事本身,对她而言也极为困难。 看着叶知瑜紧皱的眉头,容与迟疑一秒后问道:“要我扶你么?” “哦,好。”叶知瑜不是扭捏的人,觉得容与说的有理,便答应了。 于是容与小心握住女孩柔软娇小的手掌,引着她向前走去。 树叶繁茂,遮住了光线,因此叶知瑜并没有看到少年微微涨红的脸,然而弹幕却通过系统贴心的高清镜头看清了容与的神情。 于是弹幕顿时一片孤苦狼嚎,嚷嚷磕到了之类的。 通过弹幕,叶知瑜也知道了容与此时的心情。 可容与握着她的手仍然平缓有力,干燥温热,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紧张的感觉。 ……该不会是利用修士的那种超能力特意伪造情绪的平静吧? 叶知瑜忍不住想到。 似乎安静禁闭的环境更容易让人胡思乱想,思绪发散间,叶知瑜也隐约意识到了一点。 虽然她自己闹脾气,将失忆前后的自己分成两个人,但无论是容与,还是弹幕,似乎始终都是以平等的眼光对待着她。 什么替身剧情纯属弹幕玩梗。 在容与眼里,她的情况仅仅是“我的恋人生病了,许多事都很糊涂,所以我要更细心地照料她”,仅此而已。 或许将失忆前后的恋人分割开来的做法,本身就是奇葩专属?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后,她心底原本涌动的怨气恶意,忽然烟消云散。 叶知瑜只觉得无奈。 估计相遇到现在,容与连她在生闷气的事情都没察觉到。 ——能感觉到她在撒谎,却无法感知她在闹别扭。 啧。 长时间处于安静的二人世界里,再加上弹幕的敲边鼓以及容与的努力,她被动地被容与刷了不少好感度。 再这样下去,只怕就是我攻略我自己的戏码了。 叶知瑜不排斥这种感觉——估计又是那该死的身体记忆,但性格使然,她又不愿意如此被动,便问道:“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着急什么?” 容与话不多,但只要她开口,便都会给出回应。 “你不是说那烈焰血莲非常珍贵,还是破阵的关键?那么多人都想要,我们不去早点?” 叶知瑜认为自己说的是此时的问题重点,然而容与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 “这只是已发生之事的重现,结果早已注定。”容与淡淡道。 这话听着挺悲观的,但考虑到这里确实是个阵法构成的幻境,那他们似乎确实有淡定的余裕。 叶知瑜反正是没有记忆的,见当事人都不急,自己干着急似乎也没什么用,便准备放松下来。 可容与的下一句话,便叫她的呼吸微窒。 “而我想要得到的东西,没有人能阻止我。”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就在他话音落下时,蝉虫鸣叫声,蛇蚁跑动声,甚至就连风吹动书叶的沙沙响声都如被掐住喉咙般瞬间消失,世间万籁因为他这一言之威而瑟瑟发抖,生怕引来那威严主人的注目。 到了此时,叶知瑜总算对身旁少年的强大,有了个相对直观的粗浅认识。 至少现在,她是真的有种几乎喘不过气的感觉。 “——你除外。” 仿佛密封的地窖被重启,清新空气争先恐后的涌入其中,恢复了空气流动,让叶知瑜艰难呼吸的处境骤然一松。 她重新听到了蝉鸣鸟叫,仿佛周围从未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容与是真的有能力做到他的前半句话的。 只不过是区区一句话,甚至是无心之举,都险些叫她窒息。 那他的后半句话的真实性呢? 叶知瑜没有关于容与的记忆,她难以确定这是花言巧语还是处心积虑……从弹幕反应来看,容与不是喜欢说空话的渣男。 可叶知瑜还是很难相信。 世上真的存在愿意为另一个人献出一切的人么? 她甚至更愿意相信,容与和弹幕都是回梦阵根据她脑内记忆虚构出的存在这一事实。 容与不用问便知道,叶知瑜在怀疑。她的细末表情,一颦一笑,他都熟悉到了极点。 可这次他不会急着服下毒药,叫她看那滚烫的心血是否真诚了。 那是他走投无路时才用的情急法子。 而这次他的行动将证明一切。 想到这里,容与的唇角轻微地翘了翘,似乎有些无奈。 世上再不会有任何人会令他如此心动神摇。 他被烈焰炙烤的龟裂干涸的体内,似乎逐渐又听到了什么深埋在土地下,仿佛江河冲刷奔涌的磅礴浪声。 到那时,叶知瑜无论是否恢复记忆,都会知道许多她曾经不敢相信,或者从未知晓的事情。 知道世界上真的有人愿意为她耗尽生命。 知道他的爱意如此滚烫炽诚。 容与其实一直都察觉到叶知瑜隐藏在从容面具下的忧虑,表面看上去,她是高高在上的,是容与一直在倒贴她。 可唯有真正与叶知瑜相处的容与才能感觉到,其实是叶知瑜离不开他。 她仿佛求生的藤蔓死死缠绕环抱着他,汲取那份炽烈笃定的爱意作为养分,好稳定她内心的某种存在。真要说的话,她的情况并不比容与稳定多少。 所以容与想要治好她。 想要让她知道,她根本无需艳羡任何人。 因为她自始至终,都拥有着世界上最为深刻炽烈的痴人之爱。 他所给她的爱。 天下无双,独一无二。 容氏长老引领着两位贵宾,气喘吁吁地穿过了禁林。 尽管这里是容氏的地盘,可禁林属实过于危险,因此即使是容家人,想要在禁林中穿梭,花费的心力也不比外人少。 至少护卫队是少不了的。 无论是苏素还是江清月,都是族中的贵宾,需要好好保护。 “这里便是我容氏最为隐秘之地,每年的祭祖仪式便是在这里进行。”大长老擦了擦额头的汗意,颇为骄傲又有些歉意地说道,“但在平时的时候,这里都是拒绝向外人开放的,毕竟是祖宗沉眠之地,需要肃静。” 江清月没有说话,她的实力很弱,又近乎盲眼,这半天的游览行程根本就是被人扶着护着走下来的。 要不是苏素一直给她使眼色要她坚持下来,她自己又被那个宏大声音暗示过,只怕早便坚持不住了。 因此此时听到长老这么说,只是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将话事权推给苏素。 反正这事后要是苏素说那好大家一起回去休息吧她也是求之不得的。 “但是没看错的话,这里是火山……?”苏素难掩好奇道,“为何会将先祖长眠之地选在此处?” “这是我容氏先祖的意思。”长老颇为自豪地说道,“因为我容氏以剑道著称,而最好的剑,往往要以最滚烫的岩浆铸造。” “我们容氏男儿的血脉中,一直都是流淌着火焰,因此死后与火山相伴,正合祖训,也是荣耀。” 说道祖训,长老的表情不由严肃起来,就连苏素也肃容微微垂首,以表示对容氏先祖的尊重。 “不过也请苏小友宽心,这火山上除了陵园并无什么特别。”大长老笑道,“真想看什么奇景,还需到山麓西面,那里虽然也是依靠火神,却是终年大学封山,乃是一大奇景,不可不看。” 话说到这份上,苏素如果还强要上山,便是打容氏的脸了。 而她不可能说,烈焰血莲便长在山顶的岩浆池旁,你们族中的小孩子天天往那里跑。 只能自己找机会潜伏进去了。 毕竟今晚便是终局之时。 因此她瞟了眼已然气若游丝的江清月,神色难掩几分尴尬:“多谢长老好意,只是我师妹体弱,又正在养病,火山确实巍峨壮观,但或许对她病情有所影响,我想不如我先带师妹回去休息,明日再来看?” “无妨,小友来我族中不就是为了参观么?”大长老摆手道,“还是江小姐的病情更重要些,也怪我,方才介绍的起劲,居然忘了关心他人,快带江小姐回去休息吧。” “嗯,多谢!” 苏素道谢之后,便亲自扶着江清月前往一处阴凉处休息。 一部分精英护卫留下来守护他们,也让江清月缓口气,而大长老和其余护卫则先去扫荡归途,好让他们一会儿的回去路线能更平坦顺利些。 江清月是病人,能少折腾些就少折腾。 长老也担心这人病非但没养好,反而因为和他的一次参观病情加重原地嗝屁……那他向谁说理去? 其他护卫得了苏素的指示,确定她们附近一圈的安全后,便呈现一个包围保护圈远远退开。 而苏素本人便是最后一道保镖。 “好一些了么?”苏素低声问道。 “容氏火山即使未曾喷发,平时也会向周围散发一种有毒的雾气,这是容氏陵园一道天然设置的壁障。体弱者与老人儿童,极容易为毒气侵蚀,江小姐身患疾病,在这毒雾边缘呆的久了,自然会觉得头晕胸闷,脑热气短。” 一道清冷声音响起,仿若冰泉,令身处恶劣环境中以至于心浮气躁的众人感到夏日吃了冰饮般的凉爽。 苏素愕然看去,只见如霜雪般俊秀清冷的负剑少年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他并没有遮掩身形,然而自己在他开口之前,居然都没有察觉到他。而那些精英护卫更是到了此时都一无所觉。 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要念出什么名字,可到了嘴边又没了声息。 “你是……”她似乎有些犹疑迷茫。 容与根本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没认出自己,只是淡淡道:“我是容与。” “你找我有何事?”苏素将江清月护在身后,后者面色绯红,眼神迷离,已经发起了高烧。 容与淡淡说道:“你不必如此警惕……我只是有一邀请罢了。” 等容与归来后,叶知瑜不禁凑上去问道:“安排好了吗?” “嗯。” 容与刚才与她靠近火山后,说她现在不具备灵力,因此不能靠近火山周围,只让她带着护身符咒藏在安全地点等他。 “傍晚他们便会来了。” 日落之时,逢魔时分。 所有的魑魅魍魉,阴谋诡计,尽会在那时显现。 容与将会面地点选在了一处废弃院落。 屋内没有蜡烛,为了照顾叶知瑜这样灵力微弱五感迟钝之人,容与索性在院子里生了火堆。 他与叶知瑜吃了晚饭,便在此处默默等待着。 而随着人员的逐渐到齐,叶知瑜才发现,被邀请来的,远不止苏素一人。 姚末、江清月、苏素、叶知瑜、容与。 所有或主动或被动地牵扯到这起往事纠葛里的人,均被容与邀请来了此处。 “那么,就在这里说清楚吧。” “各自的目的,知道的情报,如何破局。” 容与率先开口,他注视着火苗,朗润的面容在火光映照下,仿佛重墨的武士面具。 “便先从我说起吧。” 在叶知瑜震惊的目光里,容与毫不迟疑地将一切公示清楚。 包括他们是如何进入一处阵法的,现实其实又为如何。 并强调了他们此时团结一心的重要性。 而在他话音落下后,院子里便陷入了沉寂,唯有火焰跳跃的噼啪声。 所有人的表情都被火焰映照的明明暗暗,看不清楚真实情绪。 但有一点显而易见。 容与期待的同心协力,想要做到,只怕没那么简单。 第68章 她的真实任务 /68 火光明灭,照出了众人神情不一的面庞。 “基本情况便是这样了。”容与将自己目前知道的情况,如数讲给了众人。 这与叶知瑜想象的情况并不一样,她还以为容与会经过一番勾心斗角,再以实力压服众人,从而获得协同一心的局面。 “这便是我的诚意。”容与神色淡然,无视了众人或古怪或揣测打量的眼神,“如果你们仔细回忆便能发现种种不合理之处。” “我便说个最明显的,容氏一族的排外应当在许多地方都有体现,并且称得上是极端,你们应该能注意到。” “那你们为何不仔细想想,如此排外的容氏,怎会同时容忍你们这么多无关人员在族中长住,甚至主动引领你们参观禁地?” 似乎是想到容氏一族种种荒诞之处,容与冷漠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近似于讽刺的浅淡笑意。 “或许是由于回梦阵的限制,无论是我还是那些怪异之处,你们都会下意识的忽视,除非被人主动提醒。” “现在我将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给了诸位,希望你们也能感受到我的诚意,勠力同心,从这阵中出去。” 容与的言语礼貌而富有逻辑,单纯看他这次见面以来的表现,不会有任何人觉得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这却是说明,容与并非脑子有问题所以做不到世俗要求的常规标准,纯粹是他心情不好,不愿意去做罢了。 在场众人记忆都有缺失,没人知道容与的真实底细,因此众人表情凝重基本都是因为突如其来的真相,对于容与本人反倒没有太多敬畏。 容与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他们的回应。 江清月患有眼疾,大白天都看不清楚,此时暮色四合,便更跟瞎了眼没什么区别。 她下意识地看向苏素的位置,试图从其脸上得到什么提示。 然而微微偏过脸后,她只看到了漆黑的暗影,融融的火光为她冰冷脸颊带来一丝暖意……她忘了,她现在基本就是个瞎子,苏素怎能给她提示? “你决定了?”叶知瑜误会了江清月的表情,不禁出言问道。 听到小姑娘稚嫩的声音,江清月的脑海里隐约描绘出了说话者的形象。 应该是个容貌天真娇小,被保护的很好的可爱小姑娘,不然说话不会如此清脆甜美,令人听着便觉得心情愉快。 只是她听起来年纪太小,因此想到容与所说的这小姑娘是与她同时入门,且被掌门收为关门弟子的天才时,江清月的心中还是难免泛起异样。 她根本没想好要说什么,此时被猝然点名,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慌乱,真心话脱口而出:“我真的没有感觉。” “嗯?” “我感觉我来这里就是我爹娘安排的,这段时日来没有任何不合理之处,”江清月老老实实说道,“我很愿意相信你,但是真的没有感觉到那里有问题,为什么呢?” 最后一句提问只是她的自言自语,她没指望谁能回答她。 事实也确实如此,根本没人搭话,众人均保持复杂的缄默状态。 然而不知为何,江清月能清楚感觉到容与的目光正放在她身上,而且眼神颇为令人火大。 【因为你太弱了,所以没感觉到。】 江清月无端的感受到了这个意味。 其他人也差不多,因为容与根本没有掩饰自己的神情。 眼见江清月要发作,姚末连忙开口:“你这么说之后,我确实也想起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姚末将自己观察到的细节告知大家,随后语气凝重道:“如此想来,我不能算出你们的各自命数,便也有理由了。” 这算是软站边容与,虽然话不愿说死,但态度仍算初步表明。 “那你呢?”姚末看向坐在身侧的苏素,“苏师姐可有察觉到哪里不对?” “确实有。”苏素点头,与迷茫忐忑的众人不同,苏素的神色始终淡然坚定,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要依赖她,“但是抱歉,我现在并不能确定您的阵营,所以很难将信任托付给您。” “可以理解。”容与没有动怒,只是点了点头,随口道,“那我们便把各自的任务交流一下吧。” 回梦阵凶险,布置给众人的任务各异,有可能每个人都是敌对方,若是能够坦诚相见求同存异,便有极大概率能够保下所有人。 谁都知道容与这个提议是对的,只是 “先从我开始吧,我乃是玄寂宗掌门弟子姚末,来此是因为卦象指引。”姚末率先说道。 这话一出口,江清月便低低惊呼一声,苏素也流露出异色。 唯有叶知瑜因为对修真界一无所知的缘故,表情没什么特别的。 而且姚末一出场,身份就被弹幕剧透的一干二净,她就算是想要惊讶,也惊不起来。 他对众人微笑一下,语气轻松道:“我在一月前算卦是得到卦象提示,前往容氏族地保护烈焰血莲诞生,以待有缘者。如果说所谓布置任务的话,或许这便是天道对我的要求吧。” 他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且逻辑链完整,考虑到他身为玄寂宗首徒的出身,卦象指引便更为可靠。 至少长期被他治疗的江清月没有怀疑,甚至心头微热,寻思自己莫非便是那个有缘人。 ——患有眼疾,姚末主动担任她在此地的调养医师,难道不是在暗示,她就是那个有缘之人? 而苏素则与叶知瑜神色一般淡定,她少年成名,与姚末早便相识,因此自然不会对其公布真实身份感到惊讶。 【开始了开始了,神棍又开始了。】 【别说,他还真没说假话,他当初只怕就是这样卜算为他师父寻找的那朵烈焰血莲的,而他口中的有缘人,估计也就是他本人了。】【他这番话里能有一句是真的么?容崽应该已经看出来了吧?】“不过我之前确实有说谎。”姚末不急不缓地丢出了个重大消息。 “我其实算出了所有人的命数,唯有一人看不透。”姚末看向容与,目光颇为探究,“在你身上,我确实没有说谎。” “那大阵呢?”江清月脱口而出道。 “我的卦象也没有算出来。”姚末轻轻摇头。 他没有直接否认容与所说的真相,然而他说出的话,却令气氛越发尴尬。 毕竟他是玄寂宗首徒,号称千年不遇的顶级天才,能力堪比言灵,有不少人万金难求一卦。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人也没能算出容与所谓的真相……这就很尴尬了。 当然,固然可以用姚末是大阵虚构出的幻影所以在撒谎这样的理由解释,但问题随之而来:姚末都能是幻象,容与又为何能不是? 安静的环境中,气氛越发冰冷诡异。 在场的每个人都对彼此欠缺信任,又都各怀鬼胎,此时想要相处融洽,实在难比登天。 叶知瑜看到弹幕的分析,便抬头去看容与的表情。 对方与苏素一般淡漠平静,看不出喜怒。 “那下一位?”按照顺序,容与看向了坐在姚末下首的江清月。 江清月倒也不扭捏,感觉到容与的注视,她稍稍沉吟,随后开口道:“我的目标是来这里养伤,还有看住我的那个护卫。” “护卫?”叶知瑜问道。 “就是海明风,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他。”江清月说道。 【草,生了出来。】 【江大小姐你真的会后悔你此时的作死。】 【曾经有一份爱情摆在江清月面前她没有珍惜,如果给她第二次机会,她一定会对那个人说:给爷爬】【看来是真的不配,气得想笑】 江清月在撒谎,委实说她这个谎言编制的颇为巧妙。 海明风保护她的姿态颇为明显,他身份神秘,考虑到自己的真正任务,以及海明风不在此处的现状,江清月觉得海明风应该也是一位关键任务。 所以她说出这个谎言时内心颇为自信。 有一说一,江清月在细节方面从来都是冰雪聪明,细心机灵的。 只可惜现场都是谁和谁? 容与和弹幕对她与海明风之间的恩怨情仇一清二楚,所以江清月一开口,大家便知道她在撒谎了。 “你呢?”江清月说完,便问叶知瑜。 “我?”叶知瑜知道前面两人都在撒谎,按照她的性格,此时必然也是要忽悠一圈的。 只是刚一张口,她鬼使神差地想起容与在一开始的话。 他希望众人都够坦诚相待,而他也展示出了自己的诚意。 他的任务原本应当是杀死自己,可是容与拒绝了,他说自己没有任务,唯一的目标便是粉碎回梦阵。 以及这半日所见的,少年对待自己的态度。 叶知瑜是个渣女,正因为是渣女,她才对他人的情绪态度极为敏锐。 所以其他人畏惧容与,觉得后者根本是个嗜血无情的恶鬼修罗,她却可以在短短时间里,便与对方相处融洽,无所顾忌。 这固然是因为有弹幕的一再强调,容与绝不会伤害她。但更是因为叶知瑜自己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唯有在注视她时,那双被冰封的无波目光,才会逐渐泛起涟漪,染上温度。 所以鬼使神差地,原本打好腹稿的谎言被她生生咽下去,叶知瑜木着小脸,说出了连她自己都难以理解的话。 “我的任务是将所有人都留在这里。”叶知瑜说道,“这在我从村子出来时就被提醒了。根据我这段时间的猜测观察,它所谓的【这里】,应该便是将所有人都留在回梦阵中。” “只要你们都留在这里了,我就可以出去。”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看向叶知瑜的目光,呈现出各色的惊疑复杂,看起来颇为精彩。 要知道目前公布【任务】的三人,说出的任务均是正面积极,至少也是中性任务,要么表示自己的友善,要么尝试拉拢某方势力。 叶知瑜是第一个大胆到公布自己恶性任务的人。 并且毫无疑问,她的这个任务是会威胁到所有人生命安全的,如果她说得再过激些,说不定现在便会有人选择先下手为强,当场干掉她。 综合这些因素来看,叶知瑜说的是实话的概率便相当高。 居然真的有人会这么傻,被人一提议就傻乎乎说出实话? 叶知瑜没有抬头与众人对视,因为她也觉得恼怒纳闷,自己怎么就没把持住,头脑发热说了大实话。 这不是把自己立成靶子给人打么? 叶知瑜不抬头,只闷闷道:“那苏小姐呢,你的任务是什么?” 这句话总算转移了众人的关注重点,让众人将目光转向苏素。 第69章 真伪 /69 “我的任务?”听到叶知瑜如此问自己,苏素稍稍一顿,随后有些无奈地笑道,“这么说或许有些像刻意针对,但我保证,我本意绝无这个意思。” 这话像是专门冲着自己说的。 而且一旦开头道歉,那便说明她接下来要说的话,绝对不怎么好听。 “您请说。”但叶知瑜对这种事没什么忌讳,毕竟阴阳怪气这方面,她可比苏素拿手。 如果哪里听着不合心,她自己便能现场锤回去。 “我的任务是保护所有人。”苏素语气略微尴尬地说道,然而她眼神清明坚定,给人强烈的正义感。 可惜说出的话,完全令人无言以对。 难怪她要实现声明自己没有敌意,这话说出来,任谁都会觉得她在针对叶知瑜。 叶知瑜实话交代自己要将所有人留在阵中,她便紧跟着说自己的任务是要保护所有人……在这种情况下,就连她一开始的“免责声明”,都显得有了几分嘲讽意味。 江清月眨巴眨巴眼睛,心中有些疑惑。 她当然也觉得苏素这任务内容十分尴尬,但她一则信任苏素人品,觉得天玄宗掌门亲传弟子不至于做出这等,二则也觉得,叶知瑜和苏素,实在不至于出现什么利益冲突。 毕竟叶知瑜看上去也就是个十岁的小姑娘,苏素堂堂天玄宗天才,和这么个乡下丫头能有什么利益纠葛? “应该是巧合吧。”江清月有些犹豫地说道。 她家族与天玄宗亲善,她更是内定了内门弟子之位,无论如何都该帮着苏素说话的。 “苏素这样说,倒也称得上光明磊落,”姚末缓和气氛地笑道,“毕竟有谁会专门把自己的阴谋讲出来。” 叶知瑜心中暗皱眉头,本能地觉得不对劲。 这个苏素小姐,外表甜美清纯,性子磊落大方,出身更是根正苗红,无论怎么看都该是名门正派的标准人物。 可她就觉得这事不对劲,事情实在巧得令人不安。 弹幕也是众说纷纭,但能看得出来,即使是口气最为强硬认定苏素是反派的弹幕,也没有石锤证明对方的恶行。 反倒是洗白苏素的一方越说越有理,令人忍不住想要信服。 【万一编辑就是在玩反逻辑呢?】 【总说师姐坏人,但是她到底做了什么坏事啊?】【为什么总要对漂亮妹妹恶意这么大?】 【……】 叶知瑜对使用弹幕没有经验,此时弹幕自己都乱成一锅粥,就更加不能给她提供有力参考了。 于是她只能无言地看向容与。 排除她和苏素,剩余三个人中已经有两个人选择信任苏素了,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苏素洗白嫌疑基本已成定局。 但容与对苏素认可与否,仍然意义重大。 似乎感觉到叶知瑜目光中的疑惑,容与微微颔首,冷淡俊美的容貌即使是在火堆的映衬下,也没有丝毫柔和。 火光在他漆黑眼瞳中轻轻摇曳,为他愈发添了几分明暗古艳的诡谲之美。 叶知瑜闻言心中又是放松又是不安。 没办法,虽然容与疑似上位男主,结论的可信力很强,但是叶知瑜更加无法违抗自己的本能。 她的直觉就是告诉她,苏素不对劲。 难道说这是个套路剧情,剧情设定她需要像现在这样一般想多,然后给其他人添麻烦,所以她才会这样的不舒服? 叶知瑜看向弹幕,弹幕也是不理解容与的说法,说明她的想法并不是由于某种神秘意志导致的错觉。 好在她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个人揣测而加重队内隔阂,因此之前即使心中疑窦丛生,但在找到有力证据前,她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端倪,仍然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般,略显茫然警惕地打量众人。 “很欣慰大家愿意配合说实话,”容与环视众人,他分明说着庆贺的话,然而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喜悦的意味,“只要能够齐心协力,我们一定能早日破阵,脱出这里。” 众人配合气氛的鼓掌。 叶知瑜一边鼓掌,一边忍不住用震惊的目光偷偷看容与。 难道真的如弹幕所说,容与的智商被强行降低了? 容与知道的事情只会比她、比弹幕更多,叶知瑜即使不看弹幕,也大概推测出每个人都在撒谎,容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别看所有人都在鼓掌,但只怕那几个骗子现在心里都在嘲笑吧? 叶知瑜忍住想要质问的欲.望,看着容与和其他人自如交谈。 其中姚末阅历最为丰富,又由于宗门特□□游广阔,因此容与和姚末交谈时,场面居然称得上相谈甚欢。 【看着姚末自信的样子我不知道为什么好想笑】 【恢复记忆后他肯定脸都绿了哈哈哈哈】 【姚末:天煞?那算什么,我曾经也是与天煞剑骨谈笑风生的好么】“既然如此,小容与那边还烦请二位多多看顾一些。”姚末看向叶知瑜和容与。 在容与主动透露信息后,众人已经意识到小容与和烈焰血莲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 “那孩子的性子实在冷清倔强,即使我作为他叔父的主治医师,也不会对我有太多亲近。”姚末感慨道,“还好叶妹妹能在这里发挥奇效。” 更不要说小容与就是容与的幼年版。 大概导致其他人迟迟不能信任容与的就是这点。 整个幻境居然是以你的过去为主体构建的,那事情的发展趋势,基本信息你岂不是了解的一清二楚?下套也格外轻易? 这点顾虑是容与即使展示了最大程度的真诚也无法弥补的。 “关于他我和叶知瑜会尽力控制住。” “嗯。”姚末选择给予容与足够的尊重,没有再三强调小容与的关键性。 掌控了小容与,就代表最大程度的掌握了烈焰血莲,在场几乎每个人的任务都能与烈焰血莲扯上直接间接的关系,因此无论真实立场如何,在这点上的态度总该统一。 叶知瑜和容与沉默的走出院子,她以为两人便会就这样沉默下去,然而容与却在走出巷道的一瞬间,轻声开口道。 “刚才说话的人,全部在撒谎。” 叶知瑜微微愕然,似乎是因为他的话语而震惊。 与此同时,漆黑一片的宅院门前,即将与姚末分道扬镳的苏素,同样语出惊人。 “我其实没有失去记忆。”苏素低声道。 “所以我知道,那个叫容与的少年,他在撒谎。” 【啊这,师姐果然是反派吗?】 【她这话根本逻辑有问题,如果她有记忆,就该知道容与说的都是实话!】【我咋有点晕,这到底咋回事啊,碟中谍?】 弹幕急速增加,几乎铺满了整个天空。 叶知瑜无意中回首看去,只见庭院上空的弹幕颇为壮观,看弹幕内容,似乎是苏素和姚末正在那里谈话。 原来她和容与一路没话说,系统就把镜头切给了苏素二人,于是弹幕便围绕苏素的自.爆发言展开激烈讨论。 叶知瑜虽然看不到直播,但是从弹幕内容也基本猜到了苏素在说什么。 “苏素没有失去记忆?”叶知瑜半带试探性质地说道。 “或许吧。”容与不甚在意地说道,“或者姚末江清月都没失去记忆,只是在演戏罢了。” 【我觉得江大小姐应该不会,她是真傻。】 系统插播了一段他俩此时的对话,于是又有弹幕冒头。 “那不用处理一下么?”叶知瑜问道。 “无妨,苏素……”容与露出细微的笑容,但眼里毫无笑意,看起来十分冰冷而嘲讽,“她一直是这样子的。” “你以前认识她?” “嗯。”容与淡淡道,“对她有一点了解。所以她的话半真半假地听就是了。” “或许保护所有人的任务是真的呢。”叶知瑜缓和气氛的打趣道。 可惜容与在接梗这方面的能力仍然发展不足,被她颇含期待意义的眼神定了半天,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应该笑么?” 见叶知瑜没说话,容与连忙补上一个微笑。 是他特意练过的被叶知瑜夸赞过的笑容。 叶知瑜:…… 这笑容好看是好看,怎么就跟个面具一样感觉这么虚假呢? 她觉得或许大佬的笑容就是这么特别,因此尽管心里嘀咕半天,却还是假装欣赏的对他甜甜一笑。 而容与则像是受了鼓励般,更加认真地对她露出商业笑容。 叶知瑜再度:…… 【绝了哈哈哈哈。】 【容崽真的情商盆地。】 【这笑容是练了多少次啊,当时崽崽没说。】 【不知道,不过虽然看起来是挺假的,但是真的好帅哦。】宅院门前。 萦绕在姚末苏素之间的,是截然有别于叶知瑜二人欢脱气氛的沉重。 “你是认真得么?”姚末肃容道,“现在不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 “我知道,但我确实句句属实。” 苏素面不改色,甚至称得上诚恳地说道:“我的记忆确实没有失去,任务也确实是保护所有人。” “姚末,你我少年相识,你应该了解我的性格……我说谎的话,绝不会是这种态度,或者你觉得我不是本人,是个冒牌货?” 姚末仔细地审视苏素的外貌仪态,梳理见面以来她的所言所行,然后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确实是实话。 他身为术士,察言观色一道上最为精通娴熟,善于分辨友人的变化异常之处。 眼前的苏素,确实真的不能再真。 然而注意力主要集中在苏素真伪以及之前透露出的讯息中的姚末并没有意识到很关键的一点。 苏素只保证了她本人、任务内容、记忆的真伪,可有一点她绝口未提。 那便是 容与言语的真实性。 而姚末很快便意识到了这一点。 第70章 师徒往事 /70 姚末敏锐地抓住了苏素言语中的破绽。 “那容与说得那些,是真的么?” 他眼神认真而严肃地看着苏素,不见丝毫平时的轻佻浪荡。 姚末很少露出这样正经的表情,因此熟悉他的人一旦看到,便知道他这是真的认真了。 这种情况下,最好不要欺骗他。以姚末的聪明,欺骗他难如登天,而一旦被他发现了欺骗行为,那等待的必将是惨烈凶狠到极点的报复。 姚末一直都是个小心眼的人,偏偏还能掐会算,所以除非必要,很少有人愿意得罪这么一位万事通。 他与苏素对话的语气平等尊重,苏素知道这同样是姚末的一种表态。 在此时诡谲莫测的风云事件里,姚末选择相信他们的少年情谊,此时不是以敌人,而是以故友的身份询问她。 ——是否愿意以二人的情谊担保,她说的句句是实话? 苏素抬眼看向姚末的深深眼瞳,对方的眼瞳在月色下闪闪发亮,显然是在期待什么。 莫非他猜到了? 苏素唇线微微牵动,似乎要说出什么来。 姚末见状心头一跳,不自觉神态越发紧张。 可在姚末紧迫视线下,苏素的唇线微动,最后居然变化再三,只缓缓化作了一个略微单薄的微笑来。 月光为她披上轻柔的白纱,令那个原本轻柔的微笑看起来有了几分苍白。 “当然是假话。”她轻声道,“莫非你算出哪里不对?” 青年眼中清亮如水的光芒终究逐渐黯淡下来。 “不。”他重新露出笑容来,这倒是符合了他一直以来浪荡子的人设,“我要是那么有本事,不早就出去了?” 苏素细声道:“说什么丧气话,今晚尽力便是,我们一定能出去。” “也是,我可没忘了,苏仙子的任务可是保护所有人。”姚末打趣道,“能被天玄宗亲传弟子保护,这不安心才奇怪吧。” 苏素笑了笑,只抬步送他出门。 两人约好今入夜后共同行动的时间,便各自返回住处,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而一转过身,苏素脸上的微笑便荡然无存。 一只暗色蝴蝶不知从何处飞来,悄无声息地栖息在她的指尖,蝶翅轻拢。 她微垂眼眸,无声地注视着蝴蝶,神色渐渐冰冷下来。 “我知道了。” 她食指轻抬,将蝴蝶送走:“我会按时发动的。” 正如来时的无声无息般,这只黑蝶的离去同样翩然无影,几乎是在振翅飞起的一瞬间便融入进了地面中的黑影中。 【有两拨人同时约了苏素?】 【另一拨人是谁啊?】 在此时,苏素若有所感地抬眼,却只看到一轮清冷残月。 月影在她眼底渲染出朦胧波光,她出神想到:这确实很可惜了。 她很想赴姚末的约。 而且不管是姚末还是她都知道,如果她做出这个选择,等待她的大概就是另一片天地了。 但是很可惜。 这个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有选择出身的权利。 “你知道苏素的身世么?” 分明即将入夜,按照原剧本,掌门等人就要赶来火山了,然而容与脸上不仅没有半分紧张之色,甚至称得上谈兴正浓。 “不知道。”叶知瑜无奈说道,“我记忆没了,连她是谁都不知道,上哪打听她的过去?” 她的话说得有点冲,那是嫌弃容与不分场合的装逼。容与不知有没有听出来,反正只是轻嗤一声:“守一老狗确实拿她当亲女对待。” 除了弹幕的科普外,容与在一开始便为她解释了他们与掌门的矛盾。 于是叶知瑜不仅有些不解:“我听你之前的话,还以为守一是个狼心狗肺冷酷无情的人呢,居然也会有重视的人么?” “做父母或者子女是不需要考核的,但师父与徒弟需要。”容与淡淡说道,“苏素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她可以选择自己的师父。” “而对于守一来说,培养亲生血脉哪有收养一个徒弟来的和心?”容与面无表情地说道,“所以从一开始,他们便是万里挑一的绝配师徒。” 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叶知瑜抬眼看向容与,然而对方神色淡淡,看不出是不是在反讽。 毕竟这话单纯从逻辑上来说,是没有毛病的。 “所以苏素是掌门的人?”叶知瑜好奇问道。 ——她当然该是掌门的人。 苏素身着夜行服,快速行进在漆黑密林间,高大树木在她身侧两边快速掠过,不知过了多久,她眼前豁然开朗,两边的树木骤然消失。 她要找的人便等在此处。 “你永远如此守时。”老者含笑的声音在她身前不远处响起。 苏素寻声看去,只见她的师父,天玄宗掌门守一赫然站在那里。 苏素连忙行礼,却为掌门以巧力托起:“和师父还讲究这些虚礼?” 语气和蔼亲切,与常人家的长辈并无二处。 更关键的是,苏素可以确定,掌门说这番话至少有七成出于真心。 一字一句,一言一笑。 与当日发生的完全一样。 “你现在的进度如何?” 苏素恭顺答道:“已经完全确定烈焰血莲的下落。” 然而掌门略微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你知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苏素满嘴苦涩,她压下内心的沉郁,低声道:“容与今晚便会上山最后浇灌烈焰血莲,容异……确定活不过明日。” “这个便不用你操心了。”掌门露出满意的微笑,“海氏家的小子自然会为我们处理容异。” “海氏……?” “傻丫头,你不会只有咱们想要那剑骨吧?”掌门随意道,“想要他容家这宝贝的人多了去了,老夫只不过领个头罢了……且不说这些。” “海氏以容异生死作为投名状,但其余容氏族人仍有可能反抗,此事不宜闹得太大,你届时便随暗部一起前去,多看着点。” 如此熟悉的对话。 每一句她几乎都能复述出来。 包括她的回答。 于是苏素头埋得更深,哑声道:“徒儿明白。” 似乎看出她心里那点小心思,掌门微微蹙眉,随后问道:“你心里有不懂?” “幼童婴儿终究无辜……” “那怪物七岁,你当时不也是七岁?可你父母仍然准备将你献与那招摇撞骗的老郎中做妾,若不是遇到老夫,如何会有今日?” “……徒儿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掌门冷笑道,“若说天煞无辜,你当时岂不是比他还无辜?而你因为无辜,所以有幸遇到老夫。” “若是天道也觉得那小怪物无辜,便也派个什么隐世大能来救他吧。”掌门不无嘲讽的挑眉,“若他觉得自己是老夫对手的话。” 这世上自然不可能有人是师父的对手。 看着眼前几乎与当初师父言行一模一样的幻想,苏素只觉得仿佛有钝刀在自己的心头来回切割,直割得鲜血淋漓痛彻心扉,偏偏又不肯给人痛快。 因为她知道,最终是没有人来接容与的。 她当时便在现场,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孩子被人剖心剜骨,种入心魔,到最后甚至连哭的气息都没了。 那孩子伸着化为酥骨的枯焦双手,流着血泪向她求救,而她只能羞耻忍耐地低下头,当做没看见,甚至为施暴者放风。 就在那一晚,她觉得自己心底一直以来坚持的某些东西也随着那些剑骨被生生剜去。 当然,师父也不怎么重视这种东西就是了。师父告诉她,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事,是因为天道也觉得怪物该死,不然肯定会派人拯救他的。 但容与真的该死么? 苏素奉命来着村子观察了许久时日,容与是个怎样的孩子她一清二楚……她知道真相根本不是那样。 如果没有外界的干扰,那个固执嘴硬的孩子多半会在叔父的教导疼爱下,成为横空出世的一代剑豪,甚至证得大道也说不定。 可她不能反驳师父。师父之前明确告诉她,有了剑骨他才能渡劫成功逃脱一死,这件事甚至连她的两位师兄都不知道。师父只告诉了她这个最受宠爱的小徒弟。 苏素做不到看着师父死去。 想到这里,她忽然明白回梦阵为何给自己安排【保护所有人】的任务,又为何没有屏蔽她的记忆。 正因为她没有失去关于师父的记忆,正因为她知道师父给她布置的任务,她才绝对做不到【保护所有人】这件事。 因为师父在临行前明确告诉过她容与的危险性,要她抓住机会便将他彻底制作成傀儡,又要求她找到机会为叶知瑜种入心魔。 只这两点要求,就与回梦阵的破阵任务出现了绝对冲突。 回梦阵觉得她做不到。 九年前做不到的事情,一气闭关之后便能做到了? 别忘了,自己是因为什么才会去闭关的。 她已经不可能回头了。 苏素攥紧了剑柄,抿紧嘴唇想到。 况且师父只想她成为手下最锋利的剑刃,她便应该努力去做才是。 剑刃是不需要思考的,她也就不用如此痛苦了。 通过弹幕知道那边发生的事后,叶知瑜便听到系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你考虑的如何?” 在她入阵后,这个系统甚少出现,她还以为这系统属于没有智能的工具人。 没想到居然还会提问? “考虑什么?” “要不要团灭所有人?”系统分析道,“现在你知道所有人的弱点,借助回梦阵将他们全部杀死根本易如反掌。” 系统上蹿下跳,极力撺掇她完成破阵任务。 叶知瑜听着听着,不禁露出颇为古怪地微妙神情。 “我现在很好奇一个问题。” “什么?”系统态度很好。 “我以前有没有说过你很烦?还挺脑残?”叶知瑜由衷好奇道。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好奇过去的自己。 系统:…… 第71章 启程 /71 面对叶知瑜发自肺腑的询问,即使是系统也一时无言以对。 纠结了半晌,它含含糊糊地说道:“或许吧,我也记不得了。” “没想到你这系统还不记仇。”叶知瑜对它印象不仅好转几分,略微讶然道,“我还以为你会生气。” 不知是不是她性格作祟,进入回梦阵初次与系统交流时,她便觉得系统不像好人,对其早有成见,说话也很不客气。 现在看来倒是她先入为主了。 系统干笑一声,心说自己哪敢生这姑奶奶的气,但凡它现在敢表现出什么不对劲,等叶知瑜离开回梦阵恢复记忆了,必然要磋磨它一番。 经过这么多次的斗智斗勇,系统早便认清叶知瑜的脾性了,如今双方关系好转,它还不至于为了一时爽快而放弃下半生的幸福。 一顿饱和顿顿饱哪个更重要系统分得很清楚。 “所以你现在确定按兵不动,放弃破关任务?”系统确认道。 “嗯。”叶知瑜肯定道。 原因倒也简单,男主如此笃定能够破解阵法,她自然应当选择相信。 而且回梦阵布置的任务过于阴损,她才不做,万一因此和容与起了冲突,那她指不定要吃什么血亏。 “主动制造虐恋情节,那不是脑瘫行为么?”叶知瑜顺口吐槽道。 以前她看小说时候就很烦替身情节一类的狗血套路,特别女主还磨磨唧唧瞻前顾后,就是不肯坦言真相。 系统再度欲言又止。 它不知要不要提醒叶知瑜,这个脑瘫就是过去的她。 她最初可是不遗余力地想要制造和容与的狗血噱头来着,然而容与能力卓绝,每次都能完美闪避各种误会陷阱,向她打来直球。 犹豫再三,系统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作死选择。 算了算了,等她恢复记忆时候自然会觉得羞耻,没必要把自己赔在这里。 “离我近些。”就在此时,容与瞥向她说道。 因为分心与系统对话,同时时不时瞥眼苏素头顶弹幕的原因,叶知瑜不知不觉间便落后容与许多步。 想到容与注意到她总是看弹幕的事,叶知瑜心中一紧,连忙跟上前去:“怎么了?” “入夜后这里便不再安全,任何黑暗的角落都有可能潜伏着敌人,我需要保证你的安全。” 其实离远了容与也有办法在第一时间将叶知瑜护得严严实实不叫她受一点伤,可这件事虽然可以办到,却属实没必要。 看着乖巧小步跑到自己身边,眼神警惕张望四周的小姑娘,容与的眉眼不禁柔和了几分。 “上山吧。”他说道,“烈焰血莲就要开了。” 叶知瑜仰望天空,夏日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在天际消隐殆尽,暮色渐沉,自现在起,真正进入了黑夜。 “今晚子时,烈焰血莲便会绽放。” “那异叔岂不是有救了?”叶知瑜脱口而出,随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说道,“那些人肯定也不会放过烈焰血莲,到时估计就会在那里见面了。” “烈焰血莲不会开放。”容与纠正了叶知瑜的说法。 “如果回梦阵的前因后果基本参照现实,那容氏今晚便会灭族,而烈焰血莲也会被守一扔进岩浆池中,所以你说的情况不会出现。” “现在我们只要跟着容与去就行了。”容与说道,“你就跟着他。你是他的朋友,他不会怀疑你,和他一起走的线路也会是最轻松简单的。” “那你呢?” 容与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她。 叶知瑜何其冰雪聪明,只是一眼的对视,便恍然醒悟过来。 容与自然不需要别人引路,这梦的来源范本就是他,这一夜发生的事完全改变了他的人生,他又怎会忘记? 只怕前往烈焰血莲这一路经过的每一片草叶模样,他都记得清楚。 不然这幻境的完成度也不会如此之高。 “好。”叶知瑜点头应道,她看出来容与此时情绪偏冷,神情阴郁,仿佛为雾霭笼罩的雪山之巅。 她有心安慰,可她关于容与的记忆一片空白,对方又明显是个敏感多思的性子,为了避免踩他雷点,叶知瑜斟酌再三,也没能想到完美的话题点。 “他在那里。”容与没想到叶知瑜心里在纠结这个,他捕捉到小容与在密林中穿梭的身影,便扬手指给叶知瑜,“你就从这里走出去,说是见他表情不对所以追出来的。” 说到这里,他问道:“会演戏么?” 叶知瑜没了记忆,又是这么一副年幼的模样,容与对她的一切都百般不放心。 “……会。”叶知瑜说道,“那我就去找他了。” “去吧。” 两人便在此地分开。 叶知瑜没有灵力,原本不可能追上小容与,只是对方顾忌隐匿自身,放慢了前行速度,这才被她追上。 当然,能发现如此小心的男孩,也是归功于容与的好眼力。 “容与!”叶知瑜小声唤道。 她必须先打招呼再过去,不然高度戒备的男孩很可能因受惊而失手将她斩杀。 容与被骤然呼唤,果然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做出防卫姿态,即使看清叶知瑜的面容,也没有丝毫放松。 他的神色仍然冰冷,男孩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之前容与没出现叶知瑜还不觉得,如今有了对比,她才真切感受到小容与身上令人难受的地方。 叶知瑜即使号称是他唯一的朋友,然而在这冷漠男孩的眼眸之中,从来没有容纳过半分她的身影。 这个男孩的本质根本不是她此前想的那样,是个高冷孤僻的小帅哥,而是某种更为恐怖无情的……也不知道以前的她是怎么搞定的,居然能驯服如此危险的恶兽,令其甘愿收起全部戾气獠牙。 “我看到你了,觉得有点奇怪,就跟过来了。”叶知瑜说道。 容与年纪不大,但也不至于幼稚到轻易相信如此简单的说辞。 得亏叶知瑜在这个梦境中的身份定位与众不同,有要事在身的小容与方才能忽略时间的紧张和她浪费口舌。 容与站在树冠高耸入云的巨木树枝上,远远关注丛林中对话的两个孩子。 他看到经过严密的对话确认后,小时候的自己选择相信叶知瑜的身份。而叶知瑜不知对他说了什么,让他在稍稍犹豫后,还是同意她跟上,一起前往寻找烈焰血莲。 见他们动身,容与便也跟上。 只是还未前进一会儿,容与便看到了一对略显古怪的搭档。 一个清秀少年抱着一个脸上蒙着白布的女孩,尽量小心的追索着前面两个孩子的踪迹。 少年他不认识,但这个女孩的造型却十分眼熟。 正是江清月。 那么此时抱着她的那个人的身份也不用再做他想,应该便是海明风。 海明风会出现不值得奇怪,但他会把江清月这么个眼睛半瞎的伤员特地带上,就不那么符合情理,却不知他是如何想的。 此事缘由说起来倒也简单,只是正常人极难想到便是了。 ——江清月想来,于是海明风便不得不带她来,如此简单而已。 第72章 烈焰血莲 /72 半刻钟前。 在小院里开过小会后,江清月独自站在院门外,心中颇为忐忑茫然。 她行动不便,商量的是由姚末送她回住处,苏素据说有事,不方便送她。 这倒也能理解,毕竟烈焰血莲今晚便要绽放,确实谁都不能松懈。 姚末看起来与苏素有单独的话要说,因此江清月很识趣地站在院外等待他。 姚末看起来已经与苏素隐性结盟了,她又该相信谁?海明风又该怎么处理? 在之前的商讨中,众人的讨论焦点都在容与和烈焰血莲上,海明风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添头,所以除了任务包含保护她的苏素外,并没有人关心。 而江清月出于心中微妙的自尊矜持,纠结了整个会议过程,也没能主动开口寻求帮助。 于是现在如何对待处理海明风的问题,全靠江清月自己。 心中如此想着,江清月也默默定下决心:这次权当长记性了,下次要是遇到,一定不能自持身份,而是要主动寻求合作。 她此时才算是真切理解父母为何总是说历练在外,名门身份有时候并没有那么好使,遇到问题还是要看自己。 姚末看出她有心事,不过两人交情浅浅,主动送江清月回住处已经算他人品不错。此时江清月不主动求助,他自然没心思主动当那个知心哥哥。 “小姐,您总算回来了。” 熟悉的讨厌声音响起,江清月模糊看到自己身前不远处有模糊的橘色色块,感觉到融融暖意。 原来海明风见天色渐晚,竟是早早便等在小楼下,看架势如果她再不回来,海明风就要出去找她了。 “那在下便送到这里了。”姚末说道。 “多谢阁下!”海明风礼貌行礼。 “无妨。”姚末原本要转离开身,但在随意看了海明风一眼后,不知他看到了什么,却是露出古怪的微妙神色。 或许是想到了江清月同他们说得那些? 姚末不说,便没人知道这个天才算士究竟知道了什么。 江清月听到的只是青年语气平静的告诫,是对海明风说的。 “今晚不会太平,若你想要平安无事,最好带着你家小姐现在便动身。” 海明风微微蹙眉,他和姚末没打过交道,看表情似乎也不认识姚末的身份。 因此被莫名警告后,他忍不住追问道:“去哪?” “江南、塞北,去哪里都可以。”姚末面无表情道,“唯独不要留在容氏族地,这里不适合你们。” 言尽于此,姚末向两人颔首示意后,不管江清月有没有看到自己的道别便哂然离开。 “这郎中好生奇怪,”海明风只偶尔见过姚末几次,此前一直以为对方只是个普通医师,“小姐与他此前相识?” 江清月能被他送回来,两人相处状态也颇为和谐,那这个郎中的背景应当不简单。 江清月本不想搭理他,按照她之前的性格,不直接甩开他的手并冷嘲热讽一通都算是好的。 然而在经历了今晚的小会议后,她对待海明风的态度却出现了些微动摇。 这点动摇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冷淡地应道:“嗯。” 至于姚末的具体身份,她绝口不提。 可这点区别却被海明风捕捉到了。 他略微诧异地看江清月一眼,顾忌到对方的性格,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小心将其引回房间。 至于姚末所谓立刻离开的劝诫,两人都绝口不提。 其实原因很好理解,他们任务都脱不开烈焰血莲,在这种情况下又怎会因为姚末一句没头没尾的劝告便轻易放弃。 按照老规矩,海明风送江清月回房后,便要去护卫专属的厢房守夜。至于江清月起夜一类的琐事,则是由侍女伺候,与他无关。 “小姐,您有何吩咐尽管传唤奴婢。”侍女伺候江清月歇息后恭敬说道。 江清月生病后性情愈发敏感多疑,不愿与闲人共处一室。 往常会带来些许不便的怪癖,此时则成了最方便的遮掩条件。 早早上床歇息的江清月趁侍女不备,顺利从小楼溜了出来。 她虽然患有眼疾,却只是影响攻击实力,基本的移动凭借灵力感知还是没问题的。她之所以需要日常护送保卫,纯粹是身份贵重家人不放心,因此务必要弥补她武力上的不足。 至于婢女伺候,便更是大小姐的娇气毛病作祟了。 为了防止模糊视觉影响自己的感知,江清月索性用白布蒙住自己的双眼,以灵力感知周围。 她的隐蔽能力算不上一流,然而此时海明风居然全无动静。根据江清月对其实力的了解,海明风绝不会迟钝到这个地步。 也就是说这个家伙多半擅离职守,前往寻找他所渴望的烈焰血莲了。 果然,江清月费了一番工夫,在通往禁林的一处小道上截住了海明风。 之后的发展便很简单了。 江清月提出要求,要和海明风一同前往寻找烈焰血莲。 提出这个要求时,江清月全然没有考虑到,海明风若是真的为寻找烈焰血莲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话,她极有可能遭受生命威胁。 然而她莽对了。 在江清月的简称“我有不得不找到烈焰血莲的理由”下,海明风还是妥协了。 “还有多久?” 叶知瑜的这具身体实在孱弱,她实在没想到烈焰血莲居然真的绽放在火山之巅。 她如今就是个普通的、甚至还不到十岁的小女孩身躯,又累了一天,走到最后几乎全靠意志前进,所谓的触景生情恢复记忆根本想都不用想。 反倒是弹幕看起来比她有感触多了。 【呜呜呜梦回当年,当时可没有鱼鱼陪他】 【崽崽走得每一步都是捅在我胸口的刀】 【当年他这样满怀希望地艰难爬上火山时,绝对没有想到等待他的会是那样的遭遇】【还好,后面每一次被迫回忆惨痛过去,鱼鱼都在他的身边】叶知瑜不清楚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容与也没给她详细说过,只说会绝对会保证她的安全,叫她放心。但从弹幕的态度来看,一会儿要发生的多半是什么惊天大刀。 “还有一半路,我们现在大概在山腰,你要回去么?”男孩自然也看出叶知瑜确实快要支撑不住,不禁蹙眉问道。 说这句话时他语气低沉,罕见地直接表现出不悦的情绪。 他当然会为难,此时两人咦爬到了半山腰,而叶知瑜绝对没有独自下山的能力,他若是送叶知瑜原路返回,一来一回浪费的时间可就不止这一点了。 “没事,我还能坚持,现在回去更累,不如上山休息一夜,明天再下山。”这么浅显的道理叶知瑜自然能想到,更何况按照原计划,她本就是要寻找那朵花的。 容与审视她的神情,发现女孩狼狈的脏兮兮脸蛋上唯有一双眼睛闪闪发亮,里面写满决心,方才缓缓点头:“好。” 这一次他拉住了叶知瑜的手。 叶知瑜被容与拽着踉跄前行,胳膊更是仿若要脱臼般疼痛。但容与终究还有克制,不会真的拽断她的胳膊,出于大局考虑,叶知瑜还是勉强忍下了刺骨的疼痛。 甚至为了这钝刀割肉般的折磨能短暂些,她真的压榨出了些不知是潜力还是什么东西的神奇力量,令她的步伐轻快了不少。 叶知瑜麻木地与容与前行,到了最后大脑里已然一片空白,单是屏蔽疼痛就消耗了她的全部心力,因此根本无法进行思考。 等到容与终于停下脚步,告诉她已经抵达时,她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嗯?”她喘着粗气,容与叫了她两边才有些迟钝地看去,眼神仍然茫茫然。 来到山巅后,由于岩浆池的存在,整片空气几乎都是沸腾炽热的,额发被汗水濡湿紧紧贴在额头上,眼睛几乎都被汗水刺激得睁不开眼。 这是普通人在来到一处极端环境的正常表现,若不是容与的灵力庇佑,只怕她根本走不到这么近就会脱水而死。 她这副姿态固然狼狈,然而落在容与眼中,却令他几乎彻底放心。 烈焰血莲乃是至宝,事关重大,也就是叶知瑜地位特别才能被他允许接近。倘若叶知瑜在赶路过程表现的过于游刃有余,容与最后多半仍然不会允许她见到血莲。 可她这次本色出演,表现得过于不堪,反倒叫容与放心了。 此时的容与也年仅七岁,尽管早熟,却难以称得上城府深沉,于是着急烈焰血莲的他认定这样一个柔弱女孩不会对他起到多少威胁。 他灵力同样损耗甚大,难以全力对敌,于是花费了很大功夫确定附近没有人潜伏,方才稍稍放心。 “你就在这里休息,我去找血莲。” 容与以手示意了一个方位,正是岩浆池。 叶知瑜眯着眼睛看了那边一眼,汗水大颗大颗的顺着脸颊滚落,让她难以睁大眼睛:“花开在那里么?” “嗯,烈焰血莲盛开在岩浆池边缘,需要攀登岩石靠近,危险性极高,即使轻功巧妙,内力雄厚,也有随时坠落的危险。” 容与需要沿着之前开凿好的路线,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顺着峭壁钻入火山口。 “这么危险,那你这……”叶知瑜欲言又止。 “此前一年我都是如此过来的。” 然而容与只是以这一句话便轻易堵住了她。 容与需要日日以鲜血浇灌血莲,正所谓熟能生巧,在这个世界上,应该不会有人比他更熟悉前往烈焰血莲生长之处的路线了。 “那请务必小心。”叶知瑜起不到什么帮助,见大容与没有丝毫插手的意思,只能无奈叮嘱道,“我便在这里等你,加油!” 或许是希望彻底为炽热岩浆引燃的缘故,素来冷漠的小男孩此时居然罕见地对她弯了弯唇角:“我马上回来。” 然后明日便下山,将血莲带给叔父治病! 这是容与的想法,也是叶知瑜的想法。 可是她的心态远不如容与这把乐观。 不说历史上就没成,光说现在,大容与就没被他发现,还不知道有什么实力不逊于大容与的敌人在周围虎视眈眈呢。 仗着有容与在附近看护,叶知瑜尽管不看好男孩的行动,可自身心态却相对放松。 她擦着脸上的汗,尽量恢复自身体力,时不时看一眼男孩那边的动静。 【完了,刀要来了】 【不是吧,经典回放?】 【前方高能!】 【崽崽好像戏台上的大将军,身上插满了旗qwq】 叶知瑜用手给自己扇着风,偶尔扫一眼弹幕。 弹幕的内容让她很不安,看起来似乎意外随时都会发生。 什么时候敌人会出现? 叶知瑜环顾四周,除了岩浆沸腾的恐怖怒吼声外,并没有丝毫动静。 ……应该不会是现在吧? 她不确定的想到。 ——事实上,一直到男孩震怒的吼声响起前,她都没有猜到,意外会来的如此之快。 更没有料想到,那个七岁的男孩,会遭遇那般惨烈的折磨。 而这一次,叶知瑜并没能陪在他的身边。 第73章 入队【已替换】 /73 谁也不知道那个老者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叶知瑜原本瘫坐在地,毫无形象地给自己扇凉,结果忽然毫无征兆地看到一个老者忽然出现在火山口旁。 哈? 这啥? 叶知瑜还没有将心态完全适应融入这个高武世界,因此一时间难以相信一个老头居然出现在这样的人类禁区中。 可不知为何,当那个老者出现后,她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一个激灵,随后猛得坐起,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边。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本能反应后,叶知瑜方才思考这老头的身份。 不过也不需要她思索太久,弹幕很快便给她安排的明明白白。 【↓↓↓↓↓↓↓↓↓全剧最大反派出现了↓↓↓↓↓↓↓↓↓】【晦气晦气,呸呸呸,妈妈说看到脏东西眼睛会长针眼的】【老东西你咋还不去死呢????】 【掌门老狗给爷死!】 原来这个一闪而逝的身影就是掌门,他来做什么? 高温让叶知瑜的思索速度下降,以至于她慢半拍才想通这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 接着,她便听到男孩震怒的咆哮。 发生什么了? 身体的反应再度快过大脑的思考,只见她双手撑地,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接着毫不犹豫地向火山口冲去。 那股神奇的力量再度出现,它自发护住了叶知瑜的关键部位,让她得以冲入高温空气中仍能维持行动。 只是此时叶知瑜已经没有余裕思考这个古怪的细节了。 赶到火山口边,她恰好目睹了老人的最后一个动作。 ——含苞待放的花蕾甚至还未来得及生发,就被那只苍老的手采撷摘下,随后信手扔入滚烫岩浆池中。 一个火星过去,娇嫩花蕾便被吞噬得无影无踪。 “啊,没了。” 老者微微皱眉,似乎有些惊讶花蕾脆弱地说道。 男孩嘴唇哆嗦,直勾勾盯着血莲落下的位置,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烈焰血莲被摘下时他尚且能感到震怒疯狂,然而此时血莲被老者直直扔进岩浆中,他反倒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瞳孔颤抖……或者说整个人都在颤抖。 看他此时空白扭曲的表情,叶知瑜毫不怀疑这个男孩下一刻便会扑入岩浆,试图将血莲捞回来。 “怎的不说话了?”掌门没有搭理叶知瑜,而是继续挑眉看向容与,颇为嘲讽地轻笑道,“我还以为你这容家的恶犬会狠狠咬下我一块肉来。” 不愧是全剧最大反派。 今日以前,叶知瑜的记忆中甚至和这老头从未有过交集,然而此时这老头只是短短三两句话,便成功撩拨起她的怒火,令她怒气值迅速max。 “这老头绝对是我仇人。”叶知瑜笃定地说道。 这次与之前调侃地问弹幕此前两人是否有仇不同,叶知瑜这句话根本不需要系统任何肯定。 她身体的本能反应,以及发自内心的愤怒已然说明一切。 弹幕更是已然炸成烟花。 唯独容与自己站在远处,瞧着这边发生的事,面庞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黝黑眼瞳仿若不透光的深井,只漠然看着这边。 曾经的疮口结了厚厚伤疤,仿佛无论怎样的刺激,都再难令其鲜血淋漓。 他心魔破除,早便可以对当年之事保持冷静。 唯独在看到那朵被烈焰吞噬的血莲时,他的瞳孔终究紧缩一瞬。 可那点情绪太过短暂,甚至会让人以为是错觉。 少年眉目仍然平静冷淡,不透露 【崽崽快动手啊】 【气死我了!,即使知道这是幻影还是难受的不行呜呜呜】【估计只有鱼鱼遇到危险的时候,崽崽才会出手吧。】“还想找烈焰血莲?”掌门见男孩目光死死盯着岩浆池,眼睛血红,不禁戏谑道,“烈焰血莲生于熔岩之中,灵气丰厚,即便坠入岩浆,一时也不会出事。如果你现在能尽快把它打捞出来,说不定花还有救。” 这话明显是在诓骗容与,即使容与天赋过人,可是个人都能看出,此时的小男孩已经是强弩之末,如何经得起岩浆的侵蚀? 偏偏这死老头精准把握住了男孩绝望极端的心理状态,给他面前摆上了这盘饵食,以至于人明知其为穿肠毒药,却仍然甘之如饴。 果然,容与上钩了。 或者说,绝望的他只能相信这个猜测的可能性,不然他还能如何? 一年的精血浇灌,日日艰难危险的跋涉,已经透支了他的健康,他今日还能坚持下来,完全是靠意志。 容与从来没有依靠,他最大的依仗就是自身。 所以他绝不能任由这个信念破碎。 跳跃的火星点亮了那双雾蒙蒙的漆黑眼瞳,明明灭灭。 男孩毫不犹豫地走上岩浆池中裸露的熔岩,跪坐在地,然后伸手向烈焰血莲掉落的方向探去。 然而就在此时 “老头,看你身后!” 一道女声骤然响起。 因为年龄尚幼的缘故,这声怒喝听起来颇为尖锐。 好整以暇的掌门微微一愣,随后下意识抬眼,只见一个发梢被烤的枯燥焦黄,脸蛋脏兮兮的女孩正咬牙瞪着他。 而她手指着掌门身后,惊愕之下,掌门顺势以余光瞥了身后一眼。 结果便看到剑芒直直紧逼自己的脖颈! 掌门大惊,即刻拂袖阻挡,然而那道剑气仍然仗着突袭之利,轻易在他胳膊上划出一道血痕。 少年颇为遗憾地咂舌,收剑落在少女面前,做出防守反击的姿态。 突袭者不是别人,正是海明风。 对付掌门这种顶尖高手,若是一击未能致命,那便要好好考虑如何脱身自保了。 江清月被他护在身后,姿态倒是比叶知瑜好上不上,更重要的是,她的手里正正捧着一朵鲜红晶莹的花蕾。 ——烈焰血莲! 原来海明风竟不知何时跟着小容与下了岩浆池隐藏起来,顺势救下了那朵被掌门扔入岩浆池的烈焰血莲! 掌门:笑容渐渐消失.jpg 她连忙高声叫住准备下池打捞的容与:“烈焰血莲被人救回来了,不在池里,你别去啦!” 这话实在劲爆,即使是处于恍惚失神状态的容与,也为之一震,终究被叶知瑜的话拉了上来。 同时叶知瑜眼珠一转,眨眼便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由撇嘴,毫不留情地露出对掌门的嘲笑。 掌门为了逼格,以及折磨打击容与的心理防线,因此在将花蕾扔进岩浆池中时表现得云淡风轻,根本没有事先做检查,结果就被钻了空子。 叶知瑜和掌门不一样,她可不会讲什么大师风度,见掌门笑容消失,顿时加大嘲讽力度。 “老头,傻眼了吧?” 只是一边得意,她也同时向江清月靠近。 这姐妹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烈焰血莲在她手中保管,叶知瑜根本不可能放心。 【卧槽,过于生草】 【这次剧情又发生了变化啊】 【怎么莫名沙雕起来了???我纸巾都准备好了来着】如何应对装逼失败后敌人的嘲讽? 恼羞成怒地立刻灭口自然不行,于是掌门只当没听到叶知瑜那句嘲讽,面色迅速恢复从容,扬声道:“既然各位都已到齐,倒不如现身一叙。” 叶知瑜以为他发现了容与存在,然而稍许之后,主动现身的人居然是姚末。 “守一真人确实非同寻常。”姚末礼貌地稍一拱手,只是语气听不出太多敬意,“轻易便发现了在下的下落。” 他从来都是这么说话,掌门便也没太放在心上,转而提了个略显古怪的问题。 “你现在可还看得出各人命数?” 在此时暗藏诡谲的紧绷气氛下,掌门的问题愈发显得杀气四溢。 “这烈焰血莲的归属,究竟如何?” 姚末的回应倒也有趣。 他苦着脸,耷拉眼角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便是如此了。”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怂,似乎为掌门威名所摄。 但几乎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姚末的某件往事。 姚末生性散漫,出师后便下山历练,算一卦以换万金,挥霍完后再接一单。他接单从不忌讳金主出身立场,即使被对方武力强迫算卦,只要最后能得到合适理由解释以及丰厚补偿,他均能选择和解,久而久之,天下皆以为他是个见钱眼开的从心人物,因此即使是魔教中人,也对他礼貌有加,想着日后指不定有求于他。 只一些他师门故旧会惋惜这位玄寂宗首徒的堕落,以为他忘记了身为掌门传人的责任,而玄寂宗将要在他的带领下彻底走向不归路。 可最终姚末仍然以血证明了玄寂宗的招牌。 以魔教教主座下左护法的血。 那左护法卑辞厚币求他办事,姚末顺势接单,结果他算出那左护法将死于下个满月之时,且十死无生。 这个结果固然遗憾,然而那左护法倒也颇讲信誉,即使如此也没有杀了姚末泄愤。 但很快姚末便发现,那左护法竟是每逢满月便献祭六十六对童男童女,以求篡改天命。 这桩恶行他三年前便开始了,他早便得知了自己的死期,因此很早便开始准备,三年下来,竟是生生将自己的属地屠成了鬼城。 之所以请姚末算卦,只是为了进行最终确认罢了。 被姚末发现后,那左护法居然以利刃逼迫姚末的脖颈,嬉笑曼声:“何为天命?此可谓天命。” 而姚末是如何应对的? 据说他当时也是这样耷拉着眼角,似乎准备认怂的模样,众人也是如此觉得的,毕竟他只是个见钱眼开的浪荡算士罢了。 但当晚,满月高悬之时,所有人都清楚看见,那左护法的头被挂在了他属地城墙,死不瞑目。 其上以其鲜血书下一行淋漓大字。 【此可谓天命】 天命不可违。 畜生注定死于满月之日,十死无生。 姚末以魔教左护法的人头,以其全宗上下的震怒证明,玄寂宗代行天道之人的招牌从未堕落过。 掌门微微眯起眼睛,轻声问道:“何为天命?” 他联合五大名门屠灭容氏一族,分割剑骨的谋划正是逆天命而为。 而这个站在他面前的少年,又是所谓代行天道意志者。 姚末不用看表情也知道那些人在想什么。 无非是他杀死魔教左护法那档子事。 其实姚末当时动手杀人时真没想那么多。 只是他来到那座满月城时,有个小姑娘见他长得好看,送他了一串糖葫芦。那小姑娘眼睛亮亮的,笑容很甜,姚末当时还摸了摸鼻子,嘀咕自己的魅力已经这么大了么,连七八岁的小女孩都喜欢自己。 结果那小女孩死了。 血尽而死。 姚末没有算她是否命当此劫,也没有请教天道他是否该为其复仇。 有些事情是不能刨根问底的。 他觉得很不爽,那畜生该死,于是他便出手了。 仅此而已。 可天下却似乎觉得他是什么刀子嘴豆腐心的正道人士,后来给他找了不少麻烦。 说来可笑,当时那左护法也是以这种莫测视线盯着他,将长刀搭在他脖颈,告诉他剑刃便是天命。 而此时这老头似乎也想告诉他什么是天命。 “好为人师的人总是很多。”姚末叹了口气,轻声道,“您不是第一个,想来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所以小友是要替天行道了?” “别别别,我可不是那么正直的人,只是头儿布置了任务,不得不完成。” 姚末指了指容与,无奈道:“剑骨传人不当死于此处,这是我的任务。” 所以千万别觉得他是什么满脑子大义的人物,他真的当不起。 他也对这烈焰血莲孜孜以求,绝称不上高风亮节。 等处理了这头,他便要带着烈焰血莲回去,师父的病绝不能再拖下去了。 “所以你刚才将烈焰血莲丢进岩浆池,在下也是气怒不已。”姚末叹口气,“想要卜算一朵烈焰血莲的下落可比谋算天命要难得多。” 他没有直接回答掌门的答案,这也是他被称为神棍,乃至于叫人恨得牙痒痒的原因之一。 神棍很少正面回答问题,总是弯弯绕绕铺垫许多,把人急个半死。 【哇,姚末这是再次入队?】 【真正的队友即使失去记忆也会凑到一起!】 【江大小姐可千万别掉链子了】 【我真的想看一次好结局……这次打波ss似乎是组队模式,求求椰蓉小分队齐心协力发点糖吧】“所以你们是要合力对付老夫咯?”掌门不怒反笑,目光落在江清月身上。 “江家的小丫头,你也要如此决定么?” 江氏与天玄宗交好,此前江清月也和掌门见过一次。 此时被突然点名,她不由身子僵住。 手中的烈焰血莲,也愈发烫的扎手。 “我……”分明眼前被白布蒙住,但她却像是直直与掌门对视般,下意识转动眼珠躲开了他。 这并不是错觉,而是她高度活跃的灵识为掌门刻意压迫,因此给予她精神上的高度窒息感,进而产生畏惧之情。 就在她嗫嚅时,忽然感到压力一松。 原来海明风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件事,于是立刻为她挡住了掌门的灵力压迫。 “小姐乃是伤员,掌门德高望重,不至于如此逼迫一个后辈吧。”海明风沉声道。 他毫无疑问地摆出了与掌门敌对的姿态,而将后背毫无防备地袒露给她。 意识到这点时,江清月心中不禁微动,只觉得纠结越深。 她不是什么狼心狗肺的冷漠之人,海明风此时能全心全意地尽责保护她,她自然心生感动。 但是…… 江清月觉得自己原本和掌门就不存在生死利益冲突啊? 且不说江氏一族与天玄宗乃是世交,她算得上是掌门有名姓的后辈,单说她此行任务,真正的敌人也是海明风才对。 她要做的是阻止海明风得到烈焰血莲,这是核心任务。 除非她想要占有烈焰血莲治疗自己的眼睛,否则似乎没有必要赔上性命和掌门敌对。 此时根本是被海明风绑架性质地带到了同一阵营,甚至连反驳的话都不少说。 江清月有信心,如果此时她带着烈焰血莲投奔掌门一方,那必然能够安全回家,这点面子天玄宗还是愿意给她家的。 因此在掌门问出这句话,并且示威地摆出自己的武力后,江清月是退缩了的。 可是她还没开口,就听到那个叫做叶知瑜的小妹妹奇怪道:“大哥哥你的话好奇怪,这个人可是诱导阿与跳进岩浆池的,你为什么还要说他德高望重呢?” 海明风刚才的话撑死也就算是客气,然而叶知瑜仗着自己此时外表年龄年幼,可以童言无忌,便立刻点出这点。 “没看姚末医师都觉得这老头不是好人么?”叶知瑜对江清月说道,“江姐姐快过来,你们在那里太危险了。” 这…… 话都被叶知瑜说尽了,几乎钉死掌门乃是居心叵测之辈,江清月原本准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认怂话语顿时被堵在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而掌门的脸色更是精彩至极。 他实在想不通,好端端安排的一出戏,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他原本准备在这里彻底摧毁那小畜生的心里防线的,这几个小鬼头却莫名其妙冒了出来。 当然,这几个小家伙不可能造成任何威胁,但他们还是成功恶心到了自己。 所以叶知瑜其实说的没错,不管江清月怎么做,今晚之后她都不可能活下去。 掌门不会允许任何外人干干净净地从这里走出去。 他如此冷酷的想着,面上笑容却依然温和,堪称心平气和地对江清月说道:“那你觉得我是那种人么?” 江清月面庞上露出更明显的挣扎之色。 “小姐!烈焰血莲绝不能给他!”见江清月竟像是要自乱阵脚,海明风顿时神色微变,厉声道。 认识以来,江清月从未听到他对自己如此严厉的呵斥。 他永远是恭顺沉默的,无论她说了或是做了什么,都不会做出反抗。 她下意识握紧了烈焰血莲。 就在此时,一道雄浑的中年男声响起。 “守一兄,容氏全族尽灭,你这边怎么还没结束?”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五个衣着华贵威严的成年男女向他们这边信步走来,而走在队伍最后的,赫然便是苏素。 这是老头的帮手? 但更恐怖的是他说的那句话。 容氏一族竟然已经被屠灭殆尽??? 瞧这人随意大喇喇的态度,似乎也不觉得暴露这件事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要么是容氏该死,要么就是……这些人根本不在乎他们是否会知道。 因为他们都得死在今晚。 叫死人知道些秘密,又有何妨? 叶知瑜还在琢磨这群人的来路,忽然听海明风语气古怪道。 “阿父,你怎么来了?” 阿父? 仔细看去,只见走在最前面的健壮男人,样貌与海明风确实有几分相似。 “五大名门的当代掌门尽数到场……”姚末看着来者的样貌,忽然失笑道,“好大的阵仗。” 江清月为来者的灵力压迫,不敢随意探出神识感知,毕竟神识脆弱,若是来者有心,完全可以将她离体的神识搅碎,使她彻底成为一个傻子。 因此听到姚末的话,深知五大门派地位的她顿时面色大变。震惊之下,甚至来不及思索海明风那句奇奇怪怪的阿父。 “冒出了几只小老鼠,就想着陪他们玩玩。”掌门仍然在努力维持自己的逼格,说完这句话后他叹了口气,“其实仔细看看,也都是我们身边优秀的后辈。” 海明风的父亲,也就是古剑门掌门在看到儿子时表情已然不对了。 “你怎么在这里!”他惊怒交加道,“你莫不是真信了那个传言,觉得烈焰血莲能够打通你的经脉?” 这话倒是解答了姚末的疑惑。 他自然听说过海氏二公子的惋惜身世,知道对方虽然出身高贵,却几乎天生绝脉,灵力微薄。 因此发现海明风充任江清月的护卫来到这里时,他还颇为惊讶。 不过考虑到对方的目标乃是以烈焰血莲弥补先天不足,那便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只是现在情况远比他想的更为复杂。 “唯独没想到,姚末小友最是深知天命之人,如今怎也会逆天而为。”某个身着白裙的漂亮女人惋惜道,“还想着日后还能与你再有合作。” “所以舒茗苑主的意思,是在下今日必定命丧此处了么?”姚末摸了摸鼻子,苦笑道。 漂亮女人无奈一笑,全身未曾表露丝毫杀气,然而现场气氛在姚末这句话后便陡然紧绷起来。 叶知瑜心中一沉,她还想着海明风父亲会看在这个儿子的份上…… “我有一言,”古剑门宗主歉然道,“犬子实在不懂事,自小被他娘惯坏了,今日贸然闯入这里,还望各位能给鄙人少许面子。” 这是在为儿子求情了。 叶知瑜不禁多看他一眼,心道别的不谈,海明风这老爹倒是还算靠谱,到了这时候还是想要保下儿子的。 可其他掌门人自然不会轻易同意,舒茗苑主眼波流转,仍然笑眯眯的模样,吐出的字眼却怎么听都没那么友善。 “如果我没搞错的话,令郎方才可是对守一真人出言不逊,甚至坦言站在反叛者一边……这种情况下,要我们相信他会保守秘密,是否过于强人所难?” 舒茗苑主说这话不是真的要逼他亲手杀子,无论能不能成功,其他人会不会支持自己,这种结仇的傻事都没必要第一个跳出来做。 她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要给古剑门掌门施压,要他放弃些利益罢了。 然而…… “抱歉,无论您怎么说,明风确实都不能死。”古剑门掌门坦言道。 如此强硬的态度自然引来舒茗苑主及其他人的不悦,可正当他们要开口,便听到古剑门掌门接着补充道。 “海明风乃是古剑门选定的剑骨容器,是珍贵的封印宝物,绝不能折在这里。” “而剑骨容器是否会保守秘密……这件事我想无需诸位操心。” 【卧槽????】 【或许这就是父慈子孝吧。】 【当着儿子面就这么说????这是亲爹吗?】 不说弹幕,就连叶知瑜也目瞪口呆。 她虽然仍然不懂何为剑骨,但【容器】这个词绝不是什么好词。 在这个父亲眼里,海明风似乎只是某个财产罢了,想要保住他只是为了他身上的利用价值…… 叶知瑜下意识看向海明风,对方神情平静地握着长剑,仍然在江清月面前做出防御姿势,似乎并不意外亲爹会这么说。 但此时诸多强敌在前,任何一个都是他们联手方才有对付可能的存在,结果六人齐聚,这要他们怎么应对? 叶知瑜的目光在那几人之间逡巡,忽然道:“苏素姐姐,你怎么在那里?” “苏素姐……?”一直保持沉默的江清月终于听到了熟人的名字,迟缓地抬起头来,似乎想要【看】向那个能给予她安心感的师姐。 “苏苏自然应当在这里。”掌门终于从这个讨厌的小姑娘手下找到扳回一城的机会,顿时笑道,“她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怎会缺席这样重大的场合?” 叶知瑜听到这话,就知道基本没有挑唆空间了。 这妹子居然从一开始就是卧底……啧。 虽然弹幕早便说了这种猜测,然而因为三观跟着五官走的颜控原则,叶知瑜对这个容貌甜美温柔的小姐姐一直颇有好感。 但此时,那个在她们眼中一直温柔可靠的女修,此时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暗红色的血迹仍在顺着她的剑尖淌下。 那是容氏族人的血。 “苏姐姐,你的任务不是保护我们所有人么?”江清月脱口而出道,她的语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激动。 苏素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回答她,然而最终只是垂下眼睑,归于沉默。 “还看不出来么,她最初来到容氏族地,就是为了打探何时动手灭族最为合适的。”男孩嘶哑的声音响起,“她一直在骗你。” 容与此时终于走到他们身边,因为怒吼他的嗓子颇为沙哑,只是语气没有任何嘲讽,单纯的叙述事实罢了。 若是之前,面对江清月这个娇气又挑剔的大小姐犯蠢时,他从来没什么好话的。 江清月看起来很想问苏素一句他说的是真的么。 但还是忍住了,大概是不想自取其辱。 姑且也算是一种进步吧。 换做以前的她,只怕下一秒就傻傻地开口问为什么了。 “还不过来!”古剑门掌门海思齐厉声呵斥儿子,“还在与那些垂死之辈厮混什么!” “回去?”海明风听到这句话,唇角不禁露出丝好笑,“帮助你们活生生解剖一个幼童后,再成为他肢体的一部分的容器,在某一日为你或者阿兄杀死么?” 他这话说得直白而赤.裸,彻底撕开了这些上位者的遮羞布。 叶知瑜也明白这些人准备对容与做什么了。 “他们要将你解剖?”她震惊地问容与。 “嗯。”容与面色极其苍白,却没有太多恐惧,唯独目光始终停留在江清月手中的烈焰血莲上,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他们想要我的骨头。” ??? 叶知瑜满头问号。 修真.世界这么生猛的么?居然要将一个孩子的骨头活生生剖出来,再封印到自己亲儿子的体内? 而根据容与和弹幕所说,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都与现实相差无几,也就是说,五大掌门确实当时都参与了分割容与躯壳的血腥祭祀当中。 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这得是有多疼? 而容与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一直到现在,真正的容与都没有出手的打算,这让她心中难免忐忑。 至少在此时而言,她看不到丝毫能够翻盘的希望。 他们这一群弱病残,怎么可能打得过当世最强五人? “原来苏姐姐一直都是骗我的……”江清月面部绷紧,似乎竭力忍耐不要哭出来,“我以为你说要保护所有人是真的。” 这段时日里,她几乎将苏素当做自己的精神支柱,完全信任她。没想到对方撒谎不说,如今更要取走她的性命。 要知道,她当时听到苏素说她的任务是保护所有人时,内心颇为敬佩自豪,只觉得不愧是苏姐姐。 “我没有骗你。”苏素在此时终于开口。 “我的任务确实是保护你们所有人。” 她没有顾忌其他掌门惊疑地打量,没有理会师父陡然变化的表情,只是自顾自说道:“但回梦阵认定我做不到,所以它才如此布置的。” 这是苏素第一次正面承认容与说的某一点是真的。 这里确实是个阵法。 而这一点如果是真的,众人顿时浮想联翩。 他们想到了容与当时说的其他重大信息。 也就是说他们的失忆,现实中的相识,真正的任务……容与说的那些,都极可能是真的? “苏姐姐,你不想和我们一起出去么?”江清月似乎感觉看到了希望,她哀声说道,希望能够打动她。 苏素没有说话。 她知道,其他几位掌门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锁定了她,倘若她接下来的回答不能令他们满意,只怕这里第一个要死的人,就是她。 可她现在并不如自己之前想象的那般在意生死了。 此时她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个名叫容辉的孩子。 她跟随主力屠杀容氏一族时,这个孩子被他的母亲誓死隐藏在密室中,除了她,没人发现那个孩子。 被她发现时,那个孩子满面泪水,眼中写满求生的渴望。 她当时在潜伏的这段时日里,其实了解过那个孩子。 鸡贼耍滑小偷小摸,绝对算不上什么好孩子。 可他的母亲仍然愿意以死保护他。 苏素当时稍稍犹豫后,便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将其就地处死。 利刃的使命只有一个,何必多做犹豫? 这次往事重演,她执行灭族任务时又遇到了那个孩子。 熟悉的犹豫后,苏素再度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第74章 灵梦阁的蛊惑 /74 掌门皱眉问道:“苏苏,你在与他们废话什么?” 其余掌门均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会允许苏素跟着他们参与进如此关键的重要活动中。 要知道,就连海思齐视为继承人的大儿子,也就是个主管灭族任务的角色,不能参与他们如此重要的秘密行动。 所以此时苏素疑似除了差错,这里第一个需要出面的便是掌门。 苏素沉默。 “……容氏族地那边,你当真处理好了?”饶是笃定这个小弟子的孝顺,此时掌门也有些拿不准了。 毕竟这傻丫头平时在一些小问题上总是表现出无谓的倔强,不知今天是不是又恰好赶上了她的倔劲,以至于在这种要紧关头表现异常。 此时苏素若是不能给出合理的解释,只怕即使是守一想要保下她也要花费相当大的功夫。 “嗯。”苏素这时又坦然点头,“海大公子也在现场,若诸位有何疑虑,直接问他即可。” 那可真未必。 在场众人均在心中暗暗吐槽,负责灭族之人的安排当时众人均无异议,然而没想到,现在出岔子的恰好就是古剑门与天玄宗。 古剑门是掌门亲子带头投敌叛变,天玄宗则是亲传弟子疑似立场动摇。 哪个都叫人觉得可疑好么。 谁知道海思齐的大儿子会不会也有问题呢? 但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几人又都是有脸面的大人物,因此尽管都有这个顾虑,却也没人主动开口。 “那便好。”掌门作为人精当然知道众人顾虑,然而苏素是自己人,如果没有意外,他绝不可能就这么卖了自己的亲传弟子,因此便只当不知地糊弄过去。 只是为了平衡,他必须要苏素尽快做出表态来。 “那便由你担任主祭吧。”掌门提点道,“主祭操持第一刀,从这怪物开始。” 掌门没有刻意强调主祭的重要性,但他相信,以苏素的聪明必然能想通其中利害。 苏素没有接话,只是默默拔出本命剑,这便是要动手的意思了。 掌门面部线条渐渐舒展开来,他就知道,这个弟子总不会叫他失望。 正是因为苏素对他深厚真诚的孝顺尊敬,他才愿意真正将这个弟子放在眼中,甚至会将这种至关重要的秘密任务交给她。 舒茗苑主冷哼一声,虽然仍旧不买账,却没有再说什么,只等着苏素动手。 其他掌门未曾开口,态度倒也差不多,无非是希望他们能尽快解决这桩无趣事回归正题。 可被作为赘余对待的江清月等人,便很难对此报以平常心对待了。 相比面色难看的江清月,叶知瑜的神情要淡定的多。 因为她并不太担心自己的性命。 在她看来,自己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因此只要不是极度痛苦的虐杀结局,她都能坦然接受自己的死亡。 更不要说她身为女主角,系统怎么可能会让她在观众面前现场狗带。 而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中,则是这小姑娘已经被吓傻的明证。 她作为凡人能在这里存活下来,约莫也是什么天生灵体的小天才,可惜现如今无论她是什么天才都不好使了。 江清月这样天赋过人的名门贵女不也是说扔就扔,她一个乞儿又算得了什么? 三界天才那么多,五大名门随手一招便是各种百年一遇的天才,像这种天生灵体家世平平的女孩,他们真不缺。 “明风,还不过来?”海思齐见儿子不动,顿时恨铁不成钢道,“杵在那里做什么?” 他们都要动手了,这没眼色的傻小子还不到这边来,是想连带着一起被杀掉么? 听到父亲的呵斥,海明风沉默半晌,又回头看了眼江清月,神情平静不知在思索什么,良久后他缓缓将剑举起。 这是攻击的起手姿态。 “决定剖明心意了么?”海思齐微微眯起眼睛。 他与次子相处的时间不多,绝大多数空闲时间他都用来培养长子了,但是次子仍然凭借其相当懦弱温驯的性格特点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在他的认知中,次子算不上一个能为他带来荣耀的好儿子,却也算得上省心。 所以他根本不怀疑海明风的剑锋将要对准的目标。 无论如何,他都是海明风的父亲,即使要将他制作为剑骨容器,但那未尝不是给了他一条生路,要知道其他人的下场可都只有一死! 再说,就算海明风心怀怨怼又能如何?五大名门的掌门均在此处,就凭他们一群少年稚童,又能有何作用? “杀了她。”海思齐傲慢命令道,“江清月现在就是个经脉不通的废物,即使是你,杀她也该很简单。” 江清月万万没想到,第一个被指来祭旗的居然是自己,并且是被对方以如此羞辱性的语气点名。 可她无法反驳,甚至连拔剑洗刷屈辱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此时的她,就是这么个废物。 她下意识背过手去,将烈焰血莲藏到身后,指尖冰凉。 她完全不指望自己还能够活下去,这些人曾经都是对她慈眉善目和蔼有加的长辈,然而现在却都是想要夺取她性命的凶残恶鬼。 也不知父亲娘亲得知她的死讯后,会不会后悔将她送到这龙潭虎穴来。 江清月越想越是丧气绝望,她甚至想不明白自己此时为何还要徒劳地将那血莲藏到身后。 此时身处绝境,哪有人会来救她? 她身为江氏嫡女的高贵身份,不能提供给她丝毫帮助。 因此江清月只能维持自己的最后一份体面,即使面对死亡威胁,也能保持淡定平静的外表。 或许海明风会杀了她吧。 毕竟她对海明风就没过好脸色,嘲讽冷待他不说,此时又面临生死危机。 求活是人的本能,他父亲给他递了这么个机会,他必然是要紧紧抓住的 “但是,”少年平静的声音响起,“我拒绝。” 少年横在胸前的长剑剑身流淌过清亮冰冷的锋芒,然后映照除了中年人僵硬的表情。 那个在他眼中懦弱乖巧的二儿子,此时居然将长剑对准了他这个父亲! 谁给他的胆子?! “看来海掌门在教子方面还是有所欠缺啊。”不知是谁嗤笑道,“亲儿子临阵倒戈,也是一大奇景。” 海思齐还从未被人如此顶撞过,更不要说是自己亲儿子了。 此时被人这样呛声,更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呵斥些旁人听不懂的话。 比如什么宗门名誉,为父蒙羞之类的。 海明风根本不在乎。 “但是父亲,您现在做的是错的。”海明风平静地陈述道,“容氏并无过错,不教而诛谓之虐,无论如何也不该将一个宗族尽数屠戮,又要分.尸一个稚童。” “此等做派,绝非名分正派当为。” 这些话海思齐不懂么?其他掌门不懂么? 但是他们此时能站在这里,能无所顾忌地说出那些话,便说明他们的心中早就有了决定。 “海老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不中用。”一个容貌妩媚的年轻女子走上前来。 她身着曼妙纱丽,身姿妖娆,一双眼瞳朦胧,望之令人心旌摇曳。 正是灵梦阁掌门。 “要说教孩子这方面,还是引导更重要些。”灵梦阁掌门轻声细语道,“像你那样蛮横硬来,孩子根本不会听。” “这么说你很有经验?”海思齐冷笑道。 灵梦阁掌门微微一笑,她转而施施然面向海明风,却并不准备对他说话。 她的目光越过如临大敌的海明风,径直对着江清月柔声问道。 “清月,你是个好孩子,告诉我你是如何想的?” 不待江清月回答,灵梦阁掌门轻轻抚摸自己的头发,轻声说道:“你应该也觉得他是错的,毕竟烈焰血莲本就属于我,对么?”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下,江清月竟是迟钝而僵硬地点了点头。 “好,那现在有个强盗想要夺走我的血莲。”灵梦阁掌门指向海明风,“你身为名门正道子弟,能为我杀了他么?” ! 叶知瑜等人睁大眼睛,心说这老妖婆好狠毒的心肠。 她分明看出海明风与江清月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却刻意挑唆陷害于他们。 而且最狠毒的是,她不对海明风下手,而是蛊惑了更为弱小的江清月,要其杀了海明风。 显而易见,海明风若是不能破解灵梦阁掌门的幻术,那他就必须杀了江清月。 因为此时的江清月是绝不会对他留手的。 这便是灵梦阁掌门引导后辈的方法,独特而高效。 【不是吧?又来???】 【要是现实还好说,现在江清月没了记忆估计更难回忆起来了。】【艹,还以为这次崽崽能有不同结局,结果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从独个赴死变成团灭呗?】弹幕对这种俗套却有用的手段很是无语,只能盼望这段剧情及早过去。 【所以崽崽呢?赶快干掉他们快进到下个剧情行吗?】【江清月死不死我真的无所谓,我只想看女鹅谈恋爱ok】叶知瑜也看到了弹幕的疑惑。 她也在思索容与为何还不出来救场。 此时的情况已经远远超出了叶知瑜的能力范围,她失去记忆,认人全靠弹幕科普,想要自保都难如登天,更不要说把所有人都带出去了。 现在单凭自己,她唯一的脱身方法就是利用掌门等人将其他人全部杀死,达成破阵任务。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好在她这个任务的达成条件不算苛刻,以她对人心的掌握程度,想要诱导敌人不算困难。 但容与在等待什么? 他不是希望所有人齐心协力的么? 怎么现在竟是有种,想看着他们眼睁睁去死的味道? 第75章 唯一【已替换 /75 以幻术蛊惑敌人心智,使其被在意之人攻击向来始终颇为卑鄙但极为好用的手段。 在击溃敌人心理防线这方面,不会有比它更快捷的手段。 更何况此时施术者是灵梦阁阁主,全天下不会有比她技术更高超的幻术师。 所以她此时出手,所有人都只当是一时兴起的玩乐——海明风是海思齐的次子,如今居然当众忤逆父亲,那能够出手替海掌门管教他的儿子,顺带拂了他的面子,对她来说非常划算。 以灵梦阁掌门的能力,瞬息之间便能彻底操控江清月的神智,所以在海掌门管不住儿子的前提下,由她出手确实是最方便的。 事情最初确实是这样发展的。 江清月再度上演老一套,为人控制神智,因此向海明风拔刀。 其实这么想反倒有种令人想要苦笑的无奈感,尽管江清月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叫人气得脑壳痛。 然而次数多了,每次受害者又都是海明风,这种精准狙击反而给人种哭笑不得的荒谬感。 当然也有许多人完全接受不了解释,只想快速跳过关于江清月的所有剧情。 【这次海明风会怎么死?】 【每次都和江大小姐绑定,然后被她背刺,这也太卑微了吧。】【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喜欢上江清月,我佛了。】“动手吧。”灵梦阁阁主纤长的食指轻点嘴唇,蔻丹渲染的指甲艳红欲滴,令人完全挪不开眼,“那可是你生死仇敌的儿子,不杀他你便会被他杀死。” 这话说得很美道理,然而她已经用幻术控制了江清月的心神,想要驱使对方做什么,本就不需要理由。需要一个合理的诱因加深控制,那是普通幻术师才需要费心考虑的事情。 灵梦阁阁主能费些许心思找出这么个敷衍由头,已经是格外高看江清月一眼了。 说完这句话她便好整以暇地看着双眼无神的江清月,只待对方反戈相向。 她最喜欢也最看不腻的戏码,便是至亲之人因自己的幻术而反目成仇。 真正的幻术可以凌驾于血缘感情之上,这是她的信条。 她喜欢以幻术替代所谓的“至死不渝”的感情,这是她个人恶趣味。 此时由于受害者身份的特殊,她的期待感不禁愈发强烈。 姚末抿紧嘴唇,强忍住内心的愤慨。 这群锦衣华服的上位者,都是他的熟人,其中几个甚至有过尚算愉快的合作。 姚末早知道人心难测,但他对正道魔道的真实态度始终有着微妙不同。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觉得正道的道德底线总归要比魔道更高一些。 然而直到此时,他才恍然醒悟,无论正道魔道,都是人。 而都是人,又会有什么区别? 正道中会有败类,魔道中同样会有好人,只是正道好人会更多些,表面功夫会做的更多些罢了。 真的论起丧心病狂,谁又会比谁更好? 将一个幼童剖心剜骨,为了一己私欲屠灭他人宗族又岂是正道所为? 他的眸光渐渐冰冷,总是挂在唇角的笑容更是无影无踪。 绝大多数时候,姚末都是个令人感到亲切的风流人物,可正是这样的浪荡子,一旦认真起来,却比任何人都要恐怖。 但这里没人在乎他。 谁会在意来自弱者的愤怒? 苏素低垂目光,不愿看关系极好的小妹妹此时的惨状。 其实无论自己现在是否关注意义都不大了,按照灵梦阁阁主的性情,不将江清月玩弄致死,将海明风刺激到半疯,她是绝对不会甘心的。 只是即便她低下头,也仍然能够听到来自事件中心的声响。 于是,她也听到了少女那句颇感奇怪的吐槽:“你在说什么啊大婶,海明风是我的同伴,但凡我还有点脑子,您觉得我会对他动手么?” 听到这句话,全场寂静无声不说,连灵梦阁掌门自己都一时没反应过来。 无论怎么看,灵梦阁掌门——云梦仙子,都不该是被称呼为大婶的模样。 当然,以她的年纪来说,江清月就是叫她奶奶也合情合理,可世人皆知,云梦仙子极是注重外表,驻颜有术,近千年容貌未曾变过,始终都是那副娇艳动人的双十年华女郎模样。 对着这样的大美人,谁能狠心叫出一声大婶? 可江清月做到了。 或许是因为她几乎眼盲,看不到云梦仙子的模样,只是听到对方说话的声音,因此才能够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然而众人的想法没能维持一瞬便消散了,原来,不止她这么大胆,就连躲在一边,那个眼睛神气鲜活的小姑娘,也煞有其事地嘟囔道:“这个大婶话好多哦。” 童言无忌,却往往最是伤人。 江清月或许还是蓄意报复,但这么个年幼无知的小姑娘,除了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不然怎能说出这种话? 云梦仙子当即便是面色一黑,险些斥喝出声。 然而却不是所有人都如云梦仙子那般在意她的容貌。 在她开口前,紧紧关注这边的海思齐便不由脱口而出:“怎么没有控制住?” 海思齐的质疑拉回了所有人跑偏的思路。 没错,从江清月此时的表现来看,云梦仙子的幻术,对她似乎起的效果极为有限。 这怎么可能? 姚末同样吃惊的看着江清月,甚至就连神色疏冷的容与也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大略也有些奇怪江清月怎么突然靠谱起来。 所有知情人都无比震惊,唯有江清月自己对这些惊讶毫无察觉,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哪里有问题。 “你……?”海明风平静的眼里渐渐浮现些许动容,“你想起来了?” 【不会吧不会吧,江清月都想起来了?】 【这种时候突然靠谱……我真的好想吐槽她。】 弹幕虽然不买江清月的帐,却发散思维,讨论起她恢复记忆的方法,试图让叶知瑜也能想起容与来。 然而…… “你在说什么?”江清月面庞转向海明风,“你我以前认识?” 她从海明风的语气中听到了蹊跷之处,联想到对方对自己忠实沉默的态度,不禁有了初步猜测。 莫非海明风与她幼年相识,对她早有好感?只是她出了意外遗忘了? 可即便有了这样的先发,江清月也没有激动之意。 不就是曾经的青梅竹马么,这样的竹马江清月有至少十几个,并且超过一半都试图与她发展亲密关系。 真不差海明风一个。 他能够得到江清月注视的唯一理由,便是两人同舟共济的现状,并且对方即使面对死亡威胁也没有选择放弃她。 或许日后江清月会考虑与这个清秀沉默的少年发展出什么,但他们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需要摆脱死亡威胁。 若是都死在这里,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江清月想得细腻,说得却利索,三言两语便向身后同伴解释清楚。 啊这…… 叶知瑜心说,原本看弹幕还以为这妹子智商极不靠谱,可现在听她说话条理清晰头脑冷静,一眼便能看出受过良好教养,和弹幕口中的那个傻子小姐根本不一样。 这是为何? 海明风抿了抿唇,最终只露出略显无奈的苦笑。 江清月头脑清醒明辨是非,可惜即使是这样的她,也没能想起现实中关于海明风的过去。 事实上她似乎总是这样。 对待外人正直公平,全然名门风范,唯有处理海明风的事,便总是自乱阵脚,出现种种遗憾,最终导致苦果。 唯有他。 江清月思路清晰的分析叫云梦脸面颇为挂不住,这是她成名后罕见的失手,偏偏还是栽在这么个小姑娘手里。 原本的剧本应该是她肆意玩弄对面的小辈后,轻描淡写地让他们在悲惨中死去,这是逼格很高的结局设计。 ——可那是要在成功的基础上。 如今装逼失败,她的处境便极为尴尬了。 海明风是海思齐的儿子,玩弄他就等于羞辱他这个当爹的,之前碍于立场海思齐不能出手制止云梦,那此时云梦被打脸,海思齐当然也不会出手解围。 其他三名掌门与云梦交情淡淡,看起来也没有出面打圆场的意思。 唯有守一作为夺骨行动的发起者,公认的领头人,不得不碍于队伍团结而出面给云梦解围。 江清月原本还故意对着云梦的方向嘲讽笑,可在听到掌门的下一句话时,她唇角的笑容不禁骤然僵硬。 “苏素,”掌门淡然吩咐道,“去把烈焰血莲拿回来。” 即使眼下情况是盟友遭遇十分尴尬的打脸,而他此时需要帮其找场子,掌门的话也说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甚至称得上理所当然,完全不觉得情况会有第二种可能。 在他眼中,苏素单挑全灭叶知瑜等人完全无可置疑,这份笃定不禁带给江清月等人极大压力。 对上苏素那双冷淡无情的眼瞳时,江清月只感到半个身子都酥麻发软,两腿不由自主地想要弯曲,这是生物感到足以威胁到生命的危险时的本能反应。 云梦仙子的表情也不好看。 她的思考角度和江清月不一样,她同样因苏素的出手感到不快,可原因却是觉得这是掌门羞辱她能力的体现。 不然怎会吩咐一区区亲传弟子代替她完成这个任务? 最恶心的是,无论苏素有没有完成任务,都是对她的羞辱。 完成了,那就是最直白的嘲讽:年轻后辈都能轻易做到的事情,你这个灵梦阁掌门怎么做不到? 而失败了也不光彩,和一个近些年来才有些名头的后辈比较实力,本就是对她的最大轻蔑与侮辱。 云梦仙子脸色极臭地盯着苏素,唯独看她表情莫测,也不知是期待苏素行动成功还是失败。 江清月护紧了手中残败的花蕾,说实话,她不担心烈焰血莲之前遭到岩浆侵蚀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只担心自己现在汗出的太多,手劲又不自觉加大,直接把这奄奄一息的神花捏死了…… 且不说容与的叔叔等着这花救命,单是她自己的眼疾,也对这花有所期待。 然而尽管所有人都看出江清月内心如此紧张畏惧,可她居然还没有向苏素求饶的意思。 分明看她俩之前的交谈,关系应该还算不错,苏素又是众所周知的正直善良,倘若她苦苦哀求以情动人,说不定苏素便会心软,向掌门求情。 当然,很可能即使她求情了也未必有用,可这世上本就有许多事是你努力未必成功,但不努力一定不成功的。 苏素也想过这种情况,可她不知该如何应对,恍惚之中,她做出的表情便如冰雪般冷漠。 兜兜转转,最终的结果与当初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分明拥有全部记忆,甚至对当年之事闭关思索了近十年,最后为何还是毫无长进? “你要杀了江姐姐么,苏苏姐姐?” 叶知瑜能屈能伸,见势不对立刻抢先开口道。 尽管通过容与还有弹幕的叙述,她知道苏素与自己早便相识,两人在现实甚至算是关系微妙的竞争对手(外人眼中),可还是那句话。 你天玄宗首徒叶知瑜,和我乞儿小可怜叶知瑜有什么关系?毕竟我只是个失忆的三岁半小可爱罢辽。 叶知瑜对装嫩卖乖这种事毫无负担感,此时试图挑起苏素内心歉疚感根本无比顺手。 “你说这些没用。”江清月却比叶知瑜看得清楚,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期待的表情,“她只是掌门的一条走狗罢了。” 江清月维持了名门贵女的风度,即使面对来自亲密之人的背叛,也没有露出任何歇斯底里的失态表现,可她的用词已经能够体现心态的转变了。 若是平时,她绝不会使用“走狗”这样粗鲁的说法。 叶知瑜以眼神示意她,不知这大小姐为何在此时闹别扭。 只是一句话的事情,演戏罢了,为什么不愿意? 直到对上江清月写满固执的面庞,叶知瑜才若有所悟。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坚持。 此时威胁江清月的要是别人,她指不定膝盖一软也就认怂了,偏偏是苏素。 是江清月最为敬佩,也最为憧憬向往的师姐苏素。 叶知瑜自己就是根犟骨头,看了江清月的眼神便知道对方绝无回转之意,与自己以前的表现如出一辙,又怎会硬要其理解自己的好意? 最终她叹了口气,不再试图打圆场,只是站在了江清月一边,以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反正她现在是不准备完成破阵任务了,若是容与不出手,那大家一起死然后直接大结局便是。 叶知瑜看着身前眼盲少女的身影,心中暗道,也不知之前江清月是什么个棒槌法,居然能叫弹幕如此厌恶且不信任。 然而从叶知瑜在回梦阵中结识她至今的表现来看,这至少是个不令人讨厌的女孩。 “我觉得苏苏姐姐不像这样的人……”叶知瑜说了句场面话,就要终结这个话题。 她既然理解了江清月,那便不应说这种容易出现误会的话。 偏偏就在此时,苏素接口了。 “她说的没错。”她轻声道,“我不是什么好人。” 这话叶知瑜没法接。 恐怕苏素下句话就是“所以我要你们的命了。” 果然,由于掌门就在后面督工,苏素完全没有和他们废话的心思。 撂下这句话后,只见她身形一闪,便如鬼魅般陡然出现在江清月身前。 她竟是毫不费力便突破了海明风的保护,轻易贴近了江清月! 当然了解真相的人不会奇怪,毕竟现实中的海明风确实就这么弱……回梦阵尽管根据各人内心愿望进行了不同程度的修改,可无论再怎么修正,海明风的实力上限也绝不会超过苏素。 “此花珍贵,你可要小心将它拿好。”说完这句话,没给江清月任何反应机会,她便取走对方手中的花蕾。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个瞬息,她便完成了掌门布置的任务。 单是这样倒也罢了,问题是在取走江清月手中的烈焰血莲后,她又伸手,一把拽住了和叶知瑜站在一起的小容与! 倒还算她有些良心,没有在抓走容与的同时杀死叶知瑜。 然而只是这样也足以令众人脸色难看到极点。 烈焰血莲和小容与是他们几人能够结盟起来对抗掌门的关键点,可这两个重要存在,居然还没开始打便被人抢走了。 更令人恼怒惊骇的,是他们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的时间! 姚末是最难以理解的那个人,他和苏素少年相识,他虽然不如苏素努力,但天赋犹有过之,因此修为从没落下她来过。 结果这次怎么会有如此之大的差距?! 亏他心里还自诩己方最强战力,寻思即使舍出性命,也总要为天道履行一二。 看着这样的苏素,掌门不禁露出满意的微笑。 苏素便是这点最合他意。 尽管他只说要其带回烈焰血莲,然而苏素却能敏锐察觉到他的另一个意图,从而为他顺手捉来容与。 或许是女孩的细心? 陈意鹤勉强也称得上细心,然而与苏素比起来,总觉得差那么些。 “将他给我。”掌门微微颔首,说道。 直到容与被捉去,叶知瑜的脸色才终于变了。 她并不畏惧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痛苦,但在她隐约猜到容与即将遭遇的折磨后,她便极难接受眼前的这一幕。 “你不知道这老头要对他做什么么?”叶知瑜抬高声调,“他要将容与活活剜出骨头虐杀!这也是正道所为么?这便是你所履行的道义么!” 在听到叶知瑜的喊声后,苏素的动作微滞,总算将那略显朦胧的目光投向她。 “师父只是借他剑骨一用。”苏素细声道,“并不是要他的性命。” ??? 叶知瑜头顶冒出一排问号。 世上居然真的能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今日也算是开眼界了。 第76章 各自的选择 /76 叶知瑜一时被苏素的无耻惊住了。 或许是因为样貌甜美无害,声音性格又都爽利的缘故,叶知瑜对苏素一直印象不错。 长得好看的漂亮妹妹,即使有点小毛病,也是能被包容的。 而且她出于直觉的缘故,总觉得苏素人品性应当不错,弹幕所说的绿茶人设总让她觉得哪里不对劲。 因此两人虽然碍于相处时间的限制,没能相处出多好关系,可表面关系尚且算是融洽。 没想到她居然也会有看走眼的一天,苏素说别的她都能接受,唯独最后一句话,根本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突破底线行为。 没人会因为这个指责她,但素来自信的她仍是因此而倍感恼火。 叶知瑜在严格要求他人的同时,对自己的要求也从未低过。 见他们脸上都写满愤怒,每个人都是副蓄势待发决定夺回容与的架势,于是不等掌门开口要求,苏素便再度飞旋起身。 她的身姿仿佛随风飘摇的柳叶般灵活缥缈,又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其强大深厚的外功底子可见一斑。 唯有姚末勉强跟上了苏素的踪影,可他的身体根本无法及时招架住。 他心中惊骇:苏素此时的表现,简直像是平白比他多修炼了十年一般! 问题是半年前还齐头并进的二人,怎么现在就有了这么条跨越不去的鸿沟? 等姚末掌控双手,下意识想要拿起长剑格挡时,他只觉得双臂传来剧痛,长剑脱手掉落在地上,而那个始作俑者则已经飘然返回原地。 ——就在刚才那短短一个照面间,苏素便已经打断了他的双臂。 姚末顾不得疼痛,忍痛起身朝其他人看去,随后惊骇发现,就在刚才短短一瞬间里,海明风和江清月居然也被打折了手或者腿。 唯有叶知瑜似乎因为年纪尚幼没什么威胁的缘故,苏素不屑对她出手。 实力差距,恐怖如斯。 江清月被折了胳膊,疼痛之余,说话也越发刻薄起来。 “苏姐姐当真贴心懂事,不用师父发话都会把事情办妥。” 苏素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看向江清月的嘴巴位置,目光隐约包含再敢废话就割了你舌头的威胁之意。 “师父只是借剑骨一用,无需废话。”苏素再度重申一遍。 见她还在洗,叶知瑜终于忍不住反驳:“那容氏又做错了什么,怎么就要被你家的好师父带人灭门了?” 苏素哑口无言,沉默不语的样子令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掌门余光瞥到苏素一眼,忽然向叶知瑜开口道:“你以为容与的剑骨是天生就有的么?” 不是么? 叶知瑜被抹去记忆,只听说容与是天生剑骨,便按照字面意思理解了。 莫非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即使是容氏一族那些普通人,又何尝不是靠吸吮无辜者的鲜血方才有的这平静生活。”掌门在此时淡淡道,“真要论起来,谁又是无辜的?” 他轻易地扔出一条极不负责任又极其残酷的结论。 “容氏乃是留着罪恶之血的一族,生于不义,死于不仁。”掌门仿佛叙述着什么再正常不过的事,“即使是像他这般的孩童,长大后也必然受血脉影响,成为冷血无情的怪物。” 在他不紧不慢而极有条理性的陈述里,容氏被描绘成了一个天性存在疯狂嗜血的恐怖家族,血债累累,早为天道所不容。 换做不清楚前因后果的人听到这番话,多半就要被他这副表现骗过去,以为他们真的是什么为民除害的正义人士。 不止是她,姚末三人看起来也根本不信,江清月甚至直接冷笑了一声。 然而掌门本就不需要他们的信任:都已经是你死我生的仇敌关系了,哪里需要废话这么多? “守一阁下的拳拳爱徒之心,当真令人动容。”云梦仙子凉凉道。 在场没有蠢人,谁都能看出来,守一这番话就是特地说给苏素听,好帮她找到理由解围的。 以他的身份,若不是真的喜欢这个徒弟,属实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苏素似乎也被师父这个开脱理由宽慰到了,剑骨虽是天生,但想要达到容与这个纯度,人工的后天锤炼必不可少。 而人为锤炼何其痛苦,容与到现在也只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怎么可能自愿同意剑骨锤炼。 换言之,此事背后必然被幼童的血泪湿透。 “行了,不说那些。”见苏素神情舒展不少,掌门便不愿废话更多,“不要耽误了满月,直接开始吧。” 示意海思齐架起容与的同时,他也顺口对苏素说道:“将那些人都杀了。” 这些少年人被卸去四肢后固然无法妨碍他的计划,然而在一旁聒噪也始终烦人,与其忍耐许久后杀掉,不如在此时便将他们彻底料理干净。 苏素沉默一瞬,随后缓缓点头。 掌门很信任这个小徒弟,见她答应,便不再操心这边,转而抓紧时机,开始剖取剑骨。 他们能最大程度的限制天道影响的日子也就是今天,百年一遇的血月之夜,这次要是错过了,指不定就给这天生剑骨成长起来。 到时再想取剑骨,可没这么容易。 听得掌门话语,叶知瑜顾不得观察苏素动向,目光便急切地转向容与的方向。 她知道这只是过去的投影,然而那也是容与真实经历过的曾经。 而且眼前一切过于逼真,她的记忆也毫无漏洞,若不是弹幕的剧透,还有容与本人的坦诚,她根本不会怀疑自己经历的真假。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之后看到什么,心理都不会有任何波动。 可真正看到那一幕时,她还是不禁瞳孔紧缩,心神激荡,张大的嘴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见海思齐扬起一把不知什么材质的奇巧匕首,动作迅疾狠辣地冲着男孩的大腿而去,随后狠狠一剜,硬生生逃出一块长骨来! 如此粗暴的行径,令目击者都忍不住感同身受的疼痛,更不要说当事人了。 一直以来都咬紧牙关,表现得极为坚强的男孩,到了此时终于忍不住自喉咙里发出破碎闷声,仿佛野犬受伤时的低声哀鸣。 那会有多痛? 叶知瑜根本想象不到,也来不及看其他人的表情。 因为在海思齐动手后,就仿佛得到了什么开始信号,其他参与者也紧跟着挥舞起利刃,匕首起起落落,带起朵朵刺目血花,男孩很快便被戳成了千疮百孔的血人,甚至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些正派名宿的精致衣袍为幼童的鲜血湿透,搭配上疯狂血腥的祭祀仪式,看上去真宛若恶鬼分食祭品般惊悚恐怖。 她这才知道自己原先的夸张猜测居然就是事实:所谓的夺取剑骨,竟是要将一个孩童活活解剖? 叶知瑜惊骇难言,她生性坚韧,却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残暴的场景。 然而冲击力再大,叶知瑜也没有因此而彻底丧失抵抗信心。 反倒是她体内沉眠的记忆因为这熟悉的一幕开始剧烈沸腾,叶知瑜感到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痛,无尽的愤怒憎恶自心底涌出。 她从不知道,自己会如此仇恨他人,会如此强烈的怜悯心痛某个人的遭遇。 而她自己,心底居然并不抗拒这没头没尾的愤怒? “这便是正道人士所为么?”她顺应内心的愤怒呼喊,冲口而出道,“苏素,你看你的师父在做什么?!” 总算她还有理智,没有自己冲上去送菜,而是犹自惦记着挑唆一事。 叶知瑜强压住内心升起的焦急痛心以及些许十分莫名的暴戾仇恨之意,紧盯苏素的面庞:“这就是你振振有词的道理?当真无耻之极!” 她一直是个聪慧冷静的女孩,即使愤怒仇恨到极点,也仍能把握住当下的最佳选择。 ——无论苏素有多么离谱绿茶,此时救援容与成功率最高的人也都是她。 因为她本就没有丧失任何现实记忆,又保留了全部真实实力! 她唯一、也是最大的弱点,就是她的内心。 那这点可以被掌门、被回梦阵掌控,叶知瑜又为何不能嘴炮? 被她如此呵斥,苏素的神情渐渐有了起伏。 其实苏素也一直紧盯着容与位置,在海思齐活生生剜出容与的腿骨时,她的表情就已然变了。实在是掌门等人的速度太快,令她来不及有所反应。 此时为叶知瑜一激,苏素快步上前走到掌门身边,低声问道:“师父,要取出容与多少剑骨?” 她看着玉盘中血迹未擦却仍难掩灵气的润泽骨头,神色复杂。 这些全都是从面前已没进气的孩童体内取出的。 粗略估计,至少已经取出一半以上了。 但只要能够得到及时有效的救治,这孩子便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闻言,掌门视线从男孩胸口收回,略微冷淡地停留在苏素面庞上。 苏素不敢与师父的审视目光对视,下意识想要逃避。 她还没转开视线,便因掌门接下来吐出来的两个字而骤然僵硬。 “全部。”掌门平静地说道。 简单的两个字,却如冰雪铸就的钢针般深深扎进她的骨髓里,令她四肢百骸,全身血液,都瞬间凉透。 “怎么,有什么意见么?” 当然有意见。 全身骨头都取出来,人还能活么?小孩子又会遭受多狠毒的折磨? 这些苏素都想问。 但无数问题卡在嘴边,她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 在掌门威严暗藏不满的目光下,苏素微微垂首,那是个透露出谦恭顺从信号的姿态。 掌门眼中不禁流露出些许满意。 可他正要说话,却被一个少年抢先打断了。 说话的是姚末。 千钧一发之际,他做出了一个最正确的选择,说出了一句最正确的话。 那便是完全信任容与在摊牌之夜所说的事实,然后厉声告知苏素 “你师父此时的表现根本是你内心执念的投影,无论你说什么,他的态度都只会是杀掉容与,因为从一开始,你心里就不觉得你师父会放过容与,你觉得他就是这样冷酷的人!” 喊完这副话后,姚末缓了口气,随后运起全身灵力裹住他接下来说出的话语,使得声音恍如刀剑出鞘,古钟轰鸣,直直拷问苏素心底最深处的答案。 “还不明白么,苏素,我都做出我的选择了,你呢?” 说完这句话,他腹心内伤便被强行运行的灵力牵动,不禁吐出口血来,面色苍白如纸。 掌门大恨,来不及处置姚末便下意识看向身侧的徒弟。 然而 掌门眼睛微微睁大,逐渐露出些难以置信的神情来。 第77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 /77 掌门微微睁大眼,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来。 一柄长剑贯穿了他的胸膛,霜雪般的冷意在胸膛里轰然炸开,如有实质的冰刺顺着血脉流向四肢百骸,身体仿佛将要有无数尖刺破体而出。 掌门无需思索这是来自谁的攻击,因为在剑刃破胸而出后,他便认出了带血剑刃上的铭文。 这剑的主人他再熟悉不过。 ——苏素。 这把名为晴雪的宝剑,是他赠予苏素的拜师礼。 “……为何?” 他胸中血气翻涌,若不是勉力用最后的灵力维持,只怕开口就会是鲜血喷出。 但这也只是表面糊弄的功夫罢了,掌门能感觉到,生机正在迅速离他而去,苏素那一件冲着任何修道之人都共有的死穴心脏而去,一剑粉碎,不给他任何苟活翻盘机会。 下手之重,充分表达了他最信任的这个小徒弟杀他的心思有多重。 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终只汇聚成了二字。 为何? 守一难以置信的神情,诉说着他对苏素的背刺到底感到有多么的失望愤怒。 他似乎完全信任着这个弟子,因此才会轻易被她刺杀,此时更是表现出一副可笑而愚蠢的错愕失望姿态。 而一直表现得孝顺盲从的苏素,此时非但没有躲开师父质疑愤慨的目光,反而细细端详着对方面庞。 这是在做什么? 姚末同样震惊难言,苏素之前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任何人都觉得她是对掌门愚忠的工具人,然而此时却翻脸比翻书还快? 甚至还如此有反派风范,能愉悦欣赏来自掌门的这份痛苦怨恨? 然而定睛看去,姚末却觉得还是有些不对劲。 毕竟苏素如果是刻意隐藏心机只待今日,那她此时应该悠然愉快的欣赏自己的胜利成果才是,怎么表情看起来比掌门本人还要痛苦? “原来我是这样期待的。”苏素却喃喃自语道。 “只是我的期待。”她再度重复一遍。 但她这两句话说出口,姚末便明白她为何会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了。 想来苏素在明白自己是如何看待师父后,终于幡然悔悟准备反手背刺,结果杀都杀了,掌门临死前的表现却又给她心里捅了一刀。 在她的背叛面前,掌门露出了由衷感到愤怒失望的表情。 这同样说明在苏素心中,至少掌门给她的感觉是真心待她疼爱她。 回梦阵宛如一面水镜,完整地倒映出了苏素所处的困境。 她内心非常清楚掌门是怎样一个人渣,却又完整感受到了来自这个渣滓的爱。 “是师父你教我的孝悌忠义,”苏素轻声说道,“您将我捡回来后,教我学了那么多年,我不能将您所授之剑轻易践踏抛弃。” 苏素不是什么名门出身的高贵小姐,旁人听她透露过只言片语,以为她是掌门在雪地里捡回去的,便传言说这个相遇场景格外有分风雅。 但只有苏素自己清楚他们相遇的真相。 苏素最初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一个弟弟。除了父母外,还有个病重的爷爷。 她排行老三,处于一个不如大姐受器重,又不如幼妹被怜惜的尴尬位置。 而爹娘三天两头的吵架,父亲整日酗酒浪荡,母亲独自一人洗衣养家,除了五个儿女外,还要照顾重病卧床的公公,因此早早被风霜蹉跎消磨,少得可怜的母爱也尽数给了体弱多病的幼弟。 根据父亲喝醉后的言语来看,他们那个家之所以还能称作为家,纯粹是因为小弟的出生。 正因此苏素从未憎恨过小弟,甚至隐约感激着他。 更何况她也不是被完全无视了的。爷爷虽然身体虚弱,但却是个积极乐观的爱笑老头,对她们几个孙女都很疼爱。 而且大姐也是个非常温柔细心的女孩,总能注意到被忽视的苏素,然后尽其所能的补偿安慰她,苏素有时甚至觉得,大姐要比母亲更像她的娘亲。 但日子姑且也这么将就过着,苏素是个容易知足的小丫头。 那时的她是个小闷葫芦,只是整日跟在大姐身后做跟屁虫。 直到重病缠身的爷爷无法熬过清贫的生活离世,父亲终于丧失了最后的束缚,甚至就连弟弟在他也没那么被重视了,他从最初的夜不归宿到两日回一次家,四日回一次家……最后甚至有过半月回一次家。 但沉默温顺的母亲从未质问过他。 于是就在苏素六岁那年,父亲抛妻弃子跟着个游女私奔了。 她的母亲,那个懦弱而没有主见的女人,第一次被迫思考起如何安排五个子女的未来。 首先为了给当时发高烧体弱的弟弟治病,母亲将十四岁的大姐嫁给了一个四十五岁的老光棍做媳妇。 家里得了两百文钱,换做汤药救了弟弟一命。 来年冬天,大姐因难产死在了她居住的那间肮脏污浊的窝棚里。她哭着去找那最疼她的姐姐,却被母亲赶去给弟弟洗尿布。 “阿姐死了啊!”她哭着问母亲,“我要阿姐!” “你当我便不心疼了?!”母亲苍白着消瘦的面颊,将木盆狠狠吨入她的怀中,“可你弟弟就不要活了么?!去洗尿布!” 于是无疾而终。 苏素只能在晚上母亲休息后,偷偷摸去阿姐葬身的乱葬岗,在坟头上面插了朵长姐生前最喜欢的小花。 那花不知道什么名字,苏素日后也没能找到。只记得那是粉色的花,花瓣很柔软,小小的一朵,和她姐姐一样。 同一年,因为弟弟要长身体补充营养,于是十二岁的二姐也被母亲犹豫后卖掉了。 性子倔强独立的二姐被母亲卖去了有名的声色场所,她有次因为不堪忍受羞辱逃跑回家,却被怕惹麻烦的母亲立刻送了回去。 然后第二天便传出来消息,说二姐因为不听话被鸨母失手打死了,一席草席子裹着尸体扔到了乱葬岗。 母亲额外得了鸨母一百文钱作为安抚费,因此在二姐死后还时时提及二姐的好,说她懂事知道为家里补贴。 苏素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只能在母亲说那些怀念二姐的话时,默默别开了视线。 又过了一年,幼妹也死了。 那年大旱,人都没吃的,于是已经成为家中长姐的苏素必须每日跋涉数十里,艰难的在土地里扒拉求食。 娘亲身体越来越差,她必须帮助娘亲分担压力,抚养年幼的弟弟妹妹。 然而当苏素跋涉翌日好不容易挖到几根瘦巴巴的海根,小心翼翼地藏在怀里,想着总算可以叫弟弟妹妹吃点干的了,回去却怎么也找不到幼妹的身影。 那三日,家里吃上了肉汤。 但苏素没吃。 她看见肉汤的下一秒,便面色大变,然后干呕。 最终只能由母亲和弟弟无奈享用了那顿美餐。 直到十岁那年,她成了苏家最有出息的女儿 母亲用她向巫婆足足换了十两银子。 这比将貌美的三女卖给富人做妾或者秦楼楚馆都要划算的多。 送别她的时候,娘亲格外掉了几滴泪,还要她听巫婆的话,日后过上好日子来找她们。 苏素最初也以为那巫婆是个什么老鸨,高价买她是要她做人侍妾。 结果直到被捆上铁链绑上火刑架时她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天生灵体,因此被这邪道巫婆买来做活炼祭品。 原本她的一生也就该这样了。 苏素面无表情地看着脚边狂舞的火焰,黑发被火浪炙烤得卷曲。当时就连那巫婆都被她的表现震惊,说她莫不是被吓傻了。 可事实上,苏素只是觉得疲倦,且真的没必要。 她彻底成了举目无亲无家可归之人。 应该说,在幼妹失踪的那一日,她的母亲与弟弟便都算是一同死在那次大灾里了。 但也正是那日,即将被烧死的她遇见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的师父。 苏素从未见过有如此华贵气度的仙君,她甚至觉得,哪怕是传说中的大罗金仙,只怕也不过如此了。 和蔼,慈祥,温暖,善良。 世间一切的温柔词汇都适用于他。 怎会有如此高尚完美的人? 苏素想到。 也正是这位老人,温和地告诉她,哭泣是不错的发泄方式。 苏素闻言恍惚想到,似乎在大姐死后,她便再没哭过了。 她甚至已经忘记了该如何哭泣。 在过去的十年里,她过得还不如根狗尾巴草。不敢大声放松的笑,不敢抽泣肆意地哭,只是悄悄地坐在那里,被人戳一下了,就悄悄的摇一摇。 可在那时,听到老人的话,她忽然就掉了眼泪。 她哭得昏天黑地,哭得老人只能无奈地将她带回仙门暂且安置。 那天有许多人都来迎接他的回归,为首的是个锦衣华服的俊美少年。 她听到那个少年恭敬地称呼他为 【师父】 后来她便成了掌门的小弟子。 在她拜入师门时,掌门赠予她一柄名为晴雪的宝剑。 老者严肃的看着她,语气平和而庄重:“唯愿你学会我平生所悟之剑,斩尽邪煞,涤荡人间,不负天玄宗嫡传弟子之名。” 斩尽邪祟,涤荡人间。 这是师父传授给她的剑,苏素未有一日敢忘。 在天玄宗她学会了笑,学会了哭,学会了成为一个出众而耀眼的美丽姑娘。 她有了和蔼正派的师父,有了俊美温柔的师兄,有了真挚诚恳的朋友……有了新的家。 苏素曾以为这是天道给予她苦难童年的补偿,后来才知道,那只是给她一份支撑她在之后漫长黑夜中苦苦煎熬的安慰剂罢了。 ——因为她的师父,在二十年前的那个渡劫之日便已然死去。 自此,长夜难明。 “这便是我从师父您那里所学之剑。”她拔出长剑,带出一捧血花,神色言行仍然恭顺有礼,“您看可还合眼?” 斩尽邪祟,涤荡人间。 这是晴雪的使命。 挣扎沉沦了这么多年年,她理应给予这把为她钟爱的本命剑一个应有的结局。、“……不错。”掌门艰难吐出一个词,随后露出苦涩微笑,“你长进了,苏苏。” 苏素注视着师父的面庞,却无声摇了摇头。 这般说话后,便更显得虚假了。 这句话她等了近十年,但师父从未对她说过。 容氏族灭后,她闭关入剑阁,师父偶尔会用掌门权限来看她,可两人只是相顾无言罢了。 所以也只有在梦中,师父才会对她露出如此真切的笑容。 也只有在梦中,师父才会谅解她的选择。 她的师父早已死去,如今见到的,只是当日幻影。 她在这虚构幻境中折腾跳脱这么久,属实滑稽可怜,如今也是时候做出选择,结束这可笑的一切。 正如回梦阵阵中所注批语。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犹恐相逢是梦中。 犹恐相逢……是梦中。 第78章 /78 苏素的陡然发难说起来复杂,实际上整个刺杀过程快若流星,瞬息间她的长剑便捅穿了掌门胸膛。 奇怪的是,成功刺杀自己的师父后,她居然没有得到任何报复。 掌门的四名盟友,此时宛若泥塑木偶般呆呆站在原地,对其凄惨的死状完全无动于衷。 但这种情况并不会令人诧异,正相反,它的出现反而印证了容与在傍晚那番言语的真实性。 ——这些人都是根据众人记忆塑造出的幻象,那一旦宿主对其真实性出现质疑,那他们的存在本身必然也会被动摇。 所以五大掌门里形象较为鲜明的只有三位,因为苏素对这三位更熟悉些。 剩下两人的形象原本该靠容与的记忆补全,可容与自始至终就没相信过回梦阵的真实性,因此这两人的形象只能靠苏素那影影绰绰的印象构建,最终效果自然苍白单薄。 到这里便该结束了。 苏素平静地想到。 “这阵法是由我构建的。”到了此时,她终于将真相道出,“发现灵梦阁出事后,师父认为损失已不可挽回,便令我驱使灵梦阁最后的护山大阵,想办法将容与困在此处,然后利用回梦阵困杀。” “考虑到我和容与共同经历了当年的灭族之夜,而且你们这些关联者也可以找到合适的枢纽牵扯进来,于是我选择构建了这个幻象世界。容与说的那些事情,其实都是真的。” 她歉意地看向姚末:“抱歉,当时我撒谎骗了你。” 姚末嘴里发干,一时也不知该接什么话。 他没回应,苏素却也不在意。在将真相尽数道出后,她只觉得内心轻松不少:“如今我亲手粉碎内心梦魇,回梦阵运转的核心便不复存在了。” “所以你们现在不愿相信我也没关系,等到破除回梦阵后,你们自然能够恢复记忆。” 苏素这番话说得很是妥帖诚恳,众人又都看到了证据——五位掌门动作僵硬死板,而那个原本还在被分割躯体的男孩此时也如木偶娃娃般没了声息,因此纷纷点头。 叶知瑜正要舒口气,却忽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那过了这么久了,为什么回梦阵还没有消失?” 女孩清脆声音落下后,所有人面上的笑容,都瞬间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狐疑不安。 有的没有表现出来,有的则脱口而出。 “为什么?”江清月虽然在之前的事件中表现出色,但她心直口快的性格特点仍然没有改变,“苏姐姐不是说杀了掌门就能解除回梦阵么?” 众人不由看向苏素,可苏素也是眉心深皱。 她语气慎重道:“我很确定,正常的解除程序就该是我杀死我的梦魇,也就是掌门化身,然后回梦阵就会因为失去我的灵力支持而崩毁。” “难道是残存的灵力仍在维持?”姚末猜测道。 “但离掌门死亡应该过了很久了吧?”叶知瑜说道。 “因为你的破阵方法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少年清冷的声音在此时响起。 “容与!”叶知瑜惊喜看去。 “你来了。”姚末微微颔首,脸上却没太多喜色,甚至有几分冷待。 这与他之前为了小容与的惨遇挺身而出的表现形成鲜明对比。 他的想法很简单:之前的风波中容与必然都在一旁看着,却不愿出手相助,此时平安无事了反倒跳出来说些没头没脑的话。 心绪尚未平复的姚末能给他好脸色才奇怪。 然而容与准备对话的人本就不是他。 冷漠少年直接无视了姚末的些许质疑,径直对苏素说道:“守一从最初就没有完全信任你。回梦阵中的一切只是由你自己构建的,现实不可能是这样,你应当清楚。” 他说的非常直白,苏素完全理解。 可一直逃避的真相被人这样点出,还是令她笑不出来:“所以你是调查出了什么?” “守一给你的任务是困杀我,你觉得你能做到么?” 苏素没说话,只是默默摇头。 掌门自己都不敢保证做到的事,她一个弟子又能做出什么成绩? “那你愿意为了履行你的道义而牺牲一切么?”或许是看到苏素之前的所做所为,容与忽然问道。 “此乃我毕生所学之剑。”苏素面无表情道,“我只会这么做。” 容与也只是要确认她的想法,见她肯定,便接着说道:“所以他在改造回梦阵时,设定的阵眼与灵力核心并非你的梦魇——那只是一把启动回梦阵的钥匙。” “什么意思?”苏素的面上渐渐有了几分复杂神情。 “真正的阵法核心在你身上。”容与注视着她,没什么情绪起伏道,“你出发来这里前,守一是不是给了你一把桃花扇,作为辅助修炼的材料?” “……”苏素的脸色逐渐变了。 无论两人关系如何,但终究有着那样的情谊,因此为了庆祝她突破出关,掌门为她践行时,特地给了她一把桃花扇,要她将其淬炼纳取。 那是绝对的灵宝,蕴藏强大的灵力。 苏素没能看出任何问题,也不愿相信这把扇子有什么问题。 于是她顺利将桃花扇炼化功力大涨,没有遇到任何意外的她还为自己对掌门的怀疑感到愧疚。 但现在听容与的意思,那把扇子竟像是有其他玄机。 “有什么问题?” 容与漆黑双通仿若古井,他不带丝毫怜悯,也没有分毫喜悦的陈述道:“那把桃花扇是回梦阵的阵眼。” “……”苏素一时失语。 聪慧机敏的她此时居然无法理解容与说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的?”姚末迅速理解了这件事的严重性,他再顾不得容与的特殊地位,厉声喝问道。 他的愤怒与其说来自对容与的质疑,倒不如说是出于对苏素的保护。 要知道,倘若容与说的是真的,那想要粉碎桃花扇便只有将其从苏素道心中剖出一条路子可走。 姚末无法接受,因此他选择了质疑。 或许容与只是开玩笑?或者道听途说? “守一赠给她那把扇子时,全内门的弟子都看到了。”容与没有因姚末的冒犯而感到不悦,只是轻声道:“叶知瑜也在场。” 叶知瑜忽然被cue,不禁一脸茫然。 她的记忆被阵法屏蔽,哪里能确认容与说的真假? 可他们此时首先要听的便是容与的逻辑能否自洽,至于信息真伪,那是第二步的环节。 姚末将视线转向苏素,苏素苍白着脸点头。 掌门给予她桃花扇时态度极为坦然,令她得了旁人不少艳羡。 谁能想到那把梦幻绚丽的桃花扇背后,居然隐藏着一颗杀气四溢的心? “而之后我在屠灭灵梦阁时,灵梦阁的少主主动向我坦白了这一切。”容与淡淡道,“如果诸位好奇,我可以将抽出的他那缕神思展示出来。” “刚才我的等待便是因为这个理由:桃花扇只会因强烈的情绪而现身,所以我不能提早出现为你们解围。” 之后容与又补充了一些细节,但基本都能与情况对上,逻辑与真实性都无懈可击。 当事人苏素听到最后,脸上反倒没有多余表情了。 她无声的笑了笑,似乎有着几分苦涩,几分自嘲。 “那你要我如何做呢?” 她坦然问道:“是想要我主动自杀么?” 闻言,姚末的面色不由越发苍白如纸。 即便是叶知瑜,听到这里时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从见面以来,容与一直在改变她对其的看法。 相处的时间久了,她完全感觉不到,这个少年是弹幕口中的冷酷杀手,单人屠灭仇敌宗门的杀胚。 可此时,她终于能够感受到那份非人的冷血残酷。 ——他正在以言语逼迫苏素自杀。 倘若苏素不愿,他会亲自动手么? ……叶知瑜不知道。 因为她对容与的过去一无所知,仅仅是从弹幕的描述,以及短暂的相处中来感受他。 于是她便草率的给容与下了洗白忠犬的定义。 可现在她才意识到,容与与她想的样子完全不同。 或者说,他一直都是这样。 是她以自己浅薄的认知来猜测容与,甚至洋洋得意。 她知道自己此时应当开口缓和气氛,以免事件逐渐滑落至不可挽回的深渊。 可她应该说什么?容与适用于怎样的语气?他有着怎样的心结? 此时此刻,叶知瑜前所未有的清晰感知到,横亘在容与和现在的她之间的那层厚重壁垒。 那个冷酷少年的笑容,或许从来便不是给她的。 也是,像她这样的人,怎会被人如此深切的喜欢? 至少叶知瑜没这个自信,她也不觉得,那个被容与狂热爱慕的女孩,与自己是同一个人。 这些事,容与应该想得比她还要清楚。 因为那个少年的本性便如此冷静。 ……却又如此冷酷。 第79章 惊变 /79 “你在胡说什么?”容与还未开口,姚末便略微粗鲁地打断了她,果断道,“你都已经斩杀了自己梦魇,做的足够多了。” 说完他补充道:“血祭才能破阵,算什么解法?” 姚末前面说得还算有道理,最后一句话便多少透露出了私心。 只是大家也都能理解他。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是我想得那样吧???】 【姚末之前有这样维护过一个女孩子么?】 【但容崽能这么说,肯定是需要这么做了。】 【害……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苏素,说实话也挺惨的。】容与抬眼看向姚末,很难形容他的眼神,那双凛冽眼瞳冰雪要冷漠,比生铁要坚硬,仿若某种蛰伏的猛兽般令人感到震怖。 若不是因为心底某个必须做到的理由,姚末根本不会选择和他强硬到底。 他是疯了么?要和天煞剑骨一对一? 在梦魇死后,姚末也渐渐恢复了些正常感知,其中就包括对容与身份的判断。 他是仅有理论上的存在可能的天煞剑骨,其可谓是万年一遇的卓绝天才,也有可能是万年一遇的狰狞修罗。 当然,无论是哪一种路线,容与的危险性都是毋庸置疑的。 按照姚末一直以来的处世原则,他绝不该和容与硬碰硬。 可他此时还是开口了。 即使是面对那双仿佛含着利刃冰霜般锋利的眼瞳,他也没有丝毫畏惧。 容与的视线在姚末脸上稍稍停顿。 他听过太多冠冕堂皇的话了,那些人这么说时,通常都是强撑口气,或者存心牟利,真正面对死亡而无所畏惧的,他从未见过。 可他此时感受到了。 ——姚末的勇气。 容与的眼中露出些许异色,他之前是认识姚末的,那时候的姚末性情称为轻佻都算是夸奖。 和姚末想得不太一样,少年眼中并没有露出愤怒亦或讥诮之色。 他只是淡淡瞥了姚末一眼,随后漠不关心道:“这其中因果缘由,苏素你自己理当有数。” 他直接将目标对准苏素姚末再直的气都不禁为之一泄。 说到底,他和苏素是什么关系?身为少年故友,能表现出支持她的态度已经算是极致,想要干涉苏素的决定……他没有资格,也没有动机。 错过了那个杏花烟雨的朦胧春日,有些话便再难出口。 而那一时的羞窘拘谨,所酿成的苦酒也是当日的他难以预料的。 生死、前途、姻缘。 他接受的委托中,这三样是最多的。在这三大类里,男欢女爱又最为人所轻蔑,甚至有“大丈夫何患无妻”的古语。 曾经的他也是这么认为,因此算出自己情路坎坷后,他全然不在意。 大家都是名门高徒,寿元以千年记,何愁朝暮之思? ——可当时的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为何在算出情路坎坷时,自己会默认坎坷之人是苏素? 当时的他选择了沉默与伪装,想要等到苏素主动开口的一日。 少年意气,鲜衣怒马。 一朝师门生变,他从那个潇洒聪慧的玄寂高徒成了天涯浪子,被人诟病有辱门楣。 ……有辱门楣? 姚末眼瞳微微颤抖着。 他想起来了。 ——病床上老者虚弱的叮嘱之语。 ——棺椁中死者枯瘦的食指。 ——那朵直至师父仙逝之日都未能带回的烈焰血莲。 他全都想起来了。 他的废物行径,岂止苏素一件?无所作为又导致了多少恶劣后果? 【dbq虽然很惨,但是姚末和江清月现在很有共同语言吧?】【帅哥美女,这个cp颜值我可以。】 【害,苏素要是当着他面自杀,姚末的心理阴影怕是一辈子都过不去了】姚末反应的异常连叶知瑜都注意到了,偏偏苏素对他根本一眼都不看。 “我明白,”苏素面容苍白,语气倒是平静,“回梦阵本就因我而起,也应当由我终结。” “苏素!”姚末厉喝道。 瞅见姚末急切的样子,苏素的唇角不由露出淡淡笑容。 姚末此时失态,却也是难得的真心。 也只有在回梦阵里,而姚末又失去了全部记忆,她才能得以看见些许真情吧。 如此说来倒颇为嘲讽。 她的师父仅仅存在于回梦阵中,现实中的师父只视她如弃子。 她的心上人也仅仅存在于回梦阵中,现实中的他对自己根本不屑一顾。 这回梦阵困得是容与,又何尝不是在困她? 唯有现实中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才能与这回梦阵产生格外的共鸣。 这件事师父看出来了,所以才特意要她带队来这里。 她从一开始,便是师父选定的钥匙。 “既然你差不多都知道了,那就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苏素坦然道,“师父确实命令我,无论如何都要杀了你。” 说到这里,苏素顿了顿道:“即使事到如今,我也仍然不愿违抗师父的命令。” 这话说的相当离谱,弹幕已经开始吐槽妹子脑袋为何如此不好使了。 但容与没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她。 于是便听到苏素接着说:“我不能违抗师父的命令,可我也不想杀了你们。” “所以随后我便会自尽,你等尽可离去。只是我必须提醒你,师父对你的戒备已经到了极点,你之后的任何一次动作,都有可能彻底粉碎你们表面的平和。” 听到这里,容与慎重而严肃的颔首,低声说道:“万分感谢。” 能从容与嘴里听到一句感谢的话相当不容易。 苏素知道当年容与苟活下来后是什么模样,正因此,此时听到容与的感谢,她不禁带了些无奈的微笑。 “应该是我向你道歉。” “你已经付出了代价。”容与平静的说道。 是啊,还有什么会比生命更沉重的报酬? 尤其她分明可以选择另一条更为花团锦簇的道路。 容与冷静到无情的话语,轻易令原本有些感动的气氛迅速坠入冰窟。 苏素原本浮现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她没有否认容与的话。 她本就是个极美丽的女孩,此时的眼神更是足以令世上任何男人心生怜惜。 至少叶知瑜是如此想的。 可她的惊艳没有给苏素带来任何愉快感,从幼妹死的那一天起,她对外貌便没有任何在意了。 这份美丽没能为她留住家人的生命,也没能为她赢得心上人的爱慕,更是没能让她从污浊混乱的命运中挣脱出来。 如此外物,于她何用? 看着这样的苏素,姚末几乎能听到血液在经脉中奔涌的咆哮声。 他总该说出那些话了。 总该像个男人一样 姚末正要开口,却被江清月慌乱的喊声打断。 “海明风,海明风你怎么了?!” 刚才他们这边苦大仇深时,江清月便在叽叽咕咕地和海明风说小话。 她逐渐恢复了视力,又知道了些真相,记忆朦胧之中,对海明风不由更加信任。 可他们轻松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 “与你们不同,海明风是纯粹因回梦阵而存在的亡灵。”苏素叹息道。 江清月愣愣地看着她。 而叶知瑜则瞥到了一条弹幕 【江清月其实应该高兴,毕竟至少这次,他们的分别不是因为误会与痛苦。】 第80章 苏素的结局 /80 “你这是……什么意思?”江清月愣愣地看着苏素,仿佛不理解她说的什么意思。 在她的身旁,少年仿若风化的石像般,整个人渐渐由下而上的破碎沙化。 江清月只是同苏素说了一句,便急匆匆转头去扶住海明风:“你还好么?” 似乎意识到自己这么说纯属废话,下一句她便紧跟着补充道:“我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就连她自己或许都没有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她对海明风的关心程度已然超出寻常,与初见时的冷漠嘲讽更是天差地别。 与此同时,在这短短几天的历练下,她身上娇贵天真也迅速褪去,现在说话做事更重实际了许多。 她身上出现的变化,众人几乎多多少少都有察觉到。 意识到海明风似乎也有话要对江清月说时,叶知瑜和苏素便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闭嘴。 现在她们说什么都无关紧要,因为海明风本身就是个幻影,回梦阵根基不稳,他的存在自热也会破碎,所以她们想说什么都可以暂时先放放。 此时的空间应当留给海明风。 叶知瑜是如此想的,她心态自始至终都还算平和,此时也没什么必须要打断他人也要说的发言。 可苏素此时还能保持这样的体贴尊重,便格外令人瞩目了。 至少姚末的眼神说明,他显然不愿就此保持沉默。 他频频看向苏素,眼神之露骨连容与都感觉到了,偏偏苏素便如没看到般,只神色平静地看着江清月那边。 “我能帮你什么吗?”江清月声线隐约颤抖地说道。 少女稚嫩俏丽的面庞上,透出不知所措与慌乱。 她的经验仍然浅薄,尚未经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因此即使将要离去的只是个幻影,她也试图挽留。 海明风眼神温柔地看着江清月,对于这个女孩,无论她是否拥有记忆,无论她对自己报以怎样的态度,而自己又是怎样的处境,他总能报以宽容。 这不仅是因为爱,更是因为这个少年本性温柔。 他死时的年纪,也才二十不到。 可看到江清月的眼神如此悲伤,他还是不禁略显无奈的露出安慰笑容:“你还没有想起我,怎么也会这样?” 带着调侃的语气,却令江清月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她确实没有完全恢复记忆,但她有种强烈的预感:她就要失去什么绝不愿失去的东西了。 而此时离别的气氛又格外令她熟悉,这熟悉的气氛刺激下,她只哽咽地再次问道:“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海明风没有说话,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每一句话都需要耗费极大的气力,所以必须非常慎重思索后才能开口。 于是他只能用温柔但略微悲伤的目光注视浙江清月。 江清月和他在回梦阵中的模样,正是他们初遇时的年纪。 不知是不是她也在心底怀念初识时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站在少年这样柔软如潮水,烂漫如春色的目光中,不知为何,江清月的眼泪忽然夺眶而出,再难抑制。 可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流泪,这仿佛是身体最深处的反应。 看到这里,海明风忽然不再犹豫。 于是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慎重而温和地轻声说道。 “请你最后……不……嗯,还是最后一次这样注视着我吧。” 他露出释然的微笑。 “如此便足够了。” “谢谢你。” 他话音落下,江清月还能有什么不懂的?眼泪断了线般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滚落,可她草草地揉去泪意,便拼命向海明风看去。 此时的每一眼,都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她很想问海明风的释然是什么意思,是在最后消散前终于看透一切,放下了这段感情,还是生死相隔导致的无可奈何? 他到底有没有怪过自己? 然而海明风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以悲伤的温柔眼神沉默地看着她。 而他的最后一眼,也没有给予如同他请求的那样,一直注视着他的江清月。 少年的身躯如砂石般在风中渐渐凋零,头颅消散前,他微微转动眼珠,看向了苍穹。 辽远宽阔的苍穹被厚重雾霭牢牢遮掩,即使极力远眺,也看不见半分天光,更不要说这里还是由回梦阵创造的虚假世界了。 可他本身不也是回梦阵创造的虚假幻影么? 他所具有的的一切记忆都是回梦阵赋予的,真正喜欢江清月的少年,已经死于那个血月之夜了。 一直到最后一处躯壳也化为烟尘消散时,海明风都始终保持着眺望苍穹的姿势。 没有人知道,这个幻影消散前在想什么,正如江清月也不明白海明风死前在想什么。 他们的名字乃是天作之合吗,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不会有比这更诗情画意的名字。 可事实上,他们这对情人,却没有一刻理解对方的想法,纠缠离散辛苦十数年。 生,不得相依;死,不能相和。 海明风生时苦求她一个回顾而不得。等他死了,却又不愿给予她一个最后的目光…… “他有没有原谅我……不,他恨不恨我?”江清月喃喃自语道。 不知不觉间,她已是泣不成声。 她这话像是问别人,又像是在问自己。 【害……没啥话说】 【绝了,我哭了qw□□□□】 【虽然但是这一对也好惨哦,我暴风哭泣】 “我想应该是不恨的。”苏素温和地说道,柔软甜美的声音有着不可思议的安抚力量,“倘若恨你,海明风必然不会说希望你能长长久久、一直这样注视着他。这一定是海明风本人死前的遗愿。” “但是他想要自私,却还是没做到。”苏素叹息道,“所以他才会开口,只要你最后一次这样注视着他,乃是不希望你因为他的死而一直难以走出。” “爱是克制。”苏素总结道,“海明风做的很好。” 江清月却只是哽咽着摇头。 叶知瑜猜江清月多半已经想起许多关于海明风的记忆,结果现在就面对这么大的刺激。 她不禁有些同情地看着江清月,心想话虽这么说但江清月多半一辈子都逃不开海明风的。 海明风难道没想到过他这番表白可能导致的结果么? 他真的毫无私心么? 叶知瑜不知道,估计江清月也不知道。 一直到死,这对情人都是互不了解彼此的。 见江清月的事情似乎告一段落了,姚末总算找准机会,出声唤道:“苏素,我有话要说!” “我们需要破阵。”苏素却没有直接回应他,而是面向所有人说道,“我不敢保证回梦阵还能维持多久,所以现在就取出桃花扇,送你们出阵。” 说完,她就干脆利索地拔出匕首,似乎准备自行剖出道心。 众人均是面色顿变,没想到这位姐作风这么生猛,说挖就挖。 “等等!”姚末大步上前,瞬间抓住了苏素的手腕,“为什么不给我发言的机会?” “我说过了,现在关系到所有人的生命,我不需要为你个人的想法负责。” “可是我……” “你只是被清月带动了情绪而已,”苏素打断了他,神色无比平静地回看他,“你记忆都恢复了么?你知道我们过去曾经发生了什么吗?” “回梦阵模糊了你的记忆,让你出现了错觉而已。”苏素冷淡说道,“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耽误……” “不是的!”姚末的声音却比她还高,强硬地压下她的所有反驳,大声说道,“我很确定,我是真的喜欢你。” “江清月不了解海明风,你就是真的了解我了么?” “你以为我以前便没有像这样被阵法、术法迷惑模糊过记忆情绪,没有被美人刻意勾引过?!” “我告诉你苏素,勾引过我的女子有妩媚动人的,有清冷知性的,还有和你一样不识趣的,没有上百也有几十,知道么?” 苏素冷冷地看着他:“你当我对你的风流艳史很感兴趣?这么说是想叫我更珍惜?” “不,我只是想说,无论是谁,哪怕是顶级的幻术师,也不可能让我产生如此强烈的心动感……你懂我么?” 生怕苏素又说出什么扭曲他原意的话语,姚末连珠炮似的说道:“我不会因为她的误解而愤怒,不会因为她的委屈而焦急,不会因为她的痛苦而急切……唯有你,无论是现实中还是幻境中,只有你会给我这样的感觉。” 苏素一怔,面上原先冷漠的神色总算渐渐淡去,她微妙地笑了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调侃:“你这是在表白心意么?” “是的。”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姚末居然真的毫不犹豫地点头承认了。 这个一只慎重狡黠的聪慧少年,在生死之际,终于不再畏怯于传达真心。 对于姚末这样的浪荡游子而言,交付真心是比展示死穴更为恐怖的事情。 暴露弱点尚可通过自身强大的实力挽回局面,然而真心一旦被玩弄,便是溃败千里。在姚末眼里,真心是个比测算天机更为莫测的难事。 因此天性慎重聪慧的他,选择以轻佻掩饰真心,被动地等待他人表白。 此时的他终于不再犹豫,终于将一直埋在心里的真心全盘托出。 苏素同样是个聪颖毓秀的女孩,她自然能看出姚末的言行均是出于真心,明白他长久以来的逃避暧昧是出于何等心理。本性宽容体贴的她更是能够理解姚末的这种行为。 但是…… “已经来不及了。”苏素只是叹了口气,不再刻意冷漠对他,“我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然而她接下来说出的话,却比之前任何一次的冷待,都要令姚末绝望。 仿若堕入冰窟,连牙齿都因那份刻骨的寒冷而打战。 “而且,如果有来生的话。” 女孩顿了顿,慎重而认真地说道。 “我希望不要认识你了。” 不要认识你们任何一个人。 师父、姚末、江清月、容与、叶知瑜、海明风……所有的所有的人,她希望都不要认识了。 无数次的,她都希望自己只是一朵没有思想的粉色小花。 若是能够安静的栖息在大姐的眼中,随她一同睡去,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闭关的这九年里,她没有一晚能睡着觉。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能够永远的沉眠,这样就不用再面对那些她必须面对的窒息抉择。 好在,她如今终于得到了机会。 精致的匕首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映照出少女苍白如雪的面庞。 “我这样,姑且也算偿还你当初两分的痛苦吧。” 她轻声对容与说道。 这便是苏素为自己选择的结局。也是她所能做出的,最深重的赎罪。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只愿相逢……是梦中。 第81章 掌门的后手 /81 在众人神色各异的注视下,苏素亲手将自己的道心剜出来,将那已经与道心融合在一起的桃花扇,混着鲜血一起展示给容与看。 从这方面来看,她确实是个极狠心的女人。 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 亲手剜去道心的痛苦无异于亲手剖出心脏般的极刑,然而苏素却硬是能够忍受如此非人的疼痛,她的面部肌肉分明都疼到微微扭曲,手中动作却仍然能够保持稳定。 看到这一幕,姚末几乎已经目眦欲裂,他眼眶通红,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却极力忍耐,一言不发。似乎生怕自己发出哪怕一丝的声响,就会立刻动摇立场,忍不住出手制止眼前的惨象。 一对有情人,分别在以挑战人类极限的忍耐力克制自身。 一个是躯体上的。 一个是精神上的。 一个是主动的。 一个是被动的。 姚末自然是那个被动忍受精神痛苦的人,因为苏素不愿他出手。 这既是苏素的一场自我净化,也是一场她对自己、对在场所有人愤怒的宣泄。 “我的道心,可还完好?”苏素声线颤抖,她勉力将道心递给容与,目光则直勾勾地盯着他。 若是不能得到容与的一个回答,只怕她死都不会瞑目。 白皙如玉的道心在火光下映出绯红的色泽。 这时所有人才明白,被困在那个血月之夜的人不止是容与……苏素也从未走出过。 她有多少次在濒临崩溃感到迷茫时都想要如同现在这样,挖出自己的道心看看,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只是理智与现实都一次次将她拦下。 ……现在她终于能这么做了。 疼痛与失血让她眼前发黑视物模糊,可她的心却跳的急促,仿佛振翅欲飞向无垠苍穹,只见苏素执着问道:“我的道心,可还完好?” “从未变过!”姚末见不得她这样临死都在自我处刑的模样,心中痛极。 此时他已经不指望苏素能够活下去了,只希望能令她了无牵挂的、尽可能舒适的离去。 因此他担心容与磨蹭回答增加苏素的痛苦,便不假思索地立刻答道。 可苏素根本没有搭理他……未必是苏素不愿意理睬,只是她现在已经濒临极限,只能将全部注意力都投入在容与身上。 在她当前的世界里,应当已经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了。 姚末随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神色又是黯然,只能揽紧了苏素,让她无力地依靠在自己怀里,不至于狼狈的倒在地上。 少年从她被鲜血濡湿的掌心取过道心,可以看出苏素已经全靠一口气才在这里强撑着了,因为即便被容与取走道心,她的掌中空无一物,她的姿势也没有分毫改变。 他微微垂眸,面色平静如无波秋水,令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叶知瑜看向容与,想要给他使眼色。无论如何,此时都没有必要折磨一个悔悟的将死之人了。 姚末同样恳求地看向容与,他曾无数次地向容与求饶打诨,可如此诚恳卑微,却还是头一次。 不是为别人,而是为苏素。 如此说来也是悲哀,苏素濒死,能令她解脱的居然也不是姚末。 容与沉默了稍许,而他面无表情的沉默令气氛愈发窒息难捱,姚末的神色几乎要转为哀求了。 他当然知道容与有不原谅的理由,但是…… 感受着怀中女孩疼痛到抽搐的身躯,姚末鼻尖泛酸,险些落下泪来。他完全顾不得玄寂嫡传的身份颜面,准备彻底放弃尊严,哀求容与至少做做表面功夫的谅解。 然而 望着垂死的少女,容与的眼中渐渐流露出些许动容。 “从未变过。”他轻声道。 闻得此言,姚末先是松了口气,随后眼中表现出强烈的感谢与悲伤之色。 此时的苏素除了容与外已经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了,所以容与如果想要报复苏素,完全可以拖着她这一口气,迟迟不回答,便完全能够令苏素在最惨烈的疼痛中煎熬。 但是容与没有。 而苏素本就不需要更多。 得了容与的这句话,她便如同了却最后一件心事般,露出放松柔软的笑意。 那是即使被鲜血污染,也无法遮掩的纯洁美丽。 而她稍稍放松了僵硬的身体,在姚末怀中寻找了个更舒适些的姿势,方才彻底舒展眉头,彻底的沉睡下去。 随着她手无力的坠落,一缕鬓发也散落遮掩住了她露出的半张面颊,抱着她的姚末微垂着头,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叶知瑜只能看到青年颤抖的手指,轻柔为她梳理整齐了仪容。 此时此刻,他们终于能够如同恩爱眷侣般亲密无间。 一下、两下。 回梦阵在众人难言的苦涩沉默中逐渐崩毁,设置在叶知瑜身上的封印也随之土崩瓦解。 叶知瑜再次睁眼时,四人均站在一处破败荒原上,衣衫完好,没有任何战斗痕迹。 而她的身体状态,也从幼童恢复了。 记忆逐渐回归间,叶知瑜心情愈发复杂。 如今这个展开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她失去记忆后心态果然出现了变化,可他们二人之间仍没有出现丝毫误会。 反倒是其余人因为各自缘由而走向悲剧结局。 这样看来他们固然是幸运的,是最为特别的一对主角,但是…… 也正是通过这段时日失忆自己的表现,叶知瑜才发现,他们当下没有任何误会,更多的是由于容与的坦荡和信任。 那倘若容与有所隐瞒呢? 叶知瑜也说不清此时的想法,她突然恢复记忆,要处理的信息量实在太大,此时心里也只是有个乱糟糟的头绪,细想却又找不到方向。 当然她更加有理智——这种细微的怀疑根本无法动摇他们之间的感情。 而且她会出现这种颇有几分无事生非嫌疑的顾虑,更有可能是回梦阵濒临破碎前的刻意下手。若是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猜疑就起了嫌隙,那别说容与生气,便是叶知瑜自己都觉得活该受一巴掌。 只是…… 她有点想叹气。 “你不开心?”容与看向她,眸光沉沉。 “看了这么多悲剧,谁还能开心起来?” 说完叶知瑜便想起来,容与天生迟感,缺乏与人的共情,想要他理解感同身受这个词,只怕有点难。 “这是他们的选择。”果然,容与的回答冷淡平静依旧,“他们需要为造成的后果负责。” 叶知瑜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她也不要求容与会说出多么好听的话,对他一笑后便要揭过此事。 然而 “我永远不会做出和他们一样的选择。”容与的话却远远没有结束。 叶知瑜微怔地看向他的眼睛。 少年语气平淡得如同说什么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因为我比他们更强,我会比任何都要强。” 从明白这个世界的真实开始,容与唯一相信的便只有手中长剑。 而他唯一的依仗,唯一拥有的东西,也只有那把剑。 足以斩杀一切魑魅魍魉的,容与的剑。 “所以我就在这里。” 他握住叶知瑜的手,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的掌心。 他的手掌冷得像冰,与他接触的第一瞬间,叶知瑜只感到全身的汗毛都被激得耸起。 可她的掌下,少年的心脏却在强而有力的跳动着。 穿透萦绕她心头的一切不安迷雾,彰显前所未有的强烈存在感。 “你想触碰我,想要与我说话,任何时候都可以。” 他在做出自己的保证。 因为感觉到了她的不安与迷茫。 “如果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我就好。”容与眼神安静地看着她,“我都会回答你。” 在少年清冽坦荡的目光下,叶知瑜破天荒地感到了些羞愧与尴尬。 所以说,她刚才为什么会…… “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不应成为阻碍你我的理由。” 容与如此说着,食指中指冰冷做剑锋状,轻易切断了她额前什么东西。 叶知瑜先是一惊,以为是刘海,可定睛一看,才发现是灰蒙蒙的烟雾状事物。 “这是……” “回梦阵的封印残余罢了。” 容与修为已臻化境,剑骨恢复大半的他可以将剑气外化,因此轻易便可捕捉切割寻常难以碰触的事物。 按照他一贯风格,默默为叶知瑜除干净封印便是,可不知为何,在感受到叶知瑜的不安时,他的心绪竟也有了起伏,忍不住出言解释。 【容崽真的越来越像一个人了诶】 【人家修的是仙,崽崽修的是人】 【老母亲激情落泪,崽崽慢慢学会人类的情感了呜呜呜】【好好的无情道苗子就这么走上了人间道233】 观众看得要比叶知瑜更为清楚,也是首先发现容与身上越发明显的变化的。 按照容与最初的性格,江清月和苏素二人的经历不会对他产生任何触动,他不亲手凌迟苏素都算是大发慈悲。可如今的他居然会产生近似怜悯的情绪,与过去的仇人和解,这种转变足以令任何认识他的人震惊。 叶知瑜虽然被揭穿了小心思有些尴尬,但更多是隐秘的甜蜜。 毕竟她早便猜到自己的猜疑多半是回梦阵的作祟,刻意放大了她的心理弱点。 可本身能有弱点出现,就说明他们的感情已然白璧微瑕。 叶知瑜原本准备自我消化这份迷茫,寻找答案,结果容与直接a了上来,不给她丝毫动摇怀疑的机会。 他的态度始终如此坚定,牢牢地将她与自己紧密相连,不给她丝毫从他身边动摇逃离的机会。 “大家都怎么样?” 他俩交谈结束后,叶知瑜便转头去看姚末江清月的状态。 可理所当然的,刚从回梦阵脱离出来的他们,情感仍未褪去那强烈的冲击,一个泪流满面,一个失魂落魄。 叶知瑜刚要接着说话,便听到容与忽然开口。 “有人来了。” 叶知瑜皱眉,心想留守的那批人难不成一直在监控这片原野,不然怎么会他们刚刚破阵,就迅速派人来这边探查了? “是陈意鹤。”容与接着补充道。 他远望着西方,残阳似血,逐渐沉入天际那条漆黑的地平线。 那也是仇人赶来的地方。 “他来做什么?”叶知瑜脱口而出,“他不是都废了么?” “正是因为他是个废人,才更加好用。”容与冷冷道。 掌门从未放心过苏素。 因此他不仅舍弃苏素,宁愿以她的性命困杀容与,更是派了后手赶来,务必要斩草除根,彻底确保容与的死亡。 这个想法对于素来谨慎的掌门而言并不奇怪,但令人想不通的是,他的后手怎么会是看起来已经是个废物的陈意鹤? 第82章 双手失窃 /82 并且随着陈意鹤的到来,还有个亟待解决的问题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苏素身上的剑骨还未取出。 除了经历中透露出的讯息,包括苏素自己也在回梦阵中交代了自己的身份。 ——掌门将自己这个自己最为信任的弟子制作成了剑骨容器。 苏素的闭关既是无法面对掌门,也是为了消化她难以容纳的剑骨。九年之后,她终于基本容纳了剑骨,进而完成了跨级突破这样的成就。 占有了不属于自己的宝物,而那宝物还是个小孩子身体的一部分,这件事同样是苏素的心理负担。 正是有了这双腕骨,她的剑道修行才会有了如此突飞猛进的进步。因此死前在将道心交给容与的同时,她也表达了自己的遗愿,希望可以将被她占据的腕骨还给容与。 她选择以死洗刷自己身上的污秽罪孽,这份赃物她自然也宁可剜去,也不愿再留在身上。 只是回梦阵中他们所有人都是虚幻之身,她可以精神自尽,却不能取出现实中的事物,剖出剑骨这件事只能交由回到现实的众人。 原本众人默认的安排是,在姚末与苏素的遗体道别后,就由他亲自取出苏素的剑骨交给容与,再由江清月完成移植仪式。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陈意鹤会来得如此之快,又会带来如此之多的人。 “……我们尽快动手吧。”姚末沉声道。 说出这番话他也需要极大的决意与勇气,若不是苏素有言在先,又首先摆出了那般决绝的姿态,姚末绝不可能会如此匆忙的对待苏素遗体。 叶知瑜觉得有些遗憾,却也知道此时情况紧急,确实顾不得那么多。 可她却听到容与淡淡道:“无妨。” 少年远目望向烟尘滚滚之处,语气冷淡却坚持:“你且与她道别便是。” 他没有说缘由,但那份善意足以令姚末感动。 “万分感谢!” 如今苏素的尸身完好,面色红润宛若生者,谁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剑骨支撑的效果。说不定一旦取出剑骨,苏素尸身便会迅速腐朽湮灭。 姚末想给苏素一个体面的离别属于人之常情,完全能够理解。 姚末轻声表示他会尽快结束后,便抱着苏素,在心底说着想告诉她的那些话,面色隐现哀恸之色。 叶知瑜和容与则站起身,直面向陈意鹤来的方向。 他们面无惧色,均是姿态放松,平静地等待这陈意鹤。 只是随着陈意鹤身形逐渐清晰,叶知瑜不由微微眯了眯眼睛。 “是我看错了么?”她问道,“陈意鹤站起来了?” 她说的是个极为明显的事实,天边逐渐出现的人影中,为首的青年风姿秀彻,御剑飞行的样子飘飘然若仙人,足以令绝大多数人倾倒。 可惜站在这里的两个人均属于少数派。 叶知瑜眉毛都没动一下,反倒狐疑地说道:“他不是废了么,怎么站起来了?” 若是她记忆没出差错,早在她离开天玄宗时,陈意鹤便被宣告彻底残废,再无缘修仙,可她现在看到的青年行动自若不说,精神状态也从那种扭曲的低迷中挣脱出来,重又变得意气风发。 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你没看错。”容与望着陈意鹤的身影,肯定了她的说法。 “小师妹,你等可还安好?”离着老远,陈意鹤便焦急地以灵力包裹声线,关切的问道。 他毫不掩饰自身对叶知瑜的关心。 “我还好,但是清月和三师姐可能……”叶知瑜叹了口气,示意他自己去看。 陈意鹤将视线从神色冷漠的少年身上收回,只觉得对方这张臭脸格外碍眼。 然而稍稍收敛心中醋意后,他才注意到现场的不对劲之处。 面对他带着大批援军到来的好消息,江清月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仍是失魂落魄的麻木样子,精神颓废仿佛遭受了极大打击。 这其实还算好的。 因为就在陈意鹤将视线转向坐在地上的姚末时,却微微愕然。 “苏素这是怎么了?怎么晕了?” 因为苏素此时面色红润,神情恬静,看起来与熟睡无异,因此陈意鹤第一反应并非她已死去,而只是昏迷。 可他的视线在其余人的面庞上转了一圈,感受到现场奇异的氛围,他方才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快步上前,以手去试探苏素的鼻息 随后他神色震惊,又连忙去探苏素的脉搏。 他心神俱乱,一时竟没有意识到,自家师妹的尸身正被姚末揽在怀里。 “苏素,苏素怎会!”他嘴唇微微颤抖,难以置信地看向叶知瑜。 “回梦阵阵灵可恶,将核心桃花扇种在三师姐的道心上。为了能让我们出阵,苏素师姐选择自尽。” 接着叶知瑜简单说了遍他们在回梦阵中的遭遇。 当然,她的说法与事实已有极大出入,可她最是擅长编故事,又早与众人对好口风,因此此时沉声叙述间,没有丝毫破绽。 陈意鹤全心爱慕她,对叶知瑜的说法没有半分怀疑,可他的心底仍然对此抱有相当大的震惊与哀伤。 在来之前,掌门曾找他谈话,交代事情的同时,也透露了关于苏素的一些情报。 因此他知道,三师妹此行是带着困杀容与的机密任务的。她修为高出容与那些人一大截,又有师父赐予的法宝,无论如何可叶知瑜此时却说苏素是为了救她们才选择自尽的……听她描述的,难道最后关头,三师妹还是心软了? 陈意鹤不至于愚蠢到只听叶知瑜的一面之词,他瞥了容与一眼,心中嫉妒愈发浓重。 只见疏冷如霜雪的少年自然的站在两人身边,尽管没有任何亲密举止,可看在人眼中,便是说不出的和谐。 让人觉得,仿佛他们天生便该如此。 若是叫年长有阅历的修士瞧见这一幕,便会知道,这是唯有共同经历过无数风雨,彼此信任才会有的相处氛围。 陈意鹤即便不懂这些,却也从情敌的立场出发,敏锐感觉到了这两人彼此相处时和与其他人相处时的特别。 他不无嫉妒地想到,若是此事其中有蹊跷,指不定便是容与这贼子蛊惑了小师妹。 小师妹生性单纯天真,被他这种口蜜腹剑的卑鄙小人蒙蔽很正常。 陈意鹤越想越是笃定,甚至连苏素的死亡也找到了自认为的真相:容与发现了苏素背负着困杀他的任务,便秘密杀死了他,然后蒙蔽了小师妹,串通姚末篡改了真相。 他没有怀疑江清月,大略是在他心里,江清月干不出这么有技术含量的事情…… 他笃定此事有蹊跷,面上则越发不动声色,仿佛对叶知瑜的话深信不疑般。 “三师妹怎么这么傻!”他心痛道,“若是再等一刻,我就带着援兵赶到了,她……唉!” 这话不是作假。 陈意鹤固然多情,然而苏素才是那个与他相识百年的小师妹,当初来山门里时,才是黑黑瘦瘦的小小一团,是他一手将苏素带大。 随着苏素出落的愈发漂亮活泼,师门中有不少长辈都有意撮合他们二人。 可惜陈意鹤对谁都是这么温柔,苏素又对他无意,两人的关系便仅限于亲密同门。 当初跟在他身后,乖巧可爱的小姑娘,此时竟成了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她甚至没有看到,自己是如何重新站起来的! 陈意鹤心中哀恸,他还记得苏素出关时发现他成了废人时,肃容勉力他,并保证会寻找方法帮他治愈…… 可现在,却是生死相隔。 翩翩公子眼眸含泪,当真说不出的哀切动人,有许多人都上前好言安慰。 无论各自心里想着什么,至少此时,仿佛所有人都相信了叶知瑜给出的真相解释。 “姚末阁下,且将师妹给我吧。”陈意鹤哑声对姚末说道。 他知道师妹与姚末相识,但提起时总是嘲讽鄙夷居多,他以为这两人的关系也就那样,没想到在师妹死后,姚末居然会是这样的态度。 任何看见姚末此时的状态,都会出现一个想法。 ——这个男人的心也枯萎了。 姚末算无遗策的名声享誉天下,这里有不少人都与这个气死人不偿命的浪荡算士相识。姚末究竟是怎样潇洒不羁的性子,大家心里都有数。 无论面对怎样的困难挫折,他总是能够轻松惬意的笑容面对。 谁看过他这样狼狈颓废的时候?甚至已经完全不顾忌自身在众人眼中的形象问题。 传言果真不可信。 传言里姚末与苏素素来不和,后者将其视为畜生草芥,多看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睛。 然而姚末居然对苏素爱慕如此之深切,若不是此时亲眼目睹,谁能想到? 可有姚末江清月叶知瑜这样数一数二的新一代弟子在阵中,居然都需要苏素自尽破阵,回梦阵里面究竟是有多恐怖? 姚末沉沉看了陈意鹤一眼,微微收紧了手指,随后又缓缓放开。 他没有挽留苏素的理由。 苏素死前甚至出言,宁肯从未与他相识。 因为他也是带给苏素生前如此深重痛苦的因素之一。 特别是最后一点,每当姚末想起,便也恨不得自己从未与苏素相遇。 苏素自然是要落叶归根,回到天玄宗安葬的。 而那句他准备已久的求娶之言,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有自信,此时自己若是坦言愿意弥补生前遗憾,求娶苏素,今后再不续娶的话,非但天玄宗会同意,甚至自己在全天下也会有个深情专一的名声。 他与苏素的爱情故事,指不定便要传为佳话,写进话本册子里。 但那毫无意义,甚至是卑鄙的。 他和叶知瑜容与等人都清楚,他和苏素的感情是怎样的。 他更清楚,此时若是求娶,只不过是仗着苏素已是沉眠之人,欺负她不会说话罢了。 沉默再三,他出口的唯有艰难一句话。 “……她怕冷。” 他不由叮嘱陈意鹤。 “我知道。” 陈意鹤耐心听完他的叮嘱,眉心微微舒展,态度却仍然不冷不淡。 他对这个三师妹口中的风流浪子始终有些偏见。 姚末哑口无言。 人家师兄当然比他知道得多得多。 他和苏素有什么唯有彼此知道的小秘密么? …… 姚末找不到。 他不知道。 心头钝痛渐渐强烈起来,仿若血气蔓延。 他无言地看着陈意鹤从他怀中接过苏素,只觉得心中某一处也随之陡然轻了一截,仿若冷风吹过空荡荡殿堂。 他清楚陈意鹤是什么人,也素来瞧不上他,更知道自己身为叶知瑜的同党,与陈意鹤乃是对立的阵营。 可唯独苏素的事情上,他没有任何资格开口。 怀里抱着苏素尸身,当下的首要任务便是安顿好她,饶是陈意鹤想要与叶知瑜交流亲昵,此时也有心无力。 他只得给叶知瑜传过歉意眼神,希望对方能够领会自己的为难。 “出了此番变故,在下也需要及时向师门回禀,今日便到这里吧。”他自然地对身后一名男弟子道,“高然,你组织人手,将这里封闭保护起来,明日我要来探查此处。” 这里是重要现场,绝不能允许有心人蓄意破坏。 只是这件任务交给了一个普通内门弟子,而非已经身为天玄宗首徒的叶知瑜,微妙之处不得不令人多想。 但叶知瑜本人似乎是没想太多的样子,自然的答应了师兄,她神色哀切悲伤,似乎仍沉浸在师姐舍身成仁的悲剧当中,令人不由心生感慨。 她跟着陈意鹤,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驻地返回。 陈意鹤注意到,容与那怪胎居然也跟着众人一起返回……果然不知死活。 他甚至懒得嘲笑,只心说此番必要他性命不可。 显而易见,掌门并未告诉他容与身为天煞剑骨,外人擅杀必将招致天道惩戒的事实。 “师兄,你的身体好了?” 众人闷头走了一段路,叶知瑜才像是渐渐缓过劲,问陈意鹤道。 她这话说得委婉,不过陈意鹤知道她说的什么。 叶知瑜和其他人不同,当时可是原原本本看到他的伤势有多么严重的。 如今他能够轻松御剑飞行,灵力运转通畅,精神状态更是回归过去,怎么可能不令人惊异? 可惜其中的秘密精妙处无法详细告知。 陈意鹤稍加思索,柔声说道:“自当是归功于师妹你的劝慰勉励。当初我也曾崩溃绝望,想到要不就这么放弃,只是想到你当日的言语,最终还是决定振作。” 之后便是一番颇为暧昧缱绻的感谢亲近之语,同时陈意鹤还借机关怀了叶知瑜这段时日过的如何,同时打听她和容与的关系。 这番试探,都被叶知瑜的借力打力轻松敷衍过去。 然而陈意鹤怀里抱着苏素的尸体,居然还能心生旖念,这样的变态扭曲行径令叶知瑜心中对他的反感愈发深重。 【难怪苏素不想见他……所谓的温柔师兄就这?】【渣男呕呕呕,苏素太惨了,居然要被陈狗比安葬抱着。】【这还不如被姚末抱着呢,姚末要是知道渣男这么畜生,只怕现在就要拔剑了。】弹幕与她观感差不多,都是被陈意鹤惊人的道德底线恶心到了。 可现在叶知瑜觉得陈意鹤恶心,已经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烦躁。 ——以前需要在天玄宗呆下去,不得不和这个渣男虚与委蛇,并且前途叵测,不知道要忍耐多久,心里当然难受。 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陈意鹤必死。 和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如此敷衍着,很快便回到了据地。 “师兄,三师姐要如何安顿?”一回去,叶知瑜便立刻提醒他。 “哦,我记得寒雪阁有极地寒冰,我以师门名号借来一块,制成棺椁,便能保证三师妹在这段时间里尸身不腐,音容宛在。” 陈意鹤见多识广,阅历丰富,如何保存苏素的尸首问题他显然早便想过,此时回答起来极为流畅。 无论是现实还是情感,此时将苏素的尸首最完美的保存下来都是众人的需求。 苏素实力强大,是地位名望最高的牺牲者,如此优秀的人才不明不白的折损在回梦阵中,调查出真相乃是众望所归。 说句不好听的,苏素的尸体同样是重要线索之一,当然要妥善保管。 其次,苏素与人为善,姚末更是深切恋慕于她,能叫她的音容笑貌最好的保留下来,是对生者的极大宽慰。 在陈意鹤这么说后,所有人都默默倾听着,没有表示反对。 寒雪阁的代表更是排众而出,义正言辞的表示:苏素品行高洁,如今不幸罹难,他们定会支持天玄宗追查真相,同时无偿提供自家寒冰制作棺椁。 他的讲话引来一片赞颂声。 姚末觉得烦躁,却还是不得不承了人情,勉强露出微笑鼓掌感谢。 之后的事便由陈意鹤主持,棺椁在半日之内便迅速制作而成,黑发少女安详沉眠其中,姿态祥和平静,叫人看了,几乎会以为她只是睡着,而非死去。 陈意鹤宣布,两日后便会派遣一队内门弟子护送苏素返回师门。 而这两日里,他们如果有什么需要苏素配合的调查,便要立刻完成。 当然冒犯之举是万万不能有的,天玄宗的人可全都在那虎视眈眈地看着呢。 对于这个决定,姚末觉得愤怒难耐,却还是不得不保持克制,努力说服自己。 但即使姚末这两日已经消耗了平生最多的耐心,一心为了苏素死后的安宁,可令他暴怒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翌日清早,苏素停灵的灵堂被人发现入侵,棺椁被破,尸体形容枯槁,双手则不翼而飞! 第83章 首席之位 /83 “苏姐姐!”江清月失声悲痛道。 苏素的棺材被人打破,双手被人割去,由于冰棺作用,她体内的鲜血当时甚至尚未凝固。 此时满棺的干涸血迹,看起来好不凄惨诡异。 然而最诡异的是,昨晚有人闯入苏素灵堂,并杀死所有守灵的弟子,如此之大的动静,居然未有一人发觉。 “昨晚我们讨论回梦阵之事,没想到居然有狗贼趁虚而入!”饶是江清月是个注重礼仪的名门大小姐,此时也难掩怒气,粗鄙之语脱口而出。 现在甚至连追责都不好做,因为负责守灵的弟子全都死了。 想来昨晚入侵的狗贼实力应当颇高,才能无声无息杀死这么多好手。 偏偏他们中实力最强的几人,昨晚都在忙于总结梳理回梦阵的相关情报,无人驻守灵堂——明明只有昨晚一夜,偏偏就被人逮住了空子! 贼子必定已经关注他们行动许久了……或者干脆就是他们五人中的一员。 “大家且先出去!”陈意鹤从震怒中回神后,便厉声呵斥道。 接着他又吩咐可信的弟子,将现场所有人控制封锁起来。 众人只觉得昔日的天之骄女苏素遭遇凄惨到了极点,因此虽然也有人不满行动受限,但更多人还是报以理解配合的态度。 叶知瑜是与陈意鹤同时赶来的那批人,看到苏素的惨状后,她第一反应便是看向陈意鹤。 这位天玄宗的大师兄,昔日的门下首席弟子满脸震惊怒色——对于以克制风度著称的他来说,此时表现无疑十分失态。 青年握紧拳头,关切死去师妹的遗容后,便为她的尊严考虑,第一时间将所有无关者赶了出去,控制起来。 每一步都非常符合他此时应有的心情与人设。 比起她怀有成见的陈意鹤,这件事上其实容与怎么看都更有动机。 毕竟苏素被割去的双手恰恰是融合剑骨的那部分,此地距离天玄宗属地已经非常近了,若是想避免节外生枝,连夜动手是最合适的。 当然,因为时间紧急,做事难免粗糙些,也顾不上许多虚礼。 从容与务实的性子来看,这种情况简直太符合他的画风了。 叶知瑜瞧见姚末悲痛愤怒之余,却只看了容与一眼,便忍耐的低下头去。 他恐怕想的便是叶知瑜的第二种猜测情况,可他知道苏素的遗愿是什么,又分的清场面轻重,所以不会暴露对容与的不满。 至于这些积累的不满何时会再难忍耐,迎来最终爆发,又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便是难以预料的事情了。 那情况确实是这样的么? 叶知瑜审视了其他神色各异的人,圈定几个怀疑目标后,便将视线转向了容与。 少年对他人目光十分敏感,因此在她看过来时,便抬眼与她对视。 与其他或义愤填膺或震惊愤怒的人不同,容与仍然是那副平静冷漠的样子,完全不觉得这是多么残忍无耻的恶行。 或者说,是对苏素的遭遇无法共情。 叶知瑜心中不禁暗暗皱眉。 且不说是否真的是容与作案,他这副表情也太容易被人泼脏水了。 但她也知道,按照容与固执冷漠的性子,是绝不可能为了躲避麻烦,便勉强自己演戏的。 于是哪怕嗅到了麻烦的气息,叶知瑜也还是无奈地认下,见招拆招便是。 她不可能因为自己的逃避心理,便逼迫容与逢场作戏。 她转而开始分析案件情报, 单纯从作案时间来说,叶知瑜,姚末,江清月,容与,陈意鹤这五人是可以互相作证的。 昨晚他们原本想给苏素守灵,可是时间紧急,陈意鹤必须及时审问出情报来,最终五人便被分别提审,洗清嫌疑后便又集中起来梳理回梦阵情报。 如此众人便忙了一夜,直到今早给守灵弟子送饭的弟子发现现场,这桩血案才为人揭穿。 如果说真是他们五人中的谁做的话,那只能是散会后各自返回休息的那段时间。 “先收拾师妹仪容吧。”陈意鹤忍痛道,“如此露着总不是法子,师妹爱干净,自己也不会喜欢。” “我来。”一直保持沉默的姚末在此时不再犹豫,果断出声。 言语根本无法形容他此时心中的后悔,倘若他果断一些,不顾忌所谓的死者遗言,怎会让苏素遗体遭遇此等羞辱!? 便是苏素知道他强硬插手会不高兴,那也比被人斩了双手侮辱尸体强。 “……好。”陈意鹤早看出姚末对三师妹的感情,此时也不愿为了虚礼得罪他。 见姚末态度坚决,他便也爽快松口:“那便拜托姚兄了。” 江清月听到此处,不由心中蹙眉。 她不喜欢大师兄的说法,仿佛苏姐姐的遗体是他的所属物品,可以送出去做人情似的。 姚末和苏姐姐互相有情,苏姐姐到死恐怕都没放下对他的感情便也不说了,那此时倘若提出要求的是个苏姐姐完全无意的贵公子,大师兄也会用这样的语气安排么? 江清月觉得陈意鹤说法古怪,然而她心说自己这种想法大概才是没来由的,说出后只会徒惹人猜忌,便把将要出口的话硬是咽了回去。 姚末轻柔地将苏素抱出,原本黯然失意的眼瞳此时已被暴怒与冷酷取代。 他要查出是谁侮辱了苏素尸体,随后必将那个混账碎尸万段! “那今日便先到这里吧。”陈意鹤略显疲倦的说道,“我们去大堂议事,这里交由姚兄主持。” 众人皆默然,乃是默认的意思。 集中到大堂议事,最终也没能调查出什么有用结果。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在场理由,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后大堂根本乱糟糟一片,最终还是陈意鹤以自身威信资历才镇压了乱糟糟的现场。 有很多人虽然因为他的那声厉喝闭了嘴,却还是满脸的不服气。 “我师妹之事,与回梦阵案件、灵梦阁灭门案均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兹事体大,希望诸位能够理解,并加以配合,我天玄宗感激不尽。” 说完陈意鹤便深行一礼,算是做足了面子。 大部分人都因为他的这番赔罪缓和了脸色,可还是有人出于各种理由,想要杠他一下。 “在下听说如今的天玄宗首席已经是阁下师妹叶知瑜,为何这几日主持的一直是阁下而不见叶仙子?”某个衣着不凡的青年吊着眉梢问道。 这话一听就是挑事,被他褒奖的叶知瑜感觉不到丝毫喜悦或者善意。她神色不变,开口就要驳斥。 陈意鹤微微抬手,制止了她。 他不紧不慢地看向那名青年,矜贵的眼神在他身上扫了一下,忽的一笑。 那笑容看起来颇为温柔,可细细品去,只觉得如雪冰凉。 “首先,首席弟子人选乃是我师门内部事务,无需阁下烦忧。而灵梦阁负责弟子人选同样是这个道理,倘若诸位有所疑虑,我这里有师门委任秘令,上面盖有掌门私章,一会儿呈给诸位便是。” 一番话从容不迫,有理有据,尽显名门姿态,听得众人纷纷颔首。 说完陈意鹤顿了顿,向那名青年露出淡淡微笑:“阁下是听说我在古剑门之案中经脉寸断已成废人,才如此说的么?” 这话固然是实话,却说得过于尖锐,那青年哪敢轻易搭茬? 因此只是含糊不敢应。 这陈意鹤不是都传说翩翩君子温润如玉么?怎的这般咄咄逼人? 但更过分的还在后面。 见那青年不敢正面回应,陈意鹤稍一抬手,微笑环顾四周问道:“不知在下此时还能否担任主事之位?” 现场气氛瞬间凛然,众人面色大变,沉默一瞬后,纷纷响亮应和。 “非您莫属!” “不是您还能是谁!” 种种吹捧之词不一而足,陈意鹤听着似乎觉得滑稽,不由展颜一笑,愈发显得潇洒风度。 那青年仍然不解众人态度变化怎会如此之大,迷惑中他只觉得喉前有清风拂过,却又像是错觉,最终只是茫茫然看回去,不知道陈意鹤怎么就如此有把握了。 但就在下一刻,他疑惑地看见,自己右侧垂下的鬓边刘海,无端飘落了一缕下来,根处整齐利落,仿若被人齐根斩断。 他还未反应过来,直到感觉喉间一股微弱刺痛,旁人惊慌地指着他咽喉:“姜宇,你、你没事吧?!” 他下意识抬手摸向喉间,只感到淡淡刺痛,手抬到眼前,入目处一道淡淡血痕。 姜宇表情顿变! 原来刚才飘散的那缕头发根本不是无缘无故的。 陈意鹤在抬起手时,便弹出了一道剑气,那剑气实在太快,以至于他头发飘落后,喉间才出现这道血痕。 剑气外放已是出窍期强者才能做到的事,更不要说陈意鹤做的还如此轻松写意,力度把握如此精准。 单纯就警告与彰显武力来说,他做得令人完全无法质疑。 难怪他会微笑询问四周,显得如此有把握……此时单论实力,他分明已是在场之首! 叶知瑜天赋再如何出众,此时也绝没有出窍期的实力。 陈意鹤非但没有因为古剑门风波中的打击一蹶不振,甚至修为又有精进突破,不愧是天玄宗首席弟子,心性天赋均是非同凡响。 众人看向陈意鹤的眼神不禁愈发心悦诚服。 “师妹?”陈意鹤微微挑眉看向叶知瑜,正色认真道,“我绝无暗讽你的意思,希望你能感受到我的心意。” 一语双关,缠绵暧昧。 【靠……渣男好帅。】 【他好会啊,三观跟着五官走这句话是真没错(捂脸)】【所以看这画风,陈渣渣是无辜的咯?】 【难道这就是男主?容崽再怎么好也只能是男二?】弹幕讨论的激烈,可看着弹幕,叶知瑜心中没有半分波动。 她心里想的是另一回事。 陈意鹤怎么就突然好转,甚至修为突破了? 要说是融合了苏素身上的剑骨倒也不像,因为苏素死前他似乎就能御剑飞行了,也就是说那时候他的经脉就已经至少被初步修复。 而苏素灵堂被闯之事,又与他有怎样关系? 第84章 剑骨下落 /84 最终在陈意鹤的主持下,众人需要各自撰写一份声明,说清楚事发当晚自己都在做什么,可有证人担保。 除此之外,这些人还需要一同前往天玄宗,那里有更详尽完善的无论有什么理由都不得告假,否则视为贼人同犯。 这要求当然苛刻严厉,有许多人都不情愿,可惜在天玄宗的强权,以及陈意鹤个人的强大武力面前,并没有人敢于直接说出自己的不情愿。 从陈意鹤的种种表现可以看出,在破而后立后,他一改此前温润作风,变得更为强硬。而他这副从容强硬的姿态,配上俊秀温柔的好相貌,令不少女修都为之怦然星动。 同时,所有人也都清楚,在调查苏素死亡与灵堂被闯事件上,天玄宗的态度非常坚决。 “看来苏仙子死亡的真相很快便要水落石出了。”有人感叹。 “唉,明明肯定会被捉住,还非要隐藏起来,连累的我等也要陪着受罪。”有人唉声叹气。 【我赌五毛,查不出来】 【有福尔摩斯看出来凶手是谁吗?是不是陈渣渣啊】【不好说……但我不希望是容崽呜呜呜】 叶知瑜扫了眼弹幕,神色没有丝毫起伏,仍是严肃的皱眉模样。但她心里,其实头一次对弹幕给出的多样答案有了明显的倾向。 不可能是容与。 “师妹!”陈意鹤唤住她。 “嗯?” “你可还好?”陈意鹤关切地问道,“你且放心,师兄一定会还给三师妹一个公道。” “嗯,拜托师兄了。” 陈意鹤无视了叶知瑜明显冷淡的态度,不愿就此停止交谈:“你身体好转了么?我听清月说,回梦阵中颇为凶险,你甚至被封印了全部修为。” 若是叫那些刚才还在为陈意鹤心动的女修看到这一幕,怕是都要纷纷心碎。 看起来高冷强硬的陈意鹤,此时在叶知瑜面前,完全是舔狗做派。明明人家姑娘只差明说不想搭理他了,可陈意鹤仍然只当不知。 但叶知瑜显然要比一般女孩子更狠心些。 “我已经无事了。”既然陈意鹤假装听不懂暗示,那她也没必要给他留面子。“我心情不太好,先回房了。” 至于谁让她心情不好,是苏素的尸体遭受侮辱一事,还是陈意鹤的纠缠不休,叶知瑜没有明说。 但陈意鹤听到她此时完全不加掩饰的厌烦倦怠语气,便知道自己是该闭嘴了。 此时已经触碰到了叶知瑜的忍耐底线,若是一味强求,只会让师妹更加反感自己。 唉,只怪他当初不懂珍惜,才与师妹错过了当时的缘分。所幸师妹看起来似乎对他不是全然无意,只要他诚意到位,那便还有机会。 想起叶知瑜当时在幻境中的飒爽英姿,陈意鹤仍然不禁为之心头火热。 当初是他做错了,那么现在受多少冷眼都是应得的。 陈意鹤沉浸完自我感动的追忆后,一抬眼,目光却是骤然凝固。 只见方才还对他冷眼的叶知瑜,此时已然与容与姿态亲密地走了出去。 那容与为了隐藏自身,甚至以一个哑巴的形象示人,而小师妹居然毫不在意,仍然和他说着什么,眉目鲜活灵动。 那份温柔俏丽他已经不知多久未曾见过了。 陈意鹤胸中妒火愈发强烈,他之前便注意到师妹与容与之间非同寻常的亲密,却一直不愿相信。 可到了今日,某些事情,他不得不认真对待了。 陈意鹤神色渐渐冷淡阴沉下来。 无论师妹是否爱慕他,她都与一个天煞孤星的哑巴毫不匹配。 师妹孤儿出身,没有长辈教导她这方面的问题,她不懂是能够理解的。那他作为师兄,总该教师妹一些感情上的一些道理。 比如…… 不要和一个将死之人交往。 确认四下无人后,容与总算能够自然开口。 之前人来人往,一般都是她说容与听。 可这也是无奈之法,算上容与本身被保留的那块肋骨,他的剑骨此时才不过收集了一半。 原本已是囊中之物的,安放在苏素身上的那块剑骨如今突然消失,他们的计划也出了很大变动。 “你知道是谁拿走那块剑骨的么?” “准确说,是一对剑骨。”容与轻声道,“苏素得到的是腕骨,因此剑道修为才会精进如此之快。” “那是谁偷走的?”叶知瑜问道。 她没有问是不是容与,而对方也没有问她为什么不觉得是自己。 这是他们之间天然的默契,已然没有必要反复确认。 “你觉得是谁?”容与反问道。 “陈意鹤?”叶知瑜不假思索道。 按照种种线索,以及常规套路,陈意鹤这个反派几乎已经当定了。 容与的回答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不是他。”容与摇头。 “嗯?那他的经脉怎么会迅速修复?实力还再度突破?”叶知瑜吃了一惊,随后猜测道,“难道是他也吃了你的那种药,强行激发了自己潜力?” 可话虽这么说,叶知瑜心里却是不太信。 毕竟那种秘药是以燃烧寿命为代价。按照陈意鹤这种自私自利的性子,叶知瑜无论如何也不信他会为了意气之争而豁出性命。 “他身上有一块剑骨。”容与淡淡道,“是那块剑骨修复了他的经脉,帮助他再度突破。” “那你为什么……等等,是另一块剑骨么?”叶知瑜问道。 “对,守一应当是将舒茗苑的那块剑骨给了陈意鹤,将他制作成了新的剑骨容器。” “那他倒是心大,苏素这个容器还下落不明呢,就敢自己再做一块,若是两块都没了,岂不是鸡飞蛋打。” “在最初见面时,我便认出他身上的剑骨气息了。”容与说道,“倒是省得回去再找。” 毫无疑问,确定那块剑骨就在陈意鹤身上时,他便只能是个死人了。 叶知瑜和容与都只当陈意鹤是个暂时存放剑骨的摆件,三言两语便确定了对方的结局。 “那苏素的那块剑骨呢?”叶知瑜还是奇怪,“若是陈意鹤偷走的,怎么会瞒过你的感知?” 方才容与说了,他确实没有感觉到苏素灵堂的动静。 “那便是另一种,也是最为可能的情况。” 容与平静道。 “剑骨给了陈意鹤新的能力,而这也是掌门派他出来充作苏素后手的底气所在。” 这么说来情况就有些复杂了,听起来陈意鹤如今似乎有些难缠。 但也仅仅只是有些难缠罢了。 至少此时,叶知瑜是如此有信心的。 第85章 离魂谷 /85 尽管陈意鹤疑似恢复了实力,并且修为再有精进,但叶知瑜仍然是出发前掌门委任的带队的弟子,在苏素身亡,而她没有嫌疑的情况下,叶知瑜便是所有人的最高领导。 她愿意给陈意鹤话语权,那是尊重掌门,真要不想给,以她在掌门那里受到的宠爱,最后也不会怎么样。 在众人看来,叶知瑜是个远比传言说得要理智得多的女孩,她没有赶走陈意鹤,也没有对所有人颐气指使,而是礼貌地请求陈意鹤作为前辈协同查案。 这样的包容姿态在如今的动荡时刻,很是给众人吃了颗定心丸。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叶知瑜和陈意鹤之间,气氛怎么颇有些古怪? 绝大部分人都看出了他们之间微妙的单向关系,只是没人敢直接询问罢了。 散会后,众人纷纷感叹,有天玄宗双英在此,灵梦阁血案大概很快便会侦破。更何况会上陈意鹤也坦言了,天玄宗掌门难得离开千年驻守的宗门,赶来接应他们,大约两日后就会到达。 如此看来,只要陈意鹤保持对现场的封锁,耐心等待其师父的支援,找出真凶根本是手到擒来的事。 考虑到这里,所有人都不由面露轻松之色,散会时气氛很轻松。 可陈意鹤很不高兴。 在最后一个外人被送走后,他的神色便迅速冷峻下来。 “师兄,还有事么?” 无人时,叶知瑜也懒得对陈意鹤做出那副敷衍样子。 如果说最初她还会顾忌弹幕观感和陈意鹤虚与委蛇的话,那在经历了如今这些事后,她便连做样子都懒得做了。 反正现在也没有几个人还能管的到她。 她看了眼门外,漫不经心地催促道:“若是无事,阿瑜便先行一步。” 她的不耐没能对陈意鹤造成任何影响,倒不如说,来自叶知瑜的冷酷折辱,反而能令他感到不同寻常的快.感。 因此叶知瑜对他越是冷淡敷衍,陈意鹤反而越热切的往上凑,期待能在那张美丽面庞上看到更为冰冷迷人的神情。 陈意鹤没有掩盖自己的嗜好,只是以他的身份地位,没人敢往嗜好独特的方面想,大多只觉得他深情。 “且慢,”陈意鹤放软了声音,“我还有话与你说。” “是公事么?”叶知瑜言简意赅。 陈意鹤哑口无言,只得急中生智,拼命思索有什么可以临时拿来救场的借口。 拿苏素的事情做借口肯定是不行的,现在所有人都没头绪,倘若他有线索,刚才会上就该说了。 陈意鹤迟迟不应,叶知瑜顿时没了耐心:“那我先走了。” 【鱼鱼牛皮】 【对陈渣渣就该如此冷酷无情】 【我还以为会和渣男虐恋情深,看到鱼鱼这么绝情我就放心了。】【有一说一确实,不要给舔狗一点点幻想,对谁都好。】弹幕对她的冷酷果然都是拍手叫好居多。 原本陈意鹤也就如此妥协了,偏偏他隐约感知到某道刺人的目光——目光的主人没有遮掩自己,因此陈意鹤抬眼便看到了他。 容与站在门外,正眼神平静地看着他。 陈意鹤不自觉咬紧了牙关,眼底露出难以抑制的嫉恨之色。 相比他丑陋的嫉妒姿态,容与的姿态显得如此从容平静,倘若不是知道是他先看的自己,陈意鹤甚至会觉得,容与只是在看一块石头、一根杂草之类的事物。 容与从未将他放在过眼中。 这是他从对方姿态中读出的信息。 陈意鹤愤怒地看到,面对这样一个轻辱自己的怪物,叶知瑜竟然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愉快表情。 少女的脚步甚至都因见到那个怪物而轻盈起来。 容与视线转向叶知瑜,虽然没有明显的表情波动,但任何人都能感觉到,他此时心情必然也是不错的。 忍耐了无趣冗长的公事会议,两人终于有了独处时间,确实是该高兴的。 可惜这份喜悦并不能分享给所有人。 反正陈意鹤一点都不高兴,他满心的愤懑不平。 这怪物也配和阿瑜谈笑风生? 想到这里,陈意鹤前所未有的愤怒起来,雄性本能给予了他无比的勇气,他甚至觉得,借着此刻胸中的这股热血,他甚至可以拔剑上前一刀斩落容与头颅,然后赢得佳人芳心。 但紧接着,容与抬眼向他投来一瞥。 仅仅只是一瞥。 便如同盆冷水般,直直泼了陈意鹤个透心凉,令他面色瞬间煞白,下意识打了个寒战,躲开了容与的目光。 陈意鹤找不到言语来形容刚才的那一眼。 陈意鹤甚至以为,刚才与自己对视的,是从尸山血海的炼狱中爬出的狰狞恶鬼。 人类怎会拥有这样恐怖凶残的冷酷眼神? 仿佛带着自九幽炼狱中万古难化的刻毒与怨恨,令人想到非人的怪物的眼神。 不,不用想。 容与本身就是怪物。 他名字虽是容与,实则根本不容于世,杀死他只会令自己的功德簿增加光辉的一笔。 如此给自己做了番心理建设,陈意鹤的面色方才慢慢恢复正常。 只是他的神色看起来越加阴沉。 他以为自己实力大增,已经可以正面挑战这个怪物了,然而容与仍然用一眼之威告诉他,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差距,仍然难以逾越。 至少凭借陈意鹤自己,是绝不可能逾越的。 对死亡恐惧的本能在那一瞬间压倒了好色之心,回过神来的陈意鹤想到方才发生的一切,不由愈发恼羞成怒。 他痛恨自己对阿瑜的不忠诚,居然因为一时恐惧,便任由她被那种怪物诱骗,还不知道会遭遇怎样的折磨。 区区一个眼神,怎么能阻挡他对阿瑜炽烈真诚的爱! 因此陈意鹤更痛恨刻意阻挠他和阿瑜的容与。 必须要想法子除掉他。 陈意鹤如此想到。 陈意鹤甚至等不到师父赶来了。 就在这两天,他必须要设计杀死这个小怪物,才能消除心头之恨! 叶知瑜和容与都没有将刚才发生的一幕放在心上。 在他们心目里,陈意鹤本就如同一个跳梁小丑般,谁又会将一个小丑的言行当真? “我觉得指望那些人找出闯入苏素灵堂的窃贼,基本是没可能了。”走出议事堂,叶知瑜便对容与说道,“既然现在没法彻底确定窃贼就是陈意鹤,那我们总该找些其他线索。” 容与颔首,神色淡淡。 在公众场合,他总是如此寡言冷漠。 不过叶知瑜也不介意这点就是了。 相反,若是哪天容与对她热情似火亲密无间,她反而要担心这小帅哥是不是又心魔发作了,准备拉她黄泉一日游。 “那首先要去问问现场的第一发现人。”叶知瑜做好了情报搜集工作,而且在之前的议事会上,汇报人基本也将目前得知的情况梳理清楚了。 “那个人是离魂谷的洒扫弟子,当时正好是他轮值,因此他负责给守灵的弟子送饭。据他所说,是他叫守门的弟子半天不来打饭,无奈之下进入灵堂,方才发现现场的。” 容与安静地听着她讲解情况,却在听到某个词时抬起眼来,直直盯着叶知瑜。 而叶知瑜下一秒便理解了他的意思。 因为最开始她得知这个消息时,关注重点也是如同容与一般。 “暂时还看不出离魂谷在这件事里的关系。” 离魂谷,五大名门之一,也是占据容与最后一份剑骨的门派。 离魂谷整个门派的作风都神秘诡异亦正亦邪,由于门派秘术的存在,他们极难追踪,因此容与将它列为了最后一个猎杀目标。 换做平时,百年也难能见到一个活生生的离魂谷弟子。 然而如今居然撞上了一窝,这种情况不得不令人起疑。 考虑到这一点,最终叶知瑜还是以领导者的名义,召见了现场的第一发现人,也就是那个离魂谷的洒扫弟子。 那是个普通而又不普通的男人。 他有着一张再平凡不过的面庞,粗糙、憔悴、平庸。 他甚至不如丑陋者给人的印象更深——在美人如云的修真界中,丑八怪反而是稀罕物,遇见一个都叫人稀奇不已。 这种平庸的普通修真者才是最庸碌的存在。 若无大运道,以此人的天赋,只怕就会作为某个门派的最底层,庸庸碌碌浑浑噩噩的度过这一生。 但他又是不普通的。 因为他卷入了苏素的尸骨失窃案。 因为他遇见了叶知瑜。 更因为,他有一双令人过目难忘的眼睛。 黝黑的眼瞳仿若枯井,无法倒映出任何事物。又像是深渊,任何的光芒映入那双眼瞳,都会被吞噬殆尽。 那双眼睛没有丝毫生机,死气沉沉,甚至连冷漠都称不上。 因为冷漠也是一种情绪,而这双眼睛,是真正的充满了死寂气息。 ——属于死人的眼睛。 但他显然是个活人。 面容平庸粗糙的男人神色麻木的站在她面前,恍如一根杂草,一块木头般。 “叶仙子有何吩咐?” 叶知瑜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随口问道:“便从你如何前往灵堂,发现现场说起吧。再说说你可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好好想想,若有可用线索,我天玄宗必有重谢。” 这都是些套话,想来之前提审他的人也没少说。 或许正是因为经历了无数类似于现在,却又刑罚严苛的审讯,男人才会选择以麻木来放空自己。 只见他没有对叶知瑜的利诱产生任何情绪波动,只老老实实说着那些重复无数遍的台词。 “看来,你也只是个无辜的路过者。”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谦卑地将腰弯得更深。 他看起来十分正常。 甚至有些过于正常了。 叶知瑜微微眯起眼睛,思索起自己从见到这名弟子时,便隐约出现的异样感是怎么回事。 第86章 似曾相识 /86 叶知瑜想起自己在来提审嫌犯前,江清月交给自己的那份调查报告。 经过回梦阵的试炼,江清月的心性得到了极大强化,即使经历了再次被撕破伤口般的痛苦,她也没有精神崩溃,反而振作起来。 身为珈蓝嫡传的她在仵作方面同样有着在场众人里首屈一指的权威,因此在调查确认没有嫌疑后,便和叶知瑜一样参与进了案情调查中。 陈意鹤给他们规定了个规矩:为了防止内鬼的存在,他们每个调查组获得的结论报告都只能单向提交给他,不得私下沟通。 他会对情报进行初步整合,接着在下一次的例会中向所有人公布。 考虑到陈意鹤的身份实力,他的安排自然无人有异议。 然而叶知瑜和江清月会把他的话放在心里才奇怪,江清月提交报告后转手就给叶知瑜送了一份。 很巧,叶知瑜的记性很好使。 她盘问了这个男人一会儿,居然慢慢想起了那厚厚一叠报告中关于这个普通男人的部分说明。 这个男人的名字颇为特别,唤作无疾,在江清月的报告中,这个男人逃出报信时全身是血,满身的伤痕放在任何人身上都足以瞬间要了那人性命。 偏偏无疾的伤势看着可怖,却在以骇人的速度高速痊愈,正如他的性命【无疾】,因此最终只是伤势细密的程度。 那么问题来了,他是被谁伤的这么重?倘若是和闯入者搏斗,那为什么实力更强的守灵弟子都死了,只有他活了下来? 如果他一直能保持这种惊人的痊愈能力,那他现在绝不会只是个洒扫弟子的程度。 当时江清月也问了这个问题,无疾的回答自始至终只有一个:那些伤是闯入者干的。 这个答案很没诚意,但江清月只负责调查,不负责审问,再加上比起无疾,有几个人要更有嫌疑,于是在知道这弟子有隐瞒的情况下,她便将几磋跷以及线索细细记下,然后转手送给了叶知瑜。 审问犯人这方面,叶知瑜比她要有天赋的多。 具体疑点江清月都给她细心圈出来了,倒是不需要她另外费脑子。 “除非那闯入者是在给你刮痧按摩,否则如你这般否认痊愈秘术存在的话,”叶知瑜嗤笑道,“根本无法解释,你怎会伤口遍布全身,却恰好不会伤到筋骨?” “那叶仙子便要问那闯入者了。”无疾仍然语气古板,“在下属实不知。” 【小伙子你在嚣张什么?】 【这根本有恃无恐呀】 【我看他是在找打】 【该不会他就是那个闯入者吧?不会吧不会吧】 叶知瑜也觉得他欠打。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回答实在过于敷衍了。”她冷笑。 “有。”无疾说道,“叶仙子若是觉得不满,尽管用刑便是。” 他的气息仿若活尸般死寂腐朽,令人不由产生强烈的不悦感:“那边的少年应当很乐意替您效劳,您尽可以差使他。” 他说的是容与,本就嘲讽的话被他用如此特别的语气说出,愈发显得嘲讽。 没有人能忍受这样轻佻的羞辱,但凡有点自尊,都该将他这个卑贱之人痛打一顿,好惩罚他的怠上无礼,如叶知瑜这般自尊心强烈的小姑娘更不应该忍耐下去。 但是 “我为什么要罚你?”叶知瑜挑眉,“不就是想要我关注你,痛打你一顿后发现你身上的隐情,进而对你产生愧疚么?” 听到这句话,无疾脸上那副不会变化的死人脸总算出现了变化。 他没想到叶知瑜这个年纪轻轻又遭逢大变的小姑娘居然如此沉得住气,一眼看破他的图谋。但他没有时间感到尴尬,他更需要思索的是,叶知瑜想要什么。 他抬眼,看向少女从容自在的面庞。 从见面到现在,叶知瑜始终维持着一个悠闲的姿势,右腿翘在左腿膝盖上,完全没有名门首席的仪态。 或者说,是他不配对方拿出这样的姿态。 无疾沉声道:“叶仙子想要什么?” “啧,你不需要这样看我。”叶知瑜也是无奈,她放下右腿,换了个正经些的姿势,“我说我是来查出真相的,你信么?” 无疾没说话,叶知瑜便接着自问自答道:“你不信很正常,换做我自己也很难想象我现在居然是真心诚意的在查案……但我确实没必要消耗死人的阴德和你这么个杂役磨嘴皮子。” 叶知瑜诚恳道:“我三师姐……算是个很苦命的人,我不想她死后也不得安宁,所以如果你愿意配合我查出真相,便是要我为之前无礼道歉我也是愿意的。” 叶知瑜对外人难得有如此通情达理的时候,就连她自己听到最后,都被自己此时的真心语气打动了。 偏偏这死人脸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他盯着叶知瑜恳切的双眼看了一阵,忽的咧嘴笑了:“这便是名门子弟的同门情谊么?” 叶知瑜气急。 她难得如此恳切一回,偏偏就遇上这么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满腹对名门子弟的怨言,于是出口就是对人的阴阳怪气,根本无法沟通。 见状,叶知瑜倒也不勉强。 “不愿意便算了。”她格调不至于低到和无疾计较,“一会儿自有专案人员来接收你,他们会专门审问你在那日的经历。” 说罢,她便要起身离开。 她自有认识的审讯班弟子,到时交代一二,同样能够知道当日真相。 就在她一只脚已经踏到门槛上时,忽然听那无疾嘶声开口。 “如果我是你,这时就不会去提审其他犯人。” “……嗯?”叶知瑜回头看他。 “你摆脱了嫌疑,你那小相好可没有。”无疾低沉笑道。 活尸能有怎样的笑声,无疾此时的声音便有多渗人。 “你什么意思?” “你现在最好去看看陈意鹤,”活尸般腐朽的男人直勾勾地盯着他,“他的眼睛,可是从未有过一刻离开你们。” 叶知瑜听到这里已然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她这辈子最讨厌的人里就包括谜语人,有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说些“懂得都懂”之类云里雾里的话,仿佛显得自己非常高深一般。 照她说,这一拳下去,不管是什么谜语人,舌头都会给她捋直。 正当叶知瑜琢磨要用几分力时,她听到门外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匆忙脚步声。 “叶师妹!”有人慌乱的敲响牢门。 “我在。”叶知瑜暂且放下对无疾的逼问,应道,“进来吧。” 她听出了来者的声音,乃是与她关系不错的师姐,扶云。 扶云连忙推门而入,抬眼看见容与守在一旁充当叶知瑜护卫,不由一脸见了鬼般的表情。 她这样比较外围的弟子,对容与的印象一直是那个阴暗孤僻的丧门星,此时发现叶知瑜提审犯人居然只带着他这个废物做护卫,如此信任,怎能不令她震惊? 只是她的视线在容与面容上微微停留后,便又有些恍然。 少年容貌仿若冰雪雕琢般精致冷漠,且美貌若好女,即使是在美人辈出的修真界,他的容貌也仍然能够动人心神。在这肮脏昏暗的审讯室里,容与便如珠玉般散发着冰冷明光,令人不敢直视。 难怪瑜师妹会看上他,收在身边。 但是……扶云面色沉凝,即使意识到容与乃是叶知瑜收用的人,她也不愿给其半分好脸。 “出什么事了?”看着格外严肃认真的扶云师姐,叶知瑜微微蹙眉。 “大师兄、大师兄方才当众晕倒了!”扶云顾忌到嫌犯的存在,没有公开说出,而是用仙术隔绝,防止无疾听到他们的谈话。 陈意鹤又整什么幺蛾子? 叶知瑜说道:“他不是说伤势已经好全了么?” “我也是才知道,大师兄确实是将古剑门那回受的伤好全了,但苏素师姐灵堂被闯那日,他又受了新伤。他刚才醒来才说,他当时其实就在苏素师姐的灵堂,与那闯入者交手了。” “然后受了伤?” “嗯。” “那师兄可说入侵者的样貌?”叶知瑜已经品到不对劲的气息了。 扶云的回答也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大师兄直接说了那人的名字……” 说到这里,扶云不敢说了。 叶知瑜面无表情地问道:“说吧,是谁?” 扶云快速看了眼她,低声说道:“是、是……是容与。” 明眼人都能看出叶知瑜对容与的喜爱,也没人觉得容与这个废物有能力刺伤门派大师兄。 可谁让陈意鹤如此说了呢? 谁让陈意鹤信誓旦旦地说,将他重伤的人就是容与呢? 那不管他们信不信,总得将叶知瑜这尊大佛也请回去才是。 “行了,我知道了。”叶知瑜神色平静,语气听起来很是冷静,“我和容与现在就去看看师兄。” “我倒是想听听,当晚始终与我在一起的容与,是怎么闯入三师姐灵堂,割去她的双手的。” 扶云闷着头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离开时叶知瑜也想到,这件事应该就是无疾提醒她的那件事。 陈意鹤必然准备了容与的后手。 “我先走,这里你先看一下。”叶知瑜对扶云叮嘱道,“给审讯班的人说,别把无疾弄死,或者搞残,其他随便他们动手。” 这话听着残忍,实则是对无疾最大的安全保证。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扶云点头的同时,转头去看无疾。 而这一看,便不禁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叶知瑜敏感地问道。 “这个嫌犯的长相,似乎有些眼熟。”扶云不确定地说道。 “眼熟?” “名字也很耳熟。”扶云狐疑地盯着无疾,嘟囔道,“是我看错了吗……啧,总觉得这人很像二师兄。” 第87章 对峙 /87 二师兄? 扶云一副她必然也认识这个人的口吻。 然而据叶知瑜所知,她身边并没有排行为二的熟识师兄。 但叶知瑜先是一怔,稍稍思索后,便忽然想起这人是谁。 因为她的师父,其实是有四名亲传弟子的。 也只有他的亲传弟子,才能让全宗门的弟子公认为“大师兄”“二师兄”。 早在最开始拜入师门时,她便知道自己的二师兄在外周游历练。 而且虽说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但实际上她拜入师门也不过就是三个月左右。 那么进入尘世渡劫的二师兄,即使收到了有新拜入师门的小师妹的消息,也不可能立刻赶回来。 因为存在感过于薄弱,她甚至差点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师兄。 “你可知道我二师兄的姓名?” 她只不过才问了半句,便听扶云啊的叫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二师兄他的名字不就叫做沈无疾吗!” 说完之后,她大概越想越觉得可疑,连带着叶知瑜也不禁眼带探究地看向了那个沉默男人。 “二师兄,是你吗?”扶云问道。 其实现在种种指向性的线索,完全能够让她得出肯定的结论。 然而问题就在于,眼前这个邋遢颓废寡言的男人,距离她印象里那个潇洒不羁的二师兄形象实在差的太远了。 那个眼带桃花风神秀彻,容貌气度完全不逊于大师兄的青年,怎么可能会变成这个花子都不如的废物形象? 在她记忆中,二师兄历练时的修为已经将要金丹。 那一个堂堂金丹修士,怎么会沦落为离魂谷的杂役? 这是气场与样貌看起来的巨大差异,让扶云难以确定眼前男人的身份。 可是无疾面对她们的疑问,只是保持着沉默,没有一丝回答的打算。 但这次即使他这么不配合,他们也不可能再把这个颓废的男人关进牢狱里了。 “稍微叫他收拾一下,然后一起去见大师兄吧。”解决方法倒也不难,陈意鹤肯定认识沈无疾的样貌,那么只要叫他看上一眼,便可以确定这个男人的身份了。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便说道:“现在便去看看大师兄那里到底怎么了吧。” 她淡淡看过去一眼,守在审讯室前的数位弟子便不禁下意识退后一步,为他们分开一条通道。 原本这些弟子的任务肯定是要将容与押送到那里,但现在叶知瑜不同意,那他们便绝没有这个胆子强迫容与。 叶知瑜没有为难无辜者的爱好,见这些人主动退让,便不再咄咄逼人,只是带着众人走向陈意鹤的庭院她这位好师兄据说被容与偷袭后重病卧床,此时只能在卧室里召开审讯会呢。 只是唯有一点令叶知瑜颇为在意。 在做出决定前,她其实特地看了容与的反应。 这是她习惯性的动作,希望能够以此观察到容与对自己这番决定的看法。 容与一般都不会有什么特别反应,但一旦有所回应了,她通常都是以容与的意见为主。 因为这个少年表面看上去云淡风轻,对万事皆不在意,可一旦开口,那一般都是比较重要的事情。 这是他们之间不成文的默契,容与心知她对自己的纵容,便从没有滥用过这个权力。 然而这次容与的表现颇为奇怪,他既没有面无表情漠不关心,也没有面露不悦。 他只是微蹙眉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无疾。 容与神情看起来颇为微妙,不像是觉得无疾是敌人,但也没有全然放心。 叶知瑜暗暗记下这点,决定待会儿便找个机会问他。 叶知瑜一行人走进陈意鹤的卧室时,那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当然,人数远远比不上例会时的壮观。 这也是由于场合的特殊性,这里毕竟是卧室,而且陈意鹤又受了伤。所以能来到这里的人只能是那些各个门派的核心精英,说得上话的头部人物。 “阿瑜,你来了。”陈意鹤原本还在与人说着什么,见到叶知瑜推门而入,不禁眼前一亮,连说话都带了几分中气。 却不知这是他的真情,还是刻意做戏。 “嗯,听说师兄你身受重伤,为歹徒偷袭,所以我便立刻来看看你,不知师兄现在伤势如何了?” “我已无事。”陈意鹤闻言,神色越发柔和起来,显然对她这番话很是受用。 只是,在抬眼看到她身后的容与后,陈意鹤的表情便没有那么好看了。 按照他的说法,偷袭他的歹徒就是容与,那此时叶知瑜明目张胆地将容与带在身后,又是毫无防备的样子。 那这只能说明两种情况,要么是她故意不给陈意鹤面子,要么是她压根没信陈意鹤说的话。 无论哪种情况,陈意鹤都不会觉得愉快。 陈意鹤心里是如此想的,但他的身份地位决定他此时不会直接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不过也不需要他自己开口,这里可有不少人都想攀上他这根高枝。 有一人看见陈意鹤的笑容淡了淡,顿时以为自己已经明白了陈意鹤的心意,便以一副嗔怪的口吻向叶知瑜说道。 “叶仙子,你怎么将这个歹徒也带进来了?难不成通知您的人没有告诉您,偷袭陈道友的歹徒就是这小子吗?” 但叶知瑜理都没理他,只是对陈意鹤问道 “师兄,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陈意鹤笑容渐渐消失,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语气有些许失望说道:“阿瑜,现在的问题不是我怀疑不怀疑他的问题,而是他就是那个闯入你三师姐灵堂,侮辱其尸体又打伤我逃跑的歹徒。” 接着陈意鹤便讲述了后半夜发生的事情。 丑时三刻他从议事堂离开后,心中烦闷难以入眠,便想祭拜苏素灵位。 结果就恰好撞上容与闯入灵堂。 两人交手后,陈意鹤不敌容与,被其击败。 只是容与之后行凶时间不足,因此没能杀死他,只能将他打晕,然后多走苏素双手,匆匆逃走。 “这里向大家解释一下,我三师妹双手骨髓里有一样门派至宝,所以才叫贼子起了觊觎之心。” 那宝贝具体是什么,陈意鹤为了保护门派隐私,没有明说。 但大家也都理解了其中意义。 于是众人顿时一片哗然,这里可没有多少人认识容与,然而单就他此前在外面没什么名气,天玄宗弟子又对他如此冷淡态度来看,这个人应该也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天才人物。 那他们此时应该选择如何站队,也就显得理所当然了于是现场一片群情激愤之声,要求严惩凶手的言论更是不绝于耳。 这便是陈意鹤的计划吗? 叶知瑜感到了周围压抑狂热的气氛,对陈意鹤的计划瞬间有了几分认知固然这些杂鱼加起来一起也不会是容与的对手,但陈意鹤本就没有指望这些人能够杀死容与。 他要的只是给容与足够的外界压力。 因为正如他们清楚剑骨,就在陈意鹤手中一般一样,陈意鹤也知道没有拿到他手里那块剑骨的话,容与就不可能离开这里。 而要是他们直接与天玄宗翻面,暴露自己的目的,那他们就要面临众多名门精英弟子的围剿,这些精英加起来虽然不会对他们造成致命威胁,但牵绊住他们的脚步一样绰绰有余。 等那时,其余救兵赶到,他们再想逃脱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即便容与凭借剑骨能够逃脱,叶知瑜也不可能从大包围中全身而退。 叶知瑜当然想帮助容与,但莫名其妙的白给她也不喜欢。 唯一确定的是,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需要动手的话,她也不会有任何犹豫此时最好的解决方法,当然是能够找到为容与一举翻案的机会。 “你可有证据?”叶知瑜眼神犀利道。 她逻辑清晰,字句清楚地说道: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此时场上唯一指证容与为凶手的只有师兄你一人而已。” “相应的,此时为容与辩护的人也只有我,那此时无论你我说什么都是自己的一面之词罢了。” “要我说,我当时也是亲眼看到师兄你是到了丑时左右,方才离开议事堂。 根据我们之前讨论的,三师姐灵堂大约是寅时左右为歹徒闯入。 我愿意保证,容与是在寅时整的时候方才离开我身边,其中的作案时间非常勉强。 按照师兄你的实力,你即使无法击败制服容与,但是想要向外界求救也是不难的。 从师兄你方才的说法来看,你仅仅只是看到来者的样貌体态像是他,但是世上的易容之法这么多,你怎么就知道不会是旁人易容,然后栽赃给容与的呢? 一面之词如何服天下? 至少我个人是万万不服气的 所以想要给容与定罪,那么你们必须拿出更有利的证据。” 叶知瑜条理清晰的反驳令全场安静了一瞬,原先义愤填膺的人此时都不由动摇了起来。 最开始发难的人见状不妙,立刻不服气的问道:“那叶仙子你呢?你难道不该为容与拿出辩护的证据来吗?” 叶知瑜仍然从容不迫:“谁质疑谁举证,我以为这该是个公认的常识。” 她语气平静道:“敢问诸君,可有证据?” 可叶知瑜没想到的是,打脸来的如此之快。 她话音刚落,便有个低沉男声响起。 “我来证明。” ——说话的人,是无疾。 叶知瑜心中微沉,她说的兴起,居然一时忘了这么个麻烦人物。 确实,如果他就是沈无疾,那他有充分的理由为陈意鹤制造伪证。 可她却听到无疾如此说到。 “我愿意证明,凶手不是容与。” ……诶? 第88章 指控 /88 无疾的临时反水,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你是谁?”不少人这才注意到这个一直缩在角落的落魄男人。 直到此时他出声,这些人才后知后觉其中的不合理之处。 这里是陈意鹤的养伤之处,此时能来这里的均是说话极有分量的大人物,由于事件机密,甚至连伺候的贴身婢女都没有安排。 那像这样衣着落魄的闲杂货色是怎么混进来的? 如果说他是案件的关键人物,那他又是怎样隐瞒在场诸多好手的感知,无声无息地潜伏在这里的? 最后一种可能,要比之前的任何一种猜测都要来的恐怖。因为它意味着,这个落魄男子不仅会是敌人,还会是个非常危险的敌人。 想到这里,有人甚至已经摸上了腰间长剑,只待出手。 叶知瑜见状及时出言,打消了众人大部分敌意:“大家不要误会。他名为无疾,乃是离魂谷杂役弟子,也是首先发现现场的人,他也亲眼见到了闯入者,并为其亲手所伤,是重要证人。” 叶知瑜如此一说,众人方才放下了大部分的疑虑。 而且关于无疾那莫测的隐匿功法也有了解释——他是离魂谷出来的人。 离魂谷虽为五大名门之一,但行事风格诡谲狠辣,宗门神秘,功法奇诡,甚至有传言说离魂谷所有弟子均为谷主傀儡,身体原主早便死了个干净。 传言有些固然听起来就很不靠谱,但这种离谱传言能如此有市场,本身就能一定程度地说明外界是如何看待离魂谷的。 因此区区一个杂役也能掌握瞒过众多好手的隐匿秘法之事,勉强算是得到了解释。 但仅仅是离魂谷的出身还不够。 有人不满地说道:“离魂谷出身如何?证人只需说出你的所见即可,带有自身感情偏向,还要人如何信你?” “就是,区区一个杂役,也敢在诸位面前大放厥词,真是……呵。” 大约是仗着身份颇高,而此处又几乎没有外人的缘故,有些人说话颇不客气。 叶知瑜对此也不生气,瞥了那两人一眼,便平静说道:“扶云师姐说此人乃是我二师兄沈无疾,其中来龙去脉有些复杂。考虑到我入门时二师兄便已下山游历,师父也从未向我提起过师兄的缘故,我便将他带来了。” “沈无疾?”叶知瑜的说法令全场一片哗然。 离魂谷杂役与天玄宗掌门亲传弟子完全是云泥之别。 更不要说沈无疾在下山历练前,与陈意鹤素有天玄双壁的说法,风姿仪态丝毫不逊于其师兄。 即使是在销声匿迹十年后的今日,仍有不少人记得他当时的风流潇洒。 可无论是谁,此时都无法将无疾与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联系在一起。 交情不深还是其次,主要是气质容貌上的改变几乎是天差地别,倘若这个男人真的是沈无疾,那他到底是在游历时经历了什么,才能落魄到这个地步? “你真的是沈无疾?”有人不禁出声问道。 可无疾在开口说愿意为叶知瑜证明后便不再开口,眼睫低垂,面色冷漠,摆明了不愿配合。 于是众人只能转而看向陈意鹤,这里最有资格对无疾身份鉴定的人便是他。 沈无疾出身名门,不止自身天赋出色,与叶知瑜同时成为天玄宗峰主金蝉子亲传的沈不疑,便是他的堂弟。 据说沈无疾与陈意鹤自小相识,两人同时拜入守一真人门下,由于是同年出生,感情极好,最初守一很难决定他俩长幼。最终还是沈无疾主动谦让,方才成就了一段佳话。 如此感情亲密的师兄弟,必然对彼此极为熟悉,也绝不可能有陷害之心。 就连叶知瑜,也看向了陈意鹤。 陈意鹤的演技从不会令人失望。 青年在听到叶知瑜介绍无疾来路时,便奋力从床榻上坐起,努力支着身子向他们这边看来。 而在粗略看清无疾容貌后,更是声线微微颤抖,嘶哑道:“你、你靠近些。” 但无疾自然是没有动的。 旁人极有眼色地快步上前,将陈意鹤紧紧扶住,好让他能仔细端详无疾的样子。 陈意鹤被人一刀砍在腰侧,险些将肾脏一刀两断,此时无论坐卧都极为困难,饶是如此他都奋力向无疾靠近,足以能够说明陈意鹤对这个师弟的在意。 众人还以为他会在此处才开始仔细辨认,没想到陈意鹤张口便是:“我还以为你已离开,再不愿见我了!” ……嗯? 不止众人一头雾水,连冷漠的无疾——不,在陈意鹤盖章后,应该称他为沈无疾,也无声抬眼看向他。 显而易见,陈意鹤的回应超出了他的料想,令他感到惊讶。 “陈意鹤阁下,您是之前便见过您师弟了?”有人迟疑问道。 “嗯。”陈意鹤点头,“当日我与容与交手时,他便被容与所伤,之后我希望他为我作证,他却拒绝,表示想要离开,并希望我能为他隐瞒身份,于是我便说他是证人,将他押解下去,只待他自己逃了便是,可没想到无疾非但未走,反而改口指证我……” “打住。”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听到这里,宛若幽魂般苍白冷漠的男子抬手道:“你可以闭嘴了。” 众人还道是谁对陈意鹤如此无礼,但在看清那人容貌后,便都不觉得奇怪了。 是姚末。 叶知瑜微微蹙眉,只不过一天未见,姚末居然便憔悴如此。 过去的他尽管不修边幅,却是潇洒帅气的,仿佛天地间没有什么能够拘束他的事物。 他是无数名门宗派的座上宾,是无数女修的梦中情人。 他可以毫无骨气的金钱至上,亦可一怒杀人。 叶知瑜从认识他的一开始,就觉得这是个狡猾神棍,是难得的活得很“聪明”的人。 但苏素的死仿佛就是个转折点。 而在苏素灵堂被闯那夜开始,姚末积蓄的负面情绪就像是被点燃了最后的□□,他变的苍白、消瘦、寡言,认识的人几乎都不敢相信,这还是那个毒舌欠揍的神棍。 姚末没有提与叶知瑜合作查案的事情,叶知瑜能够理解他的心情,便也没提过这茬。 她刚才进门时其实看到了姚末的身影,两人还以眼神互相招呼了一下。委实说,叶知瑜没指望今日的审讯大会姚末能起什么作用,结果没想到他居然还是出言站队了。 姚末对苏素的在意众人看在眼中,没人会怀疑他在这件事上的出力程度,但是…… “姚道友这话可有依据?”有人实事求是地提出了漏洞,“此时无论说什么都要有证据或是依据,按照叶仙子的话来说,个人的主观看法此时并不能有多少说服力。” “自然是有依据的。”姚末微微勾起唇角,神色看起来颇有几分嘲讽,“沈无疾爱苏素如此之深刻,怎会帮容与做伪证?这些事你们只要问任何一个经历过当年之事的人都会知道,不必怀疑我说的真假。” “现在应当问的是,陈意鹤身为天玄宗掌门大弟子,何故如此陷害一名同门,又不顾亲传师弟师妹的质疑?”姚末凉凉说道。 陈意鹤神色仍然镇定,甚至称得上从容:“以姚末阁下的能力,也算不出我的打算么?” 姚末嘲讽的神情陡然僵住了,他笑容渐渐淡去,眉眼中隐约添了几分阴沉。 众人均是暗暗惊呼神仙打架,其实通过姚末两日态度的骤变,众人也都看出端倪了。 这位名满天下的算士,必然是算不出杀害心上人的凶手,又不知谁是侮辱尸体的歹徒,精神状态方才暴躁如斯。 而陈意鹤看上去态度平和温柔,实际上也是暗带锋芒,专往姚末痛处踩,瞬间便叫姚末失态。 这两人如此交锋后,众人便是再聪明冷静,也看得糊涂了。 这几人各有各的说法,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论看哪边都不像是在撒谎,偏偏还各有各的理由,说得均是令人有愿意相信的点。 真要说的话,反倒是一开始最被信任的陈意鹤,他的说辞观点,此时看来最为靠不住。 “还有能够作证的人么?”有人嚷嚷道。 “对啊,要是有知情人的话现在便说吧。” 但是这样喊了半天,也再没有人出声。 看来,此事牵扯的相关人员也就这么多了。 那这时众人再细细看去,便品出来哪里不对劲了。 此事的焦点人物不多,陈意鹤、容与、叶知瑜、苏素、沈无疾、姚末。 围绕着死者苏素展开,这些人总的来说可以分为两大阵营。一个是指证容与为擅闯苏素灵堂,并侮辱其尸体的陈意鹤阵营,一个是认为容与无罪,为容与辩护作证的叶知瑜阵营。 然而无论怎么分,都不能改变一个事实,那便是这些人,均出自天玄宗门下。 他们此时的对峙,称为天玄宗内斗似乎也无不可。 陈意鹤身为门派大师兄,是将这个矛盾点第一个拿出来说得人,也是首先选择顾全大局让步的人。 在众人眼中,面带病容的清隽男子咳嗽数声后,方才缓缓道:“这是我门派内部事宜,似乎与阁下无关。” 说完,他看向众人,歉意道:“抱歉,接下来在下要说的事情牵扯到门派前尘旧事,以及一些隐秘,不方便外传,因此希望各位能暂且回避。诸位且放心,之后必然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众人心说这里一开始不是对真凶的讨伐大会么?他们不该义正辞严的围剿那名可耻的闯入者么? 怎么如今陈意鹤指出了真凶,他们反倒莫名其妙没了那身正气,甚至都不能理直气壮的问罪,只能唯唯诺诺的被人一语打发走? 他们的那股凝结在一起同仇敌忾的气势,是在什么时候,被不动声色的转化的? 众人想不明白,也没有想明白的机会。 因为唯一能够将他们再度团结在一起的陈意鹤,已然没了站出来的正当理由,于是这群一开始被他招来助战的帮手,最后什么事也没能做成,便被他自己打发走了。 没错,陈意鹤都这么说了,之后的事情牵扯他们门内隐秘,那其他人自然得给他这个面子,再没有留在这里的借口,陆续离开卧房。 姚末嗤笑了声,完全不再掩饰自己的真实态度,看向陈意鹤的眼中满是憎恨与恶意:“那我倒是希望,阁下能给出合适的理由。” 姚末似乎知道什么? 【大胆点,按照套路,姚末肯定已经锁定了陈意鹤是凶手,只是那是他自己的看法,算卦没算出来,因此不作数。】【哦,那这正好也和剑骨能够蒙蔽天机对上了。】【陈意鹤抢走了苏素的那份剑骨,于是他是凶手的痕迹被剑骨掩盖,姚末算不出来?】“其实很简单,苏素被剜去的地方是腕骨,只要阁下你愿意剖开手腕皮肉叫我们一探究竟,自然能够证明您的清白。” 姚末甚至连陈意鹤的创后康复都想好了:“倘若你是清白的,清月便在这里,她医术高超,自然能将你的伤势治愈完全。” 陈意鹤凝视着他,声音轻柔:“但是阁下可有想过,自行剖开皮肉何等痛苦?您有何权力要求我强行自残以证清白?在下本就是清白之身,为何独独要我自证?” 渣滓居然也有脸要求公平? 想必这应该是许多人听到这句话时的想法。 姚末厌恶地看着他,正要开口,却听见有另一道男声沉沉响起:“无需姚末阁下动手,我便可以。” 沈无疾上前一步,看着姚末说道:“陈意鹤,你不要找其他人了。我不但证明容与乃是清白的无辜者,我还要指证你才是闯入苏素灵堂,夺走她双手的恶棍。” 他声音冷静,说话条理非常清晰:“并且,我愿意为我的一切言论负责。所以就由我来和你赌。” “现在你我同时剖开腕部血肉,倘若你没有夺走,融合剑骨,那么我自愿剜去我的腕骨。” “而要是你夺走了苏素的剑骨——” 沈无疾凝视着昔日的同门师兄,神色无悲无喜,语气果断笃定,显然都是已经想好的决定。 他仍然是那样枯寂干涸的模样,早已失去光亮的眼中,不会映出任何情绪。 “那么,请你以死谢罪。” 最后一句话被他以无波语气平静地说出。 若是叫外人听到了,必定要大惊失色,不知是怎样的仇恨才能叫昔日并称为双璧的两名天才同室操戈,甚至要以如此惨烈血腥的方式进行决斗式的赌博。 可这里没有外人。 甚至没有正常人。 站在这里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疯子。 于是听到沈不疑的话时,没有一个人面露异色,唯有江清月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若是当初的她,必定要秉承名门做派,斥责这种同门相残的恶劣行径。 “无疾,我从未想过,你我正式的重逢场合会在这里,又会说这些话。”陈意鹤轻声道,“你便这般恨我么?” 陈意鹤的语气颇值得玩味,听起来让人有种:他与沈不疑只见有许多故事,并且两人仍有旧情的感觉。 或许这便是他的目的。 可沈无疾与常人不同,根本不会给他啰嗦的机会。 因为他只想让这个人渣立刻去死。 “拔刀吧。”他言简意赅道。 【哇,有点帅哦。】 【就喜欢这种人狠话不多的。】 出场以来,沈无疾仿佛死人般麻木冰冷的做派,吸引来了不少目光。 此时又有疑似痴情人设加持,加上仔细看去,容貌其实颇为成熟俊美,别有一番不修边幅的落魄帅气感。因此已经有观众表示支持赞赏他了。 但姚末显然不会吃这一套, 姚末被人平白插了一脚进来,脸色愈发阴沉,但他冷眼瞧着沈无疾向陈意鹤发起生死赌博,竟然忽的笑出声:“沈无疾,我挺好奇你现在心情的。你现在怎么想?” 沈无疾没有说话。 但姚末此时精神状态已然紧绷到极点,或者对他而言,沈无疾和陈意鹤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都是他想要除之后快的渣滓罢了。 于是见沈无疾一番话说完,他便嘲讽地出口道:“你现在可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像个男人,啧,你当年可有想过自己也会有如此出息的一天?” 沈无疾根本没有理他,这种程度的侮辱言语已经不能在他心中激起一丝涟漪。 “但是这个剖肉验谎的人也轮不到你做。”姚末直起身,嘲讽神情渐渐淡去,逐渐露出丝克制的悲愤,“我不会再令她的一切与你有半分关联。我想这也是她的想法。” 姚末之前的任何一句话,沈无疾都能够坦然选择无视。 可当他说出最后一句话时,那个让叶知瑜觉得像是木头死人般麻木的男人,终于有了反应。 他在那一瞬间飙升出来的骇人杀意,几乎令所有人震惊。 上一秒他还如同花草树木般内敛无害,下一秒爆发出的杀意便足以媲美暗渊深处最穷凶极恶的猛兽,江清月甚至以为,沈无疾准备将姚末格杀在当场。 真正跟上沈无疾反应速度的,唯有容与一人。 之前无论是陈意鹤的指控,还是沈无疾、姚末二人为自己的辩护,容与都保持了足够的淡然,仿佛被指控的凶手根本不是他一般。 叶知瑜甚至觉得容与简直就像个没事人,着急的只有她。 但现在沈无疾准备动手,容与仍然能够在瞬息间做出应对。 ——看来容与也并不是脑子都被肌肉填满的无情冰疙瘩嘛。 沈无疾将要轰出的长拳被少年轻轻按住。 至少在表面上来看,容与只是轻飘飘地按了上去,而沈无疾便再无丝毫动作了。 “还不是内讧的时候!”叶知瑜赶忙劝解。 她瞟了眼陈意鹤,见对方也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微微蹙眉,问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姚末,你若是有所心结,也该私下里说,你应该懂的。” “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不问问沈无疾本人?” 姚末唇角动了动,似乎想要嘲笑,却没能笑出来。 “但也只不过是一个懦夫的故事罢了。” 姚末别过头去,不再开口,似乎是对沈无疾嫌恶到了极点。 叶知瑜不禁看向沈无疾,希望他能透露只言片语。 无论如何,她总该知道些许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二人矛盾点在哪里,之后才好组织众人对抗陈意鹤,以及他背后的势力。 因此哪怕现在场合并不合适,但在姚末将内部矛盾挑在明面后,她得主动了解一二。 第89章 天玄往事 /89 事实上,不止姚末如此憎恨沈无疾,就连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若不是他的懦弱,苏素或许便不会死了。 在“懦夫”二字从姚某口中迸出后,落魄男人麻木的眼中,终于泛起了些许涟漪。 沈无疾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一直都很有数。 尽管在外人眼中,他是风光无限的天才,是爱慕者无数的美男子,是与师兄一时瑜亮的出众人物……可他从未忘记,自己是怎样的货色。 不止是他,连他曾经崇拜的师父,并称的师兄,基本也都是这种玩意。 生于污秽,长于污秽。 他就是这么不堪的人。 在沈无疾记忆中,他第一次见到苏素时,对方只是个瘦巴巴的小丫头。 扎着两个小揪揪,眼神不安怯弱,让他瞬间便想到了寻芳峰师姐收养的幼鹿。 寻芳峰弟子精通医药的前提是反复多次的尝试,但他们自然不可能次次都拿人来试,所以寻芳峰豢养了诸多活物专供弟子试药。 寻芳峰的灵兽,从不是给人观赏取乐的。 直到前不久,沈无疾认识的一个师姐不知从哪里救来了一只幼鹿,据说母鹿意外死后,这小奶鹿还不懂事,只是守在母鹿尸体边哀哀叫着。 师姐平时也不是什么善心泛滥的人物,偏偏当时多看了那小奶鹿一眼,最后鬼使神差之下,就把那小东西领会了寻芳峰为其好生医治喂养。 如今那小奶鹿已生的可爱活泼,仗着众人宠爱日日在寻芳峰为非作歹祸害花草,叫人可爱又可气。 分明是没什么用的小东西,可只要它可怜巴巴地看过来一眼,便叫人忍不住心头一软。 就和那年,出现在他眼前的小丫头一样。 当年苏素初次进入天玄宗时是陈意鹤带着众多弟子迎接守一和她的。 但陈意鹤虽然对她温柔,只是他对所有弟子其实都是这副态度,再加上他又有自身修行,门内庶务等等要忙,因此真正带着苏素成长的人反而是沈无疾。 他生性不羁,对名利兴趣寥寥,反倒是对师父新收的小师妹极感兴趣,苏素得了他眼缘,他一时兴起,索性教养起了那个瘦巴巴的小丫头。 天长日久之下,苏素对陈意鹤十分敬重,可真正视为兄长般亲密的人是沈无疾。 他有时好奇问起缘故,苏素便悄悄告诉他理由,还叮嘱他不要泄露出去,尤其是不能让陈意鹤知道。 “因为二师兄你更让我觉得亲近嘛。” 亲近。 他当时怎么反应的呢? 似乎是哑然失笑。 沈无疾想他清楚苏素为何觉得他如此亲近随和。 因为他本就不是什么钟鸣鼎食出身的名门公子哥,又哪里会有那么多高高在上的倨傲? 陈意鹤那般温柔,对待所有弟子已经做到颇为平等了,可苏素出于性格的敏感,仍然能感觉到她与大师兄本质上存在的差距。 那是同为修真者或者同门师兄妹的身份也无法跨越的,名为出身的鸿沟。 沈无疾不知被多少人夸过性格随和潇洒一类的,说他对山门上下,无论是同门嫡传,还是洒扫杂役,都真正做到了平等,甚至师父都夸奖过他的这份心性。 可沈无疾真不觉得平等对待旁人是什么难得的品质。 身为沈氏族长酒后乱性与离魂谷婢女生下的私生子,最初甚至就连他的父亲也不愿意承认他的存在,若不是姚末师父苏舜易恰好路过,算他命格有异常人,否则他的父亲绝不可能认他回沈氏。 即便如此,他的童年也仍然是昏暗肮脏的。 他那功利的父亲,只是日日紧迫盯着他,等待他这个奇货可居的儿子事先卦象所言的富贵,好给予他回报。 至于他的母亲? 似乎在他出生的那日,便被人闷杀了吧。 所以沈无疾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人物,因为便是外表再如何光鲜亮丽,也改变不了他的本质。 既然如此,他又哪来的底气对他人颐气指使? 他也必须承认,或许正是苏素与他近似的身世,叫他起了微妙的共鸣,才令他格外对这个女孩多看一眼。 那时的苏素还算不上很能沉住气的女孩,她对沈不疑的恋慕几乎是藏都藏不住的,哪怕捂住嘴,对他的喜欢也会从那弯弯的眼眸中泄出。 当然,沈无疾也喜欢她,如果只是照着这样发展下去的话,他们也算是话本中才会有的完美一对。 所谓互相治愈,并肩走过剩下的风霜岁月。 ——至少在那时,沈无疾是这样想的。 他想要给予苏素一个那样的未来。 然而他们的这段感情,却远没有开端那般甜蜜。命运给予他们的仁慈,似乎在他们相遇时度过的那段无忧岁月中便消耗殆尽了。 余下的,仅是荒芜的余烬。 第一个反对他们这段感情的人是姚末。 不过沈不疑压根没把他放在眼中,这不仅是对情敌的轻蔑,更是对苏素的信任。 正如他喜欢着苏素般,苏素也唯一爱着他,与他在一起时,从不会给予其他异性半分余光。 于是姚末这个毫无还手之力的情敌就这么被撂倒了。 第二个反对他们的人是掌门,也是他们第一次遇到的强大阻力。 掌门反对两名弟子内部消化,他对苏素的前途似乎另有安排,屡次暗示沈无疾,如果为他们两人的前途考虑,就该做出更加成熟的“选择”。 师父不愿让步,态度极为强硬。 然而一直对师父恭敬崇拜的苏素,却头一次顶撞了他,她甚至断发明志,彻夜下跪,哀求师父成全他们。 可师父就是不同意。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不疑眼神微微恍惚地想到,实在不行的话,他带着苏素走不就行了? 他生性不羁,淡薄名利,怎会被天玄宗的招牌束缚? 可记忆便是在那里变得模糊,沈不疑只记得苏素主动提出了私奔,他便答应了。 他们没有透露给任何人,一切看起来都如此顺利,甚至一直不愿放手的姚末在那时都松口退出了与他的竞争,但是 临行之日,沈不疑却反悔了。 ……他应当是反悔了。 因为苏素等了整整三日也没有等来他,等她失魂落魄地返回宗门时,却看到那个与她海誓山盟的人,居然俯首帖耳地坐在师父手下。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沈不疑张口结舌,素来雄辩滔滔的他,头一次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但苏素也不需要他的解释。 她只是瞧了沈不疑一眼,便深深埋下头去,沉声道:“弟子苏素,自知犯下大错,请师父责罚。” 而被她看了一眼的沈不疑只觉得全身冰冷,根本不知道她之后都在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苏素看向他的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如看普通同门弟子般平静。 可沈不疑更宁愿她憎恨仇视自己。 偏偏苏素没有,她似乎非常善于接受自身遭遇的不幸——甚至早就做好了,沈不疑是如同她父母姐弟那般的人。 幸福于她而言本就是奢侈,她从未妄想能够长久拥有,于是失去时便也格外平静。 她只当自己眼瞎,受罚也是活该。 事后,苏素被掌门狠狠责罚了一通,自此也不需要师父棒打鸳鸯了,对沈不疑已然失望的苏素选择与他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尽管沈不疑至今都想不通,当时的自己怎么就恍恍惚惚地呆在屋子里,熬过了那三日,可错了就是错了,他也不愿再去苏素面前晃荡惹她厌烦。 渣滓就该有渣滓的自觉。 与他分手后,苏素郁郁了一段时间,之后便与姚末走得越发亲密,外界都说他们二人关系不好摩擦甚多,可沈不疑看得出来,姚末是真心爱着苏素。 因为他看苏素的眼神,与自己根本一模一样。那是男人看自己心爱之人时才会有的目光。 沈不疑无话可说。 他不是没有想过,若是当时自己能够勇敢坚定一点,与苏素会是怎样的未来。 但事实是,他背叛了苏素,也背叛了二人间所有的誓言。 原本沈不疑以为他与苏素再无可能了,偏偏他之后才发现,那姚末也是个傻逼。那货分明已经有了如此之大的优势,但凡主动些,都能抓住苏素。 结果那小子不知道在扭捏什么,就是不表白,甚至搞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气苏素? 简直连他都不如。 有了姚末的衬托,沈不疑顿时来了自信,想要弥补两人感情的裂痕。 他也很快遇到了机会 五大名门联合剿灭容氏一族,谋夺剑骨。 沈不疑永远无法忘记那晚。 改变了所有相关者命运的血月之夜。 其实容氏一族的事也没什么好说,无非是他的软弱再一次叫苏素失望了。 苏素不想参加围剿容氏之事,试图寻找与她志同道合的伙伴,沈无疾却劝阻她不要与掌门为敌。 当时苏素对他斥责的话语,直到现在沈无疾都记得,字句清晰,甚至连她当时说话的表情,场景光线,都记忆犹新,“我从未想过,你会变成这种人。”少女压抑着愤怒说道,“我以为你自私懦弱,却万万没想到,你还如此贪婪卑鄙,简直令人作呕!” 她已经很少与沈无疾说话,更不要说露出明显的情绪。 这次沈无疾再一次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却是从未感受过的强烈厌恶。 他以为自己能够承受来自苏素的任何负面情绪,然而真正感受到来自少女的厌恶时,他没想到自己还是会觉得难以忍受。 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够误解唾弃他,任何一个人都能辱骂他,任何冷嘲暗讽他都能够坦然对待。 可不知为何,在这个女孩面前,他便陡然丧失了全部防备,变得脆弱敏感。 “你当初不是这样的。”苏素万分失望痛心地看着他,“你自在逍遥的【道】便是这样要求你的么?对不正之事非但不加以制止,甚至还助纣为虐。对自己做的事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振振有词的为自己辩解……怕死虚荣并不可耻,但下作卑鄙,就十足的令人恶心。” “你刚才说姚末如何如何?那我便告诉你,姚末即便再气人,也绝不会做这种灭人满门的恶心事。” 苏素越说越气,最终恨恨道:“我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才会喜欢你这种人渣?” 沈无疾忍耐许久,听到此处,终于不禁冷笑道:“自然因为我们同是污泥中的人,才会同病相怜。” 再无顾忌的他将自己的出身如实告诉了苏素,告诉她为何她会觉得自己亲近,为何他们两人当初会走到一起。 他近乎病态地向苏素笑道:“不然你以为,你为何会觉得我平等对待每一个人?你以为……”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无疾以为自己会从苏素的眼中看到错愕与嫌恶,然而他在女孩眼中,只是看到了失望与淡淡不屑。 以及那句平静而笃定的 “不,我是月亮。” 没有人能够拒绝那个女孩在那时的闪耀。 月亮的皎洁明亮,愈发衬托污泥的肮脏不堪。 他的月亮。 他的小月亮。 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天地之差。 直至最后,月亮也没能得到自由。 记忆在那里再度变得模糊,沈无疾也记不清当时发生了什么,总之最后他和苏素也都参与进了容氏灭族夜。 他本就是污泥一滩,没什么好说的了,但他隔日知道,苏素居然没掌门制作成了剑骨容器。 剑骨容器?! 那是人做的东西么! 也正是那时,他才隐约意识到,师父当初反对他与苏素在一起,所谓对苏素另有打算的未来,似乎便是如此。 成为容器,这便是掌门为苏素规划好的未来。 那他当然不会允许自己优秀的二徒弟爱上一个注定命不久矣的容器。 之后沈无疾再难忍受,便选择了出走游历,躲开这令他压抑窒息的一切。 至于为何会觉得难以忍受,他便又想不清楚了。 离魂谷环境阴冷诡谲,他不知怎的沦落在那里后,神识被逐渐侵蚀,即使修为仍在,却全无斗志,甚至连记忆都逐日模糊。 若不是他直觉哪里不对,受到莫名存在的感召,潜伏在使者队伍中离开离魂谷,只怕连最后这部分记忆都会随之被抹消。 只是现在留下的这部分记忆就已经足够了。 它们充分的说明,沈无疾是怎样一个懦弱、可鄙、反复无常的渣滓。 “我对不起苏素。”最终,沈不疑说出口的只有这六个字。 他自然是对不起苏素的,甚至可以说,苏素走向最终结局的每一步,都有着他的影子。 姚末恨他的理由很充分,原本看起来不那么清白的他,在沈不疑的对比下都成了情深似海。 叶知瑜看不到沈不疑的回忆,可弹幕却能看到沈不疑的回忆杀,进而瞬间刷新了对这落魄男人的认识。 【苏素这也太惨了】 【什么桃花运啊,根本就是桃花煞啊】 【靠,我为之前对苏素的辱骂道歉,遇到这么堆极品,没黑化报复社会简直就是小天使】【但是我咋觉得沈不疑的回忆也怪怪的呢?按理来说,他和苏素这样的配置不该是纯渣滓的】从弹幕激情的讨论中,叶知瑜差不多了解到沈不疑都回忆了些什么东西……不禁叹为观止。 万万没想到,那些她从没见过的修真文套路,居然在苏素身上轮了个遍。 叶知瑜甚至忍不住怀疑,她俩到底谁才是修真虐恋剧女主角? 不过她倒是也没有像部分弹幕那样,直接把沈不疑锤死。 因为正如某条高亮弹幕所说,沈不疑回忆的漏洞实在太多了。 叶知瑜相信事实走向应该与他回忆一致,但其中的细节必然是被人篡改或者模糊的。 不然谁都没法解释,苏素怎么就眼瞎成这样,铁了心要和这么个绝世渣男私奔。 总不会用她是纯种傻瓜来解释吧? “知道苏素的死讯后,我便想来祭拜她。”沈无疾神色沉郁说道,“我无意重新现身于世人眼中,因此是趁夜去的。” 而且苏素大概也不想看见他的脸,那在晚上远远瞧上一眼是最好的。 “但就在那时,我看到了陈意鹤打破苏素棺椁,割去她双手的全过程。” 说到这里时,沈无疾气息骤然暴动,怒喝问道:“原来苏素就是为你准备的容器么!” 他一直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死人脸,骤然暴起,当真如雷霆陡然炸响,使得满座皆惊! 第90章 反水 /90 “原来苏素就是准备给你的容器么!” 沈无疾的怒喝仿若雷霆炸响,令在场地所有人均是心中凛然。 他这句话说得实在是诛心之语,倘若是真的,那天玄宗的嫡传一系从上到下,均可谓是烂透了。 而被他质问的素衣男子仍是面色平静,甚至颇有出尘之意,当真是生了一副好相貌。 可谁能想到,这么个好皮相的人,居然能对同门师妹下此毒手。 “无疾,你我同门多年,到了今日,竟是还不明白彼此性情志向,真可谓是可悲。” “谁又能想到自己的师兄是这么个口蜜腹剑的卑鄙货色?”沈无疾说起讽刺之语也不比其他人逊色半分,“而师兄你与我相识百年,又何时了解过我?” 倘若他早知自己的师门已经污浊到这个地步,他绝不会将苏素一人留在那清寂剑阁之中。 沈无疾几乎无法想象,少女在死前最后一段时间里感受到的痛苦。 “苏素是我的师妹,我怎么会对苏素存此歹念。”陈意鹤轻轻摇头,云淡风轻地说道,“无疾,你将师兄我想的太过卑劣了。” “那莫非是我割去了苏素双手么?”沈无疾怒极反笑,“而苏素之死,便与你没有半分关系?” “当然没有,她一心寻思,我又怎么拦得住她,那时的我只是个筋脉寸断的废人罢了。”陈意鹤说道,“而且若不是师妹一时想岔了,师父也不会将门内唯一的剑骨赐予我。” 陈意鹤看向沈无疾和叶知瑜:“师弟师妹,你们现在还有回头的机会……你们和苏素,这次真的让师父太失望了。” 不然守一未必会将已成为弃子的大弟子重新放回视野内。 “至于割手……”陈意鹤顿了顿,“确实是我的问题,倘若日后泉下相见,我自会向师妹谢罪。没办法,她都已经死了,那般至宝放在眼前,岂能白白浪费?” “更何况,那本就是门派的东西,只是暂且交由她保管而已,如今苏素已死,剑骨自然应该由我回收。”说到这里,陈意鹤竟是摇了摇头,“师弟你也是在门内修行百年,怎么连这点最基本的规则都忘了?” 说这话时,他完全没有顾忌剑骨真正的主人就在此处,更没有顾忌,那死去之人是与他相处百年的师妹。 他说起苏素的语气,与提起某件死物并无区别。 陈意鹤未必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到底有多么无耻,但不知为何,他根本没有遮掩嘴脸的打算。 这或许是因为他有恃无恐,又或许是觉得这里都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没必要搞那些没用的。 他的无耻令所有□□头都硬了,寥寥不多的颜粉书粉也被他彻底自.爆的人渣表现彻底赶跑。 【渣到这个程度反而让人无话可说。】 【陈渣渣对自己是个什么货色真的毫无逼数。】 弹幕纷纷对这厚颜无耻之语展开吐槽。 “厚颜无耻!”沈无疾倒不会做出被敌人呛声这等掉链子的行为,只是冷冷斥责道。 “你既然与我无法思绪相通,又何必说这些,不过徒费口舌。” 在诸多豪杰面前表现得十分虚弱的陈意鹤,此时倒是口齿伶俐思路清晰,显然之前的状态一大半都是他伪装出来的。 此时站在这里的人都清楚他的成色,因此他便也懒得伪装自己。 “是啊,话不投机,那直接动手就是。”姚末冷冷接上,甚至为了防止节外生枝,他先行把话说死,“对付这种渣滓,不需要顾及所谓道义,一刀砍杀便是。” 这就是为了避免他们中的某些人脑子突然短路,纠结于正道问题,反倒给了敌人苟且机会。 说完这句话,姚末带头拔剑,直直朝陈意鹤砍去。 【说实话小姚比二师兄干脆多了,害】 【谁让非得师姐死了他才能觉醒啊,他早点想通苏素大概就不用死了】【姚末真的比二师兄强,不想看他们逼逼赖赖了,快点结束吧】姚末早在听到沈无疾说就忍无可忍了,委实说他根本不明白沈无疾为何要与他废话那么多。 所以陈意鹤到底在自信什么? 他难道不知道,今日便是他这个狗贼的死期么? 所有人都知道,姚末是个嘴贱手欠的顶尖算士,但很少有人能想起,他也是个能一剑斩杀魔教护法随后潇洒而去的绝世刺客。 这既是因为他过于清秀的外表,又是因为他总含在嘴角的淡淡微笑,再加上他在苏素死后之事上表现出的无力颓废,陈意鹤与他交谈时,总是难免多了些不屑。 但在这一刻,他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这个被他彻底激怒的男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想起来了一个顶级算士若是没有强大武力傍身,又怎能在天下间潇洒来去! 但已经晚了,姚末震怒之下的这一剑,迅如白昼流星,又如仓鹰击于殿上,超出了他此前出的任何一剑! 姚末的目标便是陈意鹤的咽喉,而后者做出了招架规划,然而当他抬手想要奋力格挡时,却惊恐的发现自己根本太不起手来。 原来,他也仅仅只有思想才后知后觉地跟上姚末的出剑,身体却根本反应不及。 江清月等人的神色不易察觉地舒展开来,没有人觉得叫这脑瘫大师兄血溅当场有什么不好,倒不如说就该他现在被一刀捅死,才能让人拍手称快。 所有人中,只有容与的神色与众不同。 在众人都因陈意鹤的厚颜无耻捏紧拳头时,唯有他神色漠然平静,姿态随意地站在那里。 此时众人又都因陈意鹤死期将近而面露期待,却也只有他忽然眼神微变,嘴唇微张想要说什么。 可于容与而言,时间同样也来不及了。 姚末的出剑太快,即使此刻出声也不可能令他立刻扭转方向,千钧一发之际,容与弹出了一缕剑气 刺往姚末心脏位置的刀刃被弹开,仅仅在他后背留下了一刀深可见骨的伤痕。 鲜血溅射喷洒,姚末甚至连最后将剑锋往前送一节都做不到,闷哼一声便在陈意鹤身前轰然倒下,足可见这一刀的狠毒。 而此时,陈意鹤的面庞也仅仅只是有些苍白罢了。 他重又露出了那副游刃有余的淡淡笑容。 众人看到,那给予姚末致命一刀的人,竟是沈无疾! 沈无疾提着刀锋仍在滴血的利器,面无表情地走到陈意鹤身边,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激愤? “我就知道,你终究是我的小师弟。”陈意鹤向沈无疾一笑,“你堂弟,你的家族会以你此时的选择为傲。” 陈意鹤的说法似乎在暗示着这二人间早便达成了同盟关系,但沈无疾此时看起来并不开心。 他低头注视着姚末倒在地下生死不知的身体,神色莫测。 “沈无疾,你真卑鄙!”江清月恨声骂道。 他们难道就都这么大意,随随便便地会放任同伴被背刺么? 只是沈无疾之前的演技,以及写的剧本实在太好了,以至于所有人都觉得他对苏素情深义重,天生便是他们的盟友。 谁会对盟友始终提防呢? 若不是容与在,姚末只怕方才就死了。 ……对哦,容与还在。 江清月忽然想起他们所有人共同的金大腿。 容与这两天存在感很低,极少开口说话,以至于她方才没有第一个想起他。 但是现在都无所谓了。 有容与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于是她看向容与的位置,疯狂给其使眼色,希望大腿能现场弄死这两个狗比。 看见江清月的表现,陈意鹤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禁失笑。 “清月师妹,你是在向容与求助么?” 他好整以暇地说道: “那你为什么不想想,你眼中的救星,为什么到了现在还不出手杀了我呢?” 第91章 通杀 /91 江清月扑到姚末身边,为他紧急治疗,几颗秘药强喂下去,好歹是挽住了姚末的性命。 紧紧攥住的心脏暂且舒展开,江清月便听到了陈意鹤的这句话。 容与为什么还不动手? 尽管知道这句话极有可能是敌人故意扰乱军心的话术,可在这要命的当口,江清月还是不禁下意识看向容与。 毕竟在场的人都知道些容与的脾气,倘若是正常情况,容与根本不会给陈意鹤废话这么多的机会。 她转头,却见容与正看着窗外,神色竟是难得的有些凝重。 她也看向窗外,却没看出什么异常,只是太阳下山后,昏暗的夜色为外面的一切都披上了朦胧的暗色纱丽,树木窸窸窣窣的摇晃,令人心中没来由地生出股不安感。 除了疑似心理作用的不安外,江清月并没能发现什么异常。 “已经是晚上了。”她下意识嘟囔道,“都这么久了啊。” 江清月发誓,她这句话只是随口吐槽,可一旁的叶知瑜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晚上了?” 她甚至顾不上全心提防陈意鹤,猛然看向窗外的夜空。 “怎么了?”江清月从她的表情中嗅到了些不妙的气息,难免紧张地问道,“有什么问题么?” 莫不是有埋伏?可他们几人联手的话,即使那些所谓英杰联合陈意鹤沈无疾一起上,只怕都不够看的。 那叶知瑜在担心什么? “今晚不会是满月夜。”只见叶知瑜对容与说道,“你我之前不是都确认过了么,满月应当是后天,不该出问题的。” 满月夜?为什么忽然开始纠结这个? 江清月仍有些糊涂,姚末见状,简单为她解释道:“在百年一遇的血月夜,天道对剑骨的感知会降到最低,而普通的满月夜,则会对剑骨拥有者的实力造成一定压制。” 所以历史记载上,剑骨拥有者唯有一人死于三万修士的车轮围攻,而那个夜晚正是百年一遇的血月之夜。 即便如此,杀死已然成长起来的天生剑骨,也足足死了近三万人。 从那血腥之夜侥幸逃脱的幸存者事后全部崩溃发狂了,只道剑骨确实是夺天地造化的神物。 原本满月夜不算什么要命的事,然而容与如今只有一半剑骨,那满月夜于他而言便是阿克琉斯之踵般的要害,之前海明风的死已经证明了满月夜对残缺剑骨拥有者的削弱力,如非必要,他们绝不会选择在满月夜行动。 日期是每个人都能掌握的常识,满月出现在月中,众人皆知。 正是因为确定后日才会满月,叶知瑜才决定在今晚便将所有事情结束。 乌云遮蔽夜空,今晚的夜色格外灰暗,令人看不清天上的月亮究竟是何形状。 此前众人一直被陈意鹤与沈无疾的冲突吸引,以至于暂且放下了对天空的关注,此时众人试图回想乌云是何时遮蔽天空时,竟无人能想起。 ——这已经足够说明情况的异常了。 考虑到受了重创姚末,叶知瑜再不迟疑,决定和容与启用应急计划。 “容与,那我——” 她的声音在看到容与的情况时戛然而止。 一只苍老的手穿过了容与的胸膛。 然后,生生掏出了他的心脏。 当老者展开右手时,那颗鲜红滚烫的心脏甚至还在跳动。 接着,老者便将这颗心脏轻易丢给了他身后的某个黑影。与他懈怠的态度相反,那黑影对待容与心脏的态度堪称小心珍爱。 处理了这颗心脏,老者随意甩了甩沾满鲜血的右手,看向自己的一众弟子。 “怎么,很奇怪老夫会出现在这里么?”老人微笑着对叶知瑜道。 “还是奇怪,强大的化神修士,会被人像碾碎一只蚂蚁般,轻易捏碎心脏?” “还是奇怪,为何距离满月还有两日,小怪物就已经毫无反抗之力了?” 老人,即是天玄宗掌门守一。 不知何时他已出现在了室内。 叶知瑜等人没有发觉掌门的潜入并不奇怪,问题是他们这里修为最高,感知能力最强的容与,为何也没有发现掌门的接近? 而弹幕,竟然也没有提前发出示警! 【卧槽卧槽!】 【崽——崽——】 【啊啊啊啊啊容崽怎么了,艹艹艹掌门你死了啊啊啊啊!】弹幕陡然看到惊变,数量顿时陡增,而内容也大同小异。 心脏是每个人共同的死穴,即使强大如化神修士,倘若心脏被粉碎,就是不死也得去半条命,使用不知多少天材秘法才能恢复元气。 但这都是建立在得到及时治疗的基础上。 此时掌门在侧,他们哪有余裕让江清月从容为容与紧急救治? 少年面色比霜雪还要苍白,鲜血宛若绽放的花朵在他胸前大朵盛发,他微微张口,便是吐出破碎的脏器与大口鲜血。 此时哪怕是有绿色模式处理,弹幕也都担忧其容与的状况了。 【心疼死妈妈了啊啊啊】 【不是吧,这是要be了?男二注定嗝屁?】 【前面胡说什么呢,崽崽不是男主谁是男主?陈渣渣么?如果容崽是男二,编剧狗头必然被我手起刀落艹!】“老头?!” 以叶知瑜的冷静机敏,此时也因突然出现的掌门,以及对方果断狠辣的手段所震惊。 而掌门甚至并不是一个人出现,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用黑色披风紧紧裹着全身的人。 那人看不出性别,甚至给人一种,那只是一团裹着披风的雾气。他们甚至无法肯定那是个人形。 “离魂谷?!”江清月愣了一瞬,随后顿时想起这种诡谲存在形式的人会来自哪里,“离魂谷怎么来了?” “名门大会需要商议如何应对邪魔,离魂谷的人如何不能前来?”掌门从容说道,“若不是需要等他们,为师大概早便来这里了。” “师父、你、您怎么来了?” 叶知瑜性格优点之一便是识时务。 除了个别性子上头的时候,绝大多数情况下,她的聪慧都能使她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毫无疑问,此时此刻,在容与性命的要挟之下,叶知瑜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放下了多余的矜傲。 掌门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眯眯道:“意鹤说你们这里有危险,为师不放心便来了。” 难怪陈意鹤始终如此从容,他的杀手锏不是沈无疾的倒戈,而是即将赶来的掌门! 叶知瑜勉强自己跟着露出笑容,大脑则高速运转,极力思索着破局之法。 但她悲哀的发现,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聪慧计谋都只是小道罢了。 “刚才为师说得那些问题,你好奇么?”掌门接着问道。 此时他已经掌握了全场的主动权,如高山般巍峨恐怖的威压逼迫着每个人。 叶知瑜知道掌门为什么会这么问,这老狗便是典型的胜利者思维,诡计得逞了便一定要让失败者明白自己是如何失败的,好获取更大的优越感与快.感。 “嗯?”她敷衍地应了一声。 她其实已经不指望自己能够麻痹掌门,取得信任之类的事情,或许掌门曾经信任过她,但从他方才的态度言语来看,此时的守一已经不准备维持好师父的形象。 或许今晚他便要启动转生之法夺舍她。 反正也要死了,叶知瑜便想去到容与身边,但她准备抬步时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如山渊般宏伟的气场死死压迫着她。 在掌门的实力面前,她显得如此渺小。 随时将要渡劫的修仙者实力,与她这个刚突破到元婴的后辈比起来,差距如隔天堑。 所以未必其他人都出于胆怯,或者脑抽吃瓜,任凭掌门在这里滔滔不绝,而是和她情况一样,在掌门的有意压制下动摇不得。 掌门并不在意她是如何回答自己的,说道:“老夫给那小怪物吃得药自然不是白喂的。每当满月夜,配合着离魂谷秘法催动,便能令他全身疼痛入骨,散功大半,求死不得。” “他是如何对你说的?”掌门问道,“说这药只会消耗他的寿命,增强他的实力,是不是?” 见叶知瑜面色难看,掌门略微得意的一笑。 隐忍数百年,终于能够舒展胸中压抑,于是掌门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真面目会暴露给在场的几个小辈,大概因为只当他们是必死之人,不会泄露秘密。 掌门装了几千年的圣人,心底不知压抑了多少阴暗暴戾,此时尽数释放出来,当真癫狂似魔。 “但也要多亏你的二师兄,无疾。”掌门看向自己的大徒弟与二徒弟,“若不是无疾得到了你们的信任,想要暗中催动离魂术,还真没那么简单。” 他说的兴起,甚至要连百年前的布子也拿出来炫耀一番。 他混不在意地踏过容与躯体,顺口轻蔑道:“身为天煞剑骨,居然会信任所谓的【爱】,哼……倘若世上当真存在这种东西,你又怎会沦落至此下场?” 他说到这里时,一直面无表情地站在陈意鹤身边的沈无疾,才仿佛如梦初醒般眼神清明起来。 “这……容与?!”他恍惚地看了一圈周围,先是看到倒在江清月身旁生死不知的姚末,接着目光定格在胸口被开了个大洞的容与身上,他目光来回逡巡,神色越发难看,“是谁?!” 可在这声大喝后,叶知瑜和江清月均无言地盯着他。见状,沈无疾沉默了两秒,忽然想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 那就是这一切,均是他亲手造成的。 能够成为这个猜测的有力佐证是,他没有任何关于之前这段时间的记忆,仿若隔了厚厚的雾霭,无论怎么想都是浑浊的空白。 “没错,这便是离魂的症状之一,间断性的失忆,完全由操控者控制。无疾乃是离魂谷后裔,天生便是绝佳的傀儡材料,只是我也没想到,效果会如此之好。” “这么说,我和苏素——”沈无疾脱口而出。 “没错,你是离魂傀儡,苏苏是剑骨容器……哈哈,这么说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掌门讶然失笑,道自己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个有趣点,“但为了师父计划考虑,你们自然是不能在一起的。” “而且剑骨容器积累的负面情绪越多,锤炼容纳剑骨的效果就约好。”掌门感叹道,“不然可以的话,像苏苏那么乖巧的孩子,师父还真不忍心叫她吃那么多苦。” “畜生。”叶知瑜唾弃道。 掌门不但不生气,甚至颇为愉悦地说道,“阿瑜,你都经历这么多了,怎么便没发现,你遇到的一切事件,背后都有为师的身影。” 说完他还摇了摇头:“为师以为,这么简单的线索,你应该能够轻易看清楚才是。” 淦。 这老狗自己先把槽吐了,反倒叫人无从下口。 原来他也知道自己不干好事么。 “守一,够了。”站在掌门身后的黑影在此时开口,“与一群娃娃有什么好废话的?” “总该有个发泄口的。”掌门摇了摇头,随意道,“就按照你我事先商量的来办。” “无疾已经于我无用,你尽管拿回去便是。天煞心脏也可归你,我只要剑骨。” 说完,掌门向叶知瑜温和笑道:“其实这也算是成全你们这对有情人。你的躯壳实在过于脆弱,倘若使用轮回转生之法,老夫怕是修为也要倒退许多。” “但将那怪物的剑骨移植进你的躯壳里,便能令你成为一具完美无瑕的转生躯壳。” 【卧槽,鱼鱼原来也是剑骨容器???】 【但她体内没有剑骨,应该只是有这个资质】 【嘶,这还真的是骨中骨,肉中肉,如果操作者不是掌门老狗的话我也能吃下这个结局】【老狗爪巴】 叶知瑜听了掌门的话,第一反应居然与眼下情况无关。 她想到的是那日,少年认真告诉给她的言语。 他死后,愿意将他的剑骨尽数给她。 这样,他们便能生死与共了。 她现在看来这个提议居然真的有可行性。 只可惜为她植入剑骨的并不是她的爱人。 ……而她也要死了。 掌门重新走到容与身边,宛若当日复刻,向少年口中粗暴塞入一颗药丸。 他起身说道:“至于剩下的人,便将他们离魂吧。” “有些事情,并不适合那么多人知道。” “嗯,我现在便开始。” 老人微微眯了眯眼睛:“另外,你不要只将他们离魂一次。” “嗯?” 老人淡淡地说道:“至少反复离魂三次,务必不得留下任何残渣。” “容器便应洗的干干净净才好拿来使用,不是么?” 第92章 与君共死 /92 掌门随意地从容与重创的身体上踏过,有生生丹护佑,即使被取走心脏,容与也能够保住性命。 不过生生丹即使再逆天,也不可能为容与重生出一颗心脏来。 即使能够苏醒,容与只怕也是勉强吊着一口气罢了。 “离魂时记得干净点。”掌门吩咐道,“这小子别看不吭声,就是性子倔得像石头。” “即使傻了也无所谓么?”离魂谷使者问道。 离魂自然有其副作用,第一个便是人的记忆力与思考能力会断崖式下跌,而随着次数增加,痴傻可能也会增大。 “你且将他离魂五次,”掌门说道,“损失的灵力灵宝我会尽数补偿给你。” 饶是有所准备,听到这个数字时,离魂谷使者也不由一惊:“你知道五次意味着什么吧?” “我本就不是为了救他才喂这颗生生丹的。”掌门冷笑一声,“你且去做便是。” 在掌门眼中,此时的容与只是个一次性的剑骨活体容器,他深恨容与带给他的一系列麻烦,只想令对方备受折磨而死,所以完全是报废式用法。 仿若昨日重现,他轻蔑地自容与身上踏了过去,浑身染血的少年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即使是江清月这样旁观者都难以忍受此时的残忍一幕。 尽管早便知道了掌门的真面目为何,但她始终没有见到本人暴露,此时真正体会一番,她方才有了确切实感。 然而这实感又是荒谬透顶的,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进入了一个幻境,不然记忆中曾经那般慈和正义的掌门,怎会变成这样一副丑恶模样? 江清月面露不忍,那边的叶知瑜却已不顾一切地扶起容与,将其小心扶在怀中,拼命为其处置伤口,灌下丹药。 掌门看着眼前一幕,面色淡然。 “那你这个徒弟呢?”离魂谷使者冷哼一声,“看起来她可不如你之前说得那样听话。若是你顾忌师徒情谊,不妨由我代劳。” “无需你挂心。”掌门说道,“无论如何,阿瑜都是我最疼爱的弟子,关于她的处置我自有想法。” 听到这里,连叶知瑜都不由奇异地看了掌门一眼。 两人到了如今图穷匕见的地步,掌门居然还能够捏着鼻子坚持好师父剧情,也真是有他的。 但原因叶知瑜稍稍一想也就明白了,无非是掌门要用她作为转生躯壳,因此绝不能让她身体根骨之类的受伤。 这老狗绝对没有告诉自己的同盟,他其实只是个行尸走肉的僵尸,这个小徒弟是专门准备给自己的容器。 顶多方才他得意忘形下的只言片语,让离魂谷使者有所猜测,可那也顶多只是猜测。五大宗门已去其三,离魂谷绝没有与这位渡劫期大能为敌的勇气。所以即使猜到掌门此时有可能状态不佳,他们也不会有胆子试探。 事实上,在意识到掌门已经控制着除了离魂谷拥有的那一块之外的全部剑骨后,离魂谷便已经决定,在此事解决后,便将自己拥有的那一块也献给天玄宗。 但此时的掌门也并非全无顾虑,正如叶知瑜猜测的那样。 掌门转生虽是为了续命,但也绝不是为了换个号从头再来,只要转生躯壳强度足够,他配合吸星秘法,完全能够将转生后的躯壳修为再度提高两到三个档次。 叶知瑜毫无疑问拥有着年轻而富有天赋的躯体,掌门对她唯一的不满或许便是性别……但对于渡劫期大能来说并不是问题。 下一个满月夜他就会为叶知瑜的身体植入一半剑骨,并在之后的第二个满月夜移植完全部剑骨,并进行轮回转生。 植入剑骨的过程乃是逆天而行,与将躯体重塑几乎无异,届时掌门完全可以将叶知瑜的躯壳雕琢为自己喜欢的模样。 这便是掌门此时的限制,否则他绝不会任由这个没眼色的小丫头继续蹦跶的。 “可惜了,你原本可以拥有一段与之前的生活天壤之别的幸福时光。”掌门目光怜悯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叹息道,“在发现你时,我是真的有给你天下最幸福的小姑娘的打算的。” 或许这也算是种补偿?修真版最后的晚餐? 叶知瑜觉得可笑,却又笑不出来。 “所以为何非要与那小怪物搅合在一起?”掌门惋惜地说道,“你看,因为他,你可曾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她轻声道:“可我却觉得,在遇到容与后,我才是活着的。” 因为他,她才知道自己是可以被人爱如生命的。 因为他,她才知道自己是愿意和某个人共赴黄泉的。 也是因为他,她才知道…… 自己并不是个冷心冷肺,自私自利的垃圾! 叶知瑜骤然拔剑,以自己的毕生所学,甚至燃烧自己的魂力,向掌门挥出了自己至强至速一剑。 对于掌门这样强大的敌人,她只有一次突袭机会,若是一击不成,她也就基本没有成功可能性了。 倘若成功刺杀掌门,或者更可能的结果,仅仅只是将对方重伤,她都必然要被对方重创折磨。 可叶知瑜不在乎。 正如她先前所说,在遇到容与之后,她才知道自己原来也可以为了某个人、某件事放弃理性豁出一切。 容与的生命,便是她的底线。 是她废物,无法用智谋扭转危局。 那至少还有这条性命用于回报他。 正所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以叶知瑜的聪慧,自然知道此剑必是有去无回 那便有去无回好了!! 倘若一个人的生命,自始至终都充斥着利益得失,以绝对功利角度对待一切,那还有何乐趣? 以前的叶知瑜或许不会觉得这种生活理念有什么问题,可在遇见容与后,在感受到黄泉之爱的甘美后,又怎能屈从于当初的苟且生命? 少女素来清寂平淡的眼眸中,头一次亮起灿烂而不可直视的光辉,仿若火焰般明艳辉煌。 那既是因为在她体内熊熊燃烧的魂力,也是因为她此刻某个炽烈如火炬的信念。 剑风将她长发吹得猎猎飞舞,又将散落的长发切得粉碎,濒临她约束极限的狂暴剑气在她身上割裂出密密麻麻们的血痕。 甚至不需要掌门动手,在剑气炸开的那一瞬间,无论掌门生死如何,叶知瑜都会被自己的这一剑碎尸万段。 可那又如何呢?比起把这副无用躯壳送给掌门,倒不如自己亲自粉碎来得更好。 血泪顺着少女的脸颊流下,接着被炽热的狂躁灵力舔舐得粉碎。 恍若颗颗血珠炸开。 【真的哭了,我的眼泪不值钱】 【椰蓉cp就是最强的!】 【靠靠靠我能不能穿越进去帮他们打死掌门吧?】【一口惊天大刀(噎住)】 【鱼鱼和容崽都不要死啊好不好qaq】 弹幕在叶知瑜头顶绚烂的流转,可她已经看不到了。 魂力彻底摧毁了她的视觉与感知,她只能凭借直觉向失明前锁定的位置一往无前的攻去。 完全黑暗的世界中,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少年看着她的那双清冷眼瞳。 容与有双非常漂亮的眼睛,然而此时叶知瑜想起的,并不是他耍帅时、微笑时、或者任何时候的温柔眼眸。 而是一双自地狱中爬出的恶鬼眼瞳。 仿若被火焰燎燃血泪的的漆黑眼瞳。 那是容与最为绝望狂躁时的恐怖眼瞳,她理应忘记,但不知为何,此时想起的居然也是那时险些失控为真正怪物的少年。 幻境中,他说出的每个字都磨牙吮血,带着决绝的恨意,似邀请似逼问 “你愿意与我共赴黄泉么?” 这句话所蕴含的绝望而炽烈的爱意,足以让每个听到的人动容。 究竟是有着怎样经历的人,才会将表白说成邀请共死? 但是的叶知瑜不明白,现在的她才如醍醐灌顶般骤然明白了。 明白了那个少年全部的爱与恨。 明白了自己的全部心意。 她终于能够确定自己的回答。 若是那个少年再度问她这个问题,她必然会笃定而大声地告诉他 “我愿意。” 想来容与当时的决绝心情,应当与她此时一样吧。 ——你可愿与我共赴黄泉? …… ——与君共死,绝无怨悔!! 隔着短暂却遥远的时光,隔着生与死的黑白世界。 她答应了他。 “你这个小徒弟还真是了不得。”离魂谷使者看着倒伏在二人面前,险些被粉碎的少女躯体,干笑道,“方才的气势,我险些以为……” “以为什么?”掌门微微瞥向他。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离魂谷使者立刻识趣地闭上嘴巴。 叶知瑜不愧是当今公认的后生代第一,方才燃烧生命爆发出的一剑,气势之盛几乎令他这个化神期修士胆寒。 他甚至觉得,刚才那一剑若是由他直面,那即使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然而守一居然轻描淡写的挥袖便招架住,甚至还能为叶知瑜挡住会将她分割为肉糜的致命剑气,以生生丹吊住了必死的叶知瑜性命…… 守一的修为,到底到了何等境界? 莫非随时都会渡劫飞升么?! “之后这里便交给你了。”掌门看都不看面色惨白的江清月与陈意鹤,而是对离魂谷使者说道。 “……是、是!” 江清月为了抵挡方才不逊于化神期修士全力一击的绝招消耗了全身灵力,此时与废物无异。反倒是陈意鹤因为有剑骨在身的缘故,勉强支撑下来。 见师父带着容与的“尸体”要走,对师妹一片情深的他顿时再也难以忍耐。 他固然嫉妒师妹对那个怪物的情深,但是他对师妹的情谊却也货真价实。 此时即便恐惧于师父的威严,却也不得不提。 “师父,您要带师妹回去么?”他硬着头皮问道。 在小徒弟向自己发起了绝命一击后,掌门原本满面冰霜,神情严肃。 他冷冷向陈意鹤看过来时,后者险些膝盖一软,直直跪下去,对死的恐惧令他深深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这句。 即使没了四师妹,他也会有五师妹,六师妹,他又何必…… 然而陈意鹤最后也没有跪下去。 因为掌门忽然撤下了对他的压迫。 “你喜欢你师妹?” “嗯……不是!”陈意鹤正要答应,却又想到了师妹犯下的忤逆大错,不由准备咬牙否认,“我和师妹其实……” “无妨。”掌门却打断了她。 “待你师妹醒后,便是你的了。” 掌门淡淡道:“阿瑜毕竟是老夫的弟子,她如今这般叛逆,老夫却也不得不反省,往日教育是否当真出了什么问题。此番保住了她的性命,之后却也要好好关心她,你身为师兄,责无旁贷。” “是!”陈意鹤大喜,只觉得柳暗花明,连忙应道。 “那便如此决定了。”说罢,掌门转身就走,“你在这里帮助离魂谷的这位处理清月他们。” “是!”陈意鹤恭敬说道。 狂喜之间,他识趣地,或者说是刻意无视了两个问题。 师父如此武断的将师妹判给自己,师妹会同意么? 而师妹的记忆,是否也要被反复清洗? “那便从清月师妹先开始吧。”无视了江清月愤怒厌恶的眼神,陈意鹤自顾自说道,“我们时间紧张,还要劳烦阁下。” “无妨。”离魂谷使者笑道。 在见识了掌门实力后,他已经笃定天玄宗必定要创造修真界一段辉煌的篇章,讨好尚且不及,哪里会拉天玄宗掌门大弟子的面子。 陈意鹤矜贵地笑了笑,心情极好的向江清月走去。 与此同时,离去的掌门忽然抬起右臂,目光沉沉地看过去,随后撤下了包裹在衣袖与胳膊上的全部灵力… 那是他格挡叶知瑜攻击的手臂,在离魂谷使者眼中,他正是用这只胳膊,轻易挡下了叶知瑜的攻击。 但此刻在他撤去灵力维持后,那条华贵洁净的道袍衣袖却骤然崩毁开裂,露出遮掩下的手臂皮肉! 叶知瑜的必死一击,掌门接下时其实并不如表现出的那般云淡风轻,甚至可以说是压力极大。 那丫头居然真的成功绞断了自己胳膊,若是能够蓄力更充足些,或许真的能砍断自己部分躯体…… 掌门神色阴沉地想到 这自然有她能力强劲的缘故在,却也说明了自己躯体的衰弱。 他的躯壳已经很难称为“活体”了。 惨白、干瘪,分明皮开肉绽却没有丝毫血液滴落,活脱脱的干尸形象。 如此脆弱丑陋的躯体,无怪乎会受伤。 掌门厌恶地扔下道袍,重新修补好自己的躯体。 无论如何,他表现给外界的形象都必须是强大无敌的,否则剑骨的存在与自己此前为了效率而过于急躁的压迫必然会引来无数敌人。 好在上面这些问题,在下个满月夜开始,便都不会是问题了。 想到这里,掌门不由露出冰冷的轻微笑容。 意鹤估计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但他一眼便能看出那小子的心思,只是懒得揭穿罢了。 叶知瑜只有最多两个月的活头,甚至第一个月移植半数剑骨后还能不能维持清醒都说不准,如此短暂的幸福,当做赏赐给予意鹤也无妨。 毕竟…… 在他轮回转生时,陈意鹤也是要死的。 叶知瑜死前的最后这点利用价值,便当做是他这个师父对大徒弟的补偿吧。 掌门笑容渐渐加深,对自己利用率极高的安排颇感满意。 收徒若是没有回报,还有何意义? 他每一个徒弟的利用价值,他都算的清清楚楚。 绝对不会浪费。 第93章 另一种导向 /93 叶知瑜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头脑茫茫然,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阿瑜,你终于醒了!”混沌中,一个温柔惊喜的男声在自己身前响起。 谁在说话? 她花了两秒清醒,随着思维的渐渐清晰,眼前的事物也有了清楚轮廓。 一个面庞俊秀,神情憔悴中难掩欢喜的青年微微倾着上身,眼神关切地看着他说道。 这是哪里?还有这个男的是谁? 不过从周围古色古香的建筑风格,以及某些闪烁着古奥符篆的家居摆件来看,这里多半是一个与地球科学体系完全不同的世界。 简单来说,就是她大概率穿越了。 叶知瑜花了稍许时间,方才接受了自己已经穿越的事实,并且迅速分析出按照自己当前的情况,首先要做的便是给出一个理由来应付面前的青年。 对方因为她的迟迟不应,以及明显处于思索状态的表现,青年似乎已经起了疑心。 问题是她穿越到这个身体里以后并没有继承原身的记忆,因此她对在自己身前坐着的这位帅哥,根本没有一丝印象。 她该用什么理由解释自己的失忆? 真实世界和小说影视剧的剧本绝不一样,叶知瑜不可能随随便便一句话便把自己失忆的情况敷衍过去。 谁知道这个青年不会因为自己反常的行为而起疑。 叶知瑜忍耐住头疼想到,从青年的表现来看,他与原身似乎极为熟悉,应该能够轻易看出她行为的反常,所以假装若无其事是不可能的。 必须坦白自己已经失忆的情况,因此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做出合适的失忆表现。 叶知瑜心念电转间便已想好了计划。 “这是哪里?”她茫然的看着周围,接着又迟疑地看着青年,“你是谁?” 她现在只等着帅哥随便来接一句什么话,自己便要接着演下去。 然而令她错愕的事情发生了。 帅哥听到她的话,先是一怔,随后缓缓点头。 “看来珈蓝峰主的忧虑果然成真了。” ……哈? 似乎生怕她不明白设定,帅哥专门讲解道。 “你在上一次门派任务中受到重创,珈蓝峰主虽然保住了你的性命,却也直言说你的神识受到重创,极有可能丧失部分记忆,甚至一睡不醒。” 他深情而安慰地看着叶知瑜:“你叫叶知瑜,乃是天玄宗掌门亲传弟子,我是你的师兄,陈意鹤。你不记得师兄也没关系,会慢慢想起来的,一切都会变好的。” 他没有直言二人的关系,但是从陈意鹤的表情来看,叶知瑜猜测他们二人应该有颇为亲密的关系。 没想到原主与自己名字居然一模一样。 这陈意鹤接受她失忆的速度也堪称神速,即使早有医师说她可能失忆,这个接受速度也未免过于快了,直接快进到失忆病人复健环节可还行。 叶知瑜直觉有哪里不对,然而任凭她如何思索,得到的都是更为剧烈的疼痛,与空白的记忆。 ——她确实是刚穿越到这里,原主没有留给她任何记忆,叫她莫名其妙就当了接盘侠。 她不禁暗暗皱眉。 叶知瑜不想恋爱,也不觉得现在她的情况适合谈恋爱。 从陈意鹤刚才的话来看,他们应该还只是暧昧关系,否则他不会仅仅只介绍自己为师兄原主的这个暧昧对象,极有可能会成为她的隐患。 之后想个法子和他分手吧。 为了避免暴露自己,叶知瑜自然而然地做出了这个决定。 但就在她斟酌语气,准备和陈意鹤虚与委蛇几句,便将他打发走时,她的目光忽然停滞了。 叶知瑜瞳孔微微收缩。 陈意鹤似乎看出了她的失态,询问她怎么了,叶知瑜只推脱头晕。 但她很确定,自己并非眼花。 因为就在陈意鹤的头顶,忽然冒出来许多字句,形如前世在网站上看到的那些弹幕。 【啊啊啊啊啊啊,鱼鱼居然失忆了】 【艹,这傻逼渣男还有脸说话!】 【那这不是回归原作线了?原作开局我记得就是鱼鱼受伤被陈意鹤照顾的】【又回到最初的起点,呆呆的坐在屏幕前】 【??编剧既然不想换男主,那一开始为啥要改编成这样,这不是欠揍么?】她用余光看了会弹幕,便渐渐明白了当下的处境。 原来在自己面前表现深情的家伙,居然是个小说改编剧里的抖m渣男,前男主,改编影视后因为过于人渣成了男二。 而听观众的语气,原身似乎另外有一个叫容与正宫男朋友。 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没有相信陈意鹤的所言所语,却也没有信任这些弹幕。 而就在此时,一个柔和女声在她耳边响起。 【您好,欢迎绑定弹幕系统。】 接着系统大略介绍了功能,以及选中它绑定的原因。 他用的是女性声音,说话时客气礼貌,令人心生好感。 最难得的是这个系统格外坦诚。 她直白的告诉叶知瑜自己的目的。 “你是我精心挑选的适配性最高的宿主,我们的任务是补全电视剧。结局一旦达成,我自返回影视管理局,而你想留在这里或者回到地球复活都可以。” 这个系统不愧是挑选出来的彼此最为契合的存在,叶知瑜只觉得他说话极为贴合自己心意。 在别人看来或许有些直白生硬的言语,在她这里便是干净利索,双方责任明确。 同时系统也详细说明了如何保障她的权益,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她都没有拒绝合作的理由。 因此她极为爽快地答应了系统合作的要求。 毕竟小说里系统都是极不亲和的存在,没想到自己真的遇上了,反而如此好说话。 “你愿意合作,那最好不过了。”系统开心地说,“之后我会帮助你合理使用弹幕系统,我们尽快完成结局。” “嗯,”叶知瑜似乎对她毫无怀疑,只是随口问道,“这具身体的原身是上一个弹幕使用者吗?” 系统沉默了一下,随后说道:“是的。” “她是怎么死的?” 不知是不是叶知瑜的错觉,那个温柔的女声似乎停顿了一秒,才说道:“因为她擅自篡改剧情。” “而剧情是绝对不能改变的。”系统温柔的说到。 “哦。”叶知瑜应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我不会改的。” 系统似乎笑了一声。 从这个开局来看,两人相处十分和谐。 “阿瑜你醒,我才算放心。”陈意鹤一脸歉疚,“今后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不让你受任何伤害。” 旁人是决不会从陈意鹤脸上看出任何端倪的。 甚至就连叶知瑜在得到剧透后此时仔细审视他,也没能发现任何违和感。 完全是弹幕看穿一切,告状似的陈述这渣男的罪行,她才知道这个看起来斯文温柔的青年,居然能做出那么多混账事。 【鱼鱼千万别信他啊呜呜呜,陈渣渣不配!】 【这渣男就是个软蛋,掌门老狗想杀鱼鱼,屁都不敢放一个,这时候跑来装深情?】【我呸,真是晦气。】 叶知瑜将弹幕说的一切尽收眼底,可她仍然不动声色地与陈意鹤交谈,表现得就像是个真正重伤后失忆的小姑娘般。 “你们那只队伍,基本都是像你这样的情况,清月比你要早一些,然而到现在神智也是糊涂的。”陈意鹤说到,“我个人建议你去看看她,或许能够触发她的记忆。” 叶知瑜主动询问:“我和江清月是什么关系?” 她看似询问陈意鹤,实则也是询问系统,是否有这方面的剧本。 “你们关系颇好,属于不打不相识。”陈意鹤解释道,“她比你想的更早些,但神识同样受到了极大重创,基本不认识人了。我建议你去看看,或许你俩说几句话,便能恢复记忆呢。” 陈意鹤表现得极为坦荡诚恳,正如一个负责的门派大师兄般。 事实上,在说这番话时,他心中也是迷茫了一瞬,心说自己已经有多久未曾与人这样说过话了? 分明自己当初也是深孚众望的天玄宗首徒,怎会沦落到今日这般模样? 可短暂的迷茫后,他又迅速从那不合时宜的伤感中抽离出来。 尽管师兄从他这里没收了三师妹的剑骨,但师父本身传他的天玄宗剑骨仍然允许他保存,与当初自己的实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既然如此,对过去又有什么好怀念的? “剧本里没有这段。”系统自然地说道,“你没有必要接触她。你此时首要任务是养好身体。” 听到这里,叶知瑜想要看弹幕如何说的,可她刚刚抬眼,便见弹幕骤然消失。 “嗯?弹幕呢?” “因为我力量不足,弹幕显示时间有限。”系统说道,“若是想要补充能量,只能由你完成剧本,获得观众的好评能量。” 女声娓娓道来,当真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 “好的我知道了。”叶知瑜对系统说道。 但是抬头面向陈意鹤时,叶知瑜还是稍稍思索道:“既然如此,那便去看看吧。” 她表现自然,就连系统也无法肯定,她是不是刻意违背自己。 显然,借着叶知瑜被离魂的机会,一直没什么动静的系统,终于有了动作。 此前它对叶知瑜的行动保持沉默,因为确实从对方的行动中获得了利益。 然而此时看到大结局的曙光,而叶知瑜又几乎丧失了行动力,系统不由便蠢蠢欲动了。 它吸取了自己此前与叶知瑜谈崩的种种教训,将自己的电子音改为柔和女声,将隐瞒态度变得坦荡,将两人之前的不愉快抹杀的干干净净。 看叶知瑜此时的态度,似乎不像对它有恶感。 但即使有恶感也无所谓,它有情报优势,了解叶知瑜的性格喜好,完全能够骗取她的信任,到时略施小计。那将她引向原定的悲剧结局应该不难。 系统要求不高,只要符合be,男主为陈意鹤,过程符合虐恋情深,它的任务便算圆满完成。 没想到叶知瑜千算万算,最终事态还是发展到了对它有利的地步。 想到这里,系统不禁长舒一口恶气。 从认识到现在,它都被叶知瑜死死压制住,对她的反抗叛逆毫无招架之力,任由她为所欲为……偏偏叶知瑜的为所欲为还真有效果。 至少观众都很买账。 好在现在终于轮到它发挥了,趁着叶知瑜失去记忆后的虚弱,完美掌握住了场上主动权。 它从现在开始,便要履行一个系统的职能,完美编写出最合理精彩的剧本! 第94章 探病 /94 叶知瑜失去了一切记忆,无法自己前往寻芳峰,只能由陈意鹤带她前去。 路上陈意鹤为她讲解了不少关于门内势力的说法。 “因为此前三大名门灭门惨案的事情,修真界如今颇有些人人自危。”陈意鹤向她一笑,“不过如今师父已然捉住了凶手马脚,很快便能平定四方,阿瑜你只管安心养伤,其他的交给我们就是。” 在他口中,他们的师父守一真人仿佛神佛般崇高无上。能看出来,陈意鹤是真的很努力地在给她洗脑,从零开始灌输掌门至高无上的理念。 “哦。”叶知瑜应了一声,脸上并无太多陈意鹤希望看到的畏惧或者欣喜之色。 她自然不会告诉陈意鹤,早在他一开口,弹幕便已然将他们这对师徒的底裤扒了个一干二净。既然不愿意对她坦诚相待,又怎能让她对其有好感。 叶知瑜在心中想到,也不知那江清月是什么处境,从目前她观察到的情况来看,天玄宗无论如何都算不上一个友善的门派。 这抖m师兄馋她身子也就罢了,听弹幕的意思,似乎连她那亲传师父也馋她身子……这就很离谱了。 叶知瑜刚看到这条弹幕时险些以为自己穿越到了什么限制级小说——根据陈意鹤透露出的只言片语,守一真人怎么着都算不上是大帅哥,而是慈眉善目的老头形象。 就这种货色也能馋女主身子? 后面弹幕说得更多叶知瑜才明白,此馋身子非彼身子,可严重程度甚至犹有过之。 因为这意味着,臭老头是铁定想要她性命的。 她必须对自己未来的打算做出打算。 叶知瑜沉思,听系统的意思,这种环境才最适合与师兄虐恋情深——身体原主已经为她完成了九十九步,将这渣男师兄牢牢套死,她现在只需要完成最后的be虐恋环节便可。 但是…… “阿瑜在想什么?”陈意鹤忽然问道。 “我在想师父。”叶知瑜回过神,坦然说道,毫无隐瞒意思。 陈意鹤定定看了她一眼,忽然轻轻握住她的手:“你在担心么?” 不等叶知瑜说话,他低声道:“莫怕,我不会令任何人伤害你——无论是谁。” 【……名台词打卡(心情复杂)】 【不会吧不会吧,陈渣男真要上位了?】 【我记得小说里说完这句话后,陈意鹤就给了师父反手背刺,把鱼鱼救了下来。】叶知瑜表现得也颇为配合。 “谢谢。”听闻陈意鹤这句话,她轻声说道。 她将手从陈意鹤手中轻轻抽出来。 “那我……就先谢谢师兄了。” 两人说着说着,便到了寻芳峰江清月养伤的地方。 见已经有弟子上前迎接,他们默契地同时选择闭嘴。 “意鹤和阿瑜来了啊,”弟子将他们领上山后,只见一名美貌女子站在殿门处,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她气色略显疲惫,但看情绪似乎还算不错。 这名女修应当便是陈意鹤说得寻芳峰峰主,江清月的师父,珈蓝。 她似乎与原主的关系还算不错,看见叶知瑜时颇为友善地说道:“阿瑜身体可好些了?” “多谢师叔关心,已经没事了。”叶知瑜说道。 “清月师妹的情况如何了?”陈意鹤关心道,“我和阿瑜来一是想要唤醒她的记忆,同时也是来看看清月。” “还是那样。”珈蓝叹气道,“我医术浅薄,看不出她伤在何处。” 陈意鹤不禁随之叹了口气。 但他面上担忧焦急,心中却只有冷冷笑意,暗道师父说的果真不错。 珈蓝当真看不出江清月是被什么术法重创神识的么?若是普通修士看不出来也就罢了,她身为天玄宗峰主,天下最为精通医毒之道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术法的来路? 要知道,守一在吩咐离魂谷使者对江清月进行多次离魂,务必清除痕迹时,可是没有半分留手的。 当时不止他觉得不妥,连离魂谷使者也提醒掌门,江清月的师父珈蓝可没有那么好糊弄,江清月是她唯一的弟子,若是闹起来,场面只怕不会好看。 “在下虽自信离魂之术神鬼莫测,但若是珈蓝阁下的话,只怕也……” “老夫却不这么觉得。”掌门笑着打断了使者的话语,“这件事世上最好应付的人,就是珈蓝才对。” 而他的理由异常简单。 “珈蓝会识大体的。”掌门轻描淡写道,“无需顾忌她。” 他非常了解自己的这个师妹。珈蓝对天玄宗尊严的爱护,对门派的忠诚,远远超出任何人的想象,甚至比他这个掌门都更要纯粹激烈。 这种情况下,她根本不可能揭穿掌门残虐同门这种会令门派名声扫地的丑闻。 ——即使受害人是她的徒弟。 陈意鹤原本将信将疑,没想到最后他真的看到了珈蓝的沉默,面对几乎痴傻的弟子,她一言不发,只是默默为其调养。 江清月为何受伤,她语焉不详,对外只说自己也没能查出来,至于暗中与掌门如何谈的,便无人知晓了。 珈蓝确实妙手回春,在她的精心疗养下,原本癫狂痴傻的江清月终于有了些正常人的模样,至少不会大吼大叫攻击所有人,身上骇人的伤痕也都恢复如初。 然而少女目光无神,对外界反应迟钝,不知是神识受到的重创未曾康复,还是拒绝与外界沟通。 她是个漂亮精致的姑娘,无论是纤细的眉眼,还是白皙的肌肤,都表明这是个十足的美人。 只是此时她气质晦暗,仿若美珠蒙尘,令人不禁心生怜惜。 “清月,阿瑜和意鹤师兄来看你了。”珈蓝柔声说道。 其实她这句话只是按照惯例地说一句,保持对江清月的刺激,没指望对方真能有所回应。 可当叶知瑜走到江清月面前时,那个本应自闭迟钝的姑娘,居然真的抬眼看向了她。 ……? 叶知瑜略微吃惊,原身与江清月的关系有好到这个地步么? 弹幕固然有心疼江清月的,但也有吐槽她的,貌似这姑娘以前不怎么聪明,做了不少拖后腿的事情。 然而如今江清月对任何人都没有反应,却像是唯独认出了她? 稍许惊讶后,叶知瑜便友善地对她说道:“清月,我来看看你。” 她不知道原身与江清月是如何相处的,但这么说总归没错的。 这次江清月的反应便没有令人惊喜了,面对叶知瑜的招呼,她仍然是呆呆的麻木模样,怔怔地看着叶知瑜的面庞。 清澈的黑色眼瞳中,没有任何灵动感,仿若襁褓幼儿。 珈蓝惊喜的眼神黯淡下来,抿唇要说话。 她心知自己对不起徒弟,尽管无法为其伸冤,却也由衷希望她病情能够好转。 今日江清月能有这副表现已经足以令她惊喜,不该再有贪心。 调整好心态后,珈蓝便要宽慰二人,可在这时,她却听到陈意鹤低低的惊讶声 眼睛麻木无神的女孩,在对上叶知瑜的目光良久后,竟是流下了眼泪。 只是,她仍然无法开口。 无法诉说,自己为何流泪。 “怎么哭了?是难受么?”珈蓝担忧心疼道。 而叶知瑜看到了一条弹幕,沉默少许后,不禁幽幽道。 “或许是因为她本能地感觉到,自己忘记了不愿忘记的人呢?” 针落可闻。 珈蓝面露尴尬之色,因为她也意识到,叶知瑜实际也是被洗去记忆了。 她说江清月是忘记了不想忘记的人。 那她自己又是如何想的呢? 从寻芳峰下来后,陈意鹤送她回学舍休息。 今日探望江清月花费了不少时间,但陈意鹤说,她还有另一位朋友,也在受伤调养。 但他并不是天玄宗的人。 “姚末伤势比你们要轻一些,但神识也受到了重创。”陈意鹤说道,“明日我带你去看看他,希望也能有和今天一样的效果吧。” “嗯。” 叶知瑜能感觉到,陈意鹤在极力向她献殷勤,表现出自己的诚意,试图打动记忆处于空白状态中的她。 而用弹幕的话来说,这便是剧情回归正轨,男主重新上位。 回归正轨…… 叶知瑜对陈意鹤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此时的她绝没有想到,明日的探病又会给她怎样的惊喜。 ——那个被所有人认为已经失忆,被掌门重点清洗记忆的姚末,竟然没有失去记忆。 然后,他将一个至关重要的秘密,告诉给了叶知瑜。 第95章 赴死之心 /95 叶知瑜第二天的行程安排是探访玄寂宗首徒姚末。 据说此人情况也和她一样,是在灵梦阁之战中受到重创,才会失去全部记忆的。 如今药物能够治疗的部分珈蓝都为她治好了,剩下的只能靠她慢慢恢复记忆。 “陈意鹤是真的爱慕于你,”系统感叹道,“否则他只需拦着你不要你接触那些熟悉的事物,让你无法恢复记忆,那到时事实如何,还不是全凭他一张嘴?” 叶知瑜听了,只是似笑非笑道:“我与原主并非同一人,他如何爱慕原主,关我何事?” 系统卡了一下,勉强解释道:“我意思是你现在不也要与他达成感情结局么?那要是能够接受他,效果岂不是会更好。” 叶知瑜笑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相信他的解释。 她跟着陈意鹤走到姚末住处门口。 “姚末受的伤比清月更要严重。”进门前,陈意鹤为她低声讲解道,“他的伤势即使是珈蓝师叔也难以完全治愈,你尽管消耗了魂力,但至少也能慢慢调养弥补回来。可他不知遭遇了什么,完全将自己的魂力燃烧一空,如今伤了根本,再想调养也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看起来对姚末的现况颇为惋惜的模样。 【不该啊,姚末不是被沈无疾捅了一刀就栽了么?难不成离魂谷给他洗了十次记忆?】【玄寂宗都没有保护灵体的法子么?】 【姚末这种修炼路数应该会注意保护自己的神识吧。】无论是在旁人,还是弹幕的描述里,姚末都是个天赋绝佳、性格乖戾的狡黠神棍形象,因此叶知瑜想象了许多他受伤后的情况,却怎么也没想到,见到他时的情况会是这样。 ——那个嘴欠手贱的毒舌算士,快要死了。 屋内萦绕着浓郁到呛人的药香,青年躺在层层锦被之下,面色比霜雪还要苍白,知道了叶知瑜二人的到访,他也只是虚弱地看过来一眼,嘴唇微微动了动,不知想要说些什么。 据说原身与他二人关系是还不错的。 叶知瑜想到。 她想看弹幕如何描述原主与姚末的关系,然而抬眼看去,弹幕数量偏少不说,还大多是幸灾乐祸地嘲讽姚末的。 人气低不说,还完全没有人关心他的伤势,莫非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若是正常人,想来发现这个事实后一定会这么想。 可叶知瑜偏不这么认为。 意识到这个情况后,她第一反应就是:弹幕内容必然被人选择性屏蔽了。 因为这个情况是在陈意鹤出场后方才出现的。 当时有弹幕吐槽陈意鹤渣男,并怀念原主的正牌男友,结果下一秒这些弹幕就被清理了,取而代之的是关心她身体状况的弹幕。 叶知瑜动态视力极好——大概是这具身体修仙留下的底子,这才捕捉到了那些存活时间不到一秒的弹幕。 至于这是谁做的好事,显而易见。 系统虽然在极力在讨好她,可背后也在搞些小动作,这便给两人原先还算和谐的相处加了粒老鼠屎,叶知瑜无论如何都再难以信任它。 此时知道系统在搞鬼,叶知瑜也不生气,只是面色如常的同姚末寒暄,问些关切身体之类的客套话。 原本是该这样的。 两个记忆同样空白的人,又能有什么话题可聊? 陈意鹤便是觉得昨日江清月的事情乃是意外,才会带叶知瑜来探望姚末的,没想到聊了一会儿,陈意鹤见时间差不多,准备带叶知瑜打道回府时,姚末忽然开口。 “我听人说,我与你的关系还算不错。”他虚弱地对叶知瑜说道。 “嗯,我也听人如此说的。”叶知瑜先是一怔,随后遗憾道,“可惜我已经忘记了以前的记忆,我觉得你我之前相处应该很是愉快。” 姚末笑了笑,忽然对陈意鹤说道:“我有些话想和叶知瑜单独说,不知陈兄是否方便?” 这个反应出乎了陈意鹤的预料,然而一时间他只能微微蹙眉,露出有些为难的模样。大脑则在快速运转,思索着回答之语。 “只是些关于病情的私密之语。”姚末解释道,“我们二人同时受到魔道袭击,症状又相似,便想交流病情。但有些话总归不方便。” 他把话说到这个地步,陈意鹤也不再好勉强,只能维持宽容温和的人设,叮嘱了叶知瑜两句便主动退出厢房。 等到他出去了,叶知瑜便看向姚末:“姚兄有何事要说?” 姚末却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挣扎着起身,捏了个法诀。 因为这个动作,他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凄惨,几乎令人以为下一秒他就要原地去世。 叶知瑜有点担心他为此榨干自己本就所剩不多的灵力,不禁犹豫是否要出口劝阻,可就在她斟酌时,却见弹幕忽然间爆.炸式增加。 【咦,我这儿突然黑屏了?】 【老板换碟】 【???这咋回事,看着看着就没有了?】 【只有我是这样吗?】 原来,就在这一刻,不知为何所有的观众居然都齐齐断网……或者说失去了画面。 系统那里出了什么问题么? 叶知瑜还指望弹幕给自己透露剧情,便在心中询问系统发生了什么情况,但出乎意料的是,系统居然一直没有开口,回应她的只是心中长久的静默。 仿佛从未有过系统这个存在一般。 叶知瑜心中皱眉,便听姚末忍住剧烈的咳嗽说道:“我设下了【帷幔之术】,此术甚至能够蒙蔽天机,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人能够窃听你我谈话了。” 帷幔之术十分强大,不知能够蒙蔽天机,甚至能够切断系统与她的联系,此时他们两人的谈话之处堪称是世界上最为安全的地方。 如此强力的术法,灵力消耗必然巨大,难怪姚末用了这个法术后整个人就跟快死了似的。 而且帷幔之术必然会为陈意鹤察觉一二,姚末居然完全没有这方面顾虑,只是焦急的要与她说完当下之事,看来他必然是对结果进行过斟酌,认为在今日之后,她也不会在天玄宗留下多久了。 电光石火间,叶知瑜已然将场上情况分析了清清楚楚。 所以姚末究竟有什么话要和她说,以至于需要勉强施展如此强大的保密术法? 此时她再看向对方,却发现此时躺在床上的姚末,神情气质几乎像是换了个人。 刚见面时的他奄奄一息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会死去,而且天赋废了大半,记忆被完全摧毁,整个人与行尸走肉无异,没有半分所谓天才的风采。 然而此时的他…… 仿佛磐石般坚韧的意志在他眼中闪烁,尽管帷幔之术对他消耗极大,可在这个术法成功后,他的姿态也肉眼可见的从容自然得多。 原本干枯腐朽的将死之人,此时眼瞳竟是格外清醒明亮,直到此时,而叶知瑜才看的出来,这位原来也是个格外俊美的青年,难怪以前会有风流潇洒之名。 此时的他比起略显轻佻的风流潇洒,倒是更有些病弱顽强的坚韧之美,叶知瑜直觉他要对自己说些不得了的事情。 “你有话要对我说?”她谨慎问道。 “嗯。”姚末端详着她的神态,“我不能维持太久的术法,所以要尽快把事情说完。” 他语速极快:“首先要确定你是否真的失去了全部记忆……嗯看起来是的,这种时候了你应该不会和我开玩笑,而且离魂谷给你离魂时也不会留手。” “你想说什么?” “显而易见。你被离魂谷洗掉了全部记忆,但我没有。” “你是说你我如今这样都是被人迫害的?” “不然呢。”姚末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嘟囔着自言自语道,“时间不多了,我得快点说完。” “我们抓紧时间吧。”姚末嘶哑着说道,“现在我就告诉你,你都忘记了什么,以及唯一的破局之法。” 玉石俱焚的坚决意志支撑着这个濒临死亡的青年,复仇的烈焰再度点燃了他仿若风中摇烛的生命,让他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 所以倘若自己此时拒绝他,这个青年必会在前所未有的痛苦绝望中死去。 这是叶知瑜的直觉。 “你说吧。” 她无法拒绝一个将死之人的请求与邀请。 更何况,姚末此时的言语陈述有利于她摆脱现状。 与江清月不同,身为玄寂宗下代掌门的姚末有着独门秘术,为天道眷顾的他成功施展秘术,保住了自己的神识。 这种秘术作用于灵体,难度极大且十分玄妙,即使是姚末以前也从未有过实践经验,只是将法诀记了下来,至于能不能成功,连他自己都不能保证。 可他终究是成功了。 即使是被反复施展离魂术,遭受仿佛灵魂刮骨般非人的痛苦,也没有令他放弃自我,在长达半个时辰的酷刑中顽强的坚守下来。 或许是因为他饮下了名为仇恨的鸩毒。 仇恨与懊悔反复鞭笞着他的神识,令他的精神不会彻底沉沦。 他怎能忘记苏素? 他怎能忘记苏素遭受的痛苦与折磨? 若他此时选择屈服逃避痛苦,世上还有人能够为她复仇么? 他不能逃避,苏素遭受的折磨与冤屈绝不能就此沉寂。 “简单来说,你忘记的事情基本就是这些。”姚末说道,“现在时间紧迫,我也只能给你简略提点,你自己之后再试试回忆。” 叶知瑜越听越是微妙,只觉得姚末口中描述的人,除了谈恋爱之外与自己的性格竟是如出一辙。 说实话,若不是不愿相信自己会对一个男人情深义重外,叶知瑜真的会相信自己其实早就穿越过来,只是失忆了而已。 “我真的很喜欢容与么?”她忍不住问道。 前世她对异性兴趣一直淡淡,觉得恋爱可有可无,并且颇为自我中心,她实在难以相信自己会为了一个男孩出生入死。 “这是你们之间的事,”姚末说话颇为严谨,“我只能说,从我的角度来看,你们二人之间的关系确实如此。” “嗯,我知道了。”叶知瑜暂且放下了这个话题,“我愿意相信你说的话,也确实明白自己现在面对的处境。但你也看到了,现在我记忆尽失,攻击也尽是出于身体本能,修为大为倒退,我又该如何逃离,如何复仇?” “这便是我所说的破局之法。” 姚末勉力精神,沉声道:“如今破局的关键便落在【烈焰血莲】上。” 叶知瑜已被科普了烈焰血莲的价值,闻言道:“可你不是说掌门已经摧毁那朵烈焰血莲?” “这朵烈焰血莲的来路我也不知道,我如今只能算出它的下落,其余情报确实有心无力。”姚末说道,“它就在离魂谷,你务必要拿到它。” 叶知瑜听到这句话还要点头,便听到姚末跟着补充道:“然后给容与。” ……喂?! “具体如何做我这里已经算不出来了,但大概是暗示你们用它恢复伤势吧。这是我个人猜测,总之去找烈焰血莲绝对没有错,到了那里,你们绝对会找到破局的线索。” “所以你一定要和容与逃出去。”姚末叮嘱道,“留在这里,你二人只会必死无疑。” 那你呢? 叶知瑜正要问,却对上青年平静决然的眼瞳,心中便已然有了答案。 眼前的青年早有赴死之心。 “那江清月呢?” “她师父珈蓝虽然不会从掌门手中保下我们,却绝不会任由掌门在她眼皮子底下杀了江清月,你二人逃走时只要不牵连江清月,她就绝不会有事。” 姚末少年成名,与珈蓝等前辈早有接触,清楚对方是什么性子。 更何况精通人心者,岂止掌门一人。 无论姚末说的话是否离谱,但他终究是给叶知瑜指出了一条明路。 他是当今安谧平和生活中,唯一告知叶知瑜她处在生死危机中的人。 “姚末和你说了什么?”陈意鹤询问道。 说着,他便顺手想要揽住她。 感受到他的意图,叶知瑜只觉得全身每一根汗毛都起立敬礼,下意识地迅速躲开。 陈意鹤动作落空,气氛不禁一时有些尴尬。 最终还是他主动开口解围:“你刚刚恢复记忆,觉得有些难接受是正常的。” 他确实做足了体贴的功夫,但是很遗憾……无论是理智还是情感,叶知瑜都更倾向于相信姚末的说辞。 因为她的身体是不会欺骗她的,她确实本能厌恶着陈意鹤。 于是她转瞬间便想出了个合适的借口敷衍陈意鹤。 现在她唯一有些难以把握的,便是自己的身份了。 原身和她,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第96章 无法被决定的未来 /96 姚末重伤未愈,和她讨论的事情又确实关系重大,因此在施展帷幔之术时倾尽全力,以至于即使是在结束了谈话的现在,叶知瑜也没能恢复与系统的联系。 此时她甚至已经和陈意鹤分别,返回自己的学舍了。 往常陈意鹤都会送她到门口,可此时师父传唤,他也不得不从。 “无妨,师兄你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吧。”叶知瑜体贴地说道。 陈意鹤神情看起来十分愧疚,却也实在无法,向她连连道歉后,也只能先行离开。 叶知瑜站在原地出神了少许,随后毫不犹豫地抬步就走。 只是那个方向……并不是掌门嫡系一脉所居住的问心峰。 一路上,有不少遇见她的弟子向她友善地打招呼,关切她此时的身体状态,赞美她为天下大义做出的牺牲。 无论真情与否,至少看上去花团锦簇。 在他们眼中,此时的叶知瑜仍然是下代首徒人选,此次的重伤只是在她的履历上又添了光辉一笔。 这样的生活确实幸福,旁人的崇敬,师门的重视,师兄的恋慕……如此种种,完全足以满足任何一人的虚荣心与精神需求。 所有人都对她很好,正如系统所说,安心等待结局即可。 无论结局是否幸福,至少过程很爽,而系统也信誓旦旦向她保证,达成结局后必有厚报……她不该有任何异议。 但是…… 叶知瑜停下脚步,挡在了一名少女面前。 那女孩身着内门弟子练功服,容貌清丽,只是和其他人对叶知瑜的热切态度不同,她远远走过来,没成想撞上了叶知瑜,便有意无意地用手遮住脸,准备快步离开。 可就在她准备御剑飞行逃离的前一秒,叶知瑜恰到好处地拦住了她。 “这么急着走做什么?”叶知瑜挑了挑眉。 此时周围四下无人,原本围上来的弟子不知何时已经被叶知瑜尽数打发走了。 自己试图表现得从容自然,因此特地放缓了脚步,没想到却给了叶知瑜抽身阻拦的机会! 少女,也就是楚瑶含恨想到。 早知如此,自己就该二话不说撒腿就跑,不给这煞星半点发挥机会! 她面上不敢表现出丝毫对叶知瑜的不满,她挤出热切的笑容:“叶姐姐,你的伤势已经好了么?我早就想来看你了,可刚才围着你的人那么多,我以为轮不上我,就没有过去。现在看你已经没事了,真好。” 结果叶知瑜一句话叫她噎了个半死。 “叶姐姐?”叶知瑜微微偏头,“你和我很熟?” ……淦。 忘了这煞星失忆了。 然而怎么会有人失忆后和失忆以前一样欠揍?? 楚瑶也不知道叶知瑜此时深浅,只能含糊地应道:“叶姐姐你以前对我是有过照顾的,我一直都有关注你的身体情况呢。” “嗯,我失忆了。”叶知瑜大大方方道,没有刻意遮掩的意思。 她的态度叫楚瑶一时惊疑不定,心说这大神又要搞什么? 委实说,在眼睁睁看着叶知瑜和容与把陈意鹤搞成那副模样,又被迫成了共犯后,楚瑶便一直想要远离叶知瑜,甚至恨不得与她彻底划分关系。 她只是追求稳定虚荣的生活,根本不想和惊心动魄四个字有任何关联,叶知瑜等人在这次事件中失忆,根本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 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堵门了。 “请问叶姐姐你找我有什么事?”楚瑶小心翼翼地说道,“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 “哦,确实有事。”叶知瑜毫不讳言道,“既然你自己都说我以前曾照顾过你,那就该知道回报。” 楚瑶只觉得头皮发麻:“请问您需要我做什么?” 千万别是叫她跟着捅陈意鹤一刀! 楚瑶在心底默默祈祷。 “放心,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叶知瑜表情爽朗道。 “希望你能好好回答我。” 楚瑶愈发心惊胆战,苦着脸道:“叶姐姐尽管问吧,我必定知无不言。” 她也确实只能知无不言。 此时情况紧急,叶知瑜不会吝惜于使用些狠手段,最关键的是,也不知道原身以前做什么的,居然对她的这些理论手段有肌肉记忆。 想来应该也是个猛女。 最终她没费太大工夫,便强令楚瑶交代了她所知道的一切。 楚瑶似乎以为她已经恢复了记忆,只是单纯想要为难自己,到最后心理防线直接彻底崩溃,反复被欺凌过的无助少女般愤恨道:“有些东西,你就算失去了记忆也不会改变!” 言外之意就是说她坏到了骨子里,能把楚瑶逼到这个地步,看来她刚才确实有点小过分。 “对不起,我下回会注意的。”叶知瑜真心实意地道歉。 楚瑶差点没原地去世:??? 叶知瑜摆了摆手:“你知道咱俩谈话刚才泄露出去的后果吧?” 楚瑶拼命摇头:“你知道,我只想要平静的生活。” “嗯,我会帮你的。”叶知瑜说道,“你放心,我也只会打扰你这一次,之后你尽管去过你的生活。” 然而楚瑶看起来半分不信她的话。 “如果别人用秘术窃听到了刚才的谈话,可不能算我泄密!”楚瑶强调道。 “放心,刚才的谈话只要你不主动说,就不会泄露。”叶知瑜从容说道,引来楚瑶一阵惊疑不定。 但叶知瑜的淡定确实有所依据,姚末设下的术法还未失效,系统仍未与她重新连接便是明证,所以只要楚瑶不主动说,她们刚才的见面根本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更何况她想知道的事情已经确认的差不多了。 原身大概就是她自己。 系统的话实在漏洞百出,通过这段时日的观察,她已经能推翻系统告知给她的绝大多数情报,而在九成以上的言语都是虚假后,她又凭什么要相信系统最后那一部分? 那么现在,新的任务就摆在了她面前。 以前与她有过关联的人她基本都已经见到,只差最后一个关键人物。 ——容与。 她的恋人。 只是用脚指头也能想到,掌门和陈意鹤必然不会让她轻易见到容与。 事实上,以她现在接触到的情报而言,她根本就不该知道有容与这个人。 倘若她轻易与容与见面,只怕会打草惊蛇。 此时便不禁有些遗憾,如果她的运气足够好,能够在帷幔之术最后的持续时间内见到容与,那这部分最难解决的问题便会迎刃而解。 而她的运气显然没有好到这个地步。 一直到系统出现,她也没能遇到能够让她觉得【这应该就是我对象】的人物。 “你和姚末说了什么?”系统一上线便问她。 “就是说他记忆里有个长头发姑娘,问我认识不认识。”叶知瑜没有选择避而不答,合适的谎言能够为她解决许多麻烦。 系统之后又问了些话,均是关于之前突然发生的【断网事件】,看来对她记忆真的十分关切,然而都被叶知瑜以恰当的理由敷衍了过去。 “害,我现在只希望你能好好的,咱安心把眼前的问题解决。”系统有些惆怅地说道,“把结局达成,咱们也就可以好聚好散啦。” 叶知瑜应了一声,态度颇为配合。 “安心等待结局吧。”系统温柔地说道,“你现在的生活很幸福,我都给你安排好啦。” “那就谢谢了。”叶知瑜笑了笑说道。 至于她心里真正在想什么,系统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 但都无所谓了。 叶知瑜绝不是被动等待一个被人安排的结局的人。 也绝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人。 她的未来,只能由她自己决定。 第97章 师兄之死 /97 正如系统所说,她的生活很幸福。 因为就在她探望姚末回来不久,掌门便主动上门关心她的精神状态。 “阿瑜此时感觉可还好?”慈眉善目的老人一脸关切,“老夫本是不建议你去接触姚末等人的,此事正应细水长流慢慢来,偏偏意鹤那小子觉得应当以你想法为主。” 暗暗表示了自己和陈意鹤对叶知瑜的关切后,掌门方才进入此次重点:“与姚末谈话之后,你可想起了什么?” 掌门必是对姚末与她的单独交谈起疑了,若是感应到【帷幔之术】,疑心只怕会更加强烈。 现在唯一值得高兴的便是,他的转生仪式无论如何都必须在满月下举行,因此即使再怎么起疑,也不能对她动手——她的任何损伤都会影响到掌门夺舍后的身体强度。 只要没有被逼到绝境,如掌门这种自私自利之人,绝不会有损伤自身根本的决心。 “两个记忆一片空白之人能有什么话好说?”于是她便将说给陈意鹤的那一套重新说了一遍。 掌门自然是不信的。 这个世界上他根本没有信任的人。 哦,或许曾经有过。 他唯独信任过苏素。 只是得道永生的诱惑远高一切,因此即使觉得遗憾,他也命令苏素融合了剑骨。毕竟合适的剑骨容器实在难得一遇。 任务固然危险,他却也给过苏素一线生机,只要等他夺舍了叶知瑜彻底复活,恢复全盛实力,未尝不能为苏素安全取出剑骨。 可惜苏素自己拒绝了这一线生机,选择了近乎自戕的方式。 想到这名一辈子都乖巧听话,唯独死前选择叛逆的弟子,掌门心中不禁多了几分不悦,以至于原本准备同叶知瑜做的样子也没耐心敷衍了。 他直接快进到重点,笑眯眯道:“来,让师父为你把脉。” 尽管珈蓝是世上医术最高之人,然而掌门身为天下最强,却也有独有法门,为叶知瑜做部分诊疗绝对够格。 从叶知瑜复苏那日,他便这样做过了。 果然没错。 叶知瑜看着老者搭在自己脉搏上的枯瘦手指,再度确认了姚末所说的真实性。 苏醒时掌门为她把脉过一次,她当时只觉得强烈的恶心与想要远离,但是考虑到可能是受过重创,便没有多想。 然而这种事情在她现在身体基本康复时重新体会,便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她努力控制着手腕不要颤抖,或者蔓延开鸡皮疙瘩——所幸她是修仙者,身体仍保留着修行本能,因此控制部分躯体反应并不算困难。 然而她的太阳穴已然开始一突一突的作痛了,胃部更是翻江倒海想要呕吐,砭骨的寒意自脊椎一直蔓延向头顶,这是生物遇到天敌时的本能反应。 本能不会骗人。 面前的老者,根本不是系统所说的慈和长者。 不过此时意识到这一点倒也无伤大雅,因为这无非是为她本就决定的选择上又加了一块砝码。 “恢复情况很好。”掌门满意捋须,随后对她笑道,“意鹤最近这段时间对你可是上心的很。” 这算是为陈意鹤打助攻,然而在叶知瑜眼里,他的行为无异于屠宰场场主来探望生病的牲畜,关心今年的收获,又怎会将他的话听进心里去。 掌门的阴谋不止姚末听见,陈意鹤同样在场,可这位据说对她上心的大师兄可曾对她有半分透露怜悯? “另外还有一件事,来时意鹤让我转告你,明日在明镜湖那棵相思柳下等他,他有事情与你说。” 说着话时,掌门居然略显俏皮地对她眨了眨眼,颇有些暧昧促狭之意。 叶知瑜即使一开始没有多想,被他这样暗示后,也该知道陈意鹤找她为了什么。 她睫毛微颤,随后抿唇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掌门下意识怀疑哪里不对,然而任他如何思索,也没能找到叶知瑜此时会对陈意鹤抱有敌意的理由。 无论怎么看,陈意鹤此时都算是天下头一号高富帅,风靡全宗门的男神,又对她如此深情,但凡叶知瑜还是个正常女人,都不会讨厌陈意鹤。 越是接近夺舍之日,掌门便越是高度警惕,只是他之前几日的多疑最终都证明是自己多想了,于是此时也不得不暂且放下这个怀疑。 毕竟陈意鹤也容纳了一块剑骨,能用些甜头稳住他,尽量顺利的拿回剑骨是最好的。 叶知瑜便是掌门许诺给大弟子的甜头。 当然,在拿走剑骨后,陈意鹤本身也是活不了的,掌门只是需要暂时稳住他保管剑骨罢了。 连苏素掌门都能放弃,陈意鹤又算什么东西? 不知为何,掌门始终难以排遣胸中那丝沉闷不快,索性结束了今日的谈话。 不过是让陈意鹤尝个甜头罢了。 他眯起眼睛看向天际翩然的仙鹤,散漫想到,等到明日他们定情,便该要将他们的婚事提上日程。 如此想着,他离开了叶知瑜的学舍。 在他走后,弹幕轰然炸开。 【它来了!】 【编剧有毒?这和原作剧情有区别吗?兜兜转转还是来给人喂屎了?】【过于生草以至于无话可说】 【气死我了不看了88888】 弹幕也都明白明日将会发生什么,掌门又在鼓动什么,不由得纷纷震怒。 而且很明显,这已经是在人为过滤弹幕下,仍然有种种弹幕逃脱屏蔽流露出来叫她看见。 “这是什么?”叶知瑜明知故问。 系统大约也没想到观众们会如此愤慨,他们在意识到平台设置关键词屏蔽弹幕后更加愤怒,以至于发明出种种奇妙词汇逃脱屏蔽,叫叶知瑜看见。 “是……是同人读者罢了。”系统急中生智,说道,“原作剧情比较虐嘛,所以就有粉丝自己创作了衍生剧,因为质量很高,所以有很多人喜欢,算是弥补了原作剧情的遗憾。就是些二设入脑的,你不用管。” 叶知瑜心说这系统还挺时髦,这种行话都会说。 “那这衍生剧影响力还挺大。”叶知瑜揶揄道。 “没办法,原作改编剧这不是拖了太久了么。”没想到系统居然还能和背景设定圆起来,“不然也不会找你来救场了。” 三言两语间,系统终于将屏蔽词设置好,将那些漏网之鱼也彻底封禁。 此时弹幕池看起来终于风平浪静,偶尔有两条弹幕飘过,也只是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你早点休息吧。”系统以温柔的女声安抚她,“明天我就把定情剧本给你,离结局不远了。” “好。”叶知瑜爽快答应。 如此看来,这次弹幕震怒也只不过是场小插曲,系统的计划仍未被改变。 这话还真没错。 ——因为这剧离结局,确实不远了。 令叶知瑜前往相思柳的人是名为扶云的师姐,她已经知道了些许陈意鹤今日计划,在同叶知瑜前往的路上多有艳羡之语。 “你喜欢大师兄?”叶知瑜听着听着,忽然问道。 扶云一噎,措手不及地看着她,似乎想要打量她是不是故意讽刺。但她随后想起面前的师妹已经失忆跌落云端,不是之前那个耀眼的天之骄女,便又放松下来。 “当然。”她坦然道,“师门上下又有谁不喜欢大师兄?” 这话说得自然而然,见她仍是没有触动的样子,扶云不由得语重心长道:“大师兄近日来对你如何,我都看在眼里,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么?他对你情根深种,放在全天下都是少有的,师妹你便也收收心吧。” 至少不管怎么看,都比那个容与强多了。 “我以前不喜欢大师兄么?” “……喜欢啊。”扶云又被噎住了,“只是师姐觉得,你有了道侣后,总该收收心。你看大师兄多好啊,天下哪里还有能与他相比的……” 听到这里叶知瑜便不想再听下去了。 “大师兄在等我。”叶知瑜指向相思柳,这里已经能隐约看清明镜湖畔的景色了,“我自己去吧。” “诶,不用我送你么?”扶云迟疑道。 “今天我想独自见他。”叶知瑜适时地露出了些娇羞,“有别人在,有点……嗯。” 扶云心领神会,尽管心中颇为酸涩艳羡,但她还是由衷祝福道:“快去吧,那师姐就先回去了。” 想来今日之后,修真界又会多一对神仙眷侣吧,她感慨想到,只是门内大约要有许多女修要心碎一地。 “嗯,谢谢师姐。” 扶云摆了摆手,自认潇洒的御剑离去。 叶知瑜入门时便与她相识,她还不至于如此嫉妒小师妹。 不知道师兄会如何对师妹剖白心意…… 此时的扶云大约还想不到,陈意鹤确实对叶知瑜剖白心意了。 物理层面的那种。 叶知瑜来到相思柳下时,陈意鹤已经在那里等候他许久了。 群山如翡翠屏障,山下明镜湖泛着粼粼波光,仙木花草郁郁葱葱。如此仙境自然早便成了门内约会圣地,尤其是这棵寿命最长的柳树,因此得名相思柳。 往常此处即便是正午也会有数对道侣约会,然而今天是陈意鹤的大日子,他早便打了招呼,没人会在此时给他添堵,因此此处真正的只有他们二人。 天造地设的二人世界。 叶知瑜掐指一算,今天正是个黄道吉日,又恰逢如此仙境。 ——那不干点杀人放火的勾当,都对不起陈意鹤为她制造的如此完美的犯罪现场。 “师妹,你来了。”陈意鹤微笑着看着她。 他今日显然精心收拾过自己,一副有大事要说的样子。 “嗯,师兄有什么事情要说么?”叶知瑜想到一会儿将要发生的剧情,心跳不禁渐渐加速,原本冷淡的面庞也微微绯红。 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脸红的确更应景,她便没有刻意约束自己。 陈意鹤注视着面前清冷少女面色绯红的模样,只觉得心脏跳动的愈发急促,长久以来的渴望终于在今日得到了实现的契机。 他暗暗想道,阿瑜此时应当也和自己一样心跳加速,期待着接下来的事情吧。 于是原本的场面话到了嘴边不知为何都被咽了回去,只余自信一句 “我爱你,和我在一起吧。” 阿瑜如此恋慕着他,想来也是迫不及待的等着他这句剖心之语,那又何必墨迹。 就在此时,系统的净化活动终是百密一疏,叫一条弹幕逃了出来,鲜红的弹幕在那些系统为了维持表面和平而放出的平淡弹幕中显得格外刺眼。 【就这货把小瑜弄死了。】 叶知瑜:…… 系统:…… 一直给她小声打气的系统在此时忽然没声,估计是气急败坏的封号去了。 叶知瑜不禁哑然失笑。 “怎么了?”不知为何,陈意鹤被她这一笑没来由的感到不安。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些有趣的事情。” “那关于我刚才的话,你愿意吗?我是真的很爱你,和我在一起吧。” 可叶知瑜只是淡定道:“真的吗?我不信。” “那你要如何才信?” “我怎么样都可以么?”叶知瑜逼问,“为我而死也可以么?” “有何不可?” “好!”叶知瑜拍手叫好。 下一秒 师兄,卒。 情意绵绵之际,他哪里会防备叶知瑜的突袭? 甚至在他眼里,来自叶知瑜的伤害本就是至高无上的愉悦。 因此叶知瑜拔剑的那一刻,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拔剑,直到被剑捅穿心脏时,疼痛才伴随着快.感一同铺天盖地而来。 弹幕惊了,系统也惊了。 这啥??? 表白之际,女主一刀把男主捅了? 我男主呢?刚才还在这里,那么大一个呢?! “都说是剖心之语了,那总该给人看看,你的心是否真诚,不是么?” 叶知瑜拔出剑,对着青年的尸体慢条斯理道。 然而装逼并不影响她跑路的速度。 好家伙这还等啥呢,快跑路吧! 第98章 叛门 /98 “叶知瑜?!你在做什么啊叶知瑜!?”系统崩溃的喊道。 原本温柔的女声因它失态的怒吼而显得格外尖锐刺耳,同时,被它刻意屏蔽的弹幕也因为失态而被解除禁言。 于是叶知瑜看到了 【卧槽,鱼鱼666666】 【好帅!妈妈爱了!】 【不愧是鱼鱼,真的好a好飒呜呜呜】 “正如你所见。”叶知瑜将剑拔出,随手甩净其上鲜血,若有所思道,“手还没生嘛。” 听这语气,感情居然还得意上了?? 系统差点气晕过去。 叶知瑜完全不在乎系统在想什么,她心说自己虽然这么久都没有动手,若非刻意寻找感觉她根本难以想起各种招数,然而真正动手时,她的剑招仍然称得上干净利索。 或许这就是肌肉记忆?比如什么【向陈意鹤捅刀时命中率为百分之百】之类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此次从赴约开始,她便满怀杀意。 唯一可惜的是,她本以为自己宰了陈意鹤后,便能恢复一部分的记忆,没成想最后只是找到了一点点似有若无的感觉。 尽管也应知足,但终究令人遗憾。 另外在弹幕的提醒下,叶知瑜没忘用剑剜出陈意鹤身上的那块剑骨。 这一剖尸才发现,弹幕推测掌门赐予陈意鹤的胫骨已被收回,他保留的是从苏素手中夺取的腕骨。 不愧是弹幕口中的至宝,躺在叶知瑜手中的骨头并无普通骨头的悚然生硬感,反倒像是玉石般散发着淡淡辉光,手感亦是温润,不染半分血腥,一看便知非同凡品。 叶知瑜收起腕骨,草草遮掩了陈意鹤尸体,随后迅速远离现场。 “你要干什么?”系统下意识道。 “跑啊。”叶知瑜语气理所当然,并且和系统的废话丝毫不影响她脚下生风的速度。 “好……好!”系统怒极反笑,“真是好气魄,有本事你就留在这里,一刀把你那师父也捅了!” 这么低级的激将叶知瑜会搭理才怪。 “你这个swdadbqiugdi”系统打出一串乱码。 叶知瑜神来之笔的操作确实打乱了系统的阵脚,以至于它居然期望叶知瑜同爽文女主一般,和掌门正面硬刚。 哦,它急了它急了。 “不会真的有人以为我是那么有本事的人吧?不会吧不会吧?”叶知瑜好笑道,“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这不是常识么?” 系统气得丧失语言能力。 而弹幕自然是喜大普奔地庆祝,只恨不能点播一首好日子。 【说起来这才几集?六集?这就要大结局了么?】有弹幕忽然回过味儿来。 按照电视剧动辄三四十集起步的尿性,六集顶多算个开胃菜,结果女主开局就把男主弄死了,眼下更是选择跑路……这是要干啥? 【这还能演下去吗?】 【应该只是买了原作ip版权,具体情节编剧从一开始就想好改了。】有弹幕从专业角度分析。 【不会真有人喜欢原作小说那脑溢血剧情吧?】 叶知瑜看着弹幕密密麻麻地刷新着,脑海里的系统仍然一声不吭,仿佛还没从方才的打击中醒过来。 看系统到时候怎么给观众说法咯。叶知瑜毫不负责地想到。 比起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特指系统无能狂怒),叶知瑜此时全心考虑的是自己如何跑路,以及叛门之后的打算。 在前段时间里,叶知瑜基本摸清了附近的地形状况,同姚末的秘密交谈更是给了她足够的逃跑底气,因此单纯在逃出天玄宗这个问题上她并不觉得担忧。 只是 在彻底远离明镜湖前,叶知瑜看见了个一身破衣的少年,他挑着两桶水,似乎是来明镜湖打水的杂役。 叶知瑜不由蹙眉,她已经极其小心地远离人群潜逃,可为何还是会撞上路人,莫非是阴谋? 她握住剑柄,心道倘若这小哥运气不好在此时抬头,说不得她也只能……嗯? 那小哥的运气确实不太好,因为就在叶知瑜出现隐约杀意的同时,他不知为何而微微抬起头,接着露出了那双为浓密眼睫遮掩的淡色眼瞳。 少年的眼眸仿若漂浮着碎冰的冬日湖面,清澈而冰冷,缓缓映出了她的身影。 她应当拔剑的,叶知瑜想到。 然而不知为何,与少年对视的那一瞬间,她的脑中却一片空白,整个世界仿佛瞬间空无一物,唯有呼啸的冷风自世界中狂涌而过。 那个少年大概也有类似的感觉,散落的鬓发在风中扬起,露出的那双漂亮眼眸里终是冰痕破裂。 唤回叶知瑜思绪的是出现在少年头顶的弹幕。 【嗷嗷嗷嗷崽崽出现了!】 【妈妈想死你了!】 他就是容与?那个据说是自己恋人的家伙? 叶知瑜略有些茫然的想到。 可她时间紧张,哪有功夫在这种紧要关头停留下来和人再续前缘?大难临头各自飞才是王道。 就在此时,一条红色弹幕映入眼帘 【↓↓↓未来魔教教主,震慑三界的大佬↓↓↓】箭头直指名为容与的少年。 之后又跟了几条佐证的弹幕,证实了这名少年与她的关系以及他的能力。 看到这里,叶知瑜顿时不再犹豫。 她从长剑上一跃而下,落在少年面前,容与始终以一种古怪的眼神注视着她,而在她跳下长剑后,眼神更是恍惚了一瞬,他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 但他没能说出口。 因为就在下一秒,叶知瑜便一手刀打晕了他。 【……】 【……】 【……】 叶知瑜甩了甩手,将晕过去的容与提溜起来,重新跳回长剑。 好家伙,容与刚才就是一副千言万语涌在心头的模样,可她哪有时间和他互诉衷肠?哪怕是解释现状都要花费不少时间,哪里有现在这样来的简单利索。 她的手刀也相当于一种试探,试探容与的实力是否如弹幕夸的那般当世无双。真如果挡下了那也是好事一桩,反正两人关系在那里,容与总不可能因此记恨她。 便是终于想好说辞的系统,看到她打晕容与的选择,也不由得欲言又止。 因为它终于明白了,自始至终,叶知瑜都没有因外界的反应而影响决断,在这短短时间内,她做出的选择无不是符合她当下的最大利益。 它指望用那些小手段改变自己在叶知瑜心目中的地位,用失忆控制她的行动,根本就是一厢情愿罢了。 正相反,失忆后的状态只会令叶知瑜更加冷静理智。 叶知瑜挟着容与,逃亡路上忍不住斜眼瞥了面色苍白的少年一眼,心说这真的会是弹幕口中的天下奇才? 他看起来分明就是一副命不久矣的病秧子模样。 ……病秧子? 叶知瑜忽然想起来,姚末曾经提起过,容与为了救她,连续服用燃烧寿元的秘药,在与掌门一战后,容与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般随时都会熄灭。掌门给他喂得那颗生生丸,只是为了不让容与立刻死去,根本不顶事。 若不是容与的迟疑,早早杀了苏素取骨,根本不会有之后这么多糟心事。 所以他当时到底为何犹豫? 按照剧本来讲,容与应当是那种冷血魔头才对。 心虚复杂下,叶知瑜抬眼眺望着眼前的群山翡翠,转念想到二人还没有摆脱危机,不由得暗叹口气。 只希望姚末给她指的这条出路并非亡命之途, 容与醒转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石洞中,身下垫着绵软的衣物,不至于令他感到夜晚山洞的湿寒。 在失忆后,他的身体便差了许多,只是他自然没有叶知瑜姚末这种大人物的待遇,得不到合适的救治。 死了倒也罢了,但容与无法忍受自己如此毫无意义的死在病榻上。 他并没有忘记自己在天玄宗这个藏污纳垢的地方苟活下去的目的。 叔父血仇未报,他绝不能死。 篝火照亮了少女的侧颜,映下明灭的暗影。 “你是谁?”容与凝视着她。 他知道是面前的少女打晕他,或者说绑架了他。奇怪的是,自始至终他的心里都难以生出半分对她的敌意厌恶。 而他能够闻到,面前的少女也没有丝毫对他的敌意。 这种沉默而熟悉的氛围,就仿佛两人早便相识。 “叶知瑜。”叶知瑜回答道。 可她知道,容与想听的答案并不是这个。 于是她干脆地补充道。 “也是你的恋人,据说誓死不渝的那种。” “之所以说是据说,是因为我也失忆了,这个你应该知道。” 噼啪。 火星跳跃,愈发衬得山洞中安静。 叶知瑜最不喜欢的就是遇到这种尴尬的气氛。 可她也没办法。 比起当个谜语人,弯弯绕绕的说些云里雾里的话,她更愿意直接开诚布公的说明眼下情况。 “……我不认识你。”容与轻声道。 他听说过叶知瑜的事情,她是天玄宗的天之骄女,是众人钦慕的对象,是魔道入侵事件中的英雄,他们之间毫无交集。 可始终有什么朦胧的呓语在他耳边低喃,提醒着什么他遗忘的事情。 “是啊,我也不认识你。”叶知瑜说道,“只是某人要我找到你,带你一起离开,不然我就要死啦。” “谁能威胁到你?”容与问道,“你师父会保护你的。” “哦,忘了说了。”叶知瑜打了个响指,“就在今天,我干掉了我师兄陈意鹤,正式宣告叛门。” 说到这里,她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我带着你跑了,你大概也会被我牵连,被他们认定为叛徒。但我真的是在救你。” 但也仅此而已了。 容与敏感的察觉到,面前的少女性格究竟有多么糟糕。 她的歉意浮于表面,根本不是真心为牵连到他而道歉,反倒更像是处于礼貌的社交行为。 “为什么?” 即使被告知了如此具有冲击性的事实,对方的神色也没有半分变化,仍然沉静如海。 这份气度不禁让叶知瑜多看了容与一眼。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叶知瑜挠了挠头,“我尽量长话短说。” …… “所以明白了么?”叶知瑜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容与。 “嗯,基本明白了。”容与缓缓颔首。 “那你怎么想?” “……你似乎期待我在拒绝你?” 叶知瑜疯狂摇头。 “那便是了。”容与淡淡道,“就按照姚末的预言,前往离魂谷,寻找你我二人丢失的记忆,以及打败守一的关键。” “你就这么信了?”叶知瑜眉毛挑得老高,“你觉得我们以前是恋人?” 叶知瑜已经a到脸上了,容与也不得不正面这个问题。 “因为你有剑骨。”容与冷冷道,“仅此而已。” 如果不是与他亲近之人,不可能在知道剑骨价值的情况下,还对剑骨不加动心。而且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无论叶知瑜是否是他的恋人,两人都是同一阵线的盟友。 “哦。”叶知瑜点头,表情看不出对他这个回答是否满意。 容与发现,叶知瑜的目光在他头顶扫了一眼,似乎看到了什么似的,接着便将两个事物丢到他怀里。 “喏,给你了。”叶知瑜努嘴。 容与低头一看,被他稳稳接住的,居然是一对腕骨——他剑骨的一部分。 “就在刚才我突然想起来,你以前似乎对我说过。”叶知瑜恍若无事道,“每当融合一部分剑骨,你的寿命和实力都能提高相当一部分。这是我从陈意鹤身上取下来的,现在给你了。” 这对腕骨也是叶知瑜取信容与的重要证物,为了维持两人微妙的信任关系,容与方才并没有主动讨要,没想到叶知瑜居然给他了。 为什么? 容与想到。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叶知瑜也想到。 因为想给就给了,这就是她的理由。 正如容与愿意与她合作的原因也是因为他想,而非什么乱七八糟的借口一样。 每当出现这种想法的时候,她都觉得,两人以前大概真的是一对情侣。 【妈妈泪了,呜呜呜呜呜】 【久违的重逢,崽崽们仍然如此让妈妈省心】 【就喜欢这样利索不扭捏的鱼鱼】 【哎,师兄死的妙呀】 【可是看到他们这样还是有点难受……要是恢复记忆的话,一定会更甜的。】以简陋形式确定合作关系后,叶知瑜便没有再和容与交谈,两人熄灭篝火,进入浅眠状态。 此时外界仍然在对他们进行追捕搜索,还是不要发出动静为妙。 世上真的会有完全心意相通的人么? 看着弹幕的言语,叶知瑜不禁想到。 她喜欢的,原来就是那样的人么? 而恢复记忆的话…… 想到未卜的明天,她不由抿起嘴唇,离魂谷可是仍有千难万险等着他们。 第99章 潜入 /99 翌日。 叶知瑜很欣慰的发现,容与竟还没有死。 昨晚发现容与这小子偷偷自己给自己割.腕剖骨时,她便不再装睡无视,起身尝试帮忙。 可最后起到的作用也很是有限,回想昨晚的经历,她觉得自己更多的是在见证一个硬汉的诞生。 听弹幕说,之前的剑骨移植大多数情况都是由江清月这样的专业医生操刀,即便如此也将容与折磨的半死,然而如今他一重伤残破之身,叶知瑜一个失去记忆的半吊子,却不得不完成移植剑骨这样的大任务。委实说,容与能挺过来属实命硬。 “没什么。”容与淡淡说道。面色比起昨日好了许多,至少能看到些红润。 然而两人都心知肚明,新植入的剑骨只是续命的强心剂,治标不治本。 容与根基亏损,想要修复只能依靠烈焰血莲那样的神药,剑骨这种本就如穿肠毒药般的事物不可能解决问题。 “那样的痛苦都能忍耐,你确实有过人之处。”叶知瑜决定主动夸赞他,缓和下两人始终微妙的气氛。 然而容与看向她的眼神越发添了两分微妙。 ……嗯? 有哪里不对吗? 此时一条弹幕幽幽飘过。 【崽崽以前被掌门老狗剖心剜骨,这种疼痛算什么啊……但还是好心疼呜呜呜】剖心剜骨。 四个字充分令叶知瑜想象到了容与曾经历过的惨剧,再加上姚末曾提过的容与出身,以及剑骨的价值……好的,她完全明白了。 “抱歉。”叶知瑜自认倒霉,“是我说错话了。” “?” 叶知瑜张口就来:“刚才突然又恢复了一部分记忆,想起来你的遭遇,真的很抱歉。” “无妨。”容与转开视线,“本就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那可未必。 叶知瑜想到,换其他人戳他的伤疤,指不定要被怎么报复。 ……嗯? 自己心里抬杠似的反驳言论反而杠得叶知瑜一愣。 这代表着什么? “咳,总之我们现在的目标就是离魂谷的烈焰血莲。”叶知瑜说道,“无论如何先把你的身体治好,然后我们才有击败离魂谷,夺回记忆的主动权。” “嗯。”容与点头,接着说道,“另外,我现在身上已经有四块剑骨了,只差离魂谷的胫骨,以及掌门手中的椎骨及其他琐碎骨头。” 哈? 这么重要的情报随口就说了么? 叶知瑜目瞪口呆。 她恍然发现,见面以来她和容与根本就是两个大漏勺,比赛谁漏的情报更多。 【崽崽真的完全不避讳鱼鱼嗷】 【害,一开始不还有不能说话的设定么?见了媳妇之后这个设定直接被崽崽吃了。】原来还有无口设定的么?! 叶知瑜忽然发现,在容与冰冷俊美的外表下,究竟藏着怎样一个灵魂了。 别的不说,闷骚绝对是有那么一点点的。 钝刀剖肉的疼痛容与早已习惯,昨夜真正危险的,是他如何在独立移植剑骨的情况下不失态叫出声,乃至于吸引来敌人的搜捕。 除了设下结界外,叶知瑜还做好了封死容与声带的准备。 结果最后都没用上。 因为疼痛并没有超越容与所能忍受的极限,一种温柔暖和的力量包裹住了他千疮百孔的精神。 那是来源于他胸前佩戴佛珠的暖意。 昏沉之际,容与终于听清了那股呓语。 ——他的叔父容异,便藏身于那颗佛珠之中,自始至终都以自己的方式保护庇佑着他。 于是他坚持了下来。 无论是暗无天日的阴暗时光,还是弥漫血气的痛苦折磨,他都忍耐了下来。 “挺过来就好。”叶知瑜站起身,“那我们便动身吧。” 接下来的路程,对他们威胁最大的并不是寻找解决之法的困难,而是安全逃脱天玄宗的追捕。 委实说,叶知瑜二人这一路的逃亡属实被人铺垫帮助的足够充足。 离魂谷所处神秘,仅存于传闻之中,从来只在重大场合里现身,宗门风格神秘诡谲。 如果只有他们二人,单是寻找离魂谷的下落怕不是就要来个一年半载(还得看在主角光环开挂的份上)。 然而姚末拼却一生修为与性命不要,也给他们算出了离魂谷的方位及进入方位。不知为何,这让叶知瑜无端联想到前世名为“拎包入住”的现象。 中介直接给你把房地段选好,精心装修好,跪着求您拎包入住,一套龙服务下来行云流水,叫她有种不去都不好意思的歉疚感。 “那姚末为何如此帮助你我二人?” 出于保密考虑,叶知瑜的剩余关键情报都是走到哪里说到哪里,容与也是启程后才知道他们的大致方位。 “因为仇恨。”叶知瑜无奈道。 她简要描述了苏素与姚末是如何被掌门迫害的,细细盘下来,真叫人为这对苦命鸳鸯扼腕不已。 便是容与这个亲身遭受过苏素迫害的人,听到加害者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自杀赎罪,也不由默然。 移植腕骨后,他已经恢复了些许直感,知道叶知瑜说的并非谎话。 曾经的副本小队,如今看来也只是一票苦大仇深的复仇小分队,共同的仇恨将他们凝聚在一起,纽带之紧密甚至远胜所有的誓言,死亡亦无法阻止决意的传达。 ——只要能够杀死那个罪大恶极的畜生。 至于复仇之后,小分队能活下去几人便说不准了。 反正叶知瑜是不太在乎的,她本就是将死之人,而女主复仇失败同样是一种结局。 只是系统如果真敢这么拍,十有八九会被出离愤怒的观众撕得亲妈不认就是了。 叶知瑜是无所谓的淡然,容与又是因为什么能保持这样的平静呢? 只是想了想,她觉得没必要问。 质疑能够忍受昨晚痛苦之人的决心,本就是件可笑之事。 有各路大佬护法,加上一出搜索范围,二人便不惜体力的昼夜兼程,最终赶到离魂谷时居然都没被追上。 这也是叶知瑜选的时机完美,若是掌门在最初就被惊动,两人此时需要面对的问题恐怕就不是隐藏踪迹引来追兵,而是直面撕破脸皮的掌门了。 “这便是离魂谷?”叶知瑜微微蹙眉,仰望着面前的秀丽山谷。 按照姚末的卦象显示,离魂谷确实便是两人面前解开幻象后显示的山谷了。 只是在传言以及二人先入为主的印象中,离魂谷都该是阴气森森的死地,充满怨魂的哀嚎,怎么会是这样看起来仿佛5a景区的洞天福地? “可能是为了调动成员积极性吧。”她自言自语地吐槽道,“住在阴气森森的地方,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觉得舒服。” 这种接地气的解释显然不符合容与这种修仙之人的传统美学,然而叶知瑜瞥了眼容与,发现对方居然没有半分吐槽的意思,仍维持着冷面酷哥的人设。 “姚末不可能出错。”叶知瑜对姚末的信任度还是有的,“只是他得到的预言也就到这里了。接下来只能算是他的建议。” “?”容与显然更关心这个。 “他算出仅存的那颗烈焰血莲便在离魂谷,他建议你我先夺取烈焰血莲为你疗伤,然后再图谋后事。”叶知瑜说道,“其实我也觉得这样的安排更合理些,唯独只有一点顾虑。” 叶知瑜早便细细思索过姚末的建议可行性,此时思路非常清晰。 “顾虑什么?” “烈焰血莲如此珍贵的宝物,离魂谷必定会重兵把守。”叶知瑜沉吟道,“根据我之前了解的,离魂谷人丁单薄,整体战力应当不比其他宗门,可烈焰血莲这种至宝,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松看管的。” “也就是说,倘若你我强行夺取烈焰血莲,或许能够成功,但必然会引起一定程度以上的动静,届时要是被他们牵绊住脚步,拖到守一老狗来援,那才是得不偿失。” 逃跑时叶知瑜已做过伪装,而且她刻意打了个情报差,面对他们二人逃跑的情况,掌门第一反应绝不会是他们已经杀向离魂谷,因此他们是有一段行动时间的。 此时她需要百倍谨慎考虑的,便是这段珍贵时间应当如何使用才好。 没等她想出个一二三,便听见少年清冷的声音道:“无妨,尽管按照你的想法来便是,不必考虑旁人阻挠。” “怎么可能不考虑?”叶知瑜无奈道,“事情不可能那么理想化。” 接着叶知瑜又叨叨了一番形势如何严峻,大略便是教育这个看上去一片空白的少年不要小觑天下人。 一直等她念叨完这段话,容与方才开口:“这是我应当考虑的事。” “我不会死,也不会输。” 清冷平淡的言语,却仿佛有什么古奥玄妙的咒言因他这句话而层层荡开。 【容崽永远如此自信】 【所以当初到底为什么会马失前蹄嘛】 【因为有了感情吧……黑化强一倍,洗白弱三分?】从弹幕的言语来看,他们并不意外容与的自信,也对这句话的信服力并不怀疑。 那便信他一回好了,现在的她也并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怀着这样的想法,叶知瑜正色道:“既然如此,那就以寻找烈焰血莲为第一任务。你我一会儿潜入搜集情报,无论如何都要为你找到烈焰血莲,随后你就地服下。” 说完,叶知瑜顿了顿道:“只是这个计划唯有一个弱点,那便是将全部的赌注都压在了你身上。” “如果你恢复实力后有什么问题……” 那你我都会死。 叶知瑜没有将这不吉利的话说出口,但容与显然明白她的意思。 “你大可以相信我。”少年只是淡淡道。 很有傲气嘛。 叶知瑜想到。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两个只是因为各种原因凑到一起,不得不生死与共,哪里有半分旁人口中神仙眷侣的样子。 容与这家伙……总之就是非常b。 她当初到底为什么会喜欢这么bking的家伙? 第100章 突入 /100 “那便这么决定吧。”容与说到。 只有两人的冒险小队,分工倒是明确。容与负责武力输出,叶知瑜负责出谋划策。 尽管她这次出的计谋因苛刻条件的限制而算不上高明精妙,但容与似乎也不怎么介意这一点。 最大量的输出,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辅助。 容与此时的态度多少有些我无敌你随意的意味。 这一点落在叶知瑜眼中,便怎么都有些不靠谱。只是她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自己又没能提出更好的建议,便也只能捏着鼻子跟着冲了 8说了,直接□□。 这确实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加入他们再不孤注一掷,恐怕接下来等待他们的便是即将赶来的掌门,到时候就连赌一把的机会估计都没有。 “那便走吧。”叶知瑜一横心,咬牙道。 见她确定,容与便不再多言,驱使剑骨斩破离魂谷的一部分护门大阵。 “准备潜入。”容与严肃道。 叶知瑜闻言,脑内瞬间安排出无数个潜伏调查剧本,态度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端正。 她已做好面对任何极端情况的心理准备。 然而 进入离魂谷后她才发现,潜行确实是有的。 然而仅存在于进入离魂谷的那短短一瞬间。 因为接下来他们的潜行过程只需用四个字来形容:砍瓜切菜。 有人阻挠他们的潜入?砍了就是了。 杀了所有的目击者,就是最完美潜入。 毕竟死人是不会报信的。 叶知瑜木着脸跟在容与身后,原本紧张戒备的心早便烟消云散。 好家伙,写作刺客,读作碾压。 他们真的是来搞刺杀潜伏的?这明明是来灭门的吧。 至于弹幕提出的是否有无辜遇害者的问题,这么说吧,离魂谷是五大名门里作风最为阴暗卑鄙的,满门屠杀肯定会有无辜遇害者,但若只杀一半,绝对有大把的漏网之鱼。 叶知瑜眼睁睁看着容与带着她“潜入”离魂谷,在他精湛的“暗杀”技术保证下,他们的潜伏过程还真称得上没有惊动任何人。 “注意戒备四周。”容与低声提醒道。 叶知瑜点了点头。 之前因为担心有人故意说错,所以她特地审问了四名外门弟子,对照他们的供词,最终画出了离魂谷外部区域的地图。 叶知瑜前世也没见自己有这方面的过人才能,只是地理学得格外出色罢了。没想到穿越后有了修真之人炼体的加成,加上她打从一开始便天天琢磨着怎么逃脱天玄宗,因此天长日久,便在跑路这方面有了独到心得。 在那几个俘虏里,容与走运地抓住了一名地位较高的核心弟子,令她画出了离魂谷更核心的区域图。 只是核心区域图的来源只有这么一个人,即使容与肯定他有九成的概率说得是实话,叶知瑜也对此持以谨慎的态度。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从离魂谷的外围部分潜伏进去,但离魂谷外围确实没有多珍贵的信息,唯一一个引起叶知瑜注意的,是两名内门弟子提供的名为炼魂殿的禁地。 离魂谷共有三处禁地,平日里处于尘封状态,可即使是内门弟子也不允许靠近。 然而有名内门弟子却说,他半月前看到自家师父与其他师叔出现在炼魂殿。 他师父因为遗落了锁魂符咒,却又不得脱身,只能悄悄命他这个弟子迅速送来,事后则是千叮咛万嘱咐他不许说出去——若不是离魂谷弟子极少,他又是珍贵的内门弟子,只怕他师父要动了使用离魂术洗去他那日记忆的心。 这内门弟子本也畏惧师父不准备说出来的,但这不是刚好碰上容与这个煞星了么。 于是这名弟子麻溜的选择了从心。 “算算时间,炼魂殿启用日基本与你我出事处于同一时间段。”叶知瑜说道,“如今外门没有线索,若是继续深入,我建议优先选择炼魂殿。” “嗯。”容与信手收剑入鞘,起身向炼魂殿走去。 叶知瑜挑了挑眉,接着跟上。 弹幕见状不禁议论纷纷。 【容崽完全不怀疑鱼鱼提出的任何建议,这叫什么,这叫刻在dna里的信任(战术后仰)】【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dna里刻啊(半恼)】【这波抠糖够细节,不过鱼鱼对自己也好自信呀】【现在全部的压力可都在女主头上,她真就一点不慌?】叶知瑜确实不慌。 综合当下已知情报,她有自信认为自己此时做出的决定是最优解,因此即使此时她承担着全部的容错压力,她也依然能够保持冷静。 只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们时间极其紧张,此时做出的每个选择,都容错率极低,只有每次投资都能得到足够的回报,他们才有可能在接下来与掌门的对决中找到生机。 根据叶知瑜绘制的地图,两人没绕太多路便找到了炼魂殿。 这也算是她的过人之处了,若是没有她的这个能力,容与单靠蛮力想要接近炼魂殿,绝对没有这么方便。 炼魂殿,仅从名头来听便充满血腥不详之气,而他们靠近之后发现,这个第一印象确实没错。 与其说是殿阁,不如说是由黑曜石锻造的通天黑塔。冲天的怨煞之气笼罩着这座漆黑的不祥之塔,仅仅只是靠近,便令人心浮气躁,隐约的恐惧压抑情绪止不住的自心底泛起。 仅仅只是处于黑塔边缘,叶知瑜却已经感受到自塔中传来的灵魂哀嚎之声,其声凄厉,仿佛灵魂被置于熔炉之中锻烤,令人心生恻然。 比起被称为天煞的容与,铸就这座邪塔,并在其中锁入如此之多的无辜灵魂的罪魁祸首,才更符合天煞的定义。 “进去看看吧。我觉得这里应该会有线索。” 他们是互补的二人,出于安全考虑,叶知瑜选择跟着容与一齐进入炼魂殿。 到了此处,再想不惊动任何活人的进去已是不可能的了。 ——这也正是叶知瑜背负如此沉重压力的缘故之一。 炼魂殿怨气如此深重,烈焰血莲这等灵物几乎不可能被放在此处,除非是想被煞气污染。然而若是被煞气污染,那原先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还能剩几分,便没人知道了。 突入炼魂殿,是因为叶知瑜觉得可以捉住离魂谷的上层人物,进而了解烈焰血莲的下落。 可以说,他们选择将赌注压在炼魂殿,便没有回头机会。 限制他们选择的,始终是时间。 “你这是何必!”系统在此时终于恨恨开口,也不再伪装声线,“你若早听我的,何至于沦落到现在这窘迫地步。这次要是被掌门捉住,你以为还有谁能救你?” 等它充满怨气的bb完,叶知瑜方才淡淡道:“我的运气和眼光一直都不错。” “哼,你就是因为这虚无缥缈的——” “不,只是因为比起赌你品性善良,我更愿意相信自己。” 说罢,叶知瑜再不顾系统说些什么废话,快步跟上容与。 而且比起系统,怎么看都是容与更加可靠。 她应该做出什么选择,本就无需多想。 “站在我身后。”容与回首对她说道,见她站在了安全位置,方才缓缓拔剑。 容与出剑速度一直极快,几乎只能看见空中一道极淡的白色淡光,下一瞬便是敌人人头落地。 叶知瑜隐隐有种感觉,自己全力时的出剑速度似乎也能做到这样,可她和容与之间的修为差距,注定两人在破坏力上有着天差地别。 这是身体给予她的本能反应,再度印证她早便穿越的事实。 由于失忆导致战斗力被极大削弱,叛门之后叶知瑜已经很少主动出剑,但此时被容与如此一激,她居然感到些手痒,想要动手找找感觉。 容与没有关注叶知瑜细微的心理活动,他的拔剑起手式极缓极慢,仿佛手中长剑重逾泰山,即使以容与的实力,也不由得严肃以待。 叶知瑜鬓边的长发忽然悠悠飘起。 风? 她感觉到轻柔的气流在自己耳边荡起,原来,以容与为中心,竟有风平地而起,并且转瞬之间,那风竟已不再是最初的柔和,变得狂躁起来。无数砂石浮尘随着狂风卷起,围绕着容与不安的盘旋嘶吼,而狂风的肆虐帮助了容与拔剑。 冰冷锐利的风包裹了剑身,容与握紧剑柄,一手扶住剑鞘,另一手将长剑彻底拔出,直直向邪塔斩去。他在拔剑之后便顺势放开对狂暴气流的压制,早便按压不住的砂石龙卷顿时冲破容与的弹压,咆哮着冲向炼魂殿! 轰然巨响,仿佛地崩山摧般,大地被撕裂,整个天地都在摇晃,唯有容与身后的这片土地仍然安稳。 狂风吹得叶知瑜睁不开眼睛,甚至她衣衫边缘也被绽裂的气流撕开,而这仅仅只是安全区域中处于强弩之末的风,可想而知,正面攻向炼魂殿的剑气力量有多么恐怖。 然而这还不是终结。 一击之后,容与再度挥剑,他的身上散发出朦胧的辉光,而这股辉光逐渐顺着他的手指蔓延包裹住长剑,接着成百倍的放大他的剑威。 剑影快到连绵起来,接连不断地精准打击一点,那是炼魂殿的腰身,也是容与凭借天生剑骨找到的最脆弱一点,炼魂殿的护殿阵法本能运转,它似乎能够化解外界攻击为自身能源。 然而无论是什么阵法,都有着自己的上限,在容与不断加码仿佛海啸般恐怖的攻击下,炼魂阵法终于发出仿佛玻璃破损般的尖锐哀鸣,轰然破碎。 阵法破碎后,炼魂殿便是纸糊的灯笼般脆弱,怎抵容与一剑之威。可怜炼魂殿中的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奔向阵法核心启动最后措施,便发现自己头顶的天花板被人掀了。 无数被强行拘留在此处的冤魂在今日终于得以逃脱,他们争先恐后的自坍塌的邪塔逃出,一道道灵体的白光划过天际,恍若白昼流星。 满天的流星雨固然美丽,却令容与二人心中愈发愤懑不齿,那一道道流星,可都是活人的灵魂。 真不知离魂谷有何脸面觍居正道之列。 而容与的剑也真没砍错目标。 ——是的,刚才的恐怖效果正是容与剑骨加成后的剑威造成的,便如地裂般恐怖,竟是直直削去了炼魂殿上半截塔身,那对于处在下半截的人来说,可不就是屋顶没了? 叶知瑜一手挡住眼前,满头问号惊呼卧槽,她原以为放弃潜入指的是劫持某个进入炼魂殿的长老,然后突入。结果她在第二层,容与却在第十层。 好家伙,直接一剑砍掉半个炼魂殿,可不就能直接看到内部了? 容与能表现出这样的实力固然十分令人安心,可在最初的惊艳之后,叶知瑜却不禁想到另一个更严峻无解的问题。 容与实力无可置疑,然而寿命与躯体全靠新植入的剑骨饮鸩止渴,他如今火力全开目的非常明确,那就是一套输出直取核心,打离魂谷一个信息差。 但若是离魂谷守住了这一波,容与又能有多少余力从容等到烈焰血莲为他续命? 便是击溃了这里的所有敌人,舍身令她逃脱,那又有什么意义? 由于处于禁地,炼魂殿里的实际只有两位离魂谷长老,在初时的懵逼后,便有一位自光秃秃的炼魂殿中跳出来。 能够站在炼魂殿中的,都是要脸面的人,没人会不战而逃。 容与的剑威固然恐怖,可此时这两位长老还不知来敌身份,面对这样磅礴的力量,均是下意识以为乃是多位敌人联手为之。 “灵思,敌人未知,务必小心啊。” 两名离魂谷长老顾不得拘留逃跑灵魂,眼见护殿大阵已毁,便放弃奔向阵法核心,转而选择集合对敌。 此时敌人还未突入,他们的感知能力被乱流搅乱,难以获取敌人情报。灵楚更为稳重,他神色凝重的盯着墙壁上那平滑的切口,仍然觉得十分离谱。 然而灵思比起他的师兄便要激进多了。 “你我二人联手,难不成敌人还能将你我二人尽灭了不成?”灵思阴沉着脸说道,“修真界中能有如此实力的人不过一掌之数,如今对我们能有如此敌意的,也只有那么一位。可你我都清楚,那个小怪物早就废了,天玄宗掌门将他看得死死的!即便侥幸逃脱,又怎么会有如此实力?”、见自己说的师兄哑口无言,灵思不由哂笑一声。 “难不成师兄你觉得那小怪物还能杀了守一?” 灵楚语塞。 “这么说吧,若是那小怪物自己来了,我便让他一只手又如何?若是他能打败我,那也不需要他动手,我自己就现场自尽了事!” 见师弟已经把话说死,灵楚即使总觉得哪里不对,也不好再阻止,因为就连他也觉得,多半是那怪物带了强援复仇。 也不知道守一是怎么看守的,事后一定要他再舍出一块剑骨补偿离魂谷的损失才好! “那我们便一起去看看吧。” 灵楚终究小心,他的想法就要比师弟稳重太多。 两个出窍强者,你容与现场能秒我? 第101章 记忆 /101 出窍期强者很强么? 若是问叶知瑜,她必然要答不知道。 毕竟她失忆了没有概念,只能根据陈意鹤的官方答案,说应该很强。 ——所以陈意鹤死了。 从出窍期开始,每一个修行层次都是云泥之别,除非有大运道或者隐秘在身,否则绝难越级反杀。 而出窍期的修士,放眼全天下亦是少之又少,更何况他还是和师兄联手。 灵思如此自信,自然是有道理的。 ——所以他俩也死了。 堂堂出窍期修士,在容与面前甚至没能开口说一句废话,便被容与一剑秒杀。 当灵思的神魂为剑气绞杀时,师兄灵楚仍没有反应过来。 我师弟呢?我那么大一个师弟呢?刚才还好好在这里立g的,无比自信,怎么翻一章就被秒了?死的就像个活不过五百字的杂鱼一样? “配合,或者死。” 少年的剑锋抵在灵楚的咽喉,简洁道。 灵楚瞳孔地震! 他和灵思自信的跳出来后,只看见容与身后跟着一个小姑娘,两这人他都很眼熟,因为就是他作为离魂谷的使者与守一合作,将这两人的记忆亲手洗去。 他们的神识甚至还被他扣在炼魂殿中。 按理来说这两人早该是废人了,怎么会突入离魂谷?谁告诉他们的?他们怎么进来的?难道他们真的没有同伙么? 方才发生的一幕实在过于离谱,灵楚哪怕想破脑袋,也猜不到这两人如何天降神兵来到这里的。 “烈焰血莲在哪里?”容与再度提问。 说来奇怪,尽管两人早在九年前便是生死之敌,一月前更是正面交手过,但这还是灵楚第一次听清容与的声音。少年声音清亮,带着冰块般的生脆感,原以为自己会听到怪物嘶吼的灵楚不禁有些怔然。 他下意识道:“你在开玩笑么,小怪——” 话没说完,他忽然感到咽喉处传来一阵凉意,随后视野范围天旋地转。 看着眼前颠倒的世界,灵楚仍觉得糊涂,怎么回事,他怎么会突然打个滚?奇怪,身体也好轻…… 老者的人头滚落在地。 容与垂眸,淡淡开口。 “既如此,那便死吧。” 他们时间紧张,哪有废话的功夫。容与不过随口问一句,这人还真的和他装上了,那不是找死么。 看到这里,叶知瑜不由为容与的实力惊骇,随后又是恍然。 陈意鹤确实没有骗她。容与和这两人的境界差距,可不就是云泥之别? 只是容与现在究竟是何实力,叶知瑜也不知道准确的答案。 他们虽然已经称得上是生死与共,可实际上认识不超过三天,问起这种问题总觉得非常奇怪。 叶知瑜踌躇了一下,犹豫自己要不要问容与的状态问题。 他刚才的表现已经强大到令人不安的地步,叶知瑜就怕容与在此时便已强弩之末,无法应对之后的恶战。 可此时情况敏感,问这种致命问题总归有些…… 叶知瑜斟酌开口用词之时,容与却已将目光看向炼魂殿破碎的大门处,那里原本有离魂谷设下的严密关卡,随着容与的惊世一剑,那些机关阵法全部宣告报销。 “怎么了?”叶知瑜感觉到容与眼神不对劲。 “有人来了。”容与答道。 看他的表情,来的东西绝不只是“人”这么简单,好家伙,以他现在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无敌姿态,叶知瑜严重怀疑,即使是离魂谷谷主来了,容与也能一剑将其秒杀。 真要是什么人来送死了,此时容与该做的绝对是拔剑,而不是盯着那里,仿佛等待什么般。 容与不是不识大体的人,既然他选择停留在此处,那必然是有什么特别的细节她没有发现。 想到这里,叶知瑜便压下内心的焦虑,与容与一起安心等在这里。 她屏住呼吸,努力感知着那片死寂之地,然而除了不断划过天际的灵魂之外,她完全感应不到任何奇特事物。 人确实是有的,但不知是不是叶知瑜感应出错,那人的灵魂之火便如风中残烛般虚弱,且移动速度极慢,仿佛身受重伤般,整体强度她感觉即使是自己此时也能将这家伙料理了。 容与在等待的难道就是这个弱鸡? 叶知瑜觉得不是。 结果也确实如她所想的,在那人现身前,率先有一团灵光幽幽向二人飘来。 灵光为纯白,它悠悠的向二人靠近,身上没有任何恶意。 叶知瑜蹙眉,纯白的那团灵光给她强烈的亲近熟悉之感,令她止不住的想要接近碰触。 可下一秒她便清醒过来。 这是敌人的幻术么? 尽管本能与身体都在叫嚣着靠近那团灵火,然而叶知瑜还是警醒自己,努力克制内心欲望以免陷入敌人圈套。 她看向容与,却看到容与居然率先迎向灵光?! 哈?这啥? 只见他伸手主动抓向那团灵光……不对,容与的目标不是那团白光。 在叶知瑜的视角里,容与和白光擦肩而过,虚虚抓了一团空气,接着便站在原地,两眼微微出神……发起了呆??? 而那团白光则是不紧不慢地向她飘来。 果然是敌人的幻术么?!居然连容与都看失手了? 叶知瑜瞬间警铃大作,她将长剑格挡在身前,决定先劈了这团白光,再去救容与。 她扬起长剑,狠狠向白光斩去。 这一剑叶知瑜自认已经使出了她目前的最强攻击,可她的攻击根本没有落在实处,直接穿过白光之间,在地面上划出深深的刻痕。而白光则在碰触到她手指肌肤的一瞬间便融入了她的躯体。 这是什么? 叶知瑜大惊,正要反抗幻术,却觉得脑海陡然剧烈震颤,无数画面在眼前闪烁。 ——那是被她遗忘的记忆。 难怪容与不加抵抗,他抓住的那团应该是他的记忆。 这是叶知瑜最后一个清晰的想法,强烈的感情,喜悦、痛苦、悔恨、愤懑在她胸膛中交织撕扯,不知不觉间她已是泪盈于睫,难以自抑地揪紧胸前衣衫。 这时若是有敌人来袭,哪怕是那个气场虚弱的家伙,也能轻松重创她。 容与的冲击只怕比她还要强,她必须维持清醒,保持这段空档期两人的安全。 她此时记忆仿佛断续的影片,前后时间线都是混乱的,但是对容与的感情以及相关记忆却在迅速恢复增长。 感情越是强烈,她的痛苦便越是强烈,然而想要守护容与的想法,却强烈到能够忽视一切的地步。 叶知瑜不顾脑海里记忆翻搅的痛苦,对容与的担忧之情在瞬间压倒了一切,她握紧剑,以剑柄膈痛手心的疼痛勉强集中注意力。 她直起身,如临大敌地盯着那处出口,只待来者现身,便要想尽方法将其击杀。她此时集中的注意力,顶多保证自己防守反击,但主动出击却是万万不能的。 这边叶知瑜已经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决心,那边来者也慢慢现身。 “……沈无疾?”叶知瑜在混乱的记忆中翻到了来者的身份。 在她最后的记忆中,男子应当是被离魂谷的人收押生死不知,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 希望这是真正的沈无疾,而不是敌人的化身。 “站住!”叶知瑜抬剑喝止,“你就在那里,不要靠近了。” 顺着她的话,那个男人真的没有再靠近了。 “你们终于来了。”沈无疾虚弱道,“是我将拘束你们记忆的魂瓶打碎,然后随着自动寻主的灵体来的。” “你能看到那个东西?” “拥有离魂血脉的人都能看到这个。”沈无疾难掩激动,然而他看上去饱经折磨的身躯已经无法再承受强烈的情绪波动,因此在捂住胸口露出痛苦之色后,他勉强平复心绪。 “拥有离魂血脉的人极为稀少,正是因为这点他们才会留我一命,让我在炼魂殿中为他们精炼魂魄,同时也是折磨我的身心,令我向他们屈服。” 沈无疾简单解释了前因后果,接着直奔主题道:“现在问题关键不是我,你现在立刻和容与去珍宝馆,炼魂殿身处禁地,他们不会那么快就发现这边的异样。” 沈无疾给出的意见果然是用烈焰血莲为容与疗伤,使其成为他们的最强战力。 而且身为离魂谷人,他给出的逻辑更为清楚,讲解的也极其明白。 到了此时,叶知瑜将前后串联起来,发现大概这便是姚末预言中所说的船到桥头自然直。 到了离魂谷,他们便会救出沈无疾,进而知道击败掌门的关键。 ——这一次,叶知瑜终还是赌对了。 第102章 决战 /102 “看来容与那里也差不多了。” 和叶知瑜简单说明情况后,容与也差不多消化了突如其来的记忆。 此时再看容与,气质神态与之前都有了明显的不同。之前尽管对叶知瑜还算不错,可更多是出于身体本能,以及利益共同体的需求。 然而此时两人再不经意的对视,便没了之前僵硬尴尬的微妙气氛。 “都想起来了?”沈无疾问道。 “嗯。”容与颔首。 “还能撑多久。”沈无疾直奔主题。和叶知瑜还想关切容与身体不同,一心杀死掌门,为自己和苏素复仇的他已经不再在乎其他任何无关事情。 容与迟疑了一瞬,谨慎的给出了答案。 “杀死离魂谷谷主绝无问题。” ……所以说这个回答到底谨慎保守在哪了?? 叶知瑜一时竟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起。 “也就是说,必须及时得到烈焰血莲。”沈无疾对这个回答不感到意外,他再度向二人强调了烈焰血莲的重要性。 沈无疾怀有离魂谷血脉,加之他贴身佩戴的一串项链在关键时保护了他的灵体,因此即使遭受了一次离魂术,他也能勉强保留住大半记忆。 那项链是苏素在分手前送他的最后一个礼物。 想到苏素,沈无疾浑浊的灵魂不由感到麻木的刺痛。 他保留下的记忆,大概就是用于为苏素复仇的吧。 沈无疾掌握大量关于离魂谷的核心情报,其中就包括烈焰血莲的储藏位置。 “姚末的卦象便是如此说的。”现实再度与姚末的预言佐证,叶知瑜的语气稍稍松快,“只要能够到达离魂谷,确实就能找到下一步的线索。” 听闻姚末的名字,沈无疾的神色也只是微微变了变,随后便漠不关心的转开话题。 现在的他已经过了会与情敌争风吃醋的阶段。甚至说在经历这次惊变后,回忆起过去发生的一切,他都只觉得恍如隔世。 记忆中那个自信轻佻的少年怎会是自己? 他的记忆迟钝浑浊,甚至难以分辨过去与现在的分界。 但也无关紧要了,他活下来的唯一意义就是让容与拿到烈焰血莲,至于死还是如何……无所谓。 “现在我将珍宝馆的位置,以及重要防守力量告诉你们,你二人千万要记好。” 他本人伤势实在过重,无法跟随他俩冲锋陷阵,只能让他们先走,他随后再来。他终究是离魂谷血脉,又无人目击他们三人见面,沈无疾在事后可以假扮为幸存者。 叶知瑜微微抿唇,对沈无疾的提议保持默认,接着不再多说废话,准备和容与按照沈无疾指点的方向离开。 其实叶知瑜心知肚明,这一别,大概率是生死相隔。 沈无疾本就是苟延残喘,全凭执念吊着口气,如今将希望传递给叶知瑜二人后,吊着他的那口气便散了大半,哪怕是什么杂鱼的轻轻一戳,都有可能让他再也爬不起来。 自己二人将他丢在这里,无异于叫他等死。 可带上他一起离去,也只是叫他送死罢了。 因为守一那个畜生而死的牺牲者已经够多了,只希望沈无疾会是最后一人。 叶知瑜看了自己这个便宜二师兄最后一眼,沉声道:“保重。” “不要一副我好像要死了的表情。” 叶知瑜勉强笑了一下,不再耽误时间,狠心转身离去。 目送二人背影彻底远去,沈无疾总算能够放松紧绷的躯体。 他实在太疼了,之前在叶知瑜二人面前还要隐藏濒临崩溃的身体,虽然他觉得那俩人多半也敏锐的感觉到了,只是没有揭穿他而已…… 他这便宜小师妹到也称得上聪慧细心,可惜他们相处时间实在太短太短……若是能早些相识,应该关系会很不错。 苏素应该也会喜欢这个聪慧狡黠的丫头。 沈无疾沉沉地呼出口气。 现在他总算能稍微休息下了。 只是沈无疾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分明只想稍稍舒展身躯,没想到一口气刚刚卸下去,整个人便直接栽倒在地,每一寸躯体都在嘶吼哀嚎着,半晌都未能爬起。 苏素送他的项坠硌在面前,扎扎的钝痛,仿佛在嘲笑他的狼狈。 苏素…… 沈无疾握紧了项坠,那是苏素第一次随他下山历练时获得的灵玉,她特地亲手打磨为同心珠,赠予他贴身佩戴。 他还不能死。 他还有必须做的事情。 “身为师兄,要遵守对师妹的诺言。” 他喃喃自语道,不知是对叶知瑜说,还是对逝去的某个人说。 珍宝馆不属于离魂谷禁地,甚至全宗弟子的用度都需要从珍宝馆领取,然而珍宝馆占地极大,开放的那部分只属于最外层,真正储存珍宝的地方把守严密,绝不是底层弟子轻易能够碰触到的。 这些条条框框说来复杂,但对于容与而言毫无意义,到了现在这最为关键的时候,他根本不会吝惜体力,一路无双割草直接杀向珍宝馆核心。 一直到两人杀到保管烈焰血莲的天字阁,离魂谷谷主才拍马赶到。 认出容与的那一刻,他大概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怎么剥夺了大半剑骨后容与也能变得这么强。 难道这就是天意么? 剑骨注定是属于容氏的,是会互相吸引的? 离魂谷今日虽还不至于沦落到舒茗苑灵梦阁被灭门的惨境,却也元气大伤,而他这个谷主若是不能阻止容与,让其夺得烈焰血莲实力大增,那离魂谷灭门也就是明天的事情。 离魂谷谷主灵意早便知道天生剑骨完全体有多么强大,当初五大名门联手剿灭容氏一族,未尝没有试图彻底铲除一个无法为他们控制的不稳定因素的意思。 “当初一念之差,居然叫你这孽种活了下来。”灵意冷笑道,“就该叫你和你那些短命族人一起死的干净,免得遗祸人间。” 撕破脸后大家自然没什么礼仪面子可讲,灵意开口字字句句均是往容与伤口戳。 打嘴仗这方面叶知瑜是最强的,听闻灵意的嘲讽登时不乐意了,张口便要为容与反驳回去。 容与的回应则是比任何言语都要强劲有力。 因为他直接以手中长剑,叫离魂谷谷主闭上了嘴。 容与同离魂谷众人鏖战的时候,掌门正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事实上,此时的他心态还是比较乐观的。 虽说找容与二人找了两日都没能抓捕道,但他现在大致也锁定了那两个小混蛋的位置,离魂谷又不是什么菜鸡鱼腩的小角色,容与区区二人,还能秒杀了离魂谷长老团不成? 真当他们作用于灵魂的独门秘术是摆设么? 想到造成眼前这些麻烦的罪魁祸首,掌门原本还算稳定的情绪顿时强烈的波动一瞬。 叶知瑜! 想到这个作为自己转生躯壳的女孩,掌门暗恨不已,早知叶知瑜如此烫手烦人,他当初便是宁愿转生后躯壳质量低一些,也要将她神识尽数抹去,做成傀儡人偶的。 掌门心道,索性便毕其功于一役,将容与和那不识好歹的叶知瑜一起解决了,这便只会是他成就大道前的小小遗憾。 今日之后,世人将要记住的的便是真仙守一的名号,至于前尘往事,又与仙人有何关联? 感受着自己堪称半步真仙般强大的躯体,以及源源不断涌出的力量,掌门信心十足。 不会真的有人觉得渡劫期强者会被两个丧家之犬打败吧?不会吧不会吧? 但掌门的自信在赶赴离魂谷时,出现了小小的动摇。 在他预想中,离魂谷身为他最为可靠强大的盟友,本应处于顽强抵抗只待他这强援赶到,便将那两个小畜生联手绞杀的情况,然而真正亲眼目睹到离魂谷的现状时,掌门却不由睁大眼睛。 ……他怀疑自己走错现场了。 这硝烟滚滚遍地横尸仿佛人间炼狱的现场是哪里?莫非他穿越时空来到了舒茗苑灭门现场?据说舒茗苑灭门之日的境况就与他眼前看到的差不多。 所有敢于反抗的门人都被杀死,伤口均是喉咙一点血痕,干净利落,彰显着凶手近乎碾压的强大实力。 掌门为什么对这些一清二楚? 因为当初就是他黑吃黑,命令容与将舒茗苑灭门,事后又假惺惺出面声称为舒茗苑主持公道……那现场是何惨状,他又怎能不知? 轻松辨认出凶手身份令人欣喜,然而掌门接下来想到的便是——坏了。 容与从一开始就没准备掩饰身份,如此大张旗鼓的决绝做法,显然是要拼命了。 那离魂谷有什么值得他拼命? 那块胫骨? 那他为何不直接刺杀保管胫骨的离魂谷谷主?离魂谷究竟有什么值得他夺取的东西? 掌门知道掌门已经拿了陈意鹤的腕骨,可仅是如此程度的话,他仍然有充足的信心应对。 谁让容与已经是个将死之人呢? 掌门给他服用那些秘药都是有独特用意的,目的就是为了消耗这小怪物的寿元,防止出现今日一类的情况,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美哉? 谁能想到离魂谷如此没用,接近被灭门不说,还连这小怪物都挡不住,得亏他给容与常年服用毒药,不然此时还有的他头疼。 想来这小怪物此时运转的每一分灵力,感觉都应像是在灼烧他的经脉吧。 猜测描绘着容与此时可能遭受的痛苦,掌门胸中的郁气总算消散不少。 他的视线径自忽视一名还未断气的离魂谷弟子,视若无睹地向离魂谷深处赶去。 开玩笑,如他这种正道魁首,岂能救这种邪道门人? 今日之后,天下人便要知道,天玄宗掌门意外撞破离魂谷长期私自捕捉活人炼化灵魂,已入魔道,人人得而诛之! 掌门吝惜于向泥地上的邪道门人投之一眼,深厚灵识感应周围,力图要将容与一举捉拿。 搜寻容与并没有花费太大工夫,他与离魂谷掌门的战斗动静实在太大,离魂谷门人本就稀少,还被两人战斗余波殃及池鱼,也不知事后还能活几个。 此时他们的战斗似乎已经告一段落,战斗现场仅余残存灵压,在掌门的感应范围内,只有一个较为突出的灵力活动目标。 根据这个强度来看,应当是离魂谷谷主,因为这灵压虽然也就尔尔,可按照容与的身体状况,以及刚经过鏖战的身体状况来看,根本不可能还有这个强度。 所以离魂谷谷主应该已经杀死容与了?这倒是为他减少麻烦了,为离魂谷证明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不对。 掌门忽的眉头一皱,那个突出的灵压虽然初时稍显衰弱,然而其强度却在不断增加恢复,越来越强大。 这能是灵意么? 根据他对灵意的了解,对方应该没有这个能力的。 掌门心中暗道不好,瞬身之间便赶赴了现场。 他穿过一道道为暴力摧毁的宝库大门,出现在天字房门口。 然后,看到了那个灵压仍在不断增强的目标。 叶知瑜那个臭丫头就在旁边呆着,这不奇怪,带容与逃跑的绝对就是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吸引掌门注意的,是站在天字房中央,回首望向他的血衣少年。 少年经历过一场鏖战,长发散乱,全身浴血,漆黑眼瞳仿佛为烈焰燎燃,跳跃着熊熊的猩红冷意,仿佛自炼狱爬出来的修罗。眉眼之中,均是刻毒的恨意。 掌门毫不怀疑,若是眼神真能化刀杀人,那自己此时怕是早已被剥皮拆骨。、他的眼神在容与身上打量,怎么回事,这小怪物怎么还没燃尽寿元而死? “你是说这个么?”就在此时,少年开口了。 出现在他掌间的,是淡黄花蕊上仅存一片花瓣的…… “烈焰血莲?!” 掌门失声道。 “如此说来,还是要谢谢你。”少年满怀憎恶,极力压抑着想要将面前人千刀万剐的冲动,“当初的烈焰血莲,终还是到了我手上。” 当初苦心以血浇灌血莲,然而直至他被剖心剜骨,至亲之人被杀,家族一夜间覆灭,他也没能得到他。 可这次他就要成功了。 容与不紧不慢地轻轻撕下最后一片花瓣,将其送入口中,微微溅出的红色汁液濡湿了他的唇瓣,仿若鲜血一般。 他注视着掌门,神态一如九年前那个为鲜血仇恨浸泡的孩子。 “你准备好了么?” 少年轻声问道,长剑应声出鞘。 这是迟来九年的询问。 亦是迟来九年的复仇。 但骤然听闻这句质问,掌门竟是有些恍惚。 分明是对敌的关键时刻,此时他脑子里不知为何,首先出现的居然是一个无关想法。 ——离魂谷这等废物,之后等他处理完这次的事情,一定要彻底打到魔道之流,全门尽灭。 不! 全门上下,灵魂亦要凌迟灼烧成残渣! 第103章 命运的终结 /103 平心而论,掌门对离魂谷的无能狂怒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毕竟若不是离魂谷太过没用,容与也不会如此轻易的拿到烈焰血莲,甚至又融合了一根胫骨。 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猪队友,掌门会恨之入骨不奇怪。 若不是他做足了准备才来,只怕真要被这小畜生逃掉。 “你怎知我没有做好准备?”掌门冷冷笑道,“孽种就是孽种,再怎么喂,也不会有人的情感。” 容与眼瞳中流淌的烈红愈发鲜艳炽烈,仿佛随时都会化作血泪夺眶而出,近十年的苦楚憎恨,他终于站在了敌人面前,然而那人面兽心的东西居然还能肆无忌惮的口出狂言。 眼看掌门雷区蹦迪,即将激怒容与,叶知瑜连忙打岔。 “人的情感那是对人的。”叶知瑜盯着掌门,“您也算人么?” 她这话实在嘲讽拉满,便是掌门一开始没准备搭理她,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也不得不有所回应。 他手指动了动,决心一会儿就捏碎这死丫头的喉咙。 老者哑声道:“身为弟子,便是这样对师父说话的么?” “天底下也没有几个师父,会时刻想着夺舍弟子吧?”叶知瑜笑道,“想要被当做人尊重,也麻烦您做点人事。” 对阴间人,自然也只有阴间话可说。 “我原本想给你最后一月的幸福,在幸福中迎来死亡,未尝不是幸运之事。”掌门叹息一声道,“可惜你始终不曾理解为师的苦心。” 叶知瑜冷笑一声。 “真遗憾,我守一居然养出了如此不仁不孝的孽徒。”掌门目含怜悯,“若是你足够识趣,待老夫得道成仙后,未尝不能为你重塑肉身,重返阳间。” 这便是在打心理战了,他知道叶知瑜和容与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试图通过话语动摇他们的斗志。 这狡诈老头,即使到了决战之时,也不忘利用场外因素为自己增加胜算。 “唔,倒也没错,我确实不算什么好人,估计死后也去不了好地方。所以,”叶知瑜偏了偏头,微笑道,“若有遗憾,请您到了黄泉之下再做分解吧。” “我必会去无间炼狱,欣赏您的死状。” “请一定要等着我。” “凭你?”掌门嘲讽道。 他这是在讥讽叶知瑜能力不足,只能依靠容与输出。 这个嘲讽不可谓不辛辣,然而叶知瑜却没露出他预想中的狼狈神情。 “凭他。”叶知瑜理直气壮地指着容与。 “但我确实很好奇。”叶知瑜慢吞吞说道,“我在等容与回血,您在等什么?” ……??? 掌门不玩游戏,花费了两秒方才从字面理解叶知瑜口中的“回血”为何物,随后便是雷霆震怒! 没错,叶知瑜用出的便是江湖失传已久的“聊天回血”绝技,好家伙,分明都看见容与吃着烈焰血莲回血了,居然还和她磨磨唧唧打嘴仗浪费时间。 所以反派死于话多真不是瞎说的。 “你——去死吧!”掌门愤怒到表情失控,他伸出手便要捏碎叶知瑜的喉咙,他已经许久没如此愤怒过了,在接连几日的压抑之后,叶知瑜玩弄他智商、嘲讽拉满的行为终于彻底令他爆发。、掌门集中灵力到指尖,化掌为爪,全力向叶知瑜抓去。 以他的速度叶知瑜自然是抵挡不了的,然而她的身边有容与。 ——收集了大半剑骨,修复全部伤势,境界直入渡劫期的剑骨传人! 掌门的手还没碰到叶知瑜,便被容与用剑抵挡住。 剑刃砍在肉掌上,肆虐的剑气原本应当将那手撕得粉碎的,可掌门的手非但没碎,现场甚至没能听到一声格挡声响? 容与的剑砍在掌门受伤,便如砍了虚空一般,没有任何碰撞感。 怎么回事? 见状,掌门愤怒之色骤然褪去,转而露出诡异微笑:“你们便当真以为,老夫没有做任何准备么?” 接着他飞起一脚,将容与重重踹了出去! 容与来不及拧身,只见掌门毫无老者的迟缓之色,身为活尸,他的躯壳早便不能以常人猜论,他拔出佩剑,蹂身跟上容与,连连出剑,转瞬间血花飞溅。 容与在空中无处借力,猝不及防竟是连连败退,但更重要的是,他并非没有还击,可是容与对掌门的还击,根本产生不了任何伤害! “奇怪么?”掌门再度将容与一脚踹飞出去,他似乎在刻意羞辱容与,“为什么你的攻击对我完全无效?我却能随便攻击你?” 容与咬紧牙关不肯说话,只是奋力抵抗。 但叶知瑜的表情已然难看起来。 她万万没想到,掌门居然如此强大。 她以为容与和掌门的实力差距应当以缩到了最小,却没想到掌门居然还藏了这么一手。 容与便是有再强的实力,对掌门的攻击若是完全无效化,落败也是迟早的事! 压制容与的同时,掌门甚至从容地同叶知瑜说话——他当然有恃无恐,即使被容与一刀砍头又能如何,反正容与也伤不到他。 “你说我在等什么?嗯?”掌门不怀好意地盯着叶知瑜,“你不是很聪明么?猜猜老夫做了什么,才叫那小怪物毫无还手之力?” 叶知瑜咬紧牙关,大脑高速运转,却无法将眼下的情况与任何一种可能对照起来。 “比起你三师姐,你真是差劲多了。”掌门索然无味道。 他此时倒也不急着击杀容与二人,而是存心极力羞辱这两个叛变者,找回自己先前丢失的脸面后再将这两人折磨而死。 不得不说,叶知瑜此时惨白的脸色令他非常愉悦。 愉悦到他甚至想要说出那个无人知晓的秘密,欣赏一下小徒弟的绝望表情了。 “那便让为师告诉你吧。”掌门轻松道,“那是因为老夫已经融合你那情郎的骨血剑骨,虽只是些琐碎剑骨,但也是容与躯体核心所在。” 因为五大名门的剿灭行动乃是天玄宗牵头,因此掌门除了保管腕骨,容与身体容纳的肋骨之外,还额外收集了从容与身上刮下的琐碎剑骨。 容与被剜骨时年纪上小,剑骨与凡骨分得尚不完全清楚,原本在十四岁后他的剑骨才会彻底生长完全,可五大名门已经不想让他活那么久了。 那些从凡骨上刮下的琐碎剑骨,便被当做人情让给了天玄宗。 掌门便是利用这些东西,同化了自己。 “如今我与他同出一源,他又怎伤的了我?”掌门笑了起来,“除非你们能够拿到我的血肉……问题是,你做的到么?” 他笑容嘲讽,好整以暇地看着叶知瑜,似乎说这番话就是为了欣赏叶知瑜绝望的表情。 委实说,在掌门说出这番话时,叶知瑜有一瞬是出现了气馁的绝望情绪。 没办法,掌门虽然猖狂,但每一句话都是实话……容与无法伤到掌门,叶知瑜和掌门的差距更是天差地别。 恐怕她就是燃烧全身寿命,也不可能伤害到掌门的一根毫毛吧。 “你一定是这么想的,对么?” 方才那番心理活动,叶知瑜都以旁观者的口吻陈述了出来,语气竟是意外的冷静。 没能看到期待的情绪,掌门不禁颇为失望,兴趣寥寥道:“不然呢?” “但正相反,即使知道这样,我也必须拔剑。” 叶知瑜握住了剑柄,神色坦然平静。 闻言,容与怒道:“我还没死!你先逃!” 到了此时,容与也没了素来的bking风范。 他虽然无法伤到掌门,但阻挠纠缠他总是能勉强做到的。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令叶知瑜先他而死。 “可若是你死了,我又能去哪呢?”叶知瑜轻声道,“比起被这老狗捉住充当夺舍躯壳,倒不如在这里就毁了这副身体。” 容与很聪明,即便感情上难以接受,但他理智上应当知道该如何做。 说得再残酷些,其实容与此时最应该做的,便是直接一刀砍了她,免得她落到掌门手里。 某种程度上来说,死在容与手下可比死在掌门手下要简单的多。 只是这对于容与而言,实在过于残忍。而且叶知瑜猜测,掌门恐怕就想看他们做出决意后自相残杀的好戏,以及事后的痛苦,还有发现即便如此牺牲,依然没能成功的绝望。 所以她决定还是靠自己努力好了。 “那你大可以试试。”掌门无所谓道。 他有自信在瞬间绞杀叶知瑜的灵体,却又不伤到她的躯壳。 这一次他不会再留手,一口气便会干掉这两个叛变者。 然而,就在叶知瑜握紧了剑柄,决心做出一次有去无回的自.杀式攻击时,一道虚弱的声音忽然响起。 “容与,接住!” 有人靠近其实在场三人都有所感应,只是考虑到离魂谷的门人还没死绝,有微弱的灵体反应很正常,因此三人都没在意。 没想到最后靠近的居然是…… “沈无疾。” 掌门眯起了眼睛,看着自己面前出现的二徒弟,意味不明道:“看来今日老夫便要传承尽丧了。” 大徒弟三徒弟都死了,小徒弟属于将死之人,没想到二徒弟现在也忽然先生,并且看情况应该也是来给他送菜的。 算了,徒弟死了还能再收,这大好的渡劫机会若是没了,便是真的没了。 他冷冷看着容与接住沈无疾扔过去的项链,心中哂笑。 “不就是颗同心珠,还当什么宝贝?” 若是平时以苟为上的掌门,必然不会这么猖狂,谁让他现在已经掌握了场上绝对的主动权呢? 便是浪一些又能如何? 渡劫边缘你能秒我? 信不信老夫现场就把渡劫的天雷一口吃下去? 但掌门还没把天雷吃下去,沈无疾先对容与吼道:“将它吃下去!” ?? “那颗同心珠里有守一的心头之血。” 容与毫不犹豫,一口将那同心珠吞了进去。 心头血……? 掌门面色大变,这于他而言根本是致命的弱点。 可这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设定? 他有将心头血给过人么? 心头血是修真之人最为宝贵之物,若非信任之人的必要之时,绝不会轻易送人。 他素来谨慎为上,又从不信任任何人,怎会有如此轻率……不,他确实给过人。 那是他唯一信任之人。 “……苏素!” 他咬着牙,近乎磨牙吮血地念出这个死人的名字。 他原以为那份愚蠢的信任已经随着当事人的死亡而被彻底埋葬,万万没想到最终却还是成了祸根,成了捅向他的利刃! 容与感受着逐渐融入身体的异样血脉,一挑剑尖:“现在又要如何?” …… 掌门自然不会是年富力强,又状态回满的容与对手。 望着狼狈逃窜的掌门,沈无疾只觉得内心的压抑痛苦也逐渐得到释放,然而在掌门临死之前,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一个有些愚蠢的问题。 “你便从未后悔过么!” 若他不痴迷于渡劫成仙,那么所有的不幸,都会止步于千年之前。 “后悔?”掌门咬牙道,“老夫为何后悔?唯独后悔的,便是百年前为何动了善心,将那孽障收留回来!” 若是没有苏素,他怎会沦落至这个地步! 沈无疾陷入了沉默,微微阖目后,终究还是无言。 容与振动长剑,无数人的怨恨,日日夜夜的痛苦憎恶,守护挚爱之人的决意在此时不断融入他的剑意。 他一跃而起,仿若苍鹰扑击般冲向掌门,他全身浴血,眼中却带着灼人的光亮,少年俊美的面庞从未有一刻如此鲜活。 他死寂的心脏因为与叶知瑜的相遇而重新跳动,然而唯有复仇的此刻,他的心脏是在熊熊的燃烧! 时至今日,那容氏孤儿终于前来索命,要送掌门前往炼狱之下,面对那些因他而枉死的怨魂! 噗嗤。 长剑直直将掌门拦腰斩断为了两节。 失去了所谓秘术的保护,这老人也不过是个活尸罢了,如何能与货真价实的渡劫期相比? 只是腰斩远远不足以杀死掌门,但容与却像是不准备继续动手了。 “还有剑骨呢。” 自地狱爬出的复仇恶鬼在老者耳畔喃喃低语。 那么些琐碎的剑骨,想要取出来……怕是会很痛吧? 眼中仿若燃烧的血色终于凝为实质。 血泪顺着少年面颊滚落,他的嘴角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畅快笑意。 那是叶知瑜第一次见到容与如此放肆的、开怀的笑。 正如一个少年一般。 她不由也露出了一个有些哀切的微笑。 所有人的命运纠葛,痛苦的、幸运的、喜悦的、悲怆的……种种不幸未来,终于随着容与的这一刀迎来了终结。 而这,正是她所期待的结局。 第104章 番外一 /104 掌门嗝屁的时候,全场欢呼。 只有系统傻眼了。 这啥? 说好的男主杀死大反派然后全剧终……虽然从结果来说确实是这样没错……呸呸呸,这根本就完全不符合剧本好么! 男主不知道多少章前就嗝屁了!现在杀死掌门的这货单纯是个剧情里的背景板而已,怎么就上位了呢??? 偏偏在这关键时刻,叶知瑜还含笑问道:“话说……” “我现在算是完成契约了吧?” “当然……” 完成了个屁呀!它都不知道这算谁写出来的离谱剧情,要知道因为这个它已经被上头约谈好多次了,要不是观众反馈很香,它早就不忍了…… 想到这里,系统的话硬生生转了个弯:“当然啦!” 它语气活泼道:“没有比您更优秀的合作者了!” 没办法,观众的关注度摆在那里,kpi真的很香。 如果现在否认叶知瑜的劳动成果,便等于是否认这一年来的辛苦努力。 快过年了,谁想自己的年终奖打水漂? 叶知瑜笑了一声,系统只当没听见,赔笑道:“那么现在便是我履行义务的时候了。请问您需要我做什么?” “无论是回家,还是得道成仙都是能够为您做到的哦。”大概是想到自己自此可以和这个麻烦不好惹的宿主分开了,系统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轻松释然。 委实说,即使这时候叶知瑜要它上天摘月亮,出于送瘟神的妥协心理,系统指不定都要琢磨一下怎么摘。 接着它细细分析道:“虽然地球那边你的身体已经死了,但是只要你愿意,我们完全可以改写这一事实。” “如果想逍遥修仙的话,我们也可以修改你的命数,一键成仙,点击就送!” 系统非常有自信地说道。 系统当然有这个自信。 毕竟它是未来社会的最高科技产物,是超越叶知瑜认知几千年的高等文明。 然而比较遗憾的是,看来即使发展了几千年,人类的本质也仍然没有改变。 关于《无情泪》这个电视剧的讨论在各大论坛网站进行得如火如荼,养活了不知多少up主。 无情泪原作小说虽然狗血,但因影视界最近兴起的文艺复兴浪潮,倒也有不少人吃它这口狗血古早味。 正是因此它才会被投资方挑中改编,又在开播前便吸引来了大量关注,正因此,在《无情泪》的编剧最初展露野心,大幅度改编原作剧情时,有许多人都表示极不看好。 没想到一片唱衰里,《无情泪》居然逆风翻盘,实现口碑逆转。 【我只想看到他们在番外结婚】 这是目前论坛上热度最高的帖子。 可惜观众注定看不到番外了。 系统绝对不愿意再给自己找麻烦,叶知瑜这种合作者遇见一次就好了。 如果还要继续合作下去,它一定会折寿的! “所以你的心愿是什么?”系统好脾气地再度询问道,“或者你要考虑两天?” “不,我已经想好了。”叶知瑜看着正和沈无疾交谈的容与,回答得很快。 “嗯?是要回家么?” “……” 回家? 已经没有必要了。 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真正家之所在。 叶知瑜是孤儿院出来的孩子,因为被遗弃时年纪已经比较大了,因此并没有家庭愿意收养她。 偶尔有人尝试接触,也在感受到叶知瑜古怪的性格后纷纷选择放弃。 她不喜欢毛绒绒的玩具。 不喜欢漂亮的小裙子。 虽然是很漂亮的小姑娘,却总是不笑,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人,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那个孩子,看起来有点晦气……可能脑子有点病吧。” “是啊,不然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谁家舍得丢?” 于是她就这样成为了别人眼中“脑子有点病”的女孩。 尽管她也不知道,被遗弃为何便一定是她自己有错误。 在碰壁多次后,叶知瑜终于从外界奇怪的眼光中认识到自己性格的古怪之处,学会了如何伪装自己,变得更加【合群】。 但这种合群根本毫无必要。 她始终如此认为。 孤儿院很负责任,供养叶知瑜念书到成年,而在她考上知名学府,成为常人眼里【优异刻苦】的成功者后,幼时那点小小的插曲,便都被人忘记了。 她又成为了“励志努力”、“学习改变人生”的正能量天才少女。 在穿越之前,叶知瑜一直重复着如此无趣冷漠的人生。 向他人露出符合社会期待的微笑。 完美的达成导师布置的每个任务。 圆滑而不动声色的同世界相处。 她从未从世界得到什么,便也吝惜于向世界付出。 临死前,叶知瑜曾认认真真反思过,自己这一生究竟有什么价值,又有什么遗憾。 可惜的是,她认认真真地回忆了一番,发现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无】……不,勉强也算得上有的。 那笔捐给孤儿院的款项还没来得及转出去,本来是想给弟弟妹妹买过年的新衣的。 这么想确实是有些遗憾了。 分明是遗憾的事,可临死时,叶知瑜不由因此感受到了些许愉快。 至少她的人生不是苍白的乏善可陈。 那这是不是说明,她的人生并不是毫无意义的? 叶知瑜不知道。 原本翘起的唇角慢慢的放平。 对自己的生命一无所知……这该是多么悲惨的一生啊。 濒死之际,叶知瑜终于隐约明白了。 【我从不是厌恶这个冰冷的世界。】 【而是厌恶冷漠到不愿意向世界付出一丝一毫的自己。】以至于到了最后…… 毫无价值、苍白的一生。 发现自己穿越后,叶知瑜是打定主意要搞个大新闻的。 这一次,她绝不要默默无闻的死去。、 她也确实做到了。 光是杀死掌门这一点,便不知是为多少怨灵报仇了。 正如游戏主人公拿到通关奖励一般,此时系统也询问她的心愿了。 “我的愿望便是改变容与的命数。” 叶知瑜冷静地说道。 “……嗯?”系统没反应过来。 “容与天生剑骨,即使现在没有因剑骨而死,但只要剑骨在他身上一日,便一定会被天道厌弃一日吧。”叶知瑜还记得容与以前说的这个设定,“所以我现在希望你能够蒙蔽容与身上的天机。” “你想什么呢?”系统发现到了现在,自己仍然无法理解叶知瑜的脑回路,“不回家也就罢了,你知道成仙意味着什么?!别看容与这么强,但他想得道,也难如登天!” “大过年的,我不想和你吵架。”叶知瑜冷静地说道,“好聚好散不好么?” “……好吧。”系统咽下了劝说的千言万语。 也是,他们关系又不好,它劝她干嘛?这女人不识好人心,浪费机会是她的事情,它着急做什么。 “那我这边标一个完结,结算之后就可以为你事先愿望了。” 系统顿了顿,还是嘟嘟囔囔道:“不可理喻。” 叶知瑜没有搭理她,那边容与不知听沈无疾说了什么,露出略微沉重的神色。 她的眼神不禁愈发柔和。 她当然不需要“回家”。 在和容与相遇之前,叶知瑜是一团苍白而冰冷的火焰。 原来这就是她死前最为遗憾的事物。 好在现在,她终于找到了。 女孩露出了温暖而灿烂的笑容。 ——那是名为【爱】的温度。 第105章 番外二 “你们说完了?” 尽管在经历过一场恶战后,容与外表十分狼狈多处受伤,可眼神明亮,精神远非此前阴郁沉闷可比,旁边的沈无疾经过一番治疗后已大大好转,此时虽是面色苍白,但面带释然之态。 这两人血仇得报,显然均是释怀。 “嗯,只是离魂谷这里还有诸多腌臜,恐怕还要劳烦二位了。”沈无疾歉意说道。 叶知瑜察觉到了什么:“这件事你不去做么?” 沈无疾和她有着同门之谊,又联手杀死了共同的师父——这事说起来都有槽点,但是考虑到这位师父亲手搞死了四个徒弟中的两个,又筹谋杀死剩下的二人,便只能叫人感叹,这是师门的传统艺能了。考虑到沈无疾身上有着离魂谷血脉,此事交给沈无疾处理极为妥当。 “我执念已了,如今只想先回去看看苏素。”沈无疾怅然说道。 苏素自尽后,离魂谷便捉走了他,真要说来,他甚至未能送苏素最后一程,更不要说为其吊唁了。 “之后若是你们需要,我再来相助。” “苏素还在天玄宗那里,师兄若是回去了,还要拜托你收拾那边。”叶知瑜叹了口气,“守一仓促暴亡,门内大概是要乱做一团的。” 以沈无疾的实力资历,收拾天玄宗局面并不困难。 此时已有离魂谷弟子先后赶来,叶知瑜看向容与问道:“你可以么?” 容与却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盯了她一眼,随后闷声不吭拔剑,颇为花哨的秒了几个杂鱼。 这番表现显然是不乐意于她疑似质疑的言语。 离魂谷本就人丁稀少,他们此番大闹后,剩下的也就是小猫三两只,敢来主动袭击他们的更是没有几个。 叶知瑜不由噗嗤失笑,她本就没有怀疑容与实力的意思,刚才这么说只不过是开玩笑罢了。 “你确定么?”沈无疾却没有笑,他严肃的看着叶知瑜,又看向容与,“你们不回天玄宗么?” “回去做……”叶知瑜顿时明白了沈无疾的意思。 她看向容与,挑眉笑道:“你要回去么?天下第一大高手?” 她没有明言,而是以调侃的玩笑口吻暗示他,如今已是天下第一的容与完全有余裕选择自己想要的任何未来。 只要他想,明天天玄宗的掌门就可以是他。 “我和你在一起。” “现在是在问你的想法。”叶知瑜闻言叹息,认识这么久了,怎么容与还是这种思维模式,“你想怎么做?” “我想和你在一起。” 可容与再度以同样的话语回复了她,并且语气比之前更要坚定。 叶知瑜楞了一下,这才看到容与的笑意。 少年弯起了眼眸。 这是相识以来,容与仿若冰雪般的面容上头一次露出这样的微笑,仿佛夏日吹过原野清爽的风他头一次完整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你处处迁就我,你自己又是怎么想的?” “权势于我无用,只是累赘。”容与冷静答道,“之后我打算游历修行。” “当然如果你想要,那也未尝不可与你取来。” 言语间完全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想来其他长老要是听见容与这视掌门之位如路边野草般的话,八成气得吐血。 而沈无疾听到容与自信的话,只是苦笑了一下,倒没觉得羞辱。 任何人在见到了容与和掌门之间远超常人想象的战斗后,都不会升起抗衡之心。 天生剑骨,本就是夺天地气运而生的圣物。 “我……”叶知瑜却没想到容与心思如此敏感,她挠了挠脸,“我也不想当掌门啊,管理一整个门派烦死了。” 前世她就一纯社畜,穿越之后也整天想着怎么逃脱复仇之类的沉重事情,几乎未曾享受过生活。 “我想游历世间,想吃各地美食,想……”叶知瑜看了容与一眼,终究没好意思将那句表白之语说出口。 容与看似性格冷酷,却将表白直球视若常事。 叶知瑜看似性格洒脱,有时却拘谨于剖白心意。 一人强于武力,一人长于智谋。 “我明白了。”沈无疾叹了口气,“我暂时接管天玄宗那里,你们若是想要,随时可以回来,我绝不贪恋。” “师兄这便是见外了。”叶知瑜从罕见的腼腆中回神,便断然道,“我二人绝非如此贪恋权位之人,你且安心便是。天玄宗中亦有不少败类,若是需要,我们也可以随时助拳。” 沈无疾点点头:“那便多谢了。” 见他说完后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叶知瑜不由好奇:“师兄在想什么?” “其他都没什么问题,只是刚才听你说到【我二人】,忽然出现了一个念头,但说起来可能有些冒犯,觉得还是不说出来比较好。” “什么?”偏偏叶知瑜好奇心过重,平时就喜欢刨根问底,沈无疾老实说道:“不知为何,刚才总觉得【二人】有些不顺,觉得【夫妻二人】更顺耳。” 【我夫妻二人】……? 沈无疾连忙补充道:“只是我突然出现的想法,如果觉得冒犯,便当我没说。” “无妨。”容与微笑道,“本就是迟早的事。” 沈无疾微露艳羡色,难掩眼中酸涩,显然是想到了苏素。 可听到沈无疾的话,叶知瑜却也出现了一个无端想法,而且这个是绝不可能告诉众人的。 容与如今不过十七岁,即便在这里已是可以婚配的年纪,但真要较真,其实也就是高中生的年纪。 噫,莫非要入乡随俗一下……? “阿瑜?”容与看到她不说话,不由问道。 此时两人终于有资格考虑更加长远的未来,他索性连称呼也彻底换了过来。 方才他答得理所当然,然而叶知瑜却保持沉默,对于素来开朗活泼的她而言,便显得有些奇怪了。 叶知瑜还是不说话。 容与终于发现不对劲了:“怎么?” 被点名提名,叶知瑜终于不能保持沉默,她苦大仇深地说道:“确实是迟早的事情了。” 有些事,不能细品。 一细品,那就是犯罪(喂)。 听到她的话,容与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容。不愧是阿瑜,和他的想法完全一样。 “那百年。”叶知瑜选择搁置这个充满槽点的烦恼,“之后我们会先在离魂谷盘桓几日,安顿好被拘禁的生魂后,再赶去与你会和。师兄你功力还未完全恢复,切莫逞强。” “我明白。”沈无疾颔首。 在掌门死去的那时,在得到苏素最后遗物的那时,以死殉情的想法便被他彻底打消了。 他想要重整天玄宗,重新梳理这个浑浊的修真界。 他、苏素、姚末还有更多更多的人,本来可以免于一死。 而如此悲剧,他不奢望能够彻底消除,却希望能以自己的力量尽力减少。 届时九泉之下,他或许也能有所言语可以同苏素说了。 “保重。” “保重。” 容与同样向他微微颔首。 从此刻起,他们便不再拘束于过去的仇恨挣扎,而是铭记心中的故人,奔向各自未来的篇章了。 山高水远,望君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