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吧怎么又升级了》 第1章 太虚宗山门外,仙云缭绕,群山脚下,身穿白色宗门道袍的修士们正等待一年一度的新人接引。 丝丝缕缕白雾破开,三个白袍修士步入太虚宗结界,身后跟着三十来个拘谨的孩子。 为首的修真者身型高大,容貌俊美,腰间的青玉佩饰证明他已是筑基期。 二十五岁的筑基中期,是康烨最大的骄傲。他身为修二代,从小吃灵米喝琼酿长大,六岁被测出水木双灵根,九岁就成功引气入体,十八岁正式筑基。即便在修真界第一宗门太虚宗,与他媲美的人也寥寥无几。 康烨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全修真界等待的旷世奇才。虽然现在只是筑基中期,总有一天他会凝金丹破元婴脚踩分神,手撕大乘天雷,成功飞升。到那时,修真界一定会人人传诵着他的故事吧。 康烨竭力压制着妄图上扬的唇角,维持自己仙风道骨的外表,挥挥袖亮出他的法器——折扇。微风摇动间,金粉洒落,引起身边孩童的艳羡赞叹声。 好家伙,这扇子还带金粉特效。 初岚站在人群最后,精神有点恍惚。 三年前她穿过来时,这副身体刚满十一岁,是凡人界冷宫里的公主,爹不爱娘死了,每天还被侍女克扣口粮。冬天病得下不来床,屋子里没暖气没空调连碳也没有,咳得她嗓子都要裂了。 到了十四岁,狗比皇上终于想起有这么个女儿,直接把她送去敌国和亲。 和亲半路上被一群草原铁骑突袭,可惜她比侍女看着还像丫鬟,那群人阴差阳错掳走她的侍女,杀光其他人。初岚躲在尸体底下勉强逃过一劫。 她在草原上走了整整三天,饿得头晕眼花躺在地上。临死之际,云层中突然蹦出一个金光灿灿的玩意儿,几乎闪瞎她的眼。 豁,ufo。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居然听见那——么远的ufo上有声音传来: “你看下面有个人。” “你眼瞎,那明明是堆柴火。” “啊,是个人!她开口了。快,听听她在说什么。” “她说……” 苍翠的草地间,初岚闭上眼,笑了笑:“真美啊。” 飞舟上陷入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康烨沉声道:“我们修真人不可干预下界俗物。但若怕沾染了因果,而见死不救,那我们与畜生何异!” “即刻下沉。”康烨故意跳上飞舟顶端,长风吹拂,衬得他更加风姿无双。 “莫慌,仙人踏着七彩祥云来救你了!” —— “每个人拿好令牌,挨个来灵根分仪前,手放在琉璃珠上,测出灵根就可以拜入太虚宗门下。” 话音一落,周围的孩子们都紧张起来,三三两两熟识的抱团。他们大多都是八、九岁,马上就要到最佳引气入体的年纪了。 “有灵根什么样啊?” “我听那个仙子说,有灵根的人天生就比别人长得好看,皮肤也好。” 初岚独自站在角落里,摸摸常年营养不良而泛黄的皮肤。 “仙子还说,有灵根的人就算吃不饱穿不暖,身体也比别人康健。” 初岚一病病三月。 好的,她大概是没有灵根了。 一个女孩怯生生问:“仙,仙长,如果没有测出灵根呢?” “测出伪灵根可以去做外门弟子。”康烨说着,视线瞥向初岚,“如果连伪灵根也测不出来,又过了最佳引气入体的年纪,也可以去外门做杂役。每天做三个时辰的扫撒。五日轮休一次。” 此时有几个孩子测完了,最好的资质是木火土三灵根,领了预备弟子青衣。 没测出伪灵根的,拿着灰色杂役的衣裳掉眼泪。 初岚眼前一亮,三个时辰就是六个小时,五天就有一个休息日。 这不比996福报美好许多? 谁也不能阻止她进外门打工! 前面的孩子一个接一个测完了,三十多人里只有七个领到青色衣服,不是四灵根就是三灵根。 轮到初岚了。 “名字。” “初岚。” “今年多大?” “十四岁半。” 负责登记的宗门弟子诧异看了她一眼:“过了最佳引气入体年纪了。” 初岚点点头。这副身体已经十四岁,看上去就跟十岁没差。 “手放在琉璃珠上。” 初岚把干瘦的手搭在琉璃珠上,什么都没发生。 宗门弟子道:“你感受灵气啊?” 初岚:“怎么感受灵气?” 宗门弟子:“你从来没有感受过灵气?” 初岚:“灵气是什么感受?” 宗门弟子绕晕了,笑了笑:“就好像空气里有繁星。” 初岚想像了一下,打了个冷颤:“不行,我有密集恐惧症。” 宗门弟子:“??” 一旁的康烨忍不住了:“要感受灵气,首先气沉丹田——” “丹田在肚子的哪儿?”初岚更加迷惑。 康烨一哽,差点没维持住仙人的形象:“你且闭上眼,收拢思绪,想象你面前有个杯子,而你将往杯子里倒满水。” 初岚将信将疑,这个世界真是充满了玄学和玄学用词。 她再次闭上眼睛,想象一个杯子,而她拿着冰镇肥宅水往里倒。 嗤—— 周围安静下来。 不知何时,初岚眼前突然亮起刺眼的光芒,仿佛有一盆水忽然当头浇来,她被淹没到无法呼吸。 在她干瘦的手掌下,琉璃珠瞬间爆发出蓝色光芒,纯净而耀眼。 旁边的宗门弟子愣住,甚至忘了做记录。 “足,足够了。”他说,“天水灵根。” 进入宗门的灵根分仪只能测出灵根属性,而灵根的资质直到筑基才能稳定下来。但天灵根比所有三灵根都强,也比大部分双灵根强。 “好了,手拿开吧。”宗门弟子重复。 此时的初岚却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她闭着眼纹丝不动,呼吸沉缓。 “等等。”康烨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他话音刚落,四周灵气忽然向灵根分仪前瘦小的女孩奔涌而去,如同江河汇入海洋。 在场的宗门子弟都感受到了这庞大的灵气波动,康烨深吸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不会吧不会吧。 这熟悉的感觉。 “她这是,直接引气入体了!” 康烨愣在原地,他第一次能感受灵气是五岁半,到成功引气入体,进入练气期足足花了三年半。初岚刚还不知道丹田为何物。 骗人的吧? 骗人吧? 啊? 康烨突然反应过来,迅速收拢震惊的神色,偷瞄四周,大家都拿着传讯石。 幸好没人看见他刚失态的模样。 他还是太虚宗完美的天之骄子,修真界新生力量的巅峰,众人眼中英俊潇洒的大师兄,十八万师姐师妹的梦。 对了,传讯石。 不得了,要赶快通知师父,他可能捡了个厉害的回来。 准备和其他师叔抢人了! 第2章 预备弟子本应前往太虚宗前殿,被各个峰当西瓜挑来挑去。初岚一行人却来到前山一间院子里,沐浴换衣。 透过窗户,她看见太虚宗深处天空阴云密布,时不时有闷雷传来。 修□□头上冒雷云,绝无可能是下雨。 大家都沉默下来,个个进了单独的房间。初岚走到澡盆边,盆中水如镜子一般倒映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几乎没肉,衬得一双眼睛大得吓人。 她舒舒服服洗了这辈子第一个热水澡,穿着干净的门派制服,坐在镜子前擦干头发。 “?”初岚掐了一把自己的脸,怎么感觉皮肤没那么黄了? 是错觉还是引气入体的好处? 不过这副身体的狗比皇帝爹和早产而亡娘都长得相当好看,如果不是被苛待了,哪会丑成这样。 洗完澡后,初岚越发地饿。明明两个时辰前才吃过一顿。 她来到前堂,堂中已经坐着四个孩子,凑在一起小声说话。 初岚见状也不去打扰,而是挑了个角落坐下来,逮住门口的白衣师姐。 “师姐,太虚宗管饭吗?”初岚真诚发问。 她快饿晕了,甚至听不清隆隆响的闷雷来自天边还是肚子。 “修真人不应吃太多俗物,不过你们大多还未引气入体,勤务正为你们准备一些粗茶淡饭。” 初岚快乐了。 太虚宗也太体贴了。 她坐回长桌边静等。 忽然,身旁的椅子被拉开了。 一个面容白净,腰配美玉的男孩坐下来。 初岚没见过他,应该是其他飞舟上送进来的弟子。 “你叫什么名字?”男孩轻描淡写道,“听说你在灵根分仪前当场引气入体,是真是假?” 这语气这态度,初岚做了好几年社畜,看人眼光早就非比寻常,用脚猜都能猜到,男孩约莫是个世家子弟从小锦衣玉食,实力在同辈人中算佼佼者,被她骚操作吸引,特来挑衅。 “嗯。”初岚现在不想理他,只想吃饭。 男孩见初岚面容淡淡,回话也很高冷,心里越发肯定,这个干瘦的女孩一定在故意隐藏实力。 这世界上不可能有人第一次感受灵气就成功,还直接引气入体。 就算天纵奇才如太虚宗大乘期尊者,都没这么快。 说不定她看似瘦弱无力,实则在修炼什么特殊功法,由于资源跟不上把自己的身体拖累成这幅模样。 男孩微抬下颌:“我叫文莆,虚岁十四,单火天灵根,已经练气中期了。” 初岚脑子里只有饭饭饭:“你好,我叫初岚。” 她神色未曾有一丝改变,文莆略有不满,继而越发笃定,能听见元洲文家而从容不迫的,绝非等闲之辈,况且她没说年龄没说灵根也没说修为,一定是有所隐藏。 文莆顿觉找到了同道中人,旁边那群三灵根四灵根的小孩他根本看不上,这群人中唯一值得结交的就是初岚。 “你准备去幽峰吗?”文莆问。 初岚这才正视文莆:“幽峰?” 文莆点头:“太虚宗最强大的法修峰,近千年来出过三个大乘期尊者,幽峰有四十九巅四十八谷,峰内修士众多,都是太虚宗最强力的修者。” 听起来竞争很激烈很肝啊。 初岚幽幽道:“你是不是想去幽峰?” 文莆被说中心事,脸色一红,硬气道:“我文家人必定能去幽峰。” 初岚笑了笑。都到修真界了,她怎么还能修仙996呢?当然是要放松心情,跟随自己咸鱼的本质,投靠个能力强氛围好的山门,随便修一修,重在快乐生活啊。 至于什么追求大道,让那些争强好胜的人去吧。 “我顺其自然吧。”初岚望着门外,“去哪个峰都行。” 顺其自然? 文莆心里暗惊,他看着初岚远眺门外风景,风轻云淡的模样,越发笃定她不简单。 而实际上,初岚只是在看饭来了没有。 她现在什么都能吃。 不一会儿,预备弟子都到了,前堂里熙熙攘攘。初岚缩在角落里,等得昏昏欲睡。 “唉,听说最后到的飞舟上,有个第一次感知灵气就直接引气入体的天灵根。” 初岚迷迷糊糊中听到好像有人在说她? “也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在不在这个前堂。” “他一定会去幽峰吧。” “那当然,除非是剑修,我们谁来太虚宗不是奔着幽峰来的?” “去年有个练气初期的天灵根也直接进幽峰了。” “唉,三灵根能进幽峰吗?” 话题越来越歪,就在初岚要睡着时,天边突然传来一声炸雷。 ——轰! 熙熙攘攘的前堂突然静可闻针落,不少孩子吓得发抖。初岚也被吵醒了,又饿又困有点烦躁。 可她一睁眼,就看到侍从把饭菜端上来,起床气瞬间飞了。 “怎么了?” “哪位尊者在渡劫吗?” 负责接引的师兄进来解释了一下,初岚之前猜对了,修真界头上冒云十有八九都在渡劫。 太虚宗镇派大乘期老祖,从二百年前就闭关准备飞升。好巧不巧,渡劫飞升之日正好赶上今天。 初岚从不怕打雷闪电,那是从没劈到她身上。 这大乘期雷劫怎么都比台风天恐怖一百倍,根据上辈子看的小说,等下估计还有九十九道龙一样粗的闪电之类的。一想到今后修仙要挨雷劈,初岚就头大。 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她视线移到面前满满一桌,排骨烤鸡糖醋鱼,松茸芦笋大闸蟹…… 这叫粗茶淡饭?? 香,太香了。 死后没吃过这么香的饭。 算了,初岚含泪决定暂时留下来。 外头压抑沉闷,文莆见初岚跟没事人一样吃饭,暗中叮嘱自己,切不可露了怯。 不多时,远处就接连传来震天响的雷鸣。 后山。 太虚宗所有分神期大能都聚在此处,愕然看向结界里焦黑的尸体——半个时辰前,那还是太虚宗的镇派老祖,大乘期大圆满。 天上阴云逐渐散去,没有出现异象,也没有出现所谓的登天梯。 沉默中,一个黑衣的男人站起来,走到尸体旁,俯身捡起一枚戒指。 “玄尘,你做什么?” 黑衣男人微微一笑:“老祖已死,风光无限的元洲第一太虚宗,从今天起,也不过如此了。” 说完他于身前凝出一把利剑,不由分说,直接向旁边刺去—— —— “震惊元洲大消息,金丹听了沉默元婴听了流泪。太虚宗大乘期老祖飞升不成反被劈成黑炭,分神期剑修玄尘尊者夺宝,叛出宗门。太虚宗八个分神期四死三伤,还有一个跑了。” “那太虚宗,岂不是……要沦落为二流宗门?” “不至于,也就是被天师门、灵寂寺、凌云剑宗……等宗门骑在头上吧。” “唉,天道无常啊。” 初岚吃了就睡,一觉睡到自然醒,修真界的床果然神仙放屁非同凡响,软得跟云一样。她赖床半个时辰,慢悠悠起来,洗脸刷牙。 吃过早饭后,她缀在队末,去宗门大殿。 太虚宗有八个分神期尊者坐镇,不仅实力强大,还富得流油。大殿前面的广场都望不到边,空中时不时有白衣飘飘的前辈踩飞剑、乘仙鹤。 不过今日,全宗上下笼罩着一股惨淡,大家行色匆匆。 同行的孩子更加拘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今天大家心情都不好。 初岚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但结合昨晚的雷云,她明白,绝对是那个老祖飞升失败了。 “初岚。”殿前接引忽然喊。 众目睽睽之中,初岚从队尾冒出来,指指自己:“我?” 接引点头:“先跟我过来。” 周围有艳羡有打量,大家窃窃私语:“她就是那个引气入体的天灵根?” “不会吧?长得那么瘦弱,跟没吃饱饭一样?” 文莆站在人群中,冷哼一声:“你懂什么?” 那叫见素抱朴,含真守拙。 刚才说话的人一见文莆腰间的佩玉,立刻熄了声。 文莆:“与其在人背后嚼舌根子,不如想想自己能不能进幽峰。” * 大殿前方有十二个座位,每个座上都端坐一名白衣真君。今天各个峰主来挑人,都是元婴真君,或者其座下真人。 “一定不能失礼。要是被好峰头的峰主看上了,亲授道法,那从此一步登天,筑基金丹不是梦。” 这不就跟面试一样? 初岚头大。 不会吧不会吧,她都到修真界了,还要做社畜? “我是明镜真君。”最中间的美人轻捋发丝,温柔笑道,“我们明峰道法多以水木为主。” 旁边男子轻哼:“明峰制符篆还行,论道法,我们幽峰全太虚无人可及。” “幽峰道法精妙,论同修为之战,我们玄峰剑修略胜一筹。” “玄明真君还好意思说?叛逃的玄尘从你们峰出来的吧?” “是又怎么样?” “单水灵根,去你们剑修峰头埋没资质吗?” 初岚:“……” 小学生吵架现场吗? “那个。”初岚尝试打断。 座上几个人同时扭头盯她。 初岚:“各位真君这么吵也不是事,不如……写个招生总结报表吧?” “……” 幽峰峰主幽寂真君一拂袖,起身走到初岚面前。 “想必你听过我们幽峰在太虚宗,乃至在修真界的地位了。” “昨日老祖飞升失败,太虚宗遭受重创,外界隐隐有风声,说我们已从元洲第一跌落到二流宗门。但太虚宗千年底蕴尚在,且一半在我幽峰。” “你虽引气入体的时间晚,但是天灵根的资质不应浪费,假以时日,定能凝丹结婴,分神或许都不在话下。” “若你来幽峰,即日起就入我幽寂真君门下,平日有数十个师兄师姐指导你修炼。在我们幽峰,天才绝不会走弯路。本君就问你一句话,你是来不来?” 第3章 每年不知有多少世家子弟的父母提着法宝灵丹,和幽寂真君攀关系。但他严词拒绝那些走后门的人。幽峰不需要纨绔子弟,更不需要心性不正之辈。 因此,幽峰收弟子不论贫寒富贵,不论亲疏血缘,只要德行良好,天赋异禀,都能公平竞争资源。 历年来,太虚宗弟子里,最适合做道修挤破头都想进幽峰,可幽寂真君每次最多收三人,而且是要新人小比才定下名单的。 要不是最近太虚宗地位岌岌可危,加上这个叫初岚的天分的确高,以幽寂元婴真君的地位,怎么可能亲自来问她。 但幽寂真君相当自信,没有人能够拒绝太虚宗第一峰的邀请。他幽峰就是修真界道修巅峰。 “……本君就问你一句话,你是来不来?”幽寂真君负手而立,昂首俯视阶下的初岚。 初岚想了想:“请问真君,如果我去了,每天修炼几个小时?一周修炼几天?” 幽寂真君傲然道:“幽峰从不让新弟子做扫撒、培灵植、养灵兽的杂活,每天专心修炼,修炼越快,天赋越高,你能得到的灵石和功法就越多。以你的资质,虽然赶不上我最优秀的弟子,但到了金丹期,还是能挑一本地级功法的。” 只见初岚脸上露出怔愣的神色。 幽寂真君暗笑,幽峰就是有这个能力,况且还有地级功法,谁能拒绝? “算了吧。”初岚说,“多谢真君邀请,晚辈不去了。” 幽寂真君竟以为自己没听清:“什么?” 初岚面色不改:“晚辈不去幽峰了。” 她做社畜多年,深谙面试法则。招聘广告上写公司配备健身房、淋浴间、休息室、免费食堂,就等于资本家恨不得让你24小时都在公司里加班,这哪里是996,明明是养猪。 初岚发誓,她一定要轻轻松松享受生活。 至于修炼,随缘修一修吧。 幽寂真君大震:“你不来幽峰,难道还想去做剑修?” 初岚:“当然不做剑修。”剑修一听就是穷且苟的职业。 幽寂真君:“那你去哪儿?” 初岚想起接引对各个峰门的介绍:“去……清峰?” 幽寂真君:“区区小儿,如此狂傲。你纵然有一点天分,但清峰寂寂无名,全峰门上下只有一条灵脉,你去了如何修炼?” 初岚:“哦,没事。如果我真有天分,那我躺着也能飞升。” 幽寂真君:“???” —— 清峰山门脚下,仙云缭绕。初岚看着头顶牌匾——非常非常朴素。 上山的石阶长满杂草,路边灌木林里时不时蹿出几只松鼠,异常凶悍地向初岚吼叫。 初岚:“。” 果然穷山恶水。 接引师姐也被浑身腱子肉的松鼠吓了一跳,尴尬道:“师妹在此稍等,清峰峰主最近闭关,大师兄还在宗门大殿,很快带你上山。” 初岚谢过师姐,找了一个阴凉地休息。 她没来得及看清峰大师兄是哪个,就被暴怒的幽寂真君轰了出去。 幽寂真君年纪大了,被小辈落了面子恼羞成怒。初岚不是初出茅庐,从不把这种人放在心上。 初岚沐浴着凉风,躺在草地里,舒服得想叹气。 “师妹!”远处传来一个男声。 初岚翻起身。 远处一个英俊男人穿飘飘白衣,踏折扇,来到初岚面前。落地时广袖翻飞,鬓发摇动,满天金粉随之飘落。 这不是她的救命恩人,随身携带金粉特效的康烨吗? 原来他是清峰的啊,之前还以为是幽峰的。 初岚恭恭敬敬向康烨行礼道:“康师兄好。” 康烨:“快快不必多礼,没想到我们真成同门师兄妹了!” 初岚也挺高兴,虽然康烨有点像开屏的孔雀,但本质热情善良,是个好人。再说去一个有熟人的峰门,总比去陌生的舒服。 “不多说了,大师兄带你去清峰逛逛。”康烨自信一笑,广袖轻抬,云间飞来一只仙鹤。 好家伙,这是真会凹造型。 初岚坐在仙鹤的大屁股上,抓住尾巴毛,笑了笑:“大师兄,你刚才招鹤的样子真帅。” 康烨顿时浑身起劲儿,举止愈发风流,他坐在初岚前面,若有指点江山之势:“走,大师兄带你飞!” 话音一落,仙鹤乘风飞起。 真飞了! 初岚睁大眼,心里砰砰直跳。 接着,她被康烨的发尾糊了一脸。 —— 仙鹤脊背宽阔,飞得很稳。初岚有点恐高。头上漂浮着一层洁白的云,她不由伸出手,指尖略过云底,随着仙鹤向前飞行,水汽丝丝缕缕,缠上她指尖,冰凉又湿润。 她快速握了一把云丝塞进嘴里,就是水的味道,没有甜味。 原来云不是棉花糖呀。 夕照中,康烨指着壮丽的群峦:“下面都是清峰的山头,我们虽然没有明峰地盘大,也没有幽峰人多,也没有临峰有钱,也没有……”他把太虚宗十二峰说了个遍。 “但我们亲近自然。” 初岚顺着康烨所指看去。 ——一栋坍塌的房屋长满了草。 初岚:“。” 康烨又指:“还有可爱的松鼠为伴。” 地上的松鼠抬头,对着康烨怒吼。 初岚:“。” 初岚想了想,真诚道:“还有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大师兄。” 康烨压抑着疯狂上扬的嘴角,努力维持着一个修真者应有的仙风道骨。他这个师妹太会说话了,真是天纵奇才啊! “等你到筑基期,也可以练习御剑,驾驭飞鹤。” 也就是说,在这之前要走路上下山。 初岚远眺长长的石阶,叹了口气。 仙鹤落地,她跟着康烨来到主峰山腰,一个高耸的阁楼前。 高阁与对面山峰的阁楼遥相呼应,不过对面阁楼更高,笼罩着一层金光,格外刺眼。 “这边藏经。”康烨说,“那边存放法器。你看到那层金光了吗?是阁中一个仙器外泄的神光。连大乘期修士的封印都控制不住。金丹之前都不要去那边,容易被神光震伤。” 初岚:“多谢师兄提醒。” 会无差别攻击别人的玩意儿,她一定离得远远的。 推开厚重的大门,一列列书架尽收眼底。初岚明白,师兄要给她挑功法了。 康烨没有停在一层,领着初岚向上走。 “师父清尘真君尚在闭关,你还有个二师姐外出做宗门任务,过段时间才回来。” 初岚惊讶道:“我们全峰上下就四个人?” 要知道幽峰有六千多人,而人数最多的临峰,有近上万人。 康烨点头:“还有几个外门侍从,给你送日常用度。” 他们一路往上走,二楼没停,三楼没停,四楼五楼六楼都没停。 康烨带着她直上顶层。接着,他从唯一一个书架上里取下一本古籍,递过来:“师妹是单水天灵根对吧?” “没错。”初岚谢过康烨,接来古籍,放在眼皮子底下一看,愣了。 第4章 初岚清楚记得幽寂真君在宗门大殿上说的话: “来幽峰,进入金丹期给你一本地级功法。” 修真界的道修功法按“天地玄黄”的等级划分,大多数金丹期修士用黄级,筑基和练气打基础,连黄级都不能练。 可眼下这本古籍封皮上第一个字,初岚没看错的话。 那是“天”字吧? 是“天”吧?! 幽峰许诺金丹期的地级功法,到清峰就随便甩给了练气期入门? 还是天级? 初岚蓦然抬头:“大师兄……你确定是这本?” 康烨一愣,难道他刚刚眼睛劈叉拿错了? “没错啊,师妹,就是《天水诀》。” 初岚:“这本是天级功法?” 她怀疑某些普通功法为了蹭热度起了个“天”字开头的名。 康烨点点头,随即明白了:“我们清峰人丁稀少,全峰上下只有四个修士,好东西也没人抢,就四个人也不必藏着掖着,谁用不是用呢?” 初岚:“……” 这逻辑她完全想不到啊。 说着,康烨递给初岚一枚玉佩:“这是通行令,清峰上下没有禁令,师妹可以随便逛逛。后山有灵植园,炼器炼丹房,虽然比不上丹修药修,但可以随便取用资源。” 他又指了指远山间一座红顶建筑:“那是清峰的灵石库,师妹平时拿钱买东西不用打招呼,直接取就行。” 初岚十分震惊。 提款机日提无上限。 她进了一个怎样的峰门啊。 “你们……不怕我拿了资源就走吗?”初岚喃喃问。 康烨闻言,折扇展开,自信一笑:“你师兄我心明眼亮,洞察是非,一眼便看出师妹是个好人。” 初岚抱着功法,一时想不清师兄在夸她还是在自夸。 —— 清峰有许多老旧的洞府,康烨给初岚挑了一个,正好坐在灵脉上,施咒略加清理,又让人送来日常用度。 说实话,这个一进的小院比初岚曾经住的冷宫都破。家具只有一个石床,连桌子和凳子都没有。 但初岚感觉很舒服。不用每天提心吊胆怕中毒,没有眼高于顶的侍女膈应,一日三餐大鱼大肉顿顿不缺,还不用996,不用担心房贷车贷,不用还花呗。 神仙日子! 修仙真好,我爱修仙! 初岚点上蜡烛,掏出《天水诀》。说实话,她很好奇修真功法都在讲什么,而且练气期弟子明早要去主峰学堂。 这不,预习一下功课么…… 可她没想到,从此刻开始,她将遭遇修真路上最大的打击。 初岚望着古籍封皮,上头写着三个大字——天……天什么来着? 书名《天水诀》她知道,可她不认识底下两个字! 初岚翻看古籍,密密麻麻的小字十有八九都不认识,零星几个长得像繁体汉字。 草(一种植物) 她忘了。 在凡人界冷宫里病了好几年,她根本没机会读书。而且那朝代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 她早就习惯看不懂牌匾的日子了。 天级功法近在眼前,她一个字都看不懂,根本没法修炼。后面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鬼画符,简直比数学还难学。 头疼,还是先睡一觉吧。 —— 第二天天不亮,初岚就被送早饭的人叫醒,走了好远的盘山路,去主峰上课。 一进修炼室,窗边的文莆就朝她招手。 “你洞府在山腰还是山脚?”文莆问。 初岚说:“山腰。” 文莆蹙眉:“那我怎么没看见你?” 初岚淡淡道:“我去了清峰。” “什么?!”文莆一愣,随即脸色涨红,瞪大双眼,“你明明——” 初岚猛地按住他:“不要扰乱课堂秩序。” 文莆一口气憋住,脸上的惊愕未散,还用一种“你背叛了我,背叛了修真”的眼神狠狠盯着初岚。 真是,小孩子年轻气盛,她就不去幽峰怎么了? 随后一个金丹期老师走进来,给大家传授修炼口诀。 能进太虚宗的要么已经引气入体了,要么早就感知过灵气,大家纷纷打坐入定,气沉丹田,运行周天,俗称修炼。 除了初岚。 她双腿盘得发酸,腰坐得发麻,蒲团搁得膝盖全是红印,怎么都入不了定。 而文莆早就运行了六十四个小周天。 “默念口诀,理解口诀的意思。”老师的教棍当当点地,“你怎么引气入体,怎么感受灵气,现在就怎么做。” 初岚懵了:“口诀是?” 老师也懵了:“就是我刚才教的,无无既无,湛然常寂……” 初岚尬笑:“老师我明白,但我就是入不了定。” 入不了定就等于不能修炼。 只有没灵根的人才不能修炼。 老师冷脸:“天水灵根,第一次感知灵气就引气入体,以你的天资不可能入不了定!今后给我上课用心点!现在去后面桌子上抄口诀一百遍!” 初岚顿时陷入沉默。 初岚纹丝不动。 老师更加认定她年少轻狂,仗着自己天资极高,疏于修炼。这种学生他见过不少,通常到了筑基大圆满,就再难上升,泯然众人矣。 “抄经是为了磨炼你的心性,你现在就放弃自己,以后要后悔死!” 初岚真诚地望着老师:“其实,我不识字。” 老师:“…………” —— 初岚一上午什么都没做,好不容易认全了口诀,依旧入不了定。真不知道她怎么引气入体的。 中午饭都不香了。 下午老师教导五行基础法术口诀,专门写给初岚一张口诀。 在全班同学的瞩目下,初岚拿着纸,一字一字认。还好她社畜多年脸皮厚比城墙,要换个真十四岁的少女,早就羞愤难当了。 术法课在室外上,老师先让所有同学尝试运行法术,一时间场地上木刺金针火球水球遍地开花。 而初岚念了一遍法咒,体内灵气就跟睡死了一样,根本没反应。 她又念一遍,还是没反应。 初岚叹了一口气,修仙真难。为啥其他小说里的女主穿过来就能看懂鬼画符一般的文字和口诀。 一个答案渐渐浮上心头。 ——大概是她没有修仙天赋吧。 忽然,左侧响起一道风声,热浪铺开。 “文莆你居然已经有法器了!” “只是练气期法器,家父送给我的生辰礼物。” 文莆被同学们团团围住,片刻,一个灼热的火球从他掌心的小黑盒里冒出。 好一个打火机。 看了一会儿,初岚收回心思继续念叨法咒。 而文莆却悄悄望向初岚。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他都看在眼里。初岚好像不识字,无法入定,文莆不禁产生了怀疑。 难道他想错了,初岚只是没见过世面,走了狗屎运,而不是功法隐秘,心性绝佳? 文莆秀气的眉头渐渐皱起。 两炷香后,老师打断了自由练习:“前方树林里,有一棵树上挂着红色牌子。你们以术法击中它。击中的话,桌上感应石就会亮。从今天起,白天上课,下午尝试打牌子,谁打中了,这门课毕业。” “老师,红色牌子在哪儿?根本看不见啊。” 老师哼道:“修魔者会跳到你眼前说,快来打我啊,我在这儿?” 学生们垂头丧气,被一个个点上去,站在槐树下的红线前。 根本看不见啊。 有几个胡乱释放法术,可林间树木众多,只有一棵绑着红牌子,不可能侥幸命中。 “……下一个,罗层。” 罗层是这个班年龄最大的,比初岚都大一岁,也是修为最高的,已经隐隐突破练气后期了。 他站在槐树下,屏息凝神,下一秒数根金针向前方森林刺出—— 感应石微微透出红光,又瞬间暗了下去。 同学们兴奋起来。 “不算。”老师板着脸道,“下一个。” 文莆昂首上前,站在开满槐花的树下,闭上眼。 老师和其他同学都在静静等待,忽然,文莆睁开眼,身周浮现一对火球,以迅雷之势冲进森林里。 风声响动,桌上的感应石亮起一瞬红光,接着,又暗了下去。 老师看文莆的眼中充满了赞许:“不错,虽然这次不算,但已经快成功了。” “你们记住,论道和修炼不同,不是谁境界高就能赢。有时候练气初期能靠经验和意识反杀练气后期,绝不能因为对手境界不如你,就掉以轻心。” 文莆向老师颔首,接着将目光投向了初岚。 而此时的初岚念咒念得心里煎熬,别提打牌子了,连最基本的水球都折腾不出来。 这要怎么玩? 修仙真难。 很快,老师念道:“初岚。” 到了上绞刑架的时刻,初岚反倒佛了,横竖都是死,不如躺着死最舒服。 她走到槐树下,深吸一口气—— 文莆暗中捏紧了指节。 “阿嚏!”初岚掩住脸打了个喷嚏。没办法,头上槐花树太香了,她花粉过敏。 文莆一口气没上来:“……” “阿嚏!”初岚又打了几个喷嚏,鼻尖和眼角红红的,跟哭过一样。 同学们:“……” 老师叹了一口气:“你现在能凝水球吗?凝不出来就下次吧。” 初岚一边打喷嚏一边说:“我试试。” 她又深吸一口气—— 文莆再次攥紧了指节。 “老师。”初岚哑着嗓子,气若游丝,“我可以先喝口水吗?” 她刚才念口诀太久,加上打了十几个喷嚏,喉咙已经干涩到念不准字音了。 文莆这口气上不来了:“……” 同学们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你好歹也是水灵根,自己凝不出水喝吗! 老师板着脸一甩手,一杯水浮到初岚面前。 “谢谢。”初岚眼睫湿漉漉的,好像感激涕零。 她端起杯子大口喝下去,甘泉瞬间浇灭喉咙里的火,滋润着五脏六腑。初岚感觉自己就像上辈子电视广告里那样——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喝足了水。 初岚走着神,脑中回放女星触摸自己娇嫩皮肤的广告。 突然,一股异样的感觉冉冉升起,好像有人提着壶灌她脑阔顶。 她没有动,没有念口诀,甚至没有入定,却感觉丹田里的灵气开始自行运转。甚至周身灵气隐隐被带动,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潜入丹田,渐渐填满经脉。 不过老师和同学们都站在十尺开外,只能看见初岚一袭青衣,身侧满树槐花无风自动,米白的细碎花瓣徐徐而下,落在她的肩头。 初岚放下水杯,睁大眼。 她干了什么? 她就是喝了口水而已。 老师:“怎么样?” 初岚纹丝不动,侧头看向苍翠的林间,目光变得极为悠远:“老师,我悟了。” 老师:“???” 第5章 其实,老师早就看过每个学生的背景,知道初岚天赋异禀,也知道她出身凡人界,从小饱受虐待,在濒死之际被清峰的大师兄救回来。 她无法入定,不懂怎么运气施咒,可能因为她的身子骨太弱,从小伤了根本。如果不修炼,初岚连十六岁都活不到,就算修炼,资质也受影响。 等筑基后,所有人都要统一测灵根资质,双灵根满资质比普通天灵根要强得多。 老师望着初岚,心里暗暗叹气,可惜了。明明是个悟性绝佳的孩子。 “现在的太虚宗真是一代比一代弱,当初我进来时,同班一大半人第一节 课擦边,第二节课都打中了。” 同学们纷纷缩脖子做鸵鸟。 可初岚没听见这句话。她此时处在一个微妙的状态。 初岚上辈子爱好打游戏看小说,明白修真者有种能力叫“神识”,随着修为提高,神识范围会越来越广,能看得更远。 但很奇怪,她好像没有神识。 不过初岚对修真的理解,角度清奇。 她是水灵根,能操纵水。上小学二年级她就学过,水不仅仅指代流动的水,它的固态——冰,和气态——水蒸气,都可以被称作水。 自然万物皆含水,就连空气也有湿度。 她的确凝不出水球,可操纵空气里那点微弱的水份,比凝一团水球简单多了。 初岚闭上眼,仔细感知前方森林里的空气湿度。眨眼间,她就发现一个丝毫不含水的铁盒,贴在一棵大树上。而在盒中,有块含有微量水份的木牌子。 她明白了,为什么罗层和文莆让感应石亮起来,老师却没有判他们过关。 因为这个铁盒拴在大树背后,上面的孔只有瞳仁大。罗层一定击中了大树,但没有打中铁盒。而文莆可能击中了铁盒,却没有真正打中木牌。 以初岚目前的实力,完全做不到控制水球,绕过大树,钻进铁盒孔里打木牌。 但没关系,她有骚操作呀! 林间空气湿润,初岚尝试引导空气中的水汽移动,从四面八方渗入铁盒的木牌里。 十尺之外,文莆屏住呼吸。 忽然,四周隐隐有风流动。他望向桌子,那感应石渐渐亮起红光! “快看!亮了亮了!” “她凝水球了吗?我刚没看到啊” “那她怎么让感应石亮的?” 说话声中,只见感应石越来越亮,红光大盛。 ——嘭! 林中传来一道爆炸的闷响,闷同时,桌上感应石忽然灭了。 同学们面面相觑,一同看向老师。 初岚算不算打中了? 文莆一颗心也悬在半空中。 初岚睁开眼,浑身冒汗,几近虚脱。刚才动用的法术已经超过了练气初期的极限,她走回来,看着老师。 老师眯着眼,打量着初岚,片刻,露出一个笑: “初岚,击中目标。满分结课。” 同学们疯狂起哄,这可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上来第一次就打中的。 刚入学就结一门课,强。 初岚勉强笑了笑,她不算强,不过耍了不入流的手段,赢得胜利。 好累,还没下课吗? 她想找张床,咸鱼躺个一整年。 而文莆望着初岚,激动得涨红了脸。 果然,她才不是什么村姑走了狗屎运,她的确在隐藏实力,这种时刻都能风轻云淡,不仅天资颇高还心性绝佳。 文莆为早上怀疑初岚而愧疚了一秒。 紧接着,老师的笑容消失: “初岚,损坏教具,炸掉木牌,扣十分。” 初岚:“……” 同学们:“……” 老师满意点点头:“不过你使用术法的思路非常巧妙,大家都记住,道有千万,法无定法,不要被前人开创的术法局限住了。” “来,初岚,你跟大家分享一下经验。” 初岚一脸懵比,被推到众人跟前。 面对三十几双亮晶晶充满崇拜的眼睛,她真诚道: “大概是,多喝热水吧。” 同学们:“???” —— 下课后,初岚慢吞吞向外走。她今天已经够累了,回家还要爬山,那可有几十层楼高。 什么时候才能御鹤御剑。 “初岚!”文莆快步走上来,挡在她面前,“宗门集市去不去?” 太虚宗主峰脚下,有个小集市,供筑基和练气的交换资源,有些丹修符修刚刚入门,做多了基础丹药符咒,也拿出来换钱。 初岚看小说时就特别喜欢看主角逛集市,去拍卖会,那简直是捡漏的好地方,什么十块灵石突然买到稀世珍宝。 好像有点爽昂。 她刚要答应,只见一个飞鹤从天而降,伴随着细碎的金粉洒落,富有磁性的男声传来:“师妹第一天上学累了吧?走,师兄接你放学回家。” 初岚看看飞鹤上的大师兄,再看看旁边的文莆。 对不起,她败给了不想爬山的懒惰。 文莆听了初岚的婉拒,冷下脸道:“那明天再约。” 初岚松了一口气,连滚带爬上了飞鹤,坐在尾巴上,并揪住了尾巴毛。 文莆仰头望着,忽然道:“你大师兄对你真好。” 昨天他进了幽峰,除了接引师姐指给他一间小洞府,再没有人理过他,幽峰人都专注修炼,以冲击更高的境界。 更别提师兄师姐放学来接了。 初岚微微一笑:“你酸了你酸了你酸了。” 文莆:“。” —— 第二天,初岚还是不能入定。 不过她昨晚睡了一觉,今天早上起床,发现丹田被灵力充满了。 她不清楚怎么回事,于是问了老师。 老师听完,嘴角几乎抽搐,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你马上要练气中期了,准备突破小境界吧。” 初岚:“哦,我该怎么突破?” 老师:“继续修炼。” 怎么修炼?她连入定都做不到。 真是玄学的世界。 初岚感叹:“修真好难。” 老师:“……” 初岚索性放弃了,坐在桌前学习修真界的文字。 现在衣食无忧,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做文盲。 中午,老师刚要御剑回洞府,却接到宗门传令,让他和其他教导练气期学生的老师去前殿,有要事商议。 太虚宗前殿里,几个峰主坐在上面,递来一张名单。 “我们陨落了三个分神期,一个大乘期。外面都在传,太虚宗已经是二流宗门。 “十年金丹大比在即,若是我们没有夺得第一,那就真坐实了这个说法……老祖不在了,万一其他宗门尊者心思不纯,来抢夺我们的灵脉和资源,也不知道能不能守得住。” “这个名单里有太虚宗这几年所有新弟子,我们准备组建甲班,着重培养,为金丹大比做准备。你们把所有够甲班资格的弟子圈出来。” “切记,要天资聪颖,根骨正,修炼速度快,不要蠢的和懒的。” 阶下,老师看着手上这张纸,脑中闪过班上几个人的脸,有一张脸让他很犹豫。 他笔尖悬在那个名字上—— 第6章 初岚昨夜奋斗,加上今天早上的努力,已经认识了《天水诀》中所有的字。 能认不会写。 看着一个个鬼画符般的篆书,初岚深深叹了一口气,她好难啊。 下午,其他同学继续上法术运用课,打木牌,只有初岚坐在修炼室里。 她凝神静心,摊开《天水诀》,一字字读下去。 还是要尽快提升修为,学御鹤。毕竟大师兄不是每天都有时间顺道捎她上山。 而她不想运动,只想咸鱼瘫。 初岚给自己定下三个月到筑基期的小目标,熟不知,她会万分后悔今天的决定。 干什么不好,修炼这么快! 春日的阳光正好,透过窗上木栏,在宁静的修炼室打下一道道光斑。窗外传来欢呼声、金针火球破空声,同学们一边说闲话一边练习术法。 不一会儿,初岚就…… 睡着了。 —— “文莆,击中,满分结课。”老师满意点点头。这才是真正甲班学生的资质。勤奋、天资聪颖,心性绝佳。 “大家停一停,过来。” 他当众讲了甲班选拔,大家都流露出向往的神色,哪个踏入修仙途的不想得到更多资源,更多的关注? 况且甲班就是天之骄子班,能进去,筑基金丹都稳,丹药免费嗑,还不用跟自己峰门抢。 可惜甲班只要十五人,太虚宗练气期子弟近十万,都有资格竞争。 十万选十五,太难了。 但老师可以直接保学生进去。 “文莆,这两天好好巩固一下修为。”老师说,“虽然我提了你的名字,但宗门还会挨个测试你们。” 文莆一时没抑制住心里的激动,脸上泛起红晕,点头道:“一定不负老师厚望!” 周围的同学也有意无意凑上来,和他说话。 “如果老师提了文莆,应该也提了初岚吧?” “那肯定。文莆第二个打到木牌结课,初岚是第一个,她下午都不用上课了。” “我刚刚回去换衣服,她在修炼室里睡觉。我叫她她都不醒,睡得可香了。” “……” 一时间柠檬环绕着同学们。他们在外面练得衣衫汗湿,优等生却在教室里躺着吹风。 文莆冷哼一声:“无知。初岚怎么可能睡觉。” 天资卓绝如初岚,一定是表面上睡觉,实则悄悄修炼。 不然为什么别人叫她都不醒? 还不是入定了? 听了文莆的话,一时间大家沉默不语。 他们已经习惯文莆一提到初岚就摆出“初岚最吊我不和你们一般见识”的模样。 文莆,眼瘸了吧? 老师注意到这边的争执,看向修炼室,放出神识,发现初岚真的在睡觉…… 算了,管不了管不了。 他叹了口气,开始布置今天作业。 忽然,四周花草树木无风自动。 同学们皆注意到这不寻常,下一秒,庞大的灵气排山倒海,向修炼室涌去—— 众人身的灵气也跟不受控制一般,被修炼室吸引。 “发生了什么?” 老师眉头一凝,展开结界包裹住每个学生。 灵气暴动持续了整整一炷香,旁边树杈折断不少,门口栽种的花全被薅秃,就连小灌木丛也东倒西歪,同学们不知所措。 一片狼藉中,修炼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初岚揉着眼睛,头上竖着呆毛,打着哈欠出来,“发生了什么,好像刮了一阵妖风?” 她走得飘飘忽忽,好似刚睡醒,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弱小可怜又无辜——如果她身上没有缠绕厚厚一层灵气的话。 同学们:“……” 这分明是进阶了。 文莆昂起下颌,偷偷用眼角蔑视同学们。 看!他刚刚说的什么?初岚怎么可能在睡觉,她一定在抓紧一切时间修炼。 很快,初岚也意识到自己身上缠绕的灵气。 她往丹田里一探,发现丹田竟然空空如也! 不会吧不会吧,她就是不小心偷懒睡了一觉,怎么灵气都弃她而去从丹田里跑出来了! 蹩跑! 快回来啊! 初岚试图吸引灵气进丹田,可周身的灵气开始逸散,渐渐的,一丝都没了。 老师顿了顿:“你……感觉怎么样?” 初岚悲痛不已,悔不当初:“老师,这个世界睡午觉犯法么?” 这个玄学的世界,灵气还会嫌弃咸鱼吗? 老师:“……” “你不要修炼太快。”老师面容麻木,面无表情,“从练气初期直接跨越小境界,到练气后期,根骨好就算了。你根骨不行,一定要好好休养。” 初岚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再仔细探了探丹田,发现好像比之前大了那么一丁点儿,经脉也宽了那么一丁点儿。 淦。 其他人是怎么察觉出自己提升小境界了? 这这这完全看不出来。 可初岚也没有想过,大家辛辛苦苦冲击小境界,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像她蒙头大睡,一觉醒来跨境界,还真史无前例。 初岚松了口气。 还好她修为没有倒退。 还涨了。 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练气后期啊,好像离筑基很近了? 离不用爬山也很近了! 初岚心中又升起了希望,激动地差点握住老师的手,社畜话术直往外蹦:“老师,都是您教得好,您真是慧眼识珠,是我的恩师,我会努力的。” 老师:“……” 你的努力就是努力不上课,用来睡觉吗? 课后,初岚去找文莆,他们约好去逛宗门小集。 见到文莆时,他被一群同学包围住。 “文师兄你的确说的对,是我们狭义了。” “文师兄眼光毒辣,一眼便看破她的伪装。” 文莆在同学们的簇拥下,骄傲地抬起了头。他修为不是最吊,但品味和眼光绝对最吊。 “可她为何要这样?” “你不懂,这世界上有一种人,人前硬说自己根本不努力,昨夜逛了花楼看了歌舞,还把歌舞内容给你事无巨细说一遍,实际上,她背地里挑灯夜战,发愤图强。” 原来如此!一个同学心里窃喜,这种装哔技巧真好使,他以后也试试。 初岚闻言心想,这不就是学婊型学霸吗? 他们班还有这样的人? —— 太虚宗宗门集市不大,基本都是筑基期修士和练气修士,还有不少外门弟子、宗门附庸的世家,的确很热闹。 初岚和文莆停在一个卖法器的摊前。 文莆想买一柄淬火的剑。筑基之前,修士都可能被近身刀剑铁器刺伤。他要进甲班,先换一把好法器。 “你不买法器吗?”文莆问。 初岚:“我买法器干什么?” 文莆:“进甲班之前,幽寂真君还要测试我们。你最好再准备一些符篆。” 初岚迷茫:“什么?” 文莆见她晕晕乎乎,还以为她没听清,把之前老师的话重复了一遍。 “哦。”初岚说,“老师没跟我说进甲班的事,我可能不会进。” 文莆一愣,心里有些不平:“老、老师一定是忘了!你今天刚刚跨小境界,他明天肯定会跟你说。” “哦。”初岚咸鱼道。 她看着文莆手中剑。 出鞘后,剑刃上有炙热的烈火在燃烧。 初岚:“你在黑暗中舞这把剑,绝对帅裂苍穹。” 文莆脸色一红:“吾、吾辈修道人,不可、不可被幻象所迷惑!” 初岚挑眉,这孩子被夸明明开心的不得了,还要装一副老成模样。 傲娇本娇啊。 她的注意力随即被一个摊主的吆喝吸引。 “地行法器!地行法器!不能飞但走,能上楼,能下坡,各种各样形态都有,接受定制,使用期三十年,百年保修。一口价三千下品灵石。” 修真人都喜欢在天上飞来飞去,但练气期弟子飞不了,峰门的山又高又陡,所以地行法器还是有市场的,虽然三千下品灵石非常贵。 初岚眼睛一亮,她正需要这种东西。 “三百下品灵石卖不卖?”初岚说。 文莆:“???” 摊主两眼一瞪,一时哽住:“不买就别站这里。” 初岚冷漠砍价:“最多四百。” 摊主眯着眼看了看初岚,道:“一千。” 文莆:“???” 不是,从三千到一千,经历了什么? 初岚面对砍价非常绝情:“你们可以有双十一大促,九一九小促,双十二消费节,黑色星期五。这么好的促销赚钱生意,打个广告出来,吸引消费,一天卖掉数百法器,不仅赚得多,你还能节省时间回去修炼,腾出时间做更多更好的法器,长此以往良性循环,你就暴富了。” 摊主:“???” “八百八十八爱买不买。” “五百五十五一口价,顺便帮你在练气期弟子里宣传,不卖我走了。” “成交!” 旁边的文莆两眼发愣,看着怀里自己四千下品灵石买的剑。 他好像被坑惨了。 初岚微微一笑:“我现在就回去拿灵石。不用担心,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清峰座下三弟子初岚,很快就回来。” 摊主闻言,整个脸皱在一起,恨恨道:“你最好快点拿。” 文莆:“要不,我先给你垫付?” 初岚摇头:“我们清峰有个灵石库,弟子可以随便取用。” 文莆闻言,瞳孔地震。世间还有这样的桃源仙境? 初岚给摊主留了传讯石印记,立刻回清峰,幸好灵石库在山脚,要不然她得爬山累死。 她兴奋地刷开禁令,偌大的金库向她敞开大门! ——里面空的。 初岚笑容僵在脸上:“?” 房子里空空如也,她转到左耳房,还是空的。 右耳房,角落的桌上有两块下品灵石,反射着阳光,好似瑟瑟发抖。 初岚:“?” 她好似明白了。怪不得大师兄跟她说随意取用啊! 因为,灵石库就是空的! 就在此时,大门又开了。 初岚扭头,康烨慢慢走进来。 他提着一兜灵石,眼下青黑,衣衫不整,浑身是香,仿佛被脂粉腌入味,脚步虚浮,完全没有平时的帅比模样。 初岚愣了愣:“师兄,你怎么了?” 康烨扶着腰,虚弱道:“那群女修……太疯狂了,这次弄得我浑身酸软,不过好在钱给到了,六百下品灵石,不容易啊。” ——轰! 初岚脑子仿佛炸了,轰炸后的废墟中,冉冉升起一个景象——清峰贫穷,只有银两,没有灵石。大师兄康烨决心挑起养峰糊口的大梁,被迫卖身于一群富婆女修。他内心痛苦,但依然想维持做人的尊严,哪怕只是表面。但他终究还是自卑,因此平时更加在意自己的外型…… 初岚喃喃道:“大师兄,平时,都是这么赚钱的吗?” 康烨:“也不是,平时只要两三个姿势,这次却要七八个。” 给画修做模特就是累,不仅要摆出高难度的姿势,还要连续不断放术法,把他身体里的灵气都掏空了。 不过还有比画修模特更好的职业吗?没有。女修们一画完,争相暗送秋波,借着摆弄衣褶的名义揩他油。 但康烨觉得自己不能回应任何一位女修,他英俊的外貌,是全太虚宗乃至全修真界共有的财产。 如果他和哪个女修坠入爱河,那是所有人的损失。 初岚听到“姿势”这两个字,已经震惊到麻木。 康烨:“关键是你师兄我生得好看,修为又坚实,她们才愿意点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女修,我一点也不亏。” 什么?!大部分时间?! 初岚想起大师兄这段时间的照顾,还有他风轻云淡的模样,不禁有点可怜他。 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初岚坚定道:“师兄!你放心,我会赚钱的。” 康烨见初岚年纪轻轻,就已经在思考赚钱,再联想到她的身世,不禁有点可怜她。 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康烨露出安慰的笑:“没事,这个活儿比其他赚钱的活都轻松,还签了契约,是正规的。” 签了契约…… 初岚打工人之魂熊熊燃烧,她要赶快赚钱,把师兄从青楼赎出来! 忽然,初岚的传讯玉石亮了,摊主气愤道:“唉,你到底拿完灵石了没?买不买了啊?” 声音在空旷的灵石库里回荡,初岚脸上一僵。 第7章 从集市里出来,文莆抱着淬火剑返回幽峰。还没进洞府,就接到文家传讯。 “听说你得到甲班的资格了?” “是的。”文莆控制不住笑意,“通过宗门测试,就可以直接进甲班。”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道:“很好。你虽是旁支,但天资优秀,现在有一事要你去做。” “家主尽管吩咐!一定不负家中这些年的培育之恩。” 文莆沉浸在能和唯一的好友初岚去甲班的美好期待中,只听文家家主道: “把去甲班的资格让给文宇。” 文宇是家主的亲孙,嫡系子弟,一年前也进了幽峰,目前修为停留在练气大圆满。 文莆一愣:“为,为什么?” 家主道:“原本小宇早有内定名额,不知为何,宗门突然把他从名单上去掉了,换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天灵根女修上去。” 文莆久久无言。 家主沉声:“文家从小教导你修炼,花了多少灵石?现在让你把甲班名额让出给你哥哥,他是土木双灵根,没有你天资高,大伯就这么一点小要求,不要自私。” 文莆呆呆望着洞府的门,愣了好久。 —— 第二天上课时,初岚发现文莆总是心不在焉,中午也不去吃饭,靠在修炼室的墙上,一动不动。 她问了一嘴,文莆说没什么。 小孩子有心事吧。 初岚也靠在修炼室的墙上,陷入沉思。 她到底该怎么赚钱? 初岚上辈子搞游戏开发,享受大厂公司996福报,在最忙的时候过劳死。可修仙界需要什么游戏开发?连个程序员都没有。 好烦,毁灭吧。 然而她没想到,下午机会就送上门。 “你去不去甲班?我报你名字了。”老师问。 初岚冷漠脸:“有钱吗?没钱不去。” 老师嘴角抽搐:“甲班免费提供的筑基丹值一千块下品灵石,如果你筑基不需要筑基丹……” 初岚立刻面带笑容:“去去去,多谢恩师提点。” 老师习惯初岚这副模样了,无奈道:“就算我保送,想进甲班,还要通过宗门测验。” 初岚满口答应。 老师目送她离去,松了好大一口气,这届最难带的学生总算走了。 拜拜喽您。 “老师。”身后传来文莆的声音。 老师一回头,见是最喜欢的学生,笑了笑:“什么事?” 文莆:“宗门测验,到底测验一些什么?” 老师想了想,觉得告诉文莆也没关系:“今年可能和宗门小比合并在一起。” “所有练气和筑基都要参与宗门小比。这是太虚宗给大家的一次机会。” “公平竞争甲班名额的机会。” —— 两侧林荫密布,只有几丝夕阳落下来。 初岚爬山走一段歇一会儿,最后瘫在草地上,累得直喘。 周围很安静。过于安静了,连鸟鸣声都消失。 初岚刚刚生出疑惑的念头,一团浓郁的黑烟穿林打叶,向她呼啸而来! ——轰! 一个大坑出现在她身侧。 淦。 这是在干什么? 初岚迅速翻起身,萦绕着血腥气的黑雾球接二连三朝她打来,炸得树林乱七八糟。 她想起老师说的话,进甲班要通过宗门测试。 这哪是测试,这是杀人吧? 她思考的瞬间,一颗黑球向她背心打来。初岚就地一滚,黑球落在身侧,炸出足足三米深的大坑。 初岚躲在树后,回想起《天水诀》中的术法,凝聚天水,形成一层隔断神识的屏障。 她喘得厉害,慢慢从树后探出头,向黑球来处看去。 天色渐暗,林中弥漫着黑气,一个形如鬼魅的身影从天上缓缓落下,周身黑气一层层剥落,露出惨白无血色的脸,一袭黑衣,额前生着两个棕色的硬角。 看着就不是好人。 甚至不像人。 这玩意儿怎么突破结界,进入太虚宗的? “你躲什么?我又不会杀了你。”沙哑的声音好似蛇吐信子。 鬼才信。初岚内心疯狂吐槽。 刚才一交锋,她就感受到,他们修为相差极大,甚至金丹修为的老师都没有他气场强大。 她一个练气期,能在五连炸下苟全性命,实在是侥幸。 “区区练气期,花招倒是不少。”那个人说,“可惜了。” 他话音一落,突然发出一声尖啸,初岚脑袋剧痛,如同有一万根针往里面扎。 正是搜魂术。 她捂住脑袋蜷缩成一团,脑海里响起冰冷黏腻的声音:“原来在这儿啊,小道友。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是回答我,我就放过你,把你的灵根挖出来当傀儡材料。你要执意不答,我只好抽走你的魂魄,喂我家那条双头小狗。” “我问你,吞天瓶在哪里?” 初岚疼得直哆嗦,什么吞天瓶她没听过也没见过。 一双黑靴停在她眼前,男人拽掉初岚腰间的传讯令,扔远了。 “我再问一遍,十八年前突然降世,被已经死掉的清元尊者封印的仙器,吞天瓶,到底在哪里?” 初岚猛地想起藏宝阁上那层金光。可惜记忆在脑海里闪过一瞬,就被那人捕捉到了。 他发出一阵瘆人的笑,提初岚像提一只鸡仔,飞向藏宝阁。 初岚从头疼中解放出来,浑身无力,一睁眼,发现自己在天上飞。 她侧眼看着额上长角的魔修,突然有种加了三天班被上司否决掉十五版方案,最后决定用原版的,憋屈与愤怒。 但她脑子没有疼傻掉,至少保持着理智。 魔修男人薄唇微抿:“你看我做什么?” 初岚假笑都欠奉:“看你额头上为什么长了两坨金坷垃。” “……?”魔修冷哼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初岚:“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是你爷爷的儿子,是也。” 魔修一愣,哈哈大笑。 眨眼间他们就来到藏宝阁。魔修男人血红的双眸发亮,破开窗户,把初岚扔在地板上。 初岚心里骂他千百遍,挣扎着起身,只见魔修着了魔似的,一步步走向中间的光团。 金色的光团中,悬着一个鹅蛋青的细颈玉净瓶,通体莹润。越靠近它,越是感到冰凉——灵气浓郁都到凝成水了。 魔修停在瓶子前,脚步不能向前一寸,吞天瓶在抗拒他。 魔修冷笑道:“不自量力。” 他盘坐下来,双手开始结印。黑气从他指尖涌出,化成两条黑蛇,向结界里钻去。 初岚看看瓶子,又看看魔修。 这个魔修胸有成竹,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大师兄曾告诉她,金丹之前千万不要接近藏宝阁,因为仙器散发的场域会刺伤神识,轻则变成傻子,重则当场去世。 那她现在怎么没事? 初岚心中隐隐升起一个想法。 她悄悄运行天水诀,展开屏障,只包裹住一半身体。 —— 越来越多的黑气幻化成黑蛇,向吞天瓶钻去。魔修感受到瓶子对他的抗拒一点点溶解…… 突然,结界消失了。 魔修猛地睁开眼,只见眼前铺着锦缎的台子上空空如也,吞天瓶随着光团一起消失不见。 那个喜欢玩花招的练气女修又隐匿了身形! 魔修暴怒,铺天盖地的尖啸以他为原点爆开! 下一瞬,他被什么东西狠狠砸在脸上,后脑勺着地。 初岚不敢大意,也不会驾驭手上的仙器,就当仙器是酒瓶,使劲朝魔修脸上抡。 刚才魔修全神贯注破解吞天瓶结界,而初岚也深知,魔修看似不在意她,但她一旦隐匿身形,就会被察觉。 她必须在眨眼间得手。 清峰人少地广,大师兄今天不会回来,传讯令也被这魔修扔掉了。 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救她。 在隐匿全身的刹那,初岚扑向吞天瓶,抓起瓶子直接把魔修砸翻在地。 可她只得手了一次,魔修立刻暴起,一挥袖,把她弹飞。 初岚背后撞在墙上,喉咙一甜,直接吐出一口血。 操。 “我刚才怎么没直接杀了你。” 黑气弥漫,魔修面带怒色,一步步朝她走来。 初岚浑身剧痛,明明快死了,不仅不恐惧,心中还燃起一股愤怒。 “因为你煞笔。”她瞪着魔修,输出最后的嘴炮。 就在那只手要掐上初岚的脖颈时,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从窗外涌来! ——嘭。 天花板被掀飞了。 山风呼啸而过,万顷夜色,清冷的月辉下,一个仙人御鹤凌空,手持拂尘。他白发白裳,眉睫好似凝霜雪。 “巫千星,你欺负我徒弟,有些不妥吧。” 巫千星发出刺耳的笑声:“清尘,你不过元婴,乖乖交出吞天瓶,待我大乘之际,饶你一命。” 清尘真君一笑:“太虚宗的叛徒还有脸说这话?况且你不过是个分身。” 巫千星大笑:“你们七个分神期,三个都死在我手上。” 初岚没忍住,一阵剧烈咳嗽。 清尘真君落在她身前,轻叹:“我徒弟好像快死了,那我就不跟你废话了。” 说完,他一挥拂尘,千斤巨力向巫千星涌去,把他狠狠掼在墙上。 巫千星想爬起来,第二道巨力直接把他压回去。 清尘真君打他完全是碾压式输出,打得巫千星动都动不了。 初岚看得目不转睛。 这就是强者吗? 下一秒,她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强者。 只见清尘真君仙风道骨,目光淡淡,开口了: “我草你这个司马玩意儿自从当了老鼠跑出去,脑门子上就长了两坨屎有多难看你不会撒泡尿自己照照镜子吗?还敢跑到我清峰地盘上,来就来吧怎么来了还戴着你的两坨屎原来是你出生时太孤单找了一对亲爹亲妈你个孤儿!” 初岚:“……?” 嘭一声,清尘真君又挥出一道罡风,把巫千星砸的头破血流。 “我送你两耳刮子去治治脑子别一天到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觊觎我瓶子还敢打我徒弟,你这修为这长相你娘带你逛街别人都问这猴子在哪儿买的。” 清尘真君挥出数道罡风,巫千星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捂着胸口,疯狂吐血。 “清尘……咳,你!” “叫你爷爷我干什么赶紧把你嘴洗干净点用鞋底擦擦再来跟我说话,哦不会是我说中了所以你就生气了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初岚靠在墙上,看着她师父暴打巫千星的模样。 突然觉得,巫千星,有点,可怜。 第8章 巫千星被压制到极点,索性撕裂身体,万千条黑烟,凝成黑蛇钻出来,露出獠牙咬向清尘。 清尘真君眉头一凝,祭出拂尘,双手迅速捏决。 巫千星血红的唇微微勾起:“清尘,元婴与分神之间有如天堑,就算你道法高深,也得掉一层皮。” 巫千星原身正是用这一招,配合大乘老祖的法器,让太虚宗分神期修士三死四伤。 即便来的是分身,没有法器配合,此招也不可小觑。 清尘拼劲全力才挡下这一击,黑气擦过他侧脸,瞬间烧掉他的一缕白发。 巫千星眸中盈满癫狂之色,准备再次释放千蛇窟,与清尘同归于尽。 就在此时,一阵笑声盖过他的低笑,他分心去看,只听角落里那个天灵根女修说: “就这,就这?” “能不能认真点打,我都给看困了,不行就换个人上啊。” “堂堂分神期修士的分身这么菜?被元婴打得脸在地上蹭来蹭去?” 巫千星听见这话,胸中血气翻涌,哇的又吐一口血。 清尘真君趁机施咒,霍然将他轰成一团黑气。 初岚两眼发黑,靠在墙上。 嘴炮一时爽,她要撑不住了。 失去意识前,她看见她谪仙之姿的师父来到她面前,清清冷冷一张脸上,露出看见同道中人的惊喜: “徒儿真是,天纵奇才啊!” —— 数万里外的魔窟深渊,一双盈满恶意的血色眼眸忽然睁开。 “清尘……” 真正的分神期魔尊巫千星眯了眯眼,那个天灵根女修自称什么来着? 他在分身的神识里搜索,片刻后—— “我是你爷爷的儿子?”巫千星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怪名字? —— 初岚再睁开眼,已是三个月后。期间,文莆来看过她好几次,康烨也经常来她洞府探望。 “都是师兄的错。”康烨捧心,悲痛不已,“师兄应该每天去接你放学的。” 初岚躺在床上:“……” 怎么她就像个小学生,放学路上被打劫?? “师兄,别难过了。”初岚笑了笑,“没用的,你就算来接我,结局也是我们俩一起被巫千星暴打。” 康烨:“。” 原太虚宗分神期尊者巫千星叛逃,又潜入太虚宗,妄图抢走仙器吞天瓶的事被压了下来。宗门再次加固了结界,重修清峰藏宝阁。 清尘真君借机讹了宗门好大一笔灵石,还有千年灵芝、凤凰血、北海龙涎等天材地宝,给初岚重塑了经脉。 初岚被巫千星打得重伤,一觉睡了三个月,修为莫名其妙提升到练气期大圆满…… “早知道修仙这么容易,我就不努力修炼天水诀了。”初岚叹气。 旁边的康烨看着自己停留在筑基中期的修为,帅气的外表露出一丝裂缝:“……” 师妹,你真的努力过吗? 康烨失魂落魄走了,清尘真君进来了。 初岚赶快起来行礼,清尘真君让她坐回去,打量她几眼,微微颔首道:“不错。” 她师父真是人如其名,清绝出尘,白衣白发,总之很仙。 然后,她想起师父暴打巫千星的模样:“……” 算了吧。 清尘真君也坐下来,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条白绫递给初岚。 白绫由一种灵蚕吐得丝织成,触感冰凉,极为柔软,绫面似有波光闪烁。初岚轻轻摸了摸,白绫便自行缠绕,缩成一个手环,卷在初岚的腕间。 “此乃水波绫,筑基期上品法器。是为师给你的见面礼。宗门小比在即,你没有一样趁手的法器可不行。”清尘真君道,“此外,吞天瓶已被彻底封印在宗门禁地。据我所知,即便是大乘期修士,也无法接近吞天瓶。” “你能触碰吞天瓶之事千万不要说出去。” 初岚点了点头。 她不清楚为什么吞天瓶不排斥她,不过那瓶子手感还真不错,拿来抡人脑袋很好使。 可惜了。 清尘真君又问了些初岚修行上的事,准备走时,初岚忽然叫住他。 “师父……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讲。”初岚露出难色。 清尘真君:“但说无妨。” 初岚压低声音:“师父闭关的时候,大师兄,他,他为了挑起养峰糊口的重担,做了一些,特殊的活计赚钱。” 清尘真君淡淡道:“哦?什么活计?” 初岚捂住脸。 对不起大师兄,我不是故意的,但我不能让你在失足少男的深渊里越陷越深了! “大师兄,他好像……被一群富有的女修,包养了,还每天被迫用身体赚钱……” 此话一出,室内陷入沉默。 初岚张开指缝,偷偷看她师父。 只见清尘真君一动不动,坐在原地,素来古井无波的眼中似乎酝酿着什么情绪。 完了完了。 师父不会生气了吧? 初岚万般悔恨,但此事有必要告诉师父!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师兄变成风尘男子而无动于衷! “如此甚好!” 初岚:“!?” 清尘真君微笑:“你大师兄一直想做此事,看来我闭关期间,他终于实现了夙愿。” 初岚:“?!?!” 她们清峰居然这么开放的吗? —— 文莆听闻初岚大病初愈,课后去探望她。然而,在上山时,清峰就向他下了毒手。 文莆一路被肌肉健壮的松鼠追撵到初岚洞府,一进门,冰冷的罡风直接怼上他的脸。 夕阳下,院中少女一袭碧青衣衫,通身环绕着凌凌波光,雪白的长绸如游龙惊凤,在她指尖掠过,带起风卷松针,射向前方的靶子。 她身型纤薄如飞燕,好似轻轻一吹就能将她吹走,术法却招招凶狠。 文莆:“……” 这是谁,那个面黄肌瘦满头枯发的矮子初岚去哪里了? 见有人来,初岚收起白绫,咳嗽两声。 她最近总是胸闷气短。 “你身体没好全就别练了。”文莆皱眉,“万一落下病根,会影响以后的修炼。” 初岚摆摆手:“我要参加宗门小比。” 文莆:“这怎么能行?!万一伤上加伤怎么办?” 初岚沉默了一会儿,负手凝望着夕阳。 不,她一定要去。因为赢得宗门小比奖励三百块中品灵石。 而她师门不幸,还有一个失足少男正等她拯救。 大师兄是救命恩人,要她放弃师兄,她也白活这一辈子了。 “你不用劝。”初岚叹道,“若是因这点困难而止步,那我实在愧对本心,不如不修真。” 闻言,文莆心头大震。 没错,他若是因为被堂哥抢了甲班名额而心灰意冷,那他修仙有何用?! “多谢点拨!”文莆握住初岚的手,双目炯炯,“我悟了。” 初岚:“?” 你悟啥了? —— 太虚宗宗门小比每两年举行一次,练气期和筑基期分开比。 曾经有弟子在小比中结仇,继而引发私下残害同门的事,因此,为了保证公平,不结私仇,防止舞弊,所有弟子都会领到一块隐匿容貌身型的令牌。 而小比只公布最后获胜者的身份。 这次不同的是,练气期和筑基期前十五名可以晋级甲班,如果曾被老师提名,却没有进前十五,可以有一次机会点名挑战前十五里任何一个人。赢了,就代替他进入甲班。 小比当天,初岚领好令牌,来到赛场。大多数人还没来得及易容。 她在柳树下看见文莆,正和另一个年约十八的男修说话,二人眉宇之间有几分相似。 似是感受到她的视线,那个男修看向她,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明的意味:“堂弟,不引荐一下?” 文莆:“这是我堂哥,文宇。” “这是初岚,单水天灵根” 听见初岚的名字,文宇高高挑起了眉头:“初道友生得好样貌,倒是挺符合水灵根女修的模样,打打杀杀可不是你这样的姑娘该做的事。” 文宇知道,初岚抢了他甲班名额。他心中一直意难平,可今天见了初岚,他的印象倒是有点改观。 他就喜欢这种扶风弱柳的模样。 如果他们台上见了,文宇觉得自己要让她几招,他可从不打女人,尤其是小美人胚子。 文莆的眉头越皱越紧:“堂兄。” 初岚站在原地,目光淡淡,眉间并无怒色,甚至还笑了笑。 “好,那希望我们台上见时,道友能手下留情。” 第9章 初岚离开后,文莆跟了上来,却低着头跟在她身后半个屁都不放。 初岚疑惑停住:“你跟着我干什么,还不快去比赛?” 文莆抿着嘴,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憋得脸都红了。 初岚瞬间明白了:“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你堂兄从小锦衣玉食众星捧月养大,不会说话,让我别生气?” 文莆眼睛一亮,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话说得好像在袒护他堂兄一样,可明明初岚什么都没做,因为修炼速度快资质好,就要被阴阳怪气明嘲暗讽? 文莆找不到措辞,又拉不下脸来说“对不起”,不说又心里又压着一块石头,脸越憋越红。 初岚笑了笑:“你放心吧,虽然你们都是文家人,但你是你,文宇是文宇,你不用为他的言行负责,况且我根本没生气。” 文莆愣在原地,他从小接受着世家血脉打断根骨连着筋的教育,他伯伯逼迫他让出甲班名额时就这么说的,“你是文家人,你堂兄也是文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对了,你在匿名令牌里写的代称是什么?”初岚问。 文莆:“阿七。” 他在家中排行老七。 “你呢?” 因为宗门小比采用匿名形式,因此每个人都要给自己起一个代称。 初岚想了想,展开令牌,写了两三次,令牌都泛起红光,显示代称不可重复。 她嘴角抽搐,索性大笔一挥—— 文莆侧目看去,只见初岚的代称是: “好汉轻点儿别打脸” 文莆:“???” —— 初岚的第一场对决安排在一个时辰后,她咸鱼本性大发,没去其他高台逛,就待在自己要比的高台前,找个了阴凉地支起躺椅休息,丝毫不顾路人诧异的眼光。 而不多时,高台上就挂起“阿七对决元一”的字样。 时间还充裕,她凑过去看看文莆打得如何。 看台上,一个身着紫衣的中年人在两个随从的簇拥下来到中心台前。 左边那个随从在全太虚宗都赫赫有名,乃幽峰峰主幽寂真君,而右边那个,则是临峰峰主。 紫衣中年人坐下,淡淡道:“本尊随便看看,你们两先去忙吧。” 幽寂真君不敢大意,垂首立在紫衣尊者身旁:“晚辈今日得闲,也来观看小比。” 紫衣尊者笑了笑:“近来,太虚宗新晋弟子里,可有惊艳才绝之辈?” “倒是有一些,但不是刚入门,就是仗着天灵根资质,口出狂言,说什么没有资源躺着也能飞升,自甘堕落。” 紫衣尊者:“自甘堕落倒不如那些三灵根四灵根勤奋之辈。” 幽寂真君思考片刻,把宗门小比选拔甲班的事给紫衣尊者说了,这才引来他侧目:“那我倒要好好看看了。” 小比场上,文莆将一柄淬火剑舞得密不透风。 他对面代称为元一的修士连发几道木刺,都被剑上火烧成灰烬。 元一明显有点急躁,趁着文莆躲避的空档,突然祭出他的法器,刹时间整个高台上钻出万道荆棘。 文莆一跃而起,双手极快捏出火决,他单火天灵根的资质相当了得,一招便令高台燃起熊熊大火。 元一狼狈躲避烈火,眯了眯眼,忽然道:“阿七。” 文莆闻言,脸色忽然一僵,怔怔看着元一。 他知道对面人是谁,就是他堂兄文宇。 三日前文家家主的话依稀还在耳畔:“到时候我会找人,安排你和小宇对决,你输掉这场比赛。以你的资质,两年后的宗门小比一样能进筑基期的甲班。” “文家辛辛苦苦培养你这么多年,不要当白眼狼。” 火海中,文莆御气悬在高台上,一动不动。 藤蔓刺入他的手臂。 “元一获胜!” 旁观者欢呼起来,看台上,紫衣尊者双眉紧蹙,发出一声冷哼,起身拂袖而去。 别人看不出门道,幽寂真君元婴期修为,一眼便看出代称为“阿七”的修士故意输给了元一。 更别提紫衣尊者。 “去给我查,谁是阿七和元一?!”幽寂真君怒道,“徇私舞弊者休想进入甲班。” 初岚静静站在台下,倚着墙壁,全身被阴影笼罩着。 文莆失魂落魄从台上下来,手臂包扎着白巾,慢吞吞向场外走去。路过大门时,他突然被一只手拽住。 “故意放水?”初岚问。 文莆垂着眼,低声道:“你不用管。” 说完就走。 初岚没有追,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 初岚上场时,已近正午。 “本场对决……呃……”裁判顿了顿,然后面带羞耻道: “好汉轻点儿别打脸,对,明峰最靓的仔。” 初岚走上台,朝对方行了一礼,抽出白绫。 论道一上来就掏法器,无异于把自己的底牌亮给别人看。 可初岚第一次跟人打架,不清楚道上规矩。 明峰最靓的仔见状噗嗤一笑,心里明白初岚是个新手。她是个金木灵根符修,别的没有,符篆最多。因此她上台前做了完全的准备。 她要先伪装自己是个道修,跟对方斗法几个来回。待对方以为她真是道修时,再祭出她的法器——一柄木剑。 此时对方必定大惊,认为她是个剑修,一定会拉远距离,尽量不跟她近身搏斗。 这就中了她的计谋。符修最怕被近身,最喜欢躲在远处狂丢符咒。寻常练气期根本无法抵挡这么密集的咒法攻击。 明峰最靓的仔微微一笑。 “来吧!” 只见初岚扯着白绫一跃而上,明峰最靓的仔双手掐诀,三根金针射向初岚的脸。 初岚侧身躲过,不施展任何招式,也不攻击,以全力直直冲向对方! 太近了!怎么不按规矩来? 明峰最靓的仔心里一慌,赶快祭出木剑。 下一秒,明峰最靓的仔手里一空。 木剑被白绫卷走了?! 没有关系!初岚此时一定认为她是个剑修,这不正好中了她的计? 明峰最靓的仔微微一笑,正准备抛出符咒,只见初岚以迅雷之势绕着她跑圈。 “?” 然后,她被白绫裹成了一个茧。 初岚扯着白绫两端,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然后累得蹲在地上直喘气。 “承让。”初岚朝明峰最靓的仔行礼,“道友很强,只不过我身体虚弱,不便斗法,又自幼喜好文静,害怕打架,只好把你捆起来。” “……”明峰最靓的仔瞪着初岚,差点气哭。 这话说的。 身体虚弱,不便斗法,害怕打架。 “那你来小比做什么?!”明峰最靓的蚕茧扭来扭去,悲愤道。 初岚严肃道:“为了挣钱拯救失足少男。” “???” 台下掀起一阵骚动,他们见过一招制敌的,见过两方神仙斗法不相上下的,就是没见过这种上来不发一招,直接把人捆住的。 一举一动之间隐隐透露着“你不配我出招,我也不屑于打你”的嚣张。 “本场,好汉轻点儿别打脸,胜出!” 初岚抬手一招,白绫飞起,缠回她手腕,变成一个白玉镯子。 她又犯了一个错误——收法器不收进袖袋,而是戴在身上。 台下,文宇站在众人中,盯着好汉轻点儿别打脸的手腕,双眉越拧越紧。 这个白玉镯子……她是初岚! 文宇刚刚看了全程,初岚一个术法都没有施展就赢了。加上文莆说她比自己强的事…… 文宇笑了笑,初岚再强又能怎样?终究还是一个没有背景的女修。 在修真界,没有人脉没有靠山,寸步难行。 让她提前尝点苦头吧。 文宇拿起传讯石。 “李伯,帮我个忙,把‘好汉轻点儿别打脸’这个人从练气期移到筑基期的比试场地去。” —— 下午,初岚再次来到大殿前,发现公示栏上自己的比试场地变了。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毕竟身边也有人说自己换地方比试。 初岚隐匿了外貌,朝着叫“戊辛”的高台而去。 熟不知,等待她的,都是高她一个大境界的筑基期弟子。 而练气和筑基之间的实力,可谓有天堑之别。 —— 幽峰。 幽寂真君恭恭敬敬向座上的紫衣尊者递了一盏茶:“晚辈已经命人去彻查舞弊之事,今日下午便能有结果。” 紫衣尊者沉吟片刻,道:“如今太虚宗地位岌岌可危,切不可再招揽心术不正之辈。” 幽寂真君鞠揖道:“是晚辈办事不利,请师尊责罚。” 紫衣尊者笑了笑:“我已是一只脚迈入大乘的人,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动怒……今日下午还有几场比试?我内伤初愈,来看看小辈们比试还是挺有意思。” 幽寂真君算了算,道:“筑基期的有几个在戊辛高台比,练气期的在甲辰高台。” 因着上午去了甲辰高台,还撞见舞弊之事,紫衣尊者有些不高兴。 “那就去戊辛高台看看。” 幽寂真君连连答应,心里想,这次要是再撞见舞弊之事,他这幽峰峰主就不用再当了。 第10章 甲辰高台被划分成七十二个小场地,练气期弟子们修为低,斗法时间也短,因此很快角逐出了前十五名。 文莆攥紧了怀中淬火剑,他方才使用了老师提名名额,向前十五里实力最差的弟子发出挑战,这才挤了进去。 他视线扫过前十五名,愕然发现,没有“好汉轻点儿别打脸”的名字。 怎么回事? 难道初岚发挥失常,没有进前十五? 她不是想进甲班吗? 文莆有点心焦,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初岚来挑战,忽然,他看见文宇上来高台,往墙上一靠,令牌隐匿了神色,但他却莫名觉得文宇在冷笑。 “别等了。”文宇说,“她今年不会进甲班了。” 文莆猛地明白发生了什么,揪住文宇的衣襟:“你对我就算了,她怎么惹你了?!” 文宇举起双手,状似慌张道:“你输给我就算了,怎么还想寻私仇?” 旁边有维护秩序的金丹真人,上来直接钳住文莆的手臂,猛地拉开,把他按在地上:“小比已经结束,违规寻仇者剔除甲班名额!” 文莆脸涨得通红,死死盯着文宇,目眦欲裂。 —— 戊辛高台比甲辰热闹许多,筑基期修士斗法时间较长,而且众人大多都参加过好几次宗门小比,因此除了观看小比,大家还发展出不少缓解压力的活动。 一个年轻的筑基中期女修望着公示栏上的名单。她是丹修,早上输了比赛,下午单纯来逛逛。 “前排兜售灵羊肉串灵泉水灵果瓜子花生——吃好喝好,长生不老。” “来来来赔率二十五比一了,谁胜谁负看本场比试——钧却对决……呃,好汉轻点儿别打脸!” “钧却应该是哪个幽峰法修吧?他这次肯定能进筑基期甲班。” “加三百块下品灵石压钧却!” “我加一千块灵石压钧却!” …… “钧却对决好汉轻点儿别打脸,赔率三十六比一!” “这人赔率那么高?”女修睁大眼。 庄家挤挤眼:“好汉轻点别打脸早上不在,下午才来。” 周围的人嘿嘿一笑,上午没来下午来这种事,往年也会发生,一般都是惹了某些世家子弟,被坑过来的练气期。 但钧却早上三招之内大败对手,应该是个强悍的筑基中期,或者已经达到了筑基后期。 傻子都知道押钧却。 “那我押好汉轻点儿别打脸。”女修说。 她上次忙着炼丹,错过了宗门小比,今年第一次来,可以好好逛一逛。 她放了一千块下品灵石在桌子上。 丹修不缺钱,而且她出身世家,一千块下品灵石不算什么。 而且好汉轻点儿别打脸这个名字隐隐透露着嘲讽的感觉,可能是某个又强又变态的人起的。 庄家和众人一愣,纷纷笑了。 太巧了,这就是他们等的肥羊啊。 “两块下品灵石压好汉轻点儿别打脸。” 庄家眉头一皱,心想两块下品灵石是哪个来挑事的?一转头,看见一个身型单薄的女修,身上没多余饰品,只有一个白玉镯子。 原来是个穷鬼。 “你确定?”庄家还有一丝同门爱,“小朋友不要乱赌,小心越压越大,赌得倾家荡产。” 初岚:“赢了也能赚翻。” 况且她已经练气大圆满,加上白绫,寻常练气中期后期还真打不过她。 庄家笑了:“那行。” —— “本场比赛,钧却对决好汉轻点儿别打脸!” 裁判话音一落,场内已经掀起一阵欢呼声。这些筑基期都是太虚宗的老油条,不知参加过多少次宗门小比,有的人早听过钧却的名字。 “他的确是幽峰的!上次他也用了这个代号。” “两年不见他的气场更强了!” “快看!钧却换法器了!” 只见台上的黑衣男人提着一根血红色的长鞭,朝场地内狠狠一甩,啪的破空声响起,地面裂出一道巨缝,层层岩石从里面拔地而起。 众人看到这一幕,热情高涨。 “钧却!钧却!钧却!” 文莆阴着脸站在角落里,他在文家的兵器库里见过这根长鞭,是谁给钧却的?可想而知。 旁边的文宇摇摇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拿出来炫耀了,看来对这场比试十拿九稳。” 丹峰女修坐在看台上,捏紧了拳头,没想到钧却这么强,而那边的好汉轻点儿别打脸看起来很单薄……真的能赢吗? 在他们不远处,紫衣尊者浑身笼罩着隐匿法术,俯视场地内。 那人的气息也太弱了,弱的根本不像筑基期,倒像练气大圆满。 紫衣尊者微微蹙眉,不过他已分神后期,见过不少修士随身携带隐藏修为的法器,因此没有疑心。 “钧却是你的亲传弟子吧?”紫衣尊者问,“他的气息很熟悉,我好像与这小辈有过一面之缘。” 幽寂真君凝视着钧却,一会儿,笑道:“是,他乃我门下最年轻的法修,单土天灵根,灵根资质有五阶,不过,年少轻狂了点儿。” 紫衣尊者哈哈一笑,满眼赞赏:“哪个天之骄子不轻狂?待他比完,把他叫过来,我正好有一土系护身法宝,给他最为合适。” 裁判挥动旌旗,比试正式开始。 钧却没有丝毫废话,长鞭直取初岚首级!他速度飞快,快到只剩残影,初岚心里一惊,急急躲开,但鞭子仍抽到了她的手腕,留下一道血痕。 太快了!未等她抽出长绫,第二鞭已到眼前,初岚运起法咒,展开屏障堪堪挡住这一击。 “只会躲吗?”钧却霍然挥出第三鞭! 啪! 初岚的发带被震碎,一头黑发倾泻下来。 差一点,只差一点就抽到她的眼睛了! 台下掀起一阵惊呼,有好事者甚至不顾比赛规则,站起来大喊:“打她脸!!打她脸!” “哈哈哈不是好汉轻点儿别打脸吗?钧却好鸡贼,看准了脸抽。” 裁判根本来不及阻拦,钧却笑了笑,赫然挥出第四鞭。 初岚情急之下急速后退,动用全身大半灵力,展开十五道屏障。 鞭锋长驱直入,八、九、十……连破十三道屏障! “停下!”裁判喝止,大步走向钧却,就要夺下他长鞭,“小比不得恶意伤害同门。” 钧却看着裁判,无辜道:“我以为这种最基础的鞭法,是个筑基期都能躲过的。” 裁判一愣。 钧却转向远处的初岚,运气喊话:“怎么,还要继续吗?现在认输来得及。” 初岚咬着牙,额头上泌出一层薄汗。 这个钧却怎么会这么强,挥鞭快的看不清楚,力道之大她根本接不住,而且还是专门克制水灵根的土系法器。 这就是幽峰的练气期修士吗? 初岚抽出白绫,深呼吸,调整了一下状态:“继续。” 她前段时间受过内伤,现在还没好全,加上跟人比试的经验不足,刚刚上来就被压制很正常。 钧却挑眉。 裁判见初岚还要继续,抿了抿嘴,下去了。 “那就接招。”钧却直接挥出第五鞭! 初岚凝聚空气中的水汽,想用之前炸木牌的方式炸掉钧却的鞭子,却发现根本无法破开他的防御。 鞭锋就在眼前,初岚眉头一拧,瞬间甩出白绫,缠住鞭锋。 丝丝水汽顺着白绫穿过长鞭,覆在鞭把上,瞬间凝结成冰。 钧却执鞭之手一滑,长鞭竟被初岚夺了过去! 台下文莆睁大了眼,他能看出来初岚在与钧却一次次交锋中,变得越来越迅速,越来越强。 “她身手倒是挺灵敏,可惜就是土克水,钧却还是幽峰弟子,她还是差了一点。” “她境界明显比钧却低,如果修为上来了,估计能与钧却一战。” 钧却冷哼一声,又取出一把长鞭,单手掐诀,黄沙倾天而起! 初岚迅速用白绫缠成一个茧,把自己裹在茧里,她动用浑身上下最后的灵力,施展天水诀隐匿术法,僵硬地藏在高台的角落里。 一道道长鞭破空声如雷鸣般,在四面八方响起。 “唉,她进了土系的黄沙结界,玩儿完,没法跑了。” “等着吧,不出十息就会被鞭子抽出来。” 看台上的丹峰女修颓然叹出一口气,完了,一千块下品灵石啊,她要全赔干净。 初岚不敢挪动一步,因为她灵力被耗光了,却没有办法补充。 她无法入定,无法主动修炼,只能被动用丹田里的灵气。她苟再久,不能运行小周天,迟早死路一条。 草,太难了。赚钱太难了,修真太难了,没办法赢钱,大师兄又要卖身被富婆玩弄了。 冷静。 初岚咬牙,她可是练气大圆满,对方最多也是练气大圆满,横竖不会超过一个大境界。 初岚闭上眼,感受着枯竭的丹田。 有什么方法能催动小周天,恢复灵气? 一定有办法! 她被巫千星重伤,卧床养伤时,师父赠她白绫,曾问她: “修行上有何困难?” “的确有。” “徒儿修为进展迅速,却无法入定,更无法主动修炼,只能操纵简单的天水诀术法。” 清尘真君轻抚拂尘,缓缓道:“那是因为你内心深处不相信,修炼会通向你的‘道’。” 初岚听得满头雾水。 淡淡日光中,清尘真君轻叹:“我问你,你为何修炼?你的“道”是什么?” “是逆天改命,是将曾经欺负你的人踩在脚下,还是为了见识更高的风景?” 初岚:“……都不是。” 上辈子做社畜,走哪条路都凭上司一句话。 这辈子开头太惨,进了太虚宗,也没想太多,只觉得舒服就好。 “你没发现自己的道,也没有非修真不可的执念,如何入定呢?” “想入定,只需明白一点。” “你为何修炼。” 你为何修炼。 初岚猛地睁开眼! 其实她一直明白。 一直明白自己为何进入太虚宗,为何选择清峰,为何修行。 ——为了做一条咸鱼。 满天黄沙,鞭声如雷,初岚站起身,双手掐诀。 刹那间,万千灵气奔涌而来! 第11章 在场众人都感受到这股不寻常的灵力暴动,议论纷纷。 钧却御风悬浮在半空中,紧紧皱起眉。这种灵气混乱的现象,让他心里的不安更加严重。他挥鞭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整个场中都充满了沙尘暴雷。 忽然,从沙暴里,一道雪白刺眼的长稠刺出! 钧却慌张躲开,不安化作巨石,咚地砸在心头。 她怎么还有余力?! 钧却侧身空翻,长鞭抽向白绫来处。黄沙结界里,初岚猛地后跃。谁知钧却的长鞭根本没想打她,径直扯回了她抢走的鞭子。 结界散去,钧却手执双鞭,悬于半空之上。双鞭一左一右同时挥来! 看台众人爆发出激烈的欢呼:“钧却!钧却!” 初岚丝毫没受影响,敏捷躲过双鞭。 台下的丹峰女修心里一紧,初岚的速度还是慢了一点。 三鞭过后,初岚的速度竟然越来越快。 钧却一狠心,长鞭夹杂着沙暴,直直抽向初岚的脸。 裁判当场喝止:“休战!禁止无故羞辱同门!” 话音未落,初岚掐动法决,场内霍然散开无数晶莹水珠,每一个都折射着炫目的光彩。 乱光刺得钧却睁不开眼,但没关系,修士的神识比眼睛更好用! 就在此时,他神识里,初岚凭空消失了。 下一刻,钧却难以移动,好似浑身上下挂满锁链,不断撕扯着。他急忙睁开眼,天旋地转。 嘭! 他被拽到地上,浑身沾满了露水。 糟糕,他中计了。 水珠不为刺伤眼睛,只为组成一个松散的牢笼,他身上沾水越多,禁锢就越重。 此乃天级功法《天水诀其一》——露为囚。 初岚瞬间射出白绫,捆住钧却,将他五花大绑扭来扭去,缠成死结。 钧却脸朝地,跌在场上,急得满头大汗,死活挣脱不开。 看台上一阵唏嘘,丹修女修第一个跳起来,尖声喊:“打他!打他脸!打回去!” 好家伙,她直接好家伙。好汉轻点儿别打脸为她赚了三百六十万块灵石,她要一夜暴富了!! 众人震惊看着她:“……” 果然,赌博令人疯狂。 钧却仰头怒视初岚,动用浑身灵气,试图爆破白绫。 可惜他不自量力。初岚一招手,白绫换了个绑法,又缠死了他。 众人见她成功反杀,热烈高喊:“打他脸!打他脸!打!” 初岚笑了笑,走到钧却面前,蹲下来,以他鞭子拍他的脸:“还继续吗?” 钧却像个蚕蛹趴在地上,几丝黑发散乱贴在唇边:“……” 奇耻大辱! 初岚想了想,掏出一把小刀,呵呵两声,在钧却惊恐的目光下,把他发际线剃上去三寸。 众人:“?!?” 初岚:“你好丑啊。” 钧却气得浑身发抖,而裁判对初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钧却早已犯规。 看台不远处,紫衣尊者拧起眉,刚刚他就发现,那场中女修真实修为只是练气大圆满。 她在筑基场地比赛? 还跨越大境界,挑战筑基修士? 紫衣尊者刚要问幽寂真君,那女修又凭空凝结浮冰,抢走钧却长鞭。 紫衣尊者听过一个传闻——万物由水孕育而出,就连空气里也有水,而分神期水灵根修士可以操控万物中微小的水汽,来控制世间一切生灵。 但因为那件事,修真界高阶水灵根修士极少,传闻难以查证。 可区区练气期,怎么会懂得这个秘术? 难道她悟性极高,是真正难得一见的天才? “等会儿把她叫过来,我要亲自问问。”紫衣尊者道。 幽寂真君也发现她其实是个练气期,又惊又气,差点撅过去。 他战战兢兢给紫衣尊者赔罪:“晚辈无能,现在就叫停比赛!” 紫衣尊者摆手,眼中带着笑意:“不必。你瞧她明知对方强她百倍,被一次次压制,却从不放弃,可见她毅力、耐力、心境都远非寻常人可比。” 幽寂真君赞同颔首,就算钧却是他亲传弟子,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女修绝非池中之鱼,今后定能一飞冲天。 紫衣尊者:“对了,你上次说那个喜欢口出狂言,却懒于修炼的天灵根女修是谁?让她多学学这人。” 幽寂真君:“尊者所言极是。” “本场对决,好汉轻点儿别打脸胜出!” “草,钧却居然输给了练气期?!”庄家大惊失色。 结局出乎众人意料,但初岚以弱胜强的反杀极为精彩,惹得台下议论纷纷。 “原来堂兄也是为了初岚着想,变着法子帮她,好送她去筑基期的甲班。”文莆轻嗤。 文宇:“……” 文莆:“下次就别送鞭子了,多花时间提高自己的修为吧。” 文宇脸色铁青,拂袖离去,可他还没走两步,就有两个金丹期黑衣侍从拦住他: “元一,跟我们来一趟。” 文宇呼吸一滞,捏紧了自己的令牌。 —— 初岚撤去伪装,出来时,看见庄家面前一个女修笑得宛如智障,抱着一大堆乾坤袋离开。 这是赢傻了还是输傻了? 庄家的赌局人多,他收每个赢家三十块下品灵石作抽成。寻常普通一局能赚上百块灵石,但他最喜欢被坑来的练气修士,开这样一局能赚六千块灵石! 六千啊!足够他一年的开销了。 但如今,他看着手里的六十块灵石:“……” 就两个人赢了,哭了。 “什么?还要收手续费?”初岚抱着乾坤袋,心里在滴血,三十块下品灵石够师兄卖身一柱香了! 庄家:“不收我开什么赌局?大家都是太虚宗弟子,要吃饭的好吧?” 初岚:“那你之前也没跟我说啊?” 庄家心想,当时没给你说,那是因为好汉轻点儿别打脸只有练气期,必输无疑,你押她也没可能赢。 初岚沉思片刻,突然靠近庄家,伸出手。 庄家瞪着她手腕,那截熟悉的白绫。 “!!你你是——” 初岚露出微笑。 庄家:“呵呵呵我就不收小道友你的钱了,这三十块灵石拿去买点羊肉串吧……” 初岚满意拍拍自己的乾坤袋。 “小道友,你还要再押吗?” 初岚摇摇头,钧却已经够强,估计还有更强的人。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六场比赛,初岚打得又绝望又悲愤。 为什么。 为什么大家都是练气期,他们都那么强? 而她只是一个柔弱的水灵根,修炼天级功法,拿着筑基期法器,要死要活,才能侥幸打赢。 她太难了。 “承让。”初岚对身前被白绫缠成大字形的道友作揖。 台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好汉轻点儿别打脸这个名字,在太虚宗低阶修士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每次上来都被压着打,后期全部绝地反杀,然后把人绑成一团,再来一句,承让。” “装的!前期一定是装的,她可能早就筑基大圆满了,来小比就是为了享受虐菜的快感。” “嘶,好变态,好喜欢。”一个白净男修道。 “这个人到底是谁啊,不会是幽峰第一女修文萱吧?” “也可能是明峰双姝的岑照含。” “悄悄跟你们说,她可能是个练气期的弟子。” “你还信她是练气期?你傻啊,这分明是筑基后期隐藏修为,扮猪吃老虎。” “总之等筑基甲班公布,就知道她是谁了。” 旁边,白净的男修脸上飞霞:“万一……她是个红裙红唇,张扬热烈,动不动爱拿白绫抽人的大美人儿姐姐,你说我要不要去和她交换传讯石口令?” “嘶——你好骚啊!” 庄家正在喝水,听到男修说的话,噗嗤一声全喷了出来:“我的耳朵造了什么孽!” 他咳了咳:“下一场好汉轻点儿别打脸对决定风波,七十六比一!顺便押她会以什么姿势把定风波吊起来!” “三千块下品灵石押好汉轻点儿别打脸!” “我加六百押这个变态!” 听完全程的初岚愣在一旁,瞳孔地震。 不是的,听她解释啊! 她不是变态! 她没有奇怪的癖好! 她只是怕见血! —— 最后一场,初岚一上台就解释:“你放心,我绝不会用白绫把你吊起来!” 对面,定风波大惊失色,忙喊道:“我认输!” 甲班名额他已经有了,够了够了。 初岚:“???” 裁判:“本场比赛,好汉轻点儿别打脸获胜!” 台下掀起狂热的欢呼:“好汉!好汉!” “筑基第一!” “姐姐来绑我!” 初岚迷惑震惊尴尬到石化:“……” 她好后悔起这个名字。 不过筑基第一是什么意思? 她目前是练气期大圆满,修为瓶颈疏松成筛子了,说不定睡一觉就筑基了。 难道大家慧眼如炬,看出来她将是这批人里第一个筑基的? “承让。”初岚对众人眼光佩服不已。 众人愈发笃定她在扮猪吃老虎。 初岚下了台,发誓再不用这个名字了。 然而她此刻不知道,好汉轻点别打脸这个代称,会在不久的将来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她现在要赶快回清峰,把灵石给大师兄。 然而,还没等她走出甬道,就被两个金丹修为的黑衣侍从拦住: “尊者有请。” 第12章 宗门大殿。 紫衣尊者高坐其上,幽寂真君在侧,面前隔着一道帘子,隐匿身形。 殿门一开,几个预备甲班的筑基期、练气期年轻弟子陆续进来,见殿中无人,便交流起来,猜测好汉轻点儿别打脸到底是谁。 接着,钧却黑着脸也走了进来。 众人看见他的发际线,噗嗤噗嗤接二连三笑了。就连帘后的紫衣尊者也忍不住笑出声。 钧却咬牙切齿,一定要看看好汉轻点别打脸是谁,竟敢剃秃他! “那个女修隐匿外貌后,单薄又柔弱。” “反向推测,她应该身材火辣,蔻丹红指甲,会坐在椅子上,让对方跪下。” “名气起得真风骚。” 大家用惊恐的目光打量进来的每一个女修,最后锁定了文萱,因为容貌美艳,出身幽峰,修为筑基后期,上次小比就是筑基第一。 忽然,殿前凭空出现一道帘子,拉开后,一位紫衣尊者端坐正中,往常高高在上的幽寂真君只配站在他身边。 众人赶忙低下头。 幽寂真君面色冷淡:“今天叫你们过来,有一件重要的事。” 阶下众人不禁露出激动的神色,只有文宇双手颤抖,总感觉幽寂真君哪里不对劲。难道事情败露了?不可能。多年来文家的势力早就在幽峰生根发芽了。 而文莆面无表情,垂着头,静静站在一旁。 幽寂真君的视线掠过文家兄弟,轻嗤一声。见众人欣喜骄傲尾巴都翘上天了,他决定先泼一点冷水: “进甲班就高兴成这样?我告诉你们,要刻苦修炼。有些人资质非常好,好到刚感受灵气,就能引气入体,那又如何?你们要学就要学那个……呃,好汉轻点别打脸,人家起这个名字是有狂的资本,而不是仗着资质年少轻狂!” 紫衣尊者颔首。 众人熄了声,筑基期甲班基本都被初岚教做人了,因此无可反驳。 幽寂真君很满意,环顾一圈。 那个之前顶撞他,去了清峰的天水灵根女修,根本不在练气十五人里。 看来泯然众人矣。 等等,天水灵根?! 没等幽寂反应过来,门口传来一道女声: “真君在说我吗?” 众人扭头。 初岚站在门口,点点头:“没错,真君说的好像都是我呢。” 她手腕上环着白色长绸,正是好汉轻点儿别打脸本人。 幽寂真君:“?!?!” 同一个人? 紫衣尊者看着幽寂的脸,那真是三分便秘三分震惊三分赞许还有九十一分的尴尬。 紫衣尊者饶有兴趣:怎么回事? 初岚笑而不语。 幽寂真君已经七窍升天,解释了来龙去脉。 紫衣尊者大笑出声。 初岚上前道:“清峰清尘真君座下三弟子初岚,见过尊者,见过真君。见过各位。” 钧却一愣:“你真的只有练气期?!不可能!” 初岚:“?” “我是练气期有毛病么?” 筑基甲班大多数人不知真相,震惊道:“你是练气?我们都是筑基啊?” 初岚黑人问号脸:“啊?” 发生了啥? 初岚没有佩戴隐藏修为的法器,众人很快反应过来,她真的只有练气期! 有种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悲愤。 好酸啊! 紫衣尊者缓缓道:“你不知道今日下午你一直在筑基场地比试?” 初岚摇头,好像……公示栏上有写?不过她看修真界文字就跟看英文一样,平时看着费劲,有时需要猜,漏看了也正常,她上学时英语阅读理解也没拿过满分。 等等,筑基场。 初岚终于反应过来。 草草草!! 怪不得她打得那么艰难,您这是让小学生做微积分呢??啊?? 初岚几乎迎风咳血加失意体前屈。 她太难了。 众人看着初岚,突然:“哈哈哈哈!” 紫衣尊者:“哈哈哈!” 幽寂真君:“噗。” 初岚:“……” 世风日下,人们都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紫衣尊者:“你很有潜力,而且天资卓越,心性上佳。” 咸鱼初岚羞愧一秒,仅仅一秒。 听说金丹修士才有黄级功法,而她练气就有《天水诀》,赢了也不奇怪。但要是事先知道在打筑基场,她绝不可能赢。可见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初岚:“只是小聪明。” 众人冷漠脸:“……” 紫衣尊者看着初岚,越看越满意,一抖衣袖,一枚掐银丝水镜飞到初岚面前。 “此乃隐月镜,算本尊给你的见面礼。” 幽寂真君愣了愣,尊者从金丹期就一直戴着隐月镜,据说里头蕴含着一道大乘大圆满的术法,能掩饰佩戴者的修为,上下调整三个大境界!且分神以下无人能看穿。 初岚赶忙道谢,接过镜子,她厕所墙上正缺一个呢。 钧却站在众人最后,抿了抿唇,之前师父幽寂真君还跟他说,尊者欣赏他,想送他一枚法器。 现在他法器没了,也变秃了。 初岚:“不过我怎么跑到筑基场的?” 说完她就想到,除了文宇还能有谁? 众人此时也反应过来,初岚上午还在练气场,下午就跑到筑基场了,且钧却屡次想置她于死地,绝对是被陷害的! 发生这种事没有人不气愤,这次初岚被陷害,下次就可能落在他们头上。 说不定初岚原本只是个柔弱的水灵根女修,孤苦伶仃,势力单薄,无依无靠,被人连翻打压后,突然变态。但她身在绝境,却日夜刻苦修炼,最终以不可思议的毅力反杀,好一个我命由我不由天! 这才是真正的修真人! 顿时,众人凝望初岚,目光炙热崇敬。 真咸鱼初岚:“???” 幽寂真君目光复杂望着初岚,咳了咳:“召你们过来就是要说此事。小比作弊者与帮凶都是什么下场!” ——俗称,杀鸡给猴看,以儆效尤。 文宇心里瞬间一紧,看向钧却,钧却回以惊惧的眼神。 幽寂真君冷着脸,大手一挥,侍从搬来一大堆杂物家当,当众丢在大殿正堂,稀里哗啦落了满地,什么都有,被褥、石台、衣衫、蜡烛、枕头…… 众人当场哗然,这是要扫地出门的意思。 有几个人偷偷瞄向文宇,指指点点议论起来。 “原来是他啊。” “太虚宗这么多年给他好多资源了吧?让他吐出来,再滚啊。” “你们快看,好像还有钧却的!” “本来以为钧却只是莽,没想到是个烂人。” 文宇脸色煞白,自己的东西再清楚不过了。 而钧却也愣住,又羞又怒又惧。 文莆看着其中一个烛台,心知自己也被算进帮凶的行列里——他答应家主,在比赛中故意输给文宇。 初岚战胜钧却时,他就料到事情会败露。他完全可以在初岚身上做手脚,让她输掉,但没有,文莆甚至连想都没想过。他甚至不能检举文宇,只怕家主责难父母。 他没注意到,初岚正静静盯着他,若有所思。 幽寂真君冷哼一声,刚要开口—— “慢着。”初岚打断。 这个初岚……幽寂内心烦躁:“休要多嘴。我现在就是给你一个公道。” 初岚:“您真的公道吗?” “放肆!再说一句你就不用进筑基甲班了。”幽寂呵斥。 “哦,本来就不想进筑基甲班。” 练气甲班有免费的筑基丹,她要倒卖,一千块下品灵石呢! 初岚无辜:“为什么要进筑基甲班,我只是个弱小的练气期而已啊。” 筑基甲班众人:“???” 幽寂:“???” 初岚笑了笑,终于正色道:“下午没参加练气期比试,但我有老师提名,理当可以挑战一个人。” 她的确咸鱼,但不代表被欺负还要忍着,那是包子。 咸鱼也是会鲨人的。 练气甲班众人猛缩脖子。 您行行好赶快去筑基期吧,别来抢位置了。 初岚上前两步,直指文宇:“出来!” “是男人就跟我比一场。” “输了的,趁早滚。” 第13章 据说,这场决斗,初岚只出了三招。 第一招,她放出露为囚,把文宇掀翻在地。 第二招,她五花大绑文宇。 第三招,她掏出一枚小刀,笑了笑。 筑基与练气甲班的众人站在门外,听见门里传出凄厉的惨叫; “不要、不要过来啊!” “你倒是跑呀?” “啊!!放开我!” “嘿嘿嘿。” 众人瑟瑟发抖。 当天晚上,两个外门弟子在太虚宗大门口值班,远远看见石阶上有异物飘下来。 二人拔剑上前,大喝一声:“什么东西那么亮?!” “哦,原来是个秃子的头。” —— 练气甲班进来一个筑基场第一,此事传遍全太虚宗。有好事者问:“好汉轻点儿别打脸到底是谁?” 知道真相的人都一脸惊恐:“你别惹她,你会被捆起来剃光头发。” 初岚第二天一进班,看见自己位置上倒扣一张纸条: “姐姐我可以!弟弟愿意付出自己的身体。传讯令:xxxx” 初岚:“……” 啊!她的眼睛要瞎了! 练气甲班的课程非常紧。初岚进班后直接申请了筑基丹,挂在集市上售卖。 跟她一起申请筑基丹的还有一个男修,卡在练气大圆满三个月,现在已经成功筑基,回来测资质,金木双灵根都有四层 “不错。后年金丹大比,你努力一下说不定能进。” “听说幽寂真君双灵根八层,当年轰动整个太虚宗。” “钧却有五层,但人家是单灵根。” “初岚能越级挑战他,估计在七层,或者八层。” “单灵根八层,不敢想。” 文莆用胳膊肘怼了怼初岚:“你什么时候去测资质?” 言下之意就是你什么时候筑基。 初岚:“有缘吧。” 文莆:“……” 他知道初岚总是暗中修炼,但她不愿说,文莆也不说破。 因为小比他帮文宇作弊,幽寂真君本想逐他出内门,谁知初岚直接道:“那真君也要受罚。” 幽寂真君:“他虽然是被迫,但破坏了小比规矩!” 初岚:“真君虽然事前不知道,但没管教好自己的弟子!” 幽寂真君气得咬牙切齿,却被座上尊者拦住,只好狠狠瞪了眼初岚。 文莆有点担心:“幽寂真君可是元婴期,你不怕他刚才一掌拍过来吗?” 初岚:“众所周知,只要我躺着,就没人能打倒我。” 文莆:“……” “你还是快点筑基吧。”文莆掏出法决书,“我也练气大圆满了,到时候一起去宗门外出历练。” 初岚沉默片刻,经过小比,她有那么一点点意识到提升实力很重要。 但她不是不想筑基,甚至还认真修炼了几天,修为却毫无进展? 明明瓶颈已经很松了,就差那么临门一脚,那一脚就是不来。她问师父,师父告诉她这一脚很随缘,有缘分到了就筑基了。 “……” 初岚说了自己进入瓶颈的事。 文莆:“你的筑基丹呢?” 初岚:“卖了。” “……”文莆瞳孔地震,“卖了?!筑基是很多人一生都迈不过的坎!你快去买回来。” 买回来多花钱啊。不如重新申请一颗? 初岚下课就拿着申请书,跑去宗门主峰,理由那一栏上歪歪扭扭写着“吃了但没成功筑基”。 审理人重重叹了口气:“三天后来拿。” 初岚:“还真能重复申请?我还以为你们会说,吃筑基丹都不能筑基,这资质真差,也不用在甲班待了。” 审理人一脸看破真相的模样:“理论上是可以的,宗主说甲班筑基丹不限制供应。” 宗主本来的意思是,人人都能有筑基丹。 但他说这话时,估计没想到,甲班这么好的资质,也会有人申请第二颗…… 初岚突然两眼放光! 只要她一直卡瓶颈,一直不筑基,她就能一直申请筑基丹,靠卖筑基丹发家致富。 也不用申请太多,五六炉就够了。 一炉二十颗筑基丹,那就是两万块下品灵石! 她用四炉投资半条灵矿脉,剩下一两炉修修大家的洞府,刷一下墙,再买一个水床,每天让人从北海捞螃蟹送过来吃。 今后她家里有矿,躺着赚钱,师兄不用卖身陪富婆,他们清峰人都有光明的未来! “那我再申请一颗吧。”初岚丝毫不觉得害羞。 第二颗筑基丹卖了换个地行法器,走得快,考察灵矿脉不要时间吗?时间就是金钱! 审理人:“……” 在初岚的热切注视下,他把一颗改成了两颗。 太虚宗墙角真好挖,太虚宗羊毛真好薅! 初岚从主峰出来,传讯给地行法器商人:“你什么时候开摊啊?我有钱了,快把我挑的地行法器准备好,我三天后就去取。” “这次要是敢鸽我,我就去你们清峰门口天天哭!” “害,你放心,我绝对有钱了。” 三天后,两千块下品灵石等着她! 就算上山回家爬得累死累活,也不能扼制的喜悦。初岚泡了个热水澡,舒舒服服躺在床上,随手一挥—— 一张凝聚了高级灵植边角料、高级灵丹碎渣的面膜贴到她的脸上,材料由师父友情提供。 敷个贵妇级补水面膜庆祝一下。 她缓缓沉入梦乡。 —— 第二日,文莆皱着眉头进班,拿着筑基丹申请文书。 他本来不打算服用筑基丹,但这几日明显感受到,筑基瓶颈卡得很死。如果贸然冲击筑基失败,下半辈子只能瘫在床上了。 文莆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修真之路有多么艰险。筑基期都如此,往后还有金丹元婴分神…… 放一颗筑基丹,有备无患。 文莆坐到座位上,往左边一看,初岚正爬着,周身怨气滚滚。 “怎么了?”文莆赶忙问。 初岚抬起头,悲痛欲绝道:“我就敷了个面膜,我什么都没做……” 今天早上,她起床后突然发现哪里不对,一探丹田。 她怎么筑基了?!? 不会吧不会吧,她就敷了个补水面膜,怎么筑基了? 初岚顿觉大事不妙,连饭都来不及吃,赶忙跑到主峰。 审理人看着她三秒:“你筑基了?” 初岚悲伤道:“我筑基了。” “哦——”审理人抚摸胡须,“那你的……筑基丹?” 初岚心里尚有一丝希望:“我我我的筑基丹!” “没了。”审理人面无表情。 初岚豹哭! 她的地行法器,她的水床,她的灵矿脉,她的富婆梦!全成了泡影。 该死的,怎么就升级了啊! 修炼室的门霍然打开,一个金丹修士走进来,郑重宣布:“初岚,你在宗门小比中夺得第一,这是三千块下品灵石的奖励。” 金丹修士递过来乾坤袋,只见初岚脸色更差了,几乎要哭出来了。 “??”金丹修士问,“拿钱的事怎么这么悲伤?” 初岚摇摇头:“你不会明白的。” 三千块灵石算什么? 她刚刚跟十二万灵石的商机失之交臂,她失去了富婆的伟大梦想,就因为她—— “敷了个面膜,然后筑基了。”初岚生无可恋。 金丹修士:“恭喜恭喜!后生可畏啊!” 初岚又被刺了一刀,心在滴血,却只能强颜欢笑。 众人闻言,纷纷惊叹,不用筑基丹就筑基,太强了! “恭喜恭喜!” 初岚很绝望。 她好难啊! —— “哦?你说那个小辈今日筑基了?” 座上,紫衣尊者微笑道:“那就该测灵根资质了吧?” 第14章 “应当是明日去测。”幽寂真君沉声。 紫衣尊者:“记得告知我结果。她能越级击败钧却,说明她灵根资质起码在七层以上。如果跟你一样也八层,那真是百年难得一遇。” 幽寂真君想起初岚,心里就不舒服:“清尘不给她天级功法,她不可能击败钧却。” 紫衣尊者淡淡斜过来一眼:“你忘了,为何到金丹才能修炼特殊功法?” 幽寂真君讪讪闭嘴。 灵根资质差的,基础不稳固的,修炼特殊功法会走火入魔。 初岚练气期就修天级功法,只说明一点——她灵根资质至少在八层,且根基牢固。 紫衣尊者没再管幽寂怎么想,径直推开太虚宗禁地的大门。 半空中,一团锁链悬浮着,囚住吞天瓶。锁链周围已有几个分神尊者、元婴真君等候了。 见紫衣尊者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修真界千年无人飞升,而吞天瓶身上带有一丝仙气,谁都想参悟,可无人能靠近它。 今日,紫衣尊者便是来收服吞天瓶的。 “解开封印!” 锁链抽开,吞天瓶微微晃动,众人掐准时机,齐齐向它施力。 一时间场中罡风阵阵,紫衣尊者广袖翻飞,掐动法决。 “收!” 吞天瓶暴涨出金光,朝着紫衣尊者飞去! 成功了! 众人眼中泛起激动的神色,紫衣尊者自信一笑。 ——嘭。 瓶身重重砸在紫衣尊者脑壳上。 接着,吞天瓶在场中上窜下跳,暴打众人。一群分神元婴,却没一个能摸到它边儿的。 不出一炷香,众人都趴在了地上。 吞天瓶悬停一会儿,忽然瓶身变扁,瓶口变大,瓶里的水面如镜,居然浮现出四个字: “莫挨老子。” 紫衣尊者睁大眼,这还是吞天瓶第一次跟他们交流。 吞天瓶居然有器灵! 紫衣尊者已经分神大圆满,百年来都无人骂他弱。但他根本顾不上动怒,忙问:“还请道友点拨飞升的秘诀。” 吞天瓶晃了晃:“灵石。” 众人迅速取来两万块上品灵石,吞天瓶口暴涨,直接吞掉,瓶身传来一道闷响,好似在打嗝。 吞天瓶静了一会儿。 “居然还没大乘?菜比不配知道飞升的事。” “……”这不是耍人吗?! 紫衣尊者咬牙:“还请道友点拨,晚辈该如何突破分神,进入大乘期?” 瓶子沉默一会儿,水面浮现:“机缘在北海。” 紫衣尊者睁大眼,双手颤抖。 他卡在分神大圆满已经三百年,两万块上品灵石换大乘期,简直不要太值! 众人见状,纷纷上前,又喂了吞天瓶一堆灵石,挨个问机缘在何处。 吞天瓶相当有节操,灵石不够,半个字都没有。 半个时辰后,大家鼻青脸肿如猪头,却面带满足与感激,离开了禁地,但走的时候,没有加固封印。 大门一关,吞天瓶中水面浮现一个字:“呵。” —— 初岚挂售的筑基丹卖出去了,中午午休时,她特地跑去集市,把一千块灵石提出来。 加上她赌的钱,和小比获胜的奖金,一共四千七百二十块下品灵石。 “你不买点衣服首饰吗?”岑照含问。 初岚筑基之后,就被踢去筑基甲班。一进班,就和班上最美的修士,明峰双姝之一,岑照含,成为了朋友。 没办法,她实在是太美了,初岚是个颜狗,被美人一笑就笑晕了头。 初岚望着橱窗,幻影模特身着雪青色纱衣,蕙带飞舞,标价三千块下品灵石。 好美啊。 但她不能买,钱都要给大师兄赎身。 “不了。” 岑照含还以为初岚不舍得花钱,直接拉她进店:“姐妹,逛集市的精髓就是只试不买。” 平时上课,大家穿门派制服,下课穿自己的衣服。比如岑照含此时一身烟粉色长裙,云鬓插着天青石银簪,雪颈上挂着精巧的银环,来来往往的人都偷偷瞄她。 只有初岚这个穷比,走到哪里只能穿校服。 “这套雪青色裙子,给我姐妹试试。”岑照含说。 她是这家店的常客,店员立刻满脸带笑,塞过来样板衣。初岚换上长裙,往镜子前一站。 她枯了。 她好想买啊啊! “这件纱衣上还有法阵加持,可以抵御筑基后期的三次攻击。” 岑照含:“赚钱就要拿来剁手!这件超级显白,你考虑一下!” 初岚虽然万分认同,但苦笑拒绝了,更没有说原因。 想必师兄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在青楼卖身的事吧。 她要守住这个秘密,维护师兄的尊严。 初岚只好把衣服脱下来,重新换上不起眼的门派制服。 岑照含见状,也没说什么,毕竟每个人观念不一样。 —— 下午下课后,初岚萎靡不振,一个人坐在修炼室,最后清点一遍灵石。 到底该怎么赚钱。 咚咚咚。 好像有人在敲门。 “谁?”初岚问。 无人应答,可能在敲别人的门吧。 她继续数灵石。 咣咣咣! 有人在砸门。 “谁?” 还是无人应答。 初岚被打断,心里烦躁,她忘记数到两千几了。 她起身到门口,一开门,没有人。 初岚好像意识到什么,低下头,一个眼熟的瓶子立在门边。 这不是那个,她拿来锤巫千星脑袋的,那个,什么仙器,吞什么瓶? 只见细长苗条的瓶子渐渐变扁,瓶口变大,瓶中水面上浮现一行字: “女人,你好渣,摸了我的身子就跑。你要对我负责。” 初岚:“???” “还不快带我进屋?我就勉强让你随便摸。” 初岚:“……” 呵。 初岚:“哪里来的痰盂,莫挨老子。” ——嘭! 门关上了。 门外,寂静的走廊中,吞天瓶孤零零站着:“……” 哗啦啦,水从瓶口涌出。 它眼泪掉下来。 第15章 吞天瓶很想砸开这扇门,但它是个有尊严的瓶瓶。 “呵,臭女人!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你求我跟你在一起。” 吞天瓶口流着泪水,离开了。 —— 初岚回到清峰,外门侍从告诉她,康烨刚进灵石库。 她赶紧奔向库房,轰然推开门,直冲左耳房。 康烨高大挺拔的背影立在窗前,初岚欣喜道:“大师兄!” 我来解救你于富婆之中了! 然而,康烨缓缓回身,露出被他遮挡的一个陌生女修。 女修生得珠圆玉润,略显富态,手里提着一乾坤袋的灵石,正要放在康烨手里。 这是……钱色交易现场?! 初岚:“等等!” 她掂了掂手里的乾坤袋,心里顿时生出些底气,昂首上前,把康烨护在身后,反塞了灵石在女修手中。 初岚:“这是四千七百二十块下品灵石,离开我师兄。” 康烨:“???” 女修:“???” 初岚大松一口气,还好她来得及时,要不然师兄就在勾栏院里越陷越深了。 不出三息,女修眼眶溢满泪水,竟嘤嘤哭泣起来:“师妹你别生气,都是我的错,都怪我。” 康烨一愣,赶忙向初岚解释道:“等等,不是,师妹你怎么能怪她……” 初岚暗地里倒抽一口凉气。 不好,富婆好像还是一朵白莲花,一哭她师兄就倒戈。 不过这朵白莲,胸得有e吧?腰比a4还细,还有这蜜桃臀,配上黑长直和一双楚楚可怜的眼…… 她要是个男人她也倒戈。 颜狗初岚的立场歪了一秒,仅仅一秒。 女修哭得更厉害了,梨花带雨道:“师妹你别误会,我和你师兄真的没什么,最多就是一起修炼。” 初岚又倒抽一口凉气。 一起修炼=双修=师兄陪富婆滚床单!! 都滚床单了还说没什么?! 初岚气抖冷,转身问康烨:“师兄,她说的是真的吗?” 康烨沉默片刻:“……好像的确是真的。”他与李轻轻同一时间拜在清尘真君门下,学堂里也是一个班。 初岚心想完了。 不过她今日就要做正义的使者,让师兄明白,修仙人可以咸鱼,但不可以被富婆包养! 初岚冷脸道:“你要多少钱,尽管开价。但今后都别再来纠缠他。” “别问我为什么要阻止你们,我出身下界,从小受尽欺辱,快要死的时候,是师兄救了我,带我上太虚宗,给我吃的喝的,送我修真功法,接我上下学,平日孝敬师父。” 康烨突然听见初岚的内心剖白,感动得热泪盈眶:“师兄也没做什么。” 初岚继续道:“……虽然我师兄表面看着浮夸,还喜欢装比凹造型,每天定时孔雀开屏……” 康烨猛地呛住:“师妹!” 初岚:“……但他为了这个峰不知付出了多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和你在一起,误入歧途,知恩不图报枉为人!” 康烨差点背过气去。 李轻轻双眸含泪,怔怔看着初岚:“你,以为我,在横刀夺爱?” 初岚见她口气松动,顾不上其他了:“是!所以请你和他分手。” 分手? 李轻轻浑身一颤。 难道康烨趁她历练,对小师妹下手了! 分手? 康烨瞳孔地震! 难道小师妹在暗恋他? 康烨:“不可以啊,师妹你不能喜欢我!” 他的身体和容颜是全太虚宗的宝藏,万一给了师妹,其他人要损失多大啊。 李轻轻怒目向康烨:“你这个禽兽!” 康烨枯了:“我没有,你听我解释啊,我跟初师妹清清白白!” 闻言,初岚又又倒抽一口凉气。 看来师兄被这漂亮富婆迷得不轻,金钱和容颜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李轻轻深吸一口气,取出帕子,拭去眼角泪水,又从袖中摸出一个乾坤袋,一把拉住初岚的手,递给她。 “好师妹,这是二十万块下品灵石,还是交给你保管为妙。” 李轻轻温柔一笑,摸摸初岚脑袋,又捏了捏她的脸。 初岚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等等,多少块灵石? 二十万? 二十万! “……” 初岚:“大师兄,我对不起你!!” 但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康烨帅气的外表彻底碎裂:“师妹,她是你二师姐!今天刚刚历练回来,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 二师姐李轻轻呜咽:“宗门历练,我赚了整整一百万下品灵石!被骗走八十万呜呜呜……” 康烨生无可恋:“都说了不怪你了,师妹也不会怪你,虽然你每次都被骗走灵石,但至少在赚钱。” 初岚呆了一两秒,终于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哦,原来是二师姐下山赚了钱,又被骗走大半,回来交灵石给康烨。 初岚冲进来,误会师姐在包养康烨。 师姐以为他们怪她粗心大意,被骗走八十万。 然后师姐师兄又误会初岚暗恋康烨。 好家伙,她直接好家伙。 初岚社会性死亡,崩溃道:“师兄你怎么不早说啊!!” 康烨:“是你一进来就塞给你二师姐灵石啊。” 初岚抱着脑袋:“还不是因为你被富婆包养,我想救你出青楼。” 康烨:“???” 李轻轻:“?!?!” 初岚:……? 三人之间陷入诡异的沉默。 突然,李轻轻抽出一把巨剑,狠狠砸向康烨:“禽兽!不仅向师妹下手,还自甘堕落,今日我就要替师父教训你!” “我没有!”康烨赶忙展开折扇,挥出满天金粉,一跃而起。 李轻轻提着巨剑,腾身挥舞—— ——轰! 灵石库的屋顶掀飞了。 一片废墟之中,初岚高喊:“误会!都是误会!别打了!” 二人根本不听她的话,从地上打到天上,剑锋所到之处熊熊烈火燃起,金粉洒落之处洪水奔腾四溢。 初岚心想大事不好,左右环顾,只见师兄的仙鹤停在废墟之外,正呆头呆脑,津津有味观战。 初岚一把拽住仙鹤长脖子,骑上去:“别傻站着,快带我去找师父!驾!” 仙鹤依依不舍,展翅起飞。 —— 半个时辰后。 清尘真君站在灵石库前,把康烨和李轻轻骂得狗血淋头,内容太过不堪入耳,此处省略两千字。 “是我的锅。”初岚诚恳道歉,“是我先向师姐发难。” 清尘真君摇摇头:“你可知为何清峰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可知清峰灵石库为何空空如也?” 康烨和李轻轻羞愧低下头。 清峰虽然不像幽峰、临峰那般富贵,也算小有薄产,只不过大师兄和二师姐随地大小架,打没了。 初岚:“……” 清尘真君:“你们俩造的孽,让师妹去挣钱,不知羞耻!” “明天你们师妹测灵根资质,万一伤到她了,你们俩就去思过崖面壁三个月。” 康烨:“……” 师妹可是好汉轻点儿别打脸,他怎么可能伤着师妹?不可能的,师妹不伤着他就不错了。 而李轻轻刚回来,还不知道初岚的威名,闻言更加痛心疾首,看初岚如同看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孩子。 初岚:…… 二十万零四千七百二十块下品灵石最后拿去修灵石库、禁制、石阶。这次换好点的材料,以免下次天花板又掀飞。 清峰再次一贫如洗。 清尘真君叹着气,走了。 康烨展开折扇,微微一笑:“师妹们,还有些女修正等着师兄,先行离去。” 他乘鹤而起,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李轻轻见左右无人,从袖子里摸出一枚乾坤袋:“师妹,来,偷偷给你一点点零花钱,别告诉你师兄,也别告诉师父。” “你放心,你师姐我父母都是金丹修士,这点钱还算出得起。” 没想到师姐还是修二代。 初岚展开袋子:“???” 这是一点点?? —— 太虚宗主峰,一处宏伟的高阁里。 近日有四五个弟子接连筑基,宗门决定在今日统一检测。 初岚进宗门时,年龄最大,现在却变成年龄最小的了。 同时,个子也最矮。 昨天师姐告诉她,凝金丹时,修仙人的外貌开始减缓变化,而到金丹后期,会彻底停止生长和变化。如果一个修士七十才迈入金丹后期,那么他的外貌会停留在七十岁。 除非他服用驻颜丹。 “有没有能变老变成熟的丹药?” 师姐笑了:“大家都希望青春永驻,变年轻。哪里有人想变老呀。” 初岚平视时,正好对着师姐的胸:“……” 初岚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 大事不妙,以她现在的进阶速度,很快就会金丹。 她不要一辈子都是平胸矮子! “下一个,初岚。” 初岚霍然起身,走进大殿。 “你就是初岚啊。”来测试的修士笑了笑,“不用担心,你的资质至少有八层。” 初岚闻言,大惊失色:“别。” 八层的幽寂真君,筑基到金丹只用了两年。两年太短了,她还想长到一米七三呢! 初岚:“有办法降低自己的灵根资质吗?” 修士:“???” 修士只当她在说胡话:“手放上来,以全身灵力注入这根石柱。” 初岚的手,微微颤抖,贴在石柱上。 石柱缓缓亮起。 三息后,修士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 第16章 面前石柱通身散发微光,两条青龙盘踞其上,一左一右,跟睡着了一样,动都不动。 “你傻站着干什么,往里面灌灵力啊?”修士蹙眉。 初岚莫名其妙:“我灌了啊,丹田都空了。” 修士蹙眉,青龙柱不可能坏掉,前面测的人还让双龙向上攀爬了三层。 初岚:“我究竟资质几层?” 修士:“……理论上来说,你资质是零层,根本没有修仙资质。” 初岚脸色一变。 修士心想不好,这小姑娘不会要哭了吧? “也可能是青龙柱有问——” “——太好了!”初岚喜不自胜,握住修士双手,“多谢道友,来日我修为成功停滞,给你发红包。” 修士:“???” 然而初岚没能走成,修士让她坐在外面等候。不一会儿,几个元婴期的宗门长老都来了,包括清尘真君。 一时间,四周威压沉重,有如空气凝滞。 初岚有点懵。 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筑基期女修,没见过这么大阵仗。 在几位元婴长老的见证下,初岚又测了一次资质,结果还是零层。 “不可能。”临峰峰主斩钉截铁道,“迈入筑基期,至少也有一层资质,况且你徒弟还能修炼天级功法。” 清尘真君若有所思:“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你们记得……混沌双极碑吗?” 众人身型一滞,看向彼此,面露惊愕。 初岚:“?” 所以说她到底有几层,给个准话行不行。 “如果真是这样,此事一定要严加保密。”为首的长老眯起双眼,“今日之事,谁都不许说出去,就对外宣称她是八层资质。” “待尊者从北海归来,再亲自向他通报。” “是!”众人道。 初岚被八层了,心情不太好,跟着师父回了清峰。 一进山门,就看见康烨迎上来:“师妹测完了吗?结果是几层?” 初岚哭丧着脸:“八层。” 康烨猛地吸气,八层! 单灵根八层,这么好的资质,居然是他捡回来的。 康烨在骄傲之余,心里泛出一股酸意。不过半年,师妹就从引气入体到筑基,期间还受了重伤,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而反观自己,每天起早贪黑,勤勤恳恳修炼,勤勤恳恳打架,兢兢业业赚钱。 也才筑基中期罢了! 他好想凝金丹啊,凝了金丹就不用花钱买驻颜丹了。男人的青春就那么几年,再老就要长皱纹了。 可金丹,遥遥无期。 康烨越想越难过。 而他旁边的初岚,也越想越难过。 她的资质怎么会有八层?而且好像比八层还好。按这种修炼速度,过不了一年就会金丹。 她的大胸细腰大长腿,她的一米七三,要永别了吗? 初岚长叹一口气:“怎么办啊,我不想结丹。” 康烨生无可恋:“怎么办啊,我修为停在筑基很久了。” 二人话一出口,同时看向彼此! 酸! 好酸! 初岚咬牙:师兄难道在我眼前炫耀? 康烨眯眼:师妹难道在我眼前炫耀? 柠檬环绕着他们。 清尘真君面色淡淡,左右看看他们俩:“你们二人,比试一下。” 康烨浑身一抖:“师父,使不得!” 师妹可是好汉轻点儿别打脸啊! 对决最终还是开始了。康烨是水木双灵根筑基中期,虽然灵根资质只有五层,但他父母皆是修士,从小耳濡目染修仙之道,加上常年与李轻轻干架,经验丰富。 初岚刚刚筑基,斗法经验只有不到十场。一开始,她完全被压制住。 “天水诀一,露为囚!” 刹那间无数水珠扑面而来,康烨早就清楚初岚的绝招,他急速后跃,一挥折扇,树叶纷纷扬扬而下,每一片叶子都包裹住一颗露水,成功化解露为囚。 清峰树林茂密,是康烨水木双灵根的主场,他直接出击,满天落叶化作利刃向初岚飞去—— 初岚忙用白绫裹成一个茧,躲在其中,积蓄力量,突然爆开,冲破万千利刃,白绫打向康烨! 然而,长绸那端接触康烨的瞬间,康烨整个人突然化作落叶,消散了满地。 不好,这是幻象! 一道劲风从身后袭来,初岚折身去挡,猛抽白绫。 没抽动。 劲风哗的吹在脸上,化作金粉散落了。 初岚打了个喷嚏。 没有想象中的灼痛,就和夜晚吹风一般。同门之间比试讲究点到为止,康烨没真想打师妹。 “停。”清尘真君道。 初岚很疑惑,刚才为什么没抽动白绫,抵挡袭击,一低头,看见两只浑身腱子肉的松鼠正撕咬她的白绫。 刚才打架误伤了它们。 初岚:“……” 这松鼠成精了吧?! 松鼠:“吼!” 清尘真君蹙眉:“山林环境的确对康烨有利,但初岚,你可知自己为何会输?” 初岚:“松鼠咬了我的白绫。” 清尘真君:“非也,是你斗法时不用神识,只懂得看听嗅闻觉,用凡人五感。因此不能识破康烨拙劣的幻象,也无法顾及有没有其他人偷袭你。” “若是你动用神识,你师兄能赢才怪。” 康烨:“……” 不是吧师父,这么扎心吗? 康烨叹了一口气:“初师妹宗门小比,我就发现她几乎不用神识。小比场地不大,平坦,对手无处藏匿身形。但行走在外不一样,师妹若是遇上魔修,会非常吃亏。” 初岚叹气:“可我好像没有神识。” 想判断肉眼不可见的东西,她只能感受空气中水份。但施展此招需要全神贯注,斗法时根本来不及。 “怎么会没有神识?”康烨震惊。 “没有神识?”清尘真君蹙眉,“上次你也是,修行上遇到困难,从不来问我。虽然为师平时忙于宗门和峰内事务,但你是我亲传弟子,若你来主动问,我一定先紧着你的问题。” 初岚笑了笑:“这不,不想麻烦师父么。” 她的确没想到。往年练气期在主峰学堂统一学习,等筑基都回归自己的峰门修炼,可今年太虚宗成立了筑基甲班。初岚上午在甲班上课,没想过还能找师父开小灶。 再说了,也只有清尘真君会主动过问徒弟,要是放在其他峰门,亲传弟子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见到师父几面。 清尘:“神识受阻多半是由于心结未解,回去好好休息,仔细想想。” 心结?她能有什么心结。 初岚谢过师父,回洞府,倒在床上,滚了滚。 测灵根资质不用去上课,好爽! 她被子一盖,谁都不爱。 睡回笼觉。 —— 初岚离开后,清尘真君用拂尘敲了敲康烨的脑壳。 “说说怎么捡到你师妹的?” 康烨叙述了一遍当日之事。 清尘长叹了口气:“别看你师妹天资卓越,她这样的性子,过去一定受过不少苦。凡事不喜欢麻烦别人,说明从小孤立无援,无人替她遮风挡雨。年少老成,可见她孩提时,就得面对世俗纠葛。贪恋口腹之欲,饮食都能成为她前半生最大的快乐,她的境况,可想而知。” 康烨被说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师妹太可怜了,反观他自己,从小在太虚宗明峰长大,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挨饿,到了练气期被父母送来清峰锻炼,做过最累的事不过是画修模特。 “师妹,你好惨啊!”康烨眼泪汪汪道。 此时,李轻轻过来见清尘真君,看到康烨一副天塌了的模样,便问清尘:“师兄他怎么了?” “你师兄和你师妹斗法,你师兄赢了。我让你师妹回去好好休息。” 李轻轻蹙眉,见完师父,便去明峰找朋友叙旧。 说起初岚,李轻轻怒道:“我师兄禽兽!和我师妹斗法,也不知道手下留情,好像把我师妹打惨了,师父训了他一顿,他在哭呢。” “啊?”明峰的姐妹沉思片刻。下午,她遇到自己的亲师姐。 “有个大八卦,清峰大师兄和三师妹斗法,把三师妹打残了。” “嘶,这么没有同门爱吗?” 傍晚,明峰。 岑照含坐在树底下,震惊地听师兄师姐们讲八卦。 “清峰大师兄和三师妹抢夺资源,两人发生了内讧,三师妹被那个大师兄失手打死了!” 岑照含:“???” “不是抢夺资源!是清峰大师兄处处留情,三师妹因爱生恨,两人交战数个来回,在皎洁的月色下,三师妹轻泣一声,故意没有躲开大师兄的剑,让剑锋刺穿她的丹田,微笑倒在大师兄怀里。鲜血染红了大师兄的白衣,直到此时此刻,大师兄才发现,他爱的是她。其他女修,不过是替身……” “啊?”岑照含愣了愣,不禁悲从中来。 她的姐妹可是堂堂好汉轻点儿别打脸啊,怎么,怎么就死了呢。 不过,就算七尺好汉,也难逃情关。 她要为她的姐妹做点什么。 —— 第二天早上,初岚睡饱了觉,神清气爽,早起下山上课。 到主峰时,她远远看见学堂前燃起一股黑烟。 初岚:“?” 她走近了,只见筑基期甲班和练气期甲班大半同学都在场。他们围绕着一个火堆,痛哭流涕。 岑照含抱着一件雪青色纱裙:“姐妹!我把裙子给你买来了!你在那边好好穿!” 文莆立在一旁,眼睛哭得通红:“怪不得昨天一直没来,也不接传讯令。” “初岚啊!你死的好惨啊!” 初岚:“?????” 第17章 “诈诈诈尸了?!” 初岚:“……” 误会解除后,众人都很尴尬。 此时,学堂老师御剑飞来,遥遥看见这奇怪的景象,又惊又怒:“怎么回事?” 初岚:“我死了,大家在给我烧纸。” 老师:“???” 众人像羊一样被赶回修炼室。 岑照含拉着初岚,给她雪青色的纱裙。 初岚要推拒,岑照含哭哭啼啼硬塞进她怀里:“恭喜你没死啊。” 初岚:“。” —— “太虚宗规定,筑基中期要领一个任务,出门历练。你们当中有人历练过了,有些人刚刚筑基,离历练也不远了。山门之外并不安全,魔修会出其不意攻击你们……” 初岚上午学习如何对付魔修,下午怀着激动的心情学御器飞行。 从今日起,她两脚不沾地! 不过,御器飞行要用御什么器呢? 剑太窄,扇子太薄,要不然御张床,每天躺着? 不行,太羞耻了。 下课后,初岚揣着灵石和姐妹去了集市。 —— 清峰。 吞天瓶躲在树丛之间,竭力不被发现踪迹。 它可是堂堂仙器,正邪两道疯抢的宝贝。 那日被拒绝后,它一直蹲守在清峰,等待一个绝妙的时机,准备在绚烂的夕阳中,以不可思议的姿态偶遇那个渣女。 它要散发出金光,惊艳渣女,让她体会到什么叫虐瓶一时爽,追瓶火葬场! 吞天瓶偷听好了,渣女不会御器飞行,每天步行上山。待她累得瘫倒时,它就登场,高高在上问一句:“上来么?”然后救她出苦海,带她回家。 多么完美的计划! 然而,它还没实施计划,就被清峰林中几个肌肉健壮的松鼠拖进小树丛。 松鼠成精了!! 但吞天瓶不可以施展法术,否则那群想摸它的人就察觉到了! 吞天瓶口流着泪,在丛林里飞奔,身后缀着好几只大吼大叫的松鼠。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咣当一声,吞天瓶绊倒在石阶上,松鼠们就要扑上来! ——嗡! 只见天空中掠过一个黑影,吞天瓶仔细一看,是那个渣女! 她,她驾驭的飞器竟然是…… 一头巨大的钢铁松鼠! 绚烂的夕阳下,初岚停住飞器,回身凝望石阶上的吞天瓶。 “上来么?”她高高在上,问道,“带你回家。” 吞天瓶口流泪哗啦啦,赶快跳上来,依偎在初岚温暖的白绫里。 果然,渣女救它出苦海,还是爱它的。 石阶上,肌肉松鼠们看见如此巨大的钢铁松鼠,还有身骑松鼠的可怕女人,纷纷产生心理阴影,连滚带爬跑了。 初岚露出迷之微笑。 让你们咬我的白绫! 她可是亲自去定制了身下坐骑,就是为了报一咬之恨! 初岚斜了眼身后的吞天瓶,皱眉道:“噫你别把口水流我身上啊,好恶心。” 吞天瓶浑身一震。 “臭女人这是眼泪不是口水!!” “瓶口流的水就是口水。” —— 回到清峰后,初岚随便薅了一把花,插进吞天瓶里,放在桌上。 “渣女,你竟敢这样对我!” 初岚瘫在椅子上:“哦,分神法器隐月镜还在我厕所墙上挂着呢,你要是想当痰盂就直说。” 吞天瓶怒道:“我可是堂堂仙器,能助你三个月内晋级金丹,半年内元婴,两年内分神!” 初岚大惊失色:“那你赶快走吧。” 吞天瓶:“???” 初岚叹了口气:“既然你是仙器,那我问你一个修炼上的问题,答上来了,我就收留你。” 吞天瓶骄傲道:“你说吧,想突破什么境界?” 初岚:“怎么停滞自己的修为?” 吞天瓶:“……热知识,人不修炼就不会增长修为。” 要是那样就好了!初岚生无可恋,从踏入仙途起,她总共认真修炼过二十天。 今后她就出本书,名叫《二十一天从凡人到筑基》,绝对畅销。 思及此处,初岚突然有个绝妙的灵感。她犹记自己上学时,通宵看小说,第二天上课睡过去,没听数学课。 一节数学不听可以补回来,但长此以往,成绩不会进步。 如此这般,不修炼,不斗法,不学习,每天熬夜看小说,她修为也能停滞。 妙啊! 她的大胸长腿,她的一米七三,来了来了! 说搞就搞,初岚立刻去宗门集市上买了一堆话本子。 —— “上课你看闲书,考试不考,斗法不去,叫你修炼你睡大觉,这么下去一定会泯然众人!” 修炼室里,老师气得敲初岚桌子。 “别睡了,今天下午给我去考试!” 甲班众人噤声,偷偷瞄过来。 只见初岚从桌子上缓缓爬起来,睡眼朦胧道:“考试?使不得啊!” “万一我考了第一,修为暴涨到金丹期怎么办?” 其他同学:“……” 老师:“……” 这段时间,初岚每天疯狂看小说,上课睡觉,无比咸鱼。 但最快乐的是,修为终于停滞了! 甚至她还长高了一点点,胸好像也没那么平了,十五岁的女孩该发育了。 初岚喜不自胜,回到洞府后,继续瘫在床上看话本。 今天她看的话本比较冷门,名叫《少年仙梦》,没有打脸虐渣,没有甜甜的cp,讲的是一个出生卑微的少年,每日勤勤恳恳修炼,打怪升级,最终飞升的故事,看似有点无聊,但主角修炼历程描写得特别细腻。 “金丹已成,他无法前往凡人界,只因天道不允。他心知这辈子再也无缘与亲生父母相见……” 初岚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这个作者一定也是修仙人,写得好真实啊,找不出一丝逻辑漏洞,常识错误,一看就是好好考据了。 不像上辈子有个叫九屿吃西瓜的作者,写文就知道放飞。 初岚满意合上书。 整整一个月,她的心思都不在修炼上,修为更没涨一点! 太好了,照这么下去,她成为大美人的梦就可以实现了! 初岚怀抱希望,沉沉睡去。 —— 北海。 紫衣尊者的传讯令突然亮起。 难道那个小辈的资质测出来了? 他打开传讯令,那边道:“尊者,您写的话本卖出去了!就是那本《少年仙梦》。” 紫衣尊者微笑:“好。” 终于有识货人买他的话本了。 不枉他把毕生修仙心得写进去,还施加术法,有缘人若是通篇阅读,就会不知不觉,参悟大道! 一夜之间修为暴涨,跨越小境界不在话下! 那人一定会对他感激涕零吧。 紫衣尊者心满意足,负手而立。 哈哈,他就是这样做好事不留名。 第18章 经过一个月的艰苦修炼,文莆终于突破筑基期。 他换上统一的白色制服,内心却毫无喜悦。 因为文宇的事,他被家主狠狠斥责,生了心结,修炼速度大不如前,现在幽峰师姐师兄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 文莆叹了口气,来到筑基甲班门口。 靠窗的位置上,初岚正趴着。 文莆心情一下好起来。 要和老同学见面了! 他清了清嗓子,微微扬起下颌,来到初岚身边。 初岚抬起头,灰败的脸上,浮现惊喜:“你筑基了?太好了,我们又一个班了。” 文莆雀跃不已,又有点疑惑:“你这是怎么了?” 提起这件事,初岚内心的悲痛一涌而上。 “怎么办,我没救了,我的修为……” 文莆深深叹了口气,不禁悲从中来。 原来天才也有遭遇瓶颈,修炼不顺的时—— “……我的修为又涨了!” 文莆:“???” 今天早上,初岚起床时,根本没睡醒,爬上钢铁松鼠直冲学堂。 一进教室,老师看着她,欲言又止。 同学们望着她,浑身一震,窃窃私语。 “太厉害了!太用功了!” “你看她眼下青黑,一定是又又又通宵修仙了。” “优秀的人不仅比你聪明,还比你努力!” 初岚迷迷糊糊想,这在讨论哪位学霸?这么肝,瑞思拜。 老师面带悔恨,拍拍初岚的肩膀:“对不住,是我误会你了!原来你如此刻苦!” 初岚:“?” 刻苦看小说么? 老师叹了口气,郑重宣布:“我们今年要评优秀学生,我就写初岚的名字,大家没意见吧?” “当然没有!她半夜头悬梁锥刺股。” “这种努力程度,我们望尘莫及啊。” 真咸鱼初岚:“?” 不过……当了优秀学生,宗门一定十分重视她,万一送她什么稀有凤凰血、千年灵芝根、全修真界求而不得的极品丹药,专门供她服用,那该怎么办? 一想到她将是古往今来最年轻的金丹修士,初岚脸上血色全无。 “万万不可!” 她绝不给自己一丝一毫升级的机会! 众人感动不已:“不仅努力还谦虚啊!” 初岚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这场景似曾相识。 她习惯性一探丹田。 草(这次不是植物) 草草草草草!!! 丹田涨了一圈,周身经脉又被拓宽了。 说好的主角拓宽经脉都要经历九九八十一痛,浑身出黑泥呢? 她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就睡过去了? 初岚愣了一秒,记忆回溯到昨日看的《少年仙梦》上。 淦啊! 这本书的作者是谁? 她要给作者疯狂刷负,然后寄刀片上门,质问他为何要这样。 若是见到作者本人,她定要把他关在小黑屋里写一千万字,拿白绫狠狠抽他,写不完不许出来! 然后咒他穿进自己写的书里,经历九九八十一道大起大落,被狗血淋满头! 让他深刻体会到来自读者的愤怒。 初岚看着丹田,崩溃不已,差点哇的一声哭出来。 怎么又又又升级了啊! 一片祝贺声中,老师长叹一口气,热泪盈眶:“既然你如此谦虚,我就把这优秀学生的名额,连同三百块灵石的奖励,送给其他同学了。” 什么? 三百块灵石! 初岚猛地握住老师双手:“恩师,我勉为其难接下这个名额了。” 老师:“。” —— “所以你一夜突破筑基中期,现在都快筑基后期了?” 文莆震惊不已,心下又佩服又骄傲,今后的太虚宗第一修士就是他的至交好友! 他面上依然淡定,心里却发紧,终于按捺不住,写了张纸条递给初岚。 【你到底做了什么?】 台上,老师在讲课,其他同学都静悄悄。 初岚左右看看,向文莆勾勾手指。 文莆眼睛一亮。 终于,他要知道初岚的秘密了吗? 天才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呢? 是隐世家族? 是稀有血脉? 还是上古传承? 文莆心脏怦怦跳动,耳朵都激动红了,凑到她身前。 只听耳畔,初岚轻声道: “千万不要熬夜看小说,会暴涨修为!” 文莆:“???” —— 太虚宗禁地。 一个元婴老者风尘仆仆,从北海归来,打开禁地大门,直接愣住。 吞天瓶呢?! 他只愣了三秒,突然,半空中迸发一团光晕,吞天瓶及时出现了。 元婴老者大松一口气,定睛一看,又愣住。 “……原来,上仙您有这种嗜好?” 只见吞天瓶口插满筷子、漏勺、汤匙、牙签,浑身上下一股火锅味。 吞天瓶赶快抖掉餐具。 它要气哭了。 混蛋初岚,回家垂头丧气的,一言不合就吃火锅,还用它涮筷子。 它堂堂仙器颜面何在! 吞天瓶口变大,水面浮现文字:“有事?” 元婴老者赶快低下头,恭恭敬敬道:“尊者已在北海得到仙缘,踏入大乘境界,特此派我上报上仙,感谢上仙提点!” 吞天瓶俯视着老者,很满意。这才是凡人对它的正确态度,真该让那个女人好好学学! “嗯。”它很高冷。 元婴老者激动不已,他之前还怀疑,吞天瓶耍他们,但到了北海,发现机缘真的有! 吞天瓶,实乃无价之宝! 老者激动道:“上仙,还有一事。在北海,尊者寻得一上古秘籍,里面讲述大乘期修士如何暂时停滞修为,积蓄力量,对抗雷劫。但秘籍不幸被损坏,敢问上仙可知这秘籍后续……” “知道。” 元婴老者两眼发光:“这里是三万上品灵石,还请上仙笑纳。” 吞天瓶一口吞掉灵石,水面显露一行字。 元婴老者越看越心惊,双手颤抖。 —— 大冬天的,初岚火锅吃了一半,漏勺筷子全跑了。 她索性关火,施展清洁咒,刹那间屋子里干干净净。 修仙就是爽,不用洗碗倒垃圾擦桌子,衣服上沾了油污也不用洗,简直一键清理。 忽然,屋子里冒出一团金光,散发着火锅味。 初岚又一个清洁咒上去,吞天瓶干干净净。 “回来了?”初岚瘫上软靠,百无聊赖。 她再也不敢随便看小说了,指不定哪个作者想暗算她,让她修为暴涨。 吞天瓶立在桌上,心想渣女还是喜欢它的,给它洗澡,还跟它打招呼。 “回来没回来,你难道看不见吗?” 初岚伸出手:“那过来一下。” 吞天瓶一怔,望着初岚的手指,细白纤长,像上好的暖玉。 渣女想摸它了? 果然,凡人就是凡人,还不是拜倒在它瓶口之下? 它早看清了,渣女就是欲擒故纵,明明想摸它,却要先晾着。 堂堂仙器才不会中计! 它要—— ……直接蹦进初岚怀里。 初岚肚子被吞天瓶砸倒,咳了咳,掏出一块下品灵石,塞进瓶口。 “怎么停滞修为?”她问。 吞天瓶震惊不已。 一块下品灵石? 就一块? “……这是侮辱。” 初岚:“哦。” 她抬了抬腰,掏出隐月镜,摸一摸,又亲一口:“宝贝儿真美,真可爱,我要跟你长相厮守。” 吞天瓶:“!!!” 混蛋!混蛋! 这个臭女人敢当着它的面出轨其他法器! 吞天瓶口的水哗啦啦,眼泪掉下来。 初岚露出微笑:“吞天瓶,你还是回禁地吧,我喜欢隐月镜。” 吞天瓶口要气歪了! “告诉你就告诉,不许给别人讲,不许亲那破镜子!” 还真有? 初岚本是随手投喂,没想过真有,立刻正襟危坐:“好。” “这秘密价值三万上品灵石,万年前就已经失传,只有北海一本上古秘籍有记载,但早被毁去。” “那就是……” 水面显露一段字。 初岚睁大眼。 第19章 “体外丹田?” 初岚上辈子看了那么多修真小说,没有一本提到这种设定。 果然,是上古秘籍不传之法。 “每日清晨,太阳初升之前,抽丹田中第一缕灵力储存起来,小周天会暂缓运行。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彻底停止运行。” 初岚恍然大悟,储备另一个丹田,待需要时,就有双倍灵力了! 她摸摸吞天瓶,直接亲了一口:“你真棒!” “!!”吞天瓶里的水沸腾了。 怎么办,怎么办,渣女爱它爱得无法自拔,已经开始非礼它了。 吞天瓶晕晕乎乎。 不过……渣女问的是怎么暂时停滞修为,没有问怎么暴涨修为。 那,那剩下半条就不用给她说了吧? —— “你不知道,宗门下山历练任务有很多坑,最好的是去商铺收债,次一点去勘察灵田,猎杀灵兽最次。去年有三个修士猎杀灵兽,竟被魔修抓去剥皮炼丹了!” 初岚要去勘察灵田,理论上不会出问题。更何况,还有岑照含同行。 但清尘真君仍不放心,毕竟初岚没有神识,最容易在魔修手中吃亏。 因此,他特地送她一只木盒,并嘱咐道: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启。” —— 吞天瓶认为,自从给了初岚那秘诀,他们的关系就进入了蜜月期。 如今,初岚对它迷恋得不可自拔。它说东,初岚绝不走西,它打狗,初岚绝不撵鸡。 没办法,初岚终究是个凡人,一碰到它,魂儿都不要了。 “女人,我要吃灵石。” 初岚缓缓掏袖子:“嗯。” 看看,现在女人对它言听计从。 吞天瓶很满意。 初岚掏了半天,只掏出一块下品灵石。 “……”吞天瓶很嫌弃。 也行吧,有总比没有好。有句老话说了,有三十万只给你花三千,比不上那些,只有三块却全给你的。 它长大瓶口。 初岚顿了顿,把灵石掰成两半。 吞天瓶:? 初岚再掰一下。 吞天瓶:?!? 初岚再掰! 她看着灵石,心疼不已,竟将其收回袖中,只把手心里一点碎渣渣拍进瓶口。 吞天瓶:“???” 混蛋!它再理她,就是痰盂! 初岚一本正经:“我明天要下山历练了。” 吞天瓶怔住。 下山历练? 什么意思,难道、难道混蛋女人邀请它一起去? 果然,她其实爱它爱得死去活来,分别一天就心碎。如果它不去,女人将半夜三更,临窗对月,涕泗空流…… 怎么办,瓶瓶的魅力好大! 等等,它不能太宠初岚,不然她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 吞天瓶故意吊着她,足足三十息,轻描淡写: “本仙勉强跟你去。” “但你要求求本仙,当你的本命法器。” 初岚:“……我的意思是,你留下来看家,我带隐月镜去。” “什么?!” 吞天瓶又又又气哭了。 “渣女!你居然真的给我戴绿帽!” 它一跃而起,夺窗而出。 它要离家出走! 吞天瓶想好了,这次一定狠狠虐渣女,让她哭得肝肠寸断,捧出所有灵石,答应今后只有它一个法器。 待她肠子悔青,跪下来求它回来时,它就打歪渣女的脸,再冷冷道:你不配了。 然后它就去找新欢! —— 一炷香后,初岚打开门,院中空空荡荡,吞天瓶缩在角落里,好像委屈巴巴。 初岚:“噗。” 她来到它身旁。 冬夜很冷,她一袭白色衣衫,坐在雪间,乌黑的长发散下来,静默不语。 比起第一次见面,臭女人好像长高不少。 吞天瓶怀疑她在耍花招。 “明天我带你去。”初岚忽然道。 吞天瓶:“本仙才不稀罕。” 初岚笑了笑,拿出二十块下品灵石,塞进瓶口。 “我穷,没钱,暂时只有这点,委屈你了。” 吞天瓶愣住。 下一秒,他直接蹦进初岚怀里,瓶口哗啦啦流水,全部蹭在初岚衣服上。 混蛋渣女,就会花言巧语! 但她好温柔,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趁着吞天瓶嘤嘤哭泣,初岚笑眯眯伸手进瓶口,突然掏出一大把上品灵石! 二十下品灵石换五十上品灵石,值。 她找回了一夜暴富的梦想! “修窗户的钱你付清了。”说完初岚就跑回了屋,毫不留情。 小院中,寒风萧瑟。 吞天瓶:? ……渣女又欺骗它感情了啊!! —— 今早是初岚抽灵气的第四十九天。 整整一个半月,她的修为没有增长一丝一毫! 妙啊! 瘫在椅子上,初岚摸摸自己又变长的腿,还有胸。 再看看衣柜里那条仙气飘飘的雪青色纱裙。 好久没打扮成妖艳贱货,和姐妹们一起炸街了。 她和岑照含约好,勘察灵田之前,先去修仙界最大的城市临都逛逛。 虽说岑照含是大美人,但初岚对自己未来的颜值,也满怀期望。 毕竟,这年头穿越的都不会长太丑。 一米七三,高挑冷艳,指日可待! 这一次,绝对没问题。 她肯定能把一切升级的机会,掐死在摇篮里! 临睡前,她满怀感激道:“瓶瓶,谢谢你告诉我这个秘诀。” 吞天瓶:“区区小事,不就是停滞修为么?” “我说停你就停,我说涨你就涨。” 然而,它彻底忘了告诉初岚一件事。 初岚洞府正好筑在清峰灵脉之上,睡起来很舒服。 她很快沉入梦乡。 —— 千里之外的北海。 紫衣尊者长出一口气,周身几个元婴真君、金丹真人纷纷上前道喜:“尊者居然一举进入大乘中期!” “是啊是啊,我们太虚宗复兴有望了。” “多亏了仙器吞天瓶!” 紫衣尊者哈哈大笑,翻开秘籍残卷,只见上面最后一句话: “……抽取灵气七七四十九日后,当晚睡于灵脉之上,灵气将如洪水汇来,盈满丹田,当即便能突破一个小境界。” “此乃冬去春来,枯泉水满,天之道也。” 紫衣尊者很满意,自己不但进阶,还储存了整整一个体外丹田的灵气。 此法,妙啊。 —— 初岚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起床后,突然发现哪里不对。 第20章 “吞,天,瓶!” 初岚指着丹田:“你告诉我,这是暂时停滞修为?” 这明明是一夜修为暴涨,畅通奇经八脉,跨越小境界! 吞天瓶一怔,颤巍巍:“臭、臭女人凶什么凶!你问我怎么停滞修为,没问怎么暴涨,你自己进阶了,怪我喽?” 初岚闭着眼,深呼吸。 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我若气死谁如意何况伤神又费力…… 足足三息后,初岚忽然微笑:“那你可真棒呀。” 吞天瓶:“。” 完了。 初岚冷笑:“从今日起,隐月镜就是我的爱镜了,至于你这痰盂,呵。看家吧。” 吞天瓶:“言而无信,明明你之前求我一起下山历练!” ——嘭! 门关上了。 吞天瓶口水哗啦啦流下来。 今夜阴云密布,吞天瓶站在屋顶,迎风流泪,遥望下山的路,但不敢跟过去。 生而为瓶,它很抱歉。 —— 临都闹市区,人声鼎沸。 初岚第一次进城,简直看呆了,这规模是上辈子帝都的三倍。 “你不是要带一个会聊天的瓶子?”岑照含问。 初岚叹了口气。 原本就不想带瓶瓶,昨天一时冲动才答应的。 吞天瓶是仙器,连巫千星都想抢。而自己只是筑基后期,更初次下山历练,能保住瓶瓶吗? 外面的世界多危险,吞天瓶看着凶巴巴,成天就知道哭哭哭,明显一打辅助的,还是待在家里安全。 初岚顿感心累。 “凡间有个和氏璧的故事。”初岚说,“和氏璧是天下第一奇珍,数百年引得众人争抢,最后被一个位高权重的人毁掉了。” 岑照含笑了:“没想到你还挺有危机意识。” “和氏璧算啥玩意儿,天下奇珍都在星罗阁。”一粗犷男声突然插嘴。 初岚扭头:“你在杠我?” 粗犷男人是面摊老板,挥舞着擀面杖:“你问问大家,是不是?” “是啊是啊。” 星罗阁汇聚天下奇珍异宝,阁主是金丹大圆满。 初岚:“然后每年举行拍卖会?” 老板瞪眼:“你怎么知道?” 初岚微笑。来了来了,传说中的穿越主角逛拍卖会,以低价买入绝世珍宝的爽文情节,终于被她碰上了吗? “你笑什么,你没戏了,拍卖会昨天刚结束。” 初岚笑容僵在脸上。 岑照含:“姐妹别灰心,我们就去一层逛逛。” 星罗阁一层应有尽有,功法材料,灵丹法器。岑照含曾陪明峰峰主来过。 只不过,一层最低消费三万下品灵石,单单进去看一下,都需要三千块下品灵石。 好贵。 “这个时代,穷比不配出门。”初岚仰天长叹,“不能白嫖么?” 岑照含也好心疼,三千块灵石能买两套裙子了。 她沉思片刻道:“不如这样,我站你后面,你进去,就说随便看看。” “??” “姐妹听我的,绝对行。” —— 星罗阁。 昨日刚刚举行完拍卖会,阁主被溜须拍马之辈烦了一夜。 “今日无事,别来找我。” 侍从们赶忙答应。 阁主脾气不好时,连元婴真君也不接待。 谁让星罗阁背后,有数个修真大宗门撑腰呢?就是任性。 阁主睡眼松醒,倚栏凭眺临都最繁华的大街。 无意见,他瞥见两个女修,一前一后,朝星罗阁而来。 二人容貌上佳,衣着精致,却不是什么绝世好料子。 不过两个普通女修罢了。 但下一瞬,他突然想起来,后面那个女修很眼熟啊。 明峰峰主最宠爱的亲传弟子,岑照含? 他再看为首的女修,根本不认识,但能让岑照含恭敬作陪的人,一定是明峰长老,高阶修士。 阁主恍然大悟。 星罗阁门前,店员带笑上前,问:“请问二位需要什么?” 初岚沉默一瞬,她哪知道需要什么,她出来炸街白嫖的。 但她有点紧张,浑身上下只有二百块下品灵石,卖了衣服都凑不够钱。 “我随便看看。”初岚淡淡道。 岑照含静静站着,不言不语。 楼上,阁主皱起眉头。 她们居然都是筑基境…… 唉,走眼了,就是两个女孩子一前一后走一起罢了。 就在此时,他余光瞥见一抹锃亮。 为首女修挂在身前的法器是…… 那是—— 隐月镜!! 阁主见过紫衣尊者,更见过这枚镜子。 隐月镜能将修为调动三个大境界,加上有岑照含作陪,那为首女修真正的修为可能是元婴期,甚至,分神期! 怪不得要隐匿修为,她一定是紫衣尊者的亲传弟子。 听闻前些日子,紫衣尊者率领一众弟子,于北海寻得机缘,直接踏入大乘中期。 这位,难道也沾了机缘,成功进阶,所以来换法器? 楼下,店员满脸带笑:“这位道友,一层最低消费三万下品灵石,请您先交定金。” 初岚好心虚。 岑照含忽然递上一枚腰牌:“在下是明峰峰主亲传弟子岑照含……” 话没说完,一阵香风拂过。 阁主忽然从楼顶飞了下来。 “你先忙别的去,我来招待二位。” 店员一愣:“是,阁主。” 阁主?! 初岚慌了。 岑照含也慌了。 她们只想试试,能不能亮出太虚宗令牌,通容一下,不能就算了。能的话,看看有什么非买不可的,传讯给自家师父。 但阁主掺和进来做什么? 难道白嫖被发现了? 然而,初岚老社畜,糊弄上司的水平一流,此时只是微微绷紧一张脸,几乎看不出来。 阁主赶忙露出亲切的笑容。 还好他天生一双火眼金睛识人,看穿所有伪装。这要来个普通店员,给她们二位眼色看,那星罗阁的脸都要被打烂。 阁主热情道:“尊者!您请。” 尊者。 尊者?! 初岚:“???” 岑照含:“?!?” 二人悄悄对视一眼,面色波澜不惊,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发生了什么?! 初岚浑身僵硬,刚才的冲动褪去,好后悔。 她要拒绝白嫖! “抱歉,我想起还有点——” “——尊者请留步啊!”阁主急死了,可不能让大鱼溜走。 “尊者,您不必买东西,进来看看也行。” 岑照含疯狂使眼色。 初岚不敢大意,轻轻颔首:“……多谢?” 阁主眼睛一亮,不愧是紫衣尊者亲传弟子,还会跟区区金丹期道谢,这涵养,这气度,就是不一样! “尊者,小心台阶。” 星罗阁一层有好几位客人,闻言纷纷扭头。 只见阁主一改臭脸,容光焕发,邀请一位平平无奇的筑基期女修和她身后之人上二楼。 他在说什么? 尊者! 修仙界金丹统称真人,元婴称为真君,分神称为尊者! 竟是分神期尊者亲临星罗阁吗? 众人激动不已,奔走相告。不一会儿,小半个临都都知道,一位分神期大能在星罗阁挑选宝贝。 星罗阁前愈发热闹,许多修士终其一生都没见过元婴真君,更遑论分神期了! “你说尊者生得什么样?” “我怎么敢直视!只看见她身后弟子貌若天仙!” “嘶——我也好想做她弟子啊。” “做她孙子也行!” 然而,此时的初岚心里七上八下。 不会吧不会吧,她怎么就成分神尊者了?! 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但她骑虎难下,只能端着一张高冷脸,扫过面前绝世珍宝,还不能露出一丝一毫惊讶的神色。 你知道这有多难吗? 多难吗! 岑照含跟在她身后,用了星罗阁极品灵茶,吃了一百年只产一颗的灵果,整个人已经在发抖了。 姐妹,苟住,苟住啊! 阁主走在前面,内心大震。 什么,就连九转玄天丹都不能令她动容? 什么?就连万年前绝迹的凤凰羽毛也不能令她动容? 什么?!就连世间唯一一个能升阶的天级法器浪蕊珠还不能令她动容? 阁主背后疯狂冒汗,这,这,她应当不止元婴,而是真分神! 突然,初岚指着角落:“那个……害挺好看,能不能裁成这么大的圆环。” 她双手比了比。 阁主:“??” 那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提针花方巾,能伸缩罢了。 阁主拧眉:“您要拿来做什么?” 初岚面无表情:“给吞天瓶做个围脖。” 阁主瞳孔地震!! 若是刚才心中还有一丝疑虑,现在已烟消云散。 怪不得她看不上阁中法器,跟仙器吞天瓶一比,这些全是垃圾。 “当然可以。”阁主赶紧命人马不停蹄做好了。 临走前,初岚和岑照含都大松一口气,近乎虚脱。 终于结束了。 下次再也不要来了…… 她们不仅没买东西,还薅走一块围脖。 初岚想要付钱,阁主毅然拒绝,还掏出一只玉盒送给岑照含:“一点点心意,只是两颗上品补灵丹。我们店小,没什么好东西。” 初岚:“……” 没什么好东西? 宁就是修真界凡尔赛? 岑照含:“怎么敢收您的东西。” 阁主义正言辞:“这是我们店的传统,就希望您二位今后多多关照。” 初岚感动不已,这么良心的店,不亏本么? 等她有钱了,绝对天天来购物。 星罗阁门口。 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起,见阁主引着两个女修出来,忍不住交头接耳。 “哪个是分神期尊者?那个高的?” “你傻,阁主在跟个子矮的说话,肯定是她啊” “不会吧,尊者看起来好矮啊。” 岑照含抖了抖,散修真没规矩。放在宗门里,敢当面议论分神期尊者,早被送去思过崖了。 而初岚无语凝噎。 她矮?? 她矮吗?? 但她控制不住腿了,一分一秒都不想多待,作揖道:“多谢阁主,那我先行一步。” “尊者请留步!”阁主咬了咬牙。 初岚有一丝不妙的预感。 阁主涨红了脸:“晚辈,卡在金丹期很久了,能否冒昧问您一个,修行上的问题。” “……” 完了。 初岚魂儿没了。 她就知道!装哔终究要露馅,白嫖一定会付出代价。 可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筑基期,怎么回答你金丹升元婴的问题啊! 众人一听阁主发问了,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勇。 敢拦下分神尊者发问,太勇了! 然而,他们也好激动,聆听分神尊者传道,胜过十年修行。 他们也好想亲自问问题啊! 大家全都竖起了耳朵,星罗阁里的客人也不买东西了,店员们暗中凑过来…… 初岚骑虎难下,崩溃不已。 岑照含快哭出来了,心里一直念叨,姐妹我对不起你!我知道错了,我就不该出馊主意! 但你一定要苟住啊!! 全场视线焦点初岚屏息凝神,倾尽浑身社畜之力,露出一张忽悠甲方的脸,笑了笑:“说。” 阁主激动得口干舌燥,颤声道:“晚辈是水火双灵根,天性相克。‘火’这一字已参悟透彻。‘水’这一字,却始终不明了。” “敢问尊者,水,究竟是什么?” 初岚心想我连火都不知道!! 但她脑子已经停止转动,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了:“水,可以做冰,也可以做汽,充盈天地万物。” “做汽?”阁主凝眉。 初岚颔首,开始不知所云:“就连这虚空中,也有水。” 阁主面色越来越凝重。 初岚彻底放弃治疗:“水,不仅仅指你看得见的水,还有水分子,更小,漂浮在天地间。” 说完,初岚崩溃不已。 她到底在干什么啊! 阁主浑身一震,竟然有看不到的水充盈在天地间? 他闭上眼,放开神识去感受,忽然发现,虚空中竟然真的充满了水珠!那么小,那么常见,可从前怎么没意识到呢? 水就是,静默不语,无处不在,利万物而不争! ——轰隆! 忽然,一道炸雷劈在星罗阁塔顶,天空中阴云翻滚。 初岚望着天雷,巨懵无比:………… 岑照含望着天雷,懵得忘了自己是谁:…… “你们,快看阁主……” “他、他要结婴了?!” 星罗阁阁主热泪盈眶,激动地握住初岚的双手:“尊者,我悟了!” 初岚:“……” 你悟啥了?? 旁边,一个星罗阁客人陷入沉思,难道之前寻来的古籍是真的?分神期修士能控制天地间不可见的水,一瞬间令万木同枯? 星罗阁外,众人议论纷纷。 “你们听见那位分神期尊者到底说了什么吗?” “没有啊!” “一言道破天机,让金丹一日进阶元婴。” “不愧是分神期尊者!” 真咸鱼筑基期初岚瑟瑟发抖。 她发誓,下次再也不敢了! —— “尊者,尊者!请留步啊!” 初岚和岑照含一路飞奔,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然而她们人生地不熟,再快也快不过星罗阁侍卫,被拦在死胡同。 “尊者,阁主命我们送您一件谢礼。” “虽然您看不上,但阁主闭关前说了,请您务必收下!” 面前侍卫气喘吁吁,打开玉盒。 ——莹润的波光盈满整个小巷。 初岚怔住。 岑照含:!! 第21章 三日前,初岚收到星罗阁阁主送来的玉盒,里面是一件法器。 现在,她犹豫要不要拿来用。因为她撞上了最不想撞上的事,而岑照含不在她身边。 她们约好分别巡视灵田,节省出来的时间,还能再回临都吃吃逛逛。 结果初岚骑着钢铁松鼠,刚飞了一圈,当场半空对上一个魔修。 他帽檐遮眼,浑身缠满黑气,手持一个炼魂幡。 太虚宗每年培养八百个筑基弟子,平均七十个都在历练时死于魔修,几率相当高。 初岚很紧张,但上课时,她好歹听过一些应对魔修的知识。 魔修分天魔族和修魔人,战力都比同境界修士高出不少。 据说,魔修的炼魂幡黑气越重,杀的人就越多。 而对面,炼魂幡黑气缭绕。 初岚:“……” 第一次出门,怎么就碰到这么强悍的?! 她心里一横,掏出阁主给她的礼物——世间唯一一个能升阶的天级水系法器,浪蕊珠! 法器一出,她周身环绕浓郁的水汽。 对面,魔修柯然心头大震。 这,这股强大精纯的力量。 这女修居然顶个球! 柯然不禁回想起,临走前,师父亲传他炼魂幡,让他做一个正经魔修该做的事——割开正道修士的皮,扒下来,魂魄收进幡里。 可他鸡都不敢杀,居然还要鲨人,扒皮? 怎么办,第一次出门历练,就遇见这么强悍的女修! 不行,冷静! 虽然他只是筑基,可他师父乃堂堂魔尊巫千星。 他不能怂。 魔修微微一笑,两只漆黑的獠牙露出来。 初岚:“!!!” 据说,天魔族生来带獠牙,越是血统精纯的,獠牙越毒,越是漆黑。 初岚更紧张了。 可陈年老社畜当仁不让,这么多年谁没见过几个大场面?她脸上云淡风轻,内心怕的要死。 柯然:? 怎么这招对她不管用? 其实柯然不是魔族,而是正正经经的修魔人,出生长大都在凡间小村庄。 不知为何,他天生虎牙特别长,平时喜欢嚼槟榔,因此,年纪轻轻一口黑牙,村里人走夜路都被他吓到。 对!他要吓跑这个女修,然后赶快溜。 柯然哑声道:“快滚,要不然我废了你经脉!” 初岚:“?” 不会吧,这魔修不想扒皮,只想废经脉吗?不过废经脉,好像就不涨修为了。 初岚双眼一亮:“太好了还不快来!” 柯然:“?!?” 柯然仔细看去,这女修年约十五,容貌上佳,清冷的脸上透露出一丝淡淡的不屑,好似胸有成竹,一看就是高阶修士,最喜欢除魔卫道,专门抓可怜魔修扒皮。 她心口那面镜子……镜子? 柯然听过近日临都八卦,这女修竟然是分神期尊者?!怪不得主动邀他,废她经脉。 差点就中计了! 柯然一紧张,就想挠脖子,但他又想装哔,结果胳膊一抖,把自己帽子掀飞了。 柯然:“!!!” 初岚:“!!!” 面前魔修瞳仁很小,眼白多于眼黑。传说中上古天魔族没有瞳仁,都是白眼,只有一个瞳孔,而魔角漆黑如墨! 难不成他觉醒了上古血脉?这绝对是魔族中的龙傲天啊! 柯然内心崩溃不已,居然暴露了。 他全身上下最自卑的地方,就是自己的眼睛和头上的“角”。 娘亲怀孕时没喝鱼头汤,他天生的,黑眼仁比别人小一圈,视力还不好,走路经常撞树,小时候脑门上磕了两大包,没痊愈,又磕破一次,彻底变成两块凸起的骨头包。 师父当年捡到他,顿呼“天纵奇才”,这次出门前,又叫他用墨涂黑了双角。 柯然咬牙,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展开炼魂幡。 怨气四溢,冤死的修士魂魄扭曲着,嘶吼着。 初岚瞳孔骤缩,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幡中竟然有元婴修士的魂魄! 面前这个魔修至少是分神期! 然而,她太紧张了,没注意到柯然也被炼魂幡吓得瑟瑟发抖。 他们两个人,皆是表面强装镇定,内心疯狂嘶喊: 为什么我第一次历练就遇到分神期尊者啊!! 可惜,但凡初岚有一丝神识,就能识破对方在装哔。 她深吸一口气,长长吐出。 怎么办,就算拿着浪蕊珠,也打不过分神期。那炼魂幡一出,她就一个字,死。 ……对了,师父给过她一个保命木盒!她刚才打开看了一眼,是个威力巨大的爆炸符篆。 初岚心一定,立刻冷静下来。 等等,为什么魔修还不动手? 她停顿片刻,恍然大悟! 临都一事,她威名远扬,对方一定以为她也是分神期,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此时,柯然怕到极点也忽然想到,为什么那女修还不动手? 他猛地明白,炼魂幡里面有元婴期魂魄,女修一定以为他也是分神期,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妙啊! 柯然微微眯眼,意味深长:“哦——尊者,你很不错哦。” 初岚淡定勾唇,语含深意:“哦——尊者,你也不错哦。” 地上灵田间,老眼昏花的佃农看看左边,看看右边。 这两筑基期在干啥? 就在此时,他两同时出招! 初岚丢出符篆,柯然以炼魂幡一挡,然而符篆未至,人声先到: “姐妹不要怕!我来救你了!” 岑照含火急火燎,御剑而来,半炷香前有农户告知她,这里来了个魔修。 她立即动身,同时,内心涌起无数愧疚。 这次出门,她姐妹被她坑惨了! 要不是她提出分头视察,节省时间,再去临都逛逛,初岚也不会单独遭遇魔修。 岑照含见到那炼魂幡,吓得哭了出来。 她下定决心——引爆丹田里所有灵气,救初岚于水火之中! 岑照含冲上去:“姐妹你快跑!我拖住他!” 初岚:“!!” 柯然:“?!” ——轰! 灵气和符篆爆在一处,掀起飓风过境,天地灵气震荡,生生炸开一条虚空裂隙。 柯然吐血晕过去的瞬间,却大松一口气!太好了,终于受伤了,不用鲨人扒皮了。 初岚见魔修晕过去,也大松一口气,赶快奔向岑照含,然而刚刚接住她,二人就被那条虚空裂隙吸了进去。 第22章 眼前一阵眩晕,周身罡风阵阵,初岚动用全身灵气包裹住自己和岑照含。 不一会儿,风声停息,光透进眼皮,初岚睁开眼,四周一片密林。 岑照含的丹田正一寸寸皲裂,初岚哪里见过这阵仗,但情急之下忽然想起,好像她有个外丹田来着? 她赶忙渡入岑照含体内,反正这玩意儿留着就像炸弹,指不定哪天和内丹田合并,又让她升级。 岑照含是水木双灵根,水又能生木,天水外丹田一进去,伤势肉眼可见好转。 初岚大松一口气,这才觉得一阵后怕。 正常修士都会乘坐大型飞舟,穿过虚空裂隙,因为罡风会将她们吹到虚空深处,永远找不到出路。 可她不知道,只有元婴大圆满,进阶分神,需要淬炼全身经脉时,才会以肉身前往虚空裂隙。 初岚看着自己的经脉,生生拓宽了一半,灵力如宽阔的江流,奔腾不息。 “……” 她轻轻挥出一掌,有如黄河之水天上来,轰一下,生生在地上砸出个湖泊。 初岚:“……” 没别的,现在就是很羡慕五灵根。 她骑上法器,带着岑照含扶摇直上,远远望去,山那边居然有一座城,道路通达,鳞次栉比。 一炷香后,有个猎户下山路过,看到凭空出现的湖泊:“???” 他一抬头,天空中赫然漂浮着一只巨大的钢铁肌肉松鼠! 猎户目瞪口呆:“!” 后来,此地久久流传着一个故事,仙人已乘松鼠去,此地空余…… —— 初岚本以为这是哪个秘境,小说不都这么写吗?什么主角掉落秘境获得绝世功法,悄悄修炼,惊艳所有人。 可她进城了才发现,这地方名叫汴京。 她居然到了凡人界。 当掉她姐妹一根普通披帛后,初岚换了些银子,二人住进一家客栈。 前堂里,有位说书先生在卖艺。 “……话又说回来,去年和亲的平岚公主,诸位知道吧?” 初岚路过,乍一听这名,愣了。 狗比皇帝送她和亲时,给的封号正是平岚公主。 她穿来凡人界三年,从没出过冷宫,除了几个身边人,谁也没听过,谁也不认识。 重新回来,只觉得恍若隔世。 “北狄人奸诈,想半路掳走公主,再反咬一口我们大盛言而无信。可他们没想到,齐家二公子心细如尘,观一叶而知秋。 “他见对面的哨兵换岗晚了半个时辰,心生疑惑,随即带了一队骑兵,直奔西北方,当场截杀北狄精锐,救下了……公主的侍女。” “那平岚公主呢?” “唉,可惜了,齐二公子循着痕迹,一路追到茫茫草原深处,却发现足迹尚在,公主却凭空消失了。他命人在方圆搜了七天七夜,依旧毫无所获。” 那是因为她被大师兄拉上飞舟了。 初岚戴着幕蓠,倚在二楼栏边,沉默了许久。 她从不知道,也会有人曾想来救她。 不过,要是没有大师兄,按言情小说的套路,她就会和这个叫齐家二公子的发生各种爱恨情仇的关系,什么地位低微的落难公主与文武双全、名动京城的少年将军。 可惜,公主她修仙了! “据说齐家二公子生而知之,可是真的?” “是。”说书先生点头,“这齐家二公子自小文武双全,七岁便与太傅当朝对辩,说得对方哑口无言,面色涨红。” 众人震惊不已。 初岚:“?” 七岁?这有点夸大了吧? “他十三岁时,便能拉开前朝二石金木神弓!” 众人一阵哗然。 初岚:“??” 别骗人啊,二石弓大约一百二十公斤,那是神仙下凡吧? “他上阵时着雪色披风,下马后披风竟一尘不染,边关有句话叫,千军万马避白袍,讲的就是北狄人见了齐家二公子,都闻风丧胆!”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初岚:“???” 一尘不染? 她一个字都不信。 谣言就是这样,黑的能传成白的,活的还能传成死的呢,比如她自己。 “齐家二公子不仅文武双全,还容颜绝世。圣上特批,他上朝时可以戴一银质面具,就是因为啊,只要他一露脸,其他人都会不由自主看他,无心上朝。与人比试时,亦戴着面具,因为对方会看着他的脸,忘了出招。” 初岚:“呵呵……” 套路,都是套路,就算美如岑照含,也不会把敌人美瞎。 倒推一下,对方力气大,估计是个膀大腰圆的壮汉。 上朝带面具,估计是脸上有疤,她那同是颜狗的父皇不忍心看。 七岁把太傅说哭,估计是嗓门特大,老年人被吓哭了。 在她心中,齐家二公子已经变成了“俺也一样”如张飞般的武将。 颜狗初岚心想,报恩太可以了,要命一条,要成仙还是长生都可以,她初岚直线送他飞升,但要发生一百万字的感情纠葛……唉,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但总之,大师兄你来的真妙啊! 初岚回到楼上。 她住的客栈地理位置绝佳,对面就是汴京最有名的风月场所,此时十几个姑娘聚在一起,叽叽喳喳。 初岚修仙以后耳力很好,听见她们说,齐家二公子昨日回了汴京,今日申时就会面圣。 从齐府到宫中,必定经过前面这走马官道,她们特地来这儿等着,想一睹齐二公子的绝世风姿。 好家伙,现在的小姑娘真厉害,打听得这么清楚。 但是,你们都被骗了!! 初岚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 岑照含还昏迷着,初岚看了她的伤势,重新瘫回椅子上。 就在此时,只听对面爆发出一阵激动的声音: “差两刻申时了! “快快!齐家二公子要来了要来了!” 初岚耳朵竖起来。 官道尽头,有马蹄声阵阵传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在风中,来人衣袍翻覆,银色剑穗飞舞。 “姐妹快快快过来!!” “是来了吗来了吗?” “快看!” 初岚猛地扭头! 她根本没看见什么络腮胡子肌肉壮汉。 只看见一个身形挺拔的少年,英姿勃发,银面具遮脸。 他雪衣墨氅,白马过长街,惹得满楼红袖招。 初岚:“……” ……大师兄你那天为啥没晚点儿来啊!! 初岚颜狗了一秒,仅仅一秒,重新瘫回椅子上。 她打算给齐二公子送点丹药,让人家平安度过这一生,正好了却一桩尘缘因果,然后再联系师父,离开凡人界。 兴许是对面声音太大,岑照含被吵醒了。 “发,咳咳,发生了什么……” “没。”初岚懒懒道,“楼下过去齐家二公子,一个大美人。” 岑照含垂死病中惊坐起! “他美还是我美?” 初岚:“???” 初岚:“害,姐妹,当然是你美!全天下最美。路过的大雁看见了你,惊艳到直接掉在地上砸塌了汴京城!” 岑照含缓缓回到床上,微微一笑:“那我可以安详地去了。” 第23章 岑照含伤势好得差不多后,初岚解释了前因后果。 “你居然是大盛的公主?”岑照含好奇道,“人间帝王都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狗比皇帝过什么生活,初岚没仔细考察过,但她记得,有年冬天她真快熬不过去了,屋檐上破了个窟窿,鹅毛大雪化在她被子上,初岚病中连话都说不清了,盖着掺了冰渣的被子,冻得瑟瑟发抖,问侍女要炭。 侍女裹着暖和的袄子,装作没听懂:“你今年没碳了啊。” 初岚:呵呵。 祝福宁今年一氧化碳中毒,暴毙而亡。 她提出要见父皇,可根本没人理她。 于是初岚自力更生,溜出冷宫,无奈身体不好,走一步喘三次,路过御花园时,居然看见有一群人忙着给花烧炭。 父皇爱看绣球花,死一株都要掉眼泪。而她初岚要是冻死了,父皇只会摆摆手,斥责下人: “真不吉利,怎么什么糟心事都要上报。” 这爹不要也罢。 最后初岚偷了点炭,却冻昏在外面,还是同住冷宫的淑妃捡她回去,又给她换了床被子。 “宫中没什么好玩的。”初岚懒洋洋道。 岑照含隐隐感觉不对劲,再三逼问初岚,得知真相后气炸了。 “我们是修士,他们是凡人,搞他们还不简单?” 初岚:“你忘了,修道者不可干预下界,随意沾染因果。” 岑照含:“那你就这么回去?” 当然不能就这么回去! 初岚这段时间想了很多,自从遭了魔修,她就明白,修为可以不涨,但神识不能没有,否则太吃亏了。 师父说过,气由精生,意由魂生,神由心生,神识受阻碍,是心结未解。 当时初岚知道自己心结在哪里,但没多想,不是因为没心没肺,而是想了也没用。她很少执着往事,也很少在不恰当的时候纠结。俗称,不要过分在意煞笔。 但现在,是时候执着一下了。 初岚:“姐妹你先回修仙界,帮我给清峰报个平安,说我过几个月就回去了。” “几个月?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岑照含想,凡间灵气稀薄,久了影响修行怎么办? 初岚摸着丹田,叹了口气:“我也想回去,可回了修真界,我原地结丹怎么办?” 岑照含看看自己停留在筑基后期一年的修为:“……” ……她好酸啊!! —— 大盛王朝。 冷宫,大雪纷飞。 嘶哑的女声回荡在院子里。 “我求求您了,让我见一次圣上吧。” “你们打掉我的孩子,污蔑我害了贵妃,可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啊!”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 这个疯女人! 蓝衣太监烦不胜烦,猛地甩掉她的手,慢悠悠道:“娘娘,您都要死了,还不死心啊?” 他把托盘放在地上,上头有一截白绫,一瓶鹤顶红。 淑妃披头散发,跪在雪中。 “贵妃说了,您自己选。”蓝衣太监越走越远。 淑妃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消散了。 过一会儿,她颤巍巍站起来,拿起鹤顶红。 她满脸泪痕,仰头就要饮下—— 突然,一道金色光柱缓缓显露在天地之间,伴随着清越的鸣响,光柱越来越亮! 吓得鹤顶红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淑妃震惊不已,一时没反应过来。 光柱荧荧,里面传来一道雄浑苍老的声音:“汝气数未尽,为何早早寻死?” 淑妃浑身颤抖。 神仙,显灵了?! 这、这是神仙被她的真情打动,下凡来救她了? 她看不见神仙的真面目,但这声音,一定是个白眉白发,骑着飞鹤,衣带临风的老神仙。 淑妃热泪盈眶,赶忙叩拜:“上仙!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光柱里,初岚裹着大棉被,骑着松鼠,掐着嗓子道:“起来吧,不要激动,吾相信汝。” 初岚以前住淑妃隔壁,清楚她是什么人——打小性子软,被迫和意中人分开,进了皇宫,又被一群后妃利用来欺负去。不可能害人,但一定被人害。 还好她来得及时,再晚一秒,金丹期医修也救不了她。 初岚不禁感叹,装大仙真是技术活。神仙都是怎么说话的?她根本不知道,只好说一些“吾”“汝”的字眼。 太中二了,太羞耻了。 来皇宫前,她考虑了很多,比如要不要直接找狗比皇上算账。但仔细一想,如果暴露平岚公主的身份,岂不是糟心事很多? 要解释她为什么突然消失,怎么逃出来,怎么被修真者捡走。 好累啊。 初岚瘫倒。 她决定以咸鱼的方式解决问题。 “吾已知晓汝的冤屈,并愿意助汝一臂之力。” “一炷香后,你便能见到想见之人。” 淑妃眼中重新露出期待,颤抖道:“多谢上仙!” 就在此时,光柱中飞出一道金光,射入淑妃心口。她顿觉浑身上下暖洋洋,小产带来的虚弱通通不见了。 淑妃明白自己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大运。 她仰望着光柱:“敢问上仙尊号,信女今后一定日日供奉上仙!” 供奉就不必了,就当你以前照顾我的回报吧。 初岚刚要开口,说自己是清尘真君座下三弟子,突然又谨慎起来。她在皇宫里,还没见过其他修士,但在外行走,最好不要暴露自己。 不知道凡间习俗里,神仙都有哪些……不如让淑妃自己脑补? 初岚笑了。 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汝眼之所见,既是吾之姓名。”初岚说了句装神弄鬼的话。 淑妃睁大眼睛,仔细寻找。 面前没有其他,只有这道金色光桓,顶天立地,仿佛不周山撑起苍穹的天柱。 淑妃喃喃道:“难道您尊号是—— ——擎天柱?” 初岚:“?!?!?” —— 一炷香后,大盛皇帝带着一群侍从,火急火燎出了太元殿。 以往他嫌脏的地方,现在却恨不得飞过去。 据说一炷香前,有仙人降世,整个皇宫都看见那道金色光柱。 几个内侍想进屋通报,可盛帝正与贵妃欢好,直接喝退了几个内侍。 他错过了亲见仙人的机会! 盛帝后悔不已,赶忙来到冷宫,询问淑妃。 得知仙人过几日还会再来,他大喜过望。 “这么多年,委屈爱妃了。”盛帝扶住淑妃,“朕一定要好好补偿你。” 淑妃埋在盛帝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如果有人能看见她的脸,便会发现,她面冷如灰,毫无喜悦,只是摸着自己的小腹。 那里曾有一个孩子。 而此时的初岚,正趁着夜色前往齐二公子家中。 第24章 前往齐府之前,初岚心想,齐二公子这儿就不能搞神仙下凡的操作了。要不然神仙也太廉价了,怎么一天下凡两次? 该怎么不吓着齐二公子,让他顺利接受报恩,还迅速解决问题呢? 初岚还想趁这几个月,去其他地方逛逛。毕竟天道制约,金丹以后就不能前往凡人界了。 一炷香前,她回客栈放棉被,路过客栈前堂时,听见说书人在讲一个类似白蛇传的故事。 对啊,她可以伪装精怪! 少年将军救了女妖,女妖看上了将军美色,呸,女妖非常感动,夜入府中赠送丹药,随即化作一阵青烟离去。将军醒来后,怅然若失,以为只是一场梦,下一瞬,却在桌上看见一瓶仙丹。 完美。 初岚终于明白,她拿的剧本,不是少年将军和落难公主,而是书生与报恩狐狸精。 问题来了,该变什么妖精呢? 狐妖?猫妖?人妖?蛇精? 初岚有了点想法。 —— 这年头报个恩也不容易。 夜色已深,初岚悄悄摸入齐府,打听好方位,潜藏在齐二公子的屋檐上。 她不想打扰人家的夜生活,所以先来偷听,以免撞见尴尬的事。 唉,要是有神识就方便多了。 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了,她什么声音都没听见,什么人都没见到,四周静得可怕。 怎么齐二公子十八岁了,院里连个通房侍婢都没有。 当年她几个皇兄十四岁,那院子里可谓热闹非凡。 就在此时,屋中传来一道男声: “为何不进来说话。” 清清冷冷,如同冰下泉流。 初岚一顿。 她确信没发出过一丝响动,凡人不可能识破。 不过她一点也不慌。今天不行,过段时间再来。 初岚想起小说里的套路,主角做梁上君子,被敌人发现了,该如何逃过一劫。 她十分自信:“喵!” 结果吱呀一声,门开了。 初岚:“??” 不是说好我喵一声,你就会觉得原来是只野猫罢了,从而放弃怀疑? 小说鲨我。 下一瞬,齐二公子走了出来。 月色如水,空庭积雪,少年立在雕花门边,执剑回望屋檐。 他应该是快睡了,只着中衣,披一件白色外衫。平日里束起的长发散下来,在微风中轻轻摇动。 初岚愣住。 怎么齐二公子睡觉也戴银面具,不硌脸吗? 齐君蹙眉。 只见屋檐上,飘着一个巨型钢铁筋肉松鼠,头顶上,又站着一只毛绒绒的栗色小松鼠,竖着蓬松的大尾巴,提着一柄袖珍灯笼。 齐君:“……” 小松鼠好似在犹豫:“那个,大、大楚兴,陈胜王?” 齐君:“…………” 初岚暗中叹气,一股凄凉涌上心头。 不皮了不皮了,这个世界没有陈胜,也无人懂她的梗。 “这位公子,晚上好。” 齐君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姑娘这样太显眼,还是变回人形为好。” 不可能显眼。 初岚刚刚在此地布下阵法,旁人无法看见。 但她很惊讶,齐二公子表现得太过淡定。 难道他以前被报过恩?或者他看精怪话本入脑? 那正好方便她行事。 初岚并不在意,被拆穿就拆穿,她今天就送个丹药,然后和齐二公子说拜拜。 等她回修真界,结丹了,他们就再不可能有交集。 初岚飞下屋檐,跟着齐君进了屋。 一变回人身,雾气就笼罩了她的身形。 齐二公子不露脸,她也不露脸,很公平。 待一落座,齐君斟了两盏茶,推一盏给初岚。 初岚清了清嗓子:“我乃太虚清峰上一只松鼠精,某天不慎跌落凡尘,得公子相救,特来报恩。” 齐君抿着茶,头也不抬:“在哪里救的?” “……” 对昂,哪里救的来着? 初岚:“边关。” 齐君:“边关没有松鼠。” 初岚:“有的。” “我也没救过松鼠。” “你救过。” “我没。” “你有。” 齐君:“什么时候?” 初岚想了一秒。 “忘了。” 齐君:“……” 初岚也意识到,这报恩好像有点太敷衍,但她实在不想解释一大堆。 子时已过,天还很冷,她好想回家上床睡觉啊。 初岚叹了口气:“我施了法术,你记忆错乱了。” 齐君:“…………” 初岚懒得再装,解释道:“这么说吧,我必须来报恩,了却尘缘,否则我无法进阶。” “这是十颗中品聚灵丹,凡人服用,有延年益寿的奇效,能让公子的父母亲友无病无痛,活到一百余岁。” “这是聚气符,常佩戴可以累积气运,甚至挡下一次大灾。公子常上战场,一定需要这些。” 一颗中品聚灵丹价值一百下品灵石,初岚出门前,为了以防万一,买了足足二十颗。聚气符是二师姐送的,市面价值六百下品灵石。 可以说初岚非常慷慨了,对方要是普通凡人,那可走了千年难遇的大运。 齐君陈述道:“精怪为断尘缘报恩,一般需要留在恩人身边。” “???” 初岚冷漠脸:“你在想peach。” 齐君:“……” 他停顿片刻:“姑娘若是执意报恩,不必送我灵丹妙药,只需助我做一件事。” 初岚:“什么事?” 齐君:“姑娘可知道,今日有仙人降临皇宫?” 初岚心想当然知道,不才正是在下。 “嗯,那是我一个朋友。” 齐君:“还请姑娘阻止他接近圣上。” 初岚陷入沉思。 白天她离开时,问过淑妃想要什么。 淑妃含恨道:“我要让那些人尝尝我的痛苦。” 初岚其实想说,不如我传你引气功法,咱们一起去个好地方玩?但仔细想想,淑妃在冷宫中磋磨了十年,不亲手报仇雪恨,恐怕会一辈子意难平。 就像她自己,在修真界每天都很快落,但心结始终不会消失。 初岚:“为什么要阻止,神仙降世不是很好吗?” 齐君垂着长睫,淡声:“这世上不能有鬼神精怪。” 初岚:“??” 那你眼前的我算什么? 但她转瞬就明白了,齐二公子是担心狗皇帝沉迷寻仙,从而误国。 呵呵,说的好像狗皇帝以前没误国一样。 齐君取出一叠银票,点在桌上:“这是姑娘应得的。” 这段时间出门旅行,的确需要金钱…… 初岚看着银票,但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齐君的手上。 颜狗初岚是个手控,阅手无数,还没见过哪双手比齐二公子的还好看,从手腕,指节到指尖,再到执剑时的模样。 齐君:“够么?” 初岚:“够美。” 齐君:“……” 初岚:“……” 初岚微微一笑:“感谢公子救我,但很抱歉,公子给多少钱,我都不会阻止。” 因为,这不仅事关淑妃下半生,还有她的神识。 狗比皇帝要是沉迷寻仙,偏听偏信,那也是他活该。关她初岚什么事? 当年她在凡间,请求父皇为她换侍女时,怎么不见狗皇帝明辨是非了? 初岚:“丹药就留给公子了,我仁至义尽,问心无愧,咱们后会无期。” 拜拜喽您。 —— 十日后。 齐君今日面圣,来了却被告知,圣上近日忙着请仙,不能见人。 他立在御书房门口片刻,转身道:“请替我告知圣上,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丹药长生之法,仙人一定另有图谋,不可被其外表迷惑。” 门口的太监倒吸一口气凉气:“您没亲眼见到啊,那是真的有!” 齐君心知有。 自年少起,他总会梦到一些不同寻常的景物,云雾缭绕,万古空寂的仙宫,他坐于其上,垂眼看日月星辰流转。 也会知道一些从未学过的事理,比如修道之人、妖精鬼怪之辈绝不可干预皇家气运,否则将遭到反噬,天道必降下大劫。 他之所以阻止那松鼠精,就是不想看她和她的朋友误入歧途。 “即便有,圣上也不可沉迷长生之道。” 言罢,他径直离去。 一炷香后,初岚来到了齐君刚刚所站的位置。 金丹以下无法使用隐匿术,初岚准备先换装潜入宫中,再偷偷布下阵法,最后现身。 初岚左右看看,停在角落里,暗自掐诀。 一旁有宫女太监们窃窃私语: “你们知道吗,圣上为了请仙,在太元殿大摆祭坛,还事事都要过问淑妃。” “淑妃说,心诚则灵,让圣上……圣上九五至尊啊,竟然真跪了下来!” “仙人来了吗?” “没。” “淑妃还说,可能神仙没感受到圣上诚心,当初她在雪地里跪着,才请到神仙。然后圣上,圣上居然在雪地里跪了一整夜!结果昏了过去,还染了风寒。” “嘶——” “那仙人来了吧?” “没有!” 初岚:“?” 她和淑妃约好今天见面来着,怎么前两天狗皇帝就开始请仙了? “你们知道第二天我去打扫,发现了什么吗?” “什么?” “淑妃……好像在圣上昏过去时,坐在旁边嗑瓜子,还把瓜子皮丢在圣上头上。” “???” “你疯了吧?” “是真的!虽然当时圣上屏退外人,但那满地的瓜子皮……还有我对食告诉我,圣上龙袍领子里都有瓜子皮。” “嘶——” “此事万万不可传出去啊!” 初岚差点笑出声,好家伙,她直接好家伙。 淑妃这是小白花进化成大魔王了。 “唉,你知道那仙人叫什么吗?” 青衣太监微微一笑:“仙人尊号,擎天柱!” “好有气势的尊号!” “是啊是啊!” 几个太监面带憧憬,仿佛已经看到擎天柱仙人伟岸的身躯,从天而降,一手撑起整个苍穹。 多么震撼人心啊! 初岚:“……” “你说,擎天柱仙人有多高?” “一定非常之高!” “你说,擎天柱仙人的腿有多长?” “一定非常之长!” 不到一米六的初岚,也露出迷之微笑,仿佛已经拥有了大长腿。 青衣太监感叹:“就连一根腿毛,也有大树那么粗!” 初岚:“????” 第25章 (含入v公告) 大盛皇宫门口。 齐君被几个侍卫拦住。 叮铃铃,清脆的轿铃响动,一顶秀气的小轿停在门口。 能在皇宫中乘轿的人,身份非同寻常。 宫女掀开轿帘,在众人的簇拥下,一位身段婀娜的少女缓缓下来。 齐君垂眸行礼道:“见过五公主。” 四周香风阵阵,少女戴着幕蓠,双手抱着暖炉,回礼道:“齐二公子。” 齐君颔首,径直向前走,被两个侍卫横剑拦住。 “公主这是何意?” 五公主抿唇:“齐二公子,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抗旨不尊!你难道不怕父皇责罚吗?” 齐君淡淡瞥她一眼:“不怕。” 五公主:“。” 齐君:“臣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五公主见他要走,急得咬牙,她好不容易才拦住齐君的。 “今、今日便是父皇请仙之日,公子可否与我一起观仙人降世?” 齐君缓缓蹙起眉:“今日?” 五公主睁大了眼:“是啊,淑妃都说了,今日申时整,仙人一定会来。” 齐君沉声道:“你们看好公主。” 侍卫们一愣,还没等五公主说话,齐君反手抽出一人佩剑,向太元殿而去。 旁边的太监吓得直跺脚:“齐家公子!” —— 太元殿。 隐匿阵法会持续一炷香的时间,待阵法消失,初岚便能直接现身。 不用金光降世,是因为盛帝染了风寒,请仙台设在屋中,初岚没法骑着松鼠飞。 她窝在一把摇椅里,垂眼看着地上的狗比父皇。 这场景似曾相识。 一年多前的初秋,她尚在冷宫,一向克扣她吃穿的侍女突然跑进来,哭着问她该怎么办。 初岚听了好白天,终于明白是个草原部族向盛帝递信说,要么打钱,要么就来锤爆你狗头。 彼时大盛南方三年涝灾,百姓颗粒无收,国库空虚,朝中为战还是降的问题吵了很久。 初秋天气还挺闷热,盛帝听得不耐烦,下面的太监又来报,西边送来的冰镇瓜果准备好了。 盛帝便挥挥手:“和亲,息事宁人。”转头就去后宫纳凉了。 朝臣面面相觑,消息传到后宫,吓坏了贵妃娘娘,因为她有个五公主,年方二八,正在选夫婿。 “圣上,您看小五的容貌气度,与齐二公子真是般配。”贵妃拨了一个葡萄,送进盛帝口中。 盛帝吃的满口生香,想到小五心仪齐二公子多年,而齐二公子又掌着兵权,若是尚公主,他也好放心用人。 盛帝的确有些忌惮这位少年将军,便亲自下旨,派人连夜传召边关。 贵妃总算放下心来,她的女儿终于不用嫁给蛮子了。 但和亲一事不解决,贵妃心里总是不安,这时,她突然想到后宫里有个好拿捏,死了娘的初岚。 简直是和亲的最佳人选。 “贵妃说,宫中养了您十四年,您要知恩图报,不要任性。身为公主,要以江山社稷为重。” 当时初岚坐在闷热的屋子里,看着桌上发馊的青菜,心想,养她就是这样养的? “怎么办啊公主,您快去求求圣上收回成命吧。”侍女哭哭啼啼道,“我,我不想去边关。” 初岚翻了个白眼,她才十四岁,就要给人生孩子?呸。 于是她决定试一试,请求父皇见她。 没想到,父皇真得见了她。 初岚期待了一秒,仅仅一秒,期待父皇见她又瘦又病,会大声质问侍女,为何苛待她,然后替她打脸。 然而她一进殿,阶上的大皇子便呵斥她:“见了父皇愣着干什么?为何还不跪下?你可是要去和亲的,不要没规没拒,给皇家丢脸。” 初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忍了忍,跪了下来道:“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盛帝正在看大皇子献上来的丹方,没理初岚,看完后,他大笑几声,拍着大皇子的肩道:“好皇儿啊!” 然后,他看向初岚,出口的第一句话竟是: “你怎么生得这么丑?” 初岚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踏马才丑! 初岚面无表情:“遗传的。” 盛帝没听懂,以为她在说胡话,转而道:“你有名字吗?母妃是谁?” 初岚陷入沉默。 她望着着束金冠穿衮服,养尊处优的大皇子,终于明白,盛帝其实很爱他的孩子,会为他的孩子出气,替他打脸。 不过她初岚无福消受罢了。 所以那天金阶上,盛帝父子二人其乐融融。金阶下,她跪着听“以江山社稷为重”的训话。 初岚露出微笑,轻轻掐诀,请仙台上凭空出现一只玉瓶。 盛帝正跪着,猛地发现玉瓶,颤抖着双手望向四周。 殿内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无。 “上仙来了!”盛帝大喜过望,激动地泪光闪烁。 他已寻仙数载,皇儿也替他几次暗中出海,寻找蓬莱仙境,但二十年来竟一无所获。 这次一定是他足够诚心,上仙才赐下这瓶丹药。 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上仙,但盛帝依然满怀感激,朝着请仙台磕了一个头。 初岚垂眼看着他。 不过短短一年,换成狗比皇帝跪在她身前了。 原来修仙机缘这么宝贵,人间皇帝,为了一颗丹药,都能跪下来磕头。 盛帝拿起玉瓶,倒出一颗散发着香气的棕色丹药。 初岚露出迷之微笑。 这是她昨天刚去药铺采买的,上好的五灵脂,又名飞鼠屎。 然后,她抠了点药铺门边的泥巴,豁楞一下,涂了层香膏,就变成这绝世极品仙丹。 四舍五入,她就是个炼丹天才。 “此丹赠你。”苍老浑厚的声音在屋中响起。 盛帝大惊,原来擎天柱仙人早就在屋中了吗? 初岚看盛帝的脸,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无处不在。” 盛帝更加震惊,若是之前还有所疑惑,现在他无比笃定,擎天柱仙人一定道法高深,世间万物在他眼前定无所遁形! 他真是走了万年难得一见的大运! 请仙台青烟缭绕,盛帝叩首,颤声道:“敢问上仙,这丹药是?” 初岚笑容越来越深:“此丹能助你洗精伐髓,排出体内淤毒。” 俗称,今夜让宁住在厕所。 盛帝满怀激动,起身来到桌边,和水服下丹药。 近两年来,他的身体已经快不行了,如今有了仙丹,他不仅能长命百岁,还能求仙问道,甚至,离开此界,飞升成仙? 初岚亲眼看见父皇当面吃……嗯,一时间陷入沉默。 她感受了一下体内周天循环,怎么神识还没出现?都这样了心结还解不开? 就在此时,隐匿阵法时限已到。 盛帝眼睁睁看着一个浑身包裹着雾气的人,出现在请仙台之上。 青烟杳杳,更为他增添了一丝仙气。 盛帝颤巍巍道:“擎天柱上仙?” “……” 初岚:“正是。” 盛帝再次跪下:“请上仙赐朕修仙之道!” 初岚:“你想飞升上界?” 盛帝双眼大亮:“是。” 初岚停顿片刻,缓缓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 与此同时,大皇子别院。 “这真是成仙药?”太子眼中露出欣喜的神色。 桌上放着一只青玉瓶,以红塞封口。 对面,道士身着白袍,轻抚长髯:“十年才能炼成一粒,世间仅此一粒。” 大皇子大喜,十二年了,他为父皇找了十二年的仙丹。只要献上这一颗,太子之位就稳当了。 大皇子:“还请上仙与孤进宫,一同献丹。” 道士微微一笑:“好。” 他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阵骚动,大皇子赶忙告罪,出来一看,只见是他的同胞妹妹,五公主来了。 屋外跪了一地人,少女金枝玉叶,哭哭啼啼道:“皇兄……他们都拦着我。” 大皇子倍感头疼,他妹妹被父皇和母妃宠坏了,说话做事从不看时机,一天也不在宫中待着,净往外跑。 他仔细一问,才知道妹妹又又又被齐二公子拒绝了。 小五第一次见齐二公子,就惊为天人,放言非他不嫁。大皇子可以理解,齐二公子无论容貌、品德还是君子六艺,都举世难见。 于是平岚公主和亲前夕,母妃就请父皇下旨,令齐二公子尚五公主。圣旨传到边关,齐二公子寄回来一封信,上面只有两个字:“不娶。” 五公主羞愤难当,跟盛帝闹了整整一个月,当时正值大盛和北狄开战前夕,谁都不敢动齐二公子,盛帝又经不住五公主天天闹,只得再下一道圣旨,语气软了许多,意思是放眼大盛,五公主容貌气度无人可及,你见了五公主一定会改变主意。 七日后,齐二公子寄回来一份信,这次字数多了点: “见过,无意,不娶。” 父皇和母妃根本不敢让小五知道。 大皇子长叹一口气:“小五,你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这次进宫,是要带一个仙人的,他可是传闻中的金丹修士,又有长生不老药。” 五公主惊讶道:“可是……刚刚父皇已经请到神仙了呀。” 大皇子一愣,赶忙进门询问长髯道人。 道人微笑道:“那人定是个假仙。” 大皇子与五公主面面相觑:“这是何意?” 道人取出一面铜镜,缓缓道:“此乃鉴真镜,只要贫道一照,便会照出此人真面目。” 他放下镜子,又取出一只金光灿灿的宝葫。 “此乃炼神葫,顾名思义,能炼化人之神魂。” 大皇子急忙道:“还请上仙助我们捉拿那假仙,保护父皇!” “好。”道人浑浊的眼睛闪了闪,看向皇宫的位置。 又是一个筑基期修士。 如果此人还来自太虚宗,那就更妙了。 —— 太虚宗,清峰。 清尘真君端坐其上,康烨和李轻轻一左一右,分立在他身侧。 阶下,岑照含解释了她和初岚遭遇魔修,坠落凡间,以及初岚欲结心结之事。 她说完,殿内一片死寂。 岑照含抬起头。 只见清尘真君白发散下来,目光淡淡,面无波澜。 岑照含不由看呆了,初岚的师父真是气质出尘,仿佛世间俗物皆入不得他眼。 下一瞬,清尘真君起身,轻叹道:“既然这样,我就不和她那凡间皇帝爹废话了。” 此言一出,康烨和李轻轻大惊失色! “师父冷静啊冷静!别张嘴!” “师父忍住!还有外人在这儿呢!等岑师妹走了再说!” 岑照含:“???” 李轻轻拼命给她使眼色,岑照含愣了愣,赶忙告辞。 嘭的一声,门关上了。 康烨大松一口气,劝道:“师父,结丹后无法前往凡人界,我替您去一趟。” 清尘真君面带微笑:“不必,我自有办法。” 他伸手掐诀。 康烨和李轻轻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惊恐的神色。 第26章 嗯嗯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盛帝:“您不是……擎天柱仙人么?” 他心下惶恐,以为自己触怒了仙人,又实在好奇那句话,于是偷偷瞥过去。 请仙台上,仙人通身被雾气包裹,窗外日光从后面照进来,恍若他身披万丈光芒。 初岚淡淡道:“踏入仙道之前,我同你一样,不过是一介凡人。” 此话一出,盛帝的心脏狂跳! 果然,凡人也能成仙,凡人也可长生! 他做皇帝二十余年,什么权势富贵,都享受过了,但身体每况愈下,近些年来都靠猛药吊着。 盛帝叩首:“请上仙赐我仙缘!” 初岚:“首先……” 话没说完,只听嘭一声,太元殿门被撞开,太监尖锐嘶喊: “齐二公子!圣上在请仙,您不可闯进去啊!” 少年执剑踏入大殿,发丝微乱,银面具遮脸,看不出喜怒。 “圣上万万不可轻信此人。” 他剑指初岚! 初岚睨着剑尖,缓缓挑起眉头:“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齐君冷声:“那要动手便知。” 盛帝惊怒交加,指着齐君:“你,你!你怎可冒犯仙人,还不跪下,向仙人赔罪!” 可惜没人理他。 初岚翻手掐诀,屋内绽开无数水珠,每一颗都折射炫目光彩。 ——天水诀一,露为囚! 齐君眉头一凝,剑尖挑起长案,直直向她拍来。 初岚轻巧躲过。长案沾满水珠,咚的砸在地上,恍若千斤重。 而她和齐君之间,出现了一道空廊。 宗门小比上,与初岚对打的筑基期修士,没有一人能躲开露为囚,没想到齐君凡人之躯,直觉和战斗意识却准得惊人。 初岚不敢大意,抽出白绫,接二连三攻去,齐君以剑相抵,兵刃交接,铮铮嗡鸣。 盛帝被绚丽的水珠刺伤眼睛,又忍不住看这满屋奇景,屋外侍奉的太监纷纷望向屋中。 这才是仙人,这真是仙人啊! 初岚毫不吝啬灵力,不断使出露为囚,太元殿若有一万道彩虹穿插其中。 齐君身法诡奇,竟没有被初岚伤着分毫,却不免沾到沉重的露水。 ——嘭! 白绫直直插进墙壁中,只差一线便能杀死齐君。 咫尺之间,初岚盯着齐二公子。 少年也紧紧看着她,发丝有几缕散下来,稍显狼狈,执剑之手却蓄势待发。 他脊梁依旧挺拔,整个人如同蛰伏的猎豹,正等待时机,一击翻盘。 初岚右手缠着白绫,左手拿着匕首,正抵在他腰上。 齐君的衣衫修身,炙热的温度从底下透出来,随着喘息起伏。 初岚颜狗了一秒,仅仅一秒。 她垂眸,自己喉咙前横着一柄剑。 “你倒是割?”她挑衅道。 齐君后背抵在墙上,喘息道:“我不欲杀你,凡剑也伤不了你。” “你知道的可真多。” 初岚早就明白,齐君伤不了她,所以躲都懒得躲。 但若齐君真敢割她喉咙,初岚不会心软。 不过,如果今天的齐二公子是个修士,那事情就难办多了。 初岚忍住挑开他面具的冲动,反呛道:“那你还来阻止我?” 一旁,盛帝趴在地上,被露为囚压得呼吸困难,还在嚷嚷:“齐卿,再不住手,朕要削你兵权!” 初岚啧了一声,在齐君耳畔轻声:“老狗比都这样对你了,你还要为他鞍前马后,忠心耿耿?” 齐君淡淡道:“谁做皇帝无所谓,天道秩序不可变。” 盛帝一听,气得差点撅过去:“齐君,朕早就知道你有谋逆之心!” 齐君:“她并非仙人,而是山间精怪所化。” 盛帝:“胡言乱语!擎天柱仙人给了朕洗精伐髓的仙丹!” “……”齐君说,“那多半是个泥丸,否则圣上不会连站都站不起来。” 初岚心中鼓掌,宁真是料事如神。 盛帝隐隐感到腹痛,还一阵阵犯恶心,但他不相信齐君所言:“胡说!来人啊,把这个佞臣打入天牢!” 齐君:“若她真是仙人,怎么会躲躲藏藏,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 “跟你一样!”初岚严肃道,“我长得太美,怕大家被闪瞎眼,贫道只愿以才华征服世界。” 齐君:“……” 盛帝:“?” 就在此时,一道气势磅礴的声音传来:“她的确是个假仙!” 刹那间万丈金光照入殿门,一位古稀道人从光中走出,身披道袍,长髯长眉,如同画中真仙入世。 初岚拧眉。她在凡间过了三年多,没见过一次修士,怎么如今都跑出来了。 齐君一顿,执剑的手愈发绷紧。 盛帝愣了愣,怎么,又来一个仙人?他果真是真龙天子,居然有不止一个上仙想赠他仙缘。 金光散尽,老道捧着玉如意,含笑:“贫道乃金丹修士,下界游历时偶遇大皇子,感念他孝心,特来赠圣上一段仙缘。” 老道身后,大皇子跃入殿门,扶起盛帝。“父皇,此人就是个假仙,为了荣华富贵装神弄鬼!” 盛帝看看初岚,看看道人,脸色渐渐发黑,又忽然恐惧起来。他肚子绞痛,指着初岚喊:“妖孽!你给我吃了什么?!” 大皇子:“妖道!你竟敢加害一国之君,我咒你死无葬身之地!” 初岚面色沉沉,不对比还没什么,一对比就发现,老道外表非常符合凡人对仙家的幻想,而自己裹着通身雾气,看起来就像个反派啊! “你这邪修扯犊子吧,结丹后不能下界,这点常识不清楚?”初岚说。 “那是你少见多怪!”老道捋着胡须,“贫道是不是金丹期,你马上就知道了。” 说时迟那是快,初岚放开齐君,折身冲向道人! 双方灵气冲在一起,形成巨大的罡风,炸开四面窗户,大雪灌进殿中。 初岚被逼退三步,暗暗心惊,她已是筑基大圆满,而老道力量竟然在她之上! 大皇子冷笑:“你还不快束手就擒!仙人有一枚鉴真镜,一照便知你真面目。” 老道闻言,差点吐血,修士斗法切忌亮底牌,这蠢货大皇子怎么什么都说! 初岚笑了,不怕对面强,就怕猪队友。 她的确打算扯出自己是平岚公主,但绝不是被迫承认。 她素手一翻,莹莹蓝光荡开在殿中,一时间大皇子与盛帝都被迷了眼,恍若沉入海底。 初岚右手虚空画出符咒,只见太元殿上空云层翻滚,老道瞪大眼,看着她手中蓝珠。 天级法器! 这女修竟然有天级法器,她是什么背景? 老道心中懊悔,这绝对是块难啃的骨头,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初岚微微一笑,刹那间阵法已成。 天水决其四,万江入海! 涛涛洪水若天上来,越来越多,汹涌澎湃,冲破屋脊,冲破墙壁,打烂金砖,淹没盘龙十八柱!在场之人,无一幸免。而初岚负手而立,周身衣摆滴水不沾,通身上下,雾气笼罩。 老道浑身湿透,鉴真镜被冲走,只得用玉如意狠狠戳在地上。层层岩土,堆叠而起,瞬间吸去大部分水流。 初岚冷哼,腾身而起,三息之内与老道缠斗数百招。 ——轰! 太元殿上,忽然阴云笼罩,雷声滚滚。 修真界有天道,凡人界亦有。修士不得沾染因果,不可干预下界俗事,尤其是皇家之事,更碰都碰不得。轻则生出心魔,重则直接被雷劈死。 初岚望向天雷,感觉体内的灵力走动紊乱,仿佛不受她控制。 不知为何,天雷一响,齐君感到一阵眩晕,仿佛神魂隐隐与之共鸣,似要冲破什么禁锢。他以剑尖插地,迅速稳住身形。 大皇子和盛帝面面相觑,都感受到这天道震怒,皆恐惧不已。 太元殿外,太监宫女们怔怔望向半空,一步步后退。 那黑云仿佛酝酿着最残忍的杀意,接近它的人必死无疑。 老道心里发紧。他本是元婴修士,巅峰时期可单挑分神期!但数十年前全身修为尽废,跌落凡间。 为了自保,他夺舍了一个出门游历的太虚宗弟子,无奈这具身体只有四灵根,还资质极差,连金丹都无法进阶,更别提破开虚空回到上界了。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寻找落单修士,想趁机夺舍。无奈一无所获,又大限将至,只能铤而走险,用禁术曲线救国。 传闻皇家龙气可以改造一个人的灵根资质,老道这才搭上大皇子,用一颗假仙丹骗了他。 可现在看来,他不用涉险了,只需要拿下这筑基女修便可! 谁让她贪心,想要哄骗人间帝王呢?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老道虽是筑基修为,丹田里却凝着元婴,他心下一横,使出毕生最阴的损招数! 砰一下,初岚被一股诡异的力道掼在墙上,不等反击,一张巨网当头罩来! 大皇子一喜:“你这妖魔再不停手就被雷劈死了!仙人可是有个葫——” “——闭嘴!”老道一掌拍飞大皇子。 好一个猪队友。 初岚趁机而动,纤细的指间,浪蕊珠翻滚,水流细长,结成锁链,凝成寒冰,轰然拉断巨网! 老道噗的一口吐出鲜血,接着被两条锁链困在地上,拼命挣扎。 盛帝看看老道,看看初岚,果断倒戈,指着老道大骂:“你这妖道!竟敢害我误会仙人!” 初岚心想狗比皇帝这个墙头草,刚才还怀疑她是妖怪,现在看她占上风,就怕了。 她隐隐感受到这老道想夺舍她,于是动用全身灵气,只求一击必杀! 咔嚓,咔嚓,老道的胸骨被庞大的水流渐渐压碎,他咳出一口血,左手攥着一只金葫芦,贴在冰锁链上! 炼魂葫为某代分尊所铸,出炉时魔尊大喜,伸手触碰葫芦,却被生生吸成人干,这才真正成器。老道毕生最得意之事,就是侥幸得到这枚葫芦。 一瞬间,初岚感到天旋地转,好像锁链的那一端有什么东西,渐渐把她的魂魄抽走。 她陷入一种诡异的局面,整个人一分为二,一半处在漆黑的虚空中,另一半正在掐诀念咒,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她的速度越来越慢,锁链越来越细。 咚。 初岚栽倒在地上,失去意识,浪蕊珠啪嗒掉在地上,滚落在老道鞋边。 ——轰! 太元殿顶降下第一道天雷,太元殿广场,燃起熊熊大火! 盛帝吓得大喊:“来人!来人救驾!” 京城里,上至权贵世家,下至平民百姓,看见这诡异的景象,皆颤抖不已,纷纷跪下祈求。 皇宫中一片混乱。 “着火了!快跑啊!” “快去太元殿救圣上!” 栾华殿内,浓烟滚滚,淑妃捏紧了帕子,在宫女的簇拥下往外跑,但她跑了一半,忽然折身,向人群奔去。 “娘娘,你干什么!” 淑妃冲着侍卫喊:“圣上无道,上天降下大劫,前有三年南方水患,现有太元殿起火,你们不怕上天迁怒,就去救啊!” 侍卫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轰! 第二道天雷劈掉太元殿前的汉白玉神兽雕像,众人后退三步,半点不敢前进了。 殿内,老道哇的吐出一口血,拾起浪蕊珠,挣扎着,爬向昏迷的初岚。 十步,九步,八步。 他的神识刺向昏迷中的初岚! 就在即将夺舍时,一道身影挡在他面前。 ——铮! 剑尖戳穿他的胸骨。 老道吐出一口血:“区区凡人,不自量力!” 他撑起身躯,齐君用力向下一戳,老道被牢牢钉在地上。 “现在收手。”少年冷声。 老道:“既然你作死,我就送你和她去阴间相会!” 他霍然掷出炼魂葫,却被齐君反手握住。 老道:“???” “……为什么你不受炼魂葫影响!” 齐君一言不发,剑锋鉴开天光雪色,直插他丹田! 老道哇的一口吐出血,元婴脱体而出,直接钻进旁边昏迷的大皇子体内。 盛帝已经被这番景象吓傻了,他,他亲眼看见老道生孩子了! 孩子还跑到他皇儿的肚子里了,这可怎么办,他的皇儿也要生孩子了吗?算不算他皇孙? 他转向齐君,只觉得齐二公子少年英气,却十分骇人,他怎么敢弑神! 齐君蹙眉。 刚才第一道天雷落下时,他忽然感到一阵眩晕,以往朦胧模糊的梦境突然变得真实。他看见仙宫,看见轮回池,看见天地万物,日月星辰流转。 他提剑走向“大皇子”,剑尖的血一滴滴落下,在雪地上开出一串红花。 老道浑身发抖,招来鉴真镜,向齐君一照。 “啊——”老道看见镜中景象,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目流血,向后退去。 “你,你到底是谁!” “不要过来啊啊!” —— 与此同时,京郊小山上方。 一道人影破开虚空,看见远处如地狱般的火海,天上雷云滚滚,顿时怔住。 他掐指一算,迅速飞往太元殿,只见他三徒弟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像是被抽了魂。 清尘真君的残影目光淡淡,轻摆拂尘。 草踏老娘的谁敢动他徒弟今天不把这个煞笔的心肝脾肺肾掏出来喂猪他就不是太虚宗第一仙风道骨的清尘真君! 他一眼瞄到旁边的齐君,和他身上的炼魂葫。 好啊原来是你这臭小子,长得人模狗样的,一定知道他徒弟是颜狗,就用美色骗得她魂儿都没了,看她师父今天不来揍得你这男狐狸精脑袋开花! 清尘真君拂尘一挥,灵气排山倒海而来,少年猛地回身,炼魂葫当啷落地,葫口崩开。 地上的初岚动了动。 无尽黑暗中,她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徒儿,快醒醒,你别被那男狐狸精迷了眼。” 初岚:? “为师知道你情窦初开,被他骗财骗色,但世上好男修很多,不要吊死在这一棵树上。” 初岚:??? “你本就是害羞腼腆的性子,从小没了娘,又自闭,亲爹还煞笔,这样的孩子到了十四五岁,很容易喜欢一个人就为他咣咣撞大墙。为师今后要多注意你的情感健康,此次回去,为师和你师兄师姐跟你好好谈谈,该怎么看穿那些臭小子的心思。” ……师父您这是教我如何识别pua?? “唉,说来都是为师的错,你快醒来吧,为师帮你把那老比皇帝打成偏瘫,丢到林子里喂狗,咱们不理他,回清峰。你师姐买了北海大螃蟹,你不是想吃吗?” 闻言,初岚陷入沉默。 上辈子初岚还在娘胎里,父母就离婚了……等等这都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人活着谁没几件伤心事? 所以刚穿越过来,初岚是想回去的,做社畜总比做平岚公主好,直到去了清峰,事情才不一样。她有了师父师兄师姐,有了新家,还有一群沙雕同门,不比做社畜香吗?不比在凡间待着香吗? 初岚猛地意识到,为什么她骗父皇吃泥巴掺翔,还是没有神识。 就算她杀了他,都不会有神识! 她修道的目的,从不是让谁后悔,让谁高攀不起,让谁付出代价,而是让自己过的更好。 是当一条从不翻身的咸鱼! ——轰! 第三道天雷霍然降下。 初岚睁开眼,庞大的神识以她为圆点,如浪潮般震荡开来! 然后,她看见她师父和齐君打起来了?? “误会啊!师父,都是误会!” 清尘真君:“事到如今,你还在维护这个臭小子!” 初岚:“连脸都看不见,颜狗怎么可能喜欢啊?!” 齐君以剑撑地:“……” 清尘真君:“他没收你的神魂?” 初岚:“没啊。” “那是谁干的?” 初岚指着大皇子:“是那个老贼,他抢我法器还把我打吐血了。” 那边老道刚跑两步,忽然一记巨力将他掼倒在地,只见一个仙气飘飘,白衣白发的真君浮在半空中:“是你欺负我徒儿?” 初岚:“是,师父帮我打他!” 还没等老道开口,清尘真君目光淡淡,叹道:“那我就不跟你废话了。” 他拂尘尖瞬间变长,缠住老道,猛的抛上天,再拽下来,嘭一下砸在地//奶油//上! “我看你是活腻了你这个司马玩意儿尽天学驴叫其实是条丧家之犬每天死乞白赖问人乞讨有没有还想占我家徒弟的便宜我看你脑子不清不楚怕是上辈子被畜生夺舍了只会乱吠每天还在泥里滚来滚去就像现在一样你站得起来吗?你站不起来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样我踏马告诉你你是条狗懂吗?” 初岚:“连狗都不如!” 老道的肋骨不知道碎了多少根,听到这话差点连肝都吐出来。 旁边的盛帝震惊不已,这就是传闻中的仙人吗? 清尘真君朝向盛帝:“你瞪什么瞪眼睛长了痔疮吗瞎子看不清谁好谁坏脑子也跟在泔水桶里洗过一样你离我十里远我都能闻到一股骚臭就是你发馊的脑子隔夜了我看你这辈子也不用过了磨磨唧唧不如把下面剁了你们大盛就能万世太平哦不对还有你那大皇子你们一起剁了省得一百年后老子再下凡看见你和大皇子的后代在吃猪食。” 初岚:“听懂了吗?你们下辈子都是猪,唉猪猪那么可爱犯了什么错误要跟你们相比。” “你!你们!” 盛帝九五至尊,从来高高在上,就算是年轻的时候,也只被骂过混账东西,哪里听过这些话,气得大咳几声,急血攻心,直接一头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清楚真君看着初岚,露出惊讶的眼神:“徒儿真是天资聪颖,深得为师真传。” 初岚谦虚道:“过奖过奖,还是师父厉害。” 老道瑟瑟发抖,竭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他隐约感觉到,那道虚影并非只有元婴修为,即便是全胜时期的他,也无法与之相比。 此人究竟是谁? 为何这筑基女修背后,有如此强大的靠山? 他今天都遇到了什么人?! 清尘真君再次转向老道:“现在跪下来给我徒弟赔礼道歉要不然我就把你下面也剁了反正你也占着大皇子的身子正好一刀二鸟然后扒光了晒在城门口三天三夜哦不对应该是把你元婴拿出来锁进刚死的畜生身体里二选一你看着办吧。” 老道爬起来给初岚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我有眼不识泰山,姑奶奶绕我一命。” 他还没起来,只听轰的一声响,第四道天雷直劈他脑门! 黑烟缭绕,被西北风一吹,散了个干净。 ——老道变成碳了。 初岚震惊:“啊?” 清尘也一滞。 齐君:“因为他夺舍了皇家血脉。” 初岚:“……” 那自己这样算不算夺舍呢? 应该不算,否则早就被雷劈死了。 初岚清了清嗓子:“那个,师父,你有骂齐二公子吗?” 清尘真君:“还没来得及,怎么?他欺负你?” 初岚大松一口气:“没没没,就是觉得他有点惨。” 明明是少年英才,从小顺风顺水,想维护个王朝稳定吧,又被一群神仙打断,神仙起了内讧,他一介凡人之躯却要提剑硬上,这是何等的胆量啊。 清尘真君残影越来越淡,走过去,递给齐君一块玉牌,一瓶丹药:“方才误伤了了你,实在抱歉。你拿着这些,若有心向道,可以来太虚宗。” 初岚:“?” 她仔细一想,不对劲,如果站在齐二公子的视角,那就是少年将军英才,不仅容貌绝世,还心怀正气,有幸得仙子报恩赠仙丹,又在刚成年后一场神仙打架中成为唯一的幸存者,没动手,就干掉皇帝得到仙缘,就此身负长剑孤身上青云,扣问仙门。 原来宁就是点家男主啊! 齐君:“……” 清尘真君一勾手,炼魂葫和鉴真镜飞来,他随手一抹,上面的神识印记扫去。 “徒儿,这两个给你用。为师现在传你如何斗法。” 初岚洗耳恭听。 清尘真君:“一,最好不战而屈人之兵,若是一定要战,也要先客套几句在打,或者边客套边打。” 初岚:“……” 齐君:“……” 清尘真君:“二,打完一定要将他通身上下搜个遍,一块灵石也不要放过。记住,这是你打的人,他的钱财就是你的钱财。” 初岚:“好!” 齐君:“……” 清尘真君手一拂,殿前的火瞬间熄灭。他微微一笑:“走,为师带你回清峰。” 初岚也露出微笑,她的北海大螃蟹,她的火锅,她暖呼呼的床。 她要躺个三天三夜,她来了! 清尘真君长叹道:“早知道你会经历此事,就该天天催你修炼。” 初岚大惊失色! “啊师父,那个,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没做……” —— 清尘真君走后,初岚来到盛帝身边。 “爹,醒来了。”她踢了踢皇帝。 齐君听见她的话,蹙眉道:“你称呼圣上什么?” 初岚笑了:“我叫他爹。美人儿,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我暴打狗皇帝,却不遭天谴?” 少年沉吟片刻:“……在下名叫齐君。” 初岚:“在下名叫好汉轻点儿别打脸。” 齐君:“。” 就在此时,盛帝幽幽转醒,看见浑身上下包裹在雾气中的初岚,吓得连连后退。 初岚轻打响指,面前出现一瓶丹药,打开塞子,里面溢出阵阵香气。 这是真正的灵丹。 初岚垂眸问:“你想要这个吗?” 盛帝看看初岚,看看瓶子,在他伸手的瞬间—— 初岚笑了:“就是不给你。” 齐君:“……” 盛帝:“你,你究竟与朕何仇何怨!朕可以许你国师之位,可以给你荣华富贵,不过就想要个丹药!” “何愁何怨?”初岚嗤笑道,“深仇大怨!” 她忽然变成一个面容干瘦,头发枯黄的女孩:“父皇,你还记得我吗?” 盛帝眯着眼看了半晌,忽然脸色大变:“你……你是,平岚?你不是早就死在北狄人手上了吗?” 初岚哈哈大笑,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十一岁就死去的原身。 太元殿的废墟之上,焦烟四散,鹅毛大雪纷纷。 齐君隔雪凝望初岚,剑尖颤动一瞬,没有再阻止她。 初岚忽然感受到了当反派的乐趣,低头道:“父皇,我不仅没有死,还成仙了。” 盛帝眼中露出一丝渴望:“岚、岚儿,你帮帮父皇,你给父皇一颗丹药,父皇的身体快不行了……没有两年了啊!” 初岚:“哦,那恭喜你快死了。” 盛帝:“??” 盛帝颤抖着扒上初岚的裙摆:“岚儿,齐爱卿在你消失后,找你找了七天七夜,看在齐爱卿的面子上,把丹药给父皇吧!” 初岚:“不会吧不会吧,真的有人那么想修仙?” 盛帝又气又悲,整个人都快不好了。 初岚不在意,对她来说,修仙太过容易,而盛帝求了二十年,眼看就能长生不老,永世坐拥这万里河山,却在一天之内擦肩而过。 这世间最遗憾的莫过于我本可以,但永远也没有机会了。 初岚将踏上仙途,活百年千年,青春永驻,看世间兴衰而面不改色。 而盛帝苟延残喘不过两个月,将浑身发臭死于病中,最终化作一抔黄土。 他们一个是云,一个是泥了。 初岚叹道:“父皇,我不会记住你的。” 盛帝眼中的希望一点点掐灭,他放声痛哭:“岚儿,你不要离开父皇,岚儿,父皇对不起你,你要什么朕都给你……你要皇位吗?来人,来人!立平岚公主为皇太女……朕明日就退位,这江山国土,全是你的!” ——轰! 忽然,天上雷云翻滚。 初岚:“??” 她又怎么了? 下一秒,她感觉哪里不对,习惯性一探丹田…… 草草草草草!! 她修为怎么满了?? 她怎么要结丹了? 到底哪里出错了?! 初岚揪住盛帝:“快,收回成命!” 盛帝:“不,岚儿,你不要跟父皇客气,父皇一定把江山传给你!” 现在是客气的时候吗?! 初岚气得翻白眼。 ——轰! 第一道天雷滚滚落下,劈在初岚身边,电得她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初岚瑟瑟发抖,转身慌不择路道:“怎么办,怎么办!” 齐君:“……” 面具之下,他第一次弯起唇角。 第一次见打架很凶,但怕进阶怕成这样的。 “炼魂葫。”齐君说,“只放神识,不要放魂魄。” “多谢!”初岚也顾不上是真是假,径直打开葫芦,把自己神识塞进去。 天空中雷云翻滚,但天雷迟迟不落下来,似是疑惑刚才那个人去哪儿了? 随即劫雷无差别随机劈下来。 初岚干脆变成一只炸毛松鼠缩在废墟下。 只要她体积够小,雷就砸不到她。 齐君:“……” 他执剑向炸毛松鼠颔首:“微臣先行告退。” 说完,转身离去。 初岚:“?” 这就走了? 不过她现在不敢动,生怕天雷发现。 半个时辰过去,雷云终于不甘心地消散了。 初//奶油//岚显出原形,看着天上最后一丝阴霾,哈哈大笑,朝它比了个中指。 她苟住了!第一次苟住了!! 她没有结丹! —— 十日后。 戏台上唱的咿咿呀呀。 隔间桌前,淑妃和初岚对坐。 而纱帘那边,单独坐着一个面容儒雅,消瘦病弱的男子。 初岚看看那人,小声问淑妃:“你真不愿意跟我一起去上界?” 淑妃腼腆地笑了。 从前,初岚看她这样笑,都觉得这小姐姐纯良无害。 自从知道淑妃对盛帝做了什么,初岚的手,就忍不住抖。 淑妃两颊飞霞:“你还记得以前在冷宫,我跟你说的那个人么?” 初岚顿时反应过来,哦,那个青梅竹马,最后被盛帝下狱的意中人。 初岚猛盯隔间那男子,看起来一身正气傲骨不折的,淑妃还挺有眼光。 可惜三日前她递信给师父,让下界挑弟子的太虚宗门人捎块灵根测试石,结果测出淑妃只有伪灵根,而她的青梅竹马,没有灵根。 “伪灵根修一修也能活二百多年。”初岚说。 淑妃执起团扇,遮住笑脸,却忍不住看向隔间,又摇了摇头。 “我情愿与他过短暂的一生。” 初岚:哇哦。 不过人各有志,初岚也从不强求别人。 淑妃笑了笑:“你还活着就好。” 初岚送了她一瓶丹药,听淑妃又说:“你那个侍女绿翘,还记得吗?” “她还活着?” “还活着,还活得不错,之前在伺候贵妃呢。” 初岚和淑妃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迷之微笑。 —— 是夜。 大盛皇宫。 自从贵妃和大皇子双双死在那场浩劫中,朝堂内外一片大乱,圣上病得下不来床,还满嘴胡话,说什么死去的平岚公主来找他了,搞得后宫里也是人心惶惶。 绿翘提着一柄宫灯,走在通往前殿的路上,积雪深深,枯枝投落张牙舞爪的影子。 她本不信什么怪力乱神,可独自一人,难免有些发憷。 就在此时,她听见一阵咳嗽声。 绿翘猛地扭头。 四下无人。 可能听错了。 绿翘接着往前走,咳嗽声越来越响,每次扭头都会消失,每次走路都会出现,七次过后,她终于忍不住吓得拔足狂奔。 回到屋子后,绿翘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被耍了。 可她没想到,第二天值勤,她照旧路过此地时,又听见了咳嗽声。 她惊慌失措,夺路而逃。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都是如此。 第十日的早上,宫女们议论纷纷:“听说之前伺候贵妃的绿翘疯了!今天早上被大姑姑直接送出去了。” “那是,最近这么忙,宫里可不养闲人。” “她之前是不是伺候过和亲的公主?” 众人面面相觑,浑身一颤。 因为绿翘被送走时,嘴里就念叨着平岚公主来找她了。 第二日,齐君下朝归来时,听见侍从们说:“据说平岚公主被北狄人杀死后,怀恨在心,不远万里来到宫中,穿着一身白衣,披散着头发……” “我们什么也没做,她不会缠上我吧。” “她、她来宫中干什么啊?” “来宫中,专门在别人背后咳嗽。” 齐君:“……” 他走出宫门,对仆役们道:“让家中备马,去南方赈灾。” “是!” 次日,齐君离开京城时,路过一处破庙。在那里,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绿翘。 齐君犹记得第一次见绿翘时,将她错认成了平岚公主。因为她被北狄人掳走,而北狄人不傻,只会掳长得最白净,看上去最娇贵的姑娘。 当时他以为绿翘是个忠仆,为了保住公主名节,自愿顶替了她。 可皇宫一事,他看见平岚公主干瘦的身躯,枯黄的头发时,才明白了一切。 破庙外春雷阵阵,齐君负剑执伞,雨滴顺着伞檐落成一串滚珠。 绿翘抬起头,看清面前人是谁时,热泪盈眶,声声唤道:“齐公子。” 她犹记得被北狄人掳走的那天,她怕得浑身发颤,哭着坐在马背上,是齐君身披白袍,一箭射穿那北狄骑兵,将她救下来,带她进温暖的帐子里,还送她回京城。 他一直是她的英雄。 “齐公子,救救我。”绿翘哭道,“平岚公主的鬼魂总是缠着我,没人愿意相信我说的,她真的来找我了。” 齐君解下腰上匕首,递过去。 绿翘愣了愣,接过匕首,眼泪大滴大滴落下,又喜又悲。少年将军赠她匕首,定是同情她,教她自保,也是与她断绝情分。 “绿翘,感念公子情义,惟愿公子日后平安。”她抱着匕首,以袖拭泪。 谁知,齐君并没有说出告别之词,只是站在原地不动,垂眸俯视绿翘。 忽然,绿翘想到了什么,脸色煞白。 齐君:“按大盛律法,奴籍之人触怒皇家,以死罪论处。” 他声音平平淡淡,似在叙述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绿翘想到齐君制定的严苛军规,浑身发抖。她忘了,他是大盛的英雄,也是北狄的煞神。 一炷香后,齐君拾起一枚染血的匕首,递给侍从:“擦干净。” 破庙外,雨歇风晴。 —— 初岚自从有了炼魂葫,在凡间就是一个字,爽。 这几个月来,她长高不少,目测突破了一米六的门栏,直奔一米七而去,有时摸摸心口上方,她还会笑出鹅叫。 谁不想变成大美女呢? 这天她骑着松鼠,快到一处山脉前,天气渐渐转阴。初岚索性收了松鼠,进山洞开火,吃完暖洋洋的铜锅涮羊肉,又在洞里睡了个午觉,醒来时,发现不远处有人,正缓缓朝她而来。 初岚收起床铺,静静等着。 不一会儿,一个黑衣侍从策马来到门口,看见洞中之人,是个乌发雪肤的姑娘,不禁愣了一下。 随即,侍从朝她抱拳:“姑娘,我们方才路过沙洲,看见有烧过的柴火,便寻了过来,并无恶意。只是我家公子差我来问一声,姑娘可是要进山?这段时日淮山有山匪劫掠过客,若是姑娘不介意,可与我们一同前行。” 初岚想了想:“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山匪伪装的?” 侍从:…… 侍从哭笑不得:“姑娘,我家公子是好人。” 他侧马让开,马头对着河对岸,初岚遥望过去—— 芦苇洲中,浅沙雪鹭,有一人骑白马,静静立于其间。 帷幕遮住他的脸,浑身上下,只有冷玉般的长指露在外面,扣着缰绳。 初岚眉梢微挑。 这裹得,跟黄花大闺女似的。 “不必。”初岚回礼,“多谢你家公子好意。” 黑衣侍从犹豫片刻,终究点了点头:“还请姑娘注意安全。” 初岚:“放心吧,这片山里没人能打得过我。” “……”黑衣侍从,“不过冒昧问一句,姑娘要去何处?” 初岚严肃道:“当然去南方做一件重要的事。” 且必须要去做。 黑衣侍从没太听懂,回去复命,只见那浑身裹在黑衣中的公子朝山洞一颔首,二人策马走了。 他们走后不久,初岚才想到要放出神识,她总觉得那位公子生得眼熟。 可惜刚才睡懵了。 初岚伸了个懒腰,掏出钢铁松鼠,骑了上去,正要起飞,就听见一群人嚷嚷着来了。 还有完没完了? 洞口处,一群淮山山贼看见硕大的钢铁筋肉松鼠山,坐着一个年约十五的姑娘,不禁愣住了。几个人你胳膊肘子捣捣我,我拍拍你肩膀。 为首的大汉发出一阵邪笑:“姑娘,进了我们淮山,就有来无回了。” 初岚:“那我好怕怕。” 山贼们顿了顿,看着钢铁松鼠,有点犹豫。但视线瞟到初岚的脸和身子上,犹豫又瞬间消失。 他们有十五个人呢!纵使她武功盖世,也难逃十五个壮汉! “这附近还有人吗?” “好像刚走了。” 刚走了?那真不错。 “把你的金银珠宝都交出来!乖乖跟我们走,让哥哥们亲一亲,快活快活,就留你一条小命。” 初岚指着松鼠道:“好吧,那你们帮我把它一起抬上去,我就让哥哥们快活。” 十五个壮汉眼睛一亮,原来是个落单的姑娘,在这里等亲友来一起搬运这……松鼠吧? 见初岚如此配合,他们走到松鼠旁边。 “你们站左边,你们站右边,来,一、二、三、起!” 松鼠好不容易被他们抬起来,众人咬着牙往上一看,那姑娘竟然还坐在上面。 初岚:“驾!” 山贼们:“……” 为首的大汉道:“喂,你怎么不下来!” 初岚很无辜:“我下来的话,万一跑了怎么办,你们不是白搬了一个铁疙瘩上去?再说了,这么高我也下不来。” 山贼们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 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他们吭哧吭哧抬松鼠上山,累得瘫倒在地。 初岚从松鼠上滑下来,拍拍裙子道:“哥哥们,别瘫了!都起来干活,快活的时候到了。” 山贼们一听,兴奋地爬起来。 第27章 嗯嗯嗯 淮山山脉。 黑衣侍从下了马,蹲在地上。杂草间小路歪曲,泥泞,印着不少新足迹,看起来至少十多个成年男子,朝山下去了。 侍从眉头紧锁,仰望他家公子。 他们要赶往南边赈灾,但天色不早了,如果回去救那姑娘,或许来不及。 “我们去山匪寨边等。” 侍从领命,二人策马进山。 “公子,您什么时候回边境?军中传了消息,说北狄人又要进犯。” “南方水患不除,军中物资跟不上,很难一举歼灭北狄。”齐君说。 侍从看着旁边只露手的齐君,叹了口气:“您易装下江南的事,家主已经知道了。” 齐君:“我没想瞒他几天。” —— 山贼营地。 一架虎皮大椅摆在院中心,初岚坐在上面,翘着二郎腿,摇晃着手里的长鞭,发出一阵阵“灭哈哈哈”的反派招牌笑声。 十五个壮汉瑟瑟发抖,被白绫捆成一坨三米高的圆筒。 初岚起身,踢了一脚,壮汉们大声哭泣,叽里咕噜滚到大门边,咚一下撞在柱子上。 “哥哥们,快不快活?” “啊啊!” “救命啊!来人啊!” “你是魔鬼吗?!” “这样呢?这样快不快活?” “啊啊啊不要啊!” 初岚一招手,白绫缠回她腕间。壮汉们鼻青脸肿,东倒西歪,倚在柱子上。 ——啪! 长鞭凌空抽响,十五个壮汉立刻噤声,缩成一团。 初岚露出迷之微笑,想起当年宗门小比上,钧却甩鞭子的模样。 的确好s好爽。 见那姑娘笑容逐渐变态,山贼们抖若糠筛。 你不要过来啊啊啊! 初岚坐回椅子上,晃着鞭子:“在山下,你们刚才跟我说,要把我的金银财宝怎么着? 为首的山贼泪流满面,脸上的刀疤都挤没了:“姑、姑娘听错了,我们说的是,我们要把所有的金银财宝交给姑娘。” ——啪! 初岚狠狠空甩鞭:“那还不快带我去?” 山贼赶忙领路,初岚把山贼寨子洗劫一空,扛着银两,又坐回虎皮大椅子上。 “你们还说,要亲一亲谁?” 山贼躲在柱子后面,哇的哭出来:“亲,亲……” 初岚故意睁大眼,威胁道:“嗯?” 山贼:“亲、亲柱子!” ——啪! 初岚又甩一鞭:“那还不快去!” 十五个壮汉面面相觑,轮流对着柱子贴了一下脸。 ——啪! 初岚:“不够用力!你们对柱子的感情有多深?我怎么没看出来?啊?” “只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 …… 马蹄飞驰,齐君和侍从赶到山贼寨附近时,里面静悄悄的,只有一些奇怪的声音传出来。 他们对视一眼,赶忙上前,渐渐的,男人们急促的喘息声越来越响。 侍从脸色大变,目眦欲裂:“不好——” 齐君眉头一凝,抽出长剑,策马踏破寨门。 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十几个彪形大汉,抱着柱子热烈狂吻! 壮汉们被骤然打断,纷纷侧目看向来人,面露惊恐。 齐君:“……” 侍从:“?!?” 顿时,院中陷入死寂。 齐君静了片刻,长剑入鞘,颔首道:“打扰了。” 说罢,他回马离去。 侍从惊恐不已,啐了一口:“变态啊!”随即去追齐君。 他们前脚刚走,初岚后脚从库房出来,看着壮汉们委屈、悲愤、生无可恋的模样,满头雾水。 “怎么了?” “俺们没脸做人了!!” 初岚看着被撞破的大门:“哦,估计是那两个进山来的。” —— “我们再也不敢了!”壮汉们连连保证,“我们就是鬼迷心窍,看在还没来得及犯错的份上,姑娘饶了我们吧,我们今后一定改邪归正。” 寨子里的匪徒都是淮南郡的普通百姓,因着三年水患,家中老的小的饿死淹死,自己又实在吃不饱饭,才陆陆续续上了山,落草为寇。这十五人都是孤身一人,索性结拜成兄弟,相约有饭一起吃,有钱一起花。 但无奈路过淮山的,都是难民。这些人抢不到几个银子,实在饿得不行了,只好进山打猎,拿去集市上换钱。 初岚想了想,暂且饶他们一回。 “我是去淮南寻亲的。”初岚解释了自己娘死了爹很渣的家世,惹得十五个壮汉眼泪汪汪。 “呜呜呜好惨啊。” 为首的铁汉落泪:“姑娘不要怕,我叫龙大,他叫王二,他叫张三……既然你上山了,哥哥们就认你这个妹妹!” “是啊是啊,我们做拜把子兄妹,以后妹妹来管钱!” 初岚冷漠脸:“不,我要做你们爹。” 壮汉们:“。” —— 淮南郡。 朝廷下设的粥铺前,难民们端着碗,哄抢一空。 一个小男孩抱着碗,从大人们脏兮兮的腿间钻出来,赤脚向城外的大棚跑去。石子割烂了他的脚板,化了脓,男孩躺在床上发烧了三天,饿得走不动路,稍微好了一点,就爬起来打粥。因为他的爷爷断了腿,而爹爹和娘亲都淹死了,他只有爷爷了。 掀开帐帘,男孩把粥递给眉目花白的老人:“爷爷快喝,我抢回来的。” 老人:“我都快死了,还是乖乖喝。” 男孩垂着头,他不喜欢爷爷说“死”这个字,于是岔开话题:“爷爷你跟我说点别的吧,说你当年给圣上修请仙台的事,我就喝一半。” 老人叹了口气:“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男孩喝了半碗粥,肚子依然饿得绞痛,却尽力装作平静听,当他听见请仙台上放着烧肉,寿桃,西域进贡的瓜果,还有用豆腐雕的凤凰时,惊叹不已。 他双眼亮晶晶:“那,那神仙不吃,可以给我们吃吗?” 老人:“贡品一天一换,换下去的都发馊了。” 男孩沉默地捂着肚子。 老人摇了摇头,他曾是造神庙,修神像的一把好手,有儿有女,幸福安康。可现在是饭都吃不上的年头,谁还来在乎他这样的手艺人。 “乖乖,你为何要问请仙台的事?” 男孩想了想:“我今天好像看见仙人了。” 他今天跑回家时,听见天上发出一阵惨叫,抬起头。 十几个壮汉举着一个钢铁松鼠,从半空中飞过。 “快下来啊爹!” “爹爹,儿子恐高!” 男孩:“???” 接着,松鼠落在地上,忽然化成一个座椅,那些壮汉们身着统一制服,手戴白套,左边六个右边六个,抬起座椅,为首的拿着一根发光的长杆,后面还有两个在吹唢呐。 而钢铁松鼠上,靠着一个姑娘,雾气覆盖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 壮汉们抬着姑娘进了郡守府。 围观百姓:“???” 那姑娘的手轻轻一挥,从壮汉们调转方向,座椅竟然来到男孩身前。 初岚看着他:“今年多大了?” 男孩:“你是什么人?” 初岚微微一笑:“贫道尊号擎天柱。” 男孩:“……” 初岚指指后面两个吹唢呐的:“我的车载音响好听么?” 男孩:“??” 这姐姐莫不是疯了? 他拔腿就跑。 初岚愣在原地,要出口的话根本没来得及问。 她叹了口气。 她离开皇宫时,特地又去了一趟冷宫,收拾了一下她的旧物,其实就是一堆破衣服破棉被。 然而,她在床底的箱子里,发现了原身已逝母亲的遗物。 原身没有见过那位早逝的宫妃,初岚更没有,不过听说她只是一介宫女,身份低微。 初岚身为修士,不可以随意沾染因果,把别人的遗物带去上界,但若留它们在冷宫,又有点奇怪。 原身母亲早已死去多年,宫中没有一人知道她的事。但这难不倒初岚,她当即用衣服作法,看见一根红线隐隐指向南方,说明她的血亲应该就在此方位。 于是她顺着红线一路来到淮南。 路途中,她听到不少水患传闻,什么圣上无道,什么上天发怒。 最奇怪的,莫过于有个孩子说,三年前他看见一颗流星从天上划过,那天开始,淮南发了大水。 如果这消息放在上辈子,初岚根本不信,但如今修仙了,她怀疑其实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落在淮南了。 而不才她正是水灵根,估计这玩意儿还能为她所用。 第28章 嗯嗯嗯嗯 郡守府。 三日前,淮南郡守焦头烂额回家,夜里梦见一个通身裹着雾气的人,对他讲,三日后会有一道长上门助他除水患。 他原本不信,结果刚才侍卫来报,有几个大汉抬着一个姑娘站在门口,后面还跟着两个吹唢呐的,十分诡异。 郡守:“……” 他满腹怀疑,将他们迎进来。 “敢问道长尊号。”郡守行礼道。 初岚刚要放弃治疗,说道号擎天柱,却猛地想起一件事。 郡守知道皇宫大乱了吗? 现在百姓心中,擎天柱究竟是邪神还是上仙? 嘶—— 还好她机智,多想了一层。看来披马甲很有必要,她道号该叫什么呢? 初岚陷入沉思,好像一个小学生第一次起网名,要霸气,要独特,要彰显她个人魅力,叫别人一听就不明觉厉。 凡人印象里,最霸气的就是神仙了。 什么比神仙还霸气呢? 周遭静悄悄的,初岚也不说话,郡守有些忐忑,以为自己声音太小,又问一遍:“敢问道长尊号?” 只见雾气遮脸的仙子站起来,仰望苍穹,整个人散发着沧桑而淡漠的气质。 她幽幽叹道:“贫道道号,日神仙。” 郡守:“?!?!?” 郡守身形一晃,这,这如此大逆不道,竟要日天上的神仙!但是,若这姑娘真能日神仙,岂不是比神仙还要厉害?!那,试一试也无妨? 座下的十五个壮汉听了,颤抖不已,爹连神仙都敢日!日他们岂不是很简单? 旁边的仆役们更是大气不敢出,她真日过神仙吗?日的又是哪位仙君? “日神仙道长,还请您助我淮南郡根除水患!” 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初岚满意笑道:“带路。” —— 三年洪水决堤,朝廷拖拖拉拉,下发了不少粮食物资,但水患治不好,粥发得再多也没有用。 初岚一行人来到江边,郡守望着决堤的大江,哀叹连连:“明明这两年降雨不多,可淮水总是决堤,我叫人加紧修筑堤坝,可还没修完,又被冲垮了。” 初岚一探河水,并没有想象中的异常。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继续往前走,绕过冲垮的堤坝,一片破败的村寨篱笆映入眼。 靠近江岸,有一个祭台,摆着香炉,和请仙台差不多。 凡人喜欢拜神,尤其在面对天灾,无能为力之时。初岚并不稀奇,上辈子她也转发过两次锦鲤。 可郡守见了,却勃然大怒:“他们怎么又开始了!” 初岚一问才知,村中有谣传,三年前一个无礼的孩童冲撞淮水之神,神明大怒,降下洪水,若是村民们不定期供上一个孩童,就要继续发难。 初岚:“……” 这浓重的河伯娶亲既视感,果然不论在哪里,广大古代劳动人民都会选择迷信。 因为求一求拜一拜,轻则不劳而获,重则死里逃生啊! 郡守当下要抓人,初岚却制止他:“你容我问问。” “你们每一季都献上一个孩童,洪水可有停息?” 村长匍匐在地:“却有此事。” 郡守:“胡言乱语!洪水怎么会因为祭献孩童就消退!” 放在上辈子,初岚也是不信的,还会支持郡守严打封建迷信。但如今不同以往,这个世界真是充满了玄学。 村长老泪纵横:“草民也是不得已啊,这三年下来,村里人死了一大半。也只有献祭孩童,能让洪水消退一阵,我们好种点青菜芋头,用以果腹,要不然大家都活不下去了。” 周遭陷入一片死寂,郡守悲叹一声:“天道不公!” 江流滚滚而过。 就在此时,初岚开口了。 “此事交给我来解决。” 闻言,郡守和村长脸色变了变。 郡守被托梦过,自然清楚她有点非同寻常的力量。但水患已有三年之久,她真能根治吗? 一旁的村长抬眼瞄去,那道长只是个纤细的姑娘啊。 这些年他请过不少道士来帮忙,可没一个成了的,甚至有些刚站上祭台,就被一道巨浪卷走。 他已经不抱期望了。 初岚也不废话:“你们退后,我作个法。” 众人纷纷避开,初岚走上祭台,身前波涛汹涌。 这条大河竟望不到对岸,浪花一道比一道高,好像要把人吸进河底。 好吓人。 初岚抖了抖,为啥她要来这儿啊! 但一想到有不少孩童被扔下去,初岚叹了口气。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见死不救。 江岸上,郡守和村长心里凉了大半。 日神仙道长居然在发抖! “她,她真能行么?”村长问。 抬轿的壮汉拧眉:“我爹可是连神仙都能日,一招之内制服我们十五个兄弟,你说她行不行?” 村长见他面目狰狞,一道刀疤横于侧脸,瑟瑟发抖:“行,行的。” ——哗! 一道十尺巨浪忽然掀上祭台,眼看要淹没初岚! 村长和郡守大惊:“小心啊!” 初岚反被他们吓一大跳,差点栽下去。 村长要哭了:“道长快回来吧,改天再说。” 郡守发抖:“是啊是啊,起码别站那儿了!” 初岚:“不行!” 现在的甲方心真脏,还想骗她隔日返工改项目?不可能! 她取出浪蕊珠,刹那间天地波光粼粼,连空气都弥漫着青色。 “去!” 初岚腾身而起,广袖如云,在风中翻滚。浪蕊珠随她身形而动,愈升愈高。 长风寥寥,江水滔滔,她一袭白衣,黑发扬在空中,素手掐诀,十指如残影,一道青光直射江底! ——轰! 江面涌起一道漩涡,深不见底。初岚轻轻抬手,漩涡竟随着她手向上升,变成一条水龙卷,直冲云层,仿佛要破开苍穹。 这可不是日神仙吗?! 这都日天了! 郡守和村长张目结舌,仰头仰得脖子发酸。 壮汉们颤抖不已,原来爹打他们只使了千分之一的力。 初日天两臂一展,水龙卷轰然拉开,变成一道晶莹的水墙,日光下熠熠生辉。 此越来越多的百姓围在江边,皆被这神仙景色震撼。 有一秀才击掌赞叹:“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啊!” 初岚:“……” 水墙挡在江边,如同一道堤坝,江上巨浪不断轰击,一触及水墙,却通通被吸了个干净。 以水挡水,初岚露出微笑,我她娘的真是个天才。 她潇洒挥袖,乘云负手落地。江风扬起她衣带泠泠,恍若真仙降世。 初岚微微一笑,总算理解大师兄的乐趣了,实在是装哔过于舒爽,她现在就缺一把带金粉特效的扇子。 沿江百姓皆匍匐在地,不断叩首。村长和村民们抱头痛哭,不敢相信这场天灾终于要结束了。 刚才见识了神仙操作,郡守又敬又畏,感激道:“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道长心怀苍生,救我们于水患之中,上天必将降下大功德,助道长早日飞升!” 什么? 初岚大惊失色:“万万不可!” 郡守热泪盈眶,这是怎样的胸怀,怎样的气度,只为人民服务,而不贪图一点回报。 村长也跪下磕头,他真是白活了七十年,之前竟以狭隘的心胸揣度道长,以为她只是欺世盗名之辈。 “道长救了我一村人性命,老朽感激不尽,今后必日日祈福,愿道长法力大增!” 初岚瞳孔地震:“千万不要!” 这都是什么世道,她好心帮助别人,别人却咒她修为大涨。 抬轿的淮山壮汉们纷纷挺直了腰板。 原本,众人看他们像看一群智杖,现在却羡慕不已,能给仙人抬轿何等荣幸!他们也想跟在后面拉二胡,当什么车载音响。 村长涕泗横流,众人不断叩拜,初岚咳了咳:“快起来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她发出咸鱼的声音:“水墙只能暂时挡住江流,至于淮南三年洪水的本因,我明天再仔细看看。” 今天也算做了一点点事呢,可以睡了。 众人叩首离去,郡守缓缓凑近日神仙道长。她依旧负手在江边,遥望远方,淡漠而沧桑。 郡守之前以为她在装哔,现在却发自真心认为,这才是高人风范! 他斗胆问:“道长,请问下官有什么能为您做的?要金银,要奇珍,要地位还是美人,下官都能奉上。” 初岚:“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郡守羞愧不已,道长两袖清风,心头唯有圣贤书,自己却用钱财美色侮辱她。 “您说吧,想要什么孤本善本,我踏遍大江南北,都能帮您寻来!” 初岚:“把你们这儿最好看的言情小说都给我送上来。” 郡守:??? —— 是夜,初岚捧着话本,卷成一条被窝虫,在床上滚来滚去,并发出尖叫鸡的声音:“好甜啊啊啊给我亲!” ——咚! 她不幸滚落在地,但这有什么?完全不能阻止她嗑男女主绝美爱情上头。 初岚刚要跳回床上,就感到一阵奇怪的气息渐渐靠近窗户。 “……” 窗户一开,赤脚小男孩急匆匆翻进来,猛地扭头—— 初岚紧紧盯着他。 男孩:“……” 初岚想起来他是谁了。 “你不是很怕我?” 男孩支支吾吾:“我,我没有,你又不是坏人,我为什么怕你?” 初岚笑了:“那你找我做什么?” 男孩抿了抿干裂的唇:“你真的是仙人吗?” 初岚摇头:“我是修士,不算仙人。” 男孩顿时失落道:“好吧。” 他说完就要走,初岚挑眉:“嗯?半夜翻我窗还想一走了之?” 男孩脸涨红了:“我、我……” 初岚伸出魔爪:“带我去见你家长!” —— 城外,贫民帐中。 “你不给爷爷省点心!”老人气愤不已,赶快道,“姑娘,实在抱歉,我家孙子无礼,冲撞了您。” 男孩闷闷道:“爷爷!她真是仙人,我看到了。” 老人叹了一口气,后悔给男孩讲那些神仙鬼怪的故事。 初岚过来时,没有用雾气伪装容貌。 但夜色渐深,帐中没有油灯,一老一少也看不清她究竟生得什么样。 初岚静了片刻,暗中拿出原身母亲的遗物,稍稍掐诀。 ——一根细长的红线,连在老人和男孩身上。 这法决叫寻龙决,记载在天水诀的附录里,原是修士寻宝的秘法,初岚修改一番,拿来寻找原身母亲的家人。 今早在郡守府门口,她就注意到男孩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气息。 “我的确是筑起水墙的道人。”初岚颔首。 老人一滞,愣了至少十息,磕磕巴巴道:“那、那上仙前来鄙所,是……” 初岚没说话,取出一只箱子打开,里面是些旧衣物,最上面放着一块护身符吊坠,斑驳老旧。 老人看见护身符,双目瞪圆,眼泪唰的落下来:“我……我的囡囡啊!” 他捧起护身符,哽咽地说不出话。 二十年前,他为圣上修筑请仙台,住在宫中,他闺女便偷偷遛进宫中看他。 也是像今天这样一个春夜,柳絮纷飞,他提着锤子斥责女儿,女儿却满脸通红同他说,爹爹,我喜欢上一个人,你能不能让我进宫。 当时他隐隐感觉不妙,宫里只有一个男人,就是这大盛的掌权者。 但女儿总是缠着他,一遍遍问,一遍遍求,他就答应了。 后来圣上请仙失败,勃然大怒,废掉他双腿,逐他出京城,让他今生再无可能与女儿相会。他无比后悔,如果当初心狠一点,把她关在家里,是不是结局会有所不同。 老人双手颤抖,忽然意识到什么,抬起头双目含泪:“那姑娘你,你是我的,我的……” 初岚看着他许久,淡淡道:“我是您外孙女,的朋友。” 老人一怔。 初岚垂下眼:“她……托我下界,交还她母亲的遗物。” 老人坐在原地,静了很久。 春夜渐暖,鸟鸣深深。风从帐外吹进来,吹散初岚的发丝。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炷香,可能是一个时辰。老人缓缓开口:“倦鸟回巢,落叶归根。多谢姑娘帮助,老朽感激不尽。” 初岚叹了一口气,终究不忍道:“您有什么愿望,或者想知道什么吗?” 老人摇摇头:“我这辈子大起大落,曾住在宫里,单独为圣上雕琢神像,如今这门手艺也没有什么用处了。惟愿我的孙子能混一口饭吃,平安长大。还有我从未谋面的外孙女,愿她不要总是孤独一人,至少有家人有亲友,有人疼。” 初岚沉默片刻,低低道:“她有,还有很多。” 老人长叹:“那就好。” 一旁的小男孩忽然插嘴:“我要爷爷一直一直陪我。” 老人蹙眉:“不要给道长添麻烦。” 初岚露出笑容:“这还不容易?” 她起身掐诀,帐外树木无风自动,帐里麻帘飘扬,庞大的灵气漩涡以初岚为中心,渐渐向老人移动。 只见老人空荡荡的裤口下,灵气不断延展,从白骨到血管到皮肤,最后竟生生长出一双腿! “这,这!”老人亲眼见这活死人肉白骨的术法,十分震惊,他没见过江边水墙,对初岚的能力一无所知。 初岚又取出两缕灵气,分别射入老人和男孩体内,接着长舒一口气。 这大半夜的,可算累死她了。回去要怎么补一补,是吃火锅还是吃炸鸡呢? “多谢道长!” 老人拉着男孩要跪,初岚赶忙扶他们起来:“别客气别客气。” 狗比皇帝百般毕生追求的长命百岁,就被这对爷孙轻易得到了。初岚暗想,若是她父皇知道了,估计会气死。 “那我就走了,你们保重。”初岚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又摸摸男孩的头。 谁知,她出帐帘的一瞬间,丹田里忽然灵气暴涨! 初岚吓得赶忙把神识塞进炼魂葫里,一动不动,丹田灵气这才平息。 她在书中读过,这种现象出现,是因为修士了断俗世尘缘,消弭身上因果。 不过初岚一点也不担心,凡间没有灵脉,灵气补充非常缓慢,不可能让她突破。 最近她长高不少,现阶段的目标是在凡间长到一米七,回修真界,再慢慢苟到一米七三,最后再考虑结丹。 初岚朝爷孙二人挥了挥手,乘着月色离去。 身后,小男孩站在帐帘口问:“爷爷,她究竟是谁呀?” 老人拍拍他的脑袋:“她是你表姐。” “爷爷你怎么知道?” 老人笑了:“她的声音和你姑姑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 而二十年匆匆过去,他从没忘记过。 —— 第二日清晨,老人一起床,就听左右邻居道:“恭喜你啊,郡守要亲自见你,快洗漱一下……啊你怎么有腿了!!” 老人:“……” 不一会儿,郡守带着大批侍从而来。 “听闻您曾为圣上造请仙台。”郡守深深一拜,“日……神仙道长力挽狂澜,救淮南百姓于水患之中,本官欲为道长铸造神像,奉在庙中,供人参拜。” 他挥挥手,仆役送上一盘银元宝。 “这是本官的私银,只有二百两,待水患清除,本官再补七百两,还请您笑纳。” 老人看看自己的双腿,摆手道:“不必,大人不请,草民也会为她雕铸神像。” “草民祖上世代为匠人,修筑雕刻神像,有一不传之秘法,可以聚集信仰之力,突破一切阻碍,直达上界,参拜的人越多,受供奉的神仙便能力量大涨!” 郡守眼睛一亮:“没想到您还有这等秘术。太好了,还请您快快动手,在道长离开淮南之前,我们要修好神庙,举行大典,届时本官会令淮南郡全城百姓一起参拜。” “好啊好啊,相信道长接受了一郡的信仰之力,定会十分高兴吧!” 第29章 嗯嗯嗯嗯嗯 大盛朝堂。 太傅气愤不已:“都是因为你们拖拖拉拉,不整治淮水,现在不仅要拿出粮食赈灾,北狄还来犯禁。国库已空,圣上还昏迷不醒,我们吃枣药丸!” 有朝臣道:“淮南郡都死了二十万了,要我说管不了就不用管了,但北狄要是打过来,就完了。” “是啊齐家二公子人呢?没有回边境吗?这么要紧的关头,他怎么能玩忽职守!” ——啪!啪!啪!啪! 太傅抄起玉朝笏,批头盖脸往对方头上砸。 “啊!住手!” “你!你怎么能打人呢?” “打得就是你!”太傅厉声,“不管?淮南郡郡守几次上奏求援,沿途百姓饥荒易子而食,你们却一个个心眼比针尖小,就顾着今天娶几个小妾明天去哪儿喝酒。齐家公子微服南下,彻查沿途官员克扣赈灾物资,就是为打赢北狄做准备!大盛一半粮食都产自淮水以南,若是水患不除,我们都等亡国吧!” “还有你,赈灾要齐二公子去,北狄也要他去,你们真当人家是三头六臂,你们呢?尸餐素位,不愧对你们头上那顶帽子吗?啊?” 一群朝臣被骂的哑口无言,面红耳赤,不敢说话,但同时,他们也忐忑不已。内有水患,外有北狄,圣上昏迷,良臣分身乏术。 该怎么办啊! 就在他们担心的时刻,千里之外的淮南,郡守没有再求朝廷施舍,而是召集好了流民,重新整理被淹没的土地。正值春天,现在播种,不到夏末就能收获今年第一茬粮食。 一道水患得治的情报装进信囊,随驿马北上,可还未到京城,就已经有第一批百姓依着水墙,筑起沿江堤坝。失夫丧子的妇人们聚在一起,管账烧饭,分派物资。越来越多像初岚外公的人被请到太守府,他们逃难前都有一技之长,会造屋会炼砖,都是手艺精湛的匠人,围在江边看土探地,讨论如何设计新的堤坝。 百里长堤的修筑速度飞涨,短短五日,第一节 水墙被撤下。郡守站在极高极坚实的堤坝上,浪潮依然澎湃,却再也不能肆意席卷江岸,等到秋收之前,水墙就可以全部撤掉。孩子们下了学堂,围着初岚外公转圈,目露崇拜,“爷爷你也是神仙吗?怎么能造起这么高的墙?” 老人哈哈大笑:“一个凡人是渺小的,一群凡人却是伟大的。” 当沿途朝廷官员被齐君整治好了,灰头土脸带着拖欠半年的物资来淮南时,惊愕地发现,江边原地拔起一大片崭新的村寨,渔民们结伴说说笑笑,从堤坝的甬道进去,捕回肥美的江鱼,送往城中统一分配。邻郡的商贩带着大批货物,慕名来交换淮水的水产,整个淮南郡一派欣欣向荣。 官员:“???” 说好的易子而食呢? 说好的千里流民呢? 郡守睨着官员惊愕的脸,不屑道:“这都是因为日……神仙道长造起水墙,我们得以好好修筑堤坝。” 官员:“呵呵,水墙?您莫不是在逗我。” 郡守:“呵呵。” 然而,当官员亲眼看见江边那道通天高墙时,下巴惊到地上足足一炷香。 他没看错吧? 这,这哪是道法,这是神迹吧?! 郡守冷漠伸手,把官员下巴抬回去。 唉,本月第三个废掉的下巴了。 “那位道长在哪里?”官员激动道,“快快请来,本官要见她!” 郡守冷哼:“日……神仙道长也是你想见就见的?道长最近在闭关修炼。” 官员后悔不已,他要是早点来就好了。 而此时的初岚,却瘫在屋子里,闭关看文,嗑甜甜的cp。 凡间就是好,没有人在小说里下毒手,暗算她修为暴涨。 筑基修士不需要进食,郡守府却雷打不动送来一日三餐,淮水的鱼滋味鲜美,初岚非常满意。熬夜加班写作业和熬夜看小说,但感觉完全不一样,虽然都是熬夜,前者让人想死,后者让人快乐到死。 初岚放下书时,已经天黑了。 她这段时间缓过来了,感觉自己可以做一点点事了,那就是偷偷探查淮水,究竟有什么异常。不正大光明是因为她不想引人注意,万一有人要找她应酬,拒绝吧,很麻烦,不拒绝吧,更麻烦。 初岚打算跳下去看看,但这个行为显然会被人误解,因此她选择晚上去,结果刚从后院翻出来,就看到龙大带着小弟们路过。 “爹!”龙大喜形于色。 初岚一震,几乎忘了她还认了十五个干儿子呢。 龙大盛情邀请初岚莅临淮水工程参加第二期堤坝建成剪彩仪式。 其实就是大家干完活了聚在一起喝酒。 初岚想着看看也无妨,主要是有烤鱼吃。 只见江边有老有少,大家吃吃喝喝,还在唱歌,见初岚来了,赶快起身下拜。 初岚摆摆手:“别把我当回事儿。” 酒过三巡,初岚吃得正香,就见龙大喝醉,跑来敬酒:“我龙大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第一次心甘情愿当儿子,要不是爹来了淮南,我们十五兄弟这辈子只能当土匪,行凶作恶,是爹救了我们。” 其他壮汉:“是啊是啊。” 龙大:“爹,来喝!” 初岚举着烤鱼:“滚。” 龙大直接自己喝了:“爹给我们唱个歌吧!” 一时间男女老少都在起哄,日神仙道长虽然每天遮着脸,却不难看出是个美人,性格平易近人,不端架子,关键她声音真好听,不是那种娇滴滴的黄鹂,而是春泉破冰,温柔又利落,若是唱起歌来,不知是何等的天籁之音啊! 初岚看到淮南郡一日比一日好,其实很开心,感觉自己没白费力气,因此也不扭捏,清了清嗓子。 众人都安静下来,聚精会神,殷切地望着初岚。 初岚闭上眼,酝酿片刻。她开口第一句,千山鸟飞绝,淮水里的鱼惊慌逃窜! 初岚开口第二句,四周人仰马翻,龙大捂着耳朵,匍匐在地上,爬向初岚:“爹,别开口,自己人啊!” 初岚陶醉在自己的歌声中,一曲唱完,睁开眼。 “???” 只见众人目光呆滞,涕泗横流,更有甚者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初岚怒道:“是谁!竟敢在我唱歌的过程中偷袭你们?” —— 三更半夜,淮水江边,无人发现一道身影摸黑跳江了。 初岚控水形成屏障,仔细在江底搜索,很快,她就发现了一处不寻常。 淮水这么急,按理来说,江底河床不会有剧烈起伏,可面前这个巨大的小山是什么? 初岚绕了圈,终于扒拉出一条缝,当当当敲三下。 吱呀一声,门开了。 初岚和一只巨大的螃蟹对视。 草。 好像蜘蛛,好可怕。 螃蟹开口了:“你是什么人?!” 初岚:“……”螃蟹都能成精。 见她不答,螃蟹又道:“竟敢擅闯大王洞府,来人啊,先关起来,再上报大王!” 旁边又有只螃蟹说:“她可能是人类送来的祭品。” “大王不是说了,祭品只要小孩子吗?你蠢啊,她肯定是上面扔下来凑数的。” “对哦。但大王在睡觉,先把她关起来吧。” 初岚跟着进去,并陷入沉思。 这两只大螃蟹智商不是很高的亚子。 哐一声,铁牢门关闭,大螃蟹缠上粗重的锁链,哔哔赖赖:“我们大王可是天上下凡的神仙,你有幸被大王吃,是你的福气。” 初岚心想不才在下道号日神仙。 但她面无表情:“我好怕怕哦。” 大螃蟹嘿嘿一笑:“你看着身板这么弱,又没有几两肉,大王心情好了,说不定放你一马。” 接着,它转身往走廊尽头去了。 初岚看看四周,牢房里空空荡荡,一道道粗壮的黑铁柱竖着,上面的锁链千斤重。 “……” 她直接掰断锁链,打开牢门,走出去。 蹲在走廊尽头的大螃蟹:“???” 初岚:“你是螃蟹吗?你居然是螃蟹吗?你这么长这么大?” 大螃蟹:“因为大王给了我一丝灵气!” 果然,智商不高。 初岚露出迷之微笑,缓缓掏出吃蟹十八件。 大螃蟹:“……?” 好像哪里不太对? —— 与此同时,淮南郡。 老人雕好最后一笔,看着精巧的神像,长舒一口气。 郡守震惊不已:“这……真是,栩栩如生,巧夺天工!” 老人微微一笑,从手脚架上利落跳下来,吓得郡守直呼:“慢点。” “那本官现在就传下指令,明日下午正式开庙,让百姓都来参拜日……神仙道长!” “好!” 二人望着神女像,激动不已,仿佛又亲眼看见初岚白衣临江,以浪蕊珠筑起江边水墙的模样。 旁边的官员望着神女像,也心潮澎湃,神仙居然长这样吗?面容是慈眉善目,但通身气质就是和其他神像不一样,太绝了,太美了。 只是,这女神仙为何要顶个球啊? —— 淮水江底。 淮水水神很生气,他最近诸事不顺,先是被一道奇怪的力量压制,出不了家门,这就算了,待在洞府里吧,人类又停止进贡,最可恶的是,他昨晚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道惨烈的嚎叫吵醒,嚎叫持续了三分半,调子起起伏伏,震耳欲聋,洞府众人皆抱头鱼窜。 但第二天中午起床,他得知了个好消息。 “什么?人类又进贡了,还不快快带上来!” “是!” 一炷香后。 帘外金玉轻击,泠泠动听,水帘拂开,一个身段纤细的姑娘白衣青披,心口挂银镜,缓步进来。 水神一愣,怎么不是孩子,而是个柔弱的姑娘?他瘫倒在水床上,生无可恋。 他好饿啊,好想生吃个人。 初岚进来前,专门戴上隐月镜,下调修为到无,以防对方看穿她是筑基修士。 结果一进门,她直接好家伙,这水神居然睡在水床上,水床! 初岚没拿神识出来,怕原地金丹,但要看清这淮水水神是什么玩意儿,倒不难。 于是她偷偷掏出鉴真镜一照。 豁,竟然是条咸鱼精! 初岚好柠檬! 不仅是咸鱼,还能天天睡水床,反观她自己呢,连水床都没有。 每天还要修炼(?),打怪(?),东奔西跑拯救世界(?),可把她酸坏了。 咸鱼精:“烦死人了,居然不是女童,怎么送来个女的,还这么老——” ——嘭! 一声巨响,吓得咸鱼精蹦跳,只见旁边桌子竟然碎成了渣渣! 咸鱼精目瞪口呆:“怎么肥四?” 他低下头,那人类姑娘正垂着眼,估计被吓傻了,也根本不敢看他。 肯定不是她干的。如此胆小怯懦,娇柔无骨,定是那种需要男人保护的女子。 下一刻,他的猜想被印证了。 只见初岚捧着心口,长叹道:“相公!你怎么能嫌弃我老呢。” 咸鱼精一抖:“我哪来的娘子?” 初岚以袖拭泪:“相公,你不记得了?你问村民要贡品,他们都说孩子送够了,不如送个娘子吧,就把我送下来了。” 咸鱼精嘴角抽搐:“那你怎么不穿喜服?” 初岚:“。” 哦,她忘了。 初岚立刻干嚎:“相公你不要我了吗?人家都已经嫁给你了,我是咸鱼,相公是咸鱼精,我们天生一对,快让我上水床!” 咸鱼精打量她一番:“也不是不可以,你脸蛋而长得挺美,就是……胸太小了。” 初岚一顿。 ——轰!! 刹那间,整个洞府以她为原点,灵气爆炸开来! 江流滔滔,凝成漩涡,四周椅子杯子水床全部绞得稀烂,咸鱼精吓得拔腿就跑,没跑两步,咚一下撞在无形的水墙上。 他翻过身,瑟瑟发抖,望着如从地狱而来,一步步走进的女修。 黑暗中,初岚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嗯?你刚刚说什么?” 咸鱼精:“我、我……” 初岚:“我今天就把你做成咸鱼茄子煲!” 她鉴真镜一照,立刻显他鱼形。初岚拉他飞出水面,落到江岸边,双手揪住大鱼尾巴,抡圈,一圈圈石头上砸! “啊!啊!啊!啊——”咸鱼精飙泪。 “谁胸小?谁老?” 光天化日之下,河对岸有神仙甩鱼,消息很快传遍淮南郡,有人一看,惊呼道:“那是日神仙道长!快,我们一起去庙里祈福,以信仰之力助道长战胜邪魔!” 城中神女庙一开,百姓们大批涌进去,不断祈福,信仰之力化作丝丝金线,缠绕在初岚身上。 ——轰隆! 夏天多雷,初岚没想那么多,只顾着抡鱼:“你吃了多少孩童,全给我吐出来!” ——轰! 一道手臂粗的闪电劈到身边,吓得初岚浑身僵硬,慢慢抬头望天。 天上劫云滚滚。 ……不对劲。她习惯性一探丹田—— 草草草草草!! 修为怎么又又又又满了!? 她神识还在炼魂葫里啊! ——轰! 第三道雷劫猛地劈下。 初岚蹦起来,丢开咸鱼精,缩进角落里。 她不要被雷劈啊!! 咸鱼精骤然脱离魔爪,摇身一变,化成人形站了起来。 他盯着远处瑟瑟发抖的初岚,哈哈大笑:“你也有今天!” 修士跨越大境界时,最怕仇人寻上门,进阶时被偷袭,轻则毁去丹田,重则身死道消。 咸鱼精祭出一把鱼叉:“你,今天,去死!” 而初岚正在做缩头乌龟,没注意咸鱼精在干什么。 她整个人陷入混乱。因为从金丹开始,每次跨越大境界,上天都会降下雷劫,修士不能躲避,必须用肉体承受,在雷劫中肉体寸寸龟裂,再凝聚灵气复原,才能成功迈入下一境界。 初岚向苍天比手指,祝你有天也被雷劈。 ——轰! 初岚惊成炸毛松鼠,一抬头,只见咸鱼精朝她奔来! 咸鱼精? 她眼睛一亮。 对啊! 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还能这样搞啊! 咸鱼精气喘吁吁,猛地举起鱼叉,忽然见松鼠初岚脸上露出迷之微笑。 咸鱼精:? 怎么感觉隐隐不妙? 第30章 嗯嗯嗯嗯嗯嗯 松鼠初岚抱住大尾巴,挤下两滴鳄鱼的眼泪:“相公啊!你为何要鲨我,我是真心爱你的。” 咸鱼精一愣,这女修又玩什么花招! 初岚:“我愿意将一身修为都渡给你。我发誓,否则就让上天降下天雷,劈死你我!” “还有这天级法器浪蕊珠,也给相公用。今后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我的。” 咸鱼精:“???” 初岚取出浪蕊珠,莹莹蓝光闪烁在天地间。 三息之前,她悄悄与浪蕊珠结为本命法器,因此现在送出去,很有说服力。 咸鱼精接过浪蕊珠,没想到、没想到这女修对他用情至深,连本命法器都给他了。 “那、那你为何打我?”咸鱼精举着钢叉,怔怔道。 初岚笑了:“相公,打是亲骂是爱,我们人类都这么表达爱意,相公不多说了,我现在就渡修为给你,我要证明我们的爱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就算天雷也不能阻挡我们!” 说着,初岚双手结印,精纯的灵力注入咸鱼精体内。 咸鱼精浑身一震,他来自修真界,本是天师门的一条老咸鱼,挂在厨房墙上九百年才练气,又一千年筑基大圆满。本以为金丹无望,所以偷偷跑下界,跳入淮水中,时不时让人类进贡孩童来吃,以维持修为。 一千岁啊!没想到这辈子能娶到媳妇儿,还如此貌美如花,他难道是天命之鱼?就算修行缓慢,也有各种奇怪的机遇砸在头上,比如这美人,就来给他白白送菜。 咸鱼精咸咸的泪水落下来:“娘子,不要这么做,你还在渡劫,需要灵力……” 就因为渡劫才给你送灵力啊! 初岚惊恐道:“不不不,相公,就让天雷见证我对你的爱……对了相公,你举起鱼叉的那一刻,我便深深爱上了你,你能为我举高一点吗?” 咸鱼精的自尊心被大大满足,加上修为暴涨,原本遥遥无期的金丹,居然能摸着边了。 好男鱼就是要保护自己的女人。 他霍然高举鱼叉—— ——轰!! 雷劫顺着钢叉,劈中咸鱼精! 雷击降下的一刻,初岚赶快松手,躲在石头后面。 咸鱼精发出一阵惨叫:“我我我怎怎怎么么被劈劈到到了了——” 他猛地反应过来,这该死的女修又又又骗了他! 初岚怕雷劫怕的要死,放出白绫,缠死咸鱼精,让他维持着高举钢叉,手握浪蕊珠的模样。 第四道天雷一走,初岚再次抽出自己筑基灵气,送入咸鱼精体内,顺便拿回天雷淬炼好的,金丹期灵气。 精纯的灵气一入体,就滋养了初岚肉身,几次反复,天上的劫云终于散去,万丈霞光升起。 周遭的百姓躲在堤坝后,瑟瑟发抖,此时瞧见这异象,什么都明白了,纷纷跪下叩拜。 定是日神仙道长法力又精进了! 淮南百姓与有荣焉。 雪崩时每一颗雪花都有责任,而道长法力精进时,每一个淮南百姓都十分自豪。 他们也帮了神仙呢! 此时,江对岸。 初岚立在江边,迎风落泪。 丹田里,一颗青金圆丹缓缓转动。 飒飒江风,滚滚逝水,生生结丹,她很抱歉。 初岚颤抖着手,向苍天再比中指。 迄今为止,修真界最年轻的金丹修士,是万年前飞升的一位老祖,22岁结丹,而她初岚,十六岁,甚至还不到十六岁! 大长腿呢?c凶呢?天道不给她长大的机会了吗? 她年纪轻轻,竟承受了这么多。 初岚哭着哭着,突然闻到一股诱人的焦香。 “……” 她低下头,看着咸鱼精。 “相公,你死得好惨啊!” 然后,不知为何,初岚竟忍不住,掏出袖子里的辣椒粉和葱花,洒在咸鱼上。 七分熟,真香! 安息吧,她要大吃一顿,好好补补。 —— 初岚带着烤鱼,分给江岸的百姓。众人得知咸鱼精是水患罪魁祸首,纷纷啖其肉,也发出真香的声音。 然而,天道有天道的规则,金丹以后不能留在凡间,初岚只觉神魂不稳,仿佛有人拿钢板夹她的脑子。 她该走了。 但临走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初岚进了城,只见万人空巷,远处香火烟气杳杳,走进庙中,百姓们来来往往,都在请香叩拜 “?” 今天是什么节吗?大家都来庙里。 不过这些人好虔诚啊,水患一好就修庙,初岚都被他们感动了,哪位神仙有如此福气和声望,让她瞧瞧。 初岚迈入大殿,一抬头:“???” 为啥那女神仙顶个球? 她仰望神仙,一阵似曾相识浮上心头,她再低头,看清那牌上写的是—— 大慈大悲功德无量日神仙道长。 草。 草草草草草! 她还说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结丹了。 原来你们搁这儿暗算我!! 夏风吹起青烟,燎了初岚的眼,流下泪水。 远处的郡守望见初岚,赶忙跑上来:“日……神仙道长,是不是法力更精纯了?恭喜恭喜啊!我们看见您江边对战妖魔,都来庙中为您祈福,尽一点点微薄之力。” 初岚本不坚固的精神状态更是雪上加霜,差点背过气去。 她一字一顿:“谢、谢、您、啊!” 郡守喜不自胜,看看,日神仙道长都被他们感动哭了,连话都说不顺嘴了。 “小事小事,道长行善事,天道助您啊!” 初岚抹了把脸:“郡守,我即将回上界,临行前想见一位老人……” 一炷香后,初岚站在一座三进的小院里。 没想到她外公日子过得不错? 得知了凝聚信仰是外公的家传秘法,初岚不禁陷入沉默。 她仔细感受,金线般的信仰,一丝一丝,汇聚到她丹田里。 不行,这样下去,不久就会结婴,别说一米七三了,一米六八都别想。 “敢问,若是我离开了凡人界,这股力量还会追着我吗?” 外公点点头:“百姓拜神像,凝聚信仰,转向尊号牌位,而牌位能沟通天地,这几样缺一不可。” 初岚大松一口气,还好有办法补救。 她笑了笑,放下一根玉简:“您的心意我感激不尽,但我即将回上界,或许今后都不会回来。您或您的后代执此物,便可传讯上界太虚宗,拜入宗门修仙。” 旁边的仆从一愣,这可是仙缘啊! 外公哈哈大笑,拍拍小男孩脑袋:“多谢道长,若是他有意,我不会拦着。” —— 与此同时,淮南郡守正侯在城门口。 远处有两匹骏马并行而来。 郡守先说了翻客套话,感激齐君所做,然后汇报了近来之事,包括那水墙。 齐君:“有劳。” 郡守一愣:“您,居然信了?” 齐君颔首。 这几个月,他慢慢回想起一些事,比如他是谁,比如他本应去修真界历劫,而非降在凡人界。 不论如何,如今时机已到,只待平定北狄,此间事了,就前往上界。 郡守笑道:“我带您参观一下神庙。” 然而,郡守并不知道,他身边此人,才是凡人界及修真界,天道之下唯一的真仙。 香火缭绕,齐君迈入大殿,只见那神座上的女神仙慈眉善目,宝像庄严,手托一颗珠子…… 原来是她。 齐君只知她封号,却不知真正姓名。 他绕过蒲团,缓步上前,只见那牌位上的尊号是—— 日神仙。 齐君:“…………” —— 是夜,太虚宗。 康烨长舒一口气,看着手心红色的符咒。 怪不得他之前修为不涨,原来是做画修模特时,那些女修送他个护身符,碰巧里头藏着火系法咒,他没想那么多,贴在心口,影响水木灵根的修炼。 他刚一拿开护身符,就立地筑基大圆满了,之差一步金丹。 身为宗门大师兄,总是不容易的,要境界高,要长得美,要能站住脚。 李轻轻最近结丹了,康烨和她打架,都是被吊着打,脸都肿了。 人生不幸,他大师兄的尊严往哪儿搁? 又美又强的修二代人设怎么立? 他还是不是修真界十八万少女少妇的梦了? 不过,小师妹历练要回来了! 康烨心情激动,小师妹去凡间了,不能修炼,想必一定还停留在筑基后期。 真不错。 小师妹是//奶油//清峰的贴心小棉袄,只有小师妹能温暖他冰冷的心。 康烨前往主峰,连通初岚的传讯符,折扇一开,笑问道:“你大师兄我终于筑基大圆满了,师妹,你修为如何?” 初岚豹哭:“大师兄!呜呜呜呜怎么办啊!” 康烨一愣:“别别别哭,师妹对不起,我不该说修为的事,你回来努力修炼就好!” 第31章 嗯嗯嗯嗯嗯嗯嗯 初岚长叹一口气:“师兄,我不能啊,我……金丹了。” 康烨:“?” 他好像听岔了什么。 “师妹你说你?” “我说我,金丹了。” 康烨…… 他裂开了!! 他愣在原地,折扇啪嗒掉地上,砸了脚趾。 初岚关心道:“师兄你怎么了?” 康烨双手颤抖,哽咽道:“八年了,我的修为一直停在筑基期。想当年,我才十七岁半,风华正茂,少年英气,七尺半男儿。如今年过二十六,已足足八尺高……” 八尺。一米八三。 ……初岚裂开了!! “师兄,你是在炫耀!” “师妹,你是在炫耀?” 康烨忍住酸意:“师妹,恭喜结丹,回来我送你一个好东西,一定要天天贴在心口佩戴。” ——那火系符咒正好克水,也让师妹尝几天修为停滞,被迫长大的痛苦! 初岚狂恰柠檬:“师兄,我回来也送你一个好登西。” 她放下传讯符,折回神庙,偷偷刮了牌位上的尊号,改成大慈大悲功德无量清尘真君座下大弟子,再施幻术,伪装成从前的模样。 ——信仰之力纠缠大师兄去吧,让他也尝一尝修为暴涨的痛苦! 初岚&康烨:“我他娘的真是个天才!” —— 后来,淮南流传着一个神话故事。据说盛朝末年,圣上无道,妖孽四起,有一神女不忍无辜百姓受苦,下凡救世,又降下雷劫劈死妖怪。 那天夜里,淮水江畔,一只灵舟伏于月华之间。神女白袍青披,踏上灵舟。 她周身流莹,映得江波若电光幻影,一片清歌妙乐中,六龙銮驾直升云霄,遨游云海群星之间,回上界去了。 有幸看见此景之人,皆陷入一阵幻象中,第二日醒来,只觉神女面容身型都朦朦胧胧,月夜也如黄粱一梦般。 而初岚坐在灵舟上,发出嘿嘿的笑声。 北海大螃蟹,南山朝天椒,太虚宗铜锅涮,还有她的床。 她回来啦! —— 与此同时,初岚洞府。 “什么?臭女人要回来了?”吞天瓶咬牙切齿,至今忘不了大半年前,她离开时决绝的模样。 它已经想好三百六十一种惩罚臭女人的方法,先故意示好,勾引她与自己结为本命法器,开启一对一的终身关系,然后再关起门来狠狠虐这个臭女人,让她把隐月镜丢掉,然后跪下来道歉! 如果她态度诚恳,那瓶瓶就勉为其难原谅她,做她的本命法器,带她飞,带这个没见识的土包子看遍世间繁华。 不一会儿,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个身型纤细,长眉灵眸的女修移步而入。 吞天瓶:“……” 这是谁? 初岚笑道:“瓶瓶?” “……”吞天瓶,“就算你整面塑容二百次,也美不到哪里去!!” 初岚挑眉,放下乾坤袋,一言不发出门去了。 吞天瓶:“??” 吞天瓶好生憋屈,它甚至给初岚准备了足足一块下品灵石,作为结丹贺礼,谁知臭女人竟敢无视它。 就在此时,吞天瓶感到一阵法力牵引,吞想也不想,直接移步宗门禁地。 她不理它,它也不要理她。 —— 太虚宗禁地,阵法重重相扣,生生流转。 吞天瓶浑身散发着金色神光,漂浮在半空中。 幽寂真君俯身下拜:“上仙,晚辈的修为停滞在元婴中期,已有数十年了,最近连清峰清尘真君都突破了元婴后期,晚辈……” 吞天瓶口一张,水面浮现两个字:“好菜。” 幽寂真君:“……” 他几乎心梗,但无奈修为要紧,只得拿出三万块上品灵石。 吞天瓶一口吞掉,勉为其难告诉他机缘在何方。 “多谢上仙!晚辈感激不尽!” 幽寂真君叩首离开后,吞天瓶闷闷不乐回到初岚洞府。 明明这些修士对它毕恭毕敬,不断献上灵石珍宝,吞天瓶还是不满意。 好空虚。从前在仙界,主人几乎不碰它,到了修真界,又被关在藏宝阁里,独自一瓶近二十年,寂寞得都快哭了。 按理来说,整个修真界加凡人界,应该无一人能触碰仙器,偏偏臭女人是个例外,勾起了它的兴趣。 可是,臭女人好穷,连一百万上品灵石都没有,怎么对瓶瓶的终身负责? 要不然,它还是令谋出路吧。 —— 傍晚,初岚从师父那里回来,直奔洞府。 她交了师门任务,大师兄又送她一个护身符,贴在心口。 初岚不禁有点愧疚,大师兄对她这么好,送护身符,她却咒他修为暴涨。 可惜来不及了,不知道那个牌位多久换一次。 她打开门,洞府里静悄悄的。 吞天瓶一反常态,沉默地立在桌上。 初岚:“?” 她随手掏出一块灵石,塞进瓶口:“你怎么了?” ……灵、灵石? 吞天瓶浑身一震,不可置信望着初岚。 混蛋女人也不是不爱它,但一块也太少了,它只值一块下品灵石吗! 初岚笑了笑,又塞进去一颗。 吞天瓶憋了一会儿,忿忿露出一行字:“我原谅你了。” 初岚想了想:“哦。你拿着这个,我还要去明峰见一下岑照含。” 接着,她取出一条针织钩花小圆环,撑大些,套在吞天瓶的瓶颈上。 小圆环针脚细密,能自由伸缩,黛蓝、远山紫、点点石蕊红,与吞天瓶淡青瓶身格外相衬。圆环下面还坠着一圈小流苏,搭在瓶肚上晃来晃去。 “!!”吞天瓶转了转瓶身。 这个臭女人。真是表里不一,装得一副浑不在意模样,实则非它不可,连信物都送了,下一步就该求它做本命法器了。 它要好好想想,怎么管教管教臭女人,让她服服帖帖,给自己当牛做马,百依百顺。 初岚换了身衣服,匆匆走后,吞天瓶又感到一阵法力牵引。 好烦,怎么什么破事都问它。 它重新回到禁地。 一众元婴真君弓腰作揖。 吞天瓶:“本仙今后都不会再回应。” 太虚宗众人面面相觑:“敢问上仙,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好?可是冒犯了您?” 吞天瓶:“非也。” 众人怅然若失:“难道您准备回仙界了?” 吞天瓶:“……非也” “那、那是为何?上仙可否告知?” 吞天瓶:“本仙要契约一个人,成为她的本命法器,她就在这太虚宗中,因此本仙不会离开此界。” 众人:“!!” 当天晚上,太虚宗连夜传召所有元婴以上的修士,封山锁阵,秘密召开会议。 “究竟是谁契约了仙器?” “能将仙器契约为本命法宝,此人决不可小觑!” “难道,他或她就在我们之间?” “不可能,元婴以上所有修士都契约了本命法宝,众所周知,本命法宝非大乘不可更换。” “难道仙器看中了哪个金丹或筑基修士?练气修士也有可能!” “你们都下去,明日一定要将此人找出来!” 第二日一大早,有侍从敲开初岚的洞府。 “真君请师姐与大师兄、二师姐一同前去太虚宗主峰,听说有要事相告。” 初岚以为师父要商量结丹大典的事,于是随便穿了件衣服,慢吞吞出门,谁知到了地方,才发现四周乌泱泱一片筑基金丹修士,好像所有内门弟子都聚在此处了。 远处凌空飞来十二位元婴真君,乃是太虚宗十二位峰主,个个身着白衣,脚踏仙云,一时间衣袂也翻飞,仙云也缭乱,飞到近处,左右六人分列两侧,中间显现一团雾气,又倏忽消散,露出雾气中身着绛衣的仙子,底下内门弟子皆震惊不已。 “那是、太虚宗宗主!” 初岚看过去,竟看不清宗主的脸。 太虚宗宗主未开口,主峰却回荡着她低低的声音:“今日召集大家来此,是为寻找一件法器……” 紧接着,宗主要所有内门弟子都出本命法器,那些没有缔结法器的,都被幽寂真君带走了。 初岚心下感叹,幽寂真君真是修真界社畜,什么事儿都有他一份,每天享受宗门996福报。 片刻后,一个临峰的元婴真君御剑飞来,神识扫过初岚时,惊呼道:“你!” 刹那间,十二位峰主,太虚宗宗主,以及一切内门弟子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一息之内,初岚至少被二十道神识扫过。 初岚抱着浪蕊珠:“?” 元婴真君:“你的本命法器竟是浪蕊珠!” 闻言,太虚宗宗主的收回神识,原来不是吞天瓶。 但此言一出,很多人看初岚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浪蕊珠不是一直在星罗阁供着吗?” “你不知道,前段时间有位分神尊者点拨星罗阁阁主,让他瞬间开悟,踏破元婴门栏,阁主就将这宝物赠与尊者了。” “难道这水灵根女修,有分神尊者的父母?” “修二代啊,竟恐怖如斯。” 文莆站在远处,一眼便看见初岚手托圆珠,莹莹波光环绕她周身。 他早就知道,初岚来自某一隐世家族,绝无可能是凡间上来的土包子。 初平平无奇孤苦无依岚:“……” 她和远处的岑照含对视一眼,不敢说话。 半柱香后,岑照含传讯:“他们在找什么?居然叫我们把本命法器拿出来。” 初岚发出咸鱼的声音:“好累,不知道。” 回到洞府后,初岚瘫在床上。 忽然,洞府内光芒大盛,吞天瓶悬在半空中,瓶颈上的小流苏晃了晃。 它高高在上,俯视着初岚,准备开启它的复仇大计——仙器的诱惑! “女人,我好心给你一个机会,你识相的话……” 它一句话没出来,初岚取出一只蓝色圆珠。 吞天瓶:“?!?” 初岚笑了笑,亲一口浪蕊珠:“吞天瓶,你看,这是我的本命法器浪蕊珠,是不是很美?” 第32章 嗯嗯嗯嗯嗯嗯 “混蛋女人,今天不让你跪下来求本仙,本仙枉为仙器!” ——嘭! 吞天瓶一甩蛮腰,直接砸在初岚头上! 初岚疼得眼泪都落下来了,心中翻起邪火,但依然强忍着,深呼吸三下,慢慢道: “我答应过你,要和你缔结本命法宝了么?” 吞天瓶一愣,瓶口的水哗啦啦流出来,流了初岚满脸。 混蛋,混蛋,她都送它围脖了,还说没想缔结本命法宝。 初岚一个头两个大:“瓶瓶,我感谢你帮我,送你围脖,但我没想和你缔结契约。” 吞天瓶口的水奔涌而出,直接淹了初岚洞府。 她是渣女,是渣女。 主人你到底去哪儿了,瓶瓶被渣了! “我不管。本仙给所有人都说了。你把浪蕊珠扔掉!” 初岚泡在水里,做一条生无可恋的咸鱼。 这个瓶子每天都在想什么? 她叹了口气,勾勾手指:“过来。” 吞天瓶气得转身,背对她。 初岚笑了:“你就是一个圆瓶子,你没有背。” 吞天瓶:“你滚开!!” 水越涨越高,淹没了她。 初岚绕开漂浮的家具,向前游去,拉住吞天瓶的小围脖,揪过来,悄悄在它耳边说: “你再流口水,我就把你的灵石掏空。” 吞天瓶:“。” 瞬间,屋中水流如退潮,呼啸流回瓶口。 初岚浑身湿哒哒,周围家具泡发的泡发,摔碎的摔碎,窗户全没了,洞府一片狼藉。她好不容易攒下的家产,在这场浩劫中毁于一旦。 然而,她没有发怒,没有骂人,居然笑了。 初岚用法术烘干衣服,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吞天瓶忍不住后退。 “站住。” “……” “说说吧,为什么一定要做我本命法器。” 吞天瓶:“……还不是因为本仙没得选?要是有的选,用得着你来?” 初岚挑眉:“什么意思?” 她从没想过缔结吞天瓶,一个有器灵的仙器,十八年前突然掉落修真界,放着大乘期分神期的大能不选,偏偏看上她这个低阶修士?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 众所周知,越是天大的机缘,越是要更强的能力,更高的代价相匹配。 因此,每次吞天瓶倒贴她,她都故意不接招,就是为了观察这瓶子到底藏着什么小心思。 吞天瓶不动。 初岚:“你要是不说话,还想继续糊弄我,我就把你送回禁地。” 吞天瓶一抖:“字、字面意思。本仙不好独自行动,巫千星叛逃前就想上清峰抓我,外面的魔修太多,我必须契约一个人,作为她本命法宝,藏在丹田里,才能安全。” 初岚笑了笑,她猜的果然没错,吞天瓶一开始接近她,就别有目的。 “那为什么是我?” 吞天瓶:“谁知道你是怎么回事!本仙身上有禁制,修真界和凡人界,无人能触碰本仙的瓶体,但你好像可以……而我要去找人,还不得选个车载我去?” “当然,本仙也绝不会亏待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能同我短暂缔结本命法宝关系,是你们的荣幸!” 初岚:“那如果人找到了呢?” 吞天瓶:“当然是选择离开啊,谁会蠢到和凡人永远结契。” 初岚:“你作为仙器,难道不知道修士损失本命法宝,会丹田破裂,修为倒退一个大境界?” “……”吞天瓶,“本仙没想那么多嘛!再说了,和我结契,能让你原地大乘,本仙离开后,你也就分神期,还能做宗门长老,看尽这世间繁华,一点也不亏。” 原地大乘? 初岚险些原地去世。 “瓶瓶,你知道吗?”初岚沉吟片刻,“某种程度上,你真是个天然渣。” 吞天瓶:“???本仙给你当本命法宝,是你赚了好吗?” 初岚:“呵呵。” 不过吞天瓶就算是仙器,灵智也太不像成年人的样子。 她能怎么办? 当然是选择原谅它啊。 —— 初岚的结丹大典定在两个月后,期间,她被筑基甲班除了名,因为她太强——结丹了。 于是,初岚过上了真正的咸鱼生活,每天早上十点都不起来,中午吃顿好的,晚上继续瘫在洞府里。 但她并不快乐,她不能再看小说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些修真界的人都想对她下毒手,让她涨修为。 但她好想嗑cp啊。 没有看剧小说打游戏的日子,怎么能叫咸鱼生活呢? 就像没有气泡的可乐,怎么能叫肥宅快乐水呢? 初岚想了半天,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自割腿肉,自己产粮。 生活已经这么苦,她要写个轻松点的故事,让女主不用修炼,动嘴就过上神仙日子。 光动嘴就能行,初岚好柠檬啊,不如女主就叫宁檬。 起完女主名,初岚就懵了,男主叫什么比较好? 一晃就到下午,初岚竟坐在桌子前发呆一下午,要不是文莆来敲门,她就错过晚饭的炸鸡了。 “你在闭关吗?”文莆问。 给他开门后,初岚坐回椅子上,面对一张空白的纸,深思恍惚,喃喃道:“女主名字有了,诺贝尔文学奖还远么。” 文莆:“……?” 这是走火入魔了? 他伸出手指:“这是几?” 初岚盯着文莆的脸,双眼突然一亮:“就决定是你了!” 文莆,出生修真世家,从小被嫡系哥哥欺负,于是黑化变态,这么一个容貌清秀的小傲娇,多么好嗑! 文莆:“?!” 他心头大乱,赶快起身,去了清尘真君那里,告知初岚修炼,把脑子修坏的事。 “此事事关重大,初道友修炼的功法本就奇怪,如今有走火入魔的征兆,还请真君快快救她!” “万一去晚,她修为倒退,或者经脉损毁,可就大事不妙了!” 室内一片死寂,文莆抬头。 只见清尘真君端坐其上,忽然笑了:“那,真是太好了。” 文莆:“??” “恭喜她,修为倒退,经脉损毁,终于得偿所愿。” 文莆:“????” —— 太虚宗集市,临峰书舍。 书舍老板靠在摇椅上,晃晃悠悠,摸着一只白猫。 忽然,门铃声响动,他抬起头,一个女修逆光而来,迈进大门。 这不是他曾经的常客,据说是看了他卖的话本,修为一日千里的那位姑娘吗? 自从出了那档子事,书舍的生意无比火爆,大家都来买书,渴望自己也能有奇遇。 因此,老板一见初岚,满脸堆笑:“我们有新到的话本,客官要不要看看?” 初岚战术后仰:“不不不。” 老板一愣:“那您今天来做什么?” 初岚左右两顾,见没有人看她,从袖子里偷偷掏出一小叠纸,放在桌上。 老板接过,往那封皮上一瞧—— 《顾家大少爷想让我飞升~天才的修真头脑战~》 落款笔名:日神仙。 老板:“????” 老板明白了,原来不是买书,而是卖书。 “这个笔名不行啊,太粗俗,怎么能带日呢?你重新想一个吧” 初岚不禁悲从中来,想是真的想不出,要霸气,要彰显个人魅力,还要寄托美好愿望的名字。 她沉思片刻,取来旁边毛笔,大手一挥—— 灵气给爷爬。 初岚满意一笑,完美。 老板:“……” 现在的年轻人,为何骚操作如此之多? 老板叹了口气,翻开下一页,已经完全不抱期望了。 然而,他越看越心惊! “宁檬熬夜看话本,一觉醒来,居然变成书中大反派的五灵根侍从。她只好狂吹彩虹屁保命,夸得反派天上有地下无,只求他不要黑化,顺利飞升,然后继承他遗产,留在修真界享福。 反派见宁檬为他鞍前马后,心想,她一定对他用情至深。 多年后,反派即将飞升,宁檬仰天大笑,以为终于等到了出头之日。谁知,反派他不飞了! 反派:做我道侣,否则与我一起飞升。 宁檬:?? 滚啊!” 老板瞳孔地震! 这题材,这设定,他从来没见过。 老板迫不及待翻开第二页,五分钟后,他翻到了第十页…… 啊没了。没了?! 就这,就这?不仅短小还断章! 老板倒抽一口凉气:“三千万下品灵石,这是定金的千分之一,现在给我写!” 三千万下品灵石! 初岚内心狂笑,一收下定金,就露出咸鱼的表情:“唉晚点吧晚点吧,我忙着修炼,修炼太费时间了。” 说完,她忍不住笑出声,抱着灵石走了。 老板盯着初岚远去的背影,咬牙切齿,捶胸顿足,又很无奈。 的确是,修炼比较重要。 不过……要是她能修为暴涨,一日千里,岂不是可以省出很多时间来写? 老板陷入沉思。 该怎样让她修为暴涨呢? —— 结丹大典当日,天公很给面子,连续下了一个月的雪放晴了。 据说初岚的结丹大典被宗主特别关照过。自从巫千星叛逃,太虚宗宗门的地位下跌不少,明面上还是修真界第一宗门,实际上,今年入门弟子锐减,修真界的大世家都送适龄子弟去了天师门,或者凌云剑派。凡间上来的,又多是四灵根五灵根。这样下去,宗门吃枣药丸。 就在此//奶油//时,初岚结丹的消息却穿到宗主耳朵里。 迄今为止,修真界没有一人能在十六岁就结丹,万年前飞升的大能都要修十年,更何况,初岚入门不过短短两年,这是何等的奇迹! 因此,宗主决定多准备准备,给初岚大办一场,并对外宣扬,他们太虚宗就算没落了,也能培养出如此惊艳才绝之辈。 全宗上下都隐隐与有荣焉,除了初岚。 她站在祭台后,看着主峰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密集恐惧症都犯了。 “别怕师妹,师姐永远陪你。”二师姐李轻轻好心疼,抱住初岚,拍拍她的背。 初岚被师姐猛地按进e凶里,几乎窒息,起来后两眼发黑。 “师、师姐,你怎么拥有这么大的凶?”初岚悲伤道。 李轻轻一愣:“这不是咱们女人天生就有么?” 初岚:“???” 李轻轻:“不会吧,不会还有哪个女修不能拥有大凶?” 初岚一口老血憋住! 一炷香后,文莆掀帘进来了。 初岚闭关咸鱼了两个月,乍一见文莆,震惊不已。 文莆比初岚年龄小,入门时,他们差不多高,而现在,文莆竟然比她高出半个头! 初岚的心拔凉,这些日子,她一直戴着大师兄送的护身符,修为没有上涨半分,但个子长得慢多了。以前半年起码能蹿一大截,而现在居然只能长四分之一个指甲盖不到。 这么下去,她何年何月才一米七三? 初岚枯了:“你怎么长高这么多?!” 文莆一愣:“这不是到我们这个年纪,都会抽条长高么?” 初岚:“???” 文莆:“不会吧,不会还有哪个修士长不高?” 初岚几乎心梗! 又过了一炷香,天空中传来一声轻呵:“阵开。” 四面八方升起白玉华表,高耸入云,日光昭昭,整个祭台云雾袅袅,变换莫测,时有高峰巅影,时有云梦泽海,初岚白衣青披而上,祭台下瞬间人声鼎沸。 十六岁的金丹真人,可谓闻所未闻。 初岚扬起头,只见清尘真君与绛衣宗主一左一右,分列她两侧。 连太虚宗宗主都来了? 她又看向台下,只见有不少熟人面孔,紫衣尊者,幽寂真君,几个宗门内的元婴真君都在。她的甲班同学们也仰望着她,面露羡色。 初岚懵了。 祭台上光影变换,清尘真君缓缓道:“贫道座下三弟子初岚金丹已成,赐号,清岚真人。” 那我还能是假人? 初岚行礼:“谢师父和宗主赐号。” 一阵淡青波光笼过她全身,太虚宗宗主拂袖落下,微微颔首:“十六岁既金丹,本尊也难及。” 初岚客套:“宗主过奖过奖。” 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就金丹了啊! 宗主上下打量一番初岚,满意道:“天资聪颖,还勤奋刻苦,不错。” 初岚赶忙谦虚:“不敢不敢,勤奋刻苦完全算不上。” 宗主:“哦?那可是有什么诀窍了?” 此话一出,祭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初岚,他们面带殷切,绝不放过初岚即将说的每一个字。 甲班同学们纷纷掏出留影石,要记录下这百年难遇的诀窍。 岑照含扒在台上,她平时不说,但实在好奇姐妹到底如何修炼,才能在短短两年内金丹! 文莆也一震,聚精会神盯着初岚。 这次她要说了么?这次真要坦白她的秘密了吗? 李轻轻屏住呼吸,心跳怦怦。康烨折扇都忘了摇。 实在是师妹太强,入门两年实现修为绝地逆袭,都是同一个师父,怎么就差别这么大? 就连幽寂真君也暗暗挺直身板,盯着初岚,心里微妙。 他还记得初岚刚入门时,对他说“我不去幽峰,我就算躺着也能飞升”。 这女修……一定有什么秘法! 初岚盯着台下,清楚看见文莆和李轻轻脸上的渴望。 她露出迷之微笑。 好啊你们,刚才你们不仁,现在就别怪我不义! 第33章 嗯嗯嗯嗯嗯 初岚:“想知道我如何进阶?” 众人疯狂点头。 初岚长叹一口气:“众所周知,修士吸收灵气就会进阶,但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比如我,我靠敷补水面膜,喝热水,看小说,还有在凡人面前装哔。” 文莆:“……?” 幽寂真君:“???” 初岚心想,这没毛病,她就是这么升级的。 她又道:“但这远远不够,我还用了很多方法辅助升级,比如被魔修暴打后躺三个月,上课睡觉,剥离自己的神识,经常佩戴火系护身符。” 李轻轻:“??” 宗主:“……?” 这是什么奇葩的修炼秘诀? 甲班众人长叹一声,是的,她好像真是这么修炼的。 初岚满意地看着台下,李轻轻和文莆的眼中仿佛失去灵魂。 她想了想,接着道:“然后就是定下一个小目标,比如,我想做一条咸鱼,因此……” 说到这里,初岚一顿。 草。 好像的确如此,她也曾经努力修炼,修为一点不涨,但每次咸鱼一下,都能以各种各样奇怪的方式进阶。 现在想来,她突破筑基,突破金丹,竟然都经历了坚定道心的过程! 难道这是……咸鱼道? 初岚:“我悟了。” 众人:“??”你悟啥了? 初岚:“什么喝水看小说,通通都是表象,最重要的,是从引气入体开始,就坚定你们的道心。” 一旁,清尘真君和宗主几人纷纷陷入沉思。 就在此时,台下竟爆发出一阵金色光芒,半空中阴云笼罩。 ——轰! 金丹劫雷! 康烨愣在原地,不知为何,他丹田好像满了。 在场之人纷纷看向他。 “……” 不会吧不会吧,真有人听清岚真人一句话就悟了?就要结丹了? 初岚露出微笑,不枉她改了凡间神庙牌位上的尊名,那些信仰之力源源不断汇入大师兄体内,日积月累,恰逢此时突破师兄筑基最后一道瓶颈。 “恭喜大师兄。”她胸有成竹道。 一时间,众人望向初岚的脸色都变了。 请问宁的嘴开过光吗? 一句话人家突破大境界了! 有心人猛地想起临都星罗阁阁主的事,惊道:“不愧是分神期大能之女!” “是啊是啊,难道她修炼了什么秘法,能一句话令人突破大境界?” “真人,会说你就多说点啊。我什么都想听!” “快跟我说说,我也想结丹。” 初岚:“???” —— 结丹大典之后,康烨也出关了。 清峰主峰上,康烨不顾帅比形象,拉着初岚的手,感动不已:“小师妹,你实在是太慷慨了,明明是你下凡做好事,却把全部的信仰之力让给我。师兄修为暴涨,真是太痛苦了!” 初岚回握康烨的手,心潮澎湃:“大师兄,你实在是心细如尘,古道热肠,看到火系护身符还能想到我可以用,师妹修为终于停滞,//奶油//开始长个子,真是太痛苦了!” 旁边的李轻轻:“???” 忽然,她浑身一颤,眼眶忽然盈满泪水,缓缓看向康烨:“你居然,把那个火系护身符,给小师妹了?你,你好狠的心!” 初岚:“……” 等等这是什么师门三角恋关系?! 康烨后退两步:“你别激动,听我解释,是小师妹一直抱怨自己修炼太快长不高……啊!” 话没说完,李轻轻掏出巨剑,劈向康烨! “我就知道你嫉妒小师妹修为高,清峰竟然出了你这样的败类,今日我就代师父废了你这个孽障!” “听我解释!” 康烨赶忙摇动折扇,李轻轻腾空而起。 ——轰! 屋顶又又又被掀飞了。 二人兵刃相接,从山顶打到山下,踹飞十二个“此处禁止随地大小架”的牌子。初岚早就轻车熟路,骑上松鼠,就去搬救兵。 待清尘真君来时,看见清峰山上一片狼藉,之前修好的屋舍又废了。 他挥出拂尘,将二人卷起,狠狠摔在地上。 ——轰! 灰烟四散,清尘真君目光淡淡:“三十万下品灵石,明年夏末之前赚不到就逐出峰门!” “师父,三十万也太……” “再敢顶嘴,跟你们两没废话可说。” 瞬间,康烨和李轻轻安静如鸡,可怜巴巴望向初岚。 师妹救我们! 初岚:“……” —— 金丹大典以后,初岚很惆怅。 原来如此,修咸鱼道,只要做一条咸鱼,就会增长修为。而反其道而行之,不咸鱼,修为就不会涨。 可惜,她悟得太迟了。 初岚泪流满面,还能怎么办? 慢慢苟身高和凶吧。 于是她计划每天早起修炼,晚上才睡觉,如同计划自己的假期,每天八点起床,读书学习……然后没坚持两天,就放弃了。 太累了。 而且修炼很枯燥,就比996稍微好那么一点点。上辈子那些小说里的女主动辄毅力惊人,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入定。初岚年轻时也是这样,对未来事业满怀热情,什么苦都愿意吃。 但老社畜多年,她早放弃了。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但一行乐,她就暴涨修为,真是个死循环。 初岚仔细想了想,修咸鱼道就要咸鱼,自己割腿肉嗑cp赚钱算咸鱼吗? 赚钱的事,怎么能算咸鱼呢? 她决定试一试,取出纸笔开始写《顾家大少爷想让我飞升~天才的修真头脑战~》第十一页。 写到一半,她愣住了,男主要怎么斗法? 算了,参考一下她的水灵根吧,写男主用水蒸气理论抽干对方,变成干尸,令众人惊恐不已。 …… 因为每天割腿肉,初岚的修为已经停滞两个月了,可喜可贺。 而且,她终于又高了一点点,只有一点点,但足以让她开心一整天。 在交稿前,初岚不禁想起自己曾被《少年仙梦》坑过的日子,决定报复社会。 她笑了笑,在书中留下一道机缘。 ——有缘人参破后,便可修为大涨! —— 半个月后,太虚宗主峰。 紫衣尊者已回到太虚宗数月,参加完初岚的结丹大典,便半闭关起来,谁也不见。 想他这般大乘期尊者,不必理会宗门俗物,只需要某些时刻撑场子就够了。 “尊者,这里是上个月刚到的话本,您要不要瞧瞧?” 紫衣尊者颔首:“有劳。” 他平素多爱看精怪志异,打发时间,风月话本却一概不碰,但今日随手翻来,却看见一个名字好长的话本。 《顾家大少爷想让我飞升~天才的修真头脑战~》 紫衣尊者:“?” 他提起了兴趣,翻开第一页,谁知,他越翻越震惊。 顾家大少爷居然能操控空气中的水汽,吸干一个人! 紫衣尊者当场试验了一下,发现完全可以做到,且此类法术分神期就可以学。 说明了什么?这个叫灵气给爷爬的笔者,至少是分神期修士!不然怎会明白这个道理? 他继续往下看,忽然双手一颤。 丝丝缕缕精纯的灵气流入他肩膀,虽然不多,但足以让一个筑基初阶修士跨越小境界。 紫衣尊者热泪盈眶,灵气给爷爬到底是什么神仙,想得和自己一样,就喜欢做好事不留名。 真是同道中人啊! 虽然他们素昧谋面,但紫衣尊者觉得,他们仿佛深交已久。 他继续往下翻……直到第二十页。 啊没了。没了? 就这? 紫衣尊者抓心挠肺,碍于面子又不好意思找上作者家门,只好偷偷差人问书舍老板:“灵气给爷爬什么时候更?” 书舍老板叹了口气:“她说她忙于修炼,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修为暴涨。” 紫衣尊者听了,直拍手:“这岂不很容易?” —— 第二日。 清峰主峰,大殿。 “结丹以后,按宗门规矩,你们就该收记名弟子了。”清尘真君缓缓道,“马上就要宗门开山大会,据说今年来的,十有六七都是凡间修士,人少了很多。外界盛传太虚宗已没落,若不是那位刚大乘的尊者,我们早就跌落成二流宗门。” “因此宗主同我说过,今年清峰会收记名弟子,但不会多。记名弟子归属外门,天资不高,悟性亦是,所以不必费太多心思指点。” 从大殿出去后,初岚问道:“师兄师姐,你们要收记名弟子吗?” 康烨摇头:“我刚刚金丹,修为还不稳固,明年吧。” 李轻轻:“我倒是想收一个,但我和你师兄还有十五万下品灵石没赚。再加上我还要修炼,收了人家,人家岂不是很可怜?不过,要是有天赋异禀的,就招。但天赋异禀的也轮不上我们啊。” 初岚点点头。 李轻轻:“师妹你呢?” 初岚露出微笑:“我不招天赋异禀的,尤其是天赋异禀的男徒弟。” 呵呵,她早就熟悉套路了。师父是个危险的职业,尤其是她这样的水灵根,长着一张看得过去的脸,招一个天赋异禀的男徒弟,每天保护他,给他撑腰,徒弟就会对她产生雏鸟情节。 慢慢地,徒弟长大了,个子比她高,腿比她长。某天她开始放养徒弟,又或者收了其他徒儿,徒弟会忍着醋意,却不敢宣之于口,但终究,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徒弟会再也受不了师父到处沾花惹草,怒而撩起师父床帏,接连质问,然后欺师灭祖,把师父变成自己的。 呵呵,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么。 呵呵,她才不上当。 初岚露出微笑。 忽然,传讯符亮了,她取来一看,是书舍老板的传讯。 居然有读者点名给她寄礼物? 竟有这等好事! 初岚喜滋滋骑上松鼠,出了门。 一路上她都在想,会不会是手工点心,会不会是北海大螃蟹? 到了书舍,老板笑着取出一只玉盒:“恭喜啊!” 第34章 嗯嗯嗯嗯 初岚笑道:“同喜同喜,多谢您替我传达,这样,这宝贝我分您一点。” 她就要打开,只听老板道:“这可不好,我是伪灵根,不能这么吸……” 话音未落,一股庞大的灵气席卷而来! ——啪! 初岚迅速扣上盒子。心脏怦怦,几乎从嗓子里蹦出。 深呼吸,深呼吸。 十息过后,她缓缓露出一个得意的笑,蔑视玉盒,仿佛看见里面灵气挣扎,涌动,旋转跳跃。 想骗人,哦。 她虚晃一招! 老板还以为她被吓到,笑问:“客官可还惊喜?” 初岚:“惊喜,惊喜到差点昏过去。” 这可是读者的一片真心,但她不能收,一米七三遥遥无期,c凶也没有影呢。 老板满意道:“怎么样,这下不用愁修为了吧?据说那位读者盼着您赶快完结,特地送您的。” 初岚一愣,含泪道:“好,好的。” 她当初怎么就自己坑自己,找借口说要修炼。 初岚谢过老板,抱着玉盒往外走。 这么一大坨灵气,自己不用,就这么放着,浪费了也好可惜。 —— 清峰。 清尘真君和三个徒弟围坐。 初岚将前因后果说完,推出玉盒:“所以这些灵气都送给师父师兄师姐吧。” 几人对视一眼,清尘真君神识一探玉盒,蹙眉:“这些灵气足够让你直接进阶元婴中期了。你当真不用?” 元婴中期…… 初岚趴在桌子上:“师父,你们都知道我。” 闻言,师姐李轻轻拍了拍初岚脑袋,眼中含泪:“……太惨了。” 她宁愿前期修炼慢一点,好过一辈子当平胸矮子。 康烨摇头,把玉盒推回去:“不可,师妹你的机缘,以后自己用,我们不能收。” 初岚双手抵住玉盒,和康烨打攻坚战,活像个过年送红包的长辈。 二人推来、推回、推来、推回。 清尘和李轻轻的脑袋跟随玉盒,偏左、偏右、偏左、偏右。 初岚放大招:“难道我只有说一些类似,啊灵气好讨厌真是好烦的话,你们才肯收吗?” 康烨逐渐岚化,露出微笑:“啊我长得好高真是好烦。” 初岚:“。” 撑着初岚愣住,康烨灌注全身力气在手臂,用力一推—— 突然!清尘一拂尘敲他脑袋上:“听你师妹的。” 康烨捂住脑壳,玉盒瞬间被推回他面前,初岚胜了! 康烨:“不是,师父?我才是大师兄!” 初岚叹了口气,她真的无所谓,修炼速度已经很快了,也没什么大志向,只想每天过咸鱼生活。而她到清峰以来,过了两辈子最舒服的生活。 灵气对她来说,得到的太容易,还不如拿去送给师父师姐师兄们,这样她快乐,他们也快乐。 一坨灵气,双倍快乐,值。 初岚爬起来,挥手道:“师父你们先聊,我写稿去了!” 自今日起,初岚每天关小黑屋,日写十万字,终于完结了。 待紫衣尊者拿着话本,捧来阅读,舒爽不已。 一天看二十万字也太舒服了。 这个灵气给爷爬,很有觉悟。 紫衣尊者笑着点头。 —— 初岚走后,清尘真君目光凝着玉盒,康烨和李轻轻大眼瞪小眼。 室中一时静默,片刻后,清尘真君道:“你师妹真是心智成熟。” 康烨:“???” 李轻轻:“……为何?” 清尘真君微笑:“你们扪心自问,若是你天赋异禀,进阶急速,你们可愿将信仰之力送给师兄,可愿将一步结婴的机缘拱手让给亲友?” 李轻轻一愣:“的确是……若是我自己挣来的机缘,我可以自己藏着留着。人皆有私欲,我也难逃独占珍宝之心。” 康烨沉思片刻:“的确如此,若我真的天赋异禀,我定想走得更高,筑基了想金丹,金丹了想结婴,谁不想变得更强?而站在高处,却又看见更高的山峰,以此永无止境。” 清尘真君敲敲桌上玉盒,金石相击,声响清脆。 “那她为何要让出来?” 李轻轻和康烨笑了:“师妹进阶太快……” 二人说到此,忽然顿住。 世间人寻仙道,熙熙攘攘,皆为利来,权势与力量的山巅迷人,分神之上是大乘,大乘之上是飞升,去了仙界呢,到底为何要进阶呢? 康烨低下头,李轻轻缓缓道:“因为在师妹心中,我们比一直进阶更重要。” 清尘真君微微颔首:“是也。但寻常人若非经历生死大难,不会看清这个道理。” 康烨折扇掩脸,哭辽:“我不该嘲讽师妹。” 清尘真君:“你们师妹舌头上能跑马,每天满嘴胡话,惊世骇俗,但这只是表象,你们要看她在做什么,而不是看她说了什么。” 李轻轻:“……” 师父,师妹知道你这么说她吗? 康烨倒抽一口凉气 果然,师父才是真正的强者,一眼看穿本质。 —— 岑照含和文莆终于也晋了金丹,初岚写完稿,参加完他们的结丹大典,三个人去了明峰岑照含的洞府。 文莆掏了掏乾坤袋,取出一堆地瓜条瓜子花生果干肉脯,堆在桌子上。 初岚和岑照含眼前一亮,好啊今天不薅光你羊毛,枉为太虚宗门人。 恰零食恰到一半,文莆忽然道:“我听幽峰掌事师姐说,今年上太虚宗有个男修,生得美貌非凡。宗门灵根分仪前,他测试的时候,看呆了负责记录的弟子。” 岑照含拳头硬了:“有我美吗?” 初岚赶忙拍她肩:“……姐妹你绝美!” 岑照含安详地笑了:“姐妹你也绝美。” 初岚回身:“到底有多美,你见了?” 文莆摇摇头:“但我师姐跟我说,她第一眼看见那男修时,控制不住脸红,忍不住朝他走去,更控制不住同他讲话,说她可以带他看看太虚宗。” 初岚:呵呵。 浮夸,太浮夸了,这种人,大概在虚拟文学中,才会出现吧。 但她想到在凡间发生的事,打算再观望一下。 岑照含酸得直咬瓜子皮,为什么没有小妹妹看见她走不动路? “然后呢?” 文莆:“然后,他直接拒绝了。” 岑照含嗑瓜子的嘴一歪:“??这么好的机会不要?” 文莆嚼着花生:“我师妹说前前后后至少十来个人跟他搭讪,他想都不想就拒绝,再然后,他就被孤立了。” 初岚啃着地瓜条:“哇哦,酷哥。” 文莆习惯初岚时不时蹦出的骚话,岑照含更是,毕竟她姐妹修为高,人又美,说话还好听,会说就多说点。 文莆拿了一根地瓜条,继续道:“不过听说他修为不行,资质也不好,五灵根。” “老天爷是公平的。”岑照含说,“给你了绝世美貌,就不可能给你绝世修为。” 当然,她姐妹例外。 初岚想了想,五灵根也不一定差,古早修真文里,主角都是天灵根。 过了一段时间,就有反套路设定出现,比如五灵根其实最吊,比如五灵根是混元体,搭配废柴流主角早期被众人看不起,后来逆袭成仙的故事。 都是套路。 文莆叹气:“五灵根也就罢了,据说他在凡人界时剑术超绝,无人可比。但离家走上仙途时,他父亲勃然大怒,和他打了起来,他竟然不躲一招,最后丹田破裂,好不了了,手也废了,现在连剑都提不起来。” 岑照惊得瓜子都掉了:“以这种方式了断尘缘,他疯了吧?” 初岚一抖:“嘶——丹田破裂,挑断手筋,好疼。” 好惨。 三人心想。 —— 今年开山大会办在主峰大殿之外。太虚宗宗主亲口下令,此次开山大会,要彰显太虚宗的底蕴。 初岚翻译了一下,就是要霸气,要哔格,要新生知道,他们不亏。 因为她读者送的灵气,清尘真君不久前闭关,说是冲击分神期,大师兄二师姐也闭关了。 初岚笑了笑,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了。 因此她代表清峰,出席开山大会。 “不是说今年人很少?” 初岚看着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旁边负责登记的弟子小声道:“大家都是奔着您来的。” 自结丹大典后,清岚真人在外界就有了名气,太虚宗不世天才,16岁不到既结丹。 世家长老们取来大典上的留影石一瞧,皆惊叹不已:“让小辈们试试,能不能拜她为师。” “真是十六岁,你瞧她那双眼!” 留影石上,少女一袭白衣,束带飞蕙,长风鼓起衣袂,她冲着台下嫣然一笑,双目如含了两泓清泉。 旁边的家主道:“放心吧,我打听好了,清峰这次由她来收徒。” 屋门一开,小辈们陆续进来,练气期的小辈们一抬头瞧见留影石上的清岚真人,纷纷露出仰慕之色,甚至有几个少年涨红了脸,低头不敢去看。 清岚真人不过十六,寻常世家子进宗门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年少慕艾也正常。 这也是初岚最担心的。 “有劳。”初岚坐在高台上,身侧是其余十一位峰主,或者座下真人。 高台上隔着一层隐匿身形的幕帘,初岚透过幕帘,看见台下人头攒动。两年前,她拜入宗门的时候,也站在台下懵头懵脑。而现在,她却坐在台上,身边是幽寂真君。 幽寂真君一侧目,见隔壁是初岚,眼中顿时充满怨念,分明也想起了当年的事。 初岚忍不住笑出声,幽寂和她其实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真君,当年我不懂事,莫怪。” 幽寂真君扯了扯嘴角,心想还算你有良心。 “嗯。” 初岚:“我今日之成就,有三分要谢真君。” 幽寂一听,脸上挂了几分嗤笑。他堂堂一峰之主,何必和小孩子计较。 “你现在修为尚可,但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修炼一途,像你这般年少轻狂,意气言论,早晚出事,既然你知道错了,当年之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初岚:“……” 她怎么就相信金丹之后,幽寂真君就不会对她一副教导主任的模样了? 初岚幽幽叹道:“真君宽宏大量,晚辈太感谢真君了,幸好当年没收我,这份恩情比天高。” 幽寂:“……” 他怎么就相信清岚真人结丹就会变正经了?! 此时,台上忽然传来一阵清越鸣响,群鹤飞起,仙云缭绕。 高台之上幕帘拉开,露出之前遮蔽的十二峰真君,或其座下真人,一时间灵气奔涌,新来太虚宗的弟子从未感受过这等磅礴气势,不禁屏息凝神,伸长了脖子,偷偷摸摸看向台上。 只见左边第四,一个白衣少女,搭青色披风,衣角逶地,静坐其上。 许多人只见过留影石上的清岚真人,但远远不能及当面所见,她生了一双灵动眉眼,却偏偏通身气质幽然,若空潭泻春,古镜照神。 高台之下,掀起一阵窃窃私语。 “想必那位就是清岚真人!” “清岚?” “你居然没听过清岚真人?她十四岁入太虚宗,不到十六便结丹。” 一位少年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大胆望着高台之上的少女:“明人不说暗话,我来太虚宗就是冲着清岚真人的名号,若是能拜她为师……” “可她刚刚结丹,还不到元婴。你出生顶尖世家,又是双灵根,放着那些真君不拜,为何要拜她?” 少年脸色一红,结巴两下,强行找了个理由:“你想想,按她修炼的速度,你入门半年,她说不定就元婴了。再过三年,她就分神,你要资质好,那时候应该刚刚筑基吧?你想想,你才筑基就有个分神尊者当亲传师父,这辈子还愁什么?” 台上,初岚不小心听见他们的对话:“……” 她眯起眼,放开神识,瞬间听见不少类似的对话。 初岚越来越警惕,仔细寻找这个双灵根修士,好记下来。 千万不能收,被薅羊毛事小,被欺师灭祖就麻烦大了。 然而,她朝着人群中一望,视线却像铁针被磁石吸引,不由自主,拐到旁边竹丛了。 俗世喧嚣忽然变得遥远。 竹下有一人,少年身型,神情却孤冷不似少年。 他长睫低低搭着,乌发流泻,也搭在肩头,衬得皮肤欺霜赛雪。 似是感受到初岚的视线,他抬眸看来—— 清风吹动竹叶,在他眉眼间,投落摇曳的影。 初岚:“………” 旁边负责记录的弟子见她不动,顺着她的视线//奶油//望去,轻声问:“清岚真人,您想收那个金木双灵根吗?他资质不错,今年新入门子弟中佼佼者,不过双灵根不能收记名,要收亲传了,我们今年还有更好的,比如一个天金灵根……” “不用了。”初岚使灵气遥遥一指:“就内个吧,收徒弟要收脸最好看的。” 隔着人山人海,对面的齐君:“……” 弟子心里一咯噔,这怎么能行,他可是有任务在身,务必给清岚真人多推荐几个徒弟。 “真人啊,今年很多人都冲您来,您不考虑考虑多收两个?” 初岚摆手:“算了算了,我又不是选妃。” 弟子急了,这跟选妃差不了多少!选几个好的,选几个差不多的,登记一下,放在峰门里就行,自有学堂教。 “清岚真人,他中看不中用,是个五灵根。” 初岚一惊:“好家伙,竟然是五灵根!修炼速度能慢我五倍呢!酸了酸了。” 对面,读懂初岚口型的齐君:“……” 旁边,被震撼到的弟子:“……” 初岚:“有问题?” 弟子哭笑不得:“没问题,真人,我们明年再见。” 初岚起身:“今年清峰就收一个记名弟子,放在我名下,收拾收拾把他送来我洞府,我亲自看看他资质。” 弟子:“……?” 真人,宁这语气,怎么跟君王宠幸妃子一般,“沐浴更衣后,送来朕这里”。 见弟子一脸古怪,初岚露出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 “你在想什么,他丹田废了,我看看他资质。” 弟子一愣,涨红了脸。 初岚笑了:“你这个小同志,思想太肮脏。” 她从高台背面下来,骑着松鼠飞上天。 —— 回清峰的路上,初岚一直在想凡间发生的事,从齐君少年英气,策马自她窗下而过,到夜雪空庭,他回身望向屋檐,再到太元殿中长剑直指。 今日的齐君,只着一身太虚宗统一配发的青衣,没有负剑,没有束发,通身上下连块玉佩都无。 听说他丹田破裂,手筋断了。 初岚微微摇头。 好一个天之骄子跌落尘埃,实惨。如果不挑他,齐君估计会沦落到外门去做杂役。 不过,一个记名弟子罢了,与其给哪个不知底细的四灵根五灵根,不如给这个齐君,一来他人品过关,二来他生得太过出众,刚刚入门就因为拒绝其他师姐,而被孤立,以后不得被其他人轮着欺负? 今日行善(1/1) 虽然,初岚承认,有百分之十的原因是齐君生得太美,而她是个颜狗。 初岚回到洞府,瘫在椅子上没多久,敲门声就响起来了。 她一开门,发现来的不是齐君,而是那个负责登记的弟子。 “真人,大事不好了!” 初岚:“?” 弟子:“有个练气中期的双灵根弟子,骂了您看中的五灵根弟子,骂得很难听,说他靠脸上位,还扬言要比一场,赢了的才配进您门下,输了的就走人。” “???” 初岚冷笑:“这个双灵根是谁,没进我门下,就敢擅自替我拿主意,把我清岚真人的话不放在眼里。要是进来了,以后还不得欺师灭祖?” “我们走,去主峰。” 第35章 嗯嗯嗯 初岚重回主峰时,其余十一峰峰主已经走了,广场上新弟子熙熙攘攘,正分成一批批前往不同峰门。 而高台之下,众人隔出一片圆形空地,两个人正对峙。 左边那个,初岚认识,正是齐君。 右边是个佩剑男修,她也认识,就是刚才想让她半年元婴,三年分神的双灵根练气男修。生得风度翩翩,一双桃花眼含笑望过来。 好家伙,你直接出局! 初岚的手,微微颤抖。 她再一打量齐君,乌发垂垂,身无长物,唯有脊梁挺拔。 连个匕首都没有,听说还没引气入体。 这怎么打? 下一瞬,初岚敏锐发现了一丝诡异之处。 齐君看上去如此淡定,仿佛下一秒就能掏出什么绝世法器,啪啪打炮灰的脸。 他真的丹田破裂,手筋断裂了吗? 这点初岚要弄清楚,她收徒收的是可怜人,不是龙傲天。 若是齐君真在扮猪吃老虎,现在就是蠢毒炮灰挑衅主角,反被扮猪吃老虎的主角揍? 初岚笑了,不论是不是,看戏她最爱,又无脑又爽。 她甚至残忍地掏出一盒地瓜条,坐在高台上。 就等着齐君会不会露出马脚。 旁边负责登记的弟子急了:“真,真人!他们都要打起来了!” 初岚:“冲!” “???” 弟子:“您就不阻止一下?” 初岚摆手:“两个练气期打架算什么?” “是晚辈愚钝。”弟子恍然点头,清岚真人金丹境,眨眼间就能把那两个练气期按在地上,要是出事的话,那也太小看她了。 此时,佩剑男修抬头,见清岚真人高坐台上,手中捧着一盒……地瓜条。 他微微一笑,抱拳道:“晚辈元洲云家云嘉。真人或许是第一次见晚辈,晚辈却已仰慕真人已久。” 初岚:“?” 她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暗暗摸出瓜子,端起高冷风范,颔首道:“嗯。” 云嘉毫不掩饰仰慕之色,取出一只黑缎面掐金丝小盒,嗓音微颤:“我随父亲出海,亲自从南海寻来了千年蚌精流光珠,希望真人能喜欢。” 他一开盒,那流光珠并不简简单单是珠子,而是被打成一对耳环,莹莹璀璨。 还没拜师,第一面就送首饰珠宝,送耳环? 在场一片哗然。 “云家,那不是元洲八大世家之一?难怪这么有钱。” “世家子,还亲自寻来,啧啧啧,云嘉这胆子可大了。” “若是你也有这财力身家,你难道不心动,不想试试?” “我没有这财力身家,我也心动。” 初岚手一抖。 现在年轻人不讲武德。她只想看他们互殴,火却烧她身上来了。 云嘉一笑,眉间尽是倨傲,侧目睨着齐君。 “晚辈不明白,他究竟有什么好,让真人偏偏选了他,是有天资,还是有身家?” 闻言,齐君侧目,瞥着云嘉。 风穿过发梢衣袂,他却依然不动。 他面容平静,淡淡道:“我生得比你美。” 初岚:“??” 云嘉:“??” 可他说得太自然,只是在冷静叙述一件客观事实。 初岚地瓜条差点掉地上,一时间分不清齐君在开玩笑,还是太耿直。 云嘉捧上流光珠耳环:“真人。” 他垂下头,目光如刀,狠狠从齐君脸上割过。 齐君顿了顿,不言不语,取出一枚玉牌,刻着“清尘”二字。 清尘真君是清岚真人的师父。 顿时,围观群众的眼睛一亮,全都移到初岚身上,走都不想走了。 恰瓜了恰瓜了,赶紧的。 初岚:“……” 负责登记的弟子笑得荡漾,在她耳边说:“真人,不如两个都收了?云嘉做亲传,齐君做记名,岂不是两全其美?” 初岚:“??” 小同志你这话说得好生奇怪。 初岚咳了咳,正色道:“云嘉,多谢你一片好心,但幽峰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齐君他不能修炼,再加上一些前事,我才让他来清峰做记名弟子。” 说完,云嘉脸色渐渐沉了下去,片刻,他猛地扭头,瞪着齐君:“你等着!” 齐君:“不等。” “。” 云嘉咬牙:“你等着,我今后一定会比你美!” 齐君:“……不一定。” 他话语短促又内敛,却把云嘉气得差点翻到,一下拔出长剑:“你这个小白脸!” 他猛地劈向齐君! 练气中期的身法比凡人更快,眨眼间就冲到齐君眼下。 齐君回身,与他擦肩而过,右手四两拨千斤,竟将长剑夺了过来! 众人见云嘉武器被抢,皆发出惊呼声。 初岚睁大眼,齐君这剑术她领教过,虽然在她手上过不了五招,若去做剑修,那当真是天下无双。 云嘉一愣,急速撤退,展开灵气屏障,以防齐君攻击。 却听啪嗒一声,清脆响亮。 ——长剑掉在了地上。 一时间,场内静寂无声。 齐君怔怔看着右手,手背有一块狰狞的伤疤。 半个月前,一柄利剑刺穿他的手掌,拔出来后,他就//奶油//再也不能使剑了。 他垂下眼,让袖摆滑落,遮住了那个印记。 云嘉恍然明白了,齐君在斗法方面真的不太行。 他嗤笑一声,凝出三根金针刺向齐君! ——嘭! 初岚一拍桌子,灵气呼啸,打翻金针,将二人推向两边。 “门派弟子间比试,点到为止。” 云嘉盯着齐君,咬牙切齿。 点到是什么意思,他明白,无非就是清岚真人可怜齐君。 ……他好酸啊!! —— 初岚骑着松鼠,飞过清峰上空。 与此同时,吞天瓶正藏在树荫里,恶狠狠盯着初岚。 瓶瓶才不会追岚火葬场。 忽然,天空中的松鼠一停,迅速下降。 吞天瓶:“!!!” 初岚蹿到它面前:“原来你在这儿,你好久都没出现了。” 吞天瓶警惕地看着她,什么意思,难道她不恨自己吗?明明知道它接近是别有企图。 初岚:“我还有点担心你。” 吞天瓶一怔,瓶口哗啦啦流出水。 这些天它风餐露宿,藏在林中被松鼠们欺负,小围脖旧了,受尽了苦楚,没想到女人居然担心它…… 初岚:“担心你被魔修抓走,攻打太虚宗,我就不能每天在清峰咸鱼瘫了。” 吞天瓶:“混蛋!你滚啊!” 初岚哈哈大笑:“说实在的,你堂堂仙器,怎么就混成这样了?” “……”吞天瓶好委屈,“这事还要从十八年前说起,那时我还是仙界里——” 初岚挑眉:“哦,太长了不想听。” 吞天瓶要被气死了:“我十八年前跟着主人下凡,那时候太虚宗清峰有条特别肥的灵脉,特别香,我就想吃一口,就一口,结果我没忍住嘛,吞掉了整条清峰灵脉,给主人沾了奇怪的因果,他从此不见了,一定是不要瓶瓶了。” “??”初岚笑了,“渣瓶,害了人还说别人不要你。” 吞天瓶:“臭女人!等我找到主人,我让他狠狠收拾你!” 初岚挑眉:“你主人是谁?打得过我吗,他收拾我,我收拾他,还不一定呢。” 吞天瓶一提到主人,非常骄傲:“我主人可是仙界的仙尊,名讳岂是你这种无知凡人知晓的?他自鸿蒙分化,天地诞生起,就司掌秩序与律法,小心他把你的嘴削下来!” 初岚杠它:“不会吧不会吧,原来是法官而不是战神啊,我还以为多厉害,我能日两个呢。” 吞天瓶辩不过她,气得跳起来,打初岚膝盖。 “无知的凡人!” 初岚笑死,好爽,骑着松鼠上天,飞向清峰主峰正殿,把骂骂咧咧的吞天瓶丢在身后。 她不打算在洞府接见齐君。“把人送来洞府”这句话听着有点奇怪。 正规点,去清峰主峰大殿。 —— 近日来清峰其他三人都在闭关,唯独初岚每天在外面晃。因此大殿里,四面空荡荡,正中就摆着一个座,初岚坐在上面。 齐君站着她身前,旁有侍从提壶进来,按理来说拜师都要斟茶,初岚第一次见清尘真君时,没来得及倒茶,后来伤势好转,也是亲手奉了茶的。 虽然是记名弟子,但茶绝不能少。 齐君以左手提壶,满上杯,奉上去,递到初岚面前。 初岚一低眼,就看见他手上的伤疤。 在凡间时,齐君也给她斟过一盏茶,不过那时要随意很多。 他估计从来没想过,那个半夜上他房梁,来报恩的松鼠女妖精会变成他师尊。 ……太刺激了。 初岚盯着茶,却没有接。 “在收你之前,我要问个问题。”初岚缓缓道,“你为何答应入我门下。” 齐君敛目,声音平静:“真人明知故问,除了清峰,在下别无可去。” 初岚挑眉:“你在凡间过得不舒服吗?宁愿丹田破裂,从此再无法执剑,也要踏入修真一途?” 齐君垂着眼:“嗯。” 一十八年,每天夜里,他都能听见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若是初岚没有在皇宫大闹一场,引动天道,他或许永远不会想起下凡历劫的事。 前尘若大梦一场,他本该降生在修真界,而不是凡间。 初岚静静盯着他一会儿,总觉得面前这个齐君,和凡间那个少年将军,有哪里不一样了。但想到他被亲生父亲毁去丹田,废了手,也明白逢此大难,谁不会变态? “手伸出来。” 齐君抬起右手,手腕忽的被一只纤细柔软的手捉住,随即,清凉的气息涌过来,从手臂攀上心脏,绕着他的神识转了一圈,又下沉到丹田。 “……”齐君看着初岚。 初岚到修真界才两年,没人教过她一些隐晦的东西,因此她丝毫没觉得,用神识查看徒弟的身体有什么不妥。 而且,她很认真地看,也在严肃地思考治疗的方法,并没有发现齐君神色微小的变化。 初岚拧眉叹道:“手还能治,丹田的确废了,天材地宝都救不回的那种废。” 初岚松开齐君的手,随便饮下一口茶,算正式收了齐君作徒弟。 但她放下茶盏,猛地觉着,这场景有点熟悉。 女师男徒故事的开端,师父收了徒弟,悉心保护他照顾他,然后下一个情节就是,徒弟对师父感激不尽…… 就在此时,齐君长睫颤了颤,俯身行礼,喉间发出的声音压抑着难辨的情绪,一字一顿道:“感谢师父费心。” 初岚缓缓倒吸一口气。 她避开了那么多坑,难道还是栽坑里了? 但她迅速冷静下来,没关系,这才刚刚开始,她完全有能力让事情往奇怪的地方发展。 徒弟会因为感激师父,对师父的温柔生出依赖,对师父的可望不可及,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那她大可走向反面,让齐君认为她是个性格古怪,反复无常的人,不就好了? 初岚看着齐君,露出迷之微笑。 齐君:“……?” 第36章 嗯嗯 初岚决定在相处之初,就努力炒一个不讨喜的人设。只要让齐君误以为,她是个喜怒无常,心狠手辣,甚至恶毒的女人,就能让他自行远离她,从此一劳永逸。 只要不真正伤害他。 初岚故作狞笑:“你可知,我为何收你为徒?” 齐君淡声:“因为我长得美。” 初岚的笑僵在脸上,齐君两次说这话,都有点奇怪,说他自恋,齐君目光淡然,面容冷静,不像一只沙雕。 但一个出身凡间世家,受过良好教育的公子,怎么可能说出这话? 被夺舍了吗? 初岚被噎了一回,觉得要下点猛料,齐君才可能被她糊弄过去。 “没错,你丸弹了。你去筑基甲班打听打听,我清岚真人素来喜欢美人,还喜欢折磨他们。” 自宗门小比后,关于好汉轻点别打脸的传闻早已变质,齐君只要打听一下,或许能听见更劲爆的。初岚有时不小心听见,眼睛里都会冒出许多问号。但她从不理会那些谣言。 齐君停顿片刻:“师父一共折磨过几个?” 初岚回忆谣言,一愣:“六、六十四个。” “他们如今都在何处?” “……都被我鲨了!” 齐君垂首不语,似是在犹豫此话真伪。 看齐君的模样,好像信了一点,又没有全信。 初岚为了一劳永逸,继续下猛料:“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不想付出一分一毫,就让我给你免费治手。不可能,区区记名弟子,我凭白无故帮你治手?滚出去吧。” 她抄起茶盏,扔向他,动作利落,心里却慌的一批。 齐君接住茶盏,茶水溅了三滴在袖摆。他越捏越紧,直到骨节都泛白。 他声音轻得如气:“师父要怎样……才肯帮我治手。” 初岚:“……”好可怜。 不过,得让他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她的目光落在齐君的右手上。 初岚挑眉:“那你去太虚宗后的小景山,为师要山巅只在子时开放的双生并蒂昙,取来一株。明天就要。” 说完,初岚笑了,小景山离清峰小半天路程,练气期弟子不会御剑飞行,到了断崖下,爬上山巅还需要一个时辰。现在已经下午,他到那里估计都明天了,一是来不及,二是小景山巅有极高的断崖,他一只手不可能攀上。 齐君,知难而退,乖乖回去吧。 旁边有侍从上前,与齐君耳语,大致讲了上小景山有多难。 齐君闻言,顿时松开了茶盏:“是,一定为师父取来。” 初岚:“……你手都废了,根本不可能爬上山巅。” 齐君姿态恭敬,却一字一顿道:“那要一试才知。” 初岚很想劝他别去了,再伤到手就真废了。 虽然但是,说出去的话,不能再收回来。 她只好再下猛料,俯身凑近了齐君微垂的脸,一双眼死死盯着他的长睫,轻飘飘道:“知道吗?师父说的话,你一定要听。就算在下界,我是公主,你是臣。在上界,我是师父,你是徒弟,胆敢违抗师命,我就把你的魂魄吸走。” 说完,她靠回椅背上,对自己的表演不齿又满意。 真是虾仁猪心,正常人都忍不了这种反复无常,性格古怪的师父吧? 她凑过来讲话时,发间香气一丝丝传来,齐君长指扣着袖口,静了至少十息,行礼道:“遵命。” 初岚:“???” 怎么就遵命了? 不,你没听新弟子指引? 师父提出过分要求,可以去太虚宗主峰告发。 —— 太阳下山后。 初岚骑着松鼠,在天上飞来飞去。她本想悄悄制造一些巧合,治好齐君的手,但易容成外门弟子后,下山脚一问,得知齐君真去了小景山…… 这个人看着美,怎么脑子转不过弯来呢? 片刻,云层之上,初岚飞掠小景山,往下一瞧,直接看见齐君。 此时已到亥时,他时间不够了。 初岚想到对策,回身扎进一株槐树里,春风拂过,吹起一颗细白的花米,悠悠飘落山下,一直落到齐君肩上。 他正仰头望着山巅。 忽然,一阵脚步声响起,齐君侧目看去,只见一位陌生的绿衣姑娘背着行囊,朝他走来。 “道友,我见你站在此地已有半柱香,需要帮忙吗?” 齐君回首,继续望着山巅:“多谢,不用。” 初岚:“……” 她露出一个笑:“去摘山巅的昙花吗?马上就要子时了,再不动身就来不及了。” 齐君依然看着山巅,头也不回:“嗯。” 你嗯什么嗯? 初岚长长呼出一口气,想敲齐君的榆木脑袋,但夜色之下,他握着匕首,衣衫磊落,月华披肩的模样,让她没下去手。 美色误人。 初岚扯出手帕,掸掉肩头碎叶。 “我也来摘这昙花,若是道友不嫌弃,我们可以一同前去。” 齐君这才看向她,一双眸子比夜幕更辽远,波澜不惊:“你为谁摘花。” 初岚愣了愣:“鹅……为那个清峰大魔头,清岚真人!她蛇蝎心肠,好生歹毒,我不小心踩了她衣角,她竟然这样惩罚我!” 齐君依然凝望着她,不言不语。 夜色寂寂,初岚被他看得后背发毛。 冷进入金丹期后,初岚修习了天水诀六无滞无常,能微调整外貌,就算紫衣尊者站在她面前,都不可能看破,更何况齐君,连练气期都没到。 可惜,无滞无常的时限只有两个时辰。 初岚把身高拔到极限,把凶调到最大,再将五官改成楚楚可怜温柔型。男人不都吃这一套么,呵呵。 而且做人就怕对比,不对比,齐君兴许不讨厌反复无常的清岚真人,也感受不到生活的艰辛。一旦有个温柔体贴的姑娘在旁,对他嘘寒问暖,关心照顾呢? 大魔头清岚真人还不得被衬成渣渣。 初岚笑了。 齐君沉吟片刻道:“在下齐君,敢问道友尊名?” 初岚一呆,对哦,我叫什么来着。 “二绿。”初岚大言不惭。 “……”齐君淡淡道,“道友可有个妹妹叫三黄。” 初岚装作震惊:“你怎么知道!” 齐君:“。” 初岚取出一大捆绳索,靠近齐君:“齐道友,别说了,我们开始吧。” 她走到齐君身前,少年遂低头看着她。初岚就算拔高身体,脑阔顶也只到他锁骨。 “我用一条绳索将你我连起来,另一条尾端射向山巅,两条用活结扣在一起,这样就不怕摔下来了。” 她寻到绳索的中点,以绳索圈住齐君的腰,再打个死结。 初岚:“……” 他腰好窄。 然后初岚开始固定自己的套索,扯平皱起的衣服,急着赶时间,完全没注意到齐君略微僵直的身躯。 初岚:“这样就好了,我们快爬山了,要不然来不及了。” 齐君目光掠过初岚腰际一瞬,又迅速垂下眼眸,轻声道:“遵命。” 初岚一愣:“不必客气,我就是个柔弱的练气初期,比你修为高不到哪儿去。” 接着她掏出一柄比她整个人大两倍的流光弩机,绳结缠死箭头,瞄准山巅一射! ——铮! 粗壮的箭矢飞跃高空,带着绳索,生生插进半山腰岩壁,惊起一群飞鸟。 齐君眉梢微挑:“道友不像柔弱的练气初期。” 初岚反应过来,好像弯弓射大雕一点也不柔弱。 “害,不要在意细节,意境到位就行了。” “……”齐君沉默地,缓缓将匕首束进腰间。 或许这一晚他已经承受了太多。 初岚收起弩机,招呼齐君一起玩攀岩运动。春日的崖壁湿润,石缝间沾着泥土碎屑,时有娇嫩的野花从里面钻出来。初岚看一看揪一揪,辣手摧花,有趣。 然而,刚刚爬到五分之一,她就后悔了。 花都差不多香,可大半夜的不躺在洞府里睡觉,是闲着没事才来攀岩吗? “清岚真人是魔鬼吗?居然让我大半夜爬山。”初岚边往上攀,边吐槽自己,“她一定是修水灵根法术脑阔进水,才会想出这等阴损招数,你说是不是?” 齐君左手扣着岩石,忽然停住,目光缓缓移向她:“……” 初岚怕齐君右手脱力,特地挑了他右手边攀登,以防万一。到目前为止,他一直游刃有余,但初岚依旧不放心,时时刻刻关注齐君的右手。 此时见他看过来,初岚满头雾水。 看什么看,没见过温柔大凶美少女吗? 初岚继续向上爬,顺便使劲浑身解数,拉低自己在齐君心中的形象:“你进门的晚,不知道清岚真人在练气期时,就敢单挑筑基期修士,还把人家捆起来,真是个变态。” 不知为何,齐君这次回应她了。 “不战而屈人之兵,师父是仁义之举。” 初岚:“???” 她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她仗着自己天赋高,每天不修炼,在甲班里莲言莲语说一大堆自己不行的话,学婊行为。” 齐君拂去衣上泥尘,继续向上攀,温和的声音传来:“天赋高最易遭人嫉恨,师父却和身边人关系和睦,一定本性善良,待人真诚。” 初岚差点摔下去:“???” 她想了想,一定是药量不够大。 初岚:“她是恋爱脑,和清峰大师兄传出过绯闻,还为情自杀过。” 齐君想都不想便答:“谣言罢了。” 初岚气得神志不清:“???” 小老弟,你到底怎么回事? 一时间,二人之间陷入微妙的沉默。 初岚屡战屡被怼,化愤怒为力量,恶狠狠往上爬。 身侧,齐君唇角愈深,眼中都是笑意。 利用绳索攀岩,快了不止一倍,待二人攀到四分之三处,初岚偷偷运起灵气,一手拔出箭矢,瞄准山巅上那颗槐树一丢! 箭矢环绕三角枝干两圈,成功卡住。 初岚:“走。” 她刚才反思了好一阵,总算明白犯了什么错。 第一,她指责清岚真人,在齐君看来,就是在别人背后说坏话,恶毒女配行为。 第二,她弯弓射大雕的姿势太霸气,而凡间男人多有一种大男子主义的思想,盛朝有女子无才便是德之说,齐君一定不喜欢暴力的姑娘。 初岚长叹一口气,失败,太失败了。 但随即,她又有了新想法。 半柱香后,当他们即将到达山顶时,初岚看准峭壁上一块突出的石头,装作手滑—— 一声惊呼!她一手扣住崖壁,同侧脚尖却踩了空! 底下如深渊,云雾缭绕,石砂泥土滑下去,过了好一阵才传来回声。 初岚单手挂在岩壁上,风吹过,她摇摇欲坠。 初岚转过头,挤出一个呆滞的表情:“我好像要摔下去了。” 齐君睨着她,面无波澜道:“道友,你的左手,重新放在岩石上便可。” “???” 说好的情急之下扶她一把,少年挨着少女,肌肤触碰间能听见彼此怦怦的心跳声呢? 说好的英雄救美,少年少女暗生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呢? 宁就是这么对姑娘的? 初岚回想起凡间那些齐二公子拒绝公主的传闻。什么见过,无意,不娶之类的。 好家伙,她总算看清了齐君的真面目。生了一副绝世容貌,行止利落,少年将军模样,惹得无数怀春少女前赴后继。 原来本质是个终极直男! 齐君侧过脸,几缕发丝勾缠在耳垂,长睫如蝶翼,轻轻颤动。 “怎么了。” 初岚被美颜暴击,却面无表情:“孤寡孤寡孤寡孤寡注定一生孤寡。” 齐君:“………” 咔嚓一声,他攀过的岩石裂了,扑簌落入崖下。 初岚手一撑,翻身上悬崖顶端。 太虚宗峰峰谷谷数不清,小景山不算最高不算最险,但山巅之上的双生并蒂昙却人人皆知。 因为它开花条件苛刻,必须在春夏交接之际,有月之夜的子时。 据说太虚宗开山老祖曾在此处与人比试,对方一剑削平了小景山山巅。老祖嫌弃这山秃了头,就洒下一片昙花种子。 而距离子时只剩半刻,昙花还没开。初岚重新绑了槐树上的绳索,另一端抛到山下,方便等会儿直接滑下去。 她一抬头,看见齐君在槐树下站着。 夜如水,月华皎皎,在风中,满树细碎的槐花轻颤,飘扬,落在他发间。 “开了。” 齐君的声音微不可闻,如羽毛轻轻扫过她耳畔。 初岚一回身,见原本暗绿的山顶平原,泛起点点细碎的微光。 双生并蒂昙开放时,灵气涌动,若满天星子落在丛间。 昙花一株一株接连绽放,齐君抬眼望去,少女好似站在群星与明月中,她俯身轻嗅一株昙花,长发从肩上滑落,发梢垂在了花蕊上。 此时的夜色,比任何烦恼都要轻。 齐君就明白了她为何带他来此处。 初岚正闻着这花有什么味儿,忽然听见衣摆与花丛摩擦,沙沙作响。 她起身,只见皓月当空,星子遍野,齐君手持一株昙花,正笑看她。 月下昙花映美人,美人还对她笑,颜狗初岚顿时爽上天。 接着,齐君将花递过来。 初岚:“???” 等等,小老弟,你不钢铁直男吗,怎么开窍了? 不过可惜,今夜之后二绿姑娘就下线,没想继续进展。 “内个,花就别送我了,还是送清岚真人吧。”初岚面不改色。 齐君颔首笑道:“好。” 这是初岚第一次见他笑。 原来美人真的有魔法,只要一笑,看见他笑容的人也禁不住弯起嘴角。 而初岚是一个经常笑的人。 齐君见过她在大雪之下,太元殿废墟之上,对着盛帝笑得嘶哑。 也见过她露出迷之微笑。 或者装模作样的狞笑。 但此时此刻,她更像个十六岁的少女,唇角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眼睛里盈满了星星。 只见初岚笑着笑着,开口了:“小老弟,咱们花都薅完了,赶紧下去吧,你这手受伤了,还能拽着绳子滑不?需要我抱你吗?” “……”齐君说,“倒也不必。” 第37章 嗯 第二日,清峰主殿。 初岚阴着脸,瞄一眼盒中昙花。 双生并蒂昙一经撷取,可以维持十二个时辰盛开不败,超过十二时辰,便会化作星星点点的灵气消失。 此时昙花还很新鲜,花瓣上沾着昨夜的露水,扑鼻的清香盈满整个大殿,闻见这香气,初岚仿佛回到了昨夜。 “咳。”初岚直起身,“你居然采来了。” 齐君笑了一下,微不可查。 “一个名为二绿的道友帮了我。” “……” 初岚板着脸:“我知道二绿帮你作弊,因此,今早我就鲨了她。” 说完,初岚挑眉去看齐君。 偶遇的温柔姑娘被大魔头师父杀了,照齐君这个性格,应该会冷下脸,直接拔剑。从此不会对她生出雏鸟情结,进而欺师灭祖了。 “……”齐君恭恭敬敬,奉上一盏茶,“师父明智之举。” 初岚接茶盏的手一抖:“?” 齐君:“多谢师父昨日一片苦心。” 初岚一口茶差点呛住:“??” 她仔细看去,齐君眼中神色不像强压愤恨,甚至比昨天下午更温和一点。 初岚靠回椅子上。 ……怎么她一通操作,好感度还涨了? 这离她的目标越来越远了啊! 齐君难不成还是个抖m,越被欺负越喜欢一个人。 初岚眼皮狂跳。 就在此时,群山间传来一阵清越的嗡鸣。丝丝缕缕金光洒进窗内,初岚猛地起身,移形换影,瞬间来到殿外。 群峰层层叠叠,南方一片祥云缭绕,飞鹤振翅其间。 一定是师父或者师兄师姐出关了。 初岚侧目:“你先在主殿待着。” 说完,她骑上松鼠直冲师父洞府。 清尘真君洞府门口,灵气充沛,松柏苍翠,掩映着古朴素雅的屋檐。 康烨和李轻轻已经候着了,初岚惊讶道:“你们也出关了?” 康烨折扇一展:“差不了多少,赶着看师父进阶异象。” 李轻轻:“师父早就元婴大圆满,说不定等会儿雷劫就下来了。” 初岚有些紧张:“好。” 三人屏息凝神,齐齐仰望天空,站在洞府前很久很久。 “……” 愣是没看到一丝乌云,没听见一声响雷。 接着,洞府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清尘真君缓步而出,松风一过,他白发三千,道袍轻摆,更为仙风道骨。 清尘真君唇角含笑,一抬眸,瞧见三徒弟整整齐齐蹲门口。 “你们在此做什么?” 三人异口同声:“等雷劈您啊。” 清尘真君:“……” 他拂尘柄差点捏断。 “雷不会来。” 康烨看看李轻轻,李轻轻看看初岚,初岚看看康烨。 完了。他们师父进阶失败了。 康烨哗垂下折扇:“师父,您不要想不开啊,徒儿再也不和师妹打架了。” 李轻轻含泪道:“师父没关系的,这种事常有,我今年赚了许多钱,师父想修哪间屋子就修哪间。” 初岚沉痛不已:“师父我把我北海大螃蟹都送给您,一顿不行就两顿,您千万别生心魔。” 清尘真君:“……我分神后期了。还有,你们刚才发的誓我都听见了。” “????” “雷劫呢?师父您别哄我们玩啊。” “雷劫被您吃了吗?” 清尘真君想给他三傻徒弟一人头上来一下:“其实,为师在清岚进门前,就已经分神了。” 三人:“???” 清尘目光悠远:“分神以后,若是座下有元婴弟子,便要离开峰门,前往主峰做长老,处理主峰事务……那还不如在清峰舒服。因此为师只好隐藏修为,这次瞒不住你们了,记得提为师保守秘密。” 他扬起拂尘,直指高空! 顿时,千万条金色细丝缓缓聚成一条金龙,裹挟令人生畏的灵气,咆哮直冲苍穹。 三徒弟感受到金龙的分神期威压,不禁目瞪口呆。 康烨震惊:“怪不能您能打败巫千星啊!” 清尘:“他不过区区分身,这有何难?” 李轻轻担忧道:“师父您刚看到天上那坨云了吧,这可怎么保密?” 清尘微微一笑:“闭关之前,为师早就设下隐匿阵。” 初岚两眼发光:“师父,原来您也励志做咸鱼啊!” 清尘:“。” 康烨和李轻轻:“……怎么说师父呢!” 随即,清尘真君看了看康烨和李轻轻的修为,发现都有不同程度增长,又看了看初岚…… 清尘真君长叹道:“又涨了。修士即便不修行,待在灵气浓郁的地方,修为还是会涨的。” 初岚泪目。 清尘真君心知初岚咸鱼本性,摇头道:“闭关前宗门开山收徒,你可有收?收了谁?” 一提到此时,初岚就头大:“师父您也认识这个人,就是齐君,那个凡界的美人。” 清尘真君猛地捏紧拂尘! “我就知道那个狐狸精勾引你,我当初就不该跟他废话!” 说罢,就要往主峰去,三人赶忙拦住:“师父冷静,师父别张嘴!” 初岚急急道:“不是不是,他没有勾引我,他丹田废了手断了,我可怜他,才收进来的!” 清尘真君这才停下。 康烨长呼一口气:“师父你冷静,小师妹都没被我迷住,还能被凡间狐狸精迷住?” 初岚:“。” 大师兄你太自信了。 清尘真君:“我是怕她爱美人,被那狐狸精骗感情。” 李轻轻拍拍师父的手臂:“你们醒醒啊,小师妹是什么人,她怎么可能被狐狸精骗感情,她只是喜欢那人的脸,俗称……” 老色批。 “……” 一时间众人沉默下来。 初岚捂住脑袋,说出内心真实想法:“也不全是,收徒的时候也考虑过别人,但他是全场唯一一个我认识的。” 她上辈子又不做hr,挑人时很懒,不看中对方天资有多高,关键要品行好,那满广场乌泱泱的,谁知道哪个心怀叵测,招进来以后嫉妒这嫉妒那,生生把清峰搞成虐渣打脸极品的大舞台。 俗话说得好,要想从根上爽,本质不是狠狠打脸极品,而是一开始就杜绝极品出现。 她解释了一番,清尘真君含笑颔首:“你做得很好。为师当初不多收弟子,只收了你们三个,也是不欲清峰变得和其他峰门一样,师门内斗,藏污纳垢,同辈之间见了,就像见了仇人一般。” 康烨和李轻轻:“……” 师父我们怀疑你在阴阳怪气幽峰。 初岚:“但是,我有点担心他欺师灭祖。” 其他三人:“???” 初岚说了她装心狠手辣的前因后果,一时间,周遭陷入诡异的沉默,只有声声鸟鸣传来。 片刻后。 “哈哈哈!!” “哈哈师妹哈哈哈!” “噗嗤。” 初岚拳头硬了。 康烨:“师妹,你完全可以学学师父,只要足够目下无尘,冷淡决绝,这样他就不会对你欺师灭祖了。” 清尘真君嘭一下敲在康烨头上。 初岚瞳孔地震:“什么?原来师父也为避免欺师灭祖而装的?” 清尘真君目光淡淡。 危,初岚,危。 初岚不小心知道太多,求生欲暴涨,回怼道:“不不不,大师兄你一看就没读过几本修仙言情话本,最易荣登徒弟心中白月光的女师父,一是温柔,二是清冷,三是妖艳,四是——” “——你居然让他叫你师父?”李轻轻惊呼打断,“你不知道吗,男师父为平易近人,才叫师父,女师父都要当面称呼一声,师尊。” 师尊。 这称呼……初岚毛骨悚然! 众人看着初岚神色,哈哈大笑,笑声回荡在清峰上空,惊起白鹤四处逃窜。 康烨还去rua初岚的脑阔。 李轻轻笑完,也来rua初岚脑袋,还掏出乾坤袋:“来来来师妹,你刚收了徒弟花费多,师姐给你点零用钱,三万下品灵石……师兄你别愣着,年初挣的钱呢?” 于是,初岚含泪抱着一堆乾坤袋和符篆,跟在三人身后,去了主峰。 然而,到了主峰,康烨就疯了。 他瞪着齐君,双手颤抖,啪嗒一声,折扇掉在了地上。 初岚露出迷之微笑,拍拍齐君肩膀:“还不快说两句?” 齐君行礼道:“晚辈见过大师伯,二师伯,见过师祖。” “不、不错,师妹好眼光。” 康烨看见齐君这长相,一口老血哽在喉头,猛地想起他五灵根的事实,血又回去了。 无妨,长成这样又如何?他康烨资质优秀,长袖善舞,明年还将蝉联太虚宗十八万师姐师妹的梦。 李轻轻则是看看初岚,看看齐君,眼里写着五个大字——果然老色批。 清尘真君早已分神期,一打眼便明白,齐君的丹田废得无法修炼,任是天材地宝,也救不回来。 众人纷纷给了齐君见面礼,无非是灵石和丹药。 初岚不想齐君对她产生雏鸟情节,进而发展到欺师灭祖,却也不想他和其他人闹僵,索性装成迫于师祖淫威,板个脸,为齐君治手。 她筑基期就给外公凭空造过腿,如今金丹期,治一只断手还不简单? 初岚长指一点,浓郁的灵气迸发出耀眼的蓝光,附着在齐君手上,顿时满室生辉。 片刻,蓝光渐渐散去。 众人一瞧,只见齐君手背白如冷玉,筋骨分明,丝毫看不清一丝伤疤。 初岚长舒一口气,总算结束了。 手也治好了,人也在清峰了,今后就这样吧,记名弟子不需要经常指导,她又可以躺回去了。 咸鱼初岚不仅有了咸鱼的快乐,还有了今日好歹做了点事,值得回去睡一大觉的成就感。 齐君看着手,不言不语,好似在想些什么。 初岚琢磨不明白,也懒得琢磨,仁至义尽了,其余管她什么事。 片刻,齐君重新从袖中取出木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株静静盛放的昙花。 “多谢师父,师父的花还没收。” 他敛目低眉,递向初岚,浑身上下的礼节挑不出一丝错。 一时间,清尘、康烨和李轻轻的目光都落在初岚身上。 初岚露出僵硬的微笑,接过盒子:“好。” 待齐君出去,她大松一口气:“你们看,他会不会?” 康烨:“放心吧,他看起来不太会欺师灭祖。” 李轻轻:“倒是师妹,你真没对他下手吗?” 初岚:“???” 清尘真君叹道:“清岚,对他下手不能操之过急,宗门漂亮男修很多,多看看再说。” 初老色批岚:“。” —— 屏退康烨和李轻轻后,清尘真君单独与初岚说道:“清岚,你马上就到金丹中期,是时候准备第二次宗门历练了。” 太虚宗规矩,弟子金丹中期或后期要外出一次,铲除魔修。 初岚不怕魔修,但想到离元婴又进了一步,就头大。 不止长不高,太虚宗修士到元婴就出师,在峰门自立门户,还要参与宗门大事。 若是初岚比康烨李轻轻进阶还快,师父分神期修为又暴露了,她就得做清峰峰主! 初岚心头危机感越来越重。 不,她可以搞事,但绝不做社畜。 清尘真君:“这段时间,有没有找抑制修为的法子?” 初岚说了大师兄给她火系护身符的事。 但护身符戴久了,身体生出抗性,效果越来越弱,修为又开始慢慢涨了。 初岚叹了一口气。进太虚宗后,最舒服的生活,就是金丹期,不用上学,不用打工,每天睡到自然醒,想做什么做什么,除了担心金丹期的宗门历练。 她打算得很好,苟在金丹初期,等长到一米七三,再出去搞魔修,达到金丹大圆满境界,就此打住。 今后师父当靠山,师兄或师姐当峰主,她躺洞府,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初岚:“师父,有没有抑制修为的东西?” 清尘真君思忖片刻,缓缓道:“我曾听闻魔界有种树木,从火焰中诞生,随业火生长,三千年开一次花,开花时满树火焰。三千年结一次果,果实里包裹着能燃尽一切的火。应当能抑制你的修为,但这传闻不一定可信。” 闻言,初岚陷入沉思。 此时短暂躺洞府,或找到果实后一直躺洞府……她最终选择了后者。 初岚一拍桌子:“那我势必要去找。” 于是她想了想,直接收拾包袱,临走之前和师兄师姐道别,让他们有时间顺带照顾一下齐君。 然而第二天一早,初岚刚准备出发,一打开门,只见齐君在她洞府门口站着,青色的袖摆上沾着露水,剑柄冒寒气。 外门弟子的洞府都在山脚,他还没有引起入体,一看就是昨夜得知了消息,今晨天未亮就上了山。 齐君行礼道:“二师伯嘱咐我来和师尊道别。” 初岚:“……” 好啊二师姐你坑我! 见初岚不答,齐君又问:“师尊准备去哪里?” 初岚:“去魔界。” 突然,窗边传来嘭一声巨响! 齐君唰的拔剑,初岚猛回身,浪蕊珠在指尖翻滚。 只见一只淡青色瓶子裹着小围脖,叽里咕噜滚进窗户,瓶口长大,露出一行字:“臭女人你要走都不跟我告别!” 初岚:“……” 齐君:“……” 吞天瓶蹦起来,只见门口二人都盯着自己。 齐君缓缓挑起眉稍。 初岚冷笑:“窗户破了,赔钱。” 然而,吞天瓶怔怔望着齐君,整个瓶都呆了。 第38章 咧咧 下一刻,吞天瓶突然暴起,冲向齐君! 初岚拎起齐君衣领,足尖蹬地,瞬间越出三尺远,双手掐诀,一道淡蓝色屏障霍然展开。 此时,吞天瓶并没有散发神光,但她耳畔依稀回响着大师兄的告诫,金丹期以下不能靠近吞天瓶,轻则刺伤神识,重则痴傻。 吞天瓶气得蹦跳:“你让开!” 初岚:“不让。” 吞天瓶:“你让我过去!他是——” 瓶中水上字迹戛然而止,吞天瓶浑身一抖,似被掐住瓶口,半个字都冒不出来。 ——轰! 天上忽然阴云密布。 齐君撩起眼皮看了眼天空,视线落回吞天瓶身上。 吞天瓶吓得缩了回去,再也不敢口无遮拦,想什么说什么。 初岚一愣,天上散去的乌云简直莫名其妙。 但她没有过多纠结,扭头问道:“他是什么?” 吞天瓶憋了一肚子秘密,说不出来好气,加上初岚一味护着仙尊,它更气。 吞天瓶口的水一滴滴落下来:“他、他是你的新欢吗?” 齐君:“她是我师尊。” 初岚笑了:“他是我徒弟。” 吞天瓶气得泪水哗啦啦涌出来。 它的主人和备选主人在一起了! 瓶口溢出的水都变绿了! “这世界没有爱,瓶瓶要离家出走!” 初岚头大,上前道:“你先站住。” “混蛋女人滚开啊!”吞天瓶向窗外冲去! 瞬间,齐君按剑之手微微一动,只听“咚”的巨响,吞天瓶又跌回来了。 它怔怔望着齐君,如果吞天瓶也有眼睛,那它眼中一定充满不敢置信。 齐君静静立在初岚身后,自上而下俯视着地上瓶子,食指尖敲击剑柄,发出嗒的轻响,似在警告。 吞天瓶开始颤抖。 初岚见吞天瓶又跌回来了,喜闻乐见喜大普奔:“哈哈哈你怎么摔倒了。” 吞天瓶:“脚滑不可以吗?臭女人!” 它还未起身—— “咚!” 居然一个重心不稳,瓶口朝下又滑倒了。 初岚:“哈哈哈被自己的口水滑倒吗?” 吞天瓶气得跳起来:“臭女——” “咚!” 又滑,还咕噜咕噜滚到门栏边,哒一下磕在门栏上。 四周充斥着臭女人猖狂的笑声,吞天瓶流着泪,倚门栏,艰难立起来:“清、岚真人——” 这次没滑。 吞天瓶连滑三次,尊严丢尽了。它浑身发抖,再次望向齐君。 而齐君面色漠然,双唇微动,做出的唇型分明是—— 灵脉。 吞天瓶如遭雷击。 它、它贪吃灵脉的事,仙尊,仙尊都知道了…… 仙尊不能抛弃瓶瓶啊!! 就在此时,初岚忽然转过身,蹙起眉头,上下打量齐君:“瓶瓶会刺伤神识,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齐君的手自剑柄上缓缓抬起,覆在心口:“略微刺痛,但并无大碍,师尊不必担忧。” 他双唇紧抿,半阖着眼,长睫轻轻颤动。 定是齐君在忍受! 初岚扭头,沉声道:“瓶瓶乖,不要淘气,快回禁地去!他不能伤上加伤了。” 吞天瓶一趔趄:“???” 它定定望着仙尊的模样,一时心灰意冷。 臭女人,好无情。 臭仙尊,竟骗它。 瓶瓶明白了,它应该在车底。 初岚见它总算安静了,长叹一口气:“我赶着下山。” 她撤掉屏障:“你快回禁地去。” “……” 眼看着她的身影渐飞渐远,消失在天边,吞天瓶中水面浮现一行字:“不要流放我去凡间!如果仙尊敢这么做,瓶瓶就找臭……就找清岚真人认主!” 它悄咪咪瞄向齐君,浑身发抖中吞天瓶终于重逢了阔别二十年的主人。 齐君眸色岑寂,如同夜幕下的深林,黑得看不见情绪波动。他没有说话,解下长剑搁在石头上,又看似随意,坐在石头上,抽出长剑仔细擦拭。 吞天瓶稍稍安心,但依旧不敢轻举妄动。 四周越来越静,齐君不开口,吞天瓶越来越紧张。 它想起在仙界,仙尊做的那些事,终于忍不住泪奔:“主人我错了!” 齐君淡淡道:“除了灵脉,你还贪吃了什么。” “就、就几十万块上品灵石,都是那些菜比求我的!” 齐君拭剑的手一顿:“……” “人间机缘自有天定,是谁让你泄露天机,交换灵石的。” 吞天瓶:“他他他们求着瓶瓶吃灵石!” 齐君:“因果循环,你跟在我身边十万年了,可知我为何如今丹田尽废,无法修炼。” 吞天瓶泪水越来越凶猛:“……瓶瓶错了,就、就是嘴馋。” 忽然,齐君站起身,一步步朝吞天瓶而来,他衣摆上的银色滚边拂过瓶口,吞天瓶不断倒退。 齐君扣住瓶颈,挽起衣袖,伸出修长的手—— 吞天瓶:“啊啊啊!不——” 水面文字破碎。 一炷香后,太虚宗门口。 初岚报备完出远门的事,掏出钢铁松鼠,展开地图,计划去魔域的路线。 “噗呲噗呲。” 初岚扭头:“……” 宗门大阵高墙之后,野草丛中,一只淡青色的瓶子晃了晃,猝不及防丢出一只乾坤袋。 初岚差点被砸个当头。 吞天瓶:“给你!” 初岚满头雾水,掂了掂乾坤袋,一打开—— 愕然是七万上品灵石! 顿时,她心中涌起一丝丝愧疚,原来瓶瓶破窗进来,是想送她差旅费。 初岚:“瓶瓶,你真好!” 吞天瓶打烂了牙齿和血吞,依依不舍,望着灵石,几乎肝肠寸断:“我,是很好……” 然而却在大声想:臭女人快客气一下,快说不要,速速把灵石还给瓶瓶! 初岚感动不已:“回来一定给你买礼物,那我就先收下了!” 随即,她骑着松鼠,一飞冲天。 在风中,周遭松柏哗哗作响,吞天瓶泪水哗哗涌出来:“瓶瓶的灵石啊!” 它身后,齐君抱剑垂眸,唇角渐渐弯起。 —— 半年后。 魔域。 血红色的天,如万古夕照不落,初岚坐在城外茶馆里,隐隐感到不安。 远处依稀可见黑压压的高墙,拔地而起,墙头落着一排乌鸦,猩红的眼扫过每个从城门进去的魔修。 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 在高墙之上,凌空悬着一把倒竖的长条状物,似乎是把古剑,通身燃着烈火,每一个进城的魔修,都要从剑尖下走过。 初岚以天水诀无滞无常修改外貌与气息。她记得最清楚的魔修,就是巫千星,还有那个筑基历练时,在巡视灵田时遇到的,手持招魂幡的白眼魔族。 当时她犹豫一会儿,将自己的外貌捏成白眼魔族。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巫千星太高了,而无滞无常对身高的改变有极限。 “老哥,你说,会有道修伪装魔修进城吗?”初岚抿了口灵茶。 还好道修和魔修都吸收灵气,不过在魔域,这叫魔气。 茶馆老板哈哈大笑:“不会吧不会吧,怎么这个也不晓得?你乡下来的吧,不可能有道修接近嗜日。” 原来那把剑叫嗜日。 初岚:“没有例外?” 老板:“没有例外。据说三百年前狗屁正道什么第一太虚宗来了个元婴老头,想潜入魔域偷东西,结果离着十丈远,嗜日弹出一道火焰,那老头儿活活烧死,连元婴都没了。” 初岚沉默下来。 她已经在附近转了十天。 这里是魔域首城,再往后还有七七四十九座大城,过了嗜日,才算真正进了魔域。 “那真太感谢老板了。”初岚笑眯眯取出一块上品灵石。 老板双眼猛地一亮,这些都是打赏他的吗? 好有钱的大魔头! 然后,初岚当着老板的面,掰碎灵石,捡出一块刚好付魔茶费的,扔给老板,起身而去。 “……”茶馆老板攥着灵石碎,后悔不已,真想扇自己一巴掌。 阴阳怪气没好报! 而初岚早就走出半里地。 师父得知她要去魔域,没有阻拦,还送了一堆宝贝,其中有三张符篆,据说每张都能展开一道屏障,抵挡大乘期攻击。 不知道天水诀的伪装能否骗过嗜日,若是骗不过,她就立刻甩出符篆,然后缩地成寸,再用一张千里遁地符,彻底离开魔域。 仅一张千里遁地符就要一万上品灵石,她在临都买的。 初岚笑了笑,戴上斗笠。 没想到,她有天还能用上土豪打法,多亏瓶瓶送的差旅费。 二十丈,十五丈,十三…… 嗜日越来越近,初岚浑身绷紧,蓄势待发。 就在她脚步踏入十丈范围的一刻,嗜日周身火焰霍然增大一倍! 初岚猛地抬手,就要甩出符咒,只见嗜日之火不涨了,传闻中弹出一道火焰也迟迟不发。 “……” 这算什么? 城边的魔修守卫们注意到这异象,指着初岚大喝:“你!过来!” 一时间众魔修纷纷警惕地望向初岚。 初岚拇指扣着符咒,向前缓缓一步。 嗜日没动。 再向前一步,嗜日还不动。 初岚沉默地走过去,守卫们法器全出,剑尖刀头对准她,大喝道:“你是谁!” 初岚哑声道:“本大爷魔号日神仙!” “……” 其中一人横过长枪,银色枪尖挑飞初岚头上斗笠。 一张面色惨白,头上长角的标准魔修脸露了出来。 守卫们松了口气:“为何嗜日见了你,生出异状!” 初岚好虚,一咧嘴,露出魔修淬了毒的黑色獠牙:“本大爷哪里知道!” 为首的守卫见了那一嘴黑牙,突然一震。 听说魔族血统越是纯粹,牙越毒越黑,这、这魔修的獠牙如此之黑,难道正在觉醒上古血脉? 再看他双目黑少白多,守卫长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怪不得嗜日会有所反应。 然而,初岚心里慌得一批,面前这群守卫虽然都是筑基期,但城门口就打起来,总归不好。 守卫长上前一步:“你……” “我……”初岚捏紧了符篆。 若是不能逃,那就一战试试! 下一刻,守卫长抱拳躬身,把斗笠双手奉上:“你快走吧,是我的下属们有眼无珠,对了这是我传讯号,大兄dei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今后觉醒成功了别忘了小弟啊哈哈。” 又被塞了一张纸条的初岚:“???” —— 魔域首城不似初岚想象的那般,大街上到处都是寻仇干架的,实际上,城内禁止斗殴。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除了诡异的建筑风格和血色天空,这里和临都其实没有不同,甚至魔修之间还互称道友,还挺讲礼貌。 进城后,初岚沉浸在震惊之中。 她知道天水诀无滞无常很厉害,但她不知道,此法居然这么厉害,连嗜日都能瞒过去! 然而,还没等她从震惊中走出来,余光猛地瞄到一个剑修,身穿太虚宗制服,跟在一个女魔修身后说话,二人大摇大摆走在街上,身旁竟没有一个魔修露出惊讶的神色,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 初岚赶忙跟了上去,再仔细一看,只见那剑修双目空洞无神,胸膛没有起伏,只有嘴唇张张合合。 ——他被做成傀儡了。 初岚站在原地,左右环顾,一炷香内,至少有十个道修傀儡路过,还有三个穿着太虚宗制服,多是有筑基期,也有金丹期。 而周围魔修熙熙攘攘,很是习以为常。 她恍了恍神,揉着额头拐进旁边的小巷,准备找个地方静一静。 谁知,初岚//奶油//刚刚走进去,直接撞上一个人。 “啊抱歉抱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二人四目相对,皆是黑瞳少于白眼,皆是咧嘴黑色獠牙,皆是黑色魔角,连身高都一模一样。 初岚:“……” 魔修柯然:“……” 一时间气氛微妙。 初岚扭头就跑! 柯然拔腿就追:“你给我站住!!!” 第39章 咧咧咧 初岚冲出小巷,一头扎进人群。柯然紧随其后,边跑边喊:“站住!给我站住!” 大街上,熙熙攘攘的魔修满脸嫌弃:“城内禁止斗殴,要打出去打。” 柯然双手撑膝,伸长了脖子,愣是没看见那个长相气息都与他一模一样的人。 随即,他不禁对人生产生一丝怀疑。 我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兄弟吗? 初岚钻进一处破败无人的后棚,终于松了口气,魔域七七四十九城,魔修亿万万人,能正巧撞见也是没谁了。 好在进城之后,她观察了不少女魔修,此时摘一人鼻一人眼一人唇,用无滞无常重新捏张脸,又换身衣服,这才敢出来。 她扒在巷口墙角,探出头。大街上魔修人山人海,刚才的追逐没有激起一丝水花。 初岚放心了。 然而,她没走两步,就瞄到墙角蹲着一只眼熟的魔修,眼黑少眼白多,咧着满嘴黑牙,嚎啕大哭。 初岚:“……” 她顿时有种欺负小学生的罪恶感。 柯然正抽噎着,一道阴影笼罩头顶,泪眼朦胧间,他看见一个金丹期女魔头,身着暗青色衣袍,俯视着他。 女魔头:“你还好吗?” 柯然一顿,自打他拜魔尊巫千星为师,修魔多年,从没遇到过这么有爱心,会关照陌生人的女魔头。 君不见他坐这儿哭了这么久,来来往往之众,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思及此处,柯然心头涌出一阵委屈:“我、我好个屁。” 初岚摇摇头,上前一把拽起他:“走,别哭了,请你喝口茶。” —— 档口里,初岚拉起隔音阵,柯然缩在椅子上,一边喝热茶一边打哭嗝,讲他如何因为长相奇特,被师父收为徒弟。 那时柯然以为,他平凡多年,居然也有发达的日子。 然而,好景不长,师父座下弟子无数,平时根本不管,随手丢给柯然的招魂幡,却让他遭了众师兄师姐的嫉恨。 柯然平时蒙头修炼,筑基大圆满后,回到村里向青梅竹马提亲。 没想到师兄尾随他,摸清他底细,趁着夜黑风高,抓了他村里的老弱病残和他未婚妻,以此做要挟。 他提着招魂幡上门,却被师兄暴打一顿,抢走了招魂幡。 但这都没关系。 柯然永远忘不了,他头破血流躺在地上,师兄拎着衣衫不整的未婚妻出来,还哈哈大笑:“这小姑娘,龙须酥一样甜。可惜采补一次人就废了。” 柯然勃然大怒,拔出匕首就冲:“我杀了你!” 接着他被扔了出去,躲在暗巷里疗伤,却撞见了初岚,又追不上。有时候成年魔修的崩溃只需一息,他才坐在大街上哭。 “我是不是很废,连媳妇儿都救不了,还连累别人……” 柯然说话时,初岚仔仔细细打量了他。 脸上带伤,衣衫上血渍发黑,又脏又臭,左脸还肿着。 关键是,柯然修为只到筑基大圆满。 也就是说,当初初岚遇见他时,他最多筑基后期! 她究竟怎么把柯然看成了分神期尊者! 不过一想到,柯然也曾以为她是分神期尊者,初岚就平衡了。 柯然抹了把眼泪:“你是个好魔头,还愿意听我说这么多,我也没啥能帮你的,就祝你修为暴涨吧。” “……”初岚说,“这就不必了,我向你打听一个东西。” 她说了那生长在火中的树木,三千年开一次花,三千年结一次果。 柯然震惊道:“你好大的野心,金丹就开始想着大乘雷劫,但五冥果我也只在师父那里见过一次。” 初岚不敢多问,只道:“你师父是谁?” 柯然左右瞧瞧,抿了抿唇,小声道:“魔尊巫千星。” 初岚心中咯噔,但巫千星座下子弟就上千,估计早就记不得,还有柯然这号人了。 片刻,她沉声问:“你师兄什么修为?” 柯然:“筑基、筑基中期。” 初岚:“……” 小兄弟你好歹也是筑基大圆满,被一个筑基中期揍成这样。 似是读懂了初岚的眼神,柯然悲愤道:“天才都越阶挑战,我是被挑战的那一个。” 初岚勾勾手指:“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我帮你救出未婚妻,你帮我打听五冥果是哪儿来的。” 柯然眼中燃起亮光:“你,你真的愿意帮我救、救夏儿?” 没待初岚说话,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当当当连磕三个响头。 周围魔修瞥了一眼,又收回目光,显然对这类事习以为常。 初岚可受不起这礼,掌心拍一块碎灵石在桌上,提起柯然:“走,我们现在就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柯然泪流满面,心中暗暗祈祷,这么好心的大魔头,活该一夜分神,半年飞升! —— 魔修师兄洞府。 门栏上,三十二条琉璃串垂下,折射出炫目的火彩。 门口有两个练气期魔修身着蓝衣,持刀值守。 柯然捏紧拳头:“那琉璃串是个防御法宝,元婴期都难过。我们该如何进去?” 初岚微微眯眼,突然钻进草丛,再出来时,她外貌已经大变样,与其中一个蓝衣守卫有两分相似,但身上穿的衣服,简直一模一样。 柯然:“!!” 初岚笑了笑:“当然是正大光明地走进去。” 她掏出一把刀,大摇大摆来到守卫身前,扬了扬下巴,含含糊糊道:“时间到了吧,换我值班了。” “这才什么时候?”两个守卫面露疑惑,对视一眼,看看天色。 说时迟那时快,他们抬头的一瞬间,初岚啪啪贴出两张符篆,守卫们直接向前倒,噗通噗通,昏在地上了。 远处的柯然目瞪口呆。 她竟然不出一招,不动声色,就解决了守卫。 这就是金丹期的实力吗? 他赶忙跑上来,初岚把两个守卫拖进草丛,取下令牌,丢给柯然一枚。 “啧,好穷。”初岚翻了翻他们的乾坤袋,指着其中一个,对柯然道:“换上他衣服。”又扔给柯然刻着魔纹的刀。 柯然为了保险起见,犹豫问:“你不换么?” 初岚嫌弃:“我才不穿他们穿过的衣服。” “……” 洞府里,四面都铺金砖,顶吊七彩琉璃灯,一股子有钱的气息,二人偷偷摸摸,走了很久,却没听见人声,哪个屋子都是静悄悄的。 洞府主人应该出门了。 他们来到关押人质的后仓,大门上贴着一道红色封印,柯然按上令牌,令牌刷不开。 柯然望着大门,简直急疯了,想喊又不敢喊,初岚一摆手:“你退后。” 她以灵力灌注左腿,狠狠往大门一踹! 嘭一声,门内响起众人惊呼。 血色天光照进黑暗的后仓,也披在门口二人身上,一屋子妇孺老幼惊恐万分,没来得及看清,就发出阵阵尖叫。 “求求你们别杀我孩子!”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别慌!我是柯然啊!”柯然冲进门里,“夏儿呢,夏儿你在哪儿?” 周遭响起各种谩骂声、感激涕零声,有人骂他不学好入了魔,还把魔修引进村子,也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眼中充满得救的希望。 柯然什么也听不见,大步走到角落里,扑进一个小姑娘怀里大哭:“夏儿呜呜呜我带你出去。” “封印破除后,你师兄会有感应,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初岚边往外走,边催促众人:“快!” 柯然这才抬头,抱起夏儿。 他低头看她的脸,余光却无意瞄见金砖地面上,出现一道长长的黑影。 影子一步步靠近,最终彻底笼罩了他。 干涩的声音响起:“师弟,你真有胆子。” “师,兄。” —— 初岚薅走了魔修的琉璃串门帘,放跑众人,一折回来,就见仓门口立着一袭灰袍,正一步步靠近柯然。 柯然双目通红,额上青筋突起,却抱紧了怀中姑娘,忍不住后退。 灰袍继续向前:“师弟,我没有杀其他人,是来不及杀,而不是给你机会,回来救人的。” 柯然放下夏儿,蹲在地上,仰视师兄:“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害我。” 灰袍满脸不可思议:“师弟,我们是魔修,你还不明白吗?师父给你的招魂幡,我——” 就在此时,柯然突然暴起,手持匕首冲上来:“你去死!” ——铮! 刀锋相抵。 灰袍祭出一把长剑:“你筑基大圆满,打不过我一个筑基中期,真可笑。” 刹那间黑气涌动,他对准柯然的左眼插下去! 剑锋离瞳孔不到半寸,灰袍忽然浑身一颤。 冰冷的长刀如鬼魅般,从身后贴在他喉咙上。 灰袍不敢移动分毫,耳畔传来女声:“怎么不打了。” 她声音温柔又利落,却带着戏弄的不明意味。 灰袍长剑咣当落地,脸色苍白,大滴汗珠顺着腮边滴在前襟。 他为何,丝毫没有感受到她的气息! 柯然冷冷道:“师兄,人外有人,你别以为自己就是天下第一。” 灰袍眼珠子一转:“我师弟付了多少钱?” 身后女声语带笑意:“我们是魔修,你还不明白吗?” 灰袍脸色沉了下去:“少得意,你们马上——” ——扑。 柯然的匕首插进灰袍丹田,左右搅动。 “!!”灰袍痛的大吼挣扎,柯然发狠匕首向下,当场阉了他。 初岚看呆了。 灰袍生生疼昏过去,倒在地上,柯然毫不留情补了刀,满身是血抱起夏儿。 夏儿被刚才的尖叫唤醒,脸上满是泪痕,试图挣开柯然的手:“你快走吧,别管我了。” 柯然含泪摇头:“不。” 初岚急死了:“苦情戏虽好,逃命要紧啊!” 柯然:“。” 夏儿:“。” 他们冲出仓库,初岚掏出钢铁松鼠,就在此时,两道魔气一左一右,以千钧之力向他们砸来! 初岚翻手祭出琉璃珠帘,与魔气对撞,轰一声,乱流飞舞,烟尘四散。 半空中,两个额上长角的魔族显出身形,具是金丹期。 初岚捏紧长刀,到现在为止,她都没有真正掐诀斗法,就是怕暴露自己是道修。 一两个筑基练气期没事,可面对两个金丹魔修,就难办了。 只能装装哔,支开柯然了。 柯然倒吸一口凉气,小声道:“他们都是我师兄师姐,一个金丹中期,一个初期,你,你能打过么?” 初岚故作深沉:“不知道。” 柯然眼眶红了:“你……要是不行,还是算了吧。” 半空中,两个魔修冷笑道:“师弟是你们俩杀的吧?交出招魂幡,我留你们全尸。” 柯然呛道:“招魂幡早被师兄抢走,我不知道在哪里!” 其中一个女魔修厉声:“他说了今天要将招魂幡献给我!” 男魔修道:“少跟他们废话,杀了搜乾坤袋还快。” 二人祭出法器,直指初岚! 初岚扔出琉璃珠帘:“接住,你先走。” 珠帘糊了柯然一脸:“那、那你呢?!” 初岚仰着头,淡淡道:“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办到,也请你不要食言。” 柯然浑身一震,抬眼望去。 长风呼啸,天幕如血,也将她的青衣染成血色。 女修负手而立,微微回眸,耳畔几缕长发扬在风里。 她严肃的脸色忽然融化,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带着她跑吧。” 天上魔气应声炸开! “啊——”柯然抱着夏儿冲出洞府,御剑飞奔下山。 碎石乱沙打在背后,他根本顾不得,一路钻进魔域首城。 夏儿攥紧他的衣袖,眼泪盈满眼眶:“阿然,我们的恩人是谁?” 柯然吸了吸鼻子,语带哭腔:“她是世上第一魔修。” “恩人,会赢么?” “会的!她比我还厉害,还那么淡定,她一定会赢的!” 他们停在小巷里,静静凝望着城外山峰。 不多时,只见山腰突然爆炸,泥石流滚滚而下。巨大的轰鸣响彻魔域首城,地面震颤,城内人皆仰起头,望向那座山峰。 柯然和夏儿双手紧握,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见喜悦之情。 “她赢了!她赢了!” “我就说她能一定赢!” 下一瞬,只见烟尘中蹿出一只钢铁松鼠,一马当先,直冲下山,擦过嗜日,带起一阵火焰,撞进城里。 松鼠身后,一大团魔气黑压压,同样擦过嗜日,火速追了进去! 守卫长气得大喊:“站住!站住!” 没人停下,柯然眼睁睁看着松鼠正面冲来,身后飞沙走石。 钢铁松鼠上,初岚大喊:“快跑啊!!” 柯然回喊:“你不是赢了么?!” 初岚:“又出来十二个金丹期啊!” 柯然瞳孔地震,拔腿就跑。 初岚单手拉松鼠,一把揽住夏儿的腰,瞬间加速:“快快快!” 柯然双手一空:“???” 我媳妇儿呢?! 身后一群魔修龇牙咧嘴:“站住!!鲨了她为师弟师妹们报仇!” “交出招魂幡,饶你们不死!” 柯然满脸尘土:“媳妇儿!!” 初岚扭头大喊:“想peach!” 他们冲过大街小巷,所到之处鸡飞狗跳。酒楼上的魔修见了,拍桌道:“豁,这是哪个天怒人怨的绝世大魔头,出来作乱。” “好像是鲨人,夺宝,还抢别人媳妇儿。” “真是后生可畏啊。” 初岚旋风般蹿出后门,众人狂追不舍。 柯然大喊:“你小心,他们说,要把你逼进一个分神期大能的洞府!” 初岚猛地拐弯刹车! 魔修们因惯性嗖的一声擦身而过,接着扑通扑通撞在一起。 初岚单手抱夏儿下松鼠,递向柯然,郑重道:“兄弟,她就托付给你了。” 夏儿点点头,与初岚执手相看泪眼,依依不舍道:“珍重,千万珍重。” 柯然:“???” 这明明是我媳妇儿啊? “我最后说一遍,交出招魂幡,饶你们不死!” 初岚收起松鼠,十二个金丹期魔修列成一环,黑气弥漫,彻底包围了他们。 “招魂幡的确在我这里。”初岚手一扬,黑色长幡在她指间抖动,“让这两人走,我就给你们。” 魔修们一打眼,包围圈裂开缺口,柯然抱起夏儿,颤颤巍巍走出去,回头道:“你千万小心!” 初岚朝他颔首,收起招魂幡。 “你们是轮流上,还是一起上?” 魔修们一愣,笑得前仰后合:“你也不过金丹初期,狂什么狂?” 初岚弹开炼魂葫封口,啵一声,神识冲进体内,盘踞心脏,丹田随之加速运转。 她抽开心口的火系护身符,刹那间灵气呼啸,奔涌进入她体内! 魔修们惊疑不定,纷纷取出法器。 柯然的眼越瞪越大。 她直接晋级金丹中期了! 但是,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为何她散发着道修的气息? 初岚微微摇头,面如寒霜:“如果我没长到一米七三,你们这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话音未落,一颗荧蓝的水珠冲向云端,万丈悬瀑天上来! “结阵!”魔修们掐诀念咒,十二道黑色火焰扭成天梯,螺旋而上,缠住瀑布。 初岚翻手:“破。” 瀑布轰然炸开,水汽聚合,四条水龙自东西南北四方分散,冲散魔修的包围圈。 “你不是魔修,你是个道修!” “狗比道修用了什么秘法,居然骗过了嗜日!” “身为道修还骗人,可耻!” 为首的魔修一跃而上,与初岚缠斗数百招。 “为啥道修不能骗人?”初岚笑了,“你爷爷我练气期就骗分神期魔修叫我爹,论辈分你们都该叫我一声师祖,明白吗?” 她一拳击中为首魔修的鼻子,对方惨叫一声直接跌下去,不等落地,初岚瞬移到他背后,轻轻打开炼魂葫。 ——轰! 金丹后期的魔修身躯落地,同伴上前一探,三魂俱无,已经成废人了。 “竟然是炼魂法器。” “你不是道修,道修怎么可能如此阴毒!” 初岚:“……” 刻板印象害死人。 她没有丝毫停顿,翻身找上另一个魔修,以同样方式吸走他三魂,而其余人只见场上虚影,皆心惊胆战,再也不敢上前了。 同是金丹期,怎么差距这么大?? 一眨眼十二魔修只剩八个人,他们互相一使眼色,用尽全身魔气,结成一条浑身长满利刺的巨蛟,张开血盆大口,咆哮着冲向初岚。 初岚眉头一凝,迅速腾身而上,堪堪避开。 事不宜迟,她双手掐诀,东西南北四方水龙皮肉消散,露出骨架,法咒念完最后一字,骨架一节节冻成锁链,缠上场中四个魔修。 初岚将炼魂葫拍在锁链中心,四人瞬间不再挣扎,手上法器当啷落地。 这招还是她跟皇宫那个老道学的。 最后剩下的四人股间战战,说起话来手都在抖:“你居然驱使灵气,你到底是谁!” 初岚浮在半空中,四条锁链在她周身涌动。 她淡淡道:“我是个道修——” 四人咬牙竖起法器! 初岚:“——傀儡。” 四人法器一歪:“傀儡?” 初岚:“才怪!” 四人哗哗哗重竖法器! 初岚哈哈大笑,因为她又可以使用无滞无常了。 只见锁链飞速涌动,包裹着初岚,化作一个茧。 冰茧破开,里面恐怖的气息扑面而出! 四人扑通扑通跪下来,目光呆滞,仰望着半空中的分神期女魔修,她眉眼略有变化,但依然着暗青色衣衫,额上尖角漆黑如墨,却唇红齿白。 初岚摸了摸隐月镜:“你们——” 就在此时,旁边传来一道嘶喊:“放开她!有本事冲着我打!” 众人一扭头,只见柯然手持长刀冲过来。 刚刚他跑回城里安置好夏儿,就立刻返回。 柯然抬头看看初岚,低头看看魔修,手一抖,怒喝:“你们把她怎么着了!” 众魔修:“……” 你应该问她把我们怎么着了! 初岚:“没怎么着。” 柯然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 她她她竟是分神期魔修! 难怪会一些道修法术,分神期大能总有奇怪的秘术。 柯然:“尊者,你好棒啊。” 初岚:“……你也不错啊。” 其余四人看看初岚,看看柯然:“??” “不对,魔域分神期尊者一共八位,没有一位施用水法术,还能改换气息!” “你骗人,你究竟是什么魔!” “我们的师父可是魔尊巫千星,鲨了我们,你迟早被找上门!” 初岚俯视着他们,缓缓落在地上:“我是什么魔你不配知道,但像你们这种金丹期,我一次能日一万个。” 一万个。 众魔修底气不足,双腿颤抖。 日一万个。 柯然悟了。 原来……她是个大吟魔!! —— 五百里之外。 分神期尊者查威睁开眼,收回神识。 好像有个陌生的魔修在他家门附近吵闹,还是分神期? 他站起身,移形换影,瞬间出了洞府。 到底是什么人? 第40章 (跨年加更) 咧咧咧咧…… 查威来到洞府门口,抬头一望,赤色山峰如火,绵延百里,甚是赏心悦目。当年他看中此地风景,安置洞府。 可如今,远处的山坡上,几个巨大的黑圈冒着青烟,土地寸寸龟裂。 好丑。 查威气得上火,神识霍然展开,对面分神期的气息隐隐传来。 他二话不说,祭出一柄长斧,红袍翻滚,直接瞬移到废墟中。 “哪个不长眼的给你爷爷家门口贴脏东西?” 查威俯视全场,刚才那个分神期魔修的气息却不见了,徒留满地杂鱼,不是金丹就是筑基,伤的伤,昏的昏,其中八个连魂都没了。 “咳咳,尊者——” 尸堆里忽然扬起一个满头是血的脑袋,她面带惊恐道:“那个分神期魔修,夺走招魂幡,鲨我同门,抢我师弟的媳妇儿,请尊者为我们报仇!” 查威蹙眉,打量面前这个半死不活的筑基女修,冷哼道:“往哪里去了?” 女修朝北一指:“好像这边,我也没看清楚。” 查威嗤之以鼻:“你区区筑基,能看清才怪。” 他掐动法决寻人,但几次都失败了。查威气愤之余,又暗暗心惊,魔域八位分神尊者,何时出了第九人? 女修:“尊者小心,她太强了,我们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少废话!”查威挥出一道业火,轰然击中女修。 他一挥红袍,朝北而去。 半柱香后,初岚再次扬起头,手中琉璃珠帘强行挡下分神期一击,已经碎成了粉末,刚才这一击要是打她身上,她就原地归西吧。 初岚背后火辣辣的疼,朝北方比出一根中指。 欺负你爹? 她起身施了清洁咒,又用无滞无常重新捏回分神期的脸,走到旁边,拍拍柯然的肩膀:“起床了。” “啊!”柯然猛地坐起,高举匕首左右环顾,脸上逐渐迷茫。 “刚、刚才怎么了?” 初岚淡淡道:“你太困,睡过去了。” 柯然:“……?” 他缓缓抬起头,血色天空下,初岚负手而立,仰望着苍穹,气质缥缈又沧桑。 柯然明白了,一定是她有什么秘密,不想让他知道,才施法让他睡过去。 柯然环顾四周,只见一地金丹魔修,四仰八叉昏迷不醒,空气中残留着一道强劲而陌生的气息,起码在金丹以上。 此地距离红袍尊者查威的洞府不过百里,难道,是查威来过了? 查威威名响彻全魔域,曾有一位元婴修士在他洞府外五百里处贴小广告,回收旧法器。查威看到后,勃然大怒,提起斧头,将元婴修士追出三千里,最后生生砍了他的手。 柯然低头,山坡一片狼藉:“……” 他惊疑不定:“查尊者呢?” 初岚嘴里咬着绳梢,忙着捆魔修。 她顿了顿,反应过来柯然指的是谁,一时火气蹿上心头,背后生疼。 初岚蹙眉道:“让他滚北边儿去了。” 柯然望着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究竟是什么来头,竟能差使堂堂分神期尊者查威! 还用“滚”这个字! 柯然激动的手,微微颤抖。他下定决心,这么强的金大腿,一定要抱稳了。 “尊者,我这就给您打听五冥果去!” —— 魔域首城内。 大殿之上,城主端坐,原本黝黑的脸,愈发黑沉。 左右两侧金丹侍卫大气不敢出。 “追杀的那些,是魔尊的记名弟子……” ——嘭! 城主一拍金扶手,碎金哗啦啦往下掉。 “就连魔尊本人来了,也要给我几分面子。一群记名弟子?好大的胆子!被追杀的那人是谁?” “好像是个金丹期散修,鲨人夺宝,还抢人媳妇。” ——嘭! 侍卫们瞄着金扶手,心疼不已。 “把这罪魁祸首给我抓起来,我要扒了他的皮,送给魔尊。” “是!” 城主刚起身,迈步向后院,一道声音急急传来:“城主!有、有个筑基期女修,绑着闹街的十二个修士,站在门口,说要见您。” 城主脚步一顿,眯了眯眼:“带上来。” …… 初岚牵着绳梢,十二个魔修昏迷不醒,捆成一串。她一拉,魔修们滚一滚,就这么走进来了。 城主一顿,眼底晦暗不明:“……” 周遭气氛逐渐凝滞,众侍卫暗暗攥紧腰间佩刀,随时准备拔出。 初岚打量着四周,魔域七七四十九城里,数首城和四十九城最为繁华,这首城的城主府大殿,处处镶金贴银,头顶藻井上的烛九阴雕像的鳞片,都贴着北海黑珍珠。 正中座上的城主玄衣紫襟,脸黑如锅底,右手搭在断裂的金扶手上。 初岚盯着那个金扶手,陷入沉思。 “你就是那个杀人夺宝又夺妻的散修?”城主忽然放出威压,压向初岚。 初岚一阵身形不稳,差点跪在地上。 她抬起头,茫然道:“我只是个弱小的筑基修士,怎么可能打过这十二个金丹。” 城主:“?” 初岚面容严肃,义正言辞道:“//奶油//事情是这样的,我今日打猎归来,路过后山,远远看见一个陌生的分神期魔头,暴打十二金丹期魔修。” 城主瞪大眼:“陌生的分神期?你那对招子放亮点!” 侍卫们皆瞠目结舌,什么时候魔域又出了一个分神期? //奶油// 初岚颔首:“千真万确是分神期,还强的一匹。我吓得肝都碎了,慌忙跑路,顺便打听情况,才得知这十二人犯下的大错……他们、他们竟敢当街追逐打架!” “身为首城热心市民,我们应该主动维护法律法规,于是大胆绑了这十二人。” 城主:“……” 侍卫们:“……” 初岚掷地有声:“别夸我,这是我应做的。” 城主嘴角抽搐:“行了,这十二人我自会处置。” 说是处置,也就是送回魔尊那里罢了。巫千星喜怒无常,视记名弟子如走狗,但要是被发现谁杀了他的走狗,就别想活过明天。 城主思考着怎么联系魔尊,心里担忧愈来愈重,一魔尊七分神的局面已有百年,乍然冒出第九个分神期…… 魔域,要变天了。 他一抬头,只见那筑基女修还没走。 “你傻站着干什么?” 初岚羞涩一笑:“我知道大人治城有术,赏罚分明,但千万别送锦旗啊,想感谢我,就送其他东西。” 她伸出右手,拇指食指搓了搓。 城主:“……” 侍卫们:“。” 就在此时,十二金丹魔修中,有一个幽幽转醒,瞪着初岚的背影,突然大喊一声:“啊!” 刹那间侍卫们哗哗哗拔刀,城主霍然站起! 初岚扭头,那魔修迷迷糊糊,张大嘴喊:“救——” 她当即掏出一块路边买的肥皂,猛地塞他嘴里! “呜呜呜呕——” 城主厉声:“你在做什么!” 初岚眨眨眼:“啊我掏错了。” 她展开手,掌心上一颗能致人昏睡的丹药。 在外出门,魔修们总备上那么几颗,专门坑害道修。 接着,初岚塞了昏睡丹,殿中才安静下来。 她丝毫不怕这十二人醒来,因为她又又又换脸了,但他们还是睡着好,免得生事。 城主顿了顿,重新坐下来。 的的确确,这筑基女修要挟制一群金丹,唯一方法是喂昏睡药。 初岚朝着城主挤挤眼:“大人,您看,我来首城这么久,每月租房都要花好多钱,一颗昏睡丹一百块下品……魔石,一共一千二百块呢。” 城主盯着初岚,越看越觉得她欠打。 他冷哼一声,挥了衣袖,一张薄纸飘出来。 初岚喜滋滋接了。 这感情好,第一天来,就挖了魔修的墙角,薅了魔修的羊毛,白赚一千二百块下品灵石。 钱永远不嫌多。 然而,她一看薄纸,正中头上两大字:地契。 城主挑眉:“你还不满意?首城地价万块中品魔石起步。” 初岚咬牙切齿挤出一个笑:“满意满意。” ……但她一个道修为啥在魔域买房啊! —— 消息一夜传遍魔域四十九城。 “魔域第九位分神尊者横空出世,一上来就挑衅魔尊,暴打魔尊弟子,还到处宣扬。” “嘶——野心不小啊,魔尊什么反应?” “据我所知,魔尊已经派出一个分身,到处寻找她。” “尊者正在冲击大乘境,她犯在关头上,估计离死不远了。” 魔域第十二城,暗巷里。 一个女魔修靠在垃圾堆里,捂着自己受伤的元婴。 外面吵吵嚷嚷,议论着第九位分神期尊者的事。 女魔修猛地吐出一口血,双目迸发出恨意。 巫千星的亲传弟子……她要挖他元婴尝尝味道。 她提着长鞭,一步步往外走,血混着脏水流了一地。 暗巷外,众人看见她,纷纷一怔。 女魔修猩红的双唇裂开:“第九位分尊,她在哪儿?” “首、首城。” 她缓缓勾起唇角。 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 太虚宗。 三月前,宗主不知得到了什么消息,宣布太虚宗开启护山大阵,延缓筑基和金丹期宗门历练,通知所有在外弟子,尽快归来。 紧张的氛围一直持续了三个月,今日,宗主传唤十二峰峰主,以及所有金丹以上长老,于禁地开会。 清尘真君回到清峰后,让康烨通知全峰上下一切内外门弟子来大殿。 其实,一共也就四个人。 “此事略有蹊跷。”清尘真君蹙眉,“魔域出了第九个分神期尊者。” 和道修不同,分神期是魔修最困难的关卡。元婴魔修进阶分神极为困难,而万年来没有任何一个魔修,成功进阶大乘期。 康烨蹙眉:“第九个?是男是女?到现在为止,他一共修了几个分身?” 魔修功法里,需要修满十个分身,个个都与本体功力相当,才可以进阶大乘。 因此分身越多,分身功力越强,这个魔修就越可怕。 清尘真君:“应该是女魔修。但分身有几个,尚不清楚,但听说有六个分身的红袍查威都听命于她。” 李轻轻咬了咬牙:“师妹呢?你们最近谁联系上她了?” 康烨坐立不安:“我每天发传讯,她那边都没回音,万一,万一她被那第九个女魔头扒——” “——呸!”李轻轻说,“尽没好话!”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早知道就多摧她修炼了。” “起码修到分神!” 齐君沉默片刻,安慰道:“师侄今后一定每天催促师尊修炼。” 清尘真君两眼好似放空,缓缓点着头。 康烨捂着眼,仿佛已经看到小师妹被扒皮的样子。 他咬牙切齿道:“那个该死的女魔头叫什么名字!” 李轻轻掏出巨剑:“我要杀了她!” 清尘真君闭了闭眼,艰难开口:“她自称魔号……日神仙。” 康烨:“……” 齐君:“。” 李轻轻:“??” 李轻轻瞳孔地震! 她左右环顾,只见三人皆垂首沉默,不可置信道:“她连神仙都能日!师妹该怎么办!” 康烨拍拍她肩膀:“你冷静点。” 齐君:“二师伯冷静点。” 李轻轻气得两眼含泪:“你们没有心吗?” 清尘真君揉了揉眉:“你冷静点……第九位分神期魔修,多半,是你师妹。” 李轻轻:“???” 随即她猛地反应过来。 哦。 日神仙啊。 第41章 咧咧咧咧咧 魔域首城。 柯然一去三个月,杳无音讯,初岚怀疑他遭了巫千星,或者迷路了。 她掐着地契,坐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露出想打人的表情。 椅子四面空旷,连一道墙都没有,寒风嗖嗖,路过的行人都朝她偷偷瞄来,初岚一瞪眼,他们又缩脖子跑了。 地契,原来真的只是一张地契,四四方方的地皮上光秃秃。 当铺主人看见这张地契,惊得笔都掉了:“你这块地起码价值十万中品魔石。” 初岚面无表情:“五十万。” 铺主咬牙切齿:“宁这是抢钱吗?” 初岚捡起地契,塞回袖子里:“六十万,不收我走了。” 铺主一跃而起,扒住初岚袖子:“收收收!” 初岚露出微笑,论还价她从没输过。 铺主心疼不已,但考虑到首城地皮有价无市,过两年说不定能升到二百万…… 那他岂不是净赚一百四十万中品魔石?这年头谁会傻到卖地皮,当然是存着升值了。 铺主顿时满面笑容:“这是一万块中品魔石定金,今晚我们就去请城主公证。” “?”初岚说,“城主公证?” 铺主:“你这块地是城主特批啊,买卖城主特批,必须要公证,咱们首城不像其他犄角旮旯,做事要讲规矩的。” “……”初岚捂着眼睛,她当初说什么不好,偏说首城租房好贵,想要个房。 六十万中品灵石啊,够她每天吃一顿北海大螃蟹,一直吃到七十七岁。 初岚与暴富再次失之交臂。 “不好意思,不卖了。” 初岚出去后,铺主坐在柜前,一脸生无可恋。 一百四十万啊! 煮熟的鸭子飞了。 魔域血色的天幕渐深,初岚抬头望了一眼,起身准备去酒楼吃顿好的。 然而她刚一起身,就看见了熟人。 街尽头,柯然步履蹒跚,左右张望,二人视线对上的一刻,他疯狂摇头,又眨眼睛点头。 初岚:“?” 多日不见,柯然罹患羊癫疯? 下一瞬,只见一个女魔修也从街角拐出来,跟在柯然后面,向她走来。 远山赤红,女魔修身着玫红色外衫,腰间盘着一条银龙般的长鞭。 而柯然唯唯诺诺,像个鸡仔,一看就是被暴打过。 顿时,初岚什么都明白了。 定是柯然屈打成招,暴露她是第九个“分神尊者”。 初岚眉头越拧越深,双手负在身后,攥紧符篆,打算一不对劲,就立马跑路。 二人行至她身前,女魔修暗中打量着初岚。 面前身着暗青衣衫的女修平平无奇,根本不像传闻中嚣张跋扈的第九位分神尊者! 难道柯然骗她? 顿时,她放出浑身威压! 周遭气温忽然下降,柯然颤抖,对初岚说:“这位是——” “——天色不早,有什么话,吃了饭再说。”初岚眉头一挑,淡淡道。 柯然无端被打断,愣在原地。 接着,只见初岚一笑,折身踱步,向隔壁街而去。 女魔修摸上银龙鞭柄,盯着初岚。 天穹如血,竟然衬得她背影高深莫测,又有些许沧桑。 女魔修犹豫一瞬,重新垂下手,暂且跟在她身后。 —— 酒楼。 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菜肴,初岚筷子伸向清蒸鲈鱼的鱼腹,夹起晶莹剔透的一块肉,在汤汁里沾了沾,放进嘴里。瞬间,鲜香攀着舌尖溢满整个口腔。 女魔修坐在对面,脸色愈发古怪。 初岚在她如炬的目光下,吃的心惊胆战,装得风轻云淡。 她携带了神识,却看不穿女魔修的修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女魔修至少在元婴境以上。 魔修的金丹和元婴,天差地别。 初岚有自知之明,打不过是真的打不过,也不知道一个元婴期女魔修找她干什么,三个人坐在桌上不说一句话,气氛诡异。 嗒哒。 初岚放下筷子,女魔修顿时捏紧了腰间长鞭。 “说吧,什么事。”初岚斜斜靠在椅子上,余光瞥见女魔修放在鞭子上的手,吓得也暗中抽出千里遁地符。 女魔修拧眉。 她眯了眯眼:“您就是……日神仙尊者?” 初岚轻飘飘嗯了一声,后背发凉。 她捏紧了符篆,随时准备开溜。 “若您真是分神期尊者,我莲戮愿意为您鞠躬尽瘁。” “……” 原来是慕名来投靠的。 初岚不喜反忧,柯然好骗,但莲戮元婴期,要是日夜相处,绝对会发现她金丹道修的真实身份。 初岚饮了口茶:“本尊不需要弟子。” 莲戮眼神一暗,目光在柯然与初岚之间逡巡,她天生有种异常敏锐的直觉,助她一次次逃脱险境,而此刻莲戮隐隐觉得,这女修不对劲。 传闻中日神仙尊者动辄杀人夺宝,抢人媳妇,一出山就感跟巫千星叫板。而这个筑基女修……不像分神期。至于哪里不像,她又说不上。 莲戮舔了舔猩红的嘴唇:“五冥木数万年前就已经绝种,如今只有巫千星有一颗五冥果,而我,愿意助尊者一臂之力,杀死巫千星。” 闻言,初岚瞟了眼柯然,柯然颤巍巍点头,不敢说谎:“的确是这样的。” 初岚微微眯眼,打量着莲戮,她是个魔族,衣衫上有斗法的痕迹,想杀巫千星…… 初岚冷笑:“我凭什么相信,一个浑身是伤的丧家之犬,能助我一臂之力?” 莲戮一惊,元婴破碎一事,她明明已经掩饰得很好了。 难道这女修真有分神期实力? 初岚见莲戮神色微变,七上八下的心顿时落地。 她猜对了,在这种时候找上门,主动提出杀巫千星,莲戮一定被巫千星暴打过,因此心怀恨意。 而莲戮身为元婴魔修,一定清楚首城内不准斗殴。她动不动就摸鞭子,并非想动手,而是出于谨慎自保。 所以初岚猜,莲戮身上带伤,还有点怕她。 初岚露出微笑,这波她在第五层。 “我不需要墙头草,你请回吧。”初岚说。 莲戮被看穿心思,耳根涨得通红,霍然起身,朝初岚行礼:“请尊者息怒,是在下眼瞎。” 她双手颤抖,捧出一本锦缎包裹的功法,高举过头送上。 “这是遗世功法《准提魔卷》,三年前在下侥幸从一个上古魔族的洞府里寻得,望尊者笑纳。” 初岚哭笑不得,她一个道修,修什么魔功功法。 然而,当她翻开《准提魔卷》时,刚才的想法烟消云散。 第一页上书:“凡修炼准提魔卷者,必先开宗立派,广收弟子,进阶分神后,先修出十个分身,再为每个分身立金身魔像……假以时日,聚集弟子愿力,或可在百年内修满十个分身,进阶大乘。” 初岚:“……” 这不就是魔修版信仰之力吗! 她要来有何用。 初岚刚要拒绝,脑海中猛地窜出一个想法。 魔气与灵气相互抑制,若是她利用魔气收集信仰之力,压制丹田内灵气,岂不是能缓慢修为增长,还不用担心魔气溢出经脉,走火入魔? 一米七三和c凶是不可能了,但一米七和c凶还有希望啊! 但魔域危险,自保和实力永远排在第一位…… ——用瓶瓶给的秘诀,一边收集魔气信仰之力,一边多修几个外丹田。 妙啊! 初岚从炼魂葫里抓出一对金丹魔修的神魂,丢给莲戮,淡淡道:“你有心了。” 莲戮接住两团血红的雾气,神识一探,大惊失色。 这二人是巫千星的弟子! 日神仙尊者真敢杀巫千星的人! 她心中激动,望向初岚。 不知为何,尊者怎么看怎么像个筑基期,平平无奇,还略带违和。 此刻,莲戮终于明白,这哪里是违和,明明是分神期尊者外泄的一丝高深莫测。 初岚保持着迷之微笑:“如何?” 莲戮恭敬道:“尊者果然不一般!一出手就是两个金丹期神魂。” 此时,柯然凑过来,小声道:“尊者能差使红袍查威,当然不一般!” 红袍查威?! 莲戮惊得差点没拿住神魂。 查威修满了六个分身,随便哪个都能把她撕成碎片。而她刚才,竟然还怀疑尊者是哪个筑基期伪装的,几乎要出手试探。 寻常筑基期敢惹巫千星的人吗? 寻常筑基期能一眼看破她伤势吗? 而且尊者看见《准提魔卷》,眼中只划过一丝好笑,全然没有惊讶之色。 当年莲戮得知,还能用信仰之力修炼时,激动得三天三夜没睡着,恨不能原地分神。 尊者不愧是分神期尊者,见多了好东西,说不定很快就能修满十个分身,《准提魔卷》可能对她无用。 莲戮兴奋之余,后背一阵发寒,幸好她的直觉起效,没有随便动手,否则她早就魂飞魄散了。 思及此处,莲戮额头冒出冷汗,啪嗒,滴在桌上。 她尚有大仇未报,绝不能死。 初岚忙抿了口茶,掩饰紧张。 苟住了苟住了,还好没翻车。 然而下一秒,莲戮又开口了。 “尊者,既然您分神期了,为何要假扮筑基?不如我们直接杀上巫千星洞府,夺出果实?” 初岚直接呛住,努力忍住咳嗽:“你别把我想得太强,我实力不及巫千星。” 莲戮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初岚看着莲戮闪亮的双眼:“……” 她说的不及,是金丹和分神大圆满相比,莲戮想的不及,估计是分神后期和分神大圆满。 这差了不止一个大境界啊! 不过要想得到五冥果,早晚要对上巫千星。 初岚叹了口气,不想修炼怎么就这么难呢? 柯然见两人不语,郑重起身,朝着初岚一拜:“尊者,从今日起,我就跟着您了。” 初岚:“……为什么。” 柯然沉默着,想起三个月来发生的事。 回到洞府后,他求见师父,等待了足足一个月,只见到师父身边一个元婴师兄。 柯然献上初岚还给他的炼魂幡,又掏空家当,只为得到一条五冥木的消息,但元婴师兄拿了钱,不仅不办事,还一通嘲讽“就你也配?” 最后柯然落得身无分文,连累夏儿和他流落街头。 他可能真的不太聪明吧。 尊者帮他,轻轻松松,而他帮尊者,却反把自己赔进去了。 柯然斩钉截铁道:“因为跟着尊者,我就不会受欺负了。” 莲戮目光凝重,抱拳道:“我也一样。” 她受够了散修的憋屈,只要跟着尊者,就有了靠山。 初岚后背发麻,顿感不妙,这两人的神色,怎么看怎么像小弟认山大王,下一刻就要扛着狼牙棒,出去鲨人越货了。 万一小弟惹了不能惹的,找上她,就丸弹了。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她沉默下来。 二人见初岚口气松动,忙屏息凝神,洗耳恭听。 柯然还提起壶,为尊者添了茶水:“您喝您喝。” 初岚又饮了口茶。 她坐在窗边,晚风悠悠,眸底含着天幕血色,更显得高深莫测。 “只是我们做魔,要为魔和善,要低调,要谦虚,不随便主动挑衅人家。” 柯然愣了:“那我们岂不是……与道修无异?” 听到道修一词,初岚差点裂开。 就在此时,莲戮呵斥道:“你不懂,尊者这叫扮猪吃老虎,先麻痹敌人,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柯然倒吸一口凉气,尊者果然高明! 初岚保持微笑,颔首道:“魔与道,不过功法不同。你们可知,像我这样不随意招惹他人,不结因果,是图什么?” 此话一出,莲戮与柯然面面相觑。 柯然试图回答:“是……为了顺利飞升?” 初岚微微摇头:“上古之后,无一魔修成功大乘,若是为了飞升,你怎么不去修道。” 柯然一阵脸红。 莲戮试图回答:“为了能保护分身,快速渡过天雷。分修进阶大乘,十个分身抵挡十道天雷,最终主身大乘。” “大乘大圆满后,无需再渡天雷,便能直接飞升。” 初岚心底一愣,居然是这样吗?涨知识了。 但她面不改色,缓缓道:“非也。” 二人百思不得其解,四只眼睛齐齐望向初岚。 “我们保持低调,自然是为了……” 话及此处,初岚伸出食指,沾了沾茶水,凌空挥袖。 只见隔间内,半空中,浮现七个大字—— 偷偷干翻修真界。 第42章 咧咧咧咧咧咧 初岚深吸一口气,老社畜混了这么多年,领导的套路早学会了,要真诚待人,也要真诚画大饼。 干翻修真界她是不信的,但很明显,每个魔修心中都有一个干翻修真界的梦…… “尊者,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莲戮问。 初岚一刻不敢大意,暗中观察莲戮的神情,见她面色激动又慎重,这才放心下来。 毕竟莲戮元婴魔修,而她只是个金丹期道修,弱小可怜,还深陷敌营。前有城主在上,后有查威、巫千星追杀。 和道修渡雷劫相比,魔修金丹进元婴,至少要吸食十个同阶的修为,也就是说,至少有十个像初岚一样的道修死在莲戮手上。 危,初岚,危。 初岚:“……偷走五冥果罢。” 实际上,这是她的终极目的,她也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做。 闻言,莲戮陷入沉默。 若是单偷五冥果,尊者就此大乘,破开虚空飞升而去,只留下这区区筑基弱鸡柯然,她该如何报仇? 莲戮和柯然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见熊熊野心。 偷偷干翻修真界第一步,精心培养初岚,让她鲨死巫千星,做新魔尊! 然后他们就是魔尊座下头号大将,是陪魔尊打拼江山的原班人马。 莲戮沉浸在美好的梦想中,舔了舔猩红嘴唇:“尊者,开宗立派最需要的是魔石矿脉。听说半年后檀城有一条矿脉,正好要拍卖……” 初岚听到灵石矿脉,眼前一亮。 她练气期就想投资一条矿,躺在家里收灵石了,然而等筑基之后,她才发现,一条小矿脉就能上亿,以她的财力根本买不起。 但今非昔比,瓶瓶给的差旅费还剩五千万下品灵石,加上她去年赚到的三千万下品灵石,再七七八八凑一凑,咬咬牙,说不定真能买下来! 初岚:“钱这种庸俗的东西,活该天生和我一对。” 柯然脸色一白:“尊者,属下听说,这条矿脉有大问题,檀城那边好像都叫它……凶冥流金。它出现在檀城拍卖会上八次了。据说所有的买家,都会在三个月内重新卖出,然后当晚暴毙身亡。” 初岚倒抽一口凉气。 她要命,才不要钱。 莲戮冷哼道:“胡说!尊者早已分神,岂是那些杂鱼可比?” 柯然这才反应过来:“哦对,尊者不可能中招。” 初岚脸色一僵:“……”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初岚正色道:“总之我们先去拍卖会,不过……” —— 檀城靠近魔域,城门上贴着一张字条:携带傀儡者不可进城。 意思是魔修可以偷偷进,但不能惹事。 初岚一行三人来到客栈,她本想花一点点钱,要个小房间,没想到莲戮啪的拍出一块上品魔石,恶狠狠对店主道:“把你们这儿最好的独院腾出来。” 店主一看莲戮,再看看莲戮身后,一脸高(迷)深(茫)的初岚,立刻端起笑脸:“客官们请。” 一炷香后,初岚身着太虚宗门制服,通身道修气息,缓缓走出房门。 莲戮震惊不已,她从没见过,哪个魔修能扮道修扮得如此之像!简直天衣无缝。 不愧是尊者。 柯然倒吸一口凉气,虽然尊者不带傀儡,但看这套太虚宗制服,一定鲨了很多太虚宗门人! 不愧是尊者。 莲戮鄙夷地瞪了一眼柯然,转身道:“尊者常年闭关,有所不知,这套衣服放在三年前尚可,但是现在,道修第一宗乃天师门,穿着太虚宗白袍出去,万一遭人轻视……” “???” 初岚摆手:“不了。” 然而,她很快就明白,为什么莲戮要她穿天师门的制服。 檀城拍卖会。 初岚独自一人,坐在前堂角落里等候。她背对正门,因此没在意门口熙熙攘攘,一群身着紫色滚边青襟长袍的修士走进来,坐在初岚旁边的空桌。 冷不丁地,背后传来一声嗤笑。 初岚蹙眉,扭头看过,才发现这群人来自天师门。 其中一人见初岚转过来,挑眉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世面吗?” 初岚顿了顿,诚恳道:“你怎么知道?我还真没见过不长脑子还能说话的。” 嘭! 那人拍桌而起,刚要破口大骂,被拍卖会的侍从一把拦住。 “等候区严禁斗殴,违者剥夺参与资格!” 那人悻悻瞪了眼,初岚睨着她,露出微笑:“你怂了你怂了你怂了。” 嘭! “师妹!” “莫要和她争论!让师父去收拾这种人……” “跟太虚宗的计较什么。” 初岚施施然坐回去,竖起耳朵偷听隔壁对话。 一炷香后,初岚掏出传讯令,连通康烨。 “师兄,天师门的流云剑阁究竟怎么回事,吃错药了?” 传讯令沉默半晌,忽然亮起: “一年了,一年师妹你居然才回我消息!要不是魂牌没反应,我们都要杀上魔域了……那个魔域第九尊者是你吧?你知道师父怎么说你吗?他说你要么躺在洞府里销声匿迹,一出去就捅娄子,还捅得惊天动地!你知道太虚宗因为第九位魔修尊者封山三个月吗?” 初岚:“……” 抱歉,实在是魔域消息不通,来到檀城,莲戮和柯然又一天十二个时辰跟着她,根本不敢掏传讯令。 她解释了一番,传讯令又亮了起来。 “我们本来就和天师门不太对付,之前太虚宗沦为二流宗门的消息,就是天师门传出来的。半年前他们新晋了一个大乘尊者,一个分神尊者,正好压过我们。” 初岚:“那也不至于上来就嘲讽我。” “他们欺负你?!师妹你在哪儿你还好吗?” “怼回去了。” “哦,主要是我们最近在元洲南部的灵矿灵田上有点争执,还打了几架。” “……懂了。” 趁着空闲,初岚又拆了前些日子挤压的消息。 有岑照含问她:“姐妹我需要你的帮助,出门历练不小心撞到别人的结界了,好尴尬,怎么解决?” 初岚信手回:“朝天大喊:我乃天师门流云剑阁的十五弟子,天生眼瞎。” 传讯令沉默片刻,突然亮起:“!!学会了学会了。” 另一边,岑照含又和初岚聊了几句,放下传讯令,走到另一边厢房,敲开文莆和另一个金丹真人的门,塞给他们金紫滚边青襟长袍:“拍卖会快开始了,把这身换上,我们易个容再去。” 二人愣了愣:“这不是天师门的?” 岑照含:“是啊。” “……” 文莆:“初岚她徒弟一起去吗?” 岑照含脸色逐渐黑沉:“我们可是要杀魔修的。” 半个月前,他们出来金丹历练,临走前清峰大师兄康烨找到他们,说初岚收的记名弟子筑基了。 岑照含:“??” 文莆:“他不是丹田废了吗?” 康烨蹙眉:“我也不清楚。” 三人对视一眼,想到初岚第一天接触灵气就引气入体,二十一天从练气到筑基的丰功伟绩,她徒弟耗时一年多筑基也不足为奇了。有其师必有其徒。 而筑基了就要筑基历练,康烨想着初岚不知何时回来,赶早不如赶巧,文莆岑照含正好要出门,不如就顺带帮忙捎两三个筑基弟子。 自从第九位分修日神仙尊者横空出世,金丹历练带筑基的事就变得常见。 岑照含和文莆当即答应了,可见到齐君时,岑照含差点两眼一黑。 这世上真有比她还美的人!!她姐妹果然在安慰她! 文莆却对齐君很友好,毕竟他是初岚唯一的记名弟子。 来檀城不久后,岑照含几人暗中寻找魔修,筑基期们先后完成了历练,回太虚去,齐君今天早上也做完了,已经动身出发回太虚宗。 只剩几个金丹期套着天师门的衣服,来到拍卖会场。 隔着人山人海,岑照含望见等候区另一端的角落,坐着一个身着太虚宗白袍的女修。她筑基修为,气质出尘,隐隐透出熟悉感,脸庞转过来,眉眼却陌生。 岑照含和文莆沉默了半天,也没想起她是谁。 就在此时,门口急匆匆冲进来另一个白袍男修,气喘吁吁,递给那女修一只乾坤袋。 白袍女修道谢,男修一愣,举止间更加恭敬。 文莆几人对视一眼,面露疑惑,缓缓缀在他们不远处。 拍卖会开场,两个红衣侍从打开内门,人头蹿动,那白衣女修却跑得飞快,文莆几人好不容易才跟上。 “尊……嗯,蓝道友,那块石头是什么?” 长廊两边陈列奇珍,柯然指着其中一个问。 初岚瞟了眼:“玄天青石,铸剑用的。” 柯然眼睛一亮:“那个那个呢?” “业火红莲,魔修拿来练分神丹药的。” “蓝道友你懂得真多!” 不远处,文莆和岑照含几人面露震惊,她们从小在世家长大,只在书上读过玄天青石和业火红莲的名字,根本没见过,更无从认出来。 那个太虚宗筑基女修如何知道? 难道她是某个大世家的嫡传弟子? 初岚去魔域之前,就打檀城过,还一路逛吃逛吃,半年不是白玩的,好歹开了不少眼界。 她谦虚道:“你现在也懂了。” 岑照含几人跟了她一路,听了一路,等到落座席上时,已经心服口服。 她瞅准机会,站起身朝那白衣女修走去。 初岚正和柯然说话,一抬眼,只见一个陌生女修站在她面前,挡住夜明珠洒下的光,黑影笼罩初岚,她仔细一瞧,发现竟是天师门流云剑阁的人。 天师门女修:“道友学识渊博,在下实在佩服。” 初岚盯着她,打走师弟来了师兄师姐,这种事初岚熟。 还想来糊弄她,当她傻? 旁边柯然看见天师门道修,猛地后退。 这可是活生生会跟他说话的道修! 太可怕了。 初岚瞟了他一眼,低声嘱咐几句,待柯然走后,初岚露出微笑:“道友有多佩服?” 岑照含激动道:“五体投地!” 初岚:“唉那快快给我磕两个响头就够了,不要三个,爹爹受不起。” 岑照含:“???” 岑照含生在太虚宗长在明峰,从小娇养大的,从来都是听她姐妹嘴炮别人,哪里被这样占过便宜,顿时怒火噌一下涨上头,掏出一张符篆拍向初岚! “我今日就替你师父清理门户!” ——轰! 木屑飞溅,初岚腾身而起,岑照含咬牙就追,二人一路打到场外,忽然旁边传来一阵怒喝: “拍卖会场严禁斗殴,违者剥夺参与资格!” 几个红衣侍从鱼贯而入,刀枪剑锋直指岑照含,为首的看着炸碎一地的桌子,怒不可遏:“竟敢在此胡闹!” 岑照含一愣,终于冷静下来。这里不是明峰,闯了祸没有师父帮她兜底。 大街上人来人往,行人对着拍卖行指指点点,初岚浮在半空中,热情笑道:“各位稍安勿躁,这位道友来送我几个符篆。” 说着她从面前天师门女修手中薅走一大把。 符篆画得真漂亮,是我的了。 岑照含:“……” 红衣侍从蹙眉:“你是哪家弟子?” 闻言,初岚立刻竖起耳朵。 究竟是哪个冤大头,特来给她送菜? 只见那天师门女修抿了抿嘴,忽然大声道:“我乃天师门流云剑阁的十五弟子,怎么,尔等不服?” 哗。 初岚手上的符篆掉在地上,怔怔看着对面。 对不起她认错人了!! 周遭一片哗然,太虚宗和天师门的恩怨,最近大家都有耳闻,无非是天师门起来了,就想强买太虚宗的灵田。太虚宗不卖,他们仗着人多就打了过去。 那都是元洲南部荒山野岭发生的事,没想到在檀城,天师门还敢明目张胆欺负太虚宗。 忽然,岑照含的传讯令亮了亮,她抬起头,只见对面白衣女修朝她挤眉弄眼。 “???” 她打开传讯令一看—— 初岚:姐妹别打了,自己人啊! 岑照含:“?!?” 紧接着,会场中飞出一个娇小的女修,持一柄长剑,娇喝道:“我才是天师门流云剑阁的十五弟子,哪个敢冒充我?!” 初岚和岑照含头皮发麻,确认过眼神,突然一左一右猛地扎进人群里。 围观的人瓜吃了一半,说什么的都有。 “她是真是假啊?” “肯定是真的,拍卖会开场前,天师门还有人挑衅太虚宗,这不挑衅到堂里去了吗?” “天师门好像暴发户啊。” 真正的天师门弟子气得直骂,但人已经跑了。 那娇小女修当啷一声摔了剑在地上,身旁师兄赶快给她捡起来,安慰道:“师妹别哭,半个月后的御剑大会,我们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当着整个修真界的面替你出口气。” —— 一刻钟后,初岚和岑照含改容换貌,悄悄随人群返回会场。 他们用传讯令偷偷发消息。 岑照含:你旁边的男修是谁?新收的徒弟? 初岚:??我不收徒。 文莆:你徒弟,惨。 岑照含:今早刚离开檀城。 初岚愣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她还有徒弟。 这一年多她在魔域浪得风生水起,有时候差点忘了自己是个道修。 三人聊得正开心,台上咚一声轻响,只见红衣侍从抬着巨大的卷轴上台,一展开,精纯的灵气扑面而来。 卷轴上画青山地图,一条金色长河从群山中蜿蜒而过。 “凶冥流金!” “檀山山后灵脉矿,曾开出过极品灵石,矿中十之有九未被开采,起拍价一百万下品灵石。” 初岚猛地坐直,只听席间掀起热议:“怎么凶冥流金又出来了。” 还没等人说完,底下就有不要命的喊了: “一百二十万!” “二百万!” …… 初岚捏着传讯令:你们知道凶冥流金吗? 岑照含:我们领命来追查凶冥流金的。 她眼神追逐着竞拍的人,一刻不敢放松,等会儿拍完了,就立刻上前询问,可否准许她们去矿中一探。 万一被拒绝…… 岑照含叹了口气。 初岚想了想:那感情好,我买了。你们作法驱邪,我得矿脉,正好一起黑箱。 岑照含:还有这操作??? 文莆:你什么时候那么有钱的?! 初岚微微一笑,举牌道:“两千万块下品灵石。” 像凶冥流金这种微型灵脉矿,没有两亿下品灵石下不来,无奈很多人无福消受。 “三千万。” “三千万零一块。” “四千万。” “四千万零一块。” 右边席间,几个天师门的弟子蹙眉,望向左侧。 到底是谁那么小气,一次只加一块灵石。 然后他们看见一个陌生的太虚宗女修,身着白袍,双方视线在半空交汇。 初岚眯了眯眼,怎么又是他们,真是流年不利。 天师门几人窃窃私语一阵,为首的举牌道:“八千万下品灵石。” 初岚迅速清点自己的财产,加上之前十二个魔修乾坤袋里薅来的,加上首城里的地皮,离八千万下品灵石还差一百万。 周遭一时沉默,台上的红衣侍从,席间众人,以及天师门几个人纷纷望着初岚。 “还拍吗?”天师们一个男修问,“我们还能加。” 第43章 咧咧咧咧咧咧咧 初岚捂着乾坤袋…… 笑一下蒜了。 本以为她有八千万下品灵石,就算很有钱了,但没想到,八千万放在拍卖行根本不够看。 “八千万下品灵石一次。” “八千万零一块!” 初岚猛地扭头,只见文莆举着牌。岑照含和几个金丹期同门抱臂坐在一旁,胸有成竹。 她居然有点感动。 “八千五百万。” “八千五百万零一块。” “九千万。” “九千万零一块。” 初岚血压都要升高了,这可是九千万啊,这不是九百,也不是九千,想当初她刚进清峰,连二十块下品灵石都没有,现在却要拍上亿的东西。 但拍下来,她能空手赚三倍。 别说躺一辈子了,让清峰全峰上下躺一辈子都行。 “九千万零一块一次。” 天师门几个人没有加价。 “两次。” 全场屏息凝神—— “……成交!” “啊啊!!” 初岚一蹦而起,扑向岑照含,两个人十指相扣,发出激动的鹅叫声。 从今日起,初岚实现财富自由了! 她再也不用考虑赚钱的事,家里有矿,每天想买就买,什么贵买什么。 初岚拉着岑照含,一群人跟随红衣侍从去后台。 席间众人望着她喜形于色,纷纷叹气,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女修三个月内必死无疑。 路过天师门隔间时,初岚忽然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几人。 “?” 初岚忽然挑眉,冲着帘里那几个男男女女道:“你们好穷啊。” “……” “师兄你放开我,我要杀了她!” 下一刻,数名红衣侍从一拥而上。 “场会内部严禁斗殴,违者剥夺参与资格!!” —— 拍卖会大门之外,柯然静静站在原地。 已近酉时,呼啦啦一群人涌出来,太阳即将落山,他伸长了脖子也没看见尊者,只收到一条传讯:“你先走吧。” 柯然心里猫爪似地好奇,凶冥流金到底有没有拍下来。 就在此刻,他忽然瞄见旁边酒楼二层,临窗而坐的白衣女修。她对面是几个身着太虚宗白袍的修士。 他心中升起怀疑,尊者怎么跟道修混在一起了? 柯然揉了揉眼,发现那是张陌生的脸。 哦,认错人了。 —— 深夜,檀山后山。 一道虚影形同鬼魅,闪入山腰的八角亭中,带起一阵幽风,竹帘摇动。 “卖出去了?” “卖出去了。” 苍老的笑声响起:“送魔石的何时来?” “今夜。” 八角亭中,老人站起来,他长长的胡须几乎垂在地上,走动时,几条蛇从他袍底钻进钻出。 旁边的男魔修不敢抬头。 他们同是元婴,但古楼是魔尊的亲传弟子之一,年过七百岁,夺舍过三次,体内魔气之深,远非他能比。 “师尊最近魔石用的紧,你现在就去把买主——”古楼抬起干瘪的手指,做了一个刎颈的动作。 他的手颤颤巍巍,却让男魔修心惊肉跳。 “是。” 男魔修化作一道虚影,瞬间便闪至山底。他从袖中取出一颗铃铛,摇了摇。十几个傀儡如狗一般跪在他面前。 一炷香后,又有一些金丹魔修现身,也纷纷跪下。 男魔修猩红的眸子转了转:“不要让客人进山。” 这些金丹魔修畏惧他,连忙叩首道:“遵命。” 男魔修微微一笑。 世人皆知凶冥流金有鬼,但无人知道凶冥流金的背后,是魔尊巫千星。 那些进山讨伐的道修一批批来,一批批死在这里,或者变成他的傀儡。 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金丹魔修们四散,前山后山,山腰山顶。他们看似零散,实则每一个人都以自身为棋子,将整个檀山后山变成一座大幻阵。 来人上山,会不知不觉陷入阵法,看见令他们心动的人,然后与“情”字纠缠一生,被吸走魂魄。 他看过许多惊艳才绝,道法高深之辈,陷入情网后,狼狈不堪,丑态百出。 男魔修鄙夷地笑了笑,站在原地等候,不一会儿,风中传来魔气波动,有人入阵了。 他满怀自信,想看看这个愚蠢的道修,怎么一步步坠入了深渊。 男魔修伸出食指,在虚空中划出一个圆,光芒在圆中乍现。 他看见一个身穿太虚宗白袍的女修,站在原地,手撑下颌,正若有所思。 而她身前,那个令她心动的人…… 居然是她自己?! 男魔修一脸扭曲。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就在此时,只见那白袍女修掏出一颗水球,啪叽一下砸在对面的幻象上。 “嘶——”初岚抖了抖。 这不就是小说里的经典情节——自己就是最大的敌人吗? 鲨了对面就好。 初岚默念着“你不是你不是你不是人”,一边掐诀念咒,直往对面幻象上戳。 男魔修震惊不已。 这样对待喜欢的人,薄情寡义铁石心肠,魔修都不如,活该一辈子单身! 就在他要重塑幻境时,魔气一动,又有人入阵了。 男魔修对着初岚冷笑两声,晾她一时半会儿也跑不出来,先看看新来的。 他手指一挥,又一个圆中光芒乍现。 只见里面站着一位容貌姣好的女修,手中掐着一把符篆。 太虚宗明峰的? 男魔修笑了笑,看向她身前,那个令她心动的人…… 居然也是她自己?! 今天晚上是怎么回事,来的一个两个都有毛病? 但男魔修定睛一看,也不全是她自己,幻像和她相似,却比她本人还要美十倍,仿佛皮肤上加了柔光! 而且,她见了幻像,双手发抖,激动不已,甚至脸上还露出了害羞的红晕。 男魔修:“……” 他要换一双没见过她们俩的眼睛! 然而,就在此时,白袍女修的窥视圈忽然裂开。 魔修心头一凛,当即抽出一柄长剑,四面八方有重重火焰向他袭来。 他剑尖一挑,火球散开,里面竟然爆开一颗冰弹,尖利的冰钉直戳他眼睛,魔修冷哼一声,长剑挥舞,轻松挡去,冰钉触及剑锋的一刹那,却主动化成露水,附满整个长剑,瞬间凝结成霜。 就在此时,一团滚烫的异火气势万钧,呼啸而来,魔修本能挥剑去挡,火焰接触剑锋的刹那,发出轻微的响声。 魔修只觉手里一轻, ——咚。 长剑碎成两节,上半部分躺在地上。 与此同时,微风扬起,周围场景变换,初岚和文莆的身形一左一右,显露出来。 魔修自负结阵的能力,却没想过,当他第一次感受到魔气时,自己已经步入幻阵之中。 初岚挑眉:“你阵术害挺强。” 魔修不屑一笑:“你胆子倒挺大。” 初岚顿了顿:“没说你,我夸我队友。” 此时,文莆微抬下巴,抽出一张阵符纸:“我根本不会阵法,一个道友送我的,他才筑基。” “???”魔修恼羞成怒,“你们找死!” 与此同时,幻境中。 岑照含痴痴望着对面完美的自己。 太美了,她原来这么美吗? 岑照含知道这是个幻境,但她垂涎对面的完美的自己,盯着她一直傻笑,还打开留影石,让对方摆出各种神态动作。 有这样好的东西,她一定拿回去给峰门姐妹们分享。 传讯符亮了亮,岑照含掏出来,对面传来初岚的呼声:“姐妹再别看了快来支援啊!” 还有一个陌生魔修的嘶喊:“就算你们杀了我,也不可能逃走,更不可能上山——” 传讯令忽然灭了。 岑照含立刻动身,她到达战场时,初岚满脸溅着血,疾步后退:“拖住他!” 魔修霍然掷出一道魔气! 初岚侧身躲过,掐诀念咒,猛地变成了对面的男魔修。 文莆:“?” 岑照含:“??” 魔修:“???” 只见初岚微微一笑,扭头就往山腰跑! 她边跑边喊:“救命啊,日神仙尊者来了,大家快跑啊!” 魔修:“????” —— 山脚下。 一个金丹魔修满头冒汗,苦苦支撑着。他能感受到幻阵已经碎裂,但他们要保证魔气大阵不可碎。 道修在魔阵里待得越久,灵气恢复就越慢,就凭这点,金丹魔修能活活耗死一个元婴道修。 山风呼啸,他眯了眯眼,隐约瞧见远处隐隐有一道呼喊声传来,再定睛一看,竟是白存魔君! 他满脸是血,眼中布满了惊恐,高声大喊:“快跑啊!日神仙尊者来了!” 金丹魔修浑身一抖,日神仙……就是第九位分神尊者,她怎么会来?难道拍下矿脉的人是她? 一炷香后。 只见檀山后山,一个元婴男魔修奔跑在上山的小路,他浑身是血,喊得撕心裂肺:“救命啊!” 一群金丹魔修跟在他后面飞奔,嘴里大喊:“日神仙尊者来了!快跑啊!” 声音响彻云霄,回荡在山谷之中。 八角凉亭中,古楼蓦然抬头,身影一动,便来到他们面前,蹙眉呵斥:“胡闹!到底是谁来了?” 初岚猛地刹住车,声泪俱下:“是、是日神仙尊者啊!” “日神仙?”古楼一敲拐杖:“那我要去会会她。” 初岚瞳孔地震,这怎么能行?! “万万……咳,不可,呕。”初岚吐出一口血,倒在地上,身后的金丹魔修见了,纷纷吓破胆,噼里啪啦跪了一地,什么都说。 “日神仙尊者不费吹灰之力就打破山间魔阵!” “一招重伤白存魔君!” “还放话要砍魔尊……” 初岚缓缓抬起头,双目含泪:“魔君,您,您快跑,不要管我了,快告诉魔尊,日神仙正在找他。” 古楼心里有点发憷,对面是分神期尊者,白存在她手上一招都过不去,听说查威还效命于她…… 古楼清了清嗓子,苍老的眼望着这重重山峦。 他握紧手中长杖,重重喘出几口气,回到八角凉亭中,扣下山间魔阵的阵眼—— 一颗包裹着火焰的果实,五冥果! 初岚睁大眼,并眼睁睁看着古楼乘风而去。 “……” 算了好歹知道五冥果的下落了。 山风呜呜,初岚躺在地上,一旁的金丹魔修们不知所措:“白存魔君,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初岚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缓缓撑起身,又咳出一口血。 “魔君!” “魔君您没事吧?” 初岚摆摆手:“为今之计,我们只好投降,依附于,日神仙尊者。” 第44章 咧咧咧咧咧咧 金丹魔修们连包袱都来不及收拾,连夜消失了。 夜幕幽静,初岚躺在地上,遥望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满意地支棱起来,掏出《准提魔卷》翻了翻。 恭喜日神仙尊者靠实力收了第一批信徒,修为停滞有望,一米七有望。 但初岚没有放松,因为文莆和岑照含正与白存交战。 —— 半个时辰后。 “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我是巫千星的弟子!你们敢动我,师尊不会放了——唔!” 一道金色绳索捆住白存,上面隐隐流动着太虚宗的高阶禁制。 文莆和岑照含一左一右拉住绳索两端。 而白存嘴里塞着他的鞋子。他何时受过这种侮辱,憋屈得眼睛都红了。 初岚双手抱臂,慢吞吞道:“怎么办,巫千星要鲨我,我好怕怕哦。” 文莆和岑照含:“……” 怎么感觉宁才是魔修呢。 初岚蹲下来,抽出白存嘴里的鞋,又拾起他的断剑,拍拍他的脸:“凶冥流金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存呸了一声,恶狠狠道:“没错,前面十几任买主都是我杀的。” “你很骄傲?”初岚诧异道,“你和古楼,两个堂堂元婴大佬,连我这么柔弱的金丹期都打不过,你哪里来的优越感。” “……” 白存气得破口大骂! 岑照含当即取出宗门下发的法器,弄晕了白存,周遭终于安静下来。 文莆蹙眉道:“万一巫千星真找来,该怎么办?” “凉拌。” 初岚叹了口气,她早就把巫千星得罪了千百遍,多一遍也不嫌多。 “……”文莆问,“你要不要先回太虚宗避一避?” 初岚:“不可,我还有要事。” 岑照含:“什么事还能比自身安危重要?” 初岚扫了他们一眼。她是日神仙尊者这件事,好像被大师兄、师姐和师父猜到了,但很明显,文莆和岑照含还不清楚。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告诉他们。 她的双重身份,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魔尊会搜魂术,万一文莆岑照含受她牵连就不好了。 “你们先回去,我自有办法。”初岚说。 文莆和岑照含也要急着回去复命,两人金丹期,手上抓着一个元婴魔修,简直就像抓着点了火的炮仗。 “那我们先陪你巡山排查危险再走。” “行。” 三人牵着白存,仔仔细细转了一圈,凶冥流金如一条巨龙,蜿蜒潜伏在群山中,龙头前坐落着几间九成新的小院。初岚还挺喜欢,买地皮送房子。 他们将小院洗劫一空,总共十五个乾坤袋,初岚分到五个,打开数了数,一千块下品灵石,还有一根长棍法器,不像魔修用的,可能是乾坤袋原主人劫掠了哪家金丹道修。 初岚陷入沉思,有时她想换个法器。别人打架动辄拔剑,挥舞之间气势恢宏。 她打架时,取出浪蕊珠,顶个球哪有拔剑霸气。 文莆正和岑照含愉快地分赃,对着白捡的灵石喜笑颜开,眼前忽然闪过一道蓝光。 他们抬起头,初岚正拿着浪蕊珠,嵌在长棍顶端,然后往地上一杵,棍顶的浪蕊珠忽然亮起,一道灵气从珠子里射出,轰然炸出大坑。 “今后请叫我魔法师。” “……” 初岚扛着浪蕊杖,走到矿山大门口。 凶冥流金有十几任主人,却开采了不到十分之一。古楼和白存骗人来买,杀了买家夺回灵脉,再重新卖出,以此掌握财富密码。 而每次卖出买入,白存都要更改矿山大门禁制,元婴魔修的禁制初岚破不开,还好白存昏迷着,她直接用他刷了脸。 大门轰然开启,浓郁的灵气冲出洞口,几乎把三人淹没。 只听身后的文莆和岑照含发出惊呼,初岚勉强睁开眼:“……” 矿洞的穹顶和两壁上,都生出满满的灵矿结晶。 十二棱柱一簇簇聚拢,好似盛开的水晶花。甚至有一柱灵石从洞顶长出来,一路长到地面。 “发了。”初岚喃喃道。 “我天。”岑照含嘴角都要留下感动的泪水,“姐妹,家里有矿了。” 半晌,还是见过一点世面的文莆先反应过来,拍拍二人。 “快改个禁制。” 初岚:“哦。” 她神思恍惚走到大门口,设好禁制。 文莆:“开启大门的咒令是哪句话?” 岑照含想了想:“用生辰八字?” 初岚两眼呆滞,仿佛看破红尘。 文莆挥挥手:“醒来了。” 岑照含也挥手:“古有范进中举,今有初岚发财。” 初岚沉默地站在门口,好半天,理智才慢慢回笼。 “不用。” “那用什么?” 在文莆与岑照含的注视下,初岚微微一笑:“防止诈骗盗窃,要用一个绝对不会被想到的咒令。” 二人眼前一亮,神色更加殷切:“是什么?” 初岚望着整整一洞窟的灵石,神色凝重:“你们猜。” “不准卖关子,快说!” 初岚斩钉截铁:“我对钱没有兴趣。” 文莆:“……” 岑照含:“。” —— 与此同时。 柯然刚刚和媳妇儿你侬我侬了一会儿,就收到莲戮传讯:“来檀城城南。” 他一脸怨气:“不去。” 莲戮:“我替尊者收了一批金丹魔修,来帮忙。” 柯然:“???” 柯然心里泛起阵阵酸意,他修为比不上莲戮,进贡比不上莲戮,收小弟的本事也比不上莲戮,现在尊者麾下又多了一批金丹期。 他是不是要被尊者遗忘了 柯然给夏儿哭诉了几句,只好披上衣服出门。 夜色渐深,出了城门,四下更黑,林中伸手不见五指。 空气中传来血腥味。 柯然瞬间警惕,御刀升起,藏在树上。 片刻后,两批魔修一东一西,从林子里钻出来,于树下会首,十几人左右环顾,忽然跪下来。 半空中浮现一道模糊的虚影。 “师尊,天师门那几个逃去南边了,我们现在就去追。至于太虚宗那个……他不见了。” “不见了?一个筑基期道修,身负重伤,你们都能跟丢?一群废物!” “他、他的阵法诡谲,师姐金丹大圆满的神识,都寻不到他踪影……” “师父息怒,此人必死无疑。道修内斗,天师门几个金丹期怕死,为了逃命,拿他挡刀。此人被师姐的诡刹剑刺中,不出六个时辰,就会魂飞魄散。” “……” 柯然蹲在高高的树冠上,听得模糊,待几人走远了,他才慢吞吞滑下来。 檀城道魔混杂,这种仇杀天天发生,柯然没有兴趣,继续往城南赶。 可越往前走,血腥气越重。远远地,他看见前方树下,靠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轰隆! 雷声响起,闪电划破黑夜,大雨倾盆而下。 借着那一瞬间的亮光,他看清楚树下的人影, ——是个道修! 道修半垂着头,身上的白袍被血浸透了,手里却死死握着一柄长剑,剑尖插在地面,支撑着他的身体。 但他一动不动,好似昏迷。 柯然怂得一批,拔刀向前试探两步,只听“铮”的一响,青锋险险从他头顶刺过,将他的发髻钉进树桩。 柯然没见过这么凶的道修,抱着大刀当场就吓哭了。 齐君:“……” 齐君拔出剑,捂紧锁骨的伤口,瞥他一眼,扭头走回树下。 他好似强弩之末,却还要硬撑。 柯然吸了吸鼻子,猛地反应过来,此人就是刚刚那群魔修讨论的“精通阵法”“被天师门坑了却逃跑”的太虚宗道修。 十几个金丹魔修,竟然杀不了一个筑基道修,说明什么? 说明这个道修很可怕。 柯然捂着发髻,一步步后退,声音发颤:“你、我警告你,你不要过来!” 齐君扯出一条白布,堵住不停流血的伤口。魔气盘踞,正一丝一丝渗入他心脏,疼痛从四肢百骸流过,他耳畔嗡嗡作响,柯然还在放狠话,齐君被吵得神魂不稳,终于忍不住蹦出一句:“走远点。” 柯然抖了抖,喃喃说出下半句:“……否则饶不了你,她可是第九位分神期。” 闻言,齐君握剑的手一颤,长睫抬起:“带我去见你家尊者。” 柯然一懵:“你说啥?” “我说。”齐君浑身染血,一步步朝柯然走来。电闪雷鸣照亮他苍白的脸,他一字一顿道: “带我去见,你家尊者——” ——轰隆! 电光点亮密林一瞬,柯然看清了面前道修的脸。 纵使失血过多,浑身狼狈,也无法减损他容颜半分。 柯然犹豫了一息,仅仅一息。 “你、你想好了?” —— 第二天清晨。 檀山后山,凶冥流金灵脉龙头,正中的小院。 柯然换了身新衣服,站在院门前。 昨日深夜,尊者传讯他和莲戮,召他们今日中午见。但柯然过于兴奋,一大早就到了。 尊者早上必然在修炼,待她一出关,他能第一时间见她。 然而,柯然刚刚站定,就看见莲戮领着一群金丹期魔修,也站在院子门口。 若是往常,柯然一定怂得不敢说话,可今天的他,挺直了腰板。 莲戮瞥了他一眼,哑声道:“有些人屁股上长了根,死活叫不动,是想违抗尊者,还是不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魔修大多睚眦必报,柯然昨夜没去帮莲戮,让她忙活一晚上,显然对方心生芥蒂。 元婴期的气场压过来,柯然缩紧脖子,又想起什么似的,强行挺直了。 “别以为只有你才能为尊者做事。”柯然说,“今天尊者先见谁,还不一定呢。” 莲戮冷笑,打量着柯然的小身板:“做炉鼎都没人要。” 柯然硬气起来,颤声道:“怎么,你想,然后被拒绝了?” 瞬间,周遭气氛凝滞,旁边一群金丹期魔修捏着牌子,屏住呼吸。莲戮抽出长鞭,怒目而视:“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忽然,山腰石阶上传来嗒、嗒的脚步声,打破了此刻的剑拔弩张。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白衣道修顺长阶而上,停在院门前,他身型高挑,头上戴着幕蓠,一丛魔气缠在他右边锁骨。 “诡刹剑!”识货的人认出来。 一时间议论纷纷,大家面色古怪,打量着他,不知他底细。 莲戮瞄了一眼柯然,不屑道:“就他?” 一个快死的筑基期道修,也好意思拿出手? 柯然昂首道:“就他。” 莲戮收起长鞭,索然无味。 然而,就在此时,那个白衣道修拿下了幕蓠。 轻纱拂过,露出他眉眼,在曦光中跃动着金辉。 “……”莲戮张了张嘴,硬是没说出话来。 柯然挑眉:“怎么样?” 莲戮冷哼一声,掐紧了长鞭,心里更恨。 大半年了,柯然被莲戮压制大半年了,今日终于扬眉吐气! 他现在看齐君,那真是丈母娘见了女婿,越看越满意。他拍拍齐君的肩,却故意说给莲戮听。 “你可知道我们尊者是谁?” 齐君垂眼:“不知。” 柯然笑了笑:“我等会儿第、一、个送你进去,不要害怕,尊者会喜欢你的。” 齐君:“……” 柯然:“因为啊,尊者可是分神期大佬,男宠千千万,举世无双的——” 就在此时,初岚打着哈欠,慢慢走到院门前。 她昨晚熬了夜,一大早就感觉到院前聚拢着魔修的气息,瞬间爬起来。 既然柯然他们都在等了,初岚也不好意思回去睡觉。 于是她慢吞吞推开院门,就听见柯然得意的声音: “——男宠千千万,举世无双的大吟魔!” 初岚:“???” 柯然还在吹彩虹屁:“你只要好好伺候尊者,就不会失宠!” 初岚抬头,直接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眼底仿佛流动着笑意。 “……”初岚瞬间清醒过来! 她站在原地不动,齐君也站在原地不动。 柯然得意的声音还在山头回荡—— 举世无双的大吟魔! 大吟魔。 吟魔。 魔。 嘭! 院门猛地关上了。 众人:“???” 第45章 咧咧咧咧咧 初岚背对着门,不禁产生一丝怀疑,是不是今早开门的姿势不对。然而就算重来,齐君也不会消失。 初岚默数,一息,两息,三息。 吱呀一声,她面不改色推开门,依旧是分神期尊者风范。 莲戮掐着腰间银龙鞭,猩红的唇抿得死紧。 柯然黑少白多的眼中喜悦满满,显得有些制杖,推了推齐君:“冲!” 只听初岚冷冷道:“莲戮,带你的人先进来。”说完折身回去。 莲戮猛地抬头! “遵命。”她扬起下巴,自上而下睨了柯然一眼,施施然进了院,身后跟着一大群金丹期,浩浩荡荡,好不威风。 柯然瞪大了眼:“??” 怎么肥四? 他看向齐君,后者依然波澜不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昨晚柯然引了齐君回檀城,和夏儿挨坐在八仙桌边,看齐君沐浴更衣出来,撩了衣摆也坐下,二人欲言又止。 “什么时候带我见尊者。”齐君淡声道。 柯然咽了咽,取出临时赶制的檀山令,递给他,又问了一遍:“你真的确定?” 只怪齐君完全不像靠脸上位的人,他这么心急是—— “仰慕尊者吗?” 齐君接令牌的手一滞,随即冷玉般的长指一根根扣紧了紫檀木牌,双唇动了动。 “以前,见过而已。” 长夜安寂,烛火的暖黄在他眉睫上跳跃。 柯然刚要再问,腰间一痛,夏儿朝他使眼色。 只见齐君额边几缕半湿的发梢散下来,肩上缠着绷带,捏着令牌安安静静的样子……活像个被前任遗忘脑后的小可怜。 柯然闭嘴了,一双眼却滴溜溜转,脑子里塞满地摊文学的十万个狗血桥段。 结果,初岚这么一关门,直接印证柯然心中所想。他这么前前后后一捋,终于明白为什么莲戮先进去了。 ——尊者躲着前任啊。 几个金丹魔修出来时,就见柯然一脸迷之傻笑。 “……” 他们抱着刻有日神仙魔号的牌位,一边哭庆幸逃过一劫,还因祸得福跟了一个不发疯的尊者,陆陆续续下山了。 不知为何,莲戮出来时,神色古怪地盯着齐君,见他望过来,又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你进去。” 咔嗒一声,院门关了。 树荫下,莲戮站在柯然旁边,面带怜悯:“你的美梦要落空了。” 柯然:“……?” 莲戮看看四下,小声道:“我发现了尊者一个大秘密。” 柯然猛地精神起来,一时好奇盖过了恐惧:“是什么?” “我临走时,为投尊者所好,进贡了一册采补道修之术,聊表心意。” 采补、双修之术在魔域多如牛毛,大部分魔修都修过几样。柯然并不稀奇,嗤了一声:“多此一举,尊者定有更好的,哪轮得上你的?” 莲戮舔了舔猩红的嘴唇:“啧,你知道尊者见了采补术,什么反应?” 柯然:“什么?” 当时,不明所以的初岚接过图册,随手翻开,只见上面画像逼真详细,栩栩如生。 ——嘭! 她直接合上了。 初岚背后直冒冷汗,暗中疯狂吐槽,光天化日的不要公然拿这种东西骗她翻阅啊,况且还有个道修在外面呢。 莲戮眯了眯眼。 一室沉默。 “……当时我就奇怪,我们跟着尊者已有不少时日,为何从没见过尊者身边有人?”莲戮缓缓道。 柯然也一顿,对啊,魔修到分神,不少都行采补术,尊者还是个大吟魔,怎么就从没见过她身边有人呢?除非—— 莲戮:“我就问,尊者不喜欢吗,你可知尊者怎么回答?” “怎么回答?” “尊者说她,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 柯然恍然大悟! “原来尊者不是吟魔啊……” “还吟魔?”莲戮嗤笑,“尊者根本没修过合欢术好吗!” “没想到,尊者自称能日神仙,背地里却是个寡头。” “兴许连对方腰都不敢摸。” “太惨了太惨了。”莲戮柯然两个经验丰富的魔修露出唏嘘的笑。 —— 与此同时,院门内。 初岚沉着脸。 乍然看见齐君,初岚的确很震惊,但冷静三息,还是优先处理了金丹魔修的事务,毕竟事关檀山发展,再者,让一群人等在外面也不好。 这一弄就是两个时辰过去,等莲戮出门,初岚有点疲惫。 齐君一进门,她就折身往屋中走,边走边嘀咕: “柯然这么弱的魔修你怎么就——为什么还上檀山,这可是魔修窝!今晚你就哪儿来的给我回哪儿去,我这里不要道修。现在巫千星估计已经得到消息,就冲着我来了,大军压境我一个人还能跑得了……” 日头正好,树上落着一对小麻雀,初岚说一句,那麻雀喳喳一句,此起彼伏。 齐君望着树梢,眸中光芒流动,忽然道:“尊者,柯然找我来服侍您。” 初岚没被服侍两个字吓到,先噎住。 “你……叫我什么?”她蓦地回头。 “尊者。”齐君站在门边,挺拔的身姿天然带着一种“理应如此”的气质,好似初岚才有问题。 初岚:“??” 齐君关了门,动作利落,回身看她时又问:“不然,尊者想让我唤您为何?” 初岚陷入沉思,大师兄知道她魔修身份,师父知道,二师姐应该也知道。 她下意识认为齐君也知道。 难道师父看齐君是记名弟子,就没同他说? 初岚上下打量齐君,而他不偏不倚回视,一副任她打量的模样。 初岚:“。” 齐君不会在演她吧? 她甩甩手:“你,转过去。” 齐君微微一滞,随即听她话背身。 初岚:“走到门口。” 齐君走到门口,眼中划过笑意。 “保持不动。”初岚缓缓掏出太虚宗传讯令,几乎一个眼睛瞄令牌,一个眼睛瞄齐君,拿出上学时偷偷在桌肚里玩手机的架势,传讯大师兄: 你们没给齐君说吗?!? 传讯令沉默。 初岚:快回我啊啊! 那边死寂。 初岚这时才看见,昨晚大师兄的传讯她还没拆。 康烨:御剑大会明天开始,魁首有二十万下品灵石,十日内不来就要再等十年,到时候你早元婴了。 康烨:师妹你人呢?? 初岚倒抽一口凉气,回了句:勇者忙着击败魔王,拯救世界。 她收起传讯令。 不论演不演,齐君必须回去。 “好了你过来吧。”初岚抱臂,眼看着齐君坐下,扯了扯嘴角,“柯然让你服侍我,你就来?” 齐君:“身负重伤,并无选择。” 室内昏暗,清晨好似变成黄昏。 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渐渐地,缓缓地,拭过他眼角眉梢。 初岚暗地里叹了口气,取出一块透明空灵的晶体,注入纯净的水灵气,晶体瞬间凝结成冰。 “拿着,先冰敷。”初岚抛出去,冰晶扬起一道弧线,准确落在齐君手里。 初岚心里装着事,坐不下来,喝不进茶,在屋中踱步。 她指指冰灵石:“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安安稳稳,回到宗门,好好修炼。要么留在魔修窝里,说不定明天巫千星找上门,你就是个靶子。” 这是道送分题,她相信齐君只要是个正常人,就会选—— “留下。”齐君说。 “???”初岚上下扫视齐君,怎么就想不开非要待在这儿。 “柯然说,尊者每日都很无聊。” 初岚揉了揉眉心,在魔域半年,每天与莲戮柯然为伴当然无聊,初岚不敢掏传讯令找姐妹一起哈哈哈,不能每天出门逛街,连游山玩水都怕撞到别人洞府。 她不能驱使魔气,给魔修消遣的玩意儿又玩不了,这破地方就她一个道修—— 思及此处,初岚顿住了。她瞟了下齐君,若有所思。 ……还是安全为重。 初岚把脑子里那些骚操作赶出去:“你离开。” 齐君:“我留下” 初岚:“不行。” 齐君:“我行。” 初岚:“我不行。” 齐君:“你行。” 初岚:“你走。” 齐君双唇微动—— 初岚瞪他:“此处反驳,终身孤寡。” “……” 齐君侧目看着她,二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初岚冷哼,近两年不见,她徒弟胆子大了。 十日内他必回宗门。 初岚心中如是说。 —— 傍晚,檀山。 莲戮身着紫衣,单手按腰间银龙鞭,从后山巡逻归来。穿过几座院落,她蓦地看向右边那间。 青瓦白墙,幽趣十足。但两个新来的筑基期杵在门口,当守卫。 看来尊者的道修就住在这儿。 她两步上前,元婴魔修的威压倏然铺开,两个筑基期身形摇晃,慌忙低头:“魔、魔君……” 莲戮惯例下马威,正要再敲打两句,院门忽然打开。 即便向晚日微,来人依旧光风霁月。 莲戮哪敢动尊者的人,赶快收起威压,瞟了一眼齐君,直接走了。 见状,左边那个女魔修回头,抹了把额间汗水:“多谢道友及时出来。” 右边的男魔修侍卫靠着白墙,也附和道:“是啊是啊。” 齐君看着他,忽然一顿。 左边魔修不到二十,逃亡来到檀山,正是爱说话的年纪,被分配到守院不到半个钟头,见了齐君,她脸上不自觉挂起笑,又忽然一愣:“你居然真是道修?” 齐君颔首。 她一时不知说什么,捏着衣摆边卷来卷去,反倒问起了右边魔修:“道友,你见过尊者吗?” 右边魔修一愣:“算见过吧。” 左魔修瞟了眼齐君,支支吾吾:“那、那你见过么……” “见过。”齐君忽然主动挑起话头,“你们来看守,就是因为尊者想赶我走。” 左魔修睁大眼,似是不敢置信,连齐君都会被拒绝,那尊者眼光得有多高! 右魔修面无表情:“尊者比我们都挑剔多了,拒绝你没商量。” 齐君垂下眼,嗯了一声。 左魔修点点头,心中某个念头渐渐发芽:“尊者好心不杀你,你不如就此离开尊者,另觅他人?” 闻言,右魔修眼中一亮,不断点头:“是啊是啊,大兄弟,你还是走吧,道魔终究殊途。” 左魔修:“。” 齐君倚在门边,抱臂听着,忽然反问:“那你们说尊者眼光到底有多高?” 左魔修陷入沉思,右魔修一挑眉:“哦,我听说尊者连巫千星都看不上。” 左魔修张目结舌,连魔尊亲自来,尊者都看不上吗? “那岂不是,只有神仙下凡,才能入尊者的眼了?” 右边伪装成魔修的初岚挠挠耳朵,敷衍道:“嗯嗯差不多吧,也不看看尊者魔号,那肯定只有真神仙下凡了啊。” 她靠在白墙上,睨向齐君:“你?还是歇了算了吧。” “。” 齐君依旧抱臂倚在门边,一动不动。 他好像神魂不太稳当,却要努力维持平静。 初岚瞄他几眼。 ……她刚刚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吗? 第46章 咧咧咧咧 半个时辰后,初岚换了班,偷偷变回日神仙尊者的脸。 回主院的路上,她先后撞见了莲戮和柯然。 莲戮绷着一张脸,看见初岚,眼中竟闪过一丝深切同情。 初岚蹙眉。 莲戮恭恭敬敬行礼,但颤抖的双臂出卖了她。 初岚觉得她想说什么。 莲戮走后不久,柯然来到她面前。一见初岚,他眼中渐渐闪起泪光。 初岚:“?” 怎么今天一个两个都不正常。 柯然吸了吸鼻子,沉痛表示哀悼:“尊者,您居然是个寡头。” 初岚:“??” 柯然悲怆长叹:“您魔生竟有如此缺憾实在是太惨了啊哈哈哈——嗝。” “???”初岚说,“你来,我找你喝茶。” —— 为了不至于巫千星打过来时死太惨,初岚这两天紧赶慢赶,终于在昨晚修出第三个外丹田,她倒在床上,准备好好睡个懒觉。 要知道上次这么努力,还是上辈子加班的时候。 可第二天一早,她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谁?” 来人不答。 咚、咚、咚,只响三下,每下之间停顿片刻,三息后又响了起来。 初岚顿时从被子里钻出头,打出一道符篆,院门外墙上顿时浮现几个大字: “无端扰人清梦者,祝您妻子偷偷找野男人必被您当场捉奸。” “……” 到了近中午,初岚才慢悠悠醒来,从床上晃下来,晃到前堂。 她一手提壶倒水,一手掏出传讯令,瞄了眼。 大师兄:你徒弟早就知道你魔域身份啊。 哗啦! 水溅了一桌子。 初岚盯着传讯令,简直又好气又好笑。 好家伙,她直接好家伙,昨天下午谁在这儿装模作样叫尊者,翻车翻的不要太快。 初岚冷笑着回复:齐君在我这里。 传讯令忽然亮了亮,师兄居然回她了。 康烨:那就好。 初岚一口噎住:那就好?? 康烨:徒弟在外面不跟师尊走,跟谁走。 初岚:…… 康烨:师妹别搞了,万一巫千星找你头上呢? 初岚放下传讯令。 昨晚传来的线报,第九位分神尊者占据檀山一事已经传了出去。初岚没想刻意隐瞒,但她要是跑了,这座凶冥流金,岂不是要拱手让给巫千星? 简直要了她的命。 初岚起身,猛地推开屋门,院前两个值守的金丹魔修正在议论巫千星,见她面色沉沉,浑身一颤。 “齐君人呢?叫他过来。” 一炷香后,屋门再次打开,日光随齐君一同踏进来。 初岚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用眼角睨齐君。 齐君绣银丝的衣角拂过桌角,坐在桌前,离初岚不过一臂距离。 他尚不清楚前方是怎样的暴风雨。 可还没等他们俩说话,外面柯然急匆匆求见,初岚瞥了一眼齐君。 “进来。” 柯然一进屋,就觉得气氛有点微妙,他白多黑少的眼珠一转,按捺住心底的躁动,呈上青玉盒,一打开,里面只剩两张金色无字薄纸。 “尊者,您吩咐的,今早都办好了。” 初岚淡淡道:“你辛苦了,去库里提三十块上品灵石吧。” 柯然一愣,差点乐出声。 三十块上品灵石! 尊者牛批! 想当年他拜巫千星为师,哪里有钱拿,每个月要上贡,要提防师门中人,要挨打。 难怪新来的魔修都不想走,这待遇,试问哪家麾下才有? 当然是自家。 柯然眉开眼笑,抱拳道:“多谢尊者,多谢,鹅……” 他望着齐君,顿了一下,接着自以为十分有眼力见:“多谢,老板娘?” 初岚:“???” 齐君:“……?” 周遭气氛越来越微妙,三人你看我看他看你。 柯然倒吸一口凉气:“告辞。” 他捅了篓子拔腿就遛,徒留二人面面相觑。 齐君坐在微弱的光中,早上初岚倒的茶还放在桌上,热气氤氲,午后愈益朦胧。 他右手搭在桌面,指尖微微颤动。 初岚抱臂,低着头,撩起眼皮盯他:“你想笑就笑呗。” 齐君唇角一点点弯起,低低的笑声似从喉间滚出来。他平素看人时,视线都利落冷淡,笑起来却偏偏缱绻,似春雨绸缪。 初岚愣了愣,轻轻别过头。 两息后,初岚面无表情道:“笑完了跟我解释一下尊者和师尊的区别。” 齐君:“。” 初岚冷哼一声:“还敢演我?你怎么那么能。” 齐君垂下眼,声音轻了一度:“徒弟有幸得到机缘,近两年来一直刻苦修炼,总算成功筑基,希望没有辱没师尊的威名。” 初岚尚有自知之明,她的确有威名,修真界中人谈起她,皆夸她天资卓绝,哪儿都好,可惜会说话。虽然初岚对此不赞同,明明她能说也能做。 不过在齐君这里,她的好感值应当低于零。 初岚仔细品了品,缓缓道:“你的意思是怪我忘了你?” 齐君:“不敢。只是刚刚完成筑基历练,正要回宗门……” 初岚听他简短叙述几句,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她仔细想了想,拼凑出齐君受伤的始末。 齐君回宗门的路上,应该遇到了一个天师门金丹女修,很可能她一见齐君的脸就有意无意,想与他结伴同行。结果被齐君几次拒绝,伤了自尊心。 或许那姑娘从前受宠,跟师兄师弟们随口抱怨两句,几个同门护妹心切,对齐君生了恶感。 低阶道修畏惧因果,不会无端陷害他人,可不巧,他们遭遇了魔修。 齐君太虚宗,自然被天师门排斥在外,于是成了挡箭牌。 “……”有点惨。 初岚一直抱臂的双手放下来。弟子不用教,自己就会升级,倒是挺省心。 但想起师父对她如何,再想想她对齐君如何。 初岚叹了口气,又丢给齐君一块充满灵气的冰晶:“继续冰敷,我已传讯你大师伯,你今晚就启程回宗门,不走的话我敲晕你也行。” 齐君:“师尊怕巫千星来?” 初岚:“呵呵,怕得要死。” 齐君取出一张纸,冰绡质地,上头朱砂字迹密布。初岚接过来一看,头晕。 但她依稀辨认出来,此乃一张防御阵图,与太虚宗护山大阵类似。 “……” 她徒弟好像会些了不得的东西。 初岚疑惑瞥了眼齐君,仅仅一眼。 人各有机缘,连师父都没问过她浪蕊珠的事,不到必要时,她自然不会过问齐君的机缘。 齐君:“师尊有几成把握对抗巫千星?” 初岚估算了一下:“七成。” 齐君长指微扬,指着阵图:“为何不上升到八成呢?” 初岚笑了笑:“这张阵图我收下了,你人必须回去了。” 齐君眉梢余笑尚未散尽,语带深意:“师尊不再仔细看一眼?” “?”初岚忍着头晕看去。 白纸红字,阵心位写着一个人名——齐君。 初岚:“。” 本张阵图以齐君为阵心,齐君走到哪儿,大阵开到哪儿,他出门历练前备作底牌的。 初岚两指夹阵图,凌空哗啦哗啦晃着,悠悠道:“别想再演我,你有办法改了阵心,不是么?” 齐君颔首:“再过十日,等伤势恢复,我便能改。” 初岚磨着后槽牙,恨不得让他就地好转,但诡刹剑刁钻诡奇,只能养,二十一天方能痊愈。 她想想凶冥流金,再想想齐君,彻底倒回椅子里,揉揉眉心:“留就留吧,巫千星上来了别乱跑,我让你待在哪儿你不准乱跑。” 齐君嗯了一声。 随即二人再无话。午后的沉默中,树荫投落了淡淡的影在窗前。 初岚神游回来,一抬头,蹙起眉:“你怎么还在这儿?” 齐君幽幽道:“师尊,该修炼了。” 初岚瞳孔地震:“……不。” 齐君:“师祖想让师尊尽快到分神。” 初岚:“我昨天才修炼过!” “每天都要修炼。” “。” 初岚绝望的双眼一闭:“你还是继续演我吧!” —— 魔域首城。 分神期尊者红袍查威从城中出来,收起赤金长斧,回洞府。 望着连绵不绝的赤红色山峰,他心里舒坦许多。 之前日神仙尊者在他家门口打起来的事,查威还记得,他追出去好远,愣是没找到人影,回来时,却发现冒黑烟的土地恢复如初。 谅那日神仙不敢惹他,估计偷偷扫干净了。 查威冷嗤一声。 然而,当他走近了,洞府门口却爆发出一阵金光,耀耀刺眼。 查威有规矩,弟子若是求助,就在门前紫金笼中投银签,其他一律投金签。 究竟是什么喜事,金光居然如此强烈? 他哈哈大笑,走到门口,发现门上贴满各式巴掌大的无字薄纸,牛皮癣一般。 “???” 查威掐诀道:“现!” 金光消失,露出薄纸上的字迹,查威定睛一看—— “富婆重金求子,本人蓝楚楚,首城有房,家中巨富,就连魔尊也在追,奈何郎有意妾无情,现求一分神期尊者助我逃婚,谈妥先付三百万定金,事成之后一个亿重酬,有意联系传讯令……” “初氏集团诚聘保镖,日入三到四千万,工资日结,时间自由,轻轻松松,就能赚钱!有意联系……” 查威:“???” 第47章 咧咧咧 查威深深陷入沉思,半柱香后,猛地意识到这他妈全是骗局! 他念动咒语,却发现贴小广告的人真鸡贼,居然随身携带反追踪法器。 查威气得跳脚,嘭一声关上门。 黑气涌动,烈火中空气扭曲,查威张大嘴,吐出一枚粉红如肉的圆丹。 圆丹慢慢拉长,生出手足,最后变成和查威一模一样的人。 他睁开眼,魔气汇聚成红袍和赤金斧,取出传讯令,通知弟子: “都滚过来!清理牛皮癣。” —— 与此同时,檀山后山,主院屋中。 初岚蹲房梁上,齐君站下面,他们一个低头,一个仰头,视线交汇处,隐隐有硝烟战火。 “师尊,该修炼了。”齐君缓缓道。 “别以为我不敢关你小黑屋。”初岚冷笑。 “师尊不修炼,如何关我禁闭。”齐君面不改色。 初岚挑眉,当着他的面取出一对耳塞,还挑衅式三百六十度展示了一下,接着左右塞进去,世界瞬间清净了。 齐君双唇微动,似乎说了什么。 初岚咸鱼瘫:“啊,听不见听不见。” 齐君:“……” 她缓缓躺下,双手枕在脑后。 舒服,巴适。 齐君望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初岚神识偷偷一扫,屋里没人了。 初岚扯扯嘴角,就这?还欺师灭祖呢,齐君就会帮她师父清尘真君,摧她修炼。 她躺了会儿,忽然神识一动,齐君居然又进来了。 初岚目不转睛,盯着青瓦上的一个小坑,不管。 又过了一会儿,她偷偷瞄了眼下面,发现齐君居然背对着她,手持一卷书,低头在读。 初岚偷偷取下一只耳塞,齐君念书声娓娓。 “……李珏与张氏秘密商量,说那废太子与刘妃私通之事。张氏听了,大惊失色。李珏递给她一枚玉佩:替我做事,你下半生不愁吃穿……” 他在念话本! 还是她没看过的。 初岚捏紧耳塞,魔修城中什么都有,就是居然没戏班子,连个评书都没地儿听。 再加上她被那《少年仙梦》坑得升了小境界后,这两年来再不敢看话本。 初岚悄咪咪坐起身,静静听齐君往下读。 就在她听得入迷,废太子与刘妃在屋中私通,皇上就要推门之时! 齐君突然一顿,抬起头。 “师尊,该修炼了。” 淦啊! 初岚深吸一口气,眯了眯眼:“好。” 她答应得如此轻易,齐君一怔,颔首道:“那我先为师尊读完这本。” 初岚轻身而下,衣带罗裳飞扬,环佩轻盈悦耳。 她抽出一个蒲团,摆手道:“你辛苦了,休息吧。待我修炼过后,你再读完这本。” “是。”齐君不疑有他,提起书出去了。 一炷香后,他又被侍卫传唤,重新带来主院。 齐君眉宇间凝着焦急,走路都带风:“……巫千星来了?” 初岚抽出一包瓜子,靠在摇椅上:“不不不,我修炼完了,你快念吧。” “?” 一炷香? 初岚露出迷之微笑:“对啊,我修炼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呢。” 齐君:“……” 初岚冷下脸:“难道你要言而无信?” 齐君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他背影英气挺拔,初岚却从中品出一丝丝憋屈。 初岚乐了,安慰他:“也就是我这么讲道理的人,会跟你打商量,换个师尊就直接命令你读,师尊的命令你敢不听?” 齐君沉默一瞬,接着读了下去,声音却透着淡淡的无奈。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他终究还是败给了初岚。 而初岚嗑着瓜子,特别快乐。 尤其快乐还建立在她徒弟的苦闷之上。 午后,时光飞逝。 齐君的声音如清泉破冰,照往常来说,初岚定会心里暗叹他嗓音好听,但此时此刻,她沉浸在话本惊心动魄的情节中,根本反应不过来。 忽然,一枚红色的传讯令亮了。 初岚脸色一变:“等等。” 齐君应声停住。 初岚翻出来一看,眉头渐渐蹙起,立刻起身,大步走向屋门,唤来柯然,和他耳语几句。 柯然一愣,双手颤抖,取了腰间一块玄铁令牌,上书一个“巫”字,捧上去。 初岚抹去玄铁令上神识,谨慎收起,又折身回来,哗啦啦从乾坤袋里掏东西,全部丢给齐君。 “你先在此地待着,不要出门。” 齐君合上书卷,凝眉问:“师尊去哪里?” 初岚郑重道:“如果巫千星来了,就开护身阵,不必管我——” 齐君刚要说话。 “——千万保护好我的钱。”初岚拍拍他的肩。 齐君:“……” —— 魔域,首城最繁华的街道。 旌旗飘动,初岚又变了张脸,坐在临街酒楼的隔间里。 只听得楼下熙熙攘攘,一道沉闷的脚步声传来。 初岚饮了一口茶,看向天边。 魔域的苍穹总如血,翻滚着不详与压抑的浓云。 店小二战战兢兢,撩开纱帘。 红色的袍角停在桌前两步处。 初岚正对窗外,背对来人,轻轻搁下茶碗。 “怎么不坐?” 查威眯了眯眼,上下扫视面前的女魔修。 她修为元婴中期,身段婀娜,施施然转过来时,露出楚楚可怜的脸庞,正应了她的名字——蓝楚楚。 初岚笑着问:“怎么,没想过我居然是真的?” 查威不吭声,大刀阔斧坐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初岚桌下的手捏紧了。 那天她路过前山,无意听见柯然给新来的金丹魔修吹,说不要害怕巫千星,尊者连查威都能驱使,对付巫千星分身,三招都不到! 初岚才猛地想到,在世人眼里,查威是她的手下。 她思忖片刻,不如//奶油//试试花钱请查威对付巫千星,同时,又不暴露她是谁。于是骗柯然给查威传讯,将一盒写满小广告的无字薄纸贴在他洞府门口。 柯然抖了抖,不仅赞叹道:“尊者霸气!” 初岚没想通为什么她霸气,反正柯然向来思路清奇,他自己会想明白的。 其实她根本不觉得,查威会上当受骗。但查威居然约她来首城喝茶。 那初岚必然坦荡赴约。 “如你所见,我刚刚从巫千星手下逃出来……”初岚眼中挤出两滴泪花,嘤嘤哭泣。 查威扯了扯嘴角:“你现在说实话,爷爷还饶你一命。” 初岚一顿,尴尬笑道:“被你发现了。” 查威:“拙劣。” 他今日来赴约,就是想看看,到底哪个不长眼的,敢犯到他头上来。 初岚见状也不装了,从脸上扯下一层薄薄的面具,露出……莲戮的脸。 查威眼底闪过震惊。 初岚舔了舔猩红的嘴唇,嗓音沙哑道:“你应该认得我。” “你居然没有死。” 查威曾听过莲戮的名号,据说她被巫千星一个亲传弟子打碎了元婴,虽然逃了出来,却销声匿迹。 查威终于明白了,莲戮想投靠他,才折腾这么一出。 初岚目光渐渐阴狠:“尊者,您想不想干翻修真界,一统魔域,成为新的魔尊?” 查威目若铜铃,粗眉倒竖:“你这瘪三想利用我报仇?” 初岚:“各取所需罢了。” 查威冷哼:“你能给我提供什么帮助?” 初岚大笑:“钱,我有数不尽的钱。你想要多少钱我都有。” “爷爷不缺钱。” “。” 初岚轻笑:“既然尊者不收我,我也不愿勉强尊者。” 然而,就在她起身的瞬间,查威猛地挥出一道魔气,向初岚拍来! 初岚虽时时警惕,但没想到他在此时动手,加上分神期尊者实力强悍,她只是堪堪躲开。 魔气擦肩而过,炙热的火焰瞬间燎焦了她肩头。 初岚一咬牙,直接跃出窗外,查威紧追而上。 “你的银龙鞭呢?”查威笑得放肆,“掏出来和我一战,打得畅快了我就收你为首徒!” 收你家祖宗的首徒! 初岚飞速后撤,从大街小巷里蹿过,要躲查威的攻击,还要躲首城的侍卫。 “尊者冷静点!”初岚朝身后喊,“首城禁止斗殴!” 查威穷追不舍:“想做我查威的首徒,怎么磨磨唧唧的跟个包子一样!来和你师父打一架——” 初岚狂奔不止:“城主会鲨了我们的!” 查威提着斧头哈哈大笑:“就他?他还要恭喜爷爷收徒!” 初岚疼得眼泪哗啦啦:“城主容易吗?!” 就在此时—— “尊者!”一队巡逻卫兵拉开阵法,以肉身拦住查威,“城主有令,请尊者留步!” 初岚嗖的一下钻进空巷里,大口喘气。巷子外,查威取出传讯令,知会城主两句,“老子在收徒!收完找你喝酒。” 巡逻卫们赶忙退下。 初岚:“??” 就这?这就走了? 你们保护首城热心市民的重担呢? 特权阶级害人匪浅! 巷口传来脚步声,缓慢而沉重,查威嗓音浑厚:“你还跟爷爷玩伏击?呵,还算有脑子。” 初岚靠在墙边,垂着眼,地上黑色的影子一点点显露出来。 她咬了咬牙,捏着一块玄铁令牌。 本来她打算用柯然的令牌,混进巫千星的老巢,然后故技重施,空手套白狼。 但如今看来,只能—— 查威扛着巨斧,一步步走到巷口:“来,和师父打一架!” 他一转身,看见巷中人,脸色唰得雪白! 漆黑的小巷里,身披黑袍的男人摘下兜帽,露出额间一对魔角,和惨白的脸。 竟是巫千星! “巫千星”冷冷一笑,属于分神期的气息在巷中涌动。 查威脊椎尾上蹿出一股凉气,直奔头顶。 趁此时机,初岚当机立断,拍出千里遁地符,彻底消失在原地。 八条街外,酒楼二楼,一道身影在隔间凭空出现。 而查威愣在原地,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巫千星分身。 竟是巫千星分身…… 魔尊究竟想做什么? 他神思恍惚,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 那人真是巫千星吗,不会是莲戮诓他吧?! 巡逻卫兵们见查威面无表情出来,也不敢多问,纷纷撤离。 繁华的街道,汹涌的人潮,查威默默走着,越想越气,越想越不对劲。 他铜铃般的眼睛一转,突然来了注意。 莲戮到底身在何处,用追踪咒一查不就得了? 查威回到酒楼中,正要上二楼,店小二却颤巍巍递出一块玄铁腰牌:“小的、小的刚刚上去打扫,在桌下捡到此物。” 查威一瞥,玄铁牌上愕然刻着“巫”字! 他捏着令牌,脑中越来越混乱,巫千星与他并非井水不犯河水,明里暗里总有一些小摩擦。 但魔尊才顾不上找他麻烦,那个新来的日神仙跟个靶子一样杵着。魔尊找他,却不与他打架,或许想试探他,有没有和日神仙结党? 想到刚才莲戮问他“想不想取代魔尊”的话,查威脸色青青紫紫。 他收了斧头,出了首城,脚步漂浮。 查威沉浸在思考中,忽然神识颤动,一股极为精纯的气息从百里之外传来。 这股气息不同于道修灵气,也不同于魔修魔气,却能像钩子一般引诱着他。 身为分神期魔修,查威探索过不少秘境,也得到了一些上古残卷。他回忆起其中所述,浑身一颤! —— 三百里开外,黄沙之中。 元婴魔修古楼左右腿分开站立,死死按着衣袍下摆,他通身黑气缠绕,几条蟒蛇挂在他背上,蛇头垂着,一起压住他下袍。 一个奇怪的物体在他袍子里横冲直撞,时不时戳出一个角,又被他按下去。 “你死心吧,老夫今日必带你去见魔尊!”他大喊。 不久前,古楼仓皇逃出檀山,立即传讯魔宫,上报凶冥流金被夺。可即便是亲传弟子,想见巫千星,也要等足足一日。 古楼心惊胆战,他弄丢了凶冥流金,魔尊一定会重罚他。但天无绝人之路,他御杖行到一半,忽然被一股精纯的气息吸引,于是潜伏在林子里,暗中观察,发现只是一群参加御剑大会的太虚宗门人,暂时在檀城边缘休整。 可过了一炷香,古楼却看见令他终身难忘的东西—— 一只戴着花围脖的淡青色细颈瓶,从灵舟里溜了出来,往檀山的方向去了! 他双手颤抖,直接跟了上去,几番搏斗,一路追进魔域。 古楼本以为,首城门口高悬的长剑嗜日会攻击吞天瓶,但它没有。 他愈发兴奋,这可是当世唯一一个仙器,捉住吞天瓶,魔尊不仅不会怪罪,他还能因此一步登天! “臭魔头,快放本仙器出去啊!”吞天瓶在古楼下袍里乱窜,瓶口哗啦啦流出泪水,又委屈又气。 主人,初岚,你们都在哪里,快来救救瓶瓶。 瓶瓶被塞在别人裤裆里了啊! 就在此时,一道强悍的气息从远处而来,古楼眯起眼。 天尽头,红袍查威越来越近,他的心脏越跳越快。 仙器,当世唯一一个仙器! 有了仙器,还用怕什么魔尊,他就是魔尊! 狂沙卷着烈火轰然散去,查威定睛一看,根本没看见什么仙器。 只看见一个尿裤裆的元婴魔修。 “……” 二人相视,同时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强烈的占有欲。 查威的目光下移,盯裆。 古楼下身一凉,慌忙捂住下袍:“……变态!” 查威:“。” 他反讽道:“总比一把年纪还随地大小便好。” 古楼气得几乎撅过去:“老夫没有!你、你还是不是个分神尊者!” 查威提起斧头,周身燃出一圈烈焰:“是不是,你很快就知道了。” 分神期的威压轰然而至,古楼却大松一口气。 这威压,果然来的是查威的分身,那他还有一战之力! 巨斧当头劈来,古楼侧身一闪,与此同时,他裆下的吞天瓶狠狠跃起—— “啊!”古楼发出一阵惨叫。 查威一愣,噗嗤一声居然笑了出来。 第48章 咧咧 古楼痛得跪了下来,恨不得砸了这瓶子。 但他碰不得,也碰不了。吞天瓶周身有三寸长的禁制,一开始古楼不以为然,伸手便抓,被它通身金光一丝丝剥离了指尖的血肉。多亏了烟袍上的阵法,才得以短暂控制住吞天瓶。 但时间不够了,更何况还有查威! 炙热的斧光铺天盖地,古楼连躲几次,还是中了招。他神色狰狞,手摸进衣摆中,偷偷捏爆了传讯符,纵身飞向西方。 查威紧追不舍,古楼不敢停下,将吞天瓶困在丹田附近,双臂抱腹。他背后生生挨了三斧子,伤口燃起赤火。 见他如此狼狈,查威哈哈大笑,笑声未落,十二根长柱从四面八方拔地而起,柱头射出钢钉,钉上连着锁链,扎了他几个对穿。 随即一群魔修现身,个个腰间佩戴“巫”字玄铁令牌,更多钢钉铁索射向查威,痛得他目眦欲裂,大吼出声。 古楼如释重负,再也忍不住,终于倒在地上。一个金丹女魔修扑上去,刚想为他治伤,只见一团金光钻出他下摆。 吞天瓶沐浴在红色夕阳中,泪水直流。外面的天光多么灿烂,外面的空气多么清新,果然瓶只有失去才懂得珍惜。 然后它一转身,和女魔修直接对上。 “师姐,魔君如何!”四面传来喊声。 女魔修浑身颤抖,一动不动盯着金光,电光火石间,她终于反应过来! “生了!生了!魔君生了!” “???” 古楼哇地吐出一滩黑血,双目圆睁,死死掐住女魔修的手。可他元婴碎裂,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吞天瓶趁无人注意,一跃而起,在十二石柱间横冲直撞,就是出不去。 金光刺得众人眼泪直流,他们扯着嗓子问:“魔君生了个啥?” 女魔修泪流满面:“生了个太阳!” 古楼一口气没上来,彻底昏了过去。 女魔修一愣,盯着地上越来越多的暗红,慌张道:“不好了,来人啊!” “魔君产后大出血了,快传讯魔尊!” “???” —— 檀山山脚。 日神仙尊者占据凶冥流金后,放下话来,广收僚属。柯然听了这话,主动提出,能不能让他负责接引新人,初岚自然答应。 于是今天午后,柯然刚交给初岚玄铁令,就赶来山脚下,累得气喘吁吁。但他非常满意,因为尊者出手大方,钱多,不用出去拼命,晚上还能按时回家陪媳妇儿,放在以前,他想都不敢想。 柯然戴着斗笠,扫了眼山脚空地,昨天只有五人来投奔,今天居然有二十个。 他拿着小旗子向前走,身后跟着一群魔修,大部分都是筑基期,有三个金丹期。 “看好了。”柯然指着头顶牌匾,“这是日神仙尊者的祠堂,你们每个月来参拜一次。” 魔修们仰头瞄去,祠堂青瓦白墙,平平无奇,没有富丽堂皇的装饰,没有镇殿的法器,门口只有两个可怜的筑基期守卫,衣着也很随便。 一时间众魔修不禁陷入沉默,他们大部分和巫千星一脉有仇,想找个靠山,才来投奔日神仙。 本以为日神仙这么狂的名号,祠堂会有镶精金的牌匾,雕百魔业火琉璃藻井,南海黑珍珠贴成的梁柱,结果,分神期尊者就这?就这?连魔域首城城主都比不上。 好穷酸啊。 “除了凶冥流金,尊者还有其他灵脉吗?”一个金丹魔修问。 柯然不以为然,前两天他就听过有人问这话。 想当年,他和莲戮刚刚遇见尊者,也生出过类似的疑问。 “不知。”柯然有尊者撑腰,很硬气地回答,“不过动动你们的脑子就能明白,尊者已经分神,怎么可能只有凶冥流金呢?” 此话一出,掀起一阵窃窃私语。 金丹魔修半信半疑:“那为何尊者连自己的祠堂都不好好修?” 柯然推开祠堂门,率先迈进去,屋中装潢朴素,甚至没有装潢,神龛孤零零摆在正中间,六个蒲团前三后三,下品魔石质地。 柯然缓缓取下斗笠,面对牌位,背对众人,幽幽叹道:“你们可知,尊者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一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修魔就是随心所欲,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魔修不喜欢声色犬马。 “是为了什么?”金丹魔修蹙眉。 柯然冷哼一声,右手一扬,半空浮现七个大字—— 偷偷干翻修真界。 众人张目结舌,本以为日神仙尊者也就狂了点,没想到她志向如此远大,还想干翻修真界? 金丹魔修喃喃道:“竟是为了扮猪吃老虎……” 顿时,他心中对未来有了一点信心。 就在此时,柯然慢悠悠转过身,方才他一直戴着斗笠,众魔修不见他真容,只知他修为筑基,平凡的气质隐隐透出一丝怂。 而此时,半空中七个金字,给他的脸蒙上一层微光。 祠堂昏晦,神龛半隐在黑暗里,柯然一身黑袍,立于其间。他白眼多黑瞳少,牙齿漆黑如墨,分明即将觉醒上古魔族的血脉! 上古魔族血脉竟只配充当引路人? 金丹魔修倒吸一口凉气,众人心跳怦怦,再看向柯然时,眼中少了疑惑与轻慢,多了丝畏惧。 “我自愿拜在尊者麾下,为尊者效力!”金丹魔修率先单膝跪地,郑重承诺。 众人一见他抢先,也纷纷下拜。 “我愿为尊者肝脑涂地!” “我与巫千星有宿怨,逃亡三年,才得尊者收留,在下大恩不言谢,唯当牛做马以报!” “我我我我也!” 而柯然站在原地,两眼放空。 不知为何,每次他走这条路线,一到祠堂,念完尊者七字真言,转过身,原本瞧不起他的人都会一百八十度大变样,纷纷给他塞魔石符篆,尽力讨好他。 为什么呢? 可能祠堂里的尊者化身塑像在保佑他吧。 柯然感动不已,笑了笑,指向神龛:“给你们看,这就是尊者化身塑像!” 众人瞬间来了精神。一些魔修见多识广,明白大魔君大尊者会为自己塑像,让弟子保存。至于为什么,大家一知半解,有人说塑像形同魂牌,弟子死亡尊者便能追查到底,有人说塑像能增强尊者实力。 不管怎么样,反正大佬都这么做就是了,那些大佬修为越是高深,化身塑像越是威严。 “听说巫千星的化身塑像是烛九阴!” “嘶——” “烛九阴又如何?尊者的塑像必定更为威武!尊者可是要干翻修真界的人。” “我赌十颗下品魔石,尊者的化身塑像是朱厌。” “十五颗,我赌应龙!” 众人热血沸腾,充满干劲,一拥而上,朝着那神龛定睛一瞧—— 一只大尾巴松鼠。 “???” “这——”金丹魔修愣了愣,想起刚刚赌过的魔石,心道不可能。 尊者这么强,化身不可能是一只普普通通的松鼠。 他再仔细看去,那松鼠虽然毛绒绒,但尾巴硕大,筋肉健壮,目含凶意。 正常松鼠能这么凶吗?绝无可能这么凶!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这不是松鼠。”金丹魔修斩钉截铁道。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就连柯然也看着他。 “不是松鼠,那是什么?” 金丹魔修咳了咳:“这定是一种失传的上古凶兽。” 众魔修听了,心中发痒:“道友说得有几分在理,不过,这化身塑像,真的很像松鼠啊。” “不是说失传了吗?你又如何知道?” “定是?你根据何种消息推测出来的?” 金丹魔修一愣,回头想想,刚才的推论的确不太稳当,但他就是觉得,尊者的化身塑像不可能这么弱。 众人继续逼问,他额间泛起一层薄汗,眼神乱飘,猛地就瞟到了柯然。 只见这位上古魔族血脉继承者面含微笑,看着他,目光肯定又赞许。 金丹魔修心里一下踏实了,他猜对了,尊者的化身塑像果然是失传的上古凶兽! “我没有推测。”金丹魔修缓缓扬起头颅,望向神龛,神情渐渐变得高深莫测。 “的确失传了,我也是有幸得知罢了。” 他微微一笑,看向众人,而众人谨慎打量着他,眼中透露着敬畏之色。 “道友果然见多识广。” “一定去过不少秘境吧。” 金丹魔修笑而不语,心里发虚。 他刚才装了个哔,但装哔也有必要,投奔尊者的人不知凡几,他要抢先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让引路人记住他,等尊者要用人了,他自然能得到重用。 而下一瞬,只见引路人朝他走来。 “道友贵姓?”柯然问。 “免贵姓仇,单名一个川。”仇川内心激动,表面却维持着风轻云淡。 柯然负手而立,点头道:“今后我们一同在尊者麾下做事,还请仇道友多多指教。” “彼此彼此。”仇川心里又惊又喜,他曾是一介散修,被巫千星的人三番两次强了资源,只能忍气吞声。 魔域前八位尊者都要弟子每月上贡,有些弟子贡不上来,就抢同门的贡品。只有日神仙尊者不求上贡,只有她。 而且听说不仅不用上贡,每个月做事还发钱,世上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又一次被抢走法器后,仇川冲动之下来了,刚见到祠堂时,还半信半疑。 如今再见这青瓦白墙,朴素的装潢,仇川心中又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他总算明白尊者的钱都花在哪儿了。 都花在自己人身上了。 仇川感动不已,尊者真是魔修中的一股泥石流。 柯然望着仇川,心中怦怦直跳。尊者化身塑像是一只松鼠,此事已经困惑了他很久,莲戮不问,他也不敢问,生怕被她嘲讽。 可他心里明白,尊者那么强,化身塑像不可能是一只松鼠。 直到刚才,仇川一语道破真相,柯然才恍然大悟。 他打量了仇川许久,此人见闻广博,举止之间透露着一股高人的气息,虽只有金丹,说不定曾是哪个尊者的亲传弟子。 这样的人,今后必能一飞冲天,得尊者重用。 他得赶紧拉拢他,等仇川发达了,他也能跟着喝一口汤。 柯然小算盘打得啪啪响,竖起耳朵听身后那群人在说什么。 “……什么?道友居然曾是巫千星亲传弟子的亲传弟子的亲传弟子?” “那想必很了解巫千星了。” “魔尊最新修出的分身有个法器,叫断肠钵。” “我听过,我师父就是为断肠钵所杀,巫千星新得了法器,想试刀开刃,就叫他亲传弟子送个人来,于是……我师父就被送过去了。” “听说断肠钵一出,先咬对方丹田,再咬心脏和头颅,留下四肢和半副肠子,故名断肠钵,可是真的?” “……” 一片沉默。 柯然打了个冷颤,纵他见过不少阴损招数,也没有人像巫千星一般。在魔尊眼里,他们都是蝼蚁,而猛兽猎杀牛羊,猛兽目下无蝼蚁。 就在此时,他的传讯符亮了。 柯然深呼吸一口气,看见莲戮来迅:来檀城。 柯然看看天色:不,我要回家陪媳妇儿,她明天过生辰。 莲戮:灵石我独吞。 柯然一听到灵石,想起他还没着落的生辰礼物,咬了咬牙:尊者跟我说,最近情况比较紧张。 莲戮:尊者不让我们出门了吗? 这倒没有,尊者只说听到动静就迅速去找齐君。 柯然:到底是什么活? 莲戮:搬尸。 柯然:“。” 果然莲戮能叫他就是没好活儿。 —— 檀城城南,一座僻静的小院里。 柯然一推门,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他看着满地尸体,捏住鼻子。 “你到底做了什么?”柯然抱怨,“说好的搬尸,你却叫我打扫战场。” “想得美,搬尸用得着叫你?”莲戮挑眉。 临近傍晚,日光温暖,笼罩着莲戮。她躺在窗边的摇椅里,用一枚银边绣帕拭去指尖血迹,捏着帕子衣角,两指一松,绣帕晃悠悠飘到一具男尸脸上,遮住了他因惊恐而瞪圆的眼。 柯然觉得她今天心情特别好,甚至还闭着眼晃起了摇椅。 “你吃错药了?”柯然扒着尸体衣服。 还没等莲戮回答,他就摸到一块玄铁腰牌,质地熟悉,上书一个“巫”字。 柯然瞪圆了眼:“你、他们,你居然敢杀巫千星的人?这个节骨眼,你怎么还给尊者惹事?” 莲戮翘着二郎腿:“我追寻尊者,不就是为了复仇吗?” 她舔了舔猩红的嘴唇,目光扫过地上的男尸,嘴角渐渐勾起,喉咙里慢慢溢出一丝笑,随即越笑越大声。 笑声太瘆人,柯然缩了缩脖子,暂时把战利品搬去另一个房间,再回来打扫。 好不容易化尸成水,他又掐诀仔细清理踪迹和血迹,一抬眼,莲戮居然还躺在摇椅上,闭眼晒太阳,甚至舒服得哼起了歌。 前堂是干净整洁了,柯然却满身臭味。 他心中顿时涌起悲愤,大拇指指向对面:“搞完了,你来分赃吗?” 莲戮眼睛都不睁,鼻尖轻哼:“老娘心情好,其他都是你的了。” 柯然一愣,脸上顿时挂起谄媚的笑:“好好好,多谢莲道友。” 他才不管莲戮和巫千星的人有什么恩怨,白捡的钱不要就是蠢。 该给媳妇儿买什么礼物呢? 柯然进了隔壁,拎起一对嵌天青石短刃,一张小招魂幡,还有一些其他人的本命法器。 乾坤袋塞得鼓鼓囊囊,他一蹦一跳回到正堂,还没推门,一股浓重的铁锈味扑面而来。 柯然蹙眉,难道他没打扫干净? 吱呀一声,他推开了门,眼睛越睁越大。 夕阳西下,将整个屋子都染成血色。靠窗的摇椅还晃荡着,上面只剩双腿双臂,和半副断肠。 周遭死寂,嘭一下,乾坤袋掉在了地上。 柯然如坠冰窟,耳畔嗡鸣,脑中一个声音大喊着,快跑,快—— 快跑啊! 他一动腿,直接绊倒在地。 只正堂尽头,一扇门正缓缓打开。 柯然不知哪儿来的动力,掏出尊者送他的千里遁地符,啪的拍在身上,瞬间消失在原地。 他落在檀山山腰,拔腿就往后山齐君的院子飞,飞了一半,又手忙脚乱扒拉出传讯令,给初岚连发十五条。 “尊者啊啊啊,巫千星来了!!” “尊者,见信请回!” “尊者!” …… 不知为何,那边毫无响应。 ——轰! 柯然直接撞开了齐君的门,落地时啃了一嘴泥,连滚带爬起来,在齐君诧异的神情下,柯然一边吐泥,一边哇的哭了出来:“齐道友,噗噗噗,巫千噗来了啊!” —— 檀城城南小院,巫千星缓缓从一团纠缠的黑魔气中走出,几个弟子匍匐在地。 “魔尊,他的去向已经明了。” 弟子双手捧起一张堪舆图,图中一个冰蓝色圆点闪烁,位置正是——檀山后山! “凶冥流金?”巫千星的声音很轻,像蛇吐出性子。 第49章 咧 “回尊者,凶冥流金一直由古楼打理。” 闻言,巫千星眯起眼,他随手抛玩着一枚令牌,正面刻“日神仙尊者”背面画符篆。 凶冥流金这种不起眼的灵矿,巫千星不记得,也不需要记得,但古楼好像是他亲传弟子……是吗?是吧。 “那他为何不上报?”巫千星冷嗤一声。 几个弟子一阵犹豫,魔尊修满第九个分身后,健忘症越来越严重了。他们不知古楼有没有上报,如果没有—— “那就是,古师弟已经遭遇不测?” 巫千星:“你脑子被狗啃了?他死了我自然清楚。” 说着,他捏碎了令牌,檀木粉末顺着指隙流下来。 巫千星缓步走到窗边,厌恶地看着摇椅上的残肢,心念一动,整张摇椅消散在风中,就此了无痕迹。 弟子们浑身发抖:“魔尊息怒,魔尊息怒!” “待我们抓到她,必撕碎三魂七魄!” 巫千星下巴微微一扬,冲着堪舆图道:“我为何息怒?” “这不是,等着一网打尽么。” 说罢,几人化作黑烟,向檀山而去。 屋内陷入寂静。 一炷香后。 夕阳赤红,一团诡异的血肉缓缓蠕动,游走,进了屋子。它生出手,生出脚,生出个头。 她浑身赤裸,面目狰狞,舔了舔猩红的嘴唇。 巫千星去了檀山。 莲戮心中焦急,此事要迅速报给尊者,然而她四下寻找,却没有找到令牌。 尊者午后离开檀山,好像去了魔域。莲戮望向窗外,从这里可以眺见檀山山巅。 她咬紧了牙,元婴强行脱体而出,如今她修为不过金丹初期,就算去救柯然,碰上巫千星也必死无疑。 她不能回檀山! 为今之计只能去魔域,找尊者。 主要找到尊者,就能替檀山众人报仇。 至于柯然……一路好走,莲戮默哀一瞬,仅仅一瞬。 虽然你是个弱智,但你用命换了我的命,你死得有价值。 —— “呜呜呜莲戮,你死得好惨啊。”柯然抱着桌子腿大哭,“虽然你是个老狗比,但你用命换了我的命,变向挽救了我媳妇儿,也算死得其所了。” 齐君:“……” 可他没空理柯然。 一柄长剑悬在他身前,剑身流光,四十八个晦涩难懂的字符环绕在周身,轻轻一声“启”,无形波动向四面八方辐射。 巫千星自云端飞过时,鸟瞰檀山,只见凶冥流金如一条巨龙,蛰伏在一片迷蒙里。 “护山大阵?”巫千星蹙眉,转瞬又展开,“可惜了。” …… 柯然手脚冰冷,缩在角落里,今天他经历了太多,脑子已经懵了。 不远处,齐君双目紧闭,浮在半空中。 忽然,他漂亮的长眉一蹙,睁开眼道:“山上一共多少人?” 柯然:“算上今天来的,一共六、六十九。” 齐君凝望着高空,目光好像落得很远很远,声音比往日低一些:“迅速召集所有人,进矿洞。” “啊?”柯然彻底绷不住,一想到巫千星就浑身发抖,“为什么要进矿洞?” “尊者给你的阵图都挡不住巫千星,矿洞门怎么能挡住?” 齐君长睫轻颤:“快去。” 他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呼喊声:“是不是巫千星来了!” 柯然瞳孔紧缩,赶忙冲出去,只见一群人围在院前,其中一个新来的金丹魔修仰着脑袋,浑身颤抖:“是巫千星吧?是他吧?” 视线与神识被一层浓云重雾阻拦,苍穹沉重而压抑。 “阵外气息,分明就是魔尊!” “不可能!”仇川匆忙赶来,“我朋友在魔域首城当差,他说巫千星的气息刚刚在首城出现……” “你别忘了魔尊分身有九个!” 一时间众魔修慌乱不已,檀山后山如滚油炸开锅,一遇柯然,立刻炸开。 “尊者呢?尊者去哪里了?” “尊者要抛下我们不管吗?” 柯然急得头晕脑胀,不停传讯初岚,可消息如石沉大海,一群人围着他拉拉扯扯,问东问西。 “所有人,进矿洞!”柯然咬了咬牙,暂且听齐君的话,但心里冒出一万个不信。 齐君是个道修,还是筑基期,留在檀山,只是因为他与尊者有点感情纠葛。 让他统领一群魔修吗? 柯然要疯了。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人群中蹦出粗犷的喊叫:“开门密令是什么?” 柯然懵了。 占据凶冥流金第一晚,尊者搬了十五石的魔石出来,随即闭洞封门。 也就是说,密令只有尊者知道。 传讯令一亮,柯然激动地翻开,却失望极了。 不是尊者,而是齐君。 ——半炷香,巫千星破阵。 柯然头皮发麻,站在密令牌前,脑子混乱。 快想啊,尊者会用什么样的密令开矿洞。 “偷偷干翻修真界?” 门丝毫没有响应。 六十五双眼睛齐刷刷盯着柯然,而柯然神色比哭还难看:“我、我好像忘了密令。”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试试《噬魂决》第一句!” 门丝毫没有反应。 “那尊者的生辰八字?” “不知道啊!”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柯然哭着给齐君传讯,那边沉默一瞬。 齐君:可恶的钱不要过来啊。 柯然:“???” 齐君:试试这句,或者类似的。 神经病啊! 柯然看着传讯令,一脸扭曲,尊者怎么可能用这种东西作密令。但柯然早就哭崩了,别无选择,心中不断祈祷,求求上天保佑他成功。 保佑他们顺利进洞啊! 柯然深吸一口气,捂着眼睛:“可恶的钱不要过来啊——” 啊——啊—— 回声盘旋在山头,惊起一群乌鸦,嘎嘎飞走了。 周遭陷入寂静,几乎落针可闻,柯然心中咯噔一下。 不会吧不会吧,难道成功了吗? 他分开五指,露出一双眼白少眼黑多的眼睛,在指缝间滴溜溜地转。 只见六十五张脸转向他,皆神色僵硬,嘴角抽搐,一脸迷惑,眼神里饱含嫌弃,仿佛柯然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仇川咳了咳:“柯然你冷静点,尊者应该不会用那么……嗯的密令。” 柯然猛地跳起来,语无伦次:“不、不是,你们误会了,我才不是那样的人啊,我对钱没有兴趣!” ——轰! “!?!” 尘土飞扬,浓郁的魔石气息将众人淹没。 大门开了。 “……” 死一般的寂静中,六十六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更为古怪,这次包括柯然。 他们低着头,沉默地走进矿洞,连眼神都失去了高光,仿佛已经看清自己的未来,黑暗,寂寞,一如这矿坑。 就在此时,柯然忽然抬起头,扒开众人就往回跑。 齐君还在外面,尊者回来要是知道他丢下老板娘先跑,还不锤爆他的脑袋! “你们先在里面待着!” 大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柯然刚一出门,就看见齐君身负长剑,立在洞口。 “进去。”齐君说。 “那你呢//奶油//?”柯然双目含泪,大喊道,“你难道要去送死吗?” “……”齐君就无端想起初岚评价柯然的模样。 她对他说:“柯然真的适合去演苦情戏。” 耳畔传来柯然的嚷嚷,声情并茂,涕泗横流,齐君被他吵得不行,直接拔剑道:“难道你想替我送死?” 柯然:“。” 柯然:“我对钱没有兴趣。” ——轰! 矿洞门打开又关上了。 齐君:“……” 他终于明白初岚为何要用“演”字了。 一时间,檀山空寂,徒留风与鸟相鸣。 齐君手中三尺青锋“铮”一声跃起,他虚虚一抬,长剑飞入云霄,剑尖向下,插进凶冥流金的灵脉龙头——檀山山巅。 距巫千星破阵还有五息。 脚下土地在震颤,越来越强烈,整座檀山山脉如一条苏醒的巨龙。 而齐君前胸伤口崩裂,大片鲜红如扶桑染上他衣襟。 距离破阵还有三息,矿洞里的众人突然爆发出惊呼。他们好像坐在一条游龙体内,而游龙上下起伏。 “矿洞怎么在飘!” “是巫千星打过来了吗?” “稳住!” 檀山山脉几次起落,山谷变为山巅,山巅伏成山谷,依附山势生长的草木在眨眼间百次荣枯。每起落一次,齐君双眸便垂落一滴血,簌簌涔涔,越来越多。 当半空中传来轰鸣时,巫千星带着一众弟子破阵而入,他们看看堪舆图,再看看檀山,眼中充满了疑惑。 “魔、魔尊,我们好像迷路了?” 巫千星展开神识,也有一瞬间疑惑。 难道他闭关太久,跟不上时代变迁,沧海桑田了? 就在此时,身后一个弟子传讯令亮起,他赶忙上前:“魔尊!古、古楼师弟身负重伤!” 巫千星:“哦。” “但他擒获了吞天瓶!” 巫千星:“!!” “但吞天瓶跑了!” 巫千星:“哦。” “但他又抓回来了!” 巫千星:“!!” 巫千星大喜:“你们搜山,一个不留,然后去首城找我复命。” —— 魔域首城。 初岚刚刚逃出查威的追杀,躲进暗巷里。 肩头被魔气侵染,需要迅速刮去,否则整条手臂都会烂掉。 初岚暗自骂了查威一千遍,忽然,怀中隐隐发烫,她叼起小刀,摸出一枚玉牌。 只见最上面,属于莲戮的星子灭了下去。 莲戮,死了?! 她怔怔凝视玉牌好久,竟然不顾道魔两气不相容,念起《准提魔咒》,试图施展魔功。 幻象中,她看见木牌碎裂,窗边的摇椅,还有,半幅断肠。 巫、千、星。 —— 与此同时,赤红连绵的山脉间,分神期魔修查威的主身正在洞府打坐,突然,他猛地喷出一口血。 分身被杀,主身遭受重创。被钢钉刺穿的疼痛尚存,查威仔细盘查了分身死前的记忆,气得拍碎了洞府一堵墙。 先有蓝楚楚引他出洞府,再伪装莲戮拖延他时间,最后用古楼以吞天瓶诱他入阵,这千层套路,只为一举坑杀他! 巫千星,你可真能 查威冷哼一声,取出“巫千星”遗落的玄铁令牌,歃血成咒,一根红线指向魔域首城。 他一扬红袍,提斧而去。 —— 魔域首城。 初岚拿着传讯令,心里焦急,她刚刚逃亡,错过了柯然的传讯,此时回复,对面却一点应答也无。 应该是全都躲在矿洞中,传讯被干扰了。 檀山形势尚不明了,巫千星还杀了她身边最强战力莲戮。初岚坐在茶馆中,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她这里安静孤单,隔壁桌却吵闹。 “听说今天下午嗜日焰又涨了一次。” “今年好奇怪,嗜日每隔一段时间,火焰就会暴涨,过会儿又灭了。” 初岚:“……” 那是因为她进出魔域首城了。 “嗜日有异象,那是大祥大厄之兆。城主说这次是祥兆。” “为啥?” “因为今年首城房价涨了,城主身家翻了三倍。” “。” 接下来话题就拐到了传说上:“当年魔域还是一片终年不灭的火海,祖君带领众魔徒路过这里,决心在此建城。他将一颗种子丢在火中,火海瞬间熄灭,一颗参天巨木拔地而起。祖君折枝做剑,悬于半空之中,告诉他的弟子,嗜日剑将守卫这座城池……” 初岚心里装着事,听不下去,付了银钱就走,还时不时看一眼传讯令,活像个依赖手机无法自拔的网瘾青年。 可走着走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沸腾起来。 “嗜日之火灭了!” “你放屁。” “真的!就在半柱香前!” 嗜日有异象,是魔域大祥大厄之兆,人潮呼啦啦涌向城门,初岚挤在人堆里,还在想是不是首城房价要暴跌了,就听见更劲爆的消息传来: “魔尊和红袍查威一齐现身首城城门外!” “别挤了别挤了,赶快跑啊,万一他们打起来怎么办!” 初岚一愣。好啊,打起来打起来! 她钻进小巷,掐诀施展无滞无常,改换通身气息。 巫千星,你先动杀莲戮,别怪我坑死你。 她离开小巷一炷香后,莲戮钻了进来。 该怎么办,檀山形势不明,她没有传讯令,怎么都联系不上尊者。 而巫千星就在城外。 莲戮咬着猩红的嘴唇,脑海中电光一闪,忽然想起一件事。 柯然说过,红袍查威听从尊者驱使,尊者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而红袍查威不就在城门外,正和巫千星对峙? 莲戮恍然大悟,原来尊者已经动手了! 不愧是尊者啊。 第50章 哼哼 顿时,莲戮四肢舒展,唇角勾起,继续往前。 周身气氛皆紧张,前方的情报伴随着流言,不断传来。 “红袍查威居然不是分身!” “不可能,分神期尊者哪能主身亲临?” “千真万确!” 莲戮撇嘴。尊者一言令下,查威还能派个分身来糊弄? “没听查尊者和魔尊有什么仇啊,骗人的吧,两位估计就是偶遇。” 莲戮冷哼,突然插话:“你们无知就不要到处显摆,仇可大了。” 一时间众人皆噤声,悄悄瞥向这紫衣女人,大晚上的她居然戴个斗笠,五官隐在阴影中,平添几分神秘。 原来是个懂内幕的!大家醍醐灌顶。 莲戮离城墙越来越近,就听见前面喊: “好像真要打起来了!查威还带了人过来!” 莲戮从没见过尊者联系其他僚属,此时不免好奇,这个人是谁? 放在以前,莲戮堂堂元婴后期,从不担心有人挤占她地位,可现在不一样,她实力倒退,就算刚刚进补了四个同阶魔修,也只到金丹后期。 莲戮暗中大骂,赶忙挤进人群,想看看到底是哪个小崽子,如此得尊者重用,今后还可能抢她资源、踩她上位、狠狠打她脸,还得尊者青眼。 隔着人山人海,莲戮遥遥一望。 红袍查威身边那人……竟是我自己?! 魔域首城前,枯草平原万里,查威一身火红长袍,与黑气萦绕的巫千星对立,二人悬在半空中,皆一言不发,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之间气氛胶着。 初岚一靠近查威,肩膀烧焦的地方就隐隐作痛,但她硬着头皮上了。不出所料,查威一见她,就破口大骂:“你这身贱皮还想骗爷爷?” 初岚露出真诚的眼神:“尊者,我真是莲戮,您刚才遇到的那个,是巫千星假扮的。” “给爷爷滚!”查威怒斥。 初岚深吸一口气,躲在红袍后面,快速道:“事到如今,您还不明白吗?巫千星就想一步步削弱您的势力。您不和我结盟,巫千星就得逞了!” 查威铜铃眼瞪得圆,却没有继续赶她走,而是瞥了眼巫千星。 只见巫千星盯着初岚,整个人瞬间阴沉好几度,后槽牙咬紧,分明是又怒又恨。 初岚往红袍背后缩了缩,浑身颤抖:“尊者,我何其无辜!他冒充我被揭穿还想杀我。” “此物献给尊者,请尊者一定保我!”她立刻取出一本古卷摊开,查威定睛一看,封皮写着《准提魔卷》。他粗略翻了几下,眼中贪欲一闪而过,这术法比他用的好多了,莫非是上古魔族残存秘术? 初岚心知有戏,斩钉截铁道:“巫千星明着要杀日神仙,可他真想杀,他此刻就该在檀山,而不是在这儿。您觉得他想干什么?他分明就想杀您!” 查威大怒:“我早就知道巫老狗想坑我!” 初岚一拍大腿:“唉呀您真是明察秋毫,慧眼如炬,心中门儿清!” 查威轻轻一哼,拿走《准提魔卷》:“那还用说?这老狗比,用吞天瓶来诱惑我,我当场就看穿了他。” 初岚乍听见吞天瓶,脑子轰然炸开。 查威一皱眉,上下打量面色震惊的初岚:“怎么?” 初岚立刻反应过来,露出羞涩的微笑:“没什么,属下刚刚做了个白日梦。一想到尊者手握吞天瓶,驰骋修真界,而我区区一介元婴,也能跟着尊者鸡犬升天……” 查威哈哈大笑,睨了她几眼:“你这性子我倒喜欢,起码不是面上一套心里一套。” 初岚:“。”不好意思宁可真看走眼了。 初岚面露犹豫:“那吞天瓶如今在何处?” 查威很烦躁:“古楼手里。” 二人一齐看向对面的巫千星,巫千星听不见这边的对话,只看见了《准提魔卷》。 他倒是没想到,莲戮竟是查威派向日神仙的卧底。 “好狗不挡道,查威,趁我心情还好,还不滚开?”巫千星嗓音沙沙。 初岚立即拱火:“尊者,我既然拜在您麾下,就告诉您一个小秘密。巫千星之前有个弟子,叫然可,他觉醒了上古魔族血脉,还颇受魔尊青眼。” 查威侧目。 初岚悄咪咪道:“然可一直放出传言,说您被日神仙尊者驱使来驱使去,让您往东不敢往西,让您打狗您不敢撵鸡,这简直是对您的羞辱,您堂堂红袍查尊者,怎么能做别人的狗!” 查威进阶分神百年,早就跟巫千星有或多或少的摩擦,此时竟是越想越气,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打他一顿。 初岚接着煽风点火:“尊者,我们冲!给他一巴掌,一雪前耻!” 查威怒上心头:“好!看爷爷不打得他落花流水!” 查威提起巨斧,咆哮着冲上去。 初岚也举起大刀,高喊着冲,冲到半路,直接一个急转弯扎进人群里,匿了。 巫千星和查威僵持已久,此时查威忽动,众人一阵惊呼,兵荒马乱就往主城跑。初岚混在其中,身后咣的一声,她回头瞄了眼,不远处断肠钵与赤金斧撞在一起,查威根本顾不上其他,和巫千星打得不可开交,黑气与赤焰僵持不下。 巫千星一接招便蹙紧眉头。查威居然真来了主身。 他道:“你有病?” 查威声如洪钟:“是你先动手,来坑,来骗!” 巫千星脸色越来越冷:“我做什么了?” 查威:“你设计杀我,还敢不认?” 巫千星懒得听他掰扯:“我要真想杀你,还不简单?” 查威一顿,陷入沉思,巫千星行事随心所欲,要杀谁从来都一步到胃——打死喂狗。 百年来他的确没听过巫千星设计杀了谁。 巫千星:“三百年了你修为涨了,脑子倒没长。” 查威脸色一红,又气又尴尬,刚要辩驳,一道嘶哑的声音从巫千星身后传来。 “魔尊!魔尊!” 查威看去,竟是坑死他分身古楼! 巫千星厌恶道:“你是谁?” “魔尊,我是古楼啊。”初岚浑身狼狈,黑袍散乱。 巫千星哦了一声,脸色转晴,甚至嘴角隐隐带笑,伸出一只手:“吞天瓶?” 初岚捂着手臂,眼角眉梢都垮了下来:“魔尊为我做主,我本来都抓到吞天瓶了,谁知半路杀出个查威,又抢走了。” 巫千星脸色一变,转向查威:“你敢抢我吞天瓶?” “是又怎样?”查威恶狠狠转向古楼,“好啊,你这条狗敢乱咬人,老子今天就替你主人宰了你。” 初岚猛地缩进巫千星身后,泣不成声:“魔尊救我!查威抢了您的吞天瓶想收为己用,还要鲨我灭口。” 巫千星挑眉:“到底谁拿着吞天瓶?” 查威一斧头砍过来:“吞天瓶明明在你手里!” 初岚猛地后撤:“胡说!你就是想杀我灭口,要不然怎么主身亲临?” 刹那间,巫千星挡下查威巨斧,眼底酝酿着怒意:“查威,你先动不该动的心思,就别怪我。” 他手一扬,滔天黑气向查威而去! ——轰! 方圆十里焦烟滚滚,赤火与黑气纠缠在一起,直冲云霄。原本看戏的魔修不明所以,越跑越快,一时满天黑压压,魔修们坐着各种各样的法器,往首城里飞。莲戮也夹杂在其间,脑子里乱哄哄。 “魔尊与红袍查威正式开战了。” “嗜日有变,魔域大劫!” 初岚两边拱火成功,混在人群里,唯恐天下不乱,掏出话本卷成一个筒,放在嘴边高喊:“跑啊,快跑啊,打起来了。” 周围越来越混乱,一个元婴魔修拽住初岚袖子,皱眉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初岚无辜地缩了缩:“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路过的热心市民。” 她话音未落,身后爆炸声震天响。 初岚扭过头,只见黑云缭绕,红袍对面浮着两个巫千星! 魔尊分身难以与查威主身对抗,于是,第二个分身到场了。 人群中忽然传出一高喊:“躲!” 初岚应声趴下! 魔气浪潮剧烈,轰然从她头顶冲过,削开她系发的头绳。紧接着,前方又传来轰鸣。 初岚艰难地抬起头。 ——首城城墙居然塌了! 初岚懵了。这就是分神期魔修的对决吗? 她深吸一口气,身为正直的道修,她打算去劝一下,让他们换个地方打,否则整座魔域首城都会毁于一旦。 初岚顾不上其他,掐诀变回莲戮,逆着人群冲向查威。 近了,更近了。分神期对战堪称移山填海,身侧已经空无一人,她走一下躲一下,终于靠近了。 初岚站在查威背后:“尊者!我们换个地方吧。” 查威杀疯了,根本听不进去,初岚急得捂额头,一回身,只见首城上笼罩着一层金色。 城主开了护山大阵,阵前还有几个人一言难尽望着她。 初岚:“???” 有大阵不早说啊! 初岚扭头就往回跑,眼睁睁看着魔修们一个个躲进去,而她还离着好远。 魔域首城前,万里平原,没有一丝一毫遮挡之物,只有嗜日悬在半空之中,此刻通身暗灰,没有一丝火焰。 初岚不敢回头,拼尽全力向前。只见阵前守卫脸色一白,盯着初岚,嘴巴大张—— 电光火石之间,初岚掏出浪蕊杖施展屏障,猛地缩在嗜日背后。 下一瞬,她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耀眼的白光无孔不入,仿佛一千颗太阳同时爆裂。魔域首城方圆千里,皆彻底陷入失明失聪。 冲击波扫过,初岚撞在地上,吐出一口血,身上仿佛压着堵墙。 她合理怀疑自己可怜的b凶被压凹了。 初岚盲推一把,压着她的墙触感粗糙,是根棍子,上面还沾着她的血迹。 就在此时,这玩意儿一阵颤动,竟然顺着她的血液,一丝一缕介入她的丹田,开始吸丹田里的魔气。 那是她靠《准提魔卷》好不容易积攒的信仰之力! 随着魔气一点点消失,之前被压制住的灵气霍然反弹,猛烈冲击丹田,洗刷过通身经脉。 小周天运行越来越快,初岚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妙预感,来不及睁眼,灵气轰然冲开瓶颈,一举突破小境界—— 金丹后期! ……草啊。 唯有这个字,才能表达她此刻的心情。 升级来得猝不及防,初岚绝望地瘫在地上,人傻了。 理想和计划总是跑不赢现实,她兢兢业业防止进阶,眼看着快要b凶一米六八,现在算是到头了。 究竟是什么让她功亏一篑? 初岚一怒之下翻身,把这东西按在地上,趁着白光渐渐弱下去,她眯起眼一看。 “……” 初岚倒抽一口凉气。 她日神仙尊者终于捅大篓子了。 魔域七七四十九城,人人皆知的嗜日,被她缔结了某种未知的关系,现在一柄丑巴巴的剑悬在她神识里,把浪蕊杖挤得分崩离析。 初岚沉默下来,掏出嗜日收进袖中,再迅速收拢周身逸散的灵气。 她踉踉跄跄站起身,只见不远处的空地上,出现一座大坑。大坑里躺着两个人,皆满头尘土,浑身狼狈。 巫千星一身暗红色的血,滴滴答答,从袍角流下。他颤巍巍站起来,冷眼俯视着查威,后者一动不动,仿佛死了。 断肠钵早就化为灰烬,巫千星抽出一把长刀,给了查威一下,看他彻底断气,才立刀在地,以刀身支撑着自己。 巫千星本来打算修满十个分身,再动手除去所有分修,将他们的神魂囚禁在傀儡中,替他挡雷劫。 现在红袍查威主身已死,神魂跑了,而他好不容易修出的两个分身,一个彻底灰飞烟灭,现在这个只剩一口气。 想到他毁掉的分身,巫千星心里憋屈,又给了查威一刀。 就在此时,身后响起古楼沙哑的声音:“魔尊,徒弟救驾来迟!” 巫千星捂着心口,摆摆手。 古楼立刻眉笑颜开:“魔尊,我扶您上来。” 巫千星咳出一口血,任古楼搀扶他。等走上平地,他立刻甩开古楼的手,闭上眼缓缓道:“你给我搜他全身,吞天瓶多半就在身上!” 他皱了皱眉,现在这具分身还要好好休养,否则—— ——嗤! 青色刀锋一闪而过,贯穿了他的丹田。巫千星怔怔低下头,那把刀正是他砍查威所用。 巫千星眼中酝酿着暴怒,而对面持刀的古楼波澜不惊。 “你找死!”巫千星握住刀刃,猛地拔出来。 雾气涌动,覆盖古楼全身,转瞬散去,一个身着紫衣的女魔修出现在他面前。 巫千星蹙眉:“是你?” 初岚拔出长刀,又发狠捅了进去,喉间滚动,声音很轻:“是我,莲戮。” 她的声音融化在呜呜作响的风里,听不出是遗憾还是惋惜。 初岚想起在幻境中那半幅断肠,舔了舔猩红的嘴唇,一时无言。 她有莲戮的外貌,莲戮的气息,莲戮的声音,杀的也是巫千星,谁能说她不是那个痛恨魔尊,到死都想复仇的莲戮呢? 灰烟阵阵,首城城主亲自带一批人前来,看见巫千星腹部一截血红的刀子,吓得魂都飞了,根本没有往日的气定神闲。 魔尊哪次现身,不都是高高在上,身后弟子无数,众人匍匐在他脚下,生怕一不小心就以身饲魔尊家的狗。 城主双目圆睁:“你敢伤害魔尊,快快快放下刀子,就就就地伏诛!” 初岚淡淡瞥过去:“这里是主城?” 城主一顿:“不是。” 初岚拔高嗓音:“那你管我?还不快滚?” 众人被她一吼,纷纷退后。一时竟不敢上前。 初岚转过脸,面容宁静:“你记好了,是我杀了你。” 巫千星掐着刀尖,惨白的脸上布满汗水和血污,声音却像蛇一般嘶哑瘆人:“你有种——” 初岚笑得讽刺:“我没种,所以我只好在阴间等你。” 而人群之中,一个头戴斗笠的紫衣女魔修面容渐渐扭曲,她手按腰间长鞭,望着圈中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莲戮:“?” 哪个憨批装成老娘还咒老娘下阴间? 接着,初岚捅了第三刀。 巫千星肠子都碎了,却笑出了声,反握紧刀刃,不让初岚抽出。 他明白这个分身即将死亡,也不反抗,而是好奇地盯着初岚,仿佛要拽着她一起下十八重地狱。 片刻,他轻声道:“你不是莲戮。” 初岚丢下刀,依旧波澜不惊:“我就是莲戮。日神仙尊者麾下首席僚属之一,莲戮。” 巫千星眯起眼:“那你尽管当日神仙的狗,最好是永远不出家门的狗。” 初岚闻言不语,静静看着巫千星。 她其实明白,莲戮最初投靠她,只是为了复仇。等复仇成功,以莲戮的性格,大约会叛出她麾下。 魔修向来都如此,走留不受制约,她与他们都是各取所需。 初岚挑眉:“不选日神仙难道选你?你又老又臭还长得丑,连工资都不舍得给下属开,还想下属996,堂堂魔尊这么小心眼,好low啊。” 此话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极强,巫千星直接破功:“你闭嘴!” 初岚:“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你反驳我就是做了鸭还想立牌坊。” 巫千星双眼血红,奈何丹田破碎,浑身修为散尽,半步也动不了。 初岚露出迷之微笑:“你放弃吧,日神仙尊者人美修为高关键还对我好,我最最最喜欢她了。” 莲戮:“???” 众人瞳孔地震,上下打量“莲戮”。 日神仙和僚属竟长期保持这等不正当关系,这、这…… 初岚叹了口气:“哦我忘了,宁一颗孤寡老白菜,没人喜欢没人爱,不会吧不会吧,难道宁觉得自己很招人喜欢?真是如此普通又如此自信。” 巫千星被她满级带阴阳术气得差点当场离世,刚要破口大骂,人群中忽然刺出一道银鞭。 “你他妈到底是谁?竟敢造谣还冒充我莲戮!” 初岚刚要转移嘴炮释放对象,一侧目,和紫衣女魔修对上。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初岚扭头就跑!! “你个龟儿子给老娘站住!是谁去阴间等?是谁喜欢自家尊者?”莲戮提起刚抢的精铁鞭,穷追不舍。 初岚惊恐不已,抱头鼠窜,脸色赤橙黄绿阴阳五行轮过一遍。 早知道姐姐您没死她刚才一定不长嘴! 莲戮刚才又吃了两个金丹魔修进补,修为恢复奇快,现在底气十足,长鞭抡得虎虎生风,啪一下打在地上,吓得初岚一蹦三尺高,跑得更快,身后卷起三尺尘土,莲戮面容狰狞,紧跟其上。 “顶着我的脸杀巫千星,想栽赃嫁祸于我?老娘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初岚扭头喊:“我不是我没有啊!” 在魔域生活近两年,道修初岚终于体会到被魔修支配的恐惧。 身后,巫千星终于一歪头,化成一缕黑烟。而众人远望天边狂奔的二人许久,终于反应过来。 “嗜日,嗜日呢……” “难道嗜日化成灰了?!” —— 初岚费尽心机,终于甩开莲戮,迅速易容换貌,赶往檀山。 离后山还有一里地,她隐隐听见前面传来争执声。走近了,只见齐君靠在一颗柏树下,浑身是血垂着头,一动不动。而他身前的柯然面红耳赤,正跟一群陌生的金丹魔修理论,有的身上还沾满不少血,应该遭遇了巫千星的弟子。 “……不论如何,道魔殊途,既然你执意维护,那么,他走或我走!” “我不管他和尊者什么关系,我们是来投奔尊者的,檀山遭此大难,她不现身不过问,这可跟你说的不一样啊。” “日神仙尊者到底行不行?到现在你也没说她究竟有几个分身。” “要是连三个都没有,我们何必留在檀山。” 柯然本就不擅争辩,一气之下眼泪都掉出来了:“你们……” 就在此时,劲风呼啸而来,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道沉重的长剑猛地扎入地面!山石轰鸣,长剑通身燃起熊熊烈火。 柯然吓得跳起来,而众人慌忙退后,待看清那长剑是什么东西,脸都吓白了。 竟是嗜日! 嗜日没有化成灰烬,而是落在日神仙尊者手里了! 大家一抬眼,只见一位女魔修悬在半空中,身着暗青色长袍,通身散发着分神期的气息。 她缓缓落在地上,素手一招,嗜日服服帖帖收进袖子里。 “我这里去留随意。”初岚扫视全场,淡声道,“不过各位抵御巫千星弟子,就算有几分功劳。不想待的去后山领三百块中品魔石,现在可以走了。” 她话音一落,场上没有人出声,要说抵御巫千星弟子,他们也没出多少力,毕竟打了一半,听说巫千星分身死亡,那些人就跑了。 这群魔修第一天入檀山,就遭遇巫千星,一时军心散乱,才急着追问柯然。现在一见嗜日,实在心服口服,当场把刚才说的话咽了下去。 初岚才没空管他们。那边众人互相吹捧,不是庆幸死里逃生,就是畅想光明未来,哄哄闹闹仿佛和初岚没有关系,她蹲着齐君面前,脑子里一阵轰鸣。 檀山怎么逃过一劫的,她不知道,但绝对和齐君少不了关系。 初岚伸出一根手指,指尖竟然有些颤抖,探了探齐君的鼻息。 触感微温,清清浅浅的,好像下一瞬就要断了。 她扭头翻开乾坤袋,取出她一直存着的丹药,捋起齐君鬓角垂下来的碎发,小声说:“快醒醒,把这个吃了。” 齐君缓缓睁开眼,看见初岚,却没有丝毫反应。 他眼睛黑,皮肤白,往日神情总是肃穆,此刻却有一道血痕从长睫落到下颌,触目惊心之余,又格外凄艳。 初岚也不指望重伤患者能听懂人话了,捏着他下巴尖就掰,在齐君脸上留下好几道红痕,终于把丹药塞进他嘴里,这才发现她的手一直在抖。 初岚深呼吸:“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齐君缓缓点了一下头。 初岚闻言又开始翻丹药,就连声音也抖了起来:“哪里疼?” 齐君的声音微不可闻:“……脸。” 初岚:“。” 好了她知道她没有救人的经验了。 初岚胸口有点堵,取出一只丝帕,打湿了,默默擦齐君眼下的血迹。 众人远去,四周只剩风过松柏声,初岚沉默了很久,淡淡道:“钱重要,命重要?” 齐君咳了咳:“你说过……” 初岚突然忍不住了,心里泛酸,她收了徒弟不管,徒弟却人好心善从不怪她,不顾性命只为当时承诺过一句:千万保护好檀山。 齐君:“你……太穷。” 初岚:“???” 齐君唇角扬起一点笑意,声音轻得像肺部漏气:“堂堂尊者,连洞府,都没,只睡檀山房梁。” 初岚猛地被贫穷扎穿了心。 齐君:“倾家荡产,只能买矿,流落街头……” 初岚一把捂住他的嘴:“好了我知道了你快别说了。” 齐君下半张脸都被捂住,露出的双眸弯弯,看着初岚。 初岚被这么一打岔,眼睛也不酸了心里也不堵了,就想打齐君一顿罢了。 可惜徒弟弟重病,等养好了再教训。 —— 与此同时,距离檀山三百里外的山林中。 吞天瓶瑟瑟发抖,小围脖沾了泥土,它不断往前冲,眼看着前方就要到走上大路,能找到太虚宗弟子。 它一跃而起,差点就送进一张蟒蛇的血盆大口里。 蟒蛇身侧,古楼浑身带血,面容狰狞:“我今日就算死,也要把你送给魔尊。” 滚啊! 吞天瓶掉头就跑,边跑边哭,瓶瓶好累,初岚和主人难道忘了瓶瓶吗! 第51章 哼哼哼 檀山。 初岚把齐君送去小院后,蹲在旁边捣鼓法器。 她上下仔细端详这柄嗜日剑,再看看她的浪蕊珠,不禁陷入沉思。 靠信仰之力汇聚的魔气源源不断,进入她丹田,然后被嗜日吸走,但她却能凭借嗜日,释放一些简单无脑的魔功,比如挥出一道魔气…… 这有什么用啊! 没了魔气镇压,初岚体内灵气越涨越快,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把剑不顺眼。 不顺眼到了极点。 而且嗜日比浪蕊珠霸道,一点也没有先来后到的意识,把本命法器浪蕊珠挤到边上去,初岚自然不能宠妾灭妻,掏出一把匕首,噌噌噌削了嗜日几刀,把它砍成一根长棍,再将浪蕊珠接在嗜日顶端,再嵌入不少材料加固。 渐渐地,浪蕊珠和嗜日以一种微妙的形态维持平衡,通体气息变得诡异难辨,说不出是魔还是道。 柯然进来时,瞧见这根长杖,又被它通身荧蓝色的光芒震慑,不由惊呼道:“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 初岚微微一笑:“浪蕊杖plus。” 柯然:“???” —— 檀山后山。 主院正堂中。 一群魔修面色激动,马上他们就要正式见到尊者了!但激动中,他们想起之前逼问柯然的话,又微微有些忐忑。 柯然站在主座之下,不由捏紧了双手,莲戮已死,今后他就是檀山二把手,那岂不是……和首城城主平起平坐? 想不到啊想不到,他一介凡人出生,自从脱离了巫千星,那叫一个官运亨通,不过筑基大圆满,就靠着尊者站上现在的位置。 难道他就是凡俗话本中写的天纵奇才,一朝得大佬赏识就脱胎换骨,就此平布青云? 底下众人正议论纷纷,柯然做白日梦笑出了声,忽然,正堂中一静。 尊者来了? 柯然刚要开口,猛地看见身侧飘来的人,脸色大变:“你不是死了吗?” 莲戮蹙眉:“你不是死了吗。” 众人一愣,见柯然和一个元婴女修争辩起来,纷纷缩脖子。 而仇川站在阶下,暗暗心惊,柯然不过筑基大圆满,就敢跟元婴期叫板,不愧是觉醒了上古魔族血脉的人。 看来尊者很赏识他。 又过了一会儿,等初岚杵着浪蕊杖,缓缓进入正堂坐定,就听见下面有人憋不住问:“尊者,巫千星分身是您亲手杀的吗?” 初岚想了想,也算是?但她刚要开口,打算含糊两句让这件事过去,就见柯然昂起了脖子反驳道:“那还能是假的?巫千星一个分身要修几百年,尊者轻轻松松,一杀就杀两,放眼魔域四十九城,谁有这本事?” 阶下众人皆不敢出声,此事细思恐极,巫千星有九个分身,两个都被轻易杀死,那日神仙尊者有几个分身?起码八个! 初岚:“……” 她刚要开口,再糊弄两句,就见莲戮冷哼一声,反驳道:“真是修为限制了你的眼界,尊者要杀巫千星,用得着亲自动手?尊者派了查威去。”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传言都是真的! 初岚:“……” 仇川皱眉:“那从前怎么不见尊者名声流传于世?” 初岚早就编好了一套答案,刚要开口,就见柯然放低声音,挤眉弄眼道:“你忘了,尊者想做什么了?” 初岚:“?” 她竟一时想不起来,她要干什么,难道不是夺取五冥果,压制修为,长到一米七三? 倒头来五冥果没得手,修为不降反升。 但初岚沉住气,脸上风轻云淡,耳朵竖得老尖,想听听她到底想做什么。 只见阶下发出一片恍然大悟的声音,众人皆两眼放光:“好啊,妙啊!”却心照不宣的,半个字也不再多说。 初岚:“???” 她到底想干什么?快告诉她啊! 仇川第一个抱拳道:“我愿全心全意侍奉尊者!” 柯然不甘落后,莲戮紧跟其上,一时间正堂里轰隆隆全是彩虹屁,初岚坐在椅子上,仿佛看破红尘。 蒜了,就这样吧。 虽然初岚早就忘了两年前跟柯然莲戮画过的饼,装过的哔,但她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让众人更加心服口服。 就连巫千星想到要干翻修真界,都会忍不住哈哈大笑,而日神仙尊者却神色如常,仿佛稳操胜券。 “行了,多大点事,赶快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初岚摆摆手,这次终于没人再打断她糊弄了。 多、大、点、事! 众人闻言瞳孔地震,不禁心驰神往,仿佛已经看见日神仙尊者立于魔域之巅,脚下踩着巫千星,手上拿着嗜日剑,一挥袖,山崩地裂,二挥袖,道修成狗,三挥袖,天道叫爹。 绝了! 初岚望着众魔修,小眼睛里有大大的问号。 但好歹是蒙混过关了,她清了清嗓子,正要起身回去,莲戮却突然单膝跪地:“尊者,我……” 初岚想起伪装莲戮被追杀之事,心里一紧,莲戮可是不太好糊弄。 莲戮:“尊者,我有一事相求。” “说。” 莲戮俯耳轻声说了几句,初岚点点头:“好。” 众魔修再次行礼,一送走初岚,柯然就把矛头指向莲戮:“你跟尊者说了什么?” 莲戮冷笑:“你想知道?” 柯然有点怂,但想到不久前尊者夸他护山有功,还送了他一件护身法宝,柯然又硬气起来。 “檀山二把手,我坐定了。”柯然冷哼道。 莲戮笑了笑:“那还不一定呢。” —— 初岚回到后院,例行看了看齐君,见身旁无人,偷偷摸摸掏出太虚宗传讯令。刚才在正堂,她就感受到传讯令一阵震动,碍于在场魔修,一直压着没管。 她瘫在摇椅上,一看,是岑照含传来的。 姐妹又要分享什么沙雕消息了?初岚拆开,只见几个惊心动魄的大字——快来!我看见古楼在追一个会聊天的瓶子! 初岚一拍额头,差点忘了吞天瓶! 初岚:你们在哪里? 岑照含:天师门熊川以南七百里,我和文莆绑回白存那魔修,准备去参加御剑大会,半路碰到的,快来! 初岚一跃而起,收拾东西刚准备出门,却看见齐君直起上半身,乌黑的长发倾泻下来,再被他用一根青色发带系住。 “吞天瓶偷偷跑出来,被一个元婴魔修追杀,我现在要去救,你……”初岚一顿,本想说你留在这儿,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改成:“你跟我一起。” 她取出之前修炼好的外丹田,递给齐君。金丹期天水灵根的外丹田,齐君是五灵根,外丹田只能短暂提高他修为。但是,如果遇到了危险,让他逃跑足够用了。 而齐君用一种诧异的眼光看她,仿佛已经做好了留下的准备,毕竟初岚总让他留下,留在太虚宗,留在檀山,但听见初岚说出“跟我一起”时,他立刻颔首道:“好。” 初岚转身向外面走,顺便通知了莲戮和柯然她要出去一趟。 回来时齐君已经准备妥当,黑色长发束起,太虚宗白衣,墨色外衫,身负长剑。 初岚:“……” 她徒弟总能把简单的衣服穿得让人眼前一亮。 初岚掏出钢铁松鼠,向齐君伸手:“我扶你上来。” 齐君抬眸望着她,下一瞬,直接跃上松鼠,没有拉她的手。 初岚:“。” 有那么一瞬间,她体会到自己养的鸽子翅膀硬了那种感觉。 齐君坐在她身后,很有分寸地离她一拳距离。 初岚给周身加固防风阵,以免出现她头发糊齐君一脸的惨剧。 “坐稳了。”初岚一拍松鼠,露出迷之微笑,“师尊带你飞!” 下一瞬,松鼠唰的直上一万里高空,这才冲向熊川。 初岚扭过头,也不知道是云层太白,还是日光太刺眼,映得齐君脸色有些白。 齐君双唇微动:“……师尊的起飞方式与众不同。” 初岚露出安抚下属的笑容:“辛苦了。” 为了避免被僚属看到,她都是这么起飞的。 “徒弟你筑基以后选了什么飞行法器?” “剑。” 初岚哦了一声,大多数魔修道修都御剑,少部分御刀,大师兄那种骚包御扇子。 “刀剑都挺好,没事还能抽出来鲨人。” 像她就不能这么干了,和敌人打一半,掏出一只大松鼠,笑死对方吗? 齐君沉默片刻:“剑主制衡。” “制衡?”初岚挑眉,她倒从没听过哪个剑修这么讲,不过听齐君有独特见解,她觉得挺好。 这是个会自我养成的徒弟。 齐君:“师尊有何高见。” 初岚一顿:“没有。” 她一个修咸鱼道的,送丹药可以,修行上就不误人子弟了。 她穷尽脑袋里那点可怜的知识,憋出一句:“你用剑挺好的,剑是百兵之君,你名字里还带君,剑天生配你。” 初岚继续往前飞,没看见身后齐君不寻常的神色。 他垂着眼,视线正好落在初岚发旋。她似乎是没有注意到,防风阵其实是个密闭的空间,即便他们时速千里,飞得久了,整个空间都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衣香,经久不散。 齐君的视线飘向右侧,明明那里除了白云什么都没有。 “……的确。”他的声音略显模糊。 实际上,齐君并不姓齐。天生仙体无姓无名,都以司掌的权位为名。秩序平衡,天道守恒为齐,君为其他人对他的尊称。 “到了!”初岚忽然眯起眼,“徒弟,坐稳了。” “……” —— 熊川天师门。 御剑大会十年一度,逢初一三五七正式比试,第九日正式宣布获胜宗门。 今日已是初四,明日会参与比试的弟子在休整,而其余人参加一些不计入总榜的小比试,美其名曰游艺赛。 虽说是消遣,但场上根本没有消遣的氛围。旌旗滚动间,做什么的都有,呐喊为自己宗门助阵,放话挑衅对方宗门,正中的席上,端坐十五位尊者,各个气场强大,令人不敢直视。 太虚宗清峰大弟子康烨摇着折扇,站在看台边。路过的女修皆朝他暗送秋波,康烨微微一笑,他今天穿着太虚宗白衣,腰配选的都是最显肤色的,从早上开始,他共计收获了一百零八位师姐师妹的青睐。 正当康烨陶醉在自己无边魅力中,一行天师门弟子自看台下路过,正中一个男修冷嗤:“孔雀开屏。” 康烨猛地瞪他:“你说什么?” 几个天师门的停住脚步,发出一阵怪笑,为首的女修打量了几下康烨,幽幽道:“你好骚啊。” “……”康烨气得跳起来就要下去理论,被李轻轻一把拦住:“师兄!” 康烨捏紧了折扇,李轻轻劝道:“现在的情况你还不清楚吗?” 康烨好憋屈,但没办法,往年御剑大会都是在太虚宗办,今年却到了天师门,虽然众人不言明,但私底下都清楚,太虚宗越来越不行了。 李轻轻拍拍他:“要赢就光明正大打赢他们。” 康烨垂首不语,初一初三的比试,太虚宗与天师门不相上下,今天的飞剑小试虽然不计入总榜,但两宗门之间火药味很浓。 见康烨还是闷闷的,李轻轻:“……师兄,那边有个师姐在看你。” 康烨立地孔雀开屏! 一炷香后,正中席上传来雄浑的嗓音,各家各宗参与飞剑小试的纷纷御器上台。飞剑,故名思议,就是比谁御器飞得快。康烨踩着折扇上去时,左右众人都在看他,眼神一言难尽。 “师兄冲!”李轻轻喊道。 人群之中,康烨一眼就看到刚才笑他的天师门弟子,其中一人还是金丹大圆满,他心里更加憋屈。 飞得快是不可能了,他争取发型不乱。 ——咚! 锣声响彻千里,数千人轰然冲了出去,李轻轻仰着头,看向正中席上一面巨大的水镜,在里面找康烨的身影。 席间,天师门掌门唇角含笑,看那一群小辈龇牙咧嘴往前冲的模样,身边的紫衣尊者淡淡道:“看来这场比试,你们天师门又要夺魁了。” 天师门掌门摆手:“比赛倒是其次,重要的是看他们雄姿英发的气势。” 紫衣尊者朝那水镜一望,飞前几的弟子无一例外,都不开防风阵,拼尽全力冲,脸都是扭曲的,双下巴也吹出来了,其中一个吹得露出牙龈,双眼眯成两条线。 “……”哪里雄姿英发? 就在此时,紫衣尊者透过那面水镜,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他猛地起身,而看台上十五位尊者,有八位都面露震惊,其余的也眉头紧蹙。 下一瞬,一个浑身裹挟黑气的元婴魔修蹿了出来! 全场哗然,各家各宗弟子皆看见那身披黑袍,腰缠蟒蛇的魔修。 大部分道修弟子从未遭过魔修,甚至还是元婴期,毕竟见过的都死了,因而一时间场中呼喊声此起彼伏,甚至有胆小的看见那魔修跟在自家师兄妹身旁,都吓得眼角泛红。 紫衣尊者正要擒拿那人,却被天师门掌门按住肩头:“你且看。” 只见草丛之中冲出一只……飞猪?猪上坐着一位白衣青披的年轻女修,高举铁灰长杖,杖顶嵌浪蕊珠,珠中射出一道道荧蓝光芒,打向元婴魔修。 她御器之术出神入化,一路风驰电掣,对那元婴魔修穷追不舍,边追还边喊:“代表月亮惩罚你——” 紫衣尊者:“???” 第52章 哼哼哼哼 场中沸沸扬扬,来观战的弟子都在议论那白衣青披的女修,水镜中她背影一闪而过,但众人依然捕捉到到她的飞猪,不是,她的钢筋铁骨大松鼠上坐着另一个人。 只消一眼。 顿时,观战弟子们皆“噫”了一声。这女修是何等的猖狂!来比赛,来除魔,居然还在后座上带个清绝脱俗的大美人,当这是踏青宴吗?再反观其他参赛弟子,无一不是踩着小小的飞剑,就她一个豪华松鼠衬得所有人可怜兮兮。 他们……好酸啊! 天师门掌门眯起眼:“这不是你们那个清岚真人?” 紫衣尊者抚掌大笑:“是也。” 他起身去捉那魔修,却又被按住,紫衣尊者蹙眉,天师门掌门却笑得轻快:“尊者,这飞剑小试虽为游艺,也不好破坏规矩。” 紫衣尊者面无表情:“栾掌门这是何意?那魔修可是元婴期!” 栾掌门:“素闻清岚美名,她敢追,我便信她有把握。再者让小辈历练历练,有何不好?” 紫衣尊者知道栾掌门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前两日清岚没来御剑大会,天师门与太虚宗不相上下。 若是此时清岚与那元婴魔修打起来,她少不得受伤,明天怎么比,太虚宗都是劣势。 栾掌门又问席上众人:“各位尊者、掌门,你们认为如何?” 凌云剑派一位尊者当即颔首:“那元婴魔修已是强弩之末,紫衣你就不必动手了。” “小辈们比赛,你凑什么热闹。”另一位掌门哈哈大笑。 其余几人皆沉默下来,如今天师门和太虚宗分庭抗礼,说不好该帮谁。 紫衣尊者面沉如水,就要拂袖而去,那水镜中忽地传来一声尖锐哨响! 只见镜中映出一线峡谷,红褐色的峭壁直上云霄,初岚身骑钢铁松鼠,以极其刁钻的角度,飞跃两个凌云剑派弟子头顶。另外两个太虚宗弟子一左一右跟上她。 峡谷越来越窄,马上就到出口,眼前的光明变成一条细细的线,初岚纵身而上,再次吹哨。 那魔修怀里抱着什么,飞得极快,冲出峡谷的一瞬间,被三人围住。 ——正是初岚,文莆和岑照含。 三人在峡谷口当场开战,一团异火轰然打向古楼,他啪的挥袖拍灭,余烬却隐隐汇成一道符篆,趁其不备贴上了他袖角。古楼披头散发,冲天而起,立刻有四条冰锁链如飞龙,咬在他袍角,初岚不求杀死古楼,只求一瞬空隙—— 她第三次吹哨! “爆!”岑照含催动符篆,文莆引燃异火,初岚扯动锁链,三人同时使力! 众目睽睽之下,古楼衣袍撕扯,啪的爆裂,露出并不美观的大爷身材,下身挂了一张三角白巾,随风招摇。 席上尊者掌门:“……” 这场景过于变态,某些宗门的师兄师姐赶忙捂住师弟师妹的眼睛:“小孩子别看!” 掌管水镜的尊者咳了咳,不知道模糊上面两个点,还是下面一大块比较好。古楼感受到窥视,气得火冒三丈,捂住下面。 初岚面无表情:“好魔修不包二奶。” “滚!”古楼咬牙切齿捂住上面,一阵清风徐来,裆下甚是凉爽,但他已经放弃了尊严,一双眼血红冲向通身被金光包裹的吞天瓶! 就在此时,吞天瓶突然凭空绊了一跤,轰的一下,古楼一头撞进峡谷峭壁。 初岚三人紧随其上,冰冻岩壁,一把定身符拍在他四周,阵法随即笼罩。 这颗困不住堂堂元婴期,下一瞬,紫衣尊者降临,分神期禁咒下无人可逃,他看着脑袋塞在峭壁里,犹如变态的古楼,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 这画面太辣眼睛,掌镜人干脆投向别的参赛弟子。 初岚如释重负,转身拍拍齐君的肩膀:“干得不错。” 齐君知道她指最后那个阵法,而不是吞天瓶摔跤。 文莆和岑照含也凑上来,几人欣慰地望着紫衣尊者收拾古楼。 “师父。”齐君的声音从肩后传来。 初岚侧身,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团金光冲她而来,恍惚之中初岚仿佛看见几个大字—— 臭女人你居然这么晚才来! 初岚脸色大变,拉起松鼠绝尘而去。文莆和岑照含惊魂未定,看初岚跑他们也跟着跑。 一团金光嗖的超过他们。 “那是什么?” “看不清啊。” 比试还剩五百里,但前路极其艰难,“之”字型大转弯横在眼前,几个飞剑小试的翘楚正稳稳过弯,一时间全场目光聚焦水镜,李轻轻红着眼眶,双手交握,目不转睛凝望正中水镜:“师妹!小心啊!” 她话音未落,就见一头钢筋松鼠以不要命的速度,接连几个三百六十度大甩尾呼啸而去,众人还没看清松鼠屁股,一团金光又嗖的飞过去,接着文莆和岑照含龇牙咧嘴挤开他们,也高喊着冲向前方。 众人:“?!?” 三息后,太虚宗看台爆发出震天喝彩:“超了啊啊!” “进前十了!” “清岚冲啊!” “那团金光是什么玩意儿啊!不要追我们家清岚!” 初岚以被魔修追杀的速度向前冲,可吞天瓶更快,距离越缩越短。瓶瓶长大瓶口,又激动又委屈:“臭女人是我!你不认识我了吗?” 初岚向后一瞄,背后发寒,虽然看不清吞天瓶说的什么,但依旧大喊道:“你不要过来啊!” 吞天瓶一顿,加速冲上去:“主人!你也不要我了吗?” 眼看就要挨到松鼠尾巴,齐君面无表情转身,轻轻打了一个响指,吞天瓶叽里咕噜绊了一跤。 它看着坐在初岚身后的主人,不可思议,无法理喻,仙尊竟和臭女人沆瀣一气,瓶瓶要寒心了! 吞天瓶:“为什么!” 齐君闭口不言,眼中却闪过一丝好笑。 初岚依然看不清,但她猜得到:“别以为我没看见你从古楼裆下掉出来啊!” 瞬间,瓶口喷出泪水,哗啦啦如瀑布倾泻而下。 “竟敢嫌弃瓶瓶脏,臭女人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齐君笑了出来,可还没笑两下,初岚一扭头,拽住他衣领,用指节使劲敲他脑壳:“敢笑你师尊?再笑你就没师尊了!” 齐君乍然被敲额头,一时怔愣,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上界万年,没人会也没人敢这么动他,下界二十年倒是有人剑指他眉心,但无一例外全都死了。 初岚也愣了,她徒弟怎么一敲就呆,弧度优美的眼睛还一动不动盯着她。 而追在他们后面的吞天瓶却暴怒:“臭女人竟敢如此对待仙尊,瓶瓶要杀了你!” 吞天瓶金光暴涨! 初岚不敢大意,用尽全身灵力飞速向前。 飞剑小试的路线是个回环,从看台出发,自看台结束。临近终线五里路,天师门流云剑阁十五弟子温姹冲在第一,她面色镇定,衣袂罗裙飞扬。身后数十名参赛弟子几乎鼻歪眼斜,更衬得她身姿优美,仙气凛然,当然,这全赖于她只给自己的脸开防风阵。 眼看着终线只有五里路,温姹更是提速向前,她明天要参加大会,但今天临时决定参加小试,没有别的原因,有几个强悍的对手也要参赛。 温姹侧目,只见几个太虚宗的紧跟在她身后,其中一个竟然脚踏折扇,浑身上下衣物轻轻摆动,行过之处,金粉四散。 远处传来激烈的喊声:“啊啊那是清峰大师兄!” 温姹冷哼一声,这群人真是脸皮厚,一个孔雀有什么值得追捧。 终线更近了,天师门栾掌门端坐看台上,远远望着温姹,面带骄傲。 而紫衣尊者已经回来,他也朝终线方向一瞟,看见前五只有一人身着太虚宗制服,前十倒是有三个,不过其中那位站折扇上的实在太没眼看。 栾掌门笑了笑:“不过是场游艺赛,算不了什么,飞剑飞得快又能怎样,今后逃跑的本事比较强?” 从这话里紫衣尊者品出一丝故作炫耀的意味,但他素来涵养好,不跟这姓栾的计较。 栾掌门又叹:“我这徒孙温姹,天生剑骨,剑心通明,就是爱钻牛角尖,性子倔得很,实在难服管教。” 紫衣尊者:“剑修难免。” 栾掌门:“明天你们那个清岚可要参赛?” 紫衣尊者:“太虚宗从不强制要求弟子参赛,栾掌门这么好奇清岚,不如亲自去问问?” “……”栾掌门撑着头,“那倒不必,就是提醒你们一句,若是清岚不参加御剑大会,那人人都会说起她参加飞剑小试的事,参加了却没个名次,不行啊。” 紫衣尊者侧目,只见栾掌门唇边含笑,一动不动看着终点线。 忽然,她的笑容一僵。 “倒数路程只有十丈,八丈,五丈——” 看台上掀起激情呼喊,天师门流云剑派师兄们齐声大叫。 李轻轻恨铁不成钢,泪流满面:“师兄你快点啊!别在意头发了!” 但她的声音太小,一时间被几个大男人盖过。 “温师妹!温师妹!” 然而身姿优美的温师妹还没到,远方先冲来一头猪。 “???” 白衣青披的女修骑在上面,面色惊恐,仿佛身后有一万条恶犬在追。她身后的温姹一脸不可思议,仿佛不相信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快的金丹期! 随后一团金光擦着她的脸而过,接着就是两个太虚宗的金丹修士,一男一女,边冲边喊:“那到底是什么?”“你怎么还没看清楚!”“快啊马上就追上了!” 下一瞬,整个看台爆发出激烈的掌声,初岚一扭头,吞天瓶竟然不见了,齐君倒是还坐在她身后,二人相视,都露出一副“我不清楚怎么回事”的神色。 但初岚是真的有点懵,两个红衣裁判望向水镜,齐力敲响终线旁的巨鼓,鼓声隆隆,水镜上显露出初岚身骑钢铁松鼠的英姿,下面清清楚楚写着一行大字: “第一名,太虚宗清岚真人,法器:钢铁松鼠。” 顿时,台下掀起一阵热议:“哈哈哈居然骑松鼠!” “我还以为是猪。” 初岚:“。” 她好恨。 紧接着,水镜又亮了,第二名是岑照含,第三名是文莆,第四名是个她面熟的天师门弟子。 裁判拍了拍她的肩:“还不快上高台去?” 初岚:“啊?哦。” 她刚转身,就听见一声清斥:“她没有从开始飞到结束,怎能算第一?” 第53章 哼哼哼哼哼 但初岚提气后没刹住车,等扭头看过去时,她已经站在高台上了。 来叫阵的女修容貌清丽,身着天师门的制服,腰间系一柄短剑,短得像个匕首,背后负另一根长剑,长得像个撬棍。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双刀流? 法修喜欢藏着掖着法器,只有剑修会把剑当老婆拿出来摆着。 初岚大致明白她是谁了。 高台之下,温姹捏紧短剑,没想到第一次见清岚真人竟是这种情形。 她听很多人说起过初岚,她的师祖,也就是天师门掌门,经常有意无意提起初岚道法诡奇,能越阶挑战对手。 一开始温姹没有其他想法,然而说得人越多,时间越久,她就越不喜欢初岚。近两年初岚销声匿迹,温姹也憋着一口气修炼,就等着有朝一日相逢,她能打得初岚落花流水。 御剑大会开始前,温姹花了仅剩的积蓄,高价买下初岚结丹大典的留影石,也就反复观看了三百多次吧。所以当初岚飞过她身侧,温姹立即认了出来。 温姹:“清岚真人,有种和我一起去找各位尊者掌门主持公道。” “可以是可以。”初岚迷惑道,“不过你是谁?” 温姹顿时噎住,脸色渐渐布满乌云。 初岚:“?” 好在温姹素来追求者众多,而看台上尚有许多人注视着她们。 一个天师门弟子叫道:“不会吧,你竟连诗心剑传人温师妹都不知道?” 初岚盯着他三秒,笑了笑:“会啊,我见识短,不像你,连温道友喜欢何种剑穗,喜欢何种男子都恨不得打听清楚。” 温姹蹙眉,瞥了他一眼:“师兄,这是我和清岚真人的事。” 周围一通哄笑,她师兄被破心思,脸色通红,哔哔赖赖坐下了。 小试排名出现争议,一个裁判去找各个掌门、尊者,另一个敲响锣鼓,气沉丹田,阐述了此事起因。一时间各大宗门都对着刚来的初岚三人指指点点。 “她们三人根本没有参赛,半途来降魔还违背小试秩序。” “没参赛怎么了?他们的确跑得比温姹快啊。” “三个金丹敢追着一个元婴大圆满的魔修跑,你们敢吗?” 赞叹的声音越来越多,初岚胳膊肘戳了戳左右,文莆和岑照含凑过来:“什么事?” 初岚笑了:“你说,我们伏魔的英姿,有多牵动人心?” “……” 见初岚久久不动,还跟朋友说起闲话来,三人凑在一起嬉皮笑脸,推推搡搡的,温姹是越看越委屈。那个留影石中容貌清绝,气质空灵的岚真人去哪儿了?为什么这个初岚骑着飞猪还喜欢说怪话。 “堂堂清岚真人,也就这样。”温姹很失望。她白花钱买留影石了。 岑照含戳戳初岚:“姐妹,你现在居然配得上“堂堂”这两个字了,你发达了。” 高台之上,初岚忽然收拢神色,一双浅棕色眼睛望着温姹。片刻,她招招手:“过来。” 温姹一愣。 初岚:“你不敢?” “有何不敢?”温姹攥紧短剑,提气飞上高台。 四下议论声再度喧嚣,近些年来,天师门流云剑阁的温姹有些名气,清岚真人不在其下。如今温姹提出质疑,还上了高台,难道要和初岚抢第一?。 场下甚至有吹口哨的,大家伸长了脖子看她们,眼神仿佛在说:打起来打起来。 文莆和岑照含缓缓退后,把主场留给擂台赛。 台上,初岚抱臂笑道:“这就对了,我又不杀了你。” 温姹站在她对面,浑身绷紧,双腿一前一后,做出应战的姿态。 噌一声,她拔出短剑,蹙眉轻喝:“放马过来!废话不必再讲。” 初岚深以为然:“好。” 她直接跳下高台:“拜拜。” 温姹:“??” 她眼看着三人走远,清岚真人还走到一个容貌惊人的男修前,和他说着什么。 反观她自己,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高台上,她的师兄们还热烈庆祝她拿回第一。 这大概是,赢了比赛,输了人生。 而太虚宗看台上,初岚也沉默着。 她感觉齐君有点怪,但哪里怪也说不上,好像一直在神游天外。但她叫他时,齐君便转过头,语气如常:“师尊有何事?” 他从吞天瓶不见时就这样了,或者再远一点,从她敲完他脑壳就这样了。 初岚一愣,不会当时她语气差,不小心伤害到徒弟了吧? 她侧目看了眼齐君,齐君坐在她身边,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初岚仔细看,他额侧还留着极淡的红印。 ……好像敲的是有点狠了。 初岚叹了口气:“是我当时有点急。” 齐君正深潜神识中,教训吞天瓶,闻言长睫轻颤,从深不见底的识海中脱离出来,看向初岚:“师尊有何事?” 初岚:“……” 真没听见还是单纯闹别扭? 初岚语气沧桑:“你是我第一个徒弟,第一个就是没经验,让你受委屈了。” 齐君终于反应过来初岚在说什么。 他想了想,慢慢道:“师尊。” 初岚:“嗯?” 只见齐君黑眸平静,缓缓伸出手,对准初岚的额头。 ——嘣。 “……??” 二人并排而坐,偏头相视,视线交汇处,一阵秋风吹过,嗖嗖的,泛着凉意。 初岚眯起眼,左手以千钧之力重重拍在齐君肩上,唇齿间溢出:“你——” “——清岚真人,尊者传唤你,请随我去见他。”一个太虚宗弟子蹿过来,直勾勾望着初岚。 在这目光的注视下,初岚不好教训徒弟,起身理了理衣襟。 “师尊慢走。”齐君目送她离开。 初岚回瞪了他一眼。 —— 太虚宗弟子没有带初岚去席上,而是七拐八拐,进了一间戒备森严的院子。 正堂里,紫衣尊者端坐其上,身侧还站着一位陌生的元婴真君,应是他的弟子。 上次见紫衣尊者,还是几年前的宗门小比。初岚行了礼,紫衣尊者却忽然开口:“来,坐。”语气竟有几分亲近。 旁边的弟子甚至斟了盏茶,端上来:“清岚真人不要见外,请坐吧。” 初岚心中咯噔一声。 紫衣安抚道:“我和几位掌门商量过了,这次飞剑小试不宣布排名,但三千下品灵石的奖励少不了。” 初岚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接过灵石,又随便说了两句客套话。 紫衣见她没有失落之意,也放下心来,因为他还要问更重要的事。 方才初岚跑后半程时,他瞧见一团金光在她松鼠后面紧追不舍,低阶修士或许以为它是哪个弟子的法器,可紫衣和各个掌门尊者皆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息,就出自那团金光。 为何吞天瓶追在清岚后面跑?难道先前吞天瓶说的认主,认的就是清岚? 初岚还想着回去收拾徒弟,便行礼道:“那尊者,没事我先行告退。” 紫衣忙开口:“等等。” 最重要的事还没问,怎么就让她走呢? 初岚又停下来,紫衣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片刻,他单刀直入:“吞天瓶呢?” 初岚一顿:“不知道。” 紫衣仔细观察她神色,左看右看,初岚那张脸上都写着两个大字——无辜,不知道是真无辜还是装的。 他暗中掐诀,整个屋子里瞬间笼罩一层场域,身处期间之人,会放松警惕,不自觉说出心底话。 紫衣尊者:“那吞天瓶为何追你?” 初岚笑了:“大概是我救了它一命,它想送我几千块上品灵石,以此感谢我吧。但我不能要啊,那灵石四舍五入是从古楼裤裆里掏出来的,脏钱。” 紫衣尊者:“……” 旁边弟子急了:“放肆!你怎么能当着尊者的面,说出裤裆这种不雅的词呢?” 初岚被怼,莫名其妙:“所以你觉得裤裆不雅,那你不要穿啊。” 弟子:“你闭嘴!” 初岚:“你今天喝了假酒吧?” “你才喝了假酒,酒后驾驶飞剑小心摔一嘴泥!” “好家伙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人参攻击我?小心我现在灌你十八年勾兑女儿红。” 紫衣尊者赶快撤掉场域,初岚和他弟子同时一愣,两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怎么要打起来了? 始作俑者紫衣尊者咳了咳。 弟子神色尴尬,半天憋出一句:“嗯,清岚真人,平时喜欢喝酒吗?” 紫衣:“。” 初岚:“……我平时喜欢自闭。” 紫衣尊者:“自闭?” 初岚:“闭关。” 紫衣恍然大悟,笑着赞许:“天才也需刻苦努力,勤奋修炼,你做得不错。” 初岚:“闭关看话本。” 紫衣:“。” 弟子眼睛滴溜溜转,忽然一笑:“尊者平时也爱看话本,不是吗?” 紫衣尊者哈哈大笑:“是的,我闲来无事就读些闲书,做两笔丹青。” 弟子:“尊者修炼之余,还颇有闲情逸致,诗词书画样样精通,难怪太虚宗上下有许多人仰慕您。” 初岚嘴角抽搐,这弟子吹彩虹屁的能力真是高,没得吹也要创造条件吹。 初岚:“不过我这两年没看多少话本了。” 弟子眼睛又开始转:“那是为何?” 说起这个,初岚不禁悲从中来,长叹道:“那还是我筑基时,某天闲着没事买了个话本,睡前一看……总之把我气得,再也不敢看话本。” 弟子:“那是可惜,可惜你当时无缘向尊者讨教,尊者饱览群书,上至太古残卷,下至志怪小品。” 初岚连忙摆手:“没事,我以后想看就自己写了。” 此话一出,紫衣尊者来了兴趣:“你竟也写话本?我也自己写,不过掺了些游记心得。” 旁边弟子瞳孔地震:“尊者竟然还写话本?我今生若是有幸修炼到大乘,怕也没有尊者一半厉害。大乘期的心得,那可是举世难求,不知谁曾有幸拜读您的大作,真是羡煞我也……” 初岚也好奇,吹了两句彩虹屁:“大佬竟在我身边。” 就在此时,外面有人通传,接着,幽寂真君推门而入。 他一进来,就和初岚的目光对上,幽寂嘴角抽搐,没什么好脸色。 汇报完杂事,幽寂真君睨了初岚一眼:“晚辈就不打扰了。” 紫衣尊者摆手道:“没打扰,就是同两个小辈讲,我写了些游记心得,他们二人好奇罢了。” 幽寂真君一顿,心里痒痒,竟也加入了吹彩虹屁的队伍:“晚辈本以为尊者画功了得,比绝大多数画修都强,没想到尊者还能著书立说,放眼太虚宗,乃至整个修真界,晚辈从未见过……” 三人一齐盯着紫衣尊者,不说一句话,但句句都在说:“快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吧。” 紫衣老脸一红,上了年纪就是憋不住,推拒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只卖出去一册。” “那是他们不识货!”初岚直拍腿,“金子一定会发光的。” 弟子:“是啊是啊,他们不识货那是他们有眼无珠!” 幽寂真君:“而晚辈定会通读!” 紫衣尊者别别扭扭取出一本小书,放在桌上,等待着接下来的夸赞。 对面三人目光如饿狼。初岚伸长了脖子,脸上带着得逞的笑意,只见封皮上写着四个大字。 ——《少年仙梦》 “?!?”初岚嘴角一僵。 这至死难忘的名字。 她噩梦的开端。 弟子翻开两页,抓紧时机吹捧:“好书名啊!啊这内容,这桥段,太真实太感人了,简直是宝藏。” 幽寂真君沉痛惋惜:“怎么可能只卖出一本?现在的修士就是浮躁,看不下去好东西!” 紫衣尊者笑了:“过了过了。” 噼里啪啦! 旁边一声脆响,室内突然安静,三人同时扭头。 只见初岚捏碎了茶盏。 紫衣尊者蹙眉:“怎么了?” 幽寂真君呵斥:“无礼!” 弟子赶忙解围:“那肯定是被您的著作震撼,连杯子都拿不稳,是不是?” 他疯狂给初岚使眼色。 初岚深吸一口气:“是啊,我有一个朋友,好像读过这本书。” 幽寂:“她一定很感谢写书的人吧。” 弟子:“是啊,她能买到这本书,真是三生有幸!” 紫衣哈哈大笑:“小事一桩。” 初岚露出奇怪的微笑:“读完书她痛哭流涕,特别,特别,感谢写这本书的人,一直很想知道,这人是谁,好给他寄点小、礼、物。” 紫衣尊者心满意足:“你朋友的心情我能理解,毕竟我也曾喜欢某个话本,送了礼物过去。” 弟子猛地警觉,尊者喜欢?那他定要第一时间买下续作,献给尊者! 幽寂也心念一动:“此人是谁?” 弟子:“这么荣幸,竟让尊者寄礼物。” 紫衣尊者微微摇头:“不算什么好东西,听说她修炼困难,我就小小帮了她一个忙。” 幽寂怔愣:“尊者心善,” 要知道尊者帮个小忙,对方可能直接进阶一个大境界。 初岚隐隐觉得不对劲,但也被紫衣尊者的壕气震慑,宁就是送修为童子转世吗? 弟子弟子捏紧拳头,酸得心里都滴血。 他也好想被尊者帮忙。 “我也想拜读一下,敢问尊者,此人究竟是谁?” 紫衣尊者一顿:“这倒不清楚。” “只知道她别号灵气给爷爬。” 第54章 哼哼哼哼哼哼 “……”屋中陷入沉寂,弟子和幽寂都不知作何反应,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已经猜不到现在年轻人都想什么了。” 天色渐渐晚了,紫衣尊者开始逐客:“明日御剑大会还剩几场比试?” “还剩八场。”幽寂顺势说,“晚辈还要指点弟子,先行告退了。” 他后退两步,瞥了一眼初岚,这家伙却纹丝不动,一股寒意隐隐笼罩着周身。 见初岚不说话也不走,紫衣问:“还有何事?” 初岚露出迷之微笑:“尊者,晚辈想问问古楼如何?” 紫衣语气赞许:“他作恶多端,我已将他元神斩灭。你和你的几个朋友做得很好,胆大心细,还配合得天衣无缝,若不是你们,我也拿不到巫千星的把柄。” 他翻手露出一枚铁牌,上面刻着一个“巫”字。 初岚:“他身上可有一颗包裹着火焰的果实?” 紫衣尊者摇头:“没有。” 初岚微笑渐渐消失,合着她去魔域白忙活一场,最后就给紫衣尊者送了个菜。 紫衣见她怔在原地,迟疑道:“你还有何事?” 初岚缓缓伸出手,手心朝上。 紫衣尊者:“?” 幽寂真君:“??” 初岚面露忧伤:“我和我的几个朋友为了追杀古楼,担惊受怕,费尽心思,最后连个乾坤袋都没捞上,我们好惨啊——” 幽寂:“。” 紫衣尊者哈哈大笑:“是该赏,是该赏。” 他挥袖,一只白净如玉的酒坛飞出:“此乃酿雪魄,你如今金丹期,切记只能喝一小盅。” 初岚举着酒坛,闻见一股子香气,不是酒味,倒有些像薄荷,或是柠檬,清凉甜蜜。 弟子看见那坛酒,心中一惊,酿雪魄是尊者去北海寻大乘机缘时,在太古秘境中所得,是秘境主人飞升前最爱的佳饮。 当时弟子就伴在尊者身边,因此一清二楚,酿雪魄和补灵丹一样的效果,但奇就奇在饮下酿雪魄后,灵气不汇入丹田,而是凝聚在心畔,一丝一缕滋润经脉,只有丹田枯竭时,才会补灵。 强如太虚宗掌门,同境界能以一敌十,可若是饮了酿雪魄,灵气源源不断,又不浪费分毫,便能始终以巅峰状态迎战百人,甚至,渡雷劫而不损耗分毫。 “……”幽寂真君闻见香气,也一怔愣。他看着那一坛子酒,心里好堵。 一坛子,不是一盅,更不是一壶。 怎么有的人运气就这么好。 初岚问清功效,掂了掂酒坛:“这是不是太多了?” 弟子两眼放光,心想知道就好,还不快客气客气只拿一壶,然后请大家一起喝。 幽寂真君板着脸不说话,也不看酒坛了,甚至屏住呼吸,谁知道心里怎么想的。 紫衣尊者摆手:“拿着,和你的几个好友一起喝。” 初岚想退回去一些,但揭开酒封,坛中竟冒出滋滋响声,灵气随着细小的气泡一起冒出。 这。 这是—— 肥宅快乐水?? 初岚满意了:“多谢尊者我就笑纳了。”说完便起身告退。 弟子瞪着她远去的身影,差点心梗。 幽寂真君看她一百八十度大翻脸,生生咽下一口气。 紫衣尊者:“怎么了?” 幽寂真君才觉失态,行礼道:“晚辈只是不明白。” 紫衣尊者负手向窗外,叹道:“你忘了?我修炼外丹田功法,不能饮酿雪魄。” 幽寂真君恍然大悟,修炼外丹田者,内丹田灵气假枯竭,酿雪魄补灵气,后果……轻则重修七七四十九日,重则灵气暴涨,直接进阶。 紫衣尊者笑了笑:“全都给也无妨。” 他就是这么慷慨大方的人,想必那群小辈,一定很感谢他吧。 —— 初岚本不想参加御剑大会,只想躺着看比赛,嗑瓜子,和朋友叭叭叭。但想了想她在甲班那么久,还坑了宗门一颗筑基丹,不少好东西,还是报了名。 主要是第一、二日已经筛下去不少人,算起来她只用比两场。 到了早上,初岚坐着松鼠前去高台。天师门比太虚宗靠北,晨风刺骨,虽然对她不会造成半分影响,初岚还是掏出一张灵兽毛毯,裹得浑身上下暖融融,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而温姹也赶来高台时,就看见这幅场景:“……” 初岚斜过眼,见是温姹,朝她招手。 温姹越发不爽,她昨天才挑衅清岚真人,怎么今天清岚见了她,还主动打招呼,好像无事发生一般,只留她一人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如何对决清岚,直到天亮。 她冷哼一声,脚踏飞剑,加速离去。 初岚见温姹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耸耸肩。 搞不懂也懒得管她在想什么。 她飞到高台上,负责抽签的人招呼她落座,等鼓鸣三声,一位长髯尊者便来到签筒前,他默念咒决,大喝一声:“散!” 檀木签筒震开,刻着比试弟子姓名的长签两两并列,浮在半空中,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金光。 看台辽阔,呈半环形包围高台,台上高悬一面水镜,观者皆举目遥望。不少人指指点点:“诗心剑传人对决谁?” “听说太虚宗清岚真人也来了。” “你看到她的名字了吗?” 高台上,岑照含焦虑到抓紧初岚的手:“姐妹我我我……” 旁边的温姹将椅子扶手掐得咯吱作响,她侧目望向初岚,双唇抿成一线。 长髯尊者苍老的声音传来,他念得极慢,好似喘不上气。 “第一场,太虚宗初岚,对决——” 温姹有一种预感,她屏住呼吸,心脏狂跳,生怕听漏一个字。 长髯尊者:“——长庚门罗珑。” “……” 温姹一口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说不清是松懈还是失望。她暗中瞥向初岚,后者还是瘫在椅子上,正扭头问她朋友罗珑是谁。 又念了几个名字,长髯尊者缓缓道:“太虚宗岑照含,对决,天师门温姹。” 台下议论声如波涛高涨,岑照含傻了,她缓缓扭头,视线和温姹对上,露出一个要哭的笑。 她不要和诗心剑传人比试啊! “承让。”温姹微微颔首。 如果不是清岚真人,那么和谁比试都一样。 ——赢的一定是她。 鼓声长鸣十二下,其他弟子纷纷下长阶,长髯尊者挥袖间,天地仿佛震颤,整个高台轰然下降,初岚与长庚门罗珑一左一右,分立两侧。长风猎猎,吹起二人衣袂纷飞。 温姹坐在纱帘后等待,几个师兄师姐挑开长帘进来。同她闲谈,但温姹不复往常放松,而是冷着张脸,望向场中。 几人一看,纷纷笑道:“这场有的比,说不好谁赢,师妹不一定会遇上清岚真人。” 温姹凝眉:“清岚一定会赢。修真界元婴之下,清岚是第一人。” “师妹不要妄自菲薄,太虚宗一直拿清岚当噱头,可金丹以后,她从未有胜绩传出,修炼快,却不擅长斗法,这样的人也有很多。” “她练气能单挑筑基,但如今场上都是各个宗门的天之骄子,哪个不是能越阶挑战的?” “师妹别怕她,你金丹大圆满,清岚只有金丹后期,再说了,剑修本就比法修善战,你好好比就是了。” 温姹被安慰了一番,仔细想想,她好像的确不差,半年前还单挑过一位法修元婴真君,虽然对方刚刚进阶元婴,但元婴初期与金丹后期不可等量齐观,灵气累积差了数百倍。 她渐渐平复下来。 就在此时,台下发出一阵惊呼:“他们动手了!” 只见初岚立于场上,面色平静,忽然乌发衣角扬起,三条水龙咆哮着从她身后接连蹿出,直冲罗珑。 “她竟然不需要掐诀……” “快看!” 水龙就要触及罗珑,三根耀眼的闪电钻入龙口中,龙身极粗,闪电极细,初岚却瞬间后退,翻手掐诀,轻喝一声:“凝。” 三条巨龙寸寸冻结成冰,下一秒轰然炸裂,刺出十五根冰针,罗珑拂袖抵挡。碎冰散去,二人分立东西,遥遥一望,皆在彼此眼中看见谨慎。 而正中席上,紫衣尊者正和天师门栾掌门暗中交锋。 “罗珑?有点意思。”栾掌门笑了,“五百年来唯一一位变异雷灵根,清岚是天水灵根吧?这遇上雷灵根,可说不好谁胜谁负。” 紫衣尊者点头:“他本是雷土双灵根,后来为了修炼,生生炼化了土灵根。” 而土系术法克制水系术法。 ——轰隆! 半空中有雷声阵阵,罗珑取出一只锣,每敲一下,乌云便浓重几分。观众皆屏息凝神,尤其是李轻轻和康烨,已经捂着嘴为初岚担心了。 听见雷声,初岚下意识一抖,看看天空,却如释重负。 太好了,刚刚她还以为她又要进阶了。 初岚纵身而上,水龙从半空中,从看台间,从任何想得到,想不到的地方来而来。头顶层云上电闪雷鸣,每放出一道闪电,初岚便凝结一条巨龙,一时间空气湿得仿佛能滴出水,罗珑被群龙纠缠,尽管打散不少,但衣衫尽湿。而群龙环绕的中心,初岚蕙带滴水不沾,她在龙首间飞跃,掷出一柄冰剑,直直刺向罗珑心口! 罗珑飞起响锣,嘭的打散冰剑。 就在此时,他丹田一轻,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清岚真人,无耻! 她竟然变相偷他的灵力——从乌云里凝水龙出来。 初岚微微一笑,水蒸气是水,乌云也是水,谁的水不是水呢? 但初岚清楚,不论哪方面,罗珑都克她,她必须速战速决。 很显然,罗珑也明白这一点,他虽是雷灵根,性格却一点不暴躁。来御剑大会前,他就仔细研究了几位实力卓越的参赛弟子,尤其买了清岚真人的消息,知道她是天水灵根,法器浪蕊珠,有一条白绫,能使出露为囚,还会一种隐匿术法。 但金丹期修士,至少也有两种致命杀招,除了露为囚,刚才水龙应是第二种。 罗珑猜得没错,那是天水诀四万江入海。 而他向来猜得中对方的下招,清岚若是急于求胜,定会在此刻使出—— “天水诀一,露为囚!” 刹那间,场中水龙皆散开,化成无数细微的水珠,折射出满天绚丽的光芒。 台下观者皆闭目遮脸,温姹忍着刺痛睁大眼,又被这壮观的奇景震撼,百闻不如一见,她心跳越来越快,几乎要蹦出嗓子,但嘴角也不断上扬。 这才是那个留影石中的清岚,她一直当成对手的太虚宗清岚真人。 正中席上,就连几个观战的掌门都微微蹙眉眯眼,紫衣尊者沉默着,栾掌门亦然,片刻后却拍手道:“不愧是清岚真人,罗珑要危险了。” 但此刻的罗珑,却笑得胸有成竹。 第55章 哼哼哼哼哼哼哼 露为囚既出,初岚一息不敢停,再次挥出巨龙,尽可能让罗珑沾上更多露水。 然而罗珑不退反进,他生生挨了三下龙击,唇角溢出鲜血。 席间有尊者起身喊道:“罗珑,你受伤了,可要认输?” 初岚也蹙起眉头,一般比试打到这个阶段,就快要“点到为止”,她做好收手的准备,同时,也时刻警惕罗珑。 罗珑笑了一下:“不认输。” 话音未落,他手中响锣忽然散成一百零八块,每一片都呈九角星,星间有紫色电光连接。 他大喝一声:“去!” 上百星片飞速穿行,撞击露水,凝滞在某处。 刹那间,整个场中充斥着紫光电网,割不断,冲不破,密密麻麻,混乱得让人无从落脚。 罗珑头发炸开飘在空中,掐诀念咒,电网越缩越紧。 初岚浑身起静电,衣袖摩擦间噼里啪啦。她向下躲避,电网更压着她下沉。 局势在顷刻间逆转,观众席上爆出喝彩,那个尊者一愣,转而拍手大笑。 “露为囚如今竟囚了她自己。”栾掌门唏嘘几声,侧目睨了紫衣尊者一眼,“依你看,清岚还有得胜的可能吗?” 紫衣尊者摇头:“除非,她拼死穿过电网。” “那还不得重伤?” 他们看向赛场里凌空漂浮的罗珑,电网已成碗型,将初岚叩在其中。 负责定胜负的尊者起身喊道:“初岚,你已无退路,是否认输?”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温姹直接站了起来,目不转睛望着场中。 她身侧几个同门皆叹道:“一物降一物,纵使她再强,也有制衡她的人。” “师妹的诗心剑就不怕五行相克。” “那是自然,师妹第一日便打败了罗珑,他还是靠赢得次数多,才坚持到现在。” 温姹攥紧短剑,耳畔嗡嗡作响,说不清是期待还是失望。 就在此时,电网中的初岚凭空消失了。 “她用了隐匿法决!” “这时候用隐匿术有何用?还不被扣死。” 四面八方骚动议论不止,罗珑凝眉道:“清岚,我打败你并非代表我比你强,我灵根的确克你,你出来便是。” 电网中空荡荡,罗珑不再多言,又将电网收紧一寸。 他额间滴落汗水,九星碎锣片上沾了不少露珠,每次收紧,罗珑都感到一阵脱力。 场面僵持不下,他又放言道:“你杀招已尽——” “——是谁告诉你我杀招已尽?”满场回荡着温柔又利落的嗓音。 周围人皆举目四望:“难道清岚出来了不成?” 此话却如一把尖刀,直直刺入罗珑心口,他脑中嗡嗡作响,召唤雷霆向电碗劈去! 说是迟那是快,只见那一百零八个九星碎片突然旋转起来,碗状结构越来越松散,当中裂开一个大口。 罗珑使尽灵气操控响锣碎片,却抵不住一股诡奇的力道。 清岚怎么可能控制他的法器! 怎么不可能? 初岚能操控水龙,亦能操控响锣碎片上的露水。 《天水诀》攻击招式中,其一困阵露为囚,其二隐匿术霓为衣,其三意象水辰龙,其四杀招万江入海。 进入金丹期后,第五第六决也能修习。不过其六无滞无常浑水摸鱼太好用,世上便无人见过初岚使出第五诀。 天水诀五,书中言:水为何物? 是溪流,是沧海,是云雨霜雪。是熔岩,是泥浆,是人潮人海。 世上一切能流动,可回环之物,皆能称之为水。 初岚掐动法决,双唇微启:“天水诀五。” “生生不息。” 一百零八个碎片便如一百零八滴水,越转越快,组成一道环形溪流,首尾相连。 在紫色电环中,白衣青披的身影渐渐显露,她身前浮着一柄长杖,杖顶浪蕊珠发出耀耀蓝光。 这一切不过瞬息之间,初岚纵身飞向高空,巨浪滔天瞬间淹没了整场,罗珑怕被自己的法器电伤,赶忙收起响锣。 他也纵身其上,试图追逐初岚,但奈何丹田枯竭,比起拥有三个外丹田的初岚,他慢得太多。 刹那间,初岚又消失了踪影,罗珑左右四顾。 下一瞬,初岚现身在他的背后,悄悄伸出长杖,用杖尾对准了罗珑的后背,一捅。 啊—— 席间众人高昂着头,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见辽远的一声“啊”,越来越响亮,天空中一个黑点渐渐放大。 罗珑张开四肢,轰的坠落在地,摔出一个“大”字坑。 尘土飞扬,观众们伸长了脖子。 唰的一下,白衣青披的女修也落在地上,她蹲下,伸出手,把罗珑拉了起来。 “……你还好么?”初岚问。 罗珑灰头土脸,猛地长大眼睛,推开初岚。 “你是如何封印我的灵力!” 当然用嗜日,但这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初岚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你猜。” 罗珑愣了愣,也明白法修不愿露底。 其实他也有未出手的,能致对方于死地的底牌。但御剑大会点到为止,再说,若是真的比起来,他可能……还是没有清岚真人厉害。 “心服口服。” “承让承让。” 两个人比完后出奇的客气,当水镜中显露出初岚的脸时,温姹猛地长舒一口气。 而正中席上,紫衣尊者看着栾掌门大笑:“你真是乌鸦嘴,说哪个不行,哪个就行。” 栾掌门黑着脸:“清岚真人修的是天级功法?” 寻常金丹期修士,能有一本玄级功法已经很不错,天资卓绝的弟子拿地级功法,而天级功法都是元婴以后才修。 金丹期便能修天级,那灵根资质一定极高。 栾掌门又问:“清岚灵根资质有几层?” 紫衣尊者淡淡道:“八层。” 栾掌门冷哼:“拿我当三岁孩童糊弄?” 这场比试,毫无疑问,初岚胜利。 场上,初岚行了礼,朝太虚宗看台走,只见两旁的宗门弟子齐刷刷看她。有的修士已经按奈不住,想要冲上来结识。 初岚一愣,拔腿就跑,身后跟了一群乌泱泱各大宗门弟子,都在喊:“清岚真人!等一等啊!” 等个球啊! 她好累啊,好想瘫在舒服的椅子上,连头都不用抬,就能看比赛,还有人给她递水送吃的。 绝望之中,初岚隐隐看到大师兄、二师姐和齐君站在走道尽头。 初岚大喊:“救我狗命!” 李轻轻掏出一把巨剑,轰的插在地上。挺起e凶,俨然一副此山是我开的模样。 众人:“……” 初岚喘着气,大师兄激动得流泪,和赶回来的二师姐一起,拉着她来到灵伞下,rua她头发:“小师妹真棒小师妹第一!” 当啷一声清脆的响声,初岚侧目,只见齐君微笑着,放了一盘蜜粉的桃子在边桌,桃子全都剥好了皮,还切成块,上面插着一根银勺。 徒弟真贴心! 初岚完全忘了昨日被弹额头的愤怒,快快乐乐恰桃子。 “师尊还想吃什么?”齐君坐在她身侧,语气随意。 太阳正好,初岚瘫在靠椅上,远处有水镜当电视看,有吃的有遮阴,只差—— 滋滋冒泡的肥宅快乐水。 初岚笑了笑:“不必,我请你们喝好喝的。” 她刚要掏出酿雪魄,就听见远处响起罗珑的呼喊:“清岚真人。” “……”初岚慢吞吞站起来。 罗珑已经收拾了一番,此时身着长庚门深蓝色长袍,腰间挂着巴掌大的金色响锣。他身材挺拔,器宇轩昂,在门内备受瞩目。从看台边上走过来时,也有不少太虚宗女修看他。 罗珑来到初岚身边,露出一个拘谨的笑:“今日与初道友比试,罗某受益匪浅。” 初岚有种不妙的预感。 罗珑:“不知初道友今后可否赏脸,闲暇时一起切磋?” 初岚:“……” 旁边的康烨见状,眼睛都瞪直了,这是哪儿来的臭小子敢撬他们太虚宗清峰的墙角!他一开折扇,就要上前,被李轻轻拉了回来。 “小师妹都快十九了,爱选谁就选谁!” “那你为何急得咬牙?” “闭嘴快看!” 他们蹲在角落里,暗中观察。 只见初岚笑了笑,委婉拒绝:“有缘定会。” 罗珑一愣,不知初岚的话是何意,到底是愿意给他传讯令呢,还是不愿意呢? 此时,初岚隐隐感觉到又有一股视线落在她身上,顺着看过去,一双线条流畅,眼尾微微上挑的黑眸映在眼里。 齐君正看着她。 初岚虽然直,但也不是没见识过这种场景。不就是被搭讪要联系方式。 不过这次比较难办,齐君算她小辈,在小辈面前给,总觉得有点奇怪。 更何况,她真的不想给。给了就要应付对方每天两次的问候,如果不回就是不礼貌,回了又浪费时间。 初岚沉吟片刻,朝罗珑露出一个天真无辜的微笑。 罗珑眼睛一亮,以为初岚答应了,正要摸向腰间传讯令,只见初岚缓缓抬起左臂,手搭在了齐君肩上。 “???” 罗珑一愣。 齐君一滞。 康烨和李轻轻一僵。 只有初岚依然保持微笑。 罗珑早就看见齐君,毕竟他坐在这里,就如同磁石一般,将众人眼光不经意全部吸过来。 但没想到,没想到是这样。 罗珑虽然生得仪表堂堂,但和齐君一比,的确落了下风。 初岚:“我和罗道友比试,也受益良多,本想亲自过去道谢,但刚才犯懒了,实在抱歉。” 这是给了罗珑台阶下。 罗珑笑了:“无妨。” 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其他人只当两人交流经验,没有再关注。 康烨和李轻轻同时松了口气,看来小师妹暂时没有结道侣的意愿。 待罗珑走后,初岚收回手,而齐君依然悠悠看着她。 初岚立刻变了脸色:“徒弟,你受苦了,是师尊对不住你,临时拿你当工具人。” “……”齐君垂下眼,嗯了一声。 初岚琢磨着不对劲,摸摸乾坤袋,掏出一块玄天青石,还是哪个来投奔她的魔修进贡的。 玄天青石是铸剑的最好材料,她留着也没用,二师姐已经有一块了,就送给徒弟吧。 她把石头往齐君那边一推。齐君抬眼了,定定看着玄天青石:“师尊要送给我?” 初岚点点头:“礼物。” 齐君:“可我不需要。” 初岚一愣,想着换成什么好,扣住石头往回拉,矿石在桌上硌出噔噔声。下一刻,齐君的手却按了上去。 初岚抬眼,视线和齐君对上,停顿一瞬。 齐君轻轻使力,从她手中拣走了矿石。 初岚很疑惑:“你不是不需要吗?” 齐君垂下眼,片刻,缓缓道:“如果是师尊送我的。” 初岚哦了一声,只觉得徒弟还挺听话,好养。 正在此时,场中传来长髯尊者的呼喊声:“太虚宗岑照含,对决,天师门温姹!” 初岚顾不得其他,忙坐起身看她姐妹比试。 她很少关注宗门外的消息,只听过诗心剑传人很厉害,却也不清楚这二刀流的温姹如何厉害。 只见岑照含甩开一张障眼符篆,场中大雾弥漫。温姹拔出长剑,攻势凌厉,岑照含靠着障眼雾气,勉强应付得了。 太虚宗明峰修士多为水木双灵根,岑照含亦是,待大雾散去,她掐诀念咒,平地便升起参天巨木。每一颗树都是一张符篆,而整个森林组合成一张困阵符篆,将温姹困于其间。 岑照含不敢大意,抽出水雾包裹住全身,以防温姹奇袭。 就在此时,温姹忽然现身半空中,她收起长剑,却拔出腰间短剑。 台下响起众人惊呼:“快看!诗心剑出鞘了!” 初岚目不转睛盯着场中,抓心挠肺要看看诗心剑究竟有多大威力。 百丈之外,半空中的温姹遥遥向初岚的方向望了一眼,唇角弯起,手中诗心剑瞬间光华流转,她默念法决,短剑在半空中穿行,剑尖勾出一行金色字迹。 ——一叶孤蓬万里霜。 “去!” 金字瞬间打入林中,寒风呼啸,万木同枯,瞬间结成冰霜。 而岑照含足尖站在薄薄一片黄叶上,就好似汹涌海潮中的一只小舟,随时能被波涛掀翻。 初岚缓缓靠上椅背,眼睛都忘了眨。 诗心剑,剑意随诗而化,不受五行生克影响,只要剑在诗心在,即可操控万物。 ……这不就无敌了吗? 此时,李轻轻的声音幽幽传来:“师妹,你赢了今天这场,明天一定会她对上。” 第56章 哼哼哼哼哼哼 初岚支起额角,沉默着,神色凝重,久久不动。 远处,温姹的声音不紧不慢:“还要再比?” 岑照含双手发颤。她不过金丹中期,对方是金丹大圆满,打她就是吊着打,根本没有悬念。 温姹凌于半空,俯视着她:“我不想浪费时间。” 闻言,岑照含眼中闪起怒火,两指夹住一张符篆:“你不要看不起人。” 温姹嗤笑一声:“那我就不客气了。” “……” 初岚扶住额头。 毫无意外,这场比试温姹赢得彻彻底底。 半个时辰后,岑照含走过看台边,垂着脑袋,垂着眉眼,周身气息沉寂,来往的太虚宗弟子都绕着她走,不敢触她眉头。 相熟的明峰师姐拉着岑照含安慰,岑照含低低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停在初岚面前。 初岚抬头,岑照含哇的一声哭出来,一头撞上初岚肩膀。 “温姹打就打,她还羞辱我!” 初岚赶忙顺毛:“啊不哭不哭,没事没事!” 她扭过头朝齐君使眼色,齐君:“……” 他递出一张帕子,初岚抱着岑照含,一手接过来给她擦眼泪。 岑照含哭得好伤心,她从没输得这么惨过,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现在所有人都记得她了。 初岚拍着胸膛保证:“明天我给你打回去。” 岑照含呜呜咽咽,嫌弃地瞥了一眼初岚的前胸:“怎么打?” 初岚:“。” 说实话,她还真不清楚怎么办。 岑照含蓄起眼泪:“呜呜呜我就知道,我怎么就轮上她了,输给谁也比输给她强……” 又是一顿痛哭流涕,初岚两眼无神,被姐妹拉来拉去。 忽然,她拍了拍岑照含的肩,勾勾手。 岑照含浑身一滞,难道姐妹有办法了? 她眸中亮起点点星光,立刻凑过来,只听初岚在耳畔轻轻道: “你哭样子,好丑。” “。” 与太虚宗看台一墙之隔的天师门看台,轻盈的纱帘后,恭喜祝贺声不绝于耳。 不仅有剑阁众人,其他峰头的法修也来恭维,一时间热热闹闹,也有其他宗门弟子望过来,看见纱帘,皆道:“栾掌门徒孙,诗心剑传人名副其实啊。” 一群师兄师姐簇拥着正中的椅子,笑声如潮水淹没了温姹。 而她神情淡淡,不动声色瞟向太虚宗。 只见清岚真人覆在那败将耳边,只说了一句话,就治好了她哭哭啼啼,两人竟追逐打闹起来。 午后日光刺眼,温姹又嗤了一声,收回视线,沉默坐在原地。 —— 临近傍晚,所有场次都比完。岑照含虽然败给温姹,但下午对决另一位法修得胜,成功苟住十强尾巴。 初岚站在榜前,从右往左依次看过去,有她,有温姹,有岑照含,有罗珑,还有一位不相熟的太虚宗幽峰法修。 十强里太虚宗有三人,天师门亦有三人。 初岚蹙眉:“文莆呢?” 岑照含一愣:“我正要问你呢。他比我还能打,比试前还买了其他弟子的消息,准备齐全,不可能不进啊。” 她们早上还看见文莆坐在高台上,面无表情。初岚和岑照含早就习惯他那样,当他临阵复习,没去打扰。 后来文莆暴打一个天师门土灵根修士,她们还喝过彩。 “传讯也不回。”岑照含若有所思,“说起来,他最近总是怪怪的,比以前沉默好多。” 初岚:“他那种性格,估计有心事。” 岑照含眯眼:“可能是——嘿嘿嘿。” 初岚:“是什么?” 岑照含眼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少男怀春。” 初岚:“。” 本来想叫文莆一起恰饭庆祝,现在没了,初岚就把大师兄二师姐叫上。 四个人围着方桌坐,没吃几下,话题不经意拐到温姹身上。 屋中陷入沉默,二师姐李轻轻问:“师妹,你想好怎么对付她了么?” 初岚摇摇头。 李轻轻取出一块留影石,映出六段温姹斗法的场合,她平素不出短剑,只用长剑对决。待到危机时,不愿恋战时,便拔诗心剑。 诗心剑一出,战无不胜。 几人对着温姹的路数一通分析,初岚沉吟片刻:“我也不是打不过她。” 无非就是天水诀四一五二来一套,被温姹破除,再来一套,期间小心一点,不要被打断。 反正她有三个外丹田,定能耗死对面。 “小试有时间限制。” “时间到了,还未决出胜负,会判平手。” 初岚撑着下巴:“实在不行就苟平手吧。” 岑照含点头:“赢了就只用打一场,平手还要再打两场,姐妹,累一点忍忍吧。” 李轻轻蹙眉:“诗心剑剑意太强悍。” 初岚心累:“岂止是强悍,简直是违规。” 忽然,康烨眼睛一亮:“她违规,你也违规不就好了?” 众人:“?” 康烨看向岑照含:“子规符。” 岑照含一愣:“啊?” 初岚立刻按住桌子:“等等,我还没到想作弊的地步。” 康烨展开折扇:“瞧你说的,御剑大会允许用各种符篆阵法,要不然你让符修怎么打?” 初岚哦了一声:“那子规符到底是什么?” 岑照含看傻子般看康烨:“一种失传已久的符篆。” 子规鸟,又名杜鹃,春末时节,会将鸟蛋寄生在画眉的巢穴里。 而子规符可以寄生一缕灵力,在对方的法器中,待到需要时引动。 “听上去骇人,其实很鸡肋。子规符只能微微影响对方的术法施展。有这等功夫,不如放根冰针来得实在。” “既然已经失传,那就算了。”初岚笑了笑,“不说烦心事儿了,我明天尽力打,也就是困难点。” 此话一出,大家都笑起来:“是啊是啊,相信小师妹。” “可以不信灵气,但一定相信清岚。” 初岚:“多谢吉言,请你们喝个好的。” 她取出一只大坛子,尚未开封,丝丝清甜萦绕在鼻尖。 三人见了,好奇问:“这是什么?” 初岚:“肥宅快乐水。” “??” 初岚扯开坛封,只听嗤的一声,甜蜜溢满整间屋子。一桌四颗脑袋凑近坛口,里面澄澈金液倒映着四双亮晶晶的眼。 “居然还会冒泡。” “夏天喝一定很爽。” “甜蜜里还掺着清凉。” “妙啊。” 康烨起身:“小师妹你徒弟呢,不叫他进来一起喝?” 初岚一拍脑袋:“差点忘了,还是师兄操心的多。” 齐君住在对面小院的厢房,初岚刚出门,就看见他立在门边,抱剑,倚在旁边墙上,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见门开了,齐君看向初岚:“我来时师尊在忙,因此没有打扰。” 初岚摆手,折身带他进屋。 她急着喝肥宅快乐水,语气随意:“没忙。再说你是我徒弟,以后有事直接敲我门,别一等三时辰的。” 齐君收起长剑,跟在她身后,只是轻轻嗯了声。 下一瞬,他看见桌上的酿雪魄,又抬眼看看初岚:“……” 李轻轻早就换了圆桌,倒好了五杯,康烨招呼齐君坐下。 初岚指指杯子:“徒弟你筑基,只能喝一小口。我们金丹也只能喝一盅。” 齐君停顿片刻:“师尊确定要喝这个?” “?”初岚想了想,笑道,“别担心,它看上去会冒泡,其实没那么可怕。” 说罢,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酿雪魄不仅看着像肥宅快乐水,连味道也像。滋滋气泡滑过嗓子,落进胃里,又凉又甜还解渴。初岚感动得几乎流泪,激动得头都晕起来。 桌上几人也纷纷饮下酿雪魄,清甜的滋味太美妙,丝丝灵气汇聚在心口,并不汇入丹田,而是缓缓滋润着经脉。 就在此时,小院周围的草木无风自动,哗哗摇曳。 李轻轻举目四望:“这附近谁进阶了?” 话音一落,灵气漩涡猛烈旋转,岑照含望向漩涡中心,就是—— 初岚。 “……” 康烨瞪大了双眼,差点没喘过气来。 这熟悉的感觉。 不会吧不会吧。 “小师妹怎么又进阶了?!” 屋中只有齐君面色淡淡,轻轻将玉杯放在桌上。酿雪魄对他无用,且从前在仙界时,有人送过不少,他却一杯都不碰。 因为直接汇入丹田,会醉。 半炷香后,灵气渐渐散去,露出初岚平静的脸。 若是放在别的宗门,此时众人定一拥而上,纷纷贺喜。但太虚宗清峰不是一般峰门。 李轻轻面带沮丧:“小师妹,你……节哀。” 康烨捂着脸:“小师妹,你好惨啊!” 岑照含又悲又喜:“金丹大圆满了,姐妹,你就不要强求了。” 齐君:“……” 初岚朱唇轻启,缓缓道:“我为什么要节哀?” “?” 康烨抬头,上下打量初岚,他们小师妹端坐椅上,一点也不悲伤,神情淡然到不能再淡然。 他与李轻轻岑照含一打眼,心道不好。 小师妹不会在绝望中扭曲了吧?! 康烨刚要安慰,初岚又开口了。 她眸中露出疑惑:“你们,是谁?” “……?!” 李轻轻:“小师妹你不认识我了吗?!” 初岚笑眼弯弯:“小姐姐你好漂亮,在哪家公司高就?” “???” 几人面面相觑,总算意识到哪里不对。他们饮下酿雪魄,并没有醉,而初岚不仅进阶,那醉了……也算正常? 屋中静了一瞬,岑照含眼中露出一丝狡黠。 这千载难逢逗她姐妹的好机会! 她偷偷打开留影石,放在桌上,站起来,纤纤玉指点着自己的脸:“岚岚,你说我是谁呀?” 初岚看向她,三息后,面露不屑:“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好蠢。” 岑照含:“??” 众人:“哈哈哈哈!” 岑照含气不过,指指初岚身后:“你快看他是谁。” 初岚转身,齐君正挑眉看她,眼底隐隐流动着一种异样的情绪,好像期待她说出什么不同寻常的话,做出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 初岚一句话没说,一眼没多看,面色不改,转了回去。 康烨、李轻轻、岑照含你看我我看你。 齐君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好掩饰自己的神色 初岚拿起筷子,开始吃饭。片刻后,她放下筷子,擦了擦手,又喝口茶,转过身向齐君伸出右手,一本正经道:“你好,我是初岚。” ……噗。 不知谁先笑出声,随即整个屋子都笑了起来。 齐君再也忍不住,上挑的眼角溢满了笑意,他看着初岚修长纤细的手,又抬眸看她眼睛:“师尊这是何意?” 初岚一顿:“谁是你师尊。” 她就要收回手,却被齐君一下捉住指尖。 初岚没拉回来,上下晃了晃,齐君的手也跟着晃动,两人的手像波浪一样。 “……”初岚掰他手指。 齐君立即放开,停了片刻,低声道:“我是齐君。” 初岚缓缓蹙起眉头,似是在思索些什么,淡淡颔首:“幸会。” 齐君忍不住又弯起唇角,旁边三人更是笑到吓飞栖鸟。 康烨不敢大意,传讯了自家师父询问初岚状况,李轻轻则取出解酒丹,试图让初岚吃下去。 初岚拒绝。 李轻轻:“师妹你喝醉了。” 初岚严肃道:“胡说,我能干十盅白的,两杯红的。” “……”竟开始说胡话了。 几人一商量,康烨出声:“先送师妹回去休息。” 嘭的一声,初岚拍响桌子警惕道:“你们干什么?” 她周身尚缠绕着一层厚厚的灵气,康烨和李轻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不敢上前拉她走。 康烨眼眶一酸,他身为清峰大师兄,竟然害怕被小师妹酒后暴打! 他连架子都不端了,戳戳李轻轻:“你去。” 李轻轻犹豫:“我,我去找一下紫衣尊者,岑师妹去吧。” 岑照含哭了:“我早上才被温姹暴打过,你们好狠的心!” 屋中沉默一瞬,三人缓缓抬头,目光落向齐君。 齐君:“……” 齐君站起,垂眸看着初岚,温声道:“师尊,我带你回去。” 初岚筷子也不放:“不去。” 齐君:“回去看个你喜欢的东西。” 在众人的瞩目下,初岚静了静,放下筷子:“行吧。” 三人皆佩服地望向齐君,强,太强了。 然而下一瞬,初岚啪的一打响指,椅上毛毯连着她一起飘在空中。 初岚指着窗外:“飞毯,起飞!” “……” 岑照含蓦的发问:“姐妹,你还知道自己是谁么?” 初岚淡淡道:“你爹。” 说着,她飘出窗外。 岑照含平白多了个爹,不怒反喜,她抛玩着手中留影石,露出和初岚同款的迷之微笑。 而此刻,初岚正停在小院门口,环顾四周,露出迷惑的神情。 这是哪儿? 四面环境幽寂,月色洒下淡淡光华,一条细长的曲径若隐若现。 “师尊。”熟悉的男声从她身后传来。 初岚扭头,看见齐君站在毯边,月色与白衣,恍惚下一瞬就要乘风归去广寒宫。 她颔首道:“你不陪他们继续喝?” 为了防止她乱跑,齐君不动声色,拉住毛毯的一角,用灵力稳住。 他低低道:“我和他们不熟。” 初岚恍然大悟,看齐君的眼神中透出几分怜悯,往旁边一挪,拍拍毛毯:“过来坐吧。” 大多数时间,齐君猜不到初岚脑袋里转什么奇怪念头,他看了初岚一眼,坐上去。 飞毯顺着小径向前飞,只有一条路,初岚动规矩,不可以酒驾,就由齐君操控飞毯。 倒是初岚叹了一声:“内向的人很吃亏啊,他们要是欺负你了,你倒也不必逆来顺受。” 语气像提点陌生的晚辈。 齐君知道她误会了,康烨和李轻轻一向待他不错。 他出来送初岚,也不全是因为康烨他们要求他这样做。 “内向是什么?”齐君问。 初岚惊讶看着他:“内向不知道?内向就是……你这样的。” 齐君唇角微弯:“我是怎样的?” 他们的距离很近,只有不到一臂,夜风从他们之间飞过,却也割不断齐君的目光。 初岚被一直看着,感觉有点别扭,再加上齐君眸低闪动,如春湖泛起波光,初岚就更别扭了,含糊道:“难说啊,先走吧。” 齐君按住飞毯,偏偏不让她继续向前,一副不说出来就不要她走的样子。 初岚可以动手,但没必要,回过头撑着下巴思考着。 齐君等着,论耐心,这世上应无人与他相提并论。 片刻后,初岚清了清嗓子:“那我说了昂。” 齐君按飞毯的长指不由收紧了,面上却维持着波澜不惊的模样:“嗯。” 初岚掷地有声:“这不是很明显?你就是,没朋友。” 齐君:“……” 他松开毛毯,按了按额角。 某种程度上初岚说得很对,齐君避让因果的能力登峰造极,不与人结缘,亦不与人结怨。毕竟他只来历劫,修真界的一切都无关紧要,百年后又有谁会记得这些琐事。 吞天瓶曾问过他,主人为何要拜初岚为师? 齐君看了它一眼,淡淡道:“你也修行了不少岁月,应能看出她并非此界中人。” 吞天瓶惊了,当初它陪仙尊下凡,身负禁制便是“此界中人不可夺之”,既保护它,又限制它。 怪不得臭女人能薅它! “那主人回仙界后,可要破开虚空,遣送她回去?”吞天瓶问。 那时齐君正在练剑,剑锋锵一下插进石中,他抬眸缓缓道:“□□有常,不容差错。” 吞天瓶瓶口哗啦啦涌出泪水。 混蛋仙尊,混蛋臭女人,又惹哭瓶瓶。 它耍赖:“就不能不送她回去吗?长珩宫里多寂寞,多冷清,让她来陪我嘛,瓶瓶好可怜,瓶瓶连朋友也没一个,仙尊不需要,瓶瓶需要!” 齐君收起剑,垂眼看吞天瓶,不言不语。 仙尊不需要朋友。 齐君对初岚说:“我不需要朋友。” 飞毯依旧向前,初岚听见他声线淡淡,化在风中。余光中齐君神色如天上冷月,好似万年都如此,初岚叹气,动了一点点恻隐之心。 “那给你介绍一个朋友认识。”她在袖中摸来摸去。 齐君侧目,初岚掏出一块刻有“岚”的留影石,轻轻打开,石上浮现幻象。 刚刚出来时,初岚就看了一遍,不竟惊叹此人真是美貌,现在看第二遍,她依然看得热血沸腾。 那人是个大美人,非常眼熟,她想不起来是谁,但一定认识。 大美女正在什么结丹大典的高台上,白衣青披,身上光华流转,气质如空潭泻春,洗练清绝。 台下众人高呼:“清兰真人!” 清兰,这个名字多么好听,清风与幽兰,符合她的气质。 还和初岚的岚字同音,她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姐妹。 初岚露出看美人的笑,胳膊肘戳戳齐君:“如何,是不是个大靓女?” 齐君唇角怎么也压不住,不看清兰却看初岚:“是。” 初岚一抬眼,正好撞上他视线,不禁嘀咕:“你看我干什么,快看她,多说说话,她以后就是你的朋友了。” 齐君自脱胎于鸿蒙之中,从没这么想笑过。他垂下眼平复心绪,应了声:“好。” 一时黑夜静谧,前方一盏橘黄的灯龛明灭,正是初岚暂住的小院。 初岚对着留影石思索片刻,忽然冒出一句话:“我有预感,她定会成为我第一好的姐妹,你和她做朋友,可,但不要跟我抢。” 沉默。 初岚侧目,齐君双唇微抿,目视前方,看似专心操控飞毯。 片刻,他声音很低:“不行。” 初岚进了小院,越想越气,进了屋子,边走边呛齐君:“不给你介绍朋友了。” 齐君不气也不笑,拾起案台边一物,举在初岚背后,悠悠道:“师尊,你看这是什么?” 初岚一转身,清绝的眉目撞入眼中。 镜中人生得美,气质尤为脱俗,关键是,她长得和清兰一模一样。 初岚瞳孔地震。 靓女竟是我自己! 她夺过镜子,仔细看来看去,不对劲,她不长这样,难道她忘记自己整容了? 虽然但是,她初岚并不需要整容。 所以,只能是别人偷偷给她整容。 到底是谁,想要暗害她! 齐君由她陷入深思,走到一旁斟茶,不动声色将解酒丹化入茶水中。 他端过来,递给坐在床上的初岚:“师尊,喝口茶压压惊。” 初岚还在阴谋的泥潭中反复挣扎,举起茶杯一饮而尽。味道怪异的茶水顺着喉咙灌入胃中,初岚感到一阵眩晕,困意袭来。她瞪着齐君,眼中全是不可思议:“你,原来是你——” 敌人竟在我身边! 下一瞬,初岚噗一下倒在床上,安详闭眼。 屋中静静的,齐君握着茶盏,双肩微微颤动。 忽然传讯令亮起,李轻轻来信:“紫衣尊者也奇怪你师尊是怎么回事,不过尊者说不必担心,进阶是好事,第二日起来便能好。” 微光映照着他的眉眼,齐君放下茶盏,重新来到床边。 他俯下身,就着夜色看初岚紧闭的双眼,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齐君看了一会儿,也说不清为什么,他就想伸出手。 于是他伸出手,轻轻戳了一下初岚的脸。 —— 第二日清晨,曦光还未映透天边,外面就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初岚头疼,缓缓缩进被子里,试图隔绝烦人的声响。 咚咚咚。 “清岚真人,我奉太虚宗清峰大师兄之命前来接您去比试高台。” 初岚瞬间从被子里坐起来,她提高声音:“好的,马上!” 修仙方便,穿外衣洗脸刷牙都可以施咒解决。 不过五息,初岚打开门,依旧是天之骄子清岚真人。 来人是天师门的外门弟子,看见初岚,神色有些别扭。他素来仰慕剑阁温姹,温师姐修为高强,容貌姣好,众星捧月,简直如仙子一般。赢了清岚真人,御剑大会就再无悬念,温师姐就是名副其实的元婴之下第一人。 外门弟子只是远远见过温姹,但清岚真人就在眼前,金丹期的灵气萦绕她身畔,清岚外貌气质一点不输温姹。弟子不禁顿了顿,赶忙收拢心思。 他可是天师门的人!怎么可以临阵倒戈,更何况太虚宗是他们最强的劲敌。 到了比试高台,康烨和李轻轻都拥上来。 “师妹你感觉如何?” 初岚一顿,怎么也想不起来昨晚发生的事,只记得她喝了口酿雪魄。 就在此时,一群天师门的修士从旁走过,温姹众星捧月,看向清岚。 初岚背对着他们,也没在意,掏出一条牛肉干啃了起来,顺便回答师兄师姐的问题。 “我还好,我昨晚喝醉了?” 温姹轻轻哼了一声,脚步慢下来。 比试前夕竟然喝醉到失去意识,她倒想看到清岚慌张的脸。 康烨和李轻轻深吸一口气。 单单喝醉倒还好,师妹到底有没有意识到,她已经金丹大圆满了。 见二人欲言又止,初岚渐渐露出疑惑的神色,向后一转,正好和温姹对上。 “?” 温姹一惊,耳根都红了,僵着脖子道:“怎么了?” 她身侧众天师门弟子一齐打量初岚,对方气势十足,我方不过三人。 初岚举着牛肉干,淡淡道:“没什么。”随即转回去。 温姹被她一搅合,心绪起伏,暗中握紧短剑,咬紧牙关控制脚步,准备离开此地,就听当啪嗒一声。 温姹回头,初岚的牛肉干掉地上了。 而刚才还很淡定的清岚,此刻面色惊痛,眼眶都红了。 温姹不由自主停下脚步,众师兄师姐也跟她一起停下,顺着视线看向初岚。 初岚倒吸一口凉气,抓住她师姐的双手,浑身都发抖,好似天要塌了。 呜咽的哑声从她嗓子里溢出,初岚嘴里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李轻轻赶忙安慰她。 见初岚如此悲伤,温姹心里冰了一下,难道清岚昨晚糟了什么难? 从父母突然去世,到丢失最心爱的法器,再到毕生梦想破灭,温姹脑中一时闪过无数种可能。 天之骄子如清岚,也会因一些事崩溃。 温姹欲言又止。 她犹豫了一下,慢慢上前。初岚没收住悲痛与震惊,一双眼里余情尚在,看得温姹心生怜悯。 “你……”温姹顿了顿,“你今天输给我,算你状况不佳,我不会记在心上,等你状态好了,再和我堂堂正正比一场。” 初岚:“?” 她说:“你怎么知道我会输给你?” 温姹以为她嘴硬:“你都这样了,我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 初岚也愣了:“我怎样?” 温姹:“你怎样我怎知道?” 被她一提,悲痛又涌上初岚心中。温姹以为自己说错话,赶忙安慰:“没、没事啊,你别哭——” 下一瞬,只听初岚声泪俱下:“我怎么就金丹大圆满了!” “???” 温姹一口郁气憋在嗓子眼,差点身形不稳。 她盯着初岚三息,脸色千变万化,最后重重哼了一声,冷冰冰道:“我们比试场上见!” 初岚捡起牛肉干,哦了一声:“好吧。” 语气好像很无所谓。 温姹气得恨不得捏断短剑:“……” 第57章 哼哼哼哼哼 温姹走后,初岚更加忧郁,李轻轻看向天师门众修士背影,忿忿不已,替她骂道:“都是群什么人。” 初岚长叹一声。 康烨急了,过会儿师妹就要上场,心态不好很容易影响发挥。 “小师妹不要和他们计较,尤其是温姹,赛前放狠话不是君子所为。” 初岚悲痛不已:“我的牛肉干怎么就掉地上了啊。” “……” —— 与此同时,正中席上,几个观战的掌门尊者落座。他们面容稍显疲惫,因为昨日夜里收到不得了的消息。 ——两日前,魔尊巫千星现身魔域首城前,与分神期红袍查威大战。查威身死道消,镇守魔域的嗜日剑消失。 趁着御剑大会大家都在,众人干脆秘会,期间,有人提出一个绝妙的点子。 “嗜日消失,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如进攻魔域!” 紫衣尊者摇头:“不可,自打巫千星当上魔尊,千年来魔域看似混乱,其实乱中有序。八大分神期互不相扰,巫千星此时杀查威,寓意为何?” 栾掌门眯眼思忖片刻,面色一沉:“清理门户,难不成……他要大乘了?!” 紫衣:“??” 众人:“这跟他大乘有何关系?” 魔修大乘堪比道修大乘大圆满,一旦巫千星突破,恐怕正道要遭万年一遇的大劫。 一时间几个小掌门露出惧色,若正魔两道开打,他们必将损失惨重。 有个小掌门不愿接受现实:“栾掌门想多了,那查威是日神仙的手下,此事很简单,无非日神仙和魔尊有过节罢了。” 栾掌门:“我百年前与查威交过手,他的性子,绝不会屈居人下。” 紫衣尊者:“你们有人亲眼见过日神仙吗?此人好生奇怪,一直不声不响,单单盘踞檀山,怎么收服查威的?” 栾掌门眯眼:“……我倒是听过一个传闻。” “说。” “两年多前,巫千星得到一颗五冥果。你们可知五冥果是何物?” 众人疑惑不已,紫衣尊者却面色大变,啪嗒一声,失手打翻茶盏。 栾掌门目光悠远:“五冥果,分修进阶大乘的宝物,形状如柿子,里面燃烧着熊熊烈火,又需火炼来服用。查威恰恰是火灵根,嗜日亦属火。” 紫衣尊者忙端起茶,喝了一大口压惊,接着道:“你的意思是,两年前魔尊就开始布局,想抽走查威灵根、偷盗嗜日,炼化五冥果?” 栾掌门微微颔首:“就在巫千星得到五冥果后一个月,第九位分神尊者现世,你们说,巧不巧?” 此时,众人都明白了。 日神仙尊者,说不定是魔尊巫千星的一个分身。 嘭一下,紫衣尊者拍桌拧眉:“讨伐巫千星,刻不容缓。” “讨伐日神仙,刻不容缓。” 烛火幽幽,四周静谧,几人一打眼,决定御剑大会后,就准备对魔域宣战。 而此时,他们的目光投降比试场中。 “这十人,离元婴差得不远了。” “等他们比完,全部召来天师门议事堂。” 辰时过半,高台之上只剩十把高椅,为修真界数百宗门,泱泱亿万修士中,元婴之下实力最强的十人所备。 红日已挂在东方,金光射向高台,玄鎏木椅上金文流转,耀眼逼人。 “出来了!”观战席间有人高喊道。 只见高台后红墙轰然大开,伴随着隆隆声,十人御器飞来,足下剑光赫赫,剑上人亦昂然,衣带随风飞舞。 一时呼喊声沸腾。 他们更近了,却见其中一人不似旁地仙风道骨,而是胯下骑着头猪,咚一声砸在高台上,白衣青披的女修跳下来,慢吞吞走向其中一把高椅。 “师兄,她是谁啊?”一个刚筑基的年轻男修问。 今日新来了不少观战修士,都想看最激烈的决战。他旁边看了四场的师兄沧桑道:“那是清岚真人。” 年轻男修恍然:“好像听过,她如今修为怎样?” 师兄回忆了一下:“金丹后期。” 天边传来一阵鼓声,对面席间,长髯尊者拂袖鉴开水镜,摇动签筒,十枚长签破筒而出,在半空中两两配对。 高台上,岑照含再次紧张得发抖,掐住初岚的手:“呜呜呜我不要再遇见温姹了啊!” 初岚给她顺毛:“不会的不会的。” 旁边,罗珑暗暗打量着初岚,他倒想和清岚再比一次。昨夜他分析了清岚的新招式,这一次,他有七分把握能赢。 而温姹紧盯签筒,不言不语。只是右手一直放在短剑上,没有离开过。 长髯尊者气沉丹田,声音苍浑:“第一场,太虚宗初岚,对战——” 众人屏息凝神,清岚会对战谁?到底是谁? 罗珑紧抿双唇,苍天在上,让他第一场对决初岚。 温姹捏住短剑,心中默念一个名字,温姹,对决温姹! 岑照含捂住耳朵,嫌弃地看向姐妹:“我才不要跟你打啊——” “……” 初岚面无表情,仿佛看破红尘。 长髯尊者:“——对战天师门温姹!” 瞬间,台下掀起高呼,比试场如被浪潮淹没。 元婴之下最有可能夺魁的两人,初岚和温姹,第一场就对上了。 随即,水镜中浮现二人面容,底下金字皆是:金丹大圆满。 有好事者正要细数二人的招式、修为、法器,试图以理论证谁能胜出,抬眼一看,惊诧道:“不是金丹后期吗?” “昨天还是金丹后期,今天就大圆满了。” “一夜进阶?!” 高台之上,温姹面色凝重。早就听闻清岚修炼异法,进阶神速,好在她亦是金丹大圆满,且元婴只剩一步之遥。 高台渐渐下沉,其余八人皆退场。初岚与温姹一左一右分立两侧,鼓声隆隆,宣告比试正式开始。 一息,//奶油//两息,三息,全场屏息注目,就等她们开打了。 然而她们谁也没动,徒留清风穿场而过。 不是初岚不想打,而是她根本不知打的意义。温姹不拔诗心剑,她定会赢。温姹拔了诗心剑,温姹可能赢,更可能打成平手。 或许温姹心里也清楚,于是比试场陷入静默。 正中席上,紫衣尊者静坐不动,栾掌门脊背挺得格外直,台下站着亲传徒孙,对手是太虚宗最强金丹,怎么能不紧张? “你徒孙能赢么?”紫衣好似漫不经心。 栾掌门十分笃定:“当然能。” 紫衣笑了:“提前多谢你这乌鸦嘴,本来清岚输赢还难说,被你一讲,定能赢。” “……”栾掌门嗤道,“你少贫嘴,有空不如多想想正事。” 此话一出,二人沉默片刻。御剑大会是正事,但和讨伐魔修一比,就差了点。 既是几大宗门联合讨伐,势必有领头宗门,而以谁为首,无非是天师门或太虚宗。 紫衣尊者和栾掌门对视一眼,气氛剑拔弩张,旁人缩了缩脖子。 忽然,比试场上一阵风起,初岚率先发动,她毫不客气,一套露为囚万江入海打出去。 温姹拔长剑接招,将大地劈开一道裂缝,震起碎石回击。 来得正好! 初岚召出浪蕊杖,杖顶发出耀耀蓝光。 “天水诀五,生生不息。” 刹那间碎石与水龙聚合,汇成一道泥石流。 初岚一打响指,泥流如被无形的手塑成一条巨龙,龙角龙目清晰可见,昂首盘踞她身前。而初岚白衣青披,右手高举长杖,衣袂纤尘不染。 温姹面色微沉,长剑忽然幻化三千虚影,围绕她转动。 下一瞬,泥龙仰天长啸,咆哮着向温姹而去。 观战众人皆惊呼出声,上一次清岚“生生不息”既出,罗珑毫无防备,直接败落。这次开场就放绝技,够直爽,够狂。 只见温姹轻喝一声:“散!” 万千长剑向巨龙割去,以剑断水是无用功,可温姹御剑插入地面,金光以她为圆心,向四周扩散,被割断一瞬的水流凝固成坚硬石块。 巨龙土崩瓦解,灰尘飘散在天地间,被风一吹,对面温姹剪影模糊,一双眼却跃跃欲试,风沙也挡不住。 水镜上浮现她唇角的笑。初岚能令万物如水运转,她也能令万物如金般凝固。端看二人谁的灵力更强。 正中席上,栾掌门愉悦地叩了叩桌子。不愧是亲传徒孙,一夜堪破清岚术法的本质。 “这次我可不会乌鸦嘴。”栾掌门施施然道,“清岚杀招都放干净了,而温姹连诗心剑还没拔,谁赢,不是很明显么?” 紫衣尊者沉默不语。 见巨龙分崩离析,初岚呼出一口气,面不改色继续施展露为囚、万江入海、生生不息。 “她疯了吗?”有人震惊道,“这么打半炷香灵力就用光了。” 连紫衣尊者也拧眉。 栾掌门微微摇头:“可惜了,她太心急了。” 而太虚宗看台上,众人全神贯注盯着初岚,一片喧哗担忧中,康烨摇头道:“师妹很清楚。想取胜,只有一个办法。” ——猛火急攻。 初岚的确这样想,她打开三个外丹田,不论温姹有多少剑式,她都从头到尾招招必杀,压着她打。 让她无法拔诗心剑,无法施展诗心剑剑诀,直接灵力耗尽,败在她手下。 半炷香后,温姹依然面带微笑,料清岚快撑不住了。 一炷香后,温姹的笑挂不住了,初岚面色镇定,继续万江入海。 一炷半,温姹重重咳嗽,初岚却笑了。 两炷香后,温姹浑身狼狈,衣衫湿透,几缕头发贴在唇边,咬牙盯着对面。 她怎么还有灵力?! 初岚看了看自己三个外丹田,再次使出露为囚。 满天绮丽的彩虹中,刚才说她疯的人流下悔恨的泪水。栾掌门紧闭双唇,别过头不看紫衣尊者。 变态啊! 怎么还有灵力?! 紫衣尊者抚掌大笑:“栾掌门,会说你就多说点。” 栾掌门怒道:“清岚这次铁定能赢!” 话音一落,只见场地中散开浓重的白雾。初岚驱雾失败,看不见对面,被迫停下疯狂输出的节奏,警惕地观察四周。 紫衣一口气憋在胸中,对准栾掌门:“闭嘴!” 栾掌门:“。” 我不是,我没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但栾掌门愣了一瞬,就反应过来,这场雾还真和自己有关。 场中//奶油//,温姹喘息着,藏身于雾里,两根纤细的长指夹住符咒,终于松了一口气。 今早她们上高台比试之前,去席上面见掌门尊者,师祖塞给她一个小盒。 比试前长辈赐法宝,常有的事。她接过用神识一探,发现盒中是个天级障眼符篆。 想来师祖早就料到,诗心剑成也诗,败也诗,写一个字最快需要半息,七个字便是三息半,对方足以掐完两个决。 当时温姹激动地收下,忍不住看初岚。 而初岚立在紫衣尊者前,面色沉沉,好像紫衣欠了她三千块灵石一般。 栾掌门赐宝,紫衣也不甘落了下风,笑对初岚:“不错,那我再赐你——” “——快快住手!”初岚大惊失色,“尊者,使不得啊!” 紫衣:“??” 栾掌门第一次见小辈拒收宝物的,很稀奇:“为何使不得?” 初岚深吸一口气:“您知道您再赐宝,我会有什么后果吗?” 几人:“什么后果?” 初岚猫猫头流泪:“我会直接元婴,被御剑大会剔除比试资格,成为修真界历史上最年轻的元婴修士。” “???” 温姹气傻了,就算你是清岚,但元婴是你想结就能结的吗? 紫衣尊者的嘴角抽搐。栾掌门也一脸懵,片刻后发出一声:“啊?” 看样子是没有亲身体验过岚学的荼毒。 但温姹很快平复下来。 她本想以自身实力与初岚比一场,不用障眼符。奈何上场三炷香,连诗心剑都拔不出,这样下去,她必败无疑。 温姹深吸一口气,缓缓抽出腰间短剑。 浓雾之外,众人看不清雾里,皆伸长了脖子瞪眼。 而栾掌门敲着桌子,悠悠道:“诗心剑已出。” “初岚,必败无疑了。” 第58章 哼哼哼哼 大雾弥漫,初岚看不见温姹,自然不清楚诗心剑已出鞘。 但她能猜到。 早上栾掌门赐温姹宝盒时,她就猜到会有此时此刻。本以为温姹倔脾气,不屑于用符篆,没想到她还是用了。 那她也不客气了。 初岚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朴素白净,和其他玉简没差别。 说来奇怪,昨晚她喝断片,也不知道去哪儿夜游了。今早醒来,脸在枕头上一滚,这玉简差硌着她牙。 当时外面还有人叫门,初岚糊里糊涂就揣在身上。比试前摸出来,探去神识,里面有个小阵法,名曰子规。 子规符她才听过,短暂影响对方的法器。子规阵倒是闻所未闻。 初岚将玉简贴在额间,瞬间被复杂的阵法绕晕。 “……” 她可能不适合学习这种玩意儿,比高数大物加起来还难三倍。 靠灵力碾压别人不香吗? 大雾的另一端,温姹额头上泌出一层薄汗。 清岚消失了。 还好她有所准备。前几场比试中,初岚也用过一种隐匿术法。 温姹素手轻抬,诗心剑凌空而起,她转腕拂袖间,剑锋在空中划出一行字,流动着金光。 “一夜风吹万里尘。” 刹那间遍地起火,狂风大作。 头顶水镜上露出温姹的面容,四下响起高呼:“快看!诗心剑出鞘了!” 紧接着,满场皆被熊熊烈火炙烤。坐在看台边上的修士吓得后仰,还好结界挡住了火焰,一场虚惊。 温姹腾身而起,正要再挥诗心剑,逼出初岚,下一瞬,初岚却自己跳了出来。 她也悬在半空中,与数十丈外的温姹遥遥对视。她们身下火海炙红,热浪与浓烟卷起衣角。 初岚微笑不动,温姹缓缓蹙眉,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立刻用灵力包裹通身。 初岚还是不动。 温姹:“?” 三息,五息,十息。场下有人忍不住了。 “她们在愣什么神?” “打啊!” “嘘,小声点,你仔细看清岚。” 此时水镜正好映着初岚,大雾前她手持浪蕊杖,此时却双手空无一物,好像已经放弃了。 反观温姹,大雾前拔不出法器,如今手持诗心剑,看似胜券在握。 毕竟诗心剑出鞘,但求一败。 “你说她为何收了武器?”紫衣尊者缓缓道。 栾掌门陷入沉思,心中打鼓。 ……自己不会又乌鸦嘴了吧?! “或许她已有对策?”紫衣尊者仔细看去,水镜正好放大了初岚的面容。 只见她两眼无神,仿佛下一刻就能瘫在椅子上一蹶不振。初岚把这幅表情称为三个月没上课,却要熬夜应对数学期末考试的惨状。 紫衣尊者:“……” 栾掌门双唇紧闭,不敢说话了。 场上,温姹睨着初岚,见她真的不动,才渐渐恍然大悟。 刚才打得那么凶,灵力耗光了吧? 一想到初岚败在她手下,天之骄子要垂着头,以愤恨震惊的眼神看她,温姹就隐隐有些兴奋。 她诗心剑再次飞起,全场昂首瞩目,剑锋划破热浪,书下一行金色大字——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这是凡人界有名的诗句,凭空引天河而来,气势雄浑。以天河击败水灵根的初岚,温姹可谓相当狂傲。一时间看客皆哗然,都期待着会出现怎样壮丽的景观。 温姹双手结印,轻喝一声“去!”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紫衣尊者不禁捏紧了扶手,但他定睛一看,不对! 那十个金色大字后面还加了一串小字? 而温姹也意识到哪里不对,她急急向大字旁边看去,那里写着—— “你是个青铜菜比土里埋。” “???” 这也算诗吗? 她什么时候写过这行诗了?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在滚滚天河轰然到来前,初岚一跃而起,而温姹被一股熟悉的力量按进大地中,直线入土,力量正是来自诗心剑! 半空中,初岚长呼一口气,来得及来得及。 她刚刚以备考速度学完子规阵,紧接着身披霓为衣,于比试场地布下阵法。 但子规阵很鸡肋,布阵人在阵中不可动用其他术法,否则子规阵不攻自破,如同杜鹃鸟寄养自己的蛋时,偷偷摸摸,不能张扬。 然而温姹也并非浪得虚名,长剑出鞘,以凌厉的剑气破开天河,提着诗心剑迎上初岚。 剑锋以奇快的速度写下千古绝句—— 星垂平野阔。 初岚右手两指当即并拢,跟了潦草的五个字: “狗咬恶汉臀!” 温姹:“???” 瞬间场上天河火海肃清一空,群星低垂,夜色深深。 然而,天尽头有五只大黑狗狂吠奔来,对着温姹张开咆哮的大嘴,一顿:“呜汪汪汪!” 温姹吓得花容失色,一跃而起,被几条狗追着跑了十丈远。 台下看客笑成一片,天师门几人揪住看守场地的金丹弟子,怒斥道:“怎么放狗进来了?你不知道温师妹最怕狗吗?” 金丹弟子脸上的笑还没收回,忙不迭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台上栾掌门倒是看明白了,气得拍桌:“清岚不讲武德,比试就比试,怎能用这等下九流的偏门来偷?” 一旁有精通符篆的天师门长老斜过来,阴阳怪气:“原来栾掌门认为剑修法修才是正道,好高的觉悟啊,在下佩服。” 栾掌门被自己人呛了,憋红一张脸,似是想说什么,但理亏,说不出来。 紫衣尊者笑了,慢悠悠倚在背靠上,眼中不知是赞许还是嫌弃:“清岚啊清岚。” 清岚也不想的。 但凡她有一点作诗的才能,都不会续写出“你是个青铜菜比土里埋”的绝世好诗。 她笑问:“如何?” 温姹脸色发青,但随即意识到,只要她写得够快,初岚作诗的速度就会跟不上她,继而中招。 诗心剑再次飞起,以迅雷之势落锋,剑尖几乎化成一道残影。 这一次比哪一次都快,初岚转瞬预判了温姹的对策,当第一个金字落成时,她指间同时挥动。 不论这次写出什么,她都要蹭温姹的剑意! 剑锋写:“白。” 初岚对:“黑。” 剑锋行云流水,转瞬落成。 白、虹、贯、日! 初岚飞速写完:“黑人抬棺!” “???” 温姹看到“棺”字便大感不妙,剑锋回折,一条横线划去八个字,出招失败! 趁此机会,初岚召出浪蕊杖,一套露为囚、万江入海、生生不息,打向温姹。 而温姹被诗心剑剑意反噬,一时抵挡不住,被嘭的打落在地,衣袍鬓发皆染上尘土。即便如此,也无损她孤高的气质。 温姹颤巍巍站起,一双眼不敢置信地盯着初岚:“你到底用了什么术法?” 子规阵在初岚出招时已破,初岚也无意隐瞒。 “子规阵罢辽。”她落在地上,淡淡道,“你认输吗?” 周遭议论声渐渐安静下来,都在等待比试结果。 温姹咬牙,认输不可能,但她丹田空空,已经没有灵力了。 四目相对,初岚叹了口气,走到温姹面前弯下腰,伸手道:“我如果没有子规阵,就算你赢了。” 温姹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初岚淡粉色的指尖就在眼前,她心中竟有一丝犹豫,想把手放上去。 她不动,初岚就这么站着。边上锣鼓鸣彻,比试时间到了。 初岚缓缓收回手。 胜负再明显不过,温姹已经没有还手之力,而初岚还能再打出一套天水诀。 她向温姹微微行礼,转头朝太虚宗看台走去。温姹看着她背影,心里不觉涌起一股尘埃落定的遗憾,遗憾中还惨杂着一股失落。 倘使刚才让初岚拉她起来,现在她们是不是已经开始交流比试经验了。 但远处的初岚被一群人团团围住,掏出钢铁松鼠就跑,又被天师门负责比试秩序的弟子追着喊:“场地内不许使用飞行法器。” 温姹才不像其他人,她拉不下脸去追,只能眼睁睁看着初岚和朋友、同门混在一起嘻嘻哈哈,甚至罗珑也去祝贺。 温姹别过头不去看,走回天师门的纱帐里,几个师兄师姐皆静悄悄的,暗中观察她的神色。 温姹缓缓道:“我没事。” 众人不说话,视线有意无意瞥向纱帐尽头。 顺着看过去,椅子上坐着栾掌门,正扶着一盏灵茶喝,雾气氤氲,舒缓而温柔。 “过来坐。”栾掌门笑了笑,“怎么闷闷不乐的。” 瞬间,温姹心底里的委屈都涌上来了,她攥紧短剑,憋了好久,小声嘀咕道:“凭什么。” 栾掌门挑眉,这个亲传徒孙打小生养在天师门,八岁时发现根骨极佳,剑心通明,平素又努力修炼,斗法从来就没败过几次。同辈们追捧,长辈们喜爱,小辈们敬仰,因此性子是高傲了点。 万一徒孙嫉妒初岚,走火入魔,那就不妙了。 “姹姹在说什么呢。”栾掌门感到棘手,只得软声安慰,“下次赢她就好,不要积在心中生了心结,会影响修行的。” 温姹抱着短剑,越想越气:“凭什么罗珑也能和她闲谈说笑!” 栾掌门:“??” 温姹想到初岚收回手转身离开的模样,憋屈得要命。她比罗珑强多了,可初岚比试完怎么一句话都不和她说,就回去了? 清岚怎么不讲理呢! 是不是看她没认输,就生气了? 清岚也太小气了! 温姹在椅子上扭来扭去,栾掌门听完前因后果,哈哈大笑。 “你想同她交流比试经验,就主动去找她呗。” “不去!” 栾掌门又笑,逗小辈实在开心。 “那她这辈子都不会找你说话了,她刚刚主动朝你伸手,你落了她的面子,没接。” 温姹瞪大眼:“不会吧,她真生我的气了?” 栾掌门装得痛心疾首:“是啊,你知道太虚宗紫衣尊者吧?” “知道。” “他跟我说了,清岚回去后,谁和她提温姹,她就冷哼一声,不发一言。” 温姹双目失神,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鼻尖一酸。 清岚居然讨厌她了。 她刚刚就该拉住清岚。 见温姹居然要哭了,栾掌门暗道大事不好,赶忙安慰:“姹姹别哭,紫衣还说了一句话。” 温姹鼻尖红红,闷声问:“是什么?” 栾掌门咳了咳:“他说,清岚心大,如果你和她道个歉,她就不介意了。” 温姹低着脑袋不说话,让她主动开口,那是不可能的。 栾掌门叹了口气,取出一张淡粉色的长笺,纸上洒金,还萦着淡淡香气。 “姹姹开不了口,给清岚写封信不就好了?” 温姹睨着薄纸,泛花笺,在上界符修画修的圈子里很是流行,春日时众人一起吟诗作对,将笔墨落在泛花笺上,赠与友人。 她提起笔,思绪繁杂,几次落笔又收回来,最后只写了干巴巴的一句:“我无意令你难堪。” 栾掌门呛了一下:“就这?” 温姹想了想,又加了两个字:“抱歉。” 栾掌门:“……” 徒孙或许这辈子都交不到朋友了。 “这样,你将这封信亲自送与清岚。”栾掌门说。 温姹一顿:“还要亲自送?” —— 另一边,太虚宗看台。 今日阳光暴烈,看完岑照含的比赛,初岚就想找个阴凉的地方好好睡一觉。 昨晚宿醉,早上发现金丹大圆满,又学了子规阵,还和温姹打了一架。 她今天已经承受了太多。 和师兄师姐们说了一下,康烨立刻让她回去睡觉。 临走前,初岚揪住二师姐李轻轻的衣服:“昨晚我都发生了什么事?” 李轻轻瞬间爆笑出生,康烨也笑得不顾风流仪态。 初岚:“???” 最终还是李轻轻缓过来,怜悯地望着小师妹:“……还是看留影石吧。” 说着,岑照含露出岚化的迷之微笑,摸出一块留影石头,打开。 “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好蠢。” “你好,我是初岚。” “飞毯,起飞!” “姐妹,你还知道自己是谁么?” 乘坐飞毯的醉酒初岚转过头,一脸沧桑:“你爹。” 说完从窗户飞出去。 初岚:“。” 众人:“哈哈哈!” “不许传出去!”初岚夺过留影石。 传出去她就丧失了宗门内择偶权。 然而其他人笑得怎么也止不住,初岚笑着指责:“你们就放我一个柔弱可怜的醉鬼单独回去?同门爱呢?” 岑照含笑得肚子痛:“你徒弟送你回去的哈哈哈!” 初岚顿住,仿佛有小火燎了她皮肤一下:“怎么能让他送我回去?” 岑照含:“为什么不行哈哈哈——” 这一问,却把初岚问住了。她想了一会儿,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不想让齐君送她回去。 “我自己回去就行,要真出什么事,他一个筑基期也顾不过来。”初岚嘀咕着,声音越来越小,“我先回去睡觉了。” 她转身就走,背后,李轻轻用剑柄拍康烨的手臂,下巴扬了扬,指向初岚。 康烨眯眼,二人视线一交汇,再看小师妹,同时陷入沉思。 而初岚并没有回去睡觉,今早齐君没有来比试看台。 她哼着小调,随口叹道:“徒弟翅膀硬了,连师尊的比赛都不看了。” 小径幽寂,通向太虚宗众人的临时洞府。初岚要找齐君,当然不是问罪,而是打探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以及最重要的,子规阵是不是齐君的。 顺着路一直往下走,院子门口静谧,柏树苍翠笔直。初岚绕过布景的假山石,竟看见两个人站在树下,一个正对着初岚,是温姹。 另一个背对着初岚,是齐君。 初岚缓缓停住脚步,眼睛越瞪越大。 因为温姹咬着嘴唇,手中拿着一张细心折叠的,粉色的信纸,正递给齐君。 那淡粉太美,和少女心一个颜色。 就在此时,齐君和温姹也意识到有人接近,一同向初岚望来。 “……” 最怕空气一时安静。 温姹一见初岚,脸蓦地涨得通红。 怎么清岚偏偏这时候来! 初岚看着花笺,又看看温姹两颊飞霞,恍然大悟! 她就要开口,齐君和温姹异口同声:“等等!” 初岚一副我很了解的模样,缓缓道:“你们下一句要说‘不是你想得那样吗’?” “……” 还真是。 齐君看着初岚,淡声道:“这是封道歉信。” 温姹被说破,脸更红了,狠狠剜了一眼齐君。怎么清岚的徒弟一点面子也不给别人留! 她一不做二不休,夺过齐君手中信纸,抖开。 此时,温姹的脸红得滴血,干巴巴道:“你不要误会,我不是那种,会被皮相迷惑的人。” 一句话差点得罪两个人。 齐君:“……” 初岚:“……” 初岚定睛看去,微风轻轻扬起纸角,淡粉色的花笺上写着一行字—— “我无意令你难堪。抱歉。” 初岚倒吸一口凉气,看看齐君,再看看温姹。 那句“我不是那种会被皮相迷惑的人”尚在耳畔。 她恍然大悟,心里一酸,走过去,拍拍齐君的肩。 “徒弟,要坚强。” 齐君:“?” 温姹:“??” 初岚长叹一声,情感真挚:“既然温道友拒绝了,就让这段感情过去吧,漂亮女修还有很多。” 温姹:“???” 齐君垂下眼,视线扫过初岚放在肩上的手,眸底流动的情绪看不真切。 他说:“比如?” 第59章 哼哼哼 比如你面前就是个大靓女。 初岚一句话到嘴边,缓缓咽了下去。 若是平常,她早就呛了,可结合上下语境,再面对着齐君这张脸,初岚当真说不出口。 偏偏齐君眼神不避开分毫,就等她一个答案。 “……” 初岚放在齐君肩上的手发虚,她慢吞吞撤回来,慢吞吞道,“有很多吧,漂亮女修。” 意识到自己形同复读机,她又补了一句:“我一时想不起来,今后看到跟你说。” 语气越来越有敷衍内味儿了。 齐君静了一瞬,刚要开口,初岚又又截胡他的话,摆手道:“我们三个站在门口干什么,回去了回去了。” “等等!”温姹急了,“其实,我没拒绝他——” 初岚震惊不已,难道温姹嘴硬心软,明面同她徒弟势不两立,内心却向往着能与他交流? 她回身道:“原来如此!” “是呀,我真没想拒绝他。”忽然,温姹浑身发冷,飘在空中的纸上传来一股牵扯之力。 她猛地抬头,齐君微微侧目,静默的眼中透出淡淡的凉意。 温姹一顿。 齐君:“不,你想。”声音不容置疑。 温姹:“?” 她想吗? 她没想啊! 可看着齐君,温姹一瞬间恍惚,她,她好像真有点不想拒绝。 齐君:“但我拒绝。” 温姹:“。” 初岚:“。” 齐君看向初岚:“既然师尊说今后看到便告知我,那我等师尊。” 初岚眼神在齐君温姹之间徘徊,气氛好微妙,要问齐君的事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先溜了。 背影消失在重重铜花门中。 “……” 温姹这才反应过来,她不是来道歉的吗? 可刚才被齐君看着,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现在更没机会说了。 温姹第一次给对手赔礼道歉,信都抽出来了,却没成功。 她尴尬到想立地飞升,从此离开修真界。 手上泛花笺轻飘飘飞起,落在齐君掌心。 齐君神色冷然:“温道友不必纠结,我会同师尊解释。” 温姹脸色红了青,青了白,白了又红,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齐君越过她向门里走,三步后忽然顿住。 “还有,师尊从没生过你的气。” 温姹猛地折身,只能看见齐君渐行渐远的背影。 清岚徒弟看上去不像骗人的。 温姹在追上去询问,和找清岚重新解释一遍之间反复横跳,最后哪个都没选。 松声如浪,她沉默了很久,取出令牌传讯栾掌门: “师祖你为何骗我?!” —— 太虚宗临时洞府。 初岚瘫在床上,舒服地叹了一口气。进入金丹期后,修士一般不需要睡觉。 可她不是一般修士。 天师门偏北,山上松风清冷,被子里却暖烘烘。初岚缩进被子里,两只手伸出来,拿着一卷齐君试过毒的话本。 此时天色尚早,午时都未到。大晚上睡觉没意思,因为其他人都在睡。 唯有其他人都早起奔波、比试、又紧张又累,而你大白天睡觉,才能真正体会到睡觉的快乐。 初岚露出快乐的笑容,渐渐处于半梦半醒之中。 睡觉,妙不可言。 但她一觉醒来,想到已经金丹大圆满,快乐就消失了。 初岚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 她希望有天低下头,看到的是c凶,而不是脚尖。 她希望有天能呼吸到一米七三的新鲜空气。 继续瘫回床上,初岚双眼无神,成了一条生无可恋的咸鱼,连唯一的梦想都失去了。 她传讯师父:“怎么办,我长不高了。” 半响后,清尘真君于百忙之中回讯:“恭喜,等你到元婴,便能正式出师,接手清峰事务了。” “?!”不能啊! 初岚咸鱼打挺。 看看太虚宗掌门,元婴大圆满数百年,修为不见增长,平日里也不见踪影,是为何? 还不是996逼的。 看看师父清尘真君,分神已有数年,还在伪装元婴,是为何? 还不是怕996。 要她出师,接手宗门事务,不可能。休想骗她996。 这么一想,金丹大圆满的生活最幸福了,有车有房,上有师父罩着,下有徒弟供着,寿数八百年起步,每天睡懒觉,找姐妹们玩,还没人敢找茬。 初岚长长呼出一口气。稳住,稳住了,再不能升级。 再升级她就不是失去梦想了,而是失去整个人生。 咚咚咚—— 门被敲响了。 初岚翻起身,右手一指,床前纱帘散下,被褥铺展平整。 她看着椅子上的外衫,默念法决。 你是个成熟的衣服,应该自己学会穿我了。 于是外衫飞来,三两下整齐穿戴好。 初岚露出微笑,换到椅子上瘫着。 门开了,齐君负剑进来,他浑身沾着清冽的松风,来到面前,初岚隐隐嗅到草木的香气。 “师尊嘱咐的事,已经查出来了。”齐君说。 初岚坐起身。 昨日御剑大会放榜十强,文莆凭空消失,传讯不回,加上岑照含说他最近都怪怪的,初岚心里总是不安。 她就随口一提,让齐君问问文莆去哪儿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同院幽峰弟子问了他师父,那位元婴真君说,他回文家了。” 初岚恍然大悟,原来是家里的事。 文莆出生元洲八大世家之一,世家里破事多,但修炼资源也多,若是初岚出生在世家中,怕是现在都已经分神了。 她重新瘫回去:“辛苦了。” 齐君轻轻嗯了一声,再不多话,却没有离开,而是解剑坐了下来。 屋子里渐渐被松柏的清香占据,初岚有点懵。 怎么不走了? 还好她聪明绝顶,很快就猜到齐君为什么不走。 一定是因为他替她办事,她却没有赏赐。 初岚坐起来,掏出十块上品灵石,挥手飞去桌上。 叮铃当啷,灵石滚了滚,停在剑前。 齐君:“……” 见他还不走,初岚惊了。 好家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徒弟跟她一个德性,不薅秃对方不罢休。 初岚仰卧起坐,又掏出一大瓶酿雪魄。这玩意儿她看了就有心理阴影,赶快分出去。 叮当,玉瓶落在灵石旁。 酿雪魄珍奇,某些分神期尊者都求之不得,这下他绝对满意。 “……”齐君缓缓撩起眼皮,盯向初岚。 初岚被他看得背后发凉,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心情不好。 这下她总算明白了,齐君并不想要赏赐。 他就是被温姹拒绝了,心里难受,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顿时,初岚仿佛感同身受,心中泛起一点点酸涩。 她长叹一口气,起身坐到齐君对面,郑重安慰:“你还是要以修行为重。” 闻言,齐君身形一滞,初岚看不见,但他神识深处的吞天瓶正在狂笑。 “哈哈哈她又在想什么了!” 窗外昏黄的夕阳照进来,齐君长睫微动,眼中全部映着她。 被这么一双眼看着,初岚顿时责任心大涨,终于履行了做师尊的义务,开解徒弟。 “世间爱恨都如过眼云烟,转瞬即逝,结了道侣又如何?你可能不清楚,但师尊告诉你一个真相:碍情,不过是人脑中分泌的一种激素,最多两年,激素就会渐渐消退。那些结了道侣却分道扬镳的人还少么?真不少,所以说得残酷一点,这个世界没有真正坚固长久的碍情。” 初岚背对夕阳,幽然长叹:“更何况你是个剑修,你看看自己的道侣,就在你身边啊!” 她指着桌上那把剑。 齐君:“……” 初岚露出微笑。 别看她郑重其事,有理有据,好像经验丰富,君不见她上辈子多少次倾听朋友的碍情故事,一顿出谋划策猛如虎,谁知道她背地里母胎单身呢? 但世界上最懂碍情的,似乎就是单身狗啊。 见齐君纹丝不动,好像被她的话所震撼,初岚素手轻翻,桌上一盏八角琉璃灯灯芯燃起。 微弱的火苗在屋中闪烁,五光十色从她脸上晃过。 初岚声音温柔而利落:“人心里的感情,就像株火,最开始只有这么一点点,但你每想一次,每见一面,就如同添灯。” 她长指点着灯沿,烛火越燃越高,火苗长成一团烈烈火焰。 “最后心火变成心结,甚至会影响你的修行,将你早早烧成灰烬。” 齐君隔火看她笼罩在火光中的眉眼,似是灯火太旺,烧得一时冲动,嗓音微哑:“若心火已经生了呢?” 初岚怔怔回望。 已经生了? “掐灭。” “……” 初岚放出一注水流,冷水泼在灯芯上,嗤一下,浇灭芯火。 一缕灰烟悠长,似带着惆怅与遗憾,在微风中消散。 向晚夕阳已逝,夜幕初上,将天地染成暗青色。 齐君垂眼,片刻后,他也伸出手,指尖轻点琉璃灯灯沿。 微弱的火苗重新燃起。 初岚怔怔看着,目光一点一点上扬,最后和齐君视线对上。 他神色平静,却与往常不同,仿佛眼尾多了几分暖意。 他说:“掐不灭了。” —— 与此同时,御剑大会,温姹对决罗珑。 一个太虚宗弟子火急火燎赶往看台,附身在紫衣尊者耳畔密语。 只见紫衣脸色大变,旁边的栾掌门心生不妙,忙问:“何事如此?” 紫衣尊者深吸一口气:“魔尊巫千星,动手了。” 栾掌门最烦这种说话说一半的,急的心里发抖:“他做什么了?” “他抢了文家的混沌双极匙。” 栾掌门大惊失色。 众所周知,混沌双极匙能开启南海一座太古秘境,其中法宝无数,这都不算什么。 据说,秘境阵法中心座着一尊石碑,名曰混沌双极碑。 而碑上藏着飞升的秘密。 “难道他要大乘了?!” —— 元洲文家主家。 文家嫡系数万年来盘踞于太虚宗南部,子弟多为土火灵根,楼宇阁台皆为红色。 大门紧闭,文莆御剑而来,未进门先行一礼,随即敲了敲大门。 无人应答。 文莆脊柱里升起一股寒意。最近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修炼时心脏经常漏眺。 直到昨日下午,他从御剑大会下来,给父亲传讯,问问母亲的身体如何。 两个时辰都无音讯,父亲可能在忙,但文莆没有犹豫,立即动身,不惜万金租借了宗门天级灵舟。赶了一天一夜,丹田枯竭了五次,终于到了文家。 他屏住呼吸,用令牌刷开结界,推门。 门从里面闩住了。 那种不安到达了极点,文莆浑身发冷,拔剑削开门闩,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仿佛要吞噬一切。 极目之处皆是魔域业火。 他一动不动,看着眼前地狱般惨烈的情状,半晌,拔腿冲向父母在主家的小院。 小院里躺着父亲和母亲的尸体,丹田破开,灵根被拔掉了。 他心中空空,他感到头晕,好像有一把刀子扎进腹部,转了个弯,剜出他的胃。 文莆将父母的尸首搬出来,双手抖着,再次冲了进去。 死的,全是死的,家主的尸体,文宇的尸体,堂兄弟们的尸体。 业火滚烫,文莆衣衫脏污狼狈,接近文家祠堂,忽然有一道呼吸声传来。 他扭头去看,那是同在太虚宗的嫡系堂姐文萱,她靠坐在赤红的梁柱旁,半个身子被业火吞噬。 文莆将她救出来,背在背上,向外走。 感受到背后微弱的心跳,他双唇抿成直线,忽然眼睛一花,泪水无声涌了出来。 “萱姐,你别抛下我。”他声音如气。 文萱没有应答。 但文莆看不见,爬在他背上的文萱缓缓睁开双目,她眼白多眼黑少,额上两只黑色魔角渐渐隐去。 文莆喘着气,目光坚定。 “萱姐,你撑住,我现在就带你回太虚宗。” 好啊。 巫千星披着文萱的皮,猩红的双唇沾满血液,向耳边裂开,露出一个无声的笑。 —— 另一边,天师门。 有弟子敲了初岚的门,唤她去御剑大会看台。 比试已有最终结果。 初岚道声谢,长舒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她领完奖就要回太虚宗,享受美好的金丹大圆满咸鱼生活。 第60章 哼哼 不同于初岚,温姹前往比试场地时,整个人都裹在一层阴云里。旁人见了,谁都不敢上去安慰。 她御剑自主道上空而过,渐渐地,远处骚动声越来越清晰。 温姹极目看去,是姓关的师兄,和一个太虚宗女修起了点冲突,二人御剑浮在空中,正论着理。 太虚宗女修面容姣好,有点眼熟。 好像……和清岚经常混在一起,还败在她手上过。 温姹白日道歉失败,憋了满腹委屈,一想到等会儿去比试场地,大半个修真界都会知道她输给清岚,就更不爽。 但她素来在天师门横行惯了,并没有绕道的意思。 三息后,远处又来了个自家师姐,不知说了什么,争执声更大了。 待温姹路过时,那太虚宗女修气得发抖,一扭头看见她,眼睛微微发亮,张口就唤:“温道友!” 温姹停住。 天师门师兄师姐脸色一变,笑道:“就不麻烦温师妹了。” 温姹没有回应,而是淡淡看着岑照含。 岑照含以为她想听事情原委,便一五一十说了。 原来是天师门关真人御剑飞得急,正好从岑照含身边擦过,而她正在走神,乍然一惊,手比思绪更快,直接拍出一张符篆,伤了关真人。 如果他们萍水相逢,也就罢了,岑照含早上比试差一招,败在关真人手下过。 于是关真人捂着灼痛的伤口,咬定她寻私仇,不让她走,要闹到宗门去。 岑照含抿着嘴,温姹在天师门里极有分量,她只要说点和稀泥的话…… “无聊。”温姹面容冷漠。 这女修跟她有什么关系?若是清岚,她还愿意停下来说几句。 温姹扭过头,一剑破开层云,绝尘而去。 岑照含瞪大了眼。 关真人长脸一拉,蹙眉斥责:“你不要找借口,这关温师妹什么事。” 岑照含深呼吸:“好,不关她事。” 没办法,拗不过两个天师门的,岑照含只好跟他们去找栾掌门和紫衣尊者裁决。 可到了看台,一众高阶修士气势威严,分神尊者、大小门派的掌门皆看过来。不过两息,岑照含就被十二道神识扫了个遍。 唯独少了紫衣尊者的视线。 太虚宗位上,金丝玄木椅空空荡荡。 栾掌门蹙眉:“何事?” 岑照含犹豫道:“敢问栾掌门,我家尊者去哪里了?” 旁边太虚宗弟子凑到她身边,附耳道:“文家有变,尊者去去就回。” 岑照含一凛,垂首不语。 而关真人打开了话匣子,刚才对着温姹半句不说,维持一副好师兄的模样,现在聒噪如同蝉鸣。 栾掌门坐在椅子上,撑着下颌。 还以为多大的事,没想到就是两人撞了一下。 栾掌门正烦忧魔尊巫千星,挥手道:“我徒孙走得太急,岑小友不该掷出符篆伤他,这样,你们互相赔个礼,这事就结了。” 周围几人也和稀泥:“是个意外罢了,道个歉就过去。” 关真人心里憋气,明明就是岑照含输不起,故意伤人。 他凉凉道:“那还真是对不起岑道友了。” 语气不算好听。 这个节骨眼上,岑照含不想给紫衣尊者添麻烦,心道忍忍就过去了。 她也行礼:“抱歉。” 她一抬头,见关真人伸着手,手心朝上。 岑照含:“?” 关真人冷笑:“你伤了我,说句抱歉就过了?” 岑照含一口气憋在喉咙里,扔出一瓶丹药:“拿好!” 说完她扭头就告退,走到一半,咬了咬牙,又忍不住回头。 远处席上,栾掌门正同关真人说着什么,面色温和,语带安慰,甚至还送他一瓶地级疗伤丹,嘱咐他好好养伤。 关真人笑着接过,几个尊者还打趣道:“真是年少有为。” 关真人御剑大会排名第五,栾掌门重视他无可厚非。 日头西斜,照得岑照含影子幽长。她独自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紫衣尊者还是没有来。 岑照含慢慢往回走,安慰自己伤了人理应赔丹药。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难受。 她走得好好的,怎么就平白无故,受了一肚子气。 倒霉。 岑照含抬起头,对着碧蓝苍穹,想把眼眶中的湿润憋回去。 天边出现一个黑点,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一只钢铁松鼠。 初岚坐在松鼠上,睡眼松醒,遥遥挥手:“姐——妹——” 岑照含:“。” —— 御剑大会即将结束,宣布结果却晚了半个时辰。 高台之上,十把金刚木椅上光华流转。初岚坐于其上,岑照含坐在她右边。 对面一位长髯老者挥动拂尘,踏风而来。他掐诀念咒,台上的水镜便高高挂起。 “开!” 水镜重开,锣鼓响彻整个比试场,轰隆隆不绝于耳。 长髯老者也不多言,开场话只有两句,随即喝道:“御剑大会首席——” 顿时全场数万修士皆将目光投向初岚。 大家早就清楚她打败了温姹,夺得首席,但正式宣布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长髯老者微微一笑:“清岚真人!” 台下呼喊声如沸水,清峰大师兄康烨努力维持着仙风道骨的模样,但折扇摇得快出了残影。二师姐李轻轻更直接了,抱着巨剑挥舞,双目含泪:“小师妹是坠棒的!” 初岚起身,缓缓向老者走去。长髯老者颔首,目光中带着对年轻后辈的赞许。 旁边两个小童捧上一枚玉盒,老者打开,取出一块金线嵌字的墨玉版,他动作珍重,催动灵力将玉石渡向初岚。 台下议论声四起:“那是什么宝贝?” “给首席的,那定是地级以上的法宝。” “天级也说不定。” 初岚也睁大眼,伸手要接,墨玉板却调皮似的,绕开她手,直接撞上了披风。 瞬间,墨玉板竟融进她青色披风中,光华轮转,金线游走,辐射出一股灵气波动。 她平平无奇的披风竟化作一件天级法衣! 而台下人不知发生了什么,还伸着脖子努力望。 长髯老者:“如何?” 初岚行礼:“多谢。” 长髯老者微笑不语。 按理来说,现在初岚应该发表获胜感言了,先谦虚两句,再说些勉励后辈的话,最后表决心,一定要努力修炼,今后报效宗门。 甚至上来之前,初岚都打好了腹稿。 但她立于高台之上,久久不动。 台下,康烨一颗心悬在嗓子口。 接着,初岚转过身,正对席上栾掌门。 栾掌门:“?” 初岚笑了。 康烨懵了。 他心中升起一股极强的预感,小师妹要搞事。 今日早上,师父还特地叮嘱他和李轻轻,一定看住小师妹,让她低调行事。康烨追着初岚说了四五遍,初岚拍着胸立地起誓,绝不会在御剑大会上搞事。 “完了完了。”康烨折扇掩面。 二师姐李轻轻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她甚至打开了留影石,准备记录自家师妹的荣耀。待师妹长大了,再放给她看。 旁边一群太虚宗门人也没意识到哪里不对,甚至还与有荣焉,看天师门的眼神都轻蔑了几分。 他们都等着初岚开口。 随即,初岚开口了。 她重重道:“天师门流云剑阁排行十一的关真人。” 高台椅上,关真人被初岚突然点名,浑身一滞。 一时间看客们露出好奇的目光。 初岚叹了口气:“此人,是个菜比。” 关真人:“?” 众人:“???” 康烨抽筋一般给初岚使眼色。 快停下来啊! 李轻轻握着留影石,双手颤抖。 不要停下来啊,这可是珍贵的小师妹怼人实录! 岑照含眼泪喷了出来,人生中能有一个姐妹在你受委屈的时候替你出头,值了。 万众瞩目中,初岚摇摇头:“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觉得天师门很厉害吧?” “尤其是关真人,你居然被一个走神的小姑娘用符篆伤到了,你也太弱了。哪天你去偷袭睡觉的魔修,魔修打个呼噜,都能将你重伤在地。就这?天师门就这水平?” 关真人总算明白怎么回事,剑修暴脾气,直接跳起来对峙:“你蛮不讲理!” 初岚睁大眼:“我初岚从不讲理,你竟现在才知道?” 关真人被当众羞辱,怒不可遏,猛地站起身。 眨眼间高台上下乱成一锅粥,初岚一跃而起,直接蹦到长髯老者背后,弱弱地说:“尊者救命啊,他嫉妒我得了首席。” “他就是在寻私仇!” 关真人被她一手颠倒黑白气得丧失理智,直接拔剑。 长髯尊者拂袖:“退下!” 轰的一声,碗状的结界从天而降,扣在关真人头上。 栾掌门拂袖,飞身落在高台上,灵气鼓动,推开三人。 “清岚真人,你为何无故言语羞辱我天师门弟子!”栾掌门释放出分神期威压。 初岚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他为何无故冲撞我姐妹岑照含!” 栾掌门一愣。 初岚面无表情,继续杀:“小辈们打闹,掌门竟也来掺和。”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凉气声。 这话说的,岂不是暗指栾掌门心眼小,多管闲事? 岑照含坐在椅子上,止不住抹眼泪,一方面是爽得,一方面是怕得。 栾掌门双眉缓缓蹙起,声音竟平静下来。 “清岚真人,你夺了御剑大会的首席,的确有骄傲的资格,可若是凡事不放在眼里,小心,你就此止步金丹。” 初岚双眼一亮:“太好了,我正巧不想结婴,今日就借您吉言。” 栾掌门:“???” 就在此时,席上涌出一道精纯的灵气,空气中传来隐隐的阵法波动。 栾掌门扭头,只见紫衣尊者从太虚宗回来了。 紫衣眉眼间略带疲惫,扫过场中骚乱,顿了片刻:“这是?” 栾掌门自觉无趣,重重一拂袖,回到席上,不咸不淡:“闹了点小别扭。” 紫衣尊者每当回事,随口笑道:“小辈们闹别扭,就由他们去吧,我们插手,便是掉价。” “……”栾掌门脸青了。 而初岚施施然回到椅子上,拍拍岑照含的肩,再没多说。片刻后,两人又开始交头接耳,低声怪笑,不知道在说什么。 旁边,温姹捏着椅子扶手,一直盯着岑照含。 她有一点点懊恼。 当时若是管了岑照含的闲事,如今也能与清岚一同说笑。 似是感到温姹的视线,初岚抬眼看过来。 “……”温姹猛地扭过头。 谁稀罕。 —— 太虚宗,幽峰文萱洞府。 这几天来,文莆日日夜夜守在文萱洞府,生怕一个不小心,文萱疗伤出了什么岔子。 自打文家被灭,文莆回忆起不少小时候的事,更格外珍惜他唯一的堂姐。 他坐在椅子上,对着床上平躺的文萱。 “姐姐以前还送我龙须糖吃。” 文萱面色惨白,半响,缓缓睁开眼,眼底划过一丝恶意浓重的笑。 她声音嘶哑:“堂弟,龙须糖是什么?” 文莆心一沉。 堂姐勉强从滔天魔火中捡回来一命,修为尽失,半身被魔气入侵,记忆也混乱。 她不记得功法道术,不记得师父师兄,却记得他是她堂弟。 文莆描述了龙须糖的酥甜口感,“文萱”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好想记得,可我已经记不起来了。” 她长睫搭着,浑身颤抖。 “堂弟,你不想报仇吗?” “你会给文家报仇吗?” 她每说一个字,文莆心中便挨一刀。这段时间里,文莆只要一闭眼,眼前就是文家灭门的惨状。睁开眼,文萱又提醒时时刻刻提醒着文家已经不在的事实。 但文莆只顾着安慰文萱。 他是个男人,不可以软弱,也不可以崩溃。 见文莆陷入仇恨中,痛苦又愤恨的模样,巫千星安心闭上眼。 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文莆便能自行走火入魔了。 待他入魔,就将他体内的火灵根取出来,为五冥果做药引。 他这么想着,就听到洞府外响起一串脚步声。 巫千星披着文萱的皮,不能放出神识,但隐隐感到一阵大乘期的气息。 太虚宗唯一一个大乘,便是紫衣尊者。 巫千星闭眼不语。 几人通报了进来,文莆起身,与紫衣尊者说话,又同一个女修说话。 巫千星蹙眉,这女修的声音耳熟,气息也熟。 他睁眼,一个白衣青披的女修映入眼中。 顿时,巫千星怒从心中来。 此人,就是几年前他来夺吞天瓶时,那个耍他□□的练气期女修! 没想到她都金丹了。 巫千星眯了眯眼,他虽然披着文萱的皮,不方便行动,但整治一个金丹蝼蚁还不简单? 他掩在被褥下的右手轻轻掐动,一只十二条腿的狰狞长虫钻进床中,沿着墙角向初岚爬去。 长虫离初岚越来越近,巫千星唇边的笑越来越大。 ——啪。 长虫被弹飞了。 初岚平平无奇的披风亮光一闪,金线流动,转而隐去。 巫千星:“?!” 竟还是个天级法衣,这女修倒是受宠。 他赶忙召回长虫。 初岚懵懵地抬头,刚才是不是有个蚊子被她披风弹跑了。 她掸了掸衣摆,好家伙,这披风还是个多功能蚊帐。 她转向床榻间。 刚才初岚思考了不少救治文萱的法子,其中最快捷的,就是用嗜日吸收文萱身上的魔气。 但此法不方便在众人面前施展,因此她委婉向紫衣尊者和文莆提了句:“我能单独和文萱待一会儿吗?” 巫千星一听,心道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些闲人碍事,等他们一走,他就能光明正大催眠初岚,再种魔种。 天水灵根,正好给他当傀儡。 “好……”塌上文萱传来虚弱的声音。 文莆和紫衣尊者对视一眼,退出房间。 木门吱吱呀呀关上,将阳光彻底挡在屋外。屋子里昏暗,巫千星缓缓坐起来,一双漆黑的眼中流动着滚烫的红。 初岚取出浪蕊杖,沉吟片刻道:“接下来我要做的事可能有些惊世骇俗,但你不要怀疑,我真是为了你好。” 巫千星唇角扬起,语气沙哑:“好。” 他勾勾手指。 初岚一喜,没想到文萱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奶油// 她直接自信:“把衣服解了吧。” 巫千星:“……?” 初岚见她怔愣,以为她害羞。 姑娘家遇到这种事,的确会害羞,即便在姐妹面前,也有人不愿穿太少。 但她来疗伤,自然要表现得坦荡,对方才能消除恐惧的心思。 初岚正经道:“姐妹,我们都是女的,你怕什么?” 巫千星额上暴起一根青筋,谁和你是姐妹,谁他妈是女的?! 他掐住被褥,一双手竟随着这副身体的记忆,不觉放在了胸口。 下一瞬,初岚目光竟落在了他凶前。 巫千星:“……!” 他恶狠狠道:“你那双眼睛在看什么?” 初岚恍然大悟,更加正经:“你自信点,你凶不小,起码有b。” “???”巫千星气得脸色发青。 不知天高地厚! 他今天不给这女修种最痛苦的魔种,他就枉活了一万年! 第61章 哼 见文萱不肯解衣,初岚放软声音,安慰道:“别担心。” 她意念一动,莹莹蓝光闪烁,浪蕊杖出现在她手中,仗尾对准文萱。 “我给你除魔气。” 还除魔气? 巫千星冷笑,半拢的掌心躺着一块黑琉璃。 见紫衣那老头子出去了,他坐起身,阴恻恻看着初岚:“好。” 初岚一笑,下一瞬,虚影闪过,那块黑琉璃射入她眉心。 她不过金丹,且毫无防备,乍然对上潜伏已久的分尊,直接中了招。 什么都没看清,什么都没察觉,初岚手持浪蕊杖,静静立在原地,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 看着初岚昏迷的模样,巫千星神色轻蔑,他刚刚所种之魔种,名曰列当藤,十分适合这女修。种子入体便扎根丹田,吞噬灵气,产生魔气,滋养藤蔓沿宿主经脉生长,最后从水灵根里长出一条黑漆漆的魔藤,而宿主肉身逐渐被魔藤消化,最后开出一簇蓝色小花。 待三日后,他再来采摘花朵,炼丹服用。 巫千星视线一转,移到初岚手中长杖。 他猛地怔住。 那是—— 那是嗜日?! 巫千星又惊又疑,不敢置信。 嗜日不是把玄色长剑吗,怎么被她用成一根烧火棍了。 而且,据说嗜日被日神仙夺走,怎么跑到她这里来了。难道,她表面是个道修,其实效力于日神仙? 巫千星冷笑一声,正巧,得来全不费工夫。从今天起,嗜日就是他的了。 巫千星伸出手,指尖触碰嗜日尾端的一瞬,他整个人猛地发颤,如同牢牢吸附在磁石上。 汹涌澎湃的黑烟倾巢而出,被吸进嗜日里。巫千星心头大骇,浑身动弹不得,怎么也拿不开手。 他的魔气—— 他修炼千年的魔气啊! 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初岚依然在沉睡,巫千星一边抖出残影,一边大张着嘴。 与此同时,文萱洞府之外。 紫衣尊者负手立在屋前,身后站着文莆、以及几个幽峰师兄师姐。 忽然,屋子里传来文萱的呼声,如同吐着舌头上下颠簸:“啊啊略略呜呜呜噜噜——” “???” 这声音好生奇怪。 此时,天边飞来一柄青剑,风止尘定,齐君落地收剑,看向文萱的洞府,长眉微蹙。 他的识海中,吞天瓶疯一般乱蹿:“仙尊救命!那那那里有魔修——” 然而齐君不为所动,只是与紫衣尊者行了礼,便站在一旁等候。 吞天瓶急如热锅上的蚂蚁:“魔修来抓瓶瓶了!” 齐君直接制住它,缓缓在识海中道:“下界道魔相争,与万物生克无异,自有定数。” 很明显,仙尊不会插手。 吞天瓶枯了。 仙尊不插手,那它这段时间就别想出来玩了! 半晌,文萱洞府的门却开了。 只见初岚神色略显疲惫,站在门边:“可以进来了。” 众人赶忙上前,文莆不顾礼节,慌忙跑过去:“萱姐她……” 初岚挑眉,挥舞手中浪蕊杖:“你还不信我?” 文莆这才放心,赶忙跑进去。 他一走,初岚眼角眉梢都垂下来,疲态更显眼。 齐君看着她,唇角抿成一条线,再看向屋子里时,眼神渐渐发冷。 紫衣尊者等人进去后,看见文萱,脚步一顿。 只见她面色苍白,骨瘦如柴,两眼空洞,嘴里有袅袅青烟飘出。 “……” 这是治病还是被吸干精气了。 初岚非常自信,刚才她为文萱治疗,好家伙,不过就愣了个神的功夫,文萱体内浩瀚如海的魔气全没了。 紫衣尊者上前,一探经脉,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而巫千星躺在床上,气得双手发抖,两眼血红。 他的魔气!他的魔气全没了! 初岚:“恭喜啊!” 文莆:“堂姐,恭喜啊!” 紫衣尊者抚掌大笑:“真是大喜的日子,你要好好谢谢清岚!” 顿时,满堂恭喜轰隆隆,在巫千星空空如也的脑海中萦绕,回荡,不绝于耳。 “哇!” 巫千星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最后一丝魔气也逸散出来。 他最近走了什么霉运,先失了两个分身,又被吸干一个分神期的魔气。 巫千星刚要开口,就听紫衣尊者赞许道:“吐血好啊!” 幽峰师姐:“是啊,把魔气脏污都吐出去。” 初岚托腮:“姐妹你吐得妙啊!” 巫千星嘴角溢血,目光向上,恨恨盯着初岚。 初岚抽出手帕,擦了擦他唇边的黑血,动作轻柔,无微不至,如同照顾一个智障儿童。 对着她背影,紫衣尊者陷入沉思。 清岚定有些不能见人的法宝,但遇到文萱被魔气入体,她冒着法宝暴露的风险,也要救同门。 虽然文莆交好清岚,文萱却与她没什么交情,能做到这一步,只说明一点。 ——清岚的确是个重情义的人。 虽然她有时行为乖张,看似随心所欲,关乎性命的大事上却一点不含糊。 紫衣尊者内心温热,感叹不已, 清岚,今后定能肩负大任! 他转身道:“清岚关爱同门,一点也没藏着掖着,你们也要多学学。” 闻言,巫千星狂翻白眼。 众人听了,也恍然大悟,顿时看初岚的眼神都多了些敬重。 初岚瞥了眼文莆,摆摆手,语气郑重:“关爱同门是真,但藏了很多,你们不要学,毕竟我这吸魔气的道法,你们学不会的。” “……”顿时,众人眼中的敬重凝固了。 紫衣尊者摆手:“待你元婴以后,就要出师了,对吧?来我和掌门身边,我们教你如何处理宗门事务。” 此话一出,几个幽峰弟子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大乘期尊者,和太虚宗掌门两人亲自教导,这是要当下一任掌门培养啊! 闻言,初岚瞳孔地震。 处理宗门事务?继续996? 想得美。 初岚笑了笑,看向文萱:“多谢尊者,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这几天我得每天看望文萱道友。” 塌上巫千星一愣,眼底迸发出恨意。等他潜心恢复一点魔气,下次初岚到来,紫衣老头子不在,旁边无人。 ——就是你初岚的死期! 初岚继续道:“若是文萱道友体内再滋生魔气,我就效法今日,重新除去。” “保证她体内干干净净,永远也生不出一点魔气。” “???”还吸? 巫千星气得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注意到文萱双目紧闭,紫衣尊者颔首起身。 一眨眼就睡过去了,眉头都不皱一下,应该是终于安心了吧。 初岚一回眸,惊讶道:“文萱睡了,我们先走吧。” 众人轻手轻脚出去,带上了门。 文萱洞府前寂静,幽峰修士虽数量众多,但皆是自扫门前雪。 因此,无人注意一炷香后,文萱洞府的门开了又关。 齐君垂眸,站在巫千星塌前,面容无悲无喜。 巫千星昏了许久,意识到一股别样的气息,恍惚睁开眼,只见塌前闪动着一团金光,丝丝缕缕的仙气飘散出来。 ——吞天瓶! 巫千星忽然迸发出无尽的力量,伸手抓去,吞天瓶猛地后退,一柄小剑撞进巫千星手中。 剑身被青光包裹,渐渐涨大,欲飞入巫千星丹田之中。 巫千星瞪大双眼,惨叫:“啊——给我滚开!” 吞天瓶也在惨叫:“不要啊!恶臭魔修滚啊!” 音波和吞天瓶的意志形成强劲的波纹,吵得齐君蹙起眉,他拖着吞天瓶,向前移动。 而吞天瓶的泪,射了出来。 它在齐君识海中呐喊:“仙尊你不是说不能插手下界俗务吗!!” 齐君不动声色,山洪般威压从吞天瓶身侧而过。 瓶瓶再不敢多嘴。 渐渐地,青色玉剑没入巫千星丹田,巫千星浑身发抖,青色玉剑只有筑基的气息,却死死钉在巫千星丹田中,他尝试运行功法,却猛地吐出一口血。 他冷静下来,仔细一看,才看清吞天瓶背后站着一个人,通身包裹在一团紫色轻霭间中。 齐君不欲与巫千星交谈,转身而去。 屋内,巫千星眼眸转深,警惕起来。 他是谁? 太虚宗如何有这等人物? 但魔尊叱咤魔界万年,手上法宝多不胜数。谁也没注意,齐君出现的一刹那,巫千星胸口的琥珀闪了闪。 那团紫色轻霭的倒影,凝固在了琥珀之中。 屋外,吞天瓶沉默了很久,意识到齐君都做了什么,泪水哗啦啦流着。 混蛋仙尊,果然还是爱瓶瓶的,为了保护瓶瓶,竟然破例对巫千星出手了。 这就是霸道仙尊爱上瓶吗? “……”齐君目光凉凉,上下瞧了吞天瓶。 他依稀回忆起仙界的无尽岁月,吞天瓶的举止言行。 吞天瓶乃天生之灵,别的器灵懵懂时乖乖窝着,它倒先学会四处乱撞。齐君偶然发现后,用一滴心尖血彻底启蒙开化。因此,只要他心绪一动,吞天瓶也不受控制,跟着动。 虽然吞天瓶天性乖张爱热闹,但如今,这一嘴胡话是跟谁学的。 瓶瓶还在飙泪:“这就是冲冠一怒为瓶瓶吗?” 齐君双手抱臂,没有否认,却也没有肯定。 他抽出背后长剑,御剑向清峰飞去。 —— 清峰。 一个筑基弟子敲响了初岚洞府的门。 “太虚宗掌门传见真人,请真人去主峰大殿。” 初岚猜测,定是她御剑大会得了第一,宗内长辈要赐礼了。 “抱歉,可以等到午后吗?”初岚揉了揉眉心,“我需要休息一下,等下午亲自向掌门赔礼。” 若是平时,初岚收拾收拾就去了,但今天兴许为文萱抽取魔气,累了,头晕得厉害,带着丹田里的灵气翻滚。 传令弟子哪敢拒绝,关心了好几句,初岚应付说睡觉就好,他才放下心,回去了。 屋门吱吱关上,初岚头晕眼花,倒在床上,刚沾上枕头,就陷入一片黑暗。 自修炼外丹田以来,她丹田中的灵气若一潭死水,此时却汹涌起伏,被一颗黑色水晶搅得天翻地覆。 魔种不断吞噬着她的灵力,产生魔气,化作黑色枝芽。 似是感受到危机,初岚丹田里小周天加速运行,驯化更多灵气,一鼓作气试图挤走魔种,却反被魔种吞噬。 如此不出三日,初岚定会丹田枯竭,身死道消,彻底化为魔种的养料。 就在此时,浪蕊杖隐隐浮现,嗜日撞见魔种,如同狼撞见了肉,扑过去吸取。 于是初岚丹田中,出现了一种奇怪的景象。 魔种不见长大,灵气却越来越多,越来越满。 …… 半个时辰后,初岚迷迷糊糊睁开眼。 怎么睡了一觉,跟打了一架似的,头倒是不晕了,精神也很饱满。 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瘫在床上,睡午觉没有闹铃真爽。 金丹期大圆满,真爽。 但她还记得,要去见掌门。 不仅仅是她,据说整个清峰,乃至各大峰门的峰主、亲传弟子都要到场。 初岚缓缓起身,隐隐感到有人靠近她洞府。 是她徒弟。 估计是师父派来叫她的。 于是她主动打开门,阳光霍然照进来。 屋外,齐君一身白,沐浴在洒金般的秋阳,他神色一顿,似是没想到初岚已经起了。 初岚一眼看到他,四周林风都爽朗起来,吹拂着齐君的发丝。 “师尊,师祖已在大殿等候。”齐君嗓音清冽。 他背后是碧空云海,与他白粲的衣摆几乎化为一体,仿佛下一刻,他便要融进光风里。 初岚陷入沉思,以前怎么没发现,人长得美,竟能令光风云叶为之改变吗? 她仔细品了品,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清岚真人,选徒弟的眼光,妙。看人的品味,高。 她初岚都佩服不已。 “好,你稍等几息,我马上就来。” 她沉浸在奇妙的得意洋洋中,就要往屋里走,回身动作略急,荡起丹田里汹涌澎湃的灵力。 哗—— 初岚重心不稳,差点一个平地摔,直接扶住雕花木门。 “。” 初岚搂着门,重新站直,一抬头,视线正好和齐君对上。 “……”齐君半伸着手要扶,但没轮上他。 毕竟初岚平衡能力很强。 初岚没来得及细想,先咳了咳:“丹田里灵力太多,就这样,你以后会懂。” 齐君闻言,眼中一点一点泛出笑意:“嗯,我懂。” 语气非常正经,绝对不似故意调侃。 “……”你懂个鬼。 初岚微微眯眼,一字一句道:“不磨蹭了,赶紧准备出发。” 齐君被她轰了出去,站在檐下,背对屋门。 识海里,吞天瓶裹着通身金光,正在狂笑:“平地摔哈哈哈!臭女人横行多年,欺瓶霸瓶,没想到也有今天!” “那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刚才的景象。”吞天瓶晃动小围脖,“松鼠溜冰!” 它嘲笑了好一阵,忽然想起什么,浑身一抖,立刻收敛成一团,小心翼翼瞧了瞧仙尊。 然而—— 仙尊居然也!在!笑! 吞天瓶快乐了,膨胀了,扬眉吐气了。 吱呀一声,屋门再度打开。 “走吧。” 齐君折身回望。 下一瞬,吞天瓶不受控制,直接摔了个底朝天。 只见初岚站在门栏边,光与影交界处。 她换了身新衣服,白衣织上波光粼粼的银,披风却更青翠鲜亮,一层云纹扣如出岫,自她前襟处攀上肩尖,清风所到,翩翩欲飞。 正值午后,蝉不再鸣了。她步入光中,微尘浮动,叶影稀朗,投在她素白的侧脸上。 齐君眼中的笑意本似流水,如今却缓缓静止了。 林海静谧,沉默无声,一瞬比一晌更长。 直视她难免有僭越之意。 片刻,齐君垂下眼,低低唤了一声。 “是,师尊。” —— 来到主峰太虚宗正殿后,初岚感觉越来越不妙,丹田中的灵力翻滚得厉害,她仔细探去,却没发现有何异样,就是……灵力多了点。 宏伟空旷的正殿上,两侧金柱雕祥云盘游龙,正中摆着三张金刚玄木椅,分别坐着清尘真君、紫衣尊者,他们二人簇拥着太虚宗凌宗主。 凌宗主一身绛衣,唇色鲜红,眉眼弯弯。 她看向初岚,眼神中带着欣赏:“清岚真人不必多礼。” 初岚头上冒出一阵冷汗,丹田激荡越来越明显。 此时,主峰正殿外,一层浓厚的乌云笼罩,隐隐有紫色的雷电翻滚。 重重白玉阶上,数十位各峰亲传弟子仰头而视,皆面露震惊。 不会吧,不会吧。 这股熟悉的气息。 这是—— 元婴雷劫! 而且此次劫云竟隐隐有龙纹出现,天生异象,必定是了不得的人准备渡劫。 他们望向大殿里,顿时意识到此人是谁。 “清岚真人要变成清岚真君了?!” “没听她要结婴了啊?” “渡元婴劫需要闭关一个月准备,若是就这么平白硬渡,很容易修为倒退,被雷劈死!” “呸,你就是嫉妒人家。” 大殿里,凌宗主刚要开口,说说巫千星抢夺混沌双极匙,准备前往南海,打开混沌双极碑的事。 她脸色一凝,抬头看向天空。 而初岚再也撑不住,眼睛越来越花,直接晕了过去。 第62章 噗噗 还好凌宗主反应迅速,张开右手,小指上的指环飞出数道丝线,晶莹剔透,勾住初岚衣摆。 凌宗主一提,初岚便如提线人偶,摆出入定的姿势,端坐于蒲团上。 凌宗主收线,一挥手,大殿穹顶忽然通透,正圆的光柱落下,洒向初岚。 她青色披风上隐隐冒着白烟,是精纯灵气涌动的迹象。 纵使惊艳才绝,修士到了金丹大圆满,进阶的速度也会缓慢,不如练气筑基那般,三五年便能进一两个小境界。 但清岚修为进阶之快,异于常人。 凌宗主:“几日前,清岚才突破金丹大圆满吧?” 清尘真君颔首:“大约不过十日。” 太快了,快到令他想起太虚宗密卷中的记载。 万年前,最后一位成功飞升的大乘期尊者,但他从金丹到元婴,也修了足足十年。 “清岚,修了才五年吧?” “而且绝大多数时间,还在压制修为。” 几人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见不寻常。 据密卷记载,那位大乘期尊者,刚筑基时,也没有测出灵根资质。 和初岚一样。 难道那种资质……进阶真能如此迅速? 凌宗主摸了摸指环中丝线,感受线上灵气震荡。 ……清岚丹田里的灵气,还不到她当年进阶元婴时的一半。 凌宗主神色大变:“她怎么毫无准备?!” 结婴前要做很多准备,最重要的便是压缩金丹,将其千锤百炼,撑起防护结界,要足够持久。毕竟,被活活劈死的不在少数。 清尘真君试图叫醒初岚,可她毫无反应。 昏迷着,一定会被雷劈死。 凌宗主凝神道:“给她开天元十二阵。” 紫衣尊者:“天元十二阵需要三位分神修士,同时护法。太虚宗分神之上,只有你与我二人,其他都在闭关,这该如何是好。” 清尘真君沉默一瞬。 “其实。” 二人猛地扭头看他。 清尘真君老仙风道骨了,面不改色:“我已是分神后期。” 随即,他一挥袖,撤去伪装修为的法器,放出分神期的磅礴灵力。 紫衣尊者:“???” 凌宗主:“?!?” 同门都骗? 过分了啊。 凌宗主柳叶眉挑起,冷冷道:“今后再跟你算账。” —— 殿门大开着,康烨、李轻轻二人站在门边,抬头就能望见殿中景象。 而其他人站得更远些,只能依稀感受到殿内气海汹涌,深不可测,如同海啸即发。 “怎么办啊,清岚药丸!” “闭嘴吧!”岑照含拳头硬了,四处张望,看谁还敢说她姐妹坏话。 众人在担心初岚,初岚却做了个梦。 她睁开眼,四周全是课桌板凳,一位老师在台上讲课。 竟回到了高中? 初岚好饿,向窗外望去,电闪雷鸣。 天上打一道闪电,她的肚子就响一声, “……” 初岚站起来,出教室,走向食堂。窗口无人,反正是梦,初岚直接拉开冰柜,取出肥宅快乐水,又拿了很多炸鸡,坐下吃。 不知多久后,奇怪的预感涌上心头,初岚一抬眼,只见高中时的教导主任站在桌前,面带怒意:“这是我的。” 初岚举着鸡腿:“那您也来点儿?” 顿时,教导主任出离了愤怒,掏出一盒粉笔,唰唰唰砸向初岚。打到头上,又痛又麻。 初岚抱起鸡腿一路狂奔,最后忍无可忍,扭头丢出炸鸡,砸得教导主任满脸脆皮,最终成功打跑了教导主任。 此时,天上雷劫凝滞,乌云盘踞。 众人仰着脖子:“怎么不落了?” 凌宗主嘴角抽搐。 清尘真君微微一笑。 “不愧是清岚。”紫衣尊者摇头大笑,第一次看见有人试图偷劫云的灵气,反攻天雷。 大殿之外,李轻轻美目含泪,长舒一口气。 康烨却面色凝重:“前几道肉身劫只是开端。” “接下来的心魔劫,才更恐怖。” 大殿之内,一团虚雾包裹了初岚,几行暗青铭文若隐若现。 片刻后,初岚悠悠转醒,左右打量。 室内狭小阴暗,空无一物,四壁萧条,唯有一盏暗淡的烛火,照亮正中椅上的清尘真君,和大师兄康烨。二人不苟言笑,眼中却掺着刀锋般的怒火。 而初岚跪在地上。 “?”这是在做什么? 看着二人这架势,初岚本能地往口袋里一摸。 没瓜子。 她站起来,拍拍膝盖。 忽然,康烨大喝一声:“孽障,你该当何罪!” 初岚想了想:“罪不至死?” 康烨冷哼:“死有余辜!” 初岚恍然大悟! “辜……孤儿寡母。” 她掐诀捏了把灵气椅,摆正坐上去。再跷个二郎腿,右手撑着下巴尖,打好长期抗战准备。 “你——”清尘真君与康烨对视一眼,斥责道:“目无法纪!” 初岚笑了:“鸡你太美!” “???”康烨蹙眉:“没完没了了?” 初岚拍腿抢答:“了无生趣!” “???” 心魔劫外。 天雷劫云本是黑漆漆,如今赤橙黄绿青蓝紫隐隐变换,活像个看见娘子偷情的相公。 清尘真君蹙眉:“这是怎么了?” 而心魔劫里,清尘真君的幻象冷对初岚,厉声呵斥:“逆徒,你还不认错?! 他挥动拂尘,显出满地的尸体,初岚一眼看见文莆、李轻轻、岑照含…… 而岑照含满脸带血,喃喃道:“我看错你了。” 初岚怔愣,她做了什么? 清尘真君冷冰冰道:“他们都因你而死。即刻起,你不要回太虚宗了,你不配冠上‘清’这个字。” 初岚沉默下来,望着尸体。 忽然,她抄起椅子,猛地砸向二人。 康烨抱头鼠窜:“你干什么!啊——别打了别打了!” 初岚冷哼:“你这个假货,演技拙劣。” 被识破了。 “康烨”不再伪装,静了下来,眼中闪过微讶:“你如何知道?” 初岚指了指清尘真君,顿时,清尘化作一团模糊的浓云,回到“康烨”身上。 初岚放下椅子,指了指自己。 “我要是犯了错,我师父绝不会审我。” 天道幻象淡淡道:“那他会如何。” 初岚:“你想知道?” 天道幻象不语。 初岚:“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师父不喜欢和别人废话。” 下一瞬,初岚冷不丁握住一柄拂尘,突然抡向天道幻象。 她踏过尸山尸海,砸开墙壁,暴打康烨,将他追出三百里:“老子给你演一遍我师父怎么教训人你踏马就是天道吧给我睁大眼看好了敢栽赃嫁祸你祖宗真是手长了欠剁你爸爸……” 心魔劫外。 云中落下三道雷劫,滋滋两声,软弱无力,还没有脱衣时的静电疼。 众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宗主也很疑惑,与紫衣、清尘对视一眼。 “心魔劫到底过去没有?” 凌宗主挥手,大殿地砖忽然一转,变得明净通透。 太虚宗主殿金砖,竟埋着整整一层留影石。 初岚心中景象纤毫毕现。 三人看完留影:“。” 凌宗主看向清尘,摇头叹气,不必说话,她脸上就写着:“多少年了这都分神了,怎么嘴臭的毛病还是改不了。” 而清尘安之若素,依然老仙风道骨。 大殿门边,康烨伸长了脖子,全程观看小师妹暴打他的幻象。 幻象中,小师妹打一下,现实中,康烨抖一下。 再看初岚时,康烨心中复杂,明明知道,小师妹不会真打他,可莫名其妙被打一顿…… 康烨郁闷。 李轻轻长舒一口气:“这下结束了吧?小师妹总算结婴了。” 康烨摇头:“还有最后一道。” 也是金丹升元婴最骇人的一道。绝大多数修士都死在这里。 “神魂劫。” 修道途中,修士一步步脱离尘世,神魂与此界的关系也一点点减弱。因此,自元婴往后,只要神魂不灭,就能夺舍重来。 然而,剥离神魂,就好比砍掉参天巨木的根系,生生扒掉你的皮。 若有前缘尚未了断,羁绊深刻,此时更会疼如千刀万剐。 李轻轻恍惚道:“师妹看似浑不在意,可她最在意师门亲友。” 众人仰头望去,天上雷云滚动,神魂劫却迟迟不落,似在等候。 忽然,在旁静立的齐君有所感应,抬起头。 他一开始就知道,此番下界历劫,并非单纯来走一遭。 —— 神魂劫内。 一片茫茫白云间,初岚揉揉眼,适应着明亮的天光。 脑子里一团浆糊。 不同于心魔劫,这次她很快回想起,自己好像在渡劫。 初岚等了很久,都没有人来。 她有点不耐烦,仰头高声问:“小老弟,你还劈不劈了?不劈别耽误我回去睡觉啊。” 天道轰隆一声巨响,却不见雷电落下。 第63章 噗噗噗 初岚笑了笑,弯腰抱了一团云,捏把捏把,凑成一张云床,嘭的倒进去。 脸颊传来冰凉丝滑的触感,云很厚,仔细看了看,天道神魂劫中的云还带着细细的金线,里面有浓郁的灵气。 躺了一会儿,还能恒温,比上好的真丝床单都舒服。 真不错。 她躺下睡了一阵,隐隐约约的,神识中有微光波动。 初岚睁开眼,只见远处仙云缭绕,有什么东西白得晃不开眼。 她坐起来,走近了,不觉目瞪口呆。 这是一座青玉雕铸成的宫殿,宏伟至极,巍峨端庄,屹立在长道尽头。 夹道重重云纹灯座中,烛火静静燃烧。 四周无人,无风,也无仙鹤。雪花满天,悄悄落在地上,化作灵气消散。 很冷,也寂静得可怕。 初岚沿着长道走,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刚举起手要敲门,殿门对开。 一眼望到尽头,宫门座上有个人,通身包裹在淡淡的紫气中。 看来天道明白她要来。 初岚:“找我来什么事?” 座上,紫气渐渐散去,露出一张脸,令人见之难忘。 初岚:“……” 徒弟你怎么在这儿?! 但她立即反应过来,她如今在渡劫,应该是天道这个狗东西,变成她徒弟。 好家伙,为什么偏偏变成她徒弟? 初岚冷笑:“难道你也觊觎我徒弟的美貌?” 齐君:“……” 吞天瓶在他神识里晃动:“‘也’?到底是谁敢亵渎仙尊?!” 初岚双手抱臂,继续打量他。 还是有一些差别。这个齐君一身青黛雪白,紫金腰佩,皮肤白如冷玉,神色亦然,通身气质更空灵冷侘,没有一丝烟火气。 简而言之,看他第一眼,绝不会认为他是人。 倒像古观中的神像,尤其他坐在那里,如同永远静止了。 初岚陷入沉思,扭头就回门口。 她没有看到,转身的瞬间,齐君伸出手,拾起案上一柄青剑——象征着天道制衡的青剑。 识海里,吞天瓶似乎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事,整个瓶上蹿下跳:“你敢把臭女人送走瓶瓶就敢摔给你看!” “臭仙尊比臭女人还讨厌只会惹瓶瓶不开心!” “长珩宫里无聊死了,还没有臭女人的破烂洞府好玩。” 齐君长剑缓缓出鞘,剑锋鉴开天光雪色,映上初岚青披背影。 初岚退到宫殿门口,仰着头。 玉石牌匾上的三个金字古朴端正,每一笔都透着玄奥的气息,有点像修真界的文字,但又不完全是。 初岚撑着下巴,仔细品。 第一个字有点像“长”,又有点像“自”。 中间那个字看着像“行”。 最后一个字…… 电光火石间,初岚灵感乍现,此地名曰—— “自行车?!”她诧异道。 此话一出,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齐君青剑出鞘一半直接停住。 吞天瓶沉默片刻:“……仙尊你还是把她送走吧。” 数十丈之外,初岚盯着这三个字,久久不动。 齐君看着她很久,长剑缓缓收回鞘中。 他声音似近似远,清晰传来她耳畔。 “初岚。” 初岚回身,刹那四周景物颠倒,不知为何,她竟又来到大殿里。 齐君开门见山:“你并非此界中人。” 初岚并不惊讶,毕竟对方是天道,若天道都不清楚她从何而来,那也太弱智了。 她耸肩:“哦,所以?” 齐君长睫微颤:“你可知你修为能一日千里,是为如何。” 话音刚落,吞天瓶一抖:“差点忘了!臭女人不是此界中人,岂不是要、要……” 初岚顿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我修炼得快,因为我不是这里人?” 齐君颔首。 一个修士,自出生起,便受红尘牵扯。经年累月,即便此人早早踏入仙途,身上尘缘也车载斗量。 修仙如在林中前行,其他人都包袱沉重,而初岚单单拎着一只水壶,加之根骨卓绝,当然走得飞快。 齐君垂眼看着初岚。 得知自己比人强,寻常人定会生出骄傲。但她并没有喜形于色,而是面容冷静,似乎在思考什么。 初岚撑着下巴尖,挥手凑出一张云椅,舒舒服服坐了下来。 齐君眼底流过一丝笑意。 她总是这样,不论事情有多大,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 初岚挑眉:“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要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齐君:“是也不是。” 初岚摆出冷漠脸:“不要试图跟我打哑谜。” 齐君:“你有没有想过,元婴之后,你的神魂与此界的联系,将越来越淡薄。” 初岚一顿,明白了。 元婴的神魂劫只是一个开始,等进阶分神时,雷劫落下,将道修神魂分为三个,故名分神。 可神魂与此界联系太浅薄,劈出的分神就像小小的树苗,一棵大树勉强抗住洪水,小树苗会直接湮灭在天地间。 四舍五入,待到分神雷劫,就是初岚的死期。 可偏偏,她修为进阶又飞快,过不了几年就要进阶。 之前初岚还幻想过,分神期看着还挺爽,一个初岚跑腿,一个初岚吃吃玩玩,最后一个全天睡觉。 她沉默片刻,摇头。 虽然修真界没有switch,没有ps4,没有网,连话本都少得可怜。 但做社畜不仅身体压力大,精神压力更大,上辈子年纪轻轻就肩周炎,上一天班回来人都麻了。 两相一比,肯定是留在修真界爽,每天睡到自然醒,怎么吃都不怕胖,家里还有矿。即便没有一米七三和c凶……但她青春永驻! 至于什么思乡之情,念旧,抱歉她很俗,就想过舒服的日子。 初岚起身,一字一句道:“谢谢你的好意,等我下次进阶,你劈就是了,魂飞魄散我也认。” 言罢就往外走。 随着她前行的方向,左右玉灯,苍穹落雪,皆一步步湮灭成灰。 齐君坐在大殿之上,望着她的背影。 吞天瓶急得乱转:“臭女人懂个屁,跟她废话什么,直接送她回去!错过了这个机会,她被天雷劈死什么都没了。” 齐君岿然不动。 待吞天瓶精疲力尽,他才淡淡道:“她刚才所说,你也听见了。” 吞天瓶委屈巴巴:“那仙尊就听她的?” 齐君视线落在案上青剑。 剑为百兵之君,出锋又敛于鞘,喻礼节又主杀伐,故而有万物制衡之意。 □□有常,初岚的确不该待在此界。 可齐君垂着眼,却始终没能再拿起这把剑。 —— 大殿外,众人等得心浮气躁。 日头西斜,从午后到傍晚,再到第二日清晨,劫云才彻底散去。 但是,神魂雷劫最终没有落下来。 太虚宗主峰正殿前,空地辽阔,此时挤满了人,众议沸反盈天。 “怎么回事?难道清岚真人没渡过去?” “我之前就说,元婴雷劫要好好准备,一个不慎就会失败,最后修为倒退金丹后期,此生与进阶无缘了。” “不可能,她可是清岚!”文莆蹙眉反驳,“谁都可能失败,只有她不可能。” “唉,大道无情。天资再卓越,说摔就摔了。” 大殿里,初岚端坐阵中,双目紧闭,纹丝不动。 见劫云散去,紫衣尊者与凌宗主皆陷入沉默。 虽然初岚周身灵气足够,但神魂劫不落,元婴就不会成。 凌宗主用那水镜一照,初岚丹田中悬浮的,依然是一枚金丹,虽然尺寸大了点,但最终没有变成元婴。 二人深深叹了口气,清尘真君不语。 太虚宗千年来最惊艳才绝的弟子,御剑大会首席,回宗门的第一天,就进阶失败,半途断了仙缘。 凌宗主蹙眉,这事传出去,势必引起轩然大波。 就在此时,她腰间的传讯符亮了。 凌宗主面色蓦地凝重,急忙收手敛息:“情况有变,巫千星主身已离开魔域,前往南海。” 清尘真君蹙眉:“这里我来善后,掌门与尊者快快先去。” 凌宗主与紫衣尊者同出,二人立于泱泱太虚宗弟子之前。 千百双眼睛盯着他们,都等待一个结果。 ——清岚真人,到底进阶了没有? 尤其是门边的康烨和李轻轻,屏住呼吸,期盼又恐惧。 然而,凌宗主半个字都没提,直接宣布一列名单,将与凌宗主一道,前往南海秘境。 人群再次沸腾。 被选中的弟子皆面露喜色,听说南海海底藏着不少上古修士洞府,珍宝机缘遍地皆是。 凌宗主继续往下念,看到下一个名字时,她猛地停住,看向紫衣尊者。 紫衣尊者传音入密:“渡劫失败,恐怕丹田受损。” 凌宗主随即跳过去。 直到念完,众人才反应过来。 同行者有金丹有元婴,甚至连筑基都有。 ……清岚真人不去吗? 但望着凌宗主沉郁的神色,无人敢问。 不必问,也知道了。 —— 凌宗主下令,封闭太虚宗主峰大殿。 三日后。 初岚缓缓睁开眼,深吸一口气。 又是似曾相识的进阶。 她已经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开始“草草草草草”? 然后她一探丹田:“……?” 好大一个球。 怎么金丹变得如此之大。 但初岚仔细一感受,不对。 灵气运行的经络数量翻了一倍、从头到脚的所有穴窍全部开启,这些现象,皆是元婴期才会发生。 初岚不是第一天修炼,自然清楚,纵使天资再强,也不可能打破金丹与元婴之间的壁垒。 那么问题来了,她究竟是金丹,还是元婴? 初岚抬起头,只见清尘真君面带犹豫,欲言又止。 “师父。”初岚轻轻道,“我,渡过雷劫了吗?” “到底元婴了没有?” 兴许是刚渡完雷劫,她的声音有点哑,还发颤。 清尘真君心中泛起苦涩。 一个修士在何种情形下,才会连自己的境界都搞不清? 估计是进阶失败,一时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清尘真君沉默下来。 空旷的大殿更加寂寥。 初岚神识沉浸在丹田里,围着那颗硕大的金丹打转。她试图用术法凝缩金丹,但这个球根本没反应。 清尘真君长叹道:“清岚,一辈子金丹也好。” 初岚一顿:“啊?” 原来她真的没有元婴。 清尘真君看她那副呆呆的模样,取出拂尘,轻轻敲了敲她的头:“为师主动告知掌门,我已经分神。” 初岚笑了:“恭喜师父,以后就是清尘尊者了。” 清尘:“你可知为何为师要言明?” 初岚:“为何?” 清尘:“因为那日,见你即将进阶元婴,为师认为,你可堪清峰峰主大任。” 一听“清峰峰主”四个字,初岚瞳孔地震! “师父您手下留情,我还是金丹,还是金丹……” 她本想告诉师父,自己金丹略有古怪。但清尘这么一打岔,初岚憋回去了。 好家伙,万一师父想退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她元婴,那该如何是好? 她绝不能给师父甩锅的机会! 第64章 噗噗噗噗 清尘尊者轻笑,仿佛早已料到初岚的反应。 “分神后,按规矩来说,不该继续执掌峰门。从明日起,峰主暂且交给你大师兄。他自幼生在太虚宗,母亲是明峰上一任峰主,自小耳濡目染,加上为师闭关时,都是他和你二师姐在处理杂务……虽然他只有金丹中期。” 初岚不懂这些职位的门道,只点头:“那没问题吗?” 清尘尊者:“你二师姐进阶比较快,等她元婴后,就由她接管清峰。至于这段时间,你大师兄够用了。” 够用。 好一个工具人。 初岚为大师兄默哀一瞬,仅仅一瞬。 清尘:“你是我清尘的弟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即便我不再执掌清峰,你也待在我门下。” 初岚愣了愣,终于明白。师父想说,不要操心俗物杂事,每天做条咸鱼就好。 倘使有人想欺负她,也要掂量一下,她背后可是清尘尊者。 太虚宗从上往下数,修为最高的是紫衣尊者,大乘期。 接着就是她师父,分神后期。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她以后能在太虚宗横着走。 初岚发出“修二代竟是我自己”的声音。 这才是她想要的咸鱼生活。 金丹期大圆满,诚不欺我,真圆满。 她伸了个懒腰,推开正殿大门,沐浴在晨光里,唇角含笑。 下一瞬,她看见门边屏息凝神的几人。 康烨、李轻轻、齐君、岑照含……都来了,皆面带犹豫。 仿佛她得了什么重病,亲属来见最后一面。 初岚:“……” 不就是进阶失败了。 齐君没有挤在第一排,而是站在一旁,看着初岚。 她因着神魂,无法将金丹凝成元婴的形状,但修为却已是元婴,无可争议。 尽管初岚每逢进阶,都会泪眼盈眶质问苍天,但齐君认为,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齐君行礼:“恭喜师父。” 打破了诡异的气氛。 周围几人皆倒吸一口凉气,瞪向齐君。 康烨拼命向齐君使眼色,岑照含拳头已经硬了。 李轻轻一脸震惊,转而意识到,齐君只有筑基期,或许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李轻轻立刻挽住初岚,试图岔开话题:“师妹之前不是一直想吃北海螃蟹?师姐给你买了好几只……” 初岚唇边的笑容越来越大,看齐君的目光越来越满意,真是恭喜到她心坎上了。 她下了台阶,拍拍齐君的肩:“以后师父带你飞。” “……” 众人一时分不清,到底初岚在阴阳怪气,还是她受了刺激。 与齐君擦肩而过时,李轻轻低声道:“先别和你师父道歉,等她气消了再说。” 齐君垂眸:“好。” 初岚和李轻轻回到清峰,螃蟹上桌,红灿灿的,看着分外诱人。北海螃蟹肥,蟹黄还很香,每条腿都和初岚手臂一般粗细,初岚先掰开蟹腿,用一端蘸蟹黄吃,另一端蘸蟹醋吃,绵密香浓,一口下去塞满整个口腔,太满足了。 刚吃一口,就听有传令弟子敲门道:“清岚真人,天师门诗心剑传人来拜访。” 初岚与李轻轻对视一眼。 温姹? 她来做什么? —— 雕花门未开,螃蟹香气扑鼻而来。 等门开了,温姹发丝微乱,急匆匆踏入。她一抬眼,就看见初岚举个大螃蟹腿。 温姹气从心中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吃?” 初岚莫名其妙:“我吃螃蟹与你何干?” “与我——”温姹一愣,硬生生压下怦怦直跳的心脏。 “与我无关。”温姹冷冷道。 不过,清岚进阶失败,还能吃得下螃蟹庆祝,难不成,她其实结婴了,只是在扮猪吃老虎? 温姹放低声音:“你究竟元婴了没有?” 李轻轻面色一沉:“温道友,这里是太虚宗,不是天师门,还请注意你的言辞。” 初岚按住师姐的手,示意她没事。 “我真的没有元婴。”初岚无比诚恳,“金丹还在我丹田里悬着。” 温姹看了她丹田一眼。 是真是假,无从得知。温姹不可能用神识一探初岚丹田,那也太失礼。 “那你跟我比一场。”温姹说,“不许用子规符。” “不用比,我肯定输。”初岚敷衍。 温姹凝眉:“为何你不敢比?” 李轻轻呵斥道:“温道友,我师妹刚刚度过雷劫,你硬要拉着她比,是什么意思?” 温姹紧抿双唇,纹丝不动盯着初岚。 她不在乎旁人说三道四,只要初岚一句话。 见温姹不依不饶,初岚想了想,说:“好。” 温姹微微扬起下巴,面色回春:“那我们走,去你们清峰外的空地前比。” “那不行。” “?” 初岚塞了一嘴蟹腿,懒洋洋道:“你看见了,我现在要吃螃蟹。” “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温姹咬了咬牙,扭头就走。 —— 与此同时。 紫峰峰头,康烨从一位画修手中接过灵石,轻摇折扇,微笑道:“道友今后可要多来找我。” 画修嗔道:“谁不知道你康烨,只是想多赚点钱。” 康烨:“非也非也,能入道友的画,是我康烨的荣幸。” 画修轻笑,灵眸一转:“好呀,想让我继续找你,现在带我去你们清峰转转。” 康烨:“?” 他刚刚不过说些客气话罢辽,怎么现在就要见家长了呢? 不可以,其他太虚宗师姐师妹知道了,要心碎的。 康烨尴尬道:“道友以往画完就翻脸不认人,这次怎么……” 画修微微一笑:“不带我去?下次把你画得丑绝人寰,挂在太虚宗主殿。” 康烨瞳孔地震! 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康烨只能带人去,谁知,半路路上撞见李轻轻,也带着人。 “听说温姹上门来挑战清岚了!” “那清岚应了吗?” 几人讨论得热火朝天。 清峰。 温姹已在空地前等候许久,待初岚拍拍饱饱的肚子,慢悠悠过来时,空地边上已经挤成乌泱泱一片。 初岚:“?” 怎么那么多人。 见她左顾右盼,温姹淡淡道:“你怎么了?” 初岚一愣。 她没什么啊? 哦……好像真有点什么。 众人还在议论,声音嘘嘘索索,穿进温姹耳朵里。 “微妙,微妙。” “温姹御剑大会败落,一听初岚进阶失败,她就来挑战?” 温姹脸唰的通红,急急道:“你不要误会,你有——” 初岚:“我有点撑。” 温姹:“……” 她的确高估了初岚。 李轻轻将一根丝线缠绕于细香,待香燃到线断,金击玉盘,斗法就开始。 ——铛! 说时迟那是快,初岚一跃上前,身形不稳,差点崴到脚。 众人目瞪口呆:“……” 温姹也愣了愣。 不会吧,清岚难道真不行了? 初岚缓缓皱起眉,但下一瞬,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来到温姹面前,伸手,夺剑,后退。动作不能更简单,没有花招,没有计谋。 但她身姿如惊鸿,迅疾如闪电,温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失了短剑。 众人皆眼前一花,看不清初岚动作,温姹的剑就没了。 “???” 初岚这真是金丹期? 温姹脸色通红,被夺了剑,不仅不焦急,反而兴奋起来。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初岚在装! 温姹一扬右手,诗心剑挣开初岚,回落入温姹手中。 她高举诗心剑,唇角挂着笑意,缓缓拉—— 众人屏住呼吸,诗心剑要出鞘了! ——拉! 温姹再拉! “……” 她没拉开。 初岚噗嗤一声笑出来。 温姹凝眉,这才发现,初岚冻住了剑鞘内侧。 不过诗心剑是温姹本命法器,她第三次拉! 寒刃冷澈,与天光交相呼应。 诗心剑,终于出鞘了! 这次不用子规符,初岚该如何应对? 温姹不待她出招,御剑如御笔,金光闪过,她刚要写下第一笔,剑锋却凝固了。 旁边有人惊呼:“清岚冻住了剑锋!” “还能这样?” 温姹怔怔看着诗心剑,片刻,平静道:“我认输。” 初岚微笑:“承让。” 众人交头接耳。 “怎么认输了?” “不就是冻了剑锋?” “继续啊。” 初岚刚要替温姹辩白,就听文莆语带不屑:“初岚能冻剑锋一次,就能冻第二次。” “冻剑锋不是初岚的绝招,温姹却只能依赖诗心剑。你说,谁胜谁负?” 众人恍然大悟。 “高手对决,胜负就在一念间。” “她们熟悉彼此招式,推出比试结果,居然还能这么玩。” 初岚也觉得文莆说得好。 只见文莆视线移过来,和她对上。 初岚刚要打招呼,文莆却猛地强行避开视线,背过身。 “?”她的手抬到一半,缓缓放下,若有所思看着他背影。 温姹轻喝:“清岚,你控冰如此精准。” 其实初岚也有点怀疑,难道她真的结婴了? ……不行。 她不可以结婴。结婴了,就要出师,出任清峰峰主,走上996的不归路。 温姹冷笑:“你还说自己不是元婴?” 众人也开始质疑。 “清岚速度也快了很多。” “之前她与温姹战了许久,如今却三招解决。” 初岚想了想,取出一块留影石,翻手点住自己眉心,三息后,留影石如星子闪动,显出幻影。 幻影正是她体内的金丹。 其他人站的远,看不清。温姹却愣住了,她没想到,清岚竟然给她看她的金丹。 初岚只展示了一瞬,就收手。 她暗中叹气,还好留影能随心意放大缩小。 毕竟,现在她的金丹太大了,好丑,还是别让温姹仔细看了。 温姹憋得双颊通红,眼睛发亮:“你还真是金丹!” 众人面面相觑。 连诗心剑传人都这样讲,难道,清岚真的只有金丹? 那她为何控冰如此精准? “她何时不精准了?”人群中传来文莆的嗤笑。 有人反驳:“那她为何不在御剑大会直接冻住剑尖,非要和温道友纠缠?” 这话把初岚也问住了。 对啊,刚才她就灵感一来,本能地认为,她可以冻上温姹剑锋。 按理来说,这好像是元婴才能做的事。 文莆摇头:“无知,就算初岚进阶失败,修为止步金丹,曾经也是惊艳才绝的人物。你忘了,她金丹后期,就敢追着元婴魔修跑?” 一时间,大家皆有些恍惚。 初岚越阶挑战的事迹太多,进步得太快,他们也分不清到底怎么回事了。 文莆淡淡道:“修士之间斗法,本就是经验积累,加上灵光一现。” 此话一出,众人恍然大悟。 “还是文师兄厉害啊。” “对啊,还是文师兄经验丰富,我从筑基期就明白这道理,刚才却没想明白。” 初岚也如醍醐灌顶。 不愧是文莆,说得好有道理。 原来她自己竟是这么回事。 “没错。”初岚颔首道,“我就是一介平平无奇的金丹修士罢了,没有元婴。” 这么一解释,太虚宗门人都信了初岚只有金丹。 温姹回家后,天师门上下全信了初岚只有金丹。 两日,整个修真界都传遍了,初岚结婴失败,修为只有金丹。 甚至连初岚自己都深信不疑。 第65章 噗噗噗噗噗 隔日,清尘尊者正式退让,清峰峰主由康烨暂为代理。 众人从清峰主主殿出来,天刚放晴。 康烨抱着一顶雾蓝色束冠,眺望云海,心中汹涌澎湃。 没想到,他年纪轻轻,不仅家境殷实,样貌出众,道法高强,如今也身居高位。 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完美的人吗? 然后,他一低头,看见了李轻轻。 康烨默默在心中划掉“家境殷实”。 与元洲世家李家李轻轻相比,他的确落了下风。 但他样貌出众,道法高强,身居高位,这是不争的事实。 随即,康烨看到初岚…… 他默默划掉“道法高强”。 接着,康烨看到自己师父。 他又划掉“身居高位”。 最后,康烨看到齐君。 他忍痛划掉“样貌出众”。 “……”康烨眼泪掉下来。 初岚惊了:“师兄你别哭。” 康烨迎风拭去泪水:“我没有想到,原来,原来我不过——” 几人面面相觑,赶忙上去安慰。 初岚想起师父说的话:“你绝对不是工具人!” “——原来,我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年轻美男子。”康烨惆怅道。 初岚:“。” 清尘尊者早知道大弟子改不了这秉性,安顿好康烨,便单独叫初岚去主峰。 “听闻昨日天师门温姹上门挑衅?”他蹙眉道。 初岚摆手:“没什么,师父昨天不是特别忙吗,我就直接见她了。打了一架输了,她就下山去了。” 清尘尊者沉吟片刻,摇头:“今后有这类事,先告诉为师,为师替你解决。” 有人撑腰当然是开心的。 初岚满口答应,浑不在意。 但清尘尊者看着她,心中有了打量。 修真界几大门派,不日将前往南海秘境。温姹身为栾掌门徒孙,一定也会去。 南海秘境法宝颇多,说不定清岚能得到什么机缘,一举突破元婴。 但温姹实力不弱,万一徒弟的机缘被她抢走…… 清尘尊者微微一笑,看上去很是仙风道骨。 初岚:“……” 师父露出这表情,估计谁又要倒霉了。 接着,清尘尊者问:“你的飞剑已经许久未换了吧?” 初岚哪里有什么飞剑,唯有钢铁松鼠一只,还因为太壮,总被认成飞猪。 她说:“大家不都结婴才换?我还没结婴,就先不换了。” “那怎么能行。” 清尘尊者取出一块红晶,瞬间,整个屋子都荡起火焰般的光芒。 “这是地火精,文莆让我转交给你。” 文莆?初岚一愣。 “他最近有点奇怪。”她想起文家灭门惨案,不禁感叹,“还好我渡劫这几日,文萱再没遭魔气感染。” 清尘尊者蹙眉:“今后不要逞强。” 他没再说下去。 初岚摆手:“给文萱治病是我自愿的,渡劫失败和她没关系。” 清尘尊者见她真不在意,这才没再操心。 寻常人经历这种事,面上不说,心里定会膈应。 昨天晚上,文莆就来找他,塞来一块地火精。 “初岚施秘法医治文萱,疲劳过度,渡劫出了岔子,我无颜再见她。”文莆说完,深深行了一礼,向外走去。 清尘尊者微怔,随即叹了一声:“可惜。” 地火精乃文家炼器的独门法宝,每年只产一抔左右。 “再加上这块千形铁,同地火精一道,打一个飞行法器。”清尘尊者变宝贝一般,复递给初岚一枚锦盒,让她不到炼器室就不要打开。 千形铁能随使用者心意,改变形状。换句话说,伏地成蛇,在天化鸟,遇水变鱼,只要想得出来,千形铁就能捏出来。 捧着沉甸甸的锦盒,初岚终于懂了。 师父早就嫌弃她钢铁松鼠太丑。 “这次我一定做个漂亮的。”她满口答应。 清尘尊者笑了。 初岚拿着师父的引荐函,找到钟峰一个偏僻的炼器室。 一进门,热浪扑面而来。 初岚水灵根,可受不了这么炙热的火焰,直接露出要死的表情。 “你找谁?”炉边传来柔柔的声音。 初岚低头一看,是个梳双髻的姑娘,目测不到一米五,绷着可可爱爱的小圆脸。 姑娘仰着脑袋,嫌弃嘀咕:“怎么长这么高,到底吃了多少。” 初岚面无表情:“你好矮哦。” “?”姑娘眯眼。 突然,她撩起裙子,从胯下抽出一把庞大的黑铁锤,娇滴滴道:“不知道把天水灵根炼进法器里,效果如何呢?” 初岚冷漠:“我一时分不清,是你拿着铁锤,还是铁锤拿着你。” 姑娘铁锤硬了。 初岚不再跟她废话,取出引荐信:“我道号清岚,师父清尘尊者,听说钟琦尊者正在闭关吧?请将这封信——” “我就是钟琦。”姑娘轻嗤,“正巧,我今日不想打铁。” 初岚微微一笑。 临出门前,师父特地嘱咐过她:“钟琦尊者脾气古怪,还讨厌比她高的人,但为师告诉你一个秘法,只需一招。” 初岚眼睛一转,摸出地火精,放在阳光下照了照,悠悠轻叹:“真是可惜了,那我去找别人。” “地火精?!”钟琦盯着璀璨的红石,眼睛发直。 初岚又取出锦盒,装模作样唉声叹气:“这千形铁还是交给别人打吧。” 说完,她作势就要往外走。 钟琦望着千形铁,眼泪几乎从嘴角流下来。 “哎——你等等!” 初岚回眸:“尊者还有什么事?” 钟琦扛着铁锤,咬牙切齿:“你……究竟要打什么?” 初岚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她客气道:“尊者不是要忙?快忙吧,我果断时间再来。” 钟琦小圆脸鼓起来:“行了我给你打,很快的,最多半天解决。” 初岚笑了:“麻烦尊者了。” “我要一只飞器,起码有海陆空三种形态,平时能隐形,又不太能隐形,外型威风堂堂,同时憨态可掬。” 钟琦:“……” 都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什么颜色的?”钟琦掏出小本本记下来。 初岚惊了:“连颜色都能选?” 钟琦:“你以为呢?” “当真?” “少废话了,什么东西我做不出来呢?” 初岚试探:“那我要五彩斑斓的黑?” “……” 钟琦嫌弃道:“等着。” 三个时辰后。 初岚睡在树荫下,翻了个身,迷迷糊糊掏出传讯令。 师父传唤,说宗主和紫衣尊者来了清峰,要见见她。 可钟琦还没让她走。 初岚还以为,钟琦留她,是为确认一些细节。没想到三个时辰了,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半点音讯都没有。 她敲了两下门,谁知,屋内传来钟琦娇柔的声音:“进来吧,马上好了。” 三个时辰就炼好了? 这么快? —— 太虚宗正殿。 已近傍晚,落日熔金。 紫衣尊者坐在清峰一处断崖边,同清尘尊者弈棋,而凌宗主于一旁观看。 三人一边//奶油//论道,一边赏景。 “清峰的夕照群峦,果然令人见之忘俗。”紫衣尊者道。 清尘颔首:“我见过无数次,每一次都如第一次见。” 凌宗主也觉心旷神怡:“可少年人大多沉溺修炼,才没有心思看这景色。” 断崖边,他们沐浴在夕阳中,皆面露陶醉之色。 随即,崖边缓缓升起一头松鼠,通体漆黑,黑中带着流光炫彩。 它钢筋铁骨,嘴角上翘,似挂着迷之微笑。 瞬间,美好的夕阳被遮住,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三人。 “。” 清尘握拂尘的手一抖。 他都给了清岚千形铁,怎么做出这种东西? 初岚抬头一看,笑了:“唉宗主和尊者居然在下棋,不好意思,挡着光了。” 说罢,她拍了拍松鼠脑袋。 两道诡异的红光从松鼠两眼射出,照亮棋盘。 三人:“……” 初岚客气道:“开个灯就好了,各位尊者慢慢下,不急。” 紫衣蹙眉,盯着松鼠射出光波的眼。 那是,地火精? 清尘一身仙风道骨差点破功。 地火精是这样用的? 初岚:“好了不跟各位开玩笑了。” 她跳下松鼠,法器顿时缩成巴掌那么大,乖乖坐在她手里。 初岚:“我的新飞行法器是不是很威风?” “……” 三人沉默片刻,谁都没有开口。 这个节骨眼上,她开心就好。 “清岚,你既然身体无碍,要不要同凌掌门、紫衣尊者一道,前往南海秘境?” 初岚顿了顿:“可我渡劫失败了?” 紫衣尊者摇头,他和凌宗主都觉得,初岚渡劫失败,事有蹊跷。 外头有风言风语,说清岚渡劫失败,这辈子将止步金丹。 天才陨落,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扼腕叹息。 但紫衣尊者隐隐有种预感,清岚和别人不太一样。 说不准她明天就突然元婴,令所有人大吃一惊。 凌宗主笑了:“你渡劫失败,但你对自己的实力,心里没个数?” 初岚:“。” 好吧。 清尘尊者也道:“南海风光宜人,也有不少奇观。就当是出门散心。” 初岚:“那我们坐什么去?” “灵舟。” 初岚眼睛一亮:“我去。” 从御剑大会回来,她就看上了宗门的大型灵舟,坐灵舟实在太舒服了。 如同公费豪华邮轮南极游,房间还带大阳台,当然要去。 凌宗主递给她一枚禁令:“南海秘境,禁地书库有不少记载,与其我讲与你听,不如你自己亲自去看。” 初岚道谢,就当提前看攻略了。 她下午睡了好长一觉,根本不困,干脆现在就去。 而凌宗主几人,依旧留在断崖弈棋赏景。 —— 太虚宗禁地在主峰,重重高阁依山而建,但主峰地下,去掏空成一个倒锥形,环绕着一圈圈金色符文。 禁地一共十七层,书库在负十一。 初岚验过禁令,下去后,找到存放太虚宗编年史的地方。 她不急着看书,而是先摆开一个摇椅,再准备好核桃蜜枣、芝麻牛肉干、灵果灵酒,//奶油//铺好白毛毯,舒舒服服躺上去,一边看书一边摇摇椅。 书库顶上墙上都嵌了一种术法,黄光柔和。 四周静谧,空无一人。 初岚翻了好几本,关于记载南海秘境的颇多,但她注意到,所有人都提到了混沌双极碑,但这块石碑如同怪谈传闻,至今无人得见。 甚至有人质疑过,这块刻有飞升秘诀的石碑,根本不存在。 初岚继续往下看。 传说,混沌双极匙能引导人找到双极碑,而钥匙分为两把,阴极与阳极。 五千多年前,一位文家修士进阶分神大圆满,前往南海秘境,但他没能找到传说中的双极碑。 此后,寻找混沌双极碑的人,前赴后继,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渐渐地,有人说双极匙是假的。 那位文家修士准备飞升前,将双极匙分开保管,一枚放在文家,一枚放在太虚宗。 果然,他没能成功飞升,在天道雷劫下化作一抔黄土。 初岚凝眉。 阳极匙放在文家,巫千星灭了文家……那么阳极匙就在巫千星手中?! 她有点疑惑,钥匙是开门开锁的,她倒没见过能开碑。双极匙打开双极碑的传闻,到底哪儿来的? 想知道真相,还得往前找。 初岚从五千年跳到六千年、七千年、一万年。 一万年前,太虚宗有个飞升的老祖。 自他以后,修真界再无人飞升。 初岚撑着头,看完老祖一个徒弟写下的起居录。 老祖大乘初期,曾经去过一次南海,那时南海海底只有几个破烂洞府,还没有所谓“混沌双极碑”的传闻。 以及,老祖测灵根测不出来。 老祖修仙修得很快。 初岚:“……” 这位老祖难道跟她一样,都是穿过来的? 翻到最后几页,初岚看见一段对话。 老祖有个宠爱的弟子,道号清戊,在他飞升之前,特地来问他:“我该如何飞升?” 他看着弟子,直接预言:“你此生都不能。” 清戊性格倔强,红着眼和师父争辩许久。 老祖无奈,叹了口气道:“飞升的秘密,都写在南海混沌双极碑上,你若能找到,就去。” 他交给清戊两枚钥匙,清戊自是不甘心,七次下南海,可终其一生,都没找到双极碑。 果然,他此生止步元婴后期。 初岚一阵唏嘘。 //奶油// 起居录后面,贴着几张老祖手迹,文字模糊不清,笔划繁复玄奥,初岚一个也不认识。 但她一扫而过,视线却被一个熟悉的字符吸引。这个字似“自”又似“长”。 和她在神魂劫中,名为自行车的宫殿牌匾第一个“自”长得一模一样。 初岚微微眯眼,抄下这份手迹,放进怀里。 待她抄完,又在禁地书库搜罗了好久,看了三本写几大门派恩怨情仇的书。执笔之人太会骂人了,初岚吃瓜吃得拍手叫绝。 因此,等初岚走出禁地,已是第三天的中午。 初岚自清峰上空飞过,流云之下,有不少断壁残垣。 一想到万年前飞升的老祖,竟也是清峰的,初岚就不禁感叹,今非昔比。 如今清峰人两只手都能数出来。 也难怪,清峰藏书阁中有《天水诀》这么强悍的功法。 到了主峰,她打算顺道给师父请个安,但转眼就想起来,师父搬去主峰了。 于是她转道向自己洞府飞去。 从主峰到初岚的洞府,半道要路过清峰祠堂。 初岚以前从没去过,今日倒有点好奇,想去逛逛。 推开祠堂厚重的大门,她顿时被烛火闪了眼。 牌位密密麻麻,初岚很好奇,这么多人,大家道号都是“清”打头,一定有重名的。 果然,她一眼过去就发现两个“清灵”,三个“清和”,四个“清玄”。 甚至清峰鼎盛时期,还有人为避免重名,起诸如“清蒸真人”“清炖真人”等沙雕道号。 还有个“清华真人”,初岚甚至想悄悄问一句:在?抽个录取通知书? 不同于旁人,老祖飞升,因此没有牌位只有塑像,非常显眼。 他生得颇有阳刚之气,座下有七十个亲传弟子,上百名记名弟子。 初岚看得眼花缭乱,但她视线一顿,停在其中一个逝于元婴的真君牌位上。 上面刻着:亲传弟——清戊真君,千星。 初岚默默念着,清戊,千星,戊千星——巫千星。 ?! 随即,初岚被自己的无聊逗笑了。 —— 正式出发前三日,初岚就开始采购南海旅游团所需物品。 据说南海比较冷,冰川万年不化,初岚买了一小团异火,塞进火炉里,又买了好多妖兽皮毛,把自己灵舟房间能看得见的地方都铺上白色绒毛毯。 岑照含来看她时,震惊不已。 这哪是去探秘境,这是去游山玩水吧? 初岚:“可不是?灵舟要开到南海腹地,起码整整三个月。” 她又开始挑衣服。 不打架时,可以穿雪青色的,烟粉色的,深绿的…… 还要带胭脂口脂,留影石,零食,摇椅,丹药。 对了。 初岚一拍脑袋,她这两天忘了一件事。 ——去看文萱! 第66章 噗噗噗噗噗噗 幽峰,文萱洞府。 巫千星躺在塌上,眼中复杂。 那个清岚真人和日神仙的关系,一定非比寻常。日神仙既然交给她嗜日,定是发现了他的踪迹。 还想用嗜日对付他? 巫千星冷哼:“日神仙,好一个借刀杀人。” 但敌人在暗,他在明。 待他见到清岚,一定要用手上这块影碧石催眠她,再套出日神仙的消息。 他就能派出两个分身,坑杀日神仙,以报奇耻大辱! 巫千星计划得完美,想得咬牙切齿,甚至还预演了无数次与日神仙交手的场景——一定非比寻常。 他们二人见了面,定会引起修真界史上最大的动荡,山崩地裂,血流成河,将魔域染成一片腥红。让那太虚宗宗主见了,都瑟瑟发抖。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咚咚咚三声响。 “文萱,我是初岚。” 巫千星眯眼:“进来。” 吱呀一声,初岚探进来一个脑袋:“姐妹,好久不见。” 巫千星颔首。 初岚走到床前:“跟你说个事,我要去一趟南海。等回来了,我给你带好吃的。” 巫千星撇嘴,愈发不屑。 还想活着回来? 见文萱神情古怪,初岚心生恻隐。 文萱能进幽峰,自是同龄人之间的佼佼者,可现在,只能躺在病床上。 初岚想做些什么,让她开心点。 于是,她绞尽脑汁,终于蹦出一个绝妙的想法。 哪个小仙女不想漂漂亮亮呢! 初岚摸出一管崭新的口红,这还是她找人定制的,奶茶色,特别适合在秋冬时节涂,上唇以后,人都温柔了几个度。 初岚:“你的嘴唇好白,来涂一点,特别显起色。” 巫千星瞪大眼,只见她手中诡异的红色短柱,离他越来越近。 谁要涂女人家的胭脂! 他刚要躲,下巴直接被初岚捏住。 初岚笑眯眯:“姐妹,来,我给你涂一点,特别好看。” 她手疾眼快,唰得抹上文萱嘴唇。 “唉你别动,我差点涂歪了。” 滚! 巫千星疯狂挣扎。堂堂一代魔尊,往日里叱咤魔域,如今竟被小小一个金丹期女修涂口脂! 而初岚盖上口红盖,左看右看,好像奶茶色不太搭文萱? 她转瞬明白,文萱尚在病中,脸色泛青,否则一定很好看。 那多打点橘色腮红,不就好了? 巫千星:“?!” 说时迟那是快,初岚掏出橘色腮红,直接往文萱脸上怼去。 但巫千星比她更快,眨眼间,一泓碧波在初岚眼前晃过。 啪嗒。 她手上的腮红跌落在地,滚了两圈。 整个屋子陷入寂静之中。 初岚垂着脑袋,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好似睡着了。 巫千星轻嗤一声。 看来日神仙也没给她什么好宝贝,区区影碧石,这女修就招架不住了。 他坐起身,清了清嗓子:“嗜日是日神仙给你的?” 初岚抬起头,双眼空洞无神,隐隐有碧色流动。 她说:“是。” 巫千星眯眼,他果然猜对了,日神仙已经知道他是文萱。 那这家伙,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他身边有内鬼?! 巫千星又问:“日神仙在哪里?” 初岚语调不带起伏:“在太虚宗。” 巫千星心里一惊! 原本他没想问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堂堂分神尊者,即便是分身,也不会告知一介金丹蝼蚁其身处之地。 但影碧石之下,这女修所言绝不假。 而且日神仙竟在太虚宗? 巫千星恍然想到,那日他给初岚下了魔种,片刻后,就有一人通身紫雾,于他丹田种下一柄青剑。 以至于到现在,他都无法修炼! 巫千星脸色阴沉,难道这个人就是日神仙? 不可能。那人身上没有魔气,这世间无人道魔双修。 巫千星:“日神仙为何在太虚宗?你亲眼见过?” 初岚:“天天见。” 巫千星大骇! 天天见?! “你休想骗我!既然在太虚宗,他为何不亲自动手?” 初岚两眼无神,却沉默不语。 很显然,问题复杂度超出了她能回答的范畴。 巫千星心脏怦怦跳动:“难道日神仙,想要我手中的混沌阳极匙?” 初岚:“是。” 果然如此! 巫千星讽刺一笑,论猜测真相的实力,他无人可比。 但日神仙想得美,阳极匙早就不在他身上了。 巫千星白多黑少的眼睛一转,笑了:“去告诉日神仙,阳极匙就在我身上,有本事,亲自来取。” 说完,他掐碎影碧石,吞入口中,借着那一点点魔气,催动魔种。 初岚眉心处洇开一条墨色花纹,渐渐攀上左半边脸。 她好像被困在一个梦里,天旋地转。 巫千星加大力度,突然,丹田处传来尖锐的疼痛。 黑血从嘴里溢出来,他瞪大眼,神识一探,只见一枚青剑贯穿了他的丹田。 巫千星随便擦了一下血,面上覆着一层寒霜。 这时,初岚幽幽转醒。 她怎么走神了? 随即,初岚看向文萱,而文萱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她。 初岚眼中一亮:“你口脂颜色好正啊!红中带紫,紫中带黑,配上你这张厌世脸,简直酷姐姐,你这么出去,保准全太虚宗的男修,都迷恋你的风采,在你背后姐姐长姐姐短。到时候挑过” “???”巫千星怒气猛地堵在心头。 下一瞬,他直接背过气去。 “!” 初岚猛地冲出文萱洞府:“快来人!文萱又晕过去了!” —— 回到清峰后,初岚头晕得厉害,索性躺下睡了一觉。 醒来后,太阳刚落山。 明日就要出发,东西收拾好了,倒不必担心。 所以初岚的选择是——继续睡回笼觉。 可她刚刚躺下,外面却传来传唤:“清岚真人,凌宗主让您去主峰。” 初岚:“……” 她脑袋还嗡嗡作响,慢吞吞坐起来,靠在软枕上,捂着额头。 记忆一点点回笼。 门外,传令弟子等候片刻,正疑惑怎么没声了,突然院门嘭的打开。 初岚神色焦急:“快传讯宗主,巫千星夺舍了文萱!” 与此同时。 太虚宗,主峰。 凌宗主坐于大殿之上,静静等候。 她看了一眼桌边锦盒,盒中正是混沌阴极匙。 临行前,凌宗主准备将它交给初岚。 大殿内静可闻针落,夜空阴云密布,不见星子。 凌宗主连日操劳,神思恍惚,揉了揉眉心。 忽然,一阵脚步声轻缓,柔和,慢慢从远处而来。 她抬起头,轻轻一勾手,正殿的门就开了。 门外站着文萱,脸色苍白,神情寂寥。 凌宗主一愣,文家遭遇,对文萱不亚于灭顶之灾,她也清楚。 故而没有说出“你怎么来了”之类的话。 “进来吧,有何事?”凌宗主微笑。 巫千星也露出一个微笑。 殿门缓缓关闭。 —— ——嘭! 一声巨响于主峰炸开,半空中,呼啸的热风击来,初岚一拉松鼠,轻巧避开。 她与传令弟子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见震惊。 下降到地面,初岚顾不上其他,抽出浪蕊杖,直接冲进正殿。 而正殿里,文萱深深陷在地面,黑色烟雾从她四肢缓缓飘出,渐渐升腾,化入风中。 她双目大睁,彻底失去了意识。 凌宗主坐在大殿之上,单手捂着腹部,唇角溢出一线黑血。 初岚赶快上前,凌宗主却摆手:“无妨,巫千星分身已死,我只是受了点轻伤。” 初岚闭了闭眼,她与巫千星接触了许多次,竟从来没有识破。 就在此时,又有两道罡风刮过,分别是紫衣尊者,和另一位太虚宗分神尊者。 “快回去吧。”紫衣尊者道,“明日就要出发。” 初岚也清楚,这不是她能解决的问题,便将今日之事告诉紫衣尊者。 “你受伤了?”紫衣尊者问。 初岚摇摇头:“我就被影碧石晃了一下,好像有点头晕,没有大碍。” 她走后,紫衣眉头深深拧起,对着文萱尸体掐诀,大殿地上的留影石变换,显出这一炷香内的情景。 幻影之内,巫千星眉头紧蹙,在死前仰天大笑:“钥匙本来就是我的!一直都是我的。当年我没能带走,如今我必定带走!” 紫衣:“那他带走了吗?” 凌宗主嗤笑:“我好歹也是太虚宗宗主。” 幻影渐渐消失。 文萱已经死去多日,没了巫千星的分魂,尸身很快腐烂。 凌宗主长叹一口气:“文萱的事……要告诉文家那小子吗?” 文家出事后,紫衣尊者也关注过文莆。 “自从文家灭门,那小子就受了刺激一般,拼命修炼,最近他以为文萱病情稳定,就闭关了,冲击金丹大圆满。” 凌宗主闭了闭眼:“那先别告诉他,以免走火入魔。” “好。” 紫衣尊者的目光逐渐沉重:“宗主受伤之事,必须保密。” 他环视在场之人:“不许任何人传出去。” “南海,我是去不了了。”凌宗主露出一个惨笑,从怀中取出锦盒,交给紫衣尊者。 “麻烦尊者了。切记,待到南海秘境,再把这个钥匙给她,之前务必要保管好。” “绝不能让巫千星得到。” —— 第二日。 太虚宗灵舟既发,初岚提着乾坤袋,去向师父告别。 结果进了主殿,正好撞上齐君。 初岚:“?” 没想到徒弟也在? 这几日她忙得团团转,也没顾得上他。 齐君向初岚行礼:“师尊。” 初岚猛地意识到,她若是前往南海,来回起码半年,都见不到齐君。 这么一想,和熟人离别还是挺惆怅的。 她眼角眉梢都掉下来。 齐君看了她一眼:“师尊为何叹气?” 初岚顿住,思考了片刻,拍拍齐君的肩:“徒弟,师尊收了你,也没指点过你几次。好像很不称职。” 齐君:“师尊今后指点便是。” 初岚又叹气:“可我要去南海了,等回来,就明年了,这段时间你可要好好修炼。” 齐君看着她的模样,微微扬起唇角:“嗯。” 话音刚落,清尘尊者踏进主殿门。 他一见二人,微微点头:“不必多礼,既然你们已经准备好,就上灵舟吧。” 初岚:“我们?” 她扭过头,看向齐君。 齐君则对清尘尊者道:“师祖保重。” 然后侧目,视线和初岚对上。 初岚发誓,她在他眼中看到几分笑意。 好家伙,还敢诓她?? “我怎么不知道你也要去?”初岚重重拍下齐君的肩头,睁大眼,眼中透露威胁之意。 齐君笑意不变,似是很有耐心,轻声道:“这么多日,师尊也没过问我。” 清尘尊者咳了咳:“我看齐君也快金丹了,再说这次去南海之人颇多,让他历练一下也无妨。” “……” 初岚向清尘尊者道别,扯着齐君走了。 —— 既上灵舟,初岚刚刚在她白色的地毯上打了个滚,就被紫衣尊者叫过去。 紫衣和她谈了昨夜之事,初岚满口答应,一定保密。 与初岚的房间不同,紫衣尊者这里颇有书香之气,桌上摆着笔墨丹青,一副灵山秀水跃然纸上。 没想到紫衣尊者不仅饱览群书,还喜欢画画。 初岚多看了两眼,紫衣微笑:“对丹青感兴趣。” 初岚摇头:“我画不好” 上辈子看游戏美工画多了,深知画画有多难。 紫衣尊者摇头:“那要试试便知。” 说罢,桌上又添了一套笔墨纸砚。 初岚恭敬不如从命:“献丑了。” 然后她提笔,想了想,画了一个圈。 紫衣瞧过去:“这是什么?” 初岚:“太阳。” 紫衣哈哈大笑。 灵舟在云中穿梭,初岚撑着下巴,晃着笔,几乎要哼出歌来。 她看着紫衣尊者,神情渐渐平静。 片刻,初岚忽然问:“尊者,我可否带个人过来?” 紫衣尊者有了兴趣:“是何许人?” 初岚:“我徒弟,人长得非常好看,我真的从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修炼速度虽然不及我,但也很快,主要是他人品心性都很好,就是有点可怜,和我一样出生下界,礼节却十分周全。尊者见了他,肯定很欣赏,我敢保证。” 紫衣尊者长长“哦”了一声,明白清岚这是要给他引荐徒弟。 “好啊,那叫他过来吧。” 初岚放下笔,眉笑颜开:“多谢尊者。” 紫衣思忖片刻:“你将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但从前,没见你提起过他?” 初岚一顿,弯了弯唇,没有回答。 这不是,以防她哪天突然分神,魂飞魄散,齐君就多了个靠山么。 虽然她没怎么管过齐君,但这点小事还是能做的。 一炷香后。 齐君进来时,看见初岚拿着一幅画,双手发抖,面色如遭雷击。 而紫衣尊者哈哈大笑:“是我的错。” 初岚一扭头,看见齐君,双眼发亮。 她举着画道:“徒弟快过来!” 齐君向二人行礼,走过去。 初岚深吸一口气,指着画:“你看我画得如何……我要听真话。” 齐君一眼看过去。 那隐约是一张工笔白描,笔触细腻,看来作画之人并非性情急躁。 齐君微笑:“师尊画的猫真是惟妙惟肖,就是稍稍有点像驴。” 初岚:“……” 齐君正要接来仔细看,初岚哗的合上,丢到废纸筒中。 “尊者让我去拿墨,我先出去一趟。” 她面无表情,失魂落魄,站起身,拐去耳房。 紫衣憋不住笑,向齐君使使眼色,暗示他打开这幅画。 齐君捡起画,展开仔细看来。 那似猫似驴的四不像竟还穿着一件白衣,左下角一串提着画名。 ——“徒弟齐君” 齐君:“……” 第67章 噗噗噗噗噗噗噗 也就是十息的功夫,初岚提着一台烟墨,拐回正厅。 并看见齐君手持那副肖像画,双唇微抿。 紫衣尊者在旁边笑到失智。 初岚面无表情,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不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唱歌惊天动地,画画能泣鬼神,可谓不多见的人才。 偏偏齐君见了她,还要补充一句:“师尊画得真……” ——嘭。 初岚拍了烟墨在桌,悲愤打断:“有本事,你来画。” 齐君:“我不擅丹青。” 初岚斜睨他:“我不信。” 在凡间,齐君是世家公子,这出身不会画画就怪了。 初岚转向紫衣:“尊者,这是我徒弟齐君。” 她重新坐下,提笔,低头,一顿乱涂,蘸着各种颜色往画纸上怼,过会儿再换一张纸。 没办法,人菜瘾还大。 那边,紫衣尊者终于收敛了点,端出大乘期尊者该有的威严,语气却和蔼:“现在修为如何?” 齐君:“筑基大圆满。” 紫衣尊者:“那离金丹也不远了。” 初岚在纸上画了个大圈,代表她又大又丑的金丹,再在圈里画一个叉,以表愤恨。 紫衣尊者又问:“灵根资质如何?” 初岚笔尖一顿。 她收齐君时,齐君丹田破碎,无法医治,但事后她看齐君好似寻到机缘,能继续修炼,就没再管。 甚至连他的灵根资质,都忘了过问。 她耳朵不觉竖起。 齐君:“不知。” 紫衣尊者一愣:“太虚宗门人筑基后,都要测资质。” 齐君垂眸:“晚辈丹田破碎,测不出。” 紫衣尊者震惊凝固在脸上。 他看着齐君,欲言又止。 不论剑修、法修、符修、魔修,丹田都是练气之根本,世上还没有哪个修士丹田破碎,还能筑基的。 但紫衣尊者并未多问。 人各有机缘,再加上清岚都没说什么,他也不好细究。 紫衣又寒暄几句,屋外有弟子进来,附在他耳畔轻声。 “你们先坐。”紫衣道,“我去去就来。” 说罢,他从正厅出去。 弟子跟在他身后,走到门边时,转身向初岚二人赔罪:“抱歉,天师门那边……栾掌门临时有事找。” 初岚摆手:“没事。” 这就是她不愿结婴的理由。看看紫衣尊者,一年四季为俗务奔波,从早到晚都有各种奇怪事。 她看了一眼齐君:“来画画。紫衣尊者过会儿就回来,他等下会送你点见面礼,你不用客气,收着就行。” 齐君颔首道好,也坐下来。 初岚看着他铺纸、提笔,动作似行云流水,长指按着笔杆,颇为赏心悦目。 随即,她继续画些鬼画符。 与剑术相比,齐君的确不擅丹青,他执笔也不知画什么,于是随意落笔,柔软细长的墨线如同自己做了主,最后勾勒出一个背影。 雕栏玉砌,画中人站在门边,向外走去。 齐君收了笔,才发现画中人与一个人有些神似。 他蓦地抬头。 可惜已经晚了,初岚伸长脖子,凑了颗脑袋过来盯。 齐君顿了顿:“画得不好,师尊还是别看了。” 他语气徐徐,丝毫无急意,手下动作却奇快,唰的收起画。 但初岚更快,嘭一下按住他袖角。 眨眼间,齐君将画换到另一只手上,站起身。 初岚失了他袖角,猛地前跃,拦住齐君去路。 “快给我看看!”初岚说。 齐君唇角微抿,双目含星,紧盯初岚的动作,就是不给。 初岚见他执拗,还偏要抢。 齐君后仰,她就前倾,把他堵在椅子上,双手攥住他手腕,摘桂一般,抢过画纸。 哗啦啦,画纸在她手上抖动。 初岚挑眉,终于满意了。 她就知道齐君刚才在谦虚,他绝对会画画。 初岚得意炫耀,齐君却露出无奈的笑,反而放松下来,靠在椅子上。 初岚另一只手抖开画纸,终于见画中…… 画中人好像是她? 初岚扭头,两人对视。 “……” 他们刚才一个要抢一个要藏,气息都不太稳。 尤其是初岚,她的手正好按在齐君胸前,男性的呼吸总要低沉一些,但每一次起伏都触感清晰,顺着她手臂攀上来。 初岚睁大眼,猛地收回手,坐了回去。 然后,咳了一声。 齐君见她放开,缓缓坐起身。 初岚撑着头。 虽然渡元婴劫失败,但她五感清晰不少,如今竟能嗅见齐君身上的香气,隐隐浮动在她衣袖腕间。 应是他们刚才抢夺画纸时,不小心染上的。 脑中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初岚被这一念惊得失语,随即严重唾弃自己。 初岚,做个人吧。 她静了静,就听齐君不紧不慢道:“师父既是看了,觉得如何?” 初岚咳了一声,盯着画纸,神思飘忽:“难说。” 齐君:“是画得不好?” 初岚猝然道:“不不不,你画得很好!就是,这人只有个背影,也不知道回过头是怎样。” 齐君:“是背影怎样?” 初岚开始胡扯:“嗯……有的人背影看上去还可以,但你若见了她真面目,那简直,不是人。” 她下意识瞟了眼齐君,而齐君正在垂眼看着画。 屋内陷入浓稠的沉默。就在初岚脸色百般变换,准备找借口开溜时,齐君摇摇头。 “我与师尊意见相左。”他说。 初岚懵懵道:“哦……?” 齐君伸手一抽,画从初岚指尖飞出,落在他手上。 “从背影来看,我倒觉得,画中人容貌气质皆殊丽。” “……” 初岚重重咳了一声:“嗯,好。” 齐君听她反应有些不寻常,抬眼:“师尊有什么想问的?” 初岚顿住片刻,语气又轻又迅速:“你,画的是谁?” 齐君看着她,眼光微动,不语。 一股奇怪的预感冲上初岚心头。 时间如静止一般,又好似越流越快。她睁大眼,缓缓深吸一口气。 就听齐君说:“只是随心一画罢了。” 初岚一口气落下去。 果然如此,随便画的,现实中并不存在此人。 她猜对了 ——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 岑照含来找初岚时,屋中没有点烛火,她坐在桌边,正摆弄着一副夜光玉石棋子。 “倒是个新奇玩意儿。”岑照含仔细一瞧,惊讶道,“碧海灵玉做的?谁那么有闲情逸致?” 初岚:“紫衣尊者今早赏我玩的。” “没想到你还喜欢博弈。”岑照含笑了,“好东西给姐妹一起玩玩。” 她坐下来,帮初岚摆开棋盘。 岑照含前几日才得了一卷残局棋谱,今日正好摆初岚一道。 初岚笑了:“好啊,玩五子棋还是井字棋?” 岑照含:“?” 听完规则后,岑照含露出嫌弃的脸:“行吧,老规矩?” 初岚点头:“老规矩。” 她掏出一张纸。 不一会儿,岑照含额头上贴满了纸条。 “……” 初岚笑了:“你好弱哦。” 又过了一阵,岑照含扭转攻势,给初岚贴了个长髯出来。 岑照含轻哼:“你后继无力。” 初岚也不在意:“你自幼精通琴棋书画,干什么跟我这条咸鱼比。” 岑照含谦虚:“你被紫衣尊者亲自点拨画技,应当进步迅速,很快就能超过我。” 初岚:“……” 扎心了姐妹。 说到这里,初岚犹豫了一下:“我跟你说件事,你觉得是不是我想多了。” 哪里有八卦,哪里就有岑照含。 她两眼发光,噌的掏出瓜子、鸡爪、初岚最喜欢的牛肉干,推到前面:“快快快。” 初岚施施然道:“就一包牛肉干?” 岑照含心痛,又拿出两包。 初岚这才露出微笑,先说了她早上将齐君介绍给紫衣尊者。 岑照含啃着鸡爪:“等等。” 初岚:“?” 岑照含顿住一瞬,笑了:“是你徒弟?” 初岚嚼着牛肉干:“为什么不能是我徒弟?” 岑照含眯了眯眼:“你继续说。” 初岚省去她抢齐君画的过程,只说了她画的齐君肖像,有多丑,还有齐君画的背影,其实很像她。 听完,岑照含倒抽一口凉气:“你画了你徒弟?” 初岚满头雾水:“怎么了。” 岑照含咽了咽:“你继续说。” 初岚一愣:“没了。” “没了?” “还能有什么?” “你没问他画的谁?” “我问了,他说随心画的。” 随心是个好词啊。 随什么不好,要随心。 岑照含撑着下巴笑了:“啧啧啧,随心画。” 初岚瞪大眼:“是吧!居然说随、心、画。” 岑照含已经十拿九稳,初岚要问什么,无非就是—— 初岚严肃道:“就是他暗中嘲讽我画得太烂。” “???” 初岚:“他之前还说他不擅长丹青,后面随心画就画得那么好。” “//奶油//???” 初岚“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是学婊行为。” 岑照含一脸冷漠,缓缓拿起桌上最后一根纸条,运起灵气。 ——啪。 正中初岚眉心。 初岚:“?” 岑照含:“初岚,做个人吧。” “??” 初岚被她态度气笑了,哗的站起身,指着自己:“我不做人?我要是不做人我就——” “——你就?”岑照含扬眉,挑衅道,“快说,你就怎么着?” 顿时,初岚蔫了一般,缓缓坐下来,摸出牛肉干嚼。 她心虚道:“我就,我就想凑近了,闻闻他衣服上到底是什么味道。” “……” 岑照含傻了。 岑照含惊了。 岑照含拍桌狂笑:“那你还不快去!” 啪嗒一声,牛肉干掉桌子上。 初岚眯起眼,看着岑照含。 片刻后,她勾勾手,压低声音:“那姐妹你过来,给你看一个东西。” 岑照含笑嘻嘻凑过,初岚左手包在右手里,藏桌子底下,神神秘秘道:“你不能告诉任何人。” “好好好,快给我看看。” 岑照含两眼放光,按捺不住,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初岚猛地掏出左手。 只见她小拇指竖着,正对岑照含。 以表强烈的不屑和谴责。 岑照含:“??” 第68章 噗噗噗噗噗噗 岑照含:“我走了。” 初岚:“不再下两盘?” 岑照含看看天色:“我还要去修炼,一起去修炼室吗?” 像当初在筑基甲班那样。 初岚忽然想起来,到了元婴,就能修习天水诀之七。 也不知道第七决是什么。 但她还是金丹,没到元婴,修习是不可能的。 再说了,太阳已落山,晚上适合当咸鱼。 初岚郑重道:“不,我修炼太快会死。” “……”岑照含早已习惯了。 当初她怎么就不修咸鱼道呢? 越懒越强,越强越懒,世间竟有这等美差。 她走后,初岚长叹一口气。 前两天金丹莫名其妙又涨大一圈,越看越不顺眼。 巫千星老狗贼,害她修为总是暴涨。 看在她结婴失败的面子上,下次再见,她发誓只杀他一个分身。 初岚躺回床上。 灵舟被她布置得好舒服,床头有小柜子,初岚抽出一本话本,便喝果汁边看。 修真就是爽,在床上喝饮料都不怕洒,一来控制力强,二来就算洒了,施个清洁咒,就无事发生。 —— 第二天中午起床,日头高照。灵舟停泊在琅城,绝大多数太虚宗弟子都留在灵舟上修炼。 初岚例外。她跑去吃琅城特产,炸奶卷。 奶卷一出锅,初岚迫不及待咬了一口,浓郁的奶香充满呼吸,甜而不腻,还带流心。 她吃完就打算回灵舟上躺着,出了城,路过城门外茶馆,却看见两个熟悉的背影。 柯然和仇川。 初岚心中猛地一跳,他们怎么在这儿? 随即,她反应过来,琅城距离魔域不算太远,有城外有魔修出没,也算正常。 柯然对面坐着一个陌生的魔修,穿着褐色短打,戴着五个顶针,腕上缠着一大团线。 他身材壮硕,往柯然对面一坐,衬得他似个小公鸡。 初岚装模做样拐到一个小贩摊前,挑选东西,实际暗中观察他们。 “最多一件五百块下品灵石。”柯然说,“不可能更多。” 壮硕魔修细声细气:“筑基期最少六百块。” 初岚听了一会儿,明白柯然在为檀山众人订做制服,来投奔日神仙尊者的,每人发一件,众人一起穿出去,显得格外有气势。 ……还挺会搞。 初岚笑了笑,正准备走,却听见柯然“啊”的大叫一声,随即,仇川拍桌暴起,剑指那壮硕魔修。 魔修足下一点,后退三丈,转眼显出另一副模样。 ——腰肢纤细,胸脯丰满,鼻子上缝了三针的美艳女人。 柯然与仇川大惊失色,那女人咯咯笑出声:“总算被我抓到马脚了,不急,马上拉你们俩去见魔尊。” 眨眼间,几根银针从顶针射出,针尾穿线,密密麻麻的网布满茶馆。 人群中有人惊呼:“是魔修!” 呼啦啦鸡飞狗跳,众人慌忙逃窜。 而柯然站在网中,一动不动,满头大汗。他双目圆睁,倒映着一根极细的银针。 就在针尖即将戳进瞳孔的一刹那! ——嘭! 柯然被打飞了。 银针插入他背后竹架,柯然滚了好几圈,稀里糊涂抬起头:“??” 仇川连退两步,剑尖发抖,左右两顾,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 女魔修双眼微眯,也看向力道来源。 那是一个穿着白裙的女修,系着青色腰封,只是双手空空。 她看似金丹期,但刚才那一击,居然能破开元婴魔修的结界。 女魔修不敢小觑,但也毫不畏惧,扬了扬手中针线,缓缓道:“想好了,再动手。我先告诉你,我姓瞿。” 她名声在外,手下亡魂无数,杀了人,破开丹田挖灵根,再给他们缝上。 ——巫千星亲传弟子,元婴魔修瞿绣娘。 一旁,柯然傻了,这是谁?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他躲在柜子后面喊:“道友别管我了,快跑啊!” 仇川愣了:“她可是道修!” 初岚没用无滞无常,不便与他们相认。因此,她没管二人,而是面无表情道:“你是瞿绣娘?” 实际上,她根本不知道瞿绣娘是谁。 瞿绣娘:“算你有眼力见。小姑娘,再不滚,姐姐就要把你缝成人偶了。” 初岚却没动,盯了她一会儿,忽然露出迷之微笑。 “你要是瞿绣娘,我就是日神仙。” 瞿绣娘:“???” 她心中邪火噌的升起,废话不说,八道银针飞来! 柯然急得大喊:“小心啊!” 仇川一把拉起他:“快,我们快跑。” “你好狠的心,怎能把瞿绣娘丢给她啊!” “你他妈的,我们是魔修啊!” 罡风凌厉,初岚微微蹙眉,召出浪蕊杖。 蓝光莹莹,她掐诀念咒,那银针一接近,针尖隐隐发抖。 瞿绣娘大惊,刚要收针,初岚翻手转腕,银针再也不受控制,首尾相接,组成一道圆环。 天水诀其五,生生不息! 圆环越转越快,初岚轻喝一声:“去!” 银针飞舞,回刺瞿绣娘,逼得她后撤数十步,喷出一口血。 她摸了摸鼻梁,鼻尖缝线发红。 对方实力绝不亚于她! 瞿绣娘盯着那根长杖:“你是哪家的道修,不要多管闲事!” 此时,柯然眯了眯眼,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女道修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气息。 “尊、尊者,是你吗?” 瞿绣娘一愣:“你是日神仙?!” 初岚一惊。 这么重要的秘密,甚至还有人看着,怎么能被你们点破呢? 她眨眨眼,露出一副迷惑的模样:“?” “修魔会导致视力减退吗?” “?” “日神仙是魔修,我是个道修啊。” “……” 怪只怪世上无人清楚,日神仙究竟用什么法器,只知道日神仙收服了嗜日。 可嗜日是把玄黑铁剑,这女修却用一把造型古怪的长杖。 瞿绣娘瞥了柯然一眼,心中升起疑惑。 柯然对这女修的态度,好生古怪,她少不了和日神仙扯上关系。 瞿绣娘心中警惕:“那你是谁?日神仙手下还有元婴道修?” 初岚收起浪蕊杖,长叹一口气。 她负手而立,语气诚恳又淡然。 “在下,只是一介平平无奇的金丹。” “……”骗鬼啊! 初岚敢这么刚,是有原因的。 她在看见几人打起来时,就立刻传讯了紫衣尊者。 正所谓有大腿不抱,非咸鱼所为。元婴魔修打不过,叫尊者来打,不就好了? 初岚笑了。 瞿绣娘见她笑,心下咚咚打鼓。 她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怕多生事端,于是悻悻离开。 瞿绣娘一走,初岚也准备走,脚尖一抬,往灵舟方向去。 可刚行了不到二里路,就听见身后有人大喊:“尊者——尊者!” 初岚猛地回头,只见柯然狂奔而来。 “尊者!我就知道是你!”柯然气喘吁吁,双眼发亮。 “……”初岚扭头就走。 “尊者虽然用道法,但瞒不住我,您一笑我就认出来了。” 柯然挺着胸膛,浑身冒傻气,好像还挺骄傲,一副刚才我没说破是因为我懂的模样。 初岚:“。” 她见四周人烟稀少,干脆也不装了,运转无滞无常,改容换貌,又暗中摸了下隐月镜。 眨眼间,她就变成一个分神期的魔修。 柯然喜不自胜,转身招手,让仇川快过来,二人对着初岚恭敬下拜:“见过尊者!” 初岚沉吟片刻:“我会道法这事——” “——保准不会说出去!”柯然嘿嘿笑道,“尊者是夺舍了一个道修?” 初岚顿了顿,开始瞎编:“分魂夺舍。” 仇川震惊不已,这就是分神期魔修的实力吗?连分魂都可以夺舍他人。 柯然恍然大悟:“那尊者夺舍了谁?” “……”初岚说,“太虚宗清岚真人。” 柯然惊叹不已:“有所耳闻。” 他心潮澎湃。尊者打入太虚宗了,那离干翻修真界,还远吗? 初岚:“你知道就好,切记,不要告诉其他人。” 二人纷纷说是。初岚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刚才那种局面,她不出手,柯然和仇川必死无疑。 “那我有事,先行一步。”初岚道。 “恭送尊者。”二人赶忙行礼。 就在此时,一道遒劲的气息扑面而来。 狂风呼啸,初岚一把提起二人,飞速后撤。 转瞬风止沙停,显出一袭紫衣,对方手上还提着昏迷的瞿绣娘。 紫衣尊者冷哼一声:“哪里来的魔修!” 初岚瞳孔地震:“!!” 尊者您晚点儿来啊! 柯然也一愣,看看初岚,看看紫衣尊者。 “尊者,他是……?” 紫衣耳聪目明,嗤笑道:“尊者?你这女魔头,别以为我看不穿你在伪装!” 初岚懵了。 恍然间,她意识到,隐月镜伪装修为,只能欺骗大乘期以下。 过了大乘,就不行了。 而此时的她,在紫衣尊者眼里,应该是伪装分神期的低阶魔修! 柯然双手发抖,低声道:“怎么办,尊者,他看穿你是夺舍的了!” 初岚:“??”这都什么跟什么? 算了就让他这么想吧。 就在此时,紫衣尊者掏出法器——一杆紫金烟斗。 初岚倒吸一口凉气。 别打! 自己人啊! 她一把推开二人:“你们赶快走,这里交给我解决。” 柯然泪流满面:“不,尊者,我们誓死为你效命!” “。” 这熟悉的苦情剧男主柯然。 初岚差点心梗。 你们不走我就要没命了! 初岚:“你可知他是谁?他是当世唯一一个大乘期尊者!” “!!” 仇川咬了咬牙:“尊者,多多保重!” 说罢,他抽身离开。 初岚瞪着柯然:“你再不走,我就把你媳妇儿送给别人。” 柯然:“。” 柯然跑了。 围观了魔修薄情寡义现场的紫衣尊者:“……” 第69章 噗噗噗噗噗 两人终于走了,初岚赶快撤下伪装:“尊者别打我,我是初岚啊!” 紫衣见她当场易容换貌,厉声道:“你还敢伪装清岚!” 初岚:“。” 她沉默一瞬,如何证明我就是我? “尊者。”她说,“您还记得,当年那本《少年仙梦》吗?” 紫衣一顿,面露震惊,缓缓放下法器。 “难道,你就是我万里挑一的有缘人?” 初岚松懈下来,几乎泪流满面:“是啊是啊,当年我通宵读完真是——” “感恩戴德,感动不已,感激 涕零呢。” 紫衣哈哈大笑:“我就料到你会有如此反应,小事一桩。” 初岚笑得脸僵:“那当然,我的修为都是您给的。” 紫衣双眼一瞪,举起烟斗:“那我今日除你这个魔修,也就顺理成章了!” 初岚:“??” 不是,等等啊! 初岚:“尊者我前两天还跟你画画,在你面前吹过我徒弟,之前为假文萱治过病,你还赐给我隐月镜,对,你看这个隐月镜!” 她一把举上前,镜光如月朦胧。 紫衣尊者缓缓放下烟斗:“你真是清岚?” 初岚:“千真万确!日神仙就是我伪装的。” 紫衣:“日神仙不是巫千星的分身吗?” “???” 初岚:“日神仙是个女的啊,你们怎么会觉得她是巫千星的分身?” 紫衣有些尴尬,还是维持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笑了笑:“这不,你看文萱就知道。” “巫千星上了年纪,有些奇怪的癖好,也很正常。” “……” 紫衣尊者究竟经历过什么,初岚不得而知。 但她知道了一个大秘密。 魔尊,爱好女装。 二人回去后,紫衣着急审问瞿绣娘,可她什么都不说。 紫衣便下令,灵舟提速,能不停泊,就全力赶往南海。 不久后,初岚收到柯然传讯,说他一切安稳,只不过没联系上仇川。 初岚:先等等吧。 这一等,就是一个月。 他们不知道的是,仇川一路往东跑,在琅山边上,撞见了一个本已死去的魔修。 ——红袍查威破碎的神魂。 魔域首城前一战,红袍查威被巫千星所杀,可他的神魂逃了出来,藏在琅山深处休养。 仇川浑身发抖,看着神识里陌生的神魂,颤声道:“你、你究竟是谁?” 查威盘踞在他心口,恨恨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助你一臂之力,只要你——” 仇川捏紧长剑,浑身魔气涌动:“你休想骗我!” 查威讽刺道:“你停在金丹多久了,难道就不想进阶元婴,进阶分神?” 仇川闭了闭眼。 日神仙尊者一招便能逼退瞿绣娘,而瞿绣娘,一招就能杀死他。 “……好。” —— 瞿绣娘被押送太虚宗监牢后,初岚又去见了紫衣尊者。 紫衣照旧问她修行如何。 初岚:“。” 她躺了一个多月。 紫衣笑了:“马上就要到南海了,你就不临阵磨刀?” 元婴后可以修习天水诀七,但初岚不以为意。 “我还没元婴,不可能磨出来。”初岚说。 紫衣听她讲了前因后果,摇摇头:“也不一定,你可以试试。” 初岚心知绝对不可能,因为她筑基时,就因好奇通读过《天水诀》。 就算能看懂,也不能越级使出招式。 但紫衣尊者都这么说了,她就勉为其难,做做样子。 初岚掏出《天水诀》,往下翻。 天水诀七,聚散如云。 寻常水灵根修士,进阶元婴,便能感受到虚空中存在的水。而水多了,就凝聚成云。 初岚上辈子就明白这个道理,就没细想,开始修炼。 紫衣尊者听她呼吸放缓,不觉停下笔,偷偷瞥向初岚。 初岚:“。” 怎么有种被家长盯着写作业的感觉。 关键是,她做不出来题啊! 桌上放着两个柿子。 初岚掐诀念咒,一缕青色雾气从她指间氤出。 顿时,两个柿子化作两团明亮的橙色雾气。 初岚:“???” 说好的不能越级修习术法呢? 紫衣尊者睁大眼。 果然,他就知道清岚资质有异,虽然结婴失败,但她竟能修习元婴期的术法。 紫衣:“灵力运行还顺畅吗?” 初岚点点头,好像没什么不舒服。 她变换法决:“聚。” 两团橙雾聚合,变成一团超大的橙雾。 “散。” 橙雾霍然扩散,整个房间都萦绕在淡淡的雾中。 接着,她指向窗户,雾气乘风归去。 紫衣尊者抚掌大笑:“你近日继续修炼,我有预感,等你出了南海秘境,定能一举结婴。” 初岚:“……” 她现在回太虚宗,还来得及吗? 的确来不及了。 隔日清晨,灵舟发出一声轰鸣,缓缓下沉。 初岚走出露台,隔着云雾,看见底下海水无边无际,苍茫汹涌。 她赶快打开御风阵。冷风大得,吹得她睡衣全无。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初岚回到屋子里,一勾手,门就开了。 齐君站在门口,他着一身白,披墨色大氅,飞鹤结于领口,腰配长剑,显得腰背挺拔。 “尊者让我来接师尊。” 初岚多看了他两眼。齐君似是察觉到了,便问:“何事?” “没什么。”初岚说,“你穿这身比较好看。” 她一扬手,乾坤袋落入掌心。初岚系好披风束带,带上门:“走吧。” 齐君嗯了声:“师尊穿这身也很好看。” 初岚一顿,停下脚步,扭头疑惑地瞥了一眼。 徒弟以前怎么跟她说话的来着? 初岚想不起来了。 太虚宗众人集于灵舟底层,每人手中都拿着一颗避水珠。 这次来南海秘境,许多弟子都知道,机缘险中求,他们可能遇到巫千星,就此命丧海底,也可能一举突破。 紫衣尊者一声令下,众人结阵,跟他下潜海底。 南海海水冰冷,一炷香后,初岚从一些高耸残破的神像间穿过。 万万载之前,太古时期,这里应该是一座神庙。玉石雕刻的神像有站有坐,面容被水草珊瑚覆盖,石柱从不见底的深渊拔起,游鱼穿行期间。 忽然,她拍了拍齐君,指着其中一个执剑的白玉塑身。 “徒弟,你快看,它长得有点像你。” 齐君看了初岚一眼:“当心石柱。” 到了海底,一座玄黑的大门挡住众人视线, 紫衣尊者提着灯,其他两个负责接应的太虚宗人已经到了。 “并没有发现巫千星的踪迹。”他们说。 片刻后,栾掌门也帅天师门众人前来。十四个门派的长老陆陆续续到来,合力拉开一张大阵。 阵中有一丝魔气,都能当场绞杀。 “巫千星绝对逃不掉。” 初岚抱着避水珠,只见栾掌门结完阵,就朝她走来。 天师门众人站在一旁,或多或少,隐隐看着她,还窃窃私语。 之前早就听说初岚结婴失败,这回见到真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初岚眯着眼望了望:“?” 栾掌门笑了:“可是紧张了?” “这倒没有。”初岚说,“怎么不见温姹?” 栾掌门本想说两句,再将话题引向温姹,可如今被初岚点破,只好直说。 “之前那件事,是她为人处世有待精进,我便罚她闭关了。”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众人面带讶异,看着他们俩。 栾掌门刚才,同初岚道了歉? 初岚颔首道:“无妨。” 她和栾掌门并肩站着,神色坦然。 众人一时竟拿不准。清岚不是进阶失败,此生止步金丹了吗? 怎么栾掌门还对她颇有礼遇? 一个不明真相的天师门弟子愣愣道:“温师妹受罚是因为她?” “闭嘴。”旁人瞪他一眼。 远远地,初岚也看见不少熟人,比如罗珑。 两人打了招呼,罗珑视线一拐,瞥见她身边的齐君。 齐君修为只有筑基,但在场之人,大多已金丹大圆满,甚至也有人至元婴境。 罗珑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你们师徒关系倒挺好。” 初岚也想起她拿齐君当挡箭牌的事,那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却有点尴尬。 齐君颔首道:“师尊一向待我很好。” 罗珑快绷不住了。 这算什么,当众炫耀吗? 初岚:“。” 她对齐君怎样,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身为师父,从未亲自指点功法修为,最多送点灵石丹药。 和其他峰门的师父比,她很合格了,但有清尘尊者珠玉在前,初岚不禁愧疚起来。 待罗珑走后,初岚拍拍齐君的肩:“等会儿进秘境,跟着我走,为师带你掘金。” 齐君弯了弯唇角:“好。” 众人陆续进去。 待到初岚,紫衣却拦下她,传音入密:“你先别急。巫千星想找双极碑,定会来寻阴极匙。你拿着阴极匙,进了秘境,就跟我一起走。” “等巫千星一来,我夺他阳极,交给你,你拿着两把钥匙,就立刻去找双极碑,不要管我们。我拖住他。” 紫衣暗中递来一个玉盒,初岚赶快收下。 紫衣面色沉重:“我们要绞杀魔尊,你不必操心这件事。” 他只差一步飞升,可万年来,有六十七位大乘都死在天道雷劫之下。 若这世上还有一人能找到混沌双极碑,揭开飞升的秘密,只有初岚。 初岚郑重道:“好。” 但是,万一一进秘境,大家都被传去不同的位置,该怎么办? 修仙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 果然,踏入秘境,一阵天旋地转。 等初岚再次睁眼,已是身处一片草原,周围空无一人,只有清风拂过,吹起碧茵波浪起伏。 她低下头,脚下有三条岔路,皆通往不同的方向。 初岚思忖片刻,露出迷之微笑。 她立刻取出瓜子、牛肉干、垫子、毯子、小桌。 就地铺开。 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躺着。 —— 不知过了多久,初岚被人摇醒了。 她睁开眼,发现是紫衣尊者。 第70章 噗噗噗噗 有些人嘴上说走,身体动都不动,比如初岚。 她躺在摇椅上,唉声叹气:“睡起来好累,不如尊者来拉我。” 紫衣:“?” 初岚一挥手,烟尘散去,显出一辆车。车后篷只能坐一人。 这本是一辆马车,此时没有马,初岚毫不客气坐到后面,指了指绑马的地方。 “尊者快站这里。” 紫衣:“??” 他勃然大怒:“放肆!” 初岚挑眉:“尊者,你经常这么拉我呀?” 紫衣脸上惊疑不定,片刻后,他缓缓走向绑马的地方。 初岚笑容缓缓升起,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鞭子。 “驾!” “???” 他低下头,眼神晦涩深沉。 —— 另一边,齐君进入秘境后,抽出青剑,一道淡淡的波纹晕开,星阵中尾宿隐隐亮起。他看了一眼,收剑向东飞去。 不多时,天边一骑绝尘而来,越来越近, 齐君极目望去,只见初岚坐在一架敞篷车座上,翘着二郎腿,一边嗑瓜子,颇为自在。 而奋力拉车的人竟是……紫衣尊者。 齐君:“。” 初岚一抬眼,也看见齐君了,招呼他过来。 可不等他开口,初岚就捏了一下他手心,随即面色如常道:“尊者,你不是说南海秘境有宝贝么?带我们去找吧。” 紫衣面无表情:“好。” 齐君顺着看过去,“紫衣尊者”体内并无丹田,更无血肉。 ——千形铁制成的傀儡。 三炷香后,初岚三人来到一处森林边缘。 “等等。”初岚跳下车,掏出松鼠,直冲云霄。 从高处看,森林无边无际。她想了想,落下来叮嘱齐君:“在原地等我,没事别乱跑。” 齐君望着森林深处,就在初岚以为他也要跟进去时,齐君伸出手,掌心向上。 “给我一件师尊的随身之物。” 初岚:“你拿去做什么?” 齐君:“怕师尊走丢。” 忽然,紫衣皱眉道:“你们俩再互诉衷肠,宝贝就没了。” 初岚:“别急,给我们一点时间。” 初岚有什么随身之物?她没有,一个懒得提包的人,随身就是衣服了。 她仔细想想,还真有一个随身带的,便取来放在齐君掌心。 齐君垂眼一看:“。” 是包牛肉干。 初岚好心疼:“这是最后一包了,你别偷吃,吃了我回程路上就没得吃了。” 齐君:“……好。” 于是,初岚三步一回头,好似生死诀别,依依不舍望着齐君。 手上的香辣牛肉干。 越往森林深处走,树木越粗壮高耸,走了半个时辰,树根比初岚都要高,野草甚至与她肩头平齐。 草木绿得幽寂深邃,初岚不开口,紫衣也不开口。 林中静得可怕。 忽然,紫衣停下脚步,比出一根食指:“嘘。” 初岚一瞟,就看见紫衣鞋上粘了一根白色丝线,极细极长,通向森林深处。 就怕我方猪队友。 初岚微微摇头,敛息静听,远处有草木颤动声。 她赶忙翻身躲在一块巨石后。 沙沙声越来越近,庞大的阴影从树后而来,笼罩了她头顶。 八条毛绒绒的长腿,圆滚滚的身体。 初岚抬眼看去,脸色发白,差点没吐出来。 那是一只巨型蜘蛛,生着十几只眼。 它在附近盘桓,仿佛正在疑惑,猎物去哪里了? 紫衣沉声道:“这蜘蛛很难对付,这样,你去当诱饵,我趁它不备,从它身后偷袭。” “好啊。”初岚露出迷之微笑。 下一瞬,她直接抬腿,嘭的踢出紫衣,叽里咕噜滚到蜘蛛脚下。 蜘蛛猛地惊动,扬起锋利的口器,直直向紫衣叉去! 紫衣爬起来掉头就跑,跑还忘不了狠狠瞪向初岚:“你、你这个——” “不是说你当诱饵吗?!” 初岚:“当然是你当啊,你都大乘期了,照顾晚辈不对吗?” “你算个什么晚辈,你早就看出我不是你家尊者……啊!”他一蹦一跳,身后蜘蛛穷追不舍。 初岚打了个哈欠:“对啊,我还看出你没多少灵力,傀儡身体倒挺结实,这不正好做诱饵么。” 傀儡气得破口大骂:“心思歹毒,不得好死!” “你居然骂我?”初岚缓缓收起浪蕊杖,“那我不打了。” “住手!”紫衣抱着大树树干,浑身冒汗,“你……回来。” 就在他们说话时,蜘蛛已经爬上了树,离傀儡只差两丈。 初岚蹲在石头后面,笑眯眯道:“我为什么要回来?”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是谁?”傀儡咬牙。 初岚惊了:“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傀儡:“……” 初岚:“这就对了,你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你是谁,挺公平的,拜拜喽您。” “等等!!” 初岚笑到失智,再不逗他玩了,抽出浪蕊杖直指蛛背,射出三道冰刃,叮叮咚咚,却无一道冰刃破开蛛甲。 蜘蛛却被她激怒了,八条腿一蹬,扑向初岚。 锋利的口器一张一合,初岚浑身汗毛倒竖起:“不要过来啊!” 傀儡见状哈哈大笑:“还以为你多厉害,可惜了,此处就是你埋骨之地!” 他话音未落,刹那间树上枝叶皆化为雾气,雾气又凝作冰刃,接二连三刺向蜘蛛的关节。 噗嗤,冰刃牢牢钉死,就在此刻,初岚翻手掐决,浪蕊杖爆发出耀耀蓝光。 “散!” 十几道冰刃同时消散,绿色血雾喷涌而出,滋了傀儡一身。 不过短短两眨,蜘蛛就萎缩成一张皮,瘫在草地里。 傀儡:“……” 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初岚捏着鼻子,嫌弃道:“你好脏。” 说完,一道水龙咆哮着冲向傀儡,将它融成一团千形铁。 一道青烟从水龙中飘出,投向林间。初岚提气直追,只见青烟嗖的一下,钻进一棵巨木树根。 盘根错节间,初岚隐隐听到一声闷哼。 她上去扒开厚重的根系,发现树根竟是个囚笼,笼上有锁,锁孔似太极状。 里面囚禁着一个驼背、披发、长胡子的人。 初岚蹙眉,后退两步。 长胡子咯咯笑了:“你既然跟来了,不如放我出去。” “跟过来和放你出去之间,没有逻辑关系,你怕不是关久了失了智。”初岚说。 长胡子双手扒着树根,浑浊的眼中微光闪动:“你在找混沌双极碑吧?你身上有阴极匙,我能感受到这股气息。” 初岚不言。 长胡子:“你放我出来,我不仅告诉你混沌双极碑在何处,还可以送你这个,作为杀蜘蛛的回报。” 他掏了一会儿衣襟,摸出一个宝盒,啪嗒敲开锁,里面只放着一颗丹药,蒙着五色霞光。 林间灵气隐隐波动,竟被这颗丹药吸引,缓缓流进去。 初岚面无表情。 长胡子啧啧道:“看来你没见过什么好世面。这枚丹药,名曰流霞,养得越久,药力越深厚,你猜我养它养了多久?近两万年了。吃下它,保准你立地飞升。” 初岚瞳孔地震:“那算了。” 长胡子:“等等!” 初岚站住。 长胡子气急败坏:“你到底要什么!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初岚比划了一下:“我要长到这么高。” 一米七三。 长胡子啧了一声:“这还不简单?” 初岚眼中渐渐生起亮光:“真的?” “简单,简单,等我出来,什么都能给你。”长胡子笑得满脸褶子,枯树根一样的手搓了搓。 初岚很满意:“那先付个定金吧。你把流霞丹给我,我放你出来,你再告诉我混沌双极碑在哪里,等我找到双极碑,你拿增高药换流霞丹。” 长胡子将流霞丹放在囚笼边上,初岚不想离他太近,用灵力引动树枝,抽那颗丹药出来。 然后,初岚揣着流霞丹,郑重道:“拜拜喽您。” 说完转身就走。 “???” 长胡子气得大吼大叫:“站住!回来!你竟敢欺瞒于我,好狠的心肠!” 两息后,远处一阵密密麻麻的异响,他赶忙噤声。 初岚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片刻,她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扭头看去,身后直接扑出一只大蜘蛛。 这蜘蛛实力在金丹大圆满左右,打起来很容易。 初岚提起浪蕊杖,接着,一群蜘蛛冲了出来。 “……” 草。 初岚扭头狂奔! —— 森林边缘。 齐君正和紫衣尊者讲初岚去哪里了,就听林中传来一阵细微的呼救声。 二人一同扭头看去:“……” 初岚骑着松鼠飞奔,边跑边喊:“啊好恶心快帮帮我!” 忽然,她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好像,徒弟和尊者都变高了。 他们的确比她高,但绝不是这么高,她仰着头都看不到他们的脸! 紫衣挥出一把火,掷向蜘蛛,空气中传来爆裂的炙热,初岚一跃而起,用水球包裹自己,蹦到火苗之外。 成群的蜘蛛死在火焰里,初岚大松一口气,站在水泡上,和二人大眼瞪小眼。 “……” 她只有一根食指那么长了。 一米七三没了就罢了,怎么还成了彻彻底底的矮子。 初岚几乎泪洒当场。 “你们还笑!” 紫衣抿嘴:“待你出了南海秘境,应该就好了。” 初岚唉声叹气,摸出一个锦盒。 锦盒一脱手,就嘭的胀大,摔在地上,差点把初岚挤飞。 层层霞光流转,灵气涌动。 紫衣尊者盯着丹药,大惊失色:“这、这是……” 他似乎不敢置信。 初岚:“这是流霞丹,听说吃了能飞升?” 紫衣尊者深吸一口气,看着初岚,笑意爬上眼角。 果然不出他所料,初岚的机缘到了。 “飞升到不至于,不过你吃了,定能进阶元婴。” 初岚:“……” 那她必不能吃了! 三人收拾妥当,继续往前走。忽然,一阵大风吹来,初岚微弱的声音嗖的远去。 两息后,她发丝凌乱,沉着脸,骑着小松鼠吭哧吭哧飞回来。 齐君笑了,紫衣尊者也笑了。 “要不然给你找个盒子,或者坐在袖子里。” 初岚捋了捋头发:“袖子里又黑又暗。要不你们带我飞?” 紫衣:“。” 她不过懒得跑罢了。 然而,初岚不敢真把紫衣尊者当坐骑,于是坐在齐君头上,小心拽住齐君的玉冠,努力不薅徒弟头发。 齐君:“师尊坐稳了?” 初岚点点头:“冲!” 齐君怎么看也有个一米八七。 初岚心生感叹,一米八七的空气竟如此新鲜,视野竟如此开阔。 登高望远,她不禁想吟诗一首,比如欲穷千里目,就冲一米九。 当然,初岚心里有数,没真吟出来。 三人飞了不知多久,陆陆续续与许多人汇合。几个宗门长老尊者在一旁商量,接下来去哪里。 初岚从齐君耳后滑下来。 不敢置信,徒弟头发竟如此丝滑,还带着淡淡的香气,果然美人连头发丝都是美的。 初岚抱着一块牛肉干狂啃。 “你觉得我们要去哪?” 齐君:“北边。” “为什么?” “有法宝。” 初岚一顿:“你连这个都知道。” 齐君正要说些谦词,就听初岚道:“真不愧是我初岚挑的徒弟。” “……” 但齐君好像并不感兴趣,初岚猜测,北边法宝没有多好。 最后众人商量好,一起向北走。 行了大约十五里路,紫衣尊者忽然蹙眉,伸手喝止众人。 一时间大家惊疑不定,初岚坐在齐君肩上,扬起脑袋往前看。 前方依然是连绵起伏的矮丘,绿茸茸的草地随微风波澜起伏。 天空中没有太阳,却一点也不凉。 紫衣尊者神情严肃,忽然,双手结印,掷出两道金光。 ——嘭! 他三步之前,凭空撞出两个大孔。 “是结界!”有人惊呼。 结界之上,裂纹越来越多,再也支撑不住,哗啦啦碎裂。 热浪扑面而来,转眼那茸茸绿草,变为熊熊烈火。 众人一阵心悸,只差三步,他们就要中魔修的陷阱了。 就在此时,栾掌门挥剑,只见东西两方各有一个魔修捂着心口,慌忙逃窜,直接被栾掌门擒住。 “说,巫千星在哪儿?!” 一个魔修满嘴是血,指指身后。 噗嗤。 低沉的笑声回荡在半空中,众道修纷纷抽出法器。 魔气黑紫,涌动,缠结,如一颗黑茧破开。 巫千星着一身黑,负手而出。 他声音沙哑,好似蛇吐信子,在众人耳畔嘶嘶:“道修竟如此胆小,一群人见了我,没一个敢过来?” 在场金丹元婴皆后撤,几位掌门对视一眼,同时出手! 烁烁金光从四面八方而去,在半空中织成一张巨网,笼罩了巫千星。 此乃金元伏魔阵,在修真界,纵千古万载,尚无一个魔修能破此阵。 巫千星掀着眼皮,不为所动:“就凭这个,还想杀我?” 话音一落,黑气涌动,却结成一颗雪白的骷髅头,稳稳落在他掌心。 “去!” 头颅双眼燃起鬼火,眨眼间生出脊柱四肢,它以自己的臂骨做武器,重重砍向巨网。 ——噗! 一个掌门直接喷出一大口鲜血。 紫衣尊者冷哼,收紧手中金线。 巫千星忽然大笑:“你们能撑多久?” 就在此时,紫衣尊者忽然打出一掌,掌风之中,有什么不寻常的声音。 ——嘶。 极细的丝线从紫衣中指上射出,线梢带着钩子,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直接钻进巫千星袖中。 栾掌门诧异道:“你何时将凌宗主的独门绝技学会了?” 紫衣尊者微微一笑,抬手便勾出一个玉盒,甩向初岚! “快跑!” 齐君一把接住盒子,抽出长剑,转身飞去。 身后魔气汹涌,初岚站在他肩上,展开重重结界。 “快!徒弟我们跑!” ——砰砰砰! 魔气打到结界上,腐蚀出一个个大洞。 身后术法与魔功齐飞,爆裂声不断,好在齐君御剑之术相当熟练,转眼就跃出数十里远。 待到再也看不见人影,他们才放缓了速度。 “打开看看。”初岚也掏出阴极匙。 然而,她太小了,风声太大,淹没了她的声音。 初岚附在齐君耳畔,又说了一遍,齐君才收剑落在地上。 两枚玉盒,两把钥匙,一黑一白,并在一起,凑成一个太极状的图形。 齐君看着混沌双极匙,眸色沉沉。 初岚:“……”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锁孔。 ——林中囚禁长胡子的树根里。 “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初岚喃喃道,“所以混沌双极碑,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用钥匙开树根。” 齐君整个人凝滞:“……师尊。” 初岚:“?” 齐君伸手,轻轻揪住初岚的后领,把她放在手心上。 初岚懵了:“怎么了?” 齐君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淡淡道:“肩上滑。” 初岚:“……” 滑个锤子。 她扬起头,看向刚才她坐的地方,却意外发现,齐君右耳尖红了。 初岚抬起手:“……” 好像落地后,她都是附在齐君耳畔说话的。 看他耳尖通红,敛目抿唇的模样,不亚于在耳畔吹气。 初岚心中猛地一跳。 “……” 初岚,还是做个人吧。 “那个,我们现在进森林。”初岚咳了咳,“你拿着双极匙,我坐你袖子里就行。” —— 齐君进森林时,初岚亲眼看见他慢慢变小。 还好,她没有变得更小,否则每走一步,都要从石缝里爬出来。 两人再次来到树根前,长胡子还是坐在那里。 他眯起眼,打量着两个人,困惑道:“不可能,怎么有两个人?” 齐君紧盯着他蓬乱长发后的脸,默默不语。 识海里,吞天瓶忽然被叫醒了。 瓶瓶一睁眼,看见长胡子,猛地跳起:“玄明仙人怎么在这儿?!” 齐君摇头:“不是人,只是一个心魔。” 吞天瓶傻了,仔细一想,玄明仙人下界历劫,回到仙界已有万年。 那怎么还在下界留了一堆烂摊子?心魔没死,连双极匙都忘了带回去。 齐君:“玄明最擅卜算之术。” 吞天瓶:“他历的什么劫?” “命劫。” “仙尊不用历命劫啊,为什么他不带走混沌双极匙?” 齐君微微摇头:“所以,双极匙并非留给我。” “那是留给谁?” 齐君:“你看就知道了。” 这边齐君在和吞天瓶传声,初岚却抱臂道:“怎么不能有两个人?” “跟你说也不明白。”长胡子哼了一声:“你既然拿到了钥匙,就该清楚,混沌双极匙就是开我这道门的。” 他指了指门上太极图案。 初岚双眉蹙起。 “来,过来,开了我这道门,你就知道了双极碑在哪儿。” 初岚轻哼一声,就把双极匙放在旁边。 长胡子脸上隐隐透出癫狂的兴奋。 他很清楚,初岚今日必定会开门。 随即,初岚打开摇椅,放出小桌,摆出炸好的薯片,倒了一杯橘子汁,开始野餐。 初岚:“唉,真香。” 长胡子气得抓头发:“……” 初岚取出传讯令,在手上扬了扬。 齐君颔首,也取出传讯令。 初岚:你感觉到了么? 齐君:嗯,只有二十丈了。 初岚微微眯眼。 刚刚她就察觉到,这件事到底哪里不对劲。 ——巫千星败得太容易,丢阳极匙就跟送菜一样,其间必有诈。 巫千星想借她之手开混沌双极碑?没可能,自己的事自己动手。 十五丈、十四、十三…… 十丈。 初岚与齐君对视一眼,同时起身,飞入林中。 长胡子:“???” 三息后,又一个浑身冒黑气,面色惨白的人拨开草木,进来了。 长胡子大惊失色。 怎么可能有第三个! 巫千星看见空荡荡的摇椅小桌,并不意外,但他瞥见钥匙,挑了挑眉。 “就这么怕我?连钥匙都不要了。” 他故意露出破绽,丢出阳极匙,就是为了跟着这个清岚真人,找到混沌双极碑。 果然,事事如他所愿。 巫千星拾起玉盒,笑声越来越大。 一万年了,他从道修变成魔修,他等了整整一万年了! 他终于能离开此界。他要上仙界,他要当着师父的面质问一句。 “当初是谁说,我注定不能飞升?” 就在此时,旁边传来略显耳熟的声音:“来,过来给我开门。” 巫千星直接挥出一道魔气:“滚!” 长胡子被魔气击中,猛地吐出一口血,目光渐渐阴沉。 “给我开门,我就告诉你,混沌双极碑在哪里。” 巫千星猛地抬头,顺着长胡子枯瘦的手,看见锁孔。 ——一个太极。 他撇撇嘴,走过去,直接将钥匙插进锁孔中。 完全吻合。 旁边的树上,初岚看得目瞪口呆。 这么直接插钥匙? 论勇,还是巫千星更勇。 下一瞬,长胡子直接破门而出,巫千星头也不抬,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就凭你?”巫千星将他脚尖提离地面。 五指渐渐收紧,长胡子憋得满脸通红,双手扒着巫千星的手,不停咳嗽。 巫千星低声笑出来:“你觉得你能跑?” 他两指成勾,正要抠出长胡子浑浊的双目,长胡子猛地偏头,头发垂落,露出整张脸。 刹那间,巫千星瞪大双眼,脸色铁青,双手颤抖。 “……师、师父?!” 面前的人生得极像他师父,纵使万年时光飞逝,他也绝不可能忘记这张脸。 噗通一下,长胡子跌落地面。他一抬眼,就看见巫千星失魂落魄的模样。 就在这一瞬间,长胡子一跃而起,双手化作长勾,掏向巫千星心脏,竟然勾出了他的神魂! “没错,我就是你师父。”长胡子笑得满脸褶子。 巫千星浑身发抖:“不可能,你不是飞升了吗?你不是去仙界了吗!” “飞升的秘密?”长胡子附在他耳边,“唯有秘密,才能换取另一个秘密。” 他猛地一推巫千星,二人神魂交换。长胡子钻进巫千星身体里,而巫千星的神魂,则被吸进树根牢笼中。 “秘密就在里面,你去吧,哈哈哈哈——” 随着他的笑声,大地震颤,森林轰然崩塌,树皮剥落,露出这座森林真正的模样—— 断壁残垣,石柱斑驳,青苔覆在繁复的雕花上。 众神像断了头,少了手臂,流萤飞舞,寂静又荒芜。 “巫千星”左顾右盼,视线穿过石柱,锁定初岚。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袭上心头。 “走!”初岚拉住齐君,一头扎进原本的树根囚笼中。 仿佛深不见底,只一瞬,初岚彻底跌落黑暗中。 第71章 噗噗噗 初岚做了一个梦,梦中,她睡得正香,门被拍响了。 一道正直的声音大喊:“开门啊,开门啊,社区给你送修为了!” 初岚吓得一跃而起,睁开眼,天地白茫茫,并没有人给她送修为,这才长舒一口气。 “醒了?”正直的声音从脑后传来。 初岚慢吞吞扭头,眯着眼看过去。 与声音不同,面前之人手捧卦盘,生得年轻英俊,笑得和蔼。 而他身后,有一道石碑,上通天,下贯地,无尽长。 混沌双极碑? 意识渐渐回笼。 “我徒弟呢?”初岚蹙眉,“他和我一起掉下来的,你看见他了么?” 年轻人转动卦盘,一阵白光闪过。 他摇摇头:“我只见到我徒弟,没有见到你徒弟。” 初岚眯眼。 似是感受到一股威胁之意,年轻人语气庄重:“我乃太虚宗清玄老祖,于万年前飞升,你现在所见,只是我的一丝分魂。” 初岚面无表情:“我乃玉皇大帝,其实我今天下凡了,现在给我打十万块下品灵石,待我重回仙界之日,我赐你太子之位。” 年轻人:“……” 初岚微微一笑:“所以外面那个疯子是谁?” 清玄老祖:“是我的心魔。” 初岚:“你不是飞升了?还能留个心魔在凡间?” 清玄老祖看着她,没有回答,而是岔开了话题。 “这一切,都是我为徒弟清戊真君准备。” 初岚一顿,睁大眼:“清戊真君是巫千星?” “是。” 初岚沉默一瞬。怪不得魔尊能几次三番混进太虚宗。 “我还以为太虚宗的护山大阵,太烂。” 清玄老祖:“。” “有没有人告诉你,太虚宗的护山大阵,是我布下的。” 初岚笑了笑:“所以你早算到巫千星会堕魔?” 清玄老祖:“是。” 初岚:“那你快给我算算,我徒弟在哪儿?” 清玄老祖叹道:“我没有见过他。” 看他一脸无奈,初岚不再逼问,扭头转向混沌双极碑。 深灰色的石碑上,空空如也,没有一字。 这让人怎么看? “听说这上面有飞升的秘密。”初岚说。 清玄老祖缓缓蹙眉:“你想飞升?” 初岚撑着下巴:“不知道,有点不想。” 清玄严肃道:“世人踏上修仙之道,都幻想能成仙。为何你不想?” “不是每个人都像巫千星吧。”初岚绕着石碑打转,仔细看来看去,“我觉得修仙挺好,但要我飞升去别的地方,那还是算了。” 是躺在清峰不香,还是话本不好看? 清玄这才展颜一笑:“那便好。” 初岚:“?” 清玄:“因为,你不太可能飞升,莫要徒生了执念。” 初岚噗嗤一声:“你是什么无法飞升的预言机吗?先说巫千星不行,又说我不行。巫千星是不是被你预言了,这才逐渐变态,折腾了一万年。” 清玄摇头,一挥袖,石碑上竟出现一幕幕模糊的幻象,自上而下罗列而出。 初岚看不清最上面,便纵身而上,飞了一会儿,却从最底下上来了。 “?”这空间是一个圆环? 清玄老祖伸手,一团漆黑的神魂飞出,直直陷入石碑中。 他拨动卦盘,双极碑蒙上一层金光,二者互相应和。 初岚站在他旁边,片刻后,幻象逐渐清晰起来,各种人影、魔修道修、山川河流一并闪过,甚至初岚还看见了她自己,坐在文萱床头,手拿口红。 ——这是巫千星的回忆。 而回忆好似在倒流,巫千星的修为一点点退回元婴、金丹。 再退回到他尚是清戊真君,得知自己将死,便夺舍了一个魔族。 清玄老祖:“双极碑并非空碑。混沌为世界初始,双极为阴阳。倒转阴阳乾坤,既是碑上唯一铭文。” 初岚:“真能倒转时间?” 清玄:“非也。” 初岚:“……” 那不就跟死前走马灯一样么?没卵用。 最后,幻想停留在巫千星幼时。 他父母是散修,被仇家找上门杀害。七岁的巫千星逃过一劫,便上太虚宗拜师,被当时的元婴期的清玄看中。 清玄:“我自收他为徒,便知晓他执念会愈加深重,最后铸成大祸。” 初岚反问:“那你还收他,还对他很好?” 清玄双目微微失神,好似沉浸在回忆里:“当年我总在想,倘使我多多关照,他或许就能改变堕魔的命运。” “但天数已定,我尽了人事,却无法撼动分毫。” 清玄并没有停下,继续拨动卦盘,幻象流动,回溯到巫千星出生的那一刻。襁褓里的魔尊还在吃奶尿床,一点也没有后来叱咤风云的模样。 他念动法决,卦盘中升起一道飞鹤虚影,嗖的钻进石碑中,竟化身为清玄老祖。 幻象里的清玄老祖,敲响了巫千星家的门。 他笑得和蔼,同巫家父母道明身份:“昨日我起卦时,照见令郎是我天命的徒弟,今日便想着上门拜谒,还望二位不要见怪。” 巫家父母见他出生高门,行止却谦逊温和,一点也没有傲气,便很快同他结为好友。 又过了一段时日,巫家父母答应了清玄,一起上太虚宗。 初岚挑眉:“所以你在幻境中改变巫千星的命运,有什么用?” 清玄微微摇头:“不,我只是想最后给他一次机会。” “一次可以飞升的机会,就看他是否能抓住了。” 初岚一愣,进双极碑就是 她继续往下看。 巫千星七岁那年,并没有经历父母身亡之痛。他从小生活在清玄膝下,备受宠爱。 时间一点点过去,清玄飞升了,巫千星也没有去南海,更没有堕入魔道,而是留在门内赡养父母。 又过了两千年,他与同门师妹结为道侣,生了一个天资聪颖的孩子,每天带着女儿出去晒太阳。 初岚:“……” 魔尊奶爸好像还挺带感。 又过了两千年,巫千星寿终正寝,清峰祠堂里,多了一个清戊尊者的牌子。 这回他止步分神。 一点星光从双极碑中飘出来,落在清玄手中。 初岚指着这点星光:“他算抓住机会了吗?” 清玄微微一笑:“他没有守住道心。” “?”初岚听得一头雾水。 但一代魔尊,终究没有飞升。 “行吧。”初岚说,“果然清峰传统就是宠徒弟。” 一万年过去,清玄留下双极匙,留下心魔,搅得修真界风风雨雨,就是为了杀他徒弟。 “你还要在这里等多久?”初岚问,“我叫个太虚宗的长辈进来,他好像挺想飞升。” “我马上便会消失。”清玄说,“你再去找人,怕是来不及了。不过我的确没有算到,今日你被无辜牵连进来。这样,我送你一份机缘,你若能抓住,便会受益颇多。” 说罢,他拨动卦盘,双极碑蒙上一层金光。 机缘? 初岚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她捂住丹田,直接提前草草草草草! 她不要元婴啊啊—— 话没出口,瞬间,一道巨力将她拍进了双极碑。 在她失去意识,没入双极碑后,清玄回拨三下卦盘。 他身躯越来越透明,正准备拨第四下,卦盘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流云拂过,将他吹散了。 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唯有混沌双极碑亮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角白袍拂过地上卦盘。 美如冷玉的手,将它拾起。 齐君抬眼,一步步朝石碑走去。 —— 金殿雕栏玉砌,宫女内侍们来来回回,手托一盘盘首饰珠宝,送向整个大盛朝最破旧的冷宫。 而冷宫之中,瘦弱的女孩蹲成一团,趴在床上,拿着一块炭,在七尺织锦布上奋笔疾书。 她笔下文字形状奇怪,不似大盛朝任何一种书体。 “我叫初岚,是个游戏策划,过劳死于版本更新前夜。醒来后我就穿成了这个大盛朝公主。住的也不行,吃的还没外卖好,狗比皇帝欺负我,大皇子欺负我,我想请御医,侍女说没钱。骗人,钱都被她坑走了。而现在,他们还想送我和亲?没门。” “但有我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自从我穿越到这里,就好像有一股不可抗力,一点点抽走我的记忆。所以,致未来的我,你要记得天天写日记,每天都读,以防年少痴呆。” “昨天,我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腹部隐隐流转,浑身发热。” “我该不会是,肚子胀气了吧。” 初岚写完最后一个字,又通读一遍,才缓缓合上。 她累得神志不清。 这副身体也太弱了。 初岚缓缓爬回冰冷的被窝,外头内侍们指挥着,清点陪嫁的金银珠宝,吵吵嚷嚷,但无法叫醒一个困成狗的人。 她不知道,这一觉下去,她的世界将天翻地覆。 …… 屋外,嘈杂声、呼救声,哄抢不休。 “他们打进来了!” “拿着,反正她病得下不了床,皇上都死了,你还管她叫公主?” “等叛军打进来,你看她活得活不了?这和亲嫁妆还不便宜了别人?” 屋里,初岚化身蚕茧被窝兽,睡得正香。 忽然,屋外吵闹声戛然而止,蹄声阵阵,几人勒马下鞍。 咔的一声,屋门推开,一道脚步声急急而来,旁边有人道:“公子——” “——嘘。”那个人白衣墨氅,竖着食指在唇边。 他解下长剑,缓缓来到初岚床边。 就在此时,初岚迷迷糊糊睁开眼。 “……” 初岚一动不动,盯着床前的人。 她是不是在做梦。 怎么一觉醒来,床前就出现一个比游戏建模还要美的人。 美人凝望她,欲言又止,最后缓缓道:“师尊。” “??”美人竟叫她师尊? 那的确在做梦。 初岚眨眨眼:“果然,梦里什么都有。”说完,安详闭上了。 齐君:“……” 第二日清晨,待初岚醒来时,摸摸肚子,发现肚子热热的,身体好像也清爽不少。 她先赖了好久的床,等到日上三竿头,才爬起来。 推开门,初岚望着门口陌生的侍女:“?” “你是谁?我的侍女呢?” 那姑娘落落大方,笑得如沐春风:“公主,奴婢名白麓,皇上有令,今后我来服侍您。” 她话音刚落,一众宫侍捧着金盆、香帕、乳皂、青盐进来了。 “伺候公主洗漱。” 初岚:“???” 白麓打湿了帕子,递给初岚:“公主,待洗漱用膳后,奴婢带您去紫乡宫。” 初岚一头雾水:“我父皇转性了?” 白麓惊讶道:“您还不知道啊?对哦,您这一觉,可是睡了好几天,” “盛帝无道,齐家二公子领兵破城,昨日正式登基了呢。” 初岚瞳孔地震! “那我父皇?” “被陛下灌了一杯毒酒。” “那我兄长大皇子?” “被陛下一剑斩于马下。” “我原来的侍女?” “以欺凌皇族罪当斩,尸首已经送去乱葬岗了。” 初岚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这位新皇也太暴力了。 不过很好,她不得不承认,很喜欢这种感觉——随便睡了一觉,醒来后发现欺负她的人都死绝了。 可他们都死了,不就轮到她了吗? 初岚指指自己:“……那我?” 白麓笑道:“陛下说,可以安排您秘密出宫,今后想去哪儿都可以,也可以留在宫中。” 初岚明白了,原来她是一个工具人。 新皇杀了那么多,估计事后被人提醒了,才表示表示,留她一个半死不活的女流,彰显仁义。 初岚:“等等吧,我先见陛下一面。” 不论如何,新皇还是做了对她有利的事。 下午,初岚正式挪窝到紫乡宫。 一进宫门,初岚震惊到失语。 她摸了摸柔软的真丝床单,当场躺上去打几个滚。 天气越来越热,屋中冰盆却跟不要钱似的,初岚靠在椅子上,看见晚膳陆陆续续被端进来。 “这是金丝巢雀肉,公主尝尝。” “这是白炙刀鱼,公主也尝尝。” “这是西域进贡的葡萄和香瓜。” 初岚吃完一顿饭,喝着石榴汁,几乎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做工具人真幸福,她要做一辈子工具人。 至于出宫? 现实一点,古早穿越小说里,那种大杀四方型的女主,她是不可能做到了。 以她的本事,古代文字都认不太全,一个人也不认识,不太可能过得舒服。 而且,住在宫中不香么? 初岚坚守本心,严肃向白麓表示,她会做个不搞事的咸鱼。 希望新皇能让她安安稳稳在宫中爽一辈子。 不过…… 初岚问:“我就这么留在宫中,是不是不太合礼节?你们陛下要封我一个职位吗?” 白麓睁大眼,深吸一口气:“我这就去问问。” 当晚,初岚睡觉时,总感觉腹中隐隐有气息流动。 她索性起床,拽了一张纸写: “今日,吃太多,肚子胀气更严重了。奇怪的是,好像我的力气变大了。” 第二日,初岚接到圣旨,两眼发懵。 白麓解释了一下,就是昨日初岚一提,白麓就去问中庭,中庭请见陛下后,就给她封了一个宝林。 初岚:“……” 新皇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的意思是,挂名女官,实际游手好闲。 但她环视紫乡宫主殿,默默把这话咽了下去。 能住这么豪华宫殿的女官,怕是没有。 另一边。 御书房。 两个蓝衣内侍见齐君搁下笔,上前道:“陛下怕是不知道,御花园的昙花今夜就要开了。” 齐君看了他一眼:“储秀宫就在御花园旁边,是太傅同你提的?” 内侍被说破了,笑呵呵道:“您也该选妃了……” 齐君知晓太傅此人,定会安排一位姑娘在御花园的角落里,借机搭话。 他揉揉额角:“前朝那位平岚公主,确定要留在宫中?” “中庭已经下了宝林的册封。”内侍道。 见天色已晚,齐君起身,出了御书房。 当初他为何留了那位平岚公主一命,还送她去紫乡宫? 或许这段时间政务繁忙,有些事,他都记不清了。 御花园。 月色正好,初岚坐在椅子上,恰瓜子,一边和白麓聊天,一边等着昙花开。 “你看那边是谁?”初岚眯起眼。 白麓顺着方向看去,只见枝叶扶疏,一位衣妆清雅,身姿婀娜的姑娘立于其间,她轻嗅花苞,似是也在等昙花开放。 “那是储秀宫的姑娘,前朝幽帝薨了,陛下还没来得及让她们走。” 初岚敷衍地笑了笑:“她才十五六岁吧?那可真倒霉。” 这些姑娘估计不能走了。新皇冒着生命危险,辛辛苦苦打进宫,不继承几个前朝美人,封建制度下长大的男性估计觉得很亏吧。 白麓一听,暗中打量她的神色,随即道:“陛下不是那样的人。您若是出宫……” 初岚:“哈哈哈别啊,你想,在宫中不好么?出宫能这么开心么?” 话音一落,她肚子里又有一股气,在隐隐流动。 但初岚早就习惯了,继续道:“而且陛下特别忙,还不黏人。万一再长得很好看,你还能免费观赏美人。” 白麓吓得赶快按住初岚的手。 她见初岚两眼发光,叹了口气:“其实,陛下虽然生得容颜无双,但十几年来从未近女色,您不要报太大期望……” 初岚战术后仰:“什么?你是说陛下中看不中用?” 白麓吓得直接捂住初岚的嘴:“不是这个意思!!” 初岚心中无比舒畅,拍开她的手,感叹道:“太好了,陛下居然不行,我正需要这样的夫君。” 她一抬眼,只见白麓僵在原地,纹丝不动,冷汗从她头顶滴落。 初岚:“?” 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缓缓转过身。 月下,九印龙纹章的锦服隐隐流光,一张美到令人失语的脸,一双如墨黑眸。 而美人面无表情,背后跟着两个蓝衣内侍。 初岚:“。” 好家伙,果然很好看。 齐君长睫微动:“……” 他转过身,同一个蓝衣内侍道:“这是太傅送来的人?” 内侍头都不敢抬了:“回、回陛下,这是前平岚公主,现居紫乡宫的宝林。” 齐君再度看过去,初岚深吸一口气,挤出惨烈的微笑:“嗨……夫君?” 第72章 噗噗 此话一出,众人皆陷入难言的沉默。 月色流动,清风摇曳,齐君一动不动看着初岚,正当初岚以为她要出师未捷身先死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娇吟: “见过陛下?” 初岚两眼一亮,快让她看看,是哪位好姐妹,替她解了围? 初岚歪头看去,那姑娘衣妆清雅,正是花园另一边来赏昙花的姑娘。 不待她开口,内侍先鞠躬道:“陛下,这是太傅家的表外孙女,何碧霓。” “平身。”齐君看了她一眼,落座。 好家伙,初岚心中直呼好家伙。 现在齐君有两位姑娘陪场了,这就是古代帝王的待遇吗? 酸了酸了。 小小的圆桌,初岚坐一端,齐君在对面,二人正对着。 她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幸福中,根本没注意,何碧霓品级低,却没向她行礼。 “妾为陛下斟茶。”何碧霓款款来到桌边。 初岚猛地起身,握住壶柄,笑道:“怎么能让你斟茶呢,你快来坐。” 何碧霓怔怔望着她:“可陛下还未开口呢……” 初岚心中猛地一跳。 这场景,似曾相识啊。 宫斗剧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接下来就是齐君怒斥她不懂规矩,何碧霓刷了脸熟。 初岚倒吸一口凉气,捏紧壶柄,她的咸鱼生活还能继续吗? ——咔嚓。 响动清脆,初岚猛地低头,刹那间几人目光都移向声音来源。 只见壶柄被捏成等长的八节,横截面平整,如刀削过,正躺在她手心。 ……这幅身体居然自带绝世武功?! 初岚尴尬抬头:“抱歉,不小心激动了。白麓,麻烦换个壶。” 何碧霓呆呆看着,咽了咽,默默坐下来,没敢再说话。 齐君却眼含笑意,看向初岚:“你喜欢昙花?” 初岚正拎着一只鸡爪吃:“还行吧,就是觉得,这种只开一次的东西值得凑个热闹。” 她话音刚落,何碧霓微笑道:“古人有诗云,香飘月下如疑雨,影落杯边似觉春。昙花乃月下美人,怎能让人不喜呢?” 初岚惊叹不已,何碧霓准备了好多,今后一定是宫斗大手子。 她附和道:“说得好,昙花乃月下美人,就像陛下一般。” “……” 齐君食指在杯沿轻轻摩挲,看着初岚,分不清喜怒。 而何碧霓,裂开了。 她深深看了初岚一眼,仿佛在警告,不要再接她的话。 初岚啃完了鸡爪,又补了句:“能开长一点就更好了。” “。” 何碧霓脸色发白:“万万不可这样讲。陛下的容颜还能似昙花一夜开落?” 初岚沉思片刻,一抬眼,和齐君的视线正好对上了。 她问:“陛下,男人的美貌易逝,你人到中年后还会努力保养,不会放纵的,对吧?” 齐君:“……” 何碧霓:“。” 齐君莞尔:“我记得有种昙花花期长,于春夏月夜开放,双生并蒂,开放时——” 说到此处,他忽然一顿。 何碧霓趁机吹彩虹屁:“陛下竟如此博学多识。” 初岚蹙眉:“——开放时,花间升起满山遍野的星子?” 何碧霓:“这世间哪有花开着,会升起星子啊。” 初岚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为何,她刚刚顺口就冒出这句话了。但想一想,世间哪里有这种昙花,她以前策划的游戏里……好像也没有啊。 初岚看向齐君,齐君也神色凝重,眉头微蹙。 这时,忽然有内侍惊呼:“陛下,昙花开了。” 只见亭中前后,洁白的昙花瓣尖颤动,鸟鸣不传,清风缄默,暗香浮动,花影袭人。 初岚撑着下巴,静静欣赏。 花就如美人,看就行了。 “陛下。”何碧霓忽然起身,“妾愿为陛下献舞一支。” 月光披在她身上,为她眉宇平添几分缥缈。 有人要跳舞当然好,初岚正准备鼓掌,齐君道:“不必。” “?”初岚猛地扭头。 齐君淡淡道:“挡着昙花了。” 初岚:“。” 何碧霓:“……” 这话一出口,何碧霓一张小脸泫然欲泣,找了个借口就起身离去。 徒留初岚和齐君二人,坐在亭中。 “唉。”初岚长叹一口气,“陛下,你刚才那么一说,是个姑娘都受不了。” 闻言,齐君忽然看过来:“那又如何?” 初岚撇嘴,“行吧,你是陛下,这么说无所谓。你要是个平平无奇的美男子,这么说话,是会注孤生的。” 齐君指尖轻轻敲着桌面:“我都不在意,你为何会想这么多?” 初岚一顿。 “这么说好像有点奇怪,但你别误会。”初岚揉揉太阳穴,“我自从见到你,就总感觉,我以前在哪里见过你?” 齐君指尖一顿,呼吸放轻了。 “哪里?” 初岚摇头:“不知道,我记性不太好,就是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好像我们之前的关系,比现在要近一些。” 比如虽然齐君是一国之君,但她同他讲话时,却不会感到拘谨,甚至说着说着敬语全丢到脑后了。 齐君沉默片刻,唇角渐渐弯起:“这就是你叫我夫君的原因?” “。” 初岚:“朋友,再见!” 她刚一站起身,就听齐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其实——” 初岚扭头,见昙花掩映,齐君眉宇间也存着些许迷惘。 “其实,我也有相同的感受。”他眸光闪动,一字一句道。 初岚微微睁大眼。 香浮云里月,春夜不言。 初岚只踌躇了一瞬,便信了齐君所言。 毕竟她刚才一顿口嗨,被齐君听见,他毫无怒意,甚至连责备的话都没说一句,还坐下来同她一起赏花。 “……”初岚又坐了回去,对花陷入沉思。 不会吧不会吧,难道真是穿越大礼包,上天送老婆? 初岚鼓起勇气,迅速瞄了一眼齐君的脸,然后深吸一口气。 她可以,她绝对可以。 哪怕齐君不太行。 初岚借撑下巴的名义,捂住嘴,努力笑得不太明显。 闷闷的声音从指间传出来:“放心吧,今日之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齐君一顿,心中升起一阵奇怪的预感。 就听初岚道:“再说了,就算你真嗯……不良于行,也没关系,我比较看重人品和脸。” 哗。 齐君茶盏一抖,差点洒出来。 他深呼吸:“……第一次知道,不良于行是这么用的。” 初岚站起身,轻轻甩着胳膊,流览过丛丛昙花,语气轻快:“放心,今后你还会知道更多。” 闻言,齐君笑意攀上眼角眉梢。 “好。” —— 初岚走后,齐君又在亭中坐了一会儿,待到内侍前来,提醒他子时已到,齐君才起身。 那内侍小心翼翼:“陛下,您,觉得岚宝林如何?” 齐君停下脚步:“嗯?” 内侍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下:“奴僭越了,只是在想,陛下后宫空置,不如加封一个婕妤?” 齐君道好。 待到第二日,初岚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时,就听外面传圣旨到。 她接了旨,瞅着黄锦朱字许久。 白麓面色激动:“恭喜岚婕妤。” 初岚终于明白过来。 豁,她好像升官了? 但即便升官了,发财了,一堆堆流光溢彩的环佩珠钗送进宫,也不影响初岚咸鱼的本性。 她依然吃了睡,睡了逛,还揪着白麓给她几本书。 当然不是为了学习。 只是认了字,就能看话本了。 这一晚,不知为何,天空电闪雷鸣。 初岚写完日记,就缩进了被窝里。 她睡前暗中嘀咕。 这么响的雷,是谁要渡劫了。 …… “岚婕妤昨夜烧了整整一宿,今晨才退烧。” 彼时初岚正窝在屋子里看书,就听宫门口通传声响彻云霄。 白麓紧张道:“陛下来了,您要不要出去接驾?” 初岚烧了一整晚,半点都不想动。 “不去。” 白麓咽了咽,默默坐下来。 片刻后,齐君进来了,外头正下雨,他的鬓角略有湿意。按理来说,一国之君走到哪里都是前拥后簇,内侍们举个伞,能遮得天光不见。 初岚抽出柜子间的锦帕,嗖的丢过去。 啪一下,落在齐君手中,接得极准。 初岚笑了:“做什么走得那么急。” 齐君看了她一眼,擦干鬓角,并未解释。 随即,他坐到初岚对面,取出一枚圆盘,放在桌子上。 圆盘上刻着八八六十四卦,中心金笔描画四方神兽。 “?” 初岚:“好好当皇帝,不要搞封建迷信。” 齐君指尖一触卦盘,六十四卦轮番亮起,金光莹莹,映得满堂生辉。 初岚震惊。 这么亮,难道还是通电的不成? 齐君往她面前一推。 初岚指指自己:“给我玩的?” 齐君颔首:“喜欢么?” “哪儿来的?” “不知,我进宫那日,就出现在袖中了。” 初岚挑眉:“你忘了?” 齐君:“嗯。” 她若有所思,片刻,抽出日记,开始奋笔疾书。 齐君瞥了一眼,饶是他精通各种书体,但初岚写的字,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你在记些什么?” 初岚眼睛也不抬,漫不经心道:“我最近总会忘记一些事,所以要记下来。” 齐君眉头微蹙:“你都会忘什么?” “很多啊,比如……”初岚缓缓抬头,看着他,“我应该是忘了你吧。” 片刻,齐君错开了视线。 初岚笑了笑:“或许今天发生的事,我未来也会忘,所以还是写下来为好。” 齐君:“你今天写了什么?” 初岚挑眉:“你是好奇宝宝吗?一直问我东问我西?” 齐君:“。” 他立刻就闭嘴了,微微偏过头,去看窗外的雨。 初岚憋笑憋了好久:“好了,我给你念我写的什么。” 齐君侧目。 初岚:“今天,多云转阵雨。齐君来宫殿找我,给我一个卦盘玩。” 她念完就合上:“可满意?” 齐君低低嗯了一声,又在这里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回御书房。 待他走后,初岚重新摊开日记。 只见卦盘后面还有一句话: “这家伙凑近的时候,我觉得他不仅很好看,还很好闻。” 当然,要是被齐君知道她在想什么,初岚就当场社死。 当日傍晚,初岚又感觉肚子胀气了。 其实也不算难受,因此她也没多管。 —— 雨下了整整三日,初岚也在紫乡宫中窝了三天。 一放晴,宫中就爆出一个大消息。 ——陛下遣散储秀宫了。 但半点没提岚婕妤的事。 消息传到初岚耳朵里时,她正在玩弹弓。 白麓惊呼道:“婕妤!婕妤万万不可,快放下。” 她话音刚落,嗖的一道劲风飞过。 ——啪! 数十丈开外,一片落叶被击中,稳稳钉在墙上。 初岚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谁能给她解释一下,病一场,就变得更强,这应该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吧? 白麓噔噔噔跑到她身边,抢走弹弓:“婕妤,您大病初愈,不能玩这些!” 初岚深深看了她一眼,露出迷之微笑:“那你跟我过来,我给你讲个好东西。” 白麓:“?” 她们二人来到紫乡宫正殿前,初岚搬了一个板凳坐在树荫底下,倒了一盏茶,便开始说: “我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从前,有个贵女,乳名小灰。她父母非常宠爱她,但某一天,小灰的母亲不幸去世,不久后,父亲再娶。后母带来了两个姑娘,一开始,她们找借口,不让小灰喝燕窝粥……” 初岚讲着讲着,紫乡宫的宫女内侍们都凑过来了,他们蹲在初岚旁边,目不转睛听着。 “……太子殿下追出去,发现小灰已经没了身影,只剩地上一只精巧的绣鞋。” 初岚清了清嗓子,微笑不语。 “然后呢?太子殿下找到她了吗?” “只剩鞋子该怎么找啊?” “婕妤,为什么同是法术变的,过了时候,衣服马车变回来了,鞋却没有变回来?” 初岚:“。” 她哪里知道,《灰姑娘》就是这么写的。 众人急得抓心挠肺,被初岚卡得不上不下,恨不得现在就钻进她脑子里看看。 初岚幽幽道:“预知后事如何,等白麓把弹弓还给我再说。” 瞬间,众人都盯向白麓。 白麓:“。” 她手一抖,迫不得已,交出了弹弓。 初岚正大光明接了过来。 这天晚上,初岚于日记中写道:“今夜肚子又胀气了,我发现一个规律,每次肚子一胀气,我就会变强一些。不是看得更远了,就是听得更清了,总之不太对劲。” 这几天齐君也来过几次,不是给她带个小玩意儿,就是给她带个小糕点。然后坐在桌子边半个时辰,说的话十个手指都能数出来。 初岚睨着他,齐君不说话,她也不说,两个人干坐着。 片刻,齐君理了理衣领。 他今天穿了青色衣衫,袍角有织金。从御书房出来后,门口的小宫女被内侍斥责:“当心,冒犯天颜。” 齐君因此知晓,今日有所不同。 初岚也在思考。 昨天齐君来时,她随口说了一句:“我喜欢青色。” 今天齐君就穿了件青的,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明日你别过来了。” 齐君一顿。 初岚微笑:“我想去御书房一日游。” 齐君长睫轻颤,抿了抿唇:“好。” 终于,初岚提着话本进了御书房。 齐君在旁边披奏章,初岚瘫在摇椅上看话本,时不时碰到不认识的字,就戳戳齐君。 结果当天夜里,电闪雷鸣,初岚再次发烧了。 她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她被天雷追着劈,她跑得精疲力尽,从怀里摸出个卦盘,定在头上。 ——轰隆! 初岚缓缓睁开眼,窗外乌云渐渐散去,雨过天晴。 她下意识摸出卦盘,一瞧,卦盘上居然有道细细的裂纹。 “……”初岚沉默片刻,掏出日记,奋笔疾书。 写完以后,白麓替她打开窗户,雨后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 碧空如洗,秋意渐凉。 人到了秋天,总想吃点什么。 她垂下眼,目光从肚子上瞥过。 这一瞥,可不得了,她竟然看见她肚子里有个成型的孩子! 初岚目瞪口呆,竟一时不知,到底哪个更可怕: 母胎单身有感而孕,还是眼睛变成了x光机。 再进化下去,她会变成什么? 就在此时,齐君进来了。 他一见初岚便问:“你还好吗?” “……”初岚看着他,想到她现在的身份。 ——岚婕妤。 “我还好,你可能不好了。” 齐君:“?” 初岚:“你要喜当爹了。” 齐君:“???” 第73章 噗 不出一炷香,太医就被叫过来了。 紫乡宫中,初岚坐在床边,齐君站在床前。 太医金丝悬脉,左手捋着山羊胡,若有所思。 初岚瞄一眼齐君,又瞄一眼。 他面无表情,垂眼瞧那金丝。 完了。齐君这时候肯定以为自己头上青青草原,百草枯都杀不灭。 是个人都忍不了吧? 初岚:“扑嘶扑嘶。” 齐君抬眼。 初岚小声:“你要把我打去冷宫吗?” “……”齐君似是无语,“你很想去?” 初岚:“那冬天多给我送点炭。” 齐君:“。” 终于,太医缓缓收手:“婕妤身体康健,至于胎儿……脉象并无征兆。” 初岚瞪大眼,往肚子上一瞧。 “这家伙还在这儿呢!” 太医看看初岚,又看看齐君,微笑道:“陛下,借一步说话。” 初岚:“?” 有什么事儿非得瞒着她说? 好在初岚听力非比寻常,齐君与太医出去后,她竖起耳朵,只听门外传来苍老的声音。 “陛下近日忙于政务,可是忽视岚婕妤了?” 初岚捂住额头。 估计太医以为她借口怀胎,吸引齐君的注意力。 片刻后,传来齐君清冽的嗓音:“请您指教。” 太医:“老臣有个办法。您后宫空虚,又无纳妃意愿,不如投其所好。” 初岚:“???” 投什么? 要建铜雀台还是酒池肉林? 敢乱搞,就别怪她留下暴打昏君的威名。 吱呀一声,门开了。 太医不见踪影,齐君倒是进来了。 他逆光走来,初岚看着他的脸,心想算了,打的时候注意一点,别伤着脸就行。 初岚死亡凝视,齐君根本没感受到,负在身后的手忽然抽出来,掌心放着一只紫檀木盒。 她将信将疑,轻轻打开檀木盒,里头竟是一株盛开的昙花,细瓣洁白柔软,栩栩如生,似是刚从枝上摘下来的一般。 初岚仔细盯着看了好久,竟然分不清它是真花,还是假花。 “御花园总管有家传秘法,能延长它的花期,不过只有三日。”齐君认真解释。 初岚自然还记得,昙花盛开那晚,她随口说的一句“要是开得长一点就好了”。 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初岚抿唇,压住笑意。 没想到,有些人看着又闷又直,居然还会送花。 咔嗒一声,初岚合上盖子,微笑:“送给我的?” 齐君坐到桌边,轻轻嗯了声,没有抬头。 初岚:“哦——你知道送花给姑娘家,是什么意思吗?” 闻言,齐君侧目,定定看着她。 初岚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她就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罢辽。 三息后,齐君面无表情,霍然起身,一个字都不说,扭头出去了。 “……” 初岚愣了愣,随即爆笑出声。 她敢保证,刚刚出门的齐君一定听见了。 然而当天傍晚,初岚就后悔不已,倘使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不会调侃齐君了。 —— 与此同时,南海秘境之外。 太虚宗灵舟停泊在碧涛上空,几个弟子正劝着紫衣尊者。 “尊者,都已经两年了,清岚真人怕是已遭不测。” 紫衣尊者背临沧海,负手不语。 两年前,修真界数宗门前往南海秘境,清缴巫千星,分身尽死,主身却不见踪影。 一起消失的,还有清岚真人和她的徒弟,齐君。 凌宗主下令,将一艘灵舟长期停在南海秘境之上,等待清岚真人。这些年来,紫衣尊者也搜查过两次南海秘境,均无所获。 “清岚他们消失,必定和巫千星有关。”紫衣尊者叹道。 他打开手中锦盒,里面放着一颗丹药,霞光流动,绚丽夺人。 这还是两年前,清岚暂时交与他保管,当时紫衣还想,清岚的机缘到了,服用这颗丹药,定能一举突破元婴。 而如今,面对南海波涛,无边无际,紫衣尊者心下怅惘。 “尊者,最近魔域又有异动,说是巫千星现身了。”弟子在旁边道。 紫衣凝眉:“你们先在此候着,我有种预感,清岚并无大碍,而且很快就能出来。” 众弟子听了,皆面露不忍,暗中叹息。 —— 檀山后山。 不同于两年前,此时日神仙尊者的据地,高阁林立,碧瓦鎏金。 门被嘭的撞开,柯然急匆匆跑进来:“巫千星不是死了吗?” 大堂中,一众魔修神色各异。 莲戮握紧银鞭:“尊者找到了吗?” 柯然挠头:“半句话都没回我。” 他想到最后一次见尊者的情景,急得眼睛都红了:“不会吧,尊者不会被那个叫紫衣的大乘期捉住了吧?” 莲戮沉着一张脸:“不可能,尊者是分神大能,她至少有八个分身,即便一个被抓,还有七个呢!” 柯然:“那她到底去哪儿了啊,难道尊者不要我们了……” 此话一出,众人议论纷纷。 “我听过一个传闻,说是日神仙尊者,只是巫千星的一个分身。” “你放屁!你来得晚,没见过尊者。尊者绝不是巫千星!” 大堂里闹闹哄哄,仇川坐在角落里,低着头,脸色阴沉。 神识中,红袍查威的残魂哈哈大笑。 昨日,他们刚刚去了檀山祠堂,那里供奉着日神仙尊者的化身兽像——一个失传已久的上古凶兽,长得有些像松鼠。 当年仇川投奔檀山时,还靠着那尊塑像,引起了柯然的注意。 然而,红袍查威过去一打眼,就发现了不对劲。 “那是个假的!”查威啐了一口。 仇川不信,非要跟他理论。 查威冷哼一声:“爷爷我好歹也分神多年,鼎盛时有六个分身。你们这些没到分神期的,知道什么?那塑像上的确有点魔气,但估计连元婴都不到。你们这群蠢货,被一个金丹魔修耍得团团转。” 仇川反驳:“我可是亲自看见日神仙尊者收服了嗜日剑。” 查威啧啧:“谁知道她用了什么秘法,运气好罢了。你仔细想想,你见过,或者听过日神仙与谁斗法吗?” 仇川:“她杀了巫千星两个分身。” 查威:“呸!那是爷爷我杀的!” 仇川不说话,查威笑道:“你现在已经元婴后期了,不信,下次再见到日神仙,你去试试她。放心有我帮你,你不会死。但她一出手,你便知她是真是假。” “行……”仇川咬牙。 —— 外面闹得轰轰烈烈,初岚却一无所知,躺在紫乡宫看话本。 早上她惹了齐君,下午没凑到御书房找他,而是跑到耳房薅了只青瓷花瓶,将昙花小心翼翼插了进去。 初岚看着花瓶,一阵恍惚。 不知为何,总有个瓶口溢水的瓶子,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岂不是流口水? 初岚嫌弃地撇撇嘴,真不讲究。 她正准备换一个瓶子,紫乡宫外却传来圣旨。 蓝衣内侍喜笑颜开,进了门便道:“恭喜啊!” 初岚:“?” 待圣旨宣完,她才终于明白,齐君又又又给她升官了,这次升成贵妃。 但她心中隐隐感到不妙。 “为什么陛下给我升成了贵妃?”初岚蹙眉。 白麓规劝道:“贵妃,陛下后宫中只有您一人,做贵妃,还是做宝林,都是一样的,现在是贵妃,很快就是皇后了。” 蓝衣内侍也附和:“是啊是啊,这不,马上就要祭祖了吗?婕妤品级不够出宴,陛下封您一个贵妃,就是好带您一起。” 初岚瞳孔地震! 好家伙,她说怎么回事,原来齐君早上扭头就走,是准备互相伤害去了。 给她交代工作?没门。 咸鱼就算死,从紫乡宫那口井跳下去,也不工作! 初岚义愤填膺,甚至肚子又开始胀气。 然而,到了祭祖那天清晨,初岚硬是被齐君拉起来。 满天香火灰烟,燎得她特别想打喷嚏,但见文武百官神情肃穆,初岚硬生生憋住了。 她瞪着死鱼眼,跟在齐君后面,仿佛要在他背上盯出一个窟窿。 好不容易熬到祭祖结束,竟然还有宫宴。 瘫在回太元殿的銮驾上,初岚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 对面,齐君端起茶盏,掩下唇边的笑容。 初岚伸出手,五指张开,手背对着齐君。 齐君挑眉:“何事?” 初岚:“你看这是几?” 她缓缓压下大拇指、食指、无名指和小拇指。 ——只竖着一根中指。 齐君就算看不懂这个手势,也能体会到初岚的愤怒。 他故作平淡:“你不做贵妃,谁来做?” 初岚耍赖:“反正我不。万一你还要纳妃,我就要当别人上司。自古中层领导最倒霉,上有投资人压迫,下有员工辱骂。爱谁谁做,你又不缺贵妃。” 齐君早就习惯她嘴里蹦出一套从未听过的词。 他看向晃动的轿帘,轻声道:“你又怎知我会不会再纳妃。” 初岚:“……” 她的确想象不到齐君三宫六院的样子。 毕竟他气走姑娘很有一套,万一真的广纳后宫,岂不是被全体妃子们嫌弃——谁侍寝次数更多,谁更早脑溢血。 到了宫宴之上,初岚便和齐君分开。 她坐在女眷席上,底下一群贵妇贵女,莺莺燕燕好不热闹,纷纷向她祝酒。 “贵妃,这是我家小女。” “贵妃,这是老身嫡亲的孙女” “贵妃,侯府二姑娘年方二八,容貌秀丽,才学过人。” 初岚害得保持微笑:“好,很好。” 她清楚这些世家贵妇的心思,不过懒得回应罢了。 就算齐君要纳妃,那也是他自己挑,和她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初岚目光寻寻觅觅,终于发现一个认识的人! 四桌开外,众贵女叽叽喳喳,却有个衣妆清雅的姑娘被挤到角落里。 何碧霓垂着脑袋,默默不语。她从储秀宫出来后,在何家一直不得势。 前朝幽帝选秀,将她挑进宫中,不过一年,太傅让她笼络陛下,谁知陛下对她半点心思都无,还解散了储秀宫。 太傅自然对她不闻不问,兄弟姐妹也明里暗里讽刺她嫁不出去。 如今再入宫中,面对这花团锦簇,何碧霓心中凄凉。 就在此时,宴前传来一道女声:“何姑娘!” 何碧霓抬头,只见岚贵妃朝她招手。 “过来坐。” 在场众人皆一愣,看看初岚,看看何碧霓。 “?”何碧霓张张嘴,“贵、贵妃唤我?” 初岚:“来陪我说说话。” 何碧霓起身朝初岚走去,路过桌前时,太傅家一众姑娘定定看着她,神色莫辨。 初岚拍拍自己旁边:“快,坐这儿。” 何碧霓面色唰的惨白。 她在御花园惹了岚宝林,如今岚宝林变成了岚贵妃,估计要给她下马威了。 何碧霓战战兢兢:“贵妃,是妾当时不懂事,冲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 “?”初岚恍然大悟,“你想多了,我就是懒得应付敬酒,你就装作跟我聊天,帮我挡一下。” 何碧霓:“。” 果然,何碧霓坐在初岚身边后,众人都不再上前打扰。 何碧霓:“还没道一声恭喜,您这么快就是贵妃,不日便能做皇后。” 不提就罢,//奶油//一提这事,初岚就来气:“凭什么我要当贵妃?齐君这家伙,分明就是想报复我。” 何碧霓抓筷子的手一抖,噎得咽不下去鸭肉,眼红得要滴血。 你不当给我当啊! 然而,她神情惆怅:“唉,贵妃也太可怜了。陛下怎能这样做!做贵妃要祭祖,要主宫宴,若是没有皇后,还要掌管后宫,哪里有做宝林舒服。” 初岚顿时睁大眼。 没想到啊,何碧霓看上去不显,内心也是一条咸鱼。 或许是一个人太久,初岚胸中激荡,充满了英雄惜英雄的豪情:“来,好姐妹,我们碰一个。” “?”何碧霓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她懵了片刻,脑海中猛然蹿出一念头。 何碧霓蹙眉道:“贵妃不喜欢留在宫中吗?” 初岚唉声叹气:“早知留在宫中会是这样,当初我就选择出宫了。” 何碧霓心中怦怦直跳:“那贵妃还留在宫中,真是念和对陛下的情谊了。” 初岚啧了一声:“我对他的情谊,就是这个。” 她竖起一根中指。 何碧霓:“?” 但她瞄了一眼初岚脸色,就明白手势表达的意思,可能不太体面。 何碧霓左右两顾,压低声音附在初岚耳畔:“那我帮贵妃一把,只要贵妃别说出去……” 初岚本就喝了好几盏酒,此时听何碧霓的计划,越听越上头。 她拍拍何碧霓,两眼发光:“真是挚友!” 何碧霓笑得温婉,朝初岚眨眨眼。 初岚也笑了:“好姐妹就要一起去厕所,我们走。”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初岚和何碧霓手挽手,一同离席。 这一回,何碧霓路过一众太傅家贵女时,昂首挺胸,简直扬眉吐气。 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几人,顿时傻了眼。 —— 当晚,御书房。 白麓垂着脑袋,站在空荡荡的美人靠前。 平日里,此时准有一条咸鱼躺在这里,但今天,只剩毛绒绒的抱枕。 而齐君坐在案前,披着奏章,不发一言。 殿中空气如一碗浆糊,越来越粘稠。 一个君侧蓝衣内侍上前:“陛下,夜深了。” 齐君似是没听见他讲话。 内侍长叹一口气:“陛下,您该就寝了……” 齐君依旧垂着眼。 内侍提着茶壶,看了一眼案前茶杯。 ——一整个傍晚,茶杯都没续水了。 内侍一咬牙:“您最开始,就打算放平岚公主出宫的。” 齐君朱笔一顿,抬眼淡淡瞥向内侍。 这一眼看过去,内侍背后寒毛直树。但他年岁大了,跟过三位陛下,十分清楚该说什么。 “陛下,何必呢?”内侍沉声道,“您若是不想贵妃走,追回来不就成了?” 宫中清寂,宫外,初岚却快活似神仙。 她一掷千金,接着何碧霓的名字,买下了城北的小院。 到了晚上,初岚就穿一身男装出门,京城夜市繁华,两侧花楼上,姑娘们挥着手帕,招揽客人。小贩们推着车走街串巷,她买了一只冰糖葫芦,啃得牙酸。 前方叫好声传来,初岚拔腿飞奔,跑去凑热闹。 只见一对兄弟摆了个投壶,近的远的。 “两文钱一次!两枚中壶,只收一半钱,三枚中壶,花灯一盏,四枚中壶……” 刚才有个公子连中十枚,将最大的花灯拿走了。 初岚交了六文钱,摊主笑道:“不多买几枚?投不中,就要重新排队了。” 初岚扭头,看着排出十丈的队,摇摇头:“我就想要个花灯。” 摊主推销不成,耸耸肩:“那就祝您百发百中了。” “多谢。”初岚拿着三只长签,连瞄准都懒得做,直接投进去。 三枚全中。 “好!”围观的掀起一阵热潮。 “小公子武艺高强!” “你眼瘸,那明明是个姑娘扮的。” “嘶——姑娘家的这么厉害,我看比刚刚那个公子投得好。” 初岚提着花灯往外走,迎面就撞见一个陌生的年轻公子,也提着一盏花灯。 “这位姑——兄台请留步。” 初岚扭头:“?” 年轻的公子笑道:“在下李家四郎,刚才看了了兄台投壶,才知人外有人。” “……”初岚想了想:“大兄弟,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是个女的。” 李四郎嘴角抽搐:“。” 初岚挥挥手:“我这盏灯要送人的。” 李四郎一顿,点头道:“那打扰了。” 灯是不可能送人的,她投的壶,自然要挂在她家门口。 初岚拐到旁边的面摊上,吹灭灯搁在一旁,点了一碗细面,加五两牛腩,一个鸡蛋,不要葱花,多放辣椒。 逛夜市的真谛,就是吃夜宵。 等面上来了,夜色渐凉,面汤却是热的,喝得人浑身上下暖洋洋。牛腩香而不腻,煮的软烂,入口即化。初岚恰了好几块,就听见头顶传来小二的声音。 “公子介意可拼桌?” 初岚正抱着海碗,声音透过碗传出去,闷闷的。 “可以可以。” 人影错落,有人擦了擦凳子,在她面前坐下。 初岚喝完一口汤,放下碗,抬头一看—— 面前人青衫磊落,容貌绝伦,很是熟悉。 ……草草草这不是齐君吗?! 初岚一阵心虚:“你来干干干什么?” 齐君看着她,淡淡道:“吃面。” 初岚:“。” 紧接着,齐君的面就上来了。 初岚低下头,默默挑了一筷子面,眼观鼻,鼻观心。 一不小心,就观到了她肚子。 “……” 这算不算带球跑? 灯火阑珊,面摊上白汽氤氲,腾腾向上升起。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 初岚隔着雾气,看向齐君。 他垂着眼,长睫沾上水汽,在昏黄的灯光下朦胧又疏离。 这个睫毛精。 初岚咬了一口鸡蛋。 但他始终不肯看初岚,两个人连眼神交流都没有,只是对坐吃了一碗面。 接着,齐君结账,起身离去。 从头到尾,他就只和初岚说了一句话:“吃面。” 初岚抱着海碗,盯着他的背影:“??” 就这么走了? 走了? 无事发生? 初岚一头雾水,默默站起身,手往旁边一摸。 “。” 好家伙,不知什么时候,齐君把她的灯顺走了。 初岚气得吹额发。 报复,这绝对是报复! —— 第二天中午,初岚睡到日晒三竿头,慢吞吞爬起来,就听见有人敲门。 她晃荡到院门口,一拉门闩,只见白麓站在外面。 “……” 你们这是连翻来做思想工作吗? 初岚转身,扬扬手:“进吧。” 白麓一脸悲伤:“贵妃,您居然亲自开门,连个仆役都没有,您好惨——” 下一瞬,她看见院中装潢。 “……” 梨花木的摇椅,兔毛的绒毯,似曾相识。 ——简直跟御书房里一模一样。 初岚靠在摇椅上,眯起眼:“有事快说。” 白麓深吸一口气:“贵妃,您知道吗?” 初岚:“我懒得知道。” 白麓:“。” 白麓酝酿了一会儿感情,再接再厉:“您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陛下茶不思,饭不想,在朝堂上同文武百官发怒,还说说,找!找不出来要你们全部陪葬!” 初岚:“???” 这说的是齐君,还是她之前没看完,暂时搁在床头的话本? 趁白麓不注意,她悄悄摸出一包瓜子。 白麓依然声情并茂:“陛下无心政事,半夜里,坐在御书房的房顶上,仰望明月,独自饮酒。第二天,他下巴上都长了青色胡茬!” “?!?”初岚雷得打哆嗦,简直槽多无口。 不过,她终于想起来,当初为什么没看完那个话本。 ——内味儿太冲。 显然白麓误会了,估计以为初岚就喜欢这款。 白麓长叹一口气:“陛下还找了二十个姑娘,有的像贵妃的眼,有的人像贵妃的唇,有的像贵妃的胸——” “???” 白麓:“——呸,像贵妃的手。” “。” 初岚再也忍不住了,凭借过目不忘的本事,用最平淡的语气,继续往下背: “但君王没有临幸任何人。可惜,其中一个姑娘不识大体,竟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她半夜跑去御书房窗外,发现君王负手而立,静静对着一副画像,垂泪,叹息。姑娘不小心踩到树叶,暴露了行迹。君王勃然大怒,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甩在墙上,冷冷道:‘你不过是个替身!’” 白麓直接心梗:“………” 初岚嗑着瓜子:“哈哈哈搞快点不要断在这里!” 白麓急得直跺脚:“贵妃你没有心!” 初岚用力憋住,憋了好半天,才咽下去。 她看着白麓,深深叹了一口气:“我不一样。” 说到底,初岚得承认,自己的确有点渣。齐君对她什么心思,她其实心底很清楚。 但她更清楚的是,平岚公主是个十五六岁少女,而初岚是个月供一万五的成年人。 倘使她只有十五六岁,还没遭遇过996、房贷应酬、行业内卷、职场歧视的毒打,遇到齐君,那一切自然会水到渠成。 白麓蹙眉:“怎么不一样?您和陛下不是挺登对的吗?” 初岚笑了笑:“对我这种人来说,碍情就像……怎么讲呢?” “就像叫上门的夜宵吧。点的时候挑三拣四,拿的时候迫不及待,吃的时候却要分心看别的。通常吃不完就扔,连碗都不必洗。一到白天,就后悔为什么昨晚吃夜宵。到了晚上,又忍不住想点。时间一久,就明白了,还是把钱省下来买房子更好。” 白麓睨着她,显然没听懂初岚为何这样讲,但初岚也从不求别人听懂她在讲什么。 “我只知道,如果贵妃回去,陛下会很开心,贵妃也是。”白麓咕哝道。 说完,她起身行了一礼:“贵妃早点回来。” 吱吱呀呀,院门重新关上了。 院中重新陷入寂静,一颗杏树从墙外探进来,枝头落着两只麻雀,鸣声清脆。 初岚手背搭在眼睛上,好似睡着了。 半响,终于翻起身。 可她不只是初岚。 也是平岚公主。 年纪轻轻,这辈子不出意外,想做什么都行。 要不然,先试试?齐君容貌没得说,人品也不错,职位……真高,家里有宫殿一套,还没有见家长压力。 不亏,绝对不亏。 初岚修书一封,给何碧霓讲清楚原委,又承诺把这套小院留给她,然后包袱款款,朝皇宫走去。 —— 紫乡宫。 “……所以,陛下昨晚去找贵妃了。”白麓道。 内侍点点头。 白麓捂住脸:“可我还给贵妃编了一套故事。” 内侍:“为何?” 白麓:“我看贵妃天天看话本,就想,如果按照话本上的演,贵妃说不准会回心转意……” 内侍:“。” 就在此时,脚步声匆匆传来。 “白麓,快收拾东西!你家贵妃回来了!” “什么?”白麓震惊道,“陛下果真足智多谋,不过就和贵妃吃了碗面,什么都没说,居然把人哄回来了?!” 内侍:“。” 他们急匆匆赶来御书房,通报后,几个侍卫自放行。 就听初岚的声音传出来:“唯一一个要求,我想做宝林。” 齐君红笔批着奏章:“……” 初岚:“很困难吗?那婕妤也行。” 齐君抬眸看她,微微一笑,提起笔放在镇纸上:“按品级来算,婕妤住南菱宫,离御书房比较远。现在已经是深秋,马上要到冬天,京城会下雪。” 初岚看着齐君,想到一件事。 南菱宫比较远,她可能就不来御书房了,于是齐君就要过去。 而且据说,齐君不良于行。 初岚倒吸一口凉气。 这……她偶尔去开个宫宴就当交朋友吧,把未来男朋友冻坏了可使不得。 初岚挥挥手:“那你定吧,贵妃也成,我先去睡觉了。” 可万万没想到,第二天,初岚接到圣旨时,那黄绢玉玺章印上,字迹清晰。 她眼尖,一眼就看见那两个字。 ——皇后。 “……” 初岚一口气梗在心头。 草草草齐君这个绿茶装柔弱骗她!!! 而对面,齐君笑眼弯弯:“封后大典在下个月初三。” 初岚冷哼一声:“我昨天就不该心软。” 但封皇后,也不能阻止她睡觉。 就这么想着,初岚肚子又隐隐胀气。 她本打算先去御花园溜达一圈,但现在看来,还是回紫乡宫。 皇宫的深秋,落叶扫得一干二净,天空高得寂寥。 初岚身后跟着白麓,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汉白玉的石阶之上。 “你是不是很意外?”初岚晃晃悠悠。 白麓没说话。 片刻后,初岚盯着前方的树,笑道:“我也觉得有些意外。” 白麓依然沉默。 “?” 初岚扭头,只见身后空空,白麓似凭空消失了。 “白麓?”初岚提高声音。 回声一层层荡回来,但白麓没有回答。 初岚环顾四下,偌大的宫殿,竟然空无一人。 她朝御书房快步走去,沿路的侍卫、内侍、宫女们皆消失不见。 “砰!”她推开御书房大门。 角落的金兽炉中,龙涎香依然静静燃烧,案前齐君用过的红笔搁在镇纸上,茶杯还温热,可所有人都凭空消失了。 初岚脑袋一懵:“齐君,快出来。”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初岚向窗外看去,枯树上没有麻雀。这个世界上一切活物都消失了。 怀中隐隐有什么东西在震动。 初岚赶忙取出来。 ——齐君送给她的卦盘。 盘面六十四卦隐隐发光。 鬼使神差的,初岚摸了上去。 瞬间,她手中卦盘开始飞转,宫殿、金兽炉、枯枝、天空、万物都化作虚无。 初岚眼前一片模糊,记忆开始割裂,仿佛她的人生分出两条岔路,一段从和亲开始,她被康烨救上修真界。而另一段,从齐君攻入皇城开始。 她站在虚无之中,天地一色白。 内侍、太医、何碧霓,许多神魂在她身边飞逝,初岚伸出手,焦急道:“快拉住我!” 而他们看了初岚一眼,如同看一个陌生人,随即,转身陷入一块深灰色的石碑中。 有且只有白麓,停下脚步,淡淡道:“回去吧。” 初岚脑子发懵:“到底怎么回事?” 白麓摇摇头:“我们的试炼仍未结束,但恭喜你,你的试炼已经结束了。” 初岚:“?” 她刚要说话,只见石碑发出一层金光。 顿时天地倒转,乾坤颠倒。初岚眼前一晕,再度睁开,视野中模模糊糊,脚下,头顶皆是流云。 石碑前还站着一个人,背影很熟悉。 “……” 一瞬间,她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从她是太虚宗清岚真人,到齐君是她徒弟,再到双极碑中发生的一切,什么嗨夫君,什么天降老婆,什么喜当爹。 都想起来了。 “……” 初岚倒抽一口凉气,沉痛闭上眼。 初岚啊——初岚!! 你怎么就不做人了呢?! “……师尊?”齐君清冽的嗓音传来。 初岚心脏猛地一跳! 她屏住呼吸,浑身僵硬到静止,好似闭着眼装睡看不见,这个双极碑中的世界就不存在。 衣料摩挲声响动,好像齐君靠近了她,蹲下来。 “师尊醒了?”他轻声问。 没有没有,没有醒。 静了片刻。 就听齐君幽幽道:“可我刚刚看见师尊睁眼了。” “。” 那你问个锤子!你个心机boy。 初岚缓缓睁开眼,盯着他。 齐君微笑道:“恭喜师尊。” 初岚:“?”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有哪里不对劲。 好像灵气运行更快了一点,但好像不止这点不对劲。 “。” 初岚没有再探丹田,因为,她已经看到了自己悲惨的未来。 放眼尽是流云,苍茫空寂,就如同此时此刻,她的脑子,都是水汽。 初岚平复了好一阵心情,声音颤抖:“我……终究还是元婴了。” 齐君顿了顿:“不。” 初岚一愣:“?” 难道双极碑里的历练不算数? 初岚心脏怦怦直跳。 齐君:“你,分神了。” 初岚:“?!?” 第74章 吧吧 初岚终于鼓起勇气,一探丹田! “……” 草草草草草!! 初岚出离了愤怒。 她抽出一块饼状硬物,掷向双极碑。 “嘭!” 卦盘砸在双极碑上,迸出一道金光,灼灼耀耀。 流云天地震颤,初岚一把拽住齐君,好不容易站稳,只见混沌双极碑摇摇欲坠。 轰隆隆,若广厦将倾,流云寸寸撕裂,化作迷蒙的雾气。 烟雾散尽,初岚环顾四周,只见暗绿色的青苔爬满废墟。 到处皆是断壁残垣,唯有面前的祭坛上,趴着一快深灰色的石碑,正面朝下。 初岚:“……这也太不经砸了吧?” 齐君无奈道:“那卦盘是个仙器。” 初岚:“?!” 她赶忙捡起来,记得在石碑中时,她还用卦盘挡过雷劫。 如今仔细看,卦盘上的确有条细细的裂缝。 初岚拍拍卦盘,“你还醒着么?” 齐君:“。” 他说:“师尊,不是每个仙器都有器灵。” 初岚恍然大悟:“哦。” 原来瓶瓶是特殊的。 她站起身,背对着齐君,装作不经意地问:“那个……混沌双极碑,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君深深看了她一眼,沉默半晌,缓缓道:“混沌双极碑中自成一界,碑中众生皆是生魂,并非幻象所化。” 初岚戳戳石碑:“那他们岂不是困在碑中了?” 齐君目光分毫不移,就是盯着她背影。 “通过碑中历练,既能悟得飞升仙界之道,若是不能通过,便会在其中轮回百千万载,直到证得大道的那一日。” 初岚:“所以飞升的秘密是什么?” 齐君:“师尊很清楚。” 初岚:“……” 她不清楚。 她在里面混水摸鱼,出来后就分神了。 也没有立地飞升。 就在此时,初岚忽然想到一件事。 清玄老祖评价巫千星,只说了一句话:“他没有坚守道心。” 可她在石碑中,道心那叫一个坚固,不论何种际遇,是否武力高强,都只做咸鱼,从不搞事。 这就是飞升的秘诀? 道心坚固? 初岚有个合理的猜测:“你说,那么多大乘大佬死在飞升雷劫,他们会不会也陷入一种幻境中,从小就经历不一样的人生,最后没能守住道心,直接被雷劈死了?” 她话音刚落,白日平地一声响雷。 ——轰! 初岚一抖,瞪着天空:“……” 好家伙,她知道天机不可泄露了。 她清了清嗓子,下意识瞥了眼齐君,冷不丁和他视线对上,又猛地移开。 齐君慢慢道:“或许如此吧。” 他说话越慢,初岚越莫名心虚。 她提高嗓音:“那不是坑人吗?两辈子的经历天差地别,一次踏上仙途,一次待在皇宫里,遇到的人,接触的事,都不一样。徒、徒劳无益,死对头都能变情人,道心能一样么?怪不得这么多年没人飞升。” ——轰!! 初岚竖中指向苍天:“就不能闭嘴吗?” 雷云瞬间消失。 齐君抱着剑,一点点扬起唇角。 初岚捋着头发,看天看石碑就是不看齐君。 “除非带着上辈子的记忆,否则没可能飞升,对吧?” 齐君:“嗯。” 这“嗯”字如同一颗定心丸,初岚心跳渐渐平静下来,仿佛得到齐君认同,她就拥有掩盖事实的权力。 初岚掏出钢铁松鼠:“走吧,别让紫衣尊者等急了。” 齐君也取出飞剑:“嗯。” 他们沉默向前,并排向废墟之外飞去,南海秘境中空寂,唯有长风吹拂万里。 初岚不说话,齐君也不说话。 只要她不提,他也不提,时间一长,谁都不再提起,有些事等同于没发生过。 初岚偷偷揉着眉心,脑子里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啧啧道:“绝世渣女。” 另一个冷哼:“对徒弟下手?做个人吧。” “不是已经下手了吗?” “那是在幻境中,跟现实不一样,现实是师徒关系啊。” “师徒又能怎样?师徒就能欺骗感情了?” “不要混淆是非,哪里欺骗了?” “自己骗自己喽,明明对人家有好感,非要装作没有。” “。” “怎么,没话说了?渣女!” “那你换位思考一下,师父拥有权威,徒弟相对弱势,要是直接莽上去,他会怎么想?这不就是职场上级骚扰吗?老狗比!” “……” “再说了,感情这种事,要两情相悦。他在幻境中对你是有点意思,现实中呢?你就能保证吗?” “。” “而且你注意到了没?他好沉默哦,说不定现在就很尴尬—— ——跟你一样,悔不当初!” 齐君忽然侧目:“师尊说什么?” “?!”初岚瞪大眼:“哦,没什么,那个,我有点事,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好。” 齐君的目光里带着探究,初岚强行挺直腰背,嗖的飞远了。 不知不觉中,初岚又飞回混沌双极碑旁。 她盯着石碑,通身散发出怨念。 要不是这块破石头,她现在能这么纠结吗? …… 半柱香后,初岚神色如常,飞回齐君旁。 “走吧。”她说。 齐君没有多问,但初岚发丝间,沾着一点灰尘。 二人再次陷入沉默。 —— 初岚一出水面,就看见半空中停泊的灵舟。 还好赶上了。刚才她看秘境里空无一人,还以为紫衣尊者他们先走了。 那她岂不是错过了公费邮轮回程票? 血亏。 但初岚定睛一看,发现不对劲。 来时灵舟明明有抹香鲸那么大,怎么这台灵舟……小了三四倍? 此时,灵舟的下舱门打开,出来的竟是岑照含。 一见初岚和齐君,她瞳孔地震,张着嘴:“清清清——” 初岚:“不亲。” 岑照含:“。” 下一瞬,岑照含直接冲过去,猛地抱住初岚:“呜呜呜姐妹你终于回来了!!” 初岚头被她强行按住,嘭的埋进岑照含至少有d的大凶里。 “……” 没什么,不香,就是酸罢了。 岑照含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初岚:“这纸糊的虚假姐妹情,我才走了不到两个月,你就咒我死。” “?”岑照含一把推开初岚,“你都走了快三年了。” 初岚:“?!” 岑照含:“老实交代,这些年都干什么去了?” 闻言,初岚一双眼睛不受控制,扫了一眼齐君,根本来不及看清他神色,又瞬间归位。 “我,去了哪儿来着?”初岚尬笑,“就,南海秘境里吧,有个小秘境,里面时间流速好像不太一样。” 岑照含浑身一颤:“是不是,现在我就凭空比你年长三岁了。” 初岚露出迷之微笑:“好像是的,大姐。” 岑照含眯眼,悄悄覆在初岚耳畔:“你还跟十五岁一样呢,小妹妹。” 说完,岑照含就望向初岚胸前。 “……” 初岚,裂开了。 她深吸一口气,搂住岑照含脖子,往灵舟里走:“不,你可不能叫我小妹妹。” “那要叫什么?” “叫尊者。” “?!?” 初岚仔细品味。 清岚尊者,一听就是一位大靓女。 妙啊! 岑照含震惊过后,也想起初岚进阶速度非同常人,定是遇到了什么机遇。 “那你是不是该进宗门禁地当差了?” 初岚猛的一顿。 淦,她居然忘了这茬! 初岚赶快取出隐月镜,将自己的修为下调至金丹。 她笑了笑:“我承认错误,我刚才吹牛了,我不过是一介平平无奇的金丹罢辽。” 岑照含:“……” 她们身后,齐君身负长剑,神色难辨。 他一直很沉默,就跟在初岚身后,进了灵舟。 —— 清岚真人即将归来的消息传遍太虚宗。 从南海回来,至少要三四个月,灵舟发动后,初岚先睡了一觉。 果然,第二天再睁眼,夕阳已西斜。 她翻出传讯令,就见里面堆满了柯然来迅,一共上千封,几乎每天一道传讯。 初岚拆开最近那天的,柯然居然在哭。 “尊者!仇川这个狗东西,他他他竟敢砸了您的祠堂,霸占凶冥流金,还把您说成个低阶魔修!” 初岚想了好半天,才想起仇川这号人。 “你现在在哪里?”她传讯。 没想到柯然立即回了:“我和莲戮,还有几人在檀城。” 初岚算了算,从南海到太虚宗,会途径琅山,而琅山离檀城不算远。 “你们稍安勿躁,暂且留在檀城,最多三个月。” 另一边,柯然抱着传讯令,一蹦而起:“莲戮!莲戮!” “吵什么吵?给我小声点!” 柯然白多黑少的瞳孔迸发出智障的光芒:“尊者要现身啦!” 莲戮一顿,脸上闪过喜色,随即一巴掌过去:“废话什么,还不收拾好东西,随时准备接应尊者。” 柯然被打了,敢怒不敢言。 不过莲戮修魔修得脑子有问题,根本不懂,他每天晚上都在期待,期待某天尊者会身披暗青战甲,脚踏滚滚浓云,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于是,柯然又蹦去偏房:“夏儿,娘子!尊者要现身了!” 片刻后,偏房中啪的一声,女声娇喝:“少说废话,还不快收拾东西。” 柯然:“。” 累了。 —— 傍晚。 太虚宗灵舟。 初岚拿了点牛肉干,跑去和岑照含叙旧,顺便了解一下太虚宗近况。 她师父成功渡过大乘劫,如今已是太虚宗唯二的大乘期尊者。 初岚笑了:“我师父,牛批。” 谁能想到,当年她进太虚宗时,清峰还是最不起眼的峰门。 岑照含啧啧道:“话说,分神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感觉?” 初岚咀嚼的速度慢了下来:“就是,整个魂都要从身体里抽出来。” 岑照含:“?” 这跟她师父描述的不太一样。 初岚绕开了这个话题:“可能是我刚刚进阶,还不太稳当。” 岑照含点点头,又问:“你怎么进阶的?” 初岚隐去巫千星和清玄老祖,给她解释了混沌双极碑,以及在里面发生的事。 “在石碑中,最开始我没有一丝修为。但后来我居然在里面结了婴。但我本已有金丹大圆满的境界,因此加上从练气到元婴积攒的灵气……我就分神了。” 但初岚也有一点疑惑。 她在石碑中渡了两次雷劫,一次进阶金丹,一次进阶元婴。 可出了秘境,传说中会劈散她神魂的分神雷劫,并没有到来。 她的神魂也不像正常分神修士,被分成三份。 如今初岚丹田中空无一物,没有金丹也没有元婴。 但修为是分神修为,那只有一种可能,她真的分神了。 岑照含想了想:“有可能,说不定分神雷劫被分成两份,你金丹和元婴不是渡了两次吗?” 初岚:“有道理。” 岑照含:“是吧,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和你徒弟结道侣?” “???” 初岚一跃而起:“你不要乱讲!” 岑照含疑惑:“是你说的,你都——呜!” 初岚捂住她的嘴:“没有的事,做梦梦见飞升,和现实飞升,能一样么?再说现实中他对我也没什么意思,你不要想多!” 岑照含眯起眼,看着她。 待初岚放开,岑照含啧啧两声:“我看不一定哦。” 初岚:“?” 岑照含:“你还记得御剑大会那几天吗?” “那当然记得。” 岑照含幽幽道:“你可能忙着比赛,没注意。齐君当时坐在看台上,那周围的女修都跟春天蝴蝶一般,半个时辰能凑过来四波。” 初岚:“那当然,齐君是我们清峰峰花。” “。”岑照含笑了,“有的姑娘胆子小,就跑过来看一眼,有的呢,胆子就很大。” 初岚咳了咳:“嗯?” 岑照含笑意越深:“我还记得你和温姹比的时候,就有个天师门的道修姑娘跑过来,问齐君,温姹和宋怜,哪个姑娘更好看。你知道齐君怎么回答吗?” 温姹容貌清丽,而宋怜娇艳动人,二人美得迥异,并称天师门双姝。男修们为了争她们两谁更好看,甚至打过一架。 按气质来说,温姹与初岚倒有一两分相似。 初岚很了解齐君怼人的方式:“他一定说,麻烦让开一下,我在看比试。” 岑照含笑得前仰后合:“不是。” 初岚:“那是什么?” 岑照含挑眉:“你自己去问他喽?” 初岚才不去问,她起身拐去灵舟上舱,和掌控灵舟行驶的师弟讲好停在檀城附近,便回她房间。 这艘灵舟不太宽阔,走廊只容三人并肩同行。 初岚下到第二层,就看见自己房门旁,倚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白衣白墙,他几缕乌发垂落肩头,长睫搭着,像是一幅静止的画。 初岚愣了愣:“你……找我有事?” 齐君抬眼:“嗯。” 初岚心跳如擂鼓,在耳畔砸得咚咚作响。 但见齐君神色并无异常,初岚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什么事?” 只是她眼神躲闪,时而看走廊墙壁,时而看门,又有时看看自己的袖角,显然在掩藏什么。 齐君静了片刻,却顾此言他:“师尊要去魔域?” 初岚点点头。 齐君:“一个人去?” 初岚想了想:“大概吧,你也想去?” 齐君不说话,只是垂眼看着她。 气氛有些微妙,初岚只想迅速开门钻进房子里。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明天我去找你。” 说完,初岚推开雕花木门,她常用的暖香灌进走廊里,混合着齐君衣领间好闻的味道。 “明天?”齐君走近一步,轻轻按住门。 初岚也按住门边,不动声色退进屋里:“对。你放心,明天我一定叫你。” 齐君唇角微抿:“若是没有?” “没有就……” 说着,初岚使力要合上门。阻力却从另一边传来,不轻不重,是种温和的不容拒绝。 初岚只好放弃,举手保证:“我一向都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似是听见什么稀奇的话,齐君轻轻笑了一下。 随即,他凉凉道:“师尊也知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第75章 吧吧吧 初岚脸僵了一下:“呵呵呵,这种俗语,我当然知道,你之前不知道么……” 她拿出毕生装傻充楞的本事,睁大眼无辜地看着齐君,暗地里却要恨死了。 怎么齐君比她高那么多!! 仰脑袋看人,气势何在?! 初岚退后一步,脑袋仰得更高,用淡淡的眼光俯视齐君,试图塑造分神尊者的气场。 齐君:“……” “。”初岚恼羞成怒,“你笑什么笑!” “我笑什么师尊不是很清楚?” “……”初岚怂了。 “或者说,师尊装作不清楚,实际心里很清楚?”齐君定定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 物极必反,兔子急了也能咬人,初岚瞬间来了底气,扭头走进屋中,啪的坐上椅子。 她双手抱臂,深呼吸一下,斜睨过去:“那好,你今天倒给我说清楚,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什么了。” 齐君盯着她片刻,才转身合上门,坐到对面。 他先不急着说,反而提起壶,斟了两盏茶,一副要促膝长谈,不讲清楚不罢休的模样。 水雾腾腾而上,初岚睨他一眼,又睨他一眼。 她脑子转得飞快,准备着说辞。 齐君推来一盏茶。 初岚直接推回去:“我不喝,你说完我就睡了。” 齐君轻飘飘道:“师尊今天睡到黄昏,现在也该就寝了。” “。”初岚嘴角抽搐。 齐君又将茶盏推过去:“的确,师尊没有明着答应我,但回来跟我提,要做宝林,要做婕妤,不都是师尊亲口所言么?” 初岚笑得嘲讽:“我之前倒没看出来,你胆子这么大,还做宝林婕妤?你怎么不做呢?” 她指尖一拨,茶盏又回到齐君面前了。 齐君垂眸,茶汤清凉,倒映着他双眸含笑。 “可以。” 初岚:“???” 可以什么可以? “我不是这个意思。”初岚解释。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齐君缓缓道。 初岚猛地起身:“我——” 她瞪着齐君,刚才准备的借口全都蹦到嘴边。 什么“幻境是幻境,现实是现实”“你我是师徒”,甚至“我神魂不稳哪天就魂飞魄散了你趁早找别人”都想到了。 但见月光下,齐君专心致意望向她的眼……初岚半个字都蹦不出来。 双极碑中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但说没有好感,鬼都不信。 齐君今晚过来,意图为何,初岚心底早有预感,不过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只是没想到,他态度这么坚决。 本以为能糊弄过去的! 初岚讪讪坐下,耳尖发热,歪着头,不看齐君看窗外。 “……行吧。”她嘀咕。 圆桌那边传来低低的笑声,扰得初岚发懵,脑子里似有一锅沸水,咕嘟嘟烧到脸上。 齐君推来茶盏:“师尊果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 初岚回瞪他:“开心了,高兴了,目的达到了?” 齐君含笑不语,黑眸好似洒满星子,闪烁流动。 初岚小声抱怨几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不过我要说在前面。”她振振有词,“第一,你不能把这事说出去。倘使外人知道了,难免有闲言碎语。” 没人敢在初岚面前嚼舌根子。但她无法时时盯着,有没有人阴阳怪气齐君。 “理当如此。”齐君颔首。 虽然,他从不理会闲言,却也不想看见他人指摘初岚。 初岚挑起眉梢,一双眼中写满惊讶。 没想到她徒弟还挺上道。 “第二,不,应该是一点一。如有他人在场,你必须叫我师尊。”初岚说。 齐君:“可以。” 初岚点点头,准备提第三点,齐君却忽然道:“若无他人在场呢?” 初岚一愣。 对哦,正常人私下里,都是怎么称呼对方的? 这时候她就分外想念手机,不知道怎么起称呼,查查不就行了吗? 初岚:“你想怎么称呼?” 齐君:“你想怎么称呼?” “……” 齐君:“想怎么称呼都行。” 初岚:“想怎么称呼都行。” “……”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初岚捂住额头。 这是什么小学鸡碍□□故。 她望着齐君,齐君回望她,视线撞在一起,夜色悄然,唯有呼吸声此起彼伏,比月光吵闹一点。 齐君轻声:“岚岚?” 初岚耳尖腾的一热,差点跳起来:“不行!” 齐君:“不行?” 初岚眼神躲闪:“太肉麻了,换一个。” 片刻后,齐君摩挲着茶杯,缓缓道:“那……二绿姑娘?” “二绿?”初岚满头雾水。 随即,记忆渐渐回拢。 好几年前,齐君刚入清峰,小景山,双生并蒂昙,她化名二绿,帮他摘花。 草。 草草草草草! 这是什么黑历史不提她都记不得了! 初岚耳畔轰鸣,犹如一万颗陨石同时坠落脑子里,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已经社死到神魂连夜乘火箭飞升仙界了。 偏偏齐君还在笑:“其实,我一直都知道。” “……” 突然,初岚唰的起身,拉住齐君手腕,噌噌噌拽他到门口,一把推他出门外。 齐君一滞:“?” 初岚双手扶门,板着脸:“你女朋友没了。” ——嘭! 两扇门合拢,差点撞到他鼻尖。 走廊里,寂静空荡,穿堂风凉凉。 齐君:“。” —— 檀山,雷雨轰鸣。 仇川坐在高阁正座之上,左右分立金丹、元婴魔修数人。 “恭祝魔君进阶!”众人齐声。 平日里,仇川喜怒不形于色,此刻却面带笑意。 昨日,他正式踏入元婴大圆满境界,离分神只有堪堪一步之遥。 “这都归功于尊者。”仇川笑道,“跟着您一日,胜过跟着日神仙一年。” 短短三年,他就从金丹迈向分神,这种进阶速度,哪怕是那个道修天才清岚真人,都比不上。 神识里,查威嗤道:“别忘了,到了分神期,就把你修出的第一个分身给我。” 仇川勾起唇角:“那是一定。” 但一转身,他的眼神便冷下来。 给查威一个分身?想得美。待他分神,第一个除掉的就是查威。 “加固檀山护山阵。”他命令道,“若是见到巫千星和日神仙的踪影,立即向我汇报!” “是!” 当天晚上,仇川闭关,他准备了两个道修的元婴,吞下他们,再辅以查威告诉他的秘法,便能在短时间内,获得抵抗分神天雷的魔气。 一个月后,仇川终于出关。 他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部下。 “巫千星有消息吗?” 部下皆摇头。 仇川松了一口气。 如今他的一切,都靠抢掠别人势力而来,因此也分外没有安全感。 一想到巫千星可能就在檀山附近,仇川就焦虑到无法闭关。 “柯然那边有没有动静?”仇川问。 “没有。”领头的那个说,“柯然已是丧家之犬,魔君为何要问他?” 仇川沉声:“蠢!柯然是日神仙心腹,若是日神仙归来,你猜柯然会不会带她打回来?” 部下们纷纷摇头:“监视柯然的人说,他最近没有异动,只是在檀城里开了个烧烤摊子,每天和他娘子一起卖烧烤。” “……”仇川嘴角抽搐。 他是不是高估柯然了。 当年他一直以为,柯然觉醒了上古魔族血脉。就连查威最开始也被他唬住了。 时间一长,查威终于发现,柯然只是长得奇形怪状,实际资质浅薄,修为也马马虎虎。 这一窝人从上到下,都是骗子。 仇川越想越气,当年他怎么就被骗得团团转?还妄图讨好柯然,想在日神仙面前露脸。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他冷哼一声,挥袖抽出一柄长戈,飞向檀城。 夜幕迟迟,檀城门口,柯然摆开烧烤摊,正是大家吃夜宵、他赚钱的好时候,结果一扭头,就瞧见仇川浑身黑气,站在摊前。 “……”他缩了缩脖子,把夏儿推出摊子,“快去找莲戮!” 夏儿拔腿就跑。 仇川瞥了她一眼,根本没当回事。 莲戮被巫千星灭过一回后,修为已大不如从前。而他如今只差一步分神,莲戮在他手下,一招都过不了。 柯然哆哆嗦嗦,拿着炒勺,“你你你怎么还敢来!” 仇川心中窝火,一脚踢开柯然的烤炉。 旁边摆摊的、游乐的道修魔修一看,纷纷后退。 柯然抱着炒勺,都快哭了:“等等等尊者回来,你就完了!” 仇川冷哼:“日神仙最多不过元婴,这三年没出现,她估计早就死在那个叫什么紫衣的大乘期手上了。” 柯然气愤道:“她对抗瞿绣娘,你又不是没看见,她明明就是分神期!” 仇川一把掐住他衣领,咣的把柯然脑袋按进烤炉里。 “等我拿到了嗜日,我也能一招之内杀死瞿绣娘。” 柯然呛的满脸漆黑,手脚并用,想推开仇川。 仇川响指一打,蓝色火苗在他指尖燃起。 ——他想点燃碳火,烧了柯然的脸! 旁边有檀城热心市民喊道:“这位大哥,什么仇什么怨,都别这样做啊。” 仇川挥出火苗:“滚!” 火苗触及地面,轰然烧开一道蓝色火墙,将其他人阻隔在外。 热浪灼灼,再也无人敢多嘴,大家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仇川又燃起一簇火苗,正要点燃炭火,就听柯然大喊一声:“莲戮!快救我!” 仇川猛地回头,身后唯有桌椅板凳四套,城墙深灰色,地上杂草寂寂,空无一人。 他又被骗了! “你这个——” ——啪! 一只手攥紧仇川手腕。 他抬头看去,只见莲戮面无表情,站在烧烤炉前,一手抓住柯然的头发,猛地将他提起来。 柯然:“呜呜呜莲戮你轻点不会吗?!” 仇川冷笑:“你也来送死?那我就不客气了。” 莲戮:“客气什么。” 下一瞬,她抽出一根漆黑的烧火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抡上仇川脑袋。 ——嘭! 仇川被烧火棍砸飞,掀开桌椅板凳,掼在城墙上,凹进去一个“大”字。 烟尘四散,蓝色的火墙仍在燃烧。 莲戮扛着烧火棍,走到仇川面前,鞋尖踢了踢他的脸。 “醒着吗?” 仇川恍惚一瞬,什么时候莲戮有这般修为了? 刚才那一击,他根本没反应过来。 神识中,查威厉声呵斥:“你脑子被狗吃了吗?她不是莲戮!” 仇川大惊失色,抽出长戈:“你是日神仙?!” 只见莲戮的脸蒙上一层雾气,眨眼间化作另一个熟悉的女魔修,她裹着暗青披风,散发出来的气息,只有金丹。 初岚笑了笑:“听说你叛变了?” 仇川惊疑不定:“你、你到底是什么修为?” 初岚叹了口气,俯视半跪在地上的仇川,活像个欺男霸女、做尽恶事的大魔头。 “我是什么修为,不太好说,你亲自感受一下就知道了。” 话音一落,她抄起嗜日,对着仇川就是一顿劈头盖脸。 “干什么不好敢抢我钱?啊?” “啊!” 仇川痛得抱头就跑,跑了两步却猛地撞在一堵空气墙上。 他惊恐不已,想要运起魔气,丹田却纹丝不动。 初岚冷哼一声:“我今天就告诉你,你敢抢我矿,我就要你命!” 仇川在神识中大喊:“查尊者!尊者快救我!” 查威怒道:“没用的东西!” 初岚撇撇嘴:“不过呢,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先跑三十九米,呸,三十九丈。” 面前,无形的墙忽然消失。 仇川将信将疑。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他嗖的一下蹿出去。 在他身后,初岚露出迷之微笑。 她手上的嗜日,忽然延长了四十丈。 “嘭!” 仇川被猛力击倒,吐出一口血。 他用力爬起来,看着四十丈长的烧火棍,气得脑子发懵:“你!你——” 一旁,柯然好不容易从煤堆里爬出来,顶着一张漆黑的脸,眼泪汪汪:“尊者!你终于回来了!” 初岚惊了,好一个非酋:“快擦擦脸。” “尊者先不用管我。”柯然指着仇川,义愤填膺,如同小孩子告状:“就是他!他欺负我,还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竟敢辱骂尊者,还说尊者只有金丹修为!” 初岚:“……” 某种意义上,仇川是对的。 “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抢我钱。”初岚叹道,“说吧,你想坐牢,还是永远保持筑基修为。” 仇川擦去嘴角的血,恨恨道:“你别高兴得太早。” 他闭上双眼,瞬间,一股焦灼的风席卷而来。 初岚眉头渐渐蹙起。 只见仇川浑身筋骨错位,眼角撕裂,双目瞪大,若两颗铜铃。 他呼吸变得低沉,嗬嗬喘气似在吐火。 初岚面色凝重。 这气息,这容貌,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第76章 吧吧吧吧 脑海中蹦出一个人名。 查威。 查威顶着仇川的皮,高声喝道:“日神仙?” 初岚扛着嗜日:“叫你爹做什么?” 查威:“。” 短短一句话,便使查威暴怒。 “操你爹!” 初岚笑了一下:“那你要去阴间了。” 查威废话不多说,挥动长戈,一圈炙热火焰从地上接连冒出。 好一个多功能燃气灶。 初岚提起嗜日,直接甩过去。 ——邦! 查威被击中脑壳,力道之大,将他敲进土中三尺。 他瞪大眼,惊恐地发现自己丹田空无一物,使不出魔气。 初岚掂着嗜日,长叹一口气。 克制所有魔修的法器,竟悬在魔域首城门口万年。 还能被一个道修拿到手。 当年将嗜日放在城门口的魔修老祖,到底怎么想的? 夺笋啊。 查威气得浑身发抖,刚才初岚这一击,加上之前她对付仇川的手段,分明就是货真价实的分神! “那你为何在祠堂化身上做手脚!”查威两个鼻孔都在冒烟,“是不是早就料到有今天!” 初岚看着他半晌…… 太可怜了。 唯一一个识破真相的人,居然恰好在她分神以后找上门。 初岚决定告诉他真相。 她无比诚恳地望着查威,郑重其事道:“不。” 查威:“?” 初岚:“你是对的,我只是一介平平无奇的金丹。” “……” 说完,初岚挥袖,嗜日吸走地上火焰,露出焦黑的地面。 人已经全跑光了,檀城里隐隐传来一股元婴修士的气息。 应当是城主来了。 初岚脑子转得飞快,当下又给了查威一棍子,拎起柯然,提着他直飞檀山。 待城主赶来时,只见遍地焦烟,惹是生非之人已不在原地。 旁边侍卫忽地大喊:“城主快看!” 城主扭头望去,只见有颗人头,稳稳放在地上,他双目紧闭,面色惨白,两道鼻血自他鼻孔而出。 城主大惊失色。是谁如此残忍?杀人还要带走身体,唯独将头割下来。 他大步走上前,伸手一提。 “?”没提出来。 他再一提。 “?”薅下来一大把头发。 仇川被痛醒,伸手一摸脑袋:“……” 头发呢? 城主:“……刚才你没有呼吸,我还以为你死了。” 就在此时,一人身着白衣,乘飞剑而来。 众人侧目看去,瞧见来人容貌,皆短暂一愣。几个侍卫自觉让开路,城主拱手道:“道友可识得此魔修?” 齐君解下一枚令牌递过去。 “在下太虚宗弟子,家师方才路过此地,见这魔修面熟,便差遣我来带走他。” 这可是明着抢人了。 城主微微眯眼:“恕我孤陋寡闻,敢问令师是?” 齐君微微一笑,上前低声道:“行走在外,不便透露行踪,但家师乃太虚宗分神尊者之一。” 城主顿住,片刻,直接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原来如此。来,道友,请!” 仇川慌了神。 檀城城主是个墙头草,落在他手里//奶油//不算什么,但落在太虚宗人手里,他一辈子都别想见到太阳了! “我和你师尊素昧谋面,休要多管闲事!” 然而无人他所言。 秃成地中海的中年魔修,不配发言。 —— 太虚宗灵舟。 初岚捆住仇川,残忍地喂了他昏睡丹药。 随即,她向师门几人报了平安,便传讯紫衣尊者,说她抓了个魔修,又顺便问文莆如何。 岑照含昨晚就跟她说,文莆又又又消失了,传讯不回,已有半年之久。 过了好一阵,紫衣尊者才回复:“文莆半年前和他师弟幽伦真人一起下山历练了。” 初岚道了声谢。 那边,紫衣尊者捏着传讯令,犹豫了很久。 清岚一出秘境,他就收到了消息,后来她也亲自报了平安,但分毫未提修为之事。 难道她没有结婴? 紫衣尊者叹了口气,不知该不该问。问吧,又怕她没有结婴,惹得小孩子伤心,不问吧,又实在好奇。 于是便写:“近日可还好?” 初岚看到后,直接回:“太好了。” 紫衣捏着传讯令,仔细品了很久。 这话是……到底结婴了没? 而这边的初岚,还在和大师兄康烨插科打诨。 “你师姐下山去了,听说已经金丹大圆满。师父又不在清峰,我日日夜夜为清峰杂务操劳,眼角生了细纹。” 初岚:“男人二十五岁以后就走下坡路了,多保养自己,记得多喝热水。” 康烨置若罔闻:“小师妹,你此次回来,能否帮帮师兄?你修为比师兄高,为人处世也比师兄稳妥,师兄想休息一下。” 初岚瞳孔地震:“想得美。” 康烨再次忽视了她的拒绝:“师妹,你元婴了吧,清峰大任就——” 初岚赶忙回:“我分神了。” 康烨:“?!?” 初岚微笑:“分神以后,就不能当峰主了。” 康烨:“。” 他泪了。 初岚:“对了,这件事暂时保密,我要问问师父的意见。” 过了一炷香,康烨才回:“好。” 然而,康烨放下传讯令,扭头就对身边的画修说:“你知道吗?我师妹要回来了!我师妹,清岚!” 画修姑娘:“那她元婴了吗?” 康烨一顿:“嗯……没有元婴。” 她分神了。 这么说也不算说慌。 见康烨如此,画修略微尴尬,以为自己说错话了。 毕竟,清岚上次结婴失败…… “啊,她回来就好。”画修说。 三个月后。 一艘灵舟缓缓停泊在太虚宗山门之前。 云雾缭绕,初岚深吸一口气。 她回来了! 床,摇椅,洞府,被窝抱枕,可想死你们了! 初岚准备直奔清峰,谁知一下灵舟,就见夹道两旁站着许多熟人。 都来迎接她。 初岚心头一热,眼角微酸。 岑照含拍拍她的肩,小声道:“唉你看怎么幽寂真君也来了?” 只见人群之中,幽寂皱着眉,看了眼初岚,又扭头和其他幽峰弟子讲话。 初岚叹了口气:“其实我和幽寂也没什么深仇大恨。” 她上前道:“大家快回去吧,我挺好的。” 众人见她神色略有异常,皆沉吟片刻,陆陆续续道:“没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甚至有人已偷偷抹起眼泪:“清岚,不要逞强,有什么烦心事,记得多找你师门说说。” 初岚:“……?” 她能有什么烦心事? ……她好像真有一件! 对面,幽寂真君仔细打量初岚。 当年,他可是灵根资质八层,年少惊艳才绝。而当年的初岚,亦是锋芒毕露的天才人物。这些年来,幽寂修为一直卡在元婴大圆满,而清岚亦不能进阶。 前尘往事早就不在乎了,此时他竟有种天才跌落尘埃,明珠暗投的悲戚。 幽寂走向初岚,沉声道:“受苦了。” 初岚一愣,缓缓看向幽寂。 “你……知道了?” 幽寂心下不忍:“我都懂。” 初岚恍然大悟。 幽寂真君当年也被称赞天资卓绝,想必他很明白,升级太快的苦楚。 自打进太虚宗,她和幽寂的关系就不太好。没想到世事无常,他们也算走同一条路,共患难过了。 初岚不禁感慨万千,幽寂年少早婴,直到今天,还要当社畜每天为幽峰996,论当宗门长老,和做幽峰峰主,自然后者更痛苦一些。 “跟我相比,你更不容易啊。” 幽寂心中一动,百感交集。 他修为停滞元婴,初岚修为停滞金丹。 “清岚,你才更不容易。” 初岚赶忙推脱:“不不不,你更不容易。” 幽寂:“你才是啊。” 初岚真挚道:“毕竟你元婴,而我已经分神了。” “……” 幽寂:“???” 他信了她的邪! 第77章 吧吧吧吧吧 只见幽寂真君的脸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转了个变。 初岚凑近了,小声道:“真君先别把这事说去昂,我相信你做人底线很高,才告诉你的。” 幽寂瞪着她,三息后,重重“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初岚:“?” 不过幽寂真君倒是真的,没有嚼舌根的习惯。 初岚带着齐君往清峰走。 越是靠近远处那座山头,她面色越凝重。 齐君和她的事……要不要告诉师父。 万一说了,师父会怎么想? 初岚沉默下来,老父亲一朝看见女鹅带来男票,这个男票还曾在他眼皮子底下天天晃悠,问,老父亲是何反应? “这件事一定保密!”初岚再三叮嘱齐君,“你敢说出去,你女朋友就真没了。” 齐君笑了笑:“好。” 待到了清峰,康烨正等着他们。初岚和齐君分别从不同飞器上下来。 打过招呼后,康烨随口一问:“师妹怎么不带你徒弟飞了?” 从前二人出行,初岚都让齐君坐她松鼠。 初岚心脏猛地悬起,偷偷给齐君打了个手势,让他不要说话。 随即咳了咳:“嗯这个主要是吧,你看,齐君也不小了,不同骑,避嫌啊。” 康烨摇着折扇,目光逡巡在二人之间,微微一笑:“也对。” 初岚这才放心下来,往里面走。 但在她没注意,康烨故意落后一步,睁大眼睛,偷偷掏出传讯令给李轻轻发:“小师妹她不对劲!!我就随便问了一句她为什么不带齐君飞,她居然说不同骑是避嫌?谁家师父带徒弟上飞器有嫌啊!” 就在此时,初岚想起一件事,突然回头。 康烨猛地背手在身后! 初岚:“?” “师兄,你在干什么?” 康烨急中生智,展开折扇,幽幽叹道:“都怪你师兄魅力太大,有不少女修每天问候,不回又显得我失礼。” 初岚:“。” 她回身继续往前走。 康烨立刻掏出传讯令,继续发:“你还记不记得御剑大会上她和齐君……” 与此同时,初岚也偷偷取出传讯令,给齐君发:“我有种不妙的预感,好像大师兄察觉到我们的事了。” 齐君状似无意,轻轻扫了一眼康烨。 康烨双眸似燃烧着火焰,一张俊脸正扭出千层饼的纹路,走路的姿势也很奇妙。 齐君手持传讯令:“没事,他可能有些不舒服。” 初岚猛地扭头! 康烨唰的背手,却没来得及收敛神态,被初岚看了个完整。 康烨十分心虚:“呵呵,师妹,我这是……我是。” 初岚:“你真拉肚子了?别憋着,赶快去吧。” 康烨:“。” 见康烨不动,初岚恍然大悟,向齐君伸手:“徒弟,快。” 齐君顿了顿,取出一卷书,之前初岚便寄存在他这里。 她递给康烨:“这本适合,而且厕纸不够了也可以撕书。” 康烨麻了,恍恍惚惚接过书,打开一看。 《游离在两个道侣之间,我时刻感受着人性的挣扎与道德的谴责》 《震惊!道侣竟然背着我与多个男修有染》 《她是外门杂役的女儿,三十年后竟成为修真第一宗宗主》 “……”这都是什么? 但这奇怪的题头,竟勾得康烨心里痒痒,恨不得赶快看看里面都说了什么。 康烨收起书,指了指清峰主殿:“师妹赶快去吧,师父他们还给你准备了点礼物。” 听见这话,初岚背后冷汗直冒。 他们? 礼物? 不会是三个十全大补送修为丹药,直线送她大乘吧? 事情没她想象得那么糟,初岚一进主殿,就看见紫衣尊者、凌掌门和清尘尊者坐于其上。 三人两个大乘,一个分神后期,紫衣一打眼,就笑了:“不错,居然分神了。” 初岚:“……” 好吧,她想多了,根本瞒不住。 紫衣说罢,取出一只玉盒,挥手送来。 初岚倒吸一口凉气。 来了来了,传说中的十全大补一颗飞升丹。 她打开盒子,顿时放出满堂霞光。 ——流霞丹。 初岚惯例道谢,紫衣却嗤了声:“你谢什么,这本来就是你的。” “哦。”初岚抱着丹药。 这种东西,只要她不吃,就不会升级。 紧接着,清尘尊者取出一个盒子。 初岚再次紧张起来:“别别别,三位都别给了,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 “……” 清尘尊者打开木盒,只见里面是一把红色的,散发着辛辣刺鼻气息的,干辣椒。 初岚:“?!?” 清尘微笑:“听你总抱怨,为师便托人寻来这种特殊的灵植。” 初岚非常感动,还是师父贴心,知道她想要什么。 有了朝天椒,冬天她就再也不用吃清汤火锅了。 这比什么十全大补丹来得实在太多。 初岚满脑子都是火锅,涮毛肚虾滑小酥肉鲜切牛肉,忽略了清尘真君的一个词。 ——特殊的灵植。 她接过辣椒后,便说了她在秘境中的经历,以及清玄老祖的心魔、混沌双极碑中的小世界。 只是淡化了她和齐君的事。 三人听完后,紫衣尊者沉吟片刻:“双极碑的秘密,是你悟出来的?” 初岚端茶的手一顿,看向齐君。 而齐君正在饮茶,仿佛没有听见紫衣的问话。 初岚:“是。” 凌宗主却迫不及待道:“清玄老祖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初岚想了想:“有呀。” 此话一出,三人皆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看着初岚。 竟然留了东西,还被清岚拿到了! 那可是万年前飞升的大乘期老祖的传承! 紫衣:“是玉简?还是手札?” 初岚:“都不是。” 众人翘首企盼,可偏偏关键时刻,她却皱着眉,手在乾坤袋里摸了好久,怎么也掏不出来。 凌宗主心下焦急:“到底是什么东西?” 初岚叹了口气,干脆拎着乾坤袋一角往下倒。 只听“轰”一声巨响,整个清峰主殿被砸得东倒西歪。 烟尘散开,地上被砸出一个大坑。 清尘尊者:“。” 坑中一块深灰色石碑。 初岚叹气:“终于取出来了,挂在身上沉死了,我就让我徒弟帮忙背。” “……” 你怎么把混沌双极碑弄回来了! 还很嫌弃一副不想要的模样? 紫衣尊者哈哈大笑:“不愧是清岚!去了一趟秘境,把秘境扛回来了。” 当时,初岚准备出南海秘境,一见齐君就心虚。 追根溯源,都是双极碑搞的鬼。此仇不报非君子,她便借口折返,将石碑薅了回来。 初岚又摸出一个卦盘:“清玄老祖用的,好像是个仙器吧,被我用来挡天雷,中间裂了。” 她摸了摸裂缝,剌手。 “还怪丑的。” 众人大惊失色。 仙器?! 还丑? 凌宗主猛地起身:“快给我瞧瞧。” 清尘尊者一拂尘横过去:“那是我徒儿捡的,给你做什么?” “……” 凌宗主讪讪坐下:“清岚别误会,没有抢你法宝的意思,清玄老祖擅卜卦,当年飞升之前,留下一卷密信,由历代宗主保管,说是见卦盘时方能开封。可万年过去,谁也没见过所谓的卦盘。” 初岚大大方方递上去。 凌宗主颔首道:“待我去完禁地,便归还与你。” 初岚摆手:“随便用。” 卦盘上缴也没关系,反正她也不会算卦,那玩意儿还剌手,给她的话只能当手电筒,亮度还不如浪蕊珠。 三人说了些话,给初岚和齐君例行赏了点灵石。 “没想到。”紫衣尊者感叹,“几代人寻寻觅觅万年的混沌双极碑,居然就再眼前。” 凌宗主也不禁感叹:“真是多亏了清岚啊。” 而初岚望着地上大坑,心疼不已。 她又要花钱修地板了。 “赶快把石碑拿走。” —— 日头正好,春光明媚,从主殿出来后,初岚伸了个懒腰,带着齐君回到洞府。 她进去后,先唤了声:“瓶瓶?” 洞府寂静,没有回音,初岚便不再多问。吞天瓶好久没出现,她也不担心。这个瓶子虽然喜欢闯祸,但起码能自保。 齐君:“师尊想念吞天瓶了?” 初岚嗤了声:“没有,就是习惯叫一声罢了。” 如同回家后唤一声狗勾名字,狗勾就会飞奔而来,绕着你打转。 齐君看着神识中睡觉的吞天瓶,没有唤醒它。 既是回家了,初岚当然喝了口茶,瘫在椅子上。 窗外传来鸟雀啼鸣,阳光晒在肚子上,暖烘烘的。 半晌,她看向齐君:“那个,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齐君:“师尊有事?” 初岚挠挠头,犹犹豫豫:“没,就是……嗯,你知道这种关系之后,我们该做什么吗?” 恕她没有经验,加上看见齐君的脸,想起这是徒弟兼职男朋友,脑子就有点懵。 她怎么有难朋友了? 一时间,二人陷入沉默。 初岚合理怀疑,他和她一样,都是恋爱菜鸡。 齐君眸中笑意流动:“师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 初岚瞳孔地震:“那不行!” 齐君一时不知是何意:“什么不行?” 初岚咳了咳:“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唉没有。” 齐君解下佩剑,放在桌前,手腕搭在银色剑鞘上,修长手指整理暗紫剑穗。 他的手很美,初岚第一次见就注意到了,冷白的皮肤薄薄一层,随骨节线条起伏,即便离得远,他手背上淡青血管也一清二楚。 初岚抿了抿唇:“嗯,我能不能……” 齐君抬眼:“师尊想做什么?” 做什么? 初岚立刻咽了下去:“没什么,你弄剑穗吧。” 齐君看她两三回,初岚都仰着脑袋,全神贯注喝茶看风景。 山上春来晚,洞府窗前生了几枝雪杏。 风光这样好,她心如止水。 对,没有那个世俗的欲望。 初岚摒弃杂念,放下茶盏。 就见眼下单单搁着一只手,日光白粲,皮肤好似在发光。 “……” 美色误人,古人诚不欺我 而始作俑者却风轻云淡道:“剑穗理好了。” 剑穗理好,等于手用完了。 手得空了,等于手能给她用一下了。 颜狗初岚胆子瞬间膨胀,光明正大伸出魔爪—— 轻轻地,捏了一下他食指指尖。 轻得像蝶翼不经意间撩过。 齐君眉梢一动,初岚猛地缩回去。 “……” 二人眼对眼,空气好像凝滞。 “我,我没吓到你吧?”初岚小心翼翼。 齐君看了她好半天,才垂眼道:“没有。” //奶油// 初岚暗地呼出一口气,没有太过火就好。 就听齐君开口了:“师尊。” 初岚:“?” 他翻手,掌心朝上,似要求又似邀请:“礼尚往来,现在换师尊了。” 初岚:“???” 她默默伸出手,任由他长指收拢,牵住。 接着,齐君轻轻捏了她手心两下。 初岚双眼不由自主长大。 这—— 有点像她以前捏猫猫爪爪? 然而短短一瞬,齐君又放开了,侧着身也开始看窗外的雪杏。 神色很像刚才的初岚。 都是“风光这样好,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美人观雪杏,自然是赏心悦目。 初岚懵了好久,才终于反应过来。 血亏,血亏!! 她应该也捏两下的。 顿时,初岚恶向胆边生,悄悄伸出圆手,猛地张开,冷不丁又捏了齐君手背一下。 齐君:“……” 初三岁露出微笑:“公平了。” 她扭头看窗外。 真不错。 窗外雪杏开得真不错。 —— 与此同时,魔域第四十九城外。 深渊魔窟。 昏暗的崖壁,垂落万丈,深不见底。 文莆半跪在崖岸,目眦欲裂。 差一招,就差一招。 对岸,血光摇曳。 “巫千星”浑身狼狈,七窍流血,却笑得放肆:“你过得来吗?” 文莆颤颤巍巍站起身,手抖得连剑都握不住。 “文师兄,别追了!” 身后,一个师弟惊恐地看着他,伸出手,“师兄,我们回去吧……” 文莆心中一动。 他浑身散发着丝丝缕缕的黑气,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对岸,“巫千星”啧啧摇头,取出一枚简陋的卦盘,转了转。 六十四卦轮转,排列出一行深奥的图形。 他嗓音如蛇吐信子,戏谑又残忍:“过了这道崖,你就能杀了我报仇,不是么?” 文莆骤然捏紧剑。 那年,是他亲自将文萱从火海中一步步背了出来,但谁也不知,文萱的皮下,是巫千星。 后来那段日子里,文萱就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 直到真相暴露的那一日,他看着文萱早就腐烂的尸身,真气紊乱,直接走火入魔,好在凌宗主暂时压住了他丹田。 凌宗主很好,对他很好,甚至想收他做关门弟子,但文莆拒绝了。 “师弟。”文莆乍然回头,却垂着眼,“你回去跟凌宗主说一声。” “就说,下次见到我,不要手下留情。” 那师弟瞳孔剧缩,似是明白,已无力回天。 在“巫千星”的笑声中,文莆提起淬了火的刀,一步步向前走去。 虽然他一直不喜欢文家,虽然家主嫉恨他,虽然他只是个旁支。但文家给他了一切,荣耀、资源、血脉,没有文家,他连太虚宗都进不去。 仔细想想,这一生中最值得怀念的,并非赢得多少荣耀,修为精进多少,而是和朋友们一起插科打诨罢了。 听说初岚他们平安回来了。 文莆一瞬间失神,当想到巫千星时,他眼神重新坚定起来。 深渊魔窟,万倾红莲。他站在此地,回望过去,从前每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日子,竟然都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 “师兄,你跳下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无妨。”文莆双眸钉死巫千星,笑了笑。 “我曾有过。” 说罢,他纵身坠入魔窟。 地面震颤数息,断崖中忽然溅出热浪。 片刻后,魔气缠绕的黑影一跃而出,通身裹挟着不亚于分神的威压。 文莆刀上淬火,挥动间在昏暗中迸射星火。 “巫千星”笑声越来越邪性,低语道:“不论是谁,皆逃不开命运二字。” 文莆面色冰冷,提刀就砍。 “巫千星”一跃而起,如弹簧般落开八丈远。 “来,杀了我。”他招手,“你将成为新的魔尊。” —— 千里之外,不知为何,太虚宗宗主忽然宣布封闭山门,紧急召回所有在外弟子。 太虚宗主峰禁地。 初岚急匆匆下到藏书阁,一开门,就见正中一把高背椅,左右分别有十六把金刚玄木椅,在座皆是宗内各位尊者、长老、峰主。 “?!” 初岚本以为凌宗主要与她一对一交流,没想到大家都来了。 她一眼看过去,就瞧见自家师父。初岚慢吞吞朝清尘尊者走,犹犹豫豫停下脚步,站在他身后,低着头,尽量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清尘尊者轻捋白发,一挥拂尘,指向旁边的空位:“坐。” 一时间,十几位长老的目光从初岚身上扫过。 清岚的确天资过人,但她何德何能,在宗内秘会中占据一座? 阁中静得落针可闻,初岚屏住呼吸。 这一天,终于是要到来了。她万般不情愿地,坐了上去。 众人皆犹豫:“这……” 大殿正中,凌宗主淡淡道:“第一件事,清岚尊者已于南海进阶分神。” “竟是如此?清岚尊者,恭喜啊!” “清岚尊者果然身负大机缘,不出三年就分神,可是狠狠打了那些说什么天才陨落之人的脸。” “既然已分神,今后每十日一次的宗内秘会,我们就能经常见了。” 初岚两眼无神。 十天就要开一次会!还有什么在等着她。 凌宗主微笑道:“第二件事,清岚从南海秘境带回了清玄老祖的信物。” 此话一出,众长老面面相觑。 “清玄老祖?是那个清玄老祖吗?” “是。”凌宗主挥袖,一枚玉简飞出,悬浮于半空中,顿时满堂生辉,金字一列列流出。 实在是清玄老祖咬文嚼字,不仅没有标点符号,不换行,还要用生僻成语。 初岚盯着好半天,才读懂什么意思。 大概就是说,他已经料算到,心魔会附身巫千星。但不要太担心,心魔离开他的神魂,最多只能活五年。 “那只要牵制住巫千星,五年之后,待他身死道消,我们便能出战魔域,一举打败魔修?”一位长老两眼发光。 凌宗主微微摇头,她再次挥袖,玉简又流出一行金字。 ……话还不一次说清楚。 初岚接着看。 清玄老祖直言魔修不可灭。 天道有常,魔尊是一个身份,而不是具体某个人。 巫千星死亡时,便会有其他实力相当的人,替代他。 初岚撑着头,若有所思。 就在此时,一道焦急的声音打破禁地的沉闷。 “宗主,大事不好!刚才幽伦真人传来消息。” “文、文莆他,堕魔了。” 第78章 吧吧吧吧吧吧 嗤喇一声,椅腿划开地面,惊动众人。 初岚大步流星,走到来人面前:“他怎么堕魔的?” 那弟子将幽伦真人所言说出来,一字不漏。 紫衣尊者:“那他可杀了巫千星?” “不知。幽伦真人没有看见。” 一时间,气氛焦灼,众人皆垂首不语。 倘使文莆杀了“巫千星”,成为新的魔尊,他便真的再无回头路可言,若是念及旧情,不追缴处死他,太虚宗必将陷入不义之地。 倘使“巫千星”未死,继续玩弄他人命运,后果也不堪设想。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论怎么走,都只能走向更坏的结局。 阁中似燃起一把火,将每个人都放进沸水中煮。 忽然,初岚凝眉冷声道:“这件事交给我。” 凌宗主一顿:“……?” 清岚居然主动揽事了? 似是读懂了她的神情,初岚笑了笑:“不必担心,我自有计划。‘巫千星’必死,文莆也不会出大事。” 她话音落下,议论声喧嚣尘上。 “魔修的分神和道修不可同日而语,你才分神,不要逞强。” “你有何计划?” “文莆已经堕魔,不如让他杀‘巫千星’,再将他囚禁起来。” 初岚面色不渝:“计划就是去魔域,巫千星的人头我会带回来,至于囚禁文莆,要看情况。” 紫衣尊者和清尘对视一眼。 “大家稍安勿躁,我们与宗主先商量一下。” —— 果不其然,这件事落在初岚头上。 李轻轻被紧急召回后,初岚又要走,清峰几师徒一合计,干脆问初岚:“日神仙尊者缺什么?” 初岚想了很久,笑道:“断头饭?” “呸!是践行饭。”李轻轻敲了敲她脑袋,“别乱说话。” 说起干饭,初岚可有计划了。 清峰地势高,春夜露冷,最适合晚上恰火锅。 初岚:“师兄师姐带点牛肉就行,这次我们不吃清汤锅。” 二人答应了,便去准备。 当晚,清尘尊者又因为宗门有急事,来不了,便拖人带来些千里遁地符送给初岚。 初岚见了符篆,笑出了声。 有些师父喜欢送战力高强的法宝,祝愿徒弟旗开得胜,心意是好的。 但她的师父喜欢送千里遁地符、飞行法器铸材,全是危机关头跑路的东西,其实只有一个意思——逃跑也没关系,一定要平安归来。 初岚回到洞府,取出那盒师父送的辣椒,一打开,辛辣的气息便扑鼻而来。 她仔细观察,发现里面还存着一些灵气。 不过种在修真界的食物,多多少少都有点灵气,吃一点没关系。 初岚在自己洞府小厅摆好鸳鸯锅,以免有人不吃辣。 随即,她当着众人的面把一盒辣椒丢进去了。 康烨:“??” 齐君:“。” 李轻轻:“我只能吃一点点辣。” 初岚:“真正的猛女,敢于挑战爆辣的锅底。” 众人静了一瞬。 火锅煮沸后,香味溢满整个屋子,热气腾腾。 康烨吃了两片涮飞翼牛肉,竟然越吃越上头,但他一向很有自制力,便停了筷子。 “此乃辛辣油腻之物,吃了有损容貌,我还是多吃点青菜笋片。” 初岚啧啧两声。 康烨还在找借口:“主要是明日太虚宗开山收徒,我还要去挑选徒弟,万一这灵椒蹿火气,我该如何见人呢?” 初岚了然:“那正好,你的那份飞翼黄牛肉是我的了。” 说起此事,康烨顺便问了初岚一嘴:“清峰今年要收三个。小师妹还没出清峰吧,要不要记名弟子,正好我们三人一人一个?” 其实,康烨不觉得初岚还想收徒弟,但问还是要问的。 初岚也是这样想的。 但她一句“不用了”刚要脱口,忽然感到一股强烈的视线,顺着看过去,却见齐君垂下了眼。 “……” 初岚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初岚就是想诓骗男朋友罢了。 于是,她露出迷之微笑:“记名弟子啊,好像也可以。” 啪嗒。 李轻轻筷子上的青笋掉了。 康烨飞速瞥了一眼齐君,后者神色淡淡,两指拎着一盏茶喝,仿佛此事同他无关。 但初岚说了要收,康烨还是乖乖取出一叠名册:“这次资质尚可的弟子,里面有世家选送的,也有散修和凡间上来的,你选好,明天之前告诉我。我代你收。” 初岚顺手接过名册,放在旁边,实则一直暗中观察齐君。 但齐君安之若素,轻轻抚平袖口褶皱,犹如仙鹤整理白羽,然后夹了一片笋到瓷碗中。 初岚筷子缓缓停住。 难道真一点都不在意? 或许是初岚想得出神,视线有点明显,齐君放下筷子问:“师尊有何事?” “嗯……有!”初岚急中生智,抄起公筷,给齐君加了一块牛肉:“你尝尝这个,特别好吃,辣锅里涮肉越嚼越香,还不腻。” 牛肉滑嫩,热气辛辣,放在瓷碟里,鲜香扑鼻。 齐君看了一眼初岚,举止一反常态,变得缓慢而迟疑。 他夹起牛肉放入口中,刹那间,一张脸涨得通红,修长的双眉蹙起,喉结滚动,好似咽得艰难。 初岚赶忙倒了一杯水:“你一点辣都吃不了就拒绝我啊。” 齐君嗓音沙哑:“无妨。” 说完,便重重咳了起来。 初岚惊呆了,第一次见这种一丁点辣都不能吃的人,手忙脚乱拍他背顺气。 一旁,康烨和李轻轻动屏息凝神,视线左、右、左、右,偷偷打量二人。 齐君咳得眼尾泛红,长睫湿润,黑眸透着一股子无辜,搞得她刚刚欺负他了似的。 初岚问心有愧。虽然但是,徒弟这副神态,真得令人好想过去狠狠rua一下。 好在初岚立志要做个人,忍住了。 于是这个桌上,齐君不吃辣,李轻轻只能吃一点,康烨不吃辣。 只有她吃。 初岚算了算,师父送的辣椒只够她吃一顿火锅,幸而辣椒灵气含量不高,飞翼牛肉的也不算太高, 那当然涮得越多越好! 事实证明,修仙者如果真想干饭,能一人独吞两头牛。 吃到最后,康烨震惊不已,他们全都放下了筷子,只有初岚战力最持久。 “不愧是小师妹啊。” 饭饱酒足后,康烨和李轻轻相继离开。 初岚瘫在椅子上,面对满桌狼藉,她一个响指,整个小厅焕然一新。 修仙真棒,清洁术真好用,吃完饭就能躺着,懒洋洋,暖烘烘。从来不用操心洗碗、收拾桌子、擦灶台。 初岚神游片刻,忽然意识到厅中还有一人。 她扭头:“你还有事吗?” 齐君搁下茶盏:“没事。” 初岚:“哦。” 反正已经是男朋友了,多待一会儿也很正常。 但初岚还是有点别扭,怪就怪齐君生得太美,坐在旁边一会儿,她不论想着什么,最后目光都要拐到齐君身上去。 看一眼,又忍不住看一眼,通常齐君不会立刻察觉,最多三息,便总是拖长了语调问她:“师尊有何事?” 故意的,齐君绝对是故意的。 初岚扣着椅子扶手,扭头瞪他一眼。 谁知这一眼看过去,她背后一凉。 边桌旁,齐君正翻着那册新晋太虚宗弟子名录。 果然。 初岚憋笑,装模作样问:“翻册子呢?” 齐君:“嗯。” 初岚拉长语调:“你不是不在乎我收徒么?” 齐君合上名录,淡声道:“原来师尊吃饭时看我,是为了此事。” “……” 糟糕,和双极碑秘境时相比,徒弟好像进化了。 初岚冷笑:“你想多了。” 她一把抢过名录,翻了几页。 “八大世家何家弟子,天金灵根,练气中期,虚岁十八。”初岚念道,“这届资质最好的就是他了。” 齐君颔首道:“是,不过天金灵根的功法,师尊会多少?” 初岚:“。”抱歉,一个都不会。 她翻到下一页:“散修,木水双灵根,练气初期,虚岁二十。” 齐君赞许道:“这个也不错,不过木水双灵根适合做符修,明峰应该会抢她。” 初岚:“。”算了,留给她姐妹岑照含吧。 她继续往下翻:“凡人境土水双灵根,尚未引气入体,虚岁十三。” 齐君沉吟片刻:“他虚岁十三?” 初岚一愣,对哦,虚岁十三还是孩子,过几年更皮得跟猴子一样,不行。 接着,她继续往后翻,直到薄薄一本翻完,都没选出半个来。 这届弟子共百人有余,竟无一人适合做她徒弟? 有内鬼。 初岚盯着齐君。 齐君心平气和:“师尊不想挑了?” 初岚:“呵呵。” 齐君放下茶盏,捡过名册:“师尊可以收记名弟子,但是。” 他话只说了一半,但初岚却明白了。 “这件事我早就想过。”初岚说,“本来要跟你提,但一直忘了讲。你一直挂作我记名弟子,的确不太好。” 齐君手指点着名册,并不急着发表意见。 初岚:“所以,所以你觉得如何?” 她都说到这份上了,已经很明显了,意思就是要提齐君做亲传。 记名升亲传弟子,那可是宝林升贵妃一般的待遇,可齐君依然不搭理她,好像名册上有什么绝世功法,一直盯着看。 好家伙,初岚总算明白了,齐君这个人看着宽容随和,其实固执,内心恐怕有个小本本,记着所有欠款,秋后还要拐着弯和她算账。 初岚:“你还有哪里不满意?说出来我才能改啊。” 齐君抬眼,缓缓道:“师尊会收几个亲传?” “。”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初岚气得笑出声:“只收一个,行了吧,你是关门弟子,别想着和谁争了。” 闻言,齐君终于唇角上扬,露出笑意:“好。师尊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初岚瞪了他一眼,撑着额头,抄起茶盏猛灌一大杯。 若不是修真界没有烟,她险些要点上一支。 男人真踏马难哄,尤其是齐君。 —— 与此同时。 康烨吃了两片辣锅飞翼牛肉,肚子痛了好久。他调息一阵后,想到清岚吃了那么多,现在可能疼得要死要活了。 可他身为大师兄,根本管不住小师妹,也教训不出口。 于是,康烨便找到清尘尊者,抱怨道:“师父,您还是管管小师妹吧,她煮了辣椒涮肉吃,一次也吃太多了。她如今分神,不该太贪图口腹之欲,这每吃一口,尘缘便加深一分,到时候影响修为,可就不好了。” 清尘尊者听罢,轻抚拂尘,不以为意:“你莫要操心了,那灵植并非辣椒,而是丹峰峰主送我的赤乘果,多吃大有裨益。” 康烨一颗心落了地,想到自己也沾了师妹的光,吃了两片,便暗中窃喜:“是何种裨益?” 清尘尊者:“涮锅药效未知,但辅以一颗赤乘果炼丹,能使丹药效力提升百倍。” “一颗赤乘果效力百倍?” 康烨心中咯噔一响。 清尘尊者见状,蹙眉道:“她吃掉多少肉?” 康烨:“两、两头飞翼黄牛。” 清尘:“区区两头,没有妖丹,那不必担心。” 康烨:“可她说要吃什么爆辣锅,把您给的一百颗赤乘果全放进去了。” 一颗效力百倍,一百颗效力多少倍。 清尘尊者一滞:“……” 康烨折扇掩面:“完了。” —— 隔日。 晴空万丈,春意盎然。 屋外有鸟儿啼鸣,不知为何,初岚没有睡到日晒三竿头,不到辰时就自然醒了。 醒得如此早,自然要赖一会儿床,初岚缩在被窝里,扒拉过来床头桌上的话本,卷入被窝,迷迷糊糊看了起来。 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怎么肚子有点饿,头也有点晕,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可能昨晚吃太多了,有时候晚上吃太多,第二天早上容易饿。 待到辰时过去,她才慢吞吞爬起来,顶着一根呆毛,推开窗户,呼吸新鲜空气。 今日,她洞府中灵气格外浓郁,就好像—— 好像—— 初岚一僵。 这,这熟悉的感觉。 怎会如此? 她一探丹田,直接走流程草草草草草! 她不懂,她究竟做了什么,一觉起来分神中期了?! 修为跑太快,神魂跟不上。 这个速度下去,她很快就会分神晚期啊。 分神晚期后,就是分神大圆寂,魂飞魄散了。 就在此时,门外传出三声响。 咚咚咚—— 二师姐李轻轻道:“师妹,东西收拾好了吗?该走了。” 初岚深吸一口气,冷静片刻,扭头道:“来了。” —— 太虚宗主峰。 大殿前的空地上,人潮涌动。 连长语是个木水双灵根练气修士,父母皆是练气散修,能进大宗门,全靠她天生资质好。 不过放在这泱泱太虚宗,双灵根之间的差距,有时比人和狗之间的差距还大。 连长语不知自己灵根资质,但五年内引气入体,有人说,至少也在六层以上。 因此她面对各大峰主时,也侃侃而谈,并无惧色。 期间,明峰峰主向她抛来橄榄枝,可连长语不想做符修。 她想做个道修。 于是她被清峰挑走了。 连长语还挺满意,幽峰人才济济,资源怕是紧缺。清峰虽然人少,却出过不少水木灵根修士,且听闻清峰还有个赫赫有名的人物——修真天才,清岚尊者。 谁不想亲眼瞻仰一下天才呢? 怀着忐忑的心情,连长语站在清峰牌匾之下。 过了一阵,又有一高一矮,容貌相似的两个练气男修前后脚过来。 她主动打招呼:“今后就是同门了,二位师兄弟多多关照。” 二人态度和善客气,连长语更满意了,果然大宗门就是有底蕴,就是不一样。 但他们一抬头,瞧见清峰斑驳掉漆的牌匾:“……” 算了,当做没看见。 “话说,你们见过那个清岚尊者吗?”高个子男修眼中闪着光。 提到这个话题,连长语也很激动:“没有,她还在清峰吗?” “在的在的,一直没搬出去。” “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偶遇她啊。” “清峰人少,会有机会的。” 就在此时,天边划来一片折扇,金粉洒落,清峰代理峰主康烨姿态风流,乘扇而来。 连长语惊呆了,双颊微微泛红。 清峰峰主真是,俊美潇洒。 旁边两兄弟亦是艳羡不已。 他们也好想御器飞行,就如峰主这般,仙人姿态。 康烨随手一指,折扇忽然扩大数十丈,三人站上去,康烨却招来一只仙鹤乘坐。 “今后你们便是我清峰弟子,我先带你们大致流览一番。” 几人站在折扇上,皆瞠目结舌。 而康烨见此情此景,不禁感慨万千:“想当年,清岚也是我这么带进来的。” 顿时,三个人六只眼聚焦康烨,仿佛呐喊着:多说点多说点。 “当年,她刚才测灵根,就引气入体了……” 康烨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三人听得向往不已,纷纷感叹:“我要是早十年出生就好了。” 飞着飞着,前方云雾间出现一大块灵田,里面种着稀稀拉拉的不知名草药,还有狗尾草、野菊花。 三人见了,脸色顿时一僵。 怎么清峰占地倒是很大,景色也不错,就是灵田破败如此。 康烨咳了咳:“当年清岚还是个练气期,有天闲来无事,捣碎了草药敷面,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三人异口同声。 康烨:“她筑基了。” 三人:“!!” 敷面筑基? 那灵田里种的是什么仙草? 顿时,他们看向灵田的眼神都不同了。 连长语:“仙草拿来敷面,果然清峰底蕴深厚,财不露白,大峰门作派。” 两兄弟赞叹不已:“杂草与仙草种与一处,乃川泽纳污,瑾瑜匿瑕,顺应天道也。” 康烨:“???” 他就说了个小师妹的故事转移话题,怎么就夸起这块破地来了? 接着,他们飞到了圈养妖兽的山谷。 只见篱笆残损,小殿空无一人,大门与门轴脱离,躺在草地里。 几头飞翼黄牛甚至上了房顶,在嚼屋顶的草。 “……” 三人脸上出现裂缝。 这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清峰穷得连牛圈也修不起吗? 康烨咳了咳:“前两天清岚还是个分神初期,昨晚我提两头牛去践行,她涮了一顿火锅,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三人异口同声。 康烨:“她分神中期了。” 三人倒吸一口凉气。 吃一顿涮肉,竟能从分神初期进阶到中期?! 那可是分神,不是筑基啊。 顿时,三人看黄牛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连长语感叹道:“原来如此,飞牛就该吃房顶上的草,这才是养出好妖兽的秘诀。” 两兄弟:“峰主故意让小殿荒芜,再让飞牛吃野草,浑然天成,实在深谋远虑啊。” 前面的仙鹤上,康烨一顿,扭头看着三人:“???” 好像,这一届弟子脑瓜子不太聪明? 但他挑的弟子,就算心智残缺,也会认真带大。 康烨几乎落泪,鼓励道:“现在带你们去藏书阁挑选功法,好好修,你们总有一天会出头的。” 第79章 吧吧吧吧吧吧吧 太虚宗侧门,芳草萋萋。 李轻轻握着初岚的手,不住流泪:“怎么就今天走呢?明天再走也行,好歹从正门出去啊,你可是要去对付巫千星的。” 初岚摆手:“算了,去正门麻烦。” 今天正好撞上太虚宗开山收徒,想到那人山人海的场面,她再骑着松鼠从众人上空飞过…… 算了,她不喜欢明晃晃的装哔方式。 初岚道别师门,骑上她的至尊黑松鼠,下山去了。 太虚宗离檀城不近,这次她没有游山玩水,也不敢暴露踪迹,乘坐更快速的灵舟。 飞了足足两个月,终于看见了凶冥流金。 可还没上檀山,就看见松柏苍翠,树下人白衣墨氅,腰配长剑,乌发束起。 初岚蹙眉:“?” 齐君:“师尊没带我。” 初岚笑了:“还怪起我来了?” 齐君上前:“不敢。” 初岚:“你不过筑基修为,若是遇到巫千星,我徒弟没了,找谁赔?” 齐君:“我已经金丹了。” “???”初岚扭头,握住齐君手腕一探。 淦,还真是金丹。 初岚揪住他衣服,扯了扯,“你什么时候金丹的?大典都没办。” 齐君沉吟片刻:“才金丹不久。” 不久? 骗人。 初岚啧了一声:“我们清峰真是祖传的隐藏修为。” 说罢拉起松鼠就走,头也不回。 齐君:“。” 改换容貌后,他们一道进了檀山后山。 彼时莲戮正在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和柯然吵架。 见初岚落地,两人脸色一百八十度转变,笑得热情洋溢:“尊者来了!” 初岚单刀直入:“嗯,柯然,你去放出我要杀巫千星的消息。” 柯然神情肃穆:“是。” 她边说边向议事厅走,凶冥流金今非昔比,曾经朴素的青瓦白墙小院,如今已是雕栏玉砌,金光烁烁,四处高阁耸立,移步间奇花异草数不胜数。 初岚惊了。 这是她在檀山的房产? 莲戮舔了舔猩红的嘴唇:“尊者,可是满意?” 初岚拍拍她的肩:“你做得很好。” 日神仙尊者归来一事,立刻传遍檀山。初岚召集众人,宣布了一件事。 开放檀山,遴选僚属,所有名单都先交给她过目。 一个元婴魔君犹豫道:“尊者,檀山势力已扩展到了檀城。再往外扩,难免和道修起冲突。” “是啊是啊,不如去魔域首城,设立第二据点。” 初岚点头:“有道理,但先听我的。”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反驳,也不敢问尊者到底想做什么,只得分头准备去了。 议事厅重新空下来,莲戮看了看初岚身侧的齐君。 “尊者。”她附耳道,“您要对付巫千星,可他……” 初岚也扫一眼,抿了抿唇。 一开始她看见齐君,差点直接送他回太虚宗,但转念一想,齐君已经金丹了。 她金丹就敢独闯魔域,人各有保命手段,没道理齐君不行。 初岚还挺相信她的眼光,齐君总有一种安稳的气质,仿佛身负重伤,人在谷底,也不值得窘迫。这样的人她上辈子见过一点——真正从小养尊处优家教得当的富二代,或者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强者。 “由他去。”初岚摆摆手,“他自有分寸。” —— 日神仙扬言要杀巫千星,要扩张势力,自己却不动身,整日窝在檀山后山,看话本,睡觉,闲逛。 一众檀山僚属急得直跺脚,将来投靠檀山的魔修名册列好,送了上去。 本以为尊者会拖个三五天才看,没想到不过一个时辰,就下来了。 “尊者说,前十个进,其他人让柯总管选。” “……” 这又不是玩赛跑?还谁来得快,谁就能被选中? 然而,无人敢反驳日神仙的决定,收拾了前十个,先送去大殿。 十个魔修里,有练气,也有元婴,皆沉默不语,眼睛却瞟来瞟去。 包括文莆。 他裹着长及足踝的黑袍,清秀的脸掩在兜帽里,眸色沉沉。 进来时,他听了不少日神仙失智般的决策,但他别无选择。 檀山是魔修中最奇特的势力,不必拜师,不必争资源,尊者与僚属之间的联系相当淡薄,不像其他分神尊者,只要收了徒弟,就掐住其命牌。 外界有不少传闻,有的说日神仙实力恐怖,也有人说她外强中干,但文莆最喜欢的一点,是她一年里有大半年都不在檀山。 大半年,有足够的时间让他布置陷阱,夺取势力了。 堕魔后,他不能再用太虚宗的资源,要想打败巫千星,手上必须有点人脉。 思及此处,文莆垂下眼,强忍着翻上喉咙的郁气。他身体里好像有一头野兽,不断吞食内脏。 从前,文莆最恨魔修不择手段,为一己私欲肆意妄为。 但他现在为复仇,谋取日神仙的势力,与那些魔修又有何异呢? 身旁,一个练气魔修得知将面见日神仙尊者,吓得浑身发颤:“算、算了,我还是回去吧。” “回不去了。”文莆闭了闭眼,“早就回不去了。” 练气魔修被他吓得说不出话,低头匆匆往前走。 流檐金瓦,墨色玉台高筑。众人候在门外,日神仙点谁的名,谁就进去。 柯然立在墙根,头上忽然落下一张纸。 “叫个火灵根的进来,其他人先走。” 柯然抬头:“谁是火灵根?” 于是,这天文莆怀着浓重的恶意,推开了迈向万劫不复的大门。 就闻到一股烧烤味。 “……” 院中有个熟悉的女声,哔哔赖赖:“你烤焦了,烤焦了!等等,盐也撒太少了。” “师尊的根本没烤熟,还很咸。” “……唉我们俩都是黑暗料理界王者,谁也不要嫌弃谁。” 文莆怔怔抬起头,只见初岚对着烤炉,唉声叹气,旁边的齐君手持两串煤炭,很难看出那是肉。 文莆瞳孔骤缩,思维陷入混乱。 初岚一扭头:“文莆?快帮我们控个火。” 天火灵根的文莆,即日起,正式沦为燃气炉。 他浑身黑气四散,眉间愤怒几乎溢出来:“日神仙抓你们来的?她在哪儿?” 声音回荡在庭院中,齐君缓缓放下烤串,微笑不语。 初岚停顿片刻,挑眉道:“她就在附近。” 文莆祭出淬火刀:“你们先出去,快走,我来缠住她。” 初岚却不动。 文莆:“走啊!” 初岚看了他半晌,十分确定,文莆还是之前那个文莆。 “我就是日神仙。”初岚淡淡道。 文莆急了:“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初岚:“。” 下一瞬,雾气笼罩了她,消散时露出一个暗青披风,面容阴沉的女魔修。她手持一根纯黑烧火棍,据传,那是嗜日。 文莆:“???” 初岚:“实不相瞒,日神仙一开始就是我,你还记得我们和岑照含清理凶冥流金吗?那时候我就是日神仙了。” 文莆瞳孔地震! 他还以为凶冥流金被日神仙抢走了。 “可日神仙不是分修吗?” 初岚笑了:“对啊。” 文莆:“??” 初岚还很骄傲:“你看我不像么?” 文莆:“……” 他脑子发懵,怔怔走过去,点起火。 有了文莆,初岚很快烤出香气四溢的羊肉串。 “给。”初岚给文莆分了三串。 “……” 很显然,文莆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他满腔悲愤离开旧友,苦大仇深来到檀山,本想着再也回不去了。 一开门,怎么还是初岚。 文莆慢吞吞吃完烤串,初岚戴上遮阳帽回去睡午觉,留下齐君打扫卫生。 接着,齐君说:“师尊让我带你逛逛。” 文莆跟着齐君,转遍了檀山庭院,看过不输于小型宗门的魔田、魔脉、驯兽园、修炼室。 齐君:“这些你都能用。” 文莆终于想明白。 他堕魔,堕了个寂寞。 “我还以为她会和我翻脸。”文莆低声道。 齐君侧目:“为何?” 文莆:“我堕魔后,太虚宗应该很恨我吧。就算来这里,有天被人发现了,岂不是给她添麻烦?” 齐君淡声:“不会。” 文莆怔愣:“你怎知她不会觉得麻烦。” 齐君没有回答。 他没说初岚主动拦下此事,放出杀巫千星的消息,假装扩大势力,先引文莆来明处,保证他安全,再考虑杀巫千星。 将来她回太虚宗,当长老们问起文莆,她也准备好了如何糊弄。 这些看似毫不费力,可背后所需的魄力、胆识和计策,却车载斗量。 初岚从来不解释,从不严肃。她的生活好像只是瘫在椅子上,耍赖要徒弟读话本,但齐君都明白,这世上无人似初岚。 “言尽于此。” 说罢,齐君颔首离去。 徒留文莆一人神思恍惚,站在原地。 一步,三步,十二步…… 忽然,文莆抬起头:“我、我知道巫千星在哪里。你们不是想杀他吗?我有计划,我们可以一起。” 齐君停住,唇角扬起:“好,她在议事厅等你。” 文莆眼睛一亮,扭头就向议事厅跑去。 齐君回望他的背影,片刻,放出神识中的吞天瓶。 吞天瓶整个瓶都是懵的:“仙尊?怎么了?” 齐君淡淡道:“虽然我答应过不同他人讲,但为了防止你过于震惊,失控跑出来捣乱,我需要告诉你一件事。” 吞天瓶很鄙夷:“除非天塌下来,瓶瓶怎么会失控,仙尊你也太小看——” 齐君:“初岚是我道侣。” ——咚! “什么?!?!” 吞天瓶砸到房檐上,瓶口张得巨大:“你们怎么肥四?!你们怎么能背着瓶瓶在一起!!” 齐君平心静气,坐到院中石桌旁,甚至斟了一盏茶喝。 他仿佛早就预料到了。 “是瓶瓶给你们的自由过了火吗?臭仙尊臭女人狼狈为奸欺负瓶瓶!” 吞天瓶在院中上蹿下跳,仿佛一匹脱缰的野马,“混蛋!混蛋!呜呜呜——” 齐君面不改色,依旧喝茶。 而吞天瓶的泪,射了出来。 它身体仿佛被掏空。 半响,齐君道:“闹够了就回来吧。” 吞天瓶气不过,蹦到他面前指责:“仙尊你不是之前说要送她回去吗?怎么现在变成道侣了?” 齐君身形一滞:“……” 吞天瓶理直气壮:“臭女人说得没错,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嘴上说一套实际做一套,仙尊骗我骗得好惨。” 齐君没说话,也不知是理亏还是什么。 吞天瓶更加得寸进尺:“瓶瓶要去找臭女人了,不要仙尊了。” 齐君:“唤醒你是因为,我们很快便会前往魔窟。” 此话一出,吞天瓶僵住。 “什么?怎么这么快?仙尊你才金丹啊,再等等吧。” 齐君:“不必。” “可是。”吞天瓶有点急,往桌上吐出一颗灵石:“仙尊想起前尘往事,算命劫。” “被齐家那老头子刺破丹田,算尘缘劫。”它又吐一颗。 “若是毁掉魔窟,道魔两方秩序平衡,就算最后一劫完成了吧?”它再吐一颗。 桌上摆着三颗灵石,吞天瓶数了数:“那岂不是渡个天雷就要回仙界了?” 齐君看着它,沉默不语。 小院里,唯剩清风寂寥,吹落夏叶。 半晌,小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初岚走进来:“徒弟——” 她一扭头,看见桌上的吞天瓶,以及…… 初岚缓缓捏住鼻子,嫌弃道:“啊,瓶瓶你居然随地吐灵石,你不讲卫生。” “???” 吞天瓶长大瓶口:“混蛋,你才脏!” 第80章 吧吧吧吧吧吧 初岚挪过来坐下,掏出一包瓜子嗑:“你怎么在这儿?” 吞天瓶:“我爱在哪儿在哪儿,你管得着?” 初岚点点头:“行,我管不着。” 她转而问齐君:“我和文莆要去魔窟找‘巫千星’,你去不去?” 齐君:“去。” 他正要取出一副隐匿气息的阵图,初岚啪啪啪放了三样在桌上。 隐月镜、扫霞衣、千里遁地符。 不必说隐月镜,扫霞衣可隐藏道修气息,千里遁地符更不是战斗法器。 齐君大概明白了初岚的意思,就是要他保命为主的意思。 可惜不能遂了她的愿。 “多谢师尊。” 初岚嗯了声,坐在椅子上,却没走。 她看着齐君,咳了咳:“那个,徒弟你不试试扫霞衣?” 吞天瓶突然蹦出来:“臭女人好大的胆子!别以为瓶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想看你徒弟试衣服。” 老色批! 初岚露出迷茫脸:“什么?风沙太大我看不见。” 吞天瓶气得发抖。 齐君笑了一下,取了扫霞衣,推门进屋去。 初岚这次回来,檀山僚属进贡了不少东西,大多数她都懒得拿,唯独看见扫霞衣,立刻想到了齐君。 美人试衣。初岚咬着嘴唇,差点搓手手。 片刻后,屋门开了。 初岚一扭头,瓜子差点没抓住。 这是她不付费就能看的吗? 诚然,她想过齐君穿上会很美,但与真人一比,她想象力太贫瘠。 向晚天青,金辉未退,他不需坠饰,单单站在原地,满天云霞都不能夺其光彩。 “……”初岚慢慢嚼着瓜子。 不知何时,文莆也进来了,他看看初岚,再看看齐君,也陷入沉默。 片刻,他担忧道:“这样会不会太显眼了。” 初岚:“他平时就不显眼么?” 文莆回想起齐君筑基时,和他们一起去檀城的经历,那路上就没消停过,最后还是岑照含给齐君搞了幕蓠戴,才好一些。 “哦,好像是。”文莆说,“但这样也太显眼了,要不要外面罩一个黑袍?” 齐君:“可以。” 初岚耸耸肩:“不想罩就不罩。来一个打一个。” 文莆:“。” 待他走后,初岚胳膊肘杵在桌上,还细细嚼着瓜子。 齐君:“好吃么?” 初岚:“好看。” 齐君:“……” 初岚:“。” 吞天瓶从桌底冒出来,十分不屑,仙尊在仙界时穿的才叫真好看,扫霞衣算什么。 —— 魔域四十九城外。 深渊魔窟如一张凶兽巨口,黑梭梭空荡荡,地上零星有红莲盛放。 几个元婴魔君盘桓在半空之上,交头窃耳:“魔尊到底在不在里面?” “肯定在啊,魔尊不都说了,魔窟禁地召见。” “那为何师弟进去这么久,还没出来?” “……” “算了,我进去看看,你们在外面守着。” 四个时辰后,剩下几人急得团团转。 三天,四个人进去,杳无音讯,无一例外 “要不,我也进去看看?” 就在此时,天边飞来一团黑气,待靠近了,黑气散开,三人露出身形。 左边男修通身裹着黑袍,中间女修暗青披风,右边男修…… 几人微微一滞。 这人真的是魔修吗? 一个年轻男魔君厉声道:“魔窟不能进,你们趁早回去吧。” 还没待初岚说话,另一个年长女魔君立刻拦住他:“误会,误会。” 初岚缓缓挑眉:“这是何意?” 年长女魔君笑道:“诸位请进,请。” 初岚三人对视一眼,错身越过他们,嗖的飞了进去。 一片默然。 男魔君抱怨:“为什么?” 女魔君摇摇头:“你看到中间那个女修了吗?” “看到了啊。” “你猜她是谁?” “我哪里知道,她又没拿法器。” 女魔君笑得阴森:“左边那个男修,大概是元婴,能收元婴做下属,实力必然在分神。” “你再想右边那个容貌出众的,据我看来,他应当是个道修。” “??怎么可能?道修怎么敢闯魔窟?” “怎么不可能?敢带着一个道修公然来魔窟,他容貌衣着还如此显眼,你觉得这女魔头实力如何?” 男魔君悟了。 美人只配强者拥有。 “所以她、她是,日神仙?!” “真聪明。” “那她到底想做什么?” “蠢啊,自然是将那道修投入魔窟,洗成魔修,才好带在身边,行双修之术啊。” 男魔君唏嘘道:“果不其然,日神仙是个大吟魔。” 女魔修冷哼:“分神尊者,哪个不是身经百战?她采补的修士比你吃过的魔丹还多。” 与此同时,魔窟里。 微风丝丝缕缕从洞窟深处传来,间或夹杂着细小砂砾,擦蹭岩壁,发出一种奇怪的声响,好似有无数条蛇在耳畔低语。 伸手不见五指,连神识都探不出三尺之外。 初岚注意到,自从进了魔窟,齐君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他气场肃穆,缄默如冬夜。 不会吧不会吧,难道徒弟怕黑? 又观察了一炷香,齐君呼吸更加凝滞而缓慢,她终于确定,徒弟可能真得怕黑。 初岚想悄悄拉拉他,安慰一下,但碍于文莆在旁边,万一发现他们在偷偷干什么,初岚估计要当场社死。 最终,恋爱菜鸡初岚悄咪咪扯了扯齐君的袖角。 齐君侧目,初岚试图坚定回视。 明明洞窟漆黑,她却看见齐君眼眸中微光流动。 下一瞬,温热的掌心触碰微凉的指尖,初岚手被他勾住,随即半拢扣在一起,力度恰到好处,抽不开也不憋闷。 初岚:“?” 齐君神情软化,望着她笑了一下。 初岚恍然大悟。 这么主动,还来牵她手,徒弟一定怕得不得了。 初岚轻轻回握,捏他掌心,就像捏猫猫爪爪,随即,曲起一根手指,指尖在他掌心划起字。 若有若无的痒意顺着手臂传过来,齐君右臂连着肩膀发僵,而四周昏暗,无人看见他手背筋骨暴起。 初岚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只顾着一笔一划写完这个字。 ——乖。 齐君目光转深,落在初岚眉眼间。 她根本不害怕,却来拉他袖子。他牵住初岚的手,她又故意在他掌心写字。 似是感受到齐君的视线,初岚挑眉,露出一脸“天哪难道你还害怕”的表情。 落在齐君眼中,变成了“我就是写了你能耐我何”的挑衅。 神识中,吞天瓶来回乱蹿,刚要说话,一阵威压降下,它直接失去意识。 “……” 齐君视线偏回来,正视前方,他长睫微颤,不知在想什么。 而在他们身旁,文莆屏住呼吸,双目圆睁。 于深渊魔窟堕魔后,他便能适应这漆黑的环境。 他刚才无意向旁边一瞥,看到——他看到了什么?! 初岚竟和她的徒弟?!? 文莆懵了。 文莆傻了。 虽然是三个人的探险,但他总觉得,他是多余的那个。 于是,文莆默默走远了一点。 “?”初岚立刻发现了异常。 “文莆,小心,你刚刚走歪了。” “……” 沉默。 无意识的连环暴击带来了死一般的沉默。 片刻后,文莆声音中透露着一丝丝沧桑:“我,想找个角落静静。” “???” 虽然她看不清文莆的脸,也知道文莆看不见她和齐君,但初岚还是心虚,缓缓松开了齐君的手。 她问:“你怎么了?” 文莆摇头:“没事。” 就在此时,初岚眼前唰的晃过一缕红光,刹那消失不见。 亮光过后,幻视光斑还停留在视野中。 洞窟幽寂,只有瘆人的嘶嘶声不断传来。 她当即停在原地:“你们看到了么?” 文莆蹙眉:“什么?” 齐君也回身道:“是什么?” 初岚背后一凉:“刚才有一个红点,特别亮,从我眼前闪过去了。” 文莆沉默一瞬,对初岚和齐君来说,洞窟漆黑,但对他来说,只是偏暗。 刚才他并没有看见什么亮光,四周也没有其他人。 齐君沉吟片刻:“魔窟深渊。在哪里?” 文莆:“两炷香路程。我觉得离我很近。” 初岚微微眯眼:“走吧。等会儿让先我上。” 说完,三人对视一眼,再无多言,更加警惕四周,继续向前走。 洞窟深邃,他们谁也没看见,文莆背后,缀着一个巴掌大小的肉瘤,通体黑色,一鼓一鼓。 肉瘤缓缓伸出几条细线,如同蛛丝一般,渐渐接近初岚和齐君。 ——唰! 顷刻初岚反手掏出嗜日,急速旋转杖尖,蛛丝被一圈圈绕在嗜日杖上。 她用力一扯,文莆被拽得后仰,可肉瘤死死扒着他的衣服。 文莆直接甩掉黑袍。肉瘤当机立断,收回蛛丝,向齐君扑去。 它行动迅猛,又有魔窟黑暗掩盖,文莆只来得及喊一句:“朝齐君去了!” 初岚挥杖:“我来了!” 话音未落,一道无形气劲霍然张开,齐君双手结印,身前抽开一柄青剑,方圆八尺内疾风流转,肉瘤竟被固定在阵中,无法动弹。 可惜初岚来得根本不是时候,嗜日嘭一下将肉瘤打出剑阵,飞入黑暗,火速逃走了。 “……” 三人面面相觑。 文莆顿了顿:“你们不是,嗯,很好的师徒么?” 初岚缓缓捂脸。 别人家的师徒,同心协力。 别人家的男女朋友,心有灵犀一点通。 到了齐君和她这儿,就是鸡飞狗跳,小学生都比他俩配合得好。 齐君收剑,脸色也是相当一言难尽。 初岚拍拍他肩:“没事没事,下次一定。” 齐君:“师尊,你看嗜日杖。” 初岚:“?” 她低下眼一瞧,只见杖尖沾着不少肉碎血迹,应当是她破开齐君阵法,用嗜日爆打肉瘤时留下的。 “!!”初岚头皮发麻,差点甩开嗜日。 “我不干净了。” “……” 最后还是齐君接过嗜日,清理了杖尖,将血迹肉碎放在一张锦帕上。 初岚对着锦帕,运起寻龙诀。 这法术记载在天水诀的附录里,初岚改良过,还曾用它在凡人界找寻外祖父。 只要有血脉,就能定位方向。 一条细细的红线从肉堆中射出,没入黑暗中。 齐君和文莆看不见红线,初岚却能根据红线粗细,判断肉瘤远近。 但她没有立刻动身,而是定了定神。兴许在黑暗中走了太久,她总觉得神思涣散。 接着,初岚露出迷之微笑。 “‘巫千星’皮下是清玄老祖的心魔吧?我有个办法对付他。” —— 另一边,肉瘤在地上蠕动着,片刻,它生出手臂头颅,长成巫千星的模样。 “巫千星”低下头,看见肚子以下——没有腿。 他好不容易吃了四个元婴魔修,重新凝成人型,刚才被初岚一棍子击中,整个下半身都没了。 清玄心魔取出一块简陋的卦盘,拨了拨。 六十四卦接连亮起红光,清玄心魔勾起唇角,长发披散,遮盖他阴沉的脸。 片刻后,红光散去,卦没成型。 “??”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卦盘,又拨了一次。 还是没成。 不可能……就算她是仙人转世,也要受天命摆布,怎么可能没成卦。 一定是他的卦盘不行! 就在此时,一股熟悉的气息从远处传来。 清玄心魔嗅了嗅,浑身发颤。 这股气息,是他的卦盘。 那个女修,拿走了他的法器! 瞬间,清玄心魔缩成一团肉瘤,扑进黑暗深处。 他顺着洞窟顶端,缓缓爬到深渊附近。 越往深渊走,魔窟越明亮,地上是一层浅池,红莲如火,生长在其间,每一朵都散发着微弱的红光,万倾聚集,足以照亮整个穹顶。 据说这里是上古魔族世代居住的地方,后来深渊几次涌出炙热的岩浆,以魔气入道之人,//奶油//才渐渐走出洞窟,遍布元洲。 他再往前走,就要暴露行踪了。 清玄心魔停留在昏晦中,往前一看,只见刚才那个暗青披风的女修,坐在红莲间,浅池没过她的足踝。她双膝之上,搁着一块卦盘。 他的卦盘! 清玄心魔心头大震,但他理智尚在,没有直接冲出去。 而就在此时,女修举着传讯令,开口了。 “清玄老祖?就是个江湖骗子,业务能力奇差,干啥啥不成,还要甩锅天命。” “至于他的心魔,那岂不是比江湖骗子还拉挎?有本事他和我中门对狙啊,打又打不过,骗也骗不出花样,笑死,根本不能提。” “?!?”清玄心魔气得浑身冒蛛丝,一头扎进水里,将自己化作一条水蛇,向她游去。 而初岚杀疯了,继续输出:“他的卦盘?被我拿来挡雷劫了,连我们太虚宗宗主都不要,原封不动退给我了,垃圾一个,不如扔了。” 清玄心魔目眦欲裂,静静潜伏在水底,盯着她膝头卦盘。他离初岚只有五尺之远,找准时机,便能一举成功。 初岚似是没注意到他,继续对着传讯令哔哔:“就算他拿回卦盘又能怎样,我敢打一百个赌,他绝对算不准我的命——” ——哗! 水蛇一跃而起,咬中卦盘,瞬间化作肉瘤,向远方飞去。 与此同时,初岚周身爆出耀耀银光,齐君和文莆的身形显现,三人站位呈三角型,将肉瘤困在其中。 肉瘤撕扯,清玄心魔生出头颅手臂,他手持卦盘,双眸紧盯初岚,用力一拨—— 金光跌宕而起,若大江横流,连绵不绝。 清玄心魔哈哈大笑:“你想用卦盘钓我?你可知我有了卦盘,便算尽世间一切。” 说时迟那时快,文莆与齐君同时出招,而清玄心魔轻轻一拨卦盘,居然身形缓慢,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错身而过。 他毫发无损,冲着初岚龇牙咧嘴:“到你了。” 枯枝般的手指再次拨动,与此同时,初岚甩起嗜日,锤中清玄心魔! ——嘭! 他撞上结界壁障,银色的波纹浮动,清玄心魔还没反应过来,叽里咕噜滚落在地。 “??” 这个女修怎么不入卦?! 他嘶喊道:“你对我的卦盘做了什么手脚!” 初岚一脸嫌弃:“算不准怎么能赖卦盘呢?多找找自己的原因啊,是不是修炼时偷懒了?人菜还要怪装备,你好好反思一下。” 清玄心魔眸色一沉,视线扫过其余两人。 当看向齐君时,手上卦盘转动,他眯了眯眼:“有趣,有趣。” “给你一个忠告。”清玄心魔咯咯笑了,“妄图逃避命运之人,总会慌不迭与命运相撞。” 齐君蹙眉。 清玄是玄明仙人下界历劫时的道号,而玄明卜算之术,非凡人可及。 眼前这心魔就算再落魄,也脱胎于玄明,再加上手中仙器,说算尽世间一切,并非妄言。 可惜,他遇到了初岚。 初岚再次定了定神,足下魔池忽然飞出数十条水龙,缠绕交错,组成一个牢笼,锁住清玄心魔。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铺开魔焰千里,将结界中的红莲彻底点燃。 在水与火的裹挟中,清玄心魔轻轻一拨卦盘,竟突然从中跳了出来。 若不是结界尚在,他就带着卦盘跑了。 初岚心底一沉,按理来说,他根本不可能破开水牢。 这家伙躲不过她甩嗜日,居然能躲得过天级功法水诀? 文莆沉声:“小心,他能算出你的术法。” “别白费功夫了。”清玄心魔冷笑,“你们打不中我,除非和我在这里耗一辈子。可惜,也耗不了一辈子,结界时限只剩一炷香了吧?” “要不了一炷香。”初岚说,“一会儿就够了。” 清玄心魔:“?” 初岚露出微笑:“有趣,有趣。我给你一个忠告。” “反派死于话多。” 一阵不妙涌上清玄心魔头顶,他迅速拨动卦盘,金光暴涨! 但初岚没有动用法术,直接抄起嗜日。 她明白了,最强劲的敌人,往往只需最简单的料理方式。 嘭! 清玄心魔再次飞起,撞在结界上,可这次初岚没有放过他,而是扭头喊:“你们俩先别动,撑住结界!” 随即她举起嗜日,对着心魔一顿暴锤,全方位无死角,每一下都打得随心所欲。 “——啊!啊!” 心魔在结界中飞奔,渐渐失去形体,变回一团肉瘤,软趴趴地贴在浅池中。 文莆面容扭曲,阻止道:“初、初岚,好了别打了,他已经无力反抗了。” “你不许动!结界给我撑住了。”初岚恨铁不成钢,“多少前人血与泪的教训,你不在乎补刀,剧组就能拍第二部 。” “?” 文莆忽然觉得,和他相比,初岚更适合当魔尊。 接着,初岚取出一面黑幡,倏然笼罩了肉瘤,套麻袋的机会可不常见,她又打了好几下。 “……” 文莆看看齐君,欲言又止。 他心中有个小小的疑问。 倘使这两人闹了别扭,齐君会不会被暴打一顿。 终于,等到肉瘤毫无生气,死了一般瘫着时,初岚才直起身。 她脸色发白,气喘吁吁,双手叉腰:“好了,你们俩撤结界吧。” 齐君怔住:“你——” 话音未落,初岚两眼一黑,直接向后栽倒。 “师尊!” “初岚!” …… 嘈杂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好吵。 初岚揉揉眼睛,手却直接从脑子里穿了过去。 她一低头,看见自己的身体双眼紧闭,躺在齐君怀里。而文莆面色焦急,扯着黑幡,那肉瘤似乎感受到初岚的消失,又开始蠢蠢欲动。 原来刚才在装死,她就该多锤几下! 初岚忿忿地想。 她试图下降,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去向。 如同上辈子看到的宇航员,慢慢遗失在深空中。 渐渐地,她眼前一片漆黑,应该飘进洞窟石壁里了。 “……”怎么感觉有点恐怖? 耳畔隐隐传来人声: “你先带心魔出去,我马上就来。”齐君垂着眼,语气迅速。 “不行,万一有危险怎么办。”文莆固定住黑幡,“你带她和我一起走。” “不必担心。”齐君低低道,“吞天瓶。” 一团金光应声从虚空中蹦出来。 吞天瓶瓶口大张:“怎么神魂离体了?!” 文莆一见吞天瓶,瞠目结舌,当下便道:“那你多加小心。” 齐君顾不上和他解释,文莆一走,他将初岚平放在地面,起身掐诀念咒,身旁青剑应声震颤,飞起插入地面。 层层叠叠的青色雯华荡开,在边缘卷起旋风,水滴砂砾,业火红莲,全部飞上穹顶。 而他方圆十丈如同暴风之眼,仿佛时光流过此处,都会凝固。 一滴血,从齐君左眼滑落,滴在衣襟上。紧接着,鲜血簌簌而下。 吞天瓶吓得瑟瑟发抖,不知道先担心谁。 它只是个瓶子,它承受了太多。 齐君念到最后一个字,大阵落成时,初岚忽然被一阵妖风吹了回去,啪的面朝下摔进水池里。 “……” 初岚抬头,吞天瓶还在乱窜。 “臭女人你在哪儿啊!” 初岚有气无力:“我在这儿。” 下一瞬,吞天瓶直接穿过了她。 “臭女人你给我滚出来啊!” “你再不滚出来瓶瓶就抛弃你!” “让你追瓶火葬场,让你对瓶瓶永远求而不得!” “?”初岚愣了愣,笑道,“亏你还是仙器,居然连我都看不见?” 吞天瓶自然是听不见,它满洞窟乱蹿,几次从初岚身边擦过,都无视了她。 初岚试了试回到身体上,却直接穿了过去,比游戏穿模还干脆利落。 她叹了口气,无奈抬起头,只见齐君衣襟前染上大片大片的红。 “???” 初岚吓得心脏骤停,一跃而起,直接穿过了齐君。 草。 第一次负距离接触并不美妙。 她回过身,仔细一看,齐君眼尾的血迹还没擦干净。 “……” 混蛋狗男人想气死她吗? 倘使初岚还能再醒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齐君按在椅子上用枕头打一顿,让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接着,齐君捡起地上卦盘,拨动两下。 金光溢出,流淌,湮灭。 卦不成型,算不出初岚魂魄方位,只知道她身在这暴风之眼中。 他看不见,说明她与此界联系已经越来越淡薄,甚至有一半已经脱离。 齐君环视一圈,对吞天瓶说:“你别乱跑,直接去浇深渊。” 吞天瓶:“臭女人找不见瓶瓶不要浇!” 齐君冷下脸,不容拒绝:“去。” “……”吞天瓶敢怒不敢言。 初岚沉思片刻,也追了上去。 只见瓶瓶噫噫呜呜跑到深渊断崖前。 瞬间,滚烫的火苗从崖底蹿出来,吓得吞天瓶浑身发颤,啪叽一下摔在地上。 “瓶瓶不要啊啊——” 初岚笑得差点诈尸。 接着,源源不断的水流从吞天瓶瓶口溢出,浇灌在深渊里。 蒸汽腾腾,填满魔窟的每一寸角落。 也就是一炷香的功夫,深渊便满了,滚滚热水溢向地表。 吞天瓶依然不停。热水汇成细流,顺着地面,流向初岚的身体。 ……这可是加热过的吞天瓶口水啊! 初岚炸了,火速回来,绕着齐君疯狂转圈。 “快拉我起来!” “齐君你让我睡吞天瓶口水我就跟你分手!!” “徒弟快拉我起来啊,为师不想睡口水。” “齐二公子,齐陛下,齐男朋友,齐夫君!球球了,快拉初岚起来吧。” 忽然,齐君眉心一动。 他睁开眼,望向初岚神魂所在。 神识中,吞天瓶的声音传来:“找到了?” 齐君微微摇头:“没有,但她好像在喊我。” 吞天瓶:“喊你什么?” 齐君静了一瞬。 旁边,初岚生无可恋歪着头,正嗡嗡念叨:“齐天仙啊,齐大美人,小齐齐啊,小七七,老婆啊,快拉二绿姑娘起来吧!” 第81章 吧吧吧吧吧 齐君没再理吞天瓶,待听清初岚念叨什么,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吞天瓶收拢瓶口,蹿回来,像个小尾巴跟在齐君身后:“虽然你们背叛了我,但念在臭女人要死的份上,你倒是和她缔结道侣啊,瓶瓶允许了。” 齐君没有说话,将初岚的身体放在一把摇椅上。 他低着头,手臂垂在身侧,初岚靠在他身边,两人指尖之差一点点距离。 初岚盯着那一点点空隙,仔细思考这个方法的切实性。齐君又不是穿过来的,和他结道侣一定能加深与此界联系,稳住神魂,抑制修为增长,简直一举多得。 又最简单,又快捷,一炷香,甚至九块九的证件费都不需要。 初岚看着齐君。 其实她很好奇,他会怎么做。 “师尊。”齐君抬眸,“你在凡人界还有血脉至亲吗?” 初岚一顿:“有。” 齐君抖开一张素白薄纸:“金丹以上不能前往凡人界,但神魂——” “——我知道。”初岚说,“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你师祖吗?他当初就是用一缕分神下界,还说你是男狐狸精勾引我,差点把你打一顿。” 齐君:“。” 吞天瓶见他神色异样,绕着齐君打转:“臭女人说了什么?” 齐君:“没什么。” “我现在打通两界通道,师尊下界后,多半会附在血亲身上,但此法时限只有一日。” “行!”初岚满口答应,半个问题都没有。 齐君执青剑刻下一列咒文,薄纸颤抖,倏然打向初岚。 这一次再没有穿过去,而是结结实实击中她胸口,身后旋开一圈黑色大洞,薄纸猛地将她按进去。 力道之大,让山峰差点变盆地。 眼前仿佛闪过无数星辰,失重感挥之不去,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掉进什么容器里,随即万物有了实感。 初岚脑袋发懵,一摸心口。 ……真平。 齐君你大爷的。 突然,初岚再次失去知觉,被一团神魂挤进角落里。 —— “……时候到了,请动身吧。” 手持金刀的侍卫道。 他虽然用的是请,但神情和语气却丝毫不见恭敬。 好在没必要恭敬,毕竟大盛已是前朝,圣上仁慈,允许大盛皇族遗脉前往罗城行宫居住。 可年仅六岁的十六公主似懂非懂。 前几日一队人骑着马进宫,踏破太元殿的殿门。 十六公主又怕又好奇,她从未见过那么俊的高头大马,但侍女不让她瞧,硬是拉她回来,抱着她哭个不停,还说:“公主命苦啊。” 十六公主不以为意:“我哪里苦了,我最甜了。” 然后,宫女哭得更凶了。 但小十六能感受到,今日宫中气氛不同寻常。 宫女拉着她,沉默地往外走。 汉白玉石阶,金檐盘龙,带刀侍卫们押送着前朝皇子公主出宫。 忽然,小十六抬起头:“你是什么东西?” 宫女吓了一跳,蒙住她的嘴:“嘘——” 小十六愣了好久,才眨眨眼,示意宫女她错了。 然而,在脑海深处,她继续跟一团奇怪的姐姐讲话。 “你是妖怪还是神仙?” 那团奇怪的姐姐笑出声:“哪个都不是,但你不要害怕,我平素在上界修道,此番下凡只为留下一点机缘。既然俯在你身上,你应当是我的血亲。” 小十六怔愣片刻,似是被她一番说辞唬住了。 “那我怎么知道你是真是假?” 她话音一落,只见脚边砖缝中,一颗细嫩的绿芽瞬间生发。 “!”小十六傻了。 奇怪的姐姐用奇怪的语气,问了奇怪的问题:“你有什么愿望,我来帮你满足。” 小十六想了想:“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那当然,我做什么不行?” 小十六:“那我想每天都能许很多很多愿望,这辈子都许不完。” 初岚:“……” 这孩子怎么这么鸡贼呢? “换一个。”初岚说,“我只在这儿待一天,所以赶快想。” 小十六攥着衣摆,片刻,弱弱地说:“那你帮我离开这儿吧。” 初岚拖长了语调:“你不是正要出去吗?” 小十六平静道:“可你看到我旁边的宫女了吗?” 初岚:“嗯?” 小十六:“我昨天听见她说,等到出宫以后,就没人管了,她要把我卖到窑子里换钱。” 初岚:“?!?” 这么小的姑娘居然也知道窑子是什么。 初岚陷入沉思,帮这孩子跑也行,但就算跑了,一个孤零零的六岁小姑娘,没了她,会遭遇什么就不一定了。 “这样吧,你要不要跟我去修仙?”初岚问。 小十六摇头:“不要。” “为什么?” “听上去没意思。” 初岚:“那做什么比较有意思?” 小十六一本正经:“做父亲最有意思吧。” 初岚差点笑崩:“从小想做别人爸爸,好志气。” 她看了看左右,叮嘱道:“等会儿快上马车了,你就说想出恭。我让你跑,你就跑,好吗?” 小十六郑重点头。 …… 半个时辰后,一列马车从皇城中驶出,押送的侍卫点了点人,怎么数都少一个。 同行的侍卫长夺过名单,仔细一看:“少了个公主。” “算了,又不是少了个皇子。而且才六岁,跑出去就是死。” 另一边,小十六缩在破旧的冷宫角落里。 一进冷宫,初岚就感觉自己神魂坚固不少,应该是她改变了小十六的命运,结了俗世因果。 寻常修士避讳俗缘,她倒好,要反过来才行。 小十六环视四周,震惊道:“宫中居然还有这么破的地方?” 初岚:“这是我以前住的地方。” 小十六更加震惊:“你的命好苦。” 初岚啧了一声:“以前是这样,但你想象不到我现在的快乐。” 就在此时,初岚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这地方还能有谁来? “快藏起来!” 小十六嗖的一下钻进柜子里。 嗒、嗒。 脚步声越来越近,吱呀一声,屋门开了。 来人沉默地站在门口,好似在等待。 柜子里,初岚猛地意识到,刚才小十六进来时,地上有不少灰尘,足迹应该挺明显的。 果然,那人脚步声越来越近,走到柜子前。 哗的一下,天光透进柜子。 一个身材高壮,身披银甲的男人站在柜前,蹙眉盯着小十六。 小十六捂住嘴巴,浑身发颤,在脑海中大喊:“怎么办!!” 初岚:“别慌!” 男人上下打量她,轻哼道:“跑出来的公主?” 小十六摇摇头,又点点头,又摇摇头:“你、你不要把我卖到窑子里……” “噗嗤。”男人笑了,“你还知道窑子是什么?” 小十六一愣:“是什么?” 男人没再管她,径直走到桌边,打开地上放的破木箱子,里面破损的茶杯、发黄的被褥、床单叠得整整齐齐。 初岚:“……” 追根溯源那箱子里还是她的东西。 男人合上箱子盖,整个提起来,搬去屋外。 初岚:“???” 过了一会儿,男人又进来了,他环视这个狭小的屋子,见再没杂物,干脆利落转身出门。 “等等!”焦急的奶音从背后传来。 男人扭头:“什么?” 小十六呼哧呼哧迈着小短腿跑出来:“你为什么来这里?” 男人:“管好你自己。” 小十六撇嘴:“你不能乱动她的东西。你这样做是小偷。” 男人眉头缓缓蹙起:“她?” 小十六:“是呀,你难道不认识她吗?” 男人:“你认识?” 小十六笑了:“我认识呀,我还知道她是平岚公主,有个外祖父和表弟。” 男人盯着她数息,眸色沉沉,片刻后,指了指外头的箱子。 “进去。小声点。” 小十六双眼一亮:“好!” —— 当天下午,京城里的一座小院中。 正堂里,小十六坐得板板正正,无奈腿太短,脚尖离地面都够不着,有失淑女仪态。 对面,一位老人鬓发斑白,双目炯炯有神,盯着小十六。 男人卸了银甲,也坐到桌前:“爷爷,她说她认识表姐。” 何止是认识,初岚就在小十六身体里。 早上男人拉开柜门时,初岚就觉得他有点眼熟。 并非容貌,而是气息很熟悉,她想来想去,终于想起这人是谁。 当年她筑基期,不小心落入凡人界,在淮南见过的表弟! 谁能想到,那个瘦得跟猴子一样熊孩子,居然长这么高了。 这得有一米八三了吧! 当年还没她高呢! 初岚哭辽。 “你说你认识平岚公主,可你今年才六岁多,平岚已经走了近七年,你又从何处得知她的?”老人缓缓问。 小十六抿了抿嘴:“谁知道呢,她就忽然来见我了。” 初岚笑了。 她神念一动,忽然幻化出一团虚影,从小十六身上抽出。 虚影闪烁,片刻后稳定成半透明的人型,随即五官发丝脱胎而出。 一屋子三人张口结舌,生生看着这大变活人。 初岚笑眯眯:“呵呵呵,你们好啊,我就是嗯……” 糟了。 她忽然想起来,当年她并未和外祖父、表弟二人相认,而是假借朋友之名,送了丹药。 初岚脸色一僵。 下一瞬,表弟缓缓道:“表姐,许多年过去,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初岚:“。” 好了她知道了。 表弟:“容貌声音,都是一模一样。” 初岚看看他至少一米八的身高,再看看自己。 ……这熊孩子当年翻她窗户,如今也是依旧欠打。 外祖父却神色担忧:“这,你回来,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初岚没想到外公眼光如此老辣,本想直接说出来,但想了想,还是别让老人家担心了。 她筑基下界时,曾帮忙治理淮水水患,那次倒是缔结了不少尘缘,可见做送财童子,是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她此次下界,分文没带。 但没有丹药,她可以搞点简单的,比如符篆。 和岑照含混了那么久,中阶高阶符篆不会,简单的倒能写几个。这玩意儿只要有丹砂和黄纸,就能批量生产。 初岚笑了笑:“就是来看看你们,顺便送点东西。” 外公连忙推拒:“使不得使不得。” 初岚坚定道:“使得使得!” “我们什么都不缺。” “收下收下!” “拿回去!” “唉给表弟也行。” “他不要!” 两人如过年送红包那般,拉扯了好半天,天都黑了,小十六年纪小,困得早,这才打断了两人。 最终,她跟着小十六慢吞吞回屋,小十六睡觉,初岚借着她的身体,坐起来,拿着表弟找来的丹砂黄纸,琢磨了一会儿,写出几个驱邪符。 凡人还需要什么符篆? 下雨的,驱云的,驱虫的……初岚各写了好几张。 没想到,她初岚也有这么一天。 有钱,想送人,但就是送不出去,急死了。 当晚,表弟回到宫中值守,同僚看他神色异常,便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表弟笑了一下:“说了你可能不信,我有个表姐在上界做仙人,今日她下凡来,非要送我大礼,我不收她还硬塞,可我真的不想要,这该怎么拒绝比较好。” 同僚:“……” 做你的白日梦吧你! —— 第二天一大早,初岚一股脑的把所有符篆塞给表弟和外公。 顿时,她感觉神魂又稳固一点。 初岚长舒一口气,虽然一天的时间很短,能做的也很有限,但好歹苟住了。 苟住就是成功,剩下的事回去再说。 “那我就先回去了。”初岚笑了笑,“你们多多保重,有时间我再来看你们。” 有时间她再来当送财童子。 “这么快就要回去?”小十六睁大眼。 她还挺喜欢这个便宜姐姐。 初岚:“怎么,想跟我回去修仙?” 小十六郑重摇头:“不,我要做爹爹。” 初岚:“。” 行吧,好志向。 一旁,表弟嗤之以鼻:“女人是做不了爹的。” 小十六撇撇小嘴,才不理他。 初岚隔空拍拍小十六脑袋:“没关系,有志者事竟成,我相信你一定能做爹。” 小十六眼睛一亮:“那、那等我做爹了,可以找你玩么?” 初岚满口答应。 就在此时,她忽然感到神魂一沉,竟然几乎能凝出实体了。 “??”她做了什么? 她好像就鼓励孩子做爹了。 时候已到,一股牵拉从虚空中传来,初岚眼前一花,仿佛万物都散作虚无。 片刻后,初岚猛地睁开眼。 魔窟暗淡的穹顶,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初岚缓缓坐起身。 重新拥有身体的感觉很奇怪,仿佛自己多长了一双手脚似的。 她捏了捏脖子,就听齐君问道:“还好么?” 初岚竖起拇指:“妙啊。我感觉自己好太多了。” 齐君微笑着,眸底有点点星光流动。 初岚:“就是不知道能稳到什么时候。” 闻言,齐君顿了顿,笑意更深:“你且等一段时日。” 初岚:“……?” 她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不过这么折腾一番,她真的好累,收拾收拾东西就和齐君出了魔窟,准备在四十九城找一家客栈睡个浑天黑地再说。 一路上,初岚大致讲了她在凡人界的事。 齐君听罢,沉思片刻,问道:“小十六是你的妹妹?” 初岚:“货真价实,同一个爹。” 爹? 初岚恍然大悟。 她和小十六的爹,是人间帝王啊! 怪不得她一句话就结了那——么多的尘缘。 这改变的不是小十六一人的命运,而是间接影响了无数人的命运。 —— 凡人界。 大盛王朝覆灭后,新帝国号为“魏”。魏帝前些日子有些发愁,他一登基,西南便传来虫害的消息,粮食颗粒无收,国库又紧缺。 幸运的是,今日上朝后,他的御前侍卫长送来一张符篆,据说是他做仙人的表姐听闻凡间民生疾苦,便亲自下凡来赐。 魏帝大喜过望,他刚刚登基,就得仙人相助。 他果真是真龙天子。 “仙人道号清岚?”魏帝捻着胡须,又问,“听闻爱卿祖上是修筑神像的?” “回陛下,卑职不才,不懂造像之术,但卑职祖父健在,前年还为洛阳郡守造过文昌星像。” 魏帝哈哈大笑:“好,请你祖父来见朕。” 他要定下月初五,筹备清岚尊者千秋大典,表记功德,令举国百姓参拜。 初岚表弟领命,便朝家中去了。 秋高气爽,表弟望着深邃湛蓝的天空,微微一笑。 他还记得当年表姐来淮水时,医好祖父,留下仙丹妙药。 如今他和祖父过得都很好,身体康健,百病不侵。 这么多年过去,也换他为表姐做点事了。 “也不知道表姐会不会喜欢这千秋大典。” 回家后,表弟同初岚外祖父道。 外祖父哈哈大笑:“那肯定会,这可是咱们家祖传的手艺,你表姐在天上见了,一定喜欢极了。” 第82章 吧吧吧吧 魔域。 文莆提着黑幡出来时,魔窟洞口无人敢拦。 几个元婴魔君警惕打量着他,目光从他脸移到他手上的黑幡。 黑幡里,清玄心魔挣扎不休。 文莆拎淬火刀,刀背狠狠拍了黑幡一下,肉团这才安分下来。 说起来,自己还要感谢他。 毕竟清玄心魔才是杀死巫千星,引他堕魔的人,不是么? 文莆目光淡淡,扫过洞窟门口几人。 “你见着魔尊了?”一个年长的女魔君试探道。 文莆提起手中黑幡:“在这儿。” 一时间,众人不敢吱声,眼睁睁看他离去后,乱作一团。 “魔尊死于日神仙之手!” 半个月后,这个消息轰动整个修真界,不论魔修道修,上到宗门长老,下到练气散修,皆议论纷纷。 当年日神仙尊者横空出世,不到短短十载,竟然先后灭了红袍查威、魔尊巫千星,夺取嗜日剑,还夷平了魔窟深渊! 恐怖如斯。 且她平素不显山不露水,谁也不知她到底有几个分身,除了嗜日之外,还用何法器。 修真界几大宗门紧张不已,日神仙威名扩张太迅速,魔域谁人能与她匹敌?下一步岂不是要对道修下手了? 而魔修中,剩余的分神尊者,也闻风避让。 屹立魔域近万年的巫千星都死在她手里,还有谁敢在这个档口上檀山挑衅? 其中几人甚至送了点礼物,以示友好。 魔石、魔丹、法器堆满檀山山门,柯然一边指挥人清点,一边喊着口号:“当心脚下,注意安全,轻拿轻放,禁止偷窃……” 喊了一早上,柯然累得要死,找莲戮抱怨。 “我还是喜欢以前的生活。”他说,“现在我每天早上起来,就有人送魔石法器,好烦啊。” “出个门,还要时刻盯着脚下,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被高阶魔石绊倒。” 莲戮:“……” 煞笔。 他们最近清点巫千星的几个洞府,犹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薅得一干二净。 所到之处,其余魔修见了日神仙的令牌,皆退避三舍。 如今想投奔日神仙的魔修,从魔域首城排到了四十九城。 莲戮身为总管,有时也在忙碌之余,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比如她和巫千星的旧怨,再比如,她第一次见日神仙尊者时,尊者画的大饼。 ——偷偷干翻修真界。 莲戮舔了舔猩红的嘴唇,幽幽道:“谁能想到,我莲戮还有今天。” —— 初岚带着齐君,路过四十九城时,城中传得沸沸扬扬,都是日神仙尊者带着一个下属,一个小情人,如何杀死巫千星,如何夷平魔窟。 二人遂绕开此地,免得多生是非。 路途漫长,一开始,初岚还拉着齐君叭叭叭,可说着说着,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冷下脸,往左边挪了三尺。 “师尊?”齐君侧目。 初岚不想理他,又忍不住问:“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风过天青,魔域满天红霞渐渐远了。 齐君没回答,反问道:“师尊呢?” 初岚盯他好一会儿,收回目光,专心看路,再没说话。 齐君:“?” 神识中,吞天瓶打滚:“哈哈哈你完了,臭女人不理你了。” “她累了。”起码齐君这样认为。 吞天瓶十分不屑:“她明明生你气了。” 齐君垂下眼。 吞天瓶悄悄观察着,鼓了鼓肚子:“仙尊,你发现没有,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齐君:“哪里?” 吞天瓶想了想:“从仙尊变成臭仙尊了。” 齐君:“……” 吞天瓶:“臭仙尊是不是也越来越喜欢凡间了?” 齐君:“你想说什么?” 吞天瓶被说中心思,瞬间跳起来:“瓶瓶能有什么坏心眼,就是觉得臭女人烦死了,瓶瓶要留在这里久一点时间,让她追瓶火葬场。” 齐君颔首:“我借了魔窟一点魔气,压制修为。” “!!”吞天瓶缓缓长大瓶口,兔子蹦跳,“真的吗!有多久?” 齐君微笑:“很久。” 吞天瓶:“嚎!!” 然后,它迫不及待看向初岚。 初岚面无表情,正视前方,专心赶路。 吞天瓶:“……仙尊,臭女人到底怎么了?” 齐君再次陷入沉默。 堂堂仙//奶油//尊齐君,通晓天道运行,司掌仙界秩序,却始终想不明白,他究竟何时、何地、如何惹了初岚。 待回到檀山,初岚直线倒在床上,整整三天,都没有同旁人说话。 三天后,齐君在院中练剑,初岚却亲自找上门了。 她双手抱臂,倚在墙边。 齐君一袭白衣,脊梁挺拔,剑锋所到之处落叶流转。 一套剑招结束,他反手收了青剑,定定注视初岚,似在等她开口,他就立刻认错。 落叶簌簌而下。 初岚又好气又好笑:“过来,先让我打一下。” 齐君眉峰微动,走近了一点,立在她身前三尺。 有点太近了,不利于施展。 初岚:“……退远一点。” 齐君又往后一步。 说时迟那时快,初岚沉下脸,突然掏出一只巨大抱枕,嘭的砸中齐君脑袋! 齐君:“。” 抱枕蓬松,呼呼晃动,全面覆盖他的脸。 初岚便不用看见他的眼睛。 “反思了三天,知道哪儿错了么?”她问。 齐君陷入沉默。 初岚面无表情,又砸了他一下。 打是不舍得真打的,只好多砸几下泄愤。 齐君被抱枕蹭得发丝微乱,缓缓道:“没有及时把师尊从吞天瓶水中拉起来。” “??” 初岚气得一股热血蹿上头,丢掉抱枕:“是这个问题吗!” 齐君不解,低头看向初岚,眨了眨眼。 见他这幅无辜的模样,初岚就来气,上去就推齐君到墙边,两手捏住他的脸,伸着脖子严肃威胁:“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不敢教训你。” 齐君握住她的手腕:“好。” ……踏马的。 她徒弟真傻。 初岚叹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郑重道:“下次,从今往后,不要再用奇怪的禁术了,不要犯傻。” 齐君与她对视,似是想说什么,最终没有开口。 初岚端起师尊的架子,继续教育:“这次你没事,下次呢?情况更严重一点,你是不是连命都不要了?修士能活成千上万年,谁也说不准今后会发生什么。哪怕对方是你的道侣,也不要付出生命,你除了道侣,还有师门,还有亲友,还有剑,还有……” 齐君默默听完,终于明白初岚在发什么脾气。 或者说,她其实没有生气,也没有讨厌他。 她只是害怕又难过。 “听明白了吗?”初岚又捏捏他的脸。 齐君沉吟片刻,压着唇角:“哪怕对方是我的道侣?” “?” 初岚愣了愣,瞬间反应过来。 她颤抖的手反复在家暴边缘横跳,最终失去控制,又捏了一下齐君的脸。 “我警告你,恃宠而骄只会被狠狠教训一顿。” 齐君想起刚才的大软枕,忍俊不禁:“可以。” 初岚瞪他:“笑什么笑?你还笑!” 然而她越说,齐君唇角的弧度就越大,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这踏马能忍? 初岚捂住他的嘴,恶狠狠威胁:“你再敢笑,我让你哭着喊爸爸,别以为我不敢。” 齐君眸中笑意尚在,点了点头,一声低低的“嗯”从胸腔里透出。 初岚将信将疑,正打算追加几句狠话,齐君忽然圈住她手腕,压下来。 他看着初岚,俯身靠近,在她唇角落下一个淡淡的吻。 如蜻蜓点水,蝶掠花间。悄无声息,轻盈得令人捉不住。 时间与初岚的思绪一并静止,秋雀不鸣,唯有齐君身上好闻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初岚视线一点一点上移,落在齐君眉眼间。 不知何时,他已经放开她的手腕,侧目看向旁边那颗树。 “……” ?!? 初岚终于反应过来,猛地勾住他脖子,使劲往下按,踮起脚尖,凑到他脸颊边啊呜咬了一口。 齐君根本没料到这走向,神情错愕,静止在原地。 初岚嗤笑一声,随便放开他,转身潇洒离去,不带一丝留恋。 她信步走出齐君院门,左转,缓缓拐上小道…… 突然捂住脑袋,拔足狂奔。 —— 半夜,初岚倒在床上,根本无心看话本。 最终,实在憋不住,抄起传讯令,对岑照含一顿输出。 “姐妹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千万别说出去!!” 哪里有八卦,哪里就有岑照含。 她直接中断修炼,跳到椅子上,捧着传讯令:“快说!” 初岚深吸一口气……气泄了。 万一,万一岑照含不小心说漏嘴,那岂不是全完了。 万一岑照含忍不住调侃她,被人听到,那岂不是全完了。 初岚:“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好兴奋,我明天就要回太虚宗了。” 岑照含:“。” 第二天一早,不出意外,初岚睡到日晒三竿头,起床后,感觉有点晕。 以及,屋中灵气比较浓郁。 应该说,特别浓郁。 初岚缓缓起身,总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她缓缓探向丹田。 “……” 草。 草草草草草草!! 分神大圆满! 她做了什么? 她什么也没做啊! 她,她,好像,和齐君亲了一下?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相信亲亲可以进阶吧? 初岚深吸一口气,忽然想到,亲亲算双修吗? 她掏出传讯令,问岑照含:“亲亲能算双修吗?” 那边沉默一会儿,岑照含爆笑:“哈哈哈哈你怎么不说亲亲还能怀孕呢??” 初岚:“。” 屋外。 齐君立在院门边,柯然脸上惊疑不定:“这、这是怎么回事?” 齐君缓缓道:“尊者进阶罢了。” 柯然:“可、可为何是灵气?” 齐君面不改色撒谎:“尊者的秘法。” 柯然蹙眉:“你怎么知道?” 齐君:“在深渊魔窟时,尊者神魂游历他界,得万人之力相助,回来便同我讲了。” 他当初送初岚去凡人界时,便料算到此事。功德之力能加深她与此界联系,又不会影响她修为增长,更有甚者,还能助她进阶。 柯然听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就在此时,吱呀一声,院门开了。 初岚眼神发冷,盯着齐君。 好家伙,她说怎么回事,原来齐君早就算好了,还闷声一直不告诉她。 齐君微笑道:“恭喜尊者。” 初岚也解颜一笑:“多谢。” 柯然看看左,看看右,缩了缩脖子。 总感觉哪里不对。 初岚笑容不变:“我们走吧。” 齐君笑眼弯弯:“好。” 柯然抖了抖。 这一定有哪里不对! 于是初岚前往大殿,取来文莆亲自看押的清玄心魔,又安顿了檀山众人,和齐君一同回到太虚宗。 一路上,她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男朋友胆子太大,该如何治疗? 经过三个月的思考,初岚终于想到一个绝妙的办法——让他也体会到她的痛苦! 初岚微微一笑,掏出怀中的流霞丹。 清玄心魔曾骗她,吃了此丹就能飞升,结果她一问紫衣尊者,才知晓世上没有什么吃了就能飞升的丹药。 修士服药,最多进一个大境界,而金丹有金丹劫,元婴有元婴劫,除非此人生来不需渡劫,否则就会被劫雷卡住。 多余的药力,根本无法吸收。 齐君现在金丹期,吃了药就元婴。正好,二师姐还要闭关小半年冲击元婴,大师兄每天抱怨加班长皱纹。 这小半年,不如让徒弟做一段时间清峰峰主,感受一下996的快乐。 初岚精心挑了好几种灵果灵蔬,再加一点灵檀木叶,榨成汁。 看着碗中绿紫色的浆糊,初岚尝了一下。 “……” 又甜又苦又咸,还有一股冲鼻的芥末味儿。 不过正好能掩饰流霞丹的味道。 初岚打开木盒,顿时满堂生辉。她捡起丹药,丢入浆糊中,豁楞豁楞。 片刻后,金辉尽数融了进去。 灵檀木能盛放丹药,阻隔丹药气息,没想到其树叶也可以。 初岚拾起一根筷子,沾了一滴,放进嘴里。 “?” 虽然前调苦得惊人,回甘却迷之好喝。 但此刻不是贪杯的时候,初岚端起碗,蹿到齐君洞府门前。 ——咚咚咚。 片刻后,门开了,齐君看向初岚,以及她手中的碗。 初岚露出迷之微笑:“徒弟,我榨了一碗果汁,但是呵呵呵。” 她轻轻打开碗盖,一股刺鼻的芥末味儿飘出来,绿紫色的浆糊仿佛蕴含着可怕的诅咒。 齐君:“……” 初岚:“可浪费了我不少灵果,倒掉可惜了,不如徒弟你来喝吧。” 齐君深深看了她一眼。 回程的路途中,初岚一直在思考,如何扳回一局,这些齐君都很清楚。 榨这种果汁给他喝,倒很像她行事的风格。 齐君无奈端起碗。 看着他纠结又不得不从命的模样,初岚简直笑到打鸣。 他绝对想不到她还有第二层! 对此,初岚不禁轻轻加了一句。 “大郎,该喝药了。” 齐君:“……?” 第83章 正文完 吧吧吧 齐君端起碗,将碗中绿紫色的浆糊一饮而尽。 初岚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她夺回空空如也的碗,然后把齐君推进屋子里:“徒弟好好休息,最好睡一觉,明天早上醒来有惊喜。” 虽然齐君和她不一样,不会草草草草走流程,但光是脑补他惊愕的神情,初岚就能笑出声。 对于初岚这类无伤大雅的恶作剧,齐君一向很无奈。 他饮了一盏茶,压下汤药奇怪的味道。 忽然,齐君眉头渐渐蹙起:“师尊,你给我喝了什么东西?” 这么快就有反应了吗? 初岚再也忍不住:“你完了哈哈哈哈叫你坑我,明天你就是社畜齐了。” 齐君:“?” 初岚眨眨眼:“你还记得流霞丹吗?” 齐君修长的眉头松开,神色也不再松快。 他怔怔看着初岚,仿佛神魂飞到了九霄云外。 就在此时,窗外的阳光被阴云覆盖,苍穹之上,遥遥响起一声闷雷。 “师尊。”齐君声线微哑,“你想飞升么?”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初岚看看天空,看看齐君,得出一个结论。 “我肯定想留在修真界啊。” 飞升有什么意思?她上有师门和太虚宗长老们罩着,下有徒弟兼道侣,和一堆檀山僚属每天逗乐,内有凶冥流金灵矿,外有日神仙的赫赫威名。正是能躺着过每一天的好年纪,让她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从头再来? 傻了才会去。 初岚坦言道:“可能我是个俗人吧。境界再高,对我没用。飞升仙界修个十万八千年,脚踩天道,拳打仙界第一?然后呢?” 她话音一落,吞天瓶突然蹦出来:“然后你就能回来混日子了!” 初岚:“可我现在不是混日子?何必绕一大圈自找苦吃。” “……”吞天瓶,“万、万一出现一个你打不过的人呢?” 初岚:“我打不过谁?” 吞天瓶:“。” 它竟无话可说。 初岚起身,伸了个懒腰,拍拍齐君的肩膀:“准备准备,马上升元婴……对了你金丹大典还没办吧?到了元婴为师给你一起办。” 齐君异常沉默,连回话都没有一声。 初岚耸耸肩,也不在意,哼着歌往外走。 院门关上后,吞天瓶急得泪水直流,绕着齐君一圈一圈转:“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都怪那个臭女人呜呜呜瓶瓶要鲨了她!!” 日晷走过两个刻度,齐君闭着眼,笑了一下。 他脑海中闪过清玄心魔的狰狞笑容,以及那句“忠告”。 ——妄图逃避命运之人,总会慌不迭与命运相撞。 —— 这次的雷云来得比以往都广,从太虚宗蔓延开来,整个临都都笼罩在阴沉的劫云之下。 千里之外,栾掌门立于天师门群峰之巅,眺望西南方,天际线竟然隐隐发灰。 而檀山山脉以东,午后申时,太阳忽然消失在天空中,被劫云遮得晦暗。 柯然和莲戮被迫结束清点任务,赶忙跑去找文莆,得到了全檀山上下各自回洞府的命令。 消息不胫而走,如此广袤的劫云,不可能是分神劫,也不可能大乘劫, 哪个大能即将飞升。 太虚宗上上下下忙翻了天。凌宗主、清尘尊者等长老,纷纷来到紫衣尊者洞府,准备为他护法。 这天傍晚,紫衣尊者观天道变动,急急结束了闭关。 他一出门,看见周围围了一圈分神期。 紫衣:“你们做什么?” 凌宗主面容严肃:“尊者准备好了吗?” 紫衣:“??” 清尘尊者:“你可算要飞升了。” 紫衣:“???” 一觉醒来他怎么就被飞升了? 紫衣摇摇头:“不是我,我还差得远。” 那是谁? 难道是…… 众人心中咯噔,面面相觑,皆在彼此眼中照见一人名,旋即抽开飞剑,直奔清峰峰头。 可清峰上下,除了峰主康烨和李轻轻之外,没有其他人。 岑照含抱着传讯令,三息一条传讯,质问初岚。 “你到底在哪儿?” “快出来啊,全太虚宗都在找你。” “劫云都到头上了你怎么还乱跑!” 与此同时,初岚却独自一人骑松鼠,绕了许多地方,最终落在小景山峰头。 冬末初春,刚下过雪,峰顶平整,如铺了一层白棉,静谧素雅。 那里站着一个人,背对着她。 初岚淡淡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闻言,齐君转过身,拢住右手,藏于身后。 他动作自然,却没逃过初岚眼尖。 “交出来。”她掌心向上。 齐君:“没什么。” 初岚声音很轻,好似在叹息:“徒弟翅膀硬了,现在要飞了,连师尊的话都不听了。” 齐君长睫微颤,伸出右手。 他掌心空无一物,唯冷玉般的长指尖,有一道深刻的划痕,还在往外渗血。 “你都在搞什么。”初岚抱怨着,却依旧弹出灵力裹上伤口。 齐君双唇微抿,低眼看她。 初岚乌黑的发间沾了些雪花,几缕碎发飘荡在鬓角,摇摇晃晃。齐君看了许久,没忍住,伸手替她挽在耳后。 她一顿,抬眸和齐君视线对上,眸中冷色却慢慢化暖,最后笑起来。 “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收你为徒吗?”初岚问。 “为什么。”齐君说。 “因为你这个五灵根,修炼速度起码慢我五倍,我酸死了。” “……” 显然不是真的。 初岚松开他手,向一旁望去,远方群峰覆雪,雾凇清冽,烟云霏微。 “现在我不酸了。”她语气轻快,“你起码快我五倍。” 齐君与她并肩而立,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却不曾开口。 雪要下起来了。 他缓缓伸出背在身后的手,初岚低头,这一次掌心不空,齐君捻着一支双生并蒂昙,重瓣比雪更洁白,在寒风中微微颤动。 初岚睁大眼。 “好家伙,什么时候学会这招的。”她欣然接过,“这个能开几天?” 齐君顿了顿:“一天。” 双生并蒂昙,于春夏交替之夜盛放,采摘后凋谢在第二天傍晚,花期不到十五日,一年唯有一次。 现在是冬末,连春天都尚未到来。 初岚摇着手中花:“你飞升有几成把握?” 齐君:“十成。” 初岚释然一笑:“那谢谢。”她收下了。 “祝你飞升成功。” 齐君双唇微抿。 初岚想说倘使她有朝一日不得不飞升,那就在仙界见了,在此之前不许找道侣,否则按出轨论处,不许找其他师尊,否则立刻逐出师门。 但思及昨日种种,她最终没有开口承诺,只是掏出黑暗大松鼠,跳了上去。 就在起飞时刻,齐君忽然叫住了她。 “师尊。” 初岚侧目。 齐君问:“我是关门弟子么?” 初岚挑眉:“你猜呢?” 齐君双唇都要抿成一条线了。 有些话到嘴边,却退回喉咙里。他不能期待,却也做不到泰然处之。留初岚在此界果然是个错误,当他第一次看昙花开时,第一次回答吞天瓶时,第一次告诉初岚神魂有异时,齐君始终都清楚,或迟或早,总有今日。 错是他犯的,也理应由他承担。 “我猜不是。”齐君淡声道。 初岚想了想:“谁知道呢。” 她低头轻嗅,好像分外满意这支昙花。 “这绝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初岚望着齐君笑,语气却似叹息。 “要是花期再长一些,就更好了。” 当晚,雷劫落了下来。 据《太虚宗宗门史纪事本末》第六百零八卷 记载,清峰清岚尊者座下首徒齐君尚未举行金丹大典,却因服用流霞丹一夜飞升。时众长老百思不得其解,他何能跨越大乘以下所有雷劫,一步飞升。唯有其师清岚尊者行若无事,凌宗主召问,她却三缄其口,只道齐君身怀禁术,不可告人。 这场雷劫落了整整一天一夜,最开始,雷龙只似古树合围,随即越来越强悍,后来每一道都有独峰般粗莽,威力之大,几乎将清峰群峦夷为平地。远在万里之外的魔域,甚至都能看见天边紫光阵阵。 即便是太古时代,也极少有这般恐怖的雷劫。太虚宗元婴以上尊者尽数出关,天师门、长庚门等修真大宗皆派人赶来支援,众人撑起天元大阵,为其护法,但收效甚微。 待第一百零八道雷劫落地后,忽而金光穿云破雾,自苍穹洒下,照澈天地间每一处角落。清峰自此少了一半山峦,天雷却生生劈出一条灵脉来。 “也不知道是赚了还是亏了。”清峰峰主康烨瑟瑟发抖。 周围,灵气浓得化不开,此次齐君渡劫飞升,在场不少护法之人都趁此机会,感悟天道。 紫衣尊者也是,他丹田运转飞速,竟隐隐要突破瓶颈,达到大乘后期了。 他扭头道:“万年一遇。” 凌宗主也笑道:“恭喜啊。” 清尘尊者也面带喜色:“多亏了徒孙。” 他们一起看向初岚,只见后者面色发冷,朝苍天比出一根中指。 “?” 初岚深吸一口气,心中有无数脏话欲对天发问。 紫衣尊者一顿,想到流霞丹最初是清岚的,不仅遗憾道:“你当初,怎么就给你徒弟吃了呢,倘使你服了……” 初岚:“还好给齐君吃了。” 紫衣:“那你为何愤愤不平?” 此话一出,初岚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但在眼泪落下之前,天空中阴云重聚。 “我……我好像要大乘了啊!” 狗比齐君,临走飞升还要坑她一次!! 这可如何是好。初岚情急之下,直接取出卦盘,顶在头上。 凌宗主瞳孔地震:“那可是仙器!能算尽世间一切命运,是清玄老祖留下的遗物!” 初岚:“就是仙器才能给我顶天雷,反正是捡来的,我也不会用,当个砖头使最好了,劈烂了就劈!” 凌宗主差点心梗:“你、你真是,暴殄天物!” 好在天元大阵还没撤,初岚一溜烟蹿了进去,正好第一道天雷劈了下来。 “你不要过来啊——”初岚缩成一团。 围观众人:“……” 然而第一道雷劫并没有劈在她身上,天元大阵本就为护法飞升修士而造,此时又有各宗各派数十名尊者加持,对抗大乘雷劫,绰绰有余。 更何况初岚头上还有一顶仙器卦盘。 但她还是很怕,谁能想到,从金丹到分神,她就从没挨过几下雷,而寻常修士,到了大乘,早就身经百战了。 ——轰! 又一道雷劫落下,头顶卦盘隐隐震动。初岚大感不妙,再来几次她就要挨劈了。 这可怎么办? 她绞尽脑汁,甚至都要求仙拜佛了,徒弟你在仙界保佑一下为师起码让雷劫别劈下来! 就在此时,她摸到焦黑的土地上,有什么凸起的硬物。 “?” 初岚一扒拉,竟发现一只通体淡青的瓶子。 “瓶瓶?!”初岚震惊道,“你快醒醒。” 吞天瓶装死:“……” 初岚:“你再不醒我就要掏你灵石了。” 吞天瓶瞬间诈尸:“初岚你这个人渣,你没有心!” ——轰! 又一道雷劫落下,卦盘震荡,细微的碎裂声响起。 阴云重聚,酝酿着最后也是最可怕的一道雷劫,电光火石之间,初岚灵光一现,将吞天瓶顶在了脑袋上。 “???”吞天瓶瓶口暴涨,“混蛋!!瓶瓶不要顶天雷——” ——轰! “啊啊——” 啪嗒一声,吞天瓶浑身冒烟,张着瓶嘴,微微抽搐,跌落在初岚怀里。 初岚拍拍它:“别装了。” 吞天瓶一跃而起,嘭的砸在初岚脑门上。 “瓶瓶再也不要理你了!” 剧痛传来,初岚捂着额头,却抱住吞天瓶哈哈大笑。 被她的脸颊一蹭,吞天瓶气得呜呜直哭:“瓶瓶要鲨了你!瓶瓶要你追瓶火葬场!” 初岚满口答应:“行行行,火葬场。” 天空中阴云消散,露出一轮清辉皎洁,月华如练,披在她身上,初岚神清气爽,深吸一口气,丹田灵气蹭的涨一截。 “……”草。 灵气太过浓郁,不能呼吸。 “走啦。”初岚抱起瓶瓶,“睡觉去了。” 她郑重向在场众人一一道谢,各大宗门的尊者瞧她修为已是大乘,徒弟还飞升了,便纷纷道喜。 “清岚尊者也不远了。” “是啊是啊,你平素进阶就快,到飞升也就是一两年的事。” “恭喜啊!” 初岚:“。” 唯有康烨和李轻轻面面相觑,截住她,小声问:“你……真的没事吗?” “?”初岚疑惑,“我能有什么事?” 康烨心里焦急:“可、可是齐君飞升了啊。” 突然,李轻轻推了一把康烨,暗示他不要说话。 初岚叹了口气:“其实也没关系,徒弟没了还能再收。” 说完,她抱着吞天瓶就走,留下康烨和李轻轻陷入沉思。 “你说,小师妹到底和齐君有没有那啥。” “难道我们误解了?” “唉别问了别问了。” 一路无言,待回到洞府,吞天瓶终于憋不住了。 “你要飞升吗?我可以帮你,二十一天保准成功。” 初岚笑了笑:“除了徒弟,我在此界还有很多牵挂,遇见他之前就有了。这件事也是我自作自受,如果不能两全其美,那就顺其自然吧,该飞升时再去找他。” 吞天瓶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初岚都瘫在床上了,它才蹦到旁边,长大瓶口:“臭女人,你以为你很关键吗?他、他总是要飞升的,不论你给他吃什么,他总要飞升的,而且会非常快,如果没有你,他前几年就飞升了,你明白吗?” 初岚正看着话本,斜了吞天瓶一眼,敷衍地嗯了声。 吞天瓶见她一脸无动于衷,气得跳脚:“他都把我留下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初岚挑眉:“把你留下?” 吞天瓶:“!!!” “不是,没有,他跟我没关系,瓶瓶不认识他!” 初岚:“这个话本讲的是仙女小七下凡——” 吞天瓶炸了:“嘘!你想挨雷劈吗?” 初岚:“我说《天仙配》里七仙女下凡,跟雷劈有什么关系?” 吞天瓶:“……哦。” 原来是小七不是小齐。 初岚笑了笑:“你不用掩饰,我早就知道了。” “???”吞天瓶,“什么时候!” “他说出混沌双极碑的秘密时。”初岚一手枕在脑后,书叩在肚子上,“不过没想到小七是下凡的,还以为是别的原因,比如点家男主,穿书重生,反正金手指那么多,我怎么清楚是哪个。” 吞天瓶一瓶雾水:“那你为什么不问他?” “问他什么呢?”初岚耸耸肩,丢开书,拉起被子,“他承不承认,到底是谁,从哪里来,都与我无关。” “在我这里,他就是我徒弟。” 吞天瓶静了好一阵,跳到初岚桌上,关闭了神识。 兴许是昨日刚进阶,精力充沛,初岚第二天醒的格外早。 天刚蒙蒙亮,她慢吞吞揪住话本边角,哧溜一下薅进被子里,继续往下看。 吞天瓶觉察到她醒了,便闹她:“快起床快起床,来陪瓶瓶玩!” 初岚:“不起。” 除非日晒三竿头,她才不起来。太虚宗风气不太拘谨,有些繁文缛节名存实亡,比如徒弟必须晨省昏定,每天天不亮就到师父门口请安。以前齐君会在午时之后到她屋里,这事还被二师姐戏称“半下午省昏不定”。 但初岚坚持不在大早上起床,早起傻一天。 “起来!你坚持早起,瓶瓶每天给你一块灵石。” 初岚抬眼,片刻后,慢吞吞起身,接过吞天瓶递来的灵石。 然后,又躺了回去。 吞天瓶:“臭女人骗瓶瓶!!” 初岚哈哈大笑,收起灵石,正式起床。 她伸了个懒腰,视线无意掠过桌上细颈瓶中插花,是前天傍晚齐君送她的那朵双生并蒂昙,已经枯萎了。 初岚耸耸肩,抽出昙花,将它收拾干净。 窗外有鸟鸣声清脆,似是就落在窗沿。她拉开窗扉,果然看见一只鸟儿,通体青色,正歪头看着她。 初岚和它对视,片刻,那鸟儿忽然跳下窗沿,叼上来一支沾满露水的双生并蒂昙,重瓣娇嫩,分明昨夜才折下。 随即,鸟儿张开羽翼,倏然飞入落雪之间。 她忙不迭探出头,左右两顾,可窗外空无一人,雪落无声,冰霰挂满枝梢,白雾穿行山岭。 初岚低下眼,怔怔望着手中香蕊,笑了一下。 而自那天起,无论秋冬春夏,每个天将明的拂晓,都有青鸟为她衔来昨夜盛放的昙花。 —— 仙界,长珩宫。 大殿寂静,十二盏铜柄连枝灯左右排开,齐君一身白衣流银纹,紫金飞带垂垂,坐于正中高椅上,阶下站着玄明仙人。 玄明手持一枚卦盘,不断拨算,片刻后笑道:“仙尊放心,按清岚修为进阶的势头,不出十年,她必然飞升。” 齐君垂下眼,片刻后颔首道:“有劳。” 玄明昂首挺胸,走出大殿。 他是谁?他可是神算一卦定天机的玄明,下界的心魔还没他实力的千分之一深厚。 小小凡人飞升之事,还用他来起卦? 不过是长珩仙尊召见,他才愿意给面子罢辽。 仙界寂寥,逝者如斯夫,十年转瞬而过。 于是,玄明再次站在长珩宫大殿中。 座上,齐君淡淡道:“还请仙人重新卜一卦。” 玄明忽然意识到,这十年好像没人飞升昂。 不过也正常,凡人飞升上来的,屈指可数,多是仙人下界历劫。 “上次可能是失误。”玄明咳了咳,“我再算一卦。” 齐君制止他:“不急,仙人先告诉我,她在做什么。” 玄明拨了拨卦盘,脸色古怪:“她、她在看美人?” 齐君沉吟片刻:“这倒也像她。” 玄明点点头,心想长珩仙尊与这女修何愁何怨,都历劫回仙界了,还要卜算对方什么时候飞升。 “……仙尊放心,这次我保证,她资质斐然,而且来头奇异,十年内必定能飞升。”玄明看着卦盘,胸有成竹。 “好。” 于是,又过了十年。 座上,齐君淡淡看着他。 玄明仙人深吸一口气:“嗯……下次一定,下次一定飞升!” 再十年。 玄明仙人捂着脸:“嗯,下次也不一定。但也有可能,下次一定。” 继续十年。 玄明仙人几乎落泪,难道他的卦盘出问题了//奶油//吗? 他就没算准过这个清岚! 再来十年。 大殿上,玄明仙人见到齐君,连卦盘都不拿,就彻底放弃,仰天长叹:“仙尊!您还是别让我来了,我一世英名全栽在她身上了。现在全仙界都在传,我玄明是个江湖骗子,啥也算不准,应该下界重新历劫。” 齐君忍俊不禁:“无妨,她的确很难卜算。” 看着他上扬的唇角,玄明仙人一滞。 长珩仙尊笑了?? 笑了? 啊这。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齐君起身,缓缓向外走。 他衣带委地,通身拢着淡淡月华,殿外常年落白,却片雪不沾他衣袂。 玄明不禁感叹,要说仙界中谁最像仙人,那一定是长珩仙尊齐君。 天生地养,造化钟神。 “此次请仙人来,是想让仙人为我挑一命。” 玄明松了一口气:“不卜算清岚就好。” 说完,他怔愣片刻。 “啊?挑挑一命??” —— 二十年后。 修真界第一宗门太虚宗,今日开山收徒。 据悉,此次开山大会,那位传说中的大乘清岚尊者,忽然来了兴致,要亲自挑选徒弟。 各大世家都铆足了劲儿,想塞家中子弟进去,不管年龄到不到,先塞再说。 其中就有何家的一位少年,名曰何客西,他是天水灵根,自小生得美艳,不似个男孩。 家中长辈很是看好,天水灵根本来就少,此次开山,有八成把握,清岚尊者会将他收在门下。 于是临走前,何家长老想再叮嘱一番。 他进屋时,美艳少年何客西正在抠脚,门一打开,何客西赶忙穿上鞋子,用清洁术洗了手。 何家长老不疑有他,板着脸道:“你已经是练气中期,记得跟着清岚,她一开始可能不会收你为亲传,但就算是记名,也要好好修炼。” 何客西:“为啥?她很出名我知道,但我好歹也是天水灵根,难道不配亲传?” 长老就知道他这傲慢性子,需要好好敲打敲打。 “你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清岚尊者只收过唯一一个徒弟,还是五灵根,他拜在清岚门下短短十年,就飞升上界了。” 何客西瞪大眼:“十年?骗人的吧,哦哦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齐君,我的天。” 长老轻哼道:“清岚尊者平素不出山门,但你可知,她五十年前与日神仙尊者签订盟约,如今道魔两方能和平相处,都是她的功劳。” “你是没过过苦日子,当年魔修肆虐,太虚宗筑基宗门历练,死于魔修者十中有三。” 何客西笑了:“魔修真的会杀道修吗?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谣言,魔修只是和道修功法不同好嘛。” 长老啪的打了他的后脑勺:“你可知混沌双极碑?” 何客西:“知道啊,就是内个,大乘以后对飞升没把握,就去混沌双极碑里寻找机缘呗。” 长老冷哼:“你可知混沌双极碑是清岚的。双极碑的钥匙,也在她手上,做了她的弟子,你就算资质再差,能在修真界横着走。但前提是,把你这身散漫劲儿给我收起来!” 何客西眼睛一亮:“唉,好嘞。” 另一边,太虚宗。 初岚慢吞吞爬了起来。 今天,她要代清峰峰主李轻轻去挑选一个亲传徒弟。 自二师姐元婴后,康烨就迅速脱手,说什么当峰主会操劳的眉心长皱纹,长年累月,那可不得了,那是太虚宗十万女修的巨大损失。李轻轻只好上任。 这些年来,清峰也召过一些年轻修士,但唯独初岚不愿收徒。 此次也是李轻轻闭关,这才麻烦她。 其实也不麻烦,就是不知怎么地,外头竟传成了她初岚要收亲传徒弟。 思及此处,初岚摸摸头,换了一张脸。 她很清楚,前方转角处,会蹦出来一个少年或姑娘,状似无意展露自己的美貌或天资,只为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更有甚者,会假装受伤,平地摔在她怀中,再泪眼朦胧望着她,婉转道一句:“尊者,多谢……” 唉,做大乘期尊者,总有这种奇怪的烦恼。 初岚摸了一下隐月镜,目不斜视,越过一个满脸焦急的姑娘。 “唉,这位道友,等一下。”姑娘忽然喊道。 初岚慢吞吞回头:“嗯?” 姑娘满脸通红:“请问,请问你有没有看见清岚尊者?” 初岚指指身后:“她刚刚往那边去了。” 姑娘冲上来握住她的手,郑重道:“多谢!” 初岚诚恳道:“身为同门,理当互相帮助。” 那姑娘被她感动得稀里哗啦,承诺等做了清岚的徒弟,一定会报答她。 初岚:“太好了,你一定能做她的弟子,加油!” 姑娘走了,初岚面无表情继续往前。 唉,做大乘期尊者,总有这种奇怪的烦恼。 比如全世界都想做她徒弟,或者道侣。 神识里,吞天瓶上蹿下跳:“不许收徒!呜呜呜你要背叛仙尊!” 初岚嗤笑:“你那仙尊都不要你了,别舔了。” 吞天瓶:“臭女人,瓶瓶的命都是仙尊给的,你懂什么。” 初岚:“亲生的啊,怎么当初非要把浪蕊杖挤开,当我本命法器呢?” 吞天瓶才不会说,它想偷偷默默送灵气给清岚,好让她早日飞升,去找仙尊。 它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 但吞天瓶相信,总有一天,臭女人和臭仙尊能在仙界相逢。 没有困难的任务,只有勇敢的瓶瓶! 到了太虚宗主峰,初岚晃晃悠悠过来,啪的坐在清峰的位置上。 瞬间,全场安静下来,屏息凝神,望向初岚。 接着,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清岚尊者这次真要收亲传弟子了!” “尊者一定能收我做徒弟,大家别滋醒我,让我多梦一会儿。” “你在想屁吃,今年有个天水灵根的,尊者这才来收徒。” “嘶——” 人群之间,有个年轻男修身型挺拔,身负长剑,头戴幕蓠,安静站在一旁。 他浑身散发着冷气,其他年轻的少年姑娘们见了,纷纷离得远了点。 除了何客西。 他向来看人眼光毒辣,一眼就觉得这剑修不太一样。 何客西晃晃荡荡上前:“我何家何客西,交个朋友?” 剑修微微侧目,嗓音如金玉相击,分外动听,可说出来的话却是:“不交。” 何客西还没见过这么不给面子的,上手就要拉他幕蓠。 啪。 剑柄挡住何客西的手。 这剑修还有两下子。 但何客西不欲引起骚动,瞥了眼台上清岚尊者,放下手。 然而,他发现剑修竟然也望着清岚尊者。 何客西舔了舔嘴唇,吊儿郎当,抱臂站在剑修身边。 他已经想好了,待清岚尊者收他为徒,他就朝着剑修笑一下,随即转身就走,留他懵逼懊恼怅然若失。 “……” 台上,初岚撑着头,看着这群年轻子弟,如同看新鲜的韭菜。 而幽寂真君坐在她身旁,瞥一眼,又瞥一眼。 这么多年了,幽寂还是元婴大圆满,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初岚叹了口气:“真君,你这次想挑几个?幽峰挤得都要炸了吧?” 幽寂真君冷哼一声,这些年,他终于学会不接清岚的话茬,每次一接,总要把他气个半死。 身旁,清峰金丹弟子连长语恭敬在侧,捧着一叠锦纸。 “尊者,这是今年弟子的名册,您看看?” 初岚:“哪些是金水灵根,金木灵根,挑出来。” “好,这就挑。”连长语激动不已,她能被选中来为清岚尊者办事,近距离接触清岚尊者,实在是天上掉馅饼。 但连长语翻页的手,微微颤抖。 因为其实她来之前,峰主给她交代了一个任务,劝尊者收个徒弟,哪怕是记名也行。 连长语清了清嗓子:“尊者,这批弟子中,有个天水灵根的。” 初岚来了点兴趣:“嗯?谁?” 连长语指着远处一个角落:“就是他,何家何客西。” 初岚顺着看过去,只见竹丛旁站着一高一矮两人,矮的那个容貌美艳,但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初岚……初岚还挺喜欢这种。 很显然,台下,何客西也注意到初岚的目光。 他紧张起来,心跳怦怦,赶忙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何客西深知自己美貌的优势,打小就会利用美貌博取好感。 果然,清岚尊者好似被他吸引了,一动不动盯着他看。 看来她爱好美人。 何客西不禁得意起来,微微扬起下巴,端起假笑,往右边剑修一瞥—— “?!?” 不知何时,这剑修取下了幕蓠,露出乌发如墨润过,肌色欺霜赛雪,他眼睫长而直,看人时有种疏离、沉默的感觉。 何客西生得的确美,但站在他身旁,应是生生衬出了几分俗气。 剑修望着清岚尊者,明明他神情淡漠,不言不语,何客西总觉得,他眸中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而清岚尊者望过来的目光,也朦胧如云雾。 只见高台之上,初岚遥遥一指:“就内个。” 连长语:“是、是哪个?是何家的?” 初岚啧了一声:“收徒弟,当然要收脸最好看的。”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屏息凝神,有些弟子站得远,听不太清,还纷纷交头接耳问:“尊者刚刚说了啥?” “她说要收个好看的徒弟。” “嘶——” 连长语倒吸一口凉气,翻了翻手中名册,确认此人姓名齐君,资质…… “这、唉,尊者。”连长语小声道,“他中看不中用,是个五灵根。” 闻言,初岚一愣。 爷的青春回来了? 松声如浪,正殿广场上熙熙攘攘,神识里吞天瓶上蹿下跳。正是春夏交替的时节,信风吹散山间第一缕雾气。 但尘世喧嚣仿佛远去。 只有齐君望着初岚,而初岚也弯起唇角,与他相视一笑。 “好家伙,竟然是五灵根,修炼速度能慢我五倍呢!酸了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