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替身》 第1章 真替身 她虽一脚踩着荆棘,前路却早已…… 姜酒要下车的时候,助理张筱拉住了她:“老大,我还是觉得你不应该参加这个聚会…倒不是我故意这样说,毕竟身份不大相同。” “怕我被那些富二代欺负?”姜酒转过头来,洁白耳垂上淡金的坠子在暗夜中闪闪烁烁,她寻思了一会儿笑道:“先别担心这个,我有个任务给你。” 外头秋风很凉,她在淡青色旗袍外面加了件薄薄的白呢子大衣,进门就递给了侍者,眼波流转之间,便将在坐的人都打量清楚了。 “我以为你不会来呢,阿酒,毕竟你以前最要面子。”郁冉靠在沙发上笑着说道。 旁边的另一位则语气讥讽:“阿冉,你把人性想得太单一了,到了她这种境地,脸面有什么重要的?” 姜酒和这些人早就相识,那会儿她父亲生意做得好,便要求她与‘朋友’们走得近些,当然是指本市的这些富二代们,显而易见,这友谊并不怎么牢固。 姜酒之前没多上心,和圈子里人的关系马马虎虎,今天这样的聚会还是第一次参加,受到如此嘲讽的待遇也是第一次———她爸爸才刚破产一年。 手上的邀请函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敲门砖,姜酒轻飘飘扔在桌上,招手要了杯番茄汁,红艳艳的液体在唇边抿着,倒显得皮肤更白,她的眼眸潋滟,样子说不出的灵动。 左边的沙发上窝着七八个衣着时髦的年轻女人,正懒洋洋的打牌,屋子里混沌着酒气和香水的气味,时不时传来娇滴滴的笑声。 裴熙到现在才说话:“阿酒,你怎么才来?咱们都多久没见面了,每次想请你出来聚聚,你都忙得厉害。” 她是一个蛮清秀的女生,水光针打了后,脸颊更显光亮,一双敦厚的杏眼和张扬的妆容并不怎么搭,抬头的一刹那,不经意露出些许茫然的自卑。 近几年裴熙父亲裴剑川的公司异军突起,她便也跟着成了富家千金,踏入圈子的时间不久,因此还太嫩了些。 “嗯,是很忙,自己开公司比较辛苦。”姜酒慢吞吞的回答一句,食指无意识的在杯壁上点了两下。 作为今天的东道主,裴熙邀请的宾客都是有讲究的,颜值突出,家世显赫的一概剔除在外,为的就是来给她陪衬和帮腔。 这是一场只针对她的鸿门宴,姜酒当然知道,她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余光撇见别墅的侧厅内,几个佣人围着一个大箱子,惊恐的捂住嘴巴。 … 木质的箱子被数十个人费力抬上来,咣当一声砸在光洁的地板上,一条巨大蟒盘踞在内,身上遍布棕云斑点,昂着脑袋嘶嘶的吐出蛇信,看着像是饿急了似的,黑色的眼睛里发出冷血的光芒。 那蛇身长差不多五米,粗胖的躯体差不多将箱子盘满,些许的缝隙之下,隐约透着淡粉的颜色———是一摞摞用透明薄膜包起来的现金。 “毕竟相识一场,阿酒,我们也是想帮你的,只是你也知道,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要想获得帮助,自身也要付出努力,不劳而获多可耻?” “就是啊,特地为你准备了这些,我们也很累的,也不多为难你,你要是能从这蛇底下把钱都取出来,这钱就全部归你。” 穷途末路的人不会放过一丁点儿机会,即使没有尊严也会努力争取,这几个富家千金都是裴熙请过来的,自然事先都清楚套路,这会儿笑嘻嘻说完,便等着看戏了。 可她们都打错了算盘,姜酒并不在末路上,她是那种见阎王前都要先四处溜达着找斧头拼一拼的人,虽一脚踩着荆棘,前路却早已开拓。 姜酒倒眯着眼估算了一下,箱子里应该是有一百万左右,如今被饿急了的蟒蛇压住,想取怕是没那么容易。 但她心中又有些疑惑,便起身过去查看,才发现那蟒蛇的尾部被一根麻绳鲜血淋漓的刺穿,牢牢拴在箱子上,怪不得这些娇滴滴的千金不怕。 从刚开始进门起,她的神情一直都没怎么变化,这会儿目光却变得锐利起来,转头向众人扫了一眼:“这是谁的主意?” 还以为她终于感到屈辱了,郁冉撇撇嘴:“你没那胆子就算了,干嘛那么大声,这些钱对你来说数目不小,你爸爸不是…” “你闭嘴。”姜酒冷冷的打断她,直接看向裴熙:“是你让人把蛇抓来的?心思可真歹毒。” “对不起啊,阿酒,我本来想直接给你钱的,但是阿冉她们说这样你会有负担,所以才设了些考验的项目。”裴熙语气抱歉。 看着姜酒冲着箱子弯下腰去,裴熙脸上才出现满意的神情,但她还是猜错了,预想中的尖叫根本没有响起。 那蟒蛇是特地饿了一周的,攻击性很强,即使没有毒性,咬上一口也很疼,女孩子不是都怕蛇吗? 姜酒不怕,她手一伸,很敏捷的抓着蛇脑袋,随手拽下手腕上的皮筋绑牢蟒蛇的嘴,这才把它尾部的麻绳解下来,任由那蛇蜿蜒着慢吞吞爬出箱子,尾巴拖着,地上出现长长的血迹。 一众大小姐们吓得花容失色,纷纷尖叫着后退,又一叠声嚷着叫佣人们过来,姜酒却把厅门上了锁,慢悠悠拨通一个电话。 “是b市儿童发展基金会吗?近期会有一笔一百万的捐款过去,请您查收一下,捐助人是剑川集团的裴熙。” 一帮子娇滴滴的千金们仍旧在尖叫,满屋子钻着躲避,姜酒看了会儿热闹,才慢吞吞过去把蛇搭在肩膀上,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那蟒蛇终于消停下来,活像是她旗袍上的一件装饰。 抬手把大衣挂在另一边胳膊上,姜酒看了眼裴熙:“箱子里的钱我替你捐了,你有空送过去就行,免得人家基金会说你不讲信用。” “姜酒,你还是不是正常人?!”裴熙嘴唇都在抖,极力掩饰着情绪。 “反正比你们正常叭。”姜酒懒洋洋笑了一声:“至少我有事业,能自己养活自己,世事无常,各位就敢保证,你们的家族会一直繁荣下去?保不齐就会和我家一样呢,趁手头有钱,不如多搞些投资,给自己留条后路。” “郑子逸你们知道吧?最近爆火的网红,他就是我培养起来的,像这样的网红我手底下还有很多,我的传媒公司虽然创办不久,但前景广阔,如果有人愿意投资入股,我这人眼里只认利益,一般都会接受。” 这么说着,姜酒的眼神特地扫向一旁,有个白裙子女子全程没参与纷争,一直都是看热闹的状态,正是南阳建设的千金周熠。 … “姜姜,姜姜姐,这是什么蛇…太吓人了吧?”助理张筱手抓着车门,似乎下一秒就会连滚带爬逃出去。 姜酒很镇定的把大蛇安排在后座上,找东西挡着,防止它乱爬:“缅甸蟒,应该还在幼年,被虐待得很严重,要赶快去宠物医院。” “安排你做得事情呢,准备的怎么样?”姜酒又问。 张筱才暂时转移注意力,说她刚刚回公司取了资料,腹稿都打了好几遍,一抬眼又看见南阳建设的千金周熠走出门,正在路边拿着个名片打电话。 姜酒接了电话后,就领着助理下车,相互介绍之后,张筱胸有成竹的开始介绍雨廷传媒的情况,手上资料拿了一摞,特有礼貌的向前递去。 天色太晚,具体事项需要明天详谈,姜酒一脚油门先去了宠物医院,人家大部分医生都下班了,只剩下值班的护士给大致处理了一下伤口,把那缅甸蟒暂时留下了。 姜酒出来后,才听见张筱问:“姜姜姐,你参加这次聚会,该不会就是冲着那周熠去的吧?” “不然呢?”姜酒打了个哈欠:“不是为了拉投资,我可懒得应付那些人。” 张筱竖了个大拇指,佩服了半天,才愤愤不平道:”我就是看不惯那裴熙,什么坏事都指示着别人去干,她自己躲在后头,像朵白莲似的。” 姜酒拉开车门进去,倒叹了口气:“我以前认识她时,她还不是这样。” 张筱就爱听八卦:“能不能…展开讲讲?” “我们中学时算朋友吧,她爸那会儿是我爸爸公司的高管,后来挖墙脚跑路,成立了现在的剑川集团,我和裴熙也就慢慢不联系了。” “那裴熙就更不应该针对你了,明明她现在过得很好。” “估计是自卑感作祟,就想看我落魄的样子吧,我要是她的话,今天肯定不会作妖,想击败一个人,高高在上的俯视就够了,何苦自损身价?” 两个人聊了几句,张筱看着手机惊叫:“我就说这裴熙眼熟,前几天财经杂志上刚出了她的访谈,听说她最近在跟创寰集团总裁顾延礼接触,两家估计会联姻吧?还有记者拍到了照片。” 张筱的手机不由分说举了过来,模糊的背景中,只看见男人身材高大,侧脸线条冷清,正在跟娇小的女子低头讲话,裴熙身高大概一米五八左右。 姜酒‘啧’了一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才说:“待会儿我有人来接,你就开着这车子回家去吧。” 外头有车子无声的驶过来,车灯明晃晃照亮路面,姜酒挽着大衣钻进副驾驶,一抬头就看见男人清冷的侧颜。 “怎么这么晚?”顾延礼沉着脸转头,眉头又是一皱:“你喝酒了?” “你说喝了就是喝了。”姜酒目光描摹着他英挺的眉眼,淡淡笑了一下回复道,伸手扶在男人的胳膊上,红唇在他颊畔轻点了一下。 女人柔顺的发尾扫过他的耳侧,带着她特有的淡香,顾延礼胳膊紧绷了一下,面色和缓一些:“把你那沾满酒气的大衣扔出去。” 心头莫名升腾起一股火气,他拽着女人的胳膊亲吻下去,完美无缺的平静表情终于出现了些许裂痕。 第2章 真替身 毕竟是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 张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那辆二手越野车倒进停车位,实在想不通,姜酒为什么要买这么个笨重的大家伙。 入职已经有一年多了,张筱还是不怎么了解自己这个老板,觉得她行事作风都很不寻常,有些时候又很‘神秘’,每晚来接她的那辆豪车就是例子。 车内的人虽然从未露面,但绝对是个英俊的年轻男人,张筱记得姜酒说过,她是个颜控,并且只喜欢眼型狭长,眼尾略微上翘的男人。 … 顾延礼的眼型是标准的瑞风眼,他的眼睛是细长的,眼尾上扬,看人的时候并不带感情,高高在上似乎并不是他的本意,但这样出身的男人,骨子里的骄矜是改不掉的,以至于说话的语气都像在下命令。 姜酒的大衣最终还是没有被扔出去,她拎在手上,一进门就拜托了别墅的佣人拿去干洗,妥善的给了干洗费后,才上楼洗澡。 长发吹干需要些时间,她出来时,顾延礼的神情又有些不耐烦,随手拿了男士睡衣递过去,她替他解了浴袍前襟,手指微动按了按肩胛。 “需要戴面纱吗?”姜酒问了一句。 “不用。” 今晚两个人回来晚了,过了十点顾延礼必须要休息,他睡眠质量不好,因为小时候绑架事件留有阴影,中途醒来次数多,有效睡眠其实很少。 姜酒点燃香薰,用保护罩盖好,这才将室内的灯光调到最暗,只柔柔的发着一点儿暖光,大床上男人严严实实盖着深蓝色鸭绒被,他的肤色很白,睫毛又长,闭上眼睛后,在眼睑下方留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这人的睡姿一向端正,姜酒早就习惯了,她的目光落在那挺拔的鼻梁上,忽然有些遗憾:那双漂亮的眼眸看不见了。 即便有地暖,她还是怕冷,便拖来一个巨大的驼绒睡垫铺在床边地板上,躺下之后,像是陷在皮毛中冬眠的某种小动物。 … 顾延礼在凌晨三年醒来,男人目光阴郁,随手掷了一只床头的杯子,碎片在地上溅得到处都是,但他随即就被温柔的抱住了。 姜酒穿了件毛茸茸的睡衣,坐在床侧替他按揉太阳穴,她做这套安抚工作已然熟练,半闭着眼睛柔声说道:“噩梦已经过去了,乖啊,继续睡吧。” 不满意自己被当小孩子哄,顾延礼拽她胳膊的时候力道大了些,骤然惊醒,他的声音又低沉又哑:“你让谁‘乖’?” 姜酒也困,打了个哈欠,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加了新台词,不免觉得好笑,男人抱着她重新躺下,呼吸打在她颈侧,像是抱了个大号的布娃娃。 一时挣脱不开,听他呼吸平稳,姜酒便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白皙的手指在男人脸颊上轻轻划过,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 … 床上终究比地板好睡很多,姜酒还是第一次获此殊荣,醒来时心情蛮好,睁眼便看见顾延礼靠在床头目光沉沉的盯着她。 “早啊。”她用手遮挡阳光,碎发凌乱的散在颊侧,大大方方伸了个懒腰,又奇怪道:“你昨晚好像只醒了一次。” 顾延礼看她的目光有些怪,他很快起身走出去,姜酒下楼时,他正在吃早饭,长腿随意的交叠着,修长的手指捏着刀叉,正在切一块富有肌红蛋白的牛排。 姜酒眉头跳了一下,从佣人手中接过干洗好的大衣,想起了什么,又突然转头:“对了,你会和裴熙恋爱或者结婚吗?” 顾延礼吃饭的时候从不讲话,姜酒却是个急性子,她知道不会有回复,便踩着高跟鞋过去,低头在他脸侧蜻蜓点水的一吻。 轻声笑道:“不是吃醋哈,我就是想跟你提前确定一下,如果你要和别的女人建立长期的关系,我肯定会搬走的,我不当小三。” 女人的高跟鞋声由近到远,渐渐消失不见,顾延礼沉着脸把叉子扔在桌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昨晚他确实睡得很好,所以就连她私自到床上这件事都没有追究,但此时一早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让他连一点胃口都没有。 管家送了一杯咖啡进来,小心翼翼察言观色道:“姜小姐没吃早饭就走了,要不要替她做些营养餐送到公司?” 却不想正触到男人的霉头上,顾延礼瞥了他一眼:“她是什么正经主子吗?用得着你们上赶着讨好?!” 这话里歧视的意味十足,顾延礼也知道自己说重了,但他对姜酒的定位从来都是‘替身’,这别墅上上下下又有谁不清楚? 是他最近太纵容她了,才让她大胆说出‘搬走’这两个字。 … 雨廷传媒的地址在一栋烂尾楼里,穿过狭窄的林荫小道一路向前,就能看见原先售楼部的位置,被改成了公司的前台。 绿化植物没人修建,长得郁郁葱葱遮天蔽日,阳光只能顺着树叶的缝隙照射进来,姜酒手里拿着一杯咖啡,迎面遇到担着水的居民。 “姜总,上班啊。” “嗯,下周一咱们这儿就能通水电,您最好家里留个人。” 助理张筱气喘吁吁跑过来:“姜总,郑子逸忽然要解约…问题是前几天周熠小姐投资咱们,就是因为他,这下怎么办?” “他只是一个引子罢了,周熠又不是傻子,她是了解完公司的详细情况才下决定的。”姜酒没怎么在意,又跟那居民聊了两句,领着张筱往回走。 网上关于这个事情已经发酵,起因是郑子逸在微博发表了一篇似是而非的讨伐文章:乍一看,倒情真意切。 ‘我知道生活很难,但夜深人静时还是会有奢望…钱是身外之物,我从来都不在乎,我只想要一点点休息的时间,一点点创作自由,这很难吗?’ 张筱一直在翻阅底下大批粉丝的回复,脸气得都红了:“当初郑子逸只是一个杂志模特,是咱们签了他,一点点把他打造出来,他红了以后要加助理,要独立门户,咱们都是同意了的,哪里故意压榨他?!” “粉丝是在郑子逸的引导下才这么猜测的,也不怪他们。”姜酒笑了一声:“当然也不乏水军故意煽风点火。” “你是说…他现在已经有了下家在帮他?”张筱才反应过来。 “不然呢?”姜酒挑眉:“等着吧,违约金会有人给他付,还会有委托律师跟咱们谈判,大概率是剑川集团的律师团。” “是裴熙,她又在挖墙脚!”张筱咬牙切齿,下一秒就会冲出去报仇似的。 姜酒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别着急啊,傻丫头,姜姜姐自有办法。” … 裴熙打来电话时,顾延礼正在车上。 “延礼哥,我最近计划收购一个传媒公司,主要孵化一些自媒体和网红什么的,我爸爸说要锻炼我,什么忙都不帮,但我又不懂这些,真的很烦恼啊,但说真的,我认识的人里,数你最厉害。” 女人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在撒娇,顾延礼却不喜欢听,脑子里回想起另一个女人不疾不徐,条理分明的讲话方式,所以真要比较起来的话,他还是更喜欢姜酒那样的女人。 人在潜意识的状态下,就已经将内心的喜好分辨清楚了,只是理智不愿意承认。 “延礼哥?”裴熙那边听不到回复,试探着又叫了一声。 男人的声音明显心不在焉:“我从公司找人过去教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他说吧。” “那真的谢谢你啊,延礼哥。”裴熙挂断电话后,咬住下唇才抑制住想把手机扔出去的冲动,她整理好表情,抬头看着对面的年轻男人。 郑子逸身材很高大,坐在那儿长腿向前伸着,有些大大咧咧,他的五官有些像混血,右耳戴着金色的耳坠,显然已经被面前的女人吸引,他一双眼睛紧盯着她,唇角含笑:“裴小姐,还有什么需要我做吗?” 裴熙知道他在看什么,她刚从外面谈了事情回来,洗完澡只松松的套了件大浴袍,未施粉黛,杏眼微微肿着,我见犹怜的感觉。 她坐得椅子太高,足尖便只能在地板上微微点着,怕冷似的缩了缩,她出了会儿神才问:“你在雨廷传媒,还有认识的网红吗?” “有啊,大家常常一起开会,都很熟。”郑子逸说道。 “尽量拉拢他们到这边来,违约金我承担,额外还会支付一部分奖金。” 郑子逸临走前又被叫住,裴熙问他:“你觉得我漂亮吗?” “当然啊,那还用说?裴小姐,你简直…” “那和姜酒比呢?” “姜总倒也非常漂亮,但性格太强势,我就喜欢柔弱的小女子…” 郑子逸还要滔滔不绝说下去,裴熙却不想听,摆手让他出去了。 … 到晚间的时候,关于雨廷传媒压榨员工的事情已经上了热搜,外头发电机的声音轰鸣着,员工们都在用移动网络上网,关注实时动态。 张筱又急得团团转:“姜总,你不是说有办法吗?倒是告诉我啊。” 姜酒从一本书籍中抬头:“别着急,让事情再发酵一会儿,裴熙那边应该在给郑子逸买热搜,别叫人家白花钱呐。” 张筱摆出一副‘您可真善良’的表情:“那具体什么时候才行啊?!” 姜酒只当没看见:“你去找内部的人问问,那边什么时候下热搜,咱们再让他货真价实上去一次。” 张筱也是无奈了,探头过来:“这都什么时候,你还有功夫学手语啊?” 姜酒把书籍倒扣,冲着她比划了几下,张筱云里雾里跟着晃脑袋:“这是什么意思啊,解释解释嘛。” “意思是某人生气了,我要去讨好他。”姜酒懒洋洋回复,又感叹道:“毕竟是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总是闷闷不乐太可惜。” … 卧室灯光昏暗,顾延礼一进门就看见姜酒斜靠在桌边,女人半张脸被面纱遮着,波光潋滟的一双美目凝视着他,而后俏皮的眨眨眼,白皙的手指指指自己,双手握起交叉于胸口,而后再缓缓地指向他。 这是手语‘我爱你’的意思,顾延礼心头震颤了一下,但莫名其妙的,他却想要将那面纱扯下来,完整的看看她的脸颊。 第3章 真替身 她只是个替身,而他不能自降身…… 顾延礼一旦气消了,脾气就好了很多,姜酒俯身替他解开领带,却被男人捏住下巴,他把她的面纱摘掉了,她稍稍有些疑惑,又被他扯着胳膊,低头亲吻下来。 “以后别再戴这个面纱,你装得根本不像。”顾延礼吻完才说。 姜酒内心吐槽,一时也没有回话,觉得这男人变化实在太快,明明当初他找上她时,便是看重她的脸和周雨落十分相像。 作为顾延礼唯一承认过的女友,周雨落在他心中的位置一直很重,但这姑娘福薄,从小发高烧导致双耳失聪,被抛弃后在福利院长大,四年前又心脏病突发去世,终究是没办法享受男友的这份深情,只能用照片的形式在三楼的房间里终日接受供奉。 那房间姜酒从来没有上去过,但她看过周雨落的照片,她们有着相似的眉眼与脸型,但气质相差很大:那姑娘太弱小了,像一朵怯生生的娇花。 刚刚装模作样了半天,姜酒都觉得心头腻歪,她本身就不是走那个路线的,这一点顾延礼倒是说得很对。 于是她伸手搭着男人的肩膀,大大方方索要回报:“把你哄开心了,现在轮到我了吧?” “你想要什么?给你那小公司再增加一笔投资?”顾延礼随口问道。 姜酒伸出一根手指,挡在男人的薄唇前摇晃了两下:“你猜错了。” 长发柔顺的从肩头滑落,女人眉眼弯弯,笑得像小狐狸似的,推着他靠在床头,低头用手掌仔细描摹着他的眉眼,小心翼翼吻在他的唇上。 这次亲吻的时候,姜酒没有闭眼,顾延礼睁眼看过去,才发现她的眼眶里隐约有泪意闪现,而后目光便忽然悲伤起来。 这女人惯会用这样可怜巴巴的眼神来扰乱人心,心头的痒意被烦躁代替,他单手箍着姜酒的腰肢:“我又没说一定会和裴熙结婚,你哭什么?” “嗯,那我就放心了。”姜酒看了他一会儿,慢吞吞的点头。 顾延礼没注意到她说这话时有些走神,他只觉得这两天的坏心情一扫而空,破天荒又说:“你上来睡吧,我晚上有些冷。” 基于那一晚熟睡的体验,他很想再确认一次,女人毛绒绒的睡衣帽子蹭在颊侧,就好像旁边躺了一只大号的猫咪,带着淡淡沐浴露香气的猫咪。 姜酒在他身边已经两年,顾延礼从来都没有动过她,一开始是不屑,后来则是抵抗本能的一种反叛心理作祟,她只是个替身,而他不能自降身价。 眼见男人忽然背转身去,姜酒挑挑眉,她知道顾延礼这种心态,却从来都没有挑破。 英俊的人连背影都是相似的,她很自然的把男人当成了一个抱枕,贪凉却又怕冷,于是后半夜的时候,便不停的把手脚放到外面冰一会儿,又缩回他背上暖着,如此反复几次,早上起来的时候,她被顾延礼捉着胳膊束缚在怀里。 … 早上腰上的那条胳膊很重,姜酒直接扒拉开,赶时间迅速出门,并没有注意到顾延礼神情有些不满,她趁着等红灯的时候化妆,接到了他的电话。 “今天是周六,你还要上班吗?” 姜酒觉得好笑:“大哥,你没看到微博热搜吗?我那个小传媒公司被人家骂到狗血喷头,我不得加班去处理吗?” “这种无聊的消息我为什么要看?” “也对哦…”姜酒便调侃了几句:“您是大人物,日理万机,自然没功夫关注我们这种小人物的心酸苦乐。” 他又觉得她是在故意贬损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如果顾延礼没有长着那张脸,那双眼睛,姜酒认为自己一定已经把这人一脚踢到太平洋边儿上去了,她随手又拨通另一个号码。 “视频准备好了吗?九点钟准时发,再找几个营销号带带节奏。” … 烂尾楼的水泥路面还没铺好,到处都是泥泞的土路,只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窄小通道可以一直通到里面,但估计裴熙他们并不知道。 一行人衣着光鲜,等到了雨廷传媒的办公室楼下,却都两脚粘泥,狼狈不堪,郑子逸半蹲着替裴熙擦她银色高跟鞋的泥点子,被她嫌弃的推开了。 姜酒坐在办公桌后头看热闹,抬手看着表,说他们迟到了十多分钟,恐怕不知道守时两个字应该怎么写。 裴熙也知道她是故意在为难人,没怎么生气,笑吟吟道:“阿酒,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生气的样子呢。” 姜酒也笑:“那是你看错了,我从来不跟无关紧要的人生气,反倒是你,怎么这次不躲在后头做缩头乌龟,肯亲自露面了?” 结果就见那裴熙带着律师在沙发上坐下,不紧不慢的解释开了:说什么是郑子逸先找上她的,她只是慈悲心肠救人脱离苦海… 她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巴掌大的小脸儿上满是抱歉,郑子逸被她迷得不轻,当即站出来英雄救美,傻狗似的嚷嚷个不停。 姜酒原先是很烦听这些鬼话的,但今天却破例,翘着二郎腿在办公桌后头有一搭没一搭嗑瓜子,又说了些可有可无的车轱辘话。 到了十点半的时候,双方签好合同,三百万解约金到账,裴熙那边才有个律师发现了,拿着手机脸色奇怪。 “裴小姐…这位就是你要帮忙解约的人吗?” “是啊,他不就在这儿吗?怎么…”裴熙话说到半截儿,也没声儿了。 郑子逸要解约的微博热搜已经下去一天了,如今跟他有关的词条却又被顶了上来,营销号都在发同一个视频。 里头的郑子逸还是早期的杀马特造型,跟一帮兄弟吆五喝六瞎聊,其中不乏脏话和反对社会的言论。 郑子逸如五雷轰顶般,手足无措的上来抢手机:“这,这怎么可能,当初这个视频我已经买下来了啊…” 话音未落才反应过来,其实是签约公司后,姜酒出面帮他买下来的,他那会儿一穷二白,哪儿有那个闲钱? 郑子逸走得是网红路线,他和一般的视频博主不一样,主要是靠颜值和人设吸粉,如今微博有一千万关注,平时发条广告就收入不菲,现在这个丑闻一出来,即使不被封杀,原先的温柔男友人设也维持不下去。 人家一看见他那张脸,就想起那杀马特的造型和带着方言的脏话,裴熙这三百万…算是可惜了。 … 张筱从不知道自己老板可以这么狠,毕竟平时看到她时,她总是和颜悦色,平时虽毒舌了些,但心很软。 姜酒一边撑着头看手语书,一边接受她的打量,‘砰’一声把书籍倒扣:“我只对负过我的人心狠,这世上大家都活得很辛苦,凭什么要处处忍让那些不善意的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样才算公平。“ 她虽然表面如常,但处理完这些事情后,还是会觉得心累…有点儿想顾延礼了,但如果这男人不会说话就更好了,省得一天天冷言冷语。 公司的车库在西北角,她穿着高跟鞋走下斜坡,小心翼翼的注意着不要摔倒,刚到了自己那辆二手越野车前头,车后慢悠悠的绕出一个男人来。 郑子逸眼睛都红了,满脸仇恨的缓缓向前逼近:“姜酒,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害了裴小姐,也害了我!” 姜酒想不到他会特地守在这里,皱着眉后退一步:“难道不是因为你俩先不讲诚信?郑子逸,你又是在微博卖惨污蔑公司,又是违反合同提前找下家,还妄图把我手底下的其他网红拉走,就一点儿都不觉得亏心?” “我不管,反正你害惨了我,我以后不能继续当网红了,连赚钱的饭碗都没了,这些都怪你!姜酒,既然你这样对我,我也不让你好活!” 郑子逸嚷嚷着情绪更加激动,姜酒早知道跟这种人讲理没用,她说那么多,也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离车门已经很近,她装作害怕,继续后退。 “即便没有那个爆料视频,你也不会红太久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这人除了一张脸,根本就没有任何人格魅力,你的所有话语,行为,都是雨廷传媒帮你塑造的人设,人要有自知之明啊,郑子逸,别上赶着作死。” 手臂终于触碰到车子,姜酒利落的开门进去,关门锁门挂挡踩离合一气呵成,本来她想迅速一走了之,最后关头却出了岔子。 郑子逸那疯子居然直接跳上车头,用手肘砸玻璃,姜酒开了雨刮器,又让他给直接掰折,她也火大起来,心里暗骂一声,拿起手机报警。 越野车还算结实,玻璃一时半会儿也砸不破,姜酒闲着也是闲着,拿起手机拍视频,编辑了一下给张筱发过去。 那头立刻急了,说要立刻赶回来救人,姜酒让她先消停:“行了,我都报警了,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事儿,你找人把这视频发微博上就行。” 微信语音发了一半,车库又进来辆车子,低调奢华的车标在昏暗的光线中不灵不灵闪了几道光,车主人下来,棒球棍朝着郑子逸后背来了一下。 顾延礼这人有轻微洁癖,尤其不喜欢跟陌生人接触,他后备箱放棒球棍就起了这么个作用:起码打架不用动拳头。 男人穿了身浅灰色的西装,皮肤苍白戾气却很足,一双眼睛眼尾略微上翘,带着天生的傲气,他远远的姜酒一眼,神情并不算好。 姜酒惊讶的挑挑眉,然后车子里又下来个女人,银色高跟鞋上还残留着些泥印,但看得出已经认真擦过了,名贵的鞋子本身就不能沾水,更何况是在泥地里走。 裴熙的脸色也很差,郑子逸见了她,就跟闯了祸的哈士奇见主人似的,一下子垂头丧气围着她着急解释,她却冷淡的朝旁边避开。 第4章 真替身 我这辈子只想着她就够了 姜酒还记得自己跟裴熙第一次决裂时的情景,那会儿两人还是初中,她刚刚回到城市,一切都还是陌生的,所以需要一个朋友陪伴,裴熙就是个很好的人选,性子沉静,而又善解人意。 后来她才知道,那只不过是裴剑川的一个指令而已,裴熙被父亲逼着讨好董事长的女儿,这场友情中,也许她有一点真心,也许没有。 从未注意过的陌生男孩子来表白,姜酒是懵的,然后就是裴熙貌似隐忍已久的质问:“那么多人都喜欢你,就连我暗恋的学长也是,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喜滋滋享受着把别人踩在脚下的乐趣?” 姜酒并不觉得有什么得意,更何况裴熙的长相也不差,人与人之间磁场的吸引本就十分微妙,人为因素只占很少比重,自卑到骨子里的人,看待世界的方式都是颠倒的,所以只会疯狂嫉妒。 一如当年一样,对于这场四人的修罗场,她心境没有起伏,她自己的车前挡风被砸坏了一点,所以坐顾延礼的车回来。 男人单手握着方向盘,气场压得很低,姜酒侧头盯了他一会儿,打了个哈欠:“顾总今天怎么不开心啊?” 男人薄唇抿了抿:“你能不能说话正经一点?” 她又没出言调戏他,怎么就不正经了呢?姜酒内心吐槽片刻,她懒得再搭腔,靠在窗边打了会儿盹,堵车间隙,顾延礼反倒主动探身过来。 他的拇指在她脸颊上摩挲片刻,有些好奇:“姜酒,你的胆子就那么大吗?有人砸车,你坐里面一点儿都不觉得害怕?” 姜酒反应过来他是在关心她,便压低了声音:“这不是有你来救我吗?我背后有依靠,当然不害怕。” 她做出安心的样子,靠着男人的肩膀耍赖似的倒下去,到底被他托着下巴亲吻了起来,车喇叭‘滴’一声被误按,姜酒吓一跳,笑着坐回去。 车子继续行驶,顾延礼又问她还加不加班了,带着她去一家私厨吃饭,两个人难得有这样的静谧的相处时刻,感觉还挺像真正的恋人。 … 吃饭的间隙,郑子逸频频抬头打量裴熙,二人在一家高档的西餐厅里,却都食不知味,各自有繁重的心事。 “裴小姐,是那男的有眼无珠,我替你…”郑子逸话说到一半便被打断。 裴熙的语调并不温柔的打断他:“我的事儿用不着你管,你也别总来烦我,你看不惯姜酒就去教训她,给我发语音做什么?” 如果不是郑子逸那个语音,顾延礼也不会知道这个事情,特地赶过去,明明她好不容易才装可怜把男人叫过来接她的… 裴熙一瞬间又好像回到了丑小鸭般屈辱的学生时代,但明明此时两个人的身份已然颠倒,为什么还是… “裴小姐,我真的很喜欢你,我爱你,自从我见你第一面开始,你就成了我的女神…真的,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求你别讨厌我。” 对面郑子逸手足无措的表白中,裴熙喝了口酒,懒洋洋勾了下手指:“那你告诉我,我是不是比姜酒更有魅力?” 她活在虚幻的攀比中,早就忘了真爱是什么感觉,裴熙是看不上郑子逸的,这男人内里空荡只是一副皮囊,但那又怎样? 至少他为她倾倒,深深的爱着她,她要做一只高高在上的凤凰,就需要收集爱意来妆点羽翼的辉煌。 … 姜酒在顾延礼别墅后院开辟了一片地,里面种得蔬菜会随着季节变化,冬天的时候还会搭起暖棚,人总会在成年后回想起童年,用那些美化过的记忆温暖心房,而她回忆的方式就是种菜。 十四岁前和小叔生活在山村时,姜酒就时常在地里忙碌,小叔秦小文双腿行动不便,只能坐着轮椅活动,就在旁边指挥着她。 当时未见得有多乐意,现在却又恋恋不忘,闻着这熟悉的泥土与蔬菜的气息,就鼻子发酸,心里堵得慌,也没个地方疏解。 姜酒拿着两把香菜走出来,去厨房交给吴嫂:“晚上包香菜馅饺子吃吧?新摘下来的菜味道足,另外这一把子您拿回家尝尝。” 顾延礼在外头听见了:“我不喜欢香菜。” 姜酒就笑:“不喜欢就不吃,我叫吴嫂只给我包。” 她瞧见他眉头微皱,才又找补了几句,哄男人说要把花园的地都开拓出来,专种他喜欢的菜,小番茄西红柿大白菜,要什么有什么。” “你到底要把我的花园祸害成什么样,下一步是用泳池养鸭子吗?”顾延礼随手把宣传册扔在桌上,他心情好,也不生气,只是调侃了一句。 姜酒这次是真笑了:“也不是不可以啊。” 她手上还沾着泥,便想着上楼清洗,一转头瞧见拐角有个人,稍微反应了一下才打招呼:“周院长来了?” “是啊,姜小姐好,咱们去年见过。”周院长有些苍老的面颊上微微泛起笑意,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姜小姐又漂亮了。” … 年轻女子穿着淡色家居长裙,光脚踩在毛绒拖鞋里,上面的一截脚踝白皙纤细,柔软的长发披散在背后,随着上楼的动作轻轻摆动。 周院长的目光在那背影上停留片刻,才慢慢走回客厅,笑着抱歉:“对不起,顾总,你家太大,卫生间不太好找。” “是我的疏忽,下次找人带你去。”顾延礼对她很尊重。 周院长当初捡到周雨落时,还是福利院的一个社工,如今她已经成了院长,瘦瘦小小的一个中年女人,头发花白,看着比实际年龄大很多。 “一转眼雨落已经去了三年…你最后一次出差前,她其实已经觉得不舒服,怕耽误你工作一直忍着,那孩子刚出生就被人扔在街上,发高烧把身体都烧坏了,我以为好好替她保养着就可以,谁知道她心脏还有问题?” 一提起以前的事情,周院长就忍不住抹眼泪:“她忽然晕倒,被送到医院后还清醒了半个小时,一直强撑着等你,到最后眼睛都还没闭上。” 这样的细节,周院长每次来都会讲,于是顾延礼又被拉回三年前的那个冬夜,就好像他从来都没能从那个夜晚走出过似的。 他低着头脑袋发闷,内心的躁郁被激起来,发泄不出去,下意识抄起一个杯子要往地下掷,看清是姜酒常用的那个青瓷茶杯,又轻轻放下。 周院长在对面一直看着他:“顾总,雨落那孩子从始至终只爱过你一个男人,你即便爱上别的女人,也要偶尔想想她,我怕…她在地下孤单。” “不会的,我这辈子只想着她就够了。”顾延礼手撑着头低声说。 “那…姜小姐呢?”周院长朝楼梯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顾延礼没察觉,他略微迟疑:“她只是雨落的替身,不提也罢。” … “她只是雨落的替身,不提也罢。” 姜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凑巧听到这句话,但毕竟是有关于她的讨论,这会儿出去难免尴尬,她便挑挑眉,打算反身回去。 肩膀却被人拍了拍,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周院长站在后面,这院长走起路来连声音都没有,有些神出鬼没。 姜酒不喜欢别人不经同意触碰她,她没说话,但明显有些恼,只盯着对面的人瞧,倒要看看这人什么意思。 周院长神色不变,笑着说道:“顾总出去接电话了,我也该走了,只是还有一件东西没有拿,顾总交代我到三楼取,姜小姐可以带我上去吗?” 姜酒一般不去三楼,因为那里有供奉周雨落牌位的房间,她性格谨慎,只肯领着那周院长到三楼的拐角,远远的指了一下房门。 … 晚间的时候,外头下着点儿下雨,顾延礼从外面回来,沉着脸直接问:“姜酒,你是不是扔掉了雨落的遗物?” 他身上被雨淋透,手中还拿着一个脏兮兮的芭比娃娃:“这娃娃一直是放在三楼房间里的,你告诉我,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外面的垃圾堆上!” “我没办法告诉你,因为我也不知道。”姜酒靠在楼梯的栏杆上,她今天很累,刚刚睡了一小会儿便被叫起来,面色也是冷的。 “不止一个人看到你今天上了三楼,不是你还有谁?你嫉妒雨落在我心里的位置,觉得把她的东西扔掉,我就会忘记她。” “我从不干那种龌龊事,倒是周院长今天去过那房间,我是为了给她引路才上去的,只到了楼梯口就停住了。” 顾延礼却不信,他冷笑了一声:“周院长知道我思念雨落,三年前亲自送了这娃娃过来,让我睹物思人,她又有什么理由要拿走扔掉?” “谁知道呢?估计是为了陷害某个人吧。”姜酒若有所思。 她的样子太过云淡风轻,男人又觉得她是故意用话语诱导他,猛地一下将桌子掀翻,当着她的面打了从雨廷传媒撤资的电话,上楼去了。 躲在暗处的佣人们纷纷跑出来,蹲在地上打扫残局,姜酒跟着一起捡了几个杯子的碎片,拼凑起来正好是那只青瓷茶杯,她要了个塑料袋装上。 外头的雨势有些大,她找管家借了件雨衣,寻思了一会儿,又跟人家借车:“不好意思哈,我的车被砸了,现在正放在店里修,我就借一晚上,明天肯定给你送回来。” 管家领着她去车库,忍了半天才劝:“延礼少爷就那么个脾气,他小时候遭遇的事情不好,也挺可怜的,姜小姐千万不要生气,等他气消了…” “这车驾驶位好窄,坐着不觉得憋屈吗?”姜酒围着车子转了几圈,又探身进去瞧,人家根本就没有听他絮叨这些话,注意力早就转移。 第5章 真替身 他就像一只从天边飞来歇脚的大…… 张筱背着大包袱爬楼梯给姜酒送来被褥和枕头,进门气都没喘匀就开始八卦,吧啦吧啦的问姜姜姐是不是跟姐夫吵架了。 看她上来一次实在辛苦,姜酒也不忍心三言两语打发了人家,即兴编了个故事出来,过程一波三折动人心魄,张筱眨巴着眼睛简直听到沉醉。 张筱临走前还在打听更多细节,都这么晚了,姜酒也不放心她一个人,索性把人留下来,又问了问郑子逸砸车视频上传的进度。 张筱举着手指头咬牙切齿发誓:“放心吧,这次我多叫了几个营销号,准叫他在网络上没有翻身的余地。” 姜酒点点头,她本不想赶尽杀绝,奈何总有人先来挑衅,郑子逸是,裴熙是,那周院长也是,而且这周院长明显段位更高,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 姜酒晚上睡不着,叮叮当当去旁边的屋子里敲一块玉石料子,把灯光调到最大,打算过几天雕琢出来。 烂尾楼就这点好处:周围房子大多数都空着,再大声都不会被投诉扰民。 张筱跟过好奇的看,姜酒解释了一句:“我小叔以前喜欢琢玉,我只跟他学了一点儿皮毛…” “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啊?”张筱又问。 “人都已经不在了,再提也没意思。”姜酒手中的动作停了一下,下意识抬头去看窗外的明月,雨早就停了。 张筱小声道歉,姜酒摇摇头说不必,从来都没有展露过脆弱一面的人,夜深人静时也会落寞,下意识反手抱住自己。 良久才低声呢喃道:“筱筱…算命的人曾经说过,我命硬,所以深爱的两个人都离我远去了。” 整个城市人来人往,擦肩而过的相遇都有那么多次,该孤独却还是孤独,并行的小船拼接在一起,看似短暂的温暖过,有一天周围的船只沉没,剩余的那只也便摇摇欲坠,只能在海浪中无助的翻滚,根本不知道前行的方向在哪里。 … “延霆少爷在美国留学时的遗物都邮寄回来了,要怎么处理?”管家站在桌边,小心翼翼的请示。 顾延礼从昨天开始,身上的气场就不大对,靠近了都会冷死人似的,他这人脾气本来就不好,嫌弃牛排煎老了,让人直接端着倒掉。 “都是些什么东西?拿过来我看看。”他靠在椅背上揉了下太阳穴。 管家便把一个沉重的大箱子搬进来,里面杂乱的放着些书籍和笔记,男人的签名龙飞凤舞写在上头,字迹深深的穿透纸张。 “延霆少爷已经失踪五年了,警方那里已经认定了死亡,是不是也应该为他办一个葬礼?总归是要给他一个归宿的。” 管家五十多岁的年纪,可以说照顾了顾家的三代人,他看着顾家两兄弟长大,内心有感情才会这么劝说。 “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顾延礼站起身直接走了。 … “遗物已经寄出了吗…好,我知道,谢谢您。”姜酒打完越洋电话,便放下手机发呆,晨雾在窗边缓缓飘过,新的一天又来了。 早上有居民发现她在这边住,大家做大锅饭的时候,就多加了她一份,热气腾腾的米线端上来,连张筱都够吃了。 早上雨廷传媒开例会,一个两个问题都很多,关于创作方向的基本问题就墨迹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但没办法,要尽快培养出能接替郑子逸的人。 张筱发现少了创寰集团的一大笔投资后,脸都白了,姜酒倒还好,叫她用裴熙支付的那笔违约金先填补空缺,其余的以后再想办法。 她处理完这些后,拎着包去了一趟新街福利院,那里是一家私人创办的民间福利机构,全靠着社会各界爱心人士的捐助才能运营下去。 但近些年规模扩大了不少,将附近的一幢六层小楼租下来,房顶全部封闭起来,放上滑梯和跑道作为运动场。 这些当然都离不开顾延礼的资助,因为初恋周雨落是在这里长大的,所以他每年都会固定捐助一千万,用以福利院的维护和发展。 福利院最大的孩子阳阳都已经十七岁了,因为智力和身体都有缺陷,所以一直等不到领养,周院长跪在地上给他把鞋带一点点系好,阳阳调皮,大喊大叫着表示抗拒,一脚正踢在院长胳膊上。 虽然还称为‘孩子’,但他的力气已经跟成年男人没什么两样,周院长似乎早就习惯,拿来化淤的药水简单的涂了涂伤口,看见有个失去胳膊的小孩挂在滑梯上摇摇欲坠,赶快冲过去捞起来,时刻都处于忙碌中。 扎着冲天辫子的小丫头把口中的糖果让出来,咿咿呀呀的说:“院长妈妈,丫丫把糖糖给你!” 周院长便像忘记了所有的辛苦,笑得十分幸福:“真棒,谢谢我的宝贝,院长妈妈不吃,你自己乖乖去旁边吃完,一会儿咱们吃午饭。” 在这些孩子眼中,她周身都是金光闪闪的,她是他们的救世主。 … 姜酒买了很多水果分给孩子们,周院长并不意外她的到来,笑着表示招待不周,又请她替孩子们上了一节手工课。 “为什么不多请些护工?这么多小孩,十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姜酒问她。 周院长摇摇头:“现在人工费多贵?一个月少说要付人家五千块工资,节省下来就能多养一个孩子,现在有好心的义工帮忙,勉强能撑着。” 她说了一会儿,又感叹自己的体力一年不如一年:“五年前我一个人能同时带五六个孩子,背上背一个,前面还抱一个,根本就不费力的。” 旁边有一男一女两个五六岁的小孩手牵手玩耍,看着挺亲密,周院长给他们一人分了个苹果,那小男孩却忽然翻脸,把女孩子的苹果抢夺过来。 周院长指指那小男孩:“上个月我们这里刚领养出去一个三岁的小姑娘,名字叫灵灵,灵灵长得好看,福利院的孩子们都喜欢和她做朋友,她却天天只和强强玩儿在一起,两个人最亲厚。” “那现在这个小女孩呢?”姜酒配合发问。 周院长笑了:“这个小女孩叫巧巧,是强强新找的朋友,因为她长得和灵灵很像,只是替代的终究不如原来那个,强强只是在无聊时才找巧巧玩儿,这里面夹杂了利用的成分,并不是真正爱护她。” 她看着姜酒:“姜小姐,我只是感叹,这么看来,小孩子和成年人好像也没什么区别,有些人性的本能是从基因里带出来的。” 都是聪明到极点的人,不用点破,就已经能理解对方的意思。 姜酒却摇摇头:“并不是这样的,周院长,人性自私的一面生来就有,所以才需要后天的教育,不管大人还是小孩,都是这个道理。” 她临走前果然找那小男孩儿强强谈了一会儿话,全程都当着周院长的面,话语算是温和,但或许因为气场太足,小男孩羞愧的哭泣起来。 姜酒告辞走下来,一楼楼梯口探出个小脑袋来,看着还蛮机灵的一个小姑娘,就是刚哭过,眼圈红红的,鼻子底下还挂着鼻涕。 “是巧巧吗?”姜酒蹲下来辨认了一下。 小姑娘怯生生点头承认下来,姜酒又问她为什么要偷偷跑下来,这孩子也不回答,估计是看她刚刚拿了很多水果过来,就觉得她亲切吧。 姜酒给小孩儿用纸巾擦了擦脸和鼻子,等她不那么紧张了,才问:“巧巧,你很喜欢强强吗?” 巧巧羞涩点头,姜酒想了想,又说:“就像你喜欢苹果一样,但其实好吃的水果还有很多,比如香蕉,比如草莓,如果苹果太硬把你的牙齿硌到了,你就换个别的来吃,记住选择是多种多样的,别委屈了自己。” 楼上周院长已经找了下来,姜酒和她互相点了点头,直接开门出来。 … 姜酒回家后给张筱打了个电话,向她打听有没有什么舒适的沙发和家具推荐,颜值是其次,最好性价比高一些。 张筱奇怪:“姜姜姐,你要在那个烂尾楼里住下去啊?” “嗯,漂泊了这么长时间,总要有个家吧。” 姜酒挂了电话翻了会儿淘宝,微博蹦出来一条推送:知名企业家叶惠鉴因服药过度于20号凌晨死亡,生前患有妄想症等多种精神疾病。 挺简单的一句话,她看了能有三分钟,慢吞吞点开全文,里面是记者多方打探的情报,无外乎都是他生前怎样疯疯癫癫,跟撞鬼了似的四处奔波逃亡,只说背后有冤魂在追赶他。 作为b市有名的商业巨头,叶惠鉴今年才五十多岁,曾经也是很风光的,只是近几年莫名隐退,最后落了这么个下场。 报道中还有一张照片,里面的中年男人长着一张沧桑的面孔,眼睛不大,却闪着精明的光芒,被数十个保镖前后簇拥着。 姜酒的目光定在这照片的某一个点上,饶有兴致的挑挑眉,背后的窗帘缓缓动了一下,她才猛地转过头去:“谁?!” “警惕心不错,值得表扬。”一身黑衣的男子坐在窗沿,夜风从他宽大的衣摆下穿过,他就像一只从天边飞来歇脚的大鹏鸟。 “封沈?”姜酒愣了一下,下意识跑到窗边探头往下面看了眼:“你疯了?这里是九楼!” 封沈顺手从她手中拿过手机,目光落在放大照片的一角:“这么模糊的照片,你居然还认得出我。” “咱们十年没见,你这样蒙头遮面的从我窗户里进来,我也照样认得你。”姜酒的语气冷淡下来。 “你不是最喜欢蝙蝠侠吗?想给你个惊喜而已。”封沈轻笑一声,他把黑色的夸张面罩摘下来,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里隐约闪过一丝忧郁。 但他很快遮掩过去了:“小酒,好久不见啊。” 男人身形矫健,瞧见她背后木架上有一个玉器摇摇欲坠,下一秒便闪身过来轻巧的接住,两人贴近的瞬间,他身上有种冰冷的熏香气息。 姜酒站在原地没有动,冷眼看着封沈从她身边离开,她过了一会儿才问:“你已经报完仇了…是吗?” 封沈也同样凝视着她,长腿慢慢后退,他同她拉开两步的安全距离,男人的左颊有一个小小的梨涡闪现:“是啊,所以我往后的时间,都属于你。” 第6章 真替身 已经尽量在整理关系 顾延礼连续两个晚上都没睡好觉,他本就不是个平易近人的上司,苍白的冰山脸上挂着倦容,眼下的那一小片皮肤略微发青,目光中都透着冷意。 秘书硬着头皮又重复了一遍:“顾总,雨廷传媒那边…确实没有任何人来过啊,自从撤资之后,他们都没打来电话询问一下,好像不怎么在乎。” “你的工作就只是负责汇报吗?没有任何独立的分析能力?” 男人这么一反问,那秘书更加慌张:“也许是那边重新找了新投资吧?不过是一个小传媒公司而已,咱们…” “‘也许’‘好像’,你到底打算用多少模棱两可的词语来糊弄我?!”顾延礼砰地一声扔了文件,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 他像是被席卷在大雾中迷途的人,内心的情绪冲来冲去,却连个具体的落脚点都没有,只能勉强压抑着,摆摆手让秘书出去。 从各个角度来说,他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因为姜酒才如此烦躁,那日周院长说得话又浮现上心头,不管生或者死,他都应该只爱周雨落一人。 没完没了的会议开了一天,他回家后也没多消停,管家又用一大堆琐碎的事情来烦他,这些往常都是姜酒来处理的,顺着这个思路,他既而发现了很多这女人存在的痕迹:方方面面,充斥了他整个生活。 花园墙角的那把花铲是她常用的,旁边那一大片郁郁葱葱的菜地是她种的,卧室桌上有她常用的头绳,而她最爱的毛绒绒睡垫,则堂而皇之摆在他的床边,上面遗留着淡淡的沐浴露香气。 他只要闭上眼睛,便可以回想起那女人种种微小的表情,她早上起床时睫毛震颤的频率被无限放慢,像蝴蝶的翅膀似的,挠在他心上,又烦又痒。 顾延礼甚至想,如果姜酒愿意道歉的话,他便可以原谅,这已经是最极限的让步了,只要她真心实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 条件不允许,姜酒只是简单的点了支香,用冰箱里的啤酒作为祭品,遥遥祭拜了一下封伯父,十八年前的今天,他因为叶惠鉴所承包的黑心工程项目而遇难,死的时候只有三十五岁。 封沈就坐在矮桌的对面看着她,手上的香烟味飘散的到处都是:“人死就是结束,哪儿有什么灵魂存在,你这是白费功夫。” “那你身上的香薰味是怎么来的?”姜酒瞪了他一眼,顺手把啤酒开了,她仰头喝了一口,想说什么,终究是欲言又止。 封沈随意的靠在墙边,长腿大咧咧的伸展着:“放心吧,我只是用了一点特殊手段而已…让他以为自己害过的那些人变成冤魂,来索命了。” 姜酒第一次见到封沈,是在村子里的草垛中,小男孩儿八九岁了,还跟四五岁似的,又矮又瘦,他没了父亲,母亲很久都不回来一次,常年靠着别人的施舍生活,自然被其他小孩儿当成欺负的对象。 姜酒比他小两岁,小叔秦小文把她养得很好,是个身材敦厚的胖丫头,她挥舞着双手把那帮子坏孩子吓跑,从此捡了一个小跟班儿。 封沈要替父亲报仇的这件事,她从小就知道,两个小孩儿偷偷收集报纸,剪下上面叶惠鉴的照片,学着电视剧的情节挂满一整张墙面,用红笔画上大大的叉。 她以为封沈会领着她一起去报仇,毕竟两人不懂事的时候,已经拜把子结成了干兄弟,彼此的事情不分你我,这家伙却扔下她跑了。 他具体是用什么手段报仇,姜酒已经不想问了,那些装神弄鬼的招式,封沈一向是很擅长:他的手法其实很温和,但就像一面照妖镜似的,有罪的人原形毕露,无罪的人相安无事。 叶惠鉴一生害人无数,踩着工人们的血泪攀爬,这些他自己都清楚,所以才会求神拜佛寻求庇护,怕被冤魂索命,却不知心魔已成,在劫难逃。 … “我小叔死那年,姜家的人过来接我回城里,我不想去,你就带着我逃跑,当时已经到了国道边儿上,半夜黑灯瞎火的,有个王八崽子中途变卦,把我扔在路上,跟姜家人换了三千块赏金。” “是,那个王八崽子就是我。” 两个人都是酒桶,姜酒叫了一箱啤酒,两个人足足喝了半个小时才微微有了醉意,于是一个骂骂咧咧翻旧账,另一个老老实实点头承认。 “你小时候瘦的像只猴儿似的,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干了三碗大米饭,后来我小叔把你当亲儿子养,我领着你出去把那些欺负你的孩子揍了个遍,你才过上舒心日子,没有小叔和我,有个猴崽子早饿死了。” “嗯,那个猴崽子也是我。” “但是你这个人怎么忘恩负义呢?我一直都把你当成兄弟,当成最亲近的朋友,你爸爸的事情我可以跟你一起分担,这十年来我撑不下去的时候,也希望身边有个人能帮我一下,却到处找不到你的影子。” “对不起,小酒。”封沈拿走了她手中的啤酒罐子,他很真挚的道歉,却没有丝毫的辩解,只说:“我以后会弥补你的。” 姜酒便有些自嘲的笑了:“算了,人和人之间终究是有鸿沟的,大家都有烦恼,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谈别的都是奢求。” 她抱着膝盖打了个哈欠,觉得困了就撵封沈走,又让他千万别跳窗户,睁大眼睛看看旁边的门,那才是人该走的地方。 封沈坐在那儿没动:“这么晚了我能去哪儿?外头黑漆漆的,遇上个坏人怎么办,我这人胆子又小。” 姜酒都气笑了:“你说谁胆子小呢?” 封沈还没动地方:“我就借住一晚,小时候不也老住你们家吗?” “你要是还跟小时候一样身高一米二,我就让你住。” 封沈笑了,特地压低声调:“小酒,你现在是把我当成一个成年男人看待,同处一室会害羞?觉得你封哥蛮帅是吧…” 话音未落,姜酒一个啤酒罐就砸过去了,简直快烦死这个人:“住,随便住,多看你一眼算我输!” … 凌晨三点钟,封沈躺在木箱子拼凑起来的床上,睁着眼睛往天花板上看,长腿放不下,只能委委屈屈搭在床角上。 整个屋子空空荡荡,皎洁的月光肆无忌惮的撒满整个空间,如水似的在地板上缓缓流淌,四周都静悄悄的有些怕人。 姜酒这女人到底是怎么在这地方住下去的?他皱着眉‘啧’了一声,一抬手扔出一只打火机,伴随着‘吧嗒’一声铁器的落地,一只黑色的小虫子也跟着静悄悄的死去。 封沈翻身下床,懒洋洋的打开门走出去,他听了一会儿,确定姜酒已经在房间内睡着了,才将她放在客厅桌上的包拎起来,打开夹层,指尖多了一个闪着微弱红光的定位装置。 … 姜酒起床后才发现,封沈已经将早点买好了,都热腾腾的摆在桌子上,气味还挺香的。 她过去拆开筷子,有些狐疑:“你怎么知道我现在爱吃咸豆腐脑了?” 她以前是坚决的甜豆花党,谁要说吃咸豆腐脑,她绝对能上去跟人家打起来,但人都是会变化的,味觉也是。 “你以前居然不爱吃咸豆花?”封沈挑挑眉道。 “我以为你记得呢。”姜酒没听出他在开玩笑,撇撇嘴低头吃饭。 又听他问:“你跟顾延礼是怎么回事儿?” “你怎么知道我跟顾延礼有关系?” 封沈没回答,拿了个包子又问:“跟那周院长又是怎么回事?” 姜酒这才反应过来,直接把筷子甩过去:“你之前一直跟踪我?!” 男人轻巧的接住了:“我想要回到你身边来,总得先了解一下情况,万一你结婚了,恋爱了怎么办?” “我又不跟你谈恋爱,你操那么多心干嘛?”姜酒皱着眉半信半疑,但她身边没个交心朋友,偶尔也会烦闷,索性把自己的情况大致讲了讲。 封沈听了若有所思:“你跟顾延礼不合适。” 她点点头:“我知道,已经尽量在整理关系了。” “那个周院长陷害了你,你准备怎么应对?” 姜酒摇头:“不用我出面,她自己就会找顾延礼澄清,她本意是让我知难而退,所以不会做得太过分…找机会我再问问她动机是什么吧,无冤无仇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她。” … “顾总,我之所以扔了那娃娃,只是想让你忘记雨落,你还年轻,不应该永远活在过去…想不到却害姜小姐被冤枉,真的很抱歉。” 周院长特意找到公司来,语气真挚的道歉,顾延礼也不好再苛责什么。 他摆摆手,脸色并不好看:“周院长,我是因为你对雨落有恩才尊重你,也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有这种逾越的事情。” 之前被训过的那个秘书邀功似的跑进来:“顾总,我刚刚听监控室那边说,雨廷传媒的姜总就在咱们公司楼下,肯定是来求您别撤资!” 顾延礼便没来由的有些紧张,姜酒肯主动来找他,那是再好不过的,如今真相大白,他以后也会加倍弥补她,总之一切都会向好的方向发展。 他站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领带才下去,特地挥手赶走了后面跟随的几个特助,站在总裁专用的电梯内,对着明晃晃的四壁轻轻呼出一口气。 然后又在那旋转门前阴沉着脸停下脚步:姜酒得确是来了,却并不是来找他,她身边还站着一个黑衣男人,两人正在低声交谈什么。 那男人身高一米八五左右,精干顽长的身材,懒洋洋套了件机车夹克,周身带着一种不羁与野性的气场,别有一番独特之处。 似乎是注意到了顾延礼,他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看了过来,而后慢吞吞张开双臂等待着,在女人抱过来的瞬间,挑衅般吻在她的额头上。 第7章 真替身 连室友的关系都不如 姜酒也不知道封沈为什么忽然煽情起来,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共同经历过彼此人生最苦难的时刻,这种感情已经不能用友情来形容了,更像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久别重逢的亲人,拥抱一下并不算过分。 男人的吻落在她额头,她皱着眉头躲了一下,心情不爽想打人,跟封沈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脾气一般会大一些,因为知道这人会包容她。 封沈往后退了一步,笑着调侃道:“小酒,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自家兄妹间,亲亲脑门儿不行吗?你那么扭捏做什么。” 姜酒警惕的盯着他,说他不要脸,想当初都是矮冬瓜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天天跟在她后头,一口一个‘小酒姐姐’,可怜巴巴寻求保护,这会儿长高了,自信心膨胀,就想给别人当大哥。 “我那时候是为了哄你开心。”封沈满不在乎,低头在她唇边指了一下,说是口红涂外边来了,话音未落,修长的手指伸过来,替她擦掉了。 指端细腻的触觉让他心神恍惚了一下,封沈知道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引起女人的怀疑,故意嫌弃道:“怎么越大越邋遢了。” 姜酒这会儿手机响了,懒得再跟他墨迹下去:“你不是要来创寰谈合作吗?快点儿进去吧,顾延礼最讨厌别人迟到。” 她一开始听了这个事儿,还觉得不可思议,但封沈说他现在开了一个保镖公司,在业界是顶尖的存在,一想到这人飞檐走壁的劲头儿,她就信了。 电话铃声响个不停,她看见是助理张筱的号码,就直接接通,打了个手势向封沈告别,走向车边时步伐很快,根本没有注意身后的动静。 遥遥注视着那沉着脸的年轻男人转身离开,封沈若有所思的挑挑眉,银色的打火机在他指间饶了一圈,在唇上点燃一朵暗淡的花火。 … 顾延礼走进房门时,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烟味道,他这人嗅觉敏感,烟酒都是不沾的,所以也没有下属敢当着他的面吸烟。 沙发上的黑衣男子却不怕,注意到他冷冷的目光后,封沈指了指桌上的烟灰缸:“不好意思,顾总,我不知道这东西只是个摆设。” 封沈起身把窗户打开通风,才重新走回来:“封沈。” “顾延礼。”两个英俊的男人通报姓名后握手,基本的礼节还是有的,却都增加了手上的力度,气氛一瞬间有些凝滞。 封沈笑眯眯先放开手:“我听人说,顾总最讨厌别人迟到,怎么自己…” “这里是我的公司,作为东道主,我拥有重新制定会面时间的权利。”顾延礼从不习惯居于下风,他在沙发上坐下,慢条斯理说道。 两个人接下来的谈话都是围绕工作,但又有一种奇异的不和谐感,直到顾延礼拿出一张照片来:“我希望你在负责我身边安保工作的同时,帮我找到一个人。” “恐怕后一个才是顾总找我的真实目的吧?”封沈挑挑眉,拿起照片看了看:“没猜错的话,这位应该是您哥哥。” “为什么这么说?” “五年前创寰集团大公子意外身亡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我怎么会不知道,更何况…你们的眼睛很相似。”封沈笑了。 照片上的男人很高,穿着一身滑雪服,雪镜掀在额头上,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来,眼尾略微上翘,目光温润成熟,坦然注视着镜头。 “的确是我哥哥,他叫顾延霆,五年前在c城山区的慈善扶贫活动中遭遇山洪,警方已经认定他死亡,只是一直没见到尸体。” “所以顾总认为他没有死?” 顾延礼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之前委托过很多人,他们都没有办成这个事,所以和一千万的赏金擦肩而过。” 封沈面色不变,只是感叹一句:“顾总很大方啊。”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顾延礼却已经冷淡的起身,打算离开了,封沈坐着没动,心里头默念了三个数:三,二,一。 顾延礼重新转过身来:“你和姜酒是什么关系?” “如您所见,很亲密的关系,而且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吧?”封沈挑挑眉笑着回复。 他当然是故意这样回答,而后如愿听到很重的关门声音,那个冷淡而高傲的男人,终究是被惹怒了。 顾延霆的照片仍旧摆在那里,男人温润的目光透过纸张,似乎看穿了他的内心,封沈偏着头‘啧’了一声,有些纠结:这个人,到底该不该找? … “顾总,封沈这个人不简单,他对外的履历全部都是伪造,现在已经掌握的信息显示,他是十年前来到b市的,期间在地下拳场打过拳,身手很好,之后一直在叶惠鉴身边做保镖。” 秘书汇报的时候,顾延礼一直在转笔,他平时很少做这种小动作,只有心情烦躁才会如此:“叶惠鉴?他不是死了么。” “是,听说是精神失常,疯疯癫癫吃了很多抗抑郁的药物,还混着偷藏的安眠药,医护人员发现时已经死了。” 顾延礼对此并不关心,又问:“封沈和姜酒到底是怎么关系?” 秘书踌躇片刻:“他跟姜小姐小时候在同一个村子长大,姜小姐的小叔…” “姜家以前的产业不是很大吗,那么富足的一个家庭,为什么要把独生女儿放到农村去养育?”顾延礼的神情忽然就不好了。 他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对姜酒的了解竟然那么少,少到连他自己都觉得震惊,毕竟他们已经整整相处了三年。 三年啊,就算是两个萍水相逢的室友,也会大概知道彼此的家庭情况,他和姜酒…好像连室友关系都不如。 即便是他们曾经亲密的接吻,在一张床上入眠,姜酒也从来没有提起过她自己的私事,她不说,于是他便不问。 究竟是因为不屑于问,还是因为其他原因,顾延礼已经不记得了,秘书还在汇报着什么,他却没心思在听,坐在办公椅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 姜酒一回家就发现房间被整理过,虽然是烂尾楼,但也有防盗大门和专门的钥匙,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让闲人进出。 她看着十几个抬着家具的工人,神情冷淡下来。 落地窗边的中年女人小心翼翼的陪笑着解释:“酒酒,我只是看你住的地方太不像样,所以才跟你的助理要了钥匙,毕竟女孩子家家…” “小姨,我是不是明确跟你说过,我很讨厌你?”姜酒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秦小燕长着一双温柔而怯懦的眼睛,年纪将近五十岁,却一点都没有老态,被一个晚辈如此反驳,她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忍耐力却是超乎寻常的:“酒酒,你是不是对小姨有什么误会啊?咱们说开就好了,都是一家人,为什么要一直这么生分下去呢?” 姜酒即便是现在看到秦小燕,还是会忽然恍惚一下,因为秦小燕长得实在太像姜酒的母亲,姐妹两个相差了六岁,却好像双胞胎似的。 相同的场景重复过无数回,就像是停留在无限回溯的空间内似的,姜酒还特地拿起手机看了眼日期:“这样的车轱辘话,你到底要跟我说多少次?” 从很早以前开始,秦小燕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这样骚扰她一次,如此殷勤的讨好实在叫姜酒承受不住,她只觉得十分蹊跷。 摆手让工人出去,姜酒坐在沙发上,身子往前倾着,手撑下巴叹了口气。 “小姨你今年47岁是吧?你比我妈妈小六岁,比小叔大一岁,却和他们两个关系都不好,你至今未婚未育,我在六岁时见过你跟我爸拉拉扯扯的场景,也就在那一年,我妈妈忽然发疯似的要求把我送走。” “我和小叔在村子里生活了八年,然后有一天你领着一个男人找过来,不知道在屋子里嘀咕了些什么,第二天小叔就吊在小树林里了。” 姜酒觉得自己脾气蛮好,说这些的时候居然能心平气和:“我见证了那么多这样的瞬间,童年的阴影都是你给我的,所以咱们可能和睦相处吗?” 秦小燕下意识回避问题:“酒酒,你还是不要让自己太累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那里有一套房子给你住,有时间也多出去散散心,别总…” “别总胡思乱想是吧?”姜酒扬了扬下巴:“小姨你这心理素质可真好,你放心,等处理完我爸的烂摊子后,我肯定会把你隐瞒的真相查清楚。” … 张筱一直站在外头没敢吭声,等到秦小燕终于走了,她才急忙挪进来道歉:“对不起啊,姜总,是你小姨非要进来,我也没办法。” 姜酒知道她在这事上也很为难,就叫她下次直接打电话通知自己,两个人又说了几句,张筱才一拍大腿。 “哎呀,看我这记性,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创寰集团给咱们重新投资了,而且这次资金多了三倍,这下可不用发愁了!” 姜酒对此并不意外:“嗯,我知道了。” “其实不单单是投资,他们还看上了沈叮,要让她做品牌代言人,说会给她资源…” 沈叮是雨廷传媒新打造的网红,舞蹈学院毕业的学生,样貌和身材都不错,完全有实力向娱乐圈发展,创寰给得这些资源,无意是她的敲门砖。 但这样的好事,怎么会轮到一个新人?还是个不知名小公司的新人,张筱越说越没底气,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得这些话是真的。 “不过还是有条件的,创寰那边要求姜总你亲自去签合同,还必须是明天上午,说…过期不候。”张筱回忆了一会儿又说。 第8章 真替身 那是她深爱之人的字迹 再次面对顾延礼时,姜酒心绪并没有什么起伏,反倒是对面的男人一双眼睛紧盯着他,平静的眼神中仿佛蕴含着什么。 他穿着一件烟灰色西装,外面套着同色系的长款大衣,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精致而妥帖,呼吸在寒冷空气中喷出一点白雾,才有那么一点像是活人的样子——不再那样苍白而了无生气。 姜酒有时候觉得,顾延礼是被困在过去的一个人,他童年时遭遇过绑架,于是在此后的每个夜晚,都重复着同样的噩梦,三年前初恋周雨落去世,他为了怀念她,又不惜找一个替身留在身边,假装死亡从未来临。 他在虚幻中寻找着渺茫的希望,但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望着那双熟悉的眼眸,姜酒一瞬间恍惚起来,心脏刺痛了两秒,她慢慢的弯下腰。 耳边听到顾延礼叫她名字,她才缓缓直起腰来,男人似乎有些着急,拽着她的胳膊就要往车边走去,说要带她去医院。 姜酒轻轻摇了摇头:“不用,刚刚吃了冰激凌,估计是凉到了,肚子疼了一下,现在已经没事。” “大冬天的,你吃那东西干什么?”顾延礼皱着眉头,顺手把大衣脱了给她披在肩上:“还有,你为什么总是穿那么少?” 气温一直下降,街上的人们都穿上了棉衣,只有这女人一直是单薄的风衣或大衣,站在风中身形单薄,故意叫人看了心疼。 姜酒倒有些惊讶:“不是叫我过来签合同吗,你怎么下来了?” 顾延礼摇摇头,他还是不愿意过多的表达感情,只说在办公室待烦了,想下来走走,领着她进了旁边的一个咖啡厅。 姜酒把热咖啡捂在手心,听着他问:“受委屈了为什么不来找我辩解?非要那么委屈巴巴的离开,三四天都不见影子,故意气我是吗?” 她笑了笑:“我解释了啊,你不是不相信吗?” 顾延礼有些语塞,他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女人打断,姜酒看着他:“延礼,我们已经在一起三年,你还记不记得那个三年之约?” 三年前两个人就是在创寰公司的楼下相识,顾延礼到现在还记得,女人含泪盯着他的眼神,就好像两个人之间有过什么刻骨铭心的感情似的。 她实在是一个很出众的女人,即便身处角落也十分显眼,顾延礼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想的,他明明是那么冷漠的一个人,却还是从门边折返。 他一步步向她走去,似乎是在找一个理由,伸手远远的遮挡住她脸颊的下半部分:“你的眼睛和我前女友很像,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在一起。” 一见钟情的梦幻场景中,从一开始就包含了残忍的内核。 但姜酒却很快答应下来,她蓄了柔顺的长发,按照他的要求减重三公斤,以求身材更加贴近周雨落的样子,又额外学习了手语,戴上面纱默默做了三年的替身,从来没有说过任何怨言。 回想起这些,顾延礼闭了一下眼睛,他以为姜酒觉得委屈了,在翻旧帐,就说:“以前的事情不要提了,我会补偿你…也会尽量把你同雨落区分开。” 姜酒摇摇头:“我们决定交往的时候,曾经约定了一个时间,三年后会回归各自的生活,不再有交集,而且是你首先提出来的。” 顾延礼一时沉默下来,她便接着说下去:“现在离那个时间还剩一周,我们好好相处,做个最后的告别吧。” 这个约定确实是他先提出,时至今日,顾延礼却发现自己内心并不愿意这样做,他同时又是很乐观的。 姜酒是爱着他的,他清楚的知道:没有哪一个女人愿意为了不爱的男人白白耗费三年青春,而丝毫不求回报。 他站起身去,像往常那样靠近女人,打算给她一个拥抱,并且用亲吻来表达自己的歉意,却被轻巧的躲开了。 “就这样吧,我公司还有事情,先走了。”姜酒很直接的同他道别。 … “你居然放弃了和创寰合作的机会?就连人家的投资都不打算要?姜姜姐,你莫不是发烧了在说胡话吧?!” 早就知道张筱一定会这样大惊小怪,姜酒递了杯奶茶过去,堵住了她的嘴:“雨廷传媒现在发展很不错,并不需要借助这些外力。” 面对着张筱狐疑的眼神,她叹了口气:“好吧,我只是不想欠人情罢了,一周后就再无交集的人,还起债来会很麻烦。” 张筱就转移了注意力,一脸八卦的问她到底和创寰的哪个高管认识,男的还是女的,帅不帅…实在聒噪的厉害。 姜酒没再理她,进公司开了个碰头会之后,趁着午休的空闲又去了趟新街福利院,买了些小孩子的零食和御寒衣物。 北方的天空一到冬季就是浅蓝的颜色,像是洗过无数次而褪色的旧被单,到了最远处便成了纯白,一望无际连个云彩都看不到,空气又干燥又冷。 周院长站在顶楼边上,眼睛还在时刻注意着奔跑着孩子们的动向,她的笑容仍旧是温和而淡然的。 “这些小孩子大多数都是一出生就被抛弃的,虽然被带到了福利院,但生活还是不好,无数个人挤在一个小空间里面,吃饭都要靠抢,而我虽然养育着他们,但也愧对他们。” 富人和穷人的思维是不一样的,他们高高在上,从不知道人间的疾苦,顾总他之所以会给福利院捐款,也仅仅因为雨落在这里成长过,并不是出于善心。” “所以你要让他一直记着周雨落,以此来获得每年固定的捐款。”姜酒若有所思道:“你把我当成阻碍,是怕顾延礼会喜欢上我?” 周院长没否认:“我只是小小的劝诫你一下而已,也希望你能懂得,在不爱自己的人身上下功夫,到最后只会一场空。” “但你这一番话明显前后是矛盾的。”姜酒挑眉:“既然你认为顾延礼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觉得我会威胁到周雨落在他心中的地位?” 她知道社会和人性的复杂,很多事情都跟理想状态不一样,所以对周院长的行为不予评价,只是单纯讨厌别人对她指手画脚。 “当我想要离开一个人时,唯一的原因只会是我不喜欢了,周院长,我是看在你救了这么多孩子的份儿上,才不跟你计较的。” 这么说着的时候,姜酒眯了下眼睛:“但我总觉得我们之后还会有渊源,下次如果你再威胁我的话,我不会忍让。” … 封沈按了三次门铃之后,直接从窗户跳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两瓶啤酒,晃悠了两下问:“小酒,今晚喝一杯吗?” 这么高的楼层,他像是走平地似的自在,姜酒靠在沙发上盯着他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你说实话,有没有趁我不在的时候,进来偷东西?” 封沈故意环视了一下她空荡荡的房子:“你有什么值得偷的吗?” 姜酒鼻子里哼了一声,倒想起白天的事儿来:“顾延礼今天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肯定是因为你昨天煽风点火。” “你看到他了?”封沈动作顿了一下。 “后来才看见,然后就明白你那一系列诡异行为的原因。” “我帮你气气他不好吗?省得他以为你没他不行。”封沈笑道。 “倒也用不着您如此费心。”姜酒懒得跟他讨论这个,直接拿起车钥匙,喊着男人跟她出门走一趟。 两个人来到了一个宠物医院,把那条之前受伤的缅甸蟒接了出来,那蛇好像又长了一些,身上的花纹清晰油亮,尾巴上的伤也好了,人家医生给治得不错,姜酒付过钱后,给封沈直接盘身上了。 封沈:“…这什么意思。” “我没时间养,给你养吧,最好买点儿小老鼠喂它,它爱吃活的。”姜酒拍拍手,把这人扔在路边,很利落的上车,一脚油门走了。 … 姜酒晚上睡不着,房间里乌漆麻黑,她一个人平躺着看天花板,被郑子逸砸坏的越野车已经修好了,她去顾家还车,是趁着顾延礼不在的空隙。 管家往外般一箱东西,说是延霆少爷的遗物,准备送到老宅他原先的房间里,木质的箱子底部有一道缝隙,隐约能看到里面笔记本的纸张。 估计是晚上想多了,白天顾延礼忽然邀请她去老宅,说顾老爷子想见见她,顺便一起吃个饭,叫她陪着老人聊聊天。 姜酒的思绪早就飘到了别的地方,她笑了笑说:“好啊。” 自从周雨落死去,顾延礼对女人一向冷漠,去见他家人这件事,应该是破天荒头一遭,算得上是无上的‘殊荣’了,可惜姜酒一去就面对了一场大戏。 顾家有私生子的传闻一直在流传,因为顾老爷子的儿子很多,又各个风流,这次承认了血统接回来的男孩子19岁,是顾家老二顾砚青的种。 这少年的长相里带着一些女态,因为太清秀了些,便显得人畜无害,一双眼睛中却冷冷的藏着精明,可惜顾老爷子老眼昏花看不出。 少年白皙的手腕被烫红了一大片,连带着眼圈都红了:“延礼哥,我知道我身份低微…但再怎么都是爷爷接我回来的,你看不惯我,我走就是了,为什么要故意弄翻热汤来泼我?!” 顾延礼性子虽冷,但一向行事光明,从没遇到过如此胡搅蛮缠的小人,顿时阴沉着脸准备发作,却被顾老爷子呵斥一声压制回去。 老爷子不由分说便让顾延礼上楼,要找他好好谈谈,家庭医生则忙着为新来的心机少爷治疗烫伤,姜酒刚进门,客厅就空空荡荡。 一旁的佣人上前:“姜小姐,要不然您先四处参观一下吧,延礼少爷的房间就在楼上,我带您…” 姜酒摇摇头,表示自己一个人会上去,她在二楼的一间房门前停下,惆怅良久才慢慢的打开门,并没有迎面而来的灰尘感,这里被收拾的很干净。 顾延霆的遗物都被整整齐齐放在书桌上,她关了房门,小心翼翼的用手指触碰,而后才用手机一页一页的拍照,看着那印透纸张的潇洒字迹,她仿佛看到了男人记录笔记时心不在焉的神情。 那是她深爱之人的字迹,只可惜当初离别太匆忙,她什么都没保留下来,整整五年过后,才重新见到。 后头房门‘吱呀’一声,少年清秀的脸颊隐匿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中,他的手腕上包着白纱布,声音轻快:“姐姐,你在看什么呢?” 第9章 真替身 再在上面写上替身俩字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当他离开之后,你把生活渐渐过成了他的样子,虽然从未主动提起过,但又能从各种微小的细节想起他。 姜酒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没能留下一张与顾延霆的合照,两个人交往了一年,却都是不怎么爱照相的人,以为会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以后总有机会,想不到最终天人两隔。 二十多岁稚嫩的年纪,男人帮着她重新塑造了人格,让她初尝了爱情滋味的同时,又是她人生的导师,这样一个人,又怎么能轻易忘记? 姜酒低头看着手腕处浅浅的划痕,曾经她精神抑郁撑不下去的时候,顾延霆也陪着她划了这么一刀,轮到他出事了,她却没有跟着赴死的决心。 虽然很像借口,但她并不是懦弱,而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只能在冬日里依旧穿着单薄的衣服,陪他一起感受地下严寒的苦楚。 略显陈旧的笔记本里夹着一枚寸照,上面的男孩儿穿着校服,她盯了几秒之后,微微笑起来,想不到他也有这样青涩的时期。 笑完后又止不住的鼻酸,她终究还是自私了一次,偷偷的将这照片藏在钱包的夹层里面,真好,以后再不用看着别人的面颊来寻找他的影子了。 少年在身后出现的时候,姜酒并没有发现,听见说话声她才回头,轻微的关门声传来,少年似笑非笑注视着她,又问了一遍。 “姐姐,你在这房间做什么?” “只是走错了而已,不好意思,我要去延礼的房间。”姜酒说。 “延礼哥的房间在最里面,很显眼的,并不难找。”那少年笑了笑,伸出手来:“你是延礼哥的女朋友吧?我叫顾莲白。” “顾白莲是吗?”姜酒也微笑起来,但她没有伸手:“我叫姜酒。” 顾莲白也不尴尬,手臂慢慢垂下来,饶有兴致的盯了她一会儿,唇角泛起微笑:“姐姐,你头上沾了东西。” 他离近了姜酒才闻到,这人身上有一种奇异的香味飘散过来,她警惕的往后退,心口却忽然绞痛,喘不过气似的想要干呕,只好咬牙撑住,闪身进到一旁的卫生间内,用凉水冲洗脸颊。 顾莲白并没有追过去,少年弯腰捡起遗落在地上的手机,仅用几十秒就破解了数字密码,不紧不慢的翻看了一会儿,而后放回地上。 凉水一浸在脸上,姜酒就缓过来了,她虽然心中狐疑,但又觉得这个症状跟她以前抑郁症时候的情况很像。 她已经停药很多年了,但偶尔情绪不好还会发作,过一会儿也就好了,今天这次可能就跟看到顾延霆的旧物有关, 她心中并不确定,出来后看到顾莲白已经离开,便没有多想。 顾延礼刚刚被老爷子当众训了,他又是很要面子的人,自然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跟她见面,只打电话让她先走。 … 姜酒一直到晚上才知道,自己楼上居然被封沈买了下来,怪不得这些天总有家具被运过来,叮叮当当装地板,搞得兴师动众。 她上去看时,男人正指挥着工人把懒人沙发摆在落地窗前,看那样子是想随时坐在这里欣赏风景。 姜酒便懒洋洋的提醒他,说这楼是开发了一半的烂尾楼,质量不怎么好,又劝他别离那窗户太近,万一连人带沙发一起掉下去就惨了。 封沈满不在乎,还坐上去试了试,口说赞叹:“你别说,风景真挺好。” 姜酒抱着肩膀:“你真是有钱没地方花,这房子原先的主人要高兴死了。” 封沈又问:“顾延礼没为难你吧?” “没有,他这人性子高傲,肯定一早查清楚咱俩没关系,这才愿意继续联系我的。”姜酒不太想提这些事,只淡淡说了几句。 封沈鼻子里哼了一声,倒像是不怎么同意这句话似的,过一会儿才问:“你那个传媒公司,发展还顺利吗?” 看见姜酒不答话,他便卖了个关子:“小酒,知道你封哥有一个保镖公司吧?现在各大公司的安保人员都有我手底下的人,消息自然灵通。” “你有什么小道消息想透露给我?”姜酒才来了兴趣。 封沈笑了笑:“l站你熟悉吗?那边最早的一批签约网红合同到期了,本来能顺利续约的,又跳出一个新公司高价蛊惑他们过去,现在这批人未必真想走,但又觉得自己身价不止于此,就坐地涨价,想提高分成比例,两边正僵持着呢。” “那新公司叫什么名字,老板是裴熙吧?”姜酒挑挑眉。 果然封沈点点头,姜酒想了一会儿:“l站是最早的视频弹幕网站之一,在年轻人中间很受欢迎,我早就想跟这网站合作,现在倒可以抓住这个机会,看看能不能签订一个短期合同。” 姜酒说完这些后,表情明显兴奋了些,转身就要上楼制定方案,封沈忽然走过来闻了闻,把她叫住:“你今天还见过什么人?” … 夜幕已经很深沉了,封沈在浴室洗澡,男人健壮的身材映照在镜子中,皱着眉头探身过来,大手把镜面的水雾擦干。 他出来后看了眼表,凌晨三点钟,思索片刻后拿出柜子里的黑色的衣物穿戴好,顺便拎着那个蝙蝠侠的面罩。 顾家老宅一片漆黑,封沈很容易就找到了顾莲白的卧室,少年侧躺在床上,黑暗中呼吸沉稳,似乎已经沉睡,被手刀劈了后颈也没反应。 只有靠墙的一盏小灯开着,发出红色的暗淡的光芒,阳台的门开着,挂在上面的纱帘飘飘荡荡,源源不断的冷风吹进来,就显得有些阴森森。 高大男人脸上带着黑色的面具,随手拿了个椅子坐下:“你白天是不是见过一个女人?给她用迷香的目的是什么?” 顾莲白有气无力的靠在床头上,神情有些恍惚,听到问话后,他偏了偏头,忽然出现呼吸困难的症状,费力的向前伸手。 在男人上前查看的时候,顾莲白才笑出声来:“这位大哥,你和白天那姐姐什么关系?男小三…还是偷偷保护她的暗夜骑士?” 随手拿起床边的遥控按了一下,屋子中的大灯亮起来,顾莲白语气嘲讽:“装神弄鬼的本事倒是不错,要是平常人肯定被你吓傻了,问什么说什么。” 两个人在明晃晃的光线下对视片刻,封沈才慢条斯理拿下了面罩,随手从包里拿出一截链子缠在手上,倒也没动手,只是无声的威胁。 许是他目光太过凌厉,顾莲白摊摊手,算是妥协了:“我没什么恶意的,只不过好奇而已,给那姐姐用了些诱发呼吸障碍的香薰,对她身体没大碍。” “你在b市医药大学攻读药物化学专业,今年刚刚大二是吧?你的老师知道你在利用专业知识害人,会不会把你开除?” “所以你要去告发吗?”顾莲白笑了:“大哥,别忘了你在私闯民宅,我现在就可以报警抓你啊,不如暂时和平,互相问一些想问的事情。” 他似乎早就认定封沈会同意,打开抽屉拿了两罐啤酒过来,也拉了把椅子坐下了,满不在乎的仰头喝了一口。 … “白天你对姜酒做了什么?” “趁她呼吸困难去卫生间清醒的时候,看了她的手机。” “有什么意图?” “就是好奇啊,那姐姐气质蛮独特,看眼睛就知道,她是那种藏着很多故事的女人,我很喜欢。” 封沈又逼近过来,顾莲白这次没笑:“看来你也喜欢她啊,封大哥,但你知不知道,她心里已经有别人了?她手机备忘录里写得全是对我表哥顾延霆的思念,今天还在他以前的房间睹物思人,悲伤到要死。” “这些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封沈十分想弄死眼前这个笑面虎似的小白脸,但他不能发出太大动静,一旦这小子嚷嚷起来,顾家的保镖一定会察觉。 顾莲白哼了一声:“我说了,只是好奇啊,闲得无聊,想窥探一下别人的故事,顺便给我延礼哥送一顶绿帽子戴上,上面写上替身俩字?” “你们兄弟之间的恩怨,不要扯上姜酒。”封沈听出这是真话,便准备给他一个教训,而后离开,顾延白却又说话了。 “封大哥,我延礼哥高价聘请你来,可不是吃干饭的,你不是已经找到顾延霆了吗?为什么不跟他说,难道…是自私心作祟?” 他在手中翻看着一部最新某果手机,银灰色背壳,上面没有任何装饰,屏幕上出现一个男人的照片,模模糊糊,像是在什么地方偷拍的。 封沈下意识去翻兜,咬牙切齿的拿出一个空调遥控器来。 “你这手机没买几天?自己的东西自己都认不出。”顾莲白顺手又给他扔回来,下一秒就被男人健壮的胳膊打在脸上。 封沈忍无可忍,把那遥控器在他嘴里堵着,结结实实揍了几拳,顾莲白歪了歪头,打不过人家就硬生生挨着。 过一会儿恢复自由,才动了下唇角,把嘴里的血沫子吐出来:“封大哥,你越这样,就越证明你心虚啊。” … 姜酒晚上乱七八糟梦了很多,早晨起来还不大舒服,封沈跑来敲门,她懒洋洋过去打开,转身又去卫生间刷牙。 出来后封沈已经把早餐都摆好了,都是她喜欢的,又或者说,是跟顾延霆分开后才喜欢的食物。 封沈显得若有所思,一直在盯着她看:“小酒,你有没有想过,顾延霆并没有死呢?毕竟他的尸体没人找到。” “你怎么知道顾延霆?”姜酒怔了一下,这些事情她从来都藏在心中,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你果然在背后偷偷调查我!” 见她生气,封沈叹了口气,坦白道:“我六年前就回来找过你了,那会儿你和那姓顾的正在热恋,腻腻歪歪我看着膈应,就没露面。” “你才膈应!你这个人最膈应!”姜酒莫名其妙红了眼圈,她过了一会儿才又笃定道:“他已经死了,如果没死的话,即便再艰难都会回来找我。” 第10章 真替身 今后我们就是陌生人 雨廷传媒大清早就开会,姜酒站在中间,手里头拿了杯咖啡提神:“大家都坚持一下,这星期过去就会轻松些,月底有奖金。” 她边说边打开投影:“目前所有的规划都在这里,l站那边已经同意我们的网红入驻,并且会给一定的推荐扶持,剩下的就是一个风格融合的问题,和短视频不一样,那边的视频节奏比较慢,作品都需要重新剪辑。” “沈叮怎么办?她目前没有太多作品。”张筱问。 “她是新人,目前先别曝光,我有其他安排。”姜酒说完后,让大家解散,另外点了几个人名,让大家到她办公室再开个小会。 这沈叮就是之前创寰点名要她代言的那个,原生态的少数民族女孩儿,舞跳得好,歌喉也好,即便不用创寰来捧,姜酒也有办法让她迅速火起来。 但经过郑子逸事件后,姜酒挑人的态度就更加谨慎了一些,之前刚成立公司需要业绩,她也是没办法,才会找个草包强捧。 “我观察了几天,沈叮这孩子性格蛮淳朴的,只要没人故意往坏带她,后期翻车的几率较小,所以我决定用一些营销手段来捧她。” 姜酒做决策的时候,一般并不需要别人的意见,所以即便众人听了觉得惊讶,还是低头答应下来,按照部署做事。 出来后,柳雅难免抱怨:“姜总这次的计划太冒险了,万一钱花了,营销不成功怎么办?沈叮本身就不符合网红脸的标准,皮肤还不怎么白…” 张筱不以为然:“你看姜总哪次决策不成功过?她的眼光一向毒辣,人家是h大数学系高材生,头脑可比咱们聪明多了。” “数学系高材生?”柳雅倒惊讶起来:“咱们姜总居然还有这样的背景,那为什么会转行来开公司,专业做学术研究多好。” 张筱摇摇头:“肯定是有原因的啊,姜总又不是真心喜欢开公司…算了,咱们聊聊别的吧,具体我也不清楚。” … 有着健康肤色的苗族少女穿着传统服饰,正在田野间一边舞蹈一边唱歌,悠扬的歌声与灵动自由的舞姿形成鲜明的对比,远处云层缓缓移动,她像是天地间的精灵一般,露出羞涩的笑容。 随即画面一转,少女一身简洁的运动装扮,正在练舞室随着时尚的音乐舞蹈,伴随着一个狂野甩头,最终停止的动作干净利落,镜头一直静止,十秒后,帅气的表情维持不下去,她捂着嘴弯腰笑了。 一个人身上可以同时拥有两种气质吗?答案是有的,就比如新近走红的沈叮一样,但最吸引人的,还是她笑容里的羞涩与纯粹。 一连三天沈叮都挂在热搜上,姜酒靠在沙发上翻阅了一会儿微博,对这个效果还算满意,这当然不仅仅是营销的作用———雨廷传媒可没那么多资金。 公司要做的仅仅是把沈叮推到台前,具体买账不买账,还是要看观众的选择,姜酒对于营销的看法一向如此,毕竟有曝光才会有流量。 顾延礼打电话过来,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报歉,我前几天出差,没有联系你,今晚八点陪我参加一个晚宴。” 他做决定的时候,向来不问别人的意见,我行我素惯了,自己也觉察不出什么来,姜酒退出通话界面,看了眼屏幕上的日期:“行啊。” 七点钟她到达宴会地点,顾延礼又让她来顶层套房找他,说等一会儿两个人一起下去,姜酒便进去等电梯,‘叮’一声,她抬头才瞅见封沈和个女人在里头。 张筱打过电话来,语气都正式了不少:“姜姜姐…姜总,沈叮到热搜又爆了一个,咱们需不需要趁热打铁做些什么?” “太着急会显得功利心重,先等一等吧,让她在微博再上传一个舞蹈视频就好…评论区回复的勤快一些。”姜酒想了想回复。 等到再抬头时,那电梯早就走了,她心中狐疑,给封沈打电话他也不接,坐上电梯去顶层,她扫了眼走廊最里面,便在心里头打了个呼哨。 人不就在那儿呢吗?男人靠在走廊边吞云吐雾,烟味都从窗户散掉了,寒风嗖嗖的吹,他也不觉得冷,满不在乎的眯着眼,又按了下打火机。 姜酒走过去调侃道:“你女朋友呢?跑得倒挺快。” “在房间里。”封沈抬头打量了她几眼。 “你不是觉得谈恋爱腻腻歪歪的,看着膈应吗?怎么自己也谈起来了?”姜酒无形中松了口气,过去随意拍拍男人的肩膀。 封沈身子僵了僵,慢吞吞道:“自己谈当然不会。” 两个人分开后,他才回到背后的房间里,沙发上坐着刚才那个女子,红裙子衬得皮肤很白,语气也很软萌:“封哥,我去洗澡好不好?” “你走吧。”封沈语气很淡,彷佛面前的美艳女子并不存在。 “约了人家又摆脸色,连手都没牵一下…你是不是不喜欢女人啊?”那女人嘟囔了几句,明显有些不甘心。 “你走不走?”男人冷冷的撇过来。 “走走走,马上走…长得挺帅,怎么脾气这么暴躁哦。” 房门重新关好,封沈才打开手机,地图上绿色的定位标志就停留在他旁边,确切说是旁边的房间。 想起刚刚姜酒发现他有女友时如释重负的样子,他微微牵动了一下唇角,顺便去浴室洗了个澡才出来。 … “今天我会介绍几个生意上的伙伴给你认识,谈吐要大方一些,他们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为难你。” 顾延礼在衣帽间换衣服,他一边说一边走出来,修长的手指扣上白衬衣最上面的扣子,而后对着镜子打好领带。 “你从机场出差回来,就直接来了这里吗?”姜酒坐在椅子上看他。 “来不及回家,就在这里洗漱一下。” 他穿好西装外套,又来看她的衣着:“站起来我看看。” 姜酒便顺从的转了个身,顺手把外头长款大衣脱了挂在椅背上,淡青色的水墨旗袍完美的贴合身段,她又把长发挽起来,露出修长的脖颈来。 都说人靠衣装,但其实衣服也需要人来衬托,陷在女人涟漪的美目中,顾延礼愣了一秒,下意识拽着她的胳膊想要亲吻。 姜酒侧了下脸,很轻巧的躲开了:“快下去吧,要错过时间了。” 顾延礼气息不怎么稳,皱着眉将她拉得更近了一些:“还在生我的气吗?我知道之前是冤枉你了,但我已经道歉…” 他觉得两人除了上次的诬陷事件外,并没有别的矛盾,理所当然的认为姜酒在耍小脾气:但这似乎也挺好的,至少证明她心中在乎他。 顾延礼唇角不自觉带了些笑意,他最近一直都是这样的状态,即便看不到真人,但回想起姜酒和他在一起时的那些微小细节,也会觉得温暖。 所以他从出差的城市匆匆忙忙往回赶,看到她才安心下来。 顾延礼拉着姜酒下楼,给她介绍了几个熟悉的合作伙伴,在人家问起两人是否为男女朋友关系时,他微笑着默认下来,又体贴的拿了一块小巧的水果蛋糕给她。 姜酒没接:“我对芒果过敏。” 两人站在宴会厅的角落,顾延礼嘴巴张了张,稍稍有些尴尬,他把那蛋糕放回去,另外找了话题。 “我已经明确拒绝了裴熙,以后不会再跟她见面…至于雨落的牌位,你如果觉得害怕的话,我会另外腾一幢房子放过去。” “其实不必这样的。”姜酒摇头微笑,她抬起手腕去看手表,红唇微张默默的数数:“五,四,三,二…一。” “你在干什么?”顾延礼莫名有些不安。 “三年前的今天,我们在八点五十五分的时候达成了约定,现在时间到了,顾延礼,今后我们就是陌生人。” “所以你做什么决定,都不必争求我的同意。”姜酒语气平静,看着他的眼神中并没有任何感情的存在。 第11章 真替身 骨头缝都在钻风 顾延礼万万想不到姜酒是真的想分手,他一开始惊讶,过后又觉得生气,好看的薄唇紧抿,第一次被人如此拒绝,他连想都没想,转身大步离开。 姜酒盯着他背影几秒,慢吞吞把视线移开,看到了左前方的两个人,挑挑眉并没有选择回避,而是坦然的举了下手中的酒杯。 裴熙脸上挂着矜持的笑意,右手挽着她父亲的胳膊:“阿酒,好巧啊,是有人带你过来的吗?这宴会门槛很高的。” “很高吗?我一迈就进来了。”姜酒笑了。 裴熙原本想奚落她,如今自己却有些尴尬,咬着牙待要抢白几句,他父亲裴剑川却微笑着打了个圆场:“姜小姐,小女性格急躁,让你见笑了。” 他客气,姜酒就更客气,笑容都加深了一个层次:“哪里急躁?还是裴伯父教得好,好久不见,裴伯父也一点儿都不显老呢。” … 裴熙跟着她父亲进到休息室后,低着头没敢说话,她的性格确实和裴剑川从小的教育有关,被训多了,心思敏感多疑,骨子里就没什么自信。 “知道我为什么不支持你自己开公司吗?”裴剑川翘着腿在沙发上坐下,烟头在指尖燃着,语气嘲讽。 “你连个落难的丫头都比不过,说不过人家,事业上也拼不过,男人还被抢了,整天打扮有什么用?白费了我打拼家业的苦心!” 中年男人吸了口烟,面沉似水的给女儿下命令:“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赢过姜酒,不然就别回家了。”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清脆,裴熙一步一步走着,终于在空无一人的停车场里发泄出来,将手包猛地扔在地上,歇斯底里的踩踏。 她把那包想象成姜酒,做梦都想看到姜酒有一天也能像这样,狼狈肮脏的任人侮辱,却不想自己先崴了脚。 郑子逸开了车门下来,弯下腰想替她查看一下,裴熙不耐烦的挣脱,一瘸一拐自己走了两步,过一会儿猛地回头。 “你好歹以前也是个网红,圈子里人脉还是有的吧?” “有啊,我人脉可多了,人缘也不错…”郑子逸点头。 裴熙不屑的哼了一声,扔过一张卡来:“行了,别废话,这里面的钱你看着用,多给我联系几个营销号,我有料要爆,过程可能比较长,让他们准备好。” 夜色茫茫,郑子逸急忙答应一声,二人上车后,他才问:“小熙,咱们去缤江酒店的套房吧。” 裴熙鼻子里‘嗯’了一声,虽然看不上这男人,但又贪恋他给的温暖,街道上五彩的霓虹灯飞速滑过,她靠在冰冷的车窗上默默流了一会儿泪。 … 姜酒出来后才想起,自己喝了酒不能开车,她靠在墙边等了一会儿,果然见封沈慢悠悠走了出来。 闻见男人身上有酒店沐浴露的味道,她打了个哈欠问:“你女朋友呢?我找不着代驾,顺路搭个车,保证不打扰你俩。” “她不是我女朋友。”封沈看了她一眼,走到车边按了下钥匙:“所以不打扰,坐吧。” 姜酒‘啧’一声,看着他的眼神不大友善:“不是你女朋友,你跟人家来酒店?刚刚看着挺亲密的,怎么翻脸不认人?” “你情我愿的事情,我又没伤害谁,成年人不都这样?”封沈吊儿郎当的笑了笑,弯腰开了副驾的门:“再说了,我又不跟你约,你怕什么?” 姜酒现在看他哪儿哪儿都不顺眼,撇撇嘴坐上车:“幸好你看不上我,我最讨厌花心的男人。” 车子还没来得及开暖风,她抱着肩膀把大衣裹紧,又说:“我刚刚跟顾延礼分手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今她跟封沈说话时警惕心少了很多,很自然的就把心事讲给男人听:“即便长相再相似,他都不是那个人…我以前是病急乱投医了,现在想想真愚蠢。” “你到现在还忘不了顾延霆?”前方有车子超过,尾灯照射过来,封沈的眸子里有一瞬闪过光辉,随即暗淡下去。 姜酒觉得自己有些醉了,她用手指抹了下眼角,喃喃道:“第一次遇见顾延霆的时候,也是这么个寒冷的晚上,我站在桥上,莫名其妙就想知道下头的河水到底有多深。” “他把大衣给我御寒,上头有股柚子皮的味道,闻着就能想到柚子果肉的那种苦酸苦酸的涩感,他说他是附近岗亭的保安,生硬的跟我聊天,整整陪我站了三个小时,其实我知道他在骗人,哪儿有那么帅的保安…” “那个人对我来说,就是冬日里的太阳,失去他以后,我骨头缝都在钻风,封沈,这种感觉你根本理解不了。” “我可以给你的房子装很多暖气,在你身上贴满暖宝宝,可以让你穿上厚厚的衣服,也可以用我的身体替你遮风,其实取暖的方式有很多种,只是你不选择而已,小酒,你有没有发现,其实我跟顾延霆长得也挺像?” 车子静静停在路边,说最后一句话时,封沈似乎轻轻叹了口气。 姜酒却以为他在开玩笑:“少来,我不需要你这个花心渣男的可怜。” 她觉得面颊冰凉一片,却记不起是什么时候流了眼泪,满不在乎的探身去驾驶座那边取纸巾,耳侧的长发划过男人的下巴。 下一秒被他掐着胳膊拽住:“小心点儿,我好歹也是个男人。” 二人对视片刻,封沈又将她放开,取了面巾盒子随意的掷在她腿上,他懒洋洋笑道:“我开玩笑呢,看看你那狼狈的样子,为了个男人哭哭啼啼,都不觉得丢脸吗?” … 顾延礼晚上一直没睡好,香薰蜡烛的蜡油像是眼泪似的聚集在盒子中,房子里薰衣草的味道呛得熏人。 他光着脚下来,把那燃尽了的助眠香薰扔到窗外,一瞬间明白过来,之前这东西之所以管用,是因为姜酒在。 第二天秘书打来电话,说老爷子忽然要开股东大会,他就知道没好事,果然刚一进门就看见顾莲白那张虚伪的脸。 少年穿着一身正式的西装,身材修长,面颊清秀,神情看起来还有一丝丝羞涩,正在跟股东们微笑着攀谈。 有顾老爷子在,顾延礼也不好发作,过去弯腰给老人问声好,压低声音问:“我又怎么让您不满了?您明说行吗。” 老爷子咳嗽一声:“你平时表现倒挺好,只是对你弟弟太自私了些,我这次把股份分给他百分之十,就是让他有些底气,免得以后被你排挤。” 顾延礼简直无话可说:“他才多大点儿?他有管理公司的经验吗?他…” 话音未落,旁边顾莲白走了过来,语气谦逊:“延礼哥,我经验确实不多,所以希望你多教教我…我一定老老实实听哥的话,你打我骂我都没关系,我这人忍耐力很强的,只要咱们兄弟能和睦相处。” 顾老爷子十分欣慰:“看看莲白多懂事,这孩子就是太善良了,才总是被你欺负。” 顾延礼铁青着脸没回复,这场会议本身就是为了给他一个下马威,他全程都没怎么讲话,靠在椅背上扫了眼顾莲白。 少年正百无聊赖的摆弄手机,全面屏手机上的壁纸背景是红色的,画了一个长发女人的侧脸,纤细的肩膀上停着一只紫色蝴蝶。 顾延礼眸光停顿了一下,这次是真真正正的暴怒,他强忍着等到会议结束后,大步过去把顾莲白堵在走廊拐角。 “你这次盯上了姜酒是不是?顾莲白,你有什么损招冲我来就行,敢招惹我的女人,我会让你死得很惨!” 男人的话语并不全是威胁,大手抓着顾莲白的领口,险些就要把他勒死,但如此紧要的关头,少年却仍是满不在乎的。 慢悠悠的一根一根掰开顾延礼的手指,他将自己解救了出来,咳嗽两声按亮手机屏幕:“延礼哥是看到这个手机墙纸,才会如此暴怒吧?” 这么说着,他挑挑眉笑了:“但你没发现吗?我画上的人并不是姜酒,她眉角上有一颗红痣,明明是你的初恋周雨落啊。” 顾莲白故意将那壁纸放大,举到面前让他细看,顾延礼抿了下唇,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如被雷击一般,内心震颤着茫然不知所措。 “这样看的话,延礼哥你确实跟延霆哥长得很像呢。”顾莲白话里有话,笑着整理了一下领带,脚步轻松的离开了。 … 而就在距离b市千里之外的某个山区,高大的男人正在山路上跑步,严寒的天气中,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t恤,细小的雾气从他周围升腾起来,他满不在乎撩着上衣擦了下额头的汗水,后背上贯穿了一道狰狞的伤疤。 第12章 真替身 隐约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姜酒开完会出来,发现顾延礼在地下车库等他,男人站在车边雕像似的一动不动,侧脸的鼻梁骨线条优秀,薄唇抿着,看得出心情不好。 他冲着她大步走过来,一出声气势却消减了大半:“三天了,你一直都没来找我,所以我就过来了。” 姜酒随手抛了下车钥匙,语气懒散:“我们都分手了,说好以后就是陌生人,我为什么要来找你?” “没说好,我没有同意。”顾延礼顿了顿才又说:“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我吗?分手也是因为我不够重视你…别闹了好吗?我以后会改正。” 他以为这样的态度已经很谦卑,姜酒却不屑一顾,甚至懒得多废话:“让让行吗?我要走了。” 顾延礼还是不甘心,后头却又有人走过来,封沈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顾总好兴致啊,居然亲自来到了这个小破公司。” “你怎么在这儿?”顾延礼问他。 “我们是青梅竹马啊,形影不离不是应该的么?”封沈笑着看他。 “我查过你们的关系,你不用在这里故意说谎。”顾延礼很反感他的语气,逼近一步目光凌厉:“还有,我心情很不好,不要随便惹我。” 两个男人之前气氛紧张,却都不愿意在姜酒面前大打出手,那边二手越野车已经慢悠悠开了过来。 封沈摆摆手:“顾总,我先不奉陪了,而且咱俩是合作关系,你给钱,我帮你找人,互相平等,你不必用那么高高在上的语气跟我说话。” 他上车后,姜酒皱着眉往后视镜扫了一眼:“你为什么总跟顾延礼过不去?” 封沈把安全带扣上:“估计是穷苦劳动人民出身吧,我就是看不惯那种高傲的人,好像他比别人都高贵似的。” 姜酒便有些无奈,她虽然跟顾延礼分手了,但也了解他的性格,知道这人心眼并不坏,少不得又跟封沈解释了几句。 想不到男人目光忽然阴沉,看着她慢慢逼近过来,姜酒下意识侧了下脸,下一秒又见封沈的大手拉着她的安全带,往下拽了一截。 他淡淡说道:“你没系好,我替你调整一下长度。” “你有毛病吧?”姜酒心里不爽,皱着眉骂他:“好好地车非往马路牙子上撞,撞坏了就天天坐我的车,当我是你免费司机啊?” 脑袋瓜被男人的大手按住,修长的手指收起来,封沈把她的脸转回去:“好好开车,你要是再撞车了,咱俩就天天打滴滴吧。” … 前头的车子渐渐驶出地库,想也能想到车内二人欢快聊天的场景,顾延礼一拳砸在车门上,吓得前座的秘书和司机一个激灵。 拿了免洗消毒液擦了擦手,顾延礼才听那秘书战战兢兢提醒道:“顾总,您有一封信邮件过来了,是那个叫封沈的人发来的。” 顾延礼强忍着脾气打开ipad,才发现那邮件里有一张模糊的照片,照片底下还写着一个地址,正是顾延霆当初出事那个山区的邻省,两个地方距离也不算远,但需要跨过一座大山。 “这次咱们真的找对了人,真叫他把延霆少爷找到了!”秘书跟了顾延礼很多年,由衷的替他高兴:“我立刻替您订票,咱们…” “订票做什么?”冷不防顾延礼打断了他的话。 秘书愣了愣:“去接延霆少爷回来啊,您不是一直在辛辛苦苦找他吗?” 目光在男子的照片上停留了片刻,顾延礼才指了指后面的那一行字,长腿随意交叠着,他冷淡的撇了撇嘴。 “顾延霆不是已经失忆了吗?那就让他安安心心在山村待一辈子好了,给封沈把酬金打过去,交代他派人把那村子守着,务必让我哥别再出来。” 秘书连连答应着不敢多说,顾延礼盯着屏幕上那个‘霆’字,眉头仍未舒展,看着停车场雨廷传媒的指示牌,隐约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他并不傻,封沈和顾莲白再三暗示着什么,语气又十足的嘲讽,一定是知道某些他不清楚的事实… 手指敲击了几下扶手,顾延礼沉思一会儿才说:“找人盯着姜酒和封沈,看看两个人是不是在同居,拍照给我反馈。” … 姜酒接到电话后便赶了过去,天还没黑,又是闹市区,所以她没怎么害怕,远远的抱着胳膊,看少年被几个流里流气的非主流围在中间。 估计是双方有什么冲突,顾莲白白皙的额头上开了道口子,正在缓缓地渗血,鲜红的颜色倒给他的面容更添了几分妖异。 双方起先还算平和,结果顾莲白不知说了句什么,那帮少年忽然一涌而上,将他猛地踹倒在地上,眼看就要大打出手。 姜酒看到事情不对,才随手拿出手机,进入了录音播放界面。 若隐若无的警笛声响起,人群作鸟兽散,僻静的胡同内,片刻便只留下顾莲白一人,满不在乎拍拍衣服上的泥土,他仰着头靠在墙上,笑容愉悦。 “姐姐,你来了吗?” “你有病啊。”姜酒走出来居高临下看着他,蹙着眉非常不耐烦:“特地打电话叫我过来,就是为了演这么一出戏给我看,目的是什么?” 她用了些心思试图理解少年的想法,接着说道:“难道想测试我有没有爱心?你应该正处于青春叛逆期,多少有些中二病,要不要姐姐领你去心理诊所看看?” “姐姐,我早成年了。”顾莲白眨眨眼睛:“而且你能来,就说明我的测试有效果。” 少年的皮肤在日光下几乎白的透明,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站起身慢慢走到姜酒身边,他的身高略矮些,但也有一米七六,刚刚比她高半个头。 两个人距离越来越近,见女人仍旧没有回避的意思,顾莲白眯了下眼睛,故意低下头去,额头忽然疼了一下,却是姜酒伸手按在他的伤口处。 白白勾引了半天,人家根本就没注意到,反而奇怪的问:“血都快流到眼睛里了,你都没感觉啊?” 顾莲白破天荒有些泄气,懒洋洋道:“有感觉,但我自己又看不到。” “旁边有个诊所,你去看病吧。”姜酒拿出湿巾擦了擦手,注意到旁边有个卖烤玉米的摊子,扭着头盯了半天。 “我不去诊所,姐姐你帮我处理一下就好。”顾莲白重复了两遍,见她心不在焉,脸色渐渐有些不好了。 … 姜酒买了碘酒和纱布创可贴回来,顾莲白正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坐姿规规矩矩,看着还挺纯良无害。 她在纱布上倒了碘酒,没着急给他消毒,先问:“顾白莲,你是怎么知道我电话的?” “封沈哥给的。”顾莲白挑挑眉。 “你俩又是怎么认识的?”姜酒简直头疼。 她说话的时候,手拿着纱布一直晃荡,冷不防被少年抓着手腕按在他额头上,那纱布倒了很多碘酒,他也不觉得疼,反倒加重了力气。 富人家的孩子一般脾气都有点儿怪,得到的多,失去的也多,姜酒勉强算是感同身受,叹了口气道:“小孩儿,你要是觉得不开心,可以打电话找我聊聊的,我暂时先不拉黑你的号码…没必要每次都用自虐的方式让自己清醒。” “但我喜欢疼痛的感觉啊。”顾莲白的手掌很凉,慢慢放开她的手腕后,他弯了下唇角:“姐姐,我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你了,你确实很有魅力,以后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开口啊。” 少年说话云里雾里,俯身取创口贴的时候,语气又有些不悦:“还有,下次不要把沐浴露借给别人。 … 封沈咣咣咣第三次敲门,姜酒开门后直接把拖鞋甩了出去:“你是不是想被我直接从楼上扔下去?!” “小酒乖啊,等哥洗完澡再让你扔。”封沈笑眯眯的:“借你沐浴露用用,我又忘记买了。” 姜酒都无奈了,侧开身让他进去:“还要什么,一起拿走。” 这人自从住到楼上后,一晚上要来打扰她无数次,姜酒虽然觉得烦,但渐渐也就适应了,她到了晚上总会胡思乱想,有时候情绪忽然不对劲,让他这么一打岔倒也混过去了,凑合着能挨到第二天太阳升起。 对面那幢楼没有住人,所有窗口都黑漆漆的,只有九楼的一扇窗户后忽然有一瞬闪出亮光,封沈反应很快,大手掐着她胳膊把她逼到墙边。 男人身上的热度隐约传来,他的身材很好,姜酒一抬头就能看清那t恤下头腹肌的轮廓,她往后靠了靠,皱眉问:“你干嘛?” “顾延礼派人来偷拍咱们。”封沈随手扔了手中的打火机过去,把大灯的开关砸得关掉了,这才把她放开。 对面楼上偷拍的人似乎并没有发现不对劲,又按了两下快门。 “咱们现在在死角上,那人暂时拍不到。”封沈转头观察几秒,忽然征求她的意见:“需要我帮忙吗?只要让顾延礼死心了,他就不会再来烦你。” 四周昏暗一片,姜酒摇摇头:“算了吧,他要拍就让他拍,我把窗帘拉上就好。” 她很讨厌这种压抑的黑夜,只想快些把灯打开,回头时才看见封沈神情不对,男人从手机上抬起头来:“小酒,你这些天先不要上网了。” 第13章 真替身 有个人在等着我 姜酒只一看封沈的表情就知道有情况,她表情很平静,皱着眉问:“网上有什么关于我的传闻吗?让我猜猜…是有关于我爸爸的吧?” “你倒是什么都能猜到。”封沈叹了口气坐下来,知道瞒不过她:“最近沈叮不是走红了吗?有人便扒出了她背后的公司,把你资料发网上了。” “他们爆料你是姜友成女儿,说你爸爸贪了公司三亿多被抓在牢里,留下烂尾楼害人无数,称你为老赖之女,网友都在义愤填膺的喊你赔钱。” 他已经尽量说得轻描淡写,姜酒由此也能想象出,网络上舆论已经发酵到了什么地步,她才短短两小时没看手机,这传播速度也太快了些。 冷着脸拿出手机来,她静静地翻阅了一会儿,手机里叮叮当当提示不断,大多是微博发来的私信和留言。 姜酒打开一张图片给封沈展示:“有人替我把遗照都p好了,还让我马上去死,祖宗十八代都给我骂了个遍。” 黑白照片上女子嘴角流血,额头上被画了大大的叉,看着分外狰狞,封沈一把夺走手机替她删了:“我会想办法解决,先带你去安全的地方躲着。” 姜酒笑了一下:“我私人微博和手机号码都被曝光了,辱骂源源不断进来,能删得光吗?不用白费力气。” 拿了取卡针将手机卡取出来扔掉,姜酒出了会儿神:“不过他们说得也没错,我爸爸的确坐牢了啊。” “你跟你爸妈关系又不好,上学的费用都是自己打工挣的,什么时候花过他们一分钱?” “那也不行,毕竟有血缘的关系。”姜酒说完这句后,才看见封沈神情不悦,她才摇摇手解释:“我不是自暴自弃,只是早有这个准备。” “你知道是谁在幕后指使吗?”封沈问她。 “知道我是姜友成女儿的人不多,裴熙就是一个,她手上好容易握了这么个把柄,一定是酝酿了很久,才舍得发了出来。” … 姜酒没有听封沈的话出去躲躲,她照旧住在烂尾楼里,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所有下属都在欲言又止看着她。 这其中就张筱一个人了解内情,挥着手把众人都赶回去工作,才气愤的说道:“姜姜酒,网上那些人完全就是血口喷人,你要是真想推卸责任,还用得着这么省吃俭用吗?” 姜酒还得反过来安慰她,说舆论的力量向来如此,被夹裹在其中的人已然被煽动了情绪,自然没什么独立思考能力。 张筱红着眼睛又问:“那咱们要拿出一个澄清方案,不能白白被冤枉了。” “这个先别急,等过几天大家冷静冷静再说。”姜酒摇头:“先处理一下解约的事情吧,这个比较重要。” 张筱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接了几个电话后才白了脸:“这怎么办啊,好几个网红都要解约,当初咱们好不容易才培养起来的…” “都同意就行,让他们付违约金,趁这个机会好好清理一下门户。”姜酒撂下这句话后,进办公室把门关好。” 她虽然表面镇定,但心绪也是乱的,泡了杯茶靠在椅背上慢慢沉思了一会儿,这才把之后的应对策略整理出来。 谁知情况赶不上变化:到中午的时候,忽然所有关于她的爆料和讨论全部消失了,干干净净的,彷佛这些消息从未存在过。 姜酒拿出封沈给她的备用号码,拨打他的电话:“你用手段把我的热搜撤下来了吗?” “没有,我这不听你吩咐,正替你盯着裴熙呢吗?”封沈那边背景嘈杂,似乎正在一个商场里,他声音警惕起来:“你怎么样,没出事吧?” “没有,先不跟你聊了。”姜酒刚放下电话,张筱敲着门跑进来,语气兴奋:“姜姜姐,热搜没有了,咱们得救了!” 她话音未落,才发现姜酒脸色前所未有的阴郁,顿时愣在那里。 “筱筱,咱们公司可能待不了人了,你通知大家都回家吧,事情解决前不要过来。”姜酒用手撑着额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能够在一年的时间内成功运作起一个传媒公司,对于网络情势的敏感度可见一斑,所以这次的预测也依旧精准。 下午四点开始,有关于她的话题热度开始飞速上涨,平台方越是删除屏蔽,大家就越认定这其中有猫腻,人人都有叛逆心,更何况这个‘老赖之女’的词条本身就能充分调动起大家的愤怒。 姜酒是谁,姜酒有什么背景,姜酒到底拿走了多少他爸爸的公司贪污款,姜酒… 三四个词条被顶上来,这两个字被屏蔽后,便用符号和各种谐音代替,一时间她的形象被塑造成了十恶不赦的妖女。 这已经不是营销能够办到的事情了,而是那次撤热搜事件的反弹效应,姜酒站在自家窗边拿着望远镜往外看,空无一人的公司大楼已经被愤怒群众包围,大门被泼上了鲜红的油漆。 雨廷传媒的牌子当初是她亲手书写,又亲手挂上去的,如今那两个字被红漆覆盖,再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张筱,从现在开始,你按照我的吩咐办事。”放下望远镜后,姜酒打了个电话,外头夕阳渐渐落幕,她的身姿笔直,清冷的面颊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 白色的宣纸上龙飞凤舞写着一个大大的‘霆’字,男人放下毛笔,看着窗外皑皑的白雪长久的沉思着。 “阿亮,你在干什么?”一对老夫妻推开门走进来,颤颤巍巍端了碗甜汤放在土炕桌上,老太太小心翼翼的问。 “我的名字中有这个字。”男人回过神来,看着那碗汤,很有礼貌的道谢:“谢谢伯父伯母。” “阿亮啊,你是我们的儿子,为什么要这么生疏的叫我们?!”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愣了一下,显得有些伤心。 老爷子也在帮腔:“是啊,你是我们的儿子,叫杨平亮,五年前在山里砍柴摔伤了,我们救你回来后,你就记不轻以前的事情…你娘因为你天天哭,你不能不孝呐!” 面对着两位老人声情并茂的讲述,男人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无奈,他生着一双好看的双眸,目光平和却又能看透人心。 “我很谢谢您二老对我的救命之恩,也谢谢收留我五年,但这样的谎言以后请不要再讲,我是出于礼貌才没有一一指出破绽。” 终究是觉得心虚,这次两个老人没再辩解,只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孩子啊,那你以后还会住在这里,帮我们干农活吗?” “我应该已经知道自己来自哪个城市了,只是需要最后确认一下,所以很抱歉,我可能待不了多长时间。” 男人眉目英挺,说这话时,他转了一下右手无名指上那枚清澈剔透的玉戒,语气柔和了些:“虽然还没记起来,但我知道,有个人在等着我。” 第14章 真替身 都在阻止一个人的归来 晚上六点五十分,太阳正式落幕,泼油漆的人都散了,姜酒盘腿坐在窗边,拿着一罐啤酒有一搭没一搭的喝,楼下驶来一辆车子,两排车灯将前路照得通明,她看了眼那熟悉的车型,眯了下眼睛。 姜酒不愿意让顾延礼来家里,她披了件外套下楼见他,依旧是西装革履的打扮,男人外面的羊毛大衣熨烫笔挺,皮质的黑色手套把细白的指尖遮住,整个人几乎和暗夜融合在一起。 “你怎么还是穿这么少?”他看起来很不满,皱着眉头问。 “热搜是你让压的吧?我问过了所有人,也只有你能做出这种事来。”姜酒没回答他的问题,挑挑眉反问。 “我知道你是被冤枉你的,舆论虽然有所反弹,但我有办法解决,你先别着急…”顾延礼本意是想安慰她的。 女人嘛,都是需要哄,他也是最近才听到这个概念,以前养尊处优惯了,从不习惯低头去安慰别人,但为了姜酒,他愿意试一试。 只有失去后才懂得珍惜,顾延礼回想过去,觉得自己某些行为举止是过分的,姜酒很爱他,但付出了太多没有回报,所以心灰意冷。 如果他现在反馈回去一些爱意,是不是就能把她的心捂暖? 但他设想了很多种情形,却万万想不到姜酒会丝毫不领情,女人瞪着他,语气中都透着不耐烦。 “顾延礼,你管闲事前,能不能先征求一下别人的同意?为什么要一直这样我行我素?!” “你接受了别人的帮助,不应该先说感谢吗?”顾延礼抿了下唇,已经在极力压抑情绪:“我为了帮你动用了很多关系。” 两个人各说各的,互相都不理解对方的想法,气氛一时有些僵持,背后却忽然有手电筒的光亮闪过来,吵吵嚷嚷人声嘈杂。 那帮泼油漆的人根本没走,其中又混了几个记者,拿着摄像机刚吃完饭,这会儿返回来,正好看见有人,便都冲了过来。 本意是想逮个烂尾楼居民采访的,但有人认出了姜酒,一下子激动起来,口口声声喊着老赖之女,想把她堵住。 一盒打包的剩菜摔过来时,顾延礼下意识挡在了姜酒前头,只听啪嗒一声响,饭盒的盖子开了,剩菜溅得到处都是,他干净的大衣完全被毁了,滴滴答答往下流汤。 脑袋被男人的大手护着,姜酒缩在他怀里完好无损,人却微微愣了一下,下一秒又被他拉着往楼门里跑,因为有单元门隔着,那帮人才没有追进来。 … 姜酒去浴室拿了毛巾递过来,看到男人将大衣远远的丢在阳台上,她在旁边问了一句:“你的秘书还在楼下吧?叫他联系人跟那几个记者商谈一下,千万别让他们把照片传播出去。” 顾延礼把西装外套也脱了,单手解开领带,他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白皙的脸颊上形成一道阴影:“你不是不让我压热搜么?” “我是让你别压有关于我的热搜,但那些照片里面有你啊?一旦被传到网上,你的身份很快就会被扒出来!” 姜酒看了他一眼,也真的是和尚不急太监急,她直接打电话给封沈,让他务必处理了一下这件事情。 那边答应下来后,又问:“你现在在家里是吧,和顾延礼在一起?” “是啊,楼下那帮人一直堵着,估计今晚他没办法离开了。”姜酒还要再说几句,那边已经挂断电话。 顾延礼无声无息站在她背后:“我的身上全是那盒饭的味道。” 他在浴室足足洗了二十多分钟才出来,湿着头发又跟她要消毒手喷,说刚刚手接触过那脏污的大衣,心里别扭得厉害。 这完全是一种洁癖的表现了,瞧见男人皱着眉头一脸郁闷的样子,姜酒就有些想笑,拿过来给他手上喷了点儿,很自然的接过毛巾,给他擦头发。 这些事情她以前都做习惯了,踮起脚才反应过来,又把毛巾扔回去:“你自己擦吧。” 顾延礼刚刚舒缓的表情眼下又冰冷起来,他把毛巾随随便便搭在头上,转头打量了几眼:“你就住在这种地方吗?” “你要是嫌弃这地方,就赶快打电话叫救兵,把楼下那帮人弄走了,自然就可以离开这儿。”姜酒懒洋洋的回复。 她要处理的事情还很多,进里屋用电脑开视频会议,张筱那张脸出现在屏幕上,紧张兮兮的表示:“姜总,你要找的人我都找到了,他们答应做澄清视频。” “好,辛苦了。”姜酒点头,她出来的时候顾延礼还在,男人坐在沙发上,正低着把茶几上杂乱的文件摆放整齐。 因为强迫症的原因,莫名让这位尊贵的大少爷变得有一丝丝贤惠?两个人自分手以来第一次如此和谐相处,姜酒靠在门边一时没有说话。 她过一会儿才问:“你不走吗?” “是你让我不要用外力干涉这件事情的,所以我如你所愿。”顾延礼把最后一摞文件摆整齐,语气严肃:“我无处可去,只能留下。” 他的目光看向对面的楼层,又想起了什么:“之前封沈晚上来找你借东西,你不也开门了吗?” 他这话莫名有些质问的意思,姜酒满不在乎的回复:“是啊,他是我朋友,我们已经分手,这些轮不到你管。” “我们没有分手,我没同意。”顾延礼说。 他的语气有些落寞,又看姜酒一时没有反驳,便慢慢走近她想要低头亲吻,门铃不合适应的响起来。 … 姜酒开门后才看见封沈站在外头,他手上拎着些外卖,脑袋上戴着顶黑色的鸭舌帽,帽檐低低的遮了半个脸颊,显得有些神秘。 “你怎么进来的?”姜酒好奇。 “我出示了购房证明,表示我是这里的居民,那些人才放我进来,又问了很多问题,那几个记者真讨厌。” 封沈不耐烦的皱着眉头,他走进来后就要关门,冷不防又被人用脚拦住。 少年顺手摘了耳机,语气委屈:“封哥,我拿你当好兄弟的,你怎么能故意针对我,想把我关在门外呢?” “顾白莲?”姜酒下意识脱口而出。 顾莲白弯着唇角跟她打招呼:“姐姐好,你能不能不要再叫我外号?” 姜酒有些后悔放这些人进来:“你俩怎么会一起过来?” “楼下偶然碰到的,我对计算机还算精通,想着能帮到姐姐的忙,就过来了。”顾莲白笑着回复。 “是在楼下遇见的,这小子死活要上来。”封沈一把摘了帽子,情绪很不好,尤其在看到沙发上悠闲坐着的男人时。 … 茶几上放着金拱门的外卖,炸鸡翅金黄酥脆,因为是刚买的,外皮一点儿都没打蔫儿,姜酒一天没好好吃东西,本来是很饿的,看看左右三个沉默对视都男人,她又觉得没胃口了。 顾延礼白衬衫的袖口卷起半截,坐姿笔直:“怎么买这种垃圾食品?一点营养都没有。” 封沈眼皮子都没撩,捡了个汉堡给姜酒放在面前:“营养不营养的先放一边儿,偶尔吃几顿又没什么,关键是小酒喜欢啊。” 他特地加重了‘喜欢’这个词,又讽刺道:“难道顾总连交往三年前女友的喜好都不清楚吗?看来你们的感情不怎么好啊。” 顾莲白适时补充:“延礼哥这人确实比较自我,很少关心别人。” 顾延礼尤其看不惯他,冷着脸刚要说话,姜酒‘啪’一声拍了下桌子,端着汉堡和可乐去里屋关起门吃饭去了。 她本来就心乱的厉害,自然不想理会这几个人之间的争锋相对,但楼底下的一群人死活不走,只好先这么僵持着。 晚间电源也被人掐了,房间里黑漆漆的,封沈和顾莲白也没走,三个男人待在一间卧室里,各自占据了一张椅子,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杨家村那边有什么异常吗?”顾延礼看了眼封沈。 “没有,我一直让人盯着。” 顾白莲一直戴着耳机听歌,这会儿摘下轻笑一声:“你们是在讨论延霆哥吗?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 “你什么意思?”顾延礼有些警觉。 黑暗中少年换了个姿势,衣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字面上的意思…不过这么看来,我们三个现在倒有了一个共同点:都在想方设法阻止一个人的归来。” “你到底在哪什么哑谜?有什么话直说!”顾延礼终于忍无可忍。 顾莲白‘嘘’了一声:“延礼哥,镇静,小心把姐姐吵醒。” … 千里之外的杨家村,家家户户都已经睡下,静夜中只偶尔能听到几声犬鸣,五个黑衣人被捆着扔在小树林里。 高大的男人弯腰从他们口袋中拿出手机和钱包,一一翻看,良久才慢悠悠开口:“你们分别受雇于两拨人,但目的是相同的,都是为了阻止我离开杨家村,这又是为什么?” 他的右腿受过伤,五年来一直在复建中,如今虽然行动如常,但受了风还是会疼,他左右活动了一下,弯腰继续在这些人身上翻找。 将那些机票,购物小票,银行卡放在地上,皱着眉慢慢推理:“你们都来自b市,雇佣你们的人虽没有留下具体信息,但酬金给的很高,如此花费并不是普通人家能承担起的,有继承纠纷的财团家族最有可能。” “b市有名望的家族很多,但慢慢梳理还是能找出来的…我名字中有霆,五年前摔下山崖失忆,而顾家正好有一个人也在这时失踪。” “如果没猜错的话,我的名字叫顾延霆是吧?”男人这么说着的时候,低头慢慢巡视过去,果然在几个黑衣人震惊的眼神中找到了答案。 第15章 真替身 我会对她一见钟情 姜酒晚上没睡好,半梦半醒间,她一直觉得冷,整个身子非常沉重,重到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似的,但明明意识已经渐渐清醒了过来。 这种无力感很像她在生活中所感受到的,张筱常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是‘姜姜姐你太厉害了,姜姜姐你是我的榜样’,小姑娘好像把她当成了刀枪不入的铁人,但谁不是用坚硬的外壳包了颗柔软的心? 你明知道明天并不会更好过,但也要坚持着等待太阳的下一次升起,白天起码是能看到些渺茫希望的,四处都是一片明亮,黑暗的怪兽暂时散退。 她叼着牙刷在卫生间发呆,恍惚记起昨晚应该是梦到了顾延霆,男人依旧用那双漂亮的眼眸注视着她,眼神平和温暖,他轻轻抱着她,说:“酒酒,你过得好吗?” 我过得不好,没有你的日子,我怎么可能过得好?电动牙刷忽然嗡嗡的运作起来,姜酒这才回神,她的手指握得太紧,身体不受大脑控制,情绪镇定后才能慢慢松开。 客厅内忽然传来声响,她走出去,人有点儿懵:“你们为什么在这儿?” “小酒。” “阿酒。” 两个男人几乎是同时出声,封沈手拿着一个锅铲,顾延礼垫着纸巾捏着一颗鸡蛋,互相盯着对方都是满眼的嫌弃。 “你们居然还没走?”姜酒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唱哪出戏?” 眼前这两位可一点儿都看不出会做家务的样子,要说拆家还差不多,顾延礼闹别扭似的把那鸡蛋放下,语气冷冰冰:“给你做早餐啊。” 封沈笑眯眯的:“顾总这是有了危机感,怕我太体贴,把你勾了去。” “你要是脑子有问题,我可以免费帮你治。”顾延礼压着火气逼近一步,想打人的瞬间又收回拳头,就像是酒醉初醒的人一般,一瞬间茫然起来。 他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贱得慌,从昨天到现在也不知道都做了些什么,先是大费周折找关系压热搜,大晚上又跑过来替人家挡着示威人群的盒饭攻击,然后莫名其妙在这烂尾楼里住了一晚。 这里面哪一件事搁以前他都不会干,现在却做得自然无比,甚至跟另一个男人争风吃醋:事情正朝着他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顾延礼内心的理智提醒他快点离开,脚步却并未移动,外头又有人敲门,姜酒过去打开,张筱蹑手蹑脚钻进来。 看到两个男人时,张筱有点儿愣,随即又喜笑颜开对着封沈叫了句‘姐夫’,笑嘻嘻向男人打听,问他手机屏保上的那条缅甸蟒现在怎么样了。 封沈也乐得跟她搭话,懒洋洋表示,现在就可以跟他上楼探望一下那条大蛇,又说是你姜姜姐送得礼物,当然会用心饲养。 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见过了,相处还挺融洽的。 顾延礼连张筱是谁都不清楚,他只看着眼前这画面扎眼,彷佛他被排挤在外似的,其余三人才是其乐融融的一个团体。 英俊的男人从头到脚都冻成了冰块,咳嗽一声问道:“你是阿酒的助理吗?自己老板现在处境危急,你还有心思跟别人聊天?” 他的气场太足,张筱顿时被吓得不敢吱声,顾延礼这才满意,耳边似乎吹过一阵穿堂风,他转头再看,姜酒开了门,举起手招了招。 女人言简意赅说道:“除了张筱,都出去。” … 姜酒在客厅茶几上发现了两个u盘,其中一个是封沈留下的,里面放着裴熙郑子逸和营销公司负责人接触的照片,另一个没注名的拷贝了裴熙手机和私人电脑内所有的内容,这个是值得细细来研究的。 姜酒想起昨晚顾莲白说他精通电脑的那些话,倒有些惊讶起来,这哪里是精通啊?分明是黑客才有的技术。 她到现在才觉得这少年深不可测,小小年纪手段却很老辣,其实这也正常,富人家的孩子,没点儿防身手段还真混不下去。 她拒绝了所有人的帮助,下午三点在雨廷传媒公司内举行了一场小型发布会,持有记者证就可以进入,全程开放录像。 因为这个事件已经形成了一定社会影响,所以有两家本市的电视台是全程直播的状态,观看人数一度高达百万。 姜酒穿了身得体的黑色套装,大大方方站在中央,任由闪光灯在脸上闪来闪去:“大家好,我是姜酒。” 她的语调清晰,不徐不缓,倒像是在做一场演讲:“首先很抱歉,因为我的一些传闻占用了公共资源,为了避免事情继续传播扩散下去,我才决定出面澄清,希望大家在我的讲述过后,再做出自己的判断。” 她深深的鞠躬下去,良久才直起腰来,打开了大屏幕,在场的记者谁都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一场漫长的讲述。 照片上小女孩的照片无忧无虑,站在乡间的田地上,脸颊沾着泥巴,而后在这相似的场景中,她的年纪一点点变大,衣着朴素,目光逐渐坚定。 之后的照片背景便换成了城市,长大后的女孩开始在一间间餐厅,便利店打工,身段逐渐抽条,亭亭玉立,素面朝天的样子,依旧没什么名贵的衣服。 “现在网络对我的指责一共分了三部分,这是我对第一部 分的解答:我和父母关系不好,也从未用他们的钱财享受,所以并不是什么富家小姐,学费和生活费都是自己打工挣来的。” 姜酒接着说下去:“至于第二部 分的指责,我父亲姜友成确实在坐牢,他卷走公司三亿资产属实,留下烂尾楼也属实,眼下资金的下落成谜,具体结果出来后,我会向大家如实汇报。” “然后是第三部 分———”她深深吸了口气:“我并没有推卸过责任,自从一年前我父亲坐牢,公司破产之后,我就在积极协商处理烂尾楼的事情,我本人就住在这栋楼里,也把几乎所有收入都投入到重建中,目前已经替大家通了水电…” 姜酒本身是想放视频的,她之前已经让张筱去征求了楼里居民的同意,请大家帮她拍一个澄清的小短片,但她抬头看向门外时,却微微愣住。 烂尾楼里一百多户居民全部都来了,这其中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刚下学的中学生,还有抱着孩子的母亲,唯一相同的是,大家眼里都透着关心。 … 电脑中的直播仍旧在播放,顾延礼靠在椅背上看着,他发现自己脑海中对这个女人的过去有了更为鲜活的认知。 他以前从未关心过姜酒,到后来想了解她时又没了机会,派人调查过之后,纸质材料终究是冷冰冰的,他翻了两页也就放下了。 隐私被事无巨细曝光上网,照片被p成遗照疯传,铺天盖地的恶评下,整个人都遭到了社会性死亡,换成任何一个人都是惶恐不安的。 但他偏偏没有从姜酒脸上看到这种表情,她顶多是有些迷茫,但眼中随即又升起更坚定的信念,就如此刻一样,孤身一人站在台上面对大大小小的镜头,像个冲锋陷阵的战士。 她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同时也是最冒险的方式,将自己彻底暴露于大众面前,行为艺术般一点点剖析自己,接受大众的审判。 但好在她胜利了,网络舆论一瞬间翻转过来,直播现场的视频被不停转载传播,比起在网上轻飘飘发表一篇澄清微博,这种招摇的直播效果无疑是更好的。 与此同时,另一个有关于姜酒的视频也在悄悄传播,拍摄时间在一年前,摇晃的镜头下,女人低头保持鞠躬的姿态,周围聚集着无数的谩骂与痛恨的凝视,一颗西红柿重重的砸在背上,她却连动都没有动,背影单薄而又倔强。 烂尾楼的居民大多花了一辈子积蓄才买到这房子,眼看心血付之东流,怎么能不愤怒?姜酒一定是付出了很多,才能换来今天这些宝贵的谅解。 而她在做这些的时候,他又在哪里?顾延礼用拳头重重的砸了一下桌面,莫名的情绪刀子似的在心口里乱窜,他只能慢慢弯下腰,不知所措的大声喘着气。 … 心绪起伏的人并不止他一个,顾家老宅内,封沈看着坐在电脑前的少年:“这个视频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自然有方法,而且不用像你那样费蛮力。”顾白莲语气嘲讽。 视频最终定格在女人的背影上,两个人暂时都没有说话,过了半晌顾莲白才笑了:“封大哥,你大可不必露出这样痴情的眼神,我看着肉麻。” “我今天不想跟你发生冲突。”封沈点了支烟淡淡说道。 “要我说,你也真够菜,明明陪在姐姐身边最久的人是你,到最后却被别人抢先一步。”顾莲白又说。 “感情哪有先来后到?”封沈哼了一声:“倒是你,横插一脚想干什么?” 顾莲白笑吟吟道:“我只是在凑热闹罢了,毕竟顾家的继承人里少了哪个,对我来说都是有利的。” 少年撇了撇嘴,眼神却久久没有从直播画面中女人的身影上离开。 … 我所创办的公司名字叫雨廷传媒,是一个培养网络红人的机构,但说起来有些讽刺,他们目前哪一个都没我热度高,我成了我们公司最大的ip。 这一年来,我放弃了读博,放弃了学业,只一心一意的想着赚钱,所以我在昨天做了一个决定,要将这个ip彻底利用起来。 我叫姜酒,我的视频频道将在明天上线l站,欢迎大家来关注,十分谢谢。 女人微笑着环顾四周,眸光潋滟,身姿挺拔高挑,像是深冬里傲立的寒梅,美丽却又带着天然的攻击性:“至于将我隐私曝光上网的始作俑者,我也会时刻盯着你,要记住,善恶终有报。” 发布会至此全部结束,就连出租车司机都在堵车间隙用手机观看,司机大叔搓搓手,难免有些激动:“这姑娘可真厉害,商业头脑也强,要是个男人的话,肯定会大有一番作为!” “一个人的成功与否,跟性别没有关系,你也是个男人,但并没大有作为啊?”后座的男人忽然说道。 他声音低沉,语气虽不重,但莫名又让人不敢反驳,司机大叔有些尴尬:“我就是随口一说,小伙子,你觉得这姑娘怎么样啊?” “她很好,果敢又聪慧,如果是第一次见面的话,我会对她一见钟情。”男人淡淡说道,他报了个地址:“先去创寰集团,把我放在公司楼下就好。” 第16章 真替身 顾…延霆 姜酒在发布会结束后,又接受了一家媒体的单独采访,俞临都市报算得上是一家老牌媒体,公众影响力很大,采访一般走严肃风格。 摄像机架在不远处,姜酒坐在白色背景下的高脚凳上,她把外套脱了放在外面,白色的衬衫卷了袖口,状态轻松了一些,但同时也有些疲惫。 “这几天你一直处于舆论的巅峰之上,可不可以说一下心情是怎样的?”主持人看了眼稿子,发问道。 “一开始茫然,之后又觉得荒唐,因为很多关于我的传言都是虚假的,在各种谣言的塑造下,热搜上的那个人已经是完全陌生的形象。” “你觉得自己是冤枉的,所以很委屈?” “并不是‘委屈’,而是…”姜酒思索了一会儿:“我一时没办法说清楚,应该是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吧,其中还夹杂着对自己的谴责。” “谴责?那是什么意思呢?” “觉得自己做得还是不够好,如果我更有能力一些,尽早把烂尾楼的重建款项都凑齐了,也不至于发生后来的事情。” “你今年才二十五岁对吧?这么年轻就能够创建自己的公司,已经很了不起,所以不必太自责,慢慢来吧,未来可期。” 主持人微笑着安慰,态度已然转变了不少,姜酒点头致谢,结束后她拿着外套出来,正好看见张筱在那里探头探脑。 “姜姜姐,同事们都看过这种直播了,大家很感动,都希望早点过来上班…”两个人边走边聊。 公司大门被泼上红漆,姜酒请来工人清除,顺便拍了几张照片留证据,她把张筱带到里面办公室,拿出信封推过去:“你看看这个。” “真的是那裴熙干得啊?这人心思怎么如此歹毒?!”张筱一边翻照片一边骂,脸都涨的通红。 “现在证据确凿,咱们也该开始反击了,她自己种下的恶果,现在也该让她自己尝尝。”姜酒笑了笑,眼中破天荒透出狠意。 向后靠在椅背上,她倒是又想起一件事来:“我把明天要发的素材已经拍好了,找个人帮我剪辑一下就可以。” “姜姜姐,你真的准备出道做网红啊?”张筱惊讶。 “不然呢?”姜酒挑挑眉反问她:“我今天开这场发布会就是为了增加曝光度,裴熙废了这么大精力替我造势,我浪费了岂不可惜?” 张筱这会儿拿出手机来看,也禁不住咂舌,一直感叹姜酒如今的热度堪比明星,光一会儿就上了三个热搜。 姜酒懒洋洋的笑:“是啊,裴熙现在怕是要气死了。” … 豪华酒店的套房内,女孩儿规规矩矩的坐着,她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神灵动而纯净:“裴小姐,你叫我过来到底有什么事情?” 裴熙早上起来就头疼,病怏怏的歪在椅背上,说话的时候心不在焉,语气都是高高在上的:“你叫沈叮是吧?雨廷传媒出了很大的事情,你是穷苦地方出来的,红了也不容易,我的公司愿意接收你,你过来吧。” “裴小姐今天是不是没有看过热搜?不应该啊,事情发展成现在这个局面,你身边的人也应该通知你一下的。” 沈叮慢吞吞的眨了眨眼,很贴心的提示她注意一下微博上的动态,裴熙表情稍微愣怔了一下,很快拿出手机打开,随即又猛的掷在地上。 她在愤怒的尖叫,脸颊通红疯了似的,这也是长久以来压抑情绪的后遗症,无形中有一只大手扼住她的喉咙似的,弯着腰一直喘。 沈叮眼神怜悯:“姜总让我过来告诉你,她说这次舆论翻盘并不是营销的成果,而是因为她本身就在正义的一方,所以不要妄想着反败为胜:她会永远将你踩在脚下。” 看不见的暗处砰一声发令枪响,一场面对她的狙击正式开始,裴熙茫然的四处张望,却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地,她只能被动的等待。 … 姜酒第二天没有去公司,她给全体员工放了两天假,自己一个人去了疗养院探望母亲,差不多两个月没有过来,她停车后又坐了一会儿,才慢吞吞下来,随便去路边的店子里买了束花。 虽然假惺惺的,但是花香很浓,姜酒一路走一路闻,食指掐了一瓣花叶子,碾出嫩绿色的汁水来,她的脚步停顿了片刻,眯着眼抬头望着疗养院深蓝色的大门,心绪早就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 “抬脚…对,鞋子很漂亮,喜欢吗?”护工正拿着一双散粉色的坡跟皮鞋替女人穿上:“今天你女儿来看你,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 中年女人脸色苍白,双眼无神的看向窗外,只有听到‘女儿’这个词时,手指才微微动了动,她的脸上出现厌恶,像吃了一口腐败的剩菜。 这表情姜酒实在太熟悉,即使是生病了,人的本能反应还是不会变,她讽刺的牵动了一下唇角,热热闹闹的大团的花束正好遮住她脸上剩余的表情,也恰到好处的装点了尴尬的气氛。 “姜小姐你来了呀,这花真漂亮!”护工笑眯眯的说着,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我看过那场发布会了,你真的很了不起,要加油啊。” “谢谢,请关注我的视频频道,后续会有很多好的作品。”姜酒笑着感谢,关好门后才去看床上的中年女人。 两个人明明长着相似的眉眼,姜酒却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如此厌弃自己,从小到大,两人每一次见面都是一场羞辱的开端。 那会儿秦小芸的病情还不严重,她只会歇斯底里的摔东西,喊着让自己的女儿滚出去,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再后来双向情感障碍加重,躁郁发作时有自残的倾向,治疗也没什么大用处,药物吃多了,反而脑子浑浑噩噩。 她像是一只蚕一样,最终用厚而白的茧子将自己包裹起来,不悲伤也不欢喜,只是对女儿的厌恶始终如一。 姜酒蹲下来仰头看她:“妈妈,还认识我吗?” 中年女人的身子向后仰着,很刻意的将视线转移,她便也直起身来跟过去,确保自己的脸颊能出现在母亲的视线中。 “我带你出去走走吧?疗养院不是一直打电话来,说你想要出去吗?” 姜酒出去跟护工打了招呼,对方说可以有半个小时的空档,因为三点钟的时候秦小芸还要准时吃药。 她答应下来,拉着母亲往外走,又给母亲在衣服外面加了件厚厚的长款羽绒服,戴上毛茸茸温暖的帽子。 姜酒本来想去旁边的小公园逛一下,因为那里面很热闹,还有很多妈妈领着小孩子在做游戏,这种温馨的场景,说不定还能激发一下秦小芸身上的母爱?她自己都觉得讽刺,但内心还是想试一下。 结果秦小芸指着旁边的一家连锁超市,也不说话,眼巴巴一直盯着,姜酒叹了口气:“是不是在疗养院吃太清淡,想换换口味吃些零食?” 母亲现在的状态有点儿像小孩子,别人说了什么她也听不懂,又或者根本不想去懂,姜酒带着她进超市,在琳琅满目的货架前行走,中途她盯着装满糖果的玻璃格子发呆,姜酒挤进人群去称了一些。 两个人逛了二十分钟走出来,已经在款台结账,结果那机器却一直不停的响,声音刺耳,保安上来就要拉秦小芸去里面检查衣服,中年女人受了惊吓,便大声的哀嚎起来,瑟瑟发抖蹲在地上。 姜酒拦在前面,冷不防又见母亲在背后指着她大骂‘杂种’,那种腹背受敌的感觉像是一盆凉水浇在头顶。 眼看着周围人纷纷掏出手机准备拍摄,她脑子中首先蹦出的想法竟然是:今晚怕是会再上一个热搜,这离奇而复杂的纠纷究竟该怎么解释? 冷不防脑袋上罩了件外套,黑色大衣的缝隙中透着一点光,有个温和的男声告诉她:“我领着你先往里面走,咱们去保安室解决问题…你放心,你母亲也跟在后面。” 那声音太过熟悉,以至于她的身子都在抖,抬手想要去揭开衣服,男人的大手却按在她胳膊上,无名指上的冰冷玉戒无意中蹭过她的手腕。 “顾…延霆。”她轻声呢喃了一句,就这样蒙着头,反手将他紧紧的抱住。 第17章 真替身 很高兴认识你,姜小姐 “杂种,滚开…你去死,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不大的保安室内,中年女人的吼叫声仍旧在持续着。 有一个超市的主管走进来,面露尴尬:“那什么…是我们的机器出了问题,你们现在可以离开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姜酒靠在墙边抱着胳膊看他:“你觉得现在能走得了吗?” “那怎么办?我们都已经道歉了。”那主管说道。 姜酒扬扬下巴:“没看见人已经被你们刺激成这样了么?因为你们工作的失误造成我母亲精神崩溃,光道歉有用吗?” “这明明是你们母女之间的矛盾嘛,谁知道你以前怎么对待你妈妈,才让她如此痛恨你…”一个员工忽然插嘴。 “这下好了,再加一个故意诽谤,我已经报警了,等警察来了,也希望你们继续嘴硬下去。”姜酒似笑非笑盯着那人。 直到那员工认怂道歉,她才抿着嘴转过头去,白皙的手指抚了下长发,发丝散落在脸颊两侧,暂时遮住了她脸上的神情———姜酒的身体一直在抖。 在外面打电话的男人走了回来,他弯腰去查看仍旧情绪激动的秦小芸,黑发剪成短短的寸头,侧脸的线条干净硬朗。 姜酒随手将刚刚那主管扯过来,迟疑片刻:“你…能看见前面的那个男人吗?” “可以啊…什么意思?”对方回答。 她才暂时松了口气,幸好不是鬼魂,人在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时候,会下意识寻找庇护,她刚刚甚至以为,男人只是被虚构出来的幻觉。 但他已经不认识她了,无论从眼神还是动作,他都把她当成了一个陌生人看待,彬彬有礼而又保持着距离感。 姜酒有些贪婪的紧盯着那身影,记忆太过刻骨铭心,这个男人化成灰她都认识,真好,他居然活着回来了… 她的眼中充盈了泪水,又拼命用眨眼来掩饰,终于忍不住来到了旁边的卫生间,低头拼命用凉水冲洗脸颊。 冷水滴落在领子中,出来时浑身都冰凉,一颗心却是火热而雀跃的,砰砰加速跳个不停,她推开门走出来,又在拐角处停下脚步。 男人高大的身材遮住了大片的阳光,他似乎清瘦了许多,皮肤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那双眼尾略微上扬的漂亮双目凝视着她,目光温润如水。 “不好意思,你刚刚似乎叫了我的名字?”男人问道。 “也许是你听错了呢?” “那…我已经叫来了救护车,你母亲可能需要详细检查一下身体,全部的医药费超市会承担。” “好的,谢谢你。”姜酒点头致谢,很多事情都没有弄清楚,所以她没办法贸然跟他相认,她只是问:“你的玉戒很漂亮,在哪里买的?” “不好意思…我的记忆出现过缺失,所以想不起这戒指的由来,但这戒指是一直戴在我无名指上的,我很珍惜它。” 姜酒按捺住心情:“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的解答。” 昔日的恋人再见面,却只能用这种客套的方式攀谈,但她已经很满足,转身要走的时候,男人又叫住她:“不介意的话,能留个联系方式吗?” 姜酒点头:“我叫姜酒,你可以加我微信。” 男人还没来得及开通微信,他便打开通讯录,很认真记录下她的号码:“我叫顾延霆,很高兴认识你,姜小姐。” … 顾延霆上车后,司机立刻坐直身体,对于这位新回来的少爷,他一时也摸不清底细,因此便更加小心,不敢有丝毫懈怠。 男人慢吞吞从购物袋里拿出一瓶水来,随手拧开:“你不必这么紧张,我又不吃人。” “好的,您接下来想去哪儿?”司机急忙问道。 “回顾家的老宅吧。”顾延霆说完之后,便打开微博搜索关于姜酒的词条, 所有关联的视频都仔仔细细看完,他闭上眼睛,久久的沉思着。 最器重的大孙子居然死而复生,顾老爷子一高兴,整个人都年轻了十岁,召集了全家族的人过来聚餐,饭后躲在房间里又跟以前的合作伙伴频繁联络了起来,紧紧的关着门不让任何人进来。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顾家以后的财产分割局面怕是要更加复杂起来,二楼的房间内,兄弟二人互相盯视着对方,气氛并不算和谐。 顾延礼沉着张脸:“在村子里阻止你离开的保镖是我派去的,成功逃出来算你走运,但以后我绝不会再心慈手软,顾延霆,五年前你虽然掌管着公司,现在的上位者却是我,你所有记忆都没了,能在家族里重新立足的可能性很小,趁早退出,我还能给你安排一笔可观的安置金。” 顾延霆坐姿比他随意的多,两个人是亲兄弟,长相上是有些相似的,唯有气质不同,一个沉稳,更一个则偏着些阴郁:这一点在待在一起时更能清晰显现出来。 长腿随意交叠着,顾延霆拿了一本厚厚的相册在翻,面对弟弟的冷言冷语,他只是挑挑眉道:“阿礼,你小时候比现在可爱多了。” “…什么?”顾延礼愣了一下。 对面的男人举起一张照片来:“你小时候白胖白胖的,我抱着你的时候,你还在襁褓里张着嘴笑。” “明明自己什么都记不得了,还打什么亲情牌?”顾延礼上去就要夺回相册,却被哥哥重重的拍了下肩膀。 “阿礼,没有人会在自己痛恨的人身上费功夫,你如果真的恨我,干嘛不相信我的死讯,这么多年苦苦寻找?” “你少在这儿不懂装懂,你有什么资格来评价我的行为?!”顾延礼很快被激怒,直接一拳砸了过去,随即又被轻松化解。 顾延霆慢悠悠站起身,再次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我还有事需要处理,阿礼,你先出去吧,如果你愿意,咱们晚上一起喝杯酒?” 回应他的是重重的关门声,不大一会儿,那扇门又被重新敲响,这次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少年声音:“延霆哥,我可以进来吗?” 顾莲白坐下之后,一直在观察着对面的人,少年唇角弯起,但要遮住下半张脸的话,他的眼睛中是没有任何笑意的。 “延霆哥,我才被认回顾家没多久,但也听爷爷说过很多次你的事情了,你能回来,我真的很高兴,我从小就没有兄弟姐妹陪伴,自己孤孤单单…” 顾莲白说着说着就有些动情似的,垂下眼眸叹了口气,看着还蛮惹人怜爱,身影也是单薄而瘦弱的。 顾延霆却打断了他的话:“你叫顾莲白是吧?当初在杨家村阻止我离开的黑衣人里,是不是也有你派过来的?” “延霆哥为什么会这么觉得?”顾莲白眨眨眼:“我真的太委屈了。” “感觉而已。”男人向后靠在椅背上,骨节分明的食指屈起,在桌面上敲击两下:“先出去吧,以后咱们再详细聊聊。” … 顾延礼不在家,姜酒借着收拾东西的理由来到别墅,其实也就剩她那个毛绒睡垫没拿,卷一卷放进车子后备箱就行。 管家看到她非常高兴,坐下来聊了几句:“姜小姐,太不巧了,延礼少爷不在,延霆少爷忽然回来,大家都高兴坏了,全聚在老宅那边…” “是早年被传意外身亡的那个顾延霆吗?”姜酒问。 管家连连点头:“延霆少爷是五年前参加扶贫活动发生意外的,当时正是汛期,忽然下大雨,他下山时跌落在洪水里,被冲到了邻省的一个村子里,听说当时伤得很重,记忆也没了,被一对老夫妻救了才活下来…” 管家不过是随口一说,他却没发现对面的姜酒渐渐红了眼圈。 “姜小姐,你要不要留下来等等延礼少爷?他虽然表面上不说,但心里很想你,自从你走了,他连着好长时间都没睡好觉…” 管家还想再挽留她一会儿,姜酒站起身摇摇头道别:“我来这里的事情,您还是别告诉顾延礼了。” … 姜酒回家后才发现封沈斜坐在窗台上,眯着眼正在吸烟,外头凉风呼呼的吹进来,一会儿就带走了他指尖的烟雾。 “你都不冷吗?”姜酒顺手拿过烟头灭掉。 “不好意思,害你吸二手烟。”封沈叹了口气,略微坐直了些。 “你又是从窗户进来的?也不怕摔死!”姜酒骂他。 男人下巴上泛着青色的胡茬,懒洋洋道:“你不是一直想跟我学几招吗?今天有时间,我教你啊。” “你会那么大方?”姜酒挑挑眉表示怀疑。 两个人兴致勃勃相对而站,很像小时候为了争夺零食打架,但如今明显是封沈占了上风,男人身形矫健,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花架子,出手时能带来凛冽的风声。 姜酒一直很好奇他这么多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但男人不说,她也问不出来,下一秒身子一歪,被放倒在地上,她站起来表示不服:“再来啊!” 封沈笑了一下:“你要看清招式才能有样学样,光瞪眼有什么用处?” 姜酒笑吟吟的任由他嘲讽,她整个人都充满了一种朝气蓬勃的喜悦情绪,坐在沙发上盘起腿来:“封沈,顾延霆活着回来了。” “我知道。”封沈回答,他又在心里叹息道:小酒,就是因为知道,我才会如此颓废啊。 “你知道?”姜酒奇怪道。 “对,我知道,顾延礼当初委托我的就是这件事情,签了保密协议,才不方便和你透露,抱歉。” 但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也不想让别人太好过,索性继续挑事儿:“顾延礼在找到他哥后,又给我一个新委托,你猜是什么?” “什么?” “他让我阻止顾延霆回来,你说这些富二代是不是太冷血了些?为了争点儿财产,连血缘兄弟都不顾。” … 封沈看着姜酒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然后女人就在沙发上猛的坐起身来,去卧室换了一套衣服,整理了三遍头发才出门。 天色快暗了下来,咖啡店里人不多,两个人相对而坐,音响里放着舒缓的歌曲,陈奕迅的十年,不得不说,还是挺应景的。 耳朵上的坠子晃荡了两下,姜酒下意识抬手去摸,冰凉的手指碰在暖暖的耳垂上,她的身子缩了一下,抬眼望着对面的男人。 “顾延霆,顾先生是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正是下班的高峰时期,街上亮起大片的霓虹灯,变幻的光影照亮男人的侧脸,他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来,手肘撑在桌面上,盯着她的目光很专注。 很久之前两个人热恋的时候,好像也曾有过这样的场景,他探着身子越过桌子去吻她的唇,冰凉的柚子香慢慢萦绕过来,空气渐渐灼热… 姜酒眼神迷茫起来:她分不清过去还是现在,又或许之后的种种变故只是她暂时打盹而做得黄粱一梦,醒来后,她还是二十岁的那个自己。 然后她便听到顾延霆问:“姜酒,我们以前是恋人吧?你那么在意的那枚玉戒指,它应该是你送我的定情礼物,我们两个虽然没有留下任何合照,但我内心的反应作不了假,更何况———我初中时期的一寸照还放在你钱夹中。” 第18章 送礼物 总是会被这人撩到脸红 ‘我们以前是恋人吧———’姜酒不知道顾延霆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但她心跳如击鼓,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差点因为心率过快而撅过去。 “你是…怎么看到我钱夹照片的?”她快速喝完一杯咖啡。 顾延霆看着她,修长的手指忽然伸过来,把她唇角的奶沫擦走了:“你是故意这样勾着我吗?姜酒,失忆后第一次见你,我就很想吻你。” “你…”姜酒顿了一下,耳尖儿发红,挫败感油然而生:“你要不还是别说话了吧?”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好像总是会被这人撩到脸红,原本内心的小苗儿早就枯萎,这会儿又重新发芽,毛茸茸的新叶子摇曳着波动心弦。 “你没有否认,就证明我的猜测是真的。”顾延霆轻笑一声:“五年前我从恢复意识开始,内心中就一直在有声音提醒着我,有个人一直在等我回去…虽然我记不清你的样貌,但一直知道你的存在。” 男人深情款款的表白就响在耳边,太幸福了反倒像是虚幻,姜酒感觉到脸颊冰凉一片,才知道自己流了泪,很多情绪堵在心头,急于宣泄。 “你说你知道有人在等你回去,为什么还要耽误五年的时间?顾延霆,你口口声声表露着深情,那你知不知道,这五年来我是怎么过的?!自从知道你失踪了,我一开始还抱有希望,后来就彻底死心,我像是个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惧怕第二天的来临…” “那么你呢?你一定在那小山村里活得很自在吧,欣赏着山野的美景,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知道一个傻子在等你,却磨磨蹭蹭不肯回去…” “不要说你失去记忆不知道该去哪里,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从细枝末节就能推断出结论,既然现在能找回来,五年前也一定能!” 就是因为太了解这个男人,所以想明白后,姜酒才觉得心寒,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却一直心狠的将她陷于痛苦的境地。 顾延霆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如此反应,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在她起身打算离开时,脱下外套披在她肩膀上:“你为什么穿这么单薄?” “因为我怕你在地下会冷,傻乎乎的陪着你一起受冻!”姜酒将那衣服猛的扔在地上,用手臂推开男人。 顾延霆坚持将她送到了楼下,一个在前面快步走,另一个不紧不慢的跟,单元门边倚靠着一个穿黑色夹克的高个子男人,漫不经心的掐灭手中的烟,将女人接了进去。 两个人的对话隐约传过来,那男人叫她小酒:“不是兴高采烈出去了么?怎么会哭哭啼啼的回来,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你少管我,大晚上杵在这儿吓唬谁?”姜酒哑着嗓子骂他。 “这地方人烟稀少,大半夜你一个人出事怎么办?”男人淡淡回复一句,似乎有意的向她靠近,两个人很亲昵似的肩并肩。 顾延霆眯着眼盯了一会儿,他又仰着头向上看,直到九楼的某个窗口亮起灯光,他才靠着路灯,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长夜漫漫,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想象…如此寒冷的冬季,姜酒一共度过了五个,她就是靠着那样薄薄的衣衫熬过来的。 男人随手脱掉了外套和里面的毛衫,健壮的身体上仅仅穿了一件t恤,天空上飘起雪花来,他左右活动着身体让自己不至于冻僵,就这么一直坚持着,雪花落在身上凝成水珠,不大一会儿结成薄薄的冰碴。 … “你到底一直在窗边看什么?”姜酒抱着杯热茶皱眉发问。 “没什么,外面下雪了,景色还挺美的。”封沈随手将窗帘紧紧的拉住,转回头笑着问道:“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因为什么才哭?” 姜酒对于雪景并不感兴趣,她把毯子披在肩膀上,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小巧的鼻尖红着,眼睛也红,却还是嘴硬:“我哭不哭,又关你什么事儿?快点儿滚回你自己家去,看见你就烦!” 封沈脸皮很厚,满不在乎在她对面坐下:“诶,说真的,人的情绪憋在心里容易得病,你跟我聊一聊兴许还能好受点儿,那么扭捏做什么?我又不喜欢你,也不会深刻的记着,听一听转头就忘了。” 姜酒打量了他几眼,忽然表情停顿,整个人僵在哪里,手往旁边伸着,想要拿什么似的,封沈便凑近了一些,拿过桌上的抽纸递过去。 她接在手中,抽了张纸巾捂在脸上,闷闷的打了个喷嚏,过一会儿才说:“能有什么啊,跟顾延霆吵架了呗,我也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但一想到他让我蒙在鼓里五年,就觉得心里委屈。” “你这哪里是无理取闹?”封沈想了想说道:“我要是你,我也觉得不值啊,你看看你为他付出了多少,为他哭过多少次?我之前暗地里调查顾延霆的时候,他在村子里不知道活得多滋润,满村的小姑娘都追着他跑…” 姜酒原本是想寻求安慰的,现在却越听越来气,顺手拽了个抱枕扔过去:“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故意扇风点火?” “没有啊,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封沈觉得很无辜:“我再跟你聊一会儿吧,你要不要听?” 姜酒果断拒绝,指着大门让他快走。 … 空旷的房间搭起摄像机来,姜酒坐在高脚凳上,摆摆手跟大家打招呼:“我以前是很少出镜的,对照相也不怎么感兴趣…倒也不是觉得自己丑,没自信,我还挺美的不是吗?只是时光易老,怕有一天年老时看到这样鲜活的自己会伤心。” 她在l站的视频频道才开通一天,粉丝已经突破一百万,首个视频点击破千万,所以就做了个决定,想要保持日更的频率。 一个视频差不多要十分钟左右,按照周一到周日分了不同的板块,周二就是跟大家普通的聊聊天,解答一下评论中高赞的提问。 张筱原本是想请妆发师替她打理一下的,但姜酒拒绝了,她喜欢素面朝天的状态,并不是胶原蛋白撑起整张脸,她一直是骨相绝佳的类型。 清汤挂面似的直发衬托着白皙清冷的面颊,光影照在侧脸,平添了一种倔强的感觉:“但在某一天我忽然想通,人生本来就是有去无回的单程旅行,即便是心里再怎么害怕,该来的总会来,垂垂老矣时看着年轻的自己,想必也会骄傲的想着:我曾经也拥有这样美丽的面庞啊。” 这么说着,她随手翻阅了一会儿评论,面对着一条肆意辱骂的留言,面不改色读出来:“‘姜酒…你是个自以为是的丑女人,活该被烂西红柿砸?’” “谢谢这位朋友的留言,自以为是从某种方面来讲,也算是一种美德吧,躲在键盘后的你又是一副怎么肮脏的嘴脸呢?透过手机反光,你应该可以看到,估计自己都被自己恶心到想吐。” … “姜姜姐,这段骂人的话要不要剪掉?总觉得不太好,会影响你形象的!”张筱剪辑的时候还挺迟疑,极力劝阻道。 姜酒却笑了笑不以为然:“我形象就是这样的,能影响到哪里去?等视频发布多了,哪天网上出个我的骂人合集才好呢。” 张筱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是想走红黑路线!” 时间紧迫,这边刚刚剪辑完,那边就需要尽快上传,看着不断上升到点击和评论,张筱都有点儿咂舌。 “咱们那么尽心尽力培养网红,各种营销手段都用上了,结果到最后都没有姜姜姐你自己红?这到哪儿说理去。” “这东西本身就讲究一个天时地利,红不红有时候是玄学,你赶紧给我物色几个广告,要那种家喻户晓的大品牌,趁着还没过气赶紧赚钱。” 姜酒慢悠悠的吩咐完,才又想起一件事:“起诉营销号的事情也要抓紧,当初曝光和传播我住址,电话照片的人,不管粉丝数量多少,通通抓出幕后的真人,索要精神损失费,请法院给他们寄传票。” 张筱连连答应,又说法务组的同事已经在忙碌了,很快就会有结果:“姜姜姐你放心,这次一定好好教训他们,给你出气!” “教训他们给我出气?”姜酒重复了一遍,意味深长的摇摇头:“起诉的作用可不止这一个,而是让他们觉得害怕,然后狗咬狗啊。” 结果真让她给说中了,还没等真起诉,只不过是口头警告了一下,当天下午就有之前‘老赖之女’事件的水军发道歉声明,说他们只不过是一天一百被雇佣来的,真正的幕后推手另有其人。 这个幕后的推手到底是谁?一时间舆论又起,各种能人剥茧抽丝,开始还原当初的真相,姜酒并没有刻意去推动这个进程。 她觉得不急,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细小的碎片倒塌并不足以影响全局,但却可以带动更大的力量,让子弹再飞一会儿,她很期待最终的结果。 大厦轰然倒塌的那一瞬,才最精彩。 … 顾延礼忽然派人运来了办公室用品和文具,还有全套的新风系统和咖啡机投影设备等等等等,装配的工人来了十多个,全部站在公司门前等待。 姜酒早晨过来的时候,站在那儿半天没说话,一旁的员工们则是兴奋的议论纷纷,张筱也超高兴:“是不是姐夫送的呀?” 她自从知道封沈养了那条缅甸蟒之后,就觉得他一定是那位神秘姐夫,从此不停的挂在嘴上说,姜酒嫌弃她嘴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结果这还不算结束,源源不断的有人送东西过来,精致的大盒子摞了五六个,里头都是当季新款大牌包包,昂贵的鞋子和衣裙更是无数。 姜酒怀里被塞了满满的花束,脸色不怎么好:“你们顾总在哪儿呢,让他过来见我。” 这凭空又跑出来个‘顾总’,张筱惊讶的捂着嘴,在旁边觉出点儿味儿来,难道姐夫还不止一个?! “顾总在公司开会,他说祝您圣诞快乐。”送花过来的特助恭恭敬敬说道。 这么快就圣诞节了,姜酒倒有些感概。 她刚刚回过头去,才看见斜刺里飞过很多雪白的鸽子,那鸽子的小爪子上都戴着脚环,在空中飞了一字型的队形出来,落在屋檐上时,像是一团团蓬松的云朵,转着脑袋嘀嘀咕咕啼叫个不停。 顾莲白打过电话来,笑吟吟的问:“姐姐,这个圣诞礼物喜欢吗?” “喜欢什么?让我炖着吃鸽子肉吗?”姜酒皱着眉头问道。 “这都是精心训练出来的白鸽,你想吃就吃吧,就是有点儿可惜。”顾莲白笑着挂断电话。 姜酒才说了半截话,原本是想让他赶紧把这些鸽子领回去的,这会儿看着手机叹了口气,这一个两个的,到底都怎么了? 太过贵重的东西不能要,姜酒开着车拉了三趟,才把顾延礼的那些东西送回他别墅里,办公室用品太大件,而且工人都来了,他让人家装好后问了价钱,给顾延礼银行卡上打过去了。 处理完这些后,姜酒给封沈打电话:“今年圣诞节流行送礼你知道吗?” “小酒是想暗示我送你礼物吗?”那头问道。 “不是,我是想送你点儿礼物,会飞的,特别贵。”姜酒转头盯了眼那些挤在一起的小白团子,又叹气:“还是算了吧,我怕会变成蛇的口粮。” … 晚上加班请了工人做鸽舍,姜酒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夜幕深沉,鞋跟敲击在地板上的声音很清脆,她一步步慢悠悠走着,上车漫无目的的往前开,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不再惧怕黑暗,前路光明,幽长的隧道尽头透着暖光。 她不知不觉在前方的路口拐弯,临郊的树林边上有一幢造型典雅的三层小楼,深绿色的栅栏门紧掩着,未融化的白雪在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 姜酒下车后在门边的第三块石砖下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把钥匙,她打开门走进去,在门口跺跺脚,换上了鞋架上的拖鞋,然后开了客厅的大灯。 这一切她都做得很熟练,彷佛以前来过无数次似的,但其实她已经有五年没过来了,因为怕想起某个人,连附近的公路都要绕开走。 暖色调的光芒照亮整个房子,意外的是,这里很干净,姜酒愣怔了一下环顾四周,楼梯上传来慢吞吞的脚步声。 男人穿着厚厚的毛衣,高领一直遮到下巴,像一只冬眠的大型动物似的,稍微有些憔悴,他咳嗽了几声,眸光一转,看到她时也定在原地。 “你怎么会来?”顾延霆手搭在楼梯把手上,又咳嗽一声。 “你生病了?”姜酒仰头看他。 “没什么,自找的。”男人苦笑:“上来吧,我给你看答案,关于我为什么等了五年才回来的答案。” 第19章 忆往事 我来宣示主权啊 楼上的主卧空间很大,落地的大灯发出暖橘色的光芒,床上的被子是掀开的,稍微有些凌乱,室内还残留着一股子中药膏药的味道,床头柜上,一杯热水还在袅袅冒着热气,一袋子感冒灵颗粒放在旁边。 深灰色毛绒地毯上,男人赤脚踩在上头,他的裤子有些肥大,最底下的边边都踩在脚下,却并不显得邋遢,反而有种慵懒的美感。 慢吞吞的抬起手臂,顾延霆把高领毛衣下摆拽起来,露出顽长的腰线。 “…”这人到底要干嘛?姜酒眼睁睁目睹了这个场景,一时有些茫然,随即又看见他把里面的打底衫也脱了。 她本来带着些调侃的目光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你这些伤痕是怎么回事?五年前明明没有的…” “我们以前就已经这么亲密了吗?”顾延霆若有所思,他慢慢转过身去:“这些并不是全部。” 因为常年有健身的习惯,男人身上的肌肉是紧实而漂亮的,但也不妨碍那些疤痕的狰狞,后背贯穿的伤口更是触目惊心。 “抱歉,吓到你了,很狰狞是吧?”顾延霆很快穿好衣服,他把空调调高了一些,拍拍身边的床垫:“过来坐,我把我这五年的经历讲给你听。” 姜酒从未见过一个人经历了这么多苦难之后,还能如此平静淡然,男人却像在讲述别人的事情一般,他甚至还担心她会冷,披了件毯子在她肩上。 “五年前我是在一条湍急的河岸边醒过来的,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得,只知道身上和后脑都很疼,我几乎是泡在血水中,被洪水冲过来时碎石划破了大部分皮肤,但幸好内脏没有损伤,所以一直坚持着等待了四个小时。” “黄昏时我被发现,村委会送我去了镇上的医院,那里医疗条件不算好,但全部都是免费的,一对老夫妻来认领我,说我是他们离家出走的儿子杨平亮,推着轮椅把我接了回去,在之后的几年里,我是不能行走的。” 仍旧在发烧的状态中,男人伸手拿了那杯热水,觉得还是太烫就没喝,直接把药强咽下去,杯口倾斜,那热水倾倒在他左腿上,他却没有一丝反应,平静的将抽纸盒子拿了过来。 姜酒心中猛地一惊,也顾不了什么,弯腰就去卷他的裤脚,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按在她手上,摇摇头笑道:“不是假肢,只是断了之后没有及时接骨,神经麻痹了太久,仍旧没什么知觉而已。” 他亲自卷起来给她看,果然是很正常的样子,只是膝盖关节处有些变形,上面贴着自发热的中药护膝。 “我是在第二年怀疑自己真实身份的,我和那对老夫妻长相相差很多,口音也不一样,他们的儿子应该已经死了,只是把我当作情感寄托,我很想赶快找回身世,但不能行走无异于废人,我又觉得自己没资格回去。” 他就这么轻描淡写描述着:“我练习了四年才重新站起来,这四年内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能离你更近一些,还好我做到了,阿酒。” 这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这么叫她,姜酒先是迟疑了一下,而后又迅速红了眼圈,她喃喃的道歉:“…对不起,延霆,真的对不起。” 语无伦次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又听见男人轻声征求她的意见:“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他的语气明明是彬彬有礼的,但又在她没来得及同意的情况下,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这个拥抱两个人都等了太久,以至于很长时间都没松开。 姜酒最后热到不行,她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炸掉了:“你为什么要把空调调这么高?就像是桑拿房似的。” “抱歉,我怕你会冷。”顾延霆放开她去拿遥控器,回来后顺便替她泡了咖啡:“这幢房子我们以前经常来吗?” “差不多吧,那会儿我们不方便公布恋情,就一直在这里约会,楼下小厨房里的砂锅还是我买的,只不过一直没机会用。” 姜酒抬头看着他:“你还记得这里吗?怎么会过来住。” “不记得了,只是觉得熟悉。”顾延霆笑着摇摇头:“我有一个朋友一直替我保管财产,他告诉我,说这幢房子对我而言很特殊。” 再强壮的人感冒发烧也会难受,男人一开始还强撑着,后来多咳了几声被姜酒压去躺下,被子严严实实盖在下巴下,看着还蛮乖的。 姜酒忍不住想笑,等他睡着后才离开。 … 烂尾楼虽然通了水电,但后期设施还是跟不上,毕竟需要大量的资金来修缮,路灯的线路出现问题,因为需要挖路来修,所以一直没动工。 姜酒在乌漆麻黑的坏境中走着,本来都习惯了,但还是被单元门里忽然闪出来的人影吓到,那高高大大的男人一直把她逼到墙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气,大掌拍在她背后墙面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姜酒本来是准备一脚踹过去的,看清来人后才皱着眉叫:“…顾延礼?” 但这人本来是不喝酒的啊,及其自律的一个人忽然烂醉如泥,实在是让人觉得十分费解。 顾延礼阴沉的面色和夜晚融为一体:“你为什么把我送的礼物都退回来了?” “因为我不想要。”姜酒都觉得有些烦,分手都分了一个多月了,这人居然还在纠缠,她实在是理解不了顾延礼的心态。 但想一想又豁然开朗:估计是因为胜负欲吧?就是因为她先提了分手,这男人才恼羞成怒,认为区区一个替身没有选择的权利。 抬手将脑袋顶上胳膊扒拉下来,姜酒直接给管家打了个电话,让他派人过来将顾延礼接走,刚刚挂断电话,一转头空空荡荡,低头一看人在地上。 他喝太多根本站不住,身子靠着墙出溜下去,发顶蹭在她手掌上,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 顾延礼最后还是被封沈给送回去的,被人直接拖着扔在车里,待遇十分不好,就差没直接丢大街上了。 网络上的猜测一直在持续,终于有一个三十万粉丝的营销号出来致歉,之前诬赖姜酒的时候,也是他舞得最欢。 抱歉给大家添了麻烦,这个账号即日起注销,但离开前我也要说一句,我是拿钱替人办事的,此前跟姜酒女士并无私人恩怨,也从来不认识。 有一个新注册的小号在评论区发表了一组聊天截图,是过气网红郑子逸和一个叫裴熙的人在聊天,其中明确提及了‘老赖之女’这场营销事件具体操作过程,和现实发生的几乎没什么区别。 有人出来证实,郑子逸的微信号是完全真实的,至于这个‘裴熙’则没人知道是谁,但没关系,一切都有迹可循。 作为新晋富家千金,裴熙参加的聚会并不少,每一次都有人将图片发布在社交网站上,她收购新公司后,还大张旗鼓办了发布会,邀请各界名流参加,天眼查显示,她名下的公司有三个,其中都跟剑川集团有关联。 很明显,裴熙就是剑川集团老板裴剑川的女儿,而这剑川集团的大部分高层,大多是从姜酒父亲姜有成的公司跳槽过来的,承接的业务和合作项目也跟前公司有关联。 等于说这裴剑川是挖了自家老板的墙角,才有了如今的一番事业,虽然公众对姜有成的看法也不是很好,但更加痛恨这样奸诈的小人行为。 剑川集团的股票眼下已经有下跌的趋势,但明天会跌得更惨,姜酒慢悠悠的浏览网页,听见门铃声便过去打开。 进来的是封沈,他肩膀上落了层雪花,身上还带着凛冽的寒意,自顾自脱了外套,去厨房泡了杯热茶暖手。 “顾延礼送回去没?” “扔路上了。” 姜酒瞪了他一眼,拿过手机要打电话,封沈才笑道:“送回去了,我再怎么不待见他,也不至于落井下石。” 他忽然扔了一个u盘过来,姜酒下意识的接住:“这是什么?” “剑川集团这几年来所有的财务报表,我粗看了一下,偷税漏税很严重,你自己找人整理吧。” 男人喝了茶,才眯眼道:“这也算我给你的圣诞礼物吧。” “谢谢。”姜酒笑了笑:“这是我今年第二喜欢的圣诞礼物。” “第一是谁送的?什么东西?”封沈挑挑眉。 说不吃醋是假的,但他又不能表现出来,便看着女人喜滋滋的拿出一个花朵形状的木头吊坠,在手中摇晃了一下:“当然是顾延霆送的啊。” 男人临睡前特地从床头柜拿出来递给她的,他并不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只说是玉戒指的回礼,但其实他五年前就回礼过了,不记得而已。 … 裴熙连着几天都是心事重重的,手里最大的底牌打出去,却没给敌人带来半点儿伤害,反倒让人家人气大增,顺势当上了网红,她神经质似的点开姜酒的视频,一遍遍在底下刷差评,但不一会儿就被其余评论覆盖。 手机一直在响,是父亲的电话,她却不敢接,只好彻底关机,郑子逸进来时,女人正好甩了一个抱枕过来,打翻了他手中的外卖。 “小熙,你也要注意一些,这酒店的套房价钱很贵,损坏了东西还需要赔偿,咱们都没剩多少钱了,你平时花钱太大手大脚…” 郑子逸不过是稍微抱怨两句,就被扔过来的玻璃杯砸中脑袋,他捂着头痛哼了一声,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叫保洁把房间收拾干净,给了人家小费后,郑子逸才重新关好门:“现在该怎么办?我现在还有一套房产,要不要卖掉给你周转周转,你的卡不是都被你爸冻结了吗?” “你还有多少钱,都给我拿过来吧,等我度过难关后加倍还你。”裴熙语气干巴巴的,还是不习惯跟人低头:“别以为这样我就会高看你一眼,你那些资产还不都是我给的?” 郑子逸低着头不说话,忽然又过来吻她,两个人打架似的把柜子上的花瓶都砸在地上,外头的保洁没走多远,听见这碎响又站住了。 裴熙下午出酒店后,偷偷摸摸的戴着副墨镜和渔夫帽,怕车牌被父亲查到,她叫了辆滴滴上去,看了三次手机才确认道:“…去星愿家园旁边的那个废弃工厂,在后门把我放下就好。” 那司机便通过后视镜奇怪的看了她好几眼,估计还以为她在做什么特殊的交易,裴熙觉得烦躁,狠狠地瞪了回去。 到地方后她慢吞吞的走进去,终于在那工厂的尽头发现一个男人,对方的身影隐匿在黑暗中,只隐隐约约能看到高大的身影。 “我是用邮件联系你的人,做个交易怎么样,你帮我教训一个人,让她生不如死就好,要多少钱我都给你。”裴熙站下脚步,深吸一口气说道。 … 封沈是在楼下遇到顾莲白的,少年从摩托车上下来,头戴式耳机挂在脖子上,栗色的短发微卷,像是个热爱音乐的大学生。 “你都不用上课吗?”封沈问他。 “封大哥,你可能不了解,大学生也是有假期的,不用一天到晚待在学校。”顾莲白啧了一声道。 “你来干嘛?”听出这话里的讽刺意味,封沈更不耐烦。 “来看看我送得鸽子怎么样了,有没有被炖汤。” “那玩意儿是你送的?已经喂蛇了,你见不到。”封沈笑了一声。 “是吗?但愿你的蛇没被毒死。”顾莲白也笑。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上楼,烂尾楼没有电梯,只能一层一层的爬楼梯,脚步回声悠长,隐约有股饭菜的香味飘散过来,生活气息十足。 封沈伸手按门铃,顾莲白靠在墙边等着,过一会儿那门才被打开,男人抓着门把手,正回头叮嘱:“阿酒,你看着点儿锅别糊了。” “你怎么在这儿?”封沈冷声问道。 顾延霆这会儿才正眼看他,又转头瞥了瞥旁边的少年,男人刚刚温暖的笑意已经不见,迈出来把防盗门关好,慢悠悠摘着围裙:“我来宣示主权啊。” 第20章 秦宗列 我绝不会让他再跟你重新交往…… 消防通道冷飕飕的,两面的穿堂风对流,窄小的窗扉猛地关回去,发出‘啪’一声脆响,三个男人绕成一圈站在那儿,谁都没有先讲话,像是搞什么秘密的聚会似的,场面有些好笑。 顾延霆手上的围裙是蓝色格纹的,看着崭新,姜酒自己从不做饭,一定是两个人一起去超市采购的,肩并肩推着购物车,亲昵的交谈商量着。 男人气定神闲的慢悠悠折围裙,将那一小块儿布叠成四四方方的形状,而后捏在右手中,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动作,却有着强烈的暗示意味,足以让另外两位至始至终吹凉风的人联想到很多细节。 “延霆哥,你还会做饭啊?正好我也饿了,我胃不太好,小时候常常被妈妈关在家里,吃不饱穿不暖…”顾莲白率先打破沉默。 他装可怜的本事一向很强,又长了副柔弱无害的样貌,惯会迷惑人心,只是顾延霆并不吃他这套,直接拿起手机拨打电话。 “您好,是顾莲白的班导是吧?我是他哥,就是想问您一下,他成绩怎么样,平时有没有逃课现象…现在就在逃是吧?公共课没有上,好的,我立刻督促他回学校,真的太抱歉了,是我们疏于管教。” 他挂掉电话看向顾莲白:“你在爷爷面前是乖孩子的形象吧?用不用大哥把你在学校的真实情况跟老人家汇报一下?” “不用了,我这就回去上课。”顾莲白乖巧的笑道。 “嗯,去吧,你年纪还小,正是用功读书的阶段,不要总是胡思乱想,要把精力用在正经地方…”顾延霆看着少年离开,语气平静的教诲。 封沈靠在墙边全程目睹了整个过程,懒洋洋拍拍巴掌,赞叹道:“厉害啊?” “不过是管教自家小孩儿罢了,让你见笑了。”顾延霆和他对视,二人周围的空气都寂静了下来,直到传来一股饭菜焦掉的味道。 “顾延霆!菜糊了!我真的有看锅!但是没有用!”女人的喊声遥遥传来。 … 顾延霆进屋的时候,姜酒还在跟那个锅做斗争,里面本来炒着一锅青菜,现在却变成黑乎乎的颜色,她又特地加了水进去,看着跟刷锅水没区别。 “刚刚谁在敲门?”她抽空回头问道。 “快递员送错了地址,我帮他重新看了下位置。”男人胳膊很长,从背后接过锅子的把手:“去把钢丝球拿过来。” “在哪里?”姜酒去沙发边在购物袋里胡乱翻找。 身后罩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男人略显嫌弃的拎着她背后的帽子把她弄到一边儿,修长的手指从袋子里抽了个钢丝球,拆掉包装后麻利的刷锅。 “我以前总感觉洗锅洗不干净,原来是要工具啊?”姜酒凑过来讪讪道。 “普通锅用钢丝球可以,不粘锅不行。” 她就‘哦’了一声:“你以前…是不会做饭的。” 两个人刚在一起那会儿,他还是顾家矜贵的少爷,衣食住行都有人专门伺候着,连灶台都没摸过,偏偏她也是个厨房生手,后来有一次他生病,她才想着买个砂锅煮粥,可惜后来却没了机会… “阿酒,替我把那袋干辣椒拿来可以吗?”顾延霆转身打断她的回忆,糊底的黑乎乎锅底早被洗刷干净,他这会儿又在重新切菜。 “要做什么菜啊?”姜酒这次准确的找到了。 “青菜做毁了,炒个土豆丝吃吧?锅里还有煲仔饭。”顾延霆忙碌起来还蛮像那么回事的,背后围裙的带子松了,他伸手去够。 姜酒替他重新系好,才发现男人在转头凝视着她,他手上有水不方便抱她,就用手臂轻轻拢着她的肩膀,下巴蹭过她头顶柔软的发丝。 “真好,阿酒,我的心漂泊了那么久,现在才终于归巢。”男人轻声说道。 两个人吃了一顿很普通的家常便饭,姜酒却由衷的赞叹:“你的手艺真的很不错,比我点得外卖强一百倍!” “那我经常给你做,外卖重油重盐对身体不好。”顾延霆笑着看她,过一会儿又问:“你不考虑换个住处吗?这里坏境不太好。” “不行,我之前发过誓,在没彻底解决完烂尾楼的问题前,是不会离开这儿的。”姜酒摇摇头,态度坚定。 “好,我不勉强你。”顾延霆点点头:“你楼上是不是还有住户?” “楼上住着封沈啊,他是我小时候的玩伴,现在开了家保镖公司,他身手很好的,有时间介绍你们认识吧。” “你和顾莲白也认识吗?” “顾白莲?那小孩儿帮过我忙,算是认识吧。”姜酒回答完才觉得不对劲:“你这么盘问我,是觉得我社交范围太广?” “不是。”顾延霆给她碗里添了一勺饭:“你很优秀,仰慕你的人自然多。” “仰慕?算了吧,封沈那花心男不喜欢我这一类型,顾白莲更不可能…”姜酒还以为他开玩笑,‘啧’了一声道:“不过我确实优秀哈。” “我知道,这些事情交给我处理就好。”男人语气温和,伸手在她脑袋顶上拍了拍。 … 顾延霆走了后,姜酒一个人在台灯底下翻看剑川集团的财务报表,这些资料她都打印了出来,她按下手上的自动铅笔,皱眉在一个地方上画了圈。 拿了张白纸做草稿,她刷刷刷几下写下数字,稍微演算后推导出答案,继续翻看下一页:整整三个小时都是这么过来的。 外头夜色已经很深,凌晨四点的时候,她活动了一下酸涩的肩膀,顺手在电脑上登陆微博页面,浏览到一个视频的时候停止了滑动鼠标滚轴的手指,放大画面仔细观看起来。 那视频是在一个废弃工厂拍下来的,戴着墨镜帽子的女人正在跟暗处的人交涉,她慢吞吞摘下墨镜,很不耐烦的喊:“我的真实身份为什么不能暴露?我又不怕你,我叫裴熙,我爸是剑川集团的总裁,只要你把事情办成了,要多少酬金有多少!” “我要姜酒生不如死,随便你用什么手段折腾,反正别让她死就行,最好毁了她的容貌和声音,让她不能行走也不能说话…” 视频的收音很清楚,应该是做过处理,通过语气的变化,就能听出她说话时那种咬牙切齿的状态,究竟是恨成什么样,才会对一个人如此狠心? “我和她没什么大恩怨,甚至我们初中时还是朋友…但那又怎么样?我就是看不惯她,她处处比我优秀,处处都将我比下去,甚至我爸爸都这么认为!这世上有她存在,我就过得不安宁。” 说到最后的时候,裴熙的声音陡然尖利,捂着脸不停的摇晃着脑袋,喃喃自语道:“爸爸…对不起,我一定会比姜酒强的,你就饶过我这一次吧…” 她的精神已经有了崩溃的前兆,而童年的家庭教育方式就是导致这些的罪魁祸首,一切都已经太晚,歪脖子树无法变直,除非砍掉。 … ‘裴熙疯了’‘裴熙雇凶’‘裴熙父亲’一系列词条长期占据热搜,姜酒将自己整理出来的剑川集团偷税数据举报给有关部门,又把消息透露给营销号后,适时的添了把火。 姜酒接到张筱电话时,正在理发店的椅子上坐着,脑袋上包着块儿大毛巾,她打量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没什么,就是想换个发型。” 以前跟顾延礼在一起的时候,她遵守约定留长头发,其实自己根本就不喜欢,眼下新生活已经开始,她当然要做出改变。 理发师把色卡拿过来,她指着一款浅金色的发色说道:“就这个了,然后头发还要再短些,就要那种利落的短发,长度到下颌这边。” 最终的效果还蛮不错的,至少顾延霆来接她的时候,男人眼睛眼前一亮,挑挑眉毫不吝惜夸赞之词:“阿酒,你真的很美,各种造型都能轻松驾驭。” 姜酒聊了聊短发:“你以前可没这么嘴甜。” “可以告诉我一些咱们的故事吗?”两人上车后,他发动了车子才说:“我很想听。” 姜酒便试着回想:“咱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建斌路的宾虹大桥上,晚上九点多,我心情不好,你陪我聊天…后来留了联系方式,就渐渐认识了。” “第一接吻是在奈良的花火大会上,那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出国旅行,你穿着浴衣的样子很帅,只是穿不惯那边的木屐,嫌弃硌脚。” “后来回旅店的路上,你买了路边小摊的糖苹果给我,那个果子很难咬动,也不好吃,但样子很漂亮…” “第一次吵架是因为一碗面条,顾延霆你那时真的很不讲理,嫌弃我胖,就限制我吃饭,还用言语侮辱我,气得我差点儿就想分手了。” 顾延霆手把着方向盘认真的听着,他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前几件事是真的,但最后一件是假的。” “为什么这么说?”姜酒问他。 男人慢条斯理跟她分析:“你是很自律的人,发胖可能性很小,即便胖也是好看的,我不可能嫌弃,所以当时的情况极有可能是这样的:你身体不舒服或者生理期,所以不能吃那碗很辣的面条,我才会阻止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那面条很辣啊?”姜酒叹了口气,原本以为这人失忆了,她就能篡改一些回忆,现在看是不可能的了。 “昨天吃饭我就看出来了,你口味蛮重。”男人笑着将车子开进停车场内。 “你才重口味!”姜酒更气了。 … 两个人走进包厢时,里面已经有人在,顾延霆迎上去跟那男人拥抱了一下,转头介绍:“这是我的朋友秦宗列,我失踪后资产都是他在帮忙打理,这才得以保留下来,包括那幢房子也是。” “我认识,五年前你就介绍过。”姜酒打量了一下那男人。 “人都到齐了,咱们开始点菜吧。”秦宗列坐了下来,招手又叫服务生上了一瓶柏翠庄园的干红:“珍藏多年的92年绝版酒,为了给你接风豁出去了。” 三个人边喝边聊,中途顾延霆出去接了个电话,席间就剩下秦宗列和姜酒两个人,长着严肃面庞的男人起身去盛滚烫的鸭汤,勺子微微倾斜,汤汁顺着桌面滴落在她的手腕上。 姜酒下意识躲了一下,捂着那块发红的皮肤皱眉抬头看去:“你什么意思?” “知道延霆当年是怎么出事的吗?他是为了躲你才去参加扶贫活动。”秦宗列坐回椅子上,稍显轻蔑的瞥了她一眼:“女人都是祸水,我绝不会让他再跟你重新交往,以免重蹈覆辙。” 第21章 糖葫芦 阿酒,我只希望你快乐 人即便是富了,也不会忘记艰辛时所遭受的苦难,秦宗列每天半夜惊醒后,总会觉得自己还身处阴冷潮湿的砖窑,他的双腿没知觉,似乎已经被虫子啃食殆尽,肺部充斥着灰霾,呼吸里有腥甜的血气。 所以他感谢顾延霆的帮助,当他在街头举着牌子借钱时,人人都指责他是骗子,只有这富家少爷帮他结清了母亲的医药费,让他得以重返大学。 野草遇到一丁点儿养分也会野蛮生长,他出生低微,头却总是高昂的,野狗般撕咬着冲出一条路,将曾经的那些人踩在脚下,别墅里衣冠楚楚的戴起昂贵的腕表,他觉得自己注定就该如此,那些过往的岁月只是上天用来磨练他的手段。 夜深人静时,他慢慢的回忆梦中的场景,当成越王勾践床头悬挂的苦胆,若有所思的咀嚼着其中的苦涩,在心中蓄积着更多的狠意。 秦宗列是个六亲不认的人,但只认顾延霆这一个朋友,出于兄弟的义气,也为顾延霆做过很多事,譬如帮他将所有的资产都好好保管起来,又譬如面沉似水的坐在这儿替他鸣不平。 姜酒五年前就见过秦宗列,这个人当时已经是一家娱乐公司的老板,如今这开天娱乐已经收购了另外六家娱乐公司,几乎垄断大半个市场。 但她对秦宗列印象并不好,野心大没什么不好,但这人看人的眼神总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未免太狂妄了些,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五年前的时候你就对我很不满意,如今又是,可以明确说一下原因吗?这样莫名其妙的暗害和指责真的很卑鄙。”姜酒挑挑眉说道。 手臂上的烫伤热辣辣的疼,她却丝毫不在意,甚至没低头多确认一下,眼睛直直的盯着对面那自大的男人。 秦宗列身材很高大,仰靠在椅子上时,颇有些放浪不羁的随意感,看到她这个反应时,他撇撇嘴:“不错,还挺有性格,不像别的女人哭哭啼啼。” 随即又哼了一声道:“我讨厌你还需要原因吗?就是看不惯而已。” “那你口中所说当年的隐情是怎么回事,这个至少可以说吧?”姜酒又问。 秦宗列嘲弄的转动手中的杯子,彷佛她在说一个笑话似的:“你是在问我吗?当年你跟延霆亲密无间,恋人之间不是没有任何秘密吗?” 这人态度一直这样阴阳怪气,摆明了就是什么都不想告诉她。”姜酒深吸了一口气,知道问也是白问。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影响顾延霆的人际关系,更何况男人刚刚回来,又失去先前记忆,事业上必须有强大的帮手,才能在顾家成功立足。 所以她选择暂时隐忍,冷声说道:“你我的争端私下解决就可以,这些事情都不要告诉延霆。” 秦宗列慢悠悠喝了口酒:“你以为自己有多重要,能影响我们兄弟的关系?” 他自诩强大,从来不把女人放在眼里,张张嘴还要再说些什么,下一秒清脆的玻璃破碎声响起,女人手指纤细白皙,捏着那高脚杯的断面,直直的抵着他的喉头:“怎么样,这种情况下你还能口出妄言吗?” “听说有钱人都是惜命的,害怕太早离去无法享受到资产累累所带来的快乐,所以你最好别太得瑟,因为我是一无所有的人,所以什么都不怕。” 姜酒说完这句话后,缓缓弯下腰去观察,发现男人眼中一瞬间闪过的惊惧,她才满意的扔掉碎片,不慌不忙坐回座位。 … “结账时服务生说碎了个杯子,你怎么没跟我说,受伤没有?”顾延霆俯身给姜酒系安全带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坐回驾驶座问道。 “是秦宗列用胳膊肘碰掉的,你那朋友态度特别傲慢,叫人家服务生进来用手捡玻璃碴子,凶巴巴的像是在指挥佣人…五年前我就不喜欢这个人,一个人的态度决定了他的品质,不就是有几个钱嘛,真把自己当大爷。” 姜酒缩在座位上嘀嘀咕咕的吐槽个没完,顾延霆听了觉得好笑,他原本还有一些怀疑,这会儿完全信了:“你不喜欢的话,我就再不让他见你。” 他思索片刻又说:“秦宗列这个人我也观察过,他事业心很强,对人情淡薄,这样的人是生意上的好伙伴,交朋友不一定…但我失忆之前又明显对他很信任,先慢慢观察着吧。” “你们以前确实是很好的朋友,你以前资助过秦宗列,是他生命中的贵人,所以他把你当好兄弟看待,生意上的事情他能帮你很多,不必因为我疏远关系,我平时又见不到这人。” 姜酒淡淡说了几句后,忽然就说口渴,让男人替她去买一杯咖啡,又要滚烫的那种,正好可以捂手,等他买回来便捧着,慢慢吹上面的白色热气。 “太烫的水喝着不好,我这杯是放冰块的,给你倒一点中和一下。”顾延霆在旁边看着,有些担心的说道。 姜酒顺从的把那咖啡递过去,不小心洒在了手腕上一些,她皱着眉头去挽袖子:“我应该是烫伤了,送我去医院处理一下吧。” 顾延霆虽然细心,却也发现不了其中的破绽,先出去买了三瓶子冰水,给她快速冲洗降温后,他快速开车去了附近的医院。 … 手腕有伤口,姜酒晚上洗澡的时候包了层保鲜膜保护,这才慢悠悠的打开淋浴头,新染的头发还在褪色期,洗完后颜色更浅,淡淡的一点金色衬得她皮肤更白,灯光下看着有些凛冽的美感。 她把浴巾包在锁骨上方,光着脚去到客厅,拿了一听啤酒仰头喝了一口,看着外头黑漆漆的夜色,又想起和顾延霆五年前分别的场景来。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这男人总是把话憋在心里,什么事情都在自己承担,所以两个人很少吵架,都是他在包容她。 但那次两个人吵得很凶,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顾延霆看她的目光忽然就变了,悲伤中又带着些茫然,他说:“阿酒,假如我并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你会离开我吗?” 外头的雨太大,刷刷雨声单调而枯燥的重复着,最后人听得魔怔了,像是漂泊在浩瀚无垠的大海中,飘飘浮浮,四周没有靠岸的地方。 一道闪电刺破蓝黑色的天际,室内的灯光闪烁着昏暗下来,姜酒困惑的抓着男人的胳膊:“为什么你最近总是患得患失?是觉得我对你的感情还不够真挚吗?” 她几乎想冲进雨中浇个透心凉,这样才符合此时委屈的心境:“我是因为你才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为了治疗抑郁症,我一直吃那些苦苦的药片,去精神科接受电击治疗,每天规律的饮食加运动…” “我做这些都只是想陪你长长久久走下去,我也不是在道德绑架,只是觉得你的质疑太过滑稽,你至少要给我解释清楚原因。” 男人却只是摇头:“抱歉,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明天我会去外地出差几天,回来后咱们再好好聊聊。” 但她没等到他回来,如今这些记忆他都已经丢失,自然也没办法解释当年的那些事情,竟成了一桩悬案。 终究是有些心神不宁,姜酒仰头将啤酒全部喝掉,手指捏着那易拉罐,蹙着眉毛远远的抛向墙角的垃圾桶,一道笔直的划线———进了。 回到卧室后,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借着屏幕的幽光敲打键盘,登陆上微博后慢悠悠的浏览着,一条刚刚发布的经济新闻映入眼帘。 剑川集团总裁裴剑川因偷税漏税今日被立案调查,受此影响,公司股票持续下跌中。 懒洋洋站起身来,她随手关闭电脑。 … “我爸爸为什么会被逮捕?他没有偷税漏税,一定是有人蓄意栽赃,是姜酒,一定是她,要逮捕就逮捕她,她心机很深的…” 裴熙此时正在熬夜中,豪华套房已经欠费,服务生过来催了三次,她发疯似的用桌椅堵在门上,披头散发的对着手机喊。 “什么…要我去协助调查?我不去,让我爸爸的律师去就可以,那些人拿着工资就要替老板办事,告诉他们要把我爸爸原封不动保释出来。” 裴熙慌慌张张挂断,想了想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延礼哥,是我啊,裴熙,我父亲出事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你能不能帮帮忙…或者借我一些钱也可以,我以后一定会还你。” 两个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她知道顾延礼当初跟她见面只是为了应付家里,但心中还是抱着微薄的希望,男人不都喜欢拯救灰姑娘吗?现在她的处境和以前的姜酒一样,顾延礼是不是也会可怜她? 电话中的男声却冰冷无比:“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找我做什么?” 背后忽然闪过诡异的红光,接着房间的电灯忽闪两下灭了,室内陷入黑暗,窗子哗啦一声洞开,凉风吹拂的同时,有一道诡异的身影闪过。 这里是二十二楼,窗户外面怎么会有人?!裴熙吓得不敢出声,撞着胆子慢慢走过去,一团黑乎乎的头发被飘飘摇摇吹拂进来,那头发内似乎还藏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正恶狠狠盯着她。 … 酒店的服务生进来后,才看见房间内的女子正在试图躲进窄小的柜子中,她的手死死的捂在眼睛上,喉咙里发出惊慌失措的惨叫。 “鬼,你们这酒店有鬼…长头发的鬼,长着红眼睛,她在看我!” “这就是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裴熙吧?人估计是疯了,打电话给精神病医院,让人家过来看一下吧。 同一层楼的房客都围拢过来看热闹,楼下救护车的声音一直持续,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蹲下身检查了一下摇摇头道:“精神受了刺激,先给一针镇定剂吧。” 裴熙是在一间全封闭的病房内醒来的,各处都是纯白的颜色,窗户外焊着黑色的防盗栏杆,监狱似的将她困在里面。 试着活动了下身体,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也被限制了活动,输液瓶就悬挂在头顶,一滴一滴的透明药剂缓慢的低落下来,注入她的静脉之中。 猛地想起之前在酒店房间所看到的‘鬼’,她迷茫的摇摇头,有些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的,门边忽然传来响动,她急忙转头去看,进来的是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男子,栗色的短发下眼型细长。 “这里是医院吗…医生,我有什么病?”裴熙急切的问。 “这里是精神病院哦,你是在顶峰酒店的套房里被发现的,你当时一直捂着头尖叫,说是有长头发的女鬼在看着你。” 男子慢悠悠说着,语调愉悦,像是在讲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裴熙陡然一惊,原来那些都是真的啊… 她的身子蜷缩起来,忽然又见那男子慢慢俯下身来,狭长的眼睛里带着恶略的笑意:“裴小姐,那女鬼,现在就趴在你肩膀上哦。” … “顾莲白,你到这边是为了实习,半天不见人影,乱跑什么?”导师皱着眉抬起头来,语气非常不满。 “我刚刚实在忍不住就去了下厕所,对不起啊,乔老师。”少年有些难为情的低下头:“我以后尽量少喝水。” “多喝水对身体好啊,我又不是在虐待学生,好了,去给你赵师兄帮忙去,下次时间短一些就好。”导师便挥挥手道。 只是一低头的功夫,他再抬头时才发现少年已经不见,旁边的椅背上孤零零搭着一件白大褂。 “这学生又跑到哪儿去了?”导师困惑的往走廊看了一眼:“喝水喝多了,又去了厕所?” … 顾莲白的脚步很快,在医院的后门截住了前面黑衣服的男人,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默契的闪到没有监控的拐角。 “封大哥,你来这里看病啊?”顾莲白笑眯眯的问。 “晚上睡不好,挂个号找专家瞧瞧,怕是焦虑症。”封沈配合的扬扬手中的挂号单。 “那怎么不上去看病,出来干什么?” “太紧张,出来抽支烟啊,我这人最怕来医院。” “是吗?那还真得多抽两只。”顾莲白语气凉凉的:“总搞些阴间的玩意儿,多抽烟去去身上的晦气。” 少年漫不经心的转身往回走,半路又转过头来好心提醒:“把你那红眼睛长头发的塑料娃娃趁早处理了吧,省得被人发现了当证据告你。” … “裴熙疯了,她不是早疯了么…真疯了?!”姜酒打电话的声音有些大,转头看见顾延霆进来,才急忙压低嗓音:“在哪个精神病医院?” 那边张筱报了个地址出来,她漫不经心的听着:“那我有时间过去看看她吧,她爸爸还在审讯阶段,估计也逃不了法律制裁,这就叫恶有恶报。” 手腕上的袖子被人挽起来,她有些怕痒,急忙挂了电话:“就一点小烫伤,早就好了,连个疤都没有,别看啦!” 女人的皮肤白皙,手腕细细的,用大拇指和食指就能轻松圈住,脉搏轻轻跳动着,像是幼鸟的喙,一下下啄着他的掌心。 顾延霆过了一会儿才放开她:“以后一定要小心些。” 姜酒答应着系好安全带:“你特地出去跟谁打电话?” “创寰的一些元老,以前应该跟我是旧相识吧?现在看我回来了,都来探听虚实,没什么正经话,还都得应付着。” 顾延霆难得抱怨了几句,低头看了眼手机,他随手点开一封信的邮件,里面发来一组内部文件的照片,放大后水印打着剑川集团的logo。 男人浏览片刻,言简意赅下命令:可以了,继续做空他们的股票。 “你现在进入创寰上班了吗?”姜酒在副驾上问道。 他才回过神来:“不着急,等过几天再说。” “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尽管找我。”姜酒说到最后自己都有些心虚:“至少我能给你…打打气加加油?” “行啊,有你替我加油再好不过,整个人都有干劲了。”顾延霆笑着拍拍她的脑袋,以前他就老做这个动作,跟哄小孩儿似的。 在疗养院门口停车后,她照例又赖了十多分钟,才慢吞吞跟在男人身后下车:“以前咱们有一次约会,被我妈撞见了,她那会儿精神还算正常,你猜她对我说了什么?” “什么?”顾延霆替她把羽绒服的帽子拉上。 那帽子周围都是白色绒毛,暖洋洋的蹭在脸颊上,正好也把她的表情遮住,姜酒抿抿唇说道:“她说野种滚开,不要在我面前碍眼。” 她语气平静的说完这些,到底还是困惑的:“你说有哪个母亲见到女儿恋爱会是这种反应?一般都会先关心男方的状况吧,害怕女儿会遇到坏人会被骗什么之类的事情发生。” 两个人其实已经走到了门口,顾延霆忽然又拉着她返身回来,路边有卖糖葫芦的小摊子,男人买了一串塞在她手上。 一直到关上车门,姜酒还在惊讶:“你这是干什么?” “你不是不想见你母亲么?那咱们就不见。”顾延霆淡淡说道。 “但今天是她第一天出院,回到疗养院的日子…” “那也有护工在照顾,用不着你操心,你每个月交足钱就行。” 顾延霆看着她的眼睛,心平气和道:“阿酒,我只希望你快乐,所有阻碍到这一点的人,无论是谁,我都会帮你驱离。” 男人的眼中充满温情,姜酒抿抿唇,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知具体是个什么感觉,她良久才轻声感叹了一句:“…真好啊。” 车内的空调打得太高,糖葫芦都化了,糖渍黏糊糊粘在手上,她着急的吃掉顶端那颗,脸颊鼓鼓的叫到:“快到我包里取湿巾。” 她身上斜挎的那小包是黑色小牛皮材质的,特别结实,一年多没怎么换过,顾延霆拿过来在夹层寻找湿巾,手指忽然碰到一个圆形的小东西,他不动声色拿出来,夹在指尖。 … 封沈走进咖啡店,略微寻找了几眼,走到角落的位置坐下,刚好服务生端来两杯饮品,他随手就想拿一杯,手臂被对面的人隔开了。 “不好意思,这两杯都是我的。”顾延霆瞥了他一眼说道。 封沈也不生气,自己另外点了一杯:“顾少找我什么事?你看着心情不大好啊。” 看清男人手中的那个小小的定位装置,他才挑挑眉道:“不错,是我放得,放了有几年了,目的是掌握小酒所在的位置,她有危险时我好过去救她。” “难道不是为了满足你那卑鄙的跟踪欲吗?”顾延霆冷笑一声:“我查过你的底细,当初阻止我离开的那帮保镖就是你手底下的人。” “是你亲弟弟委托我的,他明确告诉我,说别让你回来。”封沈懒洋洋道。 他这话明显带着挑拨的意味,顾延霆也不在意,只说那是他家务事,轮不到别人管,两个人又说了几句,封沈才被激怒。 男人额前的青筋跳了跳,嗓音有些哑:“你跟小酒才认识多久?有什么资格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五年前你让她爱上你,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你知道她之后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封沈说完后停顿了片刻,他的声音低下去:“她情绪本身就不稳定,有一次药物过敏昏在路上是我送她去医院的,她父亲出事后,有人以为贪款在她那里,设计了好几个圈套想绑架她,也都是我出手破局的,如果没有我暗中偷偷保护,她根本活不到今天。” 即便是从别人口中讲出,女人的过往也照样刺痛了他的心脏,顾延霆握着拳头抵在心口的位置,缓了良久才由衷的说道:“那我真的很感谢你。” 但他也没有丝毫相让的意思:“以后换我来守护她,这样的小动作你不必再做。” 当着封沈的面将那定位器毁掉,扔在了垃圾桶里,他站起身到前台把三杯饮品的钱都结清。 … 姜酒接听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那边传来顾延霆的声音,背景模糊而嘈杂:“阿酒,我腿伤犯了,现在走不了路,你可以来接我吗?” “具体在什么地方,你为什么用别人的手机?”她一下子站起身来。 “是借好心人的手机,我自己的不能用,地址在…” 那边报出一个地址后便忽然掉线,回拨也不接听,顾延霆的手机关机了,时间紧迫,姜酒先拎着棒球棍下楼开车。 开出一段路程后,她拿起手机想再拨别的号码,才看见手机号码被强制停机。 弯起唇角笑了一下,她顺手拨打了110,设局的人倒真是愚蠢,想引她过去却又露了许多破绽,只是她并不知道顾延霆究竟是真的在那里,还是合成的音频在捣鬼,所以需要亲自确定一下,沿途都是偏僻的公路,她一直没有停车。 第22章 再见面 她短发竟然也那么好看 封沈下楼时,顾延霆正在楼道的花盆里翻找,那可怜巴巴的仙人掌挤在干燥的泥土里,上面的细刺都是脆的,一碰就窸窸窣窣往下掉,估计都三年没浇水了。 男人在里侧的土里拔出把钥匙来,也没顾得上洗掉灰尘,就那么塞锁眼里,快速开门进去,封沈跟进来问:“这是怎么了?” 顾延霆低头看着茶几上凌乱的杂物,又去观察鞋架:“我们原本约定一会儿出去吃饭,但她不接电话,家里也没人。” “人像是急急忙忙出去了…墙边的棒球棍也不在,那是我送她的。”封沈观察了几眼,神情严肃下来,他下意识去看手机。 然后烦躁道:“定位器被你拿走了,现在该怎么找她?!小酒如今树敌太多,保不齐就有什么人要害她!” 稍微试了一下,他的眉头皱得更深:“咱俩和小酒的手机号码都被强制停机,估计是牵扯到什么诈骗案子里了,绑定号码的软件都不能用。” “她走了没多久。”顾延霆摸了下桌上的杯子,那水还是温热的。 眼看他拿出手机拨打报警电话,封沈的哼了一声鄙夷道:“成年人失踪二十四小时后才能立案,你连这个常识都不懂?” 顾延霆嫌弃他聒噪,打了个手势大步走出门来,封沈在后头把门锁好,两个男人一前一后下楼,步子都挺快,只不过后一个神情是茫然的。 “…好,谢谢您,我知道了。”顾延霆挂断电话。 封沈看不惯他这样卖关子:“到底怎么样了?你能不能说句话!” “阿酒性格谨慎,她发现手机停机时,肯定就知道了其中有蹊跷,所以如果真有意外的话,她会选择报警,只要查一下报警记录就能知道。” “所以呢?”封沈停顿了一下才问:“地址在哪儿?” “坐我的车吧,咱俩一起过去。”两个男人暂时达成和解。 … “你知道是圈套,为什么还要过来?”黑漆漆的厂房里,郑子逸靠在墙边,垂头丧气的吐了口血沫子。 姜酒一手拎着棒球棍,靠在墙边时刻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我不过来,怎么可能把你引出来?” 空气中全部都是灰尘的味道,偶尔有一丝阳光从顶棚漏进来,便能看到空气中丝丝缕缕的扬尘,因为是郊外的原因,外面人烟稀少,偶尔能听到野狗的吠叫,小鸟扑簌簌扇着翅膀飞走,飞老远了才咕咕的啼叫了一声。 姜酒眯了眯眼睛:“郑子逸,我不相信这个局是你设的,你没那个能力,也不可能知道我和顾延霆的关系。” “我是没有能力,连你个女人都打不过。”郑子逸呸了一声自嘲道,他半张英俊的面颊似乎是错位了,五官中带着诡异的滑稽感,但偏过头才发现:那只是光线所造成的错觉。 “姜酒,我真的很后悔认识你,以前我只是个普通的模特,虽然挣得不多,但整天东奔西走的跑场子,什么都不想,活得快乐,你是让我红了起来,但网络上出现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我!我每天都在演戏,扮成粉丝眼中风度翩翩的王子,走路上连一支烟都不敢抽!” “是啊,我不应该找你,塑造出来的性格终究不是本人,没过多久就会崩盘,那跟着裴熙你就快乐了吗?”姜酒看着他问。 “快乐啊,小熙她是爱我的,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富家小姐喜欢我,我怎么能不快乐?但这一切都被你毁了!” 郑子逸扶着墙想起身,一下子又跪倒在地,只有在说起裴熙时,他的情绪才激动起来,他把她当成黑暗中的那颗星,即便是虚幻的,也想抓牢。 “你让我爱的人精神崩溃住进医院,那么我就让你的爱人生不如死…顾延霆被我绑在地下室里,腿都打断了,你有种就过去看看吧!” “顾延霆根本就不在这里,咱们两个说了这么多,但凡你有一丁点儿证据,早就拿出来了,你不是很希望我痛苦吗?那个合成的音频挺逼真的,我都差点儿被你骗了。” 姜酒说完这句话后,直接拿出对讲机:“警察同志,你们可以进来了。” … 顾延霆和封沈到达后,姜酒正站在路边跟警方说明情况,女人穿着件长长的风衣,身材纤瘦笔直,淡金色的短发俏皮而利落,脚下却是双毛绒绒的居家拖鞋。 看到顾延霆后,她便高高兴兴挥了挥手,封沈沉着脸站下脚步:“快过去吧,那儿不是正叫你呢么。” 姜酒的精神状态还不错,她就是有点儿冷,着急出门随便套了件衣服就跑出来了,这会儿披上男人的大衣才暖和些:“你怎么过来了?” “跟警方说明情况后,查了下你的报警记录。” “嗯,那你还真的蛮聪明的。”她随口夸赞一句,才发现男人的脸色不怎么好,不自觉放软了声调:“对不起…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我就这么让你担心吗?明知道是圈套还主动往里面钻!”顾延霆握着她的手用了些力气,男人原本是想继续责备下去的,却又叹了口气道:“算了,平安就好。” 他说这话时语气像是操心的老父亲,姜酒禁不住笑了,笑过后眼圈有些红:“延霆,我是被你吓怕了,神经质似的担心你再出意外,又想到你以前的那些伤…就是有再小的可能,我也要去看一眼的。” 两个人一瞬间都理解了彼此的心情,眼看着郑子逸被戴上手铐带了出来,姜酒才感叹一句道:“感情有时候…真的会令人盲目啊。” 这边的事情差不多结束,姜酒又冷又饿,三个人在前面随便找了家馆子坐下,顾延霆把姜酒的手机要过来,当着她的面植入了一个软件。 “这是干嘛?” “以后咱们可以通过手机互相定位对方的位置,免得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顾延霆顺手点开屏幕,把具体的使用方法告诉她。 封沈有一搭没一搭的用消毒湿巾擦桌子,至始至终没说话,等一会儿牛肉面上来了,姜酒拆了筷子问他:“今天你心情不好啊?” “没什么,有让我心情不好的人在。”封沈跟老板要了个烟灰缸,刚抽出烟来,犹豫一下又放回盒子,闷闷不乐的低头吃面。 他觉得味道寡淡,伸手去拿桌上的醋瓶子,正好顾延霆也要拿,一人抓着瓶身,一人抓着把手,都没松手。 姜酒抬头:“这面的味道怎么这么淡…你俩干嘛?” … 三个人都没吃好,封沈有事先走,姜酒站在门口还在笑:“我感觉你俩真的好幼稚哈哈…” 脸颊被人捏住,嘴唇都嘟起来变成了鸭子嘴,男人比她高一头,这会儿慢慢俯身下来,目光侵略性十足:“阿酒…你一定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 他的手指很暖,有些粗糙的刮着她脸上的皮肤,姜酒眨巴了一下眼睛,险些陷在男人深邃的双目中,她含糊不清说道:“我不笑了还不行吗?” 两个人走到车边,顾延霆拍了下她的脑袋顶:“坐我的车吧,先带你换件衣服,然后咱们去个地方。” … 裴剑川仍旧在审讯阶段,所以没有移交看守所,在律师的陪同下,姜酒和顾延霆见到了他,姜酒一开始还不知道男人带她来的目的,直到听清楚他跟裴剑川的谈话内容。 “剑川集团是我辛辛苦苦创办起来的,我不可能交给别人。”裴剑川的抬头纹很深,彷佛老了很多岁,眼神却仍旧是阴沉沉的。 “我可以让你的公司下星期就破产,即便这样也不卖?”顾延霆不慌不忙甩了一摞文件过去:“你要是脑子聪明,就尽早下决定。” … 姜酒走出来后才忍不住问:“你是真的要收购剑川集团吗?顾家待不下去,要另起炉灶?” “不是,是给你的,剑川集团本身就是裴剑川从你父亲公司挖墙脚建立的,现在物归原主,不是挺好吗?” 顾延霆说话轻描淡写,就好像刚刚去菜场买了一斤豆腐似的:“趁这个机会你好好把那烂尾楼的事情处理一下,省得每天住那个破楼里受罪。” 姜酒都惊了,转头看了他半天:“…这要很多钱吧?” “我把价钱压很低,你放心吧。”顾延霆笑了笑,低声道:“阿酒,爱一个人最直观的体现就是在时间和金钱上,我愿意把两样都给你。” 非常直接的表白方式,姜酒愣了一下:“这礼物太重了,可能会花掉你全部积蓄,你刚刚回来,要把钱花在有用的地方。” “这里面也有我的股份,你赚钱,我有利息,和投资差不多。”顾延霆怕她有负担,紧接着又补充。 … 顾延礼出席了h大的校庆活动,跟在后头的几个特助各个一脸惊讶,实在想不通这阴晴不定的总裁怎么会忽然改变主意,明明之前他直接扔了邀请函,不耐烦的嚷嚷这种小事不用来特地跟他说,直接回绝就行。 人人都说他最近的情绪起伏跟大哥顾延霆回来有关系,怕总裁的位置坐不稳所以烦躁,也只有顾延礼自己知道,事情并不是这样。 身边不时有青春洋溢的大学生走过去,他一身烟灰色笔挺西装,样貌清冷英俊,被一群校领导围拢在中间,走到那里都是绝对的瞩目对象,绝对的霸道总裁范儿,惹得小女生们纷纷拿出手机偷拍。 创寰这些年给h大资助过很多科研资金,还帮忙新建了两幢学生宿舍,所以校长对他非常尊重:“顾总,前面是我们的荣誉堂,要过去看看吗?” 顾延礼兴趣缺缺:“你们的毕业生中有一个叫姜酒的人吗?” “姜酒?”校长愣了一下。 “就是前段时间在网络上引起舆论的那个姜酒,您猜的没错。” “她啊,不提也罢。”校长摇摇头,表情鄙夷:“当初学校花费了那么大精力培养她,现在却自甘堕落去当网红,真的是师门不幸,师门不幸!” “一个人想要做什么,那是她自己的选择,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顾延礼沉了沉脸,忽然就没什么兴趣了:“我有事先走一步。” 他情绪上来了就什么都不顾,连秘书都不许再跟着,脱了外套在校园里大步的走,前头有小女生怯生生的上来要微信,他打量了人家一眼:“光看外表就能看出人品的好坏吗?做人不要太肤浅!” 冷面阎王似的把人家都说哭了。 路过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忽然叫住他:“小伙子,你是在找姜酒的吗?” “什么?”顾延礼脑袋一下清醒过来:“您说我在找谁?” 那老人乐呵呵的:“我以前是这学校的数学系教授,才刚退休没几年,阿酒是我教得最后一届学生,那孩子聪明上进,前途不可限量呐…只是可惜,最后放弃读博了,听说她最近在网上很红,那也挺好,快乐最重要嘛。” “那您…为什么认为我是来找她的?”顾延礼迟疑的问道。 老人奇怪道:“五年前你们不是情侣吗?在教学楼前头谈恋爱,还被我逮到批评了,阿酒很不好意思来着,你是姓顾对吧?今天是校庆,你们肯定是一起过来的。” 有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气喘吁吁跑来:“爷爷,我爸爸叫您回家吃饭!” 一阵风似的把老人给带走了。 … “你是h大的校友吗?礼堂现在有文艺汇演,一起过去看看吧。”年轻男人呆呆的在路边站着,几个路过的大学生好心过来说道。 顾延礼没说话,只是沉默的跟着他们走,他思维完全是凝滞的状态,所以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直等到看见礼堂里汹涌的人潮才反应过来,皱着眉头想要退出来,后头却还是有人在朝前挤着,人像炉子里的烤鸭似的动弹不得。 “这儿太挤了,咱们要不出去?”前头不远处有一男一女正好在喧哗中大声对话,女人声音清脆,像是某种音律般震动心弦。 她旁边的男人身材高大,正用手臂拢住她的肩膀,把女人庇护在自己怀中:“人太多,估计出不去了,你忍一忍,要不一会儿我把你举起来?” “那不成活把子了么?万一有人拿瓶子扔我…” 两人正在交谈之时,门口有门卫拿着大喇叭喊:“礼堂人满了啊,都散散都散散,不准再进!” 热热闹闹的环境中,顾延礼却只盯准一人,他的心跳如雷鸣般,以往所有的疑惑一瞬间全都解开,浪潮般的无助与茫然紧跟着袭来,他脚下踉跄了一步,扶住旁边的栏杆。 “从今天起你就住在我这里,我晚上会惊醒会烦躁,所以需要有人陪着,但我不喜欢和别人分享床铺,房间布局不能变,你自己想办法。” “我把雨落的照片给你,你就按照她的样子打扮,头发必须留长,雨落比你瘦,你要在一个月内减重,你的眼睛很像她,最好戴上半截面纱…” “姜酒,你记住,你只是周雨落的替身,我绝不会爱上你,也希望你能遵守约定,别对我产生任何妄想,我们之间只有利用。” 命运从来都是公平的,他以为姜酒爱他太深才愿意答应这些条件,原来人家也只是图着他这张脸。 人在最惊诧的瞬间表情都是失控的,顾延礼抬手按了下眉心,他以为自己是愤怒的,结果却张张嘴笑了起来,人潮中空气稀薄,他连气都喘不匀。 前方的女人侧脸娇俏,她换了发型和发色,雪白的脖子上搭着淡色的毛绒围巾,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一眼,幸福的微笑着。 ‘她短发竟然也是这么好看。’顾延礼没想到的是,都到这个地步了,他潜意识里的第一想法竟然是这个。 第23章 我爱你 回到我身边好吗 苏教授在里屋里头睡着,他前段时间中风后需要人实时照看着,正巧儿子有事要出去,就拜托上门看望的学生帮忙盯一下,姜酒也就答应下来。 家属楼是比较旧的那种,总共就六层,上下都需要走楼梯,隔音也不怎么好,对面的人家开着门看电视剧,吵吵嚷嚷的吵架声传来,噪音很大。 顾延霆过去说了一声,那家人才乖乖关门,估计是看着男人长得高大,不怎么敢惹,那家老太太还笑眯眯打听,问他是不是苏教授的女婿。 “我是苏教授学生的男朋友。”这一串说辞很绕口,男人却还是很认真的强调道:“不是他的女婿。” 姜酒坐在屋里的沙发上听得清清楚楚,她却稍微有些走神,心里想着刚刚和苏教授的对话内容,老教授居然还记得顾延霆,笑眯眯的感叹。 “老了老了,居然认错人了,刚刚校园里看到个小伙子,还以为是你男朋友呢,跟人家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不过两个人长得确实很像,像是亲兄弟似的。” 苏教授边说边打量顾延霆,又转头拍了拍姜酒的手:“那小伙子应该也是认识你的,听到我说你名字,反应很大,是不是你的忠实粉丝?” 姜酒一开始还觉得是不是巧合啊?手机又收到来自顾莲白的短信:姐姐,延礼哥被h大邀请去参加校庆了,你们有没有遇到? 这小孩儿倒是消息灵通,姜酒蹙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大概是把整件事情的过程想明白了,同时她又猛地意识到一件事情:她好像从未和顾延霆提起过她和顾延礼的关系… 从小长在亲情淡漠的环境中,她总认为人与人的交往单独的点对点,而不是连成一片,每个人处理好自己的人际关系就好,并不需要和别人报备。 但这次貌似是不一样的,因为顾延礼和顾延霆是亲兄弟,即使现在不说,以后也迟早要碰面…她该怎么解释这些糟心的往事? 破天荒有些纠结,姜酒下意识的抓了抓头发,把那一头淡金的短发弄得乱糟糟的,活像是个小疯子似的。 手腕被人拽住,她才反应过来,急忙抬头:“…怎么了?” 顾延霆皱眉盯着她:“好好地扯自己头发干什么?” 他的另一只大手给她把短发抚平,妥帖的夹在耳后,姜酒急忙又把那绺头发放出来:“不能别在后头,会显得很土!” “你怎么样都好看。”男人稍显困惑,但还是随她了。 苏教授的儿子回来后再三感谢,要拿些水果作为答谢,姜酒最不会应付这种人际应酬,摆摆手拒绝了赶紧拉顾延霆出来。 下到三楼才抬手指指额头:“我都出汗了。” 男人拿纸巾替她擦汗,姜酒抬头看着他,心中忽然就有了决定,她从来都不是优柔寡断的人,该做什么脑子里都清楚。 “延霆,我想跟你说一件事,你离开的那五年里,我还交往过一个男朋友,前不久才刚分手。” 她想着速战速决,所以一刻都不想等,原以为顾延霆听到这消息会惊诧,但他只是低头凝视着她,而后吻了下来。 这是两个人重逢以来第一个吻,却又跟以前曾有过的感觉亲吻不同,他的大手箍着她的腰肢,另一只手直把她往墙上推。 老旧小区的楼道更是简陋,新刷了腻子的白墙连个警告牌都没有,蹭了她一后背都是,人却昏昏沉沉,像是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国度中,旁边居民家中传来小孩子打闹嬉戏的声音,她才反应过来,抬手锤了下男人的后背。 … 姜酒在车里把那件弄脏的毛衫换了下来,男人等她套上大衣才转头:“对不起,阿酒,刚是我冲动了。” 她便哼了一声:“我看你可是一点儿后悔的样子都没有。” 顾延霆温润的眼神才变了些,他的胳膊撑在她椅背上:“阿酒,虽然我的理性告诉我这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但内心还是控制不住会嫉妒。” “我还没跟你说我前男友是谁呢。”姜酒脸颊仍旧发红。 “是延礼吧?”顾延霆语气淡淡的。 她才惊讶起来:“这你都知道?” “莲白和封沈话里话外暗示过不止一次,我大概有些猜测,而且今天礼堂文艺汇演的时候,延礼也在,他看你的眼神很奇怪。” 姜酒是完完全全没看见顾延礼的,当时实在太挤了,她只顾着想该怎么出去,哪儿顾得上去看前后左右的人。 她的声音低了低:“对不起…当时我实在是太想你了,才会做出那个愚蠢的决定,后来我察觉这么做不对之后,就和他分了。” 她深刻的检讨自己的行为,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垂体丧气:“我也没对你弟怎么样,就是照顾他的生活起居,顺便看看他的脸…” 顾延霆倒笑了:“阿酒,我之前就说过,你很优秀,所以被男人仰慕也很正常,你也不用为此道歉,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女人的手洁白纤细,他拉过来放在膝上,慢慢的与她十指相扣,就这么低头把玩了片刻:“过几天你带我去咱们初见的地方看看吧?触景生情,或许我就会恢复记忆。” 姜酒听了这话后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好。” … 顾延礼走进办公室才看见还有人在,二话不说直接上去就是一拳,他这些天状态颓废,破天荒手上还拿了一支烟,眼下发泄对象自动找上门了,自然不肯放过。 兄弟二人在狭小的办公桌内扭打了几个来回,外头的人听到动静紧张兮兮要进来,顾延礼冷着脸吼了声:“都给我在外头待着!” 他被哥哥掐着胳膊以擒拿的姿势按在墙边,却仍旧不服气,大力得挣扎,脸都憋红了:“顾延霆,你有种就放开我!” “我是你哥,比你大六岁,别没大没小。”顾延霆拽着他到了椅子边,按着肩膀让他坐着:“咱们谈谈。” “有什么可谈?你回来的目的不就是抢夺吗?现在你已经把姜酒抢走了,下一步还抢什么?是总裁位置,还是顾家家产,或者全部都想要?!” 顾延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皱眉道:“别总这么孩子气,延礼。” 顾延礼都气笑了:“以前你就总是装模作样摆出大哥的架势来,现在失忆了还是,果然人骨子里的性格不会变,但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儿了!” 他一字一句又继续说道:“你等着吧,我失去的,一定会重新抢回来,包括姜酒。”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喜欢谁自己清楚,用得着你去抢?”顾延霆喝止住弟弟的狂言,他一向脾气好,唯独对于姜酒的事情例外。 拽着他的领子将人拉起来,顾延霆一字一句的警告:“别的我都会任由你随便折腾,但阿酒是我的底线,延礼,想要什么就堂堂正正去争取,别总用‘抢’这个字。” 光是个顾延礼还不足以让他真动气,随手将弟弟放开,顾延霆才又心平气和道:“创寰的总裁位置我是不会和你争的,我会接手新收购的风投公司,你尽快把资料都移交过来吧。” … 姜酒滢觉得自己是了解顾延礼性格的,那是一个十分骄傲自负的人,骨子里的骄矜让他没办法对任何人低头,所以在发现真相后,她觉得这男人估计已经恨透了她,自然不会再和她见面。 但在走出楼道后,她看到男人孤独的等候在那里,指尖的一点猩红闪闪烁烁,他居然在抽烟。 “找我有事吗?”虽然觉得惊讶,但姜酒还是认为两个人保持一些距离最好,所以她停下脚步,没有继续向前。 “我睡不着…所以出门散步。”顾延礼哑着嗓子说,夜幕遮掩了他的面颊,让他可以光明正大的用这样贪婪的眼神看她。 单膝跪在地上时,他始终高高的昂着头,似乎如此便可以保全一些尊严,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抖:“酒酒,我爱你,回到我身边好吗?” 第24章 做朋友 我替她报仇啊 外头冰天雪地的,男人的膝盖就蹭在肮脏的泥水中,他是个再洁癖不过的人,平时手触碰到陌生人都要用酒精喷雾消毒,眼下却坚持着一动不动。 姜酒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我爱你’这三个字分量太重,一旦说出来,就意味着将一颗真心毫无保留的交付出去。 所以她并不相信:“你确定是真的‘爱’吗?不是因为得不到才患得患失,也不是因为我和你哥在交往,觉得气不过才跑来表白?” “相信你已经猜到,也亲眼见过了———我和你哥是情侣关系,我们五年前就在一起,后来我以为他死了,才把你当作替身,因为你们两个长得很像。” 这些话听她亲口说出来,感觉又是不同,顾延礼站起身来,一步步逼近:“所以我们两不相欠,不是吗?我以前对你不好,我知道,但你也同样别有用心…我们两个都把过去忘掉吧,然后重新开始。” 他心存希望,所以眼睛格外的亮,姜酒却觉得好笑:“伤害是不可能抵消的,顾延礼,你太幼稚,也太理想化了,两个人互相把对方当替身,本身就是利用关系,自然不会存在什么感情:所以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为好。” 转身要走,又被男人死死拽住,她心内烦躁,索性转头继续说下去:“非要让我说清楚是吧?那我就奉陪到底。”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流浪狗的吠叫,女人的声音在暗夜里格外清晰:“一旦付出就会有差别,说什么两不相欠,你难道忘了咱们这三年的相处模式吗?” “你半夜惊醒时,为了能及时安抚,整整三年我都没睡过好觉,为了贴合周雨落的外形,我一直在控制饭量,防止体重上升,练习手语也好,学习她说话的方式也好,这都是我日常的功课,如此辛苦仅仅是为了让你开心…那么你呢,除了一张脸之外,你还为我付出过什么?!” 她就这么挑着眉质问他,顾延礼的嘴张了张,一时也没说出话来,他在绞尽脑汁的想,但凡有一丁点儿对她好的地方,他都想拿出来做证据。 但是没有,于是他心虚的低声说道:“创寰给雨廷传媒投资过,当初你说资金困难,我二话不说就给秘书打了电话…” 姜酒都气笑了:“那只是你用来要挟我的工具,你想想,短短一年来,你撤资过多少次?一旦我惹你不满,二话不说就翻脸,语气高高在上,就好像在施舍似的!这种孩子气的举动给我带来多少尊严上的羞辱,你自己清楚吗?” 两个人当初交往前就已经明确,她是作为周雨落替身住进别墅的,因为贪图着人家的脸,想要每天都看着聊以慰藉,一切过分的条件姜酒都答应了。 她也想过去,也不想再翻旧账,但是顾延礼却不肯,她就只好和盘托出,使劲儿的抽出胳膊来,她跺了下脚,把楼道新装的的感应灯跺亮了,头也不回的上楼去了。 … 顾延礼的车灯在楼下亮了半宿,姜酒也跟着没睡好,趴在窗帘后头一直看着他走了才安下心来,打着哈欠去卫生间洗漱,真的是心累。 以前觉得顾延礼是那种高冷的类型,分手也分得干脆利落,谁想到后来会是如此局面?姜酒觉得自己低估了男人的占有欲,然后开始深深的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蠢,好好的当什么替身? 但坠海之人遇见一根浮木必然会紧紧抱住,命运就是如此安排,根本容不得人自己做选择。 顾延礼第二天又来了,晚上十一点钟,正正好好在顾延霆送她回来又离开后,姜酒甚至怀疑这人是特地掐着点儿的,他知道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顾延霆。 姜酒穿了身珊瑚绒的睡衣,毛茸茸的动物耳朵帽子戴在脑袋上,一阵冷风吹来仍旧觉得凉,双脚挪来挪去神经质似的抖,顾延礼把外头的大衣给她搭在肩上,非要把皮手套给她戴上。 两个人最后转移到楼道里,顾延礼说:“你总是穿这么单薄,我之前也是心疼的,把衣服让出来给你穿过好几次,我也不完全让你睡地板,以前你生病了,我也让你去客卧睡过…” 全部都是一些微小的事情,原本都不记得了,他却花了一天的时间都回忆起来,妄图可以挽回一些局面:“我也不是完全对你不好,至少咱们是拥有过一些快乐回忆的,你不能只想着这个吗?” “比例实在太少,我记不清,而且我这人心眼小,真的,你别缠着我了,快回家去。”姜酒实在是懒得应付,同时她也觉得奇怪。 “顾延礼,追着你的女人有的是,想当初我还因为跟你在一起,被人撞见了威胁过,再不济你不还有周雨落吗?一直回忆她生活就好,这不就是你以前生活的方式吗?” 她以为提前周雨落,男人就会冷静点,顾延礼却只是目光暗淡了一些:“我已经决定忘记雨落了,活着的人总要继续前进的。” 之后的几天风雪交加,他白天疯狂给她送礼物,晚上照样在十一点准时过来,从前滴酒不沾的男人烂醉如泥,被秘书搀扶着走下车,脚步踉跄一直往地下倒。 “姜小姐,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们顾总…他喝了很多酒,哪儿也不去就要来找你,也不去车里,再这么下去,冰天雪地他会被冻死!” 姜酒无奈,只能让秘书把人搀扶到楼上去,开了取暖器给他烤着,又去厨房煮了热乎乎的姜茶醒酒,怀里还塞了个大号的热水袋。 她端着杯子出来时,顾延礼已经清醒了,秘书被他骂了一句,低着头去门外站着去了,轻轻的把门合上,留两个人独处。 “你那坏脾气能不能改一改?”姜酒顺嘴说了他一句。 抬头时才看见男人的眼圈忽然红了,苍白的脸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他显得憔悴了很多,身姿笔直的坐在那儿,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声音哽咽。 “酒酒,我以前总以为你是爱我的,所以才有恃无恐的怠慢你…我其实早就喜欢上你了,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你戴着面纱同我讲话,我脑子里总想着那面纱下半部分的样子,所以我就不许你再装成雨落的样子。” “我觉得荒唐,又觉得自己是个负心的人,居然忘记之前对雨落的承诺,喜欢上另一个女人,所以我故意对你冷淡。” “自从你跟我分手之后,我每个晚上都睡不好,半夜醒了总往床边看,你那个毛绒睡垫我一直用着,因为上面有你的味道,后来你连那个都拿走了,我心里空空落落,像个变态似的在屋子里寻找你留下的痕迹。” “酒酒,我现在不求其他,只要让我时常见见你就好…我们就做普通的朋友可以吗?” 男人用湿漉漉小狗似的眼睛凝视着她,里面还带着恳求的意味,姜酒叹了口气:“做朋友…行吧,那我们以后就是普通朋友关系了,你别再折腾。” … 两周的时间内,姜酒的视频频道订阅人数突破一千万,为了答谢,她决定来一期特别感谢视频,至于在视频中要做什么,那还要看粉丝的意见。 点赞数量最高的两条一个是‘唱歌’,一个是‘跳舞’,姜酒坐在化妆凳上,破天荒的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说:“…能换个项目么?” 张筱正在跟化妆师商量妆容:“我们姜姜姐平时喜欢素颜,所以妆不要太浓…但是要上镜的话,人总要精神一些,所以口红颜色要正红…没关系,她能衬得起来,那么飒的一美女,什么妆面驾驭不了?” 姜酒拽了拽她的衣角:“跟你说话呢。” 张筱才转过头来:“不行的,粉丝都这么要求了,三百万赞呢!呼声最高!你平时不是很宠粉吗?” 姜酒皱着眉,又寻思了一会儿:“那你待会儿别笑我。” 张筱觉得奇怪,觉得面前这位姜姜姐莫不是被魂穿了吧?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自信了? 为了给观众呈现出最好的效果,团队最终选择了专业的录音棚,姜酒默不作声的走进去,看了看选定的歌单,又跟着声乐老师练习了一会儿,这才开始唱。 其实就是一首现下网络流行的一首小情歌,音调什么都比较简单,她录了两个多小时,还不许别人进去围观,张筱听到最终音频时,说话结结巴巴:“姜姜姐,要不,要不找个调音师修一下吧。” 姜酒面无表情:“不用,就这样放上去,增加萌点。” 张筱没敢再多说,只好悄悄叮嘱剪辑师:“这段放在末尾花絮就行,别多剪哈,适当加些背景音…” 舞蹈部分的拍摄是和沈叮一起完成的,两个网红联动可以互相分享粉丝,对双方都有好处,沈叮还特地带来了自己的舞蹈服装。 姜酒的身材纤瘦,穿着正合适,窄窄的露了一截腰肢,红唇妖艳,颇有种风情万种的感觉,跟以往的形象并不相同,只是随着音乐跳动的姿态有些僵硬,艺术细胞太少,出手时像是在健身打拳击。 沈叮教了五六遍满头大汗:“姜总,要不咱们简单的跳首儿歌吧?” 就这么一拍即合,两个人换了可爱的卡通头套,蹦蹦跳跳随着儿歌叉腰踮脚尖拍拍手,弯弯腰,脸颊旁比个剪刀手作为结尾。 张筱在镜头外直拍大腿:“这效果,觉了!” 摄影棚外来了辆黑色的卡宴,男人身高腿长,几步就走了进来,手里拎着白色的长款羽绒服:“外头冷,你把这个穿上。” 张筱眼睛都直了:“这…这位是?” 姜酒把那卡通头套摘了,背过身让男人提她穿好羽绒服,转头看了张筱一眼道:“这是你真正的姐夫。” 外头也确实是很冷,姜酒缩着脖子把手放在兜子里:“我刚刚舞姿可美了,可惜你没有看到。” 顾延霆笑道:“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背景乐是这首歌吗?” 姜酒脚步停了一下:“…你早就来了?” “嗯,你跳第一支舞的时候就来了。” …这聊天是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两个人先去吃饭,然后驱车来到初次相遇的那个大桥上,底下都结冰了,圈起来成了一个冰场,穿着厚厚棉袄的人在底下滑冰,穿梭往来好不热闹。 “这里跟以前一样吗?”顾延霆环顾四周,还是没什么印象。 ”十年前就是这个样子,有变化的都是人。”姜酒叹了口气道:“你想不起来就算了,咱们再慢慢创造别的回忆就好。” 旁边卖小零食的人有很多,顾延霆一样一样给她买,烤红薯爆米花冰糖葫芦,还有小孩子喜欢的喜洋洋造型红气球。 有卖东西的人推着车躲城管,飞快的朝着这边跑过来,顾延霆拥着她往旁边挪了一下,靠在栏杆上才勉强躲了过去。 她觉得人来人往两个人贴太近不好意思,他却不这样认为,大手箍着她的腰,一直等那些小贩全部跑完了才放开,捏捏她的脸:“咱们去滑冰?” 两个人租了冰鞋,牵着手在冰面上滑来滑去,后来顾延霆的速度就渐渐快了起来,姜酒只觉得岸上的风景都在飞速的倒退,而她则是快飞起来了,于是她久违的开始尖叫,活像一只被掐着脖子的大鹅。 等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停了下来,顾延霆抱着她稍微有些不好意思:“我看你压力总是很大的样子,就想带你放松一下,你要不愿意就算了?” 姜酒咬了咬牙:“爽,再滑一次!” 她有些迷恋这种在冰面上起飞感觉,因为速度太快,所以脑袋里是空的,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用顾及,人生的全部只剩下目光所及的那一小块地方,还有身边这个人。 他们坐在小卖部前面的椅子喝热饮,姜酒看着低头替她换鞋的男人,忽然有些感慨:“你跟以前比,好像变了许多,又好像没变。” 五年前交往的时候,她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学生,性格直来直往太刚烈,也因此受过很多伤,顾延霆比她成熟很多,但又温柔过了头,难免瞻前顾后。 这次回来后,她就明显感受到,男人的温柔里带了锋芒,除了看她的眼光一如既往之外,行事作风大为不同,更霸道也更有魅力。 顾延霆把她运动鞋的鞋带系紧了一些:“咱们的往事你要细细讲给我听,我也很想了解之前的那个自己,但目前最要紧的事…是去吃饭。” 出来后姜酒过去还冰鞋,顾延霆站在外头打了个电话:“延礼还在缠着阿酒吗?” 那头秘书恭恭敬敬回答:“没有了,好像是姜小姐答应跟他做普通朋友,顾总的心情就好些了,这些天都准时来公司上班。” “照顾好他,别让他总做傻事。”顾延霆皱着眉挂断电话。 人会变化,大多数是因为身处环境的原因,他知道姜酒很想听他在村子中生活的经历,但他不能讲,那样的痛苦只有他一个人体会就好。 … 到年末的时候各种平台主办的活动很多,因为是合作关系,姜酒便受邀出席了l站主办的临风盛典,礼服借了当季高定的金色流苏裙,穿上后整个人金光闪闪,搭一个毛茸茸的仿皮草披肩,整个人都贵妇起来。 妆发师帮她画了淡妆,淡金的短发发尾微卷,眼尾点了金色的闪粉,耳坠子也是借来的珠宝,随着走路的动作摇曳不停,底下是五厘米的高跟鞋。 姜酒不常做这样的打扮,被各种摄像机包围的经验倒有过一次,她不会假笑就干脆没笑,全程保持一个表情,看完左边看右边,快速签了名去找座位。 转悠了三圈都没有写着她名字的椅子,张筱猫着腰过来:“应该是主办方忘了吧?我去沟通一下。” 雨廷传媒这次就邀请了她一个人,所以跟来的工作人员也不多,姜酒等了一会儿,看着张筱跟工作人员反复沟通,人家却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就招招手把人叫了回来。 “这次活动的主办方都有谁?”姜酒问。 张筱想了想:“鸿禧烟酒,森光服饰…创美集团,还有开天娱乐,这几家都有参与。” “开天娱乐?”姜酒重复了一遍,挑挑眉道:“那我就知道了,明摆着是要给我难堪,去找也没用,算了吧。” 张筱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还是按吩咐去车后备箱拿了个装东西的木箱回来,姜酒拿着到了最后一排,找了个空旷些的地方坐下了。 没一会儿就有记者注意到过来采访,姜酒表情如常的回答问题,盛典开始后新晋网红名单有她,她上去领奖,对着话筒发表感言,全程没提座位这个事情。 但网络上已经传开,有一个她坐箱子的视频播放量突破千万,什么样的评论都有,其中大多数都是在批评主办方不尊重嘉宾,姜酒要得就是这个效果,比起生气的一走了之,这种方法能够引起更大的舆论。 她目的达成,领完奖便离场,走到停车场才看见张筱正跟顾延霆嘀嘀咕咕,男人一身西装革履,外头是同色系大衣,靠在车边微微低头听着。 看见姜酒过来,就把车子里的长外套给她披在身上,转头嘱咐张筱和其他几个助理:“把你们姜总好好送回家去。” “你有事啊?”姜酒奇怪。 顾延霆给她打开后座的车门:“到家后给我打电话。” … 秦宗列接到顾延霆的电话时,还是挺高兴的,他觉得自从顾延霆重新回来后,两个人的兄弟情谊就淡了不少,喝个酒倒能增进感情,在临风盛典上颁奖致辞后,就让司机把车开过来了。 雅致的酒舍客人不多,顾延霆在包厢内等着他,见秦宗列入座后,才提起刚上的一壶用来暖胃的热红酒,慢悠悠浇在他胳膊上。 秦宗列被烫得站了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顾延霆表情平静:“不久前你不就是这样对待我女人的吗?我替她报仇啊。” 第25章 吵架了 你低估了我,也高估了自己…… 秦宗列并不认为自己特意针对姜酒,他堂堂一个娱乐公司的总裁,想要给谁难堪,不过是随口一句的事儿,甚至都不用他明说,只是指着某个名字皱皱眉就行,自然有人会揣摩他的意思,然后安排下去。 所以在知道姜酒没座位后,他还稍微反应了一下,觉得这事儿跟自己没多大关系,后来才想起来,无所谓的挑眉笑了一下。 让他惊讶的其实是姜酒的应对方式,这女人好像总是能及时扭转对自己不利的局面,反应快,头脑清晰而又聪明,要是个男人的话,倒是值得结交一下。 他不喜欢聪明的女人,觉得愚笨而美貌的女子最省心,他也坚信红颜祸水这个说法,觉得这样的女人但凡有个歹心思,就可以凭借美貌快速毁掉男人。 别人他都可以不管,他甚至希望对手可以有这样一个祸水在身旁,他只是不能容忍顾延霆如此堕落:而为了一个女人和兄弟反目成仇就是堕落的第一步。 所以他拍拍顾延霆的肩膀,十分大度的表示:“兄弟,你现在脑子不清醒,咱们坐下来喝几杯再谈。” 顾延霆并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刚刚那壶热酒也不过是个下马威而已,既然秦宗列要谈谈,那便谈谈吧。 他坐下平静的问道:“谈什么?谈谈你为什么对阿酒的恶意这么大?还是谈谈你在背后究竟做过多少龌龊事?” “你都知道多少?”秦宗列招手跟服务生要了条毛巾,简单的擦了擦白衬衫上面的酒渍。 “郑子逸也是你挑唆的,我已经查过,假音频是你派人制作的,电话停机也是你搞得鬼,只是当时你许诺了条件,他才一个人将整件事承担下来。” “包括烫伤的事情在内,这些都是姜酒告诉你的吧?你那女人不简单,很会添油加醋的挑拨离间。”秦宗列洋洋得意猜测道。 顾延霆垂下眸去:“如果她肯主动告诉我倒好了,她掩饰的很好,怕我看出破绽,甚至不惜在手腕上泼咖啡,差点儿就被她就糊弄过去,幸好我查看了当天包厢的监控。” “你不信任我。”秦宗列去端着酒杯的手停顿了一下。 “你值得信任吗?”顾延霆反问他。 秦宗列哼了一声,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苦口婆心的劝诫道:“延霆,我在你失忆前就认识你了,咱们一直都是兄弟,所以我不会害你。 五年前你和那女人交往,我没有反对,所以我现在非常后悔,要是早拦你的话,你何至于出事?你要是信得过我,我有办法让那女人主动提分手———从始至终你都不用出面,也不用落一个负心汉的名声。” 回应他的是迎面而来的几记重拳,顾延霆拎着他的衣领,直截了当回复道:“如果你敢这么做的话,我会要了你的命,说到做到。” 男人的表情不像作假,整个人气场都是冰凉的,目光凌厉而不带丝毫感情,彷佛面前的人只是个没生命的摆件儿。 他很知道怎么让人痛苦,大手将衣领越收越紧,就这么慢吞吞将空气压榨殆尽,另一只肘部精准的击打在对方肋骨部分。 秦宗列艰难的咳嗽了两下,也没打算还手:“多年没见,你倒是变了很多…不想问问当年的事情吗?我可是知道你和那女人之间的很多隐情呢。” “所以你说得每句话,我都不想听。”顾延霆甩开他,直接拿衣服走人。 … “秦总,那姓顾的也太不识抬举了吧,要不要我找人教训他一下?”秘书推门进来时,正看见秦宗列在擦嘴角的血迹,急忙讨好的走过来。 秦宗列轻蔑的盯了他一眼,眼中露出狠色:“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对我的兄弟随意指手画脚?” 那秘书吓得顿时不敢说话,秦宗列靠在椅背上思索了一会儿,一开始他根本不屑于倾诉,后来实在觉得烦,才撇撇嘴道:“他只是暂时被女人迷了心窍,清醒后自然会感激我。” “那以后…您打算怎么办?”秘书小心翼翼问道。 “你这两天出趟差,帮我带几个人回来。”秦宗列翻看了一会儿手机内的资料,淡淡吩咐下去。 … 姜酒觉得顾延霆有事儿瞒着她,所以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第三次男人才接了起来:“阿酒,还没睡吗?” “没睡,一直在等你,看看你到底背着我干什么去了。” “那我过你那边去吧。”顾延霆迟疑了一会儿说。 他进门时还带了夜宵,一杯温热的芋泥奶茶,配了刚炸好的鸡腿,闻着味道就很诱人,姜酒实在没忍住,洗了手拿了一只啃。 边吃边含糊不清皱眉道:“晚上吃热量这么高的食物不好。” “偶尔一次没关系。”顾延霆坐在沙发上盯着她,他情绪不高,似乎另外还有话要说。 姜酒看出来了,眯着眼睛吸了口奶茶,带他去里屋看她打磨玉器的工具,她说道:“这里居民很少,半夜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做些手把件儿解闷,反正不会扰民…你手上那玉戒就是我做的。” 顾延霆弯腰打量了一会儿:“你以前是不是教过我这些?在杨家村的时候我很喜欢打磨些木头坠子,所以总以为自己失忆前是木工。” 姜酒就笑:“那后来怎么发现自己不是?” “技术还有些不到位吧。”顾延霆回答。 两个人闲聊了几句,气氛和缓些,姜酒靠在墙边问道:“说吧,到底怎么了?” 顾延霆这才正色道:“我去找过秦宗列,也知道了他故意针对你的那些事情。” “包括郑子逸那事儿吗?”姜酒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你果然都知道。”顾延霆表情更不好:“阿酒,你明明知道这人对你不怀好意,为什么不早早跟我说,万一我很迟钝没发现疑点呢?” 姜酒下意识没去看他的眼睛:“我只是觉得你刚回来,需要秦宗列的帮忙…他虽然有点儿针对我,但对你还是很真诚的。” 顾延霆都气笑了,自从重逢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大声跟她说话:“所以你认为我太弱了,单靠自己的力量不足以立足?!那以后万一秦宗列做更过分的事情呢,你也要一直忍耐着?” 姜酒便说:“这个你不用担心的,我又不怕他,自然有应对的方法。” 她说这句话时态度真诚,也料到了男人接下来的反应,但两个人交流就是要说出彼此的真实想法,即便争吵也无所谓。 “阿酒,你低估了我,也高估了自己。” 顾延霆却不想跟她吵,男人拿起衣服转身离开,出门前体贴的拎走了垃圾袋,轻轻的把门带上。 他一定是跟秦宗列打完架才过来,姜酒几乎可以想象当时的场景,但她没在男人脸上看到伤痕,那就证明他是赢了的那一方。 奶茶和炸鸡都已经凉了,她用袋子装好放在冰箱,坐在沙发上点了一罐安神的香薰,脑袋慢慢疼起来,过了片刻又茫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 姜酒第二天下班后和顾延礼见了一面,自从答应做朋友后,男人就没那么频繁缠着她了,只是偶尔约她小坐一会儿,她也答应下来。 只是两个人明显没什么共同话题,从前在一起时一般都是姜酒在主动找话题,顾延礼本身就是沉默寡言的类型。 男人似乎一直在清瘦,他拿起咖啡喝了一口:“你知道吗?我哥不打算去创寰上班,他只是要走了我手头新收购的一个风投公司。” “什么?”姜酒愣了愣。 她想不到顾延霆为什么会做这个决定,这在一般人看来无疑是自暴自弃的举动:顾家核心业务都在创寰,一旦从创寰出来,那么以后的家族利益分配都不会有他的份儿。 和顾延礼分开后,她拿出手机刚准备拨打电话,那边已经先打过来,顾延霆问:“你在哪里,我过来接你。” 五分钟后黑色的卡宴悄无声息停在路边,姜酒上去后,手上就被塞了杯暖暖的果饮:“你先垫垫肚子,咱们待会儿再去吃饭。” 晚高峰的时候堵车厉害,二十分钟后他才把车子停下,姜酒往外头看了一眼:“剑川集团的总部不是在这边吗?” “嗯,我已经把收购事宜谈了下来,以后你要来这边上班。”顾延霆点头。 他拉着她坐电梯上去,高层写字楼里聚集了好几家大公司,剑川集团占据了十三到十五层,顶楼则换了新牌子,龙飞凤舞雕刻了几个大字:‘jiu创业投资有限公司‘。 姜酒一眼就认出了那字迹:“这是你的…” “对,这就是我的新公司,以后咱们可以在同一幢大楼工作。”顾延霆点点头,牵着她来到落地窗前。 外面视野开阔,车流不息的车流变成了一条贪吃蛇,在井字形的马路上缓缓向前,夜色降临,各色的霓虹灯亮了起来。 巨大的办公室内一片寂静,姜酒感觉男人从身后缓缓抱住了她,他的呼吸近在耳畔,低头用下巴蹭了下她的发顶。 “阿酒,我仔细想了一下,那件事归根结底还是怪我,是我让你没安全感了,但一切都需要时间,我可以向你保证,即使不靠着顾家,我也同样能做出一番事业。” 男人声音平淡,却又蕴含着某种力量,他抬眸看向高楼之下缩小的繁华城市景象,对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 晚间八点整,b市火车站灯火通明,年轻的姑娘搀扶着两夫妻走出站口,三个人都有些茫然,那老太太摇摇头感叹:“还是咱们杨家村好,这地方车多,看着乱哄哄,眼花的厉害。” “妈,您一定要跟紧我,这要是走散了可就糟糕了。”年轻姑娘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抬手拦了辆出租车。 她的长相是偏向于清秀的类型,一头短发显得整个人很清爽,右手手指上套了个精巧的木头指环,说话时神态淡然自若,只是某些微小动作中到底带了些局促。 第26章 不是她 是你的贪婪毁了这一切 姜酒这几天忙碌了起来,新公司收购之后,为了方便工作,雨廷传媒也挪到了同一栋大楼里面,好在员工并不多,只需腾出一间大办公室就好,签约的网红都过来开会,为维持秩序分了三个批次,还是有知道消息的粉丝举着牌子在楼下蹲守。 张筱戴着帽子装作路人下去逛了一圈,回来后特别兴奋:“姜姜姐,里头有一半都是你的粉!” “哦。”姜酒淡淡的答应了一声,过一会儿拿了一大袋子糖果和小礼物也下去了,人家大冷天等着也不容易,她挨个发礼物,哄了好一会儿才把那些小姑娘都给劝走了。 这头忙完了,她走两步又到了对面,剑川集团早就改名,原先那个称呼听着膈应,现在全名是起航建设集团有限公司,姜酒也没翻字典什么的,就是随口起了一个,寓意是新的开始。 看了眼桌上的高层名单,里头熟悉的人名还真是不少,她也没辞退,挨个叫到办公室来聊了几句,似笑非笑语气温和。 “刘叔叔是吧?咱们以前还见过面呢,那会儿我还在上学,一晃过去这么久,你看着都有白头发了。” “秦叔啊,你还认识我吧?以前我爸爸叫你来家里吃饭,你还和我下过围棋,今天咱们要不要再来一局?” 越是叙旧,这些老部下就越心慌,当初他们跟着裴剑川离开姜氏集团,带走了大部分客户,本质上就是背叛的行为,如今又落回姜家人手里,怎么能不心慌? 但如今市场环境不好,他们再跳槽只能从低层做起,肯定不会有现在这种待遇,只能硬头皮撑着,一脸陪笑表示会好好表现。 姜酒蛮贴心,怕把几个人真吓坏了,于是便适可而止,自己一个人在办公室叫了份汉堡吃完,晚上继续看剑川集团遗留下来的文件,一边把有问题的都单独放出来,一边拿着个敲背的锤子捶肩膀。 十点多的时候顾延霆打电话过来,她才从座位上起来,从空无一人的办公区穿过,坐电梯上顶层,一开门灯光昏暗,男人正靠在墙边等她。 他这边的员工也早就下班,两个新上任的老板苦哈哈站在自动贩卖机旁边选泡面,泡好后一人端了一杯吸溜吸溜吃,抬起头时都笑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能下班?”姜酒眯着眼喝了口面汤。 “大概还有半个小时,看完这些文件就可以。”顾延霆从她手上把泡面盒拿过来,去那边垃圾桶分类扔掉。 姜酒跟在他后头打了个哈欠:“刚接手时就是这样,有很多信息需要去了解…我现在总觉得被你诓了,好好地弄这么大一个公司,辛苦不说,赚来的钱还一大部分进你腰包,实在不值。” “嗯,这就是我的高明之处。”顾延霆低低的笑了一声。 他翻阅文件的声音规律,有种奇妙的催眠感,姜酒靠在后头沙发上,没一会儿就打起瞌睡,再睁眼时身上盖了件毯子,男人正俯身下来,手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捏了下她小巧的耳垂。 姜酒脸一下就红了,幸好在暗夜中不太明显:“你,你干嘛?” 他看她醒了,便在沙发的边缘坐下,恶趣味的观察她的反应,慢悠悠说道:“我猜,我们五年前除了亲吻之外,并没有其他亲密的举动吧?” 姜酒不自觉往毯子里缩了缩,强作镇定:“你问这些干什么?” 顾延霆在她柔顺的短发上抚了抚:“看你的反应就知道,活像我会吃了你似的,不过咱们时间还多,一步步慢慢来吧。” “慢慢…慢慢来什么?”姜酒还是结巴。 然后眼看着他单手撑着沙发的靠背,再一次逼近过来,二人的呼吸都撞在一起,时间彷佛在这一刻都停止了似的。 好在顾延霆只是吓她,顺手将她拉起来,二人并排坐着,男人眸色渐渐深沉:“你应该知道的,阿酒,每次见到你,我都想跟你做很多事情。” “…”姜酒瞬间无语,这下连耳尖都是烫的。 这男人真的是变了,明明以前是很羞涩内敛的啊,拉手都是她主动才行,现在怎么如此直白起来? … 杨姝的名字是她成年后自己拿着户口本去派出所改的,她原名叫做杨招娣,杨家村老一辈的人都没什么文化,新生儿起名字的事情都拜托村子里唯一一位老师去做,但女儿是没有那个殊荣的。 一般都是大妹二妹三妹四妹,没儿子的家庭则是招娣盼娣念娣想娣,无一例外,杨姝念到小学毕业就辍学了,其余的知识都是她通过村里孩子的旧书自学的。 她在村口的小卖部打工,大半收入都交给家里,在贫瘠的环境中生活,依旧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时常眯着眼看向天空的太阳,她做梦都想离开这个地方,到更远的城市中去,直到那天契机来临,她在河边救了一个遍体鳞伤的男人,衣着和样貌都显示,他必定出身不凡。 … 杨姝很珍惜手上的木头戒指,睡前还要仔细拿下来擦拭一下,一家人省钱省惯了,虽然有人出钱,却还是自作主张退掉两间房,拿了退款后住在一起,老太太睡眼惺忪的醒来:“二丫头,你还没睡?” 她回过头:“爸妈,你们先睡吧,我一会儿打个地铺。” 杨老头儿嫌弃屋子里灯太亮,翻了个身含糊的咒骂一声,杨姝过去把电源关了,用手机的电筒照亮手上的那本笔记,上面男人潦草的字迹,记载着零散的记忆碎片,大多数是对一个女人的描述。 身高一米六八到一米七之间…她的身材高挑纤瘦,冷静,克制,真诚,非常聪明,很坚强,不喜欢化妆,皮肤白,齐肩短发,爱穿黑白系列的衣服,不怎么笑,爱吃辣,看人时目光专注…喝啤酒会把脖子仰得很高,情绪波动时用打哈欠掩盖… 都是些琐碎的细节,整整写了大半个本子,大致勾勒出一个年轻女子的形象,杨姝仔细的看着,摸了下自己的齐肩短发。 她跟父母第二天去楼下吃了早餐,而后在酒店的大厅等待,杨老爷子一副大爷做派,嫌弃人家服务生不让抽烟,骂骂咧咧翘着二郎腿。 “我那扁担没拿来可惜了,不然等那忘恩负义的小子来了,非得上去揍死他!咱们救了他,给了他第二条命,他连声爸妈都不肯叫,现在飞黄腾达了,在大城市里吃香的喝辣的,连通知都不通知咱们一声!” 杨姝转头看了她爸一眼:“爹,您也别把自己说那么伟大,不就是因为想要个儿子才收留人家的吗?自从我弟这颗独苗苗死后,您二老要不是岁数不允许,恨不得亲自再生一个…我前头一共有四个姐姐,不都是一出生就送人么?怎么现在对别人家的儿子这么在意,反正不管是不是亲生的,是个男的就行是吧?” 平时沉默寡言的女儿第一回 顶嘴,杨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丫头是不是欠揍了,看我不把你…” 杨姝嘲讽的笑了笑:“反正这次过来我就不打算回去了,您年纪大了,还是少生气吧,小心脑溢血了。” 旋转门那边大步走进来一个男人,她眼睛亮了亮,想要迎过去,但想了想又坐下,装作很镇定的样子。 顾延霆身后跟着秘书,一边走一边还在讲电话,过一会儿才挂断了,冷淡的向这边瞥了过来,不冷不热的打招呼:“杨叔,杨婶,你们来了?” “阿亮啊,你怎么一走就没消息了?害得我们一直等!”老太太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说着就开始抹泪。 “我不是阿亮,不要这么叫我,而且这边工作忙,我也没空想其他事。”顾延霆站在桌边,示意杨姝把她妈妈搀扶好:“你们缺什么给我打电话就好,不必亲自过来,舟车劳顿很累。” “我们想你啊,肯定要过来看看的!”杨老头看他一身西装革履,也改变了态度,笑眯眯道。 顾延霆不想跟他们多聊,只交代秘书照看好两个老人,转头招呼杨姝,让她跟他去另一个桌前讲话。 杨姝神情羞涩,低着头过去了:“顾哥,你找我什么事儿?” “我寄得钱你收到了吗?”顾延霆问她。 “收到了。” “跟你爸妈说没?” 杨姝没说答话,顾延霆也懒得再问,反正这笔钱到账就行,具体谁拿着都无所谓:“是谁告诉你们,我的居住地址和号码?” “是有人专门来村子里告诉我们的,说要接我们过来见你。”杨姝有些忐忑:“顾哥你别怪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 杨姝说话时刻意摸了摸自己的短发,尽量直视男人,唇角弯起的角度恰到好处,举止落落大方,颇有种淡然的美感。 顾延霆盯了一眼她手上的戒指:“这是我以前打磨出来的木戒指?” “是啊。”杨姝心中欣喜:“顾哥的手艺真的好,我在你走后收拾你房间时发现的,喜欢的厉害,所以才戴着。” 女孩不过二十出头,脸庞是稚嫩而青春的,她眼睛中满是崇拜,长相又是柔弱而清秀的类型,任哪个男人看了,心绪都会有瞬间的起伏。 “顾哥,当初我发现你时,你已经快晕过去了,你还记得吗?我被吓到,脚踩在石头上崴了,只能坐在原地大声喊,才把村里其他人都引了过来…”杨姝试探着回忆。 顾延霆却无动于衷:“是的,我很感谢你帮我喊人,也谢谢你在你爸妈想要饿死我时,给我送饭,但我对你没有任何想法,请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顾哥,我只是崇拜你而已,你为什么要这么想?”杨姝有些委屈的说道。 男人的一双眼睛却早看透了她的内心:“那你偷了我的笔记本,偷偷按照上面的描述,把自己模仿成另一个人的样子,又是什么意思?你可能不太清楚,我之所以对本子上记载的那些描述印象深刻,失忆了还恋恋不忘,只是因为那些特质独属于一个人———我只喜欢看她一人做这些小动作,保持这样的打扮,即使她续了长发我也是喜欢的,因为我只爱她一个。” 说到这里的时候,顾延霆语气中带了些怜悯:“我顾及着你救过我,所以一开始想把你当成妹妹看待,但你的贪婪却毁了这一切,不要再继续东施效颦下去,你不是她。” 第27章 反击中 要不要我为你提供一个契机?…… 网红若想要事业再上一级台阶,必定会经历综艺这个过程,由此可以向明星的方向转变,顺理成章出席各种活动,甚至能在影视剧中客串一把,彷佛这是一块敲门砖似的,拿到了身份自然变高。 姜酒深知流量的热度只有一时,面对一档访谈综艺的邀约时,也就欣然答应了:她要趁着这个机会,将自己的人气稳固下来,同时在非网络人群中提升受众,虽然过程艰难,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张筱在前头开车,姜酒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背影:“筱筱,我把雨廷传媒交给你管理,你愿意吗?” 幸亏前头路口是红灯,张筱把车子猛地停下来才不显突兀,她惊诧的回头:“姜姜姐你说什么?” 姜酒懒洋洋道:“你不是已经听清楚了吗?我现在兼顾的事业太重,暂时会把精力放在起航建设上去,因为那是我父亲遗留下的事业,里头有谜团等着我解答,雨廷交给你我比较放心。” “那那那…那我也没有管理公司的能力啊。”张筱还是犹豫。 “能力是锻炼出来的,你跟着我一年多,多少也能学着点儿东西,而且两个公司距离那么近,你拿不了注意的事儿,就过来找我。” 听她这么说,张筱才有些心动,兴奋得脸颊都是红的。 姜酒才又说:“只有一样,有了决策权之后,公司的名字和基本运营方针你不许随便改,雨廷传媒大部分的股份还在我手里,但不到迫不得已,我不会行使这个权利。” 她虽然对张筱很信任,丑话还是要说在前头,毕竟未来的事情谁都不能预料。 张筱连连点头:“放心吧姜总,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 到达电视台大楼,试镜时需要化妆,姜酒皱了皱眉头:“麻烦不要给我上这么浓的妆容,我不喜欢。” 化妆师看她是新人,语气略有些不耐烦:“你不懂,上镜跟平时不一样,妆浓一些效果好,到时候灯光一打看着跟淡妆一个样。” 姜酒看了看镜子中自己浓重的鼻影修容,还有那厚厚的粉底:“所以其他嘉宾也是这么化的?但我刚刚瞧见,大家都很美啊。” 那化妆师就不再说话,收拾工具退到了一旁,大有甩手不干的意思,姜酒也没难为人家,去那边拿了卸妆棉,将那蒲扇似的夸张睫毛卸掉,粉底液和腮红擦了一部分,大致看得过去就行了。 她的综艺首秀录制很顺利,下台后却在走廊遇到秦宗列,男人漫不经心的讲着电话,似乎刻意在等她,手指弯曲,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 两个人站在一间闲置的休息室里讲话,姜酒瞥了眼秦宗列:”这综艺不会是你投资的吧?” “怎么,想辞演吗?”秦宗列笑笑。 “那倒不是,这机会挺好的,我不可能因为不相干的人放弃。”姜酒说。 “你倒是脑子很清醒。”秦宗列难得夸赞了一句:“不想知道延霆今天去跟谁见面了吗?” “杨家村的那对老夫妻啊,还有这对老夫妻的女儿。”姜酒懒洋洋道:“你可真够无聊的,专程跑来等我就是为了说这些破事儿?” 秦宗列眯了眯眼:“杨姝是延霆的救命恩人,两人朝夕相处了五年,你不觉得两人之间有故事吗?柔弱的女孩儿最有魅力,因为她们甘愿躲在男人身后做一个安分的花瓶,她比你适合延霆。” “你烦不烦啊,整天唧唧哇哇多管闲事,顾延霆都跟你绝交了,你还缠着人家干嘛?犯贱啊?”姜酒没有顾虑,直接开骂。 秦宗列脸色沉了沉:“我不跟女人一般见识,但你也别太过分,别忘了,当年的隐情只有我知道,或许在我心情好的时候,可以帮你解开疑惑。” “当年的隐情有什么重要的?一切不都重新开始了么?”姜酒一步步逼近他,看着男人眼底露出的惊讶,她淡淡的挑挑眉。 “秦宗列,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隐情,也许延霆失忆前确实对我隐瞒了什么,但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把我们两人之间的隐私泄露给另一个人,你不过是捕风捉影猜到了点儿皮毛,就成天显摆着吊人胃口,以为我会傻乎乎的上钩吗?” 姜酒说完这段话后,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秦宗列则留在原地,男人脸上破天荒地出现恼羞成怒的神情,他猛地扫落桌上的物品,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冒犯。 … 星期天来超市购物的人格外多,姜酒和顾延霆推着一辆购物车,在货架之间穿梭,买了些蔬菜和肉类准备回家吃火锅。 天气冷嗖嗖的,进了屋也没改善多少,姜酒盘腿坐在沙发上,男人给她腿上搭了条厚厚的毛毯:“过几天就从这烂尾楼搬出来吧,我真怕你冻坏。” 她不回答,顾延霆就叹了口气:“好啦,我知道你的想法,明天给你多送你个取暖器过来吧。” “不用,我都有,就是懒得开,冷点儿精神。”姜酒笑了笑,眯着眼看男人在桌边忙碌。 电磁炉上放着个盆就算是锅,她这里东西少,一向都是这么将就过来的,男人也只好入乡随俗,皱着眉头把一次性筷子和纸碟拆开,倒上蘸料,配菜全部洗好之后,一股脑放在沸腾的红油汤底中。 姜酒吃得蛮开心,仰着头喝了口啤酒问:“杨家村那个事情解决没有?” “差不多,明天就送他们回去了,不过是给些钱而已,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是大事儿。”顾延霆淡淡道。 他说完才察觉姜酒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于是抬起头来,挑挑眉道:“怎么了?” 女人眨巴了一下眼睛,眸光里透着些淡淡的光彩,将他的身影也映照在里面,她放下筷子问道:“延霆,你在杨家村的这五年,究竟遭到了怎样的对待,不打算和我详细说说吗?” “为什么要这么问?”他的身子往后仰了仰,靠在沙发上轻声问。 “因为你对待这家人,远远不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虽然他们曾经撒谎骗过你,但如果后来真心实意待你好,你也一定会原谅的。” 一个人的生活状态全部都可以从性格中显现出来,他失忆后等于是重新塑造了人格,虽然骨子里的温柔没有变,但性子冷淡了很多,像被磨平了棱角似的,可想而之,之前从未快乐过。 火锅咕嘟咕嘟的沸腾起来,空气中全是食物的味道,辣油翻滚着蒸腾出热气来,呛得人想咳嗽,顾延霆顺手按灭了电磁炉,他又担心里头的菜被煮蔫了,用筷子细心的夹出来,放在中间的碟子里。 “第二年的时候,我的腿一直不好,身体又虚弱,那家人认为我是累赘,想把我扔出去村委会又不同意,就把我关在柴房打算饿死我。” 男人的语气平淡,抬头看她时眼圈才有些红:“当时我是想着你才熬过来的,心里模模糊糊记着有个人在等我,告诉自己不能死。” 他很少真正表露感情,在面对姜酒时才会这样,可这种伤感仅仅维持了几秒,内心又蒸腾出一股热浪来,女人走过来把他抱紧紧的,小狗似的一直往他怀里钻。 “没关系的,这些都过去了。”姜酒开始时想知道真相,亲耳听他讲述后,心脏又闷闷的疼,险些受不了,抿着唇去抱他。 她甚至可以想象出当时的场景来,他那么高大的一个人,蜷缩着躺在麦秆中,活动不便奄奄一息,随时在生死的边缘徘徊着。 两个人都吃了辣火锅,吻起来嘴皮子火辣辣的,半晌姜酒才被放开,晕晕乎乎又听男人问:“明天要跟我一起去吗?” “去送那一家三口吗?算了吧,我没那么闲,而且明天我还有个聚会要参加,新综艺的主创们都会去。”姜酒说。 … 张筱虽然已经被任命为雨廷传媒的新任总裁,但姜酒的助理不好找,她便暂时先充当着这个职位,而且尽职尽责,外头转悠一圈悄悄回来说:“姜姜姐,好像有人要整你,刚刚叮嘱服务生说,只给你杯子里倒最烈的高度白酒。” 姜酒正对着卫生间的镜子前慢悠悠涂一只正红色的口红,闻言放下手臂:“那人长什么样子?” “胖乎乎,戴眼镜,说话声音闷声闷气,像是个憨憨似的…” 张筱抓住特点描述几句,姜酒便扬扬下巴道:是秦宗列的秘书。” “这人到底是想干嘛,让你醉了当众出丑?”张筱不解,愤愤骂了几句。 姜酒沉思片刻道:“恐怕不止这些,你再去找找那秘书,偷偷跟着他,看他是不是额外订了酒店房间,跟什么人接触过。” 张筱兴冲冲去了,过一会儿回来,悄声汇报:“姜姜姐,真让你猜对了,那胖秘书订了顶层的套房,身后还跟了一个垫了鼻子的小白脸,他们隐隐约约提起你的名字,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呢…” “秦宗列这种人,一般会喜欢用下作的方法侮辱人。”张筱还是懵懵的状态,姜酒却已经把整个过程都想得差不多了。 她撇撇嘴,刚好看到一个穿着工作服的酒店工作人员走过来,那年轻女子身材窈窕,估计是没注意到她们两个,正低着头轻声讲电话。 “香奶奶的那个包你帮我卖了没有?不行,十万块一分不能少,全新的大牌包包行情就是如此,讲价的人都是不诚心要…渠道肯定正规,我从男人那里要的,这样出手大方的男人我现在钓着三个,保证货源充足。” 那服务生手里拎着一大袋垃圾,随意的塞在门外的垃圾箱里后,又重新走回来,左右看看没人,靠在墙边点起一支烟,熟练得吞云吐雾,翘起的小指上是黑色的指尖油,脸庞清秀又带着一丝魅惑。 “不好意思,顾客,您…”姜酒的忽然出现把这姑娘吓了一跳。 “你喜欢有钱的男人是吧,要不要我为你提供一个契机?今晚九点钟,会有一个喝醉的男人出现在电梯口,他是开天娱乐的总裁,身价上百亿,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就看你自己了。” 姜酒打量了这服务生一会儿,才微笑着说道。 第28章 岑书敏 我怕他会对你不利 顾延霆担心手底下的人办事不利,最后再出现些什么纰漏来,所以亲自送杨姝和她的父母去火车站,临近年末,车站到处都是提着沉重行李箱归心似箭的旅人,挤挤挨挨人头攒动。 老夫妻坐不惯飞机,非要到这边挤火车,助理站在人群中护着顾延霆:“顾总…差不多咱们就出去吧?” 杨姝忽然回头:“顾哥,能不能最后再和我聊几句?” 一行人于是在候车大厅找了个价格昂贵的快餐店进去坐,杨老头和老太太吃着餐点,顾延霆和杨姝坐在另一张桌前。 男人即便穿着简单休闲服装,也遮掩不住身上的气势,随意的靠在椅背上,神情是漫不经心的:“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杨姝笑了笑:“其实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你不是本地人,也知道你出身必定很好,和我们这种人不是同一类。” 顾延霆随口说道:“人和人之间是平等的,即使是生活很不公平,也不要随意将自己分类,也别看低自己。” “谢谢你的鼓励,但你出生就含着金钥匙,自然能随意说出这种没意义的鸡汤。” 杨姝不以为然:“不是我把自己看低,是所有人都在默认分类,你看那边几个女人打量过来的目光就知道,她们现在一定认为我很心机,居然勾上了这么优秀的男人,因为我们的消费水平一看就不同,你衣着低调却一身大牌,&#xefe9我虽然干干净净,从头到脚花费不超过二百。” 顾延霆淡淡的扫了一眼过去,果然对桌有几个女孩儿快速转回头去,他皱皱眉道:“陌生人而已,你为什么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 杨姝摇摇头,显然懒得再跟他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她换了话题:“所以当初我救你就带着目的,如果伤痕累累躺在那里的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根本不会多看一眼,生活都对我那么不公平了,我怎么可能善良?” 她说了这么多,顾延霆却没有太多反应:“所以呢?” “所以?”杨姝挑眉,索性也不再掩饰自己原本的性格,冷笑一声道:“你也不用特意装成云淡风轻的样子,平常不是总自诩正直良善,一定没见过这么恶毒的人吧?你难道一点儿都不觉得惊讶?” “失忆之前,我也许是没经历过什么大风波,但在你家五年的时间,已经把人心的丑恶感受的差不多,所以不觉得惊讶。”顾延霆说。 杨姝倒笑了,清秀的面颊上多了两个酒窝,看着蛮俏皮的:“那么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顾哥,当初我爸妈之所以去镇上医院‘认领’你当儿子,是我旁敲侧击撺掇的,我知道你一旦离开这里就不会回来,那不如想办法把你困住,可惜五年的时间不够长,咱们还是没能培养出感情来。” “说完了吗?快检票了,你爸妈在那边等着呢。”顾延霆挑挑眉道。 看他还是没反应,杨姝稍稍有些遗憾:“顾哥,虽然我不能成为你的爱人,但也希望我在你心中是个特殊的存在,因为‘恶毒’&#xefe9被你记住,我真的很荣幸啊。” 她说话半真半假,脸颊上的红晕显示,这姑娘此刻正处于情绪激动的状态中,城市实在太大,她像是一只飞出笼子的小鸟,即将拍打着翅膀飞翔于无限的天空之中。 她又说道:“但看在我救过你的份儿上,顾哥,我只拜托你一件事…拦住我的父母,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让他们追出来。” 顾延霆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便没有答话,下一秒才瞧见杨姝走到旁边的桌前,将上面放着证件的棕红色行李包拎起来,飞快的奔出车站大厅。 “这丫头想去哪儿?老爷子,快拦住她!”老太太慌张起来,一叠声的叫。 杨老头闻言愤怒的向前追过去,却在中途被顾延霆的助理拦住:“杨伯伯,杨伯伯!火车要检票了,不上车车票就作废,你不觉得可惜吗?女儿我们负责帮您找,肯定给您送回去,放心吧。” 好说歹多,终于把老两口劝服帖了,在顾延霆的授意下,那秘书又说:“&#xefe9且我们已经在杨家村请了工匠,要替您二老修个二层的小楼,不赶快回去监工的话,小心工人偷懒!” 说得老两口心花怒放,恨不得变出个筋斗云坐上去立刻回去,笑呵呵被送上火车,将女儿忘了个一干二净。 秘书松了口气,才转头道:“顾总,您不是说这老夫妻俩心术不正吗?怎么还主动替他们盖房啊?照我说就不应该惯着他们…” 顾延霆淡淡说道:“杨家村民风彪悍,哪一家忽然富起来,他们都会想上去分一杯羹,二层小楼平地而起,以后这老两口就等着门槛被踏破,不停应付上门借钱的人吧。” 至于那杨姝,跑了就跑了吧,总待在那村子中对她也不公平。 走出人潮汹涌的车站后,顾延霆才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八点了,他顺手便打了电话给姜酒:“在哪里?” “在聚餐的酒店,综艺的主创人员基本都到了,一会儿就上菜。”女人那边的背景声嘈杂,不时能听到旁边人聊天的声音。 “我听说那综艺秦宗列也参与了投资,他今天会去吗?”顾延霆问。 “嗯,他在我那面坐着。” “我一会儿就过去。”顾延霆立刻严肃起来。 姜酒笑道:“不用,你十点钟过来接我就行,在场的人都是和综艺相关的,你这贸然一来,倒显得我小家子气,自己没本事,只能找男人撑腰。” “但我不放心你,秦宗列应该已经盯上了你,我怕他会对你不利。”顾延霆皱起眉头,试图再劝上几句:“我不进去,去酒店外面等你还不行吗?” “不行,你不许早来,不然就是看不起我。”姜酒懒洋洋道,很快挂了电话,对面的男人抬眼看过来,她弯弯唇角,回了个得体的笑容。 “是延霆打来的吧?他很关心你啊。”秦宗列忽然开口道。 旁边综艺的副导演笑着搭话:“秦总跟小姜认识?之前怎么没说起过这层关系。” 秦宗列轻蔑的撇撇嘴,刚要回话,姜酒倒抢先开了口:“我和秦总不光不熟,两个人还有过节呢,刚刚秦总就是在讽刺我,导演您别问了,问多了尴尬。” 她这话颇像是在开玩笑,但语气又很正经,其余的人摸不清是怎么回事,也不敢贸然开口,有个机灵的立刻转移话题,热火朝天聊起别的事儿来。 过一会儿正式上菜,服务生开了瓶白葡萄酒挨个倒过来,到了姜酒这儿的时候正好倒完,顺利成章的换了一瓶。 姜酒端起自己的杯子闻了闻,果真是烈酒,只靠近了些就呛鼻子,但一会儿大家一起举杯的时候,她要是不喝,那就是矫情不识抬举了。 正好这会儿包厢又进来了人,是综艺的另一个投资商,是耀庆传媒的老总陈国义,大家都站起身寒暄,姜酒和秦宗列的座位距离并不远,她一探身,悄悄将两个人的酒杯对调过来。 … 秦宗列也想不到那杯酒居然是自己喝了,他讨厌姜酒,想要早点解决掉她,所以这次特地嘱咐了秘书详细的过程:这酒虽然只有一杯,但掺了浓缩后的高度白酒,任凭酒量再好的人都抵挡不了,一口就醉。 喝到口中才感受出来,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吐出来,咽下后脸色就不好,转头狠狠的瞪了后头的秘书一眼,觉得这人办事不力,明天趁早辞退算了,过了约莫五分钟,秦宗列就起身往外走,准备去卫生间。” 谁知道后头跟着的秘书中途被人拦住纠缠,秦宗列心中烦躁,自己大步到了洗手台前,弯下腰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觉得脑袋渐渐昏沉,两条腿也开始发软,扶着墙才能站住。 从来都没这么狼狈过,他因此心中怒火翻腾,酒劲儿反倒更快发挥作用,模模糊糊有个身材窈窕的年轻女服务生走过来。 “先生,需要我帮忙吗?”那女子声音轻柔,关心的问。 “送我回房间。”秦宗列甩了张房卡过去,闭着眼睛任由那女子搀扶过来。 第二天他在自己的套房中醒来,白衬衫和西裤搭在床头,上面还盖着一件女子的贴身衣服,太阳光从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明晃晃的暧昧。 秦宗列猛地坐起身来,他虽然并不沉迷于此,但也是有经验的,看着旁边熟睡的女孩子,毫不怜香惜玉的推了推人家:“这是怎么回事?” 女孩子悠悠转醒,眼睛睁得大大的,受惊的小鹿般将被子全部扯到自己这边来,缩在下头一直抖,柔弱而可怜。 秦宗列偏偏喜欢这样柔弱的女子,彷佛从她身上就能反衬出他的高大与威猛来,内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我想起来了,昨天我喝醉了,你就是送我回房间的那个女服务生吧?”他满不在乎的从床头拿出一盒烟,抽了一支点燃,踢踢那团被子:“把脸露出来我看看。” 过了大约十多分钟,那团被子拱了拱,似乎里面的人已经没有了空气,慢吞吞的把脑袋钻了出来,发丝黏在脸侧,脸颊通红。 “我,我要告你,告你…”女子结结巴巴道。 很清秀的一张脸,皮肤白皙没有化妆的痕迹,眼角的泪痣楚楚动人,秦宗列打量片刻后笑了:“告我什么?我从来没有强迫女人的习惯,昨晚的事情我也有些印象,你不是故意勾着我,最后半推半就了么?装什么装?” 那女人的脸颊就更红:“你,你血口喷人!” “是个结巴么?”秦宗列吐了口烟出来,顺手拿了人家挂在床头的工作服来看,念着工牌上面的名字:“岑书敏?今年多大?” “二十三…”女子低下头,依旧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不是,不是结巴。” 秦宗列被逗笑了,回想起昨晚的一些片段来,他心情不错,就连昨晚被算计的事情也打算延迟计较,抬手看了眼手表,把那被子都掀了起来。 上午十点他离开酒店,临走时让人送来一张卡,让那女子见好就收,不要不知死活缠着他,潇潇洒洒上车走人。 但到了晚上的时候,秦宗列却又破天荒想起那女人来,他从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吩咐下去没多久,人就被找了过来,女子穿着身白熊睡衣,懵懵懂懂披散着头发,正对他的胃口。 秦宗列干脆让岑书敏住在了家里,他认为这样柔弱的女子容易掌控,所以并没有过多的在意,但当沦陷之后才发现,这女人好像可以轻易的左右他的情绪。 前前后后他给她买了不少奢侈品,把她的家人都接到了市中心的房子里,让她辞掉了酒店的工作,每天晚上都要见到人,搂着她才能睡着。 岑书敏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柔柔弱弱的表情,她的讨好仅仅浮现于表面,从未真正爱上过这个男人,也从未让他发现这个事实。 第29章 往事起 零星的记忆尽数被串联起来…… 姜酒听清电话内容之后,忽然就有种穿越的感觉,就好像她此时已经人到中年,然后凭空又添了个十九岁的儿子。 幸好那头的人进一步解释道:“作为顾莲白的家长,我认为你有必要来学校一下,因为这件事的影响是极其严重的,涉及到学生是否能毕业…” 姜酒反应了一下:“啊,顾莲白吗?我…算了,我其实也能当他家长,我就在本市,不用坐飞机,一会儿就能过去。” 她一下就猜到这顾白莲估计是在学校闯祸了,不敢告诉顾家的人,才报了她的号码,心里觉得好笑,但去一下也未尝不可,闲着也是闲着。 正好前头是个十字路口,姜酒单手扶方向盘,直接调转车头,到地方以后她给顾莲白打了个电话,少年语气乖巧:“姐姐,我在行知楼的副校长办公室里。” 看来这事情闹得确实够大,姜酒原先不以为意,进了那门才猛地吸了口凉气,走过去一把扯住少年的手臂,嘴里骂道:“你是不是有病?” 顾莲白垂着手臂,漫不经心的低下头来,似笑非笑道:“姐姐,这么看起来,你倒真有几分像我家人。” 大敞的窗户呼啦啦往里灌冷风,顾莲白的大半个身子就探在外头,额前的头发凌乱的抖动着,他满不在乎,甚至还故意往后仰了仰。 一办公室人提心吊胆,顿时都大声嚷嚷了起来,顾莲白却笑眯眯扯着姜酒的手臂,利落地跳下窗台:“别那么大惊小怪,小心吓着我姐姐。” 他额头上还有伤口,看着应该是打架留下来的,面色是病态的苍白,宽大的衬衫显的有些空荡。 少年离近了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熏香气息,目光专注的只管盯着她瞧:“好久不见啊,姜姐姐。” 休息天本来是想出门采购的,姜酒随便穿了一件摇粒绒外套,深棕的颜色,毛领子竖起来堆在下巴底下暖洋洋,把小巧的下巴也遮住半截,背影像某种慵懒的动物。 她本身是高挑的身材,所以即便是如此休闲的装扮也不显臃肿,浅金色短发十分扎眼,看着有些太年轻了。 “你真的是顾白莲的家长吗?”有人发问。 姜酒退后两步,北方天气干燥,稍一抬胳膊就噼里啪啦起静电,她有些烦躁的’嘶‘了一声,小心翼翼抓了下头发:“我是他大嫂。” 学生有自杀倾向,传出去便会对学校的声誉造成影响,校领导迟迟不愿意报警的原因就在这里,更何况顾莲白除了坐在窗台上不让人接近之外,情绪上并没怎么激动,换句话来说:他并不像一个会自杀的人。 至于事情的起因则是室友之间打架,顾莲白其实不常住在学校宿舍,中午偶尔过来睡个午觉,就这么短短的一个钟头,就跟对床的男孩儿打了起来,起因是那人叫了他一声‘野种’。 打架的另一方也在,人高马大的一个男孩儿,体重看起来能有一百八十多斤,也不知道顾莲白怎么打得过他,反正看起来是这男孩儿伤得比较重,额头缠着一圈厚厚的纱布,左手上还吊着纱布。 “不过是同学之间的小小口角,怎么会弄成眼下这个地步?念在是初犯,今天这事儿学校原本不想处分,只要顾莲白同学道个歉就好,结果就连这个他都不愿意,直接坐在窗台上威胁人…” 知道顾家背景不一般,因此校领导有意放缓语气,却想不到姜酒并不领情,年轻女人冷淡的挑挑眉,反问道:“让顾莲白道歉?凭什么,应该是那头的学生道歉才对。” “你…说什么?”那领导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姜酒淡定道:“先撩者贱,打了也活该,谁让他嘴欠。” 她说完后便大大方方领着顾莲白往出走,竟也没人阻拦,两个人到了楼梯间,姜酒自顾自过去按电梯,少年跟过来:“姐姐,我们去哪儿?” 她回头奇怪道:“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关我什么事儿?” 顾莲白靠在墙边,倒有些诧异:“你也不问问我打架的原因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提及的往事。”姜酒淡淡道,电梯来了她走进去,顾莲白也跟了进来,越过她的身子按了关门键。 窄小的空间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少年的神情冷淡下来,语气里带着些凉意:“被我打得那人叫梁斌,是我初中时候的同学,他知道我家的一些事情,就洋洋得意到处宣扬,说我是小三生得私生子,我早就看不惯他了,没打死他算他走运。” 姜酒淡漠的‘哦’了一声,总算有了一件好奇的事情:“你们两个人体型差距很大,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才在这场打斗中占了上风?” “姐姐,你真的想知道吗?”顾莲白轻轻笑了一声,忽然贴近过来。 他虽然不如顾延霆他们个子高,但也接近一米八了,如今低头俯视着她,稍稍有些压迫的感觉,姜酒不耐烦的向后退了两步:“不想告诉就算了。” 她从心底里就没把这少年当成男人看,虽然知道他心机颇深,却仍旧觉得他像个孩子,实在太稚嫩了些。 这种公然的挑逗没有任何作用,顾莲白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道:“姐姐,你没发现吗?其实我们是一类人。” 姜酒不解道:“什么?” “我说我们是同一类人。”顾莲白垂眸重复一遍,他一字一句道:“刚刚坐在窗台上时,我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坠落下去的场景,姐姐,我就不信你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电梯的数字平缓下降中,姜酒抿着嘴有些沉默,她不想反驳,也不想承认,过一会儿才说:“活在世上,每个人都很不容易。” “不一样的。”顾莲白笑笑:“我们都被困在童年的阴影中,前行的同时还得修复伤痕,比别人背负的东西还要多。” 姜酒这次没有否认,她笑了笑:“所以你要给自己找一束光,才不至于那么辛苦。” 她一副过来人的老成样子,弄得顾白莲有些不满,他眯了眯眼说道:“姐姐,你不必在我面前装大人。” “我本身就是大人。”姜酒嘀咕了一句,电梯到了她就往外走。 顾莲白之前帮过她的忙,所以这会儿报答回去也是理所当然的,她根本没怎么多想,看到少年仍旧跟着自己,才回头道:“怎么,要我送你回家去?” “不是,姐姐我带你去个地方吧。”顾莲白摇头,趁着她打开车门的空档,直接坐上了副驾的位置。 姜酒皱着眉上车:“不去,我回家还有事儿呢。” “今天我情绪不稳定,你就不怕我再寻短见?”顾莲白眨眨眼睛。 虽然只有微小的概率,姜酒心中却猛地一惊,像是回忆起什么往事,良久才叹了口气:“报地址吧。” … 开在市中心繁华区域的酒吧,没点儿财力还真的盘不下来,姜酒跟着顾莲白走过那朋克风格的巨大涂鸦招牌,再穿过装饰用的悠长回廊,到了正门边才转头问:“还不到晚上的营业时间,过来干嘛?” “这里是我开得店,所以随时都能过来。”顾莲白越过她把门打开,里面果然没有客人,幽暗的环境中,隐约能闻到香烟的味道。 姜酒一眼就看见靠在二楼栏杆边抽烟的封沈,有一阵子没见到这人了,总觉得他好像更瘦了些,而且眼神也阴沉沉的,情绪不怎么高似的。 “你叫来的?”她挑挑眉回头看了顾莲白一眼。 少年卖关子似的笑了笑:“嗯,随便叫了几个‘朋友’过来。” 姜酒上楼才看见,顾延礼也在,男人照旧一身西装革履,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独自坐在卡座的角落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喝酒,长长的睫毛低垂。 过一会儿他慢吞吞的抬头看过来,嗓音有些哑:“酒酒…” 一旁封沈和顾莲白也走过来坐下,在几个男人目光的注视下,姜酒莫名有些尴尬,干巴巴的抬手打了个招呼:“你…们好啊。” 四个人的聚会还未开始,很快又有新人加入,楼下脚步声响起,顾延霆一边打电话一边走上来。 看到姜酒后他才收起手机,招手把人叫过来,亲昵的抚了下她的短发:“今天晚上会变天,气温下降十度左右,你车上有厚衣服没?” “有件羽绒服。”姜酒回答了一句,仰头看他:“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公司的事情都处理完了,顾莲白发短信说你在这儿,我就过来了。”顾延霆说着便拉她坐下,正好这边座位不够,两个人便挤在一起,肩膀贴着,姿态亲昵。 “我去对面,你俩分开坐。”封沈掐了烟挪到对面。 姜酒半个月前最后一次见他,只听这人说有事要处理,紧接着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也不知道是忙什么去了。 她虽不喜欢探讨别人隐私,但也觉得反常,推了盘干果过去:“你这些天都去哪儿了?我去楼上敲门,家里也没人。” 封沈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懒洋洋的抬起头来,出了会儿神才道:“哦,有些事情要解决,所以不在本市。” 这话里敷衍的意味十足,姜酒皱皱眉,懒得再理会他,这人一向行踪不定,动不动就不辞而别,她都已经习惯了。 顾莲白招招手,有服务生恭恭敬敬上前:“老板,您还需要什么?” 看他还要上酒,姜酒伸手把人拦住了:“有没有能垫肚子的东西?没面条的话,三明治也行啊,再不行就来盘花生米。” 她今天本来是出来买菜的,等着顾延霆下班后两个人一起做饭,结果被顾莲白带着来了这里,参加这奇奇怪怪的聚会,肚子还饿着呢。 女人说话的时候,身子很信任的倾向一旁,懒洋洋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光看样子就知道两人十分亲密。 顾延礼端着酒杯移开视线,心里像是无糖苏打水似的冒着苦涩的泡泡,曾几何时他也这样和她坐在一起过,如今却已经成了旁观的那个人。 顾莲白不动声色的将他的神情收入眼底,弯着唇笑了笑:“今天我把大家叫到这里,就是想聚一聚,毕竟快到年底了,这里也没有什么外人,都别见外,想吃什么随便点。” 也不知他跟那服务生说了什么,过一会儿果真端来热气腾腾一碗面,楼下的驻唱歌手上台弹着吉他唱歌,氛围灯一闪一闪,姜酒吸溜面条的时候都有了节奏感。 她才不相信顾莲白的那些鬼话,一下就猜出他把这些人聚在一起是另有目的,搞不好就是想让顾延礼和顾延霆兄弟反目,他在中间好渔翁得利。 因此吃完面就放下筷子,拉了下顾延霆:“好啦,聚会到此为止,我俩先走。” 看出她是有意解围,男人的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抚的笑笑:“没关系的,阿酒,来都来了。” 以为接下来的走向会变得很糟糕,姜酒时时刻刻都提着一颗心,却想不到还蛮平和,男人们之间的交流不多,除了各自喝酒之外,就是一起盯着她看。 姜酒又吃了个三明治,喝果汁的时候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他们都是来陪她吃饭似的。 外头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顾莲白看了眼手表:“姐姐,咱们去顶楼天台吧?” 他手里拿着一束类似于铁丝东西,跟封沈要了打火机:“最近新流行起来的东西,还挺好玩儿的。” 露台上其余人远远站着,顾莲白将那铁丝似的东西点燃,他一挥动起来天上便散下星星点点的花火,火树银花,灿烂光点转瞬即逝。 再过几个小时就是新一年,无论过往如何,未来仍将灿烂。 … 姜酒下了天台接到一个电话,她出去后来到街上,看见一个穿着巴宝莉风衣的年轻女人站在路边,寒冷的天气中,红色的细尖高跟鞋分外显眼。 她认出这女子正是之前酒店的服务生岑书敏,虽然她穿着打扮已经改变,但眼神仍旧和以前一样,细长的手指夹着跟女士香烟,像是电影上的画报似的,惹得过路的男人们纷纷侧目。 “不好意思,姜小姐,我在对面购物,看见你过来这边,就跟秦宗列要了你的电话。”岑书敏笑着说道。 “找我有事吗?”姜酒点点头问道。 “有些冷,咱们去店里谈。”她又领着姜酒去了对面的门店。 店员们依次把当季的新品服饰包包拿过来,岑书敏略微扫了几眼,选中了就用手指点一下,店员们立刻替她包起来。 “很喜欢这些大牌的东西吗?”姜酒在沙发上坐下来。 “嗯,我这人比较肤浅,脑袋空空,也没什么过人的才艺,独独喜欢浮夸的奢侈品,仿佛这样就可以把自己装扮得强大一些。” 岑书敏语气淡淡的,但很真诚:“所以我和姜小姐不一样,你独立而强大,但我只能依附男人,还要谢谢你替我找了这么一个摇钱树。” “不用谢,各取所需而已。”姜酒笑笑:“不过秦宗列长得还挺帅的,事业又成功,你都不会对他动心吗?” 岑书敏撇撇嘴:“我最讨厌自大的男人,长得再好又有什么用?等我捞完这一笔,也许会出国避避,反正卡里的钱已经够我衣食无忧度过下半辈子。” 她的表情太过冷漠,姜酒稍稍有些惊奇,想不到竟然有这样的女子存在,岑书敏纤细的手指点了点面前棕红色小手包,又笑起来。 “姜小姐,你也别嫌我心肠硬,我向来只骗渣男,有一个男的入赘后妻子难产而死,霸占了老丈人的财产翻脸不认人,平时花天酒地无所畏惧,被我抛弃后哭得那叫一个惨…男人啊,其实就是贱骨头,对自己忠贞不渝的女人瞧不上,活该被我这种坏女人骗。” “你这不叫坏女人,应该是为民除害的女菩萨。”姜酒也笑了。 岑书敏狡黠的眨眨眼:“那就谢谢姜小姐的夸奖,秦宗列最近被你那位顾延霆顾总裁欺负得有点儿惨,他气急败坏把这一切都归咎到了你身上,让我给劝住了,放心吧,从今往后他不会再针对你了。” … 姜酒上楼后想起刚刚的谈话还在笑,顾莲白好奇道:“姐姐,你去见了谁,为什么这么高兴?” 她便端着酒杯将事情的经过慢慢讲述一遍,听到她上次在宴席上差点儿被秦宗列暗算了,封沈眼神变了变,站起身假装去上厕所,冲着顾延霆暗中勾了下手指。 两个男人仍旧上了天台,刚刚燃烧过的爆竹残骸还在,被风一吹泛起黑色的烟雾,封沈单手插兜开门见山。 “这就是你当初承诺的结果?不是不用我插手吗?不是不让我保护她吗?现在人在你眼皮子底下差一点出事,你又要怎么解释?!” 顾延霆不满他咄咄逼人的态度,挑挑眉道:“我那天已经在酒店内等着了,只是没有露面而已,阿酒她有自己处理的方式,她不傻,而且很聪慧,大多数事情她都可以独立解决,你所谓的‘保护’只是那该死的占有欲作祟,偷偷摸摸放位置追踪器这种事,只有变态才干得出来。” 他说完后也不管封沈气势汹汹的逼近,直接把人推开,淡定的下楼,跟剩下的人打过招呼后,带着姜酒离开了。 … 刚刚还算热闹的局面一瞬间变得尴尬起来,顾莲白转着手中的酒杯:“真遗憾啊,原本还想看到兄弟间大打出手的热闹局面。” 封沈看都没看他一眼,拿起外套也走了。 “就剩咱俩了,延礼哥,再喝一杯?”顾莲白说着转头,才发现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醉了,一改往日形象,直接趴在了桌上。 “不是我说你哈,延礼哥,你这样真的很丢脸啊。”顾莲白笑起来。 拿出手机选好角度,他正要拍摄几张照片留作纪念,忽然看见男人醉眼朦胧的抬起头来,顾延礼苍白的面颊上泛起红晕,瞳孔不怎么对焦。 “酒酒…你别走。”他已经醉到看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谁,只是自顾自的喃喃自语起来。 “我以前真的很爱周雨落,她还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时,我们就相识…两个小孩儿也不知道怎么就相遇了,在殡仪馆的阴冷房间里一起待到天亮,我是个天性自卑的人,打心眼里厌恶自己,她问起我叫什么时,我回答了哥哥的名字,因为觉得‘顾延霆’这个名字更好听,也更成熟。” “我们成年后再相遇,她在一个婚礼现场的乐队里拉小提琴,以前我从来都没设想过自己的理想型是什么样子,但一见到她就全部知道了…雨落身体不好,我最常做的事情就是陪她去医院做各种检查,她去世的时候我正好在出差,紧赶慢赶还是迟了,我发誓一辈子都会想着她活下去,却不到三年就完全变心。” “酒酒,我想我并不是一个专情的人,也许爱上你之后,过几年又会改变主意,所以至始至终,我都配不上你…但我内心有两个割裂的灵魂,一个很清醒,另一个时刻都在想着你,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男人的语调愈来愈低沉,胳膊肘撑在桌上,人却慢吞吞从椅子上滑了下去,顾莲白扶他起来的时候,分明看到他脸颊上隐约挂着泪痕。 “延礼哥…”顾莲白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怜悯:“你这又是何苦?” … 顾延霆送姜酒回家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两个人至始至终都没突破那道防线,所以他很绅士的没有多留。 出门后才看见秦宗列发来一条信息,约他在一个酒吧见面。 包厢里光线明亮,秦宗列光膀子背着几根木柴负荆请罪,有些无奈的抱拳道:“顾哥,咱们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了,你不会真想把我逼上绝路吧?” 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秦宗列深知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所为,又因为感念顾延霆的知遇之恩,所以也不觉得丢人。 只是酸溜溜说道:“兄弟情终究比不过男女之情,我也懒得干涉,反正你再吃一次亏就会知道,就像五年前一样。” 顾延霆看他肯服软,面色才缓和了些,拉了把椅子坐下,他最近一直在医院接受催眠治疗,醒来后总能回忆起一些零星的记忆片段。 只是这些他肯定不会跟秦宗列说,只是淡淡道:“你不管闲事自然很好,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相安无事。” 秦宗列把那捆木柴扔在地上,坐下来喝了口茶,笑得不怀好意:“你要是能想起以前的事情就好了,起码能知道自己有多蠢…延霆,五年前咱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也是在这里,你对我透露了一个很重要的秘密,之前姜酒问我的时候我都没舍得说出来,现在你不想听听吗?” 秦宗列的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尽数传了过来,于此同时有一根无形的丝线将那些零星的回忆全部串联,继而汇聚成河流,冲破了脑海中尘封的往事,顾延霆心头震荡了一下,他抬手抚了下额头,眼神慢慢变了。 第30章 新一年 那你走啊,愣着干嘛? 距离新一年钟声敲响的时间还剩两个小时,姜酒坐在窗前一直保持着清醒的状态,虽然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但还是不肯去睡。 她身上穿着厚厚的毛绒睡衣,腰部挺直,神情认真而又专注,回忆着自己这一年来所发生的事情,不禁感慨万分。 父亲出事,母亲精神失常住进疗养院,虽说这两位只算是她生命中的过客,并不怎么亲近,但毕竟有血脉连在一起,出于良知,父母留下的烂摊子也必须她来管。 如今烂尾楼的事情已经基本解决,楼盘水电全通,前期遗留下来的工程也在有序进行,她明天就可以搬离这里,来到新买的公寓生活。 而在感情上,她苦等了五年的爱人也已经归来,二人感情稳定,相濡以沫度过下半生不成问题,如果他能恢复记忆,那便更好。 余下要弄清楚的也只剩两件事:当初姜氏集团为什么会破产,而那神秘失踪的几亿贪污款又去了哪里。 这些查起来必定艰难,但她已经在心中做好了准备。 … 电视中跨年晚会正在播放中,接到顾延霆电话时,正好是新年倒计时的最后一秒,姜酒笑眯眯说道:“新年快乐啊,男朋友。” 那头男人声音温柔:“新年快乐,阿酒。” 他下一句话稍有些犹豫,但还是说出来了:“我恢复记忆了。” 姜酒自然十分惊喜,一瞬间又觉得是自己新年的许愿起作用了:“那真的要好好庆祝一下了!” “嗯,你带我去看得那个心理医生很厉害,再加上跟你在一起时总能回忆起一些熟悉的场景来,所以恢复起来要快一些。” 或许是太高兴的原因,姜酒并没有感觉男人的声音有些奇怪,她满脑袋都想着明天应该给他准备一个什么样的惊喜,道了声晚安急匆匆挂断电话。 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里,顾延霆站在落地窗边眺望着楼下繁华的城市夜景,动作迟缓的放下手机,再次伸手抚了一下眉心。 “顾总,您来公司有事吗?”值班的保安睡眼惺忪的走上来。 “没事,睡不着,不如过来办公,你先下班吧。” “好的好的,谢谢顾总。”那保安急忙答应着,体贴的把门关好。 … 新年头一天,姜酒醒得格外早,今天是她搬家的日子,因为要进行内部修缮,所以公司给烂尾楼的其他住户都提供了临时的住所,所以大家都在搬家。 看到姜酒后,大家很感激她,就想着帮帮忙什么的:“姜总,有没有大件儿家具,我们一人搭把手就抬出来了。” 姜酒十分感谢人家的好意,而后诚实地说道:“谢谢啊,其实…我也没什么家具。” 这一年时间她赚得大部分钱都拿出来填窟窿了,自己基本没怎么用过,日子过得十分节俭,有个睡觉的地方就行了,木头搭建的茶几直接拆了就能当柴烧,根本不用费力气往出搬。 顾延霆过来帮她搬家,姜酒上前喜气洋洋的拥抱他:“找记忆的感觉怎么样?像不像变成了另一个新的自己?” 男人的着装风格其实已经发生了变化,长款的绅士风大衣正是他以前喜欢的风格,只是相较于严谨的西装内搭,他这次选择了舒适的白色毛衫。 男人下巴的胡茬刮得很干净,黑色的短发用发蜡抿在后面,两侧则是剃了短短的毛寸,既利落又成熟的样子,深邃的眸子就那么凝视着她。 四周都是来来往往忙着搬家的人们,不时有交谈得声音穿过来,他却视而不见,伸手捉着她的胳膊吻下来,另一只大手则是掐着她的下巴,并不允许她向后移动分毫。 男人的动作太霸道也太突然,姜酒禁不住愣了一下,又以为他是想起之前的事情,难免心情会激动一些,只好尽力的安抚配合。 一直到周围的议论声传过来,姜酒才不好意思的拍拍他,用含糊的声音示意了一下,顾延霆这才恋恋不舍的将她放开,伸手把她羽绒服的帽子拉上来,带着她上了车子。 “你干嘛啊?大庭广众之下也不觉得难为情…”四周环境密闭,姜酒才有了些安全感,嗔怪的问道。 五年前他性格彬彬有礼,从来不会做这种举动,就连亲吻都会问她的意见,怎么现在恢复记忆了,倒不讲理起来,而且脸皮还很厚? “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顾延霆跟她道歉。 转头看她时,他的眼神格外隐忍,长长的睫毛低垂着,薄唇在她额头又吻了吻,叹息一声说道:“我真的很喜欢你啊,阿酒。” “我知道,我也很喜欢你啊。”姜酒哭笑不得,一边被男人的深情打动,一边又觉得他这样未免过于肉麻。 车子内温度调得高,她脱了羽绒服,里面是内搭的修身毛衫,刚准备系上安全带,又被男人抱过去,像个大号洋娃娃似的搂在怀里,两个人鼻尖相抵,呼吸碰在一起,一时无限亲昵。 “你到底今天怎么了?”姜酒耳尖都是红的,这会儿才觉得不对劲。 “没什么,太想你了。”顾延霆笑一笑,重新又吻上她。 … 两个人到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精装修交付,里面连家具都有,除了日常用品外没什么需要添置的,因此省了不少事。 两个人简单的用电磁炉做了一顿午餐,吃完饭后,姜酒让顾延霆在客厅等着,自己去了卧室里面,再开门出来时,她身上穿着一条长裙。 女人身材窈窕,皮肤白皙透亮,即使是老款的礼服裙也是很好看的,火红的颜色衬得气色很好,裙摆开叉,隐约能看到穿着高跟鞋的修长双腿。 “记不记得这件裙子?”姜酒摆了个姿势给他看,随手将短发往后撩了撩,风情万种而又不自知。 “这是五年前我送给你的礼物,可惜没来得及看你穿。”顾延霆只是笑,站起身向她走过去,却被女人反手按在墙边。 姜酒挑挑眉道:“说吧,是不是秦宗列说得那件事,你想起来了?” 两个相爱的人,又怎么会看不出对方心情的变化,更何况都是聪明至极的人,顾延霆也知道瞒不过她,反手把人拉着在沙发上坐下。 他忧虑重重的低声说道:“是的,我都想起来了,也知道自己为什么当初为什么会逃避你。” “那你就说说吧。”姜酒淡淡道。 “你还记得吗,咱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顾延霆问她。 姜酒有些奇怪:“六年前在大桥上啊,上个月咱们还一起去过那地方。” “不是,在你认知中更早的那一次。”男人摇摇头。 她才恍然大悟:“你说小时候在殡仪馆那次?我小叔死了之后,家里人都各忙各的,只有我偷偷在晚上跑过去替他守灵…” 小叔秦小砚去世的那一年是姜酒人生中最混乱的一年。 自从母亲发疯似的排斥她之后,她就被送到了乡下,几乎所有的亲情都是小叔带给她的,但没过几年小叔便自缢身亡,尸首还是姜酒发现的。 殡仪馆的那个小男孩她一直记得,少年的身形已经抽条,比她要大上几岁,神情忧郁,刘海遮着眼睛,即便十分憔悴,也遮掩不了清秀的面容。 他说他妈妈去世了,世上再没有爱他的人,两个小孩儿同病相怜,在寒冷的冬夜拥抱取暖,暗淡的月光映亮了脸上的泪痕,直到第二天被大人发现。 与陌生人分享苦痛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所有内心隐秘的情绪都可以随意宣泄,又不必担心会被泄露出去。 姜酒在此后的深夜也会偶尔回忆起那男孩儿,那一瞬的心灵相通,让她下意识把他当作一个遥远的亲人,想象他长大后的样子。 直到她真的再次遇到了这个叫顾延霆的人,命运真的是很神奇。 “对不起,阿酒,当初那个陪着你度过寒夜的男孩不是我…应该是延礼。”顾延霆看着她说道:“延礼以前很依恋我,或许是出于什么原因…他才报了我的名字,我们两兄弟的长相相似,年龄又差不了几岁,所以你才会认错。” “所以呢?”姜酒怔了怔。 “当初你跟我提起这件事时,我就知道那不是我,但是我自私的隐瞒了下来,害怕因此会失去你…但我又无法面对如此龌龊的自己,所以选择逃避。” 顾延霆深吸了口气,诚恳的认错:“阿酒,选择权在你,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听从。” 他从来都是很正直的一个人,就因为这么一句谎言,内心油烹似的煎熬,如今终于说出口来,却也没什么轻松的感觉,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如果我要分手呢?”姜酒神色不明,忽然问道。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的话,我不会反对。”顾延霆声音低下去。 他的话音未落,一只高跟鞋就飞了过来,狠狠的砸落在他的膝头上,女人冷哼了一声,单脚站在地上,细白的手指直指大门:“那你就走啊,愣着干嘛?!” 第31章 有机会 如流逝的时光一般,永不停歇…… 姜酒晚上听到有人敲门,还以为顾延霆回来了,她这会儿满肚子都是气,实在是不想见这人,于是坐在沙发上没有动,直到手机响起来。 是顾延礼打来的,他说:“酒酒,是我,开门。” 这公寓她才搬来一天,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找过来的,心里大概已经猜到了一些,姜酒起身把门打开,随即就被人紧紧抱在怀中。 男人身上夹裹着寒意,大衣的纽扣最上面的几粒系错了,很明显是急匆匆出门的,他的手放在她背后,彷佛要把她整个人都按在身体里似的。 声音有些抖:“酒酒,当年的小女孩儿真的是你吗?原来,原来…我之前是认错了人,我们兜兜转转的错过了这么多年,直到现在才真相大白!” 姜酒明显要镇定的多,一挥手将男人甩开:“大半夜的,放尊重点儿,小心我叫保安上来抓你啊。” “酒酒,能让我进屋里,咱俩谈一会儿吗?就一会儿。”顾延礼近乎哀求的说道。 … 料峭的寒风在窗外呜呜作响,阴森森的屋子内两个小孩儿蜷缩在桌子底下,大人们都认为这地方不吉利,避之不及,对于他们而言,却是距离亲人最近的地方。 月光如水幽幽铺洒在地板上,偶尔窗外有车子经过,车灯照射进来和地上的月色混合在一起,形成模糊的十字形光痕。 男孩儿脱下身上的外套,铺在女孩儿的腿上御寒,她又伸手拽了拽,让那衣服盖在两人的中央,一人暖着一条腿。 “你小叔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问道。 “温和到近乎懦弱…这是我妈妈曾经给他的评价,我以前以为这是夸人的话,所以转告给了小叔,他就一直笑,什么都没说。 他腿不好,一直在坐轮椅,喜欢玉雕,喜欢种菜,用玉石做了首饰卖钱,给我买好看的衣服穿,村里的孩子欺负我,他反倒领着我上人家家里道歉去,后来回家我生气了,小叔煎了两颗鸡蛋给我吃,教育我要与人为善。 我觉得他说得不对,被欺负就要还手,不然那些坏孩子就会更过分,所以再打架的时候我就不告诉小叔了,自己偷偷拿了把刀出去,威胁那些孩子,让他们不要告诉家长。 小叔一辈子都没跟人打过架,受委屈了也不吭声,村里人都说他窝囊,有时候我也很讨厌他,但他死了我为什么会这么伤心?” 女孩儿默默讲述着,轻轻的抽了抽鼻子,嗓子哑哑的,鼻音很重。 “因为你爱他啊,最亲近的人去世了,心里肯定会痛。”少年拍了拍她,轻声说:“就像我爱我妈妈一样,去世前,她给我留下了这个,让我想她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少年展开手掌,两个小孩儿凑在一起观看那支精致的女士手表,表针上带着荧光,滴答滴答轻轻走动着,如流逝的时光一般,永不停歇。 … 顾延礼时常会回忆起这个片段来,他是以过往为生的人,靠着咀嚼这些回忆而获取养分,他怀念母亲,怀念周雨落,也怀念那个曾经的小女孩儿。 他靠着这些温暖来抵抗噩梦的侵袭,又无数次想要回到过去,让当初那个自卑的自己,能大胆说出真实的姓名。 周雨落实在和那女孩儿的样貌太相似,而她也在两个人交往后承认了这段过往,顾延礼从未想过她会撒谎。 男人的手一直在抖,姜酒去厨房端了杯热茶给他,而后在对面坐下,仔仔细细打量着对面的人,忽然扬起唇角笑了:“原来真的是你啊。” “什么?”顾延礼不解。 “你和你哥哥还是有些区别的,不管小时候还是现在。”屋内温暖如春,女人眯起眼睛来,仔细的回忆着过去:“你小时候蛮瘦的,感觉有些营养不良,真没想到会长成一个大高个。” “我们家族的男人都高。”顾延礼迟疑一下说道。 “嗯,我知道,你哥也这样说过。”姜酒点点头,她心绪早就平静下来,漫不经心的将腿缩上去,整个人在沙发上坐成小小的一团。 “你没有别的跟我说吗?”顾延礼沉默了一会儿,艰难的开口。 姜酒挑挑眉:“很开心我们会再次相遇,有机会一起去吃饭?” “除了这些呢?” 瞧见男人眼中的奢望,姜酒笑了,她一向是头脑很清晰的人,以前是被悲伤冲昏了头脑,才会选择找一个替身。 但现在不一样了,爱与不爱,她心中坦荡明了,没一丝犹豫:“爱情是在相处的过程中培养出来的,童年的牵绊只是两个人相遇的契机,咱们两个从一开始认错人开始,这契机就算作废,没有再提起的必要。” 顾延礼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不甘心:“那如果之前的那三年里,我好好待你,是不是咱们也可以培养出爱情来?” 这个问题倒叫姜酒犹豫了一下,她想了想才说:“也许吧,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很难说清,过程中一个微小的细节,说不定就能改变结局。” “我刚刚看见我哥从你这里出来,他脸色不好,你们两个已经分手了对吧?”顾延礼站起身来,他重新燃起信心。 接着又笃定道:“所以我们还有机会重新培养感情,酒酒,一切都不算太迟,我会让所以事情重新回到正轨上去,包括我们的感情。” 他太执拗,热切的注视着她,那其中包含着万千感情,却还是绅士的起身离开,姜酒知道劝阻不住,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 顾延礼坐着电梯上楼后,才看见靠在墙边的男人,他冷冷的停下脚步:“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因为我是你哥。”顾延霆看了他一眼,当先走在前面:“来都来了,去我办公室喝杯茶。” 兄弟二人坐下之后,都没有先开口,顾延霆这几天睡不好,一直在彻夜办公,索性也不管弟弟,低头拿起一本文件翻看。 顾延礼终于沉不住气:“你为什么要把当年的真相告诉我?如果你不说的话,我根本不知道那小女孩儿就是酒酒。” “因为想让你们俩把事情说清楚。”顾延霆转了下手中的钢笔,靠在椅背上抚了下额头,他最近总是在做这个动作,也算是恢复记忆的后遗症。 内心沉积了太多的回忆,难免觉得重,整个人沉甸甸的,像是一个身体里塞了两个灵魂,过去和现在的自己需要慢慢融合在一起。 他看着弟弟,叹口气道:“延礼,我所有记忆都回来了,也知道你为什么那么仇视我,咱们开诚布公的谈谈好吗?” 顾延礼却明显激动起来:“想起来又能怎么样?能改变你做过的那些事吗?曾经我那么依赖你,苦苦哀求你不要送我出国留学,你是怎么做得?你派人把我绑到机场,把我扔在异国后就拉黑了我的联系方式,一分钱都没给过我,你知道那几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不管你信不信,我那么做只是为了磨练你。”顾延霆有些无奈。 “我不信,后来我从想明白,利益面前哪有什么兄弟亲情?”顾延礼冷哼了一声,索性把话说开。 “等我好容易回来,你已经把公司大权掌握在手中,如果不是因为后来你出事,恐怕现在我还被你踩在脚下吧?现在我阴差阳错接管了顾氏,你又开始打亲情牌,当我还是以前那小孩儿么?” 兄弟二人话不投机,声音有些大,把楼下的保安都引了上来,顾延霆挥挥手让他们下去,转头说道:“我说过不会跟你抢创寰总裁的位子,你不必担心,你现在年纪还轻,以后会想明白的,延礼,无论如何我都是你哥,你记住这一点就行。” 两兄弟自幼丧父,母亲又在少年时去世,家族内部明争暗斗,都想着从这两个孩子手中夺走些什么,顾延霆很早就承担了家长的责任,说话不免带着些教训的意味。 顾延礼并不爱听,索性故意挑衅:“你和姜酒已经分手了是吧?被谎言支撑的爱情终于到头,你以后不会再有机会了。” “不会,我的机会很多。”顾延霆并不在意,做了个送客的手势:“你先回去吧,现在都凌晨了,早点儿睡觉。” 眼看着弟弟气势汹汹离开,他才站起身来到窗前,皱着眉沉思。 阿酒会离开他吗?如果是五年前的顾延霆,一定会这样忧虑,所以才犯了那么可笑的错误,但现在已经不同。 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失忆了倒可以用旁观者的角度来审视事情,他很确定自己和姜酒之间的感情很坚固,却又很无奈的要为以前的自己买单。 只好拿出手机来,盯着定位软件上那静止不动的红点发呆。 … 姜酒拿出手机来,无意中打开顾延霆上次给她装的那个定位软件,男人的位置显示在公司大楼那边,看来又在通宵办公。 心中升起淡淡的担忧,她便将手机扔在一旁,眼不见为净,倒也不是因为五年前顾延霆欺骗她的事情生气,而是觉得不值得。 就为了这么一个荒唐的原因,两个人被迫分开那么长时间,还差一点生死相隔,如果这期间正常在一起的话,估计早就结婚生子了吧? 人生短短几十年,浪费的青春无法再回来,这一笔账她不知要跟谁去算,心中那股火不发泄出来又憋得慌。 她心中烦闷,凌晨三点才睡着,第二天早上起来,开车上班的途中却偶尔遇到了小姨秦小燕。 中年女人并没有注意到姜酒。而是在专心致志厮打着一个年轻妖艳的女子,车来车往的马路中间,那女子被她从车内拽着头发扯出来,包里的化妆品撒了一地,细长的烟管口红被踩踏在脚下,深红色内芯在坚硬的水泥路面上蹭出狰狞的痕迹。 第32章 秦小燕 明摆着是在诱惑人 秦小燕在警察赶来之前,成功的开车离开。 她指尖缝里还有着抓挠那年轻女人时留下的皮肉,唇角带着笑意,音响里放着九十年代的老歌,她随着节奏晃动身体,单手扶着方向盘,拿了副墨镜戴在脸上。 门口的保安看见车牌主动开了门,秦小燕径直开进别墅的车库,坐电梯上到二楼,中年男人穿着浴袍,正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晒太阳。 摇椅吱嘎一声响,那男人转头看到了她,却并没有说话。 秦小燕脱了外套,自顾自整理床头柜上散乱的烟头。 郑国渠年轻时混迹于街头巷尾,如今虽然发达,身上的痞气还是很重,他爱吸烟也爱喝酒,躺椅旁的小桌上放着一瓶子洋酒,他不用杯子,一仰头对着瓶子喝了几口,站起身穿好拖鞋走进来。 他今年已经五十岁,但身材还是很好,除了眼角的皱纹之外,并不能看出丝毫的老态,眼中露着精光,皮肤特意晒成古铜色,头发抿得一丝不乱。 屋内响起铃声,他从桌角拿起手机接听,对面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气急败坏的哭诉着什么,郑国渠不耐烦的应付了几句,挂断电话。 秦小燕坐在那儿低眉顺眼不吱声,他走过去问道:“你又去打人了?” “是那不要脸的小妖精先勾引你的…”秦小燕声音低低的。 衣襟上被人弹了截烟灰,她手忙脚乱抖落下去。 郑国渠夹着烟,笑了一声道:“那你也不能挠人家脸啊,都破相了,人家以后怎么结婚?” 他只是随意调侃几句,丝毫不在乎似的,张开手任由女人替他脱下浴袍:“我一会儿有应酬,挑一套正式点儿的西装。” 秦小燕像个保姆似的小心翼翼伺候着他,跟着中年男人到门口后,蹲下身替他把皮鞋穿好,递上公文包去。 二十几年的时光相处下来,二人早就培养出默契来,只凭借对方微小的表情就能理解彼此的想法,但也仅此而已。 秦小燕搞不清楚自己和郑国渠之间是否有爱情,又或者只是她一个人的单恋,她从少女时代就跟他混在一起,那时候他还只是街头的小混混。 她做梦都想跟郑国渠结婚,直到如今也没能如愿,而这男人又一直保持着单身的状态,和她纠缠不清的同时,毫不避讳的搂着一个又一个年轻妖艳的女子。 她愤怒,伤心,嫉妒,继而发疯似的厮打这些女子,把她们当成敌人,恨不得通通碎尸万段,郑国渠明明都知道,但一次都没责骂过她。 男人轻描淡写的态度,让秦小燕的心中一次次升起希望来:郑国渠一定是爱着她的,他只是一时贪恋那些年轻的□□,玩儿够了就会回到她身边。 郑国渠回过头时,秦小燕脸上是带着笑意的:“我今晚想留在这里,你不是一直要吃我做得炖牛腩吗?” “晚上我跟蔡总一起在餐厅吃饭,你愿意留下来就留吧,早点儿睡别等我。”郑国渠淡淡撇了她一眼,又问:“你最近还总跟在姜酒后头打转?” “我只是隔几天去一次…都是偷偷看一眼就走的。”秦小燕摇摇头,有些落寞地说:“那孩子好像很讨厌我,我何苦自讨没趣?” “你知道就好,自己谨慎一些,小心被她发现真相。”郑国渠警告她一句。 秦小燕站在门口看他出去,年轻的女秘书下车迎接,故意将上衣的前扣松了两颗,郑国渠低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秦小燕一口牙几乎要咬碎,手扶着门框,过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打了个电话出去,让那边的人查查这个新秘书的身份。 … 姜酒还是第一次来封沈的公司,她之前一直以为这人游手好闲,没想到公司规模蛮大,前台小姐一口一个封总,叫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没有预约,我是他朋友…算了,我直接给他打电话,让他跟你说。”姜酒掰扯了半天有点儿烦,直接拿出手机来。 封沈正在楼上的训练室培训新人,保镖这一行身手必须要好,而且不能是花架子,所以练习的场面难免血腥一些。 都是些年轻小伙子,面对面对抗时没几下就开始动真格,一对一对厮打在一起,封沈抱着肩膀在一旁观战,瞧见姜酒进来,他才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两个人到了里面的办公室,姜酒才埋怨道:“你最近怎么又不见人影儿?想见你简直比见神仙还难。” “你跟男朋友亲亲我我,我总跟在旁边做什么?”封沈背过身换了件衣服。 他的声音虽然平淡,姜酒还是从里面听出了醋意,她皱皱眉,没说话。 封沈顺手拎出一把椅子:“坐。” 屋里根本就没暖气,也不知是不是特地为了锻炼学员的耐力,抑或是男人们身体都比较抗冻,呼气都能看见隐约的白气。 姜酒坐下后随即又站起来,封沈这才笑了一声,给她扔了个垫子在椅子上:“坐吧,这次不冰了。” 两个人之间气氛缓和了一些,姜酒才问:“说吧,叫我过来什么事儿?” “先跟我去吃饭。”封沈拿了车钥匙。 … 姜酒想不到,封沈居然选了一个店面特别小的苍蝇馆子,在一所中学后面的小巷子里面,进去的路太窄,连车都开不进去,熙熙攘攘全是来吃饭的学生。 两个人找了个最里面的小桌坐下,封沈给她把一次性筷子拆开:“还记得吗?你来城里上学之后,我第一次来找你,咱们就是在这里吃得饭。” 姜酒抿着嘴想了一会儿,实话实说:“…不记得。” “你看,关于我的事情,你总是能这么轻易就忘记。”封沈叹了口气,语气随意的提起往事:”那你知不知道,当初我带你逃走的时候,为什么中途把你扔在半路?” 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小叔刚去世,姜家的人过来接她,姜酒不愿意离开小村,便拜托封沈带她走,两个孩子背着干粮走了一天一夜,那会儿两个人都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不知道,提这些干嘛?”姜酒随口应付一句,只顾低头看菜单。 男人的语气却很认真:“因为我当初看出了你心中有悔意,知道你性子倔,索性替你做了决定,小酒,如果那时我带你一起走了,你必定不会有现在的成就,顶多跟我学学散打,成了个女保镖,身上还总是带着伤痕。” “所以呢?”姜酒这才抬头。 “我从来都没有抛弃过你,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只是你身边出现了可以保护你的人,为了不影响你的感情,我只能选择保持距离。” 封沈说完这句话后,找老板上了一瓶子啤酒,仰头咕咚咕咚几口喝尽,男人随意的擦了擦嘴角:“我会再为你最后做一件事,然后彻底离开。” 人和人之间聚散无常,谁都不能陪谁走到最后,即便知道这些,姜酒还是觉得悲伤,她知道封沈离开的原因,以前只是隐约有猜测,现在却彻底明白了。 因为他的眼神骗不了人。 以前那种吊儿郎当的劲头褪去,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封沈,他毫不避讳的用那种炙热的眼神凝视着她,而后又缓缓低头,心事重重的叹息一声。 “你不是一直怀疑姜家破产的事情跟你小姨秦小燕有关系吗?现在烂尾楼的事情解决,我想你也应该着手调查这些了,就先替你探了探底。” 说到这里,封沈停顿了一下,拿出一张照片递过来:“秦小燕跟一个和她同龄的男人一直纠缠不清,两个人年轻时就是同乡,这男人名字叫郑国渠,没读过书的一个街头混混,原先在酒吧给人看场子,而在这几年,这人却忽然发达起来,名下现在有数十家酒吧,资产大多来路不明。” 姜酒这才转移了注意力,拿过照片仔细端详。 封沈敲了敲桌子又说:“但我劝你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这些市井泼皮出身的人大多是亡命之徒,郑国渠混了这么多年,手底下不三不四的人很多,就连我一时都没办法掌握他的具体情况。” … 姜酒回去的路上还一直思考封沈的话,广播的声音太吵,她随手关了。 本来是休息天,她却没心思回家,索性直接去了公司,到办公室把姜氏集团以前的财务报表都调出来,一项一项仔细盯对。 尽管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她还是有些震惊。 早在五年前,这公司的财务就已经有问题,那几亿的资金并不是凭空消失,而是一点一点被挪空的。 秦小燕那时深得姜有成的喜爱,在公司内部是类似于老板娘的存在,完全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不知不觉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办公室里空空荡荡,只剩电脑屏幕上幽幽的光芒,姜酒站起身打开灯,往顶楼的公共健身房走。 她需要用运动来麻痹一下自己。 星期天大楼里加班的人很少,因此健身房也是空的,姜酒刚换好运动装,出来才看见,男更衣室那边走出个人来。 男人身材高高大大,运动短裤下面是修长有力的双腿,他的黑发被运动发带束在后面,双眸深邃,面部线条流畅硬朗。 只是淡淡的盯了她一眼,顾延霆并没有上前打招呼,直接上了跑步机开始慢跑,似乎是无意的,男人单手撩起t恤擦了下汗,紧实的腹肌若隐若现,夜深人静的,明摆着在诱惑人。 第33章 去我家 我就当你是自愿的 忙了一晚上,姜酒本来心就燥的慌,这会儿盯了旁边几眼,不由自主就觉得有些口渴…她拧着眉毛上了旁边的跑步机,索性将速度调大,调整呼吸迈开脚步。 她一共跑了两公里,用了十五分钟,虽然是匀速的状态,还是有些气喘,下来之后拿着水杯仰头喝了几口。 汗水从额头上淌下来,她才觉得畅快了些,换了个练腿的器材,上去没一会儿,果然看见顾延霆慢悠悠走过来。 姜酒平时不怎么来健身房,运动项目也很单调,心血来潮出去晨跑一会儿就是极限了,所以健身的动作自然不标准。 她本来下了跑步机就准备走了,多逗留这么一会儿也是另有目的。 所以现在她的目的实现了。 怕她自己一个人练伤到身体,顾延霆从后抓着哑铃替她卸掉一部分力气,一点一点慢慢纠正动作:“背部挺直,起来时要慢一些…” 男人的呼吸就笼罩在她后脖子上,体温隐隐约约传递过来,他现在的姿势很像是在抱她,暧昧而又克制。 姜酒有些心不在焉,慢吞吞站起身来:“我不练了。” 既然把人都招过来,她也不急着走,手拉着运动外套的拉链,发出轻微的响声。 女人的皮肤很白,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脖颈修长,再往下便是瘦削的锁骨,骨相匀称,没有一处是不完美的。 顾延霆微微低头,看着她像个妖精似的倾身过来,终于还是忍不住,形状好看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姜酒笑了,声音懒洋洋的,清脆好听:“不是吧?这么快就认输了?” 她边笑边往外走,心里还生着气,所以存了故意戏耍的心思,暂时并不打算和他重归于好,到了电梯边才站住脚回头看。 男人半倚在健身室门边,全身的线条都被光线刻成了剪影,深刻而又有型,抬起修长的手臂,他做了个拥抱的动作。 内心某处激荡起一层浪花,姜酒心中暗骂了一声,赶紧按了电梯。 … 姜酒到家以后都凌晨了,结果张筱忽然打电话过来。 这姑娘自从做了雨廷传媒的当家人之后,操心太多,脑袋顶都有点儿秃了。 这会儿苦哈哈的叹气道:“姜姜姐,我这几天一直有个烦心事,拿不定主意,还是想找你参谋一下。” “关于l站合约到期的事情吗?”姜酒拿头箍把头发都别到后头。 “是是是,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了?”张筱估计正在那边猛点头呢。 “我这几天也在琢磨这个事情,就看咱们两个人的想法吻不吻合。”姜酒说。 张筱便犹豫了一会儿:“姜姜酒,我是这么认为的…咱们毕竟和l站签得是短约,人家那边也有力捧的新人,再去分一杯羹也不好,再说雨廷传媒有号召力的网红也很多,完全可以自立门户了。” “你继续往下说。”姜酒把手机放在洗手台上,给牙刷挤上牙膏。 “只不过现在的视频平台基本饱和,我想不出创新的点子来。”张筱苦恼道。 姜酒这才提醒她道:“视频平台是很饱和,但专属于女性的平台还很少,你可以从这方面入手,限制注册者的性别,加强弹幕审核,将冒犯性质的言论隔绝在外,自然会有用户买单,咱们现在签约培养的网红全部是女孩子,也方便入驻。” “但是我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啊。”张筱有些发愁。 姜酒打了个哈欠:“这个很简单,收购一个现成的公司就行,你就别操心了,过几天我给你解决。” 她挂断电话就去睡觉,对于这么重要的商业变动丝毫没有在意,早在创办雨廷传媒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了今天的出路,如今的一步步都在计划之中。 … 第二天下班时,她给封沈打了个电话:“你能不能带我见一下那个郑国渠?不用正面交谈,只是在远处打量一下就好。” “怎么,你以前见过他?”封沈问道。 “总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但光看照片是不行的,总要看一下行为动作,或许就能激发起小时候的记忆。” 封沈想了想才说:“那行吧,你收拾打扮一下,我们去他开得酒吧。” 两个人约定好时间地点后,姜酒直接开车过去,她穿了件到脚踝的羽绒服,整个人都看起来圆鼓鼓的。 封沈挑挑眉:“你觉得你这样进得了酒吧?” 才看见女人不慌不忙的脱了外套,紧身的黑裙下是两条笔直的长腿,别出心裁的配了双干净的小白鞋,妩媚之余又透出些俏皮感。 锁骨上项链闪烁着一点微弱的光,她也不好好站着,斜倚车门撩了下头发。 明晃晃的美艳,可惜她并不自知。 “怎么样?” “…不怎么样。”封沈语气干巴,垂下视线当先走了。 姜酒追上去之后才解释:“你不是让我好好收拾打扮一下吗?我感觉这裙子最适合,混在人群中也不太容易被发现。” 两个人最后还是肩并肩进了内场,封沈拿了两顶鸭舌帽,分了她一顶之后,警觉的向四周打量一眼。 低声道,“注意点,别闹事,四周看场子的都是练家子,真要打起来,我一个人抵挡不了。” “放心吧,我就是看看而已。”姜酒漫不经心的回复他。 音乐声震耳欲聋,二楼的一处卡座几个中年人正在喝酒,看着来头挺大,有服务生一直在旁边候着,封沈示意姜酒抬头去看。 “这几个人是郑国渠的老相识,他一会儿就会出现,你抓紧时间,看一眼咱们就走。” 正说着呢,便有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走上楼梯,光线变换之下,侧脸菱角分明,慢悠悠摘了黑色皮手套,过去跟卡座上的人握手。 姜酒躲在人群中,跟着音乐缓缓舞动,尽量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男人,心事重重的皱起眉来,尤其在注意到那人手背上黑色的苍鹰纹身。 她确实是见过郑国渠的,尽管当时只是匆忙的撇了一眼,年纪小,记忆也不清晰,但这老鹰纹身她还记得。 小叔自杀的前一个晚上,秦小燕领来的那个男人正是郑国渠。 她的思绪一瞬间飘回过去,眼神没有及时收回来,就那么持续凝视了几秒钟,楼上的中年男人已然觉察,就像是后脑勺长眼睛似的,他猛地回过头来,精准的和她对视。 封沈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猛地拽着她往外就走,两个人借着跳舞人群的掩护,挨挨挤挤出来后,身上全是各种香水混合的气味。 封沈一把把她塞进车里,如临大敌似的迅速开车,一边还在观察着后视镜,姜酒也便拿出化妆镜来,向后照了照,并无跟踪的车辆。 啪一声合上化妆镜,她觉得不解:“或许那郑国渠只是偶尔看了过来,跳舞的人那么多,他怎么能单单分辨出我来?” “因为他认识你。”封沈眉头紧锁。 他心情烦躁,认为自己今天答应带她来完全是个错误的决定,想抽烟又怕把人熏到,只好拿了根烟在鼻子下晃了晃,吐出一口气来。 “郑国渠跟秦小燕二十几年的交情,他肯定对你家的事了如指掌,在你没有发现他之前,这人一直躲在暗处,不知道已经观察了你多久!” 他这么说完后,姜酒才觉察出事情的可怕之处,她沉默了一会儿:“…我们一开始都低估了这个人。” 一个生活在阴暗处,靠吸食姜家发家致富的人,怎么可能心机不深?如今这水蛭已经吸足了鲜血,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庞大势力,第一件事就是要将曾经的被寄生者赶尽杀绝,以免留下后患。 “我不应该打草惊蛇的。”姜酒抬手按了按眉心。 “毕竟有你小姨那层关系在里面,他应该会收敛一些,但你不能再一个人住了,最好找个同伴,这样安全一些。” 封沈安慰了几句,把她送回家。 他本来想留下来守着,但姜酒不乐意,挥手赶人走:“这件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自己先观察几天再说。” … 她不愿意麻烦别人,又仗着自己经历过不少事情,就想一个人先撑着,结果半个钟头后,家门又被敲响。 “封沈这个大嘴巴!”姜酒看了眼可视门铃,心里暗暗吐槽了一句。 她抱着肩膀不肯开门,外头的人也就停下来,不一会儿输入密码的声音响起,叮的一声门开了。 “你怎么知道我家密码?”姜酒本来是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的,挂在脚尖的拖鞋这会儿啪一声掉了。 “你设密码的时候我就在旁边。”顾延霆言简意赅的答了一句。 大步过来把人拎起来:“快穿衣服,我带你去我家住。” 眼见女人并不怎么乐意,他也不再墨迹,拿了旁边的毯子给她裹身上,不由分说抱着人就往外走。 “顾延霆你有病啊?”整个人就像个蚕蛹似的被包着,左右动手脚都挣脱不开,姜酒气急了,甩着头就骂。 结果男人就跟聋了似的,一胳膊肘把门杵上,到了电梯前才把毯子扒拉开,只给她露了一只胳膊出来,捉着那白皙的手指按下开门键:“我就当你是自愿的了。” 把‘不要脸’三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第34章 大柚子 塑料兄弟 顾延霆把姜酒带到了两个人曾经一起约会过的那幢小别墅,进门后灯都亮着,他直接把她放在沙发上,这才把她身上的毛毯撤下来。 男人一只手抵住靠背,扶下身来似乎要吻她,姜酒不乐意的把脑袋朝旁边扭了一下,下一秒却发现他只是把垫子缝隙里的空调遥控器拿出来… 抿了下嘴巴,她索性盘起腿来,清了清嗓子道:“我的鞋子和外套都没穿着,手机电脑日常生活用品都在那边放着,起码也要过去取一下吧?” “不用,就那么原样放着,&#xeff2好能显出你还在那里居住。”顾延霆随手把她的手机扔过来。 他又说:“你办公的电脑在公司,家里那台只是用来看视频,不拿也行。” “你什么意思?”姜酒抬头看他。 男人挑挑眉:“你原先不就是这样打算吗?明明有危险还不离开,拿自己做鱼饵,只等着对方上钩。” 他既然已经猜了出来,姜酒也不想再否认,她的语气严肃了些:“我已经在家里装好了监控,一有人侵入就马上报警,很安全的。” “很安全?我身高一米八五,体重七十公斤,正值壮年,每天健身,练习过散打,力气也很大,即便是这样都无法百分百保证自己的安全,阿酒,你又有什么样的本事,可以面不改色说出这样的大话?” 男人语气中明显带着讽刺的意味,但偏偏没办法反驳,姜酒只好蜷着腿‘哼’了一声,随手开了电视,装作专心的样子盯着屏幕。 里面正好在放一个美食节目,锅子里的汤汁咕嘟咕嘟冒着白气,她的心绪早飞到了别的地方,眼前又浮现出郑国渠那张脸。 她并不了解郑国渠的真实性格,但如果这个中年男人足够莽撞的话,必定会派人去她的住处探听虚实。 双方可能会发生冲突,她也可能受伤,但姜酒不在乎,她这个人独立惯了,所以喜欢把一切都扛在自己肩上。 她不想麻烦别人,即使这个人是顾延霆。 男人偏偏要把她这个心理掰过来:“阿酒,你仔细想想,迄今为止,你接受过多少别人的帮助?如果没有这些帮助,你恐怕也不会活在这个世上了。” “人是群聚动物,你帮我我帮你,这样一来一往之间才能建立起感情,形成完整的社会,你如果想实现真正的独立,趁早去大山里隐居。” 男人这么说着,往电视屏幕里看了一眼:“我替你去做夜宵。” … 开放式的厨房光线明亮,男人高大的身子微微弯着,很有节奏的切一截青菜,锅里的油热了,他抓起案板上的肉丝,均匀的撒进去。 姜酒侧头看着他忙碌,忽然有点儿佩服,如果此时做饭的人是她,她一定会因为惧怕热油,而把锅盖挡在身前做盾牌。 但在五年前交往的时候,顾延霆是完全不会做饭的。 他一直在变成熟,而她似乎还跟以前没什么两样,性子倔,不懂变通,跟个老牛似的闷着头一直在同一块地方转悠。 也许她也该做出一些改变了。 姜酒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看了看上面的监控,里面安安静静,没有被外人入侵的迹象。 她决定先在顾延霆这里住上几天。 … 鞋架上没有女式拖鞋,姜酒穿了双巨大的男士拖鞋,走起路来像是拖着一只鸭子的蹼,发出很响的踢踏声。 她去卫生间洗好手,顾延霆已经把饭做好,肉丝青菜粥,又香又糯很适合晚上吃。 “我住哪里?”她把粥吃得干干净净,白瓷的小碗轻轻放在桌上。 “楼上我的卧室,那间暖气足。”顾延霆站起身收拾桌子。 姜酒也没什么异议,站起身直接上去了,她自己的东西全部都没有带来,所以便理所当然的使用他的。 再下来时两条白皙的长腿在明晃晃的亮着,上边套了件男人白色的衬衫,湿漉漉的短发散落在脸颊边上,脖子上一滴水珠在灯下闪烁,要落不落的样子,慢悠悠沾湿了领口。 从来都是将自己的美貌内收着,但要是崭露出来的话,她也很知道自己撩人的点在哪里,当然,在面对特定的人时才会这样。 姜酒清楚顾延霆&#xeff2见不得自己这样子,五年前刚刚交往,有一次下大雨她跑过来避雨,身上都被淋透了,索性直接换了他的衬衫。 那时候男人的眼神她简直记忆深刻,简直要把她吞掉似的,到&#xeff2后才勉强压抑住,拿毯子把她从头到脚都裹住。 如今场景重现,男人却已然不是当年青涩的那个少年,顾延霆一步步朝前逼近过来,一直等到她靠在楼梯角落无路可退。 男人修长的手臂就撑在她背后,他太高了,直接遮蔽了背后的灯光,只给她留了一丁点儿昏暗的光线,室内太安静,两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姜酒闻到了男人身上淡淡的沐浴露气味,很干净,带着柑橘的清香,但他的眼神又是极具侵略性的,修长的手指捏起她的下巴。 非常配合的仰起脸来,她眨眨眼笑了:“要我住在这里也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顾延霆低下头来,目光停留在她的唇瓣上,嗓音有些哑。 “不许碰我,不然我现在就走。”姜酒故意说道。 大约过了两三秒钟,顾延霆才点点头:“好啊,我答应你。” 但他也没着急走开,仍旧把她困在臂弯里,虽然没有触碰到她,却又在故意慢慢的贴近,将呼吸洒在她的耳畔。 “你能不能走开?”姜酒终于沉不住气。 她左右突围,可是男人的手臂总能准确的拦住去路,虽然不沾她分毫,态度却明显戏谑,凭借身高像逗小狗似的逗她玩儿。 姜酒深吸了口气,来了个出其不意,矮下身子才男人的手臂下钻了过去。 她上楼时还能听到背后顾延霆低低的笑声,气得咬咬牙,但一想这人今晚被她撩拨得不轻,此时必定也是难熬的,心里也就平衡了。 … 第二天起来两个人吃早餐,顾延霆用破壁机磨了豆浆,外卖又叫了些主食。 姜酒吃完饭给秘书打电话,交待他把今天所有的会议都改成网络会议。 因为怕郑国渠会去公司闹事,所以她听从顾延霆的建议,打算先在家里待几天。 顾延霆为陪她也没去上班,本来是两个人独处的机会,结果没一会儿就有人按门铃,外头站着顾延礼,旁边还有顾莲白。 两兄弟看起来关系和缓了不少,偶尔还能交流几句,而且目标一致,坐在沙发上并不打算走,顾莲白还打电话叫来了封沈… 姜酒抱着胳膊站在旁边看着他们,有点儿烦:“你们都不用上学,不用工作吗?” 封沈有些无辜:“我本来在上班啊,但是被他俩叫过来了… “如果你不大嘴巴把这事儿到处说,他们会知道?” 封沈这才不吱声了。 顾莲白笑眯眯道:“姐姐,我们是过来帮你的,有困难大家一起解决,那郑国渠我也见过,他几乎垄断了本市的酒吧行业,嚣张跋扈惯了,树敌很多,仔细找找就能找出破绽。” 顾延霆从厨房端了咖啡出来:“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他果真戴起围裙进了厨房,留下姜酒在客厅陪着客人,顾莲白随身带着笔记本电脑,这会儿手指翻飞,跟封沈要了郑国渠的具体信息之后,正在入侵他的电脑。 过一会儿抬起头来:“不行,郑国渠这人比较老派,他估计是不怎么相信网络吧?所有重要信息都在纸上记载,电脑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姜酒已经料到这一点,也不怎么惊讶:“上了年纪的人都这样。” 想要查清楚所有的真相,&#xeff2后还是要从秦小燕那里入手,毕竟她陪伴了郑国渠那么多年,许多事情肯定都亲身参与了。 她一边思索一边喝咖啡,顾延礼将桌上的糕点推过来:“酒酒,你以前不是喜欢吃青意斋的点心吗?我给你买了一些。” 他本意并不是讨好,只是单纯的希望再看一次她幸福吃东西的样子。 两个人当初交往时,他对这些从来是不屑一顾的,即便相对而坐一起吃饭,也很少主动看她。 但那偶尔用余光撇到的生动表情,如今却成了他记忆中仅剩的珍贵瞬间。 姜酒却摇摇头:“你可能记错了,我只喜欢吃那里的豆沙青团,自从这家店不再做青团后,我就不喜欢他们的糕点了。” 不同的人看待事物的方式不一样,角度不一样,记忆难免也会出现偏差。 姜酒确实跟顾延礼去过两次青意斋。 但她并不怎么开心,顾延礼不喜欢吃甜食,所以耐心总是有限的,吃到一半就要打包,眼神寒冰似的不留情面。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也不是机器人,理所当然会受伤害,那段记忆自然也留存在那糕点里面,即使再好吃,她也觉得食之无味。 三年的相处,这种伤害贯穿始终,姜酒皱皱眉,实在不愿意回想,但她还是留了情面,没有将真实想法说出。 “是吗?”顾延礼听出她语气中的敷衍,愣怔了一下,抬手慢慢将那糕点的盒子盖上。 … 三个男人直到晚上七点还没走,顾延礼沉着脸说出顾虑:“你们两个孤男寡女待在一所房子里不好,让酒酒单独出来住,我们三个会轮流守着。” 顾延霆皱着眉靠在墙边:“我要是不同意呢?” “不同意我们就不走了。”顾延礼态度坚定。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也许是看到姜酒和哥哥两个人姿态亲昵,觉得嫉妒,也许是心里憋着一股气,不想轻易放弃。 其余二人则是一副看戏得姿态,靠在椅背上看这兄弟俩争执。 姜酒上楼打电话去了,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顾延霆太手松了松领口的扣子,神情冷淡下来:“延礼,你&#xeff2好不要在这里跟我闹。” “你在威胁我吗?”顾延礼反倒笑了:“你才跟酒酒相处了几年?算上五年前的那段时间,加起来也不到两年,我却和她整整相处三年,在时间上是我赢了。” “如果那三年管用的话,现在和她住在一起的人就是你。”眼看姜酒就要下楼来,顾延霆直接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过一会儿顾延礼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接听后脸色不好,转头望着哥哥:“你在创寰还有势力?有你这么卑鄙的人吗?!” “你今天有很多工作还没处理,快回去加班。”顾延霆淡淡道:“我说过不会插手创寰的事情,但特殊情况下,我也不介意行使自己手中的权力。” 并不管弟弟如何暴怒,他站起身下了逐客令。 … 姜酒在跟张筱通电话,之前收购的事情有了眉目,有一家视频网站濒临倒闭,正好可以拿来为她们所用。 挂断电话后她才一步步下楼,惊讶的发现客人们已经离开。 抱着肩膀靠在楼梯口,她便笑道:“你用了什么手段威胁他们?” 顾延霆正收拾桌子,眼皮都没撩一下,淡淡道:“我们兄弟之间感情深厚,能用什么手段?延礼他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姜酒笑得肩膀直抖,下来坐在椅子上:“算了吧,我可没觉得你们感情有多深,塑料兄弟情罢了。” 她自己的家事都处理不清,所以从不掺合这两兄弟之间的争锋,人家兄弟之间有没有感情在,自己心里都清楚。 但在她看来,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契机来了就能解开,而她也不过是其中那个催化剂罢了,没必要自作多情给自己加戏。 顾延霆倒思索了几秒,坦然承认:“延礼小时候性子比较懦弱,我为了锻炼他做了过分的事情,他才会一直记恨我。” 两个人简单的吃了晚饭,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姜酒今天的态度和缓了些,上楼前还笑眯眯道:“晚安啊,室友,祝你好梦。” 楼上的主卧一直是顾延霆在住,所以有他的味道在,她洗完澡之后,身上也充满了那种柑橘的香气。 裹上新买的浴袍,姜酒出来后躺在柔软的被子上,随手拿了一个枕头抱在怀里,她这几天精神都有些紧张,难得有放松的时候,便深深吸了口气,恍惚中有种顾延霆就在身边的感觉。 房间里暖气太足,她半夜又换了件轻薄的睡裙,摇摇晃晃下楼去喝水,脑袋迷迷糊糊的,也不看着点儿路,上楼后眯着眼睛进了房门。 四周都是黑乎乎的,窗帘严严实实的拉着,连个月光都没有,她倒在床上后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太困了,也没有闲心去想其他,没一会儿就重新睡着。 午夜时分,她翻了个身,又十分自然的抱上旁边的抱枕,这枕头好像变得大了很多,暖洋洋散发着柑橘气息,像个大号的柚子似的,让人想咬上一口,而且还长着手脚,自发的将她拥紧。 第35章 很幼稚 故意讹人 姜酒早上起来才发现自己走错了房间,怀里的大号抱枕变成了活生生的人,而她则是手脚并用,像个树懒似的将人家抱得紧紧的。 …有点儿丢人。 没有了烦人的闹钟声打扰,这一觉她睡得蛮好,因此人也慵懒了不少,反应慢了半拍,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眼角的泪水蹭在男人光洁的腹肌上。 她才慢吞吞抬了抬头:“…你怎么不穿上衣?” 她眼神中的谴责意味太浓,明明是自己理亏的事情,偏要反问回去,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尴尬,装得还蛮像样的。 只是那慢慢变红的小巧耳尖儿暴露了一些事情。 顾延霆似笑非笑的低头打量她,他原本是双手枕在后头平躺的姿势,这会儿慢慢的翻身,手臂撑在她的枕头上,一副悠闲看戏的姿态。 他其实很遵守约定,从始至终都没有触碰过她。 而她的手还没来得及从人家身上撤下来,看起来真的很主动… 一秒,两秒,三秒,终于受不住这打量,姜酒脸‘刷’一下红了,猛地坐起身来:“我半夜起来迷迷糊糊的,四周黑漆漆看不清楚,又不是故意走错房间!” “所以呢?”顾延霆慢悠悠挑眉。 “所以…那个约定作废?这次算我错了,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以后和平相处就是了。”姜酒自知理亏,声音都低了。 手臂却被人捉在手中,似乎是早就在等这句话,男人直接反客为主,大手抚了下她柔顺的短发,直接把她拽回柔软的被子中。 他的嗓音低沉:“阿酒,你不是一向都很讲理吗?你占了我一晚上便宜,又把我抱那么紧,我醒来后都没办法动弹,保持一个姿势太长时间,现在腰酸背痛,你要怎么补偿我?” 如今约定作废,他又占了理,自然没什么顾及,眼神像是要吃了她似的,铺天盖地的柑橘香气将她包围。 男人线条流畅的下巴就在她脸跟前,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连个胡茬都没有,隐隐约约还有须后水的气味。 姜酒脑子里闪过些什么去,随即又被心脏的狂跳给弄得乱了阵脚,红着脸一把扯起被子盖在脑袋顶上,像一只怂哒哒躲在壳里的乌龟。 又想到自己此刻一定蓬头垢面,完全没有形象可言,不免郁闷的猛锤了几下床垫,想着下次一定要把房门锁好,晚上再渴都不随便出去了。 被子外头传来闷闷的笑声。 顾延霆找到她脑袋顶的位置,轻轻拍了两下:“快出来吧,小心闷坏,我给你准备早餐去,不跟你开玩笑了。” … 姜酒洗漱好出来时,一楼餐厅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热气腾腾的豆浆油条摆在那里,顾延霆稍微有些抱歉:“没来得及做,所以点了外卖,我尝过,味道还是不错的。” “没关系啊,我以前也经常点外卖的。”姜酒并没有在意,坐下后喝了口豆浆,把油条掰成小截泡进去。 怕她自己一个人待着出事儿,这些天顾延霆也是在家里办公的,有人在按门铃,他走过去打开,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顾总…姜总。” 这人是顾延霆的助理,姜酒也认识,她放下碗点点头打了声招呼。 就见那助理拿了一摞文件,一本正经的汇报道:“顾总,这是您刚刚要的文件,怕您着急,我从您家出来后就抄近路去公司拿,总共用了十五分钟…” 这助理也是个憨憨,把些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直到看见自家老板脸色不太好,这才讪讪的住嘴。 他心里还纳闷呢,明明是在邀功,怎么效果适得其反? 顾延霆拿着文件关好门,若无其事转回身来:“我先把这个放在楼上…” 姜酒一口把碗里的豆浆喝掉,泡软的油条嚼吧嚼吧咽了,手撑在桌上,下巴扬了扬:“站住。” 她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顾延霆挑挑眉,试图装傻:“说什么?” 姜酒都快气死了,她就说怎么总感觉不对劲,原来这人一直在装惨骗她,以为她是傻子吗? 这会儿事情的整个过程在脑海里串联起来,她哼了一声道:“顾先生,你不是说,我一直抱你抱得死紧,从睡醒开始你就不能动弹吗?那你是怎么给那个助理开得门,又交代人家回公司取文件?” “也许是他知道密码,自己进来的?”顾延霆绷不住笑,唇角向上扬了扬。 “那你的胡子是什么时候刮的?” “也许是半夜梦游?” 两个人一问一答,像两个小学生似的,姜酒又气又笑。心里都能想象出,这男人早晨是怎么蹑手蹑脚离开床铺的。 他下去洗漱完毕,处理好工作,又重新上来,故意让她重新缠上来,就等着她醒来好讹人。 怎么就这么幼稚呢… “阿酒,你可能没发现,跟相爱的人在一起时,人就是容易变得幼稚啊。”顾延霆看出她的想法,笑着过来点了点她的额头。 姜酒脑袋向上仰着,眼中仍有狐疑:“你实话跟我说啊,我半夜进错房间这事儿,也是你故意设计的吧?” 男人眼中带着笑意:“你猜。” 猜你个锤子!姜酒瞪了他一眼,知道说不过他,索性转头上楼去了。 … 之后的三天姜酒和顾延霆一直都在家里。 两个人都是小心谨慎的性格,即使有一丁点儿异常也会仔细排查,比如她公寓中监控画面忽然出现的延迟,又比如手机上莫名其妙的骚扰电话。 但是经过仔细调查,这些全部都是虚惊一场,郑国渠那边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这就不得不让姜酒产生怀疑,是不是之前酒吧里的一瞥只是偶然?也许郑国渠根本就不认识她呢。 顾延霆却持反对意见:“越是这种沉的住气的人,就越是可怕,他现在虽然没有动作,但保不定是在策划什么更大的事情呢?这些天我也派人查过这人的底细,果真是跟封沈说得一样,这人不好对付,所以咱们还是要小心提防才是。” 话虽这么说着,但班还是要上的,好在两个人的公司都在一栋大楼,一旦有事发生,顾延霆还是能及时赶过来的。 封沈派了两个保镖过来保护她,姜酒嫌烦便拒绝了。 这天她正在办公室里开会,前台打来电话,说有一个自称她小姨的人找了过来,想要跟她聊聊。 “让她上来吧。”姜酒挂断内线电话,靠在椅子上皱了皱眉。 能自称是她小姨的人,那必定是秦小燕了。 看来顾延霆预测得并没有错,这不,探听虚实的人已经来了。 … 姜酒对秦小燕从来都是抱有十二分警惕性的。 虽然小时候秦小燕没少带着她玩儿过,但不知道为什么,姜酒就是对这个女人没有半分亲情,甚至从内心里厌恶。 外头哒哒哒高跟鞋的声音响起,秦小燕穿着见驼色的大衣,保养得宜的脸上化了精致的妆容,她顺手把手中的纸袋放在桌上。 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憔悴,脸上却堆满了笑容:“新开了家扬州私房菜馆味道很好,这道清炖蟹粉狮子头尤其好吃,我打包了一些给你尝尝。” “我不吃你的东西,所以不必献殷勤,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姜酒靠在椅背上转了转手中的钢笔。 秦小燕面色有些尴尬,待要再寒暄上几句,看到姜酒的神色不大好,终于还是轻声询问道:“阿酒啊,我听说你周末去岁寒酒吧了?” “你听谁说的?你那老相好郑国渠吗?”姜酒开门见山道。 秦小燕脸色大变:“阿酒,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或许是听了坏人的挑拨,小姨跟你郑叔叔从小就认识,因为是同乡所以是好朋友…” 姜酒没功夫听她解释这些,不耐烦道:“我不管你和那姓郑的是什么关系,我只问你今天的来意,是郑国渠让你来的吧?他叫你转告什么?” 秦小燕脸一阵红一阵白,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轻声道:“阿酒,听小姨一句劝,不要惹郑国渠,真要是把他惹怒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今天是来警告我的?”姜酒笑了。 秦小燕低着头,近乎于哀求:“阿酒,这件事算小姨求你好吗?只要你答应我,你要我做什么都愿意,我只是不希望你有危险…” 她越是低姿态,姜酒就越觉得蹊跷,有很多谜团在心中萦绕,而其中大部分都只能由秦小燕来解答。 毕竟了解当年事情的人大多都没什么好下场,死的死,进监狱的进监狱,疯得疯,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诅咒在咒着姜家人似的。 她抬手抚了抚眉心,若有所思的敲了下桌子,决定还是先安抚一下秦小燕,看看能套出些什么话来。 于是姜酒缓和了语气,循循善诱道:“想让我相信你,你必须先拿出一些诚心来。” “你要我怎么做?”秦小燕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姜酒紧盯着她:“好,那你告诉我,我小叔当年为什么会死?好端端的一个人,前一天还关心菜地里有虫子,想着去买农药的,怎么会忽然选择寻死?” 第36章 三十六 阿酒,替我刮胡子 姜酒是在小学三年级那年被赶回乡下的。 在此之前,她的生活一直算是安逸,姜家三代经商,到姜有成这代时,家底已经很丰厚了,但偏偏这姜有成不是个安分的人。 他跟姜酒的母亲秦小芸一件钟情,拼死拼活也要将这灰姑娘娶回家,结婚后新鲜劲儿一过,便抛在家中不管不顾。 夫妻两个常常争吵,吵完后姜有成夺门而出,秦小芸又气愤又伤心瘫坐在地,招手把一旁躲在墙角的女儿叫来,母女俩相依为命的抱在一起。 那会儿她们之间还是正常的母女关系。 后来有一天秦小芸却发起疯来,说什么都要送走姜酒,姜有成烦得不行,但对这个女儿还是有几分父女之情,私下里只说让女儿避几天,过一阵子便接她回来。 所以小姜酒当初来乡下时,一直都蹲在篱笆底下,盼望着村口来人接她,后来发现这只是奢望,她三天没吃东西,用绝食来抗争。 小叔转动轮椅,细细的车轮从泥泞的土地上艰难的轧过,手指苍白没有丝毫血色,他指指升腾起白气的灶台:“我蒸了馒头,你赶快去吃。” 这是他跟她说得第一句话,第二句是:“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活下去就有希望,所以饭还是要吃的。” 即便身有残疾,但小叔一直都是一个很顽强的人,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轻易的自杀呢?这是姜酒一直理解不了的问题。 她跟姜秦两家关系都不亲厚,很多家族的隐情并不了解,母亲又疯成那个样子,唯一可问的人只有秦小燕。 更何况,小叔自杀前一晚,秦小燕领着郑国渠曾经来找过他,姜酒被关在门外,只大概听了零星的几个词语。 ‘秘密’‘‘威胁’‘沈小姐’… 这几个词交错从双方口中说出,姜酒那时太小,具体记忆早就不清楚了。 “如果你能把诱发小叔自杀的原因说出来,我会考虑你的建议。”从回忆中慢慢回过神来,姜酒眼光锐利。 她用话一步步将秦小燕赶入围栏中,那围栏中挤挤挨挨全是过往的回忆,秦小燕身子抖了抖,摇摇头含糊的说道:“你小叔…他有抑郁症,他活不下去自然要寻死,能有什么原因?” 知道这场谈话不能再继续下去,秦小燕起身告辞。 … 秦小燕去公司找郑国渠时,中年男人正在靠在办公椅上,美艳的女秘书在他身后站着,轻轻替他按摩肩膀。 一眼就看出这两人关系不单纯,秦小燕内心不爽,但此时她没有心思顾及这些,只是冷冷的扬扬下巴:“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郑总说。” 还以为她是嫉妒了,女秘书故意站着没动,娇滴滴笑道:“抱歉啊,秦女士,我的上司是郑总,所以只听郑总的话,您这么理直气壮的指挥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郑总的正牌夫人呢!” 她这话讽刺意味太浓,秦小燕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下一秒才见郑国渠慢悠悠的转动椅子,一脚把那秘书踹倒在地。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中年男人眉目间全是戾气,指着那秘书把人撵了出去。 秦小燕看着他,刚刚的怒气消散,面上反倒有些红,低声道:“你其实不必这样,反倒让外面的人看了笑话。” 郑国渠转了下手上的戒指,声音阴沉沉的:“整个公司都是我的,谁敢说三道四?去找你那侄女说清楚没?她是怎么回复的?” 秦小燕低下头去:“国渠,算是我求你了,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那孩子性子倔,不知听了什么人的谗言,这才好奇想看看你的样子,她什么都不知道的…” 郑国渠冷笑了一声:“她现在是什么都不知道,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能全部查出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不会放任这个威胁存在。” “你想干什么?别伤害她!”秦小燕的神情一瞬间惊惧起来。 郑国渠点了支烟:“不过短短几天,就有两三波人来探寻我的底细,你那侄女聪明的很,身边也很多人在帮她…这事儿你别管了,我只不过给她个警告而已,不会伤到她。” 秦小燕期期艾艾还要再求情,郑国渠顺手摔了个杯子:“小燕,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不要再试图挑战我的底线!” 他的性格一向暴戾,秦小燕缩着肩膀不敢再说,只是试探性的询问:“你真的不会伤到阿酒吧?”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郑国渠不耐烦道。 … 姜酒晚上下班后,去楼上找顾延霆,把今天的事跟他大致讲了讲。 男人沉思了一会儿,站起来拍拍她的脑袋顶:“凡事都会有突破口,你别着急,慢慢来吧。” 两个人商量着吃火锅,一起去超市购物,姜酒平常都点外卖,所以不常来这种地方,又加上快过年了,四处都是红彤彤一片喜庆气氛,她看了心情不错。 量贩式的大包装糖果和巧克力都摆在显眼的地方,姜酒看了就想买,购物车塞得满满当当,上头还顶了一袋巨大的薯片。 顾延霆不过是去货架那边拿了个酱油回来,见到这场景皱皱眉:“糖果和零食吃多了不好。” 他像是个严厉的老夫亲,推着车把这些东西物归原处,一样都不给她留,看见她冷着脸不开心的样子,想了想才说:“只能留一样东西,你自己选择。” 其实姜酒也不过是过过手瘾,她很容易起口腔溃疡,吃多了零食嘴巴准疼,顾延霆知道这一点才不让她买。 这会儿她兴头过去,摇摇手道:“算了,什么都不要。” 她原本也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结果顾延霆买了很多水果,晚上她下楼时,才看见男人正用烘干机做蔬果片,晾凉后放在袋子里密封好。 “你想吃果干?”她有些好奇的问。 他便抬手叫她过去:“这杏脯已经去了核,吃着口感软糯酸甜,你上班的时候带着点,开胃消食,比外面买的健康。” 姜酒就笑:“那以后我要是想吃零食的话,你都给我做?” 他点点头:“只要网上有教程,我都会学着给你做。” “那你可真贤惠。”姜酒调侃之余,还是觉得蛮温暖。 尤其那手工杏脯真的很好吃,她吃完后洗漱上楼,房门照旧是没有锁,结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人又在顾延霆房间的床上… 卫生间传来声音,姜酒从松软的被子里爬起来,光着脚就打算去质问一二,到了门口整个人一怔,又红着脸退了回来。 顾延霆腰上围了快浴巾,不慌不忙走出来:“醒了?” “你怎么洗澡都不关门?”女人就差把‘你不要脸’这三个字写脸上了。 他才笑了笑说:“我不是已经洗完了吗?谁知道你那么着急进去。” 他胡子才剃到一半,白色的泡沫还挂在下巴上,伸手拉了她一起洗漱,粉色的电动牙刷挤好牙膏递到手上,服务十分周到。 姜酒耳尖热热的,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一幕,虽然模模糊糊只瞥了一眼,但越是这样越让人印象深刻,出浴猛男什么的…实在是太刺激了。 男人腹肌的线条流畅,明晃晃的映照在光洁的镜面中,姜酒下意识就接过那牙刷,按了开关胡乱的开始刷牙。 浴室那边的水汽蒸腾过来,满满的都是那种柑橘沐浴露的香气,姜酒甩了下头,仿佛这样就可以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给甩出去。 不留神牙刷撞到牙齿上,她疼得‘啊’了一声,下巴被一只大手托住,男人探身过来,用拇指擦了擦她唇角的牙膏沫子。 顺手把那牙刷拿走,顾延霆打了水给她漱口:“洗漱的过程中你走什么神?” 你说为什么走神,不就是身边有个干扰源嘛。 他低头要检查她牙齿有没有出血,姜酒抿着唇不让,心里面暗暗吐槽。 她从前一直以为这男人是个钢铁直男,却不想他暗中撩人的本事这么厉害,饶是她这么淡定都抵挡不住。 两人之间的距离又太近,近到她都能感受到男人身上的水汽。 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就要流鼻血了,她矮矮身就想逃脱,却被人硬托着坐上了洗漱台,顾延霆低头观察着她的表情,他的眸子深邃如星辰,没一会儿就察觉出她在害羞。 低低的笑了一声,将那剃须刀放在她手中:“阿酒,替我刮胡子。” 语气中不容置疑的意味十足,根本就由不得她反抗。 姜酒这会儿才察觉出来,两个人之间气场的悬殊,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他便将她压制得死死的。 之前男人温润讲理的样子全然不见,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却又有别样的魅力存在。 她无奈低头观察了那剃须刀片刻,小心翼翼的贴上他的下巴,就这么一点点替他刮去青色的胡茬,又要顾及他的身高,到最后手臂都有些酸了。 用毛巾擦掉白色的剃须泡泡,看着他下巴上并没有出现伤痕,她才松了口气,下一秒又被人拽着手臂拉近了些。 “阿酒真乖。”男人含笑看她,低头吻在她唇上。 第37章 三十七 别怕 姜酒坐在桌前吃饭时,腿还是软的,明明就只是个亲吻,却让她成了这个样子,她觉得丢脸,冷着脸根本不愿意去看对面的男人。 豆腐脑里加了些辣椒,碰到嘴唇时火辣辣的疼。 她‘嘶’了一声,下意识拿出手机照自己的脸,总疑心嘴巴是不是肿起来了。 对面男人笑了一声,起身把两人面前的碗对换过来:“吃我这碗吧,我这碗没加辣椒。” 姜酒放下筷子瞪他,忍了许久的火气一下全出来了:“你到底会不会接吻?好好地,咬人做什么…” 说完之后,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后半截话淹没在喉咙里,拢了下头发低头吃东西,冷不防烫了一下,忙不迭拿过茶杯一饮而尽。 顾延霆很少看到她这样手忙脚乱的样子,平素冷静惯了的人,露出这样娇嗔的表情就显得反差很大,顾延霆偏偏又爱看,便一直盯着。 对面那道灼热的视线都快要把她盯穿了,姜酒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忍无可忍的放下筷子,她刚要发作,对面的男人忽然伸手过来。 他的手臂修长,半截白衬衫的袖子挽着,露出强韧的手腕,略显粗糙的手指拂过她的唇角,末了才淡淡说道:“你嘴角沾了酱油。” 唇边的触感还在,一腔火气被人冷不防扑灭,姜酒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咬咬牙泄气道:“昨晚上的事情我还没追究,说吧,我是怎么跑你房间去的?” 顾延霆给她倒了杯水:“你房间的地暖坏了,我怕你冷,才抱你过来。” 他说话时表情正经,姜酒却不信,瞪了他一眼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以为我是傻的吗?” 好奇心作祟,她还是跑到楼上看了一眼,结果地板冰冰凉凉,没有丝毫热乎气,她转头惊讶道:“顾延霆你有病啊,竟然真的关了我房间的暖气!” 男人有些无奈:“咱们北方都是统一供暖,我又有什么本事,能单独关了你房间的地暖?” 姜酒将信将疑:“那你快找人来修啊?” 她说着就走下楼来,亲自打电话给物业,顾延霆笑着在一旁看着,等到事情开始处理,又派了专人监工,这才拍拍她的脑袋:“走吧,上班快迟到了。” 早饭吃咸了,姜酒中途又让他停车,自己下去买了两杯咖啡,到公司楼下时,正好咖啡见底,吸管发出咕噜噜吸空气的声音。 顾延霆看她一路都是若有所思的神情,便挑挑眉,停车后并没有着急下去,半晌才见副驾的女人慢吞吞支起身来,长长的睫毛微微眨动,给了他一个咖啡味道的亲吻。 姜酒一手撑着椅背,一手按着男人的下巴,姿势十分的霸气,男人的薄唇微凉,就那么由着她为所欲为,过一会儿才难以按捺,伸手想扶她的腰肢。 敏捷的向旁边闪了一下,她干脆跨身过来,右手死死的按住他的手臂,摇摇纤细的手指,严肃道:“乖乖坐着别动。” 停车场黑漆漆的,只有车子内顶灯的昏暗光线,姜酒俯身仔细的打量着男人,抿抿嘴,轻轻在他唇角上又吻了一下,只是浅尝辄止的状态,却又很撩人。 眼看男人露出忍得难受,但又无可奈何的表情来,她才轻笑一声,扬扬下巴说道:“顾延霆,我现在正式宣布,咱们和好了。” 前几天一直是这男人主动撩拨,逼得她面红耳赤,处处被动,眼下扳回一局,她内心才觉得舒爽了些,干脆利落的翻身下来,拿了包打算打开车门下去。 下一秒却被人扯住手臂,车门冷冰冰硌得后腰都疼,姜酒皱着眉‘啊’了一声,剩余的声音都被堵了回去。 男人的牙齿惩罚似的咬了下她的嘴唇,这才后撤了些,给她留了些喘气的余地,见她张嘴要骂,这才闷闷的笑。 “阿酒,我们不是和好了吗?亲吻一下也是理所当然,往后想起这个时刻来,总有个印象深刻的纪念。” 他这样强词夺理,姜酒却也无可奈何,‘哼’了一声下车,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节奏。 … 连着一星期没出什么状况,姜酒这边就放下了些戒心,这天张筱过来找她:“姜姜姐,这几天几个时尚盛典都发来了邀请函,想请你参加活动。” 姜酒这才想起她的另一重身份来。 近些日子忙着新公司的事情,她连视频都没怎么更新,催更的评论有些多,自己都觉得心虚。 张筱也是担心她的身体:“要不然我替你推掉算了?反正你也不是专职网红,不用靠出席活动提升曝光率。” 姜酒若有所思道:“咱们的视频平台不是新推出的吗?需要引流才能让更多人知道,你选一个人气最高的活动吧,我去参加。” 她说完这事儿也没怎么在意,照常召集高层来开会,忙碌完之后,才让顾延霆开车带她去试礼服。 到了活动当晚,偏巧男人有事情要忙,她便笑道:“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儿。” 顾延霆终究还是不放心,给她身边安排了三个保镖,又叮嘱了半天让她小心,最好不要吃不明的食物和水。 他唠唠叨叨的样子像是个慈祥的老父亲,姜酒没忍住,笑眯眯拉着男人的领带让他弯腰,学着他往常的样子在他脑袋顶上拍了两下:“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 眼见他的眼睛眯起来,她笑得肩膀直抖:“你以为我要亲你?” 刚走两步又被人逮回来,男人捉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在地下车库的角落里低头亲吻一番,才替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短发:“结束后我来接你。” … 姜酒也没想到会在活动现场遇到顾延礼,男人一身深灰色西装,正在后台处和秘书说话,看到她之后便愣了愣,大步走过来。 “来颁奖?”姜酒之前就知道这活动的主办方有创寰集团,所以并不惊讶。 “嗯,之前看邀请名单里面有你,没想到你真的会来。”顾延礼点点头,一双眼睛紧盯在她身上,由衷赞叹一句:“你今天很漂亮。” “谢谢。”姜酒笑了笑。 两个人站在一起并没有多少话讲,顾延礼又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身上的傲气褪去,他面对她时总有些手足无措。 但他又不想离开,只是不住的打量她,看到数十个舞蹈演员忙着上台,一窝蜂跑过来,他急忙伸出手臂:“小心。” 姜酒穿了件酒红色的拖摆长裙,脚下又是十厘米的高跟鞋,本身走动就是不方便的,要不是被顾延礼护着,估计会摔跤。 她真心实意又说了声‘谢谢’。 这会儿工作人员过来安排事宜,两个人都有事要忙,互相点点头分开。 当晚出席活动的流量和明星很多,其中不乏有认识的明星上前攀交情,顾延礼应付了几句,有些心不在焉,思绪飘飘摇摇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作为颁奖嘉宾上台颁完奖,他挥挥手让秘书等着,自己去休息区那边抽了支烟,隐约听到有一群拿着粉丝灯牌的人正聚集在一起商量着什么。 其中一人像是个头目:“大家结束之后不要走,一起去后门等着,叫喊的时候要热情一些,结束后到我这里领报酬,一人二百红包。” 听起来像是名气小的艺人在雇佣粉丝营造受欢迎的假象,他不屑一顾抬脚就走,根本没有在意。 秘书迎上来:“顾总,待会儿还有个奖需要您颁,要不要换套衣服?” “我又不是明星,换什么衣服?”顾延礼觉得不耐烦,又摆摆手道:“干脆让他们换个人吧。” 他直接往外便走,秘书也不敢拦着,司机早就把车子开过来,顾延礼坐在后座眯着眼沉思,已经是深夜了,霓虹灯照亮了街道,透过车窗在他脸上变换闪烁。 脑海中不经意回想起刚刚那帮粉丝手中所拿道灯牌,他当时并未细看,但记忆里却是很好的,好像上面都写着‘酒’字。 顾延礼脸色变了变,猛地反应过来:“掉头往回开!” 司机踩了脚油门,一路上尽可能加速,远远看到举办活动的场馆后门前围了大批的等候自家偶像的粉丝,一时也分不清楚姜酒在哪里。 他才想起打电话,那头机械的‘嘟嘟’声充斥耳膜,并没有人接听。 扫见路边那辆熟悉的车子,他愣了愣,颓然的停下脚步。 … 被高呼着口号的粉丝簇拥在中间时,姜酒本能的发现事情不大对,且不说她根本不会有如此狂热的粉丝,光看这帮人起哄的样子,就已经能说明问题。 她身边只带了一个助理,这会儿小姑娘被挤在另一处动弹不得,根本没有办法过来帮她,四周的空气似乎都稀薄了起来,姜酒勉勉强强转过身时,一眼变看见有个闪着寒光的东西向自己挥来。 她本能的向后躲闪,但人群却把她向前推去。 姜酒下意识闭了闭眼,心一瞬间凉下去,犹如在站在万丈深渊之前,虽然明白自己的处境,却又无可奈何。 但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有个男人奋力分开人群挤进来,一把将她拽在身后,情急之下,他的力道有些重,呼吸洒在她的脸侧,大手将她的脑袋按在他的胸膛前,手掌拢着她的后脑,安抚的轻拍了一下。 “别怕,阿酒,我来了。” 顾延霆的声音响在她的耳畔,姜酒红着眼睛挣扎着抬头看去,才发现男人的右臂的衣服已然被划破,鲜血一滴滴淌下来。 场馆后门又有明星出来,粉丝的呼喊声真破天际,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两人身侧空荡荡没有任何人。 她咬咬牙,脱下外套胡乱的缠住他的手臂,声音中带着一丝丝颤抖:“你忍一忍,我们马上去医院。” 第38章 三十八 心有余而力不足 迎面而来的寒风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姜酒拽着顾延霆大步往前走。 她的脚步虚浮,一步步都好似踩在棉花上似的,好几次步子太大险些摔出去,内心焦急不已,又恨自己没有那腾云驾雾的本事,将男人迅速送到医院里去。 顾延霆的反应倒很平淡,甚至还有空余时间来安慰她:“阿酒,你慢些走,小心摔了。” 他臂上的伤口血迹不停的往出涌,刺目的红色扎的姜酒眼眶通红。 曾经无数次遇到困难,她没有哭,被人指着鼻子骂‘老赖之女’,身上泼上污渍时,她也没有哭。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很坚强的人,此时眼前却雾蒙蒙一片:“快别说话了,小心失血过多!” 到了车前时,刚刚吓到六魂无主的小助理才小跑着过来。 姜酒偏巧又没带驾驶证,看向那助理道:“你还能开车吗?” 小助理颤颤巍巍晃了晃双手,看着就软弱无力的样子:“姜总,我…” “算了,我自己来。”姜酒咬咬牙。 她刚要自己上驾驶座,才看见前头大步走过来一个男人。 “跟我来,我知道最近的医院在哪里。”顾延礼说完后,才把目光转向她身旁:“你没事吧?” 兄弟两个难得没有一见面就斗嘴,顾延霆点点头:“还好,手臂破了口子,只是阿酒吓坏了,你扶着她些。” 三个人一起上了顾延礼的车子,姜酒和顾延霆坐在后座上,司机得了吩咐便快速将车子开了出去,遇到前方的减速带时,难免颠簸。 男人只是稍微皱了下眉头,姜酒的心也跟着揪起:“很疼吗?” “没事。”顾延霆脸色有些苍白,抽出一只手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脑袋顶:“只是小伤口罢了,我哪有那么柔弱?” 那把刀子的长度姜酒是看到了的,怎么可能是小伤口? 她摇摇头,不愿在这时候和他争辩,红着眼睛替男人按紧伤口,试图以这种方式来减缓血液的流失。 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黑色的车子飞一般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 … 伤口的皮肉都是绽开的状态,长约十厘米,几乎贯穿了半个小臂,差一点就要划到脉搏那里,医生一共缝了两层,加起来一共二十几针。 姜酒一直陪着顾延霆治疗完,等到他斜躺在病床上休息时,这才起身走到外面,顾延礼拿着缴费单子正好走过来。 “警察来过没有?”顾延礼问道。 “刚刚来做了笔录,明天还要去警局详细说明一下情况。” 姜酒眼睛酸涩,仰头用力眨了几下,才看见顾延礼递了张湿巾过来,他用眼神示意她擦一下手上的血迹,又让她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 “我之前在活动现场的后台看到有人在雇佣粉丝围堵你,是个中年男人,身材微胖,穿红色上衣,你让人查一下监控就能看到。” 顾延礼的话让姜酒精神一振,她迅速抬起头:“具体在哪个时间段?” “十点钟左右。” 女人起身去一旁打电话,顾延礼靠在墙边默默看着她,虽然表面平静,但如今他心中只剩后悔,如果当时他机警一些的话,根本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捅刀子的人是借着人群的包围才有机会下手,或许那个组织粉丝拥堵的中年男人就是凶手。 很多事情一旦错过,就很难有挽回的余地,顾延礼有一瞬间甚至想,自己身强力壮,对疼痛并不敏感,挨上那么一刀也没什么,至少可以得到这女人真心实意的关怀。 只可恨造化弄人,他偏偏迟到了那几秒钟。 但下一秒,他又深深的鄙视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狭隘的思想冒出,是不是天生就是这样一个卑鄙自私的人? … 姜酒打完电话后返身回来,本来是想跟顾延礼道谢的,结果却看见男人表情阴晴不定,忽然又出现羞愧的神情,转身大步离开。 姜酒觉得惊奇,但也没有空闲时间去追他,只好回到病房去找顾延霆,男人已经缠好了纱布,受伤的右臂缩在宽大的衣摆内,并不能看出异常来。 “可以出院了吗?”姜酒仍旧不放心。 “按时来换药就行。”一旁的护士笑道。 外头顾延礼的司机还等在那里,小跑着下来拉开后车门:“顾总有事先走了,特地交待我把二位送回家…” 顾延霆挑挑眉,显得有些惊奇:“这小子难得有为他哥着想的时候,到底比以前懂事了。” 姜酒的心一直都紧绷着,这会儿看他还有闲心去想别的事儿,才放松了些,笑道:“人家都快三十的人了,怎么能用‘懂事’来形容?” 顾延霆摇摇头,也笑了:“你不懂,我从小把他带大,在心目中一直都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儿。” 二人闲谈了几句,彼此目光交融,都觉得这危险过后的温馨时光太过珍贵,只是有司机在场,并不能多说什么表露感情的话语。 已经是凌晨十分了,沿途的街道上只剩下孤零零的路灯光芒。 姜酒不知怎么,眼睛又有些酸,捉着身侧男人没受伤的那只手臂,指尖用力:“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你就别救我了吧?” 话说完后,又觉得他必定不会答应,于是换了个说法:“或者你只替我挡一半,咱俩各挨一刀,好歹都是轻伤。” “好啦,不要再胡思乱想。”顾延霆只当她是在开玩笑,抬手摸了摸她的短发。 她便沉默下来,默默抓紧他的大手。 如果两个人可以一起分担伤痛的话,她是愿意的,至少身体上的疼痛可以暂时麻痹内心的酸楚。 归根结底,这次还是因为她才连累了顾延霆。 … 两个人回家后,正好流在活动现场的小助理传了监控视频过来。 看着里面那个正在人群中发红包的中年男人,顾延霆转头看看姜酒:“这个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但我感觉这应该是郑国渠那边的人。” ”这人身上痞气很重,看着像是有前科的样子,明天咱们把证据提交给警方,看看能查出些什么来。”顾延霆点头。 虽这么说着,但两人心中也都明白,估计很难查出什么来。 姜酒摇摇头,故作轻松道:“先别提这个了,你饿不饿,我替你做些…” 她说了半截话,自己都有些犹豫:“柜子里有泡面,要不先凑合凑合?” “算了,晚上吃太多睡不好。”顾延霆看了她一眼,果断摇头。 他说不吃就不吃,姜酒也不勉强,反正泡面不怎么健康,别的菜她又不会做,大半夜去哪里点外卖? “那我帮你…洗澡?”她紧接着提出下一个建议。 这次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顾延霆脸色变了变,张张嘴,略有些艰难的问道:“阿酒,你是不是看我受伤了,没力气做些什么,这才明目张胆的故意撩拨?” 一片好心都喂了狗,姜酒撇撇嘴:“不用就算了,我还懒得帮你呢。” 两个人各自上楼回房间洗漱,姜酒穿着浴袍出来,对着镜子用吹风机吹头发,短发凌乱的堆在脸颊上,她仔细用手指拢顺。 房间的地暖已经修好,暖洋洋的温度适宜,她站在那儿寻思了好一会儿,过去把自己的枕头抱了起来。 … 顾延霆是用举着一只手臂的姿势洗澡的,怕水浸湿纱布,所以动作慢了些,等走出浴室时已经是半小时之后了。 房间里开了盏暖灯,穿着毛茸茸睡衣的女人就等在门边。 看到他时,她的眼睛明显亮了亮,抱着枕头蹭蹭蹭走到他的大床边,掀开被子爬进去,蛮大方的拍拍旁边的位置:“等什么,快过来啊?” 女人的样子活像个归巢的小松鼠,窸窸窣窣拍软了枕头后舒服的躺下,还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顾延霆的眉头却跳了跳,喉头滚动了几下,周身热潮翻涌,他吊着只胳膊伤员似的站在那儿,第一次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罕见的沉默了几秒钟。 “你怎么了?”姜酒欠起身,奇怪道。 “没什么。”男人嗓音微发哑:“…我只是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郁闷。” 第39章 三十九 相亲相爱一家人 姜酒也不知道,为什么男人的脑回路会这么奇特? 明明这是一件再正经不过的事情,她看在这男人负伤的份儿上,好心过来照顾他,万一半夜他想喝水什么的,她也能帮着取。 就这么一点纯洁的善意,还硬生生被曲解了,她挺生气,随手把枕头扔开,拽拽睡衣光脚踩在地上:“你要是不乐意,那就算了,我…” 这句话还没说完呢,她嗓子里便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整个人就跟失重了似的,重新陷在柔软的床垫子里。 就剩了一只手,这狗男人力气还是这么大,单手就把她给拎了回去,他眨了下眼睛,慢吞吞的贴近。 “干什么?”姜酒十分警惕。 虽然并不想瞎看,但她的目光终究是不受控制,一点一点向下移动,男人美好的胸肌近在咫尺,因为刚洗过澡的原因,散发着淡淡的沐浴露气息。 …让人不自觉想咬一口。 姜酒也不知道自己为啥会冒出这种想法,或许是因为他用得沐浴露是柚子气味的,然后诱发了她的味觉,让她觉得饥饿? 乱七八糟给自己找了一堆理由,她的心绪刚刚平稳,顾延霆又有了动作。 男人的头发上还沾着水汽,深邃的双眸注视着她,低头用高高的鼻梁亲昵的蹭了下她的鼻子。 因为要用完好的手臂撑床,所以他的动作依旧是慢吞吞的,但却因此而更添了几分诱惑,像是那种大型的猫科动物似的,眼神明亮专注,气息洒在她的脸畔,呼吸声隐忍而又清晰。 他的长相是极好看的,眉目俊朗英挺,深情的时候眼睛里像是藏了万千的星星,五年前第一次见面时,姜酒就是先被这张脸吸引的。 如今男人气质成熟很多,下巴上隐约有青色的胡茬,脸部轮廓线条清晰明了,她便更招架不住,只盯了一会儿便红着脸偏过头。 但这么一来,其他的感官就被无限放大,男人细碎的吻落在她的耳后,渐渐向下,小狗似的轻咬在她的脖子上… 痒痒的,唇瓣温热。 姜酒整个人都要炸了,想要一下子起来,又怕会伤到他的胳膊,只能憋屈的低叫:“顾延霆,你发什么神经?” 男人低笑了一声,完全把她的话当成耳旁风。 姜酒被他裹在被子里时,整个人都是懵的,脸颊滚烫烫,她从被子里勉强伸出手来,想冰冰脸,结果发现自己的手比脸颊还烫… 她无语了几秒,彻底掀开被子,把自己晾在空气中降温。 没忍住,&#xefb1了&#xefb1身边的男人:“就这么…完了?” 把她撩拨了个够呛,实质性的啥也没做…就这么完了? 她眼神里都充满了疑问,感觉自己活像是一壶快烧滚的水,临到中途,却被人忽然关了火,不上不下十分难受。 “嗯,睡吧。”顾延霆语气温柔。 他随手把床头灯关了,单手扯了被子,把两个人严严实实的盖住了,凑近了抱着她闭上眼睛。 房间里光线昏暗,姜酒觉得自己更热了。 刚刚还亲亲抱抱的人,现在又贴那么近,他的呼吸就洒在她的耳侧,身上的气息若有若无传过来,隔着睡衣都能感觉到健壮的腹肌,莫名让人浮想联翩… 一开始还以为这人是装的,姜酒不想轻易示弱,索性也便闭上眼睛,但过了两三分钟,顾延霆的呼吸貌似更平稳了些,貌似要进入梦乡了? 她这才急急忙忙睁开眼睛,想看&#xefb1这人为啥心理素质那么好。 顾延霆侧躺在枕头上,似笑非笑在盯着她看呢。 姜酒惊觉被骗,顺手揪起他的耳朵,声音都提高了不少:“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男人闷闷的笑声通过胸腔传递过来,慢条斯里把耳朵上的手摘下来,他才将她搂紧,语气理所当然:“没什么意思,主要是想让你陪着我一起体验这种煎熬的感觉,光我一个人这样太孤单。” “…”姜酒觉得这人真的是有病,而且以前还隐藏的挺深。 一时词穷,惹不起她总躲得起,伸手就打算抽枕头回自己房间,结果又被单手按了回去。 顾延霆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唇角带笑,语气颇为耐心:“咱俩今天都忍一忍,等我伤好了之后,咱们再…” “再什么?”姜酒瞪大眼睛。 “再一起体会别的快乐。”顾延霆笑了一声:“单手太影响发挥,我希望咱们的初次是完美的,不存在一点儿瑕疵。” 他表情真的还蛮正经,弄得姜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愣了半晌,伸出个大拇指来:“…顾哥,您真牛。” “是在夸我厉害?”顾延霆这次没贴近她,拉了个被角在大床的一侧躺下。 “不是。”姜酒摇摇头,手掌在脸跟前扇风散热:“是夸你脸皮厚。” … 二人各自占了床的一侧,没贴着的话,倒是比较好入睡一些。 第二天清晨姜酒是被顾延霆的手机铃声吵醒的,天才蒙蒙亮,他伸手接听之后,声音还带着倦意,但很快恢复清明:“好,我马上过去。” “发生了什么?”姜酒欠起身来,朦朦胧胧问道。 “没什么,我先出去一趟,你睡着吧。”顾延霆安抚了她几句,拿了衣服单手穿好,走去卫生间快速洗漱。 姜酒实在是困得厉害,听了他的话后,不小心又睡了过去,早上九点多她才醒过来,靠在床头越想越不对劲。 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他清晨起来急急忙忙出门? 她给顾延霆打电话,那头好长时间才接起来,背景声嘈杂。 “到底怎么了?”她声音一下子焦急起来。 “阿酒,你别急,&#xefb1一下新闻就知道了,创寰办公大楼昨晚被人潜进来放了火,虽然灭火系统及时启动,但还是有几个保安吸入过多烟雾,在抢救。” … 姜酒到了创寰大楼下,才发现有很多记者和围观者,原本恢弘大气的楼体外面,被烟熏黑了很多,一排排窗口像是苟延残喘怪兽的伤痕,焦黑恐怖。 她给顾延霆打电话后,听着他的指挥,从后门安全通道上去,一直爬楼到九楼,才&#xefb1见他正站在墙边等待。 顾不得喘口气,姜酒扶着把手仰头问道:“是不是跟郑国渠有关系?” 顾延霆没直接回答:“监控被人黑了,但抓到了一个嫌犯,是逃狱出来的服刑人员,说是之前在创寰工作过,被辞退后心生不满来报复。” 他说完之后,停顿一下又开口:“昨天你给警方提供的监控有了大用处,组织粉丝围堵你的那个中年男人正是暗中捅刀的人,也是监狱服刑过的人员,但和今天这嫌犯并不认识。” “这个的作案动机呢?”姜酒问。 “说是跟你父亲有私人恩怨,所以想报复到你身上。”顾延霆说。 楼道里还弥漫着火灾过后的气息,焦糊味直往鼻子里钻,姜酒控制不住咳嗽了一声,顾延霆有些心疼:“我带你去办公室里面。” 推开门后,姜酒才&#xefb1见顾延礼就躺在角落的椅子上,他大概是忙了一晚上,脸颊上还有黑灰的污渍,正皱着眉睡着,身上盖着西装外套。 这会儿他朦朦胧胧扶着椅背起来,唤了声‘酒酒’,眼睛通红的低下头去。 姜酒心中便更自责:“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连累了创寰,我…” “事情还没查清楚,你不要乱揽责任。”顾延礼摇摇头:“是我作为公司的负责人监管不力,才会出这么大的安全问题。” 他原本就是骨子里自卑的人,经此一事后,整个人都颓废不少。 被顾延霆板着脸训了几句,他才振作了些,并没有不耐烦的争吵,而是低声说道:“哥,谢谢你。” “你们和解了吗?”眼看门被关上,姜酒才问。 “算是吧,他自己想通了一些,有时间一起喝个酒,我也该跟他好好道个歉。”顾延霆有些后悔:“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这个做大哥的,对他都太凶了。” “对待自己的亲人就会这样,就是因为太亲近,才控制不住尺度,有什么说什么,难免伤人。”姜酒安慰他道。 她不免回忆起当初和小叔相处的片段来,心情本就不好,眼前的事情又是一团糟,便重重的叹了口气。 “一会儿封沈和顾莲白他们会过来。”顾延霆摸了摸她的头发。 “他们为什么要来?”姜酒才抬起头。 “一起商量商量解决的办法,就怕郑国渠下一步还是要针对你。”顾延霆皱眉:“特殊时期,人多力量大,不然我也不想见他们。” 他的表情中明显带了醋意,姜酒便更觉得莫名其妙,手机微信提示声响起,她点开一&#xefb1,自己被拉进了一个四人群聊中。 最顶上那群聊的名字显示:相亲相爱一家人’ 其余三个成员分别是顾延霆两兄弟,封沈和顾莲白。 顾莲白作为群主,发了个阴阳怪气的笑脸表情包,紧跟着是一条语音:‘姐姐,我们两个正在爬楼梯,五分钟后就到!’ 姜酒皱着眉头,二话不说点了退群。 第40章 四十章 那我真的谢谢你 姜酒接到陌生电话时,三个男人正在隔间的会议室里讨论着什么,各个表情严肃,还欲盖弥彰的把百叶窗合上,只留下一丁点儿小缝隙。 她坐在椅子上伸展双腿,脑袋枕在椅背上,皱着眉透过那百叶窗的缝隙观察着,只恨自己不能读懂唇语。 虽然知道这几人都是想保护她,但还是心里莫名的不爽。 会议室的门早就被从里面反锁了,她索性拿出手机,给顾莲白发了条微信:把我重新拉进群里。 那头很快回复:什么群啊,姐姐。 姜酒忍气吞声:…相亲相爱一家人。 会议室里面,顾莲白低头笑了一声,还是把她拉进了那个群聊里面。 姜酒手指戳在屏幕上才反应过来,她干嘛要重新进这个神经病群啊?重新拉人建一个新群不就行了吗… 懒洋洋戳着屏幕在群里骚扰了几句,眼看里面的男人们拿着手机不堪其扰的样子,她才觉得气顺了些。 那陌生电话再一次打进来,她点了接听键。 “你好啊,小姑娘。”那头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姜酒坐直了身体:“你是郑国渠?” 她下一秒反应过来,就想录音,又听见那头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别紧张,郑叔叔就是想跟你聊聊而已,我和你小姨旧相识,在你小时候还抱过你呢,听你小姨说,你现在遇到了些困难,需不需要郑叔叔帮忙?” 这虚伪的话语听得姜酒差一些吐出来,但这郑国渠老奸巨猾,说话滴水不漏,就算是录音了也没用。 她便也平稳了情绪:“是吗?那我真的谢谢你,我现在正在发愁的事情很多,你都能帮忙吗?” 郑国渠顿了顿:“你尽管说。” 姜酒说:“也没什么,就是我现最近很缺钱,我给你卡号,你给我打上个一千万?” “…”郑国渠沉默片刻,主动转移话题:“小姑娘,我这次给你打电话,其实是想用一个长辈的身份告诫你几句,因为你总是不听你小姨的话,所以总是碰壁,怎么就不长记性呢?有时候服个软,结果就会不一样。” “你不是要帮我吗?怎么一提钱就回避呢。”姜酒啧了一声,看见顾延霆从会议室里出来,便拿下手机开了外放。 郑国渠仿佛没听见她的答话,继续语重心长说下去:“听你小姨说,你身边还有挺多朋友?你人际关系很好,郑叔叔觉得欣慰,但你有没有想过,因为你的一意孤行,你的朋友也会受到伤害?有些道理你这个年纪根本不懂,性子太倔不好,有时间跟你小姨多交流交流,两个人一起坐下来吃个饭,她毕竟是你的亲人。” 他这些话里面威胁的意味十足,却巧妙的用后面那一段话掩盖了真实的意图,果真是老奸巨猾。 姜酒冷笑了一声:“我的朋友为什么会受到伤害?你能不能讲得明白一些。” “郑叔叔还有事,以后再给你打电话详谈吧,今天就是想劝劝你,希望你和你小姨的关系能和缓一些,你也别多心。” 郑国渠挂断电话。 “现在确定了,就是他在背后捣鬼。”姜酒将手机放在桌上,脸色并不怎么好,有种凶手就在眼前,却又被办法奈何的无力感。 “你没觉得吗?郑国渠现在的表现太过心急,你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什么威胁到他的实质性举动,不过是去了次他的酒吧,看了眼他的样子而已,之前捅刀子那次已经算是警告,一般人会就此打住,为什么他还要紧追不舍,一直逼着你服软?” 顾延霆给她接了杯水,坐下来若有所思的说道。 姜酒慢慢有手指敲了两下桌面:“因为他在心虚,某些对他不利的证据,应该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藏着,他怕我发现,一直试图转移我的注意力。” “关于他侵吞你父亲公司资产的证据?”顾延霆问。 姜酒摇摇头:“我总有种预感,是比这个还要严重的事情,我妈妈,小叔,都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而遭到威胁,一个疯了一个寻了短见,郑国渠和秦小燕联起手来,这些年做了不少坏事。” 童年时期所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串联起来,她几乎可以预想出大概的脉络来,内心一下子明了。 这段时间睡不着,她总是翻来覆去的思索这些,整个人都有些神经质了,这会儿终于松了口气,神情坚定起来。 她转头看向旁边的封沈和顾莲白,目光在二人的脸颊上扫了扫,语气淡淡的问道:“你们到底在商量什么计划?就算不告诉我,我也能猜到,很冒险是吧?” 封沈手上捻了支烟,语气散漫:“以其人之道还至其身,这句话到现在都不过时,你应该相信古人的智慧,至于冒险不冒险,这些都是男人的事情,你就别多问了。” “别给我文绉绉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学历。”姜酒烦的厉害。 旁边的顾莲白笑了一声:“姐姐,你不知道这郑国渠真正的实力,他是一条阴沟里的老鼠,手底下鼠子鼠孙数不胜数,全都散步在不见光的角落里,虽然单个拎出来没有多大的力量,聚集在一起却也令人挠头,平时在犄角旮旯藏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来给你捣乱,延礼哥不就吃了这个亏吗?既然没办法用正常的方法对付他,那我们索性就将那郑国渠抓起来,每天多揍上几顿,就不信他不服软。” “那不就是非法拘禁吗?怎么能做犯法的事情!”姜酒气得够呛:“我还以为你们三个都很聪明呢,结果凑在一起一个比一个爱犯浑!” 她说着转头又去瞪顾延霆:“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男人一看她生气了,便故意抬了下受伤的胳膊,挑挑眉道:“他们两个提出了这个建议,我还在考虑当中。” 姜酒一眼就看出这个在推脱责任,但看在他受伤的份儿上,语气温柔了不少:“算了,不跟你们吵了,我想到一个方法,估计可以让秦小燕的态度松动一些,不管成功不成功,总要先试一下。” … 姜酒第二天下午找到了秦小燕。 看见她肯主动联络,秦小燕还是蛮惊喜的,只是眼神有些惴惴不安,一方面想跟姜酒表示亲近,一方面又态度躲闪,表现的十分矛盾。 “上我的车吧,我带你去个地方。”姜酒下车打开后车门。 秦小燕犹豫了一下:“小酒,你带我去哪里?” 姜酒便笑了:“放心吧,我不会把你怎么样,毕竟也是有血缘关系的,我还能把你绑架了?” “小姨没有怀疑你,只是随便问问。”秦小燕勉强笑了笑。 姜酒发动车子后,直接来到了医院,她在这医院有一个相熟的姐姐,带着秦小燕上到顶楼的办公室后,直接挽起袖子让护士抽血。 秦小燕不明所以,还以为是在做身体检查,只好也抽了血,她的手指按着止血棉说:“我身体很好的,每年都有体检。” 姜酒摇摇头道:“我预约了加急鉴定,咱们就在这里等结果吧。” 秦小燕才白了脸道:“小酒,你什么意思?” “就那个意思,做亲子鉴定啊,看看咱们两个是不是母女关系。” 姜酒目光坦然的盯视着她:“这些年你不就是认为我是你的亲生女儿,所以才无条件的对我好吗?索性今天就挑明了,看看咱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是怎么猜到的?”秦小燕嘴唇抖动,毕竟是人到中年,情绪激动时,眼角的皱纹都显现了出来。 姜酒靠在椅背上,姿态轻松:“几年前就有过怀疑,我妈妈以前提过,说她怀孕的时候你也有孕,而且从不提起孩子的父亲,后来两个人同一天分娩,你的孩子却不知所踪,一直没有找到。 姜有成跟你关系暧昧不清,后期对你十分怜爱,抛妻弃子也要无条件对你好,倒像是对你有愧似的,那我是不是可以怀疑,你当初的孩子就是姜有成的? 你和我母亲相貌相似,腹中的孩子又是同一个父亲,两个女孩儿肯定长得差不多,背地里被你调换了也有可能。 这么一来,你既能用丢失亲生女儿这件事无限次激起姜有成的愧疚心,让他为你所用,又能亲眼看着女儿成长,而你当时刚刚生产完,身体虚弱,换孩子这件事必定是委托了郑国渠替你完成的。” 这些分析不过是姜酒这些天闲来无事的推理,不过此时她边说边观察秦小燕的脸色,心里已经确定了大半猜测,一时又有些得意,觉得自己头脑真的聪明极了。 看了眼秦小燕,她继续说道:“亲子鉴定还没出来,咱们再等等。” 秦小燕面色却笃定起来:“小酒,这鉴定早就做过了,你就是我的女儿…妈妈对不住你,但当初也是迫不得已,你能原谅妈妈吗?” 她忽然改口,让姜酒听得一阵恶心,表面上却并没有显露出来,只是淡淡道:“或许当初检测单被篡改过,还是别这么早下定论。” 虽然对现在的母亲并没有什么感情,但姜酒也同样不希望秦小燕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因为这个女人太过自私,让她觉得恶心。 但眼下形势所迫,无论是哪种结果,对她都是有利的。 如果两个人并不是母女关系,那就证明郑国渠当初骗了秦小燕,由此可以离间二人的关系。 如果两个人真的是母女,那么姜酒可以用女儿的身份劝诫秦小燕,让她迷途知返,说出郑国渠这些年犯罪的证据。 两个人一直等到天黑结果才出来,姜酒先接过来看后,眉头逐渐伸展开来。 她顺手把那张纸递给秦小燕:“结果就摆在这里,如果你还不信的话,可以找一家信得过的机构再检验一次,但最好避开郑国渠。” 第41章 四十一 只有刻苦铭心才算爱情 秦小燕终究还是不信这个检测结果。 于是姜酒第二天又和她去了另一家医院,这次所有事项都是秦小燕负责联络,两个人一直等到半夜才拿到单子。 检测结果仍然相同,两个人并不是亲生母女关系。 中年女人已经无力的瘫软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语:“女儿…我的女儿…” 她颤抖着手拿出手机要打电话,姜酒俯身按住她的手臂:“给郑国渠打电话吗?我劝你最好不要,他早就已经背叛了你,被揭穿后恼羞成怒,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秦小燕脸色苍白:“或许是我误会了他,国渠说不定偷偷养大了我的女儿,他会把女儿还给我的…” 她说着说着,自己的语气都不确定起来。 但这么多年来她死心塌地的跟着郑国渠,爱这个男人已经成了本能,即便是如此惶恐无助的情境下,也第一时间想要为他辩解。 姜酒冷笑了一声,毫不留情的打破了她的换想:“怎么可能?如果他真的想替你留下那个孩子,当初无论冒任何风险,都会把事情办成,用不会欺骗你这么多年!他只是想糊弄你而已,你女儿早就被他扔掉了!” 她这么说着,语气中透着怜悯:“小姨,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会替你找到女儿,但我有一个条件。” 姜酒慢慢的弯下腰去,直视着秦小燕的眼睛:“作为回报,你要把郑国渠这些年的秘密都告诉我,包括你们是怎么逼得我小叔自杀,妈妈发疯,怎么侵吞了我父亲的资产,陷害他坐牢的。”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秦小燕面色苍白,破天荒没有否认,只是一个劲儿的道歉,眼神没什么焦距。 “我相信你是受了郑国渠的蛊惑,所以你不必负责,想要将所有罪名都推到郑国渠身上,如此一来又能母女团聚,也算是全身而退。” 姜酒语气怜悯,想着秦小燕暂时无处可去,又怕她会冲动,索性带着她去酒店开了间房,都安顿好才走下楼来。 顾延霆开着车在楼下等她,姜酒坐上去后,抬手按了下眉心:“有没有办法,能尽快找到秦小燕的亲生女儿?” “我已经安排了人去找,另外封沈在这方面人脉比较多,有他帮忙估计很快就能找到那姑娘。” “那就好,秦小燕那边我已经安抚住了,暂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姜酒这么说着,很偶然的转头看向车窗外,注意到一个人影后,她皱了下眉头:“先停一下车。” 那是个一米七左右的男孩儿,身型是成年人的样子,神情却显得很稚嫩,像是智力有缺陷似的。 他拿着一根树棍边走边拖,树枝蹭在地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长长的黑色影子踩在脚下,有些孤独的样子。 姜酒走下车来,反应了一会儿才迟疑的叫出那男孩儿的名字:“阳阳?你是周院长福利院里的孩子阳阳吧?” 一提起这周院长,姜酒便想起顾延礼那白月光初恋周雨落来。 作为养育周雨落长大的人,周院长虽然对周雨落有恩,但也利用她到极致,连她的死都能拿来所用,实在是可怕至极。 但另一方面,这周院长从顾延礼那里募集的捐款又都用在了福利院的开支上面,自己省吃俭用,为孤儿们奉献了所有精力。 很矛盾的一个人,虽然心机深了些,却也很可敬。 姜酒不确定阳阳是否认识她,毕竟两个人只见过一面,但也不能放着一个智力有缺陷的孩子在大街上跑。 “阿酒,你看后面。”顾延霆这时也走下车来。 姜酒顺着他的目光向远处看,才发现两个保姆模样的中年女人气喘吁吁赶过来,嘴里呼喊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张荣荣,张荣荣,你妈妈叫你快回家去,不要再任性了!” … “这孩子是我们张总从福利院领养回来的,张总的小儿子常年病怏怏,去庙里问过,和尚说要积德行善,正好张总和福利院的周院长认识,就领养了这么个孩子回来,一天就往外面跑,管都管不住,累死个人了简直…” 好容易遇到个能诉苦的人,两个保姆站下来后一直在抱怨。 “我之前在福利院见过这孩子一面,当初周院长照顾他的时候就挺辛苦的。”看见阳阳并不是走丢了,姜酒就放心了一些。 她说了几句刚要离开,才发现这阳阳手上戴了一串塑料星星穿起来的手链,看起来还蛮新的样子,编制的手法很熟悉。 她以前在顾延礼的家中见过,周雨落的遗物里有很多个这种手链。 “阳阳,这手链是哪里来的?”姜酒若有所思,抬头问了一句。 “雨落姐姐前天给我编的!我很喜欢!”阳阳眼睛亮了亮,大声说道。 … 有些事情一旦有了端倪,之后再追查就非常容易了。 当天下午,顾延霆就找到了周雨落所在疗养院,位处市郊,地点有些偏僻,因此也更加隐匿。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之前也见过照片,但近距离见到真人之后,姜酒还是惊了一下。 周雨落的眼睛实在是太像她了,如果遮起嘴巴的话,两个人上半部分的面庞竟然有九成相似。 隔着病房的玻璃窗,她内心忽然涌起一个想法,然后自己都觉得荒唐,默默摇了摇头。 顾延霆拉住她的手:“之前亲子鉴定的数据样本还保留着,我去找疗养院要一些周雨落的头发,看看她和秦小燕有没有关系。” … 周雨落病床周围聚拢了一群福利院的小孩子们,长长的头发披散着,她正靠在床头,微笑着用塑料纸叠小星星。 看到门口的两个人时,她抬起头来,一瞬间茫然过后,她张张嘴,发音方式有些奇怪,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小孩子似的,音调稚嫩,一个字一个字很是迟缓。 “你是姜酒吧?周妈妈…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你会说话?”姜酒有些惊奇。 以前为了模仿周雨落,姜酒曾经学习过手语,因为听说她是听障人士,跟顾延礼交流时总是在打手势。 “会说…只是发音像鸭子,很难听,我的手很漂亮,所以一般都用手语。”周雨落欠起身来,将手中的星星交给旁边的小孩:“你们…坐吧。” 她的眼睛望向旁边的顾延霆,彷佛想要从他的面容里找出别人的影子。 “他是顾延礼的哥哥,顾延霆。”姜酒说。 “…我知道。”周雨落笑笑,虽然面色苍白,但她的表现一直都很镇定,看着并不是一个很柔弱的人,倒像是个很有主见的。 “你为什么要用假死来欺骗顾延礼?”姜酒盯着她。 “因为他爱的那个人并不是我,你不是也清楚吗?我虽然顶着一个初恋的头衔,得到了他很多关爱,但也不过是一个可悲的替身。” 周雨落语气淡淡的,接着说了下去:“如果继续交往下去,他很可能会发现我是个冒牌货,还不如让他以为我死了,带着愧疚怀念我一辈子。” 姜酒倒惊讶起来:“所以不是周院长指使你这样做?” “周妈妈从来都很尊重我的想法。”周雨落笑了。 漂亮而清纯的一个姑娘,又因为病痛的折磨,身型瘦弱,楚楚可怜。 姜酒却没来由的觉得发冷:“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这样的行为会害了顾延礼?他曾经因为你彻夜难眠,痛苦到把自己封闭起来。” “我也很痛苦啊,躺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我每天都在想他,每天都在流眼泪,爱情就是相互折磨的过程,因为刻骨铭心,所以爱意才会更深。” 周雨落神情黯淡了些,纤细的手臂放在胸口的位置:“我这个破心脏不知道还能撑到什么时候,所以姜小姐,既然你发现了我,就请把这个消息告诉延礼…我还想再见他一面。” … 顾延礼走出病房时,姜酒和顾延霆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他。 虽然是很不容易接受的一个事实,但他的神情蛮平静,又或许是内心太过惊涛骇浪,反倒不知该怎么表达出来。 他一直都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此时嘴唇发干,英俊的面颊上罩着层寒霜,太过于冷淡,以至于旁边的人都绕着他走。 “哥,你回避一下可以吗?我想跟酒酒单独说几句话。”顾延礼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我去给你们买瓶水喝。”顾延霆点点头,站起身走远了。 走廊内的人渐渐都走掉了,空空荡荡的病房外,顾延礼的肩膀有些塌下去,他的声音很轻:“在雨落身体没恢复之前,我决定一直照顾她。” “你们毕竟交往过,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身体状况也不好,只有你能让她产生活下去的勇气。”姜酒点点头,表示理解。 “但我们之间彻底不可能了。”顾延礼声音哽咽,终于落下泪来:“我原本还抱了一丝奢望的…酒酒。” 第42章 四十二 … 姜酒第二天去找了秦小燕,顺便把周雨落的照片带给她。 很多事情就是这么阴差阳错,明明就生活在距离这么近的地方,但母女二人就是一次次错过,如果不是姜酒偶然间发现端倪,恐怕她们这辈子都不会相识。 “周雨落刚出生就被人扔在福利院门口,那天下了大雨,她被发现时已经奄奄一息,虽然最后救过来了,但因为发高烧身体很不好,听力有障碍,心脏也有问题,到现在都不能像个正常人似的生活,恐怕以后也只能躺在病床上。” “如果当初她没有被扔在大雨中,哪怕随便找个人家收养她,她也会健健康康的,不用遭这么多罪,也幸亏是遇到了周院长,不然都活不下来。” “她和你长得很像,皮肤白,眼睛大,是个漂亮文静的姑娘,现在在市郊的疗养院住着,我现在就能带你去看她。” 秦小燕低头坐在床上,姜酒就站在离她不远处,语气虽平淡,一字一句却像锥子似的深凿下去。 中年女人的肩膀一直在抖,呼吸急促,像个破风箱。 虽然残忍,但这正是姜酒想要的效果,她要用周雨落的遭遇来激起秦小燕心中的恨意,激起她对郑国渠的恨。 姜酒带着秦小燕走下楼去,临到大厅时,秦小燕忽然双膝跪下来,大庭广众之下磕起头来,语气仓皇,但孤注一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这一身的罪恶,万万不能带到女儿身边去,此时也不顾脸面什么的,只想将那些肮脏事全部招出来。 “我们去车里说。”姜酒动作还算敏捷,从旁边迈步躲开,没有受她这个大礼。 … 车内,顾延霆拿出手机按下录音键,朝着姜酒点点头。 “小姨,你可以开始讲述了。”姜酒回了个了然的眼神。 秦小燕眼神呆呆的,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互动,她机械的张张口。 “我住所卧室地板的第三块瓷砖是松动的,底下放着一个u盘,里面是郑国渠这些年来的犯罪证据,包括他偷税漏税,侵吞姜氏三亿资产,勾结出狱人员的等等行为,我全都保存了资料,你们找人去拿吧。” 顾延霆果然派了人过去,拿到u盘之后,那边回复过来,说里面的资料已经足够把郑国渠送进监狱。 姜酒的手机开了外放,这些话秦小燕听得清清楚楚。 她笑起来,眼睛里却涌出泪水:“那u盘原本是我准备拿去威胁郑国渠的,威胁他断掉和其他女人的联系,然后和我结婚,没想到最后却是用来送他去监狱。 我从小姑娘的时候就跟着郑国渠,把什么都给了他…他原本只是个身无分文的小混混,我勾引自己姐夫拿到了钱,全部都拿去给他投资,他才慢慢有了现在的身家,结果他连我的女儿都不肯搭救,就那么活生生扔在了路上,郑国渠,他不是人!你是个畜生!” “所以呢,你到底图他什么?”姜酒都觉得她可怜,实在想不通,好好一个人为什么要为了渣男毁掉自己。 “你不知道…”秦小燕只是喃喃自语:“你不会知道原因的。” 姜酒却挑挑眉,了然道:“是因为他替你杀过人吗?我这些天调查了不少关于你的往事,你十五岁的时候被学校的一个男同学骚扰,后来这男生就失踪了,到现在都是一桩悬案,在知道你和郑国渠这种共生的关系后,我很难不怀疑,当年正是郑国渠杀死了这男生,我妈妈和小叔都是知情者,所以你们无论如何都要灭口,” “你不必套我的话,这件事我永远都不会说。”秦小燕神秘的摇摇头:“我只能告诉你,当初你妈妈发疯只是偶然,因为她偷听了我和郑国渠之间的对话,而你小叔…他是为了保护前女友,自愿去死的,他太软弱也太善良,即便活着也窝囊。” 她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评价着一个受害者,骨子里的冷血根本无法改变。 姜酒心头火起,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和平,扑上去就要打人,被顾延霆用单手拦住了。 男人拍拍她的肩膀,把她带出车外:“我送秦小燕去见周雨落,你自己先回家休息。” … 得到郑国渠在地下室自杀的消息时,姜酒正在拍摄开年之后的第一个vlog视频,她头上戴着一个红色的毛绒帽子,配着脖子上红彤彤的厚围巾,看着年味十足。 之前秦小燕提供的u盘中的证据充分,警方很快便开始了抓捕行动,只是那郑国渠提前察觉到了异常,提前躲了起来。 法网恢恢,他自知不可能逃脱,第二天便自我了结,现场唯一一封遗书却是给秦小燕的,上面只写了九个字:‘小燕,我欠你一场婚礼’。 人性终归是十分复杂的,毕竟是陪他走了大半辈子的女人,他应该对秦小燕还存在着一些感情,又或者知道是秦小燕告的密,用这句话来折磨她。 这二人的情感纠纷,姜酒并不感兴趣,但作为旁观者听完这些故事后,她难免也有些唏嘘。 顾延霆替她掌镜拍摄,关闭镜头后,男人走上前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后背:“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你应该松一口气了。” “我知道,只是秦小燕那边,我总觉得太便宜她了。”姜酒还是有些遗憾。 她之前为了套话,一直都在敷衍秦小燕,但一想到这个名义上的‘小姨’,还是觉得恶心至极。 只可惜她并没有明显的犯罪事实,虽然坏事做尽,法律也没办法给她足够的惩罚。 顾延霆并不认同:“命运早就对她做出了审判,周雨落就是她的惩罚,她需要一辈子背负愧疚照顾病弱的女儿,时时刻刻承受灵魂的煎熬。” “但愿如此吧。”姜酒心中终于好受了一些。 二人从外景地出来,漫步在市区最繁华的商业街上,毕竟也算是个网红了,路过的行人们总有一两个会走过来打招呼,微笑着问能不能合影。 姜酒全都答应下来,结果不到两分钟,其余不明真相的行人还以为是哪个明星来了,人越围越多,将她聚拢在中间。 无意中引起了乌龙事件,姜酒自己都没想到,最后还是顾延霆把她从人群中挖了出来,带着她快走几步进了商场。 两个人逛了一圈出来,外面才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虽然没有镜子,但姜酒也知道自己此时形象一定不怎么好,刚刚她差一点就被挤扁了,红色的帽子也不知遗落在哪里,里面的短发乱糟糟,活像是个小疯子。 她先是郁闷,后来又忽然笑出声来。 顾延霆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怎么忽然开心了?” “就是觉得…这样平凡普通的生活就很好。”她呼出一口气来,抬头望着碧蓝的天空。 第43章 四十三 正文完结 姜酒发现自己联系不上封沈时,是在一个月后。 彼时一切事态都已经平息,网上流传了数十年的少年失踪案正式告破,尸骨也在一个隐蔽的山洞内发现,凶手正是之前畏罪自杀的富商郑国渠。 各种传言纷纷扬扬,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关注度也在逐渐降低。 秦小燕和周雨落相认,母女二人去了另一个城市,为了治病周转了很多家医院,顾延礼保持一星期一次的探望频率,坐飞机当天去当天回,生活忙忙碌碌,几乎很少出现在姜酒面前。 顾莲白上周已经办理了出国留学的手续,主攻金融专业。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各自都有需要忙碌的事情,有些人在一次离别过后,还可能此生都不会再见。 姜酒一直都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在发现封沈的号码成为空号之后,她只是冷静得放下手机,看着窗外沉默了几秒。 这人一向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风格,也许在什么时候,他又会忽然的出现。 但封沈的这么一离开,她童年时相熟的人便又少了一个,连带着那些过往的记忆也虚无缥缈起来,偶尔回忆起一件趣事,都没办法找人来确定。 久而久之,那趣事就变成了一场虚幻的梦,鬼知道有没有真切的发生过。 姜酒是一个乐观的人,于是她执着于在当下创造美好的回忆。 只是办公室的生活两点一线,实在枯燥的厉害,再没有新的困难降临之后,一切都变成了平面上的一条直线。 日子平缓而淡然,还好有顾延霆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为了上下班方便,姜酒已经搬过去和他住在一起,两个人下班后去超市买些食材,不开车,把袋子提在手里慢悠悠的走回去。 顾延霆的右臂因为之前的捅刀事件被划伤后,去医院检查发现肌肉有些损伤,但他体制一向强健,做了几次恢复训练后就没什么大碍了。 这周六晚上姜酒一个人在家,一本书在灯下翻看了大半,顾延霆还是没有回来,都晚上九点多了。 这人作息时间一向规律,从来没有晚归的时候。 虽然知道他是和顾延礼出去吃饭了,但她还是担心,穿好拖鞋走到楼下,边喝水边寻思着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问。 窗外的夜幕中正好有车前灯的光芒照进来。 顾延霆的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身上带着轻微的酒气,反倒显得整个人更鲜活了些,好看的眼睛微眯起来,招招手让她过去,摸着脑袋将她带入怀中。 “司机送你回来的?”姜酒皱着眉仰起头来。 “嗯。” “你到底喝了多少?” “五六杯,不算多。” “…那身上酒气还这么重?”姜酒小声嘀咕了一句,还是被他听见了。 顾延霆顺手把她放在鞋柜上坐着,亲了亲额头,自己低头换好拖鞋:“延礼喝得多,他滑到桌底的时候,我扶他起来,洒了些酒在身上。” 只听他这么一描述,姜酒都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来。 当即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你们两兄弟是怎么回事,原先跟仇人似的针锋相对,现在关系好了,又聚在一起喝个烂醉如泥。” “他需要一个发泄的途径,喝酒虽然不好,但喝醉了也能大喊大叫几句,比憋在心里强。” 顾延霆说了几句后,心思便不在这个话题上了。 女人穿着薄薄的睡衣,头发顺滑的搭在肩头,灯光下面庞素净清秀,身上玫瑰沐浴露香气淡淡的散发出来,一双眼睛水盈盈的注视着他,像是一个勾人心魄的花妖。 他的呼吸急了些,直接一把将人抱起来往楼上走,单手拢着那细细的腰肢,另一只手解开领带随手扔开,那领带便歪歪斜斜的挂在楼梯的栏杆上,有点儿不拘小节。 男人的力气一向很大,姜酒趴在他肩头上,手指在那浓密的黑发中抓了一抓:“你真没喝醉?”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顾延霆脚步不停,直接来到了主卧的浴室。 姜酒八点多那会儿刚刚洗过澡,所以这浴室的空气还有一些潮湿,怕把自己新买的睡衣弄得潮湿了,她皱着眉拍拍顾延霆的肩膀:“你先把我放下来。” 男人听都不听,直接把她放在冰凉的洗漱台上。 温暖而又热烈的吻将她包围。 朦胧中,她听到男人轻语了一句:“阿酒,我的手臂已经好了。” “什么?”她有些迷糊,下意识问了一句。 “之前怕发挥不好的事情,现在可以进行了。”顾延霆箍着她的腰,视线向下时,眼神意有所指。 明明隐忍至极,他还是不紧不慢的撩拨着她,就这么沙哑着嗓子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又说道:“咱们的第一次,我会让你十-分-难-忘。” … 姜酒后半夜的时候才明白‘十分难忘’这四个字具体的含义。 这男人整整憋了三十年,简直已经到了变态的级别… 平时看起来性格十分沉稳的男人,一旦展现出另一面来,却也是那样的性感,主卧的灯至始至终没关,空气都像是要燃烧起来似的。 她望着他深邃而略显迷茫的眼神,逐渐也沉入到不一样的世界中。 结果第二天早上起来,整个身体都像是要各自离家出走似的,全都不听大脑的使唤… 站起来刚走了两步,姜酒又吸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 顾延霆端着午餐走上来时,正好承接住她不可思议的眼神。 姜酒眼睛睁得很大,从上至下的打量他:“我昨天晚上是被你打了一顿么?” “不是,是更激烈的运动项目,准备来说…是互殴。”顾延霆挑挑眉,撩起上衣的下摆,展示腹肌和后背上那一道一道精彩非凡的指甲抓挠的痕迹。 姜酒瞬间心理平衡了很多:“我昨天怎么没挠死你呢?” 忽然间成了行动不便的人,她最后还是被顾延霆抱去卫生间洗漱的。 原本她还有些不习惯,但使唤这人的次数多了之后,也就心安理得起来,窝在温暖的被子里面,动动嘴皮子就有人端着水杯过来喂她。 还别说,忽略身体上的酸痛,这生活还是挺惬意的。 然后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又一个夜晚来临。 … 姜酒第二天的时候,死活都不愿意在卧室里躺着了。 她必须给自己找些事情干,而不是傻呵呵的养好身体,像一朵吸足阳光的花儿似的,到晚上再给人采摘, 顾延霆便也笑着答应了她,从衣帽间拿了外出的衣服出来,慢条斯理给她穿上。 又半蹲在地上给她套了袜子:“正好今天是周日,咱们去疗养院看看你母亲,你父亲的案子也在重新审理中,顺便去看守所探视一下他。” 如果没有顾延霆,姜酒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去见她的父母,养育她长大的人只有小叔,而名义上的‘爸爸妈妈’,只是多一层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已。 但如今有了相爱的人,她的心境也变得不同,后方有人支撑着她,也让她有了底气,可以更多的触碰内心的底线,处理原先杂乱的亲缘关系。 受挫也好,不开心也罢,大不了她重新缩回壳里,反正有人会处理后续的事情,会保护她不受伤害。 一年多的时间没见,姜有成头上竟有了很多的白发,中年男人畏畏缩缩,早就没有了之前趾高气昂的样子。 “爸爸。”姜酒隔着探视的窗口叫了一声,内心出奇的平静:“你有没有过后悔的时候?” 后悔当初背叛家庭,信任了不该信任的人,被秦小燕和郑国渠害得公司破产,自己也锒铛入狱。 后悔没有好好对待唯一的女儿,没有好好对待妻子,原本温馨的家庭濒临破散。 “对不起。”中年男人只是低着头,干巴巴的道了声歉。 姜酒忽然就觉得无趣。 失败者的道歉从来都是迫于形势,心不甘情不愿,听了也没意思。 更何况,她要姜有成的道歉做什么?她现在活的很好,即便从来没有这样一个父亲,对她的生活也没有丝毫影响。 站起身走出来,跟顾延霆一起走出看守所大门时,她才若有所思的说道:“我其实…在这些年来一直都在较着劲儿,跟自己,跟生活,跟父母,人总是有这样的执念,得不到的就拼命索取,像个讨好人格似的,企图向抛弃自己的父母证明价值。” 男人牵住她的手,沉默的站下身听她叙述。 “然后现在就觉得挺没意思的,放弃了保研的机会,跑回来收拾我爸爸留下来的烂摊子,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挣钱,把不属于自己的责任统统揽在身上,都快忘了快乐是什么感觉,完全是为了别人而活着…我根本就不喜欢开公司,商业竞争里面充满了尔虞我诈,让我疲惫又恶心。” 中午的阳光正好,和煦的微风袭来,她站下来打量太阳,第一次认认真真思考自己这几年来的所作所为,从青涩的学生成为一个商人,她确实成功了,但也怅然若失。 尤其在大学校庆的那次,她遇到之前十分敬重的老教授,老人家惋惜的眼神她一直不能忘记。 “阿酒,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顾延霆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温和的说道。 “我想回到学校,继续考研,完成学业。”姜酒像是下定了决心,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至于公司那边,我会尽快找到接班人。” 整个人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担子,她的脚步都轻松了很多。 “好。”顾延霆随口答应着,带着她继续向前走去。 郊外的树木都已经发芽,春天早就悄悄来临,新生活徐徐展开,而这一次,她的身边有所爱的人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