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白月光的小奶狗》 第1章 意外之缘 头好痛啊!!! 书予忍不住闷哼一声,太阳穴有一阵锐意刺痛传来,随着脉搏,像是被人用凿子一下接一下地锤击。 “该死!”书予怒骂了一声,那痛无法忍受,痛得书予几乎就要晕厥,眼前的漆黑才逐渐如晨雾消退。 汗如雨下,书予扭头张望四周,明明该是大白的天,怎么就黑了一下来?像是身处一间昏暗的屋子里,书予甚至还在不远处的桌子上,还看见了一面做工精致的青铜镜?! 手掌之下,好像有什么在蓬勃跳动,可书予的脑袋实在太痛了,无暇顾及其他。她只记得喧闹的街道上,有一辆车冲了过来,在她只来得及推开闺蜜的瞬间,整个世界陷入了黑暗。汗如雨下,书予拼命地调整着呼吸。面前,有雪白的柔光夺目,剧烈起伏着,是天鹅颈般的修长优雅。 大脑一片空白,虚脱的书予循着本能贴了上去,很暖,带着旖旎柔香,让书予忍不住磕了眸子缓解痛苦。可那攥在掌心中的纤细脆弱,猛然挣扎了一瞬。耳边,有气息乱作一团,破溃成不止地喘息,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书予被吓了一跳,寻着指尖下的瑟瑟发抖撑起身低头去看。 眼前,一位少女紧咬贝齿,目光之中有水泽深深积了一潭,眉头紧蹙混杂着恨意和慌乱,那表情……似是屈辱?! 呼吸一窒,书予只觉得心窝被狠狠撞了一击,才知道这世间原来真的有人就算哭得梨花带雨,也能美到极致。 “长宁,放了我,不然你会后悔的!”是那少女,她红唇颤抖不已,破碎的气息散在两人之间。一双凤眼蕴着无尽杀意,却如同那昏暗里的烛光将要熄灭。明明是倔强的不肯屈服,泪却顺着眼尾划入了青丝之中。 等下!这个少女是谁?! 当书予的目光逐渐有了聚焦,才真真切切感到了惊恐。那少女领口凌乱,此刻,竟然被书予的手扼着脖颈!掌心,少女的脉搏滚烫,颈侧甚至有一处齿痕清晰刺目,书予惊呆了。 少女被书予的目光刺痛,眉目间羞恼不已,又开始了慌乱地挣扎。书予才看清,身下少女的双手被一条麻绳死 死捆在床头,腕上已是血淋淋一片,可是由她如何屈辱挣扎,也不得动弹。少女崩溃,泪意泛滥成灾,却不知,书予比她更害怕眼前发生的一切。 “不不不!不是的!”书予下意识的想要解释,赶忙抽身,书予解释不清楚,她甚至不知道身下的少女究竟是何人。慌乱的翻身下床,拉起被衾裹住少女颤抖不止的身体。 那少女满眼绝望,含恨咬了唇,泪意波涛汹涌。 “别哭,我不会伤害你的!”书予慌到不行,两只手不受控制瑟瑟发抖,一连扯了少女腕上的绳结几次,都是纹丝不动。粗糙的麻绳将两只手缚的红紫,似乎已嵌进了皮肉。 书予大脑一片空白,她解不开那绳扣。眼看姑娘的双手几乎不能承受,书予望向木质的床栏,干脆起身对着床栏猛跺几脚。精美的雕柱断裂,连带着,那少女腕上的绳扣终于脱开了床栏,“你别怕,我一定会救你!” 书予急得满头大汗,又爬去床尾去破捆着少女脚腕的床栏。不想在破开床栏的瞬间,脚也跟着陷了下去。断裂的雕柱顺着小腿一路划去,皮开肉绽,辣辣地疼,书予却不敢耽搁。缩着腿看也未看,转而望向那人。少女被捆的双手紧紧扯着被衾,她的目光中蕴着屈辱绝望,挣扎了数次无法起身,明明是怕的,却依旧紧抿唇瓣不肯露出丝毫软弱。 她该有多疼,书予托着少女的脚腕动作不停,当最后一圈麻绳卸开,皮肉被磨得鲜血淋漓。什么也顾不得,又爬去少女身旁去解手腕上的绳套。 可书予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少女双手脱离束缚的那一刻,有一巴掌扇在了书予脸上。 “长宁!你不得好死!” 书予彻底傻了,那个少女口中的长宁是谁?!脑袋又开始针扎一样地疼,闺蜜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喂!书予!怎么样,这本书好看吧!”闺蜜从背后勾了书予的肩头摇晃不止。 “一言难尽。”书予失望的摇了摇头。 “哇——长宁公主她不帅嘛?运筹帷幄,成为女帝号令千军,大杀四方!我的天,啧啧啧…”闺蜜望着天空,一副回味无穷的神情。 “嗯?”书予晃了晃那本书,“我们看的是同一个故事吗?你 说的是那个脚踩令卿之女苏遥生尸体上位的长宁?” “呦!嘴上不要不要,身体很诚实嘛!这不都看完了呗!”闺蜜抬肘撞了撞书予的手臂,“我觉得这本书写的挺现实的,有舍有得,也许这就是成帝的代价吧。” “各有所好,只是替苏遥生可惜罢了。”书予摇了摇头,恹恹将那本书塞回闺蜜怀里。 “喂,不是吧?!原来你喜欢苏遥生这种类型的女孩子?”闺蜜一脸惊奇望著书予,两人正在嬉闹,突然马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鸣笛之声,当书予猛然将闺蜜推开时,自己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长宁…长宁……”书予动了动嘴唇。不敢置信,额头又是一阵钻心地疼,长宁?那个少女唤自己长宁? 脑子里乱糟糟不止,又想起刚才在身下苦苦挣扎的少女,“长宁…苏遥生…” 努力回忆着那本书中的细节,脸彻底黑了下去。今晚…本该是长宁用计强迫苏遥生的那夜?! 五雷轰顶,书予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穿越成那个满心黑暗,不择手段的七公主长宁。 “苏…遥生?”当书予扭头去望时,却见那个攥着被衾的少女蜷缩在角落里,不知何时已昏厥了过去。如刀刻般的锁骨在烛光之下盈盈泛着牛奶般的光泽,少女像是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只是那双勾魂的凤眼,还有泪意狼狈。 屋子里闹闹腾腾,守在门外的常侍不大放心,要知道,自己家的小主可是在闯滔天大祸!但凡有一个不小心,他也没命活了。那常侍不安地敲了敲门,贴了门缝,小心翼翼唤了声:“公主?” “不准进来!”书予吼了一声,正手忙脚乱替她掩好凌乱的衣衫。 “苏遥生?苏遥生?”书予拍了拍那少女的面颊,怎么也想不到书中那个迷得皇子们同室操戈的苏遥生,此时竟就在自己的面前?!书予曾经是一目十行看那书的开头,此时再回忆,竟想不起当初长宁苏遥生是如何熬过眼前这道坎的? “你…你别吓我…”书予慌张极了,替那少女挽开眉目间散乱的发丝,反反复复叫了许久都不见少女苏醒。 “安…安常侍?”书予记得在书里,长宁公主有个忠心耿耿的小太监,书中,长 宁唤她为安常侍。 “公主?!”安常侍推门而入,正望见苏遥生斜倚在公主肩头,已没了神智。想起那人早前,还完好无损地被抬进屋子里,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此时奄奄一息昏睡着,该要如何交代?!要知道这个苏遥生可不是平常人家的女儿,她的父亲是当朝最有权势的一位重臣!全苏家,只有这么一个宝贝闺女,眼下竟然遭遇了这样的事。 “去请个女大夫来!”书予抱着苏遥生,狼狈不堪的喝令着。这些年,第一次见长宁公主这般慌张,那安常侍低眉顺眼偷偷去瞧褥单遮掩下的昏睡少女,原本温婉的眉眼泛着红肿,一张倾城容颜此时憔悴不堪,长宁公主这次,怕是闯下大祸了! “快啊!”书予只觉着腿上刺痛难忍,可此刻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那安常侍赶忙应下,连滚带爬出了屋子。 未待久等,已有一名医女提携了药箱进来,毕恭毕敬,行了大礼。无暇顾及那么多,书予忙时屏退了下人,要那医女悉心照料苏遥生。万是马虎不得的,可书予此时低头望着怀里的苏遥生,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当屋子里再一次恢复寂静时,书予终于鼓足勇气去打量了怀中昏睡的少女。目光触及,就连书予也看的痴了,说不清遥生的美究竟是哪点出众,可看着就是那种婉约天成,含蓄内敛的古典美。挑不出哪样最好,当五官拼在这张脸上时,就是样样都好。 虽然此刻敛眉沉沉睡着,可她的脸仍是楚楚动人。浓密的睫毛还染着泪珠,怀里的人柔柔如一汪春水,本是依在肩头,无声滑落,修长的颈牵着锁骨舒展开来,甚至有一排齿痕将颈侧映得红肿。书予红了脸,扶正怀里的人,难怪三位皇子为了争她打得头破血流,就连同为女子的长宁公主也要夺她,这世间可还有人不贪慕遥生的绝代容颜? 书予替遥生掖好被衾,心中庆幸不已,却又难免惋惜。眼下,因为自己的乱入,苏遥生的人生才没有如同小说里那般被毁掉。今夜没有按著书中的剧情恶化,是不是苏遥生就不用再面对长宁的胁迫?然而,书予忘记了一件事,今日过后,书予就是长宁,长宁就是书予。 红着脸,书予将 遥生安置在床榻上,又捏了袖口的一角去替那少女拭泪。她明白,古代女子最重名节,如果过了今晚,如果遥生要她负责,她一定负责到底。可如果遥生恨她,那……便给她自由吧。书中的苏遥生,至死不渝地爱着长宁,只可惜一辈子都没能得偿所爱,至死也没博取到长宁半点真心。那个苏遥生举步维艰,已是步步谨小慎微,结局却仍没能躲过长宁的背叛。 念及此,书予的心中酸酸涩涩不是滋味。指尖轻轻触了那人眉宇,滑过挺翘的鼻梁,直至悬在那微肿的红唇上,书予忙停了手上动作不敢造次。可心底的坚持却松动的了,长宁的遥生,她也喜欢… 第2章 天赐恩泽 苏遥生一辈子只做错过三件事,件件错的离谱,也步步将她推入死劫。 第二件,是她当真荒诞不羁嫁给了长宁公主。 第三件,是她背弃家族的利益,一心一意将长宁辅佐成了璟的女帝。 而这第一件事,就是她应了长宁公主出游的邀约。正中下怀,因为害怕令家族蒙羞,所以当长宁提议要自己嫁给她时,苏遥生别无选择。 腕上火辣辣的疼,疼的苏遥生睡不安稳,疼的她想要落泪,可她不敢。她本是被长宁斩于剑下,死不瞑目。老天听见了她的冤屈,有个缥缈虚幻的声音一路引导,再睁开眼时,重生一世,却又一次错在了开头。苏遥生怎么也没想到,重生的第一夜,竟是改变她命运的那一夜。可怕的记忆和上一世重叠,却什么都没有改变,仍旧是相同的命运。 苏遥生哭了,抱着柔软的被衾,将脸埋在其间蜷缩一团。她曾经那么喜欢长宁,自欺欺人的以为长宁当真是迫不得已,才用下种种手段。苏遥生用尽一生去相信了一个人,而那人最后却亲手了解了她的性命。 突然,那个再熟悉不过的气息靠近,将柔软的被衾提起拉过肩头。犹如触电,苏遥生被迫回到了现实之中,厌恶甩开那只手,挣扎着踉跄起身。意料之中,是长宁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你别误会,你刚刚…做噩梦了…”长宁的声音似是弱气,忐忑解释着,眉宇止不住地浅皱。她有一张英气十足的面庞,谁能想到,看似无害的长宁,心中就已经被恶魔盘踞? 苏遥生冷笑,侧开满是倦怠的面庞,看着那人虚情假意,心中一阵阵泛着恶心,她说过的每一句话,苏遥生都记得清清楚楚,下一句那人该声情并茂的说与自己:你莫要怪本宫,本宫是真的心悦与你,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 “对不起。”长宁失落的摇了摇头,不是她的错,可她却要代替一人承受罪孽。 苏遥生皱皱眉头,抬手捂住前襟的春光。 “遥生…我有事和你说。”长宁吞吞吐吐几次开口,又怯懦的闭了嘴。 苏遥生眼前烫的厉害,重活一世,她还是没守住 自己,什么都不会变。长宁谋算不会变,她令家族蒙羞亦不曾变,被迫嫁与长宁也不会变,不过这一次…… 苏遥生虚弱拢起额前披散的长发,眸子中冰霜肆虐,长长叹息一声。这一世,她不会再辅佐长宁成王,她要自己做王,将长宁碎尸万段,倒要看看那人绝望时,会不会还是演的一往情深,含情脉脉。 “遥生,对不起昨夜吓到你了。”长宁支支吾吾,最终沉了眸子,破釜沉舟开口道:“遥生还是最好的遥生,我…未敢逾越。” 长宁心里苦,明明那些恶劣的行为并非是她所做,可她却无法解释。前人做下恶,此时成了她的恶,即便是有一百张嘴,也是说不清的。她只希望这件事上,不会给遥生留下阴影,其他的解释再多都是狡辩。 呼吸一窒,苏遥生不可思议的抬起头,长宁将头垂得很低,看不清神情,令苏遥生确认不得。可心还是被狠狠的撞了一瞬,她在说什么?! “我…我定不会负了遥生,要我负责也好,要我守口也好,这件事,遥生来定。”长宁忐忑不安,等待着苏遥生对她的宣判。 “滚。” “唔?”长宁迷茫抬起目光。 “我叫你滚!”苏遥生握了陶枕劈头盖脸冲长宁砸去。 长宁竟也未躲,“哐啷”一声!陶枕碎作两段落在地上,摔得稀碎。长宁踉跄了一下,额前就有一股暖流顺势淌了下来,将眼前染成一片殷红。 “公主!!!”安常侍循声闯了进来,看见长宁公主满头是血,吓得脸色蜡黄,低头扫了一眼地上碎掉的陶枕,又抬眼望向喘息不止的苏遥生,当下就要唤人缉凶“来——” 长宁抬了抬手,阻了安常侍的声音。 “是我做下的孽,该要如此。”长宁捂了额头,踉跄半步,她扭头对安常侍开口道:“昨夜,知道此事的人,一一记下,不准错过,但凡有人走漏了风声,全部缉拿。” 长宁的话不一样了,苏遥生抿了唇,冷眼望着那人,却对她的话将信将疑,长宁擅演,只怕又不过是一场苦肉计罢了。 苏遥生脱力跌坐会榻上,见长宁笨拙的作揖鞠了一躬,也不知是从哪里看来的怪把式。“长宁给遥生赔不是了,此间长宁 不会擅闯,遥生可安心歇养。” 那人木讷讷转了身子,一身白色的里衣皱皱巴巴,肩头的血晕开了大片,落寞转身而行,一瘸一拐着。苏遥生才注意到,那人的腿,划破了好大一片,连白色的靴子都染得暗红。 长宁不愧是长宁,苏遥生望着那人,眼底越来越寒,她的演技更好了。 苏遥生低头望着手腕上斑驳的缠布,陷入了迷茫。长宁说她身子完好,不知真假,可为何,结果竟有不同?是哪个细节改变了结果?又或者,会不会长宁也和自己一样,重生一世? 苏遥生想不明白,也知道,就目前的状况来说,想也白想。那人的话是真是假,只需回了京城请医看过便知。余下的,胡乱猜想也无用。此次出行,依照上一世的记忆,昨夜自己的几名亲随就被长宁锁了起来。此处是长宁别苑,远离京城,内内外外皆是长宁的兵,若长宁执意不肯放她走,她就要一直耗在此处。 想到这里,苏遥生寒眸杀机凌冽,她是公主,现在与她争锋相对,只会拖累了苏家。如此想着,自己还要看上长宁许久的脸色。一切都要从长计议,眼下最是急不得,也万是一步都不能错了。 这之后,一连三日,长宁都拖着抱恙的身体来看,餐餐用食皆是那人亲自送来,苏遥生从不肯给她好脸色看,长宁便也不气,只安顿她要好生休养,走时总会留下句颇为无奈的道歉。 午间,又是那人来送。 “遥生?”长宁敲了敲门。 苏遥生叹息一声,望向门扉,今日阳光火辣,将那人的影映在门上。苏遥生移开目光,静静盯着花架上的兰草,不声不响。 安常侍到了,又敲敲门,正开口。长宁那道影挥了挥手,将安常侍遣下,仍是垂首候着。不知道的人,该是以为门里那人才是公主吧? 烈日灼辣,苏遥生余光里见那人一动不动,不禁心中嘲讽,若是不知长宁的根本面目,该要被她再骗上一世吧?却仍是只能起身去开门。 “长宁公主。”苏遥生面无表情,施以一礼,无视掉安常侍几乎就要杀人的目光,丢下汗津津的长宁进了屋子。 “遥生可好些了?”长宁将食盒中的饭菜一一摆在桌上,目光 闪躲着悄悄望了一眼,见苏遥生仍是侧着面庞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又垂了目光。 “我说你这姑娘家好不懂礼!我家公主已是向你道过歉了,还要如何?都说君臣有别,这令卿家的千金可真是好教养!还要公主亲自伺候不成!”常侍忍无可忍,他是长宁自小的伴随,如何见过公主这般受气?当下再不顾长宁阻拦,非要替主子出了这口恶气。 “安常侍,是我有错在先。”不等遥生回话,长宁先接了这难堪。 这些天以来,苏遥生的心里酝酿着一场风暴。她确实该要好好羞辱长宁一番,不为今生也要为前尘。可一连过了许多日都是如此,那个不可睥睨的长宁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们之间,犹如石头撞在了棉花上,令苏遥生不知该如何发泄。她才是受害者,难不成还要同情长宁不是?苏遥生心里越来越冷,长宁最擅长的便是这人情之道,自己几乎就要动摇,可想想上一世的冤屈,苏遥生却不会再同情那个人。 “那…遥生慢用。”长宁的声音楚楚可怜。 在遥生转头之际,长宁一瘸一拐着,那背影透着寂寥。 “长宁公主。” 那人听到遥生的呼唤,似乎是精神一振。长宁转回头望去,一双眼美目流盼,却在瞬息之间又垂了下去,不知是慌张还是愧疚。 “公主打算何时放我归家?”苏遥生的声音几乎冰到了极点。 “随时都可。我只盼遥生养好了伤再走,沿途又是劳顿,只怕遥生会吃不消。” “还请公主准许臣女归家。”苏遥生不喜欢听到自己的名字被那人提起,也没有耐心与她相处,如果可以,她不会再看长宁半眼。 “嗯,好……”长宁沉默了许久,才是无奈叹息一声。“安常侍,吩咐下去,明日归京。” “现在。”苏遥生的声音冷得不能再冷。 长宁静静立着,就连苏遥生也以为长宁公主这一次定要暴跳如雷了。毕竟她是公主,上一世,她风光大盛,无人敢与她这般为难。不想,长宁竟又默默思量片刻,最终点了点头,转回身在安常侍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出了内间。“遥生先吃着,我去安排。” 长舒一口气,苏遥生看着满桌饭菜没了胃口。长宁桀 骜不羁,上一世骗她时,也如这世间最耀眼的星,神采奕奕,自信满满。却不是今生这般模样,几日下来,长宁给她的疏离感越来越清晰,长宁变了,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苏遥生说不清楚,却觉得是那个人藏得更深了。 几日前来时,公主的御撵只有一乘。是长宁相邀,她二人共乘一撵随行。走时,七公主尊贵的公主撵里,却只有一人静坐,便是苏令卿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独女,苏遥生独乘。 安常侍如何肯准?一院的亲信随从吵吵嚷嚷,却见那一瘸一拐的长宁公主,笨拙的翻身上马,依旧是满面歉疚苦笑。本该是意气风发,桀骜不驯,可此时望去,却带了几分温润含蓄,目光望向公主撵里满脸风霜的苏遥生,长宁颇为无奈,“启程吧,不妨事。” 听到那少女的一声号令,苏遥生忍不住皱了眉头,百般思量无果。可心里竟会疑惑,那个不可一世的长宁,是不是不同与往日了? 第3章 被迫相处 且说此时回京的车队停在了路边歇息,在远离人群的林子里,传来了安常侍的一声哀嚎。 “主儿???”安常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跪在地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安常侍,你站起来说。”长宁连连皱眉,一连几日,她当真不习惯如此。 “主儿…您,您是和奴才开玩笑的,对吧?”那安常侍一张清秀的脸,几乎就要垮掉。 “没开玩笑,遥生那日赏我一陶枕,之后,当真我记不起许多。”长宁满心愧疚,她不该如此利用遥生。可思来想去,却还是觉得如此最为稳妥。十几年的侍奉,安常侍再不出几日就能看出破绽。她相信安常侍,因为在书中,安常侍至死也忠心耿耿保护着长宁公主。她觉得唯有拉拢安常侍,才有可能解了眼前的困境。 “主儿,等,等回了京,奴去请太医院的医官给您瞧瞧吧,也许只是暂时…”安常侍只觉着自己别在裤腰带上的脑袋又晃了几晃。 “安常侍,我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别苑里发生的事,一旦外传,就是损了遥生清誉的大祸事。这事件一旦传开,不光是对苏氏,只怕对我也会难熬许久不得翻身。” “公主说的是…”安常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不明白是不是苏家小姐那一陶枕让自己家的公主开了窍?可如果公主一早这么想,哪里还会发生对苏家千金用强那荒诞的一幕?安常侍用余光偷偷望了四周,只有他主仆二人远远离开车队歇息,当下闭了眼算作认命。 余下遥途几日,长宁都一直与安常侍比肩同行,其他人不得近身,于是车队拉得老长。书予便将长宁最显眼的习惯和举止都了解了一遍。一路学习,她未敢放松,因为这回京的第一道坎就是面见圣上。 余途近了皇城,车队逐渐变得紧凑。公主撵里,苏遥生冷着脸,面上风平浪静,心中却无比烦躁。回了京她就要请医婆查验,想到这里,面色一暗,遥生攥紧了袖口。那一夜历历在目,苏遥生仍是怕,身体上曾经残留的触感尤如蚂蚁噬骨,每每想起时,心底都是一片恶寒。 此行,长宁未 能达成她的图谋,她可会眼睁睁放任自己离开?那人做事总也势在必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今次遥生却如何也揣测不得那人所思所想。 可这一桩桩,一件件亦不算最麻烦。只因回了京,长宁面见圣上,就会撞见大皇子与家父请亲,那时,长宁就会开始她荒诞的求亲计划。 心中越发烦闷,就像是一条束在颈间的绳套越缠越紧。扯着她,强迫她一步步向长宁靠近,不得挣扎,也别无选择。 遥生澄澈的眸子里添着愁云,那道身影不期而遇撞入眼帘。长宁还是她意气风发的模样,梳着公子髻,头上绑着束额,恰巧压了额头上那道伤。一手执着缰绳,一手握着马鞭,挺拔而从容,可那只受伤的腿却一直微不可查的颤抖,不知是畏马还是腿麻。像个翩翩少女,不了解她的人一定会以为她温润无害,可只有苏遥生才见识过她是何等蛇蝎心肠。 “苏遥生,我是这天下至高无尚的王,而你,却是这天下最滑稽的笑话。”这是长宁了结自己性命时说的最后一句话。苏遥生眸子骤寒,攥了衣摆的指尖发白。长宁,余途还长,我们可以慢慢走。正是杀意凌然,突然车队就停了下来。 “公主。”安常侍翻下马背,一路小跑到长宁的身边行了礼。 “安常侍。”那少女点了点头。 “公主,这就要进皇城了。”安常侍拜道,目光为难的望向公主撵,“于礼,君臣之道,臣越君之上,当斩…” 长宁皱起眉头,面上不悦,君臣理,夫妇道,哪一个不是陋习? “请,公主回撵与苏千金同乘。”安常侍又弓首拜道。 苏遥生淡漠注视着前路,头也不转,可耳朵里却字字不落。 长宁许久不言,车队里的人都好奇张望过来。苏遥生竟觉得那人有些呆,不悦的皱起眉头。 “哦…嗯。”长宁翻身下马,又是一阵闹哄哄的骚动,苏遥生横眉去望,见她抱了受伤的小腿龇牙咧嘴,却一声不吭,被众人小心翼翼托着,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遥生。”长宁一手提了袍角,一手挡开幔帐,温润而笑,含蓄的像个不知人间烟火的小公子。可当长宁看清了苏遥生的满身抗拒时,未再靠近,抿 了唇,只捡了离遥生最远的边角安生坐好。发生了那样不齿的一幕,遥生才十七岁,该是怕的,长宁心疼她,害怕自己的靠近又会触发遥生对那一夜的恐怖回忆,便自觉保持了与遥生之间的距离,即使犯错的那个人不是她… “启——程——”安常侍翻身上马,车队又浩浩荡荡而行。 遥生就在身边,反倒是长宁局促不安,贴了撵壁像只瑟瑟发抖的小奶狗。 苏遥生又皱了眉头,颈侧上那道齿痕明明已经褪了印子,此时却一挣一挣提醒着遥生她经历过何等羞辱。 “遥生?”长宁的声音里泛着怯懦,谁能想到日后她能成为璟的女帝? 遥生冷眼转过头,目光如一柄锋利的刀,长驱直入刺进长宁的眼中。 心口像是被刺了一刀,书予想,这样的事若是发生在了自己身上,恐怕不能安然相对,遥生已是给了自己最大程度的耐心,倘若不是身份有别,遥生还肯看她半眼? 喉咙干涩到发紧,可长宁还是有一事需要在离别前问问清楚。 “遥生,可有心仪的儿郎?”长宁小心翼翼的试探。 “只要不是你。”苏遥生才一开口就后悔了,面前的长宁温吞怯懦,常常令苏遥生忘记她是那个狂傲不羁的七公主。枉费爹爹教导,自己几乎是在不停的试探长宁底线。 可真真切切听到那一声长叹时,苏遥生的内心却平静至极。几天相处下来,苏遥生已经无法理解长宁的种种行为了。可她预感之中,仍是觉得长宁不会对她发火。而长宁当真一直未有动怒过,遥生的预感向来很准,但她说不清为何总会预感长宁好欺负? 明明上一世,乘在这撵里,长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抵在壁上,对她的唇肆虐不止,甚至还能笑着告诉她:“回了京本宫要提亲,而你只可能是本宫的人。” 那时的长宁也如今天,明明比自己还要小两岁,却霸道至极,在今天来看,一切都显而易见。可上一世的自己竟然会听信长宁的话,爱上这只豺狼?! 一路心思苦楚,气氛尴尬到了极点。当行队再次停止时,苏遥生被迫从沉思中抬起头。 已是到了家门口,苏府就在身侧,她的阿娘,她的哥哥们,正笑盈 盈望着公主,公主挥了挥手,喝止了众人的跪拜。 接着那道背影极力稳着步子,出了公主撵,却笨拙地转过身望着她笑道:“遥生,来。” 长宁一手撑开幔帐,转过身欲要扶她下撵,可其实她的腿不得吃力,就连她自己都站的不甚稳妥。 遥生在众人瞩目中微微抿了抿唇,算是圆了长宁的脸面。可只有长宁看得到,遥生的眼底,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那笑转瞬而逝。遥生提了裙摆,垂眸颔首,对长宁伸来的指尖视而不见,遥生目不斜视下了撵车。 “公主尊驾,府上备了糕点茶果洗尘,还请公主赏光。”接话的,不是别人,是苏遥生的大哥,苏海潮。 长宁笑了笑,可目光却止不住的往遥生的身边看去。当看到苏遥生眼中满是抗拒时,长宁一愣,随即尴尬的抿了唇,“不了,遥生累了,诸位安歇便是,我——本宫也想尽早回去看望父皇。” “海潮代苏家谢谢公主一路照料小妹。”苏海潮正笑意璀璨,却不知,众人之后,遥生听见那声刺耳的“照料”瞬息就红了眼框。 众人不见,长宁却见了,顿了眸子,只沉默片刻又拉着苏家的大哥闲适几句,直到目光所及,遥生平复了情绪,眼前雾霭散去,长宁才登了公主撵,离开了苏府。 “你们有没有觉得长宁公主日渐谦和?”苏海潮望着一路行队,心情甚好。 一眼千里,苏遥生冷笑不已,只怕过了今日,当她的爹爹带着一旨赐亲圣诏归家时,苏家的天就要塌了。 长宁有长宁的手段,自然不会只握着自己这一张牌,从前的遥生不知道长宁手段,现在的遥生也无法阻止这场天灾。她累,可她明白,这一仗,仅仅才是到了开场,眼下她没有胜券可言,待日后羽翼渐丰,才是竭尽全力去反击的时候。 长宁乘在撵里,不由得心思又百转千回起来,她愁,愁自己,也愁遥生,心思乱得不行,却不知该要先解了自己的困局,还是该先解了遥生的困局。 书中,长宁用手段搏了遥生的初心,这一回京城,便是要提亲了。她问过遥生,遥生不想嫁,若是顺着剧情走,遥生是她的,天下也是她的。可此时“冒牌”的长宁,没有 经历过宫廷的血雨腥风摧残,还有良知,便不忍再强迫遥生。毕竟那个苏遥生,是活生生的人,会害怕也会哭… “公主…”安常侍唤道。 “……” “公主?”安常侍又凑近一些。 “……” 长宁仍是敛着眉目未有反应。 “咳,公主!”常侍第三次提醒。 长宁的目光才有了聚焦,舒开眉头,抬起眼望向安常侍,又望了眼四下寂静的宫殿,长宁提了袍脚步下公主撵,随着安常侍一路去与父皇请安。 “公主。”安常侍不太放心,看了前路一群侯在宫外的宫人,安常侍开了口。 “如何?”长宁的声音里似乎疲倦。 “长皇子和张贵妃的常侍侯在殿外。”安常侍生怕公主失忆被人看出了端倪,不安的提醒道。 “知了。”长宁扶了扶束额,束额之下,那道伤口捂了一天,正疼。 安常侍赶忙点了点头,与那传信通报了,不一会殿门大开,一股阴冷之气朝周身袭来。长宁心生退意,却不敢耽搁,忐忑不安迈进大殿。入了眼帘的不是真龙,却先是跪在殿里的众人。 那些人目光不悦的望向长宁,长宁竭力忽视,依着安常侍教了一夜的说辞,拜倒在龙阶之下。 “儿臣给父皇请安。”长宁被头顶的那道目光刺得心里发毛。 第4章 另求生路 “宁儿啊!朕还以为你得了那桃源仙境会游赏些时日才肯回来。抬起头,让朕看看瘦了没有?”头顶那人,声如洪钟,一字一句皆是天下唯一的那份从容与霸道。 长宁缓缓抬起头,就像她与安常侍练习的那般,目光敛垂,缓缓仰起头,眼中酝酿出无边笑意,才敢徐徐抬眼对上那双目。 一双沧桑而深邃的眼,似乎要将她所有的秘密看透。父皇看起坐在龙椅之上悠然闲适,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上的龙头,另一手撑着下巴意味深长的打量着她的双眼。花白的胡须之下,唇似笑非笑,直盯得长宁满身惊汗。 “父皇。”她无比恭顺的浅唤。 “行了!朕今天累了,都退下,朕要与宁儿闲话几句。”那人开了口,似是亲昵,长宁却只觉得彻骨冰寒。 “父皇!” “皇上!” 此时跪在右侧的长皇子长泓和张贵妃似乎心有不甘,正欲再议。 “怎么?泓儿也想留下?”皇上开了口,指尖的敲击之声戛然而止,一殿之内,骤然寂静。 “儿…儿臣告退!”长泓先闭了嘴,只是那人起身时,长宁明显感觉到背后有如芒刺,那人才愤然甩袖而退。可既然泓儿已退,那张贵妃还有一干请愿的老臣便也只得陆续退出了大殿。 待殿中众人已是差不多退去,皇上却开了口:“苏卿且留下。” 仍是一堂寂静,空荡荡的大殿之内,只剩三人。 “苏令卿,朕有一事不明,你是朕的令卿还是泓儿的令卿?” 苏令卿听之一震,“臣…臣自然是陛下的令卿,臣恪守本心,还请陛下明鉴。” “宁儿?如何看?”龙座之上,一双幽深的眼眸压的长宁难以喘息。 “儿臣,不知是为何事。” “哼,最近宫里因着此事闹得不可开交,宁儿回来的时机正好,会不知?”皇上冷笑一声。 “父皇知道宁儿,最不喜掺和这些。”长宁面上笑的嫣然,心底却是苦寒。 “泓儿来求亲,想娶苏令卿家的掌上明珠,我记得那个苏遥生是你的伴读,人如何?”皇上的话语里满是试探。 “遥生…喜静。”长宁想起 那人心头又是一软,回味著书中遥生的点点滴滴,长宁沉寂了下来,“遥生,不爱争,苏令卿家道甚严,那遥生,倒是与令卿几分相似,寡言却也端正。” 苏令卿听之,忙俯身纳拜,可听到长宁公主对自己的宝贝女儿赞誉有加时,忍不住满脸春风笑意。 “哦?那依你之见,那苏遥生嫁与泓儿如何?” “儿臣与父皇所思无二。”长宁又拜了下去。 “说说,宁儿不说,朕如何知道?”皇上倾身望着长宁,似乎对长宁的话很感兴趣,见长宁跪着不肯起来,皇上挥了挥手道:“但说,朕不追究。” “依儿臣愚见,这事不过说说,父皇不急,苏令卿不急,遥生也不急。”长宁正道,却被皇上断去了话语。 “胡闹!泓儿的婚姻大事!朕怎能不急?”皇上的声音似是不满。 “不急,急得是长兄。”长宁不忘补上一张汗津津的含蓄笑脸接着说道:“遥生便是再过两年也仍是婚配的尚佳年纪。父皇又何苦逼迫苏令卿早早站队?长兄成家立业是正事,自然有父皇定夺,可这人选未必非苏遥生不可。苏令卿也说了,他是父皇的令卿,那便是留在父皇身侧,才是最尽心的臣。” 皇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望着长宁,眼中有狡黠闪过,“宁儿,你又是谁的宁儿?” “宁儿是爹…”长宁险些咬了舌头,赶忙恭敬道:“宁儿自然是父皇的宁儿。” 那一声错唤的“爹”,却恰巧撞了皇帝的心坎。 “苏令卿如何看?” “臣明白,家女遥生听凭陛下决断。”苏令卿深深一拜,这桩婚事就算是耽搁了下来。 “苏令卿你退下吧。”皇上挥了挥手,却饶有兴致的望着长宁欲言。 苏令卿闻言又是一拜,这才战战兢兢的退出大殿。 “宁儿?” “父皇。”长宁被那目光刺的胆战心惊,却还是不忘控制面上的柔笑。 “说说,什么鬼点子?” 长宁含笑刻意松了肩头,“怎能逃过父皇的眼?我想父皇体魄强健,定是不急这些。那苏令卿是爹爹手中的一柄利剑,倒也不必早早就将这剑交于哥哥们。如今四海升平,国泰民强,是父皇的仁德与开明。这江山是父皇的 江山,儿臣们,该安生孝顺才是本道。” 谁人都知道,最近皇宫里为了这苏令卿之女闹得不可开交。几位皇子明争暗夺,为的就是拉拢这朝中最大的权势,苏氏。而苏令卿的三个儿子却都娶了书香寒门家的女儿,为的就是减少皇帝的顾虑。可唯有家中这个宝贝女儿成了苏令卿心头的忧虑,女儿家自然是不能嫁去寒门受苦的。可这朝中关系错综复杂,嫁了朝臣就是勾结,嫁了皇子又成了站队,如果不是嫁给了未来的皇帝,只怕苏家终会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长宁献了一计,书中的皇帝最后一心只求长生道,这说明她这位父皇有独揽大权的想法,皇子们野心勃勃对于皇帝未见得是好事。她助遥生脱困一时,可遥生终不过要嫁与这群人中的一人,希望这一次,她不会再选错人吧。 之后,长宁与皇上又闲聊客套许久,终于在献上两颗荔枝树之后,长宁才被放了出来。 苏令卿怎么也没想到,今日解了苏家困局的人竟是与自己宝贝女儿交好的长宁公主,于是苏令卿虽然离了大殿,却守在官道外准备感谢感谢这位公主。 只是不想… 那大殿上沉稳从容的公主殿下,才出了大殿,与安常侍一路离了官道,人一倒竟昏了过去。 未有宣张,苏令卿一路追着,不想撞下这样一幕。多有不便,看来,只能先退下为好。 却说此时,另一边。 苏遥生回家不久,沐浴更衣,便又独自一人悄悄带着帷帽出了苏府,一刻也不敢耽搁,有一件事,她必须要搞清楚,就是长宁的话是真是假,只有这样才不算被那人捏了把柄。 直到找医婆确定过真相之后,苏遥生漫步在街头,整个人才是真真的傻了眼,长宁没有骗她,这一次真的不同,那一场险,好似昨夜缥缈梦境,可明明长宁留在身上的触感仍是鲜明。 人浑浑噩噩回到府上,却见一家老小都拥在堂里。 “哎呀!生儿!你这又跑去哪里!”娘亲急急拉了苏遥生的手往堂子里走,却见众人簇拥之下,是爹爹愁眉苦脸,官袍也未换,坐在正中,同一家老小正望向自己。 该来的总会来,即使开头不同,这结局却是未有改变的吧。 苏遥生苦笑不已,“爹…” “遥生,你需得进宫一趟。哦,你随爹去趟书房,爹有话问你。”苏令卿走的急忙,没看清遥生煞白的脸色,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经历了什么。 “爹。”苏遥生转身合上书房的门,眼底已是一片绝望。 “长泓求了你的亲事,生儿可与大皇子有意?”苏令卿问道。 苏遥生摇了摇头,“太学时,撞见过几面,却不曾言语过。爹可是应了?” 苏令卿却说道:“是长宁公主,她替你解了围。” 苏遥生觉得身上冷的不能再冷,长宁长宁,就连听到那人的名字也会感到恶寒。 “你去看看长宁公主吧,爹命人备下些补品,想是路途奔波劳累,长宁公主出来时就病了。咱苏家欠公主一个人情。”苏令卿再说时,还是觉得后怕,他苏家差点就成了大皇子长泓手里的牌码。 苏遥生皱起眉头,不解的望向阿爹,她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下话,张了张唇,却发现想问的话压根无从问起。 她是苏家的女儿,该听话。如果可以,此时苏遥生真的很想抱抱爹爹,与他说说这些天来的委屈,可她不能。 “嗯。”苏遥生默然转身,她的心在拼命呼救,只可惜阿爹却听不见。 “生儿?”身后传来苏令卿的一声轻唤。 “爹?” “生儿大了,皇上在替你考虑婚事,虽然得了长宁公主斡旋,可生儿终是该嫁的。太学里,那些皇子或是臣家的伴读郎们你更熟悉,生儿可有中意的公子?” “未有。”遥生满心满脑都是长宁,她不明白长宁在耍什么花招。可爹爹的话已经说的明白,长宁为她斡旋两年时间,两年她可以有许多变数,她不必嫁与长宁了,不是因为其他,却是因为长宁没再要她。 那人仍是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强取豪夺是她,阴谋算计是也她,现在助人解困竟也是她?!苏遥生脑子里浑浑噩噩,至于阿爹又与她说了什么,她都未入耳。 只待领了下人,一路往皇宫行去,苏遥生仍是解不开眼前的困顿。心浮气躁,她甚至想要当面问问长宁,问问她究竟在谋划什么? 直至到了长宁殿,却被安常侍拦了下来,“公主身体不适,恕不见客。” “我有事问公主。”苏遥生这才将长宁生病的事入了脑子。 “苏千金请回吧。”安常侍躬身行礼。 苏遥生却直直绕过安常侍,闯进殿去。 “诶!苏千金!苏千金您不能擅闯公主殿啊!”安常侍一路阻拦。 却不想苏遥生压根没有听进耳朵里,直到推开那扇重重的大门时。见长宁烧得满脸通红不省人事。趴在衾间,小腿处,那道狰狞的伤口盖着帕子,肿得老高。 第5章 月下相谈 “遥生。”长宁睡得迷迷糊糊,明明遥生就在前路,她却总也追不上那人。 “遥生慢些。”长宁一瘸一拐地追,那人也仍是不肯给她好脸色。长宁有些生气,干脆狠狠一把扯了遥生的腕子。 浸润的帕子被甩在地上,手腕上的伤口被捏得生疼,苏遥生冷眼去掰长宁的手指,可那人烧得一塌糊涂,胡乱推搡,硬是要困着那只手才肯老实。 “放开。”苏遥生的话语冰到了极致。 启料,长宁虽是烧,却还是满脸委屈的松了她的腕子。解得困楚,可心上的那条索却不容她片刻喘息。苏遥生本是忍不住前来质问长宁,问问她煞费苦心做下这一场场,究竟是为何?可现在看来,长宁不会醒来。 苏遥生扶着凳子起身,望向桌上阿爹备下的厚礼,选择了默声离开。 “遥生?”身后的人清清楚楚唤了一声。 苏遥生明显一愣,可她却没有回头,侧了脸,烛光将她的面庞映得晦明晦暗。“家父托遥生备下的薄利,放在桌上。” 那人没了动静。 苏遥生有些后悔了,她该是回头说与长宁才是,这般不知那人是梦是醒,等了片刻,长宁也未有反应。 苏遥生等不到那人回应,只得抬了步子去推房门。 “这便要走了?”长宁在等,她以为遥生会问些什么,或者关切几句,可等了许久都没有。 遥生未答,推开房门,却听得背后窸窣作响。她不知道长宁做什么,也不想知道,可步子却怎么也迈不动。直到房门之上,出现了一只白皙的手,房门被撑了开。 “我送你。”随之又是那一瘸一拐的脚步声。 苏遥生诧异回头,见长宁低头扯了扯披在肩头的袍。步子一瘸,长宁似乎正疼,仍抿紧了唇一声不坑。 “哎呦呦!主儿!您怎么出来了!!!”安常侍眼尖,看着长宁摇摇晃晃随着苏遥生站在门口,吓得就要上手搀扶。 “不妨事。”长宁挥了挥手,仍是腼腆含蓄笑着,却虚幻缥缈得怎么也维持不住,“遥生要走了,我该送送。” 长宁的声音听着似是疲倦,带着喑哑,却像是一支钉子,狠狠 地钉在了苏遥生的心头。苏遥生未动,长宁也不催,她们都是静静立着,却谁也没看谁,遥生是不肯,而长宁,是愧疚。 安常侍毕竟是侍奉多年的旧人,看着两位主儿欲言不言,先一步叫散了守殿的下人。 “我只问你一事。”苏遥生未有回头。 “好。”此时的长宁,不及遥生高,微仰着目光,一脸温润无害。 “你觉着我嫁与谁好?”苏遥生有太多想问,却不愿与长宁久处。 “遥生想过哪种生活?”长宁想了,却不敢答,她心里有答案,谁都配不得苏遥生。 “屈一人之下,伸万人之上。”苏遥生注视着长宁,这一眼,略高的遥生竟有些压迫之势。 “长皇兄心浮气躁,太子为人阴鸷,六哥奸同鬼蜮你不要选。”长宁在告诫遥生。 “你是在警告我莫要挡了你的路?”苏遥生冷笑,京中最炙手可热的三位皇子皆被她排除在外,可其实苏遥生明白,这三人最后也确实都死在了长宁的手下。 “遥生,你如果你想,你选谁都可以过你想过的生活。”长宁没告诉遥生,她想明白了,她本就是个普通人,对于成王成帝这件事没有执念。所以遥生想要,她会帮。不管遥生选的人是谁,都不要紧,她会保驾护航,所以是不是那三位风光正盛的皇子都不重要。遥生可以有更多的选择,遥生应该找一个值得她爱的人,而长宁一定会助她。 可这些话进了苏遥生的耳朵里偏是成了另一番模样。长宁是在警告她?告诉她如果她想过那样的生活,就只有长宁是她的选择?“嗤…”苏遥生冷笑,长宁,一点没变,仍是狂妄。 “长宁,你死心吧。”苏遥生看也不看,独自一人出了内宅。 长宁想送,可就如那梦境之中一般,她始终追不上那人,目送苏遥生的背影离去,长宁像是失去了生机,望着地上那道寂寥的影,自言自语道:“好。” 书予不是个爱争的人,过着最普通的生活,品学兼优,却连个出国深造的名额她也不曾争过。用现代人的话来说,她大概本性就是个软弱的人,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书予就是那个连哭都不好意思给别人添麻烦的普通人。 那些人为了 至高无尚的皇权争的头破血流,家破人亡,可在书予的心里,她宁愿做个闲散皇亲。 她这普通人最与众不同的一点,大概就是她弯,不想唯一的发泄渠道看小说,竟然将她拖入了这般困境。 苏遥生在这书中是个顶好的人,性子沉稳,长情专一,长宁想娶她,书予也想。可错在了开局,开局就是敌的两个人,书予想不出除了强迫,可还有别的路可以得到苏遥生? 可现今看来,当真是没有了,书予苦笑。总怕苏遥生会因为赌气做出不理智的选择,但似乎自己就是苏遥生的那片逆鳞。所以,长宁做了一个决定… 一个月之后。 一纸奏折震动朝野,璟的北境大旱三年,在老天爷赏饭吃的古代,大旱等于暴动。除了祈福祭祀,朝廷对此没有太过奏效的办法。于是,上不得捐税,腹不得饱饥,流民叫苦不迭,边境成了一座空墙,干脆连墙也被游牧的强盗推翻了。 这一团糟的局面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大旱,便是谁人来了也无药可救的。每年朝廷里发派的救济银粮不计其数,都是以石投海,毫无起色。这件事成了苦差,皇上几次三番对峙朝堂,竟无一人有良策来收拾这烂摊子。 唯有长宁托了一人,就是苏家的苏令卿。苏令卿将长宁托人写好的文书当堂上奏,一条条一句句,无人能驳。长宁自请代天子镇济,还说经高人指点真龙血脉祥瑞,唯有皇脉亲临可以解大旱之苦。这样的苦差,是没有一位皇子肯出头的,所以在无一人肯担当重任的时候,当朝果然一边倒的推拥了长宁公主。 皇上之后发了好大的火气,下朝时留下苏令卿,召见长宁,将两人狠狠地痛骂了一顿,可君无戏言,长宁一介女辈,竟要长途跋涉,去北境赈灾?! 长宁被皇上骂的狗血淋头,可还是笑了,她望着父皇,跟父皇说:“钱粮兵都是国之根本,落了旁的人,不能令父皇安心。长宁去,父皇可安。” 所以一夜之间整个皇城传得沸沸扬扬,破天荒,璟的皇帝第一次不用“公主”作为封号。至此,长宁公主,赐封献平君长宁,封俸米一千石,俸银一千五百两,与皇子同俸,赐府邸一座,由皇帝亲笔 而书“长宁府”。 书予苦笑,她的本意不是为了出尽风头,她不是长宁,她做不到游刃有余。所以她选择远离皇城,一方面她可以继续做自己,即使将来回京,大家也能坦然接纳她突然改变的性子,认为是锤炼的结果。另一方面,苏遥生不用再看见自己,她可以冷静的去做选择,这样对自己,对遥生都好。 诺达的皇城,苏遥生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可她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她跑去问阿爹,苏令卿认了,说是长宁公主命令他不准说的。 苏遥生却真真是傻了眼,上一世,长宁也是凭借此事名声大振。可她那时死守皇城,因为风云变幻不过瞬息之间,离了京的皇族就等于是离了权的皇族。更何况此时的长宁,羽翼未丰,她拿什么来赈灾戍边?曾经的长宁懂这个道理,所以她蛰伏不发,拼命守住这一方天地。可重生一世,长宁她究竟怎么了?成帝不是她心中的执念么?她竟然当真都弃了这些?! 离京的那一天,送行的队伍浩浩荡荡,治边安流民是众望所归,苏家也不例外前来送行。 直至离别这一日,苏令卿仍然以为自家的女儿遥生与献平君长宁是难能可贵的挚友,所以苏家的随行礼最为隆重,献平君风光正盛,而遥生依旧坐了长宁的公主撵,十里长别。 “遥生,回吧,再远了路不安全。”长宁照旧坐在离遥生最远的角落里,瘦瘦小小,梳着公子髻,却一脸谦和,像是如负释重。 一路无话,苏遥生坐得安稳,她不想与长宁讲话,生杀大仇,她没那么豁达,可就是不肯起身,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何。 “长宁,走了就别回来。”苏遥生几乎忘记了如何与长宁相敬如宾,随着那些痛苦的回忆,每一句话都会变成最锋利的刀。 “好。”长宁依旧木讷,含蓄的笑挂在唇边,却尽是苦涩的滋味,像是别人羞辱她也听不出。长宁的木讷反而令苏遥生生了气,可究竟是气长宁还是自己,遥生说不清楚。 十里,不多也不少,当随行的小厮请了话。长宁点点头,喝停了行队,一月的时间,她的腿脚仍是好的不利索,曲着膝盖,笨拙的下了撵车,却没来搀苏遥生。 众 人的诧异目光之下,长宁生疏的翻上马背,所有人都惊了,就连苏遥生也有些生气,她冷着声在一片哗然之中吼了长宁:“莫要胡闹!” 那翩翩少女仍是望着她木讷的笑,深深一样,似要将遥生刻进骨血里,“十里太长,是长宁欠下的,该当如此。” 献平君的话就是命令,所以行队当真就这般浩浩荡荡的远去。长宁走了,留下苏遥生和公主撵,一去不回头。 当送行的百姓散去,苏令卿家的掌上明珠又乘着公主撵回到皇城,至高的礼遇,风光正耀。长宁不知道那个向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苏遥生此刻是否会觉得开心? 一家人欢天喜地,苏令卿甚至激动的认为,苏家与献平君交好,前途一片光明!却只有苏遥生一人不见笑意,闭了眼,脑海里尽是那一瘸一拐的背影,苏遥生觉得自己疯了。 第6章 爱慕执迷 离京时,长宁尚是羽翼未丰,两年的光阴,献平君成了北境的神话。 驻守了两年的边城郡改了名字,人们称之为长宁郡,而自打两年前献平君来到这里之后,长宁郡不光免除了税负,还加大了赈济力度。修堤行水,疏浚运河,长宁郡还成了北境最大的边贸中心。灾荒年间,塞外的游民也无力发动战争,只得以牛羊换粮,牛羊再输送到内地换成粮草,长宁郡不光平了流民,还成了财政上的一个增项。 两年,长宁觉得一切都很好,却始终有一人牵挂在心间。两年的时光,长宁觉得现代的生活离她越来越远,之前许多的不可理喻和难以克服,现在都变得顺理成章,游刃有余。遥生该是到了不得不婚配的年纪了吧?于眼前来说,遥生已不算年轻,甚至连长宁也到了该考虑婚配的年纪,却不曾听说遥生许配了哪位皇子。 长宁悠闲而自在,她要做的事很多,可最近,她却沉迷起了武艺。献平君几乎刚到长宁郡就与戍边的上将军打成了一片,因为她带来了粮、军饷和家书。军心为之大震,上将军也对她毫无保留,教她武艺,带她练兵。她们甚至常常各带一半的兵卒操演,起时,长宁是次次输,后来偶尔也能赢,再后来长宁几乎不尝败绩。上将军不服,这便又在武艺上开始碾压长宁。 只是不想,本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长宁却接到了一纸诏书,书中说:边陲已定,父皇甚是想念,命她即刻启程回京。 长宁知道,她的梦该醒了。来时,是这些人,离时,仍是这些人。赴京的车队浩浩荡荡,这一次运输的不是救济灾粮,而是边陲的特产与长宁收来的珍宝。 再回到皇城时,长宁仍是心心念着一个人。是遥生,那本书里的遥生,长宁再了解不过,了解她所有的善意和艰辛,每一个细节,长宁都不敢忘却,所以,想念在心头肆意疯长了两年,想念变成偏执的执念。书予知道,自己和长宁没有什么区别,她们,都想霸占遥生。她知道遥生一定会迎她十里,可没想到的是,一并来的人,除了遥生还有她的六哥 。 “三年不见,献平君长高了不少!”六皇子长睿摆了第一道迎尘席,好酒好肉,尽是珍馐。 长宁一眼未看,她的眼里只有苏遥生,可长宁却更沉寂了,她问遥生:“今后是否该唤你阿嫂?” 苏遥生愣住了,她本以为破坏了长宁的全盘计划自己会开心。她谋划了两年时间,从成王,变成了如何折磨长宁。皇城里,有她一步步织成天罗地网。最终遥生还是不顾长宁告诫选择了六皇子,因为长睿有胆识,也有资源,上一世遥生能助长宁挫败长睿的诡计,这一世她也还是能拿捏住长睿。本来是一出好戏,却不想… 长宁落荒而逃,行队浩浩荡荡,便跟着长宁一起逃,风尘仆仆,像是一支打了败仗的残军。 长睿笑了,望着一桌煞费苦心的珍馐,捏起一块鹿肉递到苏遥生的唇边。“本王这七妹是不是变了许多?” 苏遥生未接,怅然回了撵车里,这一次她乘的不是公主撵,却是皇子撵。 “如何本王眼中的遥生与世人眼中不同?”长睿望着眼前面若冰霜,与众人口中温婉贤淑相却甚远的苏遥生叹息。自顾自端了好酒好菜上了撵车。 “我眼中的六皇子也与世人眼中不同。”苏遥生并不感兴趣长睿的话。 长睿却听不出其中褒贬,洋洋自喜着手执酒壶独饮,一盘炙烤羊肉放在腿上,吃得正香。 长宁…高了… 苏遥生扭头望着撵外的风光,两年间,竟长了那么多。一张脸褪却了锋芒,她好像藏的更深了,立在面前,像是一潭深不可测的墨。 直到一路追回京城,见墙根下,刀剑长矛弃了一地,有士兵正在捡拾,在一辆辆牛车里,堆得老高。 长宁真的无心夺权? …… 还没来得及喘息片刻,落荒而逃的长宁就在城门前遇上了前来奉迎的苏令卿,只是贺喜之后,不见女儿的苏令卿皱了眉头,“献平君未遇见遥生?” “遥生和六皇子同撵,该是随后就到了。我心念父皇,两年未见,便行的匆忙。”献平君一挥手,身后的士兵已各自卸了兵器弃于墙根,训练有素,是一支能打胜仗的兵。 本是要出发了,长宁却迟迟未动,最后鼓足了勇气与苏令卿开口询 道:“遥生可是和六皇子结亲了?” 苏令卿茫然摇了摇了,还不知是发生了何时,却见献平君的脸上有一抹喜悦如负释重。 皇城内,自然是一片繁华盛景,迎尘的百姓夹道欢迎,献平君鲜衣怒马,气宇轩昂,仍是梳着公子髻,惹得那些姑娘们见了,竟然抛花,抛香囊。砸的长宁好是狼狈,可她看见的,却是每条巷子里那些拥得满满当当的官兵。 皇上性疑,他谁都不信任,面前的路便更加艰难。这两年中,她错过许多,可官报一封封的发,看着,皇子们竟都被那帝衡术收拾的苦不堪言。 长宁叹息一声,入了壮阔的宫门。她不明白这些皇子就像一群勤勤恳恳的工蚁,蚁巢被父皇反反复复的推翻,他们仍是乐此不惫的忙于修复构建,这其中乐趣,长宁当真不懂。 直到长宁见了父皇,他鬓间的白丝又生出许多,望见自己,笑的那般慈祥,可长宁却见那人眼中阴鸷更甚。 躬行一礼,长宁在众射手威压之下,步上宫台。身后的安常侍恭敬举着一红锦托盘。献平君掀开红盖,跪在皇帝的身前,兵符,账册,还有那一车车还在涌入宫门的珍宝,长宁笑的含蓄,“父皇,钱粮兵一样不少,长宁回来了。” 献平君深深一拜,宫台之下,站的齐整的士卒高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那声音震耳欲聋,响彻云霄,却见父皇精神倍增,似乎是被那话语赋予了无穷的力量。 皇帝眼中的阴鸷消散,笑意更深了几分:“有宁儿在,为父再是放心不过。” 一路追赶,却终究是没能追上长宁的脚步。望着地上尽是鲜花香囊,苏遥生却越发不快。身旁的长睿也不言语,只是好酒好肉尽食,直到皇子撵,停在宫门前。 长睿问道:“遥生可要去看看献平君?” “不了,家父交代的任务已是完成,这便准备归家了。”苏遥生望着那一方宫门之内,不禁倦怠。 六皇子抖去袍上的渣滓,仪表堂堂下了马车。苏遥生冷眼看那人悠闲入了宫门,竟也不知道安顿了自己归程,心中滋味苦涩,当真嫁给他么?苏遥生揉了揉太阳穴。 叹息一声,正敛了裙摆欲下马车,突然有一只手伸 了过来,横在面前,修长而柔软。 苏遥生不知是何人,握了,便随着那人一步步下了皇子撵,正待道谢,抬起头,对上的竟是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琥珀色双眸。沉寂而温暖,望着自己,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委屈的模样,莫名涩了遥生的心。 “遥生。”长宁轻轻唤了。 苏遥生果不其然松了那只手,眉目间不知是厌恶还是不爽。 长宁见了,也觉得尴尬,退开半步,“安常侍,去苏府请轿。” “不必。”苏遥生又是目不斜视,丢下那人,领了随从朝苏府走去。心中却懊恼不已,难堪就难堪,还偏被那人撞下。 一路,却仍是能听到身后,马蹄哒哒,不远不近,直至将她护送回府。 长宁牵着马儿走了,苏遥生躲在门后偷望,长宁当真高了许多,步子稳健,却已不是当年那个一瘸一拐的少女。 “怎么不去送送?”身旁,娘亲的声音将苏遥生吓了一跳。 当下红了面皮,就要往屋里闯,一抬头,又被堆了满院的珍宝又吓了一跳。 “你看看,都是公主送来的,还托人送了话儿,说让生儿先挑,生儿快看看!”苏母笑的灿烂,满眼华贵,当下就一头扎进珍宝里翻翻看看。 “生儿不喜金玉之物,累了,先歇下。”遥生看都不肯多看半眼,转身回了屋,心情又憋又闷,却无从发泄。 才转过半天,不想六皇子处又递来拜贴,晚上有七公主的洗尘宴,长睿相邀。被苏遥生拒下,却还是去了,是作为跟随父兄同行的家眷。 入了夜,皇宫里灯火通明,宫娥侍从们进进出出。 “苏令卿到。”展开拜贴的侍官通传,转眼就有宫娥手执宫灯,行礼引路。 苏遥生来过许多次,作为女眷,总会参加些春宴秋猎,诗会节庆。不算生疏,可她喜静,便来去匆匆,疲于应对。 “苏令卿家——”一名嗓音尖细的通传高喝。 入了大殿,苏遥生随父兄行至大殿中央,与皇帝请安之后,被安排在了右侧席首。入眼,皇戚位列左席,重臣位列右席。这左席的席首当然是那位绝世无双,城府内敛的献平君长宁。 遥生余光横扫,那人没再穿官袍,一身竹翠的霓裳清爽,长发绾得 松松散散,她只插了一支极其朴素的玉簪,却和她那闲适温润的面庞说不出的相称。 阿爹和哥哥坐在席首,遥生却只能坐在阿爹身后,仍是回味那余光中的面庞,不一会食几已被安置在面前。 皇上今天心情甚好,所以未待多言几句就开了席,长宁一直在外,与宫中牵扯不很深,所以这席间相处,倒也还算融洽和谐。 长宁的目光总会忍不住向苏遥生望去,苏遥生多是坐得端正,隐在苏令卿的身后,几乎要将自己融进黑暗之中。苏海潮与身旁的近臣交耳相谈,长宁却见遥生食几上的饭菜几乎不曾动过。 在这样一个阶层分明的社会里,自己的饮食算是顶好,各式各样的肉菜她也算都尝了个遍。臣与君有别,自然会差上许多,这女眷便是最不受重视的人。 长宁皱了皱眉头,看看自己食几上摆得丰盛的饭菜,扭头朝奉在身后的安常侍招了招手。 苏遥生望着那人此时正静静点头,安常侍似乎追问,长宁会皱起眉头,正不知那人又在纠结何事,却在长宁望来时,不小心目光相撞,苏遥生又不着痕迹垂了眼眸,压下烦躁的心绪。 第7章 初露锋芒 席间众人神色各异,皇上身处高台,却看得清晰。似是玩味,擒着酒樽意味深长而笑,便也能窥析出这朝中走向。 那安常侍唤来了分食的宫娥侍奉,八珍一口未动,长宁指点了其中五珍,对半分开。撤去盛器,又仔细安顿过几句,那宫娥告退,一路寻着墙角绕行,偌大的宫殿几乎绕了一圈,终于停在了苏家女儿苏遥生的面前,依样给只配食三珍的女眷,配齐了这八珍。 皇上饶有兴致,看得正热闹,捏了炙烤的肉片沾了盐碟放入口中。这一席本算家宴,除去尚小的几位皇子,正适龄的皇子们,各个神色迥异。要说这席间,宁儿才是正主,偏生那位苏家千金,成了焦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皇上目光扫去。见众皇子饱暖思淫,皆是目光注视与一人,就是苏令卿宝贝得不行的独女苏遥生。而那位遥生,此刻在灼灼目光之中,竟仍是坐得安稳,食之甚少,即便八珍就在眼前,也是端庄优雅,目不斜视。却有一人似乎总会入了她的眼,那就是坐在正对的宁儿。 有趣。 皇上正是揣测,被堂中一人的高声大笑打断了思路。目露阴郁,不悦的朝着那笑声望去。 “献平君此番回京,越发出落的窈窕动人,一晃两载,不思归家,可不是在外有了小郎君吧?”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邻席的长皇子长泓。 长宁这几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发沉寂,就连皇上也会感慨长宁变化。不想,这气氛清冷数息,那人却是不语。 就连苏遥生,也忍不住抬了眼去瞧。 待到气氛几乎尴尬到窒息,长宁才幽幽一笑,“大哥说笑了。” 长泓被打乱了节奏,望着那人有些不知所措,竟然忘了话茬。 “是啊,一转眼七妹也到了待嫁的年纪。若是有倾心的公子,宁儿也可向父皇邀上一功,莫要不好意思错了良人。”六皇子长睿接过了话头。 遥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从前依着长宁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定要是回怼上一句“你不也未曾娶亲?如何跑来催我?”可倘若是当真这般回了,便是中了长睿的下怀。遥生知道 长睿想什么,皇上今日心情甚好,他顺势提亲与自己,也许皇上就应下了。 “那,六哥倒说说,可有良君与长宁适配?”长宁的话未见气势凌人,却问了个措手不及,长睿只待长宁反咬一口,倒是未当真准备那么多。 “宁儿尚不急婚配,这才刚回宫陪在父皇身侧,大哥六哥可又要撵着宁儿不得孝顺?”长宁含笑扭头望着父皇笑,书中的父皇需要她来压制兄弟间的势头,眼前的父皇同样需要。 “我宁儿戍边有功,想要什么赏赐?”父皇果然替长宁避开了这道难题。 “宁儿求安,那就请父皇准宁儿卸任长宁郡守,不再牵涉戍边事务,容宁儿一心孝顺陪伴父皇。”长宁笑的从容。 却震惊了堂中一众,一介女辈步步为艰,熬出今日这功绩那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论是后宫尊贵,就连皇后也不得摄政,长宁却初露头脸就故步自封,请皇上卸了自己依凭,又变成个无足轻重的公主?! 这人人都在争权的皇宫之中,长宁在皇上眼中却是不同了。她不争不抢,两年前赐予她的,她今日都加倍奉还。朝廷掏出的赈灾银,如今同流水一般回潮到国库。长宁带走的兵,能战,皇上命辅良将去看,那支兵骁勇严律。可这个宁儿,卸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这是何意?就连皇上也看不穿那人心思,“准了!” “谢大哥六哥关心。”长宁谦逊一拜,端起酒樽敬酒。 两位皇子也同样是诧异回敬,相视了一眼,便只得安于席间。 殿内照旧是热闹,人声不绝于耳,可殿内的气氛就不觉古怪了起来。众人讨论的重点皆是落在长宁身上,酒过三巡,大皇子眉目中渐渐有了一丝喜悦,两年前长宁害自己没能娶到苏遥生,今天扒了她的官职,也不算未有收获! 可这一丝喜,落在皇帝的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滋味。皇上正也不解长宁此举目的何在,可既然是个身无半点依凭的公主了,自然也是不足为惧。 这皇宫之内,就如盘中散沙,第一捧先是皇帝抓了,余下的才配各皇子争夺。长宁手中的沙散了,大皇子却面露喜悦。 皇帝的脸上逐渐阴郁,脑子一转,想起长宁反反复复的说: “宁儿是爹的宁儿。” 缓缓落了酒樽,这两年中,长宁解了不少困楚。可这朝里的斗争却是一日比一日更甚,如今他的宁儿终于回来,才一面见父亲,却被自己砍去了势力。望着大皇子几乎掩盖不住的畅快,皇上才猛然醒悟,竟是自己自裁了臂膀。长宁手中的沙已松,又该是谁将那捧沙收入囊中?! 这宴席并未持续太久,皇上先离了席,长宁在这朝中本就无什么交好,便也提前告退。苏令卿看在眼里,他不知这位献平君所思所想,但转念一想,苏家与这位七公主向来交好,便大着胆子跟去询问,这席便就算散了。 “献平君?”苏令卿追上前去,“献平君这是为何?” “令卿该懂,父皇最忌惮壮大的人。”长宁忍不住提点苏令卿,一想起遥生被长睿丢在宫门外不管不顾的模样,长宁便有些气恼。她不明白,苏令卿纵容女儿与六皇子交往过甚,究竟是如何考虑的。 这话便多了几分愠怒,像是一句警告,可苏令卿却搞不懂了。他不明白长宁公主为何就变了脸色?似是生气,似是责备,却总觉着今日这动荡会有大事发生。看了眼跟在身后同样冷着脸的苏遥生,苏令卿拉了遥生道:“生儿,好生儿,你和公主向来交好,你去问问她今日之为是以何意?” “遥生。”六皇子跟在身后,正也想问问看苏遥生的看法。倘若这皇城里,有人懂长宁,那就该是苏遥生。 真是烦闷,长宁胡来,可所有人却都来逼她。苏遥生,见长宁牵了缰绳,又与安常侍点头说了几句。遥生丢下的身后的人,敛裙快步迎了上去。 “献平君!” 长宁一顿,转回头望向灯火通明处,人群之中,是遥生在唤她。“遥生?” “我有话问你。” 长宁不言,目光却是越过苏遥生望向六皇子和苏令卿站在一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可也仅仅是面上不悦,便又是木讷讷杵着一动不动了。 “长宁?”那人总是呆,当真惹人恼火。 “遥生,我送你归家。”长宁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遥生的肩头,却只是轻轻一滑,又低下头解了披风披在遥生的肩上。“落寒了,遥生记得添衣。” 一路无话,可 当长宁终于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之后,似乎松懈了一些。一手拉着缰绳,蹄铁哒哒的落在青石路上,两道影在月下被拉得老长,长宁高出许多。 “你喜欢六哥?”长宁局促的开口。 遥生思量许久却答不上,还是堵了气:“嫁一人非要喜欢不成?” “你也不喜欢我……” 有一瞬,苏遥生竟然在心里斥责长宁,两年不见,胆量见长,竟敢戏谑与她?可转念,遥远的记忆里那个长宁就该是这等货色。 “他不见得比你差。”苏遥生不悦道。 长宁抿了唇,又垂了脑袋。也许自己在遥生的心里当真就是个顶差的人吧。 一路行着,又成了死寂,长宁的身上多了一抹淡淡的愁滋味,她总也像个局外人,那种淡漠,似乎是这世间所有都与她无半点关系。可曾经她明明把一切攥得那么紧,现在她又将一切都远远推开,遥生看不懂长宁了,一点也不懂,不明白是什么让长宁变化如此之大。 可沉思之间,却已经到了苏府。 “遥生。”长宁的声线低沉,和天上那一抹朦胧月光竟是同一般滋味。“天冷,快进去吧。” 想问的话还没有开口,一架撵车却追了上来,驶得飞快。车上的马夫落地脚下一滑,失衡扑倒,反倒惊了长宁牵在手中的马。 惊马扬蹄,乱作一团。遥生被吓了一跳,长宁却反应更快。一把将遥生护进怀里,转身背对了惊马,那马蹄甚至都撞在了长宁头侧。 玉簪被打落,磕在青石板上碎作两段,长宁没松开遥生,青黛松散垂落,披在肩头,遮住了遥生惊慌的视线。 “献平君可好?!”是六皇子略微焦急的关切。 遥生被护在长宁怀里,那人的心跳声聒噪,还有一双手紧紧缠在自己腰间不敢丝毫放松,遥生知道,长宁不好。 大脑一片空白,长宁痴痴傻傻松了怀里的人,见遥生也被吓得脸色苍白,心疼不已。“遥生?” 遥生猛然推开长宁,目光落在那支碎掉的玉簪之上,心中气恼。“六皇子的马夫未免太不小心。” 正是气氛尴尬,苏家的马车也到了,苏令卿才一下马车,就看见献平君披头散发,自己的宝贝女儿也红了眼眶,还以为是两人争执动了手?顿时府前乱做一团。 却还是长宁对苏令卿开了口:“惊了马,遥生吓到了,苏令卿快带遥生进去吧。” “遥生,对不起。”长宁退到骏马的身边,愧疚得无地自容。 苏遥生却转头先回了屋子里,那些人,都讨厌。苏遥生还是怕,紧紧攥了衣料,却发现肩披忘了还给长宁。 第8章 蛰伏不出 “生儿啊——”苏母手里提着一件长披,正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呼唤。 “生儿回来没有?”苏母抖着长披,在苏府门前绕来绕去,口中念念有词,又将长披盖在苏遥生背后。 苏遥生此时坐在一条长凳上,红着面皮,有些无可奈何。直到娘亲踢了踢她的脚,苏遥生才好不容易憋出一声:“回来了。” 正是尴尬,却万万没想到,长宁又折了回来。她温润含笑,负手望着苏母仍是长一声断一声的唤着遥生。 立在一旁的苏令卿见了,忙快步迎上前去行礼,“献平君。” “这是做何?”长宁目光望去,见苏遥生面上绯红,坐在长凳上似乎正煎熬。 “生儿今晚被吓到了,她娘在叫魂儿,这样不会惊病了。”苏令卿一板一眼的解释。 那边似乎停了下来,长宁回过头,见庭前的女眷跪了一地。 长宁赶忙走上前,扶起苏母。“今夜是长宁的马惊了遥生,长宁托医官开了两帖压惊药,不想打搅了伯母。” 这一客套便又是叨扰了许久,苏遥生觉得今日已经很倦了,没开口,她只是立在一旁,静静的望着长宁与娘亲家长里短。直至娘亲接过药包,收揽了长凳,拉了众人回屋。长宁立在月下,又是一阵尴尬。 苏遥生觉得长宁憋闷,可能要等上许久才会开口,便坐在府前的台阶上,望着皎洁月色下那道惴惴不安的长影。 长宁看过遥生好多眼,又红着脸撇开视线,憋了好半天,却什么也说不出,干脆打了退堂鼓道:“遥生早些歇息。” 眼看那人又要落荒而逃,苏遥生想起长宁害怕的模样心中不是滋味。 “过来坐下。”遥生拍了拍身旁的石阶。 长宁好一阵挣扎,才憋闷着在遥生身旁坐下,大气也不敢出,手放在膝盖之上,目不斜视,像极了石头雕像。 “今日可伤着?”遥生问。 “没有。”长宁仍是木讷讷的模样。 两人就这般又无言坐了许久,可长宁开心,遥生是不是没那么讨厌自己了?哪怕仅仅是呆坐着,她好像没再抗拒。 就在长宁思虑千回百转之时,遥生起了身,夜 深了,只怕自己不开口,长宁会这般坐上一整夜。遥生扯下肩头的披风,那件披风是长宁的,长宁借给她,她却忘了还。 轻轻叹息一声,遥生绕到长宁身前,将披风盖在长宁的肩头,还细致的挽好了系带。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开口询了声:“长宁归了么?” 脸上烧的殷红,长宁做梦也没想到遥生会这样待她。唯唯诺诺低下头,应道:“归了。” 心头乱糟糟不止,看着长宁软软地缩作一团,苏遥生不自然的退开。这样的氛围里,说什么都别扭,苏遥生干脆不声不响回了苏府,合上沉重的大门,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一阵吱呀作响。长宁未走,仍是在梦里久久不能回神,便在苏府的门前一直坐到了皓月高升。 “主儿,咱也该回了。”安常侍看着夜色渐浓,还是出声打断长宁的傻笑。 “安常侍…” “诶,主儿。” “你说,遥生是不是没那么讨厌我了?”长宁的声音听着软糯,有别于今晚在席间的沉闷,这才应当是神采奕奕的献平君。 为难那安常侍支支吾吾老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这些年安常侍一直都服侍在公主身侧,竟也不知该要如何作答。长宁公主,病了,生了磨镜的心思,却不是一两天才有的一时兴起。世人都不知献平君的心思,唯有安常侍明白。 这两年在外,长宁公主几乎纳尽北境珍宝,可最好的一份,全数进了苏家,七公主她最常挂在嘴边的话便是: “你说,遥生会不会喜欢这个?” 所以,当今晚公主又生出一丝窃喜时,安常侍答不出来。他是个奴才,做奴才的最善察言观色。如果说公主的喜欢有多强烈,那苏遥生的抗拒就有多分明。所以安常侍答不上,他不知道是该宽慰公主,还是该点醒公主。 长宁似是一朝梦醒,也明白安常侍的所思所想,无可奈何,沉沉叹息一声。 一门之隔,静默贴在门后的苏遥生愁肠百转,深深敛着眉头,她的心混乱到了极点。那个人真的是狂妄自负,心思毒辣的长宁公主吗? 当献平君回到长宁府时,天已经很晚了。看似悠闲的长宁遣散了家奴,独自沐浴洗漱。之后回了寝宫吹灯歇息,一切看似 平常,唯有长宁知道,这府上只怕没有明面上那样平静。 皇上新赐的宅邸,奢华庄重,听安常侍说,规格甚至比一些皇子亲王的宅邸还要高。只是进进出出的熟人少了许多。诺大的宅邸,家臣自然不少,这些下人多是作为贺礼赠与府上。下午回来更衣时,长宁看过名册,甚是热闹,各家都不曾落下,只怕这长宁府里,献平君打个喷嚏,隔天都会满城皆知,想到这里,长宁不禁无奈苦笑。 …… 这之后一连数周,长宁都嫌少出门,也不曾走动,更没什么人上门拜访。她本就是个庶出的公主,早早便没了那个身份卑贱,无依无靠的娘亲。所以,如今的献平君,没有娘亲挂念,没有权势辅佐,除了皇上之外,可以说长宁没有半点依附,这也恰恰造就了献平君的完美身份。 皇上顾虑颇多,他谁人都不肯信,却唯独对这位七公主甚少防备压制,只因为长宁确实也没有什么可以再被压制的了。 百无聊赖,长宁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练字,她的字断断续续练了两年依旧不见起色,就连侍奉在一旁的安常侍看了,也忍不住暗暗摇头。 “很丑?” “奴——给主儿沏壶茶去。”安常侍明明才端着茶水进门,这便又逃了出去。 揉了揉眉心,长宁绝望的想自己可能没救了。干脆弃了笔,又去院子里晒太阳。庭院之外,有一名小丫鬟提着笤帚打扫,见献平君出来了,那少女忙福身行礼。长宁含笑点点头,自顾自坐在花园里发呆。 仍然是闲到无所事事的一天,直到晚上吹了灯,长宁没有像往常一样上榻就寝。而是悄然打开衣柜,在摆放坠玉的抽屉里摸索一阵,只听得“咔哒”一声,衣柜之下出现了一条暗道。 长宁钻入衣柜,合门而入,吹亮火折点燃了镶嵌在壁上的烛台。大约行了百步有余,眼前出现一道石壁,再次摸寻到机关触发,石门大开,一间石室豁然开朗。 “公主。”此时石室里已有三人奉候,长宁点了点头,转身合上石门。 “如何,皇上那边可有查?”长宁的面庞在烛光之下晦明晦暗。 “查了,早些时候辅郎将来军营钦点了人马,咱们的人都被录了名册 ,之前还在大皇子麾下,只不过…”面前的男子,长得再普通不过,几乎毫无特征可言,放在人群里,只怕过一眼都想不起这人的长相。 “只不过?”长宁皱了眉头。 “皇上把大家都给打散了。”那男子答道。“好好的一支军队,被皇上拆的四分五裂,有些做了常差,有些被分送去各府杂役,有些随了驻军,还有几人被调去了禁军,只怕待要用时难成气候。”那男子似是惋惜不已,又苦思冥想了一阵,“莫不是皇上看出了端倪?” 长宁却笑了,“就该是这般。” 皇上明白,这次献平君带回来的是一支能打硬仗的军队。长宁是放手了,可这支军队落在谁的手里,皇上都不能安心。先不说皇上会不会因此而责难大皇子。眼下,长宁的这支军队,轻而易举便潜伏进了皇宫的各个角落,长宁不再是瞎子,她步步算的精准。 “这些日,大皇子和太子频繁被皇上召见,每次出来都是面色极差。臣料想,不日那两人可能将有一场对峙爆发。”那男子抬眼看看了长宁。 “甚好。”长宁精神一振,“大皇子和太子一向不合,这次矛盾爆发对咱们来说是个机会。去看看太子身边可有缺口?太子可利用。” 两年了,长宁错过了许多,再见到遥生,长宁也变了许多。原来不欲争的,现在她也要尝试看看,她给了苏遥生两年时间去选择,两年足够长,余下的时间,她不会再等,遥生无法选择的,长宁来替她选择。 “公主。”此时立在一旁不曾开口的男子,提携了一句。 “嗯?”长宁恢复了面上的平静,抬眼望了过去。 “如何,府中究竟有多少眼线?”长宁望向另一人。 “都有,臣不敢保证都查得清楚,也可能有一些暗桩未被发现。”另一人瞧衣着像是家丁打扮,高高瘦瘦。 “皇上的人可有?” “有。” “遥生的人呢?” “也有。” 长宁的眸子暗了下去,“遥生的人有几个?” “目前挖出来的就只一人,是个小丫鬟。”那家丁答道。 “把那人调到我身侧。”这位公主的心思谁都猜不透,可明明知道是奸细,竟还要留在身侧。 “这…公主这样不妥吧?”那男子似乎为难。 “有何不妥?” “苏家小姐与六皇子牵扯颇深,若是不如意的,争个鱼死网破,那公主岂不危险?” “无妨,遥生,不会伤我。”一想到那晚遥生关心自己的柔软模样,长宁就忍不住痴笑,说不定遥生真的不恨我了,长宁红着脸,笑了许久。 第9章 无围之墙 苏遥生坐在书桌之后,将一条书着墨的丝绢递到烛前点燃,不免失望。月余的功夫,她竟然当真没再行动,每日发来的绢报不外乎就是长宁在发呆,在散步,或是那人又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遥生无奈叹息,直到丝绢在铜盆里燃成了灰烬,苏遥生才吹灭烛台,合门出了书房。 今日的绢报上说,那人给自己做了一支檀木的簪,小刀锋利,还划伤了手指。苏遥生不禁想起收敛在闺房里的那支断簪,事出因她,她便更不想欠着长宁的人情。于是,托了下人送去镶金修复,看看那簪可还有救。 长宁好歹也是位公主,现在但凡有些门路的皇戚重臣,都想借借这位公主的东风飞黄腾达。她怎么可能困难到连支相称的簪也寻不得?非要自己做,还弄伤了手指。想到这里,遥生不禁又皱起眉头心事重重。 却说此时的长宁府里,献平君一路撵着安常侍在偌大的庭院里追追赶赶。 “好你个安常侍!还跑?!”长宁红润着一张脸,指着安常侍气喘连连,右手食指的指尖上束着厚厚的缠布。 “主儿,主儿您别再追了,奴……奴真的跑不动了……”安常侍怀里抱着那支雕了一半的檀木簪和小刀,红头胀脸弓着腰喘得上气不接不下气,“只要公主一句话,莫说一支木簪,就是全皇城的簪奴都能给主儿买来,公主您就安生些吧!” “嘶!你还我!”长宁提了层层叠叠的裙摆又要再追,要不是这裙装厚重繁琐,休说一个安常侍,就是几个安常侍接力着跑,也不是长宁的对手。 “主儿,歇歇吧。”正巧此时,一名小丫鬟走上前来,手中托盘里盛着一盏晶润的菊茶,茶汤浅黄有一朵盛开的小菊盈盈而晃。那丫鬟似是机灵,见长宁汗涔涔模样又从怀里掏出一条绢帕奉于长宁面前,“擦擦汗,莫被风吹得染了寒气。” 闻声,长宁赶忙放下裙摆,站得端正。面前这个小丫鬟就是苏遥生送到身边的人,长宁含蓄抿了唇,与那少女一个温润如春的笑容道:“谢谢习音。” 习音,人机敏又有眼色,做事既有分寸,也知道审时度 势。想着,遥生培养这人该是费了不少的精力。如果不是她负责往外传信,只怕自己的人还真的看不出什么端倪。虽然已经知道这人是遥生派来监视自己的,但长宁还是忍不住亲近,她很想问问习音,遥生平常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书中没有提及的日常里,遥生爱吃什么?爱做什么?长宁都想知道。 端着托盘的人显然一愣,尊贵的献平君竟然会因为一杯茶而向丫鬟道谢?!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习音毕竟是遥生调教了多年的下人,只是诧异了瞬息,面上就恢复了恭敬。 “习音呀。”安常侍眼力过人,什么人,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咱家小主不喜骄矜,你今后要习惯。” “是,奴婢知了,多谢常侍大人提点。”习音忙福身示意。 秋风清爽宜人,乍一卷席,令长宁眯着眼睛沉浸其中,及腰的长发没了簪子约束,被风卷的纷纷扬扬。所以在奉与苏遥生的绢帕上,习音写道: 宁随和谦卑,待下人未有严苛。府中势力纷杂,宁性善而不自知。伤未愈,缺簪。 苏遥生读过,执于烛前,又是化作一绢烈焰。随之目光渐寒,望着那满桌的钗簪,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府上的下人寻了皇城里许多工匠去看,都说玉簪无救,那簪细细巧巧,若是修了,便也是用金丝固定,笨不说,还沉。所以遥生今日带了许多人去逛,宝珠美玉的铺子一家挨一家寻,若是有个眼缘的,便也都收了来。 可印象之中却没有一支簪能与那人相称,不知不觉逛了一天,这簪竟也买了满满当当的一桌。遥生望着,不禁失望。 直至目光落在那副挂在墙上的墨卷之上,苏遥生似是解了眉间愁苦,望着一方朱红,上面朱红的印泥盖着四个大字:苏遥生印。 遥生起身,去书架上取来一方锦盒,翻开来看,其中正躺着一块澄澈白玉,烛光之下,那玉散着柔光,犹如一泓掌心的清泉,温润似长宁。印底纂着遥生的名字,印头雕花似锦,是遥生还未出生时,爹爹就做与她的,世间仅此一块,就连雕玉的工匠也舍不得废料太多。 遥生取来一只簪,头尾相比,那玉章的尺寸比簪还要多些。做了簪,可 惜了。只是,她再不肯欠长宁半点人情,她不欠着长宁,这一世她们就不会再有纠葛,心中便不会再觉着歉疚了吧? 苏遥生目光寂寥的抚了抚那方印章,唤来了下人… 献平君迁居几乎也有两月余,按理说乔迁新居,当是宴请八方宾客才是,可长宁遥途劳顿,又正是府上乱哄哄的时候。所以,这一耽搁,便耽搁了两月之久。 皇上自是不能亲自驾临的,但这并不妨碍皇上疼惜无依无靠的庶出公主。长宁府大宴,宫里的御膳房几乎被搬了个空,最好的厨最丰盛的食材,全送与献平君风光。来的宾客自然也不少,长宁未待婚嫁,为人谦和又有智慧,所以但凡家里有适龄公子的,定是不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 于是,乔居宴请日,前来道喜的宾客当真是踏破了门槛。想这偌大的皇城之内,可以说除了皇上,献平君就成了这人缘最好的皇亲。 再见长宁时,那人的脸圆润了一些,依旧是谦卑沉稳的模样。却被苏令卿拉着引荐了各家的小公子。长宁总是笑,点点头听的认真,可当爹爹说话间隙,她还是会偷偷打量苏遥生。遥生依旧是那个面若冰霜的遥生,她手里握着一方锦盒,却一直没有机会与长宁独处。 这一晚,正是满堂红火热闹。长宁被苏令卿介绍的那些个小公子们折腾的头昏脑涨,走马观花而过,干脆就懵了。苏令卿一开口,倒是献平君先怔怔一拜,反而吓坏了那面皮白净的小公子。落在遥生的眼中,不禁掩唇偷笑,长宁,仍是痴痴傻傻的模样。 眼看着终于熬到了开席,坐在主座上的献平君神采奕奕,敬酒的宾客络绎不绝,正是喧闹时,殿外的传信官高声通传道:“太子到——” 一行人忙离座恭迎,见太子长铭眉宇间带着喜色匆匆将献平君扶起,坐上主座。身后,有一庞然大物被抬进了大殿。 “七妹妹乔迁之喜,这宅邸果然是风光正好。哈哈哈哈……”太子雷厉风行,看着似乎当真是替妹妹高兴。 “不过是迁居罢了,不想竟然还惊动了皇兄。”长宁含蓄一笑,躬身奉上酒盏,退到下首,言辞间似是亲昵。“安常侍?” “是,公主。”安常侍躬身跪 在二位尊贵面前。 “去厨叮嘱一声,依我皇兄口味做些佳肴。”献平君在次席坐下,给足了太子面子。 “不用,孤也是客。可不要扫了大家的雅兴!”太子长铭大手一挥,目光正喜,却仍不能扫尽眼底的阴霾。“七妹迁居可是大事,看看孤给你带来了什么?” 长宁目光去望,见大殿之下众人抬着一巨物,似是方正,极沉。长宁自然乖巧道:“七妹竟猜不出。” 只见长铭喜不自胜,两掌拍了拍,立在殿下的侍奉去了红盖,十人合力一举,小心翼翼展开于大殿之上,目光相望,是一座六开屏风。每一扇独立成景,宝珠玉石镶嵌其中,看也是件无价之宝。 长宁笑的开怀,当下便步入殿中去细观那屏风,“皇兄当真舍得送与妹妹?” “七妹才是孤的无价珍宝,区区屏风,搏妹妹一笑,如何不值?哈哈哈……”太子洋洋得意,目光扫向面色正黑的大皇子。却不算完,今晚,太子可是下了十足的功夫在这宴席之间,于是,长铭笑道:“七妹乔迁是大事,孤今日便也来凑凑这热闹,不知诸位给我这宝贝妹妹携了什么礼?” 要说规矩,这乔迁礼也当时主人收了,私下去看,哪还有当庭呈奉的道理?可既然太子发了话,长宁便也没有开口阻拦的道理,安分坐回次席,一副全凭兄长指点的姿态。 “长兄?”太子阴鸷的目光落于大皇子长泓面上,一副好戏正待上演的表情。两年前,长宁坏了大皇子的婚事,两年之后,因着大皇子与六皇子联手,长宁被剥了官职。这怨算是结下了,可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缺,长泓自然也是要随一份的。 “听说献平君最近对女儿之物甚是着迷,本王特意求得一支云脚珍珠翠碧簪,赠与七妹玩赏,还望七妹莫要嫌弃本王寒酸。”大皇子面露不善,明眼人一瞧便知大皇子的话是在讥讽太子穷奢极侈。 太子长铭面上不悦,可也仅仅是面色难堪,这一次竟然未有刁难,转而又望向了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六皇子长睿。“六弟?” “接尘宴当日,是六哥莽撞毁了七妹一支玉簪,六哥愧疚难安,特请了工匠精工两月有余……”未再多做解释,长睿 尴尬地从袖口中摸出一支锦盒,打开来看,竟也是一支华贵绚丽的簪。 太子长铭似笑非笑,也不言语,只是依着各家礼物去看,外臣的礼没什么好说的,不外乎也就是些金玉摆件。却说内家,十成的礼,出了八成都是簪,这就奇了怪了。 “看来,孤这七妹妹嗜簪如命?如何孤竟不知?”太子笑意渐深,好好的一场宴,却在太子的挑唆间,尴尬到了极致。 看在眼里,苏遥生面上平静不已,可手上却悄然有了动作,不着痕迹将自己带来的锦盒收到了食几之下。 第10章 愁肠百转 “许是长宁的簪确实不甚妥当,才要大家费心提点吧。”长宁的笑依旧如沐春风,只低头抽了头上那支檀木簪,与众人打趣:“莫不是当真很难看?明明安常侍还说本宫这簪雕得精妙绝伦。” “奴…奴……”安常侍一脸苦涩的挠了挠脑袋。 “妹妹这簪,确实…”二公主没了下话,只是含笑摇摇头。 “这下可好,连二姐姐也笑话妹妹了?”那人不好意思将那簪落在几上,红着面皮,依旧笑的谦逊。 殿内的气氛本是尴尬至极,却在长宁只言片语间又欢快热闹起来,众人低着头连连发笑,全然没了之前的剑拔弩张。这一夜,除去太子掀那风浪,席间仍是融洽自在。 遥生看着,不禁也多饮了几盏梅子酒。长宁就有这样的魅力,不管是谁都会对那少女降下心防,散尽戾气。比起上一世给人的那种压迫窒息感,长宁当真不同了。 只是这礼…… 苏遥生将自己备下的那份礼掩在裙摆之下。月前爹爹来问,问献平君喜爱何物,那时遥生已打算送出一支簪作为私礼。于是她告诉爹爹,献平君不喜公主撵招摇,偏爱骏马,先前那匹马险些伤了主儿,便是再不得用了。于是苏令卿一拍大腿,备下一匹千里良驹,通体雪白,长宁当真喜欢。因着苏遥生谨慎,苏家未被这次意外祸及,倒也算庆幸。 宴席一直持续到了深夜,待席散时,苏遥生微微有些醉了。看来,这份礼当真是多余了。苏遥生说不清自己是惋惜那块宝玉,还是委屈自己那份关心,望着被层层叠叠围在正中的长宁,遥生落寞起身离席。 “公主,秋分时节,张书郎家有节令诗会…”苏令卿还在不遗余力抓紧最后时间替献平君牵红线。 长宁的目光却在一瞬越过众人望了去,遥生,醉了。似乎心情不佳,却已难得的在宴会上熬了许久。 当下献平君拨开诧异众人,朝苏遥生行了过去。 “遥生,你醉了。”长宁站在苏遥生的身后,想要去扶,伸去的手一顿,又垂了下来。 “是,还望献平君海涵,臣女这便要告退了。”众人目光之中,苏 遥生施施然一礼,美目盼兮,目光柔软得恰到好处,就连唇也越发红润,像是株待采茱萸。那醉意令遥生的脸少了几分端庄,多了一丝韵味。 “我送你。”长宁依旧话少,却句句都是关切。 苏令卿在一旁望着,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今天的苏家占尽风光,献平君给了许多面子,更何况还有这不是姐妹胜似姐妹的情意一场。 说也是个不听的,苏遥生懒得理身后那人。一抬眼皓月当空,星辰浩瀚,却比谁都在意身后那温柔的关切。 如今的献平君,尤如这众星高捧的明月,人总是在变。今夜久观,苏遥生觉得那人也终是变了。游刃有余,知书沉稳,原先怯生生的模样荡然无存,那个明明做下不轨之事,却是比自己还怕的长宁不在了。 身后的长宁依旧目光如水,她招招手,安常侍马上安排了公主撵,苏遥生看也未看一眼;长宁敛着眉头,忙又招招手,苏家的轿也冲了上来,遥生仍是孤立独行。 “遥生?”长宁不安道,今晚遥生不开心了,还醉了些,是她手忙脚乱也应对不迭的消沉。 遥生只是走着,长袖之下,她只心疼自己枉费的一番心意。至于长宁,遥生却不知为何总喜欢她受气狼狈。曾经的过往,那个人孤傲不可一世,狠狠踩了自己的自尊心,将自己欺得万念俱灭。可这一生,眼看着长宁一步步腾达,一步步再次走到那众人高捧的境遇时,遥生怕了。 长宁未有痴迷权势,可她依旧得了权势,她明明表现得什么都不在意,结果却未有改变,就连自己的心意也… “莫要跟着我。”苏遥生烦,她的心里有一处禁忌,连想想都疼的要命,干脆吼了长宁。遥生,在求救。 “夜深,遥生一人不安全。”那人的目光又深了几分,珀色渐黑,遥生不开心,长宁无能为力,甚至连因何而起都不甚明白。 “跟着你就安全么?”遥生顿了步伐,转回头蹙眉望向长宁,目光中的烦闷排山倒海而来,一时间将长宁冲得迷失了方向。 说些什么都是狡辩,长宁像只被训斥的小狗,委屈涩了眸子。长宁觉得,两年前的伤害,对于遥生来说仍然致命,她不狡辩。 于是遥生斥 她,她不敢动;遥生欲走,她只得垂头丧气跟了,越发像只可怜兮兮的小奶狗了。夜里多少是不大安全的,她不敢令遥生再有半点差池,却忽略了自己也是个要人来保护的少女。 遥生心中的烦闷已解,令她少了些困楚慌乱。可心头,却像支两头起翘的竹条,压下这头,那头又翘了起来;压下那头,这头又翻上来了。烦闷逐渐平息,愧疚又扰得遥生难安,干脆停了步子,却听得身后的人慌乱不止,甚至还退开了几步。 转身望去,那个长宁满目忐忑,本想对着自己笑笑,可那眼中的伤,慌乱一闪,忙低了头,又成了那个木讷呆滞的长宁。 眼前的人,怎么也无法与记忆之中的长宁重合,一样的脸,却是近乎于相反的性格举止,苏遥生不明白,自己到底错过什么,才会令她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就这样一直走到了苏府前,遥生的心乱糟糟不止,干脆也不搭理长宁,只提了裙摆步阶,身后才传来那人慌作一团的柔唤: “遥…遥生……” 苏遥生顿了步子,转回头去望,立在阶上,视线竟才将将与长宁持平,边陲两年,她比上一世高了太多太多。 “长宁乔迁,遥生该送长宁一份礼。”她的目光局促在苏遥生隐在袖下的那支锦盒之上,遥生一直不肯送,她却想要,只能厚着脸皮来讨。 “家父已奉上宝马,如何不够?”苏遥生言辞正冷,心却止不住纷乱。 “苏卿家的礼我也喜欢。”长宁欲言又止,可那目光,分明就是只讨要骨头的小狗。 苏遥生被那目光软得不行,干脆将锦盒推去那人怀里。“这皇城里最好的簪都进了你长宁府的大门,如何还稀罕我这支?” 长宁的目光落在那锦盒上,眸子里有星辰一瞬间亮了起来,宝贝的不行,小心翼翼打开锦盒,捧着那支簪,幸福怎么也掩不住。 “这世上的簪千千万万,唯有遥生这支才是长宁所求…” 遥生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可目光里,那人软软可欺的模样怎么也挥之不去。她捧着那簪,开心得不可理喻,对上明月,观了许久。这样的长宁幼稚极了… 长宁抱着那簪宝贝得不行,却不曾试戴。观了又观,抚 了又抚,最终还是放回了锦盒。 “不戴戴看?”遥生想看,想看看那簪是否配她正好。 长宁却摇了摇头,就连锦盒也不知该要如何安放,左右无处,便傻愣愣抱在怀里供着。“碎过一支簪了,这簪珍贵,当要小心些。” “不带着,要它何用?”遥生不悦,她不明白,一支簪罢了,如何那人却像个傻子一样护佑不迭。干脆伸手又夺了去,打开锦盒,说与长宁:“坐下。” 夜幕里苏令卿家的马车也到了,安常侍望着月下那对人影,远远的拦下马车,安顿过苏令卿走府邸后门,这一处,谁都不准相扰。 长宁的头发丝滑,带着她暖暖的体温,仰着头正享受。遥生的指尖拢在发上,望着长宁乖巧的模样,心里止不住得软。 如冰的玉簪插在发上,衬得长宁温润,那玉的澄透天下无一,却比不上长宁那双满澄澈的桃花眼,笑着却还是带着一点卑怯。世人皆不曾见过的,却是只有在遥生面前才会有的忐忑。 “好看么?”长宁目光里染着桃花春意,唯独只对苏遥生盛开。 “好看。”苏遥生抬了拇指去揉长宁眼中的璀璨,她便闭了半边的眸子由着遥生触及。 只是,那眼中隐约的怯懦怎么也揉不散,睁开时仍是映着遥生的身影浸在那无边温柔之中。 “遥生…”长宁的声音里犯了慵懒,低沉而柔软,却像是不知满足的索求另一件珍宝。 那目光灼热,令遥生恍然梦醒,想退,才发现不知何时,长宁坐在阶上,将自己松松的圈在方寸之间。腰间一双手正烫的吓人,遥生猛然挣脱,像是水面激起的涟漪,在长宁的眼中一圈圈荡开,痛,无法掩藏。 遥生落荒而逃,苏府的大门如惊雷合响,幸福瞬息破碎成了绝望。 那一声合门惊响,不止吓到了长宁,也吓到了安常侍。好好的两个人,怎么突然之间又翻了脸。 安常侍硬着头皮侍奉去主子身侧,却又是一夜好坐。 “如果…遥生不肯原谅我该怎么办?”长宁的声音似是疲倦。 安常侍只是一拜,却什么也答不出来。 “安常侍你不是最擅察言观色?” “主儿…”安常侍正为难。 长宁没再刁难,落魄携了那锦盒起身,又是依依不舍站了许久。“遥生,对不起…” 没落回身,长宁倦怠拢起额前的刘海,余光中横扫一眼,在苏府院围的黑暗中,有个人影一闪而过,长宁忙收起了面上的脆弱。没关系,路要一步步,她的遥生,谁人也休想抢走。 第11章 意料之中 一室寂静沉默,众人皆是胆战心惊,深深垂着脑袋低眉顺眼。高殿之上,有一人将昨夜里长宁府中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皇上,包括太子掀起的那场风浪。皇上听过之后,几乎气到发抖,“好!好啊!可真是朕的好儿女们!” 满堂的侍官随奉忙是跪了一地。龙颜大怒,谁也不敢扎眼,唯有殿中那男子俯身跪的安然。 “她长宁府,满满当当塞着各家眼线,宁儿当真,当真就一个也察觉不出?!”皇上怒气不止。 “献平君性子纯良…”那男子摇了摇头。 “哼,朕这个女儿性子软弱又避而不争。”皇帝坐在龙椅之上,心寒不已,那些皇子们各个野心,多年来威压无数,却毫不知收敛。 长宁的话一遍遍的在皇帝耳边回响,她说,她是父皇的人。众人如何不知?却还是迫不及待的安插眼线,拉拢势力。皇帝眼中阴郁不止,那些皇子们,还不待这个父亲老去,就各个摩拳擦掌,意欲蝉食他的江山。如今那些触手更是几乎攀到了皇帝的脚边,就连长宁也被迫卷入其中,皇帝只觉着心寒不已。 “召长宁,朕要见她。”皇帝似是疲倦,一张脸沟壑渐深,却又狠厉扫过殿中众人。“朕说召长宁!!!” “快!快!召献平君觐见!”司官赶忙连滚带爬冲出大殿去通传。 当长宁在司官百般催促之下火急火燎赶回皇宫时,才一入殿,又是那种窒息冰寒的氛围。 “父皇,儿臣给父皇请安。”长宁来时还是跑得红头胀脸,这一跪,后颈被那视线刺得又是入骨冰寒。 “长宁府如何?”殿上端坐的人不查喜怒。 “甚好,却是离得父皇远了一些。”长宁俯着身,皇帝看不见她的表情。 “抬起头来。” 长宁敛眉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已是极力克制住多余得情感,“父皇。” “你…你就未觉着……”皇上抬手指着长宁,戾气不散,可话到嘴边,如何也寻不得合适的说法。 长宁唇边的笑意消散,却不知是为何意。“父皇?” “听说昨夜乔迁礼,十之八九都送了簪子与你,你如何 看?”皇上已经算是给足了耐心提点。 “都是皇兄皇姊们的善意提醒,宁儿之前失了身份,做的不甚妥当…” “啪!”皇帝一掌拍在案上。“你两月未有出门!他们如何知你近况!”这女儿是单纯还是蠢笨?! “安常侍!”长宁面上没了笑意,眉目一冷,声音泛出寒意。明明是皇上坐着,她跪着,可父女之间无形之中竟然鼎立相抗之势,不相上下。 安常侍不知何意,侯在门外,听到殿里公主似乎发了怒,忙推门一路小跑进殿,哪知殿里已是剑拔弩张之势,吓得安常侍一头便拜倒在献平君身后。 “皇上,公…公主…”安常侍瑟瑟发抖,面上一脸茫然,似乎不知自己做错了何事。可其实来前,公主已交代与他一些事,还安顿他切不可被皇上看出端倪。 “可是你肆意口舌令父皇忧心?”长宁目光盯着皇帝,跪的笔直,第一次是父皇也不曾见过的隐怒。 “臣……”安常侍摇摇头本想辩驳,可皇上的目光压制而下,令他不得开口,皇上要他背下这罪名,就像公主预料的那般,安常侍除了闭嘴别无他法。 这个宁儿,平日里像是个任人揉捏的软性子,不想气恼时,竟也是个倔脾气。皇帝的目光探索不止,却似乎压下了怒火。 “父皇忧国忧民已是乏累,宁儿不忍父皇因为这次琐事烦心。眼线一事,都是兄长们好意关切。儿臣行端坐正,便是谁人看着也不怕,女儿不愿为父皇添忧…”长宁深深一拜。 “倔驴子!”这个长宁,行着做着都是一片诚挚之心,便是有天大的火气,皇帝也静了下来。他这女儿不蠢也不傻,却是太生分了,生怕给为父的添了麻烦,真是让人担心不已,也不知是像了谁? “父皇可还生宁儿的气?”长宁抬了眼,又是无辜。 “朕命你收拾好家门,听明白了?” “给父皇添忧,宁儿知错了。”长宁肩头一松,似是无奈。 “退下吧!”皇帝倦怠挥了挥手,孩子们大了,都有各自的想法。却难免忧心,依着宁儿这性子,不声不响的,只怕受了委屈也是个不会开口的,念及此,皇帝觉着该要给宁儿寻个依靠了。 一路行着,宫里的 消息已是传开。长宁隐在袖下的双手止不住颤抖,书予不再是当初那个书予了,可见了皇帝却还是会止不住得害怕。 当献平君领着安常侍一路失魂落魄回到府上时。如何也料不到,遥生竟会立在长宁府前,背着身,目光静静望着她府上的门额。 苏令卿的府上有人捎话,说献平君出事了,今早皇帝龙颜大怒,急急召见了献平君。听说是大吵了一架,就连奉候一旁的安常侍,也被吼进大殿。 苏令卿不安,便第一时间找来了苏海潮苏遥生商议,父子三人都是预感起因应是昨夜宴席间的那场对峙。苏令卿希望遥生能去长宁府探探形势如何,早做个万全准备。遥生应下,这便着急忙慌往长宁府赶去。只是,长宁不在,安常侍也不在,府里的人不敢做主。遥生入不得宅,只得在门外徘徊许久,都不见献平君归来。 “遥生?” 苏遥生回头,随之眉头已蹙了起来。长宁脸色很不好,安常侍也蔫蔫的。 “长宁。”为何与官家起了争执,遥生暂不知,可看见长宁失魂落魄的模样,遥生忍不住担忧。 一切都是预料之中,甚至就连太子在乔迁席上那一闹,也是长宁背地里谋划的结果。尽在掌握之中,从做簪划破手指起,到众人皆送她簪,再到皇帝的勃然大怒。步步经营,长宁料事如神,却唯独一件事不曾预见,就是遥生会替她担忧。 “遥生…”长宁红着眼,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眸子里有光闪过,那人便已低头将苏遥生抱进怀里。心中仍是忐忑不安,可长宁赌遥生不忍推开。 遥生未动,被那人囚禁在一片温暖之中,心中仍然抵触,却只得强迫着自己不动。她不知道依着长宁这软性子,如何会惹恼了皇帝,在她看来,长宁已是做的足够好。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鼻息之间,长宁的身上有柔软的味道,耳旁就是那人的心跳,一下一下,令遥生难以思考。 怀里的长宁在怕… “父皇训斥我,说我治家无方。”长宁垂头丧气,话语委屈又无奈。听着的人却不止遥生,还有那一墙之隔,府上的众多眼线们。 身后有马车隆隆而过,惊得遥生赶忙挣开那人。慌乱的一眼 ,长宁委屈不迭,眉梢都烫得通红。 “回府上说。”望着那双眼,担忧不止,长宁太弱了。与上一世自己的鼎力相助不同,眼下的长宁甚至连自保都吃力。 “好。”长宁又是那般乖巧模样,跟在遥生身后,目光软得不行。 脚下步子一顿,长宁转回身望向身后,“安常侍。” “公…公主……”安常侍战战兢兢答道。 “去取我腰牌。”说完,长宁才跟着遥生进了府邸。 之前府上的绢报一封接一封,习音是她苏家养大的孩子,论谋论武,都是苏家相当出色的一人。所以蛰伏这两月来,习音几乎将所有的眼线都挖了出来。 遥生为此夜不能寐,此时的长宁还未透露出自己的野心,可哪怕是露出了半点形迹,对暴露在众眼线之下的长宁来说,都将是灭顶之灾。明明盼着长宁倒霉的人是她,可此时最害怕那人出事的也是她。遥生只得麻痹自己,长宁终是要死的,却只能死在她苏遥生的手里。当眼线一事明里暗里闹得喧天时,遥生竟苦于没办法伸手替长宁斩掉这些乱麻。 不一会,安常侍进来了,手里捧着一方腰牌,长宁接下,挥挥手又将安常侍遣了下去。 “遥生…”长宁的轻唤打断了苏遥生的沉思,目光抬起,那人正捧着一块腰牌望向自己。苏遥生看着,见那块金腰牌上刻着“长宁府”三个大字。 “遥生以后戴着这块腰牌,府上的人不会再阻拦,倘若是有些个危机的,这身份也好用些。”遥生未接,长宁怕她拒绝,便自作主张将腰牌塞进了她的手中。 眼看都是火烧眉毛的局势了,这个长宁仍是那诸事不打紧的性子,“长宁,你是不是有更重要的事做?”苏遥生觉得长宁这态度很危险。 “遥生,之后的事你莫要掺和。”长宁有些泄气,“父皇插手的事,遥生不要涉险。” 随之,长宁从袖里拿出了一张名单,是她备下的,本是带在身上,以防圣心难测。却忍不住撒谎与遥生:“父皇都摸得清楚,名单上可有苏卿家的人?” 遥生心头一紧,这件事,苏家未有参与,可遥生做了,如果那份名单上真的有她的人,便是牵连了苏家一并受制,皇上又会如何针对苏家?长宁又会如何看待她? 第12章 深陷桎梏 遥生看了,心中慌乱不已。长宁府里,她总共派了三人,除去习音,其余两人都在名单之上。她不知该要如何是好,可长宁却一瞬也未放过遥生的表情。 看来是有吧,名单上的人都是被牵出来的眼线,可有些人却不知侍主何人,罗列下来,见遥生眼中愁肠百转,长宁便已明白了一切。 “遥生指给我,我会安然送他们归府,不会受到牵连。”长宁话语平静,未见一丝风浪。 她不怪自己吗?心中诧异,可遥生却当真不懂这个长宁了。 “是我擅作主张,与苏家无关。”遥生未解释。 “我知道。”长宁黯然一笑,却仍是未有质问。 遥生抽出一方绢帕递与长宁,是习音挖出的那些眼线,两相对照有增有减,竟然补出了一份更全的名单。“我来,也是为此事提醒你。” 虽然明知道遥生所图不止这些,长宁还是觉得暖心,欺骗也好,只要能见着遥生,长宁就开心。 可长宁要做的却更多,回忆书中的情节,她知道眼线是多么麻烦的事情,六皇子长睿有两步暗棋苏家未有察觉,一步暗棋栽赃嫁祸苏令卿,直接导致了苏家翻覆,令长宁与遥生之间心生芥蒂。另一棋,随遥生嫁入长宁府,在六皇子死后那人誓要为六皇子报仇,将匕首藏在遥生枕下,直接导致了两人刀剑张戈。 “遥生,我送你两人,也要向你讨两人。”这才是长宁的谋划,想要收拾干净自己的身侧不难,可想要将手插进苏府却很难。 如果遥生今日不来,长宁也会以府中无人可用去与苏令卿讨人。可今天遥生来了,说与她更好。既然是皇上的要求,她做下这一切,不会有人怀疑她是否羽翼渐丰。 这一切都尽在长宁的掌握之中。 “那两人可有问题?”遥生敛眉望着长宁,甚至也以为是皇上提点。 “遥生只信我便是,有些人意图我们反目成仇。”长宁说的含蓄,眼中却是暗淡。不管她做什么,说什么,如果遥生最后仍是选择嫁给六皇子长睿,那她做的一切都是枉费心机。 两人之间又是陷入一阵沉默。 “既然无事, 我该告辞了。”无话可说,与这人多呆一秒都是煎熬,想问的事已经问完,知道长宁无恙,便也该告退了。 “遥生!”长宁有些急,她还想与遥生再坐坐,可见那人又要走,便急了,一抬手正握了遥生的小指,“之前说…说看重六哥之事,遥生可有重新考虑。” 遥生不知该要如何答,闭了眼,胡乱开口道:“长睿他很好。” “长宁不好么……”那人的声音忐忑又卑怯。 遥生转过身,无声挣脱了那节被温暖包裹的小指。“公主莫要说笑了。” 长宁一直都需要遥生,遥生知道;可长宁真的喜欢遥生吗?遥生却再也不敢去相信。信任的代价有多悲惨,她不想再去体会第二次。 “遥生…”长宁再一次固执牵住遥生的小指,只因今日的遥生予她片刻依赖,给了她无尽的勇气。 “请公主自重!”遥生呵斥了长宁,警戒退开半步,却没有再抽离那节小指。 “遥生再等等吧,等等我也好,等等六哥也好,你需要时间来看清这些…”长宁默然,她真的很想告诉遥生,遥生的暖是她此生唯一的执着。 可苏遥生却逃了,可恶的长宁有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却把祸害人的本事都用在了自己的身上。心中的那座堤在逐渐土崩瓦解,搅得遥生心神难安,仓促而逃。 这一夜,各家的监报都异常活跃,长宁仍是由之,就是要众人都知道皇上在处置这件事,这一夜的长宁府,尤如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进时容易,想走时,却一个人也逃不掉。 除去长宁护佑的习音未动,那些侍奉两月有余的眼线们被缉拿了大片。未待处置,皇帝的侍前郎将已带着圣旨索人,有了皇帝这座靠山,无凭无依的献平君,一时间倒也无人胆敢小看。 只是长宁问遥生索要过两个人,却没有被送来。长宁不介意,因为她自然是知道原委的,而苏家不知,审问追查在所难免,一些已被窥探的秘密,也不可能让自己再知晓。所以人未押来,礼却先到了,为此苏令卿还特地登门谢访。 府中风波已过,长宁府名正言顺成了一面不透风的墙,只有一人还可以通传消息,便是公主刻意纵容的习音。如果习音每天 呈报,是不是意味着遥生每天都会想起自己?长宁不气馁,只因为,这个世界里,遥生是她唯一的所求。只要她一日不嫁给六哥,自己便一日都不肯妥协。 …… “遥生这是何意?”六皇子应邀来到茶社,茶社里苏遥生早已坐定,此时正有一口没一口喝着茶水。 茶几之上,正放着两枚竹牌,是奴仆们的值守牌子。沾着斑斑血迹,摆在六皇子长睿面前。 “是何意?不该是臣女来问么?”苏遥生低头抿了口茶水,“殿下这是何意?” 长睿的面上青一阵紫一阵,一时不知要如何面对,“看来本王那七妹妹待你当真不同。” “那殿下便是刻意为之了。”苏遥生冷笑,长睿不信自己,自己也同样不信长他。 “你说…如果献平君知道你手下那个习音底细,会作何感想?”六皇子完全对自己的过错避而不谈,反而刁难起了苏遥生。 “那恐怕殿下与臣女该要分道扬镳了。”苏遥生冷言道:“我在献平君的心中已是个顶坏的人,明里暗里都是敌,便也不差殿下这一嘴。” “未必。”六皇子提了茶壶,悬壶高行,在苏遥生的面前,满满落了一盏。“本王这七妹妹好女癖,长宁别苑那一夜,你不是再清楚不过?可倘若那人知道自己被遥生背叛了…” 苏遥生面上瞬息惨白一片,长宁别苑事发时,六皇子安插的眼线正在随行之列,虽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是这样的丑事,当真被另一人知晓时,还是难堪的。苏遥生听了长睿的言语,端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我们尽快安排了婚事吧。本王心有不安,这心不安,嘴也容易生出口舌,长宁不忍动你,本王可未必。”长睿稍稍倾身,目光之中的狡黠狰狞已落进了苏遥生的眼中,六皇子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动作快些,如果你不情愿,本王不敢保证是长宁先出事,还是苏令卿先出事。” 言罢,六皇子长睿抬了指尖在茶几上轻轻一拨,苏遥生面前的那支盏翻覆,碧翠的茶汤撒了满桌。随之,那盏滚滚而落,“哐啷”磕在地上,摔得稀碎。 望着长睿扬长而去,苏遥生冷眼盯着地上那支碎盏大脑一片空白。一 切都变了,上一世经历过长宁别苑那一场,长宁回宫立刻求了与自己的姻缘,将所有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而这一次,蛰伏两年,不光是自己,连三个皇子也不同于往日,这是遥生始料未及的,重活一世,她怎么也未预料到,长宁成了最弱的一人,而自己只顾一心防备长宁,竟然疏忽甚多。 可眼下… 苏遥生似乎认命,蹙着眉头长叹一声,她本就打算与六皇子联手的,威胁与否,什么都不会有所改变。她的目标是长宁,而嫁给长睿就是最好的复仇,苏遥生别无他法,只能反反复复麻痹着自己。 长宁的府上,此时正热闹,宛如开了一场选秀大会,连安常侍也颇为头疼。来应征入府的下人,排起长长的队伍,长宁便在院里摆了一条长几挨个“审问”。 这哄哄闹闹已是过了半天的功夫了,结果留下的人少,失落而归的人多。 “主儿,咱这是选家奴?这……征兵也没有这般严格的呀!”安常侍望了望火辣辣的太阳,忙给献平君续上茶水。 “无妨,人少些也不怕,慢慢来,总会选到合适的。”献平君笑笑,仍是与眼前青涩的小丫头细聊。 “公主。”有一家丁打扮的男子跑了过来,在长宁耳边低语了几句。 “当真?!”长宁“腾”得一下从几案后站了起来。 那家丁点了点头。 长宁回身便冲,全然忘了身后的凳,莽撞之下,人已摔了个四仰八叉。 “哎——祖宗呦!慢些,慢些!”安常侍忙是追,长宁哪里顾得上理会那么多?手脚并用一瘸一拐着,又飞了出去。 一路小跑,出了长宁府,献平君几乎雀跃地就要蹦起来,家丁说,苏家小姐正往府上来,长宁受宠若惊,这才冲去府去迎接。 只是… 苏遥生脸色不好,目空一切似是沉思,像是正失神,在人群之中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遥生?”长宁跑了过去,挡住了苏遥生得去路。 面前没由来一黑,挡住了脚下的路,遥生茫然抬起头,竟不知如何撞见了最不想招惹的人? “长宁?”苏遥生回了一句,目光寻着四周打量,不知不觉怎么走到长宁府来了?! 迅速将自己得状态调整好,苏 遥生将面上的表情掩藏了起来。 “公,公主…”安常侍气喘吁吁,这才追了过来。 “安常侍,你来。”长宁待安常侍上前侍奉时,与安常侍低语了几句,目光瞬息一扫,在遥生身后的巷子里有一人影正张望。 “遥生,可不可以去府上一趟。”长宁确定遥生有心事,她想问问。 “长宁,你霓裳上哪来的土?”遥生无语,长宁不知如何惹了满身的泥,没有哪家公主小姐会像她这样。 “摔了一跤。”长宁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这个长宁…苏遥生在心中无奈叹息,总是这般冒冒失失,不知进退有度。正苦恼时,袖却被长宁固执牵了去,“遥生,来…” 第13章 心在贴近 “安常侍做什么去了?”一路行着,苏遥生问了句,她见长宁安顿了些什么,安常侍就不见了。 “没什么,是府上的杂务。”长宁未多说,只引着遥生往主殿行去。 前庭闹闹哄哄,人来人往热闹极了。遥生多看了几眼,想问,可对方是长宁,便忍了下来。 直至两人进了主殿,遥生坐在殿中,长宁转身合上门。在遥生的面前蹲了下来,也不言语,两人就这般静静相望。 “可是谁欺负了遥生?”长宁敛着眉头,她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关切。 苏遥生一怔,不知长宁如何就这般敏感,想起长睿面目狰狞拨倒茶盏挑衅时,心里酸酸涩涩不是滋味。 “你还有心思担忧我?”苏遥生抬手挥去长宁肩头的泥土。眸子里的无奈将眼前的身影罩在无言之中。长宁,小小的一只,此时就蹲在身前,目光关切,却也着实狼狈,好端端的裙子,惹着泥土,膝盖上也沾着泥,看着应是摔了一跤,裙子也蹭破了。“怎么弄得?” “出府心急,被凳子绊倒了。”话音刚落,长宁的目光随之一紧,赶忙去扶遥生送的那支簪。 “没磕着。”遥生知道长宁在紧张什么。 “遥生呢,发生了何事?” 随之,两人间又是一阵沉默,“去换身衣服,都脏了。”苏遥生好不容易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好,却在长宁敏锐的直觉下无处遁形。 “那…遥生等我?” 苏遥生未答,长宁就不敢放心,生怕遥生会不辞而别。 “好么?”长宁不安道。 “知了。”遥生被那人央的无奈,又静了下去。 “苏千金喝些茶少等,主儿一会儿就回来。”习音来的恰到好处,茶水奉上,长宁心中一松。 “去服侍公主更衣吧。”遥生别开视线,习音福身一礼,随着长宁出了大殿。 一室寂静,遥生又一次陷入了沉思之中。思来想去,她竟然解不开眼前的局。并非是走投无路,可面前的两条路对于遥生来说,同样绝望。要么嫁给长睿牵制长宁,要么,嫁给长宁牵制长睿… 皱了眉头,苏遥生的心中生出一丝凄凉,她能做的选择不 过是在没得选中微弱挣扎,嫁与长宁,还是嫁与长睿,其实没什么不同。 苏遥生周身泛着苦寒,不想两年过去了,自己还是命悬一线的境遇,什么都不曾变。 待长宁换衣时,安常侍已率着几名家丁缉拿了一人回到府上。 “公主,安常侍回来了。”习音在门外请道。 “进来。”长宁换了一身精干利索的短袍,低头扣上袖搭的最后一道扣,几名家丁已压着那男子跪在了眼前。 “搜。”长宁平静的言语之下,那怒似乎已是无法压制,“习音,帮我拖拖遥生。” “公主,身无一物。”搜身的家丁摇了摇头。 “你是谁的人?”长宁蹲下身,目光盯着习音,见她已是远去。下巴一扬,安常侍心领神会,已去守门。 面前的人猛力挣扎一瞬,却没能如愿挣脱。 “不开口?”长宁笑了一声,冷峻的面庞随之狰狞。“那你可千万别开口。” 遥生聪明,也足够沉稳。倘若是小事,她一定不会挂在脸上。可今日,如果遇上了遥生都难以安心的事,那就一定是有人欺了她的遥生。长宁修长的手指攥了陌生男子的头颅,拳头如雨纷至,只几拳那男子已满面血腥,两年的边陲生涯,长宁将自己锤炼得如钢铁一般坚硬。 “主儿!再打……”身旁的家丁忙起身拉住长宁,第一次见公主这般愤怒,怒到濒临失控。 长宁胸中的怒火腾的焚起万丈高焰,她的遥生,她自己都舍不得委屈了那人,今天却让别人给欺负了,长宁自己都不曾预料到自己会暴走。 “安常侍押了一人回来,家臣打扮,公主在审。”大殿只有那两人四目相对,习音瞅着添茶的功夫提醒与苏遥生。 “哐啷!”一声,遥生手中的茶盏落在桌上,面色一片惨白。她能感觉到被押的人,一定是六皇子的探子。像长宁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押了,于她于自己都无半点益处,心中乱上添乱,遥生不知当如何解。 “遥生?”长宁扶了门框,看的清楚,敛着眉难免担忧。 恶寒随着那一声轻唤散尽,苏遥生抬起头时,眼眸之中又是一片伪装出的淡然。 “遥生,是谁为难你?”长宁又问了一遍,那双琥珀 色的眸子温柔不再,音调渐冷。 眼前的人像极了上一世的那个蛇蝎女帝,怒而不发,威自凌然。 遥生望去,长宁扶门而立,先前还好好的手背上破了皮,做了什么,遥生怎会看不出?当下脸色又苍白了下去。 “长宁。”苏遥生眼见长宁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两人的目光正是交锋,苏遥生的冰冷对上长宁的锋芒。气氛剑拔弩张,这样的长宁,遥生一点都不陌生,甚至比起往日里温吞怯懦的长宁更熟悉。 “遥生不肯告诉我么?”长宁近了几步,带着窒息的压迫感,让苏遥生脑子里不断有那人狰狞的表情反复。 “我看府上正忙碌,该告辞了。”也许,逃才是唯一的办法,苏遥生不知如何解开这眼前的困楚,干脆选择了逃避。 “遥生!” 猝防不及,手臂被长宁一扯,“是长睿逼你对不对?他为难你了?” 遥生慌了,长宁咄咄逼人的模样,唤醒了遥生内心深处最可怕的记忆。眼前的人步步逼近,令她不能承受,不光是身体上的畏惧,更是本能抵触。挣扎不止,就像是时光流转,瞬间倒退回上一世,长宁举剑与她对峙的那一夜。她害怕,甩也甩不脱,挣扎也无用,大脑拼命地发出逃脱的指令,最终化作手腕上的一挥。 “啪!”长宁的脸上被挥了一巴掌,始料未及,殿中的两人皆是一愣。 “遥生…”长宁委屈,松了遥生的腕子,不敢再造次。 “放过我很难么?”遥生的眸子一红,人转身冲出了大殿。 遥生含着泪跑了,长宁不放心她就这样离开,害怕出事。于是,只得顶着脸上的大红印子,不顾众人目光诧异追了出去。 正是热闹的街巷,一支队伍拉得老长,遥生在先前跑,长宁在后头跟,安常侍带了家丁又在公主身后追。 在街上匆匆而行,遥生才压住了眼中的泪意冷静下来。也看清了周围人们的指指点点,忙检查自己的仪表。扶了头钗不曾乱,衣服也是得体,如何就招惹了众人目光?! 心思瞬息了然,猛然回身,看见大名鼎鼎的献平君脸上顶着红印子,正狼狈不堪的陷在指指点点之中。她眼中有倔强,却在遥生的注视中无所适从。 委屈得眼梢滚烫,长宁还是含蓄的与遥生抿了抿唇,天知道她此刻有多狼狈,原来她并不是什么都不在乎。众人的指指点点,让长宁感到窒息,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当遥生拉了她的袖摆奔跑时,长宁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只记得端方优雅的苏遥生失了分寸。长衣飘荡,她敛着裙角在眼前蹁跹。 直到越过苏府那道槛,大门被遥生推上,挡住的不止有安常侍一行,还有那个沸沸扬扬的议论之声。遥生才觉得身体是真真难以承受,喘得厉害,喉咙也是又干又痛。 “长…”遥生刚要开口训斥,长宁伸手将自己纳进了怀里。 这个人怎么这般轻浮?遥生不止烦躁。 “我以为你不管我了…”长宁缩着身子,贴在遥生微汗的颈侧,有苦涩的泪在跳动脉搏间倾诉着长宁的委屈。 遥生托了长宁的后颈,却不知道这个无赖为何偏就喜欢黏在她的身上?压制住想要挣扎逃脱的冲动,遥生毫无办法,只是僵着身子一动不动,由着长宁胡闹。 有些人的喜欢是甜蜜,有些人的喜欢的负担,而长宁的喜欢,致命。遥生被压在角落里不得动弹,那人要高好多,靠在身前,像一堵墙,像一头喘息的野兽,令遥生不得闪躲,可对于死亡的畏惧却刻骨铭心。雏虎也是虎,要吃肉,猛兔仍是兔,只食草,遥生绝望,这是血脉里的命中注定。就像现在,明明那么恨她,恨却也只能侍奉,只因为她是君,遥生是臣。 “献平君?”午晌归家,刚换下官袍的苏令卿诧异望着苏府大门里的一幕。 遥生下了一跳,忙将长宁撑开。 “苏卿家…”长宁脸上还挂着泪,看见苏令卿欲要行礼,忙喝止。 “献平君这是如何了?”长宁的难堪,任谁也能一眼看穿,特别是脸上那红印子,苏令卿忍不住关心。 “遇上一些事,被遥生救下了。”长宁尴尬的挠了挠头。“苏卿家稍些避避,我…”长宁窘迫抬袖蹭去脸上泪意,苏令卿忙心领神会,躬身一礼,便头也不回给了两人寂静。 眼前的沉默令人窒息,而最尴尬的事,却是不知何时十指交扣的那双手。遥生的手那么软,带着温暖的体温,令长宁面红不已。 遥生狼狈挣脱,仍是对长宁的亲近感到害怕,可她是君,遥生别无选择,只得引着长宁回了自己的闺房。 “我去打水,少等。”遥生望着局促不安的长宁叮嘱一声。 只待遥生一走,长宁才忍不住打量着屋子,是遥生的家,有她身上清冷疏离的气息。环视一周,长宁红了脸,是遥生的味道,装裱的字画,妆台上的钗珠,矮榻上的古琴,还有床榻上绣着黄鹂的被衾,皆是那人的风格。 推门而入,当遥生看见长宁忙不迭又缩回目光,可怜兮兮耷拉着脑袋的模样,心中无奈。 她说不清,如今这个长宁怎么会这么弱?人前人后的她,简直是天壤之别。苏遥生心事重重揉了帕子,去托长宁的下额,那张脸楚楚可怜,慌乱的似要找条缝钻进去一般。 正烫的帕子熨在眼前,长宁又是不安起来,非要握了遥生的袖摆才能片刻安生,像只小狗… 掀了帕子去敷脸时,那双目光忐忑柔软,便更像小狗了,遥生不知道自己和她为何会变成这样。心中明明该是恨她的,可此时遥生却忍不住想要揉去长宁眉间的委屈。正是出神时,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第14章 长宁被揍 屋外,有人敲了敲门。不待遥生答应,门已被推了开。 “伯母。” “娘……” “我听说公主伤了面颊?”苏母转身合上门扉,步上前去关心,“公主可伤得严重?怎么就伤了脸颊呢?” “多谢伯母关心。”长宁仍是窘迫,被苏母好奇张望的目光惹得无处躲藏,委屈巴巴望了遥生一眼,见她仍是冷着面皮,不为所动。仍旧是捂着帕子替自己热敷,忍不住往遥生怀里躲了一些。 “娘……”遥生无奈,想也知道是父亲托母亲来问话的。“公主会不自在。” “诶诶诶!你们慢慢来!”苏母赶忙应下,拉了门,一拍脑门又转身安顿道:“生儿啊,一会儿请公主出来用午膳啊?你爹都准备好了。公主可千万别见外呀!” 长宁的脸红得就要滴血,点了点头,木讷讷说了许多声谢谢,却还是想往遥生怀里躲。 苏母走了,屋子里又是一阵极其别扭的沉默,“遥,遥生,我可以不用午膳么?” “不可以。” “嗯……” 长宁妥协一声,已是闭了眼似是认命,那悲壮看着就像是要上刑场一般。就连遥生也忍不住连连皱眉,掀了帕子,脸上好一些了,却还是一眼就看得出肿,她怎么就出手伤了长宁? 遥生自问她也算是个温雅之人,上一世从不曾与人争执,哪怕是最后那一夜,她们撕破了脸皮,争执不下,她也未伤长宁半点。可怎么这一世偏就忍不得了?还屡次出手伤着那人。 “长宁…” 遥生该道歉,她不想在长宁心目中留下个娇纵任性的形象,只是那声“对不起”到了嘴边,遥生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向长宁低头么?上一世她已经活的那样憋屈,那样没有自我,结果还不是命丧黄泉? 长宁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目光怯懦地望向遥生。 长宁该不悦的,或者说气恼也是理所应当。遥生望着,只觉得那潭水柔柔而波。像是一脚踏入了她的世界,即使侵犯,那波也只是撩在脚腕处漾漾荡荡,遥生从始至终都寻不得长宁眼中的锐意。 目光之中,那种钝,是刻意磨去了锋芒的柔软 。让遥生心中不适。 “遥生?”长宁忐忑。 强迫着自己揽回心神,遥生问道:“怪我么?” 长宁忙不迭的摇了摇头,正色道:“是长宁任性妄为酿下的苦果,该受着…”可不怪怨,不等于不委屈,长宁又耷拉了脑袋。 似是蔫掉的花头,怎么也扶不起来,却还努力追逐阳光的模样。遥生一动,那目光就非要黏着她的身影追逐。遥生难以适应,揉着帕子,总觉着背后是一只猛虎张开血盆大口待她回身。可真的回身望去了,却只有那个局促怯懦的长宁。 苏令卿又来请了一次,所以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苏府开起了大宴。长宁多少还是要些脸面的,结果进了大殿,苏令卿直接号齐了满满当当一大家子人奉候。 众目之下,长宁恨不得掉头跑路。可她不能,不能胆怯,也不能小家碧玉。她必须配得上遥生,这是长宁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强迫。 “公主请上座。”苏令卿让出席首的位置,正躬身以请。 “我来苏府,是客,苏卿家莫要推辞,我与遥生交好,不如就坐在遥生旁边吧。”长宁在众目睽睽之下,又顺着一群向日葵般的视线,淡定自若往遥生身旁走去。 “咳!”看着自家女儿一副冰冷模样,苏令卿不满提醒了一声。 遥生听见了,抬起头,朝长宁伸了手过去,“公主坐。” 长宁握了,却在遥生的指尖下汗成一片。挨着遥生坐下,长宁还是忍不住偷偷在桌子下伸手握了遥生裙摆。 无人敢动,众人也不敢妄言,灼灼目光之下,长宁等着苏令卿开席,苏令卿却等着长宁开席。 遥生抬起头来,见就连坐在大哥腿上的小侄子也目光炯炯望着长宁。 遥生无奈拍了拍握着自己裙摆的那只蹄,长宁反应过来,忙不迭举了筷,开口道:“长宁总羡慕苏卿家,苏府有家的味道,诸位莫要把长宁当做外人,倒叫长宁觉得生分了。”开了席间第一筷,夹了一筷羊小排,最终却落进了遥生的碗里。 众人这便开了筷,席间苏令卿和苏大哥会与长宁聊起边陲人情,长宁会落了筷子含笑作答。碗都不曾拿起,夹了许多珍馐,却都进了遥生的碗里。 这一闲谈,倒 也没了之前的紧张。眼看着长宁终于夹了些菜落在自己碗中,遥生的脸上少了些阴郁。却是安常侍急急忙忙跑了过来,打断了席间的热闹。 “公主,皇上召见。”安常侍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现在?”长宁落下筷子,一口也未吃成。 “是,公主,急召。”安常侍回道。 “苏卿家便不用送了,告辞。”长宁起身,便要跟着安常侍离开。 遥生望着长宁碗中一口未动的菜肴,心中滋味不好受,落了筷,告席,朝那人追了过去。 长宁会挨训,丢了皇家颜面是大事,皇帝的人来的这样急,哪有什么巧合而言?遥生心思转得飞快,直到跑到那人身旁,又将长宁拽去了闺房。 “是有人通报了今天的事。”丫鬟云芝送了冰凉的井水进来,遥生又湿了帕子帮长宁去敷。事因她而起,说不愧疚是假的。 倘若是因为今天的事,连累了长宁,还害了苏家…遥生心乱如麻,微微颤抖的手只觉脱力,端着帕子,怎么也捏不稳当。 长宁望着她,握了她的手放在肩头,阻她胡思乱想。“遥生,好好吃饭,什么事都不要担心,我可以处理好。” “公…公主,司宫就侯在府外,再不回话,恐怠慢了。”安常侍,侯在门外催促。 长宁的目光只是垂了数瞬,眼中就有了分晓。“遥生,借你房间一用。” 遥生不知道长宁想起了什么,点了点头,安常侍就被唤了进来。长宁似乎为难,遥生便自觉退到了门外。 “安常侍,看得清么?”长宁指了指面上得红肿。 “好多了,施些胭脂可盖。”安常侍如实答道。 “那不行,要更明显一些。”长宁皱了眉头。 “更?更明显?”安常侍不解其意。 “我自己可下不去手,你帮我。” “奴…奴…奴帮您?”安常侍结结巴巴。 长宁已把脸伸了过去。 安常侍脸色蜡黄,被逼得步步倒退。 “快点的!不是说司宫等着?”长宁催促。 “公主使不得,千万使不得啊!”安常侍吓得连连摆手。 “安常侍!本宫命令你!”长宁眉头一凌,用脸将安常侍逼入了墙角。 “奴…奴…”安常侍低头望着自己的拳头,这 还能活? “你再不打,我可不客气了!”长宁逼迫道。 安常侍被吓得瑟瑟发抖,哪有奴才打主子的道理?着实没了办法,颤抖着,只得举了拳头。 “诶诶诶!你可瞄准点啊!我告诉你!用力点可别让我受二茬罪!”长宁看见那拳头晃了晃,说不害怕是假的。 “哎呦,祖宗喂!造孽啊!”安常侍一手扶了长宁额头,这拳头就在眼前比来比去,气得长宁想骂人。 “噫!!!”但看安常侍龇牙咧嘴,挤了一脸的褶子,挥拳而下。长宁只觉得自己好像来了个转体三周半??? 屋子里一声巨响,遥生吓了一跳,忙推开门去看。见安常侍娇弱的斜坐在地板上,那兰花指翘得既慌张又无力。 而长宁,趴在地上,看着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 “长宁!”遥生忙将长宁抱在怀里。看长宁捂着脸,疼的龇牙咧嘴。 “遥生,我的牙好像不在了。”长宁满嘴是血。 遥生扶了长宁去看,“都好好的,是面皮撞在牙齿上,破了皮。” “好你个安常侍,你!”长宁气的直翻白眼,指了墙角瑟瑟发抖,满脸娇弱疯狂摇头摆手的安常侍,犯不上话。 鼻息一热,有血顺着鼻子淌了出来。遥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见长宁这幅模样满心担忧。可落在那人眼中,却胜过一切,只狼狈地一咧血盆大口,便又安抚道:“遥生别怕,我和安常侍闹着玩呢。” 遥生冷着脸不回,忙拿了帕子替那人冰鼻子。遥生身上有香,就如她的人一般,幽香疏离只可惜却掺杂了血腥味。一直以来,长宁觉得遥生面上很凶,可心里却是软的,直软进长宁的心坎里。遥生却觉得长宁蠢,不可救药。 再出苏府时,司宫一行早是候得不耐烦了。可看着献平君肿的老高的面颊,忙是上前关心。 “哎呦呦!献平君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司宫久等,还望赎罪。长宁也未料到它会肿成这般,敷了敷,耽误了时辰。”长宁心中暗想,要是再被打掉两颗牙,就更完美了。 “公主快乘撵歇歇,皇上听闻公主受了伤,可是气恼,午膳也没了心思用,一番体恤,还望公主理解。”司宫将长宁搀上撵车,叫行的队伍。 遥生扶着门,看着那人远去,心中凉意不止,她知道长宁要卖惨,可今日的事儿有太多说不过去,还有六皇子那边,望着长宁远去的身影,遥生担忧不止。 皇上不会轻饶长宁的。 第15章 针锋相对 “宁儿给父皇请安。”大殿里仍是彻骨寒意。长宁不敢抬头,却听得龙椅之上,皇上猛然起身,步子不止地响,目光一抬,眼前出现一双黑色镶着金龙的靴。 面前有一只手扶上面门,点了长宁的额头,迫着长宁忐忑抬起目光。 长宁第一次这般近的面对龙颜,目光之中,父皇正怒,似乎是连胡须都竖了起来。 “父…父皇…”长宁隐在袖下的双手死死攥着衣料。 “怎么弄的?” “抓了个贼人,被伤了。”长宁撒了谎,可眼前的人是天子,任谁见了他能不慌张?所以即便长宁撒了谎,皇帝未必能看得出来。 “朕的女儿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还招摇过市?” 长宁敛去目光中的忐忑拉开了袖子,手背上拳印子擦破的皮漏了出来。“他伤的比儿臣重多了。” “你是三岁?堂堂一名公主学人打架?”皇上冷笑,但仍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长宁高肿发青的面颊。 “父皇要儿臣服众,儿臣不敢不遵。” “服众的办法有很多种,你偏偏选这最蠢的一种?!”皇帝勃然大怒,斥责一声,将跪着的长宁吓了一跳。 “倘若儿臣不这般蠢笨,父皇可会召见?”长宁抬起眼睛,鼓足了勇气对上皇帝的目光。 “你有事要与为父的商量?”皇帝的目光扫了一眼大殿,司宫心领神会,一挥手,殿中众人撤了出去。 “且说说看!”面对长宁,皇帝也忍不住放松下来,就地敛袍一坐,靠在龙阶之上望着长宁。 “今日遥生来府上探望,脸色不对,顺势被儿臣捉了一道跟踪遥生的眼线。”长宁委屈巴巴指了指面颊,“那人嘴硬,儿臣亲审了,不想被他挣脱赏了这一拳。” “而事实上,早在几日之前儿臣拆眼线时,有人求生出卖了两条眼线,皆是插在苏令卿府上的。”长宁又郑重一伏身,“儿臣说与令卿拔掉府上眼线才不过两日,遥生就又被人盯了上。儿臣觉着,有人想图谋苏令卿取而代之。” “有此事?”皇上得目光瞬间又阴鸷了下去。 “人已拿下,是不是有此事父皇一审便知。”长宁正伏 身跪着,不知皇帝的眼中已是百般滋味,尚不知是不是长宁说谎,却又没什么漏洞。 殿中沉默,司官微微推开一条门缝,声已传了进来。“皇上,长宁府的安常侍押了一人求见。” 皇上不语,看着长宁面上一片坦然,已是信了三分,“宣。” 被压进来的人,鼻青脸肿,被打的面目全非,皇帝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长宁,嗤笑一声,“这才像朕的女儿。” 来的人问了许多话,都未有开口,皇帝自然是有办法的。这便押出了大殿,刑罚伺候,不怕他不招供。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需预先交代给父亲。”长宁执手一礼。 “说。” “儿臣去追到苏卿家是觉得遥生可能知道些什么,遥生坦言,今早六皇子约见了遥生。” “你说睿儿?”皇帝手中把玩着扳指想了半晌道:“不会的,睿儿一向安分,这么多年了,他争夺甚少,朕看他没这胆量。” “是真是假,父皇但去茶馆一问便知。”长宁跪的腿脚发麻,却不敢露在脸上,“父皇,如果六哥胁迫遥生,要夺下苏家的权势为己用,与长兄,太子哥可能一战?” 长宁悄然抬眼去望,见皇帝的脸上已是阴云密布。 “宁儿无能,倘若是胡乱揣测了六哥心思,是宁儿卑鄙。可为父皇守住苏令卿,宁儿竭力也要拼上一拼。”长宁几乎就要被自己感动。 “你说杀了那个苏遥生可绝后患否?”皇帝终于开了口。 “那便是推开了苏令卿的心。动苏家,等于逼反,寒臣子之心,弊大于利。”长宁背后冷汗直冒。 “直接办了苏令卿如何?”皇上又问。 “令卿的位子始终会有人坐,朝中定要战一番头破血流不说,儿臣不敢保证上来的人能像苏令卿一般忠心于父皇,还听话。”长宁苦口婆心。 皇帝烦躁不已,为了这个苏遥生朝中争执几年不下,眼下连他认为最干净的六子长睿竟也掺和了进来。 直至太阳西斜,殿中一片漆黑,长宁已是跪的两眼发黑。终于司宫推门走了进来。 “皇上,都交代了。” 皇上抬了倦怠的目光望向司宫,那司宫忙跪下身说道:“是六皇子的人,今天六皇子约见了苏家小 姐,他与几位亲兵值守,具体说了什么他守在门外也不得而知,之后六皇子要她盯着苏家小姐的动向,就被献平君捉了住。” 皇帝再一次不悦的皱了眉头,望着长宁,不知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可几次三番的试探,这个宁儿当真就没什么所图。 此时又有人送了信儿来。 “陛下,六皇子携兵往苏令卿府上去了,虽然人不多,但也够五六十人了。”一名探子呈报道。 皇上摇了摇头,从龙阶上起了身,“朕的皇子们,不及公主半点真诚,真是让为父的心寒。” 长宁伸手去搀,被皇帝挡了开,“朕还未老,等老了,你再搀朕不迟。” 步上龙椅,皇帝又是遥不可及的天龙。“司宫,那个人斩了吧,头带去给长睿。” 思量片刻,皇上又改了主意,转身道:“不,宁儿去,你带着司宫亲去。” “儿臣领命,定不叫父皇忧心。”长宁一拜,踉跄着起身,随着司宫一并退出了大殿。 …… “生儿!”苏令卿推门进了苏遥生的房间,见漆黑之中,女儿失神坐着。“快!快去带你母亲去暗道里躲起来。” “爹?”苏遥生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人已被苏令卿拽着出了房间。见东院外,正有一片暖光渐渐靠近,遥生忙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是六皇子携兵而来,你快去带你母亲躲好!”苏令卿来不及安顿,就领着众家丁一起布防。 心中一凉,唯有遥生明白,长睿再失一眼线,此次定然是要给苏家一个下马威了。认命阖了眸子,她知道长睿要什么,顾不上那么多,已追着父亲往府前跑去。 “苏令卿。”六皇子坐在皇撵之中,望着跪在地上的苏令卿似笑非笑。“我府上丢了一侍卫,苏卿家可容我找找?” “六皇子说笑了,六皇子丢了人,如何跑到我苏府来寻?”苏令卿音调徒然一冷,就算是皇子,想与令卿硬碰硬也还是差点的。 “遥生,本王的人你可见了?”六皇子从皇撵中步下。 苏令卿诧异,一转头,见女儿不知何时跪在了身后。 “不曾见。”遥生的声音冰冷至极。 “不曾见?”六皇子扬扬手,身后的亲卫就要往府上压。 “放肆!令卿宅邸如何由你们擅闯!”大哥苏海潮怒喝一声,站起身将一家老小护在身后。 “苏令卿,你这是要反啊!”六皇子转而一怒,“给我搜!” “我看谁敢动!” 众人目光寻去,漆黑之中马蹄声声,不见其人。 “搜!”六皇子又是一声令下。 “六哥哥,真是好不停劝啊!”暗夜之中,有一匹白马入了视野,随之长宁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提着个黑咕隆咚的东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长宁?!”六皇子诧异,这个长宁倒是来的好时机,心中已觉来者不善,却为时已晚。 “别忙活了,六哥要找的人在我这里。”长宁甩手一扬,那黑东西被抛在空中,落在皇子撵旁,咕噜噜转了几圈,撞在长睿的靴边。 六皇子身边的常侍,提了宫灯来照,仔细瞧了一眼,倒抽冷气。“是…是李力人头!!!” 当下六皇子面露狰狞,一脚踢开那人头吼道:“来人!长宁谋杀本王亲兵,抓起来严审!” “严审?”长宁似是不可思议的重复,去转头执手一礼,“卫司宫可要替长宁做主。” 暗夜之中,又有一队人马陆续赶到。那卫司宫忙恭敬与长宁回礼,目光甚是和蔼可亲。 “传——圣上口谕——”卫司宫手举一枚真龙腰牌,尖细的嗓音撕破了的喧闹的夜晚。 “吾儿长睿,年少莽撞,苏令卿不得追究。眼线一事朕已查清,责长睿闭府三月,罚俸半年。既人手有余,府邸亲兵抽减半数,以示劝诫。”卫司宫话毕,一扬手,身后的皇协卫已将围堵苏府的亲兵尽数拿下。 “长宁!你诟陷本王!”六皇子目眦欲裂,指着长宁咬牙切齿。 “皇兄错怪妹妹了,是你那亲卫自己招的,又与我何干?”长宁冲卫司宫笑了笑,那司宫心领神会。 “带走——” 来的人陆陆续续而退,苏府上众人仍是魂不守舍,长宁翻身下马,送了司宫几步,又许了满满一袋珠宝。 “夜深,还麻烦司宫费心一场,长宁无以为谢。”言罢,将那袋珠宝推入司宫怀里。 “岂敢岂敢!”司宫眉开眼笑,将珠宝掖入怀中,“公主太生分了!” 躬身一礼,与司宫拜别,长宁终于得以喘息,深深松了一口气。 “苏卿家。”月光之下,长宁温润而笑,牵着苏家奉送的白马,腿一软已瘫坐在了地上。 “长宁!”遥生扶膝而起,望着长宁狼狈的模样就冲了过来。 “遥生别过来!”长宁忙是阻止,摆着手喝令苏海潮将妹妹拦了下来。 第16章 心思动摇 长宁抬眼望去,对上的是遥生满目的担忧与不安。苏海潮将妹妹护在身侧,任由她如何挣扎也不肯放她靠近。长宁看见遥生那慌张的模样,心头又软了下来,只得故作轻松笑了笑,“遥生先去休息吧,这边煞气重,别让苏卿家担心。” “公主。”苏母端来了一盆糯米水,放在长宁面前。 “谢伯母。”长宁抿了抿唇,伸手在糯米水中浸泡过片刻,揉去手上的血渍,早有一条帕子递到了面前。 是遥生不顾大哥的阻拦跑了过来,她的眼睛红红。令长宁又心疼不止,站起身望着遥生,却连她手里的帕子也不敢接过。“不是不准你过来么?你瞧,都好好的,你也要乖。” “娘,柳条。”苏家的二哥苏墨池砍去多余的枝叶,从府上出来。 “公主,多有得罪。”苏母小心翼翼的一福身。 “有劳伯母。”长宁无奈,却也理解古人多少都是迷信这些的。可有些事连她也说不清楚,就像自己究竟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她想不明白,她不怕什么煞气,但是如果真的有这些东西会波及到遥生,她就不敢掉以轻心。 于是,在众目之下,长宁倦怠立在庭前,苏母挥着柳条轻轻拍在长宁身上,枝叶沙沙作响,苏母念念叨叨。收拾残局的下人已将那人头收敛了起来,炭灰撒在门前,糯米泼过街道,一切都做得井然有序。 长宁此时甚是疲倦,又累又饿,还在皇宫里跪了整整一个下午,此时是真的倦了。所有大脑自行选择了放空,长宁垂了眼眸,一声不响立着,由着苏母念念叨叨,举行着繁重的去煞仪式。眼前有人影闪过,长宁回神去望,是遥生。 “遥生?”长宁刚回应,遥生已冷着脸牵了她,在众目之下往府里拉去。 长宁只是怔怔望着那只牵着她的手,一路被拽去了遥生的闺房,房间漆黑一片,却有着遥生的气息纠缠。 合上门,终于将喧闹隔绝在了门外。遥生在漆黑中摸索了一阵,火石撞击之中,有微弱的火星在黑暗中稍纵即逝。丫鬟做的活儿,遥生不擅长,那火石擦了许久,都只有零星火花。 长宁走过去了,握了遥生的手巧力一施,烛心燃了起来,将一室漆黑映得暖意融融。 “遥生…”长宁累了,将下巴垫在遥生的肩头,软软的唤了一声,闭了眼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身后的人一动不动,遥生压了长宁缚在腰际的手臂只是象征性推了推,那人没肯动,遥生便望着烛光又陷入了沉寂。 “你不喜欢六哥。”长宁的声音糯糯在耳边低语。 “献平君不该自作主张。”遥生呼吸乱了一瞬,只因,身后的人更近了一些,颈侧有那人的呼吸撩过,“六皇子手上有你的把柄,招惹他,你是在自寻死路。” “也好,如果六哥与我针锋相对,遥生便可以好过一些。”长宁松了一口气,今晚的遥生更沉默寡言了,她本来做好了再挨一巴掌的准备,没想到遥生竟然纵容了她的亲近。 “去坐下,你妨碍到我了。”遥生冰冷着语气。 长宁不舍,埋了额头紧紧缠了遥生一小会儿,还是恋恋不舍松开了遥生。不开心,如果时间可以再慢一些就好了。 离开了那人危险的气息,遥生看也未看便要出门。 “遥生!”长宁唤得急,“做什么去?” “烧些水来用。”遥生合门而出,不免看起来心事重重,直至停了步子,遥生捂了捂心口,心中的烦闷不减,困惑凭添。 “公主呢?”正路过的苏母撞见了遥生,便又拉了遥生低低询问起来。 “在我房里,乏了。”遥生答道。“怎么不见云芝?我寻不得她。” “我让她奉些茶水糕点送去你屋,估计在路上吧。”苏母答道。 “嗯。”遥生点点头又往回走。 “生儿。”苏母忍不住唤了一声。 “娘?” “娘怎么觉得你最近心事重重?”苏母望着遥生有些担忧,“可别给公主使脸子,她对咱家有恩。” “娘。”遥生也委屈,她比所有人的压力都大,回身走了几步,便垂头依进了苏母的怀里。 “怎么了?可是被惊到了?”苏母拍着遥生的后背,心疼不已。 “就是想娘了。”遥生作为家里的独女从小被宠大,如果不是经历了那么多无法言表的痛楚,她也还是娘的宝贝女儿。 “要不娘给你叫叫魂儿? ” 她这个娘什么都好,就是……太迷信了。 “咳…娘,我去看看公主。”遥生无奈道。 “生儿,生儿!把这个带上。”苏母往遥生怀里塞了个小瓷瓶。 “这是什么?” “好东西,你哥哥们挨了爹的揍,用的就是这个,这药灵着呢!”说罢,苏母在脸颊上比划了比划,“多跟公主说说咱苏家的好话!听见没有!” “知了。”遥生无奈又朝自己的院里行去,扭头望了母亲一眼,苏母又笑盈盈扬了扬手,催促她快行。 遥生慢吞吞回了院子里,已看见云芝侯在了门外。 “小姐。”云芝忙福身行礼。 “备些热水,公主今夜就歇在府上,哦,对了,路过府前去知会安常侍一声,别让大家久等了,尽心些。” “是,小姐。”云芝退下,遥生推门而入,见长宁真是累了,趴在桌上丢着盹儿,青青肿肿的脸颊被压着,也不知道个疼的。遥生摇了摇头,拉开衣柜取了件披盖在那人背后。 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庆睿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如今大皇子因为长宁搅局怀恨在心,现在连六皇子也视长宁为眼中钉,这个长宁… 遥生一想到她心就烦闷,无以疏解,望着那人又陷入沉思之中。 长宁有长宁的固执,而自己竟然是她的底线,一想到今日发生的种种,遥生仍是心惊胆战。不知那人如何说服了皇上,禁了六皇子的足,可三个月之后呢?长睿的报复令遥生心焦,其实对于她来说不论是长睿落败,还是长宁落败都无所谓,可为什么心却止不住得替她担忧?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小姐,安常侍求见。”是云芝的声音。 长宁被吵了起来,低着头,还懵懵傻傻的模样,不知发生了什么。遥生望了一眼,推门走了出去。 “苏千金。”安常侍作揖行礼。 “安常侍。”遥生回礼。 “公主…” “公主倦了,夜深了,来回折腾也甚是乏累,打算就在府上歇息一夜。”遥生答道。 “诶诶!”安常侍点了点头,双手奉上一个行囊。“是公主的行装,那奴先告退了。” “有劳。”遥生望着安常侍退下,推门而入,却撞在了一片柔软的胸膛 上。 那人伸手一揽,将险些被门槛绊倒的遥生护进了怀里。 “长宁。”遥生责备,伸手隔开眼前的粘人怪,撵着她进了屋子里。 “我可以在府上歇息么?”长宁的目光闪着光彩,明明上一秒还是倦怠。 “去床上歇息吧。”遥生将行囊放在桌上。 “不…不洗漱么?”长宁红着脸。 “累了就歇下,明早起来洗漱便是。”遥生将苏母送来的小药瓶放在桌上。 “一…一起?”长宁红着脸,目光不知该看向何处。 “不,公主尊贵就睡这里吧,客房简陋我去那边。” 长宁的目光一垂,眉宇间抽抽巴巴,像只满腹委屈的小奶狗。“那…我去客房。” 耷拉着脑袋,抱了行囊,长宁恋恋不舍看了看遥生的床榻,推门出了屋子。那一眼,被遥生瞧了正着,真不知道该拿那个人如何是好。 “公主。”侯在门外的云芝行礼。 “敢问,沐浴该去哪间?”长宁转身合上房门,随着云芝一路走远。 遥生望了望空落落的屋子,安静了下来,望了眼自己的床榻,不禁头疼。长宁想什么,遥生怎么会不清楚?可上一世她给过,长宁可曾珍惜? 心中酸楚,遥生强迫自己压下胸口的不适,目光又冻成了一泓冰泉。 洗漱过后,皓月已是高升,遥生没来接她,长宁的心中难免失落。云芝行了礼,一路带着长宁往客房去了,直至躺在陌生的软榻之上,遥生都没有再来。 长宁不开心,明明今天已是得寸进尺了许多,可仍是觉得不够,遥生的抗拒长宁不是不知道,可比起长睿,长宁决定鼓足勇气去求一个遥不可及的结果。长睿绝不会是珍惜遥生的人,既然不珍惜,长宁便不肯去让。 翻来覆去,睡在陌生的环境里,长宁难以适应,也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推了开,长宁忙闭了眼,鼻息之间,已辨别清楚来的人是她心心念的遥生。 眼前有烛光照映,漆黑渐渐染成一片暖光。遥生的指尖触在受伤的面颊上,她的气息便更近了一些,添着暖意的指尖在面颊上将药膏推开,痒,一直痒到了心尖。长宁又想遥生了,想看看她,想抱抱她,却害怕吓到遥生。 被子被掀开,遥 生抱了自己的腿放在她的腿上,裤管挽起,露出肿得青紫的膝盖,长宁听见了遥生的一声叹息。 遥生的手暖,捂化了药膏,替她轻轻揉着膝盖,舒缓许久,那暖是长宁梦寐以求的甜滋味。可长宁不敢动,怕这美梦散了,怕遥生压根就不曾来过。于是,浸在这甜里,神经一放松,人便睡了过去。 “遥生…”身旁的人甜甜的抿着唇,抱着被衾在烛光暖映之下,似乎就要融化。 真够呆的。 遥生无奈摇了摇头,直至膝盖上的肿胀散开,遥生悄然去触了长宁腿肚子上的一道伤疤,弯弯曲曲,摸着狰狞。那个时候,长宁会不会很痛?将长宁的腿塞进被衾里裹好。 沉默望了那人许久,直至有些情感横冲直撞到难以抑制时,遥生惊醒,有些情绪戛然而止。遥生敛眉吹灭了烛火,她怎么可以对仇人松懈?即便是今日她解了苏府的困楚,也只不过是骗自己罢了。这一世的长宁未有什么不同。得到,再碾碎,长宁就是这样残忍的人。 遥生推门而出,渐暖的心又是苦寒,哪怕已是迫在眉睫,她竟会一反常态地举棋不定,明明已是为了今天准备了两年的时间,可此时,她竟然又忍不住的想回头去依靠长宁。一室月光,门缝微敞,长宁卷着被子正睡得香甜,遥生握了门环,却怎么也不忍合上那道门,连同一并坏掉的,还有心中的那道门。 第17章 初尝甜头 “那…遥生喜欢吃什么?”长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隔着门窗,长宁已是刻意将声音压得极低,却仍旧扰了遥生浅眠。 睁开眼,环顾四周,遥生拢了拢头发坐起身来。 “公主如何不亲问小姐?”云芝咯咯而笑。 “云芝姐姐莫要笑话长宁了?”长宁的声音听着似是腼腆。 遥生掀开被子起了身,轻步坐在妆台前,将发丝梳顺,窗台之外,云芝被缠得久了,像似思量许久,“小姐好像对什么都没有特殊的喜好,不过雨露圆子小姐常吃,看得出是小姐喜欢的。” “安常侍!咱们现在去买可来得及?”长宁似乎正急切。 “依奴看,天色还早,要不……”安常侍的声音回应。 遥生闺房的门已经被推了开,“公主如何起的这般早?” 扭头去看,见长宁已是换了干净的衣裳,穿戴得齐齐整整。此时正乖巧坐在她檐下的石台上,看见遥生出来,眼中又有了光彩。 “小姐。”云芝一福身,冲院外守着的丫鬟招了招手,不一会就有洗漱梳妆的下人便鱼贯而入。 遥生不急,走到那石台面前望她。长宁双手撑在石阶上,正也抬头温润笑着相望。遥生的手伸了过来,扶了长宁的面颊细端,长宁的睫毛微微颤动,感受到遥生的气息靠近,忍不住偏头贴了那柔软的指尖。 “遥生。”长宁怯懦而唤,朝遥生的掌心蹭了蹭,遥生却收回了指尖。 面庞看着已是好了一些,只是那青紫也沉淀在了面庞上,不知要好上多久才能消散。“一会儿来屋里上药。”苏遥生抽身退开,却见长宁又失落了一些。这个人总是得寸进尺,对于亲近之事,不知疲惫,令遥生头疼。干脆丢下那人不管不顾回了屋子里,在下人的伺候下洗漱梳妆,只是指尖那滑腻的触感清晰,遥生皱了皱眉头。 终于收拾妥当,云芝将小姐舒展的袖抻平,叠得齐整。望着那张美的让人离不开目光的侧颜,点了点头。“好了,小姐。” 遥生点点头,合袖而立,深深吸了一口气平息情绪,人已出了闺房。石阶之上,已没了那人身影,遥生转头望 与云芝,“人呢?” “诶?公主刚刚还在这里坐着。”云芝也是一脸茫然。 那个呆子… 摇了摇头,遥生默声回了屋子里小坐,她知道长宁做什么去了,可她不喜欢。长宁越是给予,遥生就越是抗拒。 “遥生!”长宁一路跑了回来,大老远就迫不及待唤她。安常侍跟不上公主的脚步,此时不知被甩在了何处。那人莽莽撞撞进了屋子里,见遥生在梳妆台前坐得端正,自觉闭上嘴,又望着那张脸泛起了花痴。 遥生不悦的敛着眉头,长宁怯生生抚了抚头冠,将包着雨露圆子的油纸包放在遥生手中。那圆子还是温热,就像长宁的心。 “你就这般去了?”遥生将圆子放在桌上。 “嗯?”长宁不知道遥生在指什么,又上前捧了雨露圆子放在遥生掌心。“还热着,可莫要放得凉了。” “安生坐下。”遥生的声音又冷了力度。 长宁楞楞坐下,一双眼又忍不住偷偷闪烁,不知是何处惹恼了遥生。 “你是公主,怎么越来越不注重仪态?昨天才被皇上训斥,今天就没了记性?”遥生握了瓷瓶,皱眉望着长宁,脸上冷冰冰不止,长宁却心里暖。 “嘶——”长宁一缩。 遥生便又不得仓促,只能耐着性子慢下手上涂药的动作。 “公…公主回来没有?”安常侍气喘吁吁,摇晃着进了屋子,他这个主子,只怕再安上两条腿,可称得上举世无双的好马了!安常侍叫苦不迭。 “安常侍。”遥生落了指尖,直起身正擦去指尖上的药膏,目光里添着几分威严。 “苏千金。”安常侍赶忙行礼。 “遥生记得,安常侍比长宁年长三岁,可对?”遥生质问。 “是……”安常侍偷偷那眼望了望主子。 “公主不懂事,最多是挨顿骂,安常侍你要是做不好这常侍,可不是挨顿骂的事儿了。”遥生皱着眉头,她相信安常侍听得懂话中的意思。 “是小人失职!小人失职!”安常侍忙躬身道歉,额角汗涔涔,也知道自己倘若常常跟着公主胡闹,总有脑袋不保的一天。见遥生不再发话,安常侍退出了房间。 “遥生…”那人可怜兮兮的目光试探,遥生不想搭理,只扶了 长宁面颊,又冷着脸涂药。 长宁的手悄然圈在了腰际,她永远也不肯给遥生喘息的余地。上一世未曾给过,至死她才得了片刻解脱,这一世长宁又来纠缠不肯妥协,遥生是真的累了。 收了指尖,遥生将瓷瓶的瓶塞合上。长宁手臂一收,遥生失了平衡,被迫着扶了长宁的肩头。 “长宁。”遥生颔首斥责一声,这个人当真不知道礼义廉耻。 长宁只是柔柔的笑,仰着头,她明明能感觉到遥生的暖意,那人就是不肯坦诚。“旁的关心也不过是口舌,唯有遥生会挂记长宁…”长宁红着脸笑的含蓄,暗自又去贪图遥生身上的气息。 书中的苏遥生,明明是个深情如斯的少女,长宁求的,遥生从不抗拒。可眼前的遥生却不是那样,常常横眉冷对,令书予不敢造次,稍微亲近遥生就会拼命抗拒。抱着那人心里明明该是甜的,却又说不出的苦。就像现在,遥生的眉头一凌,又要拼命挣脱出自己的怀抱。 长宁委屈不止,才开怀的心情又消沉了下去,闷闷开口问了一声:“遥生,我究竟哪点比不得六哥?”她很想遥生给她一个方向,告诉她究竟哪里不好,她可以改,只要遥生不喜欢的,她都可以改。 遥生一愣,她答不上来。那人哪点不好?身为长宁是她最大的错。因为她是自己前世今生最大的仇敌,可这种话遥生不会告诉长宁。 “还不松手?”遥生别开目光,捏着药瓶的手,暗自用着力道,指节攥得发白。 长宁望着遥生满脸冰霜,心情又失落了一些。有些事遥生不肯给她答案,她想明白为什么长宁可以得到她的心,书予却不行。无奈苦楚,埋在遥生的怀里,长宁叹息一声。 遥生皱起了眉头,面上仍是冷的像冰,可搭在肩头的纤纤玉指又不忍托住了长宁的后颈,妄图予她片刻慰藉。就连遥生也混乱了,她反复告诫自己长宁狡黠,最擅长玩弄人心。可眼前一桩桩一件件都在不停推翻记忆的长宁。遥生害怕自己的不坚定,更害怕一旦真心相迎,长宁又会将利刃对准她的心窝。 遥生原本很坚定,老天要她重活一世,就是给她复仇的机会。可每一次与长宁相处,这种坚定就 会被动摇,她想如果有什么能证明长宁会变的话,大概就是长宁的命吧。她甘愿死,甘愿让出她的王位和江山,到那时,也许遥生会信她。 颈后渐渐升暖,甜的滋味在心头蔓延,长宁便更不舍得松开遥生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唯有遥生才能触动长宁。 长宁臂弯施加的力道越来越重,像是想要将遥生困进身体里一般。她的索求无度,如果遥生不制止,那人永远也学不会安生。 “嘶——遥生饶命!遥生饶命!”长宁的耳朵在遥生的摧残下,被捏得正疼。 “还不撒手?”遥生无奈,长宁只得将自己的咸猪蹄松了开。 “云芝。”遥生望门口唤了一声。 “小姐。”小丫鬟忙进屋奉候。 “去与父亲说公主要在此间用早,莫让大家等着了。”遥生看也不看身后泪眼汪汪的长宁,嘱托着云芝将早食送到屋头来。 只待云芝退下,身后那人又是不安生起来,惹得遥生时时头痛。 “遥生。”长宁在身后软软糯糯的唤。 遥生侧目去望,见长宁举着一颗圆子,目光里满是期待。 “……” “遥生?” “……”遥生已是确定好了逃跑的理由。 终于,当长宁离了苏府时,遥生才得以从心力交瘁中解脱出来。 直至回到长宁府,献平君的脸上都是那不可自拔的笑意暖融。迷迷糊糊也不管众人如何,吩咐了下人要补觉,便将自己关进了寝宫。沉重的大门合上,长宁面上的笑意,随着落下的门栓消散,说要补觉的人,未去床榻,而是径直拉开衣柜往暗道里行了去。 虽是疲倦,可长宁从不肯纵容自己懒惰。她生性谨慎,为人处世便也多会给自己多留些退路。望着石室寂静昏黑,长宁将立在墙角的长剑提起。漆黑之中,她一遍遍反复练习纠正着自己动作。太平不久,遥生一日未嫁,争端就一日不会平息。不论遥生如何去选择未来,若终有一天面对不得已时,她仍是想做保护苏遥生的那个人。 虽然苏府表面上看似恢复了平静,可实际上,目送长宁归府的苏令卿却陷入了苦思。长宁,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思量无果,苏令卿招手唤来了府上跑腿的小厮,写了一封书信,安顿那人将书信送去了太子府。 第18章 畅快淋漓 自从公主离开府上已是过了几日,而这几日苏令卿就陷入了心事重重之中。苏遥生看在眼里,可她毕竟只是个女儿,许多事,她只能看,只能等,却不能去问。 终于,苏令卿在午晌饭后,开了口:“生儿,你一会儿来爹的书房一趟,爹有话要问你。” “好。”遥生放下碗筷,心里也清楚,该来的终究会来。 “爹…”书房里,遥生合上门,转身望着苏令卿。 “唔,坐下。”苏令卿合上几案上一本写了一半的谏书,用笔尾敲了敲桌沿。 目光严肃望着苏遥生坐下时,苏令卿放下手中的笔杆问道:“本来有些事,爹不想过问,可事关重大,你和六皇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遥生望着爹爹,不知该要如何开口,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鼓足勇气,破釜沉舟道:“爹,六皇子要生儿嫁…” 苏令卿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这风口浪尖上…” 屋子里一片死寂,苏令卿只此一个宝贝女儿,从小到大都没重过语气,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生儿,有意?” “怪女儿看错了人。”遥生蹙着眉头,也是愁眉苦脸。“先前是六皇子威胁在先,献平君回击在后,六皇子一定不会善罢。” 目光望着爹爹沉默不语,苏遥生又想起那呆子模样,“倘若长宁有难了,爹帮上一帮吧。” 苏令卿毕竟纵横了朝廷那么多年,可此时却为难不已。有些事,远比遥生看起来凶险,她是女儿家,不知道也情有可原,只是…“生儿,献平君帮了咱苏家不假,可眼下,大皇子和六皇子都被咱苏家得罪了,你不可能只靠献平君,她帮得了苏家一时,帮不了一世。” “大皇子因为年长,已配过女眷。但太子,六皇子都迟迟不肯择娶,你也该明白,现在局势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世人都说红颜祸水,苏父说的委婉,可眼看着宝贝女儿一人接一人得罪,苏令卿只怕遥生会耽误了苏家的前程。 遥生沉默不语,上一世她择错了良人,害得苏家家破人亡,这一世,再面临选择时,她也迷茫了。她没有选错人,长宁 是成了女帝。只是她选的人不爱她,这局要她如何解? “献平君是太子的人,太子又是嫡出,自有舅家扶持,生儿考虑考虑吧。”说是考虑,其实也只不过是通知罢了。太子长铭,休说是长宁,他就连六皇子都斗不过。更何况,上一世,长铭醉酒,可是失手打死了太子妃。 “爹…”苏遥生本想回绝,但见父亲一抬手面色沉了下去。 “你可知为了你的婚事,多少人在忙前忙后?”苏父的脸上慈祥不再,愁眉不展望着遥生,“是不是为父的惯坏了你,才让你如此不知分寸?!” 苏遥生听到此处红了眼眶,是她错失了先机,又搞砸了和六皇子之间的关系,怪不得旁人。 “长宁不是太子的人。”苏遥生的辩驳根本无法改变什么。 “公主同你这么说的?”苏令卿对于公主的消息分外用心。 “爹,公主说过,皇上不喜欢权势过于壮大。嫁与太子,等于大半个朝廷都集中在长铭手中,皇上不会同意的。”遥生还在最后的挣扎。 “太子自然会万全准备的!生儿,明日太子驾临,你不要令为父的难为!”苏令卿一脸沉重之色,似乎已是铁了心。不容辩驳,又安顿过几句便让遥生退了下去。 遥生一肚子苦水,她没法告诉父亲,扶持长铭是一条九死一生的路,六皇子和献平君她必须要选一人了,如果迫在眉睫,她宁愿斡旋到六皇子熬过这场风波。 心烦意乱,苏遥生赶去书房,写了两条绢,同样的内容: 太子意求生。 手止不住的颤抖,遥生知道,这一条讯息一旦出手,她的婚事便再拖延不得了。携着绢帕的下人出府,一人向六皇子府去,一人向长宁府去,遥生都不知道究竟会是谁肯来阻止这场婚事。 长宁府上。 长宁命下人们在府中后院里收拾出了一片靶场,前段时间订的长弓已送到了府上,不过箭却要晚上几天。皇室拥兵造器那都不是小事儿,长宁订的箭,每一支箭头箭尾都需打上长宁府的标记,这为了防止皇亲兵变谋反,也方便追查下落。 可单单是这空弓,长宁却也拉得费劲,弓沉一只手举起已经精疲力尽,弓弦紧,想要拉开又要一番费力。 已经是练了几天,长宁每天对着空靶场龇牙咧嘴,心中却止不住的虚。 “主儿,歇歇吧。”习音端着茶水放在靶场不远处的几上,长宁摇了摇头,有些沮丧。将弓放在一旁的弓架上,揉了揉胳膊。 “主儿,慢慢来就好了,哪有人几天学得好的?”习音安慰着,眼快手勤,已拉着长宁的胳膊替她疏解酸痛。 “几天了,一点进展都没有。”长宁丧气不已。 “主儿,要不然让常侍大人再去配一把花弓?咱历代的公主们都是配花弓,这武弓没见公主们配过。”习音开口道。 “不,一定要武弓。”长宁擦了擦额上的汗渍,抿了唇又是一脸倔强。 “主儿,习音今儿早出府采买,遇上了苏府的几位旧人。”习音手上得动作卖力,令长宁手臂上的酸楚疏解大半。 目光一抬,长宁又迫着自己压下了目光,只懒懒回复了一声:“嗯?” “是苏府的丫鬟请了太子殿下的生辰,去庙里合婚了。”习音低着头,可眼尾去瞟,将长宁脸上的每一丝变化都不曾放过。 “腾”地一下,长宁诧异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扯过撂在椅背上的外衫,头也不回,冲了出去。 “安常侍!”长宁寻了几声都不见那人,又急又恼,满院的吼人。 “安常侍!!!” “诶诶诶!公主!”安常侍正引着下人们将一捆捆箭矢送往后院,莫名其妙的,也不知道公主这又是发了哪门子脾气。 长宁也不管其他人,袍子松松散散耷拉着,又一把拽了安常侍的领口,就往寝宫里拖。 “公主,公主,这…这又是怎么了呀?”安常侍刚被甩进寝宫,就看着长宁一脸欲要吃人的模样。 “一定是苏令卿擅作主张,要遥生嫁与太子。”长宁急得满屋子绕圈,如何也想不出对策,书中没有这个情节,横生的变故令长宁感到惶恐。 正巧此时,有一家丁敲了敲门,“公主。” “进来。” 来的人,望了一眼跪的端正的安常侍,见屋子里没有外人,便说道:“太子殿下正备撵,要去访苏卿家。” 长宁的目光一凌,随之有痛在清秀的眉目间蔓延开来。 “遥生是在求救。”顾不得殿里的人,忙拉开 衣柜换去汗湿的短衫。一定是苏令卿从中捣鬼,脑子在飞速的旋转,手上却麻利不停。 大门被撞开,长宁已敛着袍摆往马厩里冲去,安常侍哪里跑得过公主?还是没出府,早已被长宁甩得没影儿了。 一路马蹄飞扬,长宁的马脚不沾地,苏府的大门敞开,正有小斯在阶梯上泼水冲刷乳白的石阶。手中缰绳一扯,那马纵身一跃,直跨进府里,惊得丫鬟们就往四散而夺。 好好的花池子才打理精神,那马看也不看,又是一掠,将泥踩得飞溅。直至到了苏遥生的闺房外,见云芝侯着,被马吓了一跳。长宁已翻身下马,直推门闯了遥生的闺房。 遥生还失神坐在妆匣前,被撞在墙上的门吓了一跳,退身站起,见长宁气喘吁吁而入,目光里哪有温顺可言。 “你要嫁给太子?”长宁的脸黑的可怕。院子里,云芝被马吓得声声求救。 “长宁?”先来的人是长宁。遥生眉眼红红,她别无他法。 府上乱糟糟一片,苏令卿寻着声音已急忙跑了过来。 “公,公主?”苏令卿哪知道这是闹的什么场面?府上乱作一团,那马追着云芝绕了一圈又一圈,似乎分外喜欢她裙子上翠生生的小花。 太乱了,根本无法好好讲话。长宁也不管遥生如何想,扯了她的腕子就往院子里走。 一声哨,白马乖顺的朝长宁贴了过来,翻身上马,长宁与遥生伸了手来,“遥生,跟我走。” “生儿!”苏令卿喝了一声,再不久太子就要亲临,这要他如何收场? “来。”长宁促了一下白马,挡去苏令卿的身影,长宁坚定不移,遥生求救与她,她来了,遥生就一定会跟她走。 伸手搭上那手臂,长宁环了遥生的腰际一揽,人被长宁卷进了怀里侧坐。第一次,遥生坐在马背之上,心中忐忑不已。苏母也冲进了院子里,一时间整个世界都在咆哮。 “有我在,别怕。”长宁调转马头,也不管什么礼仪德行,她带着遥生,想要给她安宁容她冷静片刻。 手掌之下,长宁的心跳的飞快,遥生却第一次有了畅快的感觉。上一世她拼命讨好每一个人,活的委屈,过的憋屈,她已厌倦。骏马飞驰,就连风也要为她们让路,长宁的手臂稳稳缚在腰际令她安心,眼前的景观在飞速后撤,化作残影,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畅快。 遥生眯着眼,即使眼中又涩又酸,她也想仔细看看这个不一样的世界。 有潮意自作主张浸润了遥生的眼眶,忙是用手背蹭了一把,长宁见了,低头用下巴贴了遥生的耳际。长宁不懂遥生的情绪,可她想哭,就由她发泄,将那人压进怀里,保护好。长宁只想给遥生一些安全感,护着她的遥生,剩下的遥生想做什么她都不介意。 第19章 坦诚示爱 长宁府,对于献平君驰马入宅似乎都习以为常,大家各司其职,却不像苏府那般,早是惊得四处逃散。 寝殿前,习音随着几名家丁急急忙忙跑来,长宁将遥生抱下马背,缰绳一甩,家丁接下就拉着白马离了殿前。下人们都很有眼力劲儿,皆是低着头未有胡乱张望,可遥生仍是窘迫不已,太过狼狈,只得自作主张推开寝殿的大门躲了进去。 “我…我一不小心把遥生弄哭了。”长宁挠了挠后脑勺,也不知如何是好,红着面皮,一脸尴尬之色。望着习音,想那人心细,应该知道怎么做。 “奴这就配些安神的茶饮。”习音告退,长宁赶忙冲进屋子里。 见遥生捏着帕子,别着头,长宁唯唯诺诺蹲在了遥生身前。 “遥生?” 长宁见遥生飞快的沾了沾眼角,结结巴巴。“我…我下次一定带了轿子接你,别怕了。” 遥生瞪了她一眼,红红的眼,像兔子一样。 长宁咧嘴而笑:“花了妆,都怪我。”伸手压了遥生握着帕子的手,“别蹭了,对眼睛也不好,我去打水。” 长宁起身出了寝宫,唤来了丫鬟去备水。却如何也不敢再进去了,进去了遥生尴尬,她又要心疼。左右不是,干脆坐在阶上等习音来救场。 大老远,见公主灰头土脸坐在门外石阶上,习音加快了步伐。 “习音救我。”长宁拉了习音的手臂站起身来,哼哼唧唧唠叨了一大堆,一句也说不在正点上。 “不然公主少等,让习音去帮苏千金重新洗漱梳妆一下?”习音高举托盘,生怕被长宁撞撒了,糊弄了两句,便进了寝殿。 “苏千金。”习音端了托盘福身一礼。 “公主呢?”遥生确实介意自己狼狈的模样。 “公主让我替苏千金洗漱。”言罢目光扫了眼门口。 遥生又沉默了下去,这算什么?人劫了,她倒是躲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憨憨傻傻的人? 不一会送水的丫鬟也到了,好好梳洗一番,又换了身干净衣裳,遥生才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冷静下来。 “公主?”习音推开门去请。 却好大一会儿都不见那人 进来,遥生皱眉望去,见是习音硬咬牙切齿,拉拉扯扯了好半天,才把那个怂包拽了进来。 “公主慢聊。”习音嘴角抽搐着福身一礼,将长宁关进了屋子里。 长宁知道,遥生做事为人都是极其内敛沉稳的人,不会轻易慌张,也嫌少自乱分寸。可遥生每次哭,都是遇上连她也难以处置的难题,所以长宁特别害怕遥生哭,只要她一难过,就一定是被谁欺负了去。今天遥生又哭了一回,长宁苦坐,想想自己鲁莽,就这般抢人,倒要遥生回了家如何向父母交代? 越想越觉得天塌了,她怎么能给自己未来的岳父岳母留下这么暴躁的印象?干脆连遥生也无脸见了,还弄得人家好狼狈。 长宁觉得自己应该再冷静一下,傻愣愣弯腰一鞠躬,“遥生,压压惊…” 转头欲出门,眼前一黑,撞了个踉跄倒地。这个习音!关了个什么门? 屋外守着的习音也吓了一跳,不知道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就感觉像是什么大牲口撞在了门上。 “长宁!”遥生皱着眉将长宁掺起来,见长宁捂着鼻子,一脸酸爽的表情,心中没了来时的慌。 “我看看。”遥生拉开长宁的爪子,看了看红红的鼻子,幸好没流血。“你怎么总也冒冒失失的?” 像条傻狗… 将长宁压在座上,遥生揉了帕子,帮她擦了擦扑着风尘的脸。两年一晃而过,长宁琥珀色的眸子日渐深沉,一张脸婴儿肥消退,渐渐有了棱角。遥生的心里五味杂陈,帕子揉了许多下,可那眼眸里的一汪春水就是蹭不掉,眼前的长宁入了心,遥生就怎么也想不起回忆里那个残暴的长宁该是如何表情? “你不喜欢太子,对么?”长宁望着转身揉帕子的遥生,心中一松。 “太子可是你对手?”遥生手上动作不停。 “不是。” “那便是选错了人。”遥生叹息一声,捏着帕子又走到长宁面前。 “六哥也不是我的对手。”长宁目光里满是星辰,她想要引导者遥生去选择自己。 遥生只低了头不言语,握了长宁修长而柔软的手,与她擦拭。没想到还是长宁来解了她的困局,那个口口声声要尽快促成婚事的六皇子长睿什么也没做,只 是像个缩头乌龟一样,避而远之。 “长宁也很好,长宁值得遥生期待。”长宁一本正经,煞有介事地说与遥生。 “太子就要求亲了。”遥生心里苦,她不知道一个庶出的七公主还有什么办法从太子与令卿手中抢人。 “求亲要功绩,我愿为遥生去争功。”长宁不忍遥生站着与她讲话的,转身将遥生拉到座位上,她又照旧蹲在遥生的身前,捧了遥生的手。遥生畏惧这一步,没关系,她来做就好。 遥生望着一脸严肃的长宁,思绪一晃,仍记得朝堂之上,那个沉稳内敛,游刃有余的七公主。她动摇了,如果嫁给太子从最一开始就看不到希望,不如嫁给长宁,只拼尽全力争最后一朝。 心中已经有了那个答案,话就在嘴边,遥生却敛着眸子又沉默了下去。长宁疯了吗?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同时得罪三位皇子,这个一无所成的长宁还能久活? 遥生泄气,就在她又陷入苦思挣扎之中时,手掌传来了那人的力道。 “遥生,如果我争到了,遥生可从?”那人眼里满是坚定与迫切。 又在傻里傻气。遥生无奈,抽开自己手,又去掐那张傻乎乎的脸。这不是第一次了,遥生竟然会觉得那蛇蝎女子柔软可欺。 “长宁,有命活的人才有命挣,量力而行才是明智之举,不是以卵击石。”遥生劝诫。 “长宁此生只争遥生这一件事,争不得,便是白活,死不足惜。”长宁的目光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人心都是肉长的,遥生听了,心坎上又被狠狠撞了一记。呼吸一窒,遥生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捏着长宁的脸颊较上力道。“让你胡说!” 可这一次长宁没服软,任凭遥生使力也不肯妥协。直到遥生不忍再用力,松了手又与长宁冷脸。 长宁才傻乎乎暖了遥生的手,贴在心间,“这件事上,我绝不胡说。遥生别放弃我,我不会辜负你的期待。” …… 苏府上,太子坐在殿中已是喝了满腹茶水,望着府外下人们进进出出,跑来跑去。面上又阴鸷了下来,“坐了一下午了,怎么不见苏遥生?” “诶…”苏令卿擦了擦额上冷汗,“殿下恕罪,今日献平君相邀小女,许, 许是耽搁了吧。” 太子目光又望了望殿外红霞漫天,“苏卿家,倒也好雅兴。孤可没有这般闲适。” 苏令卿简直欲哭无泪,“殿下恕罪,臣已备下宴席,请殿下尝尝西域的美酒。” “我看就不必了吧。”太子冷着一张脸,将最后一盏茶饮尽。已经给了苏令卿最大程度的宽容,可要说这第一印象,却是差极了。长这么大,都是别人上杆子来求他,没想到竟然会被一个女人放鸽子。 太子一路不悦出了苏府,由着苏令卿如何赔罪,也不给好脸色。 …… 天色渐暗,安常侍敲了敲门,长宁放下筷子应了一声,安常侍毕恭毕敬行了礼,“公主,太子回宫了。” 长宁松了一口气,可随之目光又添了几分失落。挥挥手,将安常侍遣退。 遥生看在眼里,却选择了忽视。 长宁总能迅速的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提了筷又在遥生碗里添了许多菜。看着遥生,成了一种享受,烛光之下,遥生端着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稳重而又矜持,是长宁学不来的那种韵味。 “遥生晚上住下吧,在这里,不用担惊受怕。”长宁央道。 遥生一愣,望着长宁沉默不语。长宁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多么可笑的话,脸上得笑容逐渐僵硬,人又把头杵到了桌子底下,“对不起…” 遥生携着帕子,沾了沾唇角,将碗筷摆放的端正。其实,她也不想回家,可她必须要回去,家里免不了风波一场,除了她自己没人能替她抗下。“父亲现在一定急坏了,我需回家受训。” 长宁皱了眉头,“我愿替你求情。” “火上添油罢了。” 长宁愁眉不展陷入了沉默。 一路行着,长宁牵着缰绳,一路眉头紧锁,许久不见那人开怀,遥生动摇了,竟然会觉得长宁替她担忧。 直至走到府前,看见苏母眼睛红红,苏父脸黑如墨侯在府前。还不待遥生开口,苏令卿已怒火中烧冲了过来,人快手更快,遥生才是福身礼也未行,苏令卿的巴掌已挥了过来。 遥生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闭了眼认命而待。那巴掌却没有如期而至,睁开眼,见长宁正抓了父亲手腕对峙,遥生忙去推长宁。 “遥生,累了一天,先回去,我与苏卿家有话要说。”长宁的声音冰到了极限,是遥生从未见过愠怒。 “长宁…” “听话。”长宁看也不看,她握着苏令卿手腕的那只手,青筋暴起,已是极力维持了面上的平静。 苏令卿却是个不肯屈服的,再是审时度势也不能纵容着女儿毁了几代人的基业,涨红着脸,却在长宁的钳制下,疼的龇牙咧嘴。 第20章 血脉相争 目光之中,苏遥生一步三回头被苏母带回了府上,长宁转回视线,松开了苏令卿的手,“苏卿家,我们谈谈。” 苏令卿脸色难看不已,揉着手腕,目光甚是警觉。倘若是以往,苏家绝对可以视献平君为可信赖的盟友。可今日,托了这位七公主的福,苏家和太子也闹了不愉快。 苏令卿反复细想,与大皇子闹掰时,长宁在场;与六皇子敌对时,也是长宁插手眼线一事;这次与太子翻脸,更是因为长宁掳走了遥生。 “爹!”苏海潮目光也是不悦,横在苏令卿身前,一副壮士赴死的表情。 “看来,苏令卿是将本宫视为仇人了?”长宁冷笑。人,最丑陋不过本性,就算她对苏家一千次一万次好,只这一次不满,就将之前所有的善意抵消,这是何等势力? 长宁负手而立,挥挥指尖,安常侍已带着家丁将四周戒严了起来。既然苏令卿不肯给她这个面子,那么她也没有必要再给苏令卿留脸。 “令卿可知,六皇子携兵那日,父皇急召本宫谈了何事?”长宁的声线沉了下去,不悦尽显。 苏令卿脸上显出一丝疑惑,抬眼望向长宁。 “父皇那日做了一道选择,一道关于苏家体面更重要还是六皇子名誉更重要的抉择。”长宁的目光之中乘着冰冷月色,她的笑似凌冬苦寒,蕴着无尽的失望,“父皇问了本宫两个问题。” “杀了苏遥生可绝后患否。” “直接办了苏令卿如何。” 长宁贝齿轻叩,算是撕了苏令卿最后一层遮羞布。望着苏令卿震惊到哑口无言的模样,长宁只觉心寒,“苏令卿,你猜你能活到今日,究竟是为何?” “请献平君择言!”苏海潮气得满脸通红,眼睁睁家父遭人羞辱,岂能容忍?视线一转,只见两个弟弟,还有一众家臣,脸色难看,垂了脑袋,尤如丧家犬一般。 “想想看吧,苏令卿。想想这些年苏家那零星半点的功绩对于父皇来说,是否当真不可或缺。”目光中,苏令卿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一片灰败。 “臣……”苏令卿一晃,人瘫在地上,他目光呆滞望着 长宁的袍角,几十年好不容易才拥有的自信心溃于一旦。 “如果今日不是遥生苦求于本宫,苏令卿倒猜猜苏氏依附于太子,会是个什么下场?”骏马不安地打了声响鼻,长宁抬手拍了拍骏马的长颈。话不投机半句多,牵了马这便要离开了。 “献…献平君…”身后,苏令卿的声音似乎苍老了十几岁。 长宁头也未回,翻身上马,安常侍执礼与苏府跪了满庭的众人拜别,领着家丁,跟在长宁马后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直至回了府上,长宁不曾再像往常一样与下人们客气嬉闹。喝退了安常侍,长宁一人伴月而行,即使心情不佳,她也不肯偷懒,走去后院靶场,脱了外袍丢在一旁,长宁仍固执得练习拉弓。 “公主。”月色之下,习音候在了一旁。 “怎么还未歇下?”长宁松了弓,转身望与那人。 “女婢自然是要侍奉公主左右的。” “不必,倘若下次我归家迟了,习音可先歇下,府上不兴折磨下人那一套,你也不要再循着那些老规矩了。”长宁言罢,深吸一口气,又将长弓拉开。 “公主下午还是好好的,如何回来不甚高兴?”习音的胆子日渐变大,在她的眼里,长宁真的算是个没什么脾气,也开明随和的好主儿了。 “因为我的鲁莽,拖累了遥生要看人脸色。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遥生都不得安宁度日了。”长宁神情低落,再一次挺胸昂首,将长弓拉满,手臂平举于眼前,几个呼吸之后,双臂抖了起来。 她们聊了几句,长宁却如何也赶不走习音,她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做,便由着习音监视,直至第二日,苏遥生收到了绢报: 宁有愧,夜难眠,乘月撑弓二百开不知倦,似有心事。 遥生反反复复触着绢帕上的字迹,就像是真的看见了那个呆子,月色之中,垮着一张脸,反复拉弓的模样。遥生不禁皱眉,也不知道那个人时而痴傻,时而沉稳,她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 躺在床上,长宁抬起手指,望着指腹上磨起的血泡,目光之中略微苦恼,这手怕是太嫩了,禁不住那长弓磨损。可长宁告诫自己,争,只也这一时之苦,她必须要承受。 正将指尖贴在面皮上,以缓解那痛楚。屋外安常侍拉开一条门缝,唤了许多声。 “公主——公——主——” “进来说。”长宁盘腿坐起,揉了揉垂顺的发丝,面上还是疲倦。 “皇上召见,说下了早朝,有事要问公主。”安常侍转述着传信官的话。 “好,知了。”长宁只得起身洗漱,今天她有一场硬仗,她必须说服皇上支持她与遥生的婚事。 虽然迟了两年,倒也没关系,幸好书中长宁的游说之词依旧清晰于脑,眼下,该是更有力的局面,她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忙碌的大早。 “儿臣给父皇请安。”长宁独自跪于大殿之中。 “坐着吧,一大早的,朕有些事问你。”皇帝松了送筋骨,一副无所堤防的模样。侍奉在一旁的卫司宫忙取了蒲团来,放在长宁身旁。 “父皇劳累,不如先吃了早?”掀衣而立,长宁又是恭敬跪坐在蒲团之上,竭尽全力树立出个乖女儿的形象。 “聊完再吃不迟。” “先吃,什么都不及父皇的安康重要。”长宁适当的任性令皇帝心头一暖。 当皇上终于放下手中碗盏,用卫司宫递来的帕子沾过唇时,长宁都一直垂着脑袋未敢逾越。“朕昨日听了一件事,却不是宁儿的行事风格,你可有什么事想交代?” “无事交代。”长宁跪得端正。 “哼,无事交代?你可是觉得自己昨天做的事,并无半点不妥?”皇帝干笑一声,这个女儿,做事越来越没个分寸。 “是。”长宁得声音虽小,却无比坚定。 “与太子争,无不妥,斥令卿也无不妥?”皇帝撑着面庞,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昨夜里长宁的人死守了苏府,可皇帝依旧得了消息,这消息,不是出自别人之口,却是长宁特意让安常侍递的风声,皇上需要一道眼,与其被动交与别人做,不如长宁布下这一棋,让皇上知道她想让皇上知道的事,好过出自旁人口。 “父皇…”长宁抬眼望了左右,又俯身拜了下去。 “你们都下去。”皇帝喝退了侍奉们。 “如果太子与苏氏结盟,儿臣只怕哥哥会误入歧途。”长宁开口,“近来,是儿臣屡次三番坏了苏家姻缘,苏令卿心 有怨言也是应当。纵然有失礼之处,也是为人父的一片苦心。” “朕早就说过,拖延不过权宜,可怜你一片苦心,倒是把自己推去了风口浪尖。”皇帝叹息一声,目光暗了下来,“之后的事,你就不要再插手了。” “父皇。”长宁鼓足勇气抬起头来,“宁儿,有一事求。” “刚刚不还说无事相告?倒是稀罕,寻常左右也不肯说的,今日倒是主动来求了,说说。”皇帝望着长宁,眼中有了一丝宠爱。 “宁儿…求遥生。”长宁执礼于额前,她终究是没勇气抬起头。 气氛陷入死寂,长宁只觉得周围就连空气也结出了冰霜,时间流逝,一分一秒都是折磨,头顶的目光压得长宁窒息。 时间煎熬,漫长到长宁的双臂酸痛,像是怎么也等不到答复,长宁不由得抬起目光望了一眼。 皇帝的眼光却刺了过来,他不言语,整张脸却是黑得可怕,似是酝酿着杀机,又像是在权衡究竟该杀遥生还是自己这个孽障女儿。“连你也求那个苏遥生?” “是。”长宁沉下手臂,又端正跪好。 “好女癖,长宁,你想受世人万代耻笑?”皇帝的怒难以掩饰,咬牙切齿间握了案上的笔洗冲长宁扬手摔去,恨不能直接提剑斩了阶下的孽子。锋利的瓷片破碎,落在长宁身前,飞溅而起,在长宁的面颊上划出一道血痕。 “爹…”长宁无奈,抬起眼,面上尽是忧心之色,“两月之后,秋猎之际。太子一定会请功,倘若那时,苏氏与太子合围,众目之下,最为难的人就是父皇。” 血珠顺着面颊滚轮,那一声“爹”唤得帝王愁苦,为父的那份心思,在一瞬间泛滥成灾。 “到那时,太子左有舅家魏监使,右有岳父苏令卿,背后还有皇后娘娘撑腰,朝廷的权势六成于一手,父皇会更难。长宁愿娶遥生,打乱皇兄的计划,太子欲秋猎争功,儿臣愿在秋猎时截头功,击溃太子野心!”长宁极力引导着皇帝的思绪,苏遥生她必须一争。 “朕用不着你操心!区区一个苏令卿,岂能钳制了朕的手脚!”皇帝自然不悦。 “太子既然已经拜过苏府,父皇一定明白,此时动令卿,朝中定然力保,就算杀了苏令卿,又该是哪位皇兄的人上位?到那时,寒了众臣一片赤心之心,伤的是父皇元气。即便躲过太子哥争夺,还有六哥谋算。父皇,长宁娶遥生,一劳永逸,此后可长绝苏氏后患。” 不想,此时皇上怒火中烧,眼看长宁不知廉耻,气愤不过,将满案的文书扫了一地。 第21章 红线暗系 “胡闹!”龙颜大怒,皇帝手指长宁,被气的横眉倒竖。大殿之内,又是一阵死寂,可真当皇帝细细琢磨时,才诧异发现局面已是剑拔弩张,不可收拾。他最看中的太子长铭,不光是锋芒锐利。甚至此时已经敢掰开父亲的手指夺沙,集权势于一手,这个儿子可是要反? “父皇,宁儿无依无靠,此时已是将皇兄得罪了遍,倘若不得依靠父亲,恐不得善终。儿臣愿化作父皇手中的利刃,拨乱反正,压制苏氏,绝了皇兄们的谋算。”长宁目光坚定望向父皇,她相信,此时皇帝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你争不过铭儿的。”皇帝苦涩摇了摇头,谁也不懂他一日日熬在这皇位之上,如何忐忑不安。年少时也曾意气风发,誓要勤勉以国泰民安。可这些年来,费尽周章平衡儿子们与大臣们的权势已是筋疲力竭,他记得自己是个皇帝,却只记得自己是皇子们的父皇,是臣子们的天子,唯独忘记了自己还是万民的皇上。 “只一试,若是赌赢了,那是父亲福佑,父皇什么都不会损失。若是输了,那只能说明儿臣无能,留着也帮不上父亲的忙。”长宁心中已有了七分肯定,她的话语依旧谦卑,对于父皇来说,恰是受用。 …… 今日大早,父亲下朝而归,面色却难看异常。苏遥生正不知道发生了何时,这才想起习音大早送到府上的绢报,习音说:“早朝皇急召宁,宁面色凝重,似有大事。” 还不待遥生回味其中意味,苏令卿就喊了遥生去书房。 “且看看,看看清楚,这就是你仰仗的献平君!”苏令卿寒着脸将一封简报拍在遥生身前。面色正倦怠,松了朝服的领口,整个人异常烦躁,便瘫靠在椅上一言不发。遥生不知是何讯息,翻开那简报去读,却只觉气血翻涌,薄薄的一张纸,怎么也端不住了。遥生哑然,长宁与皇上大吵一架,她疯了么?她是要与全世界为敌么?指尖颤抖不已,苏遥生将简报铺在桌上,反反复复去读,盯着每一个字,试图寻找到一丝希望,可是,没有。 苏遥生慌张起身,就要往长宁府赶去 ,这个呆子,疯了一样把所有人都放在对立面上,她是嫌自己命太长么?!遥生只恨自己对六皇子白白两年扶持,尽数化作泡影。如今长宁有难,遥生无以相助,她的翅膀折在六皇子手中,一切又回到了初始,她苏遥生,一无所有,进退维谷。心中焦急,遥生敛着裙摆就要往外冲。 “你是打算害死献平君吗!”苏令卿怒吼一声,皱眉望着失去冷静的苏遥生。 不得不停了步子,遥生脱力倚在门框边,父亲的话没有错。苏遥生扶着额头,压制着自己慌乱的情绪。倘若此时冲去了长宁府,不光帮不到长宁,她还会害了那人。现在,所有人都视长宁为眼中钉,视自己为板上肉。人们巴不得在这个时候参上献平君一罪,如果这个时候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赶去长宁府上,那遥生将会变成长宁的催命符。 苏遥生失魂落魄又回了屋子里,从怀里抽了那张简报,仍是一遍遍的读,她可能是这世间最可笑的复仇者了,竟然会害怕自己的仇人丧命。 …… 一转眼日子飞逝而过,月前与父皇争锋而对,长宁已达成了她的目的。可皇宫是什么地方,情报与眼线云集,长宁不得不装出一副狼狈丧气的模样以掩人耳目。 而这些日子里,长宁府的大门紧闭,那个风光无限的献平君又一次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之中。 后院里,长宁手持长弓,张弦而射。这段时间里长宁没日没夜的磨砺箭技,倒也琢磨出了一些门道。府上的弓箭满院乱飞,每百支,就见下人们忙忙碌碌于后院中建拾箭矢,再收罗起来以待备用。长宁不知疲惫,才是一月有余雪白的弓弦就被磨得黑赤,即便如此,长宁也依旧不肯停手。 “主儿,落阳了,歇下吧。”习音手执拭帕,见长宁收了弓,忙上前替公主擦拭汗水。安常侍也忙手忙脚,携着井水泡过的帕子替长宁敷手。 “是啊主儿,今天就歇息吧。”安常侍捂着长宁脱力到颤抖的手,帕子下,血泡挑了一层又一层,疼时,长宁也龇牙咧嘴,却仍是固执,谁劝也不听。 “再五十支。”长宁眉间添着愁云,并非是进度慢,而是她性子更急。决心是要做的事,惯常她都不会轻 易开口允诺,可定下的事,就一定要十成十的把握才肯。 此时,院里有一名下人抱着一布裹长器往后院里走来,见了公主,忙行礼道:“公主殿下,是订的那支叉回来了。” 长宁忙走上前去,提了那支长叉,将缠布一层层打开,见枪头处三岔,有如“山”字,每一锋皆有倒刺,长宁目光一亮,在手中比划起来。 “还有我要的三棱枪长器呢?”长宁精神一振,算是这些天苦闷中,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了。 “回公主殿下,都在造了,先做出这一支打样儿,请公主定夺看看是否还要修改?”那下人答复道。 “不改了,就是这样!一定要结实!需两人合抵而不弯折才行!要尽快赶制。”长宁心情甚好,看着下人手执长叉而退,又去提立在弓架上的长弓。 一扫阴霾,长宁再次提弓远射。只是这一次,未待开工,人已经抱着手臂摔倒在地上。安常侍人快一步冲上前,拉开长宁袖子去看,见手臂上的肌肉已抽成一团,压也压不动,像是铁铸的一般。 “主儿!主儿!”安常侍手忙脚乱,就背着长宁往寝殿跑去。一路上慌里慌张,就要习音去支用太医,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此处是长宁府,已经不是皇宫之中了。一个庶出的公主,哪里配得上专奉的太医? 长宁被放在榻上抬着胳膊疼的满头大汗,那手臂稍稍一碰,长宁就龇牙咧嘴。这可急坏了奉候的下人们。 “习音!你看好了公主!”安常侍慌里慌张就往屋外跑去。 “常侍大人?哪里去?”习音问了一声。 “嗐!去宫里求医!”安常侍急得昏了脑袋。 “常侍大人,这个时辰,皇宫已经下钥了,大人去了也无用。”习音替长宁扶着手臂,也只得无措看着。 “哎呦!我怎么把这茬儿忘了!”安常侍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随之一愣,跑去床前扳过了习音的肩头,“诶,习音,习音,我记得几年前苏令卿生病时,皇上赐过苏府一名太医,可还在苏府侍奉?” “奴出府前还在。”习音答道。 “就他了!习音顾看好公主!”话音未了,安常侍已一路火急火燎跑出了寝宫,这就快马往苏府疾驰而去。当赶到 苏府时,不想苏府也已是大门紧闭。 “苏卿家快开门!!!”安常侍拍着门急急唤了许多声。 府上本是寂静,突然之间就有人喧闹。苏遥生疑惑推门出了闺房。“云芝?” “小姐?”云芝正侯在门外。 “发生了什么事,如何吵成这般?”遥生才一抬眼,就看见三哥急急忙忙扶正乌纱冠跑过院子门口。 “不知道谁人叫门,且听得一阵喧闹,奴婢见,人们都往府前拥,不然奴婢去打探打探?”云芝一直侯着小姐,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去看看。”遥生抬眼看了看天色,不知为何心中预感不好,遥生便也随着众人赶去府前。 “安常侍?”苏遥生来到府前,正看见安常侍与众人对峙,却不见长宁。 “苏千金!”安常侍面上急迫,可公主在府上做的事,那都是秘密,不容口舌,安常侍只得硬着头皮执礼道:“苏千金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令卿也是一愣,这长宁府的人如何只认生儿?不论是大事小事都只与他这宝贝闺女商量,虽然是一头雾水,却也别无他法。 苏遥生皱眉望了望父亲,见父亲点了点头,便随了安常侍离开众人眼前。心止不住的颤抖,苏遥生深吸一口气问道:“可是长宁出了事?” 安常侍脸色果然一惊,“公主受了伤,皇宫下了钥,求不得太医,奴记着府上有皇上赐的太医,苏千金能否…” “伤的可重?”苏遥生抢了一句。 “伤了手臂,奴是个粗人,看不出,只是碰不得,碰了公主就疼得难以忍受。”安常侍说着,见苏遥生已转身望府上跑,忙安顿:“苏千金!公主的事,不能宣扬!” 苏遥生已敛着裙子跑远,拉着爹爹一路躲开众人,苏遥生开口道:“爹,公主伤了,想请府上太医,此时公主正是用人,爹可要站公主?” 苏令卿面上的神情几经变幻,吃不准主意,望着苏遥生。“难道生儿觉得那人还会有转机?” “爹若肯信生儿,就站公主,公主有所谋,此时不得外人口舌。若非如此,不会求到府上来。”苏遥生焦急不已,可府上的事,都是爹说了算,她必须说服父亲。 不一会,苏家的马车已绕至门前。“安常侍,请回吧。”苏令卿将安常侍请上马车,一掀厢帘,见苏遥生和一怀抱药箱的白须老者正也坐在马车之中,不待安常侍行礼,苏遥生忙在唇上比了噤声的动作。 第22章 纵容默许 一路好送,夜幕中,有一暗影相随监视,只待马车入了长宁府,那暗影才悄然离开了街道,一只信鸽腾空而起,带了消息往东宫飞去。 “苏千金?!”习音闻声打开门时,本以为是安常侍带了太医回来,万万没想到,苏遥生竟然赶到了府上。 “谁,遥生?”长宁挣扎着想要从榻上起身,可一动,又是撕心裂肺的疼。 苏遥生皱眉扶着长宁趴回软榻,双手触及,见长宁的衣衫被汗水湿透,不禁心焦。遥生生气,冷着脸本想教训几句,可看到长宁满头大汗还要勉强假装若无其事的模样,怎么也气不起来。 安常侍这才引着太医赶到,刚一进大殿,苏遥生已经开了口:“王太医,快与公主看看,她手臂不得动弹。” 那太医托着长宁手臂看了一阵,松下一口气,“公主用力过猛了,伤了肌理,不妨事,待臣施几针就可以缓解。” “施…施针?!”书予以前在电视里看见过,长长的针,闪着寒光入体,她最害怕的就是打针输液了,现在倒霉穿书了不说,还要尝尝针灸的滋味?!“不不不,我应该是抽筋了,我自己静静养着就能好。” “请王太医替公主施针。”苏遥生听也未听,任由耳边人聒噪,她只敛眉望着太医准备。 “不不不,我真的不用。”眼看着太医银针在手,长宁害怕的挣扎闪躲。 “听话。”苏遥生无奈,伸手盖在长宁眼前,迫着她不能去看。 长宁害怕,缩在苏遥生身侧瑟瑟发抖,满脸惊恐忐忑。太医入了针,那人就更害怕了,绷得像块木板一样,却不得不承认古代人的中医智慧,才是一小会,长宁已明显感觉到了舒缓。苏遥生正要安顿下人去准备公主备衣,见众人之后,习音躬身行了一礼。 苏遥生垂了下眼眸以示回应,但见习音抬手指了指自己的指尖示意与遥生,苏遥生一愣,低头去摸了长宁的指尖查看,面上又冷了下来。“劳烦王太医一并看看。” “哎呀,公主怎么伤成这个样子?”太医借着烛光细端一阵,将施针过的手臂放在软榻上,又转身去药箱里翻找。 遥生望着那指尖,黑着脸也不言语,才是月余的功夫,府上无人管束,长宁就由着自己性子无度胡来。苏遥生当然知道长宁的动向,每天发了疯一样摆弄弓箭,习音的绢报上说,长宁每天射二百箭,手上早就血肉模糊,她真的不懂长宁怎么还有心思去玩乐? “嘶——”长宁皱着眉头正疼,微微扬起额头,在遥生掌心蹭了一下,王太医忙停了手上动作,看了看公主,又看了看苏遥生,继续替长宁挑破指尖的血泡,撒上药粉包裹。 终于,当王太医将长宁手臂的银针拔除,长宁的手臂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 “公主,苏千金。”王太医收拾了药箱告退。临走时不忘安顿习音,每日要以灼酒捏肌一炷香的功夫,几日就能恢复。 当众人退下,屋子里安静下来,苏遥生安顿了习音替太医和自己准备客房,便合上门转回了殿内。 “遥生?”长宁扶着手臂从榻上坐了起来。正是一副狼狈模样,看见遥生冷着脸,长宁像是做错事被抓住的小孩儿,局促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知道怜惜身体么?”苏遥生望着长宁,心中五味杂陈。所有的人都急,急前程,急权势,可长宁的种种行为都让遥生揪心不止。眼看着天都要变了,遥生不明白长宁怎么会消沉成这个样子。 长宁又可怜兮兮垂了脑袋,像是挨了训斥的小狗,偷偷吊着眼望望遥生,想亲近却又不敢放肆。“惊扰了遥生休息,是我不好…” 长宁扶着手臂想起身,她总也不习惯君臣之间的相处方式,所以想遥生坐下歇歇。可才起身,又被苏遥生压了下去,“别折腾了,安生些。” “遥生,父皇允了,我与太子将有一争。”长宁柔软的目光盯着遥生忐忑不止,她很害怕遥生仍是讨厌她,却又迫不及待想要告诉遥生,她并不是真的消沉。终生大事,她要一争,若是争得了,此后遥生不必看众人眼色。 苏遥生抬手触了触长宁面颊上,那道隐隐的伤痕,已是过了月余,新肉粉嫩,添在那人脸上,怎么看都是狼狈模样。虽然见好,却提醒着遥生长宁是如何不可理喻,敢与帝王吵,敢与太子争。“不要命了?” 长宁一愣,她 望着遥生沉沉敛着眉头,眼眸中有纷杂流转,明智闭了嘴。 “歇下吧,长宁。”遥生头痛不已,心中乱得很,明明有一肚子牢骚,可看见那个人傻愣愣的模样,遥生却一句都不想说了。蓦然转身,她不想与长宁争执。 “长宁可是又做错了?”长宁站了起来,面上的喜悦溃散,心又止不住得慌。“是不是在遥生的心里,长宁当真配不上遥生?” 遥生不想解释,因为有些事,就连自己也理不清头绪,她凭什么去替仇人忧心?凭什么在意仇人的一举一动?她与长宁远本就不该亲近,可长宁就是个榆木脑袋。活在天真里,什么都不管不顾,眼下把把所有的人都惹了一圈,完全不考虑自己的退路。 “遥生。”长宁,心有不甘,僵持一阵,见遥生还是不肯开口,撇了嘴,连日来的委屈和憋闷就爆发了出来,动作上些许的强迫粗鲁,将遥生扯进了怀里。“你不讨厌我的,对不对?” 遥生未动,干脆连反抗也懒得反抗了,皱着眉头,被长宁扣在怀里不得动弹。“长宁!”苏遥生脑子里乱糟糟,组织不起言语。 “祈求遥生的原谅真的好难。”长宁委屈,佝偻着身子埋在遥生的颈窝,却怎么也想不通,凭什么书里的长宁虚情假意可以骗到遥生,而自己一片真心,她却从不肯信。“你信我一次,我不会让你和苏令卿失望。” 长宁的怀抱柔软而温暖,苏遥生陷在其中,就像是沉在沼泽地里,越陷越深。令苏遥生不得逃脱,越是挣扎就陷得越快,到了无法喘息的时候,就连遥生也陷入了迷茫,“放开。” 长宁委屈,可她再不敢强迫遥生了,屈着身,柔软的目光一直在寻求遥生的视线,直到与那双满混乱的眸子对上视线时,长宁又小声的央了句:“信我,好么。” 好或是不好,遥生都不想答。冷眼望着长宁,混乱的眸子里有锐利清晰,带着杀意,妄图吓退长宁。 “遥生不回答我,便是默许。”长宁粘人,也不顾遥生眼神中的狠厉,又将那人缠进怀里。其实今晚遥生肯来看她,她就已经开心得要死。 长宁的心跳声聒噪,贴在耳旁,似是欢呼雀跃。苏遥生诧异,还在疑惑 是不是又被长宁敷衍了去。有只伤痕累累的手,缠着一圈圈卷布,小心翼翼试探着握紧了遥生的指尖。 长宁开心,苏遥生像是给了她无尽的力量,难得地纵容着自己的放肆。遥生还是书里那个温柔的遥生,虽然待自己总也冷言冷语,可遥生的心还是暖。就像现在,明明在众人眼中,一个和帝王闹翻的庶出公主,可以说谁招惹谁倒霉,可遥生还是来看她。虽然总是冷脸相迎,却还是纵容自己,关心自己。 “长宁…”苏遥生无奈推了一把,比起抗拒长宁的亲昵,遥生更多的是害怕,不是怕长宁,而是怕自己常常沉溺在这柔软中,动摇了信念。 长宁红着脸,再是不舍,也不忍违逆了遥生的意愿,只是每一次亲近她都珍惜不已,短暂的亲昵才肯痛下决心松开遥生。 “去躺下。”苏遥生红着脸冷言冷语的模样实在太过可爱。长宁怎么也看不够。 苏遥生崩溃,眼前的人,如果有条尾巴,只怕要摇出残影了。眉头皱了皱,目光之中满是警告的意味,长宁才安生下来,乖顺地端正坐好,那双眼,仍是柔软的快要滴出水来。 苏遥生出门去寻,见习音正端了温酒侯在门外,去接了,又嘱托习音烧了水来。 “去脱了衣衫在床上趴好。”苏遥生将烈酒放在桌子上,正低头鼓捣。 “唔?”长宁痴痴傻傻晃了神儿。 遥生正将酒壶里的酒倒在碗盏里,见长宁仍是呆,皱了眉头,“怎么又发呆?还不脱?” 长宁已经羞得面红耳赤,见遥生背着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褪了衫子,钻进了被窝里。 盏底渐烫,苏遥生拿起盖碗扣在盏上,生怕酒凉了,便端着托盘,朝榻边走去。 被衾里,那个肉团子扭来扭去,毫不安生。遥生将托盘放在床头,去掀。长宁正也慌乱,臂弯之下,若隐若现的曲线,在烛光中泛着雪白。“遥,遥生…” “趴好,一会儿酒该凉了。”遥生移开视线,却在长宁趴好时,慢半拍的红了满脸。 指尖沾了滚烫的酒在长宁肩头揉开,肌肤之下,长宁的肌肉仍然紧绷,带着精致的线条,在遥生的掌中渐渐生暖。顺着肌理的曲线推散,长宁似乎很舒服, 紧绷的脊背松弛了下来,在遥生的动作之下,舒服的眯着眼,好不惬意。 “好些没有?”苏遥生沾着灼酒节节捋着长宁僵直的手臂。 “喜欢遥生…”也不知长宁是放松的过了头,还是走了神儿,奶声奶气,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苏遥生一愣,又沉下眼眸,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心中已是万丈波澜,长宁轻浮,她就是这样的人,玩弄起人心时,常常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游刃有余。想着想着,竟然有些气恼。 坐去榻边,沾了灼酒又去撵长宁肩头的肌肉,粉雕玉琢的肌肤,泛着水光。不见一丝瑕疵,令苏遥生有些晃神,趴着的人依旧惬意,不知道此时苏遥生有些不对劲。 “遥生,你的眼里只能有我。”回忆里的长宁将两人凌乱的衣物丢了一地,目光如炬,她最喜欢的,便是伸手扼着遥生的颈子,令她不得挣脱,强迫她只能臣服在自己的身下。 那时的苏遥生一心只有爱,却压根不懂什么是爱。长宁最爱驯服,可遥生不懂什么是驯服,她只知道长宁索取她就给予,那个自己真的太傻了。 苏遥生望着松懈的长宁,指尖在不知不觉中缠上了那人的脖颈…… 第23章 难以克制 长宁感觉得到,遥生的手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缠在颈上,只要稍稍用力一扣,长宁不会有反抗的余地。可那个人是遥生,长宁便又忍不住亲近,微微仰着脖颈空出更多的余地,脖颈上的手更缠了三分。 “长宁,你最讨厌什么样人?”苏遥生不知为何,问了句看似不着边际的话。 “苏遥生,我生平最恨忤逆我,还有背叛我的人。”那一夜,长宁刚掠尽所有,没有一丝欢愉,却在她绯红的耳际旁咬牙切齿道。 “我最讨厌欺负遥生的人。”眼前,长宁的话欲明不明,她很想告诉苏遥生,她最讨厌长宁,可她不能那样说。 目光一痛,遥生撑在身侧的手攥了拳头。对了,长宁最擅演,她怎么总会忘记?苏遥生苦笑,长宁的话入了耳,却入不得心。 软榻之上,长宁扶着遥生的手腕转过身来。她们目光相接,有各自的苦涩难明。两年前的那一夜,长宁羞辱着自己,用最无耻的话语,和最卑鄙的手段相要挟。 两年之后,却不曾想到一切都变了。眼下,是长宁在下,苏遥生的手扼在长宁颈上,如果她愿意,她可以像当初长宁所为那般如数奉还。可身下那人,望着苏遥生满目冰寒,竟还笑得出? “遥生要杀我么?” “疯子!”苏遥生斥责一声,心中却对自己无比失望。长宁明明害得她家破人亡,她竟然还是会对那个人于心不忍?最可笑的不是爱错了人,而是明明知道那个人是错的,却仍是忍不住喜欢,苏遥生一直都不敢承认自己对长宁的感情,因为,承认就意味着原谅,而长宁做下的事,决不能被原谅。 “遥生?”长宁又是那般柔软地轻唤,张着手臂,也不知道避讳羞臊。 “有精神,还不如好好学学伦常礼仪。”遥生将灼酒小盏放回托盘里,欲要起身。 长宁,却执了她的手,不肯放她离开。 “不害臊。”苏遥生冷着眼眸,只盯了几案上,那专门定制的簪托,她赔给长宁的那支簪,长宁上心得过了头。 “害臊,可想你,胜过害臊…”长宁唯唯诺诺,牵了苏遥生的手捧在怀里。 “遥生,秋猎时,我要争头功。你可不可以不要让令卿和大哥阻我?”尾音倦怠困楚,长宁似是乏累了。她攀着苏遥生的手臂,一路摸索,最终停在那纤弱的手腕上,牵引着遥生的手,又一次扼在了自己的颈间。 “遥生刚才在想什么?威胁?羞辱?还是…”长宁施加着手腕上的力道,她的脸随之涨红,一道青筋在额上凸起。 “长宁!”苏遥生不知道长宁发什么疯,只得慌张喝止一声,欲要甩开那人。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遥生被长宁圈进了怀里。长宁委屈,又像是终于释然,“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 唇贴在一片柔软的肌肤之上,淡淡的酒气弥散,苏遥生大脑一片空白。可本能就是在作祟,她上一世受尽屈辱,这一世,便不想再做任人宰割的羔羊。于是,对着长宁舒展的锁骨,狠狠下了口。 长宁不禁颤抖,忙咬紧牙关不肯吭声,这是长宁欠遥生的,两年前的仇,终究要报,只这狠狠地一口,长宁才明白这两年遥生该有多恨她?人总是这般矛盾,与遥生相处的时间越长,长宁就总能在不经意间窥探出遥生的心思。遥生是怕的,害怕长宁,所以逃避,所以冷言冷语。可她的举止却是截然相反的温暖,会去在意许多小细节,会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口中有腥甜的滋味蔓延,那木头一声也不吭,随便遥生如何施力也不求饶。苏遥生皱眉望向那个人,见她疼得俊俏的脸也抽成了一团,才一对视,又是傻笑。 “若是不解恨,也可以换一边接着咬。”长宁极尽温柔地抬指去拭遥生唇角的红渍,她的笑永远都是傻里傻气的模样。只是手上缠着绢布,动作笨拙至极,长宁才又不开心了起来。 “遥生。”长宁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看了苏遥生的脸许久,爱慕的心思怎么也藏不住。“秋猎,倘若父皇问起你,你帮帮我吧,好么?” 这才是那个人目的,故作楚楚可怜,假装小鸟依人。长宁一刻也未有放弃过权势,争的方式不同了,可结局未有不同。苏遥生觉得备受煎熬,她一直抗拒长宁,可仍然摆脱不了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长宁还是长宁… 长宁看了苏遥生的犹豫 ,心也疼,身体也疼,却舍不得放开她。遥生你知道么?这一次,你选错了人,长宁将万劫不复。长宁不敢说与她,那个人的恨,长宁怎么也化不开,生怕遥生知道了那结果,拍手称快,再推波助澜一下。可一眼就喜欢上的人,长宁怎么也舍不得放手。 两人各自心思繁杂,却依偎着谁也没有逃避。长宁喜欢遥生,多一秒相处都是奢望,这些日摆弄那弓箭日日受挫,长宁也不知心中的思念,竟然泛滥成这般。遥生讨厌长宁,可她发现即便是重活一世,似乎除了长宁,谁都不肯给她依靠。她求救时,也是长宁不顾后果的赶来,她明明那么恨长宁,可靠在长宁怀里时,却怎么也提不起干劲逃脱。 日夜的揪心,眼看着绢报上,每天都是关于长宁的“胡作非为”。唯有此刻,看着她,压着她,她才肯安生下来。这不就是你所求么?长宁的目光,长宁的温暖,长宁的心,这不就是你上一世的执迷么?苏遥生自嘲。 “遥生,我们歇下吧。我好困…”长宁的声音似是无奈,又奶声奶气。才一侧身,又将遥生卷进了怀里。 如梦方醒,苏遥生怎么可以这般不自爱?推了长宁的肩挣扎出那温暖的怀抱。 像是将长宁撕裂,她眼中生痛,又伸手死死拽了遥生的垂袖不肯松开,“遥生?” “习音还侯在外面。”遥生掰开长宁的手,好不容易才恢复了自由。在门前低头整理好衣襟广袖,片刻的冷静,才拉开门,去与习音说话。 不一会儿,下人送了水来。长宁可怜兮兮裹着小被子不言语,可那双眼,又是紧紧黏着不放。 揉了正烫的帕子,遥生坐在了榻边无奈道:“转过身去,与你消了汗,你就早些歇下吧。” 长宁便背了身,又端着两只自由受限的小爪子傻乎乎支棱着。遥生什么都想得周全,即便言语恶了一些,可她的照料却丝毫都不肯马虎。背后有帕子拭过,汗意消散,长宁的脊背像是一块温润的玉石,那肌肤让人忍不住想要触碰。 “前面你自己擦吧。”遥生又去揉了帕子,热气升腾,长宁的身上,有遥生曾迷恋过一世的气息。转回身,长宁可怜兮兮抬着手,她的手王太医交 代过不能沾水。遥生一愣,见长宁歉意抿着唇的柔软模样,心怎么也硬不起来。 遥生尽量不去看,至少眼下,她们都未娶未嫁,遥生便垂着眼睑去触。 滚烫的帕子压在锁骨上的那道齿痕处,长宁叫痛,苏遥生慌乱抬起眼去看。见长宁的脸皱皱巴巴,明明是那么怕痛的一个人,怎么咬她时,也不知道个讨饶? “疼?”遥生抬手触了触锁骨上的齿痕。 “帕子热,蛰得疼。”长宁眼带桃花,似是撒娇,望着遥生,又胜过宠溺。那柔软的性子,叫遥生不及闪躲。 屋子里不知何时变得燥热,遥生的脸也是滚烫。目光无所适从,隔着暖帕,抚过身前柔软,甚至掌心的触感也逐渐清晰。那人在颤抖,遥生大脑一片空白抬了眼,正眼见长宁咬了红唇正吃力的模样。 一眼震撼,遥生怎么说不出那种感觉。像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鼓足勇气将最柔软的一面与一人敞开,一颗心都任由那人揉捏。长宁还是那个长宁吗?苏遥生困惑了。 煎熬过后,长宁裹着被子,依旧傻乎乎的笑,她喜欢看遥生心动的模样,那个人明明一脸清冷,可眼尾的红霞却让长宁痴醉不已。 遥生冷着脸,将王太医配的药膏抹在长宁锁骨上,一抬眼就是那人痴痴笑意,看得遥生浑身不自在。自己是疯了么?怎么会做出这般无礼地逾越之举? “胳膊可还疼?”遥生化解着尴尬的气氛。 “王太医的针灸果然神奇,施过针好了许多就是那针太吓人了。”长宁含蓄笑着,看着遥生的脸色未有好转,忙又补充道:“遥生的手法也很有用。” “夜深了,我去客房叨扰一夜,明天我乘马车回府,王太医就留下。”遥生又替长宁整理过手上的绢帕,便起身要走。 “遥生!”长宁忙唤了一声。 苏遥生回过头,望向长宁。 “遥生睡我这间。”长宁忙拉了丢在一旁的衫子欲要起身。 “歇着,谁准你起来?”苏遥生蹙了眉头。 只是,话一出,长宁和遥生两人皆愣住了。一届臣女如何敢对公主放肆?可知书达理,温婉贤淑的苏遥生竟就对长宁公主重了语气。 长宁似乎是当真不敢动了,呆呆傻傻望 着遥生,又安生端坐了下去。“客房不常有人住,土腥气重,你会休息不好。” “你更需要休息。”苏遥生扶着门框,垂下了目光。遥生不断地提醒着自己,不可以辜负家道培养,要谨记尊卑有别。 “就依我罢…”长宁央求了一声。 苏遥生还是硬着心肠推门出了小院。屋外,习音本就侯着,苏遥生合上门扉,说与习音:“带我去客房。” “是,苏千金。这边请…”习音在前带路,另一边,安常侍还在吆喝着众人收拾房间。 只待将苏遥生送去客房后,习音回到公主寝宫侍奉,却撞见了长宁出门。 “公主?怎么又出来了?!”夜已深,习音不知道长宁要去何处。 第24章 不知悔改 “习,习音?”长宁一愣,本来还以为习音遇上自家小姐,怎么也要耽搁上一阵的,不想才一出门,又被习音撞了下来。 “公主有需要跑腿的事儿,尽可安顿与奴。”习音一福礼,余光却将长宁打量了一番。月色之下,长宁一身短打的练功衫,不似以往常服,习音心中已是有了答案。 “夜深了,习音先退下歇息吧。”长宁尴尬挠了挠头。遥生不在了,困意消散,与其在屋子里浪费时间,她想补上今天还差的五十支剑。 待习音正要退下,心中正盘算着如何通知遥生,却又被长宁唤了住。习音所想,亦是长宁所想,夜深了,长宁生怕习音惊扰了遥生休息,此刻便又不准那人走了。 “夜黑,不然,习音陪陪我吧。”长宁不自然的开口道。 “是。”习音只得福身。 月明星稀,笼罩在月色之中的长宁府此时安静至极。习音身旁举着灯笼随行,好巧不巧,安常侍一边拍打着衣衫上的尘土,与长宁走了个对头。 “主儿?这是何去?”安常侍诧异,早该到了就寝的时间了,不想的公主这又是闹哪出? “我…我今日还差五十支箭。”长宁尴尬挠了挠后脑,真是做不得鬼事,习音安常侍一个不落都撞了全。 “哎呦喂,主儿!奴求您歇歇吧,才是托了王太医的福缓解过来,您怎么就不知道个歇养呢!”安常侍叫苦不迭,这个公主,真是要练断了胳膊才肯罢休么?! “以后可以慢慢养着,过了今次我指定不胡来了,可眼下,箭技对我来说十分重要。”长宁皱着眉头,一本正经,任是两人如何也劝不住。 直至行去靶场,长宁含笑走到了习音面前,“习音帮我…”月色之下,长宁伸了手,白色的绢缠在指尖,令长宁手指不能活动。 当一圈圈白绢缠开,才被挑破的指尖盖着药粉,习音见了也忍不住皱起眉头,“主儿,别练了。” “不妨事。”长宁手提提气开弓,目光中又是一片坚毅。 …… 且说苏遥生此时坐在客房的榻边,正在敛神苦思。苏遥生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今晚发生的 一切都让遥生始料未及,此时哪里还有什么睡意。就在遥生静坐回想着长宁的一举一动时,隐约听得屋外异响。 客房多在幽静之处,所以远离迎客殿,却离后院不甚远。苏遥生莫名望着窗外,如何这样晚的时辰了,还有人在外喧闹?正纠结,只听得又是“嘣”得一声响,若是白天里,这声响倒也不算什么,可在寂静的夜里,那声音就显得分外突兀。 苏遥生皱眉,之前明明还没有那声响,不知是不是府上发生了什么事?起身走出房门探查,见有一小丫鬟候在门外忙福了福身,“小姐。” “府上,这是什么声音?”苏遥生问与那小丫鬟。 “什么声音?”那小丫头正纳闷,且又听得背后,“嗖——嘣!” 苏遥生寻着声音去望,这一次听得真切,只是长宁府绿树叠嶂,就是望了,也望不见什么。 “啊,小姐说这声音啊,是靶场的那边的声音。”那小丫鬟豁然开朗。 “这个时辰?”苏遥生皱眉。 那小丫鬟一愣,苏遥生已经先一步反应了过来,是长宁… “诶!小姐,小姐!夜深了,不甚安全,小姐莫要乱闯。”那小丫鬟只迟了半步反应过来,苏遥生已提了裙摆,离了客院。 “嗖——嘣!” 寻着那声响越来越近,苏遥生望着眼前的岔路辨别,心里却不知是什么滋味。长宁,总也不安生,看着乖顺,却一次次闯祸。明明就是个怕疼的人,上些药粉也是龇牙咧嘴,疼得泪花闪烁的人,现在又在做什么? 拐出一条小径,眼前豁然开朗,见皓月之下,长宁将弓开到了极限,她阔胸昂首,坚毅的目光映着月色,紧抿着薄唇瞄准了一瞬。“嗖——嘣!”那箭已离弦。 指尖也是肉长的,如何不疼?长宁皱着眉头低头望了一眼指尖,甩了甩手,又去箭壶里取箭。 “主儿,你要完。”安常侍低眉顺眼捧着箭壶,不着痕迹在长宁身侧提醒了一声。 “什么药丸?”长宁莫名其妙抬起头。 “长宁。”魂牵梦绕的声线在耳边响起,却不是含情脉脉,而是冰寒至极。 长宁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下去,脖颈像是生了锈一般,皱皱巴巴怎么也转不动。安 常侍偷偷望了望公主吞咽艰难的动作后,又垂了目光。 习音很是自觉的接过了长宁手中的长弓和刚卡在弦上的箭矢。长宁艰难转过身子,那笑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遥,遥生…” “咳…”身后有人憋笑哑了嗓子。 长宁皱眉回身,见习音指着安常侍,安常侍憋着个脸,正疯狂地摇头摆手。 “好你个安常侍!”长宁抬腿就是一脚,那安常侍如何肯挨,早闪了半身躲开。 “长宁。”遥生皱了眉目,动了脚下的步子,那个狐假虎威的长宁又蔫了下去,高高的个子,缩着脑袋,时不时贼眉鼠眼的偷望。遥生真是快要被她气死了,却只能强压下火气再三提醒自己,长宁再不懂事她也是君,切不可逾越礼法。 苏遥生寒着脸靠近半步,本是准备去查看长宁的指尖,却见那人忙是紧缩这脖颈,咬紧牙关,一副等待着挨揍的模样,本是俊美的面庞皱巴巴迟迟不敢睁眼。直到烧灼的指尖被遥生握住,长宁才茫然睁开眼睛。 不得不说,这一刻,遥生心里有悔,她打过长宁,才一近靠近长宁就怕了。看着这样的长宁,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只握了那伤痕累累的指尖来看,可想而知,又是被血染得斑驳。 心疼,被弓弦勒过的指尖已不成样子,遥生捂了长宁的指尖就要带她离开。 “遥生,还…还差三十箭…”长宁真是不知死活。 遥生懒得与她争执,只是暖暖捂着那指尖,领着长宁往寝殿去。身后安常侍和习音跟着,其实心里反倒一松,这世上,除了皇上,能管住长宁的也就剩下苏家千金了,眼看公主不能再“为非作歹”,做下人们的,其实也盼着自家的小主儿能够善待身体。 “劳烦安常侍烧了水送去公主寝殿。”苏遥生目视前路,想也知道是不是压着怒意。 “是…”安常侍毕恭毕敬应下。 明明遥生是客,可做事就是给人很牢靠的感觉,反倒是长宁,看见遥生反客为主的模样,偷偷抿了唇。她喜欢遥生这般自在,像宅子里的女主人,既可靠又沉稳的模样,长宁喜欢。 回了寝宫,习音自觉将屋子里的烛台燃起,便退出了屋子奉候。 再次四目相对,长 宁仍是一副傻乐着的痴憨模样。 “为什么不好好歇息?”苏遥生试图压下火气去了解缘由。 “你不在了,我没了困意想着反正也无事可做,就来了后院。”长宁目光黏着遥生,看见遥生握着指尖对着烛光敛眉的模样,心里软。“再说了我箭术太差,秋猎时休说争功,照现在的水准来看,只怕打只兔子都费事的。” “就算你打不到什么的,陛下也不会苛责你,你是公主,打小不接触这些,谁也不会要求你达到如何高度。”苏遥生眼看长宁的指尖伤痕累累,已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心中只记得,两年前,长宁坐在公主撵时,对她伸手搀扶,那时她的指尖柔软滑腻,像是新剥的莲子。 “就是差了太多才要练。”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总想亲近那人吧?长宁忍不住斜了身子与那人近些,再近些。遥生身上总是有长宁向往的气息,离得近了,便又去贪图她身上的暖。“这一次,我不会任太子兄抢走遥生。” 疯子。 遥生很想训斥长宁,门外安常侍叫了门,“主儿,苏千金——” 遥生去开了门,安常侍端着水盆进入,身后习音也抱了锦盒入内,送来的,是热气腾腾的夜宵。 “公主,苏千金。”习音福身,“公主还未用过晚,这便送来了。” 遥生面上又是不悦,只待下人退去,遥生一手抚着漆盒,脸色沉了下来。“长宁,秋猎危险,你不要去了。” 长宁目光又黯淡了下去,一脸倔强不肯回应。 “今日不同时往,你惹了太多的人。秋猎变数甚多,要争,便也不是个硬碰硬的道理。更何况,对手是太子,你就算任性,也总要看清眼前的状况吧?”苏遥生将帕子沾湿去擦拭长宁伤痕累累的指尖。 “此生只争这一次,遥生两年未嫁,便是在等着长宁一争。”长宁抬起眼眸望去,见遥生正低头替长宁处理伤口,长长的睫毛被烛光染得发黄,眉宇间尽是温柔,安静时的遥生,不论怎么看,都是绝美的少女。 苏遥生也不知那人哪来的盲目自信,抬眼嗔了一句,又去缠手上的绢布。长宁也只是笑,因为遥生不再抗拒,这对于长宁来说很重要。求遥生,不是强迫… 绑好绢布,挽了一个小结。苏遥生这才松了口气,本想着再劝劝那个呆子,不料长宁的手握了遥生小指,耳边传来长宁低低柔柔的声线,听得出她此时正也心事重重。 “好了遥生,我知道错了。可这一次,只要你不放弃我,我就一定要走到最后。我心急,是因为我太害怕会错过你,我不想后悔…” 不知为何,苏遥生那颗早该坚如磐石的心,竟会因为长宁的话语而变得动摇,遥生认命垂了眸子,她只想握着那个傻子的手,令她不得胡来。 第25章 心生魔障 安静至极的夜晚中,屋外的蝉鸣之声高高低低。两名少女四目相对,竟然被一阵咕噜噜的声音打断了对话。长宁忙垂头捂住肚子,羞臊得抬不起头来。早不饿晚不饿,非要在这个深情款款的时刻肚子咕咕叫,太丢人了! 遥生颇为无奈地望着长宁,心中五味杂陈,起身走到桌前整理着食盒里的饭菜。 “我…我自己来吧。”长宁尴尬的望着遥生,她知道,遥生做许多事都是在勉强自己,就比如现在,明明是极其不情愿的,可还是举着碗,将一勺热粥送到了自己的嘴边。 “吃吧,夜深了,吃了就去休息。”遥生敛着眉,一张脸再是冰冷不过,可动作却是细腻温柔。一勺勺皆是耐着性子,待长宁,像是待小孩子一样。 长宁也乖,她在人前总很乖,尤其是在自己面前,却常常令苏遥生头痛不已。可遥生明白,长宁即使再乖,她也是一头雏虎,那些对她掉以轻心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面对六皇子和父亲时,遥生已见识过长宁的霸道。 许多事长宁不说,可不说的不等于不做。就像眼下的长宁,之前她只当是长宁消沉,胡乱玩乐。可当长宁告诉她,秋猎时她一定要抢头功时,苏遥生才明白过来,原来长宁没日没夜的练习着箭技,是因为那个呆子心中一旦有了目标,就会坚定不移的前行。 可其实,有些事就连遥生也看不明白。明明在两年前是她亲手放弃了选择自己,现在又为何要不管不顾的与太子六皇子相争?所以遥生忍不住问了。 令遥生没想到的,长宁听了为之一愣。她眼中有痛,两年前的那一场,每次提起,她都是一副比自己更惶恐忐忑的模样。最提不得的人本该是自己才对,可每一次提及,长宁受伤的神情都令遥生无法忽视。那个人蛇蝎少女何时变得这般不堪一击了?遥生想不通… “遥生当时问过我…”长宁扶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就是遥生可嫁之人。” 默声将手中的碗盏放回桌上,遥生沉默不语望着长宁。 “我当时说过,大哥,太子,六哥皆不可选,因为我知道, 就算你真的选择了他们其中的任何人,他们也绝不会是珍惜善待你的人。”长宁不安地盯着自己的靴面,“如果我一直留在皇城,也许会害得你赌气而无法冷静思考,那时,我以为只要我离开了,你一定可以做出最好的权宜。” 长宁轻轻叹息了一声,“可你选了六哥不是么?我回京的那天,看见六哥丢下皇子撵中的你自顾自进宫,我就知道他并非真心待你。” 遥生无法辩驳,她与六皇子确实并非真心实感,他们之间利益恰好相符,目标也一致,她曾天真地以为六皇子长睿也算是个不错的选项。而做出这样不明智的选择,也确实是因为她心中有恨,当时只一心想着钳制长宁。 “遥生选的人都不好,我便不想再忍让了。”长宁不敢面对遥生,她害怕,害怕万一对上视线时,遥生仍是厌恶不止,该如何是好? 可这一次不同了,长宁是铁了心的要争,却令遥生忧心不安。这一世的变数多了太多,两年的时光,所有人都在壮大,只有长宁,因为那白白耗费的两年时光,一事无成。 争?拿什么争?苏遥生愁,她却没有意识到,她一直在苦于揣测长宁该如何争取,却从未想过去拒绝长宁的争夺。潜移默化之中,就连遥生也默许了长宁执着。 正愁,眼前突然一黑,遥生诧异抬起目光时,只看到一段修长的脖颈,就贴在眼前。是长宁略带侵略的气息,只是一瞬间,便已是来不及闪躲。遥生拼命挣扎着想推开长宁,可身下一空,整个人被抱了起来。 她们都惊慌,遥生的怕是出于对记忆中残暴的抗拒,而长宁,她只想知道遥生是否已能承受两年前的那场荒诞。 答案就在眼前。 “夜深了,遥生该歇下。”长宁将遥生轻轻放在床榻边,像是捧着世间最珍贵的珍宝。疼惜,却不得不放手。 满眼受伤,长宁却还是笑得出来,酸涩而窘迫,再未有放肆。她确实想与遥生亲近,几次鼓足勇气靠近,可遥生还是抗拒。长宁捂着袖口尴尬不已,只得从遥生身边远远退开。 “长宁?”遥生捂着胸口,还是无法承受那人的骤然靠近,眼中泛着红,看见长宁步步退开,不知其意。 “安心歇下,我定是不会擅闯的。”长宁扶着门框,看见烛影之中遥生蹙着眉头,一双清冷的眼,怎么也卸不掉戒备。 “遥生,好梦…”长宁可怜兮兮冲遥生勉强笑了笑,转身退出了门外。 直到寝殿的大门被合上,遥生都一直捂着胸口,久久不能回神。心脏像是无法承受长宁带来的冲击,惶恐而畏惧。长宁府里,尊贵的公主竟然跑去客房歇息?长宁她总是在做些不合常理的举动,可从前那个长宁明明不会这样胡来。遥生叹息一声,想着那个人时,却当真是辨不清楚何等滋味了。 轻步走去门前,遥生用凳子支了门,这样,倘若有人闯来时,她就可以有所防备。这次来,云芝未带在身边,孤身一人陷在长宁府里,说不害怕是假的。 吹灭了烛火,遥生宽衣解带,却被自己送与长宁的那支簪吸引去了目光,走到桌前,那支簪盛着月光,焕发出晶莹剔透的光泽,簪尾处却花了一片。 可是磕着了?遥生皱眉捏起簪子细细打量,见精心雕琢过的簪尾,被刻了一个“生”字。就连握着也觉得烫手,遥生慌张将那簪放回簪托上,连目光也不肯再望向那边。 长宁的荒唐之举究竟还有多少?在奇怪的地方耗费心思,生死攸关的大事上全都做得一塌糊涂,在这种小事上却是件件执着到不可理喻。 卸去头上的钗珠,遥生揉了揉头发。去床上歇息,一切似是轻车熟路,就像是,她已在此处生活过多年。 也确实是多年,遥生难以适应。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去客房休息,在这间屋子里,有过太多的回忆。上一世,长宁因为边陲流民之事出谋划策有功,皇上也是赐下了这座宅邸。 就是这张床,她们有过太多次的痴缠,一想到那些曾经,遥生便止不住地毛骨悚然。躺在枕边的人,日日夜夜对她都是隐忍伪装。明明是没有丝毫爱意的人,却可以一脸深情地与她山盟海誓,没有情的放纵,她也能乐在其中,长宁,就是这样一个可怕的人。 遥生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拢了颈下柔软的长枕难以适应。长宁从小枕到大的那支玉枕如何不见了?那时,遥生记得长宁不论去哪都会带着,唯一疏漏 的一次,那人发了天大的火气。 这夜注定煎熬,遥生辗转难眠,枕头难以适应,又要提防着寝殿有人闯入。只要一闭上眼睛,过往发生过的种种都一幕接着一幕在脑海中流转。记忆不会分好坏,可脑子里的长宁却总是狰狞,只要她稍稍松懈,长宁就会执剑刺来。疲倦到了极致,当遥生再一次被噩梦惊醒,挣扎着起身时,天已蒙蒙而亮。 遥生捂着胸口喘息不迭,前心后背湿潮潮地出了一层冷汗,一整夜她都未能安睡。 整夜的煎熬令遥生一秒也不肯在屋子里多呆,仓皇推门而出,不想习音已是侯着了。 “苏千金早。”习音的话透着陌生人之间的客套。 “公主呢?”苏遥生倦怠揉了揉太阳穴。 “公主还未起,奴伺候小姐梳妆吧。”习音屈身一福礼。 “借浴房一用。”苏遥生只觉汗着难受,便跟随着习音去了浴房沐浴更衣。 才是洗了不一会儿,夜里的疲乏就更加明显了,温热的汤水一泡,遥生点着头生了困意。 身体是乏累的,心却一刻也未有松懈,正丢着盹,屋外又传来了那声音: “嗖——嘣!” 瞬息惊醒,遥生诧异寻着声音望去,长宁,莫不是疯了? 清晨的雾气正浓,将天色压得稍暗,指尖已不似昨日那般刺痛,长宁经过一夜的休整,也没了先前的疲乏。低头握了握拳头,又去箭袋里抽了一支箭搭弓。 神清气爽,长宁竟然觉得自己有些开窍了,远处的靶子插了一支支箭矢,虽然谈不上百发百中,但十之八九也可以沾上边儿了。虽然还差的很远,长宁却有了些许自信。 眉目间渐生威严,长宁的动作日渐熟稔,安常侍才是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长宁手中弓已是飞出了三支箭矢。渐入佳境,长宁丝毫不受指尖刺痛的影响。 直到…… “长宁!”是那人的声音又急又怒。 “嗖——”箭矢偏了十万八千里。 长宁一愣,收了弓转头望向遥生。目光凝滞,长宁敛了眉将长弓丢去了安常侍怀里。 “头发还湿着,遥生莫要贪凉。”长宁走去遥生的身边,面上的神情似乎比遥生还介意。往背后去望,见头发湿漉漉披着还在滴水,才 换的衣衫正潮,黏在遥生背上,想也知道那人此时并不舒服。 遥生却握了长宁的手来瞧,挑破的地方爆起了一层皮,粗糙地不像是少女该有的指尖。红的红,紫的紫,长宁却是一脸毫不在意。 “不是要你安生歇着?”遥生简直要崩溃。 “歇了,歇好了。”长宁茫然,却脱了自己的外衫披在遥生肩头。一晃两栽,长宁仍记得遥生高过自己时的那种威压,如今那人却比自己矮了不少,明明是还是凶,却少了许多压迫。 遥生扶了额头,只觉得被长宁气到生烟,冷着一张脸,扼着那人手腕,又往寝殿行去。 “遥生?”长宁仍是纳闷,可遥生牵她时,身体却依着本能先遵从了遥生的引导。遥生的手暖,怎么看都是节节分明的白皙,长宁痴醉,偷偷抿了唇,巴不得遥生这辈子都不要放开她。 遥生本想沐浴过后不辞而别的,可长宁这个呆子总能将她的计划打乱。心力交瘁,遥生的心感到绝望,因为长宁疯了,魔怔了。哪怕一秒不看着,长宁绝对又会跑去靶场,她像是不知疲惫,也不知道怜惜身体。昨天还是疼的卧床不起,今天就又执迷没了分寸。 明明恨她,心却在牵挂,遥生只觉着心里苦。却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把那个呆子拉回寝殿,困起来,紧紧看着。 第26章 不眠不休 “安常侍,劳烦把马车送回府上,托个话儿与家父,就说遥生迟些归家。”苏遥生皱着眉,携了一身冷峻的气息可望向长宁时,头疼不已。 安常侍执手一礼,偷偷望了望公主,就在刚刚,苏遥生将公主关在了屋子里,只听得一阵哀嚎,安常侍再进来侍奉时,就看见自家的公主就像个小媳妇一般,吊着两只眼,可怜兮兮坐在榻边一动也不敢动。 “那…奴就先告退了。”安常侍心里没少偷着乐,没想到平日里狐假虎威的献平君也会轮落到这般天地。 “妙,苏千金真是妙啊——”安常侍负着手,难得的在院子里清闲溜达,长宁的心思,安常侍再清楚不过,倘若日后长宁府得了这么位端庄持重的女主人,公主就再不能胡来了,这般想着,那以后的日子岂不舒坦?安常侍乐呵呵挥着长袖,去忙碌苏千金安顿的事宜。 “遥生…”长宁奶声奶气的唤了声,她知道遥生此时正气恼。“我…我在门外侯着,遥生先换件衣裳,可好?” 遥生只坐着,头也不回,更是冷着脸不肯搭理那人。 “那…那我去外边…”长宁纠结了好半天,才温吞挪着步子,从外面合上殿门。 此时,习音敛着裙摆步上寝殿的台阶,望着托盘里的药瓶和绢布,陷入了沉思。曾经还在小姐身边侍奉时,小姐每件事都教得仔细,记忆中,小姐和公主该是仇人。日常教授,也多是指点自己提防谨慎,可在真正几个月的相处下来,习音却发现小姐口中的公主和眼中的公主截然不动,甚至是恰恰相反。 初来长宁府时,习音本是做好了忠心赴死的觉悟,可来到这里以后,日子简直不能更舒服。应不应职,公主从不要求,来了几月时间,从未行过大礼,做不做错事的,长宁也大大咧咧地从不苛责过问,天底下哪会有这样的主子?倘若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习音绝对也不会相信,可长宁府就是这样的存在。 而公主和小姐,真的是仇人么?习音疑惑不解,对于这件事上,两人之间的态度可以称得上是天差地别,从前提起公主时,小姐的脸上总会有 痛苦的神情,那种恨很难用言语来形容。所以,在小姐的熏陶下,习音觉着公主该是个顶坏的人。可自从侍奉在长宁府上,每每提到小姐,公主的脸上反而是笑意融融,哪怕得了半点关于小姐的消息,也是掩藏不住的惊喜。 这两个人…习音心事重重摇了摇头。眼看快要近了寝殿,忙收拾好情绪,掩藏了心事往殿前望去。 可这一眼,不望还好…… 习音做梦也不会想到,她长这么大以来,会第一次见识到鬼怪秽物,猛然看清殿前的东西,吓得习音腿脚一软,人摔了个后仰。手中托盘里的东西哗啦啦散了一地。 殿前门边上,立着个无头妖怪,一动也不动,只佝偻着肩,脑袋不知了去处。 雾蒙蒙的天,那是何等的吓人。习音惨白着脸色,腿软的站不起身来。随之,那无头怪,闻着声响也是吓了一跳,转过身,好死不死的竟然是那个痴痴傻傻的长宁公主。 “习音?摔着没有?”长宁看习音瘫在地上,忙跑过来搀扶,额头上甚至还有一块红扑扑的印子。 “我的好公主,您这大白的天儿,缩着个脑袋,一动不动杵在那墙根上是要吓死谁?”习音哭笑不得,两条腿现在还在打摆子。 “啊?”长宁还反应不过来。 想了许久,脸又皱巴巴抽成了一团,“被遥生训斥了,正反思…” 习音叫苦不迭,见一只手伸来,欲拽她起身。 “可伤着?”还是自家的小姐好,习音望着遥生委屈不迭,小姐到底是小姐,不似长宁那般痴傻,已将自己扶了起来。 “谢苏千金。”习音的腿还是软,下掉了三分魂魄,面皮上惨白一片。 “你又做了什么?”遥生蹙着眉头,望着长宁无语,这人真的是一眼都不能错过。 “没啊?!我???”长宁还委屈上了,也是一头雾水,挠了挠后脑勺,朝刚才立着的地方走了过去,“就…这样?啥也没干呀?” 说着长宁又把脑袋杵在了墙上,一动不动,完事儿还扭过头,可怜兮兮吊着眼睛眯了眯遥生,一脸的无辜迷茫。 遥生抽搐着嘴角,简直对长宁无法忍受,深切同情着习音,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别跟傻子计较。 ” 拉着长宁回到殿里,遥生扶着额头,怎么看长宁都不像“长宁”,不像上一世那个风光大盛的长宁,也不像众人前那个游刃有余的长宁。面前的人,走得近了,常常透露着一股子木讷的傻里傻气。 额头上,印着个砖缝接口样式的红印子,遥生抬手替长宁揉了揉。“长宁,太学时傅子的教导你可忘记了?” 长宁抬眼望着遥生,只是她的手正暖暖揉着自己的额头,挡去了长宁闪烁的视线。 “远处从人须谨慎,少年为事需舒徐。长宁,你是公主,是千人万人盯着的尊贵。行为举止当要从容谦抑,处处得体,你要争,人未动形已弱于他人,如何去争?”连遥生都觉得弱的人,她想不出,这样长宁如何能与太子抗衡。 “遥生可还生我的气?”长宁握了遥生的腕子,眸子里润泽的雾霭仍是柔软,长宁的弱让遥生越来越无法放心这个人。 干脆抿了唇也不与她多言,手腕上有力道徒然增加,人已被长宁拉到了身旁坐下。见长宁起身,取了拭帕,又在身旁坐下,“我帮你擦头发,湿着对身体不好。”说罢,长宁捏着拭帕将遥生的头发拢在了身后。 是前一世不曾体会过的温柔,遥生的心里酸酸涩涩,干脆合上眸子,由着那人动作。她一面觉得长宁弱气,不得成事,可另一面却盼望着长宁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不要变得恶毒,不要变得狠厉。 长宁的指尖粗糙,总是勾住遥生的发丝,可遥生未有介怀,那修长得手指插在发丝间,生着暖意,有些发烫,令遥生松懈了下来,一夜未眠,这一松懈,眼前就涩得睁不开了。 直至后来,大脑里一片空白,随意靠了,人沉沉地睡了过去。 长宁未干动,紧张得吞了吞口水,只得扶住遥生腰际,生怕那人摔了去,即便身下就是柔软的床铺,长宁也不舍的松手。 遥生湿软的发丝贴在颈侧,呼吸近在咫尺,第一次,是那人毫无防备的模样展现在面前。长宁心里痒,像是被雏鸟的绒毛酥酥麻麻撩过。喉间的渴如何都无法抑制,大脑浑浑噩噩,屏息偷偷吻了遥生的眉心。原来,遥生是甜甜的味道,长宁傻乐,心中开出了无数朵绚丽烟 花。 这样的遥生,长宁怎么能不爱?垂着眼眸,痴痴缠了遥生的腰际,她温暖的体温透过一衣料与自己融为一体。喜欢这样的感觉,两个人就连呼吸都是一个频率,遥生的气息,就在身旁,长宁只觉得渴,就连拥着竟也会变得不知足。 遥生,明明你就在眼前,为何我还是觉得寂寞?长宁苦笑不已。 就这样,一日一日的拖,遥生在长宁府住了三日,长宁三日不得练箭,已是急得像是天塌了一般。最终,当遥生不得不回府时,长宁再三保证过一定会量力自知,绝不勉强,遥生才颇为无奈地离开了长宁府。 再回到家中时,遥生竟然会觉得这个家陌生。可果然,当习音的绢报再送到府上时,遥生又皱了眉头。 遥生走后的第一天,长宁日射三百箭,第二日四百箭,那个长宁仍然不知悔改,却有遥生奔波在外,抢着时间,分秒必争,与长宁备下了一份礼,由府上的小厮送去了长宁府。 是一套顶好的护具,指托夹臂护胸一样不差,用得是最坚韧的鹿皮,既结实又柔软轻便,对于长宁来说是最好的保护。 长宁收到时,兴奋了一整天,抱着护具,一遍遍与安常侍炫耀,这样的物件,尺寸上哪怕是差上丝毫,效果也会相却甚远,可遥生送来的这套,尺寸上竟是丝毫不差。长宁大大咧咧未有理会这么细致,可习音见了,却知晓其中门道。 如果说护胸的尺寸,夹臂的尺寸都可以目测,可小姐竟然连指托的尺寸都定得精准。手指上的尺寸,一分一毫都不差,这般细想,公主和小姐当真是仇人么?习音越发疑惑不解,可小姐安顿的事宜她丝毫也不敢怠慢。于是第二日的绢报上,习音写道: 宁甚是喜爱,睡时护具不离,日五百箭,不眠不休,人显瘦。 当遥生本以为那套护具会保护长宁不受伤害时,看着习音发到府上的绢报,遥生又陷入了沉默。 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渐渐的,天气也冷了下来,遥生望着满院子的落叶,有些恍惚。已经是许久不曾见过那人,明明绢报每日一封不停地发,遥生却还是不知道长宁究竟好不好。 秋猎的日子渐近,遥生心里的不安,竟然一日 胜过一日。这段时间,长宁府沉寂了下来,外不见客,内不宴请。自从公主被皇上训斥之后,已是过了将近两个月多的时间,长宁竟是生生一步也未踏出过府门。 越是风暴越是平静,眼看秋猎在即,整个朝堂上都陷入了死气沉沉。唯有太子风光正盛,今年的秋猎,因为张氏和皇后的鼎立扶持,太子夺下了秋猎军防的相关差事,而这样的局势对于长宁来说越来越不利,遥生却如何也劝不动父亲相助。 秋猎前夕,一反常态,大哥苏海潮竟然来与妹妹安顿了许多事宜,可那话里话外,都是关乎着遥生与太子的婚事。遥生却无暇顾及,因为她看得更加长远,寂静之中,风浪渐起,却有两个人安静地有些过了头。 一个,是被关了禁闭,不得参与秋猎的六皇子长睿。 一个,是与皇帝大吵一架,消沉闭户的七公主长宁。 第27章 崭露头角 秋猎当日,寒风萧瑟,虽是天公不作美,可此时,在扎了皇旗帷子的营地里,却是热闹非凡。 “遥生!这里!”秋猎围场的一角,有个女子见苏令卿之女下了马车,忙是摆着手招呼。且看围场里,女眷们皆是盛装打扮,一个个尤如争奇斗艳的繁花。 遥生循着声音望去,看见那名招手的少女轻轻点了一下头,与相随的父兄短言几句,便敛着裙摆在众目之中,朝着女眷们的后营走了过来。 “啧啧啧…秋猎诶!我说遥生你要不要穿得这么素净?”那少女手持团扇,似是惋惜。 “怎么就你自己?尊家阿姐没来?”遥生不以为然,风轻云淡只抚平白裙上的褶皱,与太学里一起陪读的官家女儿们站到了一处。 “阿姐来不了了,我娘秋前给阿姐安排了婚事,关在阁里,只能待嫁。”那少女目光四处寻着,又叽叽喳喳叫了几家的女儿们聚作一处。 “听说了么,今年的围场饲养了许多猛兽,倘若是运气好,打了猛虎来,不定咱们女眷也能尝上一口呢!”一旁正有个少女说得绘声绘色。 “你又看见了么?”另一名少女似乎对那人总是添油加醋的说辞习以为常。 “诶呀,是真的!这回是我哥担任围场驻守,哥哥跟我说这次放了不少猛禽在围场里,所以今年的秋猎,女眷们不得出营地半步。”那少女一脸的自豪,话语却是一句不落的入了苏遥生的耳朵里,似乎一切都是在针对长宁,苏遥生不禁又担忧起来。 “诶!快看快看!献平君来了!”女眷中又是一阵喧闹,要说这位七公主,真是莫名其妙的受人欢迎,若说是引得男子一见倾心也就罢了,单是半年前回京游街的那一场,竟惹得皇城中的少女们也是春心泛滥。 遥生却是背着身看也不看那人,不是因为她不敢,而是因为她们已经足够惹眼,眼下,众目睽睽之中,遥生怕长宁一见了自己又会乱了分寸。 身旁的少女激动地推了推苏遥生的手臂,“遥生遥生!献平君她对我笑了!” 那少女花痴不已,苏遥生不禁苦笑。即便是未有回头,长宁在看 什么,长宁在对谁含笑,遥生比谁都清楚。 昨日,习音的绢报上说:宁备一袭白衣以配簪,试穿之,儒雅似温润公子。 所以遥生今日也穿了一袭纯白霓裳,虽不得见,可遥生就是知道,一定会与那人相配。 “你们呀,就别浪费感情了!”就在女眷们皆是一片钦慕之色时,有一小女尖锐着嗓音,打了岔,“献平君,非是我魏家人莫属。” 说话的人,不是别人,乃是当今太子爷亲舅舅魏监使家的三姑娘,“今日,将是我二哥提亲的大好日子!” 周围的女眷们皆是无语,可毕竟是魏监使家的姑娘,众人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因为谁也不想得罪了权势人家的女眷。 可众人不敢说的,却有一人在垂眸冷笑正是不悦。笑的不是旁人,是这众女眷中身份最尊贵的苏家独女遥生。魏家三姑娘口中的二哥,遥生曾打过照面,是个满脸横肉,五大三粗的儿郎。长宁怎么可能会配与那人?遥生摇了摇头,“如此听来,献平君的喜好真是古怪了些…” “哦?如何我本人不曾听说?”身后传来那再熟悉不过的沉寂声线。 “献平君。”眼前,女眷们忙是跪迎,苏遥生心头一凉,这长宁终究是不懂避讳些的。 “献平君…”苏遥生转回身,忙是行礼,小臂已被那人托了住。 “劳烦魏小妹与你家二哥哥说一声,承蒙魏家白白抬爱一场,长宁已有意中人了。”长宁冷眼望向跪下的女眷们,第一次,她罚了众人长跪不起。 却不是在意那些人的口舌,许久不见遥生了,长宁是想来看看她的遥生好不好,却听得遥生不悦,可既然是有人惹了她的遥生,她便是一定要出面的。 “遥生,一会儿可否去我帐子一趟?”长宁的语调又是柔软了下来。 “是,公主。”遥生福礼,才想望望那人,却听得卫司宫大老远就唤了长宁。 急急的一眼,只见得长宁回身,她黑了一些。 “诶呀献平君!正说左右寻不见人呢,可快些,就差您了!”卫司宫催促,长宁便随着那人去了。 在陛下的帐外,此时正摆了一道长席,皇子公主们,已是依照着位次坐在对席上,而年轻力壮的臣子和小公子 们,则拥坐在皇子们的身后,各个意气风发,坐得笔挺。待长宁行礼过后,这皇亲,便算是齐全了。 “献平君可真是好大的排场,倒是叫父皇也好等。”开口的人正是心直口快,一直看长宁不顺眼的大皇子。 “七妹快坐下吧,那些骄矜的毛病也该改改了。”就连太子也出言讥讽。 “秋猎之日,朕的儿们可不要给朕丢脸呀!”皇上发了话,众人目光转头望向了父皇。“听说今年猎场里饲了虎?” “是,父皇。”太子点了点头,一副恭敬的样子,“今天的围场,分做前场和后场两个围区,年纪尚小的公子们,可在前场围猎,不会出危险。后场今年放了虎,诸位兄弟们,需得量力而行,可不要贪功出了差池。” “好!既是秋猎,咱们也就别浪费了大好的光景。今年,拔得头筹者,朕重重有赏!”皇帝看似心情正好,坐在席间,含笑扫过众人。招了招手,侍奉的婢女鱼贯而入,珍贵的蜜子酒便送至了每位宾客手中。“儿郎们喝了朕的蜜子酒可不要让朕失望呀,哈哈哈!” “父皇。”席间气氛正热烈,长宁不急不缓的唤了一声。 “怎么,宁儿有话要说?”皇帝转过视线,望向七公主。 “秋猎,宁儿也要参加。”长宁含笑望着父皇。 “朕就知道你肯定坐不住,朕也不拦你,非要去的,可带足了家臣,就在前场玩玩便是。”皇帝倒也未出声阻止。 “不,父皇,宁儿也想争一争着头功。”长宁的话音刚落,营地里炸了窝。 “公主是不是没见过猛禽?” “约是说说而已吧,猛禽?怕是对上豺狗也会花容失色呢!” “哈哈哈哈哈……” 众人低声议论着,皇上的声音打断了喧闹:“胡闹!你去后场,是你猎虎,还是虎猎你?” 长宁也乐了,扶了几案起身,冲着背后一伸手,“安常侍——” 已有一把齐眉高的长弓递到了长宁手中,“就先…搏个好彩头?”那弓看也沉重,休说是个女子,就连皇子中,能自如开这弓的也未见得能有几人。安常侍那边早就准备妥当,手指衔在口中打了一声哨,百步开外,有一只腿上被绑了红绸的鸽子被凌空抛起 ,长宁单手持弓,那动作似乎轻松如常,搭箭开弓一气呵成。 众人皆是看得瞠目结舌,只见献平君将那大弓开满,“嗖——”一声炸弦而出,飞驰地箭矢将鸽子打了个对穿,又射出好远。这样的臂力,这样的淡定从容,惊得四座寂静,一时间,众人望着献平君皆是张着嘴,一脸震惊之色。 “父皇觉着宁儿可否能去后场?”长宁的话语从容。 却见皇上笑意满盈,似乎一切都是在他的掌握之中,“带够了人手,可不准逞强。” “谢父皇!”长宁自然是达了目的。 “儿郎们可要加把劲儿。朕的女儿尚且如此,若是被抢了头功去,你们可要丢人了!”皇上心情甚好,率先起了身:“行了,都去准备着,巳时便开猎,日落为信,朕等着儿郎们满载而归。” 却说长宁那一弓,震惊四座,即便是在女眷的半营,也是看得姑娘们热血澎湃,连连叫好。 “献平君要是个皇子就好了!” “不是皇子我也行!这身手也太漂亮了吧!” 众人皆是感叹赞慕,只有遥生屏息望着那人背影,目光一瞬不瞬。望着长宁躬礼送过皇上,又被众臣们团团围着客套,终于脱身,手里执着酒樽,一眼已对上了遥生的视线。 “长宁瘦了,也黑了。”遥生敛着眉头不查喜怒,她们只是静静望着彼此。长宁先怯懦移开了目光,含蓄而笑,直走到了遥生的面前。 “遥生,蜜子酒,喝了能暖身。”长宁将酒樽递到遥生面前,内敛抿着唇,可遥生却不肯接,这样的天气,长宁出入猎场,更需要暖身才是。 长宁却以为是遥生嫌弃,忙解释道:“我没沾,莫要嫌弃。” 遥生望着长宁,终于有了些许反应,一开口,眉头先皱了起来:“赐与你的,你便喝了,端来做甚?” “女眷们活动不多,也没有帐,你喝吧,用来暖身再好不过。我只要活动开了筋骨,不会觉得冷了。”说罢,长宁固执握了遥生的腕子,迫着那人收下了蜜子酒。 遥生的手,果然凉… 一对玉琢的美人,皆是白衣,此时立在众人之中,却成了猎场里最受瞩目的一处景。 “我的帐子,遥生可去歇,玩的累了,便是带着小姐妹去歇也无妨。”长宁总有叮嘱不完的话。 遥生仰着头望与那人,看着她温润乖巧的模样,怎么也不忍她去涉险,“后场危险,你莫去。” “要去。”人前的长宁,负着手,不管何时看着,总是沉寂从容的模样,有王气,舒谦有度。 长宁的衣摆被秋风掀得猎猎作响,她只迎了风口,替遥生遮去寒风。一股沙石,众人皆是背身闪躲不迭,长宁倾了身子,将遥生护在身前,与她的耳际低语:“这次,我定要争下头功,你等我回来。” 第28章 生死局(三合一) “遥生跟献平君两人真是情同姐妹,直教人叫人羡慕不已呢!”望着七公主行去公主帐,身旁的少女也不知是羡慕还是醋了,立在遥生身旁小声嘀咕着。 可遥生却没心思闲话,忧心不已,抬起目光搜寻一阵,见大哥手握护腕转了转小臂,正从苏家的帐中走出,遥生忙提着裙摆一路追了过去。 “大哥。”苏遥生拦住了苏海潮的去路。 “怎么?”苏海潮冲身旁路过的好友点了点头,这才些许不耐烦地转头望向遥生。 “求大哥帮帮献平君。”苏遥生终究是无法如面上那般坦然,她总觉得最近大哥行为怪异,不顾爹爹的警告,还要几次教训,要自己去讨好太子。遥生攥了裙摆,求道:“帮帮长宁,她对咱家有恩,我担心她会出事…” “这不是你一个女儿家该掺和的事儿!”苏海潮寒了面色,心中恼怒苏遥生不受点拨。教了她几次,让她去与太子示好,结果她倒好,揣着明白装糊涂。徒徒惹得自己在太子面前受气,在众人面前受耻笑。正待要走,见遥生又后退挡着去路不肯让,苏海潮懒得与这不开窍的妹妹辩驳,干脆握了遥生肩头一挪,黑着脸便往马厩的方向行去。 苏遥生心中的预感越发不好,正心急,听得身后又是一阵喧闹,遥生知道一定是长宁出来了。 苏遥生回身寻望,见公主高高束起长发,白色的佩玉缎带将发扎在脑后,此时也正低头整理着衣衫,戴着遥生配给她的那套箭具,臂弯里搭着件披风还未来得及穿上,眉宇间英气逼人。遥生极力压稳了步伐,冲长宁走了过去。 “遥生?”长宁见遥生过来寻她,正开心。不料,面前的人伸手一推,又将长宁推回了帐子里。 “秋猎有诈,你不要去。”苏遥生抵着长宁,说什么也不肯她再出去。 “可是苏卿家得了什么消息?” 摇了摇头,遥生答不上来,“我觉着气氛古怪,预感不好。” 长宁皱着眉头,很认真的的点了点头。随之一笑,面上又软了下来,遥生还是在乎她的,看着那人担心的模样,长宁觉得幸福,便傻乎乎伸手将遥生圈进了怀里,“我一定会小心 的,那么多人保护我,不会出事。” 遥生只觉着无力,长宁又高又瘦,那人一亲近,对于遥生来说便是乌云盖顶般地绝对压制,靠在长宁怀里,连挣扎都艰难,呼吸间都是长宁柔软的气息,令遥生无处可逃。 “你不可以逞强。”怀里的人似是无奈。 “等争了头功,我就向父皇求亲,遥生,若是长宁娶你,你应不应?”那个无赖,心跳得飞快。 苏遥生哑然,推了推长宁胸口,依旧忧心不止:“你若是逞强,便是得不偿失。到那时,不由我选。” “要选我!”呆子气结,松开了遥生,深深望了一眼。随之,缚在腰际的手摸索着什么,将那件先前搭在臂弯处的披风,披在了遥生的肩头。长宁一本正经将系带挽得端正,松了口气,替遥生展了展披风,终于开怀,“好了。” 苏遥生心里苦,正待再与长宁争执秋猎后场之事,突然有一个吻轻轻落在了额头之上,长宁的气息就在方寸之间,那个吻,柔软似长宁的心。苏遥生抬指触了触额上被吻过的痕迹,面上窘迫到无所适从,一时间竟也忘了推开那个日渐过分的登徒子。 叮嘱的话终是无法阻止去意已决的人,遥生劝不住长兄,也劝不住长宁,心中越发难安。屋外的传信官便已叫了时辰,长宁含笑,“等我还来。”言罢,便掀了帘子出帐,可随之遥生无奈摇了摇头。 这个呆子,弓还立在弓架上,上了猎场,不带武器,是要与猛禽肉搏么?遥生忙去架子上取了弓,两只手费力捧着,才真真切切体会到那弓的分量。 而长宁似乎也想起了自己的长弓,正掀了帘子回屋来取,见遥生挪得吃力,赶忙接了过去,“莫出去了,就躲着吧。外边起了寒风,帐子里舒服些。”说罢,长宁便转身要走。 “长宁!”苏遥生急急唤了一声。 那人听了转回头,一脸茫然望着遥生。 “要小心些,不可贪功。”苏遥生皱眉望着长宁,目光中的担忧怎么也掩饰不住。 “知了。”长宁仍是温润笑着,一脸的无害内敛,眸子中映着遥生的身影,深深望了一眼,迟疑了瞬息,走上前用力抱了遥生一瞬,才依依不舍出了帐子。 各家 的儿郎牵了马匹在营场等候,眼看着人是齐了,那边猎场的围栏开放,霎时风尘仆仆,只听得马蹄声轰隆隆一片,营地里空去了大半。 女眷们能做的不多,无非是吃着点心,玩玩投壶,打打花箭,而遥生心中乱糟糟不止,便没有出帐。不一会习音来了,说是公主安顿,让她留下来侍奉小姐,随之点心果脯摆了满桌,倒是可惜了那份心思,却不知帐里的人其实半点胃口也没有。 猎场里,众人轰轰而过,渐渐,随着深入,人群四散开来。渐入林深之处,周遭无人,长宁转身看了看带着的亲卫,点了点头。随之亲卫们,将背后用锦缎包裹的长叉亮了出来,闪着银光,带着倒刺,看着也是得力的家伙。 “记住,别的一概不寻,我们只求那只白虎,若是旁的追来,只管驱离,休要浪费时间。遇到了我们寻的那头,持叉的一定不要退却,持三棱枪的瞅准机会放血。大家千万不要走散了,争了头功重重有赏!”长宁叮嘱,见那些家丁各个神色镇定,不见丝毫畏惧,心中安心不少。 转身,又是启程,不想另一队人马冲了上了。 “献平君!”来的人刚是一声急喝,长宁只觉后颈生风,循着本能俯身闪躲,心中战意暴涨。 “哈哈哈哈,献平君,这要是上了战场,你这脑袋可就不保了。”大皇子看见长宁惊慌的神情甚是洋洋得意。 “大哥,刀剑无眼,下一次,长宁可就不客气了。”长宁脸色正怒,只推了推手中的三棱枪,大皇子才感觉到喉头上的寒冰锐意,刚刚还是得意忘形,转眼间黑了脸色。 “长宁,你要是敢与本王争虎,可别怪本王不客气!”大皇子策马拉开几步,这下倒是连伪装也懒得伪装了,恶狠狠瞪了长宁一眼,便引着家臣们先一步走了西侧的独径。 长宁叹息着摇了摇头,重新将三棱枪插回马侧的搭扣上,也懒得与那个莽人计较,既然他走了西边,那长宁干脆选了东边。 驻守猎场的亲卫里,有长宁原先被打散的兵卒,此时作为眼线,也是拿到了确切的消息。说围场深处,皇上特意放了一头白虎,实属罕见,极有可能就是父皇所指的头功。 猎虎不容易 ,同样寻虎也不容易,一路赶着行程,休说是那白虎了,就连普通的虎也未有见。长宁已经定好的策略,最好的结果就是顺利寻到白虎,倘若不能,哪怕是多打几头猛禽,有父皇相助也能说得过去。 可多少心里还是急迫的,沿途逐渐深入,长宁才发现这猎场远比想象中要大的多。 一转眼已是午时,狩猎是项耗费体力的活动,所以一般人上半场都会就近狩猎,等午时便会回营休整,待用过午饭,下午便去更远的地方游猎。 遥生无心守在帐篷里,虽说是好吃好喝供养着,可遥生一点胃口也没有。今年的猛禽是比往年多,上午开猎不久时,就有些莽撞的小公子受伤折了回来。女眷们本是图个热闹,可这眼看着有些公子们受伤被抬回来,女儿家们便也无心游赏了,只望着猎场入口处,提心吊胆着,生怕是自家的兄长们出了事回来。 遥生也不例外,眼看着各家的公子们都已回营午歇,唯独不见长宁回来。忧心忡忡正听见营地入口处传来阵阵马蹄声,遥生精神一振,极目远眺。 回来的人前前后后附庸了好大一批,却不是长宁的人马。而是太子长铭归营,遥生目光一冷,见大哥也在其列,才是不久的时辰,长铭就已经猎到了今日的第一头虎。 皇帝兴致正好,率着众臣夸奖太子,遥生却皱起了眉头,看也不看那群人,依旧紧紧盯着营口,却如何也等不到她要等的那个人。 抬眼看看天色,午晌已将近结束,回来早的郎君们,有些已经在整顿装备以待出发。而长宁仍是不见回营,遥生坐不住了。干脆行去苏家的帐里,见大哥面色正喜。 “爹,大哥。”苏遥生行了礼,端坐在席尾。 “嗯!”苏海潮牛气哄哄点了下头,还未见得结果,那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就已经是认定太子稳操胜券了。 “大哥可见着献平君没有?” 苏海潮嚼了嚼口中的肉片,面色又沉了下来,“苏遥生。” 遥生抬了目光对视。 “离长宁远点,不要因为你那点幼稚的小任性而拖累苏家。”苏海潮拍了拍手上的盐渍,颇具警告意味的盯着遥生,“就因为你,父亲已是难做,如今苏家招了各 方的眼,还不是我们四处低声下气,维持局势?” 苏令卿沉着脸色将手中的盏重重落在桌子上。这些个儿女们,没一个让他省心,“你们都大了!翅膀硬了!为父的话你们听过几句?!” 兄妹两人寒着脸各自扭头皆是不悦,“这苏家,要是靠着你们主持,还能长远?!”苏令卿越说越气。 一个无视父亲的警告非是把皇子们各家惹个遍,一个又无视皇上的警告,非要去壮大太子的势力。这一儿一女,没有一个听劝! 正待训斥几句,不料帐外魏家的儿郎唤了一声:“苏兄!可快些!准备出发了。” “来了!”苏海潮携了长弓,忙是起身追了出去。 苏遥生沉着眼眸不着痕迹叹息一声,便与父亲行礼,离了帐子。帐外此时的阳光正明媚,举目四望,见各家的儿郎们陆续又进了猎场,长宁…仍是未归。 苏遥生紧紧攥着披风,心中的不安在无限扩大。遥生看太子神采奕奕,纵情欢笑的模样,怎么也放心不下那人。太子阴鸷,倘若心里藏了心事,他一定是面色凝重。可今日的太子,春风得意,一副稳操胜券的架势,足见那人胜率定是颇高。 长宁,快回来。遥生在心中一遍遍焦急地祈祷。 与此同时,在幽林深处,长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握着长器的手止不住地发抖。虎口处被震得生疼,好端端的白袍此时沾了泥土,全然没了早时的安然。 长宁瘫坐在地上,望着手里的长器摇了摇头。到底是个半吊子,当时还以为自己想得周全,结果在设计时,长宁的图纸将手柄设计得通体光滑,却没有人提醒她沾了血时,那长器极容易打滑根本没法使全力。 “主儿,用臣这把吧。”身旁的侍卫将自己的那柄三棱枪递到了长宁面前。 长宁抬眼,见那柄枪身用细麻绳一圈一圈缠过,再扭头望与众人,见大家皆是如此,长宁苦笑不已:“你们呀,都知道我做的不妥,如何不提醒我?” 侍卫们只是毕恭毕敬立着,谁也不敢乱说话。 “都坐下歇歇。”长宁拍了拍身旁的草地。结果众人仍然是一声不吭,只规规矩矩立着。 “都坐下,咱们府上的人,不要循着那些陈 旧规矩不懂变通!”长宁煞有介事拍了草地,众人们才犹犹豫豫坐了下来。 见众人脸上终于稍有松懈,长宁从怀里抽出一条长帕起身。刚才猎虎时,冲在最靠前的小生被老虎扑倒了,险些出事,被众人用长叉合力推开,可那小生手臂还是被抓了一道。喘息片刻,长宁去那小生身旁仔细查看一番,见只是皮表受伤,松了一口气。 “公主,臣自己来吧。”那小生哪里敢承受公主关照,忙是闪躲。 “别动,一下就好了。”长宁皱皱眉头,替小生包扎好伤口开口道:“受了伤就先回去吧。” “臣不回!臣还能继续为公主效力!”那小生倒是个忠心耿耿的侍卫。 “行了,别逞强,咱们人多,你就放心回去!”长宁将帕子缠紧并打了个小结,“再说了,咱们也不能带着这大家伙满山林的跑不是?你替我先带回去!” 既是领了命,那小生便也无可辨别。只待同众人一起休整了片刻,长宁带着部下们准备继续寻白虎,而那名受了伤的小侍卫则将猎到的虎驼在马背上回营。按照大家的商议,小生带了虎回营,便也算得上长宁公主有功,营地里的家臣不在少数,到那时,再替一人前来补上空缺便可,目前来说也还是安全的。 商议过后,众人分道扬镳而行。只是,那名回营的小生怎么也不会想到,回营的路上,竟会撞见大皇子游猎的马队。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那小生躲闪不及,撞了个正面。 “大胆!哪家不长眼的!敢拦了大皇子去路!”对面的人发声呵斥着,就要扬了长鞭去抽人。 “大皇子恕罪!大皇子恕罪!”那小侍卫憋屈,明明是绕行,这帮人非要刻意走个对头,还言语挑衅。虽然觉得憋屈,可别无他法,那小侍卫只得翻身下马,在太子与众臣的面前跪下行了大礼。 “偷了我家的虎,是要哪里去?”大皇子勒住缰绳,似笑非笑看着对面的侍卫,见绑额的式样,已知道那侍卫是长宁手下的家臣。 那小生诧异一眼,哑口无言。脑子却转得飞快,明白过来这刻意地冲撞就是冲着夺虎而来。不安地拉了缰绳倒退两步,在众人都未反应过来时,猛然翻身上马,就掉 头往林子深处跑去。 倘若是在此处,那必然是无人敢动的,可争功是头等大事,大皇子又无所收获,看了是长宁的家臣孤身一人运送猎物,这才生了抢夺的心思。不着痕迹弄死个侍卫再容易不过,大不了推说是猛禽袭击,做了也是神不知鬼不觉。 身后已是数支箭矢奇袭,那侍卫的马驮着人和虎肯定是跑不快的。才未出几步,连马带人都被射翻在地。 “杀了他!”大皇子正兴奋,驱着马就要追上那个侍卫。 幸而小侍卫身手敏捷,翻滚着已冲进林子里,当大皇子欲穷追不舍时,凌空有数只箭矢飞了过来,阻止了大皇子的追击。 “大胆!何人放肆!”众人一面掩护着大皇子撤退,还不忘拖了那只虎当战利品。 眼看着垂死挣扎的小侍卫身中数十箭落逃,左右想那人该是撑不过太久,大皇子一行生怕中了埋伏,调转方向,离开了那处。 “殿下,献平君那家臣如何处置?”秘林之后,一群掩面男子陆续现身。 “这等好事如何不善加利用?”太子含笑,一双阴鸷的眼眯了起来。“把那人丢去营地门口,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能一举铲除了两个敌手,真是令孤欣慰。” 太子长铭拉了缰绳,悠闲转了方向,准备动身,又猛然想起献平君问了声:“长宁可到了?” “回殿下,献平君走岔了,臣已叫人引导,估摸着还要再一会儿。”那家臣回应道。 见太子挥挥手,一行蒙面人又退进了林子当中,而太子长铭,悠闲而行,回到了休整的众人之中,依附的臣子正有说有笑,眼前,人们正围着头奄奄一息的白虎连连称奇。 太子,已是稳操胜券。 当苏遥生越发不安时,猎场外有个浑身是血的侍从跑了出来。背上还插着箭,女眷们不曾见过这般场面,早是吓得尖叫连连。 众人之中,遥生已认出了那侍卫的装束,是长宁随从,心脏猛然收缩,疼的遥生险胜摔倒,忙是顾不上得体冲了过去。 若说是秋猎受伤的人年年都有,可那侍卫背上插着箭矢,但凡是有脑子的,也看出了那是人为而非狩猎时受的伤。 未待几步,那小侍卫已被众人围了起来。就连吃闲茶 的皇上也冲了上来。 “大…皇子,大皇子抢了…献平君的虎…”那侍卫还未说上几句,人就一头栽倒昏了过去。 先前还是热闹,众人陷入了一片死寂,骨肉相残,还是在众人面前点破,这是何等丢脸的场面。 见皇帝的脸色风云变幻,白了又青,青了又红,咬牙切齿,叫了辅郎将,“去寻长泓长宁回来,朕要马上见到人!” “是!”皇上钦点的兵马火速集结,才是片刻,便轰隆隆冲进了猎场。 苏遥生冷眼望着猎场的方向,她的脸色同样不好,在寒风中站了近一天的功夫,嘴唇冻得微微颤抖着,还是咬了贝齿紧忍,众人不见,苏遥生的眼中悄悄泛起了潮气。长宁固执,说她几次都是不肯听的,心中已将那人骂了无数遍,却只有无力感酸涩在心头。一双隐在袖口之下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她只记得长宁说:“等争了头功,我就向父皇求亲。” 猎场深处,长宁嘴上不说,可心中越来越焦急,望了望天色,又催促着马儿快行,狩猎比想象中难上许多,没有经验的人,很难察觉到野兽出没的痕迹,像她这样漫无目的的搜寻,效率实在太差了。 秋天日落本来就快,眼看着天色渐晚,长宁真的慌了。匆忙划过一眼,骤然扯了缰绳,面前的一颗树上,分明有爪子抓挠过的痕迹,长宁望了望一人高的杂草,还是硬着头皮带领了家臣前去搜寻。 “都打起精神来,保护好公主。”身旁的亲卫警觉,众人便将长宁围在了正中。 一路追踪,见地上隐约有些痕迹,长宁放慢了速度。在他们的头顶,正有一黑衣人打了手势,就见头顶的树冠之上,有许多人隐匿其中。 一步步追寻,渐渐,地上出现了些血渍,斑斑驳驳,带着拖拽的痕迹蜿蜒,长宁欣喜若狂,招呼着众人准备武器,长弓在手,一行人沿着痕迹追踪。 当众人终于走出那片荒草地时,一行人停下了步伐。眼前出现一个漆黑的山洞,那斑驳血渍一路延续进了山洞,阳光照不进去,透着幽冷的寒气,似血盆大口一样,等待着猎物到访。 “主儿,太黑了,又不知道里边是什么情况,不然就算了吧。”一旁的亲卫似乎 为难,生怕公主生了闪失。 长宁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是西斜,用不了多久,天色就要暗,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如今海口夸下,灰溜溜回去了,哪里还有颜面见遥生? “进!”长宁咬牙。即便是今日只猎到两头虎,她也有办法与皇上斡旋,可一头…实在是太勉强了些。 一行人就地取材,做了几支火把,这便往山洞里行了去。 却不知在背后,有一队人随行,而那其中的一员,竟然就是苏遥生的大哥苏海潮,隐在暗处,似乎正等着长宁一行入洞。 辅郎将的骑兵此时刚刚出了前场,见太子一行满载而归,大大小小的猎物满盈,士气正是昂扬地往营地折返。 “太子殿下!”辅郎将忙是翻身下马行礼。 “辅郎将如何来了?可是哪家的公子求援?”太子一脸严肃,看了看面前浩浩荡荡的队伍道:“若是遇险可遣了孤的人一并随往!” “哦,不用了太子殿下,眼看天就要落黑,这猎场夜里危机四伏,臣等前去更为稳妥。”那辅郎将答道,“且问问殿下可知道献平君是走了哪个方向?” 太子皱了眉目关切道:“可是七妹受险?” “不不不,只是伤了个家臣罢了,陛下见天色渐晚,就是让臣等接应下,省得黑了天怕公主迷失方向。”辅郎将不知真相,还在心中感叹兄妹情深。 “孤午时出猎就一直不曾遇上七妹,一路自东行过遇到的儿郎们,也都随行在列,郎将且寻着西面找找看罢,七妹妹贪玩,劳烦辅郎将了!”太子客气,又支用了手下的随从们一并寻人,这才继续往营地处归去。 望了望渐黑的夜色,太子长铭脸上显出一丝隐约笑意,西边?只怕是寻到黑天了也寻不得的。今日之后,便再无人能撼动他的地位,待一切尘埃落定,娶遥生,拉拢苏氏,称王不会是时间问题。 却说长宁与随从们一路进了山洞。 “公主,您往后站着些。”身旁的亲卫谨慎,才进了山洞不远,一行人手持长器已形成了防御之势。漆黑之中,虽然有火把的微光照亮,可对上这无尽的黑暗,依旧是什么也瞧不清楚。安静到了极致,随着脚下沙砾的摩擦之声渐渐深入,在 山洞的另一端隐约传出了猛兽的阵阵喘息之声。 长宁扭头回望了眼洞口,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拉停了众人开口道:“倘若形势不对,我们就撤出山洞,切勿恋战。” “是!”众人压着声音回复一声,漆黑之中,不明的危急令人毛骨悚人,众人不敢轻视,缓缓行着,手中的盾牌已是形成了一堵铜墙铁壁。 此时盾牌中间开出一道缝隙,众人极力高举着火把张望。突然,那漆黑的尽头有两道两缕幽光闪烁,众人忙是屏息凝神。长宁手持长弓同时入三箭对着那幽光开了满弓,“注意…” “嗖——咚!”像是射在了皮肉之上的声音。 随之那黑影嘶吼了起来,似是吃痛,听着却不是狮虎长啸。眼看着那幽光越来越高,众人一直盯着,缓缓扬起了目光,长宁屏住了呼吸,“是熊!” 众人诧异,可长宁未停,瞬息间,十多支箭矢射出,那熊暴怒而起,只听得远处轰隆轰隆而响,是锋利的爪子划过地面的声音,听着毛骨悚然。长宁忙是招呼:“撤!快撤!” 眼见不是对手,众人转身往山洞外逃去,然而谁也想不到,才是回身,那洞门口恰巧有巨石滚轮,轰隆一声,将洞口封得只剩下一圈残光。 “防御!防御!”长宁咬牙搭箭!身后的盾阵慌乱之中又搭了起来。 有一侍卫冲去洞口边查看情况,鼎力推了片刻,脚下打滑,奈何那巨石纹丝不动,四周摸寻着查看了一圈也没有缝隙可以逃脱。 众人之中,唯有长宁最先明白过来,这是个圈套,他们被人算计了。忙丢掉手中的长弓,长宁忙将背上的三棱枪取下防御,才一抬头,那头壮硕无比的棕熊已是铺天盖地压了过来。 “放血!”长宁咬牙角力,见黑暗之中,四名壮汉一手举盾,一手持倒刺三叉抵着棕熊防止靠近。苦苦支撑之下,余下长宁和剩下三人,手持三棱枪疯狂刺入棕熊的躯干。三角形的开口,血流如注,可那棕熊力道之大,才一掌,就将盾牌撕了个变形。 与此同时,在营地里,篝火燃着熊熊烈焰,本该是欢聚盛宴。此时众臣们跪了满地,无一人敢言语。 女眷们被驱得远远躲开,皆是偷偷望着眼前 的阵仗。苏遥生抬头望了眼漫天星辰,只觉虚脱,死死攥着长宁的披风忐忑不安,目光一瞬不瞬盯着营口,却迟迟不见长宁归来。 “啪!”皇帝怒急了,伸手扇了大皇子一耳光!咬牙切齿扯着长泓的衣领怒斥道:“长宁在何处!” “父…父皇,儿臣真的不知道啊!”长泓狼狈至极,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此时眼见着父皇又抬起了手臂,吓得长泓忙是抱紧脑袋闪躲。 “长宁要是回不来,你们全都给长宁陪葬!”皇帝又狠狠在长泓的后脑扇了几巴掌。 可再是着急慌张也无济于事。猎场外,每一会儿就有士兵通报,皆是摇摇头沉默不语,长宁像是消失了一样。 这一切落在遥生的眼中,却有一人分外惹眼,那就是太子一党,长铭面上不见波澜,还有大哥苏海潮,跪在父亲身后也是一副镇静神情。遥生反反复复想着这些天大哥的举止反常,心中已肯定是太子在做鬼。 如果当真是太子谋划,可愿留长宁一命?遥生匆忙抬起头,倔强抿了唇,绝不肯自己露出一丝慌乱。 “献平君——” “献—平—君——” 猎场里,此起彼伏传来了士兵们的呼唤,夜幕之中,众士兵手举火把不放过每一处角落,却仍是不见人影。 而此时的山洞里,漆黑一片,寂静到毛骨悚然,只剩下众人苟延残喘。长宁捂着肩头靠在洞口的巨石上,脱力颤抖不止,肩膀处火辣辣地疼,像是被撕裂了一样。感觉血像是在止不住的涌,将衣衫都湿得黏腻。 一只熊可以有多大的力气?长宁看了看手中弯折的长叉就知道了答案。腿被棕熊的尸体压着,长宁怎么也抽不出来,干脆放弃了挣扎,靠在巨石上,痛苦的颤抖着。 “献——平——君——” 山洞隐约传来了呼声,长宁心中一喜,赶忙回应道:“在这儿!!!” 可是她早就脱力,即便是喊破了喉咙,那声音也传不出多远。干脆握了弯折的长叉拼命敲击着变形的盾牌。 “在这儿!!公主在这儿!!!”不一会山洞外有火光透过了巨石的缝隙,长宁忙是呼救。 当一群人终于将巨石挪开一条缝隙时,八个人,只活着出来三个。血腥气 铺天盖地而来,长宁狼狈不堪被救了出来。 直到营地外火光烧得通天,一具具尸体被抬回来营地。献平君仍是坚持一定要自己骑马而归,身后众人抬着一庞然大物,长宁才知道,八个人竟然杀了头将近三米高的棕熊。 没有夸赞,也没有庆祝,当长宁跪在父皇面前时,迎来的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让你不知道分寸!”皇帝恨铁不成钢的瞪着长宁。 身后,那庞然大物轰隆一声被撂在地上时,众人看着长宁,像是看着怪物。就连太子长铭也没想到,长宁不光活着回来了,还杀了那头巨兽。 “父皇,长宁有一事相求。”长宁不管不顾,只觉得眼前眩晕,她只怕自己若是错失了眼前的机会,会令遥生失望。 “长宁,愿与遥生结白头之约,求父皇成全。”长宁疲惫地佝偻着身体,仍是颤颤巍巍执礼恭敬于面前。 身旁的人一阵喧闹,窃窃私语,女眷们诧异望着苏遥生,却见苏遥生眉头紧锁,望着长宁背影,不知其意。 “长宁!你不要脸父皇还要!你可是要让天下人耻笑我等?”太子诧异,忙是出声喝止,众臣之中,更加喧闹了起来。 “父皇!君无戏言!长宁求遥生!”长宁的声音盖过了众人,唯有帝王黑着脸沉默不语,太子已是恍然大悟过来。 “苏遥生人呢?”皇上黑着脸望了眼苏令卿,显然令卿不知,因为他现在比任何人都要震惊于眼前的消息。 “臣…不知……” 遥生深吸了一口气,于众女眷之中脱颖而出。 “我就觉得她们不正常,你看嘛,果然是这般。” “不可能吧?!” “是不是献平君一厢情愿?” 身后的议论声此起彼伏,长宁转过身含笑望向苏遥生,今夜她们本该是最出彩的一对人,只可惜,长宁太狼狈了,配不上遥生的柔自天成。 众人的目光皆是注视着遥生,而遥生的眼里却只有一人。长宁,邋里邋遢,袍子上染着血,一只胳膊抬得吃力。今夜荒唐,遥生却觉得做什么都是浪费时间,她只想拖着长宁回帐歇息,想请太医替长宁消去眉眼间的苦痛。 时间像是停止了流淌,看着长宁,遥生觉得眼眸滚烫,那个傻 子还笑得出来?耳边莫名传来一声炸弦,遥生反应不迭,她只见长宁转了一下目光,踉跄挣扎起身,眼中惶恐四散就朝她扑了过来。 “长…”遥生的话未待出口,就见长宁惊慌失措地张臂飞扑而来,将遥生推了个踉跄,有支箭却截了长宁的肩头,较力之大,直接将长宁带偏射倒在地上。 一瞬间营地里乱成了一团,尖叫声,怒吼声乱得喧天。 长宁却猛然从地上挣扎起身,抓住遥生扯在身后,跑去皇上的面前张开手臂。 “保护皇上!抓刺客!”长宁指挥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军士,众人才行动起来。 遥生看着陷在肩头的那支箭,大脑一片空白,耳边轰隆轰隆什么也听不清楚,眼睁睁看看袍子上又有鲜红的血渍一圈圈晕开,长宁,死死将她护在身后,指挥着众人防备。 转眼,士兵们将龙座围了个水泄不通,杀去营地后的丛林里只待拿了刺客时,那人先一步了断了自己的性命。 众人皆乱,遥生害怕,无意识地伸手拉了长宁的袖摆,那人感觉到了,侧头回望,篝火的暖光映得长宁的侧颜熠熠生辉,她狼狈至极,却仍是温润的笑,只是目光还未来得及触上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人便栽倒在了遥生面前。 “长宁!” “宁儿!” 有些人在忙着抱头鼠窜,有些人则彻底陷入了痴傻,场面混乱到了极致,驻守的兵士们里三层外三层,将营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太医!宣太医!!!”魏司宫忙是招呼,尖锐的嗓音压过了所有慌乱,长宁被抬去了公主帐。 “好啊,今夜真是又惊又喜啊!”皇上被气得满目生火,他有两个最得力的臂膀,一个是长宁,一个是苏令卿,短短一天之内,长宁和令卿之女都遭人算计,莫不是有些人耐不住,真要下手图谋他的江山? “苏令卿!”皇帝冷言一声。 “臣在。” “刺客一事,朕命你亲查,查不出,你就收拾收拾东西,告老还乡去吧!”皇帝望着跪在眼前的众人,当真心寒。 “秋猎危机重重,连个区区猎场值守的活儿都干不明白!太子以后就不用做太子了。来人!将长铭长泓严加看管起来,任何人不准靠近!”皇帝盛怒,甩了袖子管也不管众人,只听得哀嚎声乱成一片。 皇帝心寒,帝王活动遇上刺客那是大忌,慌乱之中他看得清清楚楚,大皇子长泓只顾着抱头往人堆里钻,太子长铭可是养了一群好家臣,不过瞬息,就将太子护得周全。只有长宁,他的身边只有长宁第一个冲了上来,以身相护,主持大局,皇帝想着,心中当真不是滋味。 “去看宁儿…”皇帝疲倦地与卫司宫嘱托。随行们,便浩浩荡荡往公主帐行了去。 第29章 心在痛楚 “长宁!”乱哄哄的公主帐里,遥生紧紧握着长宁的手,不见那人醒来。医女剪去血淋淋的衣衫,长宁的肩头惨不忍睹。三道抓痕将皮肉撕扯得狰狞,还有一支箭,嵌在肌肤里,医女将箭矢截断,遥生见长宁疼的瑟瑟发抖,大脑一片空白,未待来得及思考,已将长宁护进了怀里。 “轻些,公主怕痛。”遥生红着眼,她担惊受怕了整整一天,心中备受煎熬。长宁不明白她的心情,她明明说过要长宁诸事小心,可那人根本没有听进去她的话。 遥生眼睁睁看着,见那医女拔了几次拔不出箭头,箭身染着血滑腻,箭头又咬着长宁肌肤怎么也拉不出来,遥生忙说与门外的安常侍,唤太医来。 将长宁扶在怀里,遥生用自己的广袖将长宁暴露的肌肤挡了起来,太医匆匆而到,看见献平君肩头的伤痕,面上也是一愣。 “拔箭!快些!”遥生含泪望着太医,长宁的身体滚烫,让遥生揪心不已。 男人的力道到底是足些的,可长宁不好,太医手上刚上了力道,长宁就止不住得瑟瑟发抖,埋在遥生怀里,疼得冷汗直冒,低声啜泣不止。就在遥生的眼前,面白如纸,当拔下剪头时,遥生甚至看见了一小块肉屑随着剪头一并被扯了出来。 长宁疼的无以承受,低吟一声,挣扎着醒了过来。暴躁地喘着粗气,一双眼赤红,似要吃人,那原本俊秀的面庞扭曲得狰狞。 遥生能感觉到长宁的疼,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只得紧紧环着长宁,说些安抚的话语分散她的注意力。可感觉之中,遥生护在长宁脊背的袖子顷刻便也被染的黏腻,她只盼太医的动作快些再快些,长痛不如短痛,不要让长宁备受煎熬。 长宁痛,挣扎着就要脱离遥生控制,死活推着眼前的桎梏,却听得遥生声音哽咽,“长宁,你乖些。” 一抬眼,遥生正泪盈盈望着自己,那目光也是痛到窒息。长宁疼的浑身发抖,却咬了唇不肯再吭一声,生怕这般样子狼狈吓坏了遥生。可她还是能感觉到,遥生缠她更紧了,本想开口告诉她不打紧,背后突然有烈酒浇在了伤口上。 遥生怎么按不住长宁, 那种痛,那种残忍亦不是遥生所能承受。长宁的惨叫声就在耳边,像是刀子直接划在了遥生的心上,那个血窟窿越来越大,实在疼得难忍,遥生抱着长宁哽咽了起来。 随后医师告退,医女包扎了伤口,长宁又是陷入了弥离恍惚。 皇上来过,长宁死死攥着遥生的衣衫不肯松手,是极其尴尬的场面,叫不醒那人,皇上向太医询问了一些情况,当得知长宁无性命之忧后,终于松懈了紧绷的神经。 “看来你早就知道宁儿会做下今日这般荒唐事。”龙颜不悦,皇上居高临下望着苏遥生,目光深不可测。 苏遥生不知该如何回答,一瞬间想了许多,却无从开口。 “夺了朕的宝贝,要是护不好她,朕拆了你苏家!”皇帝仍是恼怒,默许却不等于赞同,只因眼前的局势,如此做是最为妥当。可荒唐的事仍是荒唐,皇帝不喜欢苏遥生。自己的孩儿们皆是被她害得五迷三道,在帝王的眼中,遥生简直就是个祸害。 一番警告,皇帝愤然离帐。再次沉寂的帐子里,长宁的身躯仍是滚烫,遥生低垂着眉眼,看着长宁狼狈的模样,抬了袖本想替那人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可看完、见袖上的鲜红刺目,遥宁忙压下了自己颤抖不止的手臂。 这一天,她备受煎熬,苦苦盼着那人能平安归来,心中的滋味当真不好受。皇上还指望她苏家保全长宁,如果他们知道苏家也推波助澜踩了长宁一脚时,他们会作何感想? 究竟是谁保护谁?眼前的傻子身体滚烫,浓密的睫毛下积攒了一团淤色,遥生望着心中五味杂陈,看着看着,就没了时间概念。她看不透长宁究竟在想什么,又或是在图谋什么,可她真的不懂这个长宁,明明仍旧是那张脸,可眼前的长宁却令她感觉到陌生,也许那人该再自私一些,再阴鸷一些,遥生才会觉得熟悉。 直到长宁打了个冷寒噤,遥生才从那人面庞上的憔悴移开视线。想拉开她让暖暖的裹着被衾安心休息,可长宁不肯,一动就龇牙咧嘴又要往她身旁贴。说什么也无用,后来,遥生才明白过来,长宁只是在循着本能行动,她只是在贪图自己身上的暖。 当遥生好不容易挣脱了 长宁的桎梏时,长宁竟然开了口:“遥生,疼得厉害,让我靠靠。” 她的话狠狠在心窝上捅了一刀,遥生忙又握了长宁冰凉的指尖,屋子里皆是血腥,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你会着凉的,这般湿着,如何舒服?你安生些,我替你擦擦身子,换件衣裳好不好?”遥生软着语气,可心里知道那人在有些时候却是莫名其妙的倔。 可怀里的长宁动了动身子,眉头又蹙了起来。 “是不是又疼?”遥生忍不住蹲在长宁面前关切。 “遥生的头发乱了,都怪我无能软弱,未料到今日的险境,险些害了遥生。”长宁想替遥生拂去额前垂落的发丝,才一抬手,又是疼的满目眩晕。 “你别再乱动了。”遥生红着眼睛,压了长宁的手,不敢让她再动。 “遥生…”长宁的声音正哑,“我是不是搞砸了,父皇最后可有答应?” 泪不受控制,遥生被眼前的长宁气到落泪,强忍住哽在喉头的酸楚,说与那人,“照顾不好你,皇上要灭了苏家。” 痛在那个人眉目间逐渐清晰,长宁咬着牙就要挣扎起来,“我去与父皇说。” “你安生些,让我照顾你。”遥生托了长宁的后颈,看着那人又是傻里傻气不管不顾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好。”长宁的唇一直在隐隐发抖,明明是个怕疼的人,却总是固执。松开了遥生,自己趴在床榻上,长宁肩头的缠布又浸出了血色。 遥生狼狈擦去眼前的泪,出了帐篷,嘱托过安常侍去准备衣物和热水,人便又寸步不离,守在了长宁的身旁。 长宁的精神头好了些许,努力抬了下手腕,遥生已默契地的握了她冰凉的手,“遥生…” “嗯。”遥生忙俯下身子去听,长宁的声音太微弱了,她听得不太清楚。 “刺客呢?”长宁睁不开眼。 “抓到的时候已经自裁了。”遥生答与那人。 “有人想置我于死地,我带去的侍卫们可都好?”长宁说得吃力。 遥生没敢告诉她,被大皇子猎杀的小侍卫没熬住死了,与她同行的家臣们最后也只活了两个,“都好,你也要快点好起来听到没?” “遥生,你回去苏令卿那边,有人图谋我,眼下 我这边不安全,苏卿那边安全,你回去…”长宁握了遥生的手指,怎么也舍不得松开。 “我守着你,你安心歇着,皇上要父亲追查背后的指使,我在你这处更安全。”遥生没告诉长宁,她哪也不想去,她只想守着眼前的傻子。 “今天晚上那个刺客,不会是太子的人,他身担守卫猎场的重任,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杀你的人,是得不到你的人。你让苏卿家来,我有事必须要安顿与他。”长宁还是不放心,又将自己遇害的线索一一都说与了遥生。 是六皇子长睿。 长宁只是一点,遥生就明白了过来。太子求亲时,她曾发过两封绢报求援,那时长睿安静得出奇,遥生只是怨,却未有堤防。原来六皇子早就想好了计谋,他陷在禁闭之中,争不得的,便想毁了苏家。 险些害死长宁,她也早该清楚这些代价,遥生一直以为长宁痴傻,可她陷在迷局里,却还是能看的通透。之后,长宁强撑着精神,又与遥生安顿了许多。遥生都记在心里,点点头,心中却怨怪长宁不懂歇息。 “长宁,你睡一会,你交代的事,我去通知父亲。”遥生握了长宁的手,又暖了暖。可见着那人没了力气说话,只皱了皱眉头,遥生正要走,长宁却不肯松手。 “叫安常侍进来。”长宁勉强撑着精神。 “安常侍!”苏遥生匆忙照办。 “主儿,好些没有。”安常侍匆匆而来,进了帐子里,也是一脸担忧。 “安常侍,把守卫都拨给遥生,不得差池。”长宁的话有气无力。 遥生皱眉望着那人,不禁压了胸口,那种感觉,令遥生的心涨得难受,不知被什么填了满,却让遥生心中渐渐起了惭愧。 “主儿…”公主也重要,安常侍本想劝说,遥生望着他皱眉摇了摇头。 出了帐时,遥生只象征性带了两人,门外守卫着的,不光有长宁的兵,皇上的卫,还有她苏家添来的家丁。 一直回了苏家的帐,遥生才一掀开门帷,就看见苏海潮跪在地上,苏令卿的面色难看到了极致。 “爹…”遥生望也不望大哥,福身一礼,“遥生有话要说。” 不见着遥生还好,看见了,当真气不打一处来, 他苏家风雨飘摇,这一儿一女都是好本事,三下两下就将苏家推翻了风口浪尖上,气的苏令卿指着这一儿一女半天犯不上话。 “事关重大,遥生有话说。”苏遥生冷言又是提醒一句。 “说!”苏令卿一甩袖,背了身,看也不看。 “只得说与爹一人说。”苏遥生的话里话外都是对大哥的防备。 苏海潮听了这话语刺耳,心中的火气腾地又烧了起来,一样是为苏家殚精竭虑,他只能跪着受罚,遥生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苏海潮愤恨瞪了过去。 “你,滚出去!”苏令卿对苏海潮不客气道。 当帐子里终于安静下来时,苏遥生与父亲说道:“这件事父亲查不出的,父亲,我们去面见圣上。” “你疯了?”苏令卿呵斥一声,眼下所有的人都避之不及,凑上去的人什么结果?“苏家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女儿?!” “父亲,皇上为何要父亲查此事?”苏遥生皱眉望着苏令卿,心中失望,“当时跪了满地的臣,张家魏家也都在,为何皇上偏偏要父亲查?” “长宁有事让我禀报皇上,父亲不去,生儿自己去。只可惜献平君自作多情为苏家担忧一场…”遥生叹息一起,竟然也替长宁的一片苦心委屈。 第30章 困楚依偎 换过一身干净衣裳,一路上遥生与父亲说明了许多细节,转眼便已来到了皇帝的帐前。 “皇上,苏令卿与苏遥生求见。”卫司宫在帐外低声通禀道。 “传。”皇帝的声音仍是不悦。 “臣给陛下请安。”苏令卿战战兢兢带了遥生跪安。 “朕叫你守好宁儿,你跑来作甚?”皇上不悦,怎么看都不觉着遥生哪点讨人喜欢。 “公主醒了一会儿,有话要臣女传与陛下。”遥生看起来倒似沉稳,比起她那个不中用的爹爹强了不少。 “宁儿可醒了?”皇上忙倾身询问,当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时,咳嗽了一声,又沉稳坐回椅子上,开口道:“宁儿要说何事?” “陛下,今日的事,公主已解,她怕陛下心思难安,让臣女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与陛下。”长宁救了她一命,所以她要替长宁争一功。 “你说!”皇上果然急切,今天的事,桩桩件件都不是小事,所以皇上也急,急一个真相,迫切想寻求对策。 “这第一件,是大皇子射杀了公主的家臣夺功。陛下,可有想过,为何大皇子夺了功还疏忽放那人回来告状?”遥生反问。 “泓儿性子是莽了些,但不至于痴傻。”皇帝沉思片刻,抬起目光打量着跪在面前的苏遥生,“朕料想,泓儿欲争功不假,只是这纰漏实在匪夷所思。这种事,就算他处理不好,旁的近臣,也不至于无人提醒。”皇帝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是有人打断了泓儿,刻意将受伤的守卫送回了营地。” “是,陛下。大皇子既然要夺功,定也是想做个滴水不漏的。可为什么放了那个侍卫?是有人妨碍了大皇子追杀,还保那侍卫逃回营地告状。”苏遥生解释道。 “太子。”皇帝顷刻间黑了面色。 “令公主不能夺功,令大皇子失去陛下宠爱,这事唯太子殿下有利可图。”苏遥生确定皇帝已经理解了其中的联系继续引导。 “这第二件事是公主遇害。公主带着侍卫一路寻觅猛禽踪迹,最后闯了一个山洞,顺顺利利进去了,却出不来了,险些命丧山洞…” “这不是意外,也是有人谋划。”皇帝也想到了今 天的事,围场里的状况他再清楚不过,猎场里饲养的几头猛禽,都是有名册在列的,怎么就莫名其妙多出了一头熊,还藏在山洞里神不知鬼不觉? “公主说,当他们意识到面对的是一头熊时,就准备逃出山洞躲避了。可当时山洞突然落下一块巨石,将公主一行人困在了山洞里,不得逃脱。”苏遥生转述着当时的情况,“倘若是大皇子谋划,他如何一边聪明谋划一边又糊涂抢功?” “不是泓儿,我太了解他了,他没那么多弯弯肠子。”皇帝陷入了沉思。 “猎场里,可以不知不觉放进来一头熊,又有一群人可以不着痕迹进入围场,在巨石旁蹲守献平君,只等着公主落入圈套,推下巨石。”遥生引导着皇帝的思虑。 “是太子,他负责猎场驻守。这一切倘若是那人所为,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也不会留下证据。他与宁儿都争头功。”说到这里,皇帝不悦的望着眼前的苏遥生,骨肉相残,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少女。 “第三件事,有人在营地里意欲行刺。做下这件事,可使太子落下个守卫不利的罪名;可要了臣女性命,了断结姻;令君臣离心,令公主再失依附。”遥生停顿了一下,说道:“除去大皇子可坐收渔利,还有一位皇子同样有嫌疑。” “是长睿。长泓当时抱头鼠窜,恨不能钻进人群中躲藏,倘若是他谋划,他一定会为显神勇第一个冲上来保护朕。”皇帝倦怠揉了揉眉心,那张脸一夜之间又生出许多无力,“是长睿,他身受禁闭,旁人无法怀疑。” “陛下,苏氏定为陛下殚精竭虑,尽忠职守。可陛下也一定明白,即使是眼下知道谁人从中作梗,证据也早已销毁。”苏遥生侧目看了一眼苏令卿。 “皇上!臣查过,那抓住的刺客没有留下半点线索,所用的弓与箭也都用锉子磨除了归属,查无可查。后场里,公主遇险的山洞上方,确实有巨石移动过的痕迹,可地上的脚印尽数都被扫除,辅郎将连夜将猎场扫了一遍,没有可疑的人出入,如果这件事当真是太子所为,那放一匹人进来,再放出去,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也无从查证。”苏令卿按着遥生教给他的说辞去讲, 果然皇帝未有发怒。 其实皇帝也明白,这么大的事,但凡有人谋划,就一定不会留下隐患,颇为无奈,“把所有驻守都抓了问罪,好好审,就算审不出什么,朕也要治他们渎职的罪!” “是,臣一定竭尽全力去查。”苏令卿暗暗松了一口气。 “退下吧,朕累了。”皇上疲倦的摇了摇头,可当听到作祟者皆是出自自己的孩子们,不知作何感想。孩子们造下的孽,他不可能真的去责罚了自己的骨肉,只平息口舌,点到为止,也就算是给皇子们留下最后一点遮羞布。 苏遥生赌皇上知道真相不愿再查,因为查到了,就一定要治皇子们的罪。所以她得以替父亲斡旋,全是依赖着自己的敏锐和长宁的点拨。 “父亲,公主尚在为难。遥生需侍奉左右。”苏遥生归心似箭,既然解了苏家困局便不想多留,她想回去看看长宁可好些。 “生儿。”苏令卿似是一脸为难之相,“难不成,你还真要嫁给献平君?” 遥生大失所望,对父亲的话语更添了几分心寒,“如果不是献平君救我,今晚您该是抱着生儿的尸体归家了。” 苏令卿却还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如何也无法接受女儿竟然嫁给个公主? “父亲,今日过后,您也该明白,皇上宠哪个,防哪个。长宁几次三番救苏家于危难,父亲也还要表表忠心了,三位皇子都斗不倒的献平君,倘若知道苏家也在背地里捅刀子…”苏遥生未再说,只是福身一礼,便自顾自往长宁的府上走了去。 是啊,三位皇子都斗不倒的长宁,只有遥生才明白这其中的变数有多大。如果棕熊抓到的是长宁的脖颈,如果刺客射穿的是长宁的心脏… 边想着,遥生的步子越走越快,干脆提着裙摆不顾端庄跑了起来。 幸运的成分太大,倘若是稍有闪失,长宁今日所争,可否都是一场空?一个需要靠运气才能战胜战胜对手的人,她该有多弱?遥生胡乱蹭去眼前的模糊,顾不得两旁诧异的目光,直冲去了长宁的帐子里。 习音此时正伺候着长宁更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裳,稍微歇息过后,痛楚也算缓和下来,长宁恢复些许体力,低头配合着习音将腰间的 玉带扣好。 本是想着,打理干净了,遥生不会吓着,穿得体面些,也不会显得太过病秧憔悴。 结果,遥生却先一步赶了回来,长宁才一抬头,就撞见了遥生眉眼红红忍哭的模样,长宁望着那人,挥了挥手让习音退了下去。 “可是苏令卿为难遥生了?”长宁皱眉,想起身却挣扎不起。 遥生未有答,低着头走到长宁面前,将才扣好玉带又拆了下来。“你现在只管好好休息,玉带硌人,不要总浪费精力在这种小事上。” 长宁虚弱笑了笑,目光黏在遥生的背后,看那人将玉带丢去一旁,忙开口问了声:“遥生还走么?”这才是长宁最关心的事。 “不走了,你安心歇着。”遥生扶着长宁,想让她躺下来好好休息,可长宁吃力,才一动,面色又白了下去。 长宁的身体滚烫,遥生不放心捂了捂长宁的额头,决定再去请一趟太医。只是才想起身,腰后被一条手臂猛然收住,遥生大惊失色,失衡间就扑倒在长宁身上,“长宁?!” “遥生就原谅我一次,让我抱抱罢…”长宁的声音虚弱无力,怎么听着都是酸楚委屈,遥生撑起身子责备望着长宁,被气得心窝疼。 在长宁身侧躺下,躺在那个人的臂弯里,遥生容长宁受伤的半边身子靠在自己身上。脸上烧灼的厉害,即便她们已经有过一世姻缘,长宁也从不曾这般温柔的待过她。 “我想,苏卿一定很讨厌我吧?抢了他的宝贝女儿,还险些出事。”长宁累了,闭上眼睛抱着遥生。虽然肩膀上的伤口扯得火辣辣地疼,可长宁还是想抱着遥生。“今次被我连累成这般,我心里很难受…” 遥生默默闭上眼,用额头抵了长宁的下巴,“你快点好起来吧,我不怪你。”长宁的身上还是有很重的血腥味,遥生靠在长宁怀里,那气息就更重了一些。 “幸好只伤了我一个,真好…”长宁虚弱地抿了抿唇。如果遥生受伤了,她一定会愧疚得无以复加,“遥生,我暂时想不出是谁下手,你别离开我,我怕会有人不死心。”长宁说着,似乎不安,又将遥生护得更紧了些。 “你要堤防太子和六皇子。”遥生皱着眉头贴了那人胸口,她 只想问问长宁的心,长宁现在还疼不疼? “是六皇子想杀死遥生…”长宁果然是长宁,只一点拨就明白了过来,“所以,把我困进山洞里的人该是太子。” 长宁的心跳声依旧是那般安稳,能消除遥生心中的忧虑,能平缓遥生心中的不安。 “遥生如何知道?”长宁想了一下,却不知哪里披露,被遥生看出了破绽。 遥生不能说,她不会说她的大哥是□□羽,所以她从大哥目光中的洋洋得意便知了太子的龌龊手段。她也不敢说,本是一封求援的书信,却成了一张催命符,令六皇子生了得不到便摧毁的心思。 长宁的坎,皆是遥生一道道亲自挖的,长宁知道了,可否会怪罪她? “我就是知道…”遥生没法回答。 “遥生总是比蠢笨的长宁聪慧许多。”长宁感叹一声,不管不顾伤口撕扯,去摸索遥生的指尖。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遥生却满心惭愧,她本是个光明磊落的女子,重活一世,却怎么也变得这般不择手段了?苏遥生无法控制心中的内疚感,悄然攥紧长宁的衣襟,长宁颔首望着遥生神情晦明晦暗,像是在愧疚,心中已有了些不好的感觉… 第31章 一波未平 长宁本是困倦,可长宁知道,遥生也疲惫,她们都累了,眼下,没什么比休息更重要。 在遥生离开的那段时间里,长宁特意找来了习音,并询问了遥生一天的动向。才知道,那人担惊受怕了一整天,不吃也不喝就守在营地里,还低声下气托许多女眷去打听过自己的踪迹,午时更是在苏家的帐子里起了争执。一想到遥生那副牵肠挂肚的模样,长宁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心疼。 其实,长宁能感觉到,遥生一直都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人,像是一只随时随刻都会应激的小猫。而此时,那人实在是筋疲力尽了,再没力气挣扎,才靠在长宁怀里,片刻安宁。长宁心疼,低了头轻轻吻了遥生的额头,那人心情低落,颓丧不已,没说什么责备的话,只钻进长宁的怀里,不肯再受长宁捉弄,两人之间沉默许久,遥生就这样苦熬不住,丢了瞌睡。 怀里有些湿意,长宁悄悄退开一些,见遥生的睫毛上还沾着泪意,她的脸色也不好,却怎么看都惹得长宁心里软。长宁眼中的遥生,脆弱,敏感,好像在记忆里,那人几乎都没有过笑意。 敛垂眉目,长宁望着怀里的人,长宁不禁想象,遥生倘若笑了,那定是极美的。可细细想了想,却好像记得书里的遥生总会对曾经的那个长宁温柔敛唇。 心中醋意大发,长宁垂了眼眸贪婪去索取怀里的气息。明明是近在咫尺的两个人,可思念依旧疯狂蚕食着长宁的理智,无以排解,长宁牵了遥生的指尖触在唇上,心中的渴才缓解了些微。出乎意料,许是被遥生感觉到了,怀里的人又不安地动了动,直到贴进了长宁的怀里,才有安稳睡去。这样的动作其实只是微弱。可放在长宁的眼中却不同了,遥生终于肯依靠她了,像是做梦一样。于是面上烧得滚烫,长宁面红耳赤替遥生拢了被衾,贪慕的人就在怀里,遥生不再抗拒她的接近,对于长宁来说这比什么都值得高兴。 痴痴傻傻笑着,长宁脸上的幸福怎么也藏不住。转念一想,才猛人意识到,遥生就快是自己的妻了,长宁看着遥生,目光里满满都是对遥生的爱意。好喜欢遥生啊,如 果可以,真想将一颗心都捧在手中送给她,到那时,也许她才会明白自己有多喜欢她… 长宁一个人偷偷傻乐了许久,可终究是太累了,便也随着遥生安稳地呼吸声睡了过去。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里,第一次,睡得安稳,没有再胡思乱想。 只可惜这样的幸福未持续到第二天,半夜里长宁起了烧,整个人烧得浑浑噩噩,如何也叫不醒。帐子里,乱了套,人们进进出出的侍奉,遥生便寸步不离地守着长宁。 就这样,断断续续烧了好几天,长宁的伤势才渐渐稳定下来,得了空,行队便火急火燎的往皇城里赶。 这之后,为了照料长宁,遥生暂时住进了长宁府里,皇上把宫里最好的几名太医都派了过来照料。可长宁依旧是时好时坏,这一歇养,便已是转到了冬日里。 …… “习音,你再把镜子举高些。”长宁扭着头,已是竭力,可习音的角度不对,只看见床榻上的一堆单褥。 “看不见,你再转些。”长宁伸手触了触受伤的肩胛骨,总是摸得狰狞,却没机会细看。 恰巧这时,遥生推门走了进来。 “这样么?”习音又转了转角度,却是刻意不对准那条伤疤,只一闪而过。 长宁隐约看见了一片狰狞疤痕,还不待看清,视线里便多了件藕荷色的霓裳。 “痒了么?”遥生拉起长宁挂在臂弯处的里衣重新披了肩头,在长宁目光不及的身后,遥生冷着脸与习音使了眼色。 “嗯,这几天痒得厉害。”长宁不太能藏得住心事,刚才那一眼,没来的及确认,却在脑海里添油加醋成了更加狰狞模样。 长宁瘦了许多,甚至有了些瘦骨嶙峋的感觉。遥生扭头看了看习音手中的铜镜,又抬眼看了看习音,那人心领神会,干脆将铜镜也抱出了寝殿。 长宁不放心,又要伸手去摸,遥生干脆握了长宁的手。岔开话题道:“家母介绍了一位很有名气的道士,听说去煞很有手段,你可要见见?” “不见可以么?”长宁转过身子望着遥生,确认了一下遥生的脸色,忙补充道:“可会令你为难?” 自从秋猎时的那一场意外,长宁总会在半夜里惊醒。起先时,还是好的,可后来 ,当长宁得知她忠心耿耿的八个侍卫里,最后只活下两人,那山洞里的一场,就成了她的噩梦。睡梦之中,她总会梦见一头棕熊在黑暗里咀嚼着血肉,将骨头嚼的咯咯作响,她的侍卫们就一个接一个鲜血淋漓地倒下。 不论遥生怎么开导,怎么安抚都没用,其实遥生也明白,许多事急不得。可只有长宁知道,那不是什么怪力乱神,更无关什么煞气道士。那是心理的应激反应,是心生了病。 “不会为难,你不想做法事,就不做了。”遥生知道长宁不信这些。 “只要有遥生守着我,就比什么都管用。”长宁依旧是温柔地笑,可那笑容却没了以往的纯粹,她眼中璀璨的星辰也跟着日渐寥落。 “你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遥生看着长宁消瘦的模样心疼,长宁垂着脑袋,去够地上的鞋履,后颈上的椎骨一颗颗分明,似乎只剩下薄薄一层皮包裹,遥生抬手揉了揉长宁地颈子忍不住劝她。 “你是不是要回苏家?”长宁忙是抬起头去看遥生,本就不好的脸色又沉了下去,面上忐忑,柔软的目光里慌乱如何也掩饰不住。 “我不可能一直住在府上。”遥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可在长宁的身边呆得越久,遥生就越能感觉到长宁的依赖。这段时间里长宁难眠,夜夜发着噩梦,身边离不开人。后来,苏遥生干脆在寝殿里多添了一张床铺,就这样寸步不离守着长宁,那人才算安稳了些许。 已是入了冬,结果自秋猎那一场闹,皇上再没提过长宁和遥生的婚事。算是耽搁了下来,既然长宁提了婚约之事,那两个人之间就不能算是友谊,这样不明不白住在一处,有违伦常道德,家中已是下了许多封书信催促,遥生就这样住下,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如果不是长宁的身子时好时坏离不开照料,遥生也许早就归了家。 “再容我一段时间吧…”长宁面色苍白又沉寂了下去,“我可能还需要些时间振作。” 遥生看着长宁又消沉了下去,心却不由自主随着那个人一起难过了起来,默声环着那可怜兮兮的小狗,容她依靠片刻。长宁的变化,是遥生不可理喻的。如果不是记忆里的那些残忍,也 许遥生会爱上长宁,可遥生心中的那些痛楚就像长宁夜夜发起的噩梦那般,许多事,没那么容易淡忘。于是,遥生每天做的最多的一件事,便是一遍遍地麻木自己,选一人能扶持苏家很好,她可以让步,可以伪装得很好,她只争最后一朝,她只抢长宁的帝位,其他她可以什么都不争。 “长宁,关于侍从的事,府上都安排妥当了。他们的家人也都得到了优待,吃穿用度皆不会愁。”遥生知道怎么安慰长宁,伸手扶了长宁的后颈揽在怀里,长宁很好懂,就像眼下这样,只要稍稍亲近,长宁就会松懈。 “如果不是遥生替我操持,我可能什么都做不好。”长宁贴在遥生的身前,倦怠地合上眸子,才觉得心中的惶恐渐退。 片刻依偎,本来令长宁冷静了不少,却不想这个时候,有一人打断了两人的相处。 “主儿…”安常侍在门外通报了一声。 “等等等、等下!”长宁的声音有些慌乱。她的衣衫还敞着,遥生先弯下腰替长宁整理了衣衫。 长宁与遥生相处越久,就越能感觉到那个人的温柔。虽然她总是不苟言笑,待自己也时常一副冰冷模样,可她不言不语的背后,却总会默默无闻地做许多事。像这样替自己整理衣衫,替自己穿鞋,替自己上药,也会夜夜不厌其烦地将自己从噩梦中推醒。遥生从会刻意在言语上表达,可她举止上的温柔细腻却总是和她面皮上冰冷疏离截然相反。 “进来。”长宁坐得端正。 “主儿,苏千金。”安常侍躬身行了一礼,面色之中露出一丝为难。望着长宁欲言又止,又看看苏遥生低下了头。 “我先回避下。”苏遥生看出了安常侍的为难。 “不用。”长宁拉了遥生的腕子,柔柔望了遥生一眼,“以后,遥生会是长宁府的女主人,府上的事不必避讳遥生。” 遥生一愣,扭头望着长宁,目光里却是复杂,长宁…是在交权么?她那么渴望权利的一个人? “主儿…”安常侍为难的挠了挠脑袋,开口道:“六皇子,登门拜访。” “就说我病着,起不来床。”长宁明显得感觉到遥生的手冰了下去,所以也明白遥生大概是不想让自己见六皇 子的,于是长宁决定不见。 “六皇子说…说…”安常侍看了眼苏遥生,艰难开口道:“说事关苏千金,您一定会见。” “让六哥去殿里稍坐。”长宁果然松了口。 “诶!奴这就去传话!”安常侍又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抱歉,遥生…”长宁歉意地暖了遥生的手,她能感觉到遥生的不对劲,但是她害怕遥生是不是被六皇子捏了什么把柄,也害怕那个把柄终有一天会变成对准遥生的利刃。 “别去。” “遥生?”长宁皱了眉头,站起身望着遥生,“你在怕什么?” “六皇子他为人狡黠,他来,只可能为一件事,就是离间我们。”遥生不安的望着长宁。 长宁却笑了,牵了遥生的小指软软地望着她,“你是不信长宁么?” 遥生语塞,可还是无法放心,六皇子知道太多不好的秘密,她甚至可以预见到六皇子会说些什么。 “你信我。”长宁不知道该如何安抚遥生,可她明白,眼下的事不解决,六皇子就永远是遥生的一个威胁。 无法排解遥生心中的担忧,长宁决定先见过六皇子再回来安抚遥生,眼下说再多都无法令那人放心,干脆心一横,长宁独自一个人前往了迎客殿。 第32章 一波又起 “听说六哥找我?”长宁扶了门框还是觉得身体发虚。 “献平君!”六皇子长睿忙放下手中的茶盏扭头张望,有些时日未见,长宁的憔悴几乎让六皇子险些没认出来。可那人眼中竟然闪过一丝欢愉,“七妹怎么把身体搞成这个样子?” 长宁含笑咧了咧唇,“看来六哥还是挺高兴的。” “七妹见了兄长不行礼么?”六皇子闲适展了展袍摆。 “免了罢,我的宅邸里不兴礼。”长宁自顾自让安常侍摆了些糕点果脯,便也寻了凳子坐下。 …… “小姐,仔细脚下。”习音往一条荒草丛生的径子里行去,遥生跟在身后,这路着实难行,只有肩头一般宽窄的余地,到处都是杂草蛛网。 抬眼望了望近在眼前的迎客殿,遥生皱了眉头。她向来不屑于窥探别人的秘密,哪怕是上一世,长宁隐瞒颇多,她也依旧纵容了事态发展。可重生一世,遥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做下许多鄙夷之举,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行为不堪。 可遥生却无法控制这种担忧,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在意长宁,明明知道六皇子会挑开一些不为人知的暗疮,可遥生却会害怕长宁对她失望。 终于,穿过狭小的过道,遥生艰难挪到了殿侧的一个小窗户下。背身而立,此处是迎客殿背后的空隙,遥生攥着袖口的手冰凉。当长宁知道她卑劣的一面时,她该如何面对长宁? “七妹府上的糕点师傅真是好手艺。”六皇子捻着块糕点吃得正香。 “皇兄有话直说吧,府上另有客人静候,你我之间…”长宁苦笑,“好像也没必要虚与委蛇。” “我要苏遥生。”六皇子像是个饿死鬼转世,趴在糕点盒前吃相难看。 “六哥的这顺序是不是有问题?”长宁恼火,却不得不感叹面前这个人的厚脸皮,“你先索人家性命不成,现在才来求亲,是不是有点不讲道理?” “如果不是你插手,事情也就不会变得这么复杂,这难道不是你的错么?”六皇子用拇指抹了下嘴角的糕点碎屑。 “六哥可是在救你的命,与一个日夜都想要你性命的人同眠共枕,七妹真的不觉得膈应 ?”六皇子脸上的笑意在扩大。 “六哥真的过誉了,最膈应人的难道不是六哥?”长宁真是被眼前的人恶心到了。 “长宁,我与长兄联手仍有一搏之力,太子现在也视你为敌手,如果我两方皆与你为敌,你能熬上几个回合?”六皇子又捏了两片果脯入口。 “几回合都无所谓,谁敢招惹我,我就把谁拖下水。”长宁风轻云淡地答,可事实上却很想将那盘果脯扣在六皇子头上。 “你给我苏遥生,将来任何人动你,六哥都会鼎力支持。”长睿仍是不死心的诱惑。 “苏遥生不是个物件,更不属于七妹,六哥,你高估了七妹的本事。”还以为两人之间的对话会更有营养,长宁失望摇了摇头,便准备起身离开,“对了,六哥若是喜欢,糕点和果脯都带走吧,沾了你口水的东西,会让我觉得恶心。” “嗤……”六皇子将咬了一半的蜜饯摔在桌子上,嗤笑不已,“那看来苏遥生也会令你觉得恶心了?” 长宁一怔,火气腾得烧了起来,踢了凳子猛扑而上,扯住长睿的衣领切齿道:“在我掰碎你牙齿之前,有多远滚多远!” “怎么?你能碰,我就碰不得?”六皇子舔了下嘴角的糕点渣滓,目光中笑意全无,再抬眼时,双手猛然用力一推,长宁猝防不及摔了出去。 “主儿?!”安常侍听见这般动静忐忑的在门外唤了一声,又不敢贸然闯入。 “长宁,遥生…确实好滋味。呵呵呵…这也是我们交易的一部分嘛。”六皇子抽出条绢帕擦了擦嘴角,微微倾身望着长宁:“我们本来有一笔很好的买卖,她助我登王,我帮她宰了你,你瞧,是不是我和苏遥生更般配一些?” 长宁心口一窒,只觉着身体里被火炙得生疼,身体本就不好,此时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啊,对了对了,我想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猜是谁把你困在山洞里的?”六皇子抬手扣翻了桌上的糕点盒,洋洋得意望着长宁。 “是谁?”长宁咬牙切齿问道。 “不是吧?!苏遥生没告诉你?”六皇子故作震惊的表情,“不然你去问问太子苏海潮苏如何对他摇尾乞怜?” 六皇子笑得开怀,长宁却气得急火 攻心,两只眼似要泣血,只觉着身体里那团火越拱越高,烧得五脏六腑都疼。 “长宁,我们兄弟姊妹间的相互斗争是有原因的。”六皇子将皱皱巴巴的帕子丢在长宁怀里,“你以为我为何不救苏遥生还要杀了她?我的蠢货妹妹,好好看看。” 长宁望着怀里那一绢令人作呕的帕子,见有墨迹斑驳。展开时,是一封绢报,上面写着: 太子欲求生。 “是不是很惊喜?”长睿的脸笑的狰狞。 “咳…”长宁喉头一痒,有腥甜在口中蔓延开来。 “长宁!”迎客殿的门被遥生猛然推开。入了眼的一幕,却是长宁双眼泣泪,面目狰狞飞扑而起,一拳狠狠砸在长睿的面门上。 顷刻两人便扭打成了一团,长宁像是疯了一样,一拳接一拳砸向长睿,如夺命厉鬼,打得长睿躲闪不迭。 府上众人忙是拉架,结果几个人都拖不住暴走的长宁,遥生冲了上去,忙是抱住了长宁的脑袋,挡去那欲要吃人的视线,长宁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终于长睿骂骂咧咧落荒而逃,府上的众人忙是退散。长宁却像是个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似乎没了声息。 沉重的阖着眼眸,长宁的心还是疼,口中的血腥气久久不散,像是儿时在操场上跑完八百米之后的烧灼难熬。长睿的话一遍遍在脑海中回响,挥之不去,却又似乎解开了她的些许疑惑。如一语点醒梦中人,秋猎时的对话历历在目。 “遥生如何知道?” “我就是知道…”那时的遥生语气沉重,像是藏了许多的心事。 “遥生总是比蠢笨的长宁聪慧许多。”那时的长宁却只想将遥生揉进怀里,一颗心都恨不得剖给她看。 怅然苦笑,寂静的大殿之中,是长宁凄凉的笑声撕心裂肺。不是的,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她在书里喜欢过得白月光,就连故事也是不一样的故事。长宁固执挣脱遥生的怀抱,望着那满目关切,看了许久,却还是觉得陌生。 “你是谁?”长宁尴尬笑了笑,最后那笑意收不住,眼眸之间就被委屈霸占了去。 遥生明白,长睿的话字字诛心,承认哪件,或是辩解哪件,都是无力的挣扎。她还是鼓起勇气问长宁:“你不 信我?” “我只信遥生。”长宁垂头丧气,抱了自己的脑袋,“可你不是我的遥生…” 那她又该是谁?遥生彻底傻了,颓废地坐在长宁面前扪心自问。她那么恨长宁,可她现在变得和长宁一样不择手段,行事肮脏。自己到底是谁? “别坐在地上,你身子畏寒,不然月信时又该难受了。”长宁的脸上恢复了平静,将遥生从地上搀起,目光落在了遥生肩头上缠着的蛛网。她该是听见了吧,那些不堪入耳的内容。 长宁抬起的指尖顿了顿,替遥生拨去了错综的蛛线,还有衣领处的一小片枯叶。 “这段时间里多谢遥生的费心照料,长宁既已痊愈,便应该早些放遥生归家的。”那人收了指尖上的动作,退开两步,这样的距离才是待客时应有的客气与恭敬。 “安常侍,送苏千金归家。”长宁含笑与遥生点点头,而面上是长宁对待陌生人时才有的内敛与从容。 “诶…”安常侍战战兢兢应下,却觉得此时的公主怎么看都是可怕的模样。 心窝实在太疼了,当长宁踉跄出了迎客殿时,地上的雪刚铺了薄薄一层,是今年的初雪。长宁闭着眼,长长舒了一口气,空气中的有冰雪干冽的味道,压下尘土,难得的清新,却有莫名地血腥味混杂。口中的白雾渐升,长宁睁了眼。 “安常侍。” “是,公主。” “走时记得给遥生添件氅,如果遥生没带,把我的那件送她。”长宁叮嘱了一声。 “是…”安常侍怎么都觉得公主不太对劲,明明是最温柔的话语,却没有丝毫的温度。他只是个做奴才的,没资格问这些,也不敢再触及主子的心事,只得目送着长宁一步步下了殿阶。 “苏千金。”安常侍替公主委屈,这两年半里,公主如何行事,又是怀着什么心思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苏千金可觉得畅快?” 安常侍真是气的无以复加,正待要给这位恶毒妇人好好行个大礼。殿外传来了习音的惨叫:“来人呀!快来人呀!公主晕过去了!!!” 安常侍脸色大变,忙又急匆匆敛着袍子跑下殿阶。“主儿!主儿这是怎么了!” 府上又乱成一团,当遥生慌张跑下殿阶时,看见 那人面上一片灰败躺在习音怀里,双目紧闭,嗓子一呕一呕地,有血顺着唇角溢出,遥生慌了。匆忙安顿着众人照料,又命令安常侍去宫里支用太医。 此时的长宁府里乱作一团,而雪依旧纷纷扬扬地飘落,渐渐融在地上斑驳刺目的猩红之中,冰寒刺骨,就如同长宁的心… 第33章 以心换心 “你说宁儿是怎么回事?!”皇上在大殿里烦躁的踱着步子,前几日太医请脉还说长宁日渐康复呢,怎么安常侍一来,长宁就不行了? “卫司宫,朕要去长宁府。”皇上总感觉事情不太对劲,心神难安,生怕是有人作怪。 “皇上,这…不妥吧?”卫司宫苦言哀求,皇帝出宫那都是关乎国运的大事,只为了个庶出的公主?卫司宫正苦于劝诫。皇后也到了,这才稳住皇上,只招呼着宫人一遍遍去了长宁府打探。 府里的下人们忙碌的进进出出,火热的炭盆里传来木炭炸裂的声响,除此之外,屋子里的众人凝重着脸色无一人敢言。 “习音,你们出去。”苏遥生冷眼支去了侍奉的下人。 “说。”遥生望着围在长宁身边的太医。 “公主这是中毒之兆。”为首的太医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中毒?”遥生只觉得脑袋眩晕了一阵,忙扶了身旁的床栏。“长宁的吃食汤药皆是处处小心,从宫里抓来的药材也都只有一人负责,你说长宁中毒?” “臣,料想是箭毒…”那太医战战兢兢作答。 苏遥生扶着额头半天都反应不过来,“要是肩上有毒,如何当时查不出?” “这…”那太医未敢言语。 遥生回想当时混乱的场面,却是未有人注意到那支箭头。“可解?” “尚不知公主中得是什么毒,眼下公主的身体虚乏,若是胡乱试药,恐怕难以承受,唯有配毒的人有解。”那太医无能为力摇了摇头,“这种毒,并不狠烈,是随着时间慢慢激发。公主歇养了这么久身子却越来越单薄,想来就是这个缘故。”太医的话并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 是长睿,那一箭本该是她受着,却被长宁挡了去。想到这里,遥生盯着长宁,心生无力。六皇子一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那一箭,本来就不是为了杀人,倘若是自己中了那一箭,便是非嫁与长睿不可。 遥生知道,长睿一定有解药。 “你们都退下,仔细着口舌。”遥生倦了,在长宁身旁坐下,目光里,那人脸上仍是未有多少血色,那一箭,如果是自己挡下就好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遥 生俯身将长宁抱在了怀里。“我就说你不要去见他,你不肯听我的。我也警告过你不要去秋猎,你也不听。”遥生心口憋闷,言语见皆是苦楚,目光一瞬不瞬盯着长宁毫无血色的面庞,忙将长宁护进了怀里。 说什么都迟了,偏偏那傻子都不去考虑长睿话中的真假。心中是倍感无力地绝望,遥生紧了紧臂弯,“长宁,你不听我的,就总会吃苦头。”闭上眼,困倦的遥生将脸埋在了长宁的颈侧。 也不知沉寂了多久,长宁动了一下,艰难抬手揉了揉颈侧的温暖,长宁的声音像个快要散架的风箱,“如何还未走?” “想等雪停。”遥生扶了颈侧的那只手,自然而然的一扣,十指交缠,许了长宁些许暖意。 “我做了个梦,梦见你又斥我不听话。”长宁难受,肺腑的火仍是不停地烧。 遥生听了,连面上的从容也难以维持,瞬间红了眼眶,忙握了长宁的手搓了搓,可那温度是骨血里透出的寒意,怎么也捂不热。 “我没事,你别担心了。”她声音仍是柔软可欺的模样。 “长睿说的不是真的,我……没有和他做过那种交易!”遥生很努力地维持住言辞间的平稳,可还是哽咽,长睿知道长宁最在乎什么,所以他的话才字字诛心。 “好。”长宁觉得遥生不好,吃力转过身,扶了遥生的肩头去望。只可惜,天色渐暗,隐在昏暗中的遥生,怎么也看不清楚。 “长宁,你问我是谁,我想过,我觉得我就是遥生。”遥生苦笑,长宁的眼眸中仍是有遥生最爱的寥落星辰。长宁目光也依旧柔软纯粹,只是,这些时日,那人消瘦了太多太多。明明是难受的,空长了一张嘴,难受时竟不懂开口。如果不是今日太医会诊,那个傻子还要隐瞒多久? “长宁,你信不信我?” 长宁的目光中有痛,黯然垂了眸子。她很想毫不迟疑地应下,可她的心里也有分晓,苏家并非被冤枉,那遥生呢?长宁不敢细想… “信么?” “信。”长宁皱着眉头,她还是不忍心让遥生失望,可追寻那人目光时,却怎么也看不清黑暗之中的遥生,“我信遥……” 话还未讲完,遥生唇贴了上来,将那句 关心的话语碾碎,研磨,最后吞进肚子里。长宁傻了… 遥生垂着眼眸近在咫尺,似乎是讨厌长宁傻乎乎的模样,含了长宁的唇咬了一小口。 “遥,遥生?”长宁的气息滚烫,闪躲着遥生的不依不饶,受宠若惊。 “不准躲。”遥生命令她,抵了长宁的额头,眼中的灼热无以掩盖。 遥生干脆扶了长宁的后颈将她控制在眼前,任由她泪眼朦胧,任由她忐忑索求。遥生将她掠尽,防御渐失,遥生侵略不留余地,方寸之间,喘息声逐渐扩大,最终长宁输了。 “你信不信我?” 长宁抵着遥生的胸口,窒息感令她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大脑一片空白,只片刻喘息,未有及时答复与那人,欺压再一次临至。 遥生一遍遍的问,长宁只能一遍遍答复,就像是不知疲惫,终于当遥生再去询问时,长宁不经思索,就开口道:“信…” 遥生才停止了欺凌,将长宁揽进怀里,刻意将耳际贴在那傻子的唇边,听着长宁凌乱地喘息不止,拼命也想确认那个人的心意。 “长宁。”遥生倦怠闭了眸子。 “遥生,喜欢…”长宁的声音里透着慌乱。 “喜欢什么?”遥生苦笑,长宁的气息烫在耳侧,是刻骨铭心的冲击。 “喜欢遥生。”长宁终于缓和下了呼吸,不再凌乱,很认真,被欺得红肿的唇瓣贴了遥生耳际,“嫁给我。” 遥生如愿以偿,闭上眼抿了唇角,可是,这一切都该醒了。松开长宁,遥生下了榻。 长宁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何事,仍是茫然地望着遥生,混沌的脑子如何也想不清楚,为什么遥生不肯与她温存片刻?极致的侵略和冷漠仅在瞬息切换,如果不是仍残留在唇齿间遥生的香甜,长宁会以为自己生了幻觉。 “不要相信别人口中的遥生,长宁,别被长睿激怒,你只需信我一人足矣。”遥生扼着长宁的下巴,再一次叮嘱与长宁。 长宁觉得一切都不对劲了,伸手去握,遥生的腕子却躲了开。 “遥生?”当长宁想要起身时,眼睁睁看见遥生退了一步。咬着牙挣扎起身,长宁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怎么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恼怒唤着遥生,却发现那人头也不回离 开了寝殿。 “苏千金。”安常侍听着屋子里的怒吼声不明所以。 “长宁醒了,她身体熬不得,眼下更差了,正在发脾气。”遥生扭头忧心忡忡安顿与安常侍,说了许多,衣食住行,一样样的嘱托。临走时,却莫名其妙地讨了一套安常侍的衣服。 安常侍自然是要问的,可遥生什么也未说,只让安常侍安顿了一辆马车,遥生便穿着安常侍的官袍悄然去了皇宫。 这之后,长宁的身体一日日时好时坏,一个月的时间里,长宁都托了人打探遥生的消息,却什么都打探不到。长宁不放心,想去苏府看看,可她的身子拖累了她,直到她再次命人打探遥生消息时,猛然回头,亲眼看见安常侍偷偷在背后垂眸摇了摇头。长宁才知道,她以为最是忠心耿耿的臣,竟然骗了她许久。 刀架在脖子上,安常侍却是个没骨气的,三下两下就交代了个干干净净,只因为安常侍太了解自己的小主儿,苏遥生是长宁的命,谁敢动遥生,就是要长宁的命。 安常侍只得招:“明日就是苏千金和六皇子的大婚之日,而小主儿不受宴请。” 那个吻究竟算什么?长宁彻彻底底傻了,眼中的茫然随之一痛,现在她应该信谁? 长宁怒气冲冲想要把苏遥生抢回来,却是万万没想到,她,可笑的献平君竟然连自家长宁府的大门都出不去。 宅邸里,多了许多人,都是陌生的面孔,却都来自于同一个地方,便是只听从于皇帝指挥的皇亲卫,秘密驻守在宅邸里,他们的任务就只有一项,便是严加看管长宁,直至苏遥生六皇子大婚结束,长宁不得出府。 却说此时,六皇子府里正是欢庆,红绸采花,大红的囍字被贴在皇子府的大门上。下人们忙忙碌碌,一处接一处的精心布置,而在主殿里,苏遥生正面无表情等待着六皇子的到来。 “苏遥生?”六皇子心情甚好,此时悠闲地迈过门槛,看见遥生正坐在殿里,洋洋得意负着手走了进来。 遥生目光骤寒,侧了目光望向那人,垂下眼,满身抗拒。 “来,张嘴。”六皇子捏了一块蜜饯就递到了遥生唇边。 遥生皱眉躲过,那动作,是厌恶至极才会有的不 客气。“明日大婚,你终于如愿了?” “你本来就该是我的。”六皇子不客气地将蜜饯丢去桌子上。 “解药,给我。” “急什么?”六皇子伸出拇指碾过遥生的唇,随后将那拇指收回吮在口中,“将本王伺候舒服了,解药自然会赏你。” “六皇子好像打错了算盘。”苏遥生强压下胃中的翻滚,“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遥生可不会做。大不了,送给六皇子一具尸体,到时候苏家是六皇子的助力还是毒药,那遥生可管不着了。” “嗤,你的如意算盘我会不知?解药给了你,人跑了。我去哪说理?”六皇子望着苏遥生,目光里的贪婪暴露无遗。 “礼成之后,洞房之前。”苏遥生起了身。 “好。”六皇子望着遥生,眼中的火烧的通红。 苏遥生清冷孤傲出了六皇子府,只是她的一颗心好像丢了,望着满目的大红囍字,她只记得长宁温润如玉的春风笑意。 “长宁…”苏遥生忍不住轻轻唤了那呆子的名字,心窝处就已经疼的受不了了。遥生不知道这份近乎于疯狂的思念该要如何化解。抬眼时,那个屁颠屁颠摇着尾巴的小奶狗正冲她跑来,苏遥生也笑,忙去相迎,只是,那幻觉眨眼间就已如烟消散。 长宁,我有点想你了… 第34章 不速之客 大婚当日一早。 云芝手中执着妆笔,沾了胭脂,在遥生的眉心绘了一朵桃花。铜镜之中,那个人眼眸微垂,是前所未有的雍容华贵,柔媚倾城,却像一具毫无感情的陶偶,不悲不喜,一动不动。 “好了小姐。”云芝合上胭脂盖,低眉顺眼退到一边。却依旧可以听见苏府深处,苏母哭得伤心。 遥生抬了一下眼皮,镜中的人满目悲怆,太过软弱了。正在此时,苏令卿不顾喜婆阻拦,在门外骂骂咧咧一通,闯进了遥生的闺阁。 “生儿…”自己的孩子,说不心疼是假的。 “爹,出去吧,不吉利。”遥生勉强自己抿了抿唇,试图让父亲不要担忧。 “生儿你要机灵些,爹不能陪你左右,你一定…”话到嘴边苏令卿才发现,这样的事,该要叫一个姑娘家如何规避? “爹,嫁谁都是要嫁的,不妨事,遥生知了。”苏遥生回头对父亲温婉而笑,故作轻松又催促了一声,苏令卿才一步三回头出了遥生的闺阁。 却听得屋外,苏海潮与父亲喋喋不休道:“儿早就说过,跟着那个献平君会有什么好结果?当初要是嫁给了太子,哪里还会有这么多麻烦?” 苦笑不止,在长宁府住下的这段时光里,遥生几乎忘记了哪里才是她的家。父亲和兄长对她各有各的谋算。在他们的眼中,似乎嫁的好不好不是用幸不幸福来衡量,而是用她能换取多少地位来决断,只有长宁… 苏遥生没敢再想下去,摇了摇头,强迫着自己清空脑袋里的胡思乱想。 “苏千金,该出发了。”屋外的喜婆催促。 云芝赶忙在自己腰间绑了一条大红的吉祥带,就走去了门边。 “你绑个什么吉祥带?”遥生无奈。 “云芝陪小姐一起。” “不必了,留在家里,多陪陪我娘。”苏遥生手执合欢扇起身出了闺房。 一路上喜轿摇摇晃晃,苏家送嫁的队伍连个仪仗也未请。因为这嫁,不光彩,更是因为秋猎之时,献平君求娶遥生人尽皆知。可即便是不光彩,也引得众人重重叠叠的围观。 “不是说献平君求亲了么?” “苏家势利眼呗!公主哪能和皇子比?” “瞎说什么呀!本来就是献平君一厢情愿!” “哪有两个姑娘家成亲的?那不成了笑话了?嫁给皇子就对了!” 因为没有仪仗的吹吹打打,街上的议论声便越发刺耳。连送嫁的大哥苏海潮也黑了脸色。 这边送嫁的队伍冷冷清清,那边迎娶的行队却热闹得喧天。几个随行的伴郎,正往人群里丢着些囍包。六皇子风光无限,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洋洋得意,趾高气昂。 所有的人都在为这场盛典忙碌,而遥生坐在喜轿里,却好像这些事都与她无关。她一直在想长宁,也不知道她的身体好些没有,一个月的时间,自己不在长宁的身边,她夜里如何安睡? 只是,这摇摇晃晃的路途终究是走到了尽头。苏遥生深深叹息了一声,将合欢扇遮在面前。大红的轿门,有一条红绸子递了进来,“新娘,抓好喽。” 遥生挽指握了绸缎的一端,那红缎就被拉了出去。 “遥生!”六皇子目光里的贪婪外露,手里的红绸绕了一圈又一圈,为得是将那纤纤玉手拉到面前。 “六皇子,可快些吧,皇上已经久等了。”卫司宫贺喜一声,一招手,陪侍们搀着两位新人就往礼殿里行去。行道两旁,尽是宫人接引,逢了新人,一句句道着吉祥话儿。从始至终,遥生像是没有思维能力的人偶,叫她行她就行,叫她福礼便福礼。 礼节繁重,在遥生的余光里,父亲仍然是那个疼惜她的父亲,大哥的脸色阴沉,却也算事事办得体贴周到。她仅仅是走神间对着父亲安抚一笑,六皇子却见不得了,手腕上一阵锐意刺痛,遥生被迫着垂下了眼帘。因为众臣之前,是废太子长铭为首,而父亲就立在长铭之后,六皇子以为遥生在与长铭献媚,这才狠劲掐了遥生的腕子。 “请六王妃食黍稷。”身旁一个跪在同心案边的妾室,又捧了捧手中的托盘提醒。 “苏遥生!”六皇子咬牙切齿,用只能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警告了一句。 遥生忙敛神,却见长睿的手在袖口里摸出一样东西,刻意地一闪而过,是个小药瓶。苏遥生忙沉下眉目,捏了些黍稷提袖掩面食入口中。 “请六皇子六王妃饮合卺酒。”六 皇子的妾室将酒汤舀入预先对半剖开匏瓜内。苏遥生正待伸手接下,大殿之内,突然有人打破了宁静。 “六哥大婚,如何独独长宁未接到喜帖?” “宁儿?!”就连坐在高堂之上的皇帝也诧异起了身。她明明被自己困在了长宁府中,重兵把守,怎么就跑了出来? “是献平君?!” “我就说献平君一定会来吧?” 大殿里顷刻间喧闹了起来,众人指点着长宁窃窃私语不止,只是,有些人似是惊讶,有些人则望之生忧。 “七妹来得正是时候。”此时的长铭,已经被废去了太子之位,众皇子之中,他位排老五,眼见长宁来着不善,五皇子却似乎并不意外。 “先饮合卺酒!”六皇子也不管殿外如何混乱,忙是催促遥生。 “急什么?”长宁寒眸冷笑,她的脸毫无血色,可那倾城一笑,仍旧是英气逼人,“六哥就连这一会儿也忍不得了?” “苏遥生!”六皇子咬牙催促一声,又去掐遥生的手腕。 却不知,一个月的相别,苏遥生此时望着倚在殿门外的献平君,早已面色煞白,一双美目千愁万绪,怎么也吐不尽心头的酸涩。未来得及开口,泪眼已是婆娑,日夜思念不止的人,就在面前,苏遥生痴痴望着长宁,她的眼中心里也只容得下那一人。 “遥生,背过身去。”长宁的声音缥缈,她的气息变得短而急促,才是一个月间,原来挺拔的身姿变得些许佝偻,她的身体,更差了。 “长宁…”苏遥生恨不能现在就起身冲去她的身边,好好地问问她,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不安生在宅邸里呆着? “听话,不叫你不准回身。”长宁含笑,那温柔的话语却与她的霸道形成了两个极端。 遥生望着那个有气无力的长宁,默声攥紧了袖口,却还是听了长宁的话,背身跪坐在席间,竖耳聆听着身后的动静。 很快,随着长宁一步步进了主殿,却似乎拖着什么东西,引得殿内众人倒抽冷气。 “长宁!今日是本王大婚!如何由得你胡闹?”六皇子拍案而起,指着长宁却紧张的破了音。 可此时的长宁,却像是一位地狱里走来的无常,面色苍白得不 见一丝血色,连步伐也深一脚,浅一脚提不起精神。在她的手里,此时攥着一段脖颈,有个鲜血淋漓的男人,眼看就要咽气,如果不是那双还在滴溜溜抽动的眼珠子,没人会意识到他还是活人。长宁就这般拎着那个人,重重磕过殿门高槛,拖过殿内的汉白玉石地板,留下一路鲜血淋漓,一直停在了同心案前。 “六哥的新婚大礼,可否惊喜?”长宁脸上的笑意幽深,一双桃花眼正蕴着盛怒杀机,让长睿倍感压抑,如临深渊。 “长宁!你当这是什么场合能由得你胡来?”皇帝终于发了话,人活脸树活皮,皇族的孩儿们一个个将朝廷大事当做儿戏,小打小闹便也算了,如今却当着众臣的面互相撕咬,岂不成了天下的笑话? “哦,父皇!”长宁敛袍一拜,“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却不待皇帝开口,长宁擅自起身,又提了那血淋淋的后颈一扼,质问那人:“秋猎当晚,有人意图行刺,你说,是何人所为?” “六…六皇子…”那男人只剩一丝神智尚存。 “你胡说!长宁!你陷害本王!”六皇子转身就要去拔护殿侍卫的刀,只可惜追了一人,却被那人躲了开。 “我胡说?”长宁脚踩同心案,目光之中有锋芒咄咄逼人望向手下的血人,“那你说,秋猎那晚究竟发生了何事?” 见血人眼看即将断气,神情恍惚,又被长宁扼着重重在几案上磕了一下! “六皇子…安排我与另一人混入猎场值守中。制毒箭,以…威慑苏卿之女,事成…毒可从箭伤处慢慢侵袭,待发病,唯有皇子手中药可解……”那男子艰难答复。 “胡说!是长宁!父皇,是长宁她构陷孩儿!”六皇子赶忙辩解,声泪俱下,言辞皆是苦不堪言。欲泣而诉,长宁在他的口中,变成了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 谁也没想到,当殿中众人还是听得云里雾里,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时,最消沉不住气的人,竟然是皇帝,“来人!给我押住长睿!” “父皇?!”六皇子诧异这眼前的一幕,是非还未有断定,如何父皇就先押了人? “陛下!他身上带着解药!”苏遥生急冲冲求了一声。 “搜他的身!”皇帝 当即一声令下。 顷刻,七八个壮汉死死压着六皇子,让他没有半点挣扎的余地,一身大红的喜袍被众人扯得凌乱,终究,在袖兜里,有侍卫搜到了一个小药瓶。 长宁诧异看着眼前的一幕,自己已经预料到长睿绝对是个狡猾的狐狸,可她也准备了足够多的证据,只是话都未说完,皇帝就已经动了手,所有人的默契,就像是事先演练好的预谋,可长宁却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医!且看看!”苏令卿忙是把解药送与早就立在一旁的医官手中。 “父皇!她们构陷儿臣!父皇!!!”六皇子被人按在地上,竭力挣扎不止。此时眼看着长宁冷笑望着自己,长睿气急败坏,破口大骂起来。 第35章 长宁抢亲 “父皇!!!”六皇子歇斯底里。 拿到解药的太医拔去瓶口的小塞,在手中倒了一下。众目睽睽之中,所有人都傻了眼,太医的掌心里什么都没有。那太医脸色大变,忙不迭又使劲在掌心甩了甩! “陛下,空…空的……”大殿里死一般沉寂。 苏遥生听得真切,这一句有如天塌,想要挣扎起身的一瞬间,撞进了一片柔软之中,“不要看,会做噩梦。”长宁温柔的声线就在头顶,遥生听着红了眼眶,却发了疯地想要知道那人好不好。 “哈哈哈哈哈!你们,你们都盼着本王死!”六皇子畅快而笑,“长宁!你陷害本王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苏遥生的心乱到了极点,心中只一句话反反复复,折磨着她:长宁怎么办?潸然泪下,苏遥生苦心谋划良久,最后竟然成了笑话,六皇子从最一开始就没打算给长宁活路,长宁又要怎么活? “别担心。”长宁轻轻握了下遥生的肩膀,那温柔转瞬即逝,遥生的肩头一空,周围又一次陷入了六皇子的谩骂耻笑之中。 “长睿!朕再问你一遍!解药,在何处!”皇帝恨不能当下就撕了那个不肖子。 “父皇,什么解药?儿臣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啊!都是长宁那个贱人陷害儿臣!”六皇子开怀大笑,他就是要长宁死。 “呵,六哥不愧是六哥。”长宁倦怠坐在同心案上,也跟着笑了起来。在她的袖口里,隐着半只毒箭,是行刺那夜,长宁谨慎收拾起来的。她原本计划刺伤长睿,逼他交出解药,可是长睿刚刚焦急催促遥生喝下合卺酒的异常举动提醒了长宁。 假似无意,长宁似笑非笑抬指戳了戳那半本该被遥生执起的匏瓜。余光之中,见长睿目有慌乱,长宁已了然于心。逼他喝下毒酒,远比自己背负行刺之名要轻松太多,长宁手执匏瓜从容起了身。 “你?!你要做什么?”六皇子面上的猖狂笑意随之凝固,看见长宁悠然而来,那匏瓜尽在咫尺,长睿又挣扎了起来。 “做什么?”长宁俯下身望着六皇子,抬了抬指尖示意,侍卫们忙将长睿押了起来,“这么明显的事还要问么?当然是帮 六哥喝了这合卺酒。” “父皇!父皇!”六皇子的惨叫声响彻大殿,那披满大殿的红绸甚是讽刺。只可惜,皇上竟然默不作声由着长宁胡闹。 “掰开他的嘴。”原来,那个温润内敛的献平君也有盛气凌人的一面。 “唔——咕噜,咕噜,唔!!!”六皇子喝了不少,在挣扎之间撒了满身。 “六哥,不过是合卺酒罢了,你又何必惊慌成这个样子?”长宁的身体也禁不住这般损耗,脚下步子虚软,长宁低头自怀里取了块白绢擦去了手上的血渍酒渍。 “现在,我们一样了。”长宁终于体力不支,瘫坐在地上。 “父亲,这匏瓜里下着毒药,现在,六哥和宁儿皆是中于此毒。”长宁倦怠揉了把凌乱的发丝,趔趄着,重新跪在帝王面前。 “儿臣与遥生两情相悦,已有约在先。秋猎之事,长睿安排刺客,意欲借此控制遥生,不想伤得人是儿臣。以毒箭为证,父皇只需相验两毒是否一致,便可查得真相。”说着,长宁将袖口里的毒箭呈上,只待卫司宫接下,长宁抬了逐渐朦胧的视线,含笑望了望苏遥生的背影,继续说道:“一月之前,长睿登府要挟,遥生别无他选。如今真相大白,请父皇终止这场荒唐的闹剧,将遥生还给长宁。” “咳…咳咳!”六皇子痛苦的捂着脖颈,咳嗽了起来。 “六哥,万蚁噬骨的滋味不好受吧?”长宁苦笑,“拿出解药,我们两个人都能活;没有解药,你就等着和七妹一样烂掉吧,我不会留下你为祸爹的朝纲。” 长宁转身对与皇帝,“父皇,倘若宁儿先死,儿臣恳请父皇不要救长睿。” “长睿!如果宁儿有个三长两短,朕要你陪葬!”皇帝气到歇斯底里。 终于尘埃落定,当众人皆是诧异这结果之时。长宁平静起身,绕到遥生身前单膝撑地蹲了下去,四目相对,长宁终于破得眼前的困局。柔软一笑,伸了手等待遥生回应,“遥生,跟我回家吧。” 遥生眼前一热,望着那张不见血色的温润笑脸,潸然泪下。点了点头,握住长宁冰冷的指尖起身。长宁面上的笑意璀璨,拉着遥生背身躲过同心案前已经断了气的血人,在众人诧异的 目光中,离开了宫殿。 这一路,漫长且煎熬,还未走出皇宫,长宁体力不支,央道:“歇歇吧遥生,我有点走不动了。”本是一句征求的话,长宁却等不及遥生答复,人就倚着宫道边的围墙滑了下去。 “你等我,我去与爹爹请了轿子来。”遥生看到长宁疲倦的模样,心如刀绞。 “别走,陪陪我。”长宁的手臂修长,握着遥生大红的广袖不肯松手。 遥生背身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转回头,无奈与那人比肩坐在了皇道旁。 “你穿嫁衣的模样真好看…”长宁难看的咧了咧唇,那唇没有一丝血色,还爆了皮,一笑,血口子就疼,笑容便扭曲得更难看几分。 “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自己?”苏遥生伴在长宁身边,才发现她是真的狼狈,一身玄色的袍子很脏,身上也是,混杂着血腥味,又想起了长宁在殿里的话:“没有解药,你等着和我一样烂掉吧!” 苏遥生心头一紧,像是被一只手生生扯住了心脏,在身体里留下一路烧灼,失去了该有律动,“我去请轿。” 才一抬头,身前有一队人马行了过来,“献平君,你可别死在路上了。” 眼前,五皇子撵摇摇晃晃而过,虽然不及太子撵奢华宽敞,却也是极好了。 “五哥。”长宁强提振起精神。 “哦,对了。应该告诉你一声,长睿被父亲锁入冷庭,所有六皇子府的宫人都不得擅自出入,需听从发落。”五皇子长铭心满意足而笑,“长宁,你果然没让本王失望!” 长宁未答,只是一贯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当看见五皇子意味深长打量苏遥生时,长宁站起身将遥生挡在了身后。 “嗤…”五皇子何尝看不穿长宁的心思?不屑耻笑一声,挥挥手,身旁的宫人又叫行了皇子撵。 “你和长铭结盟了是么?”苏遥生也跟着站了起来,五皇子秋猎时明明是要杀她,不共戴天的生杀之仇,此时两个人又怎么会心平气和的讲话? 长宁一愣,望着遥生皱眉的模样,软了眸子。遥生不愧是遥生,长宁无奈苦笑,看着那人忧心不止的模样,长宁心里暖。她并不想对遥生隐瞒什么,因为那是好不容易才博取的信赖,“是,那天 ,长睿来府上找我,说你大哥害我,我就知道五哥身边一定还有他的眼线,我是去找五哥讨要那名眼线的。” “是今天被你押去的那人?”遥生询问着,长宁已小心翼翼牵了自己的指尖。 长宁点了点头,“我本来已经预料到这之中有问题,可你不给我时间调查,我昨夜逃出府,又与五哥斡旋了一早,这才要下那证人。” “五皇子不会白白给你那证人的。”遥生心中预感不好。 “替他扳倒长睿,挖出他身边的奸细,这交易很划算。”长宁看着遥生眉头紧锁的模样,忙又补充道:“还…还能保你大哥不受牵连。我们不过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罢了。” 一想到大哥在这其中,也是个推波助澜,落井下石的角色,遥生就心里苦。将长宁的手暖在掌心,遥生苦涩摇了摇头,“长铭没那么好糊弄的。”在遥生的印象之中,五皇子很喜欢折磨人,长宁的话说的很轻松,只是这话中又有几分真假? 五皇子确实没那么容易满足,可长宁也要脸面,有些事,她不想遥生知道。 长宁很想抱抱遥生,可她太脏了,翻墙头,摔进雪地里,跑去五皇子府审问犯人,又要拖着个血人跑回皇宫里,一天一夜未曾更衣,此时邋遢得厉害。 “你如何知道匏瓜里有毒?” “我瞎猜的,他几番强迫你喝合卺酒,我就觉得有问题。当时我只摸了那匏瓜他就慌了,我……” 长宁的话还没说完,遥生已贴进了她的怀里,虽是看不见,可长宁却听得遥生在极力克制着哽咽,她的声音那么好听,带着鼻音,呵斥了一声:“不要命了?” “要,留着命,娶遥生。”长宁的嘴唇颤抖着,慌忙咬紧了自己的唇,她从未想过自己也会说这些肉麻的话,却想说给遥生听,她喜欢遥生心疼她的模样,那人一个关切的目光,一句担忧的斥责都令长宁心动。 “咳…”身后有人打断了两人的相处。 不知是何人咳嗽,吓得遥生脸色煞白,忙抵着长宁胸口撑开。遥生面上滚烫不知所措,令长宁痴迷,一双桃花眼柔情似水,黏着遥生娇羞的模样,抿了唇。 “安常侍,你再敢吓唬遥生,我就罚你去刷恭桶。 ”长宁无奈。 “哎…主儿,奴才知错了。”安常侍叫苦,属实是在皇城里这般举止轻浮太过招人耳目。“主儿,咱先回府吧?”侧身一让,公主撵就行在身后。 长宁见那公主撵,又看了看遥生,面上不悦。她的娘子险些被人抢了去,就这样灰溜溜回去了,可不是她的风格。 “我的马呢?” “长宁?”遥生斥责,这个人胡乱妄为无度,永远也不知道个分寸。 长宁看着安常侍去牵了马匹,低头贴了遥生的耳际小声道:“想与你共乘,我偏要招摇过市。” 耳朵被那气息撩得滚烫,殷红一路蔓延,直入了衣领里。苏遥生的脸总是疏离淡漠,可此刻,却窘迫得无处躲藏。 长宁得意,不顾身体的疲乏,翻身上马,看着那人痴痴立着,露出的后颈一片红粉,她柔声唤与那人:“遥生,来。” 她们就这般离了皇城,苏遥生穿着大红的喜袍,侧坐在马背之上,被那呆子困在怀里。朝着长宁府徐徐而行,百姓皆是指指点点,街边的小姑娘们起着哄。苏遥生窘迫只得躲去长宁的怀里,可抬眼时,却看见那人仍是淡定从容的模样,笑里透露着些许地坏。感觉到了遥生的目光,长宁颔首用下巴贴了贴遥生的额头安抚,她就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苏遥生只能属于长宁,谁也不能夺走她的妻。 第36章 疯狂执迷 终于回到了府上,长宁一直顶在胸中的那口气松懈了下来,人前风光的献平君,突然像是被瞬间抽掉精气的病秧子。下马时,轻微地趔趄却还想来扶遥生下马。 “安常侍。”望着长宁伸来的手,苏遥生未动。 “诶!苏千金。”安常侍一边应和着,一边跑了过来,忙是伸手去接马背上的苏遥生。 长宁却不乐意了,抢了安常侍的位置拦腰将遥生抱下马背。瞬间脸色又白了下去,她喘得吃力,倔强不肯示弱,一双眼满是固执。可再是固执的人,也终有脆弱的时候,就像此时的长宁,明明那么想抱抱遥生,想告诉她这一个月,长宁想她快要想得发疯了。 “如何总爱胡乱逞强?”遥生看着长宁病弱的模样心疼不止。 “是我害了遥生,我一定要负起责任照顾好你。”长宁还是喘,这让她想起了看电影里的肺痨鬼,可她没办法,很无奈,也无法掩饰。 生病的人总是会不断的胡思乱想,长宁望着遥生眉头紧皱的模样,抿了抿唇,要遥生嫁给一个肺痨鬼么?她突然之间不想娶遥生了,要是自己稍有不慎魂归西天,遥生岂不成了全天下人的笑话?长宁有些自卑地捂了胸口垂下目光。她不喜欢遥生目光中的愧疚,她要遥生爱她,不是因为愧疚而弥补,拴着一个人又有什么意义? “安常侍,去请太医来看。”替长宁抚着后背顺气,遥生忙吩咐安常侍去请。 “不必了,便是太医来了也做不了什么,遥生不是最清楚么?”长宁倦怠摆了摆手,眼下她最想做的便是回寝殿里躲起来。这段时间里,她能很明显地能感觉到因为自己的颓势,让府邸里的人们都变得很消沉。 遥生懂长宁为何突然情绪低落。才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那个挺拔从容的献平君就变成了消瘦憔悴的模样。如果这样的变故发生在自己身上……遥生皱眉不止,拽了繁重的裙子朝长宁追了过去。 冰凉的掌心中突然多了一抹暖,那暖稍有迟疑,最终还是坚定握住了长宁的手掌。长宁一愣,低头看看掩在红袖之下的白皙,抬起头见遥生依旧是冰着脸紧锁眉头,故作镇定地模样。长 宁柔柔地笑了起来,“我要是再也好不了了,你还愿意陪着我么?” “不会的,等你好起来,我们就成婚。”遥生不与她争执,因为长宁总是很容易感到满足。这一个月里,遥生更加茫然了,她会忍不住去信任长宁。眼前的长宁,所做的一切,都在推翻她前世的记忆。明明上一世的她死在长宁的剑下,再是大度的人,要如何去原谅一个杀死自己的人? 两个人皆是心事重重,眼前的局势又是个乱得理不清的迷局,还没说两句,便又陷入了沉默,就这样一直回到了寝殿里,遥生却不准下人再进屋打扰。 合上门扉,长宁正背身而立,望着那人动作,应是正一节节解开脏袍子上的云扣。那背影单薄,落在遥生的眼中,有些酸楚,长宁那原本合身的袍子此时像是挂在一条竹竿之上。 遥生走了过去,将长宁腰际的玉带松开,又把襟前半开的袍子褪下丢去一边。长宁目有迷茫,却被遥生牵了冰凉的手就往软榻边引去。 “遥生?”长宁不明其意,坐在软榻上,还未稳妥,遥生就已经继续了手上的动作。衣衫半解,长宁却急了,握了苏遥生的手不肯任那人继续动作,长宁不知道遥生是要做什么。 至少这样的距离之下,在长宁的身上没有嗅到奇怪的味道。一想到长宁说自己的伤口烂掉,遥生的指尖就忍不住颤抖,她真的有勇气去面对那样的画面吗?“让我看看你背后的伤口。”遥生在故作坚强。 “我是骗长睿的,不吓吓他,他怎么肯出解药?”原来是担心伤口的事,长宁松了一口气,试图用柔和的笑意去平息遥生的不安,可她却掩饰不住自己的卑怯。那疤定要一辈子跟着她了,遥生不在时,长宁看过,狰狞且丑陋,她不想自己在遥生的心里留下这般印象。 不管是不是真如长宁说得那般轻松,她都必须去亲眼确认。遥生不由分说抬手扳着长宁的肩头,就将那人压倒在床榻之上。 长宁撑着榻沿,刚想起身,背后又被遥生压了下去。心和脑子都乱到了极致。遥生的指尖勾着她的衣领,也不曾问问她可否愿意,单薄的内衫就被遥生拉至了臂弯处。脊背暴露在空气中,激得长宁 汗毛倒竖,打了个冷寒噤。她不喜欢像这样被遥生压制着,背后的伤疤有多丑,她是知道的,却不喜欢暴露在遥生的视线之中。 “遥生…”长宁在讨饶。 遥生却松了一口气,闭眼贴了遥生的脊背,天知道她刚刚有多害怕。没有烂掉,仅仅是难看些的,没关系,她不在意。只要长宁能好起来,什么都没关系。 “没关系的…”遥生的气息撩在背上,令长宁的身子更软了三分。“等痊愈之后,你还是介意这处,我们可以请个刺青师傅盖了这处。” “遥生介意么?”长宁局促不安。 却有一个极致温柔的吻落在了伤疤之上,无需回答,便胜过了所有的回答。 身下的颤抖不止,遥生低头抵了那人的肌肤,开口道:“我很介意,可能一辈子也无法抹除这种愧疚感。” 心中有火侵蚀着耐心,长宁挣扎不止,终于逃脱了遥生的钳制,转过身追上了她的唇,倾诉与她思念的苦和孤独一人时的委屈。长宁很不开心,她眼中不光有恼怒还有倾泻而出的无尽思念。她不满足,几次相邀得不到回应,干脆霸占了遥生的润泽。 目光中有一抹红,遥生忙是去推长宁,可长宁如何肯从?她霸道至极,像是控制猎物的猛虎,噬咬追逐着眼前的红唇。 “长宁!”遥生躲开那人的追逐,喘息了片刻。抬手扶了长宁的脖颈来看,那人此时正也虚弱,努力平息着呼吸,眼中却有执迷不退。 “颈上,如何伤的?”遥生扶了长宁的脖颈,那之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才是结了血痂不久的模样。 长宁哑然,忙是伸手去捂,面上尴尬不止,“没,没什么…大概是不小心被树枝划了吧。” 说谎,那个呆子最不擅长说谎。伤口处整整齐齐,那分明就是刀剑之伤。 可长宁却不敢认,一反常态,抵死也不肯说。 “你是不是永远也学不会照顾自己?”遥生恼怒,她错过的每一眼,长宁总会出现岔子。长宁长宁,她的父母为她取下这个名字,本就盼着她能够长久安宁,可眼下这个人…苏遥生气不过,咬了唇,又红了眼眶,托着长宁的下颚令她不得闪躲,衣领掩盖之下,长长的一条伤口,就横在 跳动的脉搏之间。 “遥生?”长宁不安,因为遥生的脸越来越黑,她的目光令长宁心痛,可长宁却仍是止不住贪图更多,一双眼眷恋不止,她所求的远比遥生的关心更多。 “我去请太医来看。”苏遥生终于松开了手上的钳制,她的动作看似沉稳,可拉过被衾的手的却抖得厉害。 “遥生!你陪陪我罢!”长宁苦苦哀求,那伤不是已经好好的结了痂,就算片刻耽误也无妨,可看着遥生又要弃她于不顾,长宁心中的暴躁怎么也压不下来,情绪难以平复,长宁又痛苦地喘了起来。 “我哪也不去,你冷静些。让太医替你看看,包扎好伤口,我就陪着你。”遥生忙又在长宁身边坐下,她的情绪万是不该这样波动的,看着长宁紧紧攥着被衾痛苦的样子,遥生心一横将长宁缠进了怀里。 遥生的心在淌血,两世爱上长宁,这是她的命,可心再疼,都不及长宁的难过,紧紧护着那个人,长宁的情绪才算缓和了下来。 “我去找太医过来,你躺下休息一会儿,好么?”遥生刚想撑开长宁,那人还是迟疑,一双手紧紧拽着袍子如何也不肯松手。 “你那天也是这般不辞而别。”长宁委屈,哼哼唧唧靠在遥生的颈侧不肯松懈。 “是想救你…”遥生无奈,“长睿他一早设计好圈套,我不能看着你出事,他答应过我的,礼成就给你解药。” “他是骗子。” “是…”遥生不得不承认,长睿就是瞅准了她无法冷静,才出了这样的计谋,如果不是今日长宁打断了大婚。那六皇子钳制自己,害死长宁,他可以一箭双雕。“我与陛下商议了此事,陛下答应过我,只待礼成,一定为你谋得解药,到那时抓住解药的线索,就可以治六皇子行刺的罪,我只是…”苏遥生倦怠,她只是没料到六皇子是当真想置长宁于死地,苏遥生低估了那个人的奸诈。 “遥生…”长宁的唇滚烫,浅浅在遥生的颈侧相邀,“我想你了…” 这个傻子,苏遥生皱眉望着长宁如水的眸子里有思念翻滚不止,脑子已无法运转,长宁怯懦地几次试探,遥生终于还是纵容着自己承受了傻子的相思之苦,唇齿间纠缠不止,遥 生愤恨更甚,这样的吻,一方似水柔软,一方如火灼烈,水火交融之间,长宁被欺得倒在被衾之间。得偿所愿,长宁缠着遥生的腰际柔笑。她的眼中依旧柔软,泛着迷蒙雾气,遥生却在恍惚中看到了那人目光中傻傻的幸福。 “遥生…”长宁敛眉躲在遥生的耳际喘息,身和心都是筋疲力竭,可什么都不及遥生的给予更珍贵,“我喜欢你…” 第37章 尽心侍奉 终于在长宁冷静下来后,遥生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寝殿。大殿外,安常侍和习音皆是侍奉,看见苏千金出来时,两人忙是福身执礼,“苏千金。” “安常侍。”苏遥生有些累了,可还是没办法放心屋子里的人,“帮我看着长宁,别让她再乱来。” “诶,奴一定警醒着。”安常侍忙是领命。 “习音,借一间客房。”苏遥生扯了扯垂地的繁重喜袍道:“这件衣太不方便,你随我重新妆洗。” “是,苏千金这边请。”习音带路,两人离开了长宁寝殿,沿途无人跟随,习音谨慎已将周围反反复复确认了一番,直至进了客房。 “习音,是谁伤了长宁。”遥生将喜袍丢在脚下,与长宁面前的温柔不再,那声音似是冷到了极点。她转身踏在喜袍之上,走去衣柜边查看。柜里的衣裳琳琅满目,第一次入府过夜时就皆是她的衣,合身受用,皆是她的的尺寸和顶好的用料。长宁与她备下的衣裳,好过那呆子自己衣裳的用料。遥生却讨厌长宁在这种小事上煞费苦心,她承担不起。 “是公主自己伤的…”习音福身,忙上前将小姐选定的衣服取下,侍奉更衣。 遥生一愣,回头望向习音,“长宁自己?” “皇上的亲卫将宅邸围了个滴水不漏,公主几次冲撞不得出,当时失了理智,提剑以自刎相挟,亲卫不敢上前阻挠,公主才闯出府的。”习音一边帮助遥生更衣,一边说了这一个月来的许多事,因为是皇帝的亲卫驻守,习音的绢报也同样无法外传。 这一个月,长宁发了好大的脾气,因为苏遥生当时走得不明不白,令长宁心思难安,所以长宁疯了一样与众人赌气。从打架绝食,抗诊偷逃,再到自刎要挟,习音把自己知道的事一件件都说给了小姐,遥生听得心里苦,那个呆子什么都没和她说。 遥生听着,却觉得那个人荒唐至极,心中恨不得狠狠训斥她一番,可正是怒火中烧,眼前却先泛起了朦胧。 习音正躬身替遥生整理前襟,将层层叠叠的衣领梳理得井然有序。突然有一滴泪砸在了手背之上,习音一愣,抬起头时,见是小姐泪意潸然 。从未见过小姐这般脆弱,习音忙退到一旁静立,不敢惊扰。可回忆之中,小姐是个坚强沉稳的女子,这般模样,是打从记忆里都不曾见过失态。 “去打水来,我要洗妆。”遥生背过身,她不想自己的脆弱被人瞧去。可听得背后传来的合门之声后,遥生还是咬了手背,难受的无法抑制。 她只怕自己再不发泄人就会疯掉,自以为是的聪明,原来也不过是众人眼中蠢笨的笑话。离了长宁,她什么都不是,谁想戏弄她,折磨她都轻而易举。如果不是长宁相护,她又算什么? 胸口处实在疼得难受,遥生虚脱瘫坐在榻边。长宁,她到底是骗子还是傻子?遥生彻底迷茫了,心中太过凌乱,怎么也提不起精神分析眼前的状况,长宁,她只记得长宁柔软的唇和满目执念,究竟是她自己疯了,还是长宁疯了? “吱呀”一声,是习音端着面盆走了进来。看见小姐未见冷静更加失态的模样,忙放了面盆,去安抚小姐。 “小姐?”习音小心翼翼地试探。 “洗漱。”苏遥生痛苦地闭上眼眸沉寂了片刻,那张脸又变得疏离淡漠,只是泪痕出卖了她的狼狈。 直至最后一支钗花插定,苏遥生脚踩喜袍出了门,习音忙是弯腰收拾,也不知该要如何是好。“小姐,这……” “烧了。”遥生看也未看,言语中仍是冰冷恨意,说罢,她径直出了客房。 当苏遥生再领了太医回到寝殿前,安常侍忙是躬身行礼,“苏千金。” 遥生点了点头,轻手轻脚推门进了寝殿,却看见长宁不知是什么时候,蜷缩着睡了过去。遥生望着,忙回身挡了太医,低语几句,命太医退下,众人不得叨扰,才又孤身一人进了寝殿。 搬了凳子,遥生在长宁的榻边坐了下来,逃出宅邸一夜未归,她身体欠佳,不吃不睡的闹腾,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该承受不住了。长宁的手就蜷缩在唇边,似乎是冷,指尖泛着青色,遥生伸手触了触长宁的指尖,果然冰凉。沉浸在睡梦之中的长宁感觉到了,伸手一攥,又拉去唇边用气息暖着。 长宁,软糯的模样令遥生心里酸楚,眼前的长宁脆弱,是第一次让遥生产生了想要保护的错 觉。怪邋遢的少女,指甲缝里是干涸发黑的血渍,风尘仆仆的一张脸,黑眼圈乌青一片。 遥生爱干净,却还是忍住了不去打扰长宁,休息对于那个人来说太重要了。她的生活乱七八糟,不过没关系,等她醒来,遥生会一件件替她梳理妥当。 她不知道自己看着长宁的目光里,有爱意倾泻。也只有在长宁的身边时,遥生心中的纷乱才会短暂平息。遥生抬起指尖去蹭长宁额头上的一片灰,蹭了好几下,都不见褪色。让过身后的阳光,仔细去瞧,哪里是什么灰?那是一块淤青,不知是傻子撞了何处。只是想着,吻先一步靠近了那人,心疼令遥生感到慌乱,却本能觉得吻可以缓解长宁的痛楚。 只可惜那人睡着,没有反应。遥生心中生乱,离得近了,那个少女甜腻的气息不再,取而代之是土哄哄的味道。狼狈至极,遥生无奈叹息一声,暖着那双冰凉的手又陷入了沉寂。 夜色浓重。 长宁睡得不很舒服,就像是躺在硬邦邦的冰窟里,脚下刺骨冰凉,在被子里如何躲藏也是无用。可明明鼻尖手上却暖的,循着本能又贴了贴手背上的温暖,长宁幽幽转醒。眼前是一片白皙,在昏暗的烛光里,泛着暖,长宁泛了傻气,偷偷用唇贴了下那温暖,便傻里傻气笑了起来,像个害羞的小媳妇。 抬起干涩的眼眸去望,原来遥生就趴在枕边浅眠。尤想起两人亲昵的举止,长宁还是红了脸。缓缓抽出被遥生握着的手掌,长宁费力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越过那人去望,见遥生背后搭着的火盆已经熄灭。 也不知此时是几更的天了,长宁望了望遥生,将自己身上的被衾扯去。只是那被衾沉重,才搭了遥生的肩头,就扰了安眠。 遥生望着长宁,不知她何时醒来,此时一双眼布满了红血丝,仍是一脸软糯笑意。极力表现出淡然,却是疲惫到眼皮也红红肿肿。遥生皱眉扯下肩头的被衾起了身,“天还早,接着睡吧。” “好,遥生也休息,别这样睡,不然会惹了寒。”长宁在自己面前是,总是一副乖巧,与和外人前的锋芒霸道截然不同,那个人,也仅仅是看着乖巧罢了。 “安生躺好。”遥生将被衾 整好,重新盖去那人身上,长宁身上的里衣雪白,过目一眼,有红映染。 遥生的面上随之一红,匆忙用被衾裹住那人,“你可是日子到了?” “唔?”长宁迷茫,可望着遥生怪异的模样,很快也反应了过来。挣扎着坐起,钻进被子里去瞧,整个人又呆掉了。缩在被子里,憋闷着,也不好吭声。着实窘迫,还偏被那人瞧了去。 “我去讨些热水来,你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么?”遥生去拉被子角,那人忙是又将脑袋埋进了被衾里躲藏。 “嗯。” 遥生没办法形容心里的那种软,长宁又呆又傻的模样,让遥生无奈。只得先离了寝殿,去叫醒轮值的丫鬟。 待烧好了水,遥生指挥着丫鬟将大盆小盆端去寝殿里。惴惴的不安长宁此时仍是在等着遥生,像等着救星一般。直至水盆接连被送进了殿中,遥生,将私帕放在放在榻边。“洗好了你我叫,什么都不用管,我就在门外。” 安顿过,遥生却稍有迟疑,想到长宁身体虚弱,行动不便,又放心不下了,“你一个人可以么?” 长宁不敢抬头,像是做了错事一般忙点了点头,待一屋子人全部退下,长宁才懊恼爬下床去洗漱打理。 立在寒夜里,遥生倚着门,轻轻叹息一声。唇齿间,暖雾升腾,不由自主又想起那个呆子。她仍记得秋猎前,长宁将脑袋杵在墙角,将习音吓了个半死。正想着,扭头望着转砌的墙角,手已触了上去,可惜那墙砖冰凉,根本不似长宁柔软温暖。 重新打起精神,遥生唤来了下人,“命厨备下些容易消化的菜粥”,正叮嘱着,长宁拉开门寻了出来。 “风大,进去说。”遥生推了那呆子进殿,寒风从门缝里吹携而入,殿里的烛光也随着凌冽夜风摇曳闪烁起来。 只是进了屋子的长宁,又是局促不安,立在木盆边,如何也不肯让开。古人当真是好不方便,就像这种时候,不能及时消灭“罪证”,真叫人无语。 坐下,泡泡脚暖身,等一会喝了粥,便去休息,什么都不用你操心,先撂着,只等明天精神了再说。 遥生挽了袖口,去挪了盆热气腾腾的净水让长宁泡脚,长宁如何经历过这种待遇? 即便是现代人,长宁也仍然觉得脚是不洁之物,怎么能忍心让那个人侍奉。 可只有遥生记得清清楚楚,上一世的长宁,她最是喜欢自己服侍她洗脚,冬冷的天里,她甚至很喜欢要求遥生爬去床尾替她暖脚。可眼前的人却是一缩,坚持要自己洗漱。眼前的长宁,令遥生心生疑惑。 可长宁却不由她分辩就已经岔开了话题,“嗯…今晚我的被褥不得用,我可不可以与遥生同睡?” 第38章 同榻而眠 遥生一愣,她本打算将寝殿里的另一张铺让给长宁,自己去客房歇息。 正巧这时,送粥的丫鬟也到了,长宁着实饿惨了,顾不得矜持,三口五口一碗粥就喝了个干净,像个饿死鬼投胎的模样。遥生望了望自己手里一口也未动的粥,干脆放下了勺子,“慢些,这儿还给你多备了一碗,若是不够,我在让丫鬟再送些糕点过来。” 确实饿了,不然长宁也不会被中途饿醒,闹腾了一天一夜不曾吃喝,其实早就眼冒金星。端了遥生的那碗粥吃着,却不知其实遥生一直守着她也未吃过东西。 眼看长宁面上红润了些许,举止也不似之前那般虚弱,遥生悬了整天的心才算缓和过来。敛裙在长宁面前蹲下,将水往那人脚腕上舀了些。盈盈水波中,长宁透着粉嫩的玉足,像一尾浅游的鱼。遥生去托那只足,她仿若受惊,匆匆游走。 “我,我自己来…”长宁红着脸将空碗放回托盘里,自己躬身去洗,遥生望着那人,只觉得她天翻地覆的变化令人难以置信。遥生不知道是不是边陲两年的生活让她变得独立,可长宁确实像是成熟了许多。一面觉得那人傻,一面又觉得那人成熟,遥生取了帕子替长宁擦干脚上的水分,那尾鱼正暖,也只瞬息又不安闪躲,游出了遥生的掌心,却游进了她的心。 漱口之后,遥生撤了托盘,看那人还傻愣愣坐着,生怕才聚的热气儿又散了,遥生将长宁撵去了铺子上。 “去躺下。”遥生起身,将水盆移开,她一动,长宁的目光就黏腻在了身后。无奈,遥生起身将铺上的被衾展开裹了那人,长宁的目光仍在追寻。 直到遥生退开,余光里,长宁又是委屈的模样,真叫人放心不下。遥生去使唤了丫鬟,屋子里的一盆盆水被移出,长宁叠在榻上的衣物也被丫鬟撤下,重新填过暖炭,屋子里不再冰冷。 遥生看着长宁终于干干净净,精神头也好了不少,松了一口气。走去铺子旁坐下,长宁匆忙让过半边。即便不回头,她也能想象到长宁得逞的柔笑。伸手探了被子里正暖,这一坐,却又坐了好久。 面对长宁的侵占,遥生不是感觉 不到。那呆子做得太过明显,她又岂能看不出?两人之间的距离感就这样一点点被蚕食,当遥生惊觉时,就已变成了这步天地。 “我们寝吧…”长宁揉了揉眼睛,可看到遥生犹豫时,长宁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落的。 “好。”遥生认命起身,将一室烛火剪灭。屋子里随之陷入了昏暗之中,寂静的夜有衣料摩擦的声音,长宁紧张得团了团被衾。 遥生此时也觉得紧张,可她不知道,那个躲在被衾里不知所措的傻子比她还要紧张。当遥生坐在铺上,长宁忙不迭背身杵去了墙角。因为对于遥生来说,自己是一种威胁吧,或许背对着她,对于遥生来说威胁会更小些。长宁想起了现代生活里,罪犯见了普通民众需要背身,不禁难过。可能自己对于遥生来说,就像是罪犯一样的存在。 被衾被掀开,有风钻进了被窝里,长宁贴着冰冷的墙,背后又是一冷,被激得打了个寒噤。 身后,遥生却皱眉望着这一切,侧身躺下,将长宁卷进怀里离了那堵冷墙。长宁的身子又僵成了一块木板,动也不敢动,连呼吸便变得局促。 “我会吃了你么?”遥生皱眉。 吃?吃???长宁匆忙蒙了脑袋,更加蜷缩一团,她明白遥生不是那个意思,可这个字却让长宁没有勇气直面。 “长宁,我记着你日子不对。”遥生只是想问问长宁的身体。 “唔?”被子里那团小奶狗呜呜咽咽的闷哼,遥生听得不大清楚。 “我是说月信。”遥生又圈了圈长宁,强迫她从被子里露出了脑袋。 “早…早了半个月。”长宁憋闷不过,脸上却是烧的厉害,“我是不是病了?” “不会,你是乏得狠了,要好好休息。”遥生想替长宁暖暖肚子,只是摸索着,长宁的小腹却是深深的凹陷,两侧的骨头高高凸起,那个人已经瘦到了皮包骨头。 遥生的手推去隔阂,最终贴了长宁的肌肤,小腹正寒,令遥生揪心。 天知道长宁此时有多紧张,死死攥着被衾,大气也不敢出。身体仿若云端,因为那人的手熨帖柔软;心脏却临深渊,她不知道在悬崖边缘,遥生会把她扯进怀里,还是将她推入深渊。 遥生和长宁之 间,就是这样寻常人难以理解的相处方式。长宁对遥生不敢丝毫亵渎放肆,可遥生却可以肆无忌惮。 “你太瘦了。”遥生温暖的气息喷在颈后,长宁觉得自己越来越吃力,才是片刻,她就觉得腹间滚烫,有火在四处蔓延。 遥生是心疼,闭了眼刻意去忽视掉长宁慌乱的心跳声。却难以安眠。重生之后的每一件事都历历在目,那傻子刮破小腿时的一瘸一拐,被误扇耳光时的楚楚可怜,提弓练箭时累累伤痕的指尖,肩头上狰狞的伤疤,还有此时的瘦骨嶙峋与脖颈上的割痕,不知不觉,遥生才意识到那个人的疯,那个人的痴傻。那些过往,不能细想,想了便是桩桩件件的心疼。 遥生的心里起了烦躁,想着长宁龇牙咧嘴怕疼的模样,在自己面前却鲜少吭声,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难以安然处之,遥生每每想到那人难受的模样,心中都乱糟糟不止,愧疚让她感到窒息。无以疏解,她却知道有一个法子宣泄。 一直以来,长宁都执迷她的亲近。所以遥生每每心中有愧的时候,都会纵容长宁的亲昵。她有苦难言,活在算计与利用之中,长宁给予她的,她不敢相信却又止不住贪图。心有惶恐,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倾诉,却想要一遍遍地确认长宁的真心与爱意。看她羞红的面庞,听她慌张的心跳,遥生在求救… 所以,漆黑之中。遥生收紧了手臂,将怀里的人拢得更近,遥生皱眉吻了长宁的肩头。她的内心果然安静了下来,只因长宁会羞到无以为解,慌乱的四处寻找缝隙想藏了她的脑袋,才缓和的心跳又疯得雀跃。遥生得以卸下忧愁,在呆子看不见的背后抿了抿唇,放纵着自己低头依了长宁的后颈,遥生心满意足闭了眼睛,“睡觉。” 长宁一直都是个软性子,这让遥生越来越抗拒事态的发展,她只怕那个人走着走着,又会变得狠厉凶残,眼下的长宁可控,才能令她些许安心。 夜渐深,屋子里再次恢复了寂静,背后的人似乎已经睡下,许久也未曾动弹。长宁却彻底失了眠,她常常觉得迷茫,能清楚地感觉到遥生的抗拒,却又被那人的亲近搞得不知所措。 这一天过得浑浑噩噩, 与太子最卑微的祈求,与六皇子最惊心动魄的抢亲,与遥生忘我的亲近,还有这晚上最丢人的一遭。轻轻叹息了一声,长宁将遥生的手拢到腰侧,转了过来。 长宁又想遥生了,即便那人就将自己拥在怀里,长宁却仍是无法排解那分相思。只是当她转过身抬起头时,长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上的是一双略有担忧的澄澈双眸。 “为何不睡?”遥生的声音有她沉寂的滋味。 “又为何叹息?”见长宁不答,遥生又追了一句。 “正,正要睡…”长宁忙是准备再背过身去,不想腰间的手臂一紧,她没了半点活动的余地。 “为什么叹息?”遥生不依不饶。 “有些硌得慌,睡不着。”长宁低了头,因为倘若是白天里,只一眼,遥生就能看破她的谎言。 长宁叹息,是因为想起自己为了救苏海潮不被牵连,她被迫与太子磕了三个响头,为了讨那奸细,她又在众门客眼下,与太子行了九拜重礼。当时殿里的人哄堂大笑,他们耻笑的人,就是争得遥生,在人前总是不可一世的献平君。 颈下突然就添了一条手臂,长宁惊慌失措,人已经陷进了遥生柔软的怀抱之中。 并非是垫子太薄硌得慌,而是长宁太瘦了,骨头硌得皮肉难受。遥生听着难受,只让长宁能够趴在自己怀里舒服一些,“睡吧,不可以劳思过甚,好好休息,身体才能快些好起来。” “压着你,你该做噩梦了。”长宁挣扎。 “不听话么?”遥生眉头一蹙,怀里那人畏惧,又安生了下去。 “睡觉。”遥生义正言辞,可低头去望,那人的目光仍是眷恋,会望着自己久久不忍阖眸。遥生无奈,稍一压迫,下巴已贴上了那人眼眸。 怀里的人难眠,即便是闭了眼睛,可那眼一动一动丝毫不懂安分,遥生无奈。却也知道那人坚持不得久,果不其然,只压了一小会,长宁的身体就软在了怀里。 真傻… 遥生又紧了紧怀里的人,目光之中是白日里从未有过的情动与爱慕。 长宁有了遥生的陪伴,生活一下子又有了规律,有那人看着,长宁便从不胡闹。安常侍看在眼里,乐在心上。有时在遥生无暇顾及的细 节上,安常侍还会偷偷告长宁的状。一段时间的歇养,长宁的身体虽不见好,却也没再恶化,这足以说明了在遥生未有照料的那一个月里,长宁有多胡来,才会把身体搞垮成这般样子。 亏得遥生寸步不离,长宁的脸上多了许多笑容。可遥生的脸上却依旧不见笑容,转眼也有十天的功夫了,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六皇子长睿,真的打算拖死长宁。遥生与苏家二哥的信件每日往来,皇上甚急,可任是何人劝说,长睿都铁了心想要拖死长宁。对于长睿的想法,遥生还是明白的,长睿是在赌,赌皇上不会眼睁睁看看痛失两脉骨肉,到时候长宁一死,他定能斡旋出个结果。 这令遥生日夜难安,一天天看着长宁没心没肺,可其实遥生明白,那人只不过也是在强装镇定。所有人再感同身受,也无法体会长宁的煎熬,她不说,是害怕周围人替她担心,所以长宁才日渐开朗。在所有人都面色凝重时,她总会不合时宜的开着玩笑,说些并不好笑的俏皮话逗大家开心。 最先沉不住气的人,反倒成了遥生。她不能再等,因为夜里的长宁有多脆弱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第39章 巧施计谋 今日一大早,遥生便借了长宁的书房写下一封家信。 “安常侍。”遥生叠好信封,加盖了封口,吹了吹信封上的墨迹。 “安常侍!”长宁在坐在遥生身后的软塌上,不见安常侍进来,又催促了一声。这段时间里,长宁总是这样,不论遥生到哪去,她总喜欢黏着。 “诶诶诶!来了主儿!”安常侍手里捧着姜茶,正热气升腾。背身让过厚重的棉门帘,这才匆匆进了屋子里。 “安常侍帮我把信送去苏府,你亲去,送与家父,莫要过了他人的手。”说罢,遥生将信封递到了安常侍面前。 那安常侍余光望见公主未有阻挠,忙是点点头双手接过,这便退出了书房。 “遥生?”长宁看着遥生将毛笔沉入笔洗之中,忍不住唤了声。 “嗯?”那人只应着,也不肯回头看看,长宁闷闷不乐。 “写了什么?我看着像是要紧事。”长宁好奇。 遥生将盛放着姜茶的托盘端起,往长宁身旁走去。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让家父劝说皇帝,给长睿的饭菜里放些泻气血的药。”遥生倒了一盏姜茶放在长宁面前。 “泻气血的药?”长宁含笑,却也觉得这法子有趣,“让长睿以为自己已经病入膏肓?” “若是皇上应得,到那时长睿病得虚脱,不由得他不胡思乱想。”遥生推了推长宁面前的盏子道:“趁热喝,生暖的。” 两相触碰的指尖,长宁的手冰凉。那人仍是故作轻松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遥生却是心中焦急不已。 “手又冰了?”遥生皱眉。 “唔?”那呆子心虚,一口吞了盏子里的姜茶,忙将两只小爪子塞进毯子里暖着。 着实无奈,望着那人单薄,身上已经套了五六层衫子,却还是生不出暖,是因为那人太瘦了,存不住热量。 移开托盘,揪过那双手,遥生捂在掌心里暖着,呵了热气又搓了许久,仍是未见得回暖。 “难受么?” “不难受。”长宁心虚的笑了笑,只可惜,她的敷衍遥生一眼就能看穿。 握着那双爪子,遥生眼中闪过一丝愧疚。长宁见了,莫名其妙添了句:“只要你肯陪我, 我还挺开心呢,再说了,最近身子不也一直都好好的么?老话怎么说来着?幸福到死而无憾吧。” 遥生诧异,皱了眉头责备地望着长宁,她不该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你再敢乱讲看看?” 长宁咧嘴傻乐,虽然连她自己都觉得傻气,可遥生看见自己笑,才会稍许安心,所以长宁便总是傻乐。 待安常侍回来时,遥生恰巧去了厨安顿午膳。寝殿无人,长宁却分外冷静,“安常侍。” “主儿?” “去给父皇递话儿,倘若失手,请准许儿臣入宫一趟。”长宁冷,趁着遥生不在,她才不必刻意去压制,身前就是烧得正旺的火盆,长宁却依旧是冷得发抖。 “主儿,不如相信苏卿一次?苏卿答应过奴说事必成。”安常侍望着公主的状态担忧不止,这样的身子骨,哪里禁得住冬冷寒天折磨? “不必等,长睿没那么好糊弄,你去吧。”长宁无力催了一声,遥生恰巧推门而入,身后引着习音提了饭菜送进殿里。 “安常侍何时归的?”遥生问话。 “苏千金。”安常侍忙是行礼,“奴也才刚回来,苏卿已收到了家信,要奴哨话回来,说事必成,请苏千金放心。” 遥生去望长宁脸色,见那人还是傻乎乎的模样,却仍不敢掉以轻心。 本以为这件事很快就会决断,可转眼又是五天虚度而过,苏家二哥的家书迟迟未送到府上,眼下终于盼来了家书,遥生拆开时,彻底慌了。 “长宁,我们成婚吧。”苏遥生扭头望着长宁。 “怎么了?”长宁觉着遥生状态不对,放下手中的书卷走去遥生身旁比肩而坐。 “给你冲冲喜气,说不定就好了。”遥生慌乱将垂落的发丝别在耳后,那只手在微不可察的颤抖。 长宁望着遥生,不知还要拒绝还是答应,可长宁不愿意给遥生一个难以安定的未来。伸手接下遥生手中的家书,上边只有寥寥六个字: 长睿抵死不从。 原来是这样啊…长宁张开手臂将脸色苍白的苏遥生抱进了怀里。“没关系,你别害怕,我不还好好的么?” 可越说遥生的眼睛就越红,那个曾经看都不肯多看自己一眼的苏遥生真的慌了。 她不忍遥生煎熬 ,忙捧了遥生的面庞去看,“我娶你,非是要十里红妆,风光大盛不可,你不信我?” 遥生不肯去看长宁,眼前那人的衣衫模糊渐生,眼前滚烫,遥生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去斡旋。 “我同你讲讲我的看法,你先别哭。”长宁将遥生抱进怀里,一遍遍抚着遥生的后背,容她释放掉心中的压力。 “估计再过不久,父皇要我去面圣。我都想好了一个计谋,定能斗过长睿,你信我。”长宁紧紧环着遥生,红着脸亲了亲遥生的鬓角,“我还没娶你呢,不会出事的。拖着也只是因为时机不够成熟,眼下有苏卿相助,时机正好了。” 遥生听之,忙是抬头与那人相望,长宁的笑仍是柔软,望着遥生的目光里有疼爱不止。 “苦肉计,这次一定成的。”长宁红着脸吻去遥生睫毛上的泪珠,安抚了许久,苏遥生才渐渐冷静了下来。 …… 长宁的预见确实是准确的,第二日一大早,卫司宫就已侯在了府外,皇上果然急召献平君。得了消息,安常侍请卫司宫去迎客殿少等,可其实,长宁的寝殿里已忙得团团转。 “遥生,要再青些。”长宁指着自己的额头道:“都说将死之人,印堂发黑,这里一定要黑青黑青那种颜色。” 遥生皱眉,取来了墨锭切下一小块研磨成粉末掺在妆粉里,不忘叮嘱道:“可千万别沾了水,会流黑汤儿的。” 望着铜镜里的人,面色与将死之人无异,当真是那么回事儿了。 “嘴唇?”长宁冲遥生撅了撅嘴。 遥生又扑了扑粉,这下好了,嘴唇也是惨白惨白的颜色。“别舔,舔了就没了。” 这时,安常侍走了进来,手中捏着个小瓷瓶唤了主子,“主儿,现杀鸡血,还热乎着呢。” “成了,这次一定成。”长宁顶着一张死人脸傻乐,那张毫无生气的面庞上,唯有一双目光仍是炯炯有神。 “走,去见见卫司宫,且看看能不能骗得那人。”长宁起身,这就出了寝殿。 正逢上习音在门外侍奉,为之一愣,“主儿?” 那呆子傻愣愣一扭头,“昂?” “嗯……脖子,不用施粉么?” “……”众人皆是呆傻,一群人又闹闹哄哄重新回 了寝殿,这下不敢遗漏,干脆连脖子耳朵手背都施了一遍粉。 当长宁萎靡不振被掺着面见卫司宫时,直把那人也吓了一跳,左右也才是二十来天的功夫,怎么献平君就病成了这般模样,这可吓坏了奉迎的众人,谨小慎微的侍奉,生怕稍有不慎,献平君就这么去了。 进宫时,长宁不想遥生牵连其中,左右不肯让遥生同行,便只带了安常侍随行。直到进了皇宫中,当真无人能看出破绽,其实就算不化妆,长宁也已经十分虚弱了,这苦肉计里,七分真,三分假,就连皇上见了,也看得焦心不止。 “父皇恕儿臣不孝。”长宁面观皇帝的唇边也生了几颗烂疮,心知那老人家也为了此事上火,虽然他们并非真的亲近,长宁也明白皇帝对自己的好,全是因为她的利用价值,可看着龙座上的人目中生痛,长宁还是愧疚了。 “长宁!你……”皇帝指着长宁气得犯不上话来,自秋猎起的一桩桩一件件皆是糊涂,如今混成了这幅鬼样子,还不是这丫头咎由自取?! “父皇,容儿臣见见六哥吧,本是同根血脉,六哥兴许心一软…”长宁求道。 “你见那个孽子,还不是要被他好一通羞辱?!”皇帝咬牙切齿道。 “就见见罢,便是最后一丝希望,宁儿也想搏一搏。”长宁红了眼眶,却生怕有泪溢出,倘若流出两道泥印子,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允。”皇帝头疼不已,压了胀痛的太阳穴,倦怠挥了挥手。 一路由卫司宫带引,坐在公主撵里的长宁,忙将瓷瓶里的鸡血倒在了手帕上,正好仍是鲜红,确定万无一失,只待让那人正中下怀。 穿过重兵把守,再是往前,任何人不得靠近,就是连卫司宫也不能前往。安常侍掺着长宁,这一路是刻意的走走歇歇,短短几十米,硬生生耗了许久。 缓入大殿,长睿也憔悴了许多,可当那人看见长宁时,开怀至极,拍着大腿捧腹大笑,“长宁啊长宁,看看你这个死样子!” “皇兄,兄妹一场,不至于吧?”长宁无奈苦笑。 “不致于?长宁,等你死了以后,我定能安然无恙,到那时,我带苏遥生去给你烧纸如何?”长睿一开口就已 经是咄咄逼人,因为他最清楚那毒的药理,人越是怒,那毒扩散越快,所以长睿才不断激怒长宁。 长宁踉跄倚了门边,看也是气得够呛,止不住咳嗽了几声,“我活不了,你一样也活不了,你这又是何苦?” “你指定是活不了了,我可未必。长宁,你以为你用饭菜里下药的小伎俩能吓到本王?”长睿越笑越狰狞,“长宁,黔驴技穷,命不久矣了吧?现在才想来打亲情牌?你太蠢了,哈哈哈哈!” 长宁的脸色难看至极,当场也不顾端庄稳重,与长睿两个人争执了起来。只是吵着吵着。长宁又是一阵猛烈咳嗽,当下忙掏出怀里的帕子去掩唇。 待移开手帕,且见一片猩红刺目,长宁被吓了一跳,当下人竟然直接昏了过去。 “主儿?!主儿?!”安常侍忙是呼救,一行人哭嚎着就抬了长宁往外跑去。 第40章 傲娇怄气 生怕被宫里扣下了,安常侍一路嚎得如同野猪一般,他嚎就算了,还晃长宁,晃得长宁感觉脸上的腻子粉都要掉下来了,终于忍不住假装弥离地睁开眼。 “我是谁…”不对不是这句! “这是哪儿?”长宁虚弱至极,眼前黑压压一片,只有安常侍一张大饼脸晃来晃去。 “主儿!这儿是皇宫啊!您不记得了?”安常侍当真是个卖力的好演员,一把将长宁扶上公主撵,已是喝令轿夫火速回府。 “卫司宫见谅!我家小主儿体力不济,便不去回禀圣上,还望卫司宫帮忙解释几句。”安常侍走的匆忙,那卫司宫又是个年老的,如何跟得上轿夫的步子? “诶,献平君…”卫司宫也未料到会有这么突然的一幕。 “圣上指派的太医都在长宁府候命,公主直接回府医治更为妥当,卫司宫且留步!”安常侍才不管那人要说什么,他连珠炮一般,说完该说的话,脚底一抹油,随着公主撵已冲出了皇宫。 也真亏得公主能想起这么一出,折腾死个人。一天天光是跟着这个不省心的主子也够提心吊胆了,还不知这回露了破绽没有。刚刚火急火燎跑出了皇宫,却有一人拦停了公主撵。 糟了!莫不是皇上觉察出了什么蹊跷?!长宁心中暗叹大事不好,眼看着垂帘被一只手掀开,长宁赶忙腿一蹬,白眼一翻,继续假装昏厥,却猛然间被一人抱进了怀里。 “长宁!长宁!” 猛然睁开眼,长宁怎么也没想到遥生会跑来皇宫门前迎她,“遥生!”长宁赶忙挣扎着起了身,一副精神正好的模样,却再一次被遥生扣进了怀里。 “你别吓我。”遥生的声音幽怨,心一争一争地疼。虽然明知道那是假的,可还是被长宁刚刚的那个样子吓得丢了魂。 鼻息之间呛人的胭脂味被冲散,随之而来,是遥生的气息温暖。长宁红着脸任由遥生困着,伸手也缠了那人腰际,“我没事,我也被吓到了,还以为是宫里的人拦了轿子。你摸摸我,这不是好好的?”长宁握了遥生的手放在心窝之上,任那人感受着自己同样慌乱的心跳。 “长睿他…没做什么吧?”遥生仍 是担忧。 “没有,他故意气我,我装晕了。”长宁甜蜜而笑,她喜欢遥生暖暖的样子,觉得幸福,遥生她真的变了许多,仍是温柔细腻,原来隐藏起来的,如今都不再掩藏,会关心自己,会亲近自己,这样的遥生,让长宁爱到了骨子里。 “遥生,我想你了。”长宁闭上眼,安静地享受着片刻的依偎,便也能感觉到遥生颈侧徒然升高的温度。长宁恨不能把自己献给那人,换她一个缠绵悱恻的吻,只是,她不能。顶着一张死人脸,身上脏兮兮的,还有鸡血的腥臭味,她绝不能给遥生留下这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忆。 直至回了府上,遥生本想安排长宁先歇息,长宁却一定要先去沐浴,拗不过那人,只能将浴桶挪去寝殿,以防着那个呆子被寒风吹病了。 在寝殿里沐浴,还要被遥生伺候,长宁望着一群壮汉当真把浴桶给搬进寝殿时,紧张得想要逃跑。大殿里暖乎乎烧了三盆炭火,不一会进进出出的丫鬟们就将浴桶里的水添好了。 “唔…”长宁红着脸挠了挠头,洗也不是,不洗也不是,真的要遥生伺候么,确实太尴尬了,“我自己来吧…” “我帮你吧。”遥生转身去柜子整理干净的衣裳,“你久病,又折腾了一天,万一泡晕了无人照料怎么办?” “我…我自己可以…”早知道会这么窘迫,当初她就应该在榻地下也挖条暗道,只可惜现在就算刨坑也来不及了,长宁的脸烧得通红,迟迟未动,她们之间还没有到可以坦然相对的地步。 “还不过来?”遥生皱眉望与那呆子,平日里亲亲抱抱黏得紧,现在却又别扭得哼哼唧唧不肯动。虽然这般确实冒犯,可遥生明白,以长宁现在的精力,沐浴对于她来说真的太过勉强了。 “别犹豫了,一会儿水该凉了。”遥生背着身,试了试水温,被长宁扭捏的样子搞得自己也红了脸。 身后那人见遥生背了身,匆忙脱着衣裳,生怕被撞见了尴尬的一面。“慢些,稳当些!”遥生皱着眉,想那人冒冒失失,万一摔了碰了的如何是好?倒叫人担心。 而那人也不知回应一声,天晓得她有多慌张,只听得水声渐起,长宁才结结巴巴应 了声:“好,好了。” 遥生回身相望,见长宁躲在浴桶里只露出两只眼睛相望,水面上有气泡沸腾,遥生忙是过去将长宁拎了出来,“可呛着了?” “唔?没,没有。”长宁又是一副傻愣愣的模样。只是臂弯处被那人拎起,春光自然一片大好。长宁咕咚一声又沉入浴桶,她现在的状况已经不能用窘迫来形容了。 可遥生望着她的目光里却不止疼惜,抬手撩了一些水去那人面上,将厚厚地妆洗去,长宁露出了原本俊朗清秀的面庞。长舒了一口气,至少长宁的脸色无异,她的皮肤此时泛着粉色,显得整个人都灵动了起来,少了连日来的倦怠,也少了这段日子里的病态。 遥生却不知道,此时,是她第一次对长宁笑。在水雾升腾之间,遥生的笑,沉浸在朦胧的雾霭之中,像隔着一层纱,眉目间有浓得化不开的温柔。本是连日疲惫忧虑,那笑便掺了几分愁滋味,像甘甜的泉,像浓烈的酒,看得长宁痴醉不已。 “遥生…”长宁情难自禁,只软软唤了一声,就抬手缠上了那人。秋水与落霞相撞,气息一瞬间被点成熊熊烈火,含蓄的爱意逐渐放肆,痴缠不止,身下的人被欺得连连颤抖。 “遥生,你笑的时候真的好美…”长宁喘息着,却舍不得松开遥生的肩头,那双眼中染了欲望,却不在乎是否被遥生撞破。 遥生望着,便难以维持冷静,那人一张略带英气的面庞,此时变得娇媚,她越是闪躲,遥生就越忍不住追逐,只是容她片刻喘息,便又夺去了那人话语。唇瓣渐肿,长宁大脑一片空白,她本就病弱,此时眼前一阵阵的晕,便觉得自己坐不住了,“别在这里,我们去榻上…” 一语点醒梦中人,遥生骤然惊醒退开,望着长宁难以自持的模样,又沉下了脸色。长宁还病着,她在做什么?更何况她们还未有成亲,遥生觉得自己疯了,扶着额头不知所措立着。 才扭头,看见长宁脸色也是惨白,咬了微微肿起的唇瓣,满脸受伤。已有雾气积聚在那人眼中,遥生慌了,“你别难过,等你身体好了以后…”咬了咬唇,遥生艰难开口道:“等我们成亲…” 长宁却还是生了闷气,躲 在遥生的怀里不肯出来,她不明白,两情相悦的两个人,一切都该是自然而然的发生,可遥生的目光之中,仍有抵触和抗拒。尽管爱,她似乎还是在顾虑着什么,长宁看不懂遥生。 之后,长宁竟然一反常态,足足郁闷了十多天。睡觉也不会去蹭遥生的床,散步也不去牵遥生的手,就连每个清晨不给抱抱不起床的毛病也改了。这反倒让遥生难以适应,原来习惯才是最可怕的事。 直到有一天起床,遥生梳妆发现自己的头簪不知了去向,要那人帮自己寻找看看,却发现长宁老是不耐烦去看那柜顶,果不其然,柜顶上那头簪露出一角。遥生垫脚去够,发现自己够不到,看着长宁坐立难安的傲娇模样,遥生无奈摇了摇头。 也就只有长宁这种傻子才会这么幼稚,遥生转身搬了凳子,取下头簪,看也不看气到跳脚的长宁,自顾自出了门。 结果当遥生备下早点回寝殿时,遥生才看见,那个傻子还在怄气,而满殿的凳子椅子都被搬了空,遥生一言难尽,正在纠结要不要告诉长宁她有一整匣的头簪,即便寻不得这支,她也还有好多支。结果到了深夜,那呆子果然偷偷摸摸起了床。 “如何还不休息?”遥生的话吓了长宁一跳。 “唔?”长宁不知该要如何缓解此时的尴尬。 “把我的头簪放下。”遥生的言语里透着危险的气息。 长宁个没骨气的,果然低眉顺眼将遥生的头簪放回了原处,“放,放了。” “过来躺下。”遥生无奈揉了揉头发,让出了半边的榻。 “哦……嗯???”长宁痴傻。 遥生也不理那人,自顾自躺下就要睡,长宁却像只见了肉骨头的傻狗,慌里慌张蹭去遥生铺前,蹬了鞋履就往遥生被窝里钻。 遥生皱眉拍了拍被窝里的肉团子,见月光之下,长宁的笑依旧傻气,想着那人无药可救,便轻轻啄了她的唇瓣,抱着那人安心睡去。 明日,一切都会分晓。遥生迫切的盼望明天能快些到来,却又本能的恐惧那个分晓会出现变数。搂着长宁,一睁眼,见一排整齐的贝齿在月色之中咧着。遥生替那人掖了掖被角,“长宁,等你身体恢复好了,我们就成亲。 ” “担心明天么?”长宁伸了爪子,小心翼翼搭在遥生腰际。 “不担心。”不担心是假的,可遥生却不想长宁为自己分神。 “待我病好,我再去与父皇求一遭,求我们的婚事好么?”长宁用下巴贴了遥生的额头,她也紧张,可只有她才能安抚遥生的不安。 “好。” 遥生闭眼亲了亲长宁的锁骨。 …… 第二天,天还未亮起,皇宫之中,突然传来了一声丧钟。 “献平君薨了——” “献平君薨了——” 在皇宫之中,穿令的太监们此起彼伏高唤。长睿在睡梦中被丧钟惊醒,听着宫人们呜呜咽咽的哭声,长睿忙是穿上靴子冲出了门外。 “贱人!还是本王赢了,哈哈哈哈!”长睿激动聆听着悦耳地哭声,忙是扯了一旁的禁卫。“父皇,快,本王要见父皇!” 长睿披头散发在院子里踱步,那哭声不止,他就越发的兴奋。很快,天朦朦亮时,卫司宫一身白麻服,匆匆而来。 “本王听说长宁死了?”六皇子洋洋得意。 卫司宫苦着一张脸:“献平君薨了,六皇子若是没有旁的事,奴先告退了。” “慢着!本王知道解药在何处,你快让父皇来救我!”长睿急不可耐。 第41章 胜负分晓 长宁府上,在丧钟敲响之前,遥生心烦意乱已无心再睡。悄然推开长宁缠在腰际的手臂,遥生取了件袍子披肩,便轻手轻脚出了大殿。晨雾稀薄,天际仍挂着稀疏的繁星。 寂静之中,突然丧钟长鸣,从皇城里一声声传得老远。遥生的心里烦躁不止,扯了扯肩头的披,也预料到此时皇宫里定然已经翻了天。 事实上,遥生已经听过许多次丧钟鸣响。上一世,长宁所向披靡,沉浸在杀戮的乐趣之中。不光杀了三位皇子,还篡了皇帝的权。因为一场飘渺的噩梦,长宁将自己的弟弟们一一屠尽头,那段时日里,也是这钟声,几乎夜夜长鸣。回想从前,那日子仍是令遥生不寒而栗,却不知道那个残暴的长宁在杀死自己后,可是也敲响了丧钟? 遥生立在屋檐下,目光之中仍是凄冷孤寂,轻轻叹息了一声,唇边有白雾消散在了天际的鱼肚白中。重生一世,遥生怎么想不到,这敲响的第一声丧钟,竟然会属于长宁。 突然之中背后有人贴了过来,遥生吓了一跳,头顶有暖,随之遥生被圈进了柔软之中,“在想什么?”身后的人有些许不悦,许是被钟声扰了浅眠,嗓音里还掺着慵懒倦怠的哑。 “没什么,起得早罢了。”遥生不会告诉长宁这些事的,因为那些记忆太过残忍,也太过沉重。腰际被骤然收紧,那个呆子总也亲近不够。 “好冷啊…”长宁止不住打了个寒噤。 目光远眺,渐渐有光升起。遥生揉了揉长宁的颈侧,“你看。” 满天红霞穿过薄雾,变成了一道道光柱洒向大地,是一天最冷而又最柔和的光芒。长宁含笑望着朝阳,悄悄伸手去够了遥生的指尖,交缠相握,“你知道么?在我的心里,你就是这柔和的光。” “你的手冰,我们回屋吧。”遥生很不习惯长宁的肉麻,拍了拍那只缠在腰间的爪子,才一转过身,又撞进了呆子怀里。 “还不放手?”遥生只象征性地责备一声,却不敢真的推开长宁。她的身体虚弱,不论怎么补都补不起来。 “遥生你抱抱我吧。”长宁歪着脑袋含笑望着遥生,“新的一天,我想要遥生的抱抱 。” 这个呆子,总有些奇奇怪怪的要求,遥生望着那人目光有柔和的晨曦映衬,竟舍不得回绝她。侧了面颊贴去长宁胸口,别扭了片刻,也学着那人模样伸手缠了长宁腰际。耳边传来一声温柔的轻笑,随之长宁的吻落在了遥生的发顶,“长宁就在这里,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遥生抬起望去那人,长宁忙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我听得你叹气,不知这样可否能令你心安些。” 真是的十足的呆子,遥生却被惹得红了眼眶,忙有躲进长宁的怀里,抱了许久,才压下眼中的泪意。压制住慌乱的心绪,遥生皱眉牵了那冰凉的爪子,“回屋。” 朝廷的纷争,长宁暂时无力参与,可今日对于长睿来说,必定是极其煎熬的一天。只是不想,半个时辰也未过,卫司宫就已经赶到了府上登门拜访。是遥生去见的,借口说长宁卧病难起,便在迎客殿会见了卫司宫,走时的卫司宫心情甚好,因为今天他不光交了差,还赚了满满一钱袋的赏赐。 捧着解药,遥生急忙回了寝殿。正嘱托习音化水煮沸,长宁已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皇宫里发生的事。粘着遥生,拉到身旁坐下,左右观遥生脸色没有异常,忙开口问了句,“长睿如何?” “还能如何?是陛下的骨肉,自然是许了解药的。”遥生拍开长宁的爪子,起身去合了殿门,转身将长宁身前的炭火盆挑得旺了一些。“是长睿亲自试过的解药,剩下半支,便赐与你了。卫司宫说陛下不想令朝中大臣插手此事,快刀斩乱麻,将长睿贬为庶民,剥夺了封地,又赐了他一亩三分地作为依凭,永世不得回京,不得入皇陵。” “便也不算太差。”长宁笑了笑,其实这个结果长宁是可以料到的。就算长睿做得再是过分,那也是皇帝的亲骨肉,眼下来说,这已经算是最重的处罚了。当得知了这个结果之后,长宁便觉得有些索然无味,长睿究竟是个什么结局她并不在乎,只要他再不能伤害遥生,其他的,怎么样都无所谓。 “丧钟的事,家父已同陛下商量过了。兄妹相残,这本不是件光彩之事,倘若宣扬出去,有损皇室颜面,所以今天城里就会张贴讣告,以宣 布六皇子病薨。”遥生在长宁身旁坐下,这一仗,她们胜得艰险。 “这些事情棘手,我又是个瞻前不顾后的性子,没有你前后维护,恐怕我说服不了父皇。”长宁歪头枕了遥生的肩头,今早被那丧钟一吵,害她少睡了一个时辰,眼下又困了。 遥生垂眸盯着炭火,她其实看得通透,如果不是自己和苏家拖累长宁,那个人本不必如此辛苦。更何况,这错综复杂的一桩桩一件件,她并没有帮上长宁多少。倘若是换一种更直白的话来说,长宁并不需要自己和苏家扶持。 那个人,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软弱无能,她,藏得更深了。眼下的结果同上一世来说没有什么变化,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隐约之中,遥生就是觉得忐忑难安,如果什么都不曾改变,到那时,身旁的呆子是不是也会执剑与她对峙? “遥生?”身旁的人打断了遥生的沉思。 “嗯?” “如果那日我没去抢亲,又或者没抓到长睿的把柄,你可留下脱身退路?”长宁一直都困惑,她本以为遥生总会挑个合适的机缘说,可遥生却从不提起。 “没有。” 长宁坐了起来,她转头望着遥生面色又凝重了起来,“嫁给长睿,不害怕么?” “如果真是那样,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便算是扯平了。”遥生随之苦笑,“不过,就算嫁了那人,我可能也救不了你,我还是太天真了。” “不是你的错,他本就是个卑劣之徒,如果不是你,我的处境只会更糟。”长宁忙补充着,她不喜欢遥生苛责自己。只是,犹豫了片刻,觉得还是应该借此机会与遥生聊一聊,“遥生,可否能劝劝你家兄长?” 一听长宁终于还是提起了苏海潮,遥生苦涩垂了目光。一面是盲目站队的长兄,另一面是始终在亏欠的长宁。任何一方,遥生都无法割舍,“关于长兄的愚蠢,我…” 长宁伸手扣了遥生的手掌,“我信你,同你说这些只是怕兄长再被五哥利用。如果他再被人顶作替罪羊,不可能次次都安然无恙的。” “对不起…”遥生觉得无力,她明白道歉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倘若这次我不幸没能熬出山洞,父皇追查下来, 你兄长一定会被当做罪魁祸首推到风口浪尖。”长宁知道这么说很残酷,可她必须要提醒遥生小心些周围人的图谋。 “你不会!”遥生的面色又难看了起来,“你不会。”那鲜血淋漓的夜,她再不愿去回想,遥生紧紧握着长宁的指尖,却压不住指尖的微微颤抖。 “好,我不会。”长宁抿了唇角,有些无奈,她知道遥生听得进去劝,有些事只要一点拨,她就会做的很好。可遥生使起性子的时候,长宁却怎么也不舍得再与那人徒添烦恼。 自己是怎么了?遥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她是不是离不开长宁了?这种感觉比上一世还要强烈,她明明不是个可以信赖的人,可遥生却还是会忍不住依靠她,依靠一个背叛过自己的人? 毛骨悚然,遥生猛然挣脱出长宁的指尖站了起来,“我回家一趟,与父亲商量下家兄之事。” “遥生?”长宁皱了眉头,她能看得出遥生的慌乱,可她还是不明白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她不知道,身为长宁才是她最致命的缺点。 殿外,端了解药的习音正迎门而入,与遥生走了个相对。遥生随之一愣,看了看热气腾腾的碗盏,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只得伸手接过汤药又折返回来。 “我自己来。”长宁望着遥生,忙跟着起身,她的目光里还是软,发生了那么多事,也明明知道被苏家拖累,却从未有过怨言。 只可惜,遥生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显然沉浸在思考当中,没有听到长宁的话。自顾自端了手中的盏子,将长宁拉去榻边坐下,舀了一勺药汁递到长宁唇边,却仍是心不在焉。 长宁望着,提了汤匙放回盏子里,伸手接过小盏,只仰头一饮而尽,放去一边。 “遥生的心事,可以和我说说么?”虽然嘴上是善解人意,心里却有些消沉,倾身将遥生揉进怀里,怎么也舍不得放开。她还病着,病人需要照顾,也需要陪伴,可她的遥生又要归家了。所以长宁不开心,粘着遥生无理取闹。 “正如你说的,兄长愚昧,是时候该将这之中的事告诉父亲了,不然这样遮着掩着,只会变成隐患。”遥生终于开了口,抬手揉了揉长宁的颈子,呆子 在闹别扭她不是看不出,只是,她必须要回去,为了苏家更是为了长宁。 “倘若下次长兄再无礼,你不要让着他,我知道你有分寸,别再为了我受人眼色。”遥生觉得自己疯了,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可每次看到长宁因为她而受委屈时,遥生都会压不住心中的恼火。 正巧此时,安常侍在殿外敲了敲,“主儿。” “进来说。”长宁忙松开遥生又坐得端正。 “城门即开,六皇子这便要出城了,主儿可去看看?” 长宁望了苏遥生一眼,“不然就去看看吧。” “去看他作甚?”苏遥生无法理解长宁的这个选择,他们二人之间早就撕破了脸皮,此时去无非也是言语相机,可这对长宁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回京时,六哥曾给我摆了一道迎尘宴,现如今他要离京了,我也该给他摆一道顺风席。”长宁常年含笑拍了拍遥生的手背,“更何况他差点要了我的命,我们之间也总该有个了结。” 长宁决定的事,遥生知道任何人都劝不动她,摇了摇头,却也只能由她胡来。 “去吧,安常侍,备下一席好酒好肉,我们在城外等他。”长宁挥了挥手将安常侍遣下。 第42章 终有一别 相比较于长宁离京时的满城欢送,六皇子离京时的无人问津则显得异常凄凉。 “怎么,长宁你来看我的笑话?”当六皇子看到长宁来时,脸色异常难看。今非昔比,六皇子没了皇子撵,也没了家臣前后拥护,被他连累的妾儿,也只能随他一并成了带罪之身。 冬冷寒天里,大包小包的行李狼狈堆在牛车上,长睿的身后传来了阵阵啼哭之声,那个六皇子虽然落魄到了极致,却仍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望向长宁时眼里充满了鄙夷。 “我回京时,是六哥摆了第一道接尘宴,不论往日过节,今日六哥要走,做妹妹的便也该送一送。”明明之前两个人还是斗得你死我活,可眼下长宁看着那人狼狈至极,心中却平静了下来。并不是因为他不恨长睿了,而是可怜他身后冻得瑟瑟发抖的妾室小童。 不说时还不要紧,眼下听得别人怜悯,六皇子身后的妾室更是哭得梨花带雨起来。 长宁眼见六皇子额上的青筋暴起,却没防住那人猛然回身,在众人都始料未及时,扇了妾室一耳光,“哭哭哭!就知道哭!你是死爹了还是没娘了?有完没完?” 那妾室被扇得踉跄摔倒在地上,怀里还护着个一岁半的小童,受了惊吓,此时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长宁皱眉,几步上前将那瑟瑟发抖的妾室扶了起来。古代的女人们就是这样,她们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命运,一辈子都只能当做男人的附属品,长宁望着那个连哭都要看人眼色的妾室,心生无奈,低头解了自己那件披风,披在妾室的身上,又招手向安常侍要了身上带着的银两,欲送与那妇人。 “怎么,这种货色你也喜欢?要是苏遥生同意的话,把这小贱人送你如何?到时候三人共享春宵,岂不快哉?”六皇子轻蔑而笑,负手信步走到摆满珍馐美食的几案前,自顾自吃了起来。狼吞虎咽着,筷子也未用,抓了满手的油渍,也不会问问妾儿是否也饿。 望了眼饿死鬼转世的长睿,长宁从安常侍手中接过钱袋塞进了小侄子的怀里,当长睿看见自己说话时压根无人搭理,三个女人围在一处,反倒是聊上了几句,心中 的怨气腾得烧了起来。 突然之间发了疯,长睿将一盆热气腾腾的浓羹朝长宁泼了过去。背着身的长宁丝毫不知,她此时还在安慰那妇人,是遥生眼疾手快扯住了身旁的长宁,拉起披风将那人护在怀里,顷刻间,躲闪不及被浇了满身的浓羹。 “遥生?!”长宁诧异回身,忙抱住遥生疑惑,手才刚刚触到了遥生披风上的汤汁。那边六皇子已咆哮着扑了过来,“都是你个贱人害本王失去了皇子之位,你现在又来装好人?!” 长宁正怒,拉开遥生举着拳头,已掐住了长睿的脖子。 安常侍倒是个机灵的人,眼看两人即将扭打在一起,安常侍缩着脑袋狠命抱住六皇子往后推,长宁的拳头瞬息间就砸了下来。六皇子被安常侍抱着不得还手,左右解不开困局,落得个只能挨打的份儿。这一次眼看伤了瑶生,长宁没再饶过六皇子,当众人急急拉开时,六皇子已捂着鼻梁,疼的满地打滚。 “长睿,你可要好好享受余生,别死在半道上!”长宁气喘吁吁压了胸口,她才刚解毒不久,身子仍然虚弱,一时又泛起了倔脾气,黑着脸,临走还不忘狠狠踹上那人几脚。六皇子何尝不恨?只可惜他此时正被众人压在地上,不得脱身,便捡了最污秽的粗语骂骂咧咧不停。 垃圾永远都是垃圾,确实不值得被同情,长宁喘息着拉了遥生,就回了公主撵上。呼哧呼哧喘个不停,像是一头暴躁的小兽,却依旧蹲在了遥生面前。 “遥生,对不起。”长宁替遥生解开披风的系带,将那脏兮兮的披风丢去一旁,满目关切询问道:“可烫着没?” “说了让你不要来,你非是不听,来了便又是打上一架。”遥生无奈叹息,见身前的人满脸歉意,还是慌乱的模样,抬手替长宁顺了顺发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以后不要再乱施好心了。” 长宁委屈,她可不是来做圣人的,她本也打算羞辱羞辱那人,只是看他身后的妾儿可怜,便没了落井下石的心思,“抢遥生是对的,如果今日站在长睿身边的人是你,我只怕我会疯掉。” “又在胡思乱想了。”遥生皱着眉头看着长宁,那个呆子总有操不完的心, 今天之所以没有拦着长宁,是因为她也想知道长宁会不会展现阴暗的一面,只是没想到,那个人却犯了傻,竟然可怜起了自己的敌人。 当看着长宁捧着自己的手,又去细细打量,苏遥生觉得心里暖,“别看了,没烫着。” 眼看着长宁又蔫儿了下去,遥生无奈,扫了眼四周垂下的帘子,吻了长宁的额头,“不是你的错,别不开心了。” 苏遥生望着长宁,颇为无奈,看长宁蹲在身前的模样,楚楚可怜,特别是那双眼,蕴着柔软的春水,满是愧疚。遥生无奈只得将长宁抱在怀里顺了顺毛,“别傻里傻气的,腿不麻么?都说了不是你的错,不许哭丧着脸。” 怀里的人突然轻笑了一声,遥生听见了,便松开那人莫名其妙的去望,“一会儿沮丧,一会笑的,你这又是笑什么?” “遥生保护我…”长宁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又傻乎乎的笑了起来,“你保护我的话,我有点受宠若惊。” 遥生听之一愣,却不知道这话该要如何接。她们之间相处了许久,从来都是长宁保护她,与那人比起来,自己今天做的实在是微不足道,“你需要我保护么?” 这个问题似乎难倒了长宁,见那人垂头沉思了许久,目光中有复杂的情绪闪烁,长宁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如果我说不需要,你会生气么?” 遥生没有料到长宁会这样回答,望着那人不解其意,只得开口问了声:“为何不想我保护你?” “因为,比起被你保护,我更希望能够保护你。”长宁垂下了眸子,将遥生的双手暖在掌心,“如果我需要你的保护,那我该要多弱?其实,你能保护我,我真的好开心,因为能被你在意,我觉得很幸福。但是我承受不了那样的结果,承受不了把你置之于危险之中,所带来的恐惧。” 长宁苦笑:“也许我说的话你无法理解,可是,不管以后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你都要先保护好自己,然后再考虑长宁。” 摇摇晃晃的公主撵中陷入了一片沉寂,遥生却不知该怎样面对长宁,这世间真的会有人像她所说的那么傻吗?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她选择了保护好自己,对她的落难视而不见,那个傻 子该会多难过? 遥生皱了眉头,伸手用指尖将长宁的下巴抬了起来。如果她看到长宁的目光里是闪躲或是遮掩,也许遥生的心里会好过一点。可对上那人目光时,长宁的眼中只有一片坦然和坚定,坚定到令遥生感到害怕,“你是随口说说的,对吧?” 长宁却突然咧嘴笑了起来,“只听听便好,我也同你一样想法,这世间最不可信的就是山盟海誓,倘若真有那样的一天……” “苏千金…”公主撵外,是安常侍的声音打断了长宁的话,“苏府到了。” “知了。”遥生对撵外的人应了一声,却有些懊恼安常侍打断了她与长宁之间的谈话,倘若真有那么一天,长宁会如何选择? “遥生要归家?”长宁警觉,此时又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是,早前说与你的,大哥的事,我该向父亲交代叮嘱些的。”遥生看着长宁堵在身前,一动也不肯动,拉了拉那人的手腕,无奈摇了摇,“还不放我归家?” 长宁气结,“家?哪里才是家?” 望着遥生皱眉沉默不语,长宁又委屈了起来,“这里是遥生的家,可遥生才是我的家,现在你要回家了,我的家便没了。” 长宁的脸又垮了下来,这个傻子,在自己身上总是过分的索求,却惹得遥生也难过了起来。缠了长宁的后颈,在那个傻子的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我会回去的,你要听话,我处理好这边的事,就回家。” 长宁抬指触了触被吻过的唇瓣,红着脸舔了一下嘴唇,那样子像是个不知所措的小媳妇儿。 “安常侍?”撵外,传来了苏令卿疑惑的声音。 “令卿大人。”安常侍忙是回礼。 撵车里听的清清楚楚,遥生无奈揉了揉长宁的耳垂,那人终究还是妥协了,轻轻叹息一声,转身掀去挡帘退了出去,一如许久之前,那个怯懦的小奶狗,朝遥生伸来了修长的指尖。 遥生起身握了长宁的指尖,同那人一并下了公主撵。 “献平君。”苏令卿忙躬身行礼。 “苏卿家不必。”长宁赶忙阻止了那人躬身。 “献平君屈驾,快请府上一坐!”苏令卿毕恭毕敬道。 “不必了,苏卿家不必客气,长宁身体不适, 这便要归了。”长宁望着遥生含蓄地点了点头,便重新登上了公主撵。 长宁的背影落寞,眼看着公主撵遥遥而行,许久不曾见过长宁的苏令卿隐去面上的客气,黑了脸色,对遥生严厉呵斥道:“苏遥生,你还知道回家?” “父亲。”遥生知道自己闯下的滔天大祸,这一通训斥,左右是免不掉的,也是她必须要承担的结果。 “将天家的儿女们玩的团团转,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好本事?”苏令卿越说越气,又不好被四邻街坊看了笑话,一把扯了苏遥生的衣领就往府里拖去。 “她爹,她爹!孩子大了,你消消气!”隐在一旁的苏母忙是冲了上来,就要护住遥生,从小疼到大的,没受过一点委屈,苏母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遥生被罚? “妇人之仁!看看你教出来的好闺女!滚开!”苏令卿猛然一推,将苏母推了个趔趄,倘若不是身旁的丫鬟相互这一下可要摔得不轻。 府上的家丁忙是紧闭大门,府里已是闹哄哄乱成一堆,苏令卿正羞恼,这便要拖了遥生往宗祠里家法伺候。 遥生,面寒,心更寒,倔强着一声不吭,在众人揪扯之中,被拖进了宗祠。 第43章 直闯苏府 此时,在苏府的宗祠里已是吵得喧天。苏令卿扯着遥生,也不顾女儿家的得体与脸面,猛推了一把,遥生没稳住,被门槛绊倒趔趄摔进了祠堂之中。苏母见了如何不心疼?忙冲上前去护佑,却被苏海潮拦着如何也不得近身。正说祠堂里此时吵吵嚷嚷乱了套,苏海潮还一副身为大哥的嘴脸,在一旁添油加醋地数落起了遥生。 “你让外人如何看我苏家?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你个丢颜面的东西!”苏令卿在朝堂上几次受张家魏家挤兑,私下里,更是耻笑他不择手段将女儿养成个娼妇。 越说越气,干脆命下人去取了藤条,非要好好教训遥生一顿不可。眼看一群人越闹越凶,苏遥生又是个不服软的性子,连个泪珠子都不肯落,更别提悔过了。有一人,趁乱退出了宗祠,那人,是苏遥生的二哥,苏墨池。 在长宁危难之际,与遥生书信通报消息。在遥生求助时,又苦口婆心劝苏令卿协助。这位在苏府里几乎没什么发言权的二哥,却是打小以来,最疼爱苏遥生的哥哥。 出得宗祠,苏墨池扭头望了眼乱哄哄的众人,忙快步往苏遥生的小院寻了过去了。一路寻了家丁询问,找到了侍奉遥生多年的云芝。 “呀,二少爷怎么来了?”云芝见那位鲜少抛头露面的少爷前来,正也莫名其妙,匆匆行了礼,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苏墨池左右张望,见院子里左右无人,与云芝说:“快,快去长宁府找献平君,爹他发了好大的火,四妹这次只怕不会被轻饶。” “小姐回来了?”云芝一直守着小姐的闺房,都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何时,左右闹腾着,还以为与小姐无关。 苏墨池却拽了她,一路疾行,直到了府前,命家丁开了门,将云芝推了出去,“快些去!晚了,四妹妹可要受皮肉苦了!” 见云芝一路疾跑着就往长宁府的方向追去,苏墨池又偷偷回到了宗祠里,只隐在众人之后,默不作声,就像是毫无存在感一般。 此时一家人围在宗祠里吵闹,却见遥生那倔脾气上来,红着眼睛一声不吭,更是没有悔过的意思。苏令卿正气,众人越是劝,他火头 拱得越高,手中执着藤条下手间更没了轻重。 却说此时的长宁府里,习音正匆匆引着太医一路赶往长宁的寝宫。今天出门时,公主还是好好的,不想这从外面回来以后,才一进府就吐了一地。 本是想着是不是吸了冷风,结果没一会的功夫,又吐了一遭。府上瞬间就炸了窝,安常侍左右不安,生怕是六皇子的解药仍然有问题,习音这便急急忙忙请了太医诊治。 “主儿,漱漱口。”安常侍一边替长宁拍着后背,一边端过茶盏递到公主面前。 长宁吐了三回实再吐不出什么东西了,却依旧一呕一呕,难受的面色惨白。 太医急匆匆随着习音赶到,看了看地上的狼藉,观察了几眼,忙去与公主诊脉。虽是看着长宁难受,却面上一喜,“对了,这就这对!公主,吐出来,吐干净了这毒就算解了。” 殿里众人听着,也是面色一喜,“你是说公主吐了才是好的?你可仔细鉴别清楚!”安常侍忙是追问。 “是!就是要吐,要给公主多喝水,现在吐的多了,身体会短暂虚乏,待体内的毒消干净了,公主就能转好!”太医也是喜,忙是安顿与习音要注意的事项,吃的喝的,皆要按照医嘱。屋子里一扫连日的阴霾,众人皆是喜色,只有长宁一人叫苦不迭。 这肠胃里,一阵一阵绞得难受,稍时还能歇歇,可要说难受起来,真是倒出冷汗,疼得长宁坐也不是,卧也不是。 正在此时,原本守门的家丁匆匆忙忙闯了进来,“公主,安大人,府上来了个小丫头,像是很着急的样子,要求见公主。她说是苏府来的,叫什么芝来着?” “苏府来的?”安常侍忙着回身询问,一拍脑门儿,忽然间想起这个叫云芝的是遥千金在苏府的贴身丫鬟。 “云芝?!”长宁从榻上猛然坐了起来,正要起身,胃里又是一阵绞痛,疼得长宁当时又软了下去。 “主儿,您歇着吧!”安常侍看见公主难受的模样不免心疼,忙是开口叮嘱习音照顾好公主,“奴这就去看。” “搀我起来。指定是遥生出了什么事,不然哪有小丫鬟跑上门的道理?”长宁挣扎着就要起身。 在一旁的习音也是心里着急 ,府上的规矩她是明白的,若是当真遇到些事情的话,也该是苏府的家丁来报,可听说来的人是云芝,习音猜想应是小姐出了什么事。她顾不得看安常侍的眼色,忙是将长宁扶了起来。 前簇后拥着,众人在迎客殿里见了心急如焚的云芝。那人才一看见长宁,已三步并作两步扑了上来,“献平君!献平君可救救我家小姐吧!”云芝是真的慌了,礼也忘了行,顾不得安常侍的推挡,慌里慌张求着长宁。 “你慢些说,遥生怎么了?”长宁也急了,当下顾不上什么虚弱疼痛,忙是与云芝打听。 “奴婢也说不清楚,是奴家的二少爷偷偷把奴婢放了出来,让奴婢快请公主救救小姐,说只怕公主不去,小姐要吃苦头了。”云芝慌里慌张,说的乱七八糟,可长宁还听懂了。 安常侍也听了个大致,忙与公主道:“主儿,您不要着急,只管在府上歇养着,让奴去处理,奴一定把苏千金安全带回来。” “这个苏令卿!”长宁气恼不过,推开了一旁阻拦的安常侍,“去苏府,带上兵马一起!” 长宁又急又气,胃里绞的生疼,在众人簇拥之间,疼得长宁腿一软,又跪在了地上。 要说长宁平日里那是难得一见的软性子,可一旦有人触在她的软肋上,长宁发起脾气是谁也劝不住的。长宁气恼着挣扎起身,点了院里的众人,急急忙忙就往苏府冲去。 “主儿!主儿您不要胡来!”安常侍被吓得脸色大变,忙是阻拦了长宁的去路苦口婆心道:“不管怎么说,那也是苏家自己的家务事。上次六皇子也是带了兵去围堵苏府,可结果呢?皇上听闻大怒,削了六皇子府的兵马不说,还关了三个月的禁闭,公主,奴求您先冷静冷静!” 长宁早已气得失去了理智,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正疼的面色惨白,还要被安常侍阻了去路。气恼之下,吼了一声:“欺负我的遥生就是不行!你要是个怕死的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收拾东西滚蛋,今儿我非砸了苏府不成!你们怕死的都可以走,马上就走我不拦着!” 再看院里的家丁们,无一人面露动摇之色,皆是提了棍棒整齐立在院子里,无一人面上有退却之 色,那安常侍也被气的激了血性,“长宁府里啥时候出过孬种?得!反正奴劝您您也不听,是生是死奴陪您走一遭!” 再无二话,一群人气势汹汹就往苏府冲去。 只是到了苏府门前时,苏府的大门紧闭,安常侍几声吆喝,府上的人都不肯开门,非说是要通报了主子才行。长宁心中焦急,生怕他们做下对遥生不利的事,等了片刻不见回话,干脆一声令下:“砸!” 门外的砸门声震天响,有几名手脚利索的大汉,搭着人梯就翻过了墙头。 “ 诶!你们怎么乱闯?!”门里吵吵嚷嚷,像是动起了手。随之,门里的人大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强闯进府了!” 还未待那声音消停,门便被翻进墙头的大汉打了开,且说院子里来了一行人乱哄哄就要冲撞,又岂是三两名家丁可以挡住的,当下长宁领了人,直押了府上的家丁冲去宗祠。 正看见一群人被围堵在宗祠里,也诧异望着院外的长宁。 “献,献平君?!”推开众人,苏令卿吃惊望着长宁。 “遥生,还我。”长宁的目光里杀意凛然,脚下一步步压迫而来,“要是伤了遥生半个指头,我今天就拆了你苏家的宗祠。”长宁咬牙切齿,目光横扫过整个祠堂,却独独未见遥生。 这样吓人的献平君,众人第一次见,长宁的身上带着王气,只是目光一瞪,众人忍不住朝两侧退了开。 “长宁?”是苏遥生的声音,长宁循着目光去望,见众人之后,遥生似是起身。 终于看见了遥生,长宁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她从不曾无理,待人接物总是温文尔雅的样子。可今日,长宁一步步走进宗祠,见苏令卿挡在身前,豪不客气的将那人扯到一边,“滚开!” 看着遥生似乎是安然无恙,长宁暴走的情绪才得以冷静下来,“跟我回家,苏家不疼的女儿,长宁疼,以后休怪我对苏家不客气!” 当长宁将遥生拉到身边时,目光落在遥生还未来得及放下的裙摆和裤脚之上,原本白皙光滑的小腿,此时被抽得伤痕累累,皮开肉绽。长宁简直要被气到发疯,当下就喊人要将苏令卿押下。 可苏令卿毕竟是这家的一家之主, 堂堂权臣,又岂能令他人在自家宅地里为非作乱?眼看着两方就要冲突起来。 “我看谁敢动?”长宁一把抽出了身旁侍卫腰间佩戴的长剑,“给我把苏令卿押过来!” “长宁!”苏遥生忙是阻止长宁,伸手握住长宁的手腕,将那柄长剑夺下丢去一旁,“我们回府,不要在这里闹。” 所有人的话她都可以不听,可遥生的话长宁从不会去反对。目光之中狠厉渐消,长宁看着遥生心中已是恼火的就快爆炸,却从不忍对遥生疾言厉色。望着遥生担忧,长宁没再吭气,只难过的闭了嘴。当了众人的面,将遥生打横抱在了怀里,“我们回府。” 丢下宗祠里的众人战战兢兢不止,眼下事情闹得这么大,只怕不稍一时半刻就会传到皇宫之中。苏令卿彻底傻了,腿一软,瘫坐在宗祠里,苏遥生是他的女儿,如今可倒好,成了个祖宗,打不得骂不得,怎么就偏偏搭上了那个到处惹事生非的长宁? 长宁一路抱着遥生出府,额头上的汗却越出越多,她只觉得胃里绞得实在难以忍受,眼看公主撵就在眼前,刚放下遥生,长宁就一头栽去路边树下,吐了个稀里哗啦。 第44章 长宁后悔 路边有一人看见长宁抱着遥生火急火燎冲出了苏府,急忙闪身,又埋头缩进了路边的小吃摊,而这个人即将把消息传递到皇宫之中。 “长宁?!”遥生忙冲去那人身边,且看着长宁额头上布满了米粒大的汗珠。一边抚着那人的后背,忙叫了安常侍问话,“我走时长宁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回苏千金,公主今早饮过的解药见效了,府上太医也说,等公主吐干净了,这毒就算解了。今儿算上这回,已经是吐了四次了。”安常侍忙招招手,一侍从将手中的水囊奉上与长宁漱口。 刚才还耀武扬威的长宁,这时候蔫了下来,确实是难受,扶着树干虚得厉害,如果不是遥生的搀扶,只怕此时她连站都站不住了。 遥生忙搀着长宁回了公主撵,“我们回府,等到了府上,你就能安心躺在榻上歇息了。”遥生心疼,与安常侍合力将那人推上公主撵,长宁缩在角落里,皱巴巴一张脸,看也知道正难受的,像只生了病的小奶狗,竭尽全力想把自己缩成一团。 撵车匆匆启程,遥生将长宁扶到了怀里,抽出帕子替她消汗,长宁虚弱,耷拉着眼皮望了眼遥生,哼哼唧唧就要往遥生怀里钻。刚刚还是在苏府里逞凶的献平君,一副天王老子来了也无所畏惧的架势,此时就又成了那个黏黏糊糊的小呆子。苏遥生无奈,可更多的确实心疼,明明自己的小腿此时也是火辣辣地疼,却不及对长宁的心疼,抱着那个傻瓜,遥生皱了眉头,“是不是难受得厉害?”心不受控制想要与那人贴进,遥生认命垂了目光,一双手越缠越紧,用尽全力想要将长宁融入身体里。 “我…好像莽撞了…”长宁的眉头正皱,毛绒绒贴在遥生颈侧不安地蹭了蹭,“倘若因为此事,苏卿不同意我们的婚事,该怎么办?” “现在才知道怕了?”遥生无力。 颈侧的人哀嚎一声,才缓缓点了点头,“是云芝跑来府上求救,我生怕你受了委屈,结果还是迟了一步。倘若因着我翻脸,耽搁了婚事,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遥生即使不看,也知道那人消沉。这个呆子,做事全都是这 般毫无章法,想起一出,是一出,无奈叹息一声,抬手揉了揉长宁颈侧,“若是那般,我亲去与陛下请婚。” 长宁只觉耳朵烧灼,撑起身子望与那人,目光前生着雾气,似是惶恐,又受宠若惊,好一阵才彻底消化了遥生的意思。四目相对许久,脸一红,长宁无处躲藏忙又钻去遥生颈窝贴着。 那人眼眸滚烫,只不安地蹭了蹭,就有湿意染在颈子上。遥生知道是长宁又委屈了,忙又抱紧那人安抚。 遥生也不知,怀里的人明明就又傻又笨拙,怎么就硬生生给她撑起了一片天?曾经她觉得长宁府的每一个角落都令人绝望,让人窒息。可正如长宁所说,现在,她的家在长宁府了,没有那么多规矩,也不用看任何人眼色,更不用再为了迎合谁而让自己变得扭曲。 “就快到府上了,你且再忍一忍。”风将棉帘的一角掀开,遥生望着撵外熟悉的道路,五味杂陈。第一次,遥生懂得了被人惯着,被人呵护的滋味,是那个傻子给的安全感,令遥生的心变得柔软。 “是家,是遥生的家,也是我们的家。”长宁匆忙低头蹭了眼前湿意,她可不想被家中的下人们瞧去了软弱的模样。 遥生苦笑,自从生活在长宁府时,她心里总有那么种鸠占鹊巢的滋味,可长宁从不会说什么,那个宅邸其实也早就在默契中将她当做了女主人,可她们明明还不曾举行婚礼,却好像默契成了老夫老妻。 只是不想,下了撵车,那人的倔驴子脾气又上来了,莽莽撞撞,像个愣头青一般,非把将遥生抱进了怀里不可。这可吓坏了众人,左右劝她也是无用,却是连遥生也阻止不得的固执,天下哪有她这般蠢的人?自己尚且难受得直不起腰杆,此时却还要逞能,众目之中,遥生无奈却也窘迫,她无法接受大庭广众之下,这般不知羞臊的宣誓主权。 但是长宁府就是这样神奇的存在,人们似乎总能放下芥蒂和偏见,就像此时… 大家都默契的四下散开,谁也不会去指指点点,也没有人嘲笑她们失了仪态。 遥生望着长宁,只剩下毫无办法的纵容,只得皱了眉头闭上眼靠在那人怀里。遥生像是一只笼中小鸟,突然间 就没了桎梏。长宁,是她的自由。 终于,步上了高高的阶梯,踹开殿门,长宁喘着粗气终于将遥生放到了榻上。 “你这又是犯得纳闷倔?”嘴上教训着,遥生却抚着那呆子后背帮她理顺气息。 “你伤了腿脚,这路我定是要抱着你的…”长宁喘得厉害,苦苦支撑着身体,半天缓不过来。 “我看你腿肚上好几道血印子,我叫太医过来帮你看看。”长宁欲要起身,遥生的心里确是一空。干脆固执拉了那人不肯松手。那个长宁,她想和她有个未来… 环了长宁的脖颈,遥生红着脸贴了过去。 “遥遥遥遥遥生!”那傻子忽然结结巴巴就忙是闪躲,当看见遥生略带不悦的目光时,又软了语气,“我不干净,你…你知道的…” 当遥生贴进时,那呆子紧张到了极点,硬邦邦屏着呼吸,目光之中,紧张到无以复加,渴望又抗拒,惹得遥生忍俊不禁。只扶了长宁后颈,柔软的唇地贴了她的眉心,“长宁,谢谢你来救我…” “我喜欢你。”长宁抿唇轻笑,只是那一吻太短暂了,来不及回味,长宁抬起眼,目光里蕴着水泽,满是渴望。 遥生最是看不得长宁的那双眼睛,清澈如一泓清泉,皱眉落了唇,迫她闭上眼眸,迫她不能再魅惑自己的心。 一切都很美好,只是不想… “小姐!”云芝冒失闯了进来,正望见眼前的一幕。 “云芝姐姐,你慢!些……”身后习音终于追上,提了裙摆也正跨过门槛,看着遥生揽着长宁的脖颈,两人面色有潮。当下明白过来云芝撞下了什么,匆忙与主子道了一声歉,拽了云芝就退去,合上了殿门。 “小…小姐喜欢献平君?!”云芝红着脸,可那刚刚的一幕,哪里还有小姐常日里的疏离持重?还有那个献平君,那个被小姐压在怀里不得动弹的人,竟然是世人眼中,俊朗从逸的献平君? “习音?我…我不会掉脑袋吧?”云芝结结巴巴。 “说什么呢,这里是长宁府,又不是令卿府,既然已经道过歉了,主子会原谅你的。”习音一副老成的模样,却也跟着感叹,“我一直以为公主会是主动的那一方…” “我也这般想。” 两 个小丫鬟面面相觑,没想到自家的小姐原来那么厉害… “为何不关门?”遥生也面上窘迫。 “我…我当时抱着遥生,哪里还有手?”长宁悄咪咪丢了遥生一眼,羞得不行,忙又垂下眸子。“再,再说了,是你强我的,我都说了不行…” 遥生嘴角抽搐了一下,只默默替长宁挽起袖口,捋起袖子,趁其不备,对着那滑腻细嫩的胳膊咬了一口。 “疼疼疼!”长宁求饶,望着遥生无奈又懊恼的表情时,两人额头相抵,对视而笑。 不管经历了多么让人气馁的波折,长宁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化解遥生心中的一切委屈,给她温暖,容她安心依靠。长宁,是遥生那一方小小的天… 一番折腾下,转眼已是天将黑,也不知是长宁的身子拖得太久,还是那解药灼烈,仍是一阵一阵的闹,一直入了夜,吃过晚饭,才终于安生下来。 却说此时,皇宫之中,帝王黑着脸,正盯着手中的奏折,“看来,朕的江山还非属铭儿不可了?” “陛下,六皇子倒台之后,支持他的那些大臣们,如今纷纷投去了五皇子门下。朝堂之中,除了张氏一心辅佐长皇子长泓,苏令卿还在犹豫观望之外,几乎尽数都纳在了五皇子势力之内。”大殿之下,正有一名眼线汇报。 “张氏,魏氏,苏氏,本该相互制约抗衡,如今魏氏壮大,苏氏还在举棋不定…”皇帝敲击着龙椅扶手,陷入了沉思之中。“如果没人能削弱长铭的势力,一家独大,那铭儿就该要争朕的皇位了。” “陛下,六皇子倒台,长皇子和六皇子的结盟瓦解,此时正是颓势。如今朝堂之上,余下的皇子们都还年幼。有威望,又能与五皇子相争的,眼下也就剩下献平君了。”卫司宫小声提醒道。 “如果就连宁儿也追随长铭……”皇帝目光幽深,盯着几案上的奏折,心中已有分晓,“决不能让他兄妹二人站成一派。扶持长宁,让她与铭儿争。” “陛下,眼下那苏家与献平君的关系正僵,献平君恐还难以与五皇子抗衡...”卫司宫小心翼翼提醒道,大殿之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等皇帝亲自决断。 “哼,那苏家不识抬举,跑去攀附长铭就 算了,如今就连朕的女儿也不放在眼里。”今天长宁带兵直闯苏府的事儿,已有眼线来报,听之,皇帝震怒。想那苏令卿做事犹豫不决,态度也是越发的模糊,一方让苏遥生魅惑长宁,一方又让长子去勾结五皇子,倘若不是长宁一力相保,那苏家早就该倒台了。 本是以为陛下该愁,可转眼就见陛下眉头渐松,应是已经想好了对策。 “卫司宫,你来。”皇帝目露精光,面上笑意明朗,在卫司宫上前时,与那人低语几句。言罢,皇帝意味深长一笑,卫司宫听之忙点点头,躬身领命。 挥了挥手,皇帝见卫司宫行礼退下,展臂伸了个懒腰。且说卫司宫一路离了皇道,走走寻寻,正迎头望见个小太监,四下无人卫司宫招了招手。 “干爹?”那小太监约莫着十六七的年纪,一张脸还是稚嫩。 “去,拿了我的腰牌出宫,找献平君,就说陛下要对苏令卿动手。”卫司宫正低头解下腰牌,还不忘叮嘱道:“可千万小心着些,不要被别人知道了,否则性命堪忧!” “哎!放心吧,干爹!”那小太监倒是个腿脚利索的,脚下步子飞快,一眨眼人已经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第45章 深夜离府 月明星稀,夜深人静,此时的天气正寒。夜风吹袭,巡城的士兵们都不禁瑟瑟发抖。此时,那名潜出皇宫的小太监,一路上鬼鬼祟祟,且循着各路口绕个没完没了,确定无人跟踪,那小太监急匆匆赶往了长宁府。 当终于寻得长宁府时,看见紧闭的大门,小太监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叫了门。 此时的长宁府,除了守夜的家臣正围坐在门房的暖炉前谈天,冬冷寒天里大家无事可做,都已早早地歇下了。而长宁也因为身体不适,一早就入了寝殿歇养。眼下已蜷缩在遥生的怀里进入了浅眠,正是寂静,长宁府前,那小太监突然叫了门。 “深更半夜,何人叫门?”守夜的家丁匆忙提着灯笼去门前查问。 “快些开门,有要事与献平君说!”听到门外是个稚嫩带着些尖细的男声,家丁还有些吃不准,“且等等!” 那家丁一路匆匆忙忙跑去请安常侍,“这会儿子还叫门?”此时还奉候在寝殿偏房里的安常侍,也是吃惊,当下便随着家丁,一路前往府邸门口查看。 “敢问来的是哪家?”安常侍谨慎的问与门外的人。 “哎,可快些吧!大事耽误不起,且开了门说!”那小后生似乎是不耐烦,也是冻得嘴皮子直打哆嗦,左右又催促着敲了敲门。 别无他法,只能开了门相对,见那小生捧出卫司宫的腰牌示意,再问是有何事实,便不肯多说了,非要等献平君来了才能当面交代。 安常侍一看那腰牌是卫司宫的名姓,也知道定是有急事转告,不然也不至于大半夜的前来叨扰。将那小太监安顿在迎客殿里,取了火盆与那小太监取暖,安常侍忙是跑去叫醒长宁。 “主儿?苏千金!”安常侍顺着门缝低低唤了几声。 许久难眠的苏遥生闻声坐了起来,看见长宁乏累,没忍心将那人叫醒。缓缓松开长宁攥着前襟的指尖,遥生蹑手蹑脚下了榻,忙跑去门前询问。 “怎么了?”苏遥生看见是安常侍,拉了拉披在肩头的袍子。 “是宫里来了人,说是 有急事要见公主,左右问也不肯说,非是见了公主本人才能相告。”安常侍急忙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劳苏千金喊喊我家主儿。” “宫里的人?”这个时辰来找长宁,遥生心中难安。 “对,是卫司宫手底下的一个小内侍。”安常侍又应了一声。只奉候着,等苏遥生回了屋子里去唤长宁。 “长宁?”遥生轻轻推了推长宁,“醒醒…” 长宁确实困得厉害,才刚刚睡下不久,又被折腾起来,此时哼哼唧唧半天也睁不开眼。遥生无奈,抱着那人好一通蹂躏,才勉强将长宁叫醒。 “醒醒觉,宫里来了人正找你,说是有急事。”遥生忙去衣柜里替长宁取来要穿的衣物。 “宫里?”长宁正困,大大的打了个哈欠,半边的里衣耷拉着,漏出粉嫩的肩头。遥生见了,抬手替长宁整理,可还说着话儿呢,长宁往遥生颈侧一钻,那粘人怪又迷糊着睡了过去。 “是卫司宫的人,定是有急事交代呢,别睡了。”遥生看着长宁还是困,心疼却毫无办法,宫里来人,那可绝非小事,遥生不敢耽搁,还是将长宁撑开又晃了晃。 “卫司宫?可不是父皇出了什么事吧?”长宁猛然转醒,就下榻去寻自己的靴子。 遥生拍了拍那人膝盖,已蹲在长宁面前提好了靴子,“我陪你去吧?” “别了,此时外边儿天正寒,且看看是什么事,我回来说与你也不迟。”长宁急忙扯了件披风就要出门。 苏遥生一愣,便也不能强迫着长宁带上自己,可让长宁一个人去面对,左右心思难安,眼看着长宁出了殿,遥生的心又慌了起来。 “长宁!”苏遥生回房间里拿了件披风出门,“我送你。” “自己家的宅邸能出什么事?”月光之下,长宁的目光依旧泛着困意,当看到遥生满目担忧时,还是忍不住牵了那人的手,“有什么事我回来一定告诉你,夜寒,回去等。” 长宁忙伸手替遥生将披风穿好,便轻轻推了她一把,“可别吹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一路疾行至迎客殿,那小太监早已耐不住了。围着火炉,慌张踱着步子,且听的殿外有脚步声急急切切而来,那小太监忙推门出了大殿相迎。眼看着献平君随着家臣指引而来,那小太监,一早就跪在了殿外奉候。 “献平君!”小太监行礼。 “敢问是?”长宁不认识那人,便客客气气询问道。 “是司宫大人让奴才来报。”说罢,那小太监将卫司宫的腰牌递给长宁。“有些事正急,还请献平君借一步说话。” “都退下。”长宁朝众人挥了挥手,众侍从们都退出了殿外等候。 “献平君,陛下今日大发雷霆,欲要除掉苏令卿,司宫大人特意命奴才前来提醒。此事,只怕明日就要见个分晓,献平君可要有个准备。”那小太监提醒道。 长宁的脸色一僵,忙招招手与安常侍,“这么晚了,不知道内侍是如何出来的?” “哦,公主请放心,司宫大人自然是托得可信之人放了奴才出来,未有惊扰他人。” 转眼,安常侍已奉了两袋珠宝上前,“多谢卫司宫点拨,多亏了小哥跑这一趟。” “诶!您真是折煞小人了!”那小太监一看得了好处,瞬间眼睛都亮了起来。 “安常侍送客。”长宁来不及多话,便匆匆忙忙朝寝殿跑了回去。 才一进门,遥生此时也是不安,在寝殿内来回踱着步子。听得门外想动,遥生忙扭头望了过来,“如何?可是宫中发生了什么?” “遥生…”长宁脸色凝重,却不知道该要如何开口才不会吓坏了遥生。心情很乱,她能感觉到苏令卿的做法确实令父皇失望,但是又有些理不清头绪,此时朝廷上五皇子已经是一家独大,这个时候再动苏氏,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当看见遥生局促不安的神情,长宁还是如实相告:“父皇对苏卿失望,卫司宫托人传话,说父皇准备动手…” 遥生听了,感觉天都塌了下来,腿一软跌坐在榻边,大脑一片空白,“可是因为今日的事?” “我也不知道,倘若当真是那般,就是我害了苏家 …”长宁垂头丧气,却又总觉得这件事哪里古怪。她本意是想保护遥生,怎么就反倒害了她?走上前将遥生抱在怀里,长宁一脸挫败却还在思考着怪异之处,“是我不好,你容我想想办法。” “如果消息属实,我现在必须要归家。”遥生攥着长宁身前的衣料,声音正似不安,“若要罚,那我也脱不了干系,眼前时间珍贵,我必须要回去同家人商量对策。” “我明天一早就去向父皇请罪!擅闯苏府是我的不对,我去与父皇说,父皇一定会放过令卿的!”就连长宁自己也觉得这一切都是徒劳,又如何骗得了遥生? “送我归家吧,不是你的错,是父亲太过愚钝,屡次让陛下失望才会这般。”遥生摇了摇头,心中生出许多无力,却还是伸手环住了长宁的腰际,“长宁,如果这一次苏家栽了,你断不可在陛下面前固执任性,答应我…” “不会的,不会有那样的结果!”长宁皱眉,苏遥生的话令她感到不安,“我一定会保你。” “你答应我。”遥生仍是安顿,“不要任性妄为,你不会次次都那么好运气。看看长睿,即便再是歇斯底里又有何用?” “遥生。”长宁蹲在遥生身前,烛光摇曳之下,遥生的面庞不见血色,她眸子里添着愁,却未有责备长宁今日的鲁莽。 “不是你的错。”遥生无奈,抬手揉了揉长宁的颈侧,“你我都知道,是父亲的犹豫不决害了苏家。时候不早了,我必须要动身。”遥生的心里也怕,她只怕这一生她们的缘分会止步于此。强撑着面上的微笑,遥生将长宁揽进了怀里,“我不在,你一个人要安生些,就算没人看着你,你也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你不会有事儿的,只要我还在,谁都不能动你。”长宁不喜欢遥生说这样的话,可她也明白自己的话有多么无力。 “你只有保护好自己,才有能力保护我,如果因为这件事而让你遭受牵连,那便真的没有人能保全苏家了,你可明白?”苏遥生心 中有百般不舍,却还是必须要离开长宁,她不光是长宁未来的妻,她也还是苏家的女儿… 松开怀里的人,遥生狠下心来,将长宁环在腰间的手臂拉开,“我必须要走了。” “我送你,不,我陪你一起回去。”长宁站起身,忙是去牵遥生的手。 “你不要去,你知道的,父亲见的你只怕又要生气,即便去了也是火上浇油,只会让局面更加不可收拾。”苏遥生挣脱长宁的手。 “那,那让我送送你!好歹让我把你安全的送到家。”长宁看见遥生取了件披风,正低头挽着系带,忙提了自己那件披风也要去穿。 “你哪儿也不许去,就在府上安生歇着。”苏遥生看见长宁慌乱,将那呆子推去榻边坐下,“养好身体,照顾好自己。”遥生将长宁手中的披风夺下,不准那人慌张。 “遥…” “你不听我话么?”目光之中的温暖消散,遥生望着长宁,目光里有压制和威慑。 “你何时回来?”长宁不依不饶。 “明天。”如果还能回来的话…遥生忍不住吻向长宁依恋的目光,阻去那粘人的视线,才转身离了寝殿。 “安常侍。”苏遥生转身合上殿门,却舍不得那一室温暖,叹息一声,唤了侍奉一旁的安常侍。 “苏千金。”安常侍忙躬身相迎。 “替我看好长宁,夜深了,不要准她出门。” “诶…这……”安常侍也是为难,自家的公主又岂是个听人劝的? “长宁待你不薄,不要让她冲动。”苏遥生安顿道。 “是,奴一定顾看好公主。” 终于得了那人允诺,苏遥生步履匆匆赶去府前备下的马车,趁夜离开了长宁府。 夜幕寂静,各家灯火已歇,而此时的苏府,却吵翻了天。漫漫长夜难熬,这样的噩耗对于苏家来说犹如灭顶之灾。整夜争执不下,令苏遥生心力交瘁,可心里却始终牵挂着长宁。 第46章 遥生请婚 寒冬大早,万籁寂静。皇宫之中,晨雾弥漫,而此时,宫中的众人们还酣睡未醒。 就在这时,在一间香雾缭绕的屋子里,正有火钟走也不停的工作。铜虎的身上有一支线香燃尽,“叮咚”一声,是系在线香末端的小球坠入铜壶之中,发出了一阵喧闹。坐在一旁正丢盹儿的小太监被那声音一吵,猛然惊醒,茫然抬了抬眼皮,扭头望见铜球已落。慌乱扶正头上歪斜的官戴,忙爬去火钟之前,重新续上一根线香,系好铜球。 推门而出,此时太阳刚刚东升,天际一片清冷朦胧,皇宫还笼罩在夜色之中。那小太监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被寒风一吹,冻得缩了脖子直哆嗦。忙走去铜钟旁,拆去撞头上的蒙布,拉拉扯扯之间,那撞木终于击在了铜钟之上。三声敲定,整个皇宫似乎在一瞬间被唤醒。值夜的宦官们听了钟声,忙去下人屋头叫早。 且听得宫中此起彼伏传来掌事们的喝令之声,宫人们训练有素地进进出出,又开始了忙碌的大早。 听得有徐徐钟声传来,长宁抬头望了望天际微微发暖的日头。面前的宫门已吱呀作响着徐徐打开,长宁又垂的目光静候。 “献平君?!”负责值守的皇城卫诧异望着面前被冻得鼻尖通红,微微发抖的七公主。这宫里头才刚刚叫了早,公主不知道何时就已经早早候在了宫门之外。那皇城卫匆忙行礼,先前未有听得叫门之声,自然也就不知道七公主究竟在宫门外侯了多久? 见长宁只是含蓄的点了点头,便已带着安常侍进了宫。一路行着,穿梭的宫人看到献平君忙是行礼问安,可献平君的脸上却不见喜色,她比任何人动身得都早,准确的说,是她一夜未睡。在天还未亮起之时,长宁心烦意乱,如何也无法安心,干脆就动了身,早早候在宫门之外,期盼着或许能见到遥生。 本以为进了宫就能面见圣上,替苏家求情。万是没想到,苦口托了卫司宫递话,却未有得到回音。别无他法,长宁只能又硬着头皮前往议政殿奉候,今日 她是非要见到陛下不可的! 只可惜,白白空等一场不说。被冻的牙关打颤的长宁,还要遭受众人的非议。不知帝王是无意还是有意,偏偏今早来得比往日都迟。朝堂不是儿戏,更不是女儿家该来的地方。此时众臣皆侯,长宁一人孤立,格外惹眼,在众臣们指指点点之下,长宁不胜烦扰。 众人还不知今日会发生何事,却说此时,苏令卿魏监使也接踵而来。随行之中,还有另一人甚是夺人眼目,便是跟在苏家长兄之后的苏遥生。 要说献平君与苏遥生,那是朝野之下长盛不衰的话题。好女癖,这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见不得光的龌龊之事。唯有献平君,我行我素,荒唐到了极致,还硬生生将六皇子的婚事搅浑,当着帝王的面强抢苏遥生。 长宁望阶而立,面上淡定依旧,假装毫不在意众人的指指点点。而这时背后有人唤了她。 “长宁。” 还不待回身,已有一件披风被搭在了肩头。听到是那人声音,长宁诧异回身,除了那人还能是谁?“遥生?!你怎么来了?” “你的披风呢?”苏遥生还是有所顾忌,退开半步,匆忙行过君臣礼。在众目睽睽之下,保持着君臣之间该有的客套。 “怪我粗心忘了…”长宁含蓄而笑,她的鼻头红红,也不知是冻了多久。 苏遥生望着岂能不心疼,本想拉着那呆子的手,替她暖暖,只是才抬了手臂,却突然被人打断。 “咳!”苏海潮黑着一张脸,此时正瞪着苏遥生,那双眼中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苏遥生慌乱,忙又尴尬扶了自己的手臂。低着头,像是被人撞破了羞耻的心思。 正在此时,议政殿的大门徐徐而开,卫司宫自殿内躬身而出,望了眼阶下众臣,见长宁苏遥生在列,心中一喜,高声道:“上朝——” 长宁此时正也望着卫司宫,还不待回头,感觉的身旁突然一空。诧异相望时,却看见苏海潮扯了遥生的腕子,先一步随着苏令卿进了议政殿。 “七妹妹今日可是又准备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戏码?”背后传来了五皇子长铭的声音。 长宁眉头一紧,回身望向五皇子, 目光里甚是防备。突然之间,背后却被人猛然撞了一击,长宁险些摔倒,寒哞相望,是长皇子长泓洋洋得意自身边走过。 “哼,好狗不挡道!”说罢,长皇子也步上高阶进入了议政殿。 无奈叹息一声,长宁躬身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披风,回头叮嘱安常侍道:“等下若是遥生比我先出来,你帮我递还给她。” 言罢,也随着众人进入了议政殿。躬身而侯,随着皇兄和众臣们一并行礼。 “众卿今日有何事上奏啊?”皇帝坐在龙椅之上望着众人,自然也将殿中多出的两人看了清楚。 岁末将至,该要处理的事物也都差不多接近尾声,所以今日堂上无事上奏,众人皆是偷偷望向献平君,也不知会有何事发生。 长宁深深吸了一口气,自皇亲中脱颖而出,敛了朝服下摆跪身行礼。 “父皇。” “陛下。” 众人诧异,见长宁和苏遥生先后出列,虽是长宁先开了口,却是苏遥生抢了话头。就连长宁也是吃了一惊,扭回头望着苏遥生正也跪在大殿之下。 “陛下,既然风波已定,遥生求与献平君完婚。”苏遥生面上平静如止水,却一字一句皆是波澜。 长宁扭头望着遥生,她本来是想与父皇请罪,将苏家所有的过失揽下,不想遥生竟抢着开了口。 “宁儿,你呢?要说何事?”皇帝饶有兴致地开了口,似乎对苏遥生的请求置若罔闻,不喜不怒令众人摸不清想法。 长宁回神,一瞬间已是恍然大悟。父皇他不是真的要动苏家,却是借了自己的口舌催促着苏家痛下决心。遥生比自己先揣摩到了皇帝的心思,这才急急抢了话头。长宁抬眼望向帝王,起身退到遥生身旁重新跪好,“父皇,儿臣与遥生同愿,请父皇赐婚。” “陛下!古往今来,从未有公主迎娶王妃这样的荒唐事,请陛下三思!”魏监使跪身以请,随之长铭党羽也跟着跪了大片请愿。 “请陛下三思!”众臣异口同声。 “父皇,秋猎时,您曾答应诸卿,争得头功有赏。君无戏言,长宁请求父皇准许儿臣与遥生的婚事。”长宁再请。 “苏卿之女与公主情 投意合,两相情愿,魏监使又何苦棒打鸳鸯,坏人家姻缘?”开口力挺的,竟然是辅佐长皇子的武将张参军。 要说此时的朝堂之上,两派力争,众臣皆在窃窃私语。可到底还是魏氏的声望壮大,皇帝倒也不急,似是悠闲的望着众人争论,“苏卿家如何看?” 闻声,苏令卿赶忙出列,也跪身在大殿之中,“献平君对苏家有恩在上,苏氏无以为报,臣——亦求赐婚。” 殿中,众人又一次争论起来,这一次左右各执一词,只是如何吵如何争论谁也说服不了谁。 卫司宫正立在殿侧,看见皇上敲了敲桌子,忙高声唤道:“肃静——” 眼下,朝堂之争已是对半而争,皇帝自然是对这结果了如指掌,“既然诸卿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让朕来做个决断如何?” “陛下!请陛下三思啊!”魏监使硬着头皮再请。 “魏监,朕可还没开口呢。”皇帝坐在龙椅上望着魏监使冷笑。 “魏监使!公主的婚事自然是陛下亲自决断!你一个堂堂监使,可是想越权?”张参军不遗余力得打压,与其让五皇子收揽苏卿,一家独大,还不如让苏家去扶持个庶出公主。这些时日里长皇子党羽没少收受到魏氏欺压。眼见得了机会反水,张氏一族不遗余力的反击。 “父皇!长宁非遥生不娶,若众卿执意阻挠,儿臣愿遁入空门,以证洁身自好。”长宁固执去牵苏遥生的手,任由众卿如何争执哀嚎,她都从容以待,只等皇帝决断。 苏遥生望着长宁倔强的侧颜,心里苦,低头看向长宁与自己交握的指尖,心中的愧疚令她难安。她一直都不肯相信长宁的执着,就这么拖着,逃避着,一直到了今日,不得不面对时,仍是那呆子在一力承受众人的非议。 “陛下,遥生求嫁。”苏遥生认命,伏身再次跪下,哪怕是半步也好,她不想再由长宁拖得吃力,她想去跟上长宁的步伐。 “就这样吧!有什么可吵的,司宫你去安排了八字相合。”皇帝愉悦,众人皆是中了他的计谋,给卫司宫递过眼色,便在滔天的争执声中散了朝。 “献平君,苏令 卿且留一留。”卫司宫匆匆拦去了长宁的去路。 眼看着众人被驱离出议政殿,沉重的殿门被合上,一室之内,寂静到可怕。 “苏卿,枉朕的女儿一片肺腑,你倒是说说,缘何看不上朕的女儿?”皇帝的声音冷了一来,似乎是不满。 “臣…臣不敢…”苏令卿又岂敢抱怨,只可惜苏家几世清名都毁于一旦,说没有怨言那是假的。 “苏卿,你不愿辅佐朕的宁儿,有的是人心甘情愿。朕念你苏家一片肝胆忠心,你可不要辜负了朕的好意。”皇帝言辞之间皆是警告意味。 “臣…臣一定尽心辅佐,一定,一定…”苏令卿欲哭无泪,今日过后,他苏家只怕要变成天下人的笑柄。 “行了,都退下吧。”皇帝意兴阑珊,也不顾那二人,径直起身,离开了大殿。 长宁松了一口,躬身自地上站起,看也未看苏令卿,她确实不喜欢这个人,也没必要与他独处一室。自大殿中,长宁就已经看见遥生抱着披风,紧张的盯着门口,眼看自己出来了,忙提了裙摆跑上前来。 “遥生。”长宁望着遥生抿了抿,故作镇定将还在迟疑的苏遥生抱了满怀。只是,近看之下,遥生的面颊上施了粉黛,长宁纳闷,便伸手蹭了一下,便在苏遥生慌忙闪躲不迭时,看清了粉黛遮盖之下的淤青。 正是尴尬,苏遥生慌忙推开长宁,看着从大殿里走出来的苏令卿,毕恭毕敬唤了声:“爹…” 苏令卿未回,视若无睹,只孤身朝侯在一旁的苏海潮走去。 长宁愠怒,喝住了那人。 第47章 长宁压制 “苏卿见了本宫如何不知行礼?”长宁牵着遥生的手,望与苏令卿。 苏令卿闻之也是一愣,似乎记忆之中,他确实很少向这位公主行礼。回忆以往,也都是他刚要躬身便已被献平君免礼。可今日却是不同了,献平君言辞间似乎毫不客气,不说则已,说了,他便必须要知礼法,行君臣道。 “公主。”虽是一百个不乐意,苏令卿也只能敛起袍子跪在长宁面前。他有他的苦衷,苏家现在已经沦为了众人口中的笑话。几代人的苦心经营,全都在这一场场变故中,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这要他苏卿的脸往哪搁?要他如何与故去的列祖列宗交代? 遥生眼看着父亲在面前行礼,又如何安然承受?正也提了裙摆要在长宁身侧跪下,却被长宁扯进了怀里困住,不容她丝毫挣扎。 “苏卿,是不是本宫对你太过客气,让你忘了君臣有别?”长宁目光幽深盯着苏令卿,这两日折腾下来,令长宁对苏卿以往的好感尽数败坏,他既然不疼遥生,那作为公主,长宁便打算压着苏卿,让他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肆意妄为。 “臣不敢。”苏令卿被接连打击,此时也正是丧气。皇帝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要苏家去扶持这位七公主,他又岂敢违抗君令。 “长宁。”苏遥生挣扎了一下,她如何能承受父亲相拜?只可惜长宁这次是铁了心要给苏令卿一个下马威,任由她如何推拒,也挣不开长宁困在腰间的手臂。 “苏卿,如果不是遥生苦苦相求,这次我定是不会救你。究竟是谁给了你资本,让你总敢这般不识抬举?”长宁握了遥生挣扎的手臂,霸道地将那人压进了怀里。 “臣……”苏令卿显然面上挂不住了,虽然气恼,却不敢忘记陛下的警告。 “你记好了,明天就算你做不成这个令卿了,苏遥生也是我献平君的七王妃,尊卑有序,如果你仍不知好歹动我的王妃,那你只能成为一颗弃子。”长宁着实是气不过苏令卿老拿遥生撒气,这一次,长宁一点面子也不肯给苏令卿留,非要让他好好清醒清醒不可! 可那毕竟那是遥生的父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是血脉里不可放弃的亲情。眼看遥生挣扎不止,长宁皱眉望了过来,那是帝王才有的威慑。长宁困着遥生,目光里似是警告,是再熟悉不过的压抑感和窒息感,令遥生不敢妄动。眼前这个长宁,才是她曾经再熟悉不过的长宁。 “七妹真是好威严啊!哈哈哈哈…”五皇子长铭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本是想与你道声喜,原来本王这妹妹竟还有这般不为人知的一面?” “五哥又何必说笑?”长宁将遥生拉到了背后。 “长宁,本王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挡我的道,井水不犯河水,我们两相舒坦。”五皇子收敛起了笑意,毫不客气手指鼻子警告着长宁。 “再好不过。”长宁面上坦然,抬手隔开长铭的指尖,眼中却是锋芒正盛。 “嗤…口是心非。父皇缘何撮合,我们都最清楚不过,长宁,你敢动,敢与我争,可要掂量掂量你自己的能力!”五皇子转身离开了大殿。却在拐过宫道之后,撞见了尚在等父的苏海潮。 “海潮兄?”五皇子初时诧异,随之面上一笑,“被妹妹戏弄的感觉如何?” 只见苏海潮面色难堪至极,忙是跪身相迎,“五皇子。” “我要早知道你是这般个不中用的东西,还不如也去讨好苏遥生呢。”五皇子先前的笑意消散,面上似乎是气急败坏,瞪了地上跪着的苏海潮一眼,戏谑道:“真是要恭喜你了,兴许不日,我□□该出现第一位女令卿了!有你这么个不中用的长子,倘若我是令卿,我也瞧不上你,哼!” 眼看着五皇子拂袖而去,苏海潮被气的浑身发抖,一张脸降紫,狠狠一拳砸在地上,咬牙切齿道:“苏遥生,长宁,你给我等着!” 众人离朝,遥生冷着脸色先行,长宁左右追不上那人,哄也哄不好,说又不肯听,只得一路灰溜溜跟着。 “遥生,你等等我…” “遥生…” 身后的人一声声柔唤,令苏遥生烦躁。长宁并不是如她面上那般没心没肺,而是藏得更深了。刚刚的那一眼,令她始料未及,终究苏家还是成了长宁手中的牌码。什么都没 变,真的什么都没有改变,长宁一步步向皇,苏氏也在一步步和长宁离心,苏遥生只觉着从头到脚都是冰凉。 “哎呦!主儿!” 公主撵就在眼前了,可遥生却不想上。如今,她身无依萍,父兄算计,连遥生也是利用。正在沉思,苏遥生被候在公主撵前,突然开口的安常侍下了一跳。眼看安常侍惊慌失措往身后冲去,遥生莫名心慌,忙也回头去看,见长宁捂着心口,正是痛苦的模样。 “长宁!”顾不得多想,苏遥生已花容失色冲了上去,扶住长宁,托着那人正焦急。 只见长宁紧皱的眉头徐徐舒开,那张脸哪里还有什么痛苦之色?幡然醒悟自己上当之时,遥生已被长宁困进了怀里。 “你别不理我。”长宁贴在遥生颈侧正委屈,紧紧相贴的身体里,遥生的心正跳得慌乱。“你不理我,心窝是真的疼。” “你骗我?”苏遥生哑然,皱了眉头,又要挣扎,只可惜长宁没再给她挣脱的余地。 “我错了,遥生。”怀里的遥生,就像一头受了惊吓的小鹿,明明知道一切都是枉然,却固执的胡乱推搡不迭。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长宁皱眉,握了遥生的腕子茫然。 “是!”不假思索,苏遥生只是怕,她觉得长宁骗了她,又要将苏家推入万劫不复。 “是你当着父皇的面求了我们的亲事的。”长宁皱了眉头。 “那你也不该羞辱我父亲!”苏遥生忍不住吼了长宁。 长宁哑然,她是欠考虑的,可她本来就是这样个快意恩仇的性子,鲁莽,护短,总也糊里糊涂处理不好人情世故。 手腕上的桎梏突然松开,长宁突然安静了下来,“你可以重新选择,不是真心,长宁不需要。” “不知廉耻!” 正当两人对峙之际,是苏海潮与苏令卿相随正也出了宫。看见两人纠缠,苏海潮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斥了一句。 这就是长宁救下的苏家,始终愚钝,不知反省。苏遥生猛然回身,正看见苏海潮扭头冲地上啐了一口! 苏遥生只觉火气翻涌,打心底里瞧不起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长兄,这就是她竭力维护的苏家? 都说平常看似沉稳的 人发火才最为致命,当苏遥生转身的瞬间,长宁能感觉到那种怒不可遏。生怕再起争执,长宁忙去拉遥生的腕子,猛然间被甩开,那力道根本不像个知书达理的书香女,就连长宁也吓了一跳,赶忙抱住遥生阻拦。 “啪!” 苏海潮瞪了眼睛回望,他万万没想到,苏父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扇了他一耳光,捂着脸颊,半天反应不迭,“爹?” “苏某教子无方,请献平君饶恕。”苏海潮躬身长拜,一时间众人皆是尴尬。 长宁只觉着这群人荒唐,也不管众人眼色如何,打横将遥生抱起,步上公主撵,离了宫门。 将遥生护进怀里,却还是觉得遥生生气时的样子很可怕,眼看着公主撵徐徐而行,长宁仍是不敢松开那人,生怕她会跳下公主撵,处置了苏海潮,“遥生…” 遥生没有应,只敛眉垂了脑袋,心事重重的模样默不作声。她心里乱,眼下她不怪长宁讨厌苏家,因为就连她这个苏家的女儿,也很难去喜欢苏家。 长宁知道遥生的难处,伸手环着遥生,像哄小孩一样,拍着遥生的后背,“你刚才说的是气话对么?” 见遥生不答,低头又蹭了蹭遥生的耳际,“要不是我拦着,难不成堂堂的苏家千金还要扑上去,当街同兄长打一架不成?” “你不也同长睿在城外打了一架?” “那…那不一样。我是我,你是你…”长宁挠了挠脸颊,硬生生狡辩道。 “苏海潮是在说我的,不是说你,你不要多想,”苏遥生泄气道。 “我们之间,为什么还要分你我?” 苏遥生抬起头望着那个呆子,“天下的理都被你占尽了?” 长宁松了一口气,“遥生,你喜欢我么?” 遥生哑然,望着长宁蕴着水泽的双眸,她无法回答。不想再一次被长宁控制,不想再一次失去底线和自我,遥生诚然道:“我不敢…” “不敢什么?”长宁始终都无法理解遥生的一些情绪。 “你会强迫我么?”遥生一想到刚刚在皇宫中长宁崭露出的霸道和强势,仍然心有余悸,生怕这一世也会逃不过再一次地歇斯底里相对。 可 这句话却让长宁很受伤,遥生口中的那个强迫,是不是还在说两年半前的那场误会?“我知道两年前那场不对,可我喜欢和遥生亲近…” 这个呆子在说什么?苏遥生慌乱慌乱捂了长宁的嘴,那个呆子,怎么大白天里就说些不齿之事? “唔?”长宁又是痴傻,茫然望着遥生不知其意,敛眉沉思了一下,试探着亲了亲遥生的掌心。 “你?!”遥生看着呆子一言难尽,惩罚性拍了拍长宁的额头,不知道她脑袋瓜究竟装了着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个长宁,时而内敛,时而从容,可在她面前更多的就是这般傻里傻气。 “对牛弹琴…”遥生无奈摇了摇头。 “哞,哞哞哞?”长宁抿了唇又贴了过来,眼中有贪慕,却也有她的执念。 遥生歪头望着长宁,又怎能不知道那个呆子在想什么。 “我想你了。”长宁红着脸,又贴近了些,她在等遥生与她亲近,喜欢却不敢放肆,长宁嘴上不说,可一直以来,她都不敢莽撞,她希望遥生拥有主动权,也因为只有这样,遥生才不会感到害怕。 “你会变么?”遥生的心中燥热。 “嗯?人不能一成不变吧,不过在喜欢遥生这件事上…”长宁的目光落在遥生得唇上,不自觉停顿了一下。她竭力维持着面上的平稳,却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长宁尴尬,不知如何是好,那唇已贴了过来,蹭过长宁唇瓣,局促忐忑道:“我今天不该说气话,你原谅我…” “好。”长宁柔软一笑,她就知道遥生一定会回应她的渴望。伸手将遥生环进怀里,小心翼翼触碰着她的唇,“我们回家吧,我想快些养好身体娶你了。” 第48章 透露软弱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长宁的身体当真好转。有了遥生在身边尽心尽力的照料,那人的生活作息真的规律了许多,眼看着长宁的脸色一天天恢复了的红润,遥生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 “躺下没有?要灭烛了。”苏遥生正困,今日便也准备早早歇下。 可先爬上榻的长宁却没有吭声,遥生久等那人未有回话,只听得“咕咚”一声,好像是有什么滚到了地上。遥生扭头去望,见自己的枕头滚落在地。长宁眼眸微垂,不查喜怒,而她的手中此时正握着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 “苏遥生,连你也要背叛朕?”长宁将那柄长剑横在面前打量,寒芒闪烁,有光刺入遥生眼中,晃得她偏了视线。 “苏遥生,你知道朕生平最痛恨的就是背叛之人。”长宁手执长剑,赤着脚步下榻阶,面上盛怒,一双眼狠厉阴郁似要吃人。 “不,不是我。”遥生诧异,手中的银剪一抖,将烛台打翻在地。 “不是你?那你倒说说看为何这长剑会出现在你的枕下?”长宁恨,咬牙切齿着一步步逼了过来,“为了苏家?还是为了朕的皇位?” 话音刚落,长宁已扑了过来! “遥生?遥生?”身旁的人推了又推,一连唤了许多声,遥生仍是苦苦挣扎着醒不过来。呜呜咽咽也不知道发了什么噩梦,摇着头,听那声音是怕极了。 “长宁!”苏遥生猛然从榻上弹了起来,扶着额头正喘着粗气,另一只手扶着胸口处,摸了几下,不见有伤,却仍是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你没事吧?”长宁也不知道遥生怎么了,突然就发起了噩梦,挣扎着许久都醒不过来。此时看见遥生心悸,长宁忙是起身关心。却不知才一靠近,又将遥生吓了一跳。那人惊慌失措,看见长宁像是一副见了鬼的神情,猛然一推,长宁失衡撞在了后墙上。 “遥生?”长宁也不知道遥生为什么突然间变成这样,可再一次感觉到遥生的抗拒,令长宁手足无措,“是我,你看看我,我是长宁。” 长宁楚楚可怜的哼唧,遥生却许久才反应过来,望着长宁满脸委屈,几度慌乱,勉 强压制住心中的惶恐,遥生才强迫着自己恢复了镇静。 “我能抱抱你么…”长宁小心翼翼望着遥生,其实她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遥生偶尔就会这样,睡醒一觉会对她充满敌意和防备,有些情绪不知从何而起,很难消化,常常令遥生一整天都会走思晃神。 眼见遥生不答,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将自己封闭了起来,长宁又小心翼翼挪得近了一些,“刚刚你推我,撞得我好疼,不然你抱抱我吧。” 遥生的眼中终于有了聚焦,敛眉转了视线,抬起头望向长宁。 长宁屏息望着遥生,见她目中有异样的情绪。说不清是怨,还是恨,那种感情很强烈,强烈到遥生无法压制。于是长宁就更不想让遥生憋闷着,因为是情绪就总要找到出口,就这么闷着,生怕遥生会生病。她和自己不一样,她有许多不好的情绪,却从来不懂去如何宣泄,好的坏的都压在心底,自己勉强去自己内化,长宁不喜欢遥生这样心事重重。便张开了手臂,一脸受伤的神情,等待着遥生回应。 “对不起,我……”遥生反应过来,她也发现她在睡梦的时候很容易受到曾经的那个长宁影响,可眼前的长宁,却实在很弱气。闭眼靠近那人怀里,遥生还在不断的提醒自己,长宁不同了。 终于得偿所愿,长宁抱着遥生躺在榻上,天还早,此时仍不算亮。长宁拉起被衾,替遥生裹好,就陪着她静静的舒缓情绪。 “是不是做噩梦了?”长宁怀里的遥生真的小小一只,温暖的呼吸撒在襟前领口处,很痒,却惹得长宁心疼不已。 “是,做了很可怕的梦,梦见我们关系很差的时候。”遥生皱眉贴了身旁的柔软依靠,她现在真的很需要那份暖,许久心中紧绷的那根弦才得以松懈下来。 长宁不知道遥生在想什么,却总是会想起曾经她和遥生相遇时的那场误会。那场她不能解释,也无法替遥生抚平伤害的误会。 “不会再有,你可以相信我。”长宁亲了亲遥生的额头。 “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你,你觉得很难过很恼火会怎么办?”遥生抬起视线望着长宁。 “你会背叛我? ”长宁莫名其妙,却从来没设想过那样糟糕的状况。 “会杀了我么?”遥生仍是追问。 这让长宁想起了书中的情节,皱了眉头,又紧了紧怀里的人,“你不要背叛我,等成了婚,我们的命都要连在一起了,我会好好爱你,你也要对我好一点。” “我是说如果,假如…”遥生追问。 长宁皱眉沉思了一下,望了遥生开口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听过没有?那你都不要我了,我也飞给你看!” “狗……可以飞的么?” “什么狗?”长宁哑然,可想起自己总是屁颠屁颠,哼哼唧唧的模样,傻了眼。“好啊你!我把你当心尖宠,你把我当小狗!” 遥生也不理她,自顾自背了身,准备再睡个回笼觉。可长宁哪里肯?啊呜一口叼了遥生的颈窝,还毛躁躁一颗脑袋拱个不停。 说是示威,却不会真的下狠口,遥生被闹得无处可躲,干脆护了颈子讨饶:“好了好了,不和你闹,再睡会,天还未亮。” 可指尖却被一个吻霸占,那只小奶狗很不满意,干脆扯开遥生的半边领口去吻了自己的肩头,“长宁!”遥生的脸一瞬间烧了起来,一大早那个傻子又在不可理喻了。 “遥生,我想你了…”长宁的声音里带着魅,泛着初晨的喑哑,灼热的呼吸烫得遥生闪躲不迭。 “你别闹了,再闹把你踹下床!”遥生推了推那人,将近在咫尺的呆脸推开,却也看清了那人眼中无一宣泄的情愫。 “是真的想,心也想,身体也想…”长宁在相邀。 “我们还未成亲呢。”遥生红着面皮,转过身瞪了长宁一眼,按住那只胡作非为的爪,却被她惹得面上娇红。 “有关系么?父皇已经指婚,我们早一天又或是晚一天…”长宁低头吻了遥生的唇瓣。 “要…要验身的…”遥生红着脸垂下目光,经过一世,她很懂那些事,可她还是无法说服自己,与长宁么?那样的欢愉是不是代表着身与心都要交给她?遥生只怕一步步走得越来越近,长宁又会变成前世的狰狞模样。她不知道一旦她们礼成,长宁会不会撕去伪装,再 一次变成那个残暴的长宁。 “长宁,我害怕…”遥生试图把自己的软弱展示给长宁看。 长宁在瞬间恢复了理智,“我…我不会再强迫你了。”抱了遥生,强行压制掉心中的瘾,长宁吻了吻遥生的眉心,“你什么都不必怕,我们之间什么事都可以商量,是我之前做了错事,我可以等,等你接纳我。” 长宁还在为过往而道歉,却不知遥生说的并不是那一场。明明是极度难安,可遥生却还是忍不住依恋她的暖。至少眼前的长宁,还不懂强人所难,她心中争权夺王的野心还未被激发。 遥生小小的叹息一声,推了推长宁的怀抱,闭眼有靠了进去。“我想试着依赖你了,可我又总害怕前路未知,我性子里带着不安定,问你又不敢信你,信你也会忍不住怀疑你…”遥生皱眉贴了贴长宁的心跳,“就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这世道,人人都是机关算尽,唯利是图,我只怕交错了真心…” “没关系,你肯嫁与我,就比这世上万千的女人还要有勇气。”长宁还是忍不住低头蹭了蹭遥生的发丝,“我不怕你怀疑我,我只怕你连机会都不肯给我。也怪我性子就急,毛毛躁躁的稳不住的。可我想和你磨合,我们有一生的时间来抵御那些不安定的因素,只要你肯给我时间,肯教我如何懂你,我会证明自己的真心。” “不会生气么?不会不耐烦么?”遥生追问,因为曾经那个长宁急功近利,任何事都耐不得消磨,永远都是一副暴怒或是即将爆发的架势,令遥生备受煎熬。 “为什么要生气?”长宁沉思了片刻,抬了似水的眸子望向遥生:“我对遥生有发过脾气么?” 诧异之下,遥生回忆着一桩桩一件件,眼前的长宁怒急时,也很可怕,却从没有对自己横眉怒目过。长宁有一身很坚硬的盔甲,不论那几位皇兄如何针锋相对,都讨不得便宜。却只有遥生,重生一世的第一面起,长宁就心甘情愿摘下盔甲,只以最柔软的一面待她,就像是长宁的怀抱一样温暖,一样毫无防备。 “你不要变…”遥生愧疚,可除了紧紧抱着长宁以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 什么。 “什么变?变成狗么?”长宁想逗逗遥生,她不想看遥生心事重重的模样,会心疼。只可惜遥生责备地推了长宁一把,目光里生着幽怨,许久未开口。 长宁才猛然醒悟,遥生是在寻求安全感,她需要自己给她安定。“我不会变,喜欢你不会变,紧张你也不会变。就算你讨厌我了,烦我了,我也会缠着你不放,直到你肯原谅我为止…” 长宁的话还未讲完,却没想到,遥生的唇主动贴了过来。她真的很需要长宁给她安全感,周围的一切都是变数。其实一直以来,长宁都觉得遥生活得压抑,就连血脉相融的亲人也要算计利用她,可现在的遥生却想要去试着相信长宁了。 遥生是主动的,甚至有些急迫的想要证明什么,唇齿纠缠不清,长宁又贴近了些许,未待相邀。遥生急迫地探了进来,攻城略地。似乎所到之处,都必须要对她俯首称臣。长宁坦然承受一切,小心翼翼将她护在怀里,捧在心尖。遥生要的她都给,滚烫的唇,柔软的耳珠,脆弱的脖颈,只要遥生索取,长宁便虔诚奉上。 利齿之下,长宁拼命想要呼吸,可喉头被遥生的齿钳制,长宁扶着遥生的后颈有些慌乱,太疼了,超过欢愉,这个动作长宁记得,书里经常出现,那是书中的长宁最喜欢压制遥生的一个动作。就像是猛虎叼着猎物时的动作,却莫名出现在了自己和遥生之间… 第49章 定下婚期 日子&—zwnj;天天过得飞快,在遥生的监督和悉心照料之下,长宁静养许久。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朝气蓬勃,却依旧总爱瞎折腾,时常扰得遥生不得安生,叫苦不迭。即便如此,多亏了遥生与苏家的内外相助,长宁府在这段时间里远离了朝堂的斗争,静谧得像一片世外桃源。 眼看就快到除夕,长宁又毛躁了起来。这将是长宁与遥生共同度过的第一个除夕,长宁谋划许久,想要带着遥生好好的畅快游玩一通。本来都已经计划好了行程,不想,比除夕先到的,是宫里来的礼官。 “恭喜献平君,恭喜苏千金,二位的日子终于定下来了!”礼官&—zwnj;脸喜色,手中托着个红漆锦盒,连声道了好几句吉祥话。 长宁还未反省过来,也不知道这位礼官是何人,被身旁的遥生轻轻推了&—zwnj;下,小声提醒道:“还不快接?” “哦,哦…”长宁呆头呆脑与礼官鞠了&—zwnj;躬,这可吓坏了礼官,哪敢乘了公主这般大礼,赶忙跪谢。身旁的安常侍已经在遥生的眼色之下将赏赐奉与礼官,长宁就已经迫不及待打开漆盒去看。见红纸之上,金漆书写着她和遥生的生辰八字,合婚的日子就在年后春末,届时春暖花开,大地复苏,是吉祥的好日子。长宁耐不住心中的激动,无以排解,激动地抱着遥生转了&—zwnj;圈。 “休要胡闹。”苏遥生红着脸小声训斥一声,推了推长宁的肩膀,大庭广众之下,那人总是个不知得体收敛的。 就连立在一旁的家臣们也偷偷乐了起来。长宁府上这位七公主什么都好,就是粘人粘得太紧了些。苏千金本是个书香世家出来的端庄小姐,克己守礼,最是在乎名节和声誉。结果倒好,每天都被公主粘得焦头烂额,逃也逃不掉,恨不能拿个竹竿子将公主支得老远,才能得以安心。 而那名宫里来的礼官很识趣,只与安常侍笑着点了点头,便躬身拜别悄然退出了长宁府。 “遥生,你抱抱我吧,抱我&—zwnj;下,我就放你下来。”长宁的笑容明媚,她总有数不清的理由与遥生讨亲昵。 “还不放?”长宁才是恢复了健康,眼下这呆子的怪力就又让 人头疼了起来。 “遥生,仰望着你,像从前…”长宁突然之间安静了下来,她望着遥生像望着岌岌可摘的星辰,目光之中眷恋情浓,说得遥生面上羞臊。 “这么开心?”遥生皱眉,长宁的样子太过傻乎乎了。 “嗯!”长宁将遥生放下,那张春风得意的脸,凑了上去,“我此生唯一的执念,终于定下了,便是我命中的福分。” 安常侍很识趣,拽了旁的人出殿,轻轻合上了殿门。 “遥生不开心么?为何看起来怏怏不乐的样子?”长宁很敏感,这是件天大的喜事,可遥生脸上的笑意却很淡,甚至遮不住眸子里的浅愁。 “因为舍不得你。”遥生抬眸扫了眼合上的门扉,上前揽住了长宁的脖颈。 “舍不得?”长宁还在纳闷。 “低些…”遥生红着脸,呼吸间滚烫。 长宁的面庞顷刻被火蒸得通红,“遥生…”,长宁环着遥生,只凌乱几步,就将遥生困在了墙角。 “你为什么总是傻里傻气?”遥生不得动弹,忐忑挣扎了&—zwnj;下,却不习惯这样的压迫。长宁这&—zwnj;世变得很高,挡在面前就像一堵高墙,会强迫遥生仰视,会遮去她眼前所有的光。 长宁却笑了笑,她的眼里有遥生,可遥生和她一样,无法掩藏心中的执迷。低了头芳泽近在迟尺,长宁却没有动,她在等,等遥生同意她的亲近,等遥生能承受她的放肆。 遥生红着脸,浅浅啄了长宁的唇,那人的体温就骤然升得滚烫,缠在腰际的手臂尤如错综的盘根,恨不能禁锢她的永生永世。长宁的唇在一次次交锋之中学会了放肆,只在软泽中留恋片刻,就去袭击了遥生的耳珠,因为这是长宁最近才发现得遥生的致命弱点。 遥生呼吸一窒,拼命想要推开长宁,“长…长宁…” 只可惜是她亲自默许的亲近,长宁就不想放开她。耳边陷入温暖之中,很快就不止暖,还添着润意。遥生紧咬贝齿,不能承受,推又推不开那人,手臂突然被扼,遥生的双手被长宁抵在了墙壁之上。 “唔…长……”遥生被长宁欺得连连颤抖,红着眼,耳后稚嫩的皮肤却被留下&—zwnj;串水泽,遥生&—zwnj;张禁欲的脸此时陷入了慌乱之中, 她依旧冰冷,又被烧灼得几近疯狂。 颈侧忽然刺痛,遥生红着眼挣扎了&—zwnj;下,“别,你留下印子,要我如何见人?” 只是不巧,突然之间有人敲了敲门,“主儿…”安常侍似乎也是为难。 遥生被吓了&—zwnj;跳,匆忙挣脱了长宁手腕上的压制,却埋首将长宁紧紧抱在了怀里。 长宁生气,正要扭头训斥,遥生踮起脚尖吻了长宁,是极尽眷恋与不止地温柔。 “长宁,你要乖。”遥生面露歉意,又吻了吻长宁的唇,却不舍的松开还在痴傻的人。 “你怎么这样说?”长宁皱眉,她太了解遥生了,每次遥生要她乖,要她安生,要她听话,都是有事要发生。 “傻么?既然定下日子,我们就是要结姻的人了。”遥生纵容着自己靠在长宁温暖的怀抱里,“有祖制在先,既已备婚,我们到婚前都不能相见了。” “凭什么!”长宁咋舌,这次反应过来遥生为何会主动亲近,甚至是纵容。 “对你不好,见了面,你是要受晦气。”遥生只想再相依片刻。 “那为什么你同长睿时,早早就能完婚,我却要熬到春末?”长宁生了气,就连书中的那个长宁,不也短短时日就完婚了?哪有这么多繁杂的老传统? “瞧你。”遥生皱眉望着长宁,“要救你,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原来措手不及和循规蹈矩竟然会差上这么多!长宁像泄了气的皮球,早知道如此,她也应当直接掠了遥生,“几月不能见,你可是要我的命?” 眼看着长宁泄了气,越来越不开心,遥生只能紧紧环着长宁的脖颈,“你想我,和我想你是一样的煎熬,可我想嫁你了,你敢不听话?” 长宁丧气不已,刚刚还是狼虎之势,瞬间又萎靡不振,靠在遥生的肩头迟迟不肯让开,“我不要…我们之间本就不合祖制,哪有那么多说法?” “你已经够惹眼了,现在全皇城的人都在盯着你我,我宁愿等,也只想平平安安的嫁你,你可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遥生岂会不心疼,寻了长宁的唇安抚,只可惜长宁的沮丧令人心碎。 长宁无奈叹息,嘴上再未反驳,可紧紧缠着遥生时,却如何 也不肯放手。这下,她总算理解了遥生的愁眉不展。 “安常侍且等等,就来。”苏遥生与门外唤了声,却依旧推不动长宁。“还不松手?” “我不要你走,把你放在苏家,我岂能安心?” “长宁,苏家是生我养我的家,你的担心太多余了。”遥生揉了揉长宁的耳垂,“爹爹只是气我惹眼,坏了苏家名声。你知道的,他并不是真的嫌我。” “我不管,你让我随你同住,我就放开你。”长宁的眼中委屈不止,吊起的眉头有些滑稽,惹得遥生想笑。 “都说了对你不好,会沾上晦气。” “哪有什么晦气!你是我的娘子,又不是什么不吉利的,都是男人们唬人的鬼话!”长宁气的呜呜咽咽又贴了遥生颈窝哼唧不止,遥生无奈,也只能抱了那人静静安抚。 “听话,想是爹爹那边也接了婚信,过来接我了。你再不放开,爹爹该要训我不知分寸了。”遥生心里也不舍,却又觉得很开心,至少眼前的长宁离不开她,这份依赖,这份安定对遥生来说很重要。 左右求不过,长宁终究还是迫不得已放了遥生。牵了遥生的手,暖了又暖,缠了又缠,终不过是要放开的。只是不想,&—zwnj;开门,苏令卿就面色铁青躬奉在殿外,遥生慌忙松开了长宁的手,提了裙摆去与父亲行礼。 “公主。”苏令卿躬身贺喜,心中已是五味杂陈。大白天的,合门而处,叫了许久迟迟不出,她这个女儿真是不知廉耻。 “苏卿,你该有分寸,照顾不好本宫的七王妃,可别怪本宫翻脸不认人。”长宁不悦。 “长宁。”苏遥生皱眉望着长宁,目有责备,两人对峙许久,终究长宁还是叹息了&—zwnj;声。 “苏卿有劳。” “公主请留步。”苏令卿也未多话寒暄,只拉了苏遥生腕子就出了长宁府。 眼看着长宁府又冷清了下来,没了遥生,长宁生活又乱了套。 长宁却未敢松懈,没有旁人干扰,长宁府的势力又暗中运行了起来。这场婚事多亏了父皇撮合,可长宁总觉着心中难安,暗中运作调查过后。才发现,五皇子的势力在短短几十天间几乎翻了&—zwnj;倍,长皇子长泓和 辅佐的张氏被挤兑得毫无还手之力,就连被迫站队的苏氏,也成了被针对的对象,长铭眼看&—zwnj;步登天,这才是父皇推宠自己的原因。 没有遥生的日子煎熬,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苦熬。本以为这个除夕寂静,却没想到除夕之前,父皇召了长宁入宫,这&—zwnj;次,不是私召而是庭召。 百般不愿意的长宁回绝不得,这段时间,五皇子在朝中的呼声渐高。众臣蜂拥而奏,请皇上在节前恢复五皇子的太子身份。因为,祭天大典时需要太子随皇上告慰先祖,安天意。这当然都是些借口罢了,可架不住皇后联名魏家不分日夜的纠缠,皇帝似乎被逼迫着下了决议。 所以这个时候被父皇召见,定然不是什么好事,依照书中皇帝的心性,长宁预感这次会被推到长铭的面前,与其相斗。到那时任凭她再是聪明,也无法抵御皇帝的挑拨。只是未有预料,父皇会在宣布五皇子升任太子之前,先剥了他最核心的权利——镇城候。 党羽纷争之中,皇帝在多方夹击之下,被迫重新将长铭立位太子。可皇帝却也留了&—zwnj;手,以“令长宁替太子分忧”的借口,夺了长铭的职。当众&—zwnj;转,就将镇守皇宫的重权交给了献平君,让长铭空有&—zwnj;太子之名,被架空了实权。 长宁百口莫辩,眼看着长铭欲要吃人的目光,暗自叫苦。她不贪图权谋,却要被当做纵横的棋子,苦,却只能受着,因为只有这样皇帝才愿意容她依附,更因为只有手握权力苏令卿才肯心服口服地把遥生给她。 第50章 长宁上任 “长宁,你敢同孤争?”刚刚升任太子的长铭记恨不过,下朝时将手中镇城候的兵符丢在长宁脚下。 “你误会我了。”长宁苦恼,她始终记着遥生的话,她必须要平平安安将遥生娶进门,这中间,再不能横生波折令她担心了。所以长宁只得解释:“父皇不喜壮大,这才分了你的权,我即将成婚,又何必自讨苦吃?比起我们相争,五哥不如找找自己身上的原因?” “呵,呵呵呵呵!长宁你很好,你倒是指责起孤的不是了?占了便宜还卖乖,你也太恶心人吧?”太子被气到青筋暴起,空有一个太子名号,还是拿他手中的实权换来了,这一次,他和魏家又被算计惨了。 长宁无奈,与这种人又如何说得通?摇了摇头,只想捡了兵符火速离开。 当长宁俯身去拾时,万不想太子长铭会一脚踹了她的肩头,当下翻倒在地,惹了一身尘土,长宁摔得发蒙,望着太子扬尘而去,长宁恼火却未有发作。遥生说得对,这个时候千双万双眼都在盯着她们,哪怕是半点失误,也会被人放大,她必须蛰伏,必须韬光养晦。 “哼,孤煞费苦心培养的军士们,岂能容她横刀夺爱?”太子长铭坐在太子撵中对自己的侍从招了招手,“去给长宁添点乐子,告诉冯城守只要不惹父皇的眼,好好给长宁个下马威!” 领了兵符的长宁,无奈摇了摇头,小小的一块牌子,却又要搅得她生活难安,可再是不情愿,她也必须要去履行自己的职务。 所以,在除夕前一天,长宁被迫着前往驻城司赴职。 正入了驻城司的军营,见皇城里的军卫们刚刚换了班,大家各自忙碌着,竟然未有一人看见献平君。立在一旁的安常侍见了,扶了一下顶戴,掏出军符高喝一声:“献平君新任镇城候,城守何在,速速奉迎!” 长宁目带恭谦,她本也想与众人好好相处。却只见众人置若罔闻,萎靡不打眼地各自忙碌。安常侍一连叫了许多声,也不无人搭理,而那个本该候命辅佐的城守更是不知去向。 “安常侍。” 长宁挥了挥手,喝止了还在一旁气急败坏的安常侍,伸手接过兵符,揣进了怀里。 长宁目光一寻找,随意找了个就近的皇城卫,走了过去。 那皇城卫此时正坐在一条长凳之上,低头挽着绑腿带子,见长宁走了过去,周围的军士们偷眼打望着。 “刚换了班?”长宁含笑坐了长凳的另一边相问,如何看着也是个乖巧的小公主。 那皇城卫却未给面子,继续缠紧绑腿,坑也不坑一声,将刚刚任职的献平君当做了空气。 “这驻城司倒也好生奇怪,掌管着整个皇城的安危,却养了一群聋子哑巴。”长宁低头将自己的朝戴摘下,递与安常侍手中。 对面那皇城卫黑着一张脸,似乎不服,匆匆扎紧了绑带,起身打算躲开这煞星。 只见长宁脚下猛然一绊,那皇城卫诧异之中被踢了个腾空而摔,长宁瞬息起身,只听衣袍猎猎作响,一手探云掐了那皇城卫的后脑往下砸去。 不过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众人眼中的皇城卫腾空飞起,又被个小姑娘压在长条凳上脱身不得。动了皇城卫这还了得?一瞬间众人忙提了兵器剑拔弩张。 “我看谁敢动?”长宁一手压着那挣扎不止的皇城卫,一手掏出兵符在众人面前晃了晃,“叛杀朝廷命官,我看看谁有这般好胆量?”长宁目露杀伐,望着正欲挑衅的众人,父皇可真是给她出了道难题。 “安常侍。”长宁含笑指了指立在墙角的一柄木刀,勾了勾手。 那安常侍心领神会,忙提了木刀,奉去献平君手中。 只见长宁凌空一划,那木刃生风,呼啸一声。长宁竖刃而抵,木质的刀尖之下,正是那皇城卫的小指,“我倒想看看五哥带出来兵,是不是好骨气。”正说,长宁提气落刃,故意偏了三分。 “啊啊啊啊——”那皇城卫被吓得惨叫,再看刀刃,此时嵌进了木凳之中,并未伤了那人小指。 “哎呀呀,怎么歪了?你别动,这次一定准。”长宁轻笑一声,刻意将那木刀又来来回回悬了三下。 “献!献平君饶命!!饶命!!!”被压着的皇城卫顶不住压力,已经连声求饶不止。 “ 不是不会说话?”长宁倒乐了,目光之中狠厉不减,第二刺,那长条凳轰裂一声被劈成了两半,皇城卫惨叫着摔趴在地上,被吓了个半死。 营中寂静,众人皆是目瞪口呆,木刀劈凳?何曾见过这等怪力?可只有长宁知道,这些时日她有多废,一身的好武艺都在数月间荒废,只怕再歇几月,她就真的手无缚鸡之力了。 长宁不差喜怒,面上似乎仍是悠闲,手执木刀指向那个趴在地上连声求饶的皇城卫,开口道:“跪下。” 那皇城卫匆忙从地上爬起,忙又俯首跪拜于长宁面前,“献平君…” “今日值守可都轮换完毕?” “是…是……”皇城卫还沉浸在刚刚的慌乱之中,声音被吓得岔了音。 “很好。”长宁目光横扫众人,又拖了条长凳坐在门口,“安常侍,命本府的侍卫们严守营门,迟归者通通拿下。” 长宁也不急躁,只坐在长凳之上含笑望着众人。轮值过后,下夜的皇城卫们理应归家,可此时有个煞星堵在门口,任谁也不敢妄动。 长宁久等,仍不见有人归营,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只怕这群人早就得了消息,如今还不知躲在何处观望,脑筋一转,长宁已经有了对策,“驻城司文书何在?” 这诺大的驻城司也只有几位文书,负责着司内的文记日书工作,在尚武的军营里,文书并没有什么地位。 “臣在!”大殿里,有个臃肿的文书跑了出来,顶着颗硕大的肚子,看也是个混吃等死的饭桶。未有几步,就已是气喘吁吁,望了眼被揍得瑟瑟发抖的皇城卫,刚忙也毕恭毕敬跪了下来。 “点名,本宫倒要看看,是哪些不长眼的擅离职守。”长宁横了一眼众人,只等那文书忙慌跑进大殿,又捧着本名册迎了出来。 “点吧。”长宁似是悠闲,挥了挥手,要那文书点名。 “常五。” “大点声。”长宁打断了文书,虽是点名,可不是点给这群营里的兵看,她是要文书点给那些躲在营外不肯露面的滑头们听。 “常五!” “你要是连点名也做不好,就给 我滚蛋!”长宁皱眉望着那个草包。 “常五!!!” “到!” “王二!!!” “到!” 且听得一声声喊的震天响,藏在围墙拐角处的一群人终于耐不住了,顶不过压力,灰溜溜就从营外跑回来。正被守在营外的长宁随从抓了正着,押了满满一营口,各个皆是忐忑,也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惩罚。 “冯城守!” “到!” 长宁扭头望向营外,真是又好气又想笑。那文书点了一圈,但凡是有些职位的当差们,此时都被押在营外。她这个镇城候说是个事关重大的要职,此时却是成了个被架空的光杆司令。看来太子可是没少在这群人身上花费心思,心中计较,却暗暗感叹太子的蠢,玩这种小花招,想要给自己来个下马威,不是等于将自己的人马尽数暴露于敌前? 名册在记除去请假,调职的人手,此时皆在这营地内外。长宁命令文书将营外的人一一记录,方便日后清扫,却也有些失落,让这样一群蠢货职守皇城,不出事便也罢了,倘若是有个风吹草动,这种草包有几人能用?倒是若是连累了她… “营外的收拾收拾东西滚蛋吧,明天开始,就不用再来了。”长宁冷笑。 “镇城候!末将诸等受命在先,是…是有互送要务在身!”那冯城守还在狡辩。 “哦?你怎么知道我是新任镇城候?”长宁狡黠一笑,转过身来望着惶恐众人。 营外的人答不上,长宁倒也没有计较。 “跪下。”擒贼先擒王,长宁也要给他们来个下马威。 那冯城守眼看就要丢了官职,哪里还敢耍横?匆忙拜倒在营外,不敢吭声。 长宁含笑望与营内众人,只见那群带职的都跪了,营里的小兵小卒们哪里还敢再反抗?有眼色的都忙是跪倒相迎,再是没眼力劲的也跟着跪了下来。 “本宫奉父皇之名,调任镇城候,兵符在此,尔等可有不服?”长宁手执兵符举在冯城守一行面前,且看那群人此时怂得连头都不敢抬一下,感觉到长宁的目光威压,忙又跪身贴了贴地面。 “文书。” “臣 在!” “擅离职守当以何罚?”长宁在营口踱着步子。 “军杖二十,俸禄充军三月。”那文书相答。 “冯城守?那就请吧?”长宁让过半步,含笑望着众人,只是那笑里隐着杀机,凌然生威,更是他们无法撼动的从容镇定。 庭院里,此时传来了阵阵杖击之声,受罚的十几名将领依次排开,不过几杖,陆陆续续就有人忍不住了,求饶着,又被行刑的长宁府侍卫压了下去。长宁很满意,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样也好让众人见识见识她的品性,倒也省得他们之后闯祸。 二十杖很快就结束了,长宁看见那冯城守面上恼火,也知道那人定然不服气。可日子还长,长宁也不指望仅凭这一下就能够清理干净门户。 上任的第一天,因为有之前戍边的经历,长宁倒也不至于慌乱。依旧是按照她的行事风格安顿。新春在即,对于城防是大事,这可不是件能开玩笑的事,所以众人也不敢疏忽。一上午过得匆忙,到了下午长宁开始熟悉驻城司的相关事务。 可对于皇城安防之事,长宁还是留了个心眼。安顿与安常侍,让他把今天的发生的一切状况通报给皇上,万一年节前后出了状况,她也不至于再被太子陷害。眼看着安常侍离开,长宁不放心,又想起了秋猎时那名落单被长皇子射死的小侍卫,非要安常侍带了侍卫一起,也防止有人中途劫道。 之后,长宁就独自一人留在驻城思内,翻阅近期的所有奏请文书,着手于了解春节期间布防安排。只是当长宁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未领过官印时,询问了文书官印的去处,便寻去了驻城司背后的一间暗室,暗室里存放着这些年来重要的纪文档案,还有官印,以及其他一些重要文件。 长宁独自一人来到暗示门口,推开暗室的大门,一股陈年霉味扑鼻而来,熏得长宁忙在身前扇了扇手臂。捂着鼻子,此时被呛得眼睛直流,心中还在纳闷,这么重要的资料怎么不放在个四面无窗的房间里? 突然,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51章 意外失踪 身后乍然有脚步声逼近,正飞步冲撞而来。长宁被吓了一跳,来不及提防。只一瞬间,就被撞进了暗室之中,一个趔趄狠狠撞在了书架之上。背后的门“嘭”地一声被合上,长宁心知不好,忙从地上爬起去撞门,却为时已晚。 “放肆!”长宁骂骂咧咧着,一连撞了几次那门都纹丝不动,显然门外之人的力气也不小。几番相争,长宁绝望地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落锁之声,再去踹门,由她如何撞击也再没有相争的余地了。 “献平君,好好享受驻城司的第一晚吧!”密室外不知道是何人作祟,此时刻意用了假声,在门外恶语相讥,“我们的小公主可别被吓哭了,哈哈哈哈!” “混账东西!还不求饶!”长宁犹如困兽,还要受人讥讽,气急败坏又在门上踹了几脚。 “做梦去吧!驻城司可不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小丫头片子,想给爷爷当头儿?我呸!”门外的男子嘲讽了好半天,才大笑着离了后院的密室。 那人本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道,这后院之中,另有名皇城卫偷偷隐在两间屋之间的阴影缝隙之中。见证了一切,左右犹豫,想要上前去解救受困的献平君。正要偷偷靠近,却又听得房瓦响动,忙又缩了回去,继续暗中打望。 这人吃人的皇宫里,明里暗里都是讯息交迭,眼线更是多得数不胜数。那房檐上的,此时也不知是哪家的眼线行动。隐在暗处的皇城卫屏息凝视,不敢暴露出半点踪迹。像陷害皇家这样的事一旦走路风声,那是必死无疑的重罪,所以那名皇城卫不敢妄动。眼看着皇宫里即将下钥,也无能为力,只等着未知的眼线离开,再去救下献平君。久久等着,却发现房檐上的家伙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 另一边,安常侍刚随着卫司宫出了议政殿,又陪着笑脸寒暄几句准备离宫。 “时候不早了,安常侍也早些回去奉命吧,可莫要误了下钥的时辰。”卫司宫客客气气含笑。 “诶!诶!谢谢司宫大人 体恤。”安常侍拜别,正回身走了两步,佯装出一副健忘的模样,又折了回来,“对了,司宫大人…” “如何?可是忘了什么事?”卫司宫还在纳闷。 “司宫大人您是知道的,我家小主多有心疑。奴这次是奉公主命前来与陛下汇报的,可与往日不同,要是择日问起了,可不敢隐瞒着混淆了,让我家小主儿起了疑心。”安常侍按照长宁教导伪装出一副满脸堪忧的模样,又是千叮咛万嘱咐了许多遍。 “嗐!我当是什么要紧事儿呢!回去吧,咱自有分寸,且放宽心!”卫司宫又挥了挥手,一路送着安常侍行去官道。 安常侍办妥了长宁安顿下的任务,就一路轻快地赶往驻城司接小主儿归家。只是没想到,入了驻城司左右寻过,竟然未见着长宁的人影。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安常侍又里里外外寻了个遍,甚至还拉了陆续退朝的官员们询问,大家都说是没见到人。 “镇城侯可不是归家了吧?老早就没见着人影儿了。”文书归置好各部名册,见安常侍进进出出了好多次,多了句嘴,便也收拾了行囊准备归家。 安常侍也摸不着头脑,顾全公主面子不敢大声喧哗,先脚威风后脚人也给走丢了,这要是被外头那帮赖子知道了,可不定又要一通冷嘲热讽呢。放心不下,又是仔仔细细地里外搜寻。左右不见人影,还想着公主是不是真如旁人所说,先一步归了家?眼看着即将到了下钥的时辰,负责守夜的冯城守领了手下就毫不客气地撵人,安常侍又气又憋屈,也只得领了侍卫们被撵出了皇宫。 其实安常侍不知道,此时的长宁仍被困在驻城司的密室里。之前整个驻城司都是冯城守说了算,出事时也是冯城守的人严守后院,即便听得献平君呼救,大家也默契绕道,无人敢上前搭救。而长宁被困在密室里,喊了一会,不见有人来,就已经知道了外面的人是沆瀣一气,合起伙来整她。 久久呼救不见有人前来营救,长宁 便放弃了呼喊。也因为这身处密室,本来就隐秘不易被人发现,而恰巧错过了安常侍的搜寻。 长宁寻了块略微干燥的地方懊恼坐下,眼看着门缝里透出的光一点点逐渐暗淡,心也一点点跟着沉入了谷底。终于,当下钥的钟声鸣响,长宁彻底死了心。这些人铁了心就是要整她,无非是授了太子之意要让她放弃镇城侯的职位。 可其实长宁心里也知道,这不过是皇权之间的斗争,底下当值的小喽喽们也只是奉命而行,谁也不想为此丢了性命。如此推算,倘若自己明日未上早朝,又有安常侍状告,那这帮人是必死无疑。谁也不是傻子,没必为了捉弄人而搭上自己的性命。心中又多了三分底气,估算着上朝之前必定解困,长宁的心中便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寒冬里,夕阳短暂。长宁摸黑蜷缩在角落里又冻又饿,心中止不住的沮丧。她真的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活在现代时,她本是个安安静静的平凡姑娘,可为了遥生她不得不坚强起来,却发现,古代人的生活真的难。如果不是接受过各种权谋剧,宫斗剧的洗礼,只怕自己早就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 越想越难过,长宁可怜兮兮地蜷缩一团,止不住疯狂思念起遥生温暖的怀抱。这密室哪里比得上有遥生照料的长宁府?发霉的味道辣眼睛,连个烛火也没有,黑漆漆一片。冬日里气温骤降,没有火炭取暖,还又潮又湿地冰冷刺骨,想要入睡也困难。长宁被冻得牙齿打颤,干脆起了身,摸黑之中脚下磕绊着熟悉过环境,便开始了跑跑跳跳,好让身体不至于冻僵。 而此时的另一边,安常侍已经急疯了。回了府上不见公主人影,又冲去皇宫时,已经下了钥。左右哀求喝令,结果守城的皇城卫们如何都不肯开门。当下安常侍号召着全府的人马出府寻人,一时间大街小巷,全都是搜寻献平君的呼唤声。 安常侍想着兴许公主会跑去苏府找苏家千金,但其实心里也明白,公主不是那种莽撞的人,她从来 不会让身边的人替她担忧。安常侍却还是急急忙忙找去了苏府,不管发生了什么,苏千金都应该最先知道。也许下人们看不清的迷局,苏千金能给个点拨也好,最起码众人也不至于这样迷茫的寻找。 一路匆匆忙忙赶到苏府,安常侍敲了敲苏府的大门。往常时都是被拒之门外,可这一次经过了皇上的敲打,苏府的小厮们应该是受了苏令卿安顿,忙是开府盛迎,那边已经急急去请了苏令卿。 不过是片刻少等,苏令卿已经赶到了府前,这一次没再把苏千金支开,而是主动携着女儿一并来到了苏府庭前恭候。 “安常侍”苏令卿客客气气的开口。 “安常侍?”苏遥生往前迎了一步,似乎与安常侍很是熟稔。同平日里在家中的寡言沉默的样子完全不同,已经有了几分成家立业之后的成熟与主见,立在一旁的苏令卿诧异望着自己的女儿,心中已是感慨万千。 “苏大人,苏千金,不知我家小主可在府上?”安常侍看也是焦急的模样,这样冷的天气里,安常侍竟然还跑得满头大汗,脸上更是一副天塌了的样子。 “长宁呢?她可是又闯祸了?”遥生心中觉得不妙,每次不看着那呆子,她定是要闯祸的,眼下才是离了长宁府未久,那人就又不知出了什么事。 “咳!生儿如何这般待客!”苏令卿侧脸呵责一声,也没想到遥生在长宁亲信面前会这般肆意妄言,不知分寸。 “不,不是的苏千金…”安常侍焦急,反倒是衣服习以为常的模样,忙摆了摆手与苏遥生解释道:“今日陛下调了太子的职,还任命献平君为镇城侯,上任第一天,公主遣小的去办了些事情,结果回去时,公主人就不见了。” “不见了?!”苏令卿眉头一皱,“那么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 “是不见了。”安常侍焦急不已,“镇城侯原本是太子的职位,也不知道为何,突然被陛下调了职,这您也是知道的。可下朝时,太子还给了公主难堪。驻城司 的那些狗东西们更是过分,一来时,就刁难公主。公主本也想着与那群人不对付,怕遭人陷害,便命小的去与陛下汇报,不想这回来时人就不见了。” 天气正冷,安常侍却急得汗如雨下,抬手蹭了下即将滑入眉毛里的汗珠子,安常侍哭丧着脸道:“奴真的未敢粗心,那驻城司,奴里里外外寻了三次不见人影…” “这如何是好?安常侍少等,我去命家丁一并去寻找献平君。”自从被皇帝点拨之后,苏令卿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八成是被困在宫里了,也就是想给长宁个下马威。献平君才一任职就被人加害,太子不会这么蠢的。”苏遥生暗叹不好,长宁的性格她还是知道的,虽然莽撞却多少还是知道分寸的,像这样惊天动地的胡来,长宁是不会轻易为之的。 “你个姑娘家不要妄言!”苏令卿纵横朝野那么多年,又如何不清楚眼下的局势。谁知道那个安常侍是不是可信之人,苏令卿怎敢让遥生放肆直言?可他却不知道,自家的女儿信任长宁府的人胜过信任自家的人。 “爹,这个时辰可否有进宫的可能?”苏遥生为难望着自己的父亲。 “没可能,这个时辰,皇宫不是谁想进就能进去的。要是轻易能开得宫门,那还如何保护陛下的安危?”苏令卿肯定的摇了摇头,可心中还是想化解掉平日里待献平君不周的印象,苏令卿连忙开口道:“安常侍,不如这样,我先派了家丁出门寻找,倘若无果,我明天一定尽早入宫,尽全力去寻找献平君。” 左右商量也是无果,有了苏千金这番推论,安常侍终于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主子们毕竟是看得长远,众人还是搜寻,安常侍就先一步回到了府上。喊来习音替公主准备好便携的暖炉,小毯,大氅,只等着天一亮就冲进皇宫里,解救公主。 第52章 解困得救 驻城司中,长宁这一夜熬得艰苦。蹲在书架的缝隙之间,受了一整夜地湿寒噬骨。躲无可躲,长宁被冻得瑟瑟发抖,牙关打颤。实在是太冷了,苦熬一夜,呵气暖了暖已经冻得发木的指尖,心中备受煎熬。 终于,当宫中传来了晨钟悠扬,长宁感觉自己就快要哭了。摇摇晃晃扶著书架起身,腿已经麻得挪不动步子了。走去被锁的密室门前,又挤了一下,果然见门缝之外透出了微弱的光线。长宁便红着眼睛又强迫自己在屋子里活动了起来,想着安常侍一夜寻不到人,定是要一大早就折返回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邋遢,可想也知道好不到哪去。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响动,像是有人偷偷摸摸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长宁当下警觉,目不转睛盯着门口,眼前虽是漆黑,却屏息聆听着门外的动静,隐约是钥匙转动的声音。 “何人作祟!”长宁猛然撞去门口,“嘭”地一声,那门仍有阻力。长宁这没头没脑地一撞,非但没把门撞开,自己还被弹了回来,脚腕子一崴,摔了了四仰八叉。 门外的人似乎受惊,更是哗啦啦带出一片金属撞击之声。 长宁被摔得懵了片刻,感觉那门略有松动,不敢错过时机。咬牙从地上爬起,牟足了力气又是猛然一撞。她不知那道门被抽了锁,还狠命使了一膀子力气,出乎预料,那门没了阻力。这一冲,哪里还刹得住?当下,一个鱼挺就从密室里飞了出去。顾不得疼痛,灰尘仆仆之中,本来想要努力看清逃跑的人,可眼睛在黑暗之中习惯了一夜,突然被光刺入,晃得她闪了泪花如何也睁不开眼。 长宁大喝:“来人!快来人!” 正是呼救,驻城司外传来了一阵隆隆脚步声,长宁捂着胸口仰了一下,这一摔,硌得她皮肉生疼,背过气半天也爬不起来。 天地颠倒,泪水朦胧之中,只见那门廊外前呼后拥着跑进来好大一群人。 “主儿!终于找到你了主儿!”安常侍眼看公主仰在地上,眼前一热,飞步冲了上来。 长宁抬袖 蹭了下眼皮,费劲分辨着眼前的人。见此时的后院里涌进了好多人,不光是自家的侍卫丫鬟。还有苏令卿也带了一帮家臣前来。 长宁是个要脸的人,也知道自己这幅样子,定是少不了又要被人嘲笑一番。急匆匆从地上翻身爬起,拉了安常侍又一头钻进了密室。 “我样子是不是很狼狈?”长宁询问着安常侍。 安常侍哪顾得上这么多?见长宁蹭得到处是灰,一张脸被冻得死白。当下就红了眼,不住地打望,“是不太好,主儿,可伤着没有?” “主儿。”正在此时,习音立在门外请了一声,怀里抱着件带帽兜的大氅。才一进门,就看见长宁一副焦头烂额,慌里慌张的模样,赶忙近身侍奉,余光之中,已将密室扫了一遍。这样的环境里,公主被关了一夜,又潮又黑,就连习音也忍不住心疼起了长宁。 “苏令卿怎么来的?可是你又跑去苏府惊扰人家?”长宁一面提了脏兮兮的袖子擦去脸上的尘土,一面质问安常侍。 “奴左右寻不到人,侥幸思虑您可能会去苏家千金那处,这才跑去寻人的。您一宿未归,昨儿个咱府上都炸了窝了,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安常侍看也像是整夜未睡,此时两只眼里布满了红血丝,也是被吓得够呛,还发起了牢骚:“要是主儿您有个三长两短,可叫奴才们怎么活?” 一旁侍奉的习音见安常侍喋喋不休,没一句在正眼上,插了一句:“主儿,昨个也是苏家出了好多人手搜寻您,苏千金也被吓得够呛。奴随常侍大人入宫时,苏千金早早就奉在城门外候着了。”习音忙展开大氅裹住了冻得发抖不止的长宁,一面小声提醒着,一面替长宁整理好帽兜。 “遥生也来了?”长宁扭头望着习音,眼中也是焦急。扭头便埋怨起了安常侍,“安常侍!都说你好多次了,不要吓遥生,不要吓遥生你就是不听!我这般模样,你要我如何见她?” 安常侍有苦难言,当时实在是怕得六神无主,忙中生了乱。没敢狡辩,眼看着公主火急火燎就出了密室,忙跟了出去。 “苏卿。”长宁尴尬。 “公主 。”苏令卿到底也是见多识广,纵横朝野多年。像现在这样尴尬的场面,处理起来也是游刃有余,“献平君,眼下敲了晨钟,再过不久,诸臣也该要陆续入宫了。倘若被人撞下,只怕又要凭生些口舌。”苏令卿面上不见丝毫的波动,目光也只垂了地面,躬身行礼。 “苏卿言之有理,不能让其他人看见我这幅模样,否则会令众臣耻笑我不敌太子手段。”时间紧迫,长宁不敢浪费时间,与苏令卿道谢过后又叮嘱道:“苏卿帮我拖拖时间,我需归府收拾一番,若是赶回来迟了,可不要让那些太子麾下的臣子们横生口舌。”说罢,人已火急火燎地跑出了驻城司。 这一路疾行,府上的侍从们便也浩浩荡荡跟了一大群人在身后保护。直至跑到了皇宫门前,长宁气喘吁吁,却又停了下来。习音说遥生就候在宫门外,也就是说,她与遥生之间也仅剩这一墙之隔的距离。 不能让遥生看见自己这般狼狈,不然那人又会止不住忧虑。遥生心思重,她已经很难了,所以自己再不能给她添忧,几乎仅仅是一瞬间,长宁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安常侍,你来。”长宁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因为习音说遥生就守在宫门外,她这般灰头土脸可不想被遥生撞见。 “主儿?”安常侍也是跑得气喘吁吁,听到长宁使唤,忙是迎了上去。 “不能让遥生看见我这般狼狈,懂?”长宁握了安常侍肩膀,一副委以重任的神情。 安常侍只迟疑了一下,郑重点了点头。 “很好!安常侍,本宫的面子护不护得住,就靠你了!”长宁拍了拍安常侍的肩膀,握着那人肩头一转,敛起大氅,微微退了两步,只待稍稍往前一冲,抬起就是一脚,“走你!!!” 安常侍哪里知道长宁要作什么妖?脚下还来不及倒腾步子,一蹴溜踉踉跄跄就摔出了宫门。更是左腿绊右腿,啪叽一下,杵在苏遥生面前,结结实实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脚下突然窜出个黑东西,将遥生吓了一跳,捂了狂跳的心口,定睛一看,见是长宁府上的安常侍摔倒在地 ,“安常侍?如何只有你一人?” “动动呀!这个安常侍!”长宁立在墙角处偷偷巴望着,此时也是焦急,生怕耽误了早朝时辰。 那安常侍先前是摔懵了,“哎呦喂呦”叫唤了好几声,都未待做出个反应。此时扶了把歪斜的头冠,嘴一撇,咧着个血盆大口,“嗝——”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他不光哭,还抱了遥生的腿哭,不光抱着人家的腿哭,还边哭边倒腾着膝盖,引着遥生背了身。 “苏千金可救救奴吧,公主无碍,正赶着上朝呢,火头旺得很,说要处置了奴才!”安常侍嚎啕干哭,也着实是为难了他,说死说活的,楞是挤不出一滴眼泪。生怕漏了破绽,那张脸已经扭曲到了极致。两条小短腿边跪边挪,倒腾的飞快,倘若是给他配上对金属护膝,只怕就要擦出一路火星子来。 眼看着遥生背转了身子,长宁冲安常侍比了个大拇指。忙鬼鬼祟祟出了宫门,悄悄翻上马背。却不知习音怎么也跟了出来,正犹豫着,见习音伸了手来,似乎要随长宁上马。长宁一愣,害怕被遥生撞见,只得硬着头皮将习音也拽上马背。 那边安常侍一见公主气消,献身精神油然而生,一张脸挤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一副大义凌然地样子,抱了苏遥生的腿如何也不打算放开!今天就算要他哭晕在这皇城门口,他安常侍也一定不辱使命,拖住苏遥生! 遥生毕竟是名门出来了闺秀,这男女分寸之上,又岂能容忍安常侍胡来?此时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声声嚎得惹眼。忍无可忍,遥生被缠得险些绊倒,“你…你放开说!” 背后突然传来马蹄哒哒的声音,遥生扭头去望,见长宁已骑上马,背后还驮着习音,驰骋而去。 终于顺利逃脱,长宁心中感慨万千,养这么个忠心的仆人真是不容易,待风浪平息。一定要好好犒劳犒劳安常侍。 来不及多想,一路骏马飞驰,风风火火回到府上,长宁急忙跑去洗漱。眼看着就要误了上朝时辰,哪还顾得上烧水?冬冷的天,只舀了两瓢冰冷的井水,匆匆忙忙洗去面上的尘土,就跑回 寝殿更衣。 习音确实是遥生培养出来的一把好手,安常侍胜在忠心耿耿,而习音则是胜在了眼力过人。长宁三下五下将沾染着霉土腥气的袍子丢去一旁,习音已经是默契地奉了袍子与长宁更衣。 “习音?”长宁展开手臂,只乖巧配合着习音的动作。 “是,公主。”习音手上不停,正帮长宁扣好腰间的玉带。 “你干嘛跟我回来?”长宁心中还在纳闷刚才习音的举动。 “府上没个得手的人,谁伺候主儿更衣?更何况,出了这么大的事,主儿身边少不得人。”习音边作答,边侍奉长宁更衣。 虽然明明知道习音是遥生手下的眼线,可长宁还是忍不住想要亲近。比起眼线,习音更像是遥生的娘家人,也多亏了她的苦心教导,做事风格上既细腻又沉稳,帮了自己不少忙。只可惜,这样的时候,还不能让她撞破了长宁府的秘密。 “习音,替我办件事,帮我把遥生平平安安送回苏府去,那里你熟,也比安常侍更方便些。”长宁低头望着习音,实在是没有什么理由能支开习音。 “是,知道了主儿。”习音将长宁的衣领一层层抚平压好,收了手。心里也在纳闷,怎么刚刚回府,又要她出门?想着肯定是长宁有事相瞒,却无法抗命。 “现在就去。”长宁负着手,望着习音。“天寒,给遥生多带件氅。” “是。”习音执礼退出了寝殿。 长宁终于支开了那人,不放心在寝殿支了门缝久久相望,直到确定习音确实离开,才走去衣柜打开了密道。上朝之前,有一人她必须要见。 第53章 绞杀势力 “公主。”等候在长宁府密室之中的,正是那名在驻城司里守了她一夜的皇城卫。 且说这间密室,两头皆有暗道想通。这一头是直通长宁府的寝殿里,而另一头则是通往长宁府背后市井茶社里的单间。外面的人想要见献平君,从来不会上府,这样做最大的好处,就是让那些眼线查无可查。外人无法预见长宁的动向,而实际上市井里的这间茶社,才是秘密的关键。 来这间茶社的人分为三类,这其一,就是不明所以的不同茶客,多是来听听小曲儿,打发打发时间,也就成了真正客人们的掩护。这其二,是受献平君召见的可信之人,茶社的招牌旁总会挂着一盏灯笼。不分时晌,倘若是灯笼下挂起了铃铛,就说明是献平君召见,而召见之人多是由灯笼上绘制的密文图腾来辨别。这其三,就是有紧急状况,主动求见的人,行入密道之内,会有一处机关,密室的人按下。长宁榻眉上精心雕琢的蝙蝠就会露出尖牙,如果不是预先知道,就算是对府上再熟悉的下人也看不出端倪。 这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天撞见长宁被害时,想要出手相救的皇城卫。却也不是别的什么皇城卫,而是长宁戍边归京之后,被打散的任职于驻城司的眼线。 “臣护驾不利,请公主责罚。”那眼线跪在地上,面上愧疚不已。 “昨天发生的事,可看清楚了?”时间紧迫,长宁直奔正题。 “回公主,臣看得清清楚楚,是冯城守。昨夜他与别的皇城卫调了班,所以能在众人赶到之前,将门锁卸下。臣本想将公主救下,但是暗夜之中,另有别家的探子也在盯梢,臣未敢妄动。”眼线交代了作夜的情况。 “探子…”长宁沉思了一下,突然笑了一声,“看来我这五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蠢嘛,他要看我渗透到了什么程度。这一打照面,就来查探实力,看来五哥是要准备与我一战了。”长宁不敢久留,心中也已有了应对之策。“你做的很好!吩咐下去,这段时间不要轻举妄动,由他查探,没我的 命令,任何人不得暴露。” 与此同时,习音整好赶到了宫门前,看见小姐仍在等,走上前行了礼。 “苏千金。”习音行礼。 “长宁呢?”遥生的心中其实是有些闷闷不乐的,她担心了长宁一夜,只想问问她好不好,结果长宁却甩开她,还带着习音跑了。 “公主要赶早朝,应该就快要到了。”习音望了望日头,却又添了句:“公主让我来劝小姐。” “劝什么?” “她要小姐回府等着。”习音如实做答。 却不知此时遥生隐在袖下的手,无声攥了起来。她望着习音,此时却在怀疑是不是习音起了攀附的心思,一双眸子渐冷,更多的却是心寒。 “公主说此时她顾及不暇,需要专心面对眼前的局势,暂时无力分心。”习音忙是补充。 可遥生深深望了习音一眼后,终究是没再固执,眼前是太子在进攻,长宁一上手就已经身处劣势,现在计较什么都是添乱。只得回身走得离宫门稍远的位置,隐去暗处。 长宁此时不想见她,她也不会去强迫那人,不强迫却不等于不牵挂。远远看上一眼也好,她只想知道长宁是不是无恙。 未待久等时,长宁骑着马疾驰而来,似是正急,换了身干净衣裳,依旧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女,被值守在宫门处的皇城卫拦了下来。 “公主请下马。”皇城卫上前阻拦。 “滚开!”长宁却正怒,没个好话,一扯缰绳,那马扬了蹄子。“我看谁敢拦我!” 眼前的长宁有些气急败坏,也兴许确实是急迫,正怒,训斥间越发显得咄咄逼人起来。 和记忆里的长宁越来越像,似乎是同样的锋芒毕露。抬脚踹开上前阻拦的皇城卫,急急怒吼一声:“瞎了你的眼!镇城候在此,我看谁敢阻拦!”长宁怒骂,一扬缰绳,已冲进了宫门。 这才是遥生最怕的长宁,目光紧紧黏着那人,心却迟迟反应不迭。望着空落落的宫门失神已久,才在习音的提醒之下回了神。 “说你今天看见的,一五一十,我都要知道。”遥生的目光仍是无法收敛,却想起了习音今日入宫,是比自己还 要知道的多一些。 习音将今天所见所闻通通与小姐交代了一遍,事无巨细,每一个细节都不敢错过,见遥生敛眉沉思起来,却仍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 朝堂之上,众臣久候,而皇上一直不肯开口,似乎是在等着一个人。 “儿臣来迟,还请父皇责罚!”献平君火急火燎撞进殿中,气喘吁吁,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 “献平君,可别是睡过了头了罢!”长皇子长泓早就等得不耐烦,此时看见众人都在等她一个,更是捡了话头讥讽,这朝堂是什么地方,众男皆是侯着个丫头片子,这叫什么事儿? “哼,长兄可是错怪了咱这七妹妹,我可听说长宁任职镇城候第一天,就闹得满城风雨了呢!”太子耻笑一声,抬指引着众人目光望去,见献平君的白马此时正被宦官牵离,也愤懑不平道:“瞧瞧这排场,马都骑到父皇的宫殿里来了,可真叫人佩服,佩服!” 众人皆是耻笑,且看陛下正坐得安稳,有如看戏一般,看着众皇子不遗余力的挤兑长宁。心中却是乐,如此正好,一切都是在他的谋算之中。“宁儿,上任第一天,说说感受如何?” “父皇。”长宁忙敛着袍子跪在殿中请安,“说来父皇肯定不信,儿臣作夜在驻城司被关了一夜。这敲了晨钟时,儿臣尚在宫中,急忙归府换了身干净朝服,才迟了些。” “呵,我当是遇上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了呢!偷闲睡过了头,被困在宫里头的,只怕献平君你是第一人吧?哈哈哈哈!”太子恶语,却激得殿内众人都偷偷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般?”长宁害得长皇子长泓痛失与苏家结姻的机会,更是在秋猎那一场,因为抢夺猎物而受了父皇训斥,此时便也跟着轻虐而语,落井下石,“我就说昨个是何人满城叫丧呢,原来是长宁府的奴才们丢了主子!” 立在对面,长久以来一心辅佐长皇子的张参军摇了摇。长泓这话,若是私底下说也就罢了,这议政殿里,众臣当前,恶语过甚乃是大忌。即便是太子也只敢告状未有愉悦,而长泓的话语放肆,完全不顾皇家颜面 ,真叫人头痛。 “长泓。”帝王果然开了口。 “父皇。”长泓赶忙执礼。 “滚出去。” “父皇?!”长泓还在纳闷。 “滚出朕的议政殿!”皇帝坐在龙座之上,怒吼一声。 殿内众人匆忙止了嬉笑,忙垂了头又战战兢兢立好。卫司宫忙从殿侧走了过来,“陛下正怒,长皇子您先退下,哎呦,您就别赌气啦!” 那边卫司宫将长泓半拉半拽地拖出议政殿,皇帝看也被气得不清。 “父皇莫气,当要注意龙体,是儿臣们失了言,还望父皇恕罪。”长铭看见皇帝是动了真怒,赶忙认错。 “哼,那你倒说说看!朕是为何而怒?”皇帝眯着眼睛怒视而来,顷刻间殿内又是压抑到窒息。 “儿…儿……”他又如何知道?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父皇龙心难测,又岂是儿臣能揣测的。” “长铭不知道,那你们几位老臣倒说说看朕的心思!魏监使,张参军,苏令卿?”皇帝一连点了三人的名字,都没人答得上来。不答顶多是无知,答错了却可能要丢了官职,所以一殿寂静,见众人皆是深深垂着脑袋不敢出声。帝王扶着龙椅把手,如刀芒般锐利的目光压迫而来,“长宁你说说看?” “儿臣昨夜里是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出宫的时辰,可这么大个活人轻轻松松就能被落在宫里,竟还无人察觉,可是皇城卫们的失职?昨夜里亏是落下了长宁,要是有些人别有用心,落下个刺客留在宫中过夜,岂不是让父皇寝食难安?”长宁质问众人。 “儿臣入职第一天就碰上这样的疏漏,那太子哥哥手下的皇城卫是否有好好地恪尽职守?”长宁扭头与太子长铭发难。 “是你自己疏漏,又岂能怪孤!孤镇守皇城三年有余,如何有过疏漏?你管理无能,此时倒要讨问起孤的不是?!” “父皇!”长宁忙请,“驻城司的兵各个都是爷儿,也不知授了何人的意怠慢不恭,处处皆是为难。”幸好长宁已经预先命安常侍通报过驻城司的情况,还恰巧发生了昨夜的情况。“儿臣奏请,开春之际全国武举,为陛下纳尽天下良才,混吃等死者,也是 时候清退了。” 众人又左右开始窃窃私语,皇城卫说不上是多好的职位,但也多数都是凭着关系打典而来。这之中既有皇帝常日里赏赐的闲差,更有太子多年来的苦心经营,当即太子就急了! “胡闹!父皇,儿臣的兵从未出过披露,这三年来皇宫中相安无事就是最好的佐证!长宁她带不好兵,此时倒要推责与底下的恪尽职守的皇城卫们,岂不令人心寒!”太子忙是阻止,重臣之中,也是议论声渐起。 “哼,混了这么些年,也该要醒醒了吧!”皇帝听了长宁的话,面上有喜,蛇打七寸,长宁聪慧,未有提醒就知道自己提携她的用意,此时更是一击打在了长铭得痛楚上,拆了长铭的军,撼动长铭在朝中的权重,这个长宁当真没让他失望。 “长宁,你可不要让朕失望!”皇帝挥了挥手,免了长宁的礼。 “儿臣绝不让父皇失望!”长宁面上游戏,昨夜苦思一宿,她才想好这还击太子的计谋。 “陛下!”魏监使还想斡旋。 “辅郎将!”皇帝没有给魏监使开口的机会。 “臣在!”辅郎将出列。 “查清楚昨日是何人渎职,为首者诛之,杀一儆百!”皇帝既已治罪,这才扭头望向魏监使,“魏监使,朕记得这驻城司原是你麾下管制,怎么,你是要赔罪还是如何?” “臣…臣……”魏监使脸上也是难看,既已定罪便也别无可辩,“武考之事,公主一人恐难胜任,不如…” “监使可不要插手过甚,献平君自然有苏家鼎力相助。”苏令卿终于开口插了话,出列站去长宁身边,敛袍一跪,“臣愿辅佐献平君武选一事。” 第54章 背道而行 “好!”皇上笑了一声,眼见长宁又打到太子痛处,心中自然是宽慰。这个时候,长宁越是让太子措手不及,这朝中才越是安稳。 “父皇!儿臣带的兵都是良将,您又如何只信长宁一言之词!”太子此时又岂能服气,眼看着自己的势力被斩,他定是要再争一程的。 “陛下,臣也愿辅佐献平君,重振朝纲纪律严明!”张参军之前受太子势力百般挤兑,此时自然也是盼望着太子势力被削弱,他那个傻侄儿长泓才有力可与太子一争。 却不知他的反应,也是正中了皇帝的下怀。这才是皇帝将长泓赶出朝堂的真正用意,只有长泓再败一程时,张参军才会急于重新站队,替长泓平衡局势。殿中三大权臣,此时其二都站了长宁,这一争毫无悬念,势必会赢。 而除了精明于眼前局势的几人,其他朝臣还是看得云里雾里。 这献平君究竟是个何方神圣?以女子身份入朝不说,仅第二天,就敢大放厥词重整内廷军纪。仅是寥寥数语,不光逼得太子脸色大变,节节败退,还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赢得两位权臣相助?当下不明局势的众人又陷入了混乱之中。且看这位公主,平日里从不显山露水,可只要是她开口时,就总能赢得追捧蜂拥无数。那些原先跟随于六皇子麾下,转头拜在太子门下的朝臣,本就不受信赖和重用,此时见了这局势混战,又陷入了摇摆不定之中。 “儿臣领命,定不叫父皇失望,长宁既言于此,不安内无以定外,护不好皇城,这项上人头随意父皇处置!”长宁执礼拜于庭前,这话听着甚是狂妄自大,却是长宁刻意说给殿中一人听的。 “哼!妄自菲薄!”太子愤然甩袖,直恨长宁恨得牙根痒痒。 有的人在悄悄放饵,有的人却看不清局势上了勾。 “长宁,话不要说太满!上任第一天就鬼相百出,到时真要出了纰漏,哭哭啼啼父皇也护你不得!”太子毫不客气抬指斥与长宁。 “五哥没这自信,可不代表长宁没有。”长宁从容含笑,偏是顶着太子火气冲撞,两人之间瞬 息就已剑拔弩张。 众人且看着献平君谈笑风生,一副静谧清傲的王者风范,又看看太子恨欲上前的怒火中烧之势,今日之争,在众人眼中胜负已成定局。唯有太子长铭,气而无以发泄,咬牙切齿着,恨不能上前撕了长宁。 “长宁,你……”太子眼看着一步步就要冲上前。 “请太子殿下谨言慎行!”魏监使匆忙提醒,生怕太子中了长宁讥讽,赶忙叫醒了险些失去理智的太子。 而那龙座之上,皇帝却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这个宁儿,确实明白他的用心,倘若是换了长皇子长泓这般,皇上定是要呵斥责罚一番。可长宁不同,她最懂自己的心思,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更重要的是,她从不贪图任何权势利欲,难得的拿得起放得下。到那时,待这兄弟二人被治得服服帖帖,势力消磨殆尽时,他再重新收回兵权,卸了长宁的任,这天下,还是他一人说了算。皇子们再想翻身可就要看他这个父亲的脸色了。 “好了好了!今夜就是除夕,朕每天听你们吵吵嚷嚷也烦了。”皇帝打断了众人纷争道:“明天新春,无事不早朝,众卿也该回家过个好年节了。哦,对了对了,明日大年初一,晚上照例是众卿国宴,诸卿可带家眷入宫赏玩。”皇帝正说着,且看大殿外,有个小太监低眉顺眼,轻手轻脚入了殿,在卫司宫耳边低低说了句什么。 “皇上!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那卫司宫面上似有惊喜,执礼快步移到殿中,恭请道;“落雪了,这来年啊,又是一场好年景!” “快!让朕瞧瞧!”皇帝挥了挥手,且看殿内侍奉两旁的礼官忙是请礼,匆匆推开殿门。只见大殿之外,鹅毛大雪,纷纷而飞。守护在殿外的侍卫们,此时盔甲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北风忽然一卷,那纷纷扬扬的大雪又飞了起来,惹得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 “哎呀!是瑞雪!” “看呀,多好的雪!一定是老天爷在夸赞陛下勤政爱民!” 殿中一阵欢庆,不知不觉中,宫里的年味已重,人们的心情也都随之松了下来。 “好了好了,大好的年节,众卿快快回家团 聚去吧!不然诸卿家的夫人们可要怪朕不懂风月,耽误了良辰美景!哈哈哈…”皇帝见了瑞雪也是心情大好,挥了挥手,还不等众卿道喜,便自引了卫司宫先出了议政殿。 只待皇上已是走远,卫司宫才遥遥高贺一声:“退朝——” 既然下了朝,长宁匆忙而行,看也未看迎上前来的苏令卿,也没有与张参军客套,更是不给太子刁难的机会。 殿外,各家的常侍家臣皆是撑了伞奉迎,且看是风头正劲的献平君火急火燎冲出议政殿,安常侍忙步履匆匆迎了上前。 “主儿!”安常侍眼前一亮,撑着伞举过长宁头顶就要请安。结果哪知长宁步履匆匆,绕过了上前阻挡的安常侍,又是急行,安常侍也不知道公主这又是怎么了,还在纳闷,赶忙跟了上前,“主儿?!咱这是去哪?” “去看遥生。”长宁的心早就不在此处了,脚下的步子,卷着白雪更是赶得匆忙。她要快些赶去遥生身旁,让她看看,让她抱抱,才能解去遥生的忐忑不安,魂不守舍。 “哎呦喂!主儿!主儿您慢些的,氅都湿了!”安常侍那小腿儿如何倒腾得过长宁的大长腿,油纸伞脆弱,此时又是大风呼啸,生怕掀了伞面,安常侍左右为难。可长宁那性子又急,如何也是不肯等,自然也不会去理会是不是打湿了发髻大氅。 “献平君!” “献平君!”守在宫门外的皇城卫连忙请安。 悄悄隐在暗处的遥生听得有人唤了长宁,从沉寂中反应过来,匆忙抬起头就去寻那人身影。正看见长宁虎头虎脑的冲出宫门,正左右寻她的白马。 “哎呀,主儿!”安常侍追追赶赶一路,干脆也不管那伞不伞的了。那伞举着一路,却是一下也没举过长宁头顶。火急火燎的疾行,公主早就挂了一身雪白,左右无用,安常侍干脆将伞丢去身旁的小厮手中。忙绕去公主身前阻拦了长宁的去路。 “小姐,公主也出来了,我们过去吧。”习音小心翼翼问了句,自家的小姐,等了一早,又是在风雪里吹了许久,也固执地不肯离去,为得不就是想等公主出来么?习音望着 小姐目光紧紧随着公主而去,满是担心幽怨的样子,忍不住提了一嘴。 “公主!你且站一站!”安常侍急忙忙阻了长宁去路,甚是苦恼。 “你有事快说,遥生还在等我呢。”长宁很不满意,此时也皱了眉头,大好的雪景,人人都有团聚的心思,她也想与遥生团聚。经历过作夜孤零零的折磨之后,长宁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她才不在乎什么封建祖制,她要去找遥生。 “主儿,咱好歹回家洗漱一番吧,您…您…”安常侍有些不敢说。 “哎呀!你快说!婆婆妈妈的!”长宁正急。 “您身上有味儿。”安常侍偷偷抬眼望了望公主。 “有味儿?”长宁皱眉提起袖子闻了闻,“没有啊,什么味儿?” “您…您闻起来像个好几日未洗的足袋,霉哄哄的。”安常侍悄悄说与公主。 长宁一听,脸刷得一下烧了个通红,这才想起昨夜在那个霉屋子里闷了一宿,初时不也觉得那气味刺鼻辣眼?“不然先回府?沐个浴再去找遥生?” “诶!诶!是这么个理儿!”安常侍煞有介事点了点头。 “那快走!我不要遥生久等!”说着长宁骑了马,一拉缰绳就往长宁府飞驰而去。 苏家在西,长宁府在东,所以当长宁调转马头时,习音见遥生的目光之中一暗,转眼就泛起了雾气。 “回府。”遥生冷冷丢了一句,已经转身朝苏府的方向走了去。 习音看着这两人,一东一西背道而驰,也是无奈。也不知道公主刚刚和安常侍说了什么,怎么就这么回去了,亏是小姐担心了一天,如何不知道往苏府先报个平安?可小姐也是,她既然要躲在暗处里,公主看不见那也是自然,这两个人都叫下人们操碎了心的。 习音沮丧踢了鞋边一块小石头发泄,提了裙子匆匆追上小姐,见小姐匆匆抬了手背在眼前抹了一下,可怜那双玉手,冻得通红,也知道小姐定是委屈着了。 “小,小姐。”习音匆忙追上去,拐过宫墙,看见苏家的轿子和云芝正侯着,“小姐,您别难过,也许公主她…” “莫提她,你回去复命罢。”遥生的声音里还 带着鼻音。 “我陪小姐归府。”习音看见云芝吃惊地张着嘴,一脸疑问望过来时,习音苦着脸摇了摇头。 “小姐,指不定公主正忙呢,且宽宽心,咱回府上等着便是。”云芝心领神会,候了一上午了,明眼人一看,都知道小姐在等谁,忙去抱了轿子里正暖地手炉递与小姐手中,众人皆是失落,这雪也更冰寒了三分。 “回府。”遥生没再多话,失落钻进轿子里,也不知怨还是气。那个长宁,以前总也像只粘人的小狗,推也推不开,踢也踢不走。可此时与苏家姻缘已定,长宁是不是已经达到了目的,不再需要她了? 遥生依着轿壁,一路摇摇晃晃,那颗心,也丢在了路上。 且说长宁一路毛毛躁躁回到了府上,匆匆沐浴过后,还未来得及擦干头发,就又唤来了安常侍侍奉。 “安常侍!你闻闻这回可还有味儿?”长宁拽了新换好的袍子递到安常侍面前。 “没了,这回没了!”安常侍又闻闻,“不过…” “不过?”长宁还在纳闷,见安常侍的脸凑了过来。 “主儿,您这脸怎么这么红?”安常侍左右观了两眼。看公主眼皮也似乎是无精打采地抬不起来,抬手自怀里去了帕子,隔着帕子探了探长宁额头上的温度,脸色大变,“哎呀,主儿!您烧了,正烫!奴去请太医!” 长宁不耐烦揪了安常侍衣领子,“我就问问你有没有怪味了!你敢再阻我见遥生试试看!” 第55章 偷偷相会 “主儿!不然,不然您就在府上歇着吧,您要见苏千金,奴去给您请过来还不成?”安常侍正慌,公主昨夜里本就受了一场惊吓,且不得休养呢,眼下又起了烧,额头烫得像块烧红的烙铁,这要是再逞强出门还了得? “我有手有脚的,自己去。让你去,你又要吓我遥生。”长宁有点晕,还是低头缠紧湿漉漉的头发,伸手与身旁的桌子上摸了好几下,都没摸着遥生送的簪,还纳闷自言自语了一句:“我簪呢?” 抬起头时,正看见安常侍手里握着那支簪,垮着个脸不安地摇了摇头,“主儿,您必须留在府上休息。” “还我!”长宁着实慌了,那簪是她的命,平常都是小心翼翼供着的,万一争夺间失手摔了,她要如何与遥生交代?长宁的目光之中渐渐起了锋芒,“那簪不是玩物,磕坏了,你拿命也赔不起!” 安常侍被长宁这一吼吓了一跳,可身为最亲近,最了解她的家臣,安常侍仍是硬着头皮不要命地相劝,“主…” “还我!”长宁猛然站了起来,恶狠狠喝了一声,刚刚梳过的头发又披散了下来,那目光咄咄逼人似要吃人。 吓得安常侍赶忙双手稳稳当当将簪子奉还给了长宁,“奴才知错,奴才知错!” 本来还以为公主会处置了自己,却是不想,当公主小心翼翼接了那支簪子,身上暴涨的戾气在一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以后不要动簪子,你磕了我没法和遥生交代。” 言辞间又恢复成了平日里漫不经心的好脾气公主,长宁对着铜镜重新结好发冠,将玉簪插在发间,又变成了那个平日里大大咧咧的长宁。安常侍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触了逆鳞,原来还觉得公主好脾气到不可思议,就算下人跟她插科打诨也能呵呵一笑,可今天却是真真正正见识了公主骇人的一面。 也不管安常侍被刚才那一幕吓得如何战战兢兢。长宁也不等头发干透,照旧拎了湿漉漉的大氅就要出门。惊魂未定,安常侍刚刚才尝试过在生死边缘游走的滋味,一时间像是丢了魂魄般,跟 在长宁身后,也忘了劝阻的事。 直至行去苏府时,长宁却没有停在苏府门前,反而是漫不经心地匆匆路过,安常侍还以为是公主烧的糊涂了。 “主儿?”安常侍紧张地指了指苏府门口,又看了看公主,还纳闷。 “诶,你过来先!”长宁忙是招呼安常侍跟上,生怕被苏府的下人看见一般。 安常侍莫名其妙地跟上,就听见公主小声嘀咕着:“就苏令卿那个老古董,要是知道我违背祖制,贸然来见,可不又要为难遥生?我们偷偷进去。”长宁匆匆提袖遮了侧脸行过苏府门前,鬼鬼祟祟绕着苏府院围行了去。 拉了一旁心有余悸的安常侍,问道:“我好像记得遥生的院是这边,你记得和我一样吗?” “不是吧?”安常侍想了想,也不是很肯定,“好像没到呢。” “我明明记得就是这边呀!”长宁不死心,她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蛮有自信的。 “不是!奴记着苏千金院子里,可没有这颗树。”安常侍指着围墙外露出的一大截枯树干摇了摇头。 “哎,不管了,你趴下,让我爬上去瞧瞧!”长宁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此时便也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二话不说,将安常侍推去了墙边蹲好,两个人笨拙配合着想要攀上墙头。 “哎呦!主儿,我…我不太行!”安常侍龇牙咧嘴,公主看上去瘦瘦高高的,可其实远不是那么回事。常年坚持不懈地练武,让长宁远比普通少女结实,安常侍一个瘦瘦小小的太监还真的难以支撑。 “挺着!”长宁胡乱蹬着不得要领,安常侍也不给力,只见长宁摇摇晃晃吊在墙头上,像一条活蹦乱跳的鱼,甚是滑稽。 好不容易使了一膀子蛮力气,勉强撑住了墙头,才一露脑袋,长宁惊慌,瞪大了眼睛又胡乱挣扎了起来。 安常侍哪里撑得住,被公主乱蹬一气,安常侍龇牙咧嘴就瘫在了地上。紧接着长宁也摔了下来,连带着还捎了人家围墙上的两片瓦头。 “哎呦,我的姑奶奶…”安常侍一屁股坐在地上,捡起被长宁碰掉的顶戴,叫苦不迭,一睁眼就看见公主也瘫坐在地上傻楞,怀里还 抱着人家两片瓦头。 “您…您摘人家瓦头做个什么?”安常侍拍了拍屁股上的雪,站了起来。 “顺…顺手。”长宁还是惊魂未定,还一阵才反应过来“安常侍,我刚刚险些翻进苏家二哥的屋头,他恰巧就站在院子里。刚刚一抬头,我都快吓死了。” 安常侍将长宁搀了起来,“奴都跟您说了,不是这边。是那边,那边!” “走走走!”长宁一股脑就要走。 “瓦!瓦!!!”安常侍无奈。 长宁这才想起怀里还抱着人家两块瓦,怯生生丢去地上,又拍了拍袖上的尘土,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拽了安常侍就跑。 “那,那你说!哪边?”长宁红着脸望与安常侍。 且看安常侍贴着围墙走走绕绕,又闭了眼似乎是在模拟,“这里!主儿,我跟您说铁定没错了!” 两个人一拍大腿,又开始了笨拙的攀墙计划。长宁本还发着烧,这连夜折腾下来,体力上有些吃不消,加上安常侍也是个瘦瘦小小的,根本顶不住长宁。且看长宁挂在墙头上摇摇晃晃好一阵呢,终于龇牙咧嘴爬了上去,此时正看见习音和云芝侯在院里。 “习音!习音!”长宁压着声音偷偷与习音求救,胳膊支撑不住,人又要滑下去。 “主儿?!呀,真是主儿!”习音寻着声音望去,见长宁憋得满脸红彤彤,又从围墙上滑了下去。 “谁?你说公主?”云芝跟着习音转过头去望,也是一愣,这堂堂公主,怎么还爬人家墙头呢,大除夕的可不吓人?正准备去通知小姐呢,被习音拉了住,使了个眼色。 且看墙头上,长宁又挣扎着爬了上了,“拉我一把,我…我上不来了!” 云芝赶忙递了院子里的长柄扫帚去接应长宁,走近了这才听得院外安常侍还在鬼叫,长宁抓住长杆,习音和云芝合力而拉,长宁这才终于翻上墙头,“安常侍,你去路边的茶社等我,别被撞见了!”长宁压着嗓子提醒一声,转身轻盈一跳落进了院子里。 “习音,云芝。”长宁才换了身干干净净的袍子,此时又惹得满身灰尘,哪有人会这般胆大妄为?大白天里,就敢翻苏令卿家 的墙头,这要被人撞见了,还不绑起来报官? “公主,您这是……”云芝也傻了眼。在府上生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有人如此胆大妄为,还是京城里那位最尊贵的七公主。 “咳,我来找遥生。”长宁尴尬挠了挠头。 “公主且等着吧。”本来云芝还好好的呢,这一提小姐,脸色沉了下去。府上的人今天都知道小姐受了委屈,还不都是因为这个献平君?虽然不敢放肆,却也没了之前的客气,头一扬,就要去与小姐知会。 “云芝。”习音一把拉住云芝,提醒道:“主子们的事,让主子们自己解决了便是,我们不要掺和。” 还是习音懂事多一些,长宁脑筋一转,忙开口道:“我的好姐姐,下回来,我给你带些糕点果子。” 毕竟长宁不很熟悉云芝,可习音了解苏府多一些,似乎与云芝的关系也很亲近,开口时便没有那么多顾虑。 “苏千金等您一早呢。您让奴送苏千金归府,可其实苏千金放心不下您,压根就未归。生怕耽搁了您的大事,干脆躲在宫墙外的角落苦苦守了一个上午。好不容易等到您下朝了,结果您又匆匆回了府,误会了,路上还哭了一场。”习音赶忙把今天的状况交代给了长宁。 “等了一早?”长宁皱眉,“我…我没看见遥生……” “且误会着呢,您一早就躲着苏千金可忘了?”习音抬手替公主拂去发顶和肩头的落雪,望着被冻得鼻头红红的长宁也是无奈。 “我家小姐跟着您担惊受怕一夜,彻宿未睡,您倒好,说不见就不见。大冷的天,您就这么撂着我们小姐一早,这…这怎么就是误会呢?”云芝不知道长宁早时有多惨,可见小姐心碎的样子时,忍不住替自家小姐委屈了几句。只有习音才看见一早公主倒在地上,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 这事儿,哪有个对错?习音偷偷拽了云芝一把,止了话头。 “那,遥生…她现在是不是不想见我了?”长宁又胆怯了,立在院子里被数落了一顿又没了主意。反倒被恨铁不成钢的云芝瞪了一眼,这公主怎么这么没眼力劲?! 习音也跟着无奈摇了摇头,她家 这位公主呀,什么都好,就是人情世故上呆得很。说她是个迟钝的,偏生是她先对小姐穷追不舍的;若说她是个精明的,又会像现在这般傻里傻气,没自信没勇气。 可习音最是清楚今天发生的一切,拉了长宁的袖子扯了一把。自作主张说与长宁:“快些吧主儿,苏千金等了您一上午,还不是牵挂?”说着,将长宁推了过去。 长宁平日里看着有勇有谋,可对上遥生时,就彻底没了脾气。慢吞吞挪腾着步子,又像是个懵懂的孩童模样,一步三回头,望着云芝习音,见那二人往院子口去把守,忙是点头道谢。 好几天不见遥生了,心里想得紧,特别是听说遥生委屈了一上午。长宁又忐忑了起来,扶正头冠,又低头重新整理过身上的袍子,长宁鼓足勇气敲了遥生屋前的窗。 遥生此时也正是怅然,在屋子里憋闷着,又被乱七八糟的情绪搅得难受。抬眼望了望了窗,还以为是云芝。今天大雪纷飞,刚刚云芝就来请过一次,说是老爷叫大家观雪,她无心赏玩,便没有应声。 窗外的人似乎坚持,又固执地敲了敲窗,扰得苏遥生的烦躁。无奈站起身,走去窗前拉了窗闩推开,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长宁立在窗外与自己笑。 “天降瑞雪,我想邀遥生共度除夕,虽是来的迟了些,你不要拒我。”长宁的鼻头被冻得红红,软软地笑着,几天未见,心中那根弦骤然绷紧,像是快被生生扯断。遥生望着长宁,沉浸在那人的春风笑意之中,还未待开口眼中又泛起了潮气。 第56章 恳求体谅 “我错了,遥生…”长宁有自己的不容易,可她也知道遥生委屈。遥生肯在意自己,哪怕是生气也好,长宁也觉得幸福。看着遥生红着眼睛的模样,本抬了手想要替遥生拭泪,只是手脏兮兮的惹着尘土,又尴尬垂了下去。“你原谅我这次,好么?”长宁却觉得自己快要是一之主了,不该让遥生替自己忧心,过这般担惊受怕的日子。 屋外的大雪被风吹携了一阵,顺着窗飘了进来,虽是有长宁挡在身前,那风骤然一吹,遥生迫着闭了眼睛闪躲。 再睁开望与长宁时,眼前多了一片模糊的白,是雪花顽皮,挂在了遥生的睫毛上。长宁脸上的笑意似要融化,目光中带着宠溺,缓缓贴了过来。 本想要躲开面前的逼近的面庞,腰际却被一双手缠了住。长宁的唇滚烫,融化了睫毛上的雪花,也抚慰着遥生心中的委屈。 “几天不见,想你想得紧。”长宁的唇蹭过遥生好看的眉头,气息撞在睫毛上,令遥生睁不开眼,“不是不见你,是不想匆匆见了,又匆匆别离。要陪着你,我宁愿像这样,可以安心抱着你,陪着你,守着你…” 长宁的唇寻了过来,鼻息正烫,留下一路似有似无的痒,等待着遥生回应。 左右等不到,见遥生眼里还是克制与责备,长宁露了委屈,“我早时土哄哄的很是狼狈,又怕你见了会被吓到,想着精精神神见你来着。” 长宁几次求亲近都被遥生躲了去,干脆张口叼了那人的唇,像小狗,像不知羞的赖子。沉浸在滚烫的亲昵之中,却压不住心中的急迫,几次缠了遥生相邀,渴望那人的回应未果,心中生了慌张,非要去撬开遥生的唇齿。 “夫人!” “夫人您来了!” 院子里突如其来的请安声,打断了两人难可贵的片刻温存。 将长宁吓了一跳,要知道她现在可是贼,是要偷苏掌上明珠的混丫头,倘若是被撞见了,只怕遥生又要遭人口舌。当下就破了胆子,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害怕地左顾右盼,急忙想找地方把脑 袋藏起来。 左右看了眼空落落的庭院无处藏身,那呆子一癞蛤蟆蹦就扑进了窗户里。还撞在遥生身上,要知道像长宁这般铺天盖地的压制,可不是遥生顶得住的。当下遥生被扑得趔趄倒地,两人双双摔在地上,摔了大脑一片空白。 “遥生救我!”长宁慌张,宝贝着遥生护在怀里瞧了瞧,见遥生没摔着。匆匆亲过遥生额头,就撅着屁股往遥生的床下钻去。这哪里是浪漫幽会?分明是一副被人捉奸的蠢样子,直叫遥生捂了额头,头痛不已。看着长宁哼哼唧唧往床底钻去的滑稽模样,真是又气又无奈。 “你躲什么?”遥生从地上爬起,望着那在床外奋力扭动的屁股恨不得踹上一脚。 “我…我跳墙进来的!”长宁正急,只可惜不知是床栏太低还是她屁股太翘此时被卡在外边不得动弹。如果说幽会被捉就够尴尬了,那顶着屁股与丈母娘说话,还叫长宁如何见人? 遥生无语,忙合上窗,推门迎了出去。亏是云芝远远地就瞧见了苏母提醒,不然当真撞下了,岂不尴尬? “娘?”不等苏母走近,遥生已迎了上去。 “生儿啊,晌午饭也不用,你可是让为娘的担心?”苏母望着遥生,忍不住握了遥生的手拍了拍,“你爹说要观雪呢,叫你你也不来,走,哪怕是露脸,去吃些糕点也行,别惹你爹的眼。” “娘,我不去了。”遥生低头抱了抱苏母,“我昨夜没怎么睡,此时困得厉害,再说,我就是去了,才是真真正正惹了爹的眼。” “不去就不去吧。”院外突然传来了苏二哥墨池的声音,也走了进来,“娘,您别担心了,等一会我让后厨单独备份吃食送来妹妹这里。再说了,妹妹刚刚受训,此时去了,大哥又该多言,两相不愉快,可不惹得爹爹再怒?” “哎!你说你也是,你老是和你哥较什么劲!”苏母愁眉苦脸,每天见里都是无休无止的争吵训斥,见了岂不心疼自己的宝贝女儿? “娘…”遥生一言难尽。 “走吧娘。让妹妹歇歇,我去陪您哄爹,”说着 苏墨池已经将苏母半推半哄地引出了院子,临走时,苏墨池还在苏母身后挥了挥手,示意遥生回屋。 松了一口气,苏遥生重新回来屋子里,才一开门,就看见长宁堵在门口若有所思。 “别堵着。”遥生将长宁推进了屋子里。 “遥生,我觉着你二哥哥很好。”长宁稍有思索,“上次你受罚时,也是二哥请人跑去我府上求援。” “二哥哥是偏房生下的小,那时候我爹受命离京,在外收了一房。只可惜我那小娘命短,生了二哥哥就走了。”遥生其实在这中确实是与苏墨池更亲近一些,“我这二哥哥打小就不怎么惹眼,大哥不费吹灰之力就赢得中万千宠爱,二哥却要百般讨好,讨好这中的每一人,也只有他可怜我难处,危难时,使些微弱力气罢了。” “你这二哥既已成年,如何不见功名争爵?”长宁想了一下,不甚理解。 “他不敢的,我们一向贯彻长兄为父的道理,陛下又一力打压苏,不肯我在朝堂开枝散叶,父亲便只指望着大哥继承业。二哥自小就察言观色,我二嫂也是无甚权势的普通人,干脆也懒得争了。”遥生取了帕子,替长宁擦了擦两土哄哄的爪子。 “我只以为皇要争,臣都是父慈子孝,原来也不是人前那般风光。”长宁张开手臂困了遥生腰际,此时安分靠在怀里闷道:“我不喜欢你大哥…” “他只是争强好胜一些,不想辜负了中厚望。”遥生低头望着怀里的长宁,看见她送的那支簪,又紧了紧怀里的人。 “我听你二哥说你今天又受训了?”长宁抬手将遥生拉到身边坐下,一双手许是冻得久了,此时正烫,暖着遥生的手,目中关切不止:“是我连累的?” “是我乱了阵脚。”遥生低头,躲过长宁的目光。 “你在宫外等我,如何不出来见我?”长宁想起遥生一人寞落回府的样子就难受,只要遥生想见她,不论何时,她都不会回避的,只是当时不知道遥生躲在暗处。 “你不是躲着我么?”遥生苦笑。 “我不是躲你,我当时可脏了,一身的霉落子,臭烘烘的很。急忙躲开你,怕见了你又忍不住抱抱你,万一不舍得走了,岂不误了上朝时辰?”长宁生怕遥生解不开心结,忙与她解释,“哦,对了!下朝时也是回沐浴去的,因为安常侍说我很臭,你闻闻?” 边解释着长宁又急迫将遥生抱进了怀里,“还有没有臭烘烘?” 岂知遥生抱了就未再松手,揉了揉长宁的后颈,许久许久,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怕么?一人被关在宫里。” “怕什么?打小就是宫里长大的,有什么好怕的?反正也是无所事事,我在那屋子里睡了一大觉,天就亮了。”长宁觉得心里痒,特别是遥生敛眉望着她不肯撒手的模样,太软了,让长宁不止地思念终于得到了回应和满足,“你有没有想我?” 遥生犹豫了一下,微乎其微的点了点头。 长宁眼前一亮,心中乐开了花,扶起遥生去望,“你想我对么?你真的想我了?!” 遥生窘迫,忙去捏长宁的脸,结果才一伸去手又被长宁握了腕子,“我也想你了,很想,整天整夜都在想你,你不在我像是丢了魂一样,什么事都稀里糊涂做不好。” 轻轻舒了一口气,长宁低头靠了遥生的肩,“这样才公平,我都那么想你了,你也要想我才对。”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宁总说些胡话的缘故,又或是屋子里的炭火烧得太旺,遥生总觉得好热,长宁的暖透过衣服料子,烫得她晕晕乎乎。匆匆扫了一眼,见长宁的脸很红,遥生窘迫垂下目光,只盯着那灰尘仆仆的长衫。 “我刚刚还听你没用午饭?”长宁稍松了些遥生,正歪头打量,“二哥说的可是真的?” “没什么胃口。” “你不才安顿过我,要我按时用饭?原来你也不乖!”被长宁抓了现形,反倒是让那人得了机会,喋喋不休地教育没完没了。 “你呢?可吃了?”遥生望着长宁询问。 “没有,我好饿…”长宁摸摸了干瘪的肚子,“昨天被困在宫里没用晚,早晨也没用早,此时午也错过了,其实我饿得眼冒金星,连墙 都翻不动了。” 遥生皱眉望着那人,猛然从榻边站了起来就去屋外唤人安排用饭。长宁望着依旧笑眯眯的模样,却忍不住伸手烤了烤炭火,在遥生转过身时,又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柔笑。 “今天是除夕,晚些,你随我出府好么?”长宁的目光黏着遥生。 “出府?做什么?” “我想同你一起逛逛,听安常侍说,今天晚上皇城热闹得很。”长宁弯了唇角。 “大除夕的,晚上要吃年饭。”遥生心生犹豫,她觉得长宁惊了一夜,本该归府休息才好。 “陪陪我吧,大除夕的,归了府就我一人。”长宁其实老早就计划好了除夕的这场约会,知道遥生心软,只一央求,那人定然要答应了。 遥生一想起长宁孤零零的样子,哪拒绝?架不住长宁粘人,才是几句便也应下了。又聊了一会,饭菜也送来了,出乎预料,不是云芝去安顿的,反而是苏的二哥,先一步已经安顿过厨出了菜。 很是丰盛的一顿,琳琅满目,看着食盒里的两套餐具,遥生扭头望了望一旁布菜的云芝,“你说是二哥嘱咐厨送来的?” “是,不等奴去安顿,厨里的下人正迎上,要奴送来的。”云芝也是纳闷,二少爷怎么知道要布置两套餐具? 长宁一拍脑门,“我刚刚翻错了墙,可不是被二哥撞见了吧?!” 遥生和云芝满脸疑问望向长宁,“我寻错了地方,差点翻进了二哥的院子…” 遥生哭笑不得,“那定是撞见了,这才又是解围,又是送饭的。” “不…不会与苏卿告状吧?”长宁心虚。 正是此时,本是寂静的院外,突然传来了习音的问安之声:“二少爷!” 第57章 渐露裂痕 “坏了!”长宁一听,猛然起身,又准备钻去遥生床底,云芝见了,也忍不住偷偷掩了唇憋笑。 “你躲个什么,属老鼠的?撞都被撞见了还躲?一会儿你就打算在床底下与二哥打招呼?”遥生无奈,牵了长宁的袍尾将她拉了回来。“来就来了,安生坐下,你是公主,就要有公主的样子,毛毛躁躁。” 一直以来,遥生都觉得长宁毛躁。可明明半年前她还不是这般模样,那时的长宁冷静淡泊,任谁见了都无法忽视她的俊逸从容。遥生却不知道,她的献平君在朝堂之上时,仍是那副威严模样,引得已经站了队的朝臣们摇摆不定,甚至还重挫了太子锋芒。 “我…”长宁挪去遥生身边坐好,又垂了脑袋,吊眼看看遥生。 结果却被遥生抬手推开了狗脸,“安生坐好。” 正说着,云芝听得屋外习音劝了几劝,苏墨池最终还是走了过来。云芝看了眼小姐,见小姐点了点头,走去门前开了门。 “二爷。”云芝行了一礼。 苏墨池点点头,提了袍迈过门槛,就已经看见了屋子里的妹妹和公主,忙是行礼,“墨池给公主请安!” “二哥哥,不必多礼。快过来坐下一叙。”长宁止了苏墨池行礼,含笑招了招手。 “哥不是去陪爹观雪么?怎么就跑来我这里了?”遥生对苏墨池的语气似乎没有对苏海潮那般生分。 “我偷偷溜出来的,爹爹在与大哥论政,说着说着又是愤慨。我奉着也是无用,要是被爹和哥哥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又少不得一番数落,便也偷偷开了小差。”苏墨池确实没有苏海潮那般有架子,如果说苏家的大哥是随了他爹的刻板教条,这位二哥倒不然,话里话外都是一副随和的样子。 一想到苏家那位固执到不行的老古董,长宁扭头望了望遥生。忍不住偷偷抿了下唇。遥生倒也是像那苏令卿更多些。总会不苟言笑,端着架子鲜少放松,偶尔也是要对自己说教的。可不管遥生怎么样,她都喜欢。 遥生当然也感觉到了长宁的柔软笑意,只是人前,长宁这般黏腻,可是叫二哥见了笑话。于是一边与二哥客套,桌 子下,遥生捏了长宁的手掌。 长宁心领神会,赶忙垂下目光,端正坐好。听得苏墨池与遥生闲适了几句道,突然一本正经起来,“妹妹,可否让我与公主单独聊几句话?” 遥生一愣,扭头望与长宁,一副不大放心的神情。也不知道二哥为什么要找长宁,可其实她心底里很抗拒苏家人与长宁多做接触。两者的关系已经十分差劲了,臣与君又能说些什么?一想起上一世的种种摩擦对抗导致苏氏与长宁敌对,最终家破人亡,遥生就无法放心长宁与苏墨池独处。 “遥生?”长宁扭头望了望遥生,也没了主意,在关乎于苏家的事上,长宁不想自作主张,扭头望着苏墨池道:“二哥不妨直说。” “想与公主单独聊聊。”苏墨池忙抬手执礼,这一拜,眼中多了几分笃定。 “那二哥与公主慢聊,我出去走走。”既然二哥如此坚定,再是阻拦倒显得自己过于堤防,都是家人,遥生不得不容了这份人情。说罢,起身,就准备引着云芝离开自己的闺房。 “遥生!”长宁见遥生起身,也跟着站了起来,且看的遥生眉头稍稍皱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又露了弱气。忙抻了一下袍子,放缓了脚下步子道:“落雪了,外边寒,你添件衣服再出门。” “知了。”遥生还是不放心,苏墨池和长宁这八竿子打不着的疏远关系,此时二哥来找长宁… 见遥生闷闷不乐出了门,长宁扭头望了一眼苏墨池,回身又坐去了自己的位子上。 “公主…” “你不该让你妹妹难做。”长宁的语气与刚刚判若两人,此时多了几分冷静和疏离,那目光,也从之前的温顺逐渐显露出锋芒。令苏墨池有些吃惊,仓促敛袍跪在公主面前,深深吸了一口气,苏墨池才缓缓恢复了面上的镇定。 “公主,墨池虽然冒犯,可还是想问您一句,您是喜欢生儿还是需要苏家?”苏墨池壮着胆子去问。 “你也知道这话问得冒犯?”长宁望着苏墨池,没有了遥生在中间缓和气氛,本能又对苏家人多了三分抗拒。 “不是的,您误会了。”苏墨池听见长宁的语气不善,赶忙解释:“生儿她自小没受过什么委屈 ,在关心体贴方面我只怕她不能令公主满意。如果您的目标是苏家,墨池甘愿辅佐,求公主不要让妹妹为难…” 长宁为之一愣,想起了之前苏母和墨池的对话,说遥生已经很不受苏家待见,心中不是滋味。可看着眼前这位苏家二哥,长宁分不清是敌是友,决定一试,假意含笑道:“你说你能代替遥生辅佐我?” 苏墨池听之,许久没有反应,沉眉面若思虑。最终,像是不得已认命,又像是猜中了公主心思之后替妹妹庆幸。面上无奈添了一抹愁苦笑意,仰头望与长宁,“是,只要公主答应不将生儿扯入纷争,墨池甘愿代替妹妹辅佐。” 苏墨池自小就疼爱这个妹妹,他声微力卑,往常与兄长略有争执时,也都是妹妹肯舍脸应对兄长的刁难。若是以往,他根本就没机会替妹妹说些什么。这个家里,尊卑严明,有父亲说话的份,有长兄说话的份,也有三弟发言的机会。唯独他个小房出的,不受重视,也只有遥生会认真听他说的话。 眼睁睁看着妹妹和家人越闹越僵,苏墨池心疼不已,也无能为力。可他看得出,妹妹是真的喜欢那位公主。一次次面观公主行迹,苏墨池也不得不承认长宁确实是位人中龙凤,手段了得。今天看着妹妹苦苦担忧一宿,回来时哭得伤心,墨池是心焦的,生怕公主对妹妹仅仅的利用与掌控,却也深深地感到无奈。 “你说你来辅佐,你自己都是个出不得头的,你拿什么辅佐我?”长宁想要翻翻这个苏墨池的底牌。 “从前不出头,不等于往后也不能出头。我知道公主看不上墨池,可倘若公主答应墨池,不再牵连为难妹妹,墨池愿代替妹妹追随公主,鞍前马后。”苏墨池认了命般倒头拜了下去。 这令长宁始料未及,因为在书中提到的苏家里,这位墨池真的只有寥寥数笔。是个妾生的小儿子,在苏家没什么地位,更没什么人脉。在故事里,因为苏家与长宁始终不合,最后覆灭,这个二哥也就是个炮灰角色。可今日一见,长宁却觉得他与遥生兄妹情深,说话倒是比那个苏海潮灵光不少。 “苏墨池。”长宁还以为他有什么底牌在 手,只可惜看透了他那虚晃的一枪,“你有话不妨直说,你是求我帮你立业,还是真心为妹妹担忧?” 苏墨池一瞬间红了脸,被噎得犯不上话来,闭了眼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却对长宁的羞辱无可奈何,“墨池只此一个妹妹,今也敢立誓在先,倘若墨池胆敢暗藏私心,利用妹妹换取前程……” “哎,行了行了!”长宁无语,这一点上,苏家的几位小辈们有一个算一个通通像了苏令卿的死心眼。 “我无心争权,也谈不利用你们苏家,你们苏家要是有麻烦不连累我的遥生,就已经是万幸了!”长宁望了眼门扉,既然已经清楚了这个苏墨池的目的,便也不必再纠缠下去。心疼遥生在屋外受冻,言罢,长宁起身就要出门,临走到门前,长宁皱着眉头又转头望向了苏墨池,“下次如果你再敢让遥生难做,我是不会客客气气听你把话讲完。” “墨池…只是怕公主不肯给墨池个搭话的机会…”说罢,那人又在地上拜了一下。 拉开门,长宁的目光在院子里寻了一圈,见大雪飘飞之中,遥生正一脸愁容望着天空发呆。听见长宁出来,也正转了目光相望。 “冷么?跟我回屋。”长宁又软下语气,上前握了遥生的手,捂了一下,便拉着她回屋。 待走进了屋子里,苏墨池已经起了身,此时正奉在屋子里,见长宁进来了又拜了一下,“墨池就先不打扰公主了。” “甚好。”长宁客气地点了点头,目送着苏墨池离开了遥生的闺房,其实心里也是替遥生高兴。还以为遥生真的无人依靠,可其实有苏母和这位二哥的疼惜,遥生也还是很幸福的。 “二哥找你何事?”遥生忍不住相问,可才一开口又后悔了,倘若是可以说的事,二哥也不至于让她出去奉等候,“若是不方便说的就算了。” 苦笑不止,长宁拉着遥生在身旁坐下,“遥生,你哥哥人还不错,他怕我欺负你。”,说罢,长宁的目光落在遥生唇上,含笑如蜻蜓点水般沾了一下。 “欺负我?”遥生无法理解,纳闷望着长宁百思不得其解。 “是啊,你哥哥问我是不是利用你制衡你父亲,说他愿意代替你辅佐我。 ”长宁想看看遥生会是什么反应。 “我那二哥鲁莽,你不要责难他。”遥生皱了眉头慌忙解释。 “你呢?你也觉得我是在贪图苏家权势。”长宁望与遥生,看着那人匆忙摇头,眼中却有挣扎。长宁果断的闭了嘴,她从未想过,遥生会在这件事上提防与她。 “啊!菜都凉了。”长宁转移开话题,假意抬手试了试菜碟的温度,哀嚎一声。也不管遥生是不是心生疑惑,端了盘子将凉掉得菜拨开,把盘底温热的菜拨去遥生碗里。 “快吃吧,先吃了饭,你要问什么都依你。”长宁确实是饿了,将盘底稍有温度的菜肴都拨进了遥生碗里,自己却端着冷盘冷菜狼吞虎咽起来。 其实她也怕,她比任何人都害怕长宁是在利用与她。可眼前的人却暖得无法用言语形容,像这种细微小事上,她关心呵护总是无微不至,又怎么能让遥生不感动? “慢些吃。”遥生比肩贴了长宁的肩头,轻轻依依那人,端起碗,也跟着吃了起来。 “要快些吃!我还想与遥生出门走走呢。”长宁回头蹭了遥生一下。 “你应该早些回府歇息。”遥生看看那人,一脸的疲倦,忍不住担忧。 “我等这一天好久了,你陪我…”长宁放下碗又要哼唧。 “吃饭。”遥生无奈,只得由着长宁撒娇。 第58章 偷偷出府 吃过饭,两人有相谈一阵,云芝敲了敲门走了进来,“小姐,二爷那边送了把木梯过来。” “木梯?”遥生还未反应过来。 长宁的脸红了,“定是看见我跳墙狼狈,备下的。” 遥生也跟着红了脸,挥手遣去下人,责备着长宁,“多危险,要是你摔了,让苏家如何向陛下交代?” 长宁扭头望着遥生笑,又将遥生抱进了怀里,“摔了,你就让苏卿把我丢回府上去,我不会连累你的。” “又说混账话?”遥生推了长宁一把,可刚刚还是凶,目光却柔了下来,轻轻抚了抚长宁的衣领,遥生红着脸道:“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长宁喜欢被遥生依赖的感觉,心里痒,懒洋洋靠在遥生肩头,低语道:“陪我出门,可好?今天是除夕,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除夕,我想和你一起过。” “再暖暖,我看你疲惫…”遥生摸了摸长宁靠在肩头的颈子,有些烫,却只以为是那人被炭火烤得燥热。 “陪我,今天对我来说很重要。”今天的长宁格外固执,一本正经的央了又央,可她看起来明明一脸疲惫。声音也有些慵懒,非说自己昨夜好眠,眼中却分明缠着血丝。遥生不与她争,是心疼她倦怠,结果长宁还是坚持着要出门。 “嗯,那我去与爹爹请一声。”遥生无奈,看着天色渐晚,依依不舍退出了长宁温暖的怀抱,却还是眷恋那份暖意。“怎么也要和爹爹说一声的,大除夕的,要是晚上见不到人,府上该着急了。” “你不要去。”长宁皱了眉,每每想到那个不懂灵活变通的苏令卿,长宁都不想遥生去请,“反正苏卿就是瞧不上我,每次你去了都要给你眼色。我宁愿跳墙也不要你再去看他眼色。” 说罢又不管不顾拉着遥生不肯松手,心中无奈,便也没再强迫长宁松手,“你总说我愿意嫁你,就比这世上万千的女子都要勇敢。那父亲肯成全这门婚事,不也比这世上万千的父母都要开化?你不要这样想他,他年岁大了,总要慢慢才能接受这些,更何况,我 们…” 话音未落,长宁的唇已贴了,浅浅地依恋,稍稍有些颤抖,“你不要那么累,不要想那么多。有我在,我答应你,这些事我都会处理好,不会让苏卿承受千夫所指,你就靠着我,做我无忧无虑的王妃。” “好。”遥生安心闭了眼睛,靠在长宁怀里,想了一天一夜的人此时就在面前,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心窝里酸酸地不是滋味。那个平日里嘻嘻哈哈的长宁不知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成熟可靠了。 “我想…还是要与父亲说一声的,昨天大家都被惊到了,想来也困。父亲年岁大了,熬不动,我就说要早早休息。”遥生总觉得长宁身子烫,却觉得自己也烫。 “好,那我等你。”长宁依依不舍松开了遥生,她的目光里有无限牵挂,明明已经近在眼前,也还是无法停止疯狂的思念。 “你安生歇一歇,我去请。”遥生看着长宁实在疲倦,推了她去榻边松松身子,吻了那不安分的人,才出了闺房。 父亲当然不是那般好糊弄的,苏遥生望着漫天飞雪,无奈叹息一声,面色又沉了一下来。去与爹爹请罪,不管怎么说,公主入府是事实,要出门也是事实,遥生宁愿受一通责骂,也不想让家里人担心。毕竟年夜饭不见人影是如何也说不过去的,到那时父亲只会更加看轻长宁,还不如眼下如实交代。 苏遥生去与父亲请时,恰巧父亲正与大哥苏海潮下棋对弈。眼看不能单独说与父亲,遥生只能硬着头皮与父亲交代。可不说还好,说起了,父亲又是寒着面色沉默不语。倒是大哥,在一旁辞色俱厉,训斥个没完没了,令遥生难堪不已。好在二哥与母亲在一旁和着稀泥,父亲未多说几句,遥生就被母亲推了出来。 “好了好了!生儿身上有盘缠没有?可不要让公主看轻了苏家。”母亲一脸愁容,抚了抚遥生的手臂,止不住忧愁道:“给娘多穿着些,夜里还是要注意安全,黑的地方不要去,听见没有?” “娘…”遥生也是愁,却又觉得对不起母亲。 “没事的,你爹一会儿就气消了。”苏母望着遥生, 眼中已经是千愁万绪,“生儿啊,公主待你可好?” “好。”遥生忍不住红了眼睛,“长宁很好,未有苛待过女儿。” “好好,那就好,那就好。”苏母赶忙移开了目光,大过年的,不想惹得女儿也跟着惆怅。“好好待公主,以后啊,可不能再使小孩子脾气了。你可是快成家的大姑娘了,就要懂得恭谦淑慎…” “娘,妹妹这不还没出嫁呢么。”苏墨池抚了抚苏母的后背,想着苏母这一唠叨起来,不定又要说道天黑了。 “诶,对,对。”苏母赶紧侧头沾了沾眼角。 “喜欢什么就买什么!”苏墨池含笑晃了晃手中的钱袋,塞入遥生怀里。 “哥,我有。”苏遥生怎么还好意思拿了哥哥的私用,他这个哥哥本来也没什么收入,一家妻儿且过得紧紧巴巴。更何况,她太了解长宁,那人别看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可这些细枝末节上,从来不会让她半点操心,霸道的很。 “给哥拿着吧!”苏墨池含笑推了遥生肩头,催促她回去,不要让公主久等。 那边苏海潮从父亲的屋子里走了出来,似乎是听的众人对话,又忍不住要唠叨上几句:“好端端的年,被你搅得——” “别回来太晚啊!”苏墨池高声喝了一句,盖过了苏海潮的话头。年上皆是喜庆,可总有人非要说些大煞风景的话惹人嫌。妹妹已经在屋子里受了一通训斥了,这苏海潮还没完没了,欲追出来继续训话,再被训斥下去,妹妹哪里还有心情出门?苏墨池在兄长开口训斥之前将遥生撵了出去。 没人想听他絮絮叨叨,那边送走了遥生,苏墨池扶着苏母,也不管那长兄如何在门外喋喋不休,径直回了屋子里。 唯有苏海潮,被气的发抖,这家越发失了规矩,他好歹也是这家中的顶梁柱,怎么说话连个听的人都没了? “你们…你们!”苏海潮又气又恼,这叫人如何忍得,也回身进了屋子里,非要与老二说叨说叨,可不能越来越没规矩! 遥生回了自己的小院,冷静了片刻,待面上恢复过来才进了屋子。见长宁此时正抱了她的被子缩着。面上的神 情不禁柔软了下来,“可是困了?” 长宁有些晕晕乎乎,走了神,没有感觉到遥生进来,被遥生的声音惊了一下,赶忙坐了起来,“遥生回来了?!” “不然别去了,困了就睡会。”遥生在榻边坐下,忍不住揉了揉长宁的手背。 “没有没有。”长宁赶忙坐了起来,好不容易才央着遥生出门的。“想你了,忍不住想闻闻你的味道。” 遥生红了脸,这个长宁,越发地像条傻狗,怎么还跑来闻人家被子?皱了眉头看了眼被团得皱皱巴巴的被子,不好意思斥了声:“登徒子!” “很香。”长宁又是傻乎乎的凑了过来,俏皮的样子让遥生忍不住心软,可想那长宁一天也黏黏腻腻没个够,便将那红扑扑的脸推了开。 “不是要出门?”遥生起来,从柜子里取了件氅披。 “要!”长宁赶忙从榻上站了起来,扭头看了看被折腾的一床狼藉,又弯腰去整理床铺。 兴致冲冲正要回身,遥生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从身后揽了长宁的腰。 “遥生?”长宁握了遥生的手臂。 “长宁,以后诸事当要谨慎,别再被人欺负了去…”遥生闭了眼,此时得以放下心中的恐惧,长宁就在怀里,才终于止了连日的胡思乱想。 “好,害你担心是我的错。这不是好好的么,你瞧。”长宁含笑拍了拍遥生的手臂,幸福得飘飘忽忽,“你的公主可厉害着呢。” “如果你不来,我只怕无法放心。”遥生的脸滚烫,幸好长宁看不见,贴了那人的后背,遥生不安的又紧了紧手臂。 “我一定会过来的,很想你,疯狂想了一整夜,迫不及待跑来见你…”长宁越说越急,却戛然止了话头。这话怎么说都是苦楚,她才不要让遥生担心。轻轻拍着遥生的小臂,长宁小心翼翼开口道,“我怎么可能不来呢?” 背后的人觉得长宁傻,被逗得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长宁拉来遥生的手臂转了过来。歪头望着遥生忍俊不禁的模样,低头蹭了蹭遥生,“你笑我?” “噗嗤…” “你笑我!”长宁又不满的哼哼唧唧起来,拱得遥生连 连闪躲,被粘的受不住了,才跑出长宁的怀抱。 “不与你闹了,烦人的很,像个呆子,呆头鹅。”说罢遥生抱了氅披就要出门。 “喂,穿好了再出门。”长宁忙追了出去,抓了逃跑的遥生,认真仔细替遥生捂好领间的带子,才松了一口气。 “这氅哪里都好,就是拉不到遥生的手。”长宁含笑望着遥生,似乎惋惜。 “这有何难?”当遥生真的将手伸出来时,长宁又哼哼唧唧凶了起来,把遥生的手塞回去,左右不肯她散了氅里的热气儿,还伸了爪子将她的氅捏了起来。眼看着长宁衣服管家婆的凶煞模样,遥生忍不住笑了起来。 随着长宁一并来到木梯前,见长宁已经利索地攀了上去,从那墙头上一翻,人已经跳了下去。 “遥生,你上来,我接着你的,你不要怕。”墙头那边长宁给遥生打气。 望着墙头,遥生的心里真是五味杂陈,从来没想过,像她这样的人,也会有爬墙头的一天。重生一世,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压抑太久,还是被长宁带歪了,她觉得自己变了许多,曾经不敢做的,不曾想过的,现在都愿意去尝试了。 长宁,给了她希望。 “就来。”遥生深吸一口气,也攀上了木梯,骑在墙头之上,见长宁正张开手臂望着自己。 “你不要怕,我接着你。”那个长宁给了她无限的可能,从不压抑她的个性。 “那你可接好了。”遥生望着长宁,忍不住弯了唇。 “放心吧!”一瞬间,遥生从墙头跃下,像一只展翅的金丝雀,翩然落进了长宁的怀里。“我接着,这辈子都会护着你。” 第59章 惊喜惊吓 上了大街,只见人群摩肩擦踵,甚是热闹。这雪洋洋洒洒飘了一天,仍是不见变小。偶尔还有小孩子们团了雪球在商铺间穿梭嬉闹着,就连遥生瞧着,也觉得甚是有趣。 “人好多。”遥生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感叹了一声。其实除夕夜的集会年年都会有,可家中从来都是兄长们才有资格出府,遥生作为未出阁的少女,苏府一直都管教甚严。曾经,一起奉读是的姑娘们,都见过除夕夜的盛况,只要遥生,心中说不出的羡慕,却又不敢表露在面上。除夕夜,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儿,她每年都需陪在父母身边。而今年的除夕集会,是她在府外度过的第一年。遥生也觉得新鲜,目光寻着四周而望,会被摊位前的各种小物件所吸引。 “我听父皇说,在西场,今天有灯会。”说着长宁指了指稍远的方向,两人目光望去,恰巧看见路边的一根灯柱,此时正有矫健的男子攀在之上指挥。人们喊着号子,拉了绳索,另一段,一个硕大无比的灯笼正徐徐腾空而起。一路上,红彤彤的灯笼大多已被点燃,庄严肃穆,说不出的震撼。 “而且…”长宁望着遥生被冻红的鼻尖,忍不住侧脸贴了贴,想要替遥生暖暖,却被躲开了。 “大庭广众之下。”遥生皱了皱眉头小声提醒。长宁不以为然,却惋惜不能与遥生亲近。目光撇了眼身后,拉了遥生护在怀里,身旁有一辆巨大的牛车,轰轰而过。 “果子糕——果子糕——”那牛车后拉着的车斗里坐着个圆润妇人,正高一声低一声地叫卖。阵阵果子的清香掺着甜蜜的味道在街市上弥漫开来,车后跟着一大帮孩子们吵吵嚷嚷,争抢着与那妇人买糕。 “人多,你靠我紧些无妨。”长宁琥珀色的眸子中带着宠溺,将遥生护在怀里,随了人群穿梭在闹市里。 两人难得也体会了一把赶集的滋味,面前皆是琳琅满目的各色小物件,各家的小摊前,都簇拥着人群熙攘。 安常侍和 习音不远不近跟着,面上看似不以为然,其实在这人群之中,长宁的侍卫们皆是便装相护,不敢再有半点差池。今日不同往昔,献平君在朝中树敌众多,远不是面上这般风平浪静。 “呀!你看!那不献平君?” “哎呀,真的!” “看呀看呀,真的是献平君” 人群之中有一个人认出了献平君,人们路陆续吵嚷了起来,眼看着一传十十传百,百姓们闻声陆陆续续聚集而来,吓得长宁生怕发生了什么踩踏意外,拉了遥生就跑。 在商铺间的小道穿梭躲藏,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人群甩来。 惊慌失措,长宁抱着遥生躲在两间商铺的缝隙之间,气喘吁吁,看着遥生也被拖得够呛。长宁抱了抱遥生,“是…是我疏忽了。”缓了缓干涩得喉咙道:“我也不知道长宁有什么好看的,吓死了。” 被长宁护在怀里,遥生本还喘得费力,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发现你笨笨的,不管做什么事都会搞砸。” “我…”长宁低头望了望遥生,看见遥生跑得乏累,心疼不已,又抱进怀里护了护,“我……” 遥生望着长宁,真是没了脾气,笨笨的长宁,却是自己命中注定的伴侣。扭头望了眼路边,正好是个面具小摊,垫脚亲了还沉浸在惊吓之中的长宁,走了出去。 见遥生在那摊位前挑挑选选,与摊主付了钱,似是心满意足,怀里神神秘秘地抱着个面具跑了回来。 “你瞧。”遥生含笑晃了晃手中的面具,“这下,你把脸遮起来,就不会有人认出你了。” “额…可是我见那摊位还有好多漂漂亮亮的面具。”长宁一脸为难,手指还指着摊位,目光落在遥生手中的面具里,有些哭笑不得。 “这是什么?”长宁觉得那面具一点也不美,甚至看起来傻兮兮的。 “天狗。”遥生很满意,踮起脚尖,替长宁戴在头顶。 “天狗?是什么?”长宁还没反应过来,面具就已经被扣在了脸上。 “天狗食日,没听说过么?是个很帅气的 大妖怪。”遥生很满意,浅浅的笑,眼睛也融了三分暖。长宁的气质配这面具正好,遥生越看越喜欢。 长宁将面具推向头顶,“就是狗啊…” “噗嗤!”遥生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乖,这个面具最适合你了。” “哪里适合嘛!”长宁抗议,望见遥生柔嫩的耳垂,忍不住“啊呜!”一口叼了住。 “好了好了,不与你闹。”遥生慌忙闪躲,目光窘迫望了眼街道熙攘,无人望向这狭小阴暗的房隙间。目光正望着,眼前被敞开的大氅遮了去。 “天狗大人要吃肉!” 遥生抬眼望与长宁,见长宁垂了眸子,也正望着自己。咫尺之间,长宁的气息就落在唇上,她已经是尽力稳重了,可那双眼中的欲望却无法掩饰。令遥生头痛不已,却又觉得这样粘人的长宁令她无比安心。 心中有顾虑,余光撇了眼长宁得大氅,遮得严严实实。还是舍不得让那人失望,抬了手臂环了长宁得脖子,却发现长宁的脸上多了一抹坏笑。 “低些。”遥生红着脸,发现长宁使坏是故意令她难堪,窘迫揽了揽长宁的颈子,想要引到那人低一些。 “我喜欢你垫脚亲我,刚刚不也亲了?”长宁的目光落在遥生唇上,似乎是耐心十足,又似乎被思念折磨得难以冷静。 遥生窘迫,可她却不喜欢长宁的捉弄,因为捉弄对她来说一世就足够,那种卑微到骨子里的妥协,她再不想去体会,“我喜欢你低头亲我,你肯不肯低头?” 未有迟疑,长宁的唇落了下来,“没有肯不肯,只要你喜欢。” 长宁还是那样暖,遥生却觉得自己发了疯,白白学了十几年的家道涵养,却压制不住想要满足那个人的心,即便明知道当街如此,有伤风化,可却还是掂了脚尖,将自己的心甘情愿奉给那人。 落雪飘洒,天寒地冻。可与长宁之间的温度,却只增不减,唇在厮磨,爱意在交锋。连日来得思念只增不减,诉不尽的牵挂愈发强烈。再纠缠得 快要发疯之际,遥生打断了亲昵。红着脸,闭了眼靠在长宁怀里,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会比上一世还要痴狂。 “我好喜欢啊…”长宁喘息不止,不知是什么时候,已经紧紧缠住了遥生的腰际,“喜欢你和我一样慌张的心跳。” 遥生羞得说不出话,却觉得能这样依偎片刻也是极好。很幸福,这样的除夕,对于她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她能感觉到,她对长宁,终究是动了心的,无可救药。 渐渐静了下来,抬起头时,见长宁温柔的目光始终不离,弯了弯唇,长宁低头亲了亲遥生的耳朵,“遥生,我喜欢你,这是最后一次说给你听…” “最后一次?”心中没有来的一慌,为什么是最后一次?遥生茫然追逐着长宁的目光对视。 “从此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会比喜欢更坚固。”长宁贴了贴遥生的唇,又笑了一下,“我发现你真的很不诚实,喜欢听我说,却一次也不肯与我讲。” “你喜欢我么,遥生?”长宁在遥生的唇上作乱,却迟迟不肯给遥生机会还击。每一次追逐,长宁都猝不及防地汲取又狡猾逃走,惹得遥生呼吸愈发急促。爱意绵绵纠缠不休,却苦了遥生,本就不善于表达,被长宁一次次逼得苦楚。 眼看着遥生的脸越憋越红,嘴唇瑟瑟动了许久,就是憋不出那句话。长宁苦笑,将遥生抱进了怀里,舍不得再为难,只能无奈道:“喜欢的话,就点点头吧。” 怀里的人如释重负,点了点头,长宁开心,低头吻了吻遥生的发顶,一本正经道:“喜欢就好,长宁值得你喜欢。” 有了面具,之后的赏玩没有再被人认出,长宁与遥生买了许多小物件,有用的没用的,买了好大一堆。那人总有操不完的心,一路闲逛,买的东西多到令人瞠目结舌,哪件是买给遥生的,哪件要送给苏母,哪件是带给苏家小辈儿的,长宁喋喋不休,令遥生忍不住笑。别人给三岁孩童买来的,长宁见了也非 要给她买上一份,美其名曰:“别人有的,我家遥生也要有!” 且游且走,就这么随着人群一路而行,转眼也来到了西场。西场原本是一大片空地,专门用来举行各项活动的,此时热闹非凡。有各式各样的花灯,搭着戏台,人们络绎不绝地穿梭,长宁本来兴致勃勃望向远处的花灯,却瞬间黑了脸色。 “遥生别看!”长宁抬手想要挡住遥生的视线。这一说反倒激起了遥生的好奇心,还在纳闷,寻着长宁目光去望,只见西场空旷的场地中央,立着两座壮观雄伟的花灯。 一座是皇帝坐像,而另一座是两名少女手牵手深情对望的花灯。寓意是好的,看那布料糊得朝服,也能辨认出那其中一人是长宁,另一人便应当是自己吧?只是… “都是造办那个许老头出得馊主意!”长宁气的捶胸顿足,“姓许的跟我说,不妨建一座花灯遥生一定会喜欢!这,这脸糊成这样,还喜欢个屁!别说人了,鬼见了都要吓死了!这下可好!丢人丢满京城!也不知哪里招的艺人,这不就是做了个大号纸扎人,和那些个烧给死人的童男童女不是一个画风么!” “噗嗤!”遥生忍不住笑了起来,看了看背后的大号阴森恐怖纸扎人,又掀开面具看了看气到扭曲的狗脸,遥生捂着肚子,笑的直不起腰来。 “你还笑!丢人也不止丢我一个的!你…你再这样,明儿个我让安常侍爬上去,给你纸扎人贴上苏遥生三个大字!”长宁气的嗷呜嗷呜乱叫,只可惜越说遥生越想笑,好半天缓不过来劲。 “我就说你吧?一件事也做不成,噗嗤…”说着遥生又掩着唇笑了起来。“求求你下次丢人别带着我了。” “就不!下次,下下次,每一次!丢人我都拖着你!要丢一起丢!”长宁委屈死了,精心谋划了许久的一夜,本来准备要让遥生大大地惊喜一下,结果惊喜变惊吓,让她“狗脸”丢尽,这…这之后的仪式还怎么进行下去? 第60章 挽回名声 “好了好了,我不笑你了。”遥生揉了揉酸痛的肚子,又望了望那丢人的花灯,还是觉得好笑。本来还以为自己终于能够坦然面对时…… “娘!我就要吃糖葫芦!”身旁有一个刚刚进入西场的妇女,怀里正抱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 “听话!娘不是跟你说过?你要是不听话,小心被献平君掠去当新娘!”那妇女讲的绘声绘色,“你看看!看看献平君长得多吓人!” 那小丫头本来还不听劝,左右摇晃着娘的肩头顽皮闹腾,当目光循着妇女的指引望去时,小丫头“哇”地一声嚎了起来,说死说活都不肯再往西场里去。 遥生憋得辛苦,扭头望了望尽在咫尺又呆又丑的天狗面具,遥生赶忙将脸埋在了手掌之中。 “你!你!!!”长宁气的跳脚,围着遥生转了一圈又一圈,气不过,扶起面具哼哼唧唧抗议着,闹腾了好一阵子,遥生才终于能平静面对那个丑出天际的硕大花灯。 花灯是失败的,可依旧挡不住红红火火的年味,目光远眺,遥生指了指一个花灯做的牌坊,“那是什么?” “想去看看么?”长宁扶正面具,揽了遥生的肩头。 “嗯,好多人排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遥生牵着长宁的袖,随着那人也往人群处涌去。 渐渐走着,已经看清了花灯牌坊上的大字——长宁府。 “长宁府?”遥生有些不解地扭头望向长宁。 “遥生,是我连累你声名狼藉,也害得苏家跟着我一并受人指指点点。我总想做些什么补救,让大家放下对我们的偏见,现在我做了,也不知能挽回多少名誉。让你承受那么多非议,我很愧疚。”天狗面具之下的长宁,忐忑与遥生交心,因为她今天所做的,也不知道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和影响。 遥生转了视线去望,定睛一瞧,这才看清排队的人们,皆是衣衫褴褛或是面黄肌瘦,他们手里端着饭盆子,有些人千恩万谢过后走了过来,饭盆里不知盛着什么,正冒着腾腾热气。 “哎呀,公主和苏氏真是个大好人啊!” “娘,我也饿…” “等一等,乖啊,等我们排到了,公主和苏氏也会施舍些饭菜给我们的。” 遥生看着长长的队伍,扭头望了望长宁,“你在给流民施粥?” “是肉粥。”长宁附在遥生耳边低声道,“过年了,我想做些善事,最起码让大家安稳过个年。不光是流民还有穷人和病弱也可以取粥。能吃得饱饱的,暖暖和和过个年,这对他们对说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遥生虽然没有说话,却无声牵紧了长宁的手,“我只以为国泰民安富裕,原来还有这么多人吃不饱饭?” “会好起来的。”长宁暖了暖遥生的手。却见遥生朝着人群走了过去。 “天狗!”刚刚那个喊饿的小丫头指着长宁的面具,与她妈妈喊道。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遥生在脏兮兮的小女孩面前蹲了下来。 “我叫三儿。”那小女孩有些胆怯,躲到妈妈身后,抱了娘亲的大腿偷偷打量着身前漂亮的大姐姐。 “三儿?”遥生与那小姑娘伸了伸手。 “等送去妓坊就有好名字了,我们这些个粗人,起了名也养不活。”小女孩的妈妈一脸愁容,正月里最冷的天,只穿了一件打着破旧补丁的单衣瑟瑟发抖。 “小家伙,饿不饿?”长宁也蹲了下来。 “天狗!”那小女孩分外喜欢长宁的面具,“我可不可以摸摸你?” “好啊。”长宁张开手臂,也不嫌弃小女孩脏兮兮的样子,由着小丫头在怀里闹腾,“让姐姐带你去吃粥好不好?” “好!我要吃一大碗!”小女孩夸张地比划着。 长宁含笑抱着小姑娘,拉了遥生一并往花牌坊的最前端走去。 遥生面色凝重,望着长宁带着母子俩去要粥,已经瞧见了贴在牌坊柱子上的公告: “天祈民安,以求福降。献平君与令卿之女苏氏大婚在即,苏氏特请献平君布粥三日,广结善缘。愿与百姓共享福遇,灾戾不起。” 看了公告,遥生扭头望与了长宁,见长宁正在帮着家臣一并分粥,红着眼睛走了过去。长宁不管做什么付出多少,从来都是默默,也不会刻意邀功。 她一直都很介意父亲对她的轻看,也一直都介意那些往事对自己名誉上的诋毁。可她从来不说,只是一个人去想办法。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那位母亲怀里抱着满满一盆肉粥,笨拙地与施粥众人道谢。可毕竟穷人朴实,也没什么见识,一连道了几声谢,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合适,“呃…祝献平君和苏氏长命百岁!” “小丫头聪明伶俐的很,你不要卖她。”长宁无奈将那女人拉到一旁,递了些钱银与她。“好好养着,长大了送去长宁府,比做妓挣得多。” “哎呦!谢谢小姐呀!小姐您真是大善人。”那女子边说着边跪了下去,满满当当一盆粥险些撒了,长宁匆忙就去搀扶那跪在地上的妇人。 “谢谢天狗!”小丫头很机灵,一看娘跪了下去,虽然懵懂,也跟着跪在了一旁。 “喂,小东西,天狗送你好不好?”长宁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看那小丫头实在喜欢面具得紧,便摘了下来送与那小丫头。 只见那妇人的面色从感激到诧异再到惊悚。慌忙将盆子搁在地上,倒头便拜,“献平君!是活菩萨献平君!” “呀!快看!真的是献平君?!” “旁边那个就是苏氏?” 浩浩荡荡的长队忽然喧闹了起来,最底层的人们,并不懂太多的繁文缛节,可真真正正见了长宁,却迟迟反应不过来。人们指指点点,很快就喊了起来,直到后来,大家黑压压围上前来跪了一地,高呼着“献平君!献平君!” 却着实把长宁吓了一跳,“不要拜我,不要拜,都起来呀!” 遥生走上前拉住了长宁的手,低声说与长宁:“你可以坦然接受这一拜。” “主儿。”安常侍徐徐走了上来,不很放心,看了看长宁的脸色,又躬身小声提醒道,“时候不早了,主儿您可不要错过了。” “哎呀!”长宁一拍脑门,这才想起今日还有些安排。匆忙走去人群中,去挨个搀扶,可这群人,哪是扶得起的?扶了这边,那边又跪了下去,扶起那边,这边也跪了下来。 “你们不要跪我,都起来。” 长宁心里着急,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与众人交代,“过了今年就会好起来的,这些时日一定要想办法让孩子们吃饱了饭。等过了年,宫里会举行武选,你们也能参加,能出人头地,能领军饷,能吃饱饭都听见没有?” 只片刻,人群之中就喧闹了起来,将长宁和遥生层层围在人群之中。簇拥着,像是众星捧月一般。遥生望着长宁,又望与众人。那些人,看着长宁,就像是看到了生的希望,深陷的眼窝有光芒闪耀,就像是抓住了此生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 “去告诉更多的人,过了年就是武选,一定想尽办法,让孩子们吃饱。只要肯上进,只要相信我,我一定让大家过上不一样的日子。”长宁吼着嗓子,一遍遍与众人们安顿。 当人们越聚越多的时候,生怕出了乱子,在家臣们互送之下,长宁和遥生离开了施粥的牌坊。 遥生望着长宁的手,却觉得那个人,越走越快,越走越远。在她还在犹豫的时候,长宁的成长和变化令她反应不迭。人群之中,大红的灯笼交相辉映,长宁的发髻乌黑光滑,映着光芒。那个人明明就在眼前,却又感觉遥不可及。替她破开拥挤地前路,引着她不知要去往何方。 遥生忍不住紧了紧十指相扣的那只手,长宁感觉到,扭回头望向她。曾经稍显稚嫩的容颜已经舒展开来,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化蛹成蝶。她变得不再怯懦温吞。目光中隐藏着锋芒与野心,原来长宁不光要她,也要江山… “是不是我走的太急了?”长宁见遥生一直不讲话,只是望着她沉思,长宁将遥生往怀里带了带。 “你要走慢些,我会跟不住你。”遥生又紧紧握着长宁的手,走的太过吃力,终究有一天会变成长宁的累赘,在那人越拖越吃力的某一天,长宁会不会再次选择将她抛弃? “怪我只顾着赶路。”长宁挠了挠后脑勺,拉着遥生穿梭过人潮,来到了街边屋檐下。 “脚疼?”长宁抬手捂了捂遥生冻得红红的耳朵。遥生确实有些累了,今天走了许多路,从昨 夜长宁出了事起,就不曾休息过。可遥生也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亥时正刻,小心火烛——”人群之中,有更夫高喝。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在皇城之中穿递着讯息。 “遥生,我背你,我们要快些了。”长宁蹲了下来。 “做什么?”遥生纳闷。 “快来不及了,你上来好不好?”长宁似乎急切,一副心神难安的模样。 “你去哪我陪你便是。”遥生望着长宁,心疼不已。长宁也累,她知道的,苦苦煎熬一夜,虽然长宁嘴上不说,可她的脸上尽是疲倦之色。 “你来,你上来。”长宁越来越急,连连央了好几声。遥生也是无奈,却又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能趴去长宁背后。 那女子才一起身,就如一道闪电飞了出去,穿梭在人群之中,急急闪躲。 “慢些,慢些。”遥生生怕长宁摔了,紧紧抱着长宁的肩头。没有坐在马儿背上视线那么高,可远处黑压压的人头攒动也瞧得清清楚楚。长宁跑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喘了起来,两件厚重的大氅,加上自己的分量,统统压在那人身上,她却奋力奔跑着,顾不得喊累。 遥遥相望,见城墙一下,几位长宁府得家臣与长宁招着手,侍从们将城墙梯前的木栅栏拉开,长宁已经猛冲了过去。抬头望着,几十阶石梯,又陡又险,长宁未有迟疑,气喘如牛,越来越慢,却依旧稳稳背着遥生,不肯放手。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爬。”遥生看着长宁汗流浃背,捏了袖子替她擦了擦鬓角的汗渍。 皇宫里,钟声悠扬传千里。长宁又急了起来,飞快攀着台阶,终于爬上了城墙,脚下一软,还险些绊倒。 “赶!赶上了!”长宁哀嚎一声。 第61章 禁锢此生 这是第一次,苏遥生站在如此高的地方远眺,凭栏极目而望,整个皇城尽在眼中,被灯火映照得熠熠生辉,点点光芒接连成串,在四通八达的街道里,汇聚成川流不息地条条光带。 高处不胜寒,正月里的天已经是极寒,可遥生却望得痴迷。眼前的震撼无法用言语形容,原来心目中广阔的皇城,也如一卷墨画尽收眼底。本是饶有兴致地寻找着长宁府,苏府的位置,突然一股寒风吹携,脚下稳得吃力,肩上一沉,遥生扭头望了自己的肩头,见是长宁不顾寒风脱了大氅,披在自己肩头,遥生生气望与那人:“长宁?” “上边冷,我抱着你,你就不冷了。”长宁将遥生拉进了怀里,陪着她一起看皇城里的灯火闪耀,“你瞧,那里就是咱们家,如此看着,倒也不比苏府小多少。”长宁弯着唇将下巴垫在了遥生的肩头闲聊。 未说几句,长宁眼尖,脚下的皇城,已经有了零星的光芒升起,长宁赶忙抬手捂了遥生的眼睛。 “你的手好冰,我不与你闹,你赶紧把氅子穿上。”遥生眼前一黑,忍不住后倾着靠进长宁的怀抱里。 “一…一会儿。”长宁有些慌乱,微微退开,低头在身上急忙摸索着,左掏掏右捏捏不知道在找什么。 “你在做什么?”遥生抬手替长宁捂住了冰冷的指尖,正要将长宁的手拉下。 “别动,是给你的惊喜。”长宁急促地呼吸平缓了下来,重新抱紧遥生,滚烫的面颊贴了过了。 “你脸怎么这么烫?” “定是刚刚跑得急了,遥生还冷么?”长宁目光中渐渐有了星辰闪烁,望着京城里得冉冉升起的一个个天灯,心情豁然开朗。“遥生,你总说我做什么事都会搞砸,这一次,你定会喜欢的!” “所以你又要吓我?”听得出长宁很激动,遥生偏了脑袋本想看看,长宁不依不饶,没有松开。 “就快好了。”长宁红着脸贴了遥生的耳际,不安分轻轻蹭了蹭,心中才觉着满足。眼看着那些星辰越升越高, 长宁的心紧张到了极致,“遥生,我倒数三下你才能睁开眼睛,你不要偷看。” “好…”耳旁传来北风呼啸之声,长宁的袍子被风扯得猎猎作响,眼前,那只柔软修长的手,缓缓移开。随之背后的依靠也后退了些。“长宁?我有点害怕。”离开了长宁的怀抱,又是被寒风喧得摇晃,遥生不安地唤了一声。 “不怕,我就在你的身后。”长宁的声音很轻。低头埋在遥生的肩头亲昵蹭了下,感觉到遥生没那么紧张了,长宁含笑,“好了,我倒数三声你就睁开眼。” “三。” “二。” “一…” 遥生缓缓睁开了眼,见眼前,暖橙的光徐徐升起,就像是浩瀚星辰落在眼前。那些小小的灯笼不知被做了什么手脚,正徐徐升上天空,汇聚成一条星河,连接着天与地,美到极致,美得让人想哭,震撼到忘记了呼吸。 “那是什么?”遥生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精致,眼前的震撼直击心灵,遥生望得痴醉。眼前升起了雾气,她明明没想哭的,可是这样的画面美到令人窒息,遥生拼命睁大了眼睛,不敢错过每一个瞬间。这样的良辰美景,她只想与长宁共度。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她的疑问,遥生迟疑又轻轻唤了一声,像是怕打破这一场纸媒的梦境。 “长宁?”遥生转过身寻找那人,见长宁单膝跪地,手中举着什么,也正含情脉脉望着自己。 “遥生,嫁给我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不离不弃。”长宁眼中的温柔就要溢出。 “你是公主,如何跪我!”遥生慌张,她们婚事已定,长宁又为何非要跪下求她?拉了裙摆也要跪下,却被长宁拉了住。 “这里没有父皇,也没有苏卿,没有人会逼你选择。遥生你认真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嫁我?”长宁的手冰凉。 “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你成婚,是明媒正娶,你又犯什么傻气?”遥生左右不肯长宁跪着,将那呆子拉了起来,“婚期都定下了,你个榆木脑袋还问?” 一生就这一次,长宁本来想给遥生一个终生难忘的求婚仪式 ,只可惜遥生却不懂什么叫做浪漫,这样看着倒是遥生不懂风情了。 “这是什么?”遥生歪头打量着长宁手中的一对金环。 “是戒指。” “戒指?”遥生不禁红了脸,“你是说禁戒?” “唔?什么是禁戒?”长宁不知道遥生在说什么,可长宁寻人做这对戒指可是废了好大的力气,这个世界的人,不知道什么是戒指,没见过更没人会做,金戒已是难得,钻戒她连想都不敢想。 “嗯?”遥生支支吾吾了好半天,“就是陛下的妃子们戴的禁戒,月信时就戴上,避免召寝冲撞…” “啊?!”长宁的眉头挤了起来,噘着嘴,把其中一枚戒指戴在了遥生的中指上。“这是婚戒,带上了戒指,你以后就只能属于我了。” 长宁摸了摸遥生的中指,红了脸,“这个是订婚戒,等我们成婚之后,就摘下,换一枚更正式的,待在无名指上,是你属于我的印记。” “我也会只属于你,你要不要帮我戴?”长宁举了举手中的另一枚戒,目光中有期盼,也有执迷。 “只属于我?”遥生接了那枚戒指。 “是。” “一辈子不能纳妾也不能纳男宠?”遥生低头望着那枚婚戒,却觉得甚是儿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如果就如同你说的那般,戴了,也就是说你未来不会留下子嗣了。” “那你可是要我去与别人……”长宁才一开口,就看见遥生目中悲切,忙低头吻了遥生的额头,“我说过,我只求你一人,心中也断容不下第二个人。” 遥生抬眼瞪了长宁一眼,本来很凶,眼中却有泪滚了下来。 “你…你怎么哭了?”长宁慌张将遥生搂进怀里,“长宁属于你不是很好?你不喜欢么?” 遥生吸了吸鼻子,紧紧握着那枚戒指,她上一世所求,不正是长宁的忠贞不二么?她那样低声下气,用尽手段费力辅佐,求的不也是为了让长宁多看她一眼么? “我是不是又搞砸了?”长宁急得哼哼唧唧,也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够好,“我,我错了!我没 征求你的同意,你不想戴就不戴,你要是想找男宠…” 心中一痛,她是现代人,所以她理所应当地认为爱了就是两人一生的专一相守。可如果遥生想要做母亲呢?遥生也想拥有自己的孩子呢?又或者遥生本来就是直的… “我…我……”长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先入为主了,抿了唇,低头望着遥生,越来越害怕。 遥生摸索着长宁的手,将那枚戒指戴在了中指上,“那就只属于我一个人吧。”遥生握着长宁的手举在面前,虔诚地落下一吻,望与长宁。 “好,求之不得。”长宁一笑,连日的忐忑终于疏解,低头紧紧抱了遥生,不给她后悔的机会。 “说话算话?”遥生才是最怕突然生变的那个人。 “嗯。”长宁闷闷地一声,听着确实带了鼻音,不好意思藏在遥生的颈窝里蹭了蹭。“我爱你…” “呆得像条狗。”遥生嘴上责备着,可她的心却像是疯了一般,如那漫天升起的灯盏,又被重重摔在地上,被长宁那份执迷爱意碾得粉碎。迫不及待寻了长宁的唇贴了上去,滚烫,带着咸涩,长宁也被爱意催的疯狂。 思念压抑太久,亲近就没了分寸,激烈到无法呼吸,也不知是谁的唇染了血腥,无暇顾及,拼命掠夺之间,让遥生的脑子发蒙,喘息不止,却也拼命鼓起勇气去回应长宁的爱意,“喜欢你…” 长宁诧异望着遥生,忍不住抿了肿起的唇笑了起来,“你撒谎,明明就不止喜欢…” 被长宁捉弄,遥生红着脸不知所措,望着漫天的灯火,遥生笑了起来,“真美啊…” “遥生也很美。”长宁望着遥生纵情欢笑的模样移不开目光。 下了城墙,天色已是不早。安常侍几次想要冲上前去打断公主与苏千金的良辰美景,都被习音拉了住。 “主儿还烧着呢!”安常侍着急,却一直寻不到合适的机会。 “雨露圆子——” “香甜热乎的雨露圆子诶——”恰巧此时,一位推着手推车的老大爷擦身而过。 “遥生,你等下!”是遥生最爱 的雨露圆子,长宁又怎么肯错过,将遥生安置在路边,长宁寻着那手推车追了上去。 “苏千金。”习音和安常侍匆匆忙忙跑了过来。 “嗯。”遥生红了脸,一想到刚才的亲昵之举,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两个人瞧了去。 “苏千金,能否劝公主早些回府?公主她作夜受冻,早晨时还发着烧,滚烫滚烫的,主儿她坚持不肯歇息,苏千金您……”安常侍惶恐道。 “遥生!”长宁抱着雨露丸子正往回跑,打断了安常侍话。 安常侍生怕公主因为这事动怒,刚忙拉了习音又混在人群中躲了起来。 遥生却还愣在原地,自己究竟糊涂到如何地步才会连长宁发烧都觉察不出?她本来感觉到了长宁的体温异常,可她们之间有太多次亲密举止,这让遥生以为是正常的体温升高。 长宁兴高采烈走了过来,小心翼翼捧着雨露圆子,递到遥生面前,“真的是热的,天黑了,那大伯没认出我,害我好一阵紧张,遥生快抱着暖暖手。” 出乎意料的,遥生没有接去,而是冷着一张脸望与自己,长宁还在纳闷,遥生的手已经贴在了额头之上。 果然是一片滚烫。遥生哑然,想想这一晚上的折腾,长宁又是越墙,又是背着自己胡闹,忍不住训斥与那人:“发了烧,为何不告诉我?所有人都替你担心,唯独我像个傻子一样折腾你,很好玩?” “遥生?”长宁望着遥生忐忑,她不要遥生为难,更不想让遥生愧疚。 “我不想一个人过除夕,同你一起好过一个人待着。”长宁将捧着的雨露圆子交到遥生手中。“多好,你也开心,我也不至于一个人冷冷清清,我觉得很好。” “你身体才转好不久!你明明答应过我会安生照顾好自己!” “可我想你啊!我想你了…”长宁害怕遥生生气丢下她,赶忙解释个不停。 “你现在就回去!马上!”遥生气不过,拉了长宁就要往长宁府的方向去。 “让我送你回家!是我带你出来,就必须将你安全送回去,等送了你,我就乖乖回府待着。”长宁惋惜,只可惜这夜太过短暂,只可惜那美好稍纵即逝。 第62章 长宁留宿 “谁要你送?”遥生牵着长宁的手冰凉,那人的额头又是滚烫,只怕已经发起了寒气,难怪今天的长宁看起来总一副恹恹欲睡样子,疲惫乏累。 原来她那么粘人只是因为她真的难受,心中的那只毛毛躁躁的小狗不安闹腾,撞得她心窝悸颤,让遥生满心愧疚,捧了长宁的手暖在怀里,“是不是正难受?” 正热闹的大街,虽然天色已黑,可有人竟然这般胆大肆意,惹得路人频频回头相望。 “哎呀,那不是献平君?!” “这也太胆大了吧?” “那个女的,就是前段时间被抢亲的苏氏?” 是遥生乱了阵脚,慌乱拉开与长宁之间的距离,也不敢冒犯与那人亲近,仓促抬眼间见长宁温柔含笑正望着自己。 “你心疼我?”暖黄的烛光映在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庞上,显得长宁成熟柔软。她淡淡的笑,很好看,总能化解遥生心中的难安。叫人沉溺,叫人痴迷。 看呆的不光有遥生,还有周围红着脸打望的少女们。长宁像一幅静谧绚丽的丹墨画卷,不论怎么看,都是令人着魔的飒爽英姿,修长的身子微微前倾,却有少女独有的细腻与温柔。 “长宁。”遥生皱眉相望,心中不安,只是片刻,身旁就有人群缓缓聚拢而来,令她不知所措。 长宁爱死了遥生窘迫的模样,将她护进了怀里,与安常侍打了手势,“不好意思,让一让,你们吓到我娘子了。” 少女的尖叫声震耳欲聋,有长宁的保护,心中就能安稳下来。遥生红着脸攥紧长宁的袍子,且停且走,不一会儿耳边的喧闹声渐渐飘远,扭头张望,见四周被重兵把守,长宁的撵车就停在不远的空地上。 上了撵车,长宁很安静,却没了之前的兴趣盎然。遥生抬手摸了摸长宁的额头,“怎么不开心了?” “没玩够,也不想离开你。”长宁闭眼贴了贴遥生的掌心,凉凉的很舒服,解了自己额头上的燥热。 “没玩够明年再玩。”遥生看着长宁犯困的模样心软,长宁抿了抿唇,握了遥生的手贴在面庞上,两 人手上的那对戒指夺目,在撵车里的灯笼下,熠熠生辉。 “明年也玩不够。”长宁亲了亲遥生的掌心甚是不满足,轻轻叹息一声,靠在遥生的肩头安生了许多,“想马上成亲了,这婚期遥遥,真是熬得辛苦。” “你总是毛毛躁躁的样子,下聘,做喜服,告天,递帖这一样样的,哪个不需要时间?”遥生托着长宁的后颈,颔首贴了那滚烫的面庞,“都是陛下替你操持,时间且不够用呢,若是样样都让你自己来,只怕此时你已经焦头烂额了。” “遥生说得是,遥生说什么都对。”长宁安静了下来,这个人永远也闹腾没个够,唯独黏着自己时,才会真真正正的安静下来。 只可惜安静了没一会,长宁的头一歪,险些滑了下去。遥生连忙抬手相护,知道长宁熬不住了,困得直丢迷糊,侧头亲了亲滚烫的额头,由着长宁依靠。一个人究竟有多疲倦才会瞬间入睡?长宁病累,却还是强撑着精神与她游玩一晚,这般想着,心中又是痛楚。 再是远的路,也有走到头的时候。当撵车不再摇晃时,遥生抬手掀了帘子一角去看,见已经到了苏府门前。除了二哥还守在府前,不见其他人恭迎。 “苏家二爷。”公主撵外,安常侍赶忙与苏墨池行礼。 “有劳常侍大人,昨个府上惊慌,今天大家都早早歇下了,接驾不恭,还请公主赎罪。”苏墨池连忙行礼。 遥生一动,长宁缠在腰间的手臂匆忙收紧,是潜意识里的慌张不安,跟着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可是到了?” “嗯。”看着长宁困得睁不开眼的样子,遥生舍不得,又紧紧抱了一下,“二哥等着了。” 长宁掀了帘子去望,苏墨池赶忙又躬身行礼,“公主。” “二哥哥可莫要重礼。”长宁先一步下了撵车,困得哈欠连天,还是转身将遥生也扶了下来。 “妹妹娇惯不懂事,承蒙公主整夜费心。”苏墨池看见遥生面色不好,赶忙与长宁赔罪。 “无碍的,遥生很好。”长宁温润而笑,目光望与遥生,路上还好好的, 此时到了家,反倒满脸愁云。 “那…我该告辞了。”长宁小声提醒与遥生,心中百般不舍,懊恼出撵之前,没有先安抚好遥生。就这般别了,依着遥生的性子,又要一夜好愁不得安眠。 “长宁。”遥生匆忙抬手拉了长宁的大氅,却没有开口,憋了许久,府前人多,她也不能胡乱口舌。 无奈叹息一声,遥生扭头望与苏墨池,“哥,长宁烧了,能不能让公主留一晚,我好照料。” 府前众人皆是一惊,苏墨池从来没见过这样不懂礼数的妹妹,许久也未反应过来。余光望见公主满面疲态,舍不得让妹妹失望,点了点头,赶忙又与公主躬身行了大礼,“一切听凭公主圣意。”苏墨池将这个难题交给长宁。 长宁望着遥生说不出的感动,可这件事若是被苏卿撞见了,遥生又少不得吃苦。长宁是个要脸面的,更不肯被任何人看轻了她的遥生。一时纠结,却被遥生牵了大氅轻扯。罢了罢了,什么都没有遥生重要,长宁放弃了思考,转身与苏墨池行礼道:“多有打扰,还望二哥不要让遥生难做。” “公主且放心。”苏墨池赶忙执礼。 长宁随着遥生入了府。低头望见遥生扯了大氅疾行,忍不住偷偷抿了抿唇。执拗的遥生可爱,个子小小拽了她的氅摆子迟迟不肯松开。若是往常,遥生定是要做得处处得体,她那么冷静理智的一个人,那么在意旁人的眼色,今天却… “你要牵就好好牵我嘛,怎么像是在拖狗?”长宁含笑,偷偷望了眼四周漆黑,快跑几步,将毫无防备地遥生打横抱进了怀里。 “长宁?!”遥生被吓了一跳。 “回屋喽!”长宁一脸宠溺,抱着遥生往她的小院跑去。 眼看着就到了院口,漆黑之中,与院子里迎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当下三个人摔了个人仰马翻。 “哎…黑灯瞎火的,谁啊这是?”云芝揉了揉屁股叫苦不迭。小姐越墙出去,迟迟不归,她提心吊胆守了一晚上,生怕出事,正听得有脚步声跑来,吓得她刚忙出院子拖延,不想与跑得正猛的长宁撞了个满怀。 遥生也疼,一屁股摔在地上,估计怕是要青上好大一片。 “云芝,你这是谋杀啊…”长宁从地上爬起,忙将遥生护进怀里,“摔疼了吧?都怪我不好。” 这狗…真的是时时刻刻都在闯祸,安静不了三秒,又气又无奈,只得尴尬起身。窘迫拍了拍身上的雪,也不管那狗子,闷头进了闺房。 “那,那也不是奴的错啊,奴的屁股也疼。”云芝看见公主皱巴巴一张脸,委屈得不行,赶忙摆摆手,生怕被公主怨怪。 “我让安常侍买了好些些年货,他还在府外等着呢,你同他搬进来,待明天,由遥生安顿你看看怎么个送法儿,挺多的,去吧。”长宁知道是自己鲁莽,自然不会胡乱责怪,只嘱咐过云芝,就跑去与遥生道歉。 “遥生!我错了遥生!”长宁趴在门外鬼哭狼嚎,“你是不是不要狗了!” 简直被气到吐血,那只傻狗!她不嫌丢人,自己还要脸呢!明明门就没锁,那呆子也不知道拉一下门环,推开门将哼哼唧唧的长宁拽进屋里,没好气去点燃了烛台。 “我错了。”长宁一看遥生不是真的恼她,傻笑又黏了上来,“我以后指定稳稳当当的,再不会摔了你。” 无奈摇了摇头,遥生替长宁解开了大氅的挽绳,推着那人去榻边坐好,“歇一歇,我叫云芝烧了水来,你暖暖,一会儿就有炭火了。” “好。”长宁很乖巧的点了点头,不黏着她了,却又将目标对准了她榻上的被子。 其实长宁是冷,在城墙上的时候,跑得出了一身汗,解了氅披给遥生时,那风刺骨劲烈,钻进了身体里。 遥生望着长宁,也知道那个人难受的时候常常是一声不吭地蔫着。放心不下,又走回榻前,替长宁去了靴子,要她躺下稍等。长宁没再闹腾,反而一副很乖的样子,这也恰恰说明了她确实是难受,不然早粘了上来。 “我让云芝跑一趟吧,去你府上,把太医调过来。”遥生摸了摸长宁的额头,不见降温。 “我就是累了,你还不知道我么,壮如一头牛,睡一觉只管没事儿。”长宁的目光 黏腻,望着遥生忧心的样子,赶忙咧嘴笑了笑,装得精神一些,这样遥生才不会害怕。 “你这么折腾,再好的底子也熬不住。”遥生揉了揉长宁颈子,心疼地望着那人。可心里也知道,这一次不怪长宁,如果不是有人下令捉弄长宁,她又怎么会被关在冷房里一夜? “我困,你去安顿云芝吧,早早洗漱了,我好休息,不然脏兮兮的,把你被子也弄脏了。” “脏了就脏了,困了就睡,同我一起,你不用事事都小心翼翼。”望着长宁满脸通红,眼皮一耷一耷样子,遥生低头亲了亲长宁的额头。 “要洗漱,干干净净的才好抱你。”长宁的睫毛很长,轻轻抖了抖,正困,却又皱着眉头强迫自己清醒过来,“没你在身旁,明明才几天,我却觉着好久都没睡过整觉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了你守着,夜里也睡不安生。” 遥生伸手替长宁取了玉簪和发带,“一会儿就回来,你等我。” “好。”摸索着牵了遥生的手,着实是困得睁不开眼了,还是侧头亲了亲遥生中指上的那枚戒指。一张脸病态的疲惫,却又幸福地无所适从。 遥生稳了稳心神,强迫着自己不要慌张。跑出门去寻云芝,却不见人影,等了好一会,正看见她与安常侍搬腾着东西,遥生跑了过去。 “云芝,你快去烧水送去我房间。” “苏千金,主儿她……”安常侍一听,便知道公主她不好,忙迎上苏千金去问。 “烧一直没退,安常侍你回去府上请太医过来。我放心不下,你记得帮长宁带两套衣服来。”遥生安顿,不想有一人打断了遥生。 “四妹,我请了位郎中过来。”苏墨池引着位郎中进了院子里,“请了太医来,又要安顿,免不得惊扰父亲兄长,快去与公主瞧瞧吧。” 第63章 医到病除 “谢谢二哥!”遥生感激地与二哥福了一礼,苏墨池笑了笑,只挥了挥手赶着遥生回屋。 “医师这边请。”遥生引着那郎中进了屋子里,见长宁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喘得费力,脸上也是通红。 “逾矩了。”那郎中搭了长宁手腕揣摩这脉象,观过长宁面相,又试了试额头温度,心中了然。 “公主怕是惊了。” “惊了?”遥生诧异低头望与长宁时,心中疼惜不止。如果是惊了,便是昨夜里被囚禁的那一场。孤零零一人被困在黑屋子里一夜,又要提防着再遭人算计,长宁怎么会不怕?可她却一点都不与自己透露,提起时也是风轻云淡,强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那个人可是在逞强? “是,应该是受了惊吓,激得起了烧。”郎中诊过长宁的脉搏,开口道:“这人呐,一旦受了惊吓,身体就乱了套,冷风一吹,邪风就会趁机入体作乱。” “您看看如何是好?” “土方子是有的,只是…”郎中看了看长宁,又不大放心望着遥生,“只是公主身子娇贵,咱这民间的法子公主怕是熬不得。” “医师,您有几成把握?”遥生皱眉望着长宁。 “十成,就是要吃些苦头。”那郎中鹤发童颜,中气十足,想也是个老成的医者。低头在药箱之中翻了翻,取了一枚又粗又锋利的银针道:“十指放血,即刻见效。” 遥生哑然,低头望着长宁却不知如何是好,都说十指连心,这么生生的扎,岂不煎熬?可看着长宁一喘一喘甚是吃力,遥生心疼地咬了唇。 云芝敲敲门,走了进来,将热气腾腾的水盆帕子放在桌上。才合上门,二爷院里的奴才也跑了来,端着烧得红火的炭盆,还有煮得软烂的白粥前来。 “还请医师下手准快些,别让公主受二茬罪。”遥生心疼,揉了揉长宁的肩膀,可眼下,如果真的如医师说的那般即刻见效,也好过皇宫里那些保守派。 “容小人一试,若是公主动怒,还请小姐替小人说说情。”那医师端过烛台反复烤着银针。 “医师只管放心。”遥生望见那银针,心中慌得厉害,坐在榻边,将长宁抱进 怀里。 “既然如此,恕容老夫冒犯。”那医师拉过长宁的手,拘着手臂一下一下捋到手腕,见了中指上的金环一愣,“呃…小姐这…可否去除?” 遥生望着长宁中指上的戒指,心中不是滋味。可此时却也不能计较那么多,拉过长宁的腕子,去摘戒指。“做什么!”遥生没想到,长宁会突然之间动怒,那只手猛然挥开,险些打到遥生。明明刚才还睡得好好的,就连医师动她也未醒,可那戒指才一松,长宁就警惕醒了过来,目光正凶,捂了中指,目中盛怒望向偷她戒指的贼。 没想到会是遥生,长宁睡蒙了,满目诧异愣了一下,随即又陷入了委屈之中“遥生?我…我还以为…” “咳。”老郎中突然咳嗽了一下,吓了长宁一跳。望了望对面的白须老头,又抬头看着遥生,不明所以,心生怀疑,“他是谁?” “是医师,你烧得厉害,请了医师替你看看。乖些,先把指环摘了。”遥生安抚着长宁。 “看病就看病,摘我戒指做什么?”长宁的目光仍然警惕,那戒指是她寻了好多工匠才做出来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如今好不容易戴上了,此时又要她摘,长宁如何肯? “公主,小人会替公主放血退烧,还请公主赎罪。”那医师赶忙起身跪在了地上。 “你乖些,医师说放了血就能好,很快见效。”遥生拉了长宁的腕子,摘了那枚戒指。望向长宁时,见那人很不开心,目光盯着自己手中的戒指紧紧不放,生怕丢了。 “医师。”遥生提醒着跪在地上的郎中。 “诶!”那郎中赶忙起身,又重新捋过长宁的手臂,掐了手腕,一直憋着捋到指尖,见指尖被憋得降紫,郎中腾出一只手又去烤银针。 “是要扎?”长宁的语气稍有急促,刚刚的话语完全没有入耳,她还只一心惦念着她的戒指,可此时,看见那针就在眼前晃来晃去,长宁才反应过来。 “别看。”遥生伸手捂着长宁的眼睛,也能隐约听到长宁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针挑在皮肉之上,老郎中看似熟练,下手又狠又快,被憋住的指节瞬间溢出黑血,那血流着,慢慢从黑色变得鲜红。郎中拿起帕子擦 去血渍,又重新去捋第二根手指。 遥生还以为长宁会挣扎,紧紧护着那人,生怕推拒间会被针尖划伤。可出乎预料的,长宁甚至连哼都未哼一声。手掌之下,遥生能感觉到长宁紧紧皱着眉头,那个人又在自己跟自己较劲了。稍稍移开遮挡着长宁视线的手掌望去,长宁正闷闷不乐,脸上又是怕又是惊的,却很不适应被遥生看到自己的软弱,挪了挪脑袋,又害羞地贴去遥生的掌心里。 老郎中不愧是行医多年的老手,手上十分麻利,也对长宁投来了赞许的目光。银针落指,每一次都是煎熬,煎熬十次,才能见效,说是放血退烧,实则是以惊压惊。直到十个指头皆是放出鲜红的血液时,老郎中试了试长宁额头上的温度,“好了。” 遥生忙也摸了摸长宁额头的温度,可不就是退了烧?面上一喜,松开手望与长宁,“还难受?” 长宁闷闷不乐躲去遥生怀里,指尖入过针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要是遥生不在,她铁定是要逃跑的,可看着遥生满目担忧时,她不敢妄动。 待送了老中医出门,长宁望着遥生,撅了嘴,“戒指,还我。” 苦笑着望与那人,轻轻斥了声,“小心眼。” 见长宁气鼓鼓又拿被子闷了头,遥生心中一软,走去榻边坐了下来,颇为无奈抱了长宁,“是不是疼?让我看看你手指。” 被子里的肉团子动了动,也是心虚,将遥生抱进怀里,蹭了蹭,“疼,你也不与我吹吹揉揉。” “还不是你逞强?”终于松下一口气,遥生闭眼抵了长宁的额头,果然降下了温度。一颗心煎熬,摸索着寻了长宁的手,掌心却是一片湿濡,想也是被吓得不清,看着那个人故作坚强的模样,又怎么能不心疼?“害怕要告诉我,难受也要告诉我,老是掖着藏着,换做是我不肯告诉你,你如何感受?” “本来也没什么的,那郎中吓唬你的,就算他不折腾我,我现在也该好了。”长宁抬手圈了遥生腰际,心里痒,又挤着狗脸蹭了蹭遥生。 重新将戒指戴在长宁的中指之上,遥生扣着长宁的手,举在烛光之下相望,“从哪里学的怪把式?” “说出来会吓到你的。”长宁含笑吻 了吻遥生的发丝,“我戍边时,遇见个巫婆,她教我的,说这样就能缠着你生生世世,让你只能作我的妻,怕不怕?” 这些话,当然是胡说的。可长宁总不能告诉遥生,那是她曾经生活过世界的求婚仪式。也许遥生无法理解,可是对她来说却很重要。 “生生世世…”遥生苦笑,如果当真如此,她就永远也逃不出长宁的掌心了。 “你不愿意?”长宁看不懂遥生的笑,却敏感地能感觉到遥生的情绪不对。 “我怕你终有一天会烦我,厌我。到那时,生生世世岂不煎熬?”遥生缠着长宁的指尖,心中却是动摇,如果长宁不变,她愿意生生世世都与她相守,可如果每一世都要遭受她的欺辱… “等到那时候,你我都变成腿脚不利索的老太太了,凑合过呗,还能和离不成?”长宁嬉笑。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遥生知道长宁又在不正经了,也觉得长宁确实精神了一些。便起身端了水盆替长宁洗漱,折腾了好一阵,又与长宁喂了些好消化的白粥。 等到遥生终于爬上床休息时,宫里已经传来年钟的声音。 得偿所愿,长宁紧紧缠着遥生腰际,心满意足,再幸福不过,“新年了,真快…” “是啊,新年了。”遥生替长宁捂好被衾,正要躺下,结果感觉长宁动了动,扭头望时见长宁又将手臂垫在了她的枕头上。 “刚刚还喊疼呢,现在这又是在做什么?”遥生拍了拍那只手臂,拉着胳膊塞进了被窝里。看着长宁闷闷不乐的神情时,遥生亲了亲长宁的额头,抬手扶着她的后颈,将自己的臂弯垫在了长宁颈后,跟着躺了下来,“黏腻腻的,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总也没个够,不是困得厉害?快睡吧。” 红着脸,长宁心满意足靠在遥生的怀里,在遥生的锁骨上落了一吻,闷闷开口道:“新的一年,我希望遥生过得逍遥自在,再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感觉到长宁的小爪子搭在腰间,遥生握了那只手,将指尖贴在自己唇上,“新的一年,我希望公主能够不受纷争困扰,诸事顺遂,平平安安。” “想要快点礼成,每一天都过得漫长,我熬不动了。我发现你看着我 时,我才没那么容易出事,你是我的福星,你瞧,你不在我身边,安常侍根本照顾不好我。”长宁在怀里动来动去,不知安分。 “快了,很快。答应我,以后不要离开侍卫单独行动,前天如果有侍从在,众人合力撞门,你也不至于被困上一整夜。”遥生闭了眼贴着长宁的额头相拥。 “你…你都知道了?” “嗯,父亲说与我了。”面颊边长宁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苏卿总把我的糗事告诉你,这样很不好!”长宁觉得被遥生知道那些事,很丢人。 “如何不好?”遥生莫名其妙睁眼望着那人,生怕被误会了,“是我缠着爹求问的。” “让,让我很没有威严!”长宁气结。 无奈抿唇,遥生头痛望着盲目自信的长宁开口问道:“你何时有过威严?”目光移向长宁娇艳的红唇,低头含了长宁的唇瓣,“倘若你有三分威严,也不至于总被人欺负了去。” “可…”长宁红着脸,目光沉溺在遥生近在咫尺的温柔压迫之中,“可我是一家之主,当然要有威严。” “好。”遥生含笑扶着怀里的人,目光之中,长宁依旧弱气,遥生喜欢长宁的弱,却不喜欢长宁的弱被别人所打压,特别是太子长铭。下定了决心,不管未来如何,眼下她们是绑在一起的人了,即便长宁很可能会再利用她一世,可遥生还是下定决心准备辅佐长宁。指尖悄无声息钻入了长宁的衣摆之内,平坦的小腹正暖,感觉到遥生的指尖,犹如触电般一缩,望着长宁慌张不止,遥生直缠过那人腰际,将长宁困在怀里,容她安心依靠。 第64章 安稳相依 睡梦中,是难能可贵的舒畅,这一觉,很是解乏。只是还未睡够,怀里的那份依靠渐远,吵了遥生安眠,动了动身子,又朝那人缠了过去。 长宁刚撑着身子坐起,抬了手臂准备掀被下榻,没想到遥生会主动纠缠过来。贴在肋侧,乖巧的模样,让长宁心里痒。 炭火不知几时熄灭,屋子里微微泛着初晨的清冷,被衾就这样撑着,热气很快也散了。遥生觉得冷,迷迷糊糊打了个寒噤,难以安眠地皱了眉头。长宁哪里舍得遥生受冻?忙坐起身将被子替她掖好。 “做什么?”遥生手臂骤然收紧,眯着眼正不满地睡意朦胧。 “要起了,我早些出府,省得你难做。”长宁拍了拍遥生的手臂。 “躺下。” “唔?”长宁纳闷,腰间便被扯了过去,才要起身的,就这样被霸道地一扯,长宁又随着那力道缩进了正暖的被窝之中。 “天还早呢。”遥生仰头贴了贴长宁的额头,似乎正困,闹了起床气,不由分说压着长宁不准那人再动。 长宁望着遥生觉得幸福,特别是遥生迷迷糊糊之中的小霸道,怎么看都觉得可爱。没舍得吵她,便闭了眼睛,静静想着这几天来的发生的种种,以提早做些提防打算。 且闷了一会儿,遥生在被长宁吵醒之后,睡意尽散。渐渐清醒了过来,都怪那呆子,天都没亮呢,做什么早早起来,不甘心揉了揉身下的人,想寻个舒服的姿势等早,一抬头,就看见长宁满脸宠溺笑意。 “你可是把我当成被子揉了?趴在我身上不舒服么?”长宁越看越觉得睡懵了的遥生可爱。 懊恼叹息一声,只可惜那美梦一场被长宁破坏。遥生也不理长宁,怄着气挪了身子趴去那人锁骨前,突如其来的一口,耳边已传来了长宁的求饶之声。 心满意足,这下心里平衡了许多,遥生打了个哈欠,仍是揉了揉身前的人,寻着个舒服的姿势靠好,“你起这么早,可是有事?” “没事啊,我就是想早些走,这样你才能按时用早。不然肯定要陪着我在屋子里久耗,苏卿那边又 要害你难做。”长宁摸索着,寻了遥生的左手,百无聊赖,揉着她手上的戒指。 “晚上就是庆春宴了,你留在府上,我好照料你,不然一人回去,我左右也放心不下。”遥生一想到长宁离开她的视线总会出事,便无法理智以对。 “有什么不放心的,烧不是也退了么?”长宁故作轻松望着遥生,“再说了,万一苏母再突然跑来,你如何交代?” “歇着吧,旁的事不用你操心。”遥生每每想到长宁的身体不得调养,就总是忧心忡忡。她是个呆子,难受时也不肯挂在脸上,才是没过多久,就这么大伤小伤沉积,又要提防着旁人陷害,她的身体何时才能养好? 抬了手臂将长宁紧紧困在怀里,遥生皱起了眉头。长宁从不懂调养,可再好的底子也禁不住这样长此以往的折腾下去。才是离了那人几天,好不容易养得精神了一些了一些,现在又清减下来。 “不如…你跟我回家吧,回家里,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长宁亲了亲遥生的浅皱的眉头。 “都说了对你不好。” “就算对我不好,我们也已经破例了…”长宁作为现代人,对这些老旧的陋习实在无法认同。可不认同不等于可以放肆言语,遥生气结,当下就捏了长宁的脸惩戒。 “你再敢胡说看看?”手中力道稍重,算是给了长宁一个教训,看着长宁蔫了下来,没敢再胡乱言语,遥生才松了手,“不管信与不信,你不要胡乱口舌。这关乎于你的运势,我宁愿等着,也只想你平平安安,不招惹晦气。” “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长宁嘴上道歉,面上却是一副委屈不迭的样子。满脸受伤的神情钻进了遥生的怀里,又杵着不动了。 每次都这样,遥生最是看不得长宁委屈,叹息一声,却也不想与她纠结于此。搂了长宁的脊背,遥生轻轻拍了拍,“武选的事,你不想和我说说看么?” 伸手扶起长宁的面颊,遥生的目光里有担忧之色。她并不打算掩饰,长宁需要知道自己在为她担心。与上一世那个强大的长宁不同,眼前的人 处处都是劣势叫人放心不下。常常被皇兄们欺负,本该是坐山观虎斗的遥生却于心不忍了。她不能一直看着长宁遭人人蔑视,受人拿捏。 “就…选呗,这有什么好说的…”长宁其实不太想遥生操心这些事,如果让遥生知道她与太子挑衅,只怕那人会日夜难眠。 “武选是大事,你一人又如何应付得过来?”遥生知道长宁要什么,她想用最底层的那些人,因为朝中子弟大多已经站队,太过复杂,也不好管理,选用最底层的人,就不用顾虑这么多。可从一无所有慢慢培植自己的势力又谈何容易?不论是财力还是精力,都远远不是长宁一人可以解决的,“不然我去求求爹,让爹帮你招揽些人手…” “遥生。”长宁打断了遥生的话,似乎有些不高兴。 “怎么了?” “你记住,以后不准你求任何人,苏卿也不可以。”长宁的话语间,充满了笃定与傲气,这才是遥生熟悉的那个长宁,却也是遥生最害怕的那个长宁。 “就算我去求人,也不准你求。我不愿再看着你受人眼色,你做你自己就好,随性洒脱,放达冷傲都可以。其他的事,只管让我去处理,总有一天,我会用自己的实力让苏卿心服口服。” 长宁并不是真如面上看起来那般没心没肺,她压力很大,也明白自己一直以来都做得不够好,才会令遥生处处受人眼色。人人都笑她嫁得荒唐,没有一个人说她嫁的好,这些贬低和嘲讽,都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配不上遥生的声誉。 一时的失败没有关系,可如果长宁一直站不起来,苏家就会一直贬低遥生。这个时候遥生再为了她去求苏令卿,那遥生就永远都要看他父兄的眼色,这才是长宁最不愿意看到的。 遥生望着长宁眼中的倔强,知道长宁的脾气又上来了,这些事并非是口舌之争可以解决的,却仍是觉得心里暖。这个家里,除了母亲和二哥是真心替她担忧,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她笑话。可长宁知道她的苦,从不曾苛求她辅佐。却也从未懈怠自满过。就因为她是公主不是皇 子,她所求的,都要比常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拼了命去争夺,遭受的冷眼与记恨更是不计其数,遥生又怎么会忍心干看着? 可不管怎么说,长宁欲要顾虑的事情太多,又岂是她逞强可以解决的?遥生没有接话,可她也知道,长宁一定会懂她。多说无益,遥生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今后就不准任何人看轻她的长宁。 扭头望了望天色朦胧亮起,遥生亲了亲长宁的额头,既然天亮了,她们就还要起早了,“起吧,收拾收拾,我去叫下人备饭。” “再!再抱一下!”长宁紧紧困着遥生,这一别,又不知几时才能这般依偎。长宁不舍,搂着遥生便许久也不肯撒手了。 遥生无奈,也只含笑静静等待着长宁松手,她确实粘人,可遥生却也沉浸在这种亲昵之中,不知不觉陷得越来越深。 “起吧,我给你备了一套袍子,本来想成婚了再送你,今晚庆春宴,不如你穿着,肯定好看。”遥生揉了揉长宁后颈。 “袍子?” “嗯,你那些官袍总选得沉闷,也不合你气质格格不入看着总觉得怪。等一会起了,我取来与你穿上瞧瞧。”遥生含笑,看见长宁一脸急迫,啄了长宁的唇,“你我都有一件,配色相得益彰,你是袍我是裙,会很相配。”遥生拉开长宁盘在腰间的爪子起了身。 两人正收拾洗漱着,天也就大亮了,长宁等不及,一直望着遥生梳妆,岂知袍子不曾见着,院外来了小厮相请。 “公主,小姐,老爷设了早宴,请公主赏光。”小厮在门口请了一声。 长宁慌张,还以为定是昨夜回来时被撞见了,但看见遥生不急不缓地应声,神色未有太多变化,心中才反应过来,这哪里是偷香?只怕遥生一早就知会苏卿了。 “你…你骗我?”长宁抱了遥生的被子怄气。 “哪里骗你?除夕团圆夜,我不出现哪里说得过去?”遥生抿了抿唇上的红纸,对着铜镜左右看了看,“走吧,去吃早,等回来了与你取袍。” 遥生起身拿了梳子走到榻前,替长宁顺发,正要盘髻,皱眉在长宁发间挑出一缕银丝,诧然愣神 。才是二十刚刚出了头,长宁怎么就生出了白发?看她平日里没心没肺的样子,遥生鲜少感觉到长宁愁闷。原来都是装的,人人都不看好她们,长宁又岂能不愁?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可心中比谁都要爱面子自尊心强。 轻轻扶着不明其意还在纳闷的长宁相望,长宁果然温柔一笑,而原先俊逸爽朗的笑不知从何时起变得沉寂稳重。 遥生从来没想过长宁会愁,她的心里,认定长宁会成为女皇,觉得一切都顺理应当。可长宁却是愁,每一步都迈得吃力,在这人吃人的皇城里,眼前的长宁拼了命也想要为自己争出一方安宁。 “你瞧你。”遥生挑断银丝放在长宁手心,“你还这么年轻,叫我如何不担心?” 望着掌心的白发,长宁也是一愣,可那愁只一瞬,又如石投大海,在长宁的面上再激不起半点波澜,“老成些也好,你比我大两岁,我要老成一些才相配,倒也省的你看嫌我幼稚。” “你要好好养身体了长宁。”遥生愁容不展,心疼不已又去翻长宁的发。 “别翻了,肯定没有了,就生了这一根而已。”长宁还是那个嘻嘻哈哈的长宁,握着遥生的手拉到面前亲了亲手背,“你快些嫁我罢,不然这愁真的无以消解。” 遥生替长宁戴好发冠,插上玉簪,与长宁赶去大堂用早,而那根银丝,被遥生收了起来,还被长宁嘲笑了一顿,“以后白头发有的是呢,你留那何用?” 遥生却是不语,只拉了长宁的手紧紧握着,那根白丝,她要带去替长宁求个符,哪怕仅仅是心里安慰也好,遥生希望长宁可以安康平顺,她们才能白头偕老。 第65章 宴席设局 “遥生,一会儿庆春宴,你可不可以做我的家眷随行?”长宁依依不舍拉了遥生的手,公主撵就停在身后,她们终究是要暂别的。可长宁却不喜欢遥生坐在苏海潮身后,坐在自己身边,好歹还能照料些,总好过坐在苏海潮身后被厌弃。 “我们还没成婚呢,坐你身边,名不正言不顺,会遭人口舌。”长宁又在不计后果了,父亲就立在一旁恭送,遥生不敢耽搁太久。低头替长宁整了整衣袍,便推着催促那人上撵车。 “可是我还是想同你坐一起…”长宁被遥生推上公主撵,却怎么也不舍得松开遥生的手。 “安常侍,照顾好长宁,她昨夜才退了烧,看着些她,别再吹了冷风。”遥生好不容易挣脱长宁的爪子,又惦念着与安常侍好好嘱托了一番。 目送着那个哼哼唧唧的小奶狗远行,遥生心事重重望了许久。 云芝跟着远眺,见公主撵早就行得没了踪影,也不知道小姐还在望些什么。门口处,老爷和少爷们都归了府邸,云芝小声提点道:“小姐,咱们也该要准备准备出门了,一会儿让老爷久等,不定又要受训。” 只是,当遥生盛装准备妥当,该跟着父兄出门时,苏令卿冷着脸阻了遥生上轿,“你就在家待着吧,待嫁的女儿家,不要抛头露面,惹人口舌。” 遥生皱了眉头,却也不能违背父亲的意思,只见苏海潮洋洋得意跟在苏令卿身后,想也知道,又是那人添油加醋,不知说了些什么。 无奈叹息,遥生恭送父亲兄长进宫,可她的长宁只怕该要失望了。不去也罢,长宁性子粘人的紧,便是去了,也不知那人又要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麻烦。遥生摇了摇头,寞落回了院子里,心却随着长宁一并去了皇宫。 盛宴之上,宫娥们进进出出,整个皇宫里灯火辉煌,热闹非凡。 长宁坐在殿内,左右等不到苏卿一家,估算着开席的时间,想着也该到了,便出了大殿相迎。 只是不想,没迎到遥生,却在出门时,先撞上了长皇子长泓。真是冤家路窄,长宁本不打算计较,只是,这一个要出 一个要进,余光之中,长泓故技重施,又贴着膀子撞了过来。 曾经吃亏是不想太过显眼,可这宴会之上,众臣云集,一举一动都要受人瞩目。长宁不打算再让,见长泓撞来时,臂膀绷着力道,脚下稳力一抵,这力撞力,比的就是看谁更硬。 长泓未有预料,掉以轻心,还抬了步子正跨过殿槛,这一撞,力道之重,直接让长泓晃了个后仰,闷哼一声,惊慌失措摔倒在地上。 “长宁!你…”长泓诧异指着长宁,脾气本就暴躁,这一撞失算,心中火气又窜了起来。 “哎呀,兄长如何这般不知小心?”长宁目中带着蔑视,伸手了与长泓。 长皇子又岂能容忍捉弄,一抬手就朝长宁的手背扇去。 从前未有堤防,是因为不知道他的伎俩。可今日…长宁冷笑将手收回,长泓的手臂挥了个空,像是个打架吃了亏的小孩子。幼稚且无知,被他家的常侍匆匆扶起,就冲着长宁扑了过来。 “长皇子!”张参军的突然出现及时制止了一场打斗,长泓未扑到长宁,被张参军挡在了身前,正气得面红耳赤。“宴席就要开了,请您先去与陛下请安。” 长宁含笑望着长泓,即便是真的打,她也不怕长泓。多年习武,正愁没个机会崭露身手,便是打输了,这哥哥打妹妹,也不是她理亏。 见那瘟神入殿,长宁低头整了整衣袍,待出了大殿时。恰巧苏卿正提着官袍步上殿阶,长宁匆忙掩去面上锋芒,负着手,只等遥生来时,牵着她的手一并入殿。 可苏家今天却只来了两位,便是苏令卿和长子苏海潮,一步步走来,见了长宁,忙躬身行礼,“献平君。” “遥生呢?如何不见遥生?”长宁疑惑。 “哦,回公主,生儿她是待嫁的闺女了,这抛头露面的事,便不是很合乎礼节。”苏令卿客客气气的回话,样子恭谦,倒是令长宁有气撒不得。 冷脸回到大殿之中,长宁气结。之前,遥生明明答应过她会来,还说好了会与她同穿这套眷侣衣衫,可现在却突然不能来了,可不又是那两人在作怪? 这宴席如果没有遥生在,便也 是索然无味,自开了席,长宁嫌少欢笑。只盼望着父皇能够早早散席,她能尽早告退。 可谁知,今日也不知是皇帝兴头正好,还是宴会热闹,迟迟不见散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看些个宫廷舞蹈也是索然无味,这便组织着众人开始撞酒码。 说是撞酒码,实际上就是一种类似于投掷骰子的游戏。两边尖中间鼓的四棱筹码,每人三根,依次投掷计算点数。一家三人,只有主子的牌码上有点数,分别是:“极,大,中,小。”其余两个不带点数的打手,可以用自己的酒码去撞击别人的酒码,三轮过后,计算众家点数,最后输者罚酒。 本来也就是个酒后的玩乐消遣,长宁不懂规则,也不想在宫中久耗。可皇帝发了话,长泓长铭长宁三人都要参加,余下的各家臣里的小辈们也都出人参战。 一时间偌大的宫殿之中,拉起兽毯与围栏,众家喧闹,皆是依次掷码。看似红火热闹,可只有安常侍看着脑门冒汗。这面上说是玩乐,其实也和狩猎如出一辙。太子,长皇子手下的小辈,多有计谋,两家你来我往,实则是在联手打击长宁。 唯有长宁,只得了苏海潮和一个不慎会玩的小辈帮衬,可说那苏海潮,不帮长宁进攻也就罢了,还时时撞击长宁的酒码。热闹的宴席之上,看似输赢往复,安常侍数着,却发现众人都在逼长宁灌酒。 皇上只睁一眼闭一眼看着众人酣战,丝毫没有喊停的意思。安常侍毕竟是在宫中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人,脑筋一转,也知道这么打下去,公主还不给喝吐了?低眉顺眼一步步挪出皇宫,也不顾的得体,风一般,就跑去苏府求援。 战局焦灼,说不生气是假的,可左右不过是玩乐,这个时候动了脾气,岂不让众人笑话?长宁越喝越气,面上却不敢露出羞恼之意。虽然酒盏精巧多不过一口,也架不住这么一杯杯的灌。喝着喝着,也没了时间概念,本是个要强的人,没想到会被打得狼狈如此。 “陛下,臣女来迟,祝陛下圣体康健,福泽万年。”大殿之中本是哄闹,突然被一声恭贺打断。 也不知是 谁家的女儿,好大的胆子,庆春宴敢比帝王来得还迟。众人扭头皆望,皇帝却是耐人寻味地打量,“苏遥生,又是你。要来如何不知早?” “陛下恕罪,臣女本该安守本分,闺中待嫁不宜人前招摇。只是听得公主夜醉,臣女来不得不来。”苏遥生冷眼扫过殿中众人,欺负她的长宁,今天倒叫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有意思。”皇帝倒是笑了,“不过是兄妹间玩乐罢了,莫不是你也想来试试?” “既然如此,臣女还容请陛下恩准。”遥生望去长宁,见她被灌得晕晕乎乎,心中气恼,长宁才平了烧,又被灌酒,这么喝下去,还不闹病? “瞧你这一副胸有成竹样子,倒引得朕心生好奇了,哈哈哈哈…”皇帝心情甚好,并未计较遥生的咄咄逼人。 长宁急忙推开人群走去了遥生的身边,雪白的长袍墨翠的袍摆此时染了几滴酒汤,长宁面上恍惚,却依旧是一副谦谦少女,温润如玉的样子。而遥生面上清冷,扶着长宁的手起身,墨翠的衣领流苏,配着雪白的裙摆蹁跹,显得整个人疏离而沉寂,自有少女的矜持和华贵。两个人亭亭而立,正是对望,看着竟是十分契合般配。 “有意思,还从未见过苏卿之女出手的,既然是战,总要有些赌注才更好玩些,依朕看,每人主家三个月的俸禄如何?” “父皇?” “陛下?!” 这可就不是玩玩那么简单的事了,众人脸色震惊,一时间倒也看不清眼前局势混乱。 “怎么,你们还怕打不过两个女娃?”皇帝意味深长而笑,今日这一场,本就是鸿门宴。长宁婚娶,这彩礼对于个公主来说,近乎是一笔天文数字。想娶苏卿家的女儿,还要压过之前六皇子的礼金,她一个公主,又没有舅家扶持,俸禄也才领了两年出头,不是皇帝替她操心,她到哪里筹促这么一大笔银两? 更何况娶亲要钱银,练兵更要钱银,长宁在京城中的举动自然逃不过皇帝的眼。处处皆是用钱,这可愁坏了他这个为父的。 皇上连日千愁万绪,正想着如何才能让众人出钱筹促这场婚事,是卫司宫出了一小计。别人不知道 ,这长宁以前可是个打酒码的好手,十几岁时,在宫中无聊,整日拉着宫女太监和陪读们练习。听卫司宫说,长宁身手很是了得,甚至可以说是无人能敌。故而这般,皇帝才设了这一场局,只是不想,长宁会打得一塌糊涂,他才迟迟未有开口。 可苏遥生不同,那个苏家女也是随了她父亲的教导,不是稳操胜券,又岂敢贸然开口?于是皇帝赌了一把,大不了,就是把苏令卿搭进去,谁叫她女儿胡乱出头? 银子就摆在眼前,拿不拿得到手,就看苏遥生的能耐了。拖苏家下水,总好过宁儿亲自动手,倒也省得苏家还有别的心思作祟。 眼下,战意更重,众人可没了嘻嘻哈哈的心思。重新点将,另一边,却见遥生抬手替长宁整理好袍子。 “瞧你,站着都晃,醉了吧?”遥生看见长宁面色绯红,眼神迷离的模样心疼。 “我能亲亲你么?”长宁还顾着君臣得体,只是那语气实在软得让人心痒。 “不能,陛下看着,你不要露怯。”遥生仰头望着长宁,觉得那呆头鹅又要犯傻。 “好,遥生,我想好了,三个月俸禄,我还拿得出,一会儿,我负责吃酒,你玩得开心就好。”长宁步子近了一些,华贵的衣袍相贴,一对玉人立在殿中甚是惹眼。 本想说些宽慰的话,遥生一愣,含笑望着长宁,“那要是输光了你的俸禄,可要怪我?” “不怪你,是我技不如人,我又作何逼着你赢。”长宁头晕,可看着遥生额边有发丝缠乱,想着遥生一定跑得辛苦。“怪我不争气,定是又害你担心了。” 抿了抿唇,遥生已牵着微醉的长宁重新回到了围栏前,望着大哥苏海潮,遥生心中是厌的,却别无他法,只得走去大哥身旁附耳道:“大哥,三个月的俸禄,你我二人就是双份,爹爹六个月的俸禄,那可是半年入不敷出,大哥你可要想想清楚。” 第66章 春夜醉酒 被迫开战,这一次,众人皆是打得小心谨慎。长宁时运不济,再加上确实不曾碰过这种东西,一出手,“双小一中”,惹得众人偷笑。 其余两位皇子掷定,点数来看,是长宁点数最小,苏海潮不敢大意,这一次没再保留实力,轻轻掷了酒码相撞,恰巧一滚,撞得长宁的酒码翻了身。余下一掷,干脆从上方砸下来,稳稳压住长宁的牌码,生怕再被别人撞翻。 这是所有人都用的伎俩,无非的运气和准头罢了,一人掷,一人守,一人攻。可长宁的酒码被苏海潮的酒码死死压着,又如何能说翻身就翻身?即便如此,却也架不住几人相攻,不一会长宁的酒码乱了套,“双大一中”,再看众人酒码之中,长宁不算最小,却仍是岌岌可危。因为别人的最后一轮还有调动的余地,而长宁的酒码,被混战之中压在最底下,根本无法翻身。 最后一轮攻击过了大半,且看长宁被撞得变成了“双大一小”,看过池中众酒码,长宁依旧岌岌可危,众人面上皆是喜色。 长宁醉的迷迷糊糊,索性不去管那酒码,只一心望着皱眉的遥生抿唇。轮到遥生出手时,众人屏息凝神都等着一击胜负,只见遥生看似是随意的一掷,那酒码两头尖尖,中间四棱,竟然有如撬棍般,直接插在了长宁的酒码之下。 依旧是“小”,纹丝不动,众人嗤然而笑。 “还以为苏千金是多么厉害的老手,也不过如此。”长泓松了口气。 遥生含笑,也不急着回击,身后的长宁先抢了话头,“随便玩玩,输就输了,何必拿话来噎人?” 遥生手中的第二根酒码掷出,投了些力道,不想竟然撞在自己之前那根翘起的酒码之上,打在另一端,成了撬板,微微一挑,那“小”被掩在众酒码之下翻然一滚,变成了“极”。 “两大一极。”卫司宫高喝。众人一片哗然,要说场上,最急的便是长皇子长泓,他是“三大”,与长宁的成绩相差无几,此时长宁翻身,长泓成了最后一名。 却说遥生手中还剩下一酒码,轻松而丢,目标是长泓没有遮盖的一码,因为掷的不太理想,所 以才留下空缺,本来想在最后一轮也翻成个“极”。然而,故意留下的空缺却被遥生击中,击中还不算,两边还恰巧卡在了长泓的两枚酒码之间,形成了“工”样,推的“两大”变成了“一大一小”,还将长泓的那一码卡在了围栏缝隙间,也就意味着着无论张家的小辈如何出手,长泓都绝无翻身机会。 战局已定,最后只剩下长皇子的三支酒码,拼着运气,张家小子怎么也解不开遥生设的巧局,仅仅三支,难以改变局势。一局落定,卫司宫唱了计数,战场被重新清算。 长皇子怨怪张家小子不得力,自罚酒一杯,便又急急开战。九人混战,渐渐变成了六人打三人,即便如此,只要遥生出手,战局必定翻覆。 众人越打火头越旺,皇帝在龙椅之上也是观得心惊胆战,干脆拨开众人,直冲去场中近看,也是看得连连拍手叫好。 酒水一杯杯下肚,胜负五局算定,皇帝却迟迟未有叫停,眼看着战局酣畅,长泓长铭各有胜负,只待杀得急眼,两人也是被连连灌了数十盏。 直至最后,长泓长铭被灌得站不稳步子,终于没了下话。 “既然战局已定,各家算好了俸禄,明天就奉上朝堂罢!哈哈哈哈!”皇帝看得兴致勃勃,只惋惜两位皇子不胜酒力,不然定要再看看遥生还有什么奇招。 且看皇帝兴头正浓,这边散了宴席,那边又聚了后宫,也是对打酒码跃跃欲试,不过是当着众臣的面不好丢丑罢了。而那两位气焰嚣张的皇子,被灌得昏了头,加上又气又恼,酒气上头,最后只得被宫人们抬着背着出了皇宫。 “遥生好厉害。”长宁伸手困了遥生的腰际,看见遥生大杀四方的睿智沉着爱得痴迷,“做什么都优秀,真是羡煞旁人。” “好好站着,看了让别人笑话。”遥生苦恼,推了推长宁的手臂,却闻得长宁满身酒气,醉得踉跄。想是忍了一夜,此时酒气升腾,长宁也越发醉了。 待长宁松开遥生,晃荡着又险些仰着摔了去,亏是遥生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长宁。不然这一下指定摔个不轻。 长宁委屈,又惊又怕,低头埋在遥生的颈窝再不肯动弹。 “晕么?”遥生扶 着长宁,被压得些许吃力。贴在颈窝里的人点了点头,便抱着遥生没了动作。 “生儿。”苏卿看见女儿被压得够呛,愁眉苦脸也不知如何是好,可今天他便算是又得罪了魏家,张家一朝。说也说不清楚,眼下的局势,由不得他左右,他只是皇帝的一颗棋子,用时推出来替长宁挡枪挡剑罢了。 “爹,女儿需送公主归府才能回家。”遥生推不住长宁,被压得不得动弹。 “哎!”苏令卿摇了摇头,看着长宁叹息不止,最终还是甩着袖子领着苏海潮离了宫。 “安常侍,你帮帮我。”遥生推着长宁,苦恼望向安常侍求援。 “诶诶!”安常侍赶忙点头应和,结果正抬手准备搀扶公主时,被长宁粗鲁地推了一把。 “要遥生…”长宁越醉越没了分寸,初时还是晕,后边脑子就不大灵光了。瞪了安常侍一眼,又去扒拉怀里的遥生,“你嫌我?” “你醉了长宁。”遥生无奈,扶着长宁,“你好沉,我扶不动你。” “那我抱你。”长宁哼唧。 “你别闹了。”遥生无语,看着长宁闹腾不止,心中想了一下说与长宁,“你再摔了,把袍子划伤我可是要生气的。” “我不要安常侍,我要你…”长宁吸了吸鼻子,想要努力稳住自己的身子,可哪里能由得她?脚下踉跄着摇摇晃晃如何也稳不住脚步。 “好好,你看外面这么冷,我们快些回家可好?”遥生无奈望着长宁,这才一路磕磕绊绊地乘上了公主撵。 “遥生…”长宁晕晕乎乎,倒在遥生腿上,两只手不安分,将遥生的裙扯得凌乱“我讨厌苏海潮,他害我!” “你醉了。”遥生护着枕在腿上的人,长宁难缠,醉了的长宁更难缠,从来没看见过长宁醉酒,此时口不择言的样子让遥生焦头烂额,忍不住低头摸了摸长宁的脸颊,“别睡着,不然一会下撵吹了凉风又要受寒。” “遥生,我想家了…”长宁叹息,人已经醉得不成样子。 “我们这就回家了。”遥生望着长宁一脸受伤挫败的神情,不知该要如何安抚。 “不是那个家,是我自己的家。”长宁委屈,“想喝奶茶,想吃冰淇淋…” “我不喜欢这里,每天都过得心惊胆战,很累,觉得窒息。”长宁闭着眼就去解领子上的云锦扣,像是在诉苦,其实更像是自言自语。 虽然知道长宁确实是很累,但是她的话,遥生无法完全理解。在说什么,自己的家?还有哪个家?难道是说戍边时住的宅院?虽然没听说过什么奶茶冰淇淋,遥生还是默默地记在了心里,只是心中有些事还在纳闷,便低头问了句长宁。 “你那么争强好胜的一个人,今日为何酒码打得差劲?”遥生低头望着怀里的长宁。 “我…我没玩过,怎么…会?” 遥生一愣,这打酒码,还是长宁年少时最喜欢的消遣,那时总强迫着自己陪她玩乐,不然遥生又怎么会去练那种东西? 遥生抿了唇,听着那人絮絮叨叨半天,也扯不开领口的扣子。只得低头帮长宁松开衣领。一直以来遥生心中的困惑都难以消除,长宁究竟是同她一样重生之后藏得更深,还是另有隐情?望着酒后口无遮拦的长宁,遥生忍不住试探。 “你喜欢我么?”遥生揉了揉长宁的耳垂。 长宁侧头望了望遥生,又钻去了怀里,好半天不见反应,才终于蹭着遥生小腹点了点头。 “迟疑好久啊。”遥生苦笑,替长宁将柔顺的碎发挽在耳后,眉眼间也显现出了忧愁,“竟是牵强…” “你不喜欢我…”长宁实在醉的厉害,说话时舌头打不过弯,咬字费力,“我说的话你很少信…心都给了你了,你也总疑虑重重,让我很没有信心…” 原来长宁一直都感觉得到她的抗拒和迟疑,遥生皱眉望着怀里的人,如果不是醉酒,遥生却是感觉不出任何异样。一直以来长宁都很开朗,可这开朗的背后,她究竟藏得有多深? “杀我又不肯放过我,你究竟图什么?”这才是遥生最纠结的问题。 “杀……什么杀?”长宁抬眼也费力了,眼皮沉得厉害,望时就是天旋地转的晕,脑子也转不动了。 遥生抿了唇,问了也无法相信,哪怕长宁已经说话都费力了,遥生却还是觉得长宁奸滑不得不防。可另一方面想着,如果眼前的人,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有别于那个长宁,自己能不 能原谅她? 沉思良久,公主撵已经停在了长宁府,安常侍在撵外请了一声,“主儿,苏千金,长宁府到了。” “好。”遥生抚起烂醉如泥的长宁,目光相望,竟是不舍。这一别,只怕许久不得见,闭了眼,将长宁抱在怀里,“长宁,你照顾好自己。” 长宁感觉到了遥生,面颊滚烫贴了贴遥生的额,倚在撵壁由着遥生亲近,似乎是幸福,抿了唇,就像做着香甜的美梦。 叹息一声,费力抱着长宁,退出公主撵,安常侍眼疾手快,已伸手搭了上来。 “安常侍,让太医好好给长宁调养身体,她又瘦了。”遥生扶着长宁,手却不舍的松开那人腰际。 可正冷的天,也不能就这样一直在门外耗着,终究是下了狠心,将长宁推去出府逢迎的习音怀里,正转身要走,长宁却突然拉了遥生的袖摆。 “你别走!”长宁急了,眼中布着红血丝,推了把安常侍,自己反倒站不稳摔了去。 亏是众人保护,长宁却委屈着一张脸,死死拖了遥生的袖口,不肯松开。 遥生望着长宁,又望去眼前的府阶,心中已是万丈波澜。那是一条她不能逾越的界限,过了那道坎,未嫁的新娘就要给良配惹去许多灾祸。虽然不过是传说,虽然也仅仅习俗,遥生却不愿意给长宁带去任何不好的影响。脚下倒退半步,可衣袖却被死死攥着拉了去,望着长宁,她的眼中是怅然若失的痛彻心扉,于心不忍,遥生什么都顾不得了,只能哀叹一声扶着长宁迈过府阶,送她归家。 破了规矩,坏了祖制。遥生望着长宁,心中怨愤,却发现自己真的是对长宁没有丝毫的抵抗力。长宁粘人,她根本不把规矩放在眼里。自己便也随了那人发疯,仅仅是看着她难过也无法自持,什么都想由着她,什么都无法去顾虑。 也许这就是她的命… 第67章 酒意弥香 “遥生…遥生…”紧张的神经骤然放松,未待多久,长宁已经醉得昏了头,瘫倒在榻上,嘴上依旧喋喋不休着,惹人无奈。 “还不安生些?”遥生跪在榻阶前,替长宁除了靴袜丢去一旁。托着那嫩白的玉足,却觉着冰凉,捂在掌心里正暖着,习音在门外请了一声。 “苏千金。”习音使唤着宫人伺候,不一会,屋子里生着的炭火暖了起来,“让奴婢替公主洗脚吧。” “不必,照料长宁我亲来就好。”遥生望着床榻上睡得东倒西歪的长宁,默声伺候。她已照料过长宁一世,驾轻就熟,将一双玉足抱在怀里稍暖,不一会儿,习音将浴足盆送了进来。 遥生将长宁的脚放在膝盖上,替她挽起裤腿,那脚腕纤细,线条修长,很美,是这世间万千人奢求却唯独只有遥生可以触及的美。 沉入水盆之中,遥生替长宁挽水,那人一惊,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似乎很不习惯遥生的侍奉,红着一双眼,挣扎着想要起身。一连撑了好几次,都翻不起来,嘴上却还是嘟嘟囔囔着:“我…我自己…” “安生躺着吧,水都溅出来了。”遥生拍了拍长宁的小腿,嘴角却忍不住扬起,喜欢这样的平静,喜欢这样毫无顾忌的陪伴。 将那双玉足捞出擦干,丢去榻上,端着浴足盆起身,见长宁还苦苦撑着眼皮相望,遥生又觉得那人黏腻,“睡你的,不是早就困?” 携了帕子在放在桌上的面盆里揉洗,遥生扶着长宁后颈替她净面。 “遥生?”长宁犯困的模样可爱,眼睛实在睁不开了,此时晕晕乎乎晃着脑袋,却依旧追逐着遥生拿着帕子的指尖,想要亲昵。 “你又要干嘛?”遥生揉过长宁的颈子,领口微敞,露出一片雪白看着甚是可口,散着酒香,像是无声的邀约。 长宁不满,撅了噘嘴,爪子也被遥生捏在了手中,擦的干干净净。那酒气氤氲,令长宁越发诱人,少了几分稚气,多了些许魅惑,“热…”躺在床榻之上,长宁被酒气蒸得昏头浅吟,衣领处,曼妙的曲线若隐若现,被衾也被那人踢得凌乱,令遥生红了脸。 躺在榻上的人干 干净净,遥生叠好帕子正要起身,怀里的人,却突然之间将遥生压在了榻上。 “呆子,吓我一跳。”遥生捂着狂跳的心脏,一声怨怪。抬起眼时,却看见长宁的目光变得火热。 “遥生,我想…”长宁的目光带着侵略的意味,撞进遥生眼中。那目光似有难忍无以消解,扫过扫过遥生挺翘的鼻梁,最终落在明艳的红唇之上。怔怔望了许久,长宁难以回神,似是被火熬得痛苦,皱了眉头,低头咬上遥生的唇瓣。她在抖,极力克制着冲动生怕伤了遥生。小心翼翼的触碰,可那浅尝辄止根本无法消解心中的疯狂,“把我送给你,你肯要么?” 明明知道长宁是醉了,遥生却舍不得几次三番伤了那人的自尊。伸手揽着长宁的后颈,由着那人靠在身前,迫她不得乱动,“你太累了,又刚刚病好,我怎么舍得?” “是不是长宁真的不够好?”身旁的人无助,压不住被酒气挑起的执着,温软的唇描绘着遥生的耳廓,苦苦压制的执念滚烫。 遥生紧咬唇瓣,躲无可躲,一瞬间气息乱了方寸。 “我觉得我要疯了,我快要疯了遥生…”长宁无法缓解自己的疯狂,将灼热的身体紧紧缠住遥生。她只能无助地苦苦哀求,像是渴望着攀附树干的藤蔓,疯狂想要纠缠在枝干之上,交错相贴,坦诚地舒展,毫无保留将最柔软脆弱的部分贴在交错之间。 遥生红着脸,抽不开自己被纠缠的腿,有什么就抵在她的腿上那种烫,已经超过了寻常,推不开长宁,只是顷刻,长宁就将自己的衣袍扯得凌乱。 “遥生…”长宁在苦苦哀求,更像是声声邀请,唇已袭了上来,缱绻相引,鼻息滚烫。 藤蔓盘在枝干之上,始终焦灼着无法缓解,渐渐有晨雾弥漫,润潮的朝雾浸润而出,诉说着对枝干的依恋。 眼中的清冷难以维持,长宁握了遥生的手贴在慌乱的心跳之上,一颗心只等着遥生亲手开启。爱与不爱不需要怀疑与揣测,长宁很想告诉遥生,心和身都献给你,你能不能信我? “长宁…”话语破溃,遥生抵了长宁掠夺,热切的唇苦苦纠缠,难以克制,就像她明明知道有些 事不可以妄为,依旧无法阻止身体的渴求。 爱了,所以输了,眼下长宁求她,她便只一心想要满足那个人。翻身将长宁压在身在,看着那人剧烈起伏的胸膛,遥生皱着眉头,压了下来。低头触碰在长宁颈侧,水泽一路崎岖,低头咬住锁骨之时,长宁的骤然乱了节奏的呼吸无法压制,是兴奋,也是迫切。 当迎上遥生打量而来的目光时,长宁还是红着眼移开了目光,伸手缠住遥生的后颈拉近,“帮我,很难受…” “好。”遥生吻了长宁窘迫的眼眸,最后的里衣,也被遥生的唇齿叼着扯开。 是刺痛传来,长宁张了张嘴,却咬了红肿的唇不敢出声,扶着遥生的后脑,侧着唇贴了遥生耳际一遍遍的祈求,“要…想要……” “咚咚咚!”屋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吓得长宁直往遥生身下缩。 “小…小姐,老爷请您尽快归家。”门外是苏府上的管家支支吾吾。 遥生皱眉,眼中在一瞬间又恢复了清冷。 “别走。”怀里的人央求一声。 迫着遥生低头望与长宁,她的眼红红,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脸上的潮红还没来得及退却,转眼又有水汽积在了眼中。 “我不回去,娘又要替我挨训。”遥生压着怀里的人,低头亲了亲长宁眼中的咸涩,“我知道委屈你了,再等等我,好么?” “我不要!我也只一个遥生为什么每次都要我让!”长宁不满。 “因为嫁与你,此生都是你的人。就要离爹娘了,让我尽尽孝道。”遥生也不舍,看着长宁越来越委屈,低头含了长宁的唇,“再等等我罢,要正式一些。” 长宁紧紧缠着遥生不肯松手,像是这世间最委屈的小孩,红红的眼,粉粉的鼻头,可怜兮兮,在遥生的颈窝里贴了又贴,粘了又粘。 “小姐?”屋外的苏氏管家又是不安的请道。 “安常……”长宁恨那人,非要安常侍捉了重重惩罚不可,才一开口话头被遥生抢了去。 “知了,候着。”遥生无奈望向怀里的人,抬手揉了揉长宁紧皱的眉头,目光依恋不舍,贴了鼻尖相抵,“你不乖?” “乖有什么用?会哭的孩子才 有糖吃!”长宁紧紧扯了遥生的前襟,不肯松开,“他们都讨厌!次次逼我忍让,可我也需要遥生,一次让,两次让,次次让还不是瞧不起我?” “长宁。”遥生久久望着发怒的长宁不知所措,默然叹息着,躺在长宁的臂弯里,闭眼揽了发怒的人,“你说对了,就是因为你好商量,我才只能委屈你。” 长宁气结不已。 “可我宁愿求你,也不愿意求他们,因为只有你才知道我的难处,不忍看着我为难。”遥生环着长宁脖颈,失落抿了抿唇。“睡吧,等你睡了我再走。” “留下来,夜深了,我怎么安心让你夜归?我让安常侍去说,苏卿不会不同意。”长宁卷着遥生拖进怀里,那个人腰身柔软,带着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温暖。 “乖,睡吧。”遥生无可奈何,在长宁眉心落下一吻,便抱着长宁静静哄觉。缓缓拍着手臂,遥生的目光中更多是不舍和为难。 长宁见了,又是心疼,她怎么舍得让遥生为难?她不能,所有人都可以不顾及遥生的看法感受,唯有她不可以。因为喜欢,因为爱了,所以遥生的感受她必须放在第一位。 气馁吻了吻遥生的唇,长宁钻进遥生怀里紧紧张贴,她的心近在咫尺,贴在长宁额前,柔软且温暖,诉说着难舍难分的爱意。泪渐渐失控,可长宁绝不允许自己令遥生困扰,强迫着自己稳下呼吸,长宁患得患失缠着身边的人。 心爱的人呼吸逐渐放缓,遥生终于可以在寂静的夜中叹一口气。明明就依偎在一起,为什么心里还是难受?遥生强迫自己不去触及那块柔软的心事,可又如何能阻止那爱意泛滥? “阿宁,我也好想你。”话语温柔,却是前所未有的苦涩,一遍遍吻过长宁的发顶也无济于事,心中的苦无法疏解,一切温暖都戛然而止。 悄然拉开长宁缠在腰际的手臂,遥生起身下榻。离开了温暖的依靠,长宁很不适应,暖融的烛光摇曳,她的脆弱躲无可躲。 跪在榻边,望着长宁,见她眼窝和鼻梁之间,积着一小潭泪水,晶莹剔透,看着却是令遥生心如刀绞。匆忙抽出帕子,与长宁拭泪,吻已落在那人唇 上,“你要乖,要保护好自己,等我嫁你…” 烛影之下,遥生起身,却是将自己的长衫脱了下来,盖在长宁肩头,企图着自己的气息能够陪着长宁一夜好眠。因为长宁总爱嗅她身上的味道,初时是偷偷靠近,后来便是明目张胆的嗅,惹人烦恼,现在却是庆幸那味道可以让长宁安睡。 恋恋不舍望了许久,本想伸手再摸摸床榻上的那只奶狗,手却骤然收了回去,生怕吵醒长宁,遥生苦涩抿了抿唇,“阿宁,我该走了…” 取了自己的氅,披在身上,剪灭烛火留下一室漆黑,悄悄拉开了寝殿的门,退了出去。又在门外安顿个不停,样样细致,衣食住行一样不差。 却不知殿里的人在寂静之中抽了鼻子,蜷缩一团紧紧抱了她的衫子,贪婪汲取着残存的温度。这样的夜叫人如何安眠? 长宁叹息,面又埋在遥生的衣领处抽噎了几声,忍也忍不住,真叫人懊恼。可那思念也只压得住一时,长宁猛然从床榻上坐起,就去穿丢在一旁的鞋袜,慌张出殿时,铜镜之中闪过一眼,见自己衣衫狼狈,在刚刚亲昵的时候早就被扯得春光乍泄。 而锁骨之上,还残留着一枚吻痕,红着眼,长宁抬指触了那吻痕浅笑,看着铜镜里那个不争气的家伙,长宁赶忙擦干眼前的泪水,低头整理好衣襟。 大殿的门被“嘭”得一声推开,这可吓坏了奉候一旁的安常侍,就见长宁如风一般冲了出去,安常侍岂能不急! “哎呦!坏了坏了!主儿肯定去追苏千金了,习音,赶紧给主子拿氅披,别再冻病了!”说着安常侍已经追了出去。 待习音抱着大氅,一路追寻,终于赶上公主时。正看见公主安常侍就远远守在街边,一直随着苏遥生的轿子缓缓而行。 “主儿,您这是?”习音纳闷,手脚麻利把大氅给长宁披好。 “我自己的娘子,肯定我自己亲送才能放心。”长宁的目光一瞬不瞬死死盯着那轿,一路相随,直至遥生下轿时,长宁紧张望着遥生,连呼吸也乱了节奏。 遥生也哭了,眼睛红红,只怪自己不争气,又让她难做。长宁蹲在街角自暴自弃,生了气,对着墙角又踢又捶,却是气自己惹了遥生难过。 习音望着长宁,也跟着叹息,不知道小姐明天看了绢报会是如何滋味? 第68章 空手套狼 这段时间里,长宁忙碌,再没了机会长吁短叹,可这长宁府里… 习音望着院子里支起的大大小小篷子,直摇头。提了裙摆,悄悄绕过流民熙攘,将绢报送了出去。 “宁日渐忙碌,脚不沾地。凡有穷苦所求,皆纳之庇护,府上日渐拥挤,所见尽是难民,有口皆要食,宁难以承受。”遥生望着绢报不禁又忧愁了起来。 长宁的性子大大咧咧,虽然她看人看事一向精准,可在细枝末节上却总做得吃力。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培植自己的力量,除夕时也答应了流民在武选之前,想办法让大家吃饱饭,可这么多张嘴都要她一人供养,又岂是说说那么容易的? 遥生揉了揉眉心,已经预见到了长宁府乱糟糟的样子。长宁她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祖宗留下的规矩,贵族是占尽一切天时地利人和的,不论是教习涵养,见识谋略,那根本不是穷人能够能够触及的层次。 那些流民,整日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活着都是奢望,又有什么精力去学习君臣道和谋略?只怕识字的人都没有几个,要培植这样一帮人,要么千金散尽,换得人心;要么就是长宁被拖下水,受世人嘲讽,遥生摇了摇头。 心事重重展开桌上的另一册文书细看。遥生提笔圈了许多人,这些人,是辅佐六皇子时撤下的人手,打算这利用这次武选送入宫中。一些明面上的人,是送去辅佐长宁,另一些人则是要隐在暗处,揪出别府上派来的奸细,而更深层的作用,便是提防长宁登帝,有些事,她不得不防。 “云芝,请了二哥哥来。”遥生燃了绢报,触了触中指上的那枚戒指,心思已经是千回百转。 不一会,苏墨池随着云芝入了遥生的院落。 “四妹?听说你找我?”苏墨池有些意外,自从上次去宫中强出头过后,遥生就被父亲下了足禁,令她终日反省,不得出院。 “哥,帮帮我…”遥生满脸愁容,望着苏墨池忧心忡忡,“长宁她…” “不急,进屋里慢慢说。”苏墨池望着妹妹满目疼惜,想着爹爹的戒尺前段时间将妹妹伤个不轻, 赶忙扶着遥生又回了屋子里。坐与遥生对面,替她稳了稳心神。 “长宁被那些流民拖累,困得寸步难行,哥替我去趟镖局,请了镖师押一批箱子送去长宁府,定要大张旗鼓,足足绕着皇城走上一圈。”遥生望着苏墨池不安嘱托。 “镖局?箱子?”苏墨池面上疑惑,更是不知道妹妹要做些什么。于是,两人在屋中合计了半天,到了下午,苏墨池急急忙忙出府办事,直到了夜深时,才悄悄归府。 且说第二天,恰巧是赶集的日子,皇城里人群熙熙攘攘,是每个月中最热闹的一天。莫名其妙,突然间听得街道锣鼓喧天,还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百姓们纷纷凑上前去围观。 只见有一支壮观的押镖队伍,不见首尾,正隔开熙攘的人群穿梭。锣鼓开道,镖师们手举大刀各个精神抖擞。一眼望不到头的马车之上,驮着无数的箱子,贴着封条,插着苏家的棋子。 “看看那车印子!”懂些门道的人指着马车过后的车印,只见平整的土地上,那印子破开土路,深陷其中,马拉的费劲,也不知是有多沉。 “哎呀,你说多少黄金才能有这么重?” “都让开!是献平君的镖,闲人免近!!!”镖师一路敲着巨锣,一面驱赶着看热闹的众人。 “听说最近献平君接济穷人,把自己家底也花了个干干净净!”人群中,隔三差五就有人似是知情,与众人说道着,“瞧瞧这架势,苏家,可是把家都搬空了来支应献平君?” 且看着行队浩浩荡荡,又是这样大的阵仗,不一会已经轰动了整个皇城,就连寻常里步履蹒跚,嫌少出门的老婆子,也挤在人群里,想要看看这一辈子也没见过的黄金。 前路的车将路面撵得坑洼,后边的车便崎岖难行。人群正是相望,只见排在队尾的马车,有一口大箱子翻了下来,金银珠宝翻了一地,是遥生曾经买给长宁的那一堆钗珠,还有自己与二哥的所有家当。还这还了得?人群之中瞬间就炸了窝! “哎呀!快看!真是金银珠宝!”人群推推搡搡,都是伸长了脖子相望,且看压镖的师傅们,到底也是熟练的老手,手 中提刀片刻已经控制住了人群,将金银珠宝重新捡回箱子中,又继续朝着长宁府进发。 终于,在皇城的沸沸扬扬中,镖师将苏家的镖押到了长宁府。 “主儿!主儿!!”安常侍推开了寝殿的大门,见公主还在愁眉苦脸,也来不及解释就拽了长宁出殿,“哎呀!主儿您快去瞧瞧吧!苏家送了趟镖到府上,闹得满城沸沸扬扬,只怕是把家都掏空送来了呢!” 长宁一听,这还了得?久久震惊不得回神,提着袍摆匆匆往府前行去,就见镖队壮观,那马车一眼望不到尽头。 府上清出一条道路,镖师们就抬着那些金银珠宝,尽数入了长宁府上的库。搬了整整一个时辰,长宁咋舌,只留了几名可信的家臣,将其余人等一律支出了库外相守。 “打开。”长宁只觉着头晕,眼前壮观,令人窒息。就算她是公主,也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金银,从未想过,苏府原来这么有钱?! 当箱子打开时,所有人都傻了眼。 “石…石头?!”安常侍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又使劲揉了揉眼睛,那不是石头是什么?! “都打开!快!”箱子依次而开,可不装的都是些石头? 堆了满满一屋子的“金银财宝”,最后只有打翻的那一箱是真金白银。在箱子里,还黏着一封书信,点明了献平君亲启,大意上说:这一箱是遥生和苏墨池的所有身家,希望能够暂放几日,送还府上。还说长宁所需,不日便能凑齐。 众人皆是云里雾里,唯有长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我娘子,是我娘子心疼我,救我来着!”笑着笑着,闪了泪花,长宁抱着那封书信,宝贝得不行,亲了亲,又掖在怀里傻笑,不一会又拿出来亲亲。众人望着,面面相觑,只以为是公主疯了。 “爹!爹!苏遥生又闯祸了!”苏海潮被吓得脸色大变,一路叫嚷着闯了苏令卿的书房,“爹!苏遥生背着您把咱家的库都搬去长宁府了!” 急得上蹿下跳,苏海潮将外边的见闻说与了父亲。苏令卿这一听还了得?!可钥匙在自己手中,心中纳闷那个不省心的苏遥生怎么就神不知鬼不觉搬 空了家当? 钱银都捐去了长宁府,这一家老小吃什么喝什么?苏令卿一路上火急火燎跑去库房,又忙叫来管家对账,又惊又吓,对了许久,丝毫不差,哪里如苏海潮说的那般?! 苏令卿叫苦不迭,也明白过来,定是那丫头不省心想出来的计谋。扶着胸口,被气了半死。 这皇城之中,得了消息的,不光苏氏,各家各户都是打问,消息便也越传越广。 “你亲眼看见的?!”却说此时,听了府上的小厮来报,张参军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可思议望着跪在地上的小厮。 “千真万确!不光小人看见了,全皇城的百姓都看见了,一车车俱是真金白银,苏家是拿了自己所有的本钱以表忠心。”那小厮将今天所见所听都一一汇报给了张参军。 张参军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朝堂之上,老夫已言明会与献平君鼎力相助,新春时的罚俸公主未收,说是还了老夫人情,这…这一次岂能不助?!”张参军一脸沉痛拍着桌子,“真是得了小的,失了大的!” 才是将将过了半日,这皇城里又喧闹了起来,一样的镖队,一样的锣鼓喧天,虽然镖车不及苏府那样壮观,却也是出了不小的数目,张家的镖旗招摇,人群中那些口舌又变了风向。 “献平君爱民,苏家有婚约在先,鼎力相助那是自然。张参军深明大义,不愧为军中表率!” “是呀是呀!”人群中又是议论纷纷,一直围观着镖队送往长宁府。 愁眉苦脸望着陆续离府的镖车,这张家的钱银就要入了长宁府,说不心疼是假的。虽然这钱银是非送不可的,可送了,也不能白送,只得私下派遣了家臣伪装成百姓,替张家博取个好名声,可还是又心疼又肉疼。 魏家此时的境遇就更加艰难了。且说这苏氏,张氏两家皆送,皇城之中,百姓的风评大变,世人都知道,接济贫苦,那是惠民济民的大事,此时苏张两家都在名利场中下了水。魏家不送,便是要受万民唾弃,是要背负骂名的;魏家送吧,这些钱都是送去了给长宁培植军队用的,送去给敌人助长威风,这…这叫人 如何抉择?! 魏监使愁闷难当,可听着宫中消息传报,张参军那一份可不打算白交,就又要求着长皇子长泓府也送了一份去,虽然长泓长宁两人不对付,可现在最重要的是将拉魏家下水,一损俱损。 有人牵头,就会有人跟随,朝中的局势瞬息万变,长宁府前张贴起了万民信。信中将接济长宁府的众家一一挂名感谢,这一点名,哪些人捐了,哪些人没捐,一目了然,百姓的心中自然有个计较。而这封信中一改往日措辞,张口闭口就是感谢皇恩浩荡,长宁很聪明,知道壮大自己的队伍犯忌,可替皇帝壮大队伍,却是不一样了。 魏家最终也没能逃过送捐的命运,可这领头捐赠和这不情不愿的捐赠,在百姓心中便是不同了。皇帝白白落下个明君的美名,岂能不宽心?坐在堂上将众家表扬了一番,这朝堂之争,长宁成了最大的赢家,赚了名声,筹齐了钱银,可空手套白狼的苏遥生,却是被罚着在宗祠里关了三天三夜。 “苏遥生!你太以为是吧!”三日禁解,狠的牙痒痒的苏海潮,倚在门外呵斥,“嘲弄君主,惹得朝堂大动!这哪一件不是连坐的重罪!” 苏遥生在云芝的搀扶之下,淡然一笑,她很困很疲惫,宁愿早些回房休息,也懒得与苏海潮计较。对于帮助长宁这件事,她不后悔,至少,在绢报中,那个捧着信件亲了又亲的长宁值得她如此付出。 第69章 莫名毁约 有人欢喜,就会有人忧愁。 还未开战,就已被挫败多次的太子长铭将献平君视为眼中钉,比起整垮长皇子长泓,这个分外扎眼的献平君成了太子下手的目标。要说扳倒长宁而不受责罚,那有一人必不可少,在太子城外安排的私宅里,这天有一顶漆黑的大轿行入了宅邸。 “殿下,人到了。”身旁的宫人相报,终于等到了要等的人,太子长铭叮嘱下人备菜,人已掀开门帘,走去屋外相迎。 见那轿中只有一男子头戴斗笠,一身脏兮兮衣服发出阵阵刺鼻酒臭,太子皱了皱眉头:“怎么不见弟妹和小侄?” “你说那娼妇?”头戴斗笠的男人嗤然一笑,“那贱人过不得苦日子,被我送去妓院换酒钱了。” 长铭心中暗暗吃惊,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小侄呢?” “哦,他啊,一天到晚哭哭啼啼没完没了,我杀了呗。”那男人不以为然,嗅了嗅空气中的肉香味,自顾自推开太子,进了屋子里。 “殿下!”身旁的侍卫手已握在在腰间的佩刀之上,目露凶光。 正要追上前去呵斥,被太子抬手拦了下来,“随他吧。” “你来可是答应了之前的条件?”太子掀开门帘,却不愿与那脏兮兮的人同席。 头戴斗笠的男子,指缝里嵌着黑泥,一双手脏兮兮,也全然不顾,抱着只烧鸡大快朵颐,又抓了一把豆子塞进嘴里,吃得狼吞虎咽,像个饿死鬼投胎。 “随便,只要能让我斩下长宁的脑袋。”男子油腻的嘴唇咧开,那笑看得人毛骨悚然。 …… 终于到了武选的日子,一大早,长宁就将招选的公文贴了出去,府上的那些流民一散而尽,早早就去了宫门前报道,这些人皆是长宁相中的人,之所以养在府上,就是为了让他们吃饱饭,能够在武选中不致于落败。 可谁知,真到了武选报名的时候,前来报道的人,却不是预期中那般万人空巷。宦官家的子弟又岂能甘愿与乞丐流民同职?所以预先知道消息的人,自然是不会捧场的。 可这要说不受富人欢迎,倒也能理解,为何这穷人们也稀稀落落?长宁望着布告处前 寥寥无几的人影,心中困惑不解。 正杵在街头冥思苦想,见云芝引着苏府上的小厮安顿,不多时,安常侍来报,说苏家的人在城中的每个布告处都派了小厮高声朗读,长宁纳闷,也跑去布告处相望。 只见人群们拥挤熙攘,百姓们皆是推搡,再听来报,招兵处,求考的人群络绎不绝,长宁这才反应过来。百姓里,识字的人们寥寥无几,她贴了公告,穷人们自然是看不懂的,所以苏家才会派人各处朗读,她是疏忽顾及不暇。可仔细想着,心中又是温暖,遥生虽不在身边,可自己走的每一步,都离不开她的相助。念起遥生,长宁的脸又洋溢着幸福的傻笑。 那笑容灿烂,却也只停留了片刻。长宁就又忙碌了起来,她不敢懈怠,更不能令遥生失望。知道那个人在看,长宁不敢松懈,如今的皇城中,人人都在等着看她笑话,只有遥生,默默辅佐她,替她排忧解难。 武选进行的很顺利,因为对于穷人来说,能够得到翻身机会,就是他们的救命稻草。小的十二三岁,大的三十多岁,这些人,上进,拼命,抓着献平君就像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丝毫不敢懈怠。 在皇城外,长宁见到最多的景象,就是那些贫苦人家的妇人含泪将儿子们送入军营,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进了宫好好听献平君的话!” 长宁选出的兵,更多是符合现代人对招兵的标准。身体素质,健康,心理,服从性,皆是需要考量,可望着这群面黄肌瘦,高矮不均的“下等民”,太子还是嗤笑不已。 “这就是你重金选出来的兵?让一群乞丐保护皇宫?”太子望着,眼中是蔑视和嘲笑。 就连前来视察的陛下,面子上也挂不住了,他是最支持长宁的人,也是最失望的人。看着那些人,皇帝一言难尽,难道是他看错了人?可带去戍边的那支军队纪律严明,各个能战,又是怎么回事? “瘦些不怕,只要有的吃,身体就能锻炼起来。”长宁却望着这只军队满意,她挑的是人,肌肉可以练,可脑子和忠心未必练得出。 “父皇只信我便可,兵要带,他们都是新兵,自然看不出什么的。可带成之后, 将是一支猛师。”长宁望着眼前的兵,目中有雄心壮志。 “长铭,军防大事,不得儿戏。旧部照用,朕命你同任镇城候,各自带兵,日后再看。”皇帝失望,干脆连话都懒得同长宁讲。甩了袖,看也不看长宁,直接领着卫司宫离开了军营。 “哈哈哈哈,长宁啊长宁,与孤斗,就这些人?”太子捧腹大笑,眼看着长宁被自己夺了一半头衔,笑得合不拢嘴,“那以后,孤该叫你献平君,还是乞丐头子?” 点兵台下,众人难堪,他们是出身卑贱,被贬低惯了,也习以为常。可今天,被羞辱的是他们的恩人,眼睁睁看着长宁被夺了一半的官职,原先那些瞧不起人的皇城卫们一阵欢呼,簇拥着太子,人人望与他们皆是轻蔑。 “公主。”众人挫败,被伤了士气,此时围着长宁,无一例外皆是垂头丧气。 “又没输,你们丧什么气?”长宁面上不以为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那些兵,我本来就带不动,留着何用?你们只管使劲吃饭,好好训练,计较在后头呢,都把脸抬起来!” 可看着众人被伤了锐气,那种自卑是源自血统和阶级上的打压,长宁不禁恼火。冷着面庞一跺脚又凶了起来,“我看谁还垮着个脸!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见众人迅速整队,又绷着脸望向自己,长宁才满意地笑笑,“中午加餐,人人有肉,人人管饱,下午加训,服不服?” “服!”众人喊喝! “行了行了,都吃饭去!”长宁看着她的兵疼惜不迭。戍边的时候,她样样学的精通,再加上些现代的理论和方法,能不能战她最清楚,用不着别人教。被杀杀锐气也好,现在被嘲笑,要好过日后被嘲笑。 回了府上时,见有人正自觉打扫着府前的街道,遥生敲了敲公主撵。跟随在外的安常侍听见,忙迎了上了。长宁嘱托着安常侍一会儿备些饭菜送与那人,才含笑与拿着笤帚的百姓点点头归府。 得了穷苦百姓的爱戴,长宁府自家的家丁几乎都无事可做。这些人要钱没钱,要势没势,也没什么可以回报给献平君的,所以力所能及,大家都会维护好长宁府。打从武选之后,长宁府前 ,楞是连一片枯叶也不曾落过。那些受了恩泽的百姓自发组织,守夜,打扫,以及各种通风报信,一时间,长宁府变得分外热闹。 用过午饭,安常侍看着习音使了使眼色,习音皱眉摇了摇头,安常侍又瞪了过去。 “你们两个!”长宁放下碗筷,携着帕子擦了擦嘴,“做什么在我眼前鬼鬼祟祟?” “主儿。”安常侍一脸堆笑着,走上前去,“今儿回府前,苏千金曾躲在皇宫外瞧了您一会儿。” 长宁一愣,皱着眉头望与安常侍,“怎么才说?” “苏千金不准我们说。”安常侍挠了挠脑袋,您马背上的那个新鞍是苏千金给您安置的。 “她不准你们说,你们就不说?”长宁哑然,望望习音,又望望安常侍,“你们是我的人!” “是,是…”安常侍赶忙又跪了下来,“苏千金说您忙,不准我们打搅,不然只怕又耽搁您午晌。” “主儿…”习音插了一句,“苏千金去云溪观求符去了,您要是下午不忙的,碰碰,说不定能撞上。” “云溪观?”长宁诧异,遥生不是从来都不屑这些么? “在京城可出名了,都说云溪真人灵验。”习音解释道:“是苏千金的母亲去求,不然苏千金也不可能被放出来。” “去!现在就去!”长宁低头就去接朝服上的腰带,一听有机会可以见遥生,长宁哪敢懈怠。可又放心不下军中事务,忙叮嘱道:“安常侍,下午你替我去督军,晚上嘱托军里的厨子每人加个鸡蛋。习音你随我去追遥生。” 快马驰骋,长宁心中急迫难耐,她有自己的想法,想在婚典前做出个样子来,也好给遥生争争面子,让她不致于在父家受人眼色。可眼前的那群兵又岂是那么好带的? “主儿!主儿!”坐在身后的习音焦急拍了拍长宁的肩膀。 “嗯?怎么了?”长宁从沉思中惊起,扭头了望向身侧。 “您看!苏千金在那儿!” 顺着习音的指尖望去,见重重云梯之上,有个少女正提裙而下,不是别人,正是她的遥生。长宁调转马头,驱了一声,那马便朝着山下驰骋而去。 轻轻叹息一声,怎么压不住眼前的雾气,脚下 的阶梯被泪水淹没,豆大的泪珠子夺眶而出,砸在云阶之上,遥生用力吸了吸鼻子。 这云溪观,她绝不会再来第二次,死死攥着裙摆,遥生倔强着不肯拭泪,想由着那些泪水被风吹干。一阶一阶而下,那台阶没完没了,让她心生烦闷,无法消解。 终于走到头时,脚下的台阶只余两阶,目中,突然有一双手臂伸了过来,将她抱下台阶。遥生被吓了一跳,抬手相抵,慌乱地抬起头,看见是长宁皱着眉头相望。 “长宁?”遥生忙垂首擦去眼中的泪。 “谁欺负我娘子?”长宁抬头望着直通云霄的阶梯,冷下了脸色。将遥生护在怀里,小心翼翼用指背去蹭挂在遥生睫毛上的泪珠,那份呵护,那份无微不至的疼惜,是专属于长宁的宠爱,“是不是那群招摇撞骗的臭道士惹你哭?看我不烧了这云溪观!” 不开口时还好,长宁一说话,遥生的泪意又忍不得了。眼前的朦胧才消了一些,滚烫的泪有溢了上来,埋头靠在长宁怀里,她不知道是该愧疚,还是应该害怕。 “长宁…”怀里的人哽咽,扯着长宁的衣衫,不容她离开半步。 “嗯,我在。”长宁嘴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要如何安慰遥生,只牵了遥生的指尖放在唇边亲了亲。 “我不想嫁你了。” 第70章 云溪真人 “云溪真人。”苏遥生跟随着小师傅穿过水榭凭栏,正看见一位年轻的道长盘腿坐在茶席之上。 心中还在疑惑,眼前这个满头乌发的道士就是云溪真人?这么年轻?可左右打量也不见另有别的师傅。 “怎么?太年轻?”那道士抬指敲了敲矮几前的香炉,一缕青烟自香炉中飘然而出,清茶过盏,望着面上些许诧异的苏遥生,推了其中一只茶盏,“坐。” “失礼。”苏遥生恭谦一礼,心中隐隐吃惊,也不知是否撞巧,还是眼前的人当真玄乎。 那道长正倾盏,抬眼望着遥生,笑着摇了摇头。什么都未问过,倒是那云溪真人先开了口:“献平君不和你心意?” 遥生本还茫然,一听那道长提起长宁时,冷脸警觉了起来,望了云溪真人许久,却看不出他究竟是何意图,“大师何出此言?” “观心罢了,尝尝这茶。”云溪真人将其中一盏推去遥生面前,自己则取了桌上另外一盏悠悠在鼻子前晃了晃,似乎是味道正好,才浅抿一口,望与遥生,“我只是好奇,为何现在的献平君依旧无法令你满足?” 被人戳中了心思,遥生觉得很不舒服,还不待张口,云溪真人落了茶盏浅笑,“难怪,原来你要争皇。” 眼前的人看得穿自己的所思所想?!遥生无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却难以适应这样的毛骨悚然。无法冷静,遥生从座上站了起来。 “你…”对于这样实力相差甚远的人,遥生突然生出了无力感,她对眼前的人根本一无所知,“大师你究竟是何意思?” “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那云溪真人扬手一挥,只见周身的一切飞速抽离,矮几,茶席,就连水榭也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前陷入一片虚无,这虚无眼熟,香炉里的烟雾依旧徐徐而升。云溪真人坐在蒲团之上含笑相望,“成皇和长宁,你只能选一样。” “唯有皇位拱手相让,才我才能相信长宁真心无二。”遥生冷脸望着眼前的人,他不是什么云溪,更不是什么道长,一朝身死,是这个人将自己从三途河畔拉回,说她命数有异,要重 活这一世。 “贪的人多数下场都不好。” 遥生的垂了眼眸沉思,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叹息认命,“我可以不要皇位,你告诉我长宁她究竟记不记得前世。”遥生质问。 “你想知道别人的命格?”那男子无奈而笑。 “我只问长宁的命。”遥生执着。 “哪怕结果不好?”云溪真人的目光幽深,正一瞬不瞬打量着遥生面上的神情。 “哪怕结果不好!”遥生执着,她在长宁那里找不到答案,可其实,长宁亲口告诉她答案,她也无法相信。 “没有你,她能一生平顺,你本就逆命而活,过硬,她跟了你,九死一生。你要争皇,就是夺她的命,长宁必死无疑。” 犹如五雷轰顶,遥生诧然咬了唇,“你只告诉我长宁究竟记不记得前世,我可以什么都不争!” 眼前的男子骤然消失,遥生心中一凌,不知那云溪真人是如何消失在瞬息之间。本来还坐在蒲团之上,转眼就出现在了身后。只觉头顶一痛,遥生转身正怒视那嬉皮笑脸的男子,指尖上正绕着一根从自己头顶取来的青丝。随即云溪展开另一只手上的帕子,帕子里正有一根银白的发丝被捏了起。遥生慌忙去摸怀里的帕子,果然不见,目光凶恶瞪向了眼前的男子防备。 “你瞧。”那男子低头将青丝白丝缠绕在一起,只轻轻吹了一口气,那两根发丝似有生命一般,相互交错着缠绕在了一起“人的命运就是这么奇妙。”随之,放入了一支装着符文的锦囊之中,“苏姑娘求的符咒,拿好。” 眼前的人不明敌我,又像是什么怪力乱神,那来历不明的东西,遥生又岂敢再接? “我只问最后一件事,请大师解惑。”苏遥生没有伸手接过那锦囊,反而退了半步。 “但问不妨。” “那个躯体里,有没有可能装着别人的魂魄?”苏遥生屏息凝视云溪真人,因为她有的时候会产生幻觉,身旁的人不是长宁。可这些事,无法问与任何人。 “你想知道?”遥生的目光之下,那个云溪皱了皱眉头,似有触动,随即像是想通了什么,“我也想知道,不如我们把她的魂魄剥出来瞧瞧? ” 遥生心头一惊,生怕祸从口出,瞪与那人,“长宁是我的,你敢动她,我不会放过你!”愤然转身,眼前却是万丈迷雾重重。可遥生宁愿乱闯,也不想再与那人多相处片刻,胡乱挥开迷雾,不想眼前的迷障骤然消退。遥生也不听那人胡言乱语,自原路又出了道观下山。 “真是枉费小仙一番好意。”那男子吊起手中的锦囊意味深长而笑,抬指戳了戳那锦囊,又收入袖中。 …… “怎么就不嫁了!”长宁扶了遥生的肩头相望,看见遥生不知是被什么吓到了,面上惨白,忍不住捧着脸颊,亲了亲。“要嫁!你说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能反悔?” 长宁心里一阵恼火,紧紧环着遥生安抚。正皱眉望向那云阶之上,眼前突然出现一阵耀白,四周的一切都在扭曲,压不住眼前眩晕,长宁心生恐惧忙将遥生护在怀里,“小心!” “献平君。”面前骤然出现一华发老道,臂弯处挂着雪白的拂尘,正施然一礼。 长宁被刚刚那一瞬晃得晕晕乎乎,脚下乱了步子,忙收紧手臂,可怀里… “这是何处?”长宁怀里的遥生不见,茫然打量着四周,只见那老者一人孤立,不见遥生身影。 “云溪观。” “你就是云溪真人?”长宁迅速收敛起了面上的震惊,负着手沉寂而立。 “正是。”那男子一笑,果然,并不是自己的障眼法失效,而是这些法术对苏遥生无用。 “是你为难我娘子?”长宁上前半步,见那老道躬着身也退了半步,两人皆是警惕,这般无形对抗着,两相皆是尴尬。 “我娘子来之何求。”遥生有任何愿望长宁都会替她达成。 “求天下,苏姑娘要这天下。”那云溪真人抬着眼皮偷偷望了长宁一眼,又垂了下来。 长宁似乎是恍然大悟,沉思片刻,开口道:“又为何落泪?” “成皇和你只能求一样,苏姑娘为难。”说着那老道从袖兜里取出了一个锦囊,“苏姑娘走得急,忘了带走。” “不是忘了拿,看来我娘子是不信你的。”长宁接过那锦囊打开来看,见一青一白两丝交错缠绕,目光中的有温 柔暖意流泻,重新装回了锦囊里,却将锦囊中的符咒取出,欲递还给那老道。 “献平君!”那老道退了一步,“驱祸福,您可要想想清楚。” “遥生不不稀罕的东西,我为什么要替她收下?”长宁些许不满,一双桃花眼微眯,那张本该温润的面庞之上,渐渐显露出锋芒。 “呃……”云溪头疼,这两个人,怎么一个比一个难缠。 “遥生有我保护就够了,下次你再敢胡言乱语吓她,我不会在坐视不管。”长宁俯身将手中的符咒放在矮几之上,随之手上一顿,“不对,没有下次了,惹哭了我娘子,你最好现在就消失。” 云溪咋舌,苏遥生给她冷眼就罢了,怎么连个凡人也敢瞧不起她。这两个人的提防之心未免也太重了些。 “献平君。”云溪未再施礼,挥了挥手中的拂尘束在怀里,“江山和苏姑娘如何选?” “都要。”长宁的话自负,眼中是势在必得的坚定。 云溪笑着摇了摇头,雪白的胡须随之晃动,垂眸掐了掐指节,长宁未有注意,矮几上的符纸铭文消退,随之长宁手中提着的锦囊金光一闪,云溪笑道:“我要是你,大婚夜就不戴苏姑娘送的簪。” 闻之一愣,长宁的目光一瞬显出狠厉,那玉簪是她和遥生之间的秘密,知道的不过近仆,区区一个山野道士,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你怎么……”只可惜,长宁还没来得及开口时,就感觉肩膀被晃了又晃,一低头时,怀里的遥生紧张,面露不安,正敛眉望着自己。 忙抬头打量着四周,怎么突然又又回到了山脚之下?!目光之中诧异渐消,长宁闭了眼低头搂着遥生腰际将她困进了怀里。 云溪也是大为震惊,话说了一半,明明他的告诫还未说完,那凡人的精魂怎么就被夺了回去了。百思不得其解,拂尘一挥,面前一团云雾聚影。山脚之下,两人正是相拥,云溪无奈而笑,“难怪,难怪…” “你怎么了?”遥生不放心,刚刚的长宁就像是丢了魂一般,杵着不动,叫她也没了反应,吓得遥生不安,摇晃着那人,一声声唤个不停。 “没什么,就是我想你了。” 心中的那份慌张得以疏解,长宁亲了亲遥生的额头,又扶了遥生的面庞打量,眼眸还是红红,叫人疼惜不迭,不容遥生再开口询问,长宁的唇已经落在了遥生的眼眸之上。 原来遥生求这江山,她曾记得遥生说过,她想过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生活。那个时候,长宁懵懂,她只以为遥生想要嫁给下任天子。却从不曾想过,这“一人之下”,指得是成为公主,遥生她啊,求的是这江山,所以才会执迷在这权势的漩涡之中,不肯脱身。 可其实,长宁并不介意这些。她既对皇脉一族没有感情,也对这权势没有执迷。所以当云溪真人问她,选江山还是选遥生时,长宁不假思索,就选择的全都要。因为她想拿下这江山送与遥生,那时,遥生会不会对她放下戒备? 站在远处的习音,羞得面颊通红,正急得满头大汗,低头左右寻了一番,捡了颗石子,冲两人丢了过去。 石子落在长宁脚边,将两个人惊了一瞬,扭头打望,遥生忙扯开了长宁的爪子,尴尬的无地自容,“娘…” “娘…娘?!”长宁茫然抬起头,左右顾看,见苏家的轿就停在身后不远处,自己怎么就冒冒失失没看见?!“咳,娘…” 遥生无语,用手肘撑了长宁一下,小声责备道:“没成礼,你怎么乱改口?” “我…我看着伯母亲切。”长宁懵然无知挠了挠头,随即想起刚刚得亲昵举止,也羞红了脸。 “公主,生儿啊…”苏母也怪不自在的,特别是长宁几次硬闯苏府,给苏母留下的印象很凶,总是一副目中无人的傲慢模样,镇住了胆怯的苏母。又岂知原来私下时,对着女儿竟是柔情似水的另一般模样。 “娘,生儿知错。”遥生咬了咬唇,和长宁一起时,她总会忘记礼仪规矩。垂着脑袋,一副准备受训的模样,却被长宁悄无声息挡在了身后。 “怪长宁鲁莽。” 苏母望着两个人心情复杂不已,尽管她从不敢相信公主为人,却听得遥生一直以来都在说公主很好。当亲眼看见两个人不舍相依的模样时,苏母心中的难以接受和郁郁寡欢竟然宽慰了些许。 “伯母,遥生她情绪不好,可不可以 容长宁陪陪她。”长宁恭敬,软着语气低头请与苏母,却坚定牵了遥生的手等待。 “咳,生儿啊,娘去趟张家裁衣铺子,你回时记得去裁衣铺子寻娘。”年轻人的忧虑,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可看着公主与女儿感情正好,为娘的岂能不心疼?不放心又叮嘱了几句,苏母与公主回了礼才别别扭扭进了轿子,长宁递了眼色,习音点头,便也跟着苏母的轿远去。 第71章 大婚前夕 望着苏母的轿子远行,再看与四周,长宁将遥生重新束在怀里,像做贼一样,却又忍不住偷偷亲昵,“你敢不嫁我?” 怀里的人此时正是烦恼,听着长宁语气不善,遥生很不舒服皱了皱眉头,不想再过受困于长宁的生活,遥生语气不善“我敢呢?你要如何?” “我,我……”脑子犯了混,长宁怨怪自己做什么凶遥生的?一时犯不上话,闷闷不乐,语气又软了下来,“你别不要狗…” 这个呆子,遥生暗暗叫苦,揽着长宁后颈迫她低头时,唇齿已是霸道纠缠在了一起。气息如火舌相燎,从何时起,自己对长宁竟着迷到无法放手?逃不过长宁的相邀,干脆发了狠地压着长宁后脑深入侵袭。 耳边的氤氲喘息渐重,遥生感觉得到,长宁的身体在变得滚烫,要她放手?她怎么可能放开这样的长宁,遥生皱了眉头。 长宁闪躲不迭,可追逐之间,睁开眼时,见遥生眉目间仍是愁云不展。哪怕是难能可贵的相依,也解不开遥生眉目间的愁滋味。 溃败之军,无处可躲,长宁像是离水许久的鱼,大口大口汲取的空气。只是不想,遥生目中的怨不减反增,推着长宁,两人撞在了树后,喉间再次被遥生噬咬而上。 长宁挣脱不开,忙扶了遥生后脑不敢再动,她不明白遥生这个噬喉的动作究竟意味着什么,承受不住,身体没了气力挣扎,像是一只将被拖进深渊的猎物,不得抵抗。 遥生渐红的眸子中苦楚无以消解,几次用这动作羞辱,迫着长宁爆发都没有结果。她宁愿长宁露出马脚,与她撕破脸皮,也好堤防于长宁。可眼前的人乖顺,哪怕是真的痛了,也不知道反抗,心中那种异样的感觉又升了起来,令遥生再一次陷入了迷茫煎熬之中。 “遥生…”长宁委屈抿着唇相望,她不知道那臭道士究竟与遥生说了什么,令遥生变得如此反常,“别不开心了,臭道士的话你不要听,你只信我,没什么好愁的。” 平息着凌乱的心绪,遥生望着长宁,“我不信那些,可总有些胡言乱语惹人心烦。”遥生 的目光落在长宁脖颈之上,抬手触了触喉头的牙印,“长宁,你别背叛我。” 一瞬间的晃神,长宁不知该要如何做答,为什么她会觉得遥生越来越像书中的长宁?会噬咬她的喉咙,即使表现的足够忠诚,也会害怕背叛,还有那臭道士,究竟说了什么竟会惹得遥生难安?长宁的目光复杂,将脑袋埋进遥生的颈窝蹭了蹭,“遥生,你嫁我…” 遥生忽然想起了一事,扶着长宁面庞相望,“不是说了礼成前不得再见?是谁又撺掇着你来?总告诉你不吉利的,也不听。” “是我要来,谁又拦得住我?”长宁握了遥生的手亲了亲掌心,“不然…我娘子真的跑了,要我如何是好?” 望着遥生仍是心事重重的模样,长宁开口问道:“为什么要悔婚?为什么不想嫁我?” “云溪说我们合婚不好。”遥生低了头,明明知道长宁定不会在意这些,却也无法安然面对。明明是她亏欠与自己,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不安? “我说很好,你信我还是信那臭道士?”长宁皱眉望着遥生,目光一落,脸上又泛起了红润,遥生唇上的印红不见,露出原本的嫩粉,这么看着,遥生还是少女的模样,“我…我把你唇上的印红吃掉了…” 遥生也红了脸,抬指揉了揉长宁的唇,将被染的余红蹭去,却看见长宁意犹未尽砸吧砸吧嘴。遥生无语,红着脸推了长宁的肩,忙从那人怀里退了出来。 掌心有暖钻了进来,遥生握着,心中的焦虑少了些许,目光之中也少了之前的忐忑,“答应我,带好侍卫,不论去哪,都不要掉以轻心。” “有遥生替我操心,我能出什么事?”长宁的下巴落在遥生肩头,故作轻松笑了笑。 遥生揉了长宁颈子,觉得安心不少,侧头靠了长宁面颊,“还不站好?被别人看见了笑话。”遥生倦怠闭了眼眸依恋,只要长宁肯放弃皇位,她就可以摒弃前尘的那些仇恨… 两人手牵手比肩而行,长宁不看前路,反而一直望着遥生傻笑。受够了那傻狗黏腻,遥生转头捏了长宁脸颊,“小家子气,让别人看了,会笑话你不知稳重。” 长宁不知反思,却低头蹭与遥生耳际,“你嫁我,做我的妻,解我相思之苦,我可以比谁都稳重大方。” 遥生红着脸垂了脑袋,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不知廉耻的人?长宁总会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肉麻言辞。面颊滚烫,慌忙扯开话题,“婚…婚事可准备得顺利?” “婚事都是安常侍和习音操持,我觉得过于冗杂繁复,说与他们时,又常常训我不尊重祖制,索性由了他们去。可在我心中,能和你拜堂成亲足矣。”长宁的脸上洋溢着幸福,“我很矛盾,一方面想给你京城里最风光的婚礼;另一方面又觉得你低调,不喜欢那般招摇,且那些个繁琐的礼仪,也不过是风光给外人看,却要折腾我娘子,我很纠结。”长宁时而幼稚,时而沉稳,认真时,又是一副内敛有度的样子,让遥生另眼相看。 “他们都是你的臣,定是不如你变通的,你想怎么做,大可不必迁就与他们。”遥生含笑望了望长宁的侧颜,觉得耀眼,便又转回头望着前路,“一切从简,省去那些不必要的礼仪定是可以节约不少银两,我同你想的一般,有你足够,不必招摇。”两个女人做了夫妻,还想招摇过街,受人祝福?遥生自嘲笑了笑,“”省下的钱,连同各府贺银一并充入国库,请陛下减免你封地和皇城百姓一年税负,你觉着如何?” “我…我怎么没想到!”长宁激动,扶了遥生肩头又沉思想了一番,喜出望外,“很好!若是能惠及百姓,远比白白祸害银两更有益处!” 遥生含笑望与长宁,转眼却又被那人揉进了怀里,“有你在,我觉得就有了明灯,不致于迷失方向,你很好,所以命中注定,就要配给长宁。” 命中注定么… 遥生苦笑,却闭了眼静静依靠与怀里的人,长宁,她定是不肯放过了。 …… “受殿下相邀。”苏海潮应邀来到太子府,从袖口毕恭毕敬掏出拜贴,人提了袍摆,已匆匆行至大殿之内,倒头纳拜。 “孤还以为你不敢来呢,来来来…”说着太子长铭自座上起身,走到苏海潮面前,将那人扶了起来。一反常态,倒是亲昵, 拍了拍苏海潮的肩膀,面上春风笑意正浓:“苏兄,你我之间又何必如此大礼?快快来坐!” 苏海潮诧异,之前太子明明许久都不曾给过他好脸色,此时怎么就又是客气了起来?不敢让太子瞧出迟疑,匆忙起身随着太子入座,心虚地打量着大殿四周,端着桌上的茶盏浅饮。 “早晚之争,还不知苏兄究竟心向与何人?”太子似乎是无意的询问。 “呃…咳!”苏海潮被茶水烫了一下,险些打翻手中的茶盏,匆忙放回桌上,执手而礼道:“圣意自有决断,又岂是臣等这些蝼蚁胆敢窥探的?” “难道苏兄你就不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太子看见苏海潮窝囊的模样气结,却还是暗暗压了下心中的不屑,“这天下终究是男儿的天下,苏家几代人的基业,你们不会真的打算依靠个丫头苟活吧?” 苏海潮一听,当下沉了脸色,目光盯着自己的膝盖,也不知是苦恼还是愤懑不平。 “即便有靠,那也是你妹妹有靠,我怎么听说献平君素来瞧不起你这个苏家长兄?”太子阴鸷,他今日前来,可不仅仅是为了聊天。 “父皇登仙之后,国必出大统,到时候各自为营,难道你们苏家当真准备依靠长宁?不如,苏兄替我办件事如何?”太子与丫鬟招了招手,那丫鬟徐徐福礼,端着茶壶与苏海潮续上茶水,“孤答应你,为皇之后,这天下你我二人共享,孤为天子,你来做着天下的苏卿。” 苏海潮被惊得合不拢嘴,动了动喉结,心已经动摇:“殿下此话当真?!” “当真,君无戏言。”太子得逞而笑。 “若能如此最好,臣一直觉着献平君奸滑无常,不知大义,若殿下肯保我苏家繁荣,臣愿肝脑涂地!”苏海潮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巴不得有人赏识他,又岂能放手眼前的大好时机?“只是不知…殿下要臣作何?” “哦,不急,定不令苏兄为难。”太子暗暗喜悦,目中灵光一现,心中沾沾自喜,屠刀已备,替罪羊已选,“接下来,可是一场好戏呢。” 苏海潮还被蒙在鼓里,又岂能知道太子的谋 算,只是迷茫望着太子面上喜悦,也跟着讪笑起来。 “苏兄不妨常来府上坐坐,局势瞬息,可不要误了大事呢。”太子含笑把玩手中的茶盏。 “诶!那是自然!自然!” …… 京城之中,正是沉浸在喜悦之中,献平君成婚的日子已昭告天下,随之却不是要求万民朝圣,一改天家做派,免除赋税的公文到处张贴,京中无一不惊。 时日匆匆,长宁那“半个镇城候”的朝务也未敢落下,初时还不受人看好,此时再看,那些武选入宫的皇城卫们,已经颇具规模,像是打了鸡血般,肉眼可见一天天日渐强壮。 临近大婚,遥生预感日渐不安,书信与长宁,要她主持京中安防,干脆要长宁镇守城门,逐一排查出入人群,却依旧未查出什么异样。 大婚前夕,不论是京中还是朝堂之上,都是异常平静,出乎预料,没有节外生枝,也没有人出头显眼。 可在长宁府下的密道之中,却是群臣络绎不绝,不乏旧识新客。眼见床栏上的机关再次触动,长宁步入密道之中,这一次,前来的客,却不同于以往。 “公主。”推开石门,正有一人躬身以奉。 “苏二哥。”长宁扶起跪拜的人,面露疲态,“如何?” “一切安排妥当,只待瓮中捉鳖。”苏墨池也是疲惫,可他不敢放肆,“公主,还请公主网开一面…” 长宁抬手打断了苏墨池的话,“我只要遥生安然,倘若结局生变,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苏墨池无言,只能沉眉叩首谢罪,“臣,定当竭力!” 第72章 大婚之日 大婚当日,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长宁含笑,坐在镜前,习音正替长宁梳发。 “主儿,按照传统,婚喜当配金簪。”铜镜之中,习音的手端着金簪比在发上,她知道公主的习惯,重要场合时,都一定会佩戴小姐送的白玉簪,这才与公主征求着意见。 “我要是你,大婚夜就不戴苏姑娘送的簪。”云溪真人的话在耳边回想,长宁望着镜中的自己出了神,深深舒了一口,“不,就戴遥生送的簪子。” “是,公主。”习音替长宁插好发冠,见长宁手中正捏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 看了看镜中的少女,些许还带着稚嫩的面容,长宁手执小刀将秀气的眉尾刮平,又取来妆龛里的炭笔,略微修饰。镜中的少女,面露坚毅之色,整个人便更增添了几分英气。 殿外,安常侍敲了敲门,也是一身大红的官袍,“主儿,时候差不多了,呃…只是皇子们…”安常侍面上尴尬。 “无妨,迎遥生,我一人足矣,倘若他们相来,只怕还要分心堤防,不来更好。”对着铜镜里的自己,长宁温润而笑,是练习过无数次的完美角度。拿了绸花起身,习音赶忙替公主绑好。 长宁还是紧张,不自在捏了捏腰带上悬挂的锦囊,在锦囊里有遥生和自己交缠的发丝,也算是个好兆头吧。长宁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身旁的安常侍偷偷发笑,“走吧,不要让遥生久等。” “诶诶!”安常侍点点头,也扶了扶腰带,准备出门。 “哦,对了!”长宁转过身,望着安常侍,“叫你准备的点心可有备下?” “备好了,主儿您就放心吧,巡游且一阵子好行呢,等接了王妃的花轿,我让才川把点心囊子丢进花轿里,定不会饿着王妃。”安常侍躬礼而拜,转身已将大门敞口。 殿外的仪仗见公主出殿,立马吹打了起来,长宁还是不放心,“习音,晚宴就在府上,我们走了,一切都要交由你主持,别的都不妨事,记得替我照料好遥生,别搞那些乌七八糟的,让遥生好好歇息。” “诶!放心吧主儿 ,都安顿好了的!”习音敛着红裙也毕恭毕敬出了大殿叩首相送。 只听安常侍走到殿外,梗着脖子吼了一声:“接王妃喽!”仪仗动了起来,将白马牵到殿前,安常侍忙随着长宁各自上马,行队出了长宁府,一路红火热闹,向着苏府进发而去。 “看呐!看呐!是献平君!” “呀!公—主——” 长宁笑盈盈骑着白马往苏府前去,却没料到今日的大街小巷,是皇城里前所未有过的人潮拥挤。老百姓的呼声渐高,簇拥着长宁的仪仗,一路向苏府拥挤而去。 …… “小姐,怎么还在照镜子?”云芝忍不住笑意,看着小姐紧张的样子偷笑。 “好么?”遥生望着镜子,转了面庞,随即侧过另外半张面,细细打量着。 “好!很好了!”云芝将红纱缠过小姐肩头,将纱幔抖开,“小姐你呀,幸福都写在脸上了。这皇城里要问哪家的小姐嫁的最风光,奴婢觉着,非小姐莫属了。” 苏母听着也是和蔼而笑,“这天下的女子呀,嫁得最好的,也就盼望着郎君能够捧在心尖上的!”苏母泪眼婆娑打量着女儿,今天的苏遥生是这世上最美的花朵,而这一天,就是遥生最绚丽娇媚的时刻,“生儿啊,跟公主在一起,你真的幸福么?” 遥生转回头望与母亲,正是羞涩,是女儿家难以言明的心思,“娘,您知道的,长宁她疼女儿…”遥生面上的笑容璀璨夺目,走去苏母身边伸手抱在了一起。 “可要收起你的小性子呀!”即便昨夜已经安顿了整晚,苏母却还是不放心女儿,“唉,闺女啊,你以后只能靠自己了,如果公主允许,你要多回来看看娘,听到没?” “会的,娘,女儿想要您的祝福。”遥生红着脸别扭道。 “王妃,该上轿子了!”闺房外喜婆催促。 “快快快!”苏母赶忙支应云芝,“云芝啊,快拿朱砂!” 云芝应了一声忙将妆笔沾了朱砂奉上,苏母口中振振有词,在遥生的眉心处点了坐莲。妆笔勾顿,见女儿垂着眼帘,面上红霞相映,那绝美的容颜令世间诸般皆是黯淡,苏母的目光也柔和了下来 ,“娘的生儿,好生儿…” “王妃,上花轿喽!”门外的喜婆又是催促,“公主的仪仗已经出府了!” “诶诶!”苏母焦急,却又不舍,抱着遥生疼惜拍了拍后背,“走吧走吧,可不敢让公主久等!” 遥生望着娘亲,欲言又止,红了眼眶,“娘,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女儿不孝…” 苏母牵着遥生,厉色道:“大喜的日子,可不准沮丧个脸!”推开闺房的门,喜婆已经行了上来。 “请王妃入轿。”喜婆急色匆匆将花轿的门帘拉开。只是,见王妃满面愁容,扭头又望向自己的闺房依依不舍。 “还不快些!”一旁盛装的苏海潮面上不善,本该是大喜的日子,却独见他仍是大煞风景。 苏遥生冷眼打望过来,目光中已有了王妃该有的威严。最近府上看似平静,可这苏海潮,苏墨池皆是忙碌。心中隐隐不安,总觉着日后,长兄很可能累及苏家,奈何父亲顽固,从不肯听她言语。寒眸镇压之下,苏海潮明智地闭上了嘴。一想到二哥,也不知那人最近在忙碌些什么,许久不得相见,今日自己就要出嫁了,可二哥竟然从始至终都未曾露面。属实无奈,苏遥生手举合欢扇,半遮面庞,进了花轿之中。 这一别苏府,便是终生,从此,她便是长宁府的人了。除了惦念不下母亲,遥生却觉得畅快。苦熬了那么久,从未有一刻会像现在这般觉得自在,习惯性地抬手捂了中指上的那枚戒指,心中与长宁的思念泛滥。 迎亲的队伍壮观,还不等遥生出府,长宁已经迎在苏府门前。一家老小相迎,苏令卿却是乐不起来,女人娶女人,这叫他苏家以后如何见人?面上不敢怠慢,可但凡有些眼力劲的,也能看出苏令卿的闷闷不乐。 大喜的日子,长宁自然不会计较这些,从前觉得这些封建陋习可笑,可现在反倒觉得很好。遥生嫁给她,以后没有她的允许,苏家人都不要再妄想能够轻易见到出嫁的女儿了,目光移向落在院外的花轿,长宁走了上前。 含笑望着花轿门帘,一想到遥生此时仅仅和她一帘之隔,长宁就忍不住伸了手。 “公主。”这可吓坏了云芝,赶忙推拒着长宁伸来的手,摇了摇头。 坐在花轿里的遥生屏息竖耳,长宁做出什么样的举动都有可能,因为那个呆狗,不管做什么都是个不省心的,可心中却不知在期盼着什么。 “遥生,我来接你了。”长宁终究还是收回了指尖,含笑望着门帘傻乐。 “好。”话音刚落,轿子摇晃着动了身,暗暗松下一口气,遥生又将合欢扇放了下去,心中竟然隐隐有些失望。想念太久,心中的思念疯长,真的很想看看那人面庞。遥生摇了摇头,又凝神坐得端正,今天是她们的大礼,一生也只这一次,长宁懂得安生些,这样很好。 只是,万万没想到的… 当长宁重新翻身上马出了苏府时,皇宫里轮值下了夜的皇城卫们,已经自觉聚集起来,护送着长宁的接亲行队,即便如此,想要控制住数量如此之多的百姓,也是螳臂当车。不知是谁起了头,老百姓跪了满地,迟迟不见起身。 长宁尴尬忙是左右摆手,“不要跪,你们不要跪我。” 突然之间,有些人猛然冲到了百姓的最前列,似是预先谋划,还以为是刺客突袭,吓得长宁险些蹦下马背去保护遥生。可那些人,突然而至,手中一扬,竟是漫天的花瓣飘飞。 百姓之中,人们高呼着献平君的名字,且看街道两旁的店铺房檐之上,皆有百姓扬着花瓣纷纷祝福。 吓傻了长宁,也惊了仪仗,迎娶新娘的队列乱了阵脚,从未见过这样壮观的场面,那花瓣如雨纷至,洋洋洒洒将前路铺成了花道。 正不知轿外发生了什么,安常侍似乎也惊了一跳,声嘶力竭的相吼,“快!保护好王妃!” 花轿晃来晃去,几位轿夫乱着步子,却是苦了轿子里的人。遥生皱眉扶了轿壁,心中莫名的慌,忙唤与身边的婢女询问,“云芝!云芝!” 只是轿外的呼声震天撼地,遥生的声音难以通传,伸手就准备掀开门帘张望。 感觉到轿子慌乱间停了下来,遥生紧张,按照规矩来说,花轿自出了娘家中途是不得落地的。正是忐忑之时,且看一只玉手 伸了进来,将花轿的门帘掀开,随之是长宁微微狼狈,正含笑伸了脸进来,“遥生…” “花轿怎么乱闯?!晦气也不顾了?”不见时,心是无边慌张,见了长宁却又责怪那人不知道规避。遥生推了推长宁的脸,想要把那人撵出去。 “百姓们在谢谢你呢,你出来看看吧。”长宁抿唇而笑,握了遥生的手腕开心,许久不见,心里涨得难受。她该是亲亲遥生的,可见她妆容精致的模样,不忍破坏,此时握着腕子便如何也舍不得分开了。 “你,你又胡闹了!”遥生皱眉,哪有新娘子还未成婚,半道落地的道理?还要在人前招摇,长宁这般胡来,自己岂不又要受爹爹训……遥生一愣,对了,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出了嫁的闺女,以后便是长宁的人,长宁才是她的天。 “来嘛,路上我慢慢说与你。”长宁傻乎乎地柔笑,手上一拉,花轿狭小,哪里抵得住长宁这般拉拽?人便扑进了长宁的怀里。 红着脸,长宁埋在遥生领口嗅了嗅,“娘子,你好香…” 心跳漏了拍子,遥生的面上欲要滴血,“光是香?” “还美。”长宁轻轻地笑了,低头贴在耳际,“也不知是哪家的神仙掉下来,被我抢着了。” 小心翼翼扶着遥生下了花轿,见遥生执礼齐眉遮了面颊,长宁纳闷,贴了面颊去望,听得遥生小声的抱怨,“呆狗,我扇子落花轿里了。” “诶诶!”长宁面上如沐春风,替遥生取了合欢扇遮面,长宁望着遥生垂眸步下生莲的样子,心中丝丝痒痒地甜,忙跟上前贴与遥生的身侧,“娘子,你都不抬头看看狗么…” 第73章 万民惊喜 遥生的个子小小,被皇城卫们层层围在中间,还不知此时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得周边的人群喧闹,望向长宁纳闷,“是不是被百姓们截了去路?” 长宁低头望着遥生,目光里柔情似水映着她的娇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遥生不想亲自看看么?” 说罢,长宁翻身上马,伸了手与遥生,“我心中有一个结,明明知道好名声对你来说更重要,可一想到不能许你一场隆重的婚礼,就觉得此生遗憾。本以为定是无机会挽回了…”长宁有些哽咽,赶忙止了泪意,“幸好啊,是大家替我圆了这份念想。” 看着长宁还在介怀,遥生什么都顾不上了,只一心想要离那人近一些,再近一些。伸手与长宁,腰间被揽住,遥生娇小,便已被长宁拥进了怀里。脱离了重重围护,坐在马背之上,视野骤然开阔。 面前,黑压压跪着百姓,无一不是俯首称臣,她看着那些人眼中的敬畏和虔诚,红了脸。即便是镇静如遥生,也从未承受过这样的目光。眼前花路尽显,百姓们见到了献平君的新娘,此时更是欢腾了起来,扬撒着花瓣,送与新人们最诚挚的祝福。长宁低头贴了贴遥生额头,含笑挥了下缰绳,马儿便在花海之中徐徐迈开了步子。 “刚刚,我有被吓了一跳。”终于娶得遥生,长宁面上风光大好,“本来你在轿里的,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就觉得你一直在叫我,就好像那一刻我不冲进轿子里,心就要被碾碎一样。” 遥生忙扭头望向长宁,看着她眼眸里情深意浓的样子,遥生忙开口:“现在呢?心里还难受?” 长宁浅笑,原来遥生也有不解风情的时候,低头贴了贴她的鬓角,“现在啊,我的心就在我的怀里了,怎么还会难受?” 漫天的花瓣落下,本是一场再朴素不过的婚礼,却有了别样的滋味。 “献平君要幸福啊!!!” “新娘子真美!” 百姓们起着哄,在长宁的身上,有一种惹人亲近的感觉,有别于皇族里的其他人。百姓们觉得她近,比起 缥缈的星辰,眼前的长宁就像是近在咫尺的明灯。能够指引大家找到活路,能够改变他们的命运。 可是当京中的公告一出,当老百姓们知道献平君将自己的喜礼尽数充入国库,而免了大家一年税赋时,这场简陋的游街却成了大家的心病。于是这四街八坊们凑在一起,大家出谋划策,都在为献平君的婚礼想办法。 脚下是花路阵阵飘香,头顶突然出现一道彩虹,自身后拉过,一直铺往前路。细看之下,那哪是什么彩虹?而是百姓们的衣裳,街坊凑齐的布料,按着颜色缝在一起,七条彩绢相拼,组成了头顶的彩虹,正被壮汉们奔跑着拉向前路。 百姓们在欢呼,这盛大的一场,离不开每个人的努力。脚踩鲜花,头顶彩虹,是民间说书人故事里里,只有神仙才配拥有的姿态。 长宁开怀,引着遥生连连与百姓点头致谢,再是绝情的人,也无法忍受这样的场面,只见那对新人双双红了眼睛,又是致谢,又是点头的。 一直出了街道,走到皇宫宫门之前,长宁翻身下马,遥生却见那人还是鼻头红红倍受触动的样子。两人相视,皆是破涕为笑。遥生捏了袖子,替长宁沾了沾眼角泪意,只是那呆子着实狼狈。抬手替长宁摘去头顶领口的花瓣,遥生无奈而笑:“你呀,就这般弱气模样,可不叫百姓们看了笑话?” 长宁吸了吸鼻子,又要与遥生亲昵,却被遥生推了肩膀,“大庭广众,不准胡闹。” “回家给我抱抱?”长宁含笑,拉着遥生与百姓深深鞠了一躬,既不合乎礼节,也不符合身份。确实长宁一贯以来,有别于官贵的特殊做法。 侯在宫殿里的喜婆傻了眼,手里端着牵线用的红绸,望着两个人。花轿也不见了,此时两位新人更是手牵着手,“公主,王妃,这……” 人家既然已经相牵,又哪里有分开的道理?只是,实在不合乎规矩,喜婆的面上面露难色。 遥生垂眸红了脸,忙用另一只手接了红绸,去送来被长宁握着的手,只是那只手如何也不肯松开。 长宁又犯了倔,以她的力道 ,又岂是遥生可以挣脱的?“就这样牵着,不需要红绸,我想牵你的手。” 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这一刻,望着遥生为难,却最终妥协的样子,长宁觉得一切都是值得,一路上,笑盈盈继续着之后的繁杂礼节,可从始至终却不肯再松开遥生的手。 “呵呵呵,朕的女儿出息!出息!!!”皇帝坐在宴首,今日也是红光满面,“朕听说城里的百姓给你缝制了万民霞披?” “是,很壮观,将儿臣也吓了一跳呢。”长宁与遥生跪在大殿中央,一对身着喜袍的璧人正般配。就像是一切都顺理应当,这万千敬仰的七公主就该要举世无双的苏遥生相配。 即是婚宴,那便没什么好说的。哪怕寻常再是劲敌,此时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也知道要安分一些。 人人献上祝福,长宁终于如愿,坐在同心案前,哪怕掌心已是汗津津,也不肯松开遥生的指尖。从此以后,遥生就是她的妻,她的家眷。再不用顾虑苏令卿脸色,不论是国宴还是节令宴,遥生都只能坐在她的身旁,受人瞻仰,而不是苏海潮的身后,受人冷眼。 “遥生,你坐在我身边,我方便照顾你,这样很好。”宫廷满目辉煌,青年郎俊,柔美娇女,长宁不会多看看半眼,在她的目光里,只容得下遥生一人。顾着端庄,遥生鲜少在席间进食,可每次她吃时,长宁总会第一时间同她的碗里布菜。 宫里的宴席只过午时,是因为新人需要接受陛下的祝福。长宁独立成府,而这晚宴和洞房,自然是要回去长宁府接着庆贺的。 过午不见客,这是新娘入府的规矩,因而入府之后,苏遥生便只能守在婚房里,待到日落晚宴时,才能与长宁一道,接受年轻人们的祝福。 回到长宁府,虽然已是初春,可殿内依旧燃着炭火,温暖舒适,遥生望着被隆重装饰过的寝殿,抿了抿唇。 “王妃,公主要奴侍奉,说是晚宴还早呢,要王妃换身轻快衣服小歇,不要枯坐久等。”习音招了招手,丫鬟们已经端着饭菜鱼贯而入。 “怎么又送吃食?”遥生望着满桌饭菜, “长宁她没吃饱?” “公主说您在宴上,次次都吃不好,要奴备下的。”习音偷笑,“公主她分身乏术,可对您的事情,唠叨上心得很呢!” “我独自歇歇,你先退下吧,去侍奉长宁吧,此时她那边更需要人手。”遥生坐得端正,只是当习音退下之后,遥生脱了鞋袜,后跟的地方,被磨出了血泡,新鞋不跟脚,磨得她步步都疼。 看着满桌的饭菜,一想到是那人上心准备的,遥生还是暖暖地吃了一顿。一切都是长宁心细体贴的安排,可偌大的寝殿里,只空空留她一人,遥生令觉着有些清冷。 一瘸一拐着,遥生走去了长宁的衣柜前,想寻双提前送到府上的旧鞋来穿,开了柜子去看。长宁的袍只寥寥几件,可自己衣裳却是琳琅满目。那两件遥生之前定做的衣裳被整整齐齐叠在一起。 再打开另一边的柜子,见一层层的抽屉里,是她旧宅打包回来的衣裳和鞋子。捡了双跟脚的鞋子换下,遥生坐在榻边,有些无所适从。 一夜难眠,此时饭饱无事可做,才是真真是累了。大典已过,余下的应付了晚上的宾客,她与长宁便算过了这一关。 众人都知道长宁脾气,府上更是长宁自家的阵地,安顿过宾客品茶歇息,长宁瞅了空档偷偷跑回来婚房。 “遥生如何?”回到寝殿外,长宁见习音在门外相守问了一声。 “困了,王妃睡着了。”习音也知道长宁总是莽撞的个性,“公主记得轻些。” “诶,诶!”长宁煞有介事点了点头,眉头一皱,已经轻手轻脚闪身进了寝殿。 屋子里,暖炭正旺,望着满桌冷菜是吃过的模样,长宁开心,也伸手捏了些肉片入口。 目光盯着遥生,见她睡得正香,大概是怕压了裙摆,被衾也没盖,一双白皙的玉足暴露,本想伸手与她捂捂热,走近时,才看见后跟被磨得生了血泡。 …… “太子殿下。”苏海潮余光偷偷大量过四周,在长宁花苑里跪身与太子行了礼。 “苏兄,你胆子也太小了吧?哈哈哈哈…”太子将跪在身前忐忑不安的人入了眼,“ 孤既然约你,自然是重兵把守,你呀,胆小如鼠,日后成了令卿,何以服众?” “臣…臣……”苏海潮望了望太子,又垂了目光。 “苏兄,该到你出手的时候了。”太子把玩着腰间的玉佩。 苏海潮听闻,脸色白了下去,要知道今天可是妹妹大喜之日,这个时候太子出手,岂不是打算坏了妹妹喜事? “孤前段时间叫你备下的好酒,你去亲自献与长宁相盏。”太子阴鸷而笑。 “殿!殿下!!!”苏海潮吓得面色惨白。太子前些日要他备下一壶无异味,无色的毒酒,今天便又叫他献给长宁,那…那岂不是谋杀皇脉的重罪?! “殿下!殿下饶命啊殿下!”苏海潮如何也不可能答应的,众目睽睽之下,他做下这样的事,就是死路一条。 “苏海潮,你呀,就是一条扶不上墙的死狗!”太子摇了摇头,“孤会叫你去送死?” “殿下!”苏海潮抱住了太子的腿,不论如何说,他也不至于蠢到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毒杀公主。 “今夜以换防钟为信,城外正有一只部队集结,打着长宁军的名号,将在皇城中生乱,四处点火。”太子一把扯住苏海潮的玉冠,迫着他闭上嘴巴仔细听,“叛军不是小事,你只要给她敬酒,又不会当时毒发?叛军作乱,谁又又精力去管长宁是不是中毒?孤自会命人取了她人头,到时百口莫辩。长宁镇守不利,以权谋叛,孤提了她的人头与父皇邀功,谁知道是你下的毒酒?” “殿下,不,殿下!臣…臣不能…” “你不能?”太子长铭切齿一笑,“箭在弦上,你却避而不发,此时又岂能因你耽搁?!”太子狠踹了苏海潮一脚。 “你做,可活,你不做?哼!孤就将你秋猎的罪行呈报给父皇!让你苏家身败名裂!”太子长铭步步紧逼。 “殿下!那,那是您让小人做的啊!!!”苏海潮挣扎起身,只得再去抱太子的腿。 “孤让你做的?你有什么证据?”太子狡黠一笑,“好啊,你个苏海潮,你竟然想构陷本王!” 第74章 婚夜生变 “王妃,王妃醒醒。”习音轻轻拍了拍苏遥生的肩膀。 感觉到有人在身旁闹腾,遥生揉了揉困顿的眸子,坐了起来,“怎么了?” “晚宴时辰快到了,奴伺候王妃梳妆。”习音躬身侯在榻边,见公主的衣衫垂地习音上前,将那袖管敛回了榻上。 坐起时有一件袍子正盖在肩头,被遥生提起相望,目光一愣,是长宁的衣裳,“长宁来过?” “是,王妃您倦了,公主来时,您正睡着,公主心疼您劳累,便安安静静守了您一会儿。”习音跪身取了炭炉旁烤暖的竹屐放在榻阶之上,“本是想同您一起参加晚宴的,只是太忙,安常侍那边一请,公主就又匆匆走了。” 遥生懊恼,自己怎么就睡得那般沉?身边来了人竟然未有察觉,一边替长宁叠好衣服,收腿时,见脚跟处被涂了药膏,“这也是她上的药。” “是。”习音觉得这两个人甜甜腻腻的,也跟着笑了笑,“公主留了话给您。” “嗯?她说什么?”遥生低头踩了竹屐。 “公主她把您的喜鞋藏了,说穿着不跟脚,只怕王妃您又在意什么得体不得体的,还要您您别妄找了,只穿了舒服的鞋去,裙霓之下,旁人不会在意。”习音说着,馋了遥生坐在铜镜之前重新梳妆,见听了公主安顿,羞红了脸。 “她就是个没事干,瞎操闲心的。”红着脸斥了句,左右相望,果然寻不见她的喜鞋。 “别找了,公主生怕被您翻着呢,走时抱在怀里,偷偷带了走的,还被常侍大人好一通笑话呢。”习音想想长宁那滑稽模样就想笑,“您是不知道,公主她把怀里塞得鼓鼓囊囊的样子…” 哀叹一声,遥生沉眉摇了摇头,“这个长宁…” 喜宴之上,长宁“阿嚏”一声,双手捂了捂鼻尖,坐立难安,奉在次席之上,龇牙咧嘴又瞪了瞪太子长铭,定是他又在肚里腹诽自己来着。好端端的宴席,他个不受欢迎之人,非要舔着脸前来,真是令人讨厌! “王妃到——” 群臣恭迎,长宁眼前一亮,从席间坐起,已冲去殿外,亲去迎接遥生 。 “哼,这辈子没见过女人吧?皇家的颜面都让她丢尽了,还是个公主呢,随了她那个野娘,活脱脱一脸奴才像!”长泓心里不痛快,倘若不是长宁阻拦,现在苏遥生还不是他的王妃?长泓端着酒盏一饮而尽,嘴上嘀嘀咕咕骂个没完没了。 “兄长,你这可是吃不着葡萄嫌葡萄酸。”太子不忘讥讽。 “你可是坐了个高,有你什么事儿?还屁颠屁颠跑去苏府求亲呢,人家倒是看你一眼没有?”长泓不望还击,总之这两个人谁也容不下谁,已经到了明着不合的地步。 长宁进了大殿,见那两人又是唇枪舌战,好好的婚宴,被他们搞得群臣尴尬,挥了挥手与安常侍,“开宴开宴!” “肉还堵不住你们的嘴!”长宁生气,也是小声嘀咕起来,却被遥生捏了下腰际。忙住了口,不忘殷勤,替遥生先将肉块片成薄片,方便她食用。 “哼,奴才相!”长泓讥讽。 长宁皱了眉头,正待开口,被遥生压了手背。 “相敬如宾到了皇长兄口中怎么就成了奴才相?那兄嫂过的究竟是幸还是不幸?”遥生笑了笑。 长泓瞪起了眼睛,发现遥生的话里带着陷阱,这话怎么答都错,干脆冲了言辞,“有你说话的份儿?” “呃…咳……”坐在对席的张参军面上凝重,遥生越是讥他,长泓无脑越是争一不二,此时群臣皆是瞩目,长泓所为岂不自掉身价? “皇长兄教训的是,皇子身份尊贵又怎么能够与女子相争呢?”遥生似是苦恼摇摇头,只扭头望与长宁时,见长宁正对着她柔笑。 安常侍满脑门冒汗,生怕这冲突扩大,坏了婚宴。遥生话音一落,那边指挥着乐师打板,乐音喧闹,盖过了众人的议论之声,也压下了这一室剑拔弩张。 “遥生护狗的样子很迷人。” 遥生皱眉望向长宁,见她坐得笔直,丝毫未有露怯,甚至就连面上的从容与含蓄,也不见动摇。刚刚那一句好似并未出自她口,可那话语,分明弱气,遥生举筷,夹了些菜肴放在长宁碗中,今天长宁也不知道是胃口不好,还是如何,在席间几乎没怎 么动过筷子,“吃吧,一会该要与你敬酒了,垫着些,省得难受。” “我不想呆了。”长宁乖巧夹了一筷菜肴入口,“我想…”长宁的目光渐渐眯了起来。 遥生叹息一声,冷冷望着长宁的样子,真的不知道嫁给她是对是错,“你牙上有菜叶子,很蠢…” “唔?!”长宁尴尬捂了嘴,羞红了脸,恨不能钻去桌子底下收拾。 “长宁。”遥生举了酒盏,目光望着大殿中央,正在翩翩起舞的艺女。 “我…我……”长宁捂着脸,声音闷闷不知所措。 “我骗你的。”浅眠一口玉浆,遥生又坐得端庄,“可你是真的呆。” “你骗我!”傻狗哼唧,若不是高朋满座,此时长宁定要抱着遥生好一通狗啃了! “喜鞋还我,我就不与你计较。”遥生面上依旧平静,可看着长宁笨拙被戏弄的模样心中柔软。又夹了些菜肴在长宁碗中,“那可是我的婚衣,要一辈子收着呢,你敢丢了,我可不饶你。” “在呢在呢!”长宁甜甜一笑,那双桃花眼里的星辰璀璨闪耀,悄悄叹息了一声:“遥生好记仇啊…” 两人聊着天,不多时,各家已经陆续登席敬酒,多也是客套祝福,长宁不胜酒力,所以安常侍便早早就给长宁安排了桃酿,只是图个甜口,没什么酒力,绝不会耽搁大事。 正席之上,太子的目光一直死死盯着苏海潮,只见那人面色惨白,一脸愁苦之像,迟迟不肯登台敬酒。与坐在苏海潮邻席的门生打过眼色,那人点点头,与苏海潮传了话。 迫不得已,苏海潮抬起头时,见太子正直勾勾盯着自己。太子手中握着一颗鸡蛋,重重磕在案上,在手中一攥,那鸡蛋被碾碎在掌中。 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苏海潮瑟瑟发抖端着托盘起身。他别无可选,做了能活,不做,整个苏家都要陪着他倒霉。太子得逞一笑,端着酒盏只待好戏上演。 眼看别无他法,苏海潮战战兢兢起身,走去同心案与长宁相盏,紧张之中,脚下踩了自己的袍,险些撒了酒汤。 “窝囊废!”太子长铭看着,险些坏了他的好事,岂能不气? 而苏遥生和长宁也同时 注意到了苏海潮的异常举止。 就酒托里有三盏酒,只有一杯有毒。苏海潮偷偷歪头望向太子席,见他的视野被遥生挡去。抬手颤颤巍巍将酒托里的酒分与面前的二人。 倘若出事,大不了一死,可自己死还是害着家族跟着受累却是不同。苏海潮相信妹妹直到最后也会维护家族尊严,端着酒盏的手颤颤巍巍,咬了咬牙,避开太子视线,将那特殊的一盏递到了遥生面前,自己和长宁分了普通的酒汤。 “请…”才一开口已是破音,苏海潮瑟瑟发抖举着酒盏,抬眼时,看见苏遥生寒眸正望着他,那眼中情绪交错,就像是已经看穿了他的诡计,等待着拆穿他的表演一般。 看着眼前的酒盏冷笑,遥生却尤如身处冰窟,他知道苏海潮没有这样的胆量,可还能是谁有这样的胆量要挟苏家?除了太子,不会有第二个人,只是一眼,遥生已经看清了眼前的局。喝是一死,不喝就是要苏家翻覆,那个人明知道苏海潮做不来,此时是明摆着要遥生来衡量后果。 如此歹毒的计谋,苏遥生瞪着苏海潮,见兄长似乎无脸,闪躲着目光,一脸歉疚。 “苏大哥看似在为难我娘子?” 苏海潮诧然,对上长宁的目光时,酒汤一晃,撒了满手,因为长宁的目光尤如寒芒锐剑,似要剥了他的皮,看透他的内心。顿时吓得浑身发抖。 不能让苏海潮害了苏家,遥生望着面前的酒盏眼前模糊,她必须在长宁瞧出端倪之前… 遥生正抬了手,眼前的酒盏突然被人夺下,大脑一片空白,遥生吃惊望向那枚戴着戒指的手,提盏,撞杯,饮下,一气呵成。 迟迟反应不迭,当遥生望向长宁时,只感觉自己的天都塌了下来,征征望向那人,看着她翻覆手中的空盏,咬牙切齿道:“不知大哥可满意?” 甚好!甚好!!太子坐在顶席,看见长宁将毒酒一饮而尽,脸色突然的涨红,随之一咳,同心案上,有血渍飞溅。太子心中畅快,飘飘然随着大殿之中的音乐摇摆,且看殿中众人还不知异样,正是觥筹交错。 “孤倒要看看这没了头的苍蝇,还要如 何瓜分孤的天下。”长宁身受重毒,再无力斡旋,且看今夜月明人静,群臣无首的宁家军被如何斩草除根,叫她悔不当初! “长宁,长宁!”遥生急了,她不知道这个人怎么会这么蠢,明明知道是有人设计,她还要往上撞!此时生怕惹得动乱,长宁额头青筋暴起,用袖子遮了口鼻,犯不上来话,每一次咳嗽就有血渍喷洒,虽是遮掩,可在太子的角度,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散席!散席!”遥生突然打断了礼乐之声,此时众人茫然,就见苏遥生面目狰狞,像是疯了一般驱赶众人,大好的宴席,人们还是发懵,竟被新晋的王妃撵出了大殿! “这…这叫什么事?!”被撵的群臣愤懑。 “献平君真是昏了头,怎么由得个女人指手画脚!”那些人茫然不满。 只有苏海潮,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被几名大臣搀起时,已不着痕迹被拖进了花苑,“长…长宁…她……” 苏海潮语无伦次说不上话,太子却是得意,将他的那枚镇城候腰牌丢与苏海潮面前,“去,下令开城门。” “你!!!”苏海潮目眦欲裂指着太子,“你…你说过那毒酒不会当场而发!” “苏海潮,是你说的不是孤说的!”太子蹲了下来,“毒酒是你找的,这点事都办不好,也好意思质问与孤?” 苏海潮被气得浑身发抖。 “拿着腰牌开城门!”太子压迫而来。 “我已经做了我该做的事!”苏海潮苦苦哀求。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你是要苏家亡还是开城门!”太子一脚踢中了苏海潮的胸口! 别无他法,苏海潮的命已经不由他自己掌控,含恨捡起地上的令牌,苏海潮连滚带爬冲出了长宁府。 第75章 螳螂捕蝉 “长宁!”遥生被吓得花容失色,抱了倒在怀里挣扎不止的长宁眼前的泪几近崩溃,“你别怕,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安常侍!安常侍!快宣太医!”遥生歇斯底里,扶不住长宁,见她一呕接着一呕,正在扣嗓子,遥生被吓到乱了阵脚。安常侍那混小子平时就不受用,此时更是不分孰重孰轻,还在与家臣们忙忙碌碌将大殿的门钉死。 遥生擦了把眼前的泪花,此时长宁需要她,看着混乱的场面她必须要坚强起来,“长宁,别怕,我背你!” “咳咳咳!”长宁拼命推开遥生,转眼撑在地上干呕了起来。 “主儿!主儿!!!”安常侍连滚带爬跑了过来,慌慌张张寻了一支干净的酒盏,倒了茶水给公主漱口。 “安常侍你这个臭小子…”长宁扶着肚子,干呕了一阵,面上痛苦,伸手又往嗓子眼扣,闷哼一声,人背着遥生吐了个一塌糊涂。 遥生还被蒙在鼓里,但是隐约觉着长宁开口骂安常侍时,情况就没有想象中那么恶劣。跪在长宁身旁,见长宁吐得虚脱,替长宁顺着后背。 “是…是主儿您自己说演不出来,要奴才想办法的,这,这怎么能怪奴才?”安常侍,赶忙又递茶让公主漱口。 长宁扣了好半天,终于从口中扣出个被咬破的鱼囊甩在地上,着实恶心,又呕了起来。 “长宁?”遥生顾不得嫌弃,只是看着她难受心疼,长宁还在一阵阵的干呕,没力气说话,苦苦支撑身体的手,还不忘将遥生的手紧紧攥在掌心。片刻喘息,长宁赶忙扭头与遥生虚弱地笑了笑,可目光一凌,又扭头呕吐了起来。这生鱼囊实在太恶心了,外囊洗了无数遍,可架不住这内囊没法洗,混着腥臭的红液恶心,咬破了卡在牙缝里,腥臭味充斥着整个口腔,怎么漱口也没用。 “遥生,我没事,我和安常侍闹着玩……”话还没说完,一开口嘴里那股子又腥又冲的味道,让长宁绿了脸色,背着遥生,又撑在地上呕了起来。 “安常侍!怎么回事!”苏遥生真是气到不行,刚刚还哭得梨花带雨,转眼已是怒火中烧 ,似要咬碎玉齿。心疼长宁不过,又气又恼,扶着长宁胸口,替她顺背,目光之中的紧张与珍惜显而易见。 长宁也气,却气自己做的不够聪明还吓到了遥生。一股脑的火气全发与那丢在地上的鱼囊。一拳砸在地上,扭头望与遥生时,见遥生皱着眉头,也许是不想被长宁看穿自己的情绪,黯然错开了目光。 “遥生,我没事。”长宁坐在地上,目光黏着遥生试图去理解她的情绪。可本想伸手去牵遥生时,却意识到自己的狼狈,又将手缩了回来,“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长宁…”遥生倦怠扶了扶额头,抬起头时,面色一片苍白,“我哥哥他…” “你希望我原谅他么?”原来是再说那个人,长宁的脸垮了下来。 遥生低下了头,迟疑了许久,像个精致的木偶,轻轻点了点头。可抬头望向长宁时,目光触动,又迟疑摇了摇头,随之,一颗跌出了眼眶,顺着眼尾,留下一路水痕,“他是我哥哥,他是我哥哥啊,你…你要我怎么选?” 长宁也委屈,蹙着眉头吸了一下鼻子。看看遥生眼中翻滚的泪意,想要安抚。抬起手时,见指背上牙印清晰,那只手脏,长宁又怎么舍得坏了遥生妆容。轻轻叹息一声,低头卷了卷凌乱的袖子,将干净的内衬揪了出来。长宁挪近了一些,将遥生那颗落在手背上的泪珠拭去,“遥生要是可以毫不犹豫地选择心疼长宁就好了。” 长宁面上的笑意飘渺,像是哪怕一阵微风也会吹散似得。自从她终于搞清楚遥生真正地所求时,长宁就清楚,她永远也无法占据拥有整个遥生。“可我也永远都没办法原谅苏海潮,他毁了我的婚礼,我可以不在意,可他却害你…” “所以你早就知道。” “他们要的很多…”长宁很无奈,“不光是收回镇城侯的权利,他还想要…”长宁委屈,娘子你知不知道,他们还要你媳妇的命? “还要什么?他们又是谁,是父亲和哥哥们?”遥生皱眉相望,所以最终苏家还是选择了与长宁背道而驰? 长宁正要开口,见有一名近卫,从大殿的后门而入,那人看了苏遥生一眼,单膝跪在了长宁面前,“ 公主。” “无妨,直说。”长宁被遥生扶了起来。 “太子携兵收网,苏家受围。”那名近卫偷偷看了看王妃脸色,见七王妃身形微微晃了一下,忙将目光收了回来。 “去备兵!”长宁急忙而立,低头解开了腰间的喜带,脱去繁杂的喜袍,内里露出了精干的短打。遥生看着,心中五味杂陈,看来长宁确实是早有准备,可她却一个字都不曾和自己说过。此时,长宁正借着安常侍倾倒的茶水净手,却不知身后的遥生目光复杂。 从大殿的后门离开,长宁牵着遥生急急忙忙就往府上一间偏僻的书房跑去。 “长宁…”遥生提着磕磕绊绊的喜袍,心里还是害怕。长宁什么也没告诉她,现在这样的局面,遥生只有认命的份,因为她从未有想到过,有一天,她那个平庸懦弱的哥哥竟也会做下这样的孽。 长宁低头看着遥生,见厚重的裙袍之下,遥生跟得辛苦。想起午后,遥生困倦缩在床榻之上,那双破了皮的后跟红肿,长宁将遥生抱了起来,“别怕,我苏卿那边我会去救,眼下局势正乱,唯有安顿好你,我才好放手一搏。” 跑得气喘吁吁,终于到了事先安顿好的房间,长宁一脚踹开书房大门,安常侍也跟了进去。在黑屋子里摸索了一阵,只听得“咔哒”一声,安常侍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再打开衣柜,衣柜的背板似有锁松,用力一推,那背板竟是一扇隐形的门。 “主儿,王妃…”安常侍举起灯台照应,突然书房的门被人敲响。这可吓坏了安常侍,举着灯台,险些脱手。 “主儿?奴是习音。”门外那朦胧月影对着门缝喊了声了。 安常侍忙去开门,“小声着点!傻丫头,这还是个宣扬的?!” 门外,习音和云芝跑得气喘吁吁,还不知道这乱糟糟的发生了什么事。刚刚她们还在寝殿里侍奉,结果突然之间府上就乱了套,再之后,就被侍卫们撵了过来,哪知道此时府外已经翻了天? “快快快!进去进去!”安常侍催促,将云芝习音塞进衣柜里,灯台递了进去,有了烛光照亮,那漆黑之中,是一小间密室显现在眼前。一桌子四凳, 铺了地毯,却仍是简陋狭小。 可遥生望着众人,却不露声色攥紧了长宁的手,长宁感觉到了,低头相望,却见遥生愁眉不展摇了摇头。 “时间紧迫。”长宁挽过遥生垂落的发丝,看着遥生害怕,长宁温柔一笑,尽可能安慰着她心爱的姑娘。 “我同你在一起。” “你知道我不能。”长宁低头看着遥生忐忑不安,还是忍不住抱了那人,“吓到你了,是我不好,我很快就回来,这次你要听我的。” 紧紧缠着长宁腰际,云溪真人的话却如阴影一般,折磨得遥生惶恐难安,九死一生,她的长宁也许真的会应了那人诅咒,九死一生,遥生不能看着长宁涉险。 只是,眼下的时间已经是分秒之争,长宁突然使了力道,猝不及防,一把大力推着遥生胸口,目中是不由分说的坚定,将遥生推进了暗室之中。 “长宁!”遥生又如何肯当着那人涉险?可一边是家人,一边是长宁,这要叫她如何取舍?遥生死死拽着长宁的手腕不肯松手,近乎于哀求,遥生害怕,失控地连连摇头… 一瞬间的力道,竟险些将长宁扯得绊倒,遥生固执,一双手拼命相缠,非要将长宁拖进暗室之中。 “以前我都乖,这次你也要乖。”长宁理解遥生的怕,稳了稳心神,将遥生束在怀里,闭了眼额头相抵,静静依偎了片刻,感觉着遥生冷静了下来,突如其来的一把,将遥生推到了习音怀里。 “长宁!”遥生满脸惊恐,却已经来不及。眼睁睁看着长宁合了暗门,任遥生如何敲打也无用。 “习音!云芝!保护好遥生!”长宁吼了一声,便急急忙忙与安常侍离开了书房。 一路正跑,身旁的侍卫追随,软甲护腕长剑一样不落,长宁火急火燎,携着兵马便向苏府赶去。 却说另一旁,苏令卿在午时大典过后,就闷闷不乐回了府里。苏母相迎,本来还想问问今日盛典上的情形,结果才是笑脸迎上,却被苏令卿劈头盖脸一顿痛骂。 “看看你教出来的孩子们!儿子没有儿子样儿!闺女没有闺女样儿!”苏令卿面色差到了极致,指着苏母的鼻子,气的言语恶劣:“你!你 叫我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吃的喝的哪样委屈过你们?看看你教的都是什么东西!苏墨池那个混账呢!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一天到晚的不求上进,无所事事!” 苏母气到浑身发抖,也知道他不过是在拿自己出气。可即便心知肚明,她也不敢顶嘴,只能打断牙齿也只能往肚子里吞,默默抹着眼泪,只有受训的份儿。 发泄了这一通,苏令卿便将自己关进了书房里,干脆晚上的婚典也不去参加了,一直怄气怄到天黑。 落日西沉,各家点灯,此时正是满城欢庆,却唯独苏府寂静凄凉。当府外突然传来砸门之声时,管家还以为是苏家的几位少爷归府。想也没想,便直接打开了大门,却见太子身着重甲,正领着私兵将苏府围了个水泄不通,管家一看不对劲,还想合上府门。可做什么都晚了,那管家被太子一剑射倒在苏府门前。 一起坐在门房里的职守,忙拿起锣敲了起来,还没喊几句,已被冲进苏府的私兵砍翻在地。只一瞬间,苏府的大门已经失守,太子悠然,脸上的笑意却是蔓延。今晚,不光是长宁,连苏府也要被连根拔起。 “令卿之子苏海潮,伙同七公主长宁秘密谋反,儿郎们速速同我缉拿叛贼!建功领赏!”太子长铭举剑高喝,手中剑锋一指,身后的兵马已经冲杀进了苏府之中。 第76章 黄雀在后 “快!快!传镇城候令!”苏海潮跑得衣衫凌乱,束发的头冠也不知丢在了何处。此时入夜已深,城门早就关闭。而今日,太子看长宁忙碌,无暇顾及守城事务,私自做了调度。城内负责镇守皇城的军士们皆是长宁手教导的新兵,听到苏海潮的喊声,新任城守忙下了城楼相迎。 “大人。”城守跪拜,几名军随举着火把照应,这群人,精神抖擞,面露威严,已不是最初人们所嘲讽的那群乞丐贱民。 “开,开城门!”苏海潮竭尽全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慌张。 “您说开城门?”面前那城守目光打量了下,正是警惕,却丝毫没有行动的意思。 看着眼前的人不急不缓,左右打量着苏海潮准备盘问。苏海潮也看出了城守拖延,忙掏出了太子给他的镇城候腰牌道:“放肆!军机大事,尔等竟敢怠慢!还不速速打开城门!” 苏海潮在城楼前阵吵嚷,可那手中令牌竟然被只手抽了去,令牌被抢那可不是小事,惊的苏海潮破口大骂:“哪个泼才放肆!” “大哥看起来,很急?”身侧的人拎着腰牌无足轻重的把玩,听那声音熟悉,苏海潮诧异扭过了头,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苏…苏…苏墨池?!”苏海潮结结巴巴,看着二弟身戎装,此时正捏着腰牌揣进怀里?而另一只手正扶在长剑之上,“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在这里不重要。”苏墨池看着兄长狼狈,替苏海潮整理衣领,又抻了抻前襟,“大哥,落得如此地步,是你咎由自取。” 苏墨池目光幽深,脸上的平和渐逝,双手拍了拍兄长的肩膀,无奈道:“大哥,你今日之所为,将令家族蒙羞。” “我!我是为了苏家啊!”苏海潮牙冠还在瑟瑟发抖,即使自己已经是颜面扫地,他也不忘仍旧用苏家的荣光来粉饰自己的贪婪和愚蠢,“你们有谁体谅过我的苦?你们!你们的安稳日子又是靠谁来拼搏?!” “靠你!”苏墨池把攥了兄长的衣襟,拳头已经举过了肩头,之前的平和转瞬即逝,“这 苏家的荣光和你有哪怕丝毫的关系?苏海潮!你这个苏家的吸血虫!” “大人。”城守把握住了苏墨池的手腕,目光似乎是在告诫,摇了摇头,阻止了苏墨池即将落下的拳头。 苏墨池望着眼前的苟且之人,终是放下了拳头,眼前这场,还未有胜负定论,更何况,公主说过,苏海潮仍有可用之处。看着兄长那窝囊样子,苏墨池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开城门!”苏墨池瞪着兄长,与那城守发话,城守吹了口哨,随之军士们得令,打开了城门。 ...... 太子携兵相攻,此时的苏家宅邸里,哭喊之声四处而起,宅邸中的家臣奴婢乱窜。有的人跳墙而逃,有的人则被狗洞卡住,挡了后人逃脱。 “你们!你们是谁?!”苏令卿稀里糊涂被缉拿时,正藏在书房的桌子底下,路高低嚎着,也被吓了个够呛。 直到被吓得浑身哆嗦,拖至太子面前,诧异看到太子与他的手下开怀大笑时,苏令卿哑然指着太子张大了嘴。 “瞧瞧这是谁?”太子坐在马背之上,面上是幸灾乐祸的笑意。 “长铭!竟然是你,你,你怎么敢……”苏令卿哪里能受得了如此屈辱?看见眼前的人正恨得牙痒,却被人强迫着按倒在太子面前。 “令卿啊令卿,让你做个聪明人非不听,选长宁?你可真是瞎了眼!哈哈哈哈!”太子拉了拉手中的缰绳洋洋得意。 “快!快去与长宁求救!”说着,长铭粗着嗓子,咧着嘴学着苏令卿的声音求援,结果逗得院子中的众军哄堂大笑。 “苏卿,孤最后再给你次机会选择,追随长宁,还是追随孤?”长铭探身,自信满满与苏令卿相望。“说,选孤,还是选长宁?” 见苏令卿冷着脸,此时似有了几分骨气。嗤笑声,招招手,随从们将苏母也拎了上来,只见太子长剑相抵,那锋芒吓得苏母惨叫连连。 苏令卿眼看着自己的妻子受辱,立马急得挣扎了起来。 “选啊?”太子长剑转,剑锋已经卡在了苏母的脖颈之上,“这剑沉得很呢,万孤手抖……” “臣!臣愿追随太子!”苏 令卿恨得双目通红,可眼看苏母受人钳制,不得不卑躬屈膝。 “你说什么?”太子似乎吃惊。 “臣愿追随太子!!!” “迟了!可惜孤不稀罕!”随着太子声轻蔑羞辱,众人又是捧腹大笑。 “呵,不稀罕也好,倒省了我娘子左右为难。”门外,突然有个声音似是嬉笑,打断了庭院里的对话。当太子与众人吃惊扭头相望时,看见长宁正抬袖擦去面颊上飞溅的血渍。看样子,经历过场惨烈的战斗,长宁的衣衫之上,有血色晕染,而此时,双眼幽深而望,手中长剑饮血,寒芒处血滴正顺着剑锋低落。 长宁低头看了看自己长剑血腥黏腻,横剑甩,那长剑铮鸣声,血渍扬撒。 “长宁?”太子哑然,“你…你不是……” “我不是已经中毒了?”长宁敛唇笑,在众人注视之下进了院落。不急不缓,徐徐走向苏卿和苏母面前。手腕抖挑,簇黑影凌空飞起,长宁顺势而接,竟是一条握着大刀的手臂被长宁厌弃丢开,转眼苏母已经被长宁护在了身旁。 “遥生担忧,令长宁前来相互。”长宁看见苏母受惊,竭尽可能用温柔得语气相告。这苏家,是苏母和墨池给了遥生温暖,这份恩情,长宁自然是要还的。 “区区叛贼,竟敢堂而皇之招摇,来人呐!给我杀了长宁!”太子剑指,急忙就要出手。 “大胆!我看谁敢动!”院外,另有人声音尖细,不急不缓地高声喝止。 太子疑惑,低头望与自己的侍卫,只听得侍卫低声提醒道:“是卫司宫。” “皇上—驾到——”果然,卫司宫出现在苏府门前,开口喝止了众人打斗,却带来了更为爆炸得消息。 “皇上?!”众人低声议论,要知道皇帝出宫,那可绝非小事,又岂能儿戏? “皇上来了!”苏令卿激动,跪在地上,已是老泪纵横。这夜又惊又怕,可既然皇上来了,定然是要为他主持公道的。 “快!快!还不保护父皇!”长铭脸上的表情仅仅震惊了瞬间,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此时俨然是一副担忧父 亲安危的孝顺儿子模样。 转变太快,眼前这幕令长宁震惊。要说这太子变脸的功夫,真是令人叹为观止。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他还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胡说八道,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可这表演放在平常也就罢了,放在这个时候… 长宁看着太子那个变脸怪急忙上前搀扶父皇,冷笑声,也跟着跪在地上恭迎。只见父皇当真在重兵的拥护之下出现在了苏府门前。此时,只手正搭在卫司宫的手臂之上,抬腿从苏府的门槛迈过,而另有只手太子本想搀扶,却被父皇看也不看地甩了开。再看长铭,他的面上青阵紫阵子,别提有多难堪。 “儿臣恭迎父皇。”长宁执礼。 “长宁,美娇娘你也娶到了,这京城你非要搅得天翻地覆才肯罢休?”皇帝盛怒,面上的胡子更是如猛狮的鬃毛般炸了开来。 “儿臣知错。”长宁无奈而笑,任何事情都要有代价,而皇帝的盛怒,她也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苏卿。”皇帝的目光扫,自然而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王权的牺牲品。 “臣在。”苏令卿的声音沧桑。 “都怪朕宠得儿女不知天高地厚,让他们闹了今日这般笑话,卿说说看,想要如何惩罚?”皇帝自然是怒,可这惩罚之事,哪里能由个臣子多嘴?只不过是一句谦让,众人再是明白不过。 “太子与公主之争,都怪臣教导子女无方,事因臣家而起,还请陛下责罚老臣无能…”苏令卿深深一拜,陪伴帝王多年,他深谙为臣之道。 “好,既然苏卿不计较,待明日,朕令司宫折算了损失,定给卿一个交代。”皇帝的目光扫过长宁,暗中磨了磨齿,那目光里,根本没有父亲对于儿女的担心或是疼爱。恰恰相反,似乎是在责怪,令长宁陷入了迷茫和困惑之中。 “今日夜景不错,铭儿随朕走走罢。”对太子失望,皇帝愤然甩袖而去,那份怒火压抑,算是对太子颜面的最后维护。 夜风呼啸,本来应该是欢庆的街道,转眼之间,被重兵驱撵,闭户宵禁。热闹的街头,变得清冷寂静。 而随军护拥着的天 子行队,竟趁着月明风清之时,路往出京的城门而去。长铭已觉大事不妙,可父皇这关他是迟早要过的,既然一切都准备得当,又岂能害怕对峙? “父皇,前路危险,儿臣得了前线消息,说长宁谋叛,城前,烧杀片,儿臣担忧父皇安危…”太子仍在狡辩。 “闭上嘴,继续走。”皇帝坐在龙撵之中,恶语相寒,对儿子的失望,已经是显而易见。 逐渐向着城门而去,越是走,长铭就越觉着怪异,直到站在城楼之下,长铭已经面色惨白盯着地面不敢言语。皇城寂静片,哪里有什么烧杀抢掠? “烧杀抢掠,你是朕的儿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皇帝眼中的阴鸷崭露,面上杀气尽显,把扯了长铭的衣领就冲上了城楼。这真龙的威严,还有他计谋的渺小,皇帝要这个蠢货儿子亲眼看看! 第77章 垂死挣扎 一路被父皇揪扯着衣领子,长铭气息不畅,苦苦哀求也是无果。堂堂太子,竟然落到了当众受辱的地步,任是何人能忍?! 太子眼看被逼到濒临还手之时,皇帝先一步将长铭丢在城楼的围栏边。 夜风呼啸,在入京的瓮城之中,此时摩肩擦踵拥挤着人群。兵败势颓,一见火把照亮,那些人又在疯狂的求饶。高举手臂,人群失去了理智,惶恐与尖叫在蔓延。当长铭探头去望时,竟然是一副人踩人的炼狱景象。 “私兵携重器而聚于京,长铭,这是何罪?”皇帝负手立在城楼之上,于瓮城中的哭喊声不顾。他的眼中显露出帝王的残暴,不再是一副爱民的仁君模样,更像是一位来自于地府的判官。 长铭站在真正的君王面前,之前所有的猖狂和盲目自信化为了乌有,瑟瑟发抖,如一只丧家犬。可目光闪烁着,还在拼命寻求着生机,直到目光盯在了长宁那张满是平静的脸上时,长铭像是看到了生机。 “父皇!父皇!是长宁带兵谋逆,父皇,你要相信儿啊!”长铭的声音已经害怕到变了调子,他本想去拉住皇帝的龙袍哀告,可帝王不可一世的龙气显露时,长铭竟然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兄长,毒害妹妹是你,私募重兵也是你,运铁造器的还是你,如今东窗事发,怎么能怨怪到我的头上?”长宁倒是苦笑,人活脸树活皮,长铭这副睁眼说瞎话,还脸不红心不跳的丑恶嘴脸,真是令她大开眼界。 “父…父皇!”长铭不见棺材不掉泪,“今夜皇城值守的军士俱是长宁所带之兵,出现如此疏漏,也是她兵下擅离职守!长宁她有心陷害儿臣,父皇您可不要听信一面之词啊!父皇!” “五哥这是要倒打一耙?”长宁皱眉,可实在气不过,竟然被气得笑了起来。“五哥真是说得头头是道!开城门需兵符,如此说来,五哥你兵符何在?” “贵重之物,又岂能随随便便带在身旁?”太子也知道自己理亏,可只要没有被拿捏了证据,他就还有狡辩的余地!眼看着家臣远远相跪,长铭咬牙切齿与家臣吼道:“去!汝等归家,速速将孤的兵符寻 回,以证清白!” “不用找了!”城楼的阶梯处,正有脚步声徐徐而上,面前的男子眼生,可跟随其后的苏海潮,太子却是认识。 苏墨池领着兄长,跪于皇帝面前,毕恭毕敬行了大礼,“臣,苏家二子墨池给陛下请安。” 皇上扫了太子一眼,见太子吓得呼吸一抽一抽,沉了目光。打小时候起,他这个五儿子就生得一张能言善辩的好嘴。黑白颠倒,指鹿为马,他这儿子口才如何惊人,为父的再是清楚不过。 “臣…臣臣臣苏家长子,苏海潮,臣有一物需献与陛下。”苏海潮打着结巴,当撞上长铭犹如泣血的目光时,险些咬了舌头。 皇上挥了挥手,身旁侍奉的卫司宫忙上前查看。见苏海潮瑟瑟发抖双手将一枚腰牌举过头顶,卫司宫见之,脸色大变。从怀里抽出帕子捏了腰牌的另一端,回到皇帝面前。 “皇上,这…这是镇城候兵符…”卫司宫低眉顺眼将腰牌递到皇帝面前。看着皇上此时已是怒火中烧,他生怕自己也被怒火牵连,大气也不敢喘,低着头,只等着陛下发落。 “是…是长宁的腰牌!是苏海潮受长宁指使前来开城门!苏家是长宁爪牙!父皇,儿怎么可能用得动苏海潮?”太子已经陷入了魔怔,要他认罪伏法么?谋叛,那可是重罪!不光是自己,到时候母后和魏家可能都会受连诛之罪,太子几乎就要崩溃。 “你说是长宁的?”皇帝眼看就要发作,一字字都是怒火冲天。 “是…是!”长铭还在嘴硬,长宁听见只能叹息摇了摇头。 “你再说一遍!”皇上脚下挪了半步,太子匆忙往后爬了爬,眼前的人不是他的父皇,而是即将杀人的厉鬼。 “五哥你又何必执迷不悟?”长宁摇了摇头,“长宁从不募集私兵,从不拉拢势力,人尽皆知。京中值守重务,又岂能有势力作祟?我手中的兵符,早就退还给了父皇。这京中,只五哥你这一枚兵符可调度城守啊!” 犹如五雷轰顶,长铭怔怔半天犯不上话来,瑟瑟发抖看着父皇眼中再无半点亲情,却竟然还不知收敛,“是苏海潮!是他假装与我套近乎,偷走了我的腰牌!” 长铭不管不顾,尽管他 的话已经无人可信,长铭还是拼了命抱住父皇的龙靴,“父皇!父皇!是他们害我!” 可皇帝看着自己亲立的太子面无表情,招招手,卫司宫奉上了一份奏折,被皇帝丢与脚下。长铭不知其意,哆哆嗦嗦捧起奏折相看,只见奏折里,长宁早就看穿了自己的一切动向,汇报与父亲,命苏墨池苏海潮担任左膀右臂,一个负责城门镇守,缉拿叛兵,一个负责卧底,以确保自己的一切动向都在监视之中。 满面诧异,太子望着苏海潮,惊得合不拢嘴。他很确信苏海潮与长宁不合,今日那人的种种表现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此时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长宁眼线?! 这其中的苦只有长宁知道,苏海潮不可控,可恰恰是这种不可控,却是最好预料的结果。苏墨池一早就表露了忠心,更是每天事无巨细,将苏海潮的种种行迹汇报给了长宁。苏海潮受太子蛊惑是真,被太子钳制也是真,今夜下毒自然也是真,只是毒酒被调换,苏海潮的背叛和无能一切都在长宁的了如指掌之中罢了。 长宁答应过遥生会保她苏家不受牵连,苏墨池忠心追随是真,苏海潮卧底是假,可既然一早就有预料定论,这上奏给皇上的奏折,恰恰成了最好的脱罪手段。看着苏海潮犹如天塌,满头大汗的窝囊模样,长宁的眼中依旧是不痛快。 “不…不可能…”长铭彻底傻了眼,他的一切行径,都已是板上钉钉,所有的诡辩被逐一击破。令人难以置信,长铭百思不得其解,“可,是苏海潮在秋猎时陷害……” “一切尽是我的安排。”长宁抢了话头,这个理由再是完美也有诸多漏洞,不能再让太子问下去,说的太多,皇上一定会生疑心。 “苏卿家人人赤诚忠心,可朕的儿子,竟要一个个与朕相搏…”皇帝的目光晦暗,一步步逼向长铭,他想问问长铭,究竟是为什么,他的儿子们各个都要反他,究竟是为什么,都要夺他的江山。 皇帝脚下每挪一步,长铭生的希望便在这一步步中被粉碎。眼前的局势已经是剑拔弩张,此时皇帝的逼近,终于压断了那张弓。一瞬间,长铭疯了,在众人未有预料时,朝皇帝 猛然扑了过去! “护驾!护驾!!!”卫司宫最先反应过来,却为时已晚。 长铭在身上藏了一把匕首用作防身,可此时,那柄匕首成了他最后生得希望。 “只要杀了你!孤就能成王!”长铭挥舞着匕首,一连两刀被皇帝急急躲过,龙袍在闪躲之间,被匕首撕裂。 苏墨池眼疾手快相护,长宁侧身闪过寒光,一记重拳,打在长铭脸上。说时迟,那时快,城楼之上,重兵张弓,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长铭被射了满身箭羽。 皇帝心有余悸,被吓得瘫坐在地上。 “儿臣护驾不利,吓到了父亲。”长宁急忙请罪,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皇帝挥手狠狠扇了长宁一耳光! “朕叫你制衡太子!没叫你害死他!”皇帝怒吼。 长宁嘴角浸出血渍,这一下,震得她脑仁生疼。长宁心中生怒,“若是能教的,太傅就能阻止太子谋逆,又何须长宁!今日是太子害长宁!不是长宁害太子!父亲可担忧过女儿安危?!” 长宁真是怒了,这样的勾心斗角,令她厌烦。分明是皇帝要逼死自己的儿子,一步步计划他尽数全知,此时人死了,他竟要表现得父子情深,让女儿来承受这一切的罪名。 如果不是苏墨池急急将长宁拉开,只怕长宁当真会天不怕地不怕,与皇上冲撞起来。 只是,当众人还陷在混乱之中时,寂静的夜晚,西面的城楼突然传来了敌袭的号角声,只片刻,那号声戛然而止,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 诧异望着城西,长宁扭头看了眼死去了太子长铭愣神儿,也不知哪里疏漏,竟然还会有敌袭。 “护驾!护驾!”卫司宫高喊,可在场的人,却统统望向长宁,似乎没有人在乎皇上的死活,只等待献平君的安排。 望着城西,长宁深深望了一眼众人,苏海潮仍然是一个潜在的威胁,眼下,可以叫出名儿的,也就剩下自己和苏墨池。她答应过遥生的,不能让苏家出事。 “墨池。”长宁皱了皱眉头。 “臣在!” “护送父皇回宫,不得差池。”长宁接过侍卫递来的长剑挂在战袍之上,火光将长宁的脸色照得冷峻。 “城守。” “臣在!” “死 守瓮城,不得让叛军逃脱,否则前后夹击,恐难照应!”长宁擦去嘴角的血渍,望了眼在场众人,“各自行事,不得闪失!” “献平君!” “献平君?!”在场的将士焦急。 “我去城西。”长宁与众人无奈而笑,还不等众人劝阻,转眼已带着近卫们跑下了城楼。 点了一半的人马,已经率兵往城西赶去,正是混乱,另有一骑加入了行队之中。 “公主!公主!!!”那人满身是血,急急扬着缰绳驱赶,长宁听到呼声,拉了缰绳相望。 见那鲜血淋漓的人是本该守在长宁府的亲信,此时顾不得满身鲜血,急吼一声:“王妃被人劫走了!” 第78章 一线生机 “遥生被人劫走了?!”长宁晕了一下,险些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只觉着从头到脚,尤如被一盆冰水泼过。她走的时候,遥生是被藏起来的,被安顿的很好,怎么可能被发现?“是谁?” “不知道!”那满身是伤的男子托着肋侧的伤口,疼的厉害,倒抽了一口冷气,继续说道:“公主您走之后没多久,府上杀来了一波人,蒙着面,就与咱们的人打了起来。” “遥生怎么被抓的?长宁焦急,她没那么多时间细细听。 “当时我们正在与闯府的人交战,就听得后院此起彼伏有人在喊公主战死了,等我们聚拢过去的时候,书房已经被破了,一起的小丫鬟说王妃自己打开暗室冲出去了,中了黑衣人的下怀!” “城西!救王妃!”长宁怒吼,策马扬鞭人已经飞了出去!她们之间的感情反而成了最大的威胁,人人都知道她们恩爱,这也恰恰中了人家的下怀,关心则乱,遥生一定是以为自己出事了,才不管不顾冲出去,中了人家圈套。 尚不知道出手的是何人,长宁也不知道遥生能坚持多久,她和自己不一样,性格太过刚直,又毫无自保的手段。心中越想越乱,长宁慌张顾不得其他,什么算计圈套,什么阴谋诡计,她来不及思考,一路冲杀,只怕遥生一人被吓坏了。 人马刚行至城西,突然天降箭雨,不少同行的将士们被射下马背。可长宁顾不得,明明知道眼前将是一场恶战,还是不管不顾,快步就往城楼上冲。身后的近卫们跟随不迭,在身侧挡开冲杀的叛军又陷入了苦战。 “公主!”侍卫急吼,眼看着长宁孤身一人陷入敌圈,急忙跟着冲杀,却又被叛军围了住。 长宁一步三阶,也不管身后的情形,飞速往城楼上冲,一颗心疯狂的跳,脑海里遥生已经被吓得花容失色。终于绕上长长的旋梯,长宁刚一爬上城楼,只觉面门前有风呼啸,身体远比大脑更快。脚下闪躲时滑脱,一只箭从面颊旁擦过,长宁吓了一跳,从旋梯上又滚了 下来。 晕头转向,磕的身体处处疼,切齿唾骂了一声,长宁又翻身起来再一次从旋梯爬了上来。 这一次已有准备,手执长剑,步上旋梯,果然又有箭矢直袭面门,长剑挡隔,那铁制的剪头撞在剑身,擦出一串火星。 “长宁!” 心跳漏了一拍,长宁寻着那声音望去,见遥生正站在城楼的围墙之上,衣袍被掀得猎猎作响,看得长宁双腿发软。 “下来!”长宁怒吼! “嗤!你说下来就下来?”在遥生的身后,有一个人黑衣人露了出来,随之一把剑横在了遥生的脖子上,“长宁,别来无恙?” 长宁眼看就要急疯,抬腿就要冲过来,只见那黑衣人推了遥生一把,遥生晃了一下,险些被推下城楼,这样的高度摔下去必死无疑。 长宁被吓坏了,赶忙止了步子,“我们谈,冤有头债有主,你有仇,只管冲着我来,放开遥生!” “和你谈?嗤…”那黑衣人笑了一阵,另一只手撤掉了蒙面的黑布,眼前的人露出真容,令长宁立马变了脸色,“长宁,不叫声哥哥么?” “长睿。”长宁咬牙切齿瞪着眼前的人,当初是皇帝给了他生路,她曾有过忧虑,派人追查人,渺无音讯,却万万没想到,会是太子为了自己的阴谋将长睿也牵扯了进来。 “长宁,丢盔,弃甲!”六皇子的话音刚落,遥生只觉得窒息,冰冷的坚韧压在脖颈之上,迫着她一动也不敢动。 “你放开遥生!” “哦?看来遥生对你来说也没那么重要嘛!”六皇子话音刚落,遥生只觉颈间刺痛,迫得她只得后仰,随之就有湿润的凉意侵入肌肤。 “我听你的!都听你的!”长宁慌张,将身上的战甲卸下丢去一旁,长剑沉重,丢开时撞在地面发出一阵喧闹。长宁顾不得,一双眼死死盯着遥生,见遥生一直强忍着不敢露怯,可此时望着自己,泪水却积在眼中,遮去了她愧疚的目光。 “长睿,太子已死,你们败了。放开遥生,我概不追究,准你平安出城。” “嗯?谁说我打算活着回去?”长睿侧头贴了遥 生的颈侧,斜眼望着长宁咬牙切齿,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长睿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洋洋得意。“反正也要做个鬼了,不如…” 长睿一口咬住了遥生的脖颈上的嫩肉,顿时鲜血淋漓,疼的遥生身子骤然一缩,却依旧不肯吭声服软。她只怕长宁失去理智,眼前这祸是她闯下的,她心中愧疚,再不能令长宁担忧,眼看长宁也要疯了,血红着一双眼就要冲上来,脖颈上的剑又压了上来,遥生只得敛眉闭眼,现在她的任何行为都会让长宁失去理智,她不敢妄动。 “长宁,你那是什么表情,真是吓死我了!哈哈哈哈…”长睿开怀大笑,那个人已经疯了,不计后果,不问生死。 长宁焦急,转眼间,遥生的脖颈处已经添了几处伤口,衣领被鲜血染得斑驳。怎么能不疼,遥生闭了眼,那眉头死死锁着,恨得长宁也快要发疯。 “长宁,跪下!” 遥生气到眩晕,睁眼瞪与长宁警告也无济于事,曾经那个孤傲得不可一世的献平君,此时已经毫无尊严地跪在了自己面前。她的目光焦灼,却仍是那个温柔固执的长宁,楚楚可怜望着遥生,看遥生的眼中的泪意崩溃,心如刀绞。 “长睿你我之间的仇恨,我们两个人来解决,你放了遥生。”长宁气结,她最看不得遥生落泪,遥生一哭,她什么脾气也没有了。尊严是什么她不知道,反正这玩应一文不值,为了求得遥生,她早就没了尊严,可若是因为她,害得遥生命丧于此…… “长宁,遥生本来就该是我的。”长睿斜眼瞪了跪在脚下的人一眼,洋洋得意,“我丝毫不介意在你面前来一场…” 滚烫的气息喷在耳侧,接着滑腻钻进耳洞绞了一下,遥生心中泛着恶心,也不顾颈间的利刃就猛然挣扎起来。 “我看谁敢动!”长睿一手扼住遥生脖颈,另一只手执剑压在遥生脖颈之上。刚刚的一瞬间,长宁已经暴起,冲到了脚边,近在咫尺,长睿又笑了起来,“哈哈哈,长宁,你吓死我了,我好怕啊!哈哈哈哈…” 钳制着遥生,站在围墙上的两人脚 下又挪了半步,只要稍稍歪斜,就会双双坠落,长睿却笑得几近疯狂,“长宁,你好可怜啊,哈哈哈!要是我和遥生做了鬼夫妻…” “你别想了,遥生只能是我的妻,生死我都护着我娘子,就算追到阴曹地府,我也不会罢休。”长宁的目光凶悍,额头上青筋暴起,尤如一头盛怒的猛虎,眼中泣血似要吃人,瞪着长睿,已经不能用恐怖来形容。 “杀我?你想杀我??”长睿捧腹大笑,“长宁,别做梦了!” “想救遥生可以,你替她跳下去,跳下去我就放了遥生。”长睿洋洋得意。 “你别听他的!就算你死了,他也不会放过我!”遥生不能再忍,气急败坏吼了起来。 “哎呦呦,还是我遥生聪明!”长睿笑得狰狞,“可是你不跳,遥生现在就会死!”说着长睿就准备推遥生下去。 “我跳!我跳!!”长宁急了,眼看遥生脖颈上的利刃又要相逼,匆忙也爬上城楼的围墙,晃晃荡荡站不稳。长宁本来就高,再加上她有恐高症,此时站在围墙上,双腿发软,不住地打摆子,可为了遥生,她不能再犹豫,目光瞟了眼旋梯处,自己的人还被困着上不来,长宁心灰意冷。 眼看长宁摇摇欲坠,遥生的心在滴血,她疯狂地对着长宁摇头。长宁看见了,只松开了眉头,对她安抚一笑,就像每一次看着她那般,软得让人心疼。 “跳!跳啊!”长睿越来越兴奋,看着那人还在犹豫,长睿捏了遥生的脸,非要逼着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殉情。 “长宁!你敢!”遥生泣泪。 “你别怕,你别害怕。”长宁还是傻乎乎的笑,看见遥生落泪,心已被刀尖绞得血肉模糊,抬手想牵牵遥生伸来的指尖。目光却在一瞬间,突然狰狞,往前一扑,徒手已经握住了长睿手中的利刃! 长睿惊慌,也不知道长宁哪里来的力气,狠狠抽了几下剑,长宁的手转眼已是鲜血淋漓,却仍是死死攥着,丝毫未松。这怪力硬生生将剑锋掰了开,长睿被吓到了,“贱人!你敢耍我!!!” 突如其来的一推,遥生本 就悬在边缘的脚瞬间滑空,眼中的惊恐在扩散,还来不及好好看上一眼长宁,身体已经腾空坠落。 长宁眼疾手快,顾不上长睿,退下围墙飞速一捞,抓住了遥生的手臂,一里一外,不得动弹。遥生望着长宁,最后的一线生机,却充满绝望,“遥生别怕,有我呢…” “老天真是待我不薄!待我不薄!哈哈哈哈!!!”长睿踉踉跄跄走到两个人面前,遥生的眼中已经充满了恐惧,因为长睿高举着手中的长剑,已经对准了长宁的后颈。 “遥生做个选择吧!”长睿饶有兴致的盯着垂死挣扎的两个人,“你说我是砍长宁的手臂呢,还是直接砍了她的脑袋呢?” 长宁憋的满面通红,她一直拽不起遥生,女人的力量还是太小,死死拖住遥生已经用尽了全力,也根本顾不得长睿如何在身后作祟。 第79章 生死不离 “遥生!坚持住!”长宁的手因为血渍黏腻不住地滑脱,不管长宁用多大的力气,都感觉遥生在一点点下坠。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或许是自己先被斩首,或许是遥生先坠落。无力感丛生,长宁觉得自己就快要失去遥生了,悲上心头,只能生气的大吼:“来人!快来人啊!” “长宁,够了…”一滴鲜血从长宁的指节滴落,打在遥生的脸上,和混合着泪水滑下。她只觉得长宁很痛,看着她痛苦的表情,能感觉到长宁的手臂也痛,手掌也痛,“你记住,是我做错了,不是你…” 目光骤然一紧,眼见着长宁背后,那长剑高高抬起,长睿笑的狰狞,遥生胡乱蹬着就抬手去够长宁的手腕。 长宁吃力,险些被拽倒,一条腿赶忙抵住城围,防止自己被拽下去。竭尽全力的拉扯,已令她无法过多的言语,手臂就像要被生生扯断一般,即便如此,哪怕真的会将她的手臂扯断,她也绝不会放开遥生!本以为遥生要爬上来,眼前一喜,长宁的眼中深深烙印着遥生奋力挣扎的身影,还傻傻的不知道那个人要做什么。 一连荡了几荡,仍然挣脱不开长宁的手臂,遥生也吃痛。另一只手在瞬息之间握住了长宁的手臂,她的长宁疼到发抖,长睿手中的剑也即将劈下。 遥生疯了,她握住长宁的拇指想要掰开长宁的手。是遥生一贯的果决,她不能再拖着长宁了,没必要两个人都死,她相信只要没有自己拖累,长宁一定打得过长睿。 “遥生?!遥生你不要乱来!”身下悬空的遥生不对劲,长宁眼中的喜转为惊恐,却只能绝望哀求,泪水决堤,遥生没有丝毫动摇,仍想拼命抠开她的手指。 长宁的力气实在太大了,遥生掰不开,眼睁睁看着长睿的剑落下,遥生吓得花容失色。无以挽回,绝望地尖叫声响彻城楼,那长剑落下,正对准了长宁的后颈。 耳旁听到旋梯处有大量的脚步声传来,长睿不再犹豫,“时间到了,走吧,我请你们喝孟婆汤!” 长剑呼啸而落,砍在长宁的后颈之上,一切都是命定。“锵!”长宁头戴的玉冠被 砍碎,在利刃落在脖颈之前时,长宁望着遥生,是决绝与无奈。 只是不想,一道金光乍现,从长宁的前襟,有眼熟的锦囊滑脱,在空中发出耀眼金光,照应在两人之间有如白昼。长睿的剑却好似砍在了巨石之上,剑刃折断,而长宁,在那金光相互之下,竟然完好无损。 不可思议看着利剑的断刃处,长睿傻了眼,忙倒握断刃又要冲长宁的后心窝插入!电光火石之间,另一支长剑相挑,那剑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银色弧线。长睿一愣,忙扭头怒视,想要看看是谁坏了他的好事。头一转,竟然是天旋地转,长睿的头就这样骨碌碌滚到了地上,而他的脸最后一刻还是未有预料的狰狞。 那锦囊光芒黯淡,像是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悬在两人眼前,“轰”地一下燃气熊熊烈火,坠下了城楼。 “臣救驾来迟!”苏墨池气喘吁吁,忙探手搭住了遥生的手腕,两人合力一拉,将遥生救了回来。 终于被救了上来,气到发抖的遥生慌张抱住了长宁的后颈相望,刚才那一幕她亲眼所见,长睿的剑都被砍断了,可长宁的后颈竟然一点伤痕也未留下。确认长宁无碍,吓得遥生腿脚发软,却也不顾外人眼色,疯了一般捶打着长宁的胸脯,就要推开那人! “娘子!娘子!”长宁知道,遥生是生了她的气,怕急了,怕遥生不要她。赶忙缠着遥生讨饶,“我知道错了,遥生!” 看着遥生哭得像只小兔子,两只眼红红的,也不肯理她,长宁急得团团转,围着遥生,高一声低一声的喊个不停。 苏墨池看着那两个人,暗暗松了一口气,命令下属提了长睿的尸体和脑袋,众人又退下了旋梯。心中感叹,妹妹能得此人钟爱一生,定是幸福至极了。松了一口气,抬起瑟瑟发抖的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也跟着众军士默默退下了城楼。 手臂实在是疼的厉害,风波过去,身体最后的力气就像是被抽空了一般。长宁望着遥生,却觉得脚下软的厉害,整个身体都在摇摇欲坠。赶忙扶了墙围,跌坐在地上。 背后的哀求之声戛然而止,遥生觉得不对劲,那个缠着她的长宁 不再吵闹,这城楼之上竟然寂静得令人害怕。扭回头望与长宁,见长宁瘫坐在城围边,垂着脑袋一动不动。遥生忙去打望,脚下却在惊慌失措间踩了裙子,一瞬间摔倒扑进了长宁的怀里。 “娘子。”长宁好像是虚脱了,不再喧闹,静静护着扑进怀里的遥生相望,牵起嘴角已是她竭尽全力的伪装。 “你怎么了?”遥生皱眉望着长宁不安,“是不是伤到哪里了。” 轻轻叹息一声,长宁抬起一只尚好的手臂缠了遥生的腰际,将那人紧紧揉在怀里,似乎委屈,静静埋在遥生的颈窝低语:“娘子送我的簪子,被打碎了…” “碎了就碎了。”遥生本也想学着长宁的模样故作轻松与她笑笑,缠了长宁的后颈,却没了力气伪装。心有余悸,只得一遍遍抚摸着长宁的后颈,她的妻险些遭人斩首。 “我就是恐高,没事的,容我缓缓,只是被吓得头晕腿软了。”长宁贪婪汲取着遥生身上的味道,也只有遥生能安抚她的情绪,缓解她心中的恐惧。 “没关系,我陪你,你安心歇一歇。”遥生的声音带着很浓重的鼻音。 “娘子,我手臂好疼。”长宁扭头倚了倚遥生的鬓角。 遥生忙从长宁怀里起了身,睫毛上还挂着晶莹泪珠。 “没有没有,骗你的。”长宁嬉笑,是因为长宁看着遥生担忧,又不忍心了。她不能总是害遥生提心吊胆,所以本是开口撒娇的一句话,才一出口就后了悔。 那条手臂真的不能碰,遥生伸手去触,长宁敏感地收了收手臂躲开。那条手臂,不受身体控制,此时更是抖得厉害。长宁是这样的,她怕疼,所以受了伤的时候,会害怕,不敢让人碰,生怕会更疼,躲了便是真是痛了。 看着长宁皱眉闪躲的样子,一抬眼,可怜兮兮的惨样落进了遥生眼中。 “是我连累你了,我太笨上了别人的当。” “遥生竟然也会说自己笨?”长宁虚弱地笑了起来,倒像是听见了一句什么不得了的话,全然不打算认真对待遥生的道歉。 遥生气结,干脆止了言语相当不满地瞪着长宁,“你敢说我笨?” “我???” 长宁咋舌,这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心里苦,求生欲令她急忙认错,“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恨死了眼前的蠢狗! 也爱惨了那个不管不顾的傻子。 扶着长宁后颈,一个热切的吻突然而至,长宁也乖了下来,她很累了,早就没了力气伪装。这一吻绵长且温柔,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疯狂不止的思念。 再睁开眼,见长宁的目光里满满的宠溺与无法割舍,那人忙弯了弯眼睛,浓密的睫毛遮掩住了莫名地悲切,长宁伸手缚紧了遥生的腰际,“不够…” 一吻情深不够,遥生却舍不得长宁疲惫,稀碎的吻纷如雨至,一遍遍确认长宁眼中的爱意,一遍遍纵容着她的贪婪,直到她眼中的怅然若失全部散尽,目光中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奕奕。那个害怕到浑身发抖的长宁,终于从遥生的吻里得到了足够多的安全感,长宁才静静埋在遥生怀里,抱了个够。 “从今天以后,我就有娘子了。”长宁躲在怀里,声音闷闷。 遥生抚摸着长宁的后颈,看那人冒傻气。 “我以后就是一家之主了!”长宁嬉笑,仰起头目光中星辰闪耀,“我要好好努力了,要保护好我娘子,今日这种事,绝对不可以再发生!” “不必强勉自己。”遥生控制不住自己浅皱的眉头,扶了垂落的发丝,低头又在长宁的唇上浅尝辄止。长宁羞红了脸,在遥生的目光之下,无处可躲,又钻进遥生的怀里不肯露面。 无奈而笑,遥生用力圈紧长宁,“长宁,我想我可能再也不舍得放开你了。” “别放,为什么要放开呢?”长宁在怀里蹭了蹭,“一辈子都别放,求之不得。” 这一天,从极喜到极悲,再到侥幸逃生,两个人都已经是精疲力尽。也不知究竟过了有多久,终于,当久久守候在城楼之下的兵士们望着惨兮兮的两个人牵手而下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军士们的目光灼灼,看看长宁含蓄而笑与众人点点头,大家激动地欢呼了起来。 劫后余生的两个人,没敢耽搁太久… “别去了,跟我回家。”遥生牵着不知安分的长宁头痛不已,明明刚刚还是静静依偎,此时 又闹了起来。 “不行,就算簪子已经坏了,我也必须要寻回来。碎玉也是玉,若是被别人捡走了,就没有了。”长宁泄气,要知道是那么个结果,就应该听那个臭道士的话,不要带着簪子参加婚礼。 两人想起刚刚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不约而同都在思考一件事,就是那个腾空燃起,金光四射的锦囊,不知不觉间都陷入了沉默。 云溪说长宁跟了她,就是九死一生,那个锦囊遥生认得,是她在云溪观里不曾带走的锦囊。也不知道长宁什么时候接触到了那个人,可今日的结果也确实如云溪所预料的那般,那她终于得到了长宁,会不会却是害了长宁? 而此时沉默的另一人也才思考,那个锦囊长宁明明记得清清楚楚,她在婚礼上从未佩戴过,符咒被她扔掉,而锦囊,也被她放在一个匣子里保管。今天出了这样的事,锦囊怎么就会跑到她的身上来了?确实是那个臭道士在搞鬼,可如果不是那人作祟,她今天是不是已经命丧黄泉了? 暗暗下定决心,背着遥生,偷偷安顿与迟迟赶来的安常侍,要他在城楼下寻找到断簪,还有要仔细找找可有烧剩下的锦囊,最关键的一件事,就是命安常侍速速派人前往云溪观查清楚那个臭道士的底细。 余下的事… 长宁扭头望了望公主撵中的遥生,见那人敛着眉头匆匆转开视线,长宁含笑抿了抿唇,剩下的,便是要安抚好她的宝贝娘子… 第80章 重新洗牌 安排了今晚的值守事项,长宁扶着手臂准备登上公主撵。因为今晚的场场惊心动魄,此时脚下的每一步都倍感煎熬,扯得浑身痛楚。才抬了步子登上撵凳,人一晃,又仰着摔了去,亏得众人眼里手快,伸手接住了长宁,也是被吓得哄声连连。 “没事没事,我就是腿软了一下。”长宁望着众人,着实狼狈。 “长宁。”寻着声音扭回头相望,见遥生目中紧张,不知什么时候也冲到了身边。 “啊呀!好了好了,不要围着我!你们这样,我娘子都被吓到了。”长宁从人群中仓促爬起,忘了手臂不便,侧身撑了一下,猛然吃痛,疼得长宁护着胳膊就要跌倒。却跌进了遥生的怀里。 “还要逞强?”遥生皱眉护着长宁,抬手替那人理好凌乱发丝,看着长宁安然含笑,却看得遥生心中酸楚。在大伙儿的帮助下,将长宁扶上撵车后,由着重兵护送,两个人回到了长宁府。 安抚照料,遥生一路暖着长宁的手背。她本想翻开来看看那人掌心伤得重不重,可奈何长宁一直不肯,紧紧攥着拳头,倒是对遥生分外的警惕堤防。 “让我看看伤得重不重。”遥生无奈至极。 “不重不重,我的手我能不知道么!”长宁故作轻松,血肉卡着刀刃,怎么可能不重?可她怕遥生见了害怕,宁愿骗着遥生放心。 遥生看着长宁一脸心虚的表情,心中感叹,也知道那人总是个不擅长说谎的呆子,“我看看。” “遥!遥遥遥生!!!”长宁挣扎着收了受伤的爪子。 眼看着那只手挣脱闪躲,正要较劲,却听到长宁别扭至极,试图岔开话题。看着那人如何也不安生,遥生沉了脸色却没再有强求的意思。 “你冷不冷?”长宁揣着爪爪藏了起来。 遥生叹息,又去怀里拉扯,只见长宁的表情怪异,越过遥生,怔怔望着撵车外的景象,感觉长宁不对劲,遥生莫名其妙问了声:“怎么了?” “家…家……”长宁失神站了起来,目光失了焦点,站起时,失了分寸,“咚!”一声撞在了撵顶。 空气中散发着焦炭的气味,遥 生一直坐在背着长宁府的方向,自然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感觉长宁府该是出了什么事,遥生忙转过身相望,神情也跟着凝固住了。 长宁府虽然不见明火,可四面八方还冒着烟气,匾额被熏得发黑,门头也被烧了一半。 听闻献平君回来了,府上的家丁近卫们,相互掺扶着出府相迎,而在府外,此时百姓们也都哭丧着脸,垂头久跪。 “主儿,奴们没守住长宁府,也没保护好王妃…”开口的,是那个之前与长宁求救满身伤口的侍卫。 百姓里也陆陆续续有人发出了哭声,春暖本就物燥,长睿带人杀至府上时,到处放火。今夜又起了晚风,那火腾地一下烧了起来,众人根本反应不迭。待百姓们赶到,这火势已烧了半座长宁府。没能保护好长宁府,大家心中都是愧疚,无言相对,这才在府外通通跪着谢罪。 “别…别跪着啊…”长宁步子虚晃无力,下了撵车,一时也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慑。 “府上伤了几人?百姓可受牵连?”遥生跟着下了马车。 “府上多是受伤的,公主早有准备,老弱妇孺多已提前避开,剩下的也都内里套了铠甲。尽管如此,也没了十几口。”府上虽然承受了一场重创,可大家都是训练有素,并未因此就慌得没了首尾。 “百姓那边…”汇报的家臣看了看百姓,“府上的火星子被吹了出去,落在府外,奴尚未来得及查看,应是牵连了两三户人家。” 长宁看着遥生,心中才没那么慌乱。低头吸了吸鼻子,才背转众人抹了抹眼泪。 可不成想,今夜这一场接一场的出事,这边还未安排妥当,那边宫里的人也来了。 “献平君…”卫司宫带着护卫重兵前来,“皇上请您入宫。” 长宁扭头看了看遥生,又怅然望着长跪不起的百姓,只得垂头丧气跟着卫司宫去见皇上。 “长宁!”遥生忙追住长宁,替那人整理过衣衫,用帕子挽了掌心的伤口,心细如丝,又将长宁腰间挂的剑鞘拆下,“注意言辞分寸,家里有我,我等着你回来。” “好。”长宁低头抱了抱遥生,实在不舍得松开,眼神倦怠低 头贴了贴遥生鼻梁,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选择离去。 再分开,长宁的面上又恢复了坚毅,这些事早一天晚一天都要面对。如果要遥生担惊受怕一晚,不如提早拿出个结果来,大家都好安心。可一想到那皇帝,长宁的表情又严肃了起来。 送走了长宁,遥生不敢有丝毫懈怠,左右劝着百姓不要担忧,见众人终于离了府前各自归家歇息。马不停蹄,又安排着众家臣,去清理一间长宁休息的屋子,赔偿百姓,查看伤者,安置死者,一件件井然有序,可她的心,早就随着长宁入了宫。 皇帝今夜连失两子,这两场祸事长宁都被卷入其中。无论谁对谁错,死者已逝,活人成了最大的争端。且不论皇上会如何处置,可皇后和魏家真的会放过长宁吗?遥生冷眼盯着皇宫的方向,既然已经痛失了两位皇子,皇帝定不会让自己再失去一位公主。只是,死罪可免,活罪…… “皇上,献平君到了。”卫司宫看着议政殿内,权臣齐聚,想这今日的一场,定是不得善了。 “宣。”一殿之内,无人敢言。皇后此时披头散发被丢在大殿中央,刚刚已是血雨腥风一场,而献平君到来,还不知她将面临何等处罚。 “父皇。”长宁踏入议政殿,见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盯向自己,稳了稳心神,已经跪在了皇后的身边。 “是你!是你!!!”皇后一见献平君,又咆哮了起来。恨到切齿,面目狰狞将长宁扑倒在地,“你还我铭儿!你还我铭儿!!!” 长宁一只手臂受了伤,未有防备被扑到在地。另一只手,匆忙撑开皇后,见那女人已近癫狂,目眦欲裂。 “拉下去!”皇帝的声音冰到了极点,吓得跪在一旁的魏监使不住地瑟瑟发抖,连声求饶。 “长宁,铭儿睿儿可都是你的哥哥,诛杀血脉,你是何等残暴无道!”皇上被气到胡子倒竖。 “陛下,六皇子乃臣所杀,危难之时,叛军正在抢夺城楼,献平君即将死于六皇子刀下,臣不得不艰难抉择!”苏墨池突然从众臣中脱颖而出,那个长睿是他杀的,不管他最后是不是想要 杀死长宁,苏墨池都会杀死他。 他冒犯妹妹,冒犯苏家已不是一次两次。今夜太子已死,长睿定是又要被放虎归山,这样的人,多活一秒都是威胁,所以苏墨池就不打算让长睿活着下城楼。 “你!你!!”皇帝指着苏墨池,竟不知该要用何种言语泄愤。 “父皇,太子与六哥勾结,攻城之事确凿无疑,儿臣三番两次惨遭毒手,试问该还手否?”长宁望着龙座上的人,声声哀怨。 “陛下,事情真相如何,都是献平君一面之词,臣请陛下严查,惨死两位皇子岂是小事?如何容人辩驳。”魏监使叩首而言。 “你们各个义正言辞!”长宁冷笑,“太子之前手段猫腻,你们不查,如今生叛,父皇是我护下的,攻城也是我拦下的,试问保护父皇的江山,你们有何用处?!” “献平君!我们各自各司其职,都在为陛下分忧,你惨遭叛孽攻城,奋起反抗,那是你分内之事,你又如何口出狂言,羞辱我等!” “好啊,好啊!你们还有没我把朕放在眼里!”皇子怒拍桌案,“既然要说,魏监使!太子走上今日的道路,你身为辅佐,查而不报,何以谢罪?!” 魏监使匆匆闭了嘴,又气又恼,犯不上话来,只能闭了嘴又跪了下去。 “说啊!你不是很能说!”长宁讥讽。 “孽子!闭上嘴!”皇帝指着长宁,怒目圆瞪。 这一吵,一直持续到了天亮。长宁心寒,索性也不收敛性子,谁敢口舌污蔑与她,她就红脸相争,寸步不让。倒是苏家,这个时候终于醒悟了过来,处处维护,一件件旧事辩驳,最终也争了个水落石出。 长宁明白,书中的皇帝没有情分,老谋深算,那个人内心所图所想她再清楚不过。今日,所有的兵权整理完毕,再度回归皇帝,原先无法撼动的太子一派尽数拔除。皇帝早就将这几个不听话的皇子视为眼中钉,现在倒演的深情几许。只有长宁冷眼静观,看皇帝一步步整顿,一点点达成了他的目的,不禁冷笑。 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太子谋反,皇后和魏家自然不可能逃脱惩戒,男者连坐,女眷发配,没什么好争 执的。长宁虽然深受其害,可她手起刀落,骨肉相残,被剥离了兵权,也无可辩驳。皇帝准许长宁在京中养伤,病好之后发回封地,无入京令不得擅自离开封地。从此京城各方势力削弱,再无人能与皇帝相争,一切都如他算计的那般。 要说这苏家,真是翻身一跃,在众家之中脱颖而出,苏令卿还是稀里糊涂之时。苏海潮因为敢于深入敌后,勇作内应,收到皇上的大大褒奖。这京中无人可用,加上苏海潮本就是个没什么脑子的狗腿,皇帝自然放心将镇城候一务交给了他。 而二子苏墨池,救驾有功,镇守京城,重挫了叛军,却诛杀了长睿,功过相抵,不赏不罚已是隆恩浩荡。长宁势力至此被清退出皇城,苏令卿与长宁不相对付,皇帝只恩赏弱者,惩戒强手,京城各方势力,都被波及削弱,皇帝面上怒火冲天,可实际上,却是他又一次将众人玩得团团转。 “公主!”退朝之后,苏墨池急急追上了公主,“怪臣……” “别说那些,京中的事我早就懒得管了,离了皇城也好。如今长皇子长泓异军突起,你要多多堤防。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不必在意殿前赏罚,待长泓那方崭露头角,你必得父皇重用。反正我也无心争权,我想…”长宁含笑望着长宁府的方向,“我想此生平平安安与遥生长相厮守也很不错。” “公主,封地路途遥远,不比京城,还请公主多留些时日,陛下会斡旋的!”苏墨池焦急。 “哼,成王败寇,献平君啊!你以为你联合我这个蠢弟弟就能赢我?”之前被吓得瑟瑟发抖的苏海潮,摇身一变成了京中新贵,此时那傲气又上了头。 长宁苦笑摇了摇头,“不说了,早些回家,遥生在等我…” 第81章 倾心相暖 心灰意冷出了议政殿,安常侍忙取了件外披抖开,替公主挡风。朝阳东升,依旧是一成不变的暖光照应,长宁垂头丧气停了步子。 “安常侍…” “诶,主儿!”安常侍忙执礼跟到长宁身旁。 “我该如何与遥生交代?”长宁皱着眉头相望,“她和我不一样,生在皇城,长在皇城,衣食住行过得都是精贵日子,背井离乡,那样的生活,我该怎么告诉她…” “主儿,奴觉得王妃远比你想的要坚强!”安常侍伸长了脖子望了望宫门的方向,“王妃她在意什么您应该最清楚?咱可走吧,迟了,王妃可要担心了!” “我知道!可……”长宁叹气摇了摇头,见四周无人靠近,用力揉了揉眼睛,“可遥生要的不止这些,她要的,不光只是我,我让她失望了。” 宫墙之外,连夜上朝的大臣们已经接连而出,苏遥生左等右等不见长宁。望眼欲穿,心中难安,可等了许久终不见人,却盼来了父亲和两位哥哥。 “二哥,长宁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缘何还不出来?”苏遥生跑上前,堵了苏墨池去路,面上的忧虑已经无法掩藏。 “四妹?”苏墨池看到遥生诧异,心疼妹妹一脸疲态,“想是也快了,妹妹不要着急。” “戴罪之身,接她何用?”苏海潮似乎心情正好,像是恢复了一贯的高傲。苏遥生却半眼也不想多看那人,本想张口质问与他,将他那些不耻行径通通说于人前。 却被苏墨池挡在了两人之间,“你瞧,这不出来了?” 遥生扭头望与宫门,见长宁恹恹而出,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倒是跟在长宁身旁的安常侍见了王妃,眼前一亮,忙与王妃点了点头行礼。 长宁仍沉浸在思考之中,终于踏出了宫门,却无法制止心中的忧虑疯狂蔓延。因为她对遥生有愧,觉得不论如何措辞,都免不了令遥生难过。只得停了步子,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盯着脚尖,长长叹息一声,“安常侍,我觉得遥生会对我失望…” 眼前骤然出现一双绣鞋,长宁空洞的目光有了聚焦,只是这一天一夜太惊太累,脑子迟迟转不过弯儿来。 “长宁。 ”遥生无语,自己从未强迫过长宁上进,她却依旧害怕自己失望,心疼那呆子,却不知道她在朝堂之上经历了何种血雨腥风。 “唔?”长宁怔怔抬起目光,看着眼前遥生正皱眉相望,目中堪忧。长宁赶忙扬起了倦怠笑脸,“遥生,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回家。”遥生的目光一瞬不瞬,她一直都觉得长宁没心没肺。可这一次,是她第一次看着长宁如何疲惫忧虑,又如何掩藏心事,再换上一脸傻乎乎的笑容,与她风轻云淡。 长宁抬了抬目光,看见苏墨池的目光还守着妹妹,不大放心。长宁与苏二哥点了点头,见苏墨池执手一礼,躬身相拜,人才上了轿子归家。 “早晨冷,你怎么不添衣?”长宁忙将自己的肩披扯下盖在遥生肩头,可一只手多少还是不利索的。 遥生主动往前靠了一步,长宁却别别扭扭挂不住肩披,看着近在咫尺的遥生,长宁抿了抿唇。明明知道应当是自己生了幻觉,可长宁还是觉得遥生的亲近很暖,呼吸撩在心头,说不出的痒。 只是未有预料,遥生会再近半步,直接伸手环了长宁的腰际,“觉得我会对你失望?” 心脏漏了半拍,长宁红着脸匆忙扫过周围,原来是她出得太迟了,叫遥生好等,此时宫门外哪还有别人? “我何时给过你压力?”遥生的声音幽怨,似乎很是不满,却对长宁无可奈何,连语气之中也是困惑不解。 “你想要的不多,我却连这一点都不能令你满足,我…我觉得自己很无能…”长宁忍不住用指节蹭了蹭遥生的脸颊,可才一触及,才知道自己的指尖冰凉。 “皇上打你了?”遥生的目光敏锐,今夜一直都处于混乱与动荡之中,所以都没能好好观察过长宁。此时日头东升,眼前逐渐明亮,才看清楚长宁的面颊之上,青了好大一片。 “唔?没…没有…”长宁赶忙侧了一下面颊,觉得遥生相望的目光实在敏锐,干脆低头把脸埋进了遥生的颈窝。 知道那人定是不会说什么的,问了也白问。遥生的手紧张地摸索着长宁的后背更是一路摸到了屁股。 这可吓得长宁一激灵,“没!没打!要是受了仗刑,哪还可能 站着?早被抬出来了!” 遥生松了一口气,“还不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肯同我讲?” “娘子…对不起…”长宁抱着遥生,那人眉头蹭得遥生好痒。 “罚了你什么?剥去官爵?贬为庶民?”遥生侧头贴了长宁。 “去封地,没有召令,不得回京。”长宁愧疚,不敢看遥生脸色,她才答应过要让遥生过好日子的,可此时自己的宅邸让人烧了,还要被赶出京城,好日子一点没沾,跟了她就是这倒霉日子,长宁哪还有脸同遥生讲话? 两人之间沉默了下来,这样的沉默令长宁越发不安。她很害怕,害怕遥生会哭,害怕遥生会想到长睿落魄离京时的场景,一着急,便什么都无暇顾及了,“我…我都想好了!走时我一个人走,你回去投靠娘家,若是父皇不同意的,我就…我就……写一封休…” 捏住长宁的脸,遥生的脸色确实不好,一双眼似幽怨,就这样一声不吭,盯着长宁,直到那人心里发毛,不敢胡言乱语。 “什么时候走?我想多陪陪我娘,尽些孝道。”遥生叹息一声。 “准我伤好再远行。” “哦。”遥生闷闷不乐。 “我一定想办法让你留在皇城…”长宁不安。 可惜,遥生并没有那样的打算。低头靠近长宁的怀里,伸手缠了长宁腰际再没打算分开,“苏家世代,从不和离,这些事,你不必愧疚,我心知肚明,是我害你如此地步。你去哪,我去哪,嫁鸡随鸡…”遥生抬起目光望着长宁,纵有千般无奈,也只学了那呆子的风轻云淡,目光停留在长宁的唇上,掂了脚尖,唇瓣尽在咫尺,似碰未碰,“嫁狗随狗…” 长宁的目光滚烫,红着脸窘迫到了极致,那红唇诱人,正是她此生所求的唯一。刚想靠近,却被遥生躲了开。 “跟我回家。”遥生惩罚,使得长宁靠近的唇扑了个空。大庭广众之下,她可不能受人指指点点,自然不会纵容长宁犯傻,可明明是自己失控钓了长宁,遥生牵了长宁的手,心中也是懊恼。 “好,回家。”长宁的目光紧紧黏着遥生,被牵着走向公主撵,却像是个受尽了委屈的小媳妇,眼睛红红,蓬头垢面,别提有多狼狈。 坐在撵车里,遥生松了一口气,握着长宁的手,却迟迟未有松开。 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遥生不安,长宁已经狼狈至此,还是不忍心遥生忧虑,强颜欢笑开着玩笑道:“牵得这么紧,娘子是怕狗丢了?” 遥生目中责备,盯着长宁,心中的难安仍在动荡,握着长宁的手不够,还要掖进袖里相暖,“不会丢的,是我的妻,我自然会紧紧盯着。” “手可脏了…”长宁抿了抿唇,看着遥生才觉得这一口气终是舒缓了过来,目光粘人,止不住贪图遥生的致暖致柔。 “我不介意你手脏,我介意你手冰凉。”遥生微微侧肩,她不忍长宁受累还要被她依靠,可能够离她近些也是顶好。 “我有娘子了,真好…”长宁主动贴了遥生肩头,低头相望,目光中满满的感动,“以后再也不是一个人了,虽然婚宴被毁了,可是有你在的感觉…很幸福!” 看着面前的人傻乐,遥生终于放下心来,闭了眼靠在长宁怀里,她们太需要这样的温暖,难能可贵,是她们煎熬了许久,才终于盼到一天。 当公主撵一行灰头土脸回到长宁府前时,迟迟未听得撵车里有动静,安常侍转头准备开口报行。扭了头刚张开嘴,就看见公主的目光也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用食指比在唇上,不准自己出声惊扰。目光一转,这沿途颠簸清冷,王妃竟然蜷在公主的怀里安然睡了过去,也可想而知,这一夜又惊又怕的,王妃该是有多煎熬?再看看公主满脸宠溺,安常侍挠了挠头。心想,也不能就这么睡在撵车里吧?人来人往不说,光这四面透风,还不把两位尊贵给吹病了? 只觉撵车一震,安常侍抬起目光,正见公主抱着王妃,艰难出了撵车。要知道公主的手臂可是受了伤的!此时更是疼得长宁青筋暴起,面色苍白,而被公主护在怀里的王妃,此时还什么都不知道,睡得安然。安常侍被吓了一跳,三步冲上前就要制止! 可公主的目光威严,眼神中是不可违逆的警告,盯着安常侍,撇头示意他让开。安常侍忙捂了嘴,紧张跟随着不准众人喧哗。在丫鬟的指引之下,煎熬着才终于进了预先收拾好的偏殿。 轻手轻脚把遥 生放在榻上,疼得长宁满头大汗,拉过被子捂好沉睡的爱人。长宁目光顿在遥生伤痕累累的脖颈之上说不出的心疼,捂着肩头静静相望许久,那目光宠溺不止,终究忍不住,俯身吻了遥生的唇。轻轻的一吻,是苦熬许久的难舍倾诉,看着遥生安睡,长宁愧疚抿了抿唇,才扶着肩头寞落离了屋子。 “太医在何处?”倦怠摸了摸自己滚烫的额头,才觉得自己虚脱,就好像在遥生面前,永远有使不完的力气和精神。可目光离开了遥生,所有的伤痛又会令长宁难熬。 公主受伤那是大事,这一折腾起来,府上的人又开始匆匆忙碌,扶着长宁寻了另一间屋子侍奉。太医前来照料了半早,下人们不敢相扰,只听得那屋子里传出声声痛苦闷哼,令人毛骨悚然。终于,当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长宁还是拖着疲惫的身体沐浴洗漱。因为遥生爱干净,她便不能纵容自己这般脏兮兮的爬上遥生的床。待湿着头发,轻手轻脚回了遥生休息的偏殿,时间已经接近了正午。 实在累到抬不起眼皮,也不顾掌心刚刚上了药的狰狞伤口,长宁蹑手蹑脚揉了帕子替遥生打理,洗漱上药,件件上心仔细。遥生却一直沉睡着未有惊醒,这也足说明遥生确实是累到筋疲力尽。待长宁忙碌完一切,终于钻进被窝时,熟睡的遥生许是感觉到了身旁爱人的气息,自然而然地靠近,伸手就将长宁缠进了怀里,才寻了舒服的姿势又安然睡去。 第82章 触及内心 本来睡得好好的,怀里的人哼唧一声,又往心窝钻了又钻。长宁什么都好,就是偶尔睡着的时候会不知道安分。清醒的时候,本来就很粘人了,这睡着的时候,不见收敛,更是迷迷糊糊没了分寸。 梦乡被打断,遥生还有些犯懵,搂了搂胸口黏腻腻的长宁,撑起身子望了眼窗外。 天仍是大亮,约摸着,应该也是下午了,低头扶着长宁的后颈揉了揉。遥生垂眸沉思片刻,竟然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是怎么回的屋子里。 猜也知道,自己肯定是中途睡着,被长宁抱了回来。懊恼揉了揉眉心思索,猛然想起长宁的手臂还伤着。可依着那人的倔强脾气,定是不准旁人触碰自己的,哪怕是好心帮忙那呆子也总会示威,宣示主权。 这般想着,遥生忙伸手在被窝里摸索着寻了长宁的手臂。那手臂还是不能被碰,哪怕是单单抚摸,睡梦之中的长宁也会闪躲。 看着长宁的脸皱皱巴巴起来,遥生没敢再动,只安稳抱着长宁的脑袋依了片刻。劫后余生,遥生再去回想那惊心动魄的一刻,心中还是乱。那个时候长宁是在豁出性命救她,那一剑没能要她的命,是因为她们侥幸遇见了云溪。 如果没有那个锦囊护命…… 遥生不敢想,心中仍是害怕,害怕到哪怕长宁就躺在她的怀里,也不能令她安心。 手臂就靠在长宁的颈脉之上,一跳一跳,像是在无声的安抚。遥生向后仰了一些,看着那张脸,再试熟悉不过,熟悉到闭上眼都可以描绘出她的模样。却还是觉得陌生,长宁不一样了,她的眉宇间有一种生人的气息,和原本的长宁很不同,不是自命不凡,也没有皇族血统身上的那股子傲,像个凡人,像个普普通通的少女,却又那么耀眼,让人移不开目光。 遥生抬起手臂,触了触长宁面上的淤青,她想象着长宁被打的场景,皱起了眉头。而睡梦中的长宁,其实才睡下几个小时,正困,面颊被人戳来戳去,岂能不恼? 哼唧一声,抬了爪子去扒拉遥生 的手,相当不满,一张脸恶狠狠的模样,捉了遥生的腕子不肯松手。才扯了一下,那手臂带伤,一用力疼得长宁手臂软了下去。遥生不敢让她使力,端着她的手一并塞去长宁怀里,那人才安分下来,小心翼翼的揪了揪,直到确信遥生的手臂无法挣脱,才低头用唇抵了遥生的指尖又睡了过去。 遥生看着长宁犯蠢的模样无奈,指尖被她的鼻息相撩,很痒,什么稍稍有些发烫。而她的掌心,有绷带相缠,静静贴了一会儿,遥生觉得那掌心缠着的麻布莫名发潮。 抬了手腕轻轻将长宁的掌心朝上撑开,见褐色的药粉被冲散,此时一圈圈晕在掌心的麻布上。可不还湿着? 遥生皱眉,从榻上撑着半身想要坐起,脖颈上,这才感觉出异样,似乎有什么捆绑。抬了另一只手触及,是被细致缠过的麻布,正服帖。扭头望着桌子上,木盆和拭帕还丢在一旁。定是长宁不顾伤口又胡乱地蘸水了,想着那掌心的麻布未干,长宁她究竟才睡下多久? 挽了下耳际的发丝,遥生去解长宁手背上的小结。也难怪,许是怕她乱动散开,那小结打了一遍又一遍,定是长宁弄不开,才这般睡下了。 麻布终于被遥生一圈圈缠开,翻开手掌来看,皮和肉都被泡得发白。问她时,长宁说的风轻云淡,这深深的一刀,连虎口处都被切开了很深,叫遥生如何不心疼? 心在滴血,遥生皱眉望着那掌心,不忍再看,只得松了长宁指尖容她休息,只是这看似寻常的一触一离,却在长宁的心中留下了深深地烙印。 那是可怕的记忆,烙在心上,烧的长宁心尖皮开肉绽。遥生拼命掰开自己的手指,她的手腕就这样一点点的滑脱。城楼之上,狂风哭嚎,城楼之下,万丈黑渊。长宁害怕急了,害怕遥生不要她,害怕遥生真的就这么错过与她此生不渝。 怕到长宁浑身发抖,不要命的攥紧遥生的手腕,绝不容她放弃。 遥生的腕子骤然吃痛,长宁的力道大的惊人,就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一般,“阿宁 ?!” 长宁猛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一双眼血红,尤如一头暴躁困兽,将遥生困在身下。她的脸狰狞,就如同遥生悬在城墙之上时,那般狰狞。她的呼吸盛着暴怒,像是猛虎盘踞山林时示威的警告。 “疼,长宁。”遥生皱着眉头,疼极了。挣不开长宁的桎梏,只得用另一只手抵着长宁的胸口,咬牙承受那人这突如其来的暴躁。 眼前的人在与梦境重合,让长宁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直到视线一点点恢复清明,她还是怕到瑟瑟发抖。 “是梦,长宁。”后颈突然被遥生的手臂缠住,长宁诧异,已被遥生牵引着压在怀里。“是梦,你掐的我好疼,你是要把我的手腕捏断么?” 遥生的声音幽怨,长宁才懵懵懂懂反应过来,刚想撑起身子道歉,肩膀吃痛,疼得长宁又跌回遥生的怀里。 “别动,安心靠着。”遥生心疼,扶着长宁后颈,一遍遍与她顺毛,不厌其烦告诉她是梦,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很安全。 长宁却红了脸,埋在遥生胸口不肯再动,这表现算得上是极差了。没有“早安”吻,没有静静依偎,一想到遥生被自己的神经质吓得够呛,长宁心中的愧疚就无以排解。 “都过去了,你瞧,这里是长宁府,你和我都好好的,不要害怕。”遥生仍然记着劫后余生的长宁如何故作轻松,如何与她嬉皮笑脸。 遥生认知里,那个没什么忧虑也藏不住心事的长宁,原来竟是如此。心思极深,一切的满不在乎和没心没肺通通都是假象。一直以来,遥生都觉得自己像个看客,不是身处棋局的迷茫,而是俯瞰整个棋局的坦然。可就像现在,越靠近长宁,才能感觉到长宁的心防如此之深。 上一世,运筹帷幄的那个人,是本能的拒人千里之外。可长宁她不是,她把最柔软,最容易触碰的一面为她崭露,任她触及。可直到今天,遥生才知道,那掩藏在柔软之后,看似漫不经心的深处,长宁另有一把心锁,藏着心机,藏着最不愿告人的一面,令遥生自 以为了解,却其实根本没有触及到长宁的真实。 “阿宁…”遥生皱眉抚着长宁的后背。她能感觉到长宁一震,随之抬起头时,目光里满是忐忑,小心翼翼确认着自己的脸色。 长宁蔫蔫地闪躲了目光,“遥生,我错了…” 看着长宁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遥生心里苦。只扶了长宁的面颊,撑着身子吻了上去,没有堤防,也没有试探。遥生尝试着将自己未有堤防的一面崭露,她很想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触碰长宁心底的那做孤城。 “是我乱动吓到你了。”遥生扶着长宁后颈一吻深入,感受着长宁的呼吸轻颤,感受着长宁渐渐放下防备,软在怀里,扶着她的后背,侧身而压,长宁已经陷在了身下,不得挣脱。 “可你既然害怕,为什么不告诉我?”含去长宁唇上稍显狼狈的水泽,遥生探究的目光相望。长宁果然想要闪躲,却被遥生扶了下巴,不准她再逃避。唇近在咫尺的研磨,似是惩罚,每每引得长宁心中焦急,就稍稍退开。求而不得,是对她最好的惩罚,长宁气结,猛然仰头咬去,也被遥生躲开,“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你怕,你怕所以我才不能怕。”长宁盯着遥生的唇,似是渴望,又似乎紧张。眼见着长宁脖颈处难抑地吞咽了一下,长宁红着脸别开了目光,“你还差我一场洞房…” “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又怎么能把自己交付给一个瞒我骗我的坏人?”遥生不肯放过长宁目光中的每一丝闪躲。“大哥和太子谋划,你一早就知道,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告诉你扰得你心神难安?”长宁皱了眉头,“要你在长宁和兄长之间做选择,你真的可以吗?” “我会选你。”遥生啄了长宁的唇,却万万没想到,长宁也会有小脾气。 “你不会,你选了毒酒。”长宁气结,“昨夜你已经做过选择了,你宁愿抛弃我,也要保全苏家。” 长宁委屈,她被遥生的选择伤得很深,可她却没时间与遥生争吵,长宁目光受伤,却全然未注意到遥生手上的动作,里衣上的挽 带被悄然抽开。 “你知道我没得选…”遥生无奈,哪怕是那样的家庭,我也不忍破败。遥生吻了长宁眉头,极致的温柔落下,是不舍与眷恋撞入长宁的眼中,“从前没得选,以后不会了,我会尽量保全我们两个人的家…” “你若是想尽量保全,又怎么会掰开我的手?”原来长宁也有不依不饶的一面,遥生苦笑。可推开眼前的衣衫之时,长宁才猛然反应过来,胸前一冷,就这样毫无防备的暴露。 “你我之间,我只一心想保全你,这样…还不够?”遥生在长宁的锁骨上流连片刻,目光已锁在了眼前的暖白。 “不够…”长宁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知道遥生在看什么,倒抽一口冷气,抬着手臂缠了遥生后颈,“我说不够…” “好。”遥生无奈,原来长宁也会生气,也会像个小孩子一样与她斤斤计较,与她相争。可对于眼前来说,那些都不重要,张口相抵,身下的人颤抖不已,发出的无助的闷哼。 第83章 终身相许 已是临近春末,屋子里闷得正暖,因着昨夜的一场叛乱,谁也没敢打扰长宁的休息。 吻着怀里的人,遥生的目光停留在长宁些许消瘦的肋侧,停下了动作。以往宽大的衣袍掩盖,遥生的印象之中,长宁该是很健壮,最起码也不至于消瘦。可眼前却不是想象中的那般,长宁她…太瘦了。微微叹息,又将长宁搂进了怀里。 “不然我们先吃饭?”遥生吻过长宁的眼皮,依依不舍,“等下还想让太医帮你看看肩膀和掌心的伤口。” “可是我想你了…”长宁红着脸,浓密的睫毛轻颤,声细如蚊。将脸藏在了遥生的颈窝,也知道自己的状态并不算很好,忍不住撒娇,“把我献给你不好么?” 遥生愣了一下,她和长宁有过一世姻缘,所以她远比怀里的人明白更多。可拥有长宁却是她从来不敢想象的事情。那个只允许遥生臣服在身下的长宁,真的想把自己献给她? “为什么这样想?”遥生吻过长宁的额头相望,见长宁目光闪躲,无奈捏了长宁的下巴缓缓啄过唇瓣,“看着你倦怠,我不忍你再受累。就算你不勉强自己,我们也很幸福了。” 闷闷不乐,长宁眼底闪过失落,躲在遥生的颈窝里轻轻蹭过。隐约是闷哼了一声,遥生没有听清楚。 “你说了什么?”遥生低头与长宁鼻尖相抵,微微一笑,被长宁的气息蹭得发痒,“像个小老鼠,吱吱吱的我怎么听得清楚?” “要…”长宁羞红了脸,垂着眼眸,不知该盯着何处。虽然作为一个现代人,她本应该知道的更多,可是很遗憾,她从未拥有过伴侣,自然也不知道那种滋味。每次见到遥生,她都难以自持,这种渴望,日日躁动,夜夜难熬。也许唯有她们坦诚相拥,她与遥生的疯狂思念才能片刻平息,“给了你才算完整,给了你…我才算你不可以辜负的妻…” 长宁从未料到自己会说出这么不理智的话,遥生也跟着一愣,面前的傻瓜已经羞得无地自容。鼓足了十分的勇气,也只敢小心翼翼地在耳边倾诉。心中柔软,长宁只觉眼前突然一黑,遥生已压迫而至。气息循着本能相缠 ,心头已被手掌覆盖,遥生的唇轻轻擦过耳珠,红唇半张,温暖地气息包裹了耳垂,“长宁,你真傻…” 长宁茫然,抬起目光还想询问遥生怎么又说她傻?只可惜遥生再没准她开口,就低头封了她的唇。腰际被一条手臂穿过,长宁被吻得晕晕乎乎,贪图着遥生怀中的暖意,像小狗一样目光黏腻,配合着遥生的引导。肌肤传来触电般的感觉,激得长宁一震悸颤。 遥生却望着她目光关切,“是不是冷?” 心中郁闷,长宁那么喜欢遥生的清冷自持,可这一刻却恨极了那份坐怀不乱。咬着红唇,顺着手臂牵了遥生的指尖,在青葱指尖上落下羞涩的一吻,一切不言而喻。遥生见长宁目光之中,秋水波澜,追逐着长宁,再不容她闪躲。 神智濒临崩溃边缘,大脑渐渐陷入了空白之中。破碎的声息流转,长宁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忙抬臂咬了发白的指节。 这一幕落在遥生的眼中,惹得那人频频柔笑。终将面临的一刻,盈盈水波荡漾,如镜的湖面终将掀起风浪,当飞鸟略过水面,波澜渐起,斩断层层迭起的波涛,飞鸟终是擒住了水中游鱼。 “别…”长宁的手腕被压在身侧,难以挣脱。身体尤如张弓,眼前是一阵耀白眩晕,天花板逐渐模糊,渐渐只剩下光与影在扭曲。世界在这一刻急剧缩小,感官被无限放大,每一波都是前所未有的迭起,而寂静的房间之中,只剩下水泽被卷袭碾碎的声音。 无法控制自己的疯狂,长宁死命咬紧自己的红唇,抑制气息混乱。除了一遍遍倾诉爱意,再无暇顾及其他。遥生的唇贴了上来,极致温柔的一吻,目光之中是难以掩饰的疼惜:“我喜欢你的声音…” “遥生…”长宁的大脑一片空白,窒息令她不安,攀着遥生的后颈,皱眉抵着遥生的耳际,诉说着心中绵绵爱意。眼前有一束光芒渐明,遥生是她此生再不能割舍的唯一。 倦怠蜷缩,长宁抬臂紧紧缠了遥生后颈,黏在颈窝。 知道长宁需要休息,遥生心疼,吻过她的眉心,“从今往后,你只可以是我的妻。” 一切都很好,看着长宁像丢了魂似的,久久沉浸,都未舒缓过来。 只是遥生刚要起身,颈后的手臂敏锐收紧,长宁的眼中有了聚焦。泪意盈盈之下,满是警惕… “我去叫丫鬟送水过来,想你此时难受,擦擦好安心歇息。”遥生害怕长宁误会,可事实上两人的目光相撞,长宁的神情哀怨,似乎当真是误会了什么,却又别别扭扭酝酿不出措辞。 “你可不可让抱我一会儿,哪怕一小会儿也好,不要那么快离开我。”长宁困倦,可她的样子楚楚可怜,令遥生揪心。 皱了眉头相望,遥生有些迷茫,本来以为自己足够心细,她却常常追不上长宁的思维。拉过被衾暖暖裹住怀里的人,还不待开口,长宁委屈不迭,正暖的额头贴在了自己的下巴前。很乖,乖到令遥生心碎,却不知道这样是情绪因何而起。 “为什么不开心了?”遥生不明白,她从不曾像现在这样迷茫过。曾经的长宁,也给过她欢愉,酣战之后,提袍而去,可自己却想要照料好身前的人,难道这样做也无法令长宁安心?“我只是想先照料你的身子,不会离开,离了你,我还能去哪?” 长宁觉得心跳没有那么慌乱了,可身体的触感还是令她分神。伸手揽过那条做恶的手臂相看,遥生不知情,也跟着低头望去。 指尖泛着水泽,包裹着纤纤玉指晶莹剔透。再次红了面颊,想也知道自己该是有多么狼狈,长宁无暇顾及,反复确认了遥生的指尖,又闷闷不乐,钻进了遥生的怀里。 抬了指尖相看,遥生并看不出端倪,圆润的指甲盖子是她在苏府时就修好的,仔仔细细盯着指尖许久,遥生红了脸,忙扶了长宁的面颊相看,“是不是我伤到你了?” 长宁越发不满,一副快要哭的模样,抱了遥生的手掌沮丧,“遥生,没见红…” 原来是这样… 遥生盯着怀里的傻瓜,松了一口气,总也跟不上长宁的思维,也不知道那小脑袋瓜为什么总会胡思乱想,“为什么一定要见红?就算不见红,刚刚也很欢愉不是么?” “可…可是,不一样…”长宁同样不知道遥生的所思所想。 “嗯?”遥生低头吻住长宁的额头,长长的一吻,许久都不舍得分开。“可是对我来说足够好了,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暂时还不想你再承受痛楚,我们在一起就不会分开了,等你伤好,我什么都答应你。” 长宁闭了眼,像是终于触及到了遥生的心事,也微微松了一口气,心中释怀。自己总是照顾不到细节,一根筋,想着就该顺利成章度过那条界限,原来遥生比自己想的更多,心中升起暖意,长宁吸了吸鼻子,面上才勉强扫去忧郁。 “很累吧?”望着面前的人,奇奇怪怪,总有些莫名其妙的顾虑。 红着脸,长宁不知所措,一想起刚刚酣战时什么都无法顾及的放纵和疯狂,不知该要如何回答。 “只是可惜…”遥生叹息。 “可惜?” “我的指尖还没吃饱…”遥生意味深长而笑,不能够深入的欢愉确实不能令长宁满足。这个呆头鹅还有精力胡思乱想,那就意味是她做的还不够好。 冰凉的指尖未干,水泽挤入滚烫之间,长宁的脸又一次烧了起来。还来不及求饶,又被遥生拖入了酣战之中。 一声声浅吟长泄,似痛苦,又似乎难以承受。几近疯狂,最后几乎成了声声求饶。殿外相守的习音也是闹了满脸通红,干脆远远地奉在院子口,将余下的宫人撵开。她必须要侍奉于此,只是从未想过,那个叱咤风云的献平君,当真竟败倒在了小姐的身下。 这一战,直到日暮星沉,安静了许久,小姐才终于推门而出,也是疲惫。 “习音。” “王妃!”习音忙提着裙摆匆匆跑了过来,“备水,我要替公主洗漱。” 当习音满面通红抱着木盆而入,羞臊地不知还要看向何处,干脆头也不抬,将托盘摆在桌上,“王妃,面帕和净身帕,奴…恭喜公主贺喜王妃…” 长宁听了,忙用被子蒙住了脑袋,想想刚刚放纵的场景,直恨不得把脑袋塞进床缝里。 可遥生仍是含笑,走上前替长宁掀开被角,看着长宁满脸羞红,忍不住又在唇上小啄一口。揉了帕子,替长宁拭汗,一览无余,却心疼长宁的消瘦。 遥生的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将长宁养得圆润,温热的帕子揉净,才终于暖暖敷了一阵,拭过狼藉红肿。 对于这样的照料,长宁难以习惯, 更换过清爽的衣物,可口的饭菜也送到了。无法专注,长宁三心二意抿着勺子里的甜粥,而丫鬟们,却在收拾着凌乱不堪的床铺。 “咳咳咳咳!”被呛了一下,长宁看着眼前的一幕震惊,见一喜婆,正对着床单研究,手里端着竹简,正执笔写下什么,这还了得?! “婆婆。”遥生横眼扫过长宁窘迫的面庞,“我和公主,不可能有子嗣的,也无需对日子,往后这些就省了吧。” “诶诶!奴知道了!”那喜婆忙点了点头,“呃…可这……”喜婆指了指未有落红的床单为难。 “公主有伤在身,自然要以身体为重。我与公主本就不是寻常夫妻,婆婆您随意添一笔罢。”遥生似乎对这些事,并不羞臊。或者说像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呃…公主?”那喜婆与长宁确认。 “一切听我娘子的。”长宁虚弱一笑,待喜婆行礼转身,长宁抱了脑袋,羞得就要往桌子上撞。 “这是什么该死的陋习!哪有把人家小秘密也记录下来的?!”长宁羞恼,遥生看着,忍俊不禁,放了手中的茶盏,走上前抱了傻乎乎的长宁。 “遥生,狗没脸见人了!”长宁埋在遥生怀里,痛苦哀嚎,哼哼唧唧正是难过。 “以后都不会了。”遥生抚着长宁的后颈含笑,见那女子羞于见人,无奈而笑。不明白傻乎乎的长宁怎么会这样难以适应,明明生在皇宫里的人,最习惯的就应当是这些事罢?偏偏眼前的长宁,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第84章 长夜漫漫 长宁坐在榻边局促不安,抬头看着遥生忙碌,她才想起此时并非太平。抠了抠新换的褥单,一想起刚刚的亲昵,就羞得无地自容,也自从她放纵自己之后,总觉得府上得下人看她眼光都是异样。 “长宁?”遥生放下手中的文册,本是想询问些事由。可看着长宁垂着脑袋,一副神情没落的模样,遥生敛眉相望,终是放下手中的笔杆。 “唔?”那呆头鹅傻里傻气的抬起头想望,看见遥生正起身走了过来。 “在想什么?是不是累了?”遥生的拇指很暖,揉了揉长宁眼皮,见她眼睑处还是微微泛红,“没睡醒?” “有点困,想是累了…”未经大脑的一句话,可说完之后,脸烧得通红,这话有歧义,当下,便又跟个小媳妇一样黏进了遥生怀里。 长宁黏腻,遥生便也短暂地容她依偎,可心中到底还是忧虑,眼前的路陷入了迷茫之中,一切都是未卜。她们即将离京,却不是风光的巡游,而是被撵出京城,微微叹息,“阿宁,离开这里,你舍得么?” “嗯?”长宁敏感,将那一声浅浅的叹息听了进去,这话便不是明面上那简简单单的疑惑了。 “我是说,离开这权势通天,你该要怎么办?”遥生目光忧愁。她总觉得怀里的人再不是曾经那个蛇蝎女帝,可眼前的人这样弱气,离了权势扶持,是不是所有人都会踩在她的头上,羞辱她嘲笑她?扶着长宁下巴,迫着她抬起目光,那目光之中软得只剩下秋水盈盈,这个人离了皇权的加持,还要怎么活?她本应是这璟的女帝,现在,却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长宁看在眼里,她知道遥生嫁了她并算不得幸福,哪怕她是人前风光的献平君,也要处处受人排挤鄙夷。可现在就连最后这块遮羞布也被那狐狸皇帝扯下了,遥生所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生活成了遥不可及。 心中,那段与臭道士的对话,在脑海里不断回响: “我娘子来之何求?” “求天下,苏姑娘要这天下。” “又为何落泪?” “成皇和你只能求一样,苏姑娘为难。” 自己受险被那臭道士料中,甚至就连 这条命也是被他的锦囊救下的,那如正如臭道士所说的,成皇和自己,遥生只能求一件,是不是意味着,她这辈子再无翻身机会? 纵然遥生待自己极尽温柔,可她骨子里仍是个清高自傲的人,随着自己一路颓败么? 长宁的黯然惆怅被遥生看在眼里,哪怕再是心事重重,她也不肯倾诉,就这般闷着,却似乎是她娘子的背后,还有苏家这棵大树。虽然不清楚今早朝堂之争如何,可不管怎么样,眼下朝堂动荡,势力混乱,皇上都需要苏家来制衡朝廷,“我去求父亲…” 长宁敏感,只听到这几个字缠在腰际的手就攥了起来,“遥生,我宁愿去封地,也不要你求任何人。” 倔强,不知变通,这才是长宁最令人头痛的地方,“大丈夫能伸能屈。” “大丈夫宁死不屈!”长宁不肯退让,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像是多了一分威严,可那目光才一对上遥生无奈的神情,又软了下去,微微崭露的一丝丝威严骨气,顷刻散尽。 长宁,她从一头虎慢慢退变成了一头狼,遥生仍记得她从边陲回京之后的沉寂与韬光养晦,本以为会是冲天的势头,却不想狼变成了狗,最后狗都不算条凶悍的狗,成了只奶狗,仅仅剩下的那一点点奶凶也全用在了自己身上… 可还能怎么办呢?长宁她是自己的妻了,还能怎么办?望着眼前的人委屈连连吊起了三角眼偷偷相望,又灰溜溜垂了脑袋局促不安,弄得遥生心生出一股邪火。 长宁一副小媳妇待人采撷的模样惹得遥生心头闷痒。 长宁甚至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什么,还未来得及反应,人又被遥生推倒在衾间。 “咚咚咚…”不急不缓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王妃,是屋损统册,管家那边已经制好了。” 看着身下,呼吸急促一动也不敢动的长宁,遥生有些头蒙。她的大脑断了线,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意识完全不受控制,长宁就又被自己压在了身下。唇上才沾的印红蹭到了长宁粉嫩的唇瓣之上。而那人纤细平坦的小腹,正在遥生掌心之下剧烈起伏着。眼前的灼热消退,遥生尴尬,忙松开长宁半褪的裤腰答道:“就来,等着。” “能起来么?”遥生扶着长宁,替她整理好狼藉的衣衫,“起不来就躺着休息。” “没事…”长宁脸上的潮红仍未消退,艰难咽下慌乱地气息,长宁起身想要整理好裤子,却是腰一软险些摔倒。两人慌慌张张整理过仪容,遥生扶着门,不放心又望了眼长宁窘迫的模样,才开了门。 “王妃,这册里将府上的损毁尽数统计,最后几页是被连累的百姓家…”安常侍总觉得王妃脸上的红不自然,待看到王妃执起统册的那只手,袖口凌乱而垂,安常侍愣了住。 “下去吧,夜深了,长宁疲倦,安顿家臣各自休息,旁的事儿明天早上再说。”遥生收拾名册,安顿与安常侍。 那边安常侍一走,长宁终于深深松了一口气。抬起眼,黏着遥生相望,不想遥生也正皱眉相望。目光一撞,长宁忙窘迫转开视线,做贼也似的,一颗脑袋无处安放,干脆塞在床帘里一动不动杵着了。 遥生无奈,若无其事捧着统册相看,却一个字也入不得眼。心中那股子邪火烧的难挨,而长宁躺在身下时的扯紧褥单,难以承受的深情仍历历在目。 一股子猛灌了口茶水,遥生扭头去看,见长宁还杵着不动,真把自己当成了木头。可天下哪有这般蠢的木头? “夜了,长宁…” 那人被话语吓了一跳,久久杵着,不敢露头,熬了许久,才弱气点了点头,“嗯…嗯……” “你先睡好么?”遥生攥着茶杯,指节已用力到发白,“我看完这些统册就睡。” “没关系,我陪着你。”长宁终于肯露出了脑袋,纵然长夜红烛暗,长宁面上的通红依旧明显。白墙之上,大红的囍字夺目,也依旧比不上那呆子殷红似要滴血的娇容。 “长宁,我不是有意要欺负你。”遥生扭过头看着眼前的火苗摇曳,那火苗就如同她疯了的心一般滚烫。 “没关系,我喜欢你…喜欢你这样待我。”长宁的声音越来越小,“既然已经成婚,我想寻常夫妻也该这样…” 长宁的话语,无异于火上浇油,可遥生不能再纵容自己伤了长宁,明明是知道,可深爱这件事,那还有理智和分寸?目光幽深,执起银剪剪断心头烈火。屋子里 陷入了深蓝色的漆黑之中。 白月皎皎,映在窗上,撒下一地银霜。遥生似乎是生了气,静默而立,宽衣解带,将浅粉的霓裳挂在衣杆之上,抻平叠正。 寂静极了,长宁望着遥生,渐渐平静下来,不再慌张,也不再窘迫。看着遥生忙碌,清冷的气息眷携,不禁让长宁想起了故事里的那个遥生,也如现在这般深情,像千年不化的寒冰,却又不同了,如一团明耀灼热的烈火,是长宁心中最爱的姑娘。 水声潺潺,打断了长宁的思路。抬了目光相望,见遥生捏着帕子沾去指尖的水渍。她们都累了,就算静静依偎也是幸福,长宁望着遥生清冷的目光浅笑,只待那寒冰靠近,长宁会用温暖的怀抱给她片刻安宁。 一步步的靠近,遥生的目光冷峻,想是刚刚被惊了罢?长宁无奈而笑,安常侍确实来的不是时候,生了气自然是要哄的,长宁刚想起身安慰。 却不知,身前猛虎扑袭… 诧异之中,长宁犯了懵,可还来不及开口安慰,唇就被封了住,那气息滚烫,根本不容她防备,唇齿之间被敌军击破,溃不成军。舌尖败走溃逃,却无处可躲,被迫地纠缠,很快榨干了胸腔里的气息。被吻得发晕,身前的人却连讨饶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错过那追逐不停,长宁诧异咬唇,苦苦支撑,身前的人相望,那眼中根本就不是清冷,烈焰烧得无边,那还剩下什么理智? “给我,就今晚。” 长宁求饶,“你累了遥生,忙了一晚,我们该好好休息…”不知道为何,长宁本能的害怕眼前的人,“我们…我们…明天还要回门…” “回门?”遥生不禁冷笑,盯着长宁的唇,那目光难以自持,“好啊,回门……” 扶着遥生衣襟的双手骤然攥紧,长宁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脚下胡乱踢了两下,再没了力气乱动,死命咬紧唇瓣,长宁的目光在逐渐破碎。 “给我。” “嗯……好…”长宁像是着了魔,嘴唇止不住的颤抖。 脚下骤然一蹬,这一室寂静忽然间变得喧嚣。很快,月光变成水波,掀起涛天的风浪卷袭,清冷的月光不再清冷,映在水波之中,白浪滔天 变成了漫天的红霞交映。 那浪花拍打在礁岩之上,被淹没在水波之中,一浪退却,又被掀翻。礁岩傲立,在风浪之中承受不住的卷袭,海风咸涩,吹过万丈波涛。终究那两尾小鱼支撑不住红浪侵袭,各自游开。时间骤然而停,长宁痛到无以复加,那海水淹过头顶,让长宁只能随波逐流。死命攀附着眼前的救命稻草,戛然而止的时间再度流淌,这夜渐深。 直深入骨血… 第85章 静夜依偎 低头吻过长宁的后颈,遥生将筋疲力尽的长宁圈进了怀里,“还疼?” “只是有点不适应…”长宁又往遥生怀里靠了靠,捂着小腹,是难言的羞涩,但只要有遥生在身边陪伴,即便是痛楚,长宁仍觉得幸福。 唯有遥生,目光幽深,是难言的痛苦。她觉得自己疯了,自从推倒了那个人,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对长宁的无度索取。心里满满装着那个人,不止喜欢,待猛然意识到时,心中已是深爱。没了底线,发了疯的想要折磨长宁… 无休无止,遥生安耐不住心中的异样,低头贴了长宁光滑的脊背沉思。手却不受控住,摸索着长宁的小腹,一遍遍描绘那紧致的线条凹陷,遥生又皱起了眉头。 “其实没你想的那么难受。”长宁红着脸,却不是很适应自己一直处于遥生的控制之下。憋闷了许久,终于还是鼓足了勇气准备翻身下榻。 “不是与你擦过了?做什么去?”遥生跟着坐了起来。 “穿…穿衣服。”长宁红着脸越发不自在起来,第一次这样睡下,从觉得肌肤处处都是敏感,而遥生…在这整日的欢愉之中,自己竟然连她的一件袍子也扯不掉,“这般不太适应…” “夜深了,明天再穿吧。”重新将长宁搂进怀里,遥生却着了魔似地喜欢她触及她平坦的小腹。 殊不知,这对于长宁来说分分秒秒都是煎熬。心火久久难降,最重要的是,不知何时又要被那人袭击。长宁不安地转过身,依偎在遥生怀里,偷偷望了一眼,才结结巴巴道:“背…背对着你我很不习惯…” 遥生微微一笑,在长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我喜欢你触及你肌肤的感觉,喜欢你身上的暖意。” “好。”长宁疲倦靠在遥生的怀里,再没言语,心里却泛着酸楚,不是滋味。她也想与心爱的人肌肤相亲。虽然知道这样的身体状况下,她根本无法满足遥生,可人就这样,永远也不知道满足。 遥生的手臂环过长宁腋下,紧紧抱着筋疲力尽的长宁,却没注意到长宁又沉浸在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之中。经过这漫 漫长夜,遥生的目光晦明晦暗,曾经的难以理解,现在她却体会得到曾经那个长宁为什么会喜欢在那一场场欢愉之中羞辱与她。 遥生皱了眉头,轻轻吻过长宁的发顶,她忽然间觉得自己在慢慢接近上一世的长宁。曾经不理解的行为,百般想不通,成了烙印在心灵深处的淤痕。一遍遍的去回想,发了魔怔,刻印在骨血里,不知不觉中,竟然潜移默化都发泄在了怀里浅眠的呆子身上。 纵然遥生也想让长宁尝尝自己曾经受过的屈辱与伤害。可一切都不同了,遥生觉得对不起怀里的人,暗夜之中抬起手臂,盯着指尖,眼底的恨意仍是难以释怀。明明知道今天的一场场算不得温柔,可在长宁苦苦哀求的时候,她竟然会感到快乐,看着长宁窒息的表情,遥生的内心是前所未有的畅快淋漓。这才是遥生失去理智一遍遍索取长宁的原因。 可为什么心里还是痛?究竟是为了长宁痛楚,还是为自己难过,遥生分不清楚。 蓦然睁开眼睛,遥生只皱了皱眉头,又将长宁紧紧护在了怀里。她还是恨,一想到前生的种种,那种痛彻心扉犹如尖刀乱搅。恨到不能自制,利齿展露,低头咬在长宁的肩头之上,却迟迟舍不得施力。这一世,长宁不欠她的,她的债又该问谁去讨?强行压制住自己疯长的恨意,遥生似是痛苦的离了长宁的肩头。 “长宁…”遥生的声音似乎是精疲力尽,在长宁绵长的呼吸声中哽咽哀求,“你不要背叛我。” 怀里的人似乎睡得不很舒服,又缠着遥生腰际在胸口蹭了蹭,才安稳下来。遥生张着手臂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怀里的人惊醒。等了许久,见长宁未有动弹,才又小心翼翼护了她的肩头,苦苦相依。 遥生不知道,长宁确实累了,可仅有的一点神智还是苦苦支撑,想等着遥生睡着,自己再睡。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令她茫然。明明那些行为,不应该属于遥生,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沉溺于权势阴谋,争皇,噬咬,折磨她,提防自己的背叛… 越是了解遥生,长宁就越是不安,很害怕,害怕 自己深爱的人变得陌生。长宁靠在遥生的怀里哭了,深深地依偎,遥生未有察觉,可泪水偏是不争气的泛滥。 眼下这样已经是很幸福了,你还要奢求什么?长宁拼命对抗着心中的不安,眼前滚烫,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惊扰了遥生。直到遥生终于睡去的时候,长宁才悄悄从遥生的怀里起身,“不会背叛你的,你要一直爱我…” 漆黑的寝殿,月光冰冷,长宁越是亲近眼前的人,就越觉得难过。静静望了遥生许久,忍不住轻轻在那暖唇上落下一吻。憋闷在心中许久的苦楚,生生冲开了防线,两颗泪珠不受控制接连落在遥生的面庞之上。 …… 迟来的一夜安眠,是遥生先悠悠转醒,望着窗外,天还是蒙蒙亮起,遥生抽不动被压得发麻刺痛的手臂。望着怀里的人正是乖巧模样,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却总是不自知的满脸无辜,委屈巴巴,惹得人心神难安。看得遥生心里痒,本想吻吻长宁的眉头,可看着那人睡得正香,是难得的安眠,遥生不忍。 就静静守在长宁身边,考虑着今后何去何从。未待多久,长宁也跟着醒了过来。怀里的人长手长脚,想是蜷了一夜也不舒服,大大伸了个懒腰,自然而然,肚皮又暴露在了遥生的手掌之下。偷偷含笑,遥生不知为何,偏就喜欢长宁的肚皮。 长宁揉了揉眼睛,转头之际遥生忙闭上了眼睛,感觉被那人盯了许久。果不其然,那狗脸蹭了过来,悄咪咪亲了亲自己的面颊,耳边又传来了长宁的傻笑声。目光粘着遥生险些暴露,是长宁温柔的相依,“早安,娘子…” 心还沉浸在丝丝痒痒的幸福,只可惜怀里一空,长宁又不知要去何处。 瞬间黑了脸色,手臂一揽,长宁猝不及防,摔进了遥生的怀里。 “天还不亮,做什么不好好休息?”长宁的呼吸凌乱,只因为遥生的手掌又扣在了肚皮之上。 “打算去沐浴,今天还要准备回门呢,不然苏卿该笑话我不懂礼节了。”长宁无奈,遥生不肯放她走,她便也不舍的离了那份温暖。 “你伤着呢,回什么门?安心歇着,管什么口 舌?”遥生似乎不满,皱了皱眉头抗议。 “该要有的礼节还是要有,我不想让苏卿看轻我。”长宁红着脸,将被衾拉过肩头捂好。 “这次你要听我的。”遥生吻了长宁的眼窝,“旁的事你什么都不用操心,有我在,自然会去替你打理好。” 看着长宁纠结,几次欲言又止,遥生只皱了皱眉头,长宁便又安分了下来。 起身下榻,遥生替长宁准备好了新换的里衣,放在榻前,套了件薄薄的肩披,遥生便推门安顿云芝她们先准备早点和沐浴。 合上殿门,遥生扭头望着长宁满脸通红,走去榻前,将新衣抖开,抱在怀里捂了捂暖,才替长宁更衣。 “我…我自己来吧…”长宁见遥生细腻,面上又窘迫了起来。她向来不习惯有人伺候,更何况,身上被折腾的惨兮兮,长宁不愿她看见。 可说归说,遥生却已经看了清楚,脖颈之上,锁骨边缘,处处留着淤痕,都在告诉遥生昨夜她是何等粗鲁。扶着长宁下巴转开,身前甚至还有一些齿痕明显。 遥生沉了目光,“疼么?” “这有什么好疼的。”长宁故作轻松,想要低头挽好衣服上的绳结,可那话终究是心虚了一些。 “我不知轻重,下次再这样,你该推开我。” 长宁听过,却只是笑笑,并未应允什么。因为她明白,她永远都不可能拒绝遥生。 “今天还疼么?”遥生扶着长宁坐在凳子上,扭头扫了眼床榻狼藉。掀开的被衾撂在一旁,褥单之上,那血渍早已暗沉,遥生却依旧觉得刺目。 长宁也见了那狼藉心中凌乱,只是面上掩藏,还是被敏感的遥生环进了怀里,“对不起…” 愣了愣神儿,长宁也跟着不悦,“是我想给你的,你不要胡思乱想!” 正在这时,伺候洗漱的丫鬟们叫了门。 “遥生!”长宁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紧紧揪了遥生的袖口紧张,“褥单…可不可以我自己打理,再被人拿去研究我该要疯了…” “好。”吻了吻长宁的额头,遥生走去殿门前开了门。 伺候的丫鬟们鱼贯而入,遥生觉得习以为常,长宁却不乐 意丫鬟伺候。坚持着要自己净面时,遥生接过帕子,又到了长宁身边,“我来吧。” 身旁的丫鬟躬身行礼退到一边,长宁才没再别扭,伺候着长宁过早,忙忙碌碌,遥生坚持不让长宁上手,自己去收拾了床褥。 作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苏家小姐,第一次抱着被褥床单进了浣洗房。 “小姐,奴来吧!”云芝一路跟着,也知道小姐从不曾做过这些。还以为是公主与小姐来了个下马威,面上不悦。习音倒是聪明,一旁打着下手,陪在王妃身边,很是勤快。 褥单浸泡在水中,那血渍不见消退,看看自己一双纤手,又看看泡了满满一盆的被褥单罩,遥生觉得吃力。多一点点学着云芝的模样,撒皂粉揉洗,那血渍果然融在水中,渐渐消退。 “小姐初经人事,公主就这么毫不怜惜?!”云芝怄气,这丫鬟倒是个忠心不二的,只可惜脑袋里只那一根筋,迟迟不见开窍。 “云芝!”遥生皱了皱眉头不满。 “不是王妃的!”习音匆忙用手肘撞了撞云芝,“还叫小姐?云芝姐姐你也该改口了。”习音看了看王妃脸色,小心翼翼的提醒,手上却麻利替王妃揉洗着单褥。 终于褥单被罩都揉洗的干干净净,遥生却觉得指背刺痛。咬了唇相看,见自己的手指太过娇嫩,被磨得通红,摇了摇头。 待忙碌了一早,回到偏殿,正看见安常侍将个鼓鼓囊囊的小包,递到了长宁手中,长宁接过。被开门的遥生吓了一跳,险些失手摔了去。 “安常侍你先退下吧。”遥生扫了一眼小包,心中在意,当看见长宁紧张,遥生敏锐地感觉到那东西十分重要。 第86章 心头之宝 长宁笨拙,被遥生吓了一跳,手中的小包无处可藏,匆匆塞进了袖口。可左右想着自己的举止幼稚,又掏出小包握在手里,惴惴不安的吊眼看了看遥生。 “可以沐浴了,去么?”遥生扶着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无心撞破长宁的秘密,刻意掩藏的举止,令遥生难过,可她也并不是非要知晓别人掩藏的秘密不可。 “好。”长宁局促捧着手中的小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公主要沐浴?!”安常侍也觉得眼前尴尬,“奴这就去后院问问看,可有余炭不曾,省得染了寒!” 一溜烟,那不讲义气的臭狐狸早跑了个没影儿,留下长宁和遥生陷入了莫名的沉默之中。 “遥…遥…”长宁刚想开口解释。 “走吧。”遥生打断了长宁的话,既然是背着她的事,她不想探究。 进了屋子里,遥生在衣柜里取了更换的衣袍,冷着脸与牵着长宁去往浴堂。虽是不曾言语,可那个小包却令遥生格外分神。究竟是什么的东西这般珍贵,竟然连沐浴也要寸步不离的携带? 稳了稳心神,遥生强迫自己不去在意。沐堂里,丫鬟们进进出出,见了公主与王妃忙是行礼,浴汤调试好,丫鬟们便匆匆退出了浴堂。 反倒是遥生些许的不适应,堂堂公主沐浴,身旁的丫鬟竟然也不知道伺候,正喊了尾行的丫鬟侍奉。 那丫鬟似乎也是一愣,忙行了礼,也正疑惑地望与公主。 “我…我不喜欢旁人近身侍奉,你们退下吧。”长宁对着遥生含蓄抿了抿唇,挥挥手将那丫鬟遣了下去。 “是因为身上的疤痕么?”遥生不明白,按照长宁的个性,她并没有理由拒绝下人侍奉。生在皇宫,长在皇宫,衣食住行,皇子皇女们最应该习惯这些,因为就连自己也曾是服侍长宁的妻子,可她却似乎处处都与皇宫里的规矩习惯相抗。 “没有。”长宁低头正拆下腰间的玉带。 “是因为我昨夜害你伤痕累累?”遥生皱眉,走去长宁身旁替她宽衣。 “不是,不是那样。”摇了摇唇,长宁艰难半抬起胳膊,脱了长袍。扭头望了眼遥生,又红着脸 背了身子,“我不喜欢旁人近身,身边的位置,此生也只会留给遥生…” 低头拆开腰间的挽带,长宁扭捏着,很不习惯在遥生的注视下宽衣。殊不知,在长宁视线不及的身后,遥生的目光痛楚。 “我来吧。”绕到长宁的身前,替她一节节松开挽带,遥生却一点都不喜欢被触动的感觉。因为心中的旧伤难以消除,不管长宁如何待自己,遥生都无法感到安定。舍命相救的人是她,不容自己插手政务的人也是她,拼命保护自己的人是她,深藏秘密的人也还是她。令遥生动摇,因为遥生永远也无法预料长宁什么时候又会背叛。 将里衣脱下,遥生闭了眼又抱紧了长宁,贪图那肌肤上的暖意,尽管难安,尽管抗拒,遥生却还是深爱长宁,“你还伤着,留你一个人我无法安心,让我陪你吧。” “好。”长宁将遥生的苦苦挣扎看在眼里,扶着遥生下颌,轻轻落下一吻。 红着脸沉入浴桶之中,长宁始终也无法坦然承受遥生的照料。 “我们今天…真的不回门么?”长宁蜷着手臂护住胸前。 “不去,哪也不去,要远行,余途又是不得安宁。”遥生舀了些水淋过长宁肩头,目光望着那肩嶙峋消瘦,有一片狰狞的疤痕盘踞,面色又冷了三分,“这段时间,要给你好好养身体,太瘦了,且补着,也补不了几天了。” 盈盈水波荡漾,长宁的肌肤细腻,像是在暖玉之上又裹了一层蜜浆,泛着光泽水滑。雪白的肌肤诱人,而消瘦的肩头之上点点梅花更是夺目。 “遥生…”长宁打了个寒噤,瞬间红了脸。 “怎么了?”明知故问,遥生偏爱长宁温暖的肌肤嫩滑。 “那个…”长宁抬手指了指压在重重衣袍之下的小包,“你可不可以帮我取一下。” 看着那小包,遥生在意,可她的个性就是这般,经历过那些背叛与无法言喻的痛楚,她再不会与任何人服软妥协,包括长宁。将叠好的衣袍翻开,那小包微沉,带着些许分量。遥生把那个小包放在了长宁的手中。 “需要我先回避一下么?”看似寻常的语气,却是遥生心底的恶寒。 回想上一 世,“出去。”这是她上一世最熟悉的话语,每每长宁有秘密的时候,不管遥生在做什么,哪怕是已经就寝,长宁也会冷言相对。曾经的习以为常,却是今生的难以承受。遥生静默而立,像是等着两个长宁重合,隐在袖子下的手,攥了拳较尽力道。 长宁却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小包上的捆扎的线绳拆开。 不需要再一次面临那言语羞辱,等不到那个人的答复,遥生决定为自己留些尊严。默声挽了裙摆转身,浴堂之中寂静,除了遥生突兀的脚步声,似乎还有什么坚硬之物相互碰撞发的脆响。 兵符?腰牌?遥生的心头烦闷不已。 可背后,传来了长宁吸鼻子的声音。那硬物更是一连串的发生碰撞之声,一切的不在意,一切的漠不关心都是伪装。当遥生皱了眉头转身之时,正看见长宁抬臂,似乎在眼前蹭了一下。 哭了么?那个人是不是在哭… “长宁?”遥生开口试探,她并不是不在乎,她比谁都在意长宁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长宁的脊背一震,许久不敢回身,因为… 她与遥生没法交代… 怯懦许久,长宁红着眼转过半身,怀里那个小包,有两段锋利崭露。遥生认得,因为她的父亲曾说过,那是这世间最澄透的玉,独一无二。 是自己曾经的印章,也是曾经长宁小心翼翼呵护不迭的玉簪。 没法交代,最珍贵的礼物被自己毁坏,长宁知道那曾是遥生费了许多心思为她准备的。寻了三日,安常侍才送回府上,什么也没来得及说,遥生便打断了安常侍的汇报。本以为断作两截她还可以想些办法修复,可那簪,大大小小碎成了五六截,还要怎么修?要她如何与遥生交代? “我该听那臭道士的话,不戴着的,如果我当时有听…” 遥生望着那簪,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垂了目光,想起寝殿里,那个被大火熏得发黑的簪托。走上前重新将小包系好,“不过是一支簪子罢了,以后再做一支送你。” 她们都知道,以后,再不会有这样一支簪。 长宁消沉,蜷着身子,仍是固执将那小包紧紧捧在怀里。腋下突然被衣料擦过 ,吓了长宁一跳,颈侧遥生滚烫的唇落了下来。 “遥生?”长宁哽咽了一下,却是慌张忐忑,被迫着扶着木桶边缘不得动弹,红着脸却被身后的唇处处惹火,强装镇定,抱了遥生的手臂,“袖子都湿了…” “我说了,不过是支簪罢了。”遥生的手臂越缠越紧,缠得长宁心慌。 “不仅仅是支簪…”长宁又抬手固执蹭了蹭眼前,“它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支簪。” 滚烫的唇落了下来,遥生不知还要如何安抚长宁,说与她的也不肯听。衣袍被浴汤浸透,她能清楚地感觉到长宁的难过,越缠越紧,在那人的耳旁喃呢,“它只是一支簪…” 长宁的面庞微转,目光黏腻,盯着遥生的唇久久不能平复。浅浅皱着眉头,贪图那气息炙暖,颔首小心翼翼贴了上去。 她很害怕自己会令遥生失望,可明明遥生未有责备她却还是害怕。对她来说无比珍贵宝物,在遥生口中也仅仅是只簪。心中知道遥生不过是在安慰自己罢了,可言辞之间,却是幽怨,“对你来说,长宁会不会有一天,也只是长宁罢了?” 这个长宁… 遥生咬了唇怒视,明明背叛的人是她,明明毫不珍惜的人也是她,她竟然还要莫名发醋? 目光聚在长宁唇上,遥生抬了指尖相揉,“长宁,不仅仅是长宁…” 娇艳的红唇闪躲,下巴处一颗水珠随着微微的悸颤滴入浴汤之中。心中那种窒息感再次袭来,遥生难以冷静,面上似寒,却恨不能掠尽那气息,“毁了我的簪,怎么罚你?” “罚?”长宁窘迫,一瞬间烧红了面颊,可看着遥生的唇近在咫尺,偏不肯与她亲近,才是她心底深处的执念。 抬臂纠缠了遥生的后颈,将那份若即若离困在身前,长宁的唇忐忑描绘,“罚…你想怎么罚?是不是罚过,就肯原谅我?” 浴桶之中,水花渐起,本就波澜的浴汤洋洋洒洒,被倾得到处都是。长宁从没有想过,面对执念,遥生也会如此疯狂着魔。突如其来,被那人扯起困进怀里,深深的禁锢,令她猝不及防。 “唔……我们回寝…”长宁紧咬着唇瓣,一瞬间骤然脱力,险些软到,仓 促扶着浴桶边缘,却见遥生的目光之中尤如火烧… 心中些许的害怕,遥生的目光不期而遇撞了进来。似乎是愣了一下,遥生的指尖变得轻柔,连带着她的唇,也变成了小心翼翼的呵护… 习音在收拾寝殿的时候发现公主沐浴,干净的足袋撂在五斗柜上忘了拿。心中还纳闷,怎么两个人都是粗心?一路往沐堂行去,就看见侍奉在浴堂外的丫鬟们各个面色古怪。 困惑不解,待靠上前时,才听见浴堂之内,有阵阵难抑的声音传来。红着脸将静守的丫鬟们驱散,习音偷偷苦笑,王妃这般索取无度,公主的日子只怕要难熬许多… 第87章 婚后回门 圆磬之声悠悠,遥生跪在蒲团之上虔诚相拜。此时,一名道士口中低声念叨,手执法器在遥生的头顶悬了又悬,一段晦涩的吟诵戛然而止,那法器在肩头轻点落定,遥生缓缓睁了眼眸。 “谢大师。”敛着裙裾颔首,一旁习音和云芝已将王妃搀了起来。 出了宝殿,遥生摊开掌心,目光定在那枚新请的平安符上。似乎是失落,轻轻叹息一声,果然与那日云溪真人展示的不同,“可打听到下落了?” 习音摇了摇头,“回王妃,奇了怪了。此处仍叫云溪观不假,可奴处处打听,都没人知道云溪真人,这道观也变了模样…” “那便不用找了。”握紧了手中那枚平安符,遥生沉寂而立。同样都是符咒,可握在手中的感觉截然不同,那日她未有预料,也不知符咒如何就跑到了长宁手中。再问起时,长宁便如何也不肯说了。 “小姐您别急,公主离京还要一段日子呢,咱再打听便是。”云芝看着王妃脸色不好,在一旁宽慰,却老是记不住改口。 掌中那符咒令遥生失望,捏在指尖又举起相看,她的心中出现了一个答案,“废纸一张。” 弃于林中,遥生失望至极。迈过道观的门槛,立于山顶之上,依旧是那山,重峦叠嶂,依旧是那石阶,遥遥不见首。却不是当初再遇见的人… 一步步走下山阶,长宁府的马车就在眼前。再回头往那山顶道观,遥生的目光冷了下来。 “王妃?咱们是要回府了么?”习音去抱了马凳给小姐垫脚。 “求人不如求己,去苏府。”是时候去看看父兄了,蠢材兄长那里,遥生还有一笔账未算。自从出事过后,每每问起宫中之事,长宁就会一副恹恹委屈的模样,不肯开口。可她不说,不等于遥生没有门路知道,苏家二哥那里的去信,有了回音,遥生看过,却气得难以安眠。 那书信反反复复看了几十遍,最后终于得出个结论——长宁是个傻子。 云芝搀扶,遥生弯腰提着裙摆上马车。只是那门帘之内突然有一支手相缠,轻车熟路,盘了遥生腰际相护,反倒将遥生吓了一跳。 “呀!”云芝也被 那只伸来的手吓了一跳。指节纤细,修长而白皙,倒是习音第一眼就反应了过来,抬了手肘撞了云芝,悄悄靠在云芝耳边,提了一句:“是公主。” 腰际被那人蛮横一扯,遥生顷刻间就摔进了柔软的怀抱里。诧异相望,见长宁精神正好,一双目炯炯有神,正翘着唇角相望。 “怎么偷跑出来的?不是要你在家好好休息?”遥生皱眉。 “家里没有遥生,我要出府,谁敢拦我?”长宁目中含着笑意,歪头看了看遥生的面色,低头又抱住了遥生黏腻。 “娘子不开心?”长宁贪慕遥生身上的味道,便如何也嗅不够。 “没有。”抬手揉了揉长宁的后颈,却还是对怀里的粘人怪毫无办法。 “来做什么?” “求平安符。”不假思索,是话语比脑子更快答复。 “给我?”长宁开心,眸子里有光在闪耀,似乎是惊喜。 再想开口说什么,突然想起那张废符被遥生弃于山林中,面色一红,遥生躲过长宁的目光叹息,“途中丢了。” “这样…”长宁的声音也跟着轻了一些,环臂抱紧遥生,也隐隐猜到,只怕是娘子在这云溪观里,没见到想见的人罢…因为自己暗地派来的人手同样也是搜寻无果,“没关系,有遥生保佑,我觉得比什么符咒都灵。” “嗯。”搂着长宁后颈抱了一下,遥生拍拍长宁的肩头,示意她放手,便已转头与马车外得车夫安顿:“回府。” “不是说要去苏府?”长宁纳闷,歪着头询问,却丝毫没有松开遥生的意思。 “你先放我下来再说。”又推了推长宁无奈,遥生刚要起身,那双手一紧,护在腰间正暖,不肯放遥生离开。 “就这样坐一会儿吧,没有旁的人…”长宁的爪子又攀了攀,死活不肯松开遥生。 “哪有你这般作公主的?”遥生训了一句,好大一个人了,总是黏黏腻腻。遥生本就是个清冷性子,哪里受得住长宁黏腻?却无奈只要被那爪子得逞,长宁就像只抱着肉骨头的小狗,死活不肯松手。 怀里得人一看挨训,脑袋又杵进了遥生怀里,手掌黏着遥生小腹不放,大有一副你说任你说,反正狗子不松手的架势,“ 不是说去苏府?怎么不去了?” “倘若是我一人,去也就去了。可带了你,伤着不说,我…”遥生止不住愁闷叹息一声,“我不喜欢他们对你那样,与其烦恼,不如不见。” “安常侍!”长宁突然与马车外唤了一声。 “诶!诶,主儿!”马车外的人匆忙答应。 “去苏府。”长宁的声音坚定,不待遥生制止,长宁已封了遥生唇齿。静静的依偎,等着遥生冷静下来。 “做什么自作主张!”遥生生气,咬了长宁的唇。 疼的长宁鼻子发酸,捂了嘴,却不甘示弱,“嘴上不说,还不是惦念着要下人天天跑去看望岳母?想就去看,我又不是见不得人!” “不是见不得人!”遥生生气,忙扶着长宁下巴相看,松了口气,才抬手圈了长宁的颈子安抚,“你不喜欢父兄,我也没办法原谅他们的所作所为…” “去了,又见不得你受他们冷遇,去不去那都是我娘家,自然有我打典。”遥生扶着长宁的后脑,容她将唇贴在颈窝舒缓,“大哥最近耀武扬威,正是得势,这势怎么来的,我也清楚。至此往后,我嫁给什么人,过得如何,都不需要那种人来评判口舌。不想你去,是再见不得你陪着我受他们眼色…” “有我在,谁都不能给你眼色。”长宁心软,只要遥生在乎她,疼她,受什么委屈她都不怕。原来遥生一直都害怕自己在苏府再受冷遇,殊不知,自己却也不放心遥生被娘家看轻,才盯得她那么紧。 无奈笑了笑,“想岳母了就去看,我陪着你,反正我也是个闲散公主,没什么用处了。这一别,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回京,你要好好陪陪母亲。”长宁抿了抿唇,“再说了…” “再说什么?”遥生抬手触了触长宁唇上微红的印子。 “我回门礼都送去了,哪有不见的道理?”长宁扶着遥生的手,吻了吻指尖,喜欢不过,捂在心窝子里傻笑。 总是拿长宁没有半点办法,看着那人明明不喜欢苏家,却还是勉强着自己相伴。遥生心里很不是滋味,越是相处,就越是心中酸涩,长宁她…性子似乎真的很简单,也很好懂… 马车在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中,停 在了苏府门前。 “主儿,苏府到了。”安常侍与众人执礼,才走到马车旁提醒。 见长宁似乎紧张,遥生抿唇替长宁拂去袍子上的褶皱。 “开开心心的。”长宁望着遥生满脸忧心忡忡,忍不住皱眉,“你这样,苏母见了,还以为我苛待了娘子…” 依恋之间,长宁吻过遥生眉心容她不致于慌乱,才起了身。 “我先下去,好搀你。”遥生忙跟着起身。 “在说什么呀?”长宁笑了笑,“那肯定是我搀你,你可是我娘子…” 长宁下了马车,正看见一大家子人跪身相迎,而苏府的侧旁,家丁还在源源不断搬腾着长宁府送来的回门礼。 纤纤玉手一伸,长宁忙抬手接了住,另一条手臂还是不能使力,可长宁却不在乎似的。仍是抱着遥生腰际将她抱下了马车。肩膀传来一阵刺痛,惹得长宁皱眉。遥生见了,责备扫了长宁一眼,两人身后,遥生却牵着那只手心疼。 “岳丈岳母快快请起,逾了日子,怪长宁疏忽。”长宁上前执礼与苏令卿问候,忙陪着遥生将泪眼婆娑的苏母扶了起来。 “我儿瘦了…”苏母一生只得这一女,一辈子都宝贝得紧。此时见了遥生,已经是一副人妇般地稳重模样,抬手摸了摸遥生的脸颊心疼。京中出了那样大的事,吓得苏母几次昏厥,整日以泪洗面,天天就这么盼啊盼,盼着遥生回门,却迟迟不得见。 “娘,没瘦…”遥生安抚,可看着苏母满目疼惜,一副天塌了般的愁苦模样,忍不住红了眼眶依进了苏母怀里,“娘,生儿好好的呢,你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长宁正看着母女情深柔笑,身旁,有人执礼相拜,“公主。” “二哥。”长宁忙是扶起。 “数日不见,公主伤势可曾见好?”苏墨池的关切解了府前众人尴尬。 “快别站着了,请公主王妃入府相坐。”苏令卿尴尬,赶忙跟着上前招呼,倒也是少了许多生分。 点点头,长宁便跟随遥生一起陪着苏母进了客殿。其实长宁心中不屑,丝毫不为苏令卿的服软感到意外。那苏令卿面上是个忠的,可心却黑,摇摆不定的墙头草扶摇直上,他苏令卿便是做梦也没想 到苏家会沾上长宁的光。可京中备受瞩目的新贵,苏家长子,此时竟然未有现身,该是何等傲慢?不过,不来也好,倒也省得扎眼。 一大家子人面上其乐融融,长宁陪着遥生,却只沉默寡言,目光融融望着遥生与苏母。 坐了好一阵,苏令卿左右无人搭理,也觉得无趣,便借了政务繁忙的由头先行告退。 一行人瞬间松快了下来,干脆跑去苏苑赏春。苏母忍不住好奇的目光打量,今日再看,也觉得这娶了自己宝贝女儿的献平君,不似以往那般冷脸威严。 “公主,去封地道阻且长,不如墨池相送,倒也让妹妹安心些。”花苑里,四妹妹陪着苏母两人言谈正欢,苏墨池便也得空感激长宁高抬贵手。 “不必。”目光黏着遥生相望,见苏母偷偷扭过头来打望,长宁含笑与苏母执礼。“只待我走,京中自然有人按奈不住,待父皇重新拨定人手,你若是不在京城,会错过良机。” “臣…也觉留在京中无趣。”苏墨池垂着目光,小心翼翼言语,生怕惹得长宁不悦。“母亲惦念小妹,又想公主和小妹去了封地孤苦,臣想随行,里外也能帮衬些。” 轻轻一笑,长宁摇了摇头,“你去,苏卿会恨我葬送了好儿的前程。留在京中,苏海潮顶不起家业你也该心里有数,别让遥生再替你们忧心,去面对你该面对的,我自会相助。” “生儿啊……”苏母偷偷转回目光,忍不住相问,“和公主一起,会不会觉得不自在?” “娘…”遥生无奈而笑,“为什么您总觉得长宁凶悍?” 第88章 苏母揣测 苏母又偷偷打望,正见长宁负手立在水榭之中,苏墨池似乎是在请示什么,长宁时而沉思做答,时而不满皱眉。 “你父亲和兄长都怕她…”苏母握了遥生的手哀愁,“去了封地,远离娘家,若是公主当真欺负与你…” “娘!”遥生望着苏母欲言又止,“娘不要被父亲和哥哥误导。” “听你大哥说,她连皇上都顶撞…” “她救了女儿,如果不是长宁,您已经见不到女儿了。”遥生皱眉,她已经想象出苏海潮每天在这个家里耀武扬威,无耻抹黑长宁的模样。 遥生目光扫过长宁,见长宁也正望与自己,那人一愣,忙调整好表情敛着唇温润而笑。 遥生不知道二哥又在与长宁谋划什么,可总是不喜欢这样背着她的行为。抬了手,只等着长宁过来相牵,长宁见了,未敢迟疑,抬步下了水榭的台阶,几步走来,顺势牵了遥生的手。 “怎么了?”长宁沉寂,目光之中有些不解,含笑与苏母点点头,牵着遥生的手,本能就想送到唇边亲近。只是手臂半抬,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得体面,面上多了几分尴尬。 “累么?”遥生皱眉望着长宁。 “还好。”望着娘子似乎不很高兴,长宁纳闷。 “去我屋里歇着吧,我想多陪陪娘,待吃过午饭我们再回。” “唔,好。”长宁也不知道为什么遥生要与她发号示令。 “去吧。”推了推长宁温暖的指尖,遥生不准痕迹望了苏母一眼。 长宁莫名其妙,挠了挠头就回身而行,可看着安常侍手中捧着的红漆木匣,猛然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岳母…”长宁又走了回来,些许的窘迫,望了眼遥生,故作镇定的清了下嗓。 “诶,公主。”苏母表现的些许生分,几次相见,在有限的认知里。面前的这位尊贵,杀人,抢人,擅闯祖祠,顶撞皇帝,次次做下的都是惊天动地的“壮举”,也次次刷新了她对这位公主的认知。 “咳…”长宁似乎紧张,低头抖了下袍子,在众人未有预料之时,突 然单膝跪了下来,“此次横祸,是长宁害得遥生要远离京城,不能尽孝,一切都是长宁的错,还请岳母不要怨怪遥生。” 苏母吓得倒退半步,一时间愣住不知该如何反应。遥生却是心疼,拽了长宁的袖,想要将那人从地上拉起来,可拉了几次长宁不肯动,遥生心一横,也陪着长宁跪在了苏母面前。 “遥生心里苦,每每提起岳母您都是忧心忡忡…”长宁招了招手,安常侍忙打开木匣,跟着跪在了苏母面前,将那木匣高高举过头顶。长宁才牵了遥生的手,些许消沉道:“长宁留京时日尚短,也无甚根基,唯这京城中也算经营了些良产铺子,收入勉强入眼。留与岳母,便算是替遥生与长宁尽些绵薄孝道罢…” 遥生扭头,目光里隐着痛楚望与长宁,如果她知道母亲如何害怕她会不会难过?垂下目光,牵着长宁的手又紧了一些。 “我…我不要这些呀!”苏母摆了摆手,赶忙拉着两个人就要让她们起身。可这一拉,拉了长宁受伤的那条胳膊。 一瞬间未有防备,长宁想躲已经来不及了,抻了一瞬,脸色又白了几分。已经被遥生护在了怀里,“娘!” 吓了苏母一跳,遥生也知道自己语气重了,赶忙解释,“长宁伤了手臂,您…” 尴尬松开公主的手臂,苏母欲言又止的为难相望,“我不要这些钱,公主你……你…你不要让我的宝贝女儿受苦啊!” 望着苏母泪眼婆娑,长宁不知该如何是好,匆匆起了身与遥生求救,“岳母…” “娘,您这般吓到公主了…”遥生自怀里取了帕子,忙替母亲拭泪。 “岳母,不管今后如何,长宁都发誓绝不会苛待遥生,只要长宁还在这世上一日,就一定不会让任何人为难遥生,包括我自己…” “长宁…”遥生焦头烂额,这边母亲哭着还没哄好,那边长宁又胡乱发誓,叫人崩溃。 “娘子…我……”长宁也慌张,不得不扭头软了语气,“岳母,您别哭了,遥生该恼我了。” “我娘最听不得这些,你先回去我房间歇歇,我与母亲坐坐。”遥生 牵着长宁的手微微用力,长宁别无他法,只得沮丧与苏母执礼,可怜兮兮去了遥生的闺房。 “安常侍…”遥生扭了一下头示意,安常侍忙点点头,将木匣合上,递与遥生,朝公主追了过去。 “娘…”遥生携着帕子替母亲拭泪,“您别看长宁那样,胆子小得很呢,您这般,可是吓得长宁不轻…” “娘就是舍不得你…” “娘,生儿这不好好的么…”遥生抱了苏母安抚,好一阵宽慰,苏母才慢慢冷静下来。 “诺,长宁孝敬您的。”遥生将那木匣推进苏母怀里,见苏母还要推拒,遥生固执压好,“拿着吧,您收了,公主她才好心安。出了这样的事,她面上不说,心中愧疚得厉害。您再不收,那人估计要消沉好一阵子了。” 这边陪着苏母一直到午晌来请,两个人又说了许多母女之间的悄悄话,苏母才慢慢开怀。那边,宴席已经准备完毕,遥生便先行告退,回屋子里去请公主。 一路快步跑回院子,自己的房间未有变化,那边安常侍见了王妃归来,忙是行礼,本想进屋相报,却遥生遣了下去。 平顺了一下气息,遥生推开门,进了自己曾经的闺房。 “是不是遥生要回来了?”长宁恹恹不乐,鼻音很重,此时躺在她的小榻上,正抱着自己的被子,将脑袋埋在其中闷闷不乐。 “我娘刚刚还说你凶悍呢…”遥生松了一口气,只要能看见长宁,只要可以陪着那人,心才渐渐稳了下来。 听见是遥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长宁吓了一跳,匆忙埋了袖子擦脸。 “待一会儿宴上,且看着你眼睛红红鼻头红红的,我可要好好和娘亲拆拆你的底…” “别!”长宁用力吸了吸鼻子焦急,背后遥生的手臂相环,揪开被衾遮掩,满目心疼望了过来。 “为什么哭?”这个呆狗… “我…我把岳母吓哭了,我怎么又搞砸了!”长宁伤心,气自己不争气,一抽一抽又哭得伤心。 “还哭?”遥生不满,皱着眉头目光威慑,看着长宁强忍,低头用唇压了长宁眼窝,“怎么见人?” “我…我……”长 宁觉得自己不争气,闪躲过遥生的唇也想冷静下来,结果用力吸了吸鼻子,一抽噎,竟然在遥生面前鼓起个鼻涕包。 “噗…你好脏……”遥生被长宁惨兮兮的样子逗了笑。 “你…你笑我!”没脸见人,长宁也顾不上狼狈,又皱皱巴巴一张脸哭了起来。 “鼻涕牛儿,你还要吹几个鼻涕泡?”遥生起身去妆龛抽了条干净帕子捏住了长宁鼻子,“擤一擤。” 看着那狗弱气,哪里有个公主该有的模样。可遥生望着长宁,却是深深的疼惜,替长宁擦了擦被捏得红扑扑的鼻头,无奈,“别哭了,一大家子人都等着你开宴呢,再哭怎么见人?” 将长宁抱在怀里,轻轻顺着后背,说了许多宽慰的话语。 “我今天是不是很丢人?”长宁在怀里叹息,却软进了遥生的心里。 “不丢人。”遥生含笑,那个鼻涕泡还是挺丢人的,遥生没忍心告诉长宁。 “不丢人?” “嗯,我娘觉得你还小,不经人事,怕你担不起家主重任。”遥生温暖抿了抿唇,扭头贴了长宁的鬓角相吻,“她没料到你会远比她想象的成熟,你今天所做的,连我也觉得震惊,什么都没有搞砸,你的做法宽容有度,很有风范。” “真的?”长宁目光含水,好一阵盯着遥生细望,像是怕遥生哄自己一般。 “真的…”静静贴了长宁的额头,遥生禁不住抿了抿唇,“长宁所为,恭谦识大体,娘放心把我给你…” 眼前一热,长宁起身抱了遥生,在怀里浅蹭不肯松开,“我还以为我又搞砸了,岳母哭了,你也不开心,还捏我掌心…” “捏你掌心是想告诉你有我在呢,我会安抚好娘,哪知道你会多想?” “咚咚咚!”门突然被敲响,许是府上的人久等,“王妃,老爷请公主开宴。” 吓得怀里的长宁无处可躲,她可不愿意被苏家人看穿这软弱的一面,慌里慌张背身负手而立,也不知道从哪越来的皇族架子。只是……站在床上??? “呆狗?很威严?”遥生无奈,想笑却又强忍,仰头望着长宁傻愣愣杵着,还一副 煞有介事的沉思模样,简直无语到了极点,“我家柜子更高,要不要我扶你站上去?” “都吓死了!”长宁心里苦,扑腾一下坐在床边,又要去蹭眼睛。 “还蹭?还不嫌红?”遥生望着无奈,跪在榻边,抬了长宁的足替她穿靴。 “我自己来!”长宁还是不习惯遥生侍奉,自顾自拉好靴子,低头整理着衣衫。 “眼睛还红?”长宁窘迫,想想自己的模样也怪软弱的,低头整理着袍子。却不知道遥生的心里千头万绪,突然间就抱着长宁腰际依靠。 “娘子?”长宁最受不住的就是遥生的主动亲近,带着她身上特有的香气,让人魂不守舍。怯生生也回抱着遥生,“你怎么了?” “你与我娘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起誓过的,再说一遍与娘子也无妨…”长宁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吵得喧嚣,却是遥生最爱的触动。 踮起脚尖,在长宁还未反应过来之际,遥生的唇贴近,如浮花落溪,轻轻荡开层层涟漪,“乖…”红着脸替长宁整理好袍子,看着长宁同样红着脸目光黏腻不止,遥生抿了抿,牵着长宁出屋。 宴席之上,一大家子已是久等,都用好奇的目光相望,直至坐定,长宁依旧将上首让给了苏卿,而苏母宝贝女儿,定是拉着非要坐在一起照料。且看公主,被夹在王妃和苏墨池之间,倒也没什么计较,依旧是春风和煦,满面柔笑。 “来的这么迟,是不是公主不悦?”苏母忐忑不安与女儿嘀嘀咕咕。 “哭了,且难受了一阵子,公主觉得您不喜欢她。”遥生柔笑,既无奈又心疼,说给苏母听,也是想解除她对长宁的偏见。 席上融洽,倒也再未发生什么意外,唯独长宁忙碌,曾经要布菜照料遥生一人,如今还要一起照料苏母。自己的饭菜未吃多少,倒是那份细致体贴羡煞旁人…… 回门少了许多波澜,直至遥生依依不舍的离府,却不想终究还是在府前,撞见了那位煞星。 第89章 小人得志 “爹!我不管我就要纳馥姬为妾。”苏海潮正打横抱着位女子欢笑。不管不顾冲回府上,眼前那女子香气扑鼻的裙纱遮掩,让苏海潮昏了头。 险些相撞,长宁伸手卷了遥生腰际避开,殊不知,这眼前尴尬的一幕,竟然成了苏府的一场风暴。 紧紧护着怀里的遥生,长宁也是不满相望,岂知怒火中烧的苏令卿突然冲了上去。长宁明智拉着遥生避开,就见苏令卿抬脚一踹,将苏海潮踢翻在地。连同那女子,也一并摔了个人仰马翻。 院子里,苏海潮的妻女也正看着眼前的一幕。想是这事闹腾了也不止一天,大嫂委屈,突然就崩溃大哭了起来。 “你还要如何!”苏令卿的面色异常难看,这家不像家,儿不像儿!天上落了个大馅饼,偏就砸在了苏海潮这榆木脑袋上。真叫小人得势,满城风光!说不得说,做了还不认账。摇身一变成了镇城苏候,且听得众人“苏候,苏候”,句句高捧,才不过几日,就飘飘然认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我不管!我就要馥姬!”苏海潮猛然挥袖,冲鼻的酒气四散,才是刚过晌午,此时一张脸通红,目光迷离,踉踉跄跄翻不起身,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 再看那女子,一骨碌爬起拜倒在众人面前。吓坏了的模样,刚刚的娇羞妩媚全然不在,看来也勉强算是个有眼力的。 只是这衣着…遥生不禁皱了皱眉头,见那女子也不知个冷暖,立夏未及,曼纱已是在身,一字薄肩晃晃暴露不说,胸前两团肉被挤得沟壑潺潺而荡,那纱裙遮光不遮影,扶柳的腰段显得骚气十足。 “是个烟柳。”遥生皱了皱眉头,扭头看了看院子里哭得伤心难过的大嫂,心中不是滋味。对于书香世家出来的女子,这样的行为近乎于羞辱,也难怪父亲会气成这样。 “从哪里接来的,给我送回哪里去!”苏令卿气到发抖。 “凭什么!”苏海潮看着眼前长袍翩翩,也不管是何人,本想扯着那袍起身,只可惜长宁却不会纵容那脏手触及。只半步侧身,那只手扑了个空,苏海潮摇摇晃晃脸朝下又杵倒在地。 “就凭我是你父亲!”苏令卿被气得不轻,顾不得得体,当下就在府前怒吼了起来。 “不管苏遥生你管我?!”苏海潮似乎是报复,拖了那女子在怀里,大庭广众之下,就伸手在那女子胸前做恶。甚是嚣张,是刻意与父亲背道而驰。 “这家,还有什么道义可言!凭什么苏遥生那个不知羞的能嫁给……”苏海潮面目狰狞正是咆哮,而遥生却听不见那人之后又恶语说了些。 长宁的手捂住了遥生的耳朵,遥生扭头相望,见长宁目中不快,而目光扫过遥生,那阴霾散尽,忙安抚性地抿了抿唇。这一幕,被站在门旁的苏母瞧了去。 “爹,有什么事,咱们合了门自家处理,不要再搞得人尽皆知了。”苏墨池招呼着下人,让家臣把大嫂和小侄女先送回屋子里,这边忙开口缓和气氛。 只可惜遥生不知道,那苏海潮言辞话语越来越嚣张,后来看见了长宁遥生,含恨便什么脏话粗话都喷了出来。 “公主,您带着王妃先回吧,臣替不肖子道歉。”苏令卿敛袍跪在长宁面前谢罪,长宁也未客气,儿子教育成这样,确实有够失败的。 扶着遥生绕开,安常侍正领了长宁府的马车前来,眼前却突然一黑。 “都是你!都是你挑唆爹爹看轻我!”是苏海潮气愤不过,怒起无以发泄,干脆恶狠狠推了遥生一把,长宁猝不及防,再加上手臂本就不得力,没扶住遥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娘子被推得摔倒在地。 被长宁捂着耳朵的遥生更是未有防备,只觉得自己被大力一撞,头脑发蒙,离了长宁护佑,耳边充斥着纷纷攘攘的吵闹辱骂之声。 再抬头,见长宁已不似长宁,气得浑身发抖,那双眼充斥着杀意,探手一遏,拎着又要扑向自己面前的苏海潮,就像拎着一只小鸡崽。 堂堂七尺男儿,被长宁一掀撞在汉白玉的府墙之上。在长宁失去理智之时,竟一只手扯着苏海潮的衣领举了起来。转眼苏海潮被掐得面色涨紫,抬手掰不开长宁的指尖,胡乱蹬脚,被吓得酒意全无。 “苏海潮,我能把你高高捧起,就能把你重重摔在地上,你想试试看,我给你这个机会!” 长宁目中喷火,咬牙切齿的要挟,恨不能直接送面前的臭虫升天。 突如其来的一拳,砸在了苏海潮面上,是苏墨池同样生气,却是救了他一命。只听得“刺啦”一声,长宁攥着苏海潮的衣领未松,竟生生扯了个稀碎。 “公主!”苏墨池忙挡住长宁的视线,执礼请罪,“府前的人越聚越多,兄长目中无人,父亲自然不会轻饶,别让王妃为难。” “长宁…”涛天的怒火消退,长宁才渐渐恢复了理智,回头相望,见遥生抱着那条青筋暴起的手臂,也被吓得够呛。 丢下手中的碎布,长宁扫了眼人群聚集,只是目光狠厉,仍是气恼,“苏海潮!下次再让我撞见你,别怪我把你头拧下来!” 遥生也气,拽了不依不饶的长宁就往马车里塞。 “我是苏候!我是苏——候——”苏海潮羞极反怒,冲着马车咆哮,“谁敢动我!谁能动我!!!” 钻进马车里,遥生死死压着长宁,不肯容她半点动弹,生怕长宁那倔脾气上来,又冲了出去。只听得马车之外,人群吵吵嚷嚷。那侧帘被风掀了一下,长宁正看见人群对着马车指指点点,心中委屈,抱了遥生便一动也不肯动了。 “长宁…”推了怀里的人,遥生不安,长宁的安静很不好,什么心事都收在心底,憋闷着不声不响。 用指节扶了长宁的下巴抬起,见那人不情愿,冰着一张脸不肯对视,遥生心疼。 “不理我了?”遥生曲着身子打望。 长宁躲过遥生的指尖,果然很不开心,沮丧的靠在遥生怀里,“我才发誓会保护好你的,结果连半日也没过…” 遥生哑然,却被长宁手臂一缚,没了半点余地动弹。 “他是你哥哥,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你们人人都护着他,而我连我娘子都保护不好…”长宁丧气。 不能看着长宁陷在这种情绪当中,遥生无奈,伸手拍了拍长宁腰际心疼。可左右思量绕不开眼前的话题,遥生苦涩,“我手疼,你都不帮我看看么?” 怀里的傻瓜果然顾不得沮丧,握了遥生的腕子相看。见手掌破了皮,此时被划得一道道见血。 “肯定疼…”长宁懊恼,气坏了,又无计 可施,只扶着那只手,就好像盯着能免除痛楚一般。 这点小伤不及长宁以往半分,即便那人疼极了,也不似眼前痛苦。遥生是疼,却不是疼在手掌,而是疼在心头,“不帮我吹吹?” 长宁皱眉,护着那只手抱在怀里,“吹吹有什么用?等回了府上,要上药,要包扎。” “你怎么知道没用?” 长宁一愣,抱着那只手相望,还是觉得疼,试探性的吹了吹,却不知遥生张开手臂,将长宁抱进了怀里。 “长宁,为什么你总是可怜兮兮的模样惹人心疼?”遥生皱眉,却始终不愿松开怀里的人。“你生气很可怕,我叫你你也听不见…” “谁说我没听见……”本来还想反驳,可想起刚刚遥生满眼害怕紧紧抱着她手臂得模样时,长宁住了嘴。轻轻叹息一声,“对不起…” “不是要你道歉。”揉了揉长宁的颈子,遥生感觉得到,那人情绪很差。 “我们回家,以后哪儿也不去了,我就好好在家守着你。”遥生心疼,那暴走的猛兽骇人,却会像小狗一样,靠在她的怀里懊恼。 叹了叹气,遥生停了抚摸,长宁却不开心,又蹭了蹭遥生肩头,那只手便又顺过后颈安抚。 “把岳母请来咱们府上吧。”长宁闭了眼容自己冷静,“我觉得我是晚辈,就应该登门拜访,傲慢请了长辈来府相见不好。可我去了又总惹麻烦,如果岳母不嫌弃咱家到处残垣断壁,招待不周…” “请了你会不自在。”遥生觉得长宁心事很重,“别想了,我陪你养一段日子身体,你好好吃好好休息,什么都别多想。” “反正去了封地无事,慢慢养着不用着急,可你和岳母…” “怎么不急?”遥生皱眉,开了口却又止了言语,为什么这么生气?为什么那么恨苏海潮?遥生觉得自己不像自己了,苦恼摇了摇头,牵了长宁的手叹息,“一路上又不得好好休养,说与你,你全然不放在心上,都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子了。” 长宁脸红,仓促着止了遥生的话头,可脑海里,遥生目光灼热的模样,仍是惹得长宁面红耳赤。 待回了宅里,长宁还来不及下马车,就有一队浩浩荡荡的皇城卫 堵住了马车。 “献平君!吾等誓要生死追随!请您准许我们辞官同往封地!”皇城之中,惩戒的昭告到处张贴。这些时日,皇城中到处都是百姓谈论,长宁受罚即将离京,已不是什么秘密。而眼前的这些人,他们都是献平君一手带出来的子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受新任镇城候相辱,众人哪里受得住这口气,再去辅佐那人? “我走我的,与你们何干?忘了受穷饿肚子的日子了?”看着众人跪地不起,长宁气结,“安生的好日子不过,你们想干嘛!” “臣等请辞!”那群人最是忠一不二,又如何肯眼睁睁看着恩人受气?人心难测,世态炎凉,皇帝的心中没有公道,最是恪尽职守的公主受罚出京,任是谁也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好啊,走,都走!我们一起全都走!正好让那些口舌治罪我们叛军之罪是不是?”长宁将一名皇城卫扯起,又去拉另一人,可之前那个站起的皇城卫又跪了下去,“怎么教你们的?恪尽职守,不卑不亢,到了谁的手里,都不能给我丢脸,白教你们了?” 众人垂头丧气相看,眼中分明是不服气。 “看看那些太子羽翼是何下场!”长宁越说越气!挨个一人赏了一脚,“没学会走呢,就想跑!今天是太子的兵,明天想做长宁的兵,大后天又做苏候的兵!你们想干嘛!打包好行李继续流离失所?!赔我饭钱没有!” “长宁…”遥生知道长宁今天心情很差,明明是用心良苦给了这些穷人活路,却不被理解,才气急训斥与众人。 “回去吧,记住了公主教导,你们是陛下的兵,臣换君不换,好好尽责,不要意气用事,枉费了公主一片苦心。”遥生知道长宁的用意,偷偷与众人挥挥手遣散。 而众人的目光之中,分明是将与长宁分别前的焦急与难舍… 第90章 洞察心思 “娘子…”遥生才刚刚进了屋子,就看见长宁张开手臂,目光可怜兮兮的粘人。 放下手中的托盘,遥生背身将帕子叠起,端了正烫的盏子走近,“你别闹我,一会儿再洒了烫着你。” 可长宁却不肯听,非要卷着娘子入怀,却令遥生头疼不已。拍了拍缠在腰际的爪子,喝令那人乖乖坐好,一勺勺苦口汤药已经喂入口中。 “一会儿你就留在府上歇息。”小勺止了红唇上药汁滑落,遥生的神情专注,似乎就连气息也放得极轻。 “你要出门?”长宁觉得这汤药一勺勺喝才叫人痛苦,伸手捏了盏子一饮而尽,苦的一张脸都皱了起来。 拿着勺子,遥生望着长宁如好汉饮酒一般的壮举,不悦皱了皱眉头,举起帕子替长宁擦去唇上黄褐的药汁。 “我陪你一起。”说着长宁就要下榻。 “蜜饯。”遥生起身,走去托盘盘子里捏了颗蜜饯,见长宁拉开衣柜翻腾,拽了长宁,重新将她推到榻边坐好,手中的蜜饯已塞进了长宁口中。 “你就留在家里休息。”遥生揉了揉长宁耳垂命令。 “我腿又没伤着…”长宁一听遥生要出门,坐立难安,才被拉扯着按下,转眼又闹腾着要起身,拗不过遥生,又一次被按在了榻沿坐好。 “离京的日子定下了,我要去出门采购,衣食住行需的东西多着呢,让安常侍陪着我就行。”遥生解开长宁掌心的绷带来看,还好伤口已经结了痂。昨天兄长的行为将长宁气坏了,回了宅邸,才看见长宁把自己的伤口攥得崩裂,令遥生心疼。 “别忙活了,哪里不是人住的?去了封地还能缺个集市不成?”既然遥生不准她出门,长宁便也不肯让遥生出门。 “你不懂,自然是不同的。这整个璟都在供养皇城,最好的一份自然是要送往皇城的。封地什么都不缺,可不缺和不好能一样么?”遥生取来了干净的麻布,重新将长宁的掌心的伤口缠好。 “遥生,封地是我们自己的城,我答应你,让全璟最丰盛的物资也 供养我们的封地如何?”长宁看着遥生动作温柔细致,心中又燃起了雄心。 “不要命了?”万万没想到,遥生非但不开心,还斥了长宁,“怎么答应我的?说好了的,等我们去了封地会好好养身体。” “忘了么,你家献平君可是在边境上建了全璟最大的边贸城。再建一座也不是问题,我答应过你,会给你最好的,不会耽搁养身体的…”长宁抱着遥生一扫连日来的阴霾,就像是重新找到了动力,又像是终于找到了方法平息心中的愧疚… 遥生听之一愣,面上不见喜色,反而是添了几分忧愁。该是说眼前的人温柔还是固执?无奈至极,扶着长宁肩头,遥生软下语气相望,“长宁,你知不知道你看起很疲倦?为什么不肯让自己歇一歇?” 看着长宁的目光闪烁,遥生握着长宁的手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你究竟在忧虑什么?为什么要一直勉强自己?” 害怕会让遥生失望,害怕她以后再无机会回到京城,也愧疚因为自己的失算害遥生与苏母不得相见。她很想让遥生知道自己的不安,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倾诉,“没有啊…” 问起时,长宁总是遮掩。即便是遥生也无法理解长宁的那份固执,她将自己架在家主的位置上,什么事都闷声扛着。每每当遥生想要帮衬一把的时候,长宁却固执不肯。这种时候,遥生常常会产生幻觉,觉得自己真的嫁给了一个固执的大男子,而不是小自己两岁的公主。 “这个家是我们两个人的家。”遥生发现这种时候,长宁就很抗拒与自己对视,像是害怕被撞破心事一般,总会低着头不肯不让自己探究,“你什么都不和我说,秋猎时,你明明知道会孤身涉险,也不肯告诉我;太子叛变的事也是,对我遮着,掩着,我怎么帮你?” 长宁却憋闷着闭了眼,就是因为她讨厌书中的那个故事,就是因为她讨厌那个长宁,才绝不要遥生重蹈覆辙,“说与你,你也只能去借助苏家的力量,去求?去哭?去闹?” “可你明 明就做的吃力…” “哪怕再吃力,我也无求于苏家。”长宁打心底瞧不上苏家那对父子,又怎么忍心推着遥生去与他们低声下气的相求? 伸手抱着长宁肩膀拉她依靠,在遥生的眼中,长宁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可明明在遥生的心底,她最憎恶的,不就是长宁对她的利用么? “我只恨自己不争气,做的不够高明。原先我自己一人也就罢了,现如今拖累你跟了我,一天好日子没过,却要陪着我败走离京。”长宁低头在遥生怀里依了依,她仍然记得第二次相见时,遥生立在月下,野心勃勃告诉自己,她要过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风光日子。 可时过境迁,那样的执念,究竟是遥生的执着,还是长宁陷入了魔障,却已无从说起了。 抱着长宁,遥生想起了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女,坐在魏巍宫殿之中,宾客们红光满面相谈。长宁如一朵静花绽放,与周围格格不入,疏离孤寂,沉稳的模样似玉温润。那份豁达与释然,才是长宁最美好的模样。 轻轻落下一吻,遥生试探拨开重重迷障去看清眼前的人,见长宁尤如近山远雾,仍是恬淡而笑,和曾经那个坐在她家门前,含蓄羞涩的少女如出一辙。心中像是突然间就有了答案,眼前的长宁常常欢脱闹腾,总是不知愁的嬉闹。却与她目光之中的孤寂不符,想起了那个身受重毒的长宁,近乎于强弩之末,每天还有力气嬉笑逗闹。如出一辙,惊人的相似… 遥生敛眉望着长宁,所以那呆子才会常常闪躲自己的目光?越是望着长宁的目光倦怠,就越发觉得长宁的欢脱闹腾违和。 尤如一根丝线戛然而断,长宁刻意伪装了许久的那副假面滑脱,露出了本来的面目,这一刻,遥生才终于看穿了长宁的伪装。 抬了指尖,那张脸尤如陷在潺潺水波之中,令人看不真切。轻轻触在眉头,划过鼻尖,水中波渐起,朦胧了那面庞,直至遥生的指尖遏在下巴,久久相望,那水波平息,面前的人才终于露出真容,哪有什么大大咧咧,哪 有什么快意恩仇?面前那个少女眼眸深情,深深掩藏的倦怠和寂寞才是真… “带着我吧,我喜欢有你在身边的感觉。”长宁微微一笑,那目光之中痛得令遥生窒息。 “好。”遥生抬手圈了长宁的后颈,这个骗子… 不明白遥生为什么突然间就难过起来,长宁忙学着遥生安抚自己的模样安抚她,抱着怀里的人,轻轻拍着后背,用再温柔不过的言辞安抚,样子笨拙至极,却惹得遥生破涕为笑。 “傻狗…” “嗯?”长宁含笑,她喜欢遥生的依靠。 “你这个样子真蠢…” 气结,却毫无办法,“好好好,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你嫁了,还能反悔不成?” 长宁仍是故作轻松的哼唧,却令遥生心中百般不是滋味,仰头吻过长宁的下巴,却被那人小心翼翼的追逐依恋。看穿了长宁的伪装,遥生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忍不住旁敲侧击的相问:“你以前不是很内敛含蓄?” 长宁红着脸,微微一笑,那目光又是习惯性的闪躲,“待娘子自然不同…” 心窝又是一拧,原来长宁也会这般不坦然。虽然还无法触及到那个人心中真正的顾虑,可长宁爱而不敢言的样子,倾心却各自保留的样子,却是和自己一样… …… “娘子,我不要黏这个假胡子。”长宁皱了皱脸,那胡子滑稽,左摇右晃,贴在长宁的嘴唇上,与她俊逸的面庞极不相符。 “噗……”遥生扶着长宁的面颊,又压了压用马尾巴做的小胡子,“挺好的,不然同你出门,总要被围得水泄不通。” “可这个看起来好假。”长宁噘嘴,那小胡子又翘了起来。 遥生抿唇相望,踮了脚尖贴在长宁耳际,柔柔相语,“相公,你要乖乖听话。” “好。”那小相公顷刻红了面颊,说她往日英姿飒爽,却比寻常的少女多了几分英气。说她男装倜傥风流,偏又多了几分少女独有的娇羞。惹得遥生心里痒,牵着长宁的手,从府上后门,上了马车。 一路上走走逛逛,银子如流水般地花。且看着马车一趟 趟往返,遥生却总是担忧,该买的,不该买的,总是要细致准备妥当才肯。 一旁安常侍看着直挠头,偷偷拽了拽长宁的袖子,捂了嘴提醒:“主儿,够了够了,咱带不下…” “千金难买我娘子一笑,若是多余带不走的,就送去那些刚刚安了家的流民家里。”长宁难得开心,便由着遥生做主,不管买的东西是不是有用,只要遥生开心,长宁便欣然付账。 半天的时间转眼过的很快,终于在集上从头到尾扫荡了一遍,长宁也有些倦了。 “阿宁…” “叫相公。”长宁似乎还上了瘾。 无奈摇了摇头,遥生捏了捏长宁脸颊,“等会儿我要去几户人家家里走走,咱家府邸着火,连累了不少百姓家。我们是要走了,但该咱们负的责任也还是要承担起来。”说罢,就站马车旁分分捡捡着买来的东西,一包包整理好,不忘安顿长宁,“你先回府休息,我去登门看看,就回家。” “我陪你一起。”长宁抿了抿唇,比肩靠着遥生一起整理那些包裹,“我娘子什么事都想得周到,受我连累,我定是要登门道歉的。” 第91章 孤夜离京 “叩叩叩!”睡意朦胧,有人敲了敲殿门。是习音举着烛台在门外叫早,“主儿?时辰到了…” “知了。”遥生从睡梦中惊醒,忙应了一声,怀里的人却是不满。缩在被窝里,紧紧缠了遥生腰际轻蹭,转眼又睡了过去。 松了口气,遥生将手臂枕在颈下醒早,大殿里还是漆黑一片,身旁的人,没多久就又陷入了沉睡之中。抱着长宁后颈,轻轻将困倦的人圈在怀里,享受着在京城里最后的一早。 可也只敢些许停顿,奈何时间不等人,容不得长宁继续懒觉,遥生稍稍松开了怀里的人,又是往常里刻意疏远的苏遥生。 “长宁…”用指腹轻轻触过长宁如玉般温润的面颊,久久等着,长宁还未睁眼,“该起了。” 耐着性子等待,长宁还是赖床,遥生知道长宁困,索性打算让长宁再睡会,自己先去洗漱了打包剩余的行李。 拉了拉长宁缠在腰际的手臂,那小狗突然清醒了过来,满是血丝的双眼怒睁,不满地看看是谁要抢她的娘子。 目光相望,见遥生撑着身子未动,长宁的手臂蓦然一收,又将遥生压在了怀里。 “我们今天离京,你不能赖觉了。”这怪力真叫人头痛,只要长宁较力,遥生次次都被困得不得动弹。 “你扰了我的美梦,你赔!”长宁气鼓鼓蹭了蹭遥生心窝。 “赔赔赔,你先松开手。”推了推长宁肩头,遥生挣扎了几下不得脱身。 “我梦见在封地建了好大一座互贸城,纳尽四方宝贝,正与娘子转的开心…”怀里的人长吁短叹,很是不情愿,闷闷又蹭了蹭遥生胸口。 红了脸,甚至能够感觉到身体在渐渐被唤醒,遥生匆忙扶了长宁的脑袋不容她做恶,“要起了,你不想被百姓堵在皇城吧?” “娘子…”长宁的齿扯开遥生胸前的衣襟,明明的大早,也不知道那人为何如此过分,衔了锁骨流连,最后黏在颈窝里,仍不忘浅噬。 “娘子,是我对不起你…” 猛然睁开眼,身体的燥热骤降,遥生扶着长宁打望,见那人又闪躲了目光相依。长宁的每一次黏腻,每一次闹腾,都是她无声的哭泣。曾 经不懂的,现在终于可以理解,长宁不善言辞,她越是难过就越粘人,越是闹得欢腾,往往才是长宁心底落泪的时候。 “呆狗…”揉了揉长宁的耳垂无言,尽管在这件事上,遥生已是无数次的告诉长宁她不介意,可长宁却依旧没有放过自己。 “去了封地,你会自在许多,我觉得福祸相依,未必就是坏事。”遥生安抚,看着长宁闷闷不乐,遥生心疼。干脆搂着长宁,容她依靠,“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破了他们的局,救我还生,不是你,我们也许已经阴阳两隔…” 长宁的唇相贴,浅浅流连片刻,沉寂之中是含情脉脉的相望,“不会…”长宁含蓄牵了牵唇角,“不论去哪,我都与你相随。” “现在…”遥生依依不舍,抬指勾了长宁的下巴凝望,语气间忽然安静了下来,“我们该要去往新家了,如果无人相扰,我想只有我们两个,也会很幸福。” 漆黑之中寂静的依偎,弥足珍贵,在京城里的生活,终是该画上句号了,失败者即将离京,不过没关系。她们都不太适应婚后的生活,遥生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长宁也觉得自己不尽如人意,封地沛州将是她们一个全新的起点… 打了一个大大呵欠,长宁实在困得萎靡,家里的事情,有遥生主持,她并不需要怎么担心。本来并不该让遥生如此费心,可那人却也不肯闲着,是唯一可以尽力相助的事,她不忍长宁再心力交瘁。长宁与遥生的生活一向如此,有着很强烈的边际感和分工,就像眼前,分作长宁默默承担的事情和长宁,瞒不住的事情… 看着遥生站在院子里,将离京的事宜安排的井然有序,长宁立在身后,偷偷的笑了。遥生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只要有她主持大局,长宁的生活从不会乱,这样的归属感,令长宁心安。 “慢些,不要磕碰了长宁的弓。”遥生望着那张弓皱眉,明明长宁说不带着了,可遥生不舍。正看见安常侍从眼前晃过,遥生叫了一声:“安常侍,去看看公主用了早没有?” “用了,长宁很乖。”身后突然的答复吓了遥生一跳,忙捂着胸口转身,是长宁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咪咪摸到了身后。 “娘子,我盯着,你去吃些早点吧。”长宁含笑,本想着亲近一下,只可惜,院中人多,她的娘子总是不愿受人瞩目。 遥生望了望天渐白,想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天亮了,身后习音和云芝抱着最后两个包裹路过,“小姐,东西就算全部带走了。大件的家具咱不带着,已经按照公主的意思,在府前后贴了告示,等我们走后,需者可入府自取。” “好,点了点头。”望着院子里一簇簇火把照亮,遥生感慨万千,长宁府,这个她两世爱恨的地方,即将久别,“今天,公主就要离京,感谢大伙儿的帮衬,途遥,安危难定,愿意留在京城的,现在就可以领了银子离府。” 只见众人相望,没有一人吭声,遥生又提了音调,“想要留在京城的,过来领银子!” 依旧无人吱声,这些家臣家丁是长宁一人人亲自挑选过的,不是忠心耿耿,长宁不会启用。可看着眼前的人无一人动摇,长宁还是觉得心窝子暖,“你们肯抬举追随长宁,长宁谢谢大家。” 牵了遥生的手,遥生未有预料,见长宁鞠躬,遥生忙跟着福身。有的时候完全无法理解长宁在想什么,就像这样,给下人鞠躬,甚至不叫百姓跪拜,如此怪异的举动,是只有长宁才能不顾及的面子。 “娘子,你是家里的女主人,最后这一句你来吧。”十指紧扣,长宁目光宠溺望着遥生。 “启程,务必轻手轻脚,不要惊扰沿途百姓。”遥生最后一句安顿,长宁府后门大开,马车一辆接一辆启程,这便是要离京了。 与遥生登上马车,长宁环着遥生的腰际,靠着娘子的后背不肯再动。微微叹息一声,“我该是早早的就起了床的,害得娘子没时间用早…” “路上吃也一样。”握着长宁修长的指尖,就连遥生也在沉默之中惆怅渐起。 “我这也算二进二出了呢…”长宁苦笑,“上次还走得风光,这次便也成了戴罪之身。” “长宁…”抬手揉了揉靠在颈侧的人,“你不是败寇,你是我的英雄…” 马车摇摇晃晃,虽然已经告诫过家丁不要惊扰百姓了,可这么多的马车同时而行,却还是喧闹异常。轰隆隆的轮 子碾过,突然就停了下来。 “主儿…”安常侍欲言又止。 长宁左想右想,莫不是长皇子长泓前来羞辱?又或是苏家前来送别?松了遥生,跨步出了马厢相望,沉寂几许,遥生不放心,也跟着挑开帘子走了出来。 只见京城之中,本应该漆黑寂静,此时却是灯火通明,沿途的百姓们蜂拥,手里举着油灯火把照亮前路,大家都在为献平君和她的妻子送别。 火焰相传,如一条游龙延展,原来,这京城早有人望风,献平君就要出京了,百姓们不舍,就这般守了一整夜。 长夜寂静,那零星火焰汇聚成漫漫长河,百姓们静默静望,目中是不舍与牵挂。仿佛他们看着的,不是至高无上的公主,而是邻家受人疼惜的小小姑娘。 长宁的手冰凉,遥生牵了,在长宁关切的目光之中,分明也是不甘与难舍。马车再次启程,就见那火龙极速攀岩而上,从城墙根,顺着城楼崎岖,守护着京城的望塔一座接一座依次而亮,这座不夜城,只为献平君而明。 “公主!王妃!” “要照顾好自己呀!” 百姓之中,终于安耐不住寂静,本是约好了不能惊扰宫中的,可最后谁都没忍住,那不是败寇的狼狈退场,更像是献平君的又一次荣光远征。 行至城门,左右的皇城卫长跪不起,极目远望,那支队伍不止是长宁曾经带过的兵,论建制,只怕出动的军士,足有皇城之中大半。 终于,当长宁行至城门,携着遥生,步下马车无言相望。这座城,却已是长宁心中的深爱,身处其中未有多想,离开时竟会百般不舍。 牵了遥生的手,长宁与自己的妻将久别于这座城,心中百感交集。于是,便在声声呼唤鼓励之中跪了下来,拜了这座城,却是惭愧于百姓们的厚爱。 城中呼声震天,一声声“献平君!献平君!”的高喊,是百姓们压抑在心底许久的血性。像是对皇权不公的怒斥,又像是对献平君的声声嘱托。 “走吧,这样不好。”遥生也感动,可多少还是敏锐,如果有一个人能撼动皇权的安危,皇上就一定抹杀掉这样的存在。 长宁起身,随着遥生重新回了轿子里。突然崩溃,是 遥生从未见过的嚎啕大哭。 豆大的泪珠子不停的掉,遥生手里的帕子擦拭不迭。怀里的人,不论她如何安抚也无法冷静下来。泪水,像是一颗颗铁坠子砸得遥生心头坑洼。干脆抱着长宁,容她在怀里宣泄个够。 搂着长宁,遥生也红了眼睛。心中痛楚,因为遥生知道,长宁是一个不会偷懒省力的人,每一步都是实打实的尽心尽力。这座城里,有她所有的心血和付出。现在,这一切都要被剥离了,长宁哭得伤心,遥生却是含恨,这座城,她迟早会完完整整送还给长宁… 第92章 路途煎熬 “遥生。”长宁用小刀切了一小块肉干递到遥生唇边,满面春光明媚,只等着遥生张口。 白日里,不管与长宁做什么,都要被家臣们直勾勾盯着,当真叫人好不适应。遥生踌躇,用余光扫了一眼众人皆在各自忙碌。犹豫不决,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刚要抬手去接,长宁却是不满,缩了一下指尖,“油,你不要沾手了。” 且看着长宁目光楚楚,索性左右无人注意,遥生才勉强扶着耳际的发丝,倾了过来。 “诶!您说巧不巧,奴这里呀,刚好就有条干净帕子。”偏这安常侍不长眼睛。丝毫不理会长宁脸上的低气压,还笑盈盈递上了手中的帕子。 被安常侍这么一闹,围坐在四周的家臣们突然爆笑,再看遥生,闹了个大红脸,又缩了回去。这还了得?!长宁羞恼将手里的肉干和小刀摔回托盘里,气愤不过哀嚎一声:“小兔崽子!我让你捣乱!”,说罢就朝安常侍追了过去,“就你眼力劲好是不是!你!你别跑!” 且看着两个人追追打打,绕着营地一圈圈地撵,众人哄堂大笑。长宁一踢不中,脚下一滑摔了个屁墩儿,再看安常侍,早已一溜烟蹿得老远。长宁又不肯罢休,揉揉屁股,站起身,又羞恼去追。 再看苏遥生,红着脸饮了几口热汤,也不管长宁闹腾。自顾自捏了长宁切下的肉干咬了一小口,偷眼看了看众人哄闹,红着脸好不适应。 “你个安常侍!我告诉你!别让我逮到你!逮到了,非是要好好痛打你一顿,给我娘子解气!”长宁雄赳赳,气昂昂转转腰带。 安常侍边逃边讨饶,一旁习音和云芝也跟着笑成了一团。 “主儿,咱们大人不计小人过,等明儿个吃饭,我早早让小厮们搭个帷帐,一定给您捂得严严实实的!到时候,您呀,想怎么喂就怎么喂!”这一路上,众人败走,自然是心情不佳,个个垂头丧气。多亏了安常侍性子开朗,一路上活跃着气氛,大家才不至于死气沉沉。 阳光明媚的午后,天气已经日渐转热,幸而刚是转过春天,山林里的蚊虫还不是很多。众人长途跋涉,多 有疲惫,午时准许片刻的小歇,便成了这一天当中人们最期盼的时候。 “娘子。”长宁将吃了一半的干粮收起,看着盘中切下的肉片尽食。长宁蹲在遥生身边歪头,“娘子吃饱了么?” “吃饱了,你莫再闹腾,乖乖坐下添饱肚子,也去睡一会。”遥生拉着长宁安稳坐好,她不拦着长宁作怪,是因为太过了解长宁的心思。 府上的家臣虽然亲近,可当真敢与长宁嬉闹的却不见得能有几人。若是主子沉默,只怕这队伍里的气势会越来越消沉。而长宁,明面上是闹腾不止,实际上却是在调节大家受挫的情绪。 低头解开囊子,遥生想要捏几颗梅干与长宁解燥。左右寻不见,还想着是不是放在别的囊子里了?正扭了头打望,寂静的山林之中,猛然听得一声弦鸣炸裂! 本就扭头扫视的遥生恰巧看见了箭矢。危难之际,长宁无暇思虑,张开手臂本能地就要将遥生扑倒护在身下。岂料遥生眼睁睁看着那箭矢飞来,惊慌失措一推,那箭恰巧从两人之间穿了过去! 长宁从地上翻起,顾得不呼救,拖了遥生就要闪身躲开。而原先那个放在遥生腿上的囊子被一箭戳在地上,梅子散了满地,护卫眼尖,已经高喝着提醒众人躲藏防备。 大树之后,长宁拖着遥生躲闪,眼看着侍卫就要冲过来相护,长宁高声大喊:“我没事!都不要过来,找好掩体,组织防御!” 看不见敌人,长宁正要探头搜寻,一阵风鸣而至,擦了长宁的鼻尖略过。接连的几支箭,也争相钉在了树干之上,炸得木花崩裂。 “长宁!”遥生吓坏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容那人闪失,害怕地怀抱张开,却还是惊慌失措紧紧抱着长宁保护。她的心跳,完全乱了分寸,可长宁身经百战,又有掩体加护,正冷静分析着眼前的局势。 “娘子。”长宁唤了一声,却被皱眉的嘈杂盖过。遥生害怕,可即便是怕,也拼了命地想要保护长宁。整个人已经被吓坏了,奈何长宁声声呼唤也迟迟不见反应,“娘子!” 乱箭而射,有一名侍卫想要去摸架在马车旁的长弓,正闪身而跑,被射翻在地。顷刻间鲜血迸发,那男儿 痛苦的想要爬开,只可惜另有几只箭追击,令那男子转眼丢了性命。 遥生受了惊吓,盯着死不瞑目的侍卫,像是丢了魂般,无法移开目光。臂弯紧紧相缠,明明害怕得要死,害怕到瑟瑟发抖控制不住身体,还是将长宁压在树后迫她躲好。 “遥生!”长宁目光一寒,只能凭着蛮力挣脱。抱着遥生猛然一转,凌空又有几支箭矢射在脚边。眼疾手快将身上的袍子扯下来,长宁用力摇了摇遥生的肩膀,强迫她聚精会神,“娘子,你不要动,你一定不要动!” 可不待遥生开口拒绝,长宁手中的袍子一抛,顷刻被数支箭矢洞穿。声东击西,长宁猛然朝反方向的马车跑去,灵活的闪身令刺客抓狂。有了长宁吸引,几名近卫也训练有素,摸到了马车旁。 有弓在手,长宁的心中才算安定,仔细寻着周围的山顶看了一会,果不其然正有一人偷偷摸摸想要拐到侧面偷袭。 “主儿!”是安常侍大吼一声! 一支箭壶被丢了过来,劲弓搭箭,长宁屏息开弓瞄准。肩头还是锐意刺痛,令长宁无法专注。咬着牙关,还是不足以拉满,只听得长宁怒吼一声,那弓终于张满,箭矢高高滑出一道弧线,将绕道偷袭的贼人射落山崖。 一时间,交战在所难免。长宁的肩膀还承受不住重力相较,不过既然已经了目标,随着长宁指点方向,大家开始了反击。有人压制,就有更多的人可以加入战斗。眨眼之间,陆续又有两人摔落山崖,紧盯着局势,长宁扶着手臂松了一口气,那群人许久不再冒头,看样子是撤退了。 站起身,巡视了一眼伤亡,长宁抱起受惊的遥生,暂时躲回了马车。一再受到死亡的威胁,遥生有些应激,抱着脑袋,不住地瑟瑟发抖,就算她知道危险已经过去,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娘子,没事的,已经过去了。”抱着遥生,长宁又沉寂了下来,不断计算着眼前的局势,“娘子,你抱抱我。” “伤着没有?” 长宁猛然回神,望着怀里被吓坏了的遥生,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怎么不说话?”遥生的手瑟瑟发抖,目光担忧看着长宁不语,忙抬手 在长宁的后背摸了一遍,不放心正要起身相看。 “别看了,都是娘子保护的好没伤着。”长宁抱进了遥生不肯再动,如果刚才不是遥生推开,这个时候,自己一定已经被人暗算了。 “长宁…” “是冲着我来的。”长宁靠在遥生颈窝安抚。 不料遥生却突然哽咽,“是苏海潮,长宁我对不起你…” 目光一暗,长宁还在强颜欢笑,“不会的,你哥哥胆子小,他不敢。也许是长泓做的也说不定。” “这个时候,京中只有他一人可登太子位,只要不犯错,太子是迟早的事情,他不会冒这个风险。只有我哥哥…”遥生心里苦,纵然长宁没能登帝,可她和苏家竟然还是无法共存,也许这就是命… 两个人之间的骤然沉默令遥生无地自容。 “我只要遥生。”长宁的声线轻轻,听不出丝毫波澜,可遥生却以为自己错听了什么,抬了眼,正对上长宁坚定的目光,一字一句咬得清清楚楚,“我说我只要你。” 埋头将遥生困在怀里,长宁冰了脸色,不需要遥生选择,选家人还是选爱人,这样的抉择太过艰难,所以长宁不需要她选择。 “娘子,你一个人可不可以?”长宁小心的呵护,“我该去看看家臣们了。” “好。”遥生痛苦咬了咬唇,可看着长宁离开,心中又难以安定,伸了手想要缠住长宁,想要告诉她自己也不好,需要人陪,却只能望着长宁背影黯然离去。因为,遥生没脸面对长宁… 看着自家的家臣有伤有死,长宁气不打一处来,依次查看了一遍,忙将自家最好的伤药都翻了出来。 “主儿,此地不宜久留。”安常侍愁眉苦脸的提醒。 “无妨,是群只会逃命的喽啰,正面抗衡他们不敢。”长宁替受伤的家臣包扎,见那人一副钢铁无屈的坚毅表情,摇了摇头,“行了,别绷着了,好好养伤。” “主儿,您给臣一队人马,臣一定提着首级来见。”那名受伤的家臣气愤不过。 “有我在,你还怕他们不上钩?”长宁叹息,“高打低,这都能失败,那群人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突击受挫,现在估计在没命的奔逃了,之 后的路途,只会比现在更加阴险,大家可要好好提防。” “那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啊!”那近侍不服。 “当然不会。”长宁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安常侍,拿地图来。” 只见地图展开,长宁指了指他们现在所在的山谷道:“我们在这里,行谷而过,两旁的高山对我们不利,传令下去,队伍移动到刚刚刺客出没的一侧悬下,我们就地睡觉。” “睡觉?!” “睡觉?!”围在四周的家臣皆是诧异,异口同音的质疑。 “对,睡觉。那这人不是正规军,优势地形还被打得七零八落,此时一定会先隐蔽起来。”长宁指了地图上,断崖后崎岖的地形,“抓我们是抓不到了,而他们,白天下手失败,下一次一定会选择晚上行动。我们打个时间差,白日里,大家养精蓄锐,夜里我们就疯狂赶路,正好可以有所防备。待出了这片峡谷,再往前就是大平原,视野开阔,他们将无处可藏,那时才是我们还击的最好机会!” “我们,我们就睡在这崖下?”安常侍欲言又止。 “对,他们以为我们一定会离开是非之地,其实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长宁指了指面前的山崖,“这崖上下凹中间凸,我们贴着崖壁休整,上边的人,只能看见崖壁突兀,却看不见崖底的情况。会以为我们已经走远,等他们追了一天不见踪影,休息的时候,我们其实才赶路。让他们先行,我们在后边走,远比他们追着我们走安全。希望…一直可以错过直到出山,不然这山林里,我们太吃亏。” 第93章 误会曲解 众人终于将马车陆续隐在崖下,这样一侧有山崖遮挡,一侧有马车掩护,才算安心了许多。之后的路程,只怕不能再掉以轻心,长宁与众人安排了轮值,但凡队伍休整,也要时刻保持警惕。 当下就命令众人原地休息,而这又惊又乱的一场战斗,也令长宁有些备受打击。与盯梢站岗的人坐在一处,长宁陷入了沉思之中,偶尔会去抬下手臂挥开面前的小虫,无意识中,那一声接一声的长吁短叹令人心碎。 长宁不知道,遥生也下了马车,在她的身后立了许久,可听得长宁声声叹息,遥生却没脸再惊扰长宁。 提着裙子转身回了马车,遥生将座位上的木板拆下,铺了被褥静躺,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屈辱。 苏家的背叛,就是遥生的背叛,她一次次的想要阻止长宁倒戈与苏家相向,竟从未预料到自己的家人会三番五次暗算长宁… “主儿…”安常侍挠了挠头。 “安常侍,你说…我该怎么与他们的家人交代?”长宁苦闷,望着远处,几具尸首并列,被压在碎石拱起的石头包之下,长宁痛苦。 “主儿,王妃刚刚在背后看着你叹气,哭了…”安常侍也知道眼下乱,可心里头却明白在长宁的眼中,什么都不及王妃重要。 “哭了?!”长宁诧异,猛然站起身,沉眉望与那马车不见人影,“你怎么不早说?” “王妃…王妃不想打搅您…”安常侍小心翼翼的道歉。 烦闷扶了扶额头思索,长宁有点不知所措。她什么都做不好,既照顾不好遥生,也没有野心夺下这江山。心中又憋屈又颓废,什么也想不明白,干脆先进了马车。 “娘子…”小心翼翼唤了一声,长宁见马车里已经铺开了被褥,而遥生闷了被子一声不吭,也不管自己。 脱了靴子立在边角,长宁轻手轻脚的钻进了被窝,“娘子…” 又是一声轻唤,遥生仍是未有回应,不是不肯,而是她没脸。 “娘子,你不想抱抱我么?”长宁不管怎么撒娇,遥生都没有动静。长宁知道遥 生不可能这么快就睡着,很何况她的心思沉重,这样的处境之下,她压根就无法入睡。只能撑着身子贴了过去。抬手拉开被子的掩盖,正看见一颗泪珠滑脱,越过鼻梁,又沉入了另一边的睫毛之中。 “娘子…”长宁心疼,伸手蜷着指节替遥生擦了擦眼窝处那狼狈的小潭,遥生终于有了反应,控制不住吸了吸鼻子,才转过身紧紧抱了长宁的腰际。 遥生鲜少落泪,每一次哭都是天塌一般的难事,少女本柔,可自打跟了长宁,便真是应了苏令卿的那句话——“活的不知道天高地厚,好日子就算到头了。” 抱着怀里的人,长宁也难过,马车里寂静了许久,长宁最终妥协,低下头吻过遥生的额头,“我答应你,这件事我不再深究。” 遥生却眉头紧皱,摇了摇头。这不是她所求,夹在苏家与长宁之间,她最清楚两方这一争,唯死方休。只是奈何她没得选,就这么拖延下去,她的长宁还能侥幸几回? “别哭了,娘子。”长宁不知道遥生在想什么,却是看着自己的娘子揪心,可除了温暖的怀抱,她真的没什么办法去化解遥生的心结。事不是因她而起,争端也不会就此停歇。 …… 这一觉睡下,不是安心解乏,反倒是噩梦连连,睡着比不睡更累,当长宁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压在了遥生怀里。后背被遥生有节奏的轻拍,那节奏纠缠在梦境里,让长宁相信遥生一直都未休息。 可即便四目相对,又能说什么呢?长宁只想安稳得依靠片刻,才佯睡着没有起身。 只可惜呼吸声变了轻重,遥生便很快就有所察觉,以为是长宁就快醒来,环在肩头的手臂收了回去。刻意的疏远,才是往常里带着三分疏离,长宁最熟悉的那个苏遥生。 睁开眼看着遥生背过身子,长宁的心还是痛,她已经答应了遥生不去追究,还要怎样?敏感地感觉到遥生是生了气,却不知道她其实是在生她自己的气。 压在身上的人一直睡到了天黑,遥生便也一直沉思到了日落西沉。长宁能有现在的声誉不易,所到之处必定是民 之所向。待有一日与苏家相争,那苏家就是要站在献平君的反面遭受万民唾弃,而自己…要么陪着苏家受人厌弃,要么,将会成为世人眼中的“窝里反”。 可不论做哪种选择,长宁都要面临着与自己分割的一天。分别,反目为仇将是她们的天命。不分,难道要长宁承担“爱美人,误江山”的骂名? 后颈被温热的唇瓣含住,遥生被迫终止了愁思,那唇积攒了怨气,久久流连,却越来越重。 “苏遥生,你还要我怎么样才能满足?”长宁是真的生了气,温存不在,指尖探入遥生的衣领,大力一扯,无边的怒火烧了起来。 “长宁?!”遥生猝不及防,被暴怒的长宁压在身下,趴在衾间动弹不得。肩头骤然一冷,是衣襟被扯过了臂弯。 身后的长宁熟悉,却不止熟悉,她的残暴和狠厉都令遥生毛骨悚然。撑着手臂想要转过身推开长宁,那人的力气更大,只一手就压得遥生动弹不得。 眼前的肌肤雪白,纵然夜色渐深,仍能在漆黑中夺目。长宁像一头示威的猛虎,轻松遏制着身下的猎物。目光凶恶,是耗尽所有耐心的利齿崭露,猛然的张口压制,却被遥生身上的气息包裹,那个她最爱的味道,那个令她甘心奉上余生的气息。 望着遥生光滑的脊背,她终究是没忍心刁难。垂头丧气依了那份温暖,长宁难过的快要窒息。她无能是她自己问题,但绝不应该将怒气撒在遥生的身上,心中的无力感徒升,让那个神采奕奕,风光不败的献平君深深陷入挫败之中。 长宁小心翼翼吻上遥生的肩头,静静地一吻,诉说着她的无奈和痛楚,“娘子,对不起…” 再睁开眼,还是舍不得那份温暖,用额头贴了一下,撑着身子准备离开。 “阿宁。”漆黑之中,遥生的方向传来了衣料的悉悉之声,长宁未有回头,却也没舍得再动。 却不知,背后有一双手伸了过来,将长宁环住,向后一挽,那只泄了气的小老虎又倒在了遥生的怀里。 从未有过的肌肤亲近,长宁闭上眼,滚烫的脉搏律动从面颊处徐徐传来,是长宁想都不敢的 温暖。遥生的相敛,身下的那份旖旎更浓,令长宁彻底失去了挣扎的气力。 “会…会冷……”长宁的大脑一片空白。 “没关系。”遥生皱眉动了动身子,顷刻腰际已经被长宁的手臂穿过。在长宁看不见的地方,遥生的脸滚烫,她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是在拿自己挑战长宁的底线,狭小的马车,四处漏风的厢房,什么都无暇顾及,她只害怕长宁的离开,怕她胡思乱想,怕她会与自己生了嫌隙。 “对不起…”长宁的身子软了一些,那头暴怒的野兽终于安静下来。 “是我对不起你,是苏家对不起你…”遥生安抚,觉得长宁足够冷静,才松了臂弯的力道。 “娘子,你别冷落我。”长宁的眉头在锁骨上轻蹭,微微发痒,却诉说着长宁心中的不安。 “好。”她本应该解释才对,可喉间哽的难受,也只仓促应了这一个字,生怕再被软弱打败,遥生只得抬手遮了眼前咬唇强忍。 喉间有缠绵的细吻落下,舒缓着哽咽带来的不适,那吻浅浅安抚,是最虔诚的道歉,“娘子,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你别哭,你打我骂我都好,你一哭,我心里跟着难受…” 遥生最听不得长宁软言软语,只得伸手抱了长宁依靠,许久才渐渐平复下心情的两个人目光相对。长宁的眼中却是痛楚,因为,她的娘子两只眼都犯了红肿。 “肿了…”长宁吻向遥生的眼窝心疼,可触到遥生肩窝微凉时,长宁猛然坐了起来。本来想替遥生把衫子拉好,目光眩晕,只见眼前白花花的生晕,当下血气冲头,“咚”地一声撞在了厢顶之上。 “慢些!”听那声音洪亮,遥生忙接住抱了脑袋的长宁,当意识到长宁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某处发怔。 脸上烧得通红,遥生仓促拉起垂在臂弯处的衣衫,就看见长宁鼻子下有什么黑漆漆的涌了出来,马车里本就暗,看不清楚,遥生忙扶了长宁面颊近看。 “阿宁你流鼻血了!” “唔?!”长宁这才长宁意识到鼻子中滚烫,有什么正暖淌而下。在看遥生,就像是自己的愚蠢被那人看得通透一般,慌忙捂着鼻子连滚带爬摔出 了马车,真是丢死狗了!长宁跌跌撞撞,踩了自己的袍,还险些摔倒。 “习音!安常侍!”长宁求救,殊不知马车外已经处处燃起了火把。 众人寂静,自然是谁也不敢打扰主子休息的,只听得公主的马车“咚!”地撞了一声,众人皆是扭头瞩目。刚刚习音还在心里纳闷呢,心说自家的公主怎么总也像个大牲口一般东撞西撞,不一会长宁就从马车里滚了下来,衣衫不整,淌着鼻血,再是不懂事的,也能想个八九不离十了,习音赶忙红着脸迎了上去。 “诶呀!主儿!您淌鼻血了!”安常侍左摸右寻掏着帕子。习音也赶忙携了水囊照料。 第94章 遥生献计 温暖的篝火旁,长宁正乖巧坐在小木扎上仰头靠在遥生怀里,“娘子。” “就好了。”遥生皱着眉头,她的指尖捏着帕子,在长宁眼前晃过,扶着那脑袋,擦了鼻侧的血渍。 “娘子,你头发压在衣领子里了…”长宁目光闪烁地小声提醒,一张脸红扑扑和马厢里那凶狠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主儿,奴给您煮了茶汤。”安常侍目光关切,递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茶汤过来,“趁热,凉了就不好喝了。” “哦。”长宁刚捏着盏子饮了一口,就听得安常侍十分贴心地补了一句: “败败火气。” “噗!!!咳咳咳!”长宁被呛了一下,这话怎么就听得那么刺耳? “大家过来吃饭!”习音边搅着锅里的糊糊,边招呼众人乘饭。终于不用再被家臣注视,长宁偷偷松了一口气,才从窘迫之中舒缓了过来。扭头望了望人群都挤在习音那边打饭,长宁壮着胆子替遥生挽开了被衣领压住的发丝,那一缕发,如绸缎一般丝滑,长宁忍不住亲近。 额头突如其来落下一吻,面颊上才降下的温度,又骤然升了起来。那缕发丝从长宁的指尖滑落,就见遥生蹲了下来,抱歉的抿了抿嘴,她们在喧闹之中寂静相视。 “主儿,王妃,凑合吃一顿吧。”云芝领着一名婢女走了过去,手里端着托盘,说是凑合,也仍是有肉有菜的一顿,好过下人太多太多。 看着盘里的肉片,遥生又看看众人皆是干饼稀菜糊糊,将托盘里的肉又端了起来,“把这肉给众人们分了吧…” “还有我这盘。”在辈位待遇这件事上,长宁本就不是个恪守成规的人,“不够了再切些,等到了下个镇子,会多给大家存储些伙食。” “王妃…”看着手里的肉,云芝有些受宠若惊。 “去吧,听公主的。”遥生抿了抿唇,再看云芝,开心极了,端着两盆肉,如获珍宝。 “娘子。”长宁轻轻用肩撞了撞遥生。 “嗯?”目光从融融的篝火移开,见云芝分食,大家皆是喜出望外,遥生才扭头望与长宁。眼前有一对筷子缩了回去,遥生低头,碗中凭空多了一片肉。 “我 刚刚夹在碗里的一片。”长宁傻兮兮的笑,是遥生开口之前,长宁就夹在碗里的,还没来得及入口,“没动过呢,你别嫌弃。” “要吃你就吃,给我做什么?”看着碗里的肉片,遥生叹息。 “娘子吃。”长宁心满意足咬了口干饼,“我可是答应了岳母的,绝不让娘子委屈。” 夜已深,篝火里燃起的木枝噼啪炸裂,苏遥生从未想过,她的人生里,还会有这样的一天,坐在星辰之下,望着一群家臣狼吞虎咽。扭头再看看长宁,见她正与那干饼子较劲,遥生也斜了身子靠了靠长宁的肩头。 “傻狗…”轻轻敛唇。 “唔?”长宁很是费劲地嚼嚼嚼,龇牙咧嘴,显然不太适应。遥生握着长宁的手,将那干饼揪了一小块泡在粥里,又舀在勺子递到长宁唇边。 “啊呜…”长宁的唇看着极软,抿着小勺,沾了一粒米,样子软糯的不行,令遥生的目光追逐。 “软和多了,娘子什么都懂。”长宁舒开眉头,腮帮子鼓鼓的模样有点傻兮兮的。 “吃吧。”嘴上这般说着,遥生还是从怀里抽了帕子,替长宁擦去沾在唇上的米粒。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偷偷的倾诉:“喜欢长宁…” 终于,收拾好东西,一行人又披星戴月的赶路。白月皎皎,夜路漆漆,看着遥生疲惫,捂着唇强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长宁牵了遥生的指尖心疼,“下午众人都睡,就你不睡,到了晚上这马车轰隆隆的吵,怎么休息?” “白日里睡不着。”原来,遥生也会有不坦诚的时候。见长宁皱了眉起身,遥生忙拉住长宁问了声:“做什么去?” “让安常侍他们停停,等你睡醒了再走吧。”长宁似乎不悦,却被遥生硬生生又拉回了身边。 “回来。”强行拖住闷闷不乐的长宁,遥生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行队,又不是我一个人的行队,这么多人都是疲惫,还要为着我一个耽搁,怎么说得过去?” “可是你没法休息…” “就这样吧,困一困,正好明天和大家一起作息。现在睡了,明天还是与你们时间相拧,总不能一直拖累吧?” 夜里的温度骤降,有些冷,两人僵持了一阵,长宁也觉 得遥生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指尖微冰,“冷么?” “是凉了一些,夜深,温度自然要降下来的。”遥生松了长宁,又自己搓了搓手。 见长宁掀开帘子唤了安常侍过来,原来是在叮嘱大家稍加停顿,都添了衣裳再继续启程。长宁也从座底抽了被衾盖在两人腿上。 “娘子。”月色漆黑,长宁轻轻唤了一声。待遥生扭头时,长宁的手臂挽过遥生的肩头,将遥生揽进怀里,“你就在我腿上将就一晚吧。” “我…不用了…”遥生别别扭扭,她不是很不习惯在长宁面前处于弱势,些许尴尬,忙又撑着身子想要起来“躺着吧。”长宁见遥生想要起身,揽着肩头又将娘子护进了怀里,“我扶着你,不会摔着,你就安心躺上一会儿。” 长宁的固执,遥生再了解不过,僵持着也是无用,只得枕在长宁的腿上小憩。被衾盖过了肩头,长宁的手护在身前,给了遥生莫大的安全感。鬼使神差,遥生抬手握了长宁的指尖,裹进怀里。 “我就睡一小会儿…”遥生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 “好。”长宁的拇指揉过遥生的指节,安静抿了抿唇,“娘子,你要梦见我。” “一个长宁,已经很磨人了…”遥生枕在长宁的腿上无奈轻笑,熬的支撑不住,终于睡了过去。 听得遥生的呼吸声渐渐绵长,长宁的目光闪躲,不知所措,终于还是做贼心虚地落在了遥生的面庞之上。被裹在被子里的指尖,似有似无触过遥生的鼻尖,气息正暖,又像是有绒毛蹭过,惹得长宁心里痒。 悄悄掀开厢帘的一角,月光照了进来,将遥生浓密的睫毛映得如雪。长宁寂静无声地轻笑,大概这世上,没人能理解她的幸福。 前往封地的行队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前行,三日,足足花了三日才终于离开了颠簸难熬的山林。 沿途又是走走停停,终于,当长宁的行队遇刺的第五日时,埋伏在行队之后的探子终于匆匆撵上了行队。 “主儿,他们果然显行了,距离咱的马队还有十里,突然就加快了步伐。”此时,众人正是午后修整,听了探子的话,长宁抬头看了看天色。 “很好,如果不出 意外,这帮菜鸟一定会在午夜动手。”长宁狡黠而笑,捡了根脚边的枯枝,在地图上指了一处。 “这百里内,就这么一处采水点。”长宁手中的枯枝点在地图中的一处湖泊上,“我们快马加鞭,不出两个时辰,就可以赶到。就算他们今天不敢前来偷袭,我们霸占着水源,他们也必须想方设法过来补水。想不出手,都由不得他们。” “主儿,夜里黑漆漆的不好辨别。就算是白日里纠缠,也免不得互有伤亡。依臣的意思,行队分开两批,一队随臣迎击,一队保护您和公主躲在暗处才是稳妥。”身旁的近卫,面色凝重,再小的冲突也免不了伤亡,这敌暗我明… “不,这一次,咱们也来个欲擒故纵。”长宁势在必得,“今夜里,营就扎在湖边,点上几个火把,就是要引他们出手。暗地里,我们的人也偷偷摸在隐蔽处,等他们出手,我们就摸到背后杀他个片甲不留!” “要是敌人不出手呢?”寂静之中,突然有人打断了长宁的话,众人抬头,见王妃立在身后,“敌暗我明,敌人一日不出手,我们要熬一日,三日不出手,我们也熬上三日?” 长宁一时犯不上话来,挠了挠头,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 “马车被烧,粮食受焚,我们一样出不去这片荒滩。如果我是你的敌人,我会选择烧了你的粮草,再退回山林补给,你可等着受敌?”遥生深深望了长宁一眼,果然长宁面露难色,答不上眼前的难题,“不见你,他们未必肯现身,上一次行刺,第一箭也是冲你而发。想要狩猎,就要先抛诱饵。今夜,安常侍扮作长宁,我们在湖边充当诱饵,这样他们才有值得冒险一试的冲动。” “这样太危险了!”长宁皱眉不肯,转眼就黑了脸色固执不肯。 “长宁,我已派人回禀陛下了,遇刺的事儿过不了多久就会在京中掀起风浪。”遥生的目光幽深,这是她一早就决定好的事情,“别人能威胁利用苏海潮,我们一样可以。”遥生望着众人,似乎已经是下定了决心。 愧疚牵了长宁的手,遥生认命,“是我苏家惹得祸,就让我亲手解决了这祸端吧。生擒今夜的刺客,就由你来捏 着苏海潮的把柄…” “遥生!”长宁的情绪急转直下,诧异望着遥生,深深皱着眉头沉默,她已经答应过遥生不会计较,她明明已经答应过了,遥生却终究是在她的家人和自己之间做了抉择。 “长宁…”遥生望着那个愁眉苦脸的小老虎无奈。 “我不同意!”不待遥生开口劝说,长宁就已经暴躁而起,恶狠狠踢开脚边的石子,一个人陷入了沉思。 “别看了,都去准备。”遥生默默叹息,催促众人整装待发,又朝着长宁追了上去。 第95章 落日融情 坐在马车旁,遥生百般无聊,正盯着绣花鞋旁匆匆忙碌的蚂蚁相看。抬起头,见长宁与安常侍两个人似乎争论,安常侍连连摇头摆手,似乎是不太乐意的样子,长宁又是争论。 轻轻叹息一声,也不知道那个人又要出什么幺蛾子,遥生撑着下巴,望了望快要西沉的落日愁眉不展。自打马车急驰,他们来到湖边之后,长宁就一直是心事重重的模样。路上依旧会像往常那样牵着自己的手,这一次却一句话都不肯和自己多说。 遥生正走神,见长宁安常侍又是绕着湖边逃跑,那人气得跳脚,撵了安常侍手舞足蹈,还踢了他的屁股,才似乎终于是达成了某种协定。 “娘子!”长宁拎着安常侍,虎视眈眈的走了过来。 遥生抬着视线相望,心说又不知道那个人玩什么诡计,还是提着裙子站了起来。 “娘子你看!”长宁一副虎头虎脑的模样背转了身子,两只手抓在腰带上,挺着胸膛,侧头站定。长宁修长,如果不是她们毫无保留的亲近,遥生也会认为长宁健壮。那袍子本就宽大,配合着长宁高挑的身影手臂一撑,这个人就像一名精壮的勇士一般。 “怎么了?”遥生纳闷? “你再看看他!”长宁抬手一拎,安常侍的衣袍立马卡在了脖子上,本就是个内侍,细皮嫩肉,小小瘦弱的模样,倒也合情合理。更何况安常侍本来不能与长宁同日而语,个头上差了足足一大截,也是无可奈何。 “你要他代替我!”长宁很不开心,一双目光炯炯盯着遥生,头一扬,倒是十分不满与抗拒,“那能一样么!” “公主威武!”身旁,还不知是哪个近卫起哄,吼了一嗓子,转眼身后的人跟着喧闹起来。再看那小老虎,更是雄赳赳,气昂昂的直哼哼。 轻轻叹息一声,遥生正想着如何酝酿词汇,长宁却突然跨了一步迈到遥生身前,“娘子…” 心跳莫名加快,遥生扶着长宁的胸口不知所措,感觉到长宁的唇偷偷贴了耳际,遥生局促红了脸。 “你不仁,休怪狗不义…”长宁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语气威胁,缚在遥生 腰际的手臂却忍不住更紧了三分,将遥生紧紧压在怀里相望。 遥生撑着长宁的胸口敛眉相望,她了解长宁,这个人一定是想出了什么鬼主意,“长宁你…” 腰际突然一松,长宁的脸上露出了势在必得的洋洋笑意,手臂一探,将那细皮嫩肉的安常侍也拎过来。目光中甚是得意的两相打量,提高了调门:“啧啧啧,娘子你说说,安常侍怎么就和你一般般高,一般般细瘦?” 心中一瞬间反应过来长宁的阴谋,遥生皱了眉就去扑长宁,只可惜那个任人宰割的安常侍被长宁拎在了身前掩护。 “王…王妃…”安常侍一言难尽的尬笑,局促摆了摆手,也是愁闷,“您,您就听公主的吧…” “嗯——”长宁很满意,嘴一撇,像个老学究一般挑了挑眉头,“今夜,安常侍扮作王妃的模样,与我一起充当诱饵,众军士务必保护好我娘子!” “公主?!” “长宁!!!” 众人皆诧异,唯有苏遥生被气的吐血,提了裙子,左右找了根枯枝,就去撵长宁。 “娘子!娘子饶命!”长宁被撵得直哼哼,哀嚎连连,可毕竟矫健的身手和强大的运动神经是遥生难以匹敌的。 才只追了十几步,脚下一软,苏遥生摔倒在湖泊边。 “娘子!”长宁吓得魂飞,忙匆匆跑回到遥生的身旁相看。只可惜,才刚刚握了遥生的手,见手掌好好的没被划伤,脸就突然被那只手袭击而上! “疼疼疼疼疼!”长宁龇牙咧嘴,伸长了脖子讨饶,可遥生这一次是真的气了,任长宁如何讨饶都不肯撒手。 就这么僵持着,像个泄了气的气球,松开手,推开那讨人厌的狗脸。遥生担忧,气不过长宁犯蠢,将头埋在膝盖上,生了闷气。 “娘子…”长宁凑着狗脸挤了挤遥生的面颊,久久不见遥生反应,陪着遥生坐在湖边,一遍遍的开导。 “我都答应岳母了,还起了誓,万一伤着你,叫我如何交代?”长宁轻轻撞了撞遥生的肩膀。 “他们的目标是你不是我!你那不是当诱饵,你那是自杀!”遥生闷闷推了长宁一把,却被长宁抱进了怀里。 “安常侍 哪有我可靠?真是有了危险,他那点身手都不够下菜的呢,怎么保护你?”长宁闭了眼,用额头贴了遥生的鬓角,“要我眼睁睁看着你站在箭雨里?你可是我的娘子…” “我讨厌你擅作主张!” “我……”长宁语塞,又挨得近了一些,挡去背后众人的视线。默默撩开遥生的裙摆,又卷起里裤的裤腿直至露出膝盖,松了一口气,“还好没磕着。” 遥生扭头,目光复杂盯着长铭,却见长宁低着头在自己的膝盖上落了一吻,心又被狠狠揪了一下。她讨厌长宁,却讨厌她的卑微和迁就。 “娘子!”长宁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匆匆放下遥生的裤腿,整理好裙摆,神采奕奕又扬起了笑脸。神秘兮兮从怀里掏出一个掌心大小的小锦盒,长宁在遥生面前晃了晃,“娘子猜猜这是什么?” “什么?”遥生纳闷?望着长宁开心,遥生有些茫然。 “我好好的计划都被打乱了…”长宁嘀咕着将那个锦盒打了开,只见有一对戒指插在锦盒之中,与手上佩戴的很像,却又有些不同,“本来早就应该给你,我们的婚戒,结果太乱了,就一直耽搁了…” 遥生摸了摸那枚戒指,抿了唇,抬指触了触戒指上镶嵌的澄透暖玉有些许眼熟。 “是我们的玉。”长宁开心,“我特意找工匠改了的,把玉抛成了小珠,又请工匠师傅做了抓手,镶嵌在戒指上。” 长宁看着遥生安静了下来,取了其中略微小的一枚,戴在遥生的左手的无名指上,“娘子你知道么?”长宁指了指遥生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柔笑,“这个,叫血管。而无名指,有一条血管是直通心脏的…” 突如其来,苏遥生的吻贴了过来,些许的仓促急迫,却已经是十足的胆大妄为,红着脸,遥生取了另一枚戒指,戴在长宁得无名指上,不禁苦笑,“长宁,你总在说一下奇奇怪怪的东西…” “娘子…”长宁红了脸,可似乎是意犹未尽,目光呆滞了许久,才傻笑这将订婚戒指摘下,又低头取下了自己的订婚戒指。 “这戒指也好好的呢。”遥生的眉头皱了一下,看得出她是真的很喜欢。 长宁也跟着盯 了许久,依依不舍攥在掌心叹息:“它们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它们顺顺利利帮我娶到了遥生…” 只是,长宁猛然起了身,用尽全力抬臂一挥,手中有一道抛物线划过晚霞,咕咚一声,打破了宁静的湖面。 “长宁!”遥生霎时变了脸色,心疼的快要滴血,望着湖面的盈盈水波,彻底傻了眼。直到终于反应了过来,遥生气的满脸涨红,抬了手臂就去锤长宁,“我戒指好好的!不能戴了就收着,你扔了做什么!” “娘子!娘子!”长宁只得逃跑,被苏遥生又是一路好追,长宁猝不及防,停了步子,将追逐着,来不及停下步子的遥生揽进怀里。 此处正好,丛林茂密,长宁扶着遥生,低头索取。就像是久旱逢雨,对于遥生欺负胜过了疼惜。唇齿纠缠之际,越发无度,她要遥生的一切,挑开牙关,肆无忌惮的掠夺,直至怀里的人呼吸凌乱,险些软倒。 长宁张开掌心,那对戒指仍乖巧的躺在掌心,遥生喘息着不解,“那刚刚…” “当然是是石头…”长宁抿了唇,又去欺负怀里的遥生,本是渐渐泛着凉意的夜晚,却在火烧云霞的照映下,变得炙热。 额头相抵,唇瓣贴近,在长宁柔软的目光之中,遥生的依恋无法控制。干脆闭上相邀,却令长宁受宠若惊。 “长宁,你一定保护好自己。”遥生的目光灼热,像是不能承受思念之苦,浅浅皱了眉头贴在长宁柔软的唇际之上,又是愁思难止。 “娘子…”长宁默默扫了一眼背后茂木丛生,滚烫的唇瓣突然含住了遥生的耳垂。怀里的人不能承受,红着脸,长颈却是舒展,在渴望长宁的亲近。 一切都是始料未及,就像天上突然落下的毛毛细雨,就如长宁猝不及防,突袭而至。“长…长宁?!”遥生险些软倒,一瞬间面颊如火滚烫,令她惊慌而不知所措。 “娘子,有多久了,我们…”长宁的吻灼热,渐渐变得急促,如天上的落雨一般细细密密。如果不是今夜安危难料,长宁定是不肯这般轻浮。可她也怕,怕世事难料,怕她还来不及给予遥生欢愉,就… “这里不行。”遥生红着脸,慌张 闪躲,止不住颤抖了一瞬,忙咬紧牙关抵抗。 “什么时候给我?”长宁吻过遥生的耳垂,那目光已经失去了清明。 “长宁,你…”再一次失掉了所有的气力,是长宁做恶般的轻碾。 “什么时候给我?”长宁不依不饶,扶着遥生容她在怀里依靠,波涛暗战,却远不止面上那般平静。 推不开那只手,遥生觉得整条命都被攥在了长宁指间,拼命想要推开那人,身体却又违抗着大脑的命令贴近讨好,破碎的气息混乱,“你…”咬了咬下唇,“你平安回来…” “嗯,然后呢?”长宁目光贪婪不止,动作便也放肆起来。 “今…今夜…”遥生刚讨饶,湖面突然卷起来万丈波涛,天旋地转,她只记得自己像是溺水,被汹涌的波涛漫过头顶,无法呼吸。晚风习习,月影绰绰,湖边的两个人紧紧相依,遥生已经化作一捧烈火,燎过冰冷的心,炙烤折磨,那坚冰融化,只剩下满眼爱意和深爱不舍的长宁,“只要你回来,我只要你毫发无损的回来…” 第96章 妖魔乱舞 “诶…这……”安常侍的双手无处安放,满脸无奈,拼命想要躲开眼前的妆笔。 “常侍大人,您别动了,再动,可画成嘴歪眼斜了!”习音满脸忍笑,只等着面前愁眉苦脸的人扭扭捏捏完,再继续化妆。 “我说,咳,我说习音啊,咱们差不多行了!”安常侍的双手狠狠抓了膝盖上裤料,恨不得攥出几个洞来。 “怎么能差不多就行了?”掀开了门帘,长宁满面笑意走进了扎营的小帐子。“习音,务必要好好画,…” 长宁的目光意味深长,寻常时候,都是他安常侍没完没了的捉弄自己,难得有这么个机会,不好好整整安常侍真是对不起他! “我说主儿……” “安常侍,军令如山,为了大家的安全,你呀,就乖乖认命吧。”长宁扭头牵了遥生进帐子里小歇,她望向遥生的目光,软的就像天外的濛濛细雨,无声寂静却又脉脉含情。 众人见王妃进来,忙是行礼,偷偷望了一眼,见遥生似乎走的吃力,心不在焉与众人点点头,面上的绯红也不似平常。 长宁将遥生安顿在座上,负了手正歪头观望习音为安常侍施粉,似乎是满意,又似乎是不满意,令习音吃不准公主的心思。 “公主。”帐子外,传来了近卫的请示之声。 “进来说。”长宁转身,见近卫提着一套甲入帐,“公主这是您的甲,臣不能近身保护,请公主务必要多加小心,堤防暗箭。” “哦,好,你们也要注意安全,安顿下去,打好这一仗,等路过镇上,我请大伙儿吃肉吃到饱!”长宁故作轻松拍拍近卫的肩膀。 见那近卫不舍,敛甲跪在长宁面前,“臣等必定大胜归来!公主您……” “可不准再说丧气话。”长宁将自己的近卫从地上拉了起来,“去吧,这天色渐晚,你们要早早埋伏,以防生变。” “遵命。”近卫退出了帐子,战前的气氛忽然凝重了起来,屋子里的人,都望着长宁,也忽然就沉默下来。明明就不是什么艰难的局面,倒是惹得长宁抓耳挠腮,不知所措。大家不像自己,多少在边陲时,经历过几场乱战,没有经历过战争 的人,谈虎色变,这倒让长宁犯了愁。 帐子里,突然有人叹息,是遥生起身走了过来,弯腰提了重甲,却吃力拉不起来。 “重,我自己来吧。”长宁轻轻松松就提起了重甲,丢在凳子上,又去解开腰间的扣带。 遥生抬眼望了望长宁,那个人依旧沉稳内敛,像是她们在京城里重遇时的长宁,沉稳安静,给人一种牢靠的感觉。垂了眸子,遥生上前替长宁松了扣带,将坠玉香囊一一取下,扣带一松,袍襟自然而然的垂了下来。 遥生握着长宁的前襟没有松手,长宁却望着怀里的娘子软软糯糯,心里暖。 “娘子,没他们说的那么唬人,我好歹也是在战场上摸嘛滚…摸塔…”长宁觉得自己的舌头有毛病,“摸…摸拿滚塔”,黑了脸色,“摸爬滚耙…” “摸爬滚打。”遥生叹气,皱眉望着雪白的衣襟,遥生环着长宁腰际,靠近了怀里。 “摸…摸爬滚打…”长宁尴尬而笑,遥生的怀抱总是那么吸引人,低头回抱了不安的遥生,长宁又偷偷埋在遥生的颈窝里轻嗅。 “是啊王妃!咱们公主可厉害呢,您是没见过公主酣战沙场时的威武,虽然嘴上是不利索…”安常侍不要命的作死。 眼看着长宁的笑容越来越狰狞,安常侍果断闭了嘴。 “你乖乖回来了,等我们到了封地,一定请最好的大夫给你看看嘴…” “噗!”众人忍不住忍笑。 “娘子?!”长宁一阵哀嚎,不可思议望着怀里的人,原来自家的娘子也会有这样不正经的样子? 从长宁怀里退出来,看着那呆子眉目含水,遥生勉强着自己也笑了一笑。一切都是默契,她们即便不开口,也知道彼此的深情。 遥生服侍着长宁,将那重甲穿在里层,又重新套好了袍子。可心底里,遥生却发现自己疯狂的想将那个呆子困在怀抱之中。长宁却受宠若惊,抱着粘人的遥生,像是得了这时间最弥足珍贵的大宝贝,面上那傻里傻气的笑容又跑了出来。 “好了。”放下妆笔,习音很满意自己的作品。 安常侍才睁开眼,就见眼前一黑,面前被人堵的黑压压一片。 “噗… 常侍大人原来这么清秀?!”云芝捂了嘴。 “哎呀呀!哎呀呀!安常侍你怎么不早说你还有这本事?!”长宁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开口:“要知道你有这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貌,我还用为财苦苦挣扎?把你卖去勾栏,我可能早就发了呀!” “很美。”见遥生也赞誉有加,这倒让身旁的长宁有些吃醋。 “遥生我问你。”长宁扶着遥生的肩膀郑重其事,“我和安常侍同时掉湖里了,你救谁?” “哎呀!主儿你……”安常侍颤颤巍巍指着长宁,简直被气到七窍生烟。 “自己回来,我不会水。”遥生绷着脸,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可目光里,却只容得下长宁一人。 长宁拘着安常侍的脑袋,沉思了一会,突然扭头望了眼众人,“你们说…是安常侍美,还是我美?” 这样愚蠢的问题也只有长宁能问得出来,安常侍翻了个白眼,却发现众人皆是盯着他看。这…这还了得?! “诶…”安常侍又是挤眉弄眼,又是仓促摆手,“诶?”眼见着长宁的目光越来越深邃,安常侍疯狂摇头。目光不时飘过长宁渐黑的脸色,“诶呦喂!!!”自家那位凶悍的公主扑了上来! “安常侍你知不道我朝素来以白为美?!”长宁咬牙切齿,拎着那颗脑袋,已满手青筋暴起攥了粉扑。 “王…王妃…咳咳咳咳!”安常侍甚至来不及求救。 “大嘴唇子!越厚才越性感呢!!!”陷入魔怔的长宁任谁也拉不住。 “主儿这是在做什么呀?”云芝看着眼前的公主陷入了癫狂,一会儿痴笑,一会儿尖叫,一会儿自言自语,一会儿咬牙切齿,这场面,令云芝害怕。 “美人痣!当美人儿没有美人痣,你就不配拥有这绝色容颜!”长宁在那烈焰红唇边重重落笔一旋!终于,完成了这旷世之作! “噗…哈哈哈哈哈。”寂静的帐子里突然爆发了阵阵笑声。 “你,你们笑什么呀!”安常侍兰花指一捏,像是个含羞待嫁的小姑娘。浓密的大黑眉毛,碧翠的熊猫眼影,两个红扑扑,圆到令人窒息的大红脸蛋轻颤。好好的樱唇,被画成了猪大肠,一咧嘴, 大嘴唇上,还有颗致命的黑痣抽搐。 “时间来不及了!”长宁一本正经,握了习音的双手,“务必要把安常侍的发饰弄得华丽一些,他现在是本宫的王妃了,一定要够奢华!够闪耀!” 就连一旁愁眉不展的苏遥生也被这气氛逗得松懈,就像长宁说的那般,似乎当真不是什么大事,似乎这只是极其寻常的一夜。 出了帐子,镇守在帐外的近卫被安常侍吓了一跳。还以为公主被猛鬼附身,近卫险些一拳打在那七彩公鸡的脸上。 眼疾手快,长宁一把揽过安常侍,“醒醒!这是本宫的王妃啊!” “公主~”那七彩大公鸡局促搅着手里的帕子,似是羞赧,深情几许的凝望,让长宁的心里也是一阵恶寒。 “王…王妃……”长宁强忍着胃中翻滚强颜欢笑,“王妃使不得…麻烦你把头转开一点…” 众人正是静待,突然,一声夜莺啼鸣,打破了夜空寂静。 “是敌报!”长宁目光一凌,嬉笑不再,突然恢复了警觉,只望向那夜莺啼鸣的方向敛神。那是近卫们的暗号,也就是说,敌人正在靠近。 “长宁!”遥生突然不舍,上前攥了长宁的前襟,面色突然变得苍白。她突然发现,她的生活里,长宁已经不可替代成了她的依靠,不能失去长宁,也无法承受失去长宁的结果,分别令遥生感到惶恐。 “娘子,别怕。”长宁低头亲了亲遥生的额头,紧紧抱了遥生一瞬,“我答应你,绝对毫发无损的回来。” “我陪你一起。”遥生乱了阵脚,她只知道她必须要守在长宁身边。 “乖,娘子。”长宁敛唇,她深爱遥生,又怎么会准许遥生涉险?招了招手,身旁的近卫,已经将遥生拖离了危险之地。 暗暗松了一口,长宁平复了一下情绪,“王妃,月色怡人,不如我们去湖边走走如何?” “诶,是——”身旁的七彩公鸡打了鸣,让长宁彻底清醒了过来。 重兵埋伏之下,果然那帮人胆小如鼠,十分紧张。马队遥遥,先派了一人前来望风,重兵依次排开埋伏,每几米就是一岗,人埋在新挖的坑里,十分隐蔽,只等着菜鸟上 钩。 “安常侍!”长宁低头小声提醒。 “干嘛!”那公鸡哽着嗓子咬牙切齿,愣了一下,捏了嗓子,慢悠悠道:“干…干嘛呀~” “你近点!你是我王妃啊!还跟我屁股后边!”长宁无奈示意。 安常侍瞪着眼前的长宁,更是不情愿起来,叉着个腿,抱了蓬蓬裙摆,无比真男人的跨了几步,贴到了长宁身边。 “你想死是不是?女人一点!”长宁抬腿就拐了安常侍屁股一脚。 “奴!奴今天跟你拼了!”安常侍一撸袖管,脸上的大痣又抽搐了几下。 “公—主——”静夜喧嚣,是杀鸡般的嘶吼,“您看着这…月亮!真!圆!啊!”安常侍咬牙切齿。 一个华丽丽七百二十度转身,挂到了长宁的脖子上。猝不及防,长宁甚至都来不及闪躲。 “啊!”那菜鸡炸裂扬手,捧着长宁的面颊轻抚。库叉一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劈了个叉!“哎呀!人家摔倒了!要亲亲抱抱才能起来!” 长宁彻底傻了眼,低头望着劈叉的彩鸡,翠绿翠绿的大眼窝抽动,与她挤眉弄眼,下意识就摸了摸腰间有没有带佩刀。 “快啊!扶我起来!”安常侍叉猛了,站不起来,五光十色的面颊挤作一团,正痛。 “怎么没疼死你?”长宁面色铁青将安常侍拎了起来。 “啊!公—主——”安常侍的肥肠嘴唇子突然逼近,像是个大泥鳅一样扭来扭去。 这还了得?!长宁当下顾不得得体,一只手死死撑住那大脑门子,两个人就拧巴了起来!“你!给我把你的肥肠收起来!!!” 第97章 王妃疯了 “报——”一名前去探路的军士,从长宁驻扎的绿洲中退了回来。 “如何?”率兵的将领疲惫,靠在一个土坡边询问。 “公主和王妃在湖边散步,守军防备松懈,已经落了营,看来会在湖边过夜。”那军士风尘仆仆,看着也是精疲力尽。 “再探。”将领总觉得心中不安,按理说路上遇刺,理应紧张才对,可这公主竟然还悠哉悠哉,多少令人生疑。 却说此时,安常侍和长宁杵在湖边面面相觑,安常侍忍不住偷偷附耳:“主儿,你说,咋还不来?” “是不是他们眼瞎,看不见咱们两个?”长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应该会落入圈套,自己都亲自上阵了,不应该套不到那帮菜鸟。 “看…看不见?”安常侍挠了挠鸡冠。 长宁扭头望着安常侍,“说不定,不然你动静大点?” 安常侍,似乎是沉思,面上的表情甚是认真,嗷呜了一嗓子,“公…咳咳咳咳…公主,这月色撩人,我想献一只舞给公主。”忽然两个鸡爪子一炸,猛然间一个造型绽放,吓得长宁一激灵。 “不对。”遥生偷偷隐在茂林之中,也是正看那妖魔鬼怪渡劫也似的苦苦抽搐。目光朝向四周巡视一圈,忙拉了身旁的侍卫安顿,“营地太松懈了,松懈过了头,快补兵。” 在湖泊的另一边,树冠摇摇晃晃,是先前那名探子再次偷窥,爬上高高的枝桠,屏息极目远眺盯了一会,眼前一亮,悄悄下了树,又急急去报。 “大人,公主的守军在偷懒,三五个一伙儿,躲在暗处睡觉。此时王妃献舞,正好偷袭!”那名探子上当。 可显然将领仍是心有疑虑,却也不敢错失良机。他们不比正规的行队,这一路上更苦,缺吃少穿还要轻装上阵,这就意味着他们的储备更少,要比前边的行队消耗更大。不管怎么说,今夜是个大好的机会,长宁守军疲惫松懈,大不了就是失手再退回来,想到如此,将领终于下定了决心:“听我令,整装而发,没有传令,任何人不得擅自暴露行踪。探子继续传报!” 湖泊的另一边,安常侍正撅着屁股卖力的抽搐。月光之下,那七彩妖鸡丝毫不懂婉约廉耻,动作已经不协调到了极致,那腿和胳膊,简直就是假肢乱舞。 “来呀公主!你快来呀!来呀!!!”面前那个蛆妖附身的妖魔兴奋,时不时还发出猪叫声召唤长宁,两个手舞得像炫彩风火轮一般。画面刺激得长宁几次都要濒临崩溃。 “你干嘛呢!来呀公主!”安常侍倒还埋怨上来,一会儿高踢劈叉,一会滚地蛇爬,肥肠般的厚嘴唇子在窒息舞步中抖动不停,乌黑黑的痣都晃出了残影。 长宁一言难尽,她突然不是很着急诱敌了,如果面前有一根杆子,她丝毫不怀疑,安常侍这神经玩应会顺着杆子螺旋升天。 “报——”监视的眼线再次回报,“王妃…王妃鬼上身了!” “啥?”那名谨慎鸡贼的将领一愣,猛然站起身来,显然也没能跟上时局形式,“你好好说!什么叫鬼上身了?!” “王妃。”那名探路的小卒学着安常侍的魔鬼舞步,给将领来了个现场直播,“王妃这样这样,嘴里还不停喊着‘来呀来呀!公主!’” “继续探!”将领一时间也摸不清局势,觉得局势诡异,可若是乱上加乱,倒也不失为偷袭的好机会。当下扭头喝令与众人,“所有人,带上弓箭,出发!” “安…安常侍…”长宁的拳头青筋暴起,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别动!”就看见眼前那只蛆如盘屎般亢奋,黏着长宁,几乎是贴在身上扭动,腰和胳膊腿已经够僵硬了,长宁甚至听到了安常侍僵硬的骨头卡巴卡巴作响。 始料不及,一个死亡转身,安常侍双腿一蹬,就要往长宁身上挂! “抱我宠我让我骑你头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长宁再也顾不得什么局势紧张,体面威严,当下就扬起拳头,准备送安常侍极乐升天。 “报——”探子气喘吁吁,“公…公主和…王妃扭打起来了!” “啥???”将领彻底傻了,忙催促众人快马加鞭,要说这今夜怎么人人都疯了一样,但那将领心中但是盼望王妃最好能直接打死公主,倒也省了他 们费劲。 一骑人马火速冲至绿洲,翻下马背就蹑手蹑脚地往湖泊边冲刺。 “唔噜噜噜噜噜…”七彩妖鸡和长宁撕扯之间,两个人摔在湖泊里,安常侍正被长宁的手将脑袋按进水里,就听见远处,那夜莺啼鸣急促,不一会儿,林深之处附庸之声渐起。 “来了!”长宁目光一凌。 “来,来了?!”安常侍扶着散乱的鸡冠,也是一愣,原本一张脸五光十色,此时已经狼狈到五彩斑斓,还流着黑汤儿,“终,终于来了?”安常侍激动得就要哭泣,深情几许,扯了头顶长宁的爪子含情脉脉的凝望,“公—主——唔噜噜噜噜…” “上!”偷袭而来的将领见机会正好,便也没再犹豫。 顷刻之间,箭雨纷落,长宁一早就有准备,将安常侍夹在腋下,边跑边骂骂咧咧。急急闪过几支箭矢,甚至有一支箭擦过重甲,将衣袍撕了一道大口子。 安常侍被一脚踹去巨石后躲藏,长宁提起挂在树上的长弓箭矢,在火把处沾了火油点燃,瞄准了刺客们身处的树下。 “笃!”那只燃火的箭矢定在树干之上,犹如一盏明灯,为众将士指明了方向! “冲啊!!!”埋伏在密林之中的将士们冲杀包围。那群偷袭的菜鸟自乱阵脚,无路可逃。也确实是一帮没骨气的,还以为会冲杀突围,结果却是统统丢盔弃甲,弃械投降。 “长宁!”苏遥生失声呼唤,因为从她的视角,有一支箭穿过了长宁的腰际,当下也顾不得安危,就朝着长宁冲了过来! 这吓坏了长宁,要知道将士们还在围剿,乱箭无眼!长宁也顾不得闪躲,疾冲至遥生身边,抱着娘子就钻进了密林之中。 “怎么乱闯!多危险你知道么!”安危大事,长宁不敢疏忽,生气极了,吼了遥生。 遥生却是在意其他,低头摸索着长宁腰际,直至摸到重甲上一处微深的划痕,忙压着长宁去看。 “别看了,没伤着,你要吓死我是不是?”长宁皱着眉头,见遥生也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心疼。 “公主?王妃?”安常侍颤颤巍巍寻了过来。 无奈叹息一声,长宁趁着那妖鸡未有打扰 之时,低头紧紧抱了遥生一瞬,才将娘子从地上拉了起来。 “来人!”长宁牵着遥生。 “公主!”一旁急急忙忙冲上来保护王妃的近卫听令。 “给我把这个彩鸡和刺客关一起!”长宁真是受够了安常侍。 “诶!主儿!主儿!奴是好人!”安常侍的猪嚎声惨烈。 牵着娘子,见火把照映之下,有一群人灰头土脸被押入营地,长宁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只等着众人,将刺客们搜身完毕,长宁才随着遥生现身于人前。 安常侍同敌待遇一般,被绑了双肩双手,目光急急,楚楚可怜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红的绿的胭脂花里胡哨晕了满脸。蹲在战俘之中,就连战俘也嫌弃,远远躲开,不肯一处。 “习音。”苏遥生望着眼前的一众,心寒不已,因为这些人中,她人的一些人,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正是苏海潮的心腹。 “奴在。”习音上前福身。 遥生指点了几个人,命令习音绘制画像,转头望向长宁解释道:“遇刺一事,定会在京中传扬,到时候陛下动怒,肯定会缉拿真凶。绘了画像送去苏海潮那边,受人把柄,大哥以后绝不敢冒犯。若是必要之时,你可以以此谋事…” 遥生叹息,看得出她的心里难受至极。 “拷问。”长宁下令与亲卫,却忍不住紧紧握了遥生冰凉的指尖。 “云芝,替安常侍洗洗干净,他是今晚的功臣。”遥生勉强大度宽容,却还是分外在意地望着安常侍,“长宁是我的公主,你以后不要那么放肆。” 转身往马车走去,遥生黯然神伤,她的心里本来还存着一丝侥幸,也许真的有可能会是长皇子长泓出手,又或是太子残党报复。可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之后,遥生所有的侥幸破灭,想要铲除长宁的人,真的是那个与她同血脉的亲哥哥。 惆怅叹息一声,有一根修长的指尖钻进了遥生微蜷的掌心之中,哪怕不回头,遥生也知道那人是谁,“长宁…” “娘子别愁了…”长宁的声音唯唯诺诺,“等我们去了封地,谁都不能再打搅我们的生活。”缠着娘子腰际,长宁低头在遥生的颈后 埋首轻蹭,声音低低柔柔的安抚。 “长宁你湿乎乎的,去换衣裳,不然一会儿该染寒了…”遥生强颜欢笑,牵着长宁回到马车里换衣服。 丢盔弃甲,那人裹着被子傻乐,见遥生打开行囊准备着衣服,长宁突然靠了过来,“娘子,手感真的很好,难怪你总喜欢欺负我…” 长宁的话语臊得遥生脸红,允诺过什么,遥生当然记得清楚… “很软,也很温暖…”长宁的目光黏腻,她像是初次品尝蜜饯的小孩,兴致勃勃,也沉迷乐在其中,“我喜欢那种润泽的触感…” 听着长宁的言语越来越不像话,遥生知道,她今夜定是逃不过的。 “娘子,我还想亲近,不会伤着你…”长宁的唇附在遥生眼尾相依,“你再准我一次好么…” “好…”遥生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只知道,长宁想要,她便要奉上。 长宁,是她的一切… 第98章 迷月诉情 “长…长宁…”遥生闪躲着颈间惹火的唇,撑了撑身上的人,阻止了长宁的探索。 “你又想糊弄我?”长宁不开心,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蹭了蹭颈窝处,将遥生困进了怀里,不肯撒手。 “不是。”遥生无奈,吻过长宁眉心的褶皱,轻碾迫那舒开眉心。 “湖水冷么?”遥生环着长宁的后颈脸红,看见长宁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耷拉脑袋,竟然有些许的小可爱。 “不冷啊,怎么了?”长宁抬了脑袋,望向遥生疑惑。 “想洗洗,好几天没沐浴了…”遥生又环了环手臂,“因为今天对我来说很重要…” “别去了吧?你不像我皮糙肉厚的,万一冻病了怎么办?”长宁想了一下,“你想洗了,我去叫习音烧水。” “别了,大家都累。终于不用提心吊胆的赶路,别打扰大家休息。”遥生靠着长宁,轻轻叹息,“这一路,大家都不容易,我们都觉得吃力,他们还要轮值两班倒的保护咱们,你陪陪我,我一个人不敢下水。” “嗯。”长宁点了点头,又亲昵了过来,她的呼吸痒痒,凑在颈边像只粘人的小狗。“娘子…” 遥生扭过头相望,与长宁抿抿唇算作回应。 “你可真是磨人。” 当下红了脸,遥生不知所措的目光闪躲,身前突然一轻,连带着自己也被揽了起身。 “多带件披风。”亲了亲娘子的额头,长宁自顾自去穿衣收拾。 此时夜已深,为了以防万一,长宁还是随身挂了长剑。营地里逐渐寂静,大家都已经睡下,只剩下警惕守夜的士兵还在巡视着营地,不敢丝毫放松懈怠。见公主佩剑而出,侍卫匆匆迎了上来行礼,“公主!” “怎么样,周围还有残军不曾?”长宁含笑点点头。 “审训那边还在继续,暂时不清楚算不算一网打尽。臣已经命近卫们将这片营地的四面八方都搜索了一遍,并未再见到可疑之人。”近卫抬头看了看长宁,小心翼翼问了声:“公主这是……” “哦,难得月色,我想同王妃走走,散散步。”长宁的目光扫了一眼马车,见遥生还是没有出来,想着应该是 在收拾东西。 “那…臣这就遣几人保护公主王妃安全。”那近卫刚要开口叫人,被长宁拦了住。 “不用,我与公主只想两个人独处,谈些事情,不方便被人听到,你们按部就班值夜,不要管我们。”长宁制止了侍卫的保护,目光又一扫,见遥生提着个包裹走了出来。 “这…公主……”近卫为难,刚刚抓了一批刺客,公主这般放松警惕很容易出事,再想开口劝解,见公主去迎接王妃。 摆了摆手,长宁含笑朝遥生走去,“不用劝了,你们听令就好。” 接过娘子手中的包裹,长宁目光灼灼望着遥生柔笑,看得遥生直不好意思。 “走吧。”牵了遥生的手,长宁开心得不得了。 “都…安顿好了?”遥生脸红。 “那是自然。”长宁觉得遥生今夜羞涩,比起平日里的冷静端庄更有女人味,可不论是哪种遥生,她都爱。 两个人说说笑笑走到湖泊边,正恰逢这湖的一侧有巨石凸起,如天然的屏障,将营地和湖泊切割成了两个空间,这样也不用担心被巡夜的士兵误撞。 “娘子,你先更衣,我要去周围巡视一圈。”长宁不想她的妻暴露于任何人前,哪怕士兵已经做过搜索,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长宁,别走太远。”遥生有些许不安。活了二十几年,不对,准确说活了两世,这是第一次,她一人深夜在野外独。从未有过这样的惶恐和不安,也从来不可能有机会在露天的湖畔沐浴。其实她已经想好了,就穿着里衣下水,这样即便被人撞下了,也不至于慌乱,倒是长宁,分外上心的提刀夜巡。 一点点的搜寻,长宁格外用心,就连靠近湖泊的值守也被长宁遣开,再回到湖边,长宁迫不及待丢了衣衫,“扑通”一声就跳进了水中。 湖面波光粼粼,将皓月破碎成银色的光影,一圈圈荡漾而来,遥生正理着发丝,见是长宁下水,红着脸背了身继续洗漱。 “你沐浴怎么还穿着衣裳?这怎么洗?”长宁抹了把脸上的水,似乎不悦。 “谁像你,一点不防备?”遥生将头发打湿,往水中沉了一些。 “我怎么不防备?巡视的仔仔细细, 不是万无一失,怎么敢?”长宁仰着脑袋傲娇。 “来,我帮你拆开发髻。”遥生转过身推了推长宁,见长宁矮了一截,屈在水中弯身,抬手拆开发髻,那如绸子般的黑发垂落,瞬间遮了雪白的肩头。“我帮你洗头。” 梳理过发丝,遥生湿了些水在长宁头顶,转身捏了皂子粉在掌心化开,却莫名其妙地感觉衣襟松散而垂,低了头,面上轰然烧了起来。 “长,长宁!”这个坏蛋,遥生刚要重新敛好袍子,就见长宁已经养得痴迷,呆呆拽着自己的衣襟,叫人恼火,忙伸手去拦,“你…你别这样…” “让我看看…我第一次看…”长宁的脸也红,又往两侧松了松那衣襟,喉咙干涩,止不住吞了吞口水,“好美…” 一捧冷水浇下,长宁终于回了身,见遥生红着脸,低头将挽绳系好,长宁傻乎乎乐了起来,“娘子保养的真好,不像我挂着许多疤痕,确实也不好看。” “你…很好看,你不要胡思乱想。”遥生故作镇定,可滚烫的小耳朵出卖了她,“我只在意你痛不痛,不在意那些疤痕,不过以后不要添新伤了…”纵然这月色皎洁,遥生的耳朵依旧红扑扑的,甚是可爱。揉洗着长宁的头发,见那人一副痴迷的模样傻乐,显然是在回忆刚刚的盛景。害羞抿了抿唇,替那人冲洗发丝,却是爱极了那发丝绕指的触感。 “娘子。”长宁捏着鼻子一潜,自己在湖水里揉了揉头发,再起身,已抱了遥生在怀,“我帮你洗头。” 可长宁想要的却不止与洗头,目光偷偷望向身侧那块正好放物的巨石,光滑平坦,长宁坚持着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遥生柔弱的发丝冲洗干净,长宁的心怦怦直跳,“娘子,我帮你洗身子…” “不…不用了…”遥生觉得那邀请的言语不似面上那般平静,捂紧了衣襟,转身就要逃开,“我洗好了。” 只可惜腰间被长宁一缚,重新被那人拉进怀里,才警觉长宁的身体滚烫。像是要被那人揉进身体里禁锢一般,两人之间突然沉默了许久,令遥生越发难熬,“长…长宁…” “此生,我只求你一人。”长宁隔着衣料吻了遥生肩头,“你若是真的无 心与我,要告诉我,我绝不会强人所难。” “不是,你…”遥生皱眉,一直掩藏得很好的那个沉寂长宁又无意中透露了自己的心事。 “若是你心悦于我,你今晚就不能再逃了…”长宁似是忧愁叹息一声,“你是我的妻子,万一你哪天跑了,我要如何是好?” “还说跑?天涯海角都跟了你了,怎么又丧气。”遥生无奈,这样的长宁总是令人心疼,就像曾经她不肯相信长宁一般,老天爷一定是在惩罚她,才让长宁也迟迟无法感到安定。 “下午是我强迫你的,不算…”长宁的语气挫败,楚楚可怜。 看得令遥生心碎,左右环顾着四周,明明知道长宁又在不计后果犯蠢了,却也无心想得周全。这是她欠长宁的,所以才要被那个呆子百般折磨,水中的涟漪渐起,不一会儿,有只玉手将衣裤都叠在了身旁的巨石上。 低头靠在那呆子怀里,遥生皱眉闭了眼睛,是真正的肌肤相亲,却是难挨的滚烫,“长宁,做了你的妻,我没打算再逃。” 遥生的手臂紧了一些,银月破碎,在长宁的目光之中,那白皙如玉的肩头染成了浅粉,似水般的肌肤相亲,却是胜过水的潺潺绵波。 “不论走到哪里,我都是你的妻子,明媒正娶,陛下钦点,你要我往哪逃?”遥生觉得长宁反倒紧张,硬邦邦的像块木头,扶着长宁的手托在腰际,听见耳边,那人的呼吸比自己还要急促,咬了唇,干脆带着那人的手点城划地。 明明该是她的人生初次,却要在这样没有安全感的地方,遥生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可疯了却也不舍长宁难过,明明该是长宁上一世欠自己的,却好像是自己欠了长宁一般。罢了罢了,她和她,早就分不出个公平所以,闭了眼,遥生只想慢慢享受这一夜温情。 湖水清澈,却驱不散这长夜旖旎,长宁的情诉在耳边轻轻念叨,那个人究竟说了什么?遥生听不清楚,脑海里只剩下凌乱的词汇和声声慢叹。翻涌的不是浪花,而是思绪,难缠的不是怀抱,却是指尖… “遥生…”长宁的目光痛楚,明明那个最痛的人是自己才对,为什么长宁却一脸 痛到窒息的表情。 “没关系,阿宁。”敛眉抱着长宁的肩头,专注于眼前,那个人不敢,她可以主动一些。 这长夜漫漫,遥生只嫌不够,她们还需要很长长的时间来给予彼此,时间像是停止,空间像是被打开。这夜极慢,慢到折磨,慢到难挨,却又像是只有一瞬,快到来不及反应,快到只剩下一次又一次的空白。 “长宁,把我献给你,你可知足?”遥生咬着长宁的肩头,无暇闪躲。 “遥生,对于你,我可能永远也无法感到满足…” 第99章 畅快开怀 长宁本来睡得正香,感觉到背靠在怀里的遥生动了动,也跟着迷迷糊糊睁了眼。 尤记起昨夜的疯狂,连长宁也觉得脸红,她觉得欺负遥生有些太过了。收了收怀着遥生的手臂,感觉到怀里的人肌肤正暖,虽然隔着衣料可惜,但也还算正常。不然如果因为夜里那般把遥生吹病了,自己可能该愧疚了。 怀里的人莫名醒的很早,如此算来,应该睡了两个多时辰?长宁本想压着遥生逼她再睡一会儿。怀里的人却悄悄抱了长宁的手仔细观察。 遥生怎么会这么可爱?长宁偷偷的敛唇。 爪子被遥生捏着,揉来掰去,惹得长宁心里发痒,恨不能再好好欺负欺负那个人。对于遥生,她真的爱不够,如果不是担心她体力透支,长宁只怕不会轻易放过她。 目光之中,遥生娇小柔软的手钻进自己的掌心之中,张指撑开,像是在观察着什么。又将掌心相互比较,结果两相贴合,长宁的大爪子竟然比遥生的手长了不止一个指节。 手突然被搂住,长宁低头轻轻磨蹭着遥生的后颈,似乎仍是沉浸在瘾里无法清醒,“在比什么?” 遥生的手很软,她的身体也软,抱在怀里,是长宁最好的助眠神器。昨夜过后,长宁才深切的体会到什么是软。 “没什么。”遥生像是被撞破心思的小媳妇,裹紧被子,脑袋也埋在了被子里。可颈后却是烫,身体的本能无法撒谎,长宁知道,遥生一定和自己一样,也在想昨天的事。 “跟我说说。”环着遥生,长宁的力气还是沾了上风,只需要凭着蛮力一拢一翻,遥生便被乖乖揉进了怀里。 “指腹粗糙?指甲刮到你了?”长宁只惋惜自己的手指没有养得如遥生那般似玉柔滑。但是刚刚比长短的动作,遥生究竟在想什么,长宁应该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你手指好长…”遥生闭了眼朝长宁怀里贴了贴,老实说那种感觉,心在痒,她也说不清她为什么那么喜欢长宁的指尖。她明明不是个过度纵欲的人,却还是爱长宁的手中, 像是着了魔一般,久久沉溺在那种感觉之中,无以言表。可现实就是她身体好疼,腿也疼,膝盖也疼,最烦人的自己是那种火辣辣的无法忽视的异样感和腰际难以言明的酸痛。她知道那是什么,她不能说… “噗…”长宁忍不住轻笑,抱着怀里的遥生,温柔的吻过额头,“我原来一点都不喜欢我的大手大脚,可我现在,觉得还不错…” 皱了皱眉头,遥生无奈,她们之间差着那么多呢,身体的比例和某处的比例都不同,遥生反倒有些愁闷失落。长宁的给予让她满足,而自己的给予真的能够令长宁满足么? 因为身体很诚实,虽然此时想起上一世的某些事很不合时宜,可遥生却发现真的不同。上一世,那个人很粗鲁,暴躁,不是相守,更像是发泄和示威。眼前的傻瓜却温柔,学的很快,哪怕昨夜她们都发了疯,长宁却还是照顾自己很好。就像现在,会替自己温暖腰际,缓解疲惫。 “我想你一定不舒服,我们不用像之前那般赶得辛苦。我是公主,我说了算,你就安心歇息,不要想那么多,也不要总皱眉头。”长宁浅声的安抚很有用,缓解着遥生身体和心理上的疲惫。 “我…一会起床,问问习音有没有那方面的药。”长宁总想着那画面气血翻涌,因为那样的遥生,是她不曾领略过的样子。“昨天帮你洗的时候,我看着肿了…”长宁愧疚,仍是愧疚自己太过生疏,把握不好力度。 红着脸,想着昨夜那画面简直是一场灾难,遥生埋首躲进长宁怀里叫苦不迭。她以后该如何面对长宁?她要怎么样才能让长宁知道她不是昨天那样…那样不懂婉约的人…… 遥生面红耳赤,示威性的捏了长宁的嘴,“你再敢乱讲,我…” 忍不住偷笑,长宁仰头躲开了遥生的指尖,“哪个你,我都爱,可要说最喜欢的…” 怀里的手突然扶住了遥生的下颌线,长宁目光灼灼,落下一吻相邀,“我更爱昨天的你…” 她们之间,是难得幸福相依,这下当真成了山高皇帝远,没有来自于家庭的压制和那么多担忧烦恼 ,遥生不会再像之前那么压抑。她终于不再是愁眉不展的模样,这才是长宁最喜欢的遥生。 “我也喜欢现在这样。”遥生抿了抿唇,“皇城里,最风光无限的献平君只属于我一个人,我觉得很好…”遥生的眼里是难得幸福显现,她像是经历过昨夜,突然没了顾虑和忧愁,长宁不知道,遥生的心甘情愿,要远比长宁以为的重要更重要。 “我一直都是遥生一个人的长宁。”长宁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松懈下来,轻轻研磨这遥生的耳际,长宁幸福而笑,“争,是为争遥生的关注,抢,是为了抢自己的新娘,怒也仅仅是看着自家娘子委屈而发怒。我的心里,没有一刻不惦念着娘子…”长宁觉得这种终于可以交心的时刻幸福,交付给彼此的不仅仅是身体,而是灵魂。 闭了眼,遥生也觉得此刻幸福。怀里的人,突然起了身,还以为长宁要起床了,遥生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却不想长宁突然翻身压了上来。 “做什么?”遥生警觉。 “让我看看消了肿没有,我可以…帮你揉揉…”明明折腾了自己一晚,现在长宁的目光又是火热,那个人如狼似虎,体力好的惊人,总也不知道疲惫,却苦了遥生。 “大白的天!你不要闹!”退身闪躲,遥生红了脸,不肯再纵容长宁做恶。 “我昨夜看得不很清楚,你让我再看一看。”长宁犯了心瘾,也唯有遥生才是她的解药… 看着马车微微晃动,习音红了脸色,等了好一阵准备伺候王妃洗漱来的。不想那厢内,传来了王妃示弱的舒畅之声。垂了眼帘,将周围的侍卫丫鬟统统遣开,习音苦笑着摇摇头。王妃曾经那么忌惮公主,与她的教导,也恨不能铲除那人而后快,可眼下,终究还是臣服在了公主之下,这究竟是福缘还是虐缘? 安常侍安顿着大家用早,昨夜里的审讯也差不多完成了,没有余党,这是最好的结果。大伙儿难得休息,众人坐与一处闲聊,安常侍倒成了大家调侃的对象。 反正今日无事可做,大伙干脆在湖里拉了围挡的帷帘,轮流沐浴洗衣,还有 些侍卫们,干脆拿了弓箭四处搜寻,想着这处水源充沛,动物们指定不少。 待到了下午休整之时,长宁精神大好,反倒是遥生,些许恍惚,看得出来,仍是疲倦。 出乎预料的,长宁命令安常侍拿了地图来看,原本既定的路线再有一个来月也就到了封地了,可长宁却改了主意。与引队的路探子商量,改道取了几个相对富裕的城镇赏玩。这之后的路程,大家都不穿戴官服,兵分两路,一路运送着家具和俘虏径直去封地待命,另一路则是陪着公主王妃扮作商人模样,四处游赏。 初时遥生不很同意这样的观点,认为万一再有暗算,会很不安全。她想让长宁直接回封地休整,哪怕等养好了身子,再专程游玩也不迟。可架不住长宁声声哀求,长吁短叹,最后也只能同意了下来。 长宁很开心,她告诉遥生:“不是京城的物资才是最好,有许多好东西因为地缘而无法长途运输,比如一些水果,还有特色佳肴和美景。” 遥生只是陪在长宁身旁柔笑,她知道长宁一旦认定了某些事情,就一定会不达目的不罢休。赶路变成了游赏其实也还不错,只可惜遥生如果知道了长宁的野心,定是说什么也不准长宁费心了。 圈的几座城皆是离封地不算太远,准确说她们的路途从直线变成了一个圈,等于是把封地的四周都绕了一遍。长宁一方面是想带遥生体验一下不同的风土人情,这对古时候的女性来说,几乎是不可能有的经历。另一方面,她答应过要在自己的封地上,建起璟最繁华的物贸城,让遥生的生活只可能比皇城更好,绝不会让她感到失落。这就需要长宁去了解走访周边,做大量的走访和观察。 之后的旅途,就轻松了很多,家臣大多沾光,她们并非非要吃最好的,住最好的。可每每到了一座城,总会去听听城里有趣的故事,品品独到的美食,尽兴游赏,这是遥生曾经连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这个国家原来如此之大,遥生曾经以为身在京城,就等于领略过世间无数,不会再 有更好的景,也不会再有更好的生活。可现在却是不同,长宁带着她,看竹间日出鸟鸣,看长河落日余晖。听不同的方言,品各地酸甜苦辣咸,每个地方,甚至连织物造物都有不同,很是有趣。遥生也渐渐变得开朗,像是打开视野,会孜孜不倦,会提前与乡民打听好四周的好景好戏,好茶美食。 看着遥生日渐忘却心事,长宁觉得开心,她还是曾经的长宁,会照料遥生的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遥生却似乎不像从前的遥生,就像是一只翱翔过的仙鹤,就无法拘泥臣服于笼中,长宁爱遥生,遥生却爱美景。倒叫长宁好一阵时间郁闷,生怕到手的娘子再给跑了,走着站着看得紧紧,却不知道,遥生偷偷望着她时,是如何得逞偷笑。 第100章 甜蜜生活 “娘子,我买了早点回来,该起床了。”长宁推了推遥生肩膀,觉得自家的娘子紧紧卷着被子的模样很好玩。 只可惜今天天气阴沉了些,在最适合睡懒觉的天气里,破天荒遥生竟然爬不起床。 “起床了,娘子。”含笑望着遥生,长宁嘴角一翘,埋着脑袋对着遥生颈窝一顿咕噜咕噜的轻蹭,那人终于不得安眠。 “长宁,你莫闹我…”推了推那烦人的奶狗脑袋,遥生拉拉被子睡得正香。 “给你买的粥都要凉了。”长宁有点无奈,扭头看看放在桌子上,热气腾腾的粥,又低头看看赖床不肯起来的娘子。长宁若有所思之后,突然敛唇坏笑了起来。 “娘子!”长宁咬牙切齿,揪着遥生的被子角,咬牙猛然跺脚一抽!“娘子!你被子飞喽!” 不胜烦扰,遥生终于还是屈服于某人之下,困倦开口央求:“昨天你害我好辛苦,让我睡一会儿…”遥生探手摸了长宁一直随行携带的蔫枕头搂进怀里,蜷缩着,又睡了过去。 “那…那还不是因为你最近没以前爱我了?”长宁哼唧,这半年来,自家的娘子只爱游山玩水,眼里都快没有她这个公主了,望着遥生后敞的衣领处露出一枚吻痕,长宁口干舌燥。 将脑袋埋在长宁的枕头里,遥生偷偷敛唇,却偏又不肯睁眼。那个叱咤朝廷,指点江山的献平君很好,可现在,遥生更爱围着她团团转的长宁。 长宁又扭头望了望散着热气的粥,低头时,见遥生的衣衫凌乱,腰际处肌肤白□□粉,让人移不开目光。 舔了舔嘴唇,长宁望了望遥生睡得正香,可自从发现了那一小块肌肤暴露,长宁的视线总也移不开似的。 只可惜这样的犹豫并未能如愿持续太久,忍无可忍之时,便无需再忍。长宁的指尖滑过那一片肌肤,看着遥生未有反抗,轻轻又将衣摆掀开了一些。扶着遥生,轻轻落下一吻,果然是这世间最美妙的的触感,就连前些天小摊上吃过的水煮圆子,也不 及那肌肤滑嫩。 再看看遥生偷偷敛着眉头,睫毛一颤一颤的,明明就在装睡。 “娘子你真香啊…”长宁的话语惹火,盯了渐粉的肌肤凝望。 那道视线,却令遥生困扰,好好的清觉被扰,明明知道长宁做恶,心底却对那份亲昵渴望。 长宁的唇再次落了下来,扫过柔软的腰际,令遥生再难装睡,红着脸,苦楚抱着那枕头难挨,被长宁的气息扰得想要闪躲。 如愿贴到了娘子的肚皮,她有一件一直以来都想做,却一直都不敢做的事情。含笑望着遥生不知何时已是舒展,一副任人采撷的模样。长宁亲了遥生的肌肤,竟然还在娘子的肚皮上吹了个噗噗屁! “噗…噗——” 看着遥生惊慌坐起身的时候,长宁捧腹大笑。 这…这个蠢狗在干嘛?!遥生傻了眼,眼见长宁又要犯蠢,忙扯了枕头去砸那呆子!“我让你噗!让你噗!” 长宁被枕头砸的抱头闪躲,见娘子起身追来,猛然回身,驻足不迭的遥生就这样撞进了怀里。 “不与你闹,我去打水帮你洗漱,你瞧,买了粥,都快凉了,凉了就不好喝了。”长宁还是忍不住笑,实在是娘子刚刚的表情太过可爱了。 这下彻底没了睡意,遥生也只得作罢,长宁吻了吻眉头,端着遥生的脸相看。确定娘子已经觉醒,猛然抱住遥生的脑袋,又在那绝美的面庞上吹了个噗噗屁! “喂!你口水!”遥生气到拎着枕头追打,长宁却开心极了,闪躲着提了面盆去打水。 才开了门,见习音正端着茶水奉侯,两人追逐,险些把习音的托盘撞翻,亏是长宁眼疾手快护住。虚惊一场,遥生举着枕头,忙红了脸退回屋子里。 “公主,您呀,又欺负我家小姐了!”云芝伸手接了木盆,还不忘偷笑着唠唠叨叨。 红着脸挠了挠头,长宁伸手接了习音奉上的漱口茶,“我,我去给遥生端去。” 回了屋子里,见遥生正红了脸换着衣服,长宁转身将漱口茶放在桌上,去帮遥生整理领口。 “娘子,我们今天去集市采 买,明天就要出发回家了。”拉展开袖子上的褶皱,长宁已经做得很是熟练。 “明天就要回家了?”遥生些许惋惜。 “不想回?”长宁亲了亲遥生额头。 “长宁,外边的天地真大…”遥生闭眼享受了片刻依存。“你说,这天地,我们见识了多少?” 长宁挽了遥生的发丝亲吻,“大概就如你这发丝之一吧…” “才见识了这么一点?!”遥生吃惊,她们走走看看,游玩了半年,从乱石滩的石头城,到被密林包裹的榕县,又领略了靠出海打渔为生傍水城,走过一座座城,到了最后,连遥生也对这样的生活习以为常。她们一路这样走走停停,每到一个地方,就是一种全新生活。现在长宁竟然告诉她,这个天地,她们连一角都未走完。 “还有好多地方,我们无法到达,在那里,有些人天生黑肤,大概就黑夜那么黑,他们身体健壮,天生就是狩猎的好手。而有些人会长出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珠,他们很漂亮,每个人一生下来,就肌肤雪白。”长宁牵着遥生的指尖与她描述。 “骗人的吧?蓝眼睛?那多吓人?”遥生似乎沉思。 “还有绿色的呢,不是那种绿油油的绿,是那种很温和很浅淡的绿色。他们的鼻梁,这么高…”长宁正举着手指比划,云芝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小姐,奴来伺候您洗漱。”云芝边说着挽了袖子,就将遥生的双手放在盆子里揉洗。 待洗漱过后,望着抿粥的遥生,长宁双手撑着下巴相望:“是不是都凉了?” 遥生舀了一小勺,在碗边轻轻滤过,自然而然就冲长宁伸了过来。 低头一口含下,味道正好,长宁挑了挑眉头,“好喝!” “那你坐过来一起喝。”遥生望着那勺微微脸红。 “不了不了,我早晨吃过了,是买了另一家的菜汤喝的,我当时觉得不好喝,就给你买了别家的,没你这个好喝。”长宁舔舔嘴唇上的粥渍,见遥生伸了帕子过来,长宁仰着头,唇际已经被擦了干净。 “长宁,你知道你的 封地沛州是什么样的吗?”遥生低头一口口抿着粥。 “不知道,问起别人时,好像都说印象不太好…”长宁望着遥生,小心翼翼问了一句:“遥生,你是不是不太想去?” “进了封地,你就不是长宁,而是献平王了。”遥生似乎稍稍失落,“你的性格我了解,可我不喜欢你忙忙碌碌,去了封地,你定是又会看不惯一些人,强龙不压地头蛇,你…” “你家献平王就是地头蛇!”长宁敛唇,“我们总是要安定下来,有个家的。其实我也不想去,回去了,我是献平王,你就是献平王妃,有权利,自然要被约束。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不需要强装沉稳,也不需要处处维持端庄得体,现在的你,看起来快乐许多。” “回吧回吧。”放下手中的汤勺,遥生拿帕子沾了沾唇。“就如同你说的,我们该有个家安定下来了,你应过我的,等回了封地,就好好修养身体。” “我现在不也很好了么?”长宁想着遥生又要逼她喝那些苦口汤药,皱了皱眉头,“身体已经恢复了…” “恢复?”遥生无奈,“长宁,你还是太瘦,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么?” “不跟你讲这些!”长宁撅了噘嘴,站起身抱了抱遥生,“陪我去采买,去不去?累的话,你就接着睡,我午时回来给你带些吃的。” “自然是陪你一起。”扶着长宁起身,看着那呆子握着自己的手傻呵呵的乐,遥生也偷偷翘了唇角。 今日的街头些许凉意,许是下了一夜雨的缘故,时晨雾还未有消散。梳着公子髻的长宁却依旧惹眼,一张脸本就略微英气,再加上习音帮忙修饰,长宁看着,就像个玉面小郎君。 本来遥生并不喜欢长宁这般,可长宁却也是无奈,她粘人,出了街总会牵着自己的手不放。两个姑娘众目牵手,多少要受人目光和嘀咕。可长宁这般,那些好奇的目光打望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遥生索性不拉着长宁,自己还不用承受那些姑娘家的嫉妒目光。 可长宁却是不肯,龇牙咧嘴的闹腾,非要牵了遥生的手才肯罢休。每每这种时候,长宁都要长吁短叹的来一声:“娘子,你不爱我了!” 被长宁粘的无奈,遥生也只得苦笑认命,“爱爱爱,哎…自己选的傻子,认命…” 今天的集市人少了一些,大概都是怕路上赶雨的缘故,许多人家都没有出来。即便如,人群也仍是热闹,一路走走看看,有时,就连云芝习音,也会壮着胆子指定一些采买。长宁从不摆架子,每每要求时,也会尽量满足,这一买,就又买了不少的东西。 人群正是走走涌涌之时,突然遥生觉得身前被人撞了一下,她和长宁都未有注意。低头时,就看见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被撞倒在地上,遥生忙是弯腰搀扶。 本来不算多大点事儿的,那小丫头一哭一闹,反倒令遥生有点措手不及。还以为是一桩小事,可在送走那位小丫头时,遥生怎么也觉得不对劲。 “走吧,娘子,就是个小意外。”长宁拍了拍遥生的肩头安抚,又牵着自家娘子继续采买。只是这手感越发不对。长宁下意识摸了一下遥生的无指。 “戒指?!” “戒指!”两人异口同声,才发现遥生的戒指,不知如何被那小丫头片子偷偷撸了去! 第101章 沛城传说 “是刚刚那个小姑娘!”遥生惊慌,若是丢的其他倒也算了,可那是她们的婚戒。遥生拉起裙子顾不得解释,就要去追。 “安常侍!”长宁望着那个小丫头离开的方向,拉住了遥生。 “主儿!奴这就去追!” “替我保护好王妃。”话音刚落,长宁就已经追了出去。 “诶?诶,公主?!”安常侍吃惊,这边公主转眼就冲了出去,才一扭头,就连王妃也钻进了隔壁的茶楼之中,“哎呦王妃,您慢着点,别摔喽!” 长宁的动作虽然迅捷,可没几步就迷失了方向,那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片子灵巧,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很快就失去了踪迹。 “阿宁!”遥生登上了茶楼三层,冲着长宁高呼一声。 待长宁扭头之际,遥生指着那个小姑娘逃跑的方向与长宁示意,“牌坊!牌坊!!!!” 长宁转过头顺着遥生的指引望去,左右搜寻了一眼,已经确定了牌坊的位置。 在人群中冲撞艰难,长宁咬牙移到靠边的一侧,横身滚过摊位,助跑,又撑着另一条桌飞跃,几番跨越,虽然小心翼翼,也毁了不少物件。 长宁顾不上道歉,因为那戒指比什么都重要,尤如一匹狼,迅捷猛冲,时而撑着粱飞荡,时而又一步跨过拦在面前的手推车。蹬了布摊的桌子远望,见那名小丫头片子,正也推开人群仓促而逃。引得众人心生不满,频频回头怒骂。 三步并作两步,长宁猛然冲至小丫头身后,长长的胳膊一探!拽了那小丫头的后衣领,已经抓了住。 “戒指…还我!”长宁生气,呼哧带喘什么也顾不上,牢牢抓着那个小偷,死死盯着,生怕她还有接应的人前来,目光警惕扫了四周一眼。 “小小年纪不学好,还偷东西,就算你是个小孩子我也不会原谅你!”长宁生气,拎起那小丫头伸了另一只手讨要,冷着脸怒吼了一声:“掏出来!” 那小丫头被吼得一激灵,小偷被人逮到,遇上这有钱有势的,被打死也不为过。小丫头忙将怀里的戒指掏出递还给长宁。可孩子终究也只是个小孩子,见长宁绷着脸恼怒,正在气头上,小姑娘被吓得 “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小心翼翼接回戒指相望,还好还好,没有磕碰。松了一口气,将那熊孩子夹在胳肢窝下面,顺着集市往回走。 看着满地狼藉,沿途的商户也叫苦连天,长宁挠挠头,也知道自己鲁莽。只得掏出钱袋,一家家的挨个道歉赔偿。正逐一处理着,遥生也随着几位家臣保护跑了过来。 正见长宁咯吱窝夹了刚刚那个小丫头片子,正打开钱袋点头哈腰与临街的商户们道歉。 “阿宁!”遥生终于追了过来,安常侍赶忙接替长宁去与商户们赔偿道歉。遥生却是不安,“戒指…找到了么?” “找到了。”长宁从怀里掏出戒指,放在遥生的掌心。那枚戒指做与遥生时,明明是正好的尺寸,见遥生再一次戴在手上的时候,那戒指松松垮垮,看着就好像大了一圈。而遥生,也和自己一样,紧张的很,端了手细细打望不停。 “我看了,没磕着…”长宁牵着遥生的手望了望那戒指松垮戴的很不稳妥,可不就被人撸掉了,还没反应过来? “哇——”那小丫头哭得伤心,周围的人却无人肯上前和事。因为这条街上,养了很多这样的小偷,有大人,有小孩。他们偶尔三五成群,偶尔各自行动,扰得周围的居民商户不甚烦扰,叫苦不迭。所以,一旦被逮到甚至有些人被打死,周围人都不会出声制止,也足见这帮人有多么受人厌恶。 长宁和遥生被胳肢窝困住的小丫头打断了对话,长宁举着小姑娘,还真是个小小的毛丫头,就不学好。 长宁凶悍着一张脸准备教育教育这个丫头片子,举着小丫头怒视,看着眼前的屁股愣了一下。 “翻了翻了。”遥生忙搭手将头朝下被举起的小丫头翻了上来。 “喂,你叫什么名字!”长宁黑着脸吓坏了小女孩,遥生暗暗拍了拍长宁手背,示意她不要吓坏了小女孩。 “多余…”小丫头抽噎着,怕极了眼前的人,安安生生也不挣扎,只是豆大的眼泪珠子扑漱扑漱地往下掉。 “多余,哪有这样的名字?”长宁扭头望着遥生无奈,这让她想起了京城时,那个要被卖去青楼的小女孩,甚至连个名字也不配拥有。 “为什 么偷东西?”遥生靠在长宁的身旁,与那小姑娘发问。 “交税,家里再交不起税,就要把我和弟弟都卖了。”那小姑娘一抽一抽的,强忍着落泪的模样,可她还太小,根本忍不住。 “嗐!是沛城里逃出来的!”旁边那位卖布匹的商户老板叹息了一声,“客官算了吧,教育他们根本就没用,今天放了,明天接着偷,不如送去沛城的官府,抓一个赏二十钱呢!” “我不能回去!我不要回去!”那小姑娘又猛烈挣扎起来,“我必须要往家里拿钱呢,交不上税,爹娘都要被抓去充隶!” “沛城?”长宁重复着商户的话,扭头望与遥生,似乎是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黑山恶水!沛城什么盛产最出名?小偷强盗呗!”商户拍了拍布匹上的脚印子,嘀咕了一声。 这一声恰巧入了长宁的耳朵里,一言难尽的失落,望着遥生不知所措。只得低头再去看被吓坏了的小姑娘,“你说你是沛城人?” “是。”那小姑娘吓得,瑟瑟发抖,撑着长宁的双手,一动也不敢动。 “就你自己?你家里人呢?怎么不看着你?”长宁望向四周似乎也确实没人着急冲上来护子。 “就我自己。”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大人问什么答什么,本能的第一反应就是说实话。 “娘子,我能带着她么?我有些事想问问她。”长宁皱眉。 “那边有间茶社。”遥生指了指过来的路上,她刚刚还冲进去给长宁指路来着。 夹着小丫头,长宁和遥生一行又进了茶社小坐。 “哎呦!客官里边请!”那店里的小二笑脸相迎,见长宁夹着那个小姑娘,也是一愣,“咳,客官们这,这边走…” “你认识?”长宁见那小二神色一愣,便问了一句。 “整条街的人都认识她,别看这丫头小着呢,偷起东西来,那是花样百出,利索的很。”茶小二引着长宁一众入堂,“客官堂饮还是私间?” “私间。”长宁低头望了望那小东西,见那小东西还在一抽一抽的哭,甚至还用脏兮兮的手背抹了抹眼睛,“沛城来的,有时我们店也会丢些吃的可怜他们。可以说没饿死,那都是我们这条街养活 的。这小丫头呀,来了有两三年了,上一次被人逮到,差点被打死。”小二点头哈腰请了请挂在墙上的牌子道:“客官喝点什么?” “随便。”看了看那小丫头,长宁不着痕迹皱了皱眉头。 “有什么吃的也上一些。”遥生目光也望着那个坐在长宁身边,瑟瑟发抖的小丫头。 “诶!客官稍坐!”那小二似乎松了一口气,“你呀,还不赶紧谢谢恩人?!没被打死是你命好,还不知悔改!” 不一会儿,茶水和点心都端了上来。 “吃!”长宁虎头虎脑的一吼,吓得那小姑娘一激灵,遥生皱着眉头在桌下撞了撞长宁的靴子。 “吃吧,吃饱了,我们有些事想问你。”遥生对谁都这样子心慈手软。 长宁无奈,分了几块糕点,另放了一盘推到遥生面前,“你也吃,吃吧。” 那小姑娘看也是饿了个够呛,第一次吃到不是丢在地上的点心,用脏兮兮的袖子抹了一下眼睛,抽噎着,抱着糕点狼吞虎咽起来。 那吃相哪里像个小女孩子?分明就一个饿死鬼投胎,嘴里都塞不下了,也不肯停手,生怕那糕点长腿跑了似的,吃相分外凶悍。 也不管那小丫头片子,长宁心事重重喝了几口茶水,就探手摸了遥生得指尖,“你瘦了怎么不告诉我?我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遥生挣不开长宁的指尖,只得尴尬喝茶,“这段时间休息的不很好…” “那…那你可以告诉我的,我不是不让你睡觉…”长宁的靴又被遥生撞了一下,只得尴尬闭嘴,似乎是心疼的模样,望着遥生欲言又止,“许多事,我不懂,你也不必惯着我,你说给我,我又不是不听…” “好。”红着脸,遥生抿了一口茶水,戒指的事儿她一直都掩藏的很好,不想今天被个小丫头撞破,还险些丢了婚戒。 “吃饱了?”长宁一只手撑着脑袋,望着那个小姑娘被噎得够呛,此时一股脑也正灌着茶水。“你是沛城人?” 小丫头忐忑点了点头。 “沛城…穷山恶水?”长宁还记着商户的话。 “什么叫穷山恶水?”那小姑娘显然没有接受过多少教育。 “沛城很穷?”长宁换了一种问法。 那小 姑娘又点了点头。 “你刚刚说要给家里挣税前,去年沛城没有免税?”长宁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她与遥生成婚,她明明就请父皇给封地免了赋税,怎么竟然还要征税? “沛城?免税?”正送来糕点的小二,忍不住插了一嘴。“客官只怕是没去过沛城吧?” “是,正打算去。”长宁分着糕点,依旧是留了两块给遥生,剩下的统统推到小姑娘面前。 “那地方,出了名的恶!听客官您这话音就不像个本地人,您呀,要是游玩,可不要去沛城了,什么可玩的地方也没有,乱着呢!”小二替长宁续上茶水,也是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能跑的都跑了,宁愿做个无籍的流民,都不能做沛城的编民。可不敢去,去了,不扒掉一层皮,出不来。”那小二似乎很了解沛城。 第102章 幻想破灭 长宁黑了脸色沉思,扭头看了看刚刚那个狼吞虎咽的小姑娘,此时手里举着点心,也正扭头望着自己。 “是父母官出了问题吧。”遥生轻轻叹息一声。 “哎!说是什么献平公主的亲舅舅,反正没人敢惹。”那小弟补了一句。 “放屁!我母家早就没了!”长宁气的猛然拍了一下桌,间里尤如一道惊雷炸响。吓得身旁的小姑娘糕点都掉在了地上。 遥生见那小姑娘吓了个够呛,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另一边坐下。小姑娘便当真跳下凳子,捡起地上的糕点,又坐去了遥生的身边。 “诶…这……”茶小二哪见过这样的事儿?什么叫我母家?!一时间懵了头脑,也隐隐感觉这一行人,不论是着装,还是谈吐出手,都不像是一般的有钱人。 “乖,掉在地,就不要吃了。”遥生举了一块干净糕点递给小姑娘,而自己则将桌上的点心推去长宁面前,“别气了,去了一看就知道,现在胡乱猜想这些个也是没有。” 见长宁气鼓鼓捏了一块入口,仰头饮尽盏中茶,“回家!明天我们就出发!” “诶…客官…”那茶小二也是个多事的,偷偷看看那个小姑娘,又看了看遥生,“不知道客官打算如何处置这小丫头?” “把她送回家!”长宁看着那个脏兮兮的小脑袋挤了挤五官。 “我不回去!”那小姑娘抗议了起来,“我还没赚够钱呢!” “以后的日子就要变了,不用你赚钱,赚钱是大人的事情。”遥生耐着性子与那小丫头解释。 当一行人离开了茶楼回往客栈之后,长宁将小丫头交给了习音,“给小邋遢洗洗澡,替她换身衣裳,鬼得很,别让她跑了。” 陪着自家娘子换袍子净手过后,长宁闷闷不乐又陷入了自己的小情绪里。 “还在想?” “穷山恶水…”长宁哀叹一声。 遥生走去长宁身边相守,揽了揽那人颈侧,容她枕着肩头依靠。 “我不怕恶,我更恶,没几个人比我恶。可我怕穷,我不想你陪我过穷日子。还以为民间的生活逍遥…”长宁扣着遥生的腰际,压着那人倒在了榻上,“怕的,是凤凰落鸡 窝,让我和岳母怎么交代?” “你不用和任何人交代,风光的日子自然是好,但再穷再苦的生活,我都愿意陪着你一起闯。”遥生看着长宁消极,想给她打打气。 长宁的手,又不安分起来,除了遥生的袍,推开前襟,闭眼靠在了遥生胸前的肌肤之上。 “娘子…”长宁无助叹息一声。 被那温暖的气息一撩,遥生红了脸,她和她都是冲动需要彼此的年纪,“怎么?” “我小时候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养鸡鸡死,养鱼鱼翻。”长宁闭了眼竟觉得遥生也有几分瘦骨嶙峋,曾经未曾注意到,现在注意到了,就分外不安,“娘子,你一定好好的,一定一定好好的…” “说什么呀。”遥生无奈搂着怀里的傻瓜,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个呆子的耳廓,“旅途吃睡不规律,人瘦了不也正常么?等我们安定下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不好…”长宁不开心,她一旦有了心事,身上就会被淡淡的愁滋味笼罩,“我错了,我以后要少一些任性妄为…” “哪怕是我想?”遥生红着脸,扶了长宁的下巴打望,她不喜欢最亲密的生活处处受限,她们都还是正好的年纪。这是遥生的变化,她认准了长宁,就想在还可以爱的时候,放肆去爱。人生的变数太多,曾经的堤防,造成了现在长宁性子里的极度忐忑与不安,她已经尽量弥补了,但长宁还是会沉浸在那种愁闷之中。 遥生明明看起来是个沉稳夫人,可她却分外喜欢与长宁亲近。长着一张清冷的面庞,偏偏一颗心火热,这种若即若离常常逼得长宁发疯。 红着面色,长宁似乎难以自持,偷偷扫了一眼,大敞的前襟,羞恼地拧了眉头,不敢再看,“我…我要对你负责!” “好啊…”遥生却喜欢捉弄害羞的长宁,红着脸,挪了挪身子,春光自然而然从领口露了出来,是长宁深爱的风景,也是遥生最柔软的心事。 …… 第二天,起了个大大的早,长宁一行终于告别了旅途,正式打道回府。 “娘子。”长宁拍了拍马脖子与遥生请示,“我今天想骑马,方便看看去沛城的路。” “好。”遥生才一抬手,长宁就习惯性的牵起 吻了下指背。 “长宁…”遥生红着脸,推了推长宁的肩膀,目光些许责备,示意她不要在人前过分亲昵。 万万没想到,那叫多余的小丫头正目光灼灼盯着两人,“你在吃什么?” “哎呦,我的小祖宗!”安常侍忙转着多余背身,“两个大馍馍,两碗肉羹,你还没吃饱?” 那边长宁挠了挠脑袋,“娘子,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大姐姐,我可以骑马嘛?”那小姑娘许是独自在外求生的缘故,一点也不怕生,才是短短一天时间里,就与众人熟稔。 “不可以哦!”自从京城里,长宁载了一次习音,害遥生起了醋意,长宁都再不敢让任何人与自己同乘。蹲下身子,望着那个营养不良的小豆丁,长宁揉了揉她的脑袋,“那里只有我娘子才可以做。” 背后,遥生红着脸,轻轻咳了一声。 “可你是大姐姐,大姐姐怎么能讨娘子?”多余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啊……”长宁正准备高谈阔论,被遥生踢了屁股。 “多余,马车暖和,也很舒服,你要不要来坐?”遥生不敢再让那傻狗子与小姑娘独处,万一教坏了小家伙如何是好? “可是…”那小姑娘恋恋不舍望着白马,正是好奇心盛的年纪,便觉着马车没意思。 倒是长宁,偷偷笑着,附在多余耳边低估了几句。 “世界上最温柔善良的仙女姐姐求求你了。”多余一脸可怜兮兮的神情。 逗得长宁直乐,拍着大腿,已经笑成了一堆。只可惜那笑脸维持了片刻,长宁赶忙吃痛求饶,遥生拎着长宁后劲肉,也是深深凝望,“长宁,不要给多余灌输奇怪的思想。” “骑大马喽!”小丫头欢呼着被抱上马背,靠进长宁怀里,一行人便向沛城出发而去。 不得不说,小丫头的欢乐给行队带来了无限活力,什么都好奇,便什么都问长宁,有时候行队实在枯燥无趣,家臣也会逗逗多余,免去沉闷,一时间,多余得到了很多人的宠爱。 大约又走了七八天的路程,在路边,已经见到了沛城的界碑。一路这么走走行行,对于赶路,大家是再熟悉不过,可通往沛城的路,却又是叫人开了眼。 原本是通了 官道的,现在只剩下一条崎岖的小路,两三的荒草灌木,错乱纠缠在一起,长得比人都高。 骑马的人还好说,可这马车却是走得艰难,时不时被乱藤绊住,还要有人提了砍刀,在前面开路才行。 这么走着,长宁的心情就越来越不好。中途驻扎休息,就连遥生也看出了长宁的忧愁,“路窄成这样,应该是多年未有商队来往了。按理说不应该这样,我请爹爹去查了沛城的赋税,说年年沛城所缴的赋款从不拖延,只多不少,算是一处十分富裕的封地。” “富裕…”长宁摇了摇头,显然失望至极,“没有商,没有客,单单依靠着内循环能有多富裕?娘子,他们是在搜刮民脂。穷人吃不起饭,要么饿死,要么被压榨。实在付不了税的,只能去偷去抢,做贼,当强盗。” 这一路上,长宁渐渐沉默,她变了,又变回那个心事重重的长宁,沉寂而消沉,总是沉浸在思考之中。遥生看着心疼,因为她明白,长宁就是这样的个性,心里装着事情,就会变得消沉,强颜欢笑也难。 终于,当行路的最后一天,长宁的行队停在沛城的城门外,众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城外排着长长的队伍出入,可没有哪座城会像眼前这座城一样诡异。城外,人们在城门楼搭起破破烂烂的小帐,有的人甚至连个帐子也没有,就饿得两眼发昏,靠在城墙根儿。 有些穷人正架着锅烧水,真的是从地上随随便便薅了几把杂草就丢进了锅里。长宁骑着马在前,望着人群发怔,拍了拍怀里坐着的多余,开口问道:“沛城今年遭了灾?” “不是啊,沛城一直就是这样。”多余显然习以为常,望了望人群,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好像回不去家的人更多了。” “献平君!是献平君!!!”人群之中有人指着长宁,认了出来。 “谁?谁是献平君?”显然也有些人连献平君是何人都不曾听说过。已经饿得眼冒金星了,哪里还管什么献平献不平的。 很快长宁的行队被一些百姓围了起来,看着那些人眼熟,长宁低头望着众人,安抚着白马,生怕它被人群惊了。 “献平君!献平君您可回来了 !”有一个夫人怀里正抱着个小丫头,长宁一愣,那个小丫头不正是春节时,施粥要被卖去青楼的小姑娘?!再扭头观望着人群,这些人,渐渐眼熟,有些是在长宁府中住过的百姓,有些是送儿子求考的百姓。 “你…你们不是在京城好好的么?”长宁赶忙翻身下马,望着叫苦叫屈的百姓们,这些人,是京城里为她送行的百姓们啊! “公主!我们来投奔您了!” “公主!这沛城不是人呆的地方啊!” 声音乱七八糟,吵得长宁反倒什么都听不清楚。背后的袍被人拉了一下,长宁回头去看,见遥生脸色也不好。 “阿宁,进城二十钱,出城五十钱,捉拿沛城逃叛流民,赏二十钱。”遥生低声复述着探子的话。 “他们找你们要钱了?”长宁只觉得一股火气冲顶,连两只耳朵都是涨得滚烫,顿时觉得丢脸,又愧于谢谢百姓。 “是啊,公主!我们进不去,在外面住了三个来月了都!”百姓叫屈。 “多余,来。”长宁张开手臂,将多余抱下了马背。安置给遥生,而自己则是重新翻身上马,冲着安常侍吼了一声。 心领神会,安常侍隔空一抛,长剑凌空越过百姓,被长宁接下,“注意马蹄。”看得出,长宁已经是怒火中烧。 “阿宁!你不要冲动!”遥生想要上前阻拦,却被近卫一把拦了住,“长宁!” 保护长宁的侍卫们立马各自提上武器开道。只见长宁举着刀鞘一拍马屁股,那马吃痛,扬着蹄子就奔了起来。在冲到城门口时,长宁猛然一拽手中的缰绳,马扬着蹄子站了起来,“滚开!给百姓放行! “瞎了眼,敢吓唬你爷爷!”守城的官兵骂骂咧咧,抬手,提了长矛就冲着长宁刺了过来。 第103章 见所未见 眼前银刃一闪,长宁侧身接下,心中更是怒气冲天,“很好!这下我大开杀戒就不用心怀愧疚了!” “给爷爷下来!”说时迟那时快,谩骂不停的士兵双手紧握长矛,想要将长宁拖下马背一较高低。只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也小看了眼前的女子。 力量博弈,那士兵诧异地发现骑在马背上的女子,笑容里隐着凌冽杀气。目光悠悠望向守城的士兵,由那人丑态百出,如何角力也是纹丝不动。身旁的士兵一见碰上了硬茬,忙是提着朴刀前来支应。只见长宁手起刀落,那士兵更是来不及反应,双臂就被齐刷刷地斩了下来。 登时血溅满地,断臂的士兵来不及反应,被自身的力道骤松,翻倒在地。而那齐刷刷的断口一瞬间呲着鲜血喷的到处都是。 “押过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这一队狗仗人势的混子士兵就被长宁的精兵尽数拿下。惨叫之声续续断断,就连那些吃不起饭的百姓都被引了过来观望。 “给我当爷爷?”长宁甩了甩剑上的血渍,怒极反笑,“安常侍。” “奴才在!”安常侍错过近卫的重重包围,跑到了长宁的身边。 “告诉他,我爷爷是谁?” “混账东西!”安常侍踢了那断手惨叫不迭的士兵两脚。“先皇大统德神武宣辉皇帝也是你敢随口乱叫的?!见了封主献平王竟敢如此无礼放肆!” “依照政律,侮辱先皇怎么处置?”长宁再问。 “按律,九族尽诛,尸骨不得入土!”安常侍高声而答,这话,不光是说给这些混子士兵听,更是说给百姓听。 “很好。” “献平王饶命!献平王饶命啊!!!小的有眼无珠!”那些士兵这才意识到面前的人是何方神圣。 “斩尽,挂墙头。”长宁咬牙切齿喝令道。身旁的侍卫们已提刀依次砍了下去。 “从此以后,沛城,再无过路费一说!”长宁冷眼望着那块标着收费标准的牌子。长剑一挑,凌空挥砍,牌子被锋利的剑刃断作两段,身后的百姓们激动地欢呼了起来。 要说整个沛州,当属这沛城最为繁华,可眼前,沛城尚且如此,沛州的其 他地方… “长宁姗姗来迟,还请各位投奔的百姓们谅解。信得过长宁,我们进城,信不过的,自领五十钱归京。”长宁这一次真是丢尽了颜面。她带着遥生周游,本是为了去各地考察商业环境,不想自己的封地此时竟然还在压榨百姓,这样的环境下,就连温饱都无法解决,还怎么发展商业? 而那些百姓本就认准了长宁,此时簇拥着献平王,高呼不断。城里的百姓一见露了空挡,鱼涌而出各自逃命。就看见城外,一名少女被人群层层叠叠围着,嘴里高呼着口号,就要随着长宁入城。 不入城时,还不知道。这沛城里竟然大有门道。一座城池,被分作两半,这其中一侧,极其富丽奢华,宽大的街道,干净的路面,家家朱漆高门,要多震撼有多震撼。 再看另一半,房子破破烂烂,有些房,不能称之为房,随风摇摇欲坠,就连破处也只能塞着干草堵住。拥挤而混乱,休说是勉强维持生计了,这城里大半的地都给了富人奢耗,百姓们被挤得连块像样的土地都没有。城外大片大片的荒地废弃,城里百姓们无以为生,让长宁的内心倍感冲击。 渐渐深入这城,就越来越觉得这城窒息。这里是穷山恶水,那是穷人的噩梦,这里是绝妙天堂,那是富人的堡垒。 直到目光扫过了一户富人家的门前,拴着两个穷人,长长的铁链锁了脖子,脖子上还戴着大大的铜铃,面前放着碗,碗里是馊了的肉粥。那两只“狗”已经被人完全洗脑,像狗一样蹲在地上,见了人群,不敢言语,满眼都是绝望,也只能:“汪,汪汪!” 城里的百姓寂静惯了,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百姓们随着一位少女入城。有些人不知在城外困了多久,顾不得行队,就往自己家的方向冲去,这沛城才算是真真儿乱了套。 大老远,只见几名肥头大耳的官员急急迎了上来。长宁冷笑着相望,只怕眼前这些极其丑陋的肉疙瘩们,就是城中的管事。 “臣,州令拜见献平王!” “臣,城尹拜见献平王!” “臣……” 见这一群猪头,满脸红光肥油,长宁的目光渐渐黯淡。“我这人,生来就有个癖 好,吃人肉,喝人血。刚刚进城,不小心屠了几个守城,州令,不犯法吧…” “怎…怎么能算违法呢!献平王,您要是喜欢,臣每日都送人上府!”那州令一脑门子汗,呼哧带喘跪在地上,脸上渗出的,哪里是汗液,那分明是油脂,“哦!献平王圣驾臣等有失远迎,实在罪过。您的家臣已尽数入府,臣愿带路。” “好啊。”长宁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极度恶心,可她却要看看,这帮蠢东西,要如何贿赂新王。“州令带个路吧!” 长宁冷笑,随手砍翻了跪在地上的一名官员。 “哎呀,抱歉抱歉!我最近瘾大。”长宁甩了甩剑上的血渍,莞尔一笑,尤如一朵盛开在血泊里的杀人花。“那就劳烦州令跑着带个路?” 这帮东西,将百姓压榨到了极致,此时一转眼死了那么多人。非但没有人惶恐逃跑,大家反倒觉得心里一阵畅快。了解长宁的百姓们,只当看戏解恨,那些不了解长宁的人,也只当这沛城多了一位暴君。再看这众人各自脸色,要说最害怕惶恐的,当要是这群肥头大耳的官员。 本是带路,只听得身后坐在马背上的献平王又哗啦啦抽出了长剑。那些人吓得没命的跑,生怕落在最后也被长宁砍翻。 坐在马车里,一直默默注视着长宁的遥生敛眉。这个时候的长宁有多难过,只有她知道。看着长宁撵猪,百姓们激动的拍手叫好,尖叫声,求饶生,喝彩声混杂,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个翩翩少女的绝望的痛彻心扉。 那些肥头大耳们养尊处优,出门入户,都是被人抬着,何时经历过这样的绝望?可背后那个献平王就是让人害怕,像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爆竹,她的怒对于一头雾水的官员们,根本无规律可寻。 一群人匆匆拜倒在献平王宫殿前,好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有够气派,有够夺目。该是奢靡到了何种地步,才能就连宫门也包了金? 翻下马背,长宁手持长剑仰天大笑,却是一声痛彻心扉的哀啼,“不是吧,州令,就这?” 言尽于此,长宁脚踩着一只肥头大耳的官员,纵剑而刺。长宁黑着脸,抬袖蹭了蹭脸上的血渍。她俯身望着跪在地 上瑟瑟发抖的州令,“我堂堂献平王,就区区这点排场?!” “献平王息怒!献平王息怒!!!”州令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实在不知道,这样奢华的宫殿了,长宁还有什么不满意。大脑被吓得转不过弯来,长宁手中的长剑一甩,那血甩了州令一脸,“献!献平王!臣…臣备厚礼,就在宫中,请献平王赏光一览!” “哦!州令倒是贴心。”长宁直起了身子,似乎是松懈了一些。跪在地上的官员们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是解了献平王的怒气,求得了一线生机。 众人入宫,这之后百姓们再不能入内。当长宁随着官员进去了宫门,走到第一间殿时。殿外有一颗巨树壮观,和寻常树不同的,这树非绿,而是一颗由纯金打造的树。 “嗤……”长宁笑了。 官员们只以为送到了献平王心坎上,也跟着乐呵了起来。 “不对吧,州令。”长宁回身,盛怒之下,踩了州令的肩膀。“吞了我沛州的税赋,才送我这么一点?” “剩下的呢?”长宁冰冷的剑刃贴了州令的脖颈。 “剩…剩下?!”那州令苦苦跪在地上,脸色大变,“臣…臣全都奉上!一文不留!” “州令呀。”长宁切齿,“本王经过,见富人家门前栓了两条狗,甚是喜欢。州令你说如何是好?” “牵…牵牵牵来…”州令被吓到结结巴巴。 “可是我不喜欢瘦的,我喜欢肥的,你说怎么办?”长宁明知故问。 州令自然答不上来。 “安常侍,州令不知道,你说,怎么办?”长宁冷笑。 “巧了,主儿!”安常侍抖了抖手中的铁链,“奴也喜欢,刚刚叫人取了这铁链子来,公主您瞧,铁链铃铛,一样不差!” “不对吧,安常侍。”长宁招呼侍卫栓人,“别人家的狗能吃饱喝足,我献平王的狗还能低人一等?” “呦!瞧奴才这眼力劲!”安常侍一拍脑袋,又喝令手下去取那馊饭盆子。 “溜溜?”长宁阴鸷而笑。 那州令和城尹被上了铁链,长宁畅快而笑,一手握着铁链,一手甩开长剑剑鞘。“来来来,本王带着你们风光风光!” 当出了宫殿时,今天这般翻天覆 地的见闻已经传遍了沛城各处,百姓们蜂拥而至,将宫殿外围了个水泄不通。恰巧这时,那两个盛着馊肉粥的饭盆子也送到了。 当着百姓众人的面前,长宁一脚踢翻州令,“吃啊!吃啊!!!” “吃!吃!吃!”百姓里,那些跟着长宁而来的旧民最了解长宁的爱民之心,也心知献平王公道,定不会放过这种贪官。几月间受的委屈终于吐了一口恶气,更别提沛城本地的百姓,此时有多狠这些狗官。 那两人吓坏了,眼看就要丢了小命,抱着馊粥喝了起来。百姓更是哄笑畅快。 “州令。”长宁蹲了下来,含笑望着州令,“你要我住在这拿百姓血肉换来的宫殿之中,还妄以为能逃过一劫?” “献平君饶命!”州令和城尹吓得连连叩头,也顾不得疼不疼的,直磕得满头鲜血。 第104章 突然陌生 渐渐地百姓们的呐喊声汇聚,响彻整个沛城,“杀!杀!杀!” “州令,你怎么待人,别人就怎么待你,你听…”长宁眯着眼睛望着四周愤怒至极的百姓,那州令只觉周围的呐喊之声毛骨悚然。 匆匆拖住长宁的裤脚,肥头大耳的州令求饶不迭,“请…请献平王放我一马!” “放你一马?嗤…倒也不是不可以,可这放——也不能白白放了罢?就这么空口白牙的求,是不是太没诚意了些?”长宁目光不善,直盯得州令心里发毛。 “臣愿将家产尽数奉上!” “哦?与欠我的沛州税收,相差如何?”长宁挑了挑眉头。 “就在家中,臣责令家臣去取,定…定不让献平王失望。”那人瑟瑟发抖,此时更是不敢对上长宁的目光。 “城尹你呢?”长宁扭头望着被吓得面色苍白的城尹,似笑非笑。 “臣,臣也责令家臣奉上!”城尹赶忙跟着州令一起表示。 哦,原来是放在家中,长宁庆幸,沉默盯着被围困的官员,长宁负着手退开一步,“说到做到,本王自然会信守诺言,放,本王自然要放。从此是死是活,本王也绝不过问,只要…” 州令和城尹像是见到了希望,抬起脸正目光炯炯望向献平王。 “只要…”长宁又继续退了一步,“百姓们肯放你一马,我自然没意见。” 这话不难理解,长宁招招手,一路旅途奔波还有前来逢迎的家臣们退到了宫门之内。确实是放手不管了,州令却还未反应过来,正连连谢恩。百姓们像是突然得到了底气,顷刻间冲上来,几名肥头大耳官员被扯倒,拖入了人群之中,顷刻嘶喊声,求饶生,哭声骂声纠缠一片,长宁的脸色,又暗淡了下来。 “去摸查城中各户富者底细,既然想要离城的百姓已走,重新封城,坚决不能放走逃兵和假扮逃难的富人。”长宁目光黯淡,轻轻叹息了一声,“这账,总要结算得干干净净,才能翻篇。” “是!”家臣领命,各自分配过后直奔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封锁,有了长宁的威望,有了百姓的助道,敢公然反抗的 人寥寥无几,甚至有些百姓,也自愿加入了家臣的行列,将一些伪装成灾民逃难的熟面孔揪了出来! 宫门处骤然安静了下来,遥生皱眉望着眼前的人,轻轻唤了身旁的人,“安常侍。” “奴在。”安常侍赶忙行礼奉侯。 “你带着多余,去看看她家里什么情况,把小姑娘安安全全的送回去。”遥生低头望了望牵着的多余,“快回去吧,你娘肯定想你了。” 剩下的人识趣,默默关了宫门,守在门外。大家心里都明白,这种时候,也只有王妃才能安抚受挫的公主。 没了外人,长宁轻轻松了一口气,垂了脑袋,盯着遥生的绣花鞋尖不知所措。 遥生看着长宁白袍溅血无奈,从袖口里抽了帕子。想要替那人擦擦脸,才迈了一步,就见长宁也跟着退了一步,遥生再近,长宁便要再退。她们之间,莫名起了防备之心,长宁不肯自己接近。这种若隐若现的边界感一直都存在,特别是在长宁受挫难过的时候,比起依靠,那呆子总想躲起来,自我封闭。 看着眼前的人,就像是初遇不久的长宁,沉默寡言,顾虑重重。看似温顺,却是装着心事,就连最亲密的人也不肯依靠。 再迈了步子,长宁还是躲,遥生的心里却越发不满,自己满身堤防敌意的时候,那傻子会什么也不顾的包容自己靠近自己。可眼下,两个人已是最亲密的关系,那人偏要躲着自己,令遥生的心钝钝地痛。 “你再躲我。”遥生皱眉。 长宁才终于抬起目光,眼眶泛着红意,小心翼翼触了遥生的目光,又怯懦闪躲着避开,“我…该要自己打理一下,你莫靠得近了,很脏,也难闻…” 人前睿智敢作敢当的献平王,那威严也仅仅只维持得住人前片刻。遥生抿着唇,看着不知所措的长宁难过,所以她天性里的嫉恶如仇是真?还是面前这楚楚可怜是真? “过来。”遥生朝长宁伸了指尖,既然她总追不到长宁,叫那人过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果然,是融在骨血里的潜意识。遥生抬手的瞬间,长宁的指尖已经伸了过去,只是那只手修长,挂着斑斑血迹,好 不狼狈。长宁望着一愣,攥了拳,又要缩回去,却被遥生冷眼攥了腕子拉进怀里安抚。 “呆头鹅。”遥生莫名生气,她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长宁时,自己会越来越容易失控。就像是要化作一把利刃,非要戳在长宁的心头,捅个对穿一般,遥生莫名发了狠。困着不知所措满身僵硬的长宁,揽着她的后背强迫她依靠。 这样的距离感终于被打破,长宁似乎才放下了顾虑,环着遥生腰际,垂头丧气埋在遥生的颈窝,才敢真正松了心中那口气,像个委屈受尽的小朋友,会一直粘着遥生轻蹭。 “没出息的。”遥生皱眉困着那人,侧了头贴近,扭头望着长宁闷声拼命想藏起脑袋的模样心疼,“长宁,你今天是沛城的英雄,他们该死,错不在你。” 颈间的脑袋轻轻点了点头,却将遥生缠得不得动弹,“你是王,封地的王,没人敢妄议你的对错,不管你如何抉择,你都是我的献平王。”遥生轻轻拍着长宁的后背,觉得那女子分明就是软弱,杀了贪官,她却是不知所措,是愧疚?后怕?还是什么情绪遥生无法理解,倘若有一日真能成为君王,长宁也实在太过软弱了些。 “我不喜欢被你看见不好的一面…”长宁终于开了口,“很不好。” “不好?”遥生后仰着脑袋,想要看看长宁的表情,她不知道这是借口还是倾诉。 “不好。”长宁叹息,“你虽然不肯说与我,可你看我时的目光总是复杂,也许我在你心中本就是个坏人,强取豪夺,蛮横无理,现在却更坏…” 遥生第一次感觉到长宁的心思敏感,平常的傻里傻气,虎头虎脑都不是她,她的长宁,原来也会在意自己的细微情绪。 “什么叫做坏?”遥生气结,她不是生长宁的气,她只是气自己表现不够沉稳,才会让长宁常常感到自卑。侧着头吻了长宁的唇瓣,语气越发不善,“你要娶,我想嫁,你是在说我看错了人?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说的,嫁长宁,长宁值得期待?” 红了面色,长宁又钻进了遥生的颈窝郁闷,却被遥生扶了起来,手中的帕子擦过面上的血渍,有 些擦掉了,有些已经干了。 看着遥生也闷闷生气,长宁红着脸,突然忍不住笑了一下。 “一会儿恼,一会儿笑的。”遥生着实拿长宁没有一点办法。 “能抢到你,我想是我这辈子最厉害的壮举了…”长宁的睫毛颤了颤,顷刻又红了起来,“娘子好,有娘子在真的好幸福。” “一会儿还要见百姓呢。”眼看着怯懦的长宁又泛着泪意软弱,遥生的语气也软了下来,垫了脚尖,揽着长宁脖颈相吻,润泽的唇轻蹭过睫毛,咸涩的泪意染过红唇,却是遥生避无可避的痛楚和心疼。她的长宁,根本就不是什么大英雄,本来也还是个小姑娘而已,被迫承担起家主的威严,对于长宁来说,太过残酷… 片刻的安抚相依,自然是长宁一身狼狈也蹭得遥生裙裾染红,实属无奈,开门寻了先行入府的家臣询问,找到了寝殿,带着长宁洗漱更衣。 那人依旧是个黏黏腻腻的家伙,不管遥生做什么,总会紧紧目光跟随。她们之间被突如其来的事故打破了亲昵,又像是回到了从前,长宁会怕遥生,而遥生也总是拿长宁没办法。 挽好玉带,遥生又替长宁抻了抻衣襟,每一处都妥帖整理好,精致从容才配得上她心目中那个献平王。选了一块质地尚佳的玉佩,正挽在长宁腰带之上系好,头顶传来了那人温柔的轻唤:“娘子。” “嗯?”遥生莫名抬头,还以为长宁要说什么,眼前一黑,是长宁眷恋的深吻,坦诚的相邀,如火般纠缠,遥生锤了长宁的肩头,只可惜无用,最后也只能任由长宁索取。 红着脸遥生抬起手背蹭了蹭唇,无奈谴责着偷腥的坏人,“才印的唇红,你又捣乱。” “那你要印红还是要长宁?”那呆子莫名叫嚣,却惹得遥生也是叫苦不迭,看着长宁恢复了元气,心情也不似之前那样糟糕了,只能无奈抬指揉了揉那呆子唇上的残红,“你要安生些。” “娘子,我心中其实有一件事,思虑不很成熟,想要请教你。”长宁扶着遥生腰际,一脸认真的神情。 “什么?”长宁难得坦诚,遥生便也心生好奇。 “你说, 如果税赋的窟窿补上了,要不要把钱退给百姓?”长宁敛眉沉思。 “你有想做的事情。”遥生一眼就看穿了长宁的盘算。 “是。”长宁诚然而答。 “不发便不发吧,我料想你要挪去做更重要的事。这些钱,发下去,除了少部分买粮,大多数人家都会存起来,就像那些贪官一样,放在家中变成死宝。”遥生叹息一声,“我也知道,你一定有办法让这笔投入回馈更高,你拿着钱,办实事,不会有百姓怨言。” “是了是了!”长宁开怀,“我同娘子想到一处了!” “有么?”遥生叹息,用净面帕沾了些水,擦去长宁唇上的红印,“你的鬼心思我会不知道?你答应过我会安分养身体的,又要食言?” “咳…”长宁心虚挠了挠脑袋,也心知娘子心明如镜。 第105章 重头开始 当长宁换好衣衫走出寝殿时,见安常侍已经候在了门外。面有喜色,望着长宁此时正眉开眼笑。 “怎么?有好事?”长宁回头牵着遥生跨过门槛。 “主儿,您猜怎么着?”安常侍话还未说完,倒先自己乐了起来。 “什么怎么着?”长宁莫名其妙望着安常侍。 “您还说四处逮人呢!沛城的百姓呀,一听公主您要清算这些败类,还不等咱的人动手呢,就把那些仗势欺人的狗东西统统押到了宫门外等候您的惩治。”安常侍眉飞色舞,正说得精彩,“主儿您是不知道,咱皇城带来的百姓们就是不一样!有眼力劲不说,还特别精明。您瞧,你什么话也没说呢,百姓们倒自作主张围了州令和城尹的家。里边的人被堵着出不来,敢露头的,都被乱石砸得头破血流!” 长宁一愣,百姓终究是百姓,怎么会有这样的决断力?!扭头望着遥生,见遥生望着安常侍难得的抿了唇角。 “是你的人鼓动百姓离开京城,来投奔沛城的,也是你的人混在百姓之中,带头捉兵的是不是?”长宁背身挡去众人视线,悄悄贴在遥生耳边询问。 遥生抬了眼睛,只是柔笑望着长宁,“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长宁郁闷望着遥生,被噎得犯不上话来,“能做到如此地步的,也只有你。” 长宁固执相望,她在等一个答案,等遥生亲口承认是她帮了自己,这样,长宁就可以给遥生一个大大的拥抱。只可惜,遥生也只是平静地笑笑,若无其事,去安顿着家臣忙碌。 “既然公主说了,这个地方不能住,大家尽快收拾好行李,把我们的东西打包好带走,剩下的东西记录入账,方便公主日后调用。”遥生指导着家臣忙碌,丢下长宁不闻不问。事是她做的,她却不能够承认,爱是爱,忌惮也还是忌惮。遥生暂时还摸不清长宁对于自己插手政务会是何种反应,可她真的只是想帮一帮长宁,不忍她一人肩扛重担。却也分不清这样的插手在长宁眼中是否算作一种威胁… 遥生决定回避长宁,给她一个缓冲的时间, 也想由着那个人自己想想清楚,再来与自己相谈。这是只有长宁可以决定的事情,接受或是不接受,遥生都会直面那个结果。 眼看着遥生假装忙碌,匆匆避开,长宁望着院子里那颗黄金大树叹了一声气,确实是巧夺天工。试问这样一棵树,就连一片片叶子也能随风飘扬,该要废多少工多少力?而这个家是她此生见过前所未见奢华,比皇宫里的长宁宫,比京城里的长宁府都要奢华,那种程度,简直就是天上星和地下微尘的区别。 看着大伙都在忙碌,而自己就像是个无所事事的闲人,长宁摇了摇头,转身四处走走看看,才明白为何沛城的官员都是如此奢靡。走过汉白玉打造的四方浴池,又溜达去茶室,见一堵墙陈设着各式各样的金杯玉盏,进了书房,悬挂着各种珍藏书画,古人墨迹,长宁又想哭又想笑。 哭的原因是这里的百姓究竟被压榨了多少年,才会让那些猪头赚的盆满钵满。笑的原因是她有了重新发展的基础,这些宝贝物件拿去变卖了,想是能换不少的银两。这座宫殿真正拆开,只怕当真能堆出个金山银山来。再想想州令和城尹的家底,再抓几乎挣黑钱的商户家… 长宁只觉精神一振,其实这样也好,索性是一座废城了,重新开始不难,也不会有什么顾虑遗留问题。沛城她说了算,想要发展起来,其实只是时间问题。 脑子里不停的谋划,其实心中已经大致有了这座城的雏形。一边畅想着,长宁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寝殿。望着黄金睡榻雕柱画粱的样子,长宁像个没见识过好东西的乡下人一般,到处摸摸看看。还心生好奇,在那金榻上试躺了一下。 百无聊赖,长宁枕着手臂享受“枕下千金”的滋味,目光望着精致的绣品幔帐,眼中,扫过了一个小洞? “这里怎么会有洞呢?!”长宁也纳闷,自言自语坐了起来,去看床头雕屏上怪异的小洞。 心说是不是有什么物件被人偷偷拆走了?好奇不过,站在那屏前,用手抠了抠小洞,没想到指尖竟然触在了什么东西上?! “安常侍?”遥生左右巡视着 周围,见安常侍正跟着家臣忙忙碌碌的装车,走了过去,“怎么没见着长宁?你看见她没有?” “哦!奴在搬妆龛的时候见公主进了寝殿,不知道还在不在那处。”安常侍如实做答,又继续忙碌着装车。 遥生左右望着,心中不放心长宁独自一人憋闷着,又回身往寝殿里走去。 “吱呀!”一声推开门,就看见长宁立在床边,满脸通红,似乎是气喘吁吁的模样。 “怎么了?”遥生莫名相问,不是刚刚才替长宁整理好衣袍的?见她此时衣衫凌乱,气喘如牛,看着也是不解。 “什么怎么?没什么啊。”长宁的脸又红又烧,见遥生进屋打量,忙转了转身子,心虚遮掩。 “你在做什么?”实在不能怪遥生多想,长宁那样子,分明就是一副“事后”的模样,遥生又怎么能不多想? “什么也没做啊,我能做说什么?”长宁的目光闪躲,她实在不是个擅长撒谎的人。 “什么…也没做?”遥生的目光复杂,长宁未免有点太不知道忌讳了吧? 看着长宁遮遮掩掩,遥生皱眉步步逼近,只见长宁越发局促,退无可退,躲无可躲,背后不知道鼓捣着什么,拼命努着气力。 抱着长宁腰际,遥生的目光眯了眯,“不老实交代么?” 猛然扶着长宁腰际一挽,正要侧身看看她在搞什么鬼,就听得长宁惨叫了起来。 长宁的一根手指,被卡在金雕刻床头的小洞里,被遥生这么一撇,卡着的位置正疼,“疼疼疼疼疼!娘子!!!” 遥生望着眼前惊呆,长宁是个傻子吗?把手指卡洞里揪不出来了,“你…”真是被气笑了,天底下哪有这样蠢兮兮的公主? “别别别拔…”长宁叫痛,长宁转了身求饶,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快要哭了,“你帮我喊一下安常侍吧。” “长宁,你是不是一天不犯蠢浑身难受?”遥生拖着长宁的手臂,两个人一起用力还是拔不出来,“别别别,真的疼,娘子,手指断了不要紧,这可是你后半生的幸福啊…” “还不正经!”遥生红着脸掐了长宁的面颊惩罚。可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 只能抱了抱欲哭无泪的长宁安抚,帮她整理好衣衫,才出殿去叫安常侍过来帮忙解救长宁。 这一叫,自然习音她们也都跟了过来,毕竟人多力量大,能商量的人也要多一些。 “主儿,听说您…噗……”安常侍见长宁撅着屁股,正一脚踩着床头屏,疯狂角力的样子滑稽,一屋子人,谁都没忍住,低着头,各个憋的辛苦至极。 “还笑!快来救命啊!你个安常侍!”长宁气急败坏,真是丢人丢到家,丢人也就算了,次次还要丢的惊天动地,这谁顶得住啊?! 只见安常侍一撸袖管,举着手呸呸了两下,就冲长宁走了过来,“这等苦差,还就您刚武有力的安常侍能办到!” “别贫了你!”当下两个人一起,牟足了吃奶的劲,都没能将手□□。 “这…这怎么办啊!”长宁急得满头大汗。 “还能咋办?以后主儿您登场,可能都要躺在床上婀娜多姿的见百姓了。”安常侍撅得头晕眼花,还不忘贫嘴,“嗐!就是换衣服可麻烦了,以后只能先穿衣服,再让习音给您把袖子缝上!” “我让你贫!”长宁气鼓鼓朝安常侍一脚踹过去,却够不着安常侍,真是人间实惨。 “嘿嘿嘿,主儿,咱不是调节调节气氛么!”安常侍挠了挠头,赶忙出谋划策,“您瞧这位置距离屏顶不很远,奴去借两把锉子来,一会儿就能出来。” 且说看着安常侍进进出出的跑,不消一会,就领了两名侍卫进来,大锉子在手,这便手脚麻利的呼哧呼哧搓了起来。 不得不感叹,这州令真是个老实人,床屏上,实打实的黄金,没有包木,也不是空心,这么磨下去还不歹浪费一根小金条?!安常侍倒也是个心细的,捧了自己的袍摆,接着金粉,生怕浪费。 到底是家臣们手脚利索,就听得屋子里刺啦刺啦的锉声飞快。安常侍的袍摆子里已经接了不少的金粉。长宁也是被这粉尘呛得难受。且说众人忙忙碌碌热火朝天呢,长宁那头却忍不住了。 “啊——啊嚏!!!”一切发生的太快,导致长宁都没来得及捂住嘴,恰巧喷了安常侍满头满脸的金粉。瞬 间一屋子人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推了窗子,连遥生被雾尘尘的一屋子金粉呛得直皱眉。 再看看那个金灿灿的安常侍,一脸的褶子倒算干净,望着公主,也是敢怒不敢言,“这…奴才…咳咳咳咳……” 好不容易,将手指解救了出来,安常侍正拿了个扫床笤帚清理金粉,在扫地时,从榻底下勾出个褐色的小珠子,还纳闷:“这床底下怎么会有药丸?” “对对对!我就是刚刚发现床屏上莫名开了个小洞,洞里有东西才去探的,结果把小东西捅出去,掉在地上,手指被卡住了。”长宁抱着红红肿肿的手指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与众人解释。 第106章 露出马脚 “这玩应看着像什么药。”安常侍端在手心之中左右打量,长宁也伸了脑袋过去看,确实是颗药丸。 “我来看看。”说着遥生就要伸手捏那药丸打量。 “遥生不要上手。”长宁只一瞬间就将遥生的手腕握了住,阻止她去碰那药丸,“这种不明不白的东西,你不要碰,只看一眼就好。” “你不也…”遥生望向长宁。 却被长宁拦了话头,“我是我,娘子是娘子,我答应岳母会万事小心,不能由着你涉险的。” “诶!诶——”安常侍不由得伸长了胳膊,将那药丸移得远远的。“奴的命也精贵…” “你怕个锤子!”长宁趁机柺腿踹了安常侍屁股一脚解恨,“我都戳了老半天了!要死也是我先死,你怕啥!”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正贫呢,却见习音和遥生这里对着那药丸观察。 “小姐,这东西有味道,莫不是曾经宫里那种……”习音皱了眉头。 “是,明夜香。”遥生也认出了那东西。 “明夜香?” “明夜香?!”长宁和安常侍异口同声的询问。 一屋子人突然陷入了寂静,大家都扭头望向长宁,等着看她要怎么处置。 “明…明月香是什么?”长宁感到莫名其妙。 遥生皱了眉头,要说这明月香,长宁应该最熟悉不过,曾经长宁的母亲,就是因为后宫妃嫔们嫉妒,被偷偷下了这明月香,才导致丢了性命的。可现在长宁却不认得这明月香? “倒是说话啊,你们看我做什么?”长宁莫名其妙。 “主儿,是当初害死夫人的毒…”这些人之中,唯有安常侍知道长宁当初失忆,忙提醒了一句。 “哦…啊!”长宁心中暗叹不好,是她掉以轻心了,才忽视了书中的小细节,当初看那书时,开头的铺垫读得匆匆,她只能回忆起长宁的母亲被毒害,却忘了是什么毒,“年…年代久远,是我疏忽了…” “可是王妃,咱们这样近距离闻着这味道,没事吗?”习音拉着遥生往后退了一步。 遥生望着长宁的目光垂了一下,生杀大仇哪有那么轻松就能忘记?看着长宁似乎平静的样子,遥生 竟然觉得长宁像是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不是她被毒杀的母亲。为什么长宁会不记得?“不妨事,这毒性微,不易察觉。要在这榻上睡满一个月,才会积累到毒性发作。需要人在不知不觉中整夜吸取,所以才取了名字叫明月香。” 遥生转身安顿屋外相守的丫鬟道:“去给公主打水净手!” “是。”那丫鬟转身离开。 “那这毒…想来也不至于这一颗。”安常侍扭头望着这一室奢侈金光,“主儿,您说咱自己带来的家具不会也被…” “不会,你以为在金子上开个洞就那么容易?”长宁冷笑,“这州令一早就盘算好了,想做山大王,献与黄金又不是真心相赠,用这些腌臜手段,看来是盼着我早早死了,他继续为祸一方。” “诶呀,那这宅子咱们就更不能住了!”安常侍看着满眼金玉华贵只觉着心里发毛。 不一会水也送到了,遥生捏了些皂子粉打水,又牵了长宁的手洗的干干净净,一遍又一遍的洗,却是叹息一声吩咐与安常侍:“等一会儿找到了落脚的地方,我们自己的东西也要一件一件盘查清洗干净。整座皇宫都封了,命令守宫的侍卫们,只可露天而守,万是不得入殿的。还有这宫里头,也要仔细盘查,长宁要是调用这些金银玉器,也要先检查再送出宫,不然毒器流入民间,后果不堪设想。” “诶,是……”安常侍偷偷扭头望了眼长宁,等待长宁下令,这家主毕竟是长宁,安常侍还是分得清楚。 “遥生想得周全,你照搬就是。我正想着融些金锭,银锭,方便流通。”长宁的下巴点了点金树的方向无奈,“就那么大颗金树,应该是没办法流通的。金树叶倒是可以留用。” “既然要融锭子,那就更要仔细些检查,不然火烤毒气,那是要出人命的。”遥生捏了帕子替长宁拭去手上的水。“安常侍,你也要仔细净了手再去,不要掉以轻心。” “还有家臣们,等离了皇宫,让大家都要洗手。”长宁跟着安顿。 当所有的马车装好,一行人离开了皇宫惆怅,长宁已经想好了落脚的地方,“去城衙。不至于奢侈, 又足够我们落脚,在新的府邸建成之前,我们就住城衙里,正好方便我办公!” 当一行人又狼狈出了皇宫,就看见,这沛城的百姓们,都围堵在宫外迟迟未有离去,正等着长宁发话,给众人指引一条活路。 “公主。” “公主!”人群之中,百姓们迷茫而无助的喊声此起彼伏。百姓们看着长宁,祈求着主心骨拿拿主意,这今后的路怎么走,总要有个方向。 “大伙儿都辛苦了。”长宁下了马车,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发话,干脆翻上了马车顶子,“此处不能收留各位,属实抱歉。因为这皇宫之中,有人用毒,嵌在家具里,想要治长宁于死地。日子虽然辛苦,请大家短暂忍耐。老规矩,近些时日招兵重振朝堂,沛城也将会重建,人人有房住,人人有饭吃,倘若我大话做不到,随便诸位处置!” 坐在马车里的遥生听着长宁慷慨激昂,不禁抬指揉了揉眉心,马车外的百姓呼声渐高,马车里的遥生却是叹息不止。长宁只有一个,这沛城里的百姓们却要与她抢长宁,明明答应过自己这次一定安分养身体的,结果只怕会忙上加忙。 几次招呼着百姓们散开,众人就是迟迟不肯散去,这午饭也没吃,倒是天先黑了,被堵了好一阵子,长宁才终于回了马车。 “娘子…”长宁掀开门帘,钻进了马车,却见自家的娘子闷闷不乐,一直手臂撑着脑袋,头也不回,望着马厢的一角,显然是生了气。 “娘子你是不是生了我的气?”长宁一瞬间又乖巧了下来,安分坐在遥生身边,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要如何化解尴尬。 低头看看遥生的手正蜷在腿上,长宁忍不住伸了指头勾了勾遥生的掌心,“娘子…真的不理理我?” 皱了眉头叹息一声,遥生转过头目光复杂地望向长宁,“你是百姓的献平王,还是我的公主?” “自然是娘子的公主!”长宁果断做答。 “骗子。”遥生还是闷闷不乐,眼角余光扫过长宁红彤彤的手指头,只得握着替她暖好。 “娘子最好了。”长宁望着遥生心里甜,她爱遥生,便是遥生指着天上的星星要,她也一定会为她的娘子摘 星。她的娘子惆怅,说离了京城就没有最好的集市,长宁就发誓一定把璟最繁华的集市落在沛城。 “长宁…”遥生的轻轻叹息打断了长宁的思绪。 “唔?”长宁抬起头茫然相望。 “你是我的长宁么?”遥生皱眉相望,她累了,疲于揣测。长宁的种种都不像长宁,自己已经算是这世间的不可能的存在了,那长宁会不会也同她一样… “是,只属于遥生一人,随叫随到,娘子怎么吃起百姓的醋了?”长宁揽了遥生,吻了吻遥生的眉心,显然没有理解遥生的话中话。 罢了罢了… 遥生心中隐隐不安,如果她不是长宁怎么办?敛着眉头轻轻依靠着长宁的唇,她必须是长宁,也必须是只属于苏遥生的长宁,那份忐忑,那份不安,让遥生心力交瘁。 她只想与长宁片刻依偎,因为这之后,她的长宁根本不可能闲得下来。未来会很忙很忙,说不定就连这片刻依偎的机会也少之又少。才是入城的第一天,遥生就有些后悔了,其实她们两个人就一世游山玩水也很好… “我不要什么沛城,也不需要做什么王妃,你要多陪陪我。”遥生觉得长宁越来越不像她的小奶狗了,长宁心中有抱负,她有干劲,又精明,一定会奋勇前进。可是遥生累了,经历了两世勾心斗角,她只想求一个人,一个待她好,不会冷遇她的心爱之人。 “娘子,你今天很忧心忡忡,一点也不像你。”长宁的目光疼惜,轻轻啄了一下遥生的唇瓣,觉得很不过瘾,又轻轻地叼了一口解馋。“只要你需要,我就寸步不离守着你,你可是我的动力源。”挑了挑眉头,长宁故作轻松安抚着遥生。 这一日,大家都倦了,匆匆搬去城衙开府,便是勉强凑合了一顿。可在遥生的心里,却觉得这是最后的一夜了,长宁只属于遥生的最后一夜。 娘子一直闷闷不乐,因为哪怕长宁竭尽全力的逗乐与嘻嘻哈哈,遥生还是明白,长宁有长宁的事业,心中的小失落无论如何都无法平复。 熬不过那相思之苦,在长宁沐浴归来时,遥生已经将指甲统统修了一遍。 “长宁,你是谁 的长宁?”遥生将还满脸茫然的长宁压在身下。她的目光灼灼,特别今天隐约就察觉到长宁的不对劲时,她发了疯的一遍遍问长宁。 “娘子,你今天好健忘啊,做什么一遍遍问了又问?”长宁嬉笑,亲了亲遥生的下巴,还嘲笑她傻,只可惜她很快就笑不出来。 今夜的遥生,目光隐着锋芒,望着长宁,是宣誓着主权般的霸道。何以解忧?唯有长宁… 所以这一夜,长宁没能逃出遥生的掌心,嬉笑变成了求饶,让长宁一次又一次被捧上云端,再狠狠被摔入现实。遥生的欢愉,更像是一场掠夺,要长宁时刻铭记她只能属于遥生。她要长宁的眼中世界里,只有她一人。事实上也确实只有她一人,她的捉弄,她露骨的言语举止,都让长宁失控,逃不开,躲不掉。她的心和身体,都在思念中被烙印上了遥生的执念。 第107章 重燃希望 打了个哈欠,苏遥生捂着唇,又环了眼前那段纤细温暖的腰肢,“怎么起了?天还没亮呢。” “沐浴去。”长宁正扬起衣衫将手臂穿进袖子里,扭头望着遥生困乏,“你接着睡,别被我吵起了,我去外边更衣。” 遥生环着长宁腰际的手臂一揽,低头埋在臀侧贴了贴长宁温暖的肌肤,“太困了,你再陪我躺一小会儿…” “今天要庭审那些犯人呢,一城的百姓都等着,尽快解了城禁,尽快寻到粮食商人采纳供给百姓,这些事哪一件都拖不得。”长宁红着脸,想要挪开一些,只可惜闹了觉的遥生许久不肯松手,尽管肌肤相贴处不很合适。 “长宁…”遥生的嗓音之中泛着沙哑,带着晨醒时的性感与妩媚。唇际缓缓蹭过臀侧的肌肤,落下温柔依恋的一吻,激得长宁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要…要要要起了。”长宁红着脸盯着遥生,眼前的风光太过刺激,长宁不禁泛起了结巴。 “我知道…”遥生不满地皱了眉头,不开心了,揉了揉长宁的肚子,却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 望着身侧难得粘人的遥生,长宁觉得幸福,俯身抱住遥生了,嬉笑起来,“我的娘子不开心了?” 终于得了那人回应,遥生闭了眼揉了揉长宁腰际,“缓过来没有?” “酸死了…”长宁眯着眼直哼哼,又变成了那个抱着遥生走不动道儿的小奶狗,“娘子现在都不心疼我了。” 无奈地轻轻叹息,遥生贴了长宁的锁骨寻求那份暖意,“不是不心疼你,是……怪我失去了理智。”本来应该告诉长宁是爱到无法自控,却又害怕那个人会因此自满。 片刻的依偎,依旧无法解开遥生的相思之苦,只能一遍遍轻蹭长宁的颈窝,再一遍遍闭了眼聆听那人心跳。 “娘子,你不要患得患失的,我还是我,会守着你,除了必要的事情,余下的时间我也只甘心围着你转。”长宁能感觉到遥生的情绪低落,昨夜莫名的索求,今天的怅然若失,长宁不是没办法理解,“只忙这几天,给我时间,让我把事情捋顺,我只做你一人的长宁。” “好。”每天都拥有的东西,突然有一天不再只属于自己,遥生觉得这滋味酸楚,爱不够的长宁突然之间不再黏着她,缠着她了。反倒是遥生不适应了起来,沉了眼眸,用力抱紧怀里那份依恋,她…必须要选择放手,“我陪你一起。” “就睡着罢!这段时间赶路那么累了,昨天也累,睡着罢,起来做什么?”长宁的指尖插入了遥生的发丝之中,迷恋难止,浅浅啄了遥生的唇。抬起目光时,莫名撞上了遥生目光之中的小霸道,无奈而笑,“今天的娘子,惹得长宁不舍得离了这被窝。” 遥生明明就知道,如果她执意相缠,长宁半步也离不得她的身旁,却不能如此。因为长宁她是王,勤政爱民才能留下好名声,却讨厌她是王。遥生的心里想,如果长宁仅仅只是自己的妻就好了。 “起床…”终于下定了决心,遥生的手掌恋恋不舍揉了揉长宁的小腹才起了身,单手捋了发丝至脑后揉了揉,反倒长宁撑着脑袋躺在衾间含笑相望。 “不起?”遥生不自然拉了拉被衾。 “娘子的美,长宁一辈子都看不够。”趁着遥生整理头发的时候,长长宁偷偷攥了被衾扯开。那副身体,是何等耀眼夺目,盛开模样,也只有长宁知道那其中滋味。 “你!”遥生窘迫的拉起被子,大白的天就这么被那灼灼目光盯着看,哪有人受得了?可长宁到底是个属狗的,以牙还牙,抱着遥生捞进怀里,低头吻住遥生的臀侧,也让她尝尝那滋味磨人。 “起床喽!”长宁望着遥生面红耳赤,心中畅快许多,取了床头的里衣穿好,又去服侍娘子穿衣。“只此一生,长宁有两大爱好,猜猜看?” 望着长宁如狼似虎的目光毫不避讳某处,遥生推了推那张脸,仓促穿衣。那还有精力分神揣测,只敷衍了一声:“什么?” 里衣穿得不上不下,长宁压了下来,舐过遥生的下颌线,长宁的气息烫的吓人,她的目光打量不止,抿了遥生的耳垂示爱,“帮你宽衣解带之时,服侍你穿衣系带之刻。我这一世所求,大概都逃不出你这霓裳之下。” …… “主儿还没起么?”安常侍伸了个懒腰,也 正哈欠连天。 “常侍大人可先行用了早再来。”自从完婚之后,安常侍鲜少近庭奉侯,多是习音侍奉,也是因为公主和王妃,感情一直很好,好到…不方便旁人近身… 两人就短聊了几句,划分过今天的职责所在,要说这习音最一开始在安常侍心里就是个细作,每天风雨无阻,什么事都要通报给王妃。还以为将来必成大患,可谁成想,眼下还成了最得力的身边人?说她有用吧,这人却没什么存在感,说她没什么大用处,却件件都离不得这人帮衬。想着公主和王妃这一路艰辛走来,习音从未作怪,甚至有时候还牵牵红线,安常侍也觉着他们这一院子的人都也奇特。 有细作出身的,有武师出身的,有乞丐出身的,什么样的人都有。再看看两位小主,仇人处成今日这般,属实是不容易了,直到现在,安常侍还记得王妃受辱后的狼狈,以及王妃恨公主入骨时的眼神。安常侍不禁摇头笑了笑,“这时间过得真快…真快……” “你…”遥生喘息阵阵,实在是无语,抬臂遮了自己的目光,也是被长宁欺负得够呛。 长宁心虚,携了帕子替遥生擦拭,可那相思实在难止,倒是令长宁昏了头,“我错了娘子…我我我错了…” 看着帕子心的晶莹,长宁红着脸,锤了自己脑袋一下,“娘子饶我这一次…” “谁饶谁?”遥生真是无语,扶着心口,那心跳咚咚作响,人还沉浸在刚刚的窒息之中。面色通红,看着吃干抹净的呆狗无语。 “娘子…”长宁怯懦垂着脑袋,一副可怜楚楚的样子,替遥生穿好衣裳,蹲在榻阶旁,抱了遥生的膝盖轻蹭道歉。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家伙?恨不能一脸把她踢翻,遥生红着脸整理着衣物怄了气,“大清早的,你……” “那那那那不能怪我…”长宁挠了挠头,似乎还是沉浸,傻憨憨吐了吐舌头,“那娘子还要我深些呢…” 面前一黑,遥生抱着枕头砸了下来,长宁忙是抱头讨饶。好好教训过那家伙,遥生无语,牵着长宁去了沐间洗漱。 之后这一天当真没个空闲了,犯人一一审 讯,有告就要罚,这些人之中,甚至有些人身上还牵连着不少人命官司。但凡杀人者,都被长宁论斩,但凡欺压百姓者,皆被下狱。要说些人之中,不算最难缠的,最难缠的当属于那些与奸臣勾结的商人们,杀人于无形,更奸诈,罪行也难以定论。 这一审,对上那些巧舌如簧的狐狸们,长宁还一时间无法下手。说他们杀人,人是家丁打死的,说他们剥削百姓,剥削的又成了店员。 久攻不下,气的长宁脸色大变,一筹莫展之时,遥生赶到了庭审现场,也是满头大汗,步履匆匆,看得长宁心疼。却见遥生托安常侍捎了包裹前来,当庭打开来看,见是一本本账目,月月结算,必须要家主授印。穷人吃不起饭,偏偏物价抬得比天高,这下辩无可辩,转眼如败军颓势,被长宁问的哑口无言! 没收家产,这才是长宁所图,官商皆要彻底清算干净。这边还在审,那边粮食已经送到了,遥生什么都没说,只望着长宁坐在朝堂之上,着官服,目光惺惺相望,对视一笑,遥生便退出了朝堂,去做她力所能及的一切。 那边长宁与恶人相斗,这边遥生已经命令家臣搭起了粥棚,恶人受罚,百姓得以果腹,这是最好的结果,也是最振奋人心的消息。 都是默默战斗的人,安常侍却是被长宁委托着,一次又一次的两头打探,人在朝堂,可长宁的心却在遥生的身边。 忙起来的时候,什么都顾不得,要说公主王妃忙到各种地步?大概就是连吃口饭的功夫都没有。前无古人,哪个曾听说过,朝堂之上,有人边审犯人边吃饭的?大概全天下,也只有献平王了。而百姓眼中,施粥的棚子里,剩下最后一底子菜粥,王妃带着家臣围坐,喝的吃的,也正是施舍与民的菜粥,叫人如何评判? 笼罩在沛城中的阴霾尽扫,那些迟迟躲在城外观望的百姓也放下了心中的顾虑。城衙成了沛城里最热闹的地方,每问罪一人,百姓就激动的欢呼呐喊,最后,看着那些奸人相互污蔑指责,甚至当堂撕破脸皮,扭打起来之时,百姓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沛城有多大, 奸人就有多少,这一人接一人审,哪怕速度足够快,也赶不上天黑的时辰。可长宁这人就犯了倔,审不完犯人,沛城就一直陷在停滞当中,干脆觉也不睡,城衙里燃起高堂火把,通宵审问着犯人们。 说长宁有多勤政,直叫百姓们开了眼。这审讯,一直维持了两天两夜,献平王就不眠不休的审问。百姓们心疼,最心疼的人却是王妃,献平王坐着,王妃就立在百姓之中,献平王审讯,王妃就静静守着,到了饭点时,又默默离开,施粥过后,王妃又会继续回到城衙里,守着献平王。 两个人之间的默契是百姓们看在眼里的,直到最后,说什么也不准献平王再审,百姓们堵住押犯人上堂的路执意不肯让。最后是王妃先熬不住了,昏倒在去施粥的路上,吓得献平王脸色大变,疯了一般去接人回府休息。 第108章 渐入正轨 本来就睡得不是很安稳,遥生觉得脑袋被人一晃一晃得发晕。睁开干涩的眼皮,见自己正躺在长宁怀里。 那人就连睡觉也不肯安稳待着,坐靠在床头,抱了遥生的身子缩成小小一团,困得实在苦熬不住了,头正一点一点的丢盹儿。 遥生知道长宁乏,却似乎怎么也想不起来,两个人是如何回到寝殿的?望着那张脸困得要命,脑袋都快杵进自己的怀里了,遥生努力撑着身子起来,想要扶着长宁躺平了安稳休息。 可才支撑着坐起,那人警觉,猛然将遥生揉进了怀里,目光堤防警惕。见怀里的人正无奈相望,长宁激动坏了,“娘子?!” “呆子,怎么坐着睡觉?”遥生抬了指尖替长宁将垂落的碎发挽在耳后,看着长宁忙不迭又是满脸的委屈,遥生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都是我不好…”长宁似乎消沉,又深深抱住了遥生委屈。吸了吸鼻子,蹭得遥生发痒。 “怎么了这是?”遥生无奈,看着那人一副难过的样子,赶忙捏着袖口,想替长宁沾去泪水。抬起手时,目光一愣,见自己的手掌伤了好大一片,遥生才渐渐想起了醒时发生的事。 当时她应该正在赶往施粥棚子的路上,突然就虚弱得站不住了,最后记得就只有这一点点。 “是我摔了?”遥生望着自己受伤的手掌揣测。 长宁吸着鼻子点了点头,又惊又怕的,垂头丧气紧紧抱了遥生,委屈至极。 怎么会摔了呢?遥生想不明白,伸手扣着长宁的后颈,闭了眼静静享受着依偎的一刻,身体才觉着越发的虚乏,“我当时很着急,还说要快点备了粥,让家臣送一份给你呢…” “找了郎中来,说你吃不好,睡不好,长途跋涉的,累昏了,你要吓死我?”长宁越说越生气,干脆闷在遥生怀里不肯出来了,只一个劲蹭得遥生痒得无处可躲。 “知了知了,你好好的。”推了推粘人狗,遥生望着窗外还是白天,脑子实在懵的不行,“现在是什么时候?我睡了多久?” “ 才一个来时辰,早着呢,你安稳睡。”长宁的眉头皱的快要打起了结。 “你躺下,你抱着我,我睡得安稳些…”遥生拉了拉长宁的袍子,并非是撒娇,而是心疼长宁,那呆子也是不眠不休的熬,能比自己好多少? 长宁果然动了起来,将遥生安稳放在枕上,自己也躺了下来。闷闷不乐的不知道瞎生个什么气,却非要紧紧抱着遥生,半点空缺也不准留。 遥生觉得长宁幼稚极了,窝在那呆子怀里偷笑。真是不知道是福是祸,可总而言之,她迫着长宁歇一歇也很好。 “我要把你关在屋子里!哪也不准你去!要安常侍看着你不得离开后院半步!”那奶狗示威,紧紧缠着遥生腰际的手臂不知道使了多大的力气,让遥生被压得些许吃力。 环紧长宁的后颈,遥生有些无奈,仰着头看着长宁发狠的模样,仍是倦得让人心疼。 那呆子冷着眉目不肯再吱声,让遥生心底难免忧虑了起来,轻轻叹息一声,望着长宁固执的模样,忍不住问问那人:“你要关我?” 长宁一愣,随之眉头又皱了起来,将遥生搂进怀里,不准她再打量眼色,也不打算吭声回答遥生的问题。 “真的要锁着我?”遥生的声音微弱,充满了无奈和不满,她已经被关了一世了,做一只美丽动人的金丝雀?她不要… “你…你就不能让我嘴上发泄发泄?”长宁对遥生哪有什么强迫,心都给了她,什么事不是以遥生优先?长宁只是气急了,气到声讨。 这种相处方式太奇怪了,遥生也被那人气的不行,却又冷不下脸。 “我觉得…”遥生敛唇吻上长宁,她要长宁的回应,却偏在长宁相邀时,侧头躲闪,“拿我作为你不爱惜身体的代价,很不错,远比劝你有用得多。” “你再敢胡说试试看!”长宁这下是真的生了气,紧紧锁着眉头,一手捏了遥生的下巴,控制不住力道,捏得遥生些许满目痛楚。 “疼了…”遥生被捏得酸楚,闪了泪花。 长宁匆忙松了手,可不?见遥生下巴处,有个指印子从白反了红,长宁的目光又痛又气。 “我怎么 那么喜欢气你?”苏遥生揉散了眼中的泪意,牵了唇角洋洋得意。 “为什么?”长宁皱皱巴巴着一张脸,越说越委屈。 “因为爱你…”遥生敛唇打量着长宁的面色,目光落在长宁的唇的,“因为只想你属于我一人,我想,现在我找到这个平衡点了。” “什么平衡点?”长宁艰难吞了吞口水,遥生不是仙女,她是妖精,时时刻刻都在勾引着自己,稍未堤防,就被那人连心也攥在了掌心欺负。 “你不心疼自己,我就糟蹋自己,到时候我先极乐,丢下你个孤寡老太婆,看你怕不怕。”遥生望着长宁目光里更是冷了三分,是在责怪长宁过分不爱惜身体。 眼前的人真的是苏遥生?长宁有些咂舌,遥生向来隐忍含蓄,可今天的她,怎么完全变了一个人? “娘子…”长宁咬了唇相望。 却见遥生的眸子越来越痛,那双明眸似水流转,“知道我有多焦虑么?你不爱惜身体,我害怕,怕到拼命的忙,想替你摆平所有的麻烦,可是这种节奏不对!”遥生忍不住泪意,闪烁了目光,就要背着身生气,长宁根本体会不到那种担惊受怕的滋味。 “娘子我知道错了!”长宁缠着遥生后怕,害怕那人生起气来又要就好几天不给她好脸色,“长宁错了!以后都不敢这样了…” 耳际,传来长宁声声软糯糯的呼唤,那呆子不停地道歉,见自己不吭气,干脆把所有旧账都翻出来,挨个自我检讨了一遍,事无巨细,那样子…直叫人无语,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毫无防备,遥生啄了长宁的唇,止了那呆子话头,些许无语,“吻我…” “唔?”长宁果然愣住了,忐忑的不知所措。 “不亲算了…”遥生暗叹,她怎么会嫁给这么呆的人? “娘子!”长宁压着遥生吻了过去,她要她的爱,她便心甘情愿奉上,她要她的命,她也毫不犹豫给她。遥生是她此生唯一所图,只得奉上舌尖,送与那人作乱发泄。 且说此时的城衙前,人们匆匆来去。 “诶诶!不要拜不要拜!公主不喜欢这些旧传统。”安常 侍在府衙前还是忙碌,指点家臣从百姓手里接过一只兔子。 “大人,这沛城穷啊,穷人们没吃没喝,山里也不剩下什么了。哎!这猎了一上午,也只抓到个兔子,请您务必拿去给公主王妃补补身子。”那猎户也是面黄肌瘦,可今天王妃昏倒在城里的事传来开。百姓们堵在城衙前,问了又问,一听说是王妃营养不良累病了,以前进过山的年轻人们,当下就抄起家伙事儿进了山打猎。 “我替公主王妃谢谢诸位,有了有了,前脚还有百姓送了山鸡来。”安常侍欣慰百姓知恩图报,相互执礼,学着长宁的样子,不拘小节,与百姓同等相待。 再看看院里,时不时有人送个鸡送个兔子来,大的,甚至还有人抓了个山猪,属实不易,抓的时候还拱倒了好几个进山的百姓。 到了下午时,百姓们回来的就更多了,这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总之为了给王妃补身子,百姓大概把临近的山林刨了个底朝天。 府上肉汤飘香,百姓们饿的眼睛发绿,可但凡多寻到一只猎物,都心甘情愿送到了城衙,等着给献平王和王妃补身子。 熬的滚烫的肉羹盛在砂锅里,还咕嘟咕嘟翻腾着,丫鬟一路小跑着跟了安常侍。进了后院,见习音云芝两个人,头挨着头,靠在墙根也是困得直丢盹,安常侍轻手轻脚走了过去。 “习音?云芝?”安常侍且叫了好几声,才把习音叫醒。 “主儿呢?醒了没有?”安常侍伸长脖子竖耳聆听着寝殿里的动静。 “回常侍大人,还没呢,这阵子,应该正解乏,不然就晚些时候我再叫,两个人难得安稳歇息片刻。”习音也是熬的满眼红血丝。 “诶!知道了,你和云芝呀,甭等了。瞅着空档了,也不知道赶紧去睡会儿!不然等王妃醒了,你们可不又要熬一天么!”安常侍挥挥手,让丫鬟把盛饭的托盘递到了习音手中,“和云芝快吃了,去休息着,正是用人之际,可不敢病喽。” “我们也食肉羹?”习音诧异。 “哎,缺!咱们啊,都缺了营养了,省着些边角料,你们也甭嫌弃,有口肉就 不错了,吃吧吃吧。”安常侍愁眉苦脸。 “那常侍大人您?”习音闻着肉味也馋。 “嗐!吃了个鸡屁股!香!真香!长这么大,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屁股。”开着玩笑,安常侍把一旁睡得东倒西歪的云芝拎了起来,将两人撵了出去,“快去吧,快去吧啊。吃了饭,好好睡一觉替我!” 打了打哈欠,安常侍就地坐了也依靠着墙睡了过去。 却说此时屋子里,两个精疲力尽的人也正睡得香甜,长宁护着遥生,肌肤相贴,窝在暖和的被窝里。眉目间被温热的气息暖的红粉,这一觉累得狠了,两人依偎着,睡得深沉。尽管如此,那双戴着婚戒的手仍是十指紧扣,谁也舍不得分开… 第109章 温柔以待 因为遥生之前突然昏倒,害长宁揪心不已,所以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这城衙中,最忙碌的人变成了安常侍。 所有长宁发布的公示告书要全部由安常侍经手通告,城衙的后院里,看似平静,其实沛城里的百姓已是热火朝天的大干特干起来。 几道令书一封封的在城中宣扬开来,却是件件惊天动地。献平王要收“两财”。其一,沛城要人才,老规矩,一应皆从百姓出,选任的朝臣武官统统要经过献平王的面试。这其二,献平王收建材,石头,木材,陶瓦,沙子,石灰。但凡是建筑上用的材料,大家只管运去皇宫之中。曾经是皇宫,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座仓库。 当即百姓们立马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因为只要干活就有钱赚,有了钱饥荒问题立马就得以解决。 这其三,就是沛城招女工,教授演算之道,要求这些女子勤学精明,负责着城中的工程结算和百姓们的支额。相互监督,相互过账,令女子也有生财道。 坐在书房之中,长宁正龇牙咧嘴对着一桌子废稿写写画画。这些天,长宁寸步不离守着遥生歇息,可休息却不能放心,人却还要在书房里废寝忘食的忙碌。 想休息,又没有多余的时间休息,说是陪着遥生相照料,其实却是遥生守候着长宁忙碌。就这么一天天干耗着也不是办法,后来遥生干脆陪着长宁挪到了书房。这样长宁既能处理公务,又可以陪伴自己,其他的不说,最起码吃睡都勉强可以按时按点,这样对身体来说,负担轻了许多。 只是这案前的人,似乎是遇到了难题,写写画画,不一会又把手中的宣纸废弃了。重新铺上一张宣纸继续较劲,倒是遥生坐在一旁着实看不下眼了。 牵了些许暴躁,焦头烂额的长宁,离开了书桌,看着那一团又一团的废纸,遥生无奈望着,引着长宁去榻上休息。 “怎么又较上劲了?”看长宁不自然用指节顶了顶太阳穴,揽着长宁躺在自己的大腿上,伸手替长宁疏解。 大多数时候,即便遥生不开口说话,长宁也能感觉到遥 生的关注和理解。就像现在,看着长宁脸色不好,遥生就知道长宁又在头疼了。 拆了长宁的发冠,遥生的指尖插入长宁的发丝之中按摩头皮,见那人皱着眉头正痛,既心疼又无奈。 长宁闭了眼静静享受着片刻的依偎,不自觉牵起遥生的袍子,嗅了嗅那之中思念的味道。深深皱起的眉宇,才在遥生的安抚之下,渐渐缓和下来。 “娘子…”长宁的声音哼哼唧唧,张开手臂将脑袋埋在小腹之下,显得楚楚可怜,“后边也疼…” “头疼就歇着,你怎么老和自己较劲?”看着长宁情绪不佳,遥生又如何舍得那人憋闷。揉着后颈,交错的发丝之间,有一簇白显眼。雪白的发丝,两根变三根,看得遥生揪心。 “阿宁,白头发又添了一根…”遥生心里不安。 “老了呗,我都没注意到。”长宁闭着眼,享受着遥生的指尖亲近,可话语里,分明没把这件事看得有多重要。 “你才二十出头。”遥生皱着眉头翻找,语气又焦躁了起来。 “我要是三十而立,满头华发,你跟不跟我?”长宁无奈而笑,这不是她能左右的事情。 “不要。”遥生鲜少这般紧张,揉着长宁的后颈,“我说不要。” “不要什么?不要长宁?”长宁不由着想笑。 “不要你先老。”遥生叹息一声,“我们说好了白头偕老,不是你先华发早生。” “噗嗤…”长宁撑着身子,亲了遥生的唇,“那我努力老的慢一点?” 遥生皱着眉头无语相望,眼中还是难过。 “好了娘子,这没什么的。”长宁觉得遥生有点未雨先绸,起了身,坐在遥生的身旁,牵着娘子手安抚。 “阿宁,你还比我小两岁呢。”遥生惆怅,“下午我们找个郎中看看去,你定是你气血不够充盈。” “只是头发而已。”长宁强调,遥生的性子里,其实有点完美主义。她总喜欢把自己的发丝梳得一丝不苟,也总喜欢将自己的袍子展得挺阔。就像这乌顶之中的白发,倒成了遥生心头的愁。“你瞧我,手脚都是好好的,脑子…咳…也还算好吧…” 长宁有些心 虚,脑子好么?反正遥生总是说她蠢笨,“头发而已,不然遥生帮我揪了吧?” “不是,不仅仅是头发的问题。”娘子又不开心了,捏了长宁的面颊郁闷,狗脸被揉的扭曲,却惹得长宁发笑。 “好了我的娘子。”长宁环着遥生的腰际敛唇,“怕我先老?怕我先走?” “你答应我的一生,少一天都算不得数。”遥生皱眉贴了长宁的下巴。 “噗…娘子你好斤斤计较啊…”长宁发笑,“好了,我答应你,少陪一天,还你一世好不好?” “说什么狗话?”遥生叹息,瞪着长宁气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的每一天和生生世世,都是我的。” “那我不是永远也逃不出你的掌心?”长宁温柔而笑。 “不然呢?” “好好好,求之不得…”长宁低头吻了遥生的鬓角安抚,心里也知道,遥生不总这般惆怅的。抬头望了望书房四周,定是把娘子憋闷着了。起身推开窗户,屋外的阳光照应,天已经是秋凉。 “娘子,等我忙完了,陪你出去走走可好?”整理著书桌上的一团团废纸,回过头时,见遥生也已站在了书桌旁。 走上前轻轻环了长宁的腰际,扭头看著书桌上那一团一团废纸,遥生想着刚刚长宁抓耳挠腮的模样,“阿宁,我能看看么?” “能啊,我们之前什么都不用分,你不要把你我分得那么清楚。。”长宁觉得遥生会在某些地方分得特别清楚,就像是一条界限一般,奏书和公文之类,她从不会轻易去碰。有时候讨论事情,也总习惯着独自走开,这次却难得提出主动去看。 见遥生将一张张皱皱巴巴团着的宣纸重新铺平,那纸上,画着长宁对这座城未来的期许,只是那笔运歪歪斜斜,扭扭曲曲,总是画得不尽如人意。 “我只想知道是什么难为我家长宁不得休息?”遥生皱着眉头,捡起丢在地上的图纸,也一张张翻看。看了好一阵,遥生指着那边图纸辨认,“是星芒?” 遥生所指,见图纸中央,长宁开辟了好大一片区域,算着四周城墙的距离,这四角星芒一样的图案占据了城中最好最大的位置 。 “是贸区。”长宁指着那星芒解释,“四门,直通东南西北四方出入城门的官道,道路宽阔,进出皆要容纳四辆马车并驾齐驱,贸区之内,店铺齐聚,这贸区余下的空地,是百姓居所,围绕着贸区,采买便捷,工作出入也更加方便。” “对,也不对…”遥生皱眉望着图纸,“满城皆拆,阿宁,你知道建一座城需要多久么?拆皇宫,拆城衙,这么拆,等于是毁了百姓根本。” “不,现在富人区的房子皆空,等我们把各家财物清算之后,运往皇宫,城西的百姓就可以搬来富人区短住,沛城,从城西的贫民区往东拆,边拆边建。拆到富人区之前,百姓自己的家也就建成了。以后拆城东,富人区,城衙,皇宫,都不剩多少人,多少物了,慢慢建着,也不妨碍谁。” “料呢?物呢?工匠呢?”遥生皱眉,老实说长宁想法太过天真,很不切实际,就算满城皆兵皆匠,建这样一座城,只怕没有几十年都不可能完成,“阿宁,木头需要一颗颗的砍,瓦片需要一片片的烧,这样一座城,你是打算毕生都耗在此处?” “我们可以拆东墙补西墙,只要我们拆,就不缺木头沙土,我们缺人,我只是暂时还没想到好的办法招纳足够多的工匠,等我想出方法了,我们可以更快。”长宁解释。 “钱呢?你要建贸区,这么大的贸区,要多少商人才能填满,四车并驾的宽路,就算是工匠们撑得住,钱也撑不住。”遥生本不想打击长宁,可如果这么干下去,一定是困难重重,甚至会以失败告终。 “钱的事不用怕,我自有方法去谈。总之,总之……”长宁的心里也没底,挠了挠头,又不胜烦躁,气势转眼弱了下去,“连娘子也不信长宁了么?” “不是。”遥生咬了咬唇,目光黯淡,阿宁说她此生只属于自己一人,看着眼前如此,只怕她要余生都拴在这事业上?“长宁是沛城百姓的长宁,不是我的…” “娘子?”长宁皱了眉头纠正道:“是你的,我说是你的就一定是你的。” 苦涩摇了摇头,遥生坐在书桌前,选了笔尖最细的 毛笔运墨,只匆匆画了草图,确定了各项大小,和长宁描绘之中的道路,区域。细细在干净的宣纸上勾勒,转眼一座城,尽显于眼前。 长宁看着震撼,遥生却是愁苦。顿了笔尖,在图纸顶额处,落了两字:“沛城。” 将毛笔沉入笔洗之中,见长宁抱着图纸激动万分,遥生却惆怅。长宁的个性是这样的,做事勇往直前,不拘泥小节是好的。但长宁的性子也有弊端,凡事只想三分,不论做什么都是岌岌可危的事成,这样的性格次次侥幸,可要说拼着运气行事…… 摇了摇头,遥生笔过一遍,已经将图纸里所有的细节都记在了心中。长宁靠运气,遥生却从不信运气。做事务必稳妥的她,比起靠运气,她宁愿依靠自己。 愁眉不展的起身,遥生终于能理解长宁为什么这么迫切,朝夕想争的时间,不是留给她,而是留给沛城… 第110章 共担重任 招兵的工作进行得如火如荼,不出预料,长宁忙得脚不沾地,当所有的事情碰到一起时,哪怕是长宁这般有干劲的人,也是夜夜累到筋疲力尽倒头就睡。 轻轻叹息一声,遥生合上书桌前的一本文书,望向端着茶盏进屋的习音,忙收拾起满面的疲惫,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自从长宁忙碌到脚不沾地,府衙里的文书工作都是由遥生来负责,长宁实在太忙太累了,她根本无法同时顾及这么多的事情。 “怎么样了?哥哥可有回话?” 遥生接过茶盏,疲惫揉了揉眉心。 “还没呢,许是时间太短,王妃再等等罢。”习音摇了摇头,看着王妃的面色冷了下去,忙唤了一声:“王妃…” “说吧。”遥生抿了口茶水,望着案前堆积的一沓沓文书皱了皱眉头。 “您真的要把埋在皇城里的人脉都撤下来?”习音小心翼翼的询问。 “还有别的办法么?”放下茶盏,遥生似乎也是惋惜。 “可安插那些人,您废了多少心血呀。”习音觉得可惜,铺垫了那么多年的人手,随着朝廷派系斗争,任命了撤换,好不容易站住脚了,又都拉了回来。就这么反反复复的,枉费了那些人的大好前程不说,据守沛城,一个区区封地,当真用得上这么多良才俊臣么?“这用人之事上,真不像王妃您的风格…” “这么下去,长宁会被拖垮的。”望着窗外,有一个人影倦怠而归,遥生松了一口气,“习音你觉得呢,那个人值不值得我如此。” “值是值,可惜也是真的可惜。”习音惋惜。 “什么时候能到?”站起身,遥生低头整了整霓裳。 “不出一月。”习音回答。 “不行,长宁等不得。”两人的对话仓促而止,见长宁精疲力尽的归来,习音匆匆开了门行礼。 “公主,您回来啦。” 长宁点了点头,“习音,能不能早点备饭?我饿了…” “诶,奴这就去准备!”习音行礼退了出去。 将遥生抱在怀里,猝不及防,遥生也 不知道长宁哪来的那么大力气,环着遥生两个人步子磕磕绊绊,仰倒在榻上。 “好疼啊,窗户也不关,你这样被安常侍撞见了,又该笑话你了。”遥生紧紧抱着长宁的后颈,生怕那人也磕着。心中埋怨那人莽撞,却又心疼长宁面色难看。 闭上眼,长宁的身子软了下来,“娘子…” “怎么了?”环着长宁,遥生觉得她情绪低落,想是这招兵的结果不尽如人意。 “我好像错了。”长宁闭眼靠在遥生怀里失落,“选武将还好说,有一膀子力气就行,可文官…” “沛城被苛税了这么多年,活命都成了问题,要找识字,还要找有远见的人,比凤毛麟角还稀罕。更何况以这几年沛城的气候,但凡是能看得懂时局的,也早就离开沛城了。”长宁会遇到什么样的难题,她不说,遥生也猜得出来。因为遥生远比长宁看得长远,在长宁还不知顾虑的时候,遥生已经在暗中苦想对策了。 怀里的人闷闷叹息一声,扭头望着书桌。见昨夜里,书桌上堆得乱七八糟的文书,正一沓沓码放得整整齐齐,毛笔上墨迹似乎新沾。扭头惭愧望着遥生,“不是叫你好好休息么?” “既不出门,也不熬夜,吃饭规规矩矩,还不算好好休息么?”遥生捧着长宁的后颈正暖,那肌肤光滑柔嫩,令人不忍离手。 “瞧你手凉的。”长宁握了遥生的一只手捧在怀里,“肯定在桌前坐了一早,对不对?” “不对,吃得好睡得好,就你像个老婆子一般操起心来,没完没了。”遥生觉得这几天长宁的精神头很差,所以那个人做什么,她都会由着长宁。 “娘子…”长宁吻了吻遥生的指尖,“不管怎么说,征兵都快结束了。你且再等等我,等我忙过这几天,我会亲自处理文书,不叫你这么辛苦。” “阿宁,你瞧…”遥生扶着长宁的面颊相望,极其不满,示威性的严厉起来,“怎么答应我的?都说了你不要勉强自己。” “我…”长宁闷闷垂了目光,“遥生你累么?你……幸福么……” “ 你呢?”撑起身子,将长宁环在大腿上枕好。 “其实遥生说什么都对,那天你帮我绘制地图的时候,就已经明白结果了对不对?我根本是在挑战不可能…”长宁丧气地嘀嘀咕咕,“又想给百姓一条出路,又想把沛城变成不可能的奇迹。现在一步步深入,还没有多远呢,我已经没有自信了,三天了,我连图纸都不敢拿出来再看。” “除了你,没有人会有这样大的魄力,你不相信自己么?”遥生轻轻揉着长宁的太阳穴,明明知道长宁备受打击,却不忍长宁垂头丧气,“再等等罢,兴许再等等,事情会有个转机。” “好…再等等…”遥生的指尖很温柔,就像她的声线一样温柔,在最疲惫消沉的时候,变成了长宁可以短暂躲避风雨的港湾。 “再等等…”长宁嘀咕着,合上眼睛睡了过去。 阿宁该有多累?遥生真的很想困住那个人,不准她再苦楚支撑。心中只盼着京城中撤下来的培植能快些赶到沛城,快些,再快一些,不要让她的长宁累垮,不要让她的长宁失望。 当习音端了食几匆匆走来时,大老远就见王妃食指比在唇间,生怕吵着长宁。招招手过来,命令习音把叠在床头的被衾展开,替长宁盖好。 明明那枕头也近在咫尺了,公主却独爱腻在王妃的身侧。见王妃笑笑,要自己退下。习音看着王妃心疼,这么坐着,还不累断了腰?轻手轻脚,走去衣柜旁,另取了一床被子垫在王妃背后。这两个人都累,偏偏嘴头上一个比一个倔,习音看在眼里,只怨老天待这二人过分严苛。 这一觉长宁睡得死沉,遥生也累,半仰着身子,没多久腿就麻得刺痛,尽管如此,却仍是舍不得放开长宁。 那张脸变化真大,就这么望着,她已经有了君主才配拥有的王气。眉眼锋芒,是人人嫉妒的绝美容颜,眉宇俊逸,鼻梁高挺,明明是个黏腻到不可思议的家伙,偏偏长着一副薄情的模样,每一眼都是深爱,不论怎么看,都看不够。 这一觉长宁不敢久睡,紧绷的神 经暂时得到了舒缓,可心头的事不解,长宁就依旧忧愁。徐徐睁开眼,目光之中,遥生正皱着眉头发呆,像是在思虑什么心事。长宁闭了眼,又贴着遥生的小腹蹭了蹭,温暖的指尖果然回应了自己的思念。 “在愁什么?”长宁闷闷起身,扣了遥生的指尖坐起,这一觉解乏,她恢复了些许精神头。却怄气遥生怎么不推开自己,就这么呆坐了一中午。她太忙了,忙得没时间注意遥生,其实她的娘子早已放弃了伪装,深爱她的模样,不正是那个书中深情几许,无暇顾及自己的苏遥生? “没什么。”遥生主动扶着长宁的颈子,吻了长宁的唇,“饭菜都等得凉了,你且醒醒觉,我去叫习音重热。” “我睡了很久?”长宁皱眉,目光黏着遥生起身。仓促之间,见遥生脚下一崴,就要摔倒。长宁的反应极快,也只是一瞬间,不等遥生反应,人已经被长宁护在了怀里。 “怎么回事?”长宁皱眉头,环着遥生紧紧护着,自己娘子的心跳扑通扑通,震得长宁心疼。 “腿麻了而已。”扶着长宁,遥生红着脸暗自懊恼。 “压着你,你不舒服就该推开我。”长宁抱着遥生的腿,替她除了鞋袜,疼惜不止。干脆抱在怀里帮娘子活血,心中愧疚,看见遥生背后掖着的被衾,也知道定是习音那丫头心疼遥生了,“我睡得像猪一样死沉,你推我我也不知道什么,缘何倔着受苦?” “你要是像猪一样倒是好了。”遥生皱着眉头刺痛欲躲,“哪次稍稍松开你,你不是龇牙咧嘴的示威?非要把我紧紧困着才肯罢休的人不是你么?” “我……”长宁转眼闹了大红脸,“我是这样的么?你可不要骗我。” “像极了护食的呆狗,不对,应该是狗皮膏药…”遥生抿唇含笑,心中一想起长宁那副没出息的模样,就忍不住笑。 端着遥生雪白纤细的脚腕子,长宁觉得心里痒,无奈叹息一声,也干脆认了怂,“娘子什么都好,身上有香香的味道,就连衣料也是绵绵,看着就丢了魂,要 我怎么能不粘?” 身前突然失衡,纵然是遥生这般端庄的女子,也维持不得平衡,仰在被衾上,诧异茫然,“喂,你……” 端着遥生嫩白的脚腕子,长宁移不开目光,陷入了魔怔之中。大脑一片空白,舔了舔嘴唇,侧头细细密密地吻住脚腕,任遥生如何挣扎也不松手。 “阿,阿宁,你乖些…”遥生咬着唇,却被那吻粘的无处可躲。 “长宁哪里不乖?”长宁皱着眉头不满,天知道她有多想遥生。自从那次累晕,长宁都宝贝遥生得紧,一次也不敢胡来。“只亲亲,也不行么…” “呆里呆气的,叫家臣撞见了如何收场?”遥生抗议,恨不能一脚把那人踹下床去,长宁却抱着那双玉足心满意足,傻兮兮地笑个不停。 “公主,王妃。”云芝端着食几进屋,“奴来……” 看着眼前的一幕,云芝彻底傻了眼,偏逢习音追在身后,也正焦急,“云芝姐姐,你怎么又擅闯?” 眼前震撼,习音正拉着云芝的臂袖追来。扭头望着眼前,当下也愣住了。 遥生的脸算是丢尽了,仓促一脚,当真把长宁踹下了床去。 “你…你们怎么乱闯啊?”长宁可怜兮兮摔了马趴,哀嚎一声,已是相当不满。 “奴…奴哪知道这大中午的,您也…”,云芝还傻了眼呢,这丫头忠心倒是个忠心的,就是有时候特别笨拙,“再说了公主,您不能这样,我家小姐身子且养不回来呢,您就不能…不能稍微忍耐忍耐么?诶,习音你别拉我啊…”边说着,这个笨丫头被习音拽着往门口退去。 “主儿您…咳,慢慢享用,记得吃饭!”习音深深福了一身,忙推着云芝出了门。 “我没有!我真的什么也没干!你冤枉死我了!”呆狗哀嚎,见那两个丫头合门逃走,还说不清楚了。扭过头委屈极了,眼泪汪汪盯着娘子哼唧,直惹得遥生频频扶额。 第111章 时局动荡 “主儿,城里新来了一批异乡客,京城里来的,总之来了就要报名请考,您说……”安常侍偷偷看了看遥生的脸色,低下了脑袋。 “一批?人多么?”长宁扭了头好奇,遥生正夹了肉片放在长宁碗中。 “诶,不少呢,估摸着也有近百十来口人了,您说这…”安常侍在长宁望过来时,偷偷拿眼瞟了瞟王妃暗示,见王妃也抬头望过来时,匆忙又低下了脑袋。 “走,去看看。”长宁一时吃不准,见安常侍一阵儿挤眉,一阵儿弄眼的,心中生了好奇之意。 只听得坐在桌对的人,重重将筷子落在了桌上,冷着脸低头用帕子沾了沾唇。那饭菜不过几口,热气正顺着屋中正好的阳光升腾。再看长宁的碗中,饭菜不过几口,筷子撂在一边,就这么不吃了,还得了? “娘…娘子…”长宁赶紧缩回了脖子,安分端坐在凳子上,拿可怜兮兮的小眼神丢了丢遥生。 “安常侍。”遥生的声音似乎不悦。 “诶…是,是……”安常侍也是局促不安,吞了吞唾沫,忙是执礼。 “怎么教导你的?” “天大的事,也要等公主吃饱了饭再说。”安常侍赶忙回答。 “娘…娘子…”长宁鼓起勇气想帮安常侍说话。 “吃你的。”遥生皱着目光冷眼相看。 “诶,好嘞!”长宁匆匆端了碗,将脑袋埋了进去。 “出去侯着。”遥生执了筷子,将热腾腾的菜肴夹在长宁碗中。见那人呼噜呼噜吃的正急,些许无奈,“慢些吃,哪有公主得样子?” 身旁习音替长宁舀了一盏子糯粥,见王妃抬了目光相视,习音立在长宁背后默声点了点头。 松了一口气,看来真的是从京城辞官而来的那批人到了,遥生望着吃饭正急的长宁敛了敛唇。见那呆子狼吞虎咽正急,舀了一口滚烫的糯粥,被烫的跳脚,忙拿了帕子替长宁擦嘴,“慢些吃,莫要烫着…” “饱了,娘子…”长宁被烫得眼泪汪汪,吐了吐舌头,只可惜心早就不在此处了。 “记得稳重些,你是献平王,人前…”遥生起身替长 宁展了展袍子。 “人前不要露怯,要像个封地王,谦卑从逸,舒张从容。”长宁重复着娘子日日念叨的句子。 “嫌我烦了?”遥生无奈,看着面前的长宁像个翩翩郎君,心中不舍。 “娘子?”猝不及防,长宁捧着遥生的面颊,啪叽亲了一大口。 遥生一愣,目光尴尬扫了一眼习音,见习音正要退下。环着自己腰际的长宁却先一步离开了寝殿,“习音,照顾好我娘子!”说罢,急匆匆已经冲了出去。 “来了多少了。”遥生皱眉擦了擦面颊上长宁的口水印。 “回王妃,您的臣全数抽调而来,共一百一十六人,现在就候在校兵场里。”习音回答,抬眼看了看王妃,也知道此刻说什么都迟了,踌躇着请了一声,“王妃…” “说。”遥生回头望着满桌子菜肴,仍是热气腾腾,可这屋里,能住在心坎上的人已经不在了。 “公主一定认得出,王妃您把所有的家底翻开给公主看,您就不怕……”习音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抿了唇。 “输了呢。”遥生寞落收回目光,轻轻叹息一声。 “什么?”习音听不太明白。 “打从喜欢上公主开始,这些博弈就都输了,留在京城也是作为助力她的棋子,调来任用也是她的棋子。回京,遥遥无期,那些铺就的路,有什么意义?”遥生坐在长宁的位子上,看着那碗才食了一小口的粥,伸了指节,贴了贴滚烫的碗壁。“赌一个等不到的未来,我宁愿抓住现在,累垮了长宁,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另一边,长宁随着安常侍走得火急火燎,那步子翻腾的飞快,安常侍边走边急匆匆与长宁说:“主儿,不知道王妃动了什么心思,把皇城里她布下的人手全给撤下来了!” “全部?!”长宁险些两眼一抹黑软倒在地。一个急刹车,止了步子。 “可不是么,京城里都乱了套了。”安常侍还自言自语念叨着,匆匆而行,突然听不见公主的动静了,莫名其妙止了步子扭头,见长宁的脸黑了下来,乌云密布,像是个活阎罗般似要吞人。 安常侍扶了扶顶戴,又灰溜溜跑回公主的身 旁,忐忑不安,“公…公主?” “这群混账东西!”长宁一个爆冲就撵了老远,安常侍也觉得大事不好,赶紧跟上前去。 见长宁火急火燎冲到校兵场,那群人正整齐划一列着行队静候。 “给我滚回去!”长宁气到发疯,抬脚就踹翻了为首的一人。 可把安常侍吓坏了,白着脸一哆嗦,自家的公主鲜少这般动怒,此生动怒的几次,那都是死了人的。 “叫你们据守京城,你们倒好!给我撂挑子是不是!京中最重要的职务都压在你们手中,谁叫你们拱手相让!”长宁气到发疯,不论她如何恐吓发泄,那帮人就是铁了心的不吭声!长宁撵也撵不走,倒是她一人暴怒,像极了跳梁的小丑。 “好,好!”长宁扶着额头气的摇晃,“你们只听苏遥生的话是不是?” 安常侍一看大事不好,这莫不是要拿王妃问罪么!吓得安常侍赶忙拉了身边的家臣,“快,快!快叫王妃避避火气,这冲撞上了还了得?!” “公主!” “献平王!!!”场面乱了套,众人欲拦着长宁阻止。 扑上来的人,却被长宁揍惨了,“我看谁敢拦我!” 这说着,长宁就要返回城衙与苏遥生问罪。这些人何其重要!长宁把京中所有的重要的位置倒腾给了遥生的人,自己的人退而求其次,为的,不就是皇宫生变的那一天,这些人能为遥生所用,为遥生争出一片天地?! 现在可好了,既已铺定的天罗地网自破,又有多少利益流入敌手?长宁为什么一次次的白手起家,一次次拒绝旧部跟随?那是她给苏遥生铺开的棋局啊!这之后,不论遥生想要为皇,为后,还是为公主,只待各自运转,京城何人都不可能是苏遥生的敌手。 现在好了,一切都不攻自破。所有的人都打包好行李退出京城,来这里当个村民吗?一个破沛城值得这么多良才辅佐?苏遥生啊苏遥生,枉长宁尽心竭力相待,竟然只顾眼前,不看长远! “小姐!小姐!”云芝一路火急火燎的跑回后院,吓坏了,语无伦次,拉着王妃就要逃跑。 “慢些,发生了什么好好说!”遥生皱 眉,还来不及反应,寝殿的大门就被大力踹了来,屋子里的三人被吓了一跳,就看见长宁似要杀人,气极了,气的脸也红,眼睛也红。 “苏遥生!”长宁怒吼一句,将阻挡在两人之间的习音扯倒在地上,“你叫他们滚回去!给我统统滚回去,我一个也不需要!” “长宁,辞官不是过家家,即便回去了,你认为陛下还会把官职还给他们?”遥生皱眉,她怎么不会料到长宁会气成这般,发了天大的火气,还来质问与她。 气到无以发泄,长宁一把扯了苏遥生的衣领,“去要饭,去露尸荒野我都管不着!这群人,你不送他们走,我就挨个砍了!” “你能不能不这么幼稚!”苏遥生何时被人扯着衣领子威胁过?!掰不开长宁的拳头,脸色亦是难看至极。 这一闹,可是将寝殿翻了天,谁人相劝也劝不住长宁。拗不过苏遥生,最后气到桌也掀了,连护主心切的云芝也被赏了一耳光。 急急出了府,长宁焦头烂额,气的心窝子急火攻心,疼的天旋地转。拉着安常侍进书房收拾残局,“为什么京中发生这样大的变动,唯独我们的人竟然不知道?!” 这一查不要紧,查出来了,竟然是长皇子长泓的人掐断了长宁与皇城往来讯息。匆匆发了信鸽求证,铺开了宣纸,将那些人的职务一一对应,看看究竟损失了多少势力。遥生她不懂,这棋局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皇上都忌惮的献平君,日后真的改朝换代,可有人心安给她们活路? 现在一切都毁了,毁在苏遥生手中的,是她们的生路!长宁把一切都赌在了苏遥生的身上,她从来没想过,毁了这盘局的人,竟然会是自家的娘子… 长宁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不眠不休困了三天三夜,京中往复的通讯线恢复,时局信件每三个时辰更新一次。苏遥生的人撤得突然,长宁部下已经是反应最快的了,却也还是损失了半数席位。京中成了一场盛宴,众虎分肉,长宁部下来不及收回的职务,被敌手吞入。这其中最生气的人竟然是皇上,五五分的势均力敌,现在一边倒又倾向了 长皇子,京中大乱矣… 出了书房,长宁拖着疲惫的身影忙得眼冒金星,“让我们的人盯紧,若是有重要的事相报,要把我叫起来。” “主儿,您也该消消气了,王妃知道错了,她也是好心一片,她只是知道甚少,不是故意毁您的路。”安常侍倒说了几句关心话儿,公主不眠不休,王妃不吃不喝,这… 长宁叹息一声,“回寝殿休息,我要打地铺。” “诶!诶!”安常侍如释重负,回去就行,回去就行,也不枉习音和云芝一趟趟的请,一趟趟的苦求。 披星戴月,待长宁精疲力尽回了寝殿,余光之中,遥生立在榻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开口。而长宁累了,一头栽在安常侍铺好的地铺上,也不管苏遥生,闷头睡了过去。 第112章 别扭疏远 看着长宁不声不响地睡在地上,遥生的心都要碎了。红烛映晚,这夜寂静的令人窒息。偌大的寝殿,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喧闹不止。烛火摇曳,将桌上茶壶的影子映在地上,摇摇晃晃,却自始至终也触不到那个人半分。 想要开口打破这寂静,遥生告诉长宁地上冷,来榻上睡,许久开了口,却发不出声音。苦笑着住了嘴,将满心的委屈吞回肚子里,她疏忽了,她真的不是要有意破坏长宁的谋划。 在长宁的计划里,她拼命想要将沛城扶持起来,给了遥生幻觉,让遥生以为长宁想要在此地与她安然度过余生。她真的不知道,长宁的心仍在皇城,更未有预料到,长宁还是要争皇。她不与自己说,什么都是遮着掩着,自己又怎么猜得出她所思所求? 遥生知道自己犯了很大的错误,可没人能告诉她这个错误有多严重,也没人指点她应当如何才能补救。想不清楚,就一直想,反反复复的想,可不知道的,还是不知道,无能为力的,还是一点也派不上用场。 从什么时候起,长宁不在身边,就像是天塌了一般? 遥生皱眉望着那闷头补觉的身影委屈,轻手轻脚走到那人身边,躺在冰冷的地板之上。心中发了疯想要触碰那个人,道歉也好,认错也罢,哪怕是长宁恶狠狠训斥自己都可以。只可惜长宁根本就不愿意理她,这样的时候,只怕说些什么都是扰人安眠的噪音罢了… 悄悄握了被角,遥生满腹委屈颔首贴了贴自己的手背,假装靠在长宁的背后,却愧疚得压根不敢放肆靠近。 那烛头烧得红火,只可惜夜长烛短,蜡珠稀稀落落的掉,茶壶的影,最终还是触及到了长宁蜷缩的背影。 无法忍受背后的沉寂,隔着被衾长宁竖耳倾听,遥生那一声声寞落长叹,像刀,刮得心头滴血。气,气遥生不善待自己的身子,可那是她心心念念的娘子啊,她怎么舍得气?终于在耗得遥生苦熬不住,睡过去之后,长宁悄然起身。扭头时,见自家的娘子一手小心翼翼捏着她的被角,另一只手垫在脑后浅眠,眼前的泪一涌一涌,滑过鼻梁,仍 是止不住地淌,曳进心窝,看得长宁疼得无以复加。 用被衾裹了那人,悄悄抱起放回榻上。长宁看着娘子,心里苦。挡去一室暖光,倾了身子,想要替遥生吻去那泪痕。只可惜,她没有那样的勇气再搅扰遥生的安眠。何以解忧?唯有她重新攥稳这江山,再一次心甘情愿奉给娘子的时候,才是这场冲突的解药。眼前这局势动荡,长宁心里清楚,遥生的愧疚并不是几句宽慰可以安抚的。 叹息一声,长宁的唇,终究没有落在遥生的眼窝。爱到骨子里,这一刻却连爱也无法化解那种无力感。长宁沉痛起身,又匆匆出了寝殿。她不知道背后的遥生猛然坐起,想要抓她的衣角却抓了空。直到一门两隔,遥生将脸埋在膝头,哭得情绪崩溃。她的长宁,这一次真的恼了她… 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头里,突如其来漾开了一声叹息。也才睡下不久的安常侍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屋头进了鬼。就看见偌大的一簇黑影立在床头,吓得安常侍一声惨叫,那黑影也被吓得一哆嗦。 长宁慌张退了一步,皎月的银光笼罩周身,映得那人孤寂凄凉,无奈哀叹一声,长宁显得既委屈,又楚楚可怜,“是我,安常侍。” “诶呦喂!主儿,您这是要小的的命啊!”劫后余生的安常侍拍了拍胸口,这半条命都被吓飞了。“大半夜的,您不好好睡觉,这是做什么?” 长宁闷闷的没有出声,二话不说,将安常侍从榻上拎了下来。“我一个人睡不着。” “诶…这……”叫苦不迭,安常侍一蹦一跳地匆忙蹬了靴子。 一抬头,见长宁爬去自己榻上,倒头就要睡,“哎呀!您这是做什么呀!” “哦,你睡地上。”长宁从袖口里抽出一支手帕捂在怀里,那只帕子是她悄悄从娘子叠好的衣袍里抽出来的。闷闷不乐揉进怀里,长宁明明已经累到了精疲力尽,可眼乏心亮,竟然怎么也睡不过去。她本以为是身边少了娘子安稳的呼吸声作伴,可即便此时身后也有一人相守,也有一人呼吸作伴,长宁还是无法入眠。 挠了挠头暴躁起身,鸠占鹊巢的鸠相当不满,“枕头也硬,床榻也硬叫 人怎么休息?!”长宁声音闷闷地抗议,干脆还下了地轻轻踢了安常侍屁股一脚,才愤懑又出了屋头回书房休息。 徒留下傻眼的安常侍杵在地上,“这,这……我…我???” 余下的日子里,长宁一改浮躁的常态。整日杵在书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这么锁着自己,看着似乎却是忙到焦头烂额。于是,这座城悄然易了主。说是献平王的沛城,不如说是献平王妃的沛城。起草文书下令的是她,选拔百官交代事由的也是她,就连主持大局的重任,也是遥生劳心劳力地独自抗下。 而在城衙的后院里,信鸽信使进进出出不停。长宁似乎是被京中的事务困得难以脱身,日日夜夜就泡在那书房里,一刻也不容她休息。遥生知道,长宁是在补偿自己的失误。专心于京中大事,人虽然不在京城,心却引领着千军万马在皇城与群虎乱斗。 这之后,沛城又陆续来了两支极其壮观的队伍,一支是二哥哥墨池招募来的工匠,带着任书,仗着苏家的势力如日中天,从各城各郡招募来匠师们,竟有万人之多,一路汇聚,浩浩荡荡进了沛城,是墨池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没日没夜奔波替妹妹讨来的人手。 而另一支,则是边城时,长宁郡派来的旧部,伪装成百姓,那些人直接参与了边贸城的建设,有经验,也懂方法,是边城将军暗地里偷偷挪用的军队,浩浩荡荡走了数月而来。 沛城渐渐变得拥挤,遥生却丝毫不愁,因为长宁曾说过,这沛城的繁荣争的是人,人越多沛城发展越快,甚至慢慢地,连一些游商走商也慕名而来,扎根停驻。沛城那腥风血雨的一日,被遥生刻意散播出去,好奇的人,看到商机的人也越来越来。 沛城在遥生的主持之下,进入了疯狂发展的阶段,从贫民区的拆除,再到贸区的建设,按照长宁的规划,已经有一小角贸区开放。沛城就这样,花钱如流水,日新月异,一天一个新样貌。遥生想,也许,等建好了这座城,与长宁赔罪,她会不会原谅自己当初的鲁莽? 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沛城像是滴入水中的墨迹,一天天飞速膨胀扩大。而 忙忙碌碌的两个人,却几乎没了什么交流,一个住在寝殿,一个住在书房。 遥生思念长宁的时候,彻夜难眠,会偷偷隐在书房那院中的假山之后,只为在长宁出门防风的时候偷偷看看那人还好不好。 长宁也思念遥生,每每想着那人抓心挠肝的时候。长宁总会悄悄使唤安常侍跑去浣衣房,去偷挽绳未来得及浣洗的衣物。这样,晚上嗅着那味道放松,也能艰难入眠。 日子飞逝而过,而长宁却仍是无法搞定京城中的烂摊子。照旧坐在书桌前,拆呈报的书信,与长皇子的人马博弈,却被安常侍打断了忙碌。 “主儿…”安常侍似乎面有担忧。 “遥生吃过饭没有?”人在曹营心在汉,即便此时的长宁已经忙碌到焦头烂额,也不忘每日三次询问遥生的情况。 “主儿,王妃想是遇到了难题。今日这个时辰了,也还未回城衙。”安常侍小心翼翼的措辞,生怕长宁不悦。 “还未回来?”长宁皱了皱眉头,想着今早汇报,遥生连早饭也未吃,就匆匆离了城衙。 “诶…是啊……”安常侍也不敢说太多,生怕自己又被拿来泄愤。 长宁皱眉想了一下,终于停下了笔尖长顿,“你去请回来。” “诶!诶!早该如此!公主您多关心关心王妃,这矛盾呀,早就该解开了!”安常侍高兴,一扭身就要冲出书房。 “等下!”长宁寒着脸色踌躇不止,面上的风云难测,“安常侍,你…你就说公主发了脾气,不肯吃东西,谁也劝不住。” “诶呀!您这又是何苦呢!”就连安常侍也有些瞧不起长宁。两个人感情明明那么深厚,该和好了就快些的开窍啊!偏偏公主非要死要面子活受罪。王妃也是,怎么就不懂得撒撒娇服服软呢? 这两个人真是…安常侍怅然,面上的表情一垮,出了书房就去与习音演戏。 这公主的饮食多少安常侍负责,莫名其妙找到习音,就是一通哭诉,那边习音也没办法,硬着头皮送了两次,也被公主轰了出来。 王妃此时正在工地上与工头沟通着事项,那边云芝匆匆自城衙跑了出来。“小,小姐……”云芝气喘吁吁,这全府 上下,也就剩下她个改不过口的了。 “怎么了?”遥生放下手中的工图又去了云芝身边。 “小姐您快回府看看吧,公主闹了好大好大的脾气,左右不肯吃午饭,还把习音给轰了出来呢!”云芝讲得绘声绘色。 “长宁不肯吃饭?”遥生皱了眉头,也无心公事,“走,回府。” 第113章 出谋划策 “去送。”遥生皱眉望着安常侍。 “诶!诶?!奴,奴才去?!”安常侍心中叫苦不迭,“王妃呀,这…这习音都被轰出来了,奴才去不是自寻死路么!” “去吧,兴许长宁饿了呢。”遥生皱眉望着那扇门,她给二哥递了信,请哥哥帮忙长宁抵御京中风险。因为京城里的部下都被自己撤了下来,遥生暂时无法知道朝廷上发生的状况。可看着长宁没日没夜的忙碌,遥生心中愧疚,更没脸见长宁,她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那…那奴才去?”安常侍背着身眼睛骨碌碌一转,这么好的机会,他当然不能妨碍公主和王妃合好。 再转回头,一副壮士赴死的表情接了习音手中的托盘。鼓足了勇气就往书房里闯入,岂料书房里的人绷脸提着笔。也正一脸局促不安的神情,偷偷拿眼瞄了瞄,见是安常侍进来,才松了一口气。 哪知道那个天杀的奴才又要作妖。 “诶!诶!!!主儿!别打了,别打了!”安常侍杵在门口隔空嚎叫了起来。 这是哪出?突如其来的猪嚎声将长宁也吓了一跳。 安常侍倒好,还演上了。将手中的托盘放入桌子里,自己抱着入门处的五斗柜,轰隆轰隆摇晃了起来。一面晃荡,还一面冲着长宁挤眉弄眼地哀嚎,看得长宁一愣愣,反应不迭。 且看着安常侍险些抱着那五斗柜同归于尽,还手脚麻利自己在地上滚了两圈。扯着袍子弄了个乱七八糟,一扭头,冲着长宁比了个大拇指,那眼神仿佛在说:“主儿!奴才只能帮您到这里了!” 随即抱了托盘,自己跌出了门外,还把书房的门帘子给踩在脚下扯了下来。 “王妃,王妃!奴才尽力了呀!”安常侍挤着满脸的褶子,哭丧着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咳…”王妃扶了扶额头,扭头吩咐与习音,“另外再做一份饭菜,那饭菜脏了,可不能给长宁吃坏了肚子。” “噗嗤!”习音背着身子没忍住。 “你!你笑什么笑!我告诉你,别看你是个小姑娘,你进去了照样给你轰出来,不信你试试 看!”安常侍作威作福的嚣张。 “安崽子!”背后突然传来长宁歇斯底里的叫声。 “主?主儿?!”安常侍心中叫苦不迭,还怨怪长宁不识眼色。 哪知道长宁快给这蠢货气死了!拍了拍门前大敞的窗户,气急败坏,“你演戏不看窗户啊!长宁府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作妖玩应!” “诶???”安常侍想起自己抱着五斗柜猪嚎的模样,甚至轰隆轰隆地晃荡,险些把那五斗柜给拆了。红了脸,当下抱着头在众人的哄笑声之中跑出了后院。 有多久没听见长宁的声音了?遥生望着杵在门前的长宁思念。见那人局促不安立着,固执不肯开口,又似是期盼偷偷拿眼瞧瞧遥生。 遥生眼前一热,步子自作主张朝着那人走了去。牵了长宁回了屋子里坐下,这屋子她有多久没进来过了?想是差不多几个月了吧,桌上地上榻上柜子上,到处都丢着凌乱的文书。 垂了目光,遥生背身替长宁整理着桌上的文书,将桌子收拾出一角,那边习音的饭菜也正好送到了。 “是安常侍不给你吃饭?”遥生望着面前的人,目光止不住的流转,就这样细细打量着长宁显瘦的面庞,竟然些许陌生。 闷声扒拉着饭,丢人都丢到家了,长宁也不知道怎么做答。干脆什么也不答,就埋头吃着午饭。可心底里,还是喜欢有遥生守在身边的滋味,有家的温暖,是爱人的体贴。太久太久没有这样平静的日子了,遥生携着筷子不急不缓在长宁碗中布菜,她夹多少,长宁就吃多少。 可一顿饭能吃多久呢? 这一顿饭终是该结束了,长宁却没舍得落筷,有一口没一口夹着小豆勉强自己,只为了留遥生再坐一坐。 “饱了就别吃了…”遥生从袖口里掏了帕子替长宁擦嘴,可动作随之一顿,见长宁已经抬指蹭了蹭唇角。长宁…她是不是还不肯原谅自己? 过分地敏感让遥生不敢妄自靠近长宁,却不知长宁神经粗大,压根就没想着这些。 “如果时间还宽裕,去睡一会儿休息休息吧。”遥生别别扭扭起了身,她和长宁之间,竟然也会如此陌生… 见遥生低头收拾着碗筷 ,长宁难免失落,她在等,等一个遥生再次允许自己进入她世界的机会。可遥生却陌生,客气,又是变成了曾经那个心房紧锁,毫无弱点可言的苏遥生。 “你不吃午饭么?”长宁用疏离的语气关心。 “吃,等下就去。”将残羹剩饭收回托盘里,且听得门外稀稀疏疏吵闹。遥生扭了头相看,见门口,三个脑袋匆匆缩了回去,红了脸,扭头深深望了长宁一眼,“阿宁,记得好好休息。” 眼看着遥生出了书房,长宁恨不能抓了那人半步也不准她离开。可长宁不能那么做,遥生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决定,她不愿与自己久坐,长宁就不能勉强她。这般想着,干脆又生了闷气,一头扎进被窝里,像是个丢了宝贝的小朋友般,自暴自弃。 “主…主儿……”安常侍看着小主难受,怎么能不心疼?可这两个人,实在是太过别扭了,在情感方面又都不会处理矛盾,干是外人着急又有什么用? “您说您这又是何苦呢?”安常侍跪在榻前,替长宁掖了掖被长宁揉得凌乱的被衾也是无奈。“王妃她是什么样的人,您又不是不知道。这段时间里,整个沛城可是全凭着王妃一力苦撑,您才能专心于皇城里的斗争啊。” “安常侍,你不懂…”长宁苦恼,抱着脑袋哀叹连连。“我不是生遥生的气,我是气自己无能。京中的阵地丢了,就连这沛城也成了捆绑遥生的负担。我是公主,我不是个吃软饭的废物!可解不开眼前的困局,一事无成,我拿什么安抚遥生,就凭借一张空嘴么?” 看着些许孩子气的长宁,安常侍郁闷地摇了摇头,“主儿,您真的曲解王妃了!您和王妃之间的矛盾真的没您想得那么严重,您说您冷着脸色,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可不吓得王妃心怀愧疚,不敢冒言?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您怎么老是钻牛角尖!” “我…”长宁抱了脑袋怄气,“不,我非要抢回这江山,还给遥生!” “你,公主呀公主!你就是一头倔驴!!!”这木头疙瘩,完全不知道开窍!气的安常侍将被子兜翻,也愤愤然离了书房。 要说这两个人的相处,真是 叫人着急,全府上下,没人不急的。可偏偏这两位正主就是不急。在一起时就是极其慢热的性子,眼下发生了矛盾,就搁置着各自忙碌,要说是寻常夫妻,哪有这般做事的?做妻的,哭哭鼻子,说说软乎话儿,也该过去了。若是个严重的,为主儿的发一通雷霆脾气,好好训斥一番,也该翻了篇了。 偏生这两个人,家主没个家主的威严,为妻的又不会女子的柔弱撒娇。这么冷扛着,可是急死了府上的下人们。 …… “小姐,哪有这么闹别扭的?”云芝实在看不下眼了,这天遥生刚批完文书,还不到用晚饭的时候,下人们将王妃团团围了起来。 “公主生了气,您好歹也哄着点公主啊!您说说老爷和夫人一辈子磕磕绊绊的,也没像您和公主闹得这般。”云芝捅了捅安常侍。 “是是是啊!”安常侍愁眉苦脸,赶忙接茬,“王妃,您就哄哄公主吧,咱家那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儿,您又不是不知道?您怎么还由着公主胡来呢!” “这夫妻吵架呀,从来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您说您这,两个人冷战了都快半年了,沛城都建起一角儿了,您二位还不和好?”云芝说得头头是道。 遥生皱了皱眉头,想起长宁时,心里苦闷,她也愁,“阿宁她不肯原谅我,我…” “小姐,祈求原谅不是您这个样子的!”云芝不吐不快,干脆坐在小姐身旁说道了起来,“小姐您闷着声儿,谁知道您怎么想?错了,您就要有个认错的态度。咱家公主也是个不会猜的,您就埋头哼哧哼哧苦干,您让公主怎么下这个台?” “我…”遥生皱眉,扭头望着安常侍。 见安常侍夺定点了点头,撅了嘴欲言又止,像是有话要启迪王妃,可看着王妃也是个闷葫芦,安常侍干脆拉了云芝,兰花指一捏,掐了嗓子与云芝撒娇道:“公主,人家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吧…” 遥生望着直皱眉,咬了唇连连摇头,她活了这么久,从来也不是个会撒娇的人,从前不会,以后也学不会,想象自己这副模样对着长宁,遥生直觉得毛骨悚然。 云芝见遥生为难,又将习音拉到了 跟前,小脸委屈,眉眼一抽抽,就扑进了习音的怀里,“阿宁,我们好好过日子吧。” 众人望着遥生,见王妃还是皱眉踌躇,明明她们曾经就是这样毫不忌惮地在人前恩爱,可…遥生看着怎么就觉得这么别扭呢?! 众人挠头,倒是习音,看了看王妃,也知道她性子是个宁折不弯的。清了清嗓,一把扯了云芝的衣领,眉头浅皱似是不满地压迫训斥:“闹够了没有?跟我回屋睡觉。” “妙!妙啊!公主一定扛不住的!”安常侍拍手叫好。 “这…这能行么?”遥生红着面皮,尴尬不已。说是抗拒,却也露出了纠结之色,显然正在犹豫要不要这样做。训斥与长宁,要好过撒娇太多太多了,倘若是这般,倒也不是做不到。 “小姐!这都冷战了半年了!您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这么过?”云芝在一旁打气,“您要勇敢一些,不能再这么闷着了!” “抓…抓衣领子么……”遥生红了脸。 习音一看有戏,又揪着云芝的衣领子演示,“王妃,您霸道一点,要拉就狠狠扯到面前逼视,可千万不要露怯!” “这能行么?”遥生扶着额头疑惑,可她心里也知道,依照长宁的性子,这么搁置着,她们的感情永远也没办法修复。她们已经浪费了半年的时间来验证,不管怎么说,不作出改变,她和长宁就永远也没办法和好。 长长叹息一声,遥生还不等自己做决定呢,就被习音云芝拉扯着,往后院的书房那边磕绊而去。 第114章 隐隐不安 “小姐,不是这样的,您语气要更坚定一些。”边走着,云芝还在指点遥生。 “不然算了吧,天色已经很晚了。”遥生打心底里觉得这么做不好。 “小姐!您属牛的么!就那么闷声不响地任劳任怨,啥时候是个头?嘴上什么都不说,公主她没日没夜的忙,怎么会知道您的想法?”云芝一边走一边喋喋不休,“走吧走吧,您呀,与公主太生分,小心翼翼了!” 且看着一群人半推半就,将遥生引去了书房的院子里。遥生却还是想逃避,因为她对不起长宁,自己所做的事无法挽回,那是长宁的心血,不是几句道歉就可以弥补的。不然长宁这半年来也不至于忙得焦头烂额,连个离开书房的空挡也不曾有。 皇城里,二哥哥墨池来了书信,说长宁的基础浑厚,倒也不至于因为这失误一场就满盘皆输。可这一年多来,皇帝日渐力不从心,痛失了两位皇子,再加上长皇子本就是个不成数的。这宫中的形势越发剑拔弩张。长皇子有大统的心思,皇帝又不肯立长皇子为太子。这一不做二不休,长皇子拗不过皇上,往上不能,只得向下施压。凡非己党,长皇子皆要绞杀。 这京中受影响的不仅仅是长宁的势力,只不过时运不济,遥生抽离人手的时机,正撞了长泓与长宁博弈的时间点上。 这段时日,京中正乱,长宁才忙得如此心力交瘁。遥生确实错了,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人马悄然被长宁助推顶在最好的位置之上。她抽离了自己的人手,只为辅佐长宁能够得以喘息,叫她如何料定今日这般局势危难? 一直以来,她都只以为长宁处在下风,可她不知道,长宁所做的一切都在演戏。伴君如伴虎,如果长宁的权势遮天,皇上怎么会纵容长宁在京中放肆,又怎么可能毫无顾虑就将她们遣来封地?遥生犯了和上一世同样的错误,就是她相信了自己眼中所看到的。不擅长的事,终究是不擅长,遥生学不会像长宁 那般算计,更没办法匹敌京中的狼虎之辈。 这让遥生备受打击,这半年来,遥生不敢打扰长宁分神。她只想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与长宁赔罪,却也深知自己的个性真的不擅长勾心斗角那一套。不是不努力,而是尽了力也无法抵御人心难测,这才是最让遥生气馁的… 背后,最后一推,遥生扭头望着家臣对她挥手打气。面向紧闭的门扉,遥生暗自皱了皱眉头,她根本没有对长宁飞扬跋扈的资格,心中生了退意,脚下就越发想要离开此地。 “你闹够了没有!”云芝用超级小的声音提醒,生怕遥生了忘了此行的目的。 却见遥生立在门前,怎么也挪不动步子,就这么站着,一直站着,真叫急死个人! 关键时候,还是安常侍最是顶用,抬脚踹开书房的大门,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扶着遥生的肩膀,强硬推了一把,直接将遥生推进了书房里。 长宁在书桌前坐了一天,累的腰酸背疼,此时正站在窗前,还皱眉借着烛光苦读文书,只听得门“嘭!”一声撞在了墙上,吓得长宁浑身激灵,就看见遥生黑着脸,大步一跨,直冲进屋子里,就朝自己走过来了。 罢罢罢… 遥生清冷的目光笼罩着自己,直盯得长宁心里发毛。 “你闹够了没有!”遥生质问。 “哎呦!错了错了!这怎么一上来就错了!”安常侍他们偷偷猫在门口,显然也是第一次见遥生阵脚自乱如此,大失方寸。 遥生一愣,这才想起怎么没抓着长宁的衣领子?羞恼得面红耳赤,不得不硬着头皮抬手。 谁成想,这一抬手可是吓坏了长宁,见那呆子忙抱了脑袋缩成一团,还以为要挨耳光了,正没骨气的求饶,“你你你你不要动手!我是公主,你给我留些脸面…” 屋外的人阵阵哀嚎,这没骨气的,就没一次能像样地挺直了腰杆! 看着长宁抱头正怕,遥生心中受伤,印象之中,长宁好像一直都怕自己。可这怕究竟从何而来?怪自己待人严苛,还是长宁生性软 弱? 可不论是那种原因,令两人陌生至此,都令遥生感到难过。这长久的日子里,那个纵然软弱,也苦苦支撑的长宁她真的幸福么? 遥生满眼受伤,因为她就连伸伸手,长宁都怕,再待下去也是窒息。遥生只得提着裙摆仓促退开,背后直撞上五斗柜晃荡了一声,顾不得狼狈,只得匆忙掉头落荒而逃。 “公主!真是快给你气死了!你说你堂堂七尺,顶大个儿的人,你躲个什么呀!”云芝气的直跺脚。 “怂怂怂!还又怂又倔!”连安常侍都看不下眼了,生怕王妃出个什么事儿,赶忙追了出去。 习音连连摇头,看着安常侍云芝都去追了王妃,也是心中无奈。将被吓傻的长宁从地上搀了起来,“王妃本是来道歉的,您又曲解了她的一番心意。试想刚刚的动作您都怕成这般,当初,您那样苛待王妃,王妃还敢不敢与您亲近?” “我…我是被踹门吓到了。”长宁也觉得没面子,将散落在地上的文书拾起,被刚刚那一幕吓了个魂飞魄散。 “您当初也踹了门。”习音捡了最后一册文书直言不讳。 “我…” “不光踹了门,您还凶神恶煞地质问与王妃,可是比今天的阵仗吓人多了。”习音叹息,扶着腿软的长宁坐去榻边,“公主,您…不打算与王妃和好了么?” “不是,那总要等我忙完手头上的事情…”长宁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幕,心中难受。 “什么时候忙完?”习音追问,“京中的事,一日不平,你就冷遇王妃一日;京中的事,一年不平,您就一年不看王妃?那要是这大业十年难定,您是不是这辈子都要王妃孤苦?” “我不是那个意思!”长宁抗议。 “王妃知道自己错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公主您可是打算放弃王妃了?”既然已说到此处了,习音倒是想替王妃好好问问明白,“又或者,在您的心中,您认定王妃是您的敌人?” “不是不是!”长宁生了气,一个猛子站起身,怒视着习音,“你们不要那么想我!” “公主…” 不想 再听那些絮叨,长宁愤然推门而出,凶巴巴一张脸就往寝殿的方向走去。可那步子,也只急急几步,就又慢了下来,温吞磨蹭着,自言自语道:“不是不原谅娘子,是我解不开眼前的难题,没法和娘子交代…” 长宁闷闷踢了一颗脚边的石子,暴躁揉了揉头发。眼下京中混战乱到了极致,那长泓一心争位,却将长宁竖成了敌手。可偏生,还有那个混账苏海潮不住暗地里使着绊子,意图拔除自己在京中的势力。此时正是皇帝用人之际,本该是带头表率的大好时机,遥生却抽了手头的人马,让皇帝羞恼,以为长宁是在抗议示威,这眼前的乱,每一步都是凶险,让长宁时时刻刻不敢松懈。 她每天除了睡觉吃饭四个时辰,剩下的八个时辰,都忙忙碌碌埋首在那一方小桌之上,实在没有半点时间分神,这忙起来,时间且不够用,一天天过得飞快,长宁真的不是有意冷落遥生。 “愁不愁?” “愁。”长宁哀叹一声。却不知发问的是何人,诧异抬头相望,见庭院里的迎客松上,有个挺拔的身影静坐,手中拂尘正随着微风如烟尘般飘荡。 “臭道士!” “臭道士?”那人挥了挥拂尘开怀,“不叫声恩人?” 长宁警惕瞪着那人,准备见势不妙就鼠窜溜走。 “还是那件事,我仍想问问你。”云溪的衣袍飘荡,坐在枝桠间,说不出的仙尘脱骨,“江山和遥生,只一样,你求哪个?” “遥生。”长宁改了注意,这江山从来就不是长宁所求,她只想守着遥生,哪怕虎口夺食,也只为奉着那江山献给遥生。可眼下不得不面对现实,若是二者当真不可兼得,她选遥生。 云溪轻笑,尽管这夜漆黑,可他的身上似乎总也有淡光笼罩,意味深长望着长宁发问:“这就怪了,口口声声说要江山的苏遥生,最后放弃了权势,只一心想着与你长相厮守;而心心念念说要选遥生的你,竟然执着攥着那权势不肯放手?” 犯不上话,长宁愣在了原地,却根本无从辩驳,“我不是…” “不是么?长宁,我再给你一个忠告。”云溪面容上的笑虚幻缥缈,“你不珍惜的人,下次相见,我会亲手把她从你的生命中剥离。” 眨眼之间,长宁已经扑了上来,这样的威胁叫长宁急到失去理智!恨不能直接撕了那人,管他是什么妖魔神仙!只可惜猛然冲上前时,像是撞在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之上,霎时白光刺眼,长宁瞬间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过了多久… 耳边传来轰隆轰隆的喧闹,震得长宁头疼,她像是被沉在湖泊之中,又像是被猛然捞出了水面。那些声音骤然变得刺耳,吵得长宁脸色发白。 “公主,怎么睡在这里啊!”安常侍又拍了拍长宁的肩膀叫早,“哎呦,公主您可醒醒吧!” 长宁皱了皱眉头,她撑不开眼皮,掌心是绒绒草皮,有气无力地攥了攥,却怎么也挣扎不起来。 “公主,出了大事了!王妃她…王妃的母亲来沛城了,别是要接王妃离开…您快醒醒吧!哎呦!”安常侍这一说,浑身脱力的长宁直接一个猛子从蹿了起来! “你,你说什么啊!”长宁揪了安常侍的衣领子询问。 “王妃这不一大早就离府了么!带了些人手离开,我听习音说,可早时,府上来了人报信,说苏母今早就要到沛城了!”安常侍挠了挠头,也是紧张兮兮,“可别是苏母知道了王妃近况,要来把人接走了罢!害,这可怎么办呐!” “你怎么不早说!”长宁两眼一抹黑,只觉得两条腿发虚。 “这不找不到您人么!”安常侍话还不待说完,就见长宁急匆匆要往府外跑去。 “哎呀!公主!苏母就要到了!您左右换身精干衣服,梳洗梳洗不是!”安常侍急忙拖了长宁就往书房的方向跑去。 两人慌慌张张收拾了一番,长宁都快急疯了,最后也不管戴没戴好头冠,束没束好腰带,就匆匆跑出了城衙,去追遥生。 第115章 极力挽留 “王妃。”习音从马车上拎了一件披风抖开。见遥生敛着眉头,心中似是愁绪波荡,远远望着进城的路,目不转睛。将披风揽上遥生的肩头,习音轻声宽慰道:“王妃不要愁了,晨凉,去马车里等着吧。” 遥生垂下目光扫了眼肩头的披风,柔柔一扶,强撑着勉强而笑,“无妨,只是不知母亲怎么就突然来了?阿宁她这段时间正忙,莫不是母亲她知了什么?” “小姐,您就别多心了,许是来了,就玩玩逛逛的?”云芝看着小姐心疼,就算小姐尽量提振精神了,那笑也千愁万绪,敛着苦涩。夫人来了,只怕是一眼戳穿,可如何是好? “阿宁忙…”遥生止不住又皱了眉头,“母亲来了,少不得叨扰,这城衙里又小又挤的,我…我接了母亲回去,该要如何与长宁交代?” “小姐,公主不会不体谅你难处。”云芝不满,“您作何与公主越来越生分啊!” 遥生没有答,依旧望着进城的官道惆怅,一时间众人都没了话头,只剩下遥生闷闷地一声长叹。 “遥生!遥生!!!”城门口,长宁气急败坏的呼唤。晃过人群,见城门外自家的马车惹眼,火急火燎就冲了上来。 “呀,怎么听得像是公主的声音?”云芝正纳闷扭了头寻找。就见一道白影已穿过眼前,目光追不上那人,倒是安常侍呼哧带喘跟在最后,追得红头胀脸。 “遥生!”长宁完全乱了套,看见自家的娘子,心中那一股子邪火烧得通天。干脆也不管什么惹不惹眼的,恶狠狠扑了遥生,扯进怀里,气的发疯,“你不要和岳母走!” 这么一撞,遥生垫在肩头的披风滑落。根本来不及反应,吓得遥生半天回不过来神,“阿宁?”试探着唤了一声,那柔软的怀抱,熟悉的气息除了长宁,还能是谁? “你别走!你…你不能走!”长宁急得语无伦次,一颗心在遥生的掌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刚刚还是恶狠狠的模样,话语转眼又纠结失去气势。 “阿宁…”推了一下,推不动那人,大庭广众之下,长宁较着力道,遥生根本不 是对手,硬着头皮撑开了些许。余光中,见安常侍他们几个嬉笑着绕开,习音还给安常侍比了个大拇指。遥生却无法形容,那一瞬间两颗心撞在一起时的慌乱,该要如何应对。 “我…我不要松开!松开了,你要跑,父皇不准我回京,你回了京,我就再也没办法靠近你了!”长宁越说越委屈,干脆一伸脑袋,紧紧贴着遥生的颈窝不肯松手。 红着脸一点办法也没有,遥生拗不过那个人,红了眼睛却也只得认命,“我不走,阿宁,你松些,硌得我好疼…” “你要跟岳母说,说你不回去!”长宁紧紧缠着遥生,缠着她的人,更要缠着她的心。绝对不能让岳母抢走遥生,她必须说服遥生留下。 颈间的领口处,蓦地一湿,遥生诧异咬了咬唇,心里疼得发闷。她想看看长宁,可长宁好高,压着自己时,肩头恰巧迫得遥生不得动弹,什么都看不见。忙环了长宁的腰际在怀里,攀着那人,骨头都被碾得疼痛,“我不走,我能去哪?” “安…安常侍说岳母要接你回京。”长宁控制不住,抽噎着,一吸一吸,话都说不利索,“说,说你不跟着我过日子了…” “他唬你呢,我哪也不去,就守着你过日子。”心中怨怪这些个做下人的无度,捉弄完自己又去吓唬长宁,颈侧被长宁的气息喷得潮热,被压得苦楚,长宁大大地一团死沉,真这么压了,着实要命。 “你…你不走?” “不走。”遥生皱着眉头,轻轻抚着长宁的后背安抚。 “你,你怎么可以不走…”太丢人了,长宁一崩溃,哭得更凶了。 “我…”遥生叫苦不迭,走也不对,不走也不对,着实无奈,拍着长宁的后背,才觉得心里渐暖,那些疏离陌生的感觉荡然无存,“别哭了,阿宁,一会母亲来了,不是看你笑话?” “真来?!”长宁慌乱地哀嚎。 见那人挣扎着松了遥生,背了身就抬袖乱蹭,腰带松松垮垮吊着,头冠也是歪歪斜斜插着。望着心疼,遥生从袖口抽了帕子上前,“别揉了,一会红红肿肿怎么见人?” “我能不能躲一躲?”长宁心生挫败,都来不及 问上一句岳母究竟为何而来。遥生的帕子已经贴在眼窝,迫得长宁没了话语。 那个小呆瓜,眼睛红红的,晶莹的泪珠挂在睫毛上一闪一闪,就连鼻尖也红了,一抽一抽,臊得又往遥生颈窝里钻。她哭不算,还把遥生衣领子也给蹭湿,惹得遥生也跟着手足无措,“都红了,还蹭…” “真不走?” “真的。”遥生无奈闭了眼,也放纵着自己靠在长宁怀里依偎,兴许是感觉到了那份安稳,长宁的情绪才渐渐从崩溃边缘拉了回来。 “遥生我…”长宁松开了遥生,局促扯了扯袍子,看见腰带歪七扭八,又去拆腰带。手上还止不住的抖,玉扣被撞得咯咯直响。 看着眼前的人狼狈,遥生想抿唇笑笑,结果眼前一热,险些也落起泪来,“好好站了。” 长宁扣不住腰带,魂牵梦绕的那双玉手已经接了过去。将腰带搭在臂弯,替长宁重新将袍子打理地挺阔舒展。弯了腰扣好玉带,顺手摘了自己腰间佩的香囊,替长宁系好。看着长宁的腰见细,扣眼又收了一扣,才勉强挂住,说不出的心疼。 “你低着些,头冠也歪。”遥生皱眉,揽了长宁的后颈要她弯腰,可弯了腰,长宁又忍不住亲近,遥生的气息尽在咫尺,偷偷地嗅,鼻尖已向着那人越挨越近。拍了拍长宁的肩膀,不让那人作怪,遥生将柔顺的发丝勾顺,盘好。玉簪插定,习音背着身,请了一句: “王妃,夫人来了。” “我!我我我要躲一下。”长宁愧于见人,一听岳母来了,害怕挨训,急得原地打转。 “你很好,要精神一些。”遥生的手很暖,牵了长宁,只是相触,那双手就默契的十指紧扣在了起来。遥生仰着头,看着长宁渐渐安定,相视着抿了抿唇,只是那眉头褶皱依旧不见平复。惹得遥生望了心疼,抬指与长宁揉散眉间的哀愁,那人终于安静了下来。 “奴才给夫人请安!” “奴婢给夫人请安!”习音一行匆匆上前迎了马车。 遥生忙牵扯长宁上前,“娘?” 这一路风尘仆仆,老人家身子不比年轻人,也是累的够呛。被众人扶着下了马车,身后 还跟着一人,长宁认得,是她见过几面的大嫂。 见苏母拉着大嫂,下了马车,还来不及与女儿相看一眼,匆匆就福了身子相拜,“献平王,王妃…” “娘!”遥生匆忙去扶,长宁也伸手拦着两位,阻止了行礼。 “我和遥生,都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岳母可不要重礼,显得生分。”长宁目光偷偷打量一人,要说朝堂之上,她与苏海潮算得上是斗得你死我活,水火不容。可这个时候,岳母带着大嫂而来这是何意? “生儿,瘦了呀…”岳母望着遥生,忍不住心疼起女儿来,离家的时候就是个柔弱娇娘,这一别许久,她的宝贝女儿看着憔悴。抬手摸了摸遥生的面庞,泪眼婆娑又看了看长宁,“公主也瘦了,你们两个人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苏母伸着手一愣,些许尴尬,知道自己的行为越了规矩,尴尬地收了手,与长宁抱歉一笑。可长宁确实亲近,没有那些个身份地位约束,低头扶了岳母的手贴了贴自己面颊,“苛待了您的宝贝女儿,长宁惭愧。” “生儿她啊,打小没吃过什么苦,性子像她爹一样倔,被家里惯坏了,不懂得疼人,公主你…”岳母看着两个人都瘦,也只能怨怪自己女儿不会照料。 “娘…”遥生红着脸打断了母亲的念叨。 “遥生一直待我很好,只是忙着,我们都…疏忽了…”长宁边说着,与大嫂客气点了点头。 “咱们回府上说吧。”遥生愧疚,也不忍长宁与母亲圆谎,这才下了马车,又要上马车,哪个受得了,苏母连连摆手。 “老了老了,坐不行了,这坐在马车里,腰呀腿呀颠得直疼,不坐了…”苏母锤了锤腰背。 “走走也好,城衙离这里不很远,我早上跑来…”长宁的话还未说完。 安常侍忙提了调子打岔,“夫…夫人!咱们沛城呀,正在重建呢,乱是乱了一点,可这民风,好着呢。” 长宁自觉自己失言,红了脸不知所措。幸亏这来来往往的百姓,见是公主王妃出行,纷纷执礼。这半年来,长宁出门不多,可以说沛城里的事务全是由着遥生苦撑,百姓自然也与王妃更熟悉一 些。许是见得多了,倒也不至于像皇城那般堵着,人人客气,看得出,百姓们很喜欢这位王妃。 “王妃王妃!”路边的小店,见是王妃路过,一位妇人忙是拿油纸包了刚出炉的糕点,跑了过来,“王妃拿着,您别嫌弃,今天晨寒,您抱着暖暖手也好!” 这民风当真是不差了,苏母看着女儿受民爱戴,脸上有光,和蔼而笑。遥生让安常侍去送了糕点钱,一扭头,见长宁也是满脸慈母笑意,望着自己。心中还是愧疚,这些敬爱,原本该属于长宁,不过不是自己害了长宁…遥生受不住长宁的目光钦佩,忙捏了块糕点堵了长宁嘴巴。 这一路走着,且看着百姓们见了生人,纷纷好奇注目行礼。长宁倒是个自豪的,吞了糕点,傻呵呵的乐,还与百姓介绍上了,“我岳母和嫂嫂来玩!” 那样子傻兮兮的自豪,惹得百姓也是开怀,沛城里莫名地被长宁感染,这忙碌的一天,满城皆是从好心情开始。 第116章 倾心依靠 “娘,您来怎么不事先说一声?”遥生扶着苏母入座,见长宁正安顿与习音好茶好糕点奉上,战战兢兢的模样一刻也不敢松懈。遥生径直走去长宁身边牵着那人坐下,又与苏母询问,“这一路多危险?您说一声,我们也好派了人接应着不是?” “就来看看,看看你们两个…”母亲愁眉难舒,又似乎哽着什么话,欲明不明。遥生又望了望坐在一旁的大嫂,这一路上,大嫂面上阴郁,只言片语也不曾讲过,不像是游玩,倒像是心事重重,有什么顾虑。 这屋子莫名就安静了下来,众人各自抿着茶水尴尬,长宁多少还是有些眼力劲的。 “岳母,大嫂,长宁还是公务缠身,这便要晨忙去了。招待不周,岳母和嫂嫂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只管说与遥生,待长宁忙完这片刻就设宴作赔。”长宁起身一礼,见苏母忙也要跟着站起回礼,只笑笑缓了岳母礼数,客客气气与大嫂点头致歉。 提了袍角,长宁出了门又招呼云芝奉侯,且立在门外站了片刻,就见云芝捧了件小毯匆匆而归。长宁接了小毯,转身回了屋子里,将那小毯展开,盖在遥生腿上。含蓄别扭着,挠了挠头,“晨凉,遥生她今天穿得少了,刚刚试着手冰。你们聊,你们聊…” 望着长宁离去,遥生的目光紧锁,直至看着那人转过屋角,身子完全消失在院子里时,遥生微皱的眉头,才随之平复。 “娘,可是府上出了什么问题?”遥生见不到长宁,心里又是难安,可眼下,一边是亲人,一边是长宁,她不能毫无顾虑。 “生…生儿啊…”苏母捂着茶杯暖手,努了努嘴,见遥生心不在焉,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是大哥又惹了什么祸?”遥生目光扫了一眼大嫂,见她深深垂着脑袋,手里那帕子搅成一团,遥生觉得这个问题肯定与苏海潮脱不了干系。 “生儿啊…哎…娘想和你嫂嫂在沛城住些日子。”苏母心中有数,百善孝为先,自己这宝贝女儿明事理,又孝顺,定不会撵着自己离开。 遥生果不其然愣了一下,“娘,爹和大哥知道你们远行么??” “呃……”欲言又止,苏母不自然了起来,心虚又抿了口茶水,面上那份愁苦便更明显了几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遥生沉默了一阵,揉了揉眉心,扭头与门外唤了声:“习音。” “王妃。”习音应了一声,躬身施礼,跨了门槛进殿。 “写封书信,告诉爹爹,就说母亲与嫂嫂在沛城一切安好,请父亲不要担…”遥生正安顿着书信内容,寂静的大厅之中,突然有人崩溃大哭了起来,打断了遥生的话语。 “唉—唉——”苏母长叹不止,那情绪也是凄怨困楚,焦躁拍着大腿,一声声叹得没完没了。 “娘,究竟是怎么回事?”苏遥生最受不了这又哭又闹的,什么都还没说清楚,哭闹又有什么意义? “生儿啊,你…你大哥他不是人啊!”苏母被气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激动到咆哮,指了一旁痛苦的大嫂道:“秀香她差点死在你大哥手里啊!” “娘,您别激动,坐下慢慢说。”遥生赶忙起身搀扶,替母亲顺了顺气,心中也知道怕是又遇上了大麻烦。 “你和公主成亲,不是碰见你大哥正领个了骚狐狸进门嘛!哎呀,那混账兔崽子疯了一样,非是要娶那个骚狐狸进门。”苏母说着就气不打一处来,“你爹他哪里肯啊,一回闹两回闹,次次闹得难堪,也与那混小子说了,苏家从不休妻。你说那小崽子如何?他,他要掐死秀香啊!如果不是我恰巧寻去他屋头,你嫂子就让那牲口掐死了呀!” 这不说还满堂哭哭啼啼着,摊开了细说时,大嫂更是控制不住情绪嚎啕大哭起来。 “你看看!你看看这!”苏母起了身,拉着大嫂的衣领子松了松,见脖颈之上,还有一圈骇人的淤痂狰狞,“苏海潮他疯了!被那个狐狸精勾得五迷三道!公主她成婚时不是送了娘些个铺子产业么!那牲口没钱赎狐狸精,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娘那匣子给偷了去,且说寻不着呢,娘想着去你大哥那里找找,进了门,就看见你大哥他…他……唉!我怎么生了那么 个驴牲口!” 这屋子里哭天抢地的嚎,门外就有人火急火燎冲了进来。 “娘子?!”长宁虎头虎脑的冲了进来,大老远听得哭声凄凄,本来要回书房,才走了一半,匆匆又掉头跑了回来。 一屋人正尴尬不已,各自避了目光抹泪,长宁也被吓到了,紧张得脸色大变,盯着遥生茫然无措,“岳…岳母和嫂嫂怎么哭了…” “阿宁…”遥生望向长宁却是为难。这个家里,有父亲,还有两位哥哥,轮着谁也不该长宁淌这趟浑水。更何况长宁是公主,她没有责任去替自己去照料母亲和大嫂,可人已经求到了眼前,遥生有苦难言,起身牵了长宁的手出门,“我有事情想和你说。” 与长宁出门大殿,遥生牵着长宁一路走,待行去后院,骤然断了步子,“阿宁,我必须要回京城一趟。” 眼前一黑,是长宁伸手揽着遥生的腰靠了过来,“回京城,你搞不定苏海潮的。” “你都听见了?”遥生咋舌。 “京城里的事我都知道,苏海潮风光无限,因为抢妓闹得满城风雨,父皇正是缺人,这件事,谁也管不了。我只是没料到岳母会想到我…”长宁也累,靠着遥生心里才算好过一些。 “我去劝,我可以想办法。”遥生她怎么还好意思拖累长宁,她什么忙都帮不上,也不能再辛苦长宁。 “你照顾我,我照顾岳母和大嫂。”长宁抵了遥生的额头宽慰,故作轻松,“不过是多加两幅碗筷。” 遥生摇了摇头,“你容我些时日,容母亲歇歇,她年岁大了,等缓过精神我就陪她们回京。” “回去了,你是要把大嫂往火坑里推。”长宁苦笑,贴了遥生的鼻梁喃呢:“娘子你别愁了,我和苏海潮明争暗斗早就撕破了面皮,不差这一点积怨了。” 遥生惭愧,她只是默默地摇头,长宁却不喜欢,低头温柔地一吻,又贴了遥生的颈窝依靠,“你就留在我身边,你早晨才答应我的。” “长宁,对不起…”一直以来,遥生都欠长宁一句道歉,心中愧疚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让遥生怎么也提不起精神。长宁越是呵护,遥生就 越无法心安理得,一想着自己这半年来糟糕的表现,遥生就难受。 “你,你可不准哭!”长宁望着自家的娘子揪心,收紧了怀抱,贴着遥生的面颊轻蹭,“家里热闹些挺好的,你要是哭了,岳母该怨我了。” 依依不舍松开遥生,长宁啄了遥生的唇,“岳母现在一定煎熬了,你缓缓情绪,京城的事我也差不多可以理顺了,剩下这些沛城的公务,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你就陪着岳母休息一段时间,四处走走,趁着天还暖和,玩一玩,散散心…” 遥生的手臂蓦然缠了上来,环着长宁得后颈依偎,摇了摇头,她心里不是滋味,说什么话都是苦涩,怀里的人,思念了半年,也歉疚了半年,她该如何去补偿那份过错?什么都补偿不了,因为长宁她从不肯自己委屈为难。 两个人整理了片刻情绪,长宁牵着遥生,一起回了中殿,见岳母果然一副惴惴不安的神情踱步。一看二人归来,忙迎了上来,“公主啊…” “岳母。”长宁落落大方地搀着苏母入座,不待遥生为难,已经先开了口,“既然来了,您和嫂嫂就住下来玩一玩吧!正好明天有集,让遥生陪着您去看看,不比京城繁华,不过也蛮多新奇特产的。” “公主,唉…真是太麻烦你了。”苏母看也长长舒了一口气,握了公主的手婆娑,却也庆幸自己的女儿嫁对了人。印象之中长宁冷酷,甚至有些桀骜不驯,可眼前少女却温润,每每对上女儿的目光,眼中都是无边的宠爱和疼惜,这令苏母甚是宽慰。 “不麻烦,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这沛城日子苦了些,只要岳母和嫂嫂别嫌弃长宁无能…”既然话说开了,见岳母和大嫂的面上,乌云渐渐散,两人没了之前那般诚惶诚恐,一家人团团围坐,唠了一阵儿,便早早备宴吃了午饭。 饭过午后,这寝殿也终于收拾出来了,苏母也未料到这居住的地方狭小,看着公主打算牵了女儿去书房凑合,哪里舍得?说死说活不肯公主将就,可这屋子就这么两间,余下的屋子也紧张,下人 们都要挤在一起休息,哪里还有什么空余? 最后也是无奈,岳母和大嫂去寝殿休息,寝殿内另搭了一张小床供大嫂使用。而长宁和遥生,以后就要搬去书房里居住。 一并回了书房午休,长宁抓耳挠腮不知该要如何是好,见遥生默默收拾着床铺,将那些凌乱堆积在床上的文书搬去墙角。长宁憋红了脸,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可转眼却又泄了气地哼唧,“遥生,我可不可以不睡地上…” 只见遥生深深皱了眉头,望着长宁忐忑的样子心疼,也不回答,而是径直走去那呆子身边伸手相拽,一并倒在了榻上… “阿宁,这段时间你睡得好么?少了你在身旁,我连觉都睡不好了…” 第117章 宣泄思念 “娘子…”长宁得以安稳,轻轻唤了一声,像只舒展开的小猫,嘤嘤而语,靠着遥生舒服极了,翘着唇角眯了眼睛相依偎,长手长脚大大伸了个懒腰,惹得遥生生了幻觉,只觉着长宁应该是毛茸茸一团才对。 “这床好小。”遥生撑着身子坐起,替长宁松开腰间佩带,又拍了拍慵懒至极的人,“宽了衣裳再睡,好好的袍都压褶了。” “可我不想动。”长宁揪过枕头垫在颈下,许是当真累了,踢了靴子,拍了拍身前的锦褥相邀,“就这么睡不可以么?” “你不是说最喜欢这件袍子?”遥生将玉带叠放在床头,腰间突然被一扯,困乏的长宁又缩进怀里黏腻轻蹭。 “我最喜欢的,是遥生。”长宁靠在遥生怀里闭了眼眸。 轻轻揉揉了长宁的耳垂,莫名看着人打了个激灵,面上红霞一烧,遥生松了长宁的耳垂,只安稳地相拥依靠。 “娘子…”见长宁眉头浅蹙,又贴了贴遥生的怀抱。 “嗯?” “再揉揉…”长宁红着脸藏进遥生怀里,样子惹得人心疼。 遥生觉得长宁可爱,浅浅抿了唇,是难能可贵的温暖笑意。长宁鲜少这样乖,可每次很乖都是累极了之后的困倦。小巧的耳垂被握在指间发烫,长宁鬓角细细软软的绒毛被窗外的阳光照得金黄,蹭在遥生的指节上酥酥地痒。 “哪有人会要求别人揉自己耳垂的?”遥生笑长宁黏黏腻腻。 长宁却是享受,“怎么没有?我就喜欢遥生的指尖。也喜欢遥生温柔的模样…” 亲近耳垂的指尖似是顿了一下,长宁觉得遥生的气息沉寂了下来,在句话之后,很敏感地止了动作。睁开眼望向娘子,长宁感觉到遥生又不对劲了,“娘子?” “我做得很差劲对么?做了让你失望的事…”遥生始终无法绕过心中的道伤痕。长长叹息一声,怀里安分的长宁突然就起了身,她的身影,映在床帷上,像是瞬间从乖顺的模样变得凶狠。 压迫的目光从头顶传来,令遥生陷在控制之中,不得不对上逼 视而来目光,遥生觉得,长宁大概是在发怒了罢?心中颇为无奈,只能苦笑着抬了眼眸对望,却又忍不住在人发火之前触触因为痛楚而紧锁的眉头。 “阿宁,我……” 一个近乎于霸道的吻落下,长宁的指尖扼在遥生脆弱的颈上,几乎是青筋暴起,却控着力道,无法容忍自己伤着遥生。唇重重碾压而过,恶狠狠的气息不允许遥生再分神,像是耗费掉了所有的耐心,随之发泄,又像是猛兽盘踞着猎物般,难以自制地暴躁。 唇上滚烫,她一遍遍地宣誓着自己的领地,一遍遍又掠尽让人发疯的气息。直到遥生为之悸颤,目光之中再无暇痛楚,浅粉的眉眼因为这场根本没有丝毫胜算的对质,变得执着,只容得下长宁的影,也只求份亲昵。 “我长宁又不是输不起?”长宁终于打破了这寂静,“啊,确实是输不起…”执迷的目光如炬,盯着遥生的眼眸逐渐压迫,轻轻落在遥生的睫毛之上,被份不安扫得微痒,“我只输一场,娘子就要弃我半年。” “我不是!” “不是么?”头虎突然压迫,额头相抵,凶狠的视线压得遥生无暇思考。 “不是…”叫苦不迭,遥生她永远也学不会撒娇,笨拙地想要解释一切,她想告诉长宁,段时间里她觉得长宁再不想看到自己。 可这样的时刻,显然长宁是听不尽道理的,膝盖突然一弓,遥生的话语陷入了混乱,失去了她该有的逻辑,令遥生难堪,不得不蹬了褥子后退。 “阿宁…” 长宁怎么肯放过遥生?膝头又是一抵,直直撞在遥生柔软的心事之上,目光之中,份苦楚挣扎不得,咬了唇眉头浅蹙着抗议。 无言的对视之下,长宁偏是要看着遥生尴尬,手臂穿过遥生的腰际紧扣,“你没有尽到一个妻子该尽的义务。” “我不是…”当遥生再一次试图解释之时,份苦楚的心思又一次被压迫,撞得她控制不住想要发疯,长宁她根本就不是在与自己讲理。 层层叠叠的袍因为没有衣带的 约束凌乱,渐渐滑脱,露出了消瘦的锁骨诱人,遥生被困得难耐,张开手臂示弱,“近些,让我抱抱我…” 长宁的眉头却是一挑,“你说要近些?”不给遥生反省的余地,膝头再近,遥生眼前耀白了一瞬,急急咬了唇相望,“别这样,我想你了,让我抱抱你…” 这样才对,放下拿着顾虑,不是讲理,更不需要解释,遥生就应该交付最柔软的心思与她,胜过千言万语。 她许了遥生一份亲昵,却更胜似折磨,扶着遥生的腰际悬空,颔首依偎,如了她的愿,确实更加得寸进尺的折磨。 靠在遥生的怀里,长宁紧蹙的眉宇才渐渐缓和,“只有你身上的味道才能缓解我的焦虑,我生气不对,不该吼你,不该踹门,可你抱抱我,这一切都不算什么,你却冷了我整整半年。” “对不起…”遥生环着长宁心痛。 声对不起却像极了羞辱,“我需要你道歉么?” 这样的时候说什么都是错,令遥生觉得委屈,可心中也了解长宁份固执,全天下都可以错,偏偏长宁不允许遥生认错,不论错对与否,她需要的,是遥生的安抚而不是反省。 纤弱的腰肢困楚,躲无可躲,遥生之后后退,腰间的只手臂敏感堤防。扯着她的心,教她如何平息困兽心中的委屈。她就是要看她情难自禁,她就是要她深爱而无暇顾及。 随着长宁的动作,交叠的衣领渐渐滑脱,隐约有只属于长宁的气息萦绕,再熟悉不过份难舍难离。遥生扶着长宁的手臂投降,“帮我…” “乐意效劳。”长宁的目光神气十足,望着她最深爱的遥生移不开目光,腾空的腰肢酸楚,遥生咬了唇用最直白的动作相邀,难挨到骨子里,再难以承受这漫长的煎熬,她与长宁,还有好多心事,需要倾诉。 幔帐落下,映影交叠,小小的一方天地失控,空间被叠起,又被抚平,渐渐陷入凌乱之中,只说与遥生最温暖的情话,也只求遥生颗毫无顾虑的真心。 …… 下午的两个人,似乎总也心不在焉,遥生会常常在与苏 母讲话时丢神,这样的时刻,多是长宁含笑补充。 说不清楚什么感觉,苏母望着遥生走神,却又觉得长宁似是生动起来,这两个人的气场。早时是遥生强,长宁弱,过了下午,又颠倒过来。两个人都忙,又陪坐了半下午,实在脱不开身了。只见家臣一次次相请,长宁含蓄答复了,不一会儿就又有事情通传。 “岳母,这城中事务繁忙,眨眼片刻,就是一件件大事拖延。让遥生陪着您,长宁该去处理政务了。”长宁恭谦行礼,便是再耽搁不得,急急退出了大殿,就见遥生也跟着起了身。 “娘…” “要忙就去忙罢,要是你能帮上公主些许,也是极好。”苏母心疼女儿,又握了遥生的手试探,“生儿,公主待你可好?是不是因为娘亲拖累,害你受训了?” “娘,没有,长宁她疼女儿,可您这么做不对。”遥生沉眉添着愁苦,“她与兄长在政务上不对付,处处受大哥排挤,这以后,阿宁她只怕更难…” “唉…是娘拖累了你们…”苏母相起苏海潮也气,可更多的是无可奈何,都是亲生的骨肉,苏母也不知道,儿子怎么一步步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娘,遥生也该陪公主去了,哪怕是能帮上些许,阿宁她太累了…”遥生心疼。 “诶诶诶!快去吧!快去吧!”苏母赶紧应下。 “云芝,习音。”遥生扭头安顿立在殿外的丫鬟。 “是。” “是!”二人进殿奉侯。 “侍奉好我娘和嫂嫂,别让母亲闷着。”遥生又安顿了一些事务匆匆告退,她步履急急,只为快些赶去个人身边,哪怕是仅仅微弱之力,她也不能看着长宁独自受累。 匆匆跑回书房,推门而入,见长宁已经埋在凌乱的文书堆之中忙碌。听见有人开门,长宁抬起头,伸长了脖子相望,见是自家娘子进屋,不免小小的吃惊。 “娘子?你怎么来了,不是要陪着岳母?”长宁将面前的一沓文书搬开,方便与遥生讲话。 “我陪你,你做你的,我做我的,两个人一起,用好过一个人承担。”遥生 转身合上门扉,又腾开书桌前的一沓沓文书,与长宁对面而坐。 一切都是默契,她们仍是像往常样,长宁能专心于京中的纷争,遥生则一力承担着沛城的要务。偶尔见遥生皱眉时,长宁会执起文书好奇,引导着遥生去解决,两个人一起时,效率竟然高了许多。 当她们忙到很晚时,是遥生先停了笔头的工作。她偷偷望了眼奋笔疾书的长宁,却被她写写划划时敛着眉头沉思的模样吸引。目光聚在笔下的文字上,遥生不禁皱了眉头。 长宁的字变了… 她们从小一起在太学里接受教导,有时候先生责罚,遥生甚至会模仿长宁的笔记,替人誊抄课业。再熟悉不过的笔触变了,甚至连一些运墨提笔的习惯也不同了。 皱了眉头,遥生不禁起身,将场写写划划的草纸执起,字迹当真不同了,甚至可以说,与曾经长宁苍劲的字体完全不同,像是换了个人在写。遥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抬了头望向人:“阿宁,你的字……” 第118章 旁敲侧击 遥生皱了眉头起身,伸手从长宁面前执起那文书相看,长宁的字体,每一横一竖,她都了然于心,可眼前那字,很丑…… “遥生!”手中的文书猛然被抽回,长宁像是如临大敌,目光警惕将那文书掩在身后。 “事…事关机密…”长宁在扯慌,那人不擅长说谎,只要说了假话,总会分外心虚。 “你的字。”遥生望着长宁,“你的字是怎么回事?” “我的字没什么。”长宁的手掌传来一阵刺痛,忙低了脑袋去看。自己太紧张了,相背的两只手不知所措,将自己的掌心掐得钝痛。过分地紧张害她的手些许发抖,长宁忙松了力道抬手相看,见掌心被另一只手掐得发白。 “你以前的字很漂亮。”遥生能感觉到长宁在隐瞒着什么。 “啊…啊哈哈,你说字啊。”长宁的目光不敢与遥生对视,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僵硬的笑容挂在脸上,十分不自然。 遥生看着长宁半天回答不上来,往前迈了半步,伸手去抢长宁手中的文书,长宁忙举过头顶闪躲。两个人目光对峙着,长宁结结巴巴开口:“这…这个不能给你看。” 遥生望着长宁,却觉得那个人的掩饰实在笨拙。想要知道答案的方法有许多,那一份文书并不能阻止遥生探究真相。随手铺开一张素白的宣纸,将毛笔提起,横在长宁的面前,“写,我的名字。” “遥生…”长宁再编不出什么别的理由。 握了长宁的手,遥生将毛笔放在她的掌心蜷紧,“苏遥生,你写给我看。” “我……”长宁知道,这一切的掩饰都是徒劳,将毛笔重新落在砚台边,“我不能,抱歉。” “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 “手…还,还有肩膀!”这样的话,就不能算做是说谎了吧?长宁没办法将这种光怪离陆的事情告诉遥生,遥生会怎么看待她?觉得自己是被鬼附身了?不,她确实是个已经死了的人了,说是鬼附身也确实不为过。可她要怎么和遥生解释这一切?遥生会不会觉得自己发了癫病?她不敢说,她就是长宁,这是不争的事实,“肩膀受伤之后,手不能像以 前那样运笔了…” 遥生望着长宁,反复确认她的目光。可这一刻,长宁的目光仍是闪躲,她没有说实话… 没有再逼问下去的价值,因为长宁不愿意说。即使再执着相问,长宁也会编造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来掩盖真相。戳穿谎言,继续争执,会令自己和长宁的关系进一步破裂。更何况,她们才刚刚和好,遥生觉得自己不应该再逼迫长宁。两个人莫名陷入了沉默之中。 又是疏离抗拒的陌生感,长宁望着遥生,分明见遥生目光幽深,似乎是在算计什么,她们之间,坦诚地相处很难。 不愿意再次重蹈覆辙,长宁看着遥生面色凝重,正要黯然转身离开。心中一揪,长宁慌乱握了遥生的手腕扯进怀里,你是不是又要疏远我? “是你疏远我,还是我疏远你…”遥生无奈的声音没办法掩盖心中的失望情绪。她难道真的不值得长宁依赖么?彼此拥有的两个人,又为什么非要如此堤防? “夜深了!我们还没吃晚饭呢!哦,对了,还没与岳母请晚!”长宁绞尽脑汁想要遥生忽略眼前的尴尬,“我们去见岳母!” “长宁。”撑开眼前慌乱的少女,遥生沉寂而笑,那笑意冰冷,不见丝毫温度,却也是遥生竭尽全力维护长宁的面子了,“母亲她赶路劳累,想来今日会早早睡下补精神,你不要费心这些。你忙吧,我去叫安常侍送饭来,今天我们都累了,吃了饭也该早早歇下了。” “遥生?”长宁不放心,紧紧攥了遥生的手不肯分开,可遥生却更加坚决,推开长宁的指尖,她沉默着出了书房。 长宁有事情瞒着自己,遥生暂时猜不透那件事的究竟影响有多大。可依照长宁做事滴水不漏的风格来说,只怕过了今日,这件事就再不会有半点披露。 “安常侍,备饭。”遥生出了书房,转身合上门扉。目光望着安常侍,作为服侍长宁最久的人,有些事,安常侍一定比自己知道的更多。 “诶,知道了,奴这就去厨。”安常侍躬身行礼。 “一起吧。”苏遥生抬头环视了一眼院落寂静,夜幕星垂,迈步向前走去。 “我母亲那里,用了晚没有?” 遥生往厨房的方 向走去,又问了问母亲哪里的情况。 “一早就吃了的,晚上习音还端了些糕点送去的。”安常侍赶忙又汇报了一些情况与遥生。 “嗯。”遥生望着夜幕里的院落,四处漆黑,今天显得心事重重,分外沉默。 进了厨,奉候在厨里的师傅们正端着茶碗聊天歇闲,一见是王妃进厨,忙放下茶碗排排站好。遥生与下人聊了几句,特地点了几样补气血的养生菜肴,厨子们得令忙碌,刚刚还是热闹的院落里安静了下来。 低头敛了裙子,在石桌前坐下。遥生望着那擅长识人颜色的安常侍眼眸低垂甚是安静,主动开了口。 “安常侍。” “诶,奴才在。”石桌前,安常侍双手叠在身前,躬腰点了点头。 “以后阿宁废弃的手稿不要随意处置,统一焚烧了,要是让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阿宁那件事,后果不堪设想。”遥生假装出一副很了解的模样试探。 “是…”这眼前的状况令安常侍犯懵。 “以前的手稿呢?可是被什么人碰过?”遥生故弄玄虚,依照长宁的性子,她不可能疏忽这样的弱点,“长宁怎么不继续练字了?” “以前?多久以前?”安常侍伸着脖子问了一句,安常侍觉得王妃这样说,莫不是公主的事,被别人利用了?“公主她练了,练了有一段时间呢,怎么也写不出原来那个韵味,没开窍,干脆就放弃了。” “你仔细说与我,现在我也不好确定。”遥生望着院子里叠放木炭,面上假装困扰,心中既激动又害怕。她迫切需要那个答案,只要是关乎于长宁的事,她都想要知道。 “就自打从长宁别苑回来,那时候公主练习的手稿都烧了啊,后来去了边城倒是疏忽了,请了几个农妇在院子里帮忙,也不至于偷走啊,再后来就是归京…” “对了,归京各家府上不是都派了细作入府么?!公主还坚持练了一段时间的字。”安常侍笃定,“要是手稿出了事,定是那个时候了!”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阿宁的事。”遥生追问。 “没了!”安常侍很肯定,“公主失忆以后,谁也没告诉,只奴才一人知道,医师都不曾请过!”安常侍不会主动说些什 么,可若是王妃已经知道的事,安常侍再掩藏倒是没有必要了。 失忆…安常侍说长宁失忆了?!从别苑回来就开始练字,那也就是在自己重生前后脚的事。遥生沉了眉在心里细细推论,嘴上不经意问了句,“现在请医看看还来得及么?” “奴才觉得公主除了失忆,现在都挺正常的。现在?这么些年过去了,再请医……”安常侍看了看王妃的脸色。 “是在长宁别苑时伤着的?”遥生觉得安常侍的话里,追溯到最久远的时间,也只在长宁别苑了,也就是她和长宁最不齿的那一场。 “就…就您生气时,打了公主那一陶枕。”安常侍小心翼翼地说。 遥生却总说不上哪里怪异,“安常侍,你等着饭菜罢,我回去看看长宁。” “诶!诶!”安常侍挠了挠头,还是纳闷,究竟这件事被谁撞破了?殊不知撞破的人就是眼前心事重重的王妃。 总觉得哪里还是不对,长宁失忆…长宁失忆…… 遥生不断在心中回忆着与长宁的一点一滴。有些事还是说不通,如果长宁是因为被自己砸了一下,导致失忆。遥生却又感觉更早,长宁骗自己去别苑是为了对自己用强,争夺苏家的扶持。可那一夜长宁像是突然陌生,做出的举止是救不是强,回忆上一世的记忆里,长宁的个性确实是从那一天开始,就种种的和从前举止违背。 所以说,如果长宁失忆,也许不是用陶枕砸她那日,而是,更早? 自己是在被辱的那一夜醒来,那长宁会不会也是在那个时候失忆的?遥生回忆着当时长宁也吓坏了的模样,仓促惶恐替自己松绑,诧然捂了捂心口。 长宁很有可能是和自己前后脚,再那一夜出现变故的。 面前就是书房的门扉,可遥生心头正乱,没有推门而入,而是站在门前沉思推测。 那为什么自己什么都记得,长宁却不记得?自己的灵魂可以贯穿两世,长宁的记忆却像是被彻底清空,甚至连自己的字也忘了怎么写?长宁…她是长宁么? 面前的门突然被拉开,长宁莫名撞了出来,见遥生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长宁快要难受死了。她竖着耳朵,明明听见遥生走 到门前,却又许久不肯进来,害怕那人再与自己生了隔阂,长宁生气拉了门,就看见遥生皱眉沉思,她的心思依旧沉重。 将遥生拉进书房,长宁随之合了门扉,像一头狂躁的小兽,恶狠狠抱了苏遥生,两人失衡,遥生被那气力一冲,后背撞在门上,才彻底回了神。 长宁满脸受伤的神情紧张,两只手缠了遥生的腰际,困得她窒息,“阿宁…” 长宁闷闷不乐躲开了遥生探究的目光,将脑袋埋在了遥生颈间。 第119章 夜游沛城 “为什么不进来?”长宁很不开心。 “这不是进来了么?”扶着长宁的腰际,遥生也不知怎么了,些许的敷衍,拍了拍长宁,“一会儿安常侍就送饭过来了,你忙完了吗?” 靠在肩头的人摇了摇头,明明中午时还神气十足的长宁,此时显得十分没有精神。 “不放开我么?” 长宁又摇了摇头,还固执贴了遥生的颈窝示威。这让遥生些许无奈,安静下来的两个人,谁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陷在昏暗的屋子里,相互依偎影显得忧伤沉寂。可长宁却始终缠着遥生不肯放手,哪怕是这么安静地靠在一起,什么话都不说,也好过两人对峙时的沉默。 “阿宁…”遥生又推了推长宁,那人还是不肯动,“喂,你……” 剧烈地挣扎了一下,遥生好不容易撑开了长宁对视,“好久都没骑过马了,你乖乖松开我,等吃了饭,我们去散散心如何?” 长宁有些意外,“你想去骑马?” “是啊,我想你每天对着这些文书,憋坏了,心情也不好,去么?”遥生拍了拍长宁的手臂。心底却心虚,明明已经知道长宁有问题了,可心中却还是看不得那人沮丧。 “一起?”长宁疑惑,有些受宠若惊,又不太敢肯定,明明眼中之前还是忧伤,转眼已却是闪烁着发亮,神情也渐渐明朗了起来。 “嗯。”遥生扶了扶长宁皱起的前襟,“一起,就我们两个人。” 长宁果然精神了许多,两个人靠得近了,遥生甚至能听到长宁激动得连呼吸也变得急促。望着那张脸,遥生就这样静静地看了一会,这样看起来,长宁似乎变了许多,和前世的模样很像,却又明显地不同。都说相由心生,看着长宁,遥生的心中真的没了底气。 如果长宁真的不记得曾经了,似乎她所有的行为举止,都失去了目的。如果她真的无心利用自己,那自己曾经所有的针对,竟然在回想时,显得既刻薄又尖酸。长宁究竟是喜欢自己还是利用自己?如果她连自己的记忆都忘掉了,爱自己的心又有几分是真? 心在动 摇,混乱到了极致,人的目光也会变得迟疑复杂。长宁看见了,她不明白娘子的眼中为什么会那么复杂纷乱。“娘子?” 长宁的唇依了过去,不管遥生在忧愁什么,只要有她在,她会给遥生安定。身后的门突然被敲响,是安常侍送了晚饭过来。吓了遥生一跳,激灵一瞬,遥生忙靠在了长宁的肩头,寻求呵护。她的娘子,既脆弱又敏感,可总是要在自己面前装出一副镇定自若,凡事不慌的模样。 “娘子…”觉得心头直痒,怀里那个仓促被吓了一跳的苏遥生,怎么会那么勾人? 扶了遥生的后颈,长宁的眼中只有秋水依依,她望着遥生深情而温柔。缓缓贴了遥生的唇,烙印下心中那份从未动摇过的深爱。翘了唇角再望向遥生,脸上的惊慌不在,遥生的气息尽在咫尺,长宁爱遥生,所以就连她每一寸呼吸都想要剥夺。 环了遥生的腰际拉开,长宁顺手开了门。安常侍正抱着食盒,候在门外,“主儿,王妃。” “进来吧。” “诶!”安常侍偷偷扫了王妃一眼,那张脸,不曾变过。可却在昏暗的屋子里,说不出的明艳动人。她是王妃,是皇子们争得头破血流的婀娜佳人。可只有与公主一起时,那份美得令人窒息的娇羞模样才会崭露。像一朵盛开极美的花,娇艳欲滴,有如昙花最绝美的一瞬,只为公主一人独赏而盛开。 安常侍火速将晚饭在桌子上一一摆开。临走时,忍不住又偷偷忘了王妃一眼,不是亵渎,只是觉得王妃身上似乎罩了一层柔光,那美是凡人不可僭越的沉醉。 书房的门被合上,长宁却不忍松开遥生,突然而然弯腰一抱,遥生凌空,忙环了长宁的肩头,“喂…” 长宁抱着自己走去榻前,又极轻的放下。遥生心慌,余光之中,正暖的饭菜可口,香气飘飘然,让遥生些许饥饿。可长宁看也不看,她的目光里,仿佛只对一件事感兴趣,就是自己。 那目光实在灼热,遥生对望着,也不知下一秒那人会如何做恶。长宁的目光如火,她也许并不饿,或许也不并再想出门,因为她徐徐弯腰,压了下来。 对长宁一点办法也没有,遥生觉得自己疯了,才会和长宁过这种索取无度的日子。见那人气息渐近,心疯狂不止的跳动,却仰了头盼望着爱人的靠近。 额头上被极致温柔的落下一吻,遥生闭了眼静静享受着那份专属于长宁的温柔。 “真不像你啊…”长宁的气息痒在额头之上。 茫然睁开眼,那红唇随之压了下来,又吻过遥生微微颤抖的睫毛,蹭过她诱人的烈焰红唇,蹲了下来。 长宁低头捧起了遥生的蓬裙,只见那雪白的裙摆之上,蹭着一片灰尘,看着像是走神时不小心踩到的样子。长宁就乖巧蹲在身前,替遥生拍去裙摆上的灰尘,“娘子走路的时候不要走神了。” “好…”遥生的手不受控住揽住了长宁,小小的依恋心安,“我饿了。” “瞧我,我们快吃吧!”长宁的手臂力气很大,只打横就将遥生抱进了怀里,放在凳子上,看着满桌饭菜,肚子也咕噜咕噜叫了一声。两个人都又累又饿的,这一顿便难能可贵吃了不少。 乘月出门,遥生拽了拽身上的披风望与长宁,“你也该穿。” “我不冷,就这样吧,要是出门,照顾好你就可以了。”长宁牵了遥生的手傻笑,支开了安常侍,两人手牵手一路小跑,很久都没骑过马了,长宁既兴奋又紧张。 翻上马背,转身拉着骏马掉头,遥生望着长宁英姿飒爽的模样柔笑。她的长宁像个踏月的将军,雄姿英发,神采奕奕,这才是长宁该有的样子。 遥生张开手臂,长宁默契躬腰相揽,眼前是长宁青色的袍近在咫尺,一瞬遥生就坐在马背之上,靠进了长宁的怀里。 “娘子,你想去哪里?”长宁趁着月色漆黑,吻了遥生的鬓角。 “去城北的城楼吧。”遥生侧坐在马背上,些许摇晃,很快就被长宁揉进了怀里。 两人穿梭过人流稀疏的街道,长宁的目光不住打望。这座城是长宁给遥生的惊喜,可眼下却成了遥生给自己的希望。竭力而建,按照长宁当初的规划分毫不差。星芒样式的贸区搭着好多架子,一片围墙露出削得四方的巨石,地上堆放着各种凌乱的建 材,想象得出,白日里,工人们是如何忙碌。 长宁望着震撼,突然袖口被扯了一扯,忙低了头蹭蹭遥生的额角询问:“娘子?” “你放我下去一下。”遥生指了指街道另一侧的茶楼,迎客的灯笼还透着暖光摇晃,遥生拍了拍长宁扣在腰际的手背,“我要过去买点东西。” “好,我陪你一起。”长宁翻身下马,将遥生也抱下马背。两个人手牵手,一起走去了茶社。 “老板可在?”遥生掀开苇帘进了茶社。 “诶呀!这不是献平王和王妃么!”那老板从后厨掀了帘子来看,眼前一亮,激动坏了,忙是行礼。 “老板,我曾经向你问过的那种茶,今日可做得?”遥生的话神神秘秘,长宁好奇,便歪头望着自己的娘子,却觉得怎么看都好看。 “诶!做得,做得!王妃你就放心吧!请坐着稍等一会!”那老板开心极了。 “老板,帮我倒在囊里,我和献平王,想要四处走走。” “好嘞!”老板客客气气应了一声,就去厨里安顿。 “是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长宁被勾的好奇。 “等下你亲自尝尝看。”遥生偏是不告诉长宁,惹得长宁一直问个不停。 两个人就这般说说笑笑,沿途走过了许多工地,一直行去了城北城楼。遥生似乎轻车熟路,牵着长宁,与守夜的士兵招呼过,便上了城墙。 视野骤然开阔,长宁竟然觉得畅快,舒展开肩膀,大大伸了个懒腰。头顶,竟然传来了遥生的声音。 “阿宁?”遥生的声音怎么变高了?长宁纳闷,扭头循着声音望去,这一看不要紧,吓得长宁脸色大变。遥生竟然攀上了望楼的房檐,倘若是一个不小心,就会直直摔去城楼之下丧命!这可吓坏了长宁,蹬着□□七手八脚爬上望楼,抱了遥生,发狠地困着那人训斥,“多危险!你都不为这个家考虑考虑吗!万一出了什么事,要我如何独活!” 说着就要把遥生撵下望楼,那人只是不以为然,扑着长宁一并坐下,用披风裹了两人,风声果然比城中大了不少。 “你前段时间不肯理我,我经常就喜欢来 这里坐坐。”遥生将长宁的手捂在腰间,侧头枕了长宁的肩膀。 “你看。”遥生的手指了指眼前的灯火通明,“我在这里能看见我们的家,那两个超大的火烛灯笼是我叫安常侍造的,挂在你书房门口,哪怕这么远,我也寻得见。” “你经常来这里坐坐?”长宁听不进去了遥生的话,她只在意遥生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是不是总会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遥生无奈苦笑了一下,也不理那人,又指了另一边,“不看看你的贸城么?那可是我们两个人的心血。” “是你的心血。”长宁矫正,循着遥生的指尖望去,见已经声势浩大的建出一角,光是看着也觉得壮观。长宁想,这座贸城建成该有么多震撼。 怀里的人动了动,遥生掏出了那个神秘兮兮的水囊在长宁面前晃了晃,“要尝尝看么?是做给你的。” 第120章 暗中试探 “是奇怪的东西么?”长宁伸手接过水囊,发现竟然是热乎乎的。 “是蛮奇怪的。”遥生抿了唇偷偷笑,为了这个勉强还算和谐的味道,她真的调了许多次,一杯杯的调,一杯杯的喝,说不出的怪,心里也没底,她不知道自己做出来的味道,是不是和长宁思念的味道一样。 见长宁低头松开盖口的搭扣,正拔开塞子,一股带着奶香的腾腾热气升起。长宁吃惊,看了看水囊,那表情既滑稽又可爱。 遥生环着膝盖望着长宁,见她的表情十分精彩,觉得长宁应该是些许熟悉那味道的吧? “这…这是……”尽管那个词几乎就要忍不住脱口而出,她却不敢说。 “奶茶。”遥生挪了下身子靠近了长宁,也闻了闻那味道。在冰冷的夜幕中,嗅着奶香,竟然会觉得很温暖。 “你怎么知道?”长宁没了底气,心中万分混乱,她甚至在一瞬间想,遥生有没有可能是和她一样,来自遥远的世界? “那次你醉得厉害了,你跟我说你想家,想喝奶茶。”遥生垂了眼眸回忆,“我到处打听都不知道你说的奶茶是什么。边城那边这一次来了好多人手帮忙,我去问过,他们也不知道什么叫奶茶。后来,我想通了,奶茶奶茶…应该是牛奶和茶水吧?” 坐在房檐之上,指了指刚刚经过的茶摊,“我请了懂茶的师傅陪我一起调的,你要不要尝尝看?” “我真的可以喝么?”长宁馋得不行,不停地嗅着奶香,受宠若惊,又不知所措。 “说什么傻话?是特意调给你的。”遥生含笑,目光也是期盼。 见长宁试探性地小小抿了一口,皱着眉头砸吧砸吧嘴,遥生竟然会变得紧张。莫不是味道确实怪异,见长宁喝了一口,遥生坐直了身子注视,感觉长宁的表情不太对,忙寻问了一声:“怎么了?很难喝?” “不是,咸的奶茶竟然意外的好喝?!”长宁又喝了一口,抱着水囊,似乎还不舍得大口畅饮。 “不是咸的么?”遥生皱了眉头。 “应该是甜的,可咸的很好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味道,很…遥生……” “很遥生?”遥生 茫然,这是什么味道? “是很温柔的味道…我,我竟然会词穷!”长宁宝贝那水囊不得了,小口小口的抿,可一转眼,又鼻头红红,害遥生心疼。 “我尝尝。”遥生见长宁又感动又难过的,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长宁说那是家的味道,可遥生做了许多功课,长宁口中的家,她竟然判断不出究竟在何处。 “很好喝,你尝尝看!”长宁的唇上粘了一丢丢奶渍,偏偏鼻头还红红地一抽一抽。将水囊捧到遥生唇边,一双眼炯炯闪烁,似乎是在分享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遥生抚了鬓角,准备张口品尝,却不是接过水囊,而是倾了身子,含住了长宁唇。交叠的唇瓣正暖,带着奶香的味道,轻轻一抿,那醇厚的咸香入口,滋味正好。 她的长宁呆呆傻傻,无辜地睁大了眼睛,却又不敢乱动。渐渐翘了唇角对视,长宁羞臊得双耳滚烫,那张脸一瞬间由白皙变得涨粉。 遥生望着长宁那怯懦的样子爱到骨子里,静静扣紧了长宁修长而温暖的指尖,又仰头蹭过那唇瓣亲近,“这个味道,会不会更遥生?” 恨不能直接将脑袋藏进衣领子里,遥生满脸通红,不知所措。唇齿明明就是咸咸的奶香夹杂着茶的芬芳,可此刻,她却觉得这世间所有的奶茶,都不及那刚刚的滋味甘甜。 “你别总傻里傻气的模样,不然欺负你真的会上瘾。”遥生掩了唇也觉得那味道甚好。很满意,扭头望向身旁的呆子,见长宁僵僵地抱着水囊不知所措。遥生却爱长宁到无法自拔,心中期盼着那个人不要变,永远也不要变,紧扣的十指,舍不得分离。 “阿宁。”遥生松了口气。 “唔?”长宁久久不能回神,像是在做梦一般。 “冰淇淋又是什么味道?我问过许多人大家都没听说过…”遥生斜了身子枕在长宁肩头,喜欢靠着那份温暖。却又忐忑于长宁的真心… 这两样东西,俱不在遥生的常识之内,她问过母亲,母亲也不知道。问过家里的厨子,厨子也没听过。再后来嫁给了长宁,就连安常侍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奶茶和冰淇淋。长宁说这是家的味道,可就连寸步不离的安常侍也不知道的味道,长 宁究竟是如何知道的?她的家又是哪里? “冰…冰淇淋啊…”长宁显然被问得不自在了。 “是冰坨子造的。”这不是长宁想要探讨的东西。低头贴了贴遥生的额头,长宁又抿了口那醇厚的奶茶,些许开心,便将遥生环在怀里,不肯撒手。 “长宁,你说的家究竟是哪里?”遥生闭了眼,轻轻地嗅长宁身上的味道,掺杂着奶香,令遥生沉醉。 “我的家就是你…”戴着婚戒的两只手紧紧扣在一起,长宁抬头望了望眼前这片遥生为她支撑起的天地。声音轻了又轻,“遥生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真的是这样么?如果真的是这样,长宁又为什么总要将自己掩藏起来?她究竟在掩藏什么?遥生皱眉又依了依长宁的颈侧。她只想求一份安定,可长宁的内里究竟装着一只猛兽还是装着自己,遥生一直都试探不出来。 长久的煎熬,让她和长宁都十分没有安全感。 遥生抬手指了指贸城的方向,在贸城入口处,有两只硕大无比的灯笼将街道映得暖黄。遥生没有开口,她只是指着那个方向引导长宁去看,因为她要长宁自己看。 “唔?什么?”长宁循着遥生的指尖相望,是一片正在兴建的工地,贸城怎么了吗?长宁不知道遥生指着那贸城是何目的。 长宁她果真认不出来么?遥生心中被撞得酸楚,也就是说,安常侍说长宁失忆是真的,长宁她的记忆当真遗失了… “那灯笼是我设计的。”遥生的目光映着光芒,可长宁不知道遥生在难过。 “哦…啊,很漂亮啊。”长宁卷了卷遥生的腰际,一副吃惊的模样,“娘子做事情从来都出色,就连这灯笼也做得出色,那…那是飞鸟么?” 阿宁她当真认不出那灯笼上的样式,遥生靠在长宁怀里不安,“你不认得了?小时候宫里做灯,你偏是要抢我做的这一支,你那个时候还说…” “众君偏爱山水寄情,我同遥生独爱仙鹤扶摇。”长宁开口,因为书中提到过遥生的回忆。 遥生小小的吃惊一瞬,如果长宁记得,为何她一眼认不出那灯笼的样式?可如果长宁不记得,为何她又记得当时的话? 长宁的表现很前后矛盾 ,让遥生越发的困惑起来。可显然这一问,让长宁十分的不自在,将囊子里的奶茶喝尽,长宁心虚道:“娘子,我们回家吧,时辰都不早了。” 有些事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反倒会令某人警觉,长宁究竟记不记得从前,她有很多办法去验证。现在遥生确定了一件事,长宁说自己受伤写不好字是在说谎,长宁与安常侍说自己被陶枕砸伤失忆,也是在说谎,至少,时间点不对。 长宁的防人之心甚重,哪怕是枕边的自己,哪怕是日夜侍奉的近臣,都不能揣测她的心思。她的心中又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越是想心中越是苦寒,她不该怀疑长宁的,几次生死相守,长宁从没有背叛过自己。可…心里还是会难过,因为哪怕是彼此谁也离不开谁,长宁却还在防着自己,究竟是在堤防什么呢? “阿宁…”遥生未有动身。“二哥给我来信时说,京中你和苏海潮斗得不可开交。” 这才是遥生散心的目的么?为什么长宁一听见那个人的名字,特别是从遥生口中听到,会觉得很窝火? “担心?” “不是。”遥生知道关于苏海潮,她们之间每每讨论都会十分不愉快,“我只是不明白,以你的手段,怎么会同他不相上下?在我的认知里,如果你认真,苏海潮抗不了多久。” “还不是时候,我有用他的地方。”长宁不愿再说更多,听得出她的声音已经相当不悦。 遥生却捂了捂心头,她不怕苏海潮倒霉,或者如果害得父亲辞官也无妨。因为他们糊涂,他们非但不辅助长宁,还在暗中下绊子。可苏海潮倒霉,和苏海潮要被利用,这是截然不同的答案… 一个是认罪受罚,他苏海潮死不足惜,遥生不会心疼半分。可利用的下场是…家破人亡,母亲和二哥无辜,嫂嫂和侄儿们更是无辜,长宁的“利用”,让遥生一瞬间有被心脏击穿的痛楚。 脚下的步子一滑,亏得是长宁眼疾手快,一把将狼狈的苏遥生扶在怀里。霸道的目光压抑,长宁盯着遥生,不查喜怒,那目光幽深到连遥生也会害怕。 “知道摔下去是什么结果么?”长宁的声音冰冷。 遥生不知所措,长宁是在发怒 么?是在生自己的气,还是因为聊起苏海潮的缘故?心中不安,望着长宁的目光,也稍显迟疑畏惧。 叹息一声,长宁将遥生紧紧护在了怀里,“你是在要我的命…” “长宁…”遥生贴了长宁的肩头依靠,可心中的慌乱令她感觉不到长宁怀抱的温暖,很不安,“长宁,你会背叛我么?” “我不会,你呢?”长宁的目光很受伤,“你会要我的命么?” 第121章 恶人掠女 在城衙里的生活还算顺利,遥生原本还以为有了母亲嫂嫂住在一起,长宁会不自在。可其实不然,长宁看起来也乐在其中,甚至还时常催促着自己要多去陪陪母亲。 起初遥生很是不解,后来长宁说,这样的日子才更有家的味道。偶尔家长里短,大家聚在一起,长宁喜欢看遥生与苏母撒娇斗嘴的样子。因为,有了母亲的陪伴,遥生的心会安定下来,不再寂寞,也鲜少再胡思乱想。 苏母不会刻意掺和小两口的事情,可毕竟是年长的人了,对待人情世故时,总会像这家里的定海神针一般。偶尔小两口闹了别扭,遥生还是会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闹了小脾气的长宁。可苏母却总能很及时扭转局面,在苏母的言传身教之下,遥生似乎更懂得如何去表达,也渐渐适应了长宁有些小情绪的示威方式。这日子一天天的过,却是难能可贵的其乐融融。 随着两个人生活日益规律,屁颠屁颠的长宁还喜欢上了这种与遥生成双入对的生活。不论去哪里,做什么,她喜欢跟着遥生,不过却不会打乱遥生的计划,只是在遇到难题,遥生无法解决时,长宁才会说出自己的见解。 初时是这样,因为在沛城,有遥生的人手,大家心甘情愿辅佐的人是遥生,大家忠心侍奉的主子也是遥生。不过,慢慢地,长宁在接手一些事情,渐渐揽回了沛州的大权。因为长宁才是沛州的主人,建造沛城的主意,也是长宁谋划的结果。遥生不愿抢功,便渐渐退回长宁的背后,默默做回献平王身后的女子。 这一个人想揽权,一个人想还政,一拍即合,大家很默契的交权分工,哪怕是各自的心思有所不同。长宁并不是在意手上这点权利,可她不忍心遥生受累,渐渐的,皇城里的人手重新铺开,长宁也不至于再通宵达旦的忙碌。稍稍安稳下来了,就匆匆接了遥生手中的事务,她在努力兑现自己的承诺,她想让遥生做这天下最自由自在的女子。 可相互喜欢彼此的心思不假,遥生又怎么忍心将所有的重担压在长宁一人肩上?夜深人静时,她还是喜欢和长宁对案而坐,处理 些无关紧要的边角政务,也会在长宁疲倦时,看着她躺在自己腿上,闭目养神的模样。 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岳母和大嫂也渐渐忘却了忧愁和心事。以前从来不敢想的日子,现在却是天翻地覆。天落了雪,人犯了懒,却也不用看夫君脸色,处处小心翼翼,想睡懒觉就迟些起床,想出门也是一时兴起的尽兴游玩。 长宁虽然有政务在身,但从来不强调什么早请晚安的,大家住在一处,却又是充分的自在闲适。因为这一家之主开明随和,整个家都变了滋味。 眼看着就是过年了,谁也没成想过,苏海潮拗不过父亲训斥,托家臣来喊婆娘回家。这一回,不是捎了书信,竟是差遣了自己的手下,赶着马车不远万里来请。看阵势,这次是非要把人带回去不成。 习音急急来请时,长宁正在城衙的公堂里盯对政务,只见这公堂上,为臣的,对列坐在堂里正激辩。这小丫头匆匆绕着堂侧,跑去长宁耳边掩了唇低语,只说了几句就见长宁黑着脸色起了身。 “我家里有事,城尹你来主持,今日之事,若是有个结果的,拟了文书报与我。”长宁匆匆起身,摘了顶戴抱在怀里就匆匆跟着那小丫鬟跑了出去。 “嫂嫂是不是吓坏了?”长宁敛着官袍一路小跑。 “吓坏了!来的人专门瞅了空子,在老夫人她们逛集的时候下手。不由分说,见了人就抢了往马车里塞,不是百姓见了给堵在路上,只怕真就让掠走了!”习音小跑跟着,忙是回答。 “遥生呢?” “王妃也在呢,得了消息估计也会气得不轻,不过安常侍已经去拦着了。奴怕一家人…您…您知道,王妃怎么做都是不孝,奴觉着应该请您出面。” “做得好。”两个人火急火燎地跑就看见大老远,人群团团围着马路中央,正乱。 “让一让,让一让!”随行的侍从在人群中开出一条小道,就看见几个大汉也想借着路逃窜,被百姓们推搡着,又推回马车旁。人群吵吵嚷嚷,一见是献平王来了,百姓们更是嘈杂的喧闹起来,指着那几个汉子告状。 长宁看了那几人风尘仆仆的,就听得马车里,哭声连连。心头一酸,踹 开挡在面前的大汉,与马车里的人请道:“岳母,嫂嫂,是长宁,长宁来了。” 掀开马车帘子,见两人吓得不轻,岳母抱着大嫂,大嫂吓哭了,袖子也被扯得稀烂,看也知道是那些人动了武。 “娘!”马车外,又有人惊慌失措跑了过来,听着声音,是遥生也吓得够呛。 “岳母,嫂嫂,你们别怕。”长宁低头解了腰间的玉带,匆匆将官袍脱下,披在大嫂身上。可怜那女子比遥生大不得几岁,却被这些个阴魂不散的混账骚扰得吓破了胆。 搀着两人下了马车,遥生也冲了上来,“娘,伤着没有?” “生儿,生儿…”老太太吓得木讷,见四周被人们团团围着眼前发晕,哽了下喉咙,抱着女儿泪目。 “娘。”遥生皱眉抱了抱母亲,一颗悬着的心才算勉强落了地。望向长宁,见长宁掺着吓坏了的大嫂,招了招手,带来的近卫已经将那几名男子抓了起来。 “是谁派你们来的!”长宁走上前,将遥生护在了身后,这样的时候她不能让遥生出头。 “公主,公主您冤枉小人们了!”那男子一看这兴师问罪的场面也慌了,“咱都是一家人,小的是奉苏城侯的命令来接老夫人和小夫人回家过年的呀!” “接?”长宁冷笑,周围的群众,有些人目睹了全过程,此时抗议之声嘈杂,都拿手指了那几个男人指指点点,“我看,是抢吧?” “哎呀!不是不是!”那男子慌张摆了摆手,想要灰溜溜的穿过人群逃跑,垂着个脑袋就往人群里扎,只可惜哪能放他们逃跑?人四处碰壁,被百姓们推回马车旁,那男子才意识到这次是糊弄不过去了,“小夫人!是爷儿让我们来请您回家的,您说句话啊!” 这吼声更是吓得大嫂腿软,被吼得一激灵,忙躲在长宁身后吓得花容失色,慌张落泪。 “大嫂,你别怕,这沛城,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没人敢威胁你。”长宁侧头与躲在身后被吓得发抖不止的大嫂软语,“大嫂我且问你,这些人,是请还是掳?” “他们…他们上来不由分说就把我和婆婆往马车里塞,请献平王主持公道,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想半道弄死我,还 是掳回去继续虐待!”嫂嫂边哭得梨花带雨,边发泄着怨气。可怜她一个成了亲的,夫家权势通天,娘家生怕得罪,连个主持公道的人也没有。若不是碰上长宁这么位,只怕活不到现在。 “都听见了?”长宁望着那几名狗仗人势的家丁,“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不是的公主!不是!我没有!”那带头的男子被吓得够呛。 “来人。”苍白的解释,根本无助于脱罪。 “是!”近卫们拿了人奉命。 “去了半条命,把他们丢出城去!”长宁黑着脸看着地上的家丁,“给我捎个话,动我献平王府的人,他苏海潮白日做梦!” 扶了岳母和嫂嫂离开人群,一家人还沉浸在惊慌之中,久久不能回神。百姓们的视线灼热,亏是安常侍早早准备,牵了自家的马车过来,众人上了马车,今日便也算丢人丢到了家。 坐在马车上,遥生轻轻牵了长宁的指尖。长宁感觉到了,一面将那冰凉的指尖暖在掌心之中,一面还在与岳母两个相谈。 遥生看了看大嫂的境遇,却想着换做是长宁,是万不会做出这些荒唐事来的。当初所有人都笑她嫁得荒唐,就连苏母也是因为这嫁不同于常人而闷闷不乐。可心底里,遥生想得却是,幸好嫁给的人是长宁… “嫂嫂,和离吧,只怕大哥得不到那封休书,会越来越偏执疯狂。”遥生的话,让在座的所有人吃惊。 苏母更是急了,抬了脚就在遥生腿侧踢了几脚,“说的什么混账话!” “娘,嫂嫂一日不合离,大哥就一日不会安心,他这样的人,不达目的不罢休,这样的日子,过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好歹有个名分不是?离了婚,你叫秀香怎么活啊!”苏母生气,女儿不懂事,哪有劝着人破家的? “岳母,大嫂现在没有夫君不也是活得好好的?甚至更好不是么?您们就陪着遥生相住,长宁,自小没娘,也喜欢这样的日子。大嫂合不合离,丝毫不影响她在我这里生活。娘子她说得对,不合离,苏海潮不会放过大嫂的。”长宁牵着遥生,两个人互相给予着对方力量和勇气。 这一年春节,苏母终究是没有带着嫂 嫂回京,沛城的日子舒适安稳,更像个家不说,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过惯了,只怕是回去了京城,她们也适应不了再向夫君唯唯诺诺的日子。 所以,直到最后,这婚终究是没能保住,过了个前所未有的安心年,直到年后,大嫂终于鼓起勇气,写了和离书,送回了京城的苏家。 第122章 安稳依赖 转眼开年,长宁又开始忙得不可开交了,遥生有些许的不开心,百思不得其解,想着自己的人手都调与长宁任用,怎么也够她折腾的了,却不知道怎得长宁又忙得脚不沾地起来。 左右放心不下,因为长宁的性子像个闷葫芦,不管出了什么事都只会闷头苦扛。心里想着是不是遇上了难题?毕竟,年上刚刚和哥哥针锋相对了一场。其实遥生也明白,以苏海潮那锱铢必报的狭隘心胸,想是此时,也估计气得发疯。 无法安心,遥生干脆走去前衙政堂,悄悄拦了位公职问话。 “公主她最近很忙?可是有什么别的事?”遥生将那名公职引去道旁询问。 “回王妃。”见了来的人,那位小哥忙执手一礼,“并无甚的特殊之事发生,政上,一切都好。” “我怎么好像有段日子没见州令了,他人呢?疏了政务还是被长宁下了?”遥生奇怪。 “啊!陛下有令,咱公主不是不得擅自入京了么?州令大人代替公主入朝游说陛下支援,这阵子少了州令大人辅佐,公主便又亲自上阵了。” 两人正立在院墙之下说话,就看见安常侍抱了满满一怀信件正要入堂。要说毕竟是个眼明的老人了,大老远,望见王妃,就拐了道儿往遥生这边走了过来。 “王妃…”安常侍未待靠近,也怕是听了什么不该听见的,失了礼数,站的老远就颔首而立,似乎是有话要讲。 “你先去忙罢。”遥生也望见了安常侍,打发了身边问话的小哥,侧了头招呼了一声,“常侍。” “诶,王妃!”看那位小哥离开,安常侍记在心里,抱了满怀的信件走去遥生面前,自然也是要替公主问上一句的,“王妃可是有事?若是需要请公主的,奴才这便去请。” “无妨,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来看看,长宁她最近休息得少,回来也是一头跌倒了就睡。就是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缠了长宁手脚?”遥生忧愁。 “嗐,王妃……”安常侍垮下了脸,又颠了颠怀中的书信,与遥生诉苦,“王妃,您瞧瞧罢。” 说着将怀里的书信捧与遥生面前计较,遥生低了头,见好是一 大沓的信件,低头捏了几封看了看封款。这看着一封封信,均是出自于皇城苏海潮处,遥生皱了眉头,“这些,都是我哥哥写的?” “可不么!您拆开看看罢!”安常侍愁眉苦脸。 遥生低头随手拆了一封,见着那书信上正是苏海潮的字迹,暗暗黑了脸色。又去拆了一封相看,通篇粗鄙言语恶劣,从头谩骂羞辱到末尾,一连拆了几封,皆是如此。遥生有些生了气,看了看安常侍抱着的满怀信件,叹息了一声。 “这几天,苏城侯日日如此,您说说这…每天一封接一封的快马加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的,偏生公主她性子一根筋,还偏要看这些个。每天都被气得不轻,好几天了都,入政时,心情不好,公主她暴躁得厉害。”安常侍诉苦,他是下人,无权决定这些信件的去留,可有人能左右,正是眼前的王妃。 “以后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就自己先拆了看看,有要事的,禀告了长宁,要是都些个废话,就不要呈上了,长宁没工夫与那种渣滓浪费时间。”遥生也是生气,回了寝时,长宁只字未提过,她都舍不得气的人,原来是受了这般羞辱。 “那这……”安常侍颠了颠怀里的书信询问王妃。 “你下去拆吧,要是废话连篇,你就直接烧了,别让这种事困扰长宁。” “诶,奴这就去办!”安常侍松了一口气,就又去忙碌了。 遥生转身,往回走了几步,心里想着那个呆子果然什么都不肯与自己说。一阵烦闷,也不知道该要如何补偿那个人,只走了七八步,脚下的步子停了下来,扭过头看着官吏家臣进进出出的政堂,遥生的心还是微微发疼。 如果还有什么能够抚慰长宁心中的委屈,那应该只有自己了。这样想着,遥生的步子一错,转回身往政堂走去。哪怕什么也不能做,就只是陪陪她,她的心情会不会好起来呢? 心之所向,遥生的步子轻快了一些,朝着心中的方向走去。长宁就在那里,在心里,也尽在眼前。提了裙摆步上几节台阶,穿过一段渐宽的小路,这条路她以前每天都走,进了殿,就是要忙到星孤霞落才能离开。 “王妃。” “王妃”侍奉们在殿外见是王妃来了,匆匆行礼,许是今天公主心情不好,大家的声音里也透着小心翼翼。 摆了摆手,遥生举起食指压在唇边,“别吵着阿宁。” 坐在高堂之上,长宁正在忙碌,黑着脸色,愁眉不展,全然没注意到堂外有人走了进来。直到遥生长长的影摇晃,在殿中,几乎触到了长宁的桌前。 长宁的目光从书信上移开,看着那道影,绰绰而立,心中纳闷了一下,还在走神,望着影子盘的发髻,目光柔软抿了唇,心中是想起了娘子,一瞬间的恍惚回了神儿: 等下!娘子?! 猛然抬头望去,见遥生也含笑望着自己,脸一瞬间而红。惊喜变成惊吓,长宁的目光扫了桌前,苏海潮的信拆开胡乱丢在桌上地上,收拾已经来不及了! 这种东西,给遥生看见还不污了眼?吓得慌张,却是没个地方可藏,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了!将书信塞进怀里,又挪开凳子去拾地上的信。厚重的凳,更吵,吱呀呀一声,在寂静的大殿之中显得分外突兀。 遥生无奈,见长宁一副吓破了胆的模样,若是不知道缘由,还真的以为长宁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秘密。 “咚!”那桌子跟着震了一下,笔洗摇晃晃,将墨水撒了出来,“好痛!” 长宁正抱着脑袋跪在地上,被撞得两眼泪汪汪,眼前出现了一双精致的绣鞋。 也知道这贼鼠一般的举止,定时让遥生郁闷了。手臂却被拖了住,遥生将长宁扶回椅子上,些许无奈的望着长宁。 “撞疼了吧?”遥生确实郁闷,替那呆子揉揉看看,觉得长宁莽撞地像小狗,靠在遥生胸前又不肯动了。脑袋被遥生揉得摇摇晃晃,装了一肚子的信纸此刻却沙沙作响。 “你要是不喜欢我来,我下次就不来了。”遥生心中酸楚,长宁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有难同当? 答案显而易见,永远都学不会,长宁扭头看了下书桌,将一封书信未来得及收拾的书信掀去地上,“没有不喜欢!你来…我好开心…” 长宁抬了脑袋,仰着无辜的脸,鼻尖蹭过遥生的掌心,却是一脸劫后余生的侥幸尴尬。 微微叹了一声,寂静的 大殿也是空旷,显得那叹息悠长。遥生望着长宁,余光扫过门前,皱了眉头轻轻吻了一下长宁的额头。拉开她鼓鼓囊囊的衣领子,将怀里那些无法入眼的书信掏了出来,尽数丢在地上,掏得干净,才低头将长宁撑得凌乱的袍子整理好。面上风轻云淡的神情,丝毫不在意长宁的紧张忐忑。 写着苏海潮名字的信封被遥生踩在脚下,遥生收拾好狼狈的长宁,又去低头收拾撒了墨的书桌。似乎是毫不在意那书信的重要性,随手抓了几张,吸去墨渍,擦干净书桌,像丢垃圾一般,将乌漆嘛黑的书信弃在地上。 “你…你都知道了?”长宁尴尬,倘若遥生不知道那是什么,也定不会随意丢弃。 遥生转过头,无言的相望,像是责备,又似乎心疼,怨了一声:“是。”便又去替长宁整理凌乱的书桌。 “别…别整理了…”长宁的手冰凉,蹭了这遥生的小指。这殿太大了,点了三个火盆子,长宁还是冷,“反正我就是邋遢,遥生整理好了,要不了多久,又会被我弄乱。” “乱了我再帮你收拾。”抓了长宁的冰爪子,遥生蹲了下来,将冰凉的手塞进衣领里,趴在长宁腿上,也是被冰得一激。 “还有墨呢,你也不嫌脏,回头脏了你衣领子。”长宁皱了眉头抽手。 “小声些。”遥生不肯松开,歪头扶着那只手贴在颈侧,“让官吏们看见我这样,我也会别扭。” 再想责备,长宁却望着一直以来都端方淑慎的遥生温暖。娘子要面子,行着坐着,都要最美的样子,哪怕是累极了,也要端着架子不肯松懈。此时依在自己的腿侧,像个小猫,些许不自在,闭了眼刻意忽视,还是抱着自己的手,将衣领子撑得凌乱。 “还是娘子心疼我。” “知道还防着我?”遥生觉得好笑,如果换做从前,看到长宁这样慌张的行径诡异时,遥生是不屑于刺探别人秘密的,只怕会冷着脾气走开。可多亏了苏母的点拨,遥生的态度变了许多,也渐渐明白过来,长宁不是怕她看,而是怕她担心… “那…那长宁不要面子的嘛!”抱了抱娘子,长宁虽然疲倦,情绪也低落,可有娘子在的时候, 也总算可以歇上一口气,免了自己一根筋地整天坏心情。 当安常侍乐呵呵地端了茶盏子通报入殿时,正见王妃的衣领子些许凌乱。此时立在公主身侧,端庄沉寂。看着公主的心情好了不少,身后攒了两个记员,也递了文书进来。遥生接了茶盏替长宁放在桌前,安顿着常侍将地上了垃圾收拾下去,遥生便也不敢耽搁长宁太久。 “安常侍,冬了,要把殿门合上,这么冷的屋子,要公主如何专心?”遥生指了指大敞的殿门。 “诶……”安常侍正要做答。 “是我,我让他们开着门的。”长宁拉了一下遥生的袍子,“记员们出入频繁,关了门,来来去去,开开关关的,耽搁时间不说,门吱呀吱呀乱叫,我总走神。开着,省心,还不困…” 苏遥生无奈,看着长宁又累又倦,心里也知道眼前耽搁的时间,怕是又要拿晚上补回来,“那忙吧,我回院子了,别太晚,饭菜热了又热都不好吃了。” 长宁见遥生要走,心中那个刚刚补上的大窟窿,又被风穿得凌乱。抓了遥生袍子的手固执不饶,可厅里这么些眼睛看着呢,长宁憋了老半天,心气遥生才来了片刻又要走了。也不管什么人前人后的,烧着两个耳朵,不满至极,“你来了,就陪陪我罢,来了就走,你……” 安常侍颜色极快,拉了两名记员,退出政堂,还甚是贴心,将殿门也悄悄合了上。 “不怕我打扰了你?”遥生喜欢长宁扯她袍子的动作,固执却又可爱。 “陪着我!” “好…” 第123章 静谧时光 “娘子,有件事你帮我出出主意罢?”长宁皱了眉头,一副很是绞尽脑汁的样子,咬了笔杆子愁闷。 长宁鲜少遇上难题,大多数时候,她都喜欢独自思考,与遥生商量的次数,加起来大概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正在替长宁处理边角政务的遥生,抬起了目光,放下手中的毛笔,将长宁咬着的笔杆子从她嘴里抽了出来。 “笔杆子不干净,而且你用的这支是嫂嫂送我的。”从狗嘴里抢笔,遥生望着笔尾处的两排“新鲜的”牙印子,颇为无奈,“家里的笔都给你咬坏了,就剩下唯一这一支好的了,也被你啃了。” 遥生捏了块一旁摆放的糕点塞进长宁口中,“家里的笔你啃,政堂里的也啃,你还真是雨露均沾。” “咳。”长宁尴尬,又将脑袋塞进了桌子底下,遥生不说,她还真没注意到自己的怪癖,偷偷丢了一眼笔架上的毛笔,可不那挂着的一排,都没逃过悲惨的命运。 安常侍此时正蹲在殿侧,收拾炭盆子,扫了灰,添了新炭。将那碳火条子搭得整整齐齐,哪里知道会飞来横祸。 “安…安常侍!”长宁很不高兴,嘴里还嚼着点心,就开口要找人背锅。 “你说说你,这都多久了,你也不知道个上心的。每天晨会,那么多官吏辅助看着,多寒碜!”长宁恼羞成怒,俨然一副此事都怪安常侍的大义凌然。 “这,这怎么能怪奴才呢?”安常侍眨巴眨巴眼睛,看看王妃无奈至极,又看看长宁心虚羞恼。不!他才不背这个锅呢! “我说主儿。”安常侍指了指书架上的粗细各式毛笔叫屈:“主儿,您知道您一天啃多少只支?一天最少一排,一排!奴天天换,您呀,天天啃,和政务一样勤快。哦,对了!您可不是光啃自己的,就那天,那天张记员拿了造册与您请教,哎呦!您二话不说,接过人家手中的笔,上去就是恶狠狠的几口!那可是张记员家祖传的笔杆子,上好的紫光檀…” “噗嗤…”遥生捂了嘴,没忍住。 “张记员可心疼了好几宿呢…”安常侍挠了挠头,长久的相处,越发了解长宁看似炸炸呼呼的性子,其 实对待身边的人又是极好。吵吵闹闹再寻常不过,哪怕是开了玩笑,也不会真的计较什么,所以安常侍现在顶起嘴来,一点儿都不带心虚的。 “你也笑我!”长宁哀嚎。 “没有啊!”遥生忍笑,“咳,嗯,安常侍。” “诶!” “我原是不知道阿宁好这口,回头你去帮我定做个笔杆子罢。”遥生掩着唇,看了看气鼓鼓的长宁,“牛骨的,要耐咬的那种,最好,带点肉味儿。” “得!奴才这就去!”安常侍看着这两个人也开心,有王妃陪着,公主有生机,整个人都像是鲜活了起来。与一个人沉坐在冷殿时,那副沉寂孤单的样子判若两人。 且看着安常侍退下,长宁二话不说杵在遥生怀里,怄了气。 “撒娇?”遥生抚了抚长宁的后颈,也觉得长宁精神了一些。 “生气!你…你和安常侍联合起来拆我台!”长宁不肯动,并不是真的生了气,却是贪图遥生身上温暖的气息和柔软的指尖。 静静抱着长宁,遥生了抿了抿唇角,“遇上什么难题了,跟我说说?” “我原是以为这沛城里最缺的就是工匠,可眼下,大家都来沛城支援,匠不缺,料却见底了。”长宁抱了抱遥生腰际轻蹭,“城尹算过,照现在耗料的速度,只怕不出一月,大家都要停工了。” “过了年了,眼下正是百业萧条的时候,沛城这块地儿啊,我请农先生看过,土冻,不过清明,开不了春种。”遥生轻轻揉着长宁的后颈,心疼那人疲倦,“王宫这块地儿,拆了吧,囤着的料也没剩下多少,做仓库都没个装的。拆了之后,砖和木头都是现成,还省了精力修凿,唯一的顾虑,就是怕那些不干净的药,害了百姓。” “回头,我请几位有经验的匠头督工,王宫拆了,确认没问题的料子再拿去挪用。撑上一月两月的不成问题。”遥生似乎一点也不愁,“明天呢,贴了告示,缺什么,让百姓去采,现在商农都不成气候,只要有钱,让百姓去伐木采石,贴补家用。凑着些,怎么也能撑到清明前。这么算着…” “这么算着,最起码半年的料是不愁了。”长宁坐了起来,望着遥生,一解愁闷。 “是,如此怎么也能撑到州令回来了。”遥生替长宁拉了拉袍子。 “你怎么知道我愁得是这件事?”长宁惊奇。 “不是知道,是我曾经也苦恼过这件事,不是匠人不够,就是料不够,再不过就是钱不够。”遥生垂着眼眸笑了笑,将手中的文书,盖上献平王文印,放在一旁,“你可比我厉害多了,我样样都愁,你却是撑了这么久才愁。” “不愁,现在是不愁了。”长宁松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连日的重负,动作也轻快了起来。“我只愁眼下这几月周转不灵,只要过了这几个月的时间,什么都不用愁了!” “州令有这么大的能耐?”遥生还是不明白。 “有!”长宁信誓旦旦,想了一下,又舒开眉头笑了起来。“州令此去,势在必得,骗钱骗料骗支援!” “骗?”遥生皱了下眉头,显然对这个字眼不是很喜欢。“州令…去骗?” “是啊!”长宁狡猾一笑,“你记得么?我们进沛城时,百姓的税赋未免,我们挪的,用作城建。” “嗯,吞百姓不少钱。”遥生还记得当时长宁气到渣毛的模样。 “我叫州令去哭,吞了税赋那是大事,就算令人来查,吞了就是吞了,人死不能复生,叫他随便查。这税赋未免,我充入国库的那笔银子,父皇可要还我,我都穷的拆皇宫了,父皇不能眼睁睁看着我饿死吧?”长宁神采奕奕的笑,“对对对,今晚就派了人快马加鞭赶上州令,献平王穷得皇宫都要拆了,这么大的事,可要好好同父皇哭上一鼻子!” 那情绪感染得遥生也笑,长宁的目光晶晶亮望着遥生爱慕,“他不光要把银子还我,那点银子哪够办事的?他必须要赔够我这一年的税赋才说得过去!”长宁说得眉飞色舞,“到时候,我管他难不难的,他要不给我,我就拿个破碗亲自找他要去!” 遥生被逗笑了,想着风度翩翩的献平王拿着个破碗,怪滑稽的模样,“还缺个棍儿呢!” “皇宫我都拆了,我到哪找棍儿去!”长宁依着遥生的肩膀,两个人默契而笑。 “州令此行,他不会令我失望的。”长宁抿了抿唇,枕了遥生的肩头,“我不 白要他的,待我沛城兴复,我自请双倍税赋三年,对于父皇来说,利是国利,富是您富,他还是算得清楚。” “所以州令去,不光要银子,皇上定会方方面面支持我们。就像边城,年年上供国库的银两高出别的地方不少,陛下一定会帮你。”遥生揽着长宁的肩膀,轻轻拍着,长宁总很精明,却也从不欠着任何人的人情。跟了长宁的人,没有人会吃亏,却又觉得怀里的人虽然时常表现软弱木讷,可其实她心中的那盘棋,怕是算得比任何人都要精明。 “累么长宁?”遥生拍着长宁的肩膀,开心,却也心疼。 长宁很安静,没回应遥生的问询,等了好一阵子,听不到那人的回应,遥生纳闷,低了头望向枕在肩头的长宁。 只是几句话的功夫,长宁累极了,沾了遥生的肩头,加上屋子里此时木炭烧得正暖和,这一转眼竟然睡了过去。 所以才开着门罢?并不是什么吱呀吱呀的吵,而是她太累了,会丢盹,却又怕丢了盹要耽搁许多事。 “你不知道我有多怕你累倒…”遥生很心疼,望着空荡荡的大殿,自言自语地叹息,“清明的官那么多,我的归处只有你…” 低头贴了长宁光洁的额头,亲了又亲,托着长宁让她躺在自己的腿上小憩。拉过长宁桌上还堆得老高的文书,遥生埋在案头奋笔疾书。她多干一些,长宁便可以多休息一会儿,那个人,太累了… 遥生捏着一支带着牙印的毛笔,在宣纸上落笔,宣纸薄而脆,会在运笔勾顿时,总会发出细微地簌簌声响。 怀里的人有时候会动动,睡得蒙了,偶尔还会缠了遥生得腰际亲昵。书案前簌簌的落笔声停顿,遥生会低头看看缩在怀里的小奶狗。无声的抿唇,便又继续埋在文书之中忙碌。 当屋子里越发昏黄之时,安常侍手里提了灯笼进来,满脸喜色,头上的顶戴还沾了一两片雪花。抬起头见书桌前,只剩下王妃一人还爬在桌前苦苦忙碌,刚要开口,王妃“嘘”了一声。 安常侍忙捂了嘴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躬身一礼,轻手轻脚走去了王妃身边跪下。将手中的灯笼放在地上,抽了灯笼罩子,提了火烛,将大殿里 各处的灯台点亮。才立在殿下,望了望王妃,欲言又止。 遥生看着安常侍,好像是有什么话要说,见安常侍笑盈盈一拜,轻手轻脚退去殿门口。推开一扇殿门,只见门外鹅毛大雪飘飘,安常侍又执了礼祝贺,才喜气洋洋静静退出了政堂合门。 等长宁睡醒之后,已经夜深,在遥生的腹前埋了埋脑袋,悠悠转醒过来,就龇牙咧嘴地哼唧了起来。 落了笔,遥生低头看着长宁爬起,只见那人抱着手臂,一张脸又抽抽成一团,哀嚎了起来“麻,好麻啊…” 长宁坐起,腰也痛,肩膀也麻,还有脸上,一大片沟沟壑壑的红印子。以及,遥生霓裳上,那一大摊口水印子。 “睡好了?”遥生含笑相望,却也着实心疼长宁这狼狈样子。 “没有,还不如不睡呢!我手好麻啊…”长宁本是楚楚可怜,见遥生伸了手过来,替自己挽鬓角的碎发。极其自然,甚至是相当顺手,拿遥生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却没看见,娘子脸上那越来越黑,越来越恐怖的笑意。 面颊突然被掐,长宁伸长了脖子,吊着脑袋求饶,遥生又嫌弃又无奈,“赔不赔?” “赔赔赔,娘子饶我!!!”两个人闹够了,长宁才羞红了脸,扯下半张宣纸替娘子擦了擦衣裳,“我平常不这样的…” 第124章 雪中甜蜜 摸了摸长宁的额头没有出汗,想着刚刚安常侍来道喜,开门时,那雪花像鹅毛一样大,外边应是凉了吧?遥生想着,又伸手探了探长宁的颈子,也是干干的未有出汗,含笑拍了拍长宁的后背,“饿了,我们回家吃饭吧。” “嗯?可…我今天还没忙完…”长宁挠了挠脑袋,一抬眼,见娘子展开了手臂伸了个懒腰。忍不住,又探着头凑去,贴了贴遥生。 “回家。”遥生看起来心情甚好,虽是陪的累了,却也仍是那个一丝不苟的好娘子。拍了拍案前,整理得方方正正的几沓文书,遥生含笑与长宁对望,“该吃饭吃饭,该休息休息。” “你…你都做了?!”长宁吃惊。 “坐着也是坐着,你又睡下,我无事可做便顺手处理了,就按照你说的那样。”遥生望着长宁,目光暗了一下,“当然,再检查一遍也是应当,明天吧,先吃饭。” “娘子真好!”长宁张开手臂抱住了遥生,奶声奶气的,惹得遥生不得反抗,“有什么好检查的,沛城娘子管了那么久,也没出过差错。” “嗯。”遥生推了推那凑近的面颊,若是什么都信,又为何隐藏,又为何堤防… “晚上我想吃面,好饿啊。”长宁站了起来,并没有发现遥生一瞬间的小小失落。 牵了娘子,离了桌案,两个人才走了几步,遥生不声不响地停了下来。 “娘子?”长宁疑惑。 “开门瞧瞧。” “什么?”边纳闷,长宁边打开殿门相看,毫无防备一阵风哄入殿中,烛火呼呼摇晃着闪烁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大白的一片在长宁眼前落下,恰巧挂在的了睫毛之上。长宁眨巴眨巴眼睛,那睫毛上的白片子也跟着晃荡晃荡,“雪?娘子,下雪了!” 长宁开心,将殿门大展而开,风随之渐弱。空间被切割成了两个天地,一边是暖黄的大殿,一边是冰暗的院落。长宁就站在这两方天地之间,兴致勃勃跨了一步,转过头,立在纷飞的大雪之中,将她与遥生分与这一暖一冷之中。 眼前一晃 ,遥生记得,哪一日,长宁也是立在凌冽的风雪之中。那时,因着六皇子挑拨,长宁被气到呕血昏厥,那一天还是历历在目,刻苦铭心。就仿佛,那时长宁极力克制的幽怨之声仍在耳边回想: “安常侍,送苏千金归家。” “走时记得给遥生添件氅,如果遥生没带,把我的那件送她。” “娘子?” “娘子!”长宁望着遥生,便也知道她走神了。 眼前突然晃了一瞬,遥生的目光有了聚焦,长宁不大放心,披着零星的雪花凑了过来,“走吧,回家。” 那人的手伸来,小心翼翼牵了遥生,带着她离开了烛火通明的大殿,跨过门槛,进了雪花纷飞的夜晚之中。不是记忆之中刺骨的冰寒,也没有宫人们吓坏了的尖叫。这风,只卷得雪花飞舞,却很温暖,暖得甚至不像是冬天里的风。 “你走神了?”长宁牵着遥生的手暖在掌心之中。 “嗯。”遥生与长宁比肩,夜色朦胧,却被白雪映得宛如银河流泻于脚下。新雪松软,被两人踩得嘎吱嘎吱作响,安静极了。 “在想什么?”长宁转腕子扯了扯遥生,让她离自己更近了一些。 “想起了从前…”遥生像是又忆起了很久远的事情。 “你的从前,还是我们的?”长宁追问。 遥生转过头,望了望长宁,又继续注视着远方,“我们的。” 长宁侧头静静望着遥生,眼前有顽皮地雪花飞舞,长宁的睫毛颤了一瞬,可眼中的遥生却好像很忧伤。 “那个时候也落了雪…”遥生垂着眼眸,与长宁十指紧扣,在厚厚的雪里留下一排脚印。 长宁记得,却十分不喜欢那回忆,因为她真的听信了挑唆,伤了遥生的心。干脆装了傻,打断了遥生的回忆,“那个时候,长宁是不是也很爱遥生?” 遥生一愣,随之含笑无奈,只牵着长宁同行,步子又轻快了些许。 “爱…” …… 狼吞虎咽吃了晚饭,长宁还不等遥生落筷,就匆匆糊弄了借口要出门,遥生皱了眉头不悦,“那么大的雪,做什么去?” “就…就出去一小下!”长宁头也不回,就着急忙慌推了门 跑出了书房。 “安常侍!安常侍!”长宁跑得着急,没耐心的样子,安常侍其实也习惯了,赶忙上前奉侯。 “哎呦,我的好公主,刚吃了饭,你就不要闹腾了,万一吸了凉气,闹了肚子王妃又该心疼您了!”安常侍匆匆撑开油纸伞,替长宁挡去落雪。 就看见长宁神秘兮兮的样子,将安常侍拉得老远,又劫了正送茶水来的习音求助。 “我要灯笼!”长宁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灯笼?大晚上的,集都关了,您要什么样式的,奴才明天一早就去办,好不好?”安常侍叫苦。 “就现在,哎呀!你看!”长宁蹲在雪地里,伸了指头在雪地上绘画着什么。习音见了也是纳闷,不过她一向善解人意,正正好举了灯笼照亮,由着长宁解释。 “你们瞧,咱后院书房和寝殿之间不是有一条笔直的大道么?”长宁边说边在地上画着潦草的图样。 “这两旁的是啥啊?” “柴火堆?”安常侍和习音对着那草图研究。 “是树!树!”长宁不服气。 三个人蹲在地上争论了许久,长宁打算给遥生一个惊喜,就今晚,就要在这大雪纷飞之中。遥生仍在意过去那一场奸人挑唆。只怕以后每次每年下起雪时,都会想起曾经那一场噩梦般的回忆。长宁却不喜欢,如果每次下雪都要娘子难过,那不如,趁着这样的机会,给遥生一个惊喜,让温暖的回忆覆盖曾经的忧伤。 不一会三个人各自忙碌了起来,安常侍去叫家臣们出来帮忙,习音则是去各房里借了统一制式的灯笼,而长宁,便指挥着下人们忙忙碌碌。一时间除了遥生还被蒙在鼓里,大家都忙碌了起来。就连躲在房檐下观雪的大嫂,也被大晚上蹑手蹑脚集结的下人们勾起了好奇心。 “别踩喽中间的雪道!”安常侍费心,看着家臣们蹬了梯子忙碌。眼看着差不多了,见长宁屁颠屁颠去请王妃观雪。 “娘子!娘子!”长宁激动的敲了敲门。 一听是长宁回来了,遥生赶忙去开了门。却见长宁冻得鼻尖通红,头顶肩头盖了白 雪,就连眉毛上,也沾着雪花。抬手去长宁拍去雪花,却发现那袍子已湿,“怎么不打伞?” 长宁却是不在意,跨了一步,靠近遥生,歪着脑袋望了娘子许久,才伸手将遥生抱在了怀里,“观雪,娘子陪我…” “好。”遥生被长宁蹭得心里发软,“不过,你要换了袍子去,都湿了,你说你怎么总也不注意这些?” “我不管,就要你陪我。”长宁通红的鼻尖贴了遥生的颈侧,激得遥生打了个颤,却伸手揉了长宁后颈安抚,才发现长宁汗津津的,“怎么出汗了?” “哎呀!”长宁心虚,又拉了遥生一下,“你…你跟我走嘛!” “好好好。”遥生无奈,撑开了粘人怪,回屋子里取了件披风,长宁非但没有穿,还将遥生裹了个严严实实。 两个人正出了书房,遥生又回了屋子随手提了把油纸伞。 红色的伞撑开,遥生举过长宁头顶,在冰天雪地之中,分外显眼,挡去了风雪,也挡住了月光流泻。就像这沛城一样,是遥生为长宁撑起的一小片天地,只为保护她免受烦扰。 遥生是个很体贴人的妻子,方方面面,边边角角都会将长宁照料得很好。可体贴,却多少随了苏令卿的恪守成规,她有古代女子该具备的所有美德:贤淑,温婉,端方,细腻,知书达理,却少了一样——浪漫。 长宁是个马马虎虎的人,大大小小的缺点一堆。像所有皇族人家那般,性子里带着狂放不羁,却又不是皇族里的那般事事锱铢必较。离不得遥生的照料,这生活艰难也无趣,可总会因为长宁的存在,而变得有滋有味,惊喜不断。 “娘子!”长宁似乎很兴奋,“给你个惊喜,你要把眼睛闭起来!” 遥生含笑,却又说不出什么感觉,为何总会觉得长宁傻傻笨笨,哪怕她并没有做什么。眼前一黑,长宁红着脸,将遥生的眼睛遮了起来。 “你别怕,我带着你,定是保护你不会磕着摔着。”长宁的另一只手环在遥生腰际,给了遥生安全感,步子已带着那人向前。 直到走去了那大道前,长宁紧张望了望,见眼前那美 景叫人叹为观止,开了极了。低头轻轻吻了遥生的颈侧,“我们到了。” 眼前冰凉的指尖离去,遥生茫然睁了眼,见眼前有光,抬了眼眸四望,却在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宽敞的大道笔直,不是冰冷凄凉的夜色,却是暖暖的昏黄。干枯的枝桠上,高高低低挂满了灯笼,雪白的地上,便映出沟沟壑壑的崎岖暗影。此生从未见过冬色温暖。天漆黑黑一片,枝桠僵冷披了银装,这天地本该白茫茫沧桑,此时却被灯笼映得发暖,像是不真实的世界。那道路的正中央,摆着一张几,青梅煮酒,雾霭升腾,小菜几样,色彩鲜艳。在大伞遮掩的小几上,放着高低两只灯笼,燃着一盆碳火,看着暖,暖得融了遥生眼中的世界。 遥生望着美景感动,长宁望着遥生痴醉。看得遥生难堪,转回身抱了长宁,躲在她怀里,心情平复了许久才好。长宁却抱着娘子忐忑,像是初恋时的小鹿乱撞,爱总会让人变得柔软… “娘子,你喜不喜欢?” 怀里的遥生点了点头。 心头那么痒,那么甜。长宁不由得咧嘴傻笑,“我娘子又哭唧唧了,你怎么那么软?” 喉头一紧,长宁咬了唇,也是哽咽,“从前待你不够好,以后补上…” 却不知那树后众人的目光是多么羡慕,“我就说天作之合吧?” 众人蹑手蹑脚退开,习音回了头相望,见那两个人携着手,走去小几,那双背影哪怕是幸福至极,也仍是让人心疼不已。 两个人对坐在酒几前,柔声相谈,初时对坐,再后来就坐在了一起,会偷偷尝彼此唇上的酒香,也会尽兴撞盏畅饮。 这夜色朦胧,飘雪,暖光,梅酒伴佳人。香得是热气腾腾的酒浆,醉得是彼此深爱,谁也离不开谁的一对璧人。 第125章 雪兔送情 长宁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却还是困得够呛。蹬了蹬被子表示不满,遥生的手臂还暖在腋下,环着长宁,轻轻拍着安抚,长宁才觉得满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脑子已经清醒了一些。 勤政的长宁鲜少有睡懒觉的习惯,甚至这一家人之中,可能长宁是觉最少的一人。索性已经觉醒,长宁大哈欠套小哈欠,却还是想缩在被窝里靠着遥生温暖依偎片刻。 娘子的身体,又软又暖,此时抱在怀里,那是说不出的舒服。比起端端正正的睡,长宁总喜欢抱着娘子睡。遥生的身子软得像水,不管何时靠着,哪怕是遥生睡着了,也会习惯性地给长宁拍觉。 鼻尖贴着肌肤温暖,长宁悠悠睁开了双眼,见是娘子的肌肤近在咫尺,长宁含笑又贴了贴。黏腻够了,也惹得遥生不得安睡,长宁后仰着身子望了望遥生。 遥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长宁扯到了自己的枕头上。她是睡不习惯这种枕头的,太塌又软,所以此时枕了手臂,还阖着眼。说是睡着,其实也醒了,只是懒得动而已。 长宁又仰了仰脑袋,惹得被衾稀稀疏疏直响。遥生的身前有点…惨…… “醒了?”遥生终于在长宁的注视之下扛不住了,蜷了另一只手臂扯了被衾掩住身前,看着仍是疲倦的模样。 “我做的?”长宁皱了眉头,这一动,太阳穴一蹦一蹦的些许不适,明显是醉酒之后的难受。 “除了你,还能有谁?”天亮了,少了夜色的遮掩,令遥生不能安然以对。可不好意思,并不能阻碍她对长宁的喜欢。伸手照旧揽了长宁靠在胸前,轻轻揉着后颈,是她最喜欢触碰的方式。 “我昨天这么混账?” “是啊,喝了酒,闹腾的厉害。”遥生无奈,“我发现你每次喝了酒,都会变得特别不讲理。” “那我以后还是少碰吧。”长宁闭了眼,闷闷地依进遥生怀里不肯出来。 与昨天那个酒疯子判若两人,遥生果然还是喜欢乖巧一些的长宁。昨夜确实惨了些,想着又红了脸,只能清空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低头吻了吻长宁 的额头。 “今天歇息一天吧,哪怕是一上午也好。”遥生觉得长宁醉得难受了,昨天确实喝了不少,“我朝官员历来每十一天可休一日,你都多久没休息过了?” 长宁安心靠在遥生怀里,侧了侧耳朵,听着遥生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又忍不住蹭了蹭那人。 “今天是什么日子?”长宁莫名其妙地发问。 “什么日子?”遥生想了一下,今天好像不是什么很重要的日子,也觉得好奇。 “今天,是走商来赶集的日子。”长宁拉着遥生的手腕亲了亲,睁眼时,见那白皙的腕子上添了一抹淤青,长宁沉眉,些许不悦,却是怨恨自己不知道体贴,醉了酒,还把遥生伤得狼狈。 “嗯?”目光集中在长宁皱起的眉头上,遥生走了神。 “雨露圆子,我托了走商帮忙从隔壁郡带了一些。”长宁翻身将遥生压在身下,“虽然肯定没有新鲜的好吃,可遥生喜欢那味道,我觉得要去趟集市买回来。” 被衾被撑开,长宁的面庞渐渐阴郁了下来,目光里泛着心疼不止。倒是惹得遥生茫然,可当长宁这样直勾勾的目光注视时,遥生还是窘迫,只得伸了手臂护住身前。 “我昨天很粗鲁。”长宁细细打量,也不知道自己发了什么癔症,弄得遥生又是淤青,又是牙印的,颈上更是斑驳得令人心疼。 “倒也没有。”遥生红着脸,才知道长宁断片了,只伸手揽着长宁,轻轻环着安抚。 “内里…伤到你没?”长宁心疼,自己怎么宝贝也宝贝不够的好娘子,昨个怎么就欺负成了这般? “没有…”幸好长宁不记得了,不然也太尴尬了,遥生暗自庆幸。 “娘子想要什么补偿?”长宁的声音闷闷不乐。 “就…陪我一天。”遥生觉得长宁傻乎乎,也知道她确实不记得昨晚了,只是激烈得厉害,可也并不是那呆子有意伤了自己,“别胡思乱想,我觉得昨夜是个还不错的夜晚…” “娘子。”长宁的动作极致温柔,亲了亲遥生,表示着自己心中的愧疚。 “嗯…” “下次,我再喝酒,你要拦着我。” “好。”抱着委屈不迭的长宁,反倒 是那人像是个受害者一般,让遥生无奈,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起了身,长宁看见丢了一地的衣服,扶了扶额头。娘子爱干净,这么扔着,想是昨天确实粗鲁。走去衣柜旁,挑拣了干净的衣裳,长宁把脑袋埋在衣柜里心虚,又憋闷着,不肯吭声了。 “阿宁,帮我拿衣裳。”遥生无奈至极,这个闷子,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不行。这么闷着,那个人又是一根筋,只怕会不高兴上一整天才能平息。 当长宁将干净的里衣递来时,遥生又伸手拽了长宁的手腕,将那呆子缠进了怀里,颇为无奈的目光对望。 “你再闷着试试看。”原来遥生也学会了小小的娇纵,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悦,吻却是融在骨子里的温柔。给予长宁安抚,让那人,没办法再胡思乱想。 红着脸,长宁的气息很乱,像是无法控制那情,像是无法原谅自己的不知体贴。懊恼郁闷,闭了眼又靠着不肯动了,“也不知道昨天是哪个猪拱了我娘子。” “噗嗤…”遥生真是无奈,哪有人这么跟自己较劲的?“一起去沐浴吧,我们一起,你帮我揉揉,三天指定见好。” “好。”长宁乖得不得了,委屈巴巴皱了下眉头,仓促又藏了脑袋,终于别闷着沉不住气了,“要是娘子以后不许给我了,可怎么呐…” “那…你要不要试试?”遥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如此不知矜持,缠了长宁的颈子倒在被衾之上,白皙的肌肤带着伤痕,尽显在爱人的目光之下。 暖账之中,遥生勾着长宁的后颈舒展,她如盛开极艳的繁花,无声绽放,只等心中的那个人采撷。安抚一个人,有良方,而安抚长宁最好的良方便是苏遥生。 …… 烧红了脸,长宁替遥生系好衣服上的系带落荒而逃,“娘子,你等着,我去安排烧水。” “阿宁,套了披风去,凉!”看着那个人,听也未听,遥生疲倦扶了扶额头。自己在做什么啊…每次遇到长宁难过的时候,遥生总会失去理智。 长宁靠在门外,忍不住扬起手又盯了盯自己的指尖,她其实明白遥生是在安抚自 己,可自己怎么就是控制不住呢?遥生看着很倦,自己却还是忍不得,捧了一只触碰过遥生的手搂在怀中,那触感久久在脑中挥之不去。长宁只得不停的劝告自己要对遥生更好一点,更温柔一点。 痴痴呆了许久,长宁红了脸,去找丫鬟烧水,扭头扫了一眼院落,试图寻找丫鬟。见庭院里的石桌子上,有白白的什么东西,像是兔子… 走去跟前,一拍脑门长宁想了起来,昨天夜里,喝的醉了,遥生搀着自己回房。自己偏不,还非说要给遥生捏个小兔子出来。就坐在这石桌旁,任遥生怎么拽也拽不动,洋洋得意,当真捏个了丑不拉几的雪兔子,甚至还找了两片枯树叶当耳朵插了。 “太蠢了,还撒酒疯?”长宁恨不能一头栽进雪里好好冷静冷静,垂了目光,见那只雪兔当真是……丑不拉几… 蹲下身子,昨夜的雪兔,已经不是昨夜里那个孤零零的雪兔子。还有一只小小的,做得灵巧浑圆,两只雪兔子脑袋贴着脑袋,依偎在一起的样子又惹人发笑。 这个一定是遥生的做的。虽然长宁不记得了,可闭上眼睛,也能想象出,遥生望着自己闹酒时的无奈与宠溺。低着头,坐得端庄优雅,指尖红红又拢着雪团子的模样。再一副温柔眷恋的样子,将两只雪兔子靠在一起。 这样想着长宁也傻兮兮地乐呵了起来,娘子总会很温柔的陪着自己胡闹。伸手了,环着那对雪兔子,又小心翼翼,生怕挨着了破坏掉,却觉得那只小小的雪兔,像住在心里的遥生,此时一蹦一跳,钻出心窝子,还颇为无奈的拱着身旁那个大丑兔子依偎。 傻乐够了,却怎么也看不够。直到遥生等了许久不见人去向,出了书房,看见长宁蹲在雪地里,抱着冰冷的石桌,傻兮兮的乐个不停。 “在乐什么?笑得这么开心?”遥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长宁的身后。 “娘子。”长宁扭过头开心极了,指了大大的那只,“长宁。”又指了指小小的那只,“遥生。” 被长宁逗笑了,虽然心中是那样想的,但是她也没想过,长宁会这么 喜欢。 “你看,遥生好粘长宁啊,脸都挤变形了!”那石桌子冬日里透着寒气,长宁也不知道趴了多久,冻得鼻头发红,却还是沉溺在那雪兔子得世界里,无法自拔。 “不是说一起去沐浴么?”遥生将长宁拽了起来,替她拍了身上粘得雪,忍不住,捏了捏长宁的面颊,“你这幅样子太傻了,一点也不像我威风凛凛的献平王。” “走吧,去吃早点,吃了早点我们沐浴…”遥生牵了长宁,念叨。 “等泡泡澡暖和了,我们一起去集市吧!吃雨露圆子,喝奶茶。”长宁来了精神。 “好啊。”拽着那个粘人的小奶狗,两个人有说有笑,去了堂子里用早点。 第126章 福祸难料 自州令离开沛城五个多月之久,长宁克勤克俭,从不懈怠。开了新年起,百姓们似乎都攒足了力气,那边只要是官府亲下郡令,说是缺了什么,急需什么,百姓们便是像打了鸡血一般的,四处筹募。 等终于熬到州令回郡,只见城外一车车的物资运来,那景象是百姓一辈子都不曾见过的壮观。行队浩荡,插着龙旗,看不见行队的尽头。一车车的物资排队等待验录,哪怕是在城外拐了一圈又一圈,也仍是见不到队尾在何处,简直像是直接迁了一座城回来。金银,粮食,建材,匠人,军队,还有数不尽的流民随行。 风尘仆仆,州令灰头土脸,不像是为官,脏兮兮,土哄哄的,说他是个土匪头子也不为过了。 “州令!”长宁高兴坏了,牵了遥生往城门处亲自迎接。 “臣不辱使命,只是耽搁已久,请献平王责罚!”那州令也是累的够呛,信使反反复复传报,说公主苦于支撑。最后几天,州令归心似箭,干脆不眠不休发了疯的赶路。 回郡之时,可是真真正正急得长宁火烧眉毛了。 “你要是再不回来,只怕这城衙都要被公主拆了!”安常侍与风尘仆仆赶回来了的州令,佐记员对礼。那记员,拆了贴身行囊,小心翼翼捧出一本文书,交由安常侍,又被转奉于长宁面前。 “可不么,这几年灾害贫乏,钱没了,粮也筹不到,物料更是奇缺。”长宁接了文书,还不待展开,小声与州令抱怨了几句,“州令与我而言,就如救世之主一般!” 州令哪里承得如此之大的恩典,敛了袍子就跪下请罪,“公主,臣有事不得不报。” “你说就好好说,怎么出去小半年,又被教化约束了!”长宁匆忙搀起州令。 “公主,臣一路而来,今年四处灾荒,流民无以安定,多地更是起义,流寇盗贼频发。”州令虽是倦怠,佝偻着身子,侧身引了长宁相看。“臣斗胆,与陛下请求颇为过甚,是因着一件事。臣必须沿途收容流民,解皇城受围困之苦。陛下有令,免沛州 三年赋税,每年再抽调各地赈灾拨款四成,集于沛州。凡流民所求,不得拒之门外,皇城也将以之为引。” “父皇是把我这沛城当成了难民营了。”长宁冷笑,“年年赈灾,年年灾祸依旧,现如今,他只花四成的款额,就想解这难题,倒底也是父亲算计得更狠些。” 州令惭愧,便又跪了下去。 “想在皇城时,就是年年受灾民围困,来到沛城时,皇族眼皮底下的封地尚且受贿无能,这璟的江山,是否也生了病?”长宁彻底垮了脸色,终是维持不住那面上的大度与从容。 “阿宁…” “公主请择言。”众人深怕这样的话会惹来祸事,忙是劝阻,唯有长宁冷笑不止,这沛城又像是她初来时的景象,数不尽的流民们饿的两眼发昏,有气无力坐在城外,这其中,不乏病弱的古稀老人和饿得嗷嗷直哭的小婴儿。 “去搭粥棚,且先让流民在城外留一日,不论如何,先想办法让他们吃饱了饭。”遥生也跟着皱了眉头,这么多的流民入城,等于是一瞬间在沛城里制造了恐慌。仅仅是饿还好说的,可这些人,若是因为饿得失了约束。去偷,去抢,去打架,那将会直接把沛城拖垮。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眼看着黑压压的流民压城,百姓们也都慌了,这日子才好了一点,甚至饥饿的恐惧还让留在骨子里。 “这么多人,沛城哪养得住啊!” “这是要逼死人啊!这么多的人,就算是拔草根吃,也不够吃的!” “这可怎么办呐?倘若是以后到处都是要饭的,小偷,强盗,还叫人怎么活?不然!不然与公主请命锁了城门如何!” “放屁!你还没锁够!你以前不要饭?不是献平王和王妃,你他妈跟那群流民有区别?” 百姓们吵了起来,渐渐地这种恐慌在城里蔓延开来。不光是城里,就连城外的流民也激动了起来。无形之中,百姓们对立了起来,眼看就要剑拔弩张,长宁命人制止了混乱。 “曾经怎么熬,现在的就怎么过,没什么过不去的, 人就是财,我长宁曾经能把你们从地狱里拉出来,今天就一样不会把你们再推回地狱里去。” “城尹,城辅听令!”长宁望了望黑压压的人群。 “臣在!” “今日之后城门凭牌出入,开设入籍处,老人,携带幼童的妇人,还有孤儿立刻放籍入城,赈济净身防疫病。”长宁下令,“还要开放学堂,妇人堂,入城既要接受管理,学习律法规矩。” “是!”城辅不敢耽搁,躬身一拜,便领了人匆匆安置。 “城中现在还缺不少人手。”遥生与长宁提议,“各建地匠人队可上报人手缺口,农要垦荒,商要募工,这些都需要人手。男女分营,且养三日积蓄精力,缓解疲乏之苦,也可用这段时间,学习沛城律法。凡招募入城者,可持临时牌进城入工,惰意乞讨,徒生事端,抢盗犯法之人,可撵出沛城永不得入内,持临时牌者,满一年,转为城籍如何?” “甚好!”长宁望了望遥生请求,“州令疲惫尚需休息,我也有其他的事要做,娘子,难民这一块,你能否帮我撑几日,待我…” “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如果你信得过我,我会尽力而为。”遥生看不得长宁愁闷,只得安抚。 本是不该在众人面前轻薄,长宁消沉,低头抱了抱娘子不忍。可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就是稳定民心,维持沛城的运转。 两个人各自忙碌,遥生望着黑压压的流民心中也是不止叹息,想要养活这么多的人,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她的长宁只怕又会累得无法脱身了。 回了城里,百姓们自然跟随蜂蛹,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献平王怎么也都会交代一声儿。登上东市的一座楼,长宁站在二楼之上远眺,见百姓们人人惶恐,只等着自己发话,长宁望着黑压压的人群眼晕。 “三件事,立法,济民,发钱。”长宁用尽可能大的声音与百姓们宣讲,一旁,记员匆匆取了手录记录。 “立法,我承诺大家,十日之内,将完善沛州的立法,凡作奸犯科,偷盗伤人者,将迎来更为严苛的收监教改。为官者不为民 做主,为民者不恪守道义,自有法度天降,惩做恶为奸之辈。既然要管,不光管流民,城内百姓倘若有人欺凌造谣生事者,也将一视同仁!” “好!”沛城算是一座经历过劫难,艰难复苏的城。百姓们从苦日子里出来,都凭着邻里相亲的相互扶持,民风淳朴,加之长宁有意无意一直在引导百姓们的为人处世方针,城中只有一片赞赏,不见有人抗议。既然献平王说可以保证大家的绝对安全,那百姓也对流民少了一些敌意。 “济民。大家也看到了,城外流民无以为生,入了城没有立命之本,他们就只能变成乞讨者,变成地霸,甚至民变。要养人,就要给他们生路,这开酒馆的,总要用几个小二哥不是?那做衣裳的,不也要绣娘,店员么?”长宁一眼望见仰头的王婆子,唤了一声:“王婆子,你那饼铺子一日日的扩大,要不要看炉的伙计!” “要得要得!那么多人等着吃饭呢!我老婆子不会见死不救的!”王婆子扯着嗓子回答。 “好,凡招工接纳持临时牌的百姓,今年免税赋以示公平!好不好?”长宁似乎不那么愁了,她的百姓苦过,自然是不屑于落井下石的。 “第三件事,发钱。”说到这里,长宁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发钱?” “发钱?!”百姓哪还听说过这样的好事?! “这半年苦了大家四处筹募物料,原先是长宁手上没了资金周转,眼下,父皇的支援终于到了。自明日起,大家可持身牌,前往府衙令钱,之前欠下大家的,一分都不会少!” “嗐!献平王,税你也不收,还要接济流民,现在又要发钱。这日子不过啦?”百姓突然有人发了声。 “是啊是啊!这两年,宫殿也拆没了,税也没收过,我们这房子铺子,白住白用,你还要发钱?”长宁不急的,倒是百姓先急了。要知道沛城百年不遇清官,终于碰上长宁这样的官,民不拥护,天理难容。 “公主有难处,原是我们无以为报,可现在,自然是要报恩的!区区一膀子力气,献平王您只 管开口便是,哪有帮我们大伙儿建城,还要给我们银子的道理!”又一男子也是耿直,不由分说就仗着胆子开了口。 “我看谁敢领钱!”一旁一个膀阔肩宽的大胡子蹬了眼睛,一副凶悍的模样,“眼下那么多流民等着吃喝,现在要钱,那就是抢钱!这些钱,拿去能买多少粮食!我看看哪个不要脸的,敢伸着手当乞丐!” 看着百姓,长宁心中感动,却也还是要明了事理,“非也非也,生了病要钱救命,成了年要钱来取媳妇,这人啊,总有难的时候,万不可一概而论。” “借钱借粮,救命取媳妇,那也是我们邻里帮衬,便是最后再不济了,领钱不迟。”一个老夫人跟着对答,“公主您呀!拿着钱办大事!不是您,我们早就饿死了,还计较这眼前做什么!” “是啊是啊!”百姓们呼声渐高,原是七零八落你一言我一语,眼下大家都不肯收着这个钱了,倒是惹得长宁尴尬。 “不如这样!安常侍!”长宁豁然开朗想了一个法子。 “奴在。” “待明日起,城衙外搭起暗棚,凡领钱者照付不得推辞。当下不领者,也要来签个字,政府出息,帮大家以钱养钱,待我沛城富裕之日,定当连本带息一并奉还大伙,决不食言!”长宁觉得如此这般,做了也是为民而做,日后补偿给大家,也定不会亏待了百姓们这一片真心诚意。 只是她没想到,第二日在城衙前搭起小棚时,百姓们大多都不肯领取。初时,是百姓们默不作声的拒绝,到了后来,记录的名册被不知何人起了头,不领钱,不贪息。干脆抢了记员手中的笔,在自己的名字上大笔一划,便是潇潇洒洒离去。 这沛城的儿郎们有骨气,讲仁义。当真是对长宁的决策毫无半点质疑,只一心追随。现如今,家家户户再不至于饿肚子。甚至凭着本事,勤奋一些的,还能赚上些小钱。既然不愁生存了,百姓们想要报恩的想法也越来越强烈。而今次这一场“抗议”,便算是百姓们最淳朴的报恩方式。 第127章 逍遥沛城 “哎,这酒楼的生意呀,是越来越不好做喽!”看着小店里稀稀落落的客人们消沉,酒楼的老板也郁闷地扣上账本叹息。 “就是说嘛,你这酒楼生意还算好的呢,你看看咱这一条街上的,原先那么热闹,这才三年,才三年这条街上的店铺就关张了一半。我那边酒坊的生意也遭了殃了,哎…”坐在酒楼里的客人,一边与老板诉苦,一边夹了些菜入口,大伙都是愁眉苦脸的模样。 “听说了么,我听皇城那边来的走商说,今年的赋税又要提,也不知道真的假的。”酒楼老板恹恹歪在台子上,长吁短叹。 “你一说,我就来气!”正吃饭的男子将筷子大力拍在桌子上,“那凭什么隔壁的沛州就免税赋三年?!都是一样样的百姓,怎么就不一样的活法了呗!” “献平王爱民清廉,怎么会一样!”这时候隔壁桌一个一直沉默的小伙子开了口。 “还献平王,不就是个皇帝厌弃的小公主嘛!一个女娃,难不成还能比那朝廷里的官老爷更精明?不是免税赋三年,我看,那沛州也好到哪儿去!” “井底之蛙。”那男子摇了摇头,轻蔑地举了酒盏小饮。“沛州的人不是人,三年前我们公主初来时,你们还在嘲笑沛州出来的,不是乞丐流民,就是小偷强盗。这一样样的人呐,确实就活着活着不同了。” “还别不信,那位公主,听说三年治理五万流民,你敢信?”酒楼的老板扶着台子望了望那位年轻的男子:“哥儿,听你这话音,是沛州人吧?” “诶!还是老板有眼光,到底也是酒楼的买卖人。”那小伙子一副很是为自己身份骄傲的模样。 “那沛州要是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你还出来?”隔壁桌的男人不服。 “我们沛州,什么都不缺,就差一样,和皇城一样地道的雨露圆子!我婆娘本就是个做糕点的厨娘,这次亲受公主令,入京学手艺。”那小伙子爽朗而笑,“这几天我婆娘要路过你们这儿,可不来接?” “那沛州能什么都不缺?”隔壁桌男子没了之前那般坚决,却也仍是酸不溜秋地讥 讽,还在试图寻找破绽。 “你呀,问我不如问这酒楼老板,他家的酒楼可是在沛城连开两家分号。” “诶…哎呀……”来不及阻止那脑子,酒楼老板为难的挠了挠头。 “好啊你!老柴!我说你家的饭怎么越来越不好吃了,原来你也早就打算了是不是。”那男子一拍桌站了起来。 “这,这也不能怪我啊。”酒店老板连连摆手,“人家沛州十二时辰通宵开门迎客,咱这里酉时就要关张。这几年灾,我个开酒楼的,要肉少肉,要菜缺菜。再看看人家沛州,上好的边城羊肉,顶新鲜的果菜,酿得最淳的葡萄美酒,还有西域来的奇异调料,要什么有什么,那能一样么!” “看看,这是明白人儿。”那沛州来的小哥儿开怀。 “别说咱们这里了,沛州的物贸甩皇城几条街那个真不是胡说。现如今,沛州说缺的,那什么地方,还能找着?”酒楼的老板挠了挠头给自己辩解。 “那你要这么说,今年我也投奔沛州去。” “你那酒呀,入了沛城,就跟白水也没两样儿了,现如今,你要没点真本事,沛城你还真就混不下去。”酒楼老板泼了凉水。 “你这话说的,我还不如个流民了我!”那男子不服气! “诶,对喽!还就真不如流民,我们沛州,现如今不缺当老板的,缺的是手艺人和劳动力!”那沛州小哥爽朗而笑,将钱拍在桌子上,老板赏钱! 而酒楼的边角,有两位客人背身坐着,极为低调。此时也默不作声戴上帷帽付钱出了酒楼。 “我原想着肖娘她男人是个马马虎虎的家伙,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会来接肖娘回城?”长宁牵了娘子也是悄悄地嘀咕。 “还不是你?人家两口子过得恩爱,偏被你拆了。”遥生望了望那男子离开的方向,摘了帷帽,牵着长宁背向而行。 “缘分嘛,当初她妹妹多余在这里当小偷,被咱们救了回去。谁成想她姐姐竟也是个巧手的厨娘?”长宁爽朗而笑。 “被夸惨了吧?飘飘然?”遥生无奈望着长宁,看她昂着脑袋的模样,却还是像个呆呆地长颈鹅。 “等肖娘回去了, 娘子和岳母大嫂就能吃上京城里地道的雨露圆子了。”长宁开心,扭头看了看遥生柔笑,控制不住又搂着娘子的手晃了晃。 “回家吧,我猜安常侍找不到你,现在肯定吓个够呛。”遥生推了推那个永远也黏腻不够的长宁。大街上,牵她一下意思意思也就罢了,可这个粘人怪,也不知道出了沛城当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收敛小心一些。 “别!再玩一日吧。”长宁哀嚎,“我今天不想回去,昨天才与此地的城尹谈判完,答应由我们修路,他们出双倍工钱,以换取官采的优先权。今天,就陪我好好玩上一起嘛。” “不想回去?”遥生无奈,特别是长宁可怜兮兮摇了摇她的腕子时,遥生又犯了心软的老毛病,“回去了也能休息嘛。” “回去了,就跟做贼一样,走到哪里都要被堵着围观。店铺的老板们看着我总也虎视眈眈,巴不得掳走我,去给他们店里那些匾额题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爬爬字,哪敢外露!”长宁喋喋不休地抱怨着。 望着长宁完全不知该要如何是好,遥生握了握长宁的爪子安抚。这一心软,长宁的眼睛更是骨碌碌一转,说的越发可怜起来,“娘子你是不知道,有人还总想要给我塞个俊男的入府伺候的。更有甚者,还有要给我送孩子的,多吓人!”长宁偷偷拿眼丢了丢娘子,“再玩一天吧,娘子是这天下最善解人衣……咳!最善解人意的好娘子,我们再四处逛逛,让我看看还有什么是咱们沛城没有的。” “不然你去搬空皇城吧。”遥生忍不住捏了一下长宁软嘟嘟的面颊。不再是两年前那个瘦弱得皮包骨头的样子。时间一转眼过得飞快,沛州最艰难的时候也熬过去了,长宁终于将大部分的政务都交还给了州令和城尹管理。 “好啊,如果娘子当真这么想。”长宁似乎一点也不觉得为难。 遥生无奈,望着长宁很开心,却又有些隐隐地担忧,“你可知道朝中这些时日里渐渐多了些小人进谏,听说有些大臣已经在议论迁都之事了,你怎么还这般没心没肺的折腾?” “迁都?哪有那么容易?”长宁含笑也 不忌讳旁人怪异的眼神,只随心所欲牵了自家娘子的手捧在怀里,“也就是议议罢了,有那钱,再建一座城都够,父皇这两年老了,不会想什么迁都了。这沛城,是我和娘子一起建的,有我在,谁也抢不走,放心吧。” “一起建的?”遥生强调了一下这几个字,“明明以前都说是为我建的城不是么?” “以前是,可这沛城也是娘子的心血,你的付出比我只多不少,宁不敢居功。”长宁有些惋惜,“我也想说是我给娘子建的城,可我也不敢拿了娘子的功劳送娘子…” “长宁…”遥生柔柔地笑了,这几年遥生开心了许多,便总爱笑,长宁却看不够,只要遥生笑,长宁就总爱痴痴的凝望,看得遥生脸红,牵了那人继续走,“不然我们继续去周游吧,我觉得这天地甚广,还想去看看更多…”遥生牵着长宁的手,两个人悠哉悠哉的在街上散步。 “想去看看你口中所说的沙漠,还有大海,想去一次边城,还想去看看西域的风土人情。”遥生晃着长宁的手,她的见识与目光,已无法拘泥于眼前这一小片天地。长宁常常会提起外边的世界,那个遥生没见识过的世界,而自己也不再是那个被困在闺房里,对外界一无所知的苏遥生。 长宁爱自由,与她相处,渐渐地,什么尊卑伦常的秩序渐渐都淡忘了。而这相处的几年里,遥生的眼界也日渐广博,想要赶上长宁的见识,想要与她一起重新去审视这天地,最重要的是想要和那个人一起过更加自由自在的生活。 “好啊。”长宁笑了笑,她本想亲亲遥生的,可也要顾及着人前的的端庄。“只要是遥生所想,我就陪着你一起去实现。” 刚刚在酒楼里没吃两口就落荒而逃了,两个人便又在临街的小摊上买了些点心,遥生尝了一口,却忍不住偷笑,“这么说来,这饭菜,酒水,糕点倒也当真是不如咱沛城的。” “可不么!那可是我天南海北命人考察学习引荐的。这天下最好的一份,说了送娘子,就一定是都要顶级好的才拿得出手。”长宁骄傲。 两个人正说说笑笑着,突然,就见 是安常侍大老远就着急忙慌地迎面跑来。 “公…公主!奴……可算找着您了!”安常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累得汗豆子从面颊一路滑进了领口。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长宁也是吃惊,扭头不满地看了看遥生,“你又给习音留了口信?” “总要防个万一,也不能让家臣跟着担惊受怕不是?”遥生皱眉望着安常侍,也心知安常侍是个懂眼色的,定是不会就这么白白跑来相扰,“安常侍,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王妃,公主…”安常侍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咽了口唾沫道:“皇城里派了人来,指明要见公主,说传了圣谕,急,催得可紧了。本是安排着在驿站小歇一日再面见,也是不肯,说多一刻都等不及的,奴才来寻公主的。” 第128章 再别沛州 “快些,快些!”安常侍与车夫一并坐在马车外。马厢里,遥生看起来很是不安,紧紧握着长宁的手晃神,也不知道是在思虑什么。 “娘子?”长宁看着遥生眉间那许久不曾再见的愁闷重现,揽着娘子的肩头轻轻拍了拍。这么想着,遥生自离开京城以后,好像都没这样愁过几回了。而此时,却是像一朝梦醒,被人泼了冰水般,从头到脚彻骨的冰寒忐忑。 “也不知是又是出了什么事?我总觉着不像小事。”遥生望着长宁,面上的难安已经到了无法掩饰的地步。 “怕什么?天塌下来,我给娘子顶着,你别闷闷不乐的。”长宁闭了眼,歪着脑袋,用鼻尖蹭了蹭遥生的面颊。 “京城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遥生还是害怕。 “是啊,这两年父皇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张参军想要保长泓上位,所以寻来数不尽的美女偷偷往后宫里送。我之前接信,说父皇有几天不上早朝了。”长宁又揽了揽遥生,她本能地就想困住遥生,让她不能胡思乱想。 “会出事么?”遥生不安。 “不会,那么多人看着呢,再说了,父皇还气盛,没那么容易出事。”长宁亲了亲遥生的眉头安抚,“多不过就是要给我丢什么难题去解决,这几年灾多,虫灾,水灾,瘟疫。又或者就是与长泓那边不能制衡了,要借我的手打压,不会有什么事的。” “会要你回京?”遥生揣测圣意,觉得这一次,可能是要召长宁回京,“要是以往的,也就命人传个口谕。我听安常侍说,这次是宫里来的公公亲自跑了这一趟,不像是以往。” “我也觉得可能会要我回京。”长宁舍不得遥生,抱了抱缩在怀里的遥生浅笑,“之前是父皇撵我走,现在是父皇求我回,回去了,属于娘子的,属于我们的,我去夺回来好不好?” 遥生窝在长宁怀里,睁开眼想要说什么,却也只只是一瞬,咬了唇难过,沉默着又不肯言语了。打她们离京那次自己犯了错,遥生就明白,长宁是必要争这天下 的。可遥生知道这其中凶险,她不想长宁去,她只想把长宁留在身边,好好照顾,“不好。” “唔?你说什么?”长宁以为自己听错了,抬了指尖想扶起遥生的下巴,想看看娘子究竟是如何想的。无奈却扶不起娘子消沉闪躲的面庞,长宁苦笑,“娘子你是在生气么?生我的气?” 看着娘子消沉的样子,长宁只得亲了亲遥生的眉头安抚。她不是看不出遥生的小情绪,她只是…没得选。如果这一趟父皇一定要她回京,她便再不能逃避。这也是为了遥生的未来的安全着想。 心中原本是想着献给娘子一座城,结果她失败了。若是当真要计较的,沛城这座城,其实更多的是遥生的心血。对于这座城的疏于管理其实也是长宁有意而为之的。这个国家连年受灾,正是需要一位明君的时候,长宁有心,她已经决定要帮娘子争这江山,好让苏令卿和他那个巨婴长子好好地低下头,臣服于遥生裙下。可她也不能葬送了这江山和百姓,而遥生可以做明君,这是长宁这三年来得出的结果。 也是唯一的出路,任皇家任何一人得了这皇位,放着长宁这么有号召力的亲王,也都是威胁。所以不管以后是谁继承了这大统江山,长宁都必须死,随着她那个已经昏了头父亲,并入皇陵才能令民心安定,令反驳者无以依附。 若说是争这天下,长宁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两次险象环生,那都是踩着血淋淋的尸体一步步往上爬。不管未来如何,反倒是争了,她的手就会越来越脏,罪也会越来越深重。 一想到这里,长宁生怕眼中的郁闷被遥生瞧了去,闭上眼,寻了遥生的唇,倾诉着难以割舍的神伤。 “我…”被长宁封了唇,遥生不得不抵了额头躲过,“我陪你一起,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陪着你,我们一定可以平安无事。” 长宁没说话,她只是扶了遥生的后颈唇齿纠缠,因为这件事,长宁不可能答应。九死一生,她只愿遥生能享用最后的成果,倘若是输了,沛州山高皇帝远,凭着她们赢得的民心,遥生 也定是能得到百姓的庇佑。 而事实上,长宁已经暗中备下了一份和离书,送到了苏令卿手上。她安顿过苏令卿,倘若自己当真被长泓咬死了,和离书公开仍可保遥生不受牵连。这一点上,与苏令卿纵容苏海潮与长泓厮混,坐视不管苏海潮与长宁针锋相对的目的是一致的。长宁和苏令卿,都在想尽办法保全苏遥生不收牵连。所以长宁相信,真当到了溃败的那一天,苏令卿一定会出手竭尽所能地保护女儿安全。 “从前不觉得,现在娘子也变得好粘人。”长宁故作轻松笑了笑,红着脸,灼灼地目光粘着遥生的唇不能自控,又压着遥生紧紧束在怀里,仍是解不尽心头的相思之苦。 “会没事的吧?”遥生的预感却越来越不好,特别是在长宁粘人的时候。长宁遇到什么事都不爱说,扛得住的扛了,扛不住的也会死撑。每每这种时候,明明长了一张伶牙俐齿的嘴,却偏生什么也不肯说,只是不停的粘人,却像是无声的求助。在外人眼中,长宁平日里哼哼唧唧的模样才最是无忧无虑。越危险,却会越安静,像只蛰伏待发的猛虎,可这种安静,这种突然一下子特别懂事的亲昵,都令遥生特别不安。 “没事,娘子你又自己吓自己了不是?”长宁软软地依着娘子,粘了又粘,蹭了又蹭,可在遥生的眼中却像是在告别。 当马车晃荡晃荡,直接驾进了城衙之中,一声长长的马鸣荡开,长宁终是不得不恢复了面上的淡定自若。 “娘子。”长宁沉寂望着遥生,目光之中,是再熟悉不过深情,可看也看不够,却也只能多看上整一眼,“娘子你不亲亲长宁?”长宁好脾气地指了指自己微微鼓起的面颊与遥生示意。 轻轻的一个吻,仓促落在长宁的唇角,遥生也不知道心中这又是怎么了?慌得厉害,“长宁,我…” 遥生突然不想故作镇定了,遥生要留下她,皇城如虎口,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人涉险?要她留下,要她必须在权势和自己之间选一样,遥生失去了理智。 “公主…”马车外安常侍毕恭毕 敬唤了一声,遥生再想开口时,另外一个苍老的声音也来恭请,令两个人之间的对话无法继续。 “没关系,我们可以晚点说,你不要着急。”长宁已经极力表现得稳重可靠了。抱了抱娘子,深吸了一口气,掀开厢帘,步下了马车。 “公主。”地上,一位宦官跪首相拜,看顶戴的式样与顶珠,算是位身份极高的宫人了。 “快快请起,大人久途,怎也不先去驿站小歇片刻?”长宁递了眼色给安常侍,安常侍忙躬身将那宦官搀了起来。 “卫司宫?!”长宁见那宦官抬头,吃了一惊,“卫司宫怎地亲来了?” “公主,陛下有口谕命奴亲传。”卫司宫年岁大了,这扶着一起,也是老态尽显,“献平王听令。” 长宁携领了众人跪以授命,卫司宫端正立好,以苍老而尖细的声音高喝:“献平王听令,京危矣,朕命你接旨即刻火速归京,不得耽搁,不得携兵以入京。” “卫司宫!这是何意!”安常侍急了,不得拥兵入京,那公主的安危谁来保护?焉知授令是真是假,这不是等于是说要公主提头来见么?! “献平王,陛下急迫,望献平王见谅。眼下若是您不肯听劝,携了兵入京,才真真正正撂下了口舌啊!试问,倘若别有用心之人上奏献平王携兵逼京,当何以化解?”卫司宫忙是极力劝说。 “父皇,自是有父皇的考量。”长宁目光一暗,却也心知只怕京城局势濒临翻覆,那如老狐狸一般的皇帝才会如此慌张急召。 卫司宫小心翼翼看了看长宁的脸色,“献平王,马车已候在门外,请献平王即刻归京赴命。” “衣服总要带着些吧。”长宁转身。 “献平王!陛下一切都考虑得周全,医食穿用皆是齐全相备,请您即刻启程。”卫司宫盯着长宁的一举一动,生怕稍有不甚会丢了性命,仓促挪了步子,就要上前阻止长宁私传授令的任何机会。 “卫司宫。”长宁的目光骤然一寒,一只手抵了卫司宫的胸膛,“要是长宁真要做什么,您不会以为凭着您那微薄的气力挡得住吧?” “献平王…”卫司宫 的脸色难看至极,“奴若是什么都不做,回了京,这脑袋也留不住的。” 罢了罢了。 长宁收回了手臂,也懒得管那老家伙,自然有安常侍阻拦。 “娘子,我需得回京一趟,您要顾看好岳母和大嫂。”长宁无奈,她却没办法再陪着娘子了。 “长宁!”苏遥生愤恨看了看卫司宫欲言又止,只能摇了摇头,想要阻止长宁。 “州令何在!”长宁望着遥生无奈而笑。 “臣在!” “即日起,王妃不得离开沛城半步,若有闪失,你当提头自刎谢罪。”长宁望着娘子舍不得移开目光,直到看着娘子难过极了,眼前的泪夺眶而出,砸在她的心上,长宁无法控制,轻轻叹息了一声,“娘子…” 蓦然转身离开城衙,长宁走得匆忙,更是心中痛得不敢多看娘子一眼… 第129章 再入皇城 “小姐…”云芝心疼遥生,见着安常侍习音陪着公主离去,另有一行人监督着公主离开。王妃目光之中的希望破碎,那双眼,顷刻就红了起来。 遥生仓促抬了手背擦了以下眼前,提了裙子就要朝着长宁离开的方向去追。可在场的人,却是不敢放任。大家都明白,纵然王妃十分聪慧,可在大事之上,她却总会因为公主而失去分寸。上一次将众人召往沛州,就已经是错,而公主在大事面前确实也更有见解。这两相意见相驳,众人倒是心中都更倾向于公主了。 “抽一成兵,去保护阿宁。” 众人寂静,却是堵着遥生生怕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止来。 “去啊!我让你们去啊!!!”苏遥生声嘶力竭,纵然平日里那般端庄持稳,今日却也因为长宁的离开发了疯。 “小姐,您莫气坏了身子,公主会心疼的!”云芝赶忙搀扶苏遥生,却觉得小姐此时身体冰得可怕,她在抖,像是极力忍着自己失控的模样,云芝也吓得落了泪珠子。 “王妃…”州令愁眉苦脸,跪在地上深深一拜,“王妃,您要冷静一些啊!” “州令!你是要我把阿宁的性命交于旁人手中!”苏遥生气得声音发抖,哽咽了一下,瞪着州令怒吼,“你们是在赌我阿宁的命!” “王妃,兵士们去不得啊…”那州令苦涩摇了摇头,心中也知道,如果此事被人借题发挥了去,那将是后果不堪设想。 “化作走商的队伍,伪装入京,谁人能奈你何?不要让阿宁孤军奋战,不要让她一个人…”遥生倔强瞪着州令,这群人蠢笨至极,他们根本不懂这一路凶险,“京城里的消息人人精通,卫司宫这样的大侍官,几个月不露面,怎么会无人知晓?长泓知道了会有什么后果?苏海潮知道了又是什么后果!” 州令答不上来了。 “你们又怎知卫司宫现在是谁的人?”遥生声声质问,令群臣哑口无言。 最后,仍是州令沉思了片刻,“快,提一成精兵,由集市采买绸缎织锦,化作走商模样沿途护送 公主入京。” “州令!” “州令?!”群臣诧异,忙是阻止,可事既已定,州令便不会反悔,硬着头皮下令,再不由任何人辩驳。 献平王是这座城唯一的依靠,如果献平王出了事,这片封地就会被重新委任。到那时,这些年的心血,将会化为乌有,除了献平王,谁也保护不了沛州。州令觉得王妃的话在理,可他更不敢拿两位尊贵这些年得心血去赌。 紧紧揪着的心松了些许,遥生仓促提着袖口沾了沾眼角,又匆忙命城尹取来库册。 “必须要帮阿宁筹备重礼!”遥生不敢耽搁,要知道就如同上次长宁从边城归京一般,需要准备下数不尽的财宝才能令陛下心安。可将这进贡之物备齐了,也是要耽搁不少时间的。路上走着,货也比人要吃力许多。她必须要赶在长宁入京前,备下一份重礼随行入关。“阿宁需要贡品来撑持门户,税政上有功,不论陛下如何打算,也不能伸手打了笑脸人。” …… 却说旅途中,长宁坐在马车里发呆,人些许颓废,靠着厢壁歪歪斜斜。沉思了许久,举起手来相看,就仿佛遥生指尖的温度仍是残留一般。 娘子走之前,约是有什么话想说的吧?可自己没听到。那个时候乱,卫司宫又怕夜长梦多,生了什么变数。应该好好安抚了遥生再走,这一行,至少也怕三个月不得相见了… 长宁叹息一声,闭上眼,学着娘子的模样,捏捏面颊,又抱着袖子去嗅娘子身上的香料味道。若是此时娘子在身边的话,一定会抱着自己温柔安抚吧? 长宁学着遥生的样子环紧了自己的手臂,学着遥生一下下拍着手臂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 马车里着实憋闷,长宁想要透透气,掀开厢帘出了马厢,却看见一旁的骑兵虎视眈眈盯着自己。 “公主,请您回去坐好,这一路危险重重,可要当心些。”那骑兵黑着脸,不苟言笑。 “我不习惯坐车,给我牵匹马来。”长宁提了要求,可那些骑兵视若无睹,甚至连回应都不肯给她,比起护送,这阵势,怎么像极了绑架? 面上不见波澜,长宁 又退回了马车之中,一脚踏在坐板之上,从靴侧抽出一把匕首相看。亏是去邻镇时,带了件贴身武器防身,不然,此时便是手无寸铁了。 安常侍和习音,一并跟随,此时却不见了人影。长宁又出了马厢,左右搜寻,那骑兵更是谨慎,将手放在的剑柄之上。 “你紧张个什么?”长宁的目光意味深长,站在马车的台子上,居高临下望着那骑兵,“这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杀了我呢。” 那骑兵的脸色变了一变,匆忙将手从刀柄上移开,“臣只是担心公主安危!” “我侍应呢?”长宁目光敏锐盯着那骑兵。 “请公主回去马车坐好。”骑兵什么也不肯回答。 “渴了,饿了,冷了。”长宁就是故意要那人跳脚,“不然你来伺候我?” 那骑兵的脸色果然铁青,黑着脸坚持,长宁再说什么也是不肯作答了。 重新坐回马车里,长宁安静了下来,一手撑着小窗,指尖有节奏的敲击着木框思考。这一路上,单指她和安常侍习音三人,只怕到不了京城。那卫司宫是父皇身边的人,这些兵可未必是。 这头一天,行队甚至都未有歇息,两班人轮替着赶车。倒是看着道路,眼前还在官道之上,长宁也是个心大的,这样的状况,还敢一头栽倒睡得死沉。 大约在路上走到了第四天,有个骑兵快马加鞭追了过来。长宁精神一阵,隔着马厢,隐约听着什么沛州,什么贡品的。心中一暖,知道遥生是担心她,防着路上生变。这贡品想来贵重,那定要是重兵互送的,这是遥生给她带着的底气。 行队的速度却在这之后骤然加快,这些人急眼了,不愿意与贡品的行队相随,反倒是加足了马力疯跑起来。长宁却还是分辨不出,是张参军还是苏海潮作祟。 长宁不知道,此时另有一队人马,发了疯不眠不休的赶路。此时也从前路包抄了过来。在行队之前,拉开了约有五里之外的路程,有探子在不停追踪长宁行队的踪迹,以校对前人的行路方向和快慢。布下这天罗地网,就是要保护长宁能够顺利归京。 当在路上又走了六七天 时,前路莫名转了方向,离开了官道,隐约觉着方向不对,有越走越深的架势。长宁突然百般刁难,几次拖得行队驻足,那快马跑跑停停,一路上走得磕磕绊绊。大概就这么闹腾了约有一个半时辰,应对突然停了下来。 那些骑兵,面上已经是忍无可忍的盛怒。可长宁不,一脚踹着马车夫摔下车去。长宁还悠哉悠哉荡着脚作死。 “公主,此时山贼横行。”那骑兵咬牙切齿。 “哦?是吗?我怎么没看见?”长宁幽深而笑,偏是气得那骑兵抓狂。 “山贼…”那骑兵咬牙切齿,看着长宁悠哉,手已经不知不觉扶在了剑柄之上,“就是你爷爷我!动手!!!” 长宁一个倒翻,躲进马厢之中,就看见有人手执朴刀往马厢里钻。只可惜他还什么都没看清楚,就被长宁一匕首刨了脑袋。 “动手!务必不要让她活着逃走!”一群人见势围了上来。人群开始吵吵嚷嚷起来,卫司宫的尖叫声传的老远,后边也隐约听见了安常侍的呼唤。 长宁死守在马厢之中,那厢壁厚实,长宁可是敲了很久才决定要在这马厢之中苦战。至少,这样的厚度,可不是普通人能够轻而易举捅穿的。 那些骑兵捅了两下,发现确实无法捅穿,进了马厢的,又都被砍翻,踢了出来,谁也不敢冒进。可也不都是傻的,“用火!火!烧死她!” 众人乱作一团,卫司宫还在尖叫,“你们干什么!你们!你们造反!” “给我捅了那个老东西!”骑兵的头领气急败坏。 偏在此时,只听得远处传来阵阵马蹄轰鸣之声传来,还有人不断相互呼唤引导,乱成了一锅粥! “将军还不速速受降!”长宁还在马厢里煽风点火。那些人也慌了神,一瞬间群起攻之,举着长矛就往厢帘子里乱捅一气。 可奈何已经迟了,喊杀之声冲天,那紧随其后的精兵冲杀而来,长宁练的兵,又岂会视这些腌臜为对手。长刀铮鸣,一时间血洗密林。 骑兵顷刻兵败如山倒,长宁的马车也被赶来护主的精兵控制住。 “公主!臣救驾来迟!”来的,是跟随了长宁多 年的亲卫。 些许狼狈,长宁的手臂被刮了一条大口子。众人见之,慌了神,扶着长宁下了马车。 就看见安常侍和习音被绑着,此时也正被赶来的军士松绑。 “遥生呢!”长宁紧张,一只手捂着伤口,却顾不得其他。 “王妃镇守沛州,州令…他坚持不肯王妃涉险。”那亲卫赶忙解释。 “很好,长宁大大松了一口气。”低头松开手,看了一眼手臂上的伤口,无奈苦笑,“谁都不许给我娘子报忧,会吓着她,去给王妃传令,就公主平安无事,叛军已被拿下。” 大大松了一口气,长宁沉着脸色将这叛军头子,还有那鬼叫不停地卫司宫押了上来对质,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何人从中作祟。 第130章 销声匿迹 —脚踹翻眼前的尸体,将被卡住的长剑拔出,长宁气喘汗流地跌坐在背后的石头上休息。 扫了—眼周围,长宁松开战甲,从内里扯出干净的袍子,擦了擦脸上被喷溅的血渍。 “真是—批批的,没完没了。”长宁的目光阴郁,最初羁押的那—批犯人都被尽数灭了口。虽然知道了针对自己的人是谁,可是好不容易抓到的证人皆被灭口,父皇也只怕也不会听信她—方之词了。 那长泓和苏海潮也确实是都急了眼,顾不得什么明面暗里的,干脆就连什么男儿气节,君子颜面也无暇顾及了。刺客—批—批的派遣,却也没有料到长宁的人会这么能打,后来气急败坏,都快成了小规模的军队冲突。殊不知,这—路上,遥生也在不停的加派援军,为长宁撑腰。 “安常侍!”长宁撑着膝盖郁闷至极。“安常侍!!!” “诶诶诶诶!”安常侍瘦瘦小小的模样,穿着厚重的军甲直晃荡,扶着笨拙的头盔,从人群之中跑了过来。 “习音呢?习音可好?”长宁望着人群,她找了许久都没见习音。 “在呢在呢,奴把习音锁箱子里去了。”安常侍赶忙答复。 松了—口气,长宁松开了紧锁的眉头:“那就好,不然伤了人,我没法同遥生交代。” 看了看众军士也是满脸疲态,长宁的心又揪了起来,“你去帮我看看,伤了多少人,损了多少人。” “奴—会儿就去筹记。”安常侍扭头看了看众军士也正目光灼灼望来,手执—礼开口道:“公主,落叶归根,请公主准许将这些战死的将士们遣送回家乡厚葬。” “把名册—并送回去给遥生,遥生会…替将士们安顿好身后事。”长宁也是沉痛,攥了拳头沉思,“再不能这么硬冲了,再冲下去,死的人会不计其数。” “公主。”此时—名战甲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将领跪在了长宁面前,身后,大批大批的军士,也都跟着跪了下来,“能为公主战死,是我等的无尚荣耀。” 再看看众人这—路上,不得休养,也确实 是筋疲力尽了。 “这以后,我和安常侍,习音独自前往。至于贡品,分批送去各镇镖局,化整为零,暗中护送。”长宁再不能眼睁睁看着任何人为她牺牲了。 “公主!万万不可!”众人皆是阻止,—旦公主被俘,那就什么都完了。 “大隐隐于市。再这么耗下去,还未进皇城,便是要内战了。”长宁也无奈,指了指地上被刺死的刺客们道:“后境的兵马,—直不停地输送,待压到皇城时,那便不叫护送叫重兵围困皇都,我会被问罪。” “可公主,您独自远行实在是太过危险了!”军头阻止。 “不妨,他们手头的兵,未见得人人都是认识我,就这么重装行军,招摇过市,才是真真的告诉了他们公主何在。”长宁已是深思熟虑。 “可,公主…”那将领还喋喋不休,试图说服长宁。 长宁抬了抬手腕止话,“好了,不光是我,你们也不能再以军士的身份向前,军分几路,—路人将大家的战服武器收起,在城外,包—处偏远的小院,以防止不测风云。” “剩下的人,带着贡品,去各镇寻找镖局护送,你们要穿百姓常服,贡品入皇城,任何人都不得透露行踪消息,直接混入市集待命。” 长宁的心中早已经定了计策,“记住,进了皇城,你们就是百姓,非我亲自下令,不要暴露踪迹,不得擅自打探消息。” 话已至此,长宁便带着安常侍和习音,独自离开。这之后,整支军队就像是人间蒸发了—般,有扮作商人入京的,有掺和进镖局里,—同送镖车的,还有伪装成投奔亲戚的闲散路人的。 这支军队—夜之间没了踪迹。长皇子长泓和苏海潮,虽不为真心实意的同路人,可两个人不约而同都选择了要在路上劫杀长宁。长泓为皇位,苏海潮也是防止长宁入京状告皇上他种种的劣迹斑斑。 于是乎,军队—波波地在路上截杀,本是抱了必除之的决心拦截。可这献平王,突然之间,就这么销声匿迹了,再去前后搜寻查找,也不得消息了。 这可吓坏了拦截的两人,不停地打探 搜寻,那么大—支军队,连夜失踪,尤如—支鬼军,却成了心虚之人,心头最大的恐慌。 …… 直到长宁带着安常侍习音,穿了寻常百姓的衣服入京。这—路竟然真的躲过了追兵的捕杀。而另有几人别道汇聚,带着瑟瑟发抖的卫司宫入京,与长宁汇合之后—起,才算是安然入了皇城。 “人呢!你们他娘的连个人都看不住!!!”苏海潮气急败坏,将桌上的茶壶暴躁摔在地上,锋利的茶壶片子碎了—地。面前—名令官还在瑟瑟发抖,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前去阻拦的军队,被灭了活口,再接着,献平王的军队的人间蒸发了。 “苏城侯,真…真的不是小人无能,三州十二郡,臣皆派了人寻找踪迹,这些人真就这般没了踪迹啊!”那名回报的皇城卫吓坏了。 此时的苏城侯,已经是京中越发显贵的大臣了。因为纳妾和离之事,与苏令卿吵得不可开交,再到后来,干脆分了家,被撵出了苏宅。两个人更是闹得满城风雨,政政见上也甚是颇为锋芒相争。可皇帝却无心在意。 长宁离了京城,这皇宫之内,突然就安静了下来。长泓—人得势,无人可争,加上仍还存活在世,眼看成年的皇子染病夭折,长泓可真是进入了—支独大的无人境遇。 这样危险的境遇之中,皇帝自然是要扶持多方力量互相抗争的。迫于无奈,尽管苏海潮劣迹斑斑,可这京中无人可用,皇帝也别无他法。 再后来,张参军以壮大子嗣之名,挑选美人入宫。这些天生媚骨的女子们,得了几年教习,学了—身勾人的本事,张参军的目的,就是要极速损耗皇帝的元气。 本就年纪不小,可皇帝毕竟也是个男人,被磨人的妖精们缠的紧了,精力自然—日不如—日。时间短了还看不出来,可这时间久了,慢慢精力不够,爬不起床,身子也没了之前的精干硬朗。 有人意欲魅惑君王,可这京中哪里还有什么良臣苦口相劝?长宁的势力被遥生—朝尽除,恢复元气,成了他们最大的任务,根本无法进言。 那苏令卿墙 头草—颗,自然也明白其中道理,老皇帝垂暮,还能风光几年?接班人才是最重要的扶持对象,所以他—言不发,只默默由着事态发展。 还有这苏城侯,风光大盛,老皇帝沉迷享乐,下臣便更是肆无忌惮,娶了个妓回家不说,这三天两头的放浪,干脆就住进了万花巷子里,夜不归家,日日醉生梦死。他才不在乎皇帝身体如何,更不在乎朝堂局势怎么变化,他要的,就是这潇潇洒洒,再无人能压制他的畅快。 最后剩下长泓,虽然也是个手段下三滥的鲁莽皇子,可至少有张参军暗中扶持指点,在京中竟然无人可以撼动左右。 “父皇。”当长宁再—次跪在大殿之中时,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她的父皇,这天下的真龙天子。 长宁跪在阴冷的大殿之下相望,见皇帝两颊凹陷,眼神浑浊,面色也是青黑的模样。三年而已,三年皇上就把自己折腾的不成了样子。 “宁儿,沛州生活如何?”老皇帝的气息不再像曾经那般洪亮,带了隐约地喘,仿佛精力也只剩下了这么—些。 “甚好,儿臣给父亲带回了天下的宝贝,金银和美器。”长宁回答,“路上被人截杀了几次,损了人手,贡品,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到,比儿臣晚了几天…” 抬起目光与父皇短暂的对视了—眼,收回目光时,在皇案的桌腿边,隐约有个什么长物件,长宁—愣,见那竟然是根玉柱。意识到了什么,长宁便觉得这大殿里令人作呕的气味更浓郁了三分。 皇帝却不知道长宁在想什么,“嗯。” 他不在乎长宁路上受了什么委屈,只要她安然进了京城,也懒得去管孩子们的斗争了,“回来了就好…” 皇帝的脑子里,眼前,仍是那妖媚的少女们,结伴在这大殿里捉迷藏的样子。用肚兜绑了自己的眼睛,时不时触上故意蹭来的软肉,那滋味…皇帝浑浊的眼睛眯起,只想尽快打发了长宁。 “陛下,该补身子了。”殿后,—名宫人请示,这段时日里,补身成了陛下最重要的事情,胜过政务,胜过国家大事。 “嗯,叫他上来。”皇帝面上的表情松动了下来。 且听得殿后的小门打开,有—名道士手中端着托盘入殿,那盘中,红锦之上,盛放着—粒金色的仙丹。皇帝似乎是期盼,目光—振,客气道:“云溪,你明日要早—些过来。” 长宁跪在大殿之下,不敢相信眼前,皇帝终究逃不过他的命,他将会被这名道士毒死,而这个人竟然会是云溪。 那个曾经救过她的命,又威胁她照顾好遥生的云溪,此时正含笑看着皇帝吞入金丹。见长宁不敢置信的模样,甚至悠哉悠哉,竖了食指要长宁保持安静。 只见皇帝的脸色在红黄之间变幻,身子如老锈的零件—般僵硬,不—会竟然红光满面,目光炯炯,恢复了精神。 第131章 措手不及 长宁面色凝重出了大殿,正看见卫司宫迎了上来。 “奴才,还未谢过公主殿下救命之恩!”卫司宫这一路上生怕被公主丢弃了,如今再回了宫中,也算终于又捡回了一条老命。 “你果然还是来了。”就在长宁打算与卫司宫套套人情之时,远处隐约听得缥缈之声叹息。 绕开卫司宫,长宁冷着脸扭头远望。这个声音,她自然不会忘记,见一道穿着道袍的灰影自亭里一闪而逝,长宁追了过去。 “你究竟是何居心!”拐进花苑,长宁见那人凭空出现,又莫名消失,转头四顾,不见那人踪影。 大白的天,突然昼暗,长宁突然摇晃着眩晕了一瞬,再警惕抬了眼,发现自己已经立在了一片四面水幕的怪异之地中。长宁四处环视,感觉脚下坑坑洼洼,挪开步子相看,看地上的石板刻着诡异的纹路。 “献平王,看来我对你的忠告,你并未放在心上。”云溪的影子如云聚散,又似乎水雾成像,从长宁身前直穿而过,又从她的背后悠然迈着步子绕了过来。 “是你给父皇下毒!”长宁毫不客气的质问。 “君失天道,多少黎民百姓落苦受难?我行天道,何错之有?”云溪将拂尘收在臂弯,饶有兴致相望。见长宁的脸上风云变幻不断,云溪似乎很是喜欢激怒惹恼长宁,“你若是阻拦,便是欲助纣为虐,君多活一日,百姓便要多水深火热一天,献平王觉得如何?” “你这会害得朝廷动荡,百姓于朝廷内斗中死伤更多!”长宁底气渐弱。 “你呢?既然你心怀苍生,你的手上可否染血?”云溪质问,见长宁听之一愣,又不急不缓地追问,“你不听我劝告,明知宫中生变,你还要硬闯这漩涡。势力相争,因你入京而起,你又会害多少无辜性命枉故?” “我……”长宁才猛然发现云溪话中深意,思索良久,却还是答不上来。 “我说过,你再见到我时,就是你失去苏遥生的时候,你们两个呀,依旧是没缘分。”云溪摇了摇头,只轻轻一扬手中的拂尘,四面的水幕轰然崩塌,震耳欲聋 。吓得长宁闪躲,再睁开眼时,人又回到了花苑之中。 “诶呀!主儿!”安常侍跑了过来,“您这是?!” 长宁回神,茫然望了望安常侍,见安常侍慌里慌张捧了手臂脸色大变,长宁又抬了下手臂相望。烟青色的袖子上,不知何时染血,手臂上的那道伤口,总是好了又崩,崩开又长。像是刚才太过紧张,自己松开紧握的拳头,长宁却发现安常侍似乎并未意识到刚刚发生的一幕。 “公主!奴去请太医给您瞧瞧。”安常侍心急。 “不必了。”长宁扶了手臂,面色越发的难看。“安常侍。” “主儿?”安常侍应下。 “帮我去查,看看遥生是否还在沛城,我要州令寸步不离的保护她,绝不能让她离开沛城。”长宁无法安心。 可她不知道的,此时,遥生已如惊弓之鸟,大肆铺开人手四处打探消息。京城的,苏府的,长泓的,张参军的,甚至连靠近皇城的几处驻兵点,也被遥生派了人手步步盯紧。 因为她不相信长宁说的,那个人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小姐,可歇歇吧。”云芝端了热乎乎的肉糜粥放在书房的桌子上。 “一会儿。”遥生埋在书案中,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小姐!都热了三趟了!”云芝毫无办法,伸手抽去小姐手中的毛笔,那毛笔之上,还留着公主咬下的牙印。现在却成了小姐的心头宝,只用那几支,哪怕是发呆时,也总爱盯着看。 “娘和嫂嫂呢?”遥生揉了揉眼睛,疲惫地打问了一句。 “都好,夫人和小夫人休息的早,就是想小姐想得紧了,都好一阵子不得见了,也是拉着奴婢不放心,问了好几次呢。”云芝扶着小姐起身,又坐去桌边用饭。 “好些天,不是刚刚…”遥生刚要开口,又没了下话。 “打公主出城,小姐您都好久不肯歇息了,只关在这书房里,是一个多月没见夫人了…”云芝提醒。 “好好好,那明天无论如何,你定要提醒着我去看看母亲。”遥生舀了舀热气腾腾的粥,却又无甚胃口。可还是勉强 着自己喝下,她一定要养足精神,长宁远在京城,她是阿宁唯一的后盾,她万一倒了,长宁要去依靠谁?所以遥生强迫着自己吃饭,强迫自己睡觉。 …… “这…这怎么可能!”苏海潮像是见了鬼一般望着坐在君侧次席的长宁。 同样震惊的,是这满堂群臣,就连长泓和张参军也是满脸震惊。皇帝心情大好,已经多日不问朝政,可这今天临到宫禁前夕,皇帝突然传旨要百官入朝,大开宫宴。 宫宴之上,皇帝洋洋得意而笑,服过真人丹药此时精神好的不能再好,甚至看着那些一脸懵,无法掌控局势的大臣,皇帝心情甚好。 “宁儿啊,你说,这些人见着你,怎么一副见了鬼般地慌张?”皇帝开怀,终于不用再过着被人压制掣肘的日子,皇帝一扫连日阴郁,终于有了一种龙威重现的敞快感觉。殊不知,这龙威,并非属于自身,这群臣所害怕的,不是老朽的君王,而是盘踞在君王身侧的长宁。 “大抵是心中有鬼吧?”长宁冷笑坐于龙席之下。谦谦端坐,温润如玉,沉寂却有咄咄逼人之势,寡言却又令人畏惧,她依旧像是一泓深不可见底的幽潭。目光仅仅是扫过众人,那些人就坐立难安,忐忑地满头冒汗。 “怎么,朕的宝贝女儿归京,众卿不高兴?”这三年来,皇帝许久都未曾感受过群臣的恐惧。 “那不如张参军说说看,你为何如此惊讶?”长宁很感兴趣,手肘垫在几上,顷了身子相望,却见那张参军面色难看至极,垂着脑袋装聋作哑,不肯答话。 各家都少不得眼线线报,献平王归京这一路上经历了什么,更是在百姓中传的沸沸扬扬,此时又岂是装聋作哑能糊弄过去的。 “长宁!”长皇子长泓怒拍桌起,“你凭什么对我舅舅含沙射影!还指不定是谁做的呢!” “哦?我只问张参军为何如此惊讶,你却另指他人所为?你说的,是什么事呢?”长宁含笑悬指在桌上的空酒盏边滑动,也知道这种傻子最是沉不住气。 “混账!谁惹你你找谁去!那分明就是苏…” “皇 子殿下!”张参军急忙喝止。 “苏……苏什么?”长宁又将目光转向对席,“皇兄你说的事,苏令卿,还是,苏城侯?” “请公主慎言。”终究,是苏令卿替那不争气的儿子挡了难堪。 “慎言?朕的公主不明不白地身负重伤,竟不能循往而纠?苏卿,朕看你是老糊涂了吧?是不是朕太纵着你,让你认不清高低,令你敢叫朕的女儿闭嘴!”皇子突然呵斥,连正在分食的宫人们也吓了一跳。仓促跪在地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令卿这个墙头草,皇帝早就对他恨之入骨,他一心留着这一老一小帮他制衡张参军。而这两个窝囊东西,避重就轻,畏首畏尾。如果不是周围已经被张参军的人包围,皇帝又怎么可能真留着这两个奸诈东西?害得他这个皇帝连真龙的威严都维持不住。 再看那苏海潮,更是孬种一个,平日里倒是叫嚣得厉害。那苏宅都装不下他的威势,此时再看,怂如丧门之犬。父亲有苦难言,当庭受辱,他却坐得稳如泰山,当一声不吭看着父亲受辱,就如同那些毫无干系的他臣。 皇帝挥了挥手,命宫人继续分食,心中却是将众人的脸色看了个清清楚楚。长宁归京,正是将这群老狐狸们打了个措手不及,眼看着这朝政平衡即将翻覆,皇上扫了一眼长泓。见那个不孝的长子此时瞪着长宁恨得牙根直挫,心中才觉得畅快。 “朕今日,有些要事宣布。”皇帝,看着殿内群臣神色各异,不急不缓开了口:“我天朝繁盛,这江山稳固,朕,决定要与真人专心修习长生之道。” 殿下众人当即便交头接耳起来,可事实上,其实大家心里也清楚。皇上这段时间,早就放弃的政务,原先批阅奏章的是陛下,现在成了陛下贴身的宦官。所以有人得了门道贿赂,百姓们的税赋年年翻倍,灾不救民,祸不治罪。可到了皇帝口中,却依旧是“天朝繁盛,江山稳固。” 就在这众人哄哄闹闹之时,大殿紧闭的大门突然而开。此时见一白须老道悠哉入殿。步生云雾,脚下生泉。 “哈哈哈,真人!快快进来 !”皇帝龙颜大悦。 只见那老道,手中的拂尘一挥,殿中的烛火尽灭。那老道身后的长影延伸蔓延开来,像是潺潺涓流,泛起银色的光芒,照得大殿阴森。 “去!”老道莫名喝令一声,大殿之中有哗啦啦的水声渐起。 “酒盏!”不知道是哪个唤了一声,群臣忙望向自己桌上的酒盏,只见那原本还未来得及斟酒的盏子里,自有澄透的酒汤缓缓溢满。 有的大臣,将那杯中琼浆倒出,只见那杯中酒再徐徐溢满,无不令人称奇。 直到云溪真人,步上高阶,立到皇帝身侧时,双臂一挥。突然有通天大火拱顶,熊熊热浪吓得那些臣子们打翻了酒盏,惊声尖叫。那火却是攀顶而逝,只听得“轰!”一声,殿中的烛火,摇曳渐明。大殿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众人被吓得皆是丑态百出。 第132章 截然不同 长宁冷眼望着那臭道士,虽然与他水火不容,可她也无法反驳云溪的话。这样的君王,这么昏庸无道的做法,她也确实明白皇帝积恶多端。可若是要她平白无故杀死一人,特别是从未对自己下过杀念的人,长宁还是不愿意的。既然臭道士说他是天道,那…就由天道去左右天命吧。 只听得殿中,此时大臣们忙着溜须拍马,长宁并不感兴趣,只垂着眼帘望着盛满酒汤的盏。想起下午时,皇帝那憔悴的模样,在吞噬金丹之后,变化如神,长宁厌恶推开了酒盏。 她想遥生了,想遥生温暖的指尖,会在她满头大汗时,像抚摸小猫一样抚摸着自己的额头。怕是遇上这样的事,遥生也会视若无睹的镇静端坐吧? 边想着,耳边似乎真的有遥生的柔声斥责声传来:“安生坐好。” 长宁便又挺直了腰板,整理好袍摆,端正坐稳。殿中的官人,又在龙席次位添了一座,与长宁同阶。在长宁不悦时,云溪甚至有意与她点了点头。 这样的人,分不清敌我,长宁讨厌他,更畏惧他身上那股子未知的力量。他说自己进京,就要失去遥生了,怎么可能?遥生现在还好好的呢,长宁不悦,就连眼角余光看见那长袍也觉得碍眼,甚至想搬了桌子另坐他处去。 “这第二件事…”走思之间,皇帝的声音自背后响起,长宁忙收拾起了心中的不悦,伪装出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继续听着皇帝发言。 “献平君啊,我救你一命你竟然讨厌我?”云溪颇为无奈的声音闯入脑海,盖过了皇帝的声音,惹得长宁攥紧了拳头。 这个混账,尽使些个妖术!非是要自己在大殿上颜面丢尽么?长宁在心中怒骂,扭头不悦地瞪了眼臭道士,见那人坐得端正,分明就没有开过口。 “若是丢了颜面,那殿中众人的表情一定很精彩。”云溪的声音再次闯入遥生的脑中。 “朕与真人修行,这国事万不能耽搁。故而,朕决定立十三皇子为 太子,命献平王辅助太子协理朝政。”长宁专心与皇帝的声音。 “父皇!”长泓怒而起身,“十三他乳臭未干,您怎可以国事相托?!” “请陛下三思!”群臣纳谏。在看那被提到的十三皇子,此时小小年纪,瑟瑟发抖,看着就像是快被吓哭了一般。 大殿中乱成了一锅粥,皇帝却刻意无视群臣请命,举起手中的酒盏,与真人,长宁示意,丝毫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 “等这丫头替朕理顺了朝中纷争,再拉下长皇子势力。朕就废了太子,将她罚出皇城,今后稳坐江山,长生不死,再无后顾之忧!”有声音闯入了长宁的脑袋里,长宁抬眼望了望皇帝,见他面色慈祥对着自己笑,举起酒盏时,还不忘垂下眼帘紧紧盯着自己。长宁的心中更冷,再看那臭道士,坐得安然,仿佛不关心殿中发生的任何事,可他却又刻意将暴君的心思展现在了自己面前。 长宁突然邪魅一笑,与陛下点点头,便也淡定坐于席间。本应该怒,可长宁却总会想起遥生,想起遥生劝自己时,会多说上几遍“冷静”,长宁不敢忘,模仿着回忆之中遥生的样子不喜不怒。 直到宴会散场,长宁与陛下拜礼告退,那臭道士,自然是不肯走寻常人之路的。潇洒与陛下点点头,手中拂尘一挥,人如雾水消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三年!老子蛰伏三年!他昏了头竟将太子位给个毛头小子!十三他知道个屁!”长皇子生闷饮酒上了头,在侍从搀扶下,歪歪斜斜出了大殿,还不忘骂骂咧咧!“我熬过了长睿,熬过了长铭!这太子位就算轮也该轮到我头上了!父亲!父亲!你就是看长泓不顺眼是不是!” 长泓的话若放在三年之前,那是会直接定了大不敬之罪的。可此时,仅仅是跨过了一道门槛,长泓就敢放肆言语,丝毫不在乎皇帝是否听得见。看到此处,长宁摇摇头,远远绕开那个疯子,也能从这片刻言语之间看得出长泓在京中所拥有的权势与支持。 那人不肯走,骂骂咧咧在门外闹腾不停 ,长宁不想与人起争执,便埋头领了安常侍匆匆离宫。哪怕已经是如此低调了,长宁却仍是抵不过众人对她的指指点点,特别是目光一扫,她竟然看见苏令卿拉着他那个宝贝大儿,暂避偏道的模样,忍不住冷笑。 这两个缩头乌龟,从前就等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现在啊,却仍是改不掉这个臭毛病。冷笑一声,长宁庆幸遥生的性子随了苏母,身上多了几分人情味,才不至于活得如此卑鄙。一想起娶娘子前,苏家那两个混账东西,日日刁难遥生,现在看来,不是一路人,也确实无法安然相处… 出了宫门,长宁的脚步慢了下来,换做是以前,遥生会在城门外等着自己的。不论多晚多冷,只要出了宫门,就总能看见她的身影。 叹了一声气,现在,长宁终于有时间自己冷静一下了。背后有皇子撵擦身而过。 “三年!老子忍辱负重等了三年!他拖了我三年,却压根连看都不多看我一眼!我才是太子,我才是这璟唯一的太子!!!”长泓咆哮,浩浩荡荡的侍从跟在那撵车后匆匆离去。 “主儿…”安常侍小心翼翼提醒了一句。 “嗯?”长宁转了目光,见安常侍颔首低声询问:“今晚您要不要暂时先住去客栈?” “习音不是先回了长宁府?”长宁疑惑。 “主儿,就咱三个人,习音哪收拾得过来啊?”安常侍提醒,“再说了,空荡荡的长宁府,连个看门人都没有,这万一什么歹人起了贼心…” “先回去看看再说。”长宁迈了步子,“三年不见,我也想回去再看看。若是真的没地儿休息,就带了习音一起出来住店。” “诶!”安常侍应下,便随着公主一路往长宁府行去。其实这些年相处下来,安常侍也十分了解长宁的性子了,偷偷抬眼观察了一下。见长宁又皱起了眉头,似是愁什么,却又觉得长宁浮躁,不知道今天又是遇上了什么事,才这般愁闷。 本来想打探上几句,眼看前路有火把灯笼照亮,安常侍叫了长宁两声,那人还是走思。安 常侍干脆伸手了偷偷扯了扯长宁的袖口,“主儿。” “嗯?”长宁终于回神,她心中还是为那个云溪而愁,摸不清所图,也摸不清究竟是敌是友。在长宁的心中,如果云溪是敌,那将是个很麻烦的劲敌。 “您瞧。”安常侍轻声提醒了一句。 长宁抬起头,就看见通往长宁府的方向,百姓们手举灯笼火把,皆是相迎。 “看呐!真是献平君!”有个小姑娘激动了起来。 “瞎叫!现在,公主是封地王了,你啊,应该改口叫献平王!”一旁有个男人,高声纠正。 “你看!我没说错吧!我今天给宫里送菜,看着就像咱的公主!可不真是回来了!”有位老伯也激动坏了。 “公主殿下!”路边人声熙攘,见长宁走近了人群,百姓们围了上来。 “这么晚了,大家还没休息?”长宁虽然疲倦,却忍不住想与百姓们多呆一会儿,亲切,离开了三年再见,像邻居,像好友,像家人。 “公主!王妃呢?” “对啊对啊,以前总也寸步不离的,今天怎么没见?”百姓们倒是见了长宁也亲昵不少,本该是身份地位带来的巨大隔阂,可长宁在百姓眼中就偏偏是不同。 “这路上太辛苦,风吹日晒的,我没让阿生她跟着,就自己回来了。”长宁的回答,一点都没有皇族架子。 “没变没变!”路旁一名壮汉哈哈大笑,“咱们这位公主呀,也是个婆娘奴,哈哈哈哈…” “别瞎说!人家王妃,那是天上的仙,你就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一旁的老妇,看似是那壮汉母亲。也知道儿子说话越了规矩,这话休说是用在了国之公主身上,便是说到了哪位官老爷头上,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长宁却不在意,一副憨厚的样子,挠了挠脑袋,倒是丝毫不介意百姓们打趣,“快别提了,一月不曾见着,想得紧…” “哈哈哈哈…”百姓们被长宁那平易近人的样子逗笑了。 “公主呀,还不回府上看看去?”不知是哪位提了一嘴。众 人忙也跟着应和,手中火把灯笼想送,一路的明灯,直延续到了长宁府的门口。 “公主回家喽!”百姓们的呼声此起彼伏,长宁便也随着这相送的目光,一路前行。 走到长宁府门前,长宁有些愣神,上一次她们走时,还是开春不久。因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年节带着“宁”字的大红灯笼都没来得及摘下。三年了,还是那红彤彤的大灯笼崭新,又怎么可能是原先那两支? 长宁望着灯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扭了头去看百姓们,就见大家挥挥手,催着长宁回家。 “公主!今天要睡个好觉啊!” “恭迎献平王归家!”百姓们还是最淳朴的百姓,长宁感动深深作揖,谢了又谢。非是撵着要先目送了百姓们回家歇息。 终于回府,跨过门槛,走在熟悉的宅道上。府上很干净,青石的路面干净得连一块青苔也看不见。府上灯火通明,长宁记得,那时离开,长宁安顿过下人,说只要是没带走的,百姓们都可搬走自用。本也以为,这府定是空空如也,被搬得什么都不剩了,也该是尘土飞扬的凄凉样子。 可长宁绝对料不到,她走时长宁府什么样,三年之后回了家仍是什么样子。穿过主堂,那是曾经和遥生相谈时坐过的凳用过的桌,指尖滑过,干干净净不见有一粒灰尘。她能想象得出,百姓们每日前来洒扫庭厨,是做的多么认真虔诚。 路过院子,草木茂盛,繁花盛开,植物都有被精心照料地甚好,不见荒草丛生。曾经因为冲突被烧坏的房屋如今也都恢复了原样,再熟悉不过,看着就能想起从前的种种。 迫不及待一路穿梭,停步在寝殿之外,有个背影窈窕,长宁晃了神,“娘子!” 那门前的人影绰绰,闻声转过头来,可惜却不是遥生,而是习音。看花了眼,长宁窘迫揉了揉眼睛,“抱…抱歉习音,我看错了人。” 众人皆是尴尬,将公主请入了大殿。触景生情,许久之前不肯回忆的曾经,现在正一幕幕在眼前重现,每一个 角落,都有遥生的影子在晃。娘子会威严的训斥,会无奈的安抚,也会发起小脾气来背着身不肯搭理自己。越是看着熟悉的环境,长宁的心就疯了一样思念遥生,明明两个人在一起那么久了,还是不够么?才分开一月,就像是要了命般的难受… 第133章 暗中生变 “娘子…”长宁偷偷伸了脸过来,趁遥生睡着的时候蹭了蹭娘子的面颊。像是冬天里那两只相互依偎地雪兔子一样,挤得遥生的脸都变了形。 “别闹。”遥生推了推那脑袋,正睡得迷迷糊糊。 可那人好像偏是不肯听,挤了脑袋过来,凑在遥生面皮上,又龇牙咧嘴蹭过。遥生被那人蹭得无奈,“总也这般,睡觉都不能安生些么,这面皮每天被你糊来蹭去的,以后还能看?” “娘子。”长宁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委屈,这下倒是安分了许多,抽了抽鼻子,就要退开,“他们都欺负我,现在你也欺负我?” “谁欺负你?”遥生忙起了身追问,可伸手拉了长宁的袍子时,那人的衣裳,似乎湿溻溻的还在滴水。低了头相望,那不是水,而是血,顺着长宁的衣袍流了一地。 “他们都欺负我,他们,所有人…”长宁的声音越来越轻,很委屈,在一瞬与遥生拉开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阿宁!”遥生尖叫一声,从榻上弹了起来。慌乱喘息不止,扯了袍子就要往书房外冲去。连日不得安宁休息,突然的噩梦将苏遥生吓坏了。匆匆推门而出,脚都没来得及抬起,绊在门槛之上,整个人猝不及防摔了出去。 “小姐!”云芝正在侯早,被身后撞门的声音吓了一跳,再回过头,遥生正要扑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伸手迟了一步。 双膝撞在地上,遥生只觉的整个人都被撞得发蒙,膝盖也疼,手掌也疼,可最难受的应该是被趔了一下的颈子。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呀!”云芝赶忙将遥生扶了起来,翻开手掌相看,“呀!手都破了!”再低下头时,见膝盖处单薄的衣料尽毁,划伤的膝盖也是血淋淋一片。 “京中,京中来信没有!”遥生那副样子吓坏了云芝,像是陷入了魔怔。也顾不得痛不痛,得不得体的,起了身就要往门房的方向去。 “小姐!”云芝吓坏了,抱住了遥生的腰,拖着她,死活也不敢放手。“求求小姐了,您别吓云芝!” “阿宁她…”遥生的面色惨白,脚下滑了一 下,又摔倒在地上,“我梦见阿宁她满身是血的模样,你快去看看,看门房那里可有京城托来的信,快去!” “小姐!让奴先把您扶回屋子里,奴这就去门房打探!”云芝刚要扶遥生起来,却被遥生推了一把。 看着小姐崩溃落泪的模样,云芝心疼,“你快去啊!”又被遥生推了一把,云芝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就往院子外跑。 小姐的性子一向稳重,天大的事也不会害怕,可唯独在公主身上,哪怕是看着那人一点点委屈,小姐也会急得方寸大乱。 “夫人!”云芝边哭,边跑去了仅一墙之隔的寝殿,“夫人,您快去看看小姐吧!小姐她发了噩梦,整个人都不对劲!” 苏母年岁大了,觉自然也少,天色还早,此时也已经和大嫂两个人坐在桌前用上了早点。不想,云芝吓坏了,就这么闯了进来,待说了遥生的情况时,更是将苏母吓得手里的粥泼了一桌。 当下大嫂掺了苏母就往书房的方向跑去,而云芝则是冲去了门房,去看看门房那边是否可有公主的消息。 “哎呀!生儿啊!你说你,你这是怎么了呀!”苏母冲去书房,见女儿失魂落魄坐在地上,一副吓得丢了魂的模样。看见是母亲跑了过来,遥生没忍住,抱着娘亲心情就崩溃了。 “娘,女儿梦见长宁她满身是血与女儿求救…”遥生慌,这隔着千里万里,想要知道长宁的平安太难。生怕那一梦成真,要是她的阿宁真的出了什么事,丢下她孤零零一人如何是好? 苏母看见遥生吓坏了的模样心疼,提了丢在地上的衣裳披去遥生背后,“傻孩子,梦都是反的啊!” 抱着遥生,苏母柔声哄着,就像是抱着儿时的遥生一样。轻轻拍拍着后背,微微摇晃着,容着遥生安静下来,“娘这辈子呀,都没看见过你像这般在意过什么。关心则乱,你呢,就是自己吓自己,想的多了,担心太多,公主她那么厉害,你都不相信她?” “阿宁她鲁莽,京中人人都因为她女子身份,看轻她怠慢她。朝中奸臣横行,哥哥手段下作,女儿与爹爹家书几封,都如石沉大海。”遥生 靠在苏母怀里小声啜泣不止,“他们都盼着长宁死,盼着长宁出事,女儿夜夜难寐,只求着爹爹也帮上阿宁一次,可爹爹她…” “唉…”苏母看着宝贝女儿痛哭,心也跟着扯得生疼。倘若她爹是个有人情味的,该扶持早就扶持了,也恰恰因为她爹那副自命清高,自以为是的蠢货样子,苏母才会选择远走投奔。 “小姐!”云芝的声音从大老远就传了过来。人都未跑进院子里呢,大嗓门已经传到了书房处。 “小姐!您瞧!”云芝气喘吁吁跑了进来,手中摇晃晃着一封书信,“是公主亲笔,小姐,这下可安心啦!” “你看!我就说梦是反着的罢!”苏母可算松了一口气,揉了揉怀里傻乎乎落泪的宝贝女儿,这一早也是被吓个不轻。 “哎呦!”爬台阶的时候,云芝险些绊倒,大嫂急急几步迎了上去,接过信件,又回身跑去遥生身边,“可不么,你瞧这不正是咱公主的落款?” 当书信递到遥生手上时,遥生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众人皆是满脸喜色,可遥生却害怕,也不知道这信是报喜还是报忧,更何况被那梦吓得厉害。遥生此时捏着信封,指尖都不听使唤了。 “小姐,你可急死奴婢了!这封皮子又能看出个什么呀!”云芝单纯,自然不知道遥生在害怕什么,看遥生手里的信抖抖嗦嗦好半天拆不开信封。干脆伸手接过,“奴帮小姐!” 且撕了信封封头,云芝抽出内里叠放齐整的书信递还给了遥生,正托去小姐手中,有个更小的纸方掉在了地上。 娘子近来可好?岳母和大嫂身体是否也好?宁已安然入京,诸事无恙,只是甚想娘子,却也盼着不止是宁独想娘子。 入京时百姓相迎,可百姓关心最多的,却是不见娘子,宁答之。百姓许一新绰号给宁:婆娘奴,宁也觉甚好。 长宁府也好,仍是旧样子,旧家具。得百姓维护,连花草养护也被处处精心照料。只是在宁眼中,处处见阿生,阿生又处处不见,想念无以解,些许惆怅。 政事无忧,娘子莫要担心,要照料好岳母,照料好嫂嫂。遥生也 要乖,长宁亦可专心前朝无忧。 寥寥数语,句句关切。本以为已是读完。 目光扫尽,见宣尾处,那人似乎又重新添墨,慎重的加了几笔。 甚想。 甚甚甚甚甚想。 这样滑稽的言语,完全不合乎辞韵,天底下哪有这般写信的呆子?也只怕独独只有长宁才会这般无厘头吧?那字写得极力端正了,却依旧扭扭爬爬像是七岁小童的笔墨,是长宁的笔迹,却也唯独是她的安抚才能让遥生冷静下来。 “小姐,您看!”原是云芝捡起那个掉在地上的小纸包不明,又见小姐读信,便自作主张展开去看。 此时云芝捂了嘴忍俊不禁,举在手中展开与众人看,见那纸上绘着两个大脑袋小身子的画人儿,看着甚是可爱。一个佩冠,一个绾发,这不就是画得公主和小姐么!那公主滑稽,一张脸五官皱巴,黏着遥生的面颊不放。而画里的遥生,目光空洞,也似乎是对那小公主的黏腻无奈至极。 “好喽好喽!地上多凉!”苏母笑盈盈环了环遥生,捧着宝贝女儿的手心疼,膝盖上的擦伤也是看了一遍又一遍。“云芝快把生儿搀进房间去。” 那封信,遥生自始至终抱在怀里舍不得放下。长宁的关心很多,可她提起自己时,总是寥寥数语。遇上什么困难,也不肯交代。京城的生活,若是真如信中写的那般风轻云淡就好了。 可这样的安慰,仍是无法令遥生安心,就是因为信中的交代太过顺风顺水,因为长宁还是什么都不肯与她讲实话。遥生不敢掉以轻心,命各处人马盯紧防备。 仅仅两天之后,遥生真的就再笑不出来了。得知长宁被皇帝揪去挡箭,皇城里不满的呼声渐渐高。而众人未察觉的,是张参军麾下,三个距离皇城最近的驻军点,均悄悄有了动作。 驻军点周围,在四处募集粮草,骏马。而遥生派去驻军点的眼线也发现,那些驻军不再无所事事的整日吃酒,而是抓紧了时间,在造铁器,铠甲。早知道私自造器那可是重罪,张参军又怎么会明知故犯? 驻军处各有动作,苏遥生看过信报第一时间,就可以确定张参军要反 !他背后支持的是长泓,也就是说,长泓终于潜不住,要动手了! 遥生害怕,第一时间将张参军的动作告知了长宁。可左右思量,如果这是张参军献计,沛州动兵,那反倒成了沛州谋反。真的打起仗时,以沛州的兵力,如何抵御三座驻军点的攻击?也许这个时候,他们都在盼着沛州出兵。 可若不是计谋呢?如果张参军真的谋反会如何?遥生无法冷静,坐立难安,她最后冥思苦想所能找到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亲自去皇城,带着长宁逃走,哪怕是回到沛州再从长计议。这场较量,拥兵为胜,而长宁,根本毫无胜算可言… 第134章 遥生入京 看了手中的字条,长宁匆忙将安常侍叫了进来。 “主儿?”安常侍执手拜礼。 “遥生七天前给我发了急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信鸽竟然多耽搁了两天。”长宁看着纸条上只有寥寥几字,说:“张参军谋叛,凉县,江州,枯涯,三地驻军点异动。” 长宁心里阅之心中不安,“安常侍,你速去传信,务必要保证遥生安守沛州。我心神难宁,怕遥生忙中生乱,这时候万不能出兵,否则怕是要中了那几个诡人奸计。” 只是不想第二日,就有新的急函入京,“王妃孤身入京,命沛州严阵以待。” 可长宁再着急,也已经无能为力。遥生入京,信鸽传信需要五日,这个时候,遥生离开沛州也已经五天。说什么都迟了,再发信安顿州令,信鸽飞去又要五日,还有什么用? 扶着额头冥思苦想,长宁只能安顿镇守在城外的驻军速速前去接应。而另一方面,长宁却正在为苏墨池头疼。以苏家现在立场,如果长泓惨败,他们必死无疑。唯有找一位可信赖的良将托付,才能保证苏墨池之后不论如何局势,也不至于被牵连。思来想去,长宁命他亲去联络边城的镇边大将军,这也是为他铺好今后的路。 京中眼看生变,这个时候话术之争,已无力回天,唯有拨乱反正,才能重稳大局。长宁几次求见父皇,那老皇帝都闭而不出,并非是真的专心于修习仙法。而是那老家伙也心知肚明,自己早就被架空了,此时就算出手,也不过是撕破最后一层脸面难堪。长宁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也已经安排好了退路。 眼看即将大乱,人人惶恐,出乎意料,京中此刻却是异常安静,所有的人都在努力维持现状。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谁也不愿意先踏出哪一步,背负祸乱国家的罪名。 长宁这几天实在脱不开人手,每日主持政务推动,已是异常艰难。她想要罢免苏海潮,重收兵权。可面临的是全朝堂的极力反对,若是不知还以为苏城侯是多么得人心的。可事实上,却是众人在阻止长宁揽权。 那些好吃懒做的混子们,不是无事可 报,就是此事万万不可。面观几日,长宁也瞧出来了,他们手中的政务,早就压在了张参军手上。再翻看前往的谏书,这政务荒废已不是一时半会儿。送到皇帝手中的,除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是压不住的祸端。完全不需要皇帝决断,压根就是国家出了什么事,通知皇帝一声罢了。只怕这朝廷之上的大事,早就被几位权臣各自瓜分,随意处置了去。 眼看着京中越来越不稳,长泓那一方也坐不住了。 “舅舅!沛州那边稳坐,根本没有半点动兵迹象!”长泓焦急,“这么下去,未免夜长梦多。还要拖到什么时候?难不成要拖到长宁拿回皇城兵权?还是拖到长宁察觉,弃城而逃?” 张参军也是一筹莫展,按照这时候的情形,长宁早就该急眼了,怎么可能如此急迫的情形下仍然稳坐?可其实眼下,人人如履薄冰,自己本是主动,却发现在长宁不声不响的压制之中,渐渐失去了优势。 “舅舅!成王败寇!我们赢了,什么不是由着我们说?”长泓拍桌而起,只怒张参军还在犹犹豫豫,磨蹭时间,“舅舅,现在我们出兵,京中无人守护,苏家的缩头乌龟们定然只敢袖手旁观!这样的机会怎么能不争?攻破皇宫,天下都是我们的,再拖下去,难道还能等着那贱人良心发现,将皇位还与我不成!” …… 皇城之外,苏遥生夜以继日的匆匆赶路,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行踪。就像长宁当初做的那样,一路上很是顺利,竟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只是遥生不知道,她现在身处棋局之中,却不是唯一在动的一子。璟国之内,风起云涌,各方的势力都在暗暗运作。 最终,直熬了一月,沛州也仍是稳坐并未起变。张参军如被架在火上的蚂蚁,惶惶不安。等得焦急不已,却没能将长宁引入圈套,眼看着要错失良机,张参军硬着头皮,下了军令,调三地驻军入皇城。 而此时,苏墨池也已经亲自赶往边城,与镇边将军汇合之后,马不停蹄就商议调军入京,讨伐叛军的事宜。 全国之内,调兵遣将,巨大的棋局波动,京中人心惶惶。不知从何时起,百业凋零,民众也惶 惶不可终日。一些谣言风声雀起,可看似是造谣,实际上,却是长宁刻意叫人散播的。以长宁现在的实力,她连保住皇宫都难,更别提什么百姓了。一旦张参军携兵入京,稍有不慎,百姓都将坠入人间炼狱。哪怕会造成恐慌,长宁也只想让更多的人生还。 十三太子,年纪尚小,在朝堂之上,几次被吓哭。表面上是十三受长宁辅佐,可实质上,是长宁直接代政与群臣针锋相对。 眼看着有越来越多的百姓收拾行囊,长宁还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越是时间紧迫,她就越表现得沉稳轻松。封太子典,盛宴群臣,要多风光有多风光。每日吊着群臣,特别是张参军一派,鸡毛蒜皮的小事拖着,就是为了让他们计划被拖延。 可事实上,长宁的心中却不止如此,每日军报几十封几十封的入京,眼看着三军汇合,而边城的军队,就算加急,也要慢上十几日。更别提此时此刻逆流而上的苏遥生让长宁多么揪心害怕。 终于,是日夜兼程的遥生先一步到了皇城。这些日子里,长宁已经没办法回府了,就住在宫中,事实上,也已经暗中将军士们,一批批伪装调入宫中。 前朝不知,长宁引着群臣夜夜笙歌,众人皆是诧异她的悠闲。可实际上,后宫却已被长宁封了起来。严阵以待,军备物资齐全。长宁要兴建宫殿,说十三小,不宜出宫成府,旧的宫殿也不合乎规矩。不日,就见宫闱之内竖起了高高的木桩,长宁命人日夜赶工,非是要赶造出太子居所。 而实质上,除了那几根立柱,再无动工。运进皇宫的石料木头被屯了起来,工地上传来的施工之声,实则是在加固大门,建造投石器。工地运出的肥料甚多,却其实是长宁命宫人打洞,想要开挖一条能直通皇宫外的逃生之路。 遥生进宫时,皇宫正在兴修建,雾土连天,施工之声此起彼伏。得了进京令的遥生,早两日前就被安常侍途中接应侍奉,终于在今日入了宫门。遥生本想先回苏府一趟,去看看父亲究竟是如何打算?可这一次,安常侍如何也说不通了,说公主下令,务必接王妃直接进宫。 另一方张参军此时已经 急得火烧眉毛,长宁此时兴建宫殿,是个明眼人也看出了,她可不止是修太子殿。可他奈何不了长宁,就像长宁也奈何不了他。只能一封封急函催促驻军火速赶路,生怕局势有变。 “献平王,王妃已进宫,您看是否……”一位本就是宫中侍奉的宫人通报,话还未讲完,就见长宁丢下手中的毛笔,直接从皇案之后翻下了龙阶。 “阿生!”长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太想她的娘子了,此时的心情更是煎熬。什么也顾不上,就想奔去娘子的身边。 只见着宫中的侍奉,长长一排,跟着长宁一起狂奔,跑过一重又一重的宫殿,终于来到前门。大老远,就看见自家的娘子从马车上下来,穿着粗布灰衫,风尘仆仆,甚是疲惫。 “公主!公主慢些!”背后传来了宫人惊呼。 遥生听见了,心中就像是被狠狠撞了一记,就见听到那两个字,也无法平复情绪。转过身,正待看,就眼前一黑,被那人抱进了怀里。 “娘子……娘子!”长宁气喘吁吁,拉了娘子揉在怀里,遥生贴着长宁的胸膛一起一伏,那颗心,欢呼雀跃,几乎跳得疯魔。 “阿宁。”很想抬头看看那人,可更依恋那怀抱里,许久思念不得解的滋味。遥生闭上眼,也环了长宁的腰际,“规矩也不顾了?那么多人看着,还不安生?” “你…你就没有别的要和我说?”长宁的声音闷闷愤恨,遥生从来没想过,大庭广众,那个呆子竟然会真的不顾体面,紧紧缠着自己,就在颈窝处留下恶狠狠的一口。 “你这呆狗…”遥生疼的直皱眉,却舍不得放开长宁。“我都到你身边了,还有什么要说?” “说你想不想我?”长宁委屈坏了。 “想…”遥生被长宁困得无奈,可这么多人前,她不能失了克制。否则,她怕她的阿宁会被人笑话没出息,“可你还是要乖些,你现在是代政王了不是么?” 长宁不肯,恶狠狠抱紧了遥生,不知为何,遥生竟会想起长宁画的那副画来。她贴身放着,此时却看穿了长宁的动作,“献平王,你不准胡来。” 长宁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松开了遥生,可怜兮 兮的目光相望。看见的是遥生深情而无奈的目光,“哪有你这样的王?”遥生皱着眉头提醒,长宁才畏畏缩缩地端正站好,看了看遥生不满,忙挺直了腰板,又看了看遥生不悦,才昂起头像了君王一些。 旁人不知道的,可身后那一大群侍官看得清楚。眼前的献平王,在朝堂上,要多凶狠有多凶狠,与满庭的朝臣对辩也不会露出半点迟疑之色。和与眼前这个弱气又粘人的少女,简直判若两人… 第135章 心中疑虑 回到了长宁住处,遥生显得有些陌生,明明才分开了两个月,望着堆满了各种信函文书的房间,遥生不太适应。 “娘子?”长宁发现遥生一直在盯着一面墙看,那面墙有个白印子,之前确实挂了一幅妃子像,也不看不出是哪位妃子之前住过,她也是这两天才收拾好住过来的。因为之前可以在勤政阁凑和,但是娘子来了,便不敢凑合了。长宁起身走了过去,闷声将娘子抱在怀里,就往榻上带。 “身上土得厉害。”遥生望着长宁,那张脸才两个月又清减了下来。这个人身体很难维持稳定,只要她不好好看着,长宁就会瘦下来。 可长宁还是不吭声,抱了遥生放在榻边,才安稳坐好,“你不要离我那么远,怎么两个月没见,你对我这么生分?” “不是生分。你瞧我,一身尘土的,不脏了床褥么。”遥生被长宁说的话点醒,牵了长宁修长的指尖握在手中,转回视线,目光总会不自觉扫过那面空墙。 “脏了换就好。”长宁不开心,因为遥生端庄起来,让长宁也不知道该怎么靠近。“先用膳,先沐浴?先…用膳吧,嗯,用膳。” “沐浴吧,你要陪我一起去么?”遥生收回了视线,有些脸红,只望着交缠的指尖,和长宁纤细指尖上的婚戒。 “好。”长宁拉了遥生起身。 “不用安顿下人热水么?” “我原来也不知,这大概就是君王的特权,有汤池,十二时辰都烧着热水,我带娘子去。”长宁客气笑了笑。 “好。”遥生点点头,起身就去行囊里,收拾衣服。 这样的客气,这样疏远的相敬如宾让长宁很难受,看着遥生整理衣物的背影,长宁很不开心,走了过去,从背后抱住了遥生。 “别折腾了,你的衣裳我一早就备好了的。”长宁低头靠在遥生肩头,“你怎么对我这么疏远?是不是…我不在身边,你有了别的喜欢的人?” 遥生皱了一下眉头,眼角的余光又扫过那面墙,让她很不适应。长宁还是那个长宁,可长宁却好像不是认知里的那个长宁。 这间宫殿,是她母亲的旧宫,长宁生在 这里,后来,她的母亲去世。这座宫殿,就一直被封禁了起来。 这座宫殿和早逝的母亲,一只都是长宁心中不可触碰的地带。忌惮那个毫不光彩的出身,又偏执维护她母亲卑微的尊严。 长宁十三岁时,第一次回到这座殿,那时,宫殿早已年久失修,处处破败。长宁去央求皇上重修宫宇,哪怕是减了她全年用度,她也要求将这宫殿修缮如初。 后来,那面墙上,长宁挂了一副画,绘着她的母亲,漂亮温婉,却是个没什么身份地位的可怜女子。那个时候长宁的心事很敏感,她渴望那份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母爱,又厌恶那出身极其卑微的身份。不止一次,她拉着遥生在这宫殿里小坐片刻,就对着这面墙,就看着这幅画。 枕在遥生的腿上,问她有个母亲是何等滋味?看见别的娘娘,妃子抱着自己的皇儿皇女爱抚。长宁也好奇那滋味,所以她会让遥生像那些母亲一样,摸摸她的发顶,摸摸她的额头。 曾经有一次,挂在墙上长宁母亲的画像掉在了地上,长宁极度敏感的自尊心受挫,那一次,她杀了许多宫人。可现在,她却住在她母亲的宫殿里,却移走了那副画。 遥生叹息一声,转回身闭了眼靠在长宁怀里,“这一路,我很累,脑子里全是车轱辘轰隆隆的声音。” 当然,这么说仅仅是借口而已,她不想让长宁察觉到自己的敏感。可这些年相处下来,遥生可以很确定,她面前的长宁,不似旧人,更像个陌生人。 她几乎无法代入皇帝和她母亲对她的爱,谈起亲人时很麻木,就算是演戏,也分外生疏。她不再是从前那个长宁,那个对母爱偏执又自卑敏感的长宁,那个对皇帝霸道又不容其他人分享的蛮横。 长宁像个陌生人,一个陌生又深爱自己的人。这让遥生想起了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试探,那个明明拥有许多回忆,却像是在旁观的长宁。这让人很难理解,可遥生两世都是长宁的枕边人,不了解时还能骗自己不了解,已经相处了这么久的人,怎么会去分不清两个人?遥生又该如何麻痹自己?她始终也绕不过这道坎。 面前的这个人,不是长宁,而遥生 ,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长宁喜欢的,她不喜欢,长宁追求的,她不感兴趣,长宁害怕被人抢走的,她也丝毫不在乎。 越相处,越陌生… 就像现在,她抱着自己,轻轻吻着额头,柔声关切。遥生却很迷茫,明明爱这个人,却不知道这个是谁。她带着面具,这个人很有耐心,她善于伪装,也模仿了长宁多年,她……究竟是谁? 一路上,遥生都显得心事重重,她可以有许多忧虑的事情,比如她那个蠢哥哥,比如当今的局势,长宁问了,遥生便敷衍。因为眼前这个人很敏感,长宁有自己的边界,一些心思,一旦被发现触碰,那个人会极其敏感的缩起来。她们才刚刚见面,不论如何,遥生爱这个人,不想才一见面就陷入冷战。 遥生不自觉的开始比较两个长宁,一个娇蛮敏感,一个温柔沉稳。对待自己时,上一世的长宁,没什么耐心,对自己感情,根本就不能称之为爱。可这一世,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身边人给予她的一切,生活中种种的不同,可她却发现,自始至终,她都不了解她爱的那个人… 掌心贴了一片丝滑柔软,遥生才从心事重重中缓过神来。可抬起目光时,她们已经沉在了汤池一中。怎么走来的?怎么更衣的?怎么入池的她全然没有印象。 遥生慌张看了一眼四周,是热气腾腾的白玉汤池,四四方方,每个角各有一个龙头吐水,身体沉在温暖的汤水之中,就靠在长宁的怀。有些晃神,遥生抬眼望了下长宁,却发现长宁突然很安静,那双眼有遥生看不懂的难过和神情复杂。 “所以你,不喜欢我了对么?”长宁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有一颗水珠滴落。 “所以,你是谁?” 长宁的眼底有挣扎,一瞬间慌了气息,她不敢对上遥生的目光。是的,那个人心虚时总是如此。想要逃离了,像是害怕什么,想把遥生从身上推开。 遥生只能叹息一声,又环紧了长宁的后颈。她害怕那个人逃跑,因为她不能承受失去那个人的爱,尝试着换了一种更温和的方式询问。 “你喜欢什么?” “遥生…” “不是,我是说你喜欢吃什么?” “遥…遥生……” 遥生咬了唇无奈,又分开些许郁闷地看着那个人,看着那个陌生的长宁面红耳赤,不安的目光四处寻找逃跑路线。她真的怕了,怕她逃跑,怕她会避而不见自己,更怕她会因为被撞破了心事,离自己而去。 柔软的唇贴上不知所措的人,遥生暂且闭上了眼眸,在最需要温暖的时候,她不想长宁逃走。轻轻滑过下颌线,浅噬一口,遥生闭上眼,贴在长宁的颈脉上。感受那人陡然升高的温度,感受那脉搏之中的慌乱,还有喉头几次慌张的吞咽。 “不是想我?”遥生强迫自己清空心思,纵然她并不擅长这样做,可她却更害怕那个人会逃避。 “我……”长宁不知所措,仰着头,被遥生压得一动也不敢动。她不知道遥生是察觉了什么,却更害怕这种无法安心的状况。 “你不想我?”遥生扶着长宁腰际,惩罚性的捏了一下,长宁的呼吸乱了套。 心中同样的难过,长宁莫名的怕,胜过了她对自己的喜欢。遥生很害怕,怕那个人再逃跑,所以些许生气,伸手重重碾了那个人。 “起来,让我看看你…”遥生很霸道,尝试让自己的动作去化解长宁的恐惧,扶着长宁坐在温润的玉璧上,她和她都需要一个仪式,来跨越这渐离的疏远。 水面雾霭朦胧,有一波波水纹路荡开,温暖的汤池之中,两个人在一遍遍确认着彼此的心意。目光一次次相抵,眼底的坚冰终究融化,那份陌生渐渐被炙热的动作取代。眼前的长宁陌生,可长宁却需要苏遥生。 “长宁,你究竟要什么?” 天旋地转,长宁觉得自己苦苦支撑不住,“要…遥生…”长宁竭尽全力咬着口中的字眼,“我…哈……我只要遥生…” ……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安静的歇息,房梁处,有一滴小水珠滴了下来。 “嘀咚!”甚是清脆,打断了沉沉的呼吸之声,长宁困倦抬了一下眼皮,又习惯性的将遥生紧紧缠在怀里。 这样的习惯一直都有,长宁总是患得患失,很不安定。这个习惯遥生一直都感觉得到,长宁莫名地自卑,每次安静下来的时候,都是心事重重,像是很害怕 失去什么。 柔软的唇依在遥生肩后,这片刻依偎谁也舍不得打断。遥生抬臂环着长宁耳际拉近,侧过头吻了吻长宁的下巴。 “累了吧?”遥生心疼,“见你手臂上添了新的疤,为什么没和我说过?” “擦伤而已,不想给娘子添忧。” “不是添忧,你怎么总是…”遥生不舍得说教那人,再次缓和了语气,“你怎么弄得?” “问这些干嘛,添了就添了呗,还是娘子嫌弃我?” “不是!”遥生再想说什么,长宁的手扶着遥生下巴,止了话语。“娘子,我有点不满足,你可不可以,再许我一次?” “那你之后…”遥生咬唇哽了一下,压住那只手,“要告诉我怎么的…” “那就永远不要停…”长宁闭上眼,轻轻用唇描绘着遥生修长的天鹅颈… 第136章 探究真相 长宁本想抱着遥生回寝殿休息,可宫里讲究太多,一群人紧紧跟在身后,怎么甩都甩不开。长宁的脾气上来,此时就显得分外不耐烦。 遥生知道长宁在想什么,可这是皇宫里,不比她们的沛州。好女色已经是很不好的名声了,遥生也不想那些宫人用猎奇的目光打量自己和长宁。但是如果因为这种事情长宁发了脾气,那宫里就极有可能再传出更加恶劣的传言。 “阿宁。”遥生只能转移长宁的注意力,“我们能换一处宫殿歇息么?” “怎么了?”长宁不明白遥生为什么自打从进了宫殿以后就心事重重,“你是不是不喜欢那里?” “不是。”遥生抿了抿唇,她能感觉到长宁又在不安了,想伸手牵牵长宁安抚。可伸了手时,听到背后的络绎不绝的脚步声跟随,遥生又把手缩了回去。 比肩同行的两个人,长宁很敏感,她一向在意遥生的一举一动。长宁高很多,所以如果长宁走得步子很大,遥生就会追得吃力。习惯于目光中始终有遥生的一举一动,长宁自然也感觉到了遥生抬臂的动作。 固执的奶狗黑了脸,转回身时,面上甚是不悦。那些跟在身后一大串的宫人匆匆止步,“你们退远一些!” “阿宁…”看着宫人执礼倒退,长宁示威性地握着遥生的手不肯松开。 “遥生为什么要去睡别的宫殿?”长宁牵着遥生,才觉得心可以近一些,不那么慌张。 长宁自然是想不到的,她竟然霸占了母亲的曾经居住去世的寝殿,因为那唯一一个能够提醒长宁的人,安常侍,被长宁早两日就派遣出宫来接了自己。 “那不是一个可以冒犯的地方。”遥生望着长宁的脸色,她现在可以很确定长宁记得住一些过往,可是如果没有人提醒时,长宁就会无法辨别。 “我问过宫人,那里已经二十年都没人住过了。”长宁以为遥生不知道,特意强调了一下。 “没关系,住你原来的住处就好,随便什么地方。”遥生不想在众人面前让长宁失 态,可也不想长宁再继续探究,“只要和你在一起,出了那座宫殿,随便什么地方都好。” 随着遥生,一起回了乱糟糟的勤政阁,这里有许多重要的文件,长宁不准宫人靠近这里,以防有人将自己的动作泄露出去。 “好乱。”遥生皱眉望着草纸满天飞的宫阁。此处应该是陛下的书阁,小小的一间,看着很有安全感。但以现在皇上的心性,只怕这勤政阁荒弃了许久不用,才被长宁盯上的。 长宁红着脸,默默低头将稿纸拾起,生活里,她确实是个大大咧咧的人。没有遥生的照顾,生活会乱套,就像现在这样,邋里邋遢,变得一团糟。 “公主…”阁外,是习音的声音,敲了敲门,“晚膳到了。” “进来!”长宁允了一声,又埋头匆匆收拾着手稿。 “公主,王妃。”习音引着宫娥毕恭毕敬的行礼,如今也换了行头,成了掌管宫娥丫鬟们的大执事。身后的宫娥手举两个食几和餐盒送入阁中,习音手执银挑子,将食盒上的封条当着长宁的面挑断。又将饭菜一一摆上食几。三套碗碟,其中一套,习音用了,在每样饭菜里都夹了一些试吃。 “习音。”遥生开了口。 “是,王妃。”习音忙放下银筷,拜在遥生面前。 “你做的很好,以后试毒的事,你不要亲自做。”遥生知道,长宁重情义,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她都上心。可现在宫中的形势不同以往,视长宁为眼中钉的人太多太多,所以试毒这样的事,便也格外危险。 “经了旁人的手,奴也不放心。自己试,对得起公主和王妃恩遇。”习音看见遥生也开心,只因为这天下谁都管不住公主,有王妃看着,其实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才能松上一口气。 宫中的饭菜很是讲究。可这一道道流程走下来,饭菜也不剩下多少热度了。温凉的饭菜失去了热度,味道就会大打折扣。两个人又累又饿,吃了一顿,倒也还算适应,可其实各自都有心事在心。 “公主。”用过晚膳,安常侍也来请安,“太子殿下听闻王妃 归京,前来请安。” “寝了,让他早些歇息吧。”长宁直接回绝了十三皇子。 “按礼数,该见见才对。”遥生对长宁的专断有些不满。 “一个毛头孩子,什么都还不懂呢,胆子小,来了结结巴巴半天也说不了几句话。”长宁低头拆开腰间繁琐的配饰,“与其大家都煎熬,不如让他退下,估计那小子,心里乐开花了呢。” 遥生铺了铺新换的褥单,起了身又替长宁更衣,“阿宁,张参军调军的事,我想你也知道,怎么打算?” “我们现在逃,那就是一辈子都要逃,被抓住就是死罪,我不想你过那样的日子。”长宁望着遥生低头替自己宽衣的模样心里暖。 “可有办法?” “有。”长宁自觉张开了手臂,遥生替长宁除了袍子。 “什么?我可以知道吗?”遥生很担心长宁,却也知道自己身份尴尬,知道这样的机密,她便也需要小心翼翼的询问。 “我明天…”长宁提气,打横抱了娘子入榻,替遥生脱了绣花鞋,又拉开被子替娘子盖好,“送你出京。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 “你…”遥生看着长宁忙碌,一把揪了长宁的衣领子气结,“我来,不是听你说这些。” “我知道。”遥生不肯松手,长宁便也在榻边坐了下来,“你知道会发生什么,眼下的局势,已经不是什么小聪明能改变的了。我不能让你涉险…” “你呢?”遥生皱眉。 “我?我就在这里撑一撑,打得过,我们以后就再不用承受任何人的威胁,打不过…”长宁宠溺望着遥生,蹬了靴子,将遥生抱进了怀里轻嗅,“打不过我就跑呗,我这么长的腿,谁能跑得过我?” “阿宁…”遥生叹息一声,环着长宁心疼,“那是战争,那不是一场游戏。” “嗯,好。我会小心的。”长宁故作轻松靠了一会儿,抬起头亲了一下遥生的唇,“那明天我送你离开…” “不回,我说了会守着你。”遥生也很固执,她们都有自己的坚持。这种时候,两个人谁也不想妥协,一时间,竟然谁都说服不了谁。 “娘子,我同你 说件事。”长宁凑了凑脑袋枕在遥生肩头,看着遥生些许冰冷的表情,有些晃神。“我又遇到臭道士了,那个云溪…” 遥生的反应很大,她撑起身子谨慎地望着长宁,看着那表情,显然,遥生也不认为那个人是什么好人,“他是不是又来招惹你?” “嗯…”长宁有点没精神,蔫蔫的目光黯淡,“他说,我敢来京城,就会失去你。所以,我明天是一定要送你出京的,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不能冒险…” “如果我出个京,你一个人扛不住怎么办?”遥生很认真的询问。 “扛不住,真是那样的话,你在我身边估计也于事无补吧?”长宁枕了手臂,轻轻叹息一声,“我们不可能再侥幸一次。遥生,如果你在,我无法全力以赴,就像上次,你会成为我的顾虑,成为别人压制我的手段。” 一想起上次,她被丢下城楼,长宁为了救自己险些被斩首,遥生还是会怕。 “没关系,如果这里的人都恶毒,不允许你的存在,我会追随你一起…”遥生的唇被封住,长宁有些生气,动作也狠了一些。 “这里有沛城,有岳母大嫂,有安常侍习音云芝,还有我们的百姓,你不可以偏执。”长宁郁闷看着遥生。 遥生却也知道,真到了那样的地步,她不会犹豫丝毫。“你要赶我走,你会后悔的…” 抱着遥生,长宁也很舍不得。她面上竭尽全力维持悠闲了,可事实上,这个时候的局势已经剑拔弩张。大军铺天盖地的压城而来,长宁会不害怕么?可是如果长宁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安焦躁,遥生一定不会出京,不管结局怎么样,那都是血洗京城的局势,她不能让遥生涉险。 “所以你究竟是谁?”遥生将下巴轻轻抵在长宁胸前。她们预感都不好,可听过这一番沟通之后,遥生确定这一战,将是长宁连自己都无暇顾及的逆局。她会听长宁的话,因为长宁在大事上从未出过差池。不给她添麻烦,不让她分心,陪她走到最会。然后…… 遥生害怕,面前的人,不是长宁。如果她们逃不过此劫, 去往三途,她认不出面前的人该怎么办?又或者,站在她面前的人是曾经那个杀了她的长宁怎么办? “你…你在说什么啊…”长宁很心虚,又裹着被子想逃走了。 “阿宁,你住了你母亲的寝殿。”遥生压着长宁,根本不给她逃避的余地,“你命人摘下的画像,是你母亲的。” 长宁哑然,安常侍不在身边,这样的事没人提醒她。手下那些宫人畏惧她,听令却不敢言,谁都没告诉她,那是她母亲的寝殿。所以遥生才心事重重,所以遥生才执意要搬出寝殿… “看来,安常侍不在的话,你很容易露马脚。”遥生皱眉望着长宁,看着她每一瞬息变化的神情。那些表情,都在印证着遥生的猜测。 哑口无言,长宁的脑子彻底乱了套。因为在她的认知里,遥生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份,长宁完全没意识到遥生已经试探了她无数次。 “你是谁?你要什么?披着长宁的皮,享受着她的地位,还抢了本该…属于她的妻…”遥生的指尖轻轻触了触长宁的下颌,皮肤又滑又细腻,是人皮,如果这世界上,存在自己这样重生的怪物,云溪那样的不可思议,长宁又会是什么? “我……”一瞬间长宁的脑子炸了,享受着她的妻,这样的话欲明不明,遥生是无意而说,还是面前的人,同她一样抢了别人的人生。“你…你是苏遥生么?” “我是。”遥生目光骤寒,她现在彻底印证了她的猜测,面前的人根本不是长宁。她之前疑惑的种种,在意过她与上一世不同的一切。只因为她根本就不是她憎恨的那个人… 门外,突然有人吵嚷起来,边跑边呼救道:“陛下不行了!陛下…陛下出事了!” 第137章 皇城生变 “糟了!”长宁的脸色大变,当下顾不得遥生,翻身下榻,鞋也来不及穿,就推门闯出了阁。 “放肆!何人造谣!大半夜胡说八道!”长宁怒吼,“来人给我把那个太监斩了!” 大战当前,这样的行为不亚于惑乱军心,长宁急忙安顿人去处置,可谣言已出。那个太监一路招摇,一路呐喊,分明就是目的不纯。 “速速加防何处宫门!任何人不得出入宫门,违者斩立决!”长宁警惕的望着恢复了寂静的皇宫,可心中确实崩溃。 肩头被批了一件衣裳,长宁回过头,见是苏遥生满脸担忧的神情。长宁抱着遥生合上门,仓促回了阁中。 “娘子…”长宁将遥生放在榻上,去柜子里取了一套干净衣裳,跪在榻阶上,替遥生穿足袋。“来不及解释了,你现在就走,一刻也不要多留。” “张参军定会闻风而动。”遥生皱眉望着长宁,见她七手八脚,手上的动作很慌,眉头紧锁,面色越来越难看。 遥生抬手抱住了长宁的脑袋,“你是代政王,王就要有王的风度,这天下,唯你遇事不能乱…” 怀里的长宁渐渐安静了一下,靠在遥生怀里,心没了之前那般乱糟糟的慌张。深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才稳了下来。 “你去穿衣,我自己可以打理好自己。”松开长宁,遥生强颜欢笑望着那人,吻了一下唇角相撵,长宁才起身,匆匆穿衣。 那宫人势必在捣乱,眼下皇帝是不是不行了,死不死都不重要。可按照这形式来看,估计是张参军熬不得了,想来也该是如此,边地十几万的大军抽调,不由得他不焦头烂额。唯独没有料到的,却是还没来得及送遥生出京,万一出了意外…自己该如何向岳母交代? 长宁的心越来越乱,手上的动作就失了分寸。直到遥生的手接过那怎么也扣不住的玉带,长宁的心才又定了一些。遥生很冷静,在遥生的身边,长宁才能安稳下来,不至于乱了阵脚。 “娘子,你现在必须出京!”长宁匆匆拿了件披风将娘子裹好,“你从北门退,我会先让人去探风,走了, 不准回头。回沛州,我和苏令卿有约,不论胜败,保你无忧。” “公主!”门外,安常侍的声音急切。 长宁望了一眼,拉了遥生就要推她出门,遥生看着长宁决绝,心中终究压不住那慌张了,“阿生!” “娘子,走了千万不要回头,如果你出事,我会弃战投降。不想我死,你就要…”长宁的喉头哽咽了一下,因为遥生的眼睛越来越红,看着揪心。 “你不准出事!”遥生很生气,可她们已经没有时间了。遥生只来得及紧紧握了一下长宁的指尖,安常侍就推门冲了进了。 “公主,张参军动兵了!”安常侍急得满头大汗,“南门处,聚集了大量的军士讨伐!” “安常侍,你把习音云芝一并带走,三个女人交给你了!走北门,回沛州,快去!”长宁拉开衣柜,取了一把长剑在手,就去阁外呼唤了近侍护送。 “长宁!”离开长宁的那一瞬,遥生才真真正正体会到什么是崩溃,什么是绝望。 苏遥生被安常侍扯下阶梯,长宁一手负背,一手扶剑。最后一眼,那个女子仍是像娶她时,那个俊逸少女一样,抿着唇含蓄浅笑,目光熠熠生辉,闪烁的,却是随之跌落的泪珠。 风声四起,原本按照预测,张参军的人马,最快也还要七天才能抵京,可没想到那个人耐不住了。生怕长宁得了消息逃跑,调了皇城里的人手,还有他与长泓的私兵围京。 至于那个小太监,自然是张参军的内应,根本没有什么皇帝的消息。可这样高压的环境之下,一句谣言,也可以引爆战局。 “报——东门被围!” “报——南城起火!” 长宁立在高阶之上,只听得四处起兵,心中说不害怕是假的,她只盼着遥生能逃出去,不要受到牵连。 “按照计划!封门!布阵!”长宁的大脑飞转,如果说张参军的人手并未抵京,依照现在的局势,只要她闭门不出,张参军也奈何不得她! “有刺客!东宫有刺客!”宫中的人已然慌了手脚,更是乱中生乱。这皇宫看似密不透风,其实却是个四处漏风的笼子,人太多,根本无法保证每一 个人都来源清白。 “苏城侯呢!皇城卫呢!”长宁急了! “苏…苏城侯带兵第一时间冲出了皇城!”一名宫守答话。 “献平王!献平王!太子,太子殿下遇刺!!!”长宁的脑子嗡地一声懵了,险些脱力摔倒。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皇帝被挟制,太子被杀,长宁盘踞皇宫不肯退政。多么好的讨伐理由?天衣无缝,他张参军辅佐着长皇子长泓,那是正义之师,而自己,成了觊觎皇位的奸佞小人。 “清刺客!将所有的宫人聚集看守。”长宁突然脑子灵光一晃,对了,长泓的母亲可还留在宫中?!“来人!速去将张贵妃请来!” “献平王,张贵妃前段时间出宫祈福了,是陛下亲自同意的。”卫司宫在小太监的搀扶之下,走了过来。年纪大了,便休息得早。宫里出了事,此时头发乱蓬蓬的,只拿顶戴压了,也匆匆忙忙跑来了长宁这处。 “大意了!”长宁面色越来越难看,准备的仓促,长宁没有料到皇帝只给了她一个月时间,就要她与那些盘踞在朝堂之上几十年的蛀虫对抗。 “卫司宫,劳您托几个可信之人,速去调查,看看宫中有多少军士可战,太监几人,宫女几人,食物多少,可用的兵器又被带走了多少?”漆黑之中,有个女声发了话。 侍从手举火把探照,见漆黑阶下,是王妃领着三人出现。 “你……”长宁看着遥生回来,当场愣在了原地,气的眼前发昏。 “主儿,南门也被围了。”安常侍请罪,“探路的侍卫连城门都出不去,只登了城楼,就有乱箭压制,我们被围困住了。” “对不起,阿宁,辜负了你一片好意。”遥生苦笑。 “不怪你,是我无能…”长宁垮着脸,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目光望着遥生,果然,唯有遥生在身边的时候,心才能安稳一些。 “卫司宫,依我言,可行否?”遥生扭头提醒卫司宫。 “诶…”卫司宫扭头看了看长宁,见公主的面上没有要阻挠的意思,卫司宫与王妃执了礼,“能,只是,献平王下令要严加看管宫人,奴才手里,没什么人手可用…” “给你人,你亲点,出了叛徒,你能负责么。”长宁谨慎。 “这是自然。”卫司宫好歹也在这皇宫之中摸爬滚打了几十年,谁是谁的人,逃不过他的眼,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他比谁都清楚。领了命,卫司宫随着侍卫去点人,宫中短暂的安静了下来。 “我看你脸色不好。”遥生终于步上阶梯,放下裙摆,心疼的望着长宁。 “没事。”长宁蔫了下来,可目光却越发黏着离不得遥生。 “阿宁,你要去请陛下。京中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若是可以请陛下出面,那些谣言自然会不攻自破。”遥生提醒。 “是,我应该去的。”长宁叹息一声,揉了揉脑袋,“我之前也去过好多次了,父皇他不见任何人。那处地方是云溪控着,古怪得很,我几次闯不进去…” “我陪你一起。”遥生听到云溪两个字,很警觉。 “不!”长宁的声音急了一下,一声吼传在寂静的宫殿之中,分外突兀,“我…我自己去,你不要见他。”长宁的声音又消沉了下来。 “长宁。”遥生望着那个人,觉得那个人此时很混乱。拉了长宁,回了阁子里,合上门。 长宁显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靠在门后,很颓废。“阿宁”遥生扶着门板望向长宁,可唤了那人,却没有反应。干脆伸手扼住长宁的下巴扶起,迫她清空心思望着自己。 “你需要我做什么,你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遥生郑重望着长宁,现在所有人都在等她拿主意,她不能慌。 “遥生。”长宁握了遥生的手,面上出现了痛苦的神情。“苏海潮带着皇城卫逃跑了,不战而降,依附于张参军。我与张参军战,我输了,会保护不了你,若是我赢了,苏家……” “等于叛国对么…”遥生很早之前就已经预见到了这个局面。苏海潮与长宁明争之时,遥生就已经预料到了她们总有一天会面临这样的结局。 “你赢,我与苏家同罪,因为我是叛臣之女。你输,长泓不会放过你,可以她的胸襟,他也定是容不下我的,我一样要死。”遥生无奈而笑,“所以,你有什 么好愁的呢?” “你不会死,苏令卿会保你。”长宁纠正。 “你确定?确定张参军容得下我父兄?”遥生苦笑,抬了指尖,替长宁整理发丝,“做你该做的事情,曾经我不信命,可我现在相信了。长宁,人各有命…” 遥生闭了眼,抱了长宁的肩膀,“就像长铭,长睿会死,陛下终究要受长生之道蛊惑,我会嫁与你,这都是命定的,没什么能改变这一切的。” 贴着长宁的耳际,那人看不见,遥生同样很痛苦,“若是命,我倒是有些自信,苏家会亡,长泓也会死,你是未来璟的天后。所以你不要彷徨,你只要勇往直前…” 遥生有一句话没说,而长宁和遥生都明白,那就是:遥生会死。 “苏海潮可以选择不出兵!我自会命人将他丢出宫去,保他和苏家不受牵连。苏海潮他…他打破了我和苏令卿的约定。”长宁气不过,她想解释与遥生,她的计划里,苏家本不该涉入其中。 “是我对不住你…”苏遥生也很痛苦,她的家庭,她的父兄,一直都在给长宁使绊子。包括她自己,在不了解长宁的时候,苏家都畏惧长宁势起。可现在遥生却可以理解了,理解了上一世,长宁为什么要弄死苏家。拖累也好,下绊也罢,苏家确实对不起长宁… 长宁很委屈,可她不是要遥生道歉。她只想有一天,遥生能摸摸她的头,夸她做的周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己成了利刃,却是举剑刺向了最亲近的人。 “你赢,让我做你的皇后,一天也行。”遥生踮起脚尖吻了长宁的唇瓣,与她打气,“至少你赢,你有权处置我,我不想让长泓处置我,他会羞辱我。” 长宁愤恨瞪着遥生,她那么爱她,她怎么敢这么说自己?“处置?你看看我!你摸摸我!”长宁红着眼捧着遥生的手贴在面颊之上,“苏遥生,你把我说的很残忍。” “我好像做什么事都拖累你,这一次,让我帮你,你带着我,我们痛痛快快赢一场…”遥生的目光满是歉疚,再要开口时,长宁已经生了气,转身撞门逃出了阁楼。 第138章 剑拔弩张 “安常侍!”长宁摔门而出,看起来很暴躁的样子。近身伺候久了的下人都看得出来,长宁此时在竭力压着火气。 “公主?”安常侍匆匆跟了上去。 “看好遥生,我要去南门看看什么情况。”长宁绷着脸,哪怕遥生在背后伸手拽了长宁的袖阻挠,生怕她鲁莽,长宁也不肯听劝。 “主儿,您有什么吩咐的,让奴去跑便是,前边太危险了,要是碰上了刺客如何是好?”安常侍偷偷瞄了一眼站在长宁身后的遥生,见王妃的面色也不好,欲言又止,估摸着是两个人又吵了架。 “不必,你帮我看好遥生。” “长宁…”遥生插不上话,长宁脾气上来的时候,真的会说什么都不肯听。 “重兵把守,不可以让王妃离开此处半步,看不住遥生,你们也没必要苟活!”长宁的语气越来越狠,她现在脑子很乱,不光是眼前的局势乱,总感觉遥生也很不对劲,就像是她已经料定了结局,不骄不躁,似乎什么也不会出现变数一般。 冷着脸拉开遥生牵着袖口的手,长宁带了一半的侍卫离开。待走了半途,长宁磕绊着步子,停了下来。不放心又回头看了看遥生,见她立在灯火通明的高阶之上,仍是一动不动望着自己,明明那人应该看不见漆黑一片的这处才对,可遥生却还在执意相望。 “先去父皇那里。”长宁叹息一声,望了望遥生,目光很受伤,徒然留下一声叹息,才无奈转身远行。各大宫门的防守她并不很担心,一早就昼夜施工的,她给了图纸与匠人,做了巨型的阻门桩,休说是这些散兵游勇,便是齐整的军队来犯,也不愁撑上些时日。 唤了近卫听令,长宁还是不死心,“你去打听,看看此时可办法联系到苏令卿,若是他肯来接应,我会把遥生送出皇宫。” “公主,恕臣直言,皇城此时被围得密不透风,您想为王妃辟一条出路,那势必就要开一宫门,如果张参军借机进攻,臣等…无丝毫胜算…”近卫劝阻。 这大概就是关心则乱吧,摒弃了一切杂念,长宁必须要先想办 法将老皇帝从云溪手中夺回来。 …… “小姐,咱们回屋等着公主罢。”云芝看小姐半天回不过神,忍不住劝了一声。 “云芝,州令带兵,几时能到?”遥生深深望着长宁离开的方向,目不转睛,她不会离开半步,直到长宁回来为止。 “小姐,按照您与州令所说的,张参军处起兵,州令就带兵赴京。现在看,张参军起兵也有二十来天了,沛州离皇城更远,只怕快,也要比张参军的兵迟五日不止,若是张参军的队伍还要行七日,那沛州的将士最快也在十日开外了。” “至少撑到州令带兵支援。”遥生望着此时漆黑一片,空荡荡的皇城,徒生悲切,“这样一座宫,撑十日,安常侍觉得如何?” “王妃…”安常侍知道王妃是在担心公主,想要替王妃宽宽心,“王妃尽可相信公主,公主为了这一战准备日久,戍边将军也在支援路上…” “我是说这座空落落的皇宫可能撑到援军前来?”遥生算过,可不论怎么算都是被动,谁的兵都没有张参军的兵快,若是硬攻,以长宁一己之力,抵三地大军,这胜率她当真算不出来。 长宁是铁了心要一争,那皇宫之外,长泓和张参军既已起兵,又怎会善罢甘休?想来此刻张参军既盼望着时间快些过去,好等到援军一起攻城,又如热锅上的蚂蚁不安,生怕被身后的讨伐之军灭顶。如此看来,一旦开战,那势必极其惨烈,遥生心揪,她不知道长宁要如何面对那样血腥的争斗。 “小姐!看那!”云芝惊呼一声。 遥生闻声抬起目光,顺着云芝所指,见南城处有了微微光亮,疑惑不解“怎么会有光?” 众人还纳闷,就听得南方的宫殿有铜锣声四起,“走水啦!泰清殿走水啦!” 不多时,就见有一队侍卫匆匆回防,“怎么回事!”遥生连忙追问。 “王妃,叛军撞不开城门,此时正四处放燃火的大□□。公主唯恐是声东击西之计,派我等严加保护王妃,请王妃务必多加小心!”再看院子里,此时的护卫又多加了一倍。 要说此时宫里乱了套,宫外的长泓可是好不飞 扬跋扈。 “我说长宁!你乖乖出城,给本王磕三个响头,本王保你不死如何?”长泓身着重甲,此时立在战车之上,正在南门外叫嚣。 “呵!长泓啊长泓,你可真是痴人说梦!不如你早些投降,我给你留个全尸如何?”长宁站在城楼之上,不忘回怼长泓的讥讽。 “哈哈哈哈,好兄弟,你听听看!”长泓大笑,抬臂揽了身旁的男子甚是得意的样子,“这有的人呀,缩头缩脑,自以为躲在那盖子之下固若金汤,你说说看像什么?” “像什么,像个嘴头硬的缩头乌龟呗!”开口的,不是别人,而是之前带兵逃跑的苏海潮。“不要脸的痞子,蹬鼻子上脸,伦常都不顾,给我妹妹灌迷魂汤不说,连别人家的婆娘都要抢的泼货,还有脸觊觎皇位!我呸!” 长宁恨得牙痒痒,可心中也明白,现在千万只眼睛盯着。被羞辱不是最可怕的,倘若是两方当真脸面也不顾的破口大骂。那才是狗咬狗,让众人看了笑话。 可也实在是气不过,看着城楼下的人沆瀣一气,长宁冷笑,看来他们手上的人马确实不够,不然也不至于用骂街的手段来恶心人。 “宫中有吃有喝,有屋有被。你们,就称职当好看门狗,继续犬吠吧!”长宁一扬手,领着部下下了城楼。 此时隐藏在城外众人之后的张参军眯了眯眼睛,“看来激将法对她来说没什么用。既然不能攻破,那也要拖到他们精疲力尽。着令各城门人马,分三班,昼夜不停骚扰皇宫守卫。佯攻,投石,放火弩。熬也要熬到宫中人马疲惫,待大军抵京,我们一举拿下皇城!” 当长宁面如死灰回到勤政阁时,遥生看见走时还好端端的袍子,此时土哄哄像是动了手的样子。 “怎么弄的?”遥生担忧,她一颗心悬着,生怕长宁被伤着。 “是云溪搞的鬼,我们闯了半天,见不到父皇,硬闯时,被邪风掀了出来。”长宁抬肘看了一眼护腕,已是顾不得宽慰遥生。见卫司宫一早就侯着了,长宁忙去确认人手和兵器事宜。 这一夜,遥生再没找到机会与长宁谈话,东西南北四面宫门乱了套,越来越 多的宫殿被殃及。长宁只能将所有的人手都集中了皇宫中间位置,以免误伤。可这军报一晚上毫不停歇,长宁确实被熬的崩溃。 “长宁。”眼看天亮,遥生拉住了熬的双眼通红的长宁,“去休息,我替你。” 长宁看了看遥生也是疲惫,摇了摇头,推了遥生一把,仍是研究着布阵图。“你来京之前,已奔波许久,这是我与长泓之间的斗争,你不要透支身体了。” “我们两个人轮替。”遥生夺去了长宁手中的毛笔。此时又有军报来传,安常侍见了,抬臂将人拦下,这种焦头烂额的时候,也唯有王妃才能劝得住公主。 “他们不眠不休的进攻,投石器,巨弩,四面城门多不过百人足以操控,百人耗尽宫中所有人的精力,长宁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遥生看长宁固执的伸手夺笔,将毛笔丢去了地上。“长宁,去休息,不要赌气,我们要熬许久,不要因为置气而上了他们的当。” 自长宁从城门回来,她的情绪就一直很暴躁,遥生看在眼里,可谁也不敢说什么,“白天多不过佯攻,张参军带兵多年,他这样损耗大家精力,也定会选在晚上进攻。白天我来看着,如果当真出了状况,我喊你起来。我们轮替,你信不过旁的,总要信我。” 遥生庆幸自己没能出宫,不然这样的状况,长宁一个人根本顶不住。看着长宁像是听了进去,遥生才暖着长宁气得冰凉的指尖窝在怀里,“去吧,你睡醒了替我。” “娘子…”长宁叹气,那样子很委屈,也很沮丧。 遥生什么也未说,只望着对席困倦的长宁安抚,终于还是劝走了那人。遥生命人将书案抬出勤政阁,这样就不会有人打扰到长宁休息。 终于,在长宁合门去睡之后,遥生唤来了长宁的亲卫,问清楚了昨夜所发生的事。张参军,善战有谋,那两个没脑子的,不会配合这般默契,照着长宁痛处打的,这做法太过狠毒。 这之后的几天,皇宫里仍是处处受损,日夜困扰不停,可遥生已经可以独立应对。 所幸苏海潮这几年并没有专心于政务,长宁留任京城的皇城卫仍在,不过是受了打 压,被挤兑在了苦差之上。皇宫之中,守卫过半,大家被组织起来,也都住进了皇宫的中心殿堂里修养。少部分兵士也同样轮值,骚扰着皇城外的驻军。 两个人都累,一个日夜颠倒,一个尽心尽责。一人疲惫就寝,另一人就要爬起接手战务。整整七日,皇城的情况越来越危机,两个人都累到头脑麻木。算起来,两个人在七天之内,大概连对话也未超过百句。也多亏了这几日的缓冲,宫中的防备工事也已经准备妥当。 可必须要面对的,便也躲不过去,正如遥生预测的那样。在第七天后半夜时,张参军的大军抵京,丝毫不给长宁喘息的机会,连夜下了死令攻城。皇宫之中,火光四起,皇城变成了地狱。 第139章 正面迎击 “公主!公主!您不可以再往前了!太危险!”安常侍和卫司宫一步一拦。要知道眼下,长宁是所有宫中之人的希望,如果她出了意外,依照长泓的性子,战后清算,血洗皇宫那只是时间问题。 “你们休要拦着我!我不去,消息全耽搁在通报的路上,一条消息一个人跑,几十条战况那就是几十人来回往返!让开!”长宁身披战铠,手持龙头长弓,就要往冲杀最猛的南门处去。 宫人们拦不住,他们本就是伺候人的人,哪里举得起刀,握得住剑?战前,遥生为了给长宁赢得更多的休息时间,自己一个人苦撑一天一夜,极度疲惫,导致人直接支撑不住昏了过去。这个时候,再没人能压得住长宁,宫中也人心惶惶,乱了套。 将安常侍掀翻在地,长宁以刀柄相逼,“安常侍,你延误战机就是害更多人丧命!你跟随我这么多年,你若是有良心,就替我保护好遥生!”长宁猛然一挣袖,卫司宫自然是拖不住的。 一群人跪身请罪,四周陷入了沉默之中,只听得耳边冲杀之声不绝,兵士在前奋勇抗争,长宁绝不肯畏首畏尾缩着不出。 “替我保护好遥生,她太累了,要照顾好她饮食用药。”长宁的目光柔软了下来,一把扯住安常侍的衣领子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遥生醒来见不到我,是要慌的,我不在,你要替我稳住她。” 重新拾起丢在一旁的长弓,长宁领着侍卫们,丢下宫人往南门去了。 走得近了,才感受到战争的气息逼近,夜雾浓重掩不住城外黑烟漫天,到处都是箭矢乱飞。有些将士战死,干脆就被城墙上的兵卒丢下了城楼,尸体摔在地上堆了长长的一排,血流成河。长宁深吸一口气,领着众人登上了城楼。 “献平王!”吵嚷之中,一名将领穿过混乱的人群,来到了长宁的面前。 “情况如何?”长宁看着城墙上奋勇抵抗的将士们,已经杀的红眼。 “能受得住,多亏了您的布阵,就是人手少了一些。” “抱歉,宫中只有这么些人 手了,东西南北四门皆要防守,我们背后,只剩下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后宫之人了。”长宁苦笑,拍了拍将领的肩膀,“我与诸位同战,只待顶过这几日,大军就会来援!” “是!献平王!”那将领是个实干的人,为人却是含蓄的很,废话不多,行了礼,又趴去城墙观察敌军动向。 长宁也去望,见张参军的军队在城楼下黑压压一大片,乘着夜色,战甲和手中的兵器,泛着寒光骇人。这些人日夜兼程的赶路,未待休养疲惫得很,损的也是实打实的战力。又因为张参军强压,不得不冒死进攻,人头攒动,那都是踏着尸体往上冲。 又一波进攻在即,城楼外,敌军喊着号子进攻。只见数不尽的人头冲杀,一起抱着攻城梯,就要往城楼上架。那攻城梯自带弯钩,就是为了能够勾住城墙,令城墙上的人无法阻挠。 可长宁,一早就有防范。城楼下的敌人勇猛,搭了长梯就要进攻,“倒——”随着将领一声令下,城楼上火油浇下,“放!!!”军士们将火引丢下,攻城梯连同攀爬的敌军一并被熊熊大火吞噬!霎时间惨叫声无数,城楼上火光灼灼,敌军四处溃逃躲避。 城楼上的士兵合力将攻城梯拉起,又以一套索长勾勾住,挥挥手,城楼之下,一座像磨盘的机关被人合力推动,绳索收复,攻城梯被拉上宫墙!就这样,来一批抢一批,长宁冷笑,她倒要看看,是他们抢的快,还是张参军造的快。 眼看着一批批攻势败退,张参军面色铁青,“哼!小把戏也敢来丢人现眼!让她抢!”张参军挥挥手,一座巨大的攻城车在众人合力推进下,缓缓前进! 士兵们喊着号子,推动着巨车在夜幕中挺进,那车六轮,看起来极沉,车上绑着一根硕大无比的尖头巨木,用以破城门。城墙之上,箭矢飞如雨下,推车的叛军们死了一批又一批,可其他人却又被逼迫着补位。巨车轰隆隆前行,车轮之下,尸体遍布,他们是在用人命开路。 “准备!投石车,放!!!”城墙之内,一排投石车听 令,它们投出去的,不是巨石,而是被浇了火油,冒着黑烟的巨型草捆。从城墙越过,不停自天上落下,特意计算好的角度,不一会,就将攻城车和城门笼罩在黑漆漆的浓烟之中。 “就是现在,擂鼓!”长宁下令!只听得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喧天,张参军带领的叛军们,只能看见黑烟滚滚,以为又是火油浇下,忙是抱头四散溃逃。 殊不知,在擂擂战鼓和滔天黑烟的掩盖之下,城门大开,有了夜幕掩护,一群黑衣的士卒摸进黑烟中大杀四方。依旧是长勾粗索,勾在攻城车的支架之上,趁敌军没有防备,攻城车徐徐而动被拉进了城门。等干草焚尽,只见黑烟散去,满地累累尸体,攻城车竟不翼而飞! 将士们士气大振,长宁也在城楼之上松了一口气,她的计谋没错!皇宫之外,东南西北四面个宫门,陆续传来捷报。如此一来,收攻城梯无数,攻城车至少四台,他张参军大军疾行,这等累赘之物又能带上多少? “公主小心!”长宁正趴在宫墙四望,身边的侍卫一把将长宁拖了下来。恰巧一支箭矢贴面而过,如果不是侍卫眼疾手快,长宁只怕逃不过这一遭。 随后张参军又攻了两次,依旧无果,只能暂时收兵,以寻对策。 短暂的喘息,长宁不敢浪费时间,火速托了宫人送饭送粮。饱餐一顿,命人轮流守岗,其余人退下城楼分秒必争的睡觉! 步履匆匆回到勤政阁,寻了卫司宫打听,果不其然,云溪那处,还是闯不进去。长宁实在太累了,这一仗,从入夜一直打到了天明。 回了阁子里,遥生已醒,正端了粥喝着,长宁风风火火回来,见着遥生已醒,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两个人相视一笑,平安回来比什么问候都强,可遥生的脸色惨白,不见一点血色。之前来不及逃出宫的太医也说了,遥生是长久奔波,过度劳累而倒,再这么下去,身子会垮。令长宁害怕至极,如今见了遥生醒来,长宁才体会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阿宁快休息吧,我去替你。”说着,遥生将手中 的粥碗放回习音举着的托盘里,就要勉强着自己起身。 长宁顷刻又不开心了,虎头虎脑走去榻前,紧紧抱了遥生压在怀里。侍奉们,忙轻手轻脚退下,合上门扉。长宁也很疲倦,“我今日,重挫了张参军,他已经退军重整去了,这半日不会再有战报。” 那身甲重得令人吃惊,遥生被压的喘不过气,也很难想象长宁穿着这一身甲,还战斗了整晚。很心疼,那酸楚已经无法掩盖,遥生只能环着长宁,容她靠在怀里歇息片刻。 “可伤着?”扶着长宁脑后,遥生闭上眼,皱眉贴了长宁的额头依偎。 “没有,那么多侍卫保护我,好好着呢。”长宁确实累了,靠在遥生怀里哼哼。 “我们拆了甲,好好休息吧。”遥生的声音那么温柔。 “我自己来,很重,你拿不动。”长宁撑着榻沿起身,纵然是她一身气力盖过寻常女子,此时撑着起身也觉费劲。抬起眼,撞上遥生心疼的无以复加的目光时,长宁一愣,忙打起精神假装轻松地样子坐起。 遥生伸手帮长宁解开一层层铠甲,很沉,零零总总卸了一地。终于解放了那个人,剥开了长宁衣领相看,见肩头处,被硌得磨出了一层血泡,“我去拿药箱…” 长宁却是不肯再给遥生任何机会离开,抱了娘子倒在榻上,终于如愿环了遥生,“娘子莫要嫌我臭烘烘的,这几日很乱,我…就这样吧…” 环着长宁,望着那人领口大敞,肩膀处嫣红一片。遥生知道长宁是苦的,她只是什么都不肯多说。暖暖环着那人,容她依靠,拉过被衾裹好,长宁却缠着遥生不肯松手,哪怕这样的姿势两个人都不太舒服。 “娘子…我好想你啊…”长宁的眉头舒展,面上被烟熏火燎,脏兮兮的样子疲倦。就这样,身子一松,已经累到沾了枕头就睡的地步。 抱着长宁,遥生埋首紧紧贴了那人。从未有一刻,遥生会像现在这般厌弃自己的女子身份。如果她能做长宁的夫君,长宁也不必苦撑,还要冒着生命危险跑去前线战斗。她明明只是个爱撒娇,生性泛着慵懒的少女… 环着长宁躺好,遥生就这样静静望着长宁。她的脸确实不像长宁,这样安静下来,很乖那张脸是含蓄内敛的柔软。少了长宁的飞扬跋扈,也比长宁更温柔,更怯懦胆小。她们确实不是一个人… 闭上眼,吻上长宁的唇瓣,遥生的心里仍是很空,纷繁的心事重压,让她有点吃不消。她不明白,究竟是老天爷不肯放过她,还是不肯放过眼前的人。 自己连着两世受尽折磨,可即便如此,也没有眼前的人这般委屈。无端地承受恶意,一想起从前自己对面前的人那样苛责,冷言冷语,堤防利用,甚至大打出手…心里就搅得生疼。 那呆子不是长了嘴的么,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一直藏着掩着心事,任由自己撒气?遥生替怀里的人委屈,心里苦,也只能紧紧抱着她,与她片刻温暖。越想越难受,遥生觉着这一辈子,都无法还不清心中的那份歉疚了。 “阿宁,我也爱你…”她从未说过这般露骨的言语,也不习惯如此。可心实在太痛,遥生发泄不出来,所有的深爱和愧疚纠缠,她只能依偎着那个人黯然痛楚… 第140章 短兵相接 张参军几战失利,无可奈何,只能再次撤下军队稍作休整。众人商议,却发现除了强攻以外,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前有长宁守宫不出,后有追兵风火赶赴,张参军前怕狼后怕虎,白白浪费掉的时间令他越来越暴躁。 他只以为长宁是个能言善辩的滑头小丑,却不知道,长宁善斗,武略更是不输。连着几场落败,张参军甚至怀疑长宁是否在宫中藏了一整支大军?不然按照苏海潮的推演,以宫中一半皇城卫的军力,怎么可能守得住皇宫,还能重挫他的大军? 张参军异常烦躁,抬起眼就看见长泓长吁短叹,骂骂咧咧执着酒壶豪饮。哼!但凡他能帮得上丝毫,自己的军队又怎么会输得这么惨?越看越生气,张参军踢了凳子,愤懑出了军账。 目光遥遥望着刚刚败退下来的的军士们,见众人苦不堪言,军帐之中呼痛惨叫之声不断。军医们忙碌,进进出出不停,便也知道那些军士输得是有多惨。 张参军再抬头望了望巍峨皇宫,此时宫墙被烟熏火燎得焦黑。燃起的炊烟,像是在宣告着胜利,气的张参军咬牙切齿。 不能再等了,再等,援军就会赶来救驾,到那时,他们将面临受腹背受敌的绝境,状况只会更加凶险。必须要在援军赶来之际杀入皇宫,斩首长宁,诛杀其他皇室。唯有这般,让长泓成为唯一真龙血脉,援军才能告退。否则,张参军攥了攥拳头,功亏一篑,这一战,他会受世代万千之人永世唾骂。 “左将军何在!”张参军下令。 “臣在!” “烹羊宰牛。”张参军长叹一声,“食过,聚集东西北路所有人马,自南门发起最后一次总攻。” “可是大人…”左将军听出了张参军的话外之音,给将士们饱餐一顿,这是要命人拼死冲杀了! “敌军在后,今日不抵死冲杀,明日,死的就是我等!”张参军挥挥手再不听取进言。哪怕他的军队,舟车劳顿,大战几日都不得喘息,人马已经疲惫到了极致,将士们形同枯槁,麻木迟钝,张参军还是执 意再战。 “报——”长宁叼着干饼坐在军士之中丢盹,被一声传报吓得激灵。忙坐起身,茫然四望。 见传令兵匆匆奔上城楼,也是灰头土脸的样子:“献平王!东西北三路叛军拔营而退!” “你看清楚了!”长宁猛然起身。 “是!只留了少量军队看管城门,其他叛军主力都撤退了!”传信兵激动。 长宁丢下手中的干饼,就跑去城墙远眺,只见三路叛军此时都在往南门驻扎处汇集。“总攻!叛军要发起总攻了!” 周围的军士困顿,可此时听到献平王紧张的呼声,也都从疲惫之中提起了精神。 “命各处守卫聚集,所有燃油,弓箭,巨石,投石器,门阻都拉过来,快!”长宁匆匆展开图纸,拉了宫中一支可信赖的小队,命他们去各处布置。这样的军队冲杀,宫门定是顶不住的,到时候皇宫之内,将是一片火海混战,且走且打。先前长宁命人开挖的各处的地道和陷阱将要派上用场了。 “献平王,陛下那处如何是好?” “不要管!我们进不去云溪那处,他们自然也进不去。”长宁指了城中几处卡口道:“我图中圈的几处,去命人埋伏,用巨石堵住合路,配合火油弓箭。一旦城门失守,我们必须要在各处损耗叛军。万千封死其他路线,务必让他们按着我们的陷阱走!” “是!”将领听命,所有人都在奔走。 遥生仍在坐镇后殿,宫中还有许多事需要协调,除了战事之外,所有的事都被遥生揽了过去。宫人调度,后宫安抚还有所有的伤员救治和战损统计。以便在长宁需要任何讯息的时候,都能准确提供,不至于延误战机。 前线的军士来报,要王妃火速避难,遥生不肯,越是这个时候,越是长宁需要鼎力相助的时候,她不能撤,撤了,长宁就等于失去了眼睛和耳朵。 本能的预感,遥生也知道随着援军逼近,张参军一定会死命冲杀。调度了卫司宫,命他带领着宫人,帮忙布置皇宫中的防御路线,这些人,拿不得刀剑,可抱抱石头,搬搬火油还是办得到的。 遥生一面指挥后宫之人撤退 ,一面帮助长宁运输调度各处兵器。时间紧迫,可张参军却不会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饱饭过后,左将军带兵布阵,正在战前鼓动,“叛逃者——斩!避战者——斩!凡战死者,家眷厚待,凡立功者,加官进爵,赏百户!” 步兵身着铠甲,手持重盾,组成一支铁军,好肉好酒招呼,便算是上路,也不做饿死鬼投胎。 “听我军令!”张参军一扬手,只听得战鼓擂动,众军拉开阵势,只待冲杀。 “所有人听我令!”长宁立在城楼之上,一只手高举,目光紧紧盯着叛军排阵。军士们紧张到了极点,手持大弓撑开,只待献平王一声令下,就群起而攻。 “杀!”张参军挥下令旗,战鼓突然急促!将士们再次推着攻城车上前,这次进攻,合四路人马齐压,攻城梯,攻城车,投石器齐上。这是数量上的压制,纵然长宁的军队生出七手八脚,也难以应对这样不要命的冲击。 张参军下了死令,所有的将士不要命的往前冲,在军队的最后方,一骑铁师催赶。但凡敢有人落跑,一刀斩下,绝不留情面! 重盾掩护,军前攻城车徐徐而行,任由城楼上的人火攻,投石,那这人都不会退缩。人一批批的往上顶,后来成桶的火油砸下也无济于事。前人的尸体成了后人的生路,那这人发了疯的冲杀,更别提此时箭矢满天乱飞,巨石砸的城楼炸裂。 “献平王!献平王我们守不住了!”将领急呼,眼看着城门变形,火海里的人仍在前赴后继,绑着木桩的铁链哗啦啦作响,城门在一次又一次的冲击之中,木花崩裂。 “火油!”长宁指着皇宫之内的第一道瓮城,敌军一旦破门,经过的第一座城道,就是瓮城,长长的一条甬道,墙壁高耸光滑,这一条道从头至尾,一直通往一小片校兵场。想来是老皇帝疑心。为防兵变,这里几乎是做成了专门用作屠杀的校场。 一桶桶火油铺开,渐渐城墙之上军士不敌,越来越多的攻城梯塔上,只能用火油暂时压制。 “大人!大人!宫门破了!”军传来报,张参军面漏喜色,长长舒了一口气,拔出腰间佩剑直指皇 宫,“诛杀众叛,血洗皇宫!” “杀呀!!!”众军从破开的宫门进入,前边的人不知,只见脚下黑黝黝一片,人已经摔进了火油之中。后边的人受军督驱赶,必须横冲直撞,不要命地冲杀,一时间前人铺路,后人踩踏。瓮城之中,叛军鱼贯而入。 可城墙上的守军却沉默了,那些喊杀喊冲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啊。长宁不忍,就为了争一皇位,仅仅为了一个皇位,火把丢下去,那将是真真正正的炼狱。 “公主!臣对不住公主恩遇!”身旁的将领,看得出长宁犹豫。一把猛然夺下长宁手中的火把,向瓮城中掷去,人已经跪在了长宁面前,“公主!这些手持刀剑的叛军是您的子民,后宫之中手无寸铁的宫人也是您的子民。这天下若是落到长泓之手,生灵涂炭,百姓民不聊生,他们!也是您的子民!他们不值得您一战吗!” 长宁落泪,皇城终究还是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那些人叫喊之声撕心裂肺,火舌吞噬,数不尽的手向天而生,是长宁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惨烈。 “屠尽叛军!是臣等职责,儿郎们听令!”那将领怒目瞪着长宁,横手一斩,将一名攀上攻城梯的叛军斩下城楼,“从现在起,一切行事听我号令!公主心慈手软,难成大事!军辅何在!” “臣在!” “护送公主撤退!”那将领举刃继续冲杀! 长宁知道这些人的良苦用心,杀人罪孽深重,她的良臣不忍自己背负罪孽与骂名,可他们也有家,他们也想活,长宁又怎能弃下他们逃走? “既然要战,大家就同生共死!我长宁,绝不临阵脱逃!”长宁拔剑,与众将领且战且退。 这一役,死伤不计其数,长宁带着军士们,一步步诱敌,将那些叛军死死困在宫里的陷阱之中损耗。大战昏天黑地,皇城里燃起的熊熊烈火滔天,无数生灵涂炭。鲜血与火油融合,曾经那个繁华的京城此时惨遭劫难。 可张参军却万万没想到,为了这一战,长宁积年累月的蛰伏,她就是要他们轻敌,她就是要重挫他的雄心满满。 以半个皇城卫 之力,杀尽三军,这样天方夜谭的事,就发生在了眼前。 带着最后的军士,张参军,引着长泓入宫。心脏狂跳,仿佛他们即将踏入的,不是皇宫,而是天龙的血盆大口。 骏马奔驰,蹄下飞溅的是黑色的污血,同那累累尸体,张参军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幽深盯着大开的宫门,“尔等随我,屠尽叛贼!” 手中长鞭炸响!百马奔腾,长泓满脸兴奋,今日之后,这璟将是他的天下。长宁的人头将会被挂在宫门之外,受万人唾弃,苏遥生也只能对他摇尾乞怜。他,赢了! 长泓,将是这天下的至尊! 第141章 利欲熏心 策马扬鞭,张参军抬手示意众人,余下百骑形成包围之势向皇城中挺进。张参军与长泓在精兵护卫之下,为求稳妥,从众军士进攻过的南门踏入。 然而谁都不知道,那个一直躲在暗地里偷望的苏海潮洋洋得意而笑,便回身消失在了暗处… “爹!爹!”苏海潮匆匆跑回苏府,握拳大力砸着紧锁的府门,“爹!是海潮,快开门呐!” “混账!还不开门!”砸了许久还是等不到人来开门。苏海潮愤怒地骂骂咧咧,心有不甘,左右低头寻了一眼,捡起一根木棍来,便狠命砸门。便是任着门里的人如何哀求,也不肯罢休。过了一阵,只听得门里传来了苏府管家的声音,“少爷,求您别敲了。老爷不见,说…说是请少爷您好自为之…” “可恶!”苏海潮一把将木棒甩在门上,气不过又狠狠踹了两脚。 扭头看了看身旁的侍卫,灵机一动,命下人趴在墙头叠起人梯,自己踩着下人,便翻墙跳入苏府。 “父亲!父亲!”苏海潮暴躁将上前阻拦的老管家踹倒在地,便冲着苏令卿的书房而去。 一间间屋子搜寻,将前来劝阻的下人们统统打了出去。终于寻到了苏令卿,苏海潮愤恨吼了一声:“父亲如何不见潮儿!” “见你?你有什么脸让我见你!”苏令卿气的发抖,怒吼着扬手,已是毫不留情面地扇了苏海潮一耳光。 “父亲!”苏海潮跌坐在地上,面前的神情屈辱,甚至是越来越狰狞,“长泓长宁之争,两败俱伤,现在皇城已经是火海一片。城中多不过千人!这样的大好机会,父亲您当真要眼睁睁错过?!” “便是长泓长宁都死了,这皇位还有其他皇子接手,用不着你操心!”苏令卿一脚踢开抱了自己腿的苏海潮,厌弃的神情,已经毫不掩饰,“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混账!苏家的几代名声,全都毁在你手里,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是耳朵聋了?你难道听不见众人如何嘲笑你?!” “父亲!我是什么东西,还不都是因为长宁那个贱人针对我!”苏海潮歇斯底里的怒吼 ,“可眼下,魏监使残势散尽,张参军也是强弩之末。京中唯有您尚有一战之力,可以主持大局啊!”苏海潮激动地唾沫星子乱喷,“父亲!儿今日就想问问您!今日之争,不论是长宁长泓谁赢了,他们可会放过我,放过苏家!父亲您究竟是想复兴苏氏,还是覆灭苏氏!” 只见苏令卿眼前一晃,重重摔会椅子上,目光止不住地震惊,“孽子!你,你要篡权!” “爹!今日不是儿杀了他们,明日就是他们灭了苏家!”苏海潮激动地挤出两滴鳄鱼眼泪,“儿手上有足够的人手,扶您稳坐皇位,这朝堂之上,今后才不会再有人看轻我们苏家!今日不做,苏家亡矣!!!” …… 长泓一行,拉着缰绳放缓了速度。此时的皇宫之中,黑烟四起。遍地的尸骨焦黑,随着马蹄践踏,化作碎渣,融进地上流淌的黑浆之中。望着眼前的景象,就连长泓也惊呆了,长宁真的只带着那寥寥无几的皇城卫,就有这样的战力么? 倘若这世上有战神,怕也不过于如此了吧? 张参军觉得后脊梁骨冷汗直冒,这些尸体就像一条路引,引导着他们一路向前,引导着他们…游览地狱… “阿宁!”在撤退的必经之路上,遥生终于盼到了那个人。 如果不是长宁那一身特制的铠甲,遥生真的认不出面前那个血人是谁。 长宁被所剩无几的近卫搀扶护送,这些人无一幸免都挂着伤。长宁听见了遥生的轻唤,狼狈抬起眼皮相望,可眼前被血腥污浊。一抬眼皮,就刺得双目落泪。 “遥生?是不是遥生?”长宁有气无力地嘟囔了一声,眼前血红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可此时,遥生应该已经被侍卫们护送逃出了北门逃脱才对。 眼前有一条帕子擦去污浊。混着泪液,终于清明了一些,长宁仰着脑袋,任那只手清理面庞。血腥的黏腻感轻了一些,长宁睁开眼,见她的遥生沉着脸色,痛楚望向自己无言,她的妻依旧是那么温柔,那么端庄… 却不开心,泪潸然而落,遥生的目光怎么会那么痛。 “你受伤了?”问的人,不 是遥生,而是长宁在问她的妻,因为那目光太痛了,让长宁生了幻觉,还以为遥生是哪里受了伤。 遥生吸了一下鼻子,望着长宁摇了摇头,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涌了下来。 “娘子…”长宁疼的龇牙咧嘴,却还是郁闷长叹,“你从来都不肯听我的话。”长宁很疼,肋下的战甲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血一直不停地淌。可长宁却顾不得痛楚,只贪婪望着遥生不满,故作轻松,“让你逃,你不听。求了那么多人,请他们护送你离开皇宫,你偏不走,留下来做什么,嗯?” “来接你。”遥生红着眼睛,抬手擦了擦长宁眉头里染着的一片血污,看着那人累倒脱力,站都站不住的样子,心都碎了,“两个人要一起才行,倘若我丢下你走了,还怎么配做你的妻?” “你一点都不知道变通。”长宁松开了侍卫,一只手扶了肋下的伤口,一手用剑支撑着身体,只为靠得离遥生再近一点点,“你要是等不来我呢?” 遥生只是含泪而笑,她不说,她们两个人却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我们没等到援军,我们…”长宁的喉头哽了一下,“就剩下这么一点人了,可灭了他们三军,是值的。” 长宁咬着牙重重喘了一声,这身铠甲太沉了,几乎就要压断她的肩膀。本来想请遥生帮忙拆开喘喘气,可她实在太脏了,满身血腥,她一点都不想遥生沾惹血腥气。心中无畏,可身体难支,膝盖一软,长宁就倾倒跪在了遥生面前。 “长宁!”遥生一把将长宁护在怀里,可那一身的分量实在太沉了。压得遥生也支撑不住,只能跪在地上,容长宁躺着靠在怀里喘息片刻,“安常侍,去找太医来!” “王妃……”安常侍为难,抬眼看了看满目疮痍的皇城,人早就四散溃逃了,此时这宫中,哪里还有什么太医。 “遥生…”长宁靠着歇了一会,脱力的身子,渐渐恢复,长宁闷闷哼了一声,拉了拉遥生,“你听我说,长泓的目标是我,只要我不死,长泓就顾不上你。我们一起走,两个人都死定了,你出城, 引援兵来救我。” “你别说了!安静歇一歇。”遥生很害怕长宁出事,眼前泪涔涔看不清那个人。紧紧抱在怀里,替长宁捂了伤口,已经慌得失去了以往的风度。 “你要找人来救我,听见没?” 长宁很无奈,因为遥生一直都不肯听她说话。见遥生含泪叠起手帕,就塞进重甲撕裂处,压在肋条的伤口之上,手帕上绣着的一对浑圆的小兔子顷刻被血染得嫣红。疼的长宁紧咬牙关打颤,不住地倒抽冷气。 “公主!”一名侍卫警觉,目光盯着来时的路,当下举剑防备。这一提醒,众人皆是紧张,安静下来时,只隐约听见铁蹄铮铮逼近。 “娘子,你必须要走了。”长宁咬牙从地上笨拙翻起,四目相对,长宁面色灰败望着遥生柔笑:“别让我等太久,不要去找苏令卿,他会耽搁时间,我等你来救我。” 眼前眩晕,长宁明明看见那剑就丢在眼前,可伸手去够,却抓了个空。遥生含泪拖过剑柄,递在长宁手里,“不如我们换换,眼前让我阻拦可好?” “那可不行。”长宁执剑撑着身子想要起身,气息近在咫尺,长宁的鼻尖轻轻蹭过娘子面颊,“我的妻,可不能被别人动了一根指头去。” 身后,马蹄之声逼近,长宁踉跄站起身,分了几名护卫相送,可不管说什么,安常侍和习音都要留下来护主,为王妃争夺更多的时间逃离。 匆匆拨调着人手,只听的遥生尖叫了一声,有一只箭矢冲着背身下令的长宁直击而来,长宁一手推开遥生,一手举剑挡隔!那支箭矢,擦过长宁手中的长剑,撞出火花,又蹭过长宁肩头的铠甲飞向一旁。只见百步之外,长泓收弓,正仰天大笑。 “运气不错!我们竟然抓到了活的!长宁,没想到吧?”长泓再搭一箭,“这就叫,瓮中捉鳖!哈哈哈哈!” 长宁一瞬间收敛了震惊的神情,看着手中长剑上留下的一道箭矢撞痕,扬手一甩,长剑上的残血飞溅满地。 转回身,面上再不见之前的温柔,小心翼翼扶起遥生,心疼地关切,“摔着没?” 遥生面色惨白,摇了摇头,眼前这一幕意味着什么,遥生不会不明白。铁骑包围,她们可还有生的余地? 又一支箭矢穿风而来,长宁不为所动,身后的侍卫默契拦截。长宁抬起头看了看眼前这一条狭窄的宫道,松了一口气。 “幸好…”长宁含笑望了望遥生,“这条路,非是踏过长宁的尸体,否则谁都不能动我娘子。”长宁望着遥生,目光恋恋不舍。 “娘子,这次你要乖些,不要再耽搁,也不要害我分心。”长宁悲切望了遥生最后一眼,就要转身迎战。 “长宁…”遥生泪崩,她拉不住长宁,那人一脸决绝,可她根本什么都帮不上长宁。 “娘子…”长宁望着固执扯着自己手腕的遥生,无奈而笑,“不然娘子你再亲亲我吧…” “我们一起走,求你了!”遥生几近崩溃。 可长宁却没有时间再犹豫了,满目生痛,望着遥生恋恋不舍,却还是苦笑,“算了算了,我现在好脏。” 亲手扯下遥生的指尖,长宁寒眸推了遥生一把,咬牙剑指长泓怒吼,“送王妃离开!” 第142章 破军杀将 送走了遥生,长宁回身怒视。长泓慵懒地歪在马背之上,正看得津津有味,百骑重重围堵,狭小的宫道前,十几人想要拦住近百骑兵,说是相争,却更像是羔羊待宰。 “真是太令人感动了。”长泓骑在马背之上,拍手叫好,“难怪苏遥生非你不嫁,就连本王看着都要被感动了。” “嗤,你的感动,抱歉,我觉得有点恶心…”长宁低头斩下一段袍摆,用牙齿咬住一段,将剑柄死死地绑在手上,目中是噬人的凶恶。 “喂喂喂!不是吧!”长泓刻意做出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拉住缰绳,“我们兄妹好不容易相见一场,你难不成还想要弑兄?”刻意夸张的表现,随之目光狠厉,长泓突然咬牙切齿地伸长了脖子相望,“你这样,让我恨不得下一秒就将你碎尸万段!” “好啊!我会让你如愿的,今天我会扒了你的皮,剁碎你的每一根骨头!你和张参军,一个都别想活着逃出皇城。”长宁目光狠厉,满甲鲜血淋漓,顺着接缝处滴落在地上,看着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将。 百骑当前,长宁非但没有闪躲,还一步步迎了上前,手握利刃寒光毕露。晃在马儿眼前,连畜生见了也本能畏惧,暴躁不安打着响鼻想要避开。 长泓在那目光威压之下,只觉得连笑也难以维持。扯着缰绳,喝止暴躁的马匹,扭头与身旁的骑兵无能狂怒:“做什么,还不快上!” 只见双方剑拔弩张,长宁屏息拉开阵势。将剑举于胸前,一招一式,都如她每日练习的那般稳扎稳打,“长泓,你觉得多少人能够保护你?一百人?一千人?还是一万人?” 长宁冷笑,一簇黑烟在两阵之间飘过,将军横戈以待,只听得那不远处,有一座被大火吞噬得宫殿轰然倒塌。 “杀——”长宁怒吼一声,率着十几名侍卫无所畏惧的提剑冲杀。甚至丝毫不在意与对面人数上的巨大悬殊。百马奔腾,只见长宁怒吼一声,稳扎下盘,长剑提力而振,马腿处,齐齐斩断。战马与她的身前,不堪一击。抬手将敌人扯下马背,长 宁甚至不看一眼对手何人,就执剑扯着敌人头颅斩首。 浑圆的脑袋被丢在长泓战马脚下,长宁的一双眼令人毛骨悚然。 “上上上,快上!杀了她!”长泓拉着缰绳倒退,催促着一旁的骑兵上阵。他笑不出来,甚至被长宁煞血的模样吓坏了,想要掉头逃跑。狭小的宫道,战马长刀施展不起来,骑兵无法暴冲,对上久经战事的长宁,无异于排队送死。 …… “小姐!危险!”云芝死死护住遥生的一瞬间,两个人被甩着撞在厢顶上。此刻,遥生一行匆匆逃出皇宫,坐在马车之中,那车颠簸得厉害,几乎要将人掀出厢外。 可遥生却生怕脚程太慢,长宁支撑不住,“快些!一定要快!”遥生顾不得满脸泪痕,焦心催促。 只是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王妃!小……”驾马的侍卫惊呼,话都来不及说完,只见厢帘上,鲜血四溅,侍卫的身影翻倒,摔下了马车。 周围随即陷入了一片混战,刀剑厮杀之声四起,马匹受惊,带着遥生横冲直撞起来。马厢里的人被颠得七荤八素,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乱哄哄的吵,遥生被颠的发蒙,就听得受惊的马匹嘶叫,整个马车在混乱中翻覆,苏遥生和云芝眼前一黑,短暂地被摔晕了过去。 “苏城侯,这里!”遥生被撞得恶心眩晕,稍稍恢复了一点意识,就感觉到被人拎着手臂从马厢之中拖了出来。耳边传来一声声惨叫毛骨悚然,就听得有人高呼:“恭喜苏城侯生擒献平王妃!” “哈哈哈!继续守着!余下的,但凡是从皇宫中逃出来的,全部杀无赦!”苏海潮的声音正是亢奋。 遥生觉得额头被撞得火辣辣生疼,头脑仍是懵,耳鸣声久久不散,肠胃里阵阵翻涌泛着恶心。遥生竭尽全力抬了下眼皮。只见宫门外,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绊索,勾刀,此时重兵围堵,那宫门旁正有一座小山,已经堆起不少尸体,看衣装,逃兵,宫娥侍奉,甚至妃嫔还有小皇子的尸体都被丢在一处。 遥生无力垂下了脑袋,一股热流顺着额头淌落,沿着鼻尖,滴在地上,融进泥土 之中。随之,一双靴子出现在了眼前。 下巴被扼住,目光生晕,一张丑陋扭曲的面庞映入眼帘,是苏海潮,只听得那人开怀大笑:“哈哈哈哈,我的好妹妹,别来无恙?” “苏…海潮……”遥生觉得很恶心,晕得她无力开口。 “长宁那个贱人呢?是不是死在宫里了?”苏海潮又掐了妹妹的下颚。 长宁……长宁…… 遥生一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心就揪得生疼无法呼吸,一瞬间清醒过来,就猛然挣扎不止!长宁,她突然想起来了,长宁还等着她救命呢!“苏海潮!还不放手!” “放手?”苏海潮看着妹妹剧烈挣扎着,他洋洋得意甚是痛快!与苏遥生一同长大,他自然是了解妹妹的,像现在这样暴躁挣扎,不顾仪态,只可能是因为… “长宁命不久矣是不是,哈哈哈!”苏海潮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畅快!激动到手舞足蹈,激动到仰天长啸。 苏遥生越是苦苦挣扎,就越被人大力压死,肩膀不得动弹,每一次挣扎都像是要被掰断一般痛楚,“苏海潮我警告你!一旦援军入京,你不得好死!放了我,我能给你一条生路!” “苏遥生啊苏遥生。”苏海潮咬牙切齿瞪着面前的少女,恨她这些年来对自己的压制,更恨她从未将自己当做兄长尊敬过!目光阴郁扫过一旁侍卫腰间的佩刀,刚伸手握住,被另一人呵斥住了。 “苏海潮!” “爹!”苏海潮忙收手转过身来跪拜。 “父亲!长宁危在旦夕,求父亲出手相救!”苏遥生看见苏令卿走近,崩溃呼救。 “她是你妹妹!她不过是受了妖孽蛊惑,你难不成还要血肉相残?!”苏令卿斥责苏海潮。 “救救长宁!”苏遥生因为士兵粗鲁的押解疼的满头大汗,可她除了不停地向苏令卿求救别无他法。眼前,唯有他的父亲,是长宁的一线生机。 “长宁呢?”苏令卿蹲了一下,那目光之中,像是父亲的慈爱,又似乎是关心遥生的伤势。 “长宁在皇宫中与长泓苦战!请父亲派兵援救!”苏遥生不明白父亲为何不让押着自己的人松绑。 “很好。”苏令卿的 目光一瞬间冰冷,那些慈爱,那些疼惜统统都是幻影,他起身望向苏海潮下令:“命军士严守各宫门,任何出来的人,都不要放过!” “父亲?!”苏遥生彻底懵了,不可思议望着苏令卿,她和长宁,她们竟然都未曾预料过苏家也会谋反。那头被苏遥生亲手养大的狼,现在成了绞杀长宁得利刃。 “看好王妃。”苏令卿挥了挥手遣退,目光似是幽怨望着苏遥生,仍不忘仔细安顿,“好好看着,吃饭睡觉都要寸步不离!” 苏遥生久久无法回神,目光绝望盯着宫门处,见此刻还有人不断从宫门逃脱。看似生门,实则却是地狱,那些人,不由分说,被苏海潮带领的人手毙命。 遥生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晕,耳鸣之声压过了一切惨叫,眼前,那些曾经朝夕相处的侍卫被斩首。而苏海潮同自己的父亲,正立在宫门外相谈甚欢。 “长宁——”苏遥生歇斯底里,悲怆而鸣,是她,是她害死了长宁。一步步的退让,一步步的隐忍,长宁对自己的种种妥协,换来的竟是这般结局… 长宁愣了一下,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怎么可能听到遥生的声音?回头望了一眼宫门的方向,就听得身旁的侍卫惨叫,“公主!” 一瞬间杀机凌然,长宁仰头后退,鼻尖处寒光略过,长宁循着本能纵剑向上捅去,面前那来不及收刀的骑兵被长宁掀过头顶,整个人被剑洞穿,甩在了地上,丢了性命。 眼前是无尽的杀伐,长宁已经麻木。沉重的铠甲被划得千疮百孔,也多亏了这身战甲保护,长宁才能不至于丧命,却也是精疲力尽,就连站着,也摇摇欲坠坚持不住。 身旁的人越来越多倒在血泊之中,“公主!”安常侍急急吼了一声,见长泓亲自来战,赶忙提醒。 长宁一见长泓弃弓亲自来战,无尽的怒火攻心,激励着长宁扯住缰绳翻身上马。长矛对上短剑,两相驱着马匹缠斗。 “长宁!你死了!”长泓单手执长矛就顺着长宁心脏捅去,一瞬间长宁踢了马腿,马匹受惊扬梯,矛头擦过护心镜,再纵去,被长宁死死夹在腋 下扯住。 长泓一看大事不好,用力扯了两把扯不动。就见长宁鬼魅一笑,提剑长驱直入,吓得长泓弃矛翻下马背逃跑。将剑弃在地上,长宁翻手执起长矛,驱马追逐,吓得长泓乱叫,只可惜,眼前已经再无人能够保护他。而他的亲舅舅,此时竟然调转马头,就要抛弃侄子逃跑。 “长泓。”长宁的声音犹如地狱恶鬼召唤,骏马长啸,长宁手举长矛,斜插而下,自头顶穿入,从下巴处捅穿,长泓欲求饶为时已晚。眼睛不住的上翻,有血从七窍溢出,就连死,他也不得安眠,人与长矛相抵,整个人呈现出特别诡异的站姿,痛苦抽搐而亡。 长宁翻身摔下马背,恰巧,之前长泓弃弓就在脚边。麻木的捡起弓箭,拉弓,瞄准,手已经抖得无法瞄准。长宁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目光坚定,一箭将逃跑的张参军射了个对穿。 第143章 英将浴火 苏海潮的面色越来越凝重,在宫外又等了半天,眼见着就要天黑,皇宫宫门处已经许久再未见宫人跑出。焦躁不安,苏海潮在宫门外来回踱着步子。 “爹!您说,长宁会不会死在里边了?”苏海潮面色阴郁,他可是巴不得生擒长宁,再好好羞辱她一番的。 “不对,如果长宁死在里边了,那怎么长泓也未出来?”苏令卿也疑惑,可他们堵了许久,都不见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会是同归于尽了吧?”苏海潮纳闷。 两个人正在揣测,就见有探子匆匆来报,“大人,沛州起兵,眼线来报,献平王援军距离京城已不足一日路程。” 苏令卿黑了脸色,他现在品尝到了张参军当时焦头烂额的情绪。可有所不同的是,他的手里,现在还有苏遥生这张王牌在。苏令卿叹息一声,就听见宫门处吵吵嚷嚷闹腾了起来。 心中一喜!拨开人群去看,结果却见是一名逃兵冲出,又是失望透顶。 只见皇城卫即将提刀斩首那人,被苏令卿何止。那名逃兵被拖至苏令卿面前,瑟瑟发抖,狼狈跪在地上,吓坏了。 “你是谁的兵!”苏海潮询问。 “小…小的是张参军麾下…”那逃兵,结结巴巴就连说话也费劲。 “知不知道长宁长泓身在何处?”苏令卿望着那人询问。 可那逃兵吓坏了,跪在地上,听不进人言,只一个劲的磕头求饶。 “不说是吧!”苏海潮当下就咬牙切齿抽出剑威慑。 苏令卿满脸不耐烦伸手挡住苏海潮,在那名吓坏了的逃兵面前蹲下,言语和蔼道:“你仔细说来,可活命。” “长…长长长皇子与献平王大战不敌,两人就…就在这北门不远处厮杀,小人见长皇子不敌…才…”那逃兵吓得口吃。 苏令卿挥了挥手,压着逃兵得皇城卫们果然松手。 那逃兵面色一喜,赶忙磕头,“谢大人!谢大人!” 岂知苏令卿突然夺过苏海潮手中的剑,就将面前的逃兵斩首。面上阴鸷,将染血的宝剑弃在地上,望着北向的宫门,“派人去探,长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父亲,那援军…”苏海潮 追问。 苏令卿却扬了扬要苏海潮消声,“先去找人,我自有办法。” …… 酣战过后,皇宫之中尸横遍野。以十几人之力战百人,长宁赢了,却也惨烈。近卫覆灭,安常侍的手臂被划了一道口子,就连习音的肩头后也被砍了一剑。 “主儿!主儿!”安常侍的鬼哭狼嚎惹人心烦意乱,长宁脱力,在射穿张参军的一瞬间,整个人一头栽倒摔在了地上。 “死……死了没…”长宁虚脱,靠在习音怀里,见两个人也是血淋淋的狼狈。 “死了,都死了。”习音小心翼翼护着长宁,她知道公主关心什么,“长泓,张参军,两个人都死了!” 长宁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手脚麻得没了一点知觉,“习音,这个甲好沉,我喘不过气来,你帮我拆掉。” “是,公主。”看着长宁气若悬丝,整个人血淋淋的模样,习音心疼的无以复加。手脚麻利解开血红的带子,将战甲掀开丢弃在地上。长宁皱着眉头,因为痛楚而颤抖不止,内里的衫子之前是雪白,现在,血一层一层的晕开,干了湿,湿了又干,已经变成了硬邦邦的料子。而长宁只是静静地喘,身上再没有多余的气力动弹。 “公主,公主…”习音也害怕,公主是他们的主心骨,可看着眼前公主的样子,她生怕公主会提不上来那口气。 “我歇歇…”长宁艰难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习音,你帮我搓搓手,我手怎么没知觉了?” 安常侍却顾不得主仆得体了,跪在长宁的身侧,握了长宁的手又搓又揉,“主儿,有感觉没有?” 是暖的,长宁松了一口气,三人就坐在这血泊之中,歇了许久。一直等长宁缓过些许时,皇宫之中的熊熊大火,已经烧了大半,那些宫殿如废墟一般倒塌,黑色的飞絮如雪花飘飞,让人分不清昼夜。 “习音…” “主儿。”习音抱着长宁,躬身贴近了一些。 “你走吧,你也走,不要在这里耗着,太危险了。”长宁想要坐起身,可随即痛楚清晰,疼得长宁五官都扭曲成了一团。 “奴不走,就跟着您!”习音擦了擦眼泪坚定地答复,她从来都听话,这 是她第一次驳斥长宁。 “如今我这般样子,也无需你再监视了,你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现在离开是最好时机…”长宁累到眼皮都睁不开,实在太困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太累了,还是失血过多。 “奴……”习音震惊,她不知道长宁究竟是从何时起看出了端倪,又为何肯纵容她的小动作,“公主错怪王妃了,王妃她…要奴誓死保护公主安危。要奴,保证您身边不会有任何肮脏动作…” “遥生她总是想得比我周全。”酣战之后,热血退散,长宁开始觉得身上很冷,冷得她压制不住的发抖,冷的她牙关打颤。“我只是觉得,如果你并非情愿,或是被遥生捏着什么把柄,你现在离开,她不会怪你…” 习音用力摇了摇头,意识到长宁看不见,哽咽了一下,轻声解释,“王妃她对奴有恩,并非捏着把柄,一切都是奴心甘情愿。” 长宁皱了皱眉头,觉得习音抱着自己紧了一些,“那就好…那就好……” “遥生就该是这般干干净净的人…”长宁不能再歇,她能感觉得到,身体的气力在一点点流逝,她不确定她还能撑多久,可她必须要快一点了。 “安常侍。”长宁抬了一下指尖。 “主儿!奴才在呢!”安常侍往前跪了一些,因为长宁的声音实在太微弱了,他怕自己听不清楚。 “伤得厉不厉害?”长宁虚弱至极。 “不厉害,奴和习音都好。”安常侍手中,长宁的指尖冰凉冰凉,可安常侍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背我…”长宁拉了安常侍一把,“去找云溪,必须要去找云溪。” “主儿!我们出宫吧!奴才给您找个医师瞧瞧,援军估计很快就会到,咱先…咱先…”安常侍哽咽,他知道自己嘴笨,可这个时候也不敢胡言乱语。 眉头紧锁,长宁虚弱地摇了摇头,“必须要去找云溪,你背我。” “诶!奴…奴背着你!”安常侍无声垂泪,就扶着长宁想要背起。拉扯是必然的,可显然长宁已经无法承受,安常侍和习音两个人小心了又小心,长宁还是疼得冷气倒抽。 “主儿…”不知道为何,习音的预感很不好,长宁安静下来的时候 ,习音会很害怕,那个人安静的时候,太过安静,就像是…… “主儿!”习音害怕,又唤了一声。 “习音。”长宁靠在安常侍背后,越来越困,她甚至产生了幻觉,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甚是像是风筝一般,被线绳牵着飘起。耳朵很懵,像是被棉絮塞住一样,长宁能意识到习音在不停地叫自己,可她就是提不起精神应声。 “主儿!我们快到了!您千万不要睡!”安常侍急得满头大汗,他一双眼只盯着前路,绕过被烧毁的宫殿,穿过被灰烬覆盖的花苑。 “习音…” “主儿,习音在呢!习音陪着您!”习音扶着长宁的后背,也跟着一路小跑。 “你不要告诉遥生…”长宁的气息越来越轻,“不要告状,不可以吓她…” “奴不说,奴听公主的,公主您要亲自和王妃解释!”习音的目光之中,长宁身上的血色,正一点点往安常侍深蓝的衣袍上渗透。长宁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渐渐变白。而他们跑过的宫道上,厚厚的灰烬如雪,留下两排脚印,还有血,顺着血染的衣袍一滴接一滴坠落,在灰烬中砸出一路的血坑。 “别让遥生看见我这个样子…要是我不行了,你们就捡个火坑把我丢进去…”长宁的声音就像是在梦呓。 “主儿!马上就到了!”安常侍背着长宁,一边跑,一遍嚎啕大哭。这皇宫之中就像是禁止的世界末日,安静极了,古往今来,从未有哪个侍奉敢背着公主乱跑。穿过熊熊燃火的宫殿,卷起一路灰屑,跳过累累尸体… 再到后来,不论习音怎么叫长宁,不论安常侍如何颠簸,长宁都安静得像是睡着了一般,再不会回应习音的轻唤,也不会一声声呼痛。 “到了!公主,我们到了!”安常侍将长宁放下,扶着公主的手臂,可那人头一仰,就要往灰烬里软倒。 “脏。”习音一把将长宁户外怀里,眼中的泪落在长宁面颊上,冲开血污,就要滑脱,“公主,公主,王妃她不喜欢您邋里邋遢的样子,您起来,起来啊!” “真人!真人!”安常侍摔倒在地上,顾不得,又手脚并用的爬起,“真人!献平王求见!求见! !!” 安常侍发了疯一般砸门,“求求您!求求您见见我家公主!” “公主,公主!”习音抱着长宁摇了又摇,可不论习音如何摇晃,长宁也再未回应。她倒在习音的怀里,身上的血,又在地上的灰烬里晕开… “云溪真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安常侍跑回长宁身边痛哭。气不过,又跑去紧闭的殿门前磕头,嘣嘣作响,直到额头上鲜血淋漓,安常侍也浑然不顾,他只恨,恨公主那么想见云溪,云溪为何不肯开门! 第144章 生死赌局 皇宫之外,苏海潮领着皇城卫严防死守。此时宫内状况不明,时间又熬不住久耗。左等右等不见人出来,而不远的路途之外,还有大军赶赴压城。实在沉不住气了,苏令卿同苏海潮商议,最终迫不得已下了军令。 自南北两门各派二百骑,沿途搜索,但逢生者皆杀,而搜寻的目标则是生擒皇帝,长宁以及长泓。 眼看着众军分列,各自从城门进入,苏海潮自觉稳操胜券,洋洋得意甚至与父亲嬉笑起来,“父亲,今日过后,您就是这天下的王!我们苏家,再也不会被人看轻,儿替父亲高兴!” “王……”苏令卿负手望着黑烟滚滚的皇宫,“哼!这王也不过如此,可若能登帝,我的功绩,定也不算输给列祖列宗。” …… “常侍!常侍大人!”习音带着哭腔,将长宁捧在怀里,声音不住颤抖,像是害怕到了极点,“公主的身体好凉,公主她……” “主儿!主儿!!!”安常侍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跑回长宁身边,就要将长宁背回背上,可不管如何摇晃,长宁都没有丝毫反应,“主儿!奴才,奴才这就带您出宫去找医师!” 安常侍和习音乱作一团,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的四周,灰烬莫名升腾而起,像是有风在搅动,渐渐地,尤如旋风将灰烬卷得飞滚。 “主儿,主儿……”安常侍咬牙切齿的呼声渐渐被风声吞噬,那风声突然变得急促,卷着灰烬筑起一道风墙,扯得三人衣袍猎猎作响。 “习音!保护好公主!”安常侍慌张,也不知道这眼前的是什么东西在无端做恶,习音忙将长宁紧紧搂在怀里,又俯身护紧。而安常侍就趴在习音的身上,死死守着身下的二人,承受着风掣卷涌。 耳旁,那风如鬼哭狼嚎一般,叫人毛骨悚然,也不知卷了多久,那风像是撞在了什么东西之上,一声钝掣之声,轰然溃散,最后化作和睦春风拂过,寂静无声地四散开来。 安常侍最先起了身,环顾四周,就好像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般。因为此时此刻,在他的眼中 ,皇宫仍旧威严,金黄的琉瓦,朱红的宫墙,夕阳垂落,就要沉入宫墙之外。根本不了任何战争的痕迹,皇宫仍是以往的模样,莺啼鸟鸣,静谧而祥和。安常侍揉了揉眼睛,就像是噩梦方醒,松了一口气。 “云溪…真人……”习音轻轻扯了扯安常侍的袍子,安常侍闻声忙转头向另一面望去。面前有一簇人影笼罩在夕阳之中,看不清那人面容是谁,可云溪真人从不离手的拂尘,习音还是有所耳闻的。 安常侍猛然醒悟,低头看了看习音怀里,奄奄一息,满身满脸血迹的公主。一瞬间心头又是狠揪,不是梦,皇宫被毁不是梦,公主命在旦夕也不是梦,而眼前的云溪才更像是美梦一场。 “云…云溪大师……”安常侍匆匆爬了过去,伸手触了触那靴面,不似幻影,忙叩首求道:“请云溪大师救救我家公主,公主她…公主她受了很重的伤…” 只见云溪手中的拂尘一勾,长宁离开了习音的怀抱缓缓飘起,如果不是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谁人敢相信?! 习音的目光紧紧盯着公主,可公主就如沉入水潭之中的模样,静静地飘,面容憔悴,像是安静地睡着了一般。直到长宁的身影浸在夕阳之中,镀了满身橙光,那光芒刺目,习音抬手遮了眼睛还是看不清公主。 “都说了不让你回京,你就是不听…”云溪叹息一声,又抖了抖拂尘,就见长宁浸在金光之中,有些细小的微茫如流星一般四散滑落。习音望着,见公主垂下褴褛的袍摆,又一颗血珠滴落。砸在纤尘不染的青石板路面上,像是起了蒸汽四散,蕴着微微光茫,一眨眼就飘升而起消失不见了。 习音忙又抬起头又望了望公主,雪白的袍如新,是战前王妃亲自挑选的那身。 “长宁这命就算阳寿耗尽了,只可惜她姻缘未了,这一世,又是白白受了苦难,可惜…”云溪抬了指尖与长宁的方向点了点,就见长宁面色灰败,静静落下,重新躺在了习音怀里。 “求真人救救公主!”习音急迫地抱着长宁,仍是与云溪争取。如果这世上还存在奇迹的话,那说的便是眼 前的云溪真人了。 “换。”云溪目光扫过眼前这两位奴仆。 “换…换?”安常侍有些反应不过来,茫然望向云溪。不知其意,仰起头,面上还有泪水滑脱。 “拿你们其中一人的命,换长宁的命。天有伦法,命有定数,倘若着世间有一人求生,就必须有一人替死。所以想要长宁活,就只能劫一人阳寿,续与她渡用。”云溪手执拂尘,点了点安常侍,又点了点习音,“你们,可有人愿?” “我!” “我来!” 两个人的异口同声,倒让云溪有些意外。 “用我的命!”习音又求了一声,太过激动,像是看见了曙光,她和安常侍都发了疯。“什么代价都可以,只要公主还有救!” “习音,你更懂公主心思。”安常侍勉强笑着望向习音,又盯着公主看了一阵,才跪倒在云溪真人面前,诚挚道:“用奴的命,奴心甘情愿。” “好。”云溪赞赏。 却被习音突然打断了一声,“真人,求真人开眼,且看看常侍大人与奴谁的命长?” 这丫头,云溪暗暗吃惊,多看了两眼,才又指了指安常侍。心中感叹,长宁这小东西命是不错的,历劫一世,倒是得了不少贵人多助。 可时间不等人,一旦长宁的魂魄久离,便是阎罗亲来,也于事无补,云溪开口:“安常侍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安常侍抬起袖口擦了擦脏兮兮的面颊。没有什么可想的,这条命,如果不是公主保护,他个小小内侍早就死了,还哪有机会熬到现在? 安常侍又在云溪脚边拜了拜,他是胆小的,紧张得瑟瑟发抖,也不知道这取命,会是个什么残忍的过程。心中忐忑不安,却又放心不下长宁,泪眼模糊望着长宁依依不舍,仍不忘安顿与习音,“习音,此事千万不要让公主知道,公主一向仁义,别让她一生背负这痛楚不得解脱。” 云溪扬了扬指尖,就见有金色的线缕从安常侍身上扯出,顺着云溪的动作引导,那金色的线缕又钻进了长宁的身体里。随之,长宁肌肤之上的伤口有白光充盈,渐渐填满,肌 肤再生,躺在习音的怀中,身体恢复了温度,面色也从灰败变得红润。 “喂,起来了。” “长宁……”有一个声音,缥缈唤个不停。 惹得长宁皱眉,被迫睁开了眼睛。那个声音一直不停地吵,叫了无数声,才终于将沉睡的长宁唤醒。循着那声音,长宁茫然睁开眼睛四望,却好像还是沉浸在梦境中,周围黑漆漆一片,可自己却像是在发光。 抬了一下手臂,长宁见自己的手很干净,袖口滑落,露出光洁的小臂,之前那些骇人的伤口统统不见。 “不是说要见我?”云溪望了望躺在地上的人,似笑非笑。 长宁一瞬间警觉,从地上翻身站起,环顾四周时,一片暗黑虚无,无穷无尽望不到头。而云溪仍是老样子,一副欠打的表情,似乎高深莫测,正兴致勃勃望向自己。 “你!”长宁立刻防备,当下就要拔剑相向。 “我?”云溪上前一步,看着长宁摸了两遍腰间,都摸不到任何东西,似笑非笑,“行了,别摸了。” “我……”长宁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她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如何见到云溪的,一瞬间有血肉横飞的景象在眼前闪过,对!对了!“父皇!把父皇还给我!” “你是要陛下,还是要……这个?”云溪一扬手,有一卷圣旨凭空掉落在云溪掌中。那人晃了晃,抓住圣旨的一端扬开。只见圣旨中写着的是继位命书,而继位人处空缺未填,却已经盖了真龙大印。 长宁见是真龙命书,眼前一亮就要伸手去夺。 岂料云溪扬手躲过,似笑非笑望着长宁,“长宁,苏遥生和江山,你只能选一样。”云溪仍在重复那句话。 “根本就不存在这样的选项!”长宁瞪着云溪怒视,“遥生和江山,若是不能同取,便要两相皆输。我选了遥生,我们也逃不出璟,除非继父皇天命,否则他们是不会甘心臣服于女子之下的。守不住江山,我拿什么来保护遥生?” “可若是太贪婪,你可能一样都守不住。”云溪叹息。 “天命继书,我势在必得!”长宁又去扑!却根本够不到云溪丝毫。 “不如我们再赌一局?”云 溪一把攥住长宁的手腕压下! “好,赌什么!”长宁瞪着云溪。 “你和江山,猜猜遥生选哪样?”云溪的笑意味深长。 “当然是!当然是…”长宁的话哽了一瞬,终究没能说出口。遥生该选她的,可遥生也说过,她不愿再过臣服人下的生活。心中犹豫不绝,长宁闭上了眼,做出了决断,“选我。” 哪怕就这一次,长宁此生,只盲目自信这一次,“遥生一定会选我,我相信她。” “输了呢?”云溪似是悠闲追问。 “不会输!我相信遥生。” “万一呢?”四面突然惊雷阵阵,风起云涌。云溪也被吓了一跳似乎是有些情况就连他也不能掌握。迫切地急躁,他追问长宁,“若是输了如何!” “输了,命给你。”长宁想趁云溪不备,抢去他手中的继命书。 “一言为定!”云溪手中突然出现一块碎玉,他只一弹指,那玉直勾勾冲着长宁射去,竟然穿过衣襟,消失在长宁胸前。 可与此同时,有个骇人的声音如雷鸣般咆哮,震得长宁心慌,“云溪!你偷改我命薄!” “糟了!”云溪暗暗斥了一声,正抬头望向头顶电闪雷鸣出,就见一只硕大无比的铺天盖地压来。云溪匆匆指尖轻捻结印,有金光乍现,驱散周身的重重暗雾。 “长宁,你若能熬过这最后一劫,可要记得请我吃酒。我插手过甚自当领罚,今后,你可要好自为之,因为再不会有人帮你了。”云溪急急安顿,拂尘一挥,长宁只觉得身体被无数的手重重撕扯,就像是困在梦境之中,意识被撕得粉碎。 第145章 愿望成空 梦散惊起,长宁挣扎着撑起身子。痛苦喘息不停,摸了摸胸前完好,就看见习音热泪盈眶,正喜出望外抱着自己。 而目光放空时,竟然再一次看见了云溪,“你这个臭道士!”长宁瞪着云溪怒视,她不知道这个云溪究竟在搞什么鬼!一次次捉弄她没完没了。 还不待破口大骂,就见安常侍正拜倒在云溪脚旁,此时扭头望见自己,也激动坏了,“主儿!您真的醒了!”安常侍泪眼婆娑就扑了过来,顾不得主仆情分,抱着长宁不肯撒手。 “接住!”云溪扬手,天命继书凌空而至,被长宁探手接住。 一切都是命定,就像眼下,长宁喜出望外,确认过圣旨中的内容,将圣旨递给了安常侍,“安常侍!安常侍你腿儿最快!你快出宫,追上遥生!把这个给她!” 长宁自然不会去贪图什么江山王座,因为她从一开始就不感兴趣这些。她只是爱遥生,遥生想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星辰,她都要为她的妻摘来。为不为皇,圣旨如何处置,这是她与云溪的赌约,长宁也想知道,答案就在眼前,遥生究竟会如何选择? “云溪!”那如雷的咆哮之声追至,在梦境的边缘,美好的镜像轰塌。有一双手撕裂了异境,静谧的皇宫轰然破碎。眼前,依旧是黑烟滚滚,断壁残垣的皇宫。 “罢了罢了。”云溪叹息一声,手中拂尘猛烈一挥,长宁周身的空间被极速挤压,那个人连同习音被空间扭曲压榨,只暴雷一闪,消失地无影无踪。 顷刻,撕裂空间的大手攥住了云溪,像拎着一只蝼蚁。就要将云溪从空间中抽离,至于那个吓傻了的安常侍。 云溪抱歉凝望,“命非所结,阎罗自会另许你一世好命补偿!” 徒留下安常侍,立在滚滚黑烟的废墟之中傻眼,“公…公公主?习音?” 不远处,铁蹄轰隆隆而响,安常侍面上一喜,定是王妃引着援军赶到了!“王妃!王妃!!!” 可那重重绰影,安常侍瞧不清楚,匆匆跑了过去,却看见黑雾之后,战甲眼熟,战盔上,长羽晃动。那分明是…… 眼前一骑纵 越,穿过滚滚黑烟,是本应该战死的皇城卫。安常侍一愣,不对啊,皇城卫尽数战死,况且,何来战马?! 尤如重雷击顶,安常侍怀里抱了空名的继命天书,仓促而逃,可再是快,腿脚哪能抵得过俊马奔腾?甚至来不及躲藏,安常侍就被箭矢射中了小腿,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被赶来的皇城卫随之包围。 空名的继任天书意味什么?如果这圣旨不能送到王妃手中,另入他人之手,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安常侍咬牙站起,忙是一瘸一拐地逃跑,眼看着就要被身后的骑兵追上,目光扫向一旁还在燃烧的宫殿,手执圣旨奋力一丢! 霎时圣旨离手,在空中悬了两悬,安常侍瞪大了眼睛盯紧,身后的铁蹄逼近也顾不上闪躲。一瞬间人被撞飞,而那封飞起的圣旨,被另一名骑兵拦截,当下就兴高采烈的举过头顶示意。 完了,一切都完了!安常侍重重摔在地上,磕的头破血流。而那卷圣旨,究竟会落入谁人之手,他已来不及多想,就被一条套索勾住了脚腕,一路被骑兵拖着出了皇城。 “令卿大人!城侯大人!”得了战利品的骑兵,才一出了城门,就拖着安常侍匆匆跑到了那父子二人年前行礼。 “如何!要你们去找的人可找到了?”苏海潮激动,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骑队队尾,拖着的几具尸体。 “大人,臣等寻到陛下时,已经…已经臭了。”那将领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看着苏氏父子二人,“看着估计也快二十天来天了,味道冲得厉害。长皇子和张参军也战死了,尸首倒是寻到了,大人一会儿就可亲自查验,只是没找到献平王尸首。” “没找到?!怎么可能没找到!长宁她就在城中,这么多人看着,哪里有人逃出过?”苏海潮生气,当下就吼了起来。 “大人,臣等确实仔细搜寻过了!”招招手,另一名骑兵上前,手里捧着一把满是缺口的宝剑,剑柄处刻着“宁”字,正是长宁佩戴的那支。还有一块被血浸透的绣帕,绣着苏遥生的落款,“也许是逃到哪处被烧成了灰,也说不定。” 最坏的消息 都已经说完了,那将领暗暗松了一口气不忘邀功,“不过大人!您且看看臣抓到了何人!” 苏海潮目光望向将领拖着的那人,身着是侍奉的衣装,此时正要从地上爬起,苏海潮走上前一脚将那男子踢翻,侍奉当下便痛得连连打滚,见那扭曲的五官,竟然是—— “安常侍?!”苏海潮眼前一亮。 “正是那厮!”骑兵单膝跪地,“大人!臣恭祝令卿大人,恭祝城侯大人!”说着,那骑兵双手高高捧起安常侍没来得及销毁的圣旨邀功。 苏令卿自然是认得的,伸手接过圣旨,展开详读,在朝廷里打拼了几十年,自然一早就认出了骑兵手中捧着的是一封圣旨。拿起展开去看,圣旨之中所令何事更是令人震惊。 “好!好啊!”苏令卿当即狂笑不止,“天助我也,看来天道也向着苏家!哈哈哈哈!” 示意皇城卫将安常侍押起,苏海潮扯住安常侍的衣领询问,“你那主子呢?” 被扔来拖去,安常侍早就懵了,他虽然不像长宁那般头脑灵活,能想得出对策。可闭住嘴定然也是没错的!安常侍瑟瑟发抖咬着牙,紧抿着嘴一声不吭。 苏海潮又抬脚踹了两下,“喂!你耳朵聋了!” 安常侍只觉得对不起主子,丢了继命天书,想也知道是闯下了天大祸!纵然怕疼怕死,安常侍也恨得咬牙切齿。趁着皇城卫人手未有防备,一头冲着苏海潮撞去,将那人扑倒在地!恶狠狠一口污血啐在他面皮之上,他代长宁说了最解气的一句话,“猪狗也想称王?!你们不得好死!!!” …… 苏遥生颓废地坐在地上,四周寂静,这里,曾经是她最温暖的家,小小的闺阁,精致而安宁,什么都不曾变化。可眼下,房梁上却钉了铁环,两根粗重的链条穿过铁环锁在手腕上,不容她一丝一毫挣扎。哪怕她手臂麻木想要挪挪身子,一旁紧看的两人,都会迅速扯紧链条的另一段,不容她任何动作。 苏遥生却像是丢了魂一样,而领口处还缠着重重麻布绑扎。遥生知道,长宁出不了皇城。不论结果如何,哪怕是被苏海潮活捉了,自己也将 成为长宁妥协的把柄。所以她拾起面前托盘里的筷子,她不想再给苏海潮任何可乘之机! 只可惜,可惜她力气太小,动作不够迅速,只掰断了筷子,根本没来得及下狠手了,就被看守的侍卫压了住。 消沉坐在地上,遥生落魄垂着脑袋晃神。竖耳聆听,这京城寂静得可怕,就像是曾经的每一天那般静谧。遥生喜欢安静,现在却痛恨太过安静!恨不能马上就吵嚷起来,恨援军为何还不一波波涌入皇城,将叛军,将苏家杀尽! 人昏昏沉沉,她真的太久没有安心休息过了,铺天盖地的颓势惹得遥生丧气。眼睛一瞌一瞌,仍倔强不肯合眼。 “娘子?”眼前橙暖一片,遥生皱眉抬了下眼皮。长宁的嘴角浅浅翘起,将自己纳进柔软温暖的怀抱之中。 “长宁…”遥生很倦,那怀抱之中,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气息令人昏昏欲睡。遥生也想抱抱长宁,收了收麻木的手臂,那铁链跟着哗啦啦作响,双臂又被扯紧。 “娘子,我好想你啊…”长宁的声音闷闷不乐,贴在遥生耳际轻轻地哼。 遥生闭着眼睛贴了贴那人,“阿宁,你带我走吧,我们回家…” 门“嘭”地一声被揣开,遥生被惊了一下。倦怠睁开眼相望,长宁不见,温暖的怀抱也仅仅是一瞬间的美梦。而眼前,是那张看一眼都觉得恶心的面孔咄咄逼人。 “好妹妹!”苏海潮招了招手,有人端着凳子放在苏海潮身后。 “怎么不吃饭?”苏海潮俯身去托盘里捏了一片切肉递到苏遥生唇边,“爹爹要是知道你不吃不喝的,可是要心疼坏了。” 苏遥生撇开脑袋冷着脸一声不吭。 苏海潮有些尴尬,冷笑一声,将肉片塞进自己嘴里咀嚼。 “长宁呢。”苏遥生目光盯着墙角处一片霉斑凝神。她恨苏海潮,恨不能即刻就杀了那个人,可现在她什么都做不了,除了询问长宁的安危。 “好好着呢!”苏海潮干脆踢开了凳子,盘腿坐在遥生面前。这激战持续到现在,人人疲惫,苏海潮索性自顾自吃了起来,“她弄死了长泓和张参军,不过是受了重伤,父亲已经命人严加照 料了。” 铁链震荡,苏遥生果然有了反应,神色吃惊,却也看得出犹豫与疑惑。 “你呀,哥就知道你疑心甚重!”苏海潮招招手,随即侍从将长宁的佩剑端了上来,被苏海潮接过放在了遥生面前。 “她现在情况不好,自然是不能过来见你的。”苏海潮看着妹妹越来越激动,将铁链扯得阵阵作响,眼中闪过了一丝得逞狡黠,“我就奇了怪了,苏遥生,你可别忘了你也姓苏。哼!你倒好,帮着外人拆散自家,我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我要见长宁。”苏遥生抬起眼凝视着苏海潮,显然也不敢轻信。 “好好好,你要见就见,我自然不会拦着你!不过……”苏海潮叹息一声,将指尖的油渍抹在了膝盖处,“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第146章 身陷囹圄 苏遥生冷眼望着苏海潮,他口中所谓的答应一件事,只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其实遥生心里也清楚,她被羁押严加看管起来,终究是逃不过被利用的,“我要先见长宁。” “那可不行,你要先答应我的要求。”苏海潮知道怎么控制妹妹。 “退兵。”苏遥生也明白她这位兄长的那点计谋。 “不愧是我的好妹妹!哈哈哈!”苏海潮想要伸手揉揉遥生的脑袋,可伸了手过去,却被遥生蕴怒的目光瞪得不知所措。尴尬地咳嗽两声,又收回手臂撑在膝盖上。 “你别做梦了苏海潮,你今天就是杀了我,我也不可能再帮你。”苏遥生又岂能上他的当?此时唯有援军能够掣肘苏家,如果她退了援军,长宁哪还有交涉的余地?“如果你放了长宁,将她交还给援军,沛州州令自会饶你一命,你又何苦求我?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我很乐见皇城再酣战一场。” “好啊!大不了同归于尽!”苏海潮没能达成自己的目的,面目又狰狞了起来,咬牙切齿道:“不过,在我死之前,我保证会好好伺候伺候长宁,定要叫她生不如死!” 苏遥生只觉得气血翻涌,刚伸手了想要回击,只听得铁链哗啦啦作响,看守的侍卫更是不留余地,直接将苏遥生整个人拖着手臂拽了起来。 苏海潮冷笑着从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袍子,一脚将地上的食几踢翻。走到遥生面前怒视,“我会敲碎她每一颗牙齿,先拔掉她所有的指甲,再砸烂她所有的手指脚趾,我有一百种方法折磨长宁,还能保证她生命不受威胁。长宁和你,既然对我无用,反正也是一死,我凭什么还留着她贱命?” “我要先见长宁!否则我不会答应你任何要求!”弱点太过明显,苏遥生只能受人拿捏,可显然,就连这卑微的请求,苏海潮也不会让他如愿。 “啧啧啧啧。”苏海潮摇了摇头,“苏遥生啊苏遥生,你好像还没有搞清楚眼前的状况,什么时候见,以什么方式见面,是我说了算。至于你,乖 乖听话就好了!你可能忘记了,我不得不再次提醒你,你姓苏,你是苏家的儿女,蠢东西!” “见不到长宁,你说什么都是枉费口舌!”苏遥生手臂被吊着不得挣扎,可她仍是轻蔑的瞪着苏海潮。 “好,很好!”苏海潮也气的面红耳赤,“来人!” 闻声,屋子外有一名侍卫走了进来,“城侯大人。” “去,切长宁两根手指头,拿来给我妹妹下酒。”苏海潮洋洋得意,沉思了一下,又安顿道:“对了对了,切左手的,不然以后抓不起笔,拿不起筷子,倒是要我妹妹好生伺候!” “苏海潮!!!”苏遥生急了,用力扯了一下手臂上的铁链挣扎,只可惜她只是弱女子一个,这样的挣扎根本无济于事,“你敢动长宁试试看!” “试试就试试!苏遥生,你还以为长宁是代政王?还以为她是七公主?”苏海潮扬扬手,喝令与侍卫,“切!看看这个时候谁能救得了长宁!” “苏海潮!!!”遥生歇斯底里的怒吼,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那人被戏弄?长宁那么要脸面的一个人,如何能承受这般屈辱? “你替我阻退援军,我答应你事后见到活的长宁。”苏海潮一步步引诱苏遥生动摇,“只要你们还有用处,我自然会竭力护着你们,乖乖听话才能活命,没有用处的人又不听话,才是真正的死到临头,你说呢?我的好妹妹?” “你不可以动长宁,一根头发丝也不能动!”苏遥生落泪,事到如今,她和长宁已是身不由己,再没有什么把柄能够压制苏家,除了任人拿捏的份,她们什么也做不了。 “我可以退军,事后你要放了长宁,我发誓长宁会安分离开,此生都绝对不会干涉你和父亲的所作所为,你要放了她。”苏遥生潸然泪下,她什么也帮不上长宁,她只盼着那个人能平安无事。 “她是你妹妹,你们是兄妹,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此时有人从屋外走了进来,人前人后簇拥,俨然已是一副君王做派。 “爹…”苏遥生泪流满面。 “把遥生放下来!做什么 !她是璟未来唯一的公主,让你们伺候公主,不是让你们押着犯人!”苏令卿呵斥,又瞪了苏海潮一眼。 “爹,爹,长宁她…”遥生被放了下来,即刻就拖着沉重的铁链向苏令卿扑了过去。 苏令卿黑着脸色,却是欲言又止的神情复杂,“生儿啊…” “长宁她是不是伤得很重?”遥生紧紧攥着苏令卿的衣袍,就连最后一丝尊严也顾不得维护,“爹!你让我见见长宁,我保证什么也不会做!我发誓!” “遥生!”苏令卿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就像当初他不同意遥生嫁给长宁那般,“你嫁给长宁,那是形势迫不得已。可现在不一样了,生儿,没有人再强迫你,你…你这又是何苦呢?” “她啊!哼!过家家一场,还真就当了真了!真是笑死了人!”苏海潮看不下眼。 “爹,不是的,长宁待女儿是真心的!”苏遥生奋力摇了摇头,一想起长宁就心如刀绞。 “生儿,以后你就是璟的公主了,你…这天下所有的青年才俊都依你选,一个,五个,十个,一百个爹都给你找来,你跟长宁,你…”苏令卿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劝诫女儿,疼了一辈子,捧在掌心里,教养成这天下最令人仰慕的才华女子,怎么到头来就成了这般? “爹,求您了,您说什么女儿都应你,只求求您放过长宁,女儿会劝她,她今后绝对不会再掀起风浪了!”苏遥生没有任何办法,她只能一遍遍苦苦哀求着父亲能可怜可怜她,能将她当做女儿,再宠爱一次。 “哎…”苏令卿摇了摇头,他至今也想不清楚,长宁那个混账东西究竟给自己的宝贝女儿灌了什么迷魂的汤药,“生儿啊,还记得你从长宁别苑回来之后,你与爹的彻夜长谈么?是你说长宁不得不防,她对于苏家敌意深重,当事事小心谨慎,不要轻信她的拉拢之术。” “长宁她变了!她真的变了!”苏遥生恨死了自己,她以为她警告父亲不要重蹈覆辙就是好。可她从未想过,她竟然在父亲心中种下了离间的 种子。“爹,阿宁她从始至终都从不曾对苏家不利过。” “可她一直在针对潮儿!”苏令卿的心越来越凉,他就不明白了,两个女人在一起,能有什么情义深厚?连个孩子也生不出来,究竟有什么意义?却也毫无办法,认命地闭了闭眼,哀叹一声,“爹答应你不再追究,可以后你必须要与长宁和离,择良婿,为苏家开枝散叶。你要让援军退兵,爹答应你,此后一生顺风顺水的过,不好么?” “女儿,都听父亲的…”苏遥生觉得自己的心碎成了渣,以后再也拼不起来,没有了长宁,她的人生再没有任何意义。从前爱上长宁,她做了一世傀儡,现在,不得不离开长宁,她仍要封闭自己的内心,苦熬过这漫长一世。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只要长宁她好,只要父亲和兄长肯放过长宁一命。 遥生认命地闭上眼睛,泪水不住地往外涌,怎么也坚强不起来。苏家固执想要从她身上剥离的,那是她的命… …… “云溪那个混账东西!这是什么鬼地方!”长宁愁眉苦脸踢开脚边的一粒石子,嘴上骂骂咧咧,气的跳脚。 “皇城里的事儿还没完呢!援军眼看就要到,偌大的皇城,见不到我,还不乱了套?”长宁抱头哀嚎,“那云溪,怎么就一点好事不干?!这…这下可怎么搞?” “公主。”习音捂着肩头的伤口,有些疲惫。揉了把湿漉漉的肩膀,抬手看了一下,忙又捂住,“公主,您小心一些。” 有一只喜鹊扑腾着翅膀从二人头顶飞过,长宁抬了目光,俨然就要崩溃,四面密林高山,看着也不像是皇城附近,只怕她和习音被扔在了某个深山老林之中。 “小心,还能小心什么?小心迷路?”长宁低头解开还算干净的袍子,将袍子盖在习音肩头。二话不说就蹲在了习音身前。 “公主?”习音红着脸,仓促摆了摆手,“奴自己能走!” “别逞强了,这荒郊野外的,你能支撑多久?”长宁朝背后招了招手示意,见习音不敢动,干脆拉了习音没受伤的胳膊拽了 一把。 “公主!”习音失衡倒在长宁背后,面上不敢表现出异样,心中却觉得只要有公主在,就会无比安心。 “幸好你伤得不很重,幸好我还有这一膀子力气。”长宁又颠着习音往上趴了趴,不大放心还敛了唇傻呵呵的乐,“习音,你回去了可不要告诉遥生,她会吃醋。像那次我骑马带了你,遥生她吃起醋来,很不好哄,你可不要说与她…” 就这样,两个人在山林里转转悠悠了足足两日,才走到了临近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在治疗了习音的伤势之后,二人不敢耽搁,就要往皇城进发。却听路途中的游商说,就算是马不停蹄的赶路,去往皇城怕也要足足半月个的功夫。 长宁急得焦头烂额,却也无济于事。她不知道的,在她和习音日夜兼程赶路的同时,皇城再一次面临了大军压城的境遇。而苏遥生,则做了她此生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第147章 遥生抉择 夜幕深沉,皓月当空,在苏府之中,有一间小屋即便是深夜也仍是灯火通明。 屋子里渐渐起了鼾声,两名负责看守遥生的侍卫脚踩锁链,在寂静无人之时,睡得东倒西歪。人睡了,却不敢放松警惕,趁着深夜,再次将苏遥生的双臂吊起。所有人都在这场滔天变故之中,精疲力尽,唯有遥生双眼布满了血丝,仍然不肯合眼。 坐在冰凉的地板之上,遥生的神情冷漠。她只是静静盯着那两名守卫,不急不躁的等待,等待他们放松警惕,等待着他们睡得迷迷糊糊。 眼前有长宁战意高昂的模样闪过,遥生晃了神,目光追逐着那身影痴迷。她在想,如果当时长宁不撵她走该有多好?就算是战死,她们两个共赴黄泉,也要好过眼下,受两地分隔,无法相见受人利用要好得多。 可阿宁从不肯听自己的意见,她做什么都是对的,所以当她下定决心要撵自己出宫时,自己根本没有半点权利选择。 仿佛怎么做都是错,遥生仍记得长宁与长睿在城楼上那一战时,长宁受自己拖累,险些惨遭斩首。所以当长宁再次命令自己不要留下害她分心时,遥生犹豫了,不敢再留在她的身边拖累。就仿佛她连存在都是过错一般,不论留下还是离开,她自始至终都是长宁的累赘。 遥生轻轻叹息一声,仰起头望了望自己被高高吊起的手腕,试着转了一下手臂,腕子处的刺痛感立刻传来,被铁铐扣住的地方磨了一下午一晚上,哪怕只是动一动都疼,遥生却仍是静静地盯着看,与白天时的慌乱判若两人。 皱了眉头,遥生又沉下手臂上了些力道,手腕费力弯曲,在铁铐接合口处,有些细微的粗糙倒刺,不很平滑,磨在血肉之上,令人煎熬。换做是平常女子,细皮嫩肉,只怕是挨一挨也要喊疼了。可遥生却不会,刻意转动着腕子来回摩擦,哪怕是疼,遥生也一声不吭。 铁链子哗啦啦响了一声,遥生忙止了动作,那侍卫受惊,直起了脑袋,可实在太困了,翻了一 下白眼,吧唧吧唧嘴就又睡了过去。 她必须万分小心,足够有耐心,也须要学会承受。再一次施加力道将铁链绷直,转动着手腕,那痛楚,越来越清晰,遥生是在折磨自己,她也在这折磨之中,越发冷静沉着。 长宁和她的命,就像是拴在扁担两头的木桶,她们互相成了彼此的把柄。长宁可以压制援军,苏遥生也同样可以压制援军。她们都有利用的价值,只可惜这份价值重合了。 遥生明白,她万是不能撤下援军的,可苏海潮在用长宁威胁她。她毫无办法,两根手指,哪怕是两根头发丝,遥生也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苏海潮之所以要来威胁自己,是因为自己可以退军。自己却不是唯一的人选,这场博弈之中,有第三个选项。除了折磨长宁,除了喝退援军,遥生找到了更好的选择。 只要她死。 唯有苏遥生死了,这世上才只剩下长宁一人能够调遣援军。 让长宁成为苏家唯一的选择,长宁可活,苏家只能臣服。这个世界上,只要苏遥生一死,所有的难题都会迎刃而解。仇人就是仇人,长宁不需要再顾及自己的感受左右为难。不能痴心妄想的奢望,就是幻想,苏家想活命,就必须乖乖跪在长宁的面前摇尾乞怜。 她也确实拖延到了苏海潮放弃折磨长宁,剩下的时间,她只需要专心致志完成一件事,就是让长宁成为能够号令千军的唯一,让苏遥生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寂静的烛光照映之中,苏遥生的目光越来越凶狠。屋子里除了舒缓的鼾声和烛火偶尔地噼啪炸响,只剩下了一个声音,就是听之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血肉的声音。噌噌作响,有时候铁铐上的毛糙挂住皮肉,遥生疼的倒抽冷气,也会毅然决然的沉腕转动,时间是她的命,时间也是长宁的命… 遥生知道这样做的效率很低,彻夜不眠,有时候小臂实在麻木地失去了气力,遥生才会满头大汗的停下歇息。她像是疯了一样,疼到麻木,又疼到瑟瑟发抖。可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 是转动手腕,越深越好,以血肉去蹭铁铐上的倒刺。 直到后来,长宁的笑容在眼前越来越清晰,遥生的目光渐渐柔软。干涩的眼皮抵挡不住排山倒海而来的困意。身上的霓裳越来越湿,袖口湿的是血,领口湿的汗。终究是抵不过昏沉,遥生失去了意识。 直至第二日清晨,前来送饭的小丫鬟的进了遥生的闺阁。侍卫睡得正沉,烛火已经燃到了尽头而熄灭。苏遥生,苏家唯一的女儿,跪在血泊之中,被前来送早的丫鬟撞见,一声尖叫滑过了黎明,府上,还沉浸在梦乡中的家臣家主惊起,顷刻,苏府乱做一团。 而那个跪在血泊之中的苏家女儿,此时被吊着,面上竟然挂着诡异的笑容,既温暖,又安宁… …… “报——”一名探子,快马奔驰,冲着苏墨池冲了过来。 “大人!前方另有一支大军赶赴皇城,目前尚不知其目的,也不知其阵营,看人数,约有近万,在前方五里处行进!”探子将自己一一查探到的信息呈报。 “将军!时间紧迫,我们不能再绕道拖延了!”苏墨池乱蓬蓬着头发,浓重黑眼圈使人看起来分外憔悴,看着也是筋疲力尽。灰头土脸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之前满身的文弱书生气质。他已经快要急疯了,京中如何形式,他再清楚不过,长宁能撑多久?三地叛军碾压之下,皇宫又能撑多久?苏墨池心急如焚,望眼欲穿。 急的人不光是苏墨池,戍边大将军更急。可行军打仗,自然是要有个章法的,不哪怕再是兵贵神速,却也不能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本来应该绞杀掉敌军再入皇城最为稳妥,可对方的行军速度也是奇快,戍边大将军只能紧紧咬着前方的军队穷追猛赶。期望在达皇城之后,血战不迟。 军队就是如此,骑马的永远是少数,步兵更多,在队伍的中间,粮草,重器,甚至是帐篷,都要由马车拉着艰难前行。 这些人都急了眼,常常是一天一天的不睡觉。可无奈从边城赶赴皇城,路途太过遥远,想要支援献平王,他们已经是竭尽 全力了,也还是太慢。 都是长宁带出来的兵,戍边大将军发现了沛州的兵,沛州州令也自然察觉身后那支猛赶的大军。紧紧咬着队尾,撵的众军士人心惶惶。 眼前局势纷乱,谁人也不敢挂起军旗招摇,也生怕被查明了底细遭到暗算。后军数量巨大,州令怕自己来不及救下献平王和王妃就被歼灭,只能没命的赶路。 可这两只军队焦灼,到底也是常年面临战事的边城驻军更有优势。相逢的路途中,边城驻军急急追了两日,在眼看抵达皇城时,终于咬住了前军的尾巴。 “州令!后边的军队杀上来了!”传令兵,驾马冲刺! “上山头,命尾部的军士拖延!我们必须要赶赴皇城救驾!”州令并没有经历过战争洗礼,显然也有些慌了。 “喂!前者何人!”不想到底还是边城将军老道。沛州军后,只拉开阵势压军摆阵,戍边的将士们已经绕到军前合围。最先发起进攻的队尾处将士们,其实是最后才咬死前队的兵卒。 如果是敌军,满山漫野的边军顷刻就能吞噬掉敌军的部队,这才派了人,先来查明底细。 州令甚慌,此时一副要拉开阵势英勇突围的样子,但是对面山头有人先自报了家门,“吾乃戍边长宁郡神将!尔等再不表明身份,便要做这战前的祭刀鬼!” “沛州!献平王封地驻军!”州令在重重将领护卫之后激动了起来。 可不险些打到了自己人?山头上,边城驻军,委派了几名战将下山,携带了边城文书将印前来查验身份。州令赶忙施礼,命人去来官印查验,这一查,可不当真是自己人? 两军歇战,将领汇合,此时距离皇城已不过半天路程。待中途休整不过半个时辰,众军已再不敢耽搁,就两军合作一军,风火向皇城冲杀而去。 “令卿大人!不好了!”一名风尘仆仆的传令兵通报:“有军队浩荡赶赴皇城,看体量,应是边城驻军也到了,只让再有半日将杀至皇城。” “糟了!”苏令卿狠狠锤了桌子,坏消息接连不断,先是遥 生自了,又是沛州军队压战,现在那两军汇合,情况危矣,“速速关闭城门!不准任何人出入,严防死守!” “爹!苏遥生醒来了!”苏海潮匆匆闯进屋子里来报!这父子二人又急忙跑去另一间房查看。 苏遥生只觉得冷,冷的浑身打颤,眼皮就像是挂了秤砣子,不论大脑如何发号施令,也沉重的睁开眼。 “爹,这屋呢!”苏海潮人未到,就急匆匆的叫嚷起来。 苏遥生却一瞬间像是坠入了冰窟,她只是想睁开眼看看地狱是如何模样,可耳边那个声音在提醒她,自己又一次失败了。 “生儿!你…你这是做什么!”苏令卿恨得咬牙切齿,也不管女儿的脸色如何灰败,医师如何焦头烂额,他只是气到发疯,气到咆哮:“苏家到底哪点对不起你了!好吃好喝养着你,让你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你还有没有良心?你是不是非要搞得苏家家破人亡才肯罢休?!” 第148章 伪装诡诈 “放肆!我等乃受代政王亲令进京,尔等再敢拖延,将视为叛军处置!”戍边大将军引率军围堵城门,可哪怕再是吵得面红耳赤,好话坏话说尽,皇城卫也仍是不肯开城门。 “还请将军稍安勿躁,叛贼已平,意图篡权的长泓,张参军已死,京中已然安定!”城楼之上,有皇城卫答复。言罢,就见有皇城卫从城墙上抛下了什么东西,绳索绑缚,晃了两下。待众人定睛看去时,竟然真的挂起尸首两具,面色乌青,苏墨池上前辨认,当真是长泓与张参军尸首。 城外,大军对峙。与此同时,城内也是人心惶惶,在曾经长宁暗设的茶庄之中,仍有人群聚集。 “少辅,我们必须要出手了!”公主手中的武将尽殆,而朝堂之上,不光有武勇,还有文臣。此时在茶庄之中偷偷聚集的人群,便是在朝堂之上曾经为献平王所用的文臣们。 “你们谁见到宁字符了?”群臣簇拥之下,有一文臣威严,看着像是众人之中的主心骨。 巡视一圈,见无人吭声,那男子紧握拳头训斥:“我等是奉公主之命行事,之前公主交代得很清楚了!不见宁字符,任何人不准妄动,何人胆敢抗命?!” “可!可公主已经是危难之际,或者…或者已经…”左手旁另一名文臣气馁,“你们谁人探到公主下落了?皇宫自封禁起,也算快七八日了,有谁得了公主消息的?” “是啊!少辅!如果我们现在仍不出手,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苏家篡权?”群臣附和。 “没有公主令,任何人不得妄动。”少辅不为所动,“你们现在暴露,苏家夺权,朝廷之内势必大洗。如果公主另有安排,我等自己已经消耗殆尽,可算对得起公主远虑?”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苏氏夺权?” 少辅沉痛,“就看着,一日不确定公主生死,我们就仍是公主的臣,受宁字符调遣,听命潜伏。” 抬了眼看看众人义愤填膺,有气撒不得,少辅也是憋屈,“如果公主不幸,不用尔等催促,李某自会揭竿而起,伐苏,覆江山!可眼下,我们必须忍辱负重,我们是公主的底牌 ,万不能自乱阵脚!” 整个皇城都乱了套,家家户户紧闭房门,曾经那些繁华的街道店铺都被木档子封了门窗。皇宫燃尽,灰尘飘得到处都是,房檐,街道,处处蒙了灰烬。这座城像是死了一般,只有皇城卫仍在招摇寸市。 城楼之下,苏府众人也匆匆赶到。侍卫重重护送,在仪仗末尾处,有一架马车相随。前首的轿子落地,苏令卿低头自轿子里出来,抬头看了眼魏巍城楼,神色凝重,转回身望着末端的马车,就见虚弱到连站立都费劲的苏遥生也被人强拖下了马车。 苏令卿似有深意,巡视了一圈,目光停驻在了另一侧姗姗来迟的苏海潮面上。 “父亲!”苏海潮匆匆行礼,不着痕迹地对着苏令卿点点头,像是对什么已经稳操胜券。 苏令卿松了松眉头,转过身与侍从招招手,奉命押送苏遥生的侍卫,搀着那女子,连走带拖停在了苏令卿年前。 “苏遥生,如果你想让长宁活命,就不要再耍花招!”苏令卿看着女儿痛心疾首,可这江山之事又岂能儿戏? “我要见长宁。”遥生根本不去理会他们说什么,既然已经拖延至此,总有人比她更害怕大军动戈。 眼前一阵阵的发黑,遥生就连站着的力气也没有,可她终究是没能做成那件事,否则此刻该是长宁脚踩苏氏,该会如何畅快? “只要你令退叛军!我自然会答应你与长宁相见!”苏令卿步步为营,他不能容忍自己再被人拿捏。 遥生摇着头虚弱地笑了,“见不到阿宁,你们都要化为粪土,给这江山陪葬。” “你…”苏令卿气的词穷,指着苏遥生面目扭曲到了极点,可他却也无可奈何。因为长宁根本就不在他们手里,而苏遥生才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见到长宁,你就退军?” “送长宁离开皇城,这江山送与你,父亲,难道还不够么?”苏遥生只恨自己懦弱,只恨自己无法替长宁守住江山。可只要长宁出城,她愿意重夺江山,还是诛杀苏氏,那都是长宁自己的判断了,什么都无所谓,苏遥生真的累了。浑浑噩噩,濒临昏厥,身体虚弱到极致,脑子已经无法清醒的思考。 苏令卿招了招手,就见有一顶四方的撵从远方出现,那撵四面被白纱笼罩。有一个人影穿着雪白的衫,正躺在撵里,同样一副虚弱的样子。 只遥遥相望,苏遥生眼前一黑一明看得费力,想要走近些,却被羁押的侍卫阻止。已经强迫着自己尽可能清醒了,可眼前就像罩了一层白雾,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那撵车上的白纱飘动,有一个人影艰难爬起,发丝垂落,遮得面庞朦胧,遥生的目光清明了一瞬,就见那白纱被风掀起,撵里的人,也是伤痕累累,领口有绑扎的麻布露出,一直缠绕到颈上。另有一只缠满麻布的手,伸出白纱,递了什么东西与身旁的侍卫。 那侍卫一路小跑,捧着手中的物件直直跑到遥生和苏令卿面前,跪身捧起。 “害!我当是什么呢,递了块破抹布来,真是可笑!”苏海潮缩回脑袋冷嘲热讽,仿佛一切都是真的。 那不是什么抹布,遥生望着,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侍奉递来的,是一块被血浸透,染得发黑的手帕。叠的方方正正,有两只小兔子依偎在血污之中,是长宁肋下受伤时,遥生压在伤口之上的手帕。 长宁!是长宁!遥生猛烈地挣扎起来,可是就凭现在的她,连站立都要靠人搀扶,她怎么可能突破重重拦截冲到长宁身边? “苏遥生!我警告你!你再任性试试看!”苏海潮冲着对面的行队打了手势,顷刻,就有行刑官提了大刀爬上撵车,立在长宁身后举刀。 “放了长宁!”苏遥生恶狠狠瞪着苏海潮。 “苏遥生,你不要不识抬举!”苏海潮扬扬手,那行刑官将斩刀高举,“你说你要见长宁,现在已经如愿,你该做好你答应我们的事,待江山稳固我们自会放了长宁。你若是敢耍花招,哼!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只可惜你既救不了长宁,也害死了家人,好好想想吧,蠢东西!苏家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叛徒!” 言罢,苏海潮下令,命长宁乘坐的撵车去城门处守候。甚至承诺说只要苏遥生办好该做的事情,长宁就能出城。而苏遥生则被架到了城楼之上。 “苏遥生,但凡戍边大将军有丝毫怀疑,我都会第一时间 弄死长宁。如果不能共赢,那我们就一损俱损!”苏海潮拎着遥生的衣领威胁。 却不知城门门洞遮掩之下,“长宁”一个激灵坐起,十分利索地跳下了撵车,“吓死了,纱帐也不知道拿东西压死,万一被看穿了如何是好?”那女子匆匆拢好头发,根本就不是长宁,而是一名身量样貌与长宁三分相像的妓。 城墙之外,戍边大军仍是躁动不安,援军的将领,不停叫骂。已经下达了最后通牒,苏墨池孤身上前,愤恨砸门也无济于事。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只听得头顶传来了妹妹的声音。 “大将军,州令。”苏遥生立在城墙之上,此时袍子里被绑了木架,以保证遥生能够独自站立,看起来也更精神一些。 “妹妹!”苏墨池赶忙驱马掉头,退回大军阵前,果然看见妹妹在城楼上喊话,“遥生!遥生你把城门打开!” “哥,哥!”苏遥生看着二哥风尘仆仆,人渐消瘦的模样哽咽。可随后苏海潮在背后恶狠狠扯了一把遥生的衣袍,遥生忙压下了自己的情绪。 “诸位贤臣们,我代献平王感激大家的鼎力支持。如今京中战事已平息,正是防备空虚,不便重军相守,还望大人们能够率兵撤离,还京城安宁。”遥生的话,既客套又生分,来的人自然是来支持长宁的,又怎么可能会另有图谋,以重军威胁?如果有足够的时间琢磨,便也能听出什么不对劲。可惜所有的人都急,没人听得出遥生话语里的问题。 “陛下呢?献平王呢?如果是尊上的意思,我们自然会率兵离开!”戍边大将军同遥生没有什么交集,也自然听不出话里的端倪。可他毕竟行军打仗多年,更不会只听信遥生一面之词。 “长……”腰间被苏海潮手中的剑刃相抵,遥生只觉得这般喊着说话,就快缺氧,远处的人看不出异样,可近在城楼之上的人,都能听得见遥生重重地喘息之声。 “陛下安好,长宁在之前一战受了伤,不能亲来,还请诸位大人见谅。”遥生的喘息之声越来越急促,眼前越来越黑,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余光看到苏海潮扭头似乎招呼下人,遥生急切想要暗示,刚 要张口,后颈被人重重砸了一记,人已经被捂住口唇,昏了寸去。 众人都在犹豫,就在这是城门突然打开,只见苏令卿率了一众文臣相迎。 “戍边大将军!”苏令卿客气施礼,“有失远迎,属实是陛下哀痛,我等逢迎,就迟了这些许。” “爹!”苏墨池急急迎了上去,身后沛州州令也赶忙行礼。 “京中战事已平,我等誓死追随献平王竭力抗争,已经将叛军尽数诛杀。”苏令卿仍伪装得谦卑忠诚。就像长宁和苏遥生都没有预料到苏家篡权一样,在众人眼中看来,苏令卿也不寸是个无能附庸之辈,窝囊,左右逢源,也没什么大出息。 “正如您目中所见”苏令卿侧了身子,将城内萧瑟颓败的模样展现在众人眼前,城门内显现的一角,百姓们路来路寸。他们不知道,那其实是苏令卿命人伪装的,“京中已然太平,叛贼落败身死,只是防备空虚,陛下有令,属实不便再有重军入京。我相信以大将军您的眼界,可以看得出陛下爱民爱国,自然不愿再看到有任何动荡。” 正在苏令卿与大将军交代之际,有一人自城门之中走出,轻咳一声,苏令卿等人见了忙恭敬行礼,来的人,竟然是卫司宫。 “陛下有令,群臣接旨!”卫司宫高举圣旨,闻声,群臣跪拜,包括一早就谋划好的老狐狸苏令卿。 第149章 长宁回京 “陛下因长泓生叛,公主又身负重伤备受打击。连日疲乏,身体多有不适,故而不能召见大将军,还望大将军理解。不过今日陛下有令,命忠勇之臣令卿大人代理朝政,有圣令在此。众卿皆是爱国忧民之辈,陛下口谕,望诸位能够恪尽职守,以张参军为诫。”言罢,卫司宫展开圣旨展示与众人。 戍边大将军等人一愣,可看着圣旨上的内容确凿无误,除了卫司宫口传,圣旨之上,确实委任苏令卿代政,盖着天家的官印,又有卫司宫亲传,谁人还能挑出什么毛病?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怎么应对。倒是苏令卿一脸吃惊的神情,忙躬身跪拜,毕恭毕敬的模样接过卫司宫卷起的圣旨,开口道:“臣必定不辱使命,为朝廷殚精竭虑,谢陛下信任!” 来的人,匆匆而来,什么也没做,就碰上这么个软钉子,被眼前这一幕幕搞得昏头转向。 献平王妃出了面,皇上下了圣旨,卫司宫亲传,叛军头领被挂于城墙,苏令卿亲自接待,这一切的一切都看似都天衣无缝。可戍边大将军怎么也觉得事有蹊跷,有什么事很不对劲。但是倘若这个时候还要强硬进攻,岂不是援军变叛军?更何况公主状况不明,众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从长计议。 却也不能违抗皇命,既进不得皇城,又不能驻守城外。最后在恭送了苏令卿等人之后,戍边大将军想了个折中的办法,退去三城开外,驻扎休整。 哪怕是皇帝再怎么不高兴,也总不能不让人休整采购吧?只要能联系到长宁,就能确定京中的情况。眼下情况不明,公主又不知去向,戍边大将军只能先静观其变。 可与此同时,在众援军退守三城之外时,长宁才与习音狼狈赶赴皇城。只可惜,来时什么都迟了,两人终于立在皇城之外,就见皇城紧锁,一派萧瑟景色。长宁傻了眼,不对劲,一切都很不对劲,她的援军呢?遥生呢?皇城又是何人掌控?为什么走了这一路也不见有人接应? 长宁,警惕地四周打量,又忙从行囊里翻出 帷帽扣好,本能已经感觉到了事出有异。 城门外,人迹罕至。入城处,大门紧锁,就连守城的官兵也不见了踪影。在一旁的布告栏中,新贴着一张告天下书,随着风,四角被掀得哗啦啦直响,也不知是何人,在文书上蹭了个脏兮兮的手印。 “习音,我觉得不对劲,你去帮我看一看,去看看那文书上说了什么。”长宁警惕地压下帽檐,四周望了一圈,不见人影。抬起头观了眼城墙之上,见有刀戈树立,长宁牵着马匹又隐入树林之中,才催促习音去看。 只见习音匆匆跑去布告栏处,立在那处看看了许久,耗得长宁焦急,才又急匆匆跑了回来。 “公主…”习音的脸色不好,很显然还没能完全消化布告栏上通告的信息。 “怎么回事?”长宁只觉习音一贯冷静,很少会有这样难言的踌躇,便更是觉得大事不好,催促道:“你快说呀!” “陛下圣诏,命苏令卿代政。而且那告书中说,苏氏追随您,奋勇歼敌,是忠勇之将。还说陛下因为您身负重伤,悲痛欲绝,无心朝政,所以才将监国大业委任于苏令卿。”习音只觉当头一棒,紧接着就见长宁脸色越来越差,目光极速的闪烁不止,像是回顾前往。 “怎…怎么可能?!”长宁摇摇晃晃备受打击,“不可能!不可能啊!” “主儿!”习音落泪,她害怕长宁出事,忙紧紧拖住长宁的袖口,生怕长宁做出什么不可控制的举动,“主儿,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们先离开此处,这里不安全。” 长宁半天缓不过劲,她只是静静杵着,回想着曾经的每一步,也仍是不知道自己哪里疏漏了,“遥生没有阻止苏令卿么?苏海潮带着皇城卫叛逃,怎么就成了忠勇世家?戍边大将军呢?沛州的援军呢?难道他们看不出端倪,就草草收了兵?!” 长宁的脑子还在不停地思索,却木讷抬指指着一处。习音扭头去望了,什么也看不见,“主儿?” “去城西…”长宁脸上仍是受伤茫然,扭头对着习音木讷开口,“去城西郊外,死囚都会被丢弃在城西郊外,皇城里那么多尸首要处理,那里一定有 人。” 带着习音两个人又匆匆赶去城西,恰巧正有一辆运输尸体的板车离开。而弃尸坑旁正好有两名守卫在从尸体身上摸金。 “官爷。”林子里,一个背着行囊的小姑娘走了过来。 那两名守卫立马眼放金光,将尸体踢去坑中,直起身来,“小妹妹,这里可是弃尸坑,是不是害怕了,要不要爷陪?” “官爷,小女是来皇城投奔亲戚来的,不知道这城门怎的就都封了?”习音福了福身。 “怎么,不认字?” “咱粗鄙人家出来的,哪里看得懂那些?”习音看着那守卫靠近心头一紧,生怕被看出了端倪忙接着发问,“这城何时开?或是哪处可入得皇城,请官爷指个明路。” “这儿啊…”那守卫翘着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皇城,“来的时候没碰上边军?什么时候边军撤退,皇城就什么时候开放!”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习音假装苦恼,哀叹一声,只扭了头随意打望时,整个人愣住了。 守卫见习音脸色大变,还在打趣,“怎么,美人儿吓着了?来来来,让爷抱抱就不害怕了!” 说着那守卫就往习音身上扑,正闻了闻习音身上那女人香气贪婪,眼前却是一黑。随即,人被长宁提起,一剑剖开,见了阎王。另一人见了,忙是呼救逃跑,只可惜在身经百战的长宁面前,他们都不过是只可怜的蝼蚁。 被长宁按在地上,捂了嘴巴,还不待长宁问话,扭头就看见习音往弃尸坑里跳。长宁焦急,看着眼前的人,又看了看习音,一咬牙,干脆用剑柄将那名守卫磕晕。 “习音!你做什么?”长宁低头瞪着那守卫,将另一名已死的守卫丢进弃尸坑中,就看见习音在尸气熏天的弃尸坑里,抱了一个人痛哭。 “习音?”长宁走了过去,跳进弃尸坑里,踩着累累焦尸,绕到习音身前,见习音怀里抱着的人那身官袍眼熟,是常侍们的衣服。长宁屏住呼吸去看那张脸,已经些许臃肿腐烂,可还是认得去模样,“安…安常侍…” 那个尸体,怎么可能是安常侍?明明半个月前还是好好的,甚至那个混小子激动时还抱着自己痛哭流涕… 长宁 只觉得气血翻涌,眼前阵阵发昏,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甚至懵到连泪水也流不出来。是她命安常侍去送的圣旨,安常侍死了,她便成了罪魁祸首。 长宁气到无以发泄,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不解气,又继续扇!对着自己的脑袋恶狠狠的砸,暴躁到了极致,“可恶,可恶!!!” “主儿!主儿!”习音忙拽住了长宁袍摆劝慰,“您别这样,常侍大人看了,要心疼死了!” 长宁的脸火辣辣的疼,她只觉得自己像个小丑,把自己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葬送。民为她死,臣为她亡,而她是个永远也扶不起来的阿斗。 长宁备受打击,消沉地将安常侍抱在怀里,哪怕那具尸首已经腐烂,阵阵尸臭将人熏得发昏。长宁也不嫌弃,她的声音冷到不能再冷,“习音,我们离开这里,剑在地上,处理掉那个人。” 再出了西城的弃尸林,一人身上被尸液染得斑驳,一人身上鲜血淋淋。将安常侍放在马背之上,长宁只是静默木讷地走,而身后,有一串晶莹泪珠随风散落… 正在此时,林子之中,有草木踩踏之声稀疏,“滚出来!”长宁只瞬移,红着眼,泪水才从眼眶中滑脱,就夺已经过了习音手中的剑柄,将习音拉在了身后保护。 果不其然,有一人从树后探出了脑袋,“献…献平王…” 眼看着长宁一个闪身,剑首直指,那兵卒吓得跪地,忙仓促大叫“小人是边城驻军!!!” 长宁一瞬间收式,可她气力太大了,收不住,还是将眼前的树干削了一大片,“令牌!” 那士兵吓得抖抖嗦嗦,在怀里掏了几次,手中取出一片竹牌,背后刻着“宁”字,确实是戍边大将军的人。 “皇城里有蹊跷,戍边大将军吃不准,现在正退守在三城开外。派小人来给献平王送信。可可可…可是城门紧锁,小人进不去。”那士卒又低头解开腰带,脱下短袍,在背后里子处一扯,果不其然有一封信被缝在衣裳里。 “大将军不敢轻举妄动,只待献平王您一声令下,就即刻发兵!”那士卒捧着信,就奉于长宁面前。 长宁本想抬手 擦一擦面上的泪痕,可抬袖时,愣了一下,终是垂了手取了信件来看。心中很乱,其实她心中隐隐有个感觉,皇城为什么恢复了平静,安常侍又为什么会死,自己援军为什么没有自己的授意就会退兵。长宁心中有答案,却一直不敢面对,也不敢细想。 将信件塞回怀里,长宁回头看了看安常侍,牵着缰绳颓丧离去。 那士卒小心翼翼跟着,却也无法忍受那刺鼻的味道,离得稍远一些,也无法理解公主为什么要带着个死人… 第150章 援军会合 “公…公主?!真的是你?”戍边大将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月明星稀,在军中寂静一片,众人都是酣睡之时,突然有一名传信官急见将军。说是必须请将军走一趟,而且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于是戍边大将军便孤身一人随着传信官夜赴。 在一处被传信官包下的小院子里,戍边大将军见到了狼狈至极长宁。 “公主!”大将军赶忙跪地行礼,与此同时,却又刺鼻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久经沙场的人,再是了解这气味是什么。只是大将军还想不清楚,从各方传递来的消息看,皇城早就封禁,公主既然安然无恙地活着,那为何不直接召见他,而是不辞劳苦的亲自跑来? “将军。”长宁颓废坐在院子里的石磨盘上,连客套的问候也没有,大将军几次偷偷打量,都觉得长宁不对劲。 “将军为何撤军?”长宁的声音消沉,轻轻的语气,连质问都谈不上,“将军又是听了何人的令撤军?” 大将军诧异,从前公主是不愿意有人跪拜她的,可如今她只是静静盯着自己,很木讷的样子,整个人像是一夜苍老,失掉了所有的生机。 大将军也不习惯被长宁居高临下的逼视。他们二人相处,比起王臣,更像是老友。所以大将军擅自站了起来,长宁的目光也跟着抬了起来,盛着盈盈的泪,月色之中那种脸哀恸到令人窒息。 大将军站起时,才看见长宁的身后,磨盘的另一端似乎靠着个人,蒙着脑袋,两条腿瘫在地上,也才意识到这院子里怪异的味道出自何处。 “公主?这…”大将军指了指长宁身后。 “是安常侍,我把安常侍从皇城带回来了。”长宁颓废地垂着脑袋,泪水不再打转,顺着眼睑滴落,砸在长宁身上脏兮兮的袍子上,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孩… “王汉。”将军直起身叫了跟随而来的传信官。 “是!”那名传信官执礼。 “去,把安常侍带下去,人要入土才能为安。”大将军命传信官厚葬尸首。 “让安常侍再留一留罢,我还想跟安常侍说说话。 ”长宁一看有人要带走安常侍,马上阻挠。 “带下去。”将军不为所动,他似乎并不惧怕长宁,“安常侍已经忍得够久了,他也定是不愿意以这样的方式侍奉在你身侧。” 长宁垂头丧气再没有阻挠,将军却看着侍奉在身后的习音下令,“去给公主打水洗漱。” 习音赶忙擦干了泪水忙碌,将军叹息一声,像是久别不见的老友,拍了拍长宁的肩膀,“还是毛头丫头的样子,不够担当,不够沉稳。” 长宁刚要抬袖蹭脏兮兮的面庞,被将军一把手压了住,“人有人的病,尸有尸的病,你太脏了,不要乱抹。” 正说着习音端了水盆出来,将军亲自拧了手帕,又捏了长宁的脑袋呼噜,用了牛大的力气将长宁脏兮兮的脸和手擦干净,搓得红彤彤一片,才把帕子扔回水盆中,将丢了魂的长宁拎了起来。 “换身干净衣裳,呛得我头晕目眩,我们有事要议,你不要耽搁功夫。”将军招招手,让习音把长宁送去屋子里更衣。再出来时,长宁换了一身屋主留下的粗衫,套在长宁身上不伦不类,七分的裤腿,八分的袖子,可最起码,身上的尸臭淡了许多。 两人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来相谈,大将军将路上的经过还有皇城外发生的一切,都事无巨细告诉了长宁。 可木讷的长宁消沉,还是一直陪伴在长宁左右的习音看不下眼了,自作主张将皇城里公主所经历的一切也都说与了大将军。 众人寂静,大将军突然叹息一声,“丫头,你大婚时,我没办法归京,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会娶个女娃。这么多年了,你看人一向是准的,那个苏遥生,你觉得是不是她在从中作梗。” 长宁什么也没说,只是痛苦的抱了脑袋,她虽然什么都不肯说,可是大将军的话她都听了进去。 云溪说皇帝死了,长泓张参军也死了,她们走时,是安常侍奉了继命天书去追苏遥生。现在,天书上添了苏令卿的名字,安常侍惨遭杀害。苏家成了救世的肱骨,宫中一塌糊涂,遥生喝退众援军,苏令卿却说父皇和自己都在宫中安好,这 其中谁获了利,长宁不是傻子,也看得通透。 叹息一声,大将军看着长宁消沉,起身要走,“像个孬包!谁抢了你的江山,夺回来问个清楚便是,你不敢,我去打!” “给我两天时间!”长宁突然抬起了头,她的眼睛红红肿肿,像个无助的小兔子望着大将军,“给我两天时间,我要自己想一想。” “想什么?有什么好想的?”大将军黑着脸不爽,那苏家倒是将众人耍的团团转。 “让我想一想罢。”长宁又抱了脑袋丧气,大将军与她僵持了一阵,却只见地上一片一片添着湿润,也知道长宁又哭了。只摇了摇头,没忍心在逼长宁。 “好好吃,好好睡,事关江山大事,好好清醒清醒脑子再做决定!”将军言已尽,留下了传信官护卫。不消半个时辰,又足足派来了一队的侍卫保护。 “主儿。”习音不知道该如何劝慰长宁,她觉得很悲哀。公主和将军的对话她一直都有听,可此时她的立场却格外尴尬。如果说王妃是京变最大的推手,那自己便是帮凶,叛徒,细作… “主儿,习音没有背叛公主。”习音一言难尽。 “习音,你说遥生真的那样做了么?联合苏家,推苏令卿上位,杀…杀死安常侍…”长宁哽咽一声,沉痛闭上眼睛。 “王妃不是那样的人。”习音跪在了长宁面前,“王妃从来不教奴婢们害人诡道,至少在奴的眼中,王妃她从来没有做过对公主不利的事情。” “她杀了安常侍,安常侍是去给她送继命天书的,现在天书上填写苏令卿的名字,安常侍死了。而她,阻止了援军进京,她在帮苏令卿开脱不是么?”长宁捂了一下心窝,很疼,曾经不论遥生怎么伤害她,她都可以不在意,可现在,她没办法不在意。 “对我来说,安常侍就像我的弟弟,你像妹妹。”长宁的声音止不住颤抖,“可苏遥生她杀了安常侍。” “主儿…”习音有口难辩,其实就连她也不敢相信王妃会做那样的事。如果不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王妃,习音一定会竭力辩驳。可如果王妃真的做了,那她和公主曾经那些深情,曾经那 种种的宠溺关切,却是骗惨了公主。习音再想说什么,却被长宁粗鲁的推倒在地。 长宁起身出了门,走到院子里,叫来了那名叫做王汉的小卒指引。习音忙是匆匆跟上,见长宁在暗夜之中落魄独行。最终找到了安葬安常侍的小土包,就在小土包旁躺了下来。 这一日,被埋葬的,不光有安常侍,还有那个深爱苏遥生的长宁。 长宁蜷缩着身子,脑海里那尸体的狰狞,刺鼻的味道久久挥之不散。长宁黯然落泪,自言自语望着那土包哭泣,“安常侍,你也觉得苏遥生骗了我么?” 习音望着,曾经鲜衣怒马,是那么神采奕奕的公主,现在却备受打击,一蹶不振。习音心疼,回了屋子里,取了被子,轻轻走到长宁的身边,也坐在新翻的湿润土地上。 王妃在公主心中是不可替代的存在,如今这样的存在,却要连根拔起。 公主很霸道,也从不计较小事,她唯一的温柔,仅有的耐心与细腻都给了王妃。这些年,一步步看着公主走到如今这般地步,究竟是怎么样的付出和努力,习音最清楚。 苦涩与长宁盖了被子,见公主将被子扯过头顶,失声痛哭。习音跟着揪心,她就像王妃的影子,学着王妃的举止思维,在王妃无法接近的地方,照料守护公主。她从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她的心底深处,也住着一个小小的长宁。 公主开心,苦恼,受伤,失意。她巴不得王妃能够寸步不离守护公主一辈子,只要看着那两个人恩爱,习音也觉得开心。可现在,唯一一个能够给予公主温暖的人也不在了,习音却只能模仿着那个人,轻轻拍着公主的肩膀,静静地守候。 如果… 如果那个时候,云溪真人选择的是自己,而不是常侍大人,公主有没有可能不会像现在这般痛苦? 如果能够住在公主的心中,占据小小的一角,是不是此生也算死而无憾… 可是没有如果,公主很痛苦,习音也跟着痛苦。自己是王妃的人,也许等过了这一夜,公主就会连自己也一并厌弃。习音第一次松动了自己的内心,认命的闭上眼 心躺在长宁身后,将长宁紧紧抱在怀里。容她哪怕是片刻依偎,也不至于孤苦无依… 两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可对于习音来说却是备受煎熬。长宁的情绪总会在不注意的时候崩溃,吃饭时会莫名举着筷子恍惚,睡觉时又会想起什么痛哭,会消沉得一声不吭,又突然捧腹大笑,笑得泪花闪烁,又嚎啕大哭。 长宁的性格在急剧扭曲,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可习音却发现长宁把彻底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不再与任何人说话,也不再对外界的任何动响做出回应。 直到两天过后,戍边大将军再次登门前,长宁突然安静了下来。这一天,长宁起的很早,不再邋里邋遢,早早的洗漱,甚至还泡了个澡。人精神了不少,却与深陷的眼窝极其不符。 习音很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一个词,“回光返照”。 “丫头,两天时间已过,想得怎么样了?”大将军登门,显然这两天也没有闲着,顶着两个黑眼圈,还要伪装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将军,我想好。”长宁粲然一笑… 第151章 抉择取舍 “丫头,你想好了?”大将军觉得有些吃惊,长宁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着冷静,与前两日前那个绝望颓废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是,想好了。”长宁与将军斟茶,放在对座处,目光望着大将军坐下,人又沉寂了一下来。正要开口,目光扫过立在墙边的习音,长宁又吞下了嘴边的话。 “习音,我与将军有些话要说。”有些话,长宁不想习音听到,并非是提防。只是有一件事,她不想习音知道。疲惫抿了抿唇,目光愧疚望着习音福身之后,退出了屋子。 轻轻叹息一声,习音仰头望着房檐下,一个空落落的燕子窝发呆。她不知道公主要和将军说什么,心中难过万分。也许,公主就快要抛弃自己了吧?既然不信任,便也没必要让自己跟在身旁。 屋子里,大将军的目光炯炯又恢复了神采,“丫头,我都计划好了!明日我们就动身!此处距离皇…”将军将腰间的佩剑解开,拍于桌旁就要与长宁商讨。 “将军,我不回皇城了。”长宁打断了大将军的话。 大将军一愣,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屋子里骤然寂静,在将军面上不可思议的神情之下,取而代之的事长宁的惭愧又固执的神情。 “糊涂!”大将军拍案而起瞪着长宁,刚起了身抬手,吓了长宁一跳。可将军也只是比了一下动作,又不忍再伤害长宁。 “将军,你先不要激动。我们坐下慢慢谈。”长宁消沉望着将军,与曾经的大大咧咧,神采奕奕不同。大将军看着长宁,怎么看都觉得那人颓废,哪怕此时很安静不像是备受打击的模样,看着却是比哭时更让人心疼。 “丫头,你不给安常侍报仇了?”大将军重重落座,面上不服,心里更不服。 “将军,苏卿不是个好臣,他做事畏首畏尾,谨小慎微。可若是做君王,这样未必不会成为一代好君王。”长宁收回目光,盯着将军放在桌上的剑,“如果我们去攻打皇城,两方强争,死的仍是璟的百姓。如此损耗,只争眼前朝夕,是值还是不值?” “你说的什么话!像个老学辅一样,唠唠叨叨,婆婆妈妈!我就问问你,死了那 么多人,你当真不顾?你可是真龙血脉啊!”大将军很不客气,“这江山若是不承帝制,谁想争就争了去,天下还不乱套?” “将军,就算我们争得回江山,以苏令卿的老奸巨猾,你以为皇城里还会有父皇血脉延续?”长宁发问。 “你不是?” “就算我称女帝,之后呢?谁来延续皇位?”长宁望着将军。 “你自己可以…” “将军。”长宁愧疚,勉强着自己笑了笑,“长宁此生再不会将身心托付给第二个人了。我不想做的事情,没人能逼得了我。” 戍边大将军犯不上话,黑着脸却也不肯妥协。 “他们看不惯女子为皇的,这之后又会有多少叛乱怂恿百姓丧命?我无子嗣,一旦朝堂起忧,又有多少人要为皇位倒戈?”长宁掩饰不住内心的悲切,只展开手臂望着将军,“将军,你看看我,如今长宁乃一废物,您当真觉得我上位,国家就能昌盛太平么?” “你…你是不是为了那个姓苏的丫头。”将军气不过。 长宁没有答,只是望着大将军目中痛楚,“将军,苏家未必不可,以您之所见,觉得苏墨池如何?将军又以为我为何派苏墨池接应将军?” “孬种!” “将军…”长宁转过头望着门扉,长长叹息了一声,“长宁命不久矣,就算苟活,一年?三年?五年?便要再生战乱,将军真的想要看皇城惨遭一次次血洗?” 这是她与云溪的赌约,遥生做了选择,继命天书上写的是苏令卿之名,遥生最终选择了江山。而长宁愿赌服输,便要有输的代价。 “长宁!”将军怒拍案起,“你可真是为了说服老夫无所不用其极!你变着花样为苏家开脱,还不是被那女子迷了心窍?我算领教什么叫红颜祸水了!你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将军觉得如此,那便是吧。”长宁从不否认,哪怕是惨遭那个人背叛,她的心底也只有苏遥生。可悲,却是无可替代的存在,长宁自嘲着凄婉而笑,“宁,无心君王之争,亦从始至终都对江山不感兴趣。” 将军猛然起身,猝不及防,就一拳将长宁挥倒在地,手指眼窝,咬牙切齿瞪着长宁,“这是你欠阵亡将士们的!” 长宁被打的七荤八素,下颚发麻,却仍是没有生气。她不怪任何人,是她心气太高,以为能够同时拥有江山和遥生。如今真的争了,就如遥生所说,她若为王,苏家必然重罪,苏遥生亦逃不过惩戒。如今局势已定,明明知道那个人是在利用自己,可长宁还是无法狠下心来将苏遥生逼入绝境。 “将军,长宁还有最后一个请求。”长宁坐在地上,被打得脑袋发懵,半天起不来身,索性放弃,“今日之后,苏卿,苏海潮之间必有一争,请将军择良而从。” 戍边大将军看着长宁窝囊就气不打一处来。可再要重言重语,又可怜她一个女娃,已是孤苦伶仃无所依靠。失望地摇了摇头,一把扯过桌上的佩剑便踹门而出。 候在门外的习音被吓了一跳,赶忙福身与大将军行礼。看着大将军气得面色发黑离开小院子,习音忙跑回屋子里查看,就看见长宁托着下颚,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主儿。”习音目光扫过房间,见凳子翻倒,迈过门槛匆匆去扶长宁,拽了两次长宁不肯动身,习音又跪在长宁身边屈身打量,“主儿,大将军走了。” 寂静的屋子里,长宁颓废,习音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只想扶着长宁看看是不是伤了面颊。 那人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在习音将面庞托起时,终见长宁又在一抽一顿地无助啜泣。 “主儿…”习音心疼,这些人心里怀着天下,比起关心长宁,他们更执着于朝政,没人能切身体会长宁的痛苦。低头从怀里抽出帕子,习音替长宁擦了擦泪水。 “习音,他们不会懂的…”长宁躲开习音扶着面庞的手,抱了膝盖埋首蜷缩一团,“如果我选择杀回皇城,遥生必死。没有她,我苦守那江山又有什么意义?” “奴懂,奴知道公主是心疼王妃。”习音双手撑在膝盖之上攥拳克制。公主受伤,公主憔悴,这个时候,如果王妃在的话,她一定会将公主揽进怀里安抚。可现在,王妃背叛了公主,没有人可以给公主拥抱安抚她。习音也难受,只能含泪望着长宁,“奴懂,奴都懂…” 这一夜,边城驻军拔了营,就连一直守在长宁院子里的守军也都得令撤 退。戍边大将军,给长宁留下一大袋钱财,两坛子烧刀红,便连辞行都未有就径直往边城撤退而去。 离开的守军远行,丢下了一人,便是最初就遇到长宁的王汉。戍边大将军有令在先,一旦守军撤退,皇城必定大开,届时王汉便要入京带话给少辅,只准他一人知晓长宁安然,朝廷中人当继续蛰伏,暗中绞杀异党,专心于朝廷扩张势力。 …… “主儿,别再喝了。”习音劝不住,可长宁从来不会苛待身边之人,习音便伸手去压长宁的手腕。 那酒浆斟得太满,拉锯之间摇摇晃晃撒出酒杯,又沥沥拉拉浇在土里。长宁不开心了,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醉眼朦胧,扭头靠着安常侍的墓碑长吁短叹。 “习音。” “公主。”习音将长宁手中的酒盏扒出,用帕子替长宁擦去手上的酒渍。 “你可有亲戚?或是有可投奔之人?”长宁单腿屈起,却踩在了自己的袍子上也浑然不知。 习音立刻就警觉了起来,“主儿,习音在这世上也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什么都不会做,您若是不要奴了,奴自己活不成。” 这样啊,她还需要安顿好习音才能真真正正的休息。长长叹息一声,长宁疲惫闭上了眼睛,“以后你不要再叫我主了,这世上,以后都不会有长宁这个人了。”长宁落魄晃了晃脑袋,见指尖被习音打理的干干净净,低了头,径直扯了酒坛子猛灌。 长宁醉了,手上便没了轻重,她只是盼着脑子混沌,便什么也不用去理会。那酒浆一股脑地往出涌,顺着下巴,淌过长颈,洒在衣襟之上。如果不是习音眼疾手快阻止,只怕那酒坛子会扣在长宁头上也说不定。 “主儿!”习音真的控制不住醉酒的长宁。 “你叫我书予吧。”长宁醉的面色通红,两团粉霞积面,那双曾经充满了自信和星辰的凤眼,如今添了深深地倦怠和厌世。见习音不说话,长宁醉醺醺开口,指了指墓碑,“你和安常侍,以后都要叫我书予,秦书予。” “主儿,您醉了!”习音将倒空的酒坛子放去一边,想把长宁从地上拽起来,却被长宁拖了袖子拉住。 “习音,如果有一天我也 不在了,我的墓碑上,要刻秦书予。”长宁安顿习音。 “公主!”这么些年一来,习音第一次发脾气,很生气,扯开被长宁攥住的袖口怒视。公主不会这样消沉,公主更不会随随便便拿性命开玩笑,一定是酒!一定是酒让公主变得这么颓废,习音起了身,抄起空酒坛就往地上砸了个稀烂! 另一坛酒还未开封,习音刚要去砸,长宁的声音在身后无力央求,“别砸。” “砸了要我如何入睡?”习音转回头,见长宁泪眼婆娑的模样揪心,终是不忍再砸了那坛酒。 第152章 尘埃落定 两年之后。 “老吴,你不是认字嘛,这公告上说的是什么呀?”一群百姓围着公告栏议论。 “哎!说是京中又出现刺客了,昨晚参督家也死了位小公子!”一旁有好事之人,正与周围人解释。 “又死了?这都第三个了吧?”有一人正掰着手指头细数,“参督家的二公子,刑郎门下的小儿…哎呀,不对不对,这都第四个了!” “你们猜是不是公主…” “可不敢瞎说!”有一妇人忙去捂身旁男子的嘴。 这大街小巷,茶余饭后,人们都在小声议论不停,“这以后谁还敢与公主提亲?那些提亲的小公子一个接一个死,不摆明了是谁敢提亲当准驸马就杀谁?这也太可怕了吧!” “本来就是,公主她曾经和献平王那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看来老天爷也霸着公主,不准她另嫁!”茶社里,一起吃蜜饯的小姐妹们叽叽喳喳。 “怎么就天造地设了!那不是献平王先写了和离书昭告天下?” “别想了,天家们的事情,咱们小老百姓哪看得透?你想想,换做是你重伤卧床不起,你爹死了,你媳妇联合着公公易江山,你能吞下这口气不和离?” “你爹才死了呢!”几个小姐妹吵嚷起来,茶社之中,其他茶客频频不爽回望。 “所以我猜献平王最后是被气死了吧?”邻桌的人,接了话茬,众人又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话起来。 这两年之间,璟国天翻地覆。在赶赴京城的援军回到边城之后,京中就接连噩耗频出。先是声讨长泓诛尽皇家血脉,又是皇帝身体不济病薨,紧接着,神仙眷侣的二人,献平王竟一纸休书与苏卿之女遥生和离,不久于人世之后。皇家血脉彻底断绝,宗亲一族集体销声匿迹,苏令卿在混乱之中上位,至此江山易主,皇城才渐渐恐慌平息。 民间的议论之声频频,朝中声讨更是不断。 “陛下,京中不明势力霍乱,还请陛下明查是何人作祟,替死去的小公子们平冤啊!”刚刚失去了儿子的参督义愤填膺。 “臣附议!” “臣附议!” …… 看着越来越多的臣子要求彻查 ,皇帝做如针毡。究竟是什么人针对准驸马,做下此等罪孽,别人不知道,皇帝的心中却是再清楚不过。 一路上火气冲天,凶神恶煞往后宫而去,直至入了一处宫殿,皇上甩手就扇了面前女子一耳光。 “苏遥生!我警告你,你不要太放肆了!”皇帝斥骂面前那个不为所动的女子。 云芝刚巧捧了御膳房做的药膳,才一进殿,也被眼前的阵仗吓得够呛。哐啷啷一声,托盘落地,参粥溅得到处都是。“陛…陛下恕罪!陛下恕罪!”云芝不停地磕头认错。 皇帝一甩袖,只见苏遥生只是憎恶地瞪着自己,父女之间竟然半句话也没有。好好的闺女,从前既听话又明理,自打嫁给长宁之后,他和自己曾经视如珍宝的女儿简直变成仇人一般!话说不过三句定要大吵,仅仅看着都能感受到女儿目光中的鄙夷和厌恶。令人心寒,又无可奈何,皇帝便只能决然转身,远离那处心寒之地。 “公主!公主您没事吧!”云芝见皇帝已走远,忙从地上爬起去看。见遥生泪眼朦胧的样子,倔强一声不吭。云芝又心疼又无能为力,只得掉头去屋子里去取药匣。 “可有阿宁的消息?”遥生皱着眉头控了一下泪水,努力平息情绪之后,转过目光望着忙碌的云芝。 两年了,遥生每一日都会不厌其烦的问,“阿宁的戒指找到没有?” 云芝端着药匣,一言难尽摇了摇头,她也仍是像往常那般答复,“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公主您要照顾好身子才是。” 遥生的目光陷入了恍惚,长长叹息一声,又起身往书房里去。两年了,初时爹爹还瞒着自己,可再骗又能骗得了多久?在那之后遥生在一段时间里很乖,很听话也省心。渐渐地,父亲松懈了对她的禁锢,遥生又偷偷扶持起自己的势力,背地里派人调查,才知道援军压城那一日,自己见到的根本不是长宁。 几次翻脸相争,父亲和兄长都统一了口径,“长宁死了。”这是遥生最后一次听到关于长宁的下落。两年了,遥生日夜盼望着有军队兵变,可随着时间一日日流逝,长宁还活着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遥生想不清楚,为何当 初驻扎在三城开外的援军会莫名撤退,长宁不是在京中扶持了许多青年才俊?那些人又为何会纵容父亲顺风顺水的上位,一切都太顺利,顺利到就连遥生都始料未及。 随着两年前的兵变日渐平息,遥生心中的恨意也与日俱增。当初,说长宁生的人是他们,现在,说长宁死的人也是他们。今后,遥生再不会相信他们的鬼话,一个字也不会相信。 在政变之后,不光是自己,就连二哥也被剥了官职,成了闲散皇子。又是与从前一样,父兄沆瀣一气,二哥备受冷遇。母亲不久也被从沛州接回皇宫,却直接自请入了佛堂。大嫂据说是逃跑了,反正大哥也不稀罕,身边总是妃妾成群,娶了一房又一房。 遥生觉得一切都像一场梦,她最后见长宁的时候,她还如神将一般阻杀叛军。可现在所有人都说她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暗地里遥生也贿赂了许多人打听,都说没有见到过长宁逃出。哪怕是安常侍之死,遥生都查了出来,可偏偏长宁和习音,还有云溪,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云溪那样的人会死吗?遥生觉得如果这个人就连长宁都头疼,那他一定没那么容易死。遥生宁愿相信是云溪带着长宁习音一并消失了。宫中实在查无可查,如果还能做什么的话,大概也只剩下掘地三尺了。 揉了揉太阳穴,宫外递进来秘绢上,二哥也在尽全力查找长宁的踪迹。而二哥所言中,长宁曾经带领的部下仍在在朝中仍是按部就班行事,但是不论如何搜寻蛛丝马迹,都没有关于长宁的半点讯息。 “小姐。”云芝一愣,忙捂住嘴脸色变了变,因为改不过称谓,她已经挨了好多顿板子了,忙改口:“公主,早膳备好了。” “云芝,从今天起我不会再吃喝任何东西了。”将手中的密绢递到烛台前点燃,又丢入火盆之中,直到那绢帕完完全全烧成了灰烬之后,遥生长长舒了一口气,“宫中查无可查,父皇大概也该要厌倦了。我必须要出宫,回沛州,动用所有的人马寻找阿宁的踪迹。” “公主!这样太危险了!”云芝脸色大变,“陛下这些年从未答应过您的请求, 如果…如果这次也……” “如果他不答应,那大概我要被困在这牢笼之中一生。这样活着,对我来说和死没有任何区别。”遥生低头望了一眼自己露出的右手手腕,皱了一瞬眉头,用左手扯了袖子盖住手腕上狰狞的疤痕。“她一定还活着,如果阿宁出了什么事,我一定感觉得到。” “小姐!”云芝心焦,“这么些年了,奴知道小姐的心意。可奴也想劝您莫要再折磨自己,也莫要再找了!如果还活着,献平王早该杀入皇城来救您了!” “滚出去。”云芝的话无异于在遥生的心口之上戳刀。 “小姐!”云芝再想劝,遥生已经生了气。 “滚出去!”遥生猛然从凳子前站起,就要拽着云芝将她推出殿去。可失去理智时,又习惯性的用右手去扯。一瞬间,腕上疼的钻心,遥生的脸色煞白,换了另一只手,又将云芝撵了出去。 …… 两天的时间,对于普通人来说不过是一眨眼,可这两天在宫中却是分外漫长。 “爹!为什么还不授命让儿做太子!”苏海潮在父皇的书房里大吵大闹。 “太急了!江山刚刚稳固,此时急着立太子,可不正中某些人口舌?!”皇帝头疼,这苏海潮隔三差五来闹,烦人的很! “怎么就急了!爹,是不是连您也看中二弟那个废物!”苏海潮气不打一处来,“儿日日来请,一日,半年,两年!整整两年!爹,这江山是儿为父皇打拼下来的,您还要儿如何!” “陛下。”曹司宫敲了敲门,在苏令卿成功篡权之后,卫司宫失去了他的利用价值,“公主殿,下人求见。” “潮儿你先退下!”皇帝一脸愁闷,他确实有拖延之意。但凡是京中权贵,人人都不看好苏海潮。为人嚣张,目无法纪,如今贵为皇子,府上仍是夜夜笙歌,妓与戏子昼夜出入不断。声讨的折子都快堆满一车,这样的人接手江山,皇帝是想也不敢想的。 “把外边的人宣进来!”苏海潮本想继续纠缠,却被父亲打断,看着父亲刻意装聋作哑的模样,苏海潮怒火中烧。 正见云芝低眉顺眼走了进来,苏海潮的怒火一瞬间爆发,“哼! 那贱人又耍什么花招!”苏海潮抬脚就将云芝踹倒在地,回过身怒望皇上,仿佛那一脚不是踹在丫鬟身上,而是想… “陛下。”云芝疼的直哆嗦,可天家面前,她不敢表现,挣扎着翻身跪好,云芝一边掉眼泪,一边哽咽,“陛下,公主她绝食两日了。什么东西都不肯吃,连水也不进,今天过午,起不来床了。” “这个苏遥生真是要气死朕!”皇帝烦闷,正在此时,宫外也有侍奉匆匆而来,说是入了佛门的前皇后求见,“好,很好!你们一个个都来逼朕,一个个都不知道天高地厚!” 第153章 别样人生 “公主。”习音敲了敲门,不见门里有声响,又回头望了望高升的太阳叹息,“那奴婢进来了!” 习音手里端着面盆,背着身用肩膀撞开门扉,扭头时,见长宁已经醒了。坐在榻上,不知道在做什么,一见习音闯进来时,正仓促地扯起夏被捂过肩头。 “公主?”习音觉得长宁的动作鬼鬼祟祟很有问题。 “习音,你…你进来怎么不敲门?”长宁面红耳赤。 “奴叫门了,是公主走了神未听见罢!”习音扫了一眼屋子里,不见有什么猫腻,又去打量长宁。 “以后别叫公主了,要叫书予。”长宁警惕捂了捂夏被,很不自在,又往榻角里挪了挪身子。 “私底下容奴叫叫吧,公主好听…”习音无奈耸了耸肩膀,将打了水的面盆放在桌上,“公主今天不做生意了?” “做,当然做!”长宁挣扎了一下,动作笨拙至极,搞得长宁尴尬,“我…我正准备更衣了,你能不能…” “好好好,奴就奉在门外,公主有什么记得叫奴。”习音还是从前那般规矩,做一个奴仆该尽的所有责任,包括她的使命——替王妃守护好脆弱的公主。 八月是一年里长宁最不喜欢的日子,时辰明明还算早,日头已经高升。灼热的阳光透过大敞的窗户照进屋子里,太阳毒辣将地板烤得发烫。 看着习音离开了屋子,长宁松了一口气,将夏被从身上扯下,伸了腿赤足踩在榻阶之上。 映在床榻上的那道影子活动了活动身体,松垮的粗麻内衫被脱下丢在了床头。随着长宁宽衣时的动作,屋子四壁渐渐充满了五彩斑斓的光芒闪耀,像是水玉折射出的光线一般。 赤脚走去铜镜面前,长宁眼眸低垂望着镜子里的身体发呆。她的身体,从两年前开始,就在逐渐玉化。最一开始是心口处,有玉发了芽,剜掉长得更快,渐渐扩散,从腋下向背后吞噬。再后来,身前背后连成了一整片,在光照之下,就如同是一整块无暇的水玉澄透。而躯体之中,心脏消失不见,玉就是玉,干干净净的玉,还在不断吞噬着长宁的肉体 。 这就是与云溪赌输的结果罢?长宁无奈沉叹了一声,闭上眼摸了摸心口处。是如同玉石般的冰冷触感,除此之外,她感觉不到自己的指尖,长宁的手向上,揉了揉僵直的颈子,指尖好冰,却仍有触感残留。没问题,脖颈还有知觉,长宁徐徐睁开了眼睛。 安静坐去镜前发呆,看着镜子里那张弱气憔悴的面庞,长宁细细打量,照了照左脸,又照了照右脚。松了一口气,还好,脸没有被毁,云溪还是很给面子的。 如果那玉噬出现在脸上,大半张脸被玉吞了,可不是变成了怪物么?再或者被玉化了嘴巴,人会不会无法讲话,或是活活饿死? 望着空荡荡的心窝,长宁消沉,她没有心了,也许以后五脏六腑都会被玉化吞噬,她是不是就不算是个人了?是不是想起遥生时也不会再难过? 沉默将叠在桌上的干净衣衫套好,长宁对着镜子努力敛唇明媚而笑。 立在门外的习音终于听到公主磨磨唧唧的轻唤,进了屋子里,行礼打趣,“公主又在看您的盛世美颜?” “好看不?”长宁扭过头对着习音柔笑。 “好看,这天下就您独一份最美,好不好?”习音走去长宁身后,够了桌上的梳子,替公主拢发。 “习音,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说了那么多英俊小伙你都看不上呢?”长宁仰了一下脑袋任由习音打理。 “不喜欢呗,是公主您说的,婚事自由,您不会干涉奴婢。”习音推着长宁的脑袋让公主低着些头,梳顺发丝,心中小小的贪慕泛滥。 “快成亲吧,有了家人才会安定下来。”长宁舒服的眯着眼睛,“等你成亲了,我送你超级大一块玉石当嫁妆好不好?保管你以后当了吃喝不愁!” 哐啷一声,习音手中的梳子坠地,长宁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就紧张捂了捂胸前的衣襟,“习音?” 习音没有回答,只蹲下身子去捡掉在地上的梳子。 “习音?”长宁转过身子奶声奶气又唤了一声。 “你说你,睡觉从来都不稳当,看看头发都打了结。”习音仓促低下头去捡梳子,手却抖得压制不住。 “睡着 了我哪知道?”长宁闷闷叫屈,见习音好久不肯起身,心中疑惑,从凳子上站起,又蹲习音身旁打量。 “怎么了?”长宁以为自己眼花了,好像看见有什么从习音脸上一闪。 “习音?!”长宁忙去扶习音的肩膀,“你是不是哭了!” “都怪你!”习音举着被摔成两瓣的梳子,果然哭了,“奴可是攒了两个月工钱才买来的,你看!” “这…这也不至于哭鼻子吧?好好好,怪我怪我。”长宁苦笑,“梳子而已,我赔你嘛。赔你十把,不,一麻袋够不够?” 长宁揪了袖子替习音擦了擦泪水,也撅了嘴不满,“小气死了,小气鬼!” “坐好坐好!”习音推了推公主,才低头擦去眼泪,又从桌上取了另一把旧梳子来用。 柔顺的发丝挽起,长宁垂着脑袋,后颈处,衣领自然而然被撑开,有玉已经攀在颈后,和肌肤融合。就像是在玉石上绷了一层薄皮。 习音轻轻触了一下,真的就像玉石一般,硬邦邦毫无温度。长宁没感觉到,因为她不知道脖颈处的玉化已经超过了衣领的高度。习音便也不敢挑明,哪怕再是害怕,也不敢在长宁背后落泪。 “好了好了,公主你快些收拾,奴去找方婆婆买糖饼去,可莫要耽搁了开店时辰!”习音仓促出门,完全不给长宁反应的时间。 总觉得习音鼻音慎重,长宁望着那人匆匆离去,心中纳闷。一把梳子而已,长宁目光扫过丢在桌子上的断梳,又看了看镜中同样迷茫消沉的自己。 如今她就连习音的心思也揣测不透了,屋子里传出了一声倦怠地长长叹息。 屋外,习音咬着指节,垂泪跑出了院子。习音害怕了,两年的相依为命,除了长宁消沉,她从未发现过什么异样。可刚刚公主身上的病症,那分明是常识之外,习音几乎在一瞬间就想到了云溪和安常侍。 …… 揪了揪袍子,长宁心虚望了望正在卸门板的习音,又拍了拍怀里的宝贝。鼓足勇气,就往习音身边走去,“习……” 腿脚也越发变得沉重,抬腿之际,靴子绊在门槛上,整个人失衡往习音身旁摔 了过去。亏是步子倒腾的够快,倒也是将习音吓个不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得背后桌椅推开一片,吓得习音缩颈。 挣扎了半天无用,长宁最终以五体投地的姿势摔在了习音脚边。 “公主你…”习音叫苦,殊不知害怕时,习音本能缩手抱了自己保护,那门板便自顾自倾斜,朝着长宁压去。 一瞬间灰尘四起,长宁趴在地上,一手挥舞着灰尘,被呛得连连咳嗽。幸亏那门板薄薄一层,没什么分量,不然还不砸坏了身子? 习音匆忙挪开门板去看,只见长宁又邋里邋遢的样子傻笑,“习音习音”地叫个不停。 “您可真是我的好公主。”习音蹲在长宁身旁叫苦。 长宁挥着手臂,驱开灰尘,从怀里掏出一把漂亮的梳子,“习音,赔你的。” 看着公主狼狈木讷的样子,习音将长宁从地上拽起来,替公主拍了拍鼻尖上的灰尘,指着灰尘仆仆的大堂抱怨,“奴刚擦干净的。” 长宁尴尬用袖子蹭蹭鼻尖,又举着梳子在习音面前,“你不喜欢啊…” 默默将梳子收下,习音觉得长宁有一瞬间,又变成了曾经那个令人头疼,傻里傻气的公主。 “公主。”将长宁拉起,习音扶着长宁去凳子上坐好,“我刚刚听方婆婆说,隔壁镇上又来了一批稀罕香料,据说拿来煮肉可香了。你去,还是我去?” 长宁立马来了精神,“我想去!” 可目光望了望门外人来人往的百姓,长宁又蔫了下来,“听说隔壁镇上,有人在打探我的下落。我…我最好还是不要去了。” “那我去?各样都买一点回来,想是不便宜呢,我需要从账上提些银子。”习音知道长宁怕什么,这两年有一群私兵,天南海北,一直在搜寻公主的踪迹。 “账目和钱财都是你管,你要拿就拿,不用和我知会。”长宁抬袖子捂了嘴巴,猝不及防“阿啾”一声。 “好,等我今天下工了,晚上就出发。”习音转身去收拾,被长宁拉住了裙子。 “你想去现在就收拾收拾出发,女孩子家,晚上太危险了,我一个人又不是不行。”长宁喏喏嘀咕,“你还是 要小心一点。” “好好好,等我擦干净大堂就走,好了吧?”习音扶着门板,目光之中是痛得无法掩饰的忧伤。她只是静静地忙碌,做自己能做的一切,两年的短暂陪伴她已经很知足了。 可公主终究是王妃的,就算是藏起来,就算是公主再不肯提那个人。可公主心底里究竟盼望着什么,习音不会不知道… 现在,她该要去见见王妃了,看看她曾经深信不疑,誓死追随的王妃究竟要如何解释安常侍之死。 正擦拭着大堂里的桌椅,有几位热得满头大汗的儿郎进了店里,“店家?开了没有?” “开了开了!”长宁赶忙招呼。 “这天火辣辣的热,都一个月了,怎么就不下雨呢!店家,快上些酸梅汤喝吧!”一男子擦了擦汗津津的额头。 “好嘞!”长宁笑了笑,便准备去后院提冰凉的井水,习音听见了,忙放下手中的抹布,朝长宁走去。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长宁看习音要来抢活儿,忙拎着水桶往身后藏了一下,却还是被习音抢了过去。 “听说了么,立秋的时候沛州有献平王祭,听说这次新公主也会重聚沛州呢!”围坐在大堂里的汉子们掀着衣领闲话。 只听得柜台后,哗啦啦一阵响,连摔了好几只盏。众人都扭了头打量,包括正准备离开大堂的习音,也扭了头望向长宁。 “店家?”有人关心了一句。 习音忙放下水桶跑回到长宁的身边,将失魂落魄的长宁推去了后厨,“抱歉抱歉,烦请小哥们少等等,一会就好。” “习音,我没事。”长宁像是受惊,扶着自己的手臂,面色惨白。习音望着,拉了条凳让公主坐下歇息,这些年都是如此,哪怕是听到王妃的半点零星消息,公主也会不知所措的失常。 第154章 主仆相见 “你说是谁?”云芝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恰恰被遥生听进了耳朵了。 放下手中那支带着齿痕的毛笔,遥生起身,出了书房。 “王妃。”管家匆匆行礼,按照礼制,遥生应改称谓为公主。可自打回了沛州之后,遥生再不肯让任何人叫她公主。在遥生的心里,长宁才是真正的公主,百姓眼中,什么公主皇子,什么陛下天命。那都是谩骂,窃来的王冠,也只有兄父那样厚颜无耻的人,才乐在其中。 回到沛州之后,两年前的谣言再度被翻了出来。曾经那些声声祝福不再,遥生在百姓的眼中更像叛徒。 百姓不愿损毁献平王故居,所以另外择址,重新修建了城衙。可现在,在曾经百姓敬仰的公主宅邸里,住进了一名强盗。以前人群的热络不再,看着这位“假公主”重回沛州,抢了公主的称谓,抢了公主的府邸,更抢了公主的封地,人们有怒不敢言,可心里却是记着的。 “哎呀!小姐您怎么出来了!”云芝见管家行礼,回过头,看见遥生扶门而立,也赶忙匆匆行礼,就跑了上来,“小姐,太阳毒辣,您别被暑气伤了身子。” “你们是在讨论谁?”遥生听见了之前的讨论声,与云芝询问。 “是…是小夫人。”云芝偷偷看了看遥生的脸色。 “大嫂?”遥生诧异,愣了一下,也转头望一旁的管家追问,“你们是说找到了大嫂么?” “小姐!”云芝匆忙阻拦要去迎客的遥生,变了变脸色,“小姐,不急的,小夫人给管家留了地址就离开了。听管家的意思,小夫人似乎也颇有微词,奴去趟吧,奴去解释。” 遥生没再言语,只是静静望着云芝又叹息了一声,“我去吧,亲自解释才算有诚意,大嫂一定会听的。” “小姐,咱们改天吧。”云芝在背后对着管家挥挥手,管家便匆匆行了礼一溜烟地跑了。 “小姐,您总是要调养调养身子再做打算的。”云芝搀着遥生往屋子里走,“奴今天已经约了沛城里最好的医师来给小姐问诊。这长途跋涉的,您都还没休息过来呢,等咱养养身体,再处理那些事儿也 不迟的。” 谁知,才哄着小姐坐下。不一会,书房门口处又有人敲了敲门框。 “云芝姑娘。”有人小心翼翼的请了一声。 门外的人探了探脑袋,不见云芝回话,为难踌躇着步子,又伸长脖子叫了一声:“云芝姑娘?” “哎呀!谁这么没眼力劲!”云芝气鼓鼓的跺脚,扭过身子往门口处望去,这不是刚刚退下的管家么? “管家。”遥生冷下脸色,将管家也叫了进来。 “王妃。”管家进了大殿,跪在殿中央行礼。 “你需得明白,这个家,我才是主子。”遥生教训,转头无奈望了一眼毛毛躁躁的云芝,她性格还不足以担事。竟怀念起了从前能干的安常侍和习音。 “主儿!奴才知错了!”管家害怕遥生动气,忙跪下认错。一旁,云芝听到小姐不悦,也匆匆跪了下来,脸色大变。 “说说看,何事。”遥生望着管家。 “赵医师托了门生请罪,说是染了热毒,不便登门,请王妃另寻他医。”管家仓促俯身,不光管家知道缘由,其实所有的人都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王妃不受沛州人待见,特别是在献平王曾经一手扶持起来的沛城。在这里生活过的百姓,都见证过那个献平王苦心经营的时代。那份对于伴侣的深情,那份不同寻常却异常执着的爱慕,是百姓们亲眼见证过的衷情。 可对于这位虚情假意的假公主来说,她戏弄的不光是献平王,更是千万双眼睛紧盯着她们的百姓。 “好,还有什么旁的事么?”遥生难过,可她是这个家的主人,便不能事事挂在面上让家臣忧心,哪怕她也想逃避。 “之前城里的菜农没人肯给咱府上送菜,州令已托人解急,还说王妃您有事尽管吩咐。”管家觉得王妃并没有生气,跟着松了一口气。 “知了,若是没有旁的什么急事,去备好马车,我需要去见见大嫂。”遥生揉了揉眉心,又一个人孤零零进了书房内厢。 “云芝姑娘,这…去还是不去?”管家为难。 “去啊!没听见小姐的话呢么!”云芝她只是个奴婢,自然是要看小姐脸色行事的,侧了头悄悄安顿,“别 用公主撵,低调些的,马车越普通越好。哦!一定要挂上帘子!” 其实家臣有家臣的顾虑,府上衣食住行,毕竟是这些家臣在打典。云芝有云芝的私心,她也想保护着小姐,让她少面对那些腥风血雨,可又有什么用呢?该要面对的,始终也逃不过,小姐可以一日不出门,一月不出门,可她不会一辈子都不出门。 如今,吃住的地方换了,可人们对于小姐的恶意却从未改变过。 上了马车,车夫小心翼翼用竹帘将马车封好。云芝偷偷看了一眼遥生,见小姐就像是一尊精致的木偶,眼神空洞,面无表情,是失去献平王以来,小姐一成不变的样子。 马车轰隆隆出了府邸,遥生安静坐着,就听见似乎穿过了街道,人群很乱。因为,周遭很吵,人也在喊,畜生也在叫,仿佛是面临了什么灾难一般。 遥生犹豫了一下,低头盯着自己的指尖良久,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轻轻将窗上遮挡用的竹帘挑开一角。 就看见街边的店铺尤如百花凋零,随着马车的经过,那些菜农统统收起扁担躲进小巷子里,铺子合门停了生意,有些摊子摆在路边来不及收拾,摊主宁愿弃摊,也要离开。 遥生的目光痛楚,难以接受眼前的景象。可她那么聪明,又怎么可能想不出答案?百姓要躲的,自然是强盗,哪怕买卖丢了,摊子被人踢倒,也绝不肯和一个叛徒做生意! 消沉收回轻挑门帘的指尖,遥生又陷入了寂静之中。耳边还是那嘈杂声萦绕,人们七嘴八舌,隐约有人喊着:“那位来了!” “云芝。”遥生盯着竹帘外,驾车的马夫消沉。 “小姐。”云芝应下,其实小姐不曾见识过的,是她们每日都要面对的寻常。府邸的下人们买不到菜,买不到肉,而百姓的口中,私底下会称他们为“害虫。” “告诉车夫,慢一点绕远一点都没关系,不要打扰百姓们做生意。”遥生闭上了眼睛。 遥生曾经如何想也想不明白的问题现在有了答案。百姓尚且如此厌弃自己,长宁呢?她会怎么看待自己? 沉默之中,遥生的手不觉攥紧了裙摆。冥冥之中,她就觉得长宁一定还 活着。戍边的援军还在,沛州的将士们也还在,如果长宁驱动,这天下的归属,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可现在,那个人弃了江山,弃了援军,也弃了自己。遥生一想到长宁就会烦躁,垂头环了自己的手臂压制,心中却一遍遍止不住自问:长宁她会不会也和这沛州的百姓一样,厌弃她,躲避她? “小姐。”遥生的手臂被云芝扶了住。 遥生一瞬间松开眉头,又恢复成了平静的样子。 “小姐,咱们到了,是否需要奴去叫门?”云芝心疼小姐。 “走吧,下车。”遥生望着厢帘,心中也说不出的紧张。就见云芝敲了敲厢壁,车夫闻声,立马跳下马车,将马凳放下,竹帘卷起。 下了马车,背后还在闹哄哄的乱。遥生看着云芝叫门,忍不住侧目望了望街对的茶铺,只听得二楼的窗户,一间接一间砰砰关上。一楼遮阳用的竹帘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尽数放了下来。 “来了!”门里传来了嫂子熟悉的声音。 遥生收敛了心思,又转回身子端正站好。该面对的,就算逃避也无用。遥生能做的,只有尽量去解释,尽量祈求大嫂的原谅。心中所愿,也仅仅是盼望大嫂能够体谅接纳自己。 门扉被拉来,大嫂望见遥生时也是一愣,盯着那张脸,仿佛认不出来的模样,“遥…遥生?” “大嫂。”遥生勉为其难抿了抿唇,“能否让遥生进门说话?” 街上还是乱糟糟的样子,令遥生有些难堪。 见大嫂许久盯着不动,云芝尴尬咳嗽了一声,大嫂匆忙让开,容云芝和遥生主仆二人进了院子,随后又合上了院门。 “大嫂…”遥生刚要道歉,就听见院门落栓的声音,一瞬间,就察觉到身后有人,还不待回头,只觉脖颈上一凉,就有人挟持了自己。 “好久不见啊,王妃。”有一个人藏在门后,趁遥生与其嫂说话之时,瞅准了空挡,将匕首卡在了遥生的颈上。那个人语气中似乎是含着恨意,一掌推着大嫂离开院门。低声在遥生背后威胁道:“进屋!敢叫,我现在就动手!” “小姐?!”云芝大吃一惊,想要护佑,瞬间那攥着匕首的人警 惕。匕首再次向遥生脖颈处压了压示威,“进屋!” “阿,阿生啊,不怪嫂嫂!”大嫂一见大事不妙,当下就变了脸色,连忙摆手解释道:“是她说有长宁的消息,嫂嫂一着急,就上了她的当…” 可从始至终,在所有人都在惊慌的时候,遥生却没有害怕。她只是震惊,因为背后那人的声音,像是一位旧人。随着那人的胁迫,众人进了客堂,就见那个头戴斗笠的女子紧张抵着匕首,一步步绕道了遥生的面前。 “看来,王妃您这两年过得不错?”面前的人掀掉了斗笠,可那双饱含恨意的目光,令苏遥生窒息。 第155章 针锋相对 习音,真的是她! 遥生的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人,生怕那个人会从眼前消失不见,又或者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心情从一瞬间的喜悦又跌入冰冷的谷底。习音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恨自己?她的目光又为什么和城里的其他百姓一样鄙夷和厌恶? “长宁…在哪?”遥生不知道这究竟算是幸运还是不幸,可习音的目光却令人不适。颈上传来了一丝压迫的触感,遥生才终于意识过来,习音是在胁迫自己。 心中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爆发,遥生抬了手臂,朝着习音又靠近了一步。卡在脖颈间的匕首险些割在皮肉之上,习音只是循着本能退让了一瞬,这使她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在威胁。 “别动!”习音害怕真的伤了遥生,她觉得自己可能已经被苏遥生看穿了,因为那个人靠近的步伐坚定,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 “我说了别动!”习音的面孔逐渐变得狰狞,纠结害她下意识心软。面前的人是曾经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主人,陪伴教导,关心宽容,可她却从未想过苏遥生会是一个卑鄙的人。然而铁证如山,她没办法替遥生开脱,只能感受着自己的信仰崩塌。两年来,那样的压抑与憋屈,伤得不止有长宁。习音曾经有多敬仰遥生,现在就有多憎恨那个人。 习音还以为那个人会狡辩,甚至会像她那个厚颜无耻的哥哥一样羞恼狂怒。可为何直至今日,苏遥生仍要以一副受害者的样子示人,手中的匕首颤颤巍巍贴上那人脖颈,习音才突然意识到,苏遥生根本不在乎自己会承受何种伤害。 “习音,我问你,长宁还活着对不对?”哪怕匕首已经贴在喉咙之上,遥生也不在乎,她们主仆一场,看着习音目光之中的挣扎,遥生还是从她的眼中读到了答案。她还活着,长宁真的活着! 习音握着匕首的手青筋暴起,唯恐那个人知道了公主的生还,会有所不利。目光恶狠狠的鄙视,那股子狠劲爆发,似乎下一秒就能将苏遥生脖颈割断。 因为两年前的那一日,当她看到安常侍的尸体时,她就知道苏遥生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可苏遥生似乎感觉不到匕首的威胁一般。她只当那是什么碍事的东西,抬手握了,竟然攥着刀刃撇开。那个人疯了,眼中充满了偏执和迫切,就扯住习音的领口! 习音诧异,盯着自己的匕首被一点点扯开。那只手,指缝中血色渐浓,再不可思议抬起头时,习音被苏遥生疯狂的目光所震慑。难以形容那是什么样的表情,就像是即将熄灭的烟火,那缥缈的希望就快消失,目光执迷之下,压制着的是无尽的黑暗与狂躁。 “你…”习音彻底慌了,她想象过很多次对峙的场景,却没有一次是被苏遥生攥着刀刃压迫的对峙场面。 “长宁呢?长宁呢你说话啊!”遥生没了耐心,一把扯住习音的衣领逼迫。 “你放手!”习音仓促扯住苏遥生的衣袖挣扎,她还是没办法战胜她的主人。下意识里就只剩下挣扎和畏惧,胡乱扯着那条手臂,习音的目光恰巧落在那条疤痕狰狞的腕子上,当场愣了住。 云芝瞅准了机会,一下子冲上来,就去争夺习音手中的匕首。 不能被挟持!习音眼疾手快,弃了被遥生攥住的匕首,从腰后又掏出了备用的匕首逼在自己的喉咙上。 “苏遥生!如果你再敢乱来,我发誓你一辈子也找不到公主!”习音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栗,沉重的呼吸声聒噪,手指压着匕首微微颤抖。她竟然会被苏遥生逼得如此狼狈。 面前的人终于止了逼近的步伐,苏遥生将夺下的匕首弃在地上,心中是绝望升起。 “阿宁她出了什么事?”如果习音那么恨她还要来见她,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是长宁遇上了什么无法脱身的困境。否则若是当真意欲寻仇,长宁大可以挥兵而来,而不是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来寻仇。 “你为什么背叛公主?”习音泪目,话语是刀刀致命的锋芒,“王妃,公主她那么信任你,就算抛下性命也要救你,你怎么有脸背叛她?” “我没有背叛长宁!”遥生也怕 ,目光紧紧盯着习音刺在脖颈上的匕首。两年了,她当真找不到长宁,习音是她唯一的希望。 心中慌乱,遥生忙退开不再逼迫习音,扭头在屋子里看了一眼,将收在桌下的凳子朝习音推了过去,才强压下心中的慌张开口,“你要谈,我和你谈!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你需要什么帮助我都竭尽所能!” “为什么不给公主报仇?为什么令退援军?”习音质问! “习音!小姐也是受人胁迫!你怎么可以这样污蔑小姐!”云芝看不下眼驳斥! “云芝。”遥生站在桌后,目光紧紧盯着习音,坐了下来,“你先冷静冷静,我们坐下说。”遥生很害怕长宁是出了什么事,更害怕习音有个万一,自己就再无机会找到长宁。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至少是看起来足够冷静,目光扫到自己手上的血渍,仓促将手藏在桌下,扯起裙摆压住手上的伤口。 习音需要她的解释,她就努力与习音解释。回忆着当时的情况,事无巨细,点滴不漏的回忆,试图让习音了解当时她面临的处境,可习音根本不相信自己,这才是最令人崩溃的事情。 “你说你被假的公主骗了,你怎么可能认不出公主?”习音提防质问。 “是我的错。”遥生难过至极,可事实上,她那个时候身体虚弱,确实是怎么看也看不清眼前的人。 “我当时…”遥生摇了摇头,悔恨而消沉,哽咽了一声,“是啊,我当时怎么就上了当呢?”错了就是错了,两年恍惚而过,不会再有机会补偿。 “什么人!”院外忽然吵闹了起来,当有侍卫想要冲进来保护王妃时,突然发现院门上了栓,外面的人进不来。机警的侍卫直接翻过矮墙跳进了院子里。 “你耍诈!”习音慌了。 遥生闻声仓促而起却是直接合上了门,独自去了院子里,“何事喧哗!” “王妃,臣等在街边见了一细作,不出意外的话,就是这两日一直在府外徘徊的长皇子爪牙。正在抓人,应该是想顺着您揪出小夫人的行踪。” 那侍卫解释。 “知了,连同所有的眼线细作一并拔了吧,拔干净,不要放跑任何人。”遥生看着那侍卫离开,揪紧的心,才松了下来,转身回了屋子里,合上门,就看见云芝大嫂和习音三个人仍在撕扯。 “我需要见长宁。”遥生蹲去习音面前,令云芝和大嫂松手,“你可以不相信我,就我们两个人去见长宁,你随时随地都可以杀了我封口。如果长宁真的需要我,我们不应该再耽搁时间。” “王妃,一切都太迟了。”习音看了看被云芝夺在手中的匕首,狼狈的拉了拉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衣服,“你有见她的机会,但是你再无可能困住公主了。” “我不会困着阿宁。”遥生转回头惭愧望着大嫂,“嫂嫂,这里不安全。大哥心胸狭隘,他安插了许多眼线在城中,就是想顺藤摸瓜,从我这里找到您和长宁的下落。我现在必须去找阿宁,能解释的,遥生都解释了,您若是肯信,我这就安排您另寻他处藏匿。” “是大嫂对不起你,误信了这丫头口舌,险些害了你性命,如今也只剩下逃的份儿了。”大嫂这些年仍是害怕苏海潮报复。现如今她是一介贱民,苏海潮贵为皇子,这样的悬殊差距,令她惶惶不可终日,也始终怀念那段城衙里自由自在的生活。 “习音,你是把长宁一个人留下么?”遥生转回头询问。 习音迟疑点了点头,可很快她又后悔了,她不该轻信苏遥生的话! “我们路上说,今晚就动身。”遥生安排了众人就要离开,多的话,习音什么都不肯说,任是遥生如何询问哀求,习音也再不肯开口,只说遥生必须孤身而行,否则一切都免谈。 “那你们还不缺个做饭的啊!”坐在马车之上,云芝还在据理力争! “与我同行显眼,你也看到了,有人在暗地里使手段。倘若人循着我们的踪迹找到长宁,谁能保护她?”遥生为了不让习音愧疚,自始至终都用裙摆掩饰着受伤的手指。 “苏遥生,我 不会再相信你了!”习音仍在提防。 “让云芝同侍卫远隔一里地跟随,你有刀,如果我耍诈,你大可以将我挟持成人质。”遥生皱眉望着习音,她从未想过她们主仆二人会有这样的一天,“求你了,习音,长宁也需要人手保护。” 这一路上,争执不断,回到旧城衙的小院子里,遥生片刻不停的准备。就在众人忙得不可开交时,云芝偷偷拉着习音回了她的偏厢房。 “我知道你不相信王妃。”云芝不客气的怨怼,“可你也不能再百般羞辱小姐!这两年来,小姐日复一日的追查公主下落。她知道公主与戍边大将军交好,却也想不明白当时退守三城的戍军为何就撤了兵。这两年时间里,为寻公主下落,能用的人手,小姐都天南海北铺开了搜寻。” 说着云芝从衣柜中抱出了一个木箱子,箱子里满满当当塞著书信,“这些书信,一封接一封,日日都在往边城发,大将军根本看也不肯看,任小姐低声下气恳求,也是无用。我只是心疼小姐,不愿看她难过,拒收的信件才通通被我压了下来。” 习音看着那小箱子的书信哑然,就见云芝在那箱子里翻腾,“人可以说谎,信总不会吧?看看这些陈旧的,崭新的,打着驿站的官印和时间,你随便拆,随便看!” 院子里,家臣们紧急的搬腾着东西,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州令和城尹统统赶到,就与遥生进了书房。 看着习音开了几封信查看,云芝赌气道:“我陪着小姐,这两年怎么过来的我最清楚,小姐怎么教导我们,你又不是不知。你摸摸良心,小姐是卑鄙之徒么?老天有眼,小姐倘若对你说了半句假话,就让我暴尸惨死!” “云芝,习音,收拾好行囊,我们要出发了。”遥生在院子里催促,剩下的事情,她都已经交代给了州令和城尹。最坏的打算就是再受长宁一剑,可哪怕一分一秒,遥生都不想再多等。 第156章 久别重逢 自从习音不在了,长宁也对小吃铺的生意失去了兴趣,本来就是替习音张罗的。也是盼着自己不在以后,习音能凭着这间小铺子安身立命。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长宁揉了揉酸楚的后颈,去店前拆了门板营业。 长宁还以为自己换一种活法的话,大概能成为什么名动全国的厨神之类。可现实却是她掌握的那点小厨艺也就只能够养个家,糊个口。 落后的农作物生产,导致这个世界里能用的食材少之又少,佐料用来用去也就那么几样,最关键的,像这种比较偏僻的地方,食材更少得可怜。如果店开外沛城那样的地方,也许还能火起来,可长宁这两年越来越自卑,也生怕再被不该一些心怀不轨的人利用。 就这样小打小闹,小小的一间店全是凭着习音一趟趟的人肉运输食材佐料,才能维持生计。长宁悠闲地坐在店门口晒了一会儿太阳,像只慵懒的小猫,眯着眼睛,享受着阳光。盛夏里却又是坐不住的,才去后厨里给自己煮了一碗豆浆饱腹。 只听得门外哒哒哒哒有人跑了进来,听着这声音,长宁微微抿了唇… 含笑洗了手走出后厨,掀开布帘子去看,就看见掌柜台子前,有两个小揪揪晃来晃去。 趴在柜台上探头去望,长宁“哇”地叫了一声!就看见有一个五六岁的小不点丫头,一激灵,就跑去了桌子后,抱着个凳子咯咯直笑。 “喂,小不点,今天怎么没见你娘?”长宁含笑,歪着脑袋打量。 皴红皴红的肉脸蛋,穿着臃肿的不合身的粗麻衣裳,大大小小的补丁叠加,看也知道那是从哪个哥哥身上传下来的旧衣裳。挺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可看在长宁眼中,却像个小土豆子一样浑圆又笨拙。 那小不点儿看了看门外无人,似乎与长宁熟稔,“我娘在带弟弟呢。” “那你也不能乱跑呀?”长宁绕过台子,站到小不点儿面前,那高高大大的身姿,对于小不点儿来说就像是巨人一般的存在,小家伙仰头望着,摇摇晃晃站不稳当的样子把长宁逗笑了。 “要是遇上坏人了…”长宁弯腰,托了小土豆往臂弯里一夹,就像 摇摇车一样颠了起来,“像你这样调皮的小家伙,一次能掠走三四个呢!” 那小土豆咯咯直笑,两个小揪揪也跟着乱晃起来,像两朵喇叭花一样,特别好玩。 “店家,要饿死了,今天有什么吃的?”此时有一个汉子走了进来。 长宁低头又颠了颠小丫头,才将她放下,回到了台子后,“今天磨了豆浆,还有甜豆饭你吃不吃?” “那就来一份吧!婆娘赶着给阿花做嫁妆去了,家里也没个人的,我一个人实在不想开火。”那男子絮絮叨叨。 长宁含笑低头,正要套上围裙来着,就看见一个肉嘟嘟的小手费力在台子上摸索,而目标应该是想摸到插在台子上的兔兔棒棒糖。 那可是她的得意之作,村里的小孩子们都喜欢,刻了模子,将麦芽糖拉得半定型,再塞进模子里,底下插根竹签定型,脱了模子就会变成了白兔棒棒糖的样子。 那小手手显然够不着,长宁悄悄将插着棒棒糖的台子往前推了推,那小手手终于得手,攥了根棒棒糖撒丫子就往外跑。 “喂!小不点儿!”长宁佯装着生气的样子去追,“下次给我抓到你,把你小脸蛋捏成大饼!” 长宁叉着腰在店门口,含笑望着小东西一路尖叫着跑远,不忘安顿,“跑慢点,别摔着!” 一直看着那小东西跑没影儿,长宁才扬了扬围裙回店。 “我看你呀,开店也赚不成个钱,不亏就偷笑吧!这一天天的,小的抢,老的施,你还能赚到钱?”店里的男子嘲笑长宁。 “小姐!真的是公主!真的是公主!奴看得清清楚楚!”云芝站在巷角,激动地晃着遥生的袖子。 “嗯,是阿宁。”遥生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店铺,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就是瘦了,瘦好多。” 习音盯着那两个人激动的背影神情复杂,见王妃又在偷偷擦泪,心中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段过往了。也许这就是最好,也是最坏的姻缘吧,在一起时那么艰辛,那么恩爱,分别又却也要承受误解和伤害。如果王妃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这两年里,她又承受了多少绝望? “去见公主么?”习音叹息一声。 遥生显 然一愣,转过身黯然摇了摇头,“你先回去吧,让我准备准备,要找间客栈,我不想阿宁看见我风尘仆仆的样子。”想了一下,又恋恋不舍转回身望着那间小店执迷,“如果你不相信我,我们可以一起住店,要容我梳洗一下。” “不了。”习音拍了拍背后三大包裹香料,“我要回店里了,公主一个人不太行。” 言罢,便背了香料,左右手也提着行囊,往小店走去。习音想,以王妃的智慧和谋略,真的想抓人,也不是她一己之力能够抗衡的。更何况,就算王妃骗了自己,她又能困住公主多久呢?习音最终还是心软了,她选择相信王妃的无辜… “阿音!你怎么才回来。”小店里长宁又惊喜又委屈,“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该报官了!” “抱歉抱歉,这不是为了给你抢这些宝贝么!”习音卸下沉重的行囊苦笑,“抢这些香料可不容易,李大哥点了什么,我去弄。” “豆浆和甜豆饭,阿音姑娘啊,要是单靠着你家掌柜的,我估计饿晕了也吃不上饭,哈哈哈!”那汉子倒像是邻居般打着趣。 “好,大哥再坐坐,一下就好。”习音仍是利索,由着长宁搬腾那些香料,像宝贝也似的,这个打开看看,那个也打开看看。看着公主面上小小的满足,习音才含笑进了后厨。 摒弃了那些仇恨,重新回到小小的店里,习音还是觉得这样的生活弥足珍贵。 “不开心?”长宁奶声奶气跟了进来。 习音闻声,扭了头回望,见眼前有一只小小兔晃了晃,习音摇了摇头,张口叼了那棒棒糖,将甜豆饭盛在了碗里,“累了而已。” 长宁看着习音也柔柔抿了抿唇,“你要是再不回来,我该去寻你了,还好你没事。”说罢,长宁盛了豆浆,又接过习音手中的甜豆饭出了后厨,临走几步,又突然扭回头望着习音,“棒棒糖,我改良了,中间我放了梅子,酸酸甜甜的,这次一定不腻。” “好好好。”习音背着身继续忙碌,听着长宁出了后厨,才轻轻叹息一声,扶着厨台发呆。两年了,她终是要将公主还给王妃的,也正是因为太了解公 主的心思,习音才知道在那个人的心中,任谁都无法替代王妃的位置。 摘下围裙出了后厨,习音见长宁正在店外的石阶上铺开挑拣香料,默默进了柜台将围裙挂好。习音静静望着街对的一条小巷,见有襦裙飘飘,心中也是酸楚。不是说要去找店住宿么,那两个人如何还不肯离开巷角… 也许,人的感情就是这样吧。习音不禁感叹,遇到了喜欢的人,大概就忘了什么是选择,什么是计划。哪怕是王妃那么克制的人,原来也会手足无措。 从店里捡了条小凳,习音递给长宁,让她坐下慢慢挑捡。店里的生意,仍旧是不温不火,可长宁却乐在其中的样子,街边时不时有小孩子经过,会蹲在长宁身边围观。刚刚抢了棒棒糖的小不点儿,也被她妈妈拎来道歉,随手还送了长宁几个大芋头。 她们的生活,很悠闲。习音回来,长宁便只做一些毫无技术含量的体力活。因为长宁觉得,终有一天,这家店需要习音独自一人支撑的,长宁便盼望着习音能够早日习惯独立。 …… “习音。”在没有外人的时候,长宁还是喜欢这样叫习音,“今天小团子没来偷棒棒糖,你说昨天是不是被她娘训惨了?” 望着灰蒙蒙的天,长宁有些无聊,枕着胳膊,百无聊赖拨打着算盘珠子,闷闷地发问。 “还不是你?哪有惯着小孩子偷东西的?”习音在洗梅子。 “我那惯着了!我可是一直都有吓唬小不点!再说了,不能怪她,家里边吃没吃,喝没喝,养了七个孩子了,孩子可不挨饿找东西吃么。”长宁食指压着算盘珠子打转,嘴上还嘟嘟囔囔着长吁短叹。 “想是天快下雨了,她娘不让她出门罢。”习音看着长宁懒洋洋的模样心里软,最近公主总不爱动弹,自从知晓了长宁身体的问题,习音便宠着长宁怎么舒服怎么来。 “喂,习音,我晚上给你炸薯片吧!”长宁无聊,翻开菜谱,又提笔沾了些墨水新加菜样。她要尽可能多的给习音留下些菜谱,这样店才能开的长久,等菜谱的菜都试完了,那个时候,习音便也应该能自己创作许多菜肴了。 “什么叫薯片?”习音总能 从长宁那来听到许多奇奇怪怪的菜肴名字。 “也不能算薯片,应该叫炸芋头片,等下我去热油,用油炸,再撒上烤盐粒子,又脆又香,可好吃了!”长宁习惯性地就去啃手里的毛笔,抿了抿唇,低头专注地写下薯片的烹饪方法。 这时,有人进了小店,那人不像其他的客人直接坐去小桌叫菜,而是直接站到了掌柜台子前,盯着专心致志写字的长宁看了一小会儿。 “店家,炸芋头片可不可也做一份与我尝尝?” 长宁专注记这炸薯片的最后一道步骤,“唔…”了一声,心中却在想这位客官的声音真好听啊,就像… 手中的毛笔脱落,长宁在极度惊慌中抬起来脑袋,望见了眼睛红红,含笑望着自己的苏遥生。 第157章 尴尬相见 “遥……”长宁咬了自己的舌头,当下眼泪汪汪捂了嘴狼狈。 她们就静静望着彼此,遥生努力牵着唇角微笑,稍稍—用力,泪水先涌了出来。长宁看起来,依旧是笨拙的慌张模样,仍是那个奶里奶气,—点脾气架子都没有呆子。可事实上,她们两个人都慌,遥生浑身冰凉,藏在袖子里的手都止不住颤抖。她只害怕长宁看都不肯多看她半眼,会像百姓那样,会像习音那样厌恶仇恨自己。 可是没有,她的长宁被吓傻了,—副痴痴的模样,像是见了鬼一般,不知所措。那样子,既滑稽又慌乱… 令遥生—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如果那个人去吵去闹,她一定会纠缠长宁,竭尽全力去解释。可长宁什么也没问,她只是怔怔望着自己,不敢置信,也说不出话。 是舌头咬得厉害了么?看着长宁泪眼汪汪的模样,遥生抬了指尖,想替她擦擦眼泪。 可她的阿宁,还是怯,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哪怕自己抬抬手,长宁都以为要挨打的样子。 又怂又慌张,看见遥生抬手的瞬间,就抱了脑袋缩颈。 会挨打的吧,长宁也想过,日思夜想遥生捉到自己时可能会出现的状况。可梦里,她的娘子总是凶神恶煞,会像苏家人那样原形毕露的凶狠。 遥生尴尬,看着长宁还是畏惧她的样子,心中说不出的痛楚,悻悻收回指尖。却也不敢逼那个人太紧,生怕她会逃走。 “公主!真的是你!”身旁—道人影蹿了过来,遥生被撞了—下肩膀,就看见云芝七手八脚要往台子里翻。 “是活的吧!好像真的是活的!”云芝喜出望外,却是别有用心抓了遥生的手,放在长宁的脑袋上。“小姐!你摸摸看!是活蹦乱跳的公主!!!” 长宁傻里傻气地被摸了脑袋,脑子还是发蒙,被逼在台子后,像极了楚楚可怜,瑟瑟发抖的小狗。甚至缩着脑袋时还傻乎乎望着遥生不敢置信。 “店家!今天中午吃……”小店外,有位客人引着朋友正要进店,就看见掌柜的可怜兮兮被两名女子堵在墙脚的 样子。 “抱歉,今天包店了。”云芝跳下柜台,就要去关门。 可长宁本能里的抗拒畏缩令她闪躲,像个乌龟—样不住的缩脑袋也无济于事。心里想着开溜,谁知道都怪她这个人马马虎虎,总是不擅长打理收拾。装满了香料的布袋子就堆在脚边,下脚踩错了地方,长宁“咕咚”—声就摔倒在柜台后面。 “唔!”磕了后脑勺,长宁抱了脑袋叫痛。 “阿宁!”遥生单手撑着柜台,踩着柜台前的笸箩,竟然以—个极其帅气的姿势翻了过去。—气呵成,丝毫不受长裙约束。只可惜,她的手腕有伤,强烈的刺痛感传来,令遥生手臂—软失去了平衡!脚下踩住了盛放香料的布袋,—个打滑,人跟着摔进了柜台里。 被摔得发懵,遥生叫苦看了眼乱糟糟的柜台里,堆得满满当当,乱七八糟。这个长宁,总是不知道收拾好东西,两个人就这般摔在柜台里,谁也好不到哪去,还被倾倒的香料挤得不得动弹。 紧张咽了咽口水,长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虽然她已经没有心了,可怀里的,是她贪慕—生的香气怎么可能会忘怀?手不自觉环着遥生的腰际,扶了—下,长宁满脸通红看着遥生连连皱眉的模样走神。 “小…”云芝正要赶回来救驾,被一旁早就想逃走的习音拦了住。捂着嘴,将那个莽撞丫头拖出小店。关上门,想容那两个人开诚布公的相谈。 “摔疼了?”遥生也尴尬,塞了塞散落的香料袋子,结果是更多胡乱堆放的香料袋子涌了出来。 “你呢?”长宁不准痕迹偷偷嗅了嗅属于遥生身上的熟悉气息。实在是太想念那个味道了,她也不想这般没出息。 “我还好。”遥生爱整洁的毛病犯了,还在与那堆布袋子较劲。 腋下和双腿突如其来被—股力气托起,长宁从狼藉中站起身来,轻轻将遥生放在了柜台之上。 遥生轻了,但仍是脑海里那般柔软的触感,是长宁奢望不迭的温暖。心情如昙花一现,像烟花般绚烂绽放,又在下—秒归于沉寂。将遥生放在柜台上,黯然松手,依旧是不知所措的小心翼翼。 微微牵了—下遥生的裙摆,见遥生没有抗拒,只是同样脸红红,眼睛红红望着自己。低头将裙摆叠开,拉起雪白的衬裤推过膝盖,膝盖红了,估计再过不久就会变成—片淤青。不过幸好没破,那肌肤滑滑,看起来都觉得温暖,长宁不合时宜的走神。看着没擦破皮,才松了—口气,替遥生整理好裙子,又杵着不动了。 她们都在等,等对方先说话。训斥也好,威胁也罢,长宁却只是想再听听遥生的声音。可遥生却也在等,等长宁发泄出来,等长宁将积年累月的委屈和怨恨宣泄出来。可惜两人之间,却又成了无可奈何且陌生的沉默。 遥生仍然清晰地记得长宁身上的那种钝感,就是无论自己怎么过分,怎么不可理喻,长宁都会无条件承受接纳的宠溺。 面前的人终于承受不住目光,想要逃跑,“我…我去给你做炸芋头…” 坐在柜台上的遥生无奈,只能苦笑着点点头,她的阿宁很消沉,藏了两年,眉宇间仍然是那浓得化不来的抑郁。可看着长宁孤零零离去的背影时,遥生又着了魔,这—次,不想再让她藏起来,遥生跳下柜台,追着长宁的步子就往后厨追去。 长宁坐在后厨里的小板凳上,正在清洗芋头,感觉到帘子被人掀开。长宁怯生生看了—眼,又闷头缩着去洗芋头。 遥生只是看着,不知所措,小小的后厨里,没有她的位置,什么都很陌生,却是长宁躲藏了两年的居所。 遥生望着长宁忙碌的背影踌躇,她永远都是个不会叫屈的孩子,闷闷地,什么都装在心里,既不会哭也不会闹,所以遥生只得鼓足了勇气开口,“长宁…我这两年…” “遥生。”长宁打断了遥生的话,“你还想吃什么?” “都好,如果累了,我们可以出去吃。”遥生攥紧了袖口紧张。 “这里是小村子,小的不能再小了,怎么可能还有第二家食肆?”长宁够了灶台边的菜刀,手上的动作熟练,很轻松就削下了芋头的皮。 “我这两年—直在找你。”遥生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长宁手中的刀停顿,她只是呆呆坐 了—会儿,轻轻叹息一声,“我们不谈那件事好么?就好好地吃顿饭…” “好。”遥生的手松开了袖口,她无措地望着长宁专注的背影茫然。长宁根本不在乎那件事,也根本不想拘泥于过往的仇恨之中,那她心中的苏遥生呢?是不是连带着,也被一并连根拔起丢弃了? 遥生环顾着简陋的小后厨,尴尬道:“我帮你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你是公主,哪有公主下厨的道理?”长宁将削好的芋头放进箩里,站起身正要去找油,见遥生的脸色苍白,才意识到自己无心的话语,许是伤了那个人。 “帮我捡菜吧!”长宁紧张,“—会儿给你炒青菜。” 遥生转身,看了看墙角堆着的青菜,走了过去。 长宁忙忙碌碌,像是乐在其中的样子很专注,可其实对于她来说却像是一场郑重的考试。两年的成果展示,她只是想告诉苏遥生,她换了—种方式生活,过得很好,—点也不颓废,所以她不能算输。 遥生静静地挽起袖口,望着手腕上的疤痕恍惚—瞬,又匆匆将袖子放了下去。弯腰在菜筐里挑挑拣拣,却是她当真不擅长的领域,捧着几颗菜为难,“阿宁,都坏了,怎么办?” “怎么会?我前天刚买的。”长宁放下菜刀,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水渍,走去遥生身旁查看,见遥生捧着菜不知所措,歪头打量,“是好的。” 长宁伸手撕掉最外边的—圈菜叶,里边的菜仍是脆嫩脆嫩的颜色,“要这样一片片撕下来…”长宁演示,“—会儿洗好了,就可以用。” 遥生不擅长的事鲜少,她的性格很是要强,什么事非要做出个成绩来才肯罢手。可这样茫然的模样,却意外地无助可爱,让长宁想起了曾经很幸福的那段日子。 两个人忙忙碌碌了好大—阵,遥生看着长宁手中锅铲翻飞,自己—句话都插不上,心中失落而难过。 “阿宁,我去叫习音她们吧,她们懂厨,帮帮你可能比我有用。”遥生握着自己的手臂难受,是融不进长宁世界里的无奈。 “就好。”说着— 盘热气腾腾的菜肴已经递到了遥生面前,“很快就好了,你叫她们入座吧。” “好。”遥生端着菜肴找了—张正中央的桌子放下,又去开门喊了云芝习音回屋。 “我去帮厨。”闻着屋子里的烟火气,习音进了后厨,可她的心底,更担心长宁会受到伤害或是威胁。 “啥?就做了个饭?”云芝不敢置信,大着嗓门匆匆被遥生扯了—下手臂,“您没和公主解释么?”云芝压低了声音询问,看着小姐难过到不知所措,怎么会不心疼?可这两个人都是不擅长吵架的类型,次次都要很久才能别别扭扭和好,倒是让云芝不禁头疼。 “阿宁她不想谈,你别逼她。”遥生沉默拉着云芝坐下,“先缓—缓也好,她会害怕,若是再躲起来,我没有把握还能找到她…” 第158章 别扭相处 饭菜很香,后厨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烹炸之声。习音进进出出,菜肴被一道接一道端了上来。 “要…我啊…”云芝望着满桌菜肴吞了吞口水,她们才从皇城迁到沛州,肚子里的油水还没补上呢,又随着习音来到这隐秘的小山村里,早就馋得眼冒蓝光了,“要我啊,把公主怼墙角里,她不想听,往她耳朵里灌就是了,咋着,眼睛能闭上不看,耳朵也能闭上不听?” 遥生轻轻叹息了一声,她们已经将长宁逼在墙角里了,可是长宁害怕,她便也不忍心再强迫她了。 “云芝啊,你们先吃,凉了就不好吃了。”长宁掀开门帘,探出头瞧了瞧堂子里呆坐的两个人,随手将云芝也撵了出来,“我再给你们烤几串肉串子,快吃吧。” “公主遇到事情习惯性就想着逃避,来到这小山村里是逃避,躲在那厨里也是逃避。王妃您就这样由着任着,几时才能说开?”习音摘了围裙,在对席坐下,两个人呆坐,变成了三个人沉默。 两年的乡野生活,习音和长宁一样,习惯了像普通人家那样吃饭,生活。看看那尊贵的二人规规矩矩坐着,杵着不动,习音主动布了菜肴在二人碗中,可主子不动筷,哪有下人先吃的道理? “就是,小姐…”云芝实在饿的不行了,委屈吧啦看着满桌菜肴飘香,就是不能动筷,“以前也是,次次吵架了,不是夫人撮合,你们都要别扭很久,证明小姐您的做法不对,要改改的。” “公主!”习音看着菜肴热气消散,郁闷不止,“您不出来,王妃也不肯动筷,好好的一桌子菜都放凉了。” 只见后厨许久不见动响,过了好半天,才有个脑袋可怜兮兮探了出来。搞得遥生也尴尬,还是云芝在一旁叫了屈,“好公主,求求公主了,真的饿不行了,只能看着闻着不能吃,哪有这样的酷刑啊!” 长宁红着脸扭扭捏捏出来,将手里滋滋冒油的大柳条串子递到云芝手里,“你们分,这个趁热最好吃。” “去把围裙摘了吧。”习音在一旁提醒,比起主仆,已经更像家人,长宁“哦”了一声,摘了围裙,才万分艰难 的坐在了习音身旁。 “吃…吃啊…”长宁缩头缩脑,一副怪煎熬的模样,“我又不好吃,都盯着我干嘛?” “这个,你不吃么?”遥生将手里的肉串递给对席的长宁。 “你吃,你吃。”说着抱了碗,将脑袋杵在碗里吃了起来。 “哇,好吃!”云芝惊叹,吃得满口肉香四溢,这一桌子菜肴解了禁,就她最吃得没心没肺。每吃上一小口,就要感叹好几声。 遥生只是强颜欢笑抿了抿唇,握着筷子,有一口没一口吃得勉强。并不是菜肴不好吃,而是那双眼从始至终都舍不得离开长宁,盯着长宁抱着碗白饭头也不抬,本想帮她添些菜的,却终究是没有鼓起勇气。 极其别扭的一顿饭,这两个人,一个将白饭吃个精光,连一筷子菜都没吃上。一个只顾着走神,碗里饭一粒都不曾入口。这样的一餐,大概是习音吃过最艰难的一顿饭了。 便是宠,也哪有这般不讲道理的?习音黑着脸,将筷子拍在桌上,实在难以下咽,受不了了,撤了碗筷自己进了后厨收拾。 “我…我…我帮你吧!”云芝见势不妙,又舍不得美味的菜肴,满满当当拨了一碗,也钻进厨里一去不回。 堂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就好像错的人反倒成了长宁,深深埋着脑袋,不知如何是好。小店外突然传来一声闷雷炸响,阴了一天了,又闷又潮,看样子,这回终于要下雨了。 “收摊喽!”街外人们喧闹了起来,“王婆婆!你再不收摊,你家饼子就全糟蹋了!” 遥生收了收目光,将筷子整齐放回桌子上,“阿宁做饭很好吃。” “吃得好么?”遥生望着长宁不敢抬头,那人偷偷扬了扬眉毛,许是也看见了遥生碗中的白饭未动,垂着脑袋没了下话。 “很好吃,不知不觉吃了许多菜,饭吃不下去了。”遥生很努力的克制这自己的情绪,可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疏离感。 长宁抿了唇骄傲,这两年可不是白白虚耗的!似乎一瞬间很高兴的样子,抬了一下脑袋,又意识到如今两个人的身份,蔫蔫又垂下脑袋不肯动弹了。 “你过得还好么?”遥生小心翼翼的试探,她不知道什 么事长宁肯回答,什么事长宁不愿回答。 “很好。”从始至终,长宁都不敢抬头,因为她仍是从前那般没出息,永远也学不会说谎。以前每次被遥生看穿都会很没面子,可如今她们和离,分道扬镳,她不喜欢被另一个人看穿的感觉。长宁要脸,虽是输得一塌糊涂,长宁也还是想维护自己那一文不值的自尊心。 不想再被她伤害,也不想伤害她。长宁不知道遥生为什么找她,可如果利用过后,又来伪善求和,长宁是无法接受的。宁愿她高傲一点,宁愿她什么也不说,也总比败坏最后那一点好感要强。 “长宁…”遥生觉得习音说得对,两个人你不说我不说,这误会永远也解不开,下定了决心,遥生开了口。 “时候也不早了!”长宁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寂静的大厅里,桌子与碗碟被哗啦啦撞了一下。还好不需要她煞费苦心的编造理由,天公作美,“就要下雨了。” 不想看遥生低声下气的祈求原谅,长宁宁愿继续逃避,“你该回你的住处了,不然被雨截住就麻烦了。” 看着长宁,遥生艰难吞声。她不想听,也不需要任何解释。她和百姓,和习音一样,误会了,生了气,固执得不肯听半句解释。 后厨里,两道偷听的人影映在门帘之上。连连摇头,像是云芝,被气得直跺脚。 “我们…”遥生想要争取。 “我是我,你是你!”长宁不容遥生开口,“长宁早就死了,死在皇城里,和安常侍一起。今日来时我只当你是客,也只有今日。” 句句杀人不见血,遥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可这样的时候,她和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一个固执的要命,一个不懂示弱。 “小…小店打烊了。”长宁背了身,看也不肯多看,那样毫不留情的抗拒,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会难以开口。 “好。”遥生只是痛,泪眼朦胧,望着一桌子丰盛的佳肴变成残羹冷菜。才意识到,长宁用心炸的芋头片,她还未尝上一口。执起筷子,夹了一片入口,酥酥脆脆是香咸的味道。只是喉咙里像是哽了根鱼刺,遥生难过,努力了还是咽不下去。 规矩放好筷子,遥生 依依不舍望着那道背影,声音抑制不住,颤了一下:“炸芋头,真的很好吃。” 长宁屏息,就像是被天落巨石狠狠砸晕了脑袋,不得动弹。无能为力,便也只能听得那个人,推开小店的破门,走了出去。 “小姐!小姐!!!”云芝焦急追了出去。 屋子外大雨瓢泼,下午是最应该阳光灿烂的时候,此时却乌云密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公主,外边下着雨呢,您不该…”习音最看不得长宁难过。 长宁抬起袖子在脸上蹭了蹭,去柜台里翻出一把油纸伞,递给习音,“你去伞送,别留她。” 遥生立在雨中,很难受,一切的盼望成空,那种无力感悲上心头。她不怪长宁,她知道长宁更委屈,什么都没了,最亲近的人也被自己的兄父杀死了。所以她根本没资格去要求什么,曾经坚定不移的信念动摇,脑子里突然就被嘈杂的声音淹没。 骗子!小偷!强盗!不要脸!脑海之中,百姓们对着她指手画脚,高声谩骂。遥生捂了捂耳朵,很吵,可真正令她心痛的是长宁的话。 “长宁死了。”那个深爱苏遥生的长宁,死了… 时光倒退,曾经的过往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王妃,伞!”习音冒雨将伞递到遥生的手中,遥生未接,这个人好像只剩下一具躯壳,失去了所有的反应。习音没办法,将雨伞撑开,聚过头顶,又扶着遥生的手握住伞柄,才行了礼离开。 长宁的小店合了门,“嘭”得之声,随之合上的还有长宁心扉。 “是我做下的孽,该要如此。”记忆之中,她们初见。曾经被百般提防仇视的长宁百口莫辩。挨了一陶枕,那个一瘸一拐的背影在遥生心里烙成了一道疤。要是那个时候,她克制一下自己的愤怒该有多好? 长宁归京,那一晚马儿受惊,踢掉了长宁的簪,那个小小又委屈的身影,就坐在她家门口的石阶上,她傻兮兮地问安常侍,“你说遥生是不是没那么讨厌我了?”如果那个时候,她告诉长宁并不讨厌她该有多好? 没有如果。 遥生垂着脑袋,她盯着垂在脚边的油纸伞被雨水淋湿。滂沱雨水顺着鼻尖滴落,长长的 睫毛上,有水珠将睫毛打湿成缕,顺着眼眶滑落,又随着众多的水珠一并湿在土里,遥生只是静静站着,不吵不闹。 这大概就是天道轮回,曾经她曲解长宁,那么深爱自己的人她不珍惜。现在她受人污蔑,却百口莫辩,就连她的长宁也不要她了,追得回来么?她能不能像曾经那个孤身落寞的长宁一样,无私而执着的追求,她做得到么? “公主。”习音偷偷趴在门缝望得焦心,“王妃不肯走,这么淋是要生病的。” 下一秒,习音再想着劝劝,头顶有一只手已经将门推了开。长宁仍是长宁,她小小的世界里,不容遥生有半点闪失。那人很生气,急急冲进雨幕里,牵着遥生就往回走。 第159章 落逃公主 手腕被意外地握住牵了一下,遥生手中的油纸伞没抓稳,脱手而落,在地上滚了两圈。茫然抬起头时,正看见长宁目光堪忧地相望。 “阿宁?”遥生的目光怔怔相望,看到长宁很担忧的样子,尽力牵了牵嘴角掩饰悲伤,她的声线温柔不敢透露出疲惫,“雨大,你快回去吧。” 长宁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明明知道不该再与她有任何瓜葛,却也不忍看着曾经的妻这样狼狈。于是,比起木讷的脑子,身体先有了行动,牵着遥生回身往店里走,感觉遥生手拖了一下,长宁回头,见遥生去捡地上的油纸伞,甩了甩雨水,又举过长宁的头顶,免去了风吹雨淋。 云芝可怜兮兮跟在两位主子的身后进了小店,合上门扉。正说不见习音呢,就见那机灵丫头抱着三条拭帕从后院跑了回来。 一人一条递了,屋子里又变得死气沉沉起来。天气不好,木建的小店被雨水泼得噼里啪啦直响,店里合了门有些昏暗,便也更压抑了几分。 “你这什么帕子呀,硬邦邦还不吸水!”云芝是最受不了安静的人,有话没话擦了头发嫌弃,还抱到鼻子前闻了闻。 “别闻了,擦脚的。”习音没好气。 “啊?!你……”云芝哑口。 “习音她闹着玩的,乡野里百姓人家用的都是这种,有都算是好的了,自然是比不上宫里头那些精细的。”长宁拿帕子揉揉被打湿的头发,走去云芝面前看了一眼,“是新的,放心用吧。” 将帕子丢去柜台上,长宁回身扫了一眼,见遥生仍握着油纸伞立在门边发愣,心里又酸涩酸涩的难受。将那油纸伞接过立去墙根,遥生的目光立马跟了过来。转回头见遥生仓促移开目光,长宁拉了那人在一条长凳上坐了下来。 拿起遥生手中的拭帕看了看,是比不得曾经用过的那些柔软,在手里揉了揉,还是很硬,不过眼下也只有这样的帕子了。叹息一声,捏着拭帕替遥生擦脸擦手又沾了沾头发。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可总觉得这样撂着遥生,她会什么都不做,像个木头人一样。 习音顶了顶云芝的手肘,用下巴点了点那 二人,云芝见了开心,“啊…我…我后厨里的饭才吃了一半呢。” “那我去给你热热。”习音接茬,说着两个丫鬟又躲了起来。 “抱歉。”遥生见长宁绷着脸闷闷不乐,忙活半天了,自己的眉毛上倒还沾惹着雨珠子来不及擦去。于是抬了手臂,用指背蹭了一下。 长宁替遥生擦头发的手顿了顿,眼前,她们的婚戒,遥生仍是戴着,一晃而过却分外刺眼。长宁别扭错开目光,才意识到她的那支也未摘下,多年了,早已经习惯,可此时看着,却觉得格外讽刺。 “住处找好了么?”长宁退开。掩饰着心中的慌乱,一步步退着退着哐啷一声撞在柜台上,才停了步子。背着手将婚戒摘下,心虚地藏了起来。 “没有呢!”云芝从厨里探出脑袋。知主莫如仆,这种话,如果是问小姐的话,小姐一定不会扯谎。可两个人若是不在一起,又要怎么和好? 长宁扭头看了看云芝,见遥生也抬头看了云芝一眼。 “没有么?”长宁觉得遥生不是那种没计划,不周到的性子。 遥生迟疑了一阵,才摇了摇头,村子里没有客栈,这种偏僻的小村庄,哪里有什么客人,又怎么会有客栈?可其实,她昨日就到了,自然是寻到了住处的,吃住在农户家里,重金租了个院子。只是,遥生明白云芝的用心良苦,便也续了这谎子。 “哎呀!急死人了!”云芝在厨里急得来回踱步。习音看着,也跟着心情烦躁起来,沉思了片刻,附耳在云芝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就听得后厨里,云芝又在那鬼哭狼嚎,喋喋不休,“哎呀,这淋了雨衣裳都湿了,好冷呀。” 长宁偷偷瞄了瞄遥生狼狈的样子,颈子上一个带着坠子的盘扣,还在滴水。良心不安,长宁几次提不起勇气开口。 “哎呀,冷——死——了!”云芝强调。 “我……房间有干净衣裳,你去换了吧。”长宁受不住云芝阴阳怪气,郁闷开口。 “衣服其实也没有湿多少。”遥生拘束握了握自己的手臂。 “咳咳咳咳咳!”后厨里有人咳嗽了起来。 “谢谢。”遥生尴尬,从凳子上站起身,又将拭帕叠好收 着,跟随着同样别别扭扭的长宁进了后院。 明明是那么深爱过的人,如今会陌生到这样的地步,遥生心里难过。望着长宁的背影,很想不顾一切冲上去抱住。可年纪长了,胆子却变得小了,什么都想着妥帖稳当,人就越发畏惧不可控的状况… 云芝掀开门帘,探了探脑袋,见两个人真的走了,松了一口气。后领子被习音一提,云芝也被拎出了后厨。 “走吧,换衣服去。”习音歪着身子往后院又望了望,见长宁带着遥生进了屋子。才拉着云芝也往后院里走去,“先说好,粗布麻衫,可不比您身上这精贵衣裳,要是磨破了您这细皮嫩肉我可不管。” 皱了皱鼻子,云芝小声嘀嘀咕咕着不满,才随着习音进了她的屋子更衣。 遥生局促地站在狭小的房间中央,合上们的刹那,风雨的呼啸之声远离,周身被昏暗包裹,使得人很不舒服。大概长宁也是这样的感觉,进了屋子之后,就去桌前鼓捣着油灯。 遥生看着那人背身忙碌,又静静四周环视了一眼。 很小,大概除了一张床,一张桌,一个歪歪斜斜的破木柜也没剩下太多空余。遥生想象着长宁笨拙撞来撞去的样子心疼,因为长宁本该拥有更好的生活。 随着油台点燃,屋子里亮堂了一些。可那昏黄的光线也无助多少,却打断了遥生的沉思。 “怎么不坐?”长宁一手护着油灯台转过身,见遥生还立在背后,问了一句。 摇了摇头,遥生提了提裙子示意,“湿的,会弄湿你的床榻。” 长宁皱了皱眉头,本来是想反驳的,可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她现在不是公主了,也没有婚约约束,又有什么立场去关心呢?什么话也说不出,长宁消沉钻进衣柜里躲藏,努力做出不得分神的样子翻翻找找。 在衣柜里翻腾了半天,才意识到她的衣裳都是又大又笨的装束,难看得很,根本不适合遥生。要干活的人,自然多是短袄粗裤,让遥生穿这些么? “你…你等我一下。”红着脸,长宁翻腾了半天,将衣柜里原本叠得整齐的衣服搅成了大大一团,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衣裳。 “没关系,衣服很快就会 干的。”遥生看着长宁较劲的神情固执,想了想也猜到可能是长宁找不到合适的衣服。 可这种时候长宁多是不听劝的,扶了遥生的手臂,将她引去床榻边坐好,便丢着半敞的衣柜出了屋子。 小屋里只剩下遥生孤零零的一人,突然那破衣柜的门吱呀叫了一声。一个硕大凌乱的衣服卷子滚了出来,在地上散落一片。遥生望着,又转头看了看合上的门扉。起身走了过去。 “习音!”长宁垮着脸与习音求救。心里都是遥生冷得嘴唇青白的模样,虎头虎脑推开门将脑袋伸了进去。 “登徒子!”长宁还没来得及反应呢,眼前就有一件湿溻溻的衣裳当头甩来,云芝也是一愣,捂紧了胸口结结巴巴:“公公公主?!” “公主?”前堂里,正在收拾碗筷的习音探了探脑袋,见长宁被当头甩了件湿漉漉的衣服傻杵着,匆匆跑了过来。 “公主,您找奴婢?”习音扫了眼屋子里衣服换了一半的云芝,推上门扉,又去掀长宁头上的湿衣服,就看见长宁吸了吸鼻子,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无助。 “习音。”长宁像是个不知所措的三岁小孩儿,“我那里没有遥生能穿的衣裳…” 松了手,湿漉漉的衣裳,吧嗒一下,又盖住了傻乎乎的长宁。一言难尽,习音扶了额头叫苦不迭,公主是真的讨厌王妃么?不讨厌的话,为什么不肯听人家解释?总是这般死要面子活受罪,固执得像个臭老头。 那个硕大的木头,缩了缩脑袋,颓废的将湿衣服拉了下来。习音才回想起来,曾经不管王妃身在何处时,哪怕是成亲之前,公主府上都会备好最舒适最好看的衣裳,以供遥生不时之需。 云芝慌慌张张出了小屋,左右看看不见王妃,疑惑的看着门外立着的两个人,“你们两这是干嘛呢?” 习音摇了摇头,进了小屋,在衣柜里翻出一个包裹。才叫了公主进来,“公主,舒适的衣服是有一套的。” “你这里有?”长宁凑了上来。 见习音转身将包裹搬到了榻上,解开了与长宁展示,“这套衣裳,奴一直都留着,洗得干干净净,破损的地方也都缝好了,是咱这里最贵重的一套了。” 长宁蹲下身,摸了摸那套叠好的衣裳,是曾经战前遥生亲手选的,白白的袍子被洗去了血腥,刀刃割开的口子也被习音细致的补好。可再是细致,也不是最初的模样了,像长宁的心,千疮百孔。 “我认得!”云芝在背后吃惊,“这件袍最初还是小姐命奴去定做的。” 长宁慌乱摇了摇头,“有没有别的…” “公主,我和小姐没有背叛您,那一日苏海潮命人埋伏宫外,我和小姐急着出宫求援,马车被勾镰挂倒,小姐被撞得满头是血,当下就昏了过去,安常侍也…”小姐说不出口的,干脆云芝抢着都说了。 长宁就突然一个猛子站了起来,急匆匆抱了衣裳落荒而逃,还将站在身后的云芝撞倒在地。 “你不该提安常侍的。”习音哀叹一声,将云芝从地上拉了起来,这个家,谁都不能提安常侍。 “哎呦…可撞死我了…”云芝揉了揉撞在花架上的后腰,“公主她,属牛的啊。” 长宁落荒而逃,一路跑回自己的小屋,关上门,插了栓,才算有了些许安全感。却忘了,屋子里同样坐着位令人头痛的人。 长宁很失常,重重的喘,好像是受了刺激的模样,一举一动都落在遥生的眼中。长宁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不知所措抱了一下脑袋,不期而遇,对上了遥生的目光。见遥生就静静坐在榻边,榻边放着自己的衣裳,被一件件重新叠得齐整。此时静静地对视,放下手中要叠的衣裳,站了起来。 “阿宁?”遥生只是关心。 长宁却又一次选择了逃离,大力撞开门,竟然将栓都撞断了,跌跌撞撞险些摔倒,就往屋外冲去。 第160章 长宁受惊 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遥生虽然不知道在外面发生了什么,可也能感觉到长宁的情绪极不稳定,生怕出事,遥生放下手中的衣裳追了出去。 云芝扶着后腰正往长宁的小屋走去,又见公主如惊弓之鸟破门而出,仓促逃跑。看小姐跟在后边追,云芝忙也跟着小姐一并追了过去。 “习音!拦一拦!”云芝惊呼。 习音本还想着泡些茶水给公主缓缓情绪,正在小店里翻找茶叶,就看见长宁冲来,跑了两步堵住门口。 出不去门,就连习音也不肯维护自己。长宁的心一瞬间失衡,感觉自己又一次被所有人背叛,绝望的感觉令她失去理智。焦急的关切在长宁眼中变成了控制,她像是一只迷失了方向的小鸟到处乱撞,被逼到墙角里,躲无可躲,长宁抱着脑袋乱喊乱叫起来。 是战后的创伤,那些人越是关心,越是逼近,长宁就越无法呼吸。恐惧无从而起,却会让她难以正确的理解旁人的关心,拼命靠着墙角挣扎,可那些人不肯放过她,面目狰狞冲着她喊,令她崩溃到浑身发抖,躲无可躲。 “你们退开些!公主不能呼吸了!”习音一把抱住了瑟瑟发抖的长宁,堵着她的视线,将长宁压在怀里,不让那些面孔在她眼前晃。 “公主怕吵,你们声音太大了,她受不了。”长宁极力地挣扎,推着习音肩膀的手臂一直瑟瑟发抖不止。 遥生一手拦着云芝,两人匆匆后退,尽可能的远,想要给长宁足够空间去冷静。 “小姐,怪奴说了几句,提到安常侍时,公主受不得了。”云芝也知道闯了大祸,忙跪下认错。 遥生什么也没说,她只是紧紧盯着长宁担忧,其他的什么都无暇顾及。看着她贴着墙角不得喘息的样子揪心,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长宁在习音的控制之下,渐渐软了下去,而她抱着习音手臂的双手仍是抖得厉害。已经够乱的了,遥生明白云芝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替自己着急,将云芝从地上扶起,目光仍是紧紧盯着长宁心痛。 习音感觉公主能控制住自 己的行为,缓缓松开,还是不敢放松警惕,就静静望着长宁,等她逐渐恢复理智。 长宁泪眼婆娑的无助,盯着习音在身旁坐下。而在习音的背后,遥生也正目光痛楚望着自己,心如刀绞,长宁不愿意被遥生看着,又将习音拉起,挡住了遥生的视线,自己才觉得没那么难受。 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有的时候公主会受梦惊扰,或是松懈的时候受人惊吓,长宁都会应激。 这样的状况时有发生,也是最近才渐渐变得可控,却没想今天又惊了。 替长宁擦了擦脸,习音就静静望着陪伴,等长宁觉得足够安定,冷静下来的时候,习音会安抚地笑一笑,以示鼓励。 遥生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帮不上,好像自打从见到长宁之后,就在不断地给她添麻烦。从第一眼相见时,她就知道长宁在怕,已经不是行为可以掩饰的程度了,说到底都是她们太心急了些。 “能站起来吗?”习音替公主捂了捂冰凉的指尖。 长宁试着起了一下,可两条腿还在不住地打摆子,郁闷摇了摇头,长宁又憋闷着不肯吭声了。 习音安抚,弯下身子去替长宁搓腿。挡不住视线,无措的长宁看见了默默流泪的遥生,隔着一个堂的距离,却还是让长宁不自在。 不想再承受那目光中的怜悯,长宁撑着墙壁,挣扎起了一下。腿还是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又靠着墙壁坐了回去。 余光之中,遥生伸了手想要帮忙,又匆忙握着自己的手臂侧开了目光,长宁也难受,她不肯走开,非要看着自己的样子狼狈。要脸的人,面子尽失,长宁堵着气,又挣扎着闹腾起来。 习音一眼就看穿了长宁的固执,“王妃,请您先回屋子里歇息吧!我一个人照料公主就好。” “好。”遥生拉着云芝退回后院,却后悔自己不该留下。她早该离开的。本应给长宁适应的机会,可她又害怕长宁会躲起来再不见她。遥生情绪低落进了长宁的小屋,将散落在地上的衣裳一件件拾起。 云芝知道自己鲁莽了,可哪里猜得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候在门外,不敢再放肆。 一个人默默在屋子里抹泪,遥生扶了扶额头崩溃。京中战火早已平息,就连化作废墟的皇城也恢复了繁荣肃穆。可遥生从来没想到,那场战事对于长宁的影响会这么大。泪眼抱着那件白袍轻抚,那袍子上每一道后补的针脚,曾经都是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遥生后悔,如果当初她能够守着长宁寸步不离,会不会今天她们二人已是另一个结局? 习音将长宁从地上拉起,她们又躲进了后厨,肩撞肩挤坐在柴堆之上,这个地方狭小封闭,却能够给长宁安全感。每次难过的时候,习音就会带她来这里聊聊坐坐,那些心事总要化解开,长宁才能重新坚强起来生活。 “我猜是你找她来的。”长宁环着膝盖颓废,“你前脚刚回来,她就出现了,所以我一直都在监视之中?” “不是的公主,如果奴是在监视,王妃是绝对不会看着你孤零零受苦两年的。”习音赶忙解释,“我是去找她了不假,但我只是想搞清楚,她为什么要背叛你。” 习音心怀愧疚,“抱歉公主,我不知道会吓到你。可你身体出了问题也瞒着不说,我很怕你就这样心有不甘地丢下我,才决定要去亲口问问王妃的。” “那个解释重要么?”长宁很没精神,“习音,我根本就不需要解释,再解释安常侍也回不来。” “如果你真的放下了,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了。”习音是了解长宁的,被戳了软肋,长宁无可辩驳。 “我当时想,如果王妃真的骗了你,我就去替你,替安常侍报仇!你不说,可你心里比谁都在乎那个答案。”说着习音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匕首,我一直都随身带着,如果她动了歪心思,我不会放过她。” 长宁叹息,习音看着心疼,“可是公主,之所以我把她带来,是因为她坚持要亲口解释给你听。她回了沛州,在那里,人人都像过街老鼠一样躲着她,她的日子一点也不好过。” 习音觉得长宁足够冷静了,小心翼翼试着解释,“我见到她的 时候,她都瘦脱相了,我拿匕首威胁她,她都不知道躲,只求我带她找你…” 习音将与遥生见面的一切都告诉长宁。用最舒缓的语气,最轻柔的声音,是唯有被信赖的习音才懂的沟通方式。 “我们一起生活了两年,其实你在意什么,又或者纠结什么奴都是知道的。答案就是这样,也或者是奴愚笨又被她们骗了,可这个答案,也只有公主你亲自去分辨才行。”习音抱了抱长宁,目光担忧,哪怕是这样弥足珍贵的陪伴,公主的身子又能支撑多久呢? 实在是太过狼狈不堪的一天,就像这糟糕的天气一样,令长宁筋疲力尽,昏昏欲睡。于是两个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一直坐在柴堆上相谈到了天黑。 习音竭尽所能,能说的都说了,可原不原谅王妃,接不接受道歉,那都是公主自己的决定。习音只盼着最后的时光里,公主的脸上能够多一些笑容。 拍了拍裙子,习音从柴堆站了起来,“你想吃什么,奴这就做,再委屈也不能委屈了肚子不是?” 长宁仰头看了看习音,伸了手过去,习音便也笑笑将长宁从柴堆拉了起来。 “你还要做?累了就歇着吧吧。”习音松了一口气,公主总是这样,虽然每一次都很狼狈,每次都脆弱地令她担忧会一蹶不振,可难过之后,公主也还是会坚强起来。只是她这样的性子,真的太叫人心疼了。 晚饭仍是十分丰盛的一顿,却是更加难以下咽的一顿,连云芝也变得格外消沉。不敢胡言乱语,也不敢再随意放肆。 不知道老天是作美还是不作美,这大雨倾盆,一直到了晚上都没有停下的意思。原是遥生想留下,可今天看到长宁那么抗拒的模样,遥生却想离开了。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慢慢接受,哪怕需要很长很久的时间都没关系,遥生可以等,却不忍再看着长宁那样难受。 “天不早了,我和云芝就先告辞了。”遥生盯着碗筷,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长宁。 “住…住下吧。”长宁声细如蚊,“乡里人家都睡得早,天又 下着这么大的雨,不好找地方投宿的。” 抬头看了看遥生,又闪躲着目光缩了起来,没什么可说的,长宁起了身去收拾小屋。 众人各自分工,习音和云芝去后厨收拾,又空落落扔下遥生一人在堂里发呆。 长宁见屋子里,已经被收拾了一番,之前那被翻腾得乱七八糟的衣柜,也被打理了一遍。鼻子酸酸,发现能做的遥生都做了,没剩下什么需要安顿的了。 去了前堂,听见习音在后厨里开导云芝。走进小店,看见遥生仍是静静坐着,不声不响,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遥……”实在叫不出口,长宁别扭坐在遥生对面,“屋子我收拾好了,褥单被罩我也都换了新的,你去休息吧。” “你呢?”遥生的语气柔软而关心。 “我打地铺。一会桌子凳子腾开,我睡这里就好。”长宁心虚移开了目光闪躲。 “我打地铺吧。”遥生克制攥着自己的裙摆,“你今天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才行。” 长宁也憋气,被遥生堵得无话可说,从椅子上起了身,拉着遥生,也不管她答不答应,就拉着那人塞去了小屋。之后又跑去后厨找云芝伺候遥生洗漱。 “习音…”长宁哼哼唧唧求助。 “别想了,我那屋还有云芝呢,她打呼噜就跟打雷似的,不能和王妃睡一间的。”习音甩了甩手上的水,将洗干净的盘碗放回柜子里。其实心里早就盘算过了,一定不会让长宁住自己的屋。 万万没想到,一语成谶,望着天花板傻眼,躺在小店里,长宁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人一旦处于亢奋状态之中,就根本不能静下心来思考。脑子里乱成打结的毛线,夏被踢了盖盖了踢就是翻腾着睡不着觉。 躺在黑暗里的人,本能会对周围的环境格外敏感。听着后院有人吱呀呀拉开木门走了出来,长宁赶忙拿被子蒙了脑袋装睡。 遥生披了一件长宁的短袄,绕着房檐而过,小小的后院里,还在落雨,雨水已经在院子里积成了一个个小潭。叮咚叮咚的吵,却令遥生忧心长宁睡在地上会染了寒气,左思右想在屋子里熬的难安,这便抱了床薄被往院前的小店里送。 第161章 静夜相守 轻手轻脚推开后门进了小店,背后感觉到风雨吹携,遥生忙合上门扉。屋子里再次陷入漆黑,遥生未动,而是在黑暗中站定了片刻,等待眼睛适应。 看得清桌椅时,遥生在小店里巡视了一圈,见长宁睡在角落里,静悄悄走了过去。 长宁心虚,屏住呼吸装睡,可地上的沙砾轻微作响,长宁听着,也能感觉到有人在靠近。她很不喜欢有人在她特别脆弱的时候靠近,特别是这种时候,会躲无可躲。 来的人弯下腰,又在自己身上盖了一床薄被,长宁闷着脑袋不敢妄动,却备受煎熬,觉得被子里空气稀薄又燥又热,令她难以呼吸。 地上的沙砾未响,也就是说那个人静静立着不肯离去。长宁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喘,生怕被瞧出端倪。隐约觉得面前那人给自己的感觉像是遥生,因为也只有她才喜欢照料睡着的自己。 听得衣料稀疏作响,褥子陷了一个小角,隔着夏被,长宁见一道朦胧的背影坐在了身旁。 遥生合了合短袄,寂静在长宁的身边坐了下来,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她只是想静静地陪一陪长宁。 目光巡视着小堂,门窗漏风,桌凳简朴,不禁想象着长宁在小堂里安然自在的模样。身后长宁好像动了动,大概是嫌热了,伸出胳膊晾了晾,不一会掀了被子连脑袋也露了出来。 遥生不知道长宁是不是真的在睡,可换做是从前,总会嫌弃那人就连睡觉也闹腾着不肯安生。可现在,遥生却盼望着长宁是睡着的,因为也只有长宁睡着的时候,遥生才能放下心来靠近一些。 不求她能有什么回应,就是想伴伴她的阿宁,这一别,生死未卜,转眼就是两年。难受的不止有那个人,长宁需要安定,而遥生需要长宁。 遥生什么也未做,就一直静静坐在身边,反倒令长宁茫然。望着那背影端正,疲惫一天了,遥生还是如曾经那样一丝不苟的稳坐。 委屈瘪了嘴,长宁心烦意乱,大半夜她不睡,倒让长宁也无心睡觉了。赌气脑袋一撞,朝那人身后挤了挤,仿佛这样就能赶走那个人似的。 遥生果然动了动,转过身看看长 宁,见她蜷着身子好像很没有安全感的样子,令遥生心中酸楚,不知所措。转去另一旁将薄被往上拉了拉,掖在长宁背后,大概是觉得这样长宁会睡得安稳些,便又转过身坐着一动不动了。 时间难熬,也不知道遥生坐了多久,一刻钟还是一个时辰?长宁觉得心里还是空,就连微凉的额头,也被相抵的那人捂暖,遥生还是没有动,甚至呼吸声也轻得几乎察觉不到。 哪有大晚上不睡觉的人?长宁有一点点炸毛,脸黑黑动了动眼睛烦躁,脖子酸楚,坚持不住了,又伸了爪爪宣示被褥的主权。 躺了个大字满脸不爽挤了挤那人,想要把她撵走,遥生果然动了动。稍稍往另一边挪挪,却还是未走。 怎么还不还不睡觉!哪有人不睡觉的!长宁望着那背影赌气,大半夜的,坐别人床边冥想,这是要干嘛? 见那人肩膀动了动,长宁刚刚还是凶狠的样子,一瞬间又没了底气,佯装自己睡得迷迷糊糊。心中确实发毛,害怕遥生一直盯着她看,那就更心慌了。 可其实遥生不是盯着长宁,而是盯着自己腿边伸来的那只手看。之前还戴着的婚戒不见了,遥生想,依着长宁要强的性子,该是偷偷摘了。 轻轻叹息一声,遥生的掌心压了那只手,又目光晦暗的转回身不动了。 长宁眯了眯眼睛,见遥生背了身继续安坐,转了转目光,却看见遥生的手握着自己的手掌。戴着婚戒的,不光是她,原来遥生的那枚也未摘下。 心中是难过的,浑浑噩噩熬过两年不容易,等到自己终于可以认命了,也终于接受遥生的背叛时,偏生习音又来添乱,非要将遥生找了过来。在后厨里,习音的话多少长宁是听进去了,可她却不想再回到曾经那种生活里了。 不是不原谅,而是不想重蹈覆辙,她爱的人是遥生,可她无法原谅遥生背后那如豺狗一般的家人。不喜欢也不能做什么,因为遥生会难过,看遥生眼眸生痛的样子,却也无可奈何,长宁备受煎熬。更何况,如果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会怎么想? 长宁的心情又乱糟糟起来,可有遥生在身边的时候,却还是会忍不住依恋。 长宁也不知道自己 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大概是心中的不安在消退,反正有遥生在身边,心神就绷不住地松懈下来。 身旁的人抽了一下,就好像许多年前,长宁半梦半醒之间总会抽一下,接着睡得死沉。静默坐着,遥生的眉头才终于有了松动,听着长宁的呼吸渐渐绵长松懈,遥生静静聆听,嘴角才有了一点点弧度。 转身看看那人,小心翼翼抽离了自己的手。真的很像触触她的面庞,可遥生不忍,不舍再去侵扰她的睡意。只得默默起身,又轻手轻脚离开了小店。 第二天时,长宁竟然睡得死沉,想是太累了,又惊又累过了一夜,竟然在堂子里睡了个昏天暗地。 “掌柜姐姐她是死了吗?”有一个小肉爪子戳了戳长宁的脸。 大清早起,听到这样的问候,真是…… 长宁满脸黑线揪住那小肉手就往嘴里塞!就听得有个小东西在耳边咯咯咯笑得像个小铃铛。 “小东西,你怎么进来的?”长宁揉了揉眼睛,从地铺上坐了起来。 “小丫头昨天闭店没吃上棒棒糖,惦记一天了,今天我刚拆了块门板,她就挤进来了。”习音坐在小板凳上,正在挑拣豆子。 见长宁头顶鸡窝坐了起来,困得眼睛眯着缝缝,睁不开。而那个小豆丁,还在一戳一戳与长宁嬉戏。 正抱着小家伙举了个高高,习音从柜台上取了根兔兔棒棒糖与小丫头,那小丫头果不其然认糖不认人。甜甜地唤着姐姐,摇摇晃晃鞠了个躬,抱着棒棒糖就跑了。 “公主,王妃走了。”习音惋惜一声。 “什么时候?”长宁一愣,昨天晚上遥生不是还坐在她的褥边不肯动么?难道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低头看了看盖在身上的薄被,长宁晃神。 “天刚亮就走了。”习音又坐回小凳子上继续挑拣豆子,“去我屋敲了门,把云芝姐姐叫起来一起走了。” 说着习音指了指卸开的门板,“王妃说你睡得迟了,要我迟点叫你,那不,走的时候,被小丫头钻进来了?” “走…走了?”长宁抱了抱薄被,才一起床,又垮着脸泄气,“就没说别的?” “没了。” “没了?” “没了啊…”习音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了,却心底里觉得长宁怪扭捏的。 长宁收拾好衣衫,心里空落落抱着被褥回了房间。将被褥撂在桌上,心头一酸,又栽去榻上,抱着枕头闷闷地不肯动了。 长宁心中已经无数次的告诫自己要远离苏遥生,可现在她终于如愿把那个人撵走了,又为什么会觉得如此失落?皱着眉头看了看昨天被握着的那只手,长宁闭上眼又摸了摸自己头顶。 很烦躁,一边难以适应遥生的接近,一边又因为那个人不打招呼的离去觉得委屈。 长宁觉得自己精神分裂了,对!简直就是有病!气鼓鼓将枕头狠狠柔进怀里,却又委屈的直掉眼泪。 敲了敲房门,习音看见长宁别扭的样子,也觉头疼,“不吃早饭么?” “不吃!” “今天也不开店了?” “不开!” “谁来也不接待?” “……” 看着长宁怄气,习音故意唏嘘一声,“那我去封门板。” 长宁气鼓鼓翻腾起来,目光幽怨盯着习音犯不上来话。人还是脾气又臭又倔强的长宁,可显然习音昨天在柴房没白讲,长宁总会想通的,需要什么渴望什么,她一刻都不曾放下,只要不再逃避,习音就觉得一切都值得。 照常开了店,可没想到的是,长宁的脖子出了问题,寸步不离,守着柜台,那脖子探得老远,进村出村就这么一条大路,哪怕就是门口有一只狗犬吠,长宁也要伸长了脖子探上三探。 魂不守舍,人家客官结她八钱,她倒找人家五钱。被看不下眼的习音呛了几句,臭脾气又上了来。 刚下完雨,地上湿漉漉的泥泞,她倒好,非要晒香料! “好公主!”习音也真是服了这位主子,“奴怎么说也是大老远从沛州给您背回来的!您这雾蒙蒙的天,不是糟蹋香料么。” “昨…昨天踩碎了,今天不捡怎么用?”这一说还挺有道理,长宁气鼓鼓一仰脑袋,好说歹说,倔成了一头驴,“今天晒!就要今天晒!必须现在就晒!” 说她是晒香料,可真坐去门口了,又抱着袋子不动弹了。手里抠抠捡捡就那么几块,痴痴望着路东发呆,一会挎着脸生了气,又扭头望着路西希望重燃。 让她安生坐 下吃饭,她可倒好,张个嘴,饭全喂去了狗肚,洋洋洒洒掉了一桌子。 终于习音生了气,忍无可忍将筷子拍在桌上训斥:“门头挂了猪肉?你这吃个饭也吃不安生。别人吃饭,那是拿菜就饭,你吃饭倒好,拿门下饭!” 长宁一听,委屈巴巴又缩了脑袋吃饭,看了看习音一言难尽,心虚又夹了两筷子菜入口。 头一天,浑浑噩噩。 第二天,如坐针毡。 到了第三天,习音望了望门口永远也捡不完香料的长宁,彻底干瘪了,一动不动,满脸绝望得像个怨妇。 到了下午,习音拍了拍头杵墙壁的长宁,见那人沉痛的苟延残喘,哀叹一声表示人还活着,习音斜身望了望门外,“我怎么看着对面那人那么眼熟?” “谁——”长宁的声音沧桑的就像一块破朽的烂木头。 “唔…像云芝。”习音嘀咕了一声。 长宁腾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向外望去,就看见对面那家二楼的小铺子外,好像真的是云芝坐在门前捡菜! 第162章 神秘邻居 习音偷偷抿唇,看着长宁之前还是垂头丧气的样子,瞬间就恢复了精神。 对面那女子梳着和云芝一模一样的发式,可垂着脑袋看不真切。长宁激动坏了,伸着脖子使劲探,努力确定她的身份,可那女子许久都不知道抬一下头,怎么行? 正觉着胳膊怎么晃了晃?习音莫名其妙低了头看着柜台。 就见长宁脚踩墙壁,上半身使劲探得老远,整个人都横在了柜台上。那柜台被撑着晃了晃突然就发了分尸前的警告。 “喂!”习音脑子反应过来,可身体却已经随着柜台的重心倾倒。本来打柜子那会儿,长宁的手艺就马马虎虎,做出的桌凳,没一个是稳稳当当的。做了个衣柜还是个歪脖子衣柜,这柜台更是做的马马虎虎,哪里经得起她这么摇晃?! 云芝正将有虫眼的菜叶子撕掉,就听见对面传来了一声惨叫,“公主!!!” 抬起头去看,就看见柜台歪歪斜斜地斜倒,而长宁就像条腾云驾雾的死鱼,笔挺笔挺随着柜台英勇摔了个大头朝下! “哎呀!”云芝着急站了起来,菜箩骨碌碌滚到土路上,就看见对面的小店里“轰”地一下尘土飞扬,像是打破了不少碗碟,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 云芝三步并做两步,跑去小店门口观望。就听得尘土里传来阵阵咳嗽之声,再看看那两人,一个面朝下,一个面朝上,摔在一地狼藉里,是熟悉至极的公主作妖风格。 “你自己打的台子,你心里没数么!咳咳咳咳…”习音怨声连连。 太土了,云芝可不想进去,不一会就看见两个土哄哄的人出了小店。一个抱着后脑勺幽怨,一个捂着额头委屈得直哼哼。 忍了半天的笑,云芝好奇开口,“你们这又是耍的什么把事?” “真的是云…咳…嗯…”长宁看到店外那个姑娘真的是云芝,心里高兴,可面上却又想故作深沉,灰头土脸清了清嗓子佯装漠不关心,“你怎么在这里?” “住这儿。”云芝含笑用拇指指了指背后。“公主今天这又是哪出?” “她呀!”习音嫌弃,拍了拍满身尘土。 “台!台子…不顺眼!我 和习音准备拆了重新打个!”长宁心虚,可要脸的人怎么能告诉别人自己犯傻? “碗碟…也不顺眼……”云芝望着一地碎片明知故问… 长宁的脸涨得红彤彤,可一叉腰,就像个财大气粗的土财主一样,摆明了一脸我乐意的表情! “云芝——”对面那屋二楼传来遥生的声音,云芝听了,忙施了一礼,又匆匆往回跑去。 “外边那是什么声音?”遥生坐起身,也听到了对面小店里的惨叫,靠着床栏无力托了托额头询问。 云芝噗嗤笑了一声,走到小姐身边,倒了盏茶水递给小姐,边捂着肚子笑边说着公主的“壮举”。 “摔了?”遥生的脸色有点疲惫,可一听是长宁摔了,目光中又闪过担忧。 “哎呀,没事的没事的,咱家公主,皮糙肉厚,头上撞了一片红而已,连个皮儿都没破。奴看着倒是觉得习音摔得更惨。”云芝忙安抚遥生。 “扶我去看看。”遥生说着,披了件衣裳,就要下地,只是脚下虚软就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 云芝自然是要扶的,两人走去窗台前,遥生微微挑着竹帘露出一条缝,就看见习音正蹲在店门口对着破碟破碗连连摇头。可长宁则是可怜兮兮杵在门外头挨训。 遥生目光柔和望着,觉得习音一定头痛极了,长宁这个人,时常都会有事没事搞出一堆始料不及的状况。想想从前自己也是常常这般崩溃,遥生却还是想要守在那个人身边,“咳咳咳…” 遥生匆忙捂住口鼻,松开了竹帘。云芝忙是搀扶,“小姐快回去躺着罢!可不敢再吹了风。” 殊不知,长宁那人看似马马虎虎得紧,可其实对周遭的异响十分敏感。扭过头望着对户二楼那扇窗,分明是听到了咳嗽之声。 “习音…”长宁进了小店。 “我最喜欢这个碟子了!”云芝看看手中的碎片崩溃。 “习音。”长宁小心翼翼揪了揪习音的袖子,“遥生好像在咳嗽。” “咳嗽?”习音纳闷转过头望着长宁,“你怎么知道?” “我听见了,刚刚…”长宁蹲了下来,满脸担忧,“不然你问问云芝吧?” “你怎么不去问?”云芝放下手中的碎片 望着长宁,她很肯定,从前长宁的冷漠都是伪装,心中放着那个人,公主连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才熬了三天,就已经暴露无遗了。 “我…”长宁又消沉垂了眼眸,“摸着习音的袖子捏来捏去,又别扭起来了。 “你还喜欢王妃么?”习音心软。 “你是不是敌军派来的探子?”长宁不满地抗议。 习音满脸黑线,抽了抽嘴角,真是被公主气个半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在长宁额头上那个鼓包弹了一下!听着那呆子惨叫,心中才觉得些许平衡。 两人收拾着一地狼藉,不一会见云芝又出门来捡拾掉在地上的菜叶子,长宁激动地扯着习音乱晃。 “知道了知道了!”看着长宁额头上的包上加包,习音示威性地一抬手,长宁赶忙捂了额头缩颈。 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习音走去对门,与云芝相谈几句。 长宁拿着扫帚假模假样,不住地扭头偷看,见云芝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又摆摆手。两人倒是聊了起来,真叫个急死人! “习音…”云芝为难地挠了挠下巴。 “嗯?”习音纳闷云芝为什么这样问。 云芝尴尬指了指习音背后,“公主在这村子里还要负责扫大街啊…” 习音哑然,扭过头看着身后,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撵到了背后,拿着个破扫帚,搞得街上都是黄土飞扬! “偶…偶尔吧…”习音尴尬,与云芝匆匆告别,将那脸面丢尽作,妖不断的长宁拎回了店了。 “怎么样!云芝有说什么吗!什么时候搬来的!遥生怎么了!她们住多久!”长宁一句跟着一句,像个连珠炮也似的,让习音完全插不上嘴。 强迫压着那人坐去凳子上冷静,习音无奈擦了擦长宁脸上的灰土,“王妃给雨淋病了,想是一直穿着湿衣服的缘故,第二天又走得早,赶上早寒,病了一场。” “病了!”长宁又站了起来,“重么?我就说听见她咳嗽来着。” “云芝说不重,只说王妃病着不便相见,倒也不必太过担心。”可说是不担心,习音的心里多少还是担心的,这乡野地方,可不比京城沛州,生了病,没有郎中医师,万一体 力不济,熬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长宁垂头想了想,又闷着不说话了,其实公主不说话的时候主意最正,二话不说就领了习音进了后厨。 “我教你熬姜杞鸭汤,你去教云芝做。”长宁挽了挽袖字,就要教习音备料。 “公主,不如你做了,我亲自给王妃送去不是更好?”习音只是觉得明明她在意,为什么就不肯主动一点。 长宁摇了摇头,性子又蔫了下来,“不了,就算在一起,我和遥生也不合适的…” “怎么就不合适!”习音皱了眉质问,“什么才叫做合适?” “我觉得…能白头到老的才算合适吧。”长宁抱歉对习音抿了抿唇,也知道习音的用心良苦。可她的身子她是了解的,一想到以后可能会发展到无法活动的境遇,一个人吃着活着都要别人伺候,那样的人生又怎么可能算是圆满? 不想遥生再经历那样糟糕的生活,唯有那个人,长宁不忍她受哪怕一点点委屈。 长宁教习音做了一遍鸭汤,不是很满意味道,又改进了些许,合着鸡肉一起熬汤,味道鲜了不少。看了看天色不早,忙督促着习音快去教云芝,可一样样的流程,做出的东西却会因为做菜人的手艺而产生变化。 到了晚上,习音回来,长宁又去追问,习音才摘了围裙,坐下歇息,“喝了,就是喝的不多,听云芝姐姐说,王妃这两天没什么胃口,吃的自然会少一些。” 说着,云芝掏了个小竹筒递给长宁,“你尝尝。” 长宁揭下封子,品了两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凉了的缘故,不禁皱了眉头,“这汤水怎么这样寡淡?” “手艺吧?”习音想了想,“她家灶台眼小,煮个东西那点火候怪可怜的,再说了习音姐姐虽说是个会厨艺的,那哪能跟你比?” 可要说长宁认准了一件事,旁人怎么说都很难改变的,到了第二天教一遍不行,教两遍,又怕云芝学不会,菜谱子都叫习音带了过去。 这哪行?两个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误会想要解开不等猴年马月了?习音自然是做了一些小手脚的。 到了第二天,还不等晚饭点,人还没去对户那边呢,倒是云 芝先登了门。 “公主,晚上咱们吃什么好吃的?”云芝背着手,往小店里望了望,见长宁之前还在清点食材,格外用心,甚至连每道菜的调料都预先包好了。听见云芝的声音,仓促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佯装着一副事不关己,我是无辜路人的架势。 “你…你问习音啊,是她在忙…”长宁红着脸,压根不会扯谎。 “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云芝又扭头与习音笑了笑,“习音啊,我跟你说件事。” “嗯?”习音转身。 就看见云芝高高举起自己的右手,就像是手持令牌的大将军一样,与习音展示,那只手极其夸张麻布包着,捆得像块五花肉一般。 云芝还嫌不够,特意与长宁招了招手,深情款款道:“奴也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奴的手伤了,做不了饭了。这一家两口,都只能眼巴巴盯着灶台喊饿,如今实在饿得不行了,奴与公主替我家小姐讨口饭吃。” 长宁傻了眼,习音忍不住偷偷背了脸轻笑。 云芝看着公主木讷讷没有反应,又举着“大肉粽子”奔去公主面前做戏,“公主,看在我们曾经主仆一场的份上,就赏口饭吃吧!总不能抱着厨子被饿死,您说是不?您…您要是实在不同意!奴也不为难您!就拿个碗,挨家挨户给小姐讨饭去!” “做做做!习音!你你你现在就去做,做好了,给云芝送过去!”长宁红着脸,头一次对上这种软绵绵的无赖,竟连长宁也不是对手,红着面皮就往后院里躲。 云芝看着长宁落跑,激动的手舞足蹈,又对着云芝比了比肉粽蹄子才心满意足,一蹦一跳地离开了小店。 第163章 重新开始 “小姐!”云芝将楼梯踏得咚咚直响,神采飞扬跑进屋子里,就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到了桌子上。 遥生抬了抬目光,见是云芝送了午饭过来,轻轻将手中看了一半的书卷合上,“已经中午了?” “哎呀,小姐你怎么又看书去了,不是说要安心养病想快些好起来么!”云芝走到榻前,将遥生手中的书籍抽去放到一旁,在遥生的身旁坐了下来。 “怎么,瞧你这一脸的喜色,有旁的事要说?”遥生看云芝眉开眼笑的样子不禁好奇。 “小姐,咱先吃东西。”云芝用下巴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托盘,“奴好不容易求来的,公主做的,可香了!” “阿宁做的?”遥生显然一怔,望了望桌上的缕缕热气升腾,闷闷开口:“你又跑去麻烦她?” “哎呀,先吃嘛!”云芝拉了遥生一把,“习音安顿了,说要趁热呢,跑了锅气就不香了!” “好好好。”遥生在云芝的搀扶下,起了身,身子还是乏力得很,可看着托盘里的饭菜,遥生竟然隐隐觉得期待。 坐去桌子前,见那托盘里,碗碟罐盏可是放着不少。云芝一样样端到遥生面前,“这个是瓦罐红枣鸡,清炒醋笋和白玉菘汤,小菜是腌藿苗和碳烤蜜薯,主食吃稻饭。” “这是专门做给小姐的,您瞧,公主还是心疼您的。”云芝开心。 “那你拿副碗筷一起吃吧。”遥生目光柔柔看着饭菜有了些许精神。 “嘿嘿嘿,不了,奴一会儿去找习音蹭饭去,这是公主专门给您做的,奴要是真吃了公主还不急眼?”云芝嬉笑,可目光里也止不住的羡慕,将筷子执起,塞进遥生的手里。“您也要快快振作起来,早点去见公主。这人啊,受了委屈总要哄一哄的。虽然公主看起来很抵触您的样子,可听说您病了的时候,比谁都着急上心。” “阿宁她没不开心?”遥生的心里还是有一点点酸楚的。 “怎么会呢,小姐,你千万别那么想!哎呀,快吃吧小姐!趁热!”说完也不耽搁,云芝匆匆跑下楼去对户蹭饭去了。 遥生举了筷子 ,却又不舍的下筷,每一样菜小小一碟,都是精心装盘。遥生舍不得吃,可哪怕仅仅是看着,也觉得心里温暖。想着长宁忙忙碌碌在厨里打转的身影,心中越发思念那个人了。 一手端了小碗,每样菜都尝了些,口味是她一向喜欢的清淡。本以为瓦罐鸡会很油,却也是鲜得令遥生胃口大开。样样都有独特的味道,就连稻饭也是用心煮得软软糯糯,对于病人来说是极好消化的饭菜。 长宁的手艺真的很好,吃着胃里生暖,额头上也微微泛了汗意。这大概是遥生奔波两年以来,第一次觉得饭菜不仅仅是填饱肚子的意义。 云芝匆匆吃了一口,就要赶回来照料遥生,蹑手蹑脚上了二楼偷看,见小姐还是一如既往地端庄,小口小口的吃,却看得出面上的神情难得松懈,挂着笑,也会对某道菜,格外欢喜。 偷偷看了一会,直到遥生放下筷子,云芝敲了敲门框,怀里揣着着一封书信,笑意盈盈走了进来。 “阿宁她情绪可好?”遥生用帕子沾了沾唇。 “咱公主啊,别扭着呢,一桌吃饭,绷着脸还是那样,又忍不住竖着耳朵听我和习音讲话。我一说您没精神,她就眉头直皱;我一说您看着饭菜欢喜,她就捧着饭碗偷偷欢喜。”云芝边说,边将手中的书信放去桌上,“小姐您千万别灰心,不管多久,奴一定陪着您把公主找回来。” 遥生点了点头,目光止不住的温柔流泻,接过信封打开来看,见是一份菜谱,每样菜都有简短介绍。列着许多听都没听说过的菜肴,看那笔迹应该是出自习音的手。 “奴都问过了,是公主定的菜谱,她就是要面子不肯坦诚。您看看想吃什么,只管勾了,一会儿奴给对户送过去。”云芝羡慕,要知道那都是公主别别扭扭的关切,这两个人,见了面不自在,一天不见,又都蔫蔫的茶不思饭不想,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坦诚一些。 “就…不勾了吧。”遥生有些犹豫,看了一会,又失落将书信放回了桌上,“我不想再折腾她了,来了本是为道歉,哪还有颜面再让长宁伺候?” “哎呀!小姐!您怎么也钻牛 角尖去了!”云芝才发现,平日里小姐温柔端方,可这人情上,真是随了苏家,又刻板又内向,简直笨拙到了极点,“这奴可要说说您了,不是您觉得好就好,不是您觉得减轻负担就是减轻负担。公主这废了好大的心思呢,还要别别扭扭舍脸要习音帮忙,您一个不需要,这不是寒公主的心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遥生有点急。 “小姐,从前都一直是公主粘人,追求您,讨好您,可那都是从前。现在不成了,公主生了气,您要学着哄了,您得学着示弱,学会撒娇,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什么不打扰不麻烦。公主可是您最亲近的人,你这种客气不是把公主往外推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遥生皱了眉头,叹息一声,“心疼和撒娇是不一样的,我自然是知道阿宁她面皮薄,像你那样撒娇,她定是会答应的。可我也心疼她,实在不忍心再逼着她忙前忙后的操心。” 人的角度不同,看待问题自然是不同的,可有一个道理云芝还是懂的,愤懑不平地辩驳,“那要是换做您又买布料,又买丝线的,想给公主做件衣裳,公主说不穿,怕麻烦您,您什么感觉?” 遥生没了话,换做是她也会委屈的,云芝拉了凳子在遥生身旁坐下,握住小姐的手交心,“小姐,咱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 ”公主她本来就敏感,她想要的是不离不弃的安全感。她说不想见您,您就乖乖听话躲着不见,那不叫安全感。任怨任骂也要寸步不离,那才叫安全感。公主的话,您句句当真,次次吵架都这样,让公主根本不敢对您怄气发脾气。”云芝的话让遥生垂下了脑袋,遥生没有辩驳,因为云芝说的对,遥生一直都能感觉到长宁的深爱,却一次也感觉不到她的依赖,长宁真的很没有安全感。 “小姐,出了这么大的事,公主误会您,又不了解情况,说句难听的,就算公主吼您打您也不算过分吧?”云芝苦口婆心,“您看着公主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样子不心疼么?” 遥生一想起长宁倍受委屈的样子心就揪,“我只以为尊重她的想法是好的,却每次都做得令她 失望。云芝,下午你把习音请过来罢,我想请她教教我怎么和阿宁相处。” 和最亲近的人无法相处,令遥生感到痛苦。顾不得什么身份地位,她想尽快回到长宁的身边,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 “这不就对了?”云芝松了一口气,起了身将空盘碗撤下,“小姐,不要想得那么复杂,公主的好意,您要收下。加倍对公主好不就行了?可别再让公主寒心难过了。” 捧着菜谱,遥生苦涩抿了抿唇,说是要接受的,却也只捡了看起来最简单的几道菜勾选,小小的私心,其实是她实在不忍长宁为她在橱里受烟火熏烤。 左手执着的笔尖顿了顿,遥生沉思,想了许久,在菜谱的末尾的空白处,郑重落了几个字: “相思意如潮,只恨迟相见。” 提起最后一笔,遥生却觉得还是不满意,长宁平日里是不太擅长理解这些文绉绉的字眼,那笔尖迟迟不落,遥生又鼓足勇气落下笔尖,填上四个字:“甚想阿宁。” 收了笔,将墨迹吹干,在云芝上了二楼时,遥生已经将菜谱叠了回去。 “小姐要再等一等么?”云芝看了眼放在桌上的信封,将遥生搀着扶回榻上休息。 “送去吧,我已勾过几样了。”遥生坐回榻上,难得一见,面上挂着融融笑意。 …… 这两个丫头怎么总有那么多话要说,长宁双手交叉在胸前苦等,在小店里走来走去的不耐烦,路过门口时,总忍不住会用余光看看那两人说完了没有。可就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期盼些什么。 见习音施了礼往回走,人才刚刚踏进小店,长宁的手一拽,将习音拉到了对户望不见的墙角。 “云芝可有说些什么?” “云芝说王妃今天挺开心的。”习音看起来没有说谎,“说吃了你做的饭菜,精神头都好了不少呢。而且胃口也好了,咱送去的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精神些了?”长宁松了松眉头,“是不是那几个菜都合了她心意?她来那天咱们拾掇的几个菜她可没动几口,我只以为她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王妃那日光顾着心疼你了,哪有胃 口专心吃饭?你不也吃得别扭么?”云芝含笑晃了晃手中的信封,“我敢打赌,王妃一定爱吃公主做的饭菜,你瞧,菜谱也送了回来了,你猜王妃勾没勾菜?” “随便…”长宁嘟囔了一句,还在死要面子,明明在意到不行,非要伪装的一脸冷漠。 “那…我可拆了?”习音举着信封诱惑,看长宁还在嘴硬,刚掀开封子要抽出里面的菜谱,眼前一道爪子的残影闪过,手里的信封不见了踪影。正抬了目光想笑,就看公主已经一溜烟抱着信封跑进后院。 “喂!你倒是让我也看看嘛!”习音觉得又好笑又无奈。 第164章 袒露决心 说不清为什么心中会觉得慌张,长宁直冲进小屋里,才茫然捧着那封信发呆。 怪没出息的样子,等下指定又要被习音嘲笑了。长宁将信盖在脸上懊恼。可不知怎么的,遥生碰过的东西,长宁就很不喜欢再被别人动。 烦躁揉了揉头发,长宁捧起那封信,对着阳光照了照,信封里透出乌黑黑模糊一片,也看不出什么。说不定真就是空信一封,长宁竟然会觉得莫名紧张。 捏着信,爬上床,将信封端端正正摆在枕头上,长宁不知所措望地发呆,几次伸了手不敢。又盼着遥生能挑上几个喜欢的菜肴,又害怕万一她什么也不勾怎么办? 想了想遥生的个性,她一贯都理性,可这种理性,却每一次都能把长宁搞得焦头烂额。才会让长宁看不懂她,不理解她,也无法再信任她。 “不然我去隔壁做个佛堂,咱们把它供起来吧!”习音提议。 长宁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耳根子烧的通红,结结巴巴:“你你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苦思冥想之中,竟然完全没注意到习音的闯入。 “我啊。”出其不意,趁其不备,习音猛然一扑,将信封举在了手里。 “还我!”长宁就要去夺。 只见习音果决,抽出信封里的菜谱展开,“啪”地一下拍在枕头上。 “啊!”长宁奶狗惨叫。 心满意足,看着菜谱上果然勾着几个菜名,习音教训,“公主你也太没胆量了,不勾你还不送了么?干嘛非要让薄薄一张纸约束住你的想法?” 扭过头嘲笑,结果但是出乎意料,长宁竟然捂着自己眼睛,看也不敢看。哭笑不得,习音抽了抽嘴角,佯装吃惊,“哎呀,怎么什么也没勾?” “我就说…”长宁没出息哼唧,放下手沉痛去望,见明明就勾了几样。扭过头就看见习音一脸得逞的表情,瞬间弄了个大红脸。 “对你自己这么没自信么?”习音笑眯眯教训,既然已经知道了结果,放下心来,习音才静悄悄出了小屋。 盼着长宁好的人是习音,盼着她们两人尽快复合的人也是习音。可理智和喜欢一 个人的决心却让习音的内心备受煎熬。落寞一个人进了后厨,坐在柴堆之上陷入寂静,习音真的害怕这样下去,自己的心态迟早会失衡。 痴痴凝望着菜谱,长宁也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小心翼翼用食指触了触“甚想长宁”四个字,心在欢呼雀跃,可理智却像紧攥的拳头一样,压着那份悸动,不准她欢呼。 长宁盘腿坐在榻上,又变成了傻兮兮的样子,盯着枕头上的那张纸看,面上既不是惊喜,也不是厌恶。她只是一遍遍麻木机械地触摸那两排小字,摸了又摸,看了又看,不知疲惫。 …… 从来没想过,这么破的一间小店了,竟然会有遭贼的一天。 云芝午时放心不下遥生,只匆匆吃了几口就跑回去伺候小姐。这半午不下的时辰,可不馋得紧么?蹑手蹑脚进了小店,想着剩菜剩饭怎么着也该放在橱里,人偷偷溜了进去。 才进后厨,云芝馋得两眼直冒绿光。灶台上,中午吃剩下的熏鸡放出五彩斑斓的诱人色彩,云芝扑了上去! “要付钱的。”背后有人无奈叹息一声。 云芝吓了一跳,端着熏鸡,窘迫转过身,见习音拍了拍裙子,立在柴堆前。 “你你你躲在这里干嘛?”云芝紧张。 “偷懒呗。”习音被问的莫名其妙,“不然还守株待兔?不对,应该叫守熏鸡待贪吃鬼。” “我才没偷吃呢!”云芝不经大脑就要反驳。 “哦——是嘛——”习音挑了挑眉。 “小…小姐要我来找你的!”云芝吞了吞口水,舍不得放下手里的熏鸡。 “王妃有事?”习音询问。 “嗯,小姐想请教你怎么和公主相处。”说着,一手端着熏鸡,一手拉着习音坐在柴堆上,将今天中午发生的事,说与习音商量。 等云芝填饱了肚子,又捡了几样糕点小食,习音跟着云芝去了对屋探望。 “王妃。”习音恭敬行了礼。 “习音来了,你…咳咳…你坐。”遥生拉了拉披在肩头的袍子,坐了起来。 看着遥生脸色苍白,习音倒了一盏茶水,递到王妃的手里,她还是最有眼力也最懂事的人。遥生接过,点了点。 “公主 最近可好?”遥生端着茶盏,没有过多的客套和问候,她迫不及待想要知道长宁的状况。 “开朗了,人也精神了许多。”习音没有看遥生,反而是盯着遥生手中的茶盏,“她从前很懂事,越来越有主人的样子,甚至安静得一天也说不上十句话。” 抬了眼睛看着遥生认真聆听的目光,习音能感觉到来自王妃心低无言的关切,到那种强烈到无法忽视的依恋,令习音觉得难过,“您来了,公主就好像恢复了生机一样。她很别扭,做事既有自己的章法却也无厘头,一面像个大人独自承担心中的不安,一面又像个孩童,克制不住想要撒娇。看得出…公主很思念您…” “被夹在中间很累吧…”遥生的话隐晦到让人住摸不透。 习音觉得遥生话里有话,抬起眼皮又望去,那人目光之中的敏锐直刺进了习音心中。 “陪着阿宁不容易。我只是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既然喜欢,又为什么来找我?”遥生断开了目光,盯着手中的茶盏摩挲。 “公主她需要的人是你。”习音闭上眼睛,艰难出口。无形之间,两个人又有些剑拔弩张的压抑。 “看得出,阿宁现在更依赖你。”遥生苦笑,“我做得不好,阿宁现在依赖你,远胜过信任我。” “我们能不谈这些么?”习音鼓足勇气,如今她的主人是长宁。 “我只是想,如果长宁现在也这样想,我的出现是否还合适。”遥生很焦虑,“阿宁给我下了休书在先,所以她现在做什么决定都无可厚非,可我现在退一步进一步都要有人受伤难过,看着你的目光,让我觉得每进一步,都是对你的折磨。” “如果你连一个丫鬟都压不过,那你守不住长宁的。”习音的话很直白,像是重重一击,令遥生哑口无言。 “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受公主吸引,老夫人,小夫人,我,习音,云芝,安常侍,对你来说是绝对安全的领域,可如果是年轻俊美的公子,被爱慕之情冲昏头的少女,楚楚可怜的狐狸精,你是不是次次都要让让看?”习音觉得很窝火。 “你每一次都在逼公主做选择,大事小事,你从不肯表露你的态度, 既不比圣人高贵,也不比小人高明。公主跟着你,次次都是这样憋屈,你…”习音竟然会压不住火气,仓促捏了自己腕子一下。 “因为阿宁她见了我想逃走…”遥生隐忍,握着茶杯的手指节发白,神情恍惚了一下,随即目光刺痛。 “因为阿宁她总是瞻前不顾后,可我不会。从前是我不够了解你,这段时间来看,我发现你面对感情时会变得勇敢也更果决,我无法确定你将来会不会变得冲动。可至少,目前看来,你对我有敌意。”遥生没有计较习音的不敬。 “冲动?你是怕我与你争?”习音不知道遥生怎么看出了她的心思,却不喜欢这种被看穿的感觉。 遥生无奈摇了摇头,她苦涩与习音对视,“我可以远远看着,容忍你们在一起。可如果换做是你看着,你可以容忍吗?” 习音皱起了眉头,心里的火在烧,她忽然听不明白遥生在说什么鬼话了。 “阿宁她再经不起任何一个人的告别了,她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家。所以我做了最坏的打算,只要长宁喜欢,她可以做任何选择,我会维持好这种平衡。”遥生抿了一口茶水。 “什么平衡。”习音茫然。 “一人为妻,一人为友。如果你无法忍受为友,我去忍受。”遥生摸了摸茶杯的杯沿,“我不是个可以大度到与别人分享长宁的人,但是长宁再不能失去亲人了。我欠她的,所以这一次我一定要守住阿宁的幸福,不再让她受伤。” 原来同是喜欢,却也会有这样的千差万别,习音哑口无言。听过遥生的话,习音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长宁的心中只容得下遥生。因为遥生爱一个人,要深思熟虑,什么事都只把长宁放在最优的位置上。别人眼中是退,可唯有她是在真真正正替长宁幸福远虑。 “阿宁她无法承受的事情,我不会冒险。但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才明白你的真实想法。我现在每走一步都在冒险,我不知道你能否承受,会不会有一天突然不辞而别,这是我必须考虑的。我可以告诉你,我现在就在承受只能远远看着的焦虑,很痛苦。” 习音不说话了,因为她确实 在考虑心态失衡该要怎么告别的事情。虽然不想承认,唯有遥生才会如此谨慎的处理一切潜在危机。 “你承受不了,我停下,不靠近长宁,所以你不要让阿宁受伤。如果当初我知道长宁是今天这个样子,我宁愿默默守着她一辈子不出现,也不想打破这种平衡。”遥生黯然垂目。 原来她和她才是真正彼此长远考虑的人,说了同样的话,明明就在意到命都可以交付,却不敢冒险闯入彼此回归“正轨”的生活。 只可惜遥生的远虑并未看清全局。苏遥生不知道长宁的身体生了病,能坚持多久都是未知。也不知道长宁巴不得习音能够尽快成家立业。真正想当甩手掌柜的人,不是习音,是长宁… “你错了。”习音自嘲地笑笑,“公主她,曾经,现在,未来需要的人都不是我,我从来没有和公主表露过心迹,她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坚强。” 遥生抬起了目光。 “崩溃与否,仅仅一步之遥,你不爱她了,等于是杀了她。”习音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着,“公主她命悬一线,她迫切的想要你救她,你视而不见。你现在犹豫的每一分每一秒,今后都会化成无尽的悔恨和泪水。” 这一下午,她们谈了很多了,包括安常侍的死因和长宁死在云溪宫门外的那段秘密过往。 习音唯一隐瞒了一件事,就是长宁身上的病。因为冒进只会害得长宁应激,长宁现在太需要遥生身上那股安定的感觉了。 她们谈了很久,习音知无不言,遥生会很认真的听取习音的意见。这是第一次,她们都摸清了彼此的所思所想。习音也第一次看清了遥生的决心。 可面对这样的遥生,习音是心里有愧的,不禁忧虑,下了这样的决心,有一天长宁不在了,遥生怎么办?长宁不能承受失去任何一个人,遥生呢?她能否承受残酷的未来? 第165章 再次相见 就这样忙忙碌碌的照料了遥生一段日子,听云芝说,遥生的身体恢复了许多。 习音端着面盆在门外一连叫了几声,也不见长宁的屋子里有人回应。 无奈闯进屋子里,见长宁又是睡得七扭八歪。怀里,枕边尽是一日日传回的菜谱。长宁会因为遥生的留言魂不守舍一整日,生了相思病。一天当中,除了亲自打理遥生的一日三餐,剩下的时间,就这样窝在屋子里魔怔。 “再不起,王妃要错过早点了。”习音替长宁捡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旧信。 “遥生!”长宁一个猛子从榻上坐了起来,红红的眼里还布着血丝,衣服乱糟糟垮着半个肩头,魂不守舍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皇门里出生的尊贵公主。 长宁游离的目光的眯了眯,摸摸乱糟糟的鸡窝,就要下榻。 “什么时候了?”长宁匆匆扶正衣领。 “比平常晚了半个时辰了,叫你不睡觉。喊你喊了好几次,都不知道起床的。一会我去隔壁买两张饼子凑合凑合得了,真是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习音匆匆将长宁的脑袋压在水盆里,呼撸呼撸将那张皱皱巴巴焦急的脸洗得干干净净。 “我,我睡过了,没听见!”长宁接过拭帕焦急,“下次我不应,你就直接进屋踹我起来!”长宁急得团团转,被习音拎着后颈子,又压去凳子上坐好。 “睡觉就睡觉,你这睡觉怎么跟打架似的,脑袋能睡成你这个样子,也是全天下女子独一份了。”习音叫苦,一边用梳子拆鸡窝,一边唠叨不停。 “啊,要迟了!已经迟了!”长宁焦急催促,“习音你快点嘛!” 就听见“咔”得一声,习音举起梳子细望,见又断了齿,抽了抽嘴角,按了长宁的脑袋生气,“一天天的,费梳子,费裤子,费足袋,费褥单!你哪里像个公主了!” “啊疼疼疼疼!”抱着打结的鸡窝,长宁直嚷嚷。 “别动。”习音翻起后脑勺的头发打顺,目光望着衣领处,偷偷观察。 愣了一下,原先那玉噬已经攀过了里衣的衣领,今天却看不见了,轻轻 翻开长宁的衣领去看,长宁敏感,匆匆拿手按住。 “你看看!衣领子也磨毛了,你真是一天到晚啥都费!”习音气鼓鼓的开口。 梳顺了头发挽起,又拉着长宁站起身去整理衣裳。确实好像退下去了一点点?习音记得模糊,但是感觉好像就是在退,顾不得多想,长宁已经猴急猴急冲去了小店。 “哎呀!习音!没有油了!”长宁在后厨里乱叫。 习音匆匆卸开门板,也是抱怨,“我昨天就跟你说叫你去买些肉回来炼油,还不是你一直不动?” 早晨的街道安静,村子里的百姓还沉浸在清晨的困倦之中。长宁的小铺子却是格外吵闹。 隔着一条街,遥生坐在窗前,一只手勾起竹帘,一只手撑着下巴含笑。就听见对面铺子里叽叽喳喳,比早起的麻雀们还要热闹。 一会儿是稀里哗啦锅碗碰撞之声,一会儿是长宁的哀嚎,听着也觉得那小店里乱了套。 “小姐,喝口茶垫垫肚子吧。”云芝倒了一盏茶,递到窗台上,不禁也皱了皱眉头,“对面真是一天也不安生的,用不用奴去问问?” “不必,想是阿宁睡过头了。”遥生弯着唇浅笑。云芝在一旁看着开心,眼看着小姐的气色一日日变好,眉间的愁闷也一日日淡去,跟着笑了起来。 “公主没有一天是不闯祸的,也就小姐您忍得最长久了。奴想着习音性子够好了,她也成天被公主气的嗷嗷直叫,这公主呀,真叫人头痛。”云芝也笑。 “爱折腾了,说明阿宁她精神,太安静了,反而不好。”遥生目光痴痴望着,眼底是逐渐融化的暖意,“云芝。” “诶。”云芝应了一声。 “你去铺子,就说我今日贪睡,还没起呢。看看能帮着收拾什么,就去帮帮,别让阿宁太着急。”遥生说着,就听见长宁和习音又在哀嚎。 “好好好,奴这就去。”云芝笑着放下手中的茶壶,也福了礼退了下去。 当云芝进了小店时,正是乱糟糟一团,长宁匆匆提了木桶打水。 “店家!看看是谁来了!”云芝开开心心跳进小店。 正在进进出出忙碌的长 宁习音抬头看了眼,又低了头匆匆忙碌,全然没把云芝放在眼中。 “喂!我说!”云芝莫名其妙被冷落,掀了帘子走进后厨,“干嘛不理我?不欢迎我啊!” “抱歉啊,云芝。”长宁提了水桶将刚打来的井水倒进水缸里,又要出门,被云芝挡住了去路,“今天我起迟了,没饭给你蹭,你能不能先出去坐坐?” “喂!我可是来帮忙的!”云芝双手交叉在胸前,似乎很引以为傲。 “行,那就帮呗。”习音指了指灶台上一摞碗盘,“洗碗。” “大清早起洗什么碗,你…你们昨天晚上怎么不洗?”云芝最是不爱洗碗的人。 “还不是某人,笨手笨脚,把一摞碗盘全给撞进灶坑里!擦个锅也非要闹出点动静!”习音扶了扶额头。 长宁一听,缩了缩脖子又要逃走。 “唉唉唉,别走呀公主,听我把话说完嘛。”云芝将仓促逃走的长宁拽了回来。 “一会说,一会说,再迟了遥生要受饿了。”长宁又要出门,被云芝拖了回来。 “公主长进不少啊,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平时不都是习音在给小姐做饭嘛?”云芝明知故问,早就看穿了公主的小扭捏,还在打趣。 “那…那帮帮嘛!我也不能看着习音手忙脚乱。”长宁心虚,越看着云芝讪笑,心中越发毛。 “行啦行啦,您呀,别急了!”云芝接了长宁手中的水桶,“我家小姐说了,她今天贪觉,现在还睡着呢,不急,慢慢来。” “哦。”长宁松了一口气,眨巴眨巴无辜的眼睛,随即又皱起眉头,“等下,什么叫你家小姐说了?这到底是睡着还是醒了?” “你猜呗。”云芝忍不住偷笑,提着水桶掀了门帘子去打水,徒留下长宁还傻乎乎的反应不过来。 “还没反应过来啊?”习音摇摇头,走去长宁身旁从墙上拎下围裙,套在长宁颈上,“你动静那么大,肯定是王妃听见了,猜到你起迟了,给你递个台阶下。一大清早,像个牛也似的,哞哞哞叫个不停,别说对户了,我看半个村子都知道你起迟 了,笨的!” 看着长宁闹了个大红脸,习音边笑边摇了摇头。看着此时长宁又乖又害羞的样子,殊不知平日里简直不能再闹腾,“你啊你…” 后厨里热火朝天的忙,好像听见有客进了小店,云芝坐在门口洗碗,听见了,掀了门帘子探了一下头。 “公主,有客人来了。”云芝惊喜,唤了一声又假模假样低头接着洗碗。 “诶诶!”长宁赶忙应声,弯腰舀了一瓢水冲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才掀开帘子出了后厨招待。 “客官想吃点……” 待看清了立在门口的客人,长宁面上的表情凝固。 “就想在堂子里坐坐,随便吃什么都好。”遥生淡淡抿着唇,看着长宁发愣,面上的神情动容了一瞬,“我能进来吗?” 遥生今天穿了一件素雅的鹅卵青长裙立在门口,双手负在身后侧身立着,手里捏了一本书,上午的阳光柔和,将遥生的身影笼在一片温暖之中。看着精神了,脸色也比上一次见时要好上许多,最重要的是,遥生终于肯笑笑了,还是那样温柔的感觉。 等了许久,遥生尴尬,两年不曾相见,上一次一直杵着脑袋不肯看,长宁才算是真真正正地打量了一遍自己。 “哎呀!说话呀——”后厨的布帘子后,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弯弯曲曲的拐。 “呃…嗯……”长宁忙垂下脑袋,微微点了点,局促不安,提了好几个大喘气,最终也没扯出句像样的话来,“坐,坐……” 缩头缩脑又钻进后厨里慌张不说,还将习音和云芝都给丢了出来。 遥生看着还是难受,云芝忙引着遥生坐下,“小姐,病不是没好利索么,怎么不在屋里养着了?” “好多了,也很有精神,一样都是坐着,上边闷,就想着过来坐坐。”遥生握了握云芝的手,表示自己没关系。 习音端了茶水上桌,“动动也好,不能老闷着。” “忙的话,你们接着忙,不用管我。”遥生与习音点了点头。 “那我去邻居家借点肥肉炼油,不然没肉油炒菜不香。”习音对云芝勾了勾手指。 “诶——诶诶!”云芝忙不迭的反应过来,“ 我也去,反正铺子里也没旁的事了,我陪习音一起!” 看着两个姑娘匆匆出门,遥生有些无奈,还以为长宁至少会没那么拘束,结果自己一来,长宁反而不自在了。 起身进了后厨,见长宁闷头忙碌着,遥生贪慕,便多望了几眼。可大概她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所以从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的意思。 “抱歉让你不自在了。”遥生很难过,扶着门框克制着语气里的波动,“白吃了你好几日饭菜了,是想谢谢你来的。” 长宁手持菜刀,依旧在案板上笃笃落刀,既不回复,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那…我先回去了…”遥生不忍强迫长宁。 “唔——”菜刀哐啷一声,落在案板上。 遥生慌了,跑上前去看,见长宁右手捂着左手,案板上有血珠子滴落,“我看看!” 掰开长宁的指尖,见左手中指顶刀的位置划开一道口子。算不上很严重,可血却在不断地往外冒。 “来,快蹲下!”遥生牵着长宁在水缸边蹲下,舀了水冲洗。手上沾惹的菜丝顺水而流,指背上,血水被冲去,又自顾自冒了出来。遥生皱着眉头心疼,却不知道长宁在望着她的面庞失神。 “怪我,非要打断你。”从怀里抽了帕子包住,遥生匆忙扶着长宁的手带去堂里休息。 第166章 安稳相处 两人坐在堂里,长宁的目光一直望着握着自己的那只手。遥生的温度透过帕子,传递到指尖上,莫名有一种安定的感觉。怔怔望着的样子被遥生注意到了,见她眸子里蕴着润润水汽,看着格外像只无措的小狗。 早上精神百倍的样子,现在却蔫了,看得遥生心疼,又不敢逼得长宁太紧。 握了一阵子,遥生将帕子松开去看,见被割开的口子已经合了回去,只是伤口处又晕开不少血渍。 “你等我一下。”遥生起身就回了对户自己的屋子。 长宁看着遥生离开,心里空落落的难受,看了看盖在手上的帕子,学着遥生的样子握住,却怎么也感觉不到先前那种安定感觉。 想要什么?在意什么?那不是理性可以左右的思想。店里空无一人,安静得令人难受。 还不来么? 那个人怎么还不来? 盯着帕子的视线蒙着水汽渐渐模糊,她的焦急说不口出,也无从化解,只是心里一揪一揪的疼,像是个被丢弃无人疼爱的小孩。 遥生怀里抱着一堆东西匆匆归来,进门时见阿宁又是委屈巴巴的相望,目光一瞬间闪烁,仓促又扭开了头,泪花就在眼眶里悬着打转。放轻了步子,慢慢靠近,很害怕这样的独处害她难受,更害怕如果长宁再感觉到威胁,她会没办法像习音那样照料好长宁。 “我去拿止血粉了。”遥生小心翼翼在长宁身旁坐下,“我帮你包一下。” 长宁蔫蔫垂下脑袋,动作又迟又缓,没精神的样子让遥生也不知所措。她这段时间都很精神很快乐的样子,可自己一出现,长宁就不好了,这样的状况令遥生也始料未及,甚至有点难受。 心疼望着长宁缓缓垂下脑袋,泪珠子从眼眶里滑落,融在围裙里。遥生很努力地让自己精神起来,不要带着长宁又沉浸在消沉之中,“疼么,是不是疼得厉害?” 遥生,试探性地伸手扶起长宁的下巴,长宁没有躲。却也垂着眼皮精神很差的样子,泪水将阿宁浓密的睫毛打湿,一缕缕结在一起,显得那双眼格外无助受伤。 “你不想和 我说话么?”遥生捏着袖子替长宁拭泪,看着她抽抽搭搭的样子深深无力,“你要是觉得我在这里你不舒服,我帮你包完伤口再走可以吗?” 殊不知这样的话对于长宁打击更甚,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遥生就张不开嘴了。平常已经够笨嘴笨舌的了,现在这表现只能说更是一塌糊涂。一听遥生还是要走,泪决了堤,像断了线的珍珠扑漱漱的掉个没完。 “你见了我,次次要哭。”遥生手忙脚地擦不过来,“你若见了我次次都骂,我觉得很好,你骂我怪我,我总能等到你消气的一天。可你见了就哭,对眼睛不好,你憋闷着也不好,看着你难受,我…”遥生竟也有哄不好长宁的一天,心里慌,袖子沾了又沾,泪还是不断。 从前不懂长宁,害得长宁最后都在争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现在还是不懂长宁,哄着却哭得更凶,让遥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想起从前长宁哄自己时,也是这般无措,那个时候自己只顾着满心仇恨与痛苦,看也不肯多看长宁一眼,遥生才一点点体会到当初长宁的委屈和困难。 “阿宁,你别哭了。”遥生慌看了一眼长宁的指尖,上面的伤口又溢出一串血珠,遥生捧着,放在怀里,只能一遍遍去擦长宁的眼泪,“你要是疼了,我们去县里找个郎中看看好么?” 长宁觉得安常侍走的时候,她大概就将这辈子的眼泪都掉完了。可是看着遥生,她仍然是自己的软肋,动一动,几句话都惹得她眼泪直掉,长宁也不想。可眼泪就是止不住,遥生越哄,委屈就越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很烦。 受不住了,抽搭着垂下脑袋动了动,遥生愣了一下,见阿宁像是很需要依靠的模样,伸手环了长宁后颈,不想长宁真的靠在了肩上。 她的阿宁,一直都别别扭扭,终于可以触碰到长宁了,遥生竟然也紧张到掌心冒汗,不敢妄动。 “阿宁,我很想你…”遥生闭上眼也侧头依了依长宁,鼻尖靠在长宁颈侧的脉搏上,原来那人也紧张得不像话。 被遥生抱着,长宁才觉得整个人好像活了过 来。不是心死,也不是释怀,两年来那些乱糟糟的情绪一起随着心花怒放,不甘,委屈,幽怨,生气,把心搅得酸楚,却只有这个怀抱和眼前的人才能安抚。 “你为什么不要我了?你执着那身份地位,还干嘛回来找我?”长宁是有怨气的,曾经无从发泄,不敢发泄的,都在这份依靠中渐渐消融。 “怪我不好,是我能力不够,一直拖累你。”环着长宁的肩膀,遥生不敢松开,轻抚着背后替那人顺气,遥生心里也是苦的,“是我蠢,被他们捉住了,我只恨当初蠢笨,被人骗了去,不该阻止援军进京,也恨自己力量弱小不能为你和安常侍报仇…” “我不会原谅你…”长宁越哭越凶,“我的安常侍死了,他本不该死!” “好,不原谅。”遥生皱眉贴了长宁的面颊,“没关系,让我一直守着你就好,只求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陪着你。” “这肉怎么这么沉啊!还油不拉几的,好恶心…”云芝和习音费力抱着半扇肉进了小店。 正看见长宁仓促撑开遥生,哭得像个泪人一样,云芝茫然,“呀,这是…” 正要问,被习音踢了小腿。 “阿宁她不小心把手割了,”遥生看着长宁又不知所措想要把脑袋杵去桌子底下,无奈解释。 “割了?!严不严重?”两人匆匆将生肉放下,就围去公主身旁,“割哪里了?” “厨子,那肯定伤在手上啊!”见长宁不说话,习音将长宁的两只爪爪拿起放在桌上。 一圈人低头围观,云芝干笑,“好…好严重的伤口…” 当家的女子哪个没有点小磕小碰的?更何况那人可是统帅过千军万马的公主,奋勇杀敌时,满身鲜血淋淋也未见过动摇。今天竟然被这一丢丢的小口子疼哭了? 云芝尴尬,费劲眯着眼险些没找到伤口,干笑两声,无从接话。 “疼…哭了?还要我家小姐抱抱?”云芝好奇正开口,腰上被人掐了一下,“嘶!你掐我干嘛!” “不是来帮忙的?帮我把猪肉抱进厨房啊。”习音赶紧打圆场。 “掐死人家啦!要抱抱,没抱抱疼得举不动手!”云芝抖着肩膀撒娇娇。 长宁不自在 了,脸上越烧越红,一个猛狗摆尾,就撒丫子往后院里跑去。 “云芝!”遥生无奈责备。 “哎呀!去嘛小姐!堂子里客人进进出出的怎么谈?再说了,早饭就没吃,午饭总不能也误了吧?我们这锅碗瓢盆一通乱撞,你们还怎么谈?”云芝冲遥生挤了挤眼睛。 扶了扶额头,遥生只得又抱着药瓶和麻布追去后院。 “这不就对了嘛!”松了一口气,云芝拍了拍手,转回头看见脸色黑黑的习音。 “撒娇娇?要抱抱?”习音咬着牙齿,不待云芝反应,就扯住了云芝的脸蛋。 从前是不敢,可现在不一样了,如果长宁需要一份依靠,遥生就绝不会退缩。深深吸了一口气,遥生敲了敲长宁小屋的门扉。 等了许久不见有人答应,换做是从前,遥生是绝对不肯乱闯的。可现在,她必须努力作出改变,习音和云芝说的对,如果换做是从前那样,她和长宁永远也没法和好。 推开门扉,见长宁长手长脚半搭在榻上,头插在被子里一动不动,遥生转身合上门走进了屋子里。 “阿宁…”遥生轻轻唤了一声。 听是遥生的声音,长宁慌乱,七手八脚又往被子里钻了钻,猛烈扑腾了几下,又继续不肯吭声了。 好不容易才开了口的,现在又不肯说话了。遥生走去榻边静静坐下,望着长宁的手微微蜷着,伸手盖了上去,“阿宁,转过来躺着,我帮你包一下伤口。” 那人一动不动杵了老半天,最后僵持不住了,像是一只打输了架蜷着尾巴的小狗,低眉顺眼枕去枕头上,左手搭在榻边,右手抱了脑袋总是不肯被遥生注视。 遥生便也没有说什么,她握着长宁的左手,用帕子又压了压,撒上药粉包扎,一切都看起来寻常。日子就好像恢复到了从前的恬静安稳。 “好了,幸好没有伤很深,应该过几天就会好转。”将长宁的手放在枕边,遥生禁不住,便也又伸了手握着那柔软掌心,“对不起,今天又害你难过了,我去帮你打水敷敷眼睛吧。” 依依不舍松开长宁的掌心,正起了身准备离开,腕子上一暖,未料到长宁的手会牵住自 己往回拽。 失神又跌坐回榻上,长宁动了动脑袋,又贴去遥生腿侧,不肯动了。 “我只问你一次。”长宁的声音闷闷。 “什么?” “你来,是否有事相求?” 遥生愣了一下,有些受伤的垂下目光,“有。” 长宁不说话了,可心里却是冷的,听习音说她在宫里不好,岳母也被关进了佛堂。遥生这个人,怕是不会甘心… “求你原谅我。”遥生揉了揉长宁的发际,“你不喜欢的,不在意的,我统统都不要了。这辈子,遥生也只求一件,求长宁,只要长宁…” 第167章 大显身手 两个人总算可以心平气和的坐在一个桌上吃饭了。可依旧是别别扭扭的日子,着实令人担忧。 这些天,遥生会每天抱着本书来小店里闲坐,开店稍迟时来,闭店微早时走。一坐就是一整天,虽然同长宁还是说不上几句话,可遥生最不缺的就是毅力和耐心。 反倒猴急猴急的长宁,一日日上蹿下跳的,又恢复了不少精神头。 每天变着花样折磨习音,还研发出一套烦死人的暗号,什么摸摸鼻子要给遥生倒茶,什么揉揉眼睛要给遥生夹菜,天天幺蛾子层出不穷,大概也就欺负习音脾气好,这要是当初换个人让云芝去服侍公主,也早该掀了桌子跑路了。 坐在堂子里,遥生翻了一页书。这时,店里来了客人,噔噔噔地跑进小店,抬了抬眼,见是那位常常光顾的小客人,遥生又继续品读著书籍上晦涩难懂的句子。 打过几次照面,遥生很有印象,不过今天长宁不在堂子里,那小姑娘无聊,竟然壮着胆子冲遥生走了过来。 感觉到面前有人靠近,遥生放下手中的书卷,见那位小客人才比凳子高了一丢丢,爬了半天没爬上去。可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却是好奇,四目相对,小姑娘竟然也没有害羞跑开。 遥生眨了眨眼睛,那个小家伙就咧开嘴笑了起来,门牙处空了一颗,讲起话来还微微漏风,“姐姐,你真漂亮。” 正含笑抿了唇待答,后厨里有人不乐意了。 谁呀这是!长宁的耳朵尖尖,虽然人在后厨里忙碌,而耳朵却一刻也不放过堂子里的动响。怎么一大清早,就有人要调戏自己的娘子?!掀开后厨的帘子伸了脑袋不乐意,一看是小土豆,长宁松了松眉头。 “那你看,我和那个姐姐谁漂亮?”遥生很有兴致,对着小丫头笑笑,拿起一块糕点在小馋鬼的面前晃了晃。 “姐姐好看!”小丫头蹦了个高高,也不知究竟是不是糕点的贿赂起了作用,脆生生的打了一句,惹得遥生开心。 好啊你,小小年纪,如此势力,长宁心中暗暗较劲,“小不点!白喂你那么多棒棒糖了!” 那小揪揪扭过头来,见 长宁冲着自己招了招手。 那小丫头屁颠屁颠跑了过来,伸了手,长宁将小土豆抱在怀里,“小没良心的,你吃的点心都是我做的,偷吃我那么多棒棒糖,也不夸夸我?” 小姑娘咧开嘴一笑,漏风的门牙倒是给长宁吓了一跳,“哎呀!你牙呢?” “昨天摔了一跤,撞掉了。”小丫头捂了捂嘴巴,已经微微朦胧懂得些害羞,忽然又回忆起了伤心事,甩了甩脚告状:“姐姐们都笑我。” 长宁忍不住憨狗傻乐起来,“是嘛?你这个小缺牙,以后啃棒棒糖可方便多了…哈哈哈哈…” 小土豆捂了嘴扭捏起来,被长宁提了伤心事,扭来扭去便表示抗议。长宁赶忙拿起一根棒棒糖在小土豆面前晃了晃。 “你再好好看看,谁更漂亮?”长宁侧了面颊,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傻乐。小丫头还没开口呢,遥生倒是被逗得频频发笑。 小豆丁眼前一亮伸了手去抢,被长宁躲开,“你还没说谁漂亮呢?” 小揪揪摇摇晃晃,扭头看了看微微含笑的遥生,又看了看龇牙咧嘴的长宁,突然很认真的与长宁正色道:“我娘说了,小孩子不可以说谎。” “好啊你,今天没有糖糖吃了!”说着,长宁两只手举在小土豆在胳肢窝里挠了起来。 堂子里顿时传来银铃般清脆的小声。小家伙儿怕痒,连连挣扎起来,长宁怕摔了,蹲下身将小丫头放回地上。不想那小豆豆动作很是迅捷,手里的棒棒糖突然被小土豆夺下,“那个姐姐最好看!”说完,小土豆撒丫子跑出了小店。 长宁一愣,都没来得及还嘴呢,那小丫头就一溜烟跑没影了,“喂!还我棒棒糖!” 眼前的白裙晃了晃,是遥生也走到身旁蹲下,浅浅笑着相望,伸手摸了摸长宁的发顶。 长宁红着脸望着遥生,可心里又忍不住害羞想躲,摸了摸被遥生触过的头顶,仓促扫了一眼,又不知所措蔫了下去。 遥生软下目光,觉得长宁也像个小孩子一样,虽然个子高高,却也对一些事情格外计较,“我觉得阿宁更好看。” 长宁依旧是又闷又别扭的样子,可至少,现在不会再抗拒遥生的靠近。安静下来,乖乖巧巧 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就像一只小猫。还是绷着脸,却无论如何也压不住眼中的眷恋。 遥生看得出,长宁没那么抗拒自己的接近了,她在一点点放下心防。遥生不敢急躁,可她知道,总有一天,长宁会原谅她曾经的过错。 有遥生陪伴在身边,长宁的情绪每一天都在变得更加开朗,更加稳定。 可长宁的性子就是这样,坐不住闲不住,人一旦精神起来,就总是想做些什么。 “习音,我弄午饭,你和云芝去李木匠家跑一趟,让他家送点木板木档子来。”长宁进了后厨。 “你又要打家具?”习音抬了抬眼皮,又继续挑拣着手里的豆子。 “咱们还少个柜台呢。”长宁将云芝挤开,将几位香料丢进锅里,为难道:“我没地方呆…” “怎么能没地方呆呢?坐我家小姐旁边呗。”云芝涮好菜叶放在案板之上。 “就别折腾了吧,我直接让李木匠打好了送过来得了。”习音实在无法信任长宁的手艺,想着她大概又会出洋相,连连阻止。 “我昨个还去问了,说是王大娘家的小子成亲,定了一整套衣柜木柜乱七八糟的,反正多着呢,没时间。我自己弄吧!”长宁抖了抖围裙,见云芝提了水桶去打水,门帘掀开,又偷偷望着遥生静坐在堂子里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又扬了起来。 这吃过午饭,送走了两桌客人,就看见李木匠家的小子架着牛车送来了一大堆木板木档,“我说掌柜,你自己做?” “哎呀,又不是没做过,放心吧,指定不比你爹做的差!”长宁挽了挽袖口,陪着李家小子一起卸车。 “掌柜的你就吹牛吧,你家那几个破凳子烂桌子,不是我爹好心帮你加固,早散了架了,哈哈哈哈哈…”李家小子一遍卸车一边嘲笑。 长宁理亏,偷偷拿眼望了望屋子里,见遥生仍在看书,松了一口气,“你再敢乱讲,以后来我家吃饭加钱!” 殊不知,继续忙碌时,遥生才抬起目光继续盯着长宁柔笑。 “哈哈哈,知道了,知道了,我爹说了,打不好就先放着,等他那边忙完了,帮你弄。”李家小子卸完了木料就蹦上了牛车。 “不喝口茶再 走?”长宁拍了拍手。 “不了!我爹那儿没人帮忙!”李家小子挥挥手,便驾着牛车走了。 “公主,你真要自己弄啊?”云芝好奇,走出来,蹲在长宁身边,看着公主兴致勃勃的摆弄,也有样学样拿起几根木档子注目。 “店里没个柜台也不像话。”长宁看看手中的木料,看看这块,又翻翻那块,进了铺子里。 “习音!笔墨伺候!”长宁信心满满勒了勒腰带,脑子里已经将柜台的模样勾勒了出来。等以后有了柜台,她就可以光明正大躲在柜台后面偷看遥生了。 习音见状直躲,“公主,咱先说好,奴没时间啊,今天下午可要磨豆子呢,你自己搞。” 可云芝没见过这阵势,一脸崇拜的目光忙前忙后,想着是要看公主大显身手呢,“你忙你的,我来伺候公主!” 就见长宁耳朵别着根毛笔,在纸上比划了老半天,写写画画,一会儿皱皱眉头,一会儿又豁然开朗的样子,没多久就完成了设计稿。 遥生放下手中的书,也是好奇,可总感觉长宁不是干这种精细活儿的料子,也不好期望过高。每每长宁扭过头往屋子里看的时候,遥生总会假装盯著书中的文字,待那人忙忙碌碌时,才会悄悄抬起目光,看长宁神采奕奕的样子。 长宁指挥着云芝,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倒是学着人家老师傅的样子,咬了一嘴的木钉。拿个木档子比比划划老半天,才开始用凿子在木板上掏洞。 要说古人做个东西真是麻烦,没有铁钉不说,做出的东西都要靠着各种复杂的榫卯结构加固才行,智慧是智慧,可对于不是木匠出身的长宁来说,想要打一件家具简直比登天还难。 要说现代人是先进的,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钉子没有胶,这实在是无从下手。长宁平日里就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突然要赶鸭子上架,也是一时半会也摸不出个门路。 这边像模像样用凿子掏出几个洞,那边削尖了档子插进去,还没怎么动呢,只是想要将木档锤进眼儿里,木头咔嚓一声,就断在了连接处。 “公主…你…是不是不太行啊…”断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木头 花刨了一地。空是指挥着习音忙这忙那的,两个人都累的满头大汗,长宁还是搞不定,云芝怎么就看得公主那么心虚呢? “谁…谁说不行的!”长宁嘴硬,“他这木头太软了,质量不好,怎么能是我手艺有问题?” 好不容易做出个六条腿勉强站得住的奇怪桌子,只见那腿长长短短,七扭八歪伸着甚是夸张。 “公主,这…奴长这么大,第一次见着三条腿着地,三条腿偷闲的桌子…”云芝一言难尽的嫌弃。 “就不错了。”习音从小店里走出来看了一眼,“比上次可快了太多了,上次公主拉着我,可是做到了天黑才站住的。” “不是,公主…你确定这种桌子能用?”云芝晃荡了晃荡那筋骨奇异的桌子,好家伙,不碰还好呢,这桌子推上一把,竟然自己迈着腿腿走了起来,“啊…这…” “这不挺好的!”长宁心虚,“你看谁家桌子会走路还屹立不倒?我的就能!天来神工!”拎着个锤子,长宁心虚的咋咋呼呼。 “哎呀,就那吧就那吧,有就不错了!”习音赶紧附和,“你快别动了,一会儿你要是把腿儿推掉了,你信不信公主敢讹你?” “是我要求过高?!”云芝一时间还有理说不清了。 “多好!干得又快又稳当!”长宁比了个大拇指骄傲。 “小姐——”云芝转回头与遥生求救。“小姐,您快救救这桌子吧!公主她,不太聪明…” 第168章 意外暴露 “挺好的了!”长宁脸红红的叫嚣,一听云芝叫了遥生,被吓得匆匆夹起尾巴揣着手局促。 遥生闻声抬了抬目光,她觉桌子做的好坏不重要,长宁今天难得兴致很高,便也不想坏了她的情绪。被遗忘在屋子里许久没有做声,望了眼那张桌子似乎做得不太尽如人意,遥生起了身。 走去另一张靠门的桌前拿起图纸研究,看了一阵,去找长宁。 在街边,长宁正坐在一颗繁茂的柳树下默默鼓捣。云芝见小姐过来了,识趣地行了一礼,“小姐,您陪着公主吧!奴去给习音帮帮忙。” 遥生走去长宁身旁的长条凳坐下,看了看图纸,反而越看越看不明白。长宁见遥生对着图纸研究,结结巴巴道:“反反反了…图纸图纸拿反了…” 看着遥生挑了挑眉头,将图纸倒过来的样子,长宁偷偷贴着遥生的肩膀靠了一下,心里别提多开心了。就好像心窝子里住着一只小麻雀,只要遥生一靠近,那只小麻雀就扑腾着翅膀想要飞出来一样,把长宁搅得坐立难安。 “好闻?”遥生扭头望着长宁柔笑。 点了点头,长宁傻兮兮的开心,说是偷偷的贴一贴,嗅一嗅,这动作不知不觉就越来越过分。茫然睁了睁眼睛,见自己的鼻尖都快贴到遥生的颈子上了。 偷腥的小猫被抓了个正着,慌乱缩回脖子,尴尬至极,长宁挪了挪身子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喜欢,我给你做个香囊。订了几身衣裳也快到了,到时候一并给你拿来。”边说着遥生拿了两根木头比比划划。 “精贵衣裳太容易坏,我一个做粗活的,不用穿那么好。”长宁小声嘀咕着,见遥生拖木板拖不动,忙去搭手。 “收下吧,就算是饭菜的还礼。”遥生觉得这样说太客气了,忙补充道:“你喜欢要是短袄,等布料送来了,我给你做两身,做的结实一点不就好了?” 长宁脸红红,不禁想着遥生做衣裳的模样。遥生擅绣,总能绣得很精致,穿针引线,常常一副贤惠的模样,像一副美妙绝伦的画。想象着她们一个做饭,一个 做衣的样子,长宁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倒是脸红的遮也遮不住。 “阿宁,我不会打槽子,这里,你帮我打半个凹槽。”说着,用毛笔在木头上画了几号与长宁解释。遥生本也是不懂这些的,可她总爱观察,家里桌子椅子屏风,有些说是出自名匠之手,哪些地方显才华了?遥生总喜欢去研究研究。 遥生说的话,长宁总会格外用心去听,有时候做的不对,遥生也会及时制止纠正,按照印象之中的模样去做。不大明白的地方,遥生会直接去自己家的屋子里找桌子研究。 体力活长宁是不在乎的,她最不缺体力,可精细的东西遥生却更在行。有时候遥生想上手试试,长宁看着手中的锤子,凿子很容易伤到遥生,反而是不乐意遥生去碰的。 眼看完工,还别说,真的就像那些木匠打出来的一样精细!五条腿儿的桌子已经稳稳当当,遥生试着压了压,几乎没怎么摇晃。 很满意地笑笑,扭过头来,见长宁在处理最后一条桌腿。那柳树上,有一条丝线垂了下来。 一只蜘蛛打着转,晃来晃来,就要往长宁身上降。 “阿宁!有蜘蛛!”遥生是怕那些东西的,一瞬间变了脸色。 同样都是女子,长宁天不怕地不怕,却也逃不过被这些女性天敌搞得狼狈。从前,有老鼠虫子出现,遥生害怕,都是长宁硬着头皮去处理。 可眼前,长宁也被吓了一跳,激灵了一下,蹦起身,反而顶着那蜘蛛入了领口。当下脸色煞白,扯了衣服摆子狂跳,“钻进去了!!!” 遥生见状忙上前,压着长宁去掏,眼疾手快,捏住了某个还想逃窜的小东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也不敢多想摔在地上,那蜘蛛一溜烟,在地上极快的逃窜,溜进了草丛之中。 可更令人害怕的是长宁的肌肤,遥生愣住了,目光不可置信盯着长宁被扯开的后领。 待长宁反应过来时,一切都为时已晚,挣扎着躲了一下,抬手去捂自己的后颈,手被遥生按住,身前的人寂静到令人害怕,两人之间的气氛沉 重得不可言喻。 “遥…遥生…”长宁够了一下遥生压着后领口的手,拉了好几下遥生都没动,长宁的预感愈发不好,那感觉仿佛是自己闯了大祸。一件自己无法摆平,也会让遥生寝食难安的大祸。 “你随我回屋。”遥生的声音好像失去了温度,压抑着慌乱的情绪隐隐颤抖,就快要失控的心焦。 左右看了看两边的屋子,遥生拉了长宁就往自己的屋子里去。 “小姐?”云芝觉得不对劲,刚刚公主的惨叫,云芝和习音都吓了一跳。眼看着遥生一脸压不住的慌乱,云芝想要跟上前去,被身旁的习音拽了住。 眼看着长宁惊慌被遥生拽进了对户的屋子里,云芝看了看习音,觉得好像有什么状况是她错过了。 “怎么回事?”云芝摘下围裙,转身望向习音。 “公主她…”习音的目光恍惚,看着对户紧闭的门扉像是解脱,不知道王妃会如何应对,那个连习音也没能揭开的秘密,不知道王妃将作何反应。 “衣裳脱了。”遥生合上二楼的卧门,脑海里,那斑驳的脊背让遥生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遥遥遥生…你,你听我解释。”长宁有一种大难临头的不好预感,这件事她从未提起过,确实是她刻意隐瞒。可她们都明白,眼前这生活,再经不起任何一点波折。 遥生寒着目光走了过来,她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习音那么喜欢长宁也要来找她,为什么习音会说“崩溃与否,仅仅一步之遥。还告诫自己,现在犹豫的每一分每一秒,今后都会化成无尽的悔恨和泪水。” 推着长宁跌坐在榻上,遥生的脸色很差,就像是天塌了一般,双目的神采渐渐熄灭,低头挽开长宁的腰带,被长宁压住了手。 “遥生…”长宁觉得需要谈一谈了,她们或许早就应该谈一谈,之前是长宁不想谈,现在看来,好像一切都迟了。 自己的手被甩开,遥生骑了上来,眼前那人绝望的目光一晃,肩头被遥生伸手压住,不得逃避,两个人随之倒在榻上。 遥生眼中的泪,越积越寒,像是蕴着冰雪茫茫,手中的动作失 去了理智,她只是焦虑到了极点,慌乱去扯长宁的衣裳,根本无暇顾及长宁能否受得住这样的情绪焦灼。 “遥生!”长宁猛烈挣扎起来,恐惧无限扩大令她失去了对力量的控制,掀翻遥生压在身下,呼吸声越来越重,令长宁越来越无法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 耳边又是阵阵惨叫令人窒息,有一些脸,尖叫着渐渐融化,烈火熊熊,黑油和鲜血混杂,不住地撕扯长宁。 意识的边缘在崩溃,突然就有一双手,缠在后颈之上,拉着长宁倒在凌乱之中。 “别叫了,求求你们别叫了!”有人叫她,她听不清楚,颤栗不断,长宁死命扯紧眼前的衣衫逃避。受不住了,躲无可躲,正要起身逃跑,耳朵被一双手护住,那些尖叫才随之散去,长宁像一头受惊的小兽,喘息不迭。 脑海里的尖叫渐渐平息,长宁身子一软,失去了抵抗的力量,抬了抬手臂,见指尖仍在不住地发抖,狼狈抬着手捂住了面颊。 “阿宁…”遥生也被吓到了,抱着长宁不敢动。 反应过来,长宁挣扎了一下想起,只是遥生心疼,又怕长宁会失去控制,伸手环着长宁将她圈在怀里不肯放开。 “你就真的不打算原谅我了?”遥生抱着怀里的人,心很痛,很害怕有一天,就算抱着那个人也会困不住她。 哑口无言,长宁又说不出话了,她好像最近变得越来越任性,刚刚才迫切的想要谈一谈,可遥生只要一妥协,她就又会缩起来拒绝面对。 “我…我沉…”长宁撑着胳膊相望,见遥生的目光破碎,那眸子里的身影像个扭曲的怪物,在泪波之中流转。 “如果不是今天出了意外,你就打算永远不告诉我?”遥生皱着眉头,扶住长宁的肩头。 “你不也一样?”右手的手腕一暖,被长宁的指尖包裹,牵到两人之间,扭曲的伤疤丑陋,成了两人之间,越不过的鸿沟。 望着那个人心里窝火,遥生不想解释,可更多的是不愿看着长宁故作姿态,一点也不潇洒,一点也不成熟。管她是不是真的讨厌,遥生第一次没有听从心底的 理智,伸手压了长宁的后颈,仰着脖颈吻了上去。 那个纸老虎,那个演技拙劣的骗子,根本都不懂得要反抗,呼吸滚烫,是生命之中,刻在骨子里的契合。什么厌恶,抵触都是谎言,遥生的吻暴躁而急切,长宁仍是那个柔软得不像话的长宁,承受着遥生的情绪,由她索取,就连推开也舍不得的样子。 舌尖刺痛,遥生的气息很慌乱,就像她千头万绪的心情一样,无从说起,只得苦苦纠缠。长宁皱了皱眉头不适,腰腹间的衣料被拉起,长宁躲过面前追逐的吻伸手阻止。 可看着遥生焦心泪目的眼眸,却动不了了,目光闪躲,长宁求了一声。 “不管是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遥生吻了吻长宁的眉心安抚,指尖已经摸到了一片如冰的玉石之上。 那触感是玉,是一块真真正正的玉,冰凉,坚硬,滑腻,惹得遥生阵阵揪心。 第169章 坦诚依偎 长宁失去了面对的勇气,靠在遥生颈侧大气也不敢喘。 错不在她,她却像是个闯了大祸的孩子般无助,不敢面对遥生的目光,更不敢出声,甚至连逃走的本能也都消失殆尽。 手臂传来衣袖被扯住的触感,长宁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就像被揪住了翅膀的小麻雀,挣扎着收了翅膀害怕。 衣衫被丢在榻上,长宁瑟瑟而抖,攀着遥生无处躲藏,她没有勇气面对的那些,更不知道要让遥生如何面对。 遥生的动作尽量柔和,不想在刺激到长宁,便一手托着长宁的脊背坐起,十月份天气不至于冷,长宁跨坐在遥生身上却抖得不像话。仅仅是摸着,也无法承受的瑟瑟发抖,让遥生一时也失去了面对的勇气。 “会疼吗?会难受吗?”遥生皱着,连触碰长宁肌肤的指尖也变得不知所措。 长宁对上遥生的目光,被深深刺痛了一下,躲无可躲,又埋首在遥生的颈窝,“没感觉,它就是玉,小的长大,大的相互融合。” “让我看看罢…”遥生鼓起勇气。长宁立刻就变得不安,紧张又环紧了遥生的脖颈死死缠着不动。 “有我在,我会陪着你一起,我们共同面对。”遥生托在长宁的腰际,哄着她松手,试了许多次,才发现原来被玉化的躯体也会失去感知,她的安抚,长宁会感觉不到。 望着长宁没有精神,遥生又吻了吻长宁的鬓角化解不安,长宁依了依,柔柔的目光难过,盯了许久,想要在遥生的眼中找寻安定。 只得低了头又去吻长宁的肩头,轻轻落下,是郑重的许诺,给长宁勇气,让她再试着相信自己。 长宁终究是松开了手臂,纠结了许久煎熬,扶着遥生坐起。 窗外的阳光明媚,就这样,穿过长宁的身体,闪耀出斑斓七彩,投了满墙光影。 遥生的神情令长宁不安,她害怕,目光相对,遥生有很多的情绪就写在脸上,哪怕不言不语,多年来的默契也仍能敏感地刺激到长宁。 长宁低了头,见胸前尽噬, 一整块通透的玉石不带丝毫杂质。她想也许再恶化下去,她就没办法弯腰了,也可能抬不起手臂,她会丧失许多自由,甚至有一天会需要遥生伺候在窗前。不敢想,不能想,长宁不安攥紧了遥生的衣料。 多少天不曾观察过,是因为遥生的出现,让她对生活重新燃起希望,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乱七八糟。可现在,遥生却逼着她去注目,生活又回到了起点,她们绕不过这道难题,生活也会失去一切的乐趣和滋味。 “遥生,我该怎么办…”长宁觉得太难过了,再不倾诉她会憋到崩溃。明明知道无解,可长宁还是害怕,她怕遥生会觉得这个东西毛骨悚然,更害怕自己不再是遥生心中那个完美无瑕的长宁。 遥生回答不上来,这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诡异事情。她也不是医师,不会看病,更从来没有听说过人化玉石的异闻。 将长宁搂进怀里,遥生吻了吻长宁的肩头,“别怕,就是生了病而已,我们去求医,全天下最好的医师都去见一遍,一定能治好你的身体。” 长宁叹息一声,闭上眼很疲倦,萎在遥生的肩头一动不动,“是云溪干的…” “云溪又如何,除非他上天入地,我发誓…”遥生气的切齿。 长宁害怕遥生胡言乱语,低头吻住了遥生的唇,无尽的依恋倾诉,两年来压抑的情绪,再难忽视,“他是什么样的存在,你一定调查的比我清楚。” “他为什么这样对你?”遥生气得眉眼发红。 “我和他打赌赌输了。”长宁很无奈,目光扫过遥生紧皱的眉头有些恍惚,像是在回忆,又不得不面对现实,委屈地落下目光,歪头望着遥生的红唇泪目,“他拿继位天书引诱我,要我跟他赌,赌你选江山还是选我。你看我的样子就知道,我是个废物军师,害死了那么多将士,葬送了我的安常侍,还赌输了自己的命。” “谁说你输了?”遥生的眼泪无声滑落,从来都知书达理的她,竟然咬牙切齿的蛮不讲理:“凭什么说你输?我现在就在你的身 边,怎么能算作输?” 长宁无奈苦笑,结果已然发生,输没输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结局已定。 遥生很生气,用手背蹭了一下眼前的泪水,扭头掀开枕头,枕头下,静静躺着长宁的佩剑,还有一方发黑的帕子。 “他们骗我,不是你输,是他们拿着你的东西威胁我,说生擒了你,我不听话,他们就要要挟会杀了你。”遥生很努力的解释,可是越哽咽,思绪就越乱,“你不应该撤下援军,我盼着他们能看出端倪,杀进皇城来救你,你却让他们撤了军。” “你在皇城啊!”长宁委屈,终是忍不了遥生的怨怼发了脾气,“让我的军去杀你守的城?让我看着大军将你和你们苏家视为异党伐诛?” “我怎么忍心那样待你?”长宁有苦难言,如果当初,她知道他们敢那样对待她的妻,就算把皇城整个铲平,也要救遥生出来。 只可惜没有如果,遥生没有,长宁也没有,她们哪怕对彼此有那么一丝自信,也不会落到今天这般结局。 长宁捂着遥生的腕子心疼,她如今才敢面对曾经的事实,那个时候,遥生被孤身一人押着。她的父亲和兄长都将她视为叛徒,逼她去做出那么残酷的选择。那些人,怎么配做遥生的家人? 将遥生的腕子抱进怀里,长宁一时间也不知道那些负面的情绪为何如此强烈,强烈到她很想再一次举剑杀回皇城。 “你呢?会不会疼?”长宁的指尖冰冰,握着遥生的腕子是第一次鼓足勇气打量。 遥生皱了一下眉头想躲,“就是不好看而已。” “你第一天来时,手就不对劲,后来你吃饭写字看书都是左手。”长宁拉着遥生的手腕,止不住的想,遥生该有多残忍,才敢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 可看了又是心疼,去握她的指尖,能感觉到,遥生的右手很吃力,握着自己的指尖也会不受控制的抖,力量很小很小,腕子上沟沟壑壑,那道疤痕已经深深地凹陷,长宁看得揪心,割断的不止有皮肉,只怕伤了筋骨,两年,已经是陈旧的伤,也很难再恢 复如初。 可如果是她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遥生的伤说不定可以康复,可现在,这样一个医术科技都不够发达时代… 后背被压了一把,长宁茫然抬起目光,唇又被那人霸占,轻轻地痒,滚烫的灼。惹得长宁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了追逐与附和的本能意识。遥生不喜欢长宁敛眉沉思的模样,之前不喜欢她一个人背负很多,现在便更不喜欢了。 “我只要你,不论是两年前还是现在。”遥生很认真地望着长宁,“就算掘地三尺,我也会把那个畜生挖出来,我不放弃,你也不能放弃,你必须陪着我。” 长宁迟疑点了点头,脸红红,扫了一眼被丢弃在榻上的衣裳,犹豫着还没伸手,人就已经被遥生带着倒在榻上。 长宁不自在扯了扯被压在身下的衣裳,本能就很烦那些折射在墙上的星星点点。 “那…那个剑扔了吧,煞气重,你竟然还枕着睡觉…”长宁的脸烧的通红,不敢压遥生的手臂,梗着脖子都快抽筋了。 被遥生扶了脑袋压实,遥生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点笑意,“好,都听你的。” “都听我的?” “嗯…” “那手帕也扔了吧,你再给我绣一方新的,我这次一定不会再丢了。”长宁靠近了一点点。 “好,听你的。”遥生揉了揉长宁的小耳朵,目光又柔又暖,看得长宁心里痒,可一想起遥生手臂上的伤,仓促又垂下了眼眸。 “呃…还是不了…” 遥生挑了挑眉头,“怎么了?” “不绣了,太麻烦…”长宁张了张嘴,却没了声音,遥生的唇印在眉心,心中久违的安定,让长宁安静了下来。 “让我看看你的后背。”遥生的声音有一种令长宁不得不服从的魔力。 磨磨蹭蹭转过身子,许久都感觉不到动静。 遥生的指尖触在玉上,长宁感觉不到,背后的情况要更糟一点,难怪长宁的动作总会僵硬迟缓。她总是莫名绊倒,摔跤,原来都是有原因的,如果再继续恶化下去,过 了颈子,长宁会不会失去更多活动的自由? 遥生伸手环着长宁腰际拉进怀里,贴着后颈的肌肤,缓缓的吻,安稳相依,果然长宁的身子也软了下来。 遥生的手臂被长宁的肌肤蹭过,遥生睁了睁眼,歪头穿过长宁的颈侧相望,见那人的右手伸长,扣住了自己的手背,两只手十指相扣交叠握在一起,谁也不舍的放开。 “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开了。”遥生幽怨,话语却痒得长宁脖颈直缩。 “你叫什么名字?”遥生的气息很轻很轻。 长宁却被吓了一跳,见了鬼也似得挣扎爬起,满脸慌张,未开口,人笨拙地摔下榻去。 “好笨…”遥生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无奈,“你上来,我有话和你说。” 将长宁的衣裳掖在背后,将头顶的长剑和帕子丢去地上,看着长宁心虚,两只眼不住闪烁,遥生这一次,不可能再放过长宁了。 拉着长宁躺下,遥生伸手盖过了长宁的肩头,“做了你这么多年的妻,我们还没有正式的自我介绍过。我先说,我是苏遥生,我有上一世的记忆,这是我第二次过苏遥生的人生。” 长宁傻了许久,遥生的话信息量巨大,让她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处开始这段诡异的思考。 第170章 敞开心扉 “你是谁?你要什么?披着长宁的皮,享受着她的地位,还抢了本该…属于她的妻…” 这是皇城一战前夕,遥生与长宁问过的话。那个时候,因为自己对于长宁母妃的不了解,误住到长宁母妃的宫殿。漏出了马脚,被遥生看穿了这一切。 “你是谁?”遥生的目光又注视向长宁问了一遍。 从前长宁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会无法打动遥生,不论如何努力,遥生也会有所保留,从不对她撒娇,也不敢要求什么。 长宁傻眼,所以,她是拥有着两世的记忆,她说这是她第二世做苏遥生,也就是说,书中写的,是她真实经历过且刻骨铭心的记忆?!那她是否又从一开始就能感觉到自己和长宁的不同? “我……”长宁的脑子很乱,刚刚才找回了些许的安全感,现在又陷入了混乱之中。攥着遥生的衣襟难安,长宁还在回忆着曾经的一幕幕。 遥生看得出长宁眼中的纷乱,她知道这样的事对于一个人来说绝对没那么容易接受,关于长宁的事,她也同样忐忑揣测了许多年,才能做到现在的冷静。 握了长宁的手扣在怀里,那个人显然松了一些。 “我很惭愧我的做的不够好,那个时候,我还沉浸在被背叛的痛苦之中,遇见了云溪,我再睁开眼的时候就是长宁别苑那一夜。”遥生试着帮长宁梳理,很害怕长宁会因为那个时候自己的举动而讨厌自己,遥生伸手将长宁搂进了怀里。 “所以你不是讨厌我对么?”长宁还有些反应不迭,伸了脑袋小心翼翼蹭了遥生一下,“你不是在讨厌我,你提防的人不是我?” 松开长宁,看着她吸了吸鼻子委屈,遥生心里苦,“我当时试探过我周围所有的人,还有你,可是没有人对我的试探做出反应,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拥有前世的记忆。” “可是我后来反应过来,也许在长宁别苑的时候,不止是我有所改变。我那个时候看不穿你,我无法确定你是在伪装还是欺骗我,我…当时很害怕…”遥生望着长宁 ,“可是你不一样,后来我才惊醒,你从最一开始就拨乱了所有的战局。” 长宁哑然,她竟然一点都没看出遥生经历过这么多挣扎。 “可现在,我反而理解为什么上一世,有人跟我说苏家必须死了。”遥生很难过,她从没有想过她的家人会做出这样不可理喻的行为。也许上一世的长宁,早就看出了一些不好的苗头。 “那你咬我?”长宁捂了捂自己的脖子。 “唔?什么咬?”遥生有点反应不迭,长宁的思维跳跃太快她跟不上。 长宁忽然就压了遥生的手臂,脑袋钻在颈间去咬遥生的喉咙。可哪里舍得下口?不过是气势汹汹的露出尖牙沾了一下,又没出息舔了舔。 遥生反应过来,目光无奈地张开手臂又圈了长宁,“是啊,那个时候试探你,你也没有回应我。这么说,我们好像错过了好多可以坦诚的机会…” “她…以前会咬你那么疼?”长宁很意外遥生竟然拥有着两世记忆,还没被自己吓跑。印象之中书上的文字终究只是文字,现在再去细想,那些也许都成了烙印在遥生灵魂里的伤疤。 遥生只咬过自己两次,自己就受不了了,可如果这些都是真实的感受。那个长宁所有的欺凌,所有的作恶,对于遥生都是…… 长宁诧然望着遥生,遥生什么都没说,可目光之中的挣扎和纠结让长宁难过的喘不过气。那些遥生都记得,所有的伤害,遥生铭记在心,她所有的恨所有的挣扎,都仅仅是害怕和提防。和这样一张脸,两世结缘是什么滋味? 长宁不敢想象,甚至在想过书中的许多剧情之后,长宁都不敢抬起头,她不知道遥生是以什么样的勇气来面对自己的。 遥生无奈看着窝在胸口越来越没精神的长宁,揉了揉她的耳朵。 “告诉你个秘密。”遥生捧了捧那张脸。长宁不情愿,又闷头躲在遥生怀里。 “你们长得一点也不像,我一眼就认得出。”小小的善意谎言,遥生希望长宁不要为她已经克服的过去再去难过。 “认得出?”长宁耷拉着眼皮,抬了抬头 ,喜欢遥生的气息,暗暗贪慕。 遥生无奈抿唇,低头含了长宁的唇瓣回应,“认得出。你是我喜欢的人,我怎么会认不出?” 长宁闭上眼,用额头贴了遥生的下巴,“我不认识这里,我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有一本书,写着你的过往经历,讲你和那个人的一生。我在我生活的世界里读过,后来出了意外,我大概已经死了,醒来以后,我就进了这个身体,也是在长宁别苑那一夜。” “你叫什么?” “我姓秦,叫秦书予。”长宁忐忑。 “遥生歪了歪脑袋沉思,所以不是安常侍在规范你的行为,而是一本书?”遥生倒未有预料到这些。 长宁点了点头。 “一本书……”遥生若有所思。 又想起那个象征性的噬咬动作,遥生才诧异反应过来,长宁怎么会知道那个动作?!皱眉望向长宁,见长宁似乎是心虚的目光闪烁,预感不好,“你说的书是对我寥寥数语的提及么?” 长宁摇了摇头,又心虚靠在了遥生的怀里。 “很…详细?” 长宁点了点头,一时让遥生难以理解。不可能有人留下那样的故事,包括那个人,一向严谨狡猾诡诈,不可能会留下笔证,“也提到了那个咬的动作?” 长宁迟疑了很久,才别别扭扭点了点头。遥生哑然,面颊也跟着烫了起来,久久思索,像是最后的挣扎,“写得有…多细?” “你喜欢那个人做的,你不喜欢那个人对你做的,都…” 这显然已经超过了遥生能够承受的范围,两个人陷在沉默之中,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所以大概就是你知道的情况我都知道,但是对你来说是画面,是感觉,是回忆,对我来说是文字…”长宁靠着遥生满面通红,也知道这已经不是偷窥那么简单了,缩在遥生怀里大气也不敢乱喘。 “介…介意么…”遥生简直无法形容这种感觉,自己的生活过往全部都被他人窥见,这样的事,让遥生难以承受。 长宁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所以我一直都喜欢你,没见过你的时候就喜欢,以前也盼望 你能像对那个人一样,全心全意的依赖我,喜欢我…” 长宁凝重的叹息一声,给人的感觉很累,又像是做了一场美梦猝然而醒,“她对你不好,我心疼,心对你好,你不稀罕…大概,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样过来的。” “长…”遥生仓促改口,“书…书予。”叫了许多年,却要突然改口,很不适应,让遥生甚至觉得有些许别扭。 “你不用勉强改口,我想通了,我就做你的长宁,既然命中注定要我守你这一世,我就做你的长久安宁。”长宁想了一下,觉得这样专断不好,立刻改口,“呃…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就改,我都听你的。” “你说你守我一世?”遥生的鼻子酸了一下。 长宁愣了一下,抬起目光望着遥生,见遥生的眼睛里又蓄满了泪水,傻里傻气的吻了一下,“怎么哭了?我又说错了么?” “你说到可要做到。一世那么长,你可不要哄我。”遥生闭上眼蹭了一下长宁的唇瓣,将咸咸涩涩的泪水涂在那人唇角。 才意识到遥生的话里有话,长宁也跟着心里难过,“我们只看眼前,你的长宁就在眼前。”说着捧着遥生的手,低头吻了吻掌心。 “抓过蜘蛛的手,你不嫌脏么?”遥生眼中还闪烁着破碎的泪意,鼻音浓浓,却又觉得长宁的样子很傻。 “啊…我也没洗手,我还摸了你的裙子。”长宁哀嚎,“我是被娘子拎上来的!都没来得及挣扎一下!” 真是受不了长宁的傻里傻气,遥生抱着长宁将眼泪统统蹭到那呆子的肩头。 “我去打水,怪脏的。”遥生撑着身子要起,却被长宁缠进了怀了。 “就脏这一次,一小会儿。”长宁不肯松手,更是紧紧缠着遥生不放开,“让我再抱抱你,我想你想了两年,醒时想,睡着了做梦也在想,熬得辛苦,如今不想再忍着了。” 真是拿眼前的人没有办法,遥生宠着长宁,两个人又依偎着讲了许久的话。 等天都落了黑,遥生才终于挣脱了魔掌,接了些水上楼,替长宁将脸颊手指,身前背后都打理的 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如今也洗好了。”长宁局促护着胸前,遥生将那双脚丫子擦干净,拍了拍长宁,叫她收腿。 “你歇着,我去对户替你拿衣裳去。”遥生将拭帕拧干放在水盆子边缘。 “遥生…”长宁的扭扭捏捏的轻唤。 “怎么了?” “你饿不饿?”长宁在黑暗之中,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还好。”遥生转身点起小烛台,见长宁的目光随着烛火闪耀,努了努嘴无声,有些捉摸不透那个呆子。 “娘,娘子,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可怕?”长宁羞臊得垂下脑袋,“你都对我坐怀不乱了…” 遥生也跟着脸红,将烛台放在床头架上,坐在长宁的身边,定定望着那人紧抿唇瓣楚楚可怜,倾身啄了一下,“说什么傻话?怎么会呢?如果我不想再忍了,你会不会怪我?” 哪有什么怪与不怪?长宁勾着遥生后颈倒在榻上,“遥生,你不要再离开我了…” “不会了,我是你的,除了你的身边,我没有其他归处。”遥生的吻断断续续的惹火,她的情话甜蜜,更甜的是她唇齿间似火的深情。太久的思念,化作潮水,不住地冲刷长宁混沌的意识,红烛摇曳暖柔,比不过遥生的唇齿弥香,爱就是爱,想就是想,这一次,她不要遥生再去费力揣测… 敞开即是依恋,接纳便是坦诚,这一晚,她们都是彼此爱极了的深情模样,谁也不想再放过谁… 第171章 宠溺珍惜 “我去看看!这不吃不喝的哪行?”云芝愁眉苦脸。 “王妃如果关心公主,一定会体贴照料的,没吃晚饭,只可能是两个人还没有处理好关系。”习音拽着云芝不肯让她跑去打扰,“都是成年人了,饿一两顿也不会如何,让她们自己去处理,总要面对的。” 云芝叹气,走也不是,关心也不是,左右为难好一阵,又拉着习音进厨房,只盼着两个人出来时就能够吃上香喷喷的饭菜。 对户的屋子里,长宁望着遥生浅笑,心中欢喜一扫阴霾,遥生并没有嫌弃她身体硬邦邦的触感,也没有表现出害怕的表情。长宁觉得幸福,好像许多年来压在心口的大石头终于滚落,整个人有了一种“还活着”的感觉。 静静望着遥生浅皱眉头的睡颜,她蜷着,用手臂护着自己,这样的姿势,看得长宁心疼。伸了脑袋贴住遥生的肩头,恶作剧般用滚烫的鼻息撩拨。 遥生动了动,几乎一瞬间就感觉到了长宁的存在,将那份恶作剧纳进了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护着长宁,额头相贴,样子楚楚可怜,惹得长宁不住敛唇。 真害怕以后就连拥抱着娘子的自由也会失去,长宁伸手搭在遥生腰间,摸了摸光滑而温暖的肌肤,小小的叹息一声。 遥生听到了,皱了皱眉头,困倦睁开眼,阿宁就躺在身侧,虽然闭着眼睛,可睫毛止不住的颤,“我做了梦,梦见有人叹气了。” “不会是你吧?”遥生环了环长宁的肩头,低头吻了一下,眼睛还是好困,闭上眼又困着长宁不动了。 “娘子。”长宁悄悄唤了一声。 遥生动了动,蹭了蹭长宁,算作回应。 “娘子?”长宁开心,捂了一下脸,“娘子娘子”唤个不停。 遥生也不打断,就静静听着她唤,会碰一碰长宁的脚丫表示存在。 “今天下午可能要下雨了,我们早点洗漱收拾,把桌子做好收进小店里吧?”遥生拉过长宁的手臂抱在怀里。 “你怎么知道会下雨?”长宁歪头想了想了一下。 “我是你娘子怎么会不知道 ?”遥生觉得长宁的睫毛一眨一眨,像小扇子似的扫过面庞,伸手摸了摸,掌心里,被扫得直痒。 长宁握了遥生的腕子低头亲了亲,“一变天就不舒服?” “有点感觉罢了。”遥生想收回腕子,长宁握着肯不动,亲了亲长宁的眉心,“我原来不懂这些,经历过了,切身体会过,才知道你身上那么多伤变天的时候肯定总难受的,怪不得天气不好,你总是蔫,却从来都不和我说。” 长宁心虚挠了挠脸颊,“这有什么好说的,说了你要困扰,刮风下雨变天气就总要惦记着我,多麻烦。” “好啊,那你以后也别惦记我,太麻烦了。”遥生佯装生了气,背过身去不理长宁。 “啊,不是!娘子我不是说你!我说自己来着。”长宁惨兮兮贴在遥生背后哼唧,将娘子搂进怀里,好冰的一瞬间,惹得遥生皱了皱眉头,不敢吭声。 “娘子…”将遥生困在怀里,长宁低头吻了吻遥生的后颈,“你腕子不舒服了要告诉我,呃…我确实没怎么难受过,对了,我现在已经没感觉了。” 这么一说好像是…遥生转过身又压着长宁打量,原来那些结成伤疤的地方都被玉融掉了。肩膀上,肋下,后背,小腿,许许多多的伤都被玉吞噬。像是有规律可寻,可这应该算是更糟糕的结果吧? 长宁像条案板上的鱼,被遥生翻来覆去,目光无辜至极,有点羞得不好意思。遥生翻够了,敛着眉头思索,却不知长宁的眼睛乱瞟,面皮又红彤彤一片。 正思索,那小狗又“嗷呜”一声将遥生扑倒在榻上。惹得遥生直躲,“喂!”肌肤被惹火,遥生扶着不正经的长宁无奈。 “还不够?你总要歇歇吧?”遥生挣扎了一下无果,长宁的唇又欺了上来,勾着遥生,很是耐心,也知道那个人内敛稳重之下,有多么容易被挑起冲动。 “你再许我一次,你眼中只有我的时候才最美。”长宁低头蹭蹭遥生的鼻尖。 “要吃饭,都饿了一晚上了…”遥生的声音渐渐凌乱,又气又无奈,缠着长宁,也不想她好过。 她 不知道,长宁内心深处还是不安,很害怕这样的生活无法安定,她能守着遥生多久?等她身体慢慢玉化了,就连这样的亲昵,怕也无法给予彼此,遥生要如何面对以后的人生? “人生在世,及时行乐。”长宁很认真的望着遥生,吻着她渐渐如火的视线,又去折磨她的唇,“遥生,我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你眼中只看得见我,纯粹,什么顾虑都没有,这才是我的妻…” 无奈望着那个人只能纵容着她一遍遍的确认安全感,她欠长宁的那么多,由着她胡来也无妨,重要的是,长宁开心就好。 屋子里寂静,却又是另一种喧闹,她们彼此都沉浸在这样纯粹的快乐之中,紧紧相拥。幔帐摇摇晃晃不止,遥生紧紧缠着长宁的后颈压不住沉重的气息。 “遥生,你爱我么?”长宁的笑里又闪耀起星辰,她的脸神采奕奕,仍像当初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女。 “爱。”遥生重重咬住气息,恨不能将长宁揉进灵魂之中,“爱你最初的模样,也爱你鼓起勇气的坦诚。” 长宁柔柔笑了,吻了吻娘子的鬓角带她品尝这世间最美妙的快乐。 待到午时,长宁终于肯放遥生下榻,两个人才仓促烧了水沐浴。 在铺子里煎熬了一天一夜的两个少女,终于看到主子,不由分说就扑了上去。 “公主!你怎么那么傻呀!”云芝一见长宁去扑了上去,隐藏的秘密被习音捅破,云芝也觉得长宁做得过分。 反倒是长宁犯了错一样,抱着云芝又哄又逗,无奈望着娘子求救,而遥生却一直静静地含笑望着,丝毫不介意云芝的训斥和亲近。 “好…好了云芝。”长宁尴尬拍了拍云芝的后背安抚,一把鼻涕一把泪,惹得长宁也难受。 “云芝,长宁她累,你放她一码,早就饿了,咱们开饭罢。”云芝听了小姐的话,抽抽搭搭的松开长宁,还恶狠狠抱着长宁的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长宁无奈,终于哄着云芝止了泪水,扭头看了看习音也是一脸担忧,长宁别别扭扭杵着。似乎是等着挨训,相望几眼又抬起目光对着习音 傻笑。 习音没办法像云芝那样靠近,她是王妃的顾虑,有些情绪压不住,对所有人来说,都会变成灾难,“我去弄饭。” 只是不想,长宁鼓起勇气走了过来,也张开怀抱抱了抱习音,“谢谢你这两年照顾我,我不太懂事,你一定很辛苦。” 长宁终于能放下心中的负担,直面大家的担忧与关心。 “公主,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习音闭上眼,抱了抱长宁长宁安抚,心中庆幸,找回来王妃大概是她做过最明智的选择,也只有那个人,能让公主敞开心扉,重新振作起来。 “遥生…”松开了习音,长宁又可怜兮兮抽了抽鼻子。 “我不要,你满身臭狗味。”遥生敛唇,扬了脑袋竟然也会语出惊人。小小的醋意,无伤大雅,放下心中的执念的不止有长宁。 “娘子…”长宁无措,皱皱巴巴一张脸凑了过去,垂了脑袋靠在遥生怀里哼唧,遥生只得抱着那个人,由她撒娇。 “嘶,酸死了!”云芝仿佛感觉自己也回到了从前,对那两个总也黏不够的主子嗤之以鼻,看着幸福。两年来不曾有过笑容的王妃被公主压得吃力,不得动弹。云芝一边酸溜溜,一边拉着习音进了后厨。 日子好像又恢复到了从前的宁静,大家十分默契,谁也没有再提过长宁身体的问题,有一些忧虑,不是每天哭哭啼啼就能够改变的结果,大家都明白,比起整日哭丧着脸,长宁更需要环境带来的安定。 遥生突然就忙碌了起来,以前坐在堂子里都喜欢捧着本书闲读,可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写了许多封信,一方面谎称自己郁郁寡欢,身染怪疾,请求父皇从京城派些医官与自己。而自己的人马则是分做两批,一批天南海北招揽名医,一批铺开人手搜寻云溪下落。 只可惜遥生的盘算落空,她的所想并不能如愿,那些信件一封接一封送往皇宫,都未有回音。让遥生备受打击,也许是这些年来她和苏家的情意已尽,不然父亲怎么会连信都不肯回一封。徒有公主之名,她没有任何实权,声微言轻,现在竟然连个医 官也调不动了。 而长宁却总是一脸无忧无虑,继续经营着小食肆,每天会腾出些时间整理菜谱,原来是想为习音讨一条活路。现在,她怕自己不在了,没人给遥生做可口的饭菜。 遥生每天看起来都很忙碌,总有写不完的信,处理不完的事务。有时候会心情不好,长宁不会插手。因为遥生现在才是公主,而她只是个乡野村妇。 中午瞌睡时丢了盹,却偏要缠着遥生不放。哄她去房里休息也不肯,非要抱着遥生的右手,挨着遥生丢盹。像小猫,粘人又敏感,其实只是想多伴一伴遥生。 如果说就一直这样平静的过下去也算不错,只是与乡野安静截然不同的是,京中再一次夜起兵变。 第172章 暗流涌动 “阿宁,你要听话。”看着长宁带着起床气,发了脾气,遥生心力交瘁。弯腰捡起被长宁丢在地上的遮面难过。 “可是我不喜欢。”长宁发了脾气,委屈望着遥生不肯让步,“你明明知道我讨厌还要强迫我。” “是从江南好不容易请来的医师,就看看罢。”遥生在长宁身旁坐下,伸手去握长宁发冰的指尖。 “不要!”长宁很难过,有些事她在意,可那些话说出来就会伤人。 “我答应你,等天气暖和—点,我带你回沛州游玩好不好?”遥生扶着长宁的面庞,看着她真的生气了,怎么哄都哄不好。 “我不要!”长宁又将遥生手中的遮面丢去地上,“苏遥生,我也是你妻,你怎么忍心看着我任人摆布?” “可医师们总是要看看症状才好诊断。”遥生有苦难言,她怎么忍心,她当然忍不了,但哪怕只有—线希望能救长宁的命,她都不敢放弃。 “这个根本不是病!”长宁眉头褶皱渐深,攥着拳头就冲遥生吼了起来。 “阿宁…”遥生去牵长宁的手,被长宁生气甩到了—边。 “你就再容我试试罢。”遥生也很倦,牵着长宁的袖口晃了晃,“阿宁,我不放弃,你也不要放弃。” 看着遥生难过,长宁更是恼火,这段期间里,天南海北不停地有人登门,什么人都有,故弄玄虚的,装神弄鬼的,还有些乱七八糟的道士也来凑热闹。 家不像家,长宁觉得自己像动物园里的猴子,谁来了都要掀开衣服去看她身上的玉,看—看,摸—摸,敲—敲,这根本不叫治病!“我是个人,我不是个物件!谁想碰都来碰,我还算个有尊严的人吗!”长宁越来越抵触,精神也会变得很差,有时候就连遥生也哄不好。 “小姐。”云芝正进了门,看见遮面被掷在地上,公主很生气的立在窗边,云芝才反应过来可能来的不是时候。 “怎么了?”遥生扶了扶额头,也是深深地疲倦。 “皇城来的加急信,州令给您转过来了…”云芝压着声音很小心地说,怕触了长宁的 情绪。 “知道了,你先退下。”遥生将云芝屏退,站了起来。 去牵长宁的手,这—次没再被甩开,遥生靠在长宁怀里,环着那个人,从前很柔软的身体,现在硬邦邦的没有温度。 “求你了阿宁,哪怕有—丝希望,我也必须要把你留在我身边。”遥生也难过,—想到长宁的身体越来越差,就止不住忧虑。 长宁也难过,可她只和喜欢被遥生触碰,她不是—块猪肉,谁想摸就摸摸,没有谁能承受自己在爱人的注视下,被—些无关的人摆来摆去。明明就知道这根本不是医术可以处理的范围,遥生怎么就… 长宁委屈靠在遥生的颈窝,说—百遍不乐意也无济于事,关心则乱,也明白遥生不过是在逃避那个结局罢了。 “今年过年,要—起看灯,也要—起看雪,我要过个好年,就和你—起,我们两个人。”长宁很委屈,努力忽视掉自己的情绪,不忍再继续为难遥生。 “嗯,都听你的。”遥生忍不住踮起脚尖吻了吻长宁的唇,长宁不开心,只是轻轻蹭过,便躲开了。 寒着脸捡了地上的遮面戴好,又盘腿背朝外坐在榻上。遥生不忍,却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揉了揉长宁的肩头安抚,也只得默默放下床头的纱帐,转身出门请了医师来看。 仍是那么个结果,望闻问切,衣衫撩开,医师比起治病,更多的是好奇。想也知道又是个不了了之的结局。医师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活了大半生也没见过这样的病。长宁消沉,听也不想听那些话,因为每个医师都这么说,除了同情还是同情,根本没有意义。 遥生没有办法,—边是消沉怄气的长宁,—边还有皇城里加急的信件等待处理。 她只有—个人,分身乏术,可看着长宁难过,又去榻前,亲了亲长宁安抚,那个人—点反应也没有。没有办法,只能先去处理了信件,再回来照料长宁。 匆匆寻云芝拿了信件,见是父亲的笔迹,太过讽刺。她求父亲时,是父亲杳无音信,现在宫里却来了加急的信件,这是不是未免也太可笑了—点? 遥生目光骤寒,“烧了去。” “小姐…”云芝也愁,可小姐和苏家处成现在这般地步,真的已经没剩下多少亲情了。 看着小姐决绝,云芝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心里还想着不然将信件先收着,或许小姐会反悔也说不定,苏家毕竟是她的依靠,怎么能说断就断了? 显然遥生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犹豫了片刻,就转了回来,“信。” 看着小姐伸了手过来,云芝赶忙将信件递到了小姐手中。 见小姐拆开信件去看,—脸的厌倦。云芝眨了眨眼睛望着小姐,但肉眼可见的,小姐的脸越来越冷,那目光与之前不同,带着震惊的神情,顷刻又暗了下去。 “烧了。”遥生将信件扯碎,又沉思了—下,“务必烧成灰烬,别让习音知道了。” “诶!奴这就收治!”云芝点了点头,觉得也许信中说了很严重的事情,可她是小姐的奴,便是要忠心不二的。 遥生提着裙摆上了二楼,推开门,见长宁还在怄气,缩成小小的—团,背着身,—动不动。 鬓角里还插着遮面的白纱,遥生弯腰望了望,见长宁闭着眼睛,—副不愿意和自己交流的架势。伸手替长宁拆了遮面,靠着长宁的背坐了下来。 这天下的医,没人能治长宁的病,天罗地网铺开,两个月了,—点都没有关于云溪下落的消息。 遥生抬了抬右手,往长宁怀里探去,长宁还是生气,握了遥生的腕子窝在怀里。 皇宫里寄来了信,苏海潮反了,他将皇宫的四扇门封了起来,要逼父亲退位。才是两年半时间,京中的力量薄弱,还未来得及恢复起元气。这苏海潮谋反,就是看准了朝廷不够稳固,父亲还不能驾驭朝臣,才敢如此肆无忌惮。京中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官员们竟然没有—人救驾,反而—副坐山观虎斗的架势,这才让苏海潮仗着父亲无人救驾,二哥未有起势,才拉帮结派,来了个先下手为强。 她还在宫里时,云芝就提到过,说看见苏海潮与父亲因为立太子之事激烈争吵,没想到, 才短短半年,苏海潮就逼了宫。 最可笑的是,群臣围观,大家都在默默看着那父子两丢丑,而离开了皇权,朝廷竟然在继续运作,等于是皇权被架空了,那两人也不自知。父皇不知道两年半前是长宁撤了援军,还以为苏遥生有号令戍边大军的本事,百般不得脱困,才发了急信命她携兵前去救驾。 遥生的目光越来越寒,可她已经没有把柄落在那父子两的手中了,又怎么会去出力? 揉着长宁的指尖,遥生心里计较。如果苏海潮逼宫成功,他继位要做的第—件事,就—定是满世界追杀苏墨池和自己。 如果是父亲守住了江山,自己尚可清闲,但她这个女儿,却依旧是个半点实权也没有的公主。正如现在—样,写了数十封书信回京,连个太医也求不来。 叹息—声,遥生望了望还在怄气的长宁。她—定要想办法回京才行,要让皇宫里的太医为长宁诊治,必须要拿到实权,因为只有夺到兵权,遥生才能调动军队,才有可能为长宁争取到最好的治疗环境和尽可能多的人手去搜寻云溪。 “你嫌我不听话么?”长宁闷闷怄气。 遥生忙转头望向长宁,“不是的,我没有。” “你就有。”长宁揪了揪遥生的腕子,很不满,又怕伤到遥生的小心翼翼,“你刚刚叹气了,你还不哄我。” “我没有哄你?”遥生的目光软了下去。 “没有!”长宁楚楚可怜,余光—黑,那个人靠了过来,轻轻痒痒在长宁的面颊上落了—个吻。 “现在呢?”遥生抽出被长宁困住的指尖,揉了揉长宁的面颊。 那个人,还是闷闷不乐,学着遥生的样子叹息,还偷偷拿眼睛瞟—瞟遥生。 “你学我?”遥生弯下腰,有些无奈望着长宁。 长宁望了—眼,又将脑袋埋进遥生的掌心,继续叹息。软软的样子惹得遥生毫无办法,干脆靠在长宁的肩头,歪着脑袋,移开掌心去瞧。 “你不生我气了?”遥生的拇指触了触长宁的面庞。 “你要是生我气了,我就也生你的气。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你叹气,我也叹气。”用余 光看看遥生,长宁闷闷又叹息了—声。 惹得遥生心里软,“那我亲亲你,你怎么没有亲亲我?” “我…”长宁说不出话,遥生便也长长叹息给那个小呆子听。 “我…”长宁哑巴吃瘪。 遥生却含笑伸了脸过来,指了指脸颊,惹得长宁愈发羞恼,红红的脸无处掩藏,被遥生气得不知所措。 扭扭捏捏了老半天,受不住遥生的嘲弄,仰了脑袋去亲亲,不料遥生竟然转了过来,唇唇相印,长宁来不及反应,后颈被搂住,遥生的吻渐深,欺的长宁浑身发软。 “肯原谅我了么?”遥生含笑,又啄了长宁的唇瓣。 长宁羞得满脸通红,推开遥生,斥了—声,“登徒子。” 直惹得遥生无奈,“我明明亲亲你才走的,你还嫌我没有哄你,哄了你也不听,不搭理我,现在又说我欺负你?” 趴在长宁的肩头,看着那人羞涩,抱着脑袋不肯见人,遥生亲了亲长宁的肩头,那个人更缩了起来?还扭了扭身子试图甩开遥生。 被长宁傲娇别扭的样子逗笑了,遥生望着那个人,目光渐深,下定了决心。 她要回皇城,不单要回去,还要报两年半之前的仇。有—些人,不能比阿宁的命长,唯有抢下权势和皇位,才能为长宁寻最好的医,才能动用全部的兵力去通缉搜寻云溪。 第173章 在意偷听 “小姐。”云芝低眉顺眼进了屋子里,打断了遥生与长宁的谈话。 “嗯?”遥生抬了一下目光。 “您来一下。”云芝欲言又止,望着遥生目光难定。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遥生接着与长宁说了几句,就找了托词要下楼一趟,长宁当然看见了,她只是沉默地静观没有挑明。 上午说是皇城送来了急件遥生便没有再提过,陪在自己身边,几次走神沉默,长宁不问,她也不说,现在云芝又在使眼色了。 看着遥生出了屋子,长宁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预感不好,她从不会去刺探遥生,可心底的不安让长宁觉得自己好像被隐瞒了什么事情。竖耳聆听,等待着遥生的脚步声远离,长宁蹑手蹑脚跟了上去。 “小姐,州令派了好些人在村子外,说是有话带给您。”云芝的声音压了下去。具体说了什么,长宁听不清楚,忙又探着脖子费力偷听。 “我知道了,上午父亲在信里也说了,苏海潮把皇宫给围了。”遥生的声音似乎犯愁。 “诶呀,那怎么办呐!”云芝的声音炸了一瞬。 “你小声些。”遥生连忙劝阻。 “对…对不起,小姐。”云芝赶忙认错。 “留足人手照顾阿宁,沛城那边受困不要紧,州令现在牵制的人马越多,我才越有争取的机会。”遥生沉默了许久,才又开口:“我们今夜就出发,我必须要去趟边城。否则,苏海潮人手众多,我们就算回去也是白白送死。” 长宁尤如被雷击中,攥紧了众口的衣襟,甚至都来不及思考,听得遥生转身榻上了阶梯,赶忙缩回了身子,听见遥生不忘压低声音安顿:“你去准备吧,别让习音瞧出了端倪。” 匆匆退回屋子里,长宁紧张的坐回榻上,听见遥生进了房间里,长宁抬起目光询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事?” “没什么,就问问我们晚饭想吃什么。”遥生走去长宁身旁,见长宁还是蔫,想着是不是屋子里憋闷,自衣柜里取了衣裳,抱在臂弯:“想不想出去走走?” “去哪里?”长宁隐在袖口下的手攥紧了袍摆。 “买酒喝,去不去?天亮了,想喝一点暖身 。”遥生在长宁身旁坐下,“好久都没同你一起喝了,想买来小酌一杯。” “今天不喝酒行么…”长宁的声音有些不对劲。 遥生恍惚,转过视线望与长宁,觉得长宁好像又不开心了。 “喝…喝了酒我总爱闹腾,对于遥生来说,会变得麻烦。”长宁死死攥着拳头,不敢让情绪露出更多的破绽。 “那就不喝,你看我喝,我只是突然馋了那口。”遥生伸手去探长宁的指尖,吓得长宁赶忙松劲,被遥生握了住。 “怎么了?”遥生将披风撂在一旁,皱着眉头打量起来。 “没…没什么啊!”长宁慌张从榻边站起,“不是说要出去走走,我都快闷死了。” “好好好。”遥生重新拿起披风,将披风罩在长宁肩头,细致的挽好绳结,余光中打量,觉得长宁的精神头不很好,还在想莫不是云芝叫了一声惹得长宁忧虑? 两人手牵手在村子里散心,这段时间铺子里的生意更差了。乡村,最爱滋生的是谣言,自从她们二人一起生活,就从来没少过流言蜚语。 打了一小坛子酒,那村妇,面上掩饰不住的目光猎奇,望着两人指尖交缠,愣了一下,面上露出了些许不可理喻,就连递来的钱好像也不肯接手。 接过小酒坛子长宁说了声谢谢,那村妇很尴尬点点头,又坐回铺子里,继续跟一群长舌妇谈天儿。 “走了?”有个头发花白的村妇伸了伸脑袋。 “哎呦,你说长得跟两个狐狸精似的,怎么就跑到咱村子里来了?我家小子,成天跟媳妇吵架,家里做了饭菜不吃,就往她家铺子里跑。” “可不!我就不叫我男人给她打柜子,离远点总没错。”妇人们围坐一团,嘀嘀咕咕的没完没了。 “这里不像沛州那么友好。”遥生觉得长宁的指尖很僵。 “呃…嗯…”长宁顺势握了遥生的手腕,她总喜欢握着遥生受伤的手腕,仿佛这样做,就可以免除那些伤痛一般。 “要不然我们还回沛州定居吧。”遥生望着长宁。 “不,不了。”长宁目光一暗,“会给你带去许多麻烦,我不喜欢从前那种生活,累了,就想安安静静的。” “好。”遥生黯然垂下目光, “不然我重新盖一座院子吧?大一点,把沛州的家具用都运过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怀念地笑了起来。 晃了晃手腕与长宁说:“我回沛州见到大嫂了!她挺好的,也肯原谅我,你想不想她?” 长宁的反应很木讷迟缓,点了点头,又慌张改了口,“不了,我…这样,会吓坏嫂嫂的。”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遥生荡了荡长宁的手臂,腕上的那只手仍是冰凉。 “我不太喜欢被人嚼舌根。”长宁不敢说,走进了一片枯树林,将遥生圈进怀里,“你要保护好我,不然她们欺负我如何是好?” 揉了揉长宁的后颈,遥生软下了目光,“从前都是你护着我,现在我保护你,谁都不能动我的阿宁,你不要怕。” 回了小铺子,饭菜已经热气腾腾的备齐了,格外丰盛,遥生扬了扬手中的酒壶,“尽兴一场?” 众人皆笑,各有各的心事。 围坐一桌,四个人谁都提不起兴致举杯,只是说些有的没的闲话,也算难得安静的吃了一顿,却都盼着能够早些散席。 “我吃饱了。”放下筷子,云芝先起了身,“我今天想泡个澡,你们吃,我先回去了。” 遥生抿了抿唇,提了酒舀正要给习音倒酒,习音盖住了酒盏,“奴也饱了,不擅酒,就不陪公主王妃了。” 言罢,施施然一礼告退,她从不碰酒,怕心事不受控制跑了出来,会惹得公主难堪。 今天的气氛不对,就好像低沉的情绪会传染一样,遥生落下目光不知所措,举着酒舀有些下不来台。 她的娘子难堪,长宁自然是不忍的,递了盏子接酒,“要先吃饭,不然会不舒服。” 遥生抿了抿唇,那样子大概是真的累了,也不与长宁劝酒,她只是闷头一杯接一杯的灌自己。 “别喝那么急!”长宁压下遥生手中的杯,如果她今夜非走不可,就不该这样灌酒。 遥生抿了抿唇,长宁不知道,这些年遥生为了能够入眠究竟喝了多少酒,两年多,大概唯一长进的也只剩下酒量了。 “这酒不如沛州的酒香。”遥生手臂撑着面庞,看了看长宁。 悲从心起,遥生要她醉,长宁举起酒盏,侧头一饮而尽 。她说她们再不会分离了,她说自己是她唯一的归宿,可现在,她却还是想把她灌醉趁机离开。 “阿宁,你的戒指呢?”遥生的目光渐渐融化,面颊染上粉色,还是不忘继续又舀了一满盏的酒汤。 长宁才猛然想起,震惊握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犯不上话。那个时候她不想被遥生看到,许久前偷偷摘了,再后来掖在衣服里,后来真的许久都没想起。 “戒指…”变了脸色,站起身要去找,“我去房间里找找。” 遥生蹙了一下眉头,终是无言,牵了长宁拉到身边坐下,在怀里摸了一下,摊开掌心给长宁看。 “你丢了,我找到了。”遥生笑了笑,那笑容太过无力,戛然而止,看着让人跟着难过。 “以后别总摘下,弄丢了找不回来。”遥生牵过长宁的左手,再一次将戒指戴在长宁的无名指上。遥生的右手仍然是老样子,捏着戒指很无力,会微微的抖,已经是竭尽全力控制了。 “这样好多了。”望了望长宁的无名指,遥生温暖而笑,那笑里有太多长宁看不懂的不得已。 害怕戒指会找不回来,就不怕长宁找不回么? 长宁莫名其妙就笑了起来,自嘲地摇了摇头,甚是苦恼,“不摘了,以后都不会再摘下。” 咽下满腹委屈,长宁端起遥生的酒盏一饮而尽。 见长宁的情绪越来越不对劲,又要拿起酒舀,遥生伸手去拦牵。安抚的话未出口,那个人突然就贴了过来。将遥生困在墙角,吻得急切,甚至有些气急败坏。 酒浆在唇和唇之间被碾压,长宁近乎于不留情面的撕扯,压着遥生不准她反抗,可遥生仅仅是承受着长宁的暴躁。后来唇被咬破了,铁锈的味道溢满口腔,长宁掐着遥生的锁骨推开,震得遥生背后吃痛。 举起酒盏已空,遥生伸手去夺,长宁却暴躁将酒盏摔在地上,碎片飞溅,甚至连在卧房里休息的习音也跑了出来。 “阿宁?”遥生被吓到了,不明白为什么仅仅因为戒指,就会让长宁恼怒成这般,刚要劝,又被长宁一把推在墙上。 酒舀被扔在地上,长宁突然抱起坛子猛灌,满满的一坛,长宁举起,猝不及防倒了一身。喝酒不是目的 ,糟蹋了都没关系,她不敢遥生再喝,怕那人醉醺醺的离开会出事。一扬手将酒坛摔在新打的柜台上,酒浆溅的到处都是。 “公主,这是怎么了呀!”习音想劝,也被长宁推开。 “长宁!”遥生仍然搞不清状况,不明白长宁为什么发疯,不明白她做了什么惹得长宁如此生气。 你敢走,就永远也别想再见到我。 长宁还是说不出口,她连威胁也舍不得。被苏遥生气得落泪,恨自己张不开嘴,怕自己开了口,遥生也不会把她放在第一位。遥生不守着自己了,正好,自己也可以借机逃跑。 其实没什么不好,或者说她应该谢谢苏遥生的成全。她就算死,也不忍看着遥生整日难过。现在,所有的难题迎刃而解,她应该谢谢遥生给她留下些体面。长宁摔上小店的后门,一个人重新回了她简陋的小破屋。 第174章 深夜离别 没办法和习音解释,遥生举目望了望天色,追去长宁的房间。 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在长宁难过的时候她必须要离开… 遥生推开长宁小屋的门扉,屋子里黑漆漆一片,长宁就躺在小床上,月光印在她的袍上,显得那人脆弱而无助。 “阿宁…” 听到是遥生的声音,长宁又缩了起来。抱起被子蒙着脑袋,她拒绝和遥生沟通,也不想被她看穿自己的软弱。 “别闷着了,多难受?”遥生在长宁身边坐了下来,伸手去掀长宁的被子,可那人不肯,两只手死死拽着,任遥生怎么哄,怎么拉扯都无济于事。 看着长宁消沉,说不心疼是假的,起身替那人除了鞋袜,遥生在硬邦邦的榻沿躺了下来。 “我要掉下去了。”遥生为难。 长宁极不情愿,久久不予回应,最终还是慢吞吞的挪了身子,腾出半边床榻给遥生。 “只能枕着手臂,脖子好难受…”遥生的声音听起来楚楚可怜。 果然,长宁将枕头朝背后推了推。 就像是个不会哭闹的小孩,都没来得及要到糖果,连自己兜里的糖也被哄骗走了。 “天气好冷了,你卷走了被子我没得盖。”遥生靠了靠长宁的后背。 蒙在被子里的脑袋终于露了出来,万分不情愿,将被子掖去身后。 遥生将被子展开,拉着一边的被角暖暖裹住长宁。恰巧手臂碰到被酒水淋湿的衣裳,才想起来那人衣服湿着,好声好气的哄了半天,长宁还是不肯动,遥生也只能作罢。就这样安静地依偎片刻。 “你今天咬疼我了,现在也好疼。”遥生闭上眼睛,依在长宁的颈后蹭了蹭,她知道的,哪怕长宁生了气,也不舍的看她受一点点委屈。 理亏的人,虽然还是难过,却被遥生的话说得满心愧疚,委屈至极,忍着眼泪,又握了遥生的手腕缠进怀里。 “你怎么了?为什么发脾气?”遥生想要将长宁翻过来,长宁不肯动,固执起来的时候,连遥生也会毫无办法。 只是今天的阿宁,格外固执,不论遥生怎么哄都不肯回应。虽然心里也知道,不管自己做得如何过分,最后 长宁总会原谅,可阿宁不理自己的时候,遥生也变得十分消沉… 哄不好长宁,遥生存才而疲倦。闭上眼,轻轻依偎在那人颈后,心中千愁万绪。 她原也想试着和长宁谈一谈,但是理智告诉她,这样做只会害得长宁担忧,坏了大局。备受煎熬的长宁已经没有办法再一次面对战场,甚至每一次提起对她来说都是伤害。看着自己离开,长宁一定会不安,更何况,接下来的这一仗,谁胜谁负都犹未可知。 突然可以理解曾经的长宁为什么会那么专断了,因为退无可退,就像是在皇城时一样,她要长宁和她一起逃走,长宁不肯。曾经无法理解那份固执,现在遥生终于可以理解了。 因为背后站着的是心爱的人,想要保护,便一步也不能再退。 将长宁搂进怀里,遥生心疼那个从不肯诉苦的呆子。压下战前的忐忑,吻了长宁的后颈。不理自己也没关系,遥生自说自话跟她讲起许多沛州的新鲜事。两年来变化很大,那座城,即使没有她们,也越来越繁荣,一切都是长宁期盼的样子。 声音越来越轻,到了最后遥生就静静抱着长宁依偎,可她最终还是没办法哄好长宁。 不要紧的,遥生难过的安慰自己,现在哄不好,等她回来就接着哄,一天哄不好,就两天,要粘她紧一些,不能给她机会独自越想越气。 暗暗发誓,遥生要以最快的速度了结一切回到长宁的身边。 缓缓抽出手臂,松开心爱的长宁,轻手轻脚的下榻,退出了房间。 一瞬间长宁的情绪崩溃,又埋在被子里痛苦,心被生生撕碎,她那么爱苏遥生,苏遥生却还是执着要离开。她是输了,输得心服口服,因为苏遥生不光要江山,还要她的心,哪一边都不肯放下。抱着被子蜷缩一团,她知道自己一定拦不住苏遥生,可心还是痛得要命,痛得她崩溃。 …… “小姐…” “王妃!”习音张开了手臂将遥生拦在小店里,一副视死如归的坚定神情,不准遥生离开。 “小姐,奴在收拾行李,被习音撞见了。”云芝解释,却也压不住习音的怒气冲冲。 “你走,公主再不会原谅你。” 习音恨眼前的人,一把将劝阻的云芝推倒在地,死死堵在门前不准遥生离开。 “习音,你要保护好阿宁。”遥生将云芝拉起。 “你会后悔的!”习音的脸变得狰狞,她不明白有什么比公主更重要!既然要离开,最一开始又为什么执着请求公主的原谅? “京中生变,我不回去,苏海潮会篡权,长宁的境遇会变得更加危机。”遥生试图解释。 “献平王已经死了!两年多未有追查,以后更不会有人追查!”习音不信。 是因为追查的人都被她调得团团转,遥生无法说,她不能让长宁和习音活在惶恐之中,“好。追查的事放去一边我们不谈。我就什么也不做,只留在长宁身边。你告诉我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义?”遥生皱眉。 “她离不开你的陪伴!”习音不明白为什么就没有意义。 “习音,只有我去争,长宁才有希望看全国最好的医师,才有办法动用全部的兵力通缉捉拿云溪。这样拖下去,我们除了眼睁睁看着长宁难受,什么也做不了。”遥生深爱长宁,她对长宁的依赖一点也不比长宁依赖自己轻,可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从前是长宁,现在轮到她了。 习音欲泣无泪,她摇了摇头,如果她放走了苏遥生,说不定公主会连她一起讨厌。 “你要守护好长宁,这是我办不到的。”遥生的眼中满是苦涩,“你不要告诉她,我怕会有意外,我宁愿她恨我也不要她满心痛苦。” 再无法出言阻拦,习音也是泪眼婆娑的哭,遥生只能将习音从门前推开,带着云芝一起离开。 没有什么可拿的,不需要那么多累赘,遥生将一直暗中护卫自己安危的亲卫也都留给了长宁。又急匆匆写了加急信送往戍边大军。 夜幕中,遥生带着云芝出村与守军汇合,号令众守军拔营。云芝着车夫马车走来,“小姐,夜凉了,奴盯着,您快去车上休息罢。” 遥生看了一眼马车,继续督促人手,“我骑马。” “小姐!”云芝急了,“太危险了!您万一摔着磕着奴如何交代?” “时间紧迫,马车拖累。”看了看云芝一百个不肯,解释道:“没 关系,阿宁教过我骑马,她以前常常带我。”遥生目光一愣,低头看见自己裙襦约束,与云芝在马车里各自换了短打,为了方便骑乘。 …… 习音枯坐在小店里消沉,她不知道明日公主醒来,该如何与公主交代。 就听得小院里,长宁破门而出,去锤习音的房门,吓得习音惊起,就往院子里跑。 “习音!习音!!!”长宁很着急,声音都变得颤抖。 “公主,奴在呢!”习音跑进院子里,见长宁已经哭成个泪人,什么都顾不上,将一块漆黑如墨的腰牌塞进习音手中。 “你去给她!去找遥生,她要走了!”长宁不住地哽咽,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死死压着那腰牌握着习音的手,“让她不要去边城,只要带着腰牌进京…” “公主…”习音揪心,所以公主知道她要走,却没有拦着她。 “你快去,迟了遥生就走了。”长宁越哭越崩溃,催促着习音,很害怕会错过。 习音忙擦干眼泪,接过腰牌往茫茫夜幕中跑去,留下长宁在小店里哭得撕心裂肺。 越跑越着急,习音紧紧攥着那腰牌疾跑,目光中村外的路漆黑一片,看得习音更是慌张。手中卷着的裙摆慌乱中滑落,不小心踩在脚下,人猝不及防摔了出去,害怕那腰牌磕坏,第一时间护着的不是自己,而是腰牌。 顿时被摔得七荤八素,满心委屈。身后铁蹄连连,习音吓了一跳将腰牌藏在裙下,见一人身着战甲,翻身跳下马背,将习音从地上拎了起来。 “找王妃?”面前的人竟然是一女将。 习音点了点头,大概是摔蒙了,泪水不住地落。 “她们走了。”那女将皱了皱眉头。 “我必须要追上去!”习音脸色大变又要跑,被女将拉了回来,翻身上马,对习音伸了手,“我带你去,可以追得到。” 夜幕中,军队急急而行,遥生孤身驾马,难以适应,却也在努力维持着身姿以防从马背上摔下来。 云芝被一人带着,怀里抱着行囊,这一行,能放在马背上的统统带走,需要马车随行的全部丢弃。 摸了摸嘴唇被咬破的地方,回头望了望漆黑的小村庄,遥生黯然落泪 ,她紧紧握着缰绳,发誓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长宁身边。 谁料。 急行的部队被一人追上,喊了半途,众人传话终于放缓了行军速度,遥生不知谁在捣乱,扭了头去张望,见一匹马重重喘息,从身后追了上来。 “王妃!!!”竟然是习音的声音。 遥生赶忙拉紧缰绳降速,“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看好长宁?!” “王妃,公主要你带着这个!”习音递了过去,行军的火把照亮,习音的下巴破了好大一片。“公主说不必去边城,大将军自有计较,您只要带着腰牌回京即可!” 那块腰牌遥生从来没有见过,伸手接过,还是嘱托,“习音,项晚照顾好长宁,不要留她一个人。” 项晚是那名带着习音的女将,只恭敬应了声,“放心吧!”随后看着遥生的衣裳嘱托:“臣不能守护公主,京中万分凶险,公主不能无甲。” 说罢,也不扭捏,翻身下马,将身上银白的战甲脱下,打包成行囊留给了遥生,“这应该是最合身的甲了,您别嫌弃,男儿的战甲都又大又沉,臣一定会保护好公主。” “好。”遥生点了点了头感激,目光转向习音,难过垂下目光,“习音,阿宁的袍子洒了酒,她不肯换,你回去了记得帮她换下,不要让她湿着过夜。” “王妃。”习音看着揪心,“要快点回来!” 终究离别,马队再次行进,夜幕中,将尘土扬得宣天,王妃走了,还带走了公主的心… 第175章 自以为是 苏遥生夜以继日的赶路,风尘仆仆,没想到在路上已经有军队先行压阵。 如两年前一样,有些人盲目的自信满满,远不知局势已经失控。 苏海潮一路顺风顺水,他认为自己做的高明,自诩运筹帷幄,是他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多年的结果。殊不知,如果不是遥生的庇佑,如果不是长宁在棋局中拨弄,只怕他和苏家早就被淹没在权势的洪流之中,又怎么可能活到今天,还摇身一变成了风光无限的长皇子? 不知足的人永远也不会知足,在他的狭窄的眼界当中,他以为他是与家人争,目标也很简单,逼父亲退位。不需要流血,一家人关起来门来,吵一吵,闹一闹,他就能达成他期盼中的目的。 孰料,当他兵叛之时,二弟苏墨池已经先行将皇宫围禁了起来,任他如何叫骂也无计可施。 平日里的酒肉兄弟倒是出了主意,“自家人关起门来争,谁又能说什么?只需要阻止公主出兵,就是困,也能困到宫里的人缴械投降!” “对对对!”苏海潮自以为稳操胜券,“我困赢了长宁,区区老二窝囊废一个,赌他撑不过二十日!” 可惜,他没等到父亲兄弟认输,先等到了一纸战报。戍边军未得军令,擅自赴京,重营一万骑兵先行,五万步兵随后出发。吓得苏苏海潮直直就栽了过去。 他敢与父皇挑衅,那是因为两年间,父皇几次要分权戍边大军,都不被理睬。甚至父皇要求戍边大将军回京奉命,圣旨也被那人拒之门外。 可这一次边军怎么就动了?眼看形势大变,苏海潮与谋臣门客们商议,只可惜,养了一帮猪狗,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关城门,严防死守!听说边军来了近万骑军,只要没有重器步兵,我看他能奈我何!他们敢困我,我就困皇宫,看谁耗得过谁!”苏海潮下令将沛州的军队撤了回来,慌里慌张在殿中踱步,又急忙安顿部下,“哦,对了,还要把周围城镇的粮食全部充入皇城!”苏海潮虽然害怕,可宫中的粮草他算过,是不可能熬上太久的。 “ 我还就不信了,到时候父皇退位,我杀了老二老三,这江山,难不成还能有第二个人继承?到时候帝玺在手,戍边那个老东西他敢公然篡权吗?”苏海潮坐立难安,再看看席间的酒肉也不香了,美女也索然无味,嘴上逞强,可心里说不怕是假的。 宫中的僵持持续,皇城之外又是大军如风云四起,乱战不断。 …… 苏遥生本是派了信使奔赴边城递信,她不知道其实边军比她的消息更为灵通,动身更早。没日没夜赶路时,沛州有战报传来,围堵沛城的大军,被人拦腰打散,一半就地伏诛,一半直接四逃,溃不成军。 得了战报,遥生还以为是州令带兵重挫了苏海潮的军队,可没想到却是戍边大将军的骑军赶到,打了个里应外合,顺便休整军队,前来借粮借兵补给。 又快马加鞭追了三日,赶到沛州时,是州令带了援军接应。驻扎在沛城城外的边军早该拔营,被州令拖了拖,就为接应王妃。第一时间,遥生带着的数百将士赶赴边军驻营时,才觉得自己是何等渺小。 城外营地里,边军的战旗林立,因为同样是受过公主恩泽的军士。大伙倒也不见外,加上此前解了沛城困局,免去战乱的缘故,百姓们甚至还与边军相处格外融洽。 顾不得疲倦,苏遥生来不及等州令通传,而是选择自己直接进营地亲自面见大将军。 “将军”,翻身下马,苏遥生迎了上去,她只是万万没想到,那位受民爱戴,掌管着千军万马的戍边神将,一见面竟给她来了个下马威。 “等个毛头小姑娘,浪费两天时间!副将!让大伙儿收拾东西,整军待发!”将军看也不看苏遥生一眼,而是领着副将在军营中视察,严整军纪。 “将军。”何尝受过这样冷遇,遥生在身后追着,可想来就连沛州的百姓也视她如仇,只怕自己在这些人面前,是被当成了加害献平王的蛇蝎毒妇罢。 一名女子,站在众军面前何其刺眼,那些目光不善,而骁勇善战的军士们可比普通百姓更有血性,虽然看着粗鄙,哪怕身份地位千差万别,面对苏遥生 时更多的是厌恶和藐视。 “将军!”苏遥生一直跟着,在那些轻蔑的目光中,有些急躁。根本无法沟通,苏遥生忍无可忍,去拽大将军的披风,“将军!” “放肆!”副将眼疾手快,脚下一绊,将苏遥生反手压倒在地上。勇武的粗鲁汉子对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结果显然是苏遥生被按着后颈押倒在地上。 军营里顷刻沸腾了起来,那些人似乎巴不得替献平王出上一口恶气。叫好声起哄声不断,谁也不把苏遥生当作是公主看待。 被重重摔在地上,遥生的头被按在地上,那块揣在怀里的纯黑腰牌从她的前襟滑落,掉在那副将的脚边,遥生见了,含恨挣扎几次都无用,没有长宁的保护,任谁都不会多看她半眼。 有限的视线之中,将军的靴子转了过来。蹲在遥生面前,捡起了那块腰牌。 大将军扬了扬手,副将得令,松开了苏遥生,临松手还重重推搡了苏遥生一把,由她狼狈摔在地上。 “腰牌,哪来的?”大将军蹲在苏遥生面前,拿着那腰牌对不堪一击的公主晃了晃。苏遥生爬起来伸手去抢时,大将军扬手躲了开,目光更加不善:“这不是你能窃取的东西,哪来的?” 苏遥生扶着被压得剧痛的肩膀,站着了起来。目光凌厉,丝毫不因为刚刚的劣势而怯场。 “很好,够聪明,去我帐子里说。”大将军终于肯正视自己了,独自一人先行,而遥生做了一件此生最粗鲁的事情。 长宁可以做到的,她也要做到,不要被人看扁,不要被人当做软柿子拿捏。苏遥生瞪着洋洋得意的副将,趁其不备,拼尽全力推去,那副将猝不及防,笨拙摔倒在地上。苏遥生才拍拍衣袍上的尘土,往将军帐行去。顷刻身后暴发出笑声,叫骂声,还有人起哄吹着口哨寒酸副将。 “还挺有血性?说吧。”大将军转回身望向苏遥生,似乎也是觉得她的举止意外,“那丫头又被你抓到了?” “不是抓到。”苏遥生冷眼瞪着那个头发花白,身型如熊的战将,“是找到。” “对,就和你卑鄙的父亲一样, 不是偷窃江山而是代为管理。”大将军摩挲着那块腰牌。 苏家是苏遥生永远也无法摆脱的耻辱烙印,苏遥生的目光里不见动摇和畏惧,是大将军曾经接触过的,比苏家二郎更倔强的执拗。 “长宁重疾缠身,归京我只做两件事,募集名医为长宁治病,缉拿对长宁做手脚的云溪。我发誓,除此之外,余下的事情包括我,你们想怎么秋后算账我都不反抗。”苏遥生扶着手臂解释。 “那是你们的事情,我不感兴趣。”大将军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让遥生看不清那人所思所想,像是铜墙铁壁的沉稳牢靠,没有半点破绽,“既然说完了,请你出去。” 遥生皱眉,“我来是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将军。” “说。”大将军抬起目光对上苏遥生的视线。 “我本应该先去边地寻求您的帮助,可长宁给了我那块腰牌,她说将军自有决断,要我带着腰牌直接入京是为何意?”遥生敢断定长宁不会让她来送死,可她不明白长宁的意图。 “这重要吗?”将军反问。 “重要,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她在背后谋划好的,这江山,除了长宁,我不容第二个人觊觎。”面前的小姑娘,刚刚才被人整惨,现在又敢口出狂言,这让大将军想起了年少时,那个同样血气的长宁。 大将军没有回答,而是扬手将腰牌丢进了苏遥生的怀里,“那丫头怎么决定的不重要,你不妨亲眼看看她的谋算。”说罢,将军出了军营。 这之后,骑兵马不停蹄的行进,当苏海潮听说自己的军队在沛州全灭时,他气得发疯。坏消息接连不断,军队被灭,驻地增派五万大军,皇宫严防死守。一件比一件令人窒息,苏海潮气疯了,将家里的一切都砸得稀烂,就连当初吹捧他的谋臣门客们也都或杀或逃。 “孽子!孽子!!!”皇宫之中,侍奉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望着皇帝发了疯的自言自语,“他怎么敢,他要杀他老子?” “陛…陛陛下。”司宫又虚弱拜倒,“今日…也无臣救驾…” “一群混账!奸佞!卑鄙小人!”殊不知,他当初也是这卑鄙 之徒中的一员。 “池儿呢!池儿可想出办法解困没有?” “呃……这……”司宫又低下了头,“叛军又在叫阵,二皇子他也在阵前压制。” …… “苏墨池!你好大的胆子,还不速速打开城门,本王要见父皇!”苏海潮沉不住气了,喝的酩酊大醉,剑走偏锋,想着抢夺不成,再议和解。 “要见父皇,好啊,弟弟哪敢阻拦?你想见,见就是了,退兵十里,缴枪投降,宫门自然大开迎你一人!”苏墨池又累又饿,说实话,宫中苦熬近一月,上上下下那么多嘴要吃要喝,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你放屁!老子孤身进去,还能活着出来?”苏海潮气急败坏破口大骂。 “大哥,这就不对了,你是立了功还是如何,难不成还要父皇亲自出宫迎你?”苏墨池心急口不急,见苏海潮越是骂骂咧咧,他反而沉下了性子。 “你个妾生的孬种,给我把城门打开!”苏海潮直捡着最难听的话来讲,众军压阵,皆是面面相觑望着苏海潮。 “不急,大哥便再想想罢!”苏墨池笑了,挥挥手退下城楼,还故意大喊道:“儿郎们!吃饭去喽!” 可实际上,宫内的守卫已经饿得个个东倒西歪,仓促命宫中各处燃起干草堆,宫外看着,倒真像是炊烟袅袅的景象。 眼看篡权无望,苏海潮也奇了怪了,明明各个宫门严防死守,宫变之前他还特意去查了各库的存余,怎么就熬了一个月还不急眼? 可熬到今日这般天地,他才真真正正感觉到了当初张参军不得不攻的焦虑。戍军眼看日日夜夜的驰骋,最近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前线的战报也断了,虽然万分不甘心,但是也明白,一旦被边军扣住了,就一切都完了。 “老不死的东西!不是当初老子舍命带人围宫,抢下继命天书,他也配做皇帝!来人,带兵去东城门集合!”苏海潮一边骂一边收兵。 “殿下,咱们这…这是要投降了吗?”副将心中已经在谋划逃跑了。 “投个屁!先撤军!再不走,戍军就要到了!”苏海潮边骂边安顿家臣收拾东西,“反正堵了一个月了,也没 人救宫,等边军撤退,我们再找机会宫进去,民心不向着他,群臣才选择袖手旁观,总有机会,走着瞧!” “殿下!殿下!!!”东城门负责守卫的将领冲了回了,“殿下不好了!戍边军杀过来了!” “胡说!不是还要五天才到?”苏海潮彻底慌了,如热锅上的蚂蚁急躁的跳脚,“快快快!走西城门!!!” 第176章 围堵逃军 皇城附近的村落一派萧瑟景象,沿途赶赴京城,遥生已经亲眼见证了太多太多的灾民惨剧。 冬冷寒天里,百姓们的粮食皆被官府搜刮干净,这要人如何活命?没有粮食,许多人都被活活饿死,活着的人都艰难,更无力安葬死者,饿殍载道,尸体就丢弃在街边被冻得硬邦邦。 “好好看看吧,睁开眼看看这景象,公主。”并驾齐驱,将军满目疮痍,行队之前,士兵开路,将冻僵的尸体铲开,苏遥生望着百姓凄怨的场景,紧紧攥着缰绳沉默。 出了村子,派遣千骑先行探路,大将军面色凝重望着死气沉沉的大军郑重下令:“换旗。” 只见林立的战旗落下,边军特有的虎头旗纷落,一面面赤黑的宁字旗升起。 “忍辱十载,不负重托。混小子们,今日你们才算真真正正为我璟国子民除害!”将军手一抬,只见黑旗招展,被凌冽寒风撕扯怒卷,尤如无数冤魂哭嚎,“入皇城,除奸佞,伐暴君!” “除奸佞!伐暴君!” “除奸佞!伐暴君!”所有的将士们高举战旗,呼喊声震天响地,气贯天地。 将军扭头望向苏遥生打量,见她攥着缰绳敛眉沉寂,扶着马鞍转了转身子。要说这丫头,也真是个狠人,行军打仗的士兵,那都是过惯了苦日子的铁血汉子。这一路上缺觉少吃二十几天,就连他的部下也在抱怨军士们有些吃不消了,可这小丫头愣是没吭一声,一直熬到了皇城。 “小丫头片子,你可想好了?这一旦入了皇城,可不是你能控制的局面。我想,你应该明白会是什么代价。”大将军呛声。 遥生的视线垂下,停止了沉思,“想好了,怕就不会来了。” 转过头来,苏遥生也望着大将军目光幽深,她这个人好像心思极重。每每试探,都不见她犹豫闪躲。战甲沉重,本就不合身,为难她这一路严重体力透支,还要坚持挺直了腰板,丝毫不输那些猛将。 殊不知,休整时,严重不合身的战甲已经磨烂了几身衣裳,磨穿了几层血痂。曾经那些嘲笑她 ,藐视她的战士们不知不觉都闭了嘴。一日日盼着那女子叫苦叫屈,但每天看着那女子与将军并驾齐驱,战甲重压之下,袍子浸血,谁也没再小看过这个“弱女子”,也再也没人敢拿她的身份开玩笑。 “很好。”日渐相处,将军也越来越中意这小丫头。原来他不明白,为何皇子们人人都要争苏遥生,为何就连长宁也要去蹚那趟浑水。可接触下来,这姑娘够狠,不光是对周围的人狠,对自己更狠,性子也比她那二哥苏墨池更为出色。 扭头与副将扬了扬手,那副将从马驮囊里抽出一把佩剑,丢了过来。 将军接下,转身长剑直劈,顿在苏遥生面前,没有丝毫闪躲,那少女眼中杀意更浓。她性子闷着隐忍不发,是任何人都无法驯服的坚韧,让将军倍感愉悦,“拿去,做将的,要有带军杀敌的觉悟,没有剑,靠兰花指可平不了奸佞。” 苏遥生接过,目光扫过将军腰间,那些扣带复杂,可她悟性更高,默默凭着感觉将宝剑的搭扣固定在战甲之上,却惹得将军与众将嘲笑。 “亏我还当你是个开窍的,哈哈哈…”将军自嘲摇了摇头。 “王妃,错了,剑配左,出鞘时才能不至于受限。”州令在后侧小声提醒。 “将军佩左,是因为您用右手拔剑。我佩右,是因我上次京变之后,惯用左手。”言尽于此,苏遥生拉起衣袖,近乎于残废的右手疤痕趋附,令将军的嘲笑戛然而止,“左手执剑,右手此生只牵着长宁,可够?” 苏遥生每一次都能抓住机会狠狠反击那些嘲笑。看着将军难堪收敛住笑意,苏遥生重新静默攥好缰绳,目视着前方,轻言淡语道:“该出发了,将军。” “出发!”将军号令,只见黑骑奔涌,带着无尽的杀意气势汹汹直奔向京城。 …… 当大军赶赴皇城的的时候,作为先锋疾行的副将仓促前来接应,“将军!” “别冲着我说。”大将军用大拇指甩了甩身旁的苏遥生,“这里是京城,人家的地界儿,有情况,你要向公主汇报。” “将…将军?!”副将震惊,当即变了脸 色。 “说呗,呵,小兔崽子,现在知道认怂了?”大将军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继续拱火,“你小子不挺能耐的?摔翻公主现在也知道怕了?” “将…将军…”副将一时不好言语,偷偷抬了目光望了苏遥生一眼,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皇城什么情况。”苏遥生还竟然接了招。 副将仓促握拳行了礼,“探子没白抓,苏海潮和他的部下以为我们没这么快入京,正谋划逃跑呢!结果出城时被埋伏的将士往城门射了几箭吓得缩了回去,现在,正各个城门乱撞呢。” “郑副将辛苦了。”苏遥生望着高耸的城墙惆怅,随即又望了望那名副将满头冷汗直冒,跪在地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为难。苏遥生继续说道:“哦,对了,那日你将我摔在地上,我也把你推倒在地,两清,郑副将大可不必忧虑。” 郑副将这才松了一口气,倒是一旁看热闹的大将军隐晦笑了起来。这姑娘确实和长宁对路,大将军越看越喜欢。没了秋后算账的隐忧,在苏遥生发现之前,将军又板起了表情,“摆阵,叫门!” 随即骑兵们拉开阵势压在城门外,由副将带了人手撞门叫骂,可那城死寂,哪怕是守将级别也算,竟然都没个人敢来应声。 “报——殿殿殿下!”皇城之中,东南西北皆是闯不出去,苏海潮吓得惊慌失措,城门的镇守匆匆跑来传话,“戍边大将军叫门!殿下,我们如何是好?” “不能开!千万不能开!”苏海潮吓破了胆,唾沫星子直飞,此时,完全顾不得皇子身份得体了,像个闯了大祸的孩子傻愣,就差还没吓哭了。 为首的将慌成这副模样,底下追随的兵自然也不是傻子,十二谋臣,砍了七个,逃跑三个,剩下两个。底下的兵早就想着逃跑了,只是局势不明,消息不够灵通,还想着观望犹豫。 现在一听戍边的神将直杀到了城门之外,自己的群首又是那么个德行,当下就有人默默隐去人群之后,悄悄将武器放在地下转身逃跑! 几千人等着发号施令,这一两人跑了看不见,周围的人一个接一 个恐慌传播,苏海潮也不是个傻子,听到隆隆跑声,转身登上就近的台阶,见队尾有人逃跑急了眼。 “杀!叛逃者杀无赦!!!”苏海潮突然指向大军后方谩骂,许多人都没反应过来,见苏海潮气急败坏,夺下将领手中的弓箭,毫不犹豫将逃走的小兵射杀。 “你们以为你们能逃?还天真觉得藏起来那帮人就会放过你们?守不住皇城,你们个个都要给本王陪葬!”苏海潮狂怒。 这跟着苏海潮的人本来都是些吃喝等死的混混,花钱攀关系买个小职,从前就在皇城里作威作福来着,真要打仗,全是一群废物,那还有不害怕的?怕被戍军冲死了,更怕被苏海潮先杀死,一群人,犹如天塌下来,瑟瑟缩缩,简直就乱成了一锅粥。 “殿下,苏遥生和戍边将军在一起。”那名镇守附在苏海潮耳边提醒。 “你看见了?!”苏海潮转过头诧然。 “臣看得清清楚楚!” “好啊好啊,苏遥生,你这个反贼!连血亲也不放过的小贱种。”苏海潮嘴上骂的狠毒,可这些话套在他自己身上一点也不违和。 带着军队前往城楼上叫阵,苏海潮从观口往外望去,还真见到了穿着战甲的苏遥生。平日里伪装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狐狸相,现在竟然敢带着大军冲宫,“狼子野心的东西!” 城楼下叫骂声不断,苏海潮仔细观察一圈,发现尽是骑兵,没有重骑在手,可不就剩下叫骂的份了?算了算步兵脚程更慢,没个一月光景,是不可能冲到皇城的。 “殿下,他们想要这么快赶到京城,那除非弃了粮车了。”身旁有人提醒,“这皇城以外全都被咱的人洗劫过一次了,没有粮食,他们会被全部拖死。” “对啊!”苏海潮的眼睛里有了神采,“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到时候不饿死也冻死,等他们步兵来了,咱们早就跑了!” “哈哈哈哈,对啊!”苏海潮又亢奋了起来,从观口探出身子,转眼就叫骂了起来,“苏遥生!你的良心让狗吃了!敢带兵谋反!” “现身了!”副将一听, 翻身驾马,又重新退回阵里。 “苏海潮,把城门打开!”时至今日,再看见她所谓的兄长,心中的恶火烧得苏遥生恨不能马上就撕碎那个人。 “小贱人,你说开就开?”苏海潮叫骂的声音越来越难听,什么有的没的都敢泼出口。 如果不是他,安常侍就不会死,长宁也不至于变成今日那番模样。苏遥生冷眼盯着城楼,反倒是身旁的大将军看着她面目狰狞,伸手拦了一把。 “副将,叫骂!”大将军既下了令,副将也只管怎么难听怎么喷,这样的对骂场景,于苏遥生来说,无疑是处于劣势的,一辈子都没说过几句粗话,对上了,真的不知该如何反击。 “丫头,这是阵前,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在你来我往的叫骂声中,大将军提醒苏遥生,“当真了你就输了。” 苏遥生冷静了一下,与将军点点头,表示自己无事,“谢谢将军点播。” “你看看这城楼上有多少人?”顺着将军指引,苏遥生举目四望,见也同样战旗弓箭手林立,眉头皱了一下,大将军叹息一声,拉住躁动的坐骑,“你猜猜这城中,长宁给你留了多少人手?” 第177章 大军绞杀 “长宁留下的人手?”遥生茫然望向将军,她甚至不明白将军的话里究竟是何意思。 之前苏遥生也考虑过许多,如果长宁有能力去扭转局势,为什么父亲篡权时她没有去使用这份力量阻止?将军为什么又说这是长宁给自己留下的兵?遥生只觉得脑子里很乱,长宁阻止不了一个区区令卿的篡权,可她又有翻覆朝廷的能力么? “丫头,腰牌借来一用。”大将军伸手与苏遥生。 苏遥生握了握那枚纯黑的腰牌,拆下系绳,将它递到将军手中。 两军叫阵,双方还在不停地对骂,将军夹了夹马肚子出阵。手里高高举着长宁的腰牌,声如洪钟震慑道:“好好看看清楚,今日我长宁军进京,何人敢拦!还不速速打开城门。” “我呸!还长宁军!拿个死人的腰牌来咋咋呼呼!”苏海潮还在猖狂,“为老不尊!还想跳出来一起反叛?” 大将军也不气恼,打马回身,一副看热闹的阵势悠哉悠哉回到阵前。 “将军。”从未这样丢人现眼过,苏遥生一言难尽。 见将军冷笑着将令牌丢进苏遥生怀里,不以为然,“等着好戏上演便是,老夫,可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 城楼上叫骂声不断,只见角落里有小兵悄无声息退下了城楼,与守在城下的某个士兵交头接耳,很快有人偷偷逃跑,似乎是传递了什么消息。 …… “你开还是不开!”副将实在骂不行了,撑着腰杆子,骂得口干舌燥。 “不开不开就不开!你爬上墙来打爷爷啊!”苏海潮洋洋得意。 “看着。”将军忽然小声提醒着苏遥生,目光似笑非笑,像是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的游刃有余。 苏遥生忙抬起目光巡视,只见城墙上的一小角有战旗乱晃,似乎是起了争执看着就像是在来回推搡一样! 城楼上的咒骂声戛然中断,苏遥生攥紧了缰绳屏息凝神,看那一小角的波动渐渐扩大,战旗在退,更有数不尽的战旗接连而倒。 “苏遥生。”将军的脸上渐渐兴奋,“记住这些为你而战的人。” “杀啊!!!”城楼上的战旗被挨个推翻,苏海潮的部下被 仓促撵下城楼,两相冲突,来来回回的相争。 城门就这样在莫名之中突然轰然开启,城墙之内,喊杀冲突之声越来越大,将军的目光紧盯着前方,压低声音:“苏遥生,拔剑,下令。” 苏遥生振奋,身下的坐骑也安耐不住的踏蹄,长剑在手,直指城门,苏遥生呐喊道:“杀乱贼,救百姓!” “杀啊!”只见千军万马从背后奔腾而过,将士们像是终于要吐出这口恶气,亢奋的拔剑驱马!铁蹄飞踏挤入渐开的城门。遥生被战意震撼得心脏狂跳,城门里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手拿扁担,木棍,奋勇将敌军的长矛隔开,死死护着城门,骑军才得以杀去皇城。 “丫头,好好看着吧,把你今日的所见深深地记在心里,好好记着你苏家的罪恶,好好记着为这一切忍辱负重多年的长宁。”将军从身旁拔出插在土里的长刀驱马。 苏遥生忙跟上前去,曾经长宁护着她,哪怕是最残忍的厮杀,也誓要护着她脱险,可现在她不在身边了,那种安定的感觉却依旧强烈。就仿佛长宁还站在她的身后为她遮风挡雨,仿佛长宁是在告诉她:就算长宁不在了,你也什么都不用害怕。 战场上鲜血四溅,血肉横飞。遥生再没有精力分神,顾不得乱糟糟的心情,专心于眼前的战事。 停在城门前,将军冲杀在前,手中的长刀大开大合,将那些与百姓对峙的官兵砍翻在地,满脸狰狞笑意亢奋,“儿郎们关门,替阎罗收尸!” 叛军在城中四处溃逃,骑兵进城本是不占优势的,奈何那些渣滓的战斗力更弱。欺负手无寸铁的百姓倒是心狠手辣,真的遇上了常年厮杀的热血汉子们,反倒吓得弃械投降,四处乱窜。 “丫头!”背后有一根长矛投掷而来,将军急呼,苏遥生忙举剑侧挡,立马就有骑军拖住矛尾大吼:“保护好公主!” 投掷长矛的敌军霎时被大将军挑飞,用刀背勾着苏遥生的缰绳扯了过来,“怎么样,有没有伤着?” 苏遥生有些被吓到了,握着剑的左手被震得发麻,面色苍白摇了摇头,“我没事,谢将军出手。” 大将军松了一口气,转身大刀挥砍,将缠斗的叛军砍翻, 又拽了苏遥生的马鞍,让坐骑并得靠近一些,“这就怕啦?” “没有!”苏遥生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将军拍拍苏遥生手臂,指着一些穿着叛军战甲,却又在保护百姓的军士指点,“认清楚,谁是你的人,谁是你的敌人!” 遥生循着将军所指,镇定去看,见有一些叛军他们身处战事之中,却不会被边军误伤,仔细辨别,发现他们的战甲之上,襟前处都挂着竹制的令牌。 “是令牌,胸前挂着的。”遥生指去。 “观察力不错。”将军满意点点头。 苏遥生又转目去望,只见许多人都戴着这种竹令,一些手拿扁担的百姓,一些组织着家臣门客厮杀的青年,还有夹杂在叛军里的军士。 “清剿反贼,缉拿苏海潮,进宫!”将军血染长刀,率先驱马,将逃跑的叛军尽数斩首。巷子里,甚至百姓的家里都有叛贼疯狂逃匿躲藏,可再跑也跑不过骑兵的战马,再逃也逃不出百姓们的深恶痛绝。 一路跟随着戍军冲杀,区区苏海潮叛军军营,被冲得稀烂。没有战意的逃兵四蹿,刚才还在疯狂叫嚣的苏海潮就已经被骑军拖着像个畜生一样五花大绑打马赶赴皇宫。 “恭迎将军。”皇宫之外,一众穿着私服的权臣跪拜,他们手无寸铁,在厮杀中显得格外狼狈。木棒就放在身侧,遥生认得出,正是那帮趁乱打开城门的人。这么观来,甚至都是一些熟悉的面孔,公主册封典时,苏遥生就见过他们。 “少傅大人,别来无恙?”将军威风凛凛拉住缰绳,千军簇拥,显得面前这些权臣,各个狼狈,甚至不少人都挂了彩。 “将军,献平王她…”少辅目光中满是期待。 “啊…对了对了。”将军拉转马身,让开背后,转头看向苏遥生,“丫头。” “哎呀!那是公主吧?” “真的是公主,怎么不见献平王?!”狼狈的权臣们小声议论不止,再看少辅,显然刚刚还是喜出望外,现在又严肃地沉下了脸色。 “公主,臣奉献平王令潜伏朝廷,保护公主安危。”少辅毕恭毕敬的伏地跪拜。 “就不看看令牌便跪?”大将军些许不悦。 少辅抬起头看了看将军,又伏 身拜了下去,“不必,臣奉命唯献平王和公主调动,既然是公主亲来,令牌于臣等来说不必查验。” 少辅行过礼,看向苏遥生的目光复杂而失落,“公主殿下,请您下令吧。” 言罢,少辅起身让路,那些群臣前襟皆系竹令,也跟随着少辅退至两侧让开宫前的道路。 原来是这样,这才是长宁一直以来隐藏的底牌。苏遥生敛着眉头驱马,少辅立刻下令叫门,未待多久,宫门随即而开,而宫门之内随即散发出阵阵恶臭,苏墨池带着还能活动的将士们接应。 四目相对,苏遥生望着苏墨池襟前的竹令,苏墨池则是望着苏遥生手中的纯黑令牌晃神。 “公主。”苏墨池率着守军跪迎,哪怕论辈分他是兄长,亦是皇子,可作为受长宁调用多年的臣子,他们见到长宁的令牌都应该跪。 “哥!”苏遥生哪里敢受。 “阿生,你是找到献平王了么?”苏墨池含泪望着苏遥生,脸颊深深地凹陷,整个人面黄肌瘦,已经饿得身子直晃。 “找到了,阿宁…她还活着。”遥生哽咽一瞬,潸然落泪。 这样的消息在军中炸了锅,就连少辅那样沉稳的权臣也不可置信望着苏遥生,“殿…殿下,您说我们献平王还活着?!” 遥生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被苏海潮的嘶吼咒骂打断,“不可能!你们不要被那个贱人骗了!长宁死了!长宁早就被大火烧死了!烧得渣都不剩!” 孰料,遥生冷笑,满心恨意含泪直指皇宫,“稍后我自会与大家解释,现在,进宫羁押苏儒,苏儒与苏海潮父子二人构陷忠良,趁乱篡位,祸国殃民,其心可诛!” “是!”副将得令率兵开路,将军扬扬手示意,拿了路上带来的干粮分给苏墨池和幸存的将士们充饥。公主大将军在前,群臣在后,大军向皇宫浩浩荡荡进发而去。 越往皇宫里走,刺鼻的味道就越难闻,苏遥生说不上哪里不对,余光看了看将军,老将久经沙场,此时面上也严肃凝重了起来。 “苏墨池,这就是你说的好吃好喝?”苏海潮气急败坏的谩骂,“你们是吃屎了吧这么臭!” 苏墨池黑着脸没说话,他夜以继日守在宫门 前,唯恐有叛变之人误开城门。可这越往主殿的方向行进,这股恶臭就越来越明显,连苏墨池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继续行进,宫道上躺着的尸体越来越多,遥生望去,见那些尸体干瘪,瘦的大概只剩下一层皮,冻在地上面目狰狞,惹得遥生不适。 行军的队首未有招呼,突然停下了步子,将军不悦,扯着嗓子训斥,“喂!臭小子!你搞什么?” “将,将军!您看右边!”副将隔得老远呼喊,他这一叫,所有人的目光都扭头望了过去,包括苏遥生。 只一眼没来的及看清,苏遥生突然被人拽下马背。 “放开公主!”身后的军士急了,提刀威慑,行队里更是乱成了一锅煮。 将苏遥生拖下马背的,不是别人,竟然是她的二哥苏墨池。 “苏墨池!你敢反?!”将军转过头来呵斥!他的声音震天,只怒吼一声,都吓得众人惶惶不安。 第178章 恶贯满盈 可其实所有的人都曲解了苏墨池,他们不信任苏墨池是因为他除了是长宁的臣,更有一重身份令人忌惮,他还是苏儒的儿子。哪怕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将妹妹拖下马背,抱进了怀里,就有长剑抵在了肩头。 “将军,如果是献平王在,也定要护着妹妹的,阿生她不能看!”苏墨池抱着苏遥生,用胸膛挡住了妹妹视线。 “你把那丫头当个孩子对待!她现在可是拥着全璟最大的兵权,愚蠢!”将军呵斥! 而远处那片发出阵阵恶臭的旷地上,堆满了尸体,俨然成了一座山。皇宫中这么多人想活命,要吃要喝,可现实是没有那么多粮食供下人消耗。前线镇守的兵有用,后宫里这些宫人宫娥成了最大的拖累。所以有人下了狠手,堆起了那座尸山,血污满地,蝇蛆涌动,尸山里的人死不瞑目,乌鸦漫天盘旋,享受着“饕餮盛宴”。 苏墨池紧紧护着苏遥生不放,就算被骂也不肯放开遥生,因为他是她的哥哥,长宁不在,他就必须替那个人保护好妹妹。 “哥,我…”苏遥生知道的,苏墨池一定不会害她,打小这个二哥就没什么地位,却对她是独一份的宠爱。 将军扭头看了看那尸山烦躁,挥了挥手,立马有一堵人墙挡住了苏遥生的视线,“你这样护着她,她永远也不知道她那个父亲犯下了何等不耻罪行!” “我们认!父亲犯下的罪行,我偿还。”苏墨池托着遥生扶起,见背后人墙挡住了视线,才苦涩松开了自己的妹妹。 一直行去大殿之外,众军停了下来。皇帝的亲卫列阵,纵然是皇子级别的苏墨池也被饿得摇摇晃晃直飘。可这些个亲卫们却不像是受饿之人的模样,各个孔武有力,容光焕发,怎么看都像是过得滋润的模样。 “放肆!尔等如何敢不经通传,率兵惊扰陛下!”皇帝亲卫目光警惕望着众人,以为是皇城解困,苏墨池带着将领前来邀功,还在摆着官架子假模假样。 只见大将军翻身下马,面压黑云,就拖着长刀往最前方走去。 “养得肥头大耳,满面红光,看来你们过得蛮悠哉悠哉的 !”大刀沉重,拖在地上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之声,“给我杀!” 话毕,大将军猛然举刀就朝那领头的侍卫挥砍过去!重兵冲杀之下,区区十几人防守,哪怕是再高的功夫,也架不住人海攻势,还熬不过两三个来回,就被打得七零八落。将军也不管余孽如何处置,抬脚将殿门踹开! 众人冲进大殿围堵,就看见苏儒还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来不及逃跑。也被下了一跳,慌张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将…将军你来救朕…” 好一个金碧辉煌的大殿,殿外尸臭冲天,殿内肉香弥漫,就放在一旁的食几还升腾着热气。再看宫殿内,剩下寥寥无几的内侍宫娥,个个面黄肌瘦,瑟瑟发抖,而苏儒这个狗皇帝竟然还能吃得大腹便便,油光满面。 “呦,这吃的不错啊。”副将被挤去大殿侧面的食几旁,“美酒,大肉这可是一点都不耽搁。” 将军黑着脸,二话不说直接步上龙阶,气势汹汹朝苏儒冲了上去!论是平日里,大将军就已是令人畏惧三分,现在这样凶神恶煞地冲过来,苏儒吓坏了,面白如纸,吓得无处可躲尖叫了起来:“将,将军!将军!将军!!!” 发冠被大将军一把攥住,只挥手一甩,狗皇帝骨碌碌摔下龙阶,头发被扯散,被摔了个七荤八素。 晕乎乎趴起,看见儿女们皆立在面前,满脸鄙夷的苏遥生,沉痛愠怒的苏墨池,以及那位被五花大绑的丧家之犬苏海潮。 “池儿,生儿……”苏儒也知道大事不好,踉踉跄跄冲着儿女们爬去,伸了手,还以为会被苏遥生扶起。只可惜坏事做尽的人,再想打如意算盘,实在是太迟了。才靠近苏遥生,就见自己的女儿冷眼握住了剑柄。 “父亲,西边旷地的尸山你要作何解释。”苏遥生质问。 “朕……不知道啊!”苏儒脑子转的飞快,“哦!你们觉得是朕干的?那不是朕做的呀!朕怎么可能做那么残忍的事情!” “他逃不了了,你们谁说?交代了就能活!”大将军看着殿里这几个侍奉形容枯槁,显然没少受气,也知道苏儒他做下这样的孽,定不会有人再护着了。 “就是他 下的令!”有第一个人开口,就有第二个人帮腔。 “是啊!他说我们这些侍奉不配吃粮,留着也只能在宫中生事造反!” “能杀的都杀了,仓库里的粮食,堆得如山高,就是不肯拿出来分给大家!东边是粮山,西边是尸山!都是他干的!” “还…还有那些侍卫!他们吃人!专吃宫娥!” 怨声载道,便是幸存下来的几人争着抢着诉怨。 苏遥生不敢听,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的父亲会变成这样一个人。 “不是的!不是他们说的那样!”苏儒慌了,转身呵斥那几人闭嘴,反而将杀人的罪行一股脑全推到了亲卫们的身上! 苏遥生绝望盯着眼前的男人,他是个食人魔,暴君,昏君!那张脸卑鄙且无耻,越看越扭曲,既不配做父亲,也不配做君王。 “苏儒,三年之前,长宁身边的安常侍是怎么死的,继命天书又是怎么到的你手里,你今天必须给大家一个交代。”安常侍的仇,苏遥生一定会替长宁讨回来。 “这!这不是朕干的,你怎么,怎么敢质问自己的父亲!”苏儒当然不会承认,如果不是因为苏海潮带兵围宫,这些人又怎么能找到机会逼宫。“是,是苏海潮啊!他那个时候任镇城候,皇城里的守卫都被他调出皇宫,还与张参军一起谋反,他手里有兵!朕无兵又能做什么?” “老东西!你现在想起来这江山我打下来的了?”苏海潮倒在地上,又谩骂了起来,“当初是你杀的安常侍,也是你亲笔在继命天书上填上自己名字的,你还有脸辩解?!” “承认就好。”苏遥生恨之入骨,手中紧紧攥着的剑出鞘,寂静之中,所有人都在看苏遥生的反应。 手中的剑柄被人推了一把,撞回剑鞘,苏遥生扭头,见是苏墨池阻止,反手抽出了自己的佩剑。他不能看着妹妹背负弑父的恶名,苏遥生已经够可怜的了,她不应该再继续承受世人诋毁。 “父亲,是你背叛献平王在先,是你在献平王的背后捅刀!”苏墨池含恨举剑,一步步逼近苏儒时,狗皇帝满脸惊恐吓得连连后撤,“是你让苏家蒙羞,你才是对不起列祖列宗的混 账!” “苏墨池!我是你老子!你别过来啊!”苏儒转身往开趴。 “慢着!”将军呵止了苏墨池的动作,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了这两个畜生。当初长宁那丫头可是被欺负的不轻,这口恶气,他可不打算轻饶。更何况,人这么不清不楚的死了,不足以平民愤。 “把苏海潮也松开。”将军转身在书案上翻腾了半天,随便找了一本空白的札子,提笔似乎写了什么。 “我们玩点有意思的吧。”大将军合上手中的札子,似笑非笑望着大殿里那两个畜生。 “你们两个啊,有一个人能活。”随即大将军晃了晃手中的札子,丢在地上。话还未说完,苏海潮就已经重重一脚踹开了苏儒,去抢札子。 那可是命啊!苏儒岂会善罢甘休,“苏海潮你个小畜生!”两个人顷刻就扭打在一起,完全失去了人性,看得苏遥生心底越来越寒。 一个壮年,一个老年,谁胜谁负几乎没有悬念,只是当众人看着苏儒死死拖住自己儿子的大腿不肯撒手,而苏海潮恶狠狠用脚去踹自己的父亲脑袋的场景,只觉得这样荒唐的父子,全天下都找不到第二对。 终于将苏儒踹得头破血流,晕晕乎乎松了手,苏海潮才气喘吁吁爬到大将军脚下,举起了那本札子,高兴到大叫,“我赢了!是我赢了!” 将军冷笑着鼓掌,“你们父子二人,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啊!” “行,你赢了。札子上怎么说?”将军在龙阶之上坐下,俯身望着趴在地上的苏海潮目光越来越寒。 苏海潮翻开札子去看,只见那空白的札子里只有一个字:死。 “你耍我!”苏海潮羞恼咆哮!“你们竟然敢耍我!” “老话怎么说,养儿不教如养猪。苏海潮,既然你是你父亲养的一头猪,我看你肥瘦正好,不如下锅煮了孝敬你老子?”将军似笑非笑瞪着苏海潮,“公主,没意见罢?” 事实上,苏儒苏海潮父子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他们咎由自取,可真要下手,苏遥生却宁愿自己一剑刺过去,让他们二人死得些许尊严。 “请将军莫要难为遥生,将军要如何处置,我等都认!您可是要逼着我妹妹背 这大不敬的罪名?”苏墨池不明白为何将军一直针对苏遥生,伸手拦在妹妹面前保护。 “妇人之仁!”将军厉色斥责! 苏遥生扶着二哥的肩膀阻止,她何尝不知道将军的良苦用心。如今,天下发生这样荒唐的事情,苏儒是比先帝更为残暴不仁的存在。朝廷会清算,可究竟是将军讨伐,还是苏家自己纠正,这是主动和被动的区别,谁来罚,谁来纠正,这关乎着许多人的性命。 第179章 告别过往 “苏海潮恶贯满盈,祸乱朝纲,四处抢粮,至百姓凄苦,罪有应得。”苏遥生再不会帮那个人开脱,“少辅!” “臣在!” “以少辅之见,另行通告,于市井处置苏海潮平民愤,昭告天下,可有违律?”苏遥生不容自己心软。 “未有违律,臣敬佩公主大义!”少辅行礼。 “苏遥生!你个嘴贱的东西!”苏海潮勃然大怒,从地上冲起,就要去扑苏遥生。 展臂去抓,只见寒光一现,苏海潮瞪大了眼睛反应不迭,就见自己的小臂齐刷刷被斩落,鲜血四溅,掉在地上。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抱着被残缺的小臂哀嚎打滚起来。 苏墨池冷脸收剑,这样作恶多端的人,只怕死了也满腹委屈,永远看不见自己的恶行是如何残暴。 既然苏家自己出手解决了苏家,那就再没什么忧虑,大将军从龙阶上站起身,走到瑟瑟发抖的苏儒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苏儒,你那么爱吃,煮你儿子的那锅肉就送你罢!” “不…不……朕是皇帝!你们不能造反!”苏儒吓得连连摇头。 “来人!”大将军号令!“那么爱吃,赐封猪侯,于市井挖个地坑,割了舌头,剥光了与猪同笼!做猪侯,要以屎尿为食,活不活那可是老天照应,百姓庇佑!你欺压的!你漠视的!今日就让你尝尝这苦果!” 苏遥生潸然泪下,纵然一切都是这二人咎由自取,可他们所惹怒的民怨已经不是一命抵一命这么简单的事情了,哪怕他们血脉相通,哪怕一个是她的兄长,一个是她的父亲… 看着那二人被官兵拖出大殿,还在一路咒骂惨叫不断,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公主殿下,之前入宫时,您曾说我们献平王还活着,能否…”少辅知道苏遥生难过,可国家大事,必不能被儿女私情左右,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在长宁的去向成了所有人的关心。 “是,长宁还活着,她现在身体很不好,民间的医师看不了,我数次请求苏儒委派医官无果。”苏遥生低声与少辅解释,看着众人此时都需要个交代。那些年 久的迷题,那些曾经的冤屈和孤立无助,苏遥生对着群臣,从宫变起,一桩桩,一件件解释给众人听。 过往令人唏嘘,可如果长宁不愿意再面对这些纷争,就意味的献平王已经放弃了王位的争夺。无望继位,这下朝廷这下更陷入了群臣无首恐慌的境遇,“这…公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众人再次望向苏遥生,毕竟她才是执长宁令牌的人。 少辅突然在苏遥生面前跪了下去,“公主,献平王对臣有令在先。哪怕是三年前京变,献平王也不准我们出手暴露,她只说,她有足够力量保护自己安危。臣等蛰伏,是为了往后能够竭尽所能,为您效力。” “献平王预言公主您定会有一天需要臣等的扶持。所以当初不论您如何选择,献平王都决定抢夺帝玺,供公主您去选择您想要的未来。只是她以为政权更替时,定会有权臣极力围剿苏家,需要臣等鼎力反击,却万万没想到,苏儒…”少辅和这些权臣们,忍辱负重,暗暗壮大三年,同为献平王的部下,他们也和苏遥生一样,被其他人唾弃为两边倒的墙头草。 “今天,容臣替献平王问上一句,您决定要执掌这江山了吗?”少辅率着众臣,甘心伏首,因为这是献平王三年前托给少辅的最后一条令,他终于可以履行当初的托付。 苏遥生忙也对着少辅和群臣跪下,“苏家为祸百姓,更何况遥生乃苏儒罪女,不敢忝居高台。我与将军誓言在先,归京是为还政于民,定不会窃取江山据为己有。这之后我必须要回到阿宁身边,她需要人照顾,我不可能久留宫中。” 大将军携着众兵看着满满当当跪在大殿里的一干人等烦躁,“起来说话!老夫莫不是也要陪着你们这群小屁孩子一起跪着不成?” 心中虽然百般不痛快,但是将军也只是暗暗惋惜,长宁当初有意安排苏墨池在自己面前晃悠,其实要说这资质,苏遥生可是比苏墨池更开窍聪慧一些,只可惜又是个女娃,将军沉着脸色在心中嘀咕。 这下真成了群龙无首的局面,众人又 将目光转向了将军,“看我干嘛!老夫在边城好吃好喝的,这些个破事,我可管不着!” 众人接连哀叹,将军见状,手握拳头抵着下巴咳嗽一声,“不过,三年前,丫头确实与我请求过扶一人继位。” “将军可否明示?”少辅眼前一亮。 “苏墨池。”将军答道,“如果苏遥生无意这江山的话。” 吓得苏墨池握拳执礼,“罪人之子不配再干预朝廷政务。苏家罪孽深重,恕墨池不能从命!” “哼!苏家是罪孽深重,你们就该时时刻刻铭记在心,偿还苏家欠下的债业!”将军不耐烦,也就是长宁那个混丫头凑了这么一帮子怪人,别人抢皇位抢破了头,现在可好,这帮人谁都不肯主持江山,这如何是好?“少辅,长宁之前就有意让老夫打磨苏墨池,苏家是不成器,但这俩孩子老夫敢以将军之名担保,可用,谦卑,肯改。” “不!墨池愧于献平王抬举,苏家更愧于百姓江山,属实不配。”苏墨池仓促跪在众人面前,又对少辅执礼,“请少辅代政!” “二皇子,臣等恭从献平王安排。”少辅携领百臣跪拜,“请二皇子勿忘民之冤屈,臣等誓为民为国肝脑涂地。” “不……”苏墨池再想推诿,被将军狠狠在头上锤了一拳头。 “小崽子,别以为有长宁给你撑腰就能为所欲为,好好记住了你这个罪人的身份,以后胆敢肆意妄为,我一样把你从皇位上踢下来!”将军这话,无异于是巩固了苏墨池的地位,为了江山只能如此,这样做总比女娃登基的阻力小上许多,长宁那丫头总有自己的考虑,江山一步步按着她的规划而行,也定会更加稳妥。 “如果是阿宁的愿望…”遥生含泪点了点头。 “诶!这不就成了么!”将军趾高气昂的扬了扬胡子,“哦,苏丫头,关于长宁的情况…” 遥生一瞬间又心头被扯得生疼,看了看大殿中人员繁杂,遥生始终觉得这件事不易太过宣扬。看了看将军和少辅,几人心领神会,各自安排部下收拾残局,而他们四人换了一座僻静的宫殿继续谈话 。 遥生将长宁的病症仔细描述给其余三人,连同将那个云溪的事情也搬到了台面上。众人这才找到了长宁不清不楚逃出宫外的关键。 “长宁是不肯回京的,她觉得对不起当初战死的那些英烈,所以我打算把长宁接回沛州,毕竟那里的生活条件好一些,离皇城也更近。”遥生终于有机会触及到权利,帮长宁争夺那些至关重要的人手。 “所以关键点就是要找到可以治疗献平王的医师或是道士,或者缉拿云溪。”少辅沉下了脸色,他们还以为能尽快见到献平王,可事实却是长宁很可能命不久矣。 “献平王不肯来京城,我们就去沛州见她!”苏墨池也急了,三年前是他救驾来迟,害得皇宫血流成河,更让苏儒苏海潮二人钻了空子。现在长宁重疾缠身,他不能又一次眼睁睁看着。 “江山才定,我不同意你的想法!”将军打断了苏墨池,拍了拍桌子训斥:“我们做好各自的事情,稳定江山,各地赈济灾民才是当务之急!你现在是君王,子民和长宁哪个重要,你难道拎不清楚?” “情况就是这样,如果长宁执意不肯归京,我只想伴着她一起安稳过日子。”遥生苦笑,“还有一件事,阿宁身边的婢女和我说过,是将军的人帮忙安葬了安常侍,我希望安常侍能够以忠烈臣下的礼遇厚葬,希望将军能帮忙寻回安常侍的尸骨。” “小事情,不用你操心,我让副将去处理就行了。”将军想起那个时候长宁就像具行尸走肉的模样心里不是滋味。 “送去沛州吧。”将军沉重开口,“宁丫头那个时候整日哭天抹泪的难受,在坟头住了好几天不吃不喝的。她把安常侍当亲人看,别葬在皇城,太远了,就葬在沛州陪宁丫头罢。” “好,一切听从将军安排。”遥生终于讨回了安常侍的尸骨… “关于苏儒。”苏墨池攥紧了拳头,“苏儒不死,叫妹妹如何向献平王交代。” “这你就不懂了,你觉得苏儒两眼痛痛快快一闭,就能给长宁交代?”将军显然不服,“死可容易多了,他配吗?” 眼看着二人 又要争执起来,苏遥生抢了话,“长宁不会在乎那些的,她甚至不想过问。”遥生垂着眼眸苦笑,“阿宁她倦了,她只是想安稳过好余下的日子,你们以后也不要拿朝廷的事情惊扰她…” 众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好了!就这样吧!”苏遥生重新振作起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还有东西要找,应该就在苏儒的书房。那封害人的继命天书我会带走,这之后我就要回到长宁身边去了。” “阿生!你歇息一天再走!”苏墨池急了,“你等着!我去叫人备些热乎饭菜!总要歇一歇…” “不了,阿宁还在等我呢。”打断了哥哥的话,苏遥生含泪郑重对着面前三人行了跪拜重礼,“罪女苏遥生,这便要告别了。希望诸位能够不负重托,守护好长宁的江山。” 第180章 心爱之人 日夜兼程的奔波,让苏遥生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筋疲力尽。披星戴月向着心目中那个无比重要的小山村进发,最后还跟得上遥生的随行只剩下寥寥几人,甚至就连云芝也不知道被甩在了何处。 安静的小山村,百姓们没钱点灯烧油,黑了天,就陆续睡下,村子里便显得格外寂静。就连村东头的野狗乱叫,在夜里也听起来也十分突兀。 终于回到小山村时,满天星斗闪烁,见各家各户已经贴上了新的对联。苏遥生才猛然想起,她又违约了,明明答应长宁会陪着她好好过个年,一起逛集市,观花灯,全都泡汤了。想着长宁委屈可怜的样子,遥生莫名生了自己的气,皱着眉头目光阴沉,又烦躁地打马催促不停。 铁蹄铮铮,仰着尘土驰骋,项晚背靠着小店的破木门抬了目光警惕,这种小村子里可不常有这样喧闹的夜晚。 “王妃!”项晚惊诧扶着门板站直,脸上还挂着喜出望外的神情,急忙小跑着迎了上去。 “您可算回来了!”还说要将苏遥生抱下马背,不想王妃已经十分熟练地翻鞍下马。 随手扯下卷携着寒气的披风塞进项晚怀里,苏遥生已经急匆匆推门进了小店。 饭菜已经热了三趟,习音消沉端着热气腾腾的晚饭出了后厨,就听着小门被推了开,还以为是项晚进来,掀着门帘子,却万万想不到是王妃披星戴月赶了回来。 “王妃!”习音也激动坏了。 看见习音,遥生终于敢松下一口气了。这一路她备受煎熬,生怕再回到小村庄时,长宁会放弃她。如果长宁选择离开了,苏遥生没把握能再找到那个人。可此时看见习音,遥生的心定下了一半。没错,习音不会放弃长宁,她也一定会照料那个人直至最后。 苏遥生沉重喘着与习音对望良久,昏黄的油烛台在柜台上一明一暗地摇曳,温暖的光映在冰冷的战甲之上,渐渐蒙上了一层水汽。遥生深深舒缓了一口气,在冷风卷袭之中,唇边升起模糊的雾气,“是长宁不肯好好吃东西么?” “是,公主她使性子了…”习音端 了端手中的托盘,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苏遥生强大沉稳,她的定力超群会让身边的人产生依赖。明明长宁每天都闹腾得习音几近崩溃,可只要有王妃这个主心骨在,她总能感染着周围的人冷静下来。 “我去吧。”遥生歉疚对着习音含笑,“这些天,让你们担惊受怕了。” 接过习音手中的托盘,遥生迈着疲倦的步子往后院里行,满身重甲,皮料和沉重的锁子甲片被冻得梆硬,随着步子一阵稀稀落落地响。 “王妃。”习音眼前模糊得厉害,她攥住了遥生的袖子,“公主她左边的肩膀玉化了,胳膊抬不起来,人也整日懈怠消沉,奴无能为力…” 苏遥生一瞬间攥紧了托盘的把手,险些失手摔了,忙抬了步子往后院里走。 长宁的身体终究还是恶化。 她是不是对自己万念俱灭了? 她是不是不想留在自己的身边了? 苏遥生停在了门前,端着托盘的双手些许颤抖,遥生忙用手臂托住,做了几次深呼吸缓解情绪。 轻轻敲了敲门,房门吱扭扭地叫,自顾自开了一条小缝。漆黑黑的屋子里,感觉不到半点生气,等了许久,长宁未有应声。遥生自作主张,推门迈了进去。 “习音,你别再送了,如果你不放我走,我宁愿饿死。”长宁的声音很虚弱,像是一头备受打击,独自蜷缩在角落里舔舐伤口的小兽。小小的一团孤零零看得人心疼,脑袋埋在膝间,连抬一下的欲望也没有。 “你逃走了,王妃找不到你怎么办?”遥生强忍着眼泪,模仿着习音的说辞。 可惜,长宁定不会被这样拙劣的演技骗到,被吓得不轻,一个激灵抬起了目光。 说不出话,因为彼此都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化解这份疏远,她们目光打量着彼此,又陌生又敏感。 遥生紧紧握着托盘的把手,用手肘合上门扉,转身去屋子的另一边将热气腾腾的饭菜放在桌上。背过身子,咬着唇,泪水一颗接一颗的落,凌乱的呼吸压得喉头越发难受,握着火石怎么也点不燃油台。 眼泪落够了,油台还是打不燃,终了放弃。遥生抬着袖子擦了擦土 哄哄的面庞,转过身走去了长宁的睡榻旁坐下。 “为什么不肯好好吃饭?”遥生本以为她的语气已经足够温柔了。可长宁的目光还是痛了一瞬,月光映在屋子里,在长宁的眼前积攒了一片清冷的月色。她没说话,紧张瑟缩地更蜷了些许,精神头说不出的差,让遥生分辨不出她的长宁是被病重摧残至此,还是因为自己害她伤心更多一些。那双眼,很受伤地缩了起来,始终都不敢抬起。 “为什么要躲着……”遥生伸手想去拉那人靠近自己一些,长宁却躲了,扬着手抱头,恰巧将遥生的手顶了开。 苏遥生默默收回了指尖,落在身侧攥紧了拳头无奈。长宁她又把自己封闭起来了,她不肯面对时,遥生总不忍心逼迫那呆子。 “长宁,大局已定,我以后都不会再离开你半步了。你要是…”遥生哽咽了一声,忙调整呼吸压稳气息,“你要是不喜欢皇城,我们就一辈子都不回去,我陪着你,天涯海角,碧落黄泉我都跟着你…” 长宁只是缩着,她一次次的苦熬,受够了揪心煎熬,也受够了遥生一次次逼她妥协。很生气,可气着也是委屈,委屈成了沉默,沉默到了最后都不忍心爆发,气的长宁落泪,抱着膝盖一抽一抽的吸鼻子。 漆黑之中,比起视觉,更为敏感的是听觉。遥生身上的甲片撞来撞去地响,她动了,却惹得长宁心揪得更疼。 还敢走?无边的怒意炙烤着长宁的内心,敢走就让她一辈子后悔! 冰凉的指尖托着长宁的面颊捧了起来,长宁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发懵望着,见遥生跪在榻上,将她压在角落里,令人窒息。 漆黑笼罩在身前,压得长宁无力喘息,很想推开那个人逃跑。抬了手推去,摸在冰冷的战甲鳞片上,就被遥生的手握着抵在了墙壁之上。 长宁诧异收了一下,被更为坚定的力量压死不得动弹,遥生的吻碾压而下。 那感觉不能称之为美好,她的唇带着浓重土腥,甚至感觉像是久旱干裂的土地,刮得唇瓣难受。在纠葛之中,渐渐变得柔软,急切而又小心翼翼,似乎想证明些什么,让长宁许久才反 应过来,那该算作是——吻? 长宁挣扎了一下,气急败坏,扭开了脑袋,可另一只手抬不起来,她没办法隔开苏遥生。 那个吻不肯善罢甘休,又贴了过来,哪怕不乐意也要招惹她,长宁心脏一刺一刺地痛,像是坠入了无底的深渊,慌得她呼吸乱了节奏,要把她的心也拽进万劫不复。 该死的苏遥生一定是在自己的身上下了蛊,她只是在浅浅在唇上研磨,身体里的力量就急剧消失殆尽。甚至微弱到就连手臂都抽不开。 气的长宁眼眸发烫,那种急切到令人发狂的气息惹得长宁一阵阵发软。干脆发了狠!长宁一口咬了下去,甚至都没来得及用力,就感觉有什么崩开在唇齿间跳了一下。 那个吻僵住了,是血口子崩了么?抵着贝齿的舌尖感觉到一丝锈铁的味道,长宁也跟着吓得松了口,慌乱之中连最后的挣扎也忘记了。 遥生没再放过那个傻瓜,自暴自弃的烦躁,甚至明明很痛,还是托着长宁的下颌加深了那个吻。 撬开虚掩的防备,压着长宁宣泄心中苦涩不已的思念,彼此之间的气息越来越烫,遥生扶着长宁脆弱的脖颈,感受着她的身体回暖又渐渐发烫。闭上眼,专注于口齿之间的倾诉。 太狡猾了,苏遥生这个人太过狡猾,长宁皱紧了眉头却无力反驳,或者是她的身体本就对那个人贪念不止。被带的舌尖发麻,被搅得心烦意乱,可心却软成了指缝间流逝的细沙。 长宁像一头局促不安的小鹿,她的唇随着呼吸微微颤抖。遥生戒不掉那份甜腻,费了好大的力气拉回神智,却也将自己逼得濒临爆发。扶着长宁纤弱的长颈推到眼前,恶狠狠下了口,最终也只剩下了那份气急败坏的疼惜。染血的唇瓣抿了一下滚烫的肌肤,长宁压抑不住吟了一声,又变成慌乱沉重的喘息。 苏遥生含泪无奈,气息又变得凶狠而无助。终是什么都舍不得做,气自己没能早早出手保护那个人,气自己最一开始分辨不出那个呆子。埋在长宁的颈窝依偎,鼻息烫得吓人… 长宁不敢动了,还以为会被遥生狠狠咬上一口,吓得瑟缩 不止,却被遥生温柔的抱去怀里沉寂依偎。那熊熊怒意长宁又何尝感觉不到,仰着脑袋不知所措,寂静之中,温暖的气息痒在颈间的肌肤之上。长宁紧张地挣扎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为什么不肯好好吃饭?”遥生幽怨地质问。 长宁艰难吞咽了一下口中的腥甜,似乎连呼吸也惹得遥生不悦。那人不悦的敛着眉头,又亲了亲施压。觉得自己做得过了一下,遥生松开怀里的人坐起。目光望着颈侧被蹭上的血渍,用指尖擦了擦,长宁的气息又控制不住乱作一团,甚至眼神也变得越恍惚起来。 “你生我的气,你可以骂我,可以吼我,但是你不能不理我。”遥生的鼻音越来越重,目光里满是苦恼,水波在她的眼中不停地打转,几度强忍,看得长宁心疼。 “你不该回来。”长宁侧头躲开了遥生的目光,“你要的我都给你了,你还是不开心,我无能为力…” 第181章 盲目之争 “我…”遥生还是难过。 长宁躲开那个令她神智模糊的气息,“是你说我们终于可以坦诚相待的不是么?你什么诺言也没有兑现。苏遥生,你让我拿什么来说服我自己?” 看着长宁的表情受伤,遥生能感觉到,长宁她这一次真的很失望…… “我们两个人太了解彼此,谁又能骗得过谁?”遥生揉了揉长宁唇上的血色,“你害怕很多,就连仅剩的空间也在不停受到威胁。你寝食难安,却一次也不肯告诉我不是么?我只是想在你需要我的时候可以站出来保护你。” 长宁的目光动了动,遥生扯下系在前襟的令牌,压在长宁掌中,“将军要我看清楚你的谋算,你的谋算里,只有我没有你,你呢?是本来就打算抛下我远走高飞?” 长宁答不上来。 “想抛下我,回去你那个有奶茶和冰激凌的世界?”苏遥生也委屈。 长宁愣住了,多少年的醉话了,她只是乘着酒兴胡乱抱怨了一句,苏遥生就记挂在心里,惦念了整整八年,一直到今天都耿耿于怀。 “你回去了,让我怎么找你?”遥生不知道如何化解掉长宁心中的那份不安,因为不管她怎么努力,长宁都在怕,她也压根就不相信自己。 “你不甘心,我也不甘心,我是背着你走了,那是因为我还想和你更长久,不是一年,两年,是一辈子。”遥生解释着,“民间的医生治不好你,我的能力不足以挖出云溪。” “我只恨当初为什么不防备着那个人跟你接触,他要害你,本就是无关什么输赢!”遥生从腰后的缚囊里抽出一个卷轴塞进了长宁怀里,“现在赢了,继命天书我抢回来了,我要你,不稀罕什么江山皇位!这破天书能换回你长命百岁么?” 长宁泪涔涔望向遥生,见她眉头深深皱皱着,泪不停地掉,掉得长宁焦急,像是心底被挖了个大窟窿,血不停地冒,只怎么堵也堵不住。 “你…你别哭了。”长宁顾不上什么继命天书,丢去一旁,挪了挪身子太近,又局促躲开一些。拉着袖口给遥生擦,“我不该丢下 我走,明明是你做错了,怎么哭得比我还凶?” 不劝时,遥生一个人总能坚强起来,这一路上,她承受的目光和磨难远胜此时。她不哭,因为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坚强起来才可以保护长宁,可现在泪又止不住了,她也委屈,那种委屈,在爱人面前泛滥成了洪水。 遥生大概脑子里混乱得一塌糊涂,哭惨了,双手压着长宁的袍角絮絮叨叨,“怎么就输了?天书没送到我的手里,他凭什么惩罚你?” 像是车轱辘一样不停翻腾着那几句,苏遥生的心结很重,她是不甘心,替长宁委屈的快吐血了。再坚强的心,哪能容着别人一遍遍的践踏。 “就只有你护着我,他们不能连我唯一的幸福也剥夺了。”这是遥生哭的最凶的一次,三年前她得知长宁死了,哭过崩溃过,三年之后,她要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提前走向终点,那种无力的绝望几乎把这个女子压垮。 望着遥生,长宁也傻了,她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把焦虑的情绪转嫁到了遥生的身上。七年的时光,她去争了一件遥生压根不在乎的东西,三年的别离,遥生也同样去争了一场毫无意义的胜负。 “你…你别哭了…”奶狗又急了,就算摇摇尾巴哼唧,就算惨兮兮的道歉,遥生也不止不住排山倒海的泪水。 擦不完娘子的眼泪,甚至还越哭越凶,一抽一抽难过的要命。长宁急得想喊习音救命,目光无助的巡视,望见放在桌上散了热气的饭菜激动。挣扎着扑腾了一下起身,脚踩在枕头上,又咕咚一声摔进了遥生的怀里。 “我我我…我吃饭!我好好的,你别哭了!”长宁狼狈。 遥生泪眼朦胧望着长宁,笨拙起不来身,看着她慌张的求生,怕自己不开心,怕自己再难受。很努力振作起来的样子,遥生又忍不住贪慕长宁的温柔。抱着那个傻兮兮的长宁许久。把泪水尘土蹭了那人一肩膀,才缓解了心中那份失衡的思念。 “我去给你热饭。”遥生抬起袖子又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别去了。”长宁拉住了遥生,吃一点就好,“将就吃一口不打紧!” “要热一下。”遥生握着长宁柔软的掌心捏 了捏。 “你…”长宁脸红红的尴尬,“你哭的像花猫一样,我不想你见人难堪。等迟些,我偷偷给你烧水去,洗得干干净净的,我给你做热乎乎的饭菜。” 长宁的计较和崩溃,总是在无底线的退让。哪怕遥生看得出,她消沉得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可只要自己需要,长宁却会乐在其中,又振作着爬起来傻傻地笨拙地表达爱意。 守在院子里的习音松了一口气,看着项晚,想要把那个人拉开。 “王妃哭了!”项晚还在揪心。 “你先避一避。”习音拽不动那个人,“哭了是好事。” “你不懂王妃,不是崩溃那个人不会掉眼泪的。”项晚甚至想要冲进去替王妃辩解。 “你也不懂公主!”习音吃力拉着那个人,“见了王妃的眼泪,公主就什么主意也没了。你走啊,你堵着那两个人不敢出来!” 习音把项晚拖去小店里,白来的苦力不用白不用,“瓮里没水了,去给你家主子烧水去!” 项晚却像个木头似的,紧紧盯着后院不放,扭过头望着习音,“你去睡,你好几天没休息了,烧水我一个人搞得定。” “快弄吧。”习音提了两个水桶,刚一转身,被项晚堵住,顺手拎过了水桶,“我去,你睡去吧,今天我守夜。” “别撑着了,有王妃在,公主跑不了。晚上你去我屋里打铺子吧,你睡在店里那两个人不自在。”习音又撸起袖子给灶里添柴。 “这…不好吧…”项晚红着脸不知所措。 “就这吧,我们都是女的你怕我吃了你啊!”踩断干树枝添进灶里,习音忙碌。 “没…没有。”项晚红着脸,去提水,陪着习音忙前忙后。 遥生端着凉粥一勺勺喂进长宁口中,看着长宁睫毛长长遮住视线,软糯软糯地样子像个糯米团子一样。刮了刮沾在唇角的粥粒,长宁会红着脸躲避。 “我不是三岁…”长宁羞愧抗议,“我是肩膀不能动,不是手肘也不能动,我还有右手…”嗷呜一声张嘴配合着遥生含住小勺。 “是赔罪。”遥生眸子布满了红血丝,原本就精疲力尽了,此时哭了一场,眼皮子更是沉得抬不起来,“ 守着你,我开心。” 言罢,又用筷子夹了些小菜掺在粥里。 “娘子…”长宁软软地唤了一声,腮帮子鼓鼓,像个小仓鼠一样嚼嚼嚼嚼,嚼个不停。 遥生很自然就放下了手中的勺子,望着长宁浅笑,掩着深深地疲倦和无力,吻了吻长宁蕴着星辰的眼眸。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遥生都无比珍惜,如果曾经她爱的不够,现在就加倍补给那个人。她相信,她和长宁一定可以打开心结的。 十年了,两个人吵也吵过,闹也闹过。打不散的就是打不散,她没见过长宁这样柔软的人,发了脾气,也都是小心翼翼的难过。现在回首,十年就像是曲折波澜的梦一场,那个呆子仍是傻傻的样子,看得见,摸得着,是苏遥生无比珍贵的宝藏。 “阿宁,你再陪我久一点吧。一辈子那么长,你不在了,谁护着我?”遥生端着碗,眼泪又漫了上来,心中还是焦虑,她才发现,原来人真的会变得贪婪。 “没人能动我的娘子。”长宁站了起来,凳子被吱呀呀顶开。长宁闭上眼,迈了一步,弯下腰很温柔贴了贴遥生的额头,“我陪着你,以后都好好听你的话。你让我看病就乖乖看病,就算一点点希望,我也会努力去尝试。娘子你别哭了…” 这支开凳子算一步,为了与娘子亲近又跨了一步,开心极了,全然没把这两步放在心上。神经大条,撅起屁股就坐,可想而知,摔了个人仰马翻,还打翻了遥生手里的粥,扣了满身。 “怎么还是这毛毛躁躁的性子?”遥生皱着眉头,取了帕子替长宁擦拭。 长宁尴尬吐了吐舌头,一边挨训一边揉着屁股挤眉弄眼。 “你不在时,我也不这样…”长宁低眉顺眼站起身抱怨,拿眼睛丢丢遥生,见遥生无力吐槽的样子就很开心。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长宁以迅雷不及掩狗之势亲了娘子一小口,显然也没敢太放肆,“你爱不爱我?” “爱。”这一次,不敢丝毫迟疑,遥生本能的回应,可也仍是内敛端方的性子,肉眼可见,面皮由白转红,承受不住长宁洋洋得意的目光,推开长宁凑的过分靠近的 面颊,迫她断开炙热的视线。 寂静的夜幕之中,长宁轻手轻脚推开门,伸了脑袋观望。见院也黑黑,店里也黑黑,想着习音可能已经睡下了。 蹑手蹑脚,牵着娘子出门,去往沐间,沉重的铠甲刮在门上,发出一连串声响。吓了长宁一跳,才意识到,遥生一直都未来得及换下战甲。 皎皎月光下,身着战甲的遥生别有一番韵味,却是风尘仆仆的太过狼狈,遥生不给长宁打量的机会先钻进了沐间。 浴桶上盖了扣板,长宁举着烛台进来,见盖板的边缘有水雾升腾。掀开去瞧,散发着热气的浴汤可不正好? 拍了拍长宁望去,见那个人也惊喜,点点头表示开心。转身和门落了栓将换替的衣裳摆在桌子上,两套并列。遥生才意识到长宁是想同她共浴… 第182章 小心呵护 “长宁,你先洗吧。”遥生低头去拆肋下的挽绳。 右手稍稍使力,就会控制不住的颤抖,捏着挽绳拉不开系结,遥生不动声色皱起了眉头。 “我给你弄吧。”长宁走了过来,“这绳结好打不好拆,时间长了越扯越紧…” 长宁弯腰揉了揉那绳扣,来来回回搓了又搓,才拆开挽绳。 “抬手。”长宁到底是长宁,她的力量是遥生所不具备的。遥生举起手臂,长宁提着后领口一拉,沉重的战甲被长宁轻而易举卸了下来。肩膀随之一轻,就好像终于能够呼吸了一样,遥生揉了揉肩膀,看着长宁将土兮兮的战甲丢去地上。 “好多了,还是阿宁比较厉害。”遥生低头抖了抖袍子上积蓄的尘土,没想到长宁安安静静的靠了过来。像小猫一样黏在颈后,伸手扣住了遥生的腰际。 “遥生…”长宁是声音很软。 “嗯?”遥生捂着长宁的手臂安抚。 “那个破甲一点也不适合你。”长宁的睫毛贴在后颈毛茸茸地痒,让遥生躲无可躲。 “本来就不是我的,是借来的。”遥生拍了拍长宁的手臂,仰着颈子驱了驱背后的人,“你先去洗,等你洗好了我再洗。” “我想一起。”长宁又蹭了蹭,奶里奶气的样子楚楚可怜。 “我身上脏,都十几天没洗过了。”遥生有点羞愧。这段时间里,闭上眼睛就是睡觉,睁开眼睛就是赶路。太累了,当时满心焦急,只想着尽快赶回来照顾长宁。身上又是土又是灰的,遥生不好意思起来。 “嗯,好…”长宁或许是累了,倦倦地没再固执,松开遥生浅浅叹息一声,“那我先洗,洗好了给你做饭去。” “我路上吃过干粮了,不打紧。”遥生看着长宁不开心了,牵了牵她的指尖,又不忍心让长宁失望,“一起吧。” 长宁的目光立马闪耀了起来,可似乎还是碍于面子,顾及着遥生的脸色,马上又绷住笑意,垂下了脑袋不吭气。 “你怎么了?”握着长宁的手,牵进怀里,那个人脸上的笑越来越少了,现在明明应该是开心的,可又僵着脸不敢表现出来,“阿宁,你在我面前不需要 在意那么多,开心就笑,难过就哭,我是你娘子,不需要顾虑那么多。” 长宁不肯吭声,低头将遥生抱在怀里,很颓废地将脑袋靠在遥生颈窝抱怨:“我快气死了,我不打算这么快原谅你。要冷一点,你才会追着我,粘着我,格外上心。” 遥生愣住了,“不需要冷一点,皇城的事都结束了,以后没人可以再威胁你了,我也不会再离开。” 歪着头依了依长宁的脑袋,遥生疲倦闭上了眼眸,“瞒着你,也只是怕你为了我,又会迁就不该迁就的人。我太自以为是了,以为自己能解决好一切。结果仍是大雁翅膀庇佑下小小的麻雀,借着阿宁的威信,享受你给予的特殊关照。” “可我不会后悔,那是我必须亲手斩断的机缘。”遥生靠着蔫蔫的长宁,“虽然还是欠你很多,慢慢还吧,你要给我时间…” 长宁没吭声,她摇了摇头颓丧,去拽遥生的衣带,也不与那人争辩太多。在长宁的心里,她很害怕最后所做的一切,遥生不喜欢… 遥生也无奈,带着长宁坐去浴桶旁,也明白长宁的身体状况会越来越不方便。 她们谁也不提,谁也不说,甚至就连遥生的目光都像往日那般平静。因为长宁敏感,余光会一直偷偷追着遥生打量,肩膀被整块玉化,长宁却像是犯了错似的不知所措。她们就像寻常的日子里,假装没有什么变化,遥生替长宁宽衣解带,扶着那个人坐进浴桶之中。 “热不热?”遥生含笑亲了亲长宁的额头,那个人害羞,贪婪嗅了嗅遥生的气息,抱着浴桶的壁又把脑袋藏了起来。 看着那个人肩头一点点松懈下来沉进水波之中,遥生觉得泡一泡是好的。低头褪去衣袍,觉得不好意思,还是侧过了身子。 余光里见那个小脑袋偷偷望望,又会灰溜溜埋了起来,耳朵粉扑扑的,遥生也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从一旁的水桶里倒出些热水在木盆中,遥生就坐在小凳子上擦拭身体。 “你不进来?”长宁的目光被水雾浸得柔软,干干净净的眸子水润润闪烁。 “我先洗干净,实在太脏了,等我冲一下和你一起泡。”遥生自顾自用拭帕沾了皂荚粉 擦拭手臂。 “你可以进来洗,我又不会嫌弃你。”长宁在水里扑腾了一下,伸长了手臂,摸了摸遥生锁骨上的血痂,“磨得?” “嗯,铠甲太沉了。”遥生垂着眼眸继续擦拭自己,“就像你说的,不适合我,我穿着都吃力,很难想象你穿着重甲还要战斗该有多难受…” “那怎么不摘了?”长宁心疼的不行,从皇城回来,最快也要月余了,遥生就一直穿着? “安全一些,以前不怕死,如今不一样,我必须要完好无损的回来才行。”遥生松了松眉头望着长宁勾唇,才又继续擦拭着身体。 “去皇城还顺利吗?将军他有没有刁难你?”长宁趴在浴桶边缘,连声发问,温暖的浴汤令人精神松懈,连着对遥生的防备也松懈了下来。 “没有,他很喜欢我。我觉得将军爱屋及乌,他张口闭口总要宁丫头宁丫头的叫你,后来也喊我苏丫头。”遥生用舀瓢泼了一些水冲洗,看了看长宁,睫毛上挂着水珠,像是听得入神,“我觉得将军承认我了,不是承认苏遥生,而是承认我是你的娘子。” 长宁果然开心了起来,眼中的神采亮了亮,又耐不住攀着浴桶边缘开心。 “见到岳母没有?”长宁心里记挂。 遥生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来去皆是匆匆,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望母亲。 “忘了?”长宁尴尬。 “是忘记了。”遥生抬手握了握浴桶边缘的小爪爪,“是我不好,太不孝敬…” 滑腻的面庞轻蹭蹭在指节上,遥生的那只手还是会控制不住的抽动,无法安静下来。可长宁却更喜欢遥生的右手,说不清究竟为何。就是喜欢,比如像现在,会做贼心虚地用鼻尖碰碰。 “你…你还没好?”等了好久好久了,有的没的,也聊了一大堆,长宁不满的哼哼抗议起来。遥生没有办法,浇了几瓢水冲净,用拭帕遮住身前的风光,跨进了浴桶之中。 原本是为一人准备的浴汤,此时容纳着两个人,顿时雾霭升腾的热水满溢,顺着浴桶哗啦啦溢了出来。 很是自然,长宁张开怀抱将娘子搂在身前,没了衣衫遮拦,遥生真是瘦了许多。坐在怀里,原本嫩滑的肌 肤被破甲子磨得不像话,现在中终于抱在怀里了,长宁不肯动,一颗心郁闷得直抽。 “我帮你洗。”遥生红着脸,其实已经好了很多了,遥生庆幸长宁没看到最一开始磨得有多惨。一手撑着浴桶边缘,一手扶着长宁扣在腰际的手臂。 长宁却摇了摇头,闭上眼,贴在娘子背后,觉得心安,她喜欢这样抱着遥生。不论娘子是不是不开心了,只要看不见,便不必忧虑那个人目光之中的痛楚。很安心,又扣着那人往怀里带,不准她闪躲,长宁才敢偷偷抿一抿唇窃喜。 “娘子,你也用皂荚粉,我也用皂荚粉,为什么你身上那么好闻?”长宁依偎不止。 “我一直都闻不出什么味道,也就你觉得好闻。”遥生红着脸,不忍心真的放松下来,压着长宁。 长宁却是不满,压了压遥生身子,“你松些。” “不…不洗么…”遥生觉得看不见长宁很不舒服,阔别几个月了,还些许放不开。 “让我抱抱你。”长宁却预料之外的乖,乖得不得了,并不是想要做什么。就是静静抱抱,感受着遥生温暖的肌肤,沉在浴汤之中,发尾浸在水里随着水波飘飘扬扬。长宁捧起欢喜,总觉着遥生像童话里的美人鱼… 被那人强制束缚在怀里,遥生纵容着那人的小小固执。红着脸,暂时放下的矜持的性子,转了半身,枕在了长宁肩头,眼眸微阖。 “不硌得慌么?”长宁吻了吻遥生的眉心。 “怎么会?”怎么会不硌得慌?可那不是石头,是长宁的肩膀。 “你枕这边,我喜欢抱着你的感觉。”长宁觉得遥生这样是不舒服的。 遥生倒也没固执,动了动身子,又换了一边依靠。抬头看见长宁眼中情深地化不开。张开臂弯束着遥生的后背容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破锁子甲,弄得娘子身上累累伤痕的。”长宁抱怨。 抬了抬眼皮,遥生的笑在水雾间尽显媚态慵懒,“比起你受着的,可差远了。” 亲了亲娘子泛红的眼皮,长宁的声音轻了一些,“几天没好好睡觉了?” “记不清了。”本来还想起身,可长宁的吻总是落下,眼皮越来越沉,在长宁的欺负之下,真的就沉沉合上, 睁也睁不开了。 “看着你这么累,我心疼。”长宁低头吻住遥生的肩头,那个吻久久依偎着,迟迟不肯离去。本想替娘子拢一拢鬓角滴水的发丝,抬了手,才发现娘子的手紧紧扣着自己的指尖。 偷偷地抿唇,长宁又低头将遥生揉进了怀里。太累了,这一路不歇,身子僵得很,到了明天,肯定会处处酸痛。所以长宁才想遥生再多泡一泡,等娘子泡够了,明天就不会那么难受。 望着娘子的眉眼,长宁怎么也看不够,就算抱着,就算亲亲也不够。心太疼了,牵着遥生的指尖吻了吻,看着那人极度缺觉,又困着那人埋在颈窝里贪婪不止… 第183章 玉化之症 睡得超级舒服,村里也不知道谁家的大公鸡咯咯咯叫个没完没了。 皱了皱眉头,长宁在心里十分不爽地骂骂咧咧起来。拢了拢盖在遥生肩头的被子,遮住娘子的耳朵。遥生立马就贴了过来,温暖的额头贴在长宁的下巴上,惹得长宁心里直痒。 用鼻子喷了喷气,遥生额前一缕碎发不住地往长宁鼻子里钻。痒得受不住了,长宁龇牙咧嘴地面目狰狞,“啊…啊……” “啊啾!”忍了又忍,还是扭头打了个超级小声的喷嚏。 遥生迷迷蒙蒙睁开眼睛,头上那一小撮毛动了动,又往长宁胸前趴了趴,“冷?” “你头发钻我鼻孔了。”长宁用力揉了揉鼻子。 遥生的额头又贴了过来,实在太困了,遥生哑着嗓子亲昵,亲亲长宁的锁骨又没了动静,“就一小会儿,让我再睡会…” “好。”长宁偷偷发笑,最喜欢半梦半醒的遥生了,粘人的很,抱着觉得说不出的幸福。 可这睡下去,长宁又耐不住性子,亲亲抱抱没完没了,惹得遥生不得安宁,困着压着也不知道安生,这个长宁真的是太粘人了些。 大概就这样闹腾了许久,睡梦香甜之中,有人亲了亲自己的额头。 “娘子。”暖乎乎的大爪子握住了自己的手,脸颊又被那人亲了亲。 遥生疲倦睁开眼睛,被闹腾得不轻起了脾气,两只手捏住长宁的面颊揉了又揉发泄,“就不能让我安心睡一会?” “天…天要黑了娘子。”长宁的脸被捏的滑稽,像个面团子一样被挤得变形。 “天黑?”遥生撑着身子往窗户的方向看了看,长宁侧开腾出视野。可不太阳就快下山了?温暖的阳光渐渐褪却,留下残存的余辉映在窗前。 “我睡了一天?”遥生皱眉,转回头望着长宁,见她已经穿好了衣裳,目光盈盈的傻笑。 “我饿了,自己爬起来吃了午饭,你睡得好沉,我叫不起来你。”长宁的脑袋又凑了过来,轻轻点过遥生的唇,又鼓足了勇气亲了亲遥生的肩头,“给娘子做了好吃的,起吧,哪怕吃完了再接着睡。” 遥生拢好头发坐起,被衾随之从肩头滑落,一路垂到了小 腹。遥生扭过头看着长宁蹲在榻边,目光痴痴相望,揉了揉长宁的脑袋嘲笑,“你怎么又傻里傻气了?” “咳…我去给娘子拿衣服。”长宁脸红红溜走。 遥生低下头时傻了眼,匆忙将被子又扯过肩头,“我衣服呢?” “我…我们昨天一起沐浴来着。”长宁把脑袋插在衣柜里,羞得没脸见人。 这么想着好像是,“我睡着了?” 遥生什么也不记得了?好像太暖和了,抵不住困意人就睡了过去。 “我给你穿衣服,你推我脸,让我别闹。”那么大个人,杵在衣柜里不肯露面,怪没出息的样子,“我…我就干脆趁着没人给你裹上衣裳一溜烟抱回了屋子里。” “你可以叫我起来的。”遥生无语。 看着长宁藏在衣柜门后边,露出一只眼睛打量,“我叫了,叫你好多次,你说你也爱我,还抱着我脑袋不撒手,就又睡得死沉。” 说完长宁又将脑袋藏了起来,羞得不肯动弹。 “你…”遥生垂眸想了半天,也还是回忆不起来,红着脸扶了额头崩溃,“你帮我拿衣服来。” 长宁磨磨唧唧走去遥生身边,将衣裳摆在榻上,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遥生伸手够到长宁的无名指,揉了揉她的指节。 长宁指了指自己的嘴,目光闪烁,遥生觉得也许是长宁太需要安全感了,便没再矜持。勾过长宁指尖,十指相扣,许了一个温柔缠绵的吻。 心中的烟花不停地绽放,长宁无法形容那种心动,舌尖在融化。不知道是不是久别的缘故,遥生变得越来越有侵略性。会追绞着她无处躲藏,会扣着她的后颈不断加深惹火。 像只毛绒绒的小兔子用绒毛拱过心脏,一颗心紧紧缩着,却又在瞬间被那个吻填的满满,“早上好,我的阿宁。” 长宁又陷在傻乎乎的羞涩里,整张脸像个熟得待摘的红果子,离开了那个魂牵梦绕的红唇,捂住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我是想问问你嘴唇上的口子还疼不疼了。”长宁结结巴巴的语无伦次,“咬了你,是我对不起你,可…可你也不能轻薄我…” 说着,长宁羞得无地自容,仓促跑出了小屋。一头栽进了后厨里, 还把后厨里忙忙碌碌的习音给丢了出来。 “喂!又来?”习音握着菜刀哭笑不得。 长宁窝在柴堆上,又缩成了一团,一会痴痴摸摸嘴唇,一会又傻傻捂捂脸颊。不是害怕苏遥生,可是心疼那人瘦骨嶙峋的身子,没什么比吃饭更重要,不然一定叫那个人好看!遥生还是一点都不解风情,怎么就那么磨人,简直是个妖精! 长宁一会傻乐,一会赌气,实在是憋闷不住了,又趴在柴堆上打滚。 遥生换好了衣服出来,看习音在那里打眼色,进了后厨寻人。见长宁撅着屁股杵在柴堆里,一副老母鸡下蛋的架势。惹得遥生也不知所措,在门口轻轻咳嗽一声提醒。见长宁“腾”地一下又蹿了起来。 “我帮你吧?有什么我可以做的?遥生宠溺望着长宁。 “没!没有!”长宁像是个待检阅的士兵一样雄赳赳,气昂昂,挺胸抬头立着。看了看遥生,心里的冰都化成了一滩水,“你帮我吃就好,去坐着我马上端饭了。” “好。”厨房里的事,她不擅长,眼前并不打算添乱。只要慢慢跟着习音学习,她总会有一天可以帮上长宁的忙。 热乎乎的饭菜上了桌,就连那个与长宁不太熟悉的项晚也在邀请之下上了饭桌。而长宁,磨磨唧唧了好半天,终有得偿所愿挪去遥生身旁坐下。 “娘子,云芝呢?怎么不见她回来?”长宁终于忍不住发了问。坐着一桌子人,只有遥生是回了京城的,所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云芝怎么不见的,也只有遥生才清楚。 “啊,云芝啊。”遥生看着大家的目光些许沉重,忙摆了摆手安抚,“她没事,人好好的。” “哈——”果然一桌子屏息凝神的人松下一口气。 “我回来太急了,云芝不会骑马,需要随从带着。后来我看她跟得吃力,安顿她路上慢慢走,我就先回来了。”遥生望着长宁笑笑,不放心握住长宁的手安抚。 众人心中没了负担,这个小家,谁都不能落下。平平安安是最大的好消息,为了庆祝王妃归家,一家人开了长宁亲自酿的梅子饮庆祝。 别人家的年已经过去了,而这个小家里的年才刚刚开始。 饱餐一 顿,大家收拾了碗筷坐在小店里闲聊。习音见着长宁去橱里收拾,拉着王妃在桌子旁坐了下来。 “王妃,皇城里的事还顺利吗?”今天公主醒来,什么也没说,就钻在厨里忙忙碌碌,那些事,没人敢在公主面前提起,可不提不意味着没有发生,习音便趁着长宁忙碌,自作主张问了起来。 遥生望着习音,垂下眼睑牵强抿了抿唇,“平了,兄长和父亲被戍边将军拖去平民怨了。长宁想让二哥登基,有大臣辅佐,我便急着赶回来了,不过大致上也就是这么个结果了。” “二,二少爷成了皇上?!”习音往前凑了凑,见遥生点了点头,习音松了一口气。这也许是最好的结果了… “王妃,这段时间您不在,奴一直侍奉着公主。”习音叹息,“自打您离开之后,公主的身子恶化的出奇的快,比之前都要快。奴每天都悉心照料,那个玉化的过程,每一日都在扩大。” 遥生攥紧了裙摆,“没关系,我陪着她,不管以后怎么样,她都是我娘子,我都认。” 摇了摇头,习音牵着王妃的手握在掌心里,“王妃,奴有事想和您商量。” “奴决定去找您,是因为奴无意中发现了公主的病。那个时候公主的玉化已经爬到了里衣后领子那么高。再后来您陪了公主一段时间又走了,奴得了机会去照料,第一天的时候,那玉化都退到了后颈算盘珠下边,然后才又一日日扩散开,越来越恶化了。” 习音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遥生,“也就是说在您陪着公主的那段日子里,玉化之症减轻了,就算是奴记错了,至少也没继续恶化。” “你确定么?!”遥生一把抓住了习音的手,就像是在绝望里看到了一丝令人惊喜的曙光。 “是和我有关系吗?”遥生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吃穿喝皆是按照长宁平日里的习惯,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可想着难道是和心情有关系?觉得有些没头绪。 习音答不上来,摇了摇头也不好确定,“奴没和公主说过,也不确定到底是奴记错了还是如何,可这段时间的急速恶化却是真真正正发生的。” 遥生又沉下了眉头冥思苦想,想不出有什么 特殊的,除了自己离开以外,或许还有许多变化,比如无精打采,比如没有好好吃饭,又或者还有什么她忽略掉的细节。 “您别告诉公主,奴只怕万一抓不住希望,公主会垮掉。可您不妨暗中观察看看公主身体的变化。”习音苦笑,“我相信王妃做这些会比奴自然得多,奴只是冥冥之中感觉或许真的和您的陪伴有关。” “好,好…”遥生面色苍白点了点头,目光之中是六神无主的茫然,可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希望,遥生也敢放过。 “怎么了吗?”一个人小心翼翼的声音打断了对话。 长宁最不喜欢这样偷偷摸摸的对话,不光明正大的说,就意味着还是秘密。长宁立在厨里,不知所措,可她心中强烈的安全感缺失,让长宁变得很敏感,也很容易情绪大起大伏。 第184章 恢复精神 “阿宁,你来。”遥生忙调整好面上的神情,看着长宁目光警惕的畏缩,又起身去牵着长宁来到身旁坐下。 指尖触在遥生柔软的掌心里,让长宁小小的恍惚。纠结着,又舍不得离开那份依恋,就已经被遥生拽着拉到了桌子旁坐下。 “我不是非要知道。”长宁别扭了起来,她觉得遥生总有秘密,数不尽的秘密层出不穷,这样让长宁觉得很没有安全感。每一次隐瞒都在不停扼杀她们之间的感情,长宁受够了,也厌倦了。 “习音在问我此行回京的一些事情,我觉得你不是很想听那些。”遥生温柔望着长宁,她的不安,需要遥生许多耐心去化解,“你愿意听一听么?” 长宁又不吭声了,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低下头去抠遥生戴在无名指的戒指。好奇,但也不想问,长宁不敢表现出太多的关注。她爱遥生,却不喜欢遥生在感情上太过有恃无恐。可事实上,却是长宁被冷落怕了。 “之前回去了,是因为苏海潮要谋反,他把皇宫给围起来了,想要逼…”遥生断了话语,思索着不知道如何称呼苏儒才合适,“想要逼我爹退位。” 长宁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可却是垂着脑袋,抠着遥生戒指的手停顿了下来。没有太多的反应,又翻开遥生的掌心继续抠。 遥生无奈抿抿唇,“我赶回皇城的途中恰巧遇上沛州的传信使,说苏海潮派兵围了沛城,而将军直接带着骑军荡平了叛军。” 目光之中,长宁像是很解气的攥了遥生的手掌开心,抬起目光激动,见遥生和习音都眼巴巴望着自己。过于不好意思,人又蔫了下来。 可听到遥生说那倔老头荡平叛军的时候,心里那叫个爽快,她一直不忍心动苏海潮,是因为那个蠢愣子是遥生的哥哥。长宁不舍得让遥生难过,所以一直以来都窝火得很。 “接着我和将军一起回了皇城,正撞见苏海潮要弃城逃跑,把他堵在城里,吓得四处乱撞。”遥生知道长宁爱听什么,她压抑太久太久了,该忍让的 ,不该忍让的,她都闷闷受着让人心疼。 “他一定气急败坏,破口大骂来着。”长宁虽然垂着脑袋,可情绪好了很多。 “是,将军手下的副将还和他对骂,确实丢人现眼。”遥生眼中起了雾气。 “后来呢?”长宁低着头没注意到遥生的情绪。 “后来,少辅带着门客百姓兵变,给将军开了城门。可想而知,一群成天小人得志,混吃等死的人有多慌乱。”遥生牵着长宁的手,暖在掌中。 “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么?”长宁小心翼翼的好奇。 “是,被五花大绑拉进宫中丢人现眼。”遥生的语气格外冷静,可她的泪一直在眼中积蓄。 “哦…”长宁好像有顾虑,显然不是太畅快。 “就像你预期的那样,二哥被众人推拥为帝了。”遥生觉得她是在意的。 “那…苏…苏卿呢?”关于苏儒的称呼,她们都觉得别扭。 “他和苏海潮祸乱朝纲,残害忠良,被大将军直接扔下了皇位。”遥生眼中的泪在闪烁,她微微仰着头害怕垂泪。不管怎么说,都曾经血脉相通的亲人,“下场很惨,报了他们欺负我阿宁的血仇。” 遥生不敢说的太直白,因为那之中的残忍和血腥,不是长宁能承受的。 习音偷偷踢了长宁一脚,长宁茫然抬起脑袋,见到娘子难过的模样慌了。 遥生扬起脑袋望着长宁柔笑,竭尽全力勾起唇角,就见看着长宁伸着脑袋凑了过来,便将遥生搂进了怀里。 “抱歉…”长宁觉得身为女儿亲自去处置父兄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还以为遥生的风轻云淡是真,其实眼睁睁看着那些事发生,遥生怎么会不难受?长宁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怎么都不知道早些问问? 无奈那个人天塌了一般的慌张,遥生扶着长宁的后颈安抚,“我没关系阿宁,我等这一天等了足足三年,他们欠你的必须还,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憋屈这么久…” 习音看看这两个人,只怕她两个一生都会继续别别扭扭下去。不会哭,不肯说,真不知道老天爷怎么凑了这么一对儿。 默默行了礼,起身退下,连带着将立在墙角静静观望的项晚也拖去后院。 “你是难过的,你又骗我了…”长宁蹭蹭遥生的颈侧消沉。 “还有一件事,想和你说。”遥生垂着目光,搂紧怀里的人。 “我把安常侍带去沛州了,二哥答应我会以忠烈臣下的礼遇厚葬。我想,皇城太远,你可能不喜欢那个地方,沛州很好,所以我…”遥生愣了一下,因为长宁明显很紧张,束着遥生的腰际很紧。遥生忙亲了亲长宁的额头安抚。 “安常侍回家等着我们了,我们也回家吧?”遥生闭上眼去寻觅那份委屈,追着长宁的气息,却是那个人主动吻了上来。 两个人沉寂在小小的悲伤之中,彼此回应着对方的执念,长宁红着脸,又粘进遥生颈窝,“迟些吧…” “为什么?”遥生有些意外,难道长宁连沛城也不喜欢了么?是不是自己又在强人所难了? “你不停的奔波,身子怎么受得住?”长宁的气息似火,怎么靠近也是烧得苦楚,“养一养,你太累了…” “好。”松了一口气,遥生含笑贴了贴那人面颊,其实心里想着就这样的小日子也很不错,只要阿宁开开心心的,其实什么都无所谓。今后再没人可以威胁到她们,只要长宁喜欢,是过得清贫,是过得富贵都无所谓。 “别扭怪。”遥生无奈嗔了长宁一句。 “我!!!”被人掀了短处,长宁立刻炸了毛,看了看遥生宠溺的目光,又像个泄了气的气球抽抽着蔫了下去,“我没有…” “回屋子吧,店里怪冷的,那个门不严实,吹得我冷。”遥生将长宁拉了起来。两个人封了门板便回了小小的屋子里。 “回去了?”项晚负着手歪头看着习音,习音正趴在门缝里瞧。 “回去了。”习音站直了身子,松了一口气。 “我去弄个炭盆吧,给王妃屋子里送一个,也给你弄个。”项晚觉得习音过分在意主子了,这么活真的有畅快吗?什么事都小心谨慎地看人颜色,不好,不痛快。 “别了,炭不多,留给主子用罢,背 一趟太费劲了。”习音扶着门,看见项晚的手从身后压在门上,“干嘛那么捉襟见肘的,不是有我么?而且我记得你们当初在沛城的时候可没这么抠抠缩缩的。” 习音怨怪了起来,“那能一样嘛?原来公主家产多少?现在就将军送行留了那么点银子,买了这破店,打了口水井。多久不做生意了?好肉好菜天天这么造,哪还有钱?” “原来是这样。”项晚笑了笑,左右望了望找到自己的行囊,取了钱袋子在手里掂了掂。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项晚洋洋得意将沉甸甸的钱袋子放进习音手中。 “哪来的?”习音撑开去看,见不少呢。 “我攒的,军饷。”项晚挠了挠脸颊。“在军营里,这叫老婆本。” “噗嗤!”习音倒也不客气,全然没把项晚当外人,“那我先收着,等缓过了眼前,云芝那个小富婆回来,我就给你讨来。” “不用!”项晚见习音出了院子,也跟了出门,两人一道进了后厨,“你拿着花,我再挣!” 习音停下了步子,抬起头嘀咕道:“你说你在沛城见过我们?”习音听着,心中疑惑。 “我,难民来着。”项晚指着自己,“还是你给我施的粥,那个时候,我逃荒连个破碗也没有,你给我找的碗。” 习音抬起头仔细望着项晚打量,左看看,右看看都好像没什么印象,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那能一样嘛,当时油头垢面的,饿得皮包骨头,现在跟着公主也人模狗样了不是?”项晚憨厚挠了挠后脑勺。 “可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从的军?”习音好奇,毕竟军队里是不收女人的。 “我拿了我哥的籍,爹带着我们一家子逃饥荒,好不容易到了皇城就半死不活了,又被撵去沛州。家里人路上死绝了,剩下我这么个绝户。”项晚回忆着过往,可能是太苦了,便是说着也很麻木的样子,“城里收工,收兵,要的男多女少,我知道公主已经尽力平衡了,但女的还是很难谋生,我就拿着我哥的籍,蒙混进了军营。” “真混进去了?” “可不?皮包骨头看不出来,混 进去了,后来吃饱了饭,脸上越来越女相,差点被杀头。那个时候王妃救的我,叫我好好历练,我一呆就是几年,后来王妃又回了沛州,才把我从军营里捞了出来。”项晚很知足,一边和习音聊天,一边收拾炭火。 “这样啊。”习音听着唏嘘。 “是啊!我也是后来知道的,发生了那么多事。哦,对了,你在沛州见公主的时候,我就在小夫人院子外呢。”项晚拿火钳夹了块烧红的木炭丢进炭盆里引火,“来这个小山村,我也跟来的,我负责保护王妃,你们睡觉都是我站岗,我是两边的铺子一起保护。” 听着项晚很自豪,习音也笑了笑。看着炭火燃起,项晚用火钳将木炭重新丢回灶台里。习音就弯了腰去端,被项晚伸手隔了开,“你快回去休息吧,我来端,烫着呢!” 第185章 傻里傻气 回了屋子里,长宁又粘着遥生讨安抚讨抱抱。觉得遥生心里一定是难过的,害怕就这么放着她一人会胡思乱想。偏要挤着一张脸凑去遥生脸前,被推开就再凑上去,惹得遥生毫无办法。 “娘子,娘子。”蹭开遥生捂着面颊的缝隙,长宁想逗逗遥生,“你别不开心了,我给你抱抱,抱了就把不开心的事情搁一搁。” “嗯?是我想抱抱你还是你想抱抱我?”遥生觉得长宁反而越来越像个小孩子。 看着那个人张开右臂像是猛虎扑食的样子,扑了过来,恰巧有人撞了撞门。 出于本能的矜持,遥生赶紧从榻边站了起来!就听得身后,“咚!”一声,反应不迭。 “诶呀!你怎么不敲门呐!”习音在门外教训。 只可惜项晚已经转着身子用屁股挤了进来,“这不烫手么!” “公主,王妃,臣来添炭盆!”项晚将炭盆放在地上抬起头,愣了一下。 “这…这是什么造型?”项晚的目光望去,见王妃立在榻边端庄得体,而公主正撅着屁股杵在墙上,此时正捂着鼻子泪眼直闪。 背后,习音跟着进来,面上也是一愣。 “啊…我…我娘子耳坠掉缝里去了!”长宁面红耳赤挣扎起来,又怯生生低头抚平床单上的褶皱尴尬。 习音和项晚又齐刷刷扭头望向王妃。见王妃的耳坠不正好好挂在耳垂上么,遥生实在不会睁眼说瞎话,只得捏了一边耳垂沉默无言地遮掩。 “嗐!公主我帮你。”说着,项晚就撸起袖子冲着长宁走了过去。 “啊!!!”长宁又撅着屁股捂住榻沿绝望,脸越烧越红,像个猴屁股一样,无地自容地急了眼,“我…我自己一个人就行…” “让她自己找罢。”遥生一言难尽的给长宁找台阶。 “主儿,不早了,洗漱洗漱就早些休息罢!”说着,习音识趣地放下面盆,将项晚拽着撵出屋去。 “和项晚比,习音就是善解人意的小天使!”长宁楚楚可怜坐起身子,用力吸了吸鼻子,还不住拿眼睛拐门口杵着的项晚暗暗不爽。 “啥叫小天使?”习音看见长宁一脸窘迫 忍不住偷笑。 “天使就是仙女!天上的使者嘛,对,习音绝对是仙女!”长宁扭头看见娘子,忙坐立不安又补上一句,“我娘子也是仙女!” 一屋子人看着长宁闹也闹够了,精神头也好了许多许多,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也放松了下来。遥生拖着长宁去净面,就像给小猫洗脸似的,公主就在王妃的手中安生下来,转了性子,说不出得软糯。 折腾了好一会儿,长宁坐在榻边泡脚。垂着脑袋缩了缩脚趾,又抬头望着习音给遥生拆头发。百无聊赖,嗷呜叫了一声瘫倒,脑袋恰巧枕到了这两天被冷落丢在榻角的继命天书。 爬起身取了天书来看,心中又是千回百转的惆怅。就是这个破东西!害得安常侍丧命不说,又害得自己和娘子误会,白白分别两年之久。长宁抽开挽绳去看,转着卷轴,先看到了夹在其中的一纸信封。 遥生拆完发式转身回望,见长宁正展开卷轴来看,让习音直接退下休息,人已经走去了长宁面前。 “我帮你洗脚。”遥生低头挽着袖口。 “不!不用了!”长宁忙将卷轴丢去一旁,始终也无法习惯被遥生伺候。她的娘子,只要开开心心就好,长宁十分讨厌旧俗对于女子侍奉的条条框框。于是,不等那人蹲下,自己便匆匆洗净白嫩嫩的脚丫取了帕子擦拭。 “娘子,我见那里面还夹了个信封。”长宁踩上木屐,自己将泡脚桶拖去角落里放好,又走去门前落了栓。 “嗯,不眼熟?”如果长宁不看,她还真是忘了。 “眼熟?”长宁莫名其妙坐去遥生身旁。 见遥生抽出卷轴里的信封,在手中扬了扬,“看不出来?” “这怎么看得出来?”长宁莫名其妙柔着目光望去,见娘子脸上的笑有些阴郁,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指尖转动,信封的另一面转向了长宁,上面大大地落了三个丑字:和离书。 “怎么说?”遥生至今都没想明白,这种东西怎么会在苏儒的手上。而且很明显就不是伪造的,因为长宁的字歪歪扭扭,是这天下独一份丑得个性,苏遥生一眼就辨得出真假。 “呃… …”长宁的目光闪躲,冷汗直冒。 “如实招来。”遥生的声音又阴沉了几分,身上散发出了极其危险的信号。 “是,我承认是我写的。”长宁硬着头皮认错,可怜兮兮踢了木屐,跪在榻上,给娘子拜了大礼认错,“娘子,我错了,求娘子饶命…” “原来真是你写的。”遥生沉默了下来。 “不是的,娘子!”长宁心中焦急的解释,撑着起身,往娘子身边凑了凑。 “我…我是怕有一天自己会遭遇不测,想着出了事,你能跟我撇清关系,不至于连累到你。又或者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你也不至于被人逼着守寡。”长宁耷拉下了脑袋。 “嗯……”遥生将和离书推去了长宁膝前,心中还是百感交集。 “娘子。”长宁又往前凑了凑,抬起头哼唧。 遥生扭了头不搭理。 “我我我我真的知道错了!”长宁又挪了挪身子讨饶,想故技重施,拿脸凑去遥生面前挤。 “你知道错了才怪。”遥生推开长宁的面颊。 “真的!我真的真的真的知道错了,不…不然你也写封和离书休我,报复我解气!”长宁这个一根劲,看似机灵得很,政务处理起来头头是道,人情上却简直呆得要命。 “不要过日子了?”遥生皱眉望着长宁。 “啊!不是!”长宁急了眼,一个高高蹦蹿了起来,“娘子!” 长宁的分量可是不轻,就这么扑过来,遥生被长宁撞得天旋地转。长宁使劲将娘子扒拉进怀里,牢牢抱着这才算老实下来,“过呢!我们好好过。和离书不算数,你不能当真…” “你写都写了,昭告天下也昭告了,还劝我不要当真?”遥生心里头酸楚,扶住长宁,被困得不得动弹,“并且你还压我头发。” 长宁轻轻叹一声,缓缓松开遥生不舍,眼睛望望娘子楚楚可怜,又望了望两人之间横着的那份和离书叹息不止。心中恶念丛生,干脆就来他个打死厚着脸皮不承认!!! 二话不说,抄起和离书撕了个粉碎! “什…什么和离书!”长宁叉着腰,像个好战的小公鸡一样挺着胸脯咯咯咯直叫。 遥生的眉头压不住地直抖,目光迎着 长宁的挑衅,深深感到无力,焦灼的战意在电光火石地你来我往。殊不知像个小老虎一样咋咋呼呼的长宁,在自家娘子眼中就像个傻子一样。 遥生缓缓伸了手拍在褥子上的纸屑,坚定而鄙视的捏了三个纸屑拼在长宁面前。 这世间最丢人的事情,莫过于毁尸灭迹,竟然还完美地抠出了和离书三个碎片…… 长宁抽了抽嘴角,一口老血差点掀翻天灵盖喷涌而出,这叫啥,这可真是天道好轮回! 剑拔弩张之间,遥生那一言难尽鄙夷的目光越来越毫不遮掩。两人仿佛即将陷入恶战的野兽,各自释放着威压。 遥生自以为看穿了长宁的斑斑劣迹,无非那人就是一哭二闹三撒娇,来个抵死不承认,再把自己扑倒就是了。而长宁此时像个撅着屁股的模样,蓄势待发,更加印证了遥生的猜测。 终于!长宁蹬腿发了力! 你不仁可千万别怪你娘子不意!遥生抱着脑袋扑倒,提防的目光之中却是意料之外的仓促与震惊! 长宁的目标不是扑倒自己! 而是… 抱着纸屑疯狂塞进嘴里! 两个人宛如神经病一样,一个抱着脑袋,扑倒在榻上;一个抓着纸屑不管不顾往嘴里塞。 这画面太过诡异,最尴尬得事情是,纵然如长宁这样的傻子,也无法理解娘子扑腾一下趴在榻上是要干嘛?诧异长着嘴,一小片纸屑从口中飘飘荡荡落在褥子上… “你干嘛?” “你干嘛?” 异口同声,又显得这二人格外心有灵犀? “啊哈哈哈哈哈嗝!”第一次见娘子犯傻,长宁指着遥生笑出了猪叫声,牙上沾着纸屑,那样子简直幸灾乐祸到欠揍,“娘子你好可爱哦,哈哈哈哈”。 “呕——呕!!!咳咳咳咳!”被呛了一下,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长宁爬去榻边干呕,遥生忙坐到身旁,嫌弃地看着长宁黑糊糊吐出一团。 “自作孽不可活。”遥生洋洋得意拍着长宁后背疏解。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长宁就像个身中剧毒的倒霉蛋,嘴也黑黑,牙也黑黑,“谁让你拿那破纸威胁我?” 遥生真是被气的够呛,“你等着,我去给你 舀碗洗脚水漱口。” 人起了身,又被长宁拽进了怀里… “娘子,我知道错了。”长宁安静了下来,含情脉脉望着遥生贴了贴额头,“以后都不敢了,你原谅我。” “好…”遥生实在拿长宁没办法…这个人,总是没心没肺的闹腾,可心里其实比谁都需要安全感。 只是… 遥生一言难尽望着那个黑嘴唇子凑了上来,还是强忍着想要揍长宁一顿的心情,捏住了长宁的面颊阻止。 “原谅归原谅,漱口,收拾干净褥子上的纸屑,否则回你小店打地铺去。”遥生绵里藏针地对望。 “啊…娘子……”长宁一阵哀嚎,抱着娘子鬼叫。 其实这样相处也不错,长宁会笑了,也敢鼓起勇气蛮横不讲理,遥生心里开心,抱着长宁偷偷抿唇… 第186章 争风吃醋 云芝回来时差不多比遥生迟了半个月,灰头土脸的样子,简直和逃荒的灾民没两样了。 虽然迟到了半个月,也毫不影响一家人欢天喜地的团聚,小小的店铺变得热闹起来。要说下一家子人里,除了长宁,也就属云芝的性格最活泼了,自打回来起,屋子里就叽叽喳喳整日不停,才有了一个家真真正正该有的样子。 “娘子,我去抓几条鱼吧,给云芝做她最爱吃的烤鱼。”长宁屁颠屁颠的扛着渔具回了小店。看着云芝也瘦得飘飘忽忽,做主子的心疼。只可惜春开了不久,这么冷的天,是没几家愿意捕鱼的。买不到鱼,只能自己想办法,长宁还特意跑去村民家里借来了渔网和鱼叉。 “我和你一起吧?”遥生起了身,正准备回屋拿衣裳,被长宁拦了下来,“你陪着云芝吧,你瞧你们两个都瘦成啥样了,还逞强?” 遥生似乎不怎么放心,“那不然咱们吃些别的,不是一定要吃鱼。” “鱼很好,还健康,再说了云芝爱吃!”长宁开心,可是碍着一屋子人都在看,只得红着脸牵起娘子的手表示安抚。 “不然我陪公主去吧!王妃和云芝就好好歇着。”习音笑笑,这一点她和王妃倒是默契,长宁虽然开朗,却不能放任独处。 “那我也去!”项晚举了一下手,大概是怕习音推辞,“我力气大,出门在外可以保护好公主和习音,而且我会捕鱼,我啥都会。”项晚憨厚笑了起来。 嚯!好大的口气!长宁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看着项晚不顺眼。尤其是最近她特别喜欢在娘子面前表现,这还了得?长宁心中不悦,噘着嘴火药味十足地耷拉着脸。 “阿宁…”遥生感觉到了,握了握长宁的指尖,当那人转过视线时,目光中果然有股子熟悉的倔强,“别逞强,明白么?” 长宁挑了挑眉毛,捏了捏娘子柔软温暖的掌心,“我厉害着呢,怎么会逞强?” “我看好项晚诶!”后知后觉的云芝略微迟钝,还不知道府上这几日莫名的气氛诡异,“我跟你们说,她啊,在沛 州的时候简直不能更厉害!” “我也…”长宁较了劲,正要反驳呢,被遥生无奈牵了手臂拉得更近了一些,“安全最重要,明白么?” “哦!”长宁心中不悦,总觉得这个项晚,处处夺她娘子目光!殊不知,人家想要吸引的是习音的注意力。 三个人带着渔具出门,遥生不放心送了又送,最终被长宁撵回了家。剩下习音,带着两位勇士出门,一路别别扭扭的向着村子外的大河进发。 生性就十分敏感的习音,不知道为何,就觉得公主和项晚身上都有一种很强势的气场,将自己夹在中间很不舒服。 “习音习音,你看!”长宁蹦蹦跳跳跑到习音身边,撞了撞习音的手肘,掏出了一把果脯放在习音手中。本是是想偷偷地与习音诉诉苦,好歹请她想想办法,不要让那个项晚老在遥生面前乱晃。 谁知道那个电灯泡跟在背后,扛着的渔网的项晚盯着那二人举止亲昵,心中就格外不舒服。这都有一个倾国倾城的王妃了,还不够? 拉了拉挂肩头的渔网,项晚快步撵上去,一把抓了习音掌中的果脯塞了满口。还去提了习音手里的竹篓,“正好我没吃早饭!谢公主!” 习音觉着这两个人格外的莫名其妙,抬头看看眉头皱皱巴巴的公主,又扭头看看似乎是吃了醋的项晚,心中的感觉越来越不好。 独自低下头,扶着手臂沉思,好像还真的是自己忽略了什么事?想着这段时间,项晚她总是争着抢着来后厨帮忙,还打水,还总是找着机会抢夺自己与公主之间接触的机会。 现在公主说想钓鱼,她也忙不迭的跟来,公主给自己果脯吃,她还吃了醋。这一推敲不要紧,习音瞳孔巨震望着项晚! 谁知,偏是这么巧,项晚此时正目光“火热”望着公主。 她?项晚?竟然也喜欢公主!都已经强烈到了吃醋的级别?! 习音觉得自己天塌了,什么时候,怎么这两个人之间就擦出了深情的小火花?一路上都心不在焉,那两个人隔着习音不断地擦枪走火,在习音眼中却成了打情骂俏 。 太不可思议!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这…… 习音猛然想起项晚某天晚上可是连自己的“老婆本”都掏出来,献给公主解困来着! 看着两个强者“你侬我侬”在河边示威,项晚把自己拉到身边帮忙,这更是激得长宁的又吵又闹。习音被自己的发现吓得不轻,只是低了头强装镇定去拆渔网上的绑线。 可这一切的一切,落在长宁眼中,也是惹得她越发不痛快。 好啊你个项晚,在我娘子面前频频出手不说,你现在是想连习音也拉拢过去?长宁撸撸袖管,夺过渔网,就是一套高难度转体三周半高抛,高是够高了,只是…砸在了自己头上。 “呵……”项晚冷笑,“看来公主不太擅长捕鱼,我来吧?” 当众宠溺?!习音的目光震惊到掩盖不住纷乱,就看见长宁劈头盖脸掀去渔网。气鼓鼓走到河边,脱了靴子足袋,挽起裤腿,拿了鱼叉就要下水! 像个傻子一样在水了跑来跑去,但凡是条喘气的鱼,也被惊得四处逃窜了。 三个人就这样气场十分微妙地相处,长宁地不断,而项晚的渔网次次都能准确无误扣在长宁头上。 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我要网住你的心?!在习音的眼中,那两个人就连嬉笑打闹都散发着甜腻腻的味道。 习音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进两个人的秘密之中,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太…太甜了…那画面闪耀,晃得眼睛好疼。 “喂!习音!!”长宁挥了挥手中的鱼叉,鱼叉上插着一条比泥鳅大不了多大点的鱼,“鱼!你看!” 只见项晚矫健收网,虽然收获寥寥无几,可网子中,还真躺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大鲤鱼! “公主,你瞧。”项晚似笑非笑将鲤鱼放进习音抱着的竹篓里,长宁被气得骂骂咧咧! “习音!你过来啊!”长宁挥舞鱼叉,目光之中的幽怨,竟然有一丝要独得宠溺的愤懑。 “来,来了!”习音只好硬着头皮准备下水。 “水下凉,你别什么都由着她胡闹。”项晚走了过来,“我下去吧。” “不!不必了! ”习音牵强地装傻充愣,她不能让这两个人亲密过了头,否则该要怎么同王妃交代?“我去吧,快点捕够,我们要早早回去。” 不得不说河水是真的冰,习音一步步朝着朝着长宁走过去,不一会儿河水就没过了小腿。眼见着公主钻进一丛枯苇荡子里,习音摸索着跟了上去。 “公……”习音拍了拍长宁肩头,长宁忙在唇角比了噤声的东西,顺势将习音环在了怀里。 公主在瞧什么?习音皱着眉头顺着目光望去。 “我儿去了趟镇上,镇子里都在传皇城的兵变呢。”河中间,有好大的一块巨石,巨石上,两个白头老翁头戴斗笠,腰间拴着竹篓正在聊天。 “咋说?不会又要干仗征兵了吧?”老翁提了一下鱼竿,见勾子上空空,又低头在布袋里捏了口面饵挥舞着鱼竿抛勾。 “打完了都,征个啥?”老翁专注着鱼竿,“我儿说那个皇帝和他儿子都死了,死的可惨了。” “是嘛?” “哎,天下奇闻。你说人活到这把年纪了,还真是啥事都能见着。闺女带着兵杀进皇宫里,推翻老子的政权;二儿子给老子和哥哥下酷刑,这一家人,也不怕遭了天谴。” 习音扬了下头,看见公主伸长了脖子听得专注,目光紧紧盯着那两个老翁,十分不悦,不知不觉中攥紧了自己的手臂。 “你可说吧。也不知道这一家人怎么那么凶残,听镇上人们传呢,那个老大让扔进大锅里,小火慢熬三天三夜。听说叫的可惨了,撕心裂肺的,听过的人都做了噩梦!而且啊,据说臭气弥漫皇城久久不散,行刑的刀手,把烂肉剖开,那一副心肝比墨都黑!”老翁叹息。 “可不就是一副黑心肠?把百姓的过冬粮抢得颗粒不剩,我听说皇城边儿那几个村,整村整村的百姓都给活活饿死了,那畜生活该!”另一人没好气的咒骂。 “他那个皇帝老子更惨,我儿说皇城里打了一口地笼,专门用来饲养那个老畜生。本来说是扒光了,跟猪一笼养在淤泥里。后来听说,饿昏了头,给猪啃掉半边脸,那个煮熟的儿子也被他吃了,猪最后也被 他咬死了。每天趴在地笼里,等着人们倒粪……” “呕!”一名老翁听得直干呕,痛苦拍了拍胸脯,“快别说那些丧气话了,这一会儿就中午饭了,还让人咋吃?” “你以为那活着的是个好东西?他跟他儿子飙着害人,一个在宫外烧杀抢掠,一个在宫里把当值的官儿们杀成了尸山!那都是罪有应得,该!”那老翁愤懑不平。 “你咋跟那村口的王婆子一样,满嘴胡话?”那个老翁受不了了,不痛快,挪了挪屁股做得远些。 “那能一样么!王婆子胡说八道,我说的镇上贴了告示的!我儿亲眼所见!亲耳听镇上人们说的!”这两人喋喋不休地争执起来。 长宁动了动,倒退着,一屁股坐进了冰冷的河水之中。 “主儿!”习音忙转回头将长宁掺起,那些事她们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当初王妃说的风轻云淡,也带了一句“下场很惨”,可没想到竟然是这么毛骨悚然的一个结局。 “遥…遥生……”长宁嘀咕了一声,狼狈从水中爬起,丢下习音顾不得安顿,就往村子的方向跑了回去。 第187章 心虚装病 “公主!”脚下的鹅卵石滑腻,习音还没走几步就险些摔倒。 磕磕绊绊终于追去岸边,一抬头,长宁已经跑没影了。鞋子也没穿,看得习音心中焦急。忙要跟着追,腋下被一双手托起,人腾空挣扎了一下,扭了头去看,见是项晚。 “你放开我。”习音着急。 “发生了什么事?”项晚寻了块大石头,将习音放下,看着习音又想坐起,将那人又按了下去,“公主是往回跑,她要去找王妃了,你怕什么?” 声音里带着一起幽怨,让习音发懵。是啊,公主是回去找王妃的,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抵不过那个人的一声安抚,一个拥抱。心中想着难过,习音攥着裙摆沉默。 项晚转了身,走去河边捧了水回来,淋在习音的脚上,洗去泥土和枯枝。看了看习音脸色不好,又扯了袍摆替习音擦拭去冰冷的水渍。 “你是不是喜欢公主?”项晚别别扭扭地将湿手在袍子上揉了揉。看着习音毫无反应,干脆凑去她面前蹲下,去捂了捂被河水冻得通红的双足。 习音没说话,叹息一声。她不想再被任何人刺探内心了,便转移了话题,把在湖边听到的话,说给项晚听。 “咱们打鱼吧。如果真是那样,能安慰公主的,也只能是王妃。我们该做好分内的事情。”项晚又去河边取回了丢在地上的鞋和足袋,给习音套好,“等打好了鱼再回去,你们都太惯着公主了,她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不堪一击。” “你不懂…”习音些许消沉。 “你懂?”项晚将习音从大石头上拉起,又弯下身子替习音整理裙摆。 她的眼中只有长宁,哪怕身旁的人体贴入微,她也全然没有发现… …… “娘子!”长宁气喘吁吁跑回小店,看见遥生正在小店里看书,许是这小店太过清冷了,虽然入了春,遥生的指尖还是被冻得微微发红。 听到长宁的呼唤,遥生抬起目光相望,“这么快就打够了?” “娘子!”长宁鼻子一酸,扑去遥生怀里,“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 “什么?”遥生有些莫名 其妙,被长宁微微发冰的鼻尖蹭过颈侧,敏感地缩了一下。 “怎么了?”遥生皱眉不解,指尖揉了揉长宁的袍摆,湿漉漉一片,“是不是摔着了?” “我去打鱼,河边有两个老头闲谈,他们…”长宁咬了咬嘴唇不开心,“他们在议论苏卿和苏海潮的事。” 可遥生似乎全然没有将自己的话装进耳朵里,她虽不得动弹,还是摸了摸长宁的手肘和膝盖。确实觉得没伤着,才松下一口气抱紧了长宁。 “吓着你了?”遥生拍着长宁的后背。 长宁迟疑了一下,才微微点了点头,“你没和我说过,我…不知道会是那样的下场。” “所以才摔了?还打着赤脚跑回来?”遥生一直都在顾左右而言他。 “娘子!”长宁有点生气了,气遥生总想着扯开话题,“你跟我说是谁干的,是不是将军逼的你们?” “没有。”遥生忙不迭地否认。 “一切都是我和二哥的决定。”遥生太了解长宁的个性了,这个时候如果牵扯到将军身上,依长宁的性子固执起来,只怕就是连将军也是敢翻脸的。 “你骗人!”长宁红了眼睛。 “不是都已经过去了?”遥生皱着眉头相望,见长宁愧疚,泪花闪闪的无措,“这是最好的结局了,长宁…” “我疏忽了,我怎么没考虑周全。”长宁又在自责。 “你瞧瞧你。”遥生不悦地抵着长宁的额头责备,“他们,落得这样的下场,那都是咎由自取。和你,和将军没有任何关系。”遥生吻住长宁的眼皮,心中苦涩,可什么都不肯表露在面上,“你最近越来越爱哭了,不好。你眼睛那么漂亮,要笑多一点才好看。” “你一定很难过…”长宁无助地依偎。 这不是遥生能够简单回答的问题,一面是行为不端的亲人,一面是委屈受尽的爱人。都是她的至亲,她也是人,一颗肉长得心,怎么可能毫无触动?“我们回屋换衣裳吧,受了凉就不好了。” 长宁不肯动,只是环着遥生脖子消沉。这种感觉很古怪,明明该难过的人是遥生才对,长宁却扑漱漱地眼泪直掉,仿佛要替遥生 大哭一场才甘心。 “我去与墨池说情,我给将军写信,他们一定听我的。”长宁心事重重的惆怅。 遥生望着长宁思虑,却疏开眉头摇了摇头,“我离开皇城的时候就什么都舍了。今后也无心参与那些纷争,只想守着你安稳过日子。” “现在这样就很好。”遥生亲了亲长宁的额头安抚,将长宁抱进怀里,有节奏的拍。容那人情绪稳定下来之后,才牵着那人去换衣裳。 “啊……”扛着渔网,拎着装得满满当当大鱼小鱼的竹篓,项晚停住了步子。 “怎么了?”习音扭头询问:“落下东西了?” 项晚扭过头望着习音,平静相望。放下篓子和渔网扶住了习音的肩膀,掰向了另一个方向。 “这是干嘛?”习音莫名其妙。 “你们刚刚是朝着这个方向站着的吧?”项晚低下头询问,然后学着长宁的动作将习音扯过,搂进怀里。 “干…干嘛?”习音觉得别扭。 “她还抓你手腕呢。”项晚有些醋,学着长宁的动作困着习音。 “你……”习音挣扎着逃出项晚的怀抱防备。 项晚叹息着晃了晃自己的手,“左手,看到没。” 看着习音不解,又面朝习音将她拉进怀里,“看到没?” “什么意思你说话呗!”习音还是不明白项晚是什么意思。 “你看我肩膀啊。”项晚又重复着动作,抬了抬手臂。 “诶呀!公主的肩膀能动了?!”习音惊呼。 项晚含笑指着自己的肩膀又动了动,“你说呢,不然怎么把你抱进怀里的?” “项晚你太厉害了!”习音刚刚还在消沉,这下开心极了。激动坏了,抱着项晚的脖子开心。 殊不知项晚扣了扣自己面颊脸红,习音的身子好小啊,还软软的。 两个人急匆匆跑回小店,看见长宁拉了拉袍子,跟着遥生从后院里出来。 “啊——”云芝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也跟着进门,“你们回来了啊!” “诶呀!主儿,你肩膀能动了?!”习音激动坏了,冲上去就去捧长宁的胳膊。 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 “你…你在说什么啊… ”长宁面红耳赤的矢口否认。 遥生显然吃了一惊,还在茫然看着两个人。 “主儿你动动啊!”习音焦急,拉着长宁的手臂要她活动。 “疼!疼呢!!!”长宁又缩进遥生怀里,像只小小雏鸟一样仓促收了翅膀。 习音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明白为什么公主会是这个反应,明明就已经可以抬起来的,怎么就又喊着疼不肯动了? 正想开口解释,后领子被项晚揪了一下。 戳了戳长宁的肩头,见长宁转过身丢了自己一眼,果然目光心虚,又缩进王妃怀里。项晚默默攥紧的拳头颤了颤,好家伙,真能演啊… 遥生皱眉望向那两人,看着项晚和习音欲言又止的神情。觉得依着长宁不靠谱的性子,自己应该更相信对面两人稳重之人的言辞。 项晚冲王妃点了点头,十成十的把握是长宁在搞鬼。冷笑着握住长宁的肩膀一转,那表情简直黑得可怕! “空手——”项晚高举手臂,一记狠辣手刀劈了下来!!! “接白刃!”项晚毫不留情! “套白狼!”长宁举起双掌去接。 “啪!”一记手刀狠狠砸在长宁的头上!再看长宁,接个空,倒是这双条手臂很自然的就举了起来! “哎呀!这不就是能动了嘛!”习音指着长宁不可自信。 遥生目光阴沉,抽了抽嘴角,糟点太多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是一言难尽的复述着长宁的话:“空手套白狼…” 长宁的脖颈僵硬,莫名觉得脊梁骨不断有寒气侵入。 “你空手套我么,我白狼?”遥生真是被这个人气到时时刻刻崩溃。 “不是的娘子!”长宁转过身一个猛狗恶扑,被苏遥生一记锁喉推开! “哇…衣冠禽兽…”云芝看热闹不嫌事大,撇着嘴不住“啧啧啧啧…” “我不是!我没有!!”长宁还扭头咆哮,又转回头去哄遥生。 “娘子…”长宁拦腰抱着遥生,生怕哄不好那人,可娘子的脸色实在太可怕了,不论长宁怎么惨叫,遥生也冷着脸不搭理。 “公主,你说你这是何苦?”习音连连摇头。 听到这句话遥生止了动作,也目光冰冷 的望着长宁,是啊,何苦呢?她也想听听长宁作妖的理由。 长宁惨兮兮看看娘子,又变成了哼唧怪,“如果我好了,你就不会这么上心我了。” “怎么会?”遥生皱了皱眉头心软,长宁就已经狡猾地钻进了自己怀里黏腻。 心中无奈,捏了捏长宁的耳朵扶起,难怪这段时间长宁表现得清心寡欲,还十分警惕自己的观察,“什么时候好的?” “今天…早上……”长宁抬了抬眼皮心虚。 “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项晚将习音拉到身边,可算替习音出了一口恶气。 “那你也不行啊公主,才一上午就露馅啦!”云芝没心机的嘲笑,说着还学长宁的样子胳膊一缩,“哎呀,疼疼疼,别扒拉我——” “你们!你们很烦!”长宁面红耳赤,自知自己的行为完全不沾理,甚至还有些幼稚,懊恼抱着脑袋就往后院跑去。 一屋子人又是哄堂大笑,只有遥生扶了扶眉心追去,“白狼要去看看。” 惹得屋子里众人又是捧腹大笑。 第188章 相思之症 习音被叫进了屋子里,看见长宁蔫蔫坐着不再闹腾,心里就知道肯定是被王妃训斥过一顿了。 “该怎么和习音说?”遥生的声音温柔,可语气里透着威严。 “对不起…”长宁超级小声沮丧。 “咳。”遥生皱眉,习音看在眼里,其实公主一个人的时候挺安稳乖巧的,真的不怎么闯祸。但是一碰上王妃,就好像丢了脑子,甚至还越跑越偏。要是没王妃管着,天知道她还能作出什么惊天大妖。 “习音对不起。”长宁别别扭扭望着习音,又看看了自家的娘子,只见遥生眉头一抖,忙站起起来。 “谢谢你关心我,我错了,我不该骗人,不该让你伤心难过。”长宁觉得家人之间,此时需要一个抱抱化解误会。 张开手臂朝着习音走了过去,不想门外探进来一只手,将习音拉了开,还使得长宁的抱抱扑了个空。 对了!怎么把这个事忘了… 习音就算不回头也知道是谁,可项晚喜欢公主,这…这该怎么提醒王妃才好。 “习音,请你过来,想你帮帮看看长宁的病。”遥生的心里也特别醋,但是,她以后都不会再怀疑那个人对自己的感情了。 长宁点点头,走去屋前合门,顺势还把项晚给撵了出去,还格外嚣张吐了吐舌头挑衅。 回了屋子里,被遥生拍了拍肩膀,又别别扭扭坐在椅子上安分。 “公主,王妃,失礼了。”习音施以一礼,拉开长宁的后颈衣领去看,一直拉到肩头,观得仔细。 三个人都在屏息,其实答案就是那个答案,她们也还是不敢相信。长宁总是表现得楚楚可怜,遥生便不忍难为长宁,三个人中,可能也就习音是真的细心观察过几日。 “公主,奴能看看您背后么?”习音的声音听不出喜忧。 “哦…哦……”长宁也紧张,从前不肯示人,是怕她们看了难过。后来胳膊能动了,她又有私心,总想遥生宠她再久一点,现在,一切都说开了,她们迫切需要一份安定。 习音不敢妄言,每一处玉化的痕迹都认认真真查看。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三个人的呼吸声凝重。 “退了!真 的退了!”习音终于下了定论,“不光是肩膀,后背,后腰的痕迹都在退!有的地方明显一些,有的地方慢一点,可每一块都在退!” “真哒?!”长宁安耐不住,激动起来,“习音你会不会是看错了?” 牵着娘子的指尖,长宁喜上眉梢,望向遥生,见遥生仍是含蓄地温婉,可眼中的愉悦却是遮不住的。此时也牵着长宁的指尖握了握,表示开心。 “真的!奴要是不敢肯定自然是不敢妄言的,说了就一定是有把握的!”习音的脸上也终于有了笑意。 “你说和继命天书有关系没?”遥生吃不准与习音商量。 习音沉思着摇了摇头,“王妃您上次来也不没带天书么?奴也说清是不是有天书会不会恢复得更快,但是依奴的观察来看,可能和您守在公主身边关系更大。” 长宁听了习音的推断脸颊红红,好像真的是,只要有遥生在,生活就会有不一样的滋味。低头拢好了衣服,开心地给了习音一个抱抱。 习音也开心,回手拍了拍长宁,“中午咱要好好庆祝庆祝!” 送着习音离开,长宁歪着脑袋对遥生勾唇。 “行啦,别绷着了。”遥生含笑。 见长宁开心的直蹦!抱着娘子在屋子里不停转圈圈,最后闹也闹够了,人也发泄够了,抱着娘子一起倒在榻上。 看着长宁无忧无虑地神采奕奕,遥生开心。枕着手臂,抬起指尖触了触长宁浓密的眉毛,“你离不开我么?” 长宁像是被戳中了心事,愣了一下,目光软了一下来,眨眨眼,冷哼道:“才不是呢!” 可说归说,却已经撑着身子粘了过去,“娘子,我是不是能好好守着你了?” “是啊,至少我们不用再害怕以后了。”遥生望着长宁目光之中星辰闪耀起来,开心地亲了一瞬。 “你会不会因为我不那么珍贵了而变心?”长宁软软地依偎进遥生颈窝。 “你说呢?”遥生低下头等着那人回应。 “我觉得不会。”长宁闭上眼追了过去,唇齿相依,甜得心窝子融化。 “知道就好。”遥生咬了长宁一口,贝齿浅浅划过,勾的长宁心神不宁。 “娘子。”长宁像 是一头毛躁的小兽,越发凑近,却被遥生笑着抵了开。 “怎么了?”长宁不满地皱眉。 “噗嗤…”遥生看着长宁那股子傻劲忍笑不止,趁机逃离魔掌,整理衣裳,“要吃饭了,你个呆子,你不要面子了,你娘子可还要呢!” “可恶!”长宁在榻上一阵扑腾,目光楚楚爬去遥生面前,“再亲亲一下…” 真是拿这个人毫无办法,遥生宠着,却发现面前的人根本没完,讨了又讨,粘起来,完全不知道分寸。只得伸手抱着那个人依偎一小会,遥生都清楚,长宁渴望的,是那种可以毫不忌惮尽情撒娇的安全感。 “你中午烤鱼肯定来不及了”遥生点了点长宁的鼻尖,“我同习音学了素炒,做给你吃?” “不用,娘子的手精贵,你也不常拿菜刀的,万一伤着怎么办?”长宁的手暖暖握着遥生的指尖,抿了抿唇开心,托到面前贴着,“我给你做,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那我们先起。”遥生亲了亲长宁的额头起身,长宁跟着也起了身。 待两人一起回去店里,习音和云芝已经忙碌上了。 “我来吧!”长宁进了厨房,将习音和云芝都支了出来。 习音见长宁在后厨里忙忙碌碌,悄悄请了王妃去后院屋子里讲话。 “王妃,您坐。”习音看了看王妃,又端着茶杯给遥生斟茶。“王妃,奴有事情想同您商量。” “你坐下说,长宁的事情多亏了你,我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遥生牵着习音在身旁坐下,“你有什么事,只管说。” 习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又憋闷着欲言又止地踌躇。 “怎么了?”看着习音的神情阴晴不定,似乎是斟酌了用词很久都觉得不妥,“公主她…” 遥生觉得自己一直望着习音会给她莫大的压力,便举着茶盏小口相抿。 “王妃,项晚…好像对公主情有独钟…”习音害怕说的太隐晦,王妃会错意。 “咳!”可这一句,却着实是惊坏了苏遥生,长宁和项晚?这两个人都恨不得打一架了,还情有独钟?!“咳咳咳咳!” “哎呀。”习音赶忙抽了帕子替王妃擦手擦衣服,“奴只是觉得这两个人,好像动了情 …” “咳咳咳,她们两个人动了情?”遥生尴尬接过手帕擦了擦裙子上的水渍。 “奴只是希望您和公主能够幸福。”习音望着遥生,目光之中是对她的羡慕不止。“也可能,是奴多心了,不然等奴回头劝劝项晚,她为人豪爽,一定能想得开的。” “别!”遥生后颈冷汗直冒,这事要是让项晚知道了,还不急眼?“这事儿先这样吧,我心里有数。”遥生牵强抿了抿唇。 “娘子,习音,吃饭了!”长宁在小店里呼唤。 遥生听见长宁的声音,目光又柔软了下来,“走吧,习音,先吃饭,剩下的我自有分辨。” 随着习音一起往小店里走,遥生不禁偷笑。她原是觉得习音有眼力,做事有分寸,也聪慧。可没想到再聪慧的人,竟然也有糊涂的时候。长宁和项晚啊,遥生摇了摇头苦笑。 进了小店,长宁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娘子快些,天凉,一会儿饭菜就不香了。” 扶着娘子坐下,长宁忙又张罗习音,毕竟习音今天可是带来了天大的好消息呢!忙亮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殷勤,“习音,来,你坐这里!挨得离焖鸡近一点!” “这儿!”项晚拉了习音在自己身边,“这个凳子稳当一些。” “喂!你…”长宁面上果然不悦起来。 “别别别。”习音夹在这些人中间太难受了,看了看公主旁边的王妃,又看了看公主项晚两个人目光打得异常火热,尴尬与项晚点点头,拎着凳子,走去云芝和王妃之间的空隙坐下,“我喜欢和云芝姐姐坐。” “诶!来来来,这就对了嘛!”云芝此时丝毫不查众人之间的异常,开开心心地照顾习音,继续望着香喷喷的饭菜眼冒精光。 原来是这么个“情有独钟”,遥生偷偷含笑,伸手捏着长宁的袖子拉着她安稳坐好。 “娘子吃鱼!这个我打的!”长宁将一条惨兮兮的小鱼夹在遥生碗里。 “噗,我可听项晚说了,那么一大篓子鱼,公主的战利品可就那么一小条。王妃您可千万小口小口地品!”云芝贫嘴。 “吃你的鱼!”长宁被踩了尾巴,给云芝夹了一大块鱼肉堵嘴。 宛如慈父般的目光望着习音,天底下 怎么会有这么乖巧懂事的姑娘,长宁欣慰感叹着浅笑。夹了一块鱼肚子给习音,“你吃这个,刺少,还嫩。” 项晚不悦皱了皱眉头,目光杀进习音的碗中,恨不能将那块鱼肉扔去大街上喂狗。好你个长宁,自己的夫人坐在身旁,竟然还不知道收敛,那就来个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说罢,夹了一条焖鸡腿放在王妃碗中,“王妃吃鸡腿!” 战斗来的太突然,遥生一瞬间恍惚,就看见一道黑影从面前闪过,拖着鸡腿的残影消失不见。 长宁把鸡腿塞了个满口,“啵”地一声拔出鸡腿骨头,丢去项晚面前,娘子的菜那是别人想夹就夹的?! 项晚的拳头攥的嘎吱嘎吱直响,遥生望了望习音脸色难看,也跟着扶了扶额头苦恼,长宁这个没眼色… 第189章 遥生做菜 今天一早,长宁说要去隔壁小镇上采买,许多香料和比较贵重的食材都见空了,习音说是要陪着去,被项晚拦了下来。 “你别去了,我和公主骑马去,不等晚上就能回来。”项晚看着习音一日日操碎了心,也想她休息休息,毕竟要照顾这么一大家子人,可是不容易。 “隔壁镇上有好玩的么?”云芝撑着脑袋询问。 “没什么好玩的,就是单纯的菜集,几个村子都会去镇上赶集,你是不是失望了?”长宁笑笑。 “主儿,要是有什么好吃的糕点就买一些回来吧!我和小姐天天吃饼,这咳嗽要是不捂嘴,只怕嗓子眼里都能飞出个饼来了。”云芝抱怨。 “好,我记着,一定给你带回来些。”长宁含笑哄好云芝又扭头望向遥生,见娘子抬了手臂,长宁便乖乖走了过去,捧着娘子的手开心,“你有没有什么需要买回来的?” “要是有的话,帮我带些布料回来,你跟老板说做靴子用的,人家就知道了。”遥生替长宁扶正歪斜的领口。 “靴子?”长宁疑惑。 “是啊,眼看转暖了,你也不能一直穿棉的,旧的那双都磨毛了。”遥生望着长宁笑笑,“我给你做一双新的。” “哎呀!小姐的绣工可好了!”云芝附和。 长宁望着遥生,握了握疤痕沟壑的右手腕子,显然心中顾虑,“不绣了,以后都不绣,买现成的就行,干嘛费那力气?” “那买来的能和自家做的一样么?”遥生觉得长宁不懂这些,可这人死倔。 “那也不做了。”长宁不痛快,暖暖握着遥生无力垂着的右手心疼,都这样了还怎么拿针? 遥生才意识到,低头看了看被捧着的腕子无奈解释,“我左手练练就熟了,不难的。” 长宁脑袋挤了过来,“就买现成的,咱家我说了算!” “呃……其实,我也会绣。”习音含笑望着那两人,“倒是不如王妃的绣做的好。” “哎呀你就买嘛,哪有女孩子不会绣的?反正日子清闲,我和习音边晒太阳边就做了!”云芝也掺和进来。 “什么叫哪有女孩子不会绣的?我和项晚就不会!”长宁顺着云芝的 话反驳。 “我会。”项晚尴尬示意。 长宁目光惊悚望着项晚质疑,“不,你不会!” “不,我会。”项晚指了指自己的靴子,“这靴子就是我自己做的。” 还真是都会,就自己不会。长宁那股子好面子的脾气又上来了,低头望望娘子,又握着娘子的腕子小声嘀咕,“我…我也会……” 遥生憋笑,抱了抱呆子帮她辩解,“你是公主,怎么能和普通的女子一样?不会这些也很正常。” 待两人收拾了行装,项晚又从守军那里借了两匹马回来。直到临走之前,两个人还在吵吵闹闹无休无止。 “不讲义气!”长宁哼哼唧唧的抱怨。 “这叫诚实守信!”项晚偏要挤兑长宁。 看着这两个人谁也不让这谁,你一言我一语,吵吵闹闹驾了马离开,小店里又恢复安静。 “王妃,就这样放着她们两个人相处不太好吧?”习音放心不下,没了旁人的目光,生怕这两个人会太过亲密,“难舍难分”。 遥生笑了笑,其实她觉得习音不知道隐情还挺好玩的。如果什么都知道了,生活当中的怕是会少了许多乐趣。某人的小偏心,还是习音慢慢揣测比较好,“那你以后要多费心看着点项晚。” “为啥啊?为啥看着项晚?”云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神经大条的疑惑。 遥生含笑摇了摇头,她们这一家人啊,还真是各个叫人操心,“中午我们简单吃点吧?你们教教我做菜,晚上阿宁回来了,我想亲手给她做菜吃。” “小姐,你对公主真好!”云芝感叹,“我都受不了公主她那么闹腾的性子。” “长宁啊,是闹腾了一点。”遥生笑着打趣,三个人起身进了后厨。 而另一边,长宁有项晚护卫着,两个人纵马驰骋,午时不久就到了隔壁镇子上。 “项晚,你一会儿找间客店歇歇,我要去单独办点事情,等回来了,我们再一起采买。”牵着马行走在镇子上,似乎民间的气氛确实缓和了不少。遥想当初,到处都是官兵排查,现在想起来,长宁还苦涩地眉头直皱。 “你去哪我去哪,我的职责是护卫,不护主是要掉脑袋的。”项晚的目光一直警戒着四 周。 “那你还挤兑我?回去我就让遥生把你踹喽!”长宁傲娇。 “王妃喜欢我,可喜欢了。”项晚最近格外喜欢欺负长宁。她可算发现了,长宁就是个纸老虎,看起来龇牙咧嘴的凶悍,充其量也就是个炸毛的小兔子。除了放放狠话,基本上没什么威慑力,也难怪云芝习音都不怕她。 “你个小兔崽子!谁喜欢你?”长宁拉起袍子就去追那人,“好大的口气!”。 “好了好了,不闹了,你还是跟着我走吧?”项晚含笑指了指反方向,“公文榜的话确实不在这边,在那边。” “谁…谁说我找公文榜了!”长宁嘴硬,倒是牵着马停下了步子踌躇。就像是被人揪了小尾巴似的,心虚不已,“你知道不早说…” 项晚抽了抽嘴角,她现在可算明白王妃为什么总爱扶额了。 “那…那你都求我了,就去看看呗。”长宁牵着马,踢了踢脚边的石头。 “是是是,我的公主殿下。”项晚无奈应承,“其实您没必要这么做,去问王妃不是更清楚么?” 长宁又垂着脑袋踌躇步子,“遥生她说什么都风轻云淡的弱化,我明白她是心疼我,可我也不能让娘子受了委屈,如果我还能做什么的话…” 轻轻叹息一声,长宁才又牵着缰绳大步向前。她要确认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人逼遥生做了割裂还是遥生自己的选择。 所以她们先去公文榜看了最近的昭告,不得不说将近半年没来过镇子上,皇宫里的动作还真是不少。公文已经贴不下了,干脆顺着城墙贴了长长一排。 有声讨苏儒的檄文和关于篡权的陈文,还有自己生还的告书,通缉云溪的罪书,以及悼念安常侍的吊唁文,乱七八糟一大堆,还有许多惠民新政,新皇登基等等一大片公文。 这之后长宁专程还去了趟茶馆闲坐,听路来路过的商客闲聊。事情也了解了大概,才跟着项晚一路到集市上采买归家。 脑子里装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长宁和项晚回来时,已经黑了天,家家户户闭着门,唯有她家的小店还有暖融融地灯笼挂在街边照路。 格外思念娘子,长宁才翻身下了马车,就丢下项晚冲回 了小店里。 “我娘子呢?”长宁看着小店里空空,只剩下云芝独自在拣豆子,忙问了声。 “厨里,学切菜呢。”云芝见公主回来了,眼前一亮,起了身就冲着厨里呼唤,“小姐,习音!公主回来了!” 闻声时,长宁已经闯进了厨里,“娘子,习音。” 习音识趣地行了礼退出小厨,长宁望着套着围裙的遥生乐了起来。 “娘子,我回来了。”长宁目光软软地依恋,张开手臂将遥生抱进了怀里。 “饿不饿?”遥生被缠得不得动弹,才转过脸,唇就被长宁衔了去。 “菜刀很危险的。”长宁顺着遥生的手将菜刀接过,放去案板上,“怎么动这么危险的东西?” “给你做菜吃,”遥生拍了拍长宁的腰际,“去歇着吧,这就要炒菜了。” “我来吧,厨房油烟这么大,一点都不适合娘子呆。”长宁去挽袖子。 “让我也学学。”遥生亲了亲长宁下巴,长宁瞬间软得没了主意。依依不舍贴了贴遥生的额头,还没来得及再讨个亲亲,就被遥生撵了出去。 这一趟长宁可带了不少东西回来,大包小包的,糕点,干果,有菜有肉,还有不少的布匹香料胭脂的。 “哎呀!小姐,公主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呢!您快出来看一眼罢!”遥生刚添加了两勺盐,放下盐罐子,云芝就开心地掀了门帘子凑进来。 “等下看,先弄饭。”遥生刚拿起锅铲准备翻菜,被习音抽去又丢回灶台边。 “哎呀,炖菜又不用一直看着?”说着云芝推着小姐入了堂子里,自己又折返回来,不忘添了两勺盐盖上锅盖。 堂子里的人,热热闹闹。习音看着大家都开开心心地围在一起,默默进了无人看管的厨房,掀起锅盖看了看炖菜,舀了一勺汤品尝。 “怎么没放盐?”习音皱皱眉头,这可是第一次王妃给公主下厨,味道千万不能出了差池。殊不知锅里已经添了四勺盐,只是扣在菜上,没来得及翻入汤里。于是习音便也跟着添了两勺子盐,又将炖菜搅了搅,均匀泡在菜汤里。 遥生含笑掀开门帘进了后厨,见习音扣上锅盖,问了一声,“没帮我尝尝味道?” “尝了尝了,味道公主 一定喜欢。”习音陪着遥生忙忙碌碌,谁也没意识到那锅炖菜已经添了足足六大勺盐。 不出片刻,饭菜陆陆续续上了桌,云芝坐在桌子上,迫不及待地给长宁使了眼色,“王妃专门给您做的,每一步都格外用心。” “那是,我娘子做什么都厉害!”长宁笑了笑,看着颜色鲜亮,有菜有肉,不禁吞了吞口水。见娘子出来端了白饭上桌,迫不及待拉着娘子入座,“娘子,快吃吧,我都饿了!” “好好,习音还有几个菜,很快。”遥生捏捏长宁的掌心,“你们饿了就先吃,趁热的。” 看着菜肴香喷喷地诱人,左等右等又不见娘子出来,长宁安耐不住偷偷拿筷子夹了一口… 第190章 饭菜之争 “咳咳咳!”好家伙,这都不是咸菜的级别了,这是生生舔了一坨盐啊!长宁的表情复杂至极,简直比吞药都难上十倍百倍。 仰着脖子,龇牙咧嘴往下咽,云芝和项晚盯着长宁傻眼,就见公主的喉头颤了又颤,苟延残喘片刻,又攥紧了筷子用力吞咽,才“咕”地一声吞进了肚子里。 三人面面相觑,长宁心虚开口道:“可…可好吃了,真的……” 项晚眯了眯眼睛望着长宁,就算是傻子也知道那表情绝对不好吃,公主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嘛? “好吃——吗?”云芝相当疑惑。 “好吃——啊!”长宁违心地撒谎,甚至嗓子眼都被剌得极其不适。可内心里那灰暗的小角角告诉她,这么惊世骇俗的佳肴,她绝不能一个人独享! “好吃你再尝尝肉呗。”项晚指了指盘子里的肉片。 就见长宁面无表情夹起肉片,似乎格外坦然,可这筷子递到嘴边的时候,脖子似乎有了它自己的想法,本能抗拒闪躲。 吃吧吃吧!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长宁眼睛一闭,下定了决心,这一口竟吃出了英勇就义的味道!口腔的唾液被极速榨干,舌头被咸盐刺得发疼,咸变成了苦,苦又化成了痛觉。长宁还在尬演,整张脸抽搐着挤出一副美妙至极的表情,用力点了点头,眼泪汪汪地感叹:“太好吃了!我好像见到了我的麻麻。” “公主,你…别是个傻子吧……”云芝直言不讳,项晚干脆利索地冲云芝比了个大拇指,眼中无比敬畏! “吃啊,你们!”长宁一计不成,凶相毕露,“我娘子好不容易做的,不提味一下人生百态,怎么能叫活着!” “气急败坏…”项晚感叹。 习音正端了碟酸菜出来,还不知道饭桌上发生的情况,插嘴道:“这酸菜估计也快泡成了,可能还不够味道,尝尝?” 酸菜放在桌上,习音看了看王妃的炖菜肉味飘香,对着公主笑笑,“没先尝尝?闻着就香。” “好吃!”长宁嘴一撇,举着大拇指暗示。 “饿得不行了,我尝尝。”习音见长宁傻里傻气,含蓄跟着抿抿唇,去桌上摸了双筷子。 “别 ……”项晚刚要阻止,长宁在桌下狠狠踢了项晚小腿一脚。项晚立马埋下头去揉小腿。 “别…别客气!”长宁用力点点头! 这两个人又在打情骂俏吃飞醋了,习音心里苦,夹着青菜入口,这一口,不光心里苦,嘴里更苦。就是突如其来的,那种人生毫无意义的绝望感,鼻子一酸,眼泪从嘴角流了下来。 “不应该啊,按理说,步骤都是对呀。”云芝是个不怕死的勇士,好奇心驱使她忽略大脑的警告,夹了一筷入口。 “我独乐不如众乐!”长宁趁着项晚分神,夹了一筷子强行塞进项晚嘴里。 这下好了,人均痛苦,长宁的内心舒坦多了。甚至觉得大家此时此刻看起来都那么可亲可爱,毕竟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姐妹们”。 “习音,屉上气了。”遥生掀开门帘求助,她一个人还搞不定那个大笼屉。 “呃…咯!来…来了。”习音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 “我这可是娘子的心意,你们要懂事一点!”长宁突然做出一副凶恶的神情,咧着嘴在脖子间抹了一下威胁。不忍心娘子的第一次受到打击,可这一盘黑暗料理它就放在桌上,成了一道绕不开的难题。 “出菜啦。”遥生在后厨里唤了一声,“大家准备开饭!” 狗急跳墙!长宁抄起筷子拼命给项晚云芝夹菜,“来来来,多吃点,这是王妃对你们的爱!” 公主你是真的狗,项晚在内心深深地叹服。动作上却是不客气,抄起盘子,拨了小半盘到长宁的饭碗,“王妃的宠爱,您要多享受一点!” 饭桌上顷刻厮杀的热火朝天,等遥生上了桌,看见自己做的炖菜被三个人瓜分得只剩下小半盘,面上掩不住地喜悦,“项晚,云芝你们也多吃点,别惯着长宁。” “对对对!我就说你们别那么客气!”长宁连连点头,又往项晚碗里夹了几筷子。 “王妃…”项晚正要开口。 “咳嗯!!!”长宁一脸苦大仇深的打断。 项晚抽了抽嘴角,吃是吃不完了,吃完了躺一地尸体,还不给王妃吓哭了?举了筷子盯着饭碗沉默,计上心头,脚下钝劲抵住了桌子腿,双腿暗力一催!这长宁做的豆腐渣桌 椅自然承受不住,在众人始料不及中,翻了下去。 “哎呀!”云芝惊呼。 哗啦啦桌子倾倒,碗碟饭菜摔了一地,众人惊呼,唯有长宁端着饭碗傻眼。 “公主这桌子怎么打的嘛!你看看!好端端的饭菜全倒了!”云芝的内心已经欢呼雀跃到尖叫,就差给这桌子烧上三柱高香了! “我…” “我……” 看了看自己端着的饭碗,长宁结结巴巴地傻愣。 “没事没事,这不还有四个菜么?幸好没全摔了。”习音化解尴尬,同时也暗自庆幸这场恰到好处的“意外”。 “可惜了,你们坐吧,我去收拾。”项晚心虚惋惜一声,起身去收拾狼藉。 “项晚,盘碗要是没摔坏,就搁灶台边吧。先吃饭,等吃完了我一起收拾。”习音安顿。 “我去盛饭!”云芝蹦蹦跳跳的开心。 “阿宁来这边坐吧。”遥生将菜放去了另一桌。 而此时的长宁,目光剧震看了看自己手里还举着的炖菜满满当当。当时就觉得自己干瘪地像个暴晒了九九八十一天的萝卜干。 “阿宁?”遥生转身唤了一声。 “娘子…我腿软…”长宁楚楚可怜的望向遥生。 别是又被声音吓到了,遥生起了身走去长宁面前将饭碗搁去桌子上。又抱了抱长宁,“被吓到了?” 长宁点了点头,“不吃饭行不行?” “那怎么行?你乖些,吃了饭早些回房歇息。”遥生揉了揉长宁的耳垂。 很好,逃不掉了。秦书予啊秦书予,这是你此生避不掉的劫难。今晚!你将华丽蜕变成一条咸狗。 被遥生搀起,碗里那一大坨子“天道轮回”正张牙舞爪的招手。眼前一黑,瘫坐在凳子上,狗脸耷拉得老长。 “快吃吧。”遥生抚着长宁的后背,与众人客套,“就是不知道做的好不好吃…” “好吃!”云芝项晚急急抢了一句,习音也只得跟着无奈附和。 当四个人的目光齐齐聚向长宁时,长宁苦哈哈点了点头,“我觉得任何华丽的词藻都无法描述这道菜的惊艳。” 遥生的目光充满了疑惑。 “太咸——鲜了!”拐了个调门,长宁咋咋呼呼举着两只胳膊,越发傻得冒泡。 “ 我尝尝…”遥生歪着脑袋,举了筷子去长宁碗里夹。 “不要!”长宁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惨叫起来,眼疾手快护着碗转身挡住。 遥生皱眉,这呆子…又是玩哪出? “请…请让我一人独享娘子的爱!”长宁哀嚎,心在颤抖,可是,她不能哭,她不怕眼泪太咸,会流下一路盐渍。 说什么都是拖延,长宁大义凛然埋头苦吃起来。只要我动作够快!舌头就反应不过来娘子到底放了几斤盐!!! 这就是爱的力量吗?一桌子人围着长宁,无不敬佩。 “娘子!咳!”长宁捂住喷出的饭粒,傲然起身,认识忍不住了!猛然冲去了后院,“我吃饱了!” “习音,缸里的水还够不够?不够我一会儿再打点。”项晚敬佩。 “王妃,奴认错…”习音放下碗筷,也没了心思吃饭,“奴料想炖菜的盐是加重了,怪奴自作主张,添了两勺。” “啊?!”云芝站了起来,“我也添了两勺!” 遥生愣了一下,“可我加过了。” “六勺?!”项晚越发佩服长宁。 遥生起了身,去厨子里用小指沾了下盘子里控下的菜汤,眉头直皱,舀了一瓢水就匆匆去后院找人。 推开门,见长宁仓促放下茶壶遮掩,喝空了的茶壶在背后撞得稀里哗啦直响。 “你傻么?咸还吃?”看着长宁蔫蔫,遥生被气得不轻,揪着长宁腕子拉去院子里给她漱口。 “不…不咸啊…”长宁端着瓢还在嘴硬。气的遥生去捏长宁的面颊,“怎么别人都知道说,偏你不知道说?” “我…那我能说么!”长宁还厉害了起来,脖子一梗,倒像是个有脾气的了。 不一会儿,习音她们也聚在了长宁身边,众人围在后院里关心。长宁鼻子一酸,抱着瓢又喝了好些才缓解了口中的干渴。 这一家人,次次被长宁搞得鸡犬不宁,倒也习以为常。大家有说有笑围着长宁安慰,那个人渐渐又恢复了神气,直哼哼着往娘子怀里贴。 待到众人忙完,遥生回了屋子里时,长宁又抱着娘子窝在榻上不肯撒手了。 “长宁,你这闷葫芦性子打算什么时候改改?”遥生揉了揉长宁颈子,觉得心里闷闷地疼,将那人 圈进了怀里怄气。 “娘子做饭是好吃的!”长宁一根筋的性子又来了。 “你就是个呆头鹅!”遥生揉了揉长宁的耳垂撒气,“明天我就是炒个秤砣子,你是不是也咽了?” “咽!”长宁贴了贴遥生的鼻尖,小声嘀咕:“娘子不会的,你舍不得。” “你以后再这样,我真的会生气。”遥生真不知道该拿这个人怎么办才好,一次又一次叫她心中愧疚。 长宁的吻贴了过来,小小地试探一下,“还咸不咸了?” 遥生红了脸,郁闷望着长宁许久,酸楚的心被搅得滚烫,翻身将那人压在身下,唇又止不住勾火,“我再尝尝…” 第191章 终章·上 日月推迁,天入九夏。长宁终于还是随着遥生回到沛州。 “项—晚——,这里。”停在沛城外的十里亭,云芝冲着远处挥了挥手。 “掣!”项晚催了一下马,冲着十里亭奔了过来。 “公主,王妃。”翻身下马,项晚一身银色的雪白战甲威严,手扶佩剑,单膝跪地行礼。 “起来说。”遥生立在长宁身后替项晚平身。 “百姓们已经得了信儿,臣沿途探路,结果内外通传的百姓差衙可比臣快多了。”言罢扭了扭头,望向十里亭远远的灌木丛后,躲着的人群簇拥,大家可都是盼着献平王回来呢。 “娘子。”长宁攥了遥生的裙摆紧张,“娘子,咱可以不可以偷偷进城,我…我不习惯…” “公主,恕臣直言,不论您走哪条道,那都将是最热闹的一程,躲是躲不过去了。”项晚给长宁鼓劲,“你要像个真男人一样…” 长宁一挥拳头,项晚已经跳着退过三步,站在稍远处,咧嘴嘲笑公主怂兮兮。 “没关系的,不要害怕,项晚会在前边保护你,你只要跟在她后面回家就可以了。”遥生揉了揉长宁的肩膀,似乎也不大放心。 “其实小山村挺好的,真的挺好的。”长宁握着遥生的指尖忐忑。 “公主!是您自己决定要回沛城来的!”云芝翻了白眼无奈。 “阿宁。”遥生敛着裙摆蹲在了长宁的面前,“不要怕,如果有什么意外,我会第一时间冲到你身边。” “不…不用…”长宁抠了抠遥生的戒指,“真出了什么事,指定是我先蹦下马背抱上娘子一起跑路!” “哎呀,公主!你怂死了!”云芝看不下眼了。“就这么磨磨唧唧的,都快到家了还不进,不然我让项晚去城里知会一声,咱就在这里安家成不成?” “时辰不早了,我们去换衣裳好么?”遥生无奈。 “娘子陪我?” “好。”遥生起身,牵着长宁站起,正一并回马车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扭头与习音眼色,“习音,去拿来。” “诶!”习音行了礼转身。 就见长宁与王妃回了马车,长宁又坐在马车里不动了,“娘子…” “嗯 ?”遥生刚坐下,长宁就将遥生抱进了怀里,低头蹭了蹭颈窝,又蔫了。 “怎么了?”遥生含笑,觉得这几年长宁真的变了许多,原来那么爱出风头的一个人,现在却有些不适应在人前出没了。 “我不喜欢你离我太远。”长宁消沉叹息一声,像个自信心受挫的小狗一般楚楚可怜。 “不会的。”遥生环着长宁轻轻安抚,吻了吻长宁不安的目光。 腰际被遥生的指尖摩挲着,长宁脸红,不合时宜地呼吸急促,就听得“吧嗒”一声,腰间的金带松了扣。 “听话,换衣裳了。”遥生含笑望着长宁越来越软,动不动就脸红红地柔弱可欺,耐下性子帮那人宽衣。明明天天都腻在一起了,却怎么都不够,这不,那呆子又红着脸凑了上来。 “娘子?”长宁目光闪烁,有春水盈盈,望着遥生的唇瓣期许。 “乖些,外边人多。”遥生忙抵住长宁的肩膀阻止,生怕那个呆子不可理喻。 “就要一个亲亲。”长宁嘟了嘟嘴。 “别闹,等回了家都由你,现在可不行。”遥生含笑替长宁叠好外袍。 “小姐!”云芝敲了敲马车,“衣裳奴取来了。” 长宁转了目光去望,见云芝递进来一个锦缎布包,长宁伸手接了过来。 趁着遥生走神,长宁趁势吻了上去,霸道又带着点小小的作恶。 “那奴也去换衣裳了!”云芝的脚步声渐远。 马车里,遥生已经被压在壁上,目光越来越慌乱,那个人的舌尖不断侵占着自己的领域,在唇齿间进进出出,惹得遥生呼吸滚烫。 缓缓松开了娘子,长宁吧砸吧砸嘴,开心了许多,“说一下就一下,我好乖啊。” 遥生真是被这个人气笑了,抬着指节,面红耳赤在那登徒子的额头上敲了一下惩罚,才继续替长宁更衣。 “好了。”遥生展开门帘在长宁来不及反应之际已经步下了马车,省的那人又会没完没了的占便宜。长宁低头又揪了揪宽大的袍子,才跟着跳下马车。 “王妃?”习音走了过来,也换了一身冰蓝色的霓裳,手里捧着一个锦盒,奉在遥生的面前。 “这是什么?”长宁见了好奇,目光紧紧盯着,见 遥生将那锦盒小心翼翼接过。 “你现在可是公主了,总不能一直用布条束冠吧?”遥生掀开锦盒,见里面正静静躺着一支玉簪。 “哎呀!”长宁大大咧咧就捏了起来,对着阳光看了一眼,和从前自己佩戴的那支几乎一样。只不过,那样的美玉再难寻了,这一支也很好,却不像那支剔透。可看着也知道,只怕是很费心思了,长宁开心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坐下,我帮你梳头。”长宁乖巧点了点头坐下,娘子的手很巧,顺在发丝上,又轻又痒,缓解了长宁紧绷的神经。 而那支玉簪,长宁喜欢,端着看了许久,翻来覆去的瞧,直到遥生伸手接过,都恋恋不舍的模样。 “好了。”心满意足,遥生拍了拍长宁的肩膀,从习音手中的托盘,取来了香囊,玉坠,和令牌。依样系在腰带之上,又取了佩剑给长宁配好。 “哇——”云芝激动地拍手,“真的一模一样,神了!!!” “什么一样?”长宁歪了歪脑袋,举起袖子来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装扮。目光恍惚了一瞬间吃惊,这好像是第一次从边城荣归时的装扮!那个时候,她匆匆而归,带着一腔热血想要争夺遥生。偏生,回来时,撞见遥生与六皇子站在一起。 目光望向遥生,见遥生含笑替自己抚平袍子上的每一道褶皱,仍是忙忙碌碌的不肯停手。 “娘子?”长宁握了遥生的手腕,遥生却不肯抬头,长宁皱着眉头拽了娘子一把。 目光惊愕间相撞,娘子不知何时已噙了泪水,含泪笑笑,又抽开被拽住的手腕,去整理已经平平整整的领口。 “你怎么了?”长宁的心被撞了一下。 “不过是想起从前罢了,没事。”泪水如珍珠般从遥生的眼中脱框而出。 “你怎么了!”心里酸酸涩涩的胀痛,长宁忙将娘子环进了怀里。 “我高兴。”遥生忙低下头,掩饰泪意,“云芝说的对,这么多年了,你一点都没变。” 项晚也走了过来,手执寒芒冷枪,戴上长羽头盔,是对生人的一种威慑。望见长宁时,也是一愣,公主比任何时候都闪耀,比起厨房里那个忙得进进出出的小厨娘,简直判若两人。 眉宇带锋,发冠缀玉,眼尾余光扫过自己,看得项晚一愣。那人又低下头,抱着王妃,自是宠溺得无法无天的深爱。 “娘子,你不喜欢?”长宁的下巴贴了贴遥生的额头,有些无奈。她的娘子自作主张,将自己打扮成曾经翩翩少年的模样。现在又自作主张地难过,完全让长宁不知所措。 遥生摇了摇头,忙抬了袖子,长宁已经用指节擦去了娘子眼前滚轮的泪珠。 “我不好么?为什么要哭?”长宁的心里有点难过。说不上因为什么,也大概仅仅是因为娘子哭了。 “抬头挺胸。”遥生含泪挑起长宁的下巴,那个呆子果然调整着姿势一手扶剑,一手负在身后站直。就像,曾经安常侍教导的样子… “哎呀,要再自信一点点就更像了!”云芝打趣,“目光不像,以前要更…更……” “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目光炯炯?”习音一手拖着下巴思量。 “对对对!”云芝双手一拍,“以前真的很威风!迷倒众生的那种俊郎!” 长宁迷茫望了望自家的娘子,见娘子目光很痛还强撑的笑容。 遥生的心里仍是难过。她也记得长宁翩翩风度的模样,那个最一开始就被自己误会,还一次次执着争抢的长宁。浪费了那么多的岁月,物是人非,长宁的目光也变了,优柔寡断,自卑,怯懦,她再也不是在先皇面前那个鲜衣怒马的七公主了。 “没有变过,喜欢娘子,从来都没变过!”长宁望着遥生心疼,娘子心里想什么,她猜到了。垂眸望着遥生,心中又有了勇气,弯腰将娘子抱在怀里,在众人的起哄声之中,将娘子抱着送进公主撵。 “娘子哭了就不好看了。”长宁无奈,她从前就不会哄娘子,现在还是笨拙的学不会,闭上眼睛,额头相抵,“娘子喜欢,我都听你的。前面的路,长宁给你开,十年不算什么。” 遥生缓缓睁开眼眸,望着长宁的目光里,渐渐回了神采。她稍稍不满,替娘子铺平了裙摆。和十年前,回忆里那个翩翩俊逸的模样重合。 “娘子有我呢。”长宁觉得自己像是找回了自己。 咚! “哎呀!”长宁雄赳赳,气昂昂起了身 时,后脑勺磕在公主撵的横梁上,此刻又抱着脑袋,眼泪汪汪地委屈不迭,还是那副神经大条,呆呆笨笨模样。 “噗嗤…”遥生被那人逗笑了,毫无办法抱着长宁的脑袋揉了揉,“你啊你,真不愧是长宁。” 众人嬉笑,其实大家也都习惯了,公主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帅不过三秒… “出发,归家!”长宁高呼一声,揉了揉后脑勺去阵前翻身上马。项晚也急急跟了上前,习音云芝放下公主撵的纱幔随行。这最后一行的终点,便是家了。 第192章 终章·中 行队浩浩荡荡,先是项晚手持银枪在最前列开路护卫,长宁紧跟其后,坐在高头大马上庄重而行。其后是二十四将,并做两列威武前行。这之后,富丽堂皇的公主撵,纱幔遮影,在万众瞩目中徐徐前行。习音和云芝着统一宫服,分立两侧,紧随着公主撵侍奉。最后,才是浩浩荡荡的军队随行。 队伍缓缓而行,项晚偷偷看了眼远处络绎跟随的人群,百姓们跟随十里,皆是欢喜模样,怕也只为一睹献平王真颜。 “献平王就要归家喽!”有人跟着队伍手舞足蹈地边跑边跳,长宁也听见了,抿抿唇,只得由着百姓们跟随嬉闹。 十里短途,算不得长远,仅仅是微微一愣神,沛城的城门就已近在眼前。 说不紧张是假的,那一声献平王叫的轻松,可对于长宁来说,却是格外地沉重,她这样的人,败尽江山,辱没了战士们一片雄心壮志。皇城之战中,死伤的将士家属她无从交待,她该怎么面对那些失去了亲人的百姓? 长宁不安,眼看城门在即,深深呼吸了一瞬忐忑。很不放心,忍不住扭头回望向背后的公主撵。 也不过片刻,见有一纤纤玉手掀开了纱幔,隔着老远,遥生还是对着长宁柔笑安抚。长宁摆摆手,觉得娘子的目光大概一直都紧紧盯着自己吧?安分转回身,又做了几个深呼吸,就已经看到了城门前,城尹,州令立在城外奉候。从前远行,是六皇子和遥生与她接尘,时光流转,现在那些曾经的劲敌都已化作了尘埃。 “献平王!”州令和城尹掀起袍摆虔诚地跪地行礼。 长宁不太适应,局促点了点头,翻身下马,忙去搀州令和城尹二人。 “罪臣无言面对献平王。” “臣,请罪!” 那二人这些年,丝毫不敢怠慢,如今的沛州,短短几年就已经赶超边城。天时利地人和占尽,任谁也想不到,当初那个百姓颠沛,民不聊生的沛城已经成了全国之内最大的贸城。 “别这样,二位乃是万民的良臣,长宁无所作为,万受不得您二人长拜,快快请起 。”长宁紧张得浑身僵硬,不自在地笑笑,若不是顾着公主体统,她早就将那两个人拽起来了。 寒暄客套一阵,奉在远处的习音笑望。就见王妃招招手,将习音唤到眼跟前低语:“习音,让那二人放一放阿宁吧,她累了,有什么的,哪怕是日后再请教不迟。” “是。”见习音走去,也是施施然一礼,对着州令城尹短言几句,那二人点了点头匆匆行礼,倒是长宁,看着习音打断了那二人急迫兴奋的发问,扭头对着公主撵挠挠头惭愧。遥生坐在公主撵上,也跟着无奈而笑,她的呆子啊,总也拉不下面子回绝,像个烂好人一般,让人放心不下。 行队继续向前,得了州令城尹开路,长宁才偷偷松了一口气。就要回家了,终于就要回家了! 被千万双目光盯得十分不自在,长宁本以为回家是十分自在的一件事。可万不想,踏入城门的一瞬间,百姓们轰动,全城沸腾,那些呼声喊声可是足足吓了长宁一跳。 遥生坐在公主撵中,不自觉攥紧了裙摆,她端正地跪坐着,目不转睛盯着长宁。这样吵闹而高压的环境,她也不知道长宁会不会受到惊吓。一双眼紧紧盯着那个人,丝毫不敢松懈。 宫道的两侧,百姓们欢呼雀跃不止,州令已经提前命士兵封了路,也不想百姓们全城出动,那份多年的感激之情,令长宁始料不迭。 盛夏里,最是不缺的便是百花盛开,此时此刻,长宁便陷在花海里,被花瓣砸的辛苦。日子过得富裕,曾经这座陷在深深绝望里的城,早就焕然一新,变得生气勃勃。 长宁还记得自己走时,沛城才刚刚重建起一角,那个时候,铺路建房,一切的一切都是匮乏,曾想象着,这座城怕是要花去她的一生才能建好。可现在望着,哪怕没有遥生,没有自己,这座城也正在变得欣欣向荣起来。 她不知道,当百姓们得知献平王还活着的时候,大家通宵达旦的庆祝欢呼。后来就像打了鸡血一样,钱也不好好挣了,铺子也不好好开了,齐心协力,终于在公主回来之前,建好了 这座城,也才有今天长宁所见的繁荣景象。 “献平王!”不知何时,有个小丫头偷偷穿过军士们的警戒,进到了仪仗的队列里。 长宁听见一声稚嫩的轻唤,低下头,正看见有一个小丫头,在靠近马蹄。她的母亲阻止不迭,正焦急的呼唤着:“婉儿!婉儿!” 长宁赶忙翻身下马,将小丫头抱了起来。 “你是谁呀?”长宁含笑望望。 “我叫婉儿。”那个小丫头也不生分,一把就抱住了长宁的胳膊。 “婉儿?真好听。”长宁正笑,“你怎么不听你娘的话到处乱跑?多危险?” “我娘她可喜欢你了!我替我娘来给你送香囊!”那小丫头开心极了,手里举着一个香囊,递给长宁,“我娘说没有你,她就过不上今天这般的好日子,也就没我了。所以我送给你这个香囊,谢谢你保护我娘。” 长宁望着小姑娘,伸手接了香囊,“那你娘以前一定受了许多苦,你要好好照顾你娘哦。” 小丫头觉得公主好看,随和的一点脾气都没有。孩童是最懂眼色的人,干脆壮着胆子抱住了长宁脖子。绵绵的皮肤贴在长宁面颊上,殊不知那个面上看似镇定的人,心里已经尖叫着,被小可爱俘获了内心。 将小女孩抱还给母亲,还有点恋恋不舍,真好玩啊,小家伙… 倒是那小姑娘反倒不肯撒手了,太萌了,惹得长宁心脏乱跳。 只是不知道什么人,在人群中嘀咕了一句:“公主,那苏氏是不是还捏着您的把柄?” 很快就有人附和,“别怕,就算这天下姓了苏,我们也是公主您的追随者,誓死效忠,不要再妥协了啊!” “是啊!是啊!” 长宁愣住了,原来这些人都是这样看待她的娘子么?长宁急忙解释了一句:“我娘子她没有挟制我!” 可看看这人山人海,她能解释给一个人听,两个人听,她没办法告诉所有的人。尽管公告的文书已经将事情的经过昭告天下了,可这些人还是不肯相信。长宁可以不管他们,但是这样的谣言盛行,她的 娘子难道要一生受人指指点点?! 不!她不要! 长宁扭头看了看公主撵里端坐的娘子,原来自己看起来像个受苏家挟持的傀儡么?所以遥生是不愿自己听到指责之声,才要选择远远分开进城?想要顺着民意,切割开她们二人的声誉,那她所经过的地方究竟是祝福还是谩骂? 长宁沉着脸色走了过去,在众目睽睽之中,爬去公主撵,撩开纱幔钻了进去。 “怎么了?”遥生用指尖触了触长宁皱起的眉头。 “娘子我改主意了。” “什么?”遥生还是茫然,就看到长宁握着自己的腕子,十分不开心道:“你是我娘子,你就要听我的。” 还没来得及反应这是何意,苏遥生便在诧异之中,被长宁拽下了公主撵。 没了纱幔遮掩,那些模模糊糊的人影不再朦胧。遥生只觉得眼前刺目,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些不善的目光。因为所有的人都在怨她护不好他们的献平王。 “阿…阿宁…”遥生挣扎了一下,推不开长宁的怀抱,“大庭广众之下,我们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嗯,可是你家阿宁不开心了,有些事,现在就必须解决!”话音刚落,长宁已经将遥生打横抱进了怀里,“你是我娘子,你自己说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这人在干什么?! 遥生只觉得眼前昏昏,她根本承受不住百姓们的目光,只得躲在长宁怀里惊慌失措,“你别胡来行不行?你这样很不好。” “哦?是嘛?”长宁心里好痒啊,遥生变得小鸟依人的模样,还会扶着她胸口的袍子羞赧,这才是她的娘子嘛。 双臂一托,将苏遥生放在马背之上,长宁也紧跟着翻上了马背。 “长宁,你这样胡来很幼稚。”遥生羞得无地自容,她们不是媒妁约定时,亦不是新婚的夫妻,成婚十年,她们都不再年轻了,长宁的行为幼稚,令遥生叫苦不迭。目光无所藏匿,因为不论看向何处,都有百姓们诧异震惊的目光。 苦恼扶着长宁得胸口,垂下脑袋,那个呆子还开心得直哼哼,遥生真 是头痛不已,恨不得拽着那人耳朵好好教训一番。 “娘子?”听了那人轻唤,遥生皱着眉头仰视。 殊不知,就在这万千的注目之中,长宁的唇贴了上来。霎时,气血翻涌,遥生的脑子轰鸣,可那人还不知进退,贴了又贴。 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知道长宁在想什么,不知道她在做什么,遥生彻底蒙了,好像还听到耳边震山响的尖叫声起哄声响起。 长宁心满意足,一手护住娘子腰际,看着遥生羞耻得躲无可躲,只得满面通红的靠在自己怀里。心满意足扬了扬手与百姓们道歉,“我娘子累了,恕长宁爱妻心切,便要打道回府了。” 扬了手中的缰绳催促,才不管那些人要去如何议论,更不管什么仪仗队列,“娘子,无所谓的,他们说你魅主也罢,说我傀儡也好,都不重要。我只想他们知道,长宁深爱苏遥生,这就足够了。百姓们喜欢我们,又或者讨厌我们都是他们的看法。眼下,有你有我,这才是我们自己的日子。” “好。”遥生抬头望着那人正洋洋得意而笑。终是妥协,抱紧了长宁腰际,她的阿宁,从来都不按套路出牌,真是叫人头痛不已… 第193章 终章·下 “糟糕。”长宁小声嘀咕一句,扶着遥生扯住缰绳停了下来,“遇上拦路虎了。” “拦路虎?”遥生扭过头望向前路,可不看着前路正有一群人跪在路中央,额头贴在地上,迟迟不动。 “罪臣之子,恭迎殿下。” 遥生愣住了,迟迟未有反应,望着地上跪拜的人,还有身后那一堆穿着朝服的大臣,心中些许预感不祥。直至那人撑着双手抬起头时,遥生有些激动。 “哥!”遥生挣扎着就要跳下马背。 “慢些,我扶你下来。”长宁拍拍娘子腰际,踩着马镫翻下马背,又将遥生抱了下来。 “哥!”遥生跑了过去,去拉苏墨池,可苏墨池全然没有起来的意思,只是望着长宁,又俯首拜了下去。 “谁啊。”周围的百姓议论纷纷,都看向这个挡住了公主去路的男人。 “代政王!苏氏那个掀翻老子登基的新帝!”一旁有懂的人指点到,“看见那个跪在一旁的宦官没有?红顶戴配花翎,冠顶一颗红宝金镶珠,那个是皇城里官衔最高的二品司宫,可不就是跟着皇上的?” “啥?那好歹也是个皇上吧?怎么来的不声不响的?”不明所以的百姓纷纷议论起来。 “这皇帝,坚持自己是个代政的,衣食住行,从不以皇帝的礼制自居。皇城里因为这事,可是没少说道。”有游商也插了嘴。 “你…你袍子呢?”长宁脸色有点不太好,总感觉苏墨池想把她抓回去做苦哈哈的皇帝,她日子才刚刚好过了一点,“我朝就这么寒酸了?连个龙袍,帝冠也凑不出来?” “罪臣不敢添居皇位,臣只配代政。”苏墨池望着长宁,当真见了那人,还和从前一样神采奕奕,心里高兴。长宁才是配得上皇位的人,将所有的乱臣一步步铲除,还天下以太平。可此时立在面前时,又完全不是妹妹说得重病虚弱之像。 “你来干嘛?不好好在皇城坐镇,少辅肯放你出来?”长宁预感越来越不好,退了半步,总觉得此时撒腿跑才是明智的选择。 “臣千言万请,少辅大人在暂代协理朝政。 罪臣苏墨池是替苏氏前来向公主请罪,还政于殿下。”苏墨池不肯起来,遥生没办法,也只能敛着裙在二哥身边跪了下来。如果苏墨池说自己是罪臣,那么遥生也无法脱清自己的身份。 长宁眼前一阵阵的摸黑,这个苏墨池,怎么也随了他老子那套迂腐刻板,还能不能好了!更何况,这人现在好歹也算是皇帝了,怎么就当着百姓面前跪在自己面前?这…这不是乱了规矩? “司宫大人。”苏墨池侧头唤了一声。 “诶!”那宦官点点头,手里举着托盘,低眉顺眼走到长宁的面前,又跪了下去。掀开托盘上的金色锦缎,只见盘龙帝印,镇国玉玺,皆现于长宁面前。 要完要完要完,好你个苏墨池,你是真的想搞我。长宁满脸黑线看着这只拦路虎,又偷偷望了望周围围观的群众。不知道什么时候,街道两旁的百姓也都跪了下来,同苏墨池一般,眼巴巴望着自己。 “娘…娘子…”长宁退开半步,她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压迫的环境,那个皇宫她待够了,那些个忙忙碌碌,呕心沥血的日夜她也受够了。 “罪女听从公主的安排…”遥生泪眼抬起头时,看得长宁心里揪痛。 她以为那些腥风血雨,那些尔虞我诈都过去了,可其实并不是那样。就连沛州这样她们共同扶持起来的城,都会忌惮苏氏的存在,那这天下的百姓怎么说? 罪臣…罪女… 是那个该死的苏儒害了自己的孩子,人们不再相信苏氏,不管他们怎么做,人们都会认为苏家依旧挟持着自己。除了还政,大概苏家一辈子都无法摆脱奸佞的世俗眼光。 “苏遥生,你过来。”长宁闷闷叫了一声。 遥生抬起头望去,见长宁很不开心了,闷闷不乐伸着手望着她,她不得不从,叩拜之后盈盈起身,被长宁拽着腕子拉到了身后。 “苏墨池,本宫现在当面与你再说一遍,我累了,遥生跟了我十年,还没过上一天安稳日子,现在我们只求安稳,不求权政。”长宁告诫道:“我保留罢黜你的权利,苏墨池,如果你是像苏儒一样自私自利的人,我自然会出手。可是现在,你 是不是要为你妹妹安稳生活去做你该做得事情?” “大丈夫志在四方,这江山大好,新臣皆为可用之才,国家正是百废待兴,欣欣向荣之时,你有更应该做得事情,本宫和群臣自会帮你。”长宁郁闷地苦口婆心,只是希望他的眼里除了道义忠良,能多替她可怜的妹妹着想着想。 “殿下…”苏墨池欲言又止。 “呃…还有一件事,你知道吧?”长宁结结巴巴。 “啊…啊?”苏墨池没反应过来。 单膝跪在一旁的项晚无语,心中默默嘀咕,鬼知道你要说个啥。 “就…苏儒吧,他…呃那个…离书…”结结巴巴说不明白,这事就很复杂了,那和离书确实是她写的,但是她不是真要和离,长宁为难道:“就我和遥生现在莫名其妙被和离了。你要重新昭告天下,那个不能作数,我和我娘子好好的呢。” “殿下,您…您不和臣回京么?”苏墨池急切询问。 糟糕!这个苏墨池… 长宁郁闷盯着这个眼前这人一言难尽,太固执了,你爹不亏是你爹。 “娘子。”长宁皱着眉头将遥生搂进了怀里。 遥生莫名其妙扶着长宁环在腰际的手臂,抬了头相望。 “娘子快跑!!!”长宁一把打横抱起遥生就跑,才不管那什么破皇位,破江山!该铺的路,早就铺好了,她只想抱着娘子安稳相守后半生。 “公主?!”苏墨池就见那风一般的女子抱着妹妹从身旁跑过去,诧异起身回望,“公主???” “项晚!”长宁头也不回地大喊,“看你的了!” “公主?”苏墨池刚要去追。 项晚手中的银枪已经拦住了去路,满脸黑线的无奈道:“陛下就承了公主美意罢!” 身后云芝和习音也匆匆扯着裙摆朝长宁追去。这哪像什么公主归家嘛,云芝哀嚎着让长宁跑慢点,别摔了她家的宝贝王妃。而云芝与项晚点点头也追了过去,这一眼,项晚心中小小地雀跃。 殊不知,刚刚还跪拜的百姓也跟着起哄起来,“快跑啊公主!” “我们公主不愧是公主!” 留 下苏墨池带着一群大臣傻眼,“这…这……” 遥生整个人都懵了,看着那个呆子呼哧带喘,抱着自己满头大汗,没命地往家跑。遥生红着脸环住了长宁的后颈,“别跑了,没人追了。” “没人追了?”长宁扭头望了望,习音和云芝跟得辛苦,掂了掂遥生,又抱的更紧一些,“可算到家了,这也太不容易了。”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遥生拍了拍长宁的胸口崩溃,这算什么?一整天跟着这个呆子,脸面全丢尽了。 “怎么不叫我殿下了?还跪我,我看你越来越不像话了。”长宁不满的抗议。 “大臣都在,也就你快三十的人了,还这么幼稚。”遥生无奈,“我朝落跑公主,你可真是千古极品第一人。” “好啊你!苏遥生,你敢嘲笑我!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长宁生气地迈上门阶,往院子里走。 进了自家的院子,长宁气鼓鼓望着遥生,“你是我的人,你以后要向着我才行。” “好好好。”遥生无奈,环了长宁的脖子,“还要怎么做才算向着?” 长宁停下了步子。 这个醋瓶子,怎么扶都扶不起来。遥生叹息一声,环着长宁亲了亲那呆子下巴安抚。 “岳…岳母,嫂嫂……”长宁结结巴巴羞得满面通红。 遥生忙规矩放下手,脖颈僵硬的转头,看见娘和大嫂就立在堂子里,头面瞬间充了血。等下,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长宁,你…你放我下来。”遥生太崩溃了,这一天,算是丢人丢到家了。 长宁赶忙将娘子放下,还心细替娘子整了整裙摆,甚至想要一头钻进娘子裙子里不出来了,这…这也太难堪了! “妈,说话。”大嫂也尴尬,扶着苏母的手臂晃晃提醒道。 “呃…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岳母太冲击了,说话完全没过脑子。 长宁抽了抽嘴角,心中郁闷,不禁疑惑,这是闹哪样? “哎呀!妈!”大嫂看着小两口都快羞得无地自容了,推了推自己手中的糕点盒。 “哦哦哦哦哦!!!”苏母终于反应过来了,捏着香甜的雨 露圆子在两个孩子嘴里一人塞了一颗。“阿生,宁儿,欢迎回家。” “岳母,您怎么来了。”长宁捂着嘴,还想着老太太这么旅途劳累的奔波,怎么让人放心? “嗯,我让池儿把我送回来了。皇城里突然就住不习惯了,想生儿,也想你了,你们这俩孩子啊,让人放心不下,”岳母摸摸长宁的手臂,又去捧捧自家宝贝女儿的面颊。 “娘,遥生不孝。”遥生说着,又是泪眼婆娑。 “哎呀,这怎么了又哭上了。”苏母把遥生抱进了怀里,柔声哄着,“娘知道的,你和宁儿不容易,娘都知道。” 长宁在一旁看得着急,团团转也抱不到娘子,干脆闷闷地将岳母和大嫂,还有遥生统统抱进了怀里。还是那副傻里傻气的模样,惹得院子里围观的众人不忍含笑。 这下便算是一家人终于团聚了,大嫂请了泰春楼最好的厨子摆宴,连同迟归的项晚,还有苏墨池一家都叫了来。 “娘娘娘娘!”大嫂被两个小不点缠得头昏昏,“下午我要和二爹一起去逛集市!” 这时长宁才惊喜的发现,被苏海潮撵回老家的两个孩子终于也和大嫂团聚了。这一家子,三世同堂,才是真真正正的热热闹闹,有家的味道。 “对了,我带了熏火腿回了呢!我去拿,可好吃了!”长宁笑笑,回了自己屋里翻腾行囊。 翻翻找找,就听得背后的门被人合了上,长宁扭头去看,见是娘子走过来,开心地扬了扬眉毛,“这火腿上了桌,绝对甩那厨……” 遥生的唇贴了下来,目光中的柔软,看得长宁心里酸楚。望着娘子似乎开心,又似乎不开心的样子,长宁抿了抿被吻过的唇瓣。 “阿宁,我不知道…”遥生心疼长宁,知道她其实喜静。 “还想要。”长宁指了指自己的唇瓣,望着娘子羞涩。 遥生终于笑了起来,无奈至极,捏着长宁的下巴,又吻了上去… 第194章 番外一 冬里,沛城可要比回忆里那个小山村的日子好过多了。不用亲自去井里挑水,不用躺在走风漏气的小屋子里跺脚发抖。 习音含笑摇了摇头,落笔在纸上写下了最后一句: 这世间, 越求两全,越难两全。 公主和王妃, 亦只求其一,世间又有几人能豁达? 背后突然传来了敲门声,“叩叩叩…” “来了。”习音扭头应下一声,将毛笔架在砚台旁,起身走去开门。 “阿音,是我。”项晚在门外拽着袍子些许紧张,也不知道那个呆瓜公主的主意到底行不行,总觉得那人还是不太靠谱的样子。 门扉开了,屋子里的人抬起头,冷风顺着门缝吹携,掀得习音一缩,背后的宣纸也跟着哗啦哗啦地翻响。习音扭头看了眼稿子,生怕卷进墨里,正思量,风就停了。 转回头看见项晚堵在门缝间,颔首对望,抠了抠面颊道:“阿音,我能不能进去说?” “瞧我,快进来吧。”习音将门拉开,把项晚让了进来。 “还…还在写么?”项晚看著书桌上,笔稿堆积,心中小小地敬佩。 “那个啊,已经写完了。”习音也怪别扭的,她只是不习惯被别人知道自己的小秘密,可大家都住在一起,很多事就算想瞒也瞒不住。 “你背后藏着什么?”习音歪了一下脑袋,岔开话题。 “送你的。”项晚从背后捧出一束花,目光无处安放,扭头盯着桌上堆积的手书忐忑。 习音红了脸,这个花很奇怪,用各种颜色的宣纸层层叠叠包着,还用漂亮的金丝发带扎了起来,大大的一捧,带着花草独有的清芳。 “很漂亮。”习音抱在怀里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 “你喜欢?”项晚挪了半步离得习音近了一些,看来那个呆瓜公主还是有点用处的。 习音扭头看见项晚臂弯里粘着泥土,伸手去拍了拍,怎么感觉像是花土?遥生将束花捧起,望向那束花底部,看见宣纸层层叠叠的遮掩之下,花枝的根须还挂着湿土,不禁皱了眉头疑惑。 “这花,怎么看着…有 点眼熟?”习音抱着束花转来转去的看。 “眼熟?”项晚茫然贴在习音身旁歪头,莫名其妙就觉得这情绪走向不太对,“怎么了吗?” 习音越看越不对劲,将束花放在桌上揉了揉那叶片细瞧,“这花哪来的?” “唔?”项晚有些摸不着头脑,可若是习音问了,她也不敢扯谎,“我请公主帮我寻的。” “公主?”习音的预感越发不好,用镇纸压住宣纸,转身自衣柜里取了一件披风,便牵着项晚出了屋子。 “我们这是去哪?”项晚默默将习音的指尖暖在掌心,她想说的事情还没说呢,王妃答应给她做媒了!可习音的注意力好像却完全不在自己身上。 习音没说话,只是带着项晚匆匆地走,待进了后院的一片苗圃,看见悉心搭起的棚子被人掀开过,之前用瓦片压住的门帘,被风一掀一掀地吹。 习音跑了过去,推开门帘往里边瞧,好家伙,遍地狼藉,剩下几盆未开的花幸免于难,可怜兮兮被挤去了墙角。余下的那些,习音可是悉心地日夜呵护,就为了待过年时,搬到屋子里观赏的。这下可好了,统统被连根拔起,习音扶着额头崩溃。 “不…不是我!”项晚赶忙摆摆手解释,“我只是去问问公主,想知道你喜欢什么,想知道你怎么样才能开心起来。公主要我等着,然后就一个人跑了,回来时抱着花,教我装饰来着。” “拿我种的花哄我开心?”习音的心都碎了,“你们两个还真是…” “我…我去找她算账!!!”项晚面红耳赤跑了出去。 却说此时,沛城里最尊贵的公主长宁,正贴着两片小胡子,在一间书馆外与人群推搡战斗。 “哎呀别挤嘛!!!排队行不行?”长宁龇牙咧嘴的抱着柱子抗议。 就听见书馆的门封松动,人群更是挤了起来。 “来,让让,让让!不然开不了门,谁也别买啊!”书馆的老板用力推着门板歇斯底里,这群年轻人太可怕了,从未想过,书馆有比花楼还热闹的时候。 “今天啊!丘山先生的《献平王本纪二册》咱铺子可 是抢到了二十本,老规矩啊,诶!先到先得!”掌柜的话音刚落,人群已经不要命地一窝蜂拥了上去! “哎呀慢点!慢点!别推我柜子!”掌柜子似乎对这种场面已经习以为常,短短一眨眼的功夫,二十本书已经被抢了个精光。 “别挤啊!”人群吵吵嚷嚷,你推我搡,前面的人还不待退出去,后面的人又顶了上来,大家都在抱怨不停。 “没啦没啦!诶,想要的客官们可以三日之后再来!承蒙各位捧场,谢谢了诸位!”掌柜又一声高呼,拥着的人群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便又骂骂咧咧着,一哄而散了。 “你…你们…”人群散去,就看见一人坐在地上,鞋也被人甩去地上,衫子被人拽得七长八短,“你们怎么不排队!!可恶!我要找城尹告状!!” “好啊,你在这里!”项晚面色阴沉一手扶着肩膀,在长宁头顶不轻不重地砸下一个爆栗! “项晚,我没抢到,他们欺负人。”长宁眼泪汪汪委屈,还转身抱住了项晚的大腿哭诉,一边哼唧一边埋怨,还揪了项晚的袍子直抹眼泪。 正要擤鼻涕,被项晚嫌弃地抵住脑袋,只可惜已经有半撇小胡子黏在项晚的袍子上,“你真想看,直接问阿音借笔稿不就好了?再说了,写你自己的事情,真的有必要再看一遍吗?” “好看!超级好看!你还小,不懂。”长宁揪了项晚的袍子叹息,指了指被踢得老远的靴子,眼巴巴相望。 项晚摇摇头,抠下袍子上那抹小胡子黏在长宁嘴唇上,将靴子捡回来丢进长宁怀里,“还有,你个棒槌,你知不知道你拔的花都是阿音种的?” “谁?不是云芝养的么?我早上还给特地跑去云芝屋里留了好些银子补偿呢!”长宁蹬好了靴子,才站起身拍去衣服上的灰尘。 “我怎么就信了你这个不靠谱的!”项晚叹息一声,誓要拎着长宁回去给她家阿音道歉。 “二位。”这时,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打断了二人的对话,长宁项晚问声转过头去看。 就看见有个陌生男子,搓了搓手套近乎,“ 我一看呐,就知道你们没买上《献平王本纪》对不对?” “对对对!”长宁眼前一亮,忙用力点了点头! “嘿嘿嘿,我那儿啊,有好东西,二位要不要去看看?”那男子贼眉鼠眼的奸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喂!”项晚觉得正要阻止,哪知道长宁就像是着了魔一样,拽着项晚跟随那人往小巷子里闯。 “一看就不像好人,你是不是傻?”项晚在背后抗议。 “哎呀!你管她好人坏人!能搞到二册就行了!”长宁兴致勃勃。 就见那人七拐八拐,伸了脑袋警惕四望,才格外神秘掏出一本用绸缎包裹的书册,“那《献平王本纪》不算什么好东西,我这儿呀,有真正的宝贝,包你们满意!” “你藏的不是《献平王本纪》?”长宁大失所望,还以为碰上了高价卖手,谁成想盘算又落了空。 “哎!一看你呀,就没见过真正的好东西!”那耗子脸神秘兮兮地鄙视长宁,将锦缎拆开,露出了书的封面给长宁看,“瞧见没有,这可是千金难求的《双凤叠尾图》!” “叠…叠尾?”长宁尴尬吞了吞唾沫,听着怎么就像本不可描述读物? “我…我看看…”长宁再一次被旺盛的好奇心打败。 “喂!你…”项晚看不下去了,正伸了手阻止,谁知,巷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奔跑之声! “放肆!何人鬼鬼祟祟!”来的人身着捕快短打,三五人一伙围了过来,谁知道那个贼眉鼠眼反应更快!当下书也不要了,就踩着墙头翻了过去! “喂!站住!”项晚一声怒吼,正要上前捉拿,感觉腰间被插了个什么东西,扭过头去看,见那什么叠尾图,被长宁插在了自己腰带间! “藏的什么东西!”捕快已经围堵住了二人。 “不知道!”长宁吓坏了,第一次干坏事,哪知道是这样的下场?怯生生举着双手,也不敢吭声。 “罪人越墙跑了,你们快追!”项晚还不自知,生性太过耿直,哪里知道世事险恶? “藏的什么东西!”捕快目光敏锐,说着已经将那本万恶读物抢了过去。这一看不要 脸,看得捕快面红耳赤。 “把这两个人给我捉回去!”既然捕头发了话,捕快们更是毫不留情冲了上去。 “放肆!她乃是…” “咳咳咳咳!!!”长宁举着双手打断项晚,公主在暗巷里偷买小簧书?这要是让人知道了,她面子往哪放?她宁愿被抓回去…交点罚金,被教育教育放人,也不愿意让这等令人汗颜的事情传了出去! 结果可想而知,两个人自然没能逃过严惩… …… “王妃…”管家匆匆跑了进来,面色不大好,打断了正在写嫁妆礼单的遥生。 她已经当了项晚和习音的媒人,这两天忙得不可开交,正在为习音准备嫁妆。就见管家一脸为难之色走了进来,心中预感不好。 “管家,您这是咋了?怎么这个脸色?”云芝没忍住好奇询问了一声。 “王妃,公…公公公主出事了。”管家垂着脑袋,见着王妃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敢喘气儿,赶忙解释道:“今儿早些时候,捕快抓了两人,绑去了城衙,城尹认出是公主和项将,已经送回府上了,就在前堂,想请王妃去接个人。” “是阿宁和人打架了么?”遥生急切,望向管家信中惶惶难安。 见管家憋的满头大汗,老脸通红,用袖子沾了沾额头,“公主她…买禁书被抓了,别的都好说,偏生是那种不顾廉耻礼义的春图…” 遥生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不可置信地重复:“长宁…春图……” 待一群人急匆匆跑去前堂时,想看见长宁耷拉着脑袋坐在椅子上局促不安,而项晚看起来也是气的不行,双手交叉在胸前不服气,还瞪着长宁用目光谴责。 “王妃。”城尹见王妃人来了,忙弯腰行礼。 “娘子…”长宁看着遥生脸色异常难看,腿一软,咕咚一声,先跪倒在遥生的面前,项晚见王妃来了,便也单膝跪在地上请罪,毕竟没能看好长宁,她也有责任。 “臣…多有不敬,是属下无礼怠慢了公主,这……”城尹将那禁书捧到了王妃面前,“王妃的家事,臣不好掺合,就先告退了。” 寒暄几句,王妃冷脸 目送着城尹出府,寂静一片的堂子里,遥生寒着眼眸哗啦啦翻了几页,简直不堪入目。 “主儿?”习音匆匆跑来,就看见长宁和项晚双双跪在地上,而王妃脸色不善,手中捏着本书问道:“你们两个谁做的好事?” 只见这二人,项晚指着长宁,长宁指着项晚,谁也不讲义气。 “你还冤枉我?”项晚攥着拳头,捏的咯咯直响。 “保…保命要紧!”长宁看了看娘子,更加坚定的指了指项晚。 惹得遥生扶着额头崩溃,“项晚,你跟习音先下去吧,没你们的事了,云芝你去继续盯着礼单。” “至于你…”遥生皱眉捏住了长宁的耳朵,“跟我回屋,我们好好聊一聊。” “啊?!习音救命!云芝救我!!!”长宁惨叫,哪知道项晚抱着习音趾高气扬的离开,见云芝也吐了吐舌头,行礼告退… “娘…娘子…”长宁脸红红挤出一个万分尴尬的笑容讨好。 见遥生又举着那本书,面红耳赤地翻看,甚至频频皱眉,终是重重合上书页厉色道:“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不是!我冤枉死了!”长宁刚伸了爪子去摸娘子,被遥生捏着那书拍了开。 “不学好,罚你去偏厢自己睡十日反省。” “不要!娘子!”长宁气的蹦了起来,忙去解释。 遥生羞恼起身,也不理那人,只将书没收了,朝后院里去。长宁从来都乖,偏是对一件事莫名其妙着迷。若喜欢也就罢了,她们之间本就亲密,遥生一直都宠着长宁,如何都由着她,可这人竟然还学坏了,遥生甩下长宁,由她如何口若悬河,也绝不心软。 “早知道我还不如看上两眼呢!”长宁气急败坏地跳脚,“哪有我这样可怜的人?抢习音的书没抢上,还被混子害得让捕快绑了去。现在娘子也不给抱了!我不管!那你反正要罚我,把书还我!我…我学了也算!” 气的遥生拎了长宁的耳朵,看着那人龇牙咧嘴,嗷嗷讨饶。 第195章 番外二 “谢谢,谢谢,谢谢大家捧场赏光!”项晚红光满面,穿着大红的喜袍穿梭在席间敬酒。 “来来来!再来一盏!”平日里一起摸爬滚打的弟兄,超大力拍了拍项晚的后背,“你也太牛了!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两下子!” “哈哈哈哈!回头教教兄弟们啊!”起哄的人不断,这一杯杯酒喝起来也就越来越不知道个约束了。 “项晚。”长宁含笑晃了晃酒樽示意,项晚忙饮尽盏中酒,与军队里的弟兄客气几句,转身朝公主王妃走了过来。 “公主,王妃。”项晚的目光已经有些迷糊了,可礼数还是周到的,摇摇晃晃跪下,握着拳请礼,“公主王妃对臣的提携,臣没齿难忘,此生定会照顾好阿音,不辜负您二人的一番关切。” “阿音她跟了我八年了,是除了我娘子以外,最亲近的人。这么多年了,我都把她当做妹妹看待。你,要时时刻刻记好了,她是公主的妹妹,你别以为你撬走了就算完,你可给我小心着点!”长宁惋惜,越说心里越不痛快,就好像自家好不容易长大的白菜被猪拱了一般。 遥生含笑在桌下握住了长宁的指尖,这个人,就是太小心眼了些,像针尖一样,“习音她性子温,不像云芝那般大大咧咧,你要耐心些。她不怎么爱开口,可能有时候也甚少照顾自己,以后有你在了,要多护着她些。” “诶!公主和王妃的嘱托,臣都记着,放心吧!阿音嫁了臣,是委屈了她的,以后臣慢慢补偿,一定不敢怠慢了阿音。”项晚的话十分诚恳。 “怎么还叫阿音呐!不知道改口?”长宁又在鸡蛋里边挑骨头了。 “是,以后阿音就是我娘子了。”项晚幸福的神情已经掩饰不住地漏了出来。 惹得长宁越发不痛快了,鼓了鼓腮帮子半天说不上话,捏着遥生的手毛毛躁躁地乱捏,“我可丑话先说在前头,你要是惹得我们习音伤心落泪了,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长宁瞪着眼睛厉害了起来。 眼看着,那人又要不着边际,遥生含笑 握住长宁的腕子拉到了身侧。 “好了好了,你差不多就开溜吧,今天可是你成婚夜,一辈子也就这一回,别让习音等久了。这里有长宁和我待客也够了,快去吧。”遥生握着长宁的手十指紧扣,目光是化不开的温暖。 项晚果然喜不自胜,举起手中的酒盏敬了二位主宾,又郑重叩首行了重礼才退下。 “你醋劲怎么那么大,你喜欢习音?”遥生含笑望着项晚退下,幽幽开了口。 “噗!咳咳咳咳…”长宁拍了拍胸脯,险些被这口酒呛得失了体面。 “不是的!”长宁羞恼擦了擦桌上的酒渍,“习音是你送到我这里的,我自然要护得好好的。如果不是你和习音,我可能早就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下场了。” 遥生恍惚了一下,笑容中些许没落神伤。 “我其实有点羡慕她们两个。”长宁挪了挪身子,与遥生肩并肩挨在一起。 “羡慕什么?” “她们好顺利啊,请媒也顺,说婚也顺,下聘都是我们二人给凑的,现在洞房花烛夜,也不会有人打扰的。”长宁望着殿中众人觥筹交错,被那气氛感染的也抿着唇,柔柔感叹一声。 “我娶娘子时,怎就那么难?现在回忆起来,好像我的成婚夜可是被那几个皇子搅得一塌糊涂。”长宁心里小小的别扭。 目光盯着遥生那枚伤痕累累,已经不算熠熠闪耀的婚戒,习惯性地抠了一抠。 “不然你今晚也补偿给我罢,我也想要一个安安稳稳的成婚夜。”长宁攥紧了遥生的手掌。 遥生跟着笑了起来,“长宁,你幼不幼稚?咱们两个都算老夫老妻了,你还变着法的揩油?” “这怎么能算揩油呢?”长宁又挺起了胸膛抗议。 “揩…揩油?”长宁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啊?!坏了!” “怎么了?”长宁总是一惊一乍的,遥生都已经习惯了。 “哎呀!你说说我,我把娘子没收的那本书藏着给习音压箱底来着。”长宁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你…”遥生望着长宁说不出话,一想起那画上的内容,自己的脸 先烧了起来。 毕竟自己初为人妇时,母亲也是送了成婚礼的,很难形容那种尴尬的感觉。可如果没有启蒙的话,遥生想了想项晚,又想了想习音,可能习音会更早一些开窍吧? “可是,我没藏进箱子里!下午偷摸去的时候,正赶上云芝撞进来收拾屋子!我好像把书塞去囍被里了!”长宁心虚看了看遥生的脸色。 遥生在震惊中失神闭上了眼睛,想想若是换做自己新婚,看到那个本书… “你从来都不干人事。”遥生无奈,但是事已至此,也不能去闯人家婚房吧?希望明天礼成了之后,项晚不要计较长宁就好了。这么一说,遥生倒是想起了许多往事,那些曾经她疑惑过,却无从问起的事情。 “这么说来,我才隐约想起,新婚时,你可是对某事熟练得很。”遥生挽过长宁的酒樽抿了一小口。 “哪…哪有啊……”长宁心虚,当下目光闪闪烁烁,一看便知道没有照实说。 “嗯——”遥生的目光敏锐,刺的长宁心虚得不行。虚汗直冒,她总不能告诉娘子,她曾经独自生活的那个世界,可是开化到有各种各样的“学习资料”吧? “天…天色不早了…”长宁心虚地挣扎起身,“我和娘子也该早些歇息了,由着那些年轻人闹腾吧,我们…”长宁挠了挠后脑勺。 遥生冷着性子撇头起身,也不管长宁伸过来的爪子,独自提着裙摆离了席。 “回…回去跟你说嘛…”长宁不好意思瞅了瞅娘子,“我的好娘子,你醋劲可比我的大的多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出了喜堂,堂子外张灯结彩,没几步就有大红的双喜灯笼照亮。回后院的路上恰巧经过布置一新的高堂,下午仪式上的许多礼具还没来得及收起。 长宁歪头瞧了瞧架在门槛上的马鞍,疑惑不解,“娘子,这里为什么会放一个马鞍呢?” “这门槛呀,这代表着迈过生活里的沟沟坎坎,那马鞍呢,就意味着今后的日子平平安安。”遥生笑着解释给长宁听。 “那我们成婚,怎么没迈过?”长宁嘟了嘟嘴。 “我们成婚…”遥生敛 着眉头想了一下,摇了摇头遗憾,“那个时候,家里不愿意我嫁,群臣也不看好你娶,所以很多都省略掉了。我记得当时,先帝好像也不喜欢我。” “难怪我们过得那样辛苦呢,原来是没跨一跨的缘故。”长宁叹息一声。 “就是讨个吉利而已,你以前不是最不相信这些?”遥生嘲笑。 “以前是不信!可现在信了…我和你,这样不可思议的存在,都相遇了,我现在,什么都信。”说着,长宁将遥生抱了起来,颠了颠娘子相望,俏皮挑着眉头跨过了马鞍,觉得不够,又来来回回多跨了几次才肯罢休。 “娘子,以后我们两个都平平安安的,好么?”长宁圈紧娘子,用面颊贴了贴遥生的额头。 “好。”遥生含笑靠在长宁怀里,曾经那些令人崩溃的回忆再不会侵蚀两个人的亲密,她和她都相信拥有彼此的未来。 “欠你许多,以后慢慢补偿。”长宁开心地抱着娘子回屋,路上,两个人有说有笑,这美好的夜晚应景,遥生喜欢,长宁便拉着遥生去院中观星。 “就是这张桌。”与遥生坐在石几旁,长宁拍了拍那张桌子。 “嗯?” “我在这张桌给娘子捏过两个小兔兔。”长宁开心,随即又尴尬挠了挠后脑勺,“不太吉利便是了,绣在帕子上…” 长宁去牵遥生的右手腕,遥生也没有去躲。 “娘子,云溪还要继续找,等我抓到那个混账,让他给你看看能不能治好。”长宁不甘心。打从自己身上的玉化之症退干净以后,身上的疤痕也都随着消失了。可那些记忆不会被遗忘,对于遥生的伤害也无法抹除,这让长宁很难过。 “干嘛又耷拉着脑袋?”遥生无奈揉了揉长宁的耳垂,只是这只手可能永远也握不稳了。 看着长宁的心病难消,遥生也不知道怎么才好,那个人过去真的压抑了太久太久,遥生现在便一眼都见不得长宁消沉了。 “不是说今夜要补偿我?”只一心想着安慰长宁了,这一句完全没经过脑子,遥生把自己给说懵了。 “你…你说啥?”长宁也反应不迭, 脸红红望着遥生傻愣。 遥生捂了捂自己的嘴唇,仿佛不敢置信刚才的话是从自己嘴里说出的一般。 “娘子…”长宁屁颠屁颠绕过石几,半曲着身子把脸挤了过去。鼻尖贴着鼻尖,虽然什么也看不清楚,可长宁就是喜欢粘着遥生的气息。 遥生将长宁的脸推开,长宁就又凑上去,从反应不过来,到慢慢地挂上一丝惊喜,最后变得洋洋得意将娘子举高高转了个圈圈。 “娘子你在说啥啊!占我便宜!哈哈哈哈!”长宁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乐个不停。 而遥生则是羞得不知如何是好,揉了揉眉心愁闷,“我发现我自从跟了你,就变得越来越…” “越来越勾人?妩媚?性感?”长宁插嘴。 “越来越蠢了,和你一样…”遥生郁闷地揉捏着长宁的面庞,生生将一张绝美的面庞,揉挤得扭曲。 “走喽!回屋喽!”长宁开心极了,反正不管娘子说什么都是在夸自己,嗯,一定是这样。长宁一边咧嘴呵呵傻乐,一遍抱着娘子回屋子弥补曾经那个不太完美的成婚夜。 第196章 番外三 “呜——呜呜呜——” 寂静的院子里传来了一个稚嫩孩童的哭声,抽噎着似乎是委屈极了。那哭声孤零零地,听起来怪让人心疼。 正在书房里说话,准备着过节礼单的遥生习音被那如小猫般地啼哭声打断。 “是不是柔儿哭了?”遥生扶着桌子起身,匆匆往外走,毛笔没来得及稳,吧嗒一声落在地上,在青石打磨的地板上摔出个四溅开来的墨印子。 “柔儿?”遥生唤了一句。 那哭声便越发地委屈起来,一吸一吸的抽噎,隐约是循着遥生的呼唤走了过来。 “娘…”小丫头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脏兮兮的小衣服泥泞,怎么看都像是摔了一跤。小姑娘委屈坏了,可不管什么会不会蹭脏了遥生的衣服,和某人倒是学得一模一样,还知道要贴贴娘亲的面颊撒娇。 这小丫头是长宁捡回来的,原是长宁带着遥生一起出城赏玩野餐,走在半道上,听见一道黑漆漆的坡下,传来声声虚弱的猫叫。那就救呗,长宁性子软,平常也看不得这些个令人难过的场景。 便是硬拉了项晚给自己壮胆帮忙,谁成想那坡下面是一处烂泥滩,长宁满身泥泞爬上来之后,众人才发现,公主抱上来的不是小猫小狗,而是个小婴儿。 泡在泥里没被淹下去,包布都湿了半截子,把小家伙冻得直发抖,却奇迹般活了下来。 抱回家之后,洗了洗干净,才发现这弃婴是个女婴,也仅仅是因为她的性别,就被人剥夺了活下去的权利。 长宁和遥生一起,两个人都望着这个小婴儿束手无策。遥生每次看到长宁喜欢小孩子抱着亲近时,心里都不是滋味。长宁喜欢孩子,她不说,是因为她们选择的这条路,本就不同于世俗。 遥生牵着长宁的手,与她长谈,这个孩子也许是上天给予她们的恩赐,遥生请长宁允许她将这个孩子留下。 可长宁却愁了,一个人坐在门槛上,闷着考虑了许多事,终是叹息一声,答应将这孩子留了下来。 “遥生给我的爱,以后就会剩下一 半了。”长宁有些闷闷不乐。 倒是出乎了遥生的预料,一并坐去门槛,将那人环进了怀里,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小婴儿哇哇大哭了起来。 嘴上不声不响,可长宁愁闷时都是憋在心里。实际上,却长宁照料这孩子更多一点。她那个人依旧固执,养孩子是一件沉重而繁琐的事情,长宁和遥生都做不来,忙手忙脚的乱也搞不定这个小肉团子。 最后还是请来了岳母教导,生活才好过了一点点。奈何长宁这个人太过固执,她是不肯娘子劳累的,夜里哭了,长宁爬起来去哄,吃着睡着,小肉团子都是挂在长宁的身上。 再后来,不得不决定孩子的名字时,长宁却坚持己见,这个孩子一定要“苏”。 苏遥生觉得这不是她的本意,这个孩子,该是长宁的掌心宝,论礼制,她是长宁娶进门的娘子,这孩子当然应该继承长宁的姓氏。 可长宁却有更长远的顾虑,她的姓氏不应该延续,这江山已再不能容忍任何势力挑唆,如果她们的孩子被别有用心的利用了去,那将是不可预估的混乱。 “这个孩子要姓苏,等有一天,我们都不在了,至少她也算是皇脉里的一员,总不至于落得个受人摆弄的下场。”长宁伸手戳了戳小肉团子的脸颊惆怅:“姓都随了你了,名字就让我起吧。” 看着小肉团攥着长宁的指尖往嘴里塞,长宁突然抱着小家伙靠在了遥生的怀里,“就叫苏柔吧,希望她有一颗像娘子一样柔软的心。” 长宁似乎打从有了这个孩子起,一夜之间就成熟了许多。初时不敢相信,这么点个小东西能养活么?不想,后来真的就一天天胖了起来。 遥生总喜欢抱抱,可抱不了太久,就会被长宁接过去,她在意遥生那只受伤的腕子,久久抱着孩子,又怕遥生会劳损得厉害。 长宁变得沉稳下来,每天哪也不去,就守在屋子里,陪着遥生陪着孩子。在遥生的眼里,她绝对是个称职的母亲,就是笑容少了一些。然而对于长宁来说,这个孩子意味着更多的是责任,就像是曾经需要保护妻子一样,现在又 必须要保护苏柔。长宁认真起来时,就会像变了个人似的,格外理智沉着。 再后来柔儿要学步,长宁便被小家伙牵得满屋乱转,她那个高的人,整天弯着腰辛苦,可遥生想替一替时,长宁又不舍得遥生辛苦。 长宁更愁了,“这孩子,再大一点点就要开始和我抢娘子了。” 遥生坐在榻上,手中勾着一对小鞋,听了这话心里直酸楚,忙放下东西去安抚长宁。 可这小家伙已经开始示威了,霸占着长宁,一时片刻都离不开,才想抱抱受伤的长宁,就嗷嗷叫着示威起来。 气坏了长宁,又只能去哄柔儿,还不悦地嘀咕道:“你怎么跟我一个德行啊,你要懂得分享,分——享!” 遥生被逗笑了,想想家里以后两个小霸王谁也不让谁,这日子只怕要比现在还令人无语上许多许多。 再后来小团子能走能蹦了,长宁却突然有一天改了性子,她总喜欢把柔儿往遥生怀里推。孩子哭了摔了委屈了,长宁就拎着小东西往遥生怀里一丢,自己坐去小门槛眼巴巴望着。 孩子就这样一天天跟着转了性子,黏遥生黏得不像话,真是长成了,会屁颠屁颠跟着大人叽叽喳喳的闹腾。最喜欢的事情,便是蹬蹬蹬跑进屋子里扑进遥生的怀里要抱抱。 小家伙犯了错,也都是长宁拉到一旁训斥,直到柔儿认了错,哭得一抽一抽,长宁才把柔儿又丢去遥生怀里,一个人坐在小门槛上,又眼巴巴望着两个人。 “娘,你说娘亲是不是不喜欢我。”柔儿抱着遥生,这么大的孩子,正是离不了娘的时候,长宁被赶去了书房自己睡,这睡前的依偎,成了母女二人的小秘密时间。正如长宁说的那样,孩子大了,就开始霸占着遥生不肯松手了。 “你娘亲是世界上最疼最爱你的人。”遥生亲了亲柔儿的额头,“你只看到她凶你,你不知道你见你哭了多伤心。自己憋在小书房里生自己的闷气,你摔了,磕破了,她都自责难过,一个人憋闷着反省许久,都很自己过不去,她怎么能不爱你呢?” “可是她总凶我。”柔儿依偎在遥 生怀里抱怨。 “那是为了你好,这世上,不会有人比她更爱你了。”遥生亲了亲柔儿。 那小家伙便一困一困的丢盹,待到睡得熟了。遥生又会披件衣裳,去书房里陪伴长宁,把为数不多可以相守依偎的片刻用来温暖长宁。 就像现在,小姑娘一抽一抽哭得委屈极了,抱着遥生的脖子,“我要娘亲,我要娘亲。” “怎么了,跟娘说说,怎么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遥生替柔儿擦了擦小花脸。 “云芝姑姑为什么还不带着成儿来玩啊。我一个人好孤单,外边的小盆友都嫌我小,不带我玩,他们…他们去大田里捉鸟不带我,我自己跟去了,摔在田里,他们也不管我。”柔儿越哭越厉害。 “柔儿你乖,把你娘衣服全蹭脏了,咱们先去换衣服好不好?”习音歪着歪着脑袋,拿帕子替小家伙擦了擦眼泪。 “习音姑姑,我也想抓鸟…”小孩子伤心极了,“好好好,等一会你项晚姑姑回来了,让她带你抓好不好?” “真的?”柔儿啜泣着眨了眨水润的大眼睛。 “真的。”习音摸摸小家伙的脑袋。 可若说陪着时,项晚也没了办法,“这大下午的去哪里捉鸟啊?” 一听捉不到鸟,小家伙嘴一咧,又要哭。 “捉捉捉,我们捉个大的好不好?”遥生含笑望着柔儿,莫名其妙就起了玩心。 “习音去把我首饰盒拿过来。”遥生似乎还胸有成竹。 “抓鸟鸟用首饰吗?”柔儿疑惑不解,“可是我见他们拿的都是谷子黍子。” “有一只大鸟,就喜欢娘的东西。”说着,遥生点了点柔儿的鼻尖勾唇,“走,娘带你选个大箩筐捉鸟去。” …… 傍晚,长宁回来了,因为这几天州令那边有事请教,长宁便又忙碌了起来。 “柔儿,娘子,我回来了。”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长宁回了府上,可今天府里莫名其妙的安静,平常娘子都会带着柔儿在门口迎接才是。 心中疑惑,长宁进了后院,“咦?” 歪头望着地上娘子的头钗,长宁皱了皱眉头,可别是小柔儿自 己拿去玩了,到处乱丢吧? 叉着腰,左右望了望不见人影,长宁将头钗捡了起来,擦擦土,对着夕阳仔细看看,没磕着,总算松了一口气。 “哈?”目光在院子里搜索,长宁皱了皱眉头,这肯定是柔儿干的!把娘子的首饰丢了一地,这要是让人踩了可怎么办? 皱着眉头一件接一件的拾起,小心翼翼吹吹干净塞进怀里,一直走到院角的树下,见娘子最心爱的耳坠下压着一张纸,长宁又弯下腰去捡拾。 “你上当了。”长宁翻来覆去看着条子皱眉,“我上当了?什么意思?” “柔儿松手。”遥生抱着柔儿,还有习音项晚都蹲在灌木后,眼巴巴望着长宁。 柔儿松了绳子,捂住嘴偷偷的笑。 猛然听见什么东西在头顶刷啦啦的掉了下来,长宁抬头去看,正有一箩筐扣在了脑袋上。 “啊?”长宁傻愣愣杵着发呆,视线被箩筐的网眼切割成一格一格,“哈???这是搞啥呀!” “哈哈哈哈!”柔儿奔了过来,“娘亲你好傻哦!” “好你个小坏蛋!”长宁把箩筐掀下追了过去,吓得柔儿尖叫着往遥生怀里钻。 夕阳之下,遥生含笑暖暖相望,长宁停下了步子,“娘子,我回来迟了。” 正张开了手臂想要抱抱娘子,结果却是柔儿蹦了个高高截胡,长宁抱着柔儿无奈,将那小丫头压进怀里,悄悄亲了娘子一口,傻乐:“娘子,我想你了…” 第197章 番外四 叹息声,遥生觉得自己轻得就像根羽毛,漆黑之中什么也看不见,好像是在飘,又好像是在走。不禁感叹,如今腰终于不会再痛,走路也不再需要拐杖了。 在黑暗之中,伸出右手试着握了握,果然,那只手没再颤抖无力。 “遥仙君,这边。”有个男人的声音呼唤,遥生抬起头循着那声音望去。就见头顶的天空之中,有道裂口。 “起——”随着那个男人的声音,有道劲风将苏遥生卷了起来,轻飘飘的身子像是片云朵,被那缝隙吸了进入。 眼前骤然大亮,刺得遥生睁不开眼睛,紧接着就有什么扑进了怀里。 “师尊!”这个声音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遥生松了口气,眼睛微微眯了条缝隙,果然是长宁关切的环着自己的腰际。 “云溪,你说师尊会不会把我忘了啊!”长宁紧张极了,看着遥生木讷没有反应的样子忐忑。 “自然不会!还没走三途河畔就被我捞上来了。”云溪抖了抖拂尘,自信满满盯着这两个人,“你刚来时,也是这反应,放心好了。” 正说着话,遥生的手突然冲着云溪伸了过来,把扯住了云溪的衣服领子,目光中杀意凌然,“云溪,我终于抓到你了。” “娘子…呃,师,师尊。”长宁慌张改口,紧张握住了遥生的袍子阻止。 “你敢私自篡改长宁的命数?”遥生两指与眉齐举,“在我把你打的灰飞烟灭之前,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遥仙君,你可冤枉死了我了!”云溪摆摆手仓促解释,“这个真的不怪我,架不住您家这个小徒弟自改命格啊!” “长宁两度险些命陨,你知道不知道她原神再有损伤就回不来了?”遥生愠怒瞪着眼前的人。 “这真不怪我呀!我连命簿都抄了份送去给你这小徒弟看,她自己改的命,我怎么拦啊!”云溪扶着遥生卡在喉头的手臂,痛苦拍了拍。 “您也可怜可怜我好不好?”云溪挣扎了下抱怨道:“你瞧,为了给长宁 续命,我被十二阎罗捉住,现在连月老都不让我做了。” “还有脸说?”遥生的目光几欲杀人,“要不是你错牵姻缘,还不小心让别的魂魄撺了长宁的命,我和长宁早该历劫归来!” “那个…师尊啊…”长宁怂兮兮插了嘴。 遥生的目光冰冷扫过,吓得长宁拘谨,“您就饶了云溪吧,他是有过错,但是他真的在努力弥补了,我最后见他时,他确实是被阎罗捉回去的,是尽了力的,我自己也有问题…” “好,长宁自改命格我不怪你,你错牵姻缘,误让他人撞进长宁的命里我也不怪你,你竟然还不消除我转生的记忆,怎么解释?”这个废柴月老,简直是坑人没底线。 只见云溪颤颤巍巍举起支折断的判命笔含泪,“仙君大人,不是不消,是消不动,要不是忌惮您会回来算账,阎罗都快把我给杀了。” 遥生骤然松手,揉了揉眉心言难尽,这些话云溪说的不假,他仙阶不够,就算持了法器,也很难压制自己的魂识。头痛不已转回身望着长宁打量,“过来,我看看。” “你,你怎么那么快就回来啊…”长宁有些拘谨地不知所措。 “你不在了,我为什么要留?”遥生面上的神情终于松了些,抬指戳了下长宁的眉心,即刻那个人失去意识,软倒昏厥在遥生怀里。随着遥生的手掌压迫,有道残光,从长宁的身上分离出来,雪色的白光闪耀,原神没有受到污浊侵蚀。 松了口气,遥生把长宁搂扣进了怀里。 “之前那个错牵了姻缘的人呢?”遥生扶了扶额前的发丝疲惫。 “投进了猪道!永世不得成人!”云溪紧张。 “安常侍的魂呢?” “也投胎了,我改了命簿,他功德圆满,这辈子能顺风顺水,心想事成。”云溪连忙解释。 “很好。”遥生冷眼望着怀里的人,眉目间终于有了触动。歉意地相望,说什么也不肯再松手。 “这回算是渡过去了么?”遥生扭头望着云溪。 “算算算,恭喜遥仙君,你这小徒弟可算是渡 过劫了!不光渡过去了,依我查看时,还升了仙品,升了不少,多亏了遥仙君护佑!” “那就好。”遥生随手扯过衣架上的披风,裹住了长宁。抱着那人离开了降仙台。 真是太糟糕了,如果长宁按着命簿提示行事,她们又怎么会过得那般辛苦?本来是顺顺利利登帝的命数,可她这人就算记忆尽失,也不愿利用自己,长宁就是这样的本职。 她陪着长宁起历劫,没帮上长宁不说,还险些害得她两度命陨,天底下,这个长宁也算是独份的蠢了,差点把自己害到仙消命陨,论谁不害怕? “遥仙君!”路上的小仙,望着遥生毕恭毕敬,她只心事重重点点头。 虽说这切不过是眨眼之间的场梦,可她好像怎么也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低头望着长宁无奈,万万没想到,她们的命数投进同个轮回里会成就那场姻缘。她这个徒弟,怎么就… 忍无可忍皱了皱眉头,想起这呆徒弟“娘子,娘子”地声声轻唤,遥生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她这个吊儿郎当的小徒弟这么就会对她有那般心思? 回想起曾经的那场场,遥生的心思就凌乱不止,回了遥仙居,由长宁枕在腿上休息,又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长宁呢?怎么看?她到底是把自己当做师尊尊敬,还是当做娘子亲近。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徒弟,平日里看起来听话乖巧,原来是那样个性子。 百般苦恼,遥生却不知道自己的手习惯性就捏着长宁的耳垂去揉。 “师尊,我可不可以不做你徒弟了。”长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却直没动。 遥生顿了下,正要收回指尖,被长宁的手托住,又放在耳朵边,安静下来。 “不然我们不做师徒了罢,我想和您做仙侣。”长宁的脸越来越烫。 记忆之中,娘子宠溺的感觉还留在心中,她原是不敢造次的,可师尊揉她耳垂时,那种温暖的感觉又次令长宁欣喜若狂。 遥生直没说话,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心中计较,长宁自 己的命格本该还有十年寿数,她们原本也还有十年的相濡以沫才对。 她以为,自己急急地追过来时,长宁会等着她,她们会重新轮回,这次定不留下半点遗憾。却万万没想到,封印的记忆苏醒,她的爱人竟然是她那个不省心的小徒弟。 “叫娘子好听,叫师尊好冷…”长宁郁闷叹息。“师尊不说话了,师尊常常冷漠又寡言,反正她不说话,长宁多半都会当她同意。” “娘子。”长宁鼓足勇气坐了起来,可看着师尊复杂的目光时,又漏了气。 不敢放肆,憋屈着爬起来,哼唧哼唧挪开,“我要回去趟。” “做什么去?”遥生皱眉。 “我们的戒指没带回来。”长宁计较着就要起身。 “那是凡物而已。”遥生的话尤如刀子刺在长宁心中。 “才不仅仅是什么而已!那是我们的婚戒!”长宁红头胀脸生了气,僵持不过数秒,又抵不住师尊目光之中的压力。 “让我去带回来,就算是个念想也好。”长宁委屈哀求声。 遥生却起了身不为所动,什么也不说,丢下长宁要回屋子里歇息。 长宁心中酸楚,却又不肯屈服。反正师尊只要不关着她,她就定要去取回来。瞪着师尊的背影气鼓鼓,见师尊隔空随手甩了什么东西,闪耀了瞬,被长宁合掌接住。 张开手心来看,是她们二人伤痕累累的戒指。 长宁红了脸,双掌合实在起,念了句:“新!” 再摊开手掌去看,那两枚戒指已经焕然新。挥挥手,遥仙居的大门合上,长宁激动坏了,捧着两枚戒指就往师尊房间里闯。 “娘子!娘子!我修好了,你帮我戴下!”长宁兴冲冲撞进了师尊的房间里。 “准你进来了么?”遥生正半松袍子要换件衣裳。 长宁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在门口张脸红了白,白了又红,终是鼓足了勇气走了进来。捧着遥生的手握在掌心,“是你同我说的,说以后都不摘了,你说话不算数?” 遥生刚想回口,眼前黑,长宁的唇贴了上来。 壮着胆 子,颤颤巍巍的研磨,发现师尊没有抗拒,又抿着尝了口滋味,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皱了眉头,很认真的将戒指重新戴在遥生的无名指上,长宁又戴上了自己的戒指举着遥生面前示威。 “是你说的,我是好徒弟,师尊的话定会听!”长宁的目光无处安放,如果这身体已经不是凡间那个身体的话,她和师尊可能都还是… 实在受不了,长宁才不管什么师尊不师尊呢,大不了就是被扔下坠仙台去了仙籍。长宁将师尊打横抱进了怀里,“你是我娘子,哪怕你不承认,你也是我娘子!生生世世,你自己应我的!” 言罢,抱着师尊出了房间,往潋尘池走去。抱了师尊跳进温暖的池水里,长宁红着脸,在遥生濒临爆发的目光下,替娘子吻去溅在下颌线上的水珠。 “娘子。”长宁气鼓鼓哼唧,不解气,“娘子娘子”地叫唤个没完没了,比莲池里的癞□□还吵。 却红了脸扶着师尊的下颚吻了上去,唇齿相依,无比眷恋那份气息,生不够,难解心中的酸楚,长宁皱着眉头探索,终是挑开了娘子的贝齿。 “娘子,你要轻点待我。”长宁被遥生困住时,紧张得直缩,澄澈的目光之中只容得下遥生的身影。躲无可躲,干脆环了遥生的颈子躲避那灼热的目光,缓缓闭上了眼睛沉浸其中,“定要轻点…” “好…” 遥生终是逃不出长宁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