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恐怖游戏boss退休后》 第1章 虽然是工作日，但美术馆的人流量却不算少，门口立着“‘子夜’新作——摄影展”的立牌。 美术馆建造的略微高挺，天幕离地面很遥远，因此塑造出了一种恢弘的空旷气息，暂时冲淡了穿梭吵闹的人流给青年带来的厌烦感，他漂亮的眉毛微微皱起，表情绝对称不上愉快。 青年身影瘦削挺拔，身着单薄的风衣，站在一张红色调的照片面前，哪怕只是背影，也吸引来了不少视线。 而就在他的身旁，一对情侣正驻足于另一张照片面前，对着它窃窃私语。 “我一直很喜欢子夜老师的作品……”是女生在说话，她咯咯笑着，“他在两年前出名，光是处女作就斩获了国内的各项奖项，而且风格和大多数摄影师完全不同，现在还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模样呢。” 男生打不起精神，只是勉强笑了笑：“我还不知道你懂摄影，反正我是看不懂这些东西的。” 说到这里，他不经意间又瞥见了那张照片，画面让他下意识抖了一下，浑身传来一阵恶寒感，连忙移开了眼。 照片是纯黑铺陈的，但是却透露出一丝竖直的光线，好像在紧锁的漆黑卧室里，门却缓慢地“吱呀”一声打开了缝隙，露出一只窥探的眼在缝隙间注视着躺在床上沉睡的人——照片是怪物的视角。 也不知道拍摄的人有什么毛病，搞得这么吓人干什么。 “不是啊，你不觉得很神秘吗？死亡摄影师！”女生音调古怪道，抬起手指，描绘画面中的怪物轮廓，“据说子夜老师不露面，是因为他自己就是怪物的一员……” 他所有拍摄的作品的视角都很刁钻，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站在怪物的角度来观察人类，因此视角显得非常的诡异、扭曲，甚至有一丝猎奇，让人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说不定是他脑子有问题。”男生嘀咕道，像是对自己女友对另一个人崇拜而感到不满，“要么就是沽名钓誉，今天来的人这么多，不就是因为他现在搞了个见面会吗？这就是饥饿营销……” 一旁的青年偏过头，淡淡地看了说话的男生一眼。 “……”只是这一眼，就让男生浑身的鸡皮疙瘩顿时瞬间炸起了，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恐惧的感觉，就好像……被什么危险的东西盯上了一样，在一旁的女友察觉到了异样。 她转过头一看，发现男友整张脸不知何时变得一片苍白。 “怎么了？” “没、没什么。” 他的话音落下，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但手很快就移开了，这动作很有些嫌弃的意思，男生回过头，发现正是先前站在自己身边的青年，语气不善道：“干什么？” 他自己都没发现，身体在无意识地颤抖。 青年表情没变，只是在两人之间缩短了一点距离，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到的声音低低说了一句话。 说完后，他立刻站直了身体，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男生的脸。 “……” 在他的视线中，男生的表情瞬间变了。 他如坠冰窟，嘴唇颤抖，整个人的瞳孔因为恐惧而扩大，浑身都止不住地发抖起来，盯着对方的样子就像他变成了一个怪物，可是前者却在这个时候体贴地给了他一个笑脸。 “你、你怎么知道……” 半响后，他就像是突然醒来似的，浑身一震，猛地牵起了女生的手，忙不迭地往美术馆外跑去，好像身后有吃人的怪物在追赶，显然一刻也不敢在这里停留了。 青年注视着他的背影，半响后，嗤笑了一声。 “找了你好久，没想到居然在这里！” 略微喘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青年转过身，看到了小张的身影。 他打量了一下青年，发现没有任何问题，小张松了一口气，随后一脸迷茫地看了一眼从他身边跑走的那对情侣，顿时警惕，连忙说道：“发生什么了？别告诉我，你又忍不住恐吓粉丝了……” “没有。”他打断了他的话。 那不是他的粉丝，而且他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 “真的没有吗？” 他懒得再回答他这个问题。 对方用略带责备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连眉梢都没动一下，不由无可奈何道：“好吧，我们说正事。子夜老师，还有半个小时见面会就开始了，你和我来后台准备一下吧？” 虽然没人知道子夜老师长得什么样，但是安全起见，还是在后台等着比较好。 而眼前这位青年，正是被众人猜测的摄影师“子夜”本人。 小张是在半年前成为他的经纪人的，哪怕是在平时生活中，对方也身份成迷、行迹不定，显然很注重隐私，直到在签署合同的时候，小张才看到了他的真名——俞子瑜。 他平时主要负责一些商业业务、交涉之类的杂事，让俞子瑜能够安心地拍摄而不考虑别的事情，相处两年，他对这位名声响亮的摄影师的印象就是——孤僻、乖厌和冷漠，甚至还有些毒舌……总之就是，非常非常难搞。 不过艺术家都有或大或小的破毛病，小张见识过为了取得灵感去自.残，酗酒，吸.毒……更有甚者，直接自杀的同行，所以他并不觉得俞子瑜现在的状态很过分，而且据他所知，俞子瑜有定期看心理医生，态度很积极。 “这张照片是谁挂上去的。”然而，俞子瑜指了一下之前被那对情侣看着的照片，冷冷道，“这不是我的作品。” “……什么？” 闻言，小张看了一眼照片，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不就是这张吗……” 每一张他都是检查后才放上去的，不可能出这种弱智的纰漏，可是俞子瑜抱起手臂，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显然不觉得他说的是对的，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 “不是。”俞子瑜颔首，“你再看看。” ……什么改变？ 小张硬着头皮重新观察那张照片，可是任由他左看右看，实在找不到任何不同之处，顿时感觉自己好像那种被女生逼问口红色号区别的直男朋友，只好诚实摇头道：“我不知道。” “我才知道那张照片是我一个人拍的。”俞子瑜。 被他讽刺的小张讪讪道：“哪有这样的话，那个门缝还是我帮你推开的呢，我就在你旁边……”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一顿，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看向了照片。 不看还好，一看简直魂都要吓掉了，小张浑身直哆嗦，舌头打结地说道：“缝隙、缝隙……” “缝隙在扩大，有东西要出来了。”俞子瑜道。 小张想起来了，最开始拍摄的照片里没有这只眼睛，只是缝隙而已，以便留给观者一种可供想象的恐怖感。 现在却…… 手指了指照片，俞子瑜的声音毫无起伏：“照片原本只露出了一道缝隙，可是现在门被推开了，露出的这只窥探的眼睛是谁的？我没有这样的构图，是有人在恶作剧？” 恶作剧。 一定是恶作剧。 这个词语让小张终于从恐惧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多么可笑，现在可是唯物主义世界，怎么可能有灵异的事情发生？于是，他缓了缓，然后才惶惶地说道：“我现在就去联系负责人，把照片换掉。” “至于这张照片……” “我的了。”俞子瑜手一伸，拿出钢笔划破了罩在照片外的外壳，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划开了展板。 随后，耳边传来了毫不拖泥带水的“刺啦”一声，他在小张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动作利落地将照片直接撕了下来，随后，他将照片一卷，粗暴地塞进了自己的风衣口袋里，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小张：“……” 小张：“我以为安检会禁止携带危险品。” 俞子瑜给钢笔盖上盖帽，重新别在了口袋上，看了他一眼：“这是我的签售会，我有特权。” “……” “多亏你记得提醒我要签名得带上笔，但可惜，现在已经报废了。” 划破展板外壳的粗暴行为已经让钢笔头卷曲起来，话虽这样，他的语气却一点都不遗憾。 他转了转笔——钢笔还是小张送的。 闻言，小张心底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伸出手想抓住俞子瑜的袖子，没想到对方一侧身就躲开了他，小张连忙叫道：“等等？！别告诉我你不打算参加签售会了？！这是你的第一本摄影集发售，大家都在等着你露面……” 他提高的声音引来了好些人的视线，但小张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因为这么多人来，就是为了看他啊！ 要是子夜老师不露面，到时候场面简直没法想象。 “不管是找别人顶替、还是直接说我生病了，都行。”俞子瑜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是经纪人，自己想办法。” 说罢，俞子瑜直接转身走了，动作没有一丝犹豫，小张在他身后为他的任性瞠目结舌。 …… 一出美术馆，俞子瑜就快步走到停车场，打开了车门，在坐在驾驶座之后，他面容冰冷地阖上了门。 随后，他的手伸进了风衣的口袋里，拿出了那张照片。 比起之前只露出了一只眼，现在的门缝开的更大了，如果小张在的话，一定会恐惧地叫出声来，因为一节苍白、毫无血色，接近两米长的手臂露出了冰山一角，似乎在努力推开这扇照片中的门，想要从囚禁它的照片中挣脱出来。 俞子瑜知道这只怪物，在一个副本中，它是作为出其不意的怪物来对付玩家的，因为谁都没有料到挂在墙壁上的照片中藏着怪物，它居然会随着时间的过去而逐渐靠近，然后突袭到玩家面前肆意残杀。 没错，副本。 在大概两年前，存在一个不为人知的恐怖游戏，它会随机选中现实中的人将其拖进一个诡秘的世界，在那里，只有不断的经历可怕的副本，在死之前通关七层，才有机会回到现实世界。 而现在…… “好久不见。”俞子瑜面无表情，“我知道你们是来找我的。” “……” “我的回应就是——滚。” 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撕碎了手里的照片，在他动手的一瞬间，照片发出了刺耳的惨叫声，疯狂地在俞子瑜的手里挣扎，可是无论如何反抗，都被对方动作轻飘飘地完全压制了回去。 刹那间，照片中好像有千万个扭曲的灵魂在尖叫，迸发出超自然的力量，将俞子瑜车窗尽数震碎，可是前者充耳不闻，只是将它撕成了碎片。 在最后他甚至掏出了打火机，将照片完全烧成了一堆灰烬。 做完这一切后，俞子瑜靠在驾驶座上微微出神。 他没有去质疑为什么怪物会出现在现实世界，他只是有些厌烦地想，还有多少怪物即将出现，打扰他平静的生活。 啧。 之所以不在讨论“怪物为什么出现”上浪费时间，只是因为一个很简单的事实—— 俞子瑜本人，就是最先出现在现实世界的，该恐怖游戏的最终boss。 第2章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说话的心理医生是个长相柔和的女性，给人一种很放松、舒缓的感觉，尤其是房间内回响着轻音乐，同时，她的眼神又充满了安抚、鼓励的正面情绪，一举一动显然很有职业素养。 而现在，藏在眼镜之后的双眼正注视着站在门口的青年。 在大概一年前，她接手了眼前这个病人。 身为价格不菲的私人心理医生，从业至今，她已经见识过了很多奇怪的顾客，但眼前这个漂亮到不似真人的青年依旧属于其中最古怪的类型，而且有时候听着他的倾诉……她甚至感觉到了恐惧。 有癔症的患者并不少，但能够如此真实、自然且毛骨悚然地描述一件件不可能存在的事情的人却格外少见。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落在了电脑上，页面停留在标题吸引眼球的新闻上。 《摄影师‘子夜’中途离场，这是又一场营销欺诈？》 《细数‘子夜’的作品，他真的是人类？！》 下面停留着对子夜外貌的恶意猜测，还有些谩骂，认为他的公司是在故意摆架子，否则不可能有摄影师两年了都没有任何个人信息，甚至有人怀疑子夜根本就不存在，一定是公司推出的唬头。 但心理医生知道，著名的“死神”摄影师子夜——就是眼前这位苍白的青年。 “今天不是你的签售会吗？”她尽量平复心情。 “……” 空气仿佛变得稀薄起来，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他不喜欢别人追问他问题。 寂静了几秒钟，俞子瑜淡淡道：“因为我遇见了一件麻烦的事情，所以我走了。” 他把披在肩膀上的围巾取了下来，将风衣从身上脱下，轻轻放在座位靠背上，随后，瘦削的身影落在了扶手里，它比他大了一号，显得他周围的空气格外空旷，带来一阵扑面而来的冷峻寒意。 精致的面孔因为漠然而显得过分冰冷，当他审视的视线落在谁身上的时候，无论是谁都会禁不住发抖。 心理医生的直觉告诉她，一直以来，对方是把她当成了可靠的树洞对象，而不是什么医生，因为他表现的根本就不是病患的模样，更像是在和一个绝对保密的朋友聊天——毕竟在治疗开始之前，他们就签了保密协议。 “……” 俞子瑜瞥了她一眼：“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医生。” “好的。”闻言，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青年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让人不敢对他的话提出质疑。 “让我们继续上次的话题。”俞子瑜倾身。 话题又被他牵着走了，心理医生心想，这是一个很有掌控欲的人，如果想要取得他的信任，那就最好不要反抗他。 于是，她只是微微颔首，明智地选择没有说话。 “继续上次的话题……又和他们有关，”俞子瑜的眉眼间出现了一丝不耐烦，他冷漠地说道，“我说过，我之前在地狱乐园这个恐怖游戏工作，有六个很烦人的同事，我们分工不同，你可以把我视作‘傲慢’，而他们就是剩下的几个。” 地狱，七宗罪，傲慢。 心理医生将这三个词语默念了一遍。 不管怎么说，傲慢这个词语还挺贴切的，因为这就是俞子瑜给人的感觉。 也不是说他就是看不起别人，而是他的骨子里挥发出一种怪异的气场，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如果把俞子瑜放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所有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因为他实在是太突出了。 “他们平时热衷于杀人、出谜题，以及折磨乐园里有罪的玩家，反正，都是一些很无聊、我从来懒得做的事情。”俞子瑜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拧起眉头，“直到有一天，我决定辞职，于是想了个办法离开了那里。” “是……什么呢？” “我利用了一个玩家通关。”他言简意赅，随后收回了身体，道，“言归正传，我今天才发现，它们出来找我了。” 那个藏在照片里的怪物，正是“嫉妒”一层的手笔。 说到地狱乐园的布置，就必须提到它的游戏设置，乐园每一层都会有一个boss，而层数的副本设置都会围绕一个核心词汇来展开故事，譬如第一层，所有副本正是“嫉妒”。 兄弟因为嫉妒而杀死手足、朋友因为嫉妒杀死友人，母亲嫉妒夺去丈夫注意而杀死孩子……它的boss也是嫉妒之下悲剧的产物，因此用这个词语来代指第一层boss的存在，也没有问题。 而他对俞子瑜的依赖、崇拜，甚至病态到了嫉妒任何一个能够和他说话的生物的程度，他的存在、目光和寸步不离地跟随让俞子瑜觉得厌烦透顶，可他确实是最了解他的怪物没错。 所以如果那群怪物都出来的话，他能够成为最先找到俞子瑜行踪的那个家伙，不是一件让人意外的事情。 但今天俞子瑜毁掉了那张照片，又主动屏蔽了自己的行踪，他们现在大概再次变成无头苍蝇了，但一想到这群人在找他，渴望他回到他们身边，他瞬间就觉得心情变差了。 “他们？” “大概有六个。”俞子瑜恹恹道。 听听，这像话吗？好像没了他，他们就要死要活了似的。 “他们为什么会找你？” “大概是因为地狱需要一个领导者，否则游戏就会失去规则，从而陷入混乱。”他的声音没精打采，趴在了桌子上。 很不巧的是，身为前第七层最终boss，俞子瑜就是这群怪物的领袖。 因为他是整个游戏最恐怖的血腥传说，这群没有脑子的异端不约而同、且理所当然地将他视为地狱之王，他们对这个游戏很忠心，俞子瑜知道的是，迄今为止，只有一个玩家通关了。 而游戏陷入混乱，那群尚未通关的玩家应该也回到了现实，这给俞子瑜带来了一点小麻烦，但如果他们不想被当成神经病的话，最好把秘密带进坟墓里，不过就玩家人数来看，精神病院的业绩应该会上浮不少。 心理医生：“你在沉思。” 闻言，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心理医生竟然从他的漆黑的眼眸中看出了一点猩红色，但这非人的色彩一晃而过，好像只不过是一次幻觉，再一看，俞子瑜的眼眸深不见底，恍若凝视一座深渊，似乎能够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你在看什么？”他的声音冷冷道。 闻言，心理医生仓促地收回了视线，虽然她也不知道她在畏惧什么，但这就是一种没由来的直觉。 “……” 他凝视着她。 “我们最好聊一些专业的话题。”片刻后，俞子瑜说道。 这件事算是轻飘飘地被他揭过去了，心理医生松了一口气，却不敢再随便看他的眼睛了。 “那么，这让你感到困扰吗？” “废话。”俞子瑜收回了手，放进了宽大的风衣口袋里，他坐直身体，面露厌恶，嗤笑一声道，“谁要回去，在喷溅的鲜血和随处可见的残肢里，当一群怪物所谓的‘地狱之王’？” 既没有游戏、没有小说，甚至没有太阳天，那简直是囚徒生活，他也拒绝和怪物为伍，哪怕他也是其中一员。 让他回去？想都别想。 “你打算怎么办？”心理医生问，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很镇静。 俞子瑜冷声道：“如果不来烦我，我可以装作没看见，但如果……过分了的话，我会亲手送它们回去。” 他不是善心发作，也不是站在了人类那边，他最讨厌的就是有人莫名其妙把周围搞得一团糟，哪怕那是他的同类。 似乎并不是错觉，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血腥，这种气氛让空气安静了半响，两人一时间都感到无话可说，俞子瑜是感到很满意，而心理医生……她清楚自己只是一个倾听者。 “和你聊天很愉快。” 说罢，俞子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重新拿起了披巾和风衣——他的垃圾已经倒完了，和人聊天确实会减少怒气。 他没有看心理医生此刻的表情，而是拉开门长腿一迈，我行我素地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她却注意到了一抹泛白的狭长影子顺着墙壁攀爬而去，就像一只毒蛇一般，是青年的某种宠物、仆从之类的东西，它乖顺而听话，为他所用，这样奇异的景象让她悚然一惊。 她努力想要移开视线，却仿佛被吸进了漩涡里，一时间头晕目眩，竟然无法抗拒那种未知的魔力。 “……” 俞子瑜的动作顿了顿，门打开的弧度暂停。 他顿住脚步，扶着门框回过头，对着心理医生懒洋洋地说道：“好奇心太多，有时候并不是好事。” 在地狱乐园中，有很多体质敏感的玩家就是因为看到了“不可理解、不可名状之物”直接发疯的，而俞子瑜肉眼不可见的本体……相信哪怕人类窥探到一点，都会立刻疯癫发狂。 看来，眼前这位医生还算是挺有潜力的。 他饶有兴趣地打量这位心理医生，仿佛第一次见到她。虽然俞子瑜是格外冷淡的音调，却仿佛当头一棒，让心理医生骤然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浑身都湿透了，冷汗潸潸，就好像刚才进入了某种诡异的境地中，差点就无法脱身而出。 如果不是俞子瑜…… 她感到一阵后怕，又有一丝迷茫，但，刚才那是什么？ “小心一点，陈医生。”俞子瑜眉梢都没动一下，“想太多的话，会变成神经病。” 闻言，心理医生身体一怔，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我不姓陈，我姓李……” 他们都维持了一年多的医患关系了，俞子瑜居然都不记得她姓什么？？？ “……” 片刻后，俞子瑜的声音毫无歉意，说道：“好的，张医生。” 李医生：“…………” 第3章 凌晨四点。 由于是午夜的原因，漆黑的街道上没有人影，老城区只剩下几盏亮着的路灯，甚至于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在男生的头顶发出刺耳的“卡滋”声，几只飞蛾撞在了灯罩上，再次给死寂的夜带来了一丝死亡的声响。 如果不是因为白天的时候被女友拖去看子夜的摄影展，为了不被对方看出异样，他必须勉强装作无事发生，和她一起去，否则他绝不会挑选这个时候来这里处理…… 男生裹紧了外套，把自己的身体藏在衣服之下。 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表情因为恐惧而有些扭曲狰狞，神经质般喃喃自语道：“这件事不能怪我，又不是我一个人做的……你为什么要缠上我，不去找其他几个人——？！！” 在男生说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几乎破了音，却仿佛应和一般，头顶的路灯“噗嗤”一声，居然灭了一盏。 他被吓了一跳，身体快过大脑，先一步发起抖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余光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谁在那里！！”男生脱口而出。 在不远处，不知何时竟然蓦地出现了一道影子，它一动不动地站在黑暗之中，就像一副凝固的画像，但仔细去看的话，在扭曲的黑雾中，仍旧能够看出是一个陌生的背影，勉强还算有个人形。 听到了他的声音，背影动了动，终于转过身来，露出了他的面目。 “……” 这是一个有着羸弱、清秀面孔的少年，消瘦的身体藏在洗到发白的校服下，但最引人瞩目的是他的表情……一种接近于梦游的表情，就好像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眼珠望去竟然呈现出一片死人的灰白。 他的手里抱着一颗球状物，大概是篮球之类的东西。 可是，一个高中生，怎么会出现在深夜的废旧居民楼下？ 但还没有给男生细想的时间，只一秒钟，十几米外的人瞬间就出现在了他的正面前，那闪电般的速度致使他们此刻的距离不过一米，这绝对不是正常人可能有的速度，就好像他是靠意念移动身体，而不是迈开双腿。 “滴答、滴答。”有液体滑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但当他看清是什么在滴水的时候，男生手脚冰冷，僵直在原地—— 因为少年手里抱着的……正是和他面目相仿的一颗人头，而它正睁着眼，一齐空洞地注视着男生。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它们问。 “……” 男生看着它一张一合的双唇，仿佛里面藏着一只蠢蠢欲动的毒蛇。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它们重复了一遍，往男生的方向走了一步，他就像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后退跌倒在地上。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找我！！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她！” 男生后悔了，眼前这个怪物就像是看透了他做了什么，但明明那个主意不是他出的，他只是负责把那个女生叫出来而已，谁知道他们会玩过火了？要是非要说的话，他也不过是压了压她的手，自己都没来得及爽一下…… 她不是自己都做出了那种事情吗？还装什么贞洁烈女？ “白天的时候，我们看到你站在他旁边。”人头道，“不是吗？” “我不知道……” 男生好像只会说这个句子了，恐惧让他几近哽咽，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能一直摇头，内心充满了悔恨感……难道那个女生去了地狱里，还要诅咒这么一个东西出现来找他们索命？ 他不想死！那个女生贱命一条，他还没活够，为什么要把他拖下水？！ “不知道。”少年的脚步停住，他的声音就像飘在空中，有一种空灵感，“他说，他不知道？” “他明明就站在他的旁边，靠的那么近。” “还和他说了话。” “骗子。” “去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男生看到他死寂的双眼中居然出现了唯一鲜活的情绪，那就是怒火中烧的强烈嫉妒——嫉妒他能够和他说话，嫉妒能够站在他的身边，嫉妒他们曾经呼吸过同一片空气。 只有嫉妒能让少年的情绪波动，他胸膛起伏，终于看起来就像个活着的孩子了。 “我很不开心。”少年自言自语道，抿紧了嘴唇，“或许，我们应该和他玩游戏。” 人头：“不行，他会生气。” 有那么一刻，少年的呼吸停止了，不过他本来也没有呼吸，这只是一个形容词而已，他呆在原地，一想到那个人可能会用厌恶的视线注视他，他瞬间就打消了原本的想法，重新变回了梦游的恍惚模样。 “他会生气吗……” “所以不可以。”人头。 “唔。” 男生屏住呼吸，他不敢看、也没有勇气在这个小怪物面前逃走，哪怕它这个时候是在自言自语。 “……” 落叶打着旋落在聚积水滩的地面，空气中有一种腐臭的味道。 死寂片刻后，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终于敢抬起头看去，却发现那个抱着头颅的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男生本该松一口气，但是，今天晚上这样诡秘、可怖的经历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浑浑噩噩中，哪怕清凉的夜风吹拂他的脸颊，他也没能缓过来，脑海中还在不断闪回对方滴血的头颅和无眼仁的双目。 是幻觉吗？ 不行，今天不能处理那个女生的尸体了。 他的脑子乱糟糟的，不由想起了白天去摄影展的时候，那个该死的陌生青年轻声说的那句话——可能就是那句话，才会让他在一个人走向藏尸地点的时候出现了这样可怕的幻觉。 【她从床垫里爬出来了】 这句话让他不寒而栗，根本无法再在女友面前继续维持那幅勉强镇静的模样了。 ——他是怎么知道他们把尸体藏在了哪里？是巧合？ 之前那个抱着头颅的少年是在整蛊吗？……就因为他讽刺了子夜这个死亡摄影师？ 不管真相是怎样，男生放弃了要在今夜去查看尸体的想法，他的牙齿在打颤，尽管尸体的位置就在距离这里不到几步，他抬起头，看向了老旧废弃居民楼的第六层，正是那里有个藏在床垫里的肉块在发臭、腐烂。 第六层通道的灯闪了一下、两下。 男生决定不要再自己吓自己，可就在他收回视线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背后一沉。 这动作的弧度很小，就像有什么东西趴了上来，寒气顺着耳廓部分攀爬而上，脸颊边一阵瘙痒，男生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目光下意识落在了地面的小水滩里。 月光骤然照亮了两张脸，一张腐烂的面孔正抵在他的肩膀上。 “啊——！！” …… …… “扑通。” 凌晨五点。 在一间公寓里，楼辰蓦地睁开了漆黑的眼睛，注视着天花板，他的心跳猛然加速。 他回忆着刚才在梦境中的画面、包括每一处细节。 片刻后，他坐了起来，拿过了放在枕头边的素描本和铅笔，直接翻开一页新的、干净的纸张，紧锁着眉头开始画图，他笔触流畅，在寂静的深夜中，只能听到铅笔在纸张上发出的沙沙摩擦的声音。 他的眼神很专注，不过十分钟左右，空白的素描纸上已经出现了两个身影。 一个抱着咧嘴笑的头颅，校服袖口在滴血的少年，面孔是一团模糊杂乱的线条，非人的气息很浓厚。 以及——神情惊恐的男生和趴在他背后蠕动、粘腻的肉块。 但他手中的铅笔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勾勒出了居民楼大致的模样，路灯的雏形，以及第六层亮了两下的光。 “……” 半响后，楼辰终于放下了素描本，面露疲惫，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尽管延续这样的日子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但他还是没能彻底习惯在梦境中看到的一切。 一切可以追溯到大概两年前，他作为玩家被卷入了一个名为“地狱乐园”的游戏中，虽然之后他作为唯一通关的玩家回到了原本的世界，却并不意味着结束，因为楼辰在游戏中被开发出来的特殊体质没有消失…… 他能够“看到”、“梦见”，并且一定程度上“预知”不可名状之物，正如同今天晚上的梦——当然，他并不觉得这就是梦而已，不出意外的话，那个男生已经遭遇了不测，他很快就能在报告上看到他了。 值得一提的是，正是这样的能力使他发现哪怕在所谓的“正常生活”中，诡异的现象、案件依旧无处不在，而阴差阳错，楼辰最终加入了现在的政府组织——超自然管理部门，担任队长，并负责处理这些异端之物。 相对游戏里的怪物来说，它们要温和、好解决的多。 种种诡异之处给楼辰的感觉就是，那个游戏里的怪物其实就是来自于现实，只是被分门别类关在了七层的监狱中，而所谓的游戏，不过是他们这群玩家不小心误入了监狱，想尽办法逃出来而已。 而现在…… 楼辰转了一圈铅笔，目光停留在抱着头颅的少年身上，冷静地想，监狱的高危犯人们越狱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个少年是第一层boss——“嫉妒”。 嫉妒在找谁？……那个人会有危险吗？ 必须要找出这个潜在的受害者，加以保护，然后想办法驱赶走“嫉妒”，这是他身为队长的职责。 可是，除了嫉妒，暗处不知道还有哪些怪物在窥探着，这并不意味着结束。 “……” 楼辰没有在它身上停留太久目光，而是放下了素描本，拿起了另外一叠厚厚的素描本，只是翻开，就会发现里面全都画着一团黑雾的身影，它被杂乱的线条笼罩，以至于根本看不清楚任何特征，只能依稀感觉到那是一个消瘦的青年。 这样的素描本，这两年内楼辰已经画了七个了。 他总是梦见这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就好像那是一切的根源。 而直觉告诉楼辰，如果监狱有典狱长的话，就一定是这个神秘人……只有找到他，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些麻烦，不过，如果往糟糕的方向想的话，这团黑雾的主人——可能正是最可怕、最核心的怪物。 第4章 “从签售会那天开始，你就关机了三天，整整三天！！” 沙发那边传来了小张的咆哮声，他拉着脸朝他靠近，“三天！都够去报警失踪人员了，而且你的车窗户玻璃还全碎了，真的很像凶案现场啊！” 俞子瑜好像没听到经纪人的叫声，反倒像只黑猫一样窝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姿态慵懒。 他周围全是各种小动物形状的抱枕，将他簇拥起来，显得站在一旁的小张像个傻逼。 小张怒从心起，胆大包天地走到了他的面前，一把拿起了遥控器，把电视给他关了，俞子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是这一眼让小张顿时一哆嗦，理智瞬间回笼，顿时有些尴尬地说道：“我这不是担心你么。” 不管两人已经相处多久了，其实小张潜意识里还是有点怕他的。 一个没有任何不正常、不良嗜好的死亡边缘向摄影师，怎么想都觉得是因为把那股疯狂隐藏极深，俞子瑜需要释放出来这股压力才行，不然再这样憋下去，就会在沉默中变态了。 多少艺术家都是心理崩溃，这么走向毁灭的。 “我前几天去看心理医生了。” 小张一惊，因为俞子瑜并不经常提起这个，说明一定出了一点问题：“什么？她说了什么？” “车窗是我砸的。” 闻言，小张不由松了口气：“哦，你终于有病了，那很不错。” 俞子瑜：“……？” 小张疑惑：“不过，签售会真的给你这么大的压力吗？我觉得你的颜值根本不需要担心……” 他的话还没说完，俞子瑜已经抓起沙发上的枕头扔过去，面容冷酷道：“你被解雇了。” 小张抱头险险躲过了枕头袭击，想起媒体们咄咄逼人的炮轰，不由心有余悸地说道：“我觉得我快要被你逼出压力来了，看样子我们两个如果继续合作下去，迟早要疯一个。但你放心，我们是朋友，我会负责的。” 朋友……？ “我以为是因为我的工资开的够高。”俞子瑜冷冷道。 小张委婉：“也有这个原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虽然俞子瑜是个不折不扣的魔王，但小张绝对离不开他。无他，光是工资就比市面上的摄影经纪人高了十倍不止，在钱的面前，除了爱折腾一点，其他那点小毛病在小张看来都无伤大雅。 至今他都不知道自家摄影师是哪里来的富家子弟，摄影设备永远是最新款，在首都郊区住别墅，车库里停满了豪车，通身的高岭之花气质无人能比，可是京圈两年前却查无此人，也没见有什么亲戚朋友来往。 不过玩摄影本来就是有钱人的专利，小张猜测俞子瑜的家人应该在国外。 “说够了吗？”俞子瑜面无表情道，“说够了就走，别打扰我睡觉。” “睡觉……？” 睁着眼睛、把电视声音开到最大睡觉吗？他的嘴角抽了抽。 俞子瑜：“有意见？” 小张明白这是逐客令了，于是挑着简单的话说：“你没事就好，不过我也不只是因为担心你才来打扰你的。你还记得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个杂志吗？他们截稿日快到了，如果照片处理好了，就尽快发到我邮箱里来吧。” 杂志叫做《power》，是国内比较权威的摄影专刊，算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我知道了。”俞子瑜眯起眼睛，拽过了另外一个抱枕抱住，“但现在我要睡觉，晚上有个聚会。” “聚会？” 小张忧心忡忡道：“你要注意安全啊。” 如果是和同行的那些人开聚会的话，一定不要碰饮料之类的东西，也不要贪图新奇去碰毒.品，他们边缘摄影圈和国外比较类似，因为都是走的死亡流派，压力很大，因此平时私下里玩的很开。 俞子瑜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哦，我会提醒他们的。” “……不过，和朋友出去玩？你和谁有约啊。”小张还没见过俞子瑜身边有朋友。 大概是觉得他说话唠叨，俞子瑜没理他了。 就在小张盯着他欲言又止的时候，门口传来了按门铃的声音，在别墅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俞子瑜动也不动，好像选择性失聪，小张只好道：“我去开门吧。” 他认命地走向了门口，站在门口的时候，先警惕地问了一句：“谁？” “警察。” 小张：“……？！” 俞子瑜表情冷漠，把下巴搁在抱枕上，瞥他一眼，语气懒散道：“来见我终于记得报警了，你也知道你讨人厌？” 不知道为什么，小张总感觉这句话细思恐极。 “等等，你应该先告诉我，为什么警察会找上门？！” “找错人了。” “可是你根本就没有邻居，我开车了三个小时，还爬山走了一个小时才到山顶……” 俞子瑜恍然大悟，音调毫无起伏：“哦，原来没有吗。” 小张终于崩溃了，脑海中冒出了那些媒体的标题，不禁惨叫道：“这要是被人拍到，丑闻立刻就来了——《惊！摄影师‘子夜’没有来签售会的真相竟是因为这个！》，老实告诉我，你真的只砸了车窗吗？” 面对他的质问，俞子瑜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聒噪。” 小张：“…………” 行。 门外的警察似乎也无法忍受小张了，又敲了敲门提醒，别无他法，小张只好打开了门，脸上挂上了尴尬的笑容：“那个，警察同志，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才会上门……？” 说话同时，他侧身让开位置，给警察腾出了空间，俞子瑜这才得以看清楚站在面前的两位警察的扮相。 两名警察一高一矮，配合中间身高的小张，就像个摆在门口的移动wifi信号，颇有些滑稽的意思，但因为小张拉长了一张脸，冲淡了这个情景带来的戏剧性，算是给场面维持一些庄重感。 但当他发现俞子瑜面对警察没有任何畏惧、担忧情绪的时候，他的心稍微放松了一点。 可是，警察开口就是：“14日晚上，你在哪里？” 听着像是在审问，小张的笑容微微凝固，心底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在家。”俞子瑜头也不抬，说道。 “在家？” “发生什么了。” 这句话不是疑问句，好像他懒得装样子，就是那么随便说说而已。 俞子瑜腾出一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漆黑、深不见底的眼眸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两位警察对视一眼，像是交流了什么讯息，然后才说道：“我们怀疑有一件命案和你有关，因为美术馆的摄像头拍到了是你最后和死者交流，而那场对话并不是很愉快，所以在我们看来，你现在是重点嫌疑人。” “死者？”小张重复了一遍。 他的记忆中闪回了当时他找到俞子瑜的时候，看到落荒而逃的青年和他的女友的画面——是他们遭遇了不测吗？他下意识又看了俞子瑜一眼，发现他连眉梢都没动一下，好像没听到命案发生了一样，表情十足冷漠。 俞子瑜：“如果你们真的查看了录像，就知道我只和他说了一句话。” 这段接触不超过五秒钟，没有哪一场争执能短到这个地步。 “有谁能证明你14日晚上确实在家吗？” “我在家装了监控器。”俞子瑜道，“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把那天晚上的录像交给你。” “为什么会装监控？” 俞子瑜看了一眼说话的高个警察，令后者下意识后退一步回避他的目光，音调冷冷道：“因为我喜欢。” 他不耐烦起来，连警察都敢怼，让小张一阵心惊肉跳，生怕人家直接把他就地逮捕了，但好在两位警察看起来不是很在意这个，只是在他的回答下沉默了片刻，再次对视一眼。 这眼神中有别的含义，小张莫名觉得他们是在害怕。 有什么好害怕的？不是普通的命案吗？ “……” 他们又问了一堆问题，可无论怎样，俞子瑜的回答都无懈可击。 好像再追问也什么都追问不出来，于是警察决定先将他说的录像带回局里再说，鉴于俞子瑜的疑犯身份，光是在信息库里寻找他的资料就花费了不少功夫，他们要求他电话保持通讯。 俞子瑜不由“啧”了一声，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仿佛在这场咄咄逼人的追问中，更加让他值得注意的居然是自己要记得带上手机这点。 小张在一边围观了一通，忍不住暗想最后他或成最大赢家——他终于不用担心联系不上自家摄影师了。 不知道为什么，俞子瑜看上去很矜傲，也擅长摆弄摄影设备，但却好像一个现代科技恐惧症患者，家里除了电视机和摄影机，根本看不到别的高科技设备。 上次小张来了他家，愣是找不到一个可用的插头，甚至连储存食物的冰箱都没有，好像俞子瑜根本不需要进食。 说起来，这栋别墅似乎在以前发生过多次命案，是名副其实的凶宅，又坐落在山的顶端，四周荒无人烟，但自家摄影师看上去对它还挺满意的，如果换做是小张自己，是绝对不敢独身一人住在这里的。 所以……他真的是人类吗？这个问题，就连小张自己都忍不住联想。 “你们尽量在落日之前离开这里。”俞子瑜懒洋洋道，“不然我不保证会出什么事。” 两位警察对视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但还是点了点头。 随后，等一切交代妥当，警察看了看时间，急匆匆地离开了。 望着合拢的门，俞子瑜略显阴郁，啧了一声说道：“……早知道就不吓人了。” “……” 紧接着，俞子瑜的目光看向了小张，不耐烦的眼神明晃晃写着：你怎么还在这里。 小张顿时心领神会：“……哦，对，我现在就走，落日之前离开，留您独处。” 他贴心地把豪宅的灯给关掉，窗帘全都密不透风地拉上，恢复到了他刚来的原始状态，然后麻溜地滚了。 …… 等到所有外人都消失，俞子瑜这才抬起头，对着空气淡淡道：“好了，安分点。” ——小张说错了一点，这里并不只是俞子瑜一个人。 在门掩上的一瞬间，四周发出了窃窃私语声，似乎从角落里钻出了无数的黑色的影子，整个别墅活了过来，墙壁变成了皮肤一样柔软的肉块，“咕叽”一声，天花板上睁开了几双眼睛，地板轻柔地呼吸起来，给人一种粘腻悚然感。 这座凶宅是活的。 它们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似乎对俞子瑜被警察调查感到不满、怨恨。 “……” 俞子瑜恹恹地用枕头蒙住头，只是冷声道：“别吵，不然就滚出我家。” 客厅瞬间死寂，如同按了暂停键。 黑影为他倒了一杯水放在桌子上，又拿来毯子盖在他的身上，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半响后，触手乖顺地如同潮水一般褪去，一切再次归于平静，但俞子瑜知道它们并没有离开这里，因为无论在哪里，俞子瑜的身份、性格以及内核就注定了他会吸引黑暗的簇拥者。 这栋演化成不可名状之物的凶宅，显然已经成为了他最忠诚的仆人。 突然想起了什么，俞子瑜蓦地睁开了眼睛，黑眸中只留下了一片冰冷的深红色：“现在几点了。” “嘶嘶。” 蛇类特有的声音从沙发底下响起，似乎在回答他的问题。 “我知道了，多谢你，x。”俞子瑜懒洋洋道。 x是他从那个游戏里带出来的唯一的伴生之物，一只纯色的毒蛇，平时它就藏在俞子瑜的外套里，没有他的吩咐不会轻易出现，它很听话，俞子瑜对这点尤其满意。 快日落了，希望人类们离开这里的动作快一点，别给他找麻烦。 第5章 另一边，山坡上。 由于豪宅在荒无人烟的郊外，因为崎岖的山路会把车轮划破，警察将车停在了距离豪宅颇有一段位置的地方，这导致了他们在离开了门后，还需要走一长段距离才能抵达车前。 “……我再也不想来这里了。”矮个的警察终于忍不住吸了一口气，说道，“你看到他的眼睛了吗？” 说罢，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珠。 虽然总是说华夏人是黑发黑眼，但是真正的黑眸却极为罕见，大部分人只是棕色眼眸罢了，但俞子瑜的眼珠却能完美符合黑的定义，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在和他对视的时候，竟然能发现对方眼眸藏在最深处有一丝猩红的光。 这种怪异、不可名状的色彩让矮个警察只对视了一眼就移开了，不敢再和他发生眼神交汇。 正是因为没由来的恐惧，所以才会容忍了他不耐烦的态度。 高个警察摇了摇头，沉思道：“我只觉得他和我们遇到过的疑犯不同，你见过哪个嫌疑犯……或者说是，涉及到命案的人有这么奇怪的反应吗？就好像，他根本不在乎有没有死人这件事。” 毫无共情能力，也无同理心，甚至不屑于隐藏这一点。 如果连环杀人犯会有什么特性的话，俞子瑜一定完美符合犯人的测写。 “你觉得他是凶手？” “他应该不是。”高个警察踌躇道，“就是……觉得他什么都知道。” 他甚至有种错觉，那就是对方通过和他对视的时候，搅乱了他的大脑，得知了一些他不想说出的事情。 “……我也觉得他不是凶手。” 虽然让人觉得异于常人，但俞子瑜的表现说明了他根本就不屑于去说谎，好像如果他做坏事，就不需要去遮掩这一切一样，因为他们甚至不会把嫌疑放在他身上，又或者说，他没觉得杀人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想到这里，两位警察打了个寒噤。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森林被风吹动发出了轻微的沙沙的声音，夕阳已经在落下了，仿佛一抹坠入深渊的圣光，橙红的轮廓让人着迷，洒在孤零零的两人身上，却又带来一丝诡秘的刺痛感。 这座置身荒野的豪宅赫赫有名，据说死过了五任主人，每一任死法都不明不白，似乎被野兽袭击过，尸体残缺不堪，已经成为了档案袋里有名的连环悬案，可是俞子瑜现在却住在这里。 不知为何，两人心底犹然升起了一抹预感：必须按照俞子瑜说的去做——不能在这里停留。 当下无言，他们走了快半个小时才到了停车地点，却发现轮胎竟然被人用尖锐的东西给划破了。 这个变故让两人都吃了一惊。 高个警察蹲下来查看轮胎的情况，只能在边缘找到一点碎屑，可是当他一脸疑惑地把碎屑拿出来的时候，却发现这是一截断裂带血的指甲……指甲可以划破轮胎吗？这是什么情况？ 先不说为什么会是指甲，在这样偏僻的地方，刻意划破轮胎的恶作剧显得毫无意义。 ……就好像，有东西不想让他们离开那样。 “他刚才说了什么？” “让我们必须在落日之前离开这里。” 空气再次陷入了死寂，气氛很紧绷。 矮个子警察被石头绊了一下，想要打破这份凝滞，于是绞尽脑汁地岔开话题：“嗯……对了，他是一个摄影师对吧？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他的职业才给人这种感觉，他还挺有名的，好像叫什么子……” “什么？你们在说子夜老师吗？” 疑惑的声音在两人的身后响起。 矮个警察吓了一大跳，立刻回过头，对上了一张莫名其妙的面孔，正是摄影经纪人小张。 越过他们的肩膀，小张看到了爆裂的轮胎，“哦”了一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说道：“没事，你们可以先坐我的车回去，到时候再想办法，找人把车拖回去吧。” “不可以在这里修好吗？”他们有备用轮胎。 小张看了看天色，落日已经有一半沉入了地平线之下，于是收回视线，斟酌道：“虽然我知道这话说出来有点奇怪……但是，我们家子夜老师说的话，最好还是不要违背比较好。” 从声音听起来，他似乎对此颇有感触。 一边说着，小张一边走过了两位警察，来到了自己的车前，但在才低下头的一瞬间，整个人就呆了呆。 “怎么了？” “我的车轮胎也爆了。”他干笑了一声，下意识喃喃道，“天啊，鬼知道会发生什么，完蛋了。” 警察：“……” 三人对着莫名其妙爆裂的车胎，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高个警察打破了这份凝滞，他问：“你之前为什么会那么说？” “说什么？”正盯着轮胎的小张一怔。 “最好不要违背他的话。” 闻言，小张长出了一口气，回想起那件事，惊魂未定地说道：“大概半个月前，我新搬进了一间公寓，子夜老师冷冰冰地让我在三天内立刻搬走，我当时忙忘了……结果……第三天晚上我就见了警察。” “什么意思？” “公寓砌尸。”小张勉强笑了一下，视线飘忽，“我之前还在想为什么公寓价格那么低，这之后才清楚原因。不过奇怪的是，那个尸体呈现出了往外的动作，总感觉再过一天，就、就要从墙壁里爬出来了一样。” “当时是子夜老师报的警，他应该猜到我会忘了这件事。” 虽然他不记得为什么俞子瑜会出现在那里了，总之警察来的时候，他正抱着手臂靠在门框边看着一切，而小张死活都想不起来前因后果，只能放弃探究。 “……” 一阵凉风吹过，几人背后都起了鸡皮疙瘩，在微薄的夕阳中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气氛突然死寂。 “你们相信有那种东西吗……”小张突然出声，他放轻声音，咽了咽一口口水，眼睛死死地盯着某处，浑身都变得僵硬起来。 “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小张没有作答。 因为此刻，他分明看到了车底垂落下来的一抹黑色的秀发，它柔顺、漆黑且滑腻，似乎可以想象的出来在靠近后鼻尖会传来的奇异的香味，而几根肿胀发白的手指就叩在轮胎的边缘。 秀发黑的十分纯粹，就好像被水长时间浸泡过一样，湿湿哒哒地滴落黑色的粘液。 小张曾经听说过，人体是高蛋白结构，因此腐烂后的味道会臭到眼前发昏，那种味道只要闻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而他依旧记得当时公寓墙壁里的那具尸体被抬走的时候飘过来的气味，仿佛腐烂多日的生鱼。 而这抹黑色正在朝他靠近…… 他的眼前开始发昏，口干舌燥，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夕阳冷冷地洒在小张的肩膀上，那一瞬间，他根本无法意识到自己是谁，那两个警察也忘记了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脑海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念头：明明，夕阳还没有落下来啊…… “……” 忽然，死寂的空气流动了起来，只见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凌厉地越过三人的肩膀，带起了一阵阴恻恻的风，鼻间奇异的香味也消失了。 来人轻轻抬脚，那个黑的色块便浑身一颤，被毫不留情地一脚踹的滚了好几圈，耳边伴随着一声凄惨的尖叫，那道打破凝滞气氛的身影“啧”了一声：“我让你落日之前出来了吗？” 小张回过神来，几乎是瞠目结舌地看着熟悉的身影。 “子夜老师？！……” 察觉到他的目光，俞子瑜皱了皱眉，忽而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扑通。” 在他的身后，几人不受控制地晕倒了过去，后脑砸在了地面上。 听到小张等人的动静，俞子瑜头也不回，沉不见底的眼眸扫了一眼头发，面无表情地踩住不断往后缩的发胀的手指，直接发力，竟然将其一点点碾碎，哪怕溅出了黑色液体，他精致的面容上没有一点波动，好像自己没有在做这种残酷的惩罚的举动一样。 这只藏在车底的怪物不住地流动，高分贝的尖叫几乎将人的耳膜震破，它就像传说中的海妖那样惨啸，昏迷的几人耳中逐渐渗透出了鲜血，四肢无意识地抽搐，但俞子瑜却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他只是声音阴恻恻道。 “我不喜欢有人不听话，也不喜欢有人不经过我的允许动作。” “……” “——现在，滚回去。” …… 等小张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一辆车的副驾驶上，他的后脑痛得要爆.炸，还没来得及把手往后一伸摸一摸发生什么了，就听到了发动机熄火的声音。 他呻.吟一声，目光下意识投向了隔壁。 俞子瑜冰冷冷的侧脸正对着他，哪怕是在夜色路灯的照耀下，依旧显得如此精致夺目，小张感觉自己脑袋乱糟糟的，迟疑道：“子夜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些记忆后知后觉地从脑海中涌了出来，他之前去见了俞子瑜……可是始终有一段是空白的，似乎被雾气遮住，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起，小张使劲地想要挖掘出那些画面，但却一无所获。 在他一脸懵的时候，俞子瑜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哦对了，那两位警察呢？”小张放弃再去想缺失的记忆了，他蹭的一下坐了起来，紧张地左顾右盼，“我记得……” “他们比你早醒，先走了。” “这样啊。”小张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不由嘀咕道，“是吗……” 俞子瑜转过头看向他，在黑暗中，眼眸中的那一丝红光一闪而过，给他带来了一种属于蛇类的冰冷，他很不耐烦，这是长了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的。 “看着我。” 小张心底一紧，紧接着，他自己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了，恍惚地抬起头看向了俞子瑜，他眼底的神志逐渐溃散，灵魂都好像漂浮在了空中，只能看到眼前那两抹摄魂的红色。 “你的车轮胎是好的，于是让警察搭了你的车，现在你已经到家了，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也别再试图寻找原因。”平静的语气。 “……” 小张缓慢地点了点头，随后，他带着梦游的表情打开车门，浑浑噩噩地走在了街道上，那些记忆被超自然力量彻底地抹去了。 而这样的情景已经发生了十几次，最近俞子瑜消除对方记忆尤为频繁，一切都是因为这种怪事出现的越来越普遍，快到了无法遮掩的地步。 烦死人了。 俞子瑜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摸了摸自己的眼眶。 自从“嫉妒”出现这个消息传开之后，所有人都在猜测那位大人——也就是他，有没有出现，刚才的那只地缚怪物就是铤而走险试图附身在人类身上，以便离开凶宅去寻找他的痕迹，却根本不知道俞子瑜就是它要找的对象。 所有怪物都躁动了起来，不出意外的话，超自然现象至此将会出现的愈加频繁。 一时间好像所有的规矩都乱套了——譬如，最近的一起让他被认作嫌疑犯的案件，惨死的少女成为了复仇的怪物，俞子瑜敢保证这不会是第一起、也不是最后一起。 似乎意味着…… 怪物频出，游戏似乎即将在现实世界蔓延开来，但因为这里有专门负责这类案件的特殊部门，或许这是两者开战的信号。 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俞子瑜神情漠然地想，重新发动了汽车，他现在要去参加聚会了。 第6章 “俞子瑜，男，二十岁，自由摄影师。” 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顿了顿，才继续道：“他以‘子夜’的身份发表了名为‘入睡后’的处女作，一举斩获了国内外知名奖项，行踪神秘、尚未向公众透露外貌，行事孤僻乖张。” 而名为“入睡后”的这张处女作，是完全还原了一副病房情景。 据说，照片中拍摄的病人确实在当晚就去世了，因此这当之无愧是一张死亡摄影，像他们这种边缘的摄影师，似乎都很喜欢用镜头捕捉死神的呼吸。 子夜的作品全是和怪谈、死神以及毁灭相关。 “他有心理问题吗？” “应该有。这里查到了他每周会去见一次心理医生，有详细的开药记录。” 但是谈话内容是加密的，恐怕只有心理医生和他本人才会知道到底聊了什么，当然，如果那些对话能够被他们调查到的话，这桩服务就实在对不起它的高昂价格了。 “啪嗒”。 转笔的动作一顿，圆珠笔被蓦地攥住了。 与此同时，靠背终于转了过来，露出了楼辰皱眉的面孔，他的黑发微微凌乱，衬托得气质有些颓唐，但在对方的目光看来的时候，他拨开了遮挡住眼睛的头发，脸上转为一片轻松。 而他的手里正抓着一支圆珠笔，手里拿着边缘泛黄的素描本，笔帽没有阖上，因为刚才还在画纸上勾勒着线条。 “是他。” “是什么……？” 楼辰没有笑，他细长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抚摸过照片中人的面庞，音调分外冷静道：“‘嫉妒’要找的人，应该就是他。” 他的目光落在了桌面的照片上，凝视着那张秀丽至极的面孔，不由微微出神。 照片明显是被偷拍的，因为俞子瑜正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身形都有一些模糊了，他身着长到脚踝的纯黑风衣，就像披上了一层乌鸦羽毛，露出的一截脚踝宛如瓷器，白到几近透明，有一种病态的物哀之美，仿佛下一刻就会枯萎。 小贺也跟着看过去，只一眼就好像被吸进了漩涡一样，顿时有些无法自拔。 “好看吗？”楼辰意味不明。 “确实……好看。”小贺移不开眼，语气艳羡道，“我觉得他比那些明星还好看，能够长成这样，其实他不是人类吧？” 因为他这句话，空气古怪地安静了半响。 楼辰转笔，说道：“你被解雇了。” “为什么？”小贺一惊，回过神来。 “任务太危险，不要残疾人。”楼辰撩了撩眼皮。 “残疾人？” 楼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捉弄地笑了：“就在刚刚，你的眼珠掉下来了。” “……” 闻言，小贺又看了一眼照片，讪讪道：“别这样，队长，我只是发表一下意见而已。” 他这话带着一丝讨好的意思，不过他很清楚，自家队长最好说话了，如果不是涉及到底线，绝不会生气，对他们这些队员相当好。 “你觉得俞子瑜为什么会被盯上？” 小贺绞尽脑汁，却实在想不出什么，只能沮丧地放弃了：“……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它们总有理由，不会随便对人类出手。” “我希望你能严肃一点。”楼辰移开视线，放过了他，轻飘飘地说道，“你知道‘嫉妒’意味着什么，所以，他为什么会来找俞子瑜，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第七层boss傲慢是否也已经出来了。” 小贺一怔。 第七层boss—— 傲慢也会出现吗？ 在这个部门的人都很清楚“地狱乐园”是怎么一个恐怖血腥的人间炼狱，可它却又相当于一把□□，将那群最可怕的怪物隔离起来，可是现在，整个体系崩溃了，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听到这个名字，小贺倒吸一口气：“为什么会这样……” “还记得一种猜想吗？地狱乐园其实全都是第七层boss的领土，譬如蓝胡子、血腥玛丽的血色城堡，其他boss和怪物都不过是他的仆人罢了，就像骑士一样保护它，用血腥的副本和关卡困住玩家，不允许玩家打扰到它的安静。” 楼辰的声音很轻松，好像真的就在说什么童话故事一样，手指交叠放在桌上。 “……” “住在高塔上的除了公主，还有魔王。”他玩笑道，说出的话却并不轻松，“或许，这就是最近诡秘现象频发的原因……它们有了靠山。” 这句话让办公室陷入了寂静。 楼辰的视线再次落到了照片上，凝视着俞子瑜的面孔，似乎又在定定地走神。 “队长。”片刻后，小贺迟疑道，“我一直想问，你还记得第七层boss的样子吗？”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折磨他很久了。 他曾经也是乐园的玩家，不过他比较幸运，还在第一层的时候就莫名其妙被传送了出来，但楼辰和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因为他是最先、也是唯一闯过全部关卡的最终玩家。 因此，他一定见过传说中最为神秘的第七层boss。 在地狱乐园里的时候小贺就已经无数次听过了傲慢的传闻，无论是同为玩家的恐惧，还是来自怪物们的吹捧，都无法填满那个空白的身影，据说他可以游离于所有层数之间，相当于一个移动的bug，只要碰到他的玩家必死无疑。 有人说他有着白金色的发色、燃烧着地狱幽绿火焰的摄人眼眸，而在他身边总跟着一只纯白色的毒蛇，和他的主人一样双眼被磷火的绿光点燃，嘶嘶地吐出分叉的舌头，亦步亦趋地滑行在他的一旁……但只是据说而已。 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外貌，因为在听到他的长风衣被风吹动的声音之前就已经死了，这描述总让小贺想到乌云迅速遮住月光、潮水在黑暗中褪去之类不祥的意象，那种恐惧是抽象、无形却密不透风的。 他们闯进了它的领地，必然会付出代价，因为现实不是童话故事。 “……当然记得。” 闻言，小贺一惊，他没想到队长会回答这个问题。 只见楼辰的眼神缓缓沉了下去，没入了黑暗中，音调冷冷道：“不敢忘记。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亲手杀死它。” 他很少用这种厌恶的音调说话，虽然很平静，却令听的人不由自主退缩。 小贺下意识打了个寒噤。 他听说队长在游戏里有个固定搭档，可是最后出来游戏的只有他一个人，说明那个人留在了游戏——这当然是委婉的说法，他的搭档大概率死了，现在看来和第七层boss脱不开关系。 不过，这个搭档很神秘，就像队长幻想出来的那样，因为除了他没人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并且详细的描述就连队长自己也无法给出，但他们不会觉得队长捏造出来了一个搭档，只会认为这是第七层boss的把戏。 小贺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于是他选择沉默。 好在，楼辰很快就恢复了之前那种游刃有余的表情，他又开始转起笔了：“我们的大摄影师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小贺连忙道：“我听说他成了嫌疑犯，队长，案子好像还没有转交到我们这边来。” “也不知道那两个负责调查案件的警察为什么直接就回家了，明明打电话说了让他们七点前把档案带过来的……我这就去找警局那边把这个案子的档案拿到手。放心好了，队长，我会自己去保护、监视他，一定不会出岔子的。” 希望嫉妒不要太棘手，他干巴巴地想，毕竟他从未对付过这种级别的怪物。 “你去调查那起案件，争取把受害者带回来。”然而，楼辰却道。 “什么？”小贺一怔，“可是俞子瑜……” 虽然对外公布的是命案，但是警方赶到的时候，却没有发现男生的尸体，楼辰猜测受害者还活着，只是不知道肉块将他带去了哪里，这显然需要追踪，时间拖得越久越危险。 不得不提及一点——在地狱乐园中每层都有不同的boss，他们残忍地夺走玩家的生命，在不见天日的黑暗、压抑氛围中，类似于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病症逐渐蔓延开来，部分玩家竟然对boss产生了崇拜的狂热心理。 他们选择残杀玩家，讨好怪物，大部分人出了游戏才清醒过来，而剩下的人却选择继续在疯狂的边缘沉沦，并且自称是那群怪物忠实的信徒——虽然boss可能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他们。 但现在有消息说嫉妒出现了，他们中的那群信徒大概又开始这种反人类的变态行为了，他既然活着失踪了，那就一定与信徒们有关。 “我来负责俞子瑜。” “但是——” 小贺正要说话，但楼辰却摆了摆手，示意他现在可以去行动了，楼辰基本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别无他法，小贺踌躇片刻，只能推开门离开了。 门合拢，办公室重新陷入了寂静中，楼辰放下了手里的素描本，微风从半阖的窗户灌入，吹动边角哗哗作响，他的手指落在了用圆珠笔寥寥勾起的轮廓上—— 那是一个模糊到无法辨别的身影，只有一双清晰的眼眸。 正如小贺猜测的那样，关于那个和楼辰一起闯关的同伴，他已经完全不记得对方的一切了，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抹去了记忆一般，他唯一只记得最后的画面中那双骤然变得冷漠的眼眸。 但他相当清楚一点，一个声音不断地告诉他，这段遗失的记忆一定和第七层boss有关。 他猜测，大概是它夺走了他的记忆，又杀死了他的同伴。 楼辰皱了皱眉，他无法理解自己心底为什么会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也无法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忍不住将视线投向桌面上的资料。 顿了顿，他不得不顺从内心的渴望，再次把目光放在了俞子瑜的那张照片上。 蓦地……一股奇怪的冲动支配了他的手指，让他拿起了勾勒的素描本和照片，将两双眼眸叠在一起。 “……” 半响后，楼辰垂下了手，自嘲地笑了笑。 虽然确实很像，但其实……并不吻合。 两人都是罕见的纯正黑眸，但俞子瑜的眼神要更冷漠、更无情一点，看人的感觉接近于俯视，似乎有股骨子里的轻蔑、嘲讽从过于精致的矜傲五官中蒸发出来，他整个人都是黑的、沉的，仿佛一出冰冷刺骨的阴暗哑剧，充满了尖锐的进攻性。 而那个死去的同伴，似乎要更加懒洋洋、无精打采一些…… 楼辰放下了素描本，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他在想什么，居然会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他们是一个人？ 第7章 确实如小张所说，俞子瑜去参加的聚会比较“高危”，只是这样的高危……是对别人而言的，因为它其实不对普通人开放，这场聚会是以前的“地狱乐园”的那群玩家搞出来的。 所以俞子瑜的表情才会那么古怪，“注意安全”这个词语应该不存在他的世界里。 随着刹车的刺耳声划破了寂静的夜晚，车尖叫一声，停在了小区的门口，车的主人显然懒得去管什么车位的划分，将车横停跨了两个车位，完全无视了地面划出的线，甚至撞歪了警戒线。 很嚣张，但开车的人当然有肆意妄为的资本。 俞子瑜终于到达了聚会地点。 小区是样板房，由于各种原因已经成了死楼，虽然修建好了，但是在某件事情发生后，却没有一个住户搬进来，在夜色中，疯长的草丛笼罩了鳞次栉比的楼层，在暗无星辰的苍穹下，只能听到微弱的蛐蛐的叫声。 俞子瑜解开了安全带，推开车门下了车，想了想，他恹恹地抓起了放在一边的黑色斗篷，把它潦草地披在了自己的身上，他本来答应来这是为了听到“嫉妒”的消息，确认对方没做什么。 但由于警察的造访，现在又多了一个原因。 在此之前，他和那两个警察对视的时候，稍微探听了一下他们脑海中在想什么，也正是如此，他得到了一个讯息——那个男生没有死掉，只是失踪了。 除去趴在他的肩头、尚且在蠕动的肉块，男生惊恐的眼眶中最后见到的那个诡异的身影……就是嫉妒，这份藏在记忆中的报告出自超自然管理部门之手，俞子瑜甚至注意到了档案最下端的签名，写这份详细信息的人叫做楼辰。 有点熟悉的名字。 俞子瑜略过了那串连体的签名。 这场聚会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嫉妒会出现在那里了，先前俞子瑜撕碎了照片怪物，甚至动了动手指给那对情侣弄了个混淆的屏障，嫉妒没道理能够精准地找到那个男生—— 除非有人为他的猎物做了标记。 标记在游戏中可以理解为拉稳了boss的仇恨，如果每日必死一人，那么被标记的人首当其冲，而被标记的人相当于献给boss的祭品，如同装在盒子里的蛋糕，明晃晃地说着欢迎享用。 在现实中大概演变为无论逃到哪里，boss依旧能随时找到那个人。 那个男生应该是确定嫉妒是否真的现身的工具，就好像祭祀中的待宰羔羊，如果嫉妒真的现身了，就说明那些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 嫉妒是黑色的产物，因此被标记的人当然越邪恶越好，所以，有什么比为了淫.欲残杀了无辜女生的那家伙更合适？ 俞子瑜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把被风吹在了脸边的发丝用细长的手指撩开。 不过嫉妒虽然到场了，却没有享用他的食物。 说明对方还是挺怕他的，知道俞子瑜不喜欢乱惹麻烦、引发骚动的家伙，所以抑制了嗜血残杀的本性，虽然嫉妒一直追问自己的行踪这件事挺让人心烦的，但他还算乖。 尽管如此，男生还是失踪了，那么他应该是被这群人带走了。 ……这就成了他来这个无聊聚会的第二个原因。 很久没有血祭了。 虽然他不喜欢这种行为，但架不住部分玩家自己心理变态，拿他们当幌子来做坏事，俞子瑜知道，如果嫉妒被血腥刺激到发病，那就不是死一个人那么简单了，而要是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超自然管理部门一定会顺着蛛丝马迹赶来骚.扰他。 得在不影响到他正常生活的情况下，阻止这一切。 俞子瑜的手指搭在了车门边，轻轻敲了敲，身着黑斗篷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完美地融入了黑暗中，如果不是风声吹动了他的外套边缘，甚至无法辨认出他和夜色的深邃色块有什么区别。 在他身后，走来了一个身影。 陌生人似乎和他的目的地相同，看到了俞子瑜一样披着黑斗篷的身影，立刻面露惊喜，迈开脚步朝他靠近。 敏锐地察觉到有人靠近，俞子瑜立刻转身，正对上了一张略微熟悉的面孔，他还没有任何反应，她却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俞子瑜，惊喜地叫一声：“啊——是你！我就知道，你和我们是一样的人！” 俞子瑜皱了皱眉。 “我是子夜老师的粉丝，他的摄影作品都很不错，对吧？我们在摄影展上遇见过，当时我站在那个被吓得打颤的蠢货旁边。”女生的神情有一丝诡秘和狂热，“所以，你也是他的粉丝？” ……哦，原来这样。 通过她的话语，俞子瑜认出来了，她是当时摄影展那个男生的女友。 “是你。” 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女生还是兴奋道：“没错，是我。” 他还在想是谁给他下的咒，如果是她的话，一切就可以解释了，她能够对男生犯下的案件心知肚明，也是最有机会做下标记的人——既然她出现在这里，她一定曾是玩家。 或许是对俞子瑜面无表情的模样感到不满，女生充满炫耀意味地说道：“我叫顾乐语，曾经闯到了地狱乐园的第二层，你呢？” 能够闯到第二层，说明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实力。 不过这也说明她身上有了技能卡之类的东西，说不定还有些异能。 俞子瑜不确定玩家离开了游戏是否还能保留曾经获得的能力，毕竟他又不是他们中的一员，现在倒是又多了一个值得了解的讯息。 以前的俞子瑜不管，是因为他不在乎、无所谓，但嫉妒现在现身了，那么多知道一点总是有备无患的……说起来，这群人应该是嫉妒的簇拥者，否则不会愚蠢到身为人类，还对嫉妒的出现充满了期待，搞出这种会被超自然管理部门盯上的事情。 如果这个世界有弹出键，那他一定毫不犹豫把这群脑子出了一点问题的家伙全都远远送走。 俞子瑜不说话，她又执着吵闹地问了好几遍，一直在他的面前绕圈，直到烦不胜烦，他才扫了她一眼，慢吞吞地说道：“我不是玩家。” “什么？”闻言，顾乐语的表情有些古怪，“你不是玩家？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比较特别。” 说罢，也不等女生有什么反应，俞子瑜已经朝着聚会说好的那栋楼走去。 顾乐语立刻紧紧地跟了上去，一边在夜色中试图辨认俞子瑜的表情，发现他确实是知道聚会地点，而不是偶然闯入的人，于是更加疑惑了。 “特别，为什么特别？……你到底是谁？” “你的问题太多了。” 俞子瑜懒得理她，他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在他的视线中，一团黑色将整个甬道都笼罩了，早已断电许久的小区应急通道仍旧亮着幽绿色的光芒，有些低微的啜泣声在空中飘荡，烘托出了一种诡秘、不祥的气氛。 “是我的男友在哭，他一直是个胆小鬼，但精.虫上脑的时候却很勇敢。”顾乐语的表情有一丝轻蔑，“也许这就是那位出现又离开的原因，我早说了应该换个人选。” 俞子瑜依旧不回答，她终于感到没趣地噤了声。 “什么人，真没礼貌。该不会是那种第一层都没通过的玩家，在这里滥竽充数吧。” 她自以为小声地嘀咕，还偷看了俞子瑜一眼，但可惜，俞子瑜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从楼梯口出现了一个身影，他伸出了干瘦的手指，似乎在辨认来人的身份，他先是打量顾乐语，在折磨人的漫长寂静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俞子瑜身上。 不过几秒钟，他就认出了他的身份，不由提高声音，面露惊喜，磕磕绊绊道：“子夜老师？！没想到你真的来了这里，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真是太荣幸了、太荣幸了……” “只是看看而已。”俞子瑜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 但这一点透露出的含义，就已经足够让身旁原本表情轻蔑的女生愕然了，她僵硬地转过头，目光就像子弹一样射.了过去，她的双眼死死地看着俞子瑜，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什么……你就是子夜老师吗？难怪……” 俞子瑜冷淡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让她的脸颊上出现了薄红，顾乐语低声呐呐道：“……对不起，子夜老师，我刚才不该那么说话，请您原谅我。” 摄影师子夜，在他们这群慕强的玩家中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每一张摄影照片，哪怕是再普通不过的风景照，他们心底都会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像是被潮水无情地冲刷，他的照片给人一种腾空的下坠感，失重几乎掐住了观者的脖子，让人无助而缓慢地窒息，无法诞生任何反抗的欲.望。 慕强是他们这群玩家的天性，而人类的力量毫无疑问是无法和如此澎湃庞大的力量抗衡的，以至于他们轻而易举就被子夜彻底征服。 顾乐语有一次险些无法脱离那种奇异的感觉，随着长时间的注视，她的胸膛剧烈起伏，脑海中一片混乱，有那一刻，她完全忘记了什么地狱乐园，只是极度着迷地看着眼前的照片。 这无疑说明了子夜这位摄影师的力量的强大，而那种力量完全可以和地狱抗衡，能够左右旁观者，将战栗一瞬间就从头顶灌入灵魂……好像他是地狱乐园中的主宰，连接着一切的根源。 这种猜测不由令顾乐语浮想联翩。 但子夜老师好像在刚才说过……他不是玩家？她不由怔了怔。 不是玩家，怎么会这么强？ “行了。”俞子瑜打断了两人看着他的崇拜眼神，这让他有些难以忍耐，神色带上了不耐烦，“现在，让开，我要进去。” 第8章 “可是……”不知道谁说了这句话，似乎有些挣扎的意思，“那个门……” 俞子瑜皱起眉，懒得再说废话，于是拉了拉滑下肩膀的黑斗篷，直接朝着门的位置走去。 别无他法，守门人和顾乐语都听话地让开了位置。 俞子瑜从他们中间穿了出去，走到带着蛇头的门把手面前，不知为何，他感觉顾乐语屏住了呼吸，不过轻轻一扭，门就应声而开，“吱呀”一声，袒露出了狭窄逼厌的室内，它一片漆黑，只能听到漂浮在空气中的啜泣声。 看到门开了，顾乐语长出了一口气：“子夜老师刚才还开玩笑，说自己不是玩家呢。” 能拍出那样的作品，结果却根本没有进入地狱乐园，这简直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原本令她感到疑虑重重，但现在既然俞子瑜能够打开门，就说明刚才一定是个玩笑。 俞子瑜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停顿，目光看了过来。 守门人解释道：“为了避免有无关的人闯进来，所以我们在门上放了道具，只有曾经置身于游戏中的人才能打开，刚才我就是在想子夜老师您可能打不开门，但没想到您却可以。” 俞子瑜挑眉。 曾经置身游戏，可不只有玩家一个结论。 不过他们两人误会了，而他没有解释的必要，于是只是稍微一点头，就直接走了进去，顾乐语紧随其后，门在身后重重地阖上，这样的声音让挣扎的动静更大了，黑暗中随即蓦地亮起了几支蜡烛的光，照亮了原本不可视物的房间。 俞子瑜打量，发现这里其实比他估计的要大一点。 最前面是圆形的平滑台阶，大概有两米的直径，边缘放着一张高脚椅子，上面捆着那个失踪的男生，他涕泪横流、形容狼狈，整个人都皱巴巴地被困在最上面，活脱脱一只待宰的羊羔。 在最中间却放着一个小匣子，不断有汩汩的腥臭血液从匣子的缝隙渗透出来，顺着边缘滑到了台阶上，它不断地颤动着，就像一颗畸形的巨型心脏，因为被从柔软的胸膛中挖出来而无声地尖叫。 俞子瑜眯起眼睛，他朝着台阶的方向走了几步，却被人叫住了。 “子夜老师！” 顾乐语劝阻道：“还是别靠近那里好了，不安全。” “它是拿来干什么的？” “也是祭品。” “……” 俞子瑜转过身，目光落在了剩下的几个人身上，他粗略地环视了一圈大厅，人数其实不多，在场的只有十个左右。 据他所知，嫉妒的崇拜者不止这一点人，所以这应该是一个私下的聚会，可能类似于小圈子里策划的血祭游戏。 “人到齐了吗？”他问。 顾乐语数了数，才小声道：“应该到齐了，这里都是论坛‘嫉妒’版块的管理员，等我们了解到嫉妒的情况之后，就会在论坛上公布他是否真的现身的消息，以便其他人知道具体进展。” “……论坛？” 俞子瑜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他皱了皱眉，古怪地问道：“你们还有一个论坛？” “啊？原来老师您不知道吗？不应该啊。给您的私人邮箱发邮件邀请的人，就是论坛全板块的总管理员，而且是您的狂热崇拜者呢，我们论坛的封面背景就是您的作品……” 眼见她有继续扯远话题的趋势，俞子瑜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怎么进去。” “什么？”顾乐语一怔。 “网址。” “那是一个链接，每个出了游戏的玩家都会收到，您难道没有吗？” 俞子瑜有点不耐烦了，其实他不是很喜欢翻别人的记忆，因为有时候会看到一些不想看的东西，但顾乐语的话实在是太多了，不会直截了当地回答他的问题，让他觉得格外厌恶。 天知道他到底有多讨厌自来熟、话多、聒噪的人。 于是，他那双黑沉的眼眸盯着她看，顾乐语莫名感觉到了一种压迫感，就像细密的网迎面扑来一般，让她无处可逃、几乎窒息，而在这样的注视下，她根本就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了，从肉.体中脱离出来，漂浮在半空的灵魂听到她的声音说道：“只需要搜索……” “搜索什么？”俞子瑜的声音很轻，就像耳语一般，带着鼓励。 “仪式马上开始。” 一道声音突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顾乐语瞬间清醒，她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灵魂出窍的茫然，几秒后，她后知后觉，如蒙大赦般长出了一口气，有些畏惧又困惑地看了俞子瑜一眼。 刚才是怎么回事？她大脑一片浑浑噩噩，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身体，几分钟前，整个人就像是被完全摄魂了一般，好像只要子夜老师盯着她看，她的所有记忆都变得无处可藏。 “……” 暗沉的红光从纯黑的眼眸中褪去，俞子瑜厌烦地皱眉，因为仪式即将开始了，所以他暂时放弃了使用力量，决定回去的时候再看一遍邮件。 现在确实不是时候，随着之前那道声音的落下，整间房间彻底亮了起来，他们的身影在充盈着幽绿色的荧光中纤毫毕现，大部分人都戴着兜帽，遮挡住了部分面孔，就连顾乐语都这样做了，只有俞子瑜坦然地露出了整张脸。 反正这里的家伙都认识他，他们出自匿名论坛，但俞子瑜不一样，毕竟他是“特殊嘉宾”，这样特立独行的行事惹来了众人疑惑的视线，又被狂热粉丝顾乐语挨个瞪了回去。 就在这个时候，俞子瑜的手表发出了细微的滴滴声，他低下头看了一眼。 凌晨一点。 有一种说法是，凌晨一点是一天最阴的时刻，在这个时刻发生什么都不意外。 就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说法一样，一个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俞子瑜冷眼看着，辨认出了他就是刚才说话打断了他的人，男人走到了那个不断挣扎、惊恐地发出呜呜声的男生面前，抽出了匕首，冷光一闪，直接划破了他的喉咙。 像是一声沉闷天幕的惊雷，空气凝滞了几秒钟，紧接着，鲜血立刻就溅了出来，汩汩声从男生的脖子处传来，他就好像变成了一口涌着甘泉的新井，众人发出了几声倒吸气，一片哗然，随即，却如同在荒漠中跋涉的口渴旅人一样为此景啧啧惊叹出声。 俞子瑜抱着手臂，往后靠在了墙壁上，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他改变主意了，他想看看这群疯狂的人类到底想干什么——这简直是四不像，黑袍、祭品，如此佯装肃穆、不如说是沉醉的场景，竟让他的内心升起了一丝滑稽的感情。 尽管台上那个杀死过一个无辜女生的家伙正在死去，但俞子瑜不会专门去救他。 首先，必须阐明一点，他们这群boss从来就没要求过什么献祭之类的东西，他们是正经游戏，不搞这一套，虽然死人确实能给他们带来力量，但那是一场勉强公平的交换，赢了，离开这里获得力量；输掉，将肉.体和灵魂都留下。 赌注很大，但也没别的选择。 一边是被拉入游戏的玩家，一边是被困在游戏规则的npc，如果不是玩家死亡，就是npc死亡，他们被同一个游戏玩的团团转，按照它的规则运行，因为副本的进行而死去或者活着。 既然都是两个提线木偶一般的囚徒，也没必要分个高下了。 所以虽然俞子瑜自己不会杀人、也根本没有布置第七层的关卡——毕竟没几个玩家能到达他的领地，也不会经常插手其他boss和玩家之间的斗争，他是第三人，处于冷眼旁观的中间阈值上，因为他是不受游戏规则限制的唯一的最终boss。 而看着周围这群人沉醉的表情，俞子瑜冷漠地收回了视线。 奇怪的是，他的内心涌动着一种从未有过、奇异的怒气，他感觉自己被严重冒犯了。 “稍等一下，我有一个问题。”他蓦地说道，打破了此刻诡异的寂静，“是你们谁想出的这个主意，觉得‘嫉妒’会因此现身？” 众人清醒过来，不悦又迟疑地看着说话的俞子瑜。 “……子夜老师？”顾乐语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见状，俞子瑜站直了身体，懒散地说道：“好吧，我换一个说法，毕竟你们都是一群擅长编制谎言、格外喜欢自欺欺人的傻逼。” 他们先是一愣，随即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子夜老师正在辱骂他们，诧异比愤怒更快地席卷了整个房间，他们不约而同地怒视着俞子瑜漂亮的面孔。 “你说什么？”站在台上，手拿匕首的黑袍人朝他叫道。 “当然了，我怎么没想到，是你想出来的对吧。”俞子瑜对他冷冰冰地说道，眼底的红光一闪而过，“我看你杀人杀的蛮开心的，什么感觉？是不是觉得自己又成了游戏里那种可以操控新手，让他们去送死的‘热心人士’？” 闻言，对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不、不是的。”他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被男生的椅子脚绊了一下，“我是为了‘嫉妒’才这样做的……” “是吗？我怎么感觉你是因为觉得杀人很爽，所以才策划了这个当借口啊？毕竟出了地狱乐园就没这个机会了，平时工作压力很大吧，毕竟你是废物啊，连打印文件都会出错，地狱乐园给了你为数不多的自信，是吧，小陈。” 被称为小陈的人恐惧地看着俞子瑜，他完全被说中了所有阴暗的想法。 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可以知道？头痛欲裂，好像有一双手搅乱了他的思维。 的确，在游戏中给了他无所不能、能够掌控别人生死的错觉，他的人生中很少有那样的经历，让他几乎忘了自己在现实生活中是怎样平庸的人，脱离游戏之后，他实在忍受不了那种从天到地的落差。 他目眦欲裂，却无法摆脱俞子瑜给他带来的那份沉甸甸的阴影，抱住头蹲了下去。 俞子瑜说话的音调明明毫无起伏，却能够唤醒他们深藏在心底最急迫、需要遮掩的黑暗情绪，让人失去反抗能力。 但对方却没再管他的狼狈，而是移开视线，轻飘飘地说道：“顾乐语，你之前不是说祭品不合适吗？我不能更加认同了，觉得比起你的男友，你分明更加适合做嫉妒的祭品。” “什么？” 骤然被点名，顾乐语先是一怔，随即，想到了什么，她浑身一颤。 “不、不要说……”她抗拒道，随后，勉强一笑，“子夜老师，别开玩笑了。” “她可是流泪私下里告诉你，‘我被继父强.奸了，现在怀孕有了他的孩子，我该怎么办？’你们不是朋友吗？怎么可以把这样话扭曲之后到处说，说她卖.淫？哦，我知道了，她比你漂亮受欢迎，成绩还比你好。” “很嫉妒吧，就连男友都偷偷看她，她死了真是太好了。” 顾乐语似乎能够回忆起对方倾诉的时候紧紧抓住她的手，带来的那一片恶心的汗渍粘腻感，她没有抽开自己的手，因为看到朋友痛苦的表情，她心底感到一阵舒爽的畅快。 被俞子瑜的眼神注视着，顾乐语感觉自己脑子一片混乱，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恶念驱使了她的喉咙：“她死了还不行，谁让她老是假模假样的，我经历了地狱乐园都活了下来，为什么没人注意到我的特别？！我要把她变成怨灵，然后亲手杀死她……” 俞子瑜敷衍点头：“嗯嗯，我知道了，真是个诚实的乖孩子。” 顾乐语悚然一惊，捂住了自己的嘴，惊恐不已，不明白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心底话。 “……” 空气一片死寂。 “其他人我也懒得说了。”俞子瑜恹恹道，“你们真虚伪，比我们这些怪物还要恶心。” ——他们根本不是为了嫉妒，而是为了自己。 从那样一个力量就是一切的乐园中脱离，这部分玩家习惯了残杀、习惯了血腥，已经无法适应现代文明的规则，他们的肉.体脱离了游戏，但是灵魂却永远留在了那里。 虽然活着，却还不如死了。 落差感、以及人类的七宗罪，在他们身上体现的活灵活现。 匿名论坛成了聚集地，他们迫切的需要杀一个人来缓解血管里的渴望。 但这种念头是可怕的、怪物一般惊悚的，他们需要一张遮羞布，而嫉妒的出现就成了送上门的最优选择，不过这场献祭，嫉妒应该是不会来了，因为俞子瑜进门的时候就加了一个屏蔽。 在众人恐惧的注视下，俞子瑜走到了台阶上，这次没人再敢阻止他。 他细长的手指轻轻放在了冒着鲜血的匣子上，躁动的它就像是被安抚了一般，在俞子瑜轻柔的抚摸下安静了下来，他闭上眼睛，想象里面有一个最无辜的女孩，嫉妒下美丽的牺牲品，而她正在祈求地注视着他。 “这房间臭得真难闻。” 然后，俞子瑜睁开了冷冷的眼睛。 只听到“啪嗒”几声，他竟然解开了匣子紧锁的扣子，放出了这只丑陋的怪物。 第9章 小区已经废弃太久了，在半年前因为出了一场可怕的人为事故，所以导致这里再也没有住户回来居住。 但俞子瑜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场人为纵火。 因为随着他的动作落下，从墙壁边缘渗透出了黑色的粘液，它们就像肮脏的灵魂具现体那样滑落在了地上，凝聚成了惨叫的扭曲人形，它仿佛皮囊一般立起，裂开了一条狭长的缝隙，左右扭动，立刻就将最近的人体包裹了起来。 只听到“咕叽”一声，那个人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彻底吞入腹中。 被火灾烧死的人最后都会变成这个鬼样子，它们身体的一部分存在不会离开。 可能是怨念、执着，或者别的情绪，这部分从灵魂中分裂出来，凝聚形成了游荡的黑色幽灵，它们骚.扰原住民，赶走住在此处的人类，建造属于自己的领地。 但是在能够掌控一切的“王”出现后，这种卑鄙的情绪彻底有了显出实体的能力，就在此刻，它们在房间的上空飘荡，恍若乌鸦一般盘旋，惹来了一阵阵恐惧的尖叫声。 “玩的愉快，坏蛋们。”俞子瑜拍拍手。 他打开匣子的动作就好像是放出了潘多拉魔盒中的瘟疫，整座大楼都在因此颤抖起来，恍惚间似乎连地面都在无助地摇晃，那团肉块从匣子中蠕动而出，张开了细密的啮齿，发出一声鼓动耳膜的尖啸，场面瞬间陷入了更深的混乱中。 “所以，你、你是——” “你到底是谁！” 小陈目眦欲裂地看着俞子瑜。 在他的视线中，俞子瑜像极了剧院的主角，因为所有光线似乎都在刹那间消失了，被在场的暗夜的怪物们无情吸走，只留下了反射到他黑鸦一般的身影上的一束圆形光柱，蜡烛的光摇摇欲坠，使他的身影抽象而飘渺不定。 俞子瑜双手插在口袋里，侧过身，冷冷地看了小陈一眼。 “你太吵了。” 刹那间，小陈看到了从他鞋底蔓延，被拉长的影子骤然膨胀起来。 就好像一个气球爆裂了一般，这个名为俞子瑜的青年投在墙壁上的黑色剪影蓦地扭曲了起来，原本的人形的倒影顿时消失了，触手从影子上蔓延出来，就如同不断蔓延的树枝。 好像一棵被巨蟒缠绕的世界树，令目睹一切的人产生了生理不适、头晕目眩的病症。 作为地狱乐园曾经的玩家，小陈很清楚这样的症状意味着什么——他的理智正在下滑，如果再这样下去，他最终会变成一个疯子。 ……这绝对，不是人类能够拥有的影子。 不，摄影师子夜，根本就不是人类！ 在很多传说中，吸血鬼不会有影子，因为它们的灵魂受到了诅咒，那是一种应该被钉死在棺材中的丑陋生物，外表似人却非人，哪怕它们拥有俊美的外表，但那颗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已经萎缩，因此影子从某种程度上反映了灵魂是否存在。 而拥有这样庞大、丑恶的剪影的俞子瑜，他到底是什么一种生物？ 逃走……必须逃走…… 因为和俞子瑜这样的生物对抗，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光是看到他瘦削的身影站在那里，被身后庞大扭曲的黑影笼罩，就丧失了和他对抗的勇气。 小陈不断地后退，差点被台阶绊倒，和很多参与这场聚会的黑袍人一样仓皇，在反应过来后，他立刻扑向了门口，死死地掰着门锁很多次，但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打不开那扇门。 该死！为什么会这样？ 他急的快要冒汗，两股颤颤，双手发抖，而那些黑色的人形漂浮物似乎停止了行动，就好像无声的默剧演员一样簇拥在主角俞子瑜的身后。 “报仇完了？” 俞子瑜无聊道：“我也想不到，还会有纵火犯自己返回现场这种事情发生，该不会是他提议在这个地点举行的吧？如果真是这样，你们这群人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 同样害怕到发抖的顾乐语尖叫：“子夜老师，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我们不是一样的人吗？那你来参加这个聚会是为了什么？！！” “别觉得我钓鱼执法了，我也不是经常干这种事情。”俞子瑜把断气的男生手上的绳子划开，用一根手指将他推在地上，伴随着钝物落地的“啪嗒”声，他落坐在了椅子上，摊手一脸漠然地说道，“再说，我也没做什么。” 他只是旁观罢了，全程都没有使用过什么力量。 “和我走吧。” 说着，俞子瑜打了个响指，那些黑色的影子就如同被丢进了洗衣机滚筒里，身形扭曲着，只听到细微的爆裂声，凝聚成了几缕黑烟的细线，瞬间消失在了他的风衣口袋中，似乎被俞子瑜用一种未知的方式收起来了。 现在这里只剩下那个仍旧在蠕动、滴血的丑陋肉块了。 “没做过坏事的人不需要担心，因为我知道它是个好孩子，对不对？”他声音轻柔，“我们也会给被一时蛊惑的人一次机会。” 顾乐语抽吸的上气不接下气，胸膛剧烈起伏，眼神中有一丝恐惧而引发的怨恨，竟然脱口而出：“子夜老师你这样……就不怕活下来的人揭露你的真面目吗？要死大家就一起死，凭什么还要给别人机会！” 她肯定是活不成了，但居然想要拖着所有人去死。 闻言，俞子瑜打量她的面孔，冷冷道：“我不需要担心这个，但多谢你的提醒了，粉丝。” 小陈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顾乐语：“你疯了吗？” “是，我是疯了！为什么会是我来承受这一切？！”顾乐语扯着自己的头发，抱住脑袋状若癫狂道，“她本来就是贱的慌，自己被继父强.奸了还不是因为总是穿裙子，还每天弄发型，搞得那么花枝招展给谁看？不就是仗着自己脸好看，所以想勾引男人吗！” 这种辱骂的语言似乎为她提供了力量，她的胸膛中燃烧着一股火焰，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烧毁，极度屈辱的回忆涌上了脑海，顾乐语无法控制自己回想起来一些被她压在心底的回忆。 她和她走在一起的时候，男生吹口哨的对象永远是对方，而她还要摆出脸色发白的模样，小声地对她害怕道：“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下次我们再一起回去好吗？” 什么叫做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是在向她炫耀自己富有魅力吗？！！ 她最喜欢的老师是刚毕业不久的新老师，平时还会对她微笑，每次目睹这样的笑容，她的心就会在原地漂浮，而在某次课间，她拿着手里的问题去问老师的时候，却发现他的手放在她穿着裙子的大腿上抚摸。 顾乐语的身体因为隐忍、愤怒而颤抖。 果然，晚上放学的时候，她又假模假样地颤抖着对她说：“老师这样做，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回应比较好？” 就连她的男友，在某次也说漏了嘴，说自己没追到对方，才会退而求次和她恋爱。 贱人——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顾乐语目眦欲裂，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了这样用力的咒骂，甚至因为用力过度将纸张都划破，结果没想到的是，地狱乐园如约而至，将她拉进了一个荒诞、恐怖，可供发泄的法外之地。 出来后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她拥有了游戏中得到的技能卡，她把它用在了她的身上，既然对方这么喜欢吸引男人，那就满足她好了。 结果让顾乐语稍微快活了一点，但却并不是特别的满足，因为她仍然感觉一股强烈的感情支配着她，让她无比空虚，不够，这种程度的摧毁，远远不够…… 下一刻，她得意的表情一滞。 一股扭曲的剧痛从她的心脏处传来，令她痛不欲生的同时终于清醒过来，她竟然听到了自己心脏被捏住的爆裂声，顾乐语缓慢地抬起头，却看到俞子瑜正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目光注视望着她的身后，好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啧。”他发出了古怪的音调。 她莫名惶惶地想，在她的身后有什么怪物吗？ “咕叽”一声，剧痛再次潮水般袭来，但这次却再也无法抵抗，她的手脚因此变得冰凉，这是失血过多的症状，温热的液体正在喷泉般迅速从她的身躯中滑走。 根本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她的眼前已经彻底黑了下去，这也是她在人世最后看到的画面，这样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骇无比——她的性命被无情地收割，鲜血溅的墙上都是张牙舞爪的痕迹。 身体如同死鱼一般滑倒在地，露出了站在她身后的单薄得恍若梦魇的身影。 少年穿着校服，抱着和他面容一致的人头，他的面孔本来该是梦游一般的迷茫，如同尸体一般冰冷，但此刻，注视着正前方的身影，他苍白的双唇颤抖，灰白的眼眸却迸发出了一股强烈的渴望、爱慕和热情。 他的另一只正握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目光死死地看着俞子瑜，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感知到了顾乐语极其强烈的嫉妒情绪，这场聚会的主角终于现身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目睹到这个噩梦一般的身影出现的那一刻，他们瞬间叶公好龙般四散而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这场每个人都心怀鬼胎、装模作样的聚会上，“嫉妒”居然真的意外降临了，这简直是一场最大、最引人发笑的滑稽意外。 一切都要感谢顾乐语的献身。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俞子瑜有些诧异地眯了眯眼，好在他迅速戴上了兜帽，遮住了现在的面孔，不然他真的懒得去料理这件事引发的后续。 “真的……是您吗？” 对方的声音在颤抖，手里捧着扔在跳动的心脏，他渴望地朝俞子瑜走了几步，却不敢上前，害怕这只是一个甜蜜的幻影，声线空灵道：“主人？” *** 深夜，超自然研究部门。 “滴——” 旋转的红色灯骤然发出了一声尖叫，它如同凤凰一般长鸣着，让整个部门都能够听到盘旋的警报声，刺耳的响动顿时惊醒了无数疲惫的成员。 与此同时，原本寂静的走廊瞬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电话播报声，这是超自然磁场被扰乱的必然结果，所有仪器似乎都在一瞬间摇摆不定、失去了它们原本正常的功能。 而这无疑预示着有一股不同寻常、且在监控范围内的强大力量出现了，现在这个恐怖的人选——只可能是嫉妒本尊。 只有这种级别的超自然生物才会引发如此可怕的播报效应，监控仪器已经有将近两年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了，楼辰察觉到了今夜的嫉妒简直就像是孔雀开屏一般炫耀自己的力量。 他在那个男生面前出现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张扬。 既然嫉妒毫不遮掩地使用他的能力，就说明它一定找到了此行的目标…… 俞子瑜。 楼辰拧起了眉毛，他立刻停止了转笔，匆匆地扫了一眼屏幕标红的地点，一把抓起了放在靠背上的夹克外套，别上证件、数清了配备的武器，在夜色中起身迅速离开。 第10章 “如果我说我不是他，你信吗？”俞子瑜。 遮住面孔后，嫉妒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身形了，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是他。 俞子瑜换了个坐姿，将交叠的双腿放下了，手指交叉托着自己的下巴，这个动作就像是在俯视台下的人一样，他借着这个角度打量嫉妒的面孔——毕竟他们已经有两年没有见面了。 尤其是游戏内和现实的时间换算不同，在游戏中时间显然远超两年。 哪怕在怪物身上，时间已经停止了留下作用，嫉妒看起来也比记忆中的有些不同了……更加具有侵略性，换做以前，他是绝对不敢用这种眼神看着他的。 在他的注视下，嫉妒腼腆地笑了一下，苍白的脸颊染上了薄红色，看上去竟然像是在害羞似的，没人知道他的内心有多么激动和喜悦，他的声音低如蚊蝇般。 “……不会的，主人就是主人。” 他微微低着头，露出了脖颈，这是一个臣服的动作，可是他却又想无时无刻不注视着俞子瑜，因此他的双眸是往上瞥的，从俞子瑜的角度来看，嫉妒此刻的灰白色眼眸大的令人怜爱。 再次听到“主人”这样的称呼，俞子瑜嘴角抽搐了一下。 “见到您，我很开心。” 俞子瑜后仰靠在椅子的靠背上，视线在房间旋转了一圈，手指在椅子扶手上点了点，恹恹道：“哦，是吗。可我觉得不开心。” 嫉妒对此充耳不闻，只是着迷地注视着俞子瑜，他这样和谦卑动作相反的占有欲令俞子瑜感到不快，早已死去的少年如同火舌一般的视线贪婪地舔过了他的全身，连一点衣角都不放过，直至停在了他纤长的指尖。 在那里有一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划破的痕迹，俞子瑜的肤色本来就偏白，因此任何淤青、伤痕都显得极其露骨，而且由于体质原因，稍微一用力，他的身上很容易就会留下痕迹。 俞子瑜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手指，自己也有些意外，不知道在哪里磕碰到了。 “您受伤了？”嫉妒清秀的面孔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是谁敢这样做？” 话音落下，他的目光在房间中逡巡了一圈，被那双灰白的眼眸扫到的在场的人类都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头顶倾倒而下，整个人就像被浸泡进了冷水中一样，光是被这样看着就已经几乎窒息而亡。 尤其是嫉妒的手指还在滴血，在他的手中捏着一颗停止跳动的心脏，在注视到俞子瑜淤青的时候就忍不住收拢了手指，细长的手指插.入了脏器中，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咕叽”声。 “是谁？” 嫉妒在原地踱步，他的目光阴暗的仿佛毒蛇，燃烧着记恨的极端情绪：“是谁敢碰您？” 他的声音染上了一丝焦虑和不满，鞋底在地板上难耐地磨蹭，随后，他的动作蓦地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扔掉了手里的心脏，朝着门口那群惊慌失措的人群走去，小陈几乎恐惧地站不住身体，在门板上无力地往后缩，滑倒在地面。 “不、不要过来……！” 有人抱头尖叫起来：“怪物！” 闻言，嫉妒怀里的人头发出了噗嗤的笑声，苍白的嘴唇细缝一张一合，发出了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讥讽的话：“怪物……？不是你们把我们召唤过来的吗？你们不应该对我们的降临感到荣幸吗？” “我不喜欢有人这么说我们。”嫉妒喃喃道，“我很不喜欢有人这样说。” 他灰白的眼眸闪过了一道黑色的光，就像乌云掠过了苍白的高空。 “站在那里。” 一道命令的声音骤然打破了此刻恐怖的氛围，虽然不大的音量，却令众人心底一震，不由自主地去服从他的要求，正是坐直了身体的俞子瑜。 他理所当然夺走了所有人原本放在嫉妒身上的视线，毫无疑问永远是视线的中心，当他一说话的时候，所有人都会下意识看着他，就好像有一束光在牵引着他们的视线。 就连嫉妒都转过头，痴迷地注视着他的面孔。 “……” 俞子瑜冷冷道：“如果敢擅自挪动一步，你再也别想见到我。” 闻言，嫉妒的面孔带上了一丝慌乱，他看了一眼俞子瑜，又看了一眼那群瑟缩在一起的人类，内心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挣扎，垂放在身侧的手指收拢又放松……哪怕他很想惩罚冒犯他的人，但最后还是选择了一动不动，画像般静止在了原地。俞子瑜的这句话对他来说，实在太有杀伤力了，比消灭他更加令人无法接受。 他找不到存在的意义，而俞子瑜就是他所有生命的光和热情，他嫉妒在他身边的一切，这为他带来了存活的欣喜，而如果见不到对方，他的存在就会失去价值。 “听我说，嫉妒。”俞子瑜放松了身体，说道，“你该离开了。” 闻言，嫉妒怔了怔：“可是，我是为了你才找到这里的……” “不需要。”俞子瑜打断了他的话。 他甚至低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黑袍，似乎对嫉妒的话一点都不在乎。 “你可以不需要我，主人。”嫉妒急切地说道，生怕再慢一点，俞子瑜就要立刻驱逐他了，“但是，我只需要留在你身边就可以了，我是一个死去的幽灵，不会为你带来任何麻烦。” 无论是游戏中、还是游戏外都令人畏惧、无法直视的嫉妒，此刻却近乎卑微地祈求俞子瑜的怜悯，小陈惊恐地发现他的影子在地面抽长、分离，最终成为了两个，这意味着在他面前的这位第一层boss也是令人无法揣测的存在。 他们的影子都是如此诡秘，令人无法想象，住在那幅皮囊下的灵魂到底是什么模样。 “可你已经打搅了我。”俞子瑜看了一眼顾乐语的尸体，厌恶地皱了皱鼻道，“你不知道你的出现，会带来什么影响？” 像是他们这种级别的降临，会造成周边至少十公里的磁场暴动。 有种说法声称，鬼魂其实是磁场下的产物，这就是为什么用录音机偶然会录下支离破碎的亡者的哀嚎、相机可以捕捉到抽搐而模糊的鬼影、灵魂可以在电子设备之间穿梭等等，这种仅仅只是猜测的看法其实和正确答案相差无几。 所以俞子瑜才会是国内外有名的摄影师，他本人不是人类，在镜头的摆弄下对这些有一种诡秘的感应，因此能够拍摄出惊世骇俗之作。 而按照最初那个被害女生的性格，本来不会成为血肉模糊的肉块——毕竟想要成为怪物，需要极大的怨念、憎恶和强烈的渴望，但那个女生在面对性骚.扰和强.奸都不敢反抗，不可能在死后演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你曾经出现在了那个地方吧。”俞子瑜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摩挲自己的手指，说道：“去找那个男生的时候，你搅乱了磁场，导致她的尸体发生了异变。” 他的目光落在了顾乐语身上，没想到她还挺聪明的，难怪之前会先给那个男生做个标记，就是算到了他会去处理尸体吧？这样就能把嫉妒引过去，致使仇人变成怪物，她的目的就达成了。 嫉妒垂下了头：“……” 他怀里的人头道：“对不起，主人。” “说实话，我不需要道歉，我只想让你离我越远越好，”俞子瑜摊手，皱眉道，“我不想再举办畸形秀，也别把我当成所谓的王了。” 话音刚落下，小陈等人立刻感觉到房间的气息冷了下来。 从墙角开始蔓延起了冰层的霜雾，它们迅速攀爬，将房间内的一切都覆盖上了薄冰，他们的牙齿开始打颤，哪怕抱住双臂也不能缓解这股冷意。 与此同时，房间点燃的蜡烛像是被风吹过了，烛光在半空中飘渺不定地摇晃、跳动，就像枯萎的花朵那样，迅速缩小黯淡下去，光亮的范围在不断的收拢，逐渐的，眼前的景物已经看不清了。 有什么力量正在房间内蔓延，而嫉妒的身影在颤抖。 意识到自己的□□被驱赶，嫉妒睁大了眼睛，他猛地上前一步，试图抓住俞子瑜的衣袖，苍白的脸颊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消失了：“不要把我从这里赶出去，主人！” 他不想离开这里，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他，俞子瑜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的，下次见面嫉妒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会发疯的，他是说，他一定会发疯的，他会在街上游荡，抓住任何一个可能知道他行踪的人类，逼问他们关于主人的一切。 嫉妒几乎整双眼球都变成了纯黑色，暗沉而阴郁，偏执到几近疯狂。 他的影子从墙壁上爬了起来，似乎站立成了一个庞大的人形，将整个房间都笼罩起来，投影似乎想要触碰俞子瑜，却在一米外的部分被未知的雷电击中，融化出了一个空洞，它尖叫着被烫伤般后退，不敢再随便造次。 “你最好乖一点。”俞子瑜手托着脸颊，像是完全看透了他在想什么，冷冰冰地说道，“要么就藏好点，不要让我知道是你做的。” 似乎被两人之间的力量影响，肉块因为疼痛而剧烈地抽搐着，躲进了匣子中，俞子瑜顺手帮她关上了扣子。 目睹这个举动，嫉妒死死看着那个肉块：“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凭什么，它这种低劣的东西，值得俞子瑜分出一部分精力去关注？ “这种时候还在嫉妒。”俞子瑜“啧”了一声，“既然想不明白，就别想了。” 听到这样的话，嫉妒清秀的面孔微微扭曲，这让他精致的五官突然变得如同野兽一般粗糙，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深吸了一口气：“可是，我是那么喜欢您……” 他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突然，他朝俞子瑜伸出了手。 “和我走吧，求求您了。”嫉妒用上了乞求的语气。 他的话音才落下，变故突生，只听到“砰”的一声，原本紧闭的门被蓦地撞开了，一道身影直接冲向了他对面的俞子瑜，动作凌厉地将他扑倒在地上，躲开了瞬移靠近、试图拉住他的嫉妒的手指，同时，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做出了回击。 俞子瑜只听到嫉妒吃痛地惨叫一声，脚步踉跄，连连后退几步，和两人拉开了距离。 “扑通”—— 一个不稳，他们一同跌出椅子，再次翻滚下了台阶。 事情发生的太快，俞子瑜只来得及给那群人消除了记忆，根本无暇去注意自己是以一种怎么样的姿势被人护住，好在跌倒的时候，对方还记得用自己的手帮他护住了后脑勺，而自己却发出了一声吃痛的闷哼。 俞子瑜的兜帽掉了下来，滑落到了他的脑后，和凌乱的发丝一起散落，他不满地皱了皱眉，盯着这个用身影将他笼罩的青年。 “居然是你。”嫉妒捂住一只眼睛，面孔扭曲道，他认出了来人。 不是所有人都会被boss记住，眼前这个人，想必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好久不见，”扑倒俞子瑜的人抬起身体，回头冷冷道，“老熟人。” 嫉妒捂住自己眼睛的指缝间渗出了绿色的血液，死死盯着对方揽住俞子瑜的肩膀的手，一言不发，终于，随着一声轻微的爆裂声，嫉妒的身影终于抵抗不了驱逐，不甘地消失在了房间里。 “……” 俞子瑜看向双臂支撑在他脖颈两侧，位于身上正上方的青年，当对方确认嫉妒已经离开，而低下头和他对视的时候，俞子瑜极其罕见地怔了一下。 他似乎有些意外，甚至微微睁大了眼睛，而这细微的反应被楼辰收入眼底。 怎么感觉……他好像认识他？ 来不及细想，只听到一声惨叫声，楼辰迅速从他身上起身，俞子瑜继续躺在地板上，扭头看了过去，恰巧目睹小陈死不瞑目地滑倒在了地上。 在他们面前站着一个胸膛破了一个大洞的背影，她呆滞地转过脸来的时候，房间内的气氛一凝，众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凶手居然正是刚死不久的顾乐语，她已经没有了人类的意识，面色青白、扭曲，只剩下对鲜血渴求的本能。 ——因为嫉妒的存在，异变的磁场导致她被感染了。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楼辰保证道。 俞子瑜“啧”了一声，把头扭了回去，躺在地上，也没有爬起来，干脆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发起了呆——既然有人要逞英雄，那他也没理由拒绝，抢着做事不是他的美学。 不过这个多管闲事的人类，为什么确实有那么一点眼熟？ 第11章 沉思片刻后，俞子瑜表情变得有点古怪，似乎挑了一下眉。 虽然不是第一次因为欺骗性的外表被人充满保护欲地对待了，但这种熟悉的感觉重叠，给他一种自己还没有脱离游戏的错觉…… 的确，俞子瑜认识眼前这个家伙，也终于想起来“楼辰”这个名字哪里熟悉了。 ……之前，他的心理医生问过他是怎么脱离地狱乐园这个游戏的，而俞子瑜的回答是：“欺骗了一个玩家。” 这话没说错，不过很不巧的是，那个玩家就是眼前这位。 大约两年前，俞子瑜想出办法欺骗了游戏，他修改自己的数值伪装成玩家，本意只是想要找个日抛型工具人搭档，但没想到的是他随便挑中的楼辰居然有着极其高的数值点。 他算是全程没费怎么力气，在游戏里被楼辰全方位无死角保护，佯装成孱弱的团队智脑躺上第七层的，不过到了第七层，他们就必须分道扬镳了，毕竟他虽然修改了面板，但他还没忘记自己另一层身份是第七层boss。 过程先略去不提，总之，在一切结束后，他消去了楼辰的记忆。 当时俞子瑜是做好了两人去了现实世界不会再见面的准备了，所以下手干脆利落，冷漠地将他作为玩家的短暂存在删的干干净净，因此整个地狱乐园见过他的玩家都不会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包括楼辰本人。 “怎么了？”对方被他的视线盯得皱起眉来。 俞子瑜收回了打量的视线，神情转为若有所思，在楼辰皱眉再次提醒之前，他已经站起来，慢吞吞地走到了他的身后。 他的态度颇有些好整以暇，想看许久不见的“前搭档”现在实力怎么样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楼辰使用冷兵器都挺厉害的，不然不可能在他刻意摸鱼的份上，还能够一带二闯关上了第七层。 然而，只见楼辰一撩开夹克，冷着脸拿出了别在腰间的手.枪，拉开了保险栓。 俞子瑜：“……” 物理超度？ 这两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似乎被楼辰的动作激怒了，此刻的顾乐语已经完全丧失了曾经作为人类的理智，像是野兽一般裂开了双唇，从里面泄出了尖锐的利齿，它高分贝地尖叫一声，手臂骤然暴涨十几尺，朝着在它看来“最具营养”的楼辰袭击而来。 就算失去了思考能力，它依旧本能地感觉到俞子瑜身上有一种令人惧怕的气息，尽管那道身影只是站在楼辰身后的不远处，但它却依旧不敢太用力气，生怕因为捕食而冒犯到俞子瑜。 俞子瑜只是站在楼辰的身后，明明比他身高要低上几厘米，但他在灯光下倒影出来的那道影子，就像是行走在高悬的月光下的人影，投出了畸形的、狭长的梦魇，不断往前蔓延，似乎要将整个世界都填满这样的黑色。 他站在楼辰身后，是整个游戏、这个世界上最邪恶的怪物。 而这个人类，却正在毫不知情地试图保护他。 俞子瑜垂头瞥了楼辰一眼，仿佛邪神正因为他的信徒而降临，他的嘴角噙着一抹诡秘、懒洋洋的笑意，似乎带着一丝冷冰冰的嘲弄。 尽管他没有做出任何举动，但在他们面前的那个怪物却仍旧因为他意味不明的冷笑而呆滞在了原地，不敢轻举妄动，不断流血的身体向后瑟缩。 它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楼辰本来已经凝神做好了应对袭击的准备，毕竟她是接受了嫉妒二级感染的对象，但没想到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方暴涨的力量蓦地一缩，居然在进入他预定的一击必杀范围内就连连后退。 楼辰：“……？” 他不觉得这个怪物是因为害怕他，或者窥探到了他打算做什么。 为什么？ 说到这里，就必须提及超自然管理部门的划分等级了，由于高级别的超自然存在可以扰乱磁场，造成本不该的事故，就像超强的感染源一样，将死亡变成扭曲的新生，因此等级划分以他们来作为基石。 最高等级只有一位，所以没有为他专门设立名称，他的名字就是无法说出口的禁忌——第七层boss傲慢……据说，他是一切的起源，所有的超自然现象都由他而起，他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出现暴动和异常。 注定意味着始祖级别的不祥。 与此同时，其他几层的boss都是他的仆人，不止一个玩家听到他们叫他“主人”了，应该是由他直接感染而来。紧接着的等级被命名为s级，目前只有六位，正是地狱乐园剩下的六位boss。 往下降级，被s级直接“初拥”的是a级——这里直接用了吸血鬼的专有名词，但某种程度上，它确实就像是血族，因为这是由s级亲手有意识的感染，会保留生前的理智。 接下来则统一被称为“降临感染”，被划分为b、c……等等，这类是因为s或者a级别存在出现导致磁紊乱而引发的后续，以远近距离来划分，距离降临地点越近，被影响程度越高，等级就越高，它们没有理智。 而顾乐语的尸体就在嫉妒出现的最近距离，她理应是b级感染。 但这只怪物却后缩了……它似乎看到了什么，让它哪怕在死后都仍旧畏惧的东西。 一种奇怪的念头和直觉，让楼辰回头看了俞子瑜一眼。 在他的注视下，俞子瑜抿紧了嘴唇，脸色在漆黑的斗篷衬托下显得格外苍白，令人顿时心生一股强烈的保护欲，他抓住楼辰的衣摆，放轻声音问道：“它为什么后退了？” “我不知道。”楼辰顿了顿，才说道，“但显然，这里有什么东西恐吓了她。” 他敏锐的令俞子瑜有些意外。 楼辰的目光迅速在房间内扫过，最后视线落在了放在台阶上的箱子上，里面的东西似乎很躁动，让箱子都发出细微的颤动，让他下意识皱了皱眉。 后缩回去的尸体转移目标，它迅速被新鲜血肉吸引，接近了一个吓到昏迷的男人，但就在它再次伸长手的一瞬间，楼辰看也不看地盲开了一枪。 “碰”——！ 他的枪法准到接近变态的程度，哪怕这样漫不经心地一枪，竟也直接命中怪物的头颅，空气中，爆裂的声音格外刺耳。 子弹的推力让它步履踉跄，被感染后变成绿色的血液飞溅出来，留下的圆孔在冒烟，它身体抽搐，痛苦地尖叫起来，就像被十字架钉在墙壁上的吸血鬼，被太阳的光线毫不留情地灼烧。 几秒后，它挣扎着摔倒在地上，彻底变成了一团黑色的灰烬，居然被楼辰一击必杀。 而有幸目睹这一切的都是一群呆滞、迷茫的黑袍人。 楼辰看也没看它，收起了手.枪，重新将它别在了腰间。 “解决了？” “解决了。”楼辰道，朝箱子的方向走了几步，来到它的面前。 这倒是真的比冷兵器方便多了，但是…… 俞子瑜看着灰烬，眼神沉了沉：“……那是什么子弹？” “专门对付超自然生物。”楼辰仔细查看箱子，一边言简意赅地回答道，“放心，如果射中人类，只是擦伤。” 好在顾乐语只是“降临感染”，这类怪物其实不难解决。 “哦。”俞子瑜道。 楼辰微微垂首，看着台阶上的箱子，细长的手指在上面的纹路摸索，他闭上眼睛，似乎想知道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他们聚会的时候，我全程在场。”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让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睁开眼睛回头，“我知道那个箱子里有什么，如果你是对这个感兴趣的话，它是如何出现、什么形态，以及罪魁祸首，我全都可以告诉你。” 在他身后只站着俞子瑜一人。 “当然，前提是，你愿意用那个子弹对我开枪。”俞子瑜指了指手.枪，懒洋洋地眨眨眼睛，说道，“别担心，我只是有那么一点的好奇。” 第12章 楼辰定定地望着他，而俞子瑜没有任何退缩，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好像觉得自己提出让别人对着他正开一枪没有什么不妥一样。 正是这样的怪异之处，让人觉得他简直和正常人相差甚远。 他似乎有着极其浓烈的自毁倾向。 楼辰：“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那又怎么样？”俞子瑜无所谓道，“难道你说的‘人类’只是擦伤是谎话？” 楼辰顿了顿，说道：“不是。” “那不就对了？” 俞子瑜眯起眼睛，走到他的身边，先是意味不明地瞥了匣子一眼，然后手已经自觉地伸向了楼辰的腰间，似乎已经笃定了对方会同意——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如果他想让事情变得轻松一点的话，他的提议对两人都没坏处。 但他的手却蓦地被按住了，俞子瑜抬起头，看向了紧紧握住他手腕的楼辰。 “不行。”楼辰沉声道，“我不会对任何同伴开枪。” 对方比他高了一些，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楼辰线条流畅的下颌，他们说话必须保持这个姿势，一瞬间，狂暴的戾气涌上了俞子瑜的心底，他不喜欢任何东西用任何方式至他之上，楼辰这种低头看人的方式让他觉得有点恼怒。 “你现在不尝试，以后会后悔的。”俞子瑜道，“不要说我没给你机会。” 楼辰似乎注意到了他隐含怒气的目光，疑惑地皱了皱眉。 俞子瑜假惺惺地笑了一下，随后，冷冰冰地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但楼辰却没有松开，反而抓住了他的手腕，把它往自己的方向拽了过来。 俞子瑜本来可以轻而易举地甩开对方，但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某位无辜入场的摄影师，鉴于眼前这位显然和超自然管理部门有点关系，于是，决定稍微克制一下自己。 楼辰刚握住俞子瑜细长的手指，动作就停了停，因为他入手一片冰冷，对方的体温低的吓人，就好像在外面吹过冷风才进来，可是在这狭窄的房间内，就连楼辰自己都有些发热，但俞子瑜的手指摸上去却就像是冰块一样。 这不是活人会有的体温，难怪他一直穿着各种御寒的风衣。 奇怪，实在是太奇怪了，但楼辰无法说出那种诡异的矛盾感究竟出自何处。 “摸够了吗。” 半响后，俞子瑜声音响起，听不出来有什么情绪，本意是想让楼辰松手，但没想到的是，对方反倒握得更紧了，几乎让他的手腕开始发痛。 俞子瑜：“……”有些人就是不知道得寸进尺怎么写对吗。 “你这里受伤了。”楼辰道，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在皱眉，盯着俞子瑜手边缘的青紫痕迹，“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这话足够让栽在俞子瑜手上的顾乐语、小陈等人给气活过来。 应该问的是他对他们做了什么才对吧？？ “你不觉得自己对我关注过多了吗？”闻言，俞子瑜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但很好地遮掩了过去，轻飘飘地说道，“提醒一下，我们才认识了十分钟。” 楼辰一怔，陷入了沉思。 的确，这不像是他本来的性格，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俞子瑜在意过头了，他的视线无法从这个青年身上离开，因为有一个强烈的念头一直叮嘱他，一旦对方消失，他无法再用任何方式将他找回。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楼辰的心底就升起了一个诡秘、古怪的想法。 ……这次，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他们分明才认识。 为此，楼辰的双眼染上了罕见的困惑。 俞子瑜这次毫不客气地甩开了他，随后，他抬起另外的一只手摩挲了一下发红的手腕，用毫不遮掩的不善视线注视着楼辰，慢吞吞地说道：“我从来不知道超自然管理部门的人这么没有礼貌。” “……” “你们有投诉电话吗？” “没记错的话，我刚才救了你。”楼辰终于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说道，“如果你能对我说‘谢谢’，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他不会去问为什么俞子瑜知道他来自超自然管理部门，既然俞子瑜身着黑袍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他在一定程度上是知情者，可就算是这样，楼辰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被救了还这么傲慢的人，但奇怪的是，这副姿态却不会令人讨厌。 俞子瑜毫不客气地说道：“我让你救我了吗？” 如果不是楼辰突然出现，他本来还有别的计划，结果现在被这家伙给打断了，他总不会认为对付b级感染的子弹能够真的驱赶走嫉妒吧？如果不是俞子瑜让他离开，他未必能像现在这么轻松的站在这里。 所以谁救谁还不一定，俞子瑜倒是想让他对他说谢谢，于是，他冷笑了一声。 没想到楼辰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摁住他的脑袋，使劲揉了一把：“不用谢。” 俞子瑜：“……” “你有病？”他呛声。 楼辰：“……你不妨可以把这理解成关心。” 俞子瑜垂在身侧的手指难以忍受地攥紧了，他抬起头正要说话，没想到“砰”的一声，门又一次地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打开了，他皱眉看过去，发现从门外瞬间钻入了许多人的身影。 他们都穿着统一的警察制服，只是胸前绣着交叉起来的荆棘的标识，这群人的出现导致房间多出了许多人气，而门外警笛的声音尖锐刺耳，让人脑袋嗡嗡作响，俞子瑜似乎能够瞥见从门缝中透过来、警车顶端旋转的蓝红两色光芒。 看来超自然管理部门的其他人终于姗姗来迟了。 楼辰不是会孤身一人前来冒险的类型，在游戏里做临时搭档的时候，虽然他看起来算是友善好说话的类型，实际却并不好接近，而且他心思缜密、遇到危险能够保持极端的冷静，是个强劲的队友和敌人。 “把房间内的其他人都看管起来！” 有人喋喋不休地指挥，把原本静谧的空气搅成一团乱麻，房间瞬间变得闹哄哄的，几人之间瞬间注入了许多生者的气息。 “已经找到了受害者，犯罪现场保持不动。” 闪光灯的“咔嚓”声接连不断地响起，似乎是在拍下犯罪现场。 黄色的警戒线从外面签了进来，有几个拿着三角柱的特殊部门警察从俞子瑜的面前走过，他们来到了那个男生和顾乐语面前，把惨烈的现场用黄色的线条围了起来。 “……” “你去那边。”楼辰对那几个过来的人淡淡地说道。 楼辰似乎对这些人很熟悉，也在他们之间有较高的威望，在他面前经过的每一个人都和他打招呼，叫他“楼队”，但楼辰却恢复了攥住俞子瑜手腕之前的模样，面对众人的目光只是微微一点头，既不算冷漠、却也不算亲近。 似乎刚才他冲动地抓住俞子瑜的手腕，问他是不是受伤的举动是幻觉一般，这样的反差让俞子瑜的双眼闪了闪，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的尾巴。 房间内的其他黑斗篷似乎已经被这一连串的变故给吓呆了，只是僵在原地，很轻易就被本来还以为会很棘手的警察们收押起来，这场混乱让依旧站在楼辰身边、也身穿黑斗篷，却唯一没有被看管的俞子瑜显得非常突出。 “楼队？” 一道清朗的声音突然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楼辰转过头去，发现说话的正是赶来的小贺，他自来熟地凑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穿着袍子的俞子瑜：“这位就是俞子瑜、俞老师吧，你好！” “哦，你好。” 俞子瑜的态度很冷淡，小贺朝他伸出了手，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把他当成了空气，他没有握手，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奇怪，楼辰沉默后，才出口道：“他叫贺余。” 贺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呃，我是副队，叫我小贺就可以了。” 他打了个哈哈，收回了自己悬在半空的手掌。 楼辰一直在看着他，这道落在身上的视线实在是太过炽热，让俞子瑜根本无法忽略，他在心底无语地意识到一点，如果他本人不做出回答，想必对方会一直这么盯着他。 总不能直接把他的眼珠挖出来，俞子瑜冷冷地想，楼辰这些天最好少走点夜路。 “我有洁癖，不喜欢肢体接触。”僵持片刻后，他说道。 虽然任何人都听得出来说话人的极度敷衍，但好在尴尬气氛依旧变得缓和了很多，楼辰终于收回了视线，而俞子瑜在说完这句话后就抿住了唇，面上浮现出烦躁。 贺余没有注意到这暗流涌动的一幕，他僵硬的动作一缓，终于呼出了一口气，摸了摸鼻子，心底暗道刚才差点下不了台来。 紧接着，他理解地点了点头，连忙说道：“没关系，没关系。” 艺术家都有些个人的癖好，相比下来洁癖还是比较无伤大雅的属性了，他刚才一路开车赶过来，手确实是有些弄脏了，这样看来，还是汗津津的自己却提出要握手这点不妥了。 俞子瑜别过脸，眉眼恹恹道，“这事什么时候解决？” “耐心点，大摄影师。”楼辰勾了勾唇，说道。 他的话音才落下，一个陌生的青年就笔直地朝俞子瑜走来，他的手里拿着毛毯，还握着一杯热可可，似乎想要递给他，但楼辰在他走近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挡了一下，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 “去忙那边，这里我来负责。” 闻言，青年愣了一下，没想到却先看向了俞子瑜征求意见：“子夜老师……” 他上来就叫他的摄影名，显然这名字在他心目中分量更高，可以越过俞子瑜三个字。 俞子瑜抬了抬眼，慢吞吞道：“你是我的粉丝？” 见到他给出回应，青年顿时双眼放光，有些惊喜道：“是的！我真的很喜欢您，上次您在签售会没有露面，我很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今天听说您被卷入了特殊案件中就一直在想您，现在终于见到您了，没事就好……” 说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腼腆道：“没想到您真人这么好看。” “哦，谢谢，我也觉得。” “……”青年的话一时间被堵了回去。 楼辰忍笑着把毯子披在了俞子瑜的身上，然后将可可递给了他，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好了。你先去警车上休息，有些事情还等待确认，等下你需要和我们去警局一趟。” “作为嫌疑人？”俞子瑜裹着毯子，捧着可可抬头问。 说罢，他移开了目光，转而落在匣子上，已经有一堆警察围着它拍个不停了，恐怕楼辰支开他就是为了解决这个，他像只小动物一样裹在毯子里暗自嗤笑一声。 低头注视着他无辜而孱弱的面孔，楼辰缓和道：“作为受害者。” 俞子瑜纤长的睫毛抖了抖，楼辰没忍住，再次摸了摸对方的头发，这亲密的动作让后者的脸微微扭曲了一下，他立刻打开了他的手，却没有再当着贺余的面说些什么。 从未见过自家队长这样做，一旁的贺余露出了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俞子瑜阴沉着脸，他们果然没有把他和这群人联系在一起，一定是因为翻了他最近的摄影作品，因为他弄了一点小手段来误导他们，这么看来，他的伪装做的还不错。 楼辰朝贺余点了点头，贺余知道队长是什么意思，于是精神恍惚地带着俞子瑜朝门外走去。 谁都没有注意到，被几人无视了的青年脸上的表情一闪，竟然变得格外阴沉。 他怨愤地看了楼辰一眼，如果不是他打断了他，子夜老师本来该和他多说几句话，早知道自己也参加这个聚会了，还是说应该多关注一下那个论坛……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一道冰冷的目光骤然将他锁定，如同冰锥，将青年在原地狠狠地刺穿。 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对上俞子瑜的目光。 对方正面无表情、用黑沉的眼眸冷冷地注视着他，最终，在他冷汗潸潸、几乎坚持不住哀嚎的时候，他竟朝他微微一笑。 第13章 “你还想喝点什么吗？”贺余问道。 楼辰抱着手臂靠在墙壁的一边，定定地注视着陷入桌子对面的椅子里的俞子瑜，而对方闻言只是抬了抬眼，敷衍地客套道：“不用了，谢谢，但我已经不渴了。” “好吧。”贺余轻咳了一声，下意识看了楼辰一眼。 他不知道为什么队长还会在这里，按道理来说，询问受害者细节这种事情一般都是由他来做，楼辰从来就没踏进过这间房间，今天他做出的反常的事情太多了……可是毕竟楼辰是队长，贺余没有资格对此发表意见。 “那我们开始吧？” 贺余强迫自己把目光移到了俞子瑜身上，尽量专业地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俞子瑜挑了挑眉：“听起来像是嫌疑犯。” 他往后靠了靠，稍微抬起下巴看向对面的人，似乎是对楼辰最开始对他说的“受害者”一词的讥讽，手指垂下来玩着风衣掉下来的一小截布料。 “不是。”贺余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我们知道你是无辜的，这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楼辰换了个姿势，他没有再靠在墙上，而是站直了身体，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俞子瑜，两人的视线出乎预料地撞在了一起，在半空中如有实质的胶着。 片刻后，俞子瑜缓慢地移开了目光，垂眸错开了视线：“因为我收到了一封邮件。” “邮件？”贺余一怔，连忙追问道，“是什么时候？” “在大概一周前，那是我的私人邮箱，除了我的经纪人以外没人知道。对方声称有一场聚会需要我参加，告诉我会有我需要的东西，他似乎知道我在为杂志《power》的供稿烦恼，这是一个诱人的提议。” 闻言，贺余不由为此咋舌道：“可是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啊……我是说，如果是坏人要把你骗过去怎么办？” 这位大名鼎鼎的摄影师安全意识未免太差了吧。 话音落下，他发觉俞子瑜抬起头，看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傻子，但这样轻蔑的视线只是一掠而过，他又恢复了低头的姿势，音调毫无起伏道：“我最近有些瓶颈，也许刺激会给我带来新的灵感，所以我按照他的要求赴约了。” 他在说到瓶颈的时候，显得略微含糊不清，但却给人留下无限的遐想空间。 《power》这份杂志是国内有名的期刊，就连不怎么看这种题材杂志的贺余都听过它的名字，如果俞子瑜的摄影作品真的在上面刊登了，绝对意味着他在国内的知名度又会上一个档次，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他还这么年轻，能有压力是很正常的，为了瓶颈而拼了听起来也挺合理。 “所以，我有什么理由不去？” 贺余想明白了，不由下意识感叹道：“……你们摄影师真就是，敢于为艺术献身哈，要我，我肯定不愿意去的。” “邮件你有保存吗？”楼辰问道。 他的声音引来了房间另外两位的视线。 “有。”俞子瑜抬眼，淡定道，“我还有备份，需要的话，可以交给你们。” “一般人是想不到会备份的。”楼辰淡淡道，“我听说你给自己的别墅装了摄像头。” “……” “而且我并不觉得你是因为摄影才会去那里。”楼辰停顿了一下，“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这个青年的洞察力依旧是那么突出、显得格外难缠。 “我乐意，有问题？”俞子瑜直截了当地回应。 房间的空气变得稀薄起来，两人再次对视，那一瞬间，楼辰似乎感觉到了对方真的在很认真地思考怎么杀死他，这种直觉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了一点——显然，俞子瑜是一个极度自我、不允许任何人提出一点质疑的人。 贺余干笑一声，连忙试图阻止这场交锋：“有戒备意识是好事……” “我是个精神病。”俞子瑜打断了他的话。 两人一怔。 他冷冷道：“精神病做什么事情，都是合理的。” “……” “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为什么，那也没关系。”死寂的房间里，只剩下俞子瑜说话的声音，他很不给其他人面子，“我怎么会拍出那样的作品？但如果你们两年内和我有一样的经历的话，可能比我还能做出疯狂的事情。” “……两年？”贺余喃喃道。 正是两年前，地狱乐园彻底分崩离析，他不知道这个时间节点是不是因为巧合。 说起来……俞子瑜确实是在两年前发表了第一份摄影作品，随后彻底走进大众的视野的。 “有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俞子瑜缓缓道，他腰挺得笔直地坐在椅子上，“在几年前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而两年前，他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告诉我他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随后，他就再次没了踪迹。” 其实根本没有这个人，他闭着眼睛瞎编的。 “他把他的能力给我了，完全搅乱了我的生活。”也没这事。 “随后，为了找他，我去了很多地方，很多作品就是那个时候拍下来的，我并没有想到能成为有名的摄影师，所以严格来说，我的确并不喜欢摄影……这只是一种手段而已，我已经到了必须去见心理医生才能纾解压力的程度。” 刻意顿了顿，给他们消化的时间，俞子瑜冷淡道：“但经历了今天晚上我不再想这样做了，或许他和那群疯狂的人没有什么区别。” “也就是说……那封邮件？” “我以为在那种超自然力量肆虐的地方，能够得到他的线索。” 俞子瑜终于带上了一点真情实感，他一字一顿地说道：“现在看来还是算了，我比较适合普通的生活，这样的经历我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他相信这两人会信的，因为他在此前就准备了一份天衣无缝的身份资料，这份辩词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闻言，楼辰沉默，片刻后才说道：“也许，他不是有意失踪，而是不想给你添麻烦。” 俞子瑜：“……？” “因为，我也……认识这么一个人。”楼辰道，他的声音有一点紧绷，思索着摩挲自己的手指，“两年前，他似乎和我约定了什么，但是他却消失了，所有人都忘记了他，我也是为了得到他的线索，最初才选择加入了超自然管理部门。” 贺余从未听过这种说法，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家队长，他没想过是因为这个理由，而俞子瑜的表情则变得有点古怪，非常非常的意外，因为他百分百确定对方指的是他…… 但为什么他会记得？ “我觉得你还是忘了他比较好。”一边想着，俞子瑜一边冷冷道，“原话奉还，也许，他本来就不是很想见你。” 闻言，楼辰看了他一眼，声音带上了一丝无奈：“你总是这样吗？” “怎么？” 但面对他的咄咄逼人，楼辰只是摇了摇头，似乎并没有把他难得好心的忠告放在心底。 俞子瑜觉得他必须得快点了结这些事情，然后把这些东西都扔出他的视线，也受够了和这群人在这里瞎扯：“我之前说了，我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女生是受害者，而且我知道那些凶手的名字——从她那里看来的。” “所以，这就是他给你的能力？”贺余有些诧异，看了一眼楼辰，“类似于……共情？” “差不多。” “和怪物一个视角？”贺余又问，“包括‘嫉妒’这类？” “没错。”俞子瑜不耐烦了。 “难怪他们会找你，”手撑着桌子，贺余下意识喃喃道，“可是我从来没听过有哪个玩家拥有这样的能力，太特别了……” 但子夜老师的作品都是从怪物的角度来拍摄的，这样就能得到合理的解释了。 “行了，我会把名单给你。”俞子瑜抱住手臂，冷冷道，“然后，我困了，我要回去。” 他推开椅子站了起来，竟然反客为主地朝门口走去，就像一只直接飞走的黑色乌鸦，他皮肤苍白得像是透明，在灯光下有一圈神圣的光晕，令人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楼辰为此侧目，半响后，他才说道：“你不想和我们扯上任何关系。” “猜得对，”俞子瑜朝他假笑了一下，“如果能配合一下我，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随后，他卸下虚伪的笑容，面无表情地回过头，不动声色地按下了在他风衣口袋里躁动的x，手放在了门把上，却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可是我个人想邀请你。”楼辰的话还没说完。 “拒绝。” 俞子瑜想都不想。 “……加入超自然管理部门。”楼辰假装没有听到他的拒绝，而是紧紧凝视着他，缓慢却有力地说道，“你的能力，将会成为我们的核心。” 随着观察的深入，他从未如此确定一件事…… 细微的爆裂声在他的脑海中响起，点燃了期望的星火。 如果高塔上的真的是魔王的话，那么一定就存在能够打败他的“救世主”，如同每一个童话故事里那样，邪恶的一面一定是正义，就像一枚两面花纹、相辅相成的硬币，光明的那一面注定有人拥有与第七层boss“傲慢”匹敌的能力。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楼辰终于弄明白为什么俞子瑜会给他一种如此熟悉的感觉了。 ——他就是他那七本素描画册的主角。 也是，能够终结一切的“救世主”。 第14章 小张一脸焦虑地待在等候室，手里抓着公文包。 尽管他现在穿着笔挺的西装，看上去特别的精英范，但只有他知道，西装衬衫下面穿着还没来得及脱下来的睡衣，它们皱巴巴地贴着他的肌肤，就像此刻他拧紧成一团的心脏。 在几个小时前，半夜接到电话的时候，他本来还是一肚子气的，但是等抓起手机接通、听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石化了，这通电话的恐怖程度不亚于午夜凶铃。 “……您再说一遍？” “什么部门？超自然管理部门？”他知道自己听起来像个傻逼，但他控制不住自己尖叫的欲.望，痛苦地问道，“这真的不是什么新型诈骗方式吗？” 电话那边说了什么，让他无法不相信——这事是真的，子夜老师去参加了聚会被带去警局……不对，是超自然管理部门，涉及到了什么灵异事件，而且听上去，子夜老师在一群邪.教里面的位置还挺核心的。 草。 半响后，他颤巍巍地挂断了电话。 空气寂静了几秒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终于醒过来，迅速从床上翻身起来，只穿着睡衣，疯狂地给认识的律师打电话，托人查清楚这个政府部门到底负责什么、现任部长是谁，穿着拖鞋一个人在公寓里抓狂地来回踱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子夜老师真的和怪物们有牵连啊？？ 小张的世界观轰然倒塌了，但在崩溃之前，他也必须想办法把自家摄影师捞出来。 总结所有情报，他最后得出了一个总结。 这部门很神秘，而且不是什么骗子聚集地，没有现任部长，但是所有人都认定了一个叫做“楼辰”的人，如果不是他拒绝这个位置的话，按道理来说就应该是他来担任。 “……”他一顿。 怎么听着，就觉得这人很不好搞的样子。 本来小张做好了这事没法善终、很严重的准备，结果却看到俞子瑜被两个人送出来，他身上披着黑色斗篷走在那俩人的中间，最前方的青年身材挺拔，没有穿着警署的制服，而是简单地身着复古的夹克，戴着露指黑手套。 “你好。”小张连忙站起来，走上去说道，“我是子夜老师的经纪人。” “你好，”对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下，和他握了握手，“楼辰。” 小张：“……” 这不就是，超自然管理部门的准部长吗……？？ 他张了张嘴，发现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楼辰虽然姿态亲近而且平易近人，却有一种强大、压迫的气场，直觉告诉小张，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需要掂量清楚，但紧接着，楼辰被人一把推开了，露出身后俞子瑜不耐烦的脸。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面无表情道。 小张顿时回过神来，语无伦次道：“我，呃，我接到了电话，这些麻烦都交给我了，我毕竟是你的经纪人……” “哦。” 俞子瑜：“那现在没事了，刚好你开车。” 在他身后，楼辰凝视着俞子瑜，没计较他的动作：“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的邀请。” “抱歉，你的话已经被我扔进记忆垃圾桶了，而且我很确定，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你就是那个能够拯救一切的人。” “没错，你真适合去当小说家，幻想著作什么时候发行？” 楼辰：“……我不会放弃的。” 因为俞子瑜这股奇怪的幽默，贺余偷笑了一下，却被俞子瑜给了一个冷眼，于是他只好选择望天，在一旁假装自己不存在。 “那你加油。”俞子瑜敷衍道，快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如果你不想惹人厌烦的话，最好还是把这件事忘了。” 要是等这家伙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之后，不知道会不会后悔自己提出了这个提议。 ……成为人类解决超自然怪物的核心力量？ 这简直比他听过的最滑稽的事情还要惹人发笑，他连当魔王都没有兴趣，更别提扮演救世主了——所以到底为什么两边人都要找他这个咸鱼，强行让他加入战场？ 反正他一个都不会帮，把他当成透明人吧。 两人针锋相对的气场，让小张险些撕破了支票，嘴角抽搐了一下，心说不愧是他家摄影师，根本就不会收敛任何一点脾气，但在看到子夜老师一如既往的傲慢狂妄的态度，他居然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安心。 说明事情没他想的那么可怕，而且看上去好像也不是很严重……毕竟子夜老师还有心情花式怼人。 于是在走过不知为何略微发怔的楼辰的时候，小张干笑一声，解释道：“不要放在心上，如果子夜老师真的非常厌烦某个人的话，连话都不会说的，而且那个人就会消失在他的人际关系里……” “张以宁。”走到门口的俞子瑜冷眼，蓦地叫了他的全名。 仿佛在酷冬被人从头顶倒了一桶冷水，张以宁过电一般打了个寒噤，俞子瑜很少叫过他的名字，说明他危险了，于是，他连忙对自家摄影师在嘴的位置比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追着俞子瑜的背影出了特殊部门的大厅。 “我会等你的答复。” 在他身后传来了楼辰锲而不舍的声音，但被叫到名字的人头也不回，只是朝后敷衍地摆了摆手，直接走了。 贺余同情地看向了自家被呛的很惨的队长，却发现对方却双手插兜，居然望着俞子瑜的身影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他顿时：“……” ** 深夜。 俞子瑜伸了一个懒腰，随后，他点开了电脑，桌面是他前段时间拍摄的照片，名字叫做坠入——所有人都在猜测他是怎么拍出这种下坠的失重、窒息感，对待教科书般分析了一大通拍摄方式，但俞子瑜从不回应对他技术的质疑。 因为他从来都不是拍摄，而是“捕捉”而已。 邮箱的页面已经打开了。 半个小时前，俞子瑜把它转发给了他们留给他的官方邮件。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却没有关闭邮件，而是托着自己的脸颊，注视着收件人的位置，原本他根本没有注意过发邮件的人到底是谁，但现在却稍微有了一点兴趣，因为所谓论坛的出现预示着——背后另有其人。 发件人署名是一串乱码，比起暗有含义，更加像是胡乱打出。 就在俞子瑜静静地望着那一行字母的时候，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发出了一声悠悠转醒的呻.吟，他冷漠地看了过去，正是他任劳任怨的摄影经纪人张以宁，因为太晚了，所以他就暂时在他的别墅休息一晚。 他正以一种极其不舒服的姿势缩在沙发上睡觉，对面临的危险一无所知。 x不知何时从俞子瑜的外套里滑了出来，灵活地爬到张以宁的身上，嘶嘶地吐着分叉的舌头，这是一只极度危险的蛇类，在发起攻击之前，它摆出了审视的态度，好像在想从哪里下手。 张以宁用手拨开凑近的蛇头，迷迷糊糊道：“让我再睡一会儿……” 俞子瑜轻飘飘道：“再睡，就没命了。” 听到这道来自噩梦的声音，张以宁悚然一惊，立刻从梦境中清醒了过来，他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胸口沉甸甸地喘不过气来，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趴着什么东西，顿时睁大眼睛惨叫一声，摔倒在了沙发下面。 “那、那是什么……”他连连后退。 “x。”俞子瑜愉悦道，朝它勾了勾手，它立刻滑了过来，贴近了他的手指撒娇。 “不我是说，子夜老师，你的蛇不都是关在玻璃柜里的吗？”张以宁勉强爬起来，心有余悸道，“虽然知道你很喜欢蛇，但是直接放出来养也太恐怖了……” 他的话说不下去了，因为俞子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你，呃，老师你开心就好。” 张以宁瑟缩了一下，俞子瑜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但猜猜就知道，在他心目中他这会儿的形象肯定和巫师、黑魔法之类的沾边了，他懒得纠正这家伙脑海中天马行空的想法，而且他这副瑟瑟发抖的表情比平时顺眼多了。 挺有意思的。 “那个，我有一个问题，”张以宁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道，“就是……” “叮咚。” 他的话还没说完，俞子瑜听到自己的脑海中响起了一声细微的响动，他敏感地皱起了眉。 一直在观察他表情的张以宁顿时噤声。 窗外依旧黑夜沉沉，这个漫长的夜晚还没有过去，却已经透露出了微薄的晨曦，俞子瑜心底一动，一种强烈的预感让他调出了游戏的界面——自从他来到现实世界之后，它就已经报废很久了，因此所有按钮都是灰色的。 它代表着地狱乐园已经远离了他的生活。 但现在…… 它们正在一点、一点地亮起，就像一条漆黑的甬道里逐盏燃烧而起的幽绿鬼火，配合窗外逐渐发白的天幕，降临了。 游戏面板上缓缓地亮起了几行流血的小字。 【地狱乐园升级成功】 【第七层领主“傲慢”的长期不露面，令忠心的仆从们忧心忡忡，于是前来新世界寻找他们伟大的主人，但在这里，他们意识到有一个人类的存在是他们最大的威胁，他就是被唯一通关的游戏玩家认定的救世主……】 【他们的生命交织在一起，代表着硬币的两面，决定着世界的走向】 【惊悚地图已更新，恭喜所有玩家，请尽情享受死亡之旅】 俞子瑜：“…………” 第15章 寂静的深夜中，无数人为这道骤然响起的提示音惊醒，在看清内容的时候顿时冷汗潸潸。 梦魇重新席卷而来，它正在黑暗处窥视、讥笑他们的天真。所有玩家都知道了一点——游戏没有结束，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回到了他们身边。 从噩梦中惊叫而醒的青年、不得不面对现实抱住双膝哭泣的女孩，以及双手发抖的老人，甚至还有极少数面露惊喜的玩家……一部分人感到恐惧，而一部分人却为了它的回归拍手称快。 无数人打开了手机、电脑搜索地狱乐园，他们对此一无所知，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 “新玩家？？” “这是什么？！” 比起前一类自以为逃脱了游戏束缚却又惨淡回归的玩家，后者甚至不清楚地狱乐园到底是什么，成为了游戏的新鲜血液。 夜风吹拂着尚未合拢的窗户的帷幕，墨绿色的轻纱在地板上滑过，清冷的月光和冰冷的霜气一同泄入了房间内，张以宁被吹的打了一个喷嚏，随后，他的眼神有些意外地看向空中，因为那里凭空多出了什么。 “地狱……乐园？” 张以宁的声线带上了颤抖，盯着空气喃喃地念出了那行字。 “恭喜，张先生，您成为了第三批加入游戏的玩家，‘这里充斥着不可名状之物、惊悚失常之人、诡秘无解之事，在这里，您可以成就辉煌、实现野心、从现实脱胎换骨，但前提是——活下去。’。” 恐慌充斥着他的四肢，他的表情顿时变得无比僵硬。 “这是什么？子夜老师，是你在吓我吗？” 张以宁干笑了几声，但这勉强的笑声在寂静的别墅回荡了几秒钟，却因为没有人应和，最后安静了下去，他这才发现从刚才开始俞子瑜就一言不发，精致的面孔冷的掉渣，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这样的表现实在是太恐怖了，张以宁噤声，尽管内心有着极其强烈的疑惑和慌乱，但也不敢打扰他。 “……” 俞子瑜无瑕顾及其他人在想什么，也不清楚这次游戏所谓的新地图是要怎样。 他唯一关心的是他现在的身份。 他的手指在半空中划了划，冷着脸调出角色面板，果不其然看到它们也重新亮了起来。 如今，在这一条下面多出了一大段流血的红色小字。 【角色身份一： 您是第七层的boss傲慢，地狱乐园的主人，所有怪物都是你忠心的仆人，最尊贵的主人，您不想在现实世界举办一场宣告世人您的存在的畸形秀吗？您的降临将感染更多的子民，为王国带来新的生机。】 [面板数据详情已折叠] [限时任务：在现实世界举办一场怪物的盛大聚会（剩余时间-未知）（奖励积分1000）] 【角色身份二： 你是被选中的救世主，传闻中能够终结一切超自然力量的人类，人们会为你的诞生欢呼，为你马首是瞻，有什么比彰显你的存在更加令全人类更加安心？你的宣言将影响世界线的发展，提供新的可能。】 [面板数据详情已折叠] [限时任务：向世人宣告你拥有和傲慢抗衡的力量（剩余时间-7x24:00）（奖励积分1000）] 【隐藏任务已触发： 傲慢和救世主必须不死不休，这是一则合格的童话故事的格调，且完美契合地狱乐园这款游戏的定位，所以，请和宿命的敌人抗争、并杀死对方吧，因为你注定要带领一边走向胜利！黑暗还是光明，这都最终取决于你的选择。 （剩余时间-未知）（奖励积分10000）】 俞子瑜：“……” 他面无表情：“这么说，我是不是自刎比较快？” “……” 一万积分，基本上可以把积分兑换商场里的所有位面的东西都搬空了，甚至里面有他早就想要很久的注销道具，可以消除他在地狱的角色身份，将他完全清空成普通人——刚好一万积分。 但最关键的是，现在游戏判定的“黑魔王”和“救世主”都是一个人——他自己本人。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搞笑的。 归根结底都是楼辰那家伙的错，为什么他认为自己是救世主，这个傻逼破游戏就会把他认作救世主？那他还觉得自己是普通人呢，为什么它不把自己乖乖从这通破事里面摘出去？ 俞子瑜烦躁地想，当初就不该和他扯上关系，换个人他也能闯关出地狱乐园，楼辰对他来说不是唯一的选择，现在却成了最烦人的根源……不过，他清楚这只是迁怒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以宁发现他的表情不知何时从冰冷变成了冷淡，那种令人感到悚然的气息消失了。 “你之前想问什么？” 张以宁咽了一口口水，抓狂道：“我本来想问那个公寓砌尸，它是不是真的爬出来了，因为我不记得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的了，而子夜老师你就在场……但现在，我觉得这都不是事了！！” “地狱乐园到底是什么玩意？！” “一个游戏。”俞子瑜手指点了点桌面，他的目光落在了邮件上，一行本来被他忽略的字掠过了眼底。 ——由于各种原因，很遗憾不能前去参加嫉妒的仪式，但我会等待，并期待在一个崭新的世界和您相逢。 他的动作一顿，眯起了眼睛——这家伙，难道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游戏……” 闻言，俞子瑜漫不经心地说道：“还是‘家’。” 什么？张以宁一怔，什么叫做家？他疑惑不解地看着俞子瑜，但显然对方没有给他解释的兴趣，而是站了起来，瘦削的身影走向了窗户，他细长的手指将墨绿色的帷幕撩开，夜风吹起了他漆黑的发丝。 他黑沉的眼眸凝视着窗外，一丝猩红的光闪过了他的眼底，那一瞬间，张以宁发觉他身上似乎萦绕着非人的气息。 “发生什么了吗……” “别说话。”俞子瑜冷冰冰地打断了他的话。 x顺着他风衣外套宽大的袖子爬了上去，墨绿的身形在昂贵考究的衣料间穿梭，带起了柔软的皱褶，最后紧紧地攀上了他的身躯，最后，蛇头靠在了俞子瑜的肩膀上，冰冷的鳞片缓慢地蹭着他的脸颊。 张以宁捂住了嘴，连忙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很听话。 “砰砰砰——！” 下一刻，粗暴地敲门的声音仿佛暴风雨一般响起，让门板像是一叶浮萍那样无助地晃动。 张以宁惶惶地看了过去：“是、是谁来了？” 俞子瑜可怜地看了他一眼，处于惊吓中的经纪人显然已经不适合做脑力劳动了：“你觉得是谁会在深更半夜，徒步爬山，然后走到荒郊野岭唯一一栋已经熄灯的别墅面前，用企图破门而入的方式来敲门？” “呃，楼辰队长？”张以宁绞尽脑汁。 “……你真是个天才，”俞子瑜诡异地沉默了一下，半响后，才说，“我突然觉得，你说的也有道理。” 张以宁有点受宠若惊：“是吗？” “是什么是。” 俞子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听不出这是个嘲讽吗？大脑不用可以捐给有用的人。” 猝不及防被怼，张以宁顿时：“…………” 虽然两人已经共事很久了，但是他还是不能习惯自家摄影师阴晴不定的性格，鉴于他可能是个巫师——就像小说哈利波特里的那样，俞子瑜喜欢墨绿色，他一定是个斯莱特林，或者往好处想，是个黑魔法师，有点脾气是正常的。 “你能停止自己的胡思乱想吗，如果你想现在被辞职的话，就请便。” “那门外是……什么？” “你知道答案。”俞子瑜道。 张以宁一怔：“……” 的确，他心底很清楚，虽然最初只是一个模糊的念头……但在这样阴森的别墅、暗淡的客厅里，那些恐怖的想法就像病毒一样滋生，无法铲除，他越来越确定、且无法再逃避一个事实——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某种超自然力量。 门外正在敲门的东西……总之，它绝不是人类。 “它……是为什么来到这里？” 俞子瑜能够感觉到它们在想什么。 门已经被撞出了裂纹，刺耳的尖啸声从碎裂蛛网状的缝隙中穿刺进来，它们无理智却拼命地想要进入这座别墅，只为夺走里面的人类“救世主”的性命，将胜利献给它们效忠的主人，并期望傲慢能感到满意。 “为了我。”半响后，俞子瑜阴郁道。 第16章 别墅外狂风大作，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应景地下起了雨，刷刷地拍击在窗户上。 在张以宁的视线中，俞子瑜只是站在原地，由于室内过度昏暗，所以他只能看到他冷冰冰的侧脸，直到一柱紫红色的闪电从夜幕中披过，这才照亮了他挺拔瘦削的身影——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宽大的长袍一样的风衣口袋中飘出来了。 那好像是，好几张扭曲的幽灵的人脸。 这是俞子瑜之前从废旧小区的火灾现场收回来的怨念的幽灵，之前一直被他放在口袋里，现在刚好派上用场，它们抽长了黑色的影子，朝着门口飘去，顺着缝隙溜出了门外。 半响之后，门外终于安静了下来。 “……” 张以宁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切超出常识的事情发生，最关键在于，俞子瑜的表情实在是太淡定了，显得他好像一个傻逼一样，他的嘴巴越张越大，直到彻底合不拢了。 半响后，他尖叫道：“子夜老师！！！” 他朝俞子瑜扑过去，但是却被对方一转身躲开了，于是狼狈地“扑通”一声摔倒在客厅昂贵的羊皮毯上。 “解决了？”张以宁揉了揉自己被摔痛的脸，爬起来，用上了崇拜的眼神，声音庆幸道，“难道说子夜老师你真的是他们说的所谓的核心吗，突然有了实感，还是挺那什么的……” 俞子瑜的表情变得有点奇怪：“你该不会以为一点怨念就能派上用场吧。” “啊……？” “只是扔个垃圾而已。”他别过脸。 既然两个都迟早要解决，显然把纸团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再一起丢掉更加方便。 “扔、扔垃圾？”张以宁脑子没办法转动了，他呆呆地问。 他的话音才落，下一刻，房门被一股大力直接撞开了，他惊恐地回头，视线中终于显露出了门外怪物的身形，它扭曲的全貌被彻底收入眼底。 畸形的身形不过一米八，脑袋从后面看凹陷扁平，微微驼背，但它的前肢却发达到可怕的地步，加上一米五左右的小臂，整只手臂快有两米多长，苍白如蜡的皮肤比石膏雕塑更加恐怖，走路的姿势接近于捕食中的螳螂。 可能因为吸食了怨念的缘故，它的皮肤下坑洼地鼓起，好像长了密密麻麻的肿块，用肉眼看过去，整具身躯就像是孵化飞虫的巢穴。 什么…… 张以宁干呕了一声，顿时被恶心地够呛，他转过头想去看俞子瑜，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抓起了原本挂在靠背上的黑色斗篷，他往自己身上一披，兜帽外袍旋转出弧形，紧接着，俞子瑜开始不慌不忙地开始在领口位置系结。 他的手指细长苍白，动作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到了不得不称赞优雅的地步。 “找个地方躲起来。” 闻言，张以宁一震，连忙紧张道：“什么？会很危险吗？” 俞子瑜恶作剧般笑了一下，他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语意中暗藏着一丝狭促：“我不是在劝你，但既然你不躲，就不能怪我了。” “……？” 什么意思？难道子夜老师还有心情捉弄他，开他的玩笑吗？ 就算是这种时候？ 张以宁茫然：“子夜老师……” 然而，没有再管张以宁懵逼的反应，俞子瑜抬起脚步朝着那个畸形的怪物走去，和它庞大的几乎要挤破房顶的身形相比，俞子瑜简直弱小无助地像是个易碎的瓷器。 怪物动了起来，它舒展四肢发出咯咯的声音，朝屋内的两个人类爬动着，却在中途被朝它走来的俞子瑜拦住了，它垂下头，细长的手臂仿佛下一刻就可以将对方横扫开。 它没有理智、感情，更加像是接近于本能行动，它只知道如果杀死眼前这个人类，傲慢应该就会感到开心，就像之前想要附身警察和张以宁的那个怪物一样——想要靠近、簇拥boss是他们内心深处的渴望。 鉴于它没有思考的能力，或许只是在追逐变强，毕竟仅需要靠近他们这种级别的存在，就能迅速提升等级，所以这应该是生物本能的讨好行为。 可是现在，它却呆呆地顿住了，没有任何动作……不知为何，它一点也不敢动弹。 站在它面前的只是一个人类，直觉告诉它，一个人类而已，格外弱小、脆弱的生物。 不过，真的是这样吗？ 两双眼睛在半空中对视，一双腐臭的空洞和一双黑沉的眼眸，蓦地，后者的眼中迅速闪过了一丝猩红的色彩，仿佛暴雨前乌云掠过，紧接着，他整个人的身影都扭曲了一下，正如划破空间的某种未知存在，比雷电闪烁的那一下更具力量。 阴冷、潮湿的水汽将他们的身形包围，仿佛被笼罩在一团漆黑的雾气中。 那一瞬间，让一直紧张地注视着这边的张以宁甚至以为自己弄错了，因为俞子瑜的影子竟然在细微的爆裂声中突然消失了……只要有一丝光线，人类就不可能没有影子，除非他一直身处在黑暗中……又或者，根本就不是人类。 他悚然一惊。 那些奇怪的传闻再次涌入张以宁的心底，子夜老师的作品都是从怪物的角度入手、子夜老师从不参加任何见面会，子夜老师的作品都有一种奇诡的感知力…… 可是一晃眼，俞子瑜被拉长的影子又出现了，好像刚才发生的不过是错觉。 张以宁呼出一口气，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居然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他艰难地将自己拔出了奇诡的猜想中，大口大口地将新鲜的空气吸入了肺中，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充满了气的气球，随时都可能在原地爆炸。 “……” 而就在不远处，畸形的怪物被未知的力量钉在了原地，既无法前进，更加无法后退。 不安、恐惧，直到它听到了终于响起的声音—— “看清楚我是谁了吗。”俞子瑜冷冷地说。 一道闪电再次劈开了天际，放大的轰隆隆雷声恰好遮掩住了他的声音，因此只有他面前畸形的怪物将其收入耳中，话音落下后，它空洞的双眼蓦地渗出了血痕，不知为何，竟然猛地血流如注，它嚎叫着连连后退，再也不敢和俞子瑜对视。 它的双眼在燃烧……被点燃了…… ——因为它胆敢俯视站在它面前的人。 张以宁连连后退，面露震惊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幕，他分明只看到了俞子瑜走近了它，然后似乎说了一句话，他甚至连眉梢都没动一下，就已经将眼前的怪物的防线彻底击溃。 随后，俞子瑜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它似乎终于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肿块因为剧烈地震动而鼓起又凹陷，在仓皇之间，它扭动四肢想要后缩，试图立刻离开这座别墅。 但为时已晚，俞子瑜已经抬起了手，细长的手指在它丑陋的面孔上沿慢吞吞地划了划。 紧接着，空气中传来了一声细微的破裂声。 怪物的身形凝固了一秒，它浑身都僵直了，但紧接着，它仿佛被推倒的积木，突然咕叽一声在原地爆裂来，腐臭的血肉顿时溅到了周围的地毯、墙壁上，就像一场在室内下起的血色小雨，将不远处的张以宁全身都淋湿了。 而俞子瑜虽然离得最近，但是脏东西全都溅在了他的斗篷上。 他嫌恶地把黑袍脱了下来，随手扔在了地上，全身干干净净，连一点污渍都没有沾上，顿时将原本就已经狼狈不堪的张以宁衬托的更加令人同情，被溅了一身腐臭，张以宁整个人都懵逼了，这才意识到为什么俞子瑜之前会让他离远点了。 半响后，张以宁终于活了过来，他浑身顿时起了鸡皮疙瘩，开始疯狂地抖动着身上的碎肉。 刚才子夜老师那么说，分明就是故意的吧？？？他敢怒不敢言地想。 “咔嚓。” 被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张以宁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朝声源处看去，才发现俞子瑜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了相机，对着某个角度拍了照，相机画面中似乎是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门。 “你在……干什么？” “哈，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摄像机除了拍照还能干别的。” 张以宁：“……” “你不是很想知道我是怎么拍出那些作品的吗？”似乎因为解决了一件事，俞子瑜声音愉悦道，“这就是办法。” 张以宁努力消化这句话的信息，这让他有点晕头转向。 难道说，那些奇诡、神秘的照片，都是有着实物作为依照的吗……？ 【恭喜您协助玩家[俞子瑜]击败了怪物，获得积分奖励+5】 咦？ 他被转移了注意力，震撼道：“积分居然加了？？所以，这个游戏是真的了？！” “很好。你的反应能力总是能给我惊喜。” 张以宁嘴角抽搐了一下：“……你又在取笑我，子夜老师。” 一边说着，俞子瑜一边走向了被撞开的门，发现它还勉强能够支撑一下，鉴于别墅外的风雨还没有停歇的意思，不想让更多的雨水泄进，于是他索性将大开的门关好，但是才刚关上，没走出几步，门就再次被一股大力给撞开了。 “谁？”张以宁一惊一乍。 楼辰皱眉的身影蓦地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他穿着几个小时前才见面的那套衣服，浑身已经被雨水给淋湿透了，显然没有打伞，但看到俞子瑜没有任何一点受伤痕迹的时候，他明显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了下来。 他一看到游戏通知的消息就赶来了，希望他没有来迟。 随后，楼辰注意到房间里全是血，但却没有怪物的踪迹，于是皱眉，若有所思地说道：“你也收到了游戏的消息吧？关于救世主的事情……” “我的门。” “抱歉，你说什么。”楼辰怔了一下，发现俞子瑜的目光落在他的门上，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对不起，我以为你出了事。” “没关系。”俞子瑜道，楼辰略微诧异，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善解人意的话，但紧接着，他立刻听到对方说道，“这一定是我的错，我就不该拥有门，不该将它放在门框里置于险境，这明明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 楼辰：“…………” 也许，他应该学习一下俞子瑜嘲讽的技巧。 第17章 “我不是为这个而来的，我是为了你。”楼辰说道，眼睛紧紧地盯着俞子瑜，选择性忽略了他的嘲讽，“但我现在发现，你好像对这样的怪物出现一点都不意外。” 话音落下，他的视线落在了碎肉、血迹上，场面异常惨烈。 但说实在的，楼辰不在乎怪物变成了什么模样——他现在的目标就只有一个，那就是站在他面前苍白纤细的青年。 在他靴子正前方的地毯吸饱了血，蓄积起一滩血泊，仿佛一面扭曲的影子，将俞子瑜的身影照进了一个诡秘的世界，他黑色的身形在猩红中沉没，而俞子瑜抬起头，注意到楼辰正用一种探究的眼光注视着他。 “果然。”楼辰喃喃道，“你根本就不害怕。” “如果你和我一样是个摄影师的话，就会觉得这场景根本没什么值得害怕的。”俞子瑜冷冷道，“毕竟我们衡量一个画面不是靠是否恐怖猎奇，而是靠场景带来的利益价值，所以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能够吓到我的东西。” 楼辰朝他走近了一步，他周身有一种上位者才特有的气场，这样侵略性的逼近动作让旁观的张以宁下意识地后退，他缩了缩脖子，但直面这一切的俞子瑜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这个超自然管理部门的队长。 “干什么。”俞子瑜语气厌恶道，“离我远点。” “……” 楼辰的眼神有一种很锋利的情绪，他的声音笃定道：“所以，你是玩家。” “什么？”闻言，俞子瑜皱眉。 他发觉楼辰的思维很跳跃，尤其他的语气有一种常人感觉不到的自大、傲慢的气息，亏之前那群人还亲密地叫他队长，觉得他很平易近人，人缘很好，但俞子瑜一眼就看得出来他是什么人。 毕竟他们之前短暂的当过队友。 哦，他怎么又想起这个了，这本来应该是被掩埋的回忆，不知道为什么楼辰成了那个漏网之鱼，他会再次找个机会，把这份记忆彻底从这家伙脑袋中抹去的。 “你曾经是地狱乐园的玩家，在那里待过。”楼辰定定地看着他，说道，“所以你已经知道我会过来，你也很清楚它意味着什么。” “……我很好奇，你是靠什么这么自以为是，觉得我是玩家？” “直觉。”楼辰抿唇道。 “不错。”俞子瑜抱起手臂，面无表情，“那你的直觉告诉你，接下来该离开了吗？” 闻言，楼辰无声地笑了一下，然后撩了撩自己被雨水打湿的额发：“我的直觉告诉我，接下来的事情必须一口气说完，因为你不会再给我单独说话的机会，就像你的经纪人说的那样，那些人会消失在你的生命中，对吧？” 张以宁平白无故地挨了俞子瑜一个眼刀，于是，他竭力装作自己不存在。 “你知道你不会是例外就好。” “听我说完，我们的大摄影师。”楼辰走到了他的面前，用手轻轻地抚开俞子瑜额前的碎发，以便两人的视线能够完全的对视，“既然你曾经是游戏的玩家，就会知道那群怪物有多危险、多具备杀伤力，加入我们是在保护你自己。” “是吗？我觉得是在给自己找麻烦，至于‘救世主’……请把这一点刻在你的墓志铭上——我没有拯救别人的奉献精神。” 严格来说，对人类极具威胁的怪物在他面前就像是拔掉爪子和利齿的老虎，变成了温驯撒娇的大型猫咪，俞子瑜根本不需要担心它们的造访。 而且俞子瑜实在是有点讨厌楼辰叫他摄影师的模样。 “大概在半个小时前，地狱乐园更新成功了，想必你也已经看到了这个消息。”楼辰道，帮俞子瑜把一缕黑发别在了耳后，目光沉沉道，“所有旧玩家、新玩家，以及怪物们，都看到了加粗的公告，它已经指明了，你就是那个人。” 俞子瑜第一反应是说关他什么事，然后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指明了我？” 紧接着，他毫不客气地推开了靠的越来越近的楼辰，打开了游戏面板，就在正上方，果然标红了一串流血的字迹，它就像担心别人看不到似的，像只虫子那样扭曲着爬在面板上。 游戏面板只有本人才能看到，所以他不担心楼辰发现他的身份卡标着两张。 “摄影师子夜——‘救世主’的出现。” 俞子瑜冷静道：“哦。没说我的名字。” “但这对有能力的人来说，弄清子夜的真实身份不是很难的事情。”楼辰皱眉道，“你的处境很危险，可能接下来……我不是故意让你感到害怕，但你确实是傲慢的首要目标。” “……” 俞子瑜难得地呆了一下，不觉得自己会想着杀死自己，也许是他少见地无言以对、没有脱口而出讽刺，所以楼辰把他的语塞理解成了担忧和畏惧。 “不要怕。”一直在观察他表情的楼辰立刻安慰道。 俞子瑜：“我没有害怕。”他只是觉得无语。 “之前我想不通一点，为什么嫉妒会找你，为什么其他怪物会惧怕你、玩家会将你诱骗到仪式上去，现在我知道了，”楼辰顿了顿，说出了他的结论，“因为你就是整个故事的核心，他们怕你提前终结这场游戏，于是想要伤害你。” “只要闯关过游戏的人都会知道，游戏规则是不能违背的真理，所以，能杀死傲慢的人类只有你。” 虽然游戏乐园是个活地狱，但无论是谁，哪怕是boss级别，在那里都不能触犯规则。 而规则说了，救世主和傲慢只能彼此残杀。 楼辰最后的声音很笃定，在空旷的别墅大厅里显得格外瞩目，配上他沉沉的双眼，有一种令人不得不信服的魄力，他似乎对这个结论深信不疑，也带动别人不得不承认他的话。 张以宁发出了一声吸气声，他显然已经被说服了。 俞子瑜继续沉默，表情快绷不住了：“……” 楼辰的逻辑很自洽，如果他不是傲慢本人，可能自己都要信了。 “我不信。” “不，你必须相信，我们都需要你。”楼辰再次上前一步。 俞子瑜冷眼看着他。 “是你需要我，还是你们需要我？我被认为是那个人，不是你害的吗。” 如果不是楼辰说什么他是救世主，游戏应该也不会选中他。 闻言，楼辰安静了半响，缓慢地摩挲自己的手指，重新组织措辞：“抱歉，不是我选中了你做那个人，早在两年前，从刚开始脱离游戏的时候，我就开始频繁地梦见你了。” 俞子瑜：“……” 两年前？频繁梦到？ 他脸上的表情可能太不好看了一点，所以楼辰朝他靠近，这次俞子瑜迅速推开了他，他想不到为什么对方这么喜欢动手动脚，于是面露烦躁，但楼辰在被他推开后，也对自己下意识的动作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他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指，脑子一片混乱。 楼辰绝不是那种会在刚认识不久，就会随便对陌生人这样亲近的人，但是俞子瑜…… “说完了吗，说完就可以走了。” 这道冷冰冰的声音终于让楼辰回过神来，他将疑惑暂时抛在了脑后，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 “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人，把能力给你的那个人，他希望你去做的就是这件事。”他道。 俞子瑜似乎说过，他最初是为了找这个人才卷入目前这些事件中的，楼辰希望这会管用一点。 但注定让他失望了，因为这个人其实是俞子瑜捏造出来的，不过就算有，答案估计也一样。 “如果这样，那他就是个纯种傻逼。”俞子瑜毫不客气道，一边把楼辰推到了门口，“他玩失踪，把责任丢给我，故意让我陷入险境，那我就没有找他的必要了，既然他这么自私，我也没有宽广的胸怀，就这样结束是最好的选择。” 楼辰：“…………” 这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按道理来说，正常人不是应该面露哀伤，然后选择继续寻找对方，力求获得一个答案吗？俞子瑜看待事情的角度就和他本人的摄影作品那样奇怪，他似乎感情异常薄弱，不会被感情所束缚，更不会被道德绑架。 他到底是谁？他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没有谁会愿意一直当一个旁观者，除非他认为自己没有任何参与进去的必要，或者说，他已经妥协、厌倦了反抗，可是俞子瑜性格尖锐，且具有进攻性，他本不该是这样的，一定是什么改变了他。 如果能够解开这个谜团，或许，就是楼辰能够劝说成功的关键。 楼辰紧锁着眉，他微微低下头，看着这个精致漂亮的青年，试图从他瓷器一般的面容上找出他如此不近人情的原因，但他失败了，因为俞子瑜把所有感情都封锁在冰层之下。 但没关系，楼辰意外对这种情绪格外敏感，于是在观察几秒钟后，他得出了一个模糊的结论。 “或许有人因为你曾经的帮助而伤害了你，但这次却不一样，既然你会感到嫉妒的情绪，就会被邪恶的傲慢影响，这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好事，我很担心你会因此被改变……” 这句话显然踩了对方的雷区，因为俞子瑜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他语气嘲讽，抱着手臂冷眼道：“没人配改变我，别人只会被我伤害。总之，让你失望了，你梦见的人就是这么一个自私、卑鄙和孤僻的怪胎。” “你想起了谁？”楼辰平静道，他没有被激怒，“我们以前认识吗？” 俞子瑜微微一怔。 “虽然我很想把门甩在你的脸上，但很可惜，它现在需要静养。”他僵硬道。 紧接着，俞子瑜转为面无表情：“所以，你可以走了。” 他真的看上去油盐不进。 对此，楼辰深吸了一口气，他紧盯着俞子瑜，轻轻地说道：“但是……你会考虑的，对吗，你会吗？” “……” 俞子瑜下意识看了一眼没有关闭的游戏面板，界面停留在了第二行积分任务上。 [限时任务：向世人宣告你拥有和傲慢抗衡的力量（剩余时间-7x23:00）（奖励积分1000）] 1000积分…… 他黑沉的眼眸闪了闪，这笔积分相当高了，高到就连他都会心动的程度，只要凑够了10000积分，这群人就再也没有任何方式能够找到他，他也不必再经历这种无聊的事情了。 “看心情吧。”他无所谓地说。 起码没有立刻拒绝，楼辰朝他笑了笑，然后转身，将手插入夹克口袋中，冒着雨朝着远处走去。 只是在一转身的时候，他注意到了有一抹墨绿色从俞子瑜的袖口消失了，这样的存在让他眉头一皱，心底骤然闪过一层乌云，第七层boss傲慢似乎也有这么一只宠物…… 但他没有机会细想，因为俞子瑜不会想见到他在这里停留的，因此，他只是忧虑重重地继续迈开了靴子，没有注意到俞子瑜在背后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目光。 等到楼辰挺拔的身影消失了，张以宁才小心翼翼凑了过来，摸了摸鼻子，嘀咕道：“救世主……听着怎么感觉……” “你很闲吗。” 张以宁：“……” “刚才我拍出了给《power》交稿的胶片。”俞子瑜扭过头，毫不留情地奴隶他，“快点，来帮我修相片，不然我就扣你的工资。” 张以宁哭丧着脸，而俞子瑜忽视了他的表情，他只是冷冷地想：就算要以救世主的身份赢得积分，他也不想和别人一起合作，而且比起前者，他个人倒是觉得，第七层boss傲慢可以先出场了。 第18章 城西某处。 黑暗、阴冷、潮湿，宛如布满尸体的墓穴深处，这样的环境却令他熟悉且温暖。 这是一个狭小的储物柜，少年的身形就挤在里面，在他周围堆着覆满了灰尘的旧课本，而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这里的一切变得多么破旧，只是无声地抱着自己的双膝，目光沉沉地盯着一处生锈的灰尘发呆。 “他为什么会送我们走。”半响后，他才不情不愿地说道。 他的手放在了自己单薄的胸膛上，那里根本没有心脏跳动，他已经是个彻头彻底的死人了，可是，他还是下意识做出了这样的动作，因为在那里，空荡荡的胸腔似乎正在发出微弱的悲鸣。 人头：“如果不是那个人类，我们本该和主人多说几句话的。” “又是他。” “……” 嫉妒的眼神变得有一丝阴冷，仿佛潜伏的毒蛇，清秀的脸上却依旧矛盾地呈现出一种梦游一般的表情，因此总是给人一种单薄和迷茫的感觉。 可是此刻，他的灰白双眸中却罕见地露出了这样极富侵入性、甚至有些扭曲的眼神，是因为他的脑海中现在只装着一个人的身影。 “主人。”他收拢了环住自己的手臂，咬住衬衫的衣领，低声喃喃道。 从他有意识的时候，他见到的第一个特殊存在就是俞子瑜。 而幻想中的俞子瑜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回首，给了他一个冷漠的视线，这样的注视让他感到沉醉、痴迷和……温暖，正是这样的主人，才让他畏惧又渴望亲近。 但是，哪怕是在脑海的想象中，他也不敢过于靠近俞子瑜，只能渴望地注视着那个奢望出来的背影，就像现在这样可悲。 正如超自然管理部门所猜测的那样，完全正确，副本的另外六层boss的力量都是从俞子瑜那里感染而来，所以他们能够保留理智，心甘情愿地称呼俞子瑜为主人。 ——是俞子瑜给了他力量。 在此之前，他无法理解、更加无法想象自己为何需要像一个boss那样参与进地狱乐园中。 于是，嫉妒放任他的仆人们肆意娱乐、杀戮被拉进来的玩家，而本该制定相关副本、约束管辖第一层怪物的他，却像个逃避责任的青春期少年那样蜷缩在储物柜里抱成一团，抱着尚在滴血的人头，麻木地听着时不时响起的惨叫声。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他…… 他不知道该怎么操控这一切，哪怕游戏已经告诉了他一切。 他的力量来源于“嫉妒”的情绪，但是因为他无法找到嫉妒的依托，所以他在自己这一层的乐园中，就是一个被其他怪物爬在头顶耀武扬威、彻头彻底的失败领主，哪怕他其实并不在乎。 然而，一切就那么发生了。 嫉妒记不清楚日期了，因为在地狱乐园所有时间都是紊乱的，但他永远也无法忘记，就像从未吃过糖果的人会记得第一颗糖的味道，那种爆裂的感情至今回味起来都令他难以忘却。 那一日，总不停歇的玩家的惨叫声骤然安静，而他若有所觉，终于从环抱自己的动作中抬起头来，疲倦地眨动着睫毛，不能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 随后，储物柜被人从外面骤然拉开了。 “吱呀——” 这道声音很响亮，他迟钝地意识到，有什么来了。 蛛网和灰尘因为开启的动作而掉落到了嫉妒的身上，他动了动生涩的肢体，僵硬地扭过脖子看向罪魁祸首，这时，一道身影逆着血色的光投入了他的眼底，这道身影绝不是什么来拯救嫉妒的神明，他只花了不到几秒钟就迅速意识到了这点。 “滚出来。”青年冷冰冰道。 从这个角度，嫉妒只能看到他的黑色风衣和地上爬行的蛇，而突然亮起的光线让畏光的小怪物流出了眼泪，他干涩地转动脑袋。 “你、你是……谁？” 他双唇干涩，已经忘记怎么说流利的字眼了，每一个字音都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好问题，那你是谁？”对方却反问他。 “我是……谁？”他微微一怔，不知道答案。 “你是嫉妒，不负责任、让玩家无意义惨死的第一层的boss。”青年俯身冷冷地说道，紧接着，竟然一把将他扯了出来，毫不留情地丢在了地上，让他无法再将自己龟缩在储物柜中。 嫉妒无法看清他的五官，因为青年将宽大风衣的兜帽戴了上去，又故意让一团黑雾笼罩上半身，将自己的面孔变得模糊，但嫉妒可以感觉到他正在注视着他，这个强势的青年正在皱眉，似乎在打量他后流露出了不满的情绪。 “……” 嫉妒能做的就是怔怔地看着他出神。 “管好你的仆人们。”他啧了一声，厌恶地说道，“虽然我不是人类，也懒得管你们在干什么，老实说，被拉进这个游戏的人或多或少都咎由自取，因为既然想要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必须承担失去生命的风险，但问题是——你们杀的实在是太多了。” 血腥味飘到了上层，已经到了让他不得不插手的程度。 嫉妒知道，这绝对有很大一部分是他的责任，是他没有按照游戏的规则行事。 地狱乐园的规则就是这样的，如果人类有了强烈的愿望，就会滋生可怖的负面情绪，他们不但以最恶劣的行事方式去做事，以便得到这种渴望……或者只是拥有了强烈的执着，他们就满足了进入这里的条件。 在每一层的关卡中，玩家可以通过各种方式积累积分，而这些积分可以在商场换到现实梦寐以求的东西，尤其是通关的最终奖励极其诱人——他们可以实现任何愿望。 嫉妒就是第一层关卡的领主……不如说是游戏策划，而他的自暴自弃导致所有怪物素材到处乱跑，毫无章法地伤害玩家，造成了高强度的大逃亡，简直不给玩家任何闯关成功的希望。 “你比我想的还要懦弱无能。” 闻言，嫉妒猛地抬起头，手足无措地注视着青年，他的情绪因为这句话而产生了波动。 “下次再发生这种事，我就会立刻杀死你。” 这绝对不只是说笑而已。 对方厌恶道，好像在看什么垃圾，嫉妒下意识一颤，移开视线，这才注意到他的脚边躺着好几个怪物的尸体，而就在不远处，几个被青年骤然现身救下来、受了伤的玩家正惊恐地往后缩，不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 只见青年想起了什么，转头看了看他们，被黑雾笼罩的面孔处，对照的眼底似乎有一阵红光闪过，很快，那几个玩家的眼神就由惊恐变为迷茫，转身游魂般转身离开了。 随后，对方收回了视线，冷冰冰道：“记住，我是傲慢——第七层的领主，你们的主人。” 他是那么强大、自信且冷漠，嫉妒发觉自己的身体在颤抖，但绝不全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他发现眼前的青年和他是一样的存在，但却如此强势，令人根本无法忽略，他们剩余的一切截然相反，让他不自觉被那样特别的身影吸引了注意力。 无神的双眼似乎终于找到了聚焦的地方，他定定地凝视着对方。 随后，青年竟然半跪下来，嫉妒一惊，下意识后缩一下，但对方却只是伸出手，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像是在逗一只不成熟的猫咪幼崽，这样的挑弄让嫉妒感到陌生，却意外并不反感，他眯起眼享受，听到对方道：“乖一点，嫉妒，我不想换掉你。” “你、觉得我能做好吗？” “不然呢。”青年嘲弄地低哼了一声。 不存在的心脏跳动了一下，从两人肌肤相触的地方，传递而来的是一种绝对的掌控和压迫，嫉妒因此激动地微微发抖。 “管好你那些丑陋的仆人。”青年道，“别让我发现你再放任它们残杀玩家。” “我、我会的……”半响后，嫉妒的声音微弱如蚊蝇嗡鸣响起，“主人。” “再说一遍。” 他抬高了他的下颌，明明他的身形和嫉妒相差无几，甚至比他还要瘦削，却显得那么强势傲慢、不容冒犯：“这样像什么话，给我大声点。” “我会做好的。”嫉妒被迫再次说道。 青年盯了他一会儿，似乎没有从他的脸上找出撒谎的痕迹，然后他才满意地收回手指，站起身来准备转身离开，嫉妒伸出手去抓他的风衣，但是衣料和他的手指错过了，他没能成功。 青年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嫉妒目光充满期待道，他很依恋对方短暂的触碰。 他只需要这个做为奖励，青年的强势让他很受用，让他有种不再被人遗忘在储物柜里，而是终于有人能够意识到、认可他的存在的感觉……嫉妒在等一个回答，他的手指紧张地攥紧了衬衫的边缘。 “如果你比其他几位做的好的话，就很有可能，因为我喜欢听话的孩子。” 他先是因为答复而欣喜，随后身体却骤然凝固。 其他几位……？嫉妒为此一怔，哦，对，地狱乐园有七层，而他只是第一层boss，还有其他黑暗中的怪物，那么青年也会像是现在这样，对待其他boss吗……？ 阴暗的情绪悄无声息地在心底滋生，嫉妒知道，直到这一刻他才得到机会，朝着成为真正的怪物迈开了第一步…… 因为，他终于想起了到底如何去嫉妒，所以他得到了属于自己的力量。 “……” 黑暗中，这个少年依旧蜷缩的身影就像明灭的烛火，在储物柜中微弱地融入一团沉沉的墨色中，半响后，嫉妒对人头道：“我们不能忍受别人待在主人身边，也不能承担失去他的风险。” 扭曲强烈的爱慕情感几乎从那双灰白的双眼中喷涌而出。 他怀里的人头笑起来：“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达成共识。” “至于救世主，他活不久的。” 这是游戏通知他的，他们当然都会看到，嫉妒眼神幽暗道：“我会找到他，在他威胁到主人之前解决一切麻烦。” 他的目光投向了半空，那里呈现出了一块游戏更新后的面板，此刻，嫉妒的名字被标出来了，所有玩家都会看到他的藏身之处——城西废弃学校旧区，那里正亮着一团深绿的光，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现实到底发生了什么改变。 “就在这里。” 嫉妒抬起头冷冰冰地说道，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都市传说会成真、磁场紊乱、超自然现象即将开始如同下水道的老鼠四处流窜，仿佛病毒一般蔓延…… 是嫉妒主动异化了现实，重新选择了领地，而如今，第一层游戏的副本终于开启了。 *** 与此同时，三楼某间房间处。 楼辰沉默后，说道：“我不会让嫉妒、亦或者是傲慢伤害俞子瑜。” “你的意思是？” 在他的不远处，正坐着一个面容憔悴的男人。 他是上一任部长，也正是因为他的邀请，楼辰才会加入超自然管理部门，但这个青年却拒绝了成为部长的请求，现在只是担任特遣队的队长而已。 现在他的深夜造访，显然说明了事态非同一般。 “老余，俞子瑜必须成为超自然管理部门的部长，这个不是我。”楼辰眯起眼睛，他抱着手臂斜斜地靠在了门框上，手指点了点，缓缓开口道，“这个位置注定是他的，哪怕他自己不愿意承认这点，而我会等他改变主意。” “他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摄影师，如果成为部长，不会让所有人信服。” “一个好的领导者并不需要冲锋陷阵。” “既然这样，那你呢？”闻言，老余皱起了眉。 “你都这样说了，答案应该很明显了，”楼辰勾了勾嘴角，“我？当然是保护他的骑士。” 他本该解释他的动机，但随后，他却只是安静地凝视着虚空，想起了那个失踪的同伴。 他期待和傲慢对上的那一天，既然救世主俞子瑜出现了，那么……这位超自然力量的始祖注定会降临，届时，就是他们清算的时候。 第19章 一觉起来之后，张以宁已经走了。 俞子瑜倒是没觉得意外，虽然张以宁总是一惊一乍，但他脾气很好、业务能力也不错，也很清楚俞子瑜不喜欢被打扰的性格，在他醒来之前就悄然离去，否则他不会容忍对方这么久。 他慢吞吞地洗漱，扣上衬衫的纽扣，随后，不紧不慢地打开了衣柜。 敞开的衣柜中整齐地码着各种各样的风衣，它们款式虽然不大相同，但即便是这样，也无法掩盖它们都是风衣这件事实。 俞子瑜思考了一下，然后挑了其中的一件穿上。 他走出了门，而x早就等候在他的门口，在他出门的同时，就立刻依恋地顺着他的小腿爬了上去，灵活地钻进了他的风衣兜帽里，用冰冷的鳞片蹭着俞子瑜的脸颊。 “乖孩子。”俞子瑜敷衍道，用手碰了碰蛇头，很快就收了回来。 他站在楼梯上俯视整个大厅，昨天晚上的残肢血泊都已经消失了，这里干净的就好像没有发生过那场意外，因为它们全都已经被异化后的别墅给当成美味的夜宵吃掉了。 就在他刚来到客厅的时候，电话铃声响了。 不是给他手机打的电话，而是家里的座机——这就是为什么张以宁总是很难找到俞子瑜，这家伙根本就不喜欢带手机，而留给别人的电话号码永远是家里的座机，但他又不经常在家，所以表现出来的就是失联状态。 俞子瑜慢吞吞地迈着步子走过去，拿起听筒接通了电话。 “你——好。”他无精打采道。 就算是勉强在友好地打着招呼，俞子瑜的声音也是有意无意地拖长了，听起来非常敷衍，甚至于带着一丝嘲弄。 好在对面的人已经习惯了他这种做法，没有感觉到被冒犯。 “你好，我是李医生。”令人惊讶的是，打电话的人是他的心理医生，那个戴着眼镜的女人，她听起来有些慌乱，刻意压低了声音道，“虽然医患不应该私下交流，但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有人想要你的治疗资料。” 俞子瑜皱了皱眉，却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李医生下意识用了“治疗”这个字眼。 他不觉得自己是患者，他只是需要一个坦诚的聊天对象。 “哦。”他道，“你给了吗？” 李医生提高了声音：“当然没有——！我是有职业道德的心理医生，绝对不会随便透露出患者的任何讯息，但是，档案被储存在医院的总数据库里，我不清楚院长是否会对他们妥协。” “你不需要担心这个。”俞子瑜道，“如果他们想看，那就让他们拿去看。” 李医生一怔：“什么？” “字面上的意思。”他准备挂电话了。 “不是，等等，你这样是在引火烧身，你和他们不一样。”她回过神来，语无伦次道，“我听到了，他们是超自然管理部门的人……虽然我没有听过这种部门，但是！我知道，你只是陷入了幻想中，而不是他们想的那样需要关起来，更别提和那种不存在的东西有关联了。” 俞子瑜被他的心理医生的联想能力逗笑了：“他们会把我关起来？” “没错，那个部门听起来就不是什么正常的地方，我不能坐视我的患者因为一点小问题被冤枉！”李医生激动道，“而且这绝对违背了我的职业道德，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你……” “放心，他们不会把我关起来。”俞子瑜打断了她的话，慢吞吞地说道，“他们需要我。” “你在说什么天真的想法？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他们只会把我捧起来。” “……”李医生那边安静了几秒钟，似乎被他笃定的话弄得措手不及。 “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俞子瑜声音毫无起伏，淡淡道，“安心，我不需要你的帮助，热心的小姐。下周星期二我会去按时就诊，你会看到一个没有被手铐锁起来的正经患者。” 没有等待李医生再次给出回应，他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隔了几分钟，电话铃声再次响起，但俞子瑜没有再去碰听筒，它持续响了半分钟，似乎意识到俞子瑜不会接听，打电话的人终于无力地放弃了，它彻底沉默了下去。 解决完了这个小插曲，俞子瑜准备吃早饭，饭后打算去别墅后面的森林散一会儿步，他前一段时间在森林深处的湖水里养了一只新宠物，它有一段时间没有进食了，俞子瑜希望它还没有饿死，不然他会感觉很遗憾的。 他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鲜红饱满的苹果，从柜门上突然冒出来咕叽咕叽看着他的眼球，被他毫不留情“啪叽”一巴掌拍了回去：“安分点，倒胃口。” 带着血丝的眼球委委屈屈地阖上了。 然后俞子瑜收回手，将苹果摆在盘子中间欣赏了一下，地狱乐园的怪物不需要进食，也无法品尝到人类食物的味道，但苹果对他来说似乎是一个例外，这是他唯一可以食用的食物。 就在他准备进食的时候，门铃又响了。 今天早上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断地有人试图打搅他。 俞子瑜抬起头，看向他饱受摧残的门，他想要竭力忽视门正在漏风，却没办法做到，眼底不由带上了愤怒——他不喜欢陌生人进入他的地盘，但他也不能放任不管。 这别墅已经被异化了，可就算是这样，它们也只是擅长杀死入侵者，而不是成为修理工。 干脆换一间别墅吧，但这期间要花费的功夫实在是太多了，很难找到满意的住处。 “你敢直接进来就死定了。”一边想着，他一边烦躁地说道，“你是不是又忘带东西了，张以宁，下次我会直接把你丢下山去。” 从门外传来了声音，对方似乎闷闷笑了一下：“是我，大摄影师。” 俞子瑜一怔，是楼辰的声音，他还以为这家伙这段时间终于能远离他的生活了，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厌烦。 “那你更加可以滚了。” “我会修门。” “……滚进来。” 楼辰勾唇推开门，挺拔消瘦的身影出现在了俞子瑜面前，他的手里真的拿着一个修理箱，毫不心虚地迎接俞子瑜狐疑的视线，姿态很让人恼火的从容：“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修理工。” “原来超自然管理部门的工资这么低，需要队长来做兼职补贴家用。” 楼辰假装没听见他的讽刺，而是转过身，去摸索门锁上的损坏的恐怖抓痕，暗自思索昨天夜里那个闯入别墅的怪物的级别……随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别墅内部，发现相比起昨夜的凌乱，它们已经被收拾的很干净了。 不如说，干净到了诡异的地步，令人不得不升起探究的心。 “你请了清理工？”他问。 “修理人员没你这么话多。” “那很抱歉，因为他们都不是我，”但楼辰的声音却听不出歉意的意思，他假装没有注意到俞子瑜的厌烦，恬不知耻地说道，“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话多的修理工。” 俞子瑜冷冰冰道：“我不会回答……再问问题，我就把你打包扔出去。” “好吧。” 楼辰拿出工具开始修锁，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难得的安静中，只听到螺丝拧开的声音。 半响，他突然问道：“你看了昨天晚上更新的补丁吗。” “我说了，不要问问题。没有，我为什么要关注这个？” “嫉妒感染了现实，重新布置了第一层副本。”楼辰道。 闻言，俞子瑜皱眉。 他有点意外，没想到嫉妒竟然是所有boss中第一个这么做的人，那分明是一个懦弱的孩子。 是为了他吗？简直太愚蠢了。 “他把城西变成了新的副本。”楼辰一边修门锁，一边说道，“那是一个有很多恐怖回忆的地方，城西曾经发生了很多次跳楼事件，有许多学生在某个月集体自杀，校园七大不可思议传说在学生之间流传，嫉妒真是选了一个好地方。” 众所周知，嫉妒这种级别的存在可以改变超自然磁场。 在他降临的地方，所有死者都会复活，而似是而非的恐怖传说也会成真，届时城西旧校区就是一个活地狱，他只希望其他玩家不要因为贪恋积分，不自量力去挑战嫉妒。 “我准备去那里。”楼辰沉声道，手里用力，门板在他手下发出一声呻.吟，“然后——把嫉妒赶回去。” 无论如何，他不可能让它得逞。 “……” 俞子瑜咬了一口苹果，思索片刻，一个计划在他的脑内成型了，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是在细嚼慢咽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在我看来，现在的重点不在他身上，因为即将发生更加恐怖的事情。” 闻言，楼辰手里的动作顿住了，他回头看向了俞子瑜：“……你知道了什么？” 他试图搜寻讯息，却在对方的脸上一无所获，心底浮现出了某种不祥的预感。 “因为他的主人傲慢要现身了。”俞子瑜道，他心底已经开始发笑了，“托我的共情能力，我昨晚‘感知’到了他的想法，我知道他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什么？”楼辰希望在俞子瑜面前，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古怪。 “三天后，他要开一场畸形秀，告知世人他的降临。” 话音落下，他很满意地看到楼辰的身体骤然变得僵硬起来，他看上去整个人都愣住了，脸色缓慢地阴沉下来，而这副模样让俞子瑜好整以暇地露出了笑容。 第20章 超自然管理部门。 老余曾经做了十多年的超自然管理部门的部长，他本来应该对很多事情保持淡定，可是听到从楼辰口中说的话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一丝诧异，挺直了后背，嘴角下意识紧绷起来。 “你确认他说的是实话？”他皱眉道，“什么叫做能够感知到‘傲慢’的想法？” 楼辰抱着手臂，靠在门口，面向着地面：“……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那他会很危险。” 老余这句话显然有两个意思，要么，俞子瑜处于危险中，再要么……他就是那个带来危险的人，可悲的是，他们现在不知道对方到底属于哪一类。 房间陷入了一阵绵长的安静中，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段安全距离，仔细看的话才会发现这其实不是什么房间，而是一间严苛的囚室，他们都知道想要越过它的禁制无异于痴人说梦。 老余之所以成了“上一任部长”，就是因为这个…… 大约一年半前，一次失败的任务导致他被一只未知的怪物附身了，反过来成了之前被监管的对象，所有人都知道超自然管理部门总部的五楼是收容怪物的地方，却不知道本该退休的上任部长就被看管在其中的一间房间。 老余的右眼眶蒙着纱布，他今年本来该有四十五岁了，但是看上去却只有二十岁出头，但这样的“好处”并不是出于本人的意愿，他不过是一捧土壤，就像孕育成茧的某种生命的养分，他甚至偶尔能够听到自己头盖骨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每当看到反光的镜面，老余身体都会一颤，不是错觉…… 他的长相、骨骼都在重塑，他的肉.身正在被重新捏造，那些无时无刻都在发作的疼痛使他变成了一个自己已经完全不认识的、陌生的人。 楼辰见过老余的真实面目，他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男人。 但现在他的长相……相信哪怕熟悉他的人站在他面前，都根本不会将两人联系在一起，他变成了一个有着英俊深邃面孔的青年，就连音调变得深沉了许多，而且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老余不止一次想过，在他的皮囊下住着一个邪恶的灵魂，它冷静而饥饿地窥视着一切，等待着重返人间的正确时机，它在冷眼旁观他的愚蠢。 “对此，我有切实的体会。”想到这里，老余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抖了一下，“如果正如你所说……你最好真的保护好俞子瑜。” “……” “我知道。”楼辰平静道，“但是，这和你最后一次任务有关吗？” 过去，老余对自己如何任务失败选择缄默不言，他只是服从了将他收容的安排，但现在的他，显然因为楼辰的话而产生了动摇。 “我撒谎了，那不是一次任务。” 楼辰点了点头，他看上去似乎不是很意外。 老余不由苦笑，敏锐如楼辰，恐怕早就知道了这点。 “两年前……也就是我刚将你引进部门的时候，我在深夜接到了一通电话。”半响后，老余终于再次开口说道，“我当时很意外为什么只有我能听到……于是，在连续一周的未知来电后，我决定查出是谁在恶作剧。” 唯一的倾听者选择保持沉默。 “于是我追踪到了一所居民住处，那里和常见的小区没有什么区别。”哪怕已经过去了两年，回忆起来，老余依旧显得很不安，“我根据追踪前往一处住户门前，那栋楼很安静、安静地诡异，随后，我按了门铃。” 为什么当时的他没有意识到祥和之下的异常？他不止一次责问自己。小区虽然很安静，但是没有任何小动物，它就像是一座死掉的城。 他的脑海中回忆起了靴子踩踏地面的声音。 记忆愈加清晰，老余的声音恍惚道：“……然后，门开了。” 伴随着吱呀一声，露出了房间内的全貌，一个声音娇气道：“你来了。” 老余低下头，他看到的是一个嘴角渗出鲜血的小女孩，她一边说，还一边舔着自己的手指，那房间是血红色的、就像一间装潢过度的样板房，而血腥的臭味就从那个女孩的身上蒸腾出来，将惶惶不安的他包围。 那些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杂乱的线条让他晕眩，对他的精神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哪怕他已经处理过很多超自然事件，这也已经远远超过了他见识过的惊悚范畴。 “她在吃人……不，灵魂。”血腥只是怪物们的癖好。 “整栋楼都被她吃掉了，那才是安静的原因，然后，我昏死了过去。” 但是这之间有些说不通的地方，直觉告诉楼辰，老余隐瞒了很多细节。 “……我真不想回忆这件事。”老余抱住头，痛苦道，“或许，是因为我没有进过那个所谓的游戏，所以我才没法承受？” 他知道地狱乐园中的怪物和现实世界的超自然生物不是一个级别的。 大概，他遇到的那只怪物，就是来自于地狱乐园。 就在那次之后，他醒来后得知自己的身体开始产生了异化，小区也被一把未知的大火烧掉，哪怕现在重新建立起来，也没有居民再回去住过，那里已经完全被废弃，它彻底变成了崭新年轻的外壳、却死气沉沉的地方。 楼辰道：“这和进不进入游戏没关系，问题在于你动摇了。” 老余沉默，他不得不承认，楼辰说的没错。 “这话我不经常和别人说，但是你不一样，楼辰，那东西，那个给我打电话的超自然生物……它很清楚我的弱点，它知道我几点值班，甚至知道我会产生疑惑前去追踪，它有理智，擅长玩弄人心，所以才会对我说——‘你来了’。” 楼辰意识到他们的谈话重点即将出现。 “我宁愿俞子瑜是个骗子，都比他能够感知到傲慢的想法好……如果傲慢得知了这件事，它会不会反过来利用他？又或者，他会不会像我一样被同化？它们这些东西似乎天生就会窥探人心，让他在你身边太危险了。” 它在利用他，老余想，它们这种东西太过了解人性。 “我倾向于他说的是实话。”楼辰抿唇道。 他拿到了俞子瑜的精神诊断内容，他的描述和地狱乐园完全吻合，而且……从头到尾都代入的是傲慢的视角，可想而知他的精神压力有多大，这让他的那些讥讽都变得可爱起来。 种种迹象足以证明他的话是真的，就算楼辰之前有过动摇，他现在也已经确信无疑。 当然，部门内也有根本不信俞子瑜的人，但这样的声音很微弱，并不能左右楼辰的想法，半个小时后，他有一场会议要宣布这件事，而俞子瑜也在楼下，想到对方之前不情不愿答应下来的表情，楼辰忍不住笑了笑。 “所以……”老余正准备说话，但他的身体忽而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随即，他的音调诡异地一变：“他就是那个人。” “什么？” “救世主。”老余古怪道。 “那么，傲慢也会出现，对吗？”他道，“他果然也会在，对吧？” 楼辰顿了顿：“他迟早会。” “那个叫做俞子瑜的人有他的消息？……你刚才说了他最近会有动作。” 房间的空气哆嗦了起来。 闻言，楼辰皱了皱眉，他放下了手臂，站直身体看向了老余，对方正低着头看向桌面上的花纹，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可这骤变的音调似乎极度反常。 “你还好吗？” 老余声音带笑：“哦……哦，我很好，当然，从来没有这么好过了，我有什么理由不好？” 楼辰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老余？” 随着这一声响动，老余似乎回过神来，他的嘴唇抖了抖，房间的空气升暖，而他也从刚才的异常变回了原本的模样，挤着自己的唇缝线勉强对楼辰笑了笑：“没事，我只是想到了之前的回忆，感觉不舒服罢了。” “我不该让你回忆起来。” “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我的错。”老余道，“是我太蠢了，这么容易就进了圈套。” “……”楼辰注视着他。 “你不是要开会了吗？”他又体贴道，“去吧，别让那群家伙等待太久。” 楼辰看了一眼手表，现在的确已经只剩下十分钟了，如果他没有早到的话，完全可以想象的出来俞子瑜的表情，虽然他敏锐地感觉到老余的状态有什么不对，但他自从被附身之后就时不时面露恍惚，所以这表现其实并不算特别突然。 于是，他深深地看了老余一眼：“我会再来看你的。” 随后，他阖上门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门的缝隙随着他的动作逐渐收拢，而老余坐在椅子上的身影也逐渐拉长，变得像是一条暗黑的窄缝，幽绿色的光从对方的眼底一闪而过，他的嘴角的弧度缓慢上扬，形成了嘲弄的笑容。 但这一切，楼辰已经无从得知。 “主人也来了吗？”他自言自语，说不清楚是狂喜还是恼怒，拖长声音餍足道，“他果然来了，那么……我又要挨饿了。” 它潜伏了两年，就是为了确认主人是否也在这里，之所以按捺不动，同样是因为惧怕主人，现在，它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老余想要干呕，但他却只是不可控制地推开椅子，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他的身体在抽搐，惊恐的表情出现在面容上，他的嘴唇张了张，似乎在乞求什么，不，不，为什么突然间，它会完全掌控了这具身体……他们到底聊了什么，才会让它苏醒？ 两年前它的第一次出现？ 俞子瑜？救世主？ 还是说……傲慢？不过，它为什么会对傲慢有印象？ “你是谁？”老余恐惧道。 “能够收走你性命的人，你这个道貌岸然、谎话连篇的家伙。”他听到自己好整以暇的声音，但那不是他能够发出来优雅、轻缓的腔调，他感觉自己的舌头被锁住了，根本不受控制，“你之前去过那个小区，对吗？” “……” “既然那个小女孩乞求我，那我也没有拒绝的必要，因为我当时很饿。” 等等……饥饿…… 他差一点就要摸到真相的边缘了，但紧接着，他的心脏一痛，胸腔传来了细微一声爆裂的响动，他缓缓地低下头，但却发现自己看不清身体了……他在迅速干瘪下去，仿佛一朵枯萎的花，灵魂和性命一起被迅速抽离。 这里没有镜子，所以直至他的视线完全黑下去，也无从看到自己的皮囊裂开的样子，那就像是剥开一层外套，人类原本的皮囊滑落在了地板上，甚至连一点血液也没有流出，因为他的血肉早就已经被作为养分被彻底吸收。 一张和老余改变容貌后一模一样、却更加深邃俊秀的青年裸.露着躯体出现了。 “……” 暴食抬起手臂，仔细打量自己的新身体，半响后，幽绿的瞳孔终于流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第21章 楼辰穿梭在灯光略显阴暗的走廊，和他头顶的灯产生极其强烈的反差的是他走过的那几个房间。 和老余不一样，做为对这位不幸被感染的前任部长少得可怜的尊重，他起码还有个门遮掩，但其他被收容的怪物就不同了。 亮的几乎白昼的灯照亮了全玻璃内的生物，在这样的环境下，它们腐烂的肌肉、发皱的皮肤都纤毫毕现，楼辰就像是走过了名为畸形秀的展厅，一路上吸引了原本死气沉沉的它们不少的注意力，使得它们为这个人类而侧目。 随着脚步的延伸，有好几个怪物都停止了摆弄身体，趴在了玻璃上，用眼珠打量楼辰，在玻璃上面留下了粘腻的脓黄色痕迹，它们中的一部分在发臭、一部分在融化，专门用来收容它们的第三层弥漫着死的气息，恐怖蜡像馆也不过如此。 光是隔着玻璃看着，就已经让人感觉头皮发麻，理智缓慢地降低。 这就是为什么每个新入职的超自然管理部门成员手册中的第一条会写着——没有接到命令之前，b级以下成员【绝对】不允许前往三楼。 因为很多新入职的部下没有与之对应的精神承受力，就很容易被怪物们蛊惑，不可控制地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因此，部门专门在楼梯处专门设置了仪器，只有a级以上的成员才能在任务之外通过筛选，这有效的避免了骚.乱暴.动的发生。 正如超自然生物有一套血族的划分方式，管理部门的成员也有他们相应的就职等级。 精神（灵感）满值为6，以3划分中间值，只要低于3就会走向疯癫，说明状态极其危险，而正常人基本稳定在3，如果高于3，则具备了成员的资格——4为c，5为b，6为a。 但就连b级别的人都并不常见，所以这就成了部门内众所周知的隐秘之地。 “……” 楼辰走向楼梯的脚步蓦地一顿，他的手微微撩开了夹克，放在了别在腰间的武器上。 在走廊尽头竟然有一道陌生的身影，昏暗的光线将来人身着风衣的侧面拉的很长，就像一个细长瘦弱的鬼影，他单手插兜，一只手往前伸了出去，停在了玻璃上，眉眼冷漠地注视着仅仅隔着玻璃的肉团。 在楼辰顿住脚步的一瞬间，对方似乎就已经感觉到了他的视线，他眉梢都没动一下，吐出了刻薄的语言：“再看就把你的眼珠子剜出来。” ——正是本该在一楼大厅等他的俞子瑜本人。 楼辰选择性无视了他的怼人，他把手从腰间挪开，冷冽戒备的气质缓慢地消融，看上去显得非常容易亲近：“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闻言，俞子瑜挑起眉毛。他收回手转身，果然看到楼辰快步走到他的面前来，他的面容上竟然不自觉地带着一丝紧张和担忧，他上下打量俞子瑜，发现他没有出现精神异常后，才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不，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楼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这里太脏了，也很混乱，无论是那种方面来说都是，完全不符合俞子瑜的美学，毕竟在楼辰看来，这位才认识不久的大摄影师显然出生优渥，他认出了他穿的牌子，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可以负担的起的价格，衬托得他矜傲无比。 就像是根本不会吃苦的类型。 但现在他这副没有受到影响的表现，倒是让楼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能用一个人的外表去判断他是否强大，既然俞子瑜能够被选中做那个击败傲慢的救世主，他在某方面应该强大到令他们这些玩家叹为观止。 “你在做什么？” “我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俞子瑜不满道。 于是，楼辰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在他来之前，俞子瑜就是在看这里面的怪物。 他立刻认出了那是什么。 是那个被迫变成怨灵的女孩，真相已经被俞子瑜揭露了，而他也把凶手的名单转到了警察局，相信他们会处理好这件事——毕竟罪孽深重的活人并不归他们管，他们只负责和这个世界上的怪物与尸体打交道。 而俞子瑜就在现场，可能正是目睹了这一切，让他产生了动摇和脆弱，才会来到这里。 他们应该及时处理这个的，这会对俞子瑜造成二次伤害。 “他们会付出代价。”楼辰摩挲自己的手指，收回了视线，缓缓道，“你不必感到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但这样体贴的反应只是换来了俞子瑜奇怪的一瞥，好像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他会这么说，在他眼里，楼辰似乎就像一个滑稽的小丑，在刻意逗他发笑的那种，他在打量他。 就是这样的表情，让楼辰立刻意识到他说错话了，他即将迎来一场讥讽。 他抿紧了嘴唇，看了俞子瑜一眼，选择沉默。 “我为什么要感到愧疚，凶手都不这样觉得。”俞子瑜果然冷冷地说道，“又不是我做错了事，可笑。” 既然做出了计划，他知道自己应该装的像个人类一点，但俞子瑜最大的缺点就是他懒得去伪装、包装自己，迎合别人的喜好让自己变得讨喜起来，所以明知应该流露悲伤，他还是摆出那幅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楼辰无奈地注视着他：“……” 他不确定摄影师拥有这样的性格是好事还是坏事，起码，他不会被道德绑架——因为这家伙根本就不在意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个什么模样，非常的自我任性，也因此……非常的令人羡慕。 “我想，我们现在应该下楼去了。”他缓和了声音，温和却不失坚持地说道。 他站在了俞子瑜面前，比他高了半个头的身影正好挡在肉块和玻璃之间。 “但实在是太吵了。”俞子瑜恹恹地看了楼辰一眼，指了指肉块，“她一直在尖叫，你们就不能把这里的隔音搞得好一点吗？就我个人来说，你们应该通知她，让她意识到凶手已经伏法了，把她的怨念消除，让她别再这个样子了。” 闻言，楼辰一怔，捕捉到了关键词：“你能够听到尖叫？” 他不能听到肉块在干什么，虽然玻璃后面的肉块确实在躁动着。 楼辰皱起了眉，这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俞子瑜无时无刻都能够感知到这群邪恶力量的念头的话，那么正如老余所说，他的精神崩溃是迟早的事情……真不该让俞子瑜承受这一切。 “当然，我也不想听。”俞子瑜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没好气道，“怪物频道，你懂的吧。” 可能是因为他的长相，这样抱怨的话听起来就像是撒娇一般。 或者这就是为什么俞子瑜还是挺受欢迎的原因……基本没人能对他这张脸生起气来。 “我知道了。”楼辰道。 他觉得自己可以理解俞子瑜的烦躁，因为他是那个在夜晚入睡的时候会被强制接入凶案现场的人，那种感觉难以描述，说出来会让人觉得你在大题小做，但确实容易令人厌烦。 “我会立刻找人替换设备。”楼辰拧着眉说道，他的手放在了俞子瑜的肩膀上，将摄影师的身体轻轻转了半圈，“现在，我们下去好吗？当然，如果你真的觉得难受的话，我们可以换个时间宣布这件事。”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还有三天的时间。” “换个时间？我以为三天已经很短了。” “因为你的事情比较重要。” 救世主毕竟只有那么唯一一个。 说完，楼辰坦然地应对俞子瑜朝他投来的怪异的视线，好在，似乎被他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俞子瑜没有打开他放在他瘦削肩头的手，不过在两人迈开步伐准备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的时候，俞子瑜突然伸出了手。 他蜷起手指，就像要拜访某人那样，懒洋洋地在肉块的玻璃上敲了一下，动作还挺优雅赏心悦目的。 “安静点，小姐。”俞子瑜道，“你刚才也听到了吧，有人会替你报仇的。” 楼辰：“……” 等一下，他是在对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的怪物说话吗？ 他立刻看向了玻璃后面的肉块，竟然看到对方居然真的停止了蠕动，就好像俞子瑜刚才那句话起到作用了一样……不对，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这只说明了一点，俞子瑜确实能够和怪物沟通交流，这种事情此前从未发生过。 他身上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 “啪嗒”—— 楼辰蓦地回过神来，俞子瑜在刚才打了一个响指。 他意味不明地扫了楼辰一眼，快步走了出去，身影灵活地消失在了黑暗的楼梯口，楼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无奈地跟了上去，才刚迈出楼梯，明亮的光线就立刻灌入了他的双眼中，他眯起了眼睛等待自己适应正常楼层的光。 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副队贺余的面容引入眼帘，他无措地搓着自己的手指，脸上浮现出了羞愧的表情，抬着头看向楼辰。 “队长，对不起，我没有陪俞老师一起去。” 贺余前几天出了一次任务，导致精神等级从b级降到了c，所以在俞子瑜表现出想要去三楼的时候，他虽然紧紧地追在他的身后，极力劝阻，却还是在对方迈入第三层的时候被挡在了外面。 说到这里，他不由看了一眼俞子瑜。 不知道刚才是不是被他看漏了，贺余明明就跟在俞子瑜后面，可是却没有看到他拿过盒子里的骰子掷点……他分明就是穿过禁制直接走进去了，可是……这有可能吗？贺余越发困惑了。 而对方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只是双手插兜，浮现出经典的很不耐烦的表情，这无疑说明他没有兴趣回答问题，于是他只好把疑问压了回去。 “骰子给我。”楼辰没有追究贺余的失职，而是语气平静地说道。 “哦！好的好的——” 贺余回过神来，他松了一口气，一把抓起了放在第三层楼梯口的一个小盒子，朝着楼辰递了过去，里面装着一枚骰子，正是检测是否能进入第三层的设备，每一个想要进去的人只有摸了骰子并被判定为合格，届时第三层才会打开通道。 同样，想要出去的人也必须确定自己的精神状态，只有安全才能得到允许出来的许可，这是一种双重防护，免得将灾难直接带给总部。 楼辰取出了骰子，轻轻地掷出了它，骰子落在地面上转了起来，紧接着，在几秒钟的寂静后，它很快就停在了6点的那一面——被测试的人精神显然很稳定。 身为队长，他当然是很少见的a级。 楼辰毫不意外自己的结果，他俯身，捡起骰子交给俞子瑜。 不知为何，俞子瑜的眼神闪了闪，片刻寂静后，他最终却还是伸手接过了骰子，随手将它扔了出去，只见骰子应声落在地板上，紧接着，开始疯狂地旋转了起来。 第22章 只见骰子在几人的眼皮子底下旋转，朝上的点数因为高速地挪动而模糊成红色的一团。 它在谨慎地测量、评估指数。 这是它从未接触过的目标任务……极度危险，一个声音在警告它，但它无法主动停止这次检测，当然，如果它有自主意识的话，一定会在俞子瑜碰到它的时候就第一时间跳出他的手心。 俞子瑜目光玩味地看着它，和另外两人一眨不眨、堪称担忧地注视着骰子不一样，他根本就是懒洋洋地抱着手臂，身体微微后仰，表情带着几乎有些轻蔑地在俯视地面，好像在反过来评估它的功能。 “这种地方对你来说还是太危险了，我不该只让贺余守着你。”楼辰皱眉道，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话里透露出的强烈的保护欲，“你对我……我们来说，很重要。” 就算俞子瑜浑身带刺、而且谜团缠身，但他也从来不认为对方和他们这些人一样，身为能够和傲慢抗衡的唯一人类，他一定有些尚未吐露的杀手锏，但俞子瑜在他眼中仍旧是一个孱弱、漂亮精致到过分的圈外摄影师而已。 被点名批评的贺余羞愧地低下了头，他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的表现引来了俞子瑜视线奇怪的一瞥，他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是从来没有搞明白过……在游戏里也是一样，说起来很诡异，其实他通常是被视为被保护者。 楼辰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却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反应，他自己是不觉得这种态度有什么不对的，因为朝俞子瑜而来的怪物只会越来越多，因此他确实需要他们的保护。 “他来三楼了多久。”楼辰轻声问道。 他知道俞子瑜不会回复他，已经学会了直接询问贺余，见状，俞子瑜挑了挑眉。 贺余想了想，说道：“十分钟。” 时间说长也不算太长，可是骰子仍旧在旋转，这太反常了，楼辰皱眉沉思，第三层存在了这么长的时间，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情，而仪器不可能会悄无声息地出错，因为几秒钟前楼辰才使用了它，因此结果只指向了一点——是俞子瑜本身出了一些问题。 “你还好吗？”楼辰转过头看向俞子瑜。 对于他的关注，俞子瑜显然没放在心上，而是敷衍地说道：“再好不过了。” 可在其他两人眼底，这无疑是一句谎话，因为骰子旋转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是吗？麻烦你再嘲讽我几句。”楼辰盯着暂时停在了1的骰子，它在原地小幅度地颤动着，使得他不由低声道，“让我知道你的精神状态没有问题。” 俞子瑜少见的被噎了一下，他嘴角抽搐，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 楼辰转过头看着他，认真建议道：“骂我。” “？” 俞子瑜脸上轻松的表情消失了，他看向楼辰的眼神一言难尽，好像发现了地上的一滩污水，但楼辰无视了他微弱的反抗，而是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眨眼显示出催促的意思。 “快点。” “你是变态吧。”这次，俞子瑜问的前所未有的真情实感，他试图甩开他的手——但没甩开，于是他诚恳地看着身旁的青年，说道，“还是脑子有病？” 听到来自摄影师熟悉的讽刺，楼辰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半响后，他看上去确认了什么，终于缓慢地松开了俞子瑜的手腕。 他将双手插.进夹克的口袋里，偏头看着俞子瑜，然后压低声音喃喃地说道：“真不敢想象有这么一天，我求着别人讽刺我，而且还挺开心的。” “我也没想到。”俞子瑜反唇相讥，“这年头神经病也越来越普遍了。” “是你传染给我的。”楼辰毫无道理地说道。 “……”旁观一切的贺余瞠目结舌。 站在他对面的两人之间的气氛原本陷入了一种剑拔弩张的氛围里，令他感到惊奇的是，给人留下一种孱弱、精致感觉的俞子瑜就那么站在原地，竟然和楼辰这种处理过很多事情的人之间的气场不相上下。 可是，在简单的几句话过去后，气氛竟然又变得诡异的和谐起来了，贺余根本就插不上嘴，只能像个人形立牌一样站在两人之间木着脸。 也许他不应该在这里，不然他就不会看到队长在短短的几天就打破了过去两年给他留下的印象，于是，他迅速把视线转向了地面的骰子，假装在认真欣赏上面的纹路，确保自己不会因为得知了队长的辛秘而被灭口。 “或许，我们应该关注它。”半响后，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说的对。”楼辰道。 然而，十几秒过去了，骰子竟仍旧在地上不停地抽搐，如同一只被钉子钉住的蛇，难耐地在原地扭动喘息，它一会儿跳到了6点，但紧接着，紧接着又迟疑地翻了个面，用1的那一面正对上方…… 判定俞子瑜的精神状态这件简单的事，显然难到了它。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 贺余顿时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他震惊地看了俞子瑜一眼：“总不可能是你的理智值一直在跳吧……” 他抬起眼看向对方，骰子终于发出“刺棱——”一声尖锐的响动，打断了他尚未完全说出口的话，它突兀地停住了，以其中的一面正对着在场的几人，所有人在看清后都为此一怔—— 1——？！！ 这个精神状态绝对不正常，只有怪物才有可能，不可能有人类拥有如此低的数值还能够保持理智，就冲着刚才俞子瑜和之前别无二致的嘲讽语气，轻松自如的站姿，他的理智值绝不可能只有1点！ 是骰子出了错？ 贺余不可置信地瞪着它：“这不可能！” 楼辰将双手插入夹克的口袋里，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俞子瑜对此倒是毫不意外，他心底暗笑，有一种恶作剧的快感，随后，只见他抬起脚步，在楼辰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走上前去捡起了骰子，把它握在手中抛了抛，意味深长道：“我建议，重新来一次。” 见自家队长没说话，似乎默许了俞子瑜的动作，贺余只好迟疑道：“……也、也行？” 而这一次，俞子瑜没有再把它扔在地上，他抬起手将它托在手心，另一只手细长的手指拧住了骰子的上半截，轻轻一旋转，它就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似的，开始痛苦地转动起来。 贺余屏住呼吸，他实在是有点担心了，不太想再看到刚才那样僵持的画面。 但这回不过几秒钟，骰子就迅速停在了6点的位置。 “哦。”俞子瑜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音节。 他转过身朝两人摊开手，露出了自己手心的骰子，挑眉道：“所以，这就是精神稳定的标志？那我们都是6了，或许你们应该也给我发一个对应的勋章，对吧，把我认作救世主的某位队长。” 说到救世主的时候，俞子瑜加重了音调。 所以说，刚才真的是仪器出了一点问题？贺余转过头，却看到楼辰并没有移开自己注视着俞子瑜的目光，他虽然在笑，但是眉头却是皱着的。 骰子是不可能被外力操控的，除非……除非那个被它判定的人很特别，贺余暗自思索，虽然他本人性格看上去咋咋呼呼，但是身为超自然管理部门外勤副队，他不可能总是这么粗心。 但俞子瑜，他根本就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如果你同意我的邀请的话。”楼辰道。 他的话音落下，俞子瑜沉下了脸，他立刻恹恹道：“不可能，我不会加入超自然管理部门。” 检测到几人都已经通过了通行的要求，那层看不见的屏障消失了，俞子瑜率先走了出去，楼辰和他并肩而立，贺余紧跟其后，一边走一边小声地说道：“……到底是什么事情，才会值得队长你召开了3a级别的会议？” 其实他们部门并不是所有人都在，队员们经常出外勤，很久没有这样聚集的时候了。 3a自然是指最高的会议，届时只要是精神力在b以上的成员都会回来，一般来说，部门不会轻易启用这项会议，除非真的有什么无法解决的麻烦。 “你会知道的。”没想到，俞子瑜回头看了他一眼。 因为这道视线，贺余已经开始感觉不安了。 几人很快来到一扇被漆上红色标记的门前。 楼辰推开门，长桌上的其他人立刻投来了视线，奇怪的是，他们的表情都是惊人的焦虑。 他们都穿着俞子瑜昨天晚上看到的那种制服，不过衣服上面别着的徽章不一样，俞子瑜原本以为人数起码比它们这群怪物要多很多，实际上，也没有多到哪里去。 正如b级精神值对应的地狱乐园怪物的a级别，a级精神值对应怪物的s级别。 他们的s级就六个，而在场的人加上楼辰这个队长，b级别以上不过也就十个左右的样子。 楼辰一进来就站在了最前面，所有人都朝他投来了视线，而俞子瑜看了几眼，就感到乏味地从他身后走了出来，顶着其他人探究的目光旁若无人地拉开了最近的椅子，姿态随意地坐在了上面。 他实在是太特别了……俞子瑜坐在原地的时候，其他人都能很明显地感受到一种违和感，他不适合出现在这里，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危险的地方，这副皮囊能融化任何铁石心肠的人，让人萌生出一种柔软的保护欲。 俞子瑜拿起了放在桌面上的一个盆子形状的摆饰，低下头旁若无人地走起神来，根本没管那些人正瞪着他。 突然，楼辰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众人的注视。 他的身体往前站了站，遮住了俞子瑜的身影，惹来了后者不耐烦地“啧”的一声，但楼辰根本就没有让开。 “我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特别的理由。” 随后，一个戴着眼镜的青年说道。 他看上去就像是从水底爬上来的一样，脸色因为失血而苍白，身上缠着渗出鲜血的绷带，他的头发和衣着都称得上是不修边幅，可是从眼镜片后面透露出的视线光却相当锐利，正挺直了身板坐在扶手里，一眨不眨地看着楼辰。 “徐鹤。”楼辰朝他点了点头，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贺余闻言探出了头，在看到徐鹤身体的情况之后，他顿时面露担忧：“你身上怎么会有伤……” 说罢，他果断走向了徐鹤，拖着一张椅子坐在了他的身边，把手搁在他的肩膀上，检查对方的身体情况，两人的关系显然还不错，俞子瑜注意到两人手上戴着一样的蓝色橡胶手环——就像是配发的那样。 “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休养一下再来，队长不会怪你的，对吧？” “谢谢，已经不碍事了。”但徐鹤打断了他的话，他现在有更加要紧的事情，于是冷静道，“刚好，队长，我也有事情要汇报给你，关于嫉妒——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前去了城西。” “什么？”贺余大叫一声。 俞子瑜侧目。 楼辰没有心软，而是平静道：“我记得我没有同意你进去，只是让你守在外面。” 他的声音虽然没有多少起伏，但是却有一种冷冷的感觉。“……虽然部门已经及时封锁了旧校区，不允许有人前去，避免了误入的普通人和部分玩家，但是……昨天晚上的时候，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个家伙翻进去了。” 徐鹤咬了咬下唇，向楼辰解释道：“他是个主播，带了相关设备，我是接到了技术部门的消息才知道他甚至在网上直播！所以，我必须找到那个人然后……” “技术部门怎么说。”楼辰打断了他的话，“我要听原话。” “呃，就是说收看的人数已经达到了两万……如果不阻止的话，民众看到了里面的情况，一定会引起恐慌……” “俞子瑜。”楼辰低下头，缓和了面孔说道。 被他叫到名字，俞子瑜放下了手里的摆饰，声线毫无起伏道：“干什么。”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俞子瑜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疯，于是撇了撇嘴，把摆饰放了回去，不打算配合他，但楼辰居然在所有成员的注视下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腰，那一瞬间，俞子瑜真想把他的手指头给直接剁掉。 或许楼辰也意识到了危机，他在对方捉住他的手指掰断之前迅速收回了手。 “找人联系平台，把他的直播间掐断，或者直接把号封了。” 闻言，徐鹤一怔：“我试过了，但是平台那边说……” 俞子瑜“啧”了一声，直接毫不客气地说道：“我管它那么多，必须给我封掉。别告诉我这种时候你还要体谅平台的难处吧？别搞笑了，它们最大的损失就是少赚一点钱而已，还是说，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怪物就在日常生活中？” “如果……他们实在不封？” “你们是政府部门还是他们是？直接找个理由让它整改，既然这么舍不得钱，那就全都锁掉好了。” 可见正派人士确实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而且不太明白什么叫做只要能达成目的，不在乎不择手段。 “可是，那个主播呢？” “拦起来的校区外面系了警戒线吧？也有人守着不允许进入吧？我想都知道，你们一定日夜轮班守着，已经做到这种面面俱到的程度了，所以是你强迫他，逼着他让他进去的吗？”俞子瑜冷眼道。 “他一个普通人待在里面一定会死的。” “那就让他死。”他不耐烦咂舌。 徐鹤闻言一怔，他有点没想到俞子瑜这副外貌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这大大颠覆了他对他的第一印象。 “……” 空气陷入了寂静中，半响后，俞子瑜突然笑了一下，这副难得的懒洋洋的笑颜瞬间冲淡了他原本给人的恐惧感，让他突然显得亲近了许多，就像冬眠的小蛇苏醒了过来：“我开玩笑的。” “子夜老师，请您别再这样了……”贺余无奈。 虽然他们才认识不久，但多亏了俞子瑜从不掩饰自己的习惯，所以他已经能从之前的一些相处中看出他的恶趣味了。 但俞子瑜只是回了他一个“你自己会意”的冷漠眼神。 贺余：“……” “你能活着回来全靠侥幸。”楼辰道，“嫉妒不是你对付过的那些怪物。” “我知道。”徐鹤苦笑了一声，“我根本就没有见到它，才进入学校的时候就遭遇了袭击。” 他听说过城西的传闻，但却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直到昨天晚上他才深切地意识到了这一点，那不是简单的故事，或许可以说，故事已经变成了恐怖的现实，这迫使毫无心理准备的他在教学楼外就被恐惧驱赶了回来。 见到嫉妒？他觉得大部分人不会有那个机会。 在徐鹤和楼辰几人说话的时候，俞子瑜放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的手就像没骨头的蛇一样滑了进去，把它摸出来看了一眼屏幕，细长的手指一松，又将它扔回了外套口袋里。 “聊够了吗？现在该我说了，毕竟我还没那么闲。” 俞子瑜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他这个动作瞬间就吸引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包括之前那些谨慎地保持沉默的其他成员，他们的目光不自觉地被牵引而去，自然而然地被夺走了注意力，甚至忘记就在他旁边的楼辰才是那个真正有话语权的人。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俞子瑜是谁，但还是下意识摆出了认真倾听的态度。 有些人天生就是有一种对场面的掌控力，当他不想说话的时候，所有人都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但他一旦想成为视线焦点，这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俞子瑜对此事简直称得上是信手拈来。 “三天后，‘傲慢’即将开办一场畸形秀。”俞子瑜轻飘飘道，“就在市中心的美术馆，我想我也收到了邀请函，你们最好做好准备。” “什么——？？？” 一片哗然。 傲慢？！这个名字光是听到就让人悚然一惊，这显然已经成为了无数玩家的梦魇。 众所周知，s级别的怪物们具有扰乱磁场的能力，他们那种级别的超自然力量能够直接扭曲周围的现实，将原本不存在的怪物都带到现实世界来，它们会成为它的仆从，带来只有不敢想、没有想不到的可怕飓风，这会摧毁现在已经摇摇欲坠的安宁。 而傲慢置于s级以上，他们不能赌，也不敢赌它能够影响多大的范围。 “这就是我叫大家来的原因。”楼辰成了全场最冷静的那个人，只有他还维持着面无表情，“我们届时必须清空市中心，疏散人群，暂停广播和交通，避免任何未知的东西被傲慢感染。” “但是，那可是市中心！”贺余没忍住叫出声，他一怔，“这件事……我们来得及吗？” 他的手在抖，根本没法想象傲慢出现之后，现实世界会混乱成什么模样，还有嫉妒……嫉妒会做出什么，他们无法猜测，也根本不能产生任何联想，因为在这之前从未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很显然，傲慢也是这么想的。”楼辰道。 俞子瑜不耐烦：“别抱怨撒娇了，我已经给了你们三天时间，够多了。” 楼辰没听清：“嗯？” “我要走了。”俞子瑜扫了他一眼，说道，“我来就是说这个，虽然不知道你们队长为什么非要我在场才行，但是我还有别的事。” 徐鹤终于找到了机会，他眼镜后面的视线移到了俞子瑜身上：“所以……你是谁？” 队长绝不可能随便带一个人来总部，而且还摆出了如此维护的态度，徐鹤注意到了有人不过审视地看了俞子瑜几眼，楼辰就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对方的视线，甚至警告地看了看那个人。 俞子瑜：“一个好心的路人。” 楼辰：“游戏承认的救世主。” 他们同时说话，声音撞在一起，就像是在刻意一唱一和，房间顿时陷入了死寂中，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空气沉闷地吓人，尤其是那些人听到楼辰的话后睁大的眼睛。 “我暂时还没打算承认。” “也是未来的超自然管理部门的部长。” 俞子瑜猛地转过头看向了楼辰，眼神像是两柄飞刀一样扎了过去。 寂静终于停止了，因为有人激动地叫了起来，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生，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之后，她脸颊憋得通红地捂住了嘴，她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后知后觉的人群瞬间躁动哗然起来，他们都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俞子瑜，好像他突然变成了什么金光闪闪的东西。 简直就是万众瞩目。 楼辰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然而，俞子瑜瞪着楼辰看，心底第一次产生了直接在众目睽睽下手刃对方的冲动。 第23章 这群人是疯了吗？这是俞子瑜脑海中立刻冒出来的想法，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因为他们仍旧在看着他，那幅渴望、震惊的滑稽表情始终没有收回，就连贺余都缓慢地张开了嘴巴，显然被楼辰的话震惊到了。 他之前还在检查徐鹤的伤口，现在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指，可是理应吃痛出声的徐鹤本人也忘了发出声音。 “这是真的吗？！” 半响后，贺余“刺啦”一声推开了椅子，猛地站了起来，几乎有些瞠目结舌：“队长，我以为你之前在开玩笑！！” “这不是一个玩笑。”楼辰道。 他的话再次引起了一阵骚.动，然后俞子瑜就看到那群所谓的超自然管理部门的精英们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把原本安静的会议室搞得好像菜市场，如果不是因为楼辰在桌子下面拽住了他的风衣，俞子瑜早就问出口他们在干什么了。 “原来不是想要借机和人家搭讪吗……”贺余痛苦地说。 楼辰笑了：“其实，也有这个原因。” 俞子瑜脸黑了下来：“……闭嘴，你很得意吗。” 在他们吵起来之前，徐鹤失血过多的脸变得更加苍白了，他扶了扶眼镜，神色复杂道：“……我以为那是个谣言。” “既然游戏回来了，就说明那不是谣言。” 俞子瑜发现楼辰回答他的下属的问题的时候，都有些简洁冷硬，和对待他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他正要说话，但楼辰再次拉了拉他的衣角。 俞子瑜眯起眼睛看过去，对方朝他露出了一个无害的笑容，然后眨了眨眼，显然是在说“等会儿私下和你说”，他这样故作亲昵的态度惹得俞子瑜撇了撇嘴，也不想再问为什么了。 “我们终于有救世主了。”那个最开始叫出声的女生说道，她的眼睛闪闪发光，“我叫傅莹，你好。” 她自我介绍的态度很大方，而且说实话表情看上去也不算很突兀，因为除了她之外，其他的玩家的眼神也很露骨，那种俞子瑜以子夜摄影师的身份在信仰boss的玩家那边得到的待遇被复刻了。 只见俞子瑜眯起眼睛凝视了说话的女生一会儿，然后蓦地说道：“你好，傅莹。” 傅莹给了他一个甜甜的笑容。 他这副突然改变的坦然态度让贺余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根本没想到为什么俞子瑜会突然反客为主，只见后者转身，走向了桌面，微微弯腰就从抽屉里摸出了一大叠资料，反手就甩了出去。 一大叠纸落在了桌面上，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在原地滑出了一大段距离如同羽毛那样散开。 俞子瑜挑眉看向楼辰：“既然这样，不该宣讲一下这份资料吗，队长？” 他加重了对队长的强调音节，加上刻意拉长了声音，听上去完全就是一场讽刺，众人的视线下意识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了资料上，首行的“心理报告”这几个字立刻就投入了眼底，副标题写着俞子瑜的名字。 “想知道就来问我就好了，我知无不言。”他轻蔑道，可就算是这样的表情，他看上去也根本不会惹人反感，只见他用手指点了点纸面，“没必要去为难我的心理医生。” 楼辰毫不怀疑如果这是rpg游戏的话，他已经听到了好感度迅速降低为负值的提示音。 长桌上的那些成员对视一眼，在看到俞子瑜微微颔首之后，才拿过了资料，开始看了起来。 半响后，俞子瑜清了清嗓子，他的存在感已经完全压过了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以至于随便做出一点小的响动，就吸引来了众人的目光：“我知道你们聚集在这里都是为了一个目标。” “救世主。”有人喃喃道。 完全忘记了之前说的傲慢的出现。 他们的音调有些古怪，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喉咙里，视线胶水一样黏在俞子瑜的脸上，目光同沙漠中渴水的人看到了甘甜的泉水，并没有按照俞子瑜想象的那样对救世主这个身份提出任何质疑。 “……” 因为这样微妙的气氛，俞子瑜皱了皱眉，但还是打算把他想要说的说完。 “而且你们在想为什么我会被这个家伙带来这里。”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扫了一眼楼辰。 楼辰现在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他现在变成“那家伙”了。 但其他人还在看他，于是他只是耸了一下肩，无声地默认俞子瑜说的话的正确性，顺便往后一靠。 “就是他说的那样，你们最好接下来听我的。”俞子瑜道，他微微抬起下颌，冷冰冰地说道，“三天后我会通知你们的，而在这之前别来烦我，如果有任何问题的话，就去问你们的好队长。我不管你们在想什么，但‘傲慢’出现的时候，你们要保证我说的每一个命令都被妥善执行。” 他的目光落在了楼辰身上。 楼辰立刻听话地站了起来，环视一圈房间，那种原本被收敛起来的上位者的气息再次出现了，一时间没有人能够对他的话提出任何质疑：“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这是真的，而且我们比他们快。” 他们？是指谁？ 俞子瑜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所以真是太好了，鬼知道我昨晚失眠了一晚上！”傅莹心有余悸地说道，“最开始在公告看到救世主是摄影师子夜的时候，我还以为我们完了，叫那群教徒得到我们的救世主，没有比这更加恐怖的事情了。” 贺余也终于回过神来：“本来我还在想队长是在试图策反敌人……” 不愧是队长，难怪当时见到俞子瑜之后，他整个人的状态就不对劲，要知道那个时候游戏还没有给出“子夜摄影师就是救世主”这一条讯息吧？他缓慢地、谨慎地在脑海中把楼辰塞回了柜门，并不知道自己想多了。 “这是个好消息。”就连徐鹤苍白的脸颊上都多出了一些红晕，更别提那些面露喜色的其他成员了。 毕竟他们当时接到的消息是——子夜摄影师作为“特殊嘉宾”参加了嫉妒的现身仪式，那群唯恐天下不乱、脑子混乱的的教徒们把他视作地狱乐园傲慢的代行者，毕竟他的摄影作品都有一种恐怖惊悚的魔力。 简直就是教徒中的精神信仰。 他们原本还以为子夜摄影师接下来会是和楼辰分庭抗礼的敌人，毕竟就算是误入歧途的坏蛋那边也得有个人类领袖才对，因此听到游戏公布只有他能够杀死傲慢的消息之后，他们惊恐不已。 完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们的救世主居然是隔壁异教徒的精神领袖？没开玩笑吧！这简直就是游戏恶意满满地狠狠扇了他们一耳光。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们该怎么办？因为和他们不一样，那群异教徒是绝对会帮助其他boss登场的，不能用正常人的眼光来看待。 哪怕是再身经百战的超自然管理部门的高层们，在这种必死的闭环里也陷入了惶惶不安、不知所措的恐慌情绪中，直到听到楼辰说要召开3a会议才焦急地赶来，等候他们的队长给出挽救的办法。 “让他们哭去吧。”贺余松了一口气，幸灾乐祸地笑道，“子夜老师是我们的人了。” 因为他这句话，房间内顿时洋溢起了快乐的气息，冲淡了刚才紧绷而凝滞的可怕气氛，俞子瑜怀疑如果不是因为现在在室内，他们很可能立刻就开始夸张地鸣炮庆祝了，说不定还要把他围起来起哄，这太可怕了。 终于。 俞子瑜把他们在想的事情串了起来，他的表情也变得有些诡异…… 难怪，难怪这群人看他的目光这么奇怪，这游戏简直是太有意思了，就连他都在想，既然自己身兼数职，需不需要再多要几份工资。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也就是说，现在他身为“圈外摄影师子夜”，已经完全、根本不是他想的那么边缘人物了，他随手拍摄的作品传递出的那一点细枝末节的细微力量，居然就让那些崇拜boss的异教徒们认定了他在他们那边的精神领袖身份。 其实对这个身份俞子瑜也有点预感了，毕竟顾乐语和那个守门人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现在听这群人的意思，他们居然对真的有个救世主接受起来毫无障碍？无法理解。 ……虽然他确实需要这个来得到那部分积分。 想到这里，俞子瑜终于施舍地看了楼辰一眼，慢半拍地意识到这就是等下他私下里要和他说的事情，这才发现对方一直在看着他，眼神没有探究，好像就只是想要简单而专注地看着而已。 这让俞子瑜感觉到了一丝复杂。 他突然想起了他们曾经身为搭档的时候，在闯关的过程中俞子瑜很少动手，因为他觉得没必要，所以总是表现的很懒洋洋的，存在感很低。 而楼辰从来不觉得他这样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的维护让当时的俞子瑜很受用，而当闲下来的时候，楼辰总是这样看着他，安静而沉稳，几乎让他昏昏欲睡。 就是这种包容、细致的视线让他觉得很自在，所以他才鬼使神差地没有离开这个人类，一直到……直到他们来到第七层。 俞子瑜面上表情不显，只是把记忆按捺了下去，冷冰冰地看了楼辰一眼，暗含警告。 “还想要你的眼睛吗？” 楼辰为他的霸道咋舌片刻，但随后，他移开了目光，语气平稳道：“听你的，救世主。” 俞子瑜眼神沉了沉，随后，他别开了脸。 其他人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刻意压低声音的这两句交谈，只是犹自兴奋地讨论着救世主这件事，俞子瑜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接受度这么高，但他知道他迟早会知道原因的。 他的余光往门的方向滑去，恰好看到了门的缝隙里反射出的一道光，这说明有人正在外面晃来晃去。 这样的细节让俞子瑜缓慢地眯起了眼睛，露出了兴致盎然的表情。 “……总之，这一定是傲慢的失误，它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想到还有人能够和他抗衡。”声音提高了，那个叫做傅莹的姑娘兴奋地说道，“三天时间，已经太够了，我们拥有了子夜老师，这就是最大的杀手锏！” “所以它才叫做傲慢，因为它看不到子夜老师身上的力量。”她坚定地说道，“他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 随着她煽动性的话音落下，他们的身上顿时弥漫出了一种亢奋的气息，“刷”得转过头，紧紧地凝视着俞子瑜，好像生怕他立刻消失了，那幅模样简直就像要把俞子瑜捧在手心似的。 俞子瑜再次：“……” “我想他的本意不是这样。”他收回目光，嘴角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他有些厌烦地往后站了站，楼辰立刻意识到了他不想被他们用这种炽热的目光盯着，于是立刻将他藏在了自己身后，完全挡住了俞子瑜的身形，看不到那位救世主的身影，那群成员顿时露出了失落的表情。 楼辰无视了他们的抗议，甚至更加往前站了站，他虽然身形同样瘦削笔挺，但举止却像是猎豹一样优雅而富有力量，比俞子瑜高了半个头，所以这下直接让他们连边角都看不到了。 “你的电话刚才响了，是你的经纪人在找你。”楼辰道，他角色进入的很快，“接下来交给我们，好吗？部长，你的视察可以结束了，我保证我不会乱来，有事会通知你的。” 俞子瑜不知道隔着这么远，他是怎么看到他刚才捞出的手机屏幕的，但这说明了他的实力很不一般，或许游戏赋予他的特殊体质并没有消失。 但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之后，他立刻皱了皱眉：“别叫我部长，我还没有答应加入你们，别这么自来熟。” 但楼辰只是假装自己没有听到这句话，现在他已经学会了如何在俞子瑜的嘲讽下维持笑容，那就是装作间歇性耳聋发作。 俞子瑜轻哼了一声。 “最后一件事。”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依旧保持着皱眉的表情，在离开房间之前朝楼辰招了招手，后者不明所以，但还是低下了头，让他能够不踮脚地贴在他的耳边说话。 紧接着，他感觉到俞子瑜的气音拍在了他的脸颊边：“不要说我和你们有任何牵连，这对你们没好处。” 楼辰迅速反应过来：“你打算做什么？” 这不是之前那种抗拒，而是……有着别的一层含义。 “以防万一，我想去异教徒那边做领袖试试水。”俞子瑜冷冷道，带着他一向特有的嘲讽语气，“说不定你们能得到一个双面间谍呢？我也说不准，既然我已经领了好几份工资，那再多一点也无所谓了。” 第24章 “和我过来。” 俞子瑜懒得再废话，他的手一伸，揪住了楼辰的衣领，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们的队长拽的一个踉跄，但罪魁祸首根本就没有管其他成员那幅惊奇的模样，而是扭开门，让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中。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走廊上。 这一层的墙壁上挂着奇怪的挂毯作为装饰，俞子瑜的余光注意到了在他们走过的时候，挂毯上面的花纹正在缓慢地蠕动，就好像它是活着的，在因为两人的路过而好奇地呼吸，打量这两个青年。 俞子瑜的视线在上面停留了几秒钟。 “那个是防护装置，是一层屏障。”楼辰道，“鉴于这里是总部，我们必须小心一点。” 说罢，楼辰在俞子瑜的手下佯装挣扎了几下，直到俞子瑜松开手，他才有机会站直了身体，整理自己被拉扯的皱巴巴的夹克，但也因此错过了俞子瑜伸出手指放在挂毯上的那惊人的一幕。 他不过拿指尖碰了一下，挂毯立刻发出被烤焦的滋滋声，有一缕白烟飘了出来，而那朵原本在挂毯上绽放的绣花以肉眼可见的迅速枯萎，蜷缩成皱巴巴的一团，迅速从接触的地方裂开了。 俞子瑜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手。 正在这个时候，楼辰终于抬起头来，这个青年光看面孔，是绝对想不到他在这么一个神秘部门担任如此重要的角色的，因为他看起来也就二十几岁：“……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知道就别兜圈子。”俞子瑜冷酷道。 楼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抱住手臂，身体往后一靠，正好挡在俞子瑜搞坏的地毯上，遮住了那一块小损坏：“你似乎对‘救世主’这种头衔敬谢不敏。” “你们不觉得听起来像是小说看多了吗？”俞子瑜瞥他一眼，嘲笑道，“我可不相信一个人类有这么大的力量。” 当然，他不是人类。 正是因为他不是人类，甚至是对立面，所以他才更加清楚这之间的差距，总而言之，宁愿相信这种童话书里才会存在的东西的人，简直是天真到不可思议，以至于让人嗤嗤发笑的程度。 “你应该对自己自信一点。”楼辰只是道，他习惯了俞子瑜质疑任何东西，就好像它们是他鞋面上的一块泥巴，“因为这个人指的就是你——那个真正第一个通关的玩家。” 这句话透露出的意思成功让俞子瑜皱起了眉头。 “再说一遍？” “让我再说一百遍都可以。”楼辰直起身体，走到了走廊的栏杆处，他俯视着来来往往的办公大厅，眼神中透露出了一丝晦涩和迷茫，“事实就是，我不是那个第一个通关的玩家。” 俞子瑜打量着他：“不好笑。” “而你应该还记得游戏最开始给出的那句话吧。” 事实上，俞子瑜不清楚。 他是半路成为玩家的，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这游戏给那群人类做了怎么样的新手指导。 好在楼辰的性格就是习惯把话说完，所以俞子瑜不费吹灰之力就得知了后半句。 “只有出现第一个通关的玩家，才能打破游戏的僵局，这个人一定会在某日出现……’，而这个人，”楼辰顿了顿，“就是救世主……所以，这不是我们自己想象出来的幼稚头衔，而是游戏在一开始就明确指出的。”” 正是因为这样，在深陷恐怖的游戏中的时候，哪怕坚持不下去想要自杀的人，一想到注重规则的游戏既然说明了一定会有那么一个人出现，他们终究会有离开这里的一天，无论再绝望的人都会产生再活更久一点的动力。 所以他们都会反复念叨“救世主”，等待并心怀期望。 闻言，俞子瑜“哦”了一声。 其实他觉得按照游戏的传统，这句话不过只是制造出来的一个谎言而已，用来让那些玩家更加绝望的，毕竟没什么比希望破灭更加残忍的了，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 这是一个幌子，免得游戏缺少了闯关动力带来的趣味性，给死气沉沉的游戏注入了活力。 但没想到的是，一切就是这么凑巧，这个空壳设定居然得到了运作的那一天。 “这么说，救世主不该是你吗。”俞子瑜瞥了他一眼，说道，“唯一通关的玩家？” 比起辛辣的讽刺，这句话更像是在嘲弄揶揄了，他的语气似乎在说楼辰逃避了责任，所以才会把他这个可怜又无辜的圈外摄影师牵扯进来。 “不是我。” 俞子瑜用那种看蠢货的目光看着他，但楼辰没有生气。 “我以前不确定，只是有一种直觉。但看到你出现之后，我终于知道了……我绝对不是那个第一个离开帷幕的人。” 楼辰能够隐约的记起，那是一层有着朦胧光线的帷幕，它就像是笼罩着轻纱的拱门，连接着死者和活人的界限，发着光置于最远处的地平线上，第七层是全黑色的，因此显得苹果树下的帷幕后透露出的唯一的亮光格外诱人。 楼辰确定自己没有穿过它的记忆，但他是怎么出来的，这就成了谜团。 不管怎么样，那个真正第一个离开地狱乐园的人不会是他，而奇怪的是，那个真正率先完成这一切的人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把自己隐藏了起来，令人在现实世界难以寻觅，有这种可能吗？ 直到见到俞子瑜，楼辰发现这种可能性居然是真实存在的。 而之所以在遇到俞子瑜之前，楼辰没有否认那些“第一个闯关成功的玩家”这样的头衔，是因为他不想让真正的救世主不见踪影这种消息传入原本就惶恐不安的玩家耳中，让他们对击溃邪恶力量失去信心。 当然，他也没有承认自己就是那个人，所以超自然管理部门的高层们都知道这件事，他们心底隐约有了猜测，只是无法承受，所以一直在假装欺骗自己，直到真正的那个人出现。 因此，在楼辰将“他是救世主”这句话抛出落在俞子瑜身上的时候，他们都理所当然面露狂喜。 楼辰不会说谎话，那么，俞子瑜就是他们一直以来，隐秘且急切地想要寻找到的人——那个真正的人。而不是楼辰这个冒牌货，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在此之前，异教徒主要的攻击目标就是他，他只是一个竖起的靶子。 正如他对老余说的“骑士”的定位——没有问题，一直以来，楼辰做的就是当一面盾牌。 之所以迫切的想要俞子瑜加入超自然管理部门，自然是为了更好地调动资源、用自己的职称去做相应的事情，不然身为特遣队的队长，楼辰没有办法一直保护一个声称自己是“圈外”的人。 “……” 俞子瑜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他却并不为此感到开心。 “你真高尚。”他挖苦道，却没法对这种事再次讥笑嘲讽，“我可办不到这点。” “你也不需要这样，只要发布会上做点手脚……我是说，我可以继续做那个人。”楼辰紧锁着眉，他的话没有任何撒谎的味道，“只要想办法让他们觉得我才是那个救世主，而你不过是我逃避责任而竖起来的旗帜，你就是安全的。” 他双眸紧紧凝视着俞子瑜。 他没有撒谎。 但还不如撒谎了。 除了楼辰，俞子瑜没见过这种类型的人，他太傻了，简直像个圣人，让人觉得不可置信。 “……告诉我，你是什么做成的？”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楼辰，好像他突然变成了什么怪奇生物。 “别把我想的那么好，我不是圣母心发作。”楼辰冷漠道。 俞子瑜轻哼了一声：“我没那么说过。” 楼辰闻言笑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在笑之后，他迅速绷紧了嘴角，假装他们之间的话题还是严肃无比的那种：“很简单。因为我不想继续活着，但也不太想去死，所以干脆做点什么好了，这样还可以假装自己是高尚的人。” 不想继续活着……？ 这种话像是从楼辰口中说出来的吗？俞子瑜略微睁大了眼，然后又迅速恢复了面无表情。 “我一直在找一个可能不存在的人。”楼辰盯着地面道。 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心脏缺少了一块，他确信这个人对他很重要，他们之间有一个约定…… 而楼辰犯了错，所以他消失了。 楼辰早就觉得很疲惫，而这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大部分人认为他的搭档已经死了，或者觉得他在撒谎，他不知道哪个是好事。 再加上他总是梦见各种超自然生物，目睹各种凶杀现场，这让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个活死人，也许就这样结束是最好的选择。 他想，曾经在地狱乐园的经历或多或少都给他们留下了痕迹，就连他都不能幸免。 “……” 俞子瑜觉得他们没必要假装对方是朋友，然后在这样一幅刻意营造下来的轻松环境下解剖心事，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不想听楼辰聊到那个搭档——也就是自己，更不想看到他因为自己而产生什么改变。 这就好像他们之间真的建立了某种联系似的，而这种事情根本不应该发生。 “哦，我知道了。”俞子瑜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毫无波动，只是抬高了一边眉毛，“我可以把我的心理医生，张医生介绍给你认识。” “不用了，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没有生病。”楼辰拒绝了。 随后，他的回忆中闪过了那个戴着眼镜的女人的面孔，不过，他记得她好像姓李…… 究竟是他们俩谁记错了？ 还是说，俞子瑜不止一个心理医生？ 楼辰陷入了沉思，因为俞子瑜的声音太笃定了，所以他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 俞子瑜抱起手臂，薄薄的嘴唇动了一下：“继续说。我在做一份摄影调查，关于《神经病是怎么选择自我欺骗以便治愈的》，现在终于找到了第一个受访者，你想匿名还是署名？” “贺余调查过你最近的计划安排，而它根本就没有包含这种摄影课题。” “我已经很温和了，你为什么要自取其辱。”俞子瑜“啧”了一声，嫌恶地说道，“而且你们真是变态，要不要干脆搬到我家里来，然后每天盯着我看，来确定我每天有没有按时上床睡觉，免得我突然猝死？” 闻言，楼辰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似乎想要说话，他看上去有点心动。 但俞子瑜一巴掌糊到了他的脸上，脸沉了下来：“敢这么要求，你就死定了。” 沉吟后，楼辰不得不为自己辩解：“可是，我还没说话。” “要是你说了话，早就已经死了。” 楼辰嘴角抽搐了一下：“…………好吧。” 太霸道了，真让人欣慰。 然而，他的话音才落下，头顶突然旋转起了凤凰长鸣一般的尖锐警报声响，几乎把在场所有人的耳膜给震出鲜血来，俞子瑜看到楼辰的脸色骤变，他从未在他面前摆出过如此谨慎的表情，甚至已经把手放在了腰间别着的武器上。 这种高级别的警报只在嫉妒现身的时候出现过——而这次，甚至比那次的尖叫声还要高昂，也从侧面说明了对方的实力显然在嫉妒之上。 “出事了。” “我还没聋。”俞子瑜冷静道，“有东西想闯进来？” 楼辰眼神沉沉，他闭上眼睛听了一会儿，随后，他睁开了眼，似乎对自己得出的判断有些困惑，皱眉一字一顿道：“不……警报是从内部发出的，它就在这里，一直在这栋楼里。” 但俞子瑜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 因为他感觉到了一股气流，某种熟悉的气息，从第三层的某间房间传来…… 显然，一位熟人。 第25章 俞子瑜非常容易就能确认一点。 这个家伙……正在进食，就像饥饿了太久，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一场恶战，所以在大战之前补给一样，这就是为什么他一直停留在第三层楼始终没有移动的原因——很显然，那里关着很多超自然生物，正是他的食物。 那是一团巨大的、呈现出红色的能量，更加惊人的是，它居然一直在蠕动扩大。 暴食。 绝对是这个毫无品味的家伙，俞子瑜有些厌恶地想。 如果嫉妒给他的感觉就是缠人粘腻的小狗，勉强有一点可爱之处的话，暴食就是一团乱糟糟的垃圾桶，让人靠近之后就会因为他的肮脏气息而呕吐。 他什么都吃，来者不拒，只要能够消化成他的一部分力量，因此他总是在进食、不断变得强大，甚至做梦都想吃掉俞子瑜，以便和他彻底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开。 当然，俞子瑜没有兴趣，哪怕暴食甚至主动说他愿意被他吸收掉，但这完全没有掩盖这种事情给人带来的令人作呕的想法，他对此敬谢不敏。 伴随着越来越高昂的警报声，俞子瑜能够感受到暴食的存在感正在增强……他的力量一步步攀升，楼辰快步从走廊来到了楼梯口，他向下看去，随后，很快注意到出现了什么异样——挂钟上时针和分针正在持续不断、以一种爆炸式地旋转。 俞子瑜顺着他的视线偏转目光，微微眯起眼睛，同样落在了挂在大厅上的铜制挂钟上。 在第一次进入超自然管理部门总部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它了，它挂在大门的上方，并不是面对着走进来的人，反而对着大厅内部的人，说明了它不止是生锈的钟表而已，而是某种警告。 而现在的情况印证了俞子瑜的想法—— 正是它在发出刺耳至极的尖叫声。 几乎是立刻，他就发现原本在大厅里走来走去的人此刻都逐渐停止了脚步，看报纸的人手指僵硬，接线员呆呆地握着话筒，就像时间凝固了一般，他们纷纷睁大了眼睛，抬起头看向那块巨型挂钟，如同被捕捉了所有的注意力。 有外套的人将手插进口袋里，紧紧地攥着布料，而手指露出来的人无一例外都在颤抖，就好像头顶有个即将丢过来的核弹，让他们腿软到不敢动弹，只能机械地看着那块挂钟。 不外乎他们表现的如此失态。 他们中的所有人都敢保证这种事情在此之前根本没有发生过。 几天前，嫉妒在深夜突然出场，表盘的指针在疯狂摇摆后，时针和分针也不过同时停留在了十这个数值而已，他们惊叹于第一层boss就已经有的强大能力，不由自主就产生了畏惧，可是，现在的情况比之前更加恐怖。 要知道这块表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响过了，因为几乎没有什么变异物能够激起它的警报。 而现在，指针虽然依旧在不断地摇摆，预示着不一般的降临。 它并不是如同嫉妒那样在9和10之间反复横跳，就像摇摆不定的墙头草，而是时针和分针在互相不断地砰砰撞击，简直是在变相自虐，显然……光是用挂表衡量的数值已经不能体现出这位新登场的怪物的级别了。 俞子瑜的视线在表盘上停留了几秒钟，这样喧闹的声音让他心底一阵不快，于是，他眯了眯眼睛，黑色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猩红的色泽。 “安静点。” 对能够注意到楼上那道身影的人来说，俞子瑜只不过是给了挂钟凝神一瞥，但紧接着，奇怪的事情瞬间发生了——警报竟然瞬间噤声，时针和分针紧绷着停在了固定的位置。 俞子瑜意想不到的横插一脚，导致大厅从惊恐陷入了粘稠的寂静中，众人尚未褪去恐慌的脸上缓缓地浮现出了清晰的困惑，没有搞明白为什么警报突然停住了，就好像刚才那股喧闹不过是幻觉，而罪魁祸首却敲了敲指节，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你刚才做了什么。”楼辰问道，俞子瑜转过头，发现他那双褐色的双眼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显然将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收入眼底。 “做一件好事。”俞子瑜不动声色地回应。 指望他和他说实话是下辈子楼辰需要操心的事情，起码这辈子是不可能实现了。 “哗——” 然而，随着他的话音刚落下，众人似乎终于在混乱中找到了自己的定位，于是，他们忙不迭地朝门口跑去，好像再慢一点就要丢掉性命，被这阵可怕的长鸣声驱赶着推攘地离开，惶惶然地快速逃脱这里。 他甚至看到有个人踩到自己的鞋带跌倒在地上，又慌忙地站起来，抓起落在地上的公文包就往外冲，丝毫不顾自己一脸狼狈的模样，而这样的人并不算少数，大约占了大厅的三分之一。 原本还算有序的大厅顿时变得一片混乱。 俞子瑜撇了撇嘴。 暴食不是最强的boss，但如果面对他这群人都慌乱成这个模样的话，他想象不出来其他怪物登场他们能够支撑一个回合的可能性，而本该约束这群毫无秩序的下属的楼辰只是冷静地看着他们逃开去往安全地方，没有发出任何严厉呵斥的指令。 不如说，他根本就没有做出阻止的动作，这是一个放任自流的领导者。 他瞥了楼辰一眼，慢吞吞地问道：“队长，在看热闹吗？” “他们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用。”楼辰紧绷着唇线，缓慢地说道，他的侧脸很冰冷。 “至少可以当挡箭牌。”俞子瑜道。 随着他明显嘲弄的话音落下，奇怪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别开这种玩笑，这不好笑。”很快，楼辰看了俞子瑜一眼，语气有点警惕，好像头一次意识到了他身上冰冷邪恶、令人毛骨悚然的一面，“你不能这样做。” “怎么做？”俞子瑜故作天真地问道，他抬头望着他，“你在说什么？” 楼辰皱眉嗯了一声。 通过他的反应，俞子瑜发现自己找到了一点乐趣，甚至有点开始乐在其中了，试图激怒楼辰比他想的有意思，这个他不想再见到的前搭档在被冒犯的时候，褐色的眼眸会变深，如同一层层加深的万花筒，带着令人着迷的色彩，让他原本英俊的面孔更加容光焕发。 他觉得楼辰这家伙挺好笑的。 俞子瑜也不是没见过楼辰为了生存下去在游戏里下杀手的事情，这个人的血是冷的，几乎可以和怪物媲美，只要能保证自己的东西不会脱出手掌心的控制，就根本不会在乎用了什么手段，他们上一次分开发生的事情一点都不愉快。 现在他和他以另外的身份见面，居然能摆出这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发誓保护一个貌似无辜却疑点重重的摄影师，担任好的一方的超自然管理部门队长，恬不知耻地说自己在找前搭档……恶心，真恶心，他可以记得俞子瑜曾经以玩家的身份存在过，却记不起他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骗子。”俞子瑜喃喃道。 然后，他对自己说的话皱了皱眉。 “别对其他人那么苛刻。”楼辰道，显然他们聊的不是一个话题。 抛开楼辰因为陷入沉思，而几乎是正在燃烧的深褐色双眸，他依旧维持着不可思议的镇静，而这个年龄的人能够做到这一点，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难怪你不想当部长，我现在终于理解你了，这就是个空壳。” “没这么夸张，大家都是普通人而已。”楼辰淡淡道，随后，他的神情转为若有所思，缓缓地说道，“虽然现在不是时候，但是死之前我非常想弄清楚一点……我得罪过你吗？” 虽然俞子瑜总是开口就让人想堵住他的嘴巴，见到他的每个人第一眼都会被他的外表惊艳，相应的，也会很快被他傲慢的语气毁掉所有可能的幻想，可是，尽管他的面孔上总是浮现出一种不屑、轻蔑的神色，但几乎不会主动和人搭话。 可能是觉得无视更加高高在上吧。 但是在面对楼辰的时候，他几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讽刺他的机会，他们的好几次对话都是俞子瑜率先进行人身攻击，好像看到楼辰不幸会让他感到开心……他们之间不该有这种深仇大恨。 “如果是这样，我道歉，你可以直接指出来我哪里做错了，”楼辰谨慎道，“我不想因为我不知道的某件事影响我们未来的相处。” 这可能和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合有关系，毕竟一个有碎.肉和黑袍掩面的仪式，显然不是会给人留下好的第一印象的地方。 “听起来真诚恳，毕竟你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我了。”俞子瑜面无表情道。 “所以，你就是在针对我。”楼辰得出了结论。 “我不是在针对你，你怎么可以这么想。”俞子瑜面露诧异，“我以为你知道，我只是单纯在怼你而已。”楼辰：“…………” 他怎么还会对俞子瑜要说的话心存侥幸……归根结底，是因为对方的脸，和给他那种若有若无的脆弱感吧？那幅长相足够让任何被他喷洒毒液的人都升不起生气的心情，而且非常具有误导性，能让人不断地因为他的外貌犯错。 一个够邪恶的人，本不该有这样一张漂亮面孔。 他这副语塞的模样再次让俞子瑜的唇边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当然，也不算是一无所获，起码楼辰现在知道了，能让俞子瑜迅速变得开心的方式就是楼辰本人吃瘪，虽然他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原理是什么，但他真的在考虑要不要整理一下自己的记忆。 首先，俞子瑜在那之前就认识他，虽然他不记得哪里碰到过他，毕竟这么特别的青年只要是见过一面就不会忘记；其次，他本人对俞子瑜的态度也很诡异，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能这么轻易对一个认识不久的人产生好感了。 既成事实的线索摆在了眼前，楼辰总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真相的尾巴。 ——那本素描本，相似的眼睛，被提及的人。 他盯着俞子瑜看了一会儿，这视线几乎让后者反感地皱眉，才移开了目光，陷入了沉思。 但是……不，不可能。 就像最开始他发现的错位那样，虽然那是同样罕见的纯黑眼眸，但两人之间的差别很大，直觉告诉楼辰，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那位被遗忘、走丢的前搭档几乎不怎么说话，如非必要，他绝对不会让自己成为视线焦点，而是更情愿没人发现他的存在，他很安静，也很冷淡。 可是俞子瑜，他似乎很习惯那种万众瞩目的场景，充满不可思议的进攻性，当“救世主”、“超自然管理部门新任部长”这两个惊人的头衔落在他头上的时候，他的反应不是一般人的惶恐不安，而只是觉得厌烦棘手，显然已经受够了成为中心人物。 虽然心底很清楚他们应该不会是一个人…… 可是有时候，俞子瑜给楼辰的感觉实在是太接近了。 尽管他不记得前搭档到底怎么样，因为那些回忆都是断断续续的，但俞子瑜有时候沉默的模样真的完美符合他的那些空白记忆……想到这里的时候，楼辰不由怔了一下。 突然，俞子瑜冷眼：“你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没有。” 楼辰很清楚有一个庞然大物正在朝他们的方向靠近，这些交谈和念头只是分走了他的一部分精力，他不过是在危险逼近之前努力轻松氛围。 楼辰的手始终毫不松懈地放在腰间的武器上，视线落在走廊的电梯处，俞子瑜知道他一定有什么杀手锏，他正在评估、冷静地找出办法。 毕竟身为人类，他总不可能就这么直接冲到暴食面前和他正面对决，要知道人类最宝贵的能力就是善于思考，大脑是每个人都不该忘掉的器官。 如果楼辰真的这么做了，俞子瑜一定会在心底认定他是个赶着送死的蠢货。 “它来了。”楼辰低声道。终于。 与此同时，挂在这层走廊上的一副画的景象突然变了，它原本是有规律的水纹一样的线条，而现在却像是被小孩子拿着笔毫无章法地乱涂乱画，彻底变成了一团带着雾气的杂乱线圈，它们不断地延伸，频繁的变换，最后直指一个地方——走廊的尽头，正在跳转的电梯标志。 楼辰在看着它，显然，它像是在借此传递什么内部讯息，俞子瑜能够感觉到它上面有一些气息，这是在地狱乐园中特有的道具，他不由挑起了眉。 “今天之后，我会告诉你这是怎么运作的。”注意到他的目光，楼辰说道。 但俞子瑜不屑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们留着游戏道具，自己慢慢玩吧。” 他不需要这种有探测功能的小东西，他自己就能够感觉到到底发生了什么，此刻，他感知到那团能量不知何时停止了波动，暴食显然已经进食完毕了，它没有食物支撑它再继续扩张。 而电梯……俞子瑜在心底冷笑了一声，察觉到了他在中止警报散发出的气息，这个家伙居然选择像个人类那样大摇大摆地坐电梯下来，那既然这样，他就不必假惺惺地放他一马了。 “……” “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俞子瑜歪头问道。 “好消息。”楼辰毫不犹豫道。“那家伙是暴食，所以那些被你们收容起来的棘手怪物们大概已经全都死了。” 虽然总部并不是收容的总基地，更像是一个中转站，但是第三层怪物的数量依旧不少，它们全都被名为“暴食”的某位s级降临者无情吞噬……难怪那股能量一直在爆炸式上浮波动。 楼辰看上去很想问什么，但他忍了回去，很清楚俞子瑜不会告诉他，为什么他知道是暴食。 “那么……坏消息？” 俞子瑜侧过脸看向楼辰，手指在栏杆上敲了敲，好整以暇道：“他总是很饿。” 所以他不会满足，那么接下来的食物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很好，暴食。”楼辰嘴唇动了动，眼神暗沉，几秒后，他看上去终于下定了决定，“既然这样，我也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俞子瑜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已经做出了选择：“坏消息。” 典型的悲观主义，楼辰想。 “我知道怎么对付暴食。” 俞子瑜哼了一声，看样子这段闲聊没让楼辰丢掉脑子，但他对他的计划不感兴趣，因为他也有他的安排。 “你确定这是一个坏消息？”他看了楼辰一眼，意味不明道，“你是在开玩笑？我以为对你来说是个好消息。” “你会这样想吗？”楼辰朝他笑了一下，在俞子瑜反应过来之前，他迅速抚平笑容，说道，“好消息就是，我准备送上门，让暴食吃掉我，我觉得你这么烦我，这应该是个好消息吧？” 俞子瑜少见地愣了愣，随后，他狐疑地看向了楼辰：“你在说什么。” “在想如果我活着回来，你就告诉我为什么生气，”楼辰看着他，态度竟然有些紧张，他终于看上去像他这个年龄的青年了，“我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 他再一次地主动朝他抛来了橄榄枝，如果这不是错觉的话，俞子瑜会说，楼辰的眼神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渴求，就好像过去的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他想要和他好好相处，这个念头滑过了俞子瑜的脑海。 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太荒谬了。 “……” 然而，楼辰仍在专注地盯着他的嘴唇，甚至无视了越来越逼近的下坠的电梯，好像现在这个答案对他来说，比接下来要发生的恐怖的事情更加重要。 “显然，你要失望了。”俞子瑜冷冷道，“这是我和暴食的事，你最好别来插手。” 他的话音才刚刚落下，一道黑色的闪电就从他修长的风衣口袋中闪烁着滑了下来，这一次，楼辰终于看清楚了之前自己注意到、却没有机会细看的东西——一条罕见的纯色毒蛇。 楼辰绝对在什么地方见过它，不是几天前，甚至有可能在他们认识之前…… 地狱乐园。 它优雅地落到光滑的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声线，随后迅速滑向了楼辰，在他从沉思中溺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它已经张开下颚，蛇牙狠狠地刺进了他的小腿里。 第26章 “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连皱眉都没有机会，x的毒性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身体，楼辰的脸上闪过了清晰的惊讶和困惑，但紧接着，他脚步踉跄，眼前的一切在天旋地转。 而始作俑者只是在一旁看着，直到楼辰彻底闭上了眼睛。 “我觉得你低估了我，高估了自己。”俞子瑜抱着手臂，哼了一声。 他斜瞥了x一眼，这只蛇就和它的主人一样正冷漠地旁观着自己的杰作。 既然楼辰这家伙把自己摆在保护者的位置上，又觉得俞子瑜本身有着救世主的真实身份，那么，他也懒得去隐藏自己的实力了，或许这能让楼辰少说一些废话。 以及，最关键的是，如果识趣点的话——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离他远一点。 在楼辰倒下来的同一时间，俞子瑜伸出手，相当慈任地接了他一下，让他的身体不至于直接跌落在坚硬抛光的地面上，而是顺着这股力道滑了下来。 前者的重量在某一刻托付在自己身上，温热的触觉让俞子瑜顿了顿，随后，他将楼辰的瘦削挺拔的身躯推到了一边。 他半蹲下来，风衣尾端拖在了地板上，纯黑的眼眸打量了一下被强制脱离意识的楼辰，这个青年在安静下来的时候，意外显得并不烦人，这使得他们之间出现了难得和谐的寂静。 随后，俞子瑜朝他和楼辰来的方向挥了一下手，如果有人在之前的会议室的话，会惊讶地发现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无声地锁住了，他需要确保没有人会贸然窜出来搅局。 而就在他做这一切的时候，x就在一边支起身体，用那双翠绿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打量着发生的一切，它的视线先是落在了楼辰身上，随后，目光更加长久地停留在俞子瑜的脸上。 类似于蛇这样的冷血动物，很少能够拥有如此人性化的眼神，尽管x的瞳孔仍旧是冰冷的竖瞳，但不会有任何一个见到这样眼神的人会认为它没有在思考。 当然，它确实在思考。 尽管已经在俞子瑜身边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以至于它只是猜测，就能够心有灵犀地明白他想要做什么，就像是现在—— “我做的不对吗？”x试探地说道，带着嘶嘶的尾音。 他本来以为俞子瑜的意思就是想让这个“局外人”没有机会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情，所以才直接这样做了，但是看到俞子瑜的反应，他突然不是很确定了…… “我没有杀死他。”顿了顿，x继续道。 听见一只蛇突然口吐人言，其惊悚程度不亚于诈尸，但俞子瑜的眉梢都没抬动一下，他只是略显冷淡地说道：“我以为你已经忘记怎么说话了。” 他转移了话题，突然抛出了一句前后毫无干系的话。 “因为你不想让我说话。”x跟上了他的话题，几乎纵容地说道。 或者说，根本就不允许它这样做。 “很有自知之明。”俞子瑜道。 “只是，你刚才竟然那么温柔。”蛇接着道，它的声线很古怪，每个字节之间都会有意地停顿一下，让人禁不住去屏住呼吸专注于它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一只蛇竟然能够眯起翡翠色的眼睛，“我很少见过你这样做，俞。” 它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审视，似乎对他有这样的双标而感到不愉快。 “需不需要我提醒一下，我只是扶了一把。”俞子瑜轻轻踢了一脚它，声音没有多亲近，但是却已经比对待其他人好多了，“而且我好像还没有允许你说话。” “但现在是非常时刻。”一边说着，它一边朝他游弋而去，一点点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用如果嫉妒在场会震怒不已的亲昵语气说道，“我可以这样做。” “你指的是我等下让你做的事情。”俞子瑜只是道，“还是在借题发挥，得寸进尺？” 听见了他的话，x闷笑了一声，蛇形的身体跌了下去，趴在冰冷的地板上，声线懒懒道：“我不想多耗费精力，你明白为什么，所以，我还要再做一件你不允许我做的事情。” 闻言，俞子瑜挑了挑眉。 说罢，x似乎意识到了俞子瑜没有生他的气，也通过动作暗示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于是，在顿了顿之后，奇诡怪异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这只纯色毒蛇的身形在不断地扭曲膨胀，就像有无数道黑色的鞭子在光亮处抽打留下的阴影投在墙上那样，但随后，它干瘪了下去，迅速融化汇聚成一滩浓绿色的液体。 就像一滩沸腾的化学废料，通过不断冒着气泡的粘稠表层，很轻易就能看出它具有怎么样的腐蚀性和危险性，毫不怀疑，从这滩液体中散发出的气息是致命、邪恶的。 它没有往外扩散流动，似乎在回忆那已经被他遗忘了很久的人类形态，俞子瑜低下头面无表情地打量这一切，很快，x似乎找回了那久远的记忆，那滩液体开始塑造起了新的形状。 “你现在不再是我最喜欢的那个了。”俞子瑜看着这一切发生，冷冰冰地说道。 “别让我听到这个。” “不然？” “不然，我只好杀了你最喜欢的，夺回自己的位置。” 随着冰冷懒散的话音落下，一道属于人类的身形彻底出现在了俞子瑜面前。 他有着一张半阖着眼帘的面孔，似乎是一个正在处于昏昏欲睡状态的青年，黑发蓬松却并不凌乱，翠绿色的眼眸温暖，四肢修长而瘦削，光是看着他，就会有一种令人感到舒适、放松的错觉，甚至带着一种想要和他亲近的急迫感。 毫无疑问，他的五官虽然很精致英俊，看上去很容易亲近——但只是看上去而已，必须清楚一点，他对扮演一只真正的蛇类毫无障碍，所以这说明了他绝对不像是看上去那样简单。 对他们这群boss来说，外表只是一种奶酪陷阱。 在这曾经是一只蛇的怪物靴子底下，剩余的深绿色液体就像是被一股未知的力量吸进了黑洞中，脓液渗透了地面，却随即消失了，只留下地板被腐蚀发出的嘶嘶的呻.吟。 如果那道挂钟没有被俞子瑜的力量锁住的话，它一定会再次发出刺耳的警报，甚至越过了暴食的强度，让事态滑向更加令人悚然的一面。 因为，这并不是一只跟在俞子瑜身边、存在感低的宠物而已。 “我不在乎你最喜欢的是怪物还是……人类。” x——不如说是懒惰，他的视线落在了楼辰的身上，显然意有所指：“我只希望只有我一个人待在你的身边，哪怕是做一只蛇，不能说话、也不能维持人形。” 说到这里，懒惰做了一个鬼脸，温和地向俞子瑜抱怨了自己的不满，令人意外的是，他做出这样孩子气的表情，却一点都不显得违和，就像一个会在路上看到的大男孩那样，不过他的翡翠色眼眸却阴暗不已，形成一种极度的反差，让人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不远处的电梯显示屏幕跳动了一下，数字在不断地接近。 “叮”的一声。 响动在寂静的走廊上蔓延，昭示着访客的到来。 电梯终于到了它早在几分钟就应该到达了楼层——第二层，这样的拖延时间让俞子瑜感觉到了不耐烦，于是他朝懒惰漫不经心地招了招手，风衣下摆滑过一道弧度。 “感觉像是在呼唤一只狗。”懒惰只是微笑，伸手遮住面孔，打了一个哈欠，轻柔道，“下次我要变成一只狗吗？能够帮你捡飞碟，睡在你床边？可是我不太喜欢运动——” “过来。”俞子瑜冰冷地命令道，直接无视了他的抱怨。 他的眼神闪过了一道致命的猩红，这是他动真格之前的标志，懒惰瞬间噤声。 俞子瑜不需要让暴食知道他现在的人类身份，否则三天后的畸形秀就失去了意义，很明显，他不会让别人打乱他的退休计划，当然，懒惰是个意外，因为他够听话。 懒惰是一种美德，他无法违背自己的本性，所以对俞子瑜来说，他的纠缠勉强可以忍受——不过，这这种特权是对于一只宠物来说，一旦懒惰变回了人形，他对他的耐心就会降低几个档次，沦为和其他几个boss一样的待遇。 “当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懒惰立刻顺从道，侧身看向了电梯，无声地摇了摇头，他的视线有一丝玩味，还有点厌烦，因为他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俞子瑜转身走向了电梯，而无需他多言，懒惰就已经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 与此同时，电梯门缓慢地打开。 在两道机械的窄门逐渐拉开的方寸之地间，缓缓地映入眼帘的是令人作呕的一幕——电梯内部的金属包厢中呈现出一种黯淡的深红色，它已经被鲜血覆盖完全，到处都是手印，就好像有什么生物在里面挣扎过，很显然，暴食也有猫玩弄猎物的劣性。 但是，电梯却是空的。 只是在角落里，蜷缩着一团熟悉的肉块……正是那个才被关进去的牺牲品，暴食没有吃掉它，这说明了什么——这是一种对俞子瑜的挑衅，因为他能够感觉到它被俞子瑜抚慰过。 俞子瑜的眼神闪了闪，然后抬起头，再次看向了电梯的中央。 果然，那里凭空出现了一道身影。暴食穿着一身并不合身的衣服，就好像是从随便什么地方扒下来的一样，但尽管如此，它仍旧凸显出了他的好身材，卓越的五官上沾着几滴鲜血，顺着下颌缓慢地滑了下来，与此同时，他正一眨不眨地打量着俞子瑜。 “救世主？”他笑了笑，“对你看到的满意吗？” 他上下扫视着俞子瑜，就好像他是放在盘子里的一道足够美味的菜肴，眼睛中逐渐染上了某种漆黑的欲.望，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干燥的下唇，狭促道：“你看起来很好吃。” 俞子瑜表情没变，只是露出了嫌恶的眼神。 “没有准备杀手锏，尽管我给了你们时间，还是说已经认命了？”暴食再次笑了起来，好像俞子瑜这副表情逗乐了他，让他有些自鸣得意地说道，“我现在吃掉你，说不定主人见到我之后，会嘉奖我的忠诚，因为你看上去实在是太——” 俞子瑜依旧面无表情。 暴食在那群boss中是对他最不忠诚的，俞子瑜毫不怀疑，他这句话的意思是在故作亲近，他不觉得暴食是为了他才会来直面救世主的，而是因为他自己对美食的追求。 就冲着平时暴食的表现，他相信他对他傲慢的身份没有一点敬畏之情，所以当看到懒惰出现的一瞬间，他一定会临场倒戈，立刻选择背叛，选择最明智的那一条线。 毕竟懒惰的实力远在他之上，暴食明哲保身的本性会让他立刻意识到和懒惰战斗是没有必要的，所以本质上来说，这样最省力，能够免去更多的精力。 “你的话真多。”俞子瑜冷淡道。 暴食冷酷地微笑，将仍在蠕动的肉块踢到了一边：“我只是喜欢食物先感到恐惧。” 然而，很快，目睹到一道熟悉的身形，他脸上得意的表情变了—— “我不这样觉得。” 懒惰从俞子瑜的身后缓慢地走上前来，在暴食不可置信的目光下，他的手放在了俞子瑜的肩膀上方，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保护的姿势，身为boss一边，他居然站在了救世主身旁。 在暴食困惑混乱的视线中，懒惰用他特有的慢吞吞地声音说道：“打断一下，仅仅针对你刚才说的话，出于某种原因，我可不能让你如愿以偿——”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暴食已经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他想通了什么，立刻厌恶地大叫起来，语气包含着愤怒和憎恶：“所以，你是个叛徒。” “哦。”懒惰顿了顿，灵魂出窍般轻飘飘道，“我以为你对主人并不忠诚呢。” 闻言，暴食阴郁地看了他一眼。 俞子瑜心底突然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 ——而它立刻印证了。 紧接着发生的事情是如此猝不及防，只见刹那间，在暴食的身侧，电梯的血色暴涨，鲜血淋漓的脓液从电梯滴落下来，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猩红的浪潮翻滚着爬向了电梯外—— 暴食居然无视了身为救世主的俞子瑜，选择在超自然管理部门的总部毫不犹豫地直接朝懒惰发起了攻击——就因为懒惰背叛了他。 第27章 楼辰在十分钟后醒来。 虽然事情看起来极度诡异，但他还是迅速做好他应该做的事情——把队员从莫名其妙锁上的房间里解救出来，队员们一脸茫然，好在他们很快就回过神来，开始做本该在半小时前做的事情。 俞子瑜抱着手臂在一旁旁观，完全置身事外，期间没有任何反应，直到楼辰选择主动搭话。 “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他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俞子瑜，拉了一下自己的手套，不动声色地抬头询问：“或者，我有什么可以从你那里知道的？” 只见他们面前被黄色警戒线围得严严实实的是一扇打开的电梯门，它的表面被鲜血覆满，简直就像一条扭曲的隧道，这样奇诡的环境烘托下，使得拉了好几道的警戒线显得如同什么辟邪的符咒，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 带着粘液的碎肉零碎地散落在电梯门的阶梯上，似乎红色的肉虫在蠕动，一路蔓延攀爬到了走廊的一半，墙壁上散落着猩红的血珠，在工作人员走来走去的时候，它们似乎被惊动了，从墙壁上珠子一般滑落下来，使得环境和空气变得更加糟糕。 在他的余光中，已经看到了有好几个成员脸色发白，而在他们抬出一团红色的肉块的时候，有人终于忍不住冲了出去，在走廊尽头扶着墙壁，捂住下半张脸干呕起来。 环境很寂静，又有一种古怪的肃穆，使得呕吐的声音在墙壁上撞了好几次，在众人的头顶上回荡着，使得剩余的成员的身躯愈发僵硬，只有楼辰和俞子瑜是离现场最近的两个人。 他们两个甚至就踩在干涸的血泊里，和周围退远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不知道的事情不会伤害你。”俞子瑜道。 楼辰叹了一口气，试探地看着他：“你不会觉得这很有趣吧？” 奇怪的是，楼辰的语气没有他想的那么咄咄逼人，反倒有些纵容……以及无奈的认可，似乎他终于意识到了和他相处的俞子瑜到底是什么性格，以及他任性妄为的做事方式。 俞子瑜露出了不以为意的表情：“这要看你怎么定义了。” “我觉得自己的小腿很痛。”楼辰压低声音，好像他们在说的是什么秘密，虽然语气很严肃，但明显带着玩笑道，“你没有……没有在我晕过去的时候，踢过我？” 俞子瑜给了他一个奇怪的表情。 “你就想问这个？” 楼辰又一次叹气，随后，他彻底把沾上血腥的白手套从手上拔了下来，把它们收进了透明的口袋里密封好，放缓声音说道：“你想让我问什么？……你为什么会有一条该死的蛇？为什么这条蛇会这么听你的话？为什么之前你要隐藏实力？你到底怎么对付暴食，又让他逃走的？为什么你会这么讨厌我？” “最关键的是，为什么要否认你曾经身为地狱乐园的玩家。” “看出来你很不满了。” “然后，你一个都不会告诉我，我不会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情。”楼辰道，“我现在已经放弃去问了，但我知道很明显的一点——不管你在隐瞒什么，你赶走了暴食，救了我，免去更多的伤亡，所以，谢谢。” 俞子瑜没想到会听到这句话。 “道谢？”他皱鼻。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在他们身旁传来了清晰的“咔嚓”一声，明亮的白光同时闪过，抓拍了眼前的景象，俞子瑜顿时眯起了眼睛，朝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贺余被吓了一跳，在两人的注视下略显尴尬地收回了手里的照相机，低声道：“什么？我在工作。” 他举起了相机，给他们示意自己拍的相片，这将会在后续放进关于暴食的档案里，随后防备地将相机抱在了自己的怀里，好像下一刻俞子瑜就会冲上来砸掉它。 “你的副队没有转职的打算吧？”俞子瑜转头看向楼辰，抱着手臂平静道，“他看上去就像是偷拍的娱乐记者，还有点张以宁。” 贺余抗议：“子夜老师，你不能当着别人的面直接说那个人的坏话！” 顿了顿，他又嘀咕道：“张以宁是谁？这是一个形容词吗？” “我的经纪人。”俞子瑜叹气。 俞子瑜很少摆出这副古怪的姿态，看到他精致的面孔上浮现出这样的表情，几乎有点让人不安了，贺余小心翼翼地收敛了自己的语气，低声道：“我很抱歉，我让你想起了他……” 楼辰不得不提醒道：“他没有过世。” “……” 俞子瑜嘴角的弧度往上抬了抬，这反应让贺余立刻反应过来他再次被捉弄了，他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摄影师。 “现在你知道，有比当着别人说坏话更加过分的事情了。”俞子瑜看了他一眼道。 贺余：“……” “你的蛇？”楼辰突然道，他似乎意识到了它的消失。 考虑到他是怎么被俞子瑜放倒的，他本不该这么晚才提出疑惑。 “这不是该在公共场合看的东西。”俞子瑜轻描淡写道。 “也就是说，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就可以给我看了。”楼辰笑了笑，若有所思道，“你觉得今晚可以吗？如果只是这个的话，你会愿意让我见识一下吗？” 贺余猛地发出一声被噎住的声音，他的脸在他们两人看过来的时候立刻涨红了，痛苦道：“……我还在这里，队长，我不想听到这些。” 俞子瑜皱眉看着他，一时间没有想明白他在说什么。 但楼辰显然迅速反应过来了，他立刻看向俞子瑜，咳嗽了一声，让这段对话迅速揭过：“你知道多少？在之前发生的事情。” 贺余显得很尴尬。 他深呼吸一口气，看了自家队长楼辰一眼，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于是收起了手里的相机，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略显丧气地说道：“队长，我刚才已经汇报了，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警报响起没多久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被锁在了会议室里，等我们终于出来的时候，事情已经结束了。” 他说的是实话，当听到动乱发生的时候，他们这些还算训练有素的成员当然立刻想要冲出去，哪怕是询问队长发生了什么，也绝不可能就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等待情况失控。 可是令人震惊和困惑的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从那扇门出去。 他们这群人有些道具在身，可是在那扇本该很熟悉、轻而易举就能被内部人员推开的门面前，想尽办法也力不从心，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房间里乱撞，对此束手无策。 “嗯，”楼辰道，皱起眉，指出了事实，“我记得门坏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又看了俞子瑜一眼。他不会忘记自己和俞子瑜出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他只是轻轻一握，门锁就整个掉下来了——所以没有道理他的队员会被锁在里面。 “等等，队长，不是你赶走了那个boss吗？”贺余咽了一口气，匆匆忙忙地问道。 “不是我。”楼辰承认。 贺余迟疑而震惊地看向了俞子瑜，走廊里剩下的另外一个人：“真的吗……”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这是俞子瑜做的。 众人因为楼辰的默认而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虽然知道俞子瑜的身份，但依旧对他轻而易举就做了这种事情而感到不真实。 楼辰知道的更多。 他用自己的毒蛇迫使楼辰昏迷后被踢出事件中心，一个人直面地狱乐园boss暴食，全身而退、甚至连身上的风衣都没有沾上血迹……这让俞子瑜的形象蒙上了一层迷雾。 “是真的。”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虽然他是在和俞子瑜说话，但是他的目光却落在了不远处的电梯上，它散发出一股恶臭，在他的脑海中，他可以勾勒出暴食的模样，完全可以还原出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发生了什么。 他在脑海中思考，接下来，他们必须查看暴食到底在第三层做了什么，收拾这堆残局，并且立刻封锁电梯，如果有必要的话，安抚之前那群逃走的文职员工也是放在首位的。 也许，他应该准备一次放假。 毕竟他们不能冒险让任何有可能变异的超自然生物接近电梯，因为暴食留下的磁场反应依旧很强烈，在巨大的机械装置上，它们指向了最高的那一档——这是一个直观的问题，它会让哪怕身上有着最微弱的灵体的人变得癫狂、将其异化。 当然，最关键的是，暴食逃到了哪里…… 俞子瑜冷眼看了一会儿，随后，他抱着手臂，直接走开了。 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在之前会议室的时候，他就接到了自家经纪人张以宁的好几个电话，他平时不敢这么骚.扰他，除非真的遇到了什么紧急的事情。 他没有听到楼辰发出声音，但也许听到了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将手放进风衣口袋里，抚摸陷入睡眠状态的懒惰，它受了一点伤，所以一直很安静地待在他的口袋里，在感觉到俞子瑜的手指的时候，它用身体缠了上来，轻柔地用分叉的舌头舔舐他的指尖。 暴食实在是太反常了，他漫不经心地用手指逗弄懒惰。 俞子瑜皱眉，他没有想到，这家伙居然会对懒惰背叛了他这件事这么生气……甚至不顾自己可能会被杀死，但懒惰也没有留手的打算，于是，他们毫不客气地互殴了起来。 结局很明显，暴食失败了，但他也逃走了，但按照俞子瑜的了解，他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一定会等到恢复的时候，再出其不意地发起攻击，而这次，他的率先目标变成了懒惰，他不能准确地说这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嫉妒的游戏场已经很显眼、很烦人了，俞子瑜并不期待看到暴食再来横插一脚，所以，起码有一点没判断错，暴食果然一直是俞子瑜本人最不喜欢、最不放心的那个恶劣同事。 从他身边走过了一个身影，几乎和他擦肩。 俞子瑜的身体顿了顿，他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看着那个在之前扶着墙呕吐的某位成员精神恍惚地走向了电梯，他似乎认定了那里，笔直而僵硬地颠簸而去，楼辰正在和贺余说些什么，没有注意到他摇摇晃晃、近乎诡异的动作。 哦。这么快。 俞子瑜嫌恶地皱鼻，顿了顿，随后重新迈开步伐。 “你在干什么？”身后传来了贺余呵斥的声音，“你不会……” 然而，下一刻，在他面前的那道身影在众人视线中突兀地弹开。 与此同时。 这条走廊所有的门都啪嗒啪嗒地接连响亮打开，好像一阵无形的狂风肆虐而过，玻璃因为未知的力量而碎裂，在他们头顶的灯光滋滋地闪烁，地面在摇晃，惊起了一阵慌乱的惊叫。 那道在半空飞出去的身影则狠狠地撞在了墙壁上，随着试图接近电梯、精神恍惚的成员后脑勺着地，滑下墙壁晕倒在了地上，一切异动终于安静了下来，空气彻底陷入了一片死寂。 几块碎裂的石灰砸在了他的头上，发出了最后细微的响动。 众人的目光终于从那位员工身上移开，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一个方向，睁大了眼，但只能看到俞子瑜的风衣衣角迅速滑过，他的身影已经毫不留恋地消失在了拐角处，从楼梯离开了。 …… “嗯。”几分钟后，贺余终于闭上了张大的嘴，吞咽声打破了寂静，他喃喃出了众人的心声，“队长，好消息，我现在没有疑惑了。” 第28章 一听到门铃的声音，张以宁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的表情显得异常拘束，手里紧紧地抓着公文包，立刻看向了这栋房子真正的主人。 俞子瑜瘦削的身影在门后出现了，伴随而来的是他斜瞥了他一眼的视线，虽然不过只是一眼，却给了人一种正在打量他的错觉。 张以宁立刻举起双手，脱口而出：“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有、有人给我开了门……”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随后消失了，脸上出现了后知后觉的恐惧，似乎突然想起来俞子瑜根本就没有同居人，所以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他敲门之后打开了门—— “我没问你这个。”俞子瑜随意道。 “所以你根本就不意外对吧，俞老师……算了，我不打算辩解，也根本不想知道。”张以宁打了个寒噤，不去考虑自己和什么东西共处一室了几个小时，伸手捂住了脸，跌坐回了沙发上，长叹了一口气，“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遇到麻烦了。” 闻言，俞子瑜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关上了身后的门，让风声被锁在了门外，只留下别墅大厅里冷冰冰而逼厌的空气，现在一片寂静在两人的头顶盘旋，莫名的令人紧张起来。 张以宁从公文包里拿出了文件，不打算磨磨唧唧，干脆一口气道：“俞老师，你被偷拍了，现在照片已经上了热搜，虽然我已经及时找人处理，但照片还是流传出去了。” “营销号倒是能控制，就是路人……我就不多说了，你知道自己的名气。”张以宁嘀咕道，“我知道你不想让人知道你的长相，但是排除这一点，我也说不清楚这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首先，你的摄影集这几个小时的销量实在很可观。” 闻言，俞子瑜眯起了眼睛。 可以想象他的照片带来的热度，虽然俞子瑜只是一个摄影师，作品却出圈了好几次，加上特立独行的行事方式和挖掘不出的神秘背景，因此在年轻人当中很有名气，完全可以用“流量”来做头衔，根本不用想都知道有多少人对他的真实长相感到好奇。 张以宁拿出了手机，他知道哪怕他这么说，俞子瑜也不会打开手机看看，毕竟对方是个现代网络绝缘体，只能自己主动给他示意。 他翻了翻热搜，现在的tag变成了#神仙颜值与恐怖摄影的巨大反差#，他点了进去，快速地浏览过了那些评论，大部分都是在惊叹于摄影作品和摄影师本人的巨大反差，没有什么不利的言论。 哪怕是路人也被吸引，热烈地参与进了这个话题，这就是为什么热搜一直降不下去的原因，这个热度并不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买来的，而是实打实被围观群众草上去的。 其实张以宁内心的某个部分还是挺能理解为什么热度这么高的。 想一下，自从俞子瑜以“子夜”的身份亮相以来，拍摄的作品全都是诡异血腥的主题，让人光是看到就觉得毛骨悚然，让人午夜梦回也不安宁，可是他的长相，却是无疑伦比的精致漂亮、甚至带着一丝纯洁的脆弱感，又有点傲慢，这种反差人设很少有人能够抗拒。 那张照片拍的很好，虽然只是一个侧颜，但是俞子瑜正低垂着头，从纤长浓密的睫毛下冷漠地抬眼看向一边，一束光线从另外一边直射过来，在他的五官上打下了纯白的光晕。 难怪有人留言说“天哪我是看到了天使吗？？”、“那些毛骨悚然的照片真的是他这种类型的能够拍的出来的吗！”，他的皮相确实很好。 但只有接触过他的人才知道，这种外表完全就是一种假象，和他说过的话的任何一个人都根本不会怀疑是否真的是他拍下了那些照片。 邪恶。 有一张这样纯洁、近乎悲天悯人面孔的人，却是张以宁见过的最冷血的人。 “没有恶性的评论。”张以宁收回了视线，放心地把手机收了起来，“基本上都是被你的脸圈粉的，也有人因此对你的作品产生了兴趣，你要是上线，估计就能看到粉丝数暴涨了。” 话音落下，张以宁才想起了一点，俞子瑜的社交账号基本上都是不上的，他有他的账号密码，可以说，根本就是张以宁在经营……发一些摄影作品。 更多的私人化言论，张以宁也没胆子越过俞子瑜直接发，所以就算有认被圈粉之后去翻子夜摄影师的账号，也只会发现里面除了照片，其他什么都没有。 “这热度好像没有用。”思索之后，他情不自禁地嘀咕道。 “你看到了什么。” 张以宁一怔，环视了一圈别墅：“什么。” “我像是缺钱的样子吗？”俞子瑜皱眉厌烦道，“我确实不需要热度，既然你领了工资，就尽快处理这件事，如果真的事情发酵了的话，我就退圈。” “等等——什么？！”张以宁一惊，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愣愣地看着俞子瑜，差点吓死了，“不是吧哥，你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名气吗？！你要是退圈了，简直是……” 不是吧，真的有这种完全对名气不感兴趣的人吗？不过……仔细想想，俞老师确实有这个倾向，和他相处了这么久，根本看不出他对什么特定的东西有偏好。 对他来说，摄影似乎只是一个用来打发时间的工具，并非真的是热爱，所以一旦它成为了影响他的绊脚石，他就会立刻做出选择，将其直接抛弃。 “所以就赶快去做。” 张以宁最后吸了一口气，极其不情愿道：“……好吧，我会试试看的。” 说完，他忍不住看了俞子瑜一眼，发现对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好像对照片暴露出去没有什么特别恼火，可是他的强硬的语气却传递出了别的意思。 总感觉俞老师在想什么。 很快，他从沉思中脱离而出，发现俞子瑜正在看他，他下意识回了一个疑惑的视线。 “所以你现在还在这里干什么？”俞子瑜道，“等我把你做成晚饭吗？” “……”这逐客令还真的挺熟悉的。 一般俞子瑜让他做什么，最好立刻就去做，否则可能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于是，张以宁不由自主地呃了一声，站了起来，把公文包往桌面上一放：“我知道了，是因为天要黑了对吧……上次俞老师你好像说了不能逗留到那个时候。” 话音才落下，张以宁就露出了迷茫的表情，感觉自己的大脑刺痛了一下，空白的画面突然闪过，但很快就消失了，直到片刻后，他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呼吸，五感这才终于恢复了正常。 “不是因为这个。”俞子瑜漫不经心道，“只是，你确实该走了。” 说罢，他看了看窗外，一道乌云盘桓在高空，一行鸟排成一列从低空滑过，最末端的一只灰色鸟儿从队列中打颤，从空中跌落，没入不远处的树林中。 “要下雨了。” 最近正值雨季，阴雨连绵，很少能够感受阳光洒落在身上的触感，这座城市正在变冷。 张以宁不能细想他的话到底传达出了什么意思，对于俞子瑜语焉不详的话，他还是装傻充愣最好，因为这绝对是在他身边明哲保身的首要守则。 “……好吧，俞老师，我走了之后你可以看看桌面上的文件，和我用邮件联系。” “这又是什么。”俞子瑜面露厌烦，朝着沙发的方向抬了抬精致的下颌。 不得不说，张以宁以一个直男都可以盖章，哪怕对方显得傲慢惊人，但是俞子瑜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尽管如此盛气凌人，也不会招致别人的厌恶之情。 “这个是《power》那边的采访的问题拟稿，上次的照片已经定刊了，主编那边对你很满意，想问你能不能在照片之后附上文字采访，我整理你的行程之后答应了。” “哦。” “不过我不确定这几个问题是不是俞老师你能接受的，你在看了之后，如果有想修改的地方，就可以告诉我，我立刻联系《power》那边。” 这之前也有这种事情发生，俞子瑜虽然不接受自己的长相流出，但是少量的文字采访还是能够接受的——尽管不是当面，而是通过社交账号，所以张以宁就先敲定了。 俞子瑜没有发出反对的声音，只是在他的忐忑的目光中走到了沙发面前，从桌子上拿起了文件，张以宁松了一口气，起码这件事他没有做错，他可不想面对一个认为他过界的大魔王。 既然这样，那他还是离开好了。 “照片是在哪里拍到了我？”突然，俞子瑜冷冰冰道。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张以宁正走到了门口，他立刻顿住了脚步，转过身看向了俞子瑜，忍不住面露诧异，因为第一次有他问问题的时候。 “不是那个仪式，万幸的是，也不是警察局。”他顿了顿，干巴巴地说道，“我没说是因为不想给俞老师增加心烦，是在几个小时前，应该就是你去超自然管理部门的时候。” 所以，这完全就是内部的人。 张以宁也很纳闷为什么是那里，这可能和楼辰有关系，所以他之前才没有说，但现在看来，俞老师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会有人拍照，考虑到俞子瑜的敏锐，这显然不太正常。 “我知道了。” “你现在已经知道是谁拍的了？”张以宁忍不住追问。 “很明显。” 俞子瑜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后，他朝后挥了挥手，示意满头雾水的张以宁可以离开了。 第29章 “我没有注意到是谁。” 在张以宁离开之后，懒惰的声音从俞子瑜的口袋里传来，它缓慢地探出了三角形的蛇头，看着它的主人坐在沙发上翻阅手里的那份纸质文件。 任何人看到这一幕都会大惊小怪，因为竟然能够从一只蛇的脸上看出沉思的表情。 “暴食太难缠了。”以至于走廊上留下来一片狼藉，让楼辰醒来的时候都感到诧异，懒惰已经尽量缩小范围了，但造成的伤害依旧导致走廊一半都坍塌下去。 闻言，俞子瑜卷起手指，用突出的指节敲了敲它的脑袋。 “别说话。”这是一个警告。 毒蛇悻悻地吐了吐分叉的舌头，重新缩了回去，它差点忘记俞子瑜答应它留在身边的条件了——那就是扮演一只合格的宠物，他对待动物的态度要比人形友好的多。 鉴于懒惰自信自己在俞子瑜这里的宠爱，所以它并没有因为对方的冷言热语而直接放弃。 于是，它试探性地在风衣口袋里顶了顶俞子瑜的腰，用动作表示它的困惑，直到片刻后，被俞子瑜隔着风衣口袋用两个手指不耐烦地掐住了七寸，这才安分下来。 “首先，我不可能没有感觉到有人拍我。”俞子瑜一边道，一边刷地一声撕下了文件某一页的一角，揉成一团塞进了自己的另一边口袋里，顿了顿，“这只说明了对方不是人类。” 他不可能连被偷拍的情况都没有注意到，可以说，哪怕俞子瑜眼睛蒙上，他都能够感觉到周围的一举一动，除非有不是人类的东西在浑水摸鱼——而且级别不可能太低。 当然，它的本体不可能来到了现场，所以在超自然管理部门的员工中一定有被它精神控制的人，不过是个媒介而已，所以就算俞子瑜找到了是谁，也没有和他算账的兴趣。 暴食被懒惰击伤流下的血肉沾满了电梯和走廊，而只要身上沾染上了一点异常物的东西都会不自主被吸引靠近，想要进一步被更高等的存在异化，简直就是一个鉴定谁是叛徒的利器。 至于答案…… 就是那个面色恍惚，朝着电梯走去，然后在触碰之前被俞子瑜击昏的员工。 鉴于房间里只有一个人表现出了异样，所以是谁做的就显然了，根本都不用去猜，只是他背后代表着哪位同事，俞子瑜暂时没有确切的想法，毕竟和他一样跑出来的家伙实在是太多了。 而且俞子瑜也不着急，到底是谁，后天当面问问就好了。 如果他以傲慢的身份发出了邀约，相信根本没有哪位boss有胆量放他的鸽子，他们看到信号，不管正在忙着什么，一定会放下手里的事情，乖乖前来准时赴约。 哪怕就算心怀鬼胎，也绝对不敢在俞子瑜的面前表现出怠慢和不满，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把这件事透露给怪物的一方，毕竟他也不需要考虑它们当天是不是有行程安排。 体贴是不必要的，毕竟在他主宰的地狱乐园，一直以来就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明天帮我接受采访。”俞子瑜抬了抬下颌，说道，“我把文件留在桌面上了。” 他已经把不想回答的问题直接撕掉了，虽然张以宁说的是“和《power》杂志那边的主编协商修改”，但俞子瑜才懒得和他们搞拉锯战，直接删掉才是他的行事风格。 蛇发出了嘶嘶的声音，像是在表达抗议和疑惑。 “你变成我的样子，我知道你的能力。”就像从人形变成蛇的形状，又能够从蛇塑造出一副人的骨骼那样简单，模仿任何人对懒惰来说，从来不是什么难的事情。 俞子瑜的手伸进了风衣口袋里，用手指拎起了纤细的小蛇，将它扔在了茶几上，眼底闪着光，说道：“就当练习，后天我还需要你继续扮演我，毕竟我不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他既然已经决定用“傲慢”的身份亮相了，那么，救世主也不该消失，如果必要的话，他希望懒惰能够用他的相貌和他处在一个房间里，这样就可以彻底打消那群人的疑惑。 懒惰嘶嘶了几声，在茶几上扭动身体，似乎想要说什么。 俞子瑜用手指戳了戳它，任性道：“说人话。” 懒惰：“……” “他们会看穿我身上的气息，在这种事情上，他们就像狗的鼻子一样灵敏。” 俞子瑜看了它一眼，毫无起伏道：“他们都会知道懒惰是叛徒，既然我们在一起，那么救世主身上有懒惰的气息，就再正常不过了。” “不管怎么说，一直都是你的叛徒。”懒惰语气没有什么波动，就好像他已经尽量不表现出无奈和懒散了，“所以，这就是你放走暴食的真正原因？” 俞子瑜的力量远远凌驾于他们之上，再加上暴食已经负伤的情况下，他绝对不可能活着离开超自然管理部门的走廊，更何况，懒惰的余光注意到了在暴食离开的时候，俞子瑜全程抱着手臂靠在墙壁上，目光打量他们两人，连一步都没有挪动过。 当然，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被两位boss级别的纠缠吓傻了，但是懒惰很清楚，俞子瑜只是不插手，在一旁冷眼旁观而已，对于他放走暴食，懒惰虽然并不意外，但却想不通。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暴食的离开果然有意义。 “不愿意？”俞子瑜问。 这个问题实际上毫无意义。 它叹了一口气，迁就地扭了扭身体，尽量缠住了俞子瑜的手指，随后勉强往对方的手臂上一寸一寸地爬去：“当然不可能了，我会做你让我做的任何事情。” 毕竟懒惰从来没有拒绝过俞子瑜的任何一个要求。 “到时候会很好玩的。”俞子瑜笑了，把懒惰重新从手臂上扒拉了下来，让它滑倒在了地板上，语气漫不经心道。 出于对恶作剧的热爱和小小捉弄别人的不良嗜好，虽然不满于这是系统的任务的一部分，但是前者带来的娱乐短暂地压倒了后者。 其他boss神色各异的脸，楼辰如临大敌的目光……哦，可能会有一些在网络上发酵的舆论，毕竟从那天晚上开始，俞子瑜就没有了解过玩家怎么样了，所以这一切就变得格外有意义。 懒惰支起身体，热切地点了点头。 俞子瑜突然想起了什么，狐疑地眯起了眼睛，看向难得摆脱了懒散态度而显得格外兴奋的懒惰，补充道：“但是，你不能捉弄楼辰——用我的身份。” 闻言，懒惰失望地趴了下去，被俞子瑜轻轻用靴子踢了踢身体，视作惩罚。 “我有一个剧本。”他说，示意懒惰认真倾听，“我只说一遍。” “……” 懒惰支起了身体，那双竖瞳紧紧地锁定着眼前的人的身影，它知道他没有在开玩笑。 “我会把‘我’和楼辰都带到聚会中心，我知道超自然管理部门的人会插手，所以这并不难，”俞子瑜的手指玩着那张被他撕下来的纸条，眼底闪着兴味的光，“把他绑起来。然后在所有的客人面前，发表一份激动人心的演讲……” …… 他脸色苍白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体在走廊上跌撞，头发被双手拉扯得一片凌乱，紧接着，他狠狠地撞到了迎面走过来正在说话的人身上，引起了一声惊呼。 “王琛，你没事吧？” 闻言，他抬起头来，发现是副队长贺余扶住了他，与此同时，正担忧地看着他，而贺余的搭档徐鹤则笔直地站在他身边，用隐晦的目光打量他，略长的发丝使得他的表情略显阴郁。 “没事，副队。”王琛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嘴角一挤，勉强露出了笑容，避开了审视，“我还是觉得头有点晕，不是很舒服，正准备去洗手间洗一把冷水脸。” “……哦。”贺余露出了理解的表情，说道，“是因为刚才后脑勺被撞伤了？那你快去吧，小心点，如果后面还是不舒服的话，可以给我请假，我去和楼辰队长解释。” 就在刚才清理电梯的时候，王琛突然面色恍惚地靠近了暴食留下的血肉，让贺余吓了一跳，没来得及阻止，如果不是俞子瑜让王琛远离的话，很可能他就已经碰到了。 在盘问下，王琛给出了解释：他前段时间出了一次任务，所以身上还残留着怪物的气息，才会那么容易被蛊惑，其他人也证实了他的说法，他这段时间确实不在状态。 鉴于他是个刚入职不久的新员工，经验缺乏一点也正常，所以大家也没有怎么责怪他，只是让他下次小心点，不要再犯这种错误。 听到楼辰的名字，王琛的脸色变得更糟糕，现在简直可以用惨白来形容了。 “不用和队长说，队长会不喜欢的。” 他听上去甚至有点害怕，但奇怪的是，这种恐惧完全是没道理的，好像他并不是在害怕楼辰。 贺余笑了笑，打算活跃气氛，狭促道：“你是在担心之前表现出来是俞老师的粉丝，争着要给毯子，被队长盯上了吧？放心，队长没那么小气。” “我确实很喜欢俞老师。”王琛僵硬道。 说到这里，贺余看了看徐鹤，偷笑道：“你前几天不在，我等下和你解释俞老师，他确实是救世主，就在刚才，你是没看到队长的眼神……” 徐鹤只是朝前面抬了抬下颌，面无表情地用肢体语言打断了他的话。 贺余愣了愣，转向了前方，随后，意识到王琛仍旧扶着走廊墙壁盯着他们看，好像并不打算避开这段谈话，他略显诧异道：“你可以走了，不需要待在这里了，你不是不舒服吗？” 王琛点了点头，试图从贺余身边挤过去。 突然，徐鹤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迫使他停住了脚步，他的视线在他身上逡巡，直到一旁的贺余都投来了疑惑的目光的时候，他才缓缓地松开了挟持的手，淡淡道：“没事，你走吧。” 王琛恢复了自由，他尽量站直了身体离开，能够注意到身后两道注视着他的目光。 然而，一旦缓慢地走过了走廊，在视角盲区的拐角处，他就快速地跑了起来，几乎是撞进了洗手间，身体无助地跌倒在洗手台前，趴在瓷白的扶手上，扣着喉咙使劲地干呕起来。 但什么都没有被吐出来。 片刻后，王琛手撑在洗手台上，抬起头来，瞪着镜子里面憔悴苍白的自己，一双眼睛中透露出怨恨、愤怒的情绪，他狠狠地踢向了洗手台下的水管，它噗嗤一声破裂，立刻溅出了冰凉的清水，浇在了他的小腿上。 洗手间一片寂静。 然而，王琛似乎听到了什么空气中说话的声音，他顿了顿，走向了卫生隔间，一间一间地打开，确认没有人之后，他走到门面前锁上，然后才重新回到了洗手台前。 “我按照你说的做了，把俞老师的照片放在了网络上。”他立刻恐惧道，几乎哭泣出声，“但是楼辰、楼辰队长肯定已经发现我的不对劲了，还有徐鹤，刚才在走廊上的那个人……” 寂静。 “不，我没有，我什么都告诉你了……”王琛求饶，“我不敢对他有任何出格的想法，我知道、知道他是你的，但是楼辰队长，他让我等下去见他……” 辩解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太害怕了，以至于身体在发抖，而空气中似乎有人正在对他说话。 但紧接着，突然间，他所有恐惧突然都消失了，他用手指抚摸着镜子，里面是一个清秀的青年，他自己的倒影，但是他却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无法抗拒的东西，痴痴地凝视着镜面。 它和他明明是一张脸，但是却比他完美一百万倍，它的肌肤、眼睛、面部的轮廓，没有一处不是美丽到极致，充满了让人无法抗拒的性.诱惑力。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他声线颤抖，深吸一口气，眼底因为欲.望而加深了瞳孔的颜色，不由自主地发出了色.情而潮湿的呻.吟，“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存在……” 洗手间空无一人，只有他声音在诡异地回响。 他痴迷地看着镜子，直到控制不住自己，身体朝着镜面越倾斜越近，几乎要接触到镜面的时候，变故突生——从镜子里伸出了一只手臂，竟然将他直接拽进了镜子！ 连一点惨叫都没有发出来，他就已经消失在了镜子中，彻底被吞噬殆尽。 片刻后。 一道冲水声，洗手间的门打开了。 王琛理了理头发，漫不经心地走了出来，他拿出口袋里的手机，用摄像头从几个角度照了照了自己的脸，顿了顿，不耐烦而嫌弃地啧了一声。 “突然就要见面。”它道，撅起嘴，眼底却闪着陶醉的光芒，“真是……太任性了。” 第30章 “李涛，有人觉得最近天气变得太快了吗？” 一则帖子在深夜悄无声息地浮上了同城论坛的首页。 最近这座城市经常出现零下低温，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其中的异样，甚至有人声称自己能够看到浅白的影子在空中飘来飘去，各种反常的现象频繁出现。 就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异常物挤了进来。 这则帖子一发出去，就得到了众人的响应，过去戴上围巾穿上羽绒服勉强还能应付，现在已经变成了出门就会被狂烈的风吹回来的程度，没人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按道理在全球变暖的背景下，冬天不应该如此冷酷，可是今年的气候从某个夜晚就已经开始变得奇怪起来，就连平时比较迟钝的人都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 很快，这则帖子就变成了热帖。 本来有人对此嗤之以鼻，回复的声音也变小了，眼看讨论的热度逐渐下去，帖子就要沉了，但紧接着，在某一楼出现的跟帖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引发了一连串的回帖。 [1244l] 前段时间，我听到了有个声音说什么乐园开始了，欢迎我作为玩家参与进来……当时我还以为是梦来着，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到这个声音？我问了周围的人，没人听见。 但是结合你们说的天气变冷，嘶，这事情……有点恐怖啊。 [1245l] 楼上？？我也听到了，我还以为我打游戏打多了呢？？！ [1246l]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什么乐园？ [1247l] 等等，你们认真的吗？！ …… 楼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少见地显示出心烦意乱，在他身边的贺余眼力很好，立刻关掉了网页，及时吩咐身边的人联系管理员把这则帖子清除了。 “队长，好消息是起码那些新玩家并没有意识到这事是真的——少了主动去作死的人，但是那些为了积分的老玩家就不一定了。”贺余摇了摇头，说道，“可是一旦傲慢主动出场，就意味着这事不可能瞒得住了，希望办法能够奏效……你觉得这样反常的天气和它有关吗？” 楼辰松开了手，露出那双深褐色的眼，语气冷淡道：“很显然。” 尽管boss级别的怪物能够扰乱磁场，但是能够做到扭曲现实，使得气候变得反常的存在只可能是唯一的，它的确如同俞子瑜说的那样，正在逐渐醒来。 “只剩下半天的时间了。”徐鹤道，他站在两人的不远处，望着窗户外灰蒙蒙的天，紧锁着眉，“我已经按照队长你的意思，联系了各大电视台和媒体，提前放出了可能有娱乐节目的消息，以防万一傲慢控制了电台。” 楼辰点了点头。 从他仅有的残余印象中，结合从其他玩家那里收集到的消息，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傲慢是一个喜欢大张旗鼓的boss，每一次在其他楼层中作为bug出场的时候，必然会造成一系列轰动的效应，然后才漫不经心地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离开。 在不知道那群怪物的手段之下，提前做好媒体的准备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楼辰还安排了一些娱乐部门的人引导话题，以备无患，在事态发酵的时候把真相往综艺的方向引导。 “虽然已经说成是综艺了，但是……那些玩家可能知道了真相。”徐鹤疑虑重重道，他在一开始就没有放松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毕竟我们都是出自地狱乐园的玩家。” 字眼在他的嘴唇上颤抖的滚落了出来。 之所以说是可能，是因为他们可以从一系列反常的事情和地狱乐园的通知中推理得到事实，这可以欺骗普通路人和新玩家，但是却无法瞒过那群参与过地狱乐园的家伙。 同时，令他最担心的不止是老玩家可能会不自量力去参加聚会，妄图得到积分，而是—— 有人会被蛊惑，加入它们。 很早之前就有关于为虎作伥的寓言，被老虎吃掉的无辜路人的鬼魂成为了帮凶，在老虎的权威和对玩弄人命的吸引中走入歧途，不可否认，黑暗永远都有一种有别于其他的邪恶魅力。 尤其是在黑暗中，强大的实力是唯一的通行证，哪怕为此要抛弃道德，无视人为人的尊严，但这也意味着，只要能够站在实力的前沿，就意味着绝对的阶级。 “从你告诉我的事情来看，俞子瑜似乎和傲慢有很多共同话题。”徐鹤道，他的眼中有一种怀疑的情绪，他根本就不像楼辰和贺余那样对这位摄影师保持乐观。 他似乎觉得俞子瑜会接受这种诱惑。 “我听说，在队长认识他之前，俞子瑜就已经是异教徒那边的精神领袖了，他们很崇拜他。” 贺余跳了起来，立刻高声辩解：“但是俞老师根本就不知情！都是那群丧失人性的人，自以为是地把他的摄影作品看做精神粮食。” “哦，是吗。”徐鹤对他的话并不感冒，他的眼神有那么一丝阴郁，若有所思地玩弄着自己的手指，似乎在考量什么事情。 “他是游戏说的‘救世主’。”贺余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自信满满道，“就算他真的站在异教徒那边，我也只会觉得他是在帮我们这边做卧底。” 虽然认识俞子瑜时间很短，但是贺余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上耍手段的人，如果他真的想要对超自然管理部门不利的话，以他的能力，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做到了，没必要和他们兜圈子——他不是这种会在无赶紧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的类型。 “卧底？哪边的？”徐鹤哼了一声，显得很刻薄。 贺余愣了一下，狐疑地说道：“你不会认为……” 他的声音突兀地停住了，因为队长楼辰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只是这一眼，就让他们感觉到了一股戾气十足的杀气，仿佛一盆冷水从头顶泼下来，显然，他在维护俞子瑜。 周围所有争执的声音都消失了。 “你的伤养好了？” 等气氛重新冷静下来，他才转向了徐鹤，语气毫无波澜。 被楼辰询问的徐鹤怔了怔，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臂，那里还有血在丝丝渗出，然后，想到了什么，他的嘴唇白了白：“我、我不知道我刚才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对不起，队长……”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逐渐充满了恐慌。 徐鹤意识到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一股扭曲的想法通过伤口注入他的大脑中，污染了他的神经，让他开始从邪恶的角度思考问题——或许，他才是那个容易被诱惑的人。 “你的脸色从最开始就很不好，我应该注意到的。”贺余懊悔道。 “你最好还是回去休息。”楼辰皱了皱眉，在徐鹤抗议的声音发出来之前已经说道，“这不意味着你不参与这件事了，只是不要靠近聚会地点——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徐鹤只能点了点头，但却并不喜欢这个安排，反抗的尖叫声在他的心中奋力撕扯。 不信任他吗？还是觉得他没有能力？是觉得他无法经受这种诱惑吗？ “需要我继续保护俞子瑜吗？”他问。 昨天都是他负责远距离跟在俞子瑜身边，徐鹤很确定对方早就发现了他的存在，但是无视的态度说明了他并不在乎，所以这对他来说，其实不算是什么苦差事。 本来徐鹤还以为俞子瑜身边会有很多危险，毕竟他是所有怪物都想要解决以便邀功的对象，但奇怪的是，这种事情几乎都没有被他注意到，也许根本就没有发生…… 要么，怪物们放弃了追踪杀死他，专注于傲慢的重生，要么……想到这里，徐鹤打了个寒噤，要么俞子瑜足够强大，甚至在他察觉到怪物的逼近之前，就已经完全解决了它们的袭击。 但的确，他不信任他。 “不。”楼辰道，几乎让人觉得他笑了一下，不过这很显然是苦笑，“他正在来总部的路上，很可能还是怒气冲冲的状态，如果你在走廊上碰到他，一定记得绕开。” 徐鹤感觉血气涌上了他的脸，急促道：“你觉得我比不上……” 贺余朝徐鹤做了个鬼脸，打断了他的话：“我相信哪怕徐鹤和俞老师隔着一条街，他都会有理由讽刺他的，队长你的警告不成立。” “不，我觉得他会留存精力来对付我的。”楼辰道，“因为昨天我让他被拍了照片，虽然我开除了队员，但他一整天都没有接我的电话，所以等下他会把我一片片撕成碎片。” “真的有那么戏剧化吗，队长？”贺余咋舌。 “我不太可能会夸大其词，但戏剧化这个词语用的很好。” 闻言，贺余笑了起来，因为很显然，楼辰真的在为俞子瑜接下来的出现而烦恼。 面对他们两人之间调侃的话，徐鹤露出了茫然的表情，实际上，他没有机会和俞子瑜交谈，因此并不能理解他们话里的意思，他缓慢地摇了摇头，努力消化这段对话，随后转身离开了。 徐鹤把室内的笑声关在了身后，它们在他心底闷闷地回响，在门阖上的一瞬间就消失了，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孤零零地站在走廊上，世界陷入了泥沼的安静中。 他深吸了一口气。 等下其他成员就要来了，也就是说，现在只有他一个核心队员被排除在外，只是因为他受了一点无足轻重的伤，而这个伤也是楼辰安排不当造成的，他甚至没有去派人找那个误入的主播，让他的努力显得毫无意义…… 所有人都会知道，在这件大事上，徐鹤没有参与的资格。 他们在他痛苦、感觉被排斥的时候开他根本不明白的玩笑，更信任一个加入超自然管理部门没几天的人——那个声音一直在对他说，不明白他们在想什么，或许是觉得他的脾气太古怪了，太容易给人一种阴郁的感觉了。 徐鹤又深吸了一口气。 当他刚走过拐角的时候，一抬头，发现一个人正站在他的面前。 “我在等你。” 说话的人是王琛，这名在昨天被开除的队员摆脱了平时的那幅畏畏缩缩的模样，他舒展四肢，散发出一种异样的魅力，在他面前歪着头微笑：“你好，徐鹤。” 几乎是立刻，徐鹤就意识到了站在他的面前的人绝对不可能是王琛。 他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一定很受伤吧，那个俞子瑜，真不知道他到底哪里博取了他们的信任。” 徐鹤感觉自己受伤的手臂痛了一下，嘶嘶的凉气在伤口上盘旋，就像长出了一双翅膀，让他的眼前变得充满了白噪点，一个不可能的念头浮上了他的脑海。 他的嘴唇突然变得有些干涩：“你是谁？” “一个真正知道你想要什么的人。”王琛慢吞吞道，“一个不会低估你，把你当成一次性工具，真正让你拥有权力、信任你的人，会让你感觉到什么叫做真正的‘温暖’。” “你是谁？”徐鹤又问了一遍。 王琛给了他一个血腥肮脏的笑容，舔了舔自己的下唇，向前走了一步，徐鹤没有后退，他又走了一步，这次离得很近了，几乎是脸贴着脸，他的手放在了徐鹤的脸上，摘下了他的眼镜。 “按照你们玩家的说话，你可以叫我，‘色.欲’。” …… 半个小时后，控制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碰”的一声打开了，一阵冷冽的风和来客一起涌入了房间内，几乎是立刻就吹走了所有温暖的气息，让在场的人都被威慑地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躯体后仰，身体下意识摆出了远离的姿态。 基本上所有成员都赶到了。 面容冷酷的俞子瑜走进了门，手肘轻轻一顶，门就重新关上了，这次门阖上的声响是如此的轻柔，和他出场的巨大声响形成了剧烈的反差，却让人的心头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一个盒子被丢在了房间唯一的那张桌子上。 楼辰站了起来，立刻问道：“这是什么？” “你干的好事。” 俞子瑜哼了一声，任由楼辰把盒子打开，那个叫做傅莹的女生好奇地凑了过去，立刻叫了一声，露出了恶心的表情，大喊道：“死掉的蝴蝶和撕碎的书！” “谢谢你的解读。”俞子瑜礼貌道，随后转向了楼辰，“我把这个的原版本给我的心理医生看了，她差点犯了心脏病，考虑到你纤细敏感的内心，我把死老鼠处理了之后才拿过来。” 贺余露出嫌恶的表情，立刻追问道：“是有人故意寄给你的吗，俞老师？！” 楼辰没有管俞子瑜的讽刺，而是从盒子里拿出了一封血淋淋的信，已经被拆开了，他试探地看了俞子瑜一眼，对方没有阻止他的动作，于是他从信封里抽出了信纸。 他一目十行地扫过，发现这是一封扭曲的求爱信，落款是m先生。 任何人都不会怀疑那是用血写成的，但显然他错误估计了打动俞子瑜的力度。 “如何？他没有我的地址，所以寄给了我的心理医生，”俞子瑜再次彬彬有礼道，环视了一圈房间，“这就是我照片曝光出去收到的第一份粉丝礼物。” 贺余皱鼻：“这太恶心了。” “放心，我会把他揪出来的。”楼辰冷冷道，他把这封信折叠起来，尖尖的纸张边缘几乎可以割喉，然后他以不必要的力度把信纸粗暴地塞进了信封里，“他不会烦你太久。” 随后，他缓和了语气，诚恳地看向了俞子瑜：“我还想对你说抱歉，我已经停职了那个偷拍你的员工，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你没有接我的电话，所以我想当面和你解释，希望你不要认为我不在乎你的隐私。” 俞子瑜可疑地沉默了一下。 “哦，所以你就是经常用这套吗？无辜的眼神？真挚的语气？”他摆了摆手，眼神闪烁，嘴角扭曲了一下，“还是让我们讨论一下关于傲慢的事情吧，不然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忍下去。” 他这句话说的很奇怪，好像他对楼辰对待自己的态度有着很大的意见，但这之前，他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另外，今天他表现的好像有点太温和了，楼辰皱了皱眉。 “俞老师想说什么？”贺余问，他紧张了起来，“是关于‘感知’的吗？” 俞子瑜轻轻点了点头。 “傲慢马上就要发布游戏任务了，关于那个聚会，所以对玩家隐瞒是没必要的。”他说道，眨了眨眼，“类似于邀请同盟，邀请值得的玩家之类的——哦，当然，他希望我能够参加。” 一片鸦雀无声中，俞子瑜愉快地补充。 “作为救世主。” 第31章 他的话音才落下，就好像是有人听到了他的声音，几乎是立刻，在场诸人的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叮咚声——这声音已经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让人不由眼皮一跳。 “你有一则新消息。” “限时任务：[傲慢的聚会] 任务时长：24h 招募对象：全体玩家 内容描述：身为地狱乐园的主人，怎么能不款待从新世界前来的客人？鬼魂已经布置好了会场，乌鸦衔来沾血的信封，毒蛇阴影间穿梭，新的选择摆在诸位的眼前。 傲慢很欣赏愿意加入其中、重现辉煌的人，通过虔诚的祈祷，任何信徒都可以在午夜时刻前来赴约——” “叮，您收到了一则邀请函，请选择是否打开 [是] [否]” 接下来的内容消失在了玩家的面板里，在场的超自然管理部门成员兼曾经的玩家们不由咽了一口口水，咬住了下唇，意识到只有点开[是]的选项，才能看到到底如何赴约。 但他们没有轻举妄动。 也不全然是因为服从队长楼辰的指令，他们中有人曾经在任务中接触过傲慢——虽然只是远处见过一面——但就连小孩子都知道被教导的一个守则：不要轻易接受别人的邀请。 和邪灵做交易会发生什么，任何人都不能在活着的时候给出具体的描述，所以他们连多看一眼邀请函都没有勇气。 室内陷入了再次寂静，仿佛能够听到报丧乌鸦在头顶上盘旋拍打翅膀的声音。 超自然生物中存在一种名叫吸血鬼的生物，正如民间传说的那样，如果没有主人的邀请，他们就不可能有机会进入家宅，因此它们会伪装成任何诱惑，以便进入房中将主人开膛破肚。 没人知道点了那个[是]，在午夜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楼辰看了一眼俞子瑜，发现他在任务发布声中玩着风衣上的挂饰，就像一个第一次穿上大人衣服的小孩，面露好奇，表现出愉悦的模样，时不时将手插进口袋里翻找着东西。 发现楼辰在看他，他抬起头，从浓密的睫毛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但目光却意外并不尖锐。 “不太像你。”楼辰喃喃道。 “因为你快要死了。”俞子瑜轻快道，眼神里有一丝研究，上下打量楼辰，随后懒洋洋地蔑视道，“我怎么能够和死人置气呢？不管过去怎么样，反正你现在没有机会威胁到我了。” 楼辰摇了摇头，下一刻，他点开了自己的玩家面板，在众人的注视下选择了邀请函的[是]。 一旁的贺余虽然看不见楼辰的玩家面板，但他基本上也能猜到队长刚才做了什么，不由吸了一口气，看了他一眼，又环视了一圈队员，一咬牙也打开了自己的面板。 但在他按下选择之前，一只苍白的手突然在半空中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过轻轻一扭，直接将贺余的手指从原本的位置移开了，他吃惊地抬起头，发现俞子瑜正淡淡地看着他。 “你不用。”他松开了贺余的手腕，说道，“我忘了说，傲慢不太喜欢太多旁观者来参加，点了接受邀请函，他一定会注意到的，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没人会觉得旁观者这个词语用得不对。 之所以被称为旁观者，是因为他们既不属于傲慢邀请的那一类玩家，也不属于boss的阵营——不至于被称为敌人，他们心底都很清楚，对傲慢来说，他们根本够不了格。 叫做傅莹的女生鼓起勇气问道：“如果，我参加了呢？” “会死的毫无价值。”俞子瑜道，声音没什么感情，几乎平淡到没有哪怕一点激情，“最好别去挑战他的耐心，你在给楼辰惹麻烦，他们都会注意到他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只有我可以。”楼辰道。 “是啊，可能在傲慢眼里你比较特别吧。”俞子瑜耸了耸肩，撇了撇嘴，似乎对这种说话嗤之以鼻，“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你带上，但或许他需要一个观众，而你比较合适，虽然目前为止我没有发现你身上有任何独特的地方。” 楼辰开始浏览起了邀请函的封面，简洁道：“可惜，我不觉得荣幸。” 贺余想了想，做了几个动作，看上去像是关闭了自己的玩家面板，他听从了俞子瑜的安排。 俞子瑜朝他简单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话：“谢谢配合。” 面对他的动作，贺余很吃惊地望着他，又看了看自己被抓住的手腕，那里的皮肤有一点淤青了，看上去对方根本就没有压抑自己的力量，他摩挲着那块皮肤：“俞老师，你今天怎么了……？我以为你根本就不想有肢体接触，之前我们甚至都没有握手……” “只是有点累。”俞子瑜嗯了一声，皱眉道，居然有点开心道，“而且我以为我们现在算是同事了，原来不算吗，真是出乎预料，不过这是特殊情况，对吧？” 看到他面露沉思，贺余连忙道：“没关系，我只是随口问一句！” 说到这里，他先是下意识紧张地看了一眼楼辰，然后才有些羞怯地看向了俞子瑜，刻意低声，结结巴巴道：“听到你说我们算是同事，嗯……说明我们关系变好了是吗？” 俞子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狐疑地眯起了眼睛：“哦。” “我知道进入的方式了。”楼辰的声音在他们身边响起，贺余被吓了一跳。 房间里的人都看向了他们。 俞子瑜找到了一张椅子，直接拉开，坐了下来，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和平时欣赏闹剧的神情不同，他好像只是坐在那里无聊地玩着手指打发时间。 “午夜的时候，在镜子面前，然后手捧着苹果。”楼辰的声音崩得紧紧的，他的眉头也是紧皱的，“然后镜子就会为他敞开入口，借此进入另外一个世界。” “就像变戏法一样。”俞子瑜懒洋洋道，但是没有人笑，“幻影移形。” 虽然说得很简单，但是具体会发生什么，绝不是简单的戏法。 “为什么是苹果？”贺余的声音微妙地问道。 “或许是因为他喜欢吃苹果。”俞子瑜无精打采。 俞子瑜——不如说是懒惰，他趴在了桌子上，拉了拉风衣的帽子，把自己整张脸埋在了手臂里，轻轻地嗅着从衣服上传来的熟悉的味道，没有阻止自己的好心情上升。 他对扮演主人并不是特别热衷，但也很享受其中的一些细节，比如他现在他穿的衣服就是俞子瑜最喜欢的一件，懒惰理直气壮地想，既然他努力服务了，他理应获得什么作为奖励。 楼辰似乎在对队员进行安排，但是懒惰并没有兴趣，因为无论到时候他们怎么安排，俞子瑜都会让所有事情按照他的方法来，而且，控制事态发展并不是懒惰被要求应该履行的职责。 他的一只手臂从身体边自然地垂落下来，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突然，被一双手握住了。 懒惰立刻坐直了身体，厌恶地甩开了对方的手。 果然是楼辰那张让他身为蛇的时候想要撕碎的脸，他后退一步，朝他笑了笑，用几乎纵容的语气说道：“你睡着了，现在都已经散会了。” 虽然有点责备，但是语气却充满了喜爱。 懒惰没什么反应，但楼辰似乎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什么，他的笑容迅速消失了：“你打算去赴约，你对如何加入傲慢的聚会一点都不意外，你知道邀请函里写的是什么。” “你应该知道我的能力。”懒惰耸了耸肩，“我必须去，毕竟他特意点名了，我别无选择。” 楼辰看了他好一会儿，眼神有点变冷了，他转过身去，走到了门口，懒惰眯起眼睛注视着他突兀的动作，发现楼辰的背影在门前停留了一会儿，然后，他突然锁上了门。 落锁的细微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很响亮。 “你知道，我毕竟也是闯到了第七层的人，我见过你们所有人。”楼辰的声音听起来很冷漠，“你应该问问嫉妒是怎么离开的，他受了伤，表面上是开辟了新领土，实际上只是躲在城西。” “哦。”懒惰兴致盎然地笑了一声，“怎么？在跟我炫耀能力吗？” “真正的他在哪里？”楼辰转过了身，看向了懒惰，他的背后就是紧锁的门，他朝懒惰走了一步，从身上散发出了惊人的气场。 “你发现了。” “你不是一个好演员。现在，告诉我。”楼辰的声音就像冰锥，室内的温度正在下降。 “你不会感兴趣的。” “只是说，懒惰。” “他会杀了我的，你没有想象中那么健忘，我死定了。”被直接点出名字，懒惰狠狠地吃了一惊，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下意识地畏缩了一下，脸色变得发白，“哦，主人会惩罚我的。” 他们都知道这个“他”是谁，一定是傲慢。 随后，懒惰耸了耸肩，好像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顿了顿，斜瞥他一眼，慢吞吞地道：“俞子瑜是贵宾，所以提前去了，我想主人很乐意先一步接待救世主，他没事，我只是……怎么说？传递一下信息？你可以放心。” 楼辰瞥了他一眼，冷酷道：“从你们这种生物口中听到放心这个词语，真让人放心。” 他对待懒惰并没有像是其他几位boss那样激烈，是因为他接触过这位boss，他并没有任何恶劣的性格和秉性，只是忠诚于傲慢，他的那一层是最难却也最好过的——只需要克服惰性。 他不太喜欢杀戮，这就是为什么楼辰并没有立刻动手的原因。 尽管知道俞子瑜的自保能力，但对于他主动消失这件事，楼辰还是感觉事情脱离了控制，他不知道傲慢是否和俞子瑜做了什么交易，这会改变什么……关键是，俞子瑜会不会有危险。 他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但与之相反的是，他脸上的表情越发冰冷。 “我完了，但主人应该能够算到这点。”懒惰最终宣布，“不过或许，我现在可以做点什么来挽救，少一点痛苦。” 楼辰下意识按照俞子瑜的语气，说出了讥讽：“我很高兴听到这一点。” 但懒惰只是若有所思：“我觉得你最好先睡一觉，这对我们都好，我需要一点时间向主人忏悔，而你需要一点时间看清楚到底有哪些boss要来，这是一个公平的建议。” 他似乎知道楼辰做梦的能力。 楼辰神色一凝，他比任何人更快地明白发生了什么，同时身体立刻做出反应，但懒惰的动作比他更快，潜伏似乎是它的某种本能—— 它毫无征兆地迅速化成了一滩脓绿色的液体，从室内的空气中蒸发，不过半秒钟就消失在了视线中，每一滴都彻底逃走了。 第32章 这是一处狭窄逼厌的黑暗环境，任何来到这里的人都会第一时间注意到到处翻飞的灰尘，凝结的蜘蛛网挂在最上沿，只有一点微末的光线从密闭的窗户中投射出来，照亮了两个模糊而扭曲的黑色影子。 摄像头颤抖了一下。 手持手机的男人往后退了一步，他的脸上挂满了恐惧，手机的另外一头似乎刷着一条条飘过的弹幕，摇晃的屏幕似乎将对方的紧张心情一起传递了过去，他惊恐地看了一眼手机—— 它们早就黑掉了。 那些弹幕只是他幻想出来的东西而已。 这漫长的几天内，荀斌无数次后悔自己为什么决定自己非要接下这份工作。 两天前，他只是一个名气不是很高、勉强有些粉丝的恐怖探险主播，主要去的地方也是一些废弃的医院之类，荀斌也期望自己的热度有一天能够达到那些大up主的水平，但是一直没有合适的地点等他去第一个挖掘。 直到他收到了一封来自未关注人的私信。 对方言辞凿凿地告诉他，在首都城西废弃的学校里有某种“会让他感到惊喜的东西”，处于某种不知道的心态，荀斌迟疑地打开了网页搜索了对方提供的地址，结果居然真的发现了一些惊悚的东西。 城西的旧校区已经废弃了长达十一年了，而它过去的历史很辉煌，无论是跳楼的记录、谋杀的数量，都远远超过的普通人的想象，就好像那里本来就是一处不祥之地，不应该有人类活动存在。 但这都不是关键，而是它最近的异常。 在粗略的调查结束之后，荀斌欣喜若狂地确信了这里就是他要寻找的让他火起来的新地点，于是，在自己的微博上放出了要探险这里的消息之后，他仓促地收拾了设备，直接开车来到了城西。 他没有想那么多，为什么一处绝佳的地点会有没人率先去探险，也没有考虑为什么城西被严密地封锁了起来，只是被自己想象中的未来冲昏了头脑，想尽办法偷偷从漏洞处钻了进去…… 他后悔了。 这个地方简直就是地狱，荀斌完全被走廊上涂满的眼睛，对他咯咯笑的玩偶、教室里坐着的无脸学生吓到屁滚尿流，他甚至已经忘记自己在直播、也根本没有心情去考虑这件事，他不敢动这里的任何一样东西，他有一种错觉…… 这个地方在玩弄他，就像猫会玩弄耗子，它们故意将他放了进来，却恶趣味地不允许他在精神崩溃之前死掉。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这两天内活下来的，手机直播从进来开始除了波动了一下，并没有受到影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根本拨不出去电话，好像……就好像有人允许他将恐惧通过网络散播出去，而不允许他试图求救一样。 在半个小时前，他被一双红色的舞鞋紧紧地跟随，就好像它在和他玩一二三木头人，一旦他回头，舞鞋就会停止走动，但是他只要不看它，它就会踮着脚尖靠近，让他的精神濒临崩溃。 荀斌跌跌撞撞地从一处走廊跑开，试图甩开舞鞋的时候，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撞见这一幕—— “我希望你已经注意到了最近发生的那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这是一道属于青年的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压迫性的恼怒。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另一道声音则显得很低，似乎说话的人根本不想自己被任何人注意到，“滚开。你知道，我不会和你合作、或者让你吃掉我——考虑到，我们都在意一个人。” 从门的缝隙中可以看到，第二道声音明显是从柜子的某处传出来的，而第一个说话的青年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某处，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一滴滴血液从他被沾湿的袖口滴落下来。 失血量达到这种程度，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必死无疑，但考虑到这些血滴滚落在地面上，立刻把原本腐朽的地板给灼烧地留下了几处冒烟的黑洞，这个家伙显然已经脱离了正常的范围。 荀斌拼命想强迫自己迈开脚步离开这里，但是，对未知的恐惧从他的后背攀爬上来，它们借此扼住了他的咽喉，阻止了鼻息，让他不得不留在原地，听着这段明显诡异不已的对话。 “是吗？因为是你，嫉妒，所以我并不意外。” “你并不了解我。”少年音冷冷地反驳。 闻言，青年轻蔑地笑了一下，他抬起了手，一根根手指舔.去了那些仍在不停滑下的血迹，才甩甩手，慢吞吞地说：“但如果这件事很紧迫呢？……哦，我知道了，你该不会没有收到主人的消息吧？” 他挑了挑眉，状若挑衅。 柜子安静了一刻。 下一秒，突兀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只听到“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午夜显得异常响亮，柜门被突然从里面推开，一道纤细瘦弱的身影从其中爬了出来，几乎看不清楚他做了什么，原本气定神闲的青年已经闷哼一声飞了出去，撞在了后面的废弃摆设上，引起了一连串哗啦哗啦的响动，他试了好几下才站起来，紧接着，被人掐住了脖子抬高了。 “永远，不要在我面前，炫耀主人。” 穿着洗的发白的校服的少年一字一顿地说道，眼底闪过了扭曲的情绪，似乎这句话才是他的死穴，撕破了他平静的表面，让他从蜷缩的角落里走了出来，释放出压抑的进攻性。 “你知道你现在受了很重的伤，我们可以杀死你，对吧？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主人的宴会。” 房间陷入了寂静，在两人僵持了几秒钟之后，他才松开了掐住青年的手，让后者捂住喉咙咳嗽着摔回了地面，少年始终用冷冷的眼神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面对青年的模样，没有一丝一毫怜悯的波动。 青年捂住自己的脖子，上面已经留下了明显的勒痕，他气还没有喘匀，就已经开始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声几乎震落了房间角落和窗户上的灰尘，但青年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伤口又裂开了，而是一直开怀大笑，好像这是一件情不自禁、令人愉快的事。 “我知道我们都有点古怪。”嫉妒平静地打断了他的笑声，音调毫无起伏地说道，他抬起手，掰了掰自己的手指，似乎在数这些怪物的数量，“暴食、色.欲、这之内的。” 他突然止住了声音，皱了皱鼻：“恶心。” “哈。”青年喘着气，翻了一个身，慢吞吞地说道，“知道我们都想要一个人就好，我们会做任何事情留下他，只要有机会，哪怕是……做出不符合自己原本性情的事情，哪怕是和你们分享也无所谓，只要他留在我们的世界。” “等等。我不赞同，你们应该是变态，”少年怀里的人头窃笑道，“我想你要说的应该是变态。” “闭嘴。”嫉妒低下头，温和道，“没有征求你的意见。” “但有个家伙叛变了。”暴食的表情突然变得极度阴郁，他朝着少年走近了几步，卷起了自己身上已经完全被血浸湿的衬衫，“看看我身上的伤口，你觉得哪个超自然管理部门的家伙能够做到吗？” “所以，是懒惰。” 少年看了一会儿，突然说出了奇怪的名词，就好像这个词语可以对应到某个具体的人一样。 “没错。”暴食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好像在极力地掩饰自己的恼怒，他收回了手臂，一刻也无法忍受自己失败的象征就这么展示出来，“现在，你还要拒绝我们的联手吗？现在，关掉你的领域，立刻和我离开这里，宴会就快要开始了，如果他要做出什么，绝对就会在这个时候！他可能会毁了我们所有的计划——” “他不像是会叛变的人。”嫉妒淡淡道，他审视暴食，好像他才是那个说谎的人。 话音落下，暴食身边的桌子突然炸裂开来，几块碎木屑和飞过擦伤了嫉妒的脸颊，但后者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任由木屑炸开插.入了他身后肮脏的壁纸上，引起了墙壁发出颤抖的尾音。 “我没有——说谎——！” 整栋教学楼都在愤怒中摇晃，荀斌差点跌倒在地上，发出令他被发现的声响。 “我只是提出疑惑。”嫉妒在摇晃中面无表情道。 暴食陷入了愤怒中，这简直不需要用语言来提醒，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的力量不受控制地爆发了。 “冷静。” “我知道，冷静点。”暴食对自己发出了警告，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突然，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痛苦地呻.吟一声，“别告诉我，我现在表现的像是暴怒那个让人厌恶、不守规矩的家伙，等下我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它。” “警告我是没用的。”嫉妒说，“我很赞成你在他接近主人之前杀死他。” 闻言，暴食嗤笑了一声：“你真可笑，也很迟钝，我不知道为什么主人还不放弃你……顺便一提，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毕竟在游戏里面有规定，任何boss都不能在楼层之间串门，但我已经听过很多玩家提过你了。” “上一次我见到主人，他叫我滚。” “所以你打算乖乖听话？”暴食挑眉，但嫉妒只是看着他笑了一下，意思很明显——绝对不可能。 随后，他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好像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困扰到他似的，只是陷入了沉思中：“你觉得……懒惰会提前见到主人，和他联络吗？考虑到他是我们中间最狡猾的那个。” 空气寂静了一秒，空气中好像有什么正在凝固，呼吸越加困难，带来一阵粘稠的窒息感。 “不管怎么样，我们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了。”暴食道，“但是首先，我们需要赶走不受欢迎的偷听者。” 他的话音落下，荀斌感觉自己的血液凝固了，冷气从他的脚底蔓延上来，他听到了从自己背后传来的声响，某种不祥的预感击中了他，他缓缓地转过身，看到了停在了他正后面的舞鞋——它靠的太近了。 比之前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近，就好像它也已经在他身后观察了够久。 荀斌身体僵硬，他转身立刻想要跑走，但不知为何，一股未知的力量让他抬起头往门缝处再看了一眼，发现原本正在说话的两人不知何时已经扭过头，两双眼睛正直直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 “——” 他仓皇地后退几步，耳边嗡嗡作响，冷汗瞬间就从额头上流出，在他身后传来了轻微的风流动的声音。 不不不不，千万不要是—— 荀斌转过头，面孔凝固了，因为衬衫已经完全被染成了血色的青年正站在他身后。 “想要到哪里去？”他朝他微微一笑，友善道，“一想到你在看，就觉得自己的隐私受到了侵犯，有点恶心。” 在惊恐的视线中，暴食已经瞬移到了他的面前，将苍白纤细的手放在了他的脖子上。 只听到清脆的“咔嚓”一声，人类的头颅利落地旋转了一百八十度，暴食眨了眨眼睛，戏剧化地松开了手，任由沉重的躯体跌落在了地上，扑起了一层呛人的灰尘，手机摔落在了地面上。 暴食离开了尸体，同时，厌恶地踢开了那双红舞鞋，空气中似乎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 “这些食物让我觉得反胃。”他盯了一眼红舞鞋。 “我不是专程去异化的。”嫉妒推开门，踩着板鞋走了出来，同样无视了地上的尸体，对着空气中的窃窃私语声皱了皱鼻，“好吧，这里确实是我的领域……但我讨厌这些附属的怪物，我会关掉这层游戏，和你一起去聚会……主人的聚会，我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哪怕可能有点问题？” “这不是我关心的。”只要能见到主人，其他的对嫉妒来说，都是第二要考虑的事情。 “但我仍然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把无关的人放进来，要知道主人并不喜欢我们多做越界的事情。” 暴食朝那个主播的尸体飞去暗示一瞥。 他先是杀了人，然后再想到俞子瑜当初给他们的规定，看上去还真的够假惺惺的听话的。 “他犯过错。”嫉妒淡淡道。 他走向了躺在地上的尸体，然后一脚踩了上去，俯身看向了死者的眼睛，那双可怕的灰白色眼球平时一直处于游离的状态，但此刻却一眨不眨地看向僵硬的死者之眼，显得更加可怖，冷冷的视线在搜索着什么。 “看来，我们还有一位偷窥者。” “……” …… 下一刻，一阵剧痛突然来袭，就像有什么东西在燃烧，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某种意义上一直在现场的楼辰猛地回过神来，他挣扎着将思维从深海中浮现出来，试图摆脱受害者的视角。 直到这个时候，楼辰才意识到他刚刚从又一个梦境中醒来。 而他的躯体已经不由自主地条件反射般从沙发上坐起，他缓慢地深呼吸，默念着数字，试图将游离的意识收了回来，同时痛苦地摁住了自己的太阳穴，意识到脑袋里的所有神经都在同一时间完全错位。 他没有叫出声来，纯粹是因为他本人的耐受能力远超常人，而那种撕裂的疼痛几乎可以把一个心智软弱的人逼疯。 “我还以为你会摔下沙发。”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不得不说，我其实有点失望。” 闻言，楼辰黯淡的浅褐色眼睛亮了亮，立刻看向了声源处，发现俞子瑜正抱着手臂靠在墙壁上，目光冷淡地看着他，他没有管那么多，而是从沙发上下来：“你在这里，没有受伤。” “反正没在坟墓里。”俞子瑜回复道，看着他跌跌撞撞地走向了他。 房间是空的，走廊很安静，而门缝只是微微敞开，门内外都没有任何声响。 楼辰的表情再次被他这句话点亮了，他甚至虚弱地笑了笑：“我确定，这个是真的你。” 俞子瑜的脸上带上了复杂的情绪。 “你去哪里了？”楼辰拿起了夹克，披在了自己的身上，迅速扫空了刚从梦魇中醒来的疲惫状态，反倒担忧地看向了俞子瑜，好像他的事情比自己的更加重要，“我知道你不喜欢我问问题……但是，傲慢……” “没有。”俞子瑜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我根本就没有去那个宴会，有些怪物拖延了我的行程，所以有人借着时间差冒充我来到这里，他不是一个好的撒谎者，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 懒惰认错的态度很端正，但是这没法掩盖它犯错的事实，俞子瑜并不觉得这个时候处罚它是好事，否则其他boss会更加奇怪他的身份的——起码得等这场聚会结束之后。 这个解释让楼辰看了俞子瑜好一会儿，直到俞子瑜皱起眉，毫不客气地质问。 “什么？” “好吧。”楼辰只是道，“听起来你很危险。” 俞子瑜嗤笑一声：“如果我是你，有一个建议，比起担心我，不如更担心一下你自己——究竟是什么脑子，才会让你决定听从懒惰的建议，就在这里睡了二十分钟？” “你看着我睡了二十分钟？”楼辰吃惊道。 完全抓错了重点，他真的很可爱。 “在宴会开始前半个小时揍你一顿是可以的吗？”俞子瑜道，“因为我现在真的很想这么做。”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知道游戏发生了什么，你知道我的能力，所以我也会去参加。” 楼辰笑了一下，他伸出手去，抓住了俞子瑜的手：“你会把时间算的那么准吗？很遗憾，我的脑子没有被吃掉，我确定睡觉是对我们最好的选择，只是懒惰说出来了而已——我本来就这么打算的。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刚才看到的东西，我以前没有和你说过，我有时候会看到一些来自怪物那边的东西。” 听到这里，俞子瑜凝视着他。 “什么。”他问了，“所以，在这之前，你见过我。” “在我见到你之前，我就经常梦见你的背影了。”楼辰喃喃道，皱起眉，抓住俞子瑜的手逐渐松开了，垂落在自己的身边，“所以我才会这么笃定我要找的人是你……但这不是现在我们需要关心的事情，我可以确定懒惰、嫉妒、暴食和色.欲会去，虽然我们并不知道有这么多boss已经出现了。” “虽然我们已经提前清理了人群，封锁了市中心，但我们并不确定到底是市中心的哪里会是傲慢的现身之地，再加上至少有这几位boss参加……事情比我想的还要困难。” 其实他还在想嫉妒和暴食说的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们似乎在暗示他们之间共同有个计划，而这个计划对傲慢进行了隐瞒，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他留下来……这或许可能是事情的转机。 “这些部署都是没必要的。”俞子瑜道，“因为这只是我们之间的事情。” 楼辰回过神来，意识到俞子瑜一直在凝视他，这很不同寻常，因为俞子瑜这种类型的人，基本上都是目中无人，他的注视实际上是很少见的，除非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什么？” “你喜欢我吗？”俞子瑜若有所思道，“不，应该是，你对我有好感吗？因为这张脸？” “什么？”楼辰怔了一下，“不，不只是脸。”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把这句话说了两遍，而且最后的迟疑……没什么比这样的表现更加可疑了。 “很好。”俞子瑜似乎已经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他抬起一边嘴角，冷冷地笑了一下，“如果我让你现在就抓住我的手，你不会拒绝吧？我觉得这样会比较方便。” 楼辰感觉自己的心跳的很快，但他仍旧皱眉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握住我的手。”俞子瑜朝他伸出手，“接受邀请就行。” 这是一双很漂亮、接近于艺术家的手，考虑到俞子瑜摄影师的身份，他一定是个极端养尊处优的人，因此在这双手上看不到任何伤口和粗糙的线条，任何人都必须承认，俞子瑜确实有一副无往不利的好皮囊。 楼辰看了他一会儿，眼神闪了闪，似乎有些期待、试探的情绪错过，他抓住了俞子瑜的手，朝他微笑了一下。 “所以这是我可能死之前的一次……” 俞子瑜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反手扣紧了楼辰的手，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下一刻，变故突生，周围的一切景物都在旋转，仿佛丢进了搅拌机中，带给人一种头晕目眩的恶心感，耳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痛苦的尖叫，简直就像是无数的冤魂在嘶吼呻.吟，楼辰的脚下落空了，在几分钟后，他终于落在了实处。 鼻尖有木板散发出的奇异香味，有什么抛蜡的闪光在他的余光中出现，空气中有灰尘和腐烂水果的糜烂味道。 楼辰重重地落在地板上，然后，在还没有站稳的时候，俞子瑜就已经甩开了他的手。 一束灯光打在了他们的头顶，俞子瑜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开了，楼辰脑子一片混乱，就像刚刚晕机的人从飞机上下来，他摇了摇头。 但尽管如此，他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接受了邀请，被带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是规矩，楼辰只是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忘了，俞子瑜根本就没有用花招去误导他，正如傲慢在邀请函上说的那样，只有接受了的人，才能被直接带到目的地，就像被邀请进入家门的吸血鬼，而他就这么答应了。 但不明白。 完全不清楚俞子瑜为什么要这么做。 楼辰在被甩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就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他只能在有限的视野范围内观察周围的情况，很快，通过观众席的样式，他迅速认出来，这里是市中心的剧院。 市中心。 楼辰的心沉了沉，他眯起眼睛，看向了背对着他的俞子瑜，他抛下了和他一起被转移来的楼辰，正站在舞台的边缘，从一个戴着熟悉面具的恭敬的人手里接过了黑袍，往自己身上随意地披上。 随后，他转过身去，一颗一颗地把袍子的扣子扣好，动作优雅而赏心悦目。 这件衣服非常熟悉……楼辰不会忘记，甚至于因为它的样式，他同时被唤醒了对那幅面具的记忆——在他和俞子瑜初见的时候，那场古怪的仪式，在那里的时候，那些人就是这样的打扮。 “是异教徒。”楼辰抬起头，喃喃道，“我们在傲慢的宴会上。” “很高兴你还长了眼睛。”俞子瑜转身，瞥了他一眼。 在他身后，有人手里还托着银色的盘子，里面摆着一把雕刻着花纹的匕首。 “我不明白。”楼辰低声道，皱起了眉。 “我也没想到，但你变得警觉了，所以这是新计划。”俞子瑜厌烦道，“谁知道呢？反正我也没给他们暗示，但既然都送上门来了，我怎么不用上？我只能说，懒惰还是知道怎么挽救的，或许这就是他能活那么长的原因。” 这样的补救其实还行，只是使事情变得更加戏剧化。 真的，俞子瑜只是想礼貌性地拿点积分脱身，没想过要拍一场表演秀，但既然都已经变成这样了，他也只能做下去了——其实还蛮有意思的，毕竟在地狱乐园，给他自娱自乐的时间并不多。 懒惰说的对，他背叛自己这件事太不可信了，为了让故事更加完整，他们想出了新的计划。 更别说，这次能让两个任务[傲慢]、[救世主]一次性完成了，所以抱怨归抱怨，俞子瑜并不觉得不应该这么做。 楼辰一句话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只是感觉脑中被所有疑惑填满了，他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用那双浅褐色的眼睛凝视着俞子瑜，好像他没有做出叛徒的事情，把他直接带到了这里。 “所以，你和懒惰见过面。” 俞子瑜拿过了匕首，回过头，看了一眼戴着面具的黑袍人，他们在帷幕后退了回去，他提着匕首走到舞台中央，一把拉开了鲜红色的链条，伴随着被撕裂的哗啦声，两片巨大的丝绸红幕布被直接扯了下来，露出了画着纹路的背景板。 楼辰眯起眼睛，勉强注视着这些符号，毋庸置疑，它散发出一种恢弘而黑暗的气息。 “是。不仅如此，我还和傲慢喝了茶。”俞子瑜这才回过头说道，怜悯地看了楼辰一眼，“不管怎么说，谢谢你相信我，也喜欢我这张脸了，我没想过你们这么容易就相信别人。” 他打了个响指，整座剧院最上端的灯光都亮了起来，楼辰这才意识到这里不止他们几个人……而是，很多，很多人，他们穿着相似的衣服，一双眼睛从面具中透露出来，令人毛骨悚然、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在舞台上的俞子瑜和楼辰。 他们的呼吸凝滞着，因为目睹这一切而身躯微微颤抖。 “我们观众提前到了。”他微微俯身，看向楼辰的眼睛道，“部分比较明智的玩家已经接受了邀请。” “……” 楼辰没有说话，他只是依旧紧紧地看着俞子瑜，俞子瑜扫视着他的眼睛，却没有从中找到他认为会找到的愤怒、背叛之类的情绪，他宁愿楼辰大喊大叫，也不是这样平静地看着他。 因为这样的演戏，就会失去附赠的报复的快乐。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楼辰的表情是那么的平静，好像他只是在沉思，试图找出背后的原因，俞子瑜放弃了，他随意摆了一下手，伴随着咔嚓一声，楼辰身侧的木板突然裂开，类似于舞台道具的台子升了起来，而他直接移开视线，开始朝着它走近了。 它显然已经被布置好了，最中心环绕着点燃的黑色蜡烛，充满了一股荒诞、浮夸的气息，俞子瑜注视着够一个人躺上去的台子，发现白色的不知名花朵和荆棘精致完美地环绕着边缘，比起祭祀更加像是艺术品，他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我改变主意了，我要杀了懒惰。”他喃喃道，眼底的猩红一闪而过，“太做作了。” 除了他自己以外，没人能够听见他说了什么，所有人只能注意到俞子瑜举起了手里的匕首。 但令人意外的是，并不是朝着楼辰—— 而是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看到他的动作，楼辰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完全忽视了在黑暗中看着他们的无数双眼睛，一些奇怪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闪过，而他对此完全没有记忆，他的脑袋几乎要因为过于剧烈的疼痛而劈成两半。 “你打算干什么？你在做什么？”他粗暴地用话打断了他的动作，“你不是打算伤害我吗？” “你还是这么的自我中心，明明只是观众，却总是把自己想成主角。” “我没有——没有和你开玩笑的打算。”楼辰强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想你受伤。” “既然是傲慢的聚会，那么，傲慢也应该到场才对，”俞子瑜摇摇头，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斜瞥着他，“真不敢相信，你现在还没有想到这点。我打算干什么？当然是帮忙迎接宴会主人的到来了。” “我为什么能够‘感知’到怪物的情绪？为什么我的精神状态曾经被误判？为什么所有boss都已经出场了，但是唯独傲慢迟迟没有现身，直到我的出现？你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吗。”他的嘴角挤出了嘲讽的线条。 听到他的话，楼辰到达这里以来第一次露出无措的表情。 “你画了那么多背影，有没有想过，怪物和救世主是一体的？就像一枚硬币。” 楼辰一怔。 他突然想到了被暴食夺取生命的老余——曾经的超自然管理部门部长，他在活着的时候警告过楼辰，如果俞子瑜能够听到傲慢的心声，思维能够和其他boss联系起来的话，这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 毕竟他们不会知道，傲慢到底对俞子瑜低语了什么，他的心智会不会因此而动摇，被蛊惑…… “你的意思是——” “傲慢一直都在我的脑子里，我终于想明白了，它告诉我的一切都是对的。”俞子瑜笑了一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摇晃了一下脑袋，“我很高兴选择了正确的道路，接下来，我和它要共享一个身体。” 听到他的话，楼辰的脑子嗡嗡作响。 “我告诉过你，我在等一个人，他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了我。”他随意道，玩着手里的匕首，它割伤了他的手指，几滴血立刻顺着刀的边缘滑落下来，“这个人，是傲慢虚构出来的，它一直在等我明白。” “这不是你。”楼辰似乎想要从地板上站起来，但是那股未知的力量始终将他压在地面，他紧紧地注视着俞子瑜，咬着牙，怒火终于烧遍了他的双眸，他的瞳色变深了，“你不会想这么做的，无论它对你说了什么，它都是在撒谎。” “你就在那边看着吧。”俞子瑜朝他摇晃了一下手指，轻蔑一笑。 他回过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挂在最上沿的挂钟。 楼辰知道他在等什么——指针还有十分钟就要走向约定的午夜时刻了。 “你不能这么做。”楼辰再次站起，又一次被重重地压了下去，但他一直重复这个动作，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嘶嘶地说着话，紧紧地凝视着俞子瑜。 “还轮不到别人对我的决定指手画脚。” 俞子瑜没有再看楼辰，手一撑，坐上了台子，随后翻身仰面躺了下去，闻到花香的时候，他差点打了一个喷嚏，脸立刻变黑了，差点破功，但这没有阻止他在时钟准点敲响的那一刻，直接用匕首对着自己的心脏来了一刀。 第33章 “好玩吗？宴会应该开始了吧。” 在一片虚无的白雾中，浮现出了一道身影，他朝着俞子瑜逐渐走近，低头注视着他，而俞子瑜撑着地面坐了起来，一脸嫌弃地摘掉了散落在自己头顶的花瓣，抖掉风衣上的蜡迹，抬起头发现懒惰只是单膝跪地，撑着脸颊看着他发呆。 “你真好看。” 懒惰似乎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无意识地说什么，他的下唇微微张开了。 “我不喜欢有人用这种方法和我说话。”俞子瑜面无表情道，“而且我知道。” 懒惰当然不在这里，他在做错事后不敢出现在俞子瑜的面前，这只是精神的海洋，懒惰在他放空的时候溜了进来。 “在外面，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他喃喃道，伸出手，碰到了俞子瑜脸颊边的黑发，“在游戏开始崩溃的那一天……我就应该意识到他迟早会反悔，他从来不是我们的同盟者。” 俞子瑜皱眉，虽然他没有说话，但他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你们有一个同盟。” 懒惰出神的视线重新聚焦，落在了俞子瑜身上，紧绷的表情变得柔和了，他轻轻抓住了俞子瑜打开他的手，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那样在他的手掌上蹭了蹭脸颊，随后，温驯地抬起眼看向俞子瑜。 从这个角度来看，懒惰的碧绿眼睛张得大大的，有些空洞，却也有些诡异的可爱。 “那么，可以叫我的名字吗？”他问，“如果你对我的补救计划满意的话？” 俞子瑜皱眉。 “我的名字。”懒惰重复了一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俞子瑜的味道让他沉醉，他漫不经心地纠正了俞子瑜的话，“你知道的，我们并不是真的就叫做懒惰、暴食之类的……我们有名字，只是你觉得这样不会把我们弄混而已。” 对于他说的话，俞子瑜始终保持面无表情。 懒惰困惑地看了一会儿俞子瑜的表情，随后，突然发出了一声被噎到的声响。 “哦，你不知道，我记错了。”懒惰似乎突然意识到了这点，他的脸白了白，瑟缩着往后退了一点。 但紧接着，他没有机会再往后退，因为俞子瑜一把揪住了他的衬衫前襟，将他整个人直接拽了回去，在众人面前总是表现的懒洋洋的懒惰此刻睁大了眼睛，他屏住了呼吸，不敢轻举妄动，任由俞子瑜近距离地审视他眼底。 “我应该知道？”俞子瑜冷冷地问。 懒惰盯着他的嘴唇，好像忘了他要说什么：“嗯……” “嗯。”俞子瑜若有所思，松开了懒惰，“的确，我感觉有哪里不对劲。首先，我并不相信你们能够找到办法随便出来，因为我没有看到太多的地狱乐园怪物出现，只有你们——和玩家，回到了现实。” 他最开始的猜测是地狱乐园崩溃了，而游戏系统趁机将现实和地狱融合，但目前为止，他没有看到太多乐园本土的怪物出现，大部分接触到的都是经过几位boss感染而成的新异变物。 如果只是单纯的融合的话，想必这个世界根本不可能这么“平静”，毕竟除了这几位搅动时局的boss以外，其他的怪物基本上没有理智，只知道按照游戏的规则行事，将任何能够抓住的人都拖进副本里折磨。 但这件事没有发生。 说实话，俞子瑜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事情，如果不是突然诈尸的游戏系统提供了赚取积分的任务，他连接触这些boss的兴趣都没有，如果这种同盟没有干扰到他的计划的话，他其实也懒得去管他们在干什么。 懒惰仍旧在看着他，好像在紧张地等待他的裁决。 “我们等下再谈论这些问题，现在不是时候。”俞子瑜漫不经心道，他整理了一下风衣，玩了玩插.在自己心脏上的匕首，又干脆地躺了回去，“我不能缺席太久，你也最好快点过来。” 这是一个命令。 懒惰缓缓地点了点头，白色的雾气在他的身后聚拢又散开，好像幻境的主人正处于心神不宁的犹豫状态。 “我会的。”他的碧绿色眼眸闪了闪，“此外，我还会带来另外一个客人。” …… …… 剧院内一片寂静，压抑的黑影从最底部逐渐升起，照应着天幕的苍穹正在一点点低压，好像有什么巨大的古老生物掠过了空旷的剧院上方，导致它从未显得如此逼厌，腐烂的气味从在场沉默的每一个人的皮肤下蒸腾出来，血腥的味道在空中挥之不去，构成的隐秘的默剧。 楼辰一直看着俞子瑜的身影。 滴答。 时钟转动的声音在墙壁上四处碰撞，最后跌倒在最中央，汇聚成了令人心烦意乱的嘈杂声。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在俞子瑜将匕首插.进自己心脏的时候，楼辰几乎要从地板上爬起来了，但他没有办法，在这种力量面前，身为人类是多么脆弱……下一刻，所有的声音从他的耳边消失了，撕裂的疼痛同时从他的脑袋和胸腔中浮现出来，他的口中不由自主地溢出了颤抖的呻.吟。 耳鸣。 他一时间分不清楚整座剧院到底是真的如此安静，还是因为他的耳膜已经被金属般的尖鸣声支配，俞子瑜寂静了几分钟……或许是十分钟？楼辰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挂钟在他的视线中逐渐扭曲变形。 他唯一知道的一点就是——俞子瑜做了这件事。 太安静、但是又太嘈杂了，剧院席位上的观众似乎也因为这样寂静的等待而躁动起来，窃窃私语声仿佛振动翅膀的乌鸦在楼辰的头顶盘旋，让他的身体无意识地颤抖了起来，就好像，简直就像是这些注视使空气变得稀薄。 “俞子瑜……”楼辰喃喃道，“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你下一步想要做什么。” 可是，他对他的态度却不经意间透露出熟稔，或许在楼辰想清楚自己胃里的蝴蝶之前，俞子瑜就已经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了，楼辰是一个很古怪的人，他意识到了这一点，如果他是俞子瑜，他会厌恶他突然投在身上莫名的注意力。 但他却没有。 什么？楼辰脑海中有个声音在说话，难道从最开始，俞子瑜其实在纵容他吗？这不是某种厌恶、排斥？ 也许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楼辰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陌生的喜悦从胸腔炸开，但紧接着，这种感情迅速消散了，转化为深深的沮丧和无措，然而这种直觉的疑惑却并没有消失，它们只是隐藏了起来。 做点什么。楼辰对自己说，摆脱这个，做点什么。 然后，他突然从地板上站了起来。 这道力量没有机会再阻止他，也无法做到这点，楼辰的眸色因为震荡的情绪加深了，奇异的怒火在他的胃中燃烧，他想到了那个被其他人完全忘记的搭档，再想到了如今被蛊惑的俞子瑜……傲慢，他和它之间的恩怨进一步爆发了。 楼辰朝平台的方向迅速跑去，戴着露指手套的手指紧攥成一团，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发白。 就在他即将接近俞子瑜的时候，意外突然发生了。 伴随着砰地一声，突然间，这一切都戛然而止。楼辰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鞋底的地面在颤抖，而世界在摇晃，头顶的水晶吊灯被惊醒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动，水晶的挂坠撞击而纠缠在一起，空气中传来了轻微爆裂的声音。 一股庞大的力量从地面上旋风一般狂暴地卷起。 光线也在跟着地面一起颤抖，惊呼声在四周响起，楼辰的双耳重新恢复了听觉，这些巨大的声响仿佛被压迫的水流一样迅速灌入了他的脑海，他很快意识到是什么突然改变了这一切——俞子瑜坐起来了。 “你……” 一切骚.动都停止了。 因为下一刻，他睁开了眼睛，楼辰一怔。 这是一双从来没有见过的猩红色眼眸，使得俞子瑜的脸色愈加苍白，在灯光下散发出一种珍珠色的柔和荧光，而他的黑发因为刚才平躺而坐起显得略微凌乱，如同楼辰曾经勾勒过的黑色的线条，懒散地垂落在他精致的面颊上。 正如很多人对俞子瑜的印象那样—— 有着绝对漂亮的皮囊，但在皮肉之下却住着一个丑陋邪恶的灵魂。 而现在确实成真了，任何看到这双眼睛的人都不会认为这是人类应该拥有的双眸，光是对视都是一种对人的可怕折磨，而它坐在平台上，冷冰冰地环视了剧院一圈，尽管那些黑袍的人都戴着面具，也依旧在这样的注视下仓皇地低下了头，身躯大幅度地颤抖起来。 此时此刻，没有人会错认眼前的存在，声音在所有人的脑海里尖叫着危险，因为它降临了。 ——地狱乐园的主人，传说中的bug级boss傲慢。 “又见面了。”在楼辰的视线中，它从平台上滑了下来，顺手拿过了一支点燃的蜡烛，它的油脂因为晃动而从凹陷的灯芯里滑落出来，向下滑去滴落在俞子瑜那双曾经发出过邀请的手上，留下了滋滋冒烟的灼烧的红色印记。 注意到这一细节，楼辰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的眼底被愤怒占满了。 那不是傲慢的身体，它当然会觉得伤害也无所谓，他在心底不断地告诉自己，没有理睬傲慢的这句话。 “我不知道你还记得多少。”俞子瑜挑了挑眉，转过身，把蜡烛丢到了之前被扯下来的红色帷幕上，它立刻就被点燃了，而他只是注视着熊熊大火的舌头很快贪婪地舔.舐过柔软的绸缎，任由红色的火光照亮他面无表情的精致侧颜。 “什么都不敢忘。”楼辰抬起头，冷冷道，“我记得我们做过一个交易，但是交易内容是什么，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所以从最开始，这就不是一个公平的交易，而现在你在干什么？和我叙旧吗？” 这是楼辰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过的一件事。 他的确是在离开了地狱乐园之前陷入昏迷，可是在这之前，他一定见过傲慢，在他的记忆中，他们似乎短暂地交谈过，随后，记忆被抹去，他被丢到了一扇发光的门前，楼辰走了出去，回到了现实世界。 他相信傲慢也记得这件事，否则，楼辰找不到自己不被立刻撕碎，而是被置身在异教徒中的理由。 “你的话太多了。” 俞子瑜转过头瞥了他一眼，语调慢吞吞地暗示道：“考虑一下你站在哪里，现在又在和谁说话，你难道不应该尽量表现得乖一点吗，还是说，你想回忆起你的同伴做了什么？” 楼辰仇恨地看着他。 俞子瑜满意地看到这样的目光回来了，或许，这才是适合他们两个身份的眼神。 原本寂静的剧院终于在这个时候活了过来，观众们在黑暗中一个个浮现出身影，或许是因为他们之前没有接到暗示，也或许是他们一直在屏住呼吸、等待傲慢的到来，在俞子瑜发出嘲讽的鼻音的时候，声音从窃窃私语变得越来越大，整座剧院突然之间回声般附和着响起了一阵阵聒噪的嘲笑声。 显然，他们正在因为楼辰此刻的困境而狭促地哄笑。 空旷的感觉消失了，拥挤的感觉迅速替代了它，骤然亮起的灯让整座剧院都暴露在了强光之下，在此之前，楼辰没有意识到竟然有这么多人在场，在十几米外围成了一圈黑色的海洋，密密麻麻的面具后透露出不同程度扩散的瞳孔。 这样的强光却并没有为剧院增加人气，反而使得无数人的影子投了下来，房间阴暗地就好像报丧的鸦群正在室内停歇，拉长的影子一层又一层地叠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庞大、畸形的怪物的投影。 楼辰的靴子动了动。 “站在原地。”俞子瑜没有朝他投去视线，只是抬了抬嘴角，这是一个冷笑，“就站在那里看着，要是敢动一下，我不敢保证俞子瑜会不会出什么意外，毕竟现在换成他在我的脑海里了。” “虽然在此之前，只是断断续续地和俞子瑜交流，但我还是挺喜欢他的，你不想让我做让我们都后悔的事情吧？” 他有意抛出了一个伏笔，果然，立刻看到楼辰沉默了下来，站在原地。 楼辰的脸上出现了沉思的表情，显然，他和俞子瑜想的一样聪明，否则他不会轻易把他放置在这个位置，俞子瑜虽然喜欢报复，但是损人损己、毫无回报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做的。 下一刻，房间突然变得阴冷起来，温度直逼零下。 白色的气流从在场的人的口鼻中溢出，简单的呼吸变成了结霜的雾气。 暗黑的粘稠血迹从窗户的位置蔓延冻结，地板逐渐被血流染黑，如同病毒一般扩散，与此同时，头顶的剧院苍穹的壁画传来了咔嚓一声，画中抱着小孩的女人的脸从中间裂开缝隙，忧郁的面孔因为皲裂的纹路而变成了诡秘的微笑。 剧院的墙壁和头顶的拱幕急速融化，仿佛被烟头灼烧的一张白纸，卷曲而逸散在空气中，超现实的事情正在发生。 与此同时，在最中央出现了一张长桌，上面摆满了新鲜饱满的水果，它们被漫不经心地被安置在盘子里，葡萄放在苹果等水果的最上端，颗粒饱满，几乎要一滴滴滚落下来，散发出植物特有旺盛的诱人气息。 俞子瑜拉开了最前端的首席座位，然后坐了下来，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 “好了。”俞子瑜侧身看了一眼钟表，敷衍地说道，“我们的客人到了，直接坐吧。” 在他的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原本空旷的桌前多出了几道扭曲、颤抖的火焰的身影，其中一个黑影径直落在了俞子瑜的正后面，双臂环绕住他身后椅子的靠背，亲昵地将下巴搁在他的头顶上蹭了蹭，然后低下头深情地吻了吻他的发旋。 俞子瑜眼睛都没眨一下，好像他已经习惯了。 他从餐盘下面扯出了一张长长的清单，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接受了邀请的人的名字。 “懒惰。”楼辰紧盯着他们。 在楼辰的眼中，傲慢是在用俞子瑜的身体做这些事情，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耳膜里传来的心跳声，愤怒让他的脑袋开始发痛，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但他站在原地没有动，情绪走到了沸点突然凝滞，竟然变得极端冷静。 他垂落在身侧的手指抽搐了一下，直视着懒惰。 闻言，懒惰顿了顿，收回了手里的动作。 他好像才注意到楼辰的存在，朝他懒洋洋地挥手：“你好。” 但是，懒惰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收回去，突然毫无征兆地抬起手，似乎想要抵挡什么空气中的东西，但几乎是在立刻，诧异的表情在那张英俊的脸上浮现了出来，他的身体飞了出去。 “……你真的不会学会分享，对吧？”懒惰稳住了身体，勾了勾唇，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罪魁祸首嫉妒用灰白的眼球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拉开椅子，坐在了离俞子瑜最近的位置，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就像之前他一直做的那样，视线紧紧地黏在他的身上，连一秒都不愿意错开。 “主人。”他低声道，“你没有告诉我，你是在他的身体里……难怪我之前……” “安静。” 嫉妒立刻噤声，乖乖地安静下来，尽管他怀里的人头还在血腥地滴血，但他却表现的好像是个好好学生，爱慕地看着俞子瑜，懒惰给了他一个厌恶的鼻息，然后重新挂上了友善的笑容，从他身后走了过去，拉开第二张椅子坐了下来。 “既然可以直接说清楚，为什么还要在那里和我动手？” 暴食早就拉开了椅子，不知何时已经坐了下来，他翘着腿，肆意一笑，手朝着桌面上的水果碰去，几乎是在接触到的瞬间，它们就迅速干瘪萎缩下去，失去了原本的鲜活外表，当暴食的手指将它完全抓起来的时候，它们甚至开始啪嗒啪嗒地掉下 了让人觉得恶心的虫卵和蛆虫——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没人能够想象的出来这生命力急速流逝的画面。 他啧了一声，烦躁地将葡萄和虫子一起扔回了盘子里。 虫子蠕动地想要从餐盘里爬走，暴食恹恹地拿起了叉子，直接将它刺穿了，绿色的液体溅在了洁白的盘子边缘，他举起叉子，在半空中看着肥大的虫子尽力挣扎。 懒惰眼都没抬一下，懒洋洋地趴在了桌面上：“因为不想让你把主人的计划打乱。” 他的话音落下，传来了一声细微的爆裂的声音，从仍在熊熊燃烧的烈火帷幕中出现了一道纤细的身影，所有黑袍的人都发出了急促的呼吸声，下意识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那道身影是如此的曼妙，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就已经让人不由自主地神魂颠倒，人群开始骚.动起来，试图朝着舞台最中央靠拢。 事实也确实如此，它没有固定的人形形态、没有确切的性别，却能够洞察人心，不同的人看到它的样子虽然并不一样，但却有一个共通点——无论他们在生活中如何掩藏自己，它都能够激发他们的内心对性的迫切欲.望。 懒惰抬了抬下颌，权做招呼。 “你好，色.欲。” 模糊的影子看了俞子瑜一眼，下一刻，模糊的线条消失了——它变成了俞子瑜的模样。 虽然在此之前，没有迹象表明色.欲已经现身在现实世界，但俞子瑜并不意外它的出现。 按照他原本的猜测，只要出现了一位地狱乐园的boss，那么其他层的boss绝对也会现身，因为只要突破撕裂了一处地方，就有更多的漏洞暴露出来，差别只在于它们什么时候参与其中、试图接触到俞子瑜了。 “你真好看。”色.欲舔了舔自己的下唇，敬畏地抚摸手背和手腕的线条，对自己看到的新身体很满意，连续几个碰到自己皮肤的动作都近乎猥.亵，“过去几个小时里，为了引诱一个小朋友，我把自己困在一个员工的肮脏身体里……” 说到这里，色.欲厌恶地皱了皱鼻：“那真不是我的喜好，如果不是为了让事情更有趣的话。” 不得不说，这真是太诡异了，尤其是在它现身的时候，异教徒们明显口干舌燥起来，而它自在地舒展自己的身体，似乎极端享受这些肮脏下流的注视，毕竟这很符合它放荡的本性。 暴食翻了翻眼，放下叉子，用力把蛆虫割裂成两半，它终于在抽搐后不动了：“我们来这里不是想看你自摸的。” “嫉妒了吗？”色.欲微笑道，刻意咬了咬下唇，让那双嘴唇充血，透过俞子瑜纤长的睫毛引诱地看向了暴食，“毕竟我们都知道你永远也不可能有机会。” 嫉妒转过头看向他们，语气平静道：“我还在这里。” 色.欲瞥了他一眼，表情故作震惊，实则语气轻蔑道：“哦，差点忘了跟在主人后面的小影子，怯懦的杂种。” 随着它的话音落下，桌面上的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虽然他们的身体根本就没有任何要行动的迹象，肢体语言透露出轻松，但是任何人都不能忽视在它们之间流动着的血腥的气氛，很显然，它们之间的关系绝对称不上友好。 懒惰眯起眼睛，手肘放在桌面上，撑着自己的脸颊，懒洋洋地扫过这几位boss的面孔。 这就让它们的某个背着傲慢的计划显得更加不同寻常。 楼辰将一切互动收入眼底，他的脑海中闪过了许多念头，冷眼将自己获得的讯息拼凑成完整的图景——首先，促使它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因为傲慢，也只可能是因为它，但这也意味着分歧；第二，俞子瑜还在傲慢的脑海中。或许，他只需要找到机会，让俞子瑜重新醒过来。 在这短短的几分钟，楼辰从未如此清醒地意识到一点，为什么俞子瑜被叫做救世主的原因——并不是说他没有实力和傲慢对抗，他们还没有进行到最糟糕的一步，而是因为，他就是代表着硬币的正面。 翻过来，是黑暗，翻回来，是光明。 俞子瑜才是那个能够决定到底是带来灾难，还是结束一切的存在，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做到任何一件事，楼辰不知道俞子瑜此刻是否还清醒着，能够透过占据他的身体的傲慢看到现在发生的一切，他可能正在评估、或者，摇摆。 那么，他的精神压力一定比楼辰能够想象得到的还要大。 毕竟在你想要成为一个正常人的时候，体内的另外一股力量却在持续不断地告诉你，你是一个怪物，你应该选择另外一条黑暗的道路，你可以成为一个别的人——在楼辰出现之前，他就已经在抵抗这种诱惑了。 这给了他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他本来应该早点了解俞子瑜的。 如果不是这样，或许，就不会产生如今的局面。 楼辰有了一个计划。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坚定起来，眯起眼睛看向了坐在首位的俞子瑜。 俞子瑜一直在用余光观察楼辰的表情，直到他终于在他的脸上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才把手里的邀请名单撕裂成两半，撕拉一声引起了桌面上所有怪物的注意，而他情绪化地推开了椅子，伴随着摩擦地面的响亮噪音，他一脸阴郁地站了起来，缓慢地踱步，手指放在其他boss身后椅子的靠背上滑过，俯视着这几位boss。 压抑的气氛在空气中盘旋，吸走了所有的声音。 “你们知道我不喜欢迟到的人。” 他道，走到了一个空着的椅子上，停在那里的同时，用手指敲了敲靠背，然后抬起头来，环视一圈来到现场的boss，冷冰冰地说道：“看来有人还是不够听话，是吗？” 只有俞子瑜的声音在空中盘旋。 哪怕是坐在席位上的boss，也没有人开口说话，更别说是那群不舒服地坐在观众席上的异教徒们了……黑暗中，阶级和实力意味着绝对的服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俞子瑜的身上，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为此提出异议。 “你想说什么，懒惰？”俞子瑜突然看向了一个方向，因为懒惰偏了偏头，似乎欲言又止。 被他点名，懒惰沉默了一下。 “我想，主人，你可能已经收到了他的礼物，他正在赶来的路上。”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抬了抬眼，试探地看向俞子瑜，“一个包裹……我希望他没有把奇怪的东西寄给你，但它似乎很喜欢这样来表达爱意。” 闻言，俞子瑜的嘴角微妙地抽了抽。 尽管懒惰没有说出它的名字，但是，这样熟悉的特征，立刻就让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名字……暴怒。 意识到俞子瑜对这份礼物有反应，楼辰一怔，而懒惰微微转过头，朝他快速眨了眨眼。 就像是一个暗示，奇怪的是，并不像是居心叵测——甚至可以说，懒惰是在帮他。 等一下…… 楼辰皱起了眉，为什么懒惰会对他示好？似乎在刻意透露出什么？他不记得他和他之间有什么交集，除了在地狱乐园的时候，但是，这并不足以让他对他如此友好。 他在算计——显然，和俞子瑜有关，而不是和傲慢。 懒惰收回了视线，继续低垂着头，安分而温顺。 “继续。”俞子瑜道。 “它给你带了另外一份礼物。”懒惰道，“我不知道，我提过他会来，因为是他主动找到了我。” 俞子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懒惰立刻闭上了嘴，坐直了身体。 “我想，那个讨厌的家伙要来了。”暴食皱了皱鼻。 随着他不感兴趣的话音落下，下一刻，舞台的最中央出现了一道黑色的斑点，就像突然有一滩污水弄湿了光滑的地板，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紧接着，一只苍白地过分的手从黑色的污池中伸了出来，它如同一个正在往上爬行的登山者，手臂上的线条紧绷，微微发力，一道完整的优雅身形就从池水里显露了出来。 仿佛一个湿漉漉的水鬼从湍急的水流里爬了出来。 毫无活人的气息。 他站直了身体，身形瘦削到近乎苍白，给人一种毫无美感、病态的感觉，尤其是他脸上带着阴郁而恼怒的表情，就好像挂在他精致的脸上的一张固定的面具，黑色的液体顺着他的衣服滴落在地板上，很快汇聚成一条围巾。 他低下身，将围巾捡起来，所有人都可以看到，他抖动织物的时候，从原本空无一物的围巾中，仿佛变魔术一般跌落出了死掉的鸽子、被扯断了一半翅膀的蝴蝶，扑腾腾雨珠一样砸落在地板上，造成了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 一只尚且存活、仓皇试图逃脱的飞蛾在地板上扑腾，青年甚至没耐心等它再次尝试，就已经抬起脚，死死用力碾碎了它，踩着满是汁水的飞蛾残肢走到了剩下的两张椅子之一坐下。 “对不起，主人。”暴怒死气沉沉道，他的胸膛因为过于剧烈的情绪而起伏，苍白的脸颊因为愤怒而浮现出淡淡的粉红色，“我只是、我只是需要发泄之后再来见你，因为我不想，让你生气，不，让我们生气，对不起，我没办法控制自己，我的意思是……” “看啊，我们之间又多了一个结巴。”色.欲笑了，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轻蔑地哼笑了一声。 暴怒阴郁地看了它一眼，突然抓起了桌子上的叉子，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 “请你们，冷静点。”懒惰坐直了身体，叹了一口气，“你们不想在主人面前，出丑吧？” 暴怒一怔，偷看了俞子瑜一眼，而他仍旧保持着面无表情。 他松开了手里的刀叉，深吸了一口气，任由它们跌落在光可鉴人的盘子里，然后默默地垂下了头，平静着怒气。 “说到礼物，我也有一份要给你的，主人。”色.欲殷勤地从它的椅子上爬了起来，推开桌面上的水果，坐在了桌子上，朝俞子瑜暗示地眨了眨眼，又看了看剧院的某处，漫不经心道，“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大概？” 俞子瑜只是眯起眼睛，不为所动。 “所以，现在应该在直播。”色.欲想了想，微微一笑，慢吞吞地说道，“不，那个叫徐鹤的人很擅长这个，所以……现在一定在直播，无论是什么电台，都能够第一时间传达主人的想法，这很好……我希望你喜欢这份礼物，主人。” 色.欲看向俞子瑜，期待地睁大眼睛。 第34章 色.欲这幅表情，简直就好像是它甚至在期待俞子瑜给它奖励似的。 “主人？” 俞子瑜走到它面前，将手放在了它的后颈上，微微用力，只听到咔嚓一声，所有人都诧异地看到色.欲被扭断了脖子，软趴趴地跌倒在了桌子上，然后被俞子瑜扶正了身躯。 “等它醒过来再告诉它，别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俞子瑜看了懒惰一眼。 这是杀不了色.欲的，它只需要几分钟左右的时间重新复活而已。 俞子瑜干脆利落地手法传达出一种残忍的气息，就连在坐的几位boss都咽了一口气，而他无视了所有人的视线，而是迈开步伐，重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他拿起了放在一边倒放的沙漏，将它翻转过来，轻轻地放在了桌面上，这声响动似乎打破了沉默，所有人的身体都下意识抖了一下，目光凝聚在了俞子瑜的手指上。 他拿起了餐桌盘子里的银勺，敲了敲玻璃沙漏的表面，发出了清脆的响动。 “那么，”俞子瑜微微一笑，这是一个和平时冷然的表情不太相似的笑容，几乎可以说是邪恶的，令他本来就漂亮的五官更加夺目，几乎令人移不开眼睛，“欢迎各位，我的朋友们，你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尽管有的人缺席了。”他的视线落在了空了一张的椅子上，那是属于贪婪的，“但今晚依旧是个很美好的夜晚。在此之前，没有机会和你们见面，这对我来说是损失、也是遗憾。” 俞子瑜站了起来，走过了楼辰，没有分给他任何一道视线，而是正对着剧院下那些保持着寂静的观众们，可以看到，在密布的人群中，稍有空隙的地方在几秒钟后就会出现模糊的影子，他们手里都拿着苹果，不断地有人加入。 那些接受了邀请的玩家们正在赶来。 俞子瑜在灯光下的身形显得极其耀眼，就好像他很享受这些目光一样。 实际上，楼辰注意到他的眼角细微地抽动了一下，显然他在忍耐……这是他习惯的小动作，每当他做那种自己会感到恼怒的事情的时候，脸上都不自禁流露出这种细节。 就好像，他觉得这么说话很烦躁、很羞耻似的。 “这不只是一次邀请，一次聚会，更是我开启一个新的世界的标志。”俞子瑜挑眉道，“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我们为什么会来现实世界，问题的答案是，不知道。或许，这只是一个必然的结果，任何存在都无法抗拒我们的到来。” “毕竟这是一场游戏，娱乐如同传染性的病毒，它会肆虐也是意想之中的事情。”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俞子瑜绕着剧院舞台走了半圈，扫视着台下的身影，慢吞吞道，“正如你们看到的那样，我是在宣告自己的到来，而接下来游戏会发生什么，基于你们自己的选择。友情提示一下，我的脾气不好。” 他刻意停了停，任由恐惧的气氛在空气中发酵，随后，俞子瑜抬起头，扫视着整个会场。 它已经比他想象中扩展的还要大，就像他们回到了地狱乐园的某处阴暗空间，苍穹中漂浮着白色的影子，而鼻尖弥漫着腐烂和火焰的味道，以及，成千上万双注视着俞子瑜的眼睛，他意识到每个人手中都拿着邀请函要求的苹果，而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惊叫此起彼伏地产生，他们手里的苹果挨个腐烂萎靡，只留下散发着臭味的果核。 只要认可了他的话的人，他们手里的苹果是一种内心世界的投射，是接受了傲慢邀请的直接象征。 顿了顿，俞子瑜听到耳边传来了机械的系统声。 [恭喜您，任务完成] [傲慢的宴会：宣告自己的到来，彰显邪恶的慷慨，您已成功在现实世界举办一场怪物的盛大聚会，获得积分1000] “是这样吗？傲慢。不做出更多破坏吗？” 在他身侧发出了熟悉的声音，俞子瑜闻言看向了楼辰，下一刻，一股未知的力量将楼辰突然大力往后拉扯，身躯竟然瞬间跌倒在贪婪空着的那张椅子上，发出撞击的闷哼声：“抱歉，我没有想到我们之间这位不速之客不喜欢站着。” 空气中隐隐传来了咕叽咕叽窃笑的声音。 但楼辰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种事情上面，他知道自己正在被当众羞辱，作为超自然管理部门特遣队队长，这个身份为傲慢登场的实力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相信对各位玩家来说，这是一张熟悉的脸。”俞子瑜道，勾唇笑了笑，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楼辰的下颌抚摸了一下，就像在触碰一只不听话的猫，“还有我这具身体，啊，似乎忘了介绍他是谁，但是，也没什么必要。” 楼辰的眼神有些他看不懂的东西：“因为担心说出他的名字吗？” 俞子瑜给了他一个奇怪的眼神。 “所以，你觉得他真的像是你们说的那样，站在光明的那一边？” 其实他不知道楼辰到底哪里来的底气，他是如此镇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一切发生，哪怕现在被安置在一群boss之中，他的表情也没有变过，始终在评估着局势的发展。 但就算这样，在俞子瑜嘲讽他的时候，他没有反应，可嘲讽自己的时候，楼辰却打断了他的话，这是一个渺小的人类，俞子瑜想不通他到底在想什么，可是楼辰却并没有表现的自暴自弃。 嫉妒瞥了楼辰一眼，垂在桌子下的手不由自主地动了动，但俞子瑜一抬手，阻止了他，示意楼辰继续说。 “看起来你才是相信他是那个人的家伙。”楼辰抬起头，冷冷地说道，“否则你不可能会选择用他的身体降临。” “就当你说的是对的，我相信他会自我介绍。”俞子瑜无所谓道，恶意地笑了笑，“当然，前提是，他有机会。” “嗯。”楼辰若有所思。 滴答。 轻微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凝滞的气氛，提醒了在场的人现在正在做什么，现在又发生了什么，但是没人敢因为俞子瑜和楼辰的对话提出异议，他们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 沙漏在狭小的瓶口处下坠，楼辰移开了视线，注视着颗粒一滴滴旋转后抛落在瓶底。 而此刻，不止是他一个人在看着这里。 …… 超自然管理部门，会议室。 门是半掩着的，方便其他人能够随时进出汇报消息，贺余焦躁地在原地走来走去。 在他面前，坐着剩下的几个茫然的队员，人员安排他已经完全按照队长楼辰让他去做的做了，可是当他回来的时候，本来该和他见面的队长却不知所踪，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 简直就好像是，进入了一个新时空一样。 “该死！”他狠狠地踢了一脚桌子，无力地跌进了沙发里。 难道出了什么意外？因为队长并不是那种会直接莽撞行事的类型，就算他临时去做什么事情了，也一定会留下什么线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踪迹，事情的发展让贺余感觉很担忧。 “副队。”突然，有人在门口敲了敲门框，打断了他的沉思，贺余闻声抬起头，看到队员朝他投来了忐忑不安的视线，他不安地不断地移动着身体，“我想……我想，你必须过来看一看这个。” 贺余皱起了眉，他立刻站了起来，没有管自己身上皱巴巴的制服，从队员身边大步走过，他顺势让开了位置，贺余问：“是什么？有队长的消息了吗？” 队员噤声，他的表情——或许，贺余这个时候才从心烦意乱中走出来，注意到了他脸上的惊恐。 什么……？ 贺余抬起头，焦躁地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几乎是在看清楚大厅的立刻，他睁大了眼睛，快步朝着走廊口靠近，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在超自然管理部门的大厅处悬挂的时钟已经完全被损坏了，在它的表面上留下了焦黑、可怖的裂缝，但贺余的视线并没有在上面停留一刻，因为更加可怕的东西吸引走了他的注意力—— 在屏幕最中间，俞子瑜身着黑袍，旋转着手里的黑色戒指，而在他身后，楼辰坐在一张死气沉沉的桌子上，显然失去了行动的自主能力，他的眼神带着一丝探究，瘦削的身形很突出，因为只有他一个穿着休闲装的活人。 就好像他妈的在参加什么血淋淋的活死人之夜一样。 “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贺余差点想跳下走廊来证明自己是在做梦，“那个是嫉妒……没错，我见过他，也就是说，其他的几位也是boss，不不不，俞老师为什么坐在首位？还有那些坐在观众席位上的……是异教徒吗？？！” 他的声音可能听上去在尖叫，因为在他身边的那位员工的身形摇摇欲坠，被他的反应再次吓到了。 贺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因为他意识到走廊上的其他人都在看他，在楼辰不在的时候，贺余实际上就是那个要承担起责任的人，于是他用力地呼吸了一口气，随后，努力让自己表现出镇静。 他匆匆扫了一眼屏幕，不让自己的视线过多地停留在楼辰和俞子瑜身上。 “通知市中心部署的成员。”贺余坚定道，“联系他们，既然宴会已经准时开始了，但为什么没有动静！” 那位成员怔了一下，贺余高声催促道：“快去，让他们现在就按照计划行动！” 特遣队的外派成员基本上都是出自地狱乐园，就算不能和在坐的几位boss相提并论，但是他们手中有一些带出来的道具卡片和部分能力，起码可以把那群汇聚在一起的异教徒从聚会地点赶走，制造一些骚.乱。 在他严厉的目光下，成员立刻转身跑开了。 贺余拿出手机，拨打了徐鹤的电话——他没记错的话，是楼辰让他负责媒体舆论控制方面，既然就连超自然管理部门的公屏上都被侵入了，不需要打开电视和手机，他都能猜到现在各种社交媒体上都会对这件事议论纷纷。 嘟嘟的声音在他的耳边持续地响着，丝毫没有被对面接通的可能。 为什么徐鹤的电话打不通！ 他几乎从来没有联系不到的时候，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再又一次自动挂断通讯后，贺余不得不放弃了联络，给徐鹤留了一条语音留言，要求他在看到讯息之后立刻回复他，如果不是因为他不能离开，贺余早就前去寻找徐鹤的消息，查看他是否安全了。 他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焦躁地滑动着，他从来没有管过媒体相关的事情，而徐鹤才是那个负责这方面的人，所以一时间他也不知道到底接下来该找谁来解决…… 等等，贺余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人的名字，他迅速跑回办公室，从楼辰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叠文件，抽出了一张名片。 谢天谢地，这次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等一下，我先说，俞老师又出了什么事情吗？需要我去超自然管理部门去接吗？” 张以宁的声音一从电话那头传来，贺余就立刻说道：“打开你的电视，随便哪个频道，现在就做，我不想解释！” 电话沉默了一秒钟，然后他听到了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不过半分钟，张以宁的声音就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颤音，语无伦次道：“我他妈，所以这次又是什么异教徒的仪式？恐怖袭.击？天啊，我没看错的话，是俞老师在主持仪式吗？？？楼辰队长也在那里，草，别告诉我真的所有频道都在播出？？！要知道前几天俞老师的长相才上了热搜！！！” “镇静，镇静，深呼吸一口气。” 当你遇到一个比你更加状况外，更加慌乱的人的时候，突然变得更加镇静不是一件意外的事情，贺余没有心情去安慰陷入混乱的张以宁，而是很快又说道：“我和队长顺带调查过你，你是业界楷模，非常擅长营销以及应对突发情况。” 在他们调查俞子瑜的时候，不会忘记搜寻他周围的人的讯息，除了他的心理医生，剩下的唯一亲密一些的人就只有张以宁，他能够轻易摆平每一任经手的摄影师的麻烦事，而俞子瑜是他现在的雇主——用高市价好几倍的高昂价格撬来的。 在现在这张媒体高度发达的时代，能够及时抑制信息流是不太现实的，但如果只是想要控制、用虚假的消息掩盖真相、安抚平民的恐慌，张以宁应该也能做到，毕竟俞子瑜不是做慈善的类型，他既然聘了张以宁，就一定说明他很能干。 “谢谢，我感觉好多了。”张以宁长出了一口气，“这是某种安慰吗？你真体贴。” “并不全是，我有事情要拜托你做。” 张以宁一怔：“什么？” “现在、立刻，安抚媒体和舆论，删除网络上可能会传播的影像。”贺余迅速道，语调不容抗拒，尤其是他又看了一眼屏幕，俞子瑜正走到了楼辰的身后，他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说道“我知道这件事很出乎预料，但是后面我们会给出应有的补偿，我现在能想到的最优的选择就是你……” 闻言，张以宁迅速冷静下来，简短道：“我知道了。这毕竟和俞老师有关，我现在就联系人处理消息，不计一切代价控制舆论消息，把它们往炒作、娱乐节目的方向引导，实际上，我已经知道怎么做了……草……俞老师会杀了我的！” 要知道，俞子瑜在不久之前才警告了他，不允许其他人把他的照片在网上传播。 无论惹谁都不敢惹俞子瑜，这是他很早就明白的道理。 但是现在毕竟是非常时刻…… 张以宁长叹了一口气，语含期待道：“如果等俞老师摆脱了烂摊子出来，发现自己成了爆红网络的新一代网红摄影师……你们会给我找一块比较好的墓地，帮忙联系我的家人，然后刻上‘为人民服务’的墓志铭吗？” 贺余笑了一下，意识到张以宁在试图让他轻松一些，不过鉴于他们在说的是俞子瑜，那么这句话也有成真的道理，这可能就是他的遗言了。 “别这么戏剧化，我保证，我会给你找块风水好的墓地。” “那再感激不过了。”张以宁颤抖道。 贺余松了一口气，既然张以宁已经这么说了，就说明他确定自己能够做到，暂时替代徐鹤的作用……贺余不知道徐鹤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心底虽然有个部分在尖叫着担忧，但是他实在分不出更多心情去猜测。 “不过，你们得保证，不要因为我做的事情把我关起来。”张以宁忧虑重重道。 贺余道：“这是你最不用担心的事情。” “还有——等一下，先不要挂电话！”他的手才动了一下就被打断了，张以宁实际上说了一个他正准备去做的事情，“可是现在是在直播，就算我找人控制了媒体，但是如果它一直继续的话，那么这件事是毫无意义的！” “我有应急的计划。”贺余急促道，“这不是你该担心的，现在就去做你应该做的。” 他扣上了电话。 可是当他才回过头的时候，发现就在不远处站着一个身影，贺余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抬起头看向对方的脸，认出了是谁——徐鹤不知何时出现，正目光阴郁地看着他。 这样的目光让贺余的眼皮下意识一跳。 “在找我吗？”他抬起一只手，晃了晃手里的手机，“队长消失了，我想知道他是否给你留下了什么后备计划。” 走廊寂静了几秒钟，贺余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又把他和张以宁的对话听进去了多少，一想到有一个人站在不远处，一直用这种眼神看着他的后背，贺余就感觉毛骨悚然、浑身都不舒服了起来。 “只是几句话而已。”贺余低声道，“你不会感兴趣的，这不是你平常负责的领域。” “什么？谁知道呢，我说不定会改变主意。你想要切断这座城市的总电源吗？还是用什么东西屏蔽信号？” 在徐鹤露出的熟悉却陌生的视线注视下，贺余的心脏噗噗跳个不停，他隐隐约约之间猜到了什么，但是不敢相信，只是岔开话题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队长不是让你回家休息吗？因为你受了伤，似乎有点影响了精神……” “回答我。” 贺余吞咽了一口口水，意识到徐鹤正站在走廊的尽头，电梯还没有维修好，所以那实际上是出去的唯一一条路，他被封锁在了这里，于是，顿了顿，贺余然后走向了徐鹤，露出了毫不设防的表情，天真一笑：“是切断电源，你知道的。别那么紧张，我只是担心你受了伤，既然你没事，我们可以一起去做这件事……” 徐鹤眯起了眼睛，看着他朝他走近。 然而，在擦身而过的下一刻，贺余一拳快准狠地砸在了毫无预料的徐鹤脸上，把他从走廊口砸开，他用了十分的力道，几乎能听到面颊上传来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尽管如此，徐鹤的身形却只是摇摆了一下，他一把拽住了面露诧异的贺余的衣服外套，直接将他一把摔在了墙上，贺余的手机顺势飞了出去，摔在了地面上，滑出了十几米远。 贺余百分百可以确定了，徐鹤已经接受了某种改变，他从墙壁上摔落下来，撞击他脸颊的整只手臂都麻了。 “你接受了哪个boss的邀请？”他颤抖着问，绞尽脑汁，“嫉妒、暴食……？” 贺余不敢相信，但这显然是事实——徐鹤正在阻止他。 徐鹤阴郁地朝他走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讥诮道：“总比你好，你一定后悔没有早点舔俞子瑜，毕竟谁能知道，他是傲慢的容器？不过我想，如果你提前知道的话，就不会做出这种假惺惺的模样了，而是早就跪倒在他的脚下。” “但明显，楼辰已经先你一步妥协了。”他暗示性地看了一眼大厅的屏幕。 贺余脑子一片空白。 “不要说俞老师和队长的坏话！” 下一刻，他唾弃地吐了一口口血，朝着徐鹤嘶吼着扑了过去，两人的身躯迅速扭打在了一起。 …… …… “我不会吃的。”楼辰抬眼道。 在他面前，俞子瑜从几位boss的餐盘里挑出了水果，堆放在了他自己的盘子里，然后慢吞吞地推向了楼辰，根本没有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我们的队长居然还以为自己有选择……真是太可爱了。” 楼辰注意到，坐在他正对面的暴食已经笑了起来。 “你先吃它们，然后我吃掉你。”它威胁道。 但俞子瑜瞥了它一眼，比楼辰的反应还快：“不行，我们得让所有人都看到选择了错误的方面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情，等他吃掉水果之后，我会把他身体里的所有的血液都放干，一点点死掉，然后……” 他意味深长地止住了话题，留下了无限遐想的空间。 不管其他boss意见如何，观众们似乎都接受了这种说法，他们又开始窃窃私语地交谈、嘲笑起来，对着被怪物围在中间的唯一的人类指指点点，好像他们不是人类，是安全的一样，毫无对楼辰接下来遭遇的同情心。 要知道，能够有胆量来参加宴会的大部分都是老玩家，他们都记得楼辰在游戏里的样子——或者说，听过他的名声，他能够轻易通过他们胆怯、恐惧而无法挑战的副本，这某种程度上让人感到羞愧。 毫无疑问，楼辰是在救世主之前，给人带来一种“很强”的直观印象的纯人类。 就像太阳。 永远如此坚定，毫不迷茫、永不迟疑，从游戏第一层往上爬，从未退缩和怜悯，把所有痛苦挣扎的人都甩在身后。 看到他现在被傲慢制服、毫无反抗的欲.望、就像已经对自己的死亡认命的样子，真是太让人感到兴奋了，就好像过去的那些怯懦、自私的污点被擦干净了一样。 他这种人本来就应该受到惩罚，没人有资格这么高尚、遇到诱惑这么镇静平稳。 不需要转过头，俞子瑜就知道某道灼热的视线来自谁，楼辰正在用那双浅褐色的眼眸注视着他，所以他没有去看，只是依旧假惺惺地对那些他应该相处的心怀肮脏念头的玩家鼓励地微笑。 实际上，楼辰在思考。 如果不是确定他和傲慢之间没有任何友好的来往，当然，除了那个被他忘记内容的交易，楼辰几乎要以为对方是在拖延时间，让超自然管理部门的人有机会搅乱宴会，而楼辰能够如愿逃脱了。 但这个猜想也不是不可能，是吗？ 因为懒惰在他的右手边，正在用令人分心的审视目光看着他，就好像它在评估。 楼辰知道傲慢最忠诚的仆人就是懒惰，无论谁可能反常地背叛他，懒惰都是最后的那个，因为它和其他boss不一样，他不是人格上的缺陷，懒惰只是一种选择，而无论是嫉妒、暴食等都是无法控制的，所以它是它们当中最有理智的那个。 不太可能会感情用事。 不管怎么说，它已经做出了决定，也或许……它意识到这是个好时机。 楼辰分辨不出这到底是因为傲慢的命令，还是基于它自己的判断，但无论如何，它都准备做点什么。 “主人，对不起，我有点累了。”懒惰充满暗示意义地说，“维持这个形态真让人昏昏欲睡。” 话音落下，没有等待俞子瑜做出回答，青年的身影就已经凭空从座位上消失了，就像它突然离开了一样……但并非如此，因为紧接着，令人诧异的事情发生了，从人群中传来一阵阵惊呼，在看到之前，谁都没想到懒惰说的这句话的意思。 它改变了自己的人类皮囊。 在看清懒惰的新形态后，楼辰的血液突然凝固了。 因为一只熟悉的纯色毒蛇从楼辰的右手边爬了上来，得意地朝他吐了吐分叉的舌头。 几秒、还是几分钟？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世界都变得苍白，失去了原本的色彩，不知何时，楼辰终于回过神来，猛地抬起头，看向了俞子瑜，恰巧的是，俞子瑜也在看他，他们的视线在半空中对视，耳边的声音都溺水般消失了。 下一秒，整座剧院所有的灯突兀地熄灭，他们在视线中失去了彼此。 第35章 没有人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仿佛叽叽喳喳的乌鸦在林哨惊响起，莫名的恐慌在众人身体中蔓延，整个会场变得骚.动起来，似乎多出了些推攘的声音。 楼辰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是他留给贺余的后备计划，他一定意识到了他的失踪，然后争取机会想办法切断了电，而他不确定这可以管用多久，有可能十分钟，也甚至可能是半分钟不到，他最好立刻行动起来。 “主人？”嫉妒的声音道。 他听起来有点害怕，又有些困惑——但没有动，因为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俞子瑜的安排。 俞子瑜之前的警告很有效果，所以哪怕是在突发事件发生的时候，所有boss也都留在了原地，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在黑暗中，楼辰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抽搐了一下，他抬起手臂，手指在黑暗中摩挲，极其迅速移动到了摆在他面前的餐盘上，摸索到锋利的刀叉，几乎因为过快而被割伤肌肤，但他蜷起了手直接抓起了餐刀的锋利的一边，往自己腰部割去。 因为就在楼辰被俞子瑜用力量隔空推倒在贪婪的时候，他的腰部就缠绕上了某种粘稠的植物，它们攀爬到楼辰的身躯上，将他紧紧地锁在椅子上，限制了他的行动，而餐刀碰撞到植物表面，几乎是立刻就被弹开了，造成不了任何伤害。 但楼辰并不觉得意外。 血液从他被割伤的皮肤上滚落，顺着餐刀的平面滑落到植物上，仿佛一滴硫酸骤然落进了水中，散发出大量的热气和白烟，它们尖叫着蜷缩触须，几乎人性化地连滚带爬消失在了楼辰的身体上。 但逃脱失败了，这几滴血病毒般扩散，像是无形的火焰，贪婪地舔.舐，将它们彻底焚烧干净。 楼辰知道自己的血液有这样的用处，如同对这群怪物的□□——这就是为什么他之前考虑过让暴食吃掉他的原因，它只会作茧自缚，而傲慢显然知道这点，不然刚开始就不会说要放干净他的血再动手了。 如果非要追溯到他的血液作用，楼辰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他从地狱乐园出来之后才拥有的能力，和可以梦见那些怪物的行踪一样，他考虑过这是否和他与傲慢做的交易有关，但可疑的是，它不可能给他这样有力的能力，这根本说不通。 植物触须的惨叫声在黑暗中回响，整个剧院慌乱的声音更加响亮了。 就像一道年久失修的通风口注入了飓风，发出了仿佛垂死之人艰难的呼吸声， 他听到了“刺啦”的一声剧烈响动，明显是有人彻底按捺不住推开了椅子，楼辰通过方位可以辨别出那是暴怒的方向，于是他直接用餐刀割裂了他的手掌，面无表情地用力攥紧了手，让鲜血挤出，飞溅落在了地板上。 哪怕这个时候剧院里一点都不安静，但是他的血液一滴滴落在地面的声音却意外地清晰，就好像有人压住了那些喘息，转而放大了这种核爆的力量，它顺着那一摊血迹在不断往外辐射般扩散蔓延，空气中出现了一些颤抖的喘息声。 虽然视线已经完全被黑暗充斥，楼辰依旧能够听到暴怒在下一刻跌跌撞撞地落回自己椅子上的声音，他伤害自己而流出的血液显然起了作用，他甩了甩手，忽略了从手掌上传来的可怕的刺痛感。 俞子瑜在黑暗中依旧能够清晰视物，他看到蛇形的懒惰滑下了椅子，尽可能地爬开远离了他身侧楼辰的血液，而嫉妒将手指按在自己的喉咙上，推开椅子俯下身无助地干呕起来……不需要看其他boss，他都能够猜出它们现在的反应。 “你真不该这么做。”俞子瑜道，“毕竟，那是你从我这里偷走的血。” 他的反应过于镇定，谈得上反常了，看着楼辰受伤的手掌不断深处的血液，眼神莫名地闪了闪。 然而，这话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够听见。 “……” 和其他boss以及接受邀请而哀嚎的异教徒形成鲜明对比，只有俞子瑜能够在这样的时候镇静地坐在原地，他的背挺得很直，而楼辰在混乱和骚.动中迅速离开了椅子，朝记忆中俞子瑜的位置逼近。 楼辰无暇顾及这是否是一个陷阱，因为俞子瑜在一片混乱之中维持着熄灯前的动作，他周围的空气是诡异且平静的，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就好像知道他一定会立刻来找他一样。 然后，他一把抓住了他放在桌子上的冰凉的手，挤压他手里的餐具，用力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楼辰在俯视他，俞子瑜意识到了这点，但他没有推开的想法。 他们两人离的很近，以至于俞子瑜能够看到楼辰眼底闪烁着的狂乱郁躁的光，他的黑发因为一系列动作而凌乱不堪，完全失去了之前被傲慢束缚的镇静，他准确无误地看着俞子瑜的脸，好像在黑夜中他能够看清并审视俞子瑜的表情一样。 “所以，你、你对血液没有反应。”楼辰道，呼吸带着颤音，一股温暖的液体滑落在了俞子瑜的膝盖上，是他的手掌一直在滴血，他定定地看着俞子瑜的眼睛，屏住了呼吸，“一直是你……对吗？一直是你？” 那双熟悉黑色的眼眸…… 他们之间短暂相处的记忆闪过了楼辰的脑海，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完全的蠢货，竟然粗心到对一切都视而不见。 传闻说bug级别的傲慢无论出现在哪里，都会带着一只纯色的毒蛇，而俞子瑜从第一次出现就根本没有去掩饰那条蛇……懒惰，所有出现的boss都把他视作头号大敌，但是却没有人能够接近他。 楼辰没有去调查暴食离开后去了哪里，是因为他注意到电梯和走廊被毁坏的痕迹残留着大量黑暗粒子，他当初无法理解，但现在很明确了——懒惰是如此地听俞子瑜的话，不出预料，在超自然管理部门的时候，是懒惰和暴食互相袭击。 所以这很明显了，俞子瑜，就是傲慢。 不需要考虑懒惰背叛的可能性，这群怪物虽然血腥残忍，但黑暗的法则是不同的，不是因为道德感的约束，而是性命掌握在权威的力量之中，它们绝对没有胆量在俞子瑜的眼皮底下做手段。 难怪在听到他们的计划，俞子瑜有时候会露出轻蔑的表情，甚至嘲讽地勾起唇，好像他们就是他鞋面上的一块肮脏的泥巴，那些残忍是真实的，它们从未如此清晰地暴露出来，俞子瑜从来都不只是表面上的邪恶而已。 楼辰简直无法想象，当他说自己能够感知到傲慢的想法的时候，他的内心是在怎么看待他们的庆贺。 而且他的作品……那些拍下的照片，难怪异教徒们会在没有见到他的时候就疯狂地迷恋上他，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什么邪恶的代言人，他就是力量本身，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抵抗这种诱惑力。 楼辰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判断，他的耳朵嗡嗡作响，但是他必须冷静，将所有的线索都串起来。 他能够感觉到俞子瑜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很冷、而且毫无善意，他知道他正在挑战他的底线，俞子瑜正在审视他，玩着手里刚才刺向自己的匕首。 但他必须回忆起来，强迫自己无视头痛，去细想过去几周被自己忽略的东西。 俞子瑜在第一次见到他就表现出了敌意，他显然认识他，他很强，表面上对一切目光都视而不见、相当习惯，但却无法忍受别人一直看着他，他说有个人把一切问题都留给了他又离开……他想杀了楼辰，但是却最终无法下手。 如果说……如果说考虑到他们真正的第一次见面，那一定是在游戏中…… 这就意味着，如果他也是那个遗忘的搭档，那么他对楼辰特别的态度就能得到合理的解释。 傲慢、俞子瑜、他曾经的搭档是如此的孤僻、古怪，他在宴会的时候拖延时间，只是为了让这一刻发生—— 让剧院陷入黑暗，让超自然管理部门做出反击。 楼辰的理智几乎要断线，他紧紧地挤压着被他抓住的俞子瑜的手，他的肌肤温度是如此的低，根本就不是一个活人应该有的温度，哪怕穿着御寒的风衣，也依旧像是冰块一样。 在遇到俞子瑜之前，楼辰能够处理多件案件，哪怕之间毫无联系，也能敏锐地发现异常，可是如此明显的联系放在他的面前，楼辰无数次察觉到联系，但却第一次都没有去深想到底为什么，他有这么无能吗……？ 不可能。 “你给我下了暗示，只要你在我身边，你就会无时无刻地告诉我，你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你也不是傲慢。” 楼辰的确得出了正确的结论，俞子瑜确实像是对待张以宁那样，一直开着自己的领域，以便让所有人都忽略他身上懒得去遮掩的异常，他是如此强大，就连楼辰都无法抵抗他的力量。 “你让我忽略了这些联系，无法思考……你一直在这么做。”他混乱道。 如果非要俞子瑜做出评价的话，他必须承认，楼辰的声音听起来很痛苦，他瞥了懒惰一眼，它已经顺着桌面地面爬到了他的脚踝边，迅速钻进了他的风衣口袋里……不管怎么说，懒惰确实按照他说的做了，但这似乎暗示过头了。 从楼辰看他的眼神来看，他显然已经想通了所有的事情， 楼辰盯着他，忘记了自己在哪里，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应该干什么，他只是看着俞子瑜，表情一片空白，眼神透露出迷茫：“你是谁？我不知道……我真的认识你吗？我了解你吗？……和我搭档的时候，你在心底嘲笑过我吗？” 这句话突然有些刺痛。 俞子瑜应该感到得意，是他让所有人心目中一直坚定不移、目标明确的楼辰忘了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他早就猜到了楼辰会因为懒惰的真实面目而联想到他的身份，进而陷入混乱，以便他的计划执行。 但是，看到计划进行的如此顺利，他却并没有因此感到特别开心，在他的身体里，一定有什么出了问题。 于是，俞子瑜只是顿了顿，抬起头说道：“你要问的是哪个身份？”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世界一片寂静，那些哄闹的声音似乎都从他们的耳边消失了，白噪音充斥着楼辰的耳膜。 如果要死在这里，那就死吧，一个声音清晰地告诉他，现在应该去查看贺余是否有带着成员闯进了剧院，但另外一个声音却让他留在这里，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和一些并不是痛苦的，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东西。 俞子瑜的面孔越来越冷酷，他的手指在口袋里，玩弄着懒惰蛇形的柔软身躯。 “怎么？很失望我还活着？这就是你说的‘在找一个人’，我真感到荣幸。” 楼辰松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抬高手，按着太阳穴剧烈地喘息起来，大脑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到失语，血液顺着他的手臂滴滴答答地滑落，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 “我还是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也许我应该要一个解释，但是，我欠你一些东西。” 俞子瑜的表情更冷了。 “聪明些，在这之后离我远一点，想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他甚至嗤笑一声，随后，压低声音嘶嘶道，“不要来烦我，别再说什么超自然管理部门的部长了，虽然你的确欠我的，但我懒得再计较，我们不需要再有纠葛了。” “我想要回我的记忆。” “根本不必有这些东西。” 俞子瑜冷漠且抗拒的话音落下，下一刻，出乎预料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楼辰上前一步，俯身，突然间，温热的东西挤压在了他的嘴唇上，然后他的身体被推到了椅子的靠背上，一双温暖潮湿、明显带着血腥味的手捧住了他的脸，两片柔软的东西在研磨他的肌肤，楼辰几乎是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地说：“我很高兴你还活着，虽然你骗了我。” 就连俞子瑜都不敢相信，在这样血淋淋的时刻，楼辰居然敢当着所有异教徒、桌子上的boss，甚至有可能的摄像头，把他压在座位的靠背上做出这种事，楼辰甚至把血抹在了他的嘴唇上，用手指抚摸他的下唇，然后又深深地亲了一下。 “这比我想象中还要好。”楼辰低低道，“无论怎么样，我都很想这么做，可能是在游戏里的时候就想这样了，我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但我可以保证，我刚才说的都是实话。” 俞子瑜怔住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股热流迅速从后颈流向了脸颊。 他妈的，楼辰到底知不知道，所有boss都可以在黑暗中正常视物？ 当楼辰终于摇摇晃晃地离开他的身体的时候，俞子瑜注意到桌子上一片安静，无论是哪一位boss此刻都扭过头，沉默地注视着他们的方向，桌子上鸦雀无声，仿佛一副默剧，和舞台下异教徒的一片骚.乱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嫉妒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它几乎要发疯了，其他boss脸上的表情也谈不上愉快，它们阴沉地站了起来，在这里一刻情不自禁地忘记了俞子瑜的威胁，但就在糟糕的事情要发生之前，灯光重新亮了起来。 楼辰的身形再次清晰起来，他浑身都被鲜血浸湿了，看上去简直像个血人，还能站直就是一个奇迹，而俞子瑜的衬衫前襟、脖颈和下颌，以及脸颊周围染上的猩红足以说明刚才在黑暗中发生了什么，他们是两个在场唯一把自己弄脏的人。 与此同时，门被一把撞开了，发出猛地弹开的巨大响动，新鲜的空气立刻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驱散了那些腐臭的味道，异教徒们顿时如同惊弓之鸟，意识到不速之客来了，是他们经常打交道的对手。 他们本来不至于如此，毕竟这里是地狱乐园boss们的主场，他们应该很有底气，而超自然管理部门才该小心翼翼，但现在的问题是，在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之后，餐桌上的任何一个boss都没有心情去分出精力安抚这些信徒。 贺余带着一队人直接冲了进来，他刚抬起手.枪，看到楼辰的状态，立刻惊惧地大喊道：“队长——？！” 懒惰轻轻用蛇的尖牙咬了咬俞子瑜的手指，提醒他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俞子瑜接受了暗示，他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既然灯光重新亮了起来，这说明直播应该也恢复了。 贺余的动作变得迟疑了起来，他望着他，特殊改造的手.枪举起又挣扎着放下：“俞老师，还是你吗……” “是我，多谢，刚才在黑暗中，楼辰队长让我醒了过来，我已经从我的身体里驱赶走了傲慢。”这句话实在是太拙劣了，但俞子瑜已经没有更多念头去戏剧化地完善他的说辞，他几乎是有些敷衍地看向了异教徒们，“不要让他们离开。” 贺余激动地点了点头，在他身后散开的成员们也露出了相同的表情，俞子瑜不需要猜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名副其实的救世主，唯一能够击退傲慢的那个人。 楼辰站在原地，发现了极其重要的一点——俞子瑜是中立的，他不会帮助他们，也不会助长邪恶。 他是完全旁观的存在，可以压制两边，维持微妙的平衡。 紧接着，俞子瑜又转向了几位boss，面无表情地擦着自己脸上的血迹，一边说道：“既然傲慢走了，你们是不是也该离开？我觉得这不是该开战的好时候，要知道，我是救世主，你们对上我基本上是没有胜算的。” 嫉妒嘴唇张了张，他想要说话，但暴食却拉住了他，朝他谨慎地摇了摇头。 “还会再见的。”俞子瑜面无表情，却语含威胁道，“还是我们要来点临别话？” “……” 色.欲不知何时已经复活过来了，而它正站在暴怒的身边，神情紧绷，几位boss的脸上都写满了不甘、困惑和迷茫，但迫于俞子瑜的压力，很快，它们的人形崩溃了。 几道黑雾消失在了空气中，席卷肆虐的风从超自然管理部门的众人身边擦过，把惊呼的人群吹得摇摇欲坠，有些异教徒趁机消失在了原地，让一切迅速收场。 场面相当混乱，接下来，无论是善后还是别的什么，超自然管理部门的成员有相当多的事情要忙了，比如立刻拆除剧院的摄像头阻止剩下的直播，删除网络上流传的谣言……但这都不关他的事了。 俞子瑜听到自己耳边传来了系统的声音，提示他关于救世主的任务已经完成，这完全在意料之中，所以他没有任何反应。 他拿到了这两份积分，就不必再待在这里了，他已经通过之前的暗示让楼辰意识到他不会与他们为伍，他可以想象的出来楼辰的困惑，关于他为什么要同时扮演多个身份，但他不会解释。 现在，他有别的需要解决的事情，这关乎到他最后的那一份积分。 救世主，傲慢必须死一个？ 他确定有什么异常的地方被他忽略了，而懒惰在口袋里被他掐住七寸，显然意识到它等下会面对什么，已经放弃了挣扎——毕竟它是唯一一个被允许留在他身边的boss，这注定要什么时候付出代价。 最后瞥了一眼被鲜血覆盖湿漉漉的楼辰，俞子瑜朝着门口走去，他知道楼辰一直在他的身后看着他，但他没有回头，在和贺余擦肩而过的时候，贺余明显想要叫住他，但是却被他周身的冷气吓了一跳，呆滞在原地。 “让他赶紧去医院。”顿了顿，对方嗤鼻，留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重新迈开了步伐。 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俞子瑜已经离开了。 贺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上面有一块淤青，那是之前差点被徐鹤打断鼻梁的地方，他下意识喃喃道：“怎么回事……” 当他转过头去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楼辰完全忽略了自己身上的伤痕，而是摆出了沉思的表情，绕开俞子瑜在他的身边设下的暗示后，这是他第一次走出思维的误区，去思考那些不合理的地方。 “这不对。” 当贺余走近的时候，他听到楼辰低声喃喃道。 “什么？”贺余困惑，然后看向他手上恐怖的伤口，震惊道，“队长，俞老师说的没错，你的确应该去医院！” 这血流的实在太恐怖了，但楼辰就像根本没感觉到疼痛一样。 “游戏boss不能离开所在的楼层，这是系统规定。”他道，“boss是基于游戏诞生的数据，它们必须遵守规定。” 贺余一怔：“嗯，是这样没错。” 这是每个地狱乐园的玩家都知道的事情，就写在游戏的第一条——无论任何存在，都无法违背游戏规则，所以暴食才会对嫉妒说：‘……虽然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是’，这的确间接证实了一点，他们不能离开自己的领域。 “但傲慢却能够在不同楼层间出现。” 除了楼辰没有人去过第七层，但他也已经不记得那部分的记忆了。 看了看队长的表情，贺余顿了顿，警觉道，“你在说什么，队长？……这和傲慢有什么关系？队长，你真的应该包扎一下伤口了！”他最后几乎哀嚎起来，看向楼辰，希望他快点意识到他在流血，“这些事情可以后面再处理！” “那为什么只有他是那个例外？”楼辰没有理他，只是若有所思。 “什么？”贺余面露茫然。 在他身后，超自然管理部门的成员们走来走去忙碌着，时不时传来异教徒拒绝逮捕的声音，而他们的队长和副队就像两个游手好闲的编外摸鱼员工那样站在原地。 “我要走了，部门的部长徽章就在我的抽屉里，文书你只需要加上你的名字就可以通过审核，你会成为新的部长和特遣队队长，我在今天走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 “什么——？！” “俞子瑜就是傲慢。”楼辰平淡道，看了他一眼，“现在我要去找他。” “什么？？！！”贺余再次惊恐地大叫起来，拼命地左顾右盼，差点疯了，“什么鬼！！！” 第36章 俞子瑜的身形出现在了剧院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场宴会引发的效应，尽管他特定开了领域封锁力量磁场，但这么多怪物聚集在一起，仍旧有些气息泄露了出去，导致他们头顶出现了一大片乌云，连一丝阳光都无法穿透迷瘴，将整个城市笼罩在阴影中。 俞子瑜边走边脱下了黑袍，将它垃圾一般随手扔在了地面。 随后，他的身形一闪，仿佛一张被风扯来扯去的纸，竟然在呼吸中凭空消失在了空气中，一枚树叶从枝头落下，本来该落在他的肩头，但却在中途一滞，继而重新落向地面，被毫无所知的路人踩进了泥土中。 当懒惰被从风衣口袋里甩出来的时候，他立刻就意识到了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 “所以主人的计划是完成了吗？” 然而，还没等它主动恢复人形，就感觉自己浑身的肌肤都燃烧起来，蛇形在地上扭动着身躯，就好像被无形的火焰烫伤灼烧着，发出了吃痛地嘶嘶声，青年的身形被强行地从冷血爬行动物的身躯中抽了出来。 “穿上。” 它几乎是□□的，听到俞子瑜的声音，他弯下腰拿起了被丢在他面前的风衣裹上，一边用余光注意俞子瑜的反应，一边扣上每一颗扣子，声音勉强镇定道：“是关于宴会开始之前的那个问题吗？” 俞子瑜正背对着他，拿起桌子上的东西，似乎在无聊地摆弄。 “游戏从来都是有规则的，没有发布过无法完成的任务。”他自言自语。 懒惰眯起眼睛，在俞子瑜沉思的时候环视周围的环境，发现这是某处相当空旷的仓库……也是熟悉的地点，有好几次俞子瑜工作的时候会带他来到这里，所以这应该是他的某处摄影工作室。 这里很安静，设备都被搬走了，只剩下墙壁四面敞开的窗户，带着寒意的风顺着缝隙灌入了室内，仿佛一只窥视的手将窗帘拉扯来去，在间隙的视线中，懒惰能看到远处的熟悉的森林和那栋突兀的别墅。 “这里……我们回来了？” 在此之前，懒惰没有意识到这间他来过好几次的工作室竟然就在俞子瑜的别墅不远处，他又看了一眼森林，想起了俞子瑜有时候会把它关在家里，自己出去散步……所以这说明了什么。 “只是来喂宠物而已。”俞子瑜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了懒惰一眼，抱着手臂道，“我没有瞒着你干别的事情，说是散步就只是散步，至于你？可以保证对我说一样的话吗。” 果然，还是绕回了这个话题。 “不……” 懒惰张了张嘴，立刻想要说话，但还没有来得及做出辩解，它就已经闷哼一声，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毫无征兆地往后投掷，消瘦的人类身躯顿时狠狠砸在了洁白的墙壁上，很快无力地滑了下去，干呕出了混杂着脏器的鲜血。 而它才刚刚站直，就被俞子瑜掐住了脖子，再次撞在了墙壁上，震裂的灰尘滑落，扑梭梭全都落在了它的头顶。 “不什么？” 懒惰感觉自己的脑袋因为两次连续的撞击而嗡嗡作响，桎梏在它的脖子上的手指冰凉的温度似乎渗入了它的肌肤，让懒惰根本喘不过气来，大脑因为缺氧而变得一片空白，濒死的恐惧感第一次如此强烈。 它被俞子瑜掐住脖子，提了起来，随后，又像是对待什么垃圾一样甩在了地面上。 “我不喜欢别人对我撒谎。”俞子瑜微微俯身，踩住它的胸膛，看向懒惰的眼睛，满意地看到现在里面写满了恐惧，“我们现在开始进入正题，你们为什么会有名字？我们之间的账还没有算完。” 按照地狱乐园的说法，每一层boss都是游戏的产物，被游戏规则所束缚，那么就相当于游戏npc，是被创造出来的某种无意识的存在，它们不可能有名字，甚至性格都应该完全被制定的模板束缚…… 但是就在之前，懒惰说它们有真正的名字。 它们是游戏的产物，所以，它们不能有名字，这件事反过来也是成立的，除非……它们本来就不是什么npc。 懒惰的身躯微微颤抖，他移开了目光，不敢看俞子瑜的眼睛：“我……” 因为它的犹豫和踌躇，空气又变冷了几分，俞子瑜不耐烦地眯起了眼睛，但很快，房间里空气流动的方式发生了转变，他站直了身体，收回了压制懒惰的鞋底，转身看向了身后—— 那里已经出现了两道陌生的身影。 …… 楼辰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超自然管理部门，虽然他说了要去找俞子瑜，但是无头苍蝇显然是行不通的，而且他现在有一个必须要解决的疑惑……只有得到了它的答案，他才能够真正理解俞子瑜。 他在自己的办公室翻找着资料。 过去的两年，楼辰注意到自己的记忆力正在逐渐衰退，所以除了用素描本画下梦中的人的做法以外，他有将自己回忆起的地狱乐园的细节都记录下来的习惯，而现在，就是他和核对自己那个模糊的想法的时候。 既然游戏boss不能够离开每一层楼，那么…… 傲慢真的能够突破规则吗？ 是它塑造了其他boss？ 仔细想一下……这很说不通，为什么其他boss要叫俞子瑜主人，这之前可以用是傲慢创造了它们来解释，但现在已经失去了可靠性，因为这和游戏的规定是完全矛盾的，他们之前关于怪物们的诞生的资料显然是错误的。 俞子瑜可以随意在楼层间行动，他甚至可以突破规则，带着懒惰在其中穿梭。 这只有一个结论—— 他比所谓的游戏boss还要高一个级别。 他甚至不太可能是傲慢。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一样劈过了楼辰的脑海，他拉开抽屉的动作冻住了，僵直在原地。 只有可能是比傲慢更加强大的存在、高于boss的存在，才有可能无限制地打破规则，也正是如此，当俞子瑜想要离开地狱乐园的时候，他只需要尝试就轻易成功了，其他boss也是为了他，不如说是失去了他，才有机会出现在现实世界。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楼辰的脑海中浮现出来，他抬高手捏着自己的鼻梁，碎片闪过他的思维。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门被人从外面敲了敲，打破了房间内凝滞的气氛。 是贺余。 他拿着一叠文件过来了，虽然楼辰已经提前做好了转交责任的准备，但是超自然管理部门并不是什么小机构，还有一系列事情要交接，贺余知道楼辰在他的办公室寻找什么，所以一找到机会，他就快速来到了这里。 “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喃喃道，精神恍惚，“队长，你可以再告诉我一遍，我们和傲慢共事了几周这件事吗？我始终不敢相信俞老师就是……不是，这根本说不通啊！” 虽然贺余这么问，但其实他心底已经接受了楼辰说的话。 这个消息就像地震一般，他差点没顺过气来，就这么自闭，可是如果要他去否认俞子瑜不是傲慢……他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俞子瑜很邪恶、也很冷漠，他的测写完全符合傲慢，贺余不敢相信他们居然现在才意识到这点。 俞子瑜根本就没有去掩藏。 “嗯。我现在不觉得他是了。”楼辰道。 “什么？”贺余抬起头来，意识到这是他今天第无数次说起这个词语，可是这给他留下的震撼实在是太深了，相信无论是任何一个人换到他的位置上，都无法淡定地应对这件事，“队长？” 他的声音有些无助，又有些恐慌。 毕竟他不觉得事情会往好的方向转变，它们只会变得越来越糟。 但楼辰没有给他解释，而是看向了他手里的文书，指出了他本来到达这里的目的：“这是什么？” “嗯……”贺余回过神来，强行把心底的慌乱压了下去，抬起手看向了文件，意识到还有一个烂摊子要处理，语气疲惫道，“我打算把徐鹤关在第三楼，之前收容怪物们的地方，他已经完全被色.欲感染了。” “后面我们会准备一次会议，关于如何处理他……但我觉得可能没有补救的可能了。”他笨拙道，有些不忍徐鹤的命运，“你知道的，队长，那些boss都是极端的，非黑即白，没有任何中间地带……” 他们狠狠地在走廊上揍了对方一顿，而贺余相信，如果不是因为他身上恰巧带上了游戏道具，他现在肯定已经被徐鹤毫不留情地扭断脖子了——他永远无法理解为什么原本很好的人一旦沾染上了那几位boss，就会被直接激发出内心的阴暗面，变得极端起来，完全脱离了原来的自己。 徐鹤本来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不错，他们一起共事了很久，并不是点头之交的同事而已。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犹豫地顺从了内心，背叛了他们所有人——就像曾经的部长老余说的那样，它们很会洞察人性，当这一点被应用到引诱人做坏事的方面的时候，就不是那么让人愉快了。 “那么，你觉得俞子瑜是邪恶、自私的吗？就像其他boss那样。” 突然间楼辰问了一个和刚才的话题完全不同的问题，直接让贺余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楼辰凝视着他，让他意识到自己无法躲避这个问题，他陷入了沉思：“嗯……” 这个问题本来应该很好回答的，毕竟贺余之前就在心底想过俞子瑜是个邪恶的人，但是当楼辰直截了当地问出来的时候，贺余却一时间陷入了犹豫中，不能立刻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他很冷漠且毒舌，也根本不会顾及任何人的目光和感受，异常我行我素，完全和体贴沾不了边。 可是…… 俞子瑜是如此的口是心非，他让经纪人和心理医生完全远离这些异常，参与仪式帮助不幸遇难的女孩复仇，驱逐并约束打算伤害人类的嫉妒，赶走了意图在超自然管理部门制造混乱的暴食，甚至不允许宴会上出现任何伤亡…… 他从来没有把这些事情摆在明面上，甚至用轻蔑来掩盖这一切，所以如果不是仔细去思考的话，俞子瑜给人留下的印象就一直是一个不耐烦、冷冰冰地对待麻烦，排斥伸出援手的人。 这么来看的话，他虽然确实没有帮助任何一方，却完全制造了某种平衡。 他久久没有回答，他注意到楼辰轻轻地阖上了抽屉，里面的素描本被他一起放回去了，然后，他低垂着目光，声音淡淡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而且，我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的确。贺余还记得几周前还没有见到俞子瑜之前发生的事情，他和楼辰一起在这间办公室，楼辰向他提出了一种猜测——在高塔上的不一定是公主，更有可能是恶魔，这段对话让他记忆深刻。 现在看来，楼辰也同样回忆起了这段对话。 “再说一遍。”突然，楼辰冷不丁道。 贺余一怔。“你刚才说，徐鹤的安排。” “我说……我说徐鹤已经被污染了，我会把他关在第三楼。”贺余努力回忆，尽量把之前说过的话原原本本地重复一遍，他不知道楼辰想要什么，“我说了，他已经是不可挽救的了。” 随着这句话的话音落下，一个奇怪的念头冲击了楼辰的思维，他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在几周前，他就已经有一种想法——地狱乐园并不是什么乐园，它更像是一座监狱，因为从某种角度来看，不允许其他层的boss在规定以外的楼层活动，一直和怪物为伴，简直就像是……分门别类地将它们关押起来似的。 要知道每一层的副本，都完全是按照七宗罪来分类的。 嫉妒的楼层充斥着因为嫉妒而犯错的怪物，它们设下的陷阱和副本也是和嫉妒这种情绪有关，每一层都毫不例外，楼辰有自己闯过了其他六层的记忆，它们可以作证，这种说法是完全正确的。 如果真的就是他们想到那样呢？ 规则不是游戏规则，而是某种……某种入狱守则。 整座地狱乐园就是一处异时空的监狱，那些怀抱着强烈情绪的人是潜在的罪犯，所谓的玩家，其实就是被规则错误地判定，带到了那个空间和真正的一群穷凶极恶的罪犯关起来。 他们误入了黑暗的监狱，有些人能够活下来，但更多的人却死在了那里，只要他们能够通关——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可能达成的规定，因为在阴冷的黑暗中，原本就有这种倾向的人自然会滋生出邪恶，他们就会因此留在游戏中。 按照这种说法，楼辰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进入地狱乐园。 因为过去的他并没有这么平易近人，俞子瑜知道他这一点，所以他才会嘲讽他现在的地位。 他会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他对要实现的目标异常坚定，哪怕要把比他弱的人抛在身后，他也无所谓，只要能够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他本质上是一个没有平等地对待所有玩家的傲慢的人，楼辰只是将他自己包装的很好。 徐鹤是嫉妒。 他嫉妒比他有才能的人，这一直是他性格中的劣根性，所以才会在现实世界轻易被色.欲引诱。 楼辰相信，贺余也一定占了七者之一。 与此同时，如果把那些boss也想成是某个罪犯的话，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规则是公平地作用在它们和玩家身上了，他们都是囚徒，无一例外，自然就不会有偏爱，所以如果它们在争夺权力的过程中失败了，它们也会死去。 它们的力量来自同样的情绪，这也是它们的罪证，他们被困在了相应的楼层，永世赎罪，没有机会离开。 楼辰感觉世界在摇摇欲坠，这些过去完全想不通的谜团因为俞子瑜的存在而一一印证，而他只是站在俞子瑜的不合理性逆推，就能够得出如此多的信息……这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了一点，俞子瑜是这座大型监狱的核心。 庞然大物显露出了冰山一角。 但俞子瑜的背影却如同之前频繁出现在楼辰梦里那样，重新被一层黑色的迷雾笼罩。 “什么身份能够在一座监狱自由来往，轻易压制所有监狱的犯人，能够让罪犯离开它的囚室……甚至，在他离开之后，所有犯人都有了离开原本的监狱的机会，集体越狱突破规则的限制？” “呃，规则本身？”贺余迟疑。 “不。”他摇了摇头。 在此之前，楼辰不知道为什么俞子瑜会突然在游戏面板出现的时候改变主意，如果……如果它单独给俞子瑜发布了任务的话，这就说得通了，它变相让俞子瑜承担责任，重新维持因为他的离开而变得摇摇欲坠的平衡。 但这也从侧面说明了一点——俞子瑜也会受到规则的约束。 只是他的规则和他们所有人的都不一样，它对他的态度是小心翼翼的、尊敬的，而绝对不是强制，因为俞子瑜离开地狱乐园这件事证明了它根本就无法阻止俞子瑜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他不是规则本身，但规则却惧怕他。 “那么……也是会让规则畏惧的存在。” “我们还在聊俞老师吗。”贺余问道，不由打了个寒颤，“我们在说谁？” 楼辰已经忘记了自己在哪里，也没有注意到贺余说了什么，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几乎就在他的脑海中尖叫，让他根本无法呼吸——这涉及到了一个比他想的还要深的秘密。 “我知道了。”楼辰喃喃道，表情茫然，“他拥有整座监狱，他支配整座监狱。” 规则是依附监狱而生存的，它注定比主人低一等，如果想要生存下去，它必须依旧维持平衡，它本身不能做到这一点，只能依靠俞子瑜做到，这就是为什么他拥有如此高的权威。 规则——游戏，不如说是监狱本身，必须很谨慎，很狡猾，才能有机会活下去。 它会想办法讨好俞子瑜，可能是通过颁布任务的方式，它不敢欺骗俞子瑜，所以它只能在恰当的时机重新以游戏的方式出现，去帮助他，否则，这无法解释为什么游戏会突然在楼辰找上俞子瑜的第二天就重新开始了。 “队长，”贺余看起来很害怕，“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跳加速了，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在原地炸裂。 “他是……”楼辰低声，没有迟疑，“俞子瑜，他是典狱长。” …… “迟到的够久。”俞子瑜冷冷道，看向了那道熟悉的身影，“贪婪，你有什么想和我解释的吗？和懒惰一起？”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没有来到现场的贪婪本人。 雌雄莫辨的外表让它看起来比想象中还要容光焕发，它的长发披散在齐肩的位置，以幼女的外貌朝他微微笑着，穿着合身的连衣裙，比任何一位boss都要好很多，看起来它是这段时间里它们中过的最好的那一个。 “我相信他们已经代表我来了。”贪婪道，似乎并不吝惜邀功，话虽然很亲密，但它却站在原地没有动，谨慎道，“在很早之前我就已经帮助主人做了很多，懒惰联系我的时候，我也立刻将异教徒们双手奉上。” 哦。 这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懒惰能够迅速做出应变的计划了，因为它找到了贪婪，而它早有准备。 俞子瑜打量着它。 “论坛是我创建的。”贪婪微微躬身道，“那个让感兴趣的人聚在一起的论坛……我希望您没有忘记，主人，不过请您不要怪罪我，因为是我策划了您参与的第一次异教徒的聚会，我只是知道你需要这个，你需要接触到楼辰。” 它一直都在，只是被迫藏在阴暗处。 但它根本就没有解释为什么在它的身边站着一个面色苍白、瘦削的青年，他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直凝视着俞子瑜，就好像他很少有机会这么做，他根本无法把眼神从他的身上移开，他虽然站在贪婪身边，但却根本看不起它。 他的眼睛是深黑色的，仿佛一道漩涡，将所有落进他眼眸中的东西都染黑，让他显得如此独特，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懒惰从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它猛烈地咳嗽着，呛出了更多的血，让俞子瑜的风衣吸满了血液，变黑、变深了。 “我也很想来，主人。”那个青年突然说话了，他的声音很沉闷，“但是我注意到了，您没有给我留位置。” 他看着俞子瑜，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 “……你想干什么？”懒惰在俞子瑜身后警惕地问，声音沙哑，“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的声音写满了迟疑，这似乎说明了什么东西。 “我反悔了，我不想再当那个隐形人了。”青年淡淡地瞥了懒惰一眼，语气轻蔑道，“你我都知道我打算干什么，你应该学会心怀感激，既然主人离开的时候我做了什么，那么现在……我当然想继续做点什么。” 贪婪后退了一步，畏惧地看了一眼它身边的青年。 俞子瑜笑了一下，似乎并不是很意外，让人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想什么，他抬了抬下颌。 “说说看，你想对我做什么。” “我是傲慢，第七层的boss。”青年道，“第一个被您关进游戏的犯人。” 第37章 “不要说那个名字。” 懒惰的声音显然慢了对方一步，当青年的目光转向他的时候，懒惰不自在地低垂下了头，就好像没有办法承受这两个字背后的重量，而傲慢的眼神是如此冰冷且轻蔑，出乎预料地充满了侵略性。 但是当俞子瑜看向他，同时不耐烦地挥开了他投向懒惰的视线的时候，他的表情松动了，下意识流露出敬畏。 俞子瑜正站在他们之间。 它们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没有给出任何反应，而是显得有些无所事事地站在原地看着窗外，好像站在他眼前的这几个人——这些可悲的怪物们并没有在几分钟前给他带来什么爆炸消息似的。 似乎对俞子瑜来说，这则消息并不算什么。 “主人……你不意外吗？”在他身后，懒惰低声道。 “嗯。”俞子瑜玩着自己手里的匕首，收回视线，嗤笑一声，若有若无地看了傲慢一眼，“这要看你怎么定义了，关于我是不是傲慢，这真的重要吗？我以为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会知道我在想什么。” “但是……？” “我不喜欢有人问我问题。” 贪婪一怔，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手里抱着的脏兮兮的小熊玩具落在了地上，但它只是紧张地扯了扯自己的裙边。 “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俞子瑜没什么表情，把匕首放回了口袋里，瞥了它们一眼，“不管我是不是傲慢，我到底是谁？完全无所谓，重点只有一件——我不会再回去，我希望你们都离我远点。” “如果我不是傲慢，你们会这么做吗，别来找我？” 话音落下，没有任何回答，只有被赤裸裸戳破想法而引发的艰难喘息，这样的反应明显在俞子瑜的意料之中。 “看起来你们都知道这点了。所以，这对我没有一点影响。” 懒惰和贪婪同时哑口无言，尤其是前者，它终于迟到了两年才意识到俞子瑜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他完全不想和它们扯上一点关系，它以外俞子瑜只是说说而已，就像他很讨厌boss，却仍旧把自己带在身边一样……但也许，那只是一种消极应对，毕竟它没有给他找麻烦，多一只宠物也无所谓。 对俞子瑜来说，关于地狱乐园的真相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它不敢相信自己直到现在才想到这一点，或许这早就有暗示，因为俞子瑜对它们隐瞒了他什么一点都不积极、也不感兴趣，否则，它们绝没有就会把事情拖这么久，毕竟碾压级别的实力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突然间，一道声音响起，几乎是在原地爆发，傲慢不可置信地紧紧盯着他，攥紧了指节，“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在你对我做了这么多之后，怎么可以——” 闻言，俞子瑜又看了傲慢一眼，好像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严格来说，他的态度甚至有些不耐烦，傲慢接收到了这样的目光，根本无法欺骗自己。 他策划了一切，刻意在俞子瑜面前披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为他精心准备了一个可怕的谜团，他是他唯一在乎的观众，可是当剧目上映的时候，一切都没有按照他预想的方向发展，因为傲慢没有想到的是，俞子瑜根本不在乎。 这平淡的反应显然是压倒对方的最后的一根稻草。 傲慢跌跌撞撞地往后退，身躯摇晃，好像刚才说出揭露真相的是俞子瑜一样，他露出了备受打击的表情，看向了俞子瑜，忘记去遮掩崩溃，语气绝望道：“你不能就这样对我，永远不把我放在眼里，就好像我不可能……” 见状，懒惰几乎有些同情他了。 像是它们这种怪物，无论如何表现，似乎都无法引起俞子瑜的注意——鉴于对方的真实身份，可以说是完全高过了他们的级别，和它们不是一个阶层，而这样的存在是不会往下看的，他只会看向亮处，忽略跪倒在他脚边的仆从。 这也是懒惰能够留在俞子瑜身边的原因——他很早就认清了自己的身份，选择了放弃。 只是跟在他身后，藏在阴影中，这样才是能够见到他、隐秘且私人地拥有他的方式。 “解释看，毕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听起来很无聊。”俞子瑜看了他一眼，完全就像一个漠然的旁观者，冷静道，“说不定我能够礼貌地对你表示同情，然后杀死你完成任务。” “不过……这个任务，我依旧存疑。” 俞子瑜没有去想过它的矛盾之处，因为他忙着应付楼辰，但现在细想起来，这游戏系统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巧妙了，不过，它显然记得自己的主人是谁，但如果傲慢能够看到自己的面板的话，它的遮掩就成了某种对俞子瑜隐晦的提示。 “……”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唇，若有所思道：“其实最开始我就有点猜测了，关于楼辰……哦，你应该知道我见到他了吧？还是这是你安排的？真的有够糟糕的，如果我没有再见到他，我可能会认为之前发生的事情是合理的，你知道的，他背叛了我，夺走了我的血和一部分力量，但是在宴会上，我改变了想法，他可能没这么做。” 俞子瑜顿了顿：“这算不算我迄今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明显，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被他的冷笑话打动。 他在楼辰笨拙地割开自己的手掌，让血液流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不对的地方，他拿到了他的血和力量，却把它全都放在了自己的身体里，以伤害自己的方式才能够实现自杀式袭击，这太愚蠢了。 很早之前，在俞子瑜第一次卷入杀人案件，以至于不得不去参加那场异教徒仪式的时候，就已经阐述清楚了一点——血液是一切召唤的根源，可能是因为它是任何生物赖以生存的基础，并且只在一具活着的群体里流淌的缘故。 那个嫉妒的女生的疯狂和被割喉的男生的血液，共同奠定了嫉妒的成功降临，这样的降临是有限制的，所以它才会直接杀死女生，并且取走她的心脏，只是为了回收这一部分响应召唤的力量。 而在半个小时前，俞子瑜才经历了那个糟糕、潮湿，称不上多浪漫的吻。 在楼辰朝他走来的瞬间，他就意识到了他准备对他做些什么，他原本只是以为会有一点肌肤接触，但没想到的是，紧接着他在舌头上品尝到了楼辰的气息，那些血液不经意从他们交织的唇色间滑了进来，楼辰抚摸着他的短发，用力地舔.舐他的口腔，好像他永远都不会有机会这么做了，在短短的几秒钟，俞子瑜任由他动作。 他甚至在这样热情的接吻中走神了。 ——难道楼辰不知道，这样会导致他偷走的力量从他身上回到俞子瑜这里吗？ 但是血液中虽然蕴含了所有的力量，却没有响应召唤回到俞子瑜的身上。 在楼辰移开身躯之后，俞子瑜看到了他的眼睛，他仍然沉浸在他的身份带来的剧烈冲击中，从那双浅褐色的眼眸里，他没有找到任何有关的讯息。所以，他可以很合理地得出结论，楼辰根本就不是那个从他身上偷走的人。 或许，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就更加无从谈起背叛了。 如果非要俞子瑜给出一个准确的解释的话，他会认为，楼辰成了带走他这部分力量的容器，它们被锁在了他的人类身躯中，和血液融合在了一起，只有他受伤流出鲜血的时候才能显现出来，这完全印证了他的想法。 “你是我的监管者！”傲慢强行压抑愤怒的话就好像在指责他。 俞子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傲慢神情焦灼地往前走了一步，四肢在半空中胡乱挥动，深邃的眼眸中透露出一丝狂乱，之前那种洋洋自得的表情全都消失了，就好像他在不顾一切地试图激怒俞子瑜一样：“你是……叛徒，你背叛了我们的约定，你背叛了我，你这个随便给出承诺的骗子，言而无信撒谎的人，你答应过我，你不会离开——” 他似乎有太多的指控想要说出，但话语到了嘴边，却失去了言辞的修饰，留下了虚无的指控。 “我是你的第一个犯人，不要用这种态度对待我。”最后，傲慢低声道。 “少说废话。我不记得了。”然而，俞子瑜冷酷地打断了他，“正如你之前说的那样，你对我做了点什么，所以我全都不记得了，所以这个后果你需要自己承担，你对我来说就是陌生人而已。” “你真不该这么做。”懒惰低声道，“我告诉过你，不要这样。” 话音落下，傲慢立刻看向了懒惰，他的眼神里有一种恐怖的东西，让后者下意识后退一步。 显然，懒惰有什么隐瞒了他。 “闭嘴！你……懒惰，是个小偷。”傲慢的嘴角因为愤恨而扭曲了一下，让他原本精致的五官变得粗糙如同某种野兽，小偷这个字眼显然刺痛了懒惰，他僵硬的表情让傲慢再次得意地笑了笑。 “让我来告诉你真相吧，主人，你一定听过自己的传闻，在地狱乐园期间bug级boss的身边总是跟着一条毒蛇……那不是别人，不是那个跟在你身边假装忠诚，实则毫无自主想法的废物，而是我。” 被他这样评价，懒惰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却没有反驳。 既然他们已经被迫抛去了活人时候的名字，以七宗罪的外号来命名，那么它们的能力和自己的称号当然有相应的关系，而伊甸园的苹果树下引诱人类萌生罪恶的蛇的传说，也只和傲慢有关。 所以，那个人怎么可能是懒惰？ 他才是一直跟在俞子瑜身边的蛇，但是懒惰却趁虚而入，在他实现完美的计划之后窃走了胜利的果实。 闻言，懒惰下意识地看了俞子瑜一眼，张了张嘴，干巴巴地辩解：“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就是——” “我知道它不是，我只是被误导，不是变成了傻瓜。” 俞子瑜看了看当场愣在原地的傲慢，整理了一下衬衫，淡淡道：“十分钟。” “什么？” “再给你十分钟诉苦的时间。”俞子瑜挑眉道，又活动了一下手腕上的名贵手表，“因为我现在心情不错。” 傲慢发出了哽住的声音。 这是他第二次吃瘪，因为对方对他说的任何谜底都不感兴趣。 “……” 心情不错？ 懒惰默默地看了主人一眼，又缩了回去。 该不会是因为发现楼辰并没有参与其中，而那些纠葛可能只是误会吧……它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懒惰并没有见过楼辰太多次，只是在俞子瑜作为游戏玩家和对方来到它的领域闯关的时候，潜藏在暗处观察过他们，它不敢也没有能力对俞子瑜动手，毕竟主人的气息哪怕是刻意隔绝，都能直接将低等级的异化怪物驱赶走。 但是楼辰就不一样了。 它对这个人类很好奇，好奇到违背了不插手副本的天性，想要主动出击杀死楼辰，以便得到解剖这个人类然后找到俞子瑜对他感兴趣的原因的地步，懒惰想研究一下，找到主人的爱好，这样就可能分得对方更多光顾的时间。 它想按照以前的做法玩弄这个人类，但是当它从阴影处伸出触手的时候，它突然意识到了原因。 显然，楼辰是一个多么傲慢的人啊。 他居然可以这么自以为是、相当迟钝地刻意忽略俞子瑜不需要他的保护这件事，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是这场游戏最强的玩家，而主人是他必须保护、付出生命的某种责任，用尽手段将所有危险从主人的身边驱赶开。 问题是，所有人都看的出来，俞子瑜的不同寻常和异常强大。 主人之所以不动手，只是站在远处观看，是因为只要他想，甚至不需要动一根手指，那些骇人的怪物就会瞬间在他的面前灰飞烟灭，而当他朝着某个副本的迷宫深处走去的时候，那些谜团会直觉为他溃散，谦卑地等待他的通过。 他根本就不需要保护，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这一点，只有楼辰明知故犯——所以，就冲着这件事，他理所当然是最傲慢的人。懒惰想，它可以理解为什么主人会和他组队了，因为从来没有人这么对他做过。 它们因为清楚俞子瑜的强大而从不敢有这样的想法，可是楼辰，他看出了这点，却依旧这样做了。所以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这么对待主人的人。 他看着他，就好像他是什么珍贵的易碎物品，而不是需要惧怕的对象，他没有因为俞子瑜面无表情的模样而害怕过，也没有因为他的走近而下意识地浑身颤抖，他不怕他，这就足够让俞子瑜对他感兴趣了。 懒惰想，俞子瑜相当自我，他不会因为自己身处正常人中就遮掩自己的本性，他根本不屑于去演戏，让自己假惺惺地融入其中，因此，当一个习惯了面对别人恐惧表情的人，遇到唯一一个不受影响的人的时候，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 甚至是在他们在现实世界的又一次见面—— 懒惰必须承认，哪怕楼辰不记得，这件事依旧重演了，无论俞子瑜是以什么身份亮相，被迫卷入谜团的羸弱摄影师、游戏钦定的某种救世主、据说是最恐怖的boss傲慢，他都表现出了同样的保护欲。 虽然懒惰已经通过观察楼辰知道如何让俞子瑜感兴趣，但它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做到。 它是真的深爱着俞子瑜，毋庸置疑，它愿意为俞子瑜做任何事情、满足它的任何要求，为他去死，但是，它也很害怕他的喜怒无常，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它无法改变它在他生气时候下意识的瑟缩。 既然俞子瑜离开地狱乐园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他已经厌烦了在黑暗中的一切、想要正常人的生活，那么，他想要楼辰，这是可以理解且自然而然的事情，他可以代表他想要的全部东西。 懒惰不是在为楼辰说话，只是，看到傲慢濒临崩溃的脸，它突然想起了这些。 一种悲哀的感情逐渐占据了胸腔。 “无论怎么样，这就是你。”傲慢喃喃道，颤抖着，“永远残忍，不近人情到令人恐惧的地步。” 俞子瑜无视了他这句话。 “我应该害怕你，就像我正在做的那样。”他继续道，移开了目光，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承认俞子瑜很可怕并不可耻，因为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明明是傲慢本人突然亮相，但是竟然迅速变成了由俞子瑜掌控的主场——虽然傲慢是第七层游戏真正的主人，但是他根本控不住气场，俞子瑜用轻描淡写的反应直接将他狠狠打入下风，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些阴谋诡计。 傲慢完全沦为了被动。 在实力方面，他根本不能做俞子瑜的对手，而在精心准备的迷局面前，俞子瑜却根本不感兴趣。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还是你想把真正的记忆还给我，然后让我直接在你身上施加惩罚？”俞子瑜不耐烦地笑了一下，这是一个冰冷的笑容，带着刺骨的寒冷，比面无表情更加恐怖，“我知道，你敢铤而走险对我下手，一定是因为我已经让你无路可退。” “我不想再来一次。” 他朝傲慢的方向投去一瞥，这已经说明了他的意思。 “……我明白了，我会解释清楚的。” 面对俞子瑜的威胁，傲慢发现，身处这种极端窘迫的境地，自己不得不选择妥协。 他打不过俞子瑜，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本来是想从心理战线击溃对方，但没想到的是，俞子瑜根本就不在乎那些过往，他甚至因为楼辰那个突如其来的吻意识到了对方没有背叛他——这是傲慢能够找到的唯一的漏洞，现在也没有用了。 他的嘴唇颤抖，死死地看着俞子瑜，几秒钟后，清楚地意识到对方不会给他再多的机会，他的嘴角扭曲了一下，扭过头看向地面：“最开始……只有我们。我想要的只是你留在地狱乐园里，我不想管那些误入的活着的人类，但你说服我，他们不该留在地狱里污染黑暗，我同意了，于是，我们开始试着搭建游戏。” 那是一座监狱，无法在违背守则的情况下将人类送出去，他们试过了很多办法，最后都以失败告终，尽管游戏已经构建出雏形，俞子瑜甚至在每一层都安排了一位boss来约束秩序，但它们还是不同意犯人离开。 毕竟这就是规矩，俞子瑜拥有特权的原因是他是这座监狱的主人，但它也有自己的想法，它想活下去，而这没有俞子瑜的存在是不可能的，因为它需要为他服务。 傲慢怀疑之所以限制如此严格，是因为它们无法忍受俞子瑜的离开，但这也最终成为现实。 出于好玩，傲慢同意了他设置了救世主的身份来让沦落到这里的人类不至于陷入绝望，但没想到的是，俞子瑜突发奇想，决定自己来试试能不能作为玩家回到现实世界，于是他套上了救世主的身份，加入了玩家的行列。 他命令傲慢留在第七层，而自己挑选了一个最有潜力的玩家，准备以结伴的目的将对方送上最顶层，这就是一切的开始但傲慢一直在通过各种怪物的眼睛来看俞子瑜和那个家伙做了什么，当他发现俞子瑜没有一次插手过犯人内斗，而是将所有时间都用在被楼辰护在身后，探究的视线长时间放在楼辰身上的时候，傲慢敏锐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即将发生了。 然而，当他们来到第七层，意识到这次能够成功的时候，他真的打算离开。 “你要击败我，就像对待所有那些不值得一提、跪在你脚边祈求视线的怪物一样，带着你的人类男友离开？”傲慢的神情表示，哪怕在接近两年后，回忆起这个想法仍旧让他感到狂躁不已。 俞子瑜皱起眉：“他不是我的男友。” 虽然楼辰的确亲了他没错，他也不反对那个血淋淋的吻，但是，某人的男友和有好感的对象还是不一样的。 “不管你怎么说。”傲慢露出了不屑的表情，“你不必担心我接受不了这个，我看过他看你的眼神，真是令人作呕的深情，鉴于我们都是这样对你的，所以我没有迟钝到这种程度，他喜欢你。” “……哦。” 俞子瑜看了看贪婪，又回头看了看懒惰，发现他们的表情都没有变化，好像默认了傲慢的说法，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所以，他到底给他们留下了什么错误的印象，让他们觉得楼辰就是他的预备男友了？ 不对，他根本就不一定会喜欢男性，也不一定会喜欢活着的生物。 毕竟出现在他喜欢的东西的字典中唯一的单词是“苹果”，他喜欢吃它，这就说明了一切。 “但是，我喜欢他？”俞子瑜第一次疑惑道。 他抱住手臂的动作松动了，站直了瘦削的身体。 与此同时，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了楼辰的脸——那的确是一张称得上英俊的青年面容，他的黑发凌乱地在头顶舒展，浅褐色的眼眸虽然总是流露出诚恳，但是在做出某些决定的时候会暴露出真实而冰冷的神情。 最关键的是，他总是用那种渴望的眼神看着俞子瑜，好像得到他的点头就足够了，在他身边完全不用担心，因为楼辰会在他之前就将所有事情解决，总是那么不计回报，令俞子瑜捉摸不透，所以才在他动手的时候沉默地观察他。 现在看来，楼辰其实并不是那么热心助人，他早就在期望俞子瑜给出回报了，那就是他付出同等的喜欢…… 说真的，这个结论尚且在接受范围内，毕竟俞子瑜不会认为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地就释放善意，如果这是真相的话，一切就解释的通了——楼辰喜欢他，说真的，喜欢“他”？ 嗯……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在他心目中楼辰是一个古怪的人，有这样的爱好也正常。 俞子瑜确实是才反应过来，如果不是傲慢今天指出了这点，他永远都不会往这方面想，哪怕楼辰当着所有boss的面吻了他，公开表示了他的感情，他也只是觉得楼辰太急躁了、被巨大的信息量冲昏了头脑。 “你在问我吗？”傲慢自嘲地笑了一声，干涩道，“你在问我？给一个失败者雪上加霜？” “哦，我不是这个意思。”俞子瑜只是若有所思，心不在焉道，“有道理，继续说。” 在场的人已经早就对他这种理所当然的命令态度脱敏了，就连傲慢也一样，早就无法激起它们叛逆的反应了，就连傲慢都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根本无法指责他什么。 他舔了舔干涩的下唇，忽略了心底的怪异……他怎么有种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一定会懊悔的错觉。 俞子瑜突然朝前走了一步，纤细的手指从傲慢的衣领处滑过，一路轻轻触碰，最后落到了胸膛上，傲慢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低着头看着这个青年，喉结下意识地上下滚动，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嘘。放轻松，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对上那双猩红色的眼眸的时候，傲慢似乎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身体似乎也失去了重量，他凝视着那双眼睛，不自觉道：“在你们分开的时候，我找到时机告诉了他你的身份……真实身份。” 俞子瑜能够感觉到从他的背后投来的惧怕的目光——显然，连boss级别的怪物也无法抵御他的能力，而他刚才就在他们面前毫不遮掩地展示了他的力量。 “哦，然后呢？” “……我误导了他，让他认为将你的力量放进自己的身体里，就能够削弱你和游戏的联系，然后，”说到这里的时候，傲慢顿了顿，他似乎在回忆，“然后，我误导了你，让你认为他是因为你的身份才会袭击你。” “我为什么不记得了。” “我不知道。”懒惰低声道，“我以为你记得，但是你没有，所以我才会让游戏重新发布任务，我只是没想到……它终究是你的游戏，它会在任务上提醒你，这是我永远不可能得到的。” “再说一遍。” “什么。” 但他并不是在问傲慢。 “所以，我以为楼辰背叛了我，因为我竟然让他取走了我的血和力量，让他成功欺骗那我。”俞子瑜自言自语，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嗯……真不可思议，过去的我到底在想什么……” 突然，俞子瑜拧了拧眉毛。 他大概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不记得了，他拥有一样的思维方式，可以轻而易举地倒推。 一定是他自己亲手删掉了这部分记忆……因为能够消除别人记忆的可怕能力，只有他拥有，过去俞子瑜无数次把它用在了张以宁之类的人身上，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也是受害者之一。 以俞子瑜的实力，楼辰就算全力以赴、甚至是偷袭，都不可能得到他的血，所以只剩下一种可能——俞子瑜信任他，他自己同意了交出部分力量，这是一种极度的耻辱，一种软弱的记忆……因为他自己居然犯错了，以至于被人利用。 如此愚蠢，火烧火燎，胸腔闷热，令人感到极度羞耻。 于是，他将那份信任连同记忆全都锁了起来，出于他无法理解的心情，他没有杀死楼辰，只是将同样抹去记忆的对方丢在原地，离开第七层，就此扬长而去。 在俞子瑜的计划中，他和楼辰绝不可能再见面了，直到傲慢出手，才让他得以在模糊的记忆里翻出了楼辰的名字。 他们接触的越多，想起的就越多，被背叛的愤怒厌恶情绪就愈加明显。 “你想要什么？”俞子瑜道。 “我只想要你回来。”傲慢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想你记起自己最开始的身份，我想让世界上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们这边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我们毫不在乎，我还想知道为什么楼辰会引发这些后续，这就是我所有想要的东西。” 宴会只是一种让俞子瑜展现真实的自己、有机会想起一切的方式。 他只是……有些偏激，但傲慢控制不了自己。 一切本来都是正常的，如果不是误入的人类，如果不是该死的楼辰，他们之间不会有任何变化，哪怕俞子瑜时不时会离开第七层，去剩下的楼层查看情况，但那也总比离开他去另外一个世界好。 有其他boss在他的身边的时候，傲慢并不觉得有任何威胁，但是现在，哪怕楼辰不在俞子瑜的身边，他依旧感觉到他会随时夺走他，把他从它们的世界拖向光明的一方，他无法保持冷静。 这也是他们这些boss共同的决定。 “感谢你的回答。” 随着冷淡的话音落下，傲慢终于完全清醒了。 他睁大眼睛，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俞子瑜。“我没想过说的这么清楚的。”他喃喃道，哽住了，嘴唇颤抖，“但是，你对我用了这招？” 真不敢相信，到现在他还能下意识地认为自己在俞子瑜眼中是特别的，懒惰再次有些同情他了——不过鉴于他的身份是傲慢，他会一次又一次地犯这种自视甚高的错误也是情理之中，但这毕竟没有好处，因为它在逐步瓦解他的自信。 他动摇了。 就比如现在，傲慢闭了闭眼，在原地等待俞子瑜杀死他——他已经放弃去挣扎了，既然俞子瑜从他这里得到了一切真相，也没有任何被他打动的迹象，他一点都不念旧，所以等待他的就只剩下惩罚。 “有时候，我怀疑我养了七只猫。” “什么？”懒惰以为自己听错了。 俞子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重复自己刚才的话：“所以，我总结一下，你们是我的囚犯，我是典狱长，而你们因为我的个人假期在闹叛逆，所以就在我忘了锁门的时候离开了地狱乐园，想要把我找回去。” “……” “但你应该回去，主人。” 懒惰面露诧异，看向声源处。 一直在沉默，假装自己不存在的贪婪突然冷不丁道：“因为我们有能力离开那里，是基于你留了一条敞开的通道，但不止我们在寻找，很快，就会有更多的怪物通过它，它们会给现实世界造成很大的麻烦。” 它抬起头，凝视着俞子瑜：“首先强调一点，我对人类出事没有一点兴趣，我只是喜欢观察论坛上那些玩家发表了什么可笑的言论，因为它们的贪婪会付出什么代价，但是你……主人，你可能会在乎，所以我只是想提起这件事，我不希望你伤心，或者，你以为我不会察觉到你的想法、不去尊重你的选择。” 傲慢似乎有些说不出话来，贪婪往前走了一步，勇敢地用小身躯挡在了他的身前，轻蔑地抬起下颌：“我不是想让你回到黑暗的傲慢，也不是无底线纵容你的懒惰、嫉妒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我只想提醒你，以防万一你不想回去的话。” “我太了解贪婪是什么感觉了。”它平静道，“我知道你不会放弃已经拥有的自由，主人，我们会很有用的。” 俞子瑜顿了顿。 这是一片尴尬的寂静，所有boss都屏住呼吸，因为它们的生命显然都掌握在他的手里。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他笑了，说道，“我之前在想，要不要把你们喂给我的新宠物，但现在看来不用了，因为你们当中还有个聪明的人，你之所以没有来参加宴会，就是因为一直在想怎么办，以便给我一个耳目一新的印象吗。” 贪婪喘了一口气，然后，肯定地点了点头。 懒惰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然后，它急切地拉紧了风衣，埋下头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拼命回忆俞子瑜的宠物是什么——他似乎在森林里养了一只奇怪的生物，但是却一次都没有让它见过，懒惰并不希望它的好奇心以这种方式得到满足。 “首先。”俞子瑜的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身体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傲慢面前，“十分钟到了。” 他的瞳孔紧缩，没有预料到俞子瑜居然会突然瞬移到他面前，下一刻，一阵剧痛从自己的胸腔传来，他低下头，发现一把匕首没入了自己的胸膛中，随着令人牙酸的咕叽声，俞子瑜收回了自己的手，它仍旧插在它的心脏上。 心脏没有跳动，因为傲慢早就是死人了。 但他仍旧僵硬在原地，嘴唇张了张，但是却说不出话来，随着几秒钟过去后，他的脸色变得愈加苍白，带着意料之外复杂的表情，他的躯体迅速僵硬，瞳孔溃散，最后跌跌撞撞地倒了下去。 “我不喜欢别人对我撒谎，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 俞子瑜随便在墙壁上慢慢擦干净了手上绿色的鲜血，然后才说道：“没有下次。给他时间反思一下，一个月后我才会拔出匕首，这就是惩罚的意义，以便受罚者牢牢记住这句话——我不需要这么对你们这么做吧？” 他没有杀死傲慢，因为不觉得有必要，它们的行为模式和吸血鬼有着诸多相似之处，所以他就让他睡一觉好了。 懒惰和贪婪屏住了呼吸，同时迅速地摇头，面露敬畏地看向了躺在冰冷冷地面上的傲慢，它们并不想体验有意识地在地上躺一个月是什么感受，甚至可能有虫子爬过，毕竟这里附近就是森林。 “不想听话的boss，如果不想再死一次，就自觉地滚回地狱乐园，帮我把意思传达出去。” 又是乖巧地点点头。 俞子瑜皱鼻道：“剩下的boss……既然你们能这么快找到我，想必是合格的猎犬吧？” 懒惰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噗噗作响，某种猜测浮上了脑海，他重新抬起了头。 “主人，你的意思是……” “你们可以选择留下来，待在我身边。”俞子瑜转过头，眯起眼睛，用资本家的声音冷酷道，“监狱是对纳税人资源的浪费，不如给我打工，捉回自己楼层逃跑的怪物，收容现实世界产生的其他怪物，我会制定一个新的游戏规则。” 监狱想必也会满意。 老实说，能够不小心把无辜的人类放进去，早就意味着原来的方式应该改良了，俞子瑜应该值得一个改革家的荣誉。 他根本不想管自己到底从哪里继承了监狱，是谁构建了被投放进去的标准，俞子瑜只用知道从他这里结束就可以了。 他不想回去，但也不想让怪物出来破坏他精心构建的正常人美好生活，此外现实世界本来就有怪物们存在，只是等级比较低而已，甚至有个人类的超自然管理部门负责，地狱乐园完全可以混淆视听，有理智的boss们就是现摆着的劳动力。 这样就算楼辰他们想找人帮忙，一周七天都可以排满档期，终于就不用来找他麻烦了，也不用给他打电话骚.扰提什么救世主……还有，懒惰是他们当中最靠谱的那个，如果非得要个救世主来做心里安慰的话，它也不是不可以就这么上台。 想到这里，俞子瑜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摄影师的身份说出来没什么，但是他能够带着摄像机去任何地方拍摄，这就意味着自由和愉悦。 他从开始就说的很清楚了，他不会因为那些事情放弃自己体验人类生活。 “我会关掉游戏，删掉所有玩家的游戏记忆，然后关掉你们的干扰磁场，免得产生更多稀奇古怪的生物。”他完全有能力做到，因为理论上来说，这个游戏就是他的，“有任何异议吗？” 两位boss齐刷刷地摇头，异口同声道：“没有。” 就算其他几位不在场，但是懒惰和贪婪不觉得它们会有胆量拒绝。 “…………” “行了，听够了吗。”俞子瑜收回了视线，看向了门，面露冷酷道，“我数三秒，楼辰，给我立刻滚进来，毕竟我们的账还没有算完。”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门被从外面推开了，露出了门后楼辰的身影。 他看上去有点尴尬，又有些愧疚，站立不安的样子几乎让俞子瑜有些同情了，他的手在折磨自己的黑发，把原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弄得更乱了，就像刚从床上爬起来那样，那双浅褐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俞子瑜。 “怎么。”俞子瑜轻哼了一声，抱起了手臂，“队长这么快就发现新的威胁？然后来义正言辞地找我麻烦？” 他知道楼辰听完了所有对话，只是不知道他对他把烂摊子甩给boss们会有什么反应，现在他应该已经完全知道他的身份了，真不知道他一个人类怎么有胆量依旧面对面和他站在这里，无视懒惰和贪婪投来的死亡射线。 “呃。”楼辰愣了愣，似乎没有经过大脑，下一句话脱口而出，“我辞职了。” “这意味什么？” 虽然有些意外，但俞子瑜还是保持冷酷，挑起了眉。 “意味着……如果我现在开始追你的话，”楼辰看起来很紧张，但没有一丝惧怕隐藏在其中，他深吸了一口气，谨慎地看向了俞子瑜，露出了一个无辜的微笑，“就不会被认为通敌了……你觉得呢？” 第38章 “我觉得不太行。”张以宁谨慎道。 几分钟前，他被一只手直接从沙发上抓起来，甚至没留给他戴上眼镜的时间，就直接被抛到了沙发上坐直，他整个人都懵了，根本没想到从哪里突然冒出来几个人，睁开眼睛的瞬间当场就僵直在原地。 而现在，他被俞子瑜当场用眼神固定在了沙发上，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现在是早上七点。”俞子瑜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应该再考虑一下，清醒一下脑袋，再决定我的要求行不行。” 如果不是因为对方给了他高于市场价几倍的工资，张以宁一定会当场尖叫起来要求辞职的，不，他根本不敢去细想为什么俞子瑜没有钥匙，也没有惊动他家的狗是怎么出现在客厅的，直觉告诉他一定会后悔自己提出了这个问题。 “我知道你昨天晚上过了一个艰难的夜晚。” 但是，俞子瑜先开口了，他的视线缓缓地从桌子上散乱的文件、挂在沙发边缘的座机电话线，乱扔的纸团和张以宁皱巴巴的衬衫上滑过，挑起了眉，看上去已经对发生了什么了如指掌。 可能是因为没睡几个小时，困倦让张以宁变得胆肥了，他下意识撒气道：“俞老师，这都是因为昨天发生的事情！超自然管理部门的人给我打了电话，也就是那个副队长贺余，说是需要帮忙转移视线——” “我知道。”俞子瑜瞥了他一眼，站起来，用纤细的手指挑了挑桌子上的文件。 “你知道——？！”张以宁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几个分贝。 “贺余除了找你，还能找谁。”俞子瑜慢吞吞道，“你以为我昨天走之前空出你的时间是为什么？” “呃。”张以宁噎住了，他看了俞子瑜一眼，小心翼翼道，“我以为是休假……” “就当是休假吧，毕竟你的假期已经结束了。”对方冷酷无情道。 闻言，张以宁抱住脑袋，痛苦地呻.吟了一声，长叹一口气，看在钱的份上，选择认命了：“俞老师，你可以再说一遍吗，你打算干什么？我刚才有点没听清楚。” “我要注销‘子夜摄影师’的身份。”俞子瑜语气不善道，“别让我再重复第三遍。” 尽管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张以宁依旧接受无能地长吸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再次告诉自己——这就是俞子瑜的性格。 “还有呢。”他勉强点了点头，实在是一头雾水，“但是，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网上都在怎么说。我不想出道。也不想被粉丝骚扰。” 闻言，张以宁顿时惊讶万分，下意识脱口而出：“什么——俞老师，你竟然会上网？！” 要知道俞子瑜可是一个完全的高科技隔离人士，能在他的别墅找到的电子设备屈指可数，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张以宁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他在被兴师问罪——他原本以为自己还能多活几天。 “如果不是因为我被拦下来，要签名的话，我的确不知道。” 俞子瑜高高地扬起了眉毛，而注意到他这副表情的张以宁已经龟缩回到了沙发上，朝他讨好地笑了笑，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这么幸运，只是被俞子瑜在周日早上七点叫醒工作，而不是被直接用枕头在睡梦中闷死。 他颇有些心虚道：“行、行吧。那么，俞老师，退圈不难，一个声明就可以了……只是，你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 张以宁身为有名的经纪人，还没蠢到这种地步。 “我需要一个可以到处采风、完全自由，不用在公众面前露面的职业。” 俞子瑜的风格实在太特别了，就算他开个小号马甲重回摄影圈，被认出来也是分分钟的事情，虽然俞子瑜经常被叫做俞老师，可以称得上是新一代摄影新秀，但是他其实对摄影并不是很热爱。 所以如果换一个职业，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影响。 “呃，画家？”张以宁试探道，“小说家？剪辑师？现在是自媒体时代了，这样的职业并不少。” 闻言，俞子瑜点了点头，表情若有所思。 “我知道，这里比地狱乐园有意思多了，但我需要你一直帮忙，我还会继续雇用你——希望新职业能够用得上，要知道，你还算挺有用的，是我还算喜欢的人类之一。” 张以宁有些热泪盈眶，虽然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雇主是人还是什么其他的生物，但是在这样现代化的大都市，有什么比一大笔钱更加让人觉得温暖的呢，他恨不得立刻抓住他的手：“俞老师，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我的。” 他刚才还以为自己要失业了，好险。 不过张以宁知道自己心还挺大的，他连俞子瑜到底是什么生物都已经不在乎了，毕竟之前在他租房的时候遭遇了奇怪的东西，如果不是俞子瑜的话，他可能早就出事了，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俞子瑜还挺能给人安全感的。 “你真好，俞老师。”他情不自禁道，身体前倾。 随后，他听到了一声咳嗽声，张以宁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在此之前一直保持安静的楼辰正抱着手臂靠在墙壁上，视线放在俞子瑜身上，随后朝他挑了挑眉。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干笑一声，下意识后退了一下身体，和俞子瑜拉开了距离。 下一刻，他注意到俞子瑜甩给了楼辰一个眼神，意想不到的是，楼辰竟然抬高了手，在自己嘴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随后，注意到俞子瑜的死亡视线，他叹了口气，放下了手臂，乖乖转过身去直觉对着墙壁面起壁来。 “俞老师，你做了什么？！” 这一番互动让张以宁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转来转去，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害怕。 俞子瑜威胁地瞥了他一眼。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他淡淡道，“等我想好了职业，会给你打电话。恭喜你，张以宁，这次是真的假期。” 随后，他们两人走出了张以宁的公寓，在他们离开不知道多久，张以宁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感觉怪怪的。”他讪讪道。 门外。 楼辰跟在俞子瑜的身边，他的身高要比他高上一截，所以不需要太刻意，就能够看到对方的发旋，俞子瑜整个人很冷，仿佛身边跟着无形的冰棱，令人无法接近，他们走在小区里，周围是其他人日常说话的声音。 这给了他们一种割裂感，就好像他们真的只是普通人，然后在这里散步而已。 但是在平静的表面下，有一股暗流正在涌动。 “贺余已经见到了懒惰。”俞子瑜道，“我不希望以后再见到超自然管理部门的任何人出现在我家门口，如果非要这样的话，我希望他找到懒惰，作为我们之间的传话筒。” 他的动作很快，其他boss也不得不屈服，就连嫉妒……说实话，它满足于可以时刻见到俞子瑜，至于其他的要求，它没有任何想要提出的打算，而这某种意义上代表了其他所有的boss。 “包括我吗？”楼辰笑了笑，然后，他反应过来，“哦，我已经辞职了。” “也包括你。”俞子瑜瞥了他一眼，说道。 几句话过去，他们之间沉默着，直至走出了小区，来到某个巷口。 “我知道，我有很多不了解你的地方。”楼辰突然道，“首先，我没有找回之前的记忆，看样子你也不打算给我。其次，我只知道你不是人类，而且你并不喜欢人类。最后，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对你确实很感兴趣。” 俞子瑜蓦地顿住了脚步，楼辰还没有收回脚步，就被一把抓住了衣襟，反手摁在了最近的墙壁上，后背重击发出沉闷的声响，楼辰后退一步站在了台阶上，他微微低头，对上了俞子瑜深黑色的眼眸，那其中似乎有一点血腥残忍的红光。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眯起眼睛。 这是一条狭小的甬道，只有一束光从最外边投射出来，照亮了两人的侧颜， “你。”楼辰道，顿了顿，“我太想知道你了。” 他的手放在了俞子瑜的手指上，轻轻地撇开他的手，让他得以松开他的衣襟，让自己能够站直身体。 俞子瑜皱眉，他刚才用了能力，这可以诱发任何人说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但他根本没想到的是，哪怕是这样，楼辰居然会对他说这样的话——就好像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你只说想要了解我，但是我却完全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嗯，”楼辰若有所思，“这是一个问题。” 注意到俞子瑜一言难尽的眼神，他轻描淡写道：“你应该注意到了奇怪的地方，为什么，我会因为一个感兴趣的人就放弃超自然管理部门的职位，我为什么会毫无责任心地直接把职位丢给贺余，并且，我从来没有和你交换过联系方式。” 那是因为楼辰从来没有拥有过什么。 到这里就不得不再次提及，他是一个极端傲慢的人，他没有可以称得上感情深厚的亲人，没有算得上深交的朋友，除了工作的时候，他完全是隐形的，但冲着他被部门的人爱戴的态度来看，他并不是不能这么做，而是他完全不想这么做。 而现在，虽然早有预料，但是被证实了俞子瑜和他的过往，令楼辰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他是一个随心、并且为了一个目标可以拼尽全力的人，也可以称之为一个古怪、苍白，可怕的人，显而易见，楼辰没有自己的生活，他平时过的是如此乏味，几乎住在了超自然管理部门，细想，他没有任何其他的经历，只是一张面具。 所以他渴望别的东西。 但俞子瑜不一样，他不是人类，居然活的比楼辰更加自然，他很享受生活，通过俞子瑜拍的那些照片可以看出来，他去了很多地方，他似乎对探究神秘很感兴趣，当然前提是这一切和他无关…… 总之，俞子瑜是一个比单调乏味的楼辰更加复杂多彩的人。 楼辰会遮掩自己的性格，所以在大众眼中，他是一个很好的队长，但俞子瑜根本就不屑于去掩盖他的异常，在他身边的时候，楼辰会找到某种特有的、无法从别人身上找到的特别之处。 当然，对于他的恶劣糟糕的性格、恐怖扑朔的真实身份，楼辰不怕他，他只是更加喜欢他，他喜欢俞子瑜身上的矛盾气息，不会要求他更改任何古怪奇诡的部分。 因此这就成了他现在的目标。 在游戏的时候，他想的只是出去，所以无论要做什么令人诟病的事情，他都会去做；在游戏外，他知道自己需要找到消失的搭档，所以他才会担任自己本身毫无兴趣的超自然管理部门特遣队队长，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找俞子瑜而已。 说实话，楼辰不是不清楚俞子瑜根本不是人类，也不是不清楚对方的危险性。 只是这件事并不能覆盖他眼前一定要做的首要任务，毕竟楼辰是这么一个无聊的人，地狱乐园的经历终究还是改变了他，他突然对一切复杂的事情产生了无法治愈的痴迷倾向，而这个参照对象就是俞子瑜。 “有时候，你好像比我还要了解我自己。”楼辰看了俞子瑜一眼，“你可以看穿我心底在想什么，那么，我就不必装作什么伟大的人了，我只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一位为了逃出监狱而不择手段的玩家。” “这不能说明什么。”俞子瑜没有被打动。 “你说的很有道理。” 楼辰突然反客为主，竟然踏下了台阶，他一步步朝俞子瑜走了过去，手撑在他的耳边：“既然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你也不该恨我了。我觉得……嗯，不管怎么说，如果错过你，我一定会后悔。” 世界上有太多的人，但没有一个是俞子瑜这样的性格，楼辰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但从最开始他就这样了，也许，他的身体比他更加快地意识到他想要俞子瑜。 “你在说什么？” “我是在征求你的同意。”楼辰道，再次露出了深思熟虑的表情，“不过，我想喜欢你这件事，哪怕当事人反对，应该也没有办法……实际上，无论你是否相信，我并不想要回以前的记忆，因为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制造别的记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突然，一个皮球缓慢地滚到了他们的脚边，触碰到俞子瑜的脚踝，在他的身侧停住。 俞子瑜沉默。 他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很显然的一点，如果其他人试图将他推到墙壁上，靠的这么近和他说话的话，那他就可以开始考虑下辈子的人生了。 这似乎说明了什么。 也许……他不应该逃避，就像他认为自己被背叛的那样，不愿面对可能的真相，而是直接选择了清除记忆离开，俞子瑜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感情，所以他做了一些错误的判断，浪费了一些不该浪费的时间。 直到傲慢的出现，让他们重新相遇，在现实世界进行了第二次自我介绍，开启了完全新的故事。 这么来看，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一系列风波不能算作是坏事。 搜寻他的黑色眼眸，楼辰慢吞吞收回了手，站直了身体，轻轻把球朝着巷口踢了回去，注视着它通过了巷口的白色光圈，逐渐消失在了视线中，他勾了勾唇，故作轻松地说道：“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找到你了。” 俞子瑜突然伸出手，捉住了楼辰的手腕。 在对方投来疑惑的视线的时候，他清了清嗓子：“嗯，呃，我们，可以试试。” 在楼辰怔住，并且下意识陷入沉默的时候，俞子瑜盯着他，语气变得很不善：“怎么？现在又不愿意了。” 显然，如果有人再不回神就会有一则血腥的命案发生了。 “不是。”楼辰求胜欲很强地立刻回答，他的手抬高了，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了下来，试探地看向了俞子瑜，脸上带做梦的表情，“我以为你会把我的舌头扯出来，然后绕着脖子缠一圈勒死我，因为我居然敢冒犯你……当然，我不会放弃的，只是……这太突然了……” 俞子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到楼辰从语无伦次变为僵硬地站在原地，就像一具直立的尸体，开始发出无意义胡言乱语的辩解声，可能前特遣队队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要是贺余在这里看到这一幕，可能会吓进icu。 他看了他一会儿，欣赏他的窘迫。 下一刻，俞子瑜捧住楼辰的脸，主动直接凑了上去。 几秒钟后，他满意后退，看向楼辰涨红的耳垂，几乎是恶毒地说道：“之前亲我的时候不是挺自然的吗？现在怎么又装出这么一副纯情的样子，真是让人出乎预料，世纪演员楼辰。” “……” “我只是，我喜欢这样。”楼辰盯着俞子瑜的嘴唇，舔了舔自己干燥的下唇，他的褐色瞳孔加深了，第一次不是因为愤怒，“我想说，不要因为等下我要做的事情杀了我，可以吗？我想……无论是不是过去的我，可能都会想要做这种事。” 没有等到俞子瑜的回答，他已经深深地呼吸一口气，直接俯下身去，轻轻吻住了这个世界上最恐怖、最可怕的怪物。 第39章 “刚才……你看到那个家伙的脸了吗？” 在楼辰身边一个青年调笑道，他身着的蓝色夹克已经完全被鲜血染满了，以至于变成纯黑色，浑身散发出一种难闻的血腥味，楼辰不留痕迹地皱了皱眉，往另外一边走了走。 这是一处暂时的栖息地，楼辰和他不过是临时搭档而已，完全黑暗的环境中，楼辰抽出了对方背包里的绷带往自己的手上一圈一圈缠绕，系紧了渗出鲜血的伤口，漫不经心地听着青年继续说话，后者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嫌弃了。 “他可能不敢相信我们把他丢在后面了吧，但是谁让他跑得最慢，被吃掉也是活该。” “好像只有我们出了副本了吧？” 他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犹自沉浸在刚才把人直接从副本边缘推下去的快感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楼辰已经从他的背包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一件件地把东西全都取了出来，绷带、药物，顺手的匕首…… 不知道说了多久，意犹未尽的青年才发现，楼辰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应他的任何话，反倒是自己不自觉放任他将他的背包全都掏空了，现在背包已经瘪了下去，明显被对方直接拿走了。 “你在干什么！” 他匆忙上前一步，抓住了书包的肩带，往怀里一扯，护在胸前又惊又恐，一卷绷带因为他的剧烈动作而滑了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留下了一长条白色的痕迹，楼辰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俯下身去，慢吞吞地捡起了绷带。 “你这是什么意思，说话啊！”青年叫起来，语气很不客气，“把我的道具还给我。” “你用不上了。” “什么？！” “我看到你踢了他一脚，不然他不会绊倒的，我可以调转回来救你，你不需要把别人作为你的垫脚石。”楼辰抬起头，叹了口气，露出了很无奈的模样，但他的语气中却带着一丝掩藏极深、称得上轻蔑的遗憾。 “我知道，毕竟你是楼辰嘛，和你搭档的时候我就听过你的名字了。”闻言，青年不以为然，甚至觉得楼辰是在多费事，“只是我觉得这样更加有意思，我能感觉到他听了你的名字之后，整个副本都一直在纠缠你，明显要是出来了，肯定会跟着你跑，你不觉得厌烦吗？我这是在帮你。” 楼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我不喜欢我的搭档做这种事情，所以我们拆伙了，就这样，听明白了吗。”他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甚至有些温和，但是说出的话却毫无周转的余地。 话音才落下，青年就已经听到耳边传来的系统冰冷冷的提示音：【您的队伍已解散】 “你在说什么。”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楼辰转身，他的动作是如此干脆利落，让人措手不及，他听过周围的人的议论，所有人对楼辰的评价都很统一——这是一个很好说话、比较容易相处的大佬，和他组队就稳了，在副本里，虽然在他面前出事的人会救，但是却不会专门去浪费时间救人，他没有想到楼辰竟然是一个有道德洁癖的人。 但是要用武力值阻止他的想法显然是不可能的，他暗自唾弃了一口，恨不得把楼辰脑子撬开，但是他也是抱大腿的一员，不可能就这么让他去找别的人搭档，于是，青年绞尽脑汁，试图回忆刚才楼辰说过的话。 “等等——你说的用不上了是什么意思？” 楼辰转过身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青年涨红了脸：“你拿走了我所有的药物和绷带！他们说错了，你根本就没有责任感！” 楼辰盯了他一会儿，好像经过青年的提醒，他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没有做，猝不及防，他抬起手，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青年肩膀上推了一下，这只是一次类似于朋友间轻轻的推攘，但是下一刻，地面突然裂开了一条极其恐怖的缝隙，猩红可怖的火舌争先恐后地挤出了裂口，如同地狱之火直接将青年的惨叫声一并吞噬。 “不。”楼辰皱眉道，“我们还没有出副本。” 他转过身，将烈火抛在了身后，迈步穿过了不知何时出现的白色屏障，仿佛一道水流制作的薄膜从脸上覆压随后破裂，耳边的声音从沉闷逐渐变为清晰，楼辰闭上眼又睁开，毫不意外，自己已经回到了第一层。 在他周围，立刻有其他玩家围了上来。 “果然，大佬，你出来了！”有人艳羡道，上下打量，“没过多久就可以到第二层了，真羡慕你啊……” 按理说他们会追问他关于副本的细节，但是地狱乐园这个地方很奇怪，它从来没有重复的副本，那些怪物一旦被击败，就会立刻消失在游戏里，没有死去的怪物就会流窜到别的副本里，因此通关的经验没有任何用处，只有提高自身实力才是最关键的。 “你的队友呢？” 楼辰没有回答，侧身从所有人身边走了过去。 “他没有队友了。” “这倒是一个机会……” 在他身后，窃窃私语声根本就没有掩盖，隐含着期待之情，楼辰其实并不需要队友，但是这个地狱乐园的规则在几天前突然改变了，据说很多副本想要获得积分必须要两人组队……就好像在刻意为难他们一样。 他本人是觉得无所谓的，无论是哪个和他搭档，只要不碍事，不要打乱他的计划就行了。 但偏偏这样的人却很少，大部分人在和他下过几个副本之后就会突然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变得亲近，然后自以为是地做出一些错误的判断，楼辰虽然没有拯救所有人的兴趣，但却无法容忍有人在他的面前残杀。 更加奇怪的是，楼辰能够敏锐地注意到，这几天无论自己是不是在副本里，都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视线放在他的身上，似乎是在审视他，但是当他转向了视线所在处的时候，却发现除了虚空什么都没有。 到底是什么东西……楼辰也无法说出真相。 就比如刚才，他能够感觉到在他杀掉那个杀死别人的前搭档的时候，那股视线变得更加清晰强烈了，似乎它对自己看到的东西很满意，对楼辰产生了更多的兴趣，以至于没有试图像之前那样费心地掩盖自己的存在了。 不管怎么说，现在得重新找一个搭档。 楼辰需要快速通过第一层……不，应该是全部七层，这是他的目标，尽管目前为止没听说过任何一个玩家实现了，但是在他十八岁的短暂生命中，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自己无法完成的事情，所以什么东西都对他来说很无聊。 嗯…… 他若有所思地想，这次选择搭档必须谨慎了，他已经厌倦了过不了多久就重新换人。 但没想到的是，楼辰才在心底对自己这么说，一抬头，一道身影就猝不及防地映入了他的视线——显然，对方一直在看他，毫不遮掩自己感兴趣的视线，附有隐晦的势在必得，楼辰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人，以至于皱起了眉。 首先，他拥有楼辰见过的最好看的一张脸。 如果不是他稍微了解了一下演艺圈，他会认为这个人应该是什么当红明星，他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足以令他从人群中迅速脱颖而出，而且，他显然并不知道自己的吸引力，因为他只随意靠在一边，没有注意到有多少人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企图引起他的注意。 其次，他是独身一人。 很可能是新玩家，地狱乐园根本不会管什么玩家批次，它似乎一直都在随心所欲地吐出新人，就好像这里是个鱼龙混杂的垃圾桶一样，俞子瑜的脸上没有那些久久地待在这里的人脸上笼罩的阴霾的气息。 非常顺眼。 楼辰回视的太明显了，对方没理由错过，他们对视了几秒钟，突然，一种奇怪的想法压过了他的理智和谨慎。 ——如果他错过了眼前这个人，他可能就再也找不到合适的搭档了。 前段时间观察他的那股视线，和眼前的人如此吻合，这让他起了探究的兴趣。 等楼辰意识到他做了什么的时候，他已经迈开步伐，朝着对方的位置走了过去，对方的身边原本有人一直在缠着，但在看到楼辰走过来，他们敢怒不敢言地退开距离，让出了位置。 “你好。我叫楼辰。”楼辰看向了眼前的人，说出了会搅乱他接下来整个人生的话。 “……你有搭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