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草说他没有钱》 第1章 深夜。 西街高档小区十六层。 越舒站在走廊里,焦急地来回踱步,他鼻尖泛红,脸颊都失了血色,影子被窗外透进的月光扯得颀长。 今儿是除夕夜。 他已经在门口站了快一个小时,屋里的人却没有丝毫开门的迹象。 越舒侧过头,稍显稚嫩的脸蛋被月色映得棱角分明,睫毛微翘,额发皆被利落地梳进帽沿里,露出小半截儿光洁的额头。 他眉眼似墨,本一副实在不过的东方小哥面孔,眼角那颗小小的痣却衬得面孔精致魅然,打眼儿的漂亮。 越舒发愁地绕着门外走了几圈,手心全是汗,想抽根烟,可一摸兜却发现自己来得太急,什么都没带。 ——他本是来跟叶景铄表白的,却搞得像投案自首一样,连人家大门都没勇气进。 原来他最对那些电视剧矫情示爱桥段最不屑一顾,每当他拍感情戏,嘴里念叨台词心里却早已嗤之以鼻,如今真轮到他了,竟然还不如那些小姑娘勇气可嘉。 越舒收紧眉梢,不安和焦虑一点点侵袭周身,他把自己设想的一百种结果压下心头,憋了好一会儿,终于等不下去了。 盯着门锁看了几秒,越舒抿紧唇角,伸出发颤的手,摁动密码。 密码还是他自己生日。 咔嚓—— 门开了。 没有想象中明晃的灯光透出门缝,相反,里边伸手不见五指,黑暗像要把人整个儿吞噬殆尽。 没人? 可他刚才听见屋里有动静啊…… 越舒喉结鼓动,腹诽这人大过年竟然不开灯,脚却不听使唤地踏进玄关,露怯的目光在客厅里四处扫巡。 他不请自来,心里多少紧张,越舒探着脖子,试探地喊了一句:“叶、叶景铄……” 方才屋里那点响动以可闻的速度倏然停住,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真的有人。 既然在,怎么不开灯? 越舒心里纳闷,刚下意识伸手开灯,没等他摸索着墙壁的开关,却猛地被攥住手腕。 “!!”越舒吓一跳,差点没叫出声。 他迅速甩身抽回手,发现玄关后有个身影,站在离他不足一米的台阶上。 昏暗里看不清那人的脸,可从身高和体型的轮廓,这人不像是叶景铄。 “我*。”越舒被吓得不轻,瞪直了眼睛,下意识地吼了一声,“你他妈谁啊!” 越舒一眯眼睛,大过年不开灯,鬼鬼祟祟躲别人家里,肯定不是朋友亲戚,联想方才还时不时传出动静,不用想也知道是这人在翻箱倒柜。 “你个不长眼的贼,丫的都敢偷到这儿来了……”越舒怒火中烧,瞬时跟掏板砖似的掏出手机,指着那人:“你怎么进来的!” 男人只隐匿于黑暗之中,面容渐渐清晰之前,那人声音不轻不重地突兀问道:“你是越舒?” 越舒一愣。 他特意戴了帽子压低帽檐,这人竟还能认出他,不是熟人就是真爱粉。 可一时半会辨不出声音,越舒心里犯嘀咕,难不成还真是熟人作案? 情况莫名诡异,越舒微微皱眉,“你谁啊?” “我是叶景铄的朋友。”那人语气礼貌,在黑暗中伸出手,“越舒,我来这趟是为了等你。” “等我?” “嗯,叶医生今天不在,我想麻烦你帮带个话,可以吗?” 越舒心里狐疑,还没卸下防备,挑眉道:“你怎么会有叶景铄的钥匙?” 黑暗中的那人收回了手,似乎是在打量他,嘴角隐隐扬着笑,道:“没有钥匙,我只是猜到密码罢了。” 越舒喉咙一紧,脸上莫名发烫,一时有些语塞道:“……你要带什么话?” 男人突然朝他走过来,步伐不疾不徐,越舒逐渐看清他的脸,他微微一愣,竟觉得似曾相识,却一时叫不出名字。 没等越舒回想起是谁,却觉身后生风突然窜出一人,越舒眼眶骤阔,没来得及闪避,却被一只宽厚的手掌捂住了嘴。 “替我告诉叶景铄,”在他惊诧的目光下,男人贴着他耳边,低声道:“游戏开始了。” “呜、唔!……”越舒被捂着嘴,一支利器猛然刺进胸膛,他瞳孔骤缩,被堵在手掌里的惊唔戛然而止。 竟然有刀,还是团伙作案。 妈的…… 越舒心里直骂娘,伴随着刀柄落地声,他身子一歪,重重摔倒在地。 男人低笑一声,弯腰捡了刀,锋利的刀刃滴着血,那人带着嘲弄的视线似乎在瞧他。 片刻后,男人起身,沉着的脚步声愈行愈远。 正厅渐渐恢复沉寂。 温热的液体迅速顺着伤口渗出,越舒又慌又怕,难以忍受的疼,疼得他动弹不得。 他有如一条濒死搁浅的鱼,本能地伸手去触碰刀口,血流却源源不断,从他的指缝里争先恐后渗涌出来,瞬间就爬满了手背。 视线逐渐模糊起来,这刀刺进了胸膜腔,越舒听见空气灌进自己的呼吸中,嘶嘶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越舒隐约感觉自己被抬起上身,两脚悬空,胸膛贴上宽厚的脊背,他似乎被背了起来。 叶景铄回来了? 他挣扎着睁开眼,刺眼的光线争先恐后钻进眼缝,一张大爷的脸就在眼前,挡住他三分之二的视线,正目不转睛地瞅着他。 越舒失焦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肝一抽,差点被这大爷送走了。 “小伙子,你醒了?” 越舒呼吸一滞,下意识环视四周,灯光明亮,他发现自己在一处封闭的车厢里,口上戴着吸氧器,白大褂的医务人员正帮他包扎止血,右手背上也牵带了吊瓶液管。 他眉关紧锁,强撑力气问:“…我在哪儿?” “你被人捅伤了,幸亏我带孙子出门放炮,看见叶医生家门没关,才发现你躺在地上,我就把你抬出来了。”张大爷头上冒着汗,“你别急,叶医生今天值班,他会救你的!这救护车开得快,等大夫给你输完血,再几分钟就到医院了。” 越舒阖上眼睑,气息不稳,心里愈发绝望。 检验的护士手里拿着液管,诧异道:“他是rh阴性血。” “这怎么办,医院血库不是告急么?” “先把患者送过去,再联系血站。” …… 越舒绷紧的身体慢慢瘫软下来,他仰着头,救护车内晃悠的灯光逐渐扩大,刺进眼膜,蔓延充斥进所有的感官。 他好像活不长了。 如电影里的老套情节一样,越舒漫散的意识里,开始闪过他一幕幕的人生。 他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是大学他姐被那人渣骗婚,搞得他们家破人亡那年? 还是打从他进了娱乐圈,自暴自弃,让叶景铄失望透顶开始? 亦或是他发现自己无家可归,被叶景铄领回家的时候? 他每一步都走错了,他这一生早就踏上了荒唐的轨道,一去不返,而最让他后悔的事,就是拖累了叶景铄。 即使如今他要死了,还要害叶景铄为他收尸送终,他突然庆幸那时告白叶景铄不在,他就是个贪婪无餍的混蛋,怎么配和那人谈感情? 如果有下辈子,他一定躲叶景铄远远的,像叶景铄那么好的人,不该让他毁了一辈子。 可惜…不会有下辈子了。 * 21:30。 叶景铄做完最后一场手术,他脱了手术服,换上大衣,从正厅的电梯里出来,下班回家。 迎面碰上同科室的护士,小姑娘笑着跟他打招呼:“叶主任,您怎么今天还值班啊?” “嗯。”叶景铄看了眼表,“不着急回去。” 护士一笑,下巴往休息室的方向抬了抬:“彤彤今天可乖了,用吕姐的平板看春晚呢。” 提到彤彤,叶景铄的表情柔和了许多,他道了谢,拿着钥匙,去开休息室的门。 里面听到响动,门刚开,一个小小的身影就扑了过来。 “叶叔叔!”彤彤扑到叶景铄的怀里,被轻而易举地抱了起来,“你忙完了吗?” “叔叔忙完了,现在带你回家。” 彤彤扎着两个辫儿,探着小脑袋,往叶景铄的身后望,小奶音问:“我小舅呢?” 叶景铄锁门的动作一滞,顿了会儿,才说:“小舅有事,不回家过年了。” 他单手锁好门,抱着彤彤走出大厅,语气格外温柔,“叔叔陪你一起过年好不好?” “好!” 医院门外驶进一辆救护车,停靠在门口,车灯红蓝交替闪烁,笛鸣声越过冰凉的空气,窜进大厅。 彤彤被这声音吸引了目光,好奇地目不转睛盯着那辆车看。 救护车后门一开,下来四五个医务人员,刻不容缓地把人抬上担架车,吵吵嚷嚷簇拥着推进大厅。 叶景铄没有在意,他打开手机进入最常用的联系人界面,望着“越舒”两个字,他犹豫两秒,拨通了电话。 旁边的担架车与他擦肩而过。 电话没有马上接通,话筒里传来嘟嘟的等候音,叶景铄抱着彤彤没走出两步,一阵熟悉不过的铃声却倏然响起。 ……竟是从身后的担架车上。 彤彤瞪大眼睛,软乎乎的小手突然指向他身后,喊了声:“小舅!” 叶景铄身体僵住,顺着彤彤的方向转过头,那辆担架车速度很快,转眼间已朝着电梯门滑去。 几个身影挡着,露出车上未被遮挡住的两只鞋,还沾着血迹。 ——是越舒生日那天,他送的那双运动鞋。 叶景铄心跳一滞,如遭雷击,他快步到前台,把彤彤交给导诊护士,疯了般朝电梯门跑过去。 他猛摁按钮,终于赶在电梯门彻底阖上前冲了进去。 “叶主任?”电梯的人面面相觑,熟识的护士反应过来,“您不是换班了吗?” 叶景铄没空解释,额上尽是冷汗,俯下身查看他的伤势:“他怎么了?” “啊,是锐器伤,患者有气胸症状,已经做了胸腔闭式引流,但发现的太晚,失血严重,有休克现象。” “锐器伤?”叶景铄盯着那处伤口,心直沉到谷底,“他是rh阴性血。” “是,我们联系血站了,他们正在紧急运送。” 叶景铄掩不住颤抖的牙关,伸手摸他泛白的脸,沉声道:“越舒……越舒?” 床上的人毫无回应,气息微弱手脚冰凉,已然昏厥不醒了。 22:10。 手术台的灯光明亮,光线映在叶景铄的眉梢,透着滴点水雾,棱角分明。 “主任……” 助手给他擦了擦汗,欲言又止,心电监护早就一条直线。 十分钟后,她终于忍不住说:“主任,他已经……” 那人停顿片刻,又一次问:“血袋来了吗。” 护士摇头:“没有,还没消息。” 半小时后,越舒被推出手术室。 叶景铄瘫坐在床边,透骨的冷意从脚底蔓延开来,室内笼罩的阴翳勾勒着他的五官,周遭陷入了无尽的沉寂。 他抱着越舒,感觉整个世界都很安静,身后站着好几个人,彤彤好像也来了,扯着他的衣角。 可他却听不到别人叫他,也不记得自己哭了没,他一动不动,只想再感受感受抱他的感觉。 如果有下辈子,越舒喜欢谁、想成为怎样的人、要走怎样的路,他都不会再管。 他只要越舒好好活着。 要是真有来世…就好了。 窗外的夜空爆发出一抹烟花,映亮了窗沿,风声呜咽着,又缓缓泯灭而逝。 夜色愈深了。 第2章 九月初秋。 a市日头炎热,驶向市里的私家车几乎霸满,从清早起便拥堵不堪,一年一度开学季,校门前人满为患。 新生群里热火朝天,不出一分钟红圈里数字就刷到99+,登校返校的纷纷亮出坐标,不时有人贴出高清新生偷拍照,下边清一色的感叹舔屏,队形出奇一致。 ——这届新生藏龙卧虎,大二颜狗终于迎来春天。 越舒大包小箱地拖着行李,在学校门口的石碑前,停驻脚步。 他身着卫衣长裤,掐起来能有一截拇指那么厚,天干风燥,他脸色发烫,皮肤透着一层薄汗,薄唇热得殷红。 据说a市昼夜温差大,白天也冷得直钻毛孔,姐姐在他临走前千叮万嘱一定多穿,刚下火车,越舒差点被迎面而来的热浪掀翻过去。 一滴汗珠顺着他白皙的脖颈缓缓流下,贴合着血管淡蓝的纹路,越舒喉结一动,热得头昏脑胀,可卫衣里边只穿了件棉质背心,他可没那面子袒怀露膀。 校园门内两趟帐篷,中间空出一片场地,各专业学院都有专门接待,旁边还有许多办卡的,大声吆喝。 菜市场般热闹。 临床医学院的帐篷位于角落,冷冷清清,桌上摆着切好的西瓜,许久没来人了。 穿着西装的俩学姐在帐篷下捧着杯冰奶茶,目光落在熙熙攘攘的新生,不少新生拖家带口大包小包,外公外婆都给领进来的也不在少数。 “请问,临床院在这儿登记吗?” 几个人同时抬头,一愣神的功夫,像被按了暂停键。 越舒被他们这么盯着有点儿不自在,日头越来越毒,额上的汗止不住似的,桌上红润的西瓜显得格外诱人。 他清了清嗓子,提醒道:“我叫越舒。” 几个小正装反应过来,忙站起身给他拿登记表,忙不迭说:“在这签名就行,这是你的档案袋。” 越舒点点头,坐在小凳子上,修长的手指拿着中性笔,骨节圆润,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睫毛淡密卷翘,脸颊嫩的能掐出水。 “我-日。”学姐背对着越舒捂住心脏,表情逐渐失去管理:“新学弟?这是什么神仙颜值……” “淡定,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旁边的学长摇着扇子,回味说:“刚才不也有个好看的,大高个儿,别看浓妆艳抹,但一点不娇气,自强独立,都没用咱们帮送行李,自己扛回去的。” “你说刚才那个学妹?”女生一撇嘴,“这能比吗,性别都不一样。” “不过挺奇怪了,咱们核对了好几遍啊,这性别怎么还搞错了。” “叶景铄……”女生重复了一遍名字,纳闷道:“这名字也像男生啊,难不成是他姐姐代签?” “哎,别管了,要是真登错了那寝室也没法住,她自己会去找辅导员的。” “也是……” 越舒热得难受,没听进去他们聊什么,他放下笔,站起身问:“现在去寝室就行?” “啊对,你是407。”学长递给他钥匙,看了眼表,“这个点儿逸夫楼那边好像发军训服呢,你可以顺道先取,省着再跑一趟。” 越舒点头道了谢,起身离开。 去逸夫楼的路上,他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很快又停了。 越舒拿出来一看,信息栏明晃晃提示着“姐夫”俩字。 或许因为李文清的缘故,如今他见到这俩字就有种生理厌恶,好像电话那头是什么骇人至极的妖魔鬼怪。 打开一看,果然又是那种熟悉的腔调: “越舒,到学校了吗?姐夫现在不忙,到了给我打个电话,报下平安。” 越舒眉头拧在一块,不忍直视的表情。 你忙不忙关我屁事,我平不平安又与你何干,你算哪块老饼干。 越舒关了屏幕,迅速揣进兜里。想了想,又拿出手机,连带短信一并删掉。 越舒原以为逸夫楼会人山人海,可他进了大厅却发现新生寥寥无几,军训服都没剩几件了。 他接过衣服和鞋,视线不经意往身侧一瞟,一抹红艳的身影映入眼帘。 越舒的视线不自觉地定住,旁边的女孩穿着一身红裙,个子极高,明眼一看竟比他还高出不少,乌顺的发梢垂到臂肘间,她弯腰去拿军训服,只留下侧脸,唇色娇艳动人。 仔细一看不要紧,越舒呼吸一紧,心瞬间开始砰砰直跳。 脑袋突然里蹦出个词,风情万种。 紧接着又蹦出一个,闭月羞花。 他甩了甩脑袋,竟有些移不开视线,脚也挪不动步了,他自小到大追求者无数,凑一堆儿都能踢足球了,可他唯独喜欢高个子的御姐型,又酷又拽,正好配他。 理想太丰满,现实越骨感。在越舒几乎约等于零的感情经历中,能让他把理想付诸实践、一眼就小鹿乱撞的,还是眼前这位。 女孩似乎没注意他,拿完军训服转身要走,她手里的行李不多,但多拎了一套衣服,貌似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越舒埋藏的男子汉情怀腾腾外涌,尽管没经验,但追女孩要主动,英雄救美分秒必争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同学!”越舒不自觉地紧张,怕自己破音儿,又往下压了压,换成自认为比较低沉性感的声线,“你行李有点多,需要帮忙吗?” 女孩被他叫得转头,与他视线交错在一块。 那女孩瞳孔猛地一缩,视线牢牢盯在他身上,似乎要盯进灵魂一般。 喉像被瞬间掐住,霎那间仿佛有万千的情绪流转,噎到喉头却难以流露,她身侧的手不易察觉地攥紧,隐隐颤抖。 “……同学?”越舒被盯得汗都下来了。 这有点不寻常……他看不懂女孩眼里的情绪,是不是哪步出错了,难道刚才询问的表情不够自然?还是他早上吃的菜包子有牙齿遗留问题?? 过了好一会儿,越舒都要以为女孩要抬手扇他一巴掌,凝结的空气才缓慢消融,露出萌芽的迹象。 “嗯。”女孩眼里的情绪渐渐敛去,她侧过头,小声说:“麻烦你了。” “……”这女孩声音有点粗哈。 越舒本来就拎着大包小包行李箱,刚才还领了套军训服,现在再帮人家拿行李完全是逞能。 可话都撂出去了,他不行也得上。 越舒一只手拎了四个包,剩余一只拿着半人高的行李箱,肩上还扛着军训服,有股胶水味儿。 ……越舒发现自己现在形象有点降低美丽值。 但转念一想,只要好感度能上去,美丽值又算哪块小饼干? 女孩视线仿佛一直没离开过他,越舒埋头走着,耳边却突然传来女孩的声音,“我帮你拿一点?” 这声音几乎是贴在耳边,越舒目光一动,发现女孩真的离他极近,他因为行李压着无法动弹,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洗发露的清爽味道。 越舒的脸颊瞬间红到了耳根。 他磕磕巴巴地回了一句:“不、不用了。” 女孩没再强求。 两人继续走,越舒意外得知他们顺路,还要共处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 越舒作为男人,自然不让喜欢的女孩尴尬,他使出浑身解数寻找话题,不让每个空隙出现冷场,力求零尴尬。 女孩惜字如金,回答从不多说一个字,越舒不答她也绝不多问一句。 走着走着,越舒发现自己手上的东西,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少。 先是几个小包,随后是大包和行李箱,反应过来时,他手里仅拿着两套军训服,一身的行李全落在了女孩的手里。 越舒大窘,想抢回来,可女孩只留给他背影,不容置喙。 越舒跟着她走,心里七上八下,视线落在女孩的齐腰长发,看着看着却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头发也好看,柔顺乌亮,没有头屑,被风一吹简直不像真的。 ——她拿东西时也好看,脖颈肩膀的尤其漂亮,使劲儿的时候臂膀的线条会微微绷起,暗示着她蓬勃而不容小觑的爆发力,肩头隆起的肌肉并不夸张,却很结实。 等等……她竟然有肌肉? 越舒不禁陷入深思。 他默默走了几米,又忍不住仔细观察那人的背影,虽然扛着东西,优雅的动作却显不出半点粗鲁,反而隐蓄着力量,像是常年去健身房练出的效果。 “……” 越舒感觉自己遇到了人生中第一个理想型! 他们走到宿舍楼,女孩的脚步没停留,跟越舒一起进了一楼大厅,身上还扛着数不清的行李。 窗口里的宿管阿姨探出头,目光牢牢落在他们身上。 越舒羞愧难当,快步跟上女孩,催她把行李交给自己,女孩立场坚定,一点希望都不给他。 果不其然,越舒忐忑地与阿姨对上视线,阿姨暼了他一眼,脸拉得比茄子都长。 越舒如芒在背,与女孩走进电梯。 电梯门阖上之前,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阿姨铿锵有力的吼声:“真不是个东西!” 门仿佛被震了一震,彻底关上,电梯里一片寂静。 “……”妈妈我好像搞砸了。 红色的数字停到了四层,叮铃一声,门开了。 越舒后知后觉地发现俩人竟来到了自己的寝室,说好的帮女孩拿行李,送女孩回寝室,反而立场调换了一样。 “……”我好像真的不是个东西。 女孩轻车熟路地往走廊深处走去,越舒跟着她,视线落在一个接一个的门牌号上,直到数字变成“407”,女孩也停下了脚步。 “有钥匙吗?” 越舒反应过来她是在问自己,连忙掏出兜里钥匙,抢在她前面开了门,怕挡道儿。 宿舍里空无一人,连行李都没有,看来他是最早到的。 女孩把行李箱大包小包纷纷放在地上,额上出了不少汗,浸湿了衣襟,脸上的妆有些花了。 越舒羞愧难当,赶紧从书包里掏出一瓶水递给她,歉意道:“放在这儿就行,你辛苦了。” “……”这好像应该是人家的台词。 女孩看着他,过了许久才薄唇微启,道:“我去一趟洗手间。” 越舒点点头,起身刚想说我送你,结果话头噎在嘴边,差点脱口而出。 他今天是怎么了…… 女孩出门后,越舒才反应过来,这儿不是男寝吗,她去厕所岂不得去另一栋楼?她身上有门卡吗? 越舒不放心,连忙紧跟了出去。 女孩走到楼梯口的拐角,脚步一转,进了身旁的厕所。 “!!”越舒瞪直了眼睛,这栋楼不都是男厕吗? 他直觉怕女孩出事儿,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跑向厕所。 上一次他跑这么快的经历,还得追溯到高中他姐知道他跳墙逃课,拿着鸡毛掸子追他那回。 “同学!你不能进去!!”越舒一步跃进厕所,“这间是男……” 越舒的声音戛然而止,没想到女孩并没进隔间,而是停留在外侧的男性专用便池,身影异常高大。 越舒心里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目光缓缓向下,落在女孩裙下隐藏的拉链上,看到了露出的粗如儿臂、形态傲人的那啥。 越舒:“????!!!!!” 第3章 越舒回到寝室,手脚僵硬地整理行李。 宿舍门四敞大开,外面细微的声音皆能捕捉进来,越舒甚至能听见不远处水房哗哗的流水声。 是那人在卸妆。 越舒踩着扶梯上去铺床褥,刚才令人折寿的画面在脑袋里挥之不去,烙印了一般。 他一眼钟情的女孩,掏出来比他还大……说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幸亏没第三个人看见。 越舒生平没在感情方面吃过这么大的瘪,而且谁也没告诉过他,大学里竟然还有人妖。 他视线忍不住落在下方的过道,不属于他的大大小小的行李还在,暗示着那变态还会回来一趟。 越舒踌躇难定,原来萌生的那点心动甜蜜早已彻底覆灭,只剩下鸡皮疙瘩。 一想到刚才自己那点明显不过的心思肯定早已被尽收眼底,越舒就恨不得找个墙缝钻进去。 这么快就有傻子上钩,那变态指不定心里如何嘲笑他,并且暗自得意,自诩魅力无边。 现在回头一想,那人肩宽腰窄,臀膀健硕,典型的北方男性身材,头发也柔顺的非同寻常,只是面颊白净,化上浓妆套着裙子,以假乱真还有点距离。 都怪他色令智昏,被蒙蔽双眼,否则也不至于人家脱了裤子才发现。 妈的…… 归根结底,都是那个人妖的错! 许久,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越舒轻咳了一声,脸色不虞地坐回椅子上。 他位置靠门,谁进来都得经过他,躲也没用。 脚步声愈来愈近,越舒忍不住用余光瞄了一眼,却恰巧与进门的那人视线相碰。 “……”越舒迅速转回头,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过了方才的硝烟状态,冷静下来后,气氛反而多了分沉寂和尴尬。 砰—— 越舒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 睫毛被震得颤了颤,这什么意思,他关门做什么,是要跟自己单挑吗? 不就骂了他句变态么…… 越舒想想他那个儿头,和潜伏于衣料下的腹肌,还有一人扛起四五个行李的背影,他心头一紧,立马进入了警备状态。 那人停在了扶梯边,长裙染红了透进的阳光,越舒脊背都绷直了,手里的书早已变成摆设。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越舒眉梢一抬,偷偷看过去,发现那人正在脱衣服。 越舒倒吸口气,骂人的心都有了,扮成女人戏弄他还不够,还要逼他欣赏自己变回男人的过程。 变……变态…… 那人打开行李箱,随手拿了两件应季的衣服,就这么背对着他换了起来。 越舒抿紧唇,视线落在他的背上。 他不禁想起那些奥运会上的游泳健将,背影也是这样,肌肉线条匀称漂亮,背肌蓬勃饱满,却一点不壮硕夸张,其实现实里练成这样的并不多见。 有这样的身材穿什么不好,非要穿裙子…… 越舒叹了口气,注意力撤了回来,他掏出手机,发现消息界面一跳一跳,红圈里的数字正在飞速上增。 是刚才学姐监督他加入的新生群。 所谓的新生群,但大多数却都是学长学姐,新生只占了三分之一,要不是那学姐非要拉他进群,越舒都不能知道有这东西存在。 越舒点开右侧的47条新消息,界面倏然上滑,停在了一条醒目的消息栏。 —刚才来报道的漂亮学妹,目测185+,大家感受一下。[图片] —185??真的假的。 —好美!/玫瑰/花心/ —临床几班的? —没有清晰点的么,只有侧脸啊…… 越舒眯起眼睛,盯着照片里熟悉的红色身影,他暗自腹诽这群里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擅自把别人照片往上贴,太没礼貌。 手指却不听指挥地点开了大图。 明显能看出来是偷拍,脸都拉出闪影了,不过五官还是能依稀辨认。 群里一时间竟没有一个分辨出他是男人,越舒心里稍微平衡了点儿,证明自己还没那么傻逼,被骗还是情有可原的。 “越舒。” “……!”这声音贴着他耳边,有潮湿的热息钻进耳廓一般,越舒打了个激灵,手机没拿住还摔桌上了。 “你……”越舒眼看他换好了衣服,假发也摘了,脸上的妆也卸得所剩无几,完全以纯男性的身份站在眼前。 越舒咽了咽口水,先前那点怜香惜玉的本能彻底被扼杀殆尽,他警戒:“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那人淡定说:“登记表上看见的。” 越舒这才松懈了一点,心仍砰砰直跳,打鼓似的。 他蹙眉说:“你走路怎么没声啊。” 那人嘴角隐翘,说:“你看得太入迷了。” “谁、谁入迷了……”越舒心虚,忍不住关了手机屏幕,转移话题道:“你怎么还没走?” “我也住407,是你以后的室友。”他嘴唇动了动,场景仿佛与过去的某个瞬间重合:“我叫叶景铄。” 越舒瞳孔一缩,刚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锁头转动的声响。 俩人对视一眼,越舒率先起身,去开门。 没等碰到门把手,突然砰得一声,一个人环抱着行李一起摔了进来。 越舒没来得及躲,被撞得一趔趄,眼看没刹住闸就要摔个屁股堆儿,却猛不防被搂了下腰,跌在一个结实的肉盾上。 仨人整整齐齐地摔在地上。 夏天穿的薄,越舒甚至能听见那人的后背、臂肘连带着身上各个部件摔向地面,发出肌肉碰撞石地的闷响。 身后的人闷哼一声,这一下好像摔得挺结实。 “对不住,我以为这门锁着,里面没人呢。”摔进来那哥们趴在自己的行李箱上,龇牙咧嘴地抬头,手扶着行李箱站起身,“你们没事儿吧?” 越舒摇摇头,他还真没疼着,因为有人形肉盾垫着。 他站起身,多少过意不去,朝叶景铄一伸手,想扶他一把。 叶景铄却一皱眉:“腰……” 越舒看他表情痛苦,心里一惊:“什么?” “扭着了。”叶景铄看着他,深呼吸了下:“扶着腰才能起来。” “……”年轻小伙子现在都这么容易扭着腰么? 越舒看他的表情,好像真的煞有其事。他唇抿成了一条线,只得暂抛前嫌,俯身认真地搂着腰把人给扶了起来。 叶景铄在协助下慢腾腾地站起身,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越舒瞅着来人,那人面目俊朗,一身清爽的棒球衫,手脚修长,发型支楞楞的翘着,倒像个体育生。 “你也这寝室的?” “对啊,407么不是。”那人仔细打量他的脸,突然认出来:“哎?你叫越舒吧?” 越舒愣了,“你怎么认识我?” “啊,你没加新生群么,里边有人po你照片,现在群里都沸腾了,说明天开会要一睹你真容呢。” “??”有人也把他照片弄上去了? “不过你放心,那张照得还真不错,妥妥花美男,你未来女朋友估计现在就得提前排队了。”男生笑得豁朗,朝他伸手,自我介绍道:“我叫陈浩然,浩瀚的浩,孜然的然。” 越舒伸手跟他回握:“幸会幸会。” 陈浩然视线一转,“这位是?” 叶景铄伸出手,与他一握:“叶景铄。” “你好你好。”陈浩然握着手,脑袋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姓叶啊……你这名儿我好像在哪听过。” 叶景铄:“?” 陈浩然一拍大腿:“我上次领我小妹去北京看病,说有个全国最权威的眼科大夫,当时预约了一个多月才看上,那个大夫叫叶良天,哈哈,因为咱学医我就给记住了,看来叶姓是医门大家啊。” 叶景铄也笑了笑,气氛无比融洽。 又说:“他是我爸。” 第4章 “……” 陈浩然瞅他表情,半真半假的,也听不出来这到底是不是个冷笑话。 愣了几秒神,陈浩然朝叶景铄背后拍了一掌,道:“兄弟,还挺幽默!” 这力道跟如来神掌似的,叶景铄差点没咳出来,背后火辣辣,估计印上五指印儿了。 他摆摆手,忍着咳嗽的冲动:“过奖。” “咱们寝是不是缺一位,还没来?” 越舒点头,“我们最先到的,没见着行李。” 陈浩然把他剩下那些行李尽数搬进来,头上出了汗,“估计也快了,明儿早不就开始军训了。” “要不,咱先出去嘬一顿?”陈浩然提议道:“综合楼有家烤肉店,都上好几次推荐了,咋样?” 越舒对这人第一印象还挺自来熟,可能东北口音自带豪爽,不过追根到底,越舒还是喜欢这种纯爷们之间的友谊。 “行。”越舒爽快答应,想想又说:“我请客。” “那感情好啊!”陈浩然又一巴掌拍向越舒的后背,“小越越真爽快!” 越舒猝不及防,被敲得咳嗽起来。 陈浩然瞅向没表态的叶景铄:“走吗,老叶。” 老叶摆手,含糊其辞地说:“我…有点事,你俩先去吧,明天再一起。” “喔,那也成。” 越舒跟陈浩然一起下到一楼,一摸兜,发现钥匙没带。 陈浩然没在意:“我也没带,老叶不是在屋么,用不着咱们开门。” “他说有事,准是要出去。”越舒停了脚步,“我取一趟吧,省着回来进不去屋。” “好咧,我等你。” 他回寝室的时候,407的门半掩着,门缝里漏出细微的光亮。 越舒脚步不自觉地慢下来,心跳却快了起来。 因为不大对劲儿,寝室没开大灯,里面只有一台小型台灯亮着,活像昏暗的地下场所。 他还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就叶景铄自己在寝室,他在跟谁说话?打电话呢? 越舒脚步轻了一点,钥匙就放在桌上,他悄摸摸进去,拿完就走,还能尽量避免和叶景铄独处。 这么一想,他摸上把手的动作也忍不住小心翼翼起来,门随着推动,悄声无息地开了。 里面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叶景铄桌上摆满了他今天在百货大厦里买回来的化妆品。 从水乳到隔离,再从粉饼遮暇到眼影彩盘,口红唇釉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瓶瓶罐罐摆了一大桌,无从下手。 手机嗞得震动一声,屏幕弹出一条消息: 「直播任务:化妆 结束时间:直播人数达到1000」 叶景铄抿紧嘴唇,眼里仿佛蕴起一团火簇,一闪而过。 他抬手打开了直播间。 他只是坐在那儿,没过十来秒,观看人数迅速跳到了20,几条弹幕接二连三地蹦出来: [来了来了。] [第一!?] [小叶子今天直播什么啊?] [还是养生吗] …… 叶景铄深呼吸了一下,越舒的诧异愤怒的脸蛋仿佛还在眼前,搅得他心神不宁。 原本上辈子越舒就厌恶他是同性恋的事实,结果这辈子刚遇见就被认成女装癖,简直就雪上加霜。 过了一会儿,叶景铄摆正镜头,放在他惯常固定的地方,淡定地说明:“今天直播化妆。” 「化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是新来的,请问主播一直是这个画风吗] 「666,话说主播你真的履行承诺,穿了一天女装?」 叶景铄伸手打开平板,嘴唇抿成一条线,播放提前准备好的化妆教程。 画面上是一位年轻的混血女孩,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在网路上小有人气,是叶景铄随手搜到的第一个视频教程。 这些化妆品就是原封不动照人家买的。 原本每周他只需直播一小时即可,内容随意,可就在登校的前一晚,他收到了第一个直播任务。 事情太蹊跷,他总觉得与越舒有关。所以不管可能发生什么变动,尽量避开越舒就是了。 越舒悄咪-咪地走进屋,没迈出两步,不远的地方传来叶景铄波澜不惊的声音:“然后拿这块蛋蛋抹开,再用一根小棒涂在鼻梁……” “……”越舒定住了。 他屏住呼吸,惊异地拧起眉,听到自己毫无章法的心跳,这厮说什么呢?? 叶景铄没听见门外声响,眼睛盯着教程视频,完全照葫芦画瓢,顺手拿起眼影盘和刷子,挑了个较重的颜色。 他顺着眼尾糊下去,一边面无表情地解说:“下一步涂黑双眼皮,让我们变成卡姿兰大眼睛。” 弹幕区哗然一片,已经炸开了锅: [hhhh这是什么沙雕主播] [粉了粉了] [小叶子,你要是被强迫的就眨眨眼睛!] …… 越舒拿钥匙的手停在半空,瞪着眼竖耳倾听,脚步忍不住移向阳台,离得更近了些。 叶景铄眼看着观看人数快速升到了950,又不动了。 视频教程里的女孩瞄完眼睛,挑了一根口红,拔了盖慢慢地涂。 叶景铄:“……” 他也跟着拿了一根,当时结账那时候他没细看,色号样式都是店员给挑的。 他抹在唇上,发现效果不一样,颜色略显厚重浓郁,不过区别不大,一个粉点儿一个偏红。 弹幕效果果然非同凡响: [卧槽,死亡芭比粉。] [主播我敬你是条汉子。] [hh只有我感觉不丑,反而有点仙??…] 叶景铄的注意力没在弹幕上,他心满意足地看着观看人数迅速飞升到1200+,立马扔了口红。 “今天就到这儿,大家洗洗睡吧。” 啪—— 叶景铄一愣,奇异地看着自己关屏幕的手,怎么还关出了立体声? 一转头,对上了越舒的大眼睛。 越舒还没来得及撤回身,可什么也没看着,他刚过来就结束了。 叶景铄一回眸,露出卡姿兰大眼睛的凝视,大粉唇颜色浓重,视觉效果一等一冲击。 越舒学生卡都吓掉了。 “……” 俩人大眼瞪小眼,都僵着没动。 “你……”叶景铄好像要说点什么,打破这尴尬又诡异的气氛。 越舒感觉自己窥视了人家隐私,诚恳道:“抱歉,打扰了。” “不打扰。”叶景铄跳楼的心都有了,面上还必须维持镇定,“我也正好结束。” “……我没偷看。”越舒喉结动了动,大眼睛透着水亮,又补充:“真没偷看。” 越舒以前也这样,整个人透着水灵,眼睛又大又亮,不带一丝杂染的清澈,到了二十五六岁还是那样,跟人说话时仿佛眼里只剩下你。 “我知道,”叶景铄突然很想伸手捏一把,却只能握着腿根忍,说:“相信你。” 他又说:“你看也没关系。” 越舒摇头,浑身都写着拒绝:“不不不……不用了。” “……”叶景铄心在滴血。 叶景铄一弯腰,把学生卡捡起来递给他:“有事?” “啊……”越舒脑袋飞速转着,看来撒一个谎还得编更多的谎来圆是真的:“我俩今天回来晚,你要是出去,别忘了带钥匙。” “我知道了。”叶景铄一挑眉,抓住重点:“为了告诉我特意回来的?” “不是……”越舒实诚地说:“我钥匙落寝室了。” “……”真的好实在。 —————————— 晚上,越舒和陈浩然围着烤锅,小店里人声嘈杂,肉片落在烤锅上嗞嗞作响,冒着油光。 陈浩然夹了一块沾上调料,混着米粒包在菜叶里,一口咬进嘴里,含糊道:“诶呀,真香。” 越舒莫名想乐:“你是东北人?” “不是,我山东的。”陈浩然喝了口汽水,吃的酣畅淋漓,“不过我妈是东北人,嫁给我爸之后在山东定居几年,我高中回东北上的,给熏陶了几年口音,改不回来了。” 他夹了口菜,问:“你哪儿人呐。” 越舒说:“我深圳的。” “喔,怪不得,我听你普通话挺标准的。” 越舒笑道:“你的也很标准。” “那必须的!”陈浩然挺直胸膛,须字音被拉的老长,“东北话跟普通话一样一样的,不分家!” 越舒忍俊不禁。 “哎,你怎么不吃呢。”陈浩然看他没怎么动筷子,问:“没胃口?” 越舒拎起筷子,夹了一块儿,心里装着事儿,干什么都恍惚不定。 关键刚才场面太尴尬,视觉冲击太强烈,在脑海中萦绕不去,他现在也没缓过来。 顿了一会儿,越舒忍不住问:“你对女装癖怎么看?” 陈浩然一愣:“啥?” “就是……”越舒手指挠了挠头,组织语言:“就是男的喜欢穿女装,还爱化浓妆。” 陈浩然狐疑地看着他,说:“你是女装癖?” “不不……”越舒擦了把汗,说:“我就是打个比方。” “女装癖?”陈浩然想了想,“他扮完好看吗?” 越舒想想自己整个被迷住的过程,诚实地点头说:“好像还……挺好看的。” 陈浩然咧嘴笑了:“好看还怕什么,多看两眼全当养眼了。” “……”他是不是问错人了? 陈浩然看了他一眼,疑惑道:“你问这个干嘛。” “我……有个朋友。”越舒斟酌道:“他就喜欢穿裙子化浓妆,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他对你有意思吗?” “没,没有!”越舒连忙否认,这些事一件件下来,叶景铄烦他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对他有意思,他想了想,又说:“他性取向没变,还是喜欢女人。” “那其实也没啥,不算个事儿,个人爱好而已,都值得被尊重。”陈浩然拿起筷子,把肉翻了个面,随口说:“你要是实在看不惯,疏远点不就得了。” …… 有道理啊! 与其这么纠结,给人家、还给自己添堵,还不如疏远点儿,尽量少接触,反正还剩俩室友呢,跟叶景铄表面过得去就成。 越舒豁然开朗了。 晚上回来时,越舒心情大好,撸袖子把床铺和桌子全收拾了一遍。 他们寝室布局跟他想象中不大一样,同样是下桌上床,但相邻的床位却不并排,中间有各自的储物柜隔着,平时学习或活动都是背对背,彼此看不到对方在做什么。 反而是对铺离得近,毫无遮挡。 对铺那位同学倒是坦然,桌子床铺空空如也,开学前一晚仍不急着登校。 这么想着,门突然被“咚咚”敲了两下。 说曹操曹操就到。 越舒一探头,喊:“请进——” 门外进来位女士,四十多岁,衣着富态,高跟鞋踏在地上蹬蹬直响。 她一侧头,看见坐在椅子上一脸诧异的越舒,她:“哎呦小同学,你好。” 越舒不知道这人要做什么,发愣地说:“您…您好。” 女人往里张望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越舒对面空出的对铺,问:“这是苏杭的床位吗?” 苏杭? 谁是苏杭,新生叫苏杭吗? “啊,没错!”陈浩然从里面弹出个脑袋,嗷嗷说道:“新生群发寝室名单了,空着的那位就叫苏杭!” “那就没错了,谢谢你呀。”她笑得明媚,突然拍拍手,朝门外说:“都运进来吧。” 几个穿着工作服的人扛着大箱小箱,整整齐齐地进来了。 越舒瞪大眼睛,愣了。 “阿姨,这是……” “啊,忘了自我介绍,我是苏杭的妈妈。”女人笑了笑,说:“苏杭明天过来,我先把他东西安置好。” 越舒看着地上大大小小的箱子,有些惊奇地问:“明天不都军训了?” “啊,他明早就赶过来了,不用担心。” 陈浩然盘坐在椅子上,看热闹似的:“那他现在在哪儿啊?” “他啊……在宾馆躺着呢。”女人有些尴尬,笑了笑,说:“那孩子有点小洁癖,原来没住过宿舍,以后还得麻烦你们多照顾照顾他,阿姨给你们带了点特产,东西不多,就当见面礼了。” “艾玛!阿姨,这怎么好意思——”陈浩然粗壮地喊着。 女人让人把几个箱子搬过来,打开一瞧,满满一箱芒果,剩下的两箱装着零食和坚果,包装袋几乎都是英文,另一箱还有打包好的塑封熟食和水果干。 “这些不容易过期,但天太热,芒果你们抓紧吃。”女人搁置好苏杭的书桌和床铺,等收拾差不多了,她补充说:“孩子们,你们的水电费我交了两年的,水卡你们还没取吧?我刚才充了三份。” 几个人真鸡儿震惊了。 “阿姨……”越舒手缩着,没敢接:“您这是……” “哎,你们不用跟阿姨客气。”女人一人发一个,拿手帕擦了擦汗,说:“你们好好相处,啊,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找阿姨,天晚了,阿姨就不多待了,打扰你们休息。” “好咧阿姨。”陈浩然一口答应:“您慢走——” …… 等人走远了,陈浩然坐在苏杭铺了垫儿的椅背上,凳子腿儿一翘一翘的。 越舒跟他面对着面,大眼瞪小眼。 越舒有点发愁,憋了许久,忍不住说:“这不好吧?” 陈浩然说:“什么不好?” “这些东西。”越舒顿了顿,补充:“……还有两年水电费。” 陈浩然看了眼手机,说:“她好像把咱们网钱也交了,我突然连上了。” “……” 越舒发现自己也连网了。 陈浩然微微挤眉,神秘兮兮,“这是给咱们打预防针呢,你没明白?” 越舒一愣:“什么预防针?” “你没听么,她让咱们好好照顾苏杭。”他指了指地上的东西,“这些吃的,就是酬劳。” 越舒陷入沉思,纳闷道:“那也不至于准备这么多。” “报酬越丰盛,难度越大。”陈浩然煞有其事地分析,“依我说,他儿子肯定是个属葫芦娃的主,不容易轻易搞定……” 越舒越听越不靠谱,眉头都拧一块儿去了,“你想多了吧,人家就是出于善意,让咱们和谐相处呗。” 陈浩然一摆手,“你别不信啊,苏杭可离你最近,你到时候可别找我诉苦啊。” “谁丫会找你。”越舒看他晃悠椅子就闹心,立马撵人:“回你窝呆着去。” 陈浩然嘿嘿笑起来,椅子晃悠更欢了:“哎小越越,你这小暴脾气,才跟我认识多久,这就暴露本性了……” “咣!” 越舒眼看着椅子腿与地面斜成四十五度,发出一声诡异的晃动,连人带背地摔了下去。 “……” 越舒拍着大腿笑不可支,都忘了去帮扶一把。 他乐得眼廓湿润,拿手蹭了蹭,道:“这回苏杭得头一个找你了。” 陈浩然站起身,憋屈地扶着腰,另一只手把歪了腿的椅子拎起来,放到原位:“这椅子质量不行啊,啧……哎你别笑了,看看这玩意怎么立不住。” 越舒脸憋的泛红,起身帮他看椅子。 越舒把一只腿往外掰了掰,勉强立住:“这彻底坏了,不是螺丝的事儿。” 陈浩然愁眉苦脸:“那咋整?” 越舒站起身:“得换个新的,明天去楼下问问吧。” “那成。”陈浩然嘱咐说:“不知道他们几点开门,那我中午之前去领,等那人来了你可别让他坐啊。” 越舒点头答应。 * 时针指向十点半,越舒在下铺看杂志,听到床铺微微晃动,叶景铄准时上了床。 没过多会儿,陈浩然关了游戏,跟着上了床。 越舒一回想,叶景铄今天倒是自始至终都没吱声,除了那阿姨临走前送了送,其余时间都在自己位子上,未曾动过。 难道还直播呢? 越舒甩了甩脑袋,把漂游的思绪收回来,他去水房刷牙洗脸,回屋把灯闭上了。 窗外的月色很亮,越舒踩着踏脚上床,叶景铄一动未动,似乎已经睡着了。 越舒把枕头放在靠门的那头,跟叶景铄脚对着脚。 他掀起背刚要往下躺,却一眼瞄到叶景铄的脚心,上面好像贴着一块正方形的白片。 什么玩意? 他小幅度地起身,微微靠近了点,猛然发现,叶景铄穿的竟然是五指袜。 再凑近点,两只脚底还贴了个暖宝宝。 越舒:“??????” 第5章 五指袜,暖贴…… 越舒把被子往上拽了拽,脑袋里乱糟糟的。 他想起他爸在世的时候,也喜欢穿五指袜,嘴里还振振有词,说什么五指袜促进血液循环,防脚臭,还预防灰指甲,属养生良品。 那暖贴呢? 防肾虚? 越舒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他爸,还有叶景铄,俩人一起穿着五指袜躺在沙发上,旁边放着热气腾腾的洗脚盆。 俩人相视一笑,乐得前仰后合,直拍大腿。 越舒惊醒,脑门全是汗。 一探头,发现已经早晨了。 越舒抹了把汗,刚才的梦仍心有余悸,清清楚楚的。 他下意识往叶景铄的床上看,发现被子已经整整齐齐叠好了,跟豆腐块儿似的。 门被轻轻打开,走进来一人,肩上搭着毛巾,一身清爽的运动服,手里拎着数不清的食品袋儿。 越舒探出头,发现是叶景铄。 叶景铄突然抬头,与他视线交到一处。 “咳咳……”越舒突然咳嗽起来,也不知道被吓得还是怎么,心砰砰直跳。 叶景铄把手里东西放越舒桌上,一手把着床栏,突然探出头:“着凉了?” 越舒摇摇头,口水呛进嗓子眼儿了,眼圈慢慢红了。 叶景铄没爬扶梯,双手把着床杆,腰一弓绷紧背,一跃就上来了。 越舒视线一黑,发现叶景铄上了他的床。 “!!”越舒都惊了,“你怎么上来了!” 叶景铄攥住他的手,放在一边,“别闹,看你感没感冒。” “我没事儿……你、你下去。”越舒蹭到叶景铄下颌的汗珠,冰凉的,手心却滚烫一片,给越舒激得直躲:“你身上有汗!” “怕什么。”叶景铄难得一笑:“这是男人的味道。” “……”这话放在别人身上不奇怪,可越舒想起他那件小裙子和后宫的化妆品,也太违和了。 越舒看他鼻尖上的汗珠,忍不住问:“你干嘛去了?” “晨跑。”叶景铄不知从哪儿拿出张纸巾,递给他:“要醒鼻子吗?” 越舒摇摇头,“兄弟你先把汗擦擦。” “喉咙疼吗?” “……不疼。”越舒眉毛微微抬起,叶景铄这是给他正经八百地检查呢? 天才蒙蒙亮,越舒问:“你几点起的?” “五点半。”叶景铄看他真没事儿,才坐起身,踩着扶梯下床。 越舒一看表,六点过十分。 他立马清醒了,翻身爬下床,昨天通知说了,今天六点半操场集合,一个不许少。 里铺的陈浩然也哼哼唧唧地醒了,拉着长音问几点了。 越舒脱了上衣,随口答:“七点。” “七……七点?!”陈浩然腾得一下坐起身,直接从床上一跃而下,“他们都集合了?” 叶景铄抽了根油条,把陈浩然嘴堵上了,陈浩然呜呜嚼了两下,还热乎的,他边吃边含糊不清道:“哎呦老叶,你下楼买的?” 越舒才发现自己桌上也放着两个袋儿,打开一看,一盒是小笼包,另一袋装着小米粥,底下夹着一小袋白糖。 ……都是他最喜欢吃的。 越舒有点感动,别看叶景铄癖好有点特殊,人倒是还不错,细节上非常贴心。 清晨的阳光很足,但不算毒辣,他们仨吃现成早餐没用上五分钟,下楼去操场时正好跟上大批迷彩服队伍。 教官第一天没名单,只数了人数,给他们逐次按大小个儿重新排了队伍。 训练开始一般只练最基础的站军姿和按口号走步,越舒左边站了个胖子,脸上有点黑,肉乎乎的沾着汗,上身挤着他,占了他三分之一的站位。 太阳越来越毒,洒在身上都要冒蒸汽了似的,挨着胖子小臂的地方被汗水浸湿,黏着皮肤。 越舒实在受不住,往右边靠了靠。 他一直没往右边看,右边的男生好像比他高出一些,身板很直,皮肤很白,像干净的翩翩小公子。 昨晚上自习整个系基本都上台自我介绍了一遍,学医的男生不多,比例刚占四分之一,所以不难记住,可越舒却不记得有这人。 越舒没忍住又多瞄了一眼,发现这男生竟长得很漂亮,面目皎洁,五官精致,透露着一股中性阴柔的清冷气质。 越舒微眯起眼,不知为什么,他竟觉得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看什么。” 越舒一怔,才发现是这人在跟他说话。 他大窘,迅速收回视线,咳了一声道:“没什么……” 那边停顿了几秒,又说:“你这么贴着我,不难受吗?” 越舒视线往下,发现他俩确实挺近,手臂几乎毫无缝隙,额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淌下,越舒后背都要烧着了,说:“你往右点儿就好了。” 那人往右边看了一眼,似乎权衡比较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动:“算了。” 教官绕了一圈,脚步停在他们身后,俩人挺直身板,再就没说过话。 * 课间休息。 越舒坐在树荫下,他脱了外套,被晒得汗流浃背,半截袖都被汗水浸透了。 远处的小卖铺超市人满为患,里里外外全是迷彩服,越舒虽然口渴,但实在不想顶着酷热的太阳排队,就只好羡慕地看着。 树荫下的男生三五成群,越舒坐在角落,视线落在被包围而坐的叶景铄,周围有男有女,好像很受欢迎的样子。 越舒没摘帽子,心想也是,以貌取人是人的第一本能嘛。 如果那些人知道叶景铄其实喜欢穿女装,还爱好化妆,得是什么反应呢? 他转念一想,从开学到现在,也只有自己知道叶景铄的事,连最近的陈浩然都毫不知情。 这种事为什么每次偏偏只有他能撞见? 思绪正飘远的时候,越舒突然听到有女生叫他,声音斯斯文文的,“同学,你渴了吧?我给你带了瓶水……” 越舒缓过神,发现身边不知何时站着两个女孩,脸颊有点红,伸手递来一瓶水。 “…谢谢你。”越舒立刻站起身,感激地接过来,他嘴唇干涩得厉害,正口渴得要命。 “你是越舒吧?”俩女孩顺势坐在旁边,没打算走的样子,笑道:“你帽子戴得低,我们刚开始还没敢认呢。” 越舒喝了口水,点点头,都没问为什么,肯定又是因为群里发了他的照片。 “你看校园论坛的置顶了吗?”女生满眼兴奋地拿出手机给他看,“你们寝室上热门了,四个人都好帅啊。” 越舒一怔,仔细一看,标题是“18级希望之光,瞩目优质男寝407。”标题已经被设为红字,在清一色的黑体字里尤其扎眼。 帖子已经盖了几百层,楼主激情解说,还给配了高清图。 越舒震惊地往下翻了翻,发现自己首当其冲被推上了第一层,下面跟贴数量过百。 他手指下滑,忍不住翻到叶景铄的楼层,发现楼主并没配图,而是备注“最新图源请跳至168楼,军训高清照。” 数百回复没有一个提到女装的茬。 越舒忍不住问:“还有一个叫苏杭的,他不是没来报道,怎么会有照片?” 旁边休息的男生身形一顿,侧头看过来。 女生笑了,不易察觉地靠过来,跟越舒肩靠肩,伸手帮他翻到相应层,“喏,就是这个,楼主估计是学长学姐之类的,连新生信息表都找出来了,这张是证件照。” 越舒看着那张证件照,话到嘴边了,就是叫不出名,却觉得眼熟的很。 “越舒,我们今晚有个聚餐。”女孩挽上越舒的胳膊,笑道:“都是咱们系的,就是吃顿饭唱会歌,挺有意思的,你要来吗?” 女孩身上的香水味飘到越舒的鼻子里,越舒一抬眼,发现女孩脸颊都快跟他贴上了,他吓了一跳,哪遇过这阵势,下意识往旁边躲,“不、不用了,我今晚有点事,下次吧,等…等有机会的。” 突然,越舒感觉左臂被拉了一下,他整个人站起来了。 他一抬眼,发现竟然是叶景铄。 叶景铄表情有些不寻常,脸色铁青,拉着他的力道不容置喙般,越舒从没见过这人有过类似这种溢于言表的情绪,一句话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扯走了。 女生也看懵了,手还悬在半空中,连忙伸出尔康手,喊道:“诶!至少微信加一下好友……” 越舒回头瞅了一眼,目光落在地上他只来得及喝了一口的水,无比心疼:“水……等会儿,我水落那儿了!” 叶景铄不知从哪儿拿出杯水壶,递给他说:“喝我的。” 越舒接过水壶,一时诧异得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摁开盖儿,里边飘出一股茶叶的清香。 “……”他有些时候真怀疑叶景铄是何方妖魔鬼怪。 他感觉自己真的渴了,要不也不会这么下意识仰头喝了一口。 入口的液体甘甘甜甜,口感类似花茶,既不浓郁、也不至于清淡无味,不知道是用什么泡的。 好像……没那么难喝。 越舒又喝了几口,见叶景铄在看他,有点拉不下面子了,拧好盖儿递了回去。 叶景铄面色仍然不对劲儿。 越舒有些警惕地看着,忍不住道:“你看我干什么。” 叶景铄的语气像被浇了一盆冰水:“才刚开学两天,你就急着想找女朋友了?” 他一想起刚才那女生紧挽着越舒的肩膀,两人贴近着聊天的画面,就觉有什么东西在心中猛烈翻搅,鼓动着心跳,挑拨着他殷殷膨动的血管。 一直以来的隐忍像瞬间湮灭,轻易得可怕,仅是一瞬间,他再也没法保持理智。 越舒被他有些幽怨又僵硬的问句弄愣了,这说的……好像他是只想着女人的大色狼似的。 越舒心里这个憋屈,辩驳说:“是她们给我买水,又问我聚餐的事,怎么成我主动了?” 叶景铄神色稍缓,愣道:“真的?” “你还说我……”他想起叶景铄被众星捧月的那个样,忍不住说:“你自己不也是…被她们围着说话,享受得要命。” 叶景铄眼里却一亮:“你刚才一直在看我?” “没有!”越舒拨浪鼓似的摇头,“我偶然看着的,就随便一瞟。” 叶景铄自动把这话屏蔽,又问:“你怪我没去找你?” 越舒一愣神,叶景铄是什么脑回路,怎么又理解成这个意思了? “集合!——” 远处主席台广播话筒传来哨声。 “你拿着喝吧。”叶景铄把水壶递给他,“我不渴。” 越舒手里沉甸甸地拿着水壶,眼看着叶景铄快速走远,归了队伍。 * 午间十一点,正是日头最足的时候。 教官组织练齐步走,因为效果不佳,又一排接着一排单独练习。 越舒这排头一个走完,站在另一端等着。 没有教官和辅导员看着,他们稍微调整成舒服的站姿,和各自旁边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不时传来低低的笑声。 越舒热得眯起眼睛,眼看着不远处站得挺直的叶景铄,正专注地听教官说话。 “你叫越舒?” 越舒一愣神,发现是旁边的人跟他说话。 越舒点点头,热得没力气回答,脑袋里只想喝几口花茶润润火气。 “给你送水壶的那位。”那人话变多了,好像饶有兴趣似的,“是你男朋友?” 越舒差点没咳出来:“什么……当然不是,我是直的!” “你激动什么。”那人怕越舒喷着自己,似乎有点嫌弃似的躲了躲,又说:“不是男朋友……那你盯着人家干嘛。” 越舒转头,惊楞地瞪他:“我没盯着他!……等等,你偷看我干什么?” “谁偷看了。”男生看了他一眼,“我是正大光明地看。” “……” “你没盯着他也行。”那人面净如玉,一举一动仿佛都透露着清冷,和骨子里散发出的冷傲,他想了想,突然冲越舒勾了勾手指,突然说:“那你说说,叶景铄和苏杭谁更帅?” 越舒被猝不及防问住了。 要是单凭两张照片,俩人都好看,但走的完全是两种风格,叶景铄眉峰英挺,五官深邃,鼻峰如刀刻,虽然是少年的长相,可举止投足都透露着一股老成。 而光看苏杭的那张证件照,唇红齿白,更有少年感,更像属于那种桃花运很旺的招蜂引蝶的长相。 然后越舒就想起来叶景铄那晚浓翘的睫毛和粉嫩的大红唇。 “这问题不难吧。”那人撇撇嘴,“你用的着想那么半天?” “苏杭。”越舒喉结动了动,“当然是苏杭。” 那人多看了他两眼,似乎满意地翘了翘嘴角,“你还蛮有眼光的。” 中午午休。 食堂人太多,越舒和叶景铄一人打包了一份紫菜蛋花汤,往宿舍的方向走。 陈浩然换凳子去了,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人结伴同行,越舒张张嘴,也不知道说点什么话题好,尴尬得同手同脚。 这种情况进屋才得以解脱,越舒坐回自己椅子上,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酒足饭饱后,越舒捧着剩下的汤饭,刚要出去倒,迎面进来一人,跟他撞了个满怀。 汤水哗得一下,撒得那人满袖子都是,顺着手腕淌下来。 越舒连忙道歉,一抬头,发现竟然是军训挨着他右边那位男生。 越舒一愣:“……你怎么来了??” 来人神色僵硬,被弄脏的胳膊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悬在半空,只问:“这是吃过的汤?” 越舒点点头:“是啊。” 那人面如土色:“你端着要干什么?” 越舒说:“倒掉啊。” 那人闭了下眼睛,要背过气了似的。 “你来这儿干什么?”越舒没懂,“有事吗?” “因为我住在这儿。”汤汁顺着他的指尖滴下去,越舒甚至怀疑他头顶都要气冒烟了,“我就叫苏杭。” …… 越舒走到阳台,去拿拖布杆。 叶景铄抬眼看着他,问:“苏杭走了?” 越舒点点头,有些挫败:“他好像去水房了。” 叶景铄神情迥异,问:“撒了他一身?” 越舒摇摇头,又点头:“也不算一身,但一条袖子都湿了。” 叶景铄垂下眸,手里翻了翻报纸,说:“干得漂亮。” “????”越舒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杭回来时,看见越舒拿着淋湿的拖布,正弯腰收拾残局,劲瘦的腰肢被束带勒紧,连接着腿部的线条禁欲流畅。 苏杭袖子还湿着,腾腾的火气却降了不少。 越舒抬眼看见他,停了动作,多少有点愧疚,“下午还有训练,你先穿我的?” 苏杭露出嫌弃的表情,说:“不用了。” 越舒有点尴尬,只得继续拖地。 苏杭闲着无聊,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越舒瞳孔一缩,伸手道:“等等!那个椅子是……” 说晚一步,苏杭坐下的一瞬间,椅子发出一声诡异的颤动,连人带椅瞬间齐刷刷地倒下来,不偏不倚,跌在地上没来得及拖走的紫菜汤里。 越舒坚强地说完剩下两个字:“……坏的。” 苏杭看着自己满手的蛋花,和身上数不尽的紫菜汤汁,差点没背过气去。 门外传来一阵声响,陈浩然满面容光地扛着椅子进来,粗壮地喊:“新椅子来咯!新生是不是还没来呢……” 第6章 下午一点半。 407室的四个身影走在通往操场的林荫小道上,寂静无声。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苏杭拎起自己军训服的衣领闻了闻,神色稍缓:“没想到你这衣服还挺香的,昨天洗了?” 越舒闷闷地“嗯”了一声,脊背湿透的衣料贴着皮肤,又潮又闷,他说:“洗的比我脸还干净。” 叶景铄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袖子,发现还能挤出水,皱眉道:“你穿我的吧。” 越舒摇摇头:“我都说不用了,你衣号大,穿不进去。” 苏杭不乐意了,“怎么穿不进去,那是你的标准,叶景铄可没比我高多少。” 越舒没等说话,一只手突然伸到他颈前,嗖得一下拉开了他拉链。 湿硬的衣料剥离开来,越舒一转头,发现叶景铄已经脱了外套,飞快地换上了。 旁边陈浩然啧啧感叹:“老叶人真好啊,没说的。” 苏杭听得蹙眉,白了他一眼:“缺心眼。” 陈浩然急了:“诶老妹儿,你怎么骂人呢!” …… 夜里。 四个人累了几天,睡得格外香。 越舒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进了屋,他睁开眼,发现是苏杭拎着小箱进屋,头发湿漉漉的,带着水汽。 越舒探出头,小声问:“你才洗完澡?” 苏杭啧了一声,“你睡你的,管那么多。” “……”新生好毒舌。 越舒躺回去,闭着眼睛,却有点睡不着了。 黑暗里,他听见苏杭踩着扶梯上床,那人展开被子,躺了一会儿,辗转反侧,又坐起身来。 越有声音,越舒反而更难以入睡了。 他突然想他姐。 他姐这两天没再给他打电话了,也不知道状态怎么样,是不是快到预产期了? 越舒闭着眼睛算了算日子,猛地惊坐起,如果医生说的没错,好像就在这几天。 越舒只感觉血液腾腾往上冒,额头的血管突突直跳,他翻身下床,拿着手机忐忑地走到走廊。 他第一个拨了他姐的手机。 “嘟,嘟……” 越舒一直等到机械女声响起,才挂了电话。 他进入通讯簿,翻到“姐夫”那一格,犹豫再三,担忧胜过了他对李文清的厌恶,越舒迅速拨了过去。 电话刚响两声就被接通了。 “喂。”那边的声音道:“越舒?” 越舒“嗯”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说:“姐夫。” “你好久没给姐夫打电话了。”李文清声音一贯的别扭,“学校那边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吗?” “还行。”越舒随口敷衍,又着急地问:“我姐呢?她身体怎么样?” “啊……你姐现在在产房呢,她要生了。” “什么?”越舒瞪大了眼睛:“我姐要生了?” “是啊,刚才情况太紧急,我们都很慌张,所以姐夫就没打电话通知你,不然就第一个告诉你了……” 越舒打断他:“你怎么没进去陪着她?还有时间跟我说话。” 那边的声音有些激动,像怕被冤枉一样:“不是啊,我也想进去陪你姐,但这家是公立医院,不允许家属陪同的。” 越舒长吁了口气,眼前有些发黑,“我姐她……进去多久了?有消息吗?” “现在情况都不知道,她被送进去半天了,我们都在门口等着呢,等有消息我马上告诉……” “不用!”越舒连忙说:“不用告诉我,你负责陪着她就好,等她出来,别忙着看孩子,你必须一直陪着她!” “好好。”那边连连答应:“越舒,姐夫都听你的。” “行,先挂吧,我等着好消息。” “哎等一下!”电话那头慌忙地叫住他,生怕他挂断似的。 越舒微微蹙眉,“还有事吗?” 李文清慢声拉语地问他:“越舒,上次姐夫给你发短信,为什么不回?” 越舒气得发抖:“你管我回不回,赶紧去好好陪着我姐!” 电话砰得挂断了。 越舒攥着拳头,在走廊里焦急地踱着步。 她姐因为预产期将近,之前一直念叨要陪他登校也没来成,如今分娩在即,他却不在身边,只剩下一个李文清。 …… 他应该回去陪着她的。 如果他昨天预先打个电话,现在是不是就已守在产房门口,第一个迎着他姐出来了? 越舒指尖冰凉,脊背贴着走廊墙壁慢慢坐在地上,头顶的橘灯把他身影拉得老长,时间像被无限延长了一般,越舒握着手机,心情像海中的浮木,飘无不定。 …… 也不知过了多久,越舒的手机终于响了。 越舒快速拿起来,发现来电人是姐夫后,滑动的手指都颤抖起来。 “喂?” “生了生了!母子平安,是个女孩。”是李文清的声音。 越舒一瞬间露出笑容,腿有些发软。 他抓着话筒问:“我姐呢?” 李文清“呃”了一声,说:“你姐还没被推出来,孩子刚抱出来我就给你打电话了。” 越舒咬紧牙,想隔着电话给他一巴掌,“你快去等着她!我先撂了。” “哎等等啊!……” 越舒关了电话。 他望着走廊尽头,头热脚轻,突然蹦蹦哒哒地跑起来。 跑完仍不尽兴似的,他突然想去操场跑十圈。 他要当舅舅了。 “李墨彤”。 这是他外甥女出生前就起好的名字。 他姐呢?前阶段一直说想吃糖炒栗子,但李文清那家人说怕吃完孩子长的黑,他买回来的全被没收了,他姐就一直没吃上。 这次一定多买些带回去。 越舒激动地交握着手,他已经迫不及待等着彤彤奶声奶气地喊他小舅了。 不过孩子十个月之前好像不能说话啊? 如果叫了,大都是“爸爸”、“妈妈”这些音节,哪有先会叫小舅的。 “……”一想到彤彤晚李文清之后才会叫自己,越舒又感觉嫉妒得发慌。 越舒顺着楼梯口要折返回去,打算明早给他姐打个电话。 刚迈出两步,他突然听到点声音。 像是有人在打电话,靠近点儿听,声音更清晰了。 “……我受不了跟别人住一起。” “那还算是床?都有霉味了。” “行了不用劝,你把卡解了,我自己出去找宾馆。” ……是苏杭的声音。 越舒目前为止对苏杭的印象定位非常清晰,他虽然张着副清冷美人的面孔,但伶齿毒舌,心高气傲,平时他的地方半点灰尘都不能有,澡肯定是每天都洗的,如果谁不小心起夜踩到了他的拖鞋,那拖鞋肯定立马换成新的,平时出去吃饭,越舒就没见过他穿同一件衣服…… 诸如此类不胜列举,再根据那天菜汤的反应,越舒直觉,苏杭可能有点深度洁癖。 他刚转身要走,又听那边说:“那你也不至于给我冲两千的饭卡吧?!” “我要是想吃外卖怎么办?食堂一共才三层,你想让我吃到吐是吗。” 越舒噗得一声,没忍住笑出声来。 那边突然没了声音。 苏杭又说:“不说了我挂了。” 越舒暗叫不好,刚腾腾往宿舍跑,就听身后说:“站住!” 越舒叹了口气,闷闷地转了过去,他这无处安放的、该死的好奇心啊。 “越舒?”苏杭似乎有点意外,挑眉道:“你在偷听?” “谁偷听了。”越舒看了他一眼,“我是正大光明地听。” “……”苏杭难得笑了起来,突然伸出手臂一把环住越舒的颈项,把他整个人勾了过去。 “哎你、你慢点……”越舒吓了一跳,跟着他脚步一起走到尽头的窗台。 月光透过窗沿,柔和地洒进来。 “着急回去干嘛。”苏杭看了他一眼,“陪我看月亮。” 越舒蹙眉,怀疑道:“你……是不是喝多了。” 苏杭嫌弃地说:“谁喝那种东西,第二天臭得要死。” “……”越舒侧过脸,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你是不是有洁癖啊?” “……”苏杭这次没说话。 越舒心想,果然是。 “我想搬出去。”苏杭突然说:“但我妈非让我体验什么集体生活,连银行卡都冻了。” “太过分了。”越舒应合道。 “连饭卡都存了两千,存心让我住到毕业。” “这么决绝!”越舒说。 “是啊,听说开学那天去她还找你们送东西了?弄得好像我洁癖太严重,需要你们关照似的。” “她这样太不对了。”越舒心虚地喊。 “所以我想找个宾馆,把现金兑出来,大不了我自己找个兼职。” “我看行!”越舒连连点头。 “……”苏杭皱眉看着他,脸都黑了:“你盼着我走?” 越舒转过头:“不不不……” “哼。”苏杭勾着他脖颈,不屑道:“我还嫌你脏呢。” “……” 越舒微微挤起眉,过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你也讨厌我吗?” “啊?”苏杭愣了愣,有些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说:“讨厌?当然讨厌。” “……”越舒满面愁容,好受挫。 说着,苏杭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哼笑道:“不过你脸蛋倒长得蛮招人喜欢的。” 只有脸蛋能看么?? 越舒晚上睡觉时,往叶景铄的床瞅了瞅,又寻思苏杭刚才说的话。 联想以往和叶景铄的那些尴尬,越舒觉得叶景铄一定也很讨厌自己,但只是碍于室友关系,不方便表露出来。 毕竟只有他发现了叶景铄的癖好,与自己为敌也是人之常情。 大学以前他从没住过集体生活,以往都是上一天课,放学后就各找各家了。 现在一想,可能正是他没体验过,如今真的踏上轨道,各种问题也随之暴露出来了。 他也曾是个积极向上的阳光青年,怎么一朝就混成这样了? * 十月上旬。 某天。 只剩下越舒和叶景铄在寝室,陈浩然每周都固定这个点儿去跑社团活动,越舒突然接着陈浩然消息,让他帮送份材料。 越舒走到叶景铄那边,去翻陈浩然的抽屉。 叶景铄问他:“要出去?” 越舒点点头,“浩然材料忘带了。” “好。”叶景铄说:“慢走,路上小心。” 越舒:“……” 为什么听着有点盼着他走的意味? 越舒开了门,发现自己没带手机,又回座去拿。 门扉被风吹着,砰得一声自动关上了,震得阳台门随之一震。 叶景铄以为越舒走了,立马起身,把柜子里的小煮锅端在桌上,一端连线,插电。 他抬手点开直播间,把手机端正在合适的位置。 今天的任务是两千,十分钟内。 像这种没有指定任务的直播,叶景铄多少能随意发挥,可随着指定的观看人数增加,原来的旧花样满足不了看客,他就只能不断换新的,没风险却有噱头的花样。 叶景铄眼看着锅里的清水渐渐浮出泡泡,开始往里面加枸杞、芦根,银耳,顺带还扔了几颗冰糖。 弹幕区一如既往地热闹: 「传说中的神仙茶」 「哈哈哈哈哈」 「23333主播从哪儿弄来的这些玩意」 「主播泡完要直播喝掉吗??」 叶景铄看了眼表,默默计时,一边开始面无表情地解说,“枸杞子含有丰富的胡萝卜素、维生素b1、维生素c、钙、铁……” 越舒盯着叶景铄那边腾腾冒出的白雾,脚步僵在那儿,一时陷入了绝地的困境。 该走,还是不该走。 他又开始思考人生: 为什么每次这种事偏偏都只让他碰见? 是冥冥注定吗? 走了,叶景铄会听到门响,俩人大眼瞪小眼,尴尬。 不走,等叶景铄直播完出来,知道他见证了全程,更尴尬。 他思考再三,还是忍住没动。 叶景铄那边更热闹了,锅咕噜噜直响,越舒不敢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怕椅子腿弄出声。 他站在过道里,他高中被罚站那时候都没这么煎熬,站了一会儿,越舒忍不住朝叶景铄那边挪了挪,看他到底在煮什么玩意。 叶景铄眼看着直播观看人数一路飙升,1932,计时器刚走到7分39。 这次很轻松。 叶景铄慢慢松了口气。 如果没成功,他就会收到第二个指定任务。 若是由主导者操纵,肯定不是这么马马虎虎就能应付得了。 越舒探着头,发现那锅的一侧冒出白色的雾气儿,一跳一跳的,香气从缝隙里溢出来,与上次那壶花茶完全不同。 叶景铄家里研究茶道?还只是他的个人爱好? 越舒觉得“奇怪”这词儿已经不足以形容叶景铄了,联想那些稀奇古怪的习惯,他怀疑叶景铄真是从女妖穿越而来,平日对一切人和物充满慈爱,同时保留着各式各样的奇特作风,显得与现实世界格格不入却又充满神秘。 一定是这样,所以才会引起他的兴趣,每次都耐不住好奇凑过来偷看。 越舒正瞪着眼睛瞧,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 他炫酷的铃声响彻宿舍的时候,越舒心脏一沉,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电话上显示着“陈浩然”仨字儿,这次他没来得及撤回一步,叶景铄就已经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他。 叶景铄左手快速摁了锁屏,屏幕的光湮灭前,右上角的直播人数停留在1997。 直播结束。 “越舒?” “对不起,刚才门是被风吹关的。”越舒诚恳地承认错误,“其实我一直都在……” “……” * 养生茶事件过后,越舒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叶景铄。 说他躲着,可群体活动却都照常参加,有叶景铄在的时候他都没刻意缺席。 可要说他没躲,每次要有他和叶景铄即将单独相处的时候,他都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过去,完美避开。 十月中旬,越舒接到他姐的电话,说要和李文清带着彤彤来看他一趟。 越舒兴奋地同时,皱眉道:“姐夫就别来了吧,他工作不是很忙吗?” 他姐笑着说:“你姐夫这次可专程为你调了班儿,说你一个人在那边他不放心,特意过来看看你。” 越舒嘟囔道:“谁用他看……” 他姐听见了,佯怒道:“越舒!” “行行,来就来吧。”越舒顺着他姐,说:“姐,你到之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去车站接你……” 越舒事先跟寝室的几个人打了招呼,不过叶景铄的反应却有些迥异,尤其提到彤彤时,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叶景铄的手好像在颤,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一般。 难道叶景铄不喜欢小孩儿? 越舒有些犹豫,到时候叶景铄要是受不住,他就不带着彤彤进屋,和他姐出去找家餐厅坐坐也是一样。 * 他姐带着彤彤来学校的那天,正好赶上下雨。 越舒出来时,天空轰隆隆作响,雷声不断,雨点儿三三两两地掉下来。 越舒临走前,叶景铄给他拿了把伞,说是以防万一。 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他远远地看到他姐姐怀里抱着个襁褓,满面容光地叫他,旁边站着李文清,朝他扬着手臂。 越舒眼前一亮,撑着伞跑了过去。 “哎呦你慢点。”他姐姐杨岚赶忙扶住他,笑着上下打量越舒,温柔地嗔责:“你说你,还是这么莽莽撞撞的。” 越舒抹了把额头上的水珠,笑得灿烂,他愿意听他姐说他,越多说越高兴。 李文清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道:“越舒又长高了?” 越舒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却很快敛去,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你学校是不是有课?”杨岚担忧地说:“这么出来老师会说你吧?” 越舒摆摆手,“哎,哪有什么老师,我们就一个辅导员,一年顶多就能见着两三次面,没人管。” 越舒高兴地搓搓手,探头说:“快让我看看彤彤。” 杨岚无奈地笑了笑,调整着姿势把被沿揭开,露出彤彤圆乎乎的下巴和藕节似的手臂。 彤彤有些胖,看着肉乎又健康,两三个月的宝宝头发仍有些稀少,越舒看着她圆溜溜水灵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是发愣了一会儿,随即咯咯地笑了起来。 越舒心都要化了。 他从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这么幼小的小生命,一想到这副小小的躯体里,有一颗心在砰砰跳动,正如他的一样,越舒就觉得神奇又激动。 杨岚也笑了,逗着小宝宝,说:“彤彤一看着小舅就笑呢。” 越舒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肉乎乎的小手,果真软的不像话。 “越舒,咱们先出站口。”李文清打断他们,劝道:“这里是风口,别着凉了。” “嗯,好。”杨岚说,“外边雨下得很大吧,附近有卖伞的店吗?” “没事,我带伞了。”越舒扬了扬手:“你们先撑着,慢点儿走,我去拦辆出租车。” “哎越舒,等等!”他姐拦着他,把人拉了回来,“净乱来,你明天还要上学,淋感冒了怎么办?” 她把彤彤抱给李文清,把伞撑开递给了越舒,说:“你和文清先撑一把,我去打车就好。” “姐!你等等……”越舒刚要去追,却突然被拉住了手腕。 李文清抱着孩子,把越舒拉进伞檐下,说:“让你姐去吧,她一个人没事儿。” 越舒拳头一紧,猛地甩开他的束缚,眼里的警告意味不加掩饰,说:“李文清,我叫你一声姐夫,是看我姐面子,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作为一个丈夫应该做什么,还需要我来提醒你吗。” 越舒狠狠瞪了他一眼,快步跑进雨里,只留给李文清一个背影。 ----------- 几人到学校时,雨已差不多停了。 越舒提前向阿姨打了招呼,刷门卡,带着一家三口到了楼上。 进屋时,几个人纷纷站起身,礼貌地向杨岚和李文清打招呼。 杨岚手里抱着襁褓,被角被折下一隅,露出彤彤肉乎乎的脸蛋,嘴里含着什么,好像在吃手手。 叶景铄就站在对面。 越舒深吸口气,仔细观察着叶景铄的表情,生怕出什么突发状况,他好赶紧带着姐姐他们走人。 当越舒发现叶景铄表情异样,眼圈发红,手也隐隐颤动时,他眼看不对劲儿,连忙走过去,把叶景铄拉到阳台,关上门。 这还是他与叶景铄单方面的冷战以来,俩人第一次离这么近说话。 越舒观察他的变化,担忧地说:“你是不是挺不住了?” 叶景铄有些诧异:“什么?” 越舒无奈地摇摇头,做出一个“我懂你”的表情,“不要再强撑了,我能理解你。” “?!”叶景铄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追问道,“你理解什么?” 越舒拍了拍他的肩,予以理解和同情,“我知道见到彤彤容易让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你要相信,不论是你,还是我,都要经历这种过程,提前打预防针总是好事。” 叶景铄突然伸手勒住他的腰,把人圈了过来,激动道:“……你都想起来了?” 越舒慌了,那啥,这、这也太近了,再使点劲儿都能亲上嘴了。 他往后缩了缩,禁锢他的力道却一点没松,完全徒劳,越舒磕巴了:“你、你怎么这么激动,还上手了……” 越舒往屋里张望了一眼,更忐忑了,“我、我姐还在屋里呢,你要是想打架别挑现在啊,有种等我不拖家带口一身轻松的时候……” 越舒没想到怎么就把叶景铄惹毛了,非要现在跟他单挑,先不说地方宽敞问题,就算他姐不在,他也不保证自己打的过叶景铄,毕竟体型差距摆在那儿。 真要是被揍个鼻青脸肿的大熊猫出去,他还有什么颜面见人啊,挖个坑跳进去把自己埋了得了。 越舒拍了拍他肩膀,催促道:“先出去……以和为贵,先出去再说。” 叶景铄这才松开了他,黑曜石般的眼眸深不见底。 越舒读不懂其中的情绪,只觉这人今天太不寻常了,他也没说什么啊,怎么一点就着了呢。 俩人从阳台出来,苏杭和陈浩然正围着彤彤逗她,陈浩然花样多,又是做鬼脸又是发出各种怪声,给彤彤逗的咯咯直乐,鼻涕泡都笑出来了。 越舒垂头丧气地从阳台回来,后边跟着叶景铄,俩人表情就跟外边的阴天似的。 杨岚温和的声音催促他:“越舒,你去哪儿了?快来帮我抱着彤彤,我手都酸了。” “啊?我……我吗?”越舒猝不及防被点名,都有些结巴了,连忙拒绝:“不行,我不会抱小孩……” 杨岚笑了,把彤彤轻放在越舒的手肘上,伸手帮他矫正:“别这么僵硬,来,这只手高点,这里扶着底下……” 越舒抱着彤彤,感觉到沉甸甸的重量压上手臂,是一种特殊的很奇异的感觉。 小家伙很乖,被越舒抱着也不哭不闹,水亮亮的眼睛好奇地瞅着四周。 叶景铄站在旁边,一动没动。 越舒抬起头,看着叶景铄的表情,有些犹豫地把宝宝抬高了一点儿,“你……看看?” 叶景铄一怔,似乎有些犹豫似的,视线落在彤彤身上。 在叶景铄诧异的目光下,彤彤眨了眨眼睛,像是专注地盯着他一样。 突然,从襁褓里伸出一只小手,悬在半空,朝着叶景铄伸过去。 “……” 越舒搬了个小凳坐在走廊,旁边躺着把孤零零的展开的伞,半人之高,像陪他作伴似的。 门外出来个人,也拿了个小凳,挨着他坐下。 越舒侧目瞅了一眼,发现是他姐。 “我们小越舒一个人在这儿干嘛呢?”他姐撑着下巴,温柔地看他:“可怜巴巴的。” “谁可怜了。”越舒一撇下巴,闷闷的鼻音说:“里边人太多,憋得慌,我出来透透气。” “是吗?”杨岚忍着笑,“怎么跑到厕所边上来透气了,想加点味道吗?” “姐……”越舒小声嘟囔道,“都当妈的人了,还总逗我…” “当妈怎么了?当了妈我也还是你姐。”杨岚说:“只要我一天活着,你就甭妄想让我不管你。” 越舒终于看向她,皱眉说:“姐,你说什么呢,活不活着的,我还等着给你养老呢。” “喔?是吗?我们家小越越长大了呀。”杨岚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啊,踏踏实实的,别让我操心我就满意了。” 越舒垂着眸,没说话,小表情很是幽怨。 “怎么了?”杨岚歪头,“没抱够彤彤?我去把她抱来……” “哎哎!”越舒连忙拉住她,“姐,里边正乐呵呢,你坏他们气氛干嘛。” 杨岚了然,“你就是因为彤彤不让你抱才郁闷?” “要光是不让我抱还好点呢。”越舒垂着脑袋,闷闷的声音说:“她只让叶景铄抱,我一碰她就哭。” 又说:“叶景铄一抱她,她乐得跟开花了似的,也不知道到底谁是他舅。” 杨岚忍不住地笑:“不光是你,彤彤连我们现在都不让抱了,只让叶叔叔抱。” “姐,你还笑得出来……”越舒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理解似的:“你孩子都要跟人家跑了。” 这语气幽怨的仿佛他媳妇跟隔壁老王跑了一样。 “是不是因为叶景铄长得和善?” “和善?”越舒蹙着眉,不可置否地质疑道:“他哪里长得和善?” “可能他不像你这样……”杨岚突然伸手摸向他的眉间,“天天皱着眉头。” “……” “姐。”越舒突然严肃起来,道:“那个李文清,他真的对你好吗?” “越舒。”杨岚蹲下身,认真地说:“不能这么没礼貌,他是你姐夫。” 越舒垂下眼帘,唇角凝重,交握的手不自觉地勒紧了,他说:“我知道。” “还有,对你姐夫好点儿。”杨岚揉了揉他耳垂,温和道:“就算你再不喜欢他,可他也是你的长辈,是你的姐夫……小舒,你懂我意思吗?” 越舒与她对视,看着她姐眼里的沉寂和柔情,他迟疑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 杨岚带着彤彤走后,越舒看着空荡荡的寝室,总觉得心里缺了点什么,也跟着被一并带走了。 姐姐一走,叶景铄的气儿好像消了,似乎没有再打算找他算账的意向。 越舒松了口气,同时心里暗暗鄙弃,就算叶景铄真找上门来,谁输谁赢还说不准呢。 就算为了彤彤,为他不能白当这个舅舅,他也不能让叶景铄站着回去。 如此一来,他躲叶景铄躲得更明显了。 四个人上专业课的时候,越舒没忍住,枕着胳膊睡了整整一节课。 下课铃一响,越舒嘴上还挂着点口水,眼圈睡得泛红,一睁眼,就看见苏杭在旁边,撑着胳膊盯着他。 “……”越舒腾得坐起身,又忙用袖子抹了把嘴角,懵愣地说:“你……干嘛啊。” “没什么。”苏杭把专业书塞进书包,“突然觉得你挺神奇的。” “……”挺神奇的? 越舒迷迷糊糊的,直到回宿舍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他转念一想,苏杭那么盯着他,是不是看他不顺眼啊? 苏杭难道是想伺机找个机会揍他一拳,这次差点得手,可没料到自己突然醒了,所以说自己神奇? 他在寝室里都混成这样了吗?? …… 夜里,越舒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觉。 他下床拿了手机上去,望着手机屏幕,忍不住点开他姐的界面,嗒嗒输进几个字儿。 “姐,我想你了。” 手机微微一震,很快就回了:“这么快就缺钱了?” “……”他姐心里,他就是这么浅薄的人?? “不是……我不缺钱。”越舒脸颊被屏幕的光亮映着,他眨了眨眼睛,犹豫地组织语言:“就是我室友,他们有点…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这回又给越舒问住了,他怎么回答,总不能说他俩一个是爱好女装癖的绝世人妖,另一个是百年一遇的深度洁癖吧。 他想想今天叶景铄要抬手揍他的情景,又想起苏杭嫌弃他说讨厌他的神情,越舒神色凝重,不知如何继续在这残酷的寝室里夹缝生存。 他每天都在挨揍的边缘上试探,这事儿绝对不能让他姐知道。 越舒认真地打字:“他们钻研领域太过前卫,我思想层面跟不上去。” 那边很快就回了:“说人话。” “……”,越舒打字时有些挫败,“我跟他们相处不来。” 他也纳闷,自己怎么突然就混成这样,高中那时候他还是个人见人爱的香饽饽,怎么就一朝沦落,变成了孤苦伶仃的小孤僻呢? “我带彤彤去你那儿的时候,他们不是跟你相处的不错吗?” 越舒郁闷地打字:“那只是表面上的和谐。” 姐姐那边沉默了几分钟,又发来一行字:“三个都合不来?” 越舒抿着唇,挤着眉回:“也不是,有一个还挺好的。” “好好珍惜那个。”他姐利落地补充:“剩下两个也不许翻脸,尽量缓和关系,还要共处四年,记得宽容。” 越舒挠了挠头皮,只觉一个脑袋三个大,道理他都明白,只是望着屏幕,不知道回什么了。 夜里,越舒做了个梦。 他梦见他心仪的小姐姐来寝室做客,坐在他书桌前,身姿温雅地看书。 小姐姐个子很高,一身白裙,唇红齿白长发柔顺,同时惜字如金,只是温柔地看着他,竟是有些熟悉。 一切都岁月静好,越舒心驰神往,企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突然,身后出现一人,凶神恶煞。 仔细一看竟是苏杭。 苏杭手里拿着拖把扫帚,脸上还戴着口罩,表情像要吃了他:“脏成这样,还有时间泡妞?” 越舒如临大敌,没等说话,苏杭握住他手腕:“赶紧跟我扫除去!” 越舒心里咯噔一声,不住后退一步,却差点跌倒,所幸腰被搂了一下,才止住踉跄。 背后一股凉气,越舒心里大叫不好,可眼睛却没忍住好奇,转头看去。 那小姐姐一撩头发,假发竟同时跟着掉落下来,身上的白裙消失不见,变成亮丽的红色长裙,露出肩胛结实的肌肉。 越舒视线上移,不知不觉那脸竟换成了叶景铄的模样。 叶景铄嘴角微微上翘,盯着他的视线意味不明。 越舒倒吸一口冷气,转身要跑,那人却突然站起身,将他抵在臂弯中,纯男性的嗓音低沉道:“听说你想泡我?” “!!!!!” 越舒猛然惊醒,满头是汗。 他喘了几口气,心仍然砰砰直跳,这梦太可怕了,从细节到整体,简直像真的一样。 宿舍里仍是一片漆黑,不远处有苏杭均匀的呼吸声,陈浩然睡得酣畅淋漓,鼾声震天。 越舒松了口气,脑袋重重地躺回枕头上。 闭上眼睛,没过多会儿,他突然隐约感觉被子在动。 越舒微微蹙眉,不舒服地扭了扭身。 被子仍在动,什么东西慢慢往上,贴着他的胸膛。 越舒猛地睁开眼,他身前的被子竟鼓出来一块,胸膛被不重不轻地压着,越舒想往后躲,却被一只手握住了手腕,压在身侧。 “!!!!”越舒瞳孔一缩,心跳霎那间停了半秒,只剩下失了节奏的呼吸。 越舒吓了一跳,音节还没发得完全,只觉那人的嘴唇靠过来,呼出的热气喷洒在他的耳边和侧脸,只听叶景铄轻声道: “还生我的气吗?” 第7章 越舒呼吸都乱了,生怕另外两人醒过来,他抵住叶景铄压上来的胸膛,压着嗓子,诧异道:“你上我床干什么!” “我睡不着。”叶景铄没那么多顾虑似的,昏暗中的视线不加掩饰地看着他,“来看看你。” “什么……”越舒莫名其妙:“看我?” 叶景铄浅浅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鼻翼,越舒只觉脸上发烫,又没地方躲,鼻尖莫名的痒,又听那人说:“刚才做噩梦了?” 越舒喉结动了动,刚才的画面好像跟眼前这人重合了一般,他突然无法直视叶景铄的嘴唇,别扭地说:“没有。” 叶景铄语出惊人:“要我陪你睡吗?” 越舒差点被自己口水呛着,忙不迭道:“不用不用。” 叶景铄看着他,又说:“如果你需要,我每天都可以搂着你睡。” 越舒表情都凝固了,震惊地瞪大眼睛,他怀疑自己听错了,磕磕巴巴地骂:“你…变态吗……” “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叶景铄攥着他的手,力道不容躲避:“越舒,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在我家?” “啊?”越舒被问蒙了,迷茫地说:“什么发生啥,我没去过你家啊。” 两人沟通半天,显然没在同一频道上。 旁边的床铺突然传来声音,苏杭似乎翻了个身,“啧”了一声,不耐地嘟囔:“越舒,老实点。” “!” 两人同时一顿,越舒呼吸一滞,睫毛颤了颤,心脏突突直跳,身体瞬间僵硬得像个木头。 寝室内恢复寂静,背景音只剩下陈浩然酣畅淋漓的呼噜声。 越舒屏息几秒,听见苏杭缓慢而均匀的呼吸声,刚才那声,似乎是梦话。 越舒松了口气,跟叶景铄大眼瞪小眼,刚想擦把汗,紧接着又听到对铺的苏杭补了一句: “真乖。” “……”越舒无法想象他在苏杭的梦里是个怎样的存在。 叶景铄握着他手腕的力道松了,微微挺起身,在黑暗中沉默地看着他,气氛一时有些沉寂。 眼前的情况诡异得要命,跟这么一个高大健硕的男人躺在一个被窝,身贴着身,脸对着脸,他还是被压在身下的那位,越舒身躯僵硬得跟石头一样,怎么躺怎么别扭。 越舒心脏突突直跳,奈何动弹不得,只得窘迫地催促他:“有话明天再说,你…你赶紧回去。” 叶景铄似乎有些低落,他坐起身,低声道:“最近为什么躲着我?” 越舒心头一颤,莫名有点心虚,他瞪着眼睛不承认:“没有啊,我躲你干什么。” 叶景铄不再说话,他薄唇抿成一条线,眸光微烁,在黑寂中像一头潜伏在深处的狼。 越舒眨了眨眼睛,不大敢动了,叶景铄这副样子,好像随时会扑上来咬他似的。 所幸最后叶景铄没上嘴,只是伸出手,揉了揉越舒乌软的头顶,低声说:“睡吧。” 越舒目送他回床,被掀开的被窝灌进冰凉的空气,刚才的温度一点点流失,陡然像缺了什么似的。 “……” 越舒盯着天花板,感觉心跳仿佛印在他脑壳里,砰砰不停,凌晨一点,他反而睡意全无了。 * 越舒去阳台拿拖把的时候,发现叶景铄好像正在直播。 这次屋里不只有他们,陈浩然刚洗了头,端着水盆进屋,在过道拿毛巾可劲地甩,不时还缕缕他前额的几根头发,在镜子旁边凹造型。 越舒心里纳闷得发慌,叶景铄这次在直播什么?又是化妆?还是泡茶? 而且……现在都不用避着他们了?? 越舒压下心头的疑惑,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却一丁点儿都没瞟到。 以前车之鉴,偷看是万万不可的,越舒只好作罢,垂头丧气地回了座位。 苏杭回寝室的时候,手里拎着个包装袋,里边零零散散装了不少东西。 越舒没来得及抬头,他的桌子上突然咣得一声,一抬眼,发现是苏杭把那巨大的袋子扔在他桌上。 越舒吓了一跳,问:“这是什么?” 苏杭脱了大衣,挑起眉毛,“别人送的,给你了。” 越舒探头,打开一看,发现里边大多都是零食和蛋糕,也有包装精美的巧克力,侧边还夹着个信封,粉色的,已经被挤得变形了。 这又是别人送的礼物和情书。 苏杭在学校里很受欢迎,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同样是少年出众的美貌,苏杭无论做什么都力求拔尖,不仅是医学,听说他去年参赛了什么摄影作品,还拿了全国大奖。 长得好,成绩好,家世也好,就连越舒都觉得,苏杭的确很有个人魅力,就是脾气没那么好。 那种魅力与叶景铄不同,叶景铄平日较温和,却透露着一股不同于他那个年龄段的成熟,有股生人勿近的威严,所以大家只敢校草校草的叫,真正敢豁出去追的,却寥寥无几。 可苏杭的冷傲似乎更招风引蝶,不仅是跨越年级的人气,就连外校的女孩也纷纷慕名,追求者里甚至不乏男生。 所以,敢打叶景铄主意的人并不多,可觊觎苏杭的却不少。 “多谢……”越舒正好饿了,他挑了袋最喜欢的饼干,抬头看苏杭,问:“都给我,你一点不吃吗?” “不吃。”苏杭抿着唇,头也没抬地说:“都是垃圾食品。” “……”越舒握着饼干的手踌躇在空中,突然咽不下去了。 他眨了眨眼睛,忍不住问:“你不想吃的话,拒绝他们不就得了?” “我不要他们自己也会送寝室来。” 越舒“喔”了一声。 “……怎么,你不想吃?”苏杭斜睨他,伸手要来抢包装袋。 越舒一把扑住,口齿含糊地说:“不不不不,我吃……” 苏杭轻哼一声,嘴角微微翘起。 陈浩然看见零食,眼睛放光了似的,马上就要过来抢。 苏杭拍掉陈浩然的手,啪得一声,冷淡道:“没你份。” “……”寝室一时陷入诡异的安静。 越舒在水房冲拖把,趁苏杭没在,他逮着机会,狐疑地问陈浩然:“你得罪苏杭了?” 陈浩然哭丧着脸,“算是吧。” 越舒好奇地问:“怎么回事啊?” “就我上次打喷嚏,不小心喷他脸上了。”陈浩然伸出三只手指,苦不堪言的表情,“三天没跟我说话。” 越舒噗得一声,眼睛都笑弯了,拍着他的肩头说:“老二,你嫌命长啊。” “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他正好就站在那儿。”陈浩然挠了挠头,郁闷地说:“怪不得他妈给了咱那么多贿赂,这任务艰难巨大啊。” 越舒想了想,说:“我觉得还行啊。” “那是你没惹过他。”陈浩然抬眼看了看他,思考道:“不过说实话,小洁癖对你还不错啊。” 越舒想了想那兜满满当当的零食,犹豫着点了点头,“还行?” 陈浩然张开手臂,一下把越舒抱了个满怀,头左右直蹭,“还是我小越越好,长成这样还不跟我抢妹子,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别人想惦记都惦记不着,白瞎你这显示器了……” 越舒被蹭的痒得难受,嚎叫道:“滚!——” 陈浩然微微睁开眼,“不过说实话,你也是,老叶也是,对学校都不感兴趣似的,前两天导员问老叶当不当班长,他当场就给拒了。” 话题一转到叶景铄,越舒耳朵一竖,身形定在原地不动了。 “拒了?” “是啊!”陈浩然说:“辅导员还挺看好他的,可咱老叶,一点儿没给人家面子。” 越舒垂着眸,佯装不在意地说:“估计他嫌当班长累吧。” 陈浩然唏嘘道:“当班长多好啊,期末加不少分呢,咱们系那么多学霸,有了那些分,奖学金还不手到擒来。” “不过他好像玩直播的,没时间管吧。” 越舒眸光一动,忍不住问:“你也知道?” “当然,我就住他对床。” 越舒终于碰到个知情人,不禁八卦道:“他泡养生茶你也知道?” 陈浩然一扬眉:“当然,我还喝过呢!味道不错。” 越舒倒吸了口气:“化妆你也知道?” 陈浩然扬唇一笑:“当然,你别说,还挺美!” 越舒咽了咽口水,“那穿女装也……?” “嗯?…什么女装。”陈浩然慢慢瞪直眼睛,诧异说:“他还穿女装?!” 越舒差点咳出来,连忙拨浪鼓似的摇头,“没没没……我瞎说的。” 越舒愣了一会儿,不解地说:“他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参与干部竞选?” “嗯,可能需要钱吧。”陈浩然咋舌道:“听说主播很挣钱的,要是真火了,粉丝几百万的那种,一个月直播的钱,得有这个数。” 他伸出三个手指,煞有其事地晃了晃。 越舒若有所思,又说:“他何必委屈自己搞这个?” “为啥不能搞?”陈浩然非常不赞同地说:“我要是长成他那样,我天天直播钢管舞。” “……”越舒嫌弃地皱紧眉头:“你好猥琐。” 陈浩然哼哼直乐,丝毫没有这个自觉。 “问题是…”越舒疑惑地问:“叶景铄他家缺钱吗?” “啊……虽说平时看不出来,但没见他跟家里打过电话,衣食住行都靠自己,而且开学那时候,也没见有谁送他啊。”陈浩然顿了顿,同情地说:“可能家里没人管他、或者就他一个,生活困难点吧。” 越舒陷入沉思,想起了之前叶景铄给他买的那些顿早餐,每次他要给钱,都被婉拒了,现在看来,说不定是那人每顿省吃俭用攒出来的上学钱。 越舒有点难受了,愧疚感慢慢涌上心头,他低声说:“我还以为他家还算富裕。” “那也没小洁癖家有钱吧。”陈浩然抠着鼻屎,不在意地补充了一句:“除非北京那个什么叶教授真是他爸。” 越舒再就没听进去。 他突然对以前嫌弃叶景铄穿女装化浓妆的自己感到羞耻,甚至有点深恶痛绝。 哪个男生愿意出卖自己的灵魂?除非是走投无路、不得不做的时候,叶景铄没被逼的去借高利贷已经够明智了,选择直播这条路,即使再丢人,那也是正大光明的劳动钱。 日子已经那么艰难,还要忍受自己的鄙弃非议,叶景铄太不容易了。 “……”自己真是个混蛋。 越舒沉默良久,突然问他:“你知道叶景铄在哪直播吗?” “啊?”陈浩然一愣,“你问这个干嘛。” “你管那么多。”越舒不想告诉他自己要去给叶景铄砸点儿游艇,只说:“快点,告诉我。” “哦,你等会儿啊。”陈浩然拿了手机,翻到主页给他看,指着一个app图标,“就是这个,酷拍。” -------------------- 深夜。 越舒躺在被窝里,握着手机,屏幕的光把他的脸廓映上一抹淡淡的荧亮。 酷拍下载完成后,图标上卡通的大头闪闪发亮,仿佛在催促他快点打开。 越舒莫名有点紧张,指尖发凉,他纠结半天,颤颤巍巍地伸手,打开了软件。 主页与大多数流行的直播软件一样,热门视频的右上角纷纷加上了“hot”的小标,特殊的是,酷拍添加了兴趣分类的功能。 在清一色的“美妆”“运动”“萌宠”之上,有一项极其注目的分类,框边还加了闪亮的特效。 ——任务直播。 越舒心里涌上一股奇怪的直觉,他鬼使神差地点进去,板块的热门视频瞬间跳入眼帘。 视线向下,一个主播id在眼花缭乱的界面中甚是显眼—— “罗密舒与茱丽叶”。 第8章 越舒眼睛定住了,他盯着这个诡异的id,眉头慢慢挤成了川字。 他只觉得这名字奇怪,却没往自己身上想,尽管心里犯嘀咕,手却不听话地点了进去。 界面的上方明晃晃标注着“任务主播认证”,罗密舒与茱丽叶的头像是黑白的字体,仿佛是浓墨勾勒一般,中央大大地写了“平安”两个字。 越舒心想这年头谁还会用这么老土的头像?他姐头像都比这时髦,怕不是七零年代穿越过来的古董。 粉丝数倒是不少,越舒没有具体数值的概念,7.8万,估计是个很有人气的主播。 往下翻到了视频,越舒彻底傻了。 这不就是叶景铄的视频吗!? 他好几次还在场来着。 没想到凭着直觉点进去的第一个,却歪打正着进入了叶景铄的个人主页。 叶景铄的直播视频不多,连两排都没凑上整,其中两个视频还被灌上了任务主题,一个标着“反串”,另一个是“养生”。 越舒点开视频,果然正是他偷看被碰见的那两次,不过叶景铄泡养生茶的那次直播,封面被印上了“失败”的红色封条。 越舒一阵心虚,他想起来那次直播中断就是因为他,不知道一次要损失多少钱。 陈浩然那三根手指代表多少?三万? 越舒辗转反侧,他姐姐收入并不高,平时虽然从没给他灌输过贫穷意识,可她节俭朴素的习惯越舒都看在眼里,x大的学费每年都接近上万,他们父母死得早,这些年生活的重担全由她一人扛着,他打死也不能给姐姐增添负担。 越舒把酷币兑算成人民币算了算,发现砸一只游艇需要一千三百一十四块钱。 快赶上他一个月生活费了…… 越舒忧心忡忡,原本用钱补偿叶景铄的念头犹豫起来,视线往上,他发现系统蹦出了广告,上面写着“下期任务正式发布”。 越舒心头一动,迅速打开,上面只写着俩字“宠物”。 他想往下翻,页面却截止了。 ……直播宠物? 越舒脑里浮现出网上那些猫猫狗狗吃粮撒娇的视频,确实不乏观众,甚至人气很高,可他们寝室里不让养宠物的,叶景铄怎么办? 越舒犯愁地抿起嘴角,之前他已经破坏了叶景铄的直播,既然现在知情了,他不能再熟视无睹,总得为叶景铄做些什么,弥补以前的错误。 翌日。 食堂吃饭的时候,越舒特意买了两只大鸡腿。 他特意坐在叶景铄边上,非常有同学爱地夹了一只,送到叶景铄的碗里。 “……”对面两人停了筷子,动作凝固一般。 当事人也愣了一下,随即两眼发亮地看着他,仿佛闪着星星。 苏杭蹙起眉,说:“你抽的什么风。” 越舒对叶景铄的偏见已经化成满满的同情,面对诧异的目光也不甚为意,他找理由说:“我吃不了,不然浪费了。” 苏杭说:“怕浪费你还买两个,吃饱了撑的啊。” “……”越舒被怼得无言以对,瞬间秒杀。 “看来你们和好了?”陈浩然拿牙签剔着牙,没心没肺地笑,豪爽地说:“这才对嘛,咱们都是好哥们儿,床前吵完床尾和嘛哈哈哈……” 陈浩然说着说着就嘘声了,因为苏杭抬眼看向他,眼神里掺着刀子似的。 叶景铄没说话,嘴角却掩抑不住地上扬,低头迅速吃了起来。 吃个鸡腿都能这么开心…… 越舒看他吃的这么香,心里更难受了,平时不见叶景铄吃大鱼大肉或油腻汤饭,原以为是那人喜好清淡,没想到真相竟然是他没钱吃。 越舒心软了,想想自己过往那些嫌弃和故意疏远的行径,现在想来都幼稚又恶毒,叶景铄为了谋生迫不得已,竟还得默默忍受自己的偏见和非议。 越舒想帮帮他。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叶景铄的举止行踪也被放大了一般,牵动着越舒的神经。 根据以往的视频,他发现叶景铄习惯每周五直播,时间不定,任务成败与否大概与观看人数相关。 任务截止时间就在下周一前,这代表着,叶景铄就会在这两天直播。 可他上哪儿去弄宠物? 越舒都替他着急。 越舒这两天没闲着,特意找了地图和宠物店,连远离市区的猫市狗市都留意了位置,就是不知道叶景铄作何打算,若是他冒然领回来一只,苏杭那个深度洁癖会不会把宠物连带他一起顺着窗户扔下去? 转眼到了星期四。 越舒给系里的学委打了个电话,说下午请假。 “你也请假?”学委极不情愿,埋怨说:“下午那个解剖老师可严了,上次人少了就拿我兴师问罪来着,就连叶景铄都不来,你们说实话,是不是计划好了一起偷溜去网吧?” 越舒愣了,问:“叶景铄也请假了?” “对啊,说是买点东西。”学委直叹气,“下次再请假,你们还是自己找导员批假条吧,我可再不管了,这是帮你们最后一次了。” 越舒答应,跟她道了谢,匆匆挂了电话。 …… 叶景铄请假?要买东西? 他终于要行动了?? 越舒忧心忡忡,叶景铄没那么多钱吧?眼看就要月末了,大家伙食费都用的差不多,就算是价格相对较低的品种买下来都要几百上千,叶景铄哪里拿的出钱? ……连鸡腿都吃不起的孩子。 越舒掏出钱包,兜里一千多块现金,卡里应该还有不少,买个常见品种的小猫小狗应该没问题。 越舒愁地坐立不安,眼下主要问题不是钱够不够,而是怎么拿出这个钱,直接给肯定不行,像叶景铄这么独立自强的人,莫名的捐助只会挫伤他敏感的自尊心。 他必须在弥补那人的同时,还不让叶景铄脆弱的心灵受到伤害。 可到底怎么才能隐晦地、不露声色地资助叶景铄? 时间一点点被耗光,百思不得其解后,叶景铄已经收拾完毕,穿好大衣,即将出门。 越舒腾得坐起身,慌张地问:“你去哪儿?” 叶景铄一怔,随即面露悦色,暗自为越舒开始关心自己的行踪而窃喜,说:“有点事要办,下午的课我不去了。” 越舒忍住没问“有点事”是指什么,毕竟他都已经知道了。 叶景铄说:“快上课了,你不下来吗?” 越舒磕磕巴巴地撒谎:“嗯…你先走吧,我再躺会儿。” 叶景铄没看出异样,不疑有他,开门出去了。 越舒飞身一跃,翻身下床,胡乱把裤子和大衣往身上招呼,速度堪比当兵的听见集合哨。 越舒生平没干过跟踪这种事,这是头一回,献给了室友叶景铄。 他戴了顶黑色的鸭舌帽,面颊也被口罩遮住,除非熟到家的亲人,就连他姐来也得辨认半晌。 叶景铄才和他认识多久?肯定不会被认出来。 饶是这样,越舒也谨慎万分,牢牢跟在叶景铄身后,那人虽然一直没回头,可一路上却遇到不少熟人、同学和他打招呼,越舒心惊胆战,压低帽檐,眼睛都不敢露了。 他一路跟着叶景铄,来到了公交车站点。 越舒躲在广告牌后,看着叶景铄的背影,默默心酸,心想这孩子可能一辈子也没打过几次出租车吧。 越舒低着头,趁叶景铄上车后紧跟其上,他停在司机身后的栏杆站定,叶景铄颀长的身影站在过道,眼睛望着窗外,并没看到他。 越舒全副武装又四处张望,司机大叔皱眉看着他,怀疑越舒是个专窥钱包的小偷。 一点多的太阳光线最足,但正值深秋,透着橘色的阳光映进车窗,把叶景铄的侧脸勾勒深邃,他睫毛很长,头发乌黑如墨,鼻梁高挺,剑眉星眼,如映入河湾的一抹山水,不加修饰的漂亮。 越舒看呆了,有些移不开视线。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夸他好看,可越舒自己却不这么认为,原来他有偏见,可现在他却不得不承认,在自己理想之中,男人就该长成叶景铄这个样子,那才叫帅气呢。 仿佛是察觉到自己专注的视线,叶景铄微微转过头,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越舒心跳一滞,立马转过身面向司机,手心攥紧栏杆,心脏跟打鼓似的,砰砰敲击着胸膛。 不会认出来吧,叶景铄在看他吗? 越舒自我安慰,他就留下个背影,叶景铄跟他又不熟,哪那么容易轻易就认出来。 不知道站了多久,越舒腿肚有些酸,眼看车厢里人越下越少,他怕站着更引人视线,便找了个就近的位子坐下。 公车越开越偏远,最后竟驶进了山间小路,四周空旷,俨然一股乡村林荫的气息。 “……”越舒跟着叶景铄下车,彻底蒙了,他这是被带到哪儿了? 随行下车的还有一群老头老太太,手里大兜小兜,仿佛要去赶集。 越舒跟在他们身后。 走出四五百米,带着凉意的风吹过来,夹杂这一股鱼腥味儿。 越舒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愈来愈强烈。 果然,一拐弯,远远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热闹的露天海鲜市场。 “……”万万没想到。 越舒从小最烦闻鱼腥味,以前他爸妈在还好点,爸妈去世之后,每次陪他姐去超市,逛到海鲜鱼货区,越舒就躲得远远的。 可无奈出了超市,他得帮着拎包,味道顺着缝隙飘到鼻子里,闻着都上脑袋。 叶景铄要买的宠物竟然是这个? 越舒挤着眉,仔细换位思考后,养鱼还是比较明智的,既省事又省钱,几百块就能下来,关键卫生又环保,养在寝室小洁癖还不能挑茬。 不愧是叶景铄。 越过各式各样的桌摊,贝类鱼类小龙虾一应俱全,地面泥泞不堪,越舒眼看自己的新球鞋边缘踩上一圈黑泥,甩都甩不掉,心疼地无处下脚。 叶景铄一路都没停留,穿过露天市场,再往里走,是一处较为正规的室内市场,门口的牌匾上一排字体: “花鸟鱼市场”。 “……”越舒搞不清叶景铄到底想养什么了。 叶景铄进了大门,身影一顿,驻足在大门口的鱼店,透明的玻璃钢内各式各样的大型小型鱼,不过大多都是观赏性的,价格不菲。 老板娘看有客人,连忙站起身,用手擦了擦围裙,“小老弟,你想看看什么?” 叶景铄看了一圈,指向一个鱼缸,问:“这条怎么卖?” “啊,要买金龙鱼吗?”老板娘笑了,说:“我这儿种类挺多的,你看像高背金龙的价格在1280,过背的在两千五以上,品种较好的在这里,虽然万八千块钱,但保准是纯种……” 叶景铄笑了笑,“这条就好,老板娘怎么卖?” 老板娘“啊”了一声,微微上下打量叶景铄,说:“四千五百九十九。” 叶景铄说:“太贵了,三千五百九十九还行。” 老板娘说:“那可不成,小兄弟,这鱼我可是挑的最好鱼苗,从小好饲料养到大,这价已经相当于赔本给你了,我看你是学生,要不五六千都止不住……” 叶景铄说:“那我再去别家看看吧。” 老板娘擦了把汗,“等等!” 叶景铄停住脚步。 老板娘说:“你去别家可没这么低的价钱和这么好的品质。算了,三千六就三千六,就当我行善积德了……” 叶景铄嘴角扬起,低头付账。 越舒看呆了。 金、金龙鱼…… 他记得他爸在世的时候,曾经养过一条,不过当时挑了个不算名贵的品种,宝石金龙鱼,价格也达到了一千多,他爸整天当个宝似的,后来被自己倒了一缸底的鱼食给撑死了,他爸因为这事儿打了他一周。 叶景铄有钱买这个?? 越舒开始担心他下个月恐怕都得吃馒头伴老干妈了。 越舒躲在大门边上,身后有个卖虾的桌摊,摊主是个光头大哥,脸上嘟着横肉,肚子溜鼓,右手拿着个蒲扇,看着越舒鬼鬼祟祟的身影立在摊前,不知动机。 他站起身,上下摇着扇子,“小兄弟,来点小龙虾不?” 越舒转头,愣了一下,歉意道:“我不买。” “不买?不买啊…”光头大哥摸了摸脑袋,说:“不买你看看也行。” 越舒顾及不遐地转回头去,随口说:“我不看。” “也不看?”大哥皱眉头:“不买不看你挡我摊前干什么,耽误我生意啊。” 越舒瞪大眼睛,眼看叶景铄指着鱼缸,似乎在商议价钱,跟老板娘说了两句话后,转身要往室内走。 光头大哥穿着人字拖走到他身后,探脖子顺着他看的方向瞅,纳闷地问:“你瞅什么呢?” 越舒怕被甩开,赶忙迈着脚步跟过去。 随后不知为什么,就看叶景铄脚步一转,突然调转往回走过来。 越舒心里咯噔一下,眼看俩人要打个照面,他脚底像踩了热锅,赶紧转头往回走。 谁成想光头大叔就在他身后,光脚穿着拖鞋。 越舒感觉自己脚跟踩到了软物,突然被粗声的吼脚吓了一跳,赶忙抽回脚。 “啊!你踩我脚了!”大叔表情狰狞,抬起脚用手揉着露出的脚趾。 声音太大,身后的叶景铄和老板娘仿佛纷纷投来了视线。 越舒头上都冒汗了,心里火急火燎,他上下其手,捂着大叔的嘴,嘘声说:“哥!小点声儿,有事回摊里说,进去我给您揉揉……” 大叔唔唔直叫,抬着一只脚的身形有些不稳,他身躯一栽歪,眼看就要倒。 没等越舒反应过来,已经被猝不及防拽紧了脖领子。 越舒深吸口气,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随后,越舒被一股强大的、不容挣脱的力量拽着,和大叔咣得一声撞翻摊位的桌角,一起跌入了带着水摊的泥堆里。 伴随头上大量的小龙虾争先恐后洒落下来。 第9章 越舒生平第一次被小龙虾淹没。 地上泥泞不堪,还有不知被什么污染了的泥水,浸透了衣衫和裤子,他心心念念护着的球鞋,此时被泥沾染得惨不忍睹,别提有多狼狈。 可越舒却无暇心疼,身后的视线有形一般地投过来,越舒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捂着老板的嘴把人拽到桌子后边。 老板瞪着眼睛,嘴里没闲着,指向地上:“我的虾!……唔@&#*” 越舒急得捂住他的嘴,“我赔你,赔你行不行?你小点声儿……” “哎呦,那边怎么了?”老板娘抬头张望。 叶景铄收回视线,嘴角默默漾出一抹笑意,说:“我被人跟踪了。” “啊?”老板娘诧异地往那边看,说:“光天化日的这么多人在还敢玩跟踪?我帮你报警!” “不用、不用……”叶景铄拦住她,脸上还是掩饰不住的笑容,“不用报警,他是我男人。” 老板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叶景铄问:“这里卖鱼缸吗?” 老板娘‘啊’了一声,说:“我们这里买金龙鱼的都免费送缸,不过如果你需要帮运回家,需要交运送费的。” 叶景铄点了点头,当场付了钱。 越舒没见那边有动静,也没听到愈近的脚步声,他缓缓松了口气,把大叔给放开了。 光头大哥喘着粗气,指着他说:“你得赔我虾!” 越舒筋疲力尽地靠在桌子背上,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狼藉,说:“我再加一百,你这儿有没有能穿的衣服?” 大哥:“……” 叶景铄搭着运送工的车回校了。 越舒仍在海鲜市场与大哥周旋。 越舒说:“六十一斤?!” 光头大哥摸了下脑袋,目光心虚地移到远方,“小龙虾市价本来也不便宜,再说这些都是最新鲜的,今早刚送来……” 越舒说:“它们掉地上了,不是干净的虾了。” 光头大哥:“我可以帮你涮涮!” 越舒转身要走。 “等等!”光头大哥忙把人拉回来,“四十二一斤,不蒙人不讲价。” 俩人开始蹲着,满地捡龙虾。 越舒到学校时,上身穿着大了一号的棉质背心,下身渔民标准宽松裤,发型也乱了,原本白皙的脸颊脏兮兮的,手里拎着个麻袋,活像逃荒的。 过路的年轻学生纷纷侧目,以为哪家餐厅招来送货的年轻渔民小哥,长得怪好看的。 甚至有大胆的女孩走过来,向他要微信扣扣号。 越舒摆了摆手,莫得表情说:“抱歉,买不起手机。” 女孩们:“……” 越舒想了想自己现在这形象,决定先去食堂,把这一兜该死的小龙虾炒熟。 食堂大妈:“进货的?” 越舒:“……” 越舒说明来意,递给了大妈一张五十的,又眼看着大妈找给他四张十块的。 越舒突然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温暖。 回寝室的路上,越舒拎了十多盒爆炒小龙虾,渗着秋意的冷风钻进毛孔,他袒胸露怀,冻的鼻涕泡都要出来了。 回想起今天的经过,越舒沮丧无比,本来是想帮叶景铄解决问题,结果自己反倒搭进去七八百,关键还没帮到叶景铄。 这么一味地隐藏反而没见效果,越舒攥了攥手心,决定改变一下策略。 寝室门砰得一声开了。 门外走进一人,手里拎着无数饭盒,一身渔夫打扮,乌茸茸的头发有些凌乱,脏兮兮地站着。 叶景铄和苏杭眼睛突然直了。 越舒下意识看向叶景铄,发现那人除了目光有些灼热,似乎并无异常,大概是没发现自己跟踪他。 越舒松了口气,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歉意跟苏杭说:“苏杭,不好意思啊,我去海边逛了一趟,身上有点脏。” 苏杭倒吸了口气,努力把落在越舒白皙的胸膛和背心里时隐时露的粉红那啥的视线收了回来,意外地没发火,他咳了一声,只说:“别忘了洗澡。” “……好。”越舒没挨骂,竟有些受宠若惊。 陈浩然走了过来,诧异道:“小老弟,你这是去哪个粪坑里滚了一圈啊,啧啧,这臭的……” 这回给越舒说炸毛了:“你丫好意思说我,有你那三周不洗的袜子臭吗!” 越舒气得抹了抹身上的灰,张开手臂,要过来强抱陈浩然。 陈浩然惊恐地往后推,一闪身躲开了。 越舒没来的及刹车,猝不及防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里,没等他松开手,身上突然披上了一层外套。 叶景铄磁性的声音响起,离他耳边极近:“从哪儿弄的衣服,不冷吗?” 越舒心脏猛地一跳,炙热的体温透过几层布料传过来,他细软的睫毛不住地颤。 这姿势……就好像他被搂进怀里似的。 越舒脸上发烫,又不自觉地心虚,怕叶景铄知道自己跟踪他的事,连忙退出来:“……不冷,我这身是特意买的,换种风格,花了一百块呢。” 这一百块倒是实话。 陈浩然皱着鼻子说:“给我一百让我当抹布用,我都嫌弃。” 他又吸了吸鼻子,“哎,怎么有股小龙虾味儿?” 越舒压着火气:“我买了十多盒,给大家当夜宵。” 陈浩然眼前一亮,“小越越,哥哥没白疼你……” 越舒冷酷的眼睛看着陈浩然,“没你份儿。” * 夜里,越舒蹲在阳台,看着鱼缸里慢慢游动的金龙鱼,它体态硕大扁长,鳞片整齐,暗色的水中仿佛真的金光闪耀,悠然焕发。 买这个当宠物,叶景铄直播一次挣得回来吗? 金龙鱼风水有讲究,他曾经听他爸跟亲戚炫耀过,俗话说金龙鱼属金,乃祥和之势,助人交往,左右逢源,催财聚宝,而金龙鱼风水中,最大的功能就是添财添禄。 这也更说明了,嗯……叶景铄,缺钱。 其实他从之前就开始疑惑,叶景铄很多习惯都不像这个年龄段的人,比如他会泡连他爸都不会泡的养生茶,比如他会穿五指袜,在脚底贴暖贴,养生功力堪比老爷子转世。 白瞎叶景铄那么好看,不知道喜欢他的那些妹子知道这些又会是什么反应,但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和叶景铄成了朋友,俩人聊天会不会有代沟啊…… 他正对鱼发呆,窗户门开了,一个身影走到他身后,挨着他蹲下了。 越舒侧头一看,是叶景铄! 越舒呼吸一紧,只觉血液腾腾往脑门上流,心里涌上一丝异样的感觉,但他又表达不出来,就是莫名有些紧张。 越舒喉结动了动,手指硬硬地戳着地面,窗外柔和的月色透过玻璃,洒在两人的脸颊上,像镀上了一层银亮的光辉。 越舒怕冷场,努力想着话题,他咳嗽了一声,说:“今晚的月色真美。” 叶景铄眉目一滞,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嗯。” 越舒抿紧唇,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 叶景铄打破沉默,问:“睡不着吗?” “啊……”越舒眨了眨眼,忍不住说:“你怎么想到买金龙鱼呢?” 叶景铄看了眼鱼缸里的鱼,说:“招财?” 越舒暗暗点了点头,校草家里真的穷,妥妥没跑了。 越舒抬眼,看见淡淡的光亮映在他俊逸的侧脸,被勾勒得线条分明,深邃而阴柔。 这是越舒第一次看别人的侧脸看到愣神。 “终于不躲我了?”叶景铄突然说了一句,目光一转,与他对视。 他眸色很浅,平日里习惯抿成冷淡一线的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含着笑。 越舒听见胸腔里砰砰直跳的心脏,他鼻翼轻轻吸了口气,竟是说不出话来。 叶景铄放在缸缘的手指微微弹动,他说:“是我穿女装吓到你了?” “没事,你也是逼不得已嘛。”越舒连忙摆手,为了缓和气氛,他还特意补充了一句:“过去那么久,你不提你穿过裙子我都忘了,哈哈哈……” “……”他抬眼去看那人的表情,发现叶景铄竟然没笑,尴尬。 越舒马上收回了笑容,严肃地盯着鱼缸。 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越舒尽管坐着,身上每条神经每个细胞却都绷得死紧,不自在得要命。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才缓缓开口:“有时候我以为你想起来了。” 越舒一怔。 那人语气里竟有些凄凉,叶景铄垂着眸,苦笑道:“或者这些是我死后的幻想,眼前这一切,还有你,都是假的,是老天用来折磨我的循环。” 越舒眉梢慢慢僵住,听得一头雾水。 他琢磨了一下这个话,叶景铄的意思可能是,他家里原来太穷太凄惨,如今凭借自己的努力奋斗,终于考上理想的大学,完全颠覆了原本艰难的日子,校园生活太美好,让他怀疑眼前一切的真实性。 越舒有些心酸,再苦再难的日子虽然他都体验过,如今坚持下来,当初的痛苦却依旧感同身受。 他伸手安抚似的,轻轻摸了摸他的肩,“当然是真的,所有不幸都过去了,你要珍惜眼下。” 叶景铄瞳孔微微一扩,突然握住他的手。 越舒轻歪头,“?” 叶景铄手心不易察觉地颤,他深吸了口气,像是把溢上喉头的情绪咽进去了一般:“你说得对。” 越舒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嘛。” 叶景铄指尖滚热,修长的手指从他指缝中缓缓穿过,随即握紧。 叶景铄看着他,眼神里隐蕴着一股无法忽视的坚定和风暴,他低哑的声音说:“这一次,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不管用上多少年,我都会守着你,让你平安度过余生。” 越舒诧异地看着他,眼圈竟莫名有些热,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听不懂叶景铄在说些什么,可每个字却像被刻上了温度,直钻进他的胸膛里。 越舒回过神,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说:“你…你说得太重了,咱们都是好哥们,互相照顾,用不着这么客气,再说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叶景铄:“……” “其实你…”越舒脸颊有些殷红,“女装也蛮好看的……” “两位是在……谈恋爱吗?” 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越舒吓了一跳,抬头就与陈浩然黑黝黝的眼眸对视在一处。 越舒抬起手,下意识朝陈浩然的脸颊拍了一下。 啪。 陈浩然嗷叫了一声,捂着脸委屈道:“你怎么突然打人啊!” 越舒转过去,耳根有些红了:“谁让你偷听。” “我睡不着嘛,吃多了,躺着容易吐出来。” 陈浩然毫不客气地闯进来,挤在两个人中间坐下,他揉了揉胃,伴随着一声长嗝。 越舒:“……” 陈浩然心满意足地圈住越舒脖子,真诚地说:“谢谢你,小越越,我生平第一次吃小龙虾吃到吐。” 越舒想想自己瘪了的钱包,苦着脸点了点头,“不客气。” “你俩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一个都往寝室里搬海鲜。”陈浩然疑惑地说:“你们下午都请假了,一起去买的?” 越舒瞳孔一缩,他拨浪鼓似的摇头:“不不不……我就是去海边逛逛!吹吹风,顺便买了点小龙虾。” 叶景铄附和道:“嗯,我们不是一起去的。” 越舒不动声色看了眼叶景铄,安心了不少。 “哦,这样啊。”陈浩然没再追问。 越舒低下头,仔细看着鱼缸里的东西,问:“这鱼缸用不用盖个盖儿啊?容易蹦出来吧。” 陈浩然也是个外行,不以为然地说:“不用吧,不是说鱼也得呼吸空气么,盖上容易闷死……” …… 一日。 越舒坐在大教室的角落,讲台的教授唾沫飞天,台下人声鼎沸。 像这种选修课,他们基本都是几班同上,坐在能容纳几百人的大教室里,比如今天,不仅是临床,连跨专业的临院口腔也一起同修,放眼望去,有不少陌生的面孔。 越舒趴在桌子上,左边坐着叶景铄,右边是苏杭。 越舒犹豫片刻,把脸转了个方向,朝向叶景铄,慢慢趴下了。 苏杭:“……” 叶景铄和苏杭对视了一眼,嘴角微微翘起一抹笑,淡淡收回视线。 那眼神在苏杭眼里就是挑衅,苏杭感觉一股郁结之气涌上胸膛,手里的笔被捏得近乎变形。 越舒很快就睡着了。 他睡得口水滴在唇角,睫毛软软地伏在眼睑,脸颊在晨光的照映下白皙剔透,嘴唇红润,脸颊仿佛嫩得掐出水。 下课铃响过,身旁仿佛有抽气声,越舒被吵得微微睁开眼,睡眼朦胧地看过去。 身边叶景铄的位置不知何时坐了一个女孩,正捂着胸口,被萌的肝颤。 越舒坐起身,有些诧异地坐起身,他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发现苏杭也没在。 眼前是个陌生的面孔,大概是外系的女孩,她身材亭立,腰板干练又柔直,棕栗色的长发被掖到耳后,露出圆润精致的脸蛋,明明是个可爱柔情的长相,言行举止却透露着一股不容亵渎的清爽和直率。 越舒没由来地有点紧张,他快速擦去嘴角湿漉漉的水渍,探寻地问:“有事吗?” 女生回过神,笑了笑,握着双手问他:“请问你手机能借我一下吗?我想打个电话。” 越舒怔了怔,疑惑为什么这么多人要偏管他借呢,她没有朋友吗? 女孩反应很快,又笑着补充:“我室友她们……逃课了,我一个人来修的。” 越舒了然地点了点头,没再迟疑地拿出手机,递给她。 女孩没走开,而是当着他的面,快速播了一串数字打了过去。 越舒坐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翻书,翻了几页发现什么也看不懂,又阖上了。 女孩自始至终都没把手机放到耳边,她灵活的指尖快速点弄着什么,直到引起越舒的注意。 越舒有些发愣,欲言又止:“那个……” 女孩勾唇一笑,把手机屏幕亮给他,说:“我叫梁惜瑶,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你了,但你好像不常来上课……” 越舒诧异地拿过手机,女孩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他想往后躲,却被凳子的隔板挡住。 梁惜瑶把垂下的发丝掖到耳后,说:“那我就直截了当地说了,其实你是我的理想型。” 越舒瞪大了瞳孔,虽说他从小到大一直不乏追求者,可这次算是上大学以来,他第一次被表白。 梁惜瑶接着说:“如果你没有女朋友的话,可以……” “他有主了。” 一道冰冷低磁的声音从身后突兀地插-进来,他们同时抬头一看,发现是叶景铄。 叶景铄站在他们身后,面色阴沉,周遭的温度也随之骤降了一般。平日里总留给众人温润印象的人,此刻仿佛被罩上了一层低气压。 叶景铄又开口:“而且,你坐的是我的座位。” 梁惜瑶愣了一下,被这股强势的威慑力震住了。 饶是她再心宽,也能看出叶景铄眼中对她不容忽视的敌意,她在叶景铄和越舒之间看了看,只觉有股微妙的异样,她还形容不出来。 梁惜瑶只好站起身,说了句“抱歉”,临走前还不忘冲越舒眨了眨眼睛,说:“别忘了呀。” 说完转身回去了。 叶景铄坐回越舒的旁边,周围隐飘着未来得及散去的香水味,座位板上还残留着体温,叶景铄垂下眸,莫名地烦躁。 越舒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他还是第一次见叶景铄流露出不同于以往的情绪,好像是与谁置气了一样。 越舒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叶景铄没答,反而问:“她说什么别忘了?” 越舒眨了眨眼睛,认真思考了一番:“别忘了她跟我告白的事儿?” 叶景铄:“……” “你怎么说我有主了呢?”越舒记着刚才的话,忍不住滔滔不绝地问:“我明明是黄金单身汉……” 叶景铄眉峰一凛,耳尖地抓住重点:“你喜欢她?” 越舒忙不迭否认:“不不不……” 叶景铄:“那我是在帮你。” ……好像没什么毛病。 越舒拿起笔,低头心不在焉地写字。 叶景铄为什么那么大反应? 按理说,有女孩向自己告白,正常情况来说,室友不应该在一旁起哄庆祝吗?为什么叶景铄看起来反而不太高兴…… 难道是……叶景铄喜欢梁惜瑶?! 怪不得,这样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越舒咽了咽口水,突然庆幸刚才自己没跟叶景铄提起互留手机号的事。 越舒懊悔,他这阶段只想着怎么帮叶景铄脱离寒境,一味专注地在财力上资助对方,熟不知叶景铄也是人,也会有对爱情的憧憬和渴望。 是他太过大意,竟然忘记了这茬。 下课后,趁那人不注意,越舒低头打开手机,悄悄把联系人里“梁惜瑶”那栏删掉,以绝后患。 * 下午空课。 叶景铄和苏杭都有一节公选课,晚上才能回来,越舒陈浩然当初手速慢,没抢到,这时候就成了闲人,慢慢悠悠地回寝室。 俩人推开门,没迈出两步,陈浩然突然停住,越舒没来的及刹住脚步,鼻子撞到那人的后脑勺。 越舒痛叫了一声,鼻子涌上一股酸涩,直蔓延到了嗓子眼,他挤紧眼眸,骂道:“你突然刹车干嘛!” 陈浩然无暇看他,似乎被什么全然吸引走了注意力,他连拍几下越舒的胳膊,指着前面说:“小越越,你快看!” 越舒捂着鼻子,从他身侧探出脑袋,皱眉看过去,发现地上横着一块不明物体,一动不动。 陈浩然吸了口气,“你看那个像不像……老叶前几天养的金龙鱼……” 越舒心里咯噔一下,也跟着吸口气:“它怎么躺在地上……” 陈浩然抓紧他的手,面露难色:“怎么办……” 越舒被结结实实挡着,气得翻白眼,喝道:“你先起开!” …… 俩人跑到金龙鱼身边,越舒伸手,把鱼捧了起来。 陈浩然着急地问:“能看出它跳出来多久吗?” 越舒看了眼周围的地面,已经干涸地不剩一滴水渍,他心直往下沉:“估计一个小时以上了。” 陈浩然面露惊异,沉重的语气问:“那……还有救吗?” 越舒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先把它放回水里看看,说不定还能游起来。” 陈浩然点头:“好!” 他们争分夺秒地跑到阳台,小心翼翼把金龙鱼放进水里。 陈浩然学着电视上那些对猫崽狗崽急救的人工方法,轻轻拍着鱼背,顺着捋它的鱼鳞,又反复敲动鱼头,手法娴熟,看上去非常专业。 越舒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说:“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陈浩然微微一笑,有些不好意思:“过奖,其实我也没有太多经验,这是第一次实践。” 陈浩然完事后,一松手,鱼缓慢地翻了个身,肚皮朝上,渐渐浮上水面。 两人:“……” 越舒抓住陈浩然外套的下摆,哗得一掀,把人整个套了进去,“你丫不是专业的吗!嗯?”越舒掐着他的头,面目狰狞:“鱼被你搞死了!” “哎越、越舒,你先松手,松开……”陈浩然被闷着声音,口齿不清地说:“有话好好说!……” …… “你、你跟我较劲有什么用啊,这鱼早就仙逝了。”陈浩然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擦了擦脸上的口水,他苦闷地挠了挠脑袋,“咱下一步怎么办,要不问问老叶?” 越舒累得喘气,他靠坐在叶景铄的椅背上,抬了抬手,“你…随便吧……” 陈浩然纠结了半天措辞,大概意思就是鱼跳缸了要怎么处理,终于磨磨唧唧把信息给叶景铄发了出去。 没出半分钟,陈浩然手机突然‘叮’的传来一声消息音。 越舒坐起身,“他说什么了?” 陈浩然咦了一声,抬头说:“老叶说这鱼没用了,让咱们随便处理。” 越舒诧异道:“没用了?” “是啊,他原话就这么说的。”陈浩然蹲在鱼缸旁,看着金龙鱼缓缓漂浮的身影,说:“咱们怎么办?直接扔了?” 越舒挨着他,蹲在一旁,视线落在鱼缸内的影子,喃喃道:“这鱼很贵的,太可惜了。” 陈浩然看他惋惜失落的模样,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其实吧,这金龙鱼跳缸,也不都是坏事。” 越舒抬眼看他:“什么意思?” “俗话说得好,龙鱼跳缸挡灾嘛,换个角度想,他替咱老叶挡了一灾,这是个好兆头啊。”陈浩然说的头头是道,煞有其事似的。 越舒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真的?” “当然,还能骗你咋地。”陈浩然冲他一扬眉,把鱼从缸里拿了出来,“现在怎么办?” 越舒觉得这么扔了太可惜了,思考片刻,他提议道:“要不找个地方给它埋了?” 陈浩然蹙紧眉关,摇摇头,“不行,就算咱想埋,也没挖土工具啊,总不能用手吧。” 越舒陷入沉思,“那你有办法吗?” 陈浩然摸着下巴,说:“我倒有个主意,卫生还环保。” 越舒探过头:“说来听听。” “火葬。”陈浩然面色严肃:“省着咱们动手挖坑,然后咱们把鱼灰撒回海洋,让它回归母亲的怀抱。” 越舒抿紧唇,点了点头,“只能这么办了。” 两人撸起袖子,风风火火地劳碌起来。 * 傍晚,苏杭回寝室。 寝室里透出隐隐的光亮,他刚走到寝室边,没等推开门,却先闻到了一股红烧鱼香。 苏杭:“……?” 第10章 苏杭推开门,发现过道里坐着两个身影,中间围着台烤锅,锅里隐隐冒着蒸腾的白雾。 陈浩然的声音背对着他传过来:“用再刷点酱吗?” 越舒说:“不用,刷多了咸。” 陈浩然说:“那给我递罐啤酒。” …… 苏杭走进屋,屋里暖气很足,浓郁的鱼香飘入鼻中,他道:“你们干什么呢?” “喔?”陈浩然转过头,张罗道:“你回来了,快,过来吃烤鱼。” 苏杭挑挑眉毛,脱了大衣挂进柜里:“你们哪来的鱼。” 陈浩然和越舒对视一眼,俩人悻悻地眨了眨眼睛,越舒硬着头皮,解释道:“其实……这个是叶景铄的金龙鱼。” 平日里习惯面色毫无波澜的人,眸中闪过意外的神色,“你们把金龙鱼烤了?” “这个……其实说来话长。”陈浩然冲他摆摆手,“你别管了,过来一起吃吧。” “不吃。”苏杭坐回座位,把拍好的参赛照片晾到桌上,加了句:“他的鱼我吃不起。” 越舒:“……”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苏杭和叶景铄最近关系好像有些紧张,互相看不顺眼的气势,也不知道在他没在场的时候俩人可能发生了什么冲突。 上大学之前就知道寝室关系复杂难搞,今天称兄道弟互叫爸爸,指不定第二天就剑拔弩张,轻则祖宗对骂,重则上手动脚。 就比如他和叶景铄,前段时间还形势紧张,战事一触即发,可如今却骤然缓和,说是朋友也不为过。 越舒探头往锅里看:“差不多熟了吧?” 陈浩然拿筷子戳了戳,点头说:“熟了,咱可以开动了。” 俩人拿过从食堂订的米饭,一人盛了一碗。 啪。 没等俩人尝到第一口,寝室突然陷入一片黑寂,他们悬在半空的筷子一顿,纷纷抬起头,方才灯光通明的空间,转眼间伸手不见五指。 陈浩然懵逼的声音弱弱地问:“停电了?” 越舒喉结动了动,说:“估计是跳闸了。” 苏杭咬牙的声音问:“…你们没用变压器?” 陈浩然深吸口气:“没有,我还以为这锅功率不高……” “要不用手电筒吧。”陈浩然说:“据说咱们这楼跳闸一次要俩小时才恢复……” 俩人黑暗中看不清苏杭的表情,但都能想象地出来,那人准气冒烟了,连一句话都不说了。 “都这么黑,你的照片也看不了了。”越舒探寻似的口气,软润地问:“要不…过来一起吃吧?” * 叶景铄回寝室时,发现那一排的走廊灯火耀亮,只有407的灯是灭着的。 没人在? 叶景铄低头看了眼表,硬凛的眉梢隐隐蹙起,都这个点儿了,其他人就算了,越舒会去哪儿? 他伸手拧动门锁,却发现竟然是开着的,他推门进屋,屋内微弱的光线钻进门缝,映入他的眼帘。 寝室灯线昏暗,两侧扶梯上各绑了一只手电筒,白晃的光线映亮了天花板,折射在围坐于小桌的三个人,中间的烤锅似乎熄了火,却隐隐飘出浓郁的鱼香。 越舒最先听见动静,抬眼看到进来的人,诧异道:“你回来了。” “嗯。”叶景铄目光落在越舒被映得白皙的脸颊,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又说:“你们在烤什么?” 越舒和陈浩然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陈浩然立马倒戈背叛:“啊,你问越舒!主意都是他出的。” 越舒瞪直了眼睛:“……” “我们把你的金龙鱼烤了。”越舒硬着头皮解释:“本来想好好土葬的,但没有铲子,就改成火葬了,谁知道越烤越香,老二还下去买了啤酒……” 陈浩然点头附和:“老叶,一起来吃啊,小越越手艺不错的。” 叶景铄走到近前,脸上没有丝毫愠色,他挨着越舒坐下,温润的声音问:“是你亲手做的?” 越舒一颗心悬在胸膛,咽着口水点了点头。 叶景铄垂下眸,温和道:“给我也盛一碗吧。” “!!”他没生气。 越舒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来,他微站起身,把饭盒分了四份,各盛了一碗。 叶景铄问:“你们还没吃吗?” 陈浩然点点头,虚伪谄媚道:“是啊,就为了等你回来,谁都没敢动筷子。” 苏杭翻了个白眼,骂道:“狗腿。” 越舒眼看局势不对,连忙圆场:“鱼其实刚烤好,恰好你回来了,大家都没吃呢。” 叶景铄笑了笑:“那我回来的正是时候。” 四人像这样待在寝室里齐聚在一桌,热热闹闹地吃顿饭,开学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越舒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原本让他寝食难安的宿舍生活其实没那么难过,相反竟是很和睦,他一直以来抱有偏见的两个室友,但实际上似乎也……没那么难相处,相反,有时也有可爱的一面。 饭盒里的米粒热气腾腾,越舒握着筷子,指尖被热气烫的微微发红。 苏杭娇气包的毛病又犯了,坐在桌子边,怎么都下不去筷子,脸色不虞又冷傲:“这鱼你们怎么处理的?去鱼线了吗。” 越舒夹了一块鱼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送进他嘴里,堵上了他的话,忍俊不禁道:“吃吧,药不死你。” 苏杭眉目一怔,纯郁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竟是有点……好吃。 他意外似的挑了挑眉,目光落在越舒的脸上,怔愣地咀嚼两下,也不知是味道惊喜,还是眼前的人令他有些移不开视线。 他咳了一声,错开了视线,垂眸道:“味道还算将就。” 越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怎么下过厨,这些都是学着我姐做的,我还差得远。” 叶景铄夹了一口送进嘴里,毫不保留地夸赞道:“很好吃。” 转眼间陈浩然已经吃了大半碗,他脸上沾着米粒,附和道:“是啊,是真的好吃,小越越你就是谦虚,说实话,你比我妈做的强太多了……” 苏杭:“……”妈的。 一顿风卷残云过后,四人都没太吃饱,又现点了几份外卖,还让超市送来十多罐啤酒。 熄灯后,陈浩然躺在被窝里,撑得无法动弹,难受得直哼哼。 越舒侧躺在黑暗之中,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半边的脸颊。 他忍不住打开了“酷拍”。 许久没看,酷拍又一次更新了版本,似乎注册用户越来越多,“任务直播”专栏越来越热,已经飙升到排行榜前三,窜进了主页。 越舒这次没点进去,而是直接去用户id里搜,“罗密舒与茱丽叶”。 他细细品了这个名字,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怎么好端端的,非要改个字儿呢,而且读着也没那么顺口。 没等他寻思明白,叶景铄的主页迅速跳入眼帘。 越舒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定睛一看,他发现叶景铄的视频有更新,最新一期任务显示的角标状态为‘通过’。 越舒睁大了眼睛,叶景铄竟然成功了?金龙鱼真的那么好用?这一票能把买鱼的钱赚回来吗? 他拇指一摁,快速点进视频。 画面上出现一个大型海鲜市场的背景,随着主播的视角,切换到花鸟鱼市场的门口,一个老板娘的摊前。 镜头给了那条金龙鱼特写,又出现叶景铄指着它的手指,随即递钱换缸,画面变成叶景铄乘坐的那辆运送车上,金龙鱼四处游动,被颠簸得左右直窜。 镜头跳转,画面切换到他们寝室的阳台,一只手往鱼缸里倒进鱼食,金龙鱼身姿灵动,瞄准了那只手,跃起来就是一口。 最后一个画面,金龙鱼安静地躺在锅里,身上嗞嗞冒着香气,汤汁把鱼身染的美味又极富食欲。 越舒看完的感受:叶景铄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这条视频点赞超过百万,叶景铄粉丝暴涨,已经达到了四十万,转发无数,热评前几条点赞数都已超过十万。 热评一楼:【第一次看见有人爆炒金龙鱼,涨见识了。】 二楼:【hhhh,我给小叶子的视频起个标题:#一条金龙鱼的一生#】 三楼:【家里称矿么?】 四楼:【哈哈主播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 越舒虽然看不到任务奖金,但他隐隐能确定,叶景铄的钱……大概是赚回来了。 陈浩然说的没错,赚钱的方式有很多,但直播这条路是来钱相对更快的。 越舒退回主页,发现最新一期任务已经发布,点开一看,界面里赫然显示着“鬼屋”两个字。 由于软件更新的缘故,界面背景多了些花样,鬼屋两个字的笔锋有鲜红的血滴渗下,背景漆黑一片,右下角多出“任务提示”的标框。 点开一看,一行小字跳入眼帘,“恐怖地点与方式自由发挥,类型不限,禁止违法触法行为,否则一切后果由玩家自行承担。” 期限仍是一周。 越舒心情复杂地放下手机,视线落在自己相邻的床铺上。 床上的人一动未动,被沿整齐地盖在身上,胸膛均匀地起伏呼吸,似乎已经睡着了。 越舒犯愁地盯着天花板,叶景铄这次还要参加吗?先前赚来的那些钱难道不够补贴家用?他要坚持到什么时候,不能中途退出? 叶景铄是个单纯的人,各方面都很优秀,将来的人生一定是要走入正轨的,万一因为这些歪门邪道影响了正经学业,尽管来钱快,但直播毕竟不能坚持一辈子,叶景铄会成为一名好医生,不该被这些耽误前程。 他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可他不是叶景铄肚子里的蛔虫,再胡思乱想也猜不透那人在想什么。 夜渐渐深了,越舒阖上眼帘,沉沉睡去。 * 这几日,越舒接二连三接到姐夫李文清的电话,不胜其扰。 李文清几次都是一样的话,“越舒,什么时候有时间?姐夫给你带了不少日用品和特产,出来见一面吧,让姐夫看看你过的怎么样,都好几个月没见了。” 越舒回绝了几次,电话又接二连三地催过来。 越舒最后被烦的不行,拉下脸子说:“我没时间,而且什么都不缺,轮不到你看我过的怎么样。” 自从那次杨岚带着彤彤来看他,越舒便记着姐姐的话,对李文清好一点儿。 原本一律无视的短信问候,看在他姐的面子,越舒开始耐着性子回个“嗯”、“啊”等单个字。 可李文清似乎瞅准他态度缓和下来,揪着这点不放似的,开始登鼻上脸频繁联系他,每次越舒把他拉进黑名单,没多久姐姐就会打电话过来,让他赶紧恢复。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李文清打的报告。 卑鄙…… 越舒永远没法忘了,在他父母过世的第三年,姐姐带着这个男人回家,说要和李文清结婚。 越舒那时候刚上高一,个头还没窜起来,他不谙世事,刚从父母过世的重创中恢复过来,有些低沉,不爱说话,按班里女同学话说,又酷又高冷,不好追。 转眼家里要多个新成员,越舒认生,也没法接受姐姐这么早结婚,他垂着眼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闷闷不乐。 李文清拎着东西一进屋,就看见这么一副场景,沙发上穿着高领毛衣的少年,手脚修长,皮肤白皙,睫毛细软,他瞳孔是淡淡的琥珀色,倒影着电视反射的光芒,带着细微湿漉的水光。 李文清眼睛直了。 杨岚脱了外套,笑着喊:“越舒,快过来,你姐夫来了。” 越舒一怔,目光挪了过来,精致的眉头微微蹙着,半天没动地方。 “越舒——”杨岚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又冲他使眼色:“干嘛呢,电视待会再看,先过来和你姐夫打招呼。” 少年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站起身,朝他们走了过来。 杨岚笑得温柔:“文清,这是我弟弟,叫越舒。” 李文清有些呆住,他喉结动了动,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来,越舒,这是你姐夫。”杨岚揽住越舒的肩膀,不可见闻地轻轻捏了一下。 越舒撇撇嘴,开口叫了声“姐夫”。 “啊,啊你好。”李文清手心擦了擦裤沿,伸手去摸越舒的头:“越舒长的真帅气啊。” 越舒身形一僵,不自在地侧过身,躲开了。 李文清有些尴尬,快速收回手,紧张的握了握。 杨岚脱了大衣,罩上搭在橱柜上的围裙,招呼他们说:“你们去客厅看电视吧,今天我下厨,菜都买好了,都是你们爱吃的。” 越舒跟着她走到厨房,说:“我来帮忙。” 杨岚说:“你呀,帮什么忙,别给我添乱就不错了。” 越舒沉默地站在原地,没走。 杨岚一回头,看越舒还在那儿杵着,她探寻似的观察他的脸色,把人拉到磨砂玻璃后边。 她问:“怎么了?” 越舒吞吞吐吐,侧过头说:“我没怎么。” “那怎么不进屋?”杨岚嘴角漾着笑意,说:“你这么大人了,难道还认生啊?” “我没有。”越舒死鸭子嘴硬。 “我们都领了结婚证,就差个婚礼,文清他以后就是你的姐夫,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杨岚揉了揉他的脸颊,“文清家里条件很好,所以我家越舒不用再跟着吃苦了,但你不能没礼貌,好好跟姐夫相处,以后,你就负责安心学习,争取考上理想的大学,让姐姐也跟着沾光。” 越舒被遣回了客厅。 李文清正拘谨地坐在沙发上,见他进了客厅,有些紧张地坐直了身,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来,越舒,坐吧。” 越舒忍着不自在,挨着坐在他身旁。 李文清眸光一闪,起身去玄关,从带来的大兜小兜里拿出个袋子,朝他走过来。 “这是姐夫给你买的礼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就当见面礼了。”他把袋子拆开,拿出里面的塑料盒,李文清笑了笑:“打开看看?” 越舒拆开包装,露出里面花花绿绿的东西,定睛一看,是个变形金刚模型。 越舒:“……” 这种玩具他六年级就已经扔光了。 “不喜欢吗?”李文清歉意地笑了笑:“你年纪比我想象中的…要大一些,是我没考虑周到。” 越舒沉吟了一下,终于开口问:“你和我姐姐认识多久了。” “啊,得有一年多了。”李文清似乎因为越舒跟他搭话而有些欣喜,殷勤地回答:“其实说来也算有缘,我母亲去年生病住院,正好你姐姐就是护理她的护士,一来二去见面多了,我们就熟了。” 越舒了然,点了点头。 越聊越多,越舒稍微放下了戒备和偏见,李文清虽然不是他欣赏的男性形象,但看起来很有责任心,每每聊起杨岚时,眼里都仿佛闪烁着光,看起来似乎很在乎他姐。 他姐和李文清的婚礼如期而至,因为李文清家境阔绰,尽管杨岚一再主张从简进行,婚礼却也耗资隆重。 越舒还是个没高中毕业的学生,原本打算搬去学校住宿舍,却在杨岚和李文清的一再坚持下,与夫妻俩同住,而且单独留出主卧,供他学习读书。 越舒嘴上没说,但心里却开始慢慢接受李文清的存在。 某天,学校要录入档案袋,要求身份证户口本必须一律带到学校。 越舒早上走的急,把东西落书桌上了。 他记得李文清和姐姐今天都上班,没人在家,只好自己请了假,打车回家取。 他背书包走进楼栋,迈上三楼和四楼之间的缓台,目光一抬,落在自家的防盗门上。 门扉微微开启,露出一条狭窄的缝隙,晨光从门缝中映射而出,照亮了楼栋里的一小隅地面。 越舒眉目一滞,发愣地停住脚步。 门是开着的? 越舒立马防备起来,这个点儿没人在家,除非是进贼了。 越舒放轻脚步,一步一迈地走到门口,他右手翻出手机,摁了个110没拨出去,他刚要伸手靠近门沿,却听见里面隐约传来声音。 似乎是撞击和东西掉落的声音。 越舒鼓着勇气掀开门缝,映入眼帘的却不是什么小偷,只见李文清站在橱柜边,衣服有些凌乱,那人因激动而发红的眼角预示着此刻正在发生什么。 而那个被他壁咚的,同样也是个男人。 越舒瞳孔一缩,掌心的手机应声落地。 砰得一声。 第11章 屋里的两人听到响动,同时一僵,他们一转头,就看见越舒站在门口,满目睁红。 越舒一瞬间就明白了。 他牙关阖紧,额上的血管突突直跳,一股暴戾的情绪隐隐翻涌,这几个字像是把牙咬碎了吞进去的惬恨,以至于声音都有些抖:“李文清,你在做什么。” “越……越舒?……” 李文清也蒙了,他没料到越舒能在这个点儿回来,他、他不是上学去了吗? 李文清站定,慌乱地整理自己的衣服,他拍另个男人的背,佯装镇定地说:“那个,你先回去。” 另个男人微微皱眉,他拎起外套,漫不经心地走到门口,目光落在越舒脸上,似是打量,又像端详。 越舒感觉气血翻滚,眼中蕴藏着愤戾的风暴,像一头炸了毛的狮子,没等那人出去,越舒一转身,瞄准了那人的肚子,狠命地踹了过去。 男人猝不及防地闪身躲过,却因站立不稳摔在地上,有些狼狈,他嘴角却轻轻勾起:“身手不错。” 李文清见状连忙过来拉他,“越舒,咱有话好好说,姐夫可以跟你解释,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只是我的上司……” 越舒红了眼睛,没等李文清吐出下个字,他一拳猛地轮在他的面门,连带眼镜一起摔落在地。 李文清感觉自己半边脸都失去知觉一般,又酸又涨,疼痛反而都不明显了。 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没有威胁的少年,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李文清砰的一声,狼狈地摔到在地,他没等有喘气的余地,越舒已经厉风般跟着冲了过来,死死摁住他的脖子,拳头生风般一下一下砸落下来。 越舒声音还透露着少年的稚锐,每个字却都咬着牙含着血似的,他说:“你骗我姐,你他妈竟敢骗我姐!” 越舒那时候个头还没窜到175,在普遍的男生里并不高大魁梧,可这一下下的拳头却跟拼了命似的,不一会儿李文清脸上就挂了彩。 李文清抬手,胡乱地攥住越舒的拳头,“越舒,你冷静一下,别打了,咱们好好谈谈!” 越舒已经红了眼睛,破口骂道:“你这个傻逼人渣也配跟我谈!你也配!” 李文清眼看情况没法控制,突然攥住越舒的手腕,“越舒!我是你姐夫!”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完,似乎把越舒的情绪激发到一个新的高度,越舒阖紧牙关,手心都在隐隐地颤:“去你妈的姐夫,你这个死同性恋……你也配当我姐夫,就凭你这个人渣,也配娶我姐!” “你冷静一点!”李文清挡着他的拳头,突然喊:“你想怎么办?告诉你姐吗!你去告诉她啊,她已经那么惨了,你看她能不能受得了这个事实!” 越舒愣住了,渗着丝丝血迹的拳头垂落下来,血滴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地面上。 李文清“忒”了一口,吐出嘴里的血沫,他喘着粗气,接着道:“我对你姐不好吗?对你不好吗?你现在能住这房子,你能吃饭读书,不都是我供着你的?!” 越舒气得脸色煞白,他伸手掐住李文清的脖子,狠戾地一字一顿道:“你是个同性恋,你骗我姐结婚,你一边享受着她的好,一边把你的情人领回家亲热,你怎么有脸说你对她好!?” 李文清被掐的喘不过气来,他一边狠命挣扎,一边去扣越舒的手,直到抓破了越舒的手,血迹顺着缝隙流下来,越舒也没松开。 “你现在……杀了我又……怎么样。”李文清两眼充血地瞪着他,“你还是…不敢告诉你姐,早晚都要……息事…宁人……” 李文清趁越舒心里挣扎的片刻,狠狠往后一挣,踹在越舒的腹部,促使那人松了手。 李文清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蹒跚地走到玄关,喉结吞咽着血沫,临走前他狼狈地擦了擦嘴角,心虚地对越舒说:“你最好当做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这不仅为了你好,更是为了你姐。” 越舒抓起柜上装饰的玉器,朝李文清狠狠砸了过去。 李文清迅速侧过身,那玉器擦着他的耳边,砸到身后的门框,哗啦一下被砸了个粉碎。 李文清不敢多留,逃也似的跑了出去,并狠狠带上了门。 越舒筋疲力尽地摊坐在地,看着客厅满目的血迹和狼藉,一股彻骨的冷意从脚底蔓延至手心,明明正值热暑,越舒却如置身冰窖,那股名为绝望和愤怒的深渊近乎把他淹没。 晚上,越舒没回家。 杨岚给他打电话,越舒坐在公园的公共座椅上,跟他姐慌说去同学家住了。 杨岚跟他通话时语气没有异样,还叮嘱他要礼貌,别给人家添麻烦。 越舒临走前擦干了地上的血迹,玉器的残渣也收拾干净,不知道他姐发现缺了没有。 越舒知道,李文清那个人渣有一句话说对了,即使他知道了真相,知道李文清是个同性恋,知道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人渣,但他不能让姐姐知道。 父母车祸过世后的日子,姐姐被迫让自己从痛苦中振作出来,从大学校园辍学,应聘打工,接手照顾越舒的饮食起居,陪他复习陪他中考,让一个二十多岁还未入社会的女孩承受这些,这几年下来,其中的艰难和辛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如果让姐姐知道,自己的丈夫骗婚,真相是他喜欢男人,眼前得来不易的幸福和家庭也是个残酷的假象,一揭便破,她会怎么办? 越舒那年十五岁。 他实在不知道如何承受这巨大的变故,他两腿蜷在椅子上,眼泪瞬间就爬满了眼眶,他为他姐感觉不值,为李文清的所作所为而愤怒颤抖,他仿佛处在两个不平衡的极端,没人告诉他该怎么做,整个世界都帮不了他,只有他自己。 越舒第二天回家后,杨岚围着围裙在厨房忙碌,他站在姐姐旁边,欲言又止。 杨岚瞅了他一眼:“又想帮忙啊?怎么,学校缺钱花了?” 越舒嘴唇颤了颤,说:“没有。” 说出口后,越舒才发现自己声音哑的吓人。 “哎呦,怎么嗓子还哑了?”杨岚转头看他,放下了手里的活,走过来摸他的额头,“也不烧啊,你咳嗽吗?喉咙痛不痛?” 越舒唇色泛白,摇了摇头。 杨岚说:“你是不是上火了,我给你姐夫打个电话,让他待会带些药回来。” “我没事。”越舒垂下眸,目光移到地面,“我可能就是……有点中暑。” “同学家没空调啊?”杨岚嘴角含着笑,温和地说:“夏天太热,你姐夫会做解暑粥,等他回来,让他给你做一碗,喝完会舒服很多。” 越舒嘴唇蠕动一下,喉咙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他说不出口。 即使眼前一切幸福景象都是假的,他也不想让他姐面对血淋淋的事实,即使是维持假象,他也要逼着李文清维持到底。 越舒想起李文清讽刺他的那些话,他如今吃的、用的、住的房子,全都是李文清的,越舒即刻向学校申请了宿舍,第二个月就搬去了学校。 杨岚刚开始极其反对,说家里环境好,去宿舍人多环境差,耽误他学习。 可架不住越舒坚持,李文清意外的、没在这件事儿上发表态度,杨岚以为是越舒大了,正值叛逆期,想逃离家的束缚,出去住一住也是正常。 越舒离家的那天,李文清跪在他面前,伸手向他保证,他以后会好好过日子,只要他活着一天,他就会把那些心思埋在谷底,一心一意地对杨岚好。 离越舒高考还剩五个月的时候,姐姐怀了李文清的孩子。 越舒登校后的第一个月,彤彤出生了。 …… 往事历历在目,越舒深吸口气,把李文清的短信一一删除,拉进了黑名单。 他一再犹豫的决定,到此刻说出口反而更加艰难,越舒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是正确,也不知道这么瞒着她一天、两天,真的能瞒住一辈子吗? 说到底,一切都还取决于李文清。 越舒叹了口气。 如今他逃出了牢笼,脱离了李文清的束缚,他要努力赚钱,只有自己拥有足够的底气和实力,即使某天杨岚真的得知一切的真相,他也能成为姐姐和彤彤最坚实可靠的后盾。 * 临近期中。 有几门选修课面临闭卷考试,平日不甚拥挤的图书馆开始人满为患。 这种气氛同样也渲染到了407。 苏杭平时听课,像化学那些非硬性的知识点基本全部熟知,叶景铄不大听课,但不知为什么,那人竟没有一点慌乱的神色,每天到寝室也不温书,一考试却轻轻松松稳坐第一。 但却苦了越舒和陈浩然,俩人每天回寝第一件事就是拿出化学厚厚一本书,补笔记刷真题。 越舒一开始借来了苏杭笔记。 可某日自己吃灌汤包时不慎嘣出汤汁,滴落在纸页上,触碰了苏杭的底线,第二日,苏杭从租借笔记改为了亲身辅导。 “越舒,想什么呢?”苏杭紧挨着他坐在一边,直勾勾地盯着他,手臂撑着脑袋:“动笔啊。” “......”越舒捏着笔的手不令人察觉地抖着,本来就不会,况且这么被盯着谁能写的下去?! 苏杭气场太强,越舒挨着他,眼睛都不知道朝哪儿放了。 “不…不会。”越舒泄了气地承认,“我上课睡着了。” “这边也想被辅导一下!”陈浩然嗷嗷直叫,表示不服,“苏杭你这不是偏心眼么,我也是你室友啊。” 苏杭头也不回:“让叶景铄教你,他是第一。” “老叶待会要出去直播,没时间管我。”陈浩然晃悠着椅子,嗞嗞作响,“我旁听就行,旁听,不会给你们当电灯泡的。” 苏杭好看的眉梢带上一丝笑意,似乎被取悦了,他往旁边的位置拍了拍,说:“敢出声就打死你。” 陈浩然扬起笑脸,爽快道:“谢谢你,小洁癖。” 苏杭面色僵住:“你叫我什么?” 陈浩然笑容渐渐凝固,不小心当着面把人家外号叫出来了,尴尬。 …… 越舒竖直了耳朵,注意力早就被刚才那句“叶景铄要出去直播”给勾走了。 叶景铄要出去直播? 越舒想起酷拍上发布的最新一期任务:“鬼屋”。 夜里十一点。 寝室里一片黑寂,偶尔传来几声刺耳的呼噜声,窗外有车辆的灯光一闪而过,映亮了屋里的墙壁。 越舒拿出手机,点开酷拍,跳进了用户注册界面。 他犹豫许久,输入了手机号码,点击注册。 注册界面并没有繁琐的验证码,也不用接收短信,只是跳出两个弹框,上面显示一行黑色的小字。 “请选择以下任意一种身份,完成注册。” 两个弹框中,一个显示是“观看者”,另一个是“玩家”。 越舒迟疑片刻,伸手点了“玩家”,指尖微微泛凉。 相邻的床铺突然传来动静,越舒灭了手机屏幕,闭上眼睛装睡。 叶景铄扶着楼梯下去前,似乎停留了片刻,越舒即使闭着眼,却感觉有股视线有形一般落在身上,炽热又仔细。 “??” 越舒喉结颤了颤,腿脚杵在原地,僵硬地不敢动弹。 耳边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越舒微微睁开一只眼睛,看见叶景铄披上大衣,右手攥着手机,拧动把手,开门出去了。 越舒腾得坐起身,蹬蹬踩着扶梯下去,他拿起挂着的大衣,里边还穿着睡衣睡裤,可他无暇换完,开门追着那人的背影跟了上去。 越舒也想好了,如果自己不亲身体验一下这个叫酷拍的软件,连任务酬劳都不了解,就这么冒然帮人,结果反而适得其反,不仅帮不了叶景铄,自己还费时费力,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到达一楼时,叶景铄已经出了大门,宿舍大妈再次锁好门,手里晃浪着钥匙,脸色残留着怒意,一副刚被吵醒的模样。 越舒心往下一沉,这阿姨他认识,就是刚登校那天,骂他不是个东西的那个阿姨。 越舒后悔自己没戴个帽子,他快速跑到阿姨面前,嘴角发麻地说:“阿姨,您再帮我开下门呗。” 阿姨眉峰一凛,皱纹都拧在了一处:“你们当这儿旅馆啊,想回就回想走就走!” 越舒不惧生死地说:“可刚才那位您都让他走了……” 阿姨训斥道:“人家有理由的,非走不可。” 越舒说:“我跟他一个理由!” “她要去车站接女朋友。”阿姨上下打量他,“怎么,你俩一个女朋友?” “……”越舒暗骂叶景铄怎么非想出个这么不上道的理由,一边真诚地编故事:“其实我也喜欢那个女孩,我和那人是情敌,您就让我出去吧,我想见她一面。” 阿姨眯起眼睛,“我想起来你了,你不是那个让人家女孩帮你拖行李的……” 越舒如临大敌,不禁腹诽,阿姨这记性也太好了。 阿姨哼了一声,拎着钥匙转头去开大门。 越舒松了口气,身形一窜,没等大门全开便灵活地顺着门缝跑了出去。 身后阿姨冲着他的背影喊:“你去也没用!我要是女孩,我肯定不选你!” 越舒:“……” 所幸他们宿舍楼位于拐角的最里侧,即使越舒耽搁了些时间,但通往校门的路却只有那条,总不至于跟丢。 越舒快步跑了过去,直到看见叶景铄的身影后才放缓脚步,他只能盲目地跟着,却不知道叶景铄最终目的地在哪儿。 鬼屋…… 这附近有位于繁华地段的娱乐广场,但只有密室逃脱和vr体验馆还算比较刺激,鬼屋这种地方,大概只有公园游乐场才有。 可这个时间公园不早就关门了? 越舒沉思不解,只好掏出手机,低头点开酷拍里叶景铄的直播室。 叶景铄的直播室上黑屏一片,上面一行提示,“直播将在十五分钟后开始,敬请期待。” 越舒边跟着叶景铄出了学校,一边捣弄手机,一不小心,点开了自己的直播室。 屏幕上跳出“即将开始直播”,并显示倒计时: “3” “2” 越舒抓紧了头发,他点开了什么!…… “1” 越舒瞪大了眼睛,手指惊慌失措地在屏幕上飞舞,这怎么关啊! “直播开始”。 越舒慌乱地一滑,屏幕上突然跳出个性装扮,他被加上了大眼瘦脸,脸蛋粉扑扑的,头顶还冒出两个扭动的兔耳朵。 越舒:“……” 他刚张嘴,屏幕里的大头又变出一撮白牙,吐出了粉润润的舌头。 越舒调整了镜头姿势,收回了隐隐的双下巴,闭紧了嘴。 越舒的聊天后台接受到一条消息,是一个陌生人发来直播要求: “直播人数:2000。” “直播时间:30分钟。” 越舒却无暇注意,叶景铄的步伐比平时更急促一些,他光是跟上就很费力,更别说看手机了。 越舒直播间内,屏幕上观看人数从“2”跳到了“40”,下方开始出现留言。 [卧槽。] [楼上太没见识,难道没见过好看的主播吗?……卧槽。] [卧槽。] [卧槽,这个颜值我先舔为敬。/香槟] [卧槽。] …… 队形非常整齐地排列,清一色的‘卧槽’刷满留言区,越舒眼睛盯着叶景铄,没注意直播间飙升的观看人数,他追赶半天,气息有些微喘。 弹幕舔颜的同时,逐渐开始出现另类的评论: [小哥哥喘的好厉害,急着去鬼屋吗?] [23333也可能是厕所。] [这是新人主播吗,大发。] [新人就敢挑战任务直播?凭这个勇气,关注了。] [主播能说句话听听吗?] 越舒额上渗出汗珠,脸颊被冷风冻的殷红,他抿了抿嘴唇,忍不住打了个短嗝。 “……”留言区又一次炸开了锅。 不知走了多久,叶景铄的身影突然停住了。 越舒吓了一跳,连忙侧过身,躲在一处粗壮的电线杆后,以为叶景铄发现他了。 可那边却迟迟未听有脚步声,越舒停顿了几秒,微微探出头,朝那边看去。 叶景铄的身影停在那里,那人垂着头,右手拿着手机,屏幕上淡淡的光亮映在他的脸上。 越舒这才发现,叶景铄在捣弄手机,想想刚才的剩余时间,到现在刚好十五分钟,那人要开始直播了。 越舒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直播室,几个醒目的弹幕跳入眼帘。 [小叶子直播室开了~] [楼上等等我!] [小可爱/mua,麻麻待会回来看你。] [主播有出道意向吗?请加vx143518] 果然…… 越舒这才抬眼看向叶景铄停在的地方,放眼望去,是一片废旧的建筑工地。 他听前辈的学长学姐提过,这地方早在十五年前就开始动工,共有三十多层,开发商老板携款逃跑,工人领不到钱纷纷罢工不干,那幢楼就废弃在那儿,风吹雨晒,晾了十多年了没再有人接手。 越舒喉结动了动,他当然也听说过别的传闻,说当初施工时楼层时常闹鬼,不少建筑工人离奇失足坠楼,太过邪门以至于工人纷纷弃活不干,之后的开发商也纷纷绕道,拒不接手。 没想到叶景铄想到的是……这个地方。 越舒倒不是害怕,只是里边的空气太过阴森,常年累月没个人影,专挑这种地方直播,怪…瘆人的。 叶景铄一只手抬起手机,看着没什么情绪波动似的,丝毫没有害怕的意味,抬脚迈了进去。 越舒深吸口气,快步跟了过去,有些凸凹不平的地面咯咯作响,脚下覆着沙土的地面碎石漫布,每走出几步就伴有清脆的声音,听得越舒皱紧眉头,放缓了脚步,生怕那人听见。 叶景铄边往里走,一边留意着右上角的直播人数,弹幕渐渐增多,叶景铄视线大略扫过,却猛然眸光一滞,停留在一处滚动的弹幕上。 “刚有个好看的主播,跟小叶子直播的地方一样哎。” 叶景铄脚步一顿,下意识回头。 身后不远处,一个身影迅速滑过,隐匿于纷杂的墙框之后,伴随一丝窸窸窣窣的响动。 叶景铄抿紧唇线,拿起手机,清冷的声音问:“哪个主播?” 主播百年一遇,终于和他们互动了,弹幕区异常激动,纷纷积极留言: [一个新人主播。] [刚从那边过来的,打卡。] [长得特别帅,而且也是在建筑工地。] [好像是主播校友呢。] …… 越舒躲在柱子后边,冷风一吹,他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鼻尖有些痒,好像有打喷嚏的预兆。 “…!”越舒连忙捂上脸颊,堪堪忍了回去。 此时已经接近深夜,周边街道上车辆稀少,月色映在静谧的楼边,扯出一道悠长的影子。 越舒突然觉得自己来这趟怪傻逼的。 何必呢,要是真想帮叶景铄一把,直接和那人说一起直播不就得了,他这样跟踪来跟踪去,人家就算没有他,生意照样红火,反倒是自己弄得狼狈不堪,最后一分未得。 如果这次赚了钱,就交给叶景铄花吧。 要是报酬很多,还可以给他姐买个礼物之类,而且彤彤刚出生几个月,他这个小舅还什么都没送呢。 越舒沉默几秒,突然拿起屏幕,学着他看过的那些主播,清了清嗓子:“我要进去了,直播荒废建筑工地。“ 弹幕纷纷支持: [哇,主播声音好听] [加油!] [主播你是不是跟隔壁小叶子去的一个地方!] 越舒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说:“大家火箭飞机游艇刷起来……” 他顺着楼梯口进去,这里的光线似乎暗了一度,很多走廊尽头的拐角,月光根本映不进来,黑黢黢一片,幽深又寂静。 楼上隐约传来动静,越舒不再迟疑,踏着水泥的台阶一路往上。 叶景铄就在楼上,越舒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既然都晾开了,还不如直接跟叶景铄汇合,这偌大的高楼太过阴森,只一人摸索反而恐怖,有人做伴的话情况能缓解不少。 他越往上走,那脚步声却越来越小,最后等他停住的时候,偌大的层楼里只有微微拂过的冷风,和自己略微急促的喘气声。 一滴汗珠顺着他额头的皮肤缓缓留下,滴在他裸露的锁骨上,‘嗒’得一声。 越舒莫名有些口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他左右张望过去,每层都有一两百平之大,主卧次卧包括厕所的隔墙比比皆是,它们挡住本就微弱的光线,而墙的另一头暗似深渊。 妈的……他好像跟丢了。 越舒捏了把汗,看了眼直播室的情况,上方的弹幕纷纷直叫恐怖,也有怂恿主播去里屋逛上一圈,还有说主播别怂,来鬼勇敢肛…… 越舒没看到直播人数,不知道自己早已达到了直播要求,甚至比标准还多出上万。 [小叶子都回去了,新人主播仍在肛/敬佩] [刚从隔壁过来。] [主播加油啊,给你刷礼物。] 越舒面露诧异,停住脚步问:“他回去了?” 这声音在空旷的楼层里缓缓回荡,一圈又一圈,仿佛他在对他自己说话似的。 弹幕迅速蹦出新的留言: [是啊,小叶子直播室都关了。] [隔壁就逛到三楼就回家了。] [主播慌了2333] 越舒放下手机,环顾四周,发现真的空无一人,但叶景铄比他先上去的,如果那人倒戈回家,必然会经过楼梯,他怎么会不知道? 一股异样的恐慌从心底向上蔓延开来,人越到心里没底的时候,反而越习惯往坏处想,越舒现在就是这种心态。 太邪门了。 前辈鬼扯的那些离奇坠楼,时常闹鬼的传言浮上脑海,越舒捏紧了手心,发现掌心里全是冷汗。 他往下退了一层,室内仍是静悄悄一片,周围墙壁和地面的水泥色连成一线,似乎每层都一样,只是他自己吓自己罢了。 他刚迈出一步,却猛然听到窸窣的响声,那声音有别于他的脚步声,只不过转瞬即逝,但距离不远,不会超出五米。 越舒听到自己加重了的呼吸声,冷汗近乎湿透了他前襟和脖领,可却没有一丝热意,连空气都像结了冰渣。 身侧猛然窜出个东西,越舒惊唔了一声,浑身一哆嗦,腿根发软,直接跌坐在水泥地上。 一只黑猫前腿一跃,跳出离他两米远的地方,它舔了舔身上的毛发,琥珀似的瞳孔微微一缩,在幽黑中闪闪发亮。 越舒重重吐了口气,泄气一般地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心有余悸地抹了把冷汗:“你吓死我了。” 等等。 ……黑猫? 他记得有个说法,黑猫是辟邪的,它一般会主动的去压制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有邪气比较重的地方总有黑猫出现。 越舒手指一僵,下意识往周围望了望,所见之处空空荡荡,只有偶尔的冷风拂过,吹得他浑身战栗。 越舒觉着今晚真是太邪门了。 还是赶紧回去为妙。 他下楼前,看见缓台边叠着一摞砖头,越舒迟疑两秒,迅速弯腰捡了一块。 沉重的质感压着手心,越舒却骤然安心了一些,就算真遇到什么东西,他手里有个武器,怎么也比光着手让人束手就擒来的好。 他沿着楼梯迅速往下,心脏一下又一下地鼓动着胸腔,额头的血管突突直跳,他感觉自己的神经濒临崩陷的边缘,主要微微抵碰一下,就容易一触即发。 身后突然传来动静。 越舒停住脚步,感觉头皮发麻,那东西似乎也跟着停住,息了声音。 越舒又加快了脚步,往楼下跑去,楼上那东西竟也活动起来,快速朝他过来。 越舒攥着砖头的手指捏紧了,残渣印进他的皮肤,他也不觉得疼似的,心里被满满的恐惧占据。 他猛地回头,却发现那声音消失了,身后空无一人,楼梯口连一丝影子都不曾存在。 越舒呼吸都凝在一块儿,他确实听见楼上有声音,不是那只黑猫,而且刚才的架势,那东西似乎想追过来。 月光映进窗户,在他身前扯下一道影子,越舒呼吸一滞,瞳孔骤缩盯着地面。 自己的影子旁,多出了一道影子,一只手抬起来,正伸向他的脖子。 身后,一股生了风的冷意直钻进了每一丝毛孔,越舒屏住呼吸,攥紧砖头的手猛地往后一轮,正准地砸中那东西的头! 那东西都没来得及痛叫一声,直接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越舒手里砖头应声落地,砰得一声。 他转过头,看清了躺在地上的人,慢慢瞪直了眼睛。 ……叶景铄! 越舒迅速俯下身,伸手去摸人的脸颊,查看他的头上的伤,叫唤着他的名字,可叶景铄一动不动。 已经昏迷不醒了。 * 叶景铄睁开眼时,只觉得眼皮沉的要命。 脑袋像被重锤狠狠击中一般,身侧的仪器正迟缓地滴嗒作响,灯光争先恐后地刺进眼缝,周身有股浓重的消毒水味道。 叶景铄刚想动,却感觉手被牢牢地攥着。 他一转头,就看见越舒趴在床头,两眼泪汪汪的,眼角泛红,脸蛋被水光浸得湿漉漉的,像只哭岔气了的小奶狗。 叶景铄愣了。 环顾四周,自己似乎是在病房,越舒怎么了,怎么哭了? 叶景铄几乎没见越舒哭过几次,印象最深的两次,一次是在他姐姐的葬礼上,另外一次是他得了躁郁症走投无路时,自己拉着他的手把人领回家的那次。 越舒一看见他醒了,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跟止不住的水龙头。 叶景铄有些诧异地伸手,温热的手掌抹去他的眼泪,又发现右手有些脏,越舒脸颊都被他蹭花了,他又换了那只打着吊瓶的手,柔声道:“怎么哭了?” 就像犯了错误委屈难受的小孩,大人又打又骂,他红着眼角,就是不掉一滴眼泪,而当有个人去温柔地劝他、安慰他,眼泪反而腾得一下涌出来,收都收不住。 “医生说你得了轻微脑震荡……” 越舒鼻尖酸涩,哭腔着跟他道歉:“对不起……都是我害的,都怪我偷偷跟踪你出去,不然你就不会受伤了……” 叶景铄终于想起他头上哪来的伤了,怪不得这么疼……他用手摸了摸,发现已经被缠上一圈绷带。 叶景铄嘴角忍不住扬起,他说:“我知道你跟出来了。” 越舒瞪大眼睛,“什么?” 叶景铄忍俊不禁地说:“你声音太大,不发现都难。” 越舒脸颊发烫,磕磕巴巴地说不出话来,“那你怎么不……” 怎么不揭穿我? 叶景铄说:“本来是想吓你一下,但我没想到,你手里竟然还有武器。” 越舒想起那个砖头,脸色由青到白,“那个,就是防身的。” 越舒喉结动了动,忍不住说:“你不是早回去了吗?” 叶景铄摇摇头:“我只是关了直播。” 越舒想想当初那个场景,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他疑惑道:“你不是在楼上吗,怎么突然一下子窜到一楼,躲到我身后的?” 叶景铄眉目一滞,说:“我从另一边楼梯下来的,之后一直都在一楼。” 越舒咽了咽口水,他明明听见楼上有动静,并且那脚步声似乎在追逐他,绝对不是错觉。 不是叶景铄,还有谁会出现在那儿? 第12章 叶景铄闭了闭眼睛,只觉得眼前发黑,忍着头廓泛上的一阵密密实实的疼,他开口问道:“现在几点了?” 越舒晃过神,抹了把鼻子,摸索着找手机,“五点了……怎么了?” 叶景铄抿紧唇线,视线盯着他泛红的眼角,越舒乌柔的头发有些支翘,原本白皙的脸颊被蹭上了手指印,显得有些狼狈。 叶景铄感觉有什么东西一下又一下撩拨着他的心尖,喉咙莫名有些干涩,他侧过头,说:“今天不是有考试吗,你回去吧。” 越舒一怔,紧接着说:“我不回去。” 这他能答应么,叶景铄被他害的脑震荡住院,他再不是个东西,也没厚脸皮到扔下叶景铄自己回学校逍遥去。 叶景铄眉目一滞:“你不去考试了?” 越舒垂下眸,沉声说:“我不能抛下你不管。” 叶景铄愣然地看着他,心里渐渐涌上一股暖流,那种类似甜蜜的错觉,酥酥麻麻。 越舒深吸口气,打定了注意,他伸手拍了拍叶景铄的肩膀,“因为咱们是兄弟嘛,这种时候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兄弟”俩字仿佛一记重锤,叶景铄眼眸一沉,隐蕴着什么风暴一般。 越舒毫无察觉,仗义道:“大不了我陪你一起挂,咱兄弟俩下学期一起补考。” “你下载那个软件了?”叶景铄似乎听不下去了,突然转移话题,提起这茬。 越舒一愣,喉头有些发紧,他道:“…我就随便下着玩的。” 仿佛瞬间被一眼洞穿似的,叶景铄沉吟了一瞬,又问:“你也直播了?” 越舒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禁腹诽叶景铄怎么发现的? 见越舒答不上来,叶景铄陷入良久的沉默,病房里寂静得骇人,只剩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和蓬勃的心跳,越舒如坐针毡,汗都要下来了,难道他说错话了? 许久过后,叶景铄低沉的声音缓缓问道:“你缺钱?” 越舒怔愣地抬起眼眸,“啊?”了一声。 叶景铄阖紧眉梢,眸中的担忧无法掩抑,他说:“你直播是为了赚钱吧。” 越舒终于明白了。 叶景铄好像误会了。 越舒张了张嘴,突然心中转念一想,与其说出自己想拯救叶景铄的处境,让那人自尊受挫,还不如就这么误会着。男人都是这样,宁可吃再多苦,咬碎了牙也得往肚子里咽,也决不想接受别人的同期怜悯。 况且是叶景铄这么沉默寡言的人。 越舒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沉默着点了点头。 “以后别再直播了。”叶景铄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那个软件……不太安全。” 越舒微微歪头,疑惑道:“不安全?” 叶景铄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眸中一凛,眉关绷紧,问越舒:“你有没有接到奇怪的私信?” 越舒压根没看酷拍的后台,丝毫不知情地摇头,说:“没有。” “……” 叶景铄似乎真正放了心,他突然伸手,揉了揉越舒的头发,乌软的发丝穿进指缝,手掌温热的触感传过来,越舒微眯了下眼睛,又听那人说:“你有难处就告诉我,我会帮你解决。” 越舒心中某处倏然生出柔软,虽然他有难处时定然不会为难叶景铄,但这心意难能可贵,人生短暂,能得一莫逆之交、在危难时伸出援手的兄弟,此生足矣。 尽管别人可能不知情,但越舒永远记得,叶景铄比他还穷。 越舒下定决心,他想帮叶景铄一把,不仅是钱,还有各方各面的生活。 越舒最终被叶景铄劝回了学校。 越舒一夜未眠,先去水房把脸上的狼藉洗去,右手被硬石划破的伤口隐隐作痛,越舒心里装着乱七八糟的事儿,也无暇处理包扎。 进屋时寝室剩下两人还在熟睡,天色泛蓝,透过窗帘的晨光若隐若现。 越舒顺着楼梯爬回床铺,紧绷的身躯放松下来,他干瞪眼睛盯着天花板,睡意却丝毫全无。 他们系上午考化学,按学号排座,原本越舒和叶景铄学号相邻,紧挨着他坐在后边。 这回前面突然少了个人,越舒看着空荡荡的椅子,心里也跟着缺了一块似的,半天没法集中。 苏杭的笔记真的实用,越舒攥起笔,发现题目三分之二的知识点他都有印象,即使注意力没在这儿,有些空也是提笔就来,不甚费力。 老师收卷后,全班开始哄闹起来,越舒心不在焉地坐着,想快点拿书包出去。 旁边的女生掩耳嬉笑,蠢蠢欲动,其中突然伸手指,碰了碰越舒的肩膀,“……越舒?” 越舒一转头,发现是他系里学号相近的同学。 越舒怔了怔,道:“怎么了?” 女孩有些兴奋:“咱们体育课有个选修项目,安排下周组织去山里滑雪,你要去吗?” 越舒印象里隐约有这事儿,但记不太清,他问,“是自愿的吗?” 女生点了点头,“当然,选修嘛。” 越舒摇了摇头:“不去。” 越舒实在不喜欢那种全副武装的户外运动,麻烦,关键他还不会。 还不如打篮球呢,他高中代表年级参加运动联赛,最后一路赢到冠军,那种挥洒汗水入篮得分的运动才叫帅呢。 旁边的女生突然弹出脑袋,眨巴着眼睛,“那……咱校草去不去啊?” 越舒茫然地看着她:“不知道啊。” 女生有些尴尬地缕了缕头发,干笑道:“你不是和他一个寝室吗,怎么会不知道……” 越舒认真地想了一下,回答道:“不算太熟。” 第13章 俩女孩面面相觑,阖紧了嘴唇,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教室前的老师收齐卷子,宣布下课解散。 越舒拽着书包带背到身后,刚起身要走,教室门口突然进来个人,风风火火,颀长的身影地穿过台阶,直奔越舒这边走来。 越舒抬头一瞥,发现是系里辅导员。 越舒一直觉得他们这位严导员姓如其人,面相凶戾,在院系里苛刻也是出了名的,就连平时开会讲话,说话声音都比一般人提高一倍,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嗓门大似的。 越舒倒不是怕她,就是一听她说话脑仁疼。 周围的学生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纷纷顿住脚步,朝这边看过来。 越舒可不想迎面跟她打招呼,默默绕道要走。 导员脚步却随他一停,尖锐的声音叫住他:“越舒。” 越舒身形一顿,面露怔然。 导员问:“叶景铄怎么没来考试?” 越舒心往下一沉,刚要张嘴,视线下意识往四周暼了一眼,发现全班的视线都聚在这边,空气像凝固了似的,就等着他说话。 越舒头都大了,他总不能说实话,说自己用砖头把叶景铄打成脑震荡了。 越舒如鲠在喉,说:“他受了点伤,现在在医院呢。” “怎么回事儿?”导员皱起眉头,又问:“严重吗?” 越舒自动避开第一个问题,面色沉重道:“挺严重,轻微脑震荡,医生说要留院观察。” “我给他打电话不接。”严导员说:“你等见到叶景铄,让他赶紧给我回个电话,别忘了啊。” 越舒点头,答应下来。 导员走后,教室里留下不少学生却没走,反而冲越舒围过来,好奇又带着一丝牵挂的目光看着他。 越舒:“……”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叶景铄怎么了?”一个女生担忧地问。 越舒紧张地眨了眨眼睛,刚要回答,另一个问题又冒了出来: “他自己在医院,没人照顾他吗?” 越舒喉头一紧,“没有……” 又一个女生抢话问:“你待会要去医院看他吗?” 越舒点了点头。 有人突然兴奋地提议:“那也带上我们呗,反正下午也没考试了。” “就是啊,而且医院离得这么近,很方便的。” 越舒怔了一下,忙要拒绝,可话到了嘴边转念一想,或许带上他们也不算什么坏事。 叶景铄平日温润寡言,加上总是拒绝各种班级干部和活动的邀请,与这些同学的交流逐渐少之又少,现在依靠脸好挂上校草的名头,大家短时间内可能对他好奇,等时间久了,这种热情一旦冷落下来,叶景铄再想结识朋友恐怕就难上加难了。 或许,这是一个让叶景铄提高人缘的好机会。 越舒话锋一转,拒绝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好啊,但别探望太久,他…可能需要休息。” “好!” “你放心吧,我们就看看他,不会太久的。” …… 这些人纷纷答应下来,越舒稍松口气,于是带着他们一行人出了教学楼,两两结伴的队伍行速缓慢,直出了校门,朝最近的那家医院走去。 越舒开了病房门,轻悄悄地走进来,竟发现叶景铄并没有睡觉,而是手里端着本书,穿着病号服的身影倚靠在床边,正静静地看书。 越舒看愣了一下,窗外温和的光线洒进室内,落在那人的身影,把叶景铄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色,睫毛的碎影伏于阴翳,那人薄唇微抿,鼻峰高挺,线条格外柔和。 越舒心里不禁感叹,不愧大家都叫他校草,这人就这样穿着病号服,什么也不做地坐在那儿,都跟一幅画似的。 叶景铄听见门响,视线一抬,发现是越舒后眉目也倏然柔和起来,他合上书,问:“考完了?” 越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忍不住问:“你怎么没睡觉啊?” “不困。”叶景铄抬眼看了他一下,言语里仿佛隐隐暗示着什么,说:“只是一个人有点无聊。” 越舒眼前一亮,他之前还怕叶景铄不喜欢别人探访,现在看来,他一个人待着如此寂寞,貌似不用担心了。 越舒眼里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道:“那太好了。” 叶景铄:“……?” 越舒走到门口,一招手,把外边的几十号人给叫了进来。 “老叶!——感觉怎么样了啊?”为首兴冲冲走进来的就是陈浩然。 叶景铄与越舒的视线对视到一处,越舒点了点头,嘴角绽放出欣慰的笑容,冲他竖了竖拇指,意会言通的神情,把位置让出来,站到一边。 叶景铄嘴角抽搐,缓缓收回视线,说:“我好多了。” 旁边一个离得近的女生突然开口,面色尽是担忧,“都缠绷带了……这头上的伤到底怎么弄的?” 越舒心头一颤,虽然猜到有人会问,但越舒不知那人会如何回答,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叶景铄。 叶景铄眼帘未动,说:“早上从床铺摔下来了。” 屋里的人不知是谁“噗嗤”一声,随即传来一阵极力隐忍的笑声。 这一起头不要紧,剩下的人也纷纷从惊讶中缓过神来,哈哈笑了起来。 一时间病房里充满了愉悦的空气。 有男生啧啧感叹:“原来校草也是人啊……” 站在旁边女生听得不乐意了,“这什么话呀,景铄还不能出点意外了?他那么高,摔下来也是情有可原。” “我就住你对床我怎么不知道……”陈浩然笑得前仰后合,拍着大腿:“咱学校好像没有从床铺下来摔成脑震荡的先例,哈哈,老叶你要出名了……” 越舒怔愣地站在一边,心中涌起满满的感动。 他对叶景铄的敬佩,又上升到了一个层面。 别看那人长相精致阴柔,好像温润不堪一击似的,但叶景铄很爷们,比越舒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爷们。那人寡言、重义气,并且有气概,又宽容,当初自己误会他直播,叶景铄硬是一声不吭,自始至终也从未为自己辩解,把所有误解和冷眼咬碎了往肚子里咽,依旧待他像哥们那样好。 这次也是,为他挡刀…… 越舒攥紧拳头,突然觉得自己太不是个东西了,男子汉敢作敢当,不论什么理由,叶景铄的伤既然是他造成的,他就应当勇敢站出来。 他牙关一紧,下定决心似的突然开口说:“其实昨晚是我……” “越舒,你手怎么了?” 一个声音突然将他打断,越舒一侧头,发现不知何时旁边突然站着一个女孩,有些眼熟。 那女生没等他说话,伸手利索地替他撸起袖子,露出渗着血渍的手心,那伤口仍有些灰迹没清理干净,尽数沾染在手心的纹路上。 “这是怎么弄的?” 越舒瞳孔一扩,逐渐认出来人,那天管他要手机号又趁机存了号码的女生,好像叫……梁惜瑶? 越舒诧异地说:“你……不是口腔的吗?” 周围同学都被他们吸引了注意,有人“哎”了一声,突然说:“越舒,这可是咱们系的系花啊,你怎么一张口就把人家调去口腔了?” 病房内传来一阵哄笑,有女生忍俊不禁道,“惜瑶一直是咱们系的啊,这都开学三四个月了,越舒,你怎么连这个都记错啦。” 越舒面露讶异,一时说不出话来。 梁惜瑶却不甚在意,只握紧他的手腕,好看的眉间微微蹙着,随即道:“我去弄点消毒水,你伤口需要处理一下。” 梁惜瑶一出病房,剩下的人纷纷朝越舒投来了视线,其中的意味渐渐有些不对劲了。 一个男生拍上了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赞许:“兄弟,隐藏的挺深啊。” 又有一只手拍上他另一肩膀,“越舒,我一直以来小瞧你了,连咱系花都追到手了。” 越舒莫名其妙,把他们爪子扒了下去,说:“我们没在一起。” 越舒感觉身后有一股强烈的视线,促使他转过头,发现叶景铄正在看着他,面色阴翳,气压低沉。 越舒心头一紧,突然想起来那天叶景铄看见梁惜瑶跟自己搭话时的反应,猛然醒悟,他怎么把这茬忘了,叶景铄喜欢梁惜瑶! “啊?没在一起?”一行人面面相觑,问:“难不成你们搞双向暗恋?” “没有!我们谁也不喜欢谁。”越舒如芒在背,当机立断地跟他们解释,冷汗都下来了。 正巧这时候梁惜瑶进屋,手里端着盘药水纱布,从后边说了句:“让一让。” 一行人非常知趣,纷纷让出道路,陈浩然一拍脑袋,突然说:“哎,我记得这医院底下有座……雕塑,特别好看!咱们要不要去观摩一下?” 屋内的人当即了然,会心一笑,纷纷说:“好!我们最爱看雕塑了,看不够。” “那咱们散了吧,啊,都散了。” “给人家让地方,快……” 一帮人推推搡搡有说有笑地出了病房门,一时间屋内宽敞起来,寂静无声。 梁惜瑶由诧异渐渐回神,嘴角缓缓扬起一抹笑,朝越舒走了过来:“越舒,我来帮你……” 没等她靠近,手里的盘却突然被接了过去,叶景铄的身影挡在面前,冷幽幽地说:“我来就行了。” 梁惜瑶一抬头,发现叶景铄唇线抿成一条冷淡的线,脸黑得吓人。 叶景铄太高,光是站在那儿就能给人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更别说这么挡在身前,目光冰凛。 梁惜瑶也有点怂了,说:“你、你也是病人啊,还是我来……” “没关系。”叶景铄把托盘放在桌上,说:“你可以走了。” 梁惜瑶这回可撑不住了,这校草气场也太强了,简直不像个十八九岁的小屁孩。 她咽了下口水,拿起外套,跟越舒道了声别,逃也似的走了。 叶景铄给越舒上药的时候,尽管动作轻柔,越舒却如坐针毡,跟上刑似的。 叶景铄终于说话,“你喜欢那种类型的?” 越舒脑袋里警铃大作,叶景铄这是要兴师问罪,他一个字没答好,俩人就容易从哥们变成情敌,从此情谊是路人。 “当然不!”越舒义正言辞,“你放心,我对她一丁点兴趣都没有。” 叶景铄果然神色稍缓,握着他的手心仿佛染上温度。 越舒松了口气,紧绷的心情也舒缓不少,他又补充一句:“她跟你才更配。” * 深夜。 越舒辗转反侧睡不着,邻铺的床位空着,空气也跟着寂静无声,莫名冷清,连陈浩然的呼噜都掩盖不了。 叶景铄今天气压好低,一向待他温柔,今天却动不动就黑脸,难道是住院后遗症? 他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发现专业群里有几个人正在热烈地聊天,在讨论等叶景铄出院了,要不要举办一次班级聚餐,庆祝叶景铄康复。 正主一直没发话,可这几个人讨论得热火朝天,最后连日期地点都给订好了,还在群里发出投票,问哪家餐厅好吃。 越舒关了群聊,踟蹰片刻,突然想去看看叶景铄昨晚的直播。 他进入酷拍,后台却跳出提醒,第一条是“上次任务奖励金已发放进余额,请及时查看。“ 另一条是:“陌生人发来两条私信。” 越舒进入余额界面时,望着那个数额,他猛然瞪大眼睛,呼吸一滞。 ……三千?! 直播一次就能赚三千? 越舒不敢相信眼睛,又怀疑是网络出错了,他连忙退出界面又进了一次,发现确实没错。 这钱也太好挣了…… 越舒突然能理解,怪不得现在那些年轻的男男女女都选择这条路,陈浩然说的没错,虽然直播大多是博人眼球、让老一辈心生反感,但若干好了,来钱也是真的快。 越舒琢磨着这笔钱要怎么用,之前给叶景铄看病买药就花了快一千,剩下的两千可以拿出一半汇给他姐,至于另一半,还是要资助给叶景铄,毕竟鬼屋这主意是叶景铄出的,况且叶景铄比任何人都需要这笔钱。 越舒返回他的主页,未查看的消息冒着闪亮的红圈,似乎在招摇地提醒他。 越舒疑惑地打开,发现是陌生人的两条私信。 分别是:「直播人数:2000。」 「直播时间:30分钟。」 ——日期为昨天晚上。 越舒不解其意,随手发过去个问号,就把手机撂一边了,也没指望对方能回。 谁知没过上一分钟,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越舒发现消息竟然来自这个陌生人的聊天框,只有短短四个字: 「这是任务。」 隔了两秒,那边又发来信息:「你已经完成了。」 越舒看他回复这频率,不太像系统自动,于是好奇地打字:“我以为你是个ai。” 那头显示着正在输入,回复道:「我不是ai,是系统。」 越舒眉头一蹙,没明白什么意思,打字问:“什么系统?” 「满足你愿望的系统。」 越舒眉头愈深,拿着手机翻了个身,回复道:“你有病啊。” 那边顿了一会儿,又发来一串文字:「你不是想帮叶景铄吗?」 越舒瞳孔一缩,瞬间提起了精神,他坐起身,指尖有些发凉:“你怎么知道叶景铄?” 那头却没了回应。 一股无言的焦虑涌上胸膛,越舒握着手机等了半天,又倏倏打字过去:“你是我们同学?” 聊天框顶侧终于显示正在输入: 「不是。」 越舒躺回床上,纳闷地又翻了个身,“你想干什么?” 「我可以帮你拯救叶景铄。」 越舒盯着那短短的一行字,抿紧了嘴唇,维持那个姿势顿了许久,才回复道:“我自己能帮,用不着你。” 那头没有回应,却又打过来几个字: 「我也可以拯救你。」 第14章 越舒盯着最后发来的那行字,突然觉得这是个恶搞短信。 光说叶景铄就罢了,怎么还扯到自己身上了?他哪需要别人拯救,他明明什么都不缺。 越舒退出软件,关了锁屏,手机没再震动。 身边陈浩然的呼噜声小了不少,苏杭这两天忙着参加征集比赛,除了考试基本都不回寝室,寂静的夜里只剩他和陈浩然。 越舒原本觉得苏杭和叶景烁难以相处,一度待不下去时还向他姐发出求助,如今俩人一走,越舒竟觉得寝室里空唠唠的,连点人气儿都没有。 叶景烁第三天出院。 医生叮嘱他需要好好静养,两三周之内最好别用脑。 可学校的课节很满,一天不去都能错过整个世纪,越舒把自己空白一片的笔记拿出来,开始每天准时上课,课程实在太无聊,他就掐着大腿不让自己睡过去,后来怕跟不上老师的语调,还特意去文具店买了只录音笔,每节课都提前半小时赶去占座,为的就是录得更清晰点。 然后回来尽数交给叶景烁。 陈浩然都忍不住感叹,越舒真是尽职尽责,像个老年陪护。 等叶景烁恢复了大概,之前群里热烈讨论的那顿聚餐也终于提上日程。 这时他们系的第一个学期,整个班出来聚餐倒还是头一次,其实说是为了庆祝叶景烁出院,更是找个理由把大家聚齐。 餐厅离学校很近,几十人步行出了校园,越舒和叶景铄并排走着,旁边不知何时窜出个窈窕的身影,一只手穿过身侧,挽住了越舒的手臂。 越舒吓了一跳,侧目一看,发现竟然是梁惜瑶。 梁惜瑶很高,目测得有一米七,与越舒齐排走也只差半头,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弥散开来,越舒自高中起就没跟异性有过这么亲密的举动,此刻下意识第一反应反而是躲避。 况且叶景铄还在身边,当着人家面前被人家喜欢的女孩挽着胳膊,这打击谁受得了啊? 越舒一看她不松手,侧过头冲她说:“你……你松开。” 梁惜瑶挽得更紧了,说:“别这样,咱俩的事又不是秘密了。” 越舒瞪大了眼睛,“我跟你有什么事?” “就我喜欢你的事呗。”梁惜瑶挽着他胳膊不放松,低声说:“你别躲,我都已经挽上了,你这么躲我多没面子啊……” 越舒被她脑回路所震惊,低声道:“那你自己松开不就得了!” 梁惜瑶誓死不动。 越舒往外抽出手,阻力太大以至于抽离的瞬间发出“啵”得一声,他身形一栽歪,撞了身侧的叶景铄一下。 越舒警铃大作,顿时有种骑在老虎背上撒野的错觉,他抬眼暼视叶景铄的表情,发现那人竟意外地没露出愠色。 叶景铄沉默着,突然伸出手臂一把环过越舒的颈项,把他整个人勾了过去。 “……!”越舒心猛地一跳,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叶景铄步伐一转,朝着离梁惜瑶方向相反的左边平移出去。 越舒上盘被锁住,被迫脚步还得跟随,踉踉跄跄地被叶景铄越带越远,直走到队伍的最前方,最后都看不着梁惜瑶的影了。 “……”这个招真妙,越舒暗暗敬佩,叶景铄这么做既使他脱离困境,又没让大家尴尬,还护住了自己喜欢的女孩,一举三得。 等到了餐厅,陈浩然特意找了个女生多的餐桌坐下,左右逢源谈笑风生。 越舒挑了个角落的空桌,叶景铄不动声色地挨着他坐下,把椅子挪近了一些。 没出一分钟,同班的人陆续进来,他们四周扫了一圈,继而纷纷朝叶景铄这桌聚过来,不一会儿就坐满了。 他们哄哄闹闹地坐了五个桌,服务员上菜很快,没过上十五分钟,几桌的菜样已经摆了大半。 越舒闲的无聊,拿起筷子夹了块春卷,刚要往嘴里送,叶景铄却突然伸手,宽厚的手掌覆上他的头,力度不大。 那人手心的温度很低,指尖冰凉,与寻常不同的状态。 叶景铄说:“小心头。” 身后有个男生怀里抱着七八瓶啤酒,右手还拎着个白的,正对着越舒头顶,前倾身子要放在桌上。 “啤酒来了!今晚尽情喝啊,谁没醉就不许回去。” 桌上大多都是女生,不乐意地喊:“你拿这么多干嘛,我们这桌女生多,喝不了的。” 男生咧嘴一笑,“女生怎么不能喝了?都成年人了怕什么,再说,你们桌不有俩男子汉呢。” 他说着还伸手拍了拍俩人的肩膀,“他俩一上,这些说不定都不够你们喝的。” 越舒扶着脑袋,发愁地盯着那些酒瓶。 等菜一上齐,没等动几下筷子,以班长为首的几个男生就开始挨桌敬酒,敬前还得说上一大堆,杯中酒,酒中情,杯杯都是真感情。 每次到越舒这桌,基本都被叶景铄挡了,眼看一杯杯下肚,叶景铄的眸子里渐渐染上一丝醉意,越舒越看越心惊,这大病初愈的,这么喝容易能不能喝出毛病啊。 酒席末期,叶景铄伸手夹了点菜,送进嘴里后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跟雕塑似的。 越舒观察半天,发现叶景铄脸色不对,他睫毛微伏,唇色有些苍白,头上渗着汗,脖颈往上到脸颊都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越舒探过身,推了推叶景铄的手臂,叫他的名字。 叶景铄低沉地“嗯”了一声,但头都没抬,似千金重似的,只是微微睁开眼,迷茫地看着他。 越舒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就是算是喝醉了,这反应也有点过度了,他立马紧张起来,拉着凳子凑过去,担忧地说:“叶景铄,你怎么了?” 叶景铄眉关微微蹙着,好半天才说了句:“头疼。” 越舒瞳孔一缩,心提到嗓子眼,焦急道:“脑震荡犯病了?” “……不是。”叶景铄抿紧唇线,又把眼睛闭上了。 越舒下意识伸手去摸他的额头,那人皮肤滚烫的热度传过来,他甚至有种指尖被烫伤的错觉。 “这么烫。”越舒瞪大眼睛,喉结鼓动,诧异道:“你发烧了!” 远侧突然传来声音,他们系的班长突然站起身,冲包厢里喊:“大家都吃好了吗?咱们朝ktv动身吧。” 越舒见叶景铄没了反应,只好伸手,把叶景铄的胳膊绕着环在自己的后颈,左肩一使力,费劲八百地把人提起来了。 旁边的同学见状问他:“叶景铄喝多了?” 越舒点点头,叶景铄个子太高,这个姿势那人几乎整个身躯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他累得满脸通红,绷着劲儿说:“他发烧了,不能去唱歌了。” “发烧了?”那几个人连忙过来搭了把手,把叶景铄撑起来,又说:“我们帮你把他送医院去?” 越舒谢绝说:“不用,我背他就行。” 几人没再强求,帮着把叶景铄放到越舒后背上,越舒绷着力道,勒住叶景铄的腿弯往上一扥,把人背了起来。 他刚站直身,身后沉重的重量又促使他往后一仰,差点俩人一起折下去。 几个同学连忙帮着扶住,眼中写满了担忧,“越舒,你真的行吗?” 越舒感觉自尊受到了挑衅,脸上发烫,立马硬气地说:“当然!” 还当着他们面,背着叶景铄快速转了个圈。 “……”几人忍着笑,叮嘱他路上小心。 越舒背着他出了餐厅,一百米开外就是校门,医院也离这儿不远,冷风迅速灌了进来,越舒打了个哆嗦,又想起叶景铄发着烧,空出手把叶景铄的帽子盖上了。 空间一缩小,叶景铄的嘴唇离他脖颈极近,那人呼出的热气喷洒在他的后颈和侧脸。 越舒走出几步,感觉有湿软的触感贴上脖颈,他缩了缩脖子,只觉得血液急速奔上脸颊,热得他头昏脑涨,被他的呼吸喷洒过的地方烫得吓人,心跳异常地快。 越舒脸颊莫名发烫,他咳了一声,冲身后的人说:“我送你去医院。” 原以为会没反应的人,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声音异常低哑:“不去医院。” 越舒脚步一顿,说:“你发烧了,得去医院打点滴……” “不用去医院。”叶景烁眉心蹙起,坚决的语气说:“回宿舍。” 越舒仍在犹豫,又听身后的人说:“苏杭那儿有药。” 越舒深吸了口气,又把人往上扥了扥,艰难地往宿舍赶去。 俩人进屋时,越舒发现宿舍没人,费了好半天劲儿才找出钥匙开了门。 越舒额头上被汗水浸透了,累得直喘气,他先把人连推带扶地弄到床上,然后烧了壶热水,又去苏杭那儿找退烧药。 把人安顿下来后,越舒把他被子掖好,手脚并用地爬回自己床,筋疲力尽地躺下,累得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了。 他从小到大都没这么伺候过人,上大学以来这是头一次,献给了叶景铄。 越舒拿起手机设了个凌晨的闹钟,好起来看叶景铄烧退没退,虽然他把苏杭和陈浩然的被褥全盖到叶景铄身上捂汗,但万一烧没退,还是得转道去医院,那时候陈浩然也回来了,两个人一起来还能轻松点儿。 越舒睡意渐浓,眼皮打架得厉害,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模糊间,自己的被褥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越舒微微皱眉,不舒服地扭了扭身。 这感觉似曾相识,越舒察觉那东西渐渐往上,撑着他的被子,胸膛被紧贴着,不大舒服。 越舒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睁开眼睛,发现果然是叶景铄! “.....你什么毛病!”越舒惊讶地看着他,“这么喜欢钻别人被窝?” 叶景烁这次却没有说话,黑暗中只是微眯着眼看他,眼里隐隐蕴烁着什么,像是要盯进他眼眸深处。 越舒一时不敢太动,毕竟叶景铄是个醉酒加高烧的病人,他怕这人神情一恍惚,身躯一栽歪,真从床铺掉下去,那可不止脑震荡这么简单。 那人有微醺的酒气,直钻进被子里,因为发烧叶景铄脸色迷蒙,连呼吸都烫的骇人,热息尽数喷洒在越舒的鼻尖和脸侧,像含着火星般。 越舒心脏砰砰直跳,叶景铄有些不寻常,但他还说不出来。 越舒莫名有点忐忑,他想起叶景铄上次钻他被窝,就说想让他陪着睡,难道这人一发烧之后,这种需求更明显了? 越舒一番心理挣扎后,终于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一块地方,犹豫着说:“一起睡?” 叶景铄没说话,他注视越舒片刻,揽着他腰测的手倏然收紧,越舒还没反应过来时,叶景铄已经俯下身,堵上了他的唇。 第15章 “.....唔!” 越舒瞳孔骤缩,叶景烁温软的唇瓣紧贴着他的,略微沉重的鼻息洒上越舒的鼻翼,这个吻带着一丝强势,仿佛蕴含了强烈的占有欲。 越舒脑袋瞬间一片空白,他是谁,他在哪儿,叶景铄在亲他? 叶景铄为什么会亲他??! 叶景铄身形很重,但好像特意护着他似的,没给他压的喘不过气来,越舒虽然动弹不得,却能蜷得起腿,他狠狠使力,把人给踹开了。 叶景铄被掀翻在床框边,后背狠狠地撞了一下,他闷哼一声,疼得微微蹙眉,定在原地半天没动。 越舒喘着气,感觉胸腔内气血翻涌,一股难言的怒气涌上脑袋,要溢出鼻孔似的。 而叶景铄却丝毫没有察觉,他缓缓抬手,怔愣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似乎在流连刚才的触感似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保留了十八年的初吻,今天一并送给了叶景铄,他邻铺的室友,关键他还是被强吻的那个! 越舒被亲的脸红脖子粗,兴许是越想越气,他又忍不住攥起拳头,朝叶景铄的脸揍了一拳。 叶景铄本来就气力不足,身架沉重,越舒这么一下子直接把人掀翻,顺着床铺倒了下去。 “我操!!” 叶景铄连人带被摔了下去,带着风声,只听地上传来沉重的闷响,越舒心猛地一颤,魂都要吓没了,他没想到叶景铄发烧之后这么羸弱,一拳就给打下床了。 越舒捏紧扶手翻越下去,跳到叶景铄身边,把人扶坐起来。 他上下查看叶景铄的伤势,又拍了拍人家的脸,确认意识还存在。 越舒此时心里被杂糅了十多种不同的情绪,既愤怒、又担忧、还解气,同时也有点自责…… 越舒喉结鼓动了一圈,忍不住问:“你、你没事吧?” 叶景铄慢慢弯下了腰,眼里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越舒吓一跳,这是给摔出毛病了?叶景铄之前头疼的那么厉害,也没像现在这样反应强烈,真给摔疼了? 越舒已慌,一时间手都不敢瞎碰了,只跟热锅上的蚂蚁般围着他,无助地问:“叶景铄……你、你怎么了?不是装的吧,你哪儿疼啊?” 叶景铄眉峰愈深,只侧过手,慢慢扶上他的右手臂,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痛苦。 “手?……胳膊疼?”越舒心里咯噔一下,这么半天也不见叶景铄神色回缓,看来是真摔出毛病了。 叶景铄额头渐渐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越舒不敢碰他右手,心里又谎又急,安慰说:“我现在陪你去医院,你忍一下啊,别着急……” 其实这话一半是说给自己听得,他比当事人还急,内疚和担忧渐渐涌满心头,刚才被亲的事早被抛在脑后,他迅速给人披上大衣,又拿了不少现金,钥匙揣进兜,面色匆忙把人领去了医院。 到医院拍片一看,右臂骨折。 越舒神色凝重,心情抑郁地都无法形容了。 这都什么事啊,他本意是为了把人领回寝室照顾的,结果反而雪上加霜,如今叶景铄不仅脑震荡、醉酒、发烧,现在还因为自己再加个骨折。 越舒转念一想,叶景铄为什么突然亲他呢?要不是他搞突然袭击,自己也不至于动手啊。 越舒想起那个吻,叶景铄也不像毫无意识,难道是因为喝多了?可就算酒后乱性,对象也不该是他啊。 叶景铄是……同性恋?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越舒身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可能,叶景铄喜欢梁惜瑶,那是再明显不过的事。 他向来讨厌同性恋,每当这个词一出现,脑海里浮现的便是李文清的嘴脸,因恨生恨,他如今不仅恨李文清,更开始恨这个日益庞大的群体,就像是一种病毒、一类流感,一旦染上便无法自拔,连思想也会跟着恶毒堕落。 他姐就是其中最大的受害者。 越舒潜意识里的叶景铄人品高尚、重情重义,是爷们中的代表,骗婚那种事那人自然永远都不会做的出来,所以越舒很难把“同性恋”三个字同叶景铄联系在一起。 难不成叶景铄是双性恋?对女人也行,对室友也行? 所幸叶景铄骨折程度不重,可以通过手法复位,石膏固定治疗,按医生的说法,打上石膏,修养两三个月就能康复。 越舒简单算了下日子,日期正好截止到放假的第一个月,叶景铄好像没法期末考试了…… 当晚,越舒陪在病床前守了一夜。 第二天,陈浩然和苏杭都来了,闯进病房后,熟睡的俩人都跟着醒了。 越舒没去陪护床上睡,维持了一个姿势坐伏在病床上,起来时腰酸背痛,别提多难受了。 “骨折?” 陈浩然也听得一愣一愣,说:“这次也是因为从床上掉下来?” 越舒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但你那个床铺,后来宿舍阿姨不是找人给你加高了吗,怎么掉下来的?” 叶景铄有些茫然,一脸无辜,“不知道,昨晚记忆不太清楚,我一睁眼就这样了。” 越舒猛吸了口气,瞪直了大眼睛看着他,一把抓住他脖领,声都变了:“你说什么?!” 叶景铄怔然无措,像是被父母无端训斥的长子,他温润的声音说:“我昨晚喝了很多,之后的事…不太记得了。” 越舒一瞬间感觉一股郁结之气憋到喉咙,气得他想抓耳挠腮,叶景铄说他喝断片了,这就没了? 那个吻呢?就算白亲了? 就他一个人记得?? 陈浩然都看不下去了,连忙把俩人分开,劝道:“小越越,你咋对咱病人那么凶呢?有啥事好好说,别动手,你跟老叶遇着啥矛盾了?” 越舒仔细盯进叶景铄的眼睛里,发现那人毫无波澜,只剩下疑惑的讶异。 越舒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缓缓松开,心情复杂地拍开陈浩然拦架的手,泄了气似的说:“……没什么。” 苏杭站在床边,双手环胸,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他眼帘微动,突然说:“你伤的是右手,要怎么办?” 叶景铄低头看了眼右手上厚重的石膏,轻微抬了抬,嘴角微微翘起,说:“放心,我还不至于休学。” 苏杭用鼻子不可见闻地轻哼一声,说:“那就好。” 苏杭起身,一把拽住越舒的手腕,不容置喙的语气道:“跟我出来。” 越舒脚底还麻着,脚步颠簸地被拽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瞅叶景铄一眼。 苏杭更是来气,说:“你还得征求他同意?” 越舒又尴尬地收回视线,被苏杭拽到走廊,一直走到拐角处才堪堪停下。 越舒喉结动了动,站得非常规矩,问:“怎么了?” 其实越舒有点怕苏杭。 倒不是字面意义上怕挨揍的那种怕,而是苏杭的气场太强,凌厉又清冷,是他见过的同龄人里边最盛气凌人的一个,倒不令人讨厌,相反,越舒从没遇到过苏杭这类心高气傲的人,反而发自内心地欣赏他,饱含敬慕的那种欣赏。 苏杭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的语气,突然问:“你们昨晚发生什么了?” 越舒心脏一震,立马说:“什么都没有。” “你当我是陈浩然,那么容易糊弄过去?”苏杭明显不信,目光透露着一丝凌厉,挑眉说:“你刚才为什么那个反应,叶景铄对你做什么了?” 越舒微吸口气,他有时怀疑苏杭就是个侦探,他什么都没说,就只靠几个眼神那人就问到点子上,自己要是再多暴露点,准被人洞察个八九不离十。 “真没什么。”越舒生怕苏杭知道昨晚的囧事,几乎使出毕生的演技,编话说:“就是他喝酒吐的哪儿都是,我辛辛苦苦照顾完,他却全忘了,我…心里不平衡而已。” 苏杭半信半疑:“真的?” 越舒点头。 苏杭好看的眉头蹙了蹙,忍不住说:“他有没有吐在我那儿?” 越舒摇头,保证道:“一点没吐上。” 苏杭眉间稍展,脸上仍残留着一丝嫌弃,嘱咐说:“回去别忘了开窗通气。” 越舒忍着笑,说:“放心吧。” 苏杭这才露出一丝笑意,说:“你不想问问我这段时间去哪了?” 越舒没听出话外之意,茫然地说:“你不是去弄征集了吗。” 苏杭说:“我在寝室不方便晾照片,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 越舒点了点头,赞许道:“不错啊。” 苏杭露出得意的微笑,突然说:“你要不要搬出来?” 越舒眉目一诧,问:“搬出来?” “对。”苏杭说:“我那个房子很宽敞,两个人合住足够了。” 越舒心中了然,明白过来,原来感情苏杭在这儿招募室友分摊房租呢,他连忙拒绝:“不用了,那地段房租太贵,我现在住的挺好……” “不用你付房租。”苏杭打断他,丝毫没顿地说:“我包了。” 越舒愣了,一时间受宠若惊,懵然地说:“为什么?” “不为什么。”苏杭简短精要,说:“有钱。” 越舒哑口无言地看着他,猛然想起他们被苏杭他妈包了那两年的水费、电费和网费。 “菜饭有保姆做,水电不限,家具齐全。”苏杭说:“怎么样,搬吗?” 越舒也知道自己好像没什么理由拒绝,可转念一想,真要搬出去了,他天天吃人家的饭、用人家的东西、住人家的床,怎么有点……被金主包养的意味? “苏杭。”越舒面露难色,组织语言说:“我去……不太合适。” 苏杭眼睛微微眯起,说:“怎么不合适?” 越舒感受到对方眼神中无形的凌利,硬着头皮说:“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离教学楼近,上课还方便,再说…寝室条件不差,咱们是对床,离得近,我想跟你合住也用不上出去找房子。” 苏杭眼中的诧异渐渐闪去,他神色稍缓,竟是隐隐笑了:“你真这么想的?” 越舒点了点头,“当然。” 苏杭轻笑了一声,伸手掐了把他白皙的脸蛋,发现软的不像话,他说:“算我没白疼你。” 他掐完,又把手指移向越舒的外套,嫌弃地蹭了蹭。 越舒:“……” * 叶景铄返校后,因为右手骨折不算严重,简单的出行和上课都没问题。 不过两次摔下床铺,一次骨折一次脑震荡,叶景铄在年级里边又火了一把,出门上课甚至有人过来拍合照。 这给陈浩然嫉妒坏了,一度产生想去医院打个假石膏的想法,既能不去上课,还有成批的妹子跑来搭讪,这伤得值啊! 后来被越舒语重心长地劝告,这种待遇跟有没有石膏没太大关系,主要看有没有那么好看的脸,陈浩然这才认清事实,发现不如去整容机构来的更快。 一学期一度的滑雪课如期而至,并且历年的规定今年重新改革,由自愿改成必修课,原本不用去的越舒只得补交滑雪费,跟着大队伍上车出发。 叶景铄本来有假条,可以不跟着去,但本人坚持要跟着,说是想体验一下看别人滑雪的感觉。 从来没滑过雪,只是看着别人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越舒听得这个心酸啊,毅然决然要领着叶景铄体验一次真正的滑雪,尽管他自己一点都不会。 他们乘坐大巴,一路开出繁华的市区,大约过了一个多点,终于驶进滑雪场的大门,缓缓停下。 放眼望去,能看见不远处与山林练成一线的滑雪场,天色湛蓝,衬得雪场洁白壮观,展露着最接近自然的美景。 越舒下意识看向叶景铄,发现那人果然两眼放光,直直地望着窗外,似乎期待无比。 他们拿好用具,乘着缆车到达山顶,滑雪老师领着他们做热身运动,完毕后才开始自由活动,越舒像个企鹅似的移动几步,见叶景铄还在原地没动,只是眼巴巴看着他。 越舒心头一软,转身朝用具堆走了过去,挑了个蓝色头盔,给叶景铄戴上了。 越舒拍拍他肩膀,说:“别难受,等你好了,我再带你来一次。” 叶景铄眸光一顿,眸子里闪露着难以形容的神情。 越舒又伸手,示意叶景铄往那边看,说:“你看,那群女生也不会,你要是实在无聊,可以去撩撩妹,要是真交着个女朋友,你这趟也算没白来啊。” 叶景铄:“……” 越舒怀疑那个表情像是想揍他。 越舒撑着滑雪杖,跟着陈浩然往下滑,叶景铄抿紧了唇,沉默地望着越舒滑远的身影。 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个人,叶景铄侧目看去,发现是苏杭。 两人谁也没先说话,就这么过去几分钟,远处的风卷着雪粒,吹在裸露的皮肤上,像夹着刀子一般。 苏杭睫毛覆上一层雪霜,他薄唇微启,说:“叶景铄,你这条胳膊到底怎么骨折的。” 叶景铄远远看着越来越小的身影,说:“我喝多了,没印象。” 苏杭冷哼了一声,说:“我不是越舒,会信你这种骗小孩的话吗。” 叶景铄嘴角微微翘起,说:“你觉得为什么?” 苏杭目光一路随着赛道往下,说:“你该不会趁着喝醉,对他做了什么吧。” 叶景铄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猜得对。” 苏杭瞳孔一缩:“什么?” 叶景铄眸光温和,雾气随着他说话缓缓飘散而出,“我做了一件…我上辈子开始就想做,却一直没勇气做的事。” 苏杭听得皱眉:“你没毛病吧。” 叶景铄看了他一眼,又补充说:“也是你做梦都想做的事。” 他说完,转身往下走。 苏杭瞪直了眼睛,一股无形的怒意慢慢升腾,充斥进被包裹严实的五官。 …… 陈浩然板下灵活,拐弯刹车全不在话下,他绕着越舒转着圈滑来滑去,看越舒一点点龟速地挪动,过去十多分钟,他连三分之一的赛道还没滑完。 陈浩然冻的鼻涕都要下来了,喊道:“小越越,你这速度不行啊,滑雪要的是激情,你这比老太太逛街都慢。” 越舒骂道:“你倒是教教我!” “这有啥难的,大胆滑!”陈浩然咻得滑到他身后,伸手摸上他的后背,“浩哥帮你一把。” 越舒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倒吸口气,说:“不行,陈浩然,老二!你千万别推!……” 话没说完,越舒已经连人带板地冲了出去,未发完的音节在场内缓缓回荡,最终消匿于雪雾的山间。 风呼呼刮在脸上,寒意顺着毛孔扎进皮肤,又胀又疼,越舒连滑雪杖都用不上了,脚下像踩了风火轮,根本停不下来。 山脚愈来愈近,有十多个游客站在不远处,越舒眼看刹不住车,直奔一高个的男人撞过去,他连忙喊:“要撞上了!让一让!” 谁知那人一转身,露出头盔内的脸颊,竟是叶景铄! 叶景铄愣了一瞬,不仅没躲,反而伸出手,要接住他似的。 越舒彻底慌了,叶景铄右手还养着呢,他这么撞过去,恐怕叶景铄真得成永久性伤残了。 越舒慌乱中使出刚才陈浩然教他的那招刹车,把力量放脚跟,将雪板后端向外推出 ,逐渐用力,身体也跟着雪板的推出而弯低下去。 他能感觉到耳边的风声逐渐减弱,脚下的阻力愈发明显,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了下来,他真的成功了!! 越舒以内八的姿势,操控雪板堪堪停在叶景铄面前,上身却因冲击的惯性向前一倾。 “砰”得一声,越舒跪在叶景铄面前,姿势标准。 “……”空气一时间凝固,旁边的游客纷纷驻足,朝这边看过来。 越舒脸颊涨红,直红透了耳尖。 叶景铄愣了一下,随即道:“求婚?” 第16章 陈浩然划着单板,板尖灵活一转,停在俩人身旁,他指着越舒,笑得浑身发颤:“哈哈哈,你这是拜年还是求婚啊?” 越舒脸红的能滴血,抬腿要站起来。 叶景铄和陈浩然伸手要扶他,被越舒骄傲地回绝:“我自己行!” 越舒拄着滑雪杖,踉踉跄跄站起身来,带起无数飘飞的雪粒从身上洒落。 越舒扑棱掉膝盖上的残雪,转身要走。 “啊!!”身后突然传来女孩由远及近的尖叫,夹杂着咻咻的风雪,“我不会刹车!” 越舒刚回过头,就看见那身影已经冲到近前,脚下猝不及防被滑雪板撞了一下,越舒感觉被身后的女孩顺势搂住了后背,巨大的冲力使俩人一起后仰了过去。 叶景铄没闪没躲,从正面被撞到脚腕,面朝下摔了下去。 三人像叠罗汉似的躺在雪地上。 越舒倒一点没疼着,因为身下有个垫背,倒是叶景铄颀长健硕的身躯压着他,压得他胸膛都有些喘不够气来。 俩人的呼吸透过头盔的面口温热地交错在一起,越舒脸颊冻的发红,镜面随着他呼吸浮上丝丝泛白的水雾。 越舒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耳尖莫名地发烫,他闭了闭眼睛,侧开脸说:“你好沉。” 叶景铄却没起身,打着石膏的手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悬在半空,他眉关紧蹙,覆于睫毛的雪霜微微发颤,他声音有些艰难,说:“……胳膊。” 越舒倏然转回视线,瞳孔随之缩紧,关切地问道:“胳膊?胳膊摔着了?” 叶景铄神色痛苦地点了点头。 越舒着急道:“我扶你起来!” 叶景铄连忙阻止他,说:“不行。” 越舒诧异地看着他:“怎么了?” “…不能动。”叶景铄面色痛苦,一字一顿地说:“一动就疼。” “那、那怎么办!”越舒手足无措又不敢动,只得僵硬地,慌然道:“我叫救护车?你…你摔出血了吗?” “来不及了。”叶景铄闭上眼睛,说:“我可能坚持不到救护车来了……” 越舒眉梢一顿,随即狐疑地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叶景铄深吸了口气,毅然决然的表情,说:“不过为你,废掉一条胳膊也值得。” 越舒晃然醒悟,气得朝他头盔打了过去:“你是不是有病!” 叶景铄闭了下眼睛,一点没生气,反而嘴角露出藏不住的笑意,他又靠近了些,低声说:“你的脸好红。” 越舒眸光一滞,叶景铄精致的五官离得极近,那人眸中隐烁着亮晶晶的水雾,不知缘由的,越舒喉结微微鼓动,心脏却砰砰狂跳起来,脸颊的温度好像又升了几度。 他嘴唇张了张,磕磕巴巴地说:“……我没有。” “……你们,要沉死了。”梁惜瑶虚弱的声音从底下传来。 她都要气死了,本来刚才是瞅准了越舒在那边,才不减速地飞驰下去,计划中,越舒就算不伸手接住她,起码她从背面还能抱上一下,创造点机会。 谁知竟附加了个叶景铄,弄巧成拙让他们脸对脸抱上了。 梁惜瑶翻了个白眼,她被压在最底下,说话声都有些吃力,她咳嗽道:“你俩能不能先起来!” 越舒推着叶景烁,陈浩然又过来帮了把手,才把压在梁惜瑶身上的两人给抬起来。 梁惜瑶发现自己头发乱了,头盔也歪了,努力维持给越舒的美好形象全毁了。 越舒伸手把她扶起来,问:“没事吧?” “没事没事.....”她捂好头盔,忙整理发型。 越舒感觉有点歉意,冲她道:“对不起啊,改天我做东,让叶景烁请你吃饭。” 叶景烁和梁惜瑶:“.....” * 一行人回到寝室时,已经精疲力尽,全身没有一处暖和地方。 越舒率先爬上了床,抬手盖上被褥,把自己裹紧,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叶景铄却在底下叫他,“越舒。” 越舒转了个身,哼哼唧唧地嘟囔:“困,别叫我。” 叶景铄顿了一会儿,又叫他:“越舒。” 越舒鼻孔重重呼出一口气,扬起被子坐起来,粗声粗气地说:“干嘛?” 叶景铄抬了抬右手的石膏,又示意那一截一截的手扶楼梯,“我上不去。” 越舒暗暗叹了口气,自从叶景铄胳膊骨折以来,每晚连上床都是个问题,越舒心里愧疚,自告奋勇承担了这活,可叶景铄个子高,身形健硕,越舒每回把他弄上去都得龇牙咧嘴地使着劲,累出汗都是常事。 越舒认命,只好撸了把袖子,起身要帮忙。 苏杭正巧从门口进来,头发湿漉漉的滴着水,他拿毛巾蹭了蹭,随口问:“你们干嘛呢。” 陈浩然翘着脚在床上打游戏,眼也没抬地说:“他们在练上床大法。” 几个人同时噎了一下。 苏杭把毛巾挂上衣架,靠在门边瞧着,戏谑的语气道:“叶景铄,我和陈浩然在寝室的时候,怎么没见你需要人扶啊。” 叶景铄顿了一下,说:“我只要长得帅的人扶。” 越舒眉眼微扩,伸着的手悬在空中,怔愣地看着他:“叶景铄,你……” 叶景铄朝他眨了下眼睛,拽住他的手,一跃上床。 越舒嘴角露出掩遏不住的笑容,继续没说完的话:“…真有眼光。” 苏杭黑了脸,骂了句白痴,关灯上床。 陈浩然躺在床上,高高翘着二郎腿,尘世烦恼都与他无关似的,八卦说:“酷拍又发最新任务了。” 苏杭无动于衷,说:“臭脚拿开。” 陈浩然把脚规规矩矩放下了,无辜道:“你别拿我撒气嘛。” 越舒忍不住问了一句:“什么最新任务?” 一直没吭声的叶景铄拿开手机,突然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越舒顿了顿,想起叶景铄嘱咐他不许再直播的话,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道:“就是…好奇,好奇而已。” “这次好像挺没意思的啊,”陈浩然说:“最新任务写的是‘技能’,小字标注着‘琴棋书画’,看提示的意思好像是任挑一个。” 陈浩然问:“大佬们,有人会琴棋书画吗?” 叶景铄没吱声。 越舒在黑暗里,压低嗓音说:“其实我会敲架子鼓,初中参加全省大赛还得过奖……” “哦?真的么?我们小越越挺有才华啊!” 叶景铄清冷的声音突然道:“越舒,你不是困了吗?” 越舒抿紧了唇,乖乖嘘了声。 他心里纳闷,也不知道叶景铄为什么那么反对他直播,自从上次挣了整整三千人民币,越舒不得不承认,他也有点心动了,他姐原来为了照顾他供他考学,曾经有一段时间杨岚每天兼职四五个班,早上去医院,下午刚到家就换衣服去餐厅打小时工,做保姆、当保洁……最苦最累的活都干过,她一整周的劳累下来,却没有自己开了半小时直播挣得多。 想来辛酸,明明只要每周抽出半个小时,就能拿到那么丰盛的报酬,何乐而不为呢? 再说,叶景铄他说的再冠冕堂皇,自己不也照样不误地参加每期任务? 视频还摆在那儿呢,全都是铁一般的证据。 越舒忿忿不平,刚才还累得睁不开眼皮,这时候又变得神经亢奋,睡意全无。 寝室渐渐陷入安静,陈浩然的鼾声如期而至,一声更比一声强,越舒听得直皱眉,心里愈发烦躁起来。 他拿过手机,盯着主屏幕愣了半天,最终把酷拍打开了。 自从上次鬼屋直播以来,越舒粉丝暴涨,每天私信不断,男女都有,问什么的也都有。 而那次自称“系统”的那位,不知是买了什么会员或者外挂,越舒和他聊过的那个聊天框一直被置顶在私信界面第一位,想删都删不掉。 “系统”每天都会发给他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比如“要不要跟我绑定”啊,“我有拯救叶景铄的特殊技巧”,“我可以让你一夜暴富”等等的话。 而这次,最新的聊天内容显示的是: 「越舒,你相信前世吗?」 越舒一看这格式,就知道这人想干什么,他打字:“不买,滚。” 「……」 那边几乎是立刻就出现了,页面上方显示着正在输入,‘系统’又执着地发来信息: 「我可以帮你恢复前世的记忆,有兴趣吗?」 越舒用鼻子哼了一声,忍不住乐了,他发现如今推销手段越来越厉害了,为了让人产生兴趣,骗子们什么招都想得出来。 他随手打了行字:“你不说你是个系统吗,怎么连前世记忆都扯出来了。” 那头回复很快,迅速发来一段话: 「越舒,本来你重生后,应该保留有前世记忆,但不知道哪步出错了,你现在想不起来,我这里也没调查出具体原因。」 越舒看的云里雾里,莫名其妙地骂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中二病啊。” 话一发出,那边沉默了得有一分钟,聊天框顶部才终于显示正在输入: 「别的系统早已经和自己的宿主绑定,只有你,迟迟不肯接受我,我也很头疼。」 …… 宿主? 越舒原来没听过这词,不懂什么意思。 记忆里他原来看过个电影,名叫异形,一个外国片,还分了好几部,讲的是外星人寄居在人类的卵巢里分娩,以伺机侵占地球,电影许多场面暴力血腥,他一个男生都受不了,而影片里外星人寄居的人类就俗称“宿主”。 越舒渐渐皱起了眉头,都能夹住硬币了。 他打字说:“你真恶心。” 那边似乎受到了打击,好半天都没回一句消息,等到越舒都快睡着了,才迟迟地发来俩字: 「抱歉。」 越舒意外地挑了挑眉头,拇指顿了一下,又打字:“你说的话跟闹着玩似的,让我怎么信你,有证据吗?” 那头立马回复:「我知道你上辈子的事。」 越舒拽着被子翻了个身,打算陪他玩玩,饶有兴致地打字道:“那你说说,我上辈子做什么的?” 第17章 「你的上辈子很不幸。」 对方发来这么一行字。 越舒托着脑袋侧坐起身,吁了口气。 其实越舒自认看得特别透,他知道骗子与那些街头算卦的一样,这类人不会说别人诸事顺利、财运亨通,相反,一旦你问起,他们一定把你有多惨说多惨。 等你慌了阵脚,再诱导你交财免灾,这种招数骗那些老头老太一来一个准,可惜这回他骗错了人。 越舒打字:“你说说,我是干什么的?” 系统顿了好一会儿,说:「你上辈子是个大明星。」 越舒噗嗤地笑出了声。 对床的苏杭迷迷糊糊“啧”了一声,翻了个身,越舒薄唇一抿,堪堪憋住了笑。 越舒回道:“我上辈子这么厉害啊,一线还是十八线的?” 「一线的,一线大腕。」 越舒眉眸含笑,嘴角扯出一抹弧度:“我是歌手吗?” 「......不是。」系统快速否认:「你的歌声跑调,不适合出道。」 “……” 越舒脸色发红,有点怀疑这是个熟人作案,因为知道他唱歌跑调的人很少,除了父母姐姐,就剩那么几个同学。 “那我是演戏的?” 「演技一般,更像个花瓶。」 越舒眉梢一凛,眼眸微微眯起,不禁严肃了起来,他坐起身,快速道:“你怎么帮我恢复记忆?” 「只要你坚持任务,你人生的轨道会慢慢与上辈子重合。」 「重合的越多,你拥有的记忆越多。」 越舒眉关微诧,一股讶异无可抑制地涌上心头,这人说的话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离谱,可不知为什么,越舒盯着那几行字,移不开眼睛。 他突然想知道更多,尽管他从小到大都没信过前世今生这类迷信的屁话。 越舒要参加下一次直播任务。 他谁也没告诉。 陈浩然嘴巴没个把门的,苏杭说不定会冷嘲热讽地笑话他,叶景铄就更不用说了,每次他提到一点直播的话茬,那人准生气,哄都哄不好。 越舒傍晚下课的功夫去了趟音乐室,学生大多都去食堂了,音乐室留下几个练习生,穿着打扮都很时髦,一见他进屋,哄笑声立马停住,露出诧异的神色。 越舒眼神露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越舒没跟这类艺术生接触过,他说明来意,说想借架子鼓用一会儿。 短暂的怔愣后,没想到几个学生立马站起身,非常热情地把他请进屋,还专门给他找了间教室,架子鼓边泛着亮,像是全新的。 越舒忍不住用手摸了摸,鼓皮质感硬韧,他两脚踏上脚蹬,鼓槌的触感握在手心,不沉不轻。 自从爸妈车祸过世,越舒为了学业再就没碰过鼓,时间过得越久,不止别人,连他自己都忘了曾经有过这么个爱好,就像封存在悠久过去中落了灰的记忆,被倏然揭开似的,这种感觉有些微妙。 一抬头,与教室里那几个学生对视,那群人围城一排,眼中闪着期待的光芒。 越舒深吸口气,尴尬地说:“我……能自己练一会儿吗?” 几个人晃然散开:“啊,好好,那不打扰你了……” 教室空荡下来后,越舒拿出手机,点弄几下,把直播间打开了。 这是他第二次直播,仍然不知道怎么退出。 越舒有点紧张,上次直播鬼屋,能成功纯属沾了叶景铄的创意,那这次呢?光靠他自己,还能那么轻易蒙混过关吗? 后台的‘系统’发来私信: 直播任务:“直播人数:3000。” “直播时间:35分钟。” 越舒这次紧盯着屏幕,几乎是立刻就看到了。 直播人数?是右上角这个吗? 越舒脸贴着屏幕,鼻孔以四五度角向下对着屏幕,眼睛显得小了一圈,却难得没看到双下巴。 「卧槽帅哥你谁?」 「不是上次那个主播吗??」 「hhh这个角度也很耐看」 「主播要直播什么?」 屏幕上直播人数飞速上涨,不仅开始涌现一批又一批大量的弹幕留言,还跳出无数飞机火箭礼物。 越舒看到右上角的人数迅速升到700,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这么多人? 越舒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圈,心中忐忑地砰砰直跳,与上次不同,那时候他全身心的注意力全在叶景铄身上,自然不觉得紧张。 可这次真正地面对镜头,越舒感觉全身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细胞都绷紧了,被这么多人注视着,指尖都不自觉有些泛凉。 他修长的骨节弹动,调出事先准备好的曲子,也是他童年以来最喜欢的一首——“灌篮高手”主题曲。 越舒拿起鼓槌,试着拿起鼓槌轮转一圈,细长的长柄紧绕着灵活的手指,盘旋一圈后又准准落回手心,像是融为一体般默契。 越舒嘴角慢慢扬起一抹笑意,悬着的心脏似乎踏实了不少,随着第一个爆响的音节,鼓槌落下,砰实而动感的鼓声接而想起,节奏完美地契合在了每一个重音和轻音,如神人交战。 屏幕已经被铺天盖地的弹幕充斥,偶而被一颗火箭划破,热闹非凡: 「前奏一出突然燃爆」 「火钳刘明」 「小哥竟然会敲架子鼓qaq」 「主播娶我啊啊啊!!!」 …… 一曲完毕,越舒抹了抹头上的汗,把鼓槌放到一边,拿过手机看了一眼。 距离直播开始仅过去五分钟,观看人数已经达到了两万。 越舒瞪大眼睛,真鸡儿震惊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比上次的人数还夸张,他只是敲了个鼓而已啊?? 越舒咽了咽口水,有些不知所措地点弄屏幕,发现还是退不出去,他长摁机身的按钮,快速关机了。 关完机,越舒心还砰砰直跳,他很多年没在这么多人前演奏了,原来稚嫩的闯荡感被岁月泯灭了不少,如今有了各种各样大人的腼腆和忧虑,能这么畅快淋漓地在一众人面前敲一把鼓,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已经暗搓搓地渴望很久了。 越舒呼了口气,说不出的畅快。 门外传来叽叽喳喳的惊呼声,那几个艺术生推推挤挤,最后没扶住门,一起跌了进来。 动静挺大,越舒也吓了一跳,几目相对,那几个人尴尬了一把,只好面面相觑地站起身,互相看了一眼,由衷地齐刷刷地鼓起掌来。 一个女生解释:“同学,我们不是故意偷听的,就是……你敲得太好了,比我们专业那几个男生都厉害。” “是啊,还在想你是不是我们老师的儿子…” 越舒脸上热起来,心里无可抑制地涌上欣悦,他还没被这么夸过,“过奖了,我就是兴趣爱好,小时候练过两年……” 越舒拿着手机回寝室的路上,手还激动地有些凉。 这种直播真好啊,其实大学生活三点一线,每天在寝室食堂教室之间穿梭度日,偶而有这种新奇任务刺激一下生活,还能挣钱,何乐不为呢? 对了,钱! 越舒赶紧开机,打开酷拍的后台去看余额,发现数字又更新了。 七千二?! 越舒看着数字,脚步也顿住了,身边凉飕飕的风钻进脖领,越舒也不觉得冷了,心里眼里全剩下无法言说的惊诧。 就刚才短短五分钟,就挣了这么多钱?! 越舒拍了拍脸颊,冷静了半天,才开始计划这钱怎么用。 他已经两个多月没回家了,可以趁着复习周回去一趟,顺便买点补品礼物,还要上网给彤彤挑些礼物,自从彤彤出生之后,他这个做小舅的还什么都没送过呢,也不知道四五个月大的宝宝喜欢什么…… 还有叶景铄。 越舒想想他那只倒霉的右手,虽然已经养好了一大半,但毕竟源头在他,越舒觉着一个吻的代价确实大了点,错在他一时冲动挥拳头…… 越舒叹了口气,十字路口他没拐弯回宿舍,而是径直走去学校附近那家大型超市。 越舒四处逛了半天,又上网查资料,买了一箱纯牛奶,一大兜豆制品,还有含钙高的虾皮虾仁、黑芝麻、冷藏奶酪…… 越舒结账的时候,柜台都堆的满满当当,柜台收银的小姐姐赶紧把手机放到一边,开始帮他扫价。 扫着扫着,她看了越舒一眼,一捂嘴,忍不住笑了起来。 “??”越舒蒙了,看了眼周围没人,好像是在冲他笑。 那女人咳了一声,憋住笑,说:“不好意思,话说那个…你这些都是补钙的呀。” 越舒点了点头,说:“我有个朋友骨折了,给他补补。” “是吗?”小姐姐又忍不住笑起来,说:“不好意思,我看你这些补品就想起我看的主播,他右手骨折了,还直播写字呢。” “哪个主播?”越舒突然警觉,说:“我能看看吗?” “行啊,没问题。” 店里人不多,小姐姐叫了个人替她,绕着柜台走过来,她把手机递过来,屏幕里正播放着直播画面。 越舒只看了一眼,诧异地定直了目光。 这不是他们学校的寝室么! 入境的只有一只桌子,一双手,不过镜头里那只右手鼓鼓囊囊裹着石膏。 桌上铺了几张干净的宣纸,整整齐齐,左侧叠了好几张用过的,看不清字迹。 渐渐大家发现了,这位主播右手受伤,在用左手直播墨笔书法。 “是不是很有才!哈哈……”小姐姐乐不可支,又说:“这个主播特别逗,原来几次直播都创意满分,也不知道他脑袋里都装了啥。” 越舒说:“他昵称叫什么?” “嗯?”小姐姐愣了一下,说:“罗密舒与茱丽叶。” 越舒心里“嘿”了一声,果然是叶景铄! 她又说:“虽然不知道小叶子改这个字是什么意思,不过他这次直播也一直在写……” 越舒一愣,“写什么?” 小姐姐一竖手指,说:“你等等啊。” 她修长的指甲覆上屏幕,在弹幕框里迅速打了几个字,又标注了“色彩加亮”,点击发送,直播间迅速升起来一串字,越舒凑近了一看,写的是: 「主播写的是喜欢的人名字吗?」 等了几秒,一直没说话的主播突然开口,话筒里传来清冷低沉的声音:“嗯。” 直播间瞬间炸开了锅,一大串弹幕布满屏幕: 「主播今天说的第一个字!」 「真的是喜欢的人名字??」 「怪不得昵称改成那样,原来有女朋友了啊……」 「想看女朋友。」 「+1」 「+10086」 …… 越舒愣了,叶景铄有女朋友?他怎么不知道!叶景铄什么时候开始搞地下恋情?? 兴许是心里的质疑太过强烈,越舒紧拧着额头,想着想着就脱口而出,纳闷地问道:“他竟然有女朋友?” 小姐姐一侧头,耐心地解释说:“我刚才问的你不是看到了么,不一定是女朋友,但一定是他喜欢的人。” ……叶景铄有喜欢的人? 脑海中闪现过一个面孔,越舒恍然大悟,梁惜瑶! 叶景铄这样……就算是公开示爱了,如今这软件这么火,连超市收银都在看,更别说大学里那些无所事事的青年少女了。 越舒心里涌上一股形容不出的滋味儿,也不知道是欣慰还是难受,照理来说叶景铄能喜欢梁惜瑶是件好事,虽然梁惜瑶对自己有意思,但这破坏不了他和叶景铄的感情,兄弟俩该咋处还怎么处。 同时越舒脑袋更靠近了些,视线注目在屏幕上,定格在那只即将下笔的颤颤巍巍的左手。 叶景铄不是个左撇子,毛笔还没碰到纸面就颤得不行,活像只刚出生的小鹿,给旁边的小姐姐笑得花枝乱颤,越舒干笑了笑,注意力早没在这儿了。 他想知道叶景铄要写什么。 叶景铄终于落笔,毛尖上刚触及宣纸,墨水溅出一点,嘣到白净的纸页上,叶景铄没有受影响,笔锋坚定地下移,四不平八不稳地写了一撇一捺。 越舒呼吸有些停滞,眼看着叶景铄继续动作。 横、横、竖、竖、横折、横…… 字体轮廓大致出来了,虽然笔墨模糊,但依稀能认出来,是个“舍”字。 越舒抿紧唇线,视线魔怔了似的盯着屏幕,攥着栏杆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了,手心里嗪着丝丝的汗。 镜头中,叶景铄笔尖顿了一下,随即笔杆在空中一转,毛笔被染黑的那头被投进清水瓶里,摇了摇,墨在水中迅速晕开,浸黑了瓶身。 镜头中宣纸上未写完的字忽的一颤,纸页被拿起堆到一边,镜头的视野随着改变,直播间倏然黑暗一片,回到了待机界面。 “啊——”小姐姐遗憾地叫了一声,“今天好短啊,猝不及防就这么结束了,字还没写完呢……” 越舒脸色青白,薄唇抿成了一条忧愁的线,眼眸仍看着那屏幕,愣神了似的。 “哎?想什么呢?”小姐姐手在越舒眼前晃了晃,手机被送回了兜里。 “啊,没什么。”越舒点头道谢:“谢谢你借我看。” 小姐姐豪放地说:“哎,这算什么呀,不客气。” * 越舒和她告别后,手里拎着沉甸甸的东西,步伐比平时慢了许多。 校园内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的颀长,月色寂静,一路上鸦雀无声,偶尔有情侣手拉着手在前漫步,越舒看着自己孤单的影子,亦步亦趋。 进屋后,越舒把两手满满的补品食物放在叶景铄桌上,在那人诧异的目光下,越舒什么也没说,早早地上了床,看着天花板。 剩下三个人都面露讶异,觉得越舒今晚不寻常,上床前都没洗脸刷牙,话还照平时少了,有点蔫。 …… 深夜,越舒盯着叶景铄的床,一夜未眠。 他是不是被看上了啊…… 第18章 紧张的学期在期末考试结束后落幕,越舒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回家过年。 叶景铄一路送他到车站,临走前甚至要买票送他到家。 越舒受宠若惊,连连拒绝,叶景铄家境那么困难,一次来回的高铁加起来要上千,那人连自己买票的钱都紧张,更别说再搭上一份。 临检票前,叶景铄修长的手指扣上他的扣子,动作轻柔又绅士,手掌顺着颈项摸上他的头,叶景铄手心很热,眼眸里闪着同样灼热的光芒,挂念和不舍都写在了脸上。 以前越舒看不明白,可现在心态一变,叶景铄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仿佛在暗送秋波,含着炽热的暗恋一般。 越舒现在心乱如麻,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这股热乎劲好像即将分别的小两口似的,越舒本来这阶段就对俩人的关系敏感,此刻更是不自在,他脸上很热,也不敢直视叶景铄的眼睛,连他自己都不知缘由。 越舒顶着大红脸,跟他告别:“你、你回去吧,我去检票了……” 他眼角飞快地瞟了一眼四周,又立马收回,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反应过度,他总有一种被周围人注视的错觉。 基佬的世界总是引人注目的,兴许是叶景铄长得太好看了,又高又帅,无论放在哪里回头率都高的惊人,这样的人一温柔起来,就会显得格外有魅力,碰上叶景铄这样的人,无论男女都会抵挡不住吧? 叶景铄“嗯”了一声,声音低沉又磁性,说:“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越舒点了点头,犹豫一下,还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压着嗓音说:“你也是,路上小心。” 叶景铄嘴角扬起笑意,突然就俯过身,手横过腰,把他抱进了怀里。 越舒惊了,一点没反应过来,心脏倏然砰砰直跳,手脚僵硬地都不会动弹了。 叶景铄在抱他? 这正常吗?别人关系好的兄弟俩也会在车站拥抱告别吗?? 越舒感觉自己陷进宽厚的胸膛里,那人带着热度的体温传过来,越舒甚至能听到他蓬勃的心跳,不知道叶景铄有没有喷过男士香水,他身上有一股清爽的味道,很好闻。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越舒抬眼一瞧,视线越过叶景铄的肩膀,发现这回不是错觉,四周真有人投来目光,好奇地看着他们。 越舒脸上挂不住了,有些窘迫地推了推叶景铄的手臂,叶景铄适实地松了手,磁性的声音贴着越舒的耳廓:“开学见。” 越舒心猛地跳了跳,浑浑噩噩跟叶景铄告了别,他同手同脚地走进站口,心里乱糟糟的。 叶景铄真的喜欢他…… 叶景铄不像是同性恋啊……还是只对他一个人行? 难道是因为他长的好看? 越舒不得不承认,他刚才心跳的厉害,叶景铄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历历在目,很奇怪,他又不喜欢叶景铄,这种反应太不寻常了。 越舒从小颜好性格酷,初高中喜欢他的人可多了,明恋的暗恋的,递情书或当面表白的,男的女的加起来都能组队踢足球了,他不是没试着跟其中的一两个交往试试,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最后连人家的手都没牵过,更别提拥抱亲吻。 所以别人喜欢他,跟他没关系,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越舒拒绝时虽然有歉意,但不至于让他情绪产生任何波动,但叶景铄不一样,跟以往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难道说因为叶景铄是男的,被男人告白,这点让他无法释怀? 还是说他不忍拒绝,毕竟是一个寝室的哥们,以后还要相处三四年,他没法把事情做的太绝。 仔细想来,越舒不是没遇到过理想型,头一次心动还是在大学登校那天,叶景铄假扮女装那次…… 越舒心头一震,背着书包回头,望了一眼叶景铄的方向,那人还站在原处,面容俊秀,远远冲他挥了挥手。 越舒深吸口气,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圈,他觉着自己阵脚不能乱,就算是心跳加速也有情可原,毕竟他对叶景铄的女装曾经一见钟情了的。 他这么想着,也朝叶景铄扬了扬手。 越舒无处可去,自然要回姐姐家过年的,如今家里添了一位新成员,气氛大大不一样了。 彤彤五个月大了,能爬能翻身,眼睛大的可爱,还是双眼皮,脸蛋又润又滑,一掐肉嘟嘟的,五个月的宝宝正是最可爱的时候,彤彤不嚎不闹很少哭喊,特别爱笑,圆溜溜的眼睛总是好奇地看着你,嘴角沾着一点口水,隐隐发亮。 以往越舒不爱回这里,常趁着李文清不在的时候才来看杨岚。 如今彤彤一出生,家里弥漫着喜悦的氛围,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围着这个小家伙运转,越舒注意力变得分散,渐渐没那么排斥待在这里了。 除夕夜那天,越舒躺在自己卧室里打游戏,彤彤趴在他肚子上,小手拽着越舒的衣服,每睡一会儿就被窗外的爆竹声震醒,吓得哭完又接着睡,周而复始。 游戏界面突然停住,越舒瞪直眼睛一看,发现来了个电话,界面显示着“叶景铄”仨字。 越舒喉头一紧,腾得坐起身来,忘记肚子上还躺着睡熟了的彤彤,彤彤被连累地仰了个跟头,头朝下掉进被窝里。 彤彤呜嗷地一声哭了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大滴往下掉,委屈不得了的样子。 越舒手忙脚乱地把她抱起来,搁在怀里哄:“抱歉抱歉,你接着睡,我不动了……” 越舒右手犹豫片刻,接起电话,心里有些紧张,喉头干涩的声音道:“喂?” “是我,越舒。”叶景铄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极具穿透性般,越舒耳朵尖有些麻,只听那人说了句:“新年快乐。” “哦啊,你也新年快乐!”越舒反应过来,睫毛动了动,忍不住疑问:“你是专门打电话说这个的?” “不全算是。”叶景铄突然又说:“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越舒语塞地咽了口唾沫,这话怎么接,叶景铄真的越来越直接了,这么明显,他还要继续装听不懂吗?关键装的下去吗?? 好在没等他想到怎么回答,叶景铄又问起来:“彤彤也在家?” 越舒一愣,低头与宝宝对视了一眼,彤彤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歪着头看他。 越舒心想他问这个干什么呢,不明所以地说:“在啊,我抱着她呢。” 那头沉默了一下,说:“彤彤现在五个月了,比原来长大了不少吧?” 越舒看了眼彤彤,说:“是啊,现在抱着都累手,不过她越长越好看了,大眼睛,还双眼皮呢,长大肯定是个美女。” 叶景铄站在落地窗边,城市繁华的灯火倒映在他的眸中,他独影伫立,衬得无尽孤单。 叶景铄“嗯”了一声,越舒他们家的基因很好,一个塞着一个好看,彤彤是个美人坯子,小时候就可爱的不行,越长大反而越精致,成绩还优秀拔尖,少女时代就追求者无数,后来嫁了个很好的丈夫,结婚生子,一生无忧。 可惜她的生母无缘见到,越舒也早早离开了他们。 一瞬间燃起的信念是很可怕的,如果那时候,不是彤彤需要人照顾扶养,叶景铄经历那种事后,真不知道要怎么坚持下去。 尽管彤彤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她的存在却如风中残烛,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虽然渺小脆弱,却足以支撑了他整个人生。 叶景铄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除夕那天他没有和同事换班,而是找到越舒把话说通了,两人一起平平淡淡过个年,那之后的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 或许是对他的惩罚,越舒死后的每个除夕夜对叶景铄来说都是无尽折磨的孤寂,人家都说老来子孙满堂、其乐融融,可他什么都没剩下,越活越孤独。 最后的时光里,叶景铄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症,他几乎忘了越舒的样子,也不记得彤彤是谁,只是坐在轮椅上,呆愣地看着护工对他忙前忙后。 李墨彤都要心疼死了,那段时间请了长假来照顾叶叔,叶叔谁也不认识,还爱耍小脾气,打翻护工做好的粥、嫌弃她亲过他的脸颊、甚至半夜光着脚去原来的医院……他就像不记事的小孩一样,处处要人照顾,清醒的时候不多,大多数都蒙蒙愣愣的,后来耳朵也不好使了,听不清他们说话,就只能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靠着窗户盯着窗外,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天。 除夕,李墨彤在收拾碗筷,隐隐约约就听见里屋有人叫她,喊她“彤彤”。 李墨彤惊喜坏了,她没顾上手里叠加的碗筷,扔到桌上就往屋里跑,她自己都人过中年,却激动地两手发颤,拖鞋都跑掉了一只,让小辈看到不知要如何惊掉下巴。 李墨彤俯下身,惊讶地叫:“叶叔?” 叶景铄目光看着他,布满沧桑的眼角叠在一块,眼眸里却透着一丝清明,李墨彤激动地两手冰凉,攥着他的手说:“叶叔,你叫我什么?” 叶景铄愣了一会儿,嘴里又下意识地重复:“彤彤。” 李墨彤眼泪立马就掉下来了,湿着眼眶哽咽道:“我在,我在……叶叔,你好久没叫过我名字了。” 叶景铄确实比先前清醒了许多,褶皱斑驳的手抬起来,颤颤巍巍给李墨彤擦眼泪。 李墨彤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 叶景铄却问:“今天什么日子了?” 李墨彤愣了一下,连忙说:“今天是除夕,大年三十。” 叶景铄耳朵不好使,没听见,又问:“要到除夕了吧?” 李墨彤点了点头,叶叔清醒的时间不多,这段时间尤其严重,距离上一次叫得出人名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听说这个病越到后期就越严重,记忆力彻底退化,各类并发症肆起,最终身体衰弱,卧床不起。 一想到这可能是叶叔回光返照的表现,她心里就无法形容的难受。 “越舒呢?”叶景铄突然问。 李墨彤愣了一下,叶叔刚才说了“越舒”两个字,那不是他小舅的名字吗? 他小舅过世几十年了,听说当年是被歹徒行凶刺死,还是在叶叔的家里出的事,到现在凶手都没抓着,小舅失血过多,又是稀有血型,送到医院已经没救了,当时还是叶叔动的手术。 叶叔一辈子也没娶妻生子,就那么一个人走过一生,李墨彤极少能在叶景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就像被封存在匣子里的秘密,谁都不能触及,连叶叔自己都不行。 其实她隐约能明白,叶叔对小舅是什么感情,他把人放在心坎上,一辈子都没能取下来。 李墨彤不知道怎么答,叶叔为什么这么问?越舒不是早就死了吗? 李墨彤不知应该撒谎还是说实话,叶叔好不容易清醒一回,这么打击他不太好吧? 她只好含糊不清地回答:“他不在,您怎么了?” 叶景铄皱眉看着她,俩人对视了半天,叶景铄鼻息气若游丝,张口说:“叫他别去我家,跟咱们一起过年来……” 李墨彤鼻尖一酸,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附和着点点头:“好好,我告诉他,您别担心了。” 叶景铄发了会儿呆,又不说话了。 李墨彤没心情离开,就坐在叶景铄旁边陪着他,心像被狠狠拧了一把,酸涩一股脑地涌上来,说不出的难受。 没多久,叶景铄坐在轮椅上,李墨彤听到抽鼻涕的声音,她一抬头,发现叶景铄竟然哭了,眼泪顺着苍老的脸颊流下,眼白处哭得通红,又一边用皲燥的手掌抹去。 李墨彤站起身,慌忙地帮他擦眼泪:“您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叶景铄摇了摇头,声音发颤,说:“我想他了。” …… 叶景铄坚持过完了年,年后开始住院,神志不清,器官功能衰竭,在一屋子大大小小家人晚辈的陪伴下,正月十五那天走的。 越舒家小区没在市中心,但因为处于相对繁华的地段,高楼耸立,隔段宽敞,放鞭炮的也多,每两分钟就响一波,李文清这套房子在楼栋的中下层,每声都能震的他耳膜发颤。 叶景铄的声音平静如常,说:“你们那边很热闹啊。” “没人管,所以放鞭炮的多。”越舒总觉得叶景铄有些低落,但那人语气如常,露不出破绽,越舒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叶景铄一怔,心脏像被猛地揪紧了,说不出话来。 越舒有点不知道要怎么问,说起来他和叶景铄怎么都是大老爷们,互相嘘寒问暖探讨心事也太过矫情了,娘唧唧的。 可话头都挑开了,他不问完也不是回事儿啊,只好硬着头皮说:“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第19章 留下来的那个,才是最痛苦的。 这句话贯彻了叶景铄三十岁后的整个人生,他老无所伴,最终在无尽的孤寂和思念中离开人世。 但叶景铄不觉得自己无辜,反而是罪有应得,若是当初他耐心下来,多一点温柔和宽容,而不是沉不住气和越舒大吵一架,后来他因为生气晾着越舒,心里还默默期待等他想通了会主动来找自己搭话。 越舒那天晚上去他家是为了什么? 找他道歉,亦或是和解? 叶景铄永远不会得知答案,他也无法想象那天的场景,光是想到越舒手无寸铁被歹徒行凶,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凄凉无援,就如一把钝刀子硬生生剌开他的心口,霎时间鲜血直流。 叶景铄叹了口气,喃喃道:“越舒,这一次我不会放着你不管,但以后我也不会再干涉你的想法,你喜欢谁、想成为怎么样的人、要走怎样的路,我都不会管,但我会陪在你身边,绝对不会让以前的命运重蹈覆辙。” 越舒怔了一怔,听得稀里糊涂,叶景铄这段话什么意思?自己喜欢谁都没关系,叶景铄甘愿默默喜欢他? 备胎宣言?! 越舒真有点怕了,看来叶景铄这次是来真的,当备胎都无怨无悔,这得多稀罕他啊? 那他怎么回答?开诚布公地坦白自己知道叶景铄喜欢他? 可他还没准备好啊…… 越舒纠结来纠结去,憋出一句:“其实我现在又没女朋友,你…你也不用这么惨……” 叶景铄眉目一滞,说:“你说什么?” 越舒也傻了,对啊,他说什么呢?!!! 越舒话锋一转,鬼使神差地说:“你要实在把持不住,我…我可以搬出去住,苏杭他正好租了个房子,缺个室友,我之前没答应,现在找他说也许还赶趟……” “苏杭找你出去住?”叶景铄声音一沉,迅速抓住重点,像坠入冰窖一样冷,“什么时候?” “啊?”越舒回想了一下:“就你骨折住院那次,还说水电房租他全包了…” 叶景铄声音骤降了八度,说:“你不许去。” 越舒捏了把汗,“我没答应他……” “你要是想搬出去,我可以帮你找房子。”叶景铄沉吟了一下,正经道:“商业街后身的那处枫叶别墅就不错。” “枫叶别墅?” 那不是a市出了名的富人区吗?? 越舒干巴地笑了笑,以为是叶景铄的冷幽默,说:“哈哈,我可住不起,你帮我找了也没用。” “我出钱就好。”叶景铄说:“就咱们两个住。” 越舒汗颜,校草家什么条件他还不知道,他们俩人一个赛着一个穷,都被迫走上直播之路,在这儿高谈阔论莫名有点辛酸又好笑。 越舒跟他闲扯了几句,快速挂了电话,心脏砰砰直跳。 自从知道叶景铄暗恋他这件事,越舒每次跟他接触都不自觉地紧张心跳,说话也没以前自然了,叶景铄倒是坦然如常,好像暗恋的人反过来是他一样。 “你在和谁打电话?”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越舒一转头,发现李文清不知何时站在他卧室门前,面色阴沉。 越舒没心思搭理他,头也没抬地说:“同学。” 李文清深吸了口气,忍着往上涌的怒意,抬了抬眼镜,沉声道:“越舒,我知道你上了大学,学业要比高中初中要求松了许多,你可以自由恋爱,这个没人能干涉,但同时你也不要忘了,学医是一条很艰难很长的路,以后你还面临着学硕甚至读博,那些女孩会让你分心,不仅浪费时间,而且不会长久,姐夫是过来人,这些道理我希望你能明白,分清主次。” 越舒皱了皱眉,伸手逗弄着彤彤的下巴,仍没抬头,说:“说完了吗?” 李文清愣了一下,说:“说、说完了…虽然姐夫说的这些,可能你不愿意听……” “知道我不愿意听还说?” 越舒打断他,伸手指向门,说:“门在那儿,不送。” “……” 李文清沉着脚步走到客厅。 越舒才不到十九岁,跟一两个女孩谈恋爱无法避免,尽管这么宽慰自己,他坐在沙发上,却渐渐攥紧了手心,拳头上青筋隐隐绷起,镜片下的眼睛闪着怨毒的光芒。 杨岚在厨房招呼他,“文清,帮我把饺子帘端过来。” 李文清递给她时,杨岚看他脸色不大对劲,问:“怎么了?大过年的脸色这么差,可别吓着彤彤。” 李文清面色铁青,倚靠在橱柜边,沉声说:“……还不是你那个宝贝弟弟。” “越舒?”杨岚愣了一下,把饺子一点点下入锅里,说:“我们家越舒怎么惹你生气啦?” 李文清微微探头,往客厅里看了看,确认越舒没出来,才压低声音说:“那小子,好像跟正常人不一样。” 杨岚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手上的动作慢了一些:“什么不一样?” 李文清凑过来,要趴在她的耳边说。 杨岚不乐意地避开他,说:“你有什么话直接说,越舒又不是外人。” 李文清“哎”了一声,指着她:“你真是……我当然没把越舒当外人,但我要说他的事,总不能拿喇叭喊出来吧。” 杨岚擦了擦围裙,皱眉说:“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刚才要去越舒卧室把彤彤抱出来,进去的时候声音小了点,越舒正在打电话,没注意我,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杨岚心中不悦,说:“你管的真宽,那是他的隐私,你偷听他打电话干什么?” “这不是重点!”李文清又不放心地往客厅看了一眼,确定没人后,压低声音说:“我听到他跟一个男人说话,说的东西…很不像话!” 杨岚眉关愈深,“什么不像话?” “哎……说出来我都嫌害臊。”李文清眼珠微微转着,似有其事地说:“我亲耳听到的,越舒跟那人说了许多不正经的混账话,不堪入耳,我都没法转述……” 杨岚以为越舒跟人在电话里讲了黄段子,没当回事道:“说就说了,他那个年龄,对什么都好奇……” “哎,你怎么还不懂。”李文清用一只手挡着,贴近她的耳边说:“越舒是个同性恋!” “什么……你说什么呢!”杨岚一扔手里的木帘,气愤道:“李文清,你别在这儿瞎说,我们越舒是好孩子,说话都要讲根据的!” “我的老婆,我骗你做什么?我真的听到了。”李文清喉结动了动,倒打一耙地继续编话说:“他说……等开学了要好好跟他爽一把,还说宿舍不方便,要去外面的旅馆……” 杨岚眼睛慢慢睁大,手心凉的没了温度,她咬牙说:“李文清,越舒不是那样的孩子,你骗我也要有个限度。” “老婆,你就不觉得奇怪?”李文清面色沉重,煞有其事地分析:“越舒这么多年都没个女朋友,关键他生的漂亮,学校里喜欢他的女孩会少吗?他正值青春期,为什么一次恋爱都没谈过?难道你都不奇怪吗?” 杨岚身形顿住,眼圈不可置信地微微发颤,手僵硬地悬在半空。 “现在社会是开放了不少,但同性恋这种毕竟不是好事,咱们也都盼着越舒好,不希望他走上歧途不是吗?”李文清看准时机,煽风点火地说:“这也不怪他,毕竟他父母走的早,你又忙着挣钱操劳,没人给他树立正确的价值观,但现在其实也不晚,我可以多给他……” “我不信。”杨岚打断他,脱了围裙要往屋里走,说:“我去找他问问……” “诶--你去问什么问!”李文清连忙拦住她,把人拉回厨房:“你现在问他就是打草惊蛇!他还是个孩子,你跟他当面对质,就等于把他的尊严踩在地上,不就是变相地伤害他?” 杨岚脸色青白,声音发抖:“那我要怎么办,放着他不管?!” “你现在就得放着他不管!”李文清握住她的肩,安抚似的捏了捏:“不管有天大的事,今天是除夕,咱先把年好好过完,越舒的事以后再解决,大不了开学之后我多去他学校几趟,多开导越舒几次,实在不行我跟他那位室友也沟通沟通,日子还长,总是有办法的。” 杨岚深吸了口气,侧过头,难受地说:“文清,辛苦你了。” “老婆,你这是什么话。”李文清扯出了一个笑容:“你弟弟就是我的弟弟,爱屋及乌,就算越舒再不喜欢我,我也会对他好的。” 他不可见闻地加重了后两个字。 ……… 午夜倒计时,电视里春晚的欢呼声热闹非凡,窗外的爆竹声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越舒回了自己卧室,光线昏暗,他窗台上的小红灯笼微微传动,把映在地板的光线染上一层淡淡的红。 越舒眼帘微阖,细碎的额发柔软地垂在头侧,他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慢慢睡着了。 …… 不知过了多久,杨岚轻轻打开房门,静悄悄地走了进来。 越舒已经睡熟了,鼻息均匀而舒缓,显得温润又无害。 杨岚定定地看着他,从他细丝的眉梢到阖紧软伏的睫毛,她闭紧了眼睛,心脏涌上一阵钝痛。 她伸手,把越舒露出的胳膊盖进被子里,又轻轻掖了掖。 刚站起身,放在床柜上充电的手机倏然亮了。 杨岚顿了一顿,忍不住伸手,把手机端到掌心,指尖冰凉。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条联系人,备注是“亲爱的老公苏杭”。 『喂,睡没睡呢?』 几秒后屏幕又发来一条信息: 『新年快乐。』 第20章 元宵节一过,窗外的爆竹声渐渐消匿,街道的车辆愈发繁华,整个城市逐渐地重回机械而忙碌的正轨。 越舒一个大学生寒假没作业,整天无所事事地闲着,倒是李文清不能再在家耗着了,早早上了班。 杨岚的医院规模不大,平时跟另一个护士上下午换班,每天中午就能回家,放假前她雇了保姆来照顾彤彤,如今有越舒在家,倒省去了不少心。 杨岚给正厅空出了三分之一,上面铺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地板和玩具,专供彤彤玩。 越舒平时除了打游戏就是陪宝宝,说无聊倒也有些趣味,他还挺享受这种生活的,毕竟李文清不在,不会缠着他,耳根能清净不少。 一到年后,越舒的高中群又开始活跃起来,本来那群半年都没两个人吱声,这两天却吵吵嚷嚷说要定时间出去聚会。 其实越舒挺排斥这种同学聚会的,高中跟他玩得好的就那几个,想聚早聚过了,跟那些三年都没说上几句话的男女同学,有什么可聚的呢? 刚这么想着,群里突然有人艾特他。 「越舒在吗?怎么一直不说话啊。」 越舒握着手机,发现是他高中一任女同桌,平时大大咧咧的,在群里特别活跃。 越舒脸堆成一块,实在不想参与。 「听说越舒去了x大。」 「是吗?那不是跟林昊一个学校吗@林昊」 越舒高中和林昊关系好,前两天还出去聚了,那小子满面红光,全程拿手机给他们晒女朋友。 林昊突然冒泡:「是啊,我们前两天还出去玩了。」 「这次聚会他能不能去啊?」 林昊:「能吧,他有时间,天天在家闲着。」 越舒心里大骂这个大嘴巴,什么都往外说,这回他怎么办?要不干脆装作没看见吧。 学委:「越舒去吗?去的话我记一下名单。」 林昊:「你记吧,我今早还跟他约了局游戏,这会儿估计蹲厕所呢。」 越舒:“……” 越舒给林昊发了条私信:“你就这么替我擅自做主了!?” 林昊一脸无辜,迅速回:“聚会多好啊,干嘛不去?” 越舒气得啪啪啪打字:“我万一去不了呢?你这么一说,我不去都得去了。” 林昊后知后觉地说:“喔,你不想去?那我去群里撤回,还来得及……” 越舒气得翻白眼,想从手机那头把人拉来揍一顿:“你别!!我去,我去行了吧。” 越舒关了手机,坐在沙发上生闷气,彤彤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紧挨他趴着,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握住越舒的食指。 越舒眼眸稍沉,心头柔软起来,伸手把宝宝抱到怀里。 突然传来一声门铃响,划破了屋子的沉寂。 越舒愣了一下,把彤彤放在沙发上纳闷地起身,这个点儿谁能来他姐家?难不成是李文清的亲戚? 越舒走到玄关,透过猫眼看了眼门外,立刻就惊得僵住了。 ……叶景铄?! 越舒眼睛都瞪大了,他出现幻觉了?叶景铄为什么在门口??怎么可能呢? 他拧动把手,门吱呀一声开了。 叶景铄真的就站在门口,那人着装正式,身姿挺拔,肩线宽挺笔直,额发被利落地梳了上去,衬得气质沉稳儒雅,手里还拎着大兜小兜的礼盒。一见到他,眼眸一下就亮了。 越舒都惊的说不出话了,磕磕巴巴地说:“你、你怎么……” 叶景铄笑了,阳光映得人和煦又温柔:“我来看你的。” 越舒都不知道从哪问起了,这话说的好像他们俩家就隔了一条街似的,叶景铄的城市不是跟他隔了十万八千里吗?? 就这么说来就来了? 越舒说:“你坐火车来的?” 叶景铄本来想说不是有飞机吗,但想了想,点头说:“是啊,我订的卧铺,三天两夜。” 越舒嘴唇微张着,仍处于强烈的冲击中,半天缓不过神来。 叶景铄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可怜巴巴地说:“能进去再说吗?有点累。” 越舒回过神,这么站着也不是办法,他给叶景铄找了双拖鞋,接过来大包小包的东西,帮他把大衣挂上衣架。 ……像个小媳妇似的。 叶景铄问:“你姐和姐夫不在吗?” 越舒因为震惊,没细想叶景铄如何知道他的家庭成员,随口说:“都上班去了。” 叶景铄微微侧目,视线落在他身上,目光里带着一丝灼热。 越舒一看那眼神,立马就有点警觉,自从知道叶景铄喜欢自己,越舒对基佬升腾的爱意也愈发敏感,况且叶景铄都要把暗恋写在脸上了。 越舒侧过头,避开他的视线,说:“你这么老远折腾过来,就是为了看我?” “嗯。”叶景铄点点头,说:“想你想的睡不着。” 越舒差点没一口血涌到喉头,叶景铄这……也太直接了,说好的暗恋呢?? 原来不知道还好,还能当做玩笑,如今心态都彻底变了,越舒都不知道这么一味装下去,叶景铄会不会早已经察觉,或者那人以后干脆变本加厉,暗恋变成明恋,若真到了那天,越舒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叶景铄了,太尴尬。 正当越舒不知道怎么接话的这会儿,叶景铄又说:“我能和你一起回学校吗?” 越舒愣了一愣,问:“离开学不是还剩几天吗,你有住的地方吗?” 叶景铄一摸兜,把钱包掏出来了,他修长的指尖一翻,露出空隙里残破不堪的几十块钱,说:“我还剩了一些钱,可以去外面找旅店。” 越舒把他钱包拿过来,大概数了一遍,发现一共加起来还没到二百,最大钞票是张二十的,中间残破处贴着胶布,四个角都磨没了。 越舒不可置信:“你就剩了这点钱,剩下几天怎么活?你有钱回学校吗?” 叶景铄神态自若,反过来安慰他说:“我没事的,我妈在我走之前往卡里存了四百,应该够路费了。” 越舒都要替他穷得落泪,路费最便宜的坐铺都要三百起价,剩下二百,哪个旅馆能让他住那么多天? 叶景铄好像明白越舒在想什么,说:“我出车站时有不少阿姨问我住店,我明天可以去问问,实在不行就去公园,天已经转暖了……” 越舒听得心疼,说:“不行,那些阿姨不靠谱,而且住公园,你不怕遇上打劫的啊。” 叶景铄坦坦荡荡,“劫就劫,反正我也没什么东西的。” 越舒听不下去,说:“你住我家吧,住到开学再去学校。” 叶景铄眼眸一亮。 越舒侧目过来,看叶景铄像条被主人遗弃了的大型犬,脏兮兮又水汪汪的,那人说:“可以吗?” 越舒心一软,不再犹豫地说:“可…可以,这屋子房间多,总能给你空出来一间,不碍事的。” 他指着那些礼品盒,有点心酸,也不知道是用叶景铄家里多少积蓄换来的,越舒说:“东西你拿回去吧,我家用不上,要是能退都退了吧。” 叶景铄却态度坚决,“我不退,你收下吧,东西不贵,都是我的心意。” 越舒想起句话,莫欺少年穷,毕竟叶景铄是客人,逢年过节串门哪有手里没东西的,如果坚持不收,跟扫人家面子没什么两样。 越舒想了想,大不了回学校的时候他订两份票,把叶景铄的车费报销了也行啊。 俩人说着话,客厅里突然传来声响,“吨”得一声。 他们视线齐刷刷投向客厅沙发,越舒心里咯噔一下,发现是彤彤从沙发上掉下来了,头朝下。 没等他跑过去,叶景铄已经先他一步,一个健步窜到沙发旁,把彤彤调转方向抱了起来。 沙发下边有毛毯,厚实的一层,彤彤虽然没受伤,但也疼得呜嗷一声哭出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叶景铄右手稳稳地拖住她,轻声安抚了几句,问越舒:“有铃铛吗?” 越舒想起前阵他姐买了一兜,连忙从抽屉里翻出好几个,递给叶景铄。 叶景铄拿出个金黄色的铃铛,一般抱着宝宝一边逗她,果然,彤彤囧然的表情一转,眼泪停滞在脸庞上,盯了一会儿,渐渐咧嘴笑了起来。 越舒看的一愣一愣的,都不知道从何吐槽好了,他觉得叶景铄抱宝宝的手法好熟练,而且还知道怎么哄小孩,太神奇了。 他沉吟了一下,忍不住好奇问:“你怎么知道她喜欢铃铛?” 叶景铄动作一顿,朝他勾唇笑了笑,一笔带过说:“小孩都喜欢这些的。” 越舒点了点头,心里涌上一丝敬佩,他有时候觉得叶景铄无所不能,成绩好、长的帅,居家形象还没的说,就好像家庭情况再艰难也阻止不了他前途的脚步似的。 除了喜欢男人这点…… 越舒都为他叹气,天下女人那么多,以叶景铄的前景和条件,未来找个条件资历都不错的伴侣不是问题。男的有什么好呢?胸膛平平,别人有的他都有,干巴巴的,根本毫无看头嘛…… 叶景铄一来,越舒轻松了许多,叶景铄不仅泡奶粉,还泡的非常专业,水温和浓度都调得正正好好,彤彤似乎也特别喜欢他,叶景铄抱着不哭也不闹,一松手就变脸。 下午四点钟,门锁转动两圈,杨岚下班回来了。 她看地上多了双鞋,诧异道:“越舒,咱家来客人了?” 越舒连忙解释:“我同学来咱家了。” “同学来了?” 叶景铄紧跟其后,礼貌地微微一笑,嗓音清柔:“姐姐好。” “哎呦,你好你好。”杨岚眉梢堆笑,忙埋怨越舒:“越舒你也是,同学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提前买好菜……” 杨岚换了鞋,仔细打量叶景铄,眼前微亮,这小伙长得真帅啊,打扮得也俊气亮堂,而且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杨岚脑中一闪,突然想起来上次去越舒学校,这小伙是越舒其中一个室友。 杨岚动作一僵,猛然想起李文清对她说过的话,还有……越舒那条短信,脸色顿时非常难看,都无法掩遏。 她面色青白,忍不住问:“你是……叫苏杭吗?” 叶景铄摇了摇头,礼貌地说:“姐您记错了,我叫叶景铄,是越舒的室友。” 叶景铄个头高,身材跟衣架子似的,所以站在那儿就很有型,气质温润翩翩,一看就比较正派,不像是李文清口中那种没有原则的坏人。 杨岚微微舒了口气,神色稍缓,说:“孩子,你喜欢吃什么?我晚上给你做。” 叶景铄乖巧会来事,说:“姐,我来帮你吧,我在家经常给我妈厨房打下手。” 杨岚渐渐露出笑容:“这哪能行,你好好坐着,呵呵,家里边有孩子所以屋里弄得乱,我待会收拾收拾,你去看会儿电视吧。” 叶景铄笑了笑,给越舒递了一个视线。 越舒叹了口气,按之前说好的,跟他姐商量:“姐,我们没两天开学了,叶景铄家离得远,找旅馆费劲,能不能让他在这儿住几天啊?” 杨岚愣了一下,说:“当然行啊,住多久都行,小叶啊,你就把这儿当自己家,想吃什么需要什么跟姐说。” 叶景铄温润的声音道:“谢谢姐姐。” 叶景铄本来给杨岚打下手,可没做多久就被撵回去看电视了,越舒看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像被中了套似的。 叶景铄挨着他坐下,彤彤立马求抱抱,越舒撇着嘴,羡慕又嫉妒,把宝宝递给了叶景铄。 叶景铄修长的食指轻轻卷起彤彤细撮的头发,漫不经心似的问:“你姐夫还没回来?” 越舒不愿意提他,脸色不太好,说:“没有,早着呢。” 叶景铄敏锐地察觉到,问:“怎么了?感觉你有点生气。” “没怎么……”越舒把弄着彤彤的玩具,手里皮卡丘突然伸出个长长的舌头,吓了他一跳。 叶景铄洞察地看向他,不可见闻地沉下了语气:“你和他关系不好吗?” 越舒脸色不虞地侧过头,说:“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 叶景铄眼神泛冷,薄唇微微抿紧,哄着他说:“你别生气,我就是问问。” …… 晚上六点,李文清到家了。 叶景铄一出现,李文清看着眼前这个高挺健硕的帅小伙,又看了看越舒,不知为什么,他心中涌起一阵不快。 尤其听说叶景铄要在这儿住上几晚,他看叶景铄的眼神也藏着一分毒恶,吃饭的时候也变得有些寡言。 但要求是越舒提的,李文清又不好说些什么。 深夜。 屋子渐渐陷入黑谧的寂静,夜色铺满了每个角落,只有窗台透进微弱的月光,照亮了书桌的一隅。 越舒睡得香甜,半梦半醒之间,翻了个身朝向门外。 然后发现有个黑影,在眼前若隐若现。 越舒视线渐渐清明,发现真有个人在他床头,高大的身躯为了配合高度而微微蜷着。 越舒一瞬间魂都吓没了。 “我艹!”他腾得坐起身,压低嗓音骂了一句,接着隐约的光线,发现是叶景铄。 越舒由惊吓转为愤怒,低声骂道:“你他妈疯了吗?大半夜跑我这儿吓人!” 叶景铄手里抱着个枕头,仍保持着那个姿势,说:“我睡不着。” “睡不着去数羊,你跑我这儿有什么用?”越舒气得想打他屁股,说:“你为什么不睡?” 叶景铄低声说:“我不敢睡。” 越舒微微蹙眉:“什么?” 叶景铄避而不谈,却突然说了句:“怪不得你不喜欢你姐夫。” 这个词像炸药似的,越舒腾得一下坐起身,问:“怎么了?” 叶景铄有些迟疑地说:“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越舒心咯噔一下,他一把攥住叶景铄的手,发现那人手心冰凉,他追问:“你说明白点儿,怎么个奇怪法?” 叶景铄微微皱眉,犹豫地说:“……像是把人往肉里盯似的,让人不舒服。” 越舒心猛地一沉。 他怎么没想到这点呢,李文清是个恶心的同性恋,专喜欢那些漂亮的男孩,他什么样的都玩过,可叶景铄是他们学校的校草,肯定是比李文清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孩都漂亮,他千算万算,他怎么没考虑到李文清那个变态的因素呢?? 他答应叶景铄住下来,不就等于把羊送入虎口么?! 一想到李文清可能对叶景铄抱有那种龌龊的心思,不知为什么,越舒感觉胸腔内有股无名之火腾腾冒上来,一股躁戾就仿佛冲破胸膛,无可抑制地上升、蒸腾,挑拨着他每一根神经、轰炸他一直以来的理性。 他怎么敢打叶景铄的主意?? 他也配! 越舒想起叶景铄住的那个房间与李文清只有一墙之隔,他警铃大作,拽着叶景铄说:“你今晚别睡那儿了。” 叶景铄喉结动了动,低哑的声音说:“那我睡哪儿?” 越舒一翻被子,灵巧地往里窜了窜,空出一半的床位,他拍了拍床面说: “你跟我一起睡。” 第21章 叶景铄心砰砰直跳,他把枕头挨着越舒的放下,掀开被褥,径直躺了进来。 越舒感觉一股冷气随着叶景铄直钻进被窝,给他冻的一哆嗦,他忍不住往里挪了挪,说:“你身上怎么这么冷啊?” 叶景铄不在意地说:“我常年都这样。” 越舒忍不住问:“肾虚吗?” 叶景铄被噎了一下,他伸手捏了捏越舒的脸蛋,手感软得不像话,低声道:“再敢瞎说一次,就□□一次。” “??!” 越舒瞪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叶景铄与他面对面躺着,在黑暗中看着他,语气低缓,带着点严肃:“李文清平时看你也是那种眼神?” 越舒感觉叶景铄问得认真,一时有点懵。 李文清能对他什么眼神,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和李文清关系虽然僵持,但绝对不可能往不正常的方向发展,就算李文清再不是个人,他也是他姐夫啊。 “他当然跟我不那样。”越舒没往那方面想,反而叮嘱叶景铄说:“但你得防着点,李文清这人不正经,虽然他没机会做什么,但尽量能不独处就别独处,跟着我就得了。” 叶景铄没说话,无言地盯着他,仿佛在观察他细微的表情,企图想看出什么隐情似的。 越舒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听我说话了吗?” 叶景铄突然说:“他会做什么?” 这给越舒问住了,要怎么答,直接告诉他李文清是个同性恋?可叶景铄也喜欢男人啊,直接说肯定不合适,不仅丢自己家的脸,他姐姐也没面儿啊。 越舒移开视线,说:“你…问那么多干嘛,反正听我的就对了。” “我不怕,不是有你在吗。”叶景铄明眸清润,对他满是信任的模样,道:“你保护我不就得了?” 越舒愣了愣,一时间哑口无言,心脏不可察觉地快速跳了几下。 明天是周六,李文清休息在家,越舒想起他还得参加那个高中聚会,这么把叶景铄单独扔在家,越舒突然有点不放心。 越舒鼻息微动,犹豫着说:“明天我有个同学聚会,你想去吗?” 叶景铄眼眸微烁,心里掀起一股暗潮汹涌的波澜,低哑的声音道:“你要带我去?” 越舒觉得这个决定一举两得,一方面能让叶景铄避免骚扰,免得让李文清有可乘之机,另一方面,叶景铄跨越千里这么老远来到他家,车费都是硬挤出来的,越舒领他出去吃饭,多少能还些人情,让自己心里好受点。 越舒“嗯”了一声,“不过你都不认识,不怕尴尬就行。” 叶景铄轻轻呼了口气,“没事,能和你待在一起就好。” 越舒不可抑制地轻咳了一声,局促地移开目光,叶景铄语出惊人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他仍无法坦然适应。 越舒翻了个身,背着对他,听见自己胸膛里蓬勃的心跳:“不早了,你赶紧睡吧。” 叶景铄抿着薄唇,朝他靠近了些。 越舒把压住的被褥分给叶景铄,嘟嘟囔囔地说:“就给你这些,咱俩一人一半,半夜别跟我抢被子啊…” 叶景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一只手枕着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缓缓阖上眼帘。 翌日清晨。 月亮渐渐隐淡,夜空的深蓝透进昏暗的卧室,天还没完全亮。 越舒是被尿意憋醒的。 一睁眼,发现自己的脸埋在一片□□的胸肌前。 他下意识往后一躲,叶景铄的睡脸侵入视线,越舒瞳孔微缩,那人睡得安详,凌乱的头发散乱在额前,细软的睫毛伏于眼睑,他脸颊白皙清润,殷红的嘴唇微启,鼻息均匀地呼吸着,连睡着的模样也好看的不像话。 越舒视线向下,发现自己是被抱着的姿势,对方的睡衣扣子不知何时散开,露出健硕的胸膛,肌肉匀称有力,触感硬韧滑嫩。 越舒脸腾得一下红了,迅速坐起身。 叶景铄觉浅,越舒一动他就醒了,他双眼慢慢睁开,迷蒙地看着他。 “醒了?”越舒把被子收回来,朝走廊看了一眼,毫不留情地撵人:“回自己屋去。” 叶景铄坐起身来,被子从身前滑落下来,露出一大片结实的胸膛。 越舒看了一眼他白花花的胸肌,迅速收回视线,耳尖慢慢红了,横气道:“你能不能…把衣服穿好。” 叶景铄低头看了看,若有所思地愣了片刻,缓缓伸手,开始系扣子。 越舒忍不住侧目看了他一眼,发现叶景铄竟意味不明地看着他,欲言又止,眼中含着一丝羞赧。 越舒都被他看毛了。 他睫毛颤了颤,不自在地说:“你看什么?” 叶景铄收回视线,盯着光溜溜的地板,目光游离,面露红绯,说:“没想到…你睡觉还有动手动脚的习惯。” “啊?”越舒蒙了,不明所以地问他:“我动你什么了?” 叶景铄系好了扣子,把垂下的发丝缕到脑后,他垂眸说:“没什么,是我想多了……可能是睡衣太松。” 越舒眼看叶景铄抱着枕头出了卧室,那人宽厚寞落的背影渐渐消失,像个被轻薄了的小媳妇。 ……叶景铄是不是误会他了? 越舒躺回床上再就没睡着,盯着天花板心乱如麻,窗外蒙蒙亮的光线照映进来,越舒翻了个身,感觉心事重重,像被一记巨石压着胸口,郁结上不去也下不来。 说起来他一直最讨厌同性恋,对他来说这三个字已经不仅仅代表一个群体,更像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印象。或许是李文清对他的影响太深太远,以至于这么多年下来,他仍对李文清为首的人群深恶痛绝。 真正的君子有几个?大多数的同志最后都会奈于社会压力和异样目光,选择结婚生子,昧着良心撒谎隐瞒,结婚后又死性不改。 可叶景铄不一样。 如果是叶景铄,定然不会昧着良心,那人家庭情况还特殊,也用不着在意社会的眼光,更别说骗婚那种事。 越舒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踩着拖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走过来,在他卧室门前停下。 越舒以为又是叶景铄,连忙闭紧眼睛,假装睡着。 脚步声随着那人停住而消匿于空气之中,顷刻间,仿佛有一股视线落在他的脸庞,有形一般在他身上游走了一遍。 越舒等了半天,也没听着离开的脚步声,他身体僵着,也不知道该动还是不动,正在这儿纠结呢,一声清冷的声音从门外突兀地响起,语气里仿佛结着冰渣。 “你在干什么?” 是叶景铄的声音。 李文清吓得一激灵,转头就看见叶景铄站在他身后,身影高大,面色阴沉。 叶景铄个子比他高了一头,身形又高挺健硕,光是站在那儿不说话,就有股强大凌人的气势,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李文清喉结滚动一下,心虚地说:“我能干什么,叫越舒起床啊。” 李文清说完,见叶景铄仍挡在他面前伫立不动,阴翳的表情都没变一下。 李文清手心都冒汗了,大着胆子说:“杵在这儿干什么,让开啊。” 叶景铄说:“那么好看吗?” 李文清愣了:“什么?” 叶景铄突然弯下身,一只手捏上李文清的肩膀,不重不轻。 李文清疼得一龇牙,叶景铄那只手就跟灌了铅的铁钳似的,他想躲,却完全挣脱不开。 李文清急眼了,低声骂道:“你疯了吗?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你他妈想干什么!” “我可比你大了几十岁呢。”叶景铄扯出一个鄙夷的笑容,捏着那人的力道愈重,仿佛有骨头咯咯作响,他冷声说:“我问你话呢,那么好看吗?” 李文清眼里浮现出震惊的神色,他仓皇地往越舒卧室里张望了一眼,小声说:“你他妈有病吧,问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看我小舅子还得经过你同意?” 叶景铄鼻息微微冷哼一声,他一使力,把人给拽了过来。 李文清心里这个憋气呀,被叶景铄捏着的地方疼得他直抽气,自己怎么也是个一米七八的健康男性,却被一个屁大的学生给制得死死的,动弹不得,这小子怎么回事,练过吗? 叶景铄眼眸里蕴着怒意,隐隐升腾,他伏在李文清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再好看也是我的。” 李文清面露诧异,瞳孔骤缩,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小子,嘴唇都哆嗦了:“你…你说什么……” “再敢惦记一次,我就让你、跟你那个小情人一起流浪街头。”叶景铄警告的声音像凝了冰霜的刀刃,他嘴角无声地勾了勾,低声道:“像狗一样活着。” 他咬紧了最后几个音节。 李文清一瞬间面如土色。 第22章 李文清充血的眼睛盯着他,气急败坏的心思涌上来,这个臭小子怎么知道他的事,什么叫“再好看也是他的”? 难道……他也看上越舒了? 李文清咽了口气,他仔细想了想,叶景铄是个不折不扣的外人,没理由知道这些事。 他气息稍沉,瞪着他狐疑地说:“越舒告诉你这些的?” 叶景铄气血翻涌,眼底隐藏着浓烈几乎要迸射而出的怒意,他恨不得一拳打在这个恬不知耻的人渣脸上,可无论为了杨岚,还是站在越舒的角度上考虑,现在的他,没有这么做的立场。 叶景铄嗓音清凛,每个音节都咬着警告,“李文清,你所有见不得人的事我都知道,用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李文清喉结紧张地滑动,汗滴顺着他额角流淌下来,气氛像凝固了一般僵持。 “你们在干嘛?” 身后传来声音,俩人一转头,发现杨岚不知何时站在卧室门口,面露诧异地看着他们。 李文清趁叶景铄力道一松,迅速挣开束缚,拍了拍肩头的尘土,干笑着掩饰慌张,“哈哈,没什么,我就过来看看,叶同学站在越舒卧室门口半天了,也不知道看什么呢。” 杨岚不解其意。 叶景铄神色倏凛,唇角抿成一条嘲讽的线,眸光如泉中冷玉,令人遍体生寒。 李文清被那眼神弄得不寒而栗,连忙绕过杨岚,佯装地说:“……时间还早,我再回去补一觉,你准备准备,啊,该叫越舒起床了。” 杨岚眼里露出不解,走到叶景铄面前,关切地问他:“孩子,怎么起这么早啊?” 叶景铄压下心头的愠气,温和着声音道:“我有早起的习惯,顺便来叫越舒起床。” 杨岚笑了:“这样啊,这习惯好,不像我们越舒,一到放假就睡到日上三竿。” 叶景铄轻轻勾唇微笑,沉吟了一会儿,突然问:“姐夫每天早上在屋里溜圈这习惯,以前就有吗?” “嗯?”杨岚愣了一下:“是啊,你姐夫每天起的早,但工作忙,没时间出去晨练,就在屋里溜达走走,抻抻胳膊腿。” 叶景铄抿着嘴,眸光黯淡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凶戾的风暴。 杨岚进了越舒的卧室,把人从被窝里揪了出来。 越舒压根没睡着,一直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有叶景铄的声音,也有李文清的,俩人语气很冲,又像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他模模糊糊听到什么“好看吗”、“你有病”,像是起了什么冲突,又因为他姐出现戛然而止。 越舒顶着凌乱的发梢出来,宽松的睡衣最上端的纽扣散了两只,柔软的衣襟自然地散落下来,露出一小截白皙的锁骨,线条令人心悸般的细韧。 叶景铄有些移不开视线,他忍着心下的悸动,走到那人身前,修长的指节扣住纽扣,帮越舒一一系上。 越舒愣了愣,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别看叶景铄人高马大,在这种细节的方面还挺.....贤惠。 他咳了一声,脸颊有些薄红,忍不住问:“李文清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叶景铄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忍着气说:“你说呢。” 越舒心头一颤,攥住叶景铄的手腕,惊诧道:“他骚扰你了?” 叶景铄动作一顿,他抬手捏住他的脸颊,恨铁不成钢地说:“笨蛋,你先保护好自己吧。” * 越舒带着叶景铄去同学聚会了。 这次听说是他们原来高中班花的生日,一群男生女生大张旗鼓,不仅把班里人聚齐了大半,还特意在五星级酒店订了个宴会厅,排面挺大的,只要没开学的基本全请来了。 越舒看着那场面,突然觉得把叶景铄带来就对了,叶景铄向来朴素,想必这种地方肯定很少来过,就算不是还人情,也让那人有机会奢侈一把,吃顿相对丰盛的饭菜。 越舒刚进大门,死党林昊眼尖瞧见了他,立马迎过来,春风洋溢地说:“越舒!你可来了,给你留位子了,快跟我来。” 越舒薄唇微动,欲言又止地看了叶景铄一眼。 林昊一抬头,也瞄见了越舒身后的男人。 林昊身形一怔,那人个子很高,没有一米九估计也几乎接近,他相貌阴柔,鼻梁挺直,薄唇抿成一条冷淡的线,深如墨潭的眸子平静无澜,有种不容忽视的沉稳气场。 林昊眨了眨眼睛,问越舒:“这位是......” 越舒介绍:“我大学同学,过来玩玩的。” “哦....你带的人啊。”林昊催促他:“先进去再说,马上开始了。” 越舒找了个熟人多的桌子坐下,正好靠近角落,不仅清净,又省着跟人寒暄。 一落座,越舒发现一桌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投过来,空气一时凝固了般。 越舒坐下的动作跟着一僵,一抬头,发现落座的女孩们神色迥异,视线却落在叶景铄身上,眼里露出迥异的光芒,有个反应过来的,问:“这位是?.....” 越舒哽然,这一路上也不知道给人介绍多少遍了,果然长得好看,到了哪儿都是焦点。 “他叫叶景铄,是我大学室友。” 几人打过招呼,越舒刚入座,没过多久,有个女生突然朝越舒挑了挑眉梢,含笑说:“越舒,今天是闫璐生日,你准没准备礼物啊?” 越舒一愣:“准备礼物?” “对啊,不然你以为昨天群里为什么集体通缉你。”一个男生插话,调笑道:“你和闫璐还没和好啊?这半年都没联系?” 桌上的气氛一时变得很微妙,女生们拄着下巴期待着越舒回答,男生们默契地笑起来,纷纷开始起哄。 “……” “闫璐是谁?” 叶景铄清润的声音倏然响起,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整桌的人嘘了声,那人眸光深邃,仿佛隐藏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情绪。 一个女生从短暂的寂静中回过神来,率先红着脸颊解释:“啊,闫璐就是我们班花,今天生日的主角啊。” “原来跟越舒同桌一年多呢,俩人关系特好,是不是啊越舒?”有个男生嬉笑地朝越舒挤了挤眼睛,还特意加重了后几个字。 越舒心虚地瞄了叶景铄一眼,心中莫名忐忑。 其实他们班这些男生都这样,有点风就是雨的,高中那时亦是如此,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尽管别人不知道,但越舒清楚,叶景铄暗恋他小半年,当年旧事被翻账挑出来,那人对他高中的事丝毫不知情,肯定是要误会。 虽然连他自己都觉着没理由紧张,但不知是什么心理作崇, 越舒如鲠在喉,只得说:“都是过去的事了。” “哎呦都过去的事了,那你脸红什么?哈哈……”一桌人跟着哄笑起来。 脸红?他哪儿脸红了?! 越舒气得想骂人,这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八百年前的事都能翻出来,但叶景铄不知内情,死脑筋哪经得起他们这么折腾。越舒微微用眼角暼了一下叶景铄的表情,发现那人波澜不惊,嘴角维持着一抹淡淡的笑,一丝破绽都没有。 越舒欲言又止,这种时候无论解释什么都显得滑稽,与其一语映衬,还不如沉默。 菜上齐了,宴会厅里慢慢喧闹起来,没多会儿,门外一个服务生推着小车,上面放着一个双层蛋糕,四周的光线弱了几分,只剩下火焰的烛光在舒缓的移动中隐隐闪烁。 大厅倏然安静了许多,大家的视线不由得落在今晚的主角上,那角落的身影慢慢站起,窈窕而有些单薄,她披肩的发丝散落在白皙的肩头,头上别着朵发卡,鼻尖泛着点点薄红,精致又乖巧。 几个女生在一旁帮她戴上生日帽,小推车停在她的身边,四周的光芒似乎都聚在那大厅的一隅,柔和的光线映在女孩的脸庞,熠熠动人。 越舒随着众人的视线专注地看了一会儿,他微微侧过头,竟与叶景铄的目光撞在一处,那人深墨一般的眸子穿透空气,深不见底般。 越舒心跳漏了一拍,莫名有些心虚,他收回视线,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一股浓烈的味道流进食管,呛得他咳嗽起来,竟然是白酒。 旁边的男生笑了,拍拍他的背,“还没吃菜呢就急着喝酒?受什么刺激了?” 越舒眉头微蹙,脸颊因为咳嗽而浮上一层薄红,他纳闷说:“我刚才倒的雪碧啊。” 男生说:“这其实是我杯子。” 越舒:“......” 等闫璐切好蛋糕,大厅的灯光明亮起来,每桌都分了蛋糕,越舒老实地坐着,认真吃菜。 “越舒?” 越舒嘴里还有刚夹的肉没来得及咽下,腮帮子还鼓鼓的,一回头,就看见闫璐站在他身后,手里握着一杯酒,面颊有些羞涩的绯红。 全桌人一齐愣了两秒,随即反应过来,爆发出一长串的惊呼和哄笑。 越舒喉结一滚,囫囵地咽了下去,给他噎得够呛,旁边的男生立马识趣地帮他递来一杯酒,又提溜一下把人给拽了起来。 闫璐笑了一下,小声地说:“能敬你一杯吗?” 越舒有些尴尬,酒杯举到半空,闫璐的杯子与他轻碰一下,发出一声清亮的声响。 越舒刚把杯沿举到嘴边,手上的力道却倏然一松,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手里的酒杯被夺了过去。 “越舒酒量不好。”叶景铄眸如墨海,声音低沉而毫无波澜,他笑了笑:“这杯我替他喝,可以吗?” 闫璐一怔,脸颊腾地一下红了,她呆滞地在两人之前看了看,磕巴道:“好....好啊。” 越舒眼看着叶景铄把那杯白的一饮而尽,表情都没变一下。 闫璐喝空了酒,视线有些微妙地看向越舒,眼神中有种诧异的意味。 周围的关注渐渐淡下,闫璐终于被打发走了,叶景铄却没入座,转身要走。 越舒心头一紧,诧然地盯着那人的背影,只觉莫名觉得那身影有些落寞。 叶景铄生气了? 可他和闫璐真没什么,放在高中那时候也只是单纯的同桌,要不是这帮人起哄弄得煞有其事,叶景铄也不至于多想。 他坐立难安,感觉有一块巨石悬在胸口,不上不下,闷得他喘不上气来。 可叶景铄误会了又怎么样?他应该高兴的,正好他想不到办法拒绝,这下或许能让那人死心,一劳永逸,省着叶景铄希望愈大,最后受的伤害越深。 越舒眼看叶景铄的身影愈行愈远,那门后的光线仿佛望不见的深渊,脚底像被热锅反复煎熬,越舒不知怎么脑袋一热,他一咬牙,迅速起身跟了过去。 “哎,越舒,你去哪啊?” “……” 越舒心中焦灼,他快步穿过大厅长廊,远远暼见那人颀长的背影,越舒张了张嘴,气息有些不稳,喊他的名字。 可叶景铄却头都没回,脚步快速而坚定,一点没有停步的意思,径直大步流星走进正厅,进了旋转门。 嘿,还来劲儿了! 越舒步伐越来越快,后来干脆小跑过去,赶在那人踱到马路前,伸手拽住他的袖肘。 越舒喘着气,狐疑地问他:“你去哪儿啊大晚上的?” 叶景铄一语不发,黑曜石般的眸子看着他,眸间带着明显的失望和落寞。 越舒喉头一紧,莫名受那人情绪影响了一般,心脏传来一下下密密实实的钝痛,说不出的难受。 “我回家了,你不用管我。” 许久,叶景铄才蹦出这么一句。 “你怎么回去?”越舒抹了把汗,明白叶景铄就是在跟他置气,心里却焦急万分,他又道:“你都不知道我家地址,身上还没钱。” “我不去你家了。” 越舒心头一沉,手心的温度倏然褪去,一股寒意蔓延开来。 叶景铄语气平静:“谢谢你们这两天的照顾。” 第23章 越舒彻底僵住身形,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可喉咙却跟堵住似的,心中的悸然不断扩大。 叶景铄是在跟他……告别吗? 越舒没由来地心慌,叶景铄因为什么要走?生他气了? 毕竟叶景铄千里迢迢来探望的人是他,他答应给叶景铄提供住处的,又答应好好照顾人家……如今叶景铄就这么卷铺盖走人,身处异地无依无靠的,身上还没钱,要是真让叶景烁流浪街头,那他成什么人了? 越舒头都大了,他从小到大也没服过软哄过人,只好硬着头皮说:“不是说好了后天一起回去吗?天这么冷,你身上还没钱,你要去哪儿啊?” 叶景铄手心也冷得骇人,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深沉和黑寂,他浓密的发在风中掠动,颀长的身影几乎与夜色融合。 他侧目,声音有些低闷,“去哪都行,只要不烦着你。” 越舒心肝一颤,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 他能隐约明白叶景烁在跟他置气,但他同时也摸不清头绪,叶景铄到底在气什么? 闫璐那一套确实有些引人误会,但自己自始至终都没回应,叶景烁再误会也不至于吃醋啊……难不成是同桌的人跟他嚼舌根,说了以前高中的事儿? 越舒眼皮一跳,要是说了,肯定也是添油加醋,带了臆想色彩的离谱故事。 一想到是有这个可能性,越舒捏紧手心,眼眶被冷风刺得突突直跳。 他眉梢微抬,试探性地问他:“他们......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叶景铄抿紧嘴唇,“没说什么。” 越舒尴尬地移开目光,吸了吸鼻子,局促道:“反正你别多想,闫璐就是我一高中同学,她之前.....追过我一段时间,但、但都是过去的事了.....” 叶景铄眸色很沉,光怪陆离的街灯映在他的脸庞,化作郁色笼在他的眉梢,眸光里却清明得没有一丝裂缝。 越舒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全身的肌肉慢慢绷紧了,莫名心慌起来。 叶景铄说:“为什么和我解释?” 越舒瞳孔一怔,猝然与叶景烁幽深的目光对视到一处,心脏骤然狂跳起来。 他张了张嘴,一句“我怕你误会”愣是没说出口,气氛一时陷入了尴尬的僵局。 越舒汗都下来了:“唔……” 见越舒半天答不上来,叶景铄叹了口气,他抬手,骨节凸起的指节撩起头发,那人移开目光,似乎隐忍着什么,即将濒临爆发一样。 越舒没察觉到那人变化似的,鼻尖冻得有些泛红,他小声道:“总之,你不用离开,李文清那边也不用担心,他要是再心怀不轨,我会护着你……” “我喜欢你。” 越舒没说完,头顶突然语出惊人来了一句。 !! 越舒惊煞地抬头,瞪大了眼睛。 没有意料中属于告白应有的羞涩或浪漫,叶景铄的语气坚稳笃定,而更像在冷静地、陈述一个藏在心里已久的事实。 越舒被惊得话都有点说不全了:“你说……你什么……” 叶景铄叹了口气,沉声道:“现在不说,说不定哪天你又领着这璐那璐过来气我。” 越舒喉结动了动,心里却恍然明悟,叶景铄生气果然是因为这事。 叶景铄睫毛微微垂着,漆黑一片,低声道:“越舒,我喜欢你的事,你早就知道了吧。” 越舒瞳孔一缩,心脏如鼓般猛然跳动起来,大脑陷入宕机,不知所措。 他知道?! 他竟然都知道!! 叶景铄抬手覆上他的手背,不留痕迹地挣开,温和道:“回去吧,他们还在等你。” 越舒手心一空,叶景铄已然伸手拦了辆车,径直坐了进去。 车门咣得阖上,那声响不大,却突如闷雷轰鸣,震的他心神霎时一颤。 他愣神地盯着车身缓缓驶动,冷萧的夜色席卷过来,逐渐蔓延了周身。 原来……叶景铄早就知道了,被蒙在鼓里的人反而一直是他。 越舒左右踟蹰,手心凉成一片,就好像他自导自演弄了一出戏,可自始至终人家都在大银幕上看的清清楚楚,自己那些小心思被赤-裸裸地晾在明面,跳梁小丑一样。 他脑海里只剩下叶景铄最后那个眼神,像是打从心眼里透出的失望,漆黑的眸子幽静而失神,牢牢地烙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越舒脑袋一热,快速拦了辆车,让司机跟在前车之后。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越舒坐在后座中间,两手攥着座背,眼睛紧紧盯着前车尾巴,生怕错过一个红绿灯就会跟丢似的。 要是追到之后,应该说些什么? 越舒脑袋嗡嗡直响,胃里那点酒昏昏沉沉像沸腾的岩浆,他确实有错,当初发现叶景铄对自己有那方面的感情时候就该拒绝,后来一拖再拖,直到连叶景铄都察觉出来,自己拎不清道不明、活像个把人家感情玩弄于鼓掌中的渣男。 仔细想想,今天闫璐这出,也好像他故意把叶景铄带来展示给人家看一样。 ……太差劲了。 越舒越想越不是滋味,愧疚感就像一个不断膨胀的气球,将爆不爆,他为什么一直以来都没说出口?一直拖到现在? 越舒说不上来,按理来说他自小不乏追求者,不管对方明恋暗恋,只要越舒察觉,一定是当场说清绝不拖泥带水。唯有叶景铄,就像被打破了平衡,遇到了人生第一个变数。 为什么叶景铄是特殊的? 他没来得及深入思考这个问题,前车在不远处,突然停下了。 越舒一抬头,熟悉的楼栋映入眼帘,竟是他家小区门口。 他差点以为叶景铄改变了主意,刚有那么点喜色涌上心头,很快就被无情浇灭了。他一下车,就想起来叶景铄还有点行李在他家,估计这趟是回去拿东西的。 越舒叹了口气,快速跟在他身后。 所幸有经过的住户刷卡进楼,叶景铄不至于被困在大铁门外,等到那人准确地寻到他家所在的楼栋,越舒躲在后边的草丛里,每一步都不敢迈得太重,生怕踩到积雪,发出吱压的声响。 趁叶景铄上楼这功夫,越舒在楼底来回踱步,踟躇两难。 他想跟叶景铄解释,起码说点什么,他今天带叶景铄来不是为了给他证明自己喜欢女的,更不是为了气他,虽然一直以来假装不知道叶景铄的心思,但他从没想过玩弄人家,他有一大堆的话,却不知道从何讲起,才能把对那人的伤害降到最低。 没过上五分钟,楼栋里传来声响,门锁咔哒一声,里面的人拎着行李包出来了。 越舒一激灵,马上回过神来,他拍了拍冻红的脸颊,一个越步就要追上去。 没走出几步,迎面突然出现个瘦窕的身影,身上背着包,越舒眼皮一跳,腾得一下转身,大步原路往回走,衣摆带着风。 他姐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杨岚没发现越舒,倒是一眼看到了拿着行李往外走的叶景铄,俩人迎面撞了个满怀。 越舒远远地看着他们,叶景铄个子很高,黑色的身影挡住了他姐大半的视线,越舒微眯起眼,竖起耳朵听,两人的交谈不太真切,他依稀听到什么“这么晚了”,“我怎么放心”、“后天再走”……之类的话,越舒眨了眨眼睛,大概能猜到他姐说了什么。 果不其然,没过半分钟,杨岚拍着叶景铄的肩膀,连说带推把人给劝回了居民楼。 越舒松了口气,放开了旁边颤颤巍巍的小树干。 手机接着响了几次,都是刚才聚会的高中同学,越舒给林昊回了个电话,说自己这边有点事回不去了,让他给闫璐道声不是。 越舒不是看不出来闫璐今天怀着什么心思,闫璐从头到尾看着他的眼神,和后来单独跟他敬的酒,长眼睛的谁看不出来? 其实毕业后,越舒没少收到闫璐的信息,闫璐从来没直接表达,反而大都是避重就轻,比如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给他发一些小吃和自拍,甚至拿些学校的高数题问他。 如果他知道今天是闫璐的生日,他不可能主动带着叶景铄来。 越舒咬着牙,越想越不对劲,翻来覆去一共就这点事,他干嘛那么在乎叶景铄的感受呢? 难不成……他也对叶景铄有那么……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越舒立马把那个荒唐的念头抛到脑后,他向来最接受不了同性恋,他虽然欣赏叶景铄这个人,但也是仅此而已,可能叶景铄对他好,也从来没有男人对他这么好,他受感动而已。他再荒唐再不靠谱,也不会喜欢上一个男的。 越舒在楼下给自己做了半天思想工作,也没平复得了他起伏异常的心跳,他拍净手上的灰,掸了掸衣领,在小区外边转了好几圈,还去了公园,脑袋乱糟糟的。 叶景铄就像在他脑袋里装了只芯片,不管他走到哪儿,想什么,那人的神情、说过的每句话,都像被刻在他的脑海里一样,越舒呼了口气,被冰冷的空气冻的直抖,大自然的熏陶也没心思感受了,他快速往回走,拿着钥匙进了门栋。 他们家向来早睡早起,越舒上楼之前就看见灯都灭了,进门时,锁头拧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倏然响动一圈,门开了,大厅漆黑一片。 越舒轻轻关上门,脱了鞋挂上衣服,等适应了光线后,他下意识朝叶景铄房间看了一眼,发现小门紧闭,就差贴个“越舒勿进”的牌了。 越舒心里郁闷,他回卧室换上睡衣,在床上翻了个身,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 他拿着手机进客厅,月光淡淡地铺在沙发的绒毯上,皎洁的银色飘渺隐亮。 越舒给自己倒了杯水,刚咕噜喝了两口,却发现玻璃桌上立着一瓶酒,映出深色的倒影,包装比较精美,看着还没开封。 越舒见怪不怪,多半是李文清的,那人平时没事就愿意拿几瓶收藏带回家。 越舒不敢开电视,不然吵醒他姐,又要出来问东问西,他没法解释,越舒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微亮的月光照亮他的侧脸,棱角分明。 越舒待了一会儿,心中的燥意不消反涨,他撑着脑袋,目光渐渐移向桌上的那瓶酒,定住了。 …… 叶景铄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迅速睁开眼,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门缝走进来,那人步伐不稳,脚底略飘。 叶景铄呼吸一顿,身躯立马僵住。 越舒没径直进来,反而转身带上门,修长的手指握住门把,摁上锁芯。 咔哒一声。 第24章 叶景铄的神经似乎也随着那一声门锁绷紧了。 在黑暗里,尽管视觉变得混沌不清,可听觉却愈发敏感,他撑着一只手,半坐起来,诧异地看着眼前身影有些迟钝的人。 越舒锁好门,静静地呼了口气,他一抬手,把垂下的发丝拢到脑后,步伐慢半拍地朝叶景铄走过去。 叶景铄维持着那个姿势,眼看着越舒掀开他的被子,径直躺了进来,带着一丝浓陈的酒气。 离近了一看,叶景铄才发见越舒脸颊烫的要命,眼里像浮上一层朦胧,呼吸微重,完全是喝多了的模样。 叶景铄诧异:“你喝酒了?” 越舒打个了酒嗝,也不回答,他揉了揉眼睛,“我就知道你没睡,我们、我们谈谈……” 叶景铄视线扫过越舒被醉意熏的殷红的嘴唇,喉头微动,他迅速侧过头,把黏在他被窝里的人拎起来,叹了口气,小声道:“知道自己酒量不行还喝这么多?你赶紧回去,别让你姐看到了,我去买醒酒药。” 越舒四肢飘飘摇摇的,一点力气使不上,他感觉身体一轻,自己似乎是被人提了起来。 眼看着那张陈设的大床越来越远,叶景铄撑着他走到门前,越舒嘴里嘟囔,似乎非常不满,叶景铄却不理他似的,他急得拿手去扒,却半天也挣脱不开,全身都是软的,一丝使不上劲儿。 叶景铄为什么不想和他谈?还急着送他回去,难道真对他失望了,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是因为自己拖拖拉拉不肯面对,叶景铄感到厌烦了,所以不再喜欢他了吗? 一想到他离开这个房间,俩人明天又要恢复到那个冷如冰窖的气氛,他立马不寒而栗,下意识想往里躲。 心里越想越焦急,手上还挣脱不开,他被叶景铄半抱着,又听见背后门锁要被打开的声音,越舒扑棱半天无果,看着叶景铄硬韧的脖颈,越舒下意识一张嘴,朝他热乎乎的肉咬了上去。 果然,开门声终于戛然而止,那头传来低沉的吸气声,猝不及防地松手。 越舒重心不稳,整个身形的重量压着叶景铄的胸膛,俩人一齐倒了下去,肉体撞击地板的声音,砰得一声。 叶景铄摸了一把脖子,手心沾上了一点晶莹的口水,虽然没破皮,但不用看也肯定留下了一小排牙印,叶景铄盯着手心那一点水渍,身上的重量沉甸甸的,那人头顶细碎的软毛磨蹭着他的下巴,温度仿佛灼热得骇人。 叶景铄气息有些重,他深呼吸:“越舒,你到底想干什么?” 越舒抬头,却没有起来的意思,反而就势撑在他身上,他眼睛里隔着层水雾,口中的热息拂在叶景铄脸上,夹杂着酒气。 “你为什么不能听人好好说话呢?有什么事不能静下心好好谈,在酒店门口也是,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看见我跟看见害虫似的……”越舒抿住唇,给自己说难受了,他软趴趴地瘫在叶景铄身上,醉醺醺地嘟囔:“不是说喜欢我吗?” 叶景铄侧开脸,似乎不愿看到他似的,沉声道:“你喝醉了,别再说了。” 越舒顿了一下,眼前的面庞从清明到模糊,他使劲眨了眨眼睛,酒精像绵长的血液里攒流而上的小虫,一不留神就侵袭了整个大脑。 但叶景铄清冷的声音提醒着他,那股失落感,即使在他醉得睁不开眼时也弥漫周身,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抓紧,难受的无法言喻,不消反涨。 叶景铄看他醉成那样子,不忍心再冷着,他叹了口气,说:“我不走,你回去睡觉吧,我去买醒酒药。” 越舒没打算放过他似的,拽着叶景铄的脖领子,又把人摁了回去,他眼眶泛红:“你今天为什么跟我那样啊?就那么把我一个人扔在那儿,害的我追着你回家,还不敢让你看见,东躲西藏连自己家都不敢进,像个跟踪狂似的……” 叶景铄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你跟着我回来了?” “是啊。” “你没去聚会,怎么这么才晚回来?” “我去公园了啊。”越舒委屈地打了个酒嗝,说:“逛了四五圈呢,这么冷的天,最后我都冻僵了才回来的……” 叶景铄抿了嘴唇,扶在越舒腰间的手微微收紧,没说话。 越舒看着他俊气逼人的面孔,脸颊泛红,忍不住又问:“你怎么不回答我?今天为什么生气啊?真的是因为闫璐?她只是跟我敬了个酒而已啊,你也太小心眼了……” 叶景铄脸色变幻,又生气又无奈,终于肯正面回答:“你今天带我去那儿,不就是想让我明白吗。” 越舒愣了愣,和叶景铄大眼瞪小眼,说:“明白什么?我没有啊……” 越舒一拍脑袋终于恍然大悟,他见在才明白,叶景铄真的是在跟他气这个…… 叶景铄说:“你明知道我对你什么心思,还带我去你高中聚会,当着我的面和别的女孩眉来眼去,还和她单独敬酒,你让我怎么办?” 越舒气得眼睛都红了,“当然不是啊!我什么时候和她‘眉来眼去’了?我也不知道今天是闫璐生日,去了林昊才告诉我的,而且…我只是想让你吃顿好的,多认识几个朋友,才带你过去的……” 叶景铄愣了一下,沉吟道:“真的?” 越舒点了点头,“我本来也不想去的,但李文清太无耻了,连你的主意也敢打……”越舒似乎想到了那张衣冠禽兽的脸,他义愤填膺,眉头也跟着蹙起来。 “……对不起。”叶景铄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恢复了平时的语气,“我今天对你太凶了,是我的错。” 越舒挠了挠头,叶景铄语气突然这么软下来,他也有点不知所措了,脸上的温度好像越来越热,领口内的热气被闷在软质的布料里,怎么也不得疏解。 再说,这事叶景铄也没错,是他自己没办明白,况且叶景铄对他是真的好,酒席上连酒都帮他挡了,即使和他生气,也是因为…… “我知道,你就是吃醋了。”越舒微眯着眼睛,像只酒饱餍足的猫,他一边埋怨一边扯开了领子,解了几颗扣子,灼热的压力才稍稍缓解,“直说不就好了,至于吗?” 叶景铄手臂一僵,像是被这热度传染了一般,喉咙也干燥地发涩,他突然攥住越舒的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低哑的声音问:“你做什么?” 越舒眼里有些迷茫,似乎略微有些被打断了的不满,他看着他,小声道:“你让我在这儿睡吧,回去我也睡不着。” “……不行。”叶景铄喉结滚动了一圈,眸光忽明忽暗,沉声道:“你忘了我今天对你说过什么?我不想再听你打马虎眼了,今天你就把话说明白,告诉我你的感觉。” 越舒想了想,他要说什么?叶景铄今天对他说的话多了,他见在哪句也记不住。 “……” 见越舒还是不开窍,叶景铄闭上眼睛,突然泄了气。 他实在无计可施了,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期待那句“喜欢你”?可越舒从头至尾也没喜欢过他,上辈子都没期望的事,他为什么这辈子还抱着希望? 他太可笑了…… 叶景铄感觉心里涌上一阵苦涩,或许他这辈子能救回越舒的命,能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守着他,不让他走上歧路,但也仅是这样,如此而已。 在感情上,他不管轮回多少次,重获多少次机会都不配拥有,他要是能早点明白,也不至于见在仍在这条死胡同上徘徊。 “其实我也有错……” 越舒听不见他这些心理活动,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他吸了吸鼻子,小声地道歉:“昨天我不该怂恿你去的,我考虑不周,让你难受了,这确实怪我。其实我知道你不在乎吃什么,你从来不在乎那些物质上的东西,这次你…你是给我面子,才答应我的……” 叶景铄平复了下情绪,听着他醉醺醺的念叨,哭笑不得,却也冷静了许多。 “不过想想,我今天也是多余……”越舒发愣了一会儿,想了想,有点懊悔地说:“我突然不理解我自己,带你去那种地方干嘛呢?你不是很有钱么,市中心还能买一套那么大的房子,四室两厅,你一个人住都够跑酷了,想吃什么吃不着?……” 这席话如梦中惊雷,叶景铄呼吸一滞,屋子里倏然安静下来。 叶景铄搂着他腰侧的手收紧了,腾得一下坐起身。 越舒还趴在他身上呢,一下被颠簸蒙了,他模糊的视线瞬间翻山倒海,脚上的拖鞋磨蹭地面,拖出“呲溜”的一声响。 越舒随着他起身也被迫跟着坐立,两条修长的腿蜷在两侧,不大舒服,视线被迫与叶景铄的目光持平。 他听见自己跳动如鼓的心脏,酒也跟着醒了一半。 这个姿势也太……太那个了。 越舒脸红红,看着俩人紧贴的位置,磕巴得舌头都打结了,这姿势不就等于坐在叶景铄怀里么…… 叶景铄却毫不避讳似的勒紧他的腰,迫使他们距离更近了许多,越舒躲无可躲,好像他再往前凑一点点,俩人就能亲上似的。 越舒咽了咽口水,叶景铄的表情也不似寻常,很激动的感觉,他微窘:“太…太近了……” 周遭好似凝滞了一般,连空气都被死死地禁锢,混杂着浓浓的酒气,整间屋子都弥漫着一股无法名状的窒息感。 叶景铄眼中暗流奔涌,手心隐隐颤抖,不依不饶地追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第25章 越舒脑袋里慢了半拍,他迟钝地反应叶景铄的话,蹙眉不解:“什么,我没说什么……” 叶景铄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他一想到越舒有想起那些记忆的可能性,整个心都跟着吊了起来,胸腔不可抑制地跳动着。 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是孤身一人,重生之后,只有他带着以前的记忆,看着熟悉的一切依次再现。他一度怀疑自己只是做了一场荒谬的梦,梦醒了,他还是那个头昏眼花的老头,坐在轮椅上,看着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没人知道他失去的,悔恨的,和做梦都想回到的那天晚上。 而突然某天,他真的回去了,回的彻彻底底,身边的人和所有的事全部重回起点,没人记得他脑内那些不断翻涌滚动的鲜活记忆,就好像他活了一辈子,最后什么都没剩下,如同黄粱一梦,满纸凄凉。 但如果,越舒也和他一样,带着与他相同的记忆重生到大学时代,重新开始一切呢? 这是他原来无法想象的事,可越舒却一次又一次地,把希望递到他眼前,让他无法不动容,不期盼,甚至有了触不可及的实感。 叶景铄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急迫地想知道一个答案。 他甚至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你说我住市中心的房子,四室两厅,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越舒腰被他禁锢着,眼皮直打架,这个姿势极具压迫感,挣又挣不开,他被折腾难受了,不满地嘟囔:“我为什么不能知道,不是你领我回去的?你现在翻脸不认人,是不想让我住了?” 叶景铄心头一紧,脑袋嗡嗡直响,他发愣了好半晌,才慢慢地、把头埋在越舒的胸膛里,右手无意识地抓紧衣襟,像是攀住了湍流中的浮木,寻到了唯一的依靠。 他真的确认了。 许久,越舒才听到叶景铄答话,像是无意识地重复,声音透着低哑:“对,是我,是我带你回去的,确实是我……” 越舒眯起眼睛,即使在这么昏暗的视线下,他也察觉到叶景铄不太对劲,他侧头看他,睫毛湿漉漉的……眼睛好像红了。 越舒有些发愣,他一伸手,板起叶景铄的下巴,吓了一跳:“你、你怎么了?我没说你什么啊……” 叶景铄喉结滚动,口齿牙关都在隐忍着,他收紧手臂,把人又抱紧了一些。 越舒不知所措地绷紧身体,有些诧异地低头看他,发现紧抱着自己的肩头似乎在颤,好像有什么浸湿了他的颈窝,湿湿热热的。 越舒彻底傻眼了:“我……你、你哭了??” 叶景铄没说话,只是用力地抱着他,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过来,能够这么抱着他爱的人,感受那人胸膛里有力的跳动,而不是冰冷的尸骨,这么简单的愿望,却仿佛隔了一整个世纪。 越舒眨了眨眼睛,紧绷的身子逐渐放松下来,被叶景铄这么抱着其实还蛮舒服的,心里暖暖胀胀,很有充实感。 只是这力道大了一些,不像是拥抱,更像是捆绑一个人,生怕他跑了似的。 越舒一抬手,顺着他脸颊往上,给他蹭了蹭眼睛。 说实话,他之前还真没这么近看过叶景铄的脸,一直以来他不断地索取,叶景铄向来寡言,只是一味地给,也从不表达自己的情绪,更别提掉一滴眼泪,以至于他的生活点滴都潜移默化地被叶景铄这个人占据,自己却从未停下脚步,好好看看这个人。 他发现,叶景铄的眼睛极为好看,深如墨海,眉稍凌厉地收细,配合着细长的眼型,唇色浅淡薄削,皮肤摸上去也很细腻光滑,连细微的毛孔都不甚明显,像保养很好的电视明星。 怪不得都说叶景铄帅,这么一看,就连哭也好看得没边,越舒心头某处跟着软了下来,越看越愣神。 他一味沉溺在他姐去世的悲痛里,贪婪地、甚至理所应当地享受着叶景铄的照顾,被人注视了太长太久,以至于到最后,他都忘了怎么去呵护别人。 他卡住叶景铄的下巴,慢慢凑了过去,安抚似的贴了上去。 叶景铄明显一颤,突然越舒放大的脸近在咫尺,嘴唇上多了一种柔软的压力,又软又热。 等意识到越舒在亲他,叶景铄视线一恍惚,手臂僵硬地撑着地板,心跳霎那间就停了。 越舒没什么经验,这个吻谈不上有技巧,反而显得生疏又笨拙,他脸颊发烫,只觉叶景铄的嘴唇软软的,很好亲,越舒一开始仅是那么贴着,想了想,又蹭着他轻啜两下,马上移开了。 他小心地看向叶景铄。 黑暗中那人眉梢像是凝结在微凉的空气中,安静如画,不哭是不哭了,只是看着他的眼神怎么不太对劲呢。 越舒微讪,忍不住屏息静气地看着他,心跟着砰砰直跳,“怎么了,你……也这么亲过我,我还没说什么呢。” 他说完就心虚了,那次叶景铄醉酒亲他,他当时没控制好揍了人家一拳,被掀下床铺,还摔了个骨折…… 叶景铄收紧手臂,迫使他往前滑过一点,与他胸膛紧贴,越舒感受到叶景铄温热的气息扑上他的鼻翼,甚至有些灼热的程度。 叶景铄低声说:“你喜欢我?” 越舒脸颊腾得红了,他感觉心都悬到了嗓子眼,跳的飞快,喉结不由自主地滑动一圈,他支支吾吾地说:“喜……喜欢的。” 叶景铄吸了口气,越舒不敢看他的眼睛,只露出耳尖,像打磨得莹润透光的红宝石,红得滴血。 越舒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他刚转回头,却觉脚下一空,叶景铄硬韧的臂肘捞住他的腿跟,微微使力,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越舒身体绷紧,两脚悬空,他诧异地发现自己这样的标准男人身高,叶景铄抱起来却丝毫不吃力似的,这个过程没持续五秒,后背猝然挨上柔软的床面,叶景铄俯下身,紧接着压上来,牢牢地吻上了他的唇。 唇上辗转挤压的触感让越舒微微一颤,他迟缓地微张开嘴,那人柔软的舌头趁虚而入,叶景铄钳着他的腰贴近自己的腹部,身子不断下压,另一手捧着他的后脑勺,吻得愈深愈重。 一吻过后,越舒感觉自己都快窒息了,大脑缺氧,四肢像没了骨头似的绵软,眼角发红,气喘吁吁地瞪着眼睛看他。 叶景铄撑着床面,指腹摩挲着被他蹂-躏地有些发肿的唇瓣,暗哑的声音却仍透着些许清明:“你不会醒了之后,又把说过的话都忘了。” 越舒脸上通红,辩驳地说:“不会,不会忘的。” “你要是敢忘了,我就xxx,看你怎么赖账。” 越舒听得脸颊轰的烧起来,支支吾吾地:“你好歹也是个医务工作者,看着一本正经的,说……说话怎么这么下流。” “下流?那你倒是别配合我啊。”叶景铄忍不住耍起坏心眼,他微微勾起唇角,蛊惑地说:“你这里……怎么有反应了?” 越舒才发现两人紧贴的部位硬硬地硌着,不禁有些尴尬。两个成年男人又搂又抱的,又亲了半天,这要再不起反应,绝对是功能有问题了。 这种感觉很陌生,不管是他青春期情窦初开,还是进入社会后断断续续交往过的女孩,却从未像此刻这么情动过,而且对方同样炽热顶着他的反应,也让他清楚地意识到,眼前与他亲热的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男人,而不是幻觉。 “发什么呆呢?” 越舒愣了一下,想了想刚才那个问题,脑袋发热,忍不住道:“你要是不信,可以录音,或者留个证据,我不会耍赖的。” 叶景铄忍不住笑了一下,俯身吻住越舒的唇。 那种唇齿相接的感觉,像是点了火星的干柴烈草,又像是擦身而过的星辰温柔的碰撞,直把越舒亲的七荤八素,气喘吁吁地看着他。 “算了,如果你真不认账,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想起来。” 叶景铄在他的唇上浅吻了一下,脖领蒙上一层细汗,一股子热气束缚在衣领里,热得难以疏解,他呼了口气,两手交叉地攥住衣摆,咻地掀起来,他脱掉上衣,露出健硕光滑的胸膛。 “……” 越舒看傻了,眼睛都瞪直了,叶景铄这就脱了,进度这么快吗? 可……可他还没准备好,而且和男的做,第一次肯定会很疼吧,听说必须要有润滑什么的,这里哪有那种东西? 再说他姐姐姐夫就在隔壁,隔着一堵墙做这么刺激的事,还是第一次,是不是太疯狂了? 可若在这种时候叫停,叶景铄也会很扫兴吧,俩人都是成年男人,干柴烈火的,情到浓处来了兴致挡也挡不住,这种时候遮掩推脱只会显得矫情。 越舒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彻底下定决心,他坐起身,指尖落在自己的扣子上,“我……我自己脱就行。” 叶景铄:“?” 第26章 越舒手搭在衣服上,仍有些不自然,平时一扯就开的纽扣好像打了死结似的,越舒半天解了两颗,手心都沁出了汗。 床垫突然一轻,越舒下意识抬头,眼前的身影站起身,挡住了一侧倾进的月色。 越舒心尖一跳,差点以为叶景铄要扑过来了,他垂着眼睛,心里紧张得要命,却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可等了一会儿,他听见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房间里变得空荡,安静下来。 “??” 叶景铄干嘛去了? 他盯着漆黑的大厅,不知所措,棉睡衣里闷乎乎的热息伴随着汗液,越舒随手扯了一下,剩下的扣子竟嘣嘣散开,迅速露出光滑的胸膛。 越舒索性横下心,脱掉上衣,燥热确实缓解了不少,心脏却仍像鼓槌一样砰砰直跳。 他突然冒出个疑问,他是第一次,但叶景铄是吗? 他和叶景铄做了一个学期的大学室友,叶景铄不仅饮食健康、生活自律,他也从未见过那人夜不归宿,基本二十四小时都和他待在一起,哪有时间找女朋友?更别说约-炮了。 但更以前的事他就无从知晓了,确认自己心意之前他不是没考虑过这些事,尽管他不知情,但不代表叶景铄就从来没谈过恋爱,叶景铄是纯gay吗,就没和女孩子试过? 而且刚才亲过了,越舒觉得叶景铄吻技很厉害,亲的他迷迷糊糊,超舒服的,不像是第一次……他也这么对待过别人吗? 越舒也知道自己纠结这个没意义,可一想到叶景铄对他这股深情也曾给过别人,他心里就酸酸胀胀,有刺儿扎在心尖上,说不上滋味。 喝醉酒的人大多分为三种,有些人酒量好,喝完比正常人还清醒。而酒品差的,爱耍酒疯闹出笑话,基本沦为酒精的奴隶。也有些人,喝完容易情绪化,大喜大悲,甚至会把平时不敢做的事都做了,身随心行,胆大妄为。 越舒一直想做第一种,可现实告诉他比较倾向第三种。 酒精逐渐麻痹涌上大脑,血液的细胞缓慢绵长,越舒每一个负面的情绪都被放大了,他瞎想一堆,自己把自己给刺激着了。 越舒低头吸了吸鼻子,把藏在被窝里的睡裤也给扒拉下来,全身就剩条内裤。 脱就脱,气势绝对不能丢,他不想让叶景铄看出他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处男。 叶景铄一进屋,就看见越舒裸-露着上半身,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 越舒平时不疏于锻炼,可无奈骨架不大,练不出精壮美男的腹肌,但肌肉还是很劲韧漂亮,有种介于少年和成人之间的美感,他手脚修长,下半身藏匿在薄薄的被褥里,却露出边角,月光映在白皙的腿跟,有种令人遐想的肉感。 叶景铄方才还灌了好几口冷水,此刻燥意上涨,瞬间吞没了冷意,血液都在隐隐沸腾。 叶景铄强压抑下心头的躁动,波澜不惊地走来,手里拿着瓶冷矿泉水,连带掌心的一粒药,递给越舒。 “你酒量不好,以后不要喝那么多。” 叶景铄的声音很沉很轻,这句话听不出责怪的语气,反而不像带着任何情绪,仅是嘱咐他一样。 越舒微怔,回想今晚的变故,多数是他酒后惹出的闹剧,但如果不是酒精催化了他的神经,使他胆大妄为,服从内心,做了自己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恐怕他永远都不会有勇气对叶景铄坦白。 让叶景铄知道了,总比蒙在鼓里强。 叶景铄今天撇开他回家那时候,越舒真的慌了,如置冰窖,每一丝空气都凝滞不动,时间仿佛与某个瞬间重叠,他也是这么被丢在屋子里,地板冰凉,血液渗过手心,冷气灌进他嘶嘶作响的气管,但没人救他。 他还以为,连叶景铄都放弃他了。 越舒想到伤心事了,慢慢低下头,沉默着把药片就着凉水咽了。 空气一时有些沉寂。 “而且,你怎么全脱了?”叶景铄打破沉寂,端正着坐到床边,语重心长地看他。 又说:“你也热了?” “……” 越舒愣了一下,几乎立刻明白过来,脸颊随即腾得烧起来。 他!他想什么呢,怎么刚告白就想着睡人家?? 越舒耳朵都红了,关键叶景铄根本没那个意思,他在这儿想东想西的……丢人。 越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自己真是精虫上脑,还没开过荤就惦记着那档子事儿,倒显得像个猴急的小处男。 他刚才那么明显,也不知道叶景铄发现了没有,越舒觉得丢人,没脸在这儿继续呆了,他接过水灌了两口,水滴随着动作偶尔滴下胸膛,抓来睡裤迅速穿上。 他没等踏上拖鞋,视线不经意掠过叶景铄被遮挡在睡衣下的部位,隐隐绰绰。 只是不经意的一瞥,越舒的视线慢慢顿住。 叶景铄、这……不是有反应了吗!? 越舒灵光乍现,难怪要避着他出去喝水,还说什么热……亏他刚才那么羞愧,合着叶景铄的情况也没比他好多少啊。 这个老流氓! 越舒心里骂他,却也隐隐升腾一丝窃喜,叶景铄果然还是很喜欢他的,仅是亲一亲就这样了,那再往下做呢? 虽然好笑,但越舒还是有点期待的,不知为什么,他还想看到叶景铄更多的表情,因为那人平时总一副道貌岸然衣冠禽兽的样,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似的,越舒抽回神,突然生出想戏弄一下这个老流氓的心思。 他把水瓶一扔,也不回去了,四仰朝天地倒回床上,蜷起身体,轻蹙眉头,低低地“唔”了一声。 叶景铄一怔,果然问他:“怎么了?” “……腿有点疼。”越舒顿了一会儿,很小声地说:“好像刚才抽筋了。” 叶景铄见他难受,俯身要去碰越舒的腿:“过来,让我看看。” “哎,别动,疼得厉害呢。”越舒嗖得收回腿,掀过被子把自己包起来,只露出个头,眼睛在黑暗里一眨一眨,“你上来,我动不了。” 叶景铄眼睫半垂,依着他上床,掰过他的手:“怎么弄的,着凉了?” 越舒大言不惭地让叶景铄背锅,耍赖说:“就是你刚才抱我坐起来那时候,你太粗鲁了,我又不是学形体的,腿那么一直蜷着,肯定会压迫神经啊。” 叶景铄忍不住笑,一本正经地纠错:“压迫神经不是这样用的,亏你还是个医学生。” 越舒脸上发烫,本来是自己调戏叶景铄,这样反而又被人家牵着鼻子走了,他扬手拽过被子,把自己罩进被窝里,恼羞成怒道:“你就关心这个?我都这样了,你不帮揉揉也就算了,还有闲心嘲笑我。” 酒壮怂人胆。越舒奚落完还不解气,又说:“亏你一口一个喜欢我!我是看错人了。” 他气鼓鼓的,头顶的软毛被枕巾磨蹭得散乱,叶景铄忍俊不禁地看着他,心头却是柔软一片,“生气了?”他俯身靠了过来,温柔地哄他,“我刚要帮你,你就把自己藏起来了,让我怎么办?” 叶景铄的声音低沉磁厚,穿透空气钻进他的耳膜里,隔着一层衣料像羽毛一样撩动心弦,靠的太近,越舒莫名紧张,突然怂了,他躲过头,局促地想从侧面溜出去,“算了,不、不用你了……我要回去。” 叶景铄嘴角微动,突然伸进被窝,温热的手掌握住他的脚心,轻轻捏了一下,“不是要按摩吗?” 越舒脚心一麻,心尖跟着猛颤,语塞地看着他,突然就有点挪不动步了。 叶景铄摸上他的小腿,柔韧光滑,冰凉的指尖激的越舒一激灵,触感非常强烈,他下意识想往回缩,可目光落在叶景铄垂着专注的眼眸上,他深吸口气,又生生忍住了。 “哪边?” 越舒心不在焉,胡编说:“左腿。” 有些粗砺的指腹按上他左侧的腿肚,不重不轻地揉弄起来,越舒咬着牙,绷紧的肌肤使每一次触碰都带着火星一般,电流窜过神经涌向大脑,他侧过头,脸颊发热。 小腿的筋络比较脆弱敏感,稍微使点劲就让人跳脚,越舒下盘不稳,那股异样感使他如坐热炉,好几次想逃走,可按摩是他自己提的,只能硬着头皮生生憋着。 “力道可以吗?” 叶景铄一边催磨着,还好死不死地问他。 越舒吸了口气,悲愤辗转反侧最后被咽回肚子里,磨牙道:“……蛮好的。” 他怎么有股反被调戏的错觉? 房间内一片黑寂,静得仿佛落针可闻,空气被染上一丝凝重又微妙的味道。 越舒脸上发烫,卧室门半掩着,黑色的倒影隐隐绰绰,他莫名心虚,用脚碰了下叶景铄的腿侧,“你去把门关上。” 叶景铄沉默两秒,却没动,眼神意味不明:“关门做什么?” 越舒被他盯得发毛,“你想什么呢??我是怕我姐醒过来。” 叶景铄看着他,嘴角一丝笑意,说:“我真不懂你,平时刻意躲我防我,像个缩头乌龟,生怕我吃了你似的,有时候却胆子大得要命,就像今晚,你对我该做不该做的都做了,现在才知道怕?” 越舒脸上轰得烧起来,叶景铄说什么呢,这放在以前,不管什么事,叶景铄基本都顺着他宠着他,更别说噎他,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原来没发现这人这么流氓啊。 他红着脸反驳:“什、什么该做不该做的……不就亲了你两下?我还没主动亲过别人呢,你偷着乐就不错了,难不成还要对你负责?” “负责?”叶景铄勾唇一笑,手心忽而握住脚腕,轻轻一拽,宽厚的身影翻身压了过来,“当然要负责,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我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守得云开,你以为还跑得了吗?” 越舒被堵上嘴唇,在最后一丝清明里,他压低声音道:“关门!” …… 门砰得关上。 浓谧的夜色中,客厅角落里高高的盆栽伫立着,花叶随之一震。 一个单薄的身影立在旁边,不知站了多久,眼框里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她颤抖的手心捂上面颊,不可置信地滴落而下。 * 越舒睁眼时,清晨的光覆进眼帘,屋内的陈设渐渐清明,并未像往常一样驱散倦意,他坐起身,眼皮沉重的要命。 他正躺在自己的房间里。 头皮传来阵阵的疼痛,像被巨锤敲打而过,是明显的宿醉症状,越舒疑惑地揉了揉太阳穴,全身散架一般,抬个手指头都累。 “……” 越舒蹙起眉头,想爬上厕所,刚动一下,突然发现不大对劲儿。 他目光僵硬地下移,下身衣料莫名干爽,却有些略微的不适感,仔细一看,这好像不是他昨天的内裤。 越舒倒吸口气,心中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像是要验证自己可怕的猜想一样,越舒退回被窝,颤抖的手掀开睡裤,某个金贵的部位泛着可疑的红润,像被掠了层皮。 这…… 他昨晚好像喝酒了,还喝了不少。 把桌上那瓶酒喝光,之后的记忆零零碎碎,他大概记得,自己晃晃荡荡,进了叶景铄的客房,貌似还锁了门?? “醒了?” 门外传来声响,越舒身形一僵,下意识回头。 叶景铄身影修长,正倚靠在门框边,薄料睡衣勾勒出他硬硕的轮廓,手里握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马克杯,“睡得好吗?” 越舒心跳一滞,胸膛无可抑制地狂跳起来,他默默收回视线:“早……早啊。” 他一张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哑得不像话。 叶景铄笑了笑,嗓音磁性:“昨天你直接睡着了,可能是太累了,我简单帮你清理一下,送你回屋睡了。” 越舒不可置信地慢慢瞪直了眼睛,只留个僵坐的背影给他,一动不动。 叶景铄微微一怔,看他有些不寻常:“怎么了,不舒服?” “没、没有。” 越舒随手抓起件衬衫,慌慌张张地往身上套,一边系着扣子,道:“昨天麻烦你了,我一喝多就那样,逮住人就吐,哈哈……谢谢你帮我换衣服,给你添麻烦了吧。” 他说这话时特意多看几眼叶景铄的表情,想从中试探着,窥出什么端倪来。 “……” 空气一时间凝结起来。 叶景铄眼眸一滞,杯沿的水在隐隐颤动,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漏出来:“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越舒也傻了:“……发生什么了吗?” 叶景铄僵硬地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温润的声音咬牙切齿地吐出两字:“渣男。” 越舒:“??” 第27章 越舒等到叶景铄出去了,才别别扭扭从床上下来。打开衣柜,发现里面挂了条内裤,是他昨晚穿的,一摸还湿乎乎的,像是刚洗过。 越舒这回傻眼了,回想起叶景铄说的什么“简单清理一下”,难道就是帮他洗内裤? 他看见搭在椅背上的裤子,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可疑痕迹。裤子倒没脏,如果真是他喝醉吐了,光是内裤被弄脏也很奇怪啊。 什么事是非要脱了裤子才能做? 而且叶景铄的反应也不寻常,昨天不是说不理他了?害得他去公园吹了一晚上冷风,结果现在不仅不生气了,还若无其事地找自己说话? 越舒实在猜不透叶景铄的想法,那人总不按套路出牌,有时候还骗得他脸红心跳,整件事回想起来,明明叶景铄自作主张地喜欢他,决定权最终还是在自己手里,可如今反而是他心虚起来,为这些事牵肠挂肚的,太不争气了。 有时候他真怀疑叶景铄是个感情高手,追起人来循序渐进,有条不紊地拿捏人心,一不留神就容易掉进圈套里。 床柜上的手机响了一声,越舒被打断思路,随手拿起来看。 林昊给他发了一堆讯息,大概都是问他昨晚去哪了,怎么没回去,闫璐拽着他不放,差点没烦死他。 目光向下,越舒愣了一下,发现竟有闫璐的两条未接来电。 高中同学的电话他留的不多,闫璐的号码也是因为当初有课题才存的,闫璐是个不动声色的女孩,毕业之后顶多就是时隔几周给他发一些微信,但不会这样直接打电话来。 越舒犹豫了下,把闫璐的号码拉黑了。 他跟闫璐本就接触不多,也不怎么联系,留着还让叶景铄误会。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越舒也惊了一下,他什么时候开始在乎起叶景铄的感受了?危险,太危险了,可不能中了老狐狸的圈套,他退回界面,把闫璐从黑名单拉出来,想了想,直接把号码删掉了。 * 饭桌上。 杨岚垂着眼睛,也不像平常那样和他们闲聊,眼皮,只是安静地夹菜、吃饭。 越舒狐疑地抬眼:“姐,你怎么了?眼睛红红的。” 杨岚往嘴里送了口米饭,勉强牵起嘴角:“没什么,可能…被油烟熏到了。” 又心软说:“你明天就回学校了,多吃点菜。” 越舒笑了一下,嘴甜地说:“姐做菜这么好吃,都不想回学校了。” 杨岚如鲠在喉,红着眼睛笑了笑,目光忍不住看了旁边的叶景铄一眼。 越舒是什么样的孩子,她不会不知道。她父亲和越舒的母亲重组家庭那时候,越舒才八岁,因为营养不良,个子比同龄人还矮上一头。她一路看着他长大,从那个消沉的男孩变成俊朗帅气的少年,越舒的一切心思和小习惯她都知道。 记得当初,越舒的高中老师还偷偷给她打电话,怀疑他弟弟和班里一个叫闫璐的女孩子早恋,当时她不以为意,只当做小孩子早恋,找越舒简单谈了谈,嘱咐要以学业为重,就避重从轻地翻篇了。 现在想想,她只有后悔,当初没给越舒引导正确的感情观,以至于越舒对爱情朦朦胧胧,大学又碰上特殊的群体,一不小心就被带歪了。 是她根本没尽好当姐姐的责任。 叶景铄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一样,自然而然地抬起眉眼,反而是杨岚避着低下头,心中五味杂陈。 叶景铄神色微怔,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越舒。 越舒正觉着气氛有点不对劲,被叶景铄猝不及防地对视上,他也不自在地缩回头:“?” 李文清扒拉着手里的饭碗,看着这两个小年轻眉来眼去的样子,气得眼红,却敢怒不敢言。 次日。 越舒起了个大早,夜色还朦朦胧胧的,就被姐姐拽起床,拖着行李赶去机场。 越舒虽然烦李文清,但和姐姐分开还是有舍不得的,杨岚心里装着事,但还是沉下心来和越舒聊天,嘱咐他路上注意安全。 越舒目光迥异,偷瞄了叶景铄一眼。 原本还以为是错觉,可他越想越不对劲,自从叶景铄到他家里来,对叶景铄最热情的就是姐姐,不仅照顾周到,还和他嘘寒问暖,加上叶景铄会说话,两人聊得十分投机。 可似乎从昨晚开始,姐姐对叶景铄的态度明显冷了下来,不仅不正眼看他,连话都不跟他说上一句,姐姐向来温柔周到,不是那种冷落外客的人啊。 因为离机场不远,十几分钟的车程就到了,越舒去窗口取登机牌,留下在大厅的两人。 杨岚看了眼叶景铄,发现他的目光追随着越舒,她微微蹙眉,在道破和不道破之间犹豫,她要是不说破,任两人这么发展下去,未来的后果未曾可知,她没法冒这个险。 可揭破呢? 她更纠结了,眼看着开学,越舒从她眼皮底下飞去了小半个中国以外,即使说了,就真的有用吗?等两人彻底脱离她的管制,她再神通广大,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姐,我有话想对您说。” 杨岚愣了一下,转头一看,叶景铄笔挺的身姿被罩在黑色风衣里,高阔硬朗,看着她的面色一如平静。 两人对视,杨岚心尖一颤。 这个架势,她也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叶景铄要说什么。如果她精明一些,前两天叶景铄来家里做客时就该察觉,越舒比同龄人更俊俏干净,很容易让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惦记……但想从她这把越舒拐跑,绝对不行,一辈子都不可能的。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杨岚声音有些抖,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皮发烫:“如果你是想征求我的同意,那我明确告诉你,越舒的事,除非我死……” “不,您误会了。”叶景铄目光微凛,嘴角抿成一条淡漠的线,平静地说:“我想和您谈谈你的丈夫,李文清。” 杨岚措手不及,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叶景铄轻咳了一声,稍微转回下话题,脸颊浮上一层骄傲的红润:“况且,越舒和我的事,我认为已经不是您插手就能解决的事,您昨天也听到了,越舒说他喜欢我。” 杨岚脸色青白,又有些莫名其妙,叶景铄这是什么害羞表情,是来跟她炫耀吗,出个柜还骄傲上了? “你、你别想蒙我,越舒根本不是那样的孩子,肯定是你给他灌输了什么龌龊的思想……他才刚成年,只要越舒叫我一声姐,我就永远护着他,你别想用你们成人圈子里那一套带坏他。” 叶景铄听得好气,他想说我也才刚成年啊!跟你弟弟一个年级一个班,怎么就成了拐跑青少年的成年老男人了??当初他不是说的挺明白,作为越舒同学来做客,怎么在他姐姐心里老了一截呢? 可他还是心虚的,他的身体虽然年轻健硕,但灵魂好歹多活了几十岁,心里年龄可能真算是老年人了,比越舒他姐都多出几个轮回了,和越舒谈恋爱,还真是老牛吃嫩草。 叶景铄干脆长驱直入:“您与其防着我,不如多防防家里人,我不绕圈子,您一直被蒙在鼓里倒是安逸,但越舒会受到困扰。” “我爱越舒,他委屈我会心疼,我不仅护着他,更不会让任何人有让他受一点委屈的机会,您也不行。” “接下来的话,就算您接受不了,我也要说。” 杨岚这回彻底不明白了,叶景铄语气冷疏,像是护崽似的宣示所有权,搞的好像她是局外人似的……他到底在说什么?刚才提到文清又是怎么回事? 杨岚一向把涵养当衣服,这时候也绷不住了,生气地说:“爱?你才多大,就满嘴情爱的,你懂什么叫喜欢吗,自己还没走进社会,就开始嚷着护人,你有什么资本可言,丢不丢人?” 叶景铄:“……” 刚才还嫌他老呢,现在又说他太小不懂爱,女人真可怕,说什么话都要被怼一下。 杨岚骂完,心里稍微平静了点,况且叶景铄并非像她想像中无赖骄纵,相反还是很有涵养,她都撕破脸皮了,人家也没恼,虽然也可能只是装样子骗她。 她睨了叶景铄一眼,叹了口郁气,半信半疑地问他:“你刚才,要说文清什么事?” * 越舒没想到这么早也要排长队取票,一排就是半个小时,幸亏提前出发了。 等拿着登机牌回来,他就看见姐姐和叶景铄离开原地,停在一处落地窗的角落,不知在聊什么,双方脸色都不太好。 越舒有点慌了。 叶景铄不会真和他姐吵起来了吧?这也太荒唐了,他们才认识几天,况且自己二十四小时没离开过家,他们哪有吵起来的理由啊。 不会是……叶景铄和他姐坦白喜欢他了吧。 越舒心都凉了半截,叶景铄不至于那么傻叉,直接跟她姐摊牌吧?况且自己可没答应呀,他说出来不嫌害臊?……越舒还是不信,拿着票偷偷摸摸地靠近,想听他们在说什么。 叶景铄像是感应到他的存在,停止谈话,转过头叫了声:“越舒?” 越舒:“……” 叶景铄一如往常,还帮他拿行李,跟没事人似的,可姐姐脸色明显不对劲。 越舒和叶景铄进入检票口之前,忍不住担忧地问:“姐,你怎么了?脸色很差。” 杨岚脸色如土,她定了定神,才下定决心地说:“我没事,越舒,你不要老是担心我,姐姐比你想的要强大,你安心回去读书,不要被家里的事情影响。” “你就是太懂事了,你记得你高考填志愿那次,说是方便照顾我,还背着我改成本地的xx大学,硬把自己降了四十多分,那个学校隔壁小王家孩子考五百二都能上,要不是老师通知我,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颓着呢。” “你从小就是这样,遇到什么事就躲起来,揣着心事自己承担,你这样会做病的,现在那些抑郁症不就这么来的?我知道你长大了,有些事不愿意跟姐姐沟通,但你永远是我弟弟,是我这个世上唯一剩下的家人,你不对我说对谁说?那个讨厌鬼吗?” 越舒被杨岚说愣了。 他就问了一句,姐姐怎么跟他倒了这么一大串?…… 结果他还没忍住问:“什么讨厌鬼?” 姐姐被问得沉默,脸色更加不虞。 “还有。”杨岚拉了他一下,手指冲叶景铄背影抬了一下,小声说:“那人是个老流氓,你斗不过他,能躲就躲,不用深交。” 越舒茫然:“……?” * 越舒和姐姐道别,和叶景烁进了登机口。 他瞅了一眼排在后面的人群,忍不住拉了拉叶景烁的衣角,犹豫地问:“咱们往后走走吧,不是头等舱先进吗?我们插在前面,怪不好的......” 叶景烁:“咱们就是头等舱。” 越舒瞪大眼睛:“什,什么?”他记得很清楚昨晚和叶景烁一起买的票,就是经济舱,他不会记错啊! 叶景烁默默把他另一手的行李也拿过去,淡定地说:“昨晚买票抽奖,运气好,直接升舱了。” 越舒诧异,叶景烁手气这么好?他怎么没遇过这种好事。 想了想,又半信半疑,纳闷地说:“什么抽奖?我怎么没见着?再说抽奖能升两张票?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叶景烁无奈:“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再说我也没有闲钱,升舱也需要钱啊。” 越舒一想也是,就算叶景烁有意请他坐头等舱,也没那个经济条件,还不如当成运气好,好好享受一次,他还没坐过头等舱呢。 越舒坐下之后,克制自己东张西望的欲望,小声地对叶景烁说:“我之前只坐过经济舱哎。” 经济舱很挤,人又多,哪像这里宽敞舒服,椅子和餐饮都要高档许多,椅子边还有一堆按钮,他不敢瞎摁,怕惹人家笑话,只好规规矩矩地坐好,倒拘束起来,显得特别乖巧。 叶景烁被他这副样子弄笑,感觉可爱的要命,忍俊不禁地说:“这里服务不错的,不用那么拘束,再说你看,都没几个人,只有我在,你不好意思什么?” 越舒被他这么一说,才发现周围的异样,按照航班时间,这个时候差不多都要起飞了,怎么头等舱都没上来几个人......不对啊!是根本只有他和叶景烁,走过路过的人只有空姐而已。 不是返校季吗?怎么头等舱都没人。 越舒看着叶景烁调整座位,开了小灯,又把手机usb口充上电,吩咐空姐送来两份饮料。 越舒忍不住小声问他:“你怎么这么熟练啊?都不像第一次坐头等舱的人。” 叶景烁声音清朗,从容地说:“我上飞机之前预习了。” 越舒听得哈哈笑起来,竟然觉得叶景烁有点可爱,嘲笑他说:“哪有这样的,上飞机前还预习,你还劝我淡定,结果也没比我从容到哪里去啊。” 头等舱没几个人,倒让越舒有种包机的感觉,慢慢开始放开了,叶景烁帮他调好座椅,说:“时间还早,天还没亮呢,你可以先睡一下。” 越舒拒绝,凛然道:“我坐飞机难道是为了睡觉吗?当然是为了看风景啊,况且这还是头等舱,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头等舱和经济舱看的风景就不一样了?叶景烁忍着笑意,宠着说:“你说的对,是我想的不周到,你要看风景,我陪你一起。” 越舒本来想噎他几句,可被叶景烁这么说完,就很没出息地蔫了。 越舒脸上发烫,真有点不适应,叶景烁自从说完喜欢他,真是越来越不顾忌了,肉麻的话张口就来,真是老流氓。 他突然想起之前机场的事,忍不住问:“我去取票的时候,你和我姐说什么了?” 叶景烁似乎料到他会问,轻描淡写:“没什么重要的事。” 越舒一点都不信,反而有些来气,“怎么可能?你骗三岁小孩呢?我一去你就不说了,到底有什么事我不能知道,非要我姐才能听?” 他顿了顿:“你不会把你喜欢我的事,告诉我姐了......” 叶景烁睫毛微垂,点头道:“是告诉了。” 越舒傻眼,他之前还不信,结果叶景烁轻描淡写地就这么说出来,他姐真的知道了? 出柜是件小事吗?再说他也不是同志啊,姐姐肯定会误会的,她的观念那么传统,哪受得了这个,叶景烁凭什么这么做,他疯了吗? 越舒眼眶慢慢红了,差点撸袖子和他打起来,激动地说:“你真告诉她了?!谁准你这么做的?我答应你了吗你就告诉她,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你明知道我姐受不了这个,你还跟她说?你什么居心!” 叶景烁没料到他这么激动,一副要哭的模样,立马慌了,站起来哄他:“你别哭啊,听我说完,你姐本来就知道咱们的事,我没说多余的话,只是和她表明决心而已。” 旁边小心观望的空姐看不下去,怕两人真打起来,快步走来,拦着他们,“先生,请你们回到座位,飞机正在行驶,你们这样很危险。” 叶景烁拒绝了空姐让他们分开坐的提议,两人又老实地坐回去,越舒仍红着眼瞪他,倒是冷静了一些,问他:“什么叫我姐知道?你把话说明白。” 叶景烁怕气着他,只能顺着毛缕,小心地说:“你姐知道咱们的事,但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发现的,你不觉得这两天她情绪不太对劲吗?” 他没敢说出自己还和杨岚说了其他的事,更没敢说,杨岚发现是因为越舒喝醉的那天晚上,仅仅是这样越舒都已经很生气了,再说还不得炸毛?他可舍不得。 越舒丝毫不留情面:“什么叫‘咱们的事’,我答应你了吗你就跟我‘咱们’,你真臭不要脸!” 叶景烁:“......”好委屈。 僵持片刻,叶景烁哄他:“你别生气了,小心气坏身体,你姐只知道我喜欢你,想追求你,她不知道别的。” 越舒气得瞪了他一眼,一时说不出话来,眼睛还是红红的,样子招人心疼的要命。 他还是担心,怕他姐承受不了,姐姐本来身体素质就不好,哪有精力面对他的事?他当初搬出去也有这个原因,从小姐姐就照顾他,把他当亲弟弟一样宠着,出什么事比自己还上心,他是心疼她,想着眼不见心不烦,他一走姐姐还能负担少一些,谁知道这次叶景烁自作主张,一捅就是大篓子。 叶景烁想转转话题,又不敢拐得太大,他管空姐要了两杯热饮,放在桌子上,细声轻语地哄他:“你姐今天和你说了什么?我好像听到我的名字了,是不是在夸我?” 越舒冷眼冷语,毫不留情:“我姐说你是个老流氓,让我躲着你,离你越远越好。” 叶景铄噗嗤一声,差点被热茶呛到:“你姐是这么说我的?” “是啊,还说你是讨厌鬼!” 叶景烁抿了口茶,心情复杂。 他说了那么多,杨岚看起来也听进去了,怎么到最后,自己反而成了觊觎她家孩子的老流氓? ......虽然说的也没错。 叶景铄幽怨地讲:“我是老流氓?你明知道我喜欢你那么久,我还被蒙在鼓里,要不是昨天你刺激我一下,我还不知道要被你吊多久。” 提到这个,越舒有些尴尬,只好说:“我不是故意刺激你,那个聚会本来很久之前就定了,我根本不知道是闫璐生日,再说她单方面喜欢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叶景烁听得难受,醋意大涨:“你倒是撇的清楚,昨天喝完酒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越舒脸颊蹭的红了,提到这事有点心虚,变得吞吞吐吐,说:“我、我不记得了.....” 叶景烁:“喝完酒的事就可以忘?你让我怎么接受,醉了就闯进别人屋子里,吃抹干净拍拍屁股走人,第二天醒酒一问三不知,谁才是流氓啊?” 越舒脸都绿了,连忙捂上他的嘴:“你能不能小点声!飞机上这么多人呢,嫌不嫌丢人?” 叶景烁贼委屈:“你现在知道丢人了?我喜欢你那么久,你现在才觉得丢人?” 越舒被他绕进去了,刚才明明是他发脾气,却被叶景烁先发制人,反而轮到自己来哄他:“我什么时候说你喜欢我丢人了?我、我虽然是一直知道,但我也没吊着你啊?你要是早点和我说,我会跟你表明态度的。” 叶景烁眼眸一亮,立马回了注意力,追问他:“什么态度?我要是早些和你说了,你会怎么样?” 越舒为难地看了他一眼,低头喝了口饮料,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别别扭扭地说:“都已经过去的事了,现在提干什么?没意义了吧.....” 叶景烁急了:“怎么就没意义了?我现在不喜欢你了?你态度模模糊糊的,明明前天表现那么好,可你又转头忘了,是不是得给我一个交代?” 越舒哑口无言,他确实挺没道理的,只好服软地小声说:“我之前没讲清楚,我确实知道你喜欢我,我是应该早点和你说,是我的错。” 叶景烁心头一动,听见自己胸膛砰砰直跳的声音,这样的机会不是随时都有的,越舒难得有向他坦率的意思,他要好好的、认真地听着,看来这头等舱包的没错,没白花钱! 越舒说:“谢谢你喜欢我,但、但我还是学生,还没有想过以后的事,未来太飘渺了,我不能给你太远的承诺,你还是克制一下自己的感情,毕竟我不能对你负责呀!” 叶景烁:“........” 第28章 x市突降大雨。 雨量过大导致机场积水,跑道湿滑,根本无法着陆。 飞机在机场上空绕圈,迟迟没法降落,越舒望着窗外瓢泼大雨,把整个城市染成浓重的黑色,这么大的雨着实少见,越舒想起新闻里某些城市街路和柏油道上积水成灾,像发洪一样,那时候雨就像现在这么大,能见度很低,更别提外面得是副什么光景。 机长用话筒通知大概情况,航班可能会有延误,让乘客做好心理准备。 越舒拄着下巴,见叶景铄还是没动,黑色眼罩下的面庞棱角分明,明暗交界在他的侧脸,他看不到叶景铄的眉眼,唯有暗弱的灯光下,淡色的薄唇抿成一条淡漠的线。 “……” 叶景铄已经保持这个姿势两小时了。 按理来说广播声音那么大,那人一向觉浅,没醒是不可能的,除非是在跟他置气。 置气的原因不想也知,越舒自恃并不理亏,但尽管他是被表白的一方,现在坐立难安的反而是自己。 越舒向空姐要了杯果汁,低头心不在焉地咬吸管,窗外雷雨大作,天色如昏暗的浓染墨水倒影出他的面庞。 手机忽然振动一声,越舒拿过一看,那个许久没有存在感的直播软件竟冒出一行消息提醒。 系统:【恭喜开学。】 越舒挑眉看着这四个字,利落地打字:【gun。】 系统:【英文的句尾应该接上英文字符的句号‘.’】 越舒:【滚。】 系统:【……我是来提醒您,开学之后,您的任务也将继续启动。】 越舒都要忘记这茬了:【你怎么没完没了,到底多少任务?】 系统:【不多,还剩四个。】 越舒打字:【我没兴趣,你换个人玩吧。】 系统正经道:【这个行不通的,任务一旦开始,就不能擅自中途退出,否则会受到惩罚。】 惩罚? 越舒眨了眨眼睛,突然想到自己先前挣的万八块钱,后来他可全部暗中资助给叶景铄了,这会儿要是罚款,他连书费恐怕都交不起了。 越舒:【我想了想,惩罚倒是好说,主要是我还想继续参加有趣的任务,罚款什么的我看完全没有必要。】 系统:【……您真这么想?】 越舒:【是啊,不就四个任务吗?放马过来吧,咱们一起克服。】 系统:【好!后续任务我会发送给您,不过这次规则和以前不太一样,同样是任务直播,此次采取淘汰制,每最新的一关余下玩家会越来越少。】 【而且会比之前更加刺激,难度更大。】 【……宿主?】 另一头迟迟没有回应,殊不知越舒已经关了手机,背面朝上扣在了桌面。 如果只是做任务就能获得奖励,倒是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况且他并不缺钱,任务奖金他可以存起来,毕竟叶景铄干这行,他可以匿名打赏给叶景铄,这样既不会伤害那人的自尊,又能让叶景铄生活不那么艰苦。 越舒愣了愣,发现自己的视线一直落在叶景铄的身上,俨然过了许久。 越舒脸上发烫,低头喝了一大口果汁。 飞机猛然一阵颠簸,桌上的水杯跟着倾倒洒落,机舱内灯光忽明忽暗,乘客传来一阵惊呼,越舒猝不及防咬到舌头,果汁呛到气管,他剧烈咳嗽起来:“唔,咳咳……” 叶景铄掀开眼罩,越舒感觉自己手里的水杯被人拿过,一道低凉的声音从耳廓传来:“过来。” 越舒咳的脸红脖子粗,却感觉自己坐上了一处柔软的底座,后背被人轻拍,这个姿势像是被人抱着似的,叶景铄说:“弯腰,咳出来。” 越舒脸腾得红了,连带着耳根也隐隐发烫,他好不容易缓轻一点,终于能说话了:“这……怎么回事?” 叶景铄缓慢而沉着地抬起眼睛:“没什么,气流而已,轻微颠簸不会影响飞行。” 越舒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叶景铄却没让他走的意思,反而探过身,帮他系上安全带:“气流颠簸时不让随意走动,没认真看安全录像?” 越舒喉结上下滚动一圈,‘哦’了一声,竟乖乖地不再动弹了。 叶景铄直直盯着他,低声问:“害怕了?” 越舒睫毛颤了颤,否认道:“没有……我担心咱们下飞机怎么办,学校离得远,不一定打的到车,总不能在机场等着。” 叶景铄:“我们可以找酒店住一晚。” 越舒:“……”感觉不行,还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耳边传来乘务员广播的声音,提示在客舱中站着的旅客回到座位坐好系好安全带,越舒把头靠在椅背上,窗外肆虐的暴雨落在窗面滴嗒滑下,越舒深吸口气,听见自己沉闷的心跳。 黑暗中他的手忽然被人握住。 五指顺着指缝插-进来,手心牢牢包绕着他冰凉的指尖,炙热的温度贴覆皮肤,仿佛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 越舒呼吸一紧,心脏忍不住砰砰狂跳起来,叶景铄的掌心温厚有力,指骨的力量不容置喙地紧握着他,这算得上是在这场风雨肆虐的旅途中最令人安心的片刻,短暂却如被定格,越舒竟意外地不想抽出手来。 飞机最终安全降落。 俩人一出机场,彻底傻眼了。 雨势依旧凶猛,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地面上积水成灾,一向繁华的都市被雨水冲刷地肃然冷凄,道路彻底瘫痪,俨然一副水上之都的光景。 两人就近在大厅买了伞,可根本就不顶用,仅剩的几辆出租车很快就被搭走,两人站了半天,被冻的嘶嘶直抖,裤腿都打湿一片。 叶景铄给他披上衣服,声音被埋没在寒风里:“这种天没人会载我们,去前面的酒店吧。” 越舒咬了咬牙,被冻的受不了了:“走。” 地上积水成灾,有些地方都末过脚脖了,他被叶景铄宽厚的手臂搂着,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越舒稍微安心下来,但还是太冷了,他牙关都直跟着哆嗦。 等他们进到大厅前台,被前台小姐姐告知,没有空房了。 越舒讶异,仍不死心地追问:“一个双人间都没有了吗?单人间也行啊。” 前台客气地说:“先生,确实没有了,因为刚过假期,还有一些预订的顾客,实在没有多余的空房。” 越舒彻底泄气,坐在大厅的长椅上,郁闷地说:“外面这么大雨,恐怕都犯洪水了,咱们去哪找酒店啊?不会真要在机场住一天吧。” 叶景铄揉揉他脑袋,说:“不会的,你先在这儿看行李,我去想想办法。” 越舒点点头,眼看叶景铄又回了前台,好像在打电话。 叶景铄身影修长,耳边的话筒里传来嘈杂的声音:“少爷,您在哪?雨太大了,水都没过车轮了,我们车过不去啊。” 叶景铄朝前台递过一张卡,温和的声音道:“辛苦了,你们不用过来了。” 前台的女人愣了愣,脸上浮现诧异,把卡还给叶景铄,恭敬地说:“请跟我来。” 话筒里的男人满是担忧:“啊?不用过去……您没关系吗?” “没关系。”叶景铄接过,朝越舒的方向看过去,“很晚了,你们早点回去吧。” …… 越舒压根没抱希望,他满身疲惫坐在沙发上,拿了手机,发现有两条未接来电,上面显示“苏杭”。 他愣了下,还没等回拨,屏幕突然一震,苏杭第三通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越舒手还是冰的,不太好使地接起来:“喂,苏杭?” “嗯,是我。”苏杭清冷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你到了吗?” 越舒望了一眼打在玻璃窗上硕大连绵的雨点,叹气说:“没有,我刚下飞机,赶上暴雨,还打不到车,酒店也客满了……” 那边顿了一下:“暴雨?你被困在那儿了?” 越舒无比郁闷,“是啊。”想了想,又问:“你已经到校了?” 苏杭说:“当然,我有专车接送。” 越舒:“……” “你在哪?” 苏杭一句多余的话不说,一贯强势的语气:“地址发给我,我去接你。” 越舒愣了愣,顿时有点感动,苏杭虽然毒舌,但还是非常重情义的,这种天气二话不说就要接他,太讲义气了。 “谢谢你……”越舒不好意思,回绝说:“你别来了,地上积水太多,车没法开过来的,到时候连你都走不了。” 苏杭说:“你有地方住吗?” “没有,这家酒店满客了,我们待会再找找其他家……” 苏杭:“你先把定位发给我。” 越舒退出界面,把位置共享给他。 越舒说:“还有事吗?没事我先挂……” “等等。”苏杭蹙起眉,声音多了分森然的意味,他狐疑地问:“你刚才说‘你们’,什么意思,你不是自己在酒店?身边还有谁?” 越舒都冒汗了,硬着头皮说:“我……是和叶景铄一起回来的。” 第29章 苏杭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如同暴风雨来临前夕的平静,他语调如常,声音却很冷:“为什么?我记得你们并不顺路。” 越舒磨牙,琢磨着怎么回答。 苏杭性子傲,说话喜欢呛人,但平时对他还是好脾气的,不知道这回谁又触了小洁癖的霉头。他思考片刻,比较谨慎地说:“其实这个事、说来话长......” “我在越舒家住了几天。” 低凉的气息轻轻拂过耳廓,手腕蓦然被握住,越舒眼皮一跳,叶景铄竟不知何时站在身后。 “什么?”那头声音彻底沉下来。 越舒喉头一紧,手机差点脱手,叶景铄却没松开,温润的指尖刚好碰到他的手心。 维持着这个姿势,叶景铄就着他的手与那头说话:“当然,还被好好招待了一番。”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叶景铄表情虽然一点没变,语气里竟升腾出一丝炫耀的感觉。 苏杭电话那头气极反笑,冷着声:“叶景铄,大过年跑别人家寄宿,你自己没家吗?” 叶景铄轻描淡写地笑道:“嗯,别人家住着舒服。” 电话那头气出白烟。 越舒吸了吸鼻子,他听不见两人对话,只好乖乖耐心等着,鼻尖在空调充斥的冷气中冻的发红,手指都是冷的,叶景铄眸色愈深,似乎没有兴趣再交谈下去了:“你还有事吗。” 苏杭赶在他挂之前,快速说:“叶景铄,别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你北京房子不少吧?怎么,豪宅住不惯,骗人骗到人家里去了。” 叶景铄漫不经心地垂眸,低笑:“你既然已经全部调查清楚了,何必来问我?” 苏杭的声音沉默了几秒,咬着牙:“叶景铄,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 叶景铄嘴唇抿成一线,眼尾微挑,视线忽然落在越舒身上。 目光交汇。 越舒一怔,主厅的暖光落在叶景铄的侧脸,勾勒出那人略淡的眸眼,眼尾如短墨,此刻却褪去了往日稳重甚至有些凌厉的气场。 以前他未曾仔细看过,原来叶景铄会这么看着一个人,眼底的温柔和专注几乎无处遁藏。 ……或者说,看着他的时候。 苏杭怒气的声音在从话筒里滋滋传来。 叶景铄沉默。 他前世始终没有迈出这一步,一辈子很漫长,也很短暂,他有时候会分不清梦魇和现实,也常会在混沌中惊醒。重来一次,他比之前任何一个时刻都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要把这人牢牢护在掌心里,任何人,任何事,谁都甭想动他分毫。 谁也别想碰他。 “很明显。”叶景铄垂眸,说:“我在追求他。” …… 越舒没像往常那样把手挣脱出来,只是站在一旁等待,他听见自己蓬勃的心跳,像是忘记了反应,乖的不像话。 如同迷失在雪地里的一只小兽,安静却无害,气息里藏着一点怔然和迷茫。 叶景铄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先是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即,他的目光倏然柔和起来,像星点融进了光辉里,温柔而缄默。 越舒感觉一个吻落在了手心。 他手心一热,那触感温凉,动作很轻,小心翼翼的温柔如碰到心尖上,越舒退了一步,一股难言的电流倏然窜上神经,在脑中轰裂开来,嗡嗡作响。 叶景铄挂断电话。 越舒反应过来收回手,脸彻底红了,咬着舌根道:“你、你干什么……” 叶景铄拿过他的行李,温润的手指擦过他的耳梢,仿佛再自然不过的动作,越舒顿了顿,那股气息很舒服,很干净,像是冬日暖澈清爽的融雪,倏然映进的一束暖阳。 那人垂眸含笑,声音清凉:“把追你这件事,付诸行动。” * 两人坐电梯,穿过铺着暖色地毯的走廊,刷卡进房间。 酒店规模很大,伫立在繁华的商业街,毗邻车站,客流量很大,在开学季能不在预订的情况下住进这样的房间,想必难上加难。 况且……还是情侣双人套房。 因为离市中心不远,酒店的落地窗反射着城市的夜晚灯火,关上灯后,可以俯瞰到层叠的楼区和穿梭车流,视野极佳。 越舒同手头脚地走进房间,把各种行李安置在厅边,脸上仍隐隐发烫。 “你怎么能和苏杭说这些?”越舒真想把叶景铄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他担忧道:“他要是想多了怎么办?” 叶景铄站在他身后,忍不住玩了玩越舒被雨水沾湿的发旋,回答道:“公布恋情?” “……” 越舒黑着脸进了主卧,叶景铄不知跟服务生嘱咐了些什么,很快走进房间,两人齐刷刷站在一旁,面向房间正中央的大床。 酒店的设计别出心裁,情侣套房不仅装修豪华,双人床面积庞大,木质稳重,床单上还撒了些许花瓣,床尾安置了一对嘴对嘴的洁白天鹅玩偶,两个鹅脖子正好圈成一个“心”形,枕头被单都透着粉。 骚气直扑面门。 越舒:“……这就是唯一剩下的房间?” 叶景铄点头,无辜道:“没别的了。” “这种房间你住的下吗。” “我觉得不错,有浪漫气息,没那么难看。”叶景铄赶在越舒变脸的关头,补充道:“总比没住的地方强。” 越舒脸都绿了,听到这句脸色才岌岌好转。 的确,这种恶劣天气,还是一年中最繁忙的开学季,能住到这样的房间已经万幸。 一张床凑活凑活,一晚也就过去了。 “这么好像……”叶景铄声音突然顿了顿,短暂地沉默几秒。 “什么?”越舒没忍住,倾头看他。 叶景铄垂眸,神色沉默地说:“蜜月旅行……” 越舒:“……不是!” 俩人刚才趟着雨水过来,鞋根本没法再穿,越舒先去浴室洗澡,叶景铄拾起越舒换下来的长裤和衬衫,交给酒店去洗。 情侣套间的浴室设计与寻常的房间不同,浴室四周由玻璃代替墙砖,水汽一蔓延上来,磨砂玻璃便会覆上一层薄薄的水雾,里面的光景若隐若现,给人一种看不清摸不着的无限遐想。 算是情趣。 叶景铄呼吸有些沉,仅是看了几秒便迅速别开了目光,喉结动了动,明明是阴凉的秋季,却觉口干舌燥,空气都带着一丝灼热的气息。 他淡淡地收回视线,抿紧唇。 视野向下,浴室刚被换下衣服的地上散落着一叠钥匙,旁边是一部屏幕发亮的手机。 消息界面十分简洁,对方的昵称显示的是“陌生人”,若是放在旁人肯定看不出什么端倪,叶景铄神色一滞,仅是停留了一刻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他默默拿起,目光停留在屏幕上那一行字。 『宿主,您还在吗?』 * 深夜。 床侧微微一陷,叶景铄在黑暗中起身,下床。 因为动作很轻,身边的人并未被吵醒,他侧过头,视线落在那个劲瘦的身影,窗外淡淡的夜色拂上越舒的侧脸,勾勒出细根分明有些微翘的睫毛,面容有些稚气,却俊俏而安详。 叶景铄微微颔首,伸手摸向他的耳畔,抚过柔软的发梢,动作很轻,眼神是令人无法想象的温柔。 越舒睡得正熟,阖着的眼帘舒缓惬意,软绵的呼吸都清晰可闻,越舒从上辈子就对他完全信赖,连在睡梦中没有一丝防备的模样。 叶景铄眸色略沉。 他俯身,温润的指尖覆上越舒的额头,拨开那人额头细碎的黑发,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一个……沉寂而极尽隐忍的吻。 越舒睡意正沉,只是睫毛动了动,细致的眉眼又舒展开来,很快陷入梦境。 叶景铄压下心头升腾的欲望,撤回身,随手披了件风衣,走出房间。 关上门的瞬间,他眸光倏然骤冷,空气仿佛都被浸染而温度骤降,叶景铄修长的手指翻转着一个手机,屏幕淡光映射进昏暗的走廊,他掀了掀眼皮,平日温润的气场逐渐锐利起来。 “047。” 他低声念了一句。 很快,脑海里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语调沉着: 【宿主,我在。】 叶景铄熟练地解了密码,转进直播软件的界面,上面发给越舒最后的聊天框条赫然在目。 “这个自称‘系统’的家伙,你认识吗?” 脑海里的声音略微停顿,诚实道:【不认识。】 【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最后聊天时间在六小时前。”叶景铄眉梢凛着,嘴角没有一丝弧度:“根据越舒开始直播的日子,他已经缠几个月了。” 那头似乎在迅速浏览信息,获取详细ip,没过几分钟,向宿主汇报结论:【查过了,只能依附软件的形式存在,目前无法侵入人脑,看来是个没有经验的低级系统。】 那声音停了片刻,又冷漠地补充:【很容易解决。】 叶景铄没有多余的疑问,只道:“多久?” 047如同他的宿主一般缜密沉默,如同冰冷的机器,协助工作向来高效冷漠,属于人狠话不多的类型:【如果不出意外,两天之内。】 叶景铄:“嗯,速战速决。” 第30章 前一晚路途颠簸,拖着酸痛疲惫的身体到了宾馆,越舒一觉睡到自然醒,他一睁眼,习惯性地眯了眯眼睛,刺眼的阳光却未如至射入眼眶。 房间内一片昏暗,却异常温暖舒适,窗帘也被贴心地拉紧了。 叶景铄没在,手机和外套都留在房间,不知道去了哪儿。 越舒翻身下床,去浴室洗了把脸,又把电视打开,心不在焉地播了几个台,视线却不由自主朝着门外飘。 肚子适时地长叫了一声,越舒红着脸起身,说不定叶景铄特意早起就是为了吃早餐,剩他傻了吧唧守在这儿,眼巴巴等人家回来,他披上外套,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门外刷卡“嘀”的一声。 叶景铄高挺的身影出现在视野,手里还拿着碟餐盘,上面盛着热腾腾丰盛的早餐。 那人眼里盛着一丝笑意,温润的声音道:“要去找我?” 越舒腾得脸红,斥驳道:“谁找你?我去找点吃的。” “是吗?”叶景铄笑了笑,随手关门:“正巧,这是给你买的。” 越舒瞟了一眼那人带来的美食,刚要拒绝,肚子又不适时地叫了一声。 “……”他乖乖地坐去了餐桌旁,捡了一片被煎得金黄的吐司,咬到嘴里酥软香脆,温度正好。盘子边上刀叉筷子一应俱全,挑的全部都是他喜欢吃的,仅是一顿早餐那人也下足了心思。 越舒胃口都变好了,咀嚼着正宗酥嫩的德式烤肠,香气挑动味蕾,那股美味直在舌尖蔓延开来,旁边是切好了的西兰花,上面还洒了一点柠檬汁。 叶景铄也不打扰他,颀长的身影坐在一旁的靠椅上,露出一双修长的腿,那人手里拿着本书,睫毛低垂着,只安静地看。 越舒嚼得渐渐慢了下来,思忖片刻,他切了块烤肠,用叉子递到男人嘴边,算是邀请。 叶景铄嘴角隐隐漾出一丝笑意,也没客气,张口吃了,男人本来就性子温淡,吃东西时也极为修养,风度绅士,不像陈浩然平时狼吞虎咽。 越舒心不在焉的思绪飘远,忽然听叶景铄说:“那个直播软件,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找上你?” 越舒愣了愣,脑海里立刻闪过那个自称“系统”的陌生人。 叶景铄敏锐地察觉到越舒的表情变化,追根刨底地问:“那人自称系统?” 越舒傻了眼,诧异道:“原来你也被骚扰了?” 叶景铄抿住嘴唇,表情依然维持波澜不惊的平静,只笑了笑:“嗯,那人知道我的名字,经常定期发布任务,还说有奖励……” “没错!”越舒仿佛找到了共鸣,又补充:“还说什么帮我恢复前世记忆……” 叶景铄心头一跳:“什么?” “说做任务就能恢复前世记忆。”越舒如实复述一遍,想了想,又说:“他还说我上辈子是个大明星,命不好,越扯越离谱……估计是个骗子,就是不知道他怎么弄到我名字和号码的,是不是这破软件泄露了个人信息啊……哎?叶景铄你着急去哪……” 男人没等他说完,形色匆匆地朝门外奔去,气势如潮,仿佛有什么火急火燎的事,就差拔腿跑起来。 * 越舒和叶景铄回校时,正赶上陈浩然和苏杭拿着钥匙开宿舍门。 陈浩然见到他们十分惊喜,朝越舒摊开双臂,像要来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越舒挑眉看了他一眼,还是给面子地抬了胳膊。 陈浩然:“快,到爸爸怀里来!” 越舒:“…………” 陈浩然勾着越舒的肩膀,把人带到怀里,揉着他毛茸茸的脑袋,“开学第一天你都敢翘,我们小越越是不是学坏了,嗯?” 越舒不自在地推开他,问:“陈导没查人吧?” “没查没查,新生开学,那老头忙着呢。”陈浩然咧嘴一笑,拿手肘推了推他肩头:“倒是二班那几个女生惦记你,还特意来问我,越舒哥哥怎么没来……” 越舒被他模仿人家娇滴滴的语气弄的一阵恶寒,“人家问我干什么,校草不也没去。” 忽然被cue到的当事人站在一旁,明显根本没融入话题,面露出罕见的愁容,仿佛魂不守舍。 陈浩然看的稀奇,跟越舒悄声嘀咕:“老叶怎么魂不守舍的,你把人家校草怎么了?” 身后有人冷哼了一声,越舒回头,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眸。苏杭面色满布阴翳,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凌厉和怒意,不耐道:“你们开不开?不开让道。” 陈浩然浑然未觉地举起手,做投降的姿势,“我没带钥匙。” 苏杭沉着脸穿过他们,俯身转动钥匙孔。 越舒屏了口气,凑到陈浩然耳边:“你把小洁癖怎么了?怎么怒气冲冲的。” 陈浩然相当无辜:“我啥也没做啊,他昨晚就挺低气压的,还把几个给他送相框的小姑娘轰走了,都不理人说话。” 越舒挑了挑眉,叹气:“也不知道谁惹他了,惨。” 陈浩然点头:“估计这小子谈恋爱了吧……” 门扉被打开,宿舍内明亮的光线透进眼帘,尽管几个月未曾踏足,书桌和抽屉却没有积上一丝灰尘,越舒伸手抹了一把,竟比他离开时都要整洁。 陈浩然似乎看出了越舒的疑惑,解释说:“喔,苏杭最先回来的,他家雇了几个清洁的,把咱们寝室都擦了一遍。” 苏杭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们一眼,整个人似乎瞬间高大起来,周围散发着光辉,越舒突然觉得苏杭洁癖这点也变得可爱起来,他真诚地感谢:“谢谢哥,爱您。” 苏杭微微一怔,迅速收回视线,眼角不虞的眸光渐渐敛去,他垂着眼眸,嘴角流露出淡淡笑意,不知是被哪个字取悦了。 * 自从上次飞机上,那个自称系统的陌生人发过一次私信后,之后再就没了消息。越舒虽然感觉奇怪,但并未在意,毕竟叶景铄也遇到了相同的伎俩,仔细想想前因后果,对方确实像个骗子,可能还是惯犯。 而酷拍也开始动作,在开学季第一个月发布了最新的直播任务主题——深夜学校。 下方附增三个标签:恐怖,幽会,手电筒 由于全新改版,直播模式由多元到线索明确,尽管题材受到限制,却同时给玩家更大的发挥空间,越贴近主题同时又具有独家新意,将会得到软件平台的独家推荐和榜单。 陈浩然蹙眉琢磨着:“学校晚上都有路灯,也用不上手电筒啊,总不能往树林里进?纯属给蚊子开了顿自助餐。” “树林面积太小,而且空旷草坪多,没什么恐怖的。”越舒沉思了一阵,忽然说:“是不是在教学楼内?” 陈浩然疑惑道:“你说的是教室?可教室也有灯啊。” “……等会儿,底下有备注,你看。”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任务界面下方备注了详细的任务提示,‘幽会’并非所指情侣共同做任务,而是主播玩家在探索过程中,如果偶遇其他直播玩家后,任务视为成功,‘幽会’达成,可提前结束直播。 幽会指的不是伴侣,而是途中遇到玩家。 话虽如此,但仔细想想,如果在漆黑死寂的环境中,突然偶遇到其他玩家,想必也是件极为惊悚的遭遇。 如若不巧,主播全程未遇到同样做任务的玩家,(这里特意标注是玩家,路人不算),则‘幽会’失败,惩罚是必须走遍教学楼内每一间漆黑无人的教室,才可以结束直播。 “这他妈是人想的点子吗。”陈浩然感叹地啧了一声,说:“不过咱们学校夜里没灯的楼,除了自习区,那只有……” 越舒眼前一亮:“电子教室。” “……”陈浩然捏了把汗,劝道:“宝贝儿,你真要去?这么坑的任务,能有人动真格的吗。” “怎么没有?”越舒往下划过,界面跳出投稿栏的最新发布视频,有不少主播已经发了视频,赞数多的几个甚至已经做好了后期剪辑,评论和人气数一路飙升,竞争异常激烈。 “还是你胆子大。”陈浩然朝他竖了个大拇指,撇嘴道:“这种事倒贴我多少钱我都受不了,别说逛遍整栋楼,要中途真遇到个什么主播,吓都吓死了。” 越舒嘴角扬了扬,经历过上次废弃工地的事,他多少已经有了经验,承受恐怖能力直线提升,再说怎么也是学校范围内,上次他跟踪叶景铄,那种害怕多少有层心虚的元素在里头,这一次君子坦荡荡,要是能排上前几名,又会有丰厚的奖金可拿,到时候起码先把叶景铄来回的路费报销了。 * 深夜。 越舒翻身下床,动作十分轻巧,他往叶景铄的床铺上瞟了一眼,确认那人呼吸均匀,才小心翼翼地穿鞋,拿了外套,带上手机和早已准备的自拍杆,轻轻带上了门。 没多会儿,407室内传来一丝动静。 有人跟着静悄悄地下床,跟着那人的方向,门扉被轻声打开,又关紧。 第31章 电教大门每晚七点准时上锁,只有一位大爷守在门卫室,半夜十一点准时灭灯。 越舒没多做疑迟,翻墙进了后门,他扒开窗户跳进一楼走廊,落地时脚腕一痛,青年顿了顿,撩开裤腿,发现一颗玻璃渣在他脚腕划破了一道小口,伤口不大,却渗出些许的血来。 越舒眉头都没皱一下,他从小就特扛疼,小口小伤都不当回事。 打开直播软件的时候,越舒微舒了口气,调亮手电,手电筒状的光芒穿透远处更深的走廊,延伸的地方皆是肉眼无法瞥见的黑寂,夜间电教楼不提供声控灯,因为根本无人踏足,空无一人的教学楼显得愈发冷寂阴森。 直播间三秒倒计时,越舒调成自拍模式,略有紧张地看着屏幕倒影出的自己。 由于光线不足,他脸颊的轮廓被光影吞噬,衬得棱角分明。 直播录制开始的瞬间,几个眼熟的id迅速进入直播间。 【水摇光:前排!!!】 【柚子:是我眼花了吗!?主播你终于想起密码了呜呜……】 【哇咔咔:这次要直播什么?背景好暗啊,主播这是在哪儿?】 越舒眨了眨眼睛,有些无所适从,他果然还是不适应盯着自己的脸和划过的弹幕交流,不过好在是任务直播,他不用费尽心思和观众互动。 他调整了下角度,嘴角微微笑了笑,面容是属于青年特有的腼腆和青涩,他打了个招呼:“大家好,今天直播的内容是‘深夜学校’。” 越舒摆正帽子,握着手电筒朝走廊的深处探去,怕惊扰保安室的大爷,越舒压低了声音,边走边说:“因为教学楼晚间封闭,所以光线会很暗,请大家见谅。” 直播间的人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上涨,弹幕也堆聚成灾,虽然留言大多热情,不过多数是慕名来看颜的。 【落塘:有点吓人,主播不害怕吗?……】 【不瘦十斤不换头像:啊啊这是谁家宝贝儿!太乖了吧qaq】 【木星:楼上+1】 【狗蛋不狗:果然,这年头直播的都是花瓶,拿着手机在教室晃两圈就赚钱,换谁不会?呵呵。】 直播间里渐渐出现了不同的声音,越舒则没再看屏幕,一楼大厅多数是一些画报和atm机,走廊尽头是三间锁了门的机房,普通教室仅仅有两间,皆空空荡荡,越舒简单看了两眼,随后拿着电筒走上了二层楼梯。 直播间的硝烟气氛渐渐发酵,越舒从资历上属于新人主播,直播的次数仅有三四次,虽说平台上不缺乏好看的脸蛋,但相比于梳头唱歌、叫麦大喊双击666的主播来说,越舒的创意和身临其境的氛围感确实让人不禁驻足,粉丝数仅仅几个月就超过了五万,打赏更是不计其数。 这其中必定会有不同的声音,部分是看客,更多的却是同行。 这类引站留言虽然不会停驻太久,便会被更多的弹幕淹没,可多少会影响新看客的观感,带偏了画风,一般这种情况,如果主播不出头化解,直播间很快就会硝烟一片。 【奶昔:那个狗蛋你出来,你拿个手机去教室转两圈,看你能不能赚到钱??[微笑]】 【唯^爱:问我爱你有多深,游艇代表我的心[礼物]】 【打团团:我是从上次建筑工地直播过来的!主播不仅颜好,还超会搞气氛,因为新人好看就想欺负?红眼病右上角慢走不送!】 …… 越舒在这期间早已进了二层的走廊。 电教楼夜晚封闭,所以除了门卫室,整栋楼在天亮之前都会处在黑暗之中,是与白天截然不同的阴森氛围,越舒微微喘了口气,循着手电筒的光亮前行。 诺大的教室外只有他一个身影,影子被拉得颀长,脖颈有微微凉意的冷风拂过。 按照直播规则,他要轮流走遍每一间教室,直到遇到其他玩家才算结束,越舒拧动把手,推开眼前的一间教室门,木质门在一阵死寂中发出‘吱呀——’的闷响,显得异常沉重突兀。 越舒朝内部探去,入目的是整齐划一的木桌和座椅,与白天的生气勃勃截然相反,眼前的教室被笼罩在巨大的黑暗之中,紧闭的窗户内阴沉、死寂,像是无人踏足的禁地。 如果不是直播要求,没人会想在这个时候,独自一人在漆黑无人的教室里闲逛。 这种体验越舒也是第一次,显然没有当初想象中那样简单,上次直播他起码知道叶景铄就在眼前,心里莫名地踏实,而这一次,他是确确实实的独自一人,一想到这,气势都被瞬间冲散了大半。 走过两间教室后,越舒体验了一把被飞起的窗帘吓了一跳的惨痛经历,镜头前还要佯装淡定,脸色波澜不惊。 越舒听见自己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和扑通狂跳的心脏。他心想,宁可自己一条路走到黑,也千万别在这种时候“偶遇”到任何人,那种惊悚的体验光是想想都令人头皮发麻。 弹幕似乎也被这种气氛感染,留言数越来越多,却意外的和谐起来: 【柒年:呜呜有点吓人……】 【糖舒舒:弹幕护体!!原来晚上的教室都这么阴森吗qaq】 【jing鱼:主播是个狼人。】 【秃顶小南瓜:凌晨一点我到底在干嘛[捂脸]一边害怕一边忍不住看啊啊啊】 …… 越舒把二楼巡视了一遍之后,把目光转向了通往三楼的楼梯口。 有了先前的经验,先前的紧张感倒是减轻不少,越舒心理素质逐渐强大起来,如果把六层全走一遍,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举起手电筒,往三楼幽深的远处照了照,每层的格局很像,教室数量也差不多,他轻车熟路地开门,走进第一个教室,发现前两排的桌椅似乎被人动过,整齐的排列被撞出了凹口,一只椅子横躺在地面上,似乎是打斗后的痕迹。 越舒把倒了的椅子抬正,眉头发紧,纳闷地嘟囔:“除了我还有人来过?” 话音刚落,他听到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像是桌椅的碰撞声,不是来自这个教室,而是这个楼层的其他教室。 那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太过清晰,以至于弹幕一瞬时都炸开了锅,纷纷表示听到了声响,让越舒更加证实刚才不是错觉,是真的有人在。 他该怎么做? 直接跑到楼下?还是躲在这儿静观其变?或者径直去教室的那边与陌生人汇合?万一弄出响声的是门卫大爷或者值班老师怎么办?但他记得电教晚上根本从不留人…… 越舒大脑飞速转动,身体却已经更先做出反应,他跻身掩在门后,眼看着那声音的源头朝这边教室走来,脚步声很沉,一下又一下,伴随着手电筒闪动的光亮。 越舒心跳莫名地加速,他的身形劲瘦,门后的空间刚好可以掩住,地上那条宽厚的影子愈来愈近,他屏住呼吸,看着那道影子停到他的门前,没过几秒,手电筒的光束朝教室内探了进来。 弹幕跟着一齐惊心动魄起来: 【鸭鸭吖:卧槽,怎么黑屏了?】 【龙阎:好像有人来了,不知道是玩家还是别人,反正主播现在藏在门后。】 【jing鱼:主播你还好吗!!qaq】 【水瑶光:紧张.jpg】 …… 光束在教室黑板到桌椅尽头巡回了一圈,似乎确认没什么后,那身影才退出门外,脚步声重新响起,似乎愈行愈远。 确定那人已经彻底离开,越舒探出脑袋,听到自己疯狂鼓动的心跳,好半天都没缓过来,门卫早就熄灯休息,凌晨一点的时候出现在教学楼内部的人,如果不是同校的玩家…… 越舒只觉头皮发麻,再细往下想恐怕真要出事,他喉结动了动,拿起被搁置许久的直播间,抱歉地说:“谢谢大家观看,今天的直播就到这……” 话音未落,一只手从后摸上了他的肩膀。 “!!!!!!” 越舒心跳一滞,脑袋翁得一声。 他手心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就像猛然掉入牢笼陷阱毫无准备的猎物,肩膀的触感如同骤然火星般瞬时蔓延到全身的毛孔和神经,轰然在脑海中炸裂开来。 “啊!!!!!!” 越舒爆了一声粗口,绝望又利落地咆哮出声,他转身的同时,重心不稳撞了一下身后的门板,摔坐到地上。 黑夜中,逆着窗外微亮的夜色,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他面前,像围上了一层淡色的光环,越舒一脑门冷汗,眨了眨眼睛,却偏偏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那人的面庞浮上一丝诧异,似乎对越舒的反应有些意外,他走上前一步,见越舒肩膀一抖,男人停住脚步,难得收起平日锐气的锋芒,清越的声音道:“怎么反应这么大?” 苏杭从黑暗中走出来,面庞的轮廓染上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他蹲下身,摸到越舒的脸庞,又掐了掐:“吓傻了?” 第32章 越舒鼻尖浸出冷汗,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漆黑的夜色被手电筒的碎光穿破,影影绰绰的碎光映亮了他的脸,苏杭眉眼介于锐利与阴柔之间,却比寻常中性的长相多了精致和无法形容的漂亮。平日里让人压力颇大的锋利面容,这种时候却能意外让人安心下来。 越舒坐起身,沉吟了一下,说:“你跟踪我?” 苏杭耸了耸肩,双臂环胸靠在门框边,不可置否地看着他:“用得着跟踪吗?想知道你的位置又不难。” 他抬起手,晃了晃手中闪着光亮的手机。 “你也玩这个?”越舒愣了一下,拇指拄着下颌,犹豫地问道:“难道你也在直播?” 苏杭嗤笑一声:“别傻了,我可忍受不了被一群大猩猩围观的感觉。” 越舒:“……我直播还没关。” 想起直播,越舒低头看了眼屏幕,果然弹幕已经炸了锅。 【三花喵:刚才为什么没有高能预警?我大半夜叫出声。】 【小小酥饼:主播的室友??大半夜还跟着过来,是担心了吗?hhh】 【白辞:他骂咱们猩猩。】 【唧唧:我也听到了。】 【团团:声音好听也不能忍。】 【饮锤思婷:+1】 ...... 苏杭看完挑了挑眉,似乎对这群用弹幕表达情绪的看客毫无兴趣,他看了一会儿,说:“这群人怎么什么热闹都凑,哼,我看他们就是奔你来的吧。” 越舒已经阻挡不了苏杭再语出惊人了,他一声没吭,尴尬地试图关闭直播。 果然,下一批弹幕迅速翻江倒海地涌来: 【唧唧:我们看直播不就是为了凑热闹吗!】 【狗不理:我是凑热闹长大的。】 【起什么都重名:没错,我就是奔主播来的,我摊牌了。】 【yuki:有意思,不看主播难道看你?】 “怎么关不掉?......”越舒嘟囔了一句,直播间原本退出的图标消失了,平时关机的按键更是毫无反应,偏偏赶在这个时候,越舒暗骂一声,汗都要下来了。 苏杭蹙起眉头,没想到自己说了句话能惹来这么多围攻,他想了想,不屑地说了句:“我稀得让你看?”说罢还觉得气不过,又补了一句:“你们想看我还不给呢。” 【热心群众:你想给我们还不看呢。】 苏杭:“......” 越舒忍笑,看了眼苏杭,心里默默给他点了根蜡,以小洁癖高傲的性子怕是要撑不住了,可惜不是当面对峙,这种隔着网线寡不敌众的口齿战争,最终先被气疯的肯定是旁边这个人。 苏杭沉默了很久,双臂环着胸,正当越舒以为他即将爆发的时候,那人低过头,冷冷的眼神瞧着屏幕,说:“我跟你们主播睡过一张床。” 【......】 弹幕忽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 苏杭斜睨着屏幕,嘴角这才慢慢扬起一点得意的弧度,又道:“我业余爱好是摄影,你们主播还当过我的私人模特呢。” “我还带他飚过车,去苏必利尔湖看极光,连驾照还是我陪着考的。”苏杭叹了口气,火上浇油地补上最后一刀:“可惜,你们和他最近的距离就是一张键盘。” 苏杭拿过越舒的手机,无视爆满屏幕的文字和留言,干脆利落地翻个面,塞进兜子里。 一把拉过没缓过神的越舒,苏杭说:“跟我来。” 越舒意外地抬了抬眼,想起这个刚才那些虎狼之词,道:“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会编。” 苏杭背对着他,脚步没停,说:“万一我不是编的呢?” 越舒眼睫动了动,这一瞬间,他感觉大脑深处被迫在飞速地转动,像是努力在搜寻着什么信息,可仔细停下来时,记忆仍然空白无序一无所获,一转眼的功夫,他发现苏杭带着他走到三楼拐角处,忽然停下。 越舒回过神来,苏杭不是玩家,他没遇到同性玩家或是走完整座大楼,任务就不算完成,今晚折腾了这么久,现在半途而废还是太可惜了。他犹豫着要不要跟着苏杭走:“你带我去哪?” 苏杭身体有些僵直,修长的手指竖上嘴角,示意他小声:“好像有人。” 走廊里寂静无声,甚至到了落针可闻的程度,越舒竖起耳朵也丝毫未闻,不知道苏杭如何听到声响,不过他也跟着警惕起来:“是门卫?” “未必。”苏杭摇了摇头:“你不会真以为这幢楼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吧。” 越舒愣了一下,第一反应让他有些诧异:“你是说叶景铄也来了?” 苏杭瞟了他一眼,感觉心里有股火噌噌上往涌:“你就想着叶景铄是吧,我说是他了吗?” 越舒不明所以地说:“这不难猜啊。因为叶景铄以前直播过,还有那么多粉丝。” 苏杭这回也不压着声音了,清秀的眉眼间满是阴翳,他扬起下巴,不悦道:“你和我倒是挺伶牙俐齿的,叶景铄说什么你就听,你在他面前估计乖得要命吧?” 越舒:“......”然而事实是恰恰相反。 苏杭见他不说话,仿佛更落实了心中所想,他怒火中烧,折返而回,把人一路拽进隔壁的小教室,关上门,“上次叶景铄和你表白,你怎么说?” 越舒心头一沉,果然苏杭是知道的!那次电话被人家听了个全程,果然纸包不住火,但如此抛到明面上谈,他还是十分尴尬,只得说:“那是叶景铄说着玩的,你想多了,他和你一样,比钢铁都直。” 苏杭:“......” 男人薄唇抿成一条线,难得陷入了沉默。 越舒:“?” 苏杭侧过头,似乎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随手开了盏灯,光亮衬出他凝重的、微微蹙着眉头的俊脸,他把装着手机的兜子往远处一扔,似乎不想让旁人偷听他们接下来的对话。 忽然,苏杭的动作慢了下来,表情似乎有些迷惑:“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越舒吸了吸鼻子,不明所以地摇头:“没有,什么什么味道?” 苏杭没有理会他的回答,笃定道:“是你的。” “我?”越舒下意识低头闻了闻身上,一点味道都没有,苏杭确实平日里忍受不了各式各样的异味,因为这洁癖的习惯,陈浩然时不时挨上一顿臭骂也都是常事,大家受此影响,平日里多少都会警惕个人卫生。 越舒晚上刚洗过澡,硬要说有味道那也绝对是沐浴露的味道,除非是因为刚才受惊吓时出了点汗,于是他理不直气也壮:“别瞎说,不是我,我刚洗过澡。” 苏杭抿住唇,视线在他身上轻扫了一圈:“你受伤了?” 越舒一愣:“嗯?” 苏杭收回视线,转过头去,表情有些不自然,说:“血的味道。” 越舒用了几秒反应过来,他拉开裤脚,发现之前翻墙被蹭破的脚腕此时正渗着血,走路时不觉得疼,没想到血都已经流到了鞋跟,尽管没什么要紧,看着还是挺吓人的。 越舒收紧了裤脚,讶异道:“厉害了我杭哥,狗鼻子啊,这都能闻到。” 苏杭捏住他的下巴:“你找死吗。” 越舒被捏的嘟起嘴唇,含糊不清道:“对不起。” 苏杭:“......先放过你一回。” 越舒找了个空位坐下,窗外沉寂着的夜色漆黑安宁,时间被无限地拉长,仿佛整个学校都陷入沉睡之中,只有他傻逼兮兮地来这儿遭罪,当然,还有比他还闲的苏杭,越舒想了想,忍不住问:“我什么时候能走啊?” “你这副样子还想去哪?”苏杭道:“腿伤着就不管了?” “你不用那么紧张,就是破了点皮,不严重的。”越舒眉梢动了动,犹豫道:“你把手机给我吧,我直播完就回去.....” “你都这样了,竟然还惦记着直播。”苏杭薄唇紧抿,眉梢尽是掩饰不住的妒意,“你就那么在乎叶景铄?” 越舒讶异,辩驳道:“这和叶景铄有什么关系?” “越舒,你真当别人都是傻子?你家里又不缺钱,搞这些还能是为了谁?” 苏杭怒火中烧地环着胸,似乎再也忍无可忍,他说:“你也是,你真以为叶景铄家里缺钱?他爸是全国最有名的眼科医生,他爷爷的家族产业在京城里都数一数二,叶景铄装穷小子你就信?有这些钱你支援支援非洲难民都比浪费在他身上有意义!” 越舒没想到苏杭说了这么一通,他吸了口气,脑海里快速消化着苏杭怒气腾腾的每一句话。 可怕的是,内心深处甚至并不感到波澜或意外,他对叶景铄的身世从来没怀疑过吗? 并不是。 或许从以前的某个时刻开始,他早就已经察觉,叶景铄的一切对他来说犹如隔了层迷雾,明明他伸手可触,却有什么东西阻挡着,趋势他逃避着,内心深处又渴望着知道真相,不是叶景铄装傻,而是他一直装作不明白。 越舒震惊的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自己实在对于直播太过离奇的执念。 就犹如什么东西阻遏着时不时涌上的记忆,但唯有每做一次任务,似乎能让他冲破束缚和阻碍,离真相更近一步。 第33章 苏杭说完那话,两人一起陷入了沉默。 最后,还是苏杭沉不住气,狭长的眼眸挑了一眼越舒,道:“怎么不说话?想什么呢。” 越舒低垂着眼,微微叹了口气,说:“其实我知道的。” 这回轮到苏杭震惊了:“什么?你早就知道?”苏杭挑了挑眉,微微倾过头:“这倒是意料之外,看来你这榆木脑袋不是完全没救嘛。” 越舒点了点头:“我一直觉得他买金龙鱼那次开始就不太对劲,一般人不会养第一条鱼就是金龙鱼。而且陈浩然和我把鱼吃了之后,他也不生气……” 苏杭眯起眼睛,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金龙鱼?你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 越舒有些恼,“笑什么?难道你不觉得奇怪?” 苏杭轻笑了一声:“当然不奇怪,金龙鱼而已。” 越舒:“……” 苏杭:“想吃,我给你批发十只。” 越舒:“不用了。” 苏杭沉默了一下,半抬着眼看向他:“如果你喜欢男人,我不觉得叶景铄是最适合你的对象。” 越舒立刻说:“不,我真的是直男,比电线杆都直。” “听我说完。”苏杭邪睨了他一眼:“我不是信口胡说的,就算真的他喜欢你,你未来也喜欢他,你们也不会有结果。” 越舒有些诧异,虽说他对叶景烁没有那个意思,但总感觉苏杭说的些话,却让他有些愤愤不平,如果他们真就有彼此喜欢那一天,凭什么就没有结果呢?只不过那种条件永远都不会达成而已。 越舒假装不在意的侧过头:“为什么?因为同性恋不会被接受?” 苏杭的声音从昏暗的教室里慢慢响起:“这只是一方面,主要是叶景烁护不住你,不管给他多少次机会,都是一样。” 越舒越听越迷惑,“什么意思?” 护不住?他一个男人,怎么还需要别人护着呢? 苏杭靠在墙头,没接他的话茬:“不过我挺奇怪的,你那么执着于那个直播任务,是为了什么?” 越舒:“我不是说了吗,因为……” “因为叶景烁?”苏杭笑了:“可你刚才不是说,你心里也知道叶景铄不需要钱吗?” 越舒也突然陷入沉默。 是啊,他都知道,可为什么自己那么执着于直播任务呢?像是某种不可明说的自然力驱使着他,仿佛他做的越多,离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就更进一步。 但他想知道东西是什么?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这像是一个缠绕成圈的死循环,明明目前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自己却总觉得缺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如果想不清楚,他自己都无法放过自己。 苏杭说:“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越舒抬眼看向他,眼中疑惑的阴霾越发深重。 苏杭轻轻地说:“想不起来也算是好事,不然重来一次有什么意义呢。” 越舒眉梢动了动,眼帘纤长的睫毛被月色掠拨得有些颤,他犹豫道:“你喝多了?” 苏杭:“……” 越舒:“我怀疑你下一刻就要吟诗一首。” 苏杭:“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想我现在就过去调理你?” 越舒快速说:“对不起。” 他们在教室里呆了一阵,确定门卫再也没上来后,越舒说:“还不能走吗?” 苏杭脸立刻黑了,反问:“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独处?” 越舒:“不……我只是想回去睡觉而已。” “不急。”苏杭调了挑眉,撇了一眼旁边的桌子:“这儿不是也能睡吗?去吧,我陪你。” 越舒生平第一次尝到被另一个男人步步紧逼的感觉,他脑门上冒了些汗,说:“没有枕头……” 苏杭眼里带着一丝笑意:“你可以枕在我的腿上。” 越舒:“还是再等会再走吧,我不急。” 苏杭:“……” 越舒找了个椅子坐下,默默的转移话题:“你刚才说叶景烁有钱,到底有钱到什么程度?” “能什么程度?”苏杭双手插着兜,慢慢道:“叶景铄新生报道那天,他爸开着劳斯莱斯开家长会。” 越舒愣了一下,慢慢抬头看向苏杭。 苏杭微笑道:“你当然不知道,只顾着看人家女装了吧。” 越舒:“........”他竟无言以对。 “叶景铄家里有私人飞机,在c市自家门口能有私人停机坪的人,上次你和他坐头等舱还算是委屈了他。”苏杭摩挲着手指,默默地开始掏叶景铄的家底。“就算你不住在c市,多看点时政新闻,也该知道叶傅秋是谁吧。” “叶傅秋?”越舒隐约有点印象,政财新闻好像时常会出现这个名字,在商圈更是无人不晓……越舒一怔,慢慢睁大眼睛:“那个叶傅秋?” “是啊,他是叶景铄的爷爷。” 越舒听得说不出话来,他想过叶景铄家有钱,但没想到能这么离谱。 “所以你现在知道,你当初帮叶景烁直播赚钱的这个行为有多荒谬了吧?”苏杭漫不经心的说:“他家完全有能力把那个平台买下来。” 越舒这回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今晚翻墙进来的行为,妥妥的傻逼一个。 “所以他骗了你。”苏杭耸耸肩,说:“扮猪吃老虎一年多,这就是他的真面目,不然你会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吃苦耐劳,勤工俭学的小白兔。” 苏杭环着胸:“如果我是你,等这次回去,就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的真面目,然后申请搬离宿舍,接受另一位室友的合住建议。” 越舒:“……”你这私心太明显了吧。 “哈。”苏杭拄着下巴,咬着虎牙笑了一声:“你竟然还担心他没钱买票,真是完全被蒙在鼓里啊,哈哈.......” 越舒慢慢涨红了脸。 他忍不住说:“你从哪儿知道这么多的?你和他也才认识一年啊。” 苏杭面无表情说:“可能因为他和我家有生意来往。” 越舒:“……啧。”无形炫富最为致命。 没登两人继续说话,越舒突然听见,放在远处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有些熟悉,像是系统直播结束时的提示音。 两人对视了一秒,一起走了过去。 翻开书包,越舒手机屏幕还隐隐亮着,他愣愣地望着屏幕上‘直播结束’四个大字,诧异道:“这就结束了?” 苏杭的表情有些凝固:“你们这个任务结束条件是什么?” 越舒如实回答:“搜遍整栋大楼,或者在教学楼里遇到另外一名玩家。” 苏杭没说话,而是开始翻看他的聊天后台。 他说:“没什么奇怪的人找你聊天吧?” 越舒摇摇头:“要微信的粉丝比较多,不过之前有一个删不掉的置顶聊天框,那人自称系统,还说什么知道我的一切,要拯救我……” “之前还会断断续续的给我发布任务,不过这两天突然没有音讯了。” 苏杭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号:“这是四楼对吧?” 越舒点点头:“一共有七层。” 苏杭狭长的眼眸低垂着:“我们还没有到最顶层,搜遍大楼这个条件没有达成。” “那怎么会自动结束?” “我不是玩家,所以你刚才见到我直播也没停,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苏杭轻笑:“另一个玩家来了。” 越舒感觉舌根有些发紧,他站起身,去教室门口左看右看,确定没人之后,回来靠着门边坐下:“你确定?我没看到人。” 苏杭笑了笑:“是吗?我不确定。” 越舒:“……” 越舒坐了一会儿,有点担忧:“还是先走吧,万一是门卫回来呢?躲在这也不是办法。” 苏杭说:“急什么,你腿上有伤,我会让你这么回宿舍?” 越舒压根没当回事,他摇摇头:“这点伤算什么?只是破皮了而已。” 苏杭拽住了他的胳膊,不容置喙道:“起码把血止住了再走,乖乖坐下。” 越舒实在熬不过他,才就近坐下了,他瞥着苏杭的不经意留出的神色,忍不住说:“你是不是怕血呀?” 苏杭俊脸一僵,说:“瞎猜什么,我会怕那种东西?” 越舒微微侧过头:“可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敢看我的伤。”他想了想,说:“你的洁癖也是因为这个吗?” 因为在不经意间越舒发现,苏杭面对平时的脏乱,只会表现出明显的嫌弃,却不像现在这样,似乎在嫌弃的背后,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喻、隐藏在深层的惧怕,他还是第一次从苏杭的眼睛里察觉出这种情绪。 “你总是对各种事充满好奇。”苏杭显然不想继续继续这个话题,他越过越舒,伸手拿起越舒的包,在里面翻找着:“说你呆吧,有时候洞察力却很强,说你精明吧……” 说着,越舒感觉对面的人沉默了,随后,男人无声地走到他面前半蹲下来,手里拿着创可贴,越舒抬眼,对上苏杭沉静的视线:“别说话,我给你处理伤口。” 越舒感觉那视线有股莫名的压力,让他有些不自在,越舒默默移开视线,也不说话了。 苏杭垂着眼眸,先用纸巾小心地擦净了他脚腕上留下的血污,动作很利落,让人看不出有丝毫的抵触。 接着,他修长的手指揭开创可贴,目光落在越舒明显的伤口上,然后他皱了皱眉:“怎么这么长的伤口,你不疼么?” 越舒也低头看了一眼,有些尴尬道:“还好,其实我不怎么疼,就是血流的多,看着吓人。” 苏杭不可见闻地叹了口气。 越舒:“……” 他觉得今晚的气氛莫名的微妙,却说不出来哪里微妙,只觉苏杭和平时不太一样,锐利的气场似乎退去了一些棱角,柔和了许多。 “还记得我刚才问你的问题吗?”苏杭把最后一片创口贴的内皮也撕下来,有些冰凉的指尖抚过越舒的皮肤,抹平了布料的褶皱。 越舒快速收回了脚,又盖上了裤腿,看到苏杭有些犀利的眼神后,他默默的说了声:“谢谢。” 苏杭维持着那个姿势,仰起头看着他:“我问你忘记了什么?你却没有回答我。” 越舒咽了口口水:“这什么问题,我要是能想起忘了什么,那还能叫忘吗?” 苏杭:“……”竟无毫无反驳的地方。 越舒刚想起身,苏杭却忽然抓住越舒的脚腕,虽然表情漫不经心,但力道却跟铁铸一样,尽管不疼,但越舒也丝毫挣脱不开,苏杭好笑地看着他:“你倒是越来越会和我贫了。” 越舒愣了愣:“……兄弟你先起来再说。” “不要。”苏杭伏在他的身前,一只手握着他的腿腕,明亮的视线毫不躲避地看着他:“我都帮你处理伤口了,你是不是应该报答我点什么?” 越舒眨了眨眼睛:“报答什么?” 越舒还在疑惑时,下一秒,他突然知道苏杭究竟想干什么了。 苏杭一只手箍住他的小腿,忽然起身,温热的气息在一瞬间倏然靠近,越舒感觉唇上一热,柔软的触感贴了上来。 越舒心脏猛的一跳,整个人僵住。 那触感太清晰,以至于他整个人直接僵在原地,苏杭慢慢放开他,禁锢着他的力道却毫没松懈,他抬着眼,说了句:“讨厌吗?” 越舒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你……” 他做梦都想不到,苏杭竟然喜欢男人,而那个对象恰恰是自己。 “不讨厌的话。”苏杭起身,这次朝他俯过身来,俨然变成了俯视的姿态,他轻轻捏住越舒的下巴,暗哑的嗓音道:“这次把嘴张开。” 越舒这次彻底怒了,声音都有些抖:“你疯了?” 苏杭抿起唇:“我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清醒。” 苏杭伸出指尖,指腹在越舒的唇上轻轻地摩挲着:“你既然能接受叶景烁,为什么接受不了我?” 越舒目光微微凝住,脑海里电石火花地闪过无数的画面,而这句话,却莫名和他记忆深处的某个片段慢慢重合,他竟有种苏杭对他说过这句话的错觉。 “不过既然重新洗牌了。”苏杭扯松了衣领,唇角似乎比平时更殷红,沉下目光,“我不认为我和他比差在哪,你也给我睁大眼睛,看看谁才是最适合你的人。” 说着,越舒又感觉不对劲了,因为苏杭俯过身,眼眸被执拗的色彩渲染,好像又要亲他! 这次没等越舒推开他,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那是一种上锁的门扉被生生踹开的声响。 这巨响使两人不由得顿住,苏杭也终于停止了动作,不快的视线朝门口看去。 叶景烁出现在门口,但气息显然与平时截然不同,他脸上带着些血迹,身上也沾了不知从哪染上的血,仿佛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浩劫。 无法想象在他到来之前,在这幢教学楼里发生了什么。 那个平日沉静到让人有些疏离的男人,此刻如同从修罗场走了一遭,眼里除了冷峻,还有沉沉的、令人胆寒的怒意。 苏杭似乎也有些诧异,他退开身:“你还是来了。” 叶景铄没说话,朝两人走过来。 “我还以为这次就会不一样。”苏杭轻笑了一声,指尖夹着越舒那片创口贴的残纸,他骂了一句,语气里是无法掩藏的遗憾和不甘,“可你还是找上来了。” 越舒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只是看着叶景铄的样子,诧异道:“你……你这是怎么了?和谁打架了?” 叶景铄没有回答,也没有强硬地拉越舒站起来,而是动作自然地俯过身,一搂、接着一提,直接把越舒扛在了肩上。 他俯视着苏航,黑暗中淬着精光的眼眸里糅杂着冰冷的寒意:“我的人,你惦记了两辈子,还不死心吗?” 第34章 苏杭罕见地没有说话,而是看着他们,眼中的情绪不知是失落还是在思考。 叶景烁撇了他一眼,身上的戾气将眉宇染上浓郁的冷俊,他转身,抱着越舒走出了教室。 越舒整个人都懵在了原地。 他没懂刚才两个人的对话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叶景烁为什么会带着一身伤,刚才在宿舍不是还好好的吗?他这一晚上到底经历了什么?? 直到叶景烁下楼梯出了大楼,似乎没有把他放下的打算,越舒还是头一次面对这样沉默而冷俊的男人,竟也无可避免地有点怂了,越舒弱弱地说:“叶景烁……先、你先放我下来吧——” “不放。” “……” 越舒似乎还想说点什么,被叶景铄察觉了意图: “再说话就把你绑起来。” 越舒脑袋一抖,乖乖地安静了下来。 叶景铄虽然平时骚话说的不少,但多少带了点玩笑的成分,而这一次,越舒不敢搭腔了,他真觉得叶景铄有可能做得出来。 他抿起唇,寂静的夜幕下他看不清叶景烁的面庞,那人的发梢也隐隐浸了汗,似乎混杂了些许的血腥气味。 越舒吸了吸鼻子,心里一时间百味上涌,叶景铄不知道受了什么伤,到底是和谁打架了,身上的血是对方还是他自己的?他有数不清的问题,直到现在,所谓叶景铄的身世问题都被抛在脑后,他此刻所有的精力、注意只剩眼前这个人。 饶是他再迟钝,也察觉到种种的不对劲了,他的记忆时常会发生重叠、错乱,有些场景会似曾相识,还有苏杭叶景烁对他若隐若实的态度,直到今晚,这种感觉随着任务完成达到了巅峰,仿佛真的有什么东西正在冲破障碍,占据他的大脑,颠覆他以往所有的认知。 叶景铄对于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万幸的是,叶景铄没这样一路把他扛回宿舍,而是找了个通宵开放的教学楼,把他放在了楼梯角上,叶景铄虽然低了他两个台阶,身高优势却仍保持着俯视着自己的视角。 越舒默默咽了口水,感觉喉头发紧,莫名的紧张。 想起刚才的尴尬一幕,越舒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明明没什么立场,语言却先于思想地解释:“其实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的……” 说完他就后悔了,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一下,这他妈什么解释?经典渣男语录 本以为接下来他会遭到对方的质问、怒视或是无言的失望,可意外的,他察觉到叶景铄俯下身,一只膝盖着地——然后,自己被一双宽厚的臂弯抱住了。 越舒愣住。 对方低头在他的肩膀上,呼吸声都隐含着浓郁的疲倦,那人垂下眸,眼睫被浮窗透进的阴影交叠,似乎终于得了休息的空闲,手却牢牢地环着他,力道收紧。 “我以为你出事了。”叶景铄低声说。 越舒心跳一滞,连呼吸都随之紧绷起来,明明他没懂话中的意思,却莫名觉得鼻尖泛酸,说不出的难过。 越舒愣愣地伸手回抱住他:“我没事。” 越舒在细品这句话,以为他出事……为什么? 在学校里会出什么事?叶景烁所指绝非是被门卫抓到那么简单。 两人沉默许久,越舒终于沉不住气,他捏了捏叶景烁的肩膀:“你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叶景铄擦了下手腕已经干涸的液体,怕沾到越舒身上:“大部分都不是我的血。” 越舒终于松了口气,看向叶景烁的眼睛,试探地说:“所以今晚,你也参加任务了?” 叶景烁沉默了几秒,伸手从上衣兜里拿出了手机,屏幕渐渐亮起。 越舒凑近了一瞧,他微微一怔,发现界面停留在了直播结束的那一秒,上面标注着结算,与他刚才在自己手机看到的如出一辙。 “80分钟。”越舒缓缓回神,与叶景烁沉静的目光撞在一处,他猛然醒悟:“我们的时常一样!” “嗯,而且是自动结束。”叶景烁迟疑了一下,接着说:“苏杭也是玩家,但你碰到他之后,直播并没有结束。” “哦,也对。”越舒点了点头,随即愣了一下,瞬间睁大了眼眸:“什么?…苏杭也是玩家?!” 叶景烁点了点头,“不然他半夜来教室干什么?” “可他明明说,他不屑做这种直播……”越舒皱着眉,说着说着也停了,他越想越觉得蹊跷,谁大半夜不睡觉去那种地方?况且苏杭洁癖那么严重,怎么会忍受翻后院那座布满灰尘的窗户? 妈的,他竟然这么就被骗了? 越舒思索时,会微微蹙起眉,显得整个人困惑不已:“他为什么骗我?有什么好处?” 叶景烁伸出手指,指腹抚平了他眉梢的褶皱:“可能他不想让你想起来。” 越舒罕见地沉默下来,他微微抬起头:“我是不是错过了很多事?关于你的,还有我自己的……” “别多想。”叶景烁没像往常一样催促他,或是变着方法的让他想起,而是那么平静地看着他,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即使忘了什么,距离你想起来也不会远了。” 越舒微微一愣,尽管一头雾水的感觉并未全部消散,心却莫名跟着平静了下来。 越舒点点头:“苏杭怎么办?” “不用担心苏杭。”叶景铄说:“起码他不是麻烦。” 越舒想了想,到最后叶景铄对于他到底是和谁打了架,仍是只字未提,似乎是有意引开话题瞒着他,不想让自己知道。 * 他和叶景铄回到宿舍时,苏杭也早已回去了,背对着他躺在床上,宿舍门内一片漆黑。 越舒爬上扶梯时,发现陈浩然仍在沉睡中,自始至终也没点声音,被褥牢牢实实地裹在身上,罕见地没打鼾。 仿佛这个夜晚都是他的一场梦一样。 不过越舒打开了手机后台,发现直播收益这一场就达到了六万多,可随时提现到账,提醒他今晚有多么真实。 不过消息框那个自称系统的陌生人,却没再发来任何消息,停留在两个月前的状态。 越舒默默闭上眼睛,回想着种种的一切。 前世,明星,抢救…… 越舒不知怎么,想起了系统对他说过的几句话,当时听得云里雾里,实则后来都能一一对的上,如果真的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系统说的都是真的呢? 他真的有前世?貌似结局还挺惨的? 不,不可能,太扯了。 越舒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不信鬼神,更何况这种前世今生的说法。 但叶景铄和苏杭确实都表现的都不太对劲……彤彤第一次见到叶景铄就那么亲近,还有叶景铄怎么会那么敏锐地察觉出李文清对他的意图,仔细想想,他似乎很早就对这一切产生了异样感,只是未达到那个阈值。 如今,越舒所有的疑惑积压到一处,冲破了阈点,他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自欺欺人,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到底自己忘记了什么,错过了什么? 越舒睁眼盯着天花板,大脑想着想着就精神起来。 他叹了口气,不再迟疑,最终还是翻出手机,找到了和“系统”的聊天界面。 他默默打字:喂,你还在吗? 没想到的是,越舒竟然很快得到了回应—— [我还在] 越舒盯着手机屏,忽而一愣,他并没在聊天框里看到任何回复信息。 他瞳孔猛地一缩,刚才那句话,似乎是从他……脑海里发出的声音。 “……” 卧槽。 越舒感觉手心一凉,一股冰冷的气息从太阳穴直窜过脚底,这太诡异了。 越舒确定那不是自己的错觉后,泛凉的指尖触上屏幕,迟疑着要不要发出下一句话。 而系统却仿佛预知到他的想法: [系统说:您不用打字,可以直接和我对话。] 越舒呼吸彻底屏住了,他这回相当确定,这声音真的是从他脑海中蹦出来的。 越舒放下手机,寝室寂静如常,仿佛刚才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然而,那个声音又说了句让他崩溃的话:[不是幻觉哦,我的代号是008,之前为您发布任务的系统。] 越舒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发问:“008,你是怎么进入……我的脑海里?” [因为您产生了想与我对话的欲望,我才能有机会与宿主绑定。] 越舒陷入思考。 他忍不住问:“那你之前怎么会消失?你的机器人头像都变成了灰色。” 008:[因为叶景铄的系统047试图将我抹杀,我才不得已离开软件,成为了一个无依无靠的游离系统。] 说这话时,越舒明显察觉到了008的委屈。 “叶景铄?”越舒讶异道:“什么意思?叶景铄也有一个你这样的系统?” 008:[是的没错,不过047是高级系统。] [虽然我们都隶属于重生部门,047却很冷酷,和他的主人一样,可以随意抹杀我这种依附直播软件而存在的系统。] “你刚才说....”越舒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词,喃喃道:“重生?” 第35章 越舒形容不出自己的感觉,就好像这个世界突然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一样,这种超自然的词汇,他从来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以这种方式听到。 008则十分淡定:[没错,您和叶景铄都绑定了重生系统,不过可能是叶景烁和047绑定较早的缘故,但我一直通过app和您交流,所以叶景铄保留了前世记忆,但您没有。] “等、等等……”越舒脑袋飞速运转着,都已然应接不暇,“你的意思说叶景烁也是重生的,然后他还记得上辈子发生的事,对吗?” 008:[是的,您理解的完全正确。] “……不,不对…这太扯了。”越舒仰着头盯着天花板,努力消化着眼前的信息,他缓缓舒了口气,越发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我怎么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 008:[我能在您的脑海里说话,就已经是一件超自然的现象了。] 越舒:“……竟然有点道理。” “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越舒沉静下来,开始思考目前的一切,“我想起来又有什么用?和现在会有不同吗?” 008:[当然,您不仅可以恢复记忆,还可以避免前世的死亡。] 这看似十分诱惑的条件,可对于越舒来说,其中的利弊和渴求却十分模糊。 越舒已经不止一次听说过类似自己前世结局悲惨的说法了,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他上辈子是怎么死的,唯有他自己不知道。 可关键的是,他直到现在还无法相信,自己所经历的一切,竟然在上辈子全部都发生过,如果他不做点什么,就无法避免注定悲惨的结局。 越舒思来想去,忍不住说:“那你告诉我,我前世是怎么死的,总行吧?” 008解释道:[虽然目前已知您是被利器捅伤,因失血过多而死,但我也不清楚凶手的身份,需要您自己想起来。] 越舒皱了皱眉,放下手机,悠长地叹了口气:“所以你的作用是啥?专门给我添堵的?” 008:[………对不起。] 道歉的态度倒是还蛮诚恳,但是跟这个系统本身的作用一样,话到了,但一点儿用没有。 越舒想了想,“之前你和我说过,还剩四个任务,那刚才这一个,是不是也算进去?” 008回复的很快:[是的。] 它又补充道:[但您与我绑定后,我的权限比之前更大,如果您给予授权的话,我可以将剩余任务缩减成两个。] 越舒‘哦’了一声,心想这个系统也并不是毫无用处嘛,他迅速答应下来:“好啊,不过没什么代价吧?” [没有代价,不过任务难度可能会加大,宿主可以承担吗?] 在越舒看来,只要没有鬼魂灵异主题就不算难任务,毕竟上次的施工现场和这次夜逛鬼校都够他受的了。 “没问题。” 008贴心地提醒:[宿主,察觉到您的精神状态已经进入疲惫状态,建议补充睡眠。] 越舒盯着黑洞洞的夜色,和对面已经安静入睡的男人,他轻轻闭了下眼睛,叹息道:“谁经历这些之后还能睡着呢....” 008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他。 越舒停顿了一会儿,微微睁开眼,忍不住问008:“你能告诉我,叶景铄后来的结局吗?” 008说:[叶景铄死于阿尔兹海默症,他独自抚养李墨彤长大成人,终生未娶,寿终正寝。] 短短几句话,囊括了叶景铄漫长而饱受折磨的一生。 越舒翻了个身,盯着苍白无光的墙壁,陷入了无尽的沉默,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 第二天,越舒收到了一份来自于直播app的站内短信。 大概意思就是列出了这次任务成功的玩家名单,越舒大概扫了一眼,一共有20余人,分别来自世界各地,不过与他同一城市就有六人,包括叶景铄和自己的名字。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因为是淘汰赛,所以剩下的人会越来越少,而其中许多赢家是因为自己本身就有强大的粉丝基础,叶景铄也算其中一个。 但苏杭并没有在名单上。 让越舒感到奇怪的是,这次app并没有急着宣传下一任务的主题,而是为所有入围玩家开通了一个专门的频道,随时随地下发任务,弄得很是神秘。 越舒担忧道:“如果真赶上我上课怎么办,直接闯出去?” 008说:[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之前的任务大多都是在晚上,毕竟夜里人少,一些事做起来更容易方便。] 越舒想想之前的几次直播,还是挺有道理的,不过008所说的‘一些事’,让他对未来产生了不自觉的担忧。 * 复习月的周末。 越舒低头写字的时候,苏杭突然起身,越过他去拿悬挂的衣架。 越舒不自觉的一缩头,避过苏杭纤长的胳膊。 苏杭一怔,随即气得翻了个白眼,骂道:“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啊!” 越舒感觉苏杭真要吃了他,比如那人从清早起来之后就一直低气压,以前陈浩然在的时候还好,起码几个人在一块不会尴尬,可最近那小子不知道去哪儿浪了,天天早出晚归,刚才叶景铄还帮他拾床单去了,寝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我没躲。”越舒理不直气也壮地解释:“我就是下意识反应.....” 苏杭双手环胸,似乎真气着了:“亲你一下给你吓成这样,你当你是朵花啊!” 越舒想想,似乎自己还没好好回复苏杭昨晚的告白,他顿了顿,谨慎认真地说:“苏杭,我真的不行……” “对男人不行,”苏杭看着他,幽深的瞳孔里蕴着平静的波澜:“还是只对我不行?” “对不起。”越舒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沉蕴着什么。 他心中倏然涌过了无数的情绪,虽然复杂,同时又无比鲜活,再抬眼时,他眸子里多出了份坚定,缓缓道:“不是叶景铄就不行。” 苏杭看着他,没说话。 越舒不尴不尬地垂下眸,他不是没拒绝过追求,可苏杭性子骄傲,肯定从小到大也没经过什么打击,拒绝这样的男人,越舒实在想不出哪种方式最合适,“苏杭......” “行了。”苏杭摆手打断他,转过身,低声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把衣架给我。” “哦,好。” ....... 这时,门钥稍微一响,叶景铄从门口进来了。 越舒心猛地一跳,立刻正襟危坐,脸颊渐渐涌上烫意,他垂下眼眸,不知道叶景铄刚才听没听到,或是听去了多少。 他听到那人关上门,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在他身边停下。 越舒硬着头皮抬头,对上叶景铄的眼睛。 叶景铄穿着件高领的深色毛衣,脸庞俊阔白皙,不过手中抱着床单被褥,显得整个人柔和了许多,眼睛也是,看来昨天沾血的那件已经换了。 “怎么了?”越舒莫名心虚,表面上还得淡定,他嘴唇动了动,站起身来说:“谢了,我来就行.....我铺上去。” “没指望你铺,”叶景铄轻笑了一下,越过他拿了柜上的枕套,手臂的内侧擦过他的耳廓:“我来吧。” 越舒这次没躲,他没吭声,看着叶景铄上了他的床,耳朵也跟蹭了火花似的,温热的触感如何也无法磨灭。 苏杭放下笔,忍无可忍道:“再这样我要揍你了啊。” 越舒吓一跳:“咋的了?” “你说呢?”苏杭扔了笔,说:“我长这么大没受过这委屈,我要搬走。” 越舒能让他这么走吗,赶紧把人拦着,讶异道:“你搬去哪啊,不是还得考试吗?” “我附近有别墅。”苏杭看着他:“没错,就是你之前拒绝的那套。” 越舒:“.......” 苏杭拉出个行李箱,随手带了几本书,又把他一直放在夹层里的盒子塞给越舒,“你俩待着吧,我要清净清净。” 越舒认得那个盒子,苏杭以前参加摄影大赛的底片和成品都会放在这里保存,但谁也没敢打开看过。 叶景铄从上面探出个脑袋:“我就不送了。” 苏杭气得咬牙吐出了个“滚”字,随后拉着拖杆箱,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越舒低下头,看着那个外壳颇为精美的盒子,隐现的金线缠绕着精致的布料,却没落得一点灰尘,一看便是被主人用心地保存。 越舒打开盒顶,露出里面存放的一沓照片。 第一张是普通的风景照。 再往下翻,越舒看到了一张弥漫天空的绿色极光,背景是深紫色的夜空,无数的星星炫漫而下,衔接的湖面静谧幽深,右下角的落款是‘苏必利尔湖’。 越舒视线慢慢停住,被这张照片的景色所震撼,因为身临其境的感觉太过强烈,好像他真的曾经去过一般。 随后的照片,是一个奇怪的方向盘,正对着驾驶座的窗户往外,是一片空场地,每一处地面都标了线。 照片的背面写着:“笨死了,科二竟然没过去,魔鬼训练中。” 越舒怔愣着,感觉到叶景铄从床上下来了,走到他的身边,声音很轻,那人无言地搂住他的肩膀。 越舒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手有点抖,继续翻了一张。 这张则是一个赛车场,视角从赛车侧面的驾驶舱写入,露出了苏杭戴着头盔的眸子,隐藏着笑意,前座的两人都对着镜头笑,而副驾驶坐着喝汽水的少年......正是自己。 可....他从没拍过这样的照片,更没去过什么赛车场。 越舒感觉心脏传来巨大的颤动,他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就好像下一刻他所有的认知都会崩塌,一段破碎的、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慢慢升腾着,在脑海中交织着,如同天人作战。 叶景铄手心慢慢收紧,没说话,无声地传递着安稳的力量。 越舒翻到下一张,叶景铄的面孔终于出现了。 似乎还是赛车场,还是那个时间段,叶景铄气得阴沉的脸出现在车子的另一头,修长的手搭在越舒放下来的车窗沿上,越舒一脸被抓包的沮丧表情,而苏杭侧过头,胳膊搭在车窗上,正对着镜头满脸的不耐和扫兴。 照片背面写着:“真他妈扫兴,副驾驶都不让=_=” 每一张照片都很陌生,却偏偏每张都有他。 越舒想起苏杭那晚说过的话,苏必利尔湖、驾照、赛车......他和观众当做玩笑而一笔带过的过往,似乎每一件,都是真的。 第36章 那天过后,越舒开始守着手机,生怕错过一点关于直播任务的消息。 陈浩然平时就爱翘课,这几天连寝室也不回,越舒打过几次电话,那小子说老家有点事,期末考试之前能回来。 这回寝室就只剩下越舒和叶景铄了,弄得像二人间一样。 苏杭虽照常来上课,但越舒只能在课间和他说上几句话,苏杭却对照片的事只字不提,每次带着个笔记本,轻皱着眉敲击着什么,忙着手里的事,没时间搭理他似的。 最后,还是越舒偷瞄了他的电脑,发现上面是数不清的代码,苏杭大概已经完成了好几页,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整个屏幕。 越舒终于忍不住了,趁着上课小声问:“你还会输代码?” 苏杭看了他一眼,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越舒有种不好的预感。 苏杭冲他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过来。 越舒将信将疑,摇摇头。 苏杭啧了一声,抓住他的衣领把人拽了过去:“你猜猜,我以前是干嘛的?” 越舒被问的有点懵,他不知道苏杭问的是哪个以前,这辈子还是他的上辈子,所以试探道:“摄影师?” 苏杭摇了摇头,附在他耳边说:“其实,我是个黑客。” 越舒愣了一下,随即差点笑出声。 苏杭恼羞成怒地看着他:“你不信?” 越舒忍着笑:“我宁可信我上辈子真是个明星,也不信你是黑客,太扯了哈哈……” “不信是吧?”苏杭黑着脸,朝叶景铄抬了抬下巴:“你问问他。” 越舒把目光投向了邻座的叶景铄。 本以为叶景铄会像平常那样挑衅似的冷漠脸,可出乎意料的是,那人并没有什么反应,而是微微抬起眸:“嗯,确实是真的。” 越舒震惊了。 确定不是这两个人合起伙来骗他之后,越舒惊异地凑向苏杭电脑上的代码,又看看苏杭:“你真的是黑客?” 苏杭挑了挑眉:“这回信了?” 对于男生圈子里来说,黑客这个职业一直是神圣而又酷炫的,别说室友,谁如果有门路碰巧认识一个黑客,不管熟不熟,那都是一件无比高大尚值得吹嘘的事。 越舒在此之前,完全无法把这个职业跟苏杭的形象对上。 苏杭的形象瞬间高大了几分。 “太牛逼了…”越舒目光不由得看向苏杭的发际线:“干这行竟然没秃?” “找死?”苏杭手上动作没停,说:“又不是程序员。” 越舒问出了憋闷已久的疑惑:“那你这两天在干什么?” 苏杭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我在侵入你那个直播系统。” 越舒心中一惊:“这种也能做到?” “当然。”苏杭轻轻一笑:“不看看我是谁?” 叶景铄放下手里的事,从身后搂住了越舒的肩膀,漫不经心地问:“有什么进展吗?” 苏杭:“……” 越舒好奇地问:“侵入之后能做什么呢?” 苏杭说:“你把他弄下去,我就说。” 越舒拍掉叶景铄的手。 苏杭缓缓道:“对方肯定早有准备,虽然查出主办人的信息很困难,但幸运都是,我可以锁定到他的定位。” 越舒微微睁大了眼睛:“也就是说能找到他现在身处何地?” 苏杭点点头。 叶景铄沉吟了一下,说:“有多精确?” 苏杭微微勾起唇角,“精确到省份市区,他现在在哪个街道、哪栋大楼,包括楼层、门牌号。” 越舒听呆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去找他?” 苏杭摇摇头:“不,还没到时候,我刚刚找到他的定位,但他仍在移动中。” “一旦移动,数据会错乱,很难判定具体位置和坐标。” “不能等了。”叶景铄收起背包,语气蕴着冰冷:“就是现在,他在哪?” 苏杭垂下眸,快速输入代码,在一声不轻不重的回车键敲入后,屏幕跳出了一个小型的定位地图。 苏杭挪动放大,图标周围的街路标识愈发清晰,越舒忍不住凑了过去,发现图标停留在他们的省市区,再放大时,竟然看到了……他们学校的名称。 叶景铄的眼眸渐渐暗了下来,阴測幽邃。 越舒惊异道:“这怎么回事?” 苏杭脸色也不大好看:“等等,还没完。” 地图逐渐放大到他们学校内的整体布景,跳过教室操场图书馆,图标还没停,直到越过这些熟悉的建筑……最终停在了最后方的——男生寝室楼。 正是他们寝室所在的位置: 三号楼407。 几人同时倒吸了口冷气,越舒感觉自己脚底发凉,后脑勺都涌上一股寒意,嘴唇有些颤:“他就在咱们的寝室……” 苏杭把电脑装进背包。 叶景铄低声道:“走。” 三人找了个背着包去厕所的蹩脚借口,一齐离开了教室,教学楼和宿舍相隔不算远,但是正经也得有5到10分钟的距离。 他们赶到四楼,停在了407室的正门口。 几人互相交换了下眼色,叶景铄上前一步,拧动门把手,却发现并没锁门。 可他和越舒今天临走前记得很清楚,明明锁了门的。 这期间苏杭也并没回过寝室。 叶景铄手背的青筋暴起,眼眸染上一丝阴戾,他不再迟疑,下一秒,门被砰得一下踹开了。 没想到的是——映入眼帘的是被风吹起的窗帘,正对着窗户的过道空空荡荡,俨然是空无一人的状态。 越舒喉结动了动,“没人?” 叶景铄没说话,眼里涌上一丝疑惑,但还是跻身走了进去。 四个座位空空荡荡,越舒有些沮丧,紧赶慢赶,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这时,上铺的床突然传来了一丝动静。 陈浩然迷迷糊糊的声音从上面传来:“谁啊?” 越舒这一瞬间简直想抽死他,他松了口气,抬手拍了一下这小子的脑袋:“你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陈浩然委屈道:“我给你发消息了啊,是你没看见。” 越舒低头看了眼手机,发现陈浩然还真给他发过消息,半个小时前,他没看见。 “你们也太霸道了,开门还用踹的……”陈浩然头发凌乱成一片,委屈的不像样:“我这刚困的睡着,算着能睡挺长时间……不对啊,你们一时半会回不来啊,怎么逃课了?” 苏杭哼了一声:“是啊,逃了。” 叶景铄一直没说话,直到这时才微微凝神,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漫不经心地问:“你怎么睡觉还穿毛衣?” 陈浩然愣了一下:“我这不刚回来嘛,没来得及换,困的眼睛都睁不开,倒头就睡了。” 越舒还是觉得哪里不对,沉吟了一下,他问陈浩然:“你刚才有没有听到……有谁进来过?” 陈浩然被问的一愣:“没人啊,就我一人在寝室,然后刚睡着,你们就回来了。” 他被问的有点懵,随即警觉起来,“操……咱们寝室进贼了?” 苏杭轻轻吞了口气,摆了摆手,显然不想跟这个笨蛋多废话:“闭嘴,睡你的吧,一点用处没有。” 他随手拿上笔记本包,转身出门:“不用等我了,我出去看看。” 门被砰得关上,陈浩然被骂的一头雾水,看向越舒:“我又哪儿惹他了?” 越舒哭笑不得,心里涌上满满的失望,他靠着柜门:“他心情不好。” 陈浩然天真地问:“为啥不好啊?” 越舒看他这样,突然明白苏杭为什么那么火大了,他勉强把火压了下去,道:“你哪那么多问题,睡你的吧。” 陈浩然:“……” 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两人离开寝室后,先去食堂吃了晚饭。 越舒懊恼地勾弄着面条,忍不住揣测:“那人是知道我们要回来,所以提前离开吗?” 叶景铄说:“他既然能找到寝室,那掌握我们的行踪也不是难事。” 越舒脊背慢慢爬上一丝恶寒,他本以为那个所谓的凶手与他相隔甚远,却没想到对方不仅熟知他们的生活,甚至可以不留痕迹地侵入他们的生活,神不知鬼不觉。 说不定那个人就潜伏在他们的身边,装作熟人一样与他们平常地接触、交涉。 越舒说:“现在怎么办,今晚还回寝室吗?” “保险起见今晚先住外面,不过他既然知道我们的位置,想在寝室下手,不会等到今天。”叶景铄顿了顿,眸光由迟疑变得渐渐凌厉,说:“或许他在等一个时机。” “什么时机?” 叶景铄从包里拿出一沓厚厚的报纸,大多都是被剪裁过的,他递给越舒:“你看看这个。” 越舒接过一看,发现这一沓报纸,是关于无数个意外死亡的案例。 日期分布不均,隔了几个月甚至几周的都有,相近时段的却都很集中。 「a城某男大学生深夜教学楼上吊自杀,被发现时尸体已经悬挂七天」 「临江某主播x某直播时,宠物比特犬突然发疯咬伤主人,x某失血过多,经抢救无效死亡」 「c市某女子在娱乐城参观鬼屋项目,回家后夜里心脏骤停,目前家属正在追责」 …… 越舒看着看着,心里莫名的恐慌了起来,因为这些案例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这些人都曾经……参加过直播app的任务。 越舒说:“他们的直播任务……失败了?” 叶景铄点了点头。 “目前剩下二十几人,那人却只在这个城市出现,所以他是奔着我们来的。”叶景铄垂眸,“平时不露声色地潜伏在我们身边,等到任务结束的时候,他大概就会出现,以一个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式。” 越舒一怔,忽然灵光一闪,冒出了一个大胆而又不切实际的想法:“难道他也是玩家之一?” 叶景铄摇了摇头,道:“目前只是我的直觉。” “所以……”越舒喉结动了动,“他想在任务过程中淘汰我,这样我就会满足他的死亡条件,或者等到最后,我们以为自己是幸存者,然后他就……” 后面的话他忽然说不出口了,因为谁也无法想象,任务全部结束后,会有什么等待着他们。 叶景铄道:“他似乎只能在任务期间下手,像是在游戏中猎杀,不过目前我们是安全的。” 越舒瞳孔微微骤缩,他手脚发凉,脑海中忽而浮现出一个贴在耳边的声音,犹如蛇信,过了一遍又一遍,那男声玩味又恶沉,对他说:“游戏开始了”。 真实到如同曾经发生过的事。 叶景铄察觉到越舒不对劲,立刻俯身过来:“怎么了?不舒服?” 越舒摇摇头,说没事,最近时常涌上的记忆重叠已经是常事,拼凑的碎片越来越多,仿佛即将支撑起一个庞大的骨架,等到那时候,是否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他顿了顿,猛然想起叶景铄的视频里也有一例失败,他嘴唇一颤,说:“可是之前那次任务失败,你……” “嗯,我也差点被淘汰。”叶景铄苦笑了一下,越舒知道‘淘汰’这个词意味着什么,只是那人轻描淡写地回忆:“上次在教学楼,我身上的血,就是这么来的。” 他想了想:“大概前三次参加的人数过多,所以即使任务失败,也并不会都因不可抗力而死,但越到最后,剩下的人越少。” 不是所有人运气都像他和叶景铄这样好,剩下来的人越少,证明死去的人越多,他们没有新人的幸运,也没有老手的经验,就是因为好奇或诱人的金额偶然参加挑战,某次直播人数不够,某次时长没有达标,或是各种各样的意外失败,他们就要承担不可抗力的厄运和死亡。 越到最后,任务越隐秘,尺-度和难度也就越大。 直到现在,越舒才真正明白,他们对抗的不仅仅是凶手,更是那个无法反抗的未知力量,谁违范一次,就会受到惩罚,连那个所谓的“凶手”也必须遵循规则。 在这个世界,连重生这么荒缪的事都可能发生,又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呢? 越舒感觉鼻尖涌上酸涩,同时又阵阵后怕,“你为什么没早点跟我说?” “我不是好好地坐在这么?”叶景铄低声一笑,揉过他的头发,说:“现在也不晚。” 越舒垂下眸,复杂而浓烈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眼眶发烫,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 叶景铄看着他发红的鼻尖,眸子里的温柔如水:“你要是再哭,我就当众亲你了。” …… “无所谓。”越舒止住眼眶的水雾,他默默道:“……我也没说讨厌呀。” 叶景铄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难得露出微诧的表情:“你刚才说什么?” 就在这时,叶景铄的手机忽然响了。 “……”男人脸色沉了下来,像是冥冥中有什么故意阻碍着他们,每次到关键时刻,都会有各种各样的因素前来干扰。 叶景铄脸色不虞地拿起手机,点了接听,冷声道:“你最好有重要的事。” “…叶景铄。” 话筒里传来一个男声,音色不太正常,声音明显被处理过。 “任务主题:磁……飙车。” “截止时间:十九点之前。” “这次……磁…可以自行选择两种任务之一……磁……第一,选择高峰车流主干路,驾驶摩托车,速度不得低于…磁…90,行驶五分钟,活着出来即完成任务。” 那声音时不时充满杂音,似乎信号极差。 谁也想不到,到了倒数第二关,任务竟然变成了电话发布,并且如此猝不及防。 叶景铄:“第二种呢?” “第二种…磁……带上你的同伴,如果任务成功,他可以免去……磁……下一个任务,自动跳入最后一关。” “知道我有摩托,你真是不简单,不怕我认出你是谁吗?”叶景铄冷笑了一声,他不信倒数第二关的任务会这么简单,对方显然没有说完,他说:“所以,你的条件呢?” 那头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慢慢传来:“不管哪一种……你开车的时候……磁……必须蒙上眼睛。” 叶景铄拳头猛然捏紧了。 “时间有限……磁……你还有五十分钟。” 下一秒,话筒被挂断。 叶景铄眸子淬着冷意,这个任务意义着什么? 闭着眼睛在最高峰的车流间飙车五分钟,基本就是给一个人判了死刑,这是他一个人的任务,难度就达到这种程度,那越舒呢?他的任务会是什么? 可是……如果越舒也上了车,代替他的视野完成任务呢? 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或许他们真的都活了下来,不会因为任务失败的不可抗力而死亡,直接进入最后一关,他还能陪在越舒身边,尽自己所能地护着他,直到最后一刻…… 可他不能拿着越舒的命去赌。 他赌不起。 叶景铄沉默了下来,他微侧过头,看向越舒。 越舒直觉不妙:“是那人打来的?” “嗯。”叶景铄半蹲下身,他忽然变得异常冷静,就连表情也没什么变化,越舒感觉手被握住,那人仿佛在和他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越舒涌上一股不好的直觉,他知道叶景铄在紧张什么,隐瞒着什么,他说:“你的任务到了?” “嗯,还是以前那种直播。”叶景铄站起身,低声道:“不难。” 越舒察觉到那人不似平常的情绪波动,令他也不自觉紧张起来:“什么任务?” “飙车。”叶景铄轻轻笑了笑,说:“不用担心,我不是新手,也有摩托车证件。” 越舒总觉得蹊跷:“只是飙车?在哪儿飙车?他就没什么要求?” “没有要求。”叶景铄俯身抱住他,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打电话让苏杭过来,你的任务可能快来了,还有七点之前,谁的电话都别接。” “叶景铄……” 叶景铄没多停留,快速离开了大楼。 越舒坐立难安,忽然灵机一动,于是呼唤008。 “008!” 008:[宿主,我在。] 越舒总算抓住了一个救命稻草:“你能不能窃听出叶景铄刚才的来电?” 008声音很轻快:[当然可以。] “……”越舒:“你还有这技能?” 008:[窃听线路是我们系统的基本技能啊。] 越舒说:“那你他妈不早点放屁!” 008被骂得吓了一跳,委屈道:[您也没问啊……] 越舒抓上外套,马不停蹄地追了出去,他也不想顾虑叶景铄会不会因此生他的气,他只知道,再这样让他等下去,他真的要疯了。 越舒说:“008,帮我定位叶景铄的位置,同时播放音频。” * 叶景铄跨上摩托车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后一阵风声。 刚要回头,下一秒,他被一把抱住了。 越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是我。” 叶景铄想回头,身后的人却抱的更紧,低声说:“别回头……求你别回头。” 叶景铄感觉心脏一跳,浑身紧绷起来:“越舒,你怎么没回去?” “我也被下发任务了。”越舒快速说:“他让我去市区主干道飙车,让我闭着眼睛,不飚就得死的那种。” “他还给了我一种选择。”越舒闭了闭眼睛,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他顿了又顿,说:“……和你一起活下来。” 叶景铄的心脏随着这句话震动不已。 他打开越舒的手,从车上下来,正面直视着越舒,少年眼眶很红,嘴唇也在颤,仿佛是拼了命才找过来,叶景铄见过他的无措,却从没见过他如此惊慌苍惶的一面,连呼吸都是紧的。 叶景铄心疼的要命,他低声说:“你根本没接到任务对不对?是008告诉你的?” 越舒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他。 叶景铄颤抖着抬手,握住了越舒的手:“越舒,这次我……没有一点把握。你明白吗?” “以前不论哪次,我都有十分的把握才会去做。”叶景铄轻轻吸了口气,沉声道:“涉及到你的事,更是如此。” “我不会冒着风险做任何让你陷入危险的决定。”叶景铄抹去越舒眼尾的水痕,他苦涩道:“这次如果失败,我就没有后路了。” “但是你有。”叶景铄看着越舒,像看着自己仅剩的全部,他说:“你的人生还长。” 越舒慢慢地说:“你要丢下我吗?” “不是,我从没想过丢下你……”叶景铄搂住他的耳畔,低声道:“我只是希望你能活下去,我们的重生,不是为我准备的福泽......而是你的机会,重新一次你早就应该拥有的人生。” “可没有你,那些都没有意义啊。” 越舒说着这句话,泪水从眼眶滚落而下,从小到大他哭的时候总是惊天动地的,这次却没有了声音,十分安静。 叶景铄心脏被剧烈的情绪冲刷着,他慌乱无措地看着他,帮他去擦眼角的泪水。 “你还不明白吗?不是你就不行……不是你就不行啊!” 越舒深吸了口气,泪水瞬间就爬遍了脸庞,他强忍着胸腔剧烈的颤动,骂道:“叶景铄,我没你那么强大,我没法独自忍受着孤独陪着彤彤长大,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我他妈根本不想要这些!……没有你……这一切都没有意义啊……” “……” 男人没说话,慢慢松开了手。 手表的指针缓缓停滞,18:40。 叶景铄摘下头盔,露出俊美的面庞,他的头发被风吹散,夜景的光掠上他的睫毛,如同浮上一层浅色光辉,他道:“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 越舒微微睁大了眼廓。 叶景铄的吻落在他的唇上,很轻,伴随着掠过的夜风,触感柔软又温凉。 男人搂住越舒的后颈,让他们的额头靠在一处,温度从那紧贴的一点肌肤传过来,身后霓虹灯景的光辉笼罩而来,叶景铄声音很低,低哑而温柔:“无论什么结局,我们一起面对。” 第37章 摩托车停在了一处车流汇入的路口。 叶景铄帮越舒戴上头盔,微微沉甸的重感让越舒的神经有些紧绷,既然对方没细说,他们就默认与车流同向行驶。 越舒这时候才注意到叶景铄的机车,好家伙,hp4 race,整车遍布碳纤维,黑色线条高端流畅.......连他不怎么热衷机车的都知道,排量113的发动机,这车报价最低七十万起步。 越舒无语地捏了下男人的肩膀:“还记得你的贫穷人设吗?” “…抱歉。”叶景铄沉默地轻笑,他握住越舒的手背亲了一下:“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很早之前。”越舒挑了挑眉,补充说:“在你没有防备的时候,后来我都是配合你表演。” “是吗?”叶景铄失笑,道:“看来被蒙在鼓里的是我。” 越舒哈哈一笑,点点头。 叶景铄犹豫了一下,声音从前面传来:“我保证......” 越舒歪过头:“不会再装穷了?” 叶景铄:“没藏过私房钱。” “.......” 越舒一时语塞,脸随即慢慢红起来,这人也真够流氓,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情,他虽然想笑,但还是假装板下脸来,想听听叶景铄的说辞,“叶先生,装穷这事儿你要怎么解释?” 叶景铄道:“其实我要参加变形计……” 越舒露出微笑:“你找死?” “……”叶景铄鼻息微叹,他笑了笑,轻声道:“因为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其他能留在你身边的理由了。” 越舒浑然一愣。 什么意思? ……什么叫留在他身边,叶景铄…不是一直都在吗? 叶景铄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他垂下眸,嘴角无声地挑了挑,低声道:“你上辈子就不喜欢我,如果不是你姐车祸去世,我以照顾彤彤的理由侵入你的生活,干涉了你不少自由。” 越舒的表情慢慢凝固住:“你刚才说…我姐……” “那场车祸与李文清有关。”叶景铄微侧过脸,说:“原本车祸就在年初,过年的那个假期,但……” 越舒脑中回现着过往的一幕幕,如同拨云散雾,渐渐清晰,他说:“但你来了我们家。” “嗯。”叶景铄抬眼,深沉的视线扫过越舒的脸庞:“离开那天,我和你姐说了李文清的所有事,你姐在乎你,胜过李文清,如果不出意外,他们现在已经离婚了。” “她大概是怕影响到你,所以选择不让你知情。” 越舒在这轻描淡写的话语背后,听出了那份沉重的意味,即使现在听到,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不知道叶景铄陪他经历了两次的人会是什么心情,越舒缓缓问道:“那么……我姐的命运被改变了?” “是,以后你姐会永远陪着彤彤。”叶景铄勾住越舒鬓角的发梢,温柔地擦过,“你不会再失去任何亲人了。” 越舒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喉头有些颤:“所以你做这些,直播、任务,奔波到我家,都是为了改变那场车祸吗?” “不是因为车祸。”叶景铄抬眼,嘴角忽然笑了笑:“因为你。” “不论上辈子还是此时此刻,我想争取的一切,都是因为你。” 叶景铄面对着他,逆着光,他的周身乃至发丝都染上熠亮的光影,男人沉默了一下,声音淡淡的:“一直都是你。” 越舒感受到这话里的真情与撼动,他突然觉着喉咙哽住了,他垂下眼睛,忍住鼻尖泛上的酸楚,咬着牙低声说:“叶景铄…谢谢你。” 他好像从没为叶景铄所做的一切道过谢,直到现在,他才了解,这个人喜欢他为他做到了什么地步,如果没重来一次,他又怎么会知道?恐怕一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理所当然地接受对方的深沉和爱意。 幸亏,他又重新喜欢上他。 而一切都不晚。 叶景铄愣了愣,宽厚的掌心揉过他的头发,声音带着笑意,逗他:“不客气,你要是真有诚意,早点喜欢上我就行了。” 越舒拨开他的手,脸上带着赧意:“我一直以为你从容不迫,怎么这方面这么迟钝?” “我喜不喜欢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叶景铄眼廓微微睁大。 越舒轻轻一笑,眉眼好看地微弯着,眸子在夜色下仿佛蕴着揉碎的星河,他停顿了一下,低声道:“上辈子的事我也忘了,但有些事我非常确定,不论想不想得起来。” 他说:“你现在记着,我喜欢你,不管是上辈子的我,还是此刻在你面前的我。” “……” 叶景铄微侧过头,难得沉默了下来。 金色的车流匆匆流逝,越舒借着后视镜的反光,看见那人眼眶渐渐红了。 男人的动作凝滞了,仿佛受到了极大的触动,他等这句话等了太久的时间,久到恍若隔世、历经生死,他从孤独和痛苦的硝烟中走出来,才得以再次拥抱这个人。 叶景铄沉声道:“我会带你回来的,我保证。”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刚才那些话,等我们回来之后,我想再听一遍。” 越舒哑然失笑。 叶景铄回过头,系了黑色布条遮蔽上双眼,只剩下线条高挺的鼻梁和薄淡的唇角,他低声道:“要开始了。” 越舒看着他的侧脸,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了,明明狂跳的要命,却有种被未知包绕的窒息感,他们面临的不是考试,任务,他们赌的不是钱或前途,而是命。 即使叶景铄没表现出来,越舒却觉得,视线陷入黑暗的男人一定与他同样忧心,或是更甚。 越舒从身后探上叶景铄的腰,跨步上车,稳稳地坐下后,越舒忽然低声问:“你相信我吗?” 叶景铄垂眸笑了笑,越舒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的眼睛,却能看到那人微微挑起的唇角,那人动了动嘴唇,暗哑的声音随之传来:“with all my heart.(全心全意)” 越舒哈哈笑了起来,心情莫名的畅快。 他想,如果今天真就这么死了,似乎也没什么遗憾了。 越舒拿过叶景铄的头盔,轻吻了一下,帮男人戴上:“我也相信你。” “开始吧。” …… 叶景铄启动车子,发动机的声响随之震动起来,越舒喉结滚动,神经瞬间绷紧。 越舒从身后抱紧叶景铄的腰,app此时跳出界面,显示开始倒计时。 原来真的有无形的规则和力量控制着他们,不能作弊,不能犯规,不能临阵脱逃,否则没有生路可退。 越舒手心渗出丝丝汗水,他知道叶景铄正处于视野漆黑的状态,所以接下来的每一个转弯、每一次细微的方向,都要依靠他施号来判断调整。 这种极限的操作,连低速都可能出错,更别说长达五分钟的高速行驶。 下一秒,摩托车发动机的震动愈来愈响,机车在下一刻飞驰而出—— 越舒感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耳边风声簌簌,越舒抓紧了叶景铄的肩膀,摩托迅速驶入了高峰的车流。 “左a!” 眼看机身要擦到右侧平速行驶的黑色长款车,越舒迅速说了第一个指令。 他们事先约定好了讯号,左a就是向左微微调整车头,b是调整半个车身位,c是整个车身位。 右边亦是如此。 叶景铄没说话,迅速左调车头,风声擦过耳边,他们躲过了第一辆有些压线占道的黑车。 越舒心跳微麻,仿佛躲过了第一个浩劫,尽管如此,却全然不能放松,因为还有四分半的车程等着他们,未知的危险都在后头。 “保持直线,”越舒看了眼灯牌,呼吸一紧:“前面是黄灯……” “别怕。” 叶景铄被遮挡的视线模糊了前方的灯亮,他不动声色压低身体,默契地加速,车身如同夜色中一抹漆黑的闪电,迅捷而流畅。 越舒发现叶景铄的车技也同样一流,全程没有一丝慌乱,方向感准,听觉更是十分敏锐。 “右c。” 穿过红绿灯,前方是夹杂着林荫区的宽敞马路,越舒捏了捏叶景铄的右肩,大声道:“是华临那条路口,我们靠着林荫路走!” 速度提的这么快,不大声喊对方根本听不清。 叶景铄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夹杂着萧索的风声:“好。” 越舒看了眼驱动盘,速度维持在90不上不下,看得越舒心惊肉跳,怪不得风声这么大,这比开在高速公路上刺激多了。 他们运气不错,这条街路很通畅,尽管是高峰期,车流却并未紧密相接。 叶景铄在越舒的指令下,连续超了几辆车,快速驶入了沿海地段。 越舒手脚冰凉,他低头看了眼app计时——3分47秒。 “左a……左a。” 叶景铄微动车头,沿着人行道快速行驶,右侧是同样高速而闪烁的庞大车流。 越舒心跳到了极点,这是他人生中最为刺激和惊悚的时刻,容不得一丝误差或失误,但无论成功与否,都注定会成为他永生难忘的记忆。 “还有一分钟,我们进入沿海路了!” 越舒又低头看了一眼,声音带着兴奋,有些颤。 叶景铄低声应了一声,他感受到带着温意而清凉的海风,带着一丝咸腥的味道,他薄唇微抿:“小心行人。” 越舒深吸口气:“好。” “左a,直线行驶。” 叶景铄默默调整车头,越舒紧贴着他的后背,猛烈的心跳紧绷着从未停歇,不知是越舒的,还是他自己的。 ———4分31秒。 越舒看向周围渐渐稀疏的车辆,并且速度都很快,几乎要与叶景铄的车头并齐,所幸他们赶上的高峰路段并不高峰,没有想象中接踵而至的车辆,只要保持下去……他们真的要成功了! 越舒眯起眼,远眺着前方的车灯,他微微一诧,喊道:“前面要离开海岸了,有会车!” 叶景铄透过眼罩感受到弥漫的光景,他微微屏气,说:“跟上去。” “右a,右a,左b……” 越舒的指示间隔越来越短,声音变得紧凑意味着身边减速的车辆愈来愈多,可他们仍保持着高速的行驶,越舒从来没像此刻这么紧张过,但却意外地冷静下来。 叶景铄按照听觉沉稳地操纵着路线,他们配合地相当默契,如同融为一体。 越舒听到008的声音提示:“您还有10秒。” 他眼前一亮,按耐住悸动的心跳,越舒喉结滚动了一圈,道:“目前安全!直线开就好。” 叶景铄听着他的声音,唇角微微翘起。 越舒抱紧叶景铄的腰侧,机车即将从前方行驶的两辆轿车之间飞速驶过。 离得越近,越舒发现,左侧的轿车似乎在微微提速。 而下一秒,那辆车打了右转向灯,右侧的白色轿车刹车灯随之亮起,欲要减速。 越舒眼眶骤扩,电石火花间,他只有一瞬间的判断力,左车他妈的要超车!! 越舒心跳几乎要停了,大声喊::“左c!!——” 叶景铄眼疾手快地跳转车头,但时间太短,车头还是擦过左侧轿车,摩擦出了刺耳的火花,叶景铄没有减速,而是按照越舒的指令继续调整一个车身位! 008的声音在这一刻响起,在越舒脑内咆哮:[宿主!!5:00,你们成功了!!!] 越舒眼看摩托被撞击得失控,已经无法继续控制,越舒焦躁的大脑染上一丝绝望,他们如果在这种速度发生了车祸,生还的希望绝对微乎渺茫。 忽然,他看着那隔了几尺的海岸,脑海里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他大喊:“别调整车头,继续直线开!” 叶景铄一愣,按照记忆中的路线,继续直线,朝着这个方向……他们会直接驶入海里。 越舒抱紧叶景铄的腰,声音从耳廓后传来,混乱的现场里显得异常安宁:“相信我。” 叶景铄眸色一沉,没有本能地拐弯减速,而是快速调整速度,毫不犹豫地直线驶去。 越舒瞄准他们冲向海岸的瞬间,眼疾手快地跳起身,他勒紧叶景铄的手猛然一收,两人同时脱离机车,跌撞在岸边的石子路上! 那摩托并未减速,倏然地俯冲进海面,剧烈的撞击声传入耳廓。 叶景铄感觉心跳都要停了。 他疯了一样地爬起身,扔掉头盔,摘了眉眼的黑罩,即使磕破了眉角,渗出鲜血也毫无知觉,他跌跌撞撞地跑到越舒身边,平躺着的少年没动,叶景铄手心颤抖,帮少年摘了头盔,快速扶起他的颈项。 “越舒?……越舒!” 声音也是抖的。 越舒闭着眼睛,脸上擦了点伤,嘴唇苍白,叫着毫无反应。 叶景铄听到自己苍勃的心跳,脑内传来恍惚的翁响,一晃好像回到了上辈子,越舒的尸体就是这样横在他眼前,他是个外科医生,他救了无数的人,却眼看着自己最爱的人死在面前。 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场景仿佛带着模糊而浓墨的重影,接着恍惚地、慢慢和此刻重叠了。 他还是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叶景铄感觉他坚硬的外壳正在崩裂瓦解,失而复得又失去的现实正在缓缓包围,他已经无法维持一个正常的状态,巨大的绝望和崩溃笼罩而来,仿佛下一刻,他仅剩的理智和绝望就被炽焰烤干,迅速地崩溃枯萎。 “对不起。” 越舒慢慢睁开眼,微微蹙起眉,他叹了口气,表情十分惋惜:“毁掉了你的车。” “……” 叶景铄感觉脑袋嗡得一声,差点喘不过这口气。 越舒察觉到他的神情,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叶景铄没说话,却是把人搂紧,手心仍是抖的,他苦笑了一下,几乎要把人揉进怀里:“你真是……要了我的命。” 越舒有些发愣,伸出手,回抱住叶景铄。 他微微靠近叶景铄的耳廓,吻了一下那人的耳朵,小声道: “叶医生,我想起来了。” 第38章 叶景铄浑身一震,慢慢把人放开了,听见自己恍惚的声音:“你说什么?” 越舒抹去他眉角渗入眼尾的血迹,忽然鼻酸的要命,脑海中混沌的记忆逐渐融合,所有细微的一幕幕画面都如同重新编写填充,脑中一片清明,像是重生,又如获新生。 “所有的事,我都想起来了。”越舒睁大眼睛,感觉湿热的液体从眼眶涌出,他哽道:“是我啊,我回来了……让你等太久了…对不起……” 他的崩溃并不比叶景铄来的少,上辈子那么不明不白地死去,让叶景铄等了大半生,在孤独中独自临终,他们错过了太多的时光,好不容易换来的重生,可自己却已经把对方忘的一干二净。 “怎么想起来的?是因为…任务成功了?” 这探寻的声音还是小心翼翼的,越舒听着想笑,同时喜极而泣,简直想在那张十年如一日毫无波澜的脸庞上狠亲两下,但没想到的是,他就看见,叶景铄哭了。 他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流泪。 原来叶景铄哭的时候,也和别人一样,眼睫湿润,眼尾见红,泪珠无声地掉下来,不一会儿就滑下湿润了脸颊。 他隐忍、压抑了太久了,终于到了此刻,他才真正迎来了救赎。 “宝贝,原来你哭是这个样子啊。”越舒发愣地伸手摸上他的脸颊,有些震惊地说:“还蛮性感的。” 叶景铄掰开他的手,搂着他腰侧的手瞬时收紧,俯身吻住了他的唇。 这时,不远处走来一个中年男人,他远远看见好像有两个人抱在一起,想过去,又犹豫,生怕自己看错了。 叶景铄微微侧目,松开了怀里的少年,站起身,同时把少年也扶了起来,他挑起眼眸,眼里带着明显被打扰的不悦。 “你们把我追尾了!”中年男人这才有点底气,咆哮道:“你们摩托车呢!休想销毁证据,有辆宝马了不起啊?你们超速就是全责!” 任务虽然成功了,但先前闯下的祸必须要处理。 叶景铄说:“摩托车掉海里了。”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掉海里了?” 越舒跟着点点头。 “hp4今年报价一百万,你们就把一百万这么扔里打水漂了?”中年男人朝他们指了又指,“你、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 一百万? 越舒懵了,就这么一辆摩托,叶景铄花了一百万? 男人说:“我明明打了转向,我一点责任没有!” 越舒不服气地说:“驾校没教过你吗?变道前转向灯必须打三秒!你是男人吗?三秒都坚持不了!” 中年男人脸都绿了,感觉自己被不留痕迹地给骂了,他恼羞成怒:“我不管,你们速度那么快,你们就是全责!” 越舒看着他这浑样就想笑,也跟着耍起无赖:“想讹钱就直说,拐弯抹角的,管我老公要!” 叶景铄嘴角勾着笑意,声音稳稳的:“好,老公全责,你别生气。” 中年男人:“………” 操,他就这么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粮?明明赢了他却有种输了的憋气感? “听说机车从水里捞出来,放掉机油,排缸,再卸下排气管,重装晒干,和新的一样。”叶景铄停顿了一下:“我刚买不到两个月,不知道你想不想……” “想!”男人激动道:“我想!!” 越舒:“……” 最后,中年男人自己想办法捞摩托车,连赔偿都没要,叶景铄和越舒则就近找了附近一家宾馆住了一晚。 * 叶景铄给越舒处理了脸上的擦伤,再也沉不住气,问他那天晚上发生的事:“那次为什么去了我家?不是说不想和我一起过年吗?” “我是去和你告白的。” 越舒说的时候还挺难为情,毕竟又表白一次,意义虽然完全不同,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完:“我想和你说,以后我想和你一起生活,还有彤彤,就是不知道你想不想……” “我想。”叶景铄快速地打断他,看到越舒讶异的表情,他脸上也染上一丝红意,沉了口气,说:“做梦都想。” “那、那就好。”越舒感觉脸上发烫,妈的,怎么气氛突然这样了。 果然告完白就不一样了,跨过了朋友那一层,就仿佛之前和谐的假象全被推翻,两人仿佛情窦初开似的,比初恋还容易脸红。 不过,他们确实是彼此的初恋。 越舒苦笑了一下,说:“我以为你会在家,还有彤彤,如果不是被那两个人……我可能早已经和你告白了。” 叶景铄怔住,心猛地一震:“两个人?” 越舒点点头:“对,绝对是团伙作案,一个跟我说话,说在等我,让我给你捎话,另一个突然窜出来,从背后给了一刀。” 叶景铄的拳头绷紧,听得揪心得要命,这席话被越舒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只有他能想象到,越舒当时会是多么的压抑和无助,躺在地上气息奄奄,感受着生命的流逝,却没有任何人来救他。 “在想什么?”越舒微微侧过头。 叶景铄扬了扬唇角:“没什么。” 越舒摸上叶景铄的脸颊,抵上他的额头,低声道:“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所以一切都是值的。” 叶景铄慢慢沉寂下来,亲了一下他的嘴角,轻声问:“然后呢?” 越舒接着说:“其中那个跟我说话的,我觉得很面熟,应该是见过一两次面,可能我脸盲严重,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有没有可能是李文清派的人?”叶景铄视线微沉,说:“他最后不是坐牢了吗。” “我也怀疑。”越舒沉思了一下:“有可能是我圈子里的人,合作的导演、同行,都无法排除在外。” “他不是要给我捎话?”叶景铄想了想:“他说了什么?” 越舒脑海里闪过那个声音,复述道:“他说:‘游戏开始了。’” 越舒忍不住猜测:“或许是你认识的人?” 叶景铄说:“可能是我们都认识的人。” 越舒微微一怔,疑惑愈发深重。 “……” 叶景铄摸摸他的头,“别想了,不到最后一关凶手不会露面,起码今晚暂时安全,好好修整一下。” 越舒点点头。 两人先后洗了澡,越舒昏昏沉沉地躺在一边的单人床上,困意卷卷袭来。 空气有点凉,他忍不住盖严了被子,屋里只剩床头的橘灯照映着,越舒听到浴室里隐隐的淅淅哗哗的水声,只觉眼皮倦得不行,他捏紧被沿,慢慢阖上了眼帘。 然后,他听见浴室开门的声音。 越舒迷迷糊糊地抬起脑袋,问叶景铄几点了。 男人温润的声音回答:“十一点。” 叶景铄这张俊脸平时没什么表情,可今晚,越舒可真是见识到了,那人洗好了出来,就围了条浴巾,俯过身,英翘的头发湿漉漉的,眼巴巴看着他:“可以抱着你睡吗?” …操,又来了! 越舒背对着他,刚来的睡意慢慢褪去,他心想这男人真是狡猾,明知道他不会忍心拒绝,果然被爱的都有恃无恐。 越舒往里让了让,空出半截的地方,像是无声的邀请。 惺忪朦胧间,越舒只感觉身后的被褥被掀起,一股带着温热的水汽从身后贴过来,热乎的气息让越舒的眉头微蹙一下,随即感觉那人从身后搂了过来。 越舒一下就醒了大半,借着屋内橘暗的光线往后看去,发现叶景铄脸上不知是被浴室里的水汽闷得,还是被光线给熏染的,有些薄红。 他的睫毛上还挂着点点水雾,眼眸因为逆光而显得深邃墨深,像包绕着星辰大海,越舒仿佛闻到那人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清香,让他也有点心猿意马。 越舒感觉被挤得没空间了,身后又被硬阔的胸膛紧贴着,他小声地嘀咕:“早知道就订双人床了。” 叶景铄闭着眼睛,淡淡地说:“订双人床你又要害羞了,看我一眼都脸红,我怕顶不住。” “……” 越舒脸腾得红了,这回彻底精神了,深深佩服这人流氓的功力,这种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他盯着夜景漫烂的落地窗,窗外的海面幽深黑漆,说不出的沉静。 他忍不住道:“我问你个事。” 叶景铄一愣,“什么?” 越舒:“你还是处-男吗?” 叶景铄:“………” 令人意外的是,男人竟然不说话了,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越舒反应了两秒,接着彻底疯了:“卧槽你真的是!!!” 叶景铄压住他的小腿,恼羞成怒道:“有什么惊讶的,你不也是?” 越舒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脸都憋的通红:“我跟你能一样吗?…我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超过四十岁,平均每世不到20,可你已经活了快一百岁了……如果能评个吉尼斯世界纪录,你肯定是世界上最大的处男。” 越舒笑着笑着就僵了。 因为叶景铄起身,硬韧的手臂撑在他的颈侧,细软的发丝擦过那人的皮肤,叶景铄将他圈在自己的臂怀中,幽邃的视线带着沉沉的恼意和危险,他轻轻一笑:“嘲笑我,这都是因为谁?” 意识到男人好像真的恼了,越舒怂了,他突然想说对不起。 但下一秒,叶景铄俯下身,将他的话尽数堵回了唇瓣。 一夜无眠。 …… …… 第二天,越舒到了下午才爬起来。 在叶景铄的帮助下,他腿软地去刷牙洗漱,看着镜子里眼尾通红的自己,又突然后悔昨天非要订了个带落地窗的房间。 ……妈的,昨晚真不该嘲笑他。 翻车了。 第39章 越舒与叶景铄一起回宿舍时,苏杭也在,他正拿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似乎一整天都在劳作,那人一办正事面容就十分冷肃,灯也没开,唯有笔记本屏幕淡淡的蓝色荧光投射在他的脸上。 越舒推开门,随手开了灯,终当一切的迷惑烟消云散,看见贯穿了两辈子的朋友,他突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苏杭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任务成功了?” 越舒点了点头,喉咙有些哽咽。 苏杭见他有些不对劲,这才抬眼仔细地看向他,微微皱眉,扔下笔记本站起身,掐住越舒的脸蛋:“你怎么了?哭过?” 越舒腾的一下扑向了苏杭,把人抱了个满怀。 苏杭吓了一跳:“你??” 叶景铄在身后看着他们,后背倚着门框,嘴角带着一丝隐淡的笑容。 苏杭眉梢浮上惊异的微诧,回抱住越舒的后背,声音是掩饰不住的诧异:“......你想起来了?” 越舒使劲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苏杭把人抱起来,放在自己桌子上:“因为以前的你不可能敢抱我。” 越舒:“……” “所以,和任务有关?”苏杭眸色略沉,像是验证了自己的猜想,说:“做完任务就想起来了?” 越舒点点头,感觉自己也隐约摸清了这整个游戏的规则和套路,但最难的还在后头,毕竟自己能恢复记忆,也差点因此丢了半条命。 “越舒,你想起来的太晚,我这辈子都十九岁了。”苏杭环着胸,掩住眸中隐匿的光,看着他:“这段时间我可没少受委屈,你说怎么办?” 叶景铄指尖轻敲着桌沿,没有忘记插嘴,轻笑道:“我受的就少了?” 越舒微微皱眉,幽怨地盯着叶景铄:“你没讨回来?” 叶景铄微怔,随即低沉一笑,俯身吻了一下越舒的发梢。 苏杭吸了口气:“……你们能滚出去吗?” 越舒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一愣,他扫视了一圈那人整洁无尘的桌面和床铺,忍不住问:“对了,你怎么突然就洁癖了?上辈子也没这毛病啊。” 苏杭瞥了他一眼,眉峰挑起危险的弧度,道:“这是毛病?” 越舒哽了下,毕竟苏杭两世唯一不变的就是性格,一贯的强势和锋利,越舒斟酌着还是换了个用辞:“.......习惯?” “这又不重要。”苏杭眼皮懒洋洋地撩着:“我也忘了。” 叶景铄中断他们的叙旧,直接步入正题:“有什么进展吗?” 苏杭修长的身躯靠在柜边,懒洋洋地抬眼:“一天。” 越舒倾过脑袋:“什么?” “一天之内。”苏杭轻轻弹了一下越舒的额头,轻声说:“也就是今晚凌晨之前,我会查出凶手的一切。” 越舒慢慢睁大了眼廓:“你说今天?” “嗯。”苏杭收过笔记本,冷声道:“不管这个傻逼是谁,想和咱们玩什么把戏,他躲在暗处的日子正式到头了。” 叶景铄嘴角略微勾起:“先报仇,再报警。” 苏杭:“当然。” 越舒感觉两人萦绕周身的那股杀气实在遮掩不住,担忧道:“你们不会想杀人吧……” 叶景铄搂过他的腰,把人带到怀中,道:“杀了他,就太便宜他了。” …… 尽管被对方摸清了位置,但目前来看,宿舍仍是他们最安全的据点。 越舒这次彻底睡不着了,他盯着窗外沉寂的夜空和月色,心中说不出的茫然和焦虑。 苏杭的笔记本上是密密麻麻的代码,运作期间,那个深蓝色的进度条也在随之加快,从最开始的63%到现在的89%,也仅仅用了两个小时。 当钟表的指针指向十一点时,越舒和叶景铄同时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越舒感觉一股鸡皮疙瘩窜上脊背,他看向叶景铄,发现那人也同时投来了目光,他讶异道:“来了?” 叶景铄的表情也很不对劲,眉间微微凝住,似乎也很诧异:“没错,任务来了。” 一般来说,两个任务之间不会相隔这么短,譬如之前的几次,中间都隔了几周甚至数月,给足了玩家准备的时间,而到最后,任务难度越大,相隔时间也会相应延长。 绝不会出现两个任务仅隔一天的情况。 而唯有一种可能性。 这意味着,凶手可能知道了他们的计划,他知道今晚身份即将暴露,才被迫提前发布任务,和他们彻底来个鱼死网破。 越舒颈项浮上一丝冷汗,终于切实地感受到了威胁紧逼而来:“怎么办,他怎么知道的?!” 与此同时,越舒和叶景铄的app同时发来消息,打开一看,果然是最新一期任务通告,而信箱被打开的一瞬间,计时器开始变动计时。 【30:00:00】 通告里并未详细说明任务内容,只让玩家按照地图指示,在规定时间内赶到目的地。 “不能再等了。”叶景铄难得迟疑了片刻,眉间的神色愈发凝重,他问苏杭:“还有多久?” 苏杭扫过屏幕:“不多不少,三十分钟。” 三十分钟,和赶往指定地点的限制用时一模一样。 看来他们的计划已被对方了如指掌。 越舒头皮发麻,如果现在舍弃一切坐在这儿,他们很可能即使知道了对方是谁,却一时半会找不到凶手,即使出动警方也难以保证,更要命的是,他们会错过参加任务的机会,直接出局,坐以待毙。 苏杭说:“你们怎么办?” 看来目前他们可以选择的唯有一条路,越舒披上外套:“走吧,总不能在这儿等死。” 叶景铄随手拎起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行李包,他们快速的离开了宿舍、学校,越舒心不在焉地垂着眼睛,叶景铄略略侧目,掌心捏了捏越舒的肩膀,“你知道,无论什么处境,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越舒微微一怔,他感受到这话语里的力量,心中忽然涌上无尽的暖意,低声道:“我也保证,不会再抛下你一个人。” 两人相视一笑。 这时,越舒的脑海里传来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 【宿主你千万不能死,我的生命系统与您的全身脉络血液肌理相连,您一旦遭遇危险,我也活不长的!qaq】 越舒吓了一跳,心里说:“你怎么突然这么激动?” 008委屈地说:【因为我是您身体的一部分,所以您剧烈的情绪波动也会影响到我,我能感测到您现在非常紧张,所以我也忍不住会产生这种类似的情绪。】 越舒脸上挂不住了:“谁说我紧张了?你有证据吗?” 008客观的分析道:【因为您刚才的心跳在120到125之间,持续了很久,而您日常的心脏搏动处于80至90,这算证据吗?】 越舒诧异道:“这你都知道?” 【是的,我还可以在必要的时候改变您的身体机能,或者当您丧失身体的主动权时,我甚至可以侵入您的中枢系统。】 越舒真想看看这个叫做008的系统脑袋里都装什么?只可惜008很大概率上连脑子都没有,所有老底都告诉他了,看来他们真的被绑在了一条船上正如他所说,它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越舒忍不住问起了正事:“为什么那个凶手可以随意改动游戏的规则?突然把最后一次任务提前到现在,他既然提前游戏开始,岂不是全盘掌握?那我们怎么会有胜算?” 【宿主,你放心,这点我们明确的调查过,游戏开发人的确比普通玩家多了一些权利,但也只是游戏开始时间或者是奖励上限……类似这些无足轻重的规则。】 越舒语气带着些质疑:“你的意思是,虽然他是开发者,但权利不多?” 008:【没错,而且开发者一旦作为一个玩家出现游戏中,他就会失去所有权利,与普通玩家一样完成任务,承担风险和获得奖励各自参半。】 越舒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如果我在任务里赢了他,他也会死吗?” 【严格意义上来讲,是的。】 这么一路折腾到现在,越舒总算听到一件好事。 起码游戏过程中一切是公平的,即使是开发者也无法反抗,他们也就有反盘的机会。 根据地点,他们坐车远离了市中心,越走越偏僻,直越过一段废旧的荒野,停在了一处废弃的环形建筑内。 越舒这才发现,那像是一个封闭的体育馆,只不过像是常年没人来过,建筑表面已经相当废弃,沉寂已久的玻璃破碎、积灰,果然是决赛场的好地方,如果真出了人命,一时半会儿警察都找不到这里。 值得注意的是,因为是体育馆,所以环绕着进入馆内的门,一共有11个,按照门牌号码依次排列,每道门之间相隔四五十米。 越舒微微眯起眼睛:“不会等我们进去,突然冒出个什么黑衣人,分分钟就凉了。” 叶景铄安抚似的捏了捏越舒的耳垂,轻声道:“不用担心,这游戏不会是死局,总会提前告诉我们规则,让我们死的明明白白。” 越舒:“………”听听,这是安慰人吗? 果不其然,下一刻,app发布了下一步指示。 【独自进入体育馆,从八号门进入。】 这是越舒收到的指令。 而叶景铄是11号门。 两人对视,越舒叹了口气:“这才一起多久,又要分开了。” 叶景铄嘴角却勾起一丝笑:“你也终于会舍不得我了。” 越舒无奈地轻笑,好整以暇地瞪着他:“还有心情说笑,你不害怕吗?” “不怕。” “这不是结束。”叶景铄伸手把越舒勾到怀中,轻轻吻他的额头、鼻尖、脸颊,深邃的眸子里仿佛弥漫着浩瀚的星河,他温声道:“我们出来之后,还有更多的时间。” 越舒被他亲的眯了眯眼睛,心里却莫名踏实了许多,刚要说点暖话,却被吻住了嘴唇,随即是铺天盖地的深吻,炙热滚烫的气息令人心尖发烫,越舒被吻的七荤八素,却觉着,到了这一刻,无论结果怎样,他们都不会后悔了。 “准备好了吗?”叶景铄抵着他的额头。 越舒轻轻点头,抿紧嘴唇,低声道:“一定要活着出来。” 勾着他的手心慢慢的握紧。 他们正对着十号大门,所以两人一个往左一个向右,背离着彼此分头进入。 越舒想,叶景铄一向机警,况且叶景铄脑中的047根据008所说,是更高一级的系统,关键时刻应该会派上用场。 这么想着,才放心了一点。 进入八号门后,越舒本以为会直接进入体育馆的内部,但意外的是,打开门是一个空荡的长廊房间,灯光有些暗,旁边唯有一张方形桌,上面是一个包装盒,似乎有张信封纸叠放在上面。 越舒没去直接打开盒子,而是拆开信封查看了起来。 包装纸没什么特别的,打开之后,与越舒猜想的一样,这封信果然是为玩家准备的游戏规则: “换上衣服,带好面具,票数最多者死亡,面具掉落者死亡。” 只有短短一行字。 越舒却看的心凉,他快速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套衣服,而摞在最上面的,是一个面具,面具旁边,还有一把手枪。 …… 越舒换好衣服,带上面具,以一个旁人完全认不出的状态,打开了最后一道门。 他们会用到手枪?票数最多者 越舒仔细琢磨着这几个字,忽然想到了直播app,他拿出手机,惊异地发现,直播间不知什么时候自动开了,并有了数条弹幕。 更匪夷所思的是,直播间的画面并不是他手机直接拍摄出的画面,而是如同一个悬空的摄像头,记录着他所有细微的表情和动作,而当越舒抬头去看,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唯一与平时不同的是,这场直播间发起人并未显示自己的名字,而是完全匿名,这意味着,他丧失了粉丝优势,一切从零开始。 越舒突然有股直觉,这些观众也会参与到票数内。 [竞技场完全封闭,玩家禁止中途逃离,否则会受到惩罚。] 随着空旷的声音警告,下一刻,场内的白光刺入眼眶,令他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不是想象中的体育馆,更像是一个……竞技场。 周围仍然有观众席,但观众席上空无一人,而在整个体育馆的中央,是真的有一个竞技台,白色的聚灯光汇集而去,空阔而平坦。 越舒没敢直接贸然行动,而是谨慎地沿着阴暗的角落,时刻察觉着四周的动静,按理说八号门和11号门之间相隔的不远,按照正常的自然结构,他们刚进来不久就会相遇,可直到现在,越舒也没有发现叶景铄的身影。可见他们进来的这个地方,不是普通的体育馆,也可能超越了科学无法解释的范围。 越舒身姿一跃,跨过一个跳台,这个角度他可以更清楚地观察到竞技台上的情况,如果叶景铄出现,他也能以最快的速度捕捉到。 可没待多久,越舒突然听到一阵诡异的脚步声,那声音很沉,但是又像特意放轻了一般,朝他慢慢移动而来。 越舒微微一愣,迅速有了反应,果不其然,下一秒,一阵夹带着风声的拳头朝他后脑勺挥了过来。 越舒眼眸骤阔,迅速俯身躲开,跳开了距离,回头看向那个打算偷袭自己的人,然后就愣了。 对方是一个非常高的男人,同样戴着面具,看上去得有两米左右,更引人注目的是,男人十分肥胖,看上去两三百斤都有可能,也难为他小心地靠近自己,还能把声音放的那么轻。 越舒额头渗出冷汗,如果刚才自己没有及时躲开,这一拳头下去,恐怕这会儿已经被人家打的头破血流,当场去世。 越舒咬着牙,把刚才随身带走的手枪举起来,正对着胖子的脑门,狠声道:“你怎么回事?” “你也是玩家?”胖子说完又挠了挠头,自嘲似的笑了笑:“瞧我问的什么问题,不是玩家怎么可能进来这儿?” 即使隔了那层面具,越舒也能隐隐看到那人脸上因笑容而堆起的赘肉,男人笑的声音也十分渗人,粗声道:“真幸运,让我逮到个小白脸。” 越舒没把枪放下来:“你也是玩家。” “没错。”胖子乐了一下,两只手抬起来,做出投降的姿势:“小朋友,那枪里没有子弹的,举着不累吗?” 越舒心中一惊,他没接触过手枪,所以掂不出重量,这个胖子的话是真是假他也无法确认,于是,他微微端下枪头,朝着胖子的脚,扳动手指。 没有声音。 “……” 胖子无奈道:“你咋不信呢?才刚玩就有子弹,咱们岂不是就团灭了?” 越舒无语地看着他,心想这游戏是真他妈坑人啊,不带这么耍人玩的,他抿紧嘴唇,说:“所以,你的任务是干掉我?” 胖子摇了摇头:“别误会,如果可以,谁想杀人呢?我只是想要你的票。”他叹了口气:“你刚才要是没躲开,还能死个痛快,现在不行了,你注定要死在那个竞技场上,被我活活打死。” 越舒眼神阴冷地看着他,心里在琢磨他说的这些话:“你在这里杀了我,你出去以后还能平安无事?” 胖子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话,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十足的诡异:“在这里头,还讲究什么法律?能活着出去就不错了。” “我为了活下去,你想象不到我做过什么。”胖子开始逼近他,越舒见状频频后退,他发现胖子正有意的把他往竞技场的方向赶,那人道:“上一关那个摩托车,你知道我怎么活下来的吗?” “我坐在那个摩托车上,把他绑在一辆大货车之后,接着以90码的速度开了五分钟。”胖子笑起来,眼睛有些血红:“你是没瞧见,那个路人脑袋都被我碾出脑-浆了,哈哈……不过幸好有游戏庇护,不会有任何人来找我追责……” 越舒心里涌上一阵胆寒。 没有人明确地规定过游戏规则,所以面对人性和道德时,每个人的选择都不会相同,他和叶景铄没有跨过那条线,而是选择拼了命换来生机。 而眼前这个人,早已抛弃所谓的伦理道德,突破了作为一个人类的最后底线。 这样一个人,已经没有惧怕的事物,动起手来自然也不会有任何顾虑,越舒默默咬紧牙关,退开两步:“你夺走我的票有什么用?不是说票数最多的人会死吗?” “这倒没错。”胖子笑了笑:“是,票数最多的人自然会死,可是,谁能投出最多的票才是关键啊。” 越舒恍然。 他终于明白了这整局的规则,能活到最后的关键,并不是自己被投了多少票,而是自己手里有多少票! 他如果死了,手上的票会自动归为胖子。 这是一场血腥的、弱肉强食的残酷修罗场。 “所以,不用再挣扎了……”胖子趁他不备,一个俯冲,拽住越舒的衣领,把人弄上了竞技台:“你他妈就乖乖上来吧!” 竞技台上的聚灯光仿佛更足了一些,可台下却没有一个观众,连叶景铄的身影也毫无痕迹。 如果想见到他,一定需要什么条件…… “小子,还有心思想其他?”胖子捏捏拳头,身上的横肉直颤:“你先想想怎么保命吧!” 说罢,一个拳头已经轮了过来。 越舒心猛地一跳,迅速低身躲过,没来得及喘口气,下一次攻击毫不犹豫地冲了过来。 越舒就着那个姿势,敏捷地翻身躲过,动作行云流水,连一个头发丝都没让胖子碰到。 几轮下来,胖子也慢了动作。 “你还挺能躲?”男人虽然力气大,但体重和身形摆在那儿,行动和体力多少迟缓,打了两下就有点气喘吁吁了:“速度再快,你也逃不出这个竞技台。” 越舒微微一诧,胖子反手抓住了他的外套,眼看就要往自己怀里带,越舒手疾眼快地甩开一只袖子,任由胖子剥掉了他的外衣,只抓到了一团空气。 胖子彻底火了,喉咙里爆发出沉闷的不悦,额头上爆发出青色的筋络,朝越舒扑了过来。 越舒这次没躲,而是那么看着他,直到胖子以为他是被吓傻的时候,越舒忽然侧过身,终于朝胖子的右耳狠命一拳,那人发出一声痛叫。 他闪身窜到胖子身后,使力一跳,跃上了胖子的肩膀和后颈,一只手臂狠狠地从背后勒上他的脖子。 胖子的脖颈也比普通人粗上两圈,一只手臂根本环不住,越舒脚下蹬着胖子的臀部,把全身的重量勒在男人的脖子上。 胖子终于受不住了。 他脸憋的通红发紫,伸出手去掰越舒的手臂,那力道就跟铁铸了一样,越舒痛的一呲牙,额角冒出冷汗,却一点没放松手臂,直坚持到胖子体力不知,抓着他的那只手逐渐脱力。 越舒一怔,发现胖子挺不住了要后仰,这要是真摔下来,自己还不得被压成肉泥。 他松了手,同时脚踹了一下男人的后臀,反作用力是他朝后摔去,直摔出了竞技台。 自由落地的闷痛没有如期袭来,越舒忽然感觉被人从后抱住,牢牢接稳了他,自己跌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熟悉的气息席卷而来,越舒微微一怔,有种想落泪的冲动,他彻底安心下来,同时脱了力,任由被男人抱在怀里。 “受伤了吗?” 叶景铄戴着面具,低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带着无法掩抑的担心。 “没有。”越舒虽然处在黑暗之中,却没有任何时候比此刻更加感到安心,他顿了顿,说:“你怎么在这?” “我刚才就在那个竞技台上。” 越舒忽而一顿,讶异道:“我也在竞技台上。” 而此刻,竞技台上空无一人,那个胖子就好像人间蒸发,彻底消失了身影。 越舒感觉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刚才也没看到我在竞技台上?” 叶景铄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越舒好像明白了什么,心中的疑惑慢慢拨云见雾,他问:“你的对手是谁?” 叶景铄迟疑道:“我不确定,他戴着面具,始终没有说话。” 越舒安静下来,“太不对劲了,我的对手是一个胖子,他想抢我的票,但是规定不能用枪……” 话没说完,竞技台上竟突然传出一声枪响。 两人同时一怔,屏住呼吸。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看向竞技台,而诡异的是,枪声明明就在那个地方响起,却仍然空无一人。 越舒手心的温度渐渐凉了下来:“这到底……” 是怎么回事? * 竞技台上,胖子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胸口。 他看着鲜血不断地从那个血口汩汩流出,染红了浸着汗水当然衣衫,他倒在地上,想站起身,却因为身材和体力,连仰起脖子都做不到。 他沾满血的手,慢慢指着对面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这不是游戏里的枪,是……是你自己的枪。”胖子眼睛通红,手心都在颤:“你这个疯子……” 对面的男人轻轻扯起嘴角,蹲下身,用枪把‘啪啪’拍了拍胖子的脸,他勾起胖子脸上面具的带子,露出胖子满是血痕的脸,男人站起身:“对付你这种炮灰,不用真家伙,还让你留到最后?” 说着,他转身下了竞技台,拿起兜里直播的手机,果然,刚才的一幕全被记录了下来。 弹幕疯狂地刷屏: [卧槽,来真的?] [真他妈刺激,比刚才那个勒脖子的还刺激] [话不多说直接干,主播是个狠人,等会必须投你一票。] …… 游戏没有结束,越舒和叶景铄无法中途离开这个建筑,他们找了一处接近刚才入口的观众席,坐下来,研究着手里的枪。 越舒想了想刚才整个事情的经过,突然冒出来一个荒谬的想法:“所以,投票标准就是刚才在竞技台上的表现?” 叶景铄的沉默,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越舒突然有点慌,自己刚才算赢了还是输了?而且投票的标准,是根据输赢的结果来断定吗? “没有输赢,大概是其他因素。”叶景铄仿佛看出他的顾虑,沉声地安抚,“我和那人也没分出输赢,大概只要跌落竞技台,比赛就算终止。” 越舒点了点头,确实有道理。 “枪我刚才试过了,不能响。”越舒说:“如果真能用,那个胖子在台上就用了。” “确实不能。”叶景铄垂着眸子,忽然眯起眼睛:“不过刚才和我对决的人,我觉着眼熟。” 越舒睁大眼睛:“谁啊?” 叶景铄迟疑地看向他,握住了越舒的手心:“无论等会发生什么,请你相信我。” 隔着层面具,越舒看着叶景铄墨染般的眼睛,点了点头。 忽然,竞技场上的灯光灭了。 原本他们在暗处,可现在,整个体育馆都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越舒有种不详的预感,竞技场的战争应该完全结束了,那下一步……就要开始投票了? 票数最多的人会死,但是,他现在连一共参加游戏的玩家还没弄清多少人,更别提掌握先机。 而下一秒,越舒忽然传来了一丝异样,自己身上忽然发出一种数字感的淡淡光亮。 他和叶景铄同时低头,发现那股光亮来自于自己的手背,令人惊异的是,那个数字并不来自任何外来的光源,而是如同印在皮肤之下。 ——像是渗出皮肤,散发出的淡淡的浅蓝色荧光。 数字剧烈地变动着,最终趋于稳定,停在了“0”这个数。 越舒隐隐能猜到,这就是用于投票的数字。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默契地站起身,变动着自己的位置,总比等着其他玩家找到他们强。 “两位想去哪?” 越舒听到这个声音,警惕地停住,抬眼看向声音的来源。 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站在不远处,身形修长,看不出年龄,他手里拿着一把手枪,修长的指尖玩弄掂量着枪身,犀利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 越舒总觉得这种气质的人,比刚才那个胖子更像是凶手,但他没有证据,只是一种想法。 “你们不认识我,我只能自我介绍了。”男人轻笑了笑:“我姓陈,名叫陈肃。” “这么巧。”叶景铄勾起嘴角,淡淡地说:“你也姓陈?” 越到这种时候,越舒越忍不住绷紧了神经,有些紧张,能挺到决赛圈的玩家肯定都不是善茬,所以他们每一次动作和行动都要十足的小心。 而且,越舒有种莫名的直觉,眼前这个人,一看就是奔着他们来的,不难猜测,他和当初在叶景铄家中捅伤自己的那两个人之间,肯定有关系。 说不定就是凶手之一。 没想到关键人物这么快就出现了。 陈肃没有接着和叶景铄搭话,而是直直看着越舒,没拿枪的那只手慢慢攥紧,隐隐的颤动。 “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越舒微微蹙眉:“你不是说了吗。” 陈肃低声笑了起来,“你果然从没记得我。” 越舒分辨着他的声音,却毫无头绪,但对方明显认识他。 “那我帮你回忆一下。”陈肃眯起眼睛,慢慢地说:“你上辈子娱乐公司的老总,你还记得叫什么吗?” 越舒心中一愣,他当时为了谋生,随便签的一个公司当了两年练习生,期间几乎没怎么见过老总,但他确实隐约听说过,他们老总的名字…… 好像名字叫陈……陈肃! 陈肃微微眯起眼,看到越舒眼眸细微表情的变化,笑了:“想起来了?” 越舒实在觉着这人无法理解,心中的猜测却更落实了几分,他眼眸冰冷:“所以你招我进去,就是为了杀我?” “我们之间的渊源可不止这些。”陈肃挑了挑眼皮,“不然你唱跳都不行,我怎么可能收一个花瓶。” 越舒:“……” 他侧目瞥向叶景铄,发现那人没放松警惕,而是侧过半个身子护着他,越舒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一般,他勾了勾叶景铄的手心,把人挡在身后,对这个所谓的‘总裁上司’恨得要命:“你和我有过节,为什么要连累他?” “啧啧,又是这副表情。”陈肃慵懒地轻歪过头:“你不用摘口罩,我都能想象出那下面的光景,怎么还是这个暴脾气。” 别人家的反派回忆往事时还能拖延点时间,最终来个绝杀反转,可越舒观察着周身的状况,总觉得对方不止这一手,既然能够坦然地站在他们面前帮他回忆生平,肯定留足了后手,掌握着充分的底牌。 况且他也不是什么主角,哪有被人围着捅,重生后还失忆了的主角。 陈肃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你到底想报什么仇,快点说。”越舒漂亮的眸子蕴着冷意:“我没时间和你叙旧。” “那就举一件让你难忘的故事。”陈肃佯装着思索,嘶了一声,“记得你高二那年,偶然回家捉了李文清的奸那次吗?” “操……”越舒彻底想起来了,恨得牙根痒痒:“原来是你!” 怪不得一直觉得违和,原来兜兜转转,凶手在这儿等着他呢。 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不不,不……”陈肃笑得低沉,摆了摆手:“那个猥琐的李文清?你是真误会了。” “他当时想勾引我,说有个漂亮弟弟,有资质进我公司,把我骗到家,趁机想上位。”陈肃唇角懒洋洋地斜起,轻抬下颌,声音带着一丝暧昧:“没想到是你。” “你踹我那一脚,我可到现在还记着呢。” 当时那个面目憎恶,棱角锋利的少年,就连瞪着他时,都漂亮的要命,那股清冽的干净劲儿瞥进他的视线瞬间,那股浓烈的冲击他至今都无法忘怀,简直看一眼就硬-了。 回去之后,他辗转反侧,本来撤掉李文清的手续都发下去了,想想,又给收了回去。 他需要一个媒介,能让他每天都见到少年的媒介。 陈肃知道李文清那点心思,李文清这么多年没对越舒下手,多少因为忌讳着陈肃。 后来越舒那么准确地进入他的公司,李文清在中间的确起了点直接作用,当初留着他倒是起到了价值。 他能够每天隔着一层玻璃,看着少年肆意张狂的漂亮,看着少年挥洒汗水,每一次表演课、每一次训练,他都在看。 而后来,他发现这些还远远不够。 越舒开始和一个叫‘叶景铄’男人频频走近,而他却仍然毫无立场,仍然永远都只是一个旁观者,他突然萌生了一种想法,他想侵入他的生活,夺走他的一切,把这个少年圈在自己的束缚里,永远也挣脱不掉。 惊险也好、恐惧也好、喜悦也好,他喜欢看他每一个表情,永远也看不够。 直到,那个死亡轮回app找上了他。 陈肃知道,属于他的机会,来了。 越舒简直猜不透这人到底想干什么,而下一秒,那人从怀里掏出一个面具,那面具的边框有些破裂残缺,上面还沾着点点血迹。 越舒一眼就认出那是刚才那个胖子的面具。 叶景铄眼眸微阔,抓住越舒的手腕。 “是那个胖子。”越舒脸色一白,手心瞬间凉了下去,对叶景铄喊:“快跑,他有真枪!” “别那么紧张。”陈肃嘘了一声,放慢了动作,像是安抚着越舒:“别怕,那枪只有一颗子弹,我就是用来干掉胖子的。” “但是对付你男朋友不能用那个,普通武器不行。”陈肃手指竖在唇边,轻声道:“不然他又会重生的,太麻烦。” 叶景铄眯起眼睛,沉静地听着他话中的含义:“杀了我,有两个条件,我的票数最多,你的枪里才会产生子弹。” 陈肃咧嘴笑了:“你还挺聪明。” 他笑着笑着,那笑容逐渐冷了下来,“可惜,聪明的人都活不长。” 越舒消化着两人的对话,恍然彻悟,怪不得他刚进入竞技场时那个胖子会知道他没有子弹,因为“投票”还未开始,所以每个人的枪里都没有子弹。 而他们真正投出了票选最多的人,投给那个人的玩家枪里就会产生子弹,从而淘汰对方。 而这个淘汰,是会让人真正的死去。 如果陈肃用普通的那把对付胖子的真枪,去杀死叶景铄或者自己,这种情况下,他们就不算在游戏中正规地死去,所以会接着轮回,继续重生,永无止境。 ……真他妈够阴险的。 而陈肃的表情却又是阴斜又是兴奋,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既然都明确了,那我们开始投票吧。” 越舒听到兜里的手机发出声响,叶景铄也在同时收到了信息。 信息的内容很简略,只有一个摄像头,扫到人时会自动生成一个红色边框,系统会立刻跳出提示:「是否投票?」 下一秒,越舒听到一声‘叮’响。 叶景铄手背的数字闪动,由‘0’变成了‘1’。 越舒心头猛地被攥紧,眸光染上浓烈的仇视和慌忙,他拿起摄像头对准陈肃,‘叮’的一声,陈肃手背上的数字也相应改变,与叶景铄持平。 陈肃似乎早已预料到,脸上却闪过一丝失望:“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结果你这么绝情?” “我巴不得你现在就死。”越舒骂了一句,痛恨地瞪着他:“你想怎么办,叶景铄还可以投你一票。” ‘叮’得一声,陈肃手背的数字随之变成了‘2’,但此时越舒和叶景铄手头都没票了。 陈肃无奈地笑了笑,他拿起那张胖子的面具,戴上自己本就有面具的面庞上,他举起手机,“我还有他的票。” 叶景铄的数字变成了‘2’。 越舒流下一滴冷汗。 原来那个胖子对他说的是真的,在这里,“夺票”是成立的。 现在陈肃和叶景铄都是两票,会发生什么?如果这意味着不会有人死去,那如何结束游戏? 陈肃竖起手指摇了摇,他拿起手机,屏幕对着两人,上面是刷爆了的弹幕和留言,他轻轻一笑:“别忘了,我们不止三个人,还有观众呢。” “他们决定是谁,谁就会加上一票。” 观众真的会算入投票。 越舒凛起眉梢,低头看向手机,果不其然,他们的界面正在骤变,观众投票的界面迅速浮现在眼前—— 令越舒诧异的是,观众的投票整体都集中在陈肃和叶景铄身上,而因为越舒自己是0票,投起来也没有看点或爆点,根本毫无意义。 越舒看着那个投票,发现投给叶景铄的柱体逐渐增高,很快就超过了陈肃。 越舒心渐渐凉下来,怎么会这样? 叶景铄在这个app里不是很有名气吗?……为什么反而会有那么多人希望他死去? 叶景铄像是知道他的疑惑,低声地抿唇道:“他有两个面具。” 越舒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那个胖子。 他忽然明白了。 因为陈肃刚才直接射杀了胖子,让不少观众拍手叫绝,对这个变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们出于一种猎奇的心理,想看到这样的人活下来,冲进决赛圈,会是怎样一副精彩的光景,以满足那股未知欲和刺激感。 一群不想干的路人凑着热闹随便动动手指,就能决定他们的生死,越舒攥紧拳头,感觉胸腔涌上沉闷的不甘和怒意。 但无法阻止的是…… 叶景铄的票数变成了‘3’。 越舒慌了,现在票数变成了3:2,如果他不做点什么,陈肃的手枪里就会产生子弹,射杀叶景铄是分分钟的事,届时叶景铄即使再厉害,也无法逃脱这劫。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越舒。” 陈肃眉峰挑起,手指甩勾着手里的枪,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好好跟你男朋友告个别,我可以顾在你的情面上,只给他一枪,让他死的痛快点。” 越舒压下涌上喉头剧烈的恐慌感,他没有别的办法,目前能做的,只有拖延时间,或者兴许……叶景铄还有办法,他们决不能坐以待毙。 隔着面具,越舒看不清叶景铄的表情,不知道那人是否与自己一样地无措紧张,但他不能表露出来,他永远不会让敌人发觉自己情绪的弱点。 越舒把叶景铄护在身后,狠戾道:“谁说玩家只有我们?你也是玩家之一,你说结束就结束?” “是吗,你觉着叶景铄还有希望?”陈肃也不恼,只是淡淡地盯着他,眼里带着邪气的笑,低声道:“目前为止,我只是为了配合你,但现在,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说着,他们身旁最近的入口突然传来脚步声。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却如同踩在了越舒的心尖上,他不知道那人是谁,是否是玩家,还是路过的保安巡警,但毋庸置疑的是,这个人,很可能是救叶景铄的最后一丝希望。 可在这种时机,出现在这种诡异的场合,对方是寻常人的可能性不大,越舒猜测玩家的可能性很大,但是敌是友,还无从分辨。 所幸,越舒并没有等太久。那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越舒微微一怔,身形来看是个男人,个子很高……同样也戴着面具,只是看不清面具下的表情。 越舒正琢磨打量着这人是谁,谁知对方似乎没有打算隐藏身份,那人修长的指尖摸上面庞的面具,微微启口,道了声:“越舒。” 越舒一愣,眼眸渐渐扩大,因为仅是一瞬间他就听了出来,那是……陈浩然的声音! 他诧异道:“陈浩然?你怎么在这儿!” 越舒简直是又惊又喜,如同见到了曙光,惊的是陈浩然竟然也参与这次游戏,喜的是叶景铄终于要得救了,陈浩然手里这票投给陈肃的话,陈肃变成三票,叶景铄维持三票不变,他们也许还有生机! 他刚要走过去,却被叶景铄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回头,与叶景铄的视线汇聚一处。 “越舒,不要去。”叶景铄抬了抬眼,唇角抿成一条冷淡的线,手心的力量收紧:“你好好看看他,还是你认识的那个陈浩然吗?” 越舒怔住,他慢慢地回头,以为自己看错了,可站在那里的人,不就是陈浩然? 而陈浩然真的没有任何回应。 他的回应,却是缓缓地、无声径直走到了陈肃的身边,停住脚步。 像是讽刺,亦像是无声的嘲弄。 陈肃勾着嘴角,几乎笑得肆意:“抱歉了越舒,你室友这票,是我的。” 越舒嗓子如同被什么东西哽住,仅仅是一瞬间,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他沉默了许久,才听到自己麻木的声音,问:“为什么?” 叶景铄面色沉了下来,一直以来的猜想验证成功,他却没有一丝喜悦的情绪,他默默搂紧越舒的肩膀,低声道:“他们是兄弟。” 越舒手心微颤,视线在那两人之间巡徊,心中反复叨念着这两个名字。 陈肃,陈浩然…… 越舒慢慢闭上眼睛,或许他自己也早就察觉出不对劲了,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其实对方早已露出了蛛丝马迹,追根溯源,陈浩然最初推荐给他这个软件,陈浩然在他们搜寻幕后凶手时刚好出现在寝室,陈浩然那么一惊一乍的人却对他和叶景铄的关系充耳不闻…… 有太多的疑点,凶手总是在刚好的时机为他们发布任务,又时刻掌控着他们的动向,越舒有那么多的机会去猜忌、去怀疑,但最终,他却选择把那股异样的违和感隐淡下去,酿成了今日最大的后患。 越舒眼睁睁地看着陈浩然拿出手机,扫过叶景铄的脸,发出‘叮’的声响。 叶景铄手背的票数变成了‘4’。 ——4:2。 越舒眼里染上一丝绝望。 原本的希望彻底破灭,事情不仅没有一丝好转,陈浩然的出现,反而雪上加霜,让他们的形势抹去了最后一点生机。 这一刻,他再也无暇去追究陈浩然的事。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越舒再也无法想象,事实上,他浑身冰冷,大脑已经宕机,无法正常而冷静地思考。 他感觉自己要疯了,他从没有一刻像此刻这样焦虑无助,以往无论遇到什么困境,总会有逃出生天的办法,再不济,还有叶景铄,只要这个男人在,他觉得自己可以不计后果,无所畏惧。 可是……现在,自己就要失去他了。 不是养生,不是那些可笑的任务,就因为这该死的票,这该死的游戏!他真的会失去叶景铄,而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什么都做不了…… 越舒几乎要崩溃了,他终于懂得了叶景铄当初眼睁睁看着他死去的心情,焦灼、崩溃……越舒已经处于一个矛盾的边缘,他想去和那两个人同归于尽,却又在同时,产生了去乞求那两个仇敌的想法,他不知道哪种才能救叶景铄的命,谁要能告诉他怎么办,他都给那人跪下。 陈肃看着他焦急的表情,如果再激两句,保不齐泪珠都要下来,他缓缓摸上面具,捂着因为兴奋而泛上红晕的脸,胸腔隐隐颤动:“对......我一直在等这副表情,你因为害怕而颤抖的样子,真他妈勾人。” “过来。”陈肃向前一步,慢慢地说:“越舒,到我这里来,如果你求我,我就放过叶景铄。” 越舒吸了口气,简直想笑出声来,可他不仅笑不出来,胸腔内剧烈的绝望感让他几乎想掉眼泪。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还没看清形势吗?宝贝儿,你已经没得选了。叶景铄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你按照我说的做,过来让我高兴了,只要我不开枪,他还可能活。”陈肃笑了,缓缓摊开手,黑色的手枪夹在他一只手上:“当然,选择权在你。” 可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清楚,陈肃不可能会放过叶景铄。 可悲哀的是,真如陈肃所说,越舒已经没有了选择权。他可以不去,但如果什么都不做,叶景铄就真的会死,如果因为投票而死在游戏里,那他再也不会重生,那之前所有努力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结果还是一样,不是他死,就是叶景铄…… 越舒感觉脚底仿佛生了铅,有千斤重一般,可他却突然……产生了走过去的念头,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叶景铄这么死去……他的脚往前麻木地迈了一下。 “当着我的面,你还真要去?” 越舒没来得及迈出另一只脚,却被叶景铄捉住了手臂,那人气极反笑,勾住越舒的脖颈,把人带回怀里,俯身惩罚似的咬了一下少年的耳朵:“他这种鬼话你也相信?” “可、可是…”越舒被咬了也只是微微哆嗦了一下,连躲都没躲,看来真是吓坏了,少年的睫毛颤了颤:“已经四票了,怎么办?” “……笨蛋,”叶景铄看着少年的样子,也被揪紧似的心疼了,他声音柔软下来,低声道:“不是让你相信我吗?” 越舒无措的表情逐渐凝结,微微一怔。 叶景铄站起身,上前了一步,彻底挡住了对面两人看向越舒的视线,他的唇角略微勾起,低笑:“不就是想要我的命?” “别吓唬他。”他微微歪过头,唇角淬着冷意:“你直接开枪。” ...... “哈…哈哈……这还疯了一个?” 陈肃愣了一下,随即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一样,一边的眉梢挑起,扭曲地肆意笑着:“都要死了还装男人?这么急着来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越舒眼眶骤睁:“叶景铄!” 陈肃面色阴冷地举起枪,摆动拇指,拨开保险栓,整套动作不过一秒。 下一刻,他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咔哒”—— 越舒的心跳几乎停了。 空气仿佛凝滞在那一瞬间,他听到自己苍茫的呼吸声,混杂着脑海中空白的嗡响,亦似是刺耳的枪鸣,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恐惧感席卷而来让人近乎窒息。 令他诧异的是,几秒过去,即使叶景铄没有避开,对面预料中的枪响却并未如期而至。 什么都没发生。 陈肃也愣了一下,身形一顿,似乎也没想到为啥没出子弹,他收回手,纳闷地拍了拍枪杆,“妈的……怎么回事?” 他眯起眼睛,迅速拆下弹匣,低头瞥了一眼,发现没有一颗子弹。 这他妈怎么回事儿!……叶景铄明明都四票了,4对2,胜局已定,就算再让他一票都赢定了,难道这傻逼游戏出bug了? 越舒的心脏紧绷着,大起大落像坐了一趟过山车。 叶景铄嘴角扬起一丝弧度。 陈肃纳闷着,低骂了一声,侧目看向身边的陈浩然,抬了抬下巴,狠声道:“你来,你肯定有子弹。” 陈浩然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把黑色手枪。 他举起枪,刚要朝叶景铄开枪,却忽然夹杂着一阵风声,什么东西从空中飞来,重重地砸上了他的手背。 陈浩然疼的一皱眉,手心脱力,枪被打落在地。 他低头看去,发现—— 是一个咬了一半的苹果。 所有人的目光朝那东西的来源看去,只见一个高挑的身影踏过栏杆,朝他们一步步走来,声音带着唾弃的嘲弄:“傻子吗?你哥的枪都是空樘的,你会有子弹?” 越舒心跳猛地滞住,眼前一亮。 陈浩然目眦欲裂,在惊惧和诧异中咬牙念出了面前人的名字: “……苏杭!” 苏杭的身影穿过黑白交替的光影,戴着面具的脸庞阴翳不断变换,他慢慢走了出来,微侧过头,朝越舒眨了眨眼睛,温声道:“本来我可以再晚点出场,谁知道你胆子巴掌大,再吓就吓出毛病了。” 叶景铄抿唇道:“他那是担心我。” 苏杭翻了个白眼。 陈肃重重吸了口气,他不喜欢这种被耍着玩的感觉,那眼神几乎要吃人,阴冷地看着他:“你他妈怎么进来的。” 苏杭环住胸,目光平和:“投票还没结束,我当然可以进来。” “不可能……投票已经截止了,你不是玩家,你怎么可能进来……”陈肃咬牙道,事情确实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连他都有些慌了阵脚。 “先别管我怎么进来的,你要不要再看看……”苏杭笑了,指了指他的手机:“观众投票是不是还没结束?” 陈肃面目一凛,忽然眼廓骤眦,他快速拿起手机,发现屏幕不知何时已经变了,竟退回了最开始的观众投票界面,他和叶景铄投票竞争的柱形图仍然在迅速骤起变换。 而令人惊异的是,原本叶景铄巨大的票数领先优势,竟开始慢慢停滞在原地,陈肃的柱形条正迅速猛然增长,转眼间,叶景铄就被他反超了! “这他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陈肃眼白里几乎绷出血丝,满是恨意的目光转向苏杭:“……你他妈到底做了什么?” “就这种程度,还好意思当boss?” 苏杭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你玩游戏之前,不应该调查一下对手的情况?他的家人、朋友,以及……他朋友的职业?” 区区平凡的网民,苏杭动动手指头就可以侵入他们的网络系统,篡改他们的投票选择,如果必要的话,他甚至可以搜寻出每一个投票人的id,让这群帮凶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话音未落,投票结果已经出来了。 叶景铄手背上的数字如同光影般迅速闪烁流失,转眼间,原本岌岌可危的4票去除了观众那一票,由‘4’变成了‘3’。 而陈肃手背上的‘2’票,迅速转变成了‘3’。 “你们的票数平了。”越舒简直想亲苏杭一口,他勾起嘴角看向陈肃,讽刺地说:“这回你再也不会有子弹了。” 陈肃由最开始的不可置信到脸色铁青,最后,他平静下来,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你以为你们赢了?叶景铄三票,我也是三票,你们就会有子弹?” 他面色阴沉,额头青筋兀起:“就算我不能赢,你们也赢不了。” ‘叮’。 他还没说完,就听到一声声响,那是熟悉的投票成功音,而这个声音……竟然是来自自己的手背上。 陈肃的票数闪动,从‘3’变成了‘4’。 他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票数。 陈浩然大惊失色。 苏杭收回手机,他的屏幕界面停留在扫描的摄像头上,陈肃的面庞被刻印在红色方框内——投票成功。 他站起身,脚下踩着观众席的高椅,锋利的眉眼漂亮得惊人,他几乎是用轻蔑到不可一世的眼神嘲讽地俯视着他们:“真是一群白痴,到现在还没察觉。” “我是隐藏玩家。” 他剥落脸上的面具,露出阴柔的面庞,修长的手勾玩着面具的束带,眸光在黑暗中隐隐发亮,他轻轻一笑:“你们游戏里最大的bug。” 第40章 苏杭的话音刚落,叶景铄身形一闪,在谁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刻,他出其不意地举起枪,动作利落,朝陈肃的胸口开了一枪。 “砰”得一声。 这一次,再也不是□□,票数反超后,叶景铄的枪里终于真正装了子弹。 陈肃身形顿住了。 他都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却发现胸口多了个血洞,下一秒,血液开始蔓延开来,浸透了他的衬衫、渗过他的指缝,男人怔愣着,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如何从优势反转成现在这种结局,他轻咳了一声,转头去抓陈浩然的胳膊,却什么都没抓住,最终他踉跄着站立不稳,重重地跌倒在地。 陈浩然几乎是从嗓子尖里吼出了声,惊惧而诧异:“哥!!” 越舒也傻眼了,他茫然而惊异地看向叶景铄,颤声道:“这样能行吗?不是在游戏里不能杀人吗?他要是死了,你……会不会坐牢啊?” 叶景铄收起□□,“不用担心,和游戏里杀人是两个概念,他票数最多,等于被这场游戏淘汰了,不会立刻就死去,我猜…他会死在现实世界,以一种离奇的方式。” 越舒越听越迷惑:“什么意思?…他都中枪了,为什么说他不会死?” “不是不会死,而是他死在了这里,现实中的他还会苟延残喘一会儿。”苏杭从观众席上跨步下来,“就像之前那几起离奇的案件,闹得那么大,却从没追溯到这个游戏的责任,你不觉得奇怪吗?” 越舒愣了。 他一直知道这个游戏似乎被一种超自然的力量操控着,但他没想过苏杭所说的这个问题,确实是有太多难以解释的现象,就像刚才在竞技台上的情景,明明他和叶景铄都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台上,却互相看不到彼此,而那个胖子死的时候传来的枪声,现场却空无一人。 这个体育馆里发生的一切,包括这个体育馆、竞技场,都不太对劲,仿佛不存在于现实中一样。 “这个游戏会自动处理好一切后续的麻烦,不留下一点儿痕迹。”苏杭说:“比如陈肃中枪,他不会立刻死在这儿,至少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至少不是在这个竞技场。” 他漫不经心地补了一句:“不过也是迟早的事。” 叶景铄淡淡道:“现实中的‘陈肃’会被不留痕迹的处理掉,可能是自然意外、可能是车祸……这些都说不准。” 越舒恍然彻悟,他们身处的这个地方似乎与现实并不接轨,这虽然颠覆了他对自然的所有认知,但毕竟经历了这么多事,越舒见到什么离奇古怪的事实都不会觉得惊讶了。 叶景铄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把人抱在怀里,靠着他的耳边,安慰地低声道:“对不起,刚才让你担心了。” 越舒才反应过来,皱眉道:“所以你都知道?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叶景铄:“……” 越舒这次真火了,对着男人一通拳打:“叶景铄,看着我为你着急好玩是吧?你他妈不早说!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对不起,对不起……”叶景铄任凭他打着,却牢牢地抱着他不松手,低头去吻他的发红的眼尾、眉梢、鼻梁:“我的错,时间紧迫,我怕我的猜测影响你的判断,而且,陈浩然……” 话只说了一半,越舒却明白了,叶景铄一直在顾虑着什么。 他们转过头,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个围坐在陈肃身边的男人。 陈浩然真的慌了,他无措地帮陈肃止血,却毫无作用,陈肃睁大了眼睛,嘴唇微张着,似乎在用力喘着气,他的胸口仍在失血,意识仿佛在一点一点地剥离。 苏杭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他慢慢的被勾起一段尘封的回忆。 越舒可能早已忘了,而他却无论何时无法忘记那个晚上。 他赶到叶景铄家时,疯了一样颤抖着手输入密码,打开门,却看见越舒倒在血泊之中,已然失去意识,地面触目惊心的血迹与他衣衫联结成一片,如同渗入骨髓的深红色梦魇,他只看了一眼,手脚就凉了。 他也记不清那天晚上他都做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身上沾满了血,手上也是,像是如何也擦不干净,那人的伤口更是如此。 但他记得,越舒的血是熊猫血,十分珍贵,不能轻易受伤。 当护士明确告诉他当地医院没有血源时,苏杭转头奔向血站,却被告知了同样的结果。 但他不能白来一趟,更不能眼看着越舒死去。 于是,他用暴力解决问题,威胁血站以最快的速度运来血袋,但时间最终没有等他,他赶到医院的时候,等待他的,却是越舒冰冷的尸体。 越舒问过他类似的问题,明明上辈子没有洁癖这毛病,怎么偏偏这辈子就突然矫情起来了? 苏杭垂下眼眸,无声地笑了一下。 ……他想,还不是因为你。 天道有轮回,讽刺的是,这一切,又轮回到陈浩然兄弟身上。 而此刻,‘当事人’却毫无察觉地走到他身边,沉默的看着这一幕。 越舒低声问,“怎么办?我们还要继续比赛吗?” “急什么?”苏杭挑了挑眉:“就这么看着他们,不也挺有意思的。” 陈浩然手心颤抖着,突然站起身,朝着他们走过来。 越舒吓了一跳,以为这人要过来寻仇,可谁知,陈浩然踉跄着径直走向叶景铄的方向,伸手要抓对方的衣领,却被叶景铄轻易躲过,陈浩然瞬时狼狈的跌倒在地,他几乎是从喉咙里费力发出的声音,带着低沉的沙哑:“……救救他,求你,救救他。” 叶景铄平静地看着他,冷的没有一丝表情。 陈浩然脸色惨白,他咬着牙,几乎是用卑微到近乎哀求的语气:“你不是医生吗?你救救他吧,叶哥……他、他没做错什么,做错事的人是我,我哥不能就这么死了,如果在这个游戏里死了,他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求你,救救他……” 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气若游丝,浑身都在颤。 越舒看着这个人,这个与他朝夕相处了数年的室友,他以为的好兄弟,直到现在,他似乎才真正地认识这个人。 所以这些背叛、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你也知道在这个游戏里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越舒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自私又莫名其妙的陌生人,他面色阴冷,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你刚才把那一票投给叶景铄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现在?” 陈浩然身形一抖,似乎被直直戳中了痛处。 就在气氛陷入僵局的时候,叶景铄突然说话了。 “你想救他。”叶景铄微侧过头,道:“怎么救?他需要输血,你和你哥是同一血型?” “是!我们是同一血型,都是ab型血……”这个问题问的十分突兀,但陈皓然却在其中嗅出了一丝松动的味道,他应声答道,眼里似乎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他激动道:“要多少我都能给……你救救他吧,我、我会补偿你们……” 叶景铄没说话,而是转身朝十一号门的入口过去,没多会儿,他回来了,手里却多了一套行李。 陈浩然看到那行李上有医药的符号,眼前终于亮起来。 “来之前,我带了输血和气胸急救需要的所有器械,这是医疗箱。”叶景铄把那沓行李放在面前,他低头看了眼表,缓缓道:“我是国内顶尖的外科医生,如果现在抢救,肯定来得及的。” 不仅是陈浩然,这回连越舒都愣了,叶景铄在说什么? 他真的要救陈肃? ......连急救措施都是提前备好的? 陈浩然面色浮现惊喜,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叶景铄。 “那、快点……” “可是怎么办。”叶景铄打断他,如同一个冷面而毫无温度的操控者,他眼中的嘲讽和深蕴的冷意几乎要把人穿透,一字一顿地说道:“比起救他,我更想让你看着他,慢慢死去。” 陈浩然瞬间面如死土。 这些都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这种程度和叶景铄曾经体会过的痛苦比起来,简直一文不值,他对越舒说,不会让凶手直接死去,那就太便宜他了,他要慢慢地折磨他,眼看着他痛苦、煎熬、绝望,陷入永无止境的循环。 而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当初自己看着越舒在他的面前死去,也是这样无能为力,而此时形势调转,相比起来,陈浩然反而有充分的外在条件,具备一切救助陈肃的资源。 但这一切却更让人绝望。 毁掉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先给他足够的希望,然后当着他的面,生生地踩灭。 陈肃已经坚持不住了,呼吸声都夹杂着空气灌进来的嘶嘶作响,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身体开始抽搐,脸色因失血过多而变的惨白,不仅胸口在流血,他的口唇也被鲜血染红,气丝微弱。 陈浩然眼睛发红的扶着他的头,他不再祈求叶景铄,而是低着头,绝望而崩溃地看着哥哥的死去,亦如当年,他和陈肃所做出的报应,又生生地找回到他们头上。 陈肃没有坚持很久,因为是枪伤,没有急救,他很快就停止了挣扎,眼睛微张着,嘴角残留着血痕,死在了陈浩然的怀里。 陈肃手背上的票数慢慢归零,那个淡蓝色的光亮随之消失。 突然,盘旋在体育馆上方一个机械的声音响起: 「即将进入第二轮投票。」 越舒听得警觉起来:“还有第二轮?” 苏杭微微皱起眉,似乎也没想到游戏会突然搞出这样一个操作,他道:“什么意思?咱们之间也要互相残杀,最终留下一个人才行?” 叶景铄面色阴沉,轻轻摇摇头:“只要不开枪,我们之间就不会有人死。” 越舒想了想,脸色忽然变得有些惨白,他听见自己迷茫的声音:“那如果……不杀人,我们就永远离不开这里呢?” 三人脸色同时变得有些难看。 的确是这样,游戏规则规定,只要游戏还没结束,他们就无法离开这个体育馆。 “当然不会结束。”陈浩然背对着他们,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着实瘆人,却越来越烈,甚至能看到他脊背和肩膀的抖动,他转头看向越舒,忽然无声地咧起嘴角:“越舒,你真的把我当过兄弟吗?” 陈浩然取下陈肃的面具,戴在自己的脸上,他缓缓的站起身,擦拭着手心上的血迹,眼神阴毒:“你们三个,有把我当人看过吗?” “你们嘴上一口一个兄弟、一口一个室友……”陈浩然仍在笑,只不过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讽刺凄凉,“还不是天天他妈什么都背着我,好像我一开始就是凶手一样。” 苏杭环着双臂,声音充满嫌弃:“行了,少往你自己脸上贴金,我们也没说过把你当兄弟。” 陈浩然:“……” 气氛一时陷入尴尬。 陈浩然也不恼,他展开手:“来啊,投票吧!看看我是不是下一轮死的人?” “算上观众,你被投了四票。”叶景铄手里拎着□□,淡淡道:“你哥虽然死了,但下一个就是你,你很快就可以去现实里陪他。” “是吗?”陈浩然勾起嘴角:“那然后呢?投票不会这样截止,下一轮你选择杀了谁?” 陈浩然用那个虚发的枪口指向苏航:“是你的朋友兼情敌?”又调转枪头,转向越舒:“还是你最爱的男朋友?” “哈哈,这个确实太容易选了。”陈浩然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容:“那第四轮呢?只剩你和越舒的时候,你会怎么选?给自己投一票吗?” 三个人没说话,他们确实要面临这个问题,如果陈浩然死后,真的有第三轮、第四轮,逼着他们自相残杀,否则永远不会离开这个体育馆。 这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死循环。 陈浩然边说着这些话,一边把手里剩下的三张票,尽数投给了苏杭:“不如让我帮你们一把,我先把苏杭投掉,省着你们再背叛队友,剩下你们两个,谁想活下去你们自己决定。” 越舒知道他想玩什么把戏,冷道:“苏杭不会死,你只有三票,你根本没有选择权。” 陈浩然手背上的数字从‘0’变成‘4’,而苏杭手背上是3。 叶景铄、苏杭、越舒同时听到自己□□里沉重的金属感咯噔作响,仅仅是一声,他们却知道,投票已经成立,陈浩然再也没有机会了。 陈浩然苦笑了一声,视线巡回在他们三个人身上:“我死了,你们接下来怎么办?” 叶景铄拿起□□,拨动保险栓,直直地端向陈浩然的方向,冷声道:“这就用不着你管了。” “等等,等等……”陈浩然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嘴角却还是轻笑着:“打个商量,反正我都要死了,但我想做件好事。” 苏杭知道这人肯定得耍些把戏,不用多废话,他冲叶景铄使了使眼色,“动手。” 叶景铄食指扣上扳机,却听陈浩然喊:“......我知道让这个游戏结束的方法!” 叶景铄动作停滞住,□□却没放下,讽刺的勾了勾嘴角:“你不会说实话的。” “反正我都是要死了,和你们室友一场,我何必不说实话?”陈浩然放下了手,直直的看向越舒:“你忘不了上辈子被捅的那一刀吧,很痛吧?但如果没有那一刀,你们三个,谁也不会重生。” 越舒眉梢凝滞着,眼中浮现出一丝诧异。 “你知道你上辈子怎么死的吗?”陈浩然咧起嘴角,“就是我从背后亲自动的手……” 叶景铄眉头一蹙,他扣动扳机,打在了陈浩然的膝盖上。 男人痛叫一声,咬着牙伏下身去,蜷缩着身体,半跪在他们面前。 “我们还有三颗子弹,可以陪你慢慢耗。”叶景铄俯视着他,眸光阴冷而狠戾:“你要是觉得这样好玩,我就陪你玩下去。” 陈浩然眼里闪过一丝怨毒,他抬起头,看向叶景铄:“游戏只能由你男朋友来结束。” 叶景铄微微一怔,抿紧了嘴唇。 越舒蹙着眉头:“你什么意思?” “其实你们早就明白了吧?就是不敢去验证……” 陈浩然低声笑了起来,他看向越舒:“哈哈哈,因为你就是游戏的开始者!” “知道怎么才能结束吗?那就是你死啊!你死在游戏里,游戏就结束了,否则你还会无限地轮回、失忆,再想起来,接着死去,哈哈哈哈哈哈—” “而你的男朋友,他更惨!他要一直清醒地面对这一切,看着你死,等着重生,再陪着你寻找记忆……” 陈浩然捂着膝盖,满是汉涔的眸子低笑着盯着越舒:“你能猜到,这是你的第几世了吗?” 越舒忽然彻悟,随即脸色惨白。 回想起所有一切的过往,越舒不得不被迫思考,陈浩然说的……好像是真的。 陈浩然一只手撑着地,忽然跳起身,朝叶景铄的方向扑了过去。 电石火花,似乎一切都发生在几秒之内,越舒眼看叶景铄没有防备,手里那只枪也没有了子弹,他眼眶骤扩,迅速拿起□□,挡在叶景铄前面,朝陈浩然开了一枪。 那一枪打在陈浩然的肚子上,后坐力极大,男人脸上直接失了血色。 叶景铄扶住越舒,眼看着陈浩然在他们面前倒了下去,他微微一怔,明明自己的枪里没有子弹,陈浩然就算想反杀,想夺枪,为什么会奔着他来? 除非…… “越舒!” 苏杭也迅速反应过来:“闪开!他是奔着你来的!” 陈浩然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他抬起头,手里多了一条细细的黑色束带,手心里夹着一弯细小的尖刀,他笑了,露出血红的牙齿:“……再也没有重生,也没有什么直播游戏,我来帮你结束这一切。” 越舒的面具随之掉落,露出他浸着汗水的面庞。 叶景铄呼吸一窒,心跳几乎要停了。 下一秒,场馆内响起刺耳的音符,一个声音贯穿着耳膜,缓缓地响起: 「面具掉落者,死亡」 叶景铄手心冰凉,越舒没来得及站稳,心脏忽然传来剧烈的绞痛。那是一种渗入骨髓的疼痛,毫无征兆的钻了进来,难以言喻的触感从心脏蔓延开来,只渗到五脏六腑。 “越舒!” …… 越舒听到叶景铄惊惧而撕心裂肺的呼喊,眼前却阵阵发黑,他想开口说话,却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眼皮忽然变得沉重,他慢慢地倒了下去,最后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他要死了吗? …… 【宿主,检测到您的生命指征急剧下降!】 越舒听到008的声音,趁他还残存着意识,他在心里默默道:“008,我死了,你是不是也活不了了?” 008沉默了一下:【是的,宿主。】 越舒苦笑:“抱歉,临死前还拖累了你。” 008忽然想哭,它说:【宿主,我只是一串数据,一个看不见摸不着、没有宿主就无法存在的虚体……但是,叶景铄怎么办?】 越舒感觉一股巨大的悲伤慢慢袭来,直淹没了他的口鼻,呼吸,他明明感觉身上的意识正在被抽空,但却悲痛难受的近乎要窒息。 他又死在了叶景铄的怀里。 自己明明许诺要永远都不会离开他,可这誓言保质期太短,最终连一个晚上都没有坚持。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死在游戏中,他不会有来世,叶景铄也不会再有,他们就此分开,生生世世再也毫无交集。 越舒突然想挣扎着起来。 太不甘心了。 他不想就这样死去,他不能再让叶景铄忍受百年孤独,同样的残酷,他怎么能让男人承受两次? 008感受着越舒剧烈的情绪波动,不甘、痛苦、悲愤,夹杂着以往它感受过的所有的感受,喜悦、甜蜜、泪水,每一种都鲜活而分明。 008低声地说:【宿主,我一定会死,但你还有希望。】 越舒视线被黑暗笼罩,他微微一怔:“什么?” 【我确实是一串数据,但可以转化为身体机能。】008机械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回荡,没有犹豫:【我可以变成你身体里任意的免疫组织、细胞,去修复对抗所有损害你身体的元素。】 越舒的意识昏昏沉沉,他挣扎着,想保持清醒:“你要干什么?” 【这是一场巨大的战争,我也不保证能否赢得胜利。】008的声音慢慢变小,却透露着一丝坚决,【但总要试试。】 越舒的意识逐渐剥离,已经无法和008继续对话。 【再见,宿主。】 它似乎也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人类之间可以为对方喜怒哀乐、甚至放弃生命的羁绊和感情。 一直以来,它只是一串数据、一个机械的系统,在被剧烈的充满人类气息的情绪和感情冲刷过后,它没有任何一刻,比此刻活的更加鲜明。 …… 苏杭眼睛血红,他走到陈浩然的面前,“我要杀了你。” “只要我没死,这一轮就不算结束。”陈浩然眼中的惧怕渐渐散去,他舔了舔嘴角,“但越舒死了,你们就没有下一轮了。” “他死了,你们由四票变成三票。”陈浩然似笑非笑,似乎为整个局势按照自己的走向而兴奋地浑身颤栗,他掰着手指头:“我也三票,3比3,哈哈……小洁癖,你的□□里再也没有子弹了。” 苏杭掰动扳机,但预想中的砰声却没有响起,真的没有子弹。 “越舒面具掉了,他是规则破坏者,所以即使他死了,你也不能夺走他的票,哈哈哈哈哈……”陈浩然仰着身体,后退了一步:“我没死,但游戏已经结束了。” 叶景铄抱着越舒的尸体,双眼失去焦距,整条手臂牵动着全身上下都发起抖来,紧紧地拥着少年。 他不说话,也没有了反应,他不再追究游戏的输赢,所有的得失,也不在乎陈浩然是如何反杀,苏杭要做什么。 他的世界缩小到一团,被黑暗紧紧包裹着。 苏杭不敢去看叶景铄,也不想再看一眼越舒的尸体,他想,那个男人大概已经疯了。 苏杭的眼里已经完全被仇恨所覆灭,他翻转枪身,用相对锋利的尖端对着陈浩然,他也笑了,只是那个笑容已经不能被称作笑:“你觉得我会让你活下去吗?” 陈浩然眼里闪过一丝惊异,他摩擦着地面,往后退了两下:“苏杭,游戏已经结束了,你要是现在对我下手,你会受到现实世界的惩罚,你也会死!或者坐一辈子牢!” 苏杭抡起枪杆,眼神里是无尽的阴暗与绝望:“已经无所谓了,我他妈什么也不在乎了。” 那是一场触目惊心的单方面殴打。 那也就不能称为是殴打,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苏杭是向往死里弄他的。 陈浩然满脸青肿,皮肤下渗出青紫的血痕,他连连求饶,对方却熟视无睹,已经彻底红了眼睛。 …… “是四比三。” 一阵微弱的声音,在这混乱的局面中忽然响起。 那是……越舒的声音。 所有人都顿住了,呼吸声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滞。 越舒挠了挠叶景铄的掌心,感受到男人浑身一震,他感受着涣散的意识渐渐迭回躯壳,他慢慢地睁开眼睛,视线由模糊到清明:“谁说我死了?” 叶景铄手心一抖,身体如山体崩塌似的要倒下去,终是稳了脚跟,又站住了。 陈浩然睁大了双眼,几乎是目眦欲裂地看着他,他已经被打的面目模糊,囫囵着声音,抬起手指指着越舒:“不,不可能……你已经死了,你破坏了规则,你应该死了……这他妈是怎么回事,你应该死了啊!” 叶景铄俯过身,无声地抱紧了越舒。 越舒感受着叶景铄手臂上的力量,忽然感觉脖颈一阵湿润,他心脏传来悸然的震动,他从来没看过这样绝望的叶景铄,才将将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在叶景铄的眼里,又一次扔下他离开了。 许久,男人才发出声音:“怎么回事?” 越舒没有过多的解释,只说了三个字:“008。” 叶景铄心领神会,没再多问。他抬起头,周身的杀气凛然到了极致,神情却冷静得捉不到一丝方才他几近崩溃的痕迹。 越舒握住他的手臂,仿佛知道他即将做什么,他张了张嘴,道:“我来吧。” 叶景铄侧目,有些怔愣地看着他。 “由我开始,也该由我结束。”越舒站起身,拿过苏杭的枪,他褪去了方才的迷茫和虚弱,嘴角微微动了动:“不是吗?” 结束之后,重生与任务,所有一切的束缚他们的噩梦终将结束,这像是一场巨大的浩劫,也像是一种无形的力量,把他们牢牢的圈靠在一起,即使闯过了半生,依旧崭然如新。 似是灾难,亦像是救赎。 只不过,他们再也不需要这种力量。 008对抗了机体的损害,同时也修复了越舒所有的机能,甚至比以往的任何一个时刻都敏锐而力量。 越舒抬手,枪口对准了陈浩然的眉心。 …… “砰。” * 电视新闻报道,一站开往b市的火车上,一名持枪歹徒因逃避警方追捕,随意射击,车上共三人遇难。 吕某、陈某、陈某某。 吕某大概就是那个被枪杀的胖子,而陈氏兄弟,也一齐死在了那趟车上。 原来在游戏中死亡,就会牵扯现实世界的自己,如果越舒真的死于破坏规则,那么现实中,自己照样会死去,他无法想象会被安排哪一种死法,想想都有些后怕。 多亏了008。 …… “想什么呢?” 越舒吓了一跳,他坐在落地窗边,不知何时叶景铄搂住了他的肩膀,把人带到了怀里,温热的气息缠上他的耳廓,那人带着一丝慵懒的气息:“现在十二点。” 越舒心头一紧,立马怂了:“这是我最后一次熬夜……” 叶景铄的作息实在令他不敢苟同,11点必须上床睡觉,他又没活一百年,作为一个新时代的自由男性,夜晚才是真正的狂欢,这谁能受得了? “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叶景铄声音有点低,也有些沉,带着点诱导似的威慑,直直勾人心魄:“越舒,又不想睡了?” 越舒脸腾得烧起来,血液神经里反射性地窜出一股带着烫意的微麻,他迅速扔掉笔记本,三秒上床,给自己规规矩矩盖好被子,一个边角都不露出来。 叶景铄:“……” 越舒背过他翻身,心里暗暗地骂,你缠着我不让睡觉的几个晚上,没看出你担心我能不能熬夜… 叶景铄微微侧目,瞥过越舒笔记本上最后停留的界面,上面是三张照片,尽管眼部打了马赛克,还是能一眼认出是谁。 那是两年前的新闻。 越舒刚来了点困意,感觉叶景铄掀开他的被子,熟悉的味道包绕周身,他被男人抱在怀里,越舒眯起了眼睛,竟然莫名得舒适安心。 “想起以前的事了?” 越舒听到叶景铄的声音,他微微睁开眼,唔了一声。 叶景铄无声地收紧手心,将少年抱得更紧:“彻底结束了。” 越舒微微抬起头:“你现在还能感受到047吗?” 叶景铄指腹滑过越舒的耳廓,轻声道:“自从游戏结束,047就消失了。” 越舒定定地发了会呆,说:“可我怎么感觉008......” 即使他再也没能与那个系统对话,或是听到它任何细微的声音,但他总有种莫名的感觉,感觉008还在,从未真正离开过他一样。 叶景铄陷入沉思,当初他命令047抹杀008,却误打误撞,让008伺机传入了越舒的大脑,与宿主成功绑定,可他没想到,最后008竟是救回越舒的关键。 而这一次,他们很幸运,所有的阴差阳错都有了释然的归宿,中间夹杂着血泪与喧嚣,他们绕过这么一大圈,才真正拥有了彼此。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叶景铄吻过越舒的嘴角,蹭了蹭他微凉的鼻尖:“不是要参观苏杭的摄影展?” “还真是!”越舒猛然才想起来这茬,嘴角抽动了一下,心有余悸地说:“迟到他又要发飙了。” 叶景铄轻轻笑了一声。 从这个角度看,越舒能看到男人轻阖的眼睑,睫毛被光线映在眼睑形成一弯扇形的阴翳,再往下,是弧度完美的薄唇,笑时唇角会微微勾起,温柔而深邃,在他眼里性感的要命。自从男人重新找回他,像是怕再弄丢他似的,一举一动,头发丝都透露着温柔。 越舒升起一丝笑意,心中忽然升腾起无限的希望。 他的爱人,陪伴了他整个青春,刻印了他的灵魂,他们跨过整座沙场,才得以贴近彼此蓬勃而踏实的心跳。 夜色深静, 他们的未来,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