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枪传奇1:时空之卷》 前言 我开始写故事的起头时,通常脑中就已经想到结局了。至于如何从开始到结局,可能就像是看着某种地图草稿上的模糊图样一样,但我总是知道我要去哪里。 当然,在真实生活中不会这样。 写作《龙枪传奇》的时候,我和玛格丽特还是tsr的员工。我记得我们那时还对这份工作很满意。至少,我那时还没想过要离开公司,开始写作生涯。当时这部小说是我们在创造“龙枪”这款游戏的一个背景设定。我们当时甚至计划在tsr公司退休。当然,这已经是一段时间以前了,我现在回头看去,这真是一段天真的时光。 有些结局会带来新的开始。《龙枪编年史》的成功让我和玛格丽特可以照着自己的想法来写《龙枪传奇》。《龙枪传奇》的写作过程和《龙枪编年史》极为不同。我们在剧情和故事的安排上再也不需要配合游戏的规范。虽然《龙枪传奇》的尺度比《龙枪编年史》要大多了,但对我们来说这还是很亲近的一本书。这让我们可以更清楚、更了解雷斯林、卡拉蒙、克丽珊娜和泰索何夫,而这点在《龙枪编年史》里面几乎是无法做到的。 有些时候,新的开始也带来了自己的结局。就某种程度来说,《龙枪传奇》改变了我和玛格丽特的人生。《龙枪传奇》的成功给我们带来了很多机会,并且,也最终导致我们离开tsr。成功有时就是这样。我和玛格丽特离开了原先的巢穴,我想应该有些人会很高兴办公室空间变大了些。 《龙枪传奇》的内容就是和“关上过去的门,打开更光明的明日之路”有关。我们一起走向我们希望的故事结局。虽然,有时道路本身难以预料,但我们还是很高兴能够再次和诸位一起上路。 崔西·西克曼 2003年3月 玛格丽特·魏丝对读者的提醒 由于某些注释会泄漏本系列的一些关键,所以,如果诸位从来没有看过这系列的书,我们建议你看别的版本的《龙枪传奇》。《龙枪传奇》(注释版)的目的在于让那些看过我们小说的人,能够获得一些我们创作的背景知识和内容的信息。如果你使用这个版本,我们建议你第一次阅读时跳过这些注释,在你全部看完之后再回来阅读注释。 有关迈克尔·威廉斯的诗歌 根据我的记忆,《龙枪传奇》的诗歌写作方式和《龙枪编年史》不太相同。当两位作者撰写《龙枪编年史》的时候,我和他们经常会面,每周(有时每天)倾听故事的转变,并且接受特殊指导(通常来自玛格丽特),以便写出他们需要的诗歌主题和风格。 不过,当他们开始撰写《龙枪传奇》时,我们的接触变得比较少。这个工作流程对我来说很有趣:两个活力充沛的作家会来告诉我一个主题或是事件,然后让我自行创作。我最后终于适应了这样的新流程,但是一开始这感觉就是不对。我还记得我起初告诉崔西说,我觉得可能做不到。他的回答就是友善地拍拍我的背,我觉得他在暗示我应该继续下去。 当我受邀撰写这些诗歌和歌曲的评论时,我起初有些担心,因为我已经有很多年没看过这些诗歌,我很担心我看到的东西会不如预期。幸好,我还能够忍受大部分这些过去的创作。 迈克尔·威廉斯 2003年3月 主要人物介绍 卡拉蒙·马哲理:雷斯林的双胞胎哥哥,是一名壮硕高大的骁勇战士。个性善良憨厚,对雷斯林照顾得无微不至;弟弟是他生活的所有重心。长枪之战后,因雷斯林的离去颓废丧志,终日借酒浇愁。在获知弟弟的野心之后,挺身而出阻止他。 雷斯林·马哲理:卡拉蒙的双胞胎弟弟,长枪之战后从红袍法师转变为黑袍法师。他以健康来交换强大的魔法力量,虽然如愿了,却也换来了金色的皮肤和沙漏之眼,眼中所见尽是衰败和死亡。对魔法和力量燃烧着熊熊渴望。个性阴沉、城府极深,但心灵深处与卡拉蒙有深厚羁绊。 克丽珊娜·塔林纳斯:帕拉丁的牧师,神眷之女。出身于良好世家,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美丽女子。信仰坚定、圣洁善良,但不知世事、个性冷淡,对自我信仰有致命的盲点。十分信任雷斯林。 泰索何夫·柏伏特:坎德人。“物品转手者”,属于克莱恩最恼人的种族。不知恐惧为何物,总是乐观、充满好奇心、爱冒险。常常声称“你的东西不小心掉到我的袋子里”,是开锁和偷窃的超级能手。在长枪之战中,屡次帮助英雄们幸运过关,自称与帕拉丁的化身——费资本是好朋友。 达拉马:黑袍法师。为西瓦那斯提的年轻精灵男子,因对力量的渴望而走入黑暗道路,以至于被同胞放逐成为暗精灵。个性冷静、聪明,为雷斯林的魔法学徒。很敬崇雷斯林,亦十分畏惧他的力量。 坦尼斯:长枪英雄之一。为人类和精灵的混血儿,精灵名字为坦赛勒斯。长枪之战中,他是众冒险者的领袖,为天生的领导人物。长枪之战后与罗拉娜成婚,仍为了维系克莱恩的和平奔走着。为索兰尼亚骑士团的荣誉玫瑰骑士。 奇蒂拉·钨斯·马塔:马哲理兄弟同母异父的姐姐,她对于两位弟弟的影响力极大。个性狂野、极具魅力、野心勃勃又残暴,长枪之战中为邪恶的蓝龙军团之龙骑将。曾是坦尼斯的情人。 索思爵士:死灵骑士。原是死于大灾变的索兰尼亚骑士,但因自我欲望驱使而受到精灵妻子的诅咒,成为要受永劫不老不死的活死人。率领着骷髅战士和报丧女妖,为奇蒂拉的左右手,居心叵测。 提卡·维兰:长枪英雄之一。俏丽的红发女战士,得意武器是铁锅。她与马哲理兄弟、史东皆为自幼就认识的玩伴。长枪之战后,与卡拉蒙结婚,成为最后归宿旅店的老板娘。 河风:长枪英雄之一。为奎苏族的高强战士。为人忠诚坚定,与坦尼斯为莫逆之交。在长枪之战后成为奎苏族酋长,与妻子金月一起努力建构平原部族之间的和平与富庶。 金月:长枪英雄之一。奎苏族的公主,医疗女神米莎凯之女(牧师)。具有神奇的医疗能力和骄傲的平原战士血统,品格高洁坚强。为开启长枪之战的关键人物。 罗拉娜:长枪英雄之一。为奎灵那斯提美丽的精灵公主。在共同经历悲壮的长枪之战后,与坦尼斯成婚,共同肩负精灵与人类间的和平维系任务。为索兰尼亚骑士团的黄金将军。 佛林特·火炉:长枪英雄之一。老矮人战士,为看着众位长枪英雄成长的大家长,同时也是坦尼斯的挚友;他与坎德人亦有深厚的感情,虽然他常常不承认。于长枪之战中与世长辞。 史东·布莱特布雷德:长枪英雄之一。情操高尚、严格律己、重荣誉的索兰尼亚骑士,长枪之战中与奇蒂拉对抗,光荣战亡。与西瓦那斯提的精灵公主——阿尔瀚娜·星光有一段无疾而终的悲恋。 费资本:长枪之战中,总是适时帮助英雄们的神秘老法师。法力强大却老是迷迷糊糊、疯疯癫癫,但实际上他为帕拉丁的化身。他常常忘记咒语或遗失他的爱帽,他的著名台词就是:“我的帽子!” 序曲:会面 一个孤单的身影径自朝着远方的光源走去。他的脚步声低得几不可闻,仿佛全让四周的黑暗给吞没了。贝传看着那些似乎由无穷无尽的书籍和卷轴所构成的《阿斯特纽斯编年史》,也就是《克莱恩全史》,难得地容忍自己的想象力奔驰起来。 “看着这些书时,就好像被吸进了时间的洪流中一样。”他望着这些静默不动、沉寂的书架,叹了一口气。有那么短短的片刻,他真希望自己会被吸到别的地方,可以躲开眼前的困难任务。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知识都在这些书里面,”他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然而从来没有任何事或是任何理由,让我觉得打扰这些书的作者是理所当然的。” 贝传鼓起仅存的勇气,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穿在他身上的历史学者所专用的袍子也平复下来,变得整齐而无褶痕。但是他的一颗心却拒绝向袍子学习,在体内不住地乱跳。贝传摸摸自己的头顶——这是年轻时代留下来的习惯,他在紧张的时候就会这么做。只不过那时他还没有选择这个要剃掉顶上头发的职业。 我到底在烦恼些什么?他自怨自艾地想。当然不只是去见馆长这件事。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自从……自从……他打了个寒战。没错,自从上次战争中,那个年轻的法师几乎死在门口之后。 战争……改变,这就是战争所带来的后果。就如同他穿着的袍子一样,他周遭的世界似乎终于平静下来,但是他又能感觉到改变正在靠近,就像两年前一样。他真希望自己有能力阻止…… 贝传叹口气。“光站在黑暗中发呆也不能阻止什么事。”他喃喃自语道。无论如何,他还是觉得仿佛被鬼魅所包围,浑身上下不舒服。眼前的门底下流泻出白净的亮光,照进走廊。他最后回头望了那些堆积如山的书籍一眼,那些书籍正安详地躺在那儿,如同安详地沉睡在墓穴中的尸体一样。接着,他打开了那扇门,进入了帕兰萨斯城的阿斯特纽斯的书房。 虽然主人在房间里,但他并没有开口,甚至连头都没抬。 贝传用徐缓的、经过精确计算的步伐踏在厚实的小羊毛地毯上,来到了巨大且一尘不染的书桌前。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沉默不语,只是呆望着眼前的历史学家用坚毅而稳定的手,拿着鹅毛笔在文件上不停地写着。 “嗯,贝传?”阿斯特纽斯并没有停笔。 贝传正对着阿斯特纽斯。然而,即使是倒过来看,他依旧能够清晰地辨认对方的字迹。 这一天,在日落时刻前二十八,贝传进入我的书房。 “大人,塔林纳斯家族的克丽珊娜求见。她说她事先和您约好……”贝传的声音越来越低,他可是鼓起所有的勇气才敢说这么多话。 阿斯特纽斯继续书写。 “大人,”贝传一边小声地开口,一边为了自己的大胆而颤抖着,“我……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毕竟是侍奉帕拉丁的神眷之女,我……我们觉得没办法拒绝她进来。我们该——” “带她到我的房间来。”阿斯特纽斯既没有抬头,也没有停笔。 贝传的嘴张到一半就停住了,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文字依旧不停地从鹅毛笔尖流泻而出。 今天,在就寝时刻前二十八,塔林纳斯家族的克丽珊娜前来约见雷斯林·马哲理。 “雷斯林·马哲理!”贝传吃了一惊,震惊和恐惧终于让他的嘴巴能够动弹,“莫非我们要让他——” 终于,阿斯特纽斯抬起头来,脸上满是不耐烦的神色。当他搁下那支仿佛从不停止的笔时,房间中充满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寂静。贝传脸色大变。眼前的这个历史学者有张不受时间、不受年纪影响的脸孔,但是见过他的人很少记得他的长相,他们只记得那双幽暗、专注,并不停地转动,仿佛正目睹一切的眼睛。这双眼睛也能够传达出极端的不耐烦,提醒贝传宝贵的时间依旧在流逝。正当这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分分秒秒的历史就这样流逝,没有被记录下来。 “大人,原谅我!”贝传毕恭毕敬地鞠躬,匆匆忙忙地退出了书房,静静地关上门。一走出房间,他立刻拿手帕擦拭满是汗水的光头,向着帕兰萨斯城大图书馆的大理石走道快步走去。 阿斯特纽斯在通往他房间的走廊上停了下来,眼神停留在房间中的那个女人身上。 这位历史学者的房间位于大图书馆的西厢。如同其他的馆员一样,这个房间里面四壁的架上都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和卷轴,让中间那小小的起居空间飘着一丝丝的霉味,闻起来就像是一座已经封闭了几个世纪的陵墓一样。房间中陈列的家具很少,就算有也都是非常朴实的。木椅雕工精美,但却质地坚硬,坐起来不甚舒服。靠着窗边的是一张矮几,上面没有任何的装饰,光滑的黑色表面上只反射着落日的光线。房间中的每样东西都井然有序。即便在如此偏北之处,日落之后的晚春也还是很凉,晚上必须生火取暖。但是,甚至就连放置在火炉旁的柴火,都排得整整齐齐,让人不禁联想起火葬堆。 整间房间散发出单纯、井井有条和冷漠的感觉。但是与房中那位双手交叠在膝上、静静等候着的美丽女子相比,这冷漠与井井有条看起来不过是为了与她相应和而存在的。 塔林纳斯家的克丽珊娜耐心地等待着。她并没有乱动、叹气,或是瞪着墙角的水力定时器。她也没有看书——阿斯特纽斯很确定贝传会递给她一本书,让她消磨时间。她也没有在房间中踱步,也没有打量放在书柜阴暗角落的几个装饰品。她直挺挺地坐在那把不舒服的木椅上,清澈、明亮的双眼定定地看着夕阳落在山脉上的余晖,仿佛她是第一次,抑或是最后一次目睹克莱恩的日落。 她如此专注地看着夕阳,以至于阿斯特纽斯走进房间时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他很感兴趣地打量着她。这对于这位历史学者来说并非少见——对他来说,他的职责正是用锐利、深不可测的眼光观察克莱恩的一切生物。不寻常的是,有那么短短的片刻,这位历史学者的脸上出现了同情和深沉的哀伤。 阿斯特纽斯记录历史。从天地初开他就开始这项工作,看着世界从他的眼前流逝,并且将一切写在书册中。他无法预知未来,那是神的领域。但是他可以感知一切变化的征兆,同样的征兆也困扰着贝传。他站在那里,耳边传来定时器水滴滴落的声音。即使他用手接住那些水滴,时间依旧会继续地流逝。 阿斯特纽斯叹口气,转过头来面对这位他曾经闻名,却从未得见的女子。 她拥有一头黑亮的秀发,漆黑有如夜晚平静无波的深海。她将中分的头发梳到脑后,用平凡、毫无装饰的木质梳子将它固定起来。这一丝不苟的发型对她苍白且细致的面容非但没有丝毫影响,反而更加衬出她肌肤的白皙。她的皮肤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灰色的眼睛和她的脸庞相比,看起来似乎太大了些。连她的嘴唇都没有任何颜色。 几年以前,当她还是少女的时候,仆人们会帮她将浓密的黑发梳理成最流行的款式,并且在上面插上金或银质的发饰,用珠宝的光辉来点缀这深沉的黑色。她们会用捣碎的梅子作为染料来染红她的双颊,再让她穿上最华丽的粉红色或水蓝色的礼服。她那极其闪耀的美貌曾经让人不敢正面逼视,当然,追求者也曾经不可计数。 现在,身为一名帕拉丁的牧师,她穿着白色的连身长裙,虽然看来朴实,但却是用上好的布料制成。除了环绕她细腰的金质腰带外,衣服上没有任何的装饰。她唯一的饰物是属于帕拉丁的白金龙护身符。她戴着纯白的兜帽,让她如同大理石一般质朴的外表更为平静、冷淡。 她或许真的是大理石做的,阿斯特纽斯想,只不过大理石还会被太阳所温暖,她却不会。 “您好,帕拉丁的神眷之女。”阿斯特纽斯走进来,将身后的门关上。 “您好,阿斯特纽斯。”塔林纳斯家的克丽珊娜起身招呼。 当她跨越这个小房间向他走来时,阿斯特纽斯对如此秀气的外表下竟然藏着豪迈的步伐感到有些惊讶。这和她细致的外表并不相称。她握手坚定有力,与帕兰萨斯城中那些只习于无力地伸出指尖的仕女们相比,并不寻常。 “我实在很感激您肯为了这次会面牺牲宝贵的时间,充当中立的第三者,”克丽珊娜冷冷地说,“我了解让您牺牲研究的时间是多么无礼的要求。” “只要这不是浪费时间,我就不介意,”阿斯特纽斯握着她的手,仔细地打量着她,“但是我必须承认,我并不喜欢这样。” “为什么?”克丽珊娜露出真正困惑的表情,看着眼前这张不受岁月影响的脸。然后她突然微笑起来,仿佛明白了什么。这微笑就像照在雪地上的月光一样,并没有为她的脸孔带来任何生气。 “你不相信他会来,对吧?”克丽珊娜不经意地说着。 阿斯特纽斯发出不屑的声音,松开她的手,仿佛已对眼前这位女子彻底失去兴趣。他转过身,走到窗前俯瞰着帕兰萨斯城众多闪耀、迷人的白色建筑物,这其中只有一个例外。有座建筑即使在正午时分也不会被阳光照射到。 阿斯特纽斯的目光正是定在那栋建筑上。这座黑色的高塔插进美丽、灿烂的城市正中心,黑色的主塔扭曲变形,而在夕阳下闪耀着血红色泽的副塔,最近才被魔法的力量所修复,它们看起来像是腐烂的骷髅手指,从地底的墓穴中挣扎着爬出来。 “两年前,他进入了大法师之塔,”阿斯特纽斯冷静、毫无感情地对和他一起站在窗边的克丽珊娜说,“他在最深沉的黑夜中走进了那座塔,夜空中唯一的月亮是那个不会发出光亮的天体。他穿过了那片受到诅咒的修肯树林,那是一片没有任何凡人敢擅自靠近的橡树林,即使是那些胆大包天的坎德人也不例外。他一路走到了大门前,上面依旧挂着那具尸体。那是大法师之塔的守门人,那是一位自高塔一跃而下,并将自己穿刺在门上,以自己的血和生命对这座塔施下诅咒的邪恶法师。但是当他抵达的时候,守门人在他面前行礼,大门为他而开,在他进入后又重新关上。在过去的两年中,这两扇门并没有再度打开,而他也从未离开过,如果有任何的人曾经进入,也无人目睹。你竟然期待他出现在……这里?” “掌握了过去和现在的强者。”克丽珊娜耸耸肩,“就如同预言所说的一样,他来了。” 阿斯特纽斯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你知道他的故事?” “当然。”牧师冷静地回答,瞥了他一眼,随即又转回头继续注视那已经被夜色慢慢包围的高塔,“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非常了解雷斯林·马哲理。我非常地了解他。我确定他今天一定会赴约。” 克丽珊娜微微扬起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座恐怖的高塔,毫无血色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双手交叠在背后。 阿斯特纽斯的脸色突然变得铁青,表情若有所思,眼神透露出不安。“你似乎对自己非常有自信,牧师。你怎么能够确定?” “帕拉丁指示过我,”克丽珊娜回答,眼睛依旧盯着那座塔,“在梦中,白金龙出现在我的面前,告诉我,曾经一度被封印的邪恶力量,如今又再度以雷斯林·马哲理的身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我们面临绝大的危机,我被召唤来阻止这场危机。”当克丽珊娜开口的时候,她大理石一般的面孔变得柔和,灰色的双眼也变得清澈而明亮。“这就是我不断祈求的,对我信心的试炼!”她斜睨着阿斯特纽斯,“我告诉你,从孩提时我就知道自己注定要完成一些伟大的功业,对这个世界和人们做出贡献。这就是我的机会。” 阿斯特纽斯的脸色变得更为铁青,也更为严肃。 “这些真的是帕拉丁告诉你的吗?”他突然质问。 克丽珊娜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的质疑,嘴角微微地扬起。不过,在她双眉间扬起的一道细微的皱纹是她怒气的唯一破绽,同时,她的语气反而更为冷静。 “阿斯特纽斯,我很遗憾我提起这件事,请原谅我。这是我和吾主之间的沟通,如此神圣的事情是不能够公开讨论的。我提起这件事只不过是要证明这名邪恶的男子一定会前来。他无法抗拒,帕拉丁会带他来的。” 阿斯特纽斯扬起眉毛,让它们几乎陷进泛灰的头发中。 “你口中所称呼的这名‘邪恶的男子’,他所服侍的是和帕拉丁一样强大的神祇——黑暗之后塔克西丝!也许我不应该说‘服侍’,”阿斯特纽斯露出了奇异的笑容,“这样的形容对他来说不适合……” 克丽珊娜的双眉舒展开来,她冷静的微笑再度出现。“善有善报,”她幽幽地回答,“恶有恶报。正如同长枪之战中对抗塔克西丝和她的恶龙一样,正义必将再度获胜。借着帕拉丁的帮助,我将击败这邪恶,正如同公认的英雄半精灵坦尼斯击败黑暗之后一样。” “半精灵坦尼斯靠着雷斯林·马哲理的帮助才获得胜利,”阿斯特纽斯镇定地说,“莫非你选择忽略传说的某个部分?” 克丽珊娜冷静的表情没受到任何干扰。她依旧挂着笑容,目光注视着街道。 “你看,阿斯特纽斯,”她柔声说,“他来了。” 太阳终于躲到遥远的山脉之后,天空被夕阳的余晖染成宝石般的紫色。仆人们悄悄地走进来,点燃阿斯特纽斯房中的炉火。火焰只是静静地燃着,仿佛是在历史学者的训练之下,学会了保持大图书馆的宁静。克丽珊娜又坐回那把不舒服的椅子,双手再度交叠在膝上。她的外表依旧保持着一贯的冷静,但是内心却兴奋得如小鹿乱撞,只有闪烁在她双眼中的亮光揭露了这个秘密。 她出生在帕兰萨斯城的塔林纳斯家族,这个家族高贵而富有,几乎拥有和城市本身一样漫长的历史。克丽珊娜享尽了一切阶级和财富所能带来的豪奢享受。她既聪明,又拥有坚强的意志,很容易长成自主意识强烈又固执的女人。不过,她慈爱且睿智的双亲则是循循善诱,将她的坚强意志培养成对自己的自信。这辈子克丽珊娜只做过一件让父母失望的事情,但这件事将他们伤得很深。她拒绝了一桩和年轻贵族的婚事,决定从事神职工作,服侍那些久被遗忘的诸神。 长枪之战末期,她首次聆听来到帕兰萨斯城的伊力斯坦的教诲。他的新信仰——或者应该叫作古老的信仰——像野火般传遍了克莱恩。因为这个新的宗教将邪恶巨龙和龙骑将的败北,都归之为古老诸神的恩典。 一开始听到伊力斯坦说话的时候,克丽珊娜感到非常怀疑。这个年轻女子——她当时约二十五六岁——从小就是听着神明降下大灾变的恐怖故事长大的。他们丢下着火的大山,把陆地劈开,将神圣的都市伊斯塔丢入血海中。在那之后,人们认为,诸神背弃了他们,拒绝再和他们有任何往来。克丽珊娜打算礼貌性地聆听伊力斯坦,但是也准备了许多的质疑想要难倒他。 看到伊力斯坦的第一眼,她就有了很好的印象。伊力斯坦那时还正处在力量的巅峰。即使在他中年的外表下,他看起来依旧英俊、强壮,就像古老的传说中,曾经和伟大的骑士修玛同赴战场的牧师。克丽珊娜在那天傍晚发现了自己对他的尊敬。最后她跪在他面前,感动地流下兴奋的眼泪,她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可以停泊的港湾。 他所带来的信息是诸神并没有放弃人们,是人们舍弃了神明,用骄傲的态度去要求修玛谦卑祈求才能得来的成果。第二天,克丽珊娜离开了家,离开了双亲、仆人、财富和她的未婚夫,住进了那矮小、冰冷的房子里。伊力斯坦计划以这座房子为基地,在帕兰萨斯城兴建一座雄伟的神殿。 两年后的现在,克丽珊娜已经是帕拉丁的传道人,是少数被选中、能够带领教会在这段草创时期蓬勃发展的精英。教会能够拥有这些年轻的新血是十分幸运的。伊力斯坦过去几乎用尽了一切生命来发展这个教会。现在,似乎他所崇敬的神明就快要将他召回到他们身边。当那一刻来临时,许多人相信克丽珊娜会理所当然地继承他的遗志。 克丽珊娜非常确定自己已经准备好领导教会,但是这样够吗?正如同她告诉阿斯特纽斯的一样,这个年轻的传道人一直觉得自己注定要为整个世界做出贡献。在战争结束后的现在,每天领导教会的日常生活,看来似乎太过平凡无聊。她每天都祈祷帕拉丁能够给她艰难的任务。为了服侍所敬爱的神,她发誓愿意牺牲一切,即使牺牲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然后她得到了答案。 现在,她静静地等待着,用尽所有的意志力克制自己的期待。即使是面对这个传说中克莱恩最邪恶、力量最强大的男人,她也并不害怕。如果她的教养允许的话,她甚至会对他露出轻蔑的笑容。有什么样的邪恶能够承受她信仰之剑的力量?什么样的邪恶能够穿透她闪耀的盔甲? 克丽珊娜感觉自己像是披挂着爱人献上的鲜花、赶赴决斗的骑士,她知道自己有了这样的真爱,根本不可能在即将来临的决战中落败。她坚定地看着大门,等待着这场决斗的第一击。当门终于打开时,她原本一直冷静地交叠在膝上的双手,兴奋地彼此互握。 贝传走了进来。他的目光投向阿斯特纽斯,后者像石柱一般坐在靠近炉火、坚硬且不舒服的椅子上。 “法师雷斯林·马哲理求见。”贝传提到那个名字时,声音有些沙哑。也许他是回想起了上次提及这个访客时的情景——当时雷斯林奄奄一息,在大图书馆门前的阶梯上不停地呕血。阿斯特纽斯对贝传的自制力皱起了双眉,后者以穿着袍子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逃离了现场。 克丽珊娜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一开始她什么都没看到,只见走廊上有一个阴影,仿佛黑夜选择以这样的形象出现。那片黑暗停在门口。 “进来,老朋友。”阿斯特纽斯用深沉、毫无起伏的语调说。 阴影被温暖的微光照亮了。火光照在那柔软的黑色天鹅绒袍上,又照到天鹅绒兜帽上绣着的银色符文,映射出细碎的闪光来。阴影变成了一个形体,天鹅绒的袍子将这人的身体彻底遮住。有那么短短的片刻,这形体和人体的相似之处只有那只抓着木杖、如同骷髅般瘦削的手。木杖上面有一颗水晶球,嵌在一个雕刻出来的龙爪中。 当这个身影走进房间的时候,克丽珊娜感觉到失望的寒意笼罩着她。她要帕拉丁给她的是一些困难的任务!和这人作战能够征服什么可怕的邪恶?现在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他,她眼前是一个虚弱、瘦削的男子,身形有些佝偻,倚着木杖,仿佛没有它就走不动一样。她知道他的年纪,他现在大概是二十八岁。但是他走路的步伐缓慢、小心,甚至有些迟钝,像是九十岁的老人。 征服这个虚弱的家伙对我的信仰算是什么考验?克丽珊娜难过地要求帕拉丁回答。我不需要和他搏斗,他正被自己体内的邪恶所吞噬! 雷斯林面对阿斯特纽斯,背对着克丽珊娜,褪下黑色的兜帽。 “永生不死者,我再度向您致意。”他柔声对阿斯特纽斯说。 “您好,雷斯林·马哲理。”阿斯特纽斯一动不动地说。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仿佛和这个年轻的法师彼此间分享着什么共同的笑话。阿斯特纽斯做了个手势。“请容我介绍,这位是塔林纳斯家族的克丽珊娜。” 雷斯林转过身。 克丽珊娜吃了一惊,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让她说不出话来,有一段时间她甚至没有办法呼吸。尖锐、剧烈的疼痛刺进她的指尖,一阵寒意传遍全身。她不由自主地缩回椅子中,指甲深深陷进麻木的肌肉中。 她眼前所看到的是一双处在黑色深渊中的金色眼眸。这双眼睛像是一对镜子,平板、反光,拒绝透露其他任何信息。瞳孔——克丽珊娜恐惧地看着那双幽暗的瞳孔。金色的双眼中嵌着两个沙漏状的瞳孔!那张脸——被淹没在身心的折磨中,自从七年前在大法师之塔中接受试炼之后,他就未曾逃离这悲惨的命运。法师的皮肤变成金黄色,他的面孔像是张金属的面具,无法看透,冷漠无情,就如同他手杖上的那只金色的龙爪。 “帕拉丁的神眷之女。”他柔声说,声音中带着敬重——甚至有些敬畏。 克丽珊娜猝不及防,惊讶地看着他。这很明显不是她所预期的状况。 她依旧无法动弹。他的视线攫住她,她惊慌地胡思乱想,甚至以为她被施了法术。他仿佛感觉到了她的恐惧,特意走过房间,来到她面前,以既是施恩也是关怀的态度看着她。她抬起头,只见火光在他的眼中跳跃着。 “帕拉丁的神眷之女,”雷斯林再度开口,他柔和的声音像天鹅绒般包围了克丽珊娜,“您还好吗?”但现在她能够听见那声音中带着苦涩的讽刺意味。这是她意料之中的,这是她准备好面对的。她生气地对自己承认,他之前尊敬的语调让她大吃一惊,但是此刻她的弱点已经消失了。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双眼平视对方,一只手则无意识地抓住白金龙护身符。金属的冰冷触感带给她勇气。 “我认为我们不需要浪费时间客套,”克丽珊娜直截了当地说,她的表情又恢复了镇定,“我们让阿斯特纽斯放下了手边的研究。他会希望我们尽快达到我们的目的。” “我也非常同意,”黑袍法师的嘴唇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代表着微笑,“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回应您的邀请,您对我有什么要求?” 克丽珊娜感觉对方正在嘲笑她。她平常只习惯接受他人无比的敬意,这点更增加了她的怒火。她用冰冷的灰色眼睛看着对方。“我是来警告你的,雷斯林·马哲理,帕拉丁知道你的邪恶诡计。小心,否则他会摧毁你……” “怎么摧毁?”雷斯林突然反问,他奇异的双眼放射出诡异的光芒。“他要怎么摧毁我?”他一句接着一句地问,“闪电?大洪水和大火?也许再来一座着火的大山?” 他又向她靠近了一步。克丽珊娜冷静地往后退了一步,碰上了原先的椅子。她紧抓着坚硬的靠背,绕过椅子,转过身来面对他。 “你嘲笑的是你自己的末日。”她静静地说。 雷斯林的嘴唇又往上扬了一点,但是他继续说话,仿佛从未听到她讲的话。“是伊力斯坦吗?”雷斯林的声音降为嘶嘶的低语,“他会派伊力斯坦来摧毁我?”法师耸耸肩。“不会的,当然不会。所有的消息都证实,这位伟大、神圣、敬拜帕拉丁的圣徒非常地疲倦、虚弱,行将就木……” “才没有!”克丽珊娜大喊,随即咬住自己的嘴唇,对眼前这个男人竟然煽动自己露出情绪感到愤怒。她闭上嘴,深吸一口气。“帕拉丁的旨意是不容你质疑和嘲笑的,”她冰冷地说,但是她没办法阻止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伊力斯坦的健康状况也不干你的事。” “也许我对他的健康有着你所不知道的关切。”雷斯林面带轻蔑的笑容回答。 克丽珊娜感觉血管在她的额头上不住地跳动。法师在说话时,绕过了椅子,更靠近眼前这个年轻女子。他现在和克丽珊娜靠得如此之近,以至于后者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黑袍底下所散发出来的奇异、不自然的热度。她可以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甜腻却不让人讨厌的气味。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他身上所携带的药材发出的辛辣气味。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晕眩恶心。她手中紧紧握住帕拉丁的护身符,感觉那光滑的边缘陷进了她的皮肉,让她再度找到勇气远离这个男人。 “帕拉丁在梦中告诉我——”她心虚地说。 雷斯林笑了。 极少人听过这个法师的笑声,而那些听过的人从来不会忘记,经常会在最黑暗的梦境中回想起来。那是一种尖锐、单薄,如同刀锋般的笑声。那声音舍弃一切的良善,嘲笑一切的真理和正义,刺穿了克丽珊娜的灵魂。 “很好,”克丽珊娜用厌恶的眼神看着他,这让她灰色的眼眸变成冰冷的蓝色,“我已经尽力阻止你了,我也给了你警告,你的命运现在已经交在神的手中。” 突然间,也许是意识到她话中的威胁,雷斯林的笑声终止了。他金色的双眼眯了起来,仔细地打量着她。最后他笑了,那是对自己所露出的奇异的微笑。一直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阿斯特纽斯站了起来。这名历史学家的身体挡住了火光,他的阴影落在两人的身上。雷斯林没料到这件事情,脸色微微一变,他半转过身,用威胁的目光看着阿斯特纽斯。 “小心,老朋友,”法师警告道,“莫非你准备干扰历史洪流的方向?” “我从不插手,”阿斯特纽斯回答,“相信你也很清楚。我是个观察者、记录者。面对任何事情,我都保持中立。我知道你的计划,我也知道这世界上每个活人的计划。因此,雷斯林·马哲理,听我一言,记住我的警告。你眼前的这个女子受到诸神的宠爱——正如她的名字所暗示的一样。” “受到诸神的宠爱?我们不全都是吗,神眷之女?”雷斯林再度面对克丽珊娜问道。他的声音如同他的黑天鹅绒袍子般柔软。“这不是写在米莎凯白金碟里吗?这不是那个神圣不可侵犯的伊力斯坦的教导吗?” “是的。”克丽珊娜缓慢地回答,怀疑地看着对手,等待他进一步的嘲弄。但是他金属般的脸孔是认真的,他突然之间换上了一副学者的面具——聪明、睿智。“上面的确这样记载着。”她冷笑着说,“我很高兴你曾经读过圣白金碟里面的记载,虽然很明显你没有从里面学到什么。你还记得里面也写着……” 阿斯特纽斯不屑地打断她。 “我已经和你们耗掉了不少时间。”这位历史学者跨过前厅的大理石地板,“当你们准备好离开的时候,拉铃通知贝传。再会,神眷之女。再会……老朋友。” 阿斯特纽斯打开门。图书馆的寂静流进房间里,将克丽珊娜包围在令她精神一振的凉意中。她感觉到自己再度恢复了自制力,因此放松下来。她的手松开了护身符。她优雅地、礼貌地向阿斯特纽斯鞠躬道别,雷斯林也是一样。接着门在历史学者的背后关了起来,两人第一次独处在同一个房间中。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人开口。最后,克丽珊娜觉得帕拉丁的力量流遍全身,转过身面对雷斯林。“我忘记了是你和你的同伴一起找到圣碟的,所以你当然曾经读过它。我很想要和你继续讨论里面的记载,不过,有句话我必须先说在前头,雷斯林·马哲理,以后我们如果再有机会打交道,”她冷静地说,“我要求你对伊力斯坦抱着最起码的敬意。他——” 她惊讶地闭上嘴,警觉地看着法师瘦削的身体似乎在她面前彻底崩溃。 雷斯林抓着胸口,不停地咳嗽,挣扎着要呼吸。他步履不稳,如果不是因为手中的法杖,他早就倒在地上了。克丽珊娜一时之间忘却了自己的嫌恶和恶心,本能地伸出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喃喃地念诵医疗祷文。在她掌心下的黑色袍子柔软又温暖。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雷斯林的肌肉在不断地抽搐着,体会到他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与煎熬。她的心中充满了同情。 雷斯林挣脱了她,把她推到一边去。他的咳嗽慢慢地缓和下来。在恢复了正常的呼吸之后,他嘲弄地看着她。 “不要在我身上浪费你的祈祷,神眷之女。”他苦涩地说,从袍子里面拿出一块手绢擦拭嘴唇。克丽珊娜可以清楚地看到上面沾满了鲜血。“我的疾病是无药可医的。这就是我的牺牲,我为了我的法力所付出的代价。” “我不明白。”她喃喃自语。她还清楚记得黑袍柔软的触感,手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她心不在焉地将手藏到背后去。 “你不明白吗?”雷斯林反问,那双金色的眼睛仿佛直达她的灵魂深处,“你为了你的神力付出了什么代价?” 在微弱的火光下,勉强可以看见克丽珊娜的双颊如同法师的双唇一样沾染了淡淡的血色。她警觉于对方的刺探,别过头,依旧看着窗外。夜色已经降临帕兰萨斯。银月索林那瑞是黑暗星空中银色的光源,和它一起出没的红月则尚未升起。黑月——她心中暗想,在哪里?他真的能够看见吗? “我得走了,”雷斯林的喉中发出呼吸的奇异声响,“刚刚这阵发作让我非常虚弱。我必须休息。” “当然。”克丽珊娜又恢复了冷静。所有的情绪都被她小心地塞回应该在的地方,她转过身再度面对他。“多谢你来……” “但是我们之间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雷斯林柔声说,“我很希望能有个机会让你知道,你所信奉的神,他的恐惧是毫无根据的。我有个建议。在大法师之塔里和我碰面。你会看到我所有的藏书,了解我正在进行的研究。当你看完之后,你就会放下心中的大石。正如同白金碟中所说的,我们只对未知感到恐惧。”他又朝她走了一步。 克丽珊娜对他的提议感到惊讶,睁大了双眼。她试着要躲开他,但是她竟然不小心让窗户挡住了自己的退路。“我不能……去那座塔。”他不停靠近的身躯让她开始结巴,呼吸不顺。她试着要绕过他,但他微微挪动手中的法杖,堵住了她的去路。她试图冷冷地继续说下去。“那里的法术会阻挡一切……” “除非是我邀请的贵宾。”雷斯林低声说。他把沾血的手绢整齐地叠起来,放回袍中的暗袋。然后,他握住了克丽珊娜的手。 “你很勇敢。嗬,无惧的神眷之女,”他说,“在我邪恶的碰触之下,你竟然没有发抖。” “帕拉丁与我同在。”克丽珊娜厌恶地回答。 雷斯林笑了,那是温暖、幽暗而且隐秘的笑容——只让他们两人分享的笑容。克丽珊娜突然开始对他产生兴趣。雷斯林将她拉近,然后放下她的手,并且将法杖靠着椅子放好。接着他用瘦弱的双手捧住她洁白的兜帽。在他的碰触之下,克丽珊娜开始颤抖,但是她却无法动弹,无法言语,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只能不明所以、难以控制、恐惧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雷斯林紧紧抓着她,低下头用沾血的双唇扫过她的额头。当他这样做的时候,口中喃喃地念着奇异的语句。然后他放开了她。 克丽珊娜步履踉跄,几乎要摔倒。她觉得虚弱、晕眩。她的手摸着刚刚被他的双唇所接触、现在正犹如烧灼般疼痛的部位。 “你做了什么?”她结结巴巴地问,“你不能对我施法!我的神会保护……” “当然不能。”雷斯林虚弱地叹气,在他的语调和表情中都有着哀伤,那是一种时常被误解、被怀疑的哀伤。“我只不过是给了你一个记号,让你可以进入修肯树林。但是,通过树林并不容易。”他一贯的讽刺语调又回来了,“不过,相信你的信仰会保护你的!” 法师把兜帽拉上,遮住自己的眼睛,静静地对呆望着他的克丽珊娜点头行礼,然后用缓慢、虚弱的步履走向门口。他伸出瘦削的手拉下了响铃。大门立刻打开,贝传飞快走进来,克丽珊娜猜他一直站在门外。她抿紧双唇,傲慢、愤怒地瞪了那人一眼,那人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只能脸色苍白地用袖子抹去头顶的汗珠。 雷斯林正准备离开,但是克丽珊娜拦下他。“我……我不应该怀疑你,雷斯林·马哲理,”她柔声说,“我再一次感谢你的赏光。” 雷斯林转过身。“我也不该这么爱逞口舌之快。”他说,“再会了,帕拉丁的传道人。如果你确实不害怕真相,那么后天晚上,当努林塔瑞刚出现在夜空中时,请到寒舍来。” “我会到的。”克丽珊娜坚定地回答,因贝传脸上所露出的害怕而感到窃喜。她点头向他道别,手轻轻放在精工雕制的椅背上。 法师离开了房间,贝传紧跟在后,顺手关上了房门。 克丽珊娜单独一人待在温暖、寂静的房间里,随即在椅子前跪了下来。“感谢您,帕拉丁!”她低声说,“我接受您的挑战。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我不会失败的!”
    说到贝传(bertrem)这个名字的起源,应该算是我空想出来的。稍后,我发现它正确的拼法应该是“bertram”,而且是个很广为人知的法文名字,意思是“著名的乌鸦”。乌鸦代表的是智慧,所以我想这应该很适合贝传这个人。——魏丝 我是那种喜欢知道谁在说故事,谁在看剧情进行的人。传到我们耳中的故事一定是某人的经历,这经历可能是亲眼目睹或是亲身参与,然后由某人记述下来,再由某人传诵,最后才到我们耳中。我想要一个可以代表作者的观点的人物,也就是负责描述的第三人称。阿斯特纽斯让我们相信故事是可以被记录下来,并且传递到我们耳中的。——西克曼 这发生在《春晓之巨龙》的第1卷第5章中。 我相信阿斯特纽斯就算不是吉力安本人,也是吉力安的化身。——西克曼 “日落时刻”:这里指的不是某个月份或是日子,而是帕兰萨斯城记录时间的方法。就像很多中世纪的文明一样,他们不是用二十四小时制,而是用城内守卫换班的时间来记录。 人们经常会问我们“龙枪”设定中的名字到底是哪里来的。“龙枪”的背景设定是集体创作的结果,有许多人参与,有时很难记得谁在什么时候贡献了什么。不过,我的确记得克丽珊娜听起来非常像是天主教的传统形象,所以来源应该跟这有关。但是,在我们把她写进小说之后不久,汉堡王也推出了一款叫作可颂三明治(croissandwich)的产品,玛格丽特很快就无法挥去脑中那个克丽饼(crysandwich)的想法了。我现在每次念到这个名字就会忍不住微笑。——西克曼 把安塞隆放在南半球是我的点子。我那时很清楚托尔金模式的经典奇幻的西欧特质,所以我想要做出一个很不一样的设定来。这是背景设定之初的决定,从第一批地图和规划安塞隆的气候时就开始了,远在任何一本书或是游戏之前。——西克曼 水钟早在公元前14世纪的古埃及就发明出来了。在古希腊它们也相当受欢迎,那时的水钟甚至有精致的铃、鸟和木偶的设计。水钟在罗马时代用来比赛计时。水钟是通过以下的原理来运作的:一个刻有时间标记的容器每天都会被装满水,水滴的速度经过调整,透过底下的一个小洞漏出。时间的流逝就用逐渐降低的水面高度来测量。[参见《古代发明》(ancient inventions),彼得·詹姆斯和尼克·索普合著。]——魏丝。奇幻故事中的科技设计一直是个议题。大多数的奇幻似乎都设定在史前时代,感觉好像是置身于7世纪的人们穿着16世纪的盔甲一样不自然。虽然奇幻文学很快就原谅了这种混乱的状况,但我们还是一直努力要让整个设定相容。这个装置看起来相当合理,而且在我们的真实历史中也有水钟这种装置。——西克曼 克丽珊娜是以黑白的形象来描述的。她有着白色的肌肤和黑发,她穿着白袍(因为神眷之女的身份),银色的月光照耀在她身上。这是刻意安排的。克丽珊娜在人生的这个阶段认为全世界非黑即白,非善即恶。她不认为有灰色地带,不认为有复杂的状况。——魏丝 从握手的态度就可以感觉出克丽珊娜是个坚定而有决断力的女子,随时准备行动。这名女子认为她很了解自己。——魏丝 这座高塔和四周白色城市的对比,正好象征了本书的邪恶与善良的主题。我一直很喜欢布拉姆·斯托克的《德拉库拉》(drac)。书中的黑暗形象可以说是这座黑暗高塔的根基来源之一。——西克曼 “起初有五座大法师之塔,它们由古代的法师们建造出来,成为他们学习和研究的场所。它们都坐落在古老的城市内,这些城市稍后被称为帕兰萨斯、威莱斯、伊斯塔、达提苟斯和如茵。这些高塔都很相似,彼此之间却又有所不同。高塔的外型是由三个袍色的法师们聚集在一起决定的(因为所有袍色的法师都会使用这些高塔),但建造的工作则是由刚好居住在附近的法师负责。因此,虽然外形一样,但塔内的设计和构造细节则大为不同。”[《龙枪冒险集》(dragonce adventures),崔西·西克曼和玛格丽特·魏丝合著,tsr,1987年,第29页。] 崔西和我在一起合写《龙枪编年史》时,我们意识到雷斯林的故事并不会就此结束。他和卡拉蒙的故事还会发展下去,必须要继续描述。因此,《龙枪传奇》的基础在《龙枪编年史》中就已经奠定下来。——魏丝 为什么伟大的历史学家阿斯特纽斯也会说“传说”?因为历史就是传说。今日的我们相信历史是事实;实际上并非如此,也从来不是如此。历史(history)——如果你乐意的话,也可以说是“男性的历史”(his-story)——是我们根据事实编造出来的神话,来配合我们或是胜者的观点。事实上,传说比单纯的“事实”还要更吸引人。阿斯特纽斯在此很清楚这一点。(参见《试炼之卷》附录a。)——西克曼 从某些角度来看,我认为克丽珊娜部分参考了圣女贞德,有趣的是,我们在“灵魂之战”三部曲中是从完全不同的角度来参照圣女贞德的。——西克曼 人类总是因为自己做的事情而怪罪神明。神说:“到我身边来。”但人类总是希望找到近路,跑到其他的地方去,然后怀疑神到哪里去了。对真实信仰的质疑是《龙枪传奇》的核心主题。(参见《试炼之卷》附录c。)——西克曼 “克丽珊娜是名年近三十的美丽女子,有着黑色的秀发、白色的肌肤和灰色的双眼。事实上,对第一次遇见她的人来说,她的表情是相当冷漠的。她是个帕拉丁的神眷之女,唯一的信念都投注在教会上。克丽珊娜是帕兰萨斯历史悠久的贵族家庭的千金,因此非常有教养,也受到很好的教育。她可以自由选择丈夫,不仅是因为她的美貌,也是因为她的万贯家财。克丽珊娜是家族的唯一继承人。不过,她总是觉得人生应该还可以多些什么,而不只是生儿育女而已。她知道自己注定要做一番大事,因此在少年时期总是觉得很沮丧,因为找不到自己的道路。当她遇到伊力斯坦时,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未来。克丽珊娜是最早皈依的牧师之一,她离开家庭和财富,全心投注在信仰上。”(《龙枪冒险集》,第112页。) 这发生在《春晓之巨龙》的第1卷第5章中。 符文是由古代日耳曼人所发明的,除了被当作文字使用之外,人们还相信它们拥有特别的魔力,因此很自然地会是克莱恩的法师使用的工具。 雷斯林的沙漏状眼眸某种程度让我们看到这个角色的发展。在《龙枪编年史》中所有的角色都是由游戏设计小组所开发出来的。我的工作是替这些角色添加血肉,他们原先只是数字和设定而已,没有任何背景和人格。拉里·埃尔莫尔画了雷斯林的外形,在画里他有着金色的皮肤和沙漏状的眼睛。当我问为什么会这样时(他的双胞胎兄弟看起来外表完全正常),拉里说:“因为这让他看起来很酷!”我得要想出一个合理的说法来解释他的眼睛,所以我才会安排这和他的魔法有关系,然后才引出了大法师之塔中的试炼,也让我写出了被称为《孪生子的试炼》的短篇小说,它第一次是在1984年3月的《龙》(dragon)杂志刊出。除此之外,批评者经常认为共同创作世界会剥夺创作力,但我认为这反而会鼓励创造力。因为这会让作者必须要想出一些有趣的东西来回应挑战!我怀疑如果没有雷斯林的眼睛,我甚至可能不会认识他。——魏丝 当雷斯林一开始被创造出来的时候,他拥有沙漏状瞳孔的原因是设计小组觉得这样看起来很酷。后来靠着玛格丽特在《龙》杂志上的一篇短文,才解释出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眼眸,之后的设定就一直这么定了下来。——西克曼 法术材料是“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系统里面任何法师施法都需要的东西。许多法术如果没有适当的材料就无法施展。 这个场景充满了各种象征。我们让克丽珊娜代表善良,阿斯特纽斯代表中立,雷斯林代表邪恶,这正好就是克莱恩宇宙中最为重要的力量均衡。“龙枪”世界设定的中心概念就是一个环绕着中心移动的三角形,这早在我们写下任何文字之前就已经设定好了。随着设定的慢慢演化,善良、邪恶和混沌开始代表三角形的三个顶点,而中心则就是克莱恩大陆。在另外一个层面,圣白石议会、龙骑将和安塞隆的中立国家代表着这样的平衡,我们的主角则是在中心点。在第三个层面,中心点代表着坦尼斯,奇蒂拉、罗拉娜和整个世界代表着三个点。这个架构在我们整个“龙枪”的设定中都没有改变。——西克曼 阿斯特纽斯在这里的说法回应着《路加福音》3:22:“圣灵降临在他身上,形状仿佛鸽子,又有声音从天上来,说:你是我的爱子,我喜悦你。”虽然克丽珊娜(crysania)并不是基督(christ),但她的角色确实代表着救世主原型。这种描述的方法虽然有点老套,但我认为这说明了他们名字读音的相似。——西克曼 米莎凯白金碟的概念来自于我自己的神学背景。《摩门经》和《圣经》都是我信仰的基础,《摩门经》是由书写在黄金板上的文字翻译过来的。我认为如果要让文字流传久远,这是一个很好的方法。因此,才会出现米莎凯白金碟的设定。古代人显然也同意这一点,因此有许多在金属板上书写的记录。 雷斯林的问题很直截了当。他知道克丽珊娜还没有因她的力量而付出代价,所以甚至怀疑她知不知道这必须付出代价。——西克曼。在设定奇幻世界的魔法时,作者必须要小心不能让法师变得太过强大。读者若是知道法师随便挥个手就可以逃离所有的危险,他很快就会对角色和故事感到厌烦。因此,作者必须对使用魔法的角色做出限制。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我喜欢把魔法当作对创造过程的隐喻。艺术家全心全意地投入创作,经常牺牲快乐、金钱、睡眠和健康。有些时候这创造艺术的过程也是十分孤独的。对艺术家来说,所有的回报就是创作过程本身,但周遭的朋友或是家庭通常对于这样的状况感到难以接受。——魏丝 我最喜欢的《阴阳魔界》(twilight zone)影集的其中一集叫作“黑暗中什么也没有”(“nothing in the dark”),很适合来描述这种感觉。——西克曼 克莱恩的月亮在故事中经常扮演很重要的角色,而且它们常常在作者需要时升起或是落下。——西克曼。努林塔瑞是众神中第一个注意到雷斯林潜力的神。我想雷斯林即使转换了阵营,也还是喜爱着这个月亮,这位神明对雷斯林恐怕也是一样。——魏丝 “龙枪传奇”三部曲的序曲就这么结束了。为什么这是序曲而不是第一章呢?序曲和章节之间有什么差别呢?序曲是设定故事登场的舞台,而这是英雄的旅程。(参见《试炼之卷》附录a。)——西克曼。《牛津英语词典》定义“序曲”为:“在演讲、表演之前的序言或介绍;开场的语篇、诗歌、前言、序文;戏剧表演之前的开场白或开场诗。”本书序曲的目的是介绍并且设定故事中未来两个主角之间的关系。我有一位写作老师总是说,序曲不应该包含任何对于故事来说很重要的内容。因为作者不能够假设所有的读者都会读序曲。因此,本书的序曲并没有提供什么关键的内容。它仅是介绍克丽珊娜和雷斯林出场,并对两人各有一些着墨。但这内容对故事并非关键。本书必须以卡拉蒙的故事开始,因为他是主角,他对自我的追寻驱动了整个故事。——魏丝
第1卷 01 她可以听见身后的声音,那是爪子在森林里的落叶上搔爬的声音。提卡浑身的肌肉紧绷,但试着假装没听见,好引诱对方毫无防备地靠近。她稳稳地握住剑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可以清楚地听见沉重的呼吸声。接着,一只爪子放上她的肩头!提卡立刻转过身,挥剑砍去……杯盘落地,发出碎裂的声音。 德丝拉警觉状况不对,尖叫着往后躲。坐在吧台旁的客人大笑起来。提卡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得和她的头发一样。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德丝拉,”她冷冷地说,“看看你是什么德行,跟溪谷矮人差不了多少。也许你和汪汪交换一下工作会比较好,你去倒垃圾,我让他来跑堂好了!” 德丝拉原先正跪在地上,捡拾那些漂浮在一摊啤酒上的餐具碎片,这时她抬起头来说:“也许我是该这么做!”女侍哭了起来,再度把手中的碎片丢回地上。“长枪之战的女英雄提卡·马哲理,你自己来跑堂吧……还是你现在太高贵了,不屑做这种事?” 德丝拉用谴责的目光愤愤地瞪了提卡一眼,把地上的碎片踢开,像一阵风似的冲到旅店外。 当大门被轰的一声撞开的时候,它重重地撞上门框,提卡脑海中浮现出木头上的刮伤,皱起眉头。尖酸刻薄的言辞浮上嘴边,但她知道自己会为所说的话后悔,便硬生生地将它们吞了回去。 大门就这样敞开着,让夕阳的余晖照进旅店中。落日的橘红色光芒照在擦得发亮的吧台上,同时也在玻璃器皿上闪闪发光,甚至在地上的那摊啤酒里也映射出光芒来。这光芒像是爱人的手一样轻抚着提卡的火红鬈发,美丽的景象让许多客人都止住笑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美景佳人。 这些提卡都没注意到。她现在正为自己的暴躁而感到悔恨不已。她往窗户外看去,正好看见德丝拉用围裙擦拭着眼角。一个客人走进旅店,顺手将大门关上。夕阳的余晖消失了,让旅店再度陷入带着凉意的阴暗里。 提卡揉揉眼睛。我到底变成了什么样的怪物?她悔恨交加地质问自己。那毕竟不是德丝拉的错,是自己内心的感觉在作怪!我几乎希望现在还有龙人可以砍杀。至少我知道我害怕的是什么,至少我可以用双手和它们作战!我要怎么对抗我甚至不确定的东西? 点菜、要酒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笑声重新响起,在最后归宿旅店里回响着。 这就是我从战场回来所追求的。提卡抽噎着用抹布擦擦鼻子。这就是我的家。这些人就像夕阳一样温暖又和善。我的四周都是可爱的声音——笑声、友善的招呼、狗舔东西的声音…… 舔东西的狗?提卡呻吟着从吧台后方跑出来。 “汪汪!”她无助地看着溪谷矮人,口中大喊着他的名字。 “酒酒打翻,汪汪擦干干。”他看着她,高兴地用手在嘴上抹来抹去。 几个老客人笑了起来,但是有几个新来的、刚到这家旅店的客人用厌恶的眼神看着溪谷矮人。 “用这条抹布擦!”提卡一边虚弱地对着客人露出抱歉的笑容,一边用嘴角挤出回答来。她把抹布丢出去,汪汪一把接住。但他只是拿着抹布,用疑惑的表情瞪着它。 “汪汪要布布干吗?” “擦干打翻的酒!”提卡斥责道,并试图用长裙把他给遮起来,不要让客人看见,可惜似乎不太成功。 “哦!汪汪不要,”汪汪认真地说,“汪汪不要把好布布弄脏。”他把那块布还给提卡,又趴在地板上,开始舔着现在已经混进泥巴的啤酒。 提卡脸烫得快要烧起来,她一把抓住汪汪的领口,把他提起来,左右摇着他。“用抹布!”她气愤地压低声音说,“客人们都被你搞得吃不下饭了!你把地擦干净之后,我要你去把壁炉旁边的那张大桌子清干净。我在等一些朋友——”提卡停了下来。 汪汪睁大眼睛看着她,试图听懂这些复杂的命令。以溪谷矮人的标准来看,他算是个少见的天才。他才到这里三个礼拜,提卡就可以教他数到三(很少有溪谷矮人数数能够超过二,更别提三了),而且也终于把他身上的臭味给弄掉了。他新学到的本事和干净的外表,可以让他在溪谷矮人的国度中称霸,但是汪汪并没有这样的野心。他知道没有国王可以过得像他一样——“擦干净”洒掉的啤酒(如果他的动作够快),还有把垃圾“拿出去”,这些好差事都只有他能做。但是汪汪的天赋毕竟有限,提卡现在的要求就太高了。 “我在等朋友,所以——”她准备从头再说一遍,最后还是放弃了。“哦,算了吧。把这里擦干净就好——给我用抹布,”她认真地补上一句,“然后再来问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汪汪不能喝?”汪汪刚开口,就看见提卡愤怒的眼神,“汪汪擦。” 溪谷矮人失望地叹着气,把抹布甩来甩去,口中喃喃念着“浪费好啤酒”,接着他又捡起几块酒杯碎片,瞪了一阵子之后,奸笑着把它们塞进衬衫的口袋里。 提卡花了几秒钟的时间试图想通他要拿这些来干什么,后来还是决定不要问比较好。提卡回到吧台后面,抓了一些杯子,努力把它们盛满,同时还得假装没看见汪汪不小心割破了手,现在正踮着脚,饶富兴味地看着手上滴下的血。 “你……呃……看到卡拉蒙了吗?”提卡漫不经心地问溪谷矮人。 “没有。”汪汪一边把沾满血的手往头上擦,一边说,“可是汪汪知道哪里可以找到他。”他立刻满怀期待地跳了起来。“汪汪去找?” “不准!”提卡皱着眉头说,“卡拉蒙在家。” “汪汪不觉得,”汪汪边摇头边说,“太阳下山之后就不会——” “他在家!”提卡生气地大喊,溪谷矮人吓得躲到一边去。 “要不要打赌?”汪汪非常小声地说。这几天提卡的脾气和她火红的头发一样猛烈。 汪汪运气不错,提卡没听见。她装完了酒,把它们送到坐在门边的一群精灵的桌上。 我在等朋友,她喃喃自语道。很好的朋友。曾经有一度她是那么兴奋,渴望见到坦尼斯和河风。但是现在……她叹着气,心不在焉地把杯子递出去。神哪,她暗自祈祷,让他们快点来,赶快走吧!没错,最重要的就是赶快离开!如果他们留下来……如果他们发现…… 提卡的心沉了下去。她的嘴唇颤抖着。如果他们留下来,一切就完蛋了。就这么简单,她的一辈子就完了。她突然之间承受不了这么大的痛苦,急忙把啤酒放在精灵的桌上,眼眶湿润地转身离开。泪眼模糊中,她并没有注意到那些精灵对着啤酒交换着奇怪的眼神,因为她根本忘记了精灵们点的是葡萄酒。 忍着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提卡一心只想赶去厨房,在那里没人会看见,她可以放心地大哭。精灵们忙着找另一个女侍换酒;而汪汪,此时则满意地叹口气,重新趴在地上,快乐地舔着剩下的啤酒。 半精灵坦尼斯站在一个小丘上,看着眼前漫长的泥泞道路。他护送的女子和坐骑在他背后一段距离的地方等着他。那个女子和他的坐骑一样,都需要休息。虽然她的骄傲让她强忍住疲倦,但是坦尼斯注意到了她死灰的脸色和疲惫的身躯。今天,她甚至有一次在马背上打起盹来,如果不是坦尼斯强健的臂膀扶住她,她可能就掉下马去。因此,虽然她急着要赶到目的地,但是当坦尼斯提出独自探路的要求时,她并没有抗议。他扶着她下马,并且看见她在一处浓密的灌木丛中休息。 对于让她一个人独处,他感到有些不安。但是他可以感觉到背后紧追不舍的邪恶生物已经被甩开了一段距离。即使他们两人都累得全身酸痛,不眠不休地赶路还是有了回报。坦尼斯希望能够一直保持这样,直到他将同行的伙伴交给克莱恩唯一可以帮助她的人。 他们从日落开始就马不停蹄地赶路,试图躲开从帕兰萨斯城就紧追不舍的那个恐怖生物。至于它是什么,即使坦尼斯用尽一切战时的经验,也无法推断出来,这让对方更为可怕。要找时永远看不见,它只会不经意地出现在你的眼角。他的同伴似乎也可以感知到对方的存在,但是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因为太过骄傲而不愿意承认自己害怕。 当离开那片树丛时,坦尼斯感到一阵罪恶感。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让她一个人留在那里。他不该浪费宝贵的时间。他身上的每一点战士本能都在不住地抗议。但是有件事他一定得要做,而且要单独做,不然就变成了一种亵渎。 因此,坦尼斯现在站在山脚下,鼓起勇气往前走。任何旁观者都会误以为他是要和一个食人魔作战。但事实并不是这样。半精灵坦尼斯正踏在回家的路上。他对此又期待又害怕。 太阳已经逐渐西沉,在他到旅店之前天就会黑了,而且他很不喜欢天黑之后在这条路上行走。但是,一旦到了那边之后,这场噩梦般的旅程就会结束。他会把这个女子交给有能力保护她的人,继续赶往奎灵那斯提。但是,他一定得先面对这个。半精灵坦尼斯叹了一口气,把绿色的兜帽戴上,开始往山上走。 当他爬到山顶之后,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一块盖满青苔的大石上。有那么片刻,他陷入过去的回忆中。他闭上双眼,感觉到泪珠在睫毛下隐隐地滚动着。 笨旅行,他听见矮人的声音在他的记忆中回响,我做过最傻的一件事! 佛林特!我的老友啊! 我撑不下去了,坦尼斯想。这太痛苦了。我怎么会同意要回来的?这里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只有痛苦和不堪回首的记忆。我的生活终于安定下来了。我终于过上了平静且快乐的生活。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答应他们回来? 他断断续续地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看着大石。两年前——到了这个秋天就三年了——他爬上这座小山,和他的老朋友矮人佛林特·火炉碰头。那时佛林特像往常一样靠在这里刻东西,嘴也不停地抱怨着。这场会面启动了一连串撼动世界的事件,促成了被后世称为“长枪之战”的抗战,这场战争把黑暗之后赶回了无底深渊,同时也击溃了龙骑将的力量。 现在我是个英雄了,坦尼斯心想,闷闷不乐地看着身上穿着的各种装备:索兰尼亚骑士的胸甲;绿色的丝质腰带——这是西瓦那斯提荒野跑者的标志,他们是精灵们最精锐的部队;卡拉斯勋章,矮人的最高荣誉;还有许多其他的东西。没有任何人——不管是人类、精灵,还是半精灵——曾经接受过这么多表扬。这实在太讽刺了。讨厌盔甲、讨厌礼仪的坦尼斯,现在竟然被迫要穿着这些东西,以符合他的身份!老矮人见了不知道会笑成什么样子。 你——当英雄啦!他几乎可以听见矮人嘲弄的声音。但是佛林特已经去世了。他在两年前的春天就在坦尼斯的臂弯里过世了。为什么要留胡子?他发誓自己几乎又听见了佛林特的声音,那是当矮人第一次看到他从路上走来时所说的话。你本来就够丑了…… 坦尼斯微笑地搔着克莱恩没有精灵长得出来的胡子,这络腮胡是他人类血统显而易见的特征。佛林特一定很清楚为什么他要留这个胡子,坦尼斯一边心想,一边看着那块大石,唏嘘不已。他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他知道我内心深处灵魂的挣扎。他知道我要学到教训才行。 “我学到教训了,”坦尼斯对着只留在他脑海中的老友说,“我学到了,佛林特。但是……哦,我好难过!” 炊烟的味道惊醒了坦尼斯,这和夕阳的余晖、晚春的寒气一起提醒了他还有一段路程要走。半精灵坦尼斯转过身,看着他度过苦乐参半的年少时刻的山谷。他再转过身,低头看着索拉斯。 他上次看到这座小镇是在金秋时节。那时山谷里的瓦伦木染着灿烂的红色和金色,渐渐隐没在卡若理山脉的深紫色当中,天空的湛蓝色倒映在水晶湖平静无波的水面上。山谷上飘着一层淡淡的烟,那是小镇里每户人家飘出的炊烟,是那座曾经完全建造在树上的小镇所飘出来的炊烟。他和佛林特看着掩映在树叶中的房屋一座一座地亮起了灯火。索拉斯——树城——克莱恩少有的美景。 一瞬间,坦尼斯的眼中可以看到与两年前完全相同的景象。随后影像模糊了,那时是秋天,现在已经是春天了。炊烟没有消失,但现在它们大多是从建造在地面上的房子中飘出来的。四周看来欣欣向荣,但是在坦尼斯的眼中,这只不过是更加强调了这块土地上的伤痕,永远磨灭不了的伤痕。虽然这些伤痕上有着锄头耕耘的痕迹,却固执地依旧不肯消失。 坦尼斯摇摇头。每个人都认为,黑暗之后位于奈拉卡的恐怖神殿摧毁之后,战争就结束了。每个人都急着想要耕耘那些被龙焰所伤的焦黑土地,想要忘却过去的痛苦。 他的视线落在小镇中心的一个巨大的焦黑圆形上。在这里,什么都长不出来。没有任何犁可以耕种这些被龙焰烘烤、被龙骑将残杀的无辜者鲜血所渗透的土壤。 坦尼斯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他可以想象这块土地对于那些急着想要忘记的人来说,有多么碍眼。他很高兴还有这块土地,他希望这里会永远保存下来,永远。 他低声吟诵着伊力斯坦在法王之塔中祭拜那些壮烈牺牲的骑士时所说的话。 “我们绝不可遗忘,不然我们将重蹈覆辙——就如同以前一样——邪恶将会再度降临。” 坦尼斯沉痛地想,如果邪恶还没来到我们之中,也许还来得及。他脑中萦绕着这句话,转过身快步走下山。 今天傍晚,最后归宿旅店里面满是顾客。 虽然战争给索拉斯带来无比的毁坏和混乱,但是之后所带来的繁荣和商机,已经让不少人开始说:“其实战争并不坏嘛。”索拉斯从很久以前就是阿班尼西亚平原上旅客的必经之处。但是,在战争前的日子里,旅客的数量相对较少。矮人们——除了像佛林特这种叛逆家伙之外——将自己隔绝在索巴丁的地下王国中,并且封锁了整个山区,拒绝和其他人有任何来往。精灵们也同样闭关自守,躲在西南方的奎灵那斯提和安塞隆大陆东边的西瓦那斯提森林中不问世事。 战争改变了一切。精灵、矮人和人类现在常常四处旅行,他们的国度对所有人开放。但是,如此脆弱的友好关系,可是用几近灭亡的牺牲才换来的。 最后归宿旅店以前就以好酒和欧提克的辣马铃薯而著称,现在更受欢迎了。美酒依旧醇美,马铃薯也跟以往一样香辣——虽然欧提克已经退休了——但是这家旅店成名的真正原因是它已经成为某种值得纪念的象征。长枪英雄们——现在大家都这样称呼他们——在过去的日子曾经常常造访这里。 事实上,欧提克在退休前,曾经审慎地考虑过要在壁炉旁的桌子上摆个铜牌,上面写着“坦尼斯和同伴们在此饮酒”之类的话。幸好提卡用尽一切手段反对(只要想到坦尼斯看到了会怎么说,就让她双颊发烫),才让欧提克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欧提克会永不厌烦地对客人讲述那天蛮族女子跨进旅店,唱着奇怪的歌谣,用蓝色水晶杖医好了大神官韩德瑞克,带来了真神存在的第一个迹象。 提卡后来接手旅店,希望有天能存够钱买下它。她今天暗自祈祷欧提克能够休息一下,不要再度提起那个老故事。可惜,看来她的祈祷是白费了。 这里有几群精灵从西瓦那斯提千里迢迢地来此参加索拉斯特伦——奎灵那斯提的领导人,太阳咏者的葬礼。他们不仅鼓动欧提克说那个故事,同时还自顾自地谈论那些英雄赶走绿龙湛青·血暴的故事。 提卡看见欧提克意味深长地往她的方向看来——事实上,提卡本身就是那些解救了西瓦那斯提的英雄之一。她摇摇头,红发卷起了一阵红色的波浪,暗示他不要开口。这段故事是少数她不愿意提及甚至想起的冒险经历。事实上,她每天晚上都会祈祷自己能够忘记那个地方所带来的噩梦。 提卡闭上双眼,希望那些精灵会岔开话题。她现在有自己的噩梦要面对,不需要过去的噩梦再来骚扰她。“就让他们早点来,早点走吧。”她低声对自己说,也对神明祈祷着。 太阳已经落下。越来越多的客人拥进来,要酒的要酒,点菜的点菜。提卡已经跟德丝拉道过歉,两人一起掉了一阵子眼泪,现在则正里里外外地忙着。每次大门打开,提卡都担心地探头探脑,同时她还逐渐发现,欧提克的声音开始盖过旅店中的喧闹声。 “……我如果没记错,那是个美丽的秋天傍晚,当然,我那天也是比龙人军官还要忙乱。”总是会有人大笑。提卡咬紧牙关。欧提克现在有了一大群忠实的听众,看来正欲罢不能。“那时旅店还盖在树上,在群龙摧毁这里之前,我们镇里的每栋房子也都是这样的。啊,以前景色多么美。”他叹口气——照惯例他总要叹口气,挤几滴眼泪出来。群众跟着同情地鼓噪起来。“我刚刚说到哪了?”他擤擤鼻子,这也是固定的剧目,“啊,没错。我刚刚讲到我正在酒吧后面,当门打开的时候……” 门打开了。仿佛事先安排好的一样,时间恰到好处。提卡拨开一绺黏在额头上的发丝,紧张地抬头看去。突然整座旅店陷入一片寂静。提卡全身紧绷,指甲陷进手掌中。 一个高大的男子——高大到必须弯着腰走进来——站在门口打量着四周。他有着一头黑发,表情冷漠严肃。即使隔着一层毛皮大衣,从他的举止依然看得出他拥有健壮的肌肉。他一眼扫过整个旅店,留心是否有任何危机和可疑的人物。 但那只不过是个本能的动作,因为当他锐利的眼光看见提卡时,他露出了温暖的笑容,张开双臂。 提卡迟疑了一下,但是老友的身影让她感到喜悦与莫名的乡愁涌上心头。她奋力推开群众,奔进他的怀抱中。 “河风,我的好友!”她泣不成声地说。 河风抓住怀里的女子,像举小孩一样毫不费力地将她举了起来。群众开始欢呼,用酒杯敲击着桌面。大多数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眼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长枪英雄,仿佛是欧提克的故事带他前来此地。他甚至连时间都配合得刚刚好!众人不禁着迷了。 在放下提卡之后,这名高大的男子脱下了毛皮大衣,露出了平原人的酋长所穿的外罩式上衣,上面的v形领点缀着象征平原人各个部落的毛皮花色,这也代表着他的势力范围。他英俊的面孔比提卡上次看到他时要多了一些岁月的痕迹,也多了一些风吹日晒的刻痕。但提卡从他的眼中看得出来,他已经找到了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的宁静和祥和的生活。 提卡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飞快地转过身去,可惜还不够快。 “提卡,”由于在家乡住了好一段日子,他的口音又重了起来,“很高兴看见你过得很好,而且依然这么漂亮。卡拉蒙呢?我等不及要……怎么了,提卡,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没事。”提卡声音沙哑,她眨着眼睛,摇晃着满头红发。“来这里坐,我替你在壁炉边留了一个位置,你一定又饿又累了。” 她带着他穿过人群,不停地说话,不留给他任何机会开口。众人也不知情地帮助她,摸着河风的斗篷、发出赞叹声、试图和他握手(平原人觉得很野蛮的一种习俗),或者是把酒拿到他面前。 河风逆来顺受地接受了这一切,跟着提卡穿过兴奋的人群,手中紧紧抓住一把精灵手工打造的宝剑。他严肃的面孔变得更为漠然,不停地张望着窗外的景色,仿佛急着想要逃离这嘈杂、喧闹的环境,回到熟悉的野外去。幸好提卡有技巧地推开了更多烦人的顾客,让她的老朋友坐在靠近厨房的一张桌子边。 “我马上就回来。”她丢给他一个笑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迅速奔进厨房。 欧提克再度提高了声音,同时伴随着一声巨大的撞击声。欧提克的故事方才被打断了,他正在使用他的拐杖——索拉斯传说中最可怕的武器之一——来恢复秩序。这个酒保现在跛了一条腿,也喜欢说与之相关的故事。根据他的说法,腿瘸是因为他单枪匹马打败了入侵的龙人部队。 提卡拿了一整锅的辣马铃薯回来给河风,同时恼怒地瞪着欧提克。她知道这背后真正的故事,他的腿是在被从地板下的藏身之处拖出来时受伤的。但是她从来不曾跟任何人说。在内心深处,她把这位老人当作自己的父亲看待。他收养了她,并且把她养大。在她父亲失踪之后,是欧提克给了她工作机会,免得她沦为窃贼。反正,只要让他知道她还记得真正的原因,至少可以让他的故事不会继续夸张下去。 当提卡忙完之后,人群稍稍安静了下来,让她终于有机会和老朋友聊天。 “金月和你们的儿子还好吗?”她注意到河风阴沉地打量着她,故作轻松地问道。 “她很好,并要我转达她的问候之意。”河风用低沉的声音回答,“我的儿子才只有两岁,但是已经这么高,而且骑马骑得比大多数战士都要好。”他的眼中满是骄傲之色。 “我真希望金月能和你一起来。”提卡叹了口气,不希望河风听见。在开口回答前,高大的平原人静静地吃了几口食物。 “诸神给予我们的祝福,让我们又有两个宝宝了。”他用奇异的目光看着提卡。 “两个?”提卡愣了一会儿。“哦,双胞胎!”她高兴地大喊,“就像卡拉蒙和雷斯——”她突然咬住嘴唇,不愿再继续。 河风皱起眉头,做了个驱除邪恶的手势。提卡双颊飞红,连忙看向窗外。她的耳朵里面不断有嗡嗡声,室内的温度和噪声让她晕眩。她吞下口中苦涩的感觉,强迫自己询问金月的近况,过了一阵子之后,她甚至能听见河风的回答。 “……世界上的牧师仍然太少。有不少人皈依了真神,但是神的力量来得依旧缓慢。她努力地工作,我认为她太努力了,但是她却越来越美丽。我们的女儿都拥有和她一样的金发……” 宝宝……提卡哀伤地笑了笑。河风看见她的表情,闭上了嘴,把眼前的食物推开。“我想不出有什么事情比这次重聚更让我期待了。”他缓缓地说,“但是我不能够离开我的子民太久。你知道我任务的急迫性。卡拉蒙在……” “我要先去检查你的房间了,”提卡飞快地站起身,忙乱中甚至打翻了河风的饮料,“那个溪谷矮人应该要去帮你铺床。我猜他大概偷偷睡着了……” 她急忙逃离那里。但是她并没有走上楼去,她站在厨房的后门外,让夜风降低她滚烫双颊的温度。“让他快点离开!”她低声说,“拜托……”
    坎贝尔定义元神话(monomyth)的循环时(参见《试炼之卷》附录a),认为英雄一开始总是从熟悉的环境——像是家中——出发。从这里开始,我们从熟悉的旅店展开了英雄的旅程。在这里把《龙枪传奇》和《龙枪编年史》结合在一起,同时也让读者知道已经过了多少时间。——西克曼 崔西和劳拉有个好友叫作德丝拉,而且我也很喜欢这个名字。——魏丝。德丝拉·戴斯潘·菲利普斯是这个名字的来源,德丝拉和我的妻子劳拉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们一起在同一所高中读书。很多年以后,德丝拉帮“龙枪”外传系列写了一篇小故事。——西克曼 《龙枪传奇》中英雄旅程的开始并不是因为敌人的军队出现,也不是因为穿着黑色盔甲的诸王来临,而是因为家庭的问题。我们的英雄在踏上伟大的旅程之前,必须要和自己的家庭有联系,否则他背后根本不会有需要保护的事物,也不知道最后要回到哪里去。——西克曼 大家都同意,溪谷矮人最重要的性格是生存本能、自傲、耐力和愚蠢。虽然安塞隆其他的智慧生物很瞧不起他们,但溪谷矮人会在打垮很多其他物种的环境下生存繁衍。溪谷矮人对自己感到很自豪,行事作风其实很严肃。他们通常会夸大自己在世界上的地位,要击垮他们的自信几乎是不可能的。(参见《龙枪冒险集》,第67—68页。) 这又呼应了《龙枪编年史》中一开始众人齐聚在最后归宿旅店时的情景。 提卡是个二十出头、可爱的年轻女子。提卡的事迹在安塞隆被各种歌谣和传奇歌颂着,她尽可以挑选合适的男人当对象。但她从小就暗恋卡拉蒙,这种感情随着他们渡过的大风大浪变得更为强烈。遗憾的是,提卡从来无法真正了解他和雷斯林之间的关系,以及卡拉蒙对兄弟的依赖。在战后提卡催卡拉蒙赶快结婚,因为她认为自己或许可以填补卡拉蒙心中雷斯林的位置。(参见《龙枪冒险集》,第113页。) 这和坦尼斯在《龙枪编年史》里的出场状况如此相同。这是我们刻意安排的,好让我们在坠入未知之前能够再度接触熟悉的事物。——西克曼。我们看到坦尼斯再度站在最后归宿旅店的楼梯入口,是因为这让他的人生成为一个循环。当我们看到他在《龙枪编年史》中站在楼梯上时,他的人生正纠结挣扎不已。他不知道自己是谁,想要些什么。他搜寻这答案许多年,却一直无法获得解答。现在他回到旅店,是个完整的、人生已经有了答案的人。——魏丝 坦尼斯回忆的剧情出现在《秋暮之巨龙》的第1卷第1章中。 这些礼物代表的是坦尼斯在长枪之战中的冒险所获得的认可。他被所有安塞隆的主要种族给予了肯定和奖章。 佛林特在《春晓之巨龙》的第3卷第3章中过世。 当我在印度尼西亚担任传教士时,我对当地的榕树相当地着迷,我希望在克莱恩能够有类似的东西。不止如此,我从小就对树屋非常着迷,我认为,只要找到够好的森林,大家都可以住在树屋内。——西克曼 水晶湖(crystalmirke)的名称结合了“镜湖”(mirrorke)和“水晶镜”(crystal mirror)两个词。——西克曼 在我小时候,当我们家人在迪士尼游乐园的票用完之后,我们经常会去“瑞士家庭罗宾森的树屋”这个游乐器材,我一直认为它该再大一点,于是索拉斯就这么诞生啦!——西克曼 当然,这就是《秋暮之巨龙》第2卷第1章的恶龙之夜的结果。 参见《春晓之巨龙》第3卷第12—14章。 坦尼斯回忆的剧情出现在《秋暮之巨龙》的第2卷第1章中。 我很惊讶地发现,在创造“龙枪”设定的时候,我们竟然想出那么多和历史地名接近的名称:阿班尼西亚和阿比尼西亚,塔西斯和塔色司。但我实在不敢说这是来自我们的潜意识还是巧合。——西克曼 我怀疑索尔(thor)对索巴丁这个名称有不少的影响。——西克曼 欧提克的辣马铃薯可能是安塞隆最著名的美食:预备一磅马铃薯(任何种类皆可),三汤匙的牛油,二分之一个切碎的中型洋葱,一到两撮的辣椒粉。洗净马铃薯,去除掉所有的芽眼。将它连皮切成二分之一英寸的方块。在煎锅内融化黄油(传统上是铁锅),直到咝咝作响为止。把辣椒粉加入黄油中。将马铃薯放入黄油中,偶尔搅拌炸到酥脆为止。加入洋葱,并且多炸一分钟。趁热上桌,加盐调味,约二至四人份。[《最后归宿旅店杂文》(leaves from the inn of thest home),崔西·西克曼和玛格丽特·魏丝编,tsr,1987年,第253页。] 欧提克超爱复习的事件可以在《秋暮之巨龙》的第1卷第3章中看到。 我相信当初的“太阳咏者”(speaker of suns)中的“太阳”加上复数的目的是为了和白昼(days)的复数相对应,这等同于“星辰咏者”(speaker of stars)与“黑夜”(nights)的复数相对应。此处没有任何暗示精灵对宇宙有额外知识的意思。——西克曼 参见《冬夜之巨龙》第1卷第10—12章。 巨龙在《秋暮之巨龙》第2卷第1章中摧毁了索拉斯。 河风也是《龙枪编年史》中的要角。他在故事开始前的冒险被记述在保罗·b. 汤普森和托尼娅·c. 库克的《平原人河风》(riverwind the insman)中。多年以后,他在克里斯·皮尔逊所写的《风之魂》(spirit of the wind)中过世。 河风和金月的儿子被命名为漫游者。多年之后,他在“灵魂之战”三部曲中露脸,参见《逝月之巨龙》第1卷第9章。 是两个女儿——明晓和月歌,她们两人成年之后都加入了父亲进行的最后一次伟大冒险,参见克里斯·皮尔逊所写的《风之魂》。
第1卷 02 坦尼斯最怕见到的,也许就是最后归宿旅店了。这是三年前的秋天,一切开始的地方。在这里,他和佛林特,以及天不怕地不怕的坎德人泰索何夫·柏伏特,在那天晚上来到这里和老朋友重聚。从那时开始,他的世界天翻地覆,似乎再也没有恢复原状。 但是,越接近旅店,坦尼斯发现自己的恐惧在慢慢地消融。这里的改变实在太大,让他觉得仿佛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勾不起任何回忆。旅店盖在地面上,而不是像过去那样建造在瓦伦木上。它新盖了一些厢房,有更多的空间来容纳来往旅客的人潮;它也有了一个新的屋顶,看起来现代多了。战争留下的所有伤痕都被洗净了,和过去的回忆一起流逝。 正当坦尼斯开始放松之时,旅店的大门打开了。光亮流泻而出,铺成一道欢迎的地毯,辣马铃薯的味道和欢笑的声音随着晚风飘向他。种种回忆如电光火石般地出现,坦尼斯低下头,久久不能自已。 也许对他来说算是幸运,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缅怀过去。当他和同行者靠近旅店时,一名马童跑出来接过缰绳。 “喂它草料和水。”坦尼斯疲倦地从马鞍上滑下,给了马童一枚硬币。他伸伸懒腰,试图舒展僵硬的肌肉。“我已经提前通知你们预备一匹快马。我是半精灵坦尼斯。” 马童双眼圆睁。他之前就已不太礼貌地瞪着对方的盔甲和衣服发呆。现在他的好奇心更是转变为无比的崇敬。 “是……是的,大人。”他结巴地说,面对这么一个伟大的英雄有点不知所措,“马……马已经准备好了,您要我……我现在就把它牵过来吗,大人?” “不用。”坦尼斯露出微笑,“我要先用餐,两个小时之后再把它牵出来。” “两……两个小时。是,大人。谢谢,大人。”马童无意识地摇晃着头,呆呆地接过坦尼斯递给他的缰绳,愣在原地不知该做什么。不耐烦的马儿顶了他一下,差点把他撞翻。 半精灵看着马童急忙跑开,便转过身去帮助同伴下马。 “你一定是铁打的,”她看着扶她下来的坦尼斯说,“你今天晚上真的还要赶路吗?” “说实话,我全身的骨头都快散了。”坦尼斯开了口,却觉得有些不大自在。他在这个女子身边总是感觉到一股压力。 坦尼斯可以借着旅店中透出的光亮看清她的脸。他可以看见痛苦和疲惫。她眼睛浮肿、两颊凹陷。当她踏上地面时,脚步一阵踉跄,坦尼斯迅速伸出手让她扶着。这个好意她接受了,不过只有短暂的片刻。她慢慢直起身来,轻柔但坚定地推开坦尼斯,靠着自己的力量站稳,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坦尼斯全身酸痛,他可以想象对于这个养尊处优的女子来说,这有多么痛苦。但是对方泰然自若的神情让他也不禁大为佩服。在这场漫长、恐怖的旅程中,她从来没有开口抱怨过。她一直紧跟在后,没有拖慢任何速度,总是毫不迟疑地服从他的命令。 那么,到底为什么,我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她的什么特质让我感觉到浑身不自在?坦尼斯看着对方的面孔,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脸上唯一的暖意是旅店中的光亮。即使在筋疲力尽的情况下,她的表情依旧是冷漠无情的。是缺少了什么呢?同情心?她在这次旅程中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哦,她一直保持着冷淡的礼貌、冷淡的优雅、冷淡的距离。她也许会毫不动容、冷淡地埋葬我,坦尼斯默默心想。接着,仿佛是为了谴责他不敬的想法,对方脖子上戴着的帕拉丁白金龙护身符突然落入他的视线中。他回想起伊力斯坦临别时私底下对他交代的话。 “坦尼斯,由你护送她是最适合不过了,”虚弱的圣徒说,“从许多方面来看,她都和数年前的你一样,开始了一趟追寻的路程——追寻对自己的认知。你想的没错,她自己并不知情。”这回答了坦尼斯疑惑的眼神。“她的眼高于顶,只看着天空,”伊力斯坦露出伤心的微笑,“她还没学到,这样子迟早会摔跤的。除非她学到教训,不然她会跌得很重。”他摇摇头,喃喃祷告着。“但是我们必须信任帕拉丁的旨意。” 坦尼斯一直皱着眉头,想到这句话时眉头更为深锁。虽然他对于这些真神有很强烈的信仰——大多数都是从罗拉娜的爱和信仰中所得到的——但他依然不习惯将自己的命运交到他们手上。而对于像伊力斯坦这类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神去担心的人,他感到更为不耐烦。改变一下,让人主宰自己的命运吧!坦尼斯恼怒地想。 “怎么了,坦尼斯?”克丽珊娜冷冷地问。 坦尼斯突然发现从刚才到现在自己都盯着对方看,便尴尬地干咳了几声,清清喉咙看向远方。幸运的是,马童恰好回来牵克丽珊娜的马,让坦尼斯不需要回答这个问题。他对着旅店做了个手势,两个人一起走过去。 “事实上,”坦尼斯打破尴尬的沉默,“我很想留在这里和我的朋友叙旧。但是我后天就一定得赶到奎灵那斯提,只有日夜不停地赶路才可能赶上。我和我大舅子的关系可没有好到让我胆敢不去参加索拉斯特伦的葬礼。”他自嘲地说,“不管是政治面还是交情面都一样,如果你明白的话。” 克丽珊娜回以一个笑容,但坦尼斯发现这并不是体谅的笑容。这不过是自命清高的笑容,仿佛这种家庭关系和政治的讨论弄脏了她的耳朵。 两人来到旅店的门口。“而且,”坦尼斯柔声说,“我好想念罗拉娜。真有趣,不是吗?当她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们两个都各忙各的。有时我们几天都没说什么话,只是偶尔笑笑,或是一个拥抱,然后我们又回到各自的世界中。但是当我远离她时,好像我一早醒来突然发现自己的右手被砍断了一样。也许平常我睡觉时不会特别想到自己的手臂,但是当它不见的时候……” 坦尼斯突然闭上嘴,感觉自己笨拙得有点像情窦初开的少年。但他同时也意识到克丽珊娜根本没有在听。她洁白、高贵的面孔变得更为冷淡,让银色的月光也相形失色。坦尼斯摇摇头,推开了大门。 我可不会羡慕河风和卡拉蒙,他默默地想。 旅店里温暖、熟悉的声音如同潮水般铺天盖地地向坦尼斯涌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一切都模糊不清。欧提克坐在这里,年纪更大,甚至变得更胖了,他倚着一根拐杖,大力地拍着坦尼斯的背。还有那些许多年没见面的人们,本来只是点头之交,现在都热情地握着他的手,仿佛是许久不见的好友。老吧台还在这里,依旧擦得雪亮,不知道怎么搞的,坦尼斯好像踩到了一名溪谷矮人…… 接着他看到了一名高大的、身披毛皮斗篷的男子,立刻趋前热情地拥抱老友。 “河风!”他紧紧抱着对方,沙哑地说。 “兄弟!”河风用奎苏语说。旅店中的群众疯狂地鼓噪着,但是坦尼斯都听不真切,因为有个满头红发、长着雀斑的女人抓着他的臂膀。坦尼斯将河风和提卡一并拥入怀中,三个好友就这样紧抱着彼此不放,往日的哀愁、痛苦和荣光都重回心头。 是河风让他们恢复了镇定。这个高大的平原人不习惯这么公开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干咳了两声,往后退开,对着天花板不停地眨眼睛,直到恢复了自制力为止。坦尼斯红色的胡子也沾满了泪水,他又抱了提卡一下,接着打量着四周。 “你那头大水牛丈夫呢?”他高兴地问,“卡拉蒙到哪里去啦?” 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坦尼斯完全没预料到它所造成的后果。旅店里的众人都沉默下来,安静得好像有人把他们都关在房间里一样。提卡的脸陡然涨成猪肝色,嘴里不知道说些什么。接着她弯下腰,从地板上捡起一名溪谷矮人,用力地摇着他,让他的牙关喀喀地撞击着。 坦尼斯惊讶地回头看着河风,但对方只是耸耸肩,扬起眉毛作为回答。半精灵转过身要问提卡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突然感觉手臂上一阵凉意。克丽珊娜!他完全忘记有这个人了! 他红着脸,行礼如仪地向大家介绍她。 “我向各位介绍塔林纳斯家族的克丽珊娜,帕拉丁的传道人,”坦尼斯一板一眼地说,“克丽珊娜小姐,这位是河风,平原人的酋长,这位是提卡·维兰·马哲理。” 克丽珊娜解开旅行斗篷,褪下兜帽。当她这样做时,她所佩戴的白金龙护身符在旅店的烛光下闪闪发亮。这名女子所穿着的纯白细羊毛袍子从斗篷底下露了出来。众人交头接耳,都对眼前的人怀着崇高的敬意。 “一名牧师!” “你听到她的名字了吗?克丽珊娜!第二把交椅……” “伊力斯坦的继承人……” 克丽珊娜微微颔首。河风表情严肃,深深地鞠躬,提卡红着脸把溪谷矮人推到吧台后面,慎重地屈膝行礼。 克丽珊娜一听到提卡夫家的姓氏——马哲理,立刻对坦尼斯投以疑问的眼光。坦尼斯对她点点头。 “我受宠若惊,”克丽珊娜用冷淡、嘹亮的声音说,“能够见到英勇行径足以为后世树立典范的两位。” 提卡高兴得羞红了脸。河风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改变,但是坦尼斯知道牧师的赞扬对于这个信仰坚定的平原人来说意义有多么重大。至于旅店中的众人,则仍是兴奋地欢呼,为自己的好运感到高兴。欧提克则是极尽礼貌之能事,领着贵宾走向桌边,仿佛战争从头到尾就是他特意为英雄安排的一样。 坦尼斯刚坐下时还觉得这些嘈杂的声音让人心烦,随即转念一想,这对他来说正好。至少他可以和河风谈话,不需要担心有人偷听。可是他得先搞清楚,卡拉蒙到底去哪里了? 他再一次试着要开口,但是提卡——在照顾他们坐好,像是母鸡般地关照克丽珊娜之后——一看见他开口,就立刻转过身,跑进了厨房。 坦尼斯迷惑地摇摇头,在他来得及多想之前,河风开始问他问题。两人很快就陷入激烈的讨论中。 “每个人都认为战争结束了,”坦尼斯叹着气说,“这让我们陷入了比以往更大的危机中。当时机危险时,人类和精灵之间缔结了坚定的盟约,日子一太平,这些盟约就像大太阳底下的雪一样开始消融。罗拉娜现在在奎灵那斯提参加父亲的葬礼,同时也在努力地和她死脑筋的哥哥波修士沟通,试图和索兰尼亚骑士团建立盟约。唯一的希望之光却是波修士的妻子,阿尔瀚娜·星光。”坦尼斯露出微笑。“我从来没想过在有生之年,会看见那个精灵女子不仅容忍人类和其他种族,甚至还在歧见严重的丈夫前支持这些人。” “一场奇怪的婚姻。”河风说,坦尼斯也点头同意。两人脑中都浮现出老友骑士史东·布莱特布雷德的身影——为了保卫法王之塔而牺牲的英雄。两个人都知道阿尔瀚娜的心也随着史东埋葬在黑暗的地底。 “的确不是为了爱情而缔结的婚姻,”坦尼斯耸耸肩,“但是却有可能为这个世界带来新的秩序。提起这个,老友,你的状况如何?你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阴沉,掺杂着一些新的忧虑和愉悦。金月告诉罗拉娜有关双胞胎的消息了。” 河风露出短暂的笑容。“你说得对。我离开她身边的每一秒钟都放不下心,”平原人用低沉的声音说,“幸好能够和你见面,让我心头的重担减轻不少。但是,我是放下了两个濒临战争的部落才赶来这边的。到目前为止,我还能够让他们持续沟通,目前还没有任何流血冲突。但好事者在我背后不停地煽动。我离开的每一天,都给了他们鼓动古老仇恨的机会。” 坦尼斯拍拍他的肩膀。“我很抱歉,老友,我也很感激你能够亲自前来。”他再次叹了一口气,看着克丽珊娜,意识到自己又遇到了麻烦。“我本来希望你能够抽空保护这个女子前往目的地。”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准备去威莱斯的大法师之塔。” 河风的眼睛睁大,透露出警醒和不能苟同的神色。平原人不相信法师以及一切和他们相关的事物。 坦尼斯点点头。“我知道你还记得卡拉蒙提过有关他和雷斯林去那里的故事。那时他们还是受到邀请的。这位女士准备独闯该处,要寻求法师们对于……” 克丽珊娜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她皱着眉,摇摇头。坦尼斯把话吞回去,笨拙地说:“我本来希望你能够护送她……” “当我收到你的消息时,我就怕是这样,”河风说,“这也是我为什么必须亲自前来,要当面跟你解释我拒绝的原因。如果在任何其他的时间,我都会帮你这个忙,特别是能够照顾这么圣洁的传道人更是我的光荣。”他对克丽珊娜微微颔首,后者挤出一丝笑容,但在回头看向坦尼斯时这笑容立刻消失了。她的双眉间浮起一道小小的皱纹,显示出她隐藏不住的怒气。 河风继续道:“但是这太冒险了。我在彼此交战多年的各部落之间建立的和平,是非常脆弱的。我们继续生存下去的唯一可能是互相帮助,建立统一的国家,共同重建自己的家园。” “我明白。”坦尼斯能够感受到河风拒绝自己要求时内心的自责。半精灵却还是得承受克丽珊娜小姐怒气冲冲的眼神,他客气地转过身面对她。“一切都会没问题的,神眷之女,”他耐心地跟她解释,“卡拉蒙会护送你的,他一个人就可以抵得上我们三个常人的力量,河风,你说对吧?” 平原人回想起过去,不禁笑了起来。“他至少吃得下三个常人的分量。他的力量也的确跟三个常人加起来一样。坦尼斯,你还记得他曾经表演单手举起猪脸威廉,那是在哪里……是在……福罗参?” “还有一次他把两个龙人的脑袋撞在一起,轻松解决两个敌人。”坦尼斯大笑着说,当他回忆起和朋友们共享的时光时,仿佛一切黑暗都消失了。“你还记得在矮人王国那次,卡拉蒙偷偷溜到佛林特背后,然后……”坦尼斯靠向前对着河风的耳朵说了几句话。平原人笑得涨红了脸。他也分享了另一段故事,两个人不停回忆着卡拉蒙的怪力、高超的剑术、无人能比的勇气和高贵的节操。 “还有他的好心肠。”坦尼斯沉默了片刻之后说,“我现在几乎可以看见他抱着雷斯林,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虚弱的法师,让他撑过一阵阵剧烈的咳嗽……” 他的回忆被一声低呼、轰隆声和东西落地的声音打断了。坦尼斯惊讶地转过身,看见提卡脸色死白地瞪着他,绿色的眼眸中满是泪水。 “快走!”她苍白的嘴唇间蹦出两个字,“求求你,坦尼斯!不要问问题!快点走就对了!”她拉住坦尼斯的手臂,指甲深深陷入对方的肉里。 “听着,提卡,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坦尼斯恼火地站起身来看着她。 另一声轰隆声回答了他的问题。旅店的大门轰然打开,仿佛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所撞开。提卡不住地往后退,极度惊恐地看着大门。坦尼斯立刻转过身,手放在剑柄上,河风也跟着站了起来。 一个巨大的阴影出现在门口,似乎夺去了房中所有的光亮。人群兴奋的嘈杂声立刻消失了,变成愤怒、不满的低语声。 坦尼斯突然想起原先追逐他们的邪恶生物,立刻拔出剑来,挡在克丽珊娜小姐身前。他也感觉到河风闪电般地出现在他身后,准备面对任何的危险。 好吧,它终于追了上来,坦尼斯想,几乎有点欢迎和它正面作战的机会。他严阵以待地看着大门,看着那个臃肿、丑陋的身影走到灯光下。 那是个男人,坦尼斯发现,一个壮硕的男人。但是等到坦尼斯看得更清楚一点之后,他发现这个家伙浑身都是松垮垮的肥肉。笨重的啤酒肚挂在皮带外面,肮脏的上衣领子敞开着,露出更多的肥肉来。这个男人的脸布满大概三天没刮的胡子楂,有着病态的红晕和斑点,油腻的头发似乎从来没整理过。他的衣服虽然质地和剪裁都不错,却沾染了不少呕吐物,还有被称作矮人烈酒的劣酒味道。 坦尼斯放下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这不过是个臭醉鬼,也许是镇上的地痞,仗着身材欺负人。他半是怜悯、半是不屑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同时却觉得这个家伙有点熟悉。大概是以前住在索拉斯时认识的人吧,一个潦倒的可怜家伙。 半精灵正要转过身,却惊讶地发现旅店里的每个人都期待地看着他。 他们要我怎么样?坦尼斯突然觉得一肚子火。打他吗?把镇上的醉鬼打一顿?我可还真是个英雄咧! 然后他听见背后传来了啜泣声。“我叫你快走的!”提卡哀号着说,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她双手捂住脸,心碎地号啕大哭。 坦尼斯一头雾水,求助地看着河风,但是后者也是如堕五里雾中,摸不出头绪来。此时,这个醉汉脚步踉跄地走进来,愤怒地看着四周。 “座……座素什么?庆祝费?”他大吼,“没人请老……没人请……请我?” 没有人回答。众人都对这个醉鬼不理不睬,他们依旧盯着坦尼斯。现在,连那个醉鬼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他身上。醉汉直勾勾地盯着坦尼斯,试图要调整眼睛的焦距,看清楚眼前的是什么东西;他的脸上则露出愤怒的神情,仿佛是坦尼斯给他带来这么多麻烦。接着,醉汉的眼睛突然睁大,脸上露出了愚蠢的笑容,伸出手扑向前。 “坦尼嘘……老朋……” “天哪。”坦尼斯深吸一口气,终于认出了眼前的人。 那人踉跄地走向前,不小心绊到了一把椅子,重心不稳地摇晃了几下,仿佛是即将要倒下的大树。他两眼一翻,周围的人立刻四下散去。最后,轰的一声——卡拉蒙·马哲理,长枪英雄的一员,昏倒在坦尼斯的脚下。
    参见《秋暮之巨龙》第1卷第2章。 这里说的瓦伦木(vallenwood)是安塞隆最大的一种树,有些几乎可以高达三百英尺,成熟的树上的叶子几乎会有一英尺宽。“瓦伦木”这个名称的来源已经不可考。当有人问索拉斯或是阿班尼西亚的居民时,他们会回答:“我们一直这么叫的。”(改编自泰瑞·麦克拉伦的《瓦伦木》,《龙枪历史》,崔西·西克曼和玛格丽特·魏丝编,tsr,1995年,第194—196页。) 龙的设定是直接从《怪物手册》(monster manual)的设定中拿来的,十二种龙——六种善龙,六种恶龙。“龙枪”设定和20世纪80年代的“龙与地下城”的设定息息相关。——西克曼 坦尼斯有两个大舅子,一个是波修士,一个是吉尔赛那斯。坦尼斯这里指的是波修士,他已经继承了父亲太阳咏者的地位。 罗拉娜是坦尼斯的妻子,她在《龙枪编年史》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她的名字来自于劳拉·西克曼。[参见《龙枪编年史》(注释版),崔西·西克曼和玛格丽特·魏丝合著,美国威世智有限公司,1999年,第315页。] 在故事中的象征都不会是巧合,照在克丽珊娜身上的光线是本书更深层的结构之一。——西克曼。这银色的月光代表的是善良的索林那瑞银月宠爱着她。在其他的月亮里努林塔瑞代表中立,努塔瑞代表邪恶,它们通常都会在故事中其他角色登场时出现,如索思、达拉马、雷斯林等。 维兰(wan)这个名字有其神话上的意义,日耳曼神明威兰(wnd)是金属工匠、铁匠和刀剑的象征。 “伊力斯坦是克莱恩帕拉丁的先知。在长枪之战期间,他把真神的知识重新带回了这个世界。不过,现在他生了重病。伊力斯塔拒绝任何人以治疗他的名义向帕拉丁祈祷,他说真神已经让他重生,他在这里的任务已经结束了。除了把真神的知识带回人间之外,他还在帕兰萨斯建造了一所美丽的神殿。他只想要静静地死去。伊力斯坦最担心的是教会和克丽珊娜。诸神曾经启示过,如果克丽珊娜能够通过她的考验,她将可以成为一个用智慧和同情统领所有教会的领袖。”(《龙枪冒险集》,第110页。) 罗拉娜的父亲是索拉斯特伦,奎灵那斯提的太阳咏者。 波修士是索拉斯特伦的继承人,也是坦尼斯的大舅子。 阿尔瀚娜·星光是西瓦那斯提精灵王罗拉克的女儿。 史东在《冬夜之巨龙》第2卷第13章中过世。 阿尔瀚娜和波修士的结合是政治婚姻,希望能够修补分裂已久的两个精灵国度之间的关系。 “威莱斯的大法师之塔的防御系统是所有大法师之塔中最特殊的,因为你找不到那座高塔,而是高塔来找你。威莱斯之塔四周的花园拥有不同的时空,据说威莱斯的高塔不存在于时空之中。因此,某人可能正在森林中走着,却突然走进威莱斯之塔中。”(《龙枪冒险集》,第30页。) 河风与金月所属的平原人一直都是以美国原住民为范本。——西克曼 坦尼斯在长枪之战前在索拉斯度过了非常愉快的时光,即使在那时他就经常参加一些冒险了。坦尼斯的部分冒险记录在玛格丽特的《灵魂熔炉》(the soulforge)中,还有芭芭拉·西格尔和斯科特·西格尔的《坦尼斯的阴暗年代》(tanis:the shadow years)、马克·安东尼和艾伦·波拉斯的《灵魂相契》(kindered spirits)、玛丽·基希奥夫和史蒂夫·温特的《漫游欲》(wanderlust)、蒂娜·丹尼尔的《伙伴》(thepanions)及崔西·西克曼和玛格丽特·魏丝编辑的《最后归宿旅店杂文》。 在《龙枪传奇》中,我们希望让卡拉蒙的角色更有深度,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英雄。由于《编年史》中的角色太多,我觉得我们把卡拉蒙矮化了,把他变成了一个单纯的肌肉男。我们想在《龙枪传奇》中做出补偿。让他成为酒鬼的设定似乎很自然,因为他之前和雷斯林那种密不可分的关系突然消失了。我花了不少时间研究酒精中毒,以便让我在这奇幻的设定中正确地描述酒鬼的特征。——魏丝
第1卷 03 “神哪,”坦尼斯蹲在昏迷不醒的战士身边,悲伤地喃喃自语,“卡拉蒙……” “坦尼斯——”河风的声音让坦尼斯立刻抬起头来。平原人抱着提卡,和德丝拉一起试着安慰这个沮丧的女子。但是人们开始朝他们靠近,有的想要和河风交谈,有的想要请求克丽珊娜的祝福,其他人则是大喊着要更多的麦酒,甚至只是挤在旁边凑热闹。 坦尼斯迅速站起身。“旅店现在要打烊了。”他大喊。 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只有距离比较远的客人们弄不清楚状况而开始鼓起掌来,以为坦尼斯要请大家喝一杯。 “你们误会了,我是认真的。”坦尼斯用压过喧闹的声音坚定地说。众人沉默下来。“多谢诸位对我热忱的欢迎。回到故乡的感觉真是难以形容。可是,我和我的朋友们现在想要独处。时间也不早了,请各位自便……” 不少人发出同情的惋惜声,也有不少人体谅地拍拍他的肩膀。只有几个家伙心怀不满,低声讲着古老的谚语:“地位越高的索兰尼亚骑士,眼中就越只有自己盔甲的光辉。”(这句谚语是出自骑士们还被敌视的年代。)河风把提卡交给德丝拉照顾,走上前来,帮坦尼斯送走那些自认是好友的小角色。坦尼斯小心看护着躺在地板上打鼾的卡拉蒙,让其他人不至于踩在他身上。他和走过身边的平原人交换着眼神,但在旅店空下来之前,两人都没时间交谈。 欧提克·山德斯站在门边,感谢每个人赏光,并且对他们保证明天旅店一定会照常营业。当其他人都离开之后,坦尼斯笨手笨脚地走到退休的旅店主人身后,感到难以启齿。欧提克在他开口前就阻止了他。 老人抓住坦尼斯的手,低声说:“很高兴你回来了,忙完之后记得把门锁上。”他瞄了提卡一眼,示意坦尼斯再靠近一些。“坦尼斯,”他刻意压低声音说,“如果你正巧看见提卡从钱箱拿走一些钱,不要担心,她有朝一日会还我的。我现在只是假装没看见而已。”他转头看着卡拉蒙,忧伤地摇着头。“我知道你能够帮上忙的。”他喃喃自语道。接着,他点点头,倚着拐杖,一跛一跛地走进夜色中。 帮他的忙!坦尼斯胡思乱想着。我们来这里本来是想要找他帮忙的。卡拉蒙鼾声突然转强,把他自己也给吵醒了。他醉醺醺地吐出一口酒气,转过身又自顾自地睡起来。坦尼斯凄凉地看着河风,绝望地摇摇头。 克丽珊娜看着卡拉蒙,眼神中混合着同情和恶心。“可怜的家伙。”她柔声说,帕拉丁的护身符在烛光下反射着光芒,“也许我可以帮上忙……” “你帮不上忙的,”提卡悲伤地喊道,“他不需要牧师。他醉了,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他喝得烂醉!” 克丽珊娜惊讶地看着提卡,在牧师来得及开口之前,坦尼斯匆忙跑到卡拉蒙身边。“河风,帮我一个忙,”他弯下腰去,“我们把他搬回家……” “免了,不要管他!”提卡用围裙擦着眼角,大叫道,“他在酒吧的地上睡过很多次了,不差这一天。”她转过身面对坦尼斯。“我本想告诉你的。我真的想过要告诉你。但是我以为……我幻想……当你的信寄到的时候他好高兴,他……他又变回原来的那个卡拉蒙,我已经好久不曾看过他这样了。我以为这次他应该会振作起来,他也许会洗心革面,所以我才会让你们来的。”她低下头,“对不起……” 坦尼斯不知所措地站在战士身边。“我不明白。从多久以前……” “我们就是因为这样才没有去你们的婚礼,坦尼斯,”提卡双手不停地扭着围裙,“我好想去,好想好想!但是……”她又开始号啕大哭。德丝拉轻柔地抱住她。 “坐下来,提卡。”德丝拉安慰她,帮她找了把有靠背的椅子坐下来。 提卡双腿一软,瘫在椅子上,双手遮住脸。 “我们全都坐下来,”坦尼斯坚定地说,“先把状况搞清楚。喂,就是你!”半精灵指着从木质吧台底下窥探他们的溪谷矮人,“拿一壶麦酒和几只杯子,给克丽珊娜小姐一杯葡萄酒,再来一些辣马铃薯——” 坦尼斯停下话来。迷惑的溪谷矮人张开大嘴,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 “坦尼斯,还是让我来吧,”德丝拉微笑着说,“如果你真的叫汪汪去帮忙,你很可能会喝到一壶辣马铃薯。” “汪汪会帮忙!”汪汪愤愤不平地抗议。 “你把垃圾拿出去!”德丝拉对他大吼。 “汪汪帮大忙……”汪汪念念有词地走出去,沿路踢着桌脚来宣泄他的怒气。 “你们的房间是在旅店新盖好的那个部分,”提卡自言自语,“我带你们……” “我们等一下再去,”河风脸色难看地说,但是当他的目光转向提卡时,又露出同情的眼神,“先和坦尼斯坐着谈谈,他马上就得走了。” “该死!我的马!”坦尼斯突然站起来,“我要那个马童把马带过来……” “我去叫他们等一等。”河风自告奋勇地说。 “不了,我自己来。一下子就好了。” “老朋友啊,”河风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低语道,“我得出去透透气。我等下会回来帮你。”他用下巴指指鼾声大作的卡拉蒙。 坦尼斯放心地坐了回去,平原人则走了出去。克丽珊娜在坦尼斯的身边坐下来,困惑地看着卡拉蒙。坦尼斯不停地和提卡聊一些琐碎的事情,逗得她能够抬起头来,甚至勉强露出笑容来。在德丝拉拿着饮品回来的时候,虽然提卡脸上泪痕和苍白依旧,但看起来已经放松了很多。坦尼斯也注意到克丽珊娜仅仅浅尝了一下眼前的葡萄酒。她坐在位子上,目光偶尔飘向地上的卡拉蒙,双眉之间又再度挤出纹路来。坦尼斯知道他应该对她解释眼前的状况,但是他也在等着某个人跟他解释这些事情的原因。 “这是什么时候——”他迟疑地开口。 “开始的吗?”提卡叹口气,“大概是在我们回到这边六个月之后。”她的目光移向卡拉蒙。“一开始他好高兴。坦尼斯,小镇四处都是残垣断壁。对幸存者来说,那个冬天非常难挨。他们大多数都必须挨饿,龙人和地精士兵又抢走了一切值钱的东西。房子被摧毁的人们被迫住在任何能找到的遮蔽处——洞穴、临时搭建的茅屋。当我们回来的时候,龙人已经放弃了这个小镇。人们把卡拉蒙当作大英雄来欢迎——吟游诗人之前已经来过了,大家都听过那些描述黑暗之后败亡的歌曲。” 提卡的眼中闪着骄傲的泪花。 “有那么一阵子,坦尼斯,他好高兴。人们需要他。他日夜不停地工作——砍树、把木材从山上拖下来。由于泰洛斯已经不在了,他甚至得做一些铁匠的工作。哦,他的技术当然不是很好,”提卡哀伤地笑着,“但是他很快乐。况且,也没人在乎他的手艺。他会做钉子、马蹄铁和车轮。第一年我们过得真快乐——真正的好日子。我们结了婚,卡拉蒙似乎也忘记……忘记了……” 提卡哽咽得说不下去,坦尼斯拍拍她的肩膀。在默默地吃了一些东西和喝了一些酒之后,提卡终于鼓起勇气继续说。 “但是,一年前的春天,一切都改变了。卡拉蒙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事情。我不是很确定。那一定和——”她把话吞下肚,摇摇头。“镇上已经开始逐渐繁荣起来。之前被抓去帕克塔卡斯的一名铁匠也来到这里接手打铁的工作。哦,人们的确还在重建家园,但是一切都没有那么急迫了。我接手了旅店的工作,”提卡耸耸肩,“我想卡拉蒙这个时候有太多独处的时间了。” “没有人需要他。”坦尼斯面色凝重地说。 “连我都是……”提卡擦掉涌出的泪水,“也许这是我的错——” “不对,”坦尼斯说,他的思绪以及回忆都飘到很远的地方去了,“提卡,这不是你的错。我们都知道这是谁的错。” “无论如何,”提卡深吸一口气,“我试着想要帮忙,但是旅店的工作让我分不了身。我建议他去做所有我想得到的事情,他也都试了——他真的认真去试了。他帮过本地的治安官逮捕流窜的龙人。他当过一阵子保镖,专接去海文的生意,但是没有人愿意雇用他第二次。”她的声音越变越低。“然后,去年冬天,有一天,应该由他护送的车队回来了,用雪橇拖着他。他又烂醉如泥,最后竟然要靠雇主保护他!从那之后,他就只会吃、睡,再不然就是花时间和那些退休的佣兵在马槽——就是小镇另一边那个臭气冲天的酒吧——打混聊天。” 坦尼斯真希望罗拉娜在他身边帮忙出主意,但是他也只能柔声地建议:“也许……呃……生个小孩?” “去年夏天我怀过孕。”提卡呆愣地说,手支着头。“但是没有多久就流产了,卡拉蒙根本不知道。从那以后,”她瞪着眼前的木桌,“我们根本没有同房过。” 坦尼斯满脸通红,感到十分尴尬,只得拍拍提卡的手,赶忙转移话题。“你之前说过,‘那一定和……’你是想说和什么有关?” 提卡打了个冷战,再啜了一口酒。“那时开始有流言,坦尼斯,”她压低声音说,“恐怖的谣言。你也猜得出来是和谁有关!” 坦尼斯点点头。 “卡拉蒙写信给他,坦尼斯。我看过那封信。里面……我看了心都碎了。一点都没有责怪或是任何的重话,里面满满的都是对他的爱。他恳求弟弟回来和我们住,恳求弟弟背弃黑暗的道路。” “后来怎么样?”坦尼斯问,虽然他早已知道答案。 “信被退了回来,”提卡低声说,“原封不动,信封上的封印连动都没动过。外面写着,‘我没有哥哥,我不认识什么卡拉蒙’。底下签着,‘雷斯林’!” “雷斯林!”克丽珊娜瞪大眼睛看着提卡,仿佛第一次见到她。她灰眸圆睁,从眼前的这个红发女子身上转向坦尼斯,最后又投向那个躺在地板上烂醉如泥、鼾声震天的肥仔。“卡拉蒙……这就是卡拉蒙·马哲理?这就是他的哥哥?这就是你们一直跟我提到的双胞胎兄弟?这男子可以领着我……” “很抱歉,神眷之女,”坦尼斯红着脸说,“我不知道他变成……” “可是,雷斯林是那么地……聪明、强大。我以为他的双胞胎哥哥也会是一样。雷斯林非常敏感,他可以用超人的意志力去控制自己和那些服从他的人。他是个完美主义者,这个人——”克丽珊娜指着眼前的景象,“这个可怜虫,虽然我们应该同情他,为他祈祷,但是他——” “你口中的‘敏感、聪明的完美主义者’在帮这个汉子变成‘可怜虫’的过程中出了不少力,神眷之女。”坦尼斯尖酸地说,努力克制自己的怒气。 “也许刚好相反,”克丽珊娜冷冷地打量着坦尼斯,“也许是因为缺乏关爱,雷斯林才会背弃光明,走入黑暗。” 提卡抬头看着克丽珊娜,眼中露出怪异的神情。“缺乏关爱?”她轻声重复道。 卡拉蒙说着梦话,在地上打滚。提卡很快地站起身。 “我们得将他搬回家。”她抬头看着刚出现在门口的河风,接着转头看着坦尼斯,“我们早上会再见面的,对吧?你能不能……只在这边过一夜就好?” 坦尼斯看着她恳求的目光,他几乎不忍开口,但却也无能为力。“提卡,对不起,”他握住她的手,“我希望我可以,但是我得走了。从这里骑马去奎灵诺斯有很长的一段路,我不敢冒迟到的危险。两个国家的命运,就得看我来不来得及赶到那边。” “我明白。”提卡柔声说,“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问题,我能理解的。” 坦尼斯懊恼得几乎把胡子给扯掉。他很想留下来帮忙。至少可以和卡拉蒙谈谈看,试着和这头大牛讲讲道理。但如果坦尼斯不赶去葬礼现场,波修士会把这当作是对他个人的侮辱,这不仅会影响到他和罗拉娜兄长之间的关系,更会影响到索兰尼亚和奎灵那斯提之间正准备签署的同盟条约。 一想到这个,坦尼斯的目光转向克丽珊娜,他突然想到自己还有另一个问题,不禁暗暗叫苦。波修士不需要人类的牧师,他不能够带着她一起去奎灵那斯提。 “听我说,”坦尼斯突然之间有了个主意,“葬礼之后我就会赶回来。”提卡眼中出现了光芒。他转向克丽珊娜小姐。“神眷之女,我先把你留在这里。你在这个镇上、在这个旅店里会很安全的。然后我就护送你回帕兰萨斯,因为你的任务已经失败了……” “我的任务没有失败,”克丽珊娜斩钉截铁地说,“我会继续下去。我依旧准备要前往威莱斯的大法师之塔,我准备受教于白袍法师——帕萨理安。” 坦尼斯摇摇头。“我不能带你去那边。”他说,“卡拉蒙很明显也没办法。所以我建议——” “的确,”克丽珊娜不耐烦地打断他,“卡拉蒙的确没办法。所以我会在这里等待你的坎德人朋友和我叫他去找的人到达,然后我就会继续我的旅程。” “绝对不行!”坦尼斯大喊。河风扬起眉毛,提醒坦尼斯自己在和什么人说话。半精灵努力控制自己,冷静下来。“小姐,你不知道这有多危险!除了在我们身后不停追赶的邪恶生物之外——我想,我们都心知肚明那是谁派来的——我还听卡拉蒙说过威莱斯森林的故事。那里更邪恶!我们可以先回帕兰萨斯,我找几个骑士……” 有史以来第一次,坦尼斯看到克丽珊娜的双颊出现了血色。她皱起双眉,似乎在思考。然后她脸上的疑云一扫而空,微笑着抬起头注视坦尼斯。 “不会有危险的,”她说,“帕拉丁守护着我。那些邪恶的生物也许是雷斯林派来的,但是他们不可能有能力伤害我!他们只会加强我的决心。”注意到坦尼斯的脸色变得更为凝重,她叹口气。“我可以答应你一点。我会考虑的。也许你是对的,也许这趟旅程会很危险……” “而且还是浪费时间!”坦尼斯喃喃地说,筋疲力尽和压力让他直言无讳地说出对这个疯狂计划的看法,“如果帕萨理安能够消灭雷斯林,他早就会——” “消灭!”克丽珊娜震惊地看着坦尼斯,双眼散发出冰冷的光芒,“我不是要找寻消灭他的方法。” 这次轮到坦尼斯张口结舌了。 “我想要收服他。”克丽珊娜说,“我现在想回房休息了,哪位可以带路?” 德丝拉连忙赶上前。克丽珊娜冷淡地和众人道晚安,跟着德丝拉前往自己的房间。坦尼斯看着她的背影,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听见河风用奎苏话喃喃自语,接着,卡拉蒙再度发出梦呓。河风推推坦尼斯,两人弯下腰扶住卡拉蒙,非常费力地拉他站起来。 “妈呀,这家伙还真重!”坦尼斯扛着卡拉蒙肥软的手臂,吃了一惊,脚步踉跄地试着站稳。矮人烈酒的味道让他感到反胃。 “他怎么能喝得下这种东西?”坦尼斯和河风扶着这个大汉,无奈地交谈着。提卡紧张地尾随在后。 “我见过一名战士受到同样的诅咒,”河风哼道,“他最后被想象的怪物追到跳下悬崖。” “我应该留下来……”坦尼斯喃喃地说。 “你没办法打别人的仗,老友,”河风坚持道,“特别是当这场仗是这个男子和他的灵魂在搏斗时。” 当河风和坦尼斯把卡拉蒙拖回家,并且将他丢到床上去时,已经是半夜了。坦尼斯从来不曾感觉这么疲倦过。他的肩膀因为扛着这个死沉的战士而酸痛。他感到全身无力,仿佛被榨干了一样,过去甜美的回忆现在都像创口一样流着血。而且,在天亮之前,他还得骑马赶路。 “我真的希望我能够留下来,”他和提卡、河风一起站在门外,看着沉睡着的索拉斯,“我觉得我应该负责……” “你错了,坦尼斯,”提卡静静地说,“河风说得对。这场仗你帮不上忙。你有自己的生活要过。而且,你真的无能为力,只可能会把事情越弄越糟。” “我想也是。”坦尼斯皱起眉头,“不管怎样,我一个礼拜之内都会回来。那时我再和卡拉蒙谈谈。” “这样就够了。”提卡叹口气,停了片刻后转移话题,“还有,克丽珊娜小姐提到有个坎德人要来?是泰索何夫吗?” “是的,”坦尼斯抓抓胡子,“那跟雷斯林有关,不过我也不确定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在帕兰萨斯遇到泰斯。他又开始讲他的那些故事——我警告过克丽珊娜他的故事只有一半是真的,而连那一半也都是在胡说八道;但是他也许说服了克丽珊娜,派他出去找一个能够帮她‘收服’雷斯林的人物!” “那个女子也许是帕拉丁的牧师,”河风严肃地说,“希望诸神会原谅我这样评断他们的选民,但是我认为她疯了。”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把弓挂上肩膀,准备离开。 坦尼斯摇摇头,抱住提卡,亲吻她一下。“恐怕河风说得没错,”他柔声对她说,“留心克丽珊娜。当我们回去之后,我会和伊力斯坦谈谈。不知道他对于这个疯狂计划知道多少。哦,如果泰索何夫出现的话,帮我看紧他一点,好吗?我可不希望他出现在奎灵诺斯!我和波修士的那些精灵已经有够多麻烦了!” “没问题,坦尼斯。”提卡柔声说。她在他的怀里偎依了一会儿,让他的声音中所流露出的力量和同情心慰藉自己。 坦尼斯迟疑了一下,依旧抱着她不愿意松手。他瞥了一眼小房子,耳中可以听见卡拉蒙在睡梦中哭喊着。 “提卡——”他开口道。 但是她将他推开了。“快走吧,坦尼斯,”她坚定地说,“你还要骑很长的一段路呢。” “提卡,我希望……”但是两人都知道他说的话不会有什么帮助。 他慢慢转过身,跟上河风的脚步。 提卡看着他们的背影,露出了微笑。 “半精灵坦尼斯,你很睿智。但是这次你错了。”她站在门廊上对自己低语,“克丽珊娜小姐不是疯了,她是恋爱了。”
    在大灾变之后索兰尼亚骑士堕落了。“虽然他们的土地躲过了最严重的天灾,但索兰尼亚的人们在那段时间依旧受到很大的伤害。最后,唾弃索兰尼亚骑士的反而是当地的平民。骑士在过去数世纪以来都维护着当地的和平宁静。但是,在他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这些骑士却束手无策。谣言开始流传,声称骑士们早就知道大灾变即将降临,但却袖手旁观。据说,有些骑士想要从这灾变中获取利益和土地。的确,这故事并非全为捏造。但这并不是骑士团的责任。索思爵士当时是达加堡一带索兰尼亚东北地区的统治者。事实上,他的确从精灵妻子那里获得了关于这个灾难即将降临的消息。”(《龙枪冒险集》,第14—15页。)索思出卖了自己的荣誉的故事在《龙枪外传》(dragonce tales)第2部第2卷中的大灾变一段中有描述,参与的作者有西克曼、魏丝、罗杰·e.穆尔、道格拉斯·奈尔斯等人。更为完整的版本则出现在由埃多·范贝尔根所撰写的《索思爵士》(lord soth)一书中。 第一次提到铁匠泰洛斯是在《秋暮之巨龙》第1卷第3章。那时他还是索拉斯的铁匠。随着长枪之战的进行,他在铸造新的龙枪过程中扮演了关键性的角色。除了《编年史》的故事之外,你还可以在唐·佩林所写的《铁匠泰洛斯》(theros ironfeld)一书中找到更多的内容。 在这里我们看到卡拉蒙很需要“被人需要”的感觉。——魏丝 参见第43页有关波修士的注释。 经常有人问我克丽珊娜是否爱雷斯林。我想她并没有。他俩彼此在肉体上互相吸引,但这和爱不同。我想此时这两个人都太自私了,不可能爱上任何人。他们都是利用彼此来达成目标。克丽珊娜在《龙枪传奇》大部分的时间都无视自己的缺陷,因此当她看见自己和雷斯林的真相时,才会失去视力。——魏丝
第1卷 04 一整队的矮人穿着钢头靴绕着房间行军,他们的靴子不停地发出砰砰砰的声音。每个矮人的手上还有把大铁锤,每次一经过床边,他们就会用这把锤子往卡拉蒙的脑袋锤下去。卡拉蒙发出呻吟声,虚弱地挥动着双手。 “快滚!”他喃喃自语,“快滚开!” 但矮人们只是变本加厉地将他的床扛了起来,飞快地绕着房间旋转,钢靴同时发出砰砰的声音。 卡拉蒙觉得肚内一阵翻搅。在努力尝试几次之后,他终于成功地从似乎不停转动的床上挣扎起来,摇摇晃晃地对着房间的痰盂冲去。在吐过之后,他感觉好多了,头脑也比较清醒。矮人们都消失了——但他还是怀疑这些家伙都躲在床下,只要他一躺回床上就会立刻大显身手。 因此,卡拉蒙聪明地洞穿了他们的诡计,转而打开床头柜,想要拿出珍藏的小瓶矮人烈酒……不见了!卡拉蒙皱起眉头。看来提卡又来这套了,对吧?他得意地傻笑着,步履蹒跚地走到房间的另一边,也就是放衣服的大箱子之处。他打开箱盖,乱翻着里面那些再也不适合他那肥胖体型的衣物。找到了——就塞在一只旧靴子里。 卡拉蒙怜爱地拿出小瓶,猛灌了一口,打了个嗝,满意地叹口气。没错吧,现在脑袋里那种敲打的感觉消失了。他环顾整个房间,就让那些矮人躲在床底下吧,他才不在乎。 另外一个房间传来餐具撞击的声音。要命,是提卡!卡拉蒙连忙再灌一大口,紧张兮兮地盖好瓶盖,再把瓶子塞回靴子里。他非常、非常小声地合上了箱盖,直起身子,顺了顺纠结的乱发,正准备走到客厅去。然后他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得换衣服。”他含混不清地说。 在一阵拉扯之后,他好不容易脱掉了脏臭的上衣,将它丢到房间的角落。要不要盥洗一下?呸!我又不是娘娘腔!身上是有些怪味,但这才是男人的味道。多的是女人吃这一套,愿意为它付出一切——愿意为我付出一切!从来不会像提卡一样唠叨和抱怨。为什么她就是不能接受这样的我?卡拉蒙努力套上在床脚找到的干净衬衫,突然自怨自艾起来。没人了解我……生活的压力很大……我只不过是刚好遇到低潮……但是很快就会改变的……再等一下就好……哪天等我——搞不好就是明天…… 卡拉蒙跌跌撞撞地走出卧室,试着装出没事人的样子。他步履不稳地走过干净、整齐的客厅,跌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椅子因为他痴肥的重量而发出抗议声。提卡闻声转头。 卡拉蒙看到了她的眼神,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提卡又在生气了。他试着对她露出微笑,但是那种病恹恹的笑容一点帮助也没有。她飞快转过身,消失在厨房的一扇门内,一头红色鬈发也跟着愤怒地跳跃着。卡拉蒙随后听见惊人的铁器撞击声,吓得缩起脖子。这个声音又让之前脑袋里的矮人们带着铁锤赶了回来。提卡几分钟之后又冲出厨房,手上捧着一大盘吱吱作响的咸肉、炸黍饼和煎蛋。她轰的一声把盘子丢在卡拉蒙面前,连黍饼都弹了起来。 卡拉蒙又缩起脖子。面对眼前的食物,他考虑了片刻:肠胃像现在这个样子,能吃东西吗?接着他嘟嘟囔囔地做出了决定,提醒自己的肚子谁才是主人。他快要饿瘪了,连自己上次什么时候吃的饭都记不得了。提卡重重地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他抬起头,看见她的绿眸中闪着怒火,雀斑也变得很明显——这也是怒气的征兆之一。 “好啦,”卡拉蒙嘟囔着,把食物送进嘴里,“我现在该做什么?” “你根本不记得。”这是句单纯的叙述,不是回答。 卡拉蒙连忙努力搜索模糊的记忆。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昨天晚上他好像应该到什么地方去。他整天都待在家里准备。他答应提卡……但是他口渴了嘛,瓶子也空了。他只要去马槽小喝两杯就好了,然后要去……哪里呢?……要干吗? “我昨天晚上有事情要忙。”卡拉蒙低声说,躲避着提卡的目光。 “是呀,我们都看见了,”提卡讽刺地打断他,“你忙得晕头转向,最后昏倒在坦尼斯的脚边!” “坦尼斯!”叉子从卡拉蒙的手中落下。“坦尼斯……昨天晚上……”大汉心碎地号叫着,双手捧着剧痛的脑袋。 “你昨晚可真是争气,”提卡哽咽地说,“镇里所有的人和克莱恩将近半数的精灵都是你的观众。更别提还有我们那些老朋友。”她开始低声啜泣。“我们最好的朋友……” 卡拉蒙再度发出哀号声,现在他也开始掉下眼泪。“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他喃喃地说,“坦尼斯,还有其他所有的人……”他的自责被敲门声给打断了。 “现在又是谁?”提卡站起身,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痕,“也许坦尼斯后来回心转意了。”卡拉蒙抬起头。“至少试着假装成你原来的样子。”提卡一边走向门口,一边压低声音说。 她拉开门闩,将门打开。“欧提克?”她惊讶地说,“你来这——这是谁的早餐?” 有些发福的旅店老主人站在门口,手中拿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食物。他打量着提卡身后的状况。 “她不在吗?”他惊讶地问。 “谁不在这里?”提卡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这里现在没有其他人。” “哦,老天爷。”欧提克的神情变得严肃,他心不在焉地开始吃起盘子里的食物,“我想马童说对了,她真的走了。害我弄了这一盘好早餐。” “谁走了?”提卡恼怒地问,心里怀疑他说的是德丝拉。 “是克丽珊娜小姐。她不在自己的房间里,她的行李也不在那里。马厩的小家伙说她今早去过,吩咐他把马鞍装好,后来就走了。我以为……” “克丽珊娜小姐!”提卡大吃一惊,“她就这样自己走了?当然,她看过……” “什么?”欧提卡边嚼边问。 “没什么,”提卡脸色苍白地说,“没事,欧提克。哦,你最好赶快回旅店,我……我今天可能会迟到一下子。” “没问题,提卡。”欧提克从眼角瞧见卡拉蒙趴在桌上,体谅地说,“你有空再来。”然后他边走边吃地离开了。提卡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卡拉蒙看见提卡走回来,知道自己等下还得再听一顿训话,立刻笨拙地站起来。“我不太舒服。”他一边说,一边踉跄地走进卧室,把门关了起来。提卡还是可以听见卧室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哭声。 她在桌旁坐了下来,思考着这一切。克丽珊娜小姐走了,她多半是决定靠自己来找到威莱斯森林,不然也至少准备好好探索一番。根据传说,没人能找到它,而是它来找你!提卡记起卡拉蒙的故事,不禁打了个冷战。这片恐怖的森林的确出现在地图上,但是没有任何两份地图所记载的位置是相同的。地图上的位置上,旁边也总是标记着警告的符号。在森林的正中央耸立着威莱斯的大法师之塔,现在也是安塞隆大陆上所有法师力量汇集之地。呃,几乎是所有…… 提卡突然下定决心,猛然站了起来,随后打开卧室的门。她看见卡拉蒙躺在里面,像孩子般痛苦啜泣着。提卡硬着心肠不去管眼前的景象,坚定地走向放衣服的箱子。在打开箱盖一阵搜索之后,她找到了那瓶酒,但她只是把它丢到一边。最后,就在最底下找到了她想要找的东西。 卡拉蒙的盔甲。 提卡抓着连在腿甲上的皮绳,站了起来,转过身,把这块擦得发亮的金属丢向卡拉蒙。 它打中了他的肩膀,反弹出去,哐啷一声掉在地板上。 “哎哟!”大汉坐起身,“老天爷,提卡,这个时候别来烦我……” “你给我去追她,”提卡一边斩钉截铁地说,一边又拾起盔甲的另一个配件,“就算我得用车子把你运出去,我也要逼你去追她!” “哦,抱歉。”坎德人对一个在索拉斯郊外闲逛的人说。那人立刻下意识地摸摸自己腰间的钱包。“我在找一个朋友的家。呃,实际上应该说是两个朋友。一个是女人,很美,一头红色的鬈发。她的名字是提卡·维兰——” 那个男人瞪着坎德人,用拇指比了个方向。“那边就是了。” 泰斯看了一眼。“那里?”他难以置信地指着前面,“就是森林里那栋超级豪华的房子?” “什么?”那人干笑一声,“你刚刚说那栋房子什么?超级豪华?你真有想象力。”他咯咯笑着转身离开,小心数着钱包里的钱。 真没礼貌!泰斯想,同时心不在焉地把那人口袋里的小刀塞进包里。他一眨眼就忘了刚刚发生过什么事,立刻朝提卡的房子出发。他的目光一直舍不得离开那座在树林包围下的好房子。 “我真替提卡高兴。”泰斯对着身边一团看起来像长了脚在走路的衣服说。“我也替卡拉蒙感到高兴,”他又补上一句,“而且提卡以前从来没有一个真正的家。她不知道会有多骄傲!” 当他慢慢走近屋子时,泰斯注意到它算是小镇里比较高级的住宅。它按照索拉斯数百年来的传统建造,山墙有着精致的转角,看起来像是大树的一部分。往外延伸的房间所用的木料都经过精心的雕刻和打磨,让它们看起来和树干一样。整栋建筑物仿佛和树的外形融为一体,人类的巧手和大自然的天工在这里完美地融合,带来一股祥和的气息。当泰斯想到两位老友就居住在这样一座天人合一的房子里时,心中流过一阵暖意。接着—— “有意思,”泰斯自言自语道,“房子怎么会没有屋顶?” 当他越走越近,更仔细地观察这栋屋子之后,他才注意到这房子不只是少了一个屋顶,还缺了不少东西。山墙的顶端上面空无一物,原来要支撑的屋顶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往外扩建的房间只盖了一部分,所谓的地板只不过是没长杂草的荒地。 泰斯终于走到房子旁边,努力地往上看,试图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可以看见四下散落着锤子、斧子和锯子,都同样盖着一层厚厚的铁锈。从它们的状况看来,似乎被丢在这里好一阵子了。房子一直暴露在雨雪风霜之下,看来状况也不是很好。泰斯若有所思地摸摸自己的马尾辫。这栋房子本来可以是索拉斯最豪华的建筑物,只不过它根本没完工! 不过,泰斯随即又高兴起来。这房子至少有一部分已经完工了。玻璃都已经小心地安置在窗框中,墙壁砌得十分严实,顶上的屋顶也让它免于风吹雨打。至少提卡有自己的房间,坎德人想。但是,随着他目光的流转,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在门上,虽然经过风吹雨打,却依然很清楚地刻着代表法师住所的符号。 “我早该知道,”泰斯摇摇头,打量着四周,“看来卡拉蒙和提卡不可能住在这里。但是刚刚那个人说……哦!” 当他靠近这棵大树时,突然发现在它巨大的阴影下藏着一栋小屋子,屋外蔓生的杂草几乎将它完全淹没。本来大概只是暂时遮风挡雨的地方,后来却变成了长久居住的克难屋。如果有房子会看起来很不高兴,泰斯胡思乱想着,那么这栋房子一定名列其中。它的墙壁看起来几乎支撑不住屋顶,油漆也都龟裂或剥落了,但窗台边却依旧种植着一些花草,屋里也挂着完好的窗帘。坎德人叹了口气。原来这才是提卡的家,盖在一个梦想的阴影之下。 他慢慢走向这栋小屋,专心地倾听着。房里似乎有场大暴动。他可以听见有重物落地、玻璃破碎、大吼大叫和顿足的声音。 “我想你最好先在这边等等。”泰斯对身边的那团衣服说道。 那团衣服哼了一声,舒服地在房子外面泥泞的地上坐了下来。泰斯不放心地看了它一眼,随即耸耸肩,走到门口。他把小手放在门把上,转动之后信心满满地准备一步跨进屋里。出乎他的意料,他一鼻子撞上了大门——门锁住了。 “真怪异,”泰斯退了一步,环顾四周,“提卡在想些什么啊?锁门?真是野蛮。而且还用那种门闩。我很确定他们应该知道我要来才对……”他一肚子不爽地看着那道锁。屋子里面的大喊大叫依然没有中断。他觉得听到了卡拉蒙低沉的声音。 “里面听起来实在很有趣。”泰斯四下打量着屋子,“窗户!就是它啦!” 但是,在跑到窗子旁边之后,泰斯发现它也锁上了!“在我认识的这么多人里面,我从来没想过提卡会这样做。”坎德人伤心地嘟囔着。在仔细检查过那道锁之后,他发现那是一道相当简单的锁,应该很容易就可以打开。泰斯立刻从包里找出一组坎德人一生下来就必备的开锁工具,将它插进锁孔,专业地转了一下,最后心满意足地听到咔嗒一声,锁给打开了。他满脸笑容地把窗户推开,爬了进去,静悄悄地落在地板上。回头望向窗外,他看见那团衣服正躺在阴沟里面打盹。 泰索何夫此时终于松了口气,开始观察四周的环境,毫不迟疑地展开眼观六路、手摸八方的探索。 “天哪,这实在很有意思,”泰斯朝着传来砸东西声的门走去,一路上不停地喃喃自语,“提卡一定不会介意我仔细看看它。我马上就会把它放回去的。”那样东西自己一不小心掉进了他的百宝袋中。“看看这样东西!啊啊,有道裂痕。她会感谢我特别告诉她这件事情的。”那样东西又不小心掉到另一个包里去。“这只牛油盘子怎么会放在这里?提卡应该把它收进碗柜里才对。我最好把它放回原处。”那只碟子跑进第三个袋子里。 现在,泰斯终于走到了那扇门外,伸手去转动门把(泰斯很高兴提卡没有把它也锁住),他走了进去。 “大家好,”他愉快地说,“还记得我吗?哇,这看起来真有趣!我可以加入吗?提卡,你也给我一些东西来丢他。哇,卡拉蒙……”泰斯走进卧室,跑到提卡身边。后者手中拿着一副胸甲,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你怎么啦?你看起来糟透了,实在是糟透了!提卡,我们干吗要对着卡拉蒙丢盔甲啊?”泰斯一边问,一边拿起一副锁子甲背心,开始瞄准躲在床后的肥胖战士。“这就是你们平常爱做的事情吗?我听说结婚后的人会做些奇怪的事情,但是这实在有点乱七八糟啊。” “泰索何夫·柏伏特!”提卡终于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天哪,你在这里干什么?” “怎么会这样,我确定坦尼斯应该跟你说过我要来。”泰斯说道,同时把手中的锁子甲背心丢向卡拉蒙,“嘿!这果然好玩!我发现前门锁起来了。”泰斯用埋怨的眼神看着她。“事实上,提卡,我还得从窗子爬进来。”他严肃地说,“我想你应该更体贴一点才对。对啦,我应该在这里和克丽珊娜小姐碰面,之后——” 泰斯惊讶地看着提卡丢下胸甲,倒在地板上号啕大哭。坎德人看向卡拉蒙,他站起来的样子像是幽灵从墓穴中复活一般。卡拉蒙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提卡,最后他跨过满地的盔甲,在她身边跪了下来。 “提卡,”他可怜兮兮地低声说,拍着她的肩膀,“我很抱歉。你也知道我刚刚说的话不是有意的。我爱你!我一直都很爱你的。只是……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知道该怎么做!”提卡大吼,她推开卡拉蒙,站了起来,“我刚刚告诉你了!克丽珊娜小姐有危险了,你得找到她才行!” “谁是克丽珊娜小姐?”卡拉蒙大吼回去,“我他妈的为什么要管她的死活?” “这辈子就听我一次,”提卡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满腔的怒火蒸干了她的眼泪,“克丽珊娜小姐是侍奉帕拉丁的圣洁牧师,她的力量仅次于伊力斯坦。她的梦境警告她,雷斯林的邪恶将会摧毁整个世界。她准备要前往威莱斯的大法师之塔,说服帕萨理安——” “帮忙消灭他,对吧?”卡拉蒙咆哮道。 “就算是又怎么样?”提卡怒吼道,“他有资格活下去吗?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就把你给宰了!” 卡拉蒙的眼中闪着危险的光芒,脸颊泛红。泰斯强咽一口口水,看见大汉双拳紧握,但是提卡坦然无惧地走到他面前。虽然她的身高只到卡拉蒙的下巴,不过泰斯可以清楚地看到大汉在她的怒气下退缩。他的双手虚弱地松了开来。 “可惜不是,卡拉蒙,”提卡凝重地说,“她不是想要消灭他。她和你一样是个大笨蛋。她爱上了你弟弟……愿神帮助她。她想要拯救他,想要他悔改向善。” 卡拉蒙惊讶地看着提卡,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 “真的?”他问。 “是的,卡拉蒙,”提卡疲倦地说,“这就是她来这里的原因,要见你一面。她以为你也许能帮上忙。但是,当她昨天晚上看见——” 卡拉蒙低下了头,眼中满是泪水。“一个女人,一个陌生人,想要帮助小雷。她竟然还愿意冒生命危险。”他又开始号哭。 提卡恼怒地看着他。“啊,看在你对……卡拉蒙,去追她吧!”她跺脚大喊着,“她绝对不可能自己一个人找到塔的。你也知道,你去过威莱斯的魔幻森林。” “没错,”卡拉蒙抽噎着说,“我和小雷一起去的。我把他带到那里,让他可以找到大法师之塔,并且接受试炼。那场邪恶的试炼!我保护他,他那时……还需要我。” “现在克丽珊娜也需要你!”提卡严肃地说。卡拉蒙仍然站在那边犹豫不决,泰斯注意到提卡的表情异常坚定。“如果你真的要追上她,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你还记得怎么走吗?” “我记得!”泰斯兴奋地大喊,“我是说,我有张地图。”提卡和卡拉蒙都转过头来惊讶地看着他,很明显之前忘了他的存在。 “我不知道。”卡拉蒙狐疑地打量着泰斯,“我记得你的地图。其中一张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干涸的海港!” “那又不是我的错!”泰斯辩解道,“连坦尼斯都承认了。我的地图是在大灾变把海弄不见之前画的。而且你一定得带我一起去,卡拉蒙!我本来应该要和克丽珊娜小姐碰头的。她指派给我一个任务,一个真正的任务。我完成啦!我找到——”泰斯突然注意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哦,她这就来了。” 他挥挥手,提卡和卡拉蒙回头看见一堆烂糟糟的衣服站在他们卧室的门口,而且这团衣服似乎长了一双黑色、多疑的眼睛。 “噗噗饿饿,”那团衣服用责怪的语气问泰斯,“什么时候吃饭饭?” “我完成了找寻噗噗的任务。”泰索何夫·柏伏特骄傲地说。 “但是克丽珊娜小姐要个天杀的溪谷矮人有什么用?”提卡完全摸不清头绪。她把溪谷矮人带进厨房,找了一些硬面包和半块奶酪给她,又匆忙把她送出去——溪谷矮人身上的味道恐怕不是大家会喜欢的那种。噗噗欢天喜地地回到阴沟里,在水洼旁配着泥水就吃起饭来。 “哦,我保证过我不会说的。”泰斯煞有介事地说。坎德人现在正帮卡拉蒙绑紧盔甲。这可不是件简单的工作,因为这个家伙比上次穿戴这套盔甲时胖了很多。提卡和泰斯两人满头大汗地绑紧带子,努力把肥肉塞进盔甲底下。 卡拉蒙又是呻吟又是大叫,听起来活像一个快要上绞刑台的人。大汉不时用舌头舔着嘴唇,渴望地看着提卡随意丢在角落的那个小瓶子。 “唉,别这样嘛,泰斯。”提卡努力地套话,知道坎德人就算是为了保命也没办法保守秘密,“我很确定克丽珊娜小姐不会介意的——” 泰斯苦着脸。“她……她逼我对着帕拉丁发誓,提卡!”坎德人的表情变得严肃,“你知道那个费资本——我是说帕拉丁——和我是好朋友。”坎德人停了下来。“卡拉蒙,缩小腹!”他恼怒地命令道,“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 泰斯脚踩着这个家伙的屁股,用力地拉扯。卡拉蒙痛得大叫出来。 “我好得很,”大汉愤愤不平地说,“是盔甲的问题,可能是缩水了还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这种金属还会缩水,”泰斯大感兴趣地说,“我打赌你一定是把它加热过,对吧!你怎么办到的?还是这附近的天气突然变得非常非常热?” “拜托你,闭嘴好不好!”卡拉蒙大吼道。 “人家只是想要帮忙嘛。”泰斯自尊心受伤地说。“对了,刚刚说到克丽珊娜小姐。”他面带故弄玄虚的表情,“我发过誓的。我只能告诉你们,她叫我把所有与雷斯林有关的事情全都告诉她。我也照做了。这应该就跟那个有关。提卡,克丽珊娜小姐实在是个好人。”泰斯继续严肃地说:“你可能没注意过,我不太相信什么宗教信仰,坎德人天生就不吃这套。但是一个人不需要信什么宗教也能发现克丽珊娜真的很善良。她也很聪明,搞不好比坦尼斯还要聪明。” 泰斯的眼睛突然一亮,仿佛记起什么重要、神秘的事情。“我想我可以再透露一点,”他压低声音说,“她有个计划!一个能够拯救雷斯林的计划!噗噗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她准备带着噗噗去找帕萨理安!” 连卡拉蒙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提卡私底下开始认为河风和坦尼斯说得没错。也许克丽珊娜小姐真的疯了。不过,只要有任何事情能够帮卡拉蒙的忙,至少给他一点希望…… 但是卡拉蒙已经想通了。“你也应该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个费斯坦什么东西的家伙干的好事,”他一边说,一边调整着陷入他赘肉中的皮绳,“我跟你讲,那个法师费资本——呃,帕拉丁跟我们说过。帕萨理安也知道的样子!”他的脸上燃起了希望。“我们会处理好一切的。提卡,我会像我们原本计划的一样,把雷斯林带回来!他可以搬进我们帮他盖好的房间去住。我们会在新房子里一起照顾他,就你和我。一切都会很好的,都会没问题的!”卡拉蒙的眼睛闪闪发光。提卡没办法正视他。他听起来和以前的卡拉蒙真像,她爱过的那个卡拉蒙…… 她猛然转过身,面无表情地往卧室走去。“我替你拿剩下的东西。” “等等!”卡拉蒙阻止了她,“不用,呃……谢谢你,提卡。我可以自己来。你……呃,帮我打包一些吃的东西。” “我要帮忙。”泰斯自告奋勇地说,兴冲冲地冲向厨房。 “很好。”提卡说道。她伸出手去抓住坎德人跳上跳下的马尾辫。“你给我等一下,泰索何夫·柏伏特。在你把包里的东西都清干净之前,哪都别想去!” 泰斯哭叫着抗议。卡拉蒙趁乱跑进卧室,把门关了起来。他毫不迟疑地走到房间的角落,捡起那个瓶子,摇了摇,发现里面只是半满。他对自己露出满意的微笑,把瓶子藏到背包深处,又匆忙地在上面盖上一些衣服。 “我都准备好了!”他愉快地对提卡大喊。 “我都准备好了。”卡拉蒙站在门口,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看起来十分可笑。上次战争最后几个月所穿的那件龙鳞甲在他回到索拉斯之后就彻底修整了一番。他把凹痕弄平,重新清洁、抛光和设计,看起来和原来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了。他当初花了不少时间在上面,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把它收藏起来。它的状况依旧很好,只不过现在,很不幸,他穿的锁子甲背心和扣住大肚皮的腰带之间露出了很大的空隙。他和泰斯努力了半天都没办法把腿甲绑在他的胖腿上。最后不得已,只好把这些配件收起来。当他狐疑地拿起盾牌时,不禁发出了闷哼声,过去两年一定有哪个家伙偷偷地把铅块装在了里面。他绑剑鞘的腰带也没办法挂在硕大的小腹上。他涨红着脸把剑挂在残破的剑鞘里,背在身后。 这时,泰斯强迫自己把头转开。坎德人本来以为自己忍不住要笑出来,却惊讶地发现有泪珠在眼眶中打滚。 “我看起来真像个傻子。”卡拉蒙注意到泰斯突然转头,喃喃自语地说。噗噗双眼圆睁地看着他,嘴巴张得老大。 “他看起来跟噗噗的国王菩吉一世一样。”噗噗叹了口气。 泰斯的脑中鲜活地浮现出那个沙克沙罗斯中肥胖、贪婪的溪谷矮人统治者。他抓起溪谷矮人,把面包塞进她嘴里堵住她的嘴。但是伤害已经造成了,卡拉蒙很明显也记得那个家伙。 “我受够了!”他怒吼着把盾牌对着大门扔过去,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我不要去了!这本来就是个笨主意!”他用责难的目光望着提卡,接着转过身,朝大门走去。但是提卡挡在他的面前。 “不行,”她平静地说,“卡拉蒙,在你恢复成一个完整的人之前,我不准你进到我屋子里。” “他看起来还比较像两个完整的人。”噗噗含混不清地说。泰斯又塞了更多的面包到她嘴里。 “你不要不讲理!”卡拉蒙暴躁地大喊,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提卡,不要挡我的路!” “卡拉蒙,你听我说。”提卡的声音虽然柔细,却仿佛可以穿透一切。她的视线攫住了卡拉蒙,让他动弹不得。她把手放在他的胸膛上,认真地抬头看他。“你曾经答应过雷斯林,要跟他一起进入黑暗中。还记得吗?” 卡拉蒙咽了口口水,脸色苍白地点点头。 “他拒绝了,”提卡继续温柔地说,“并且告诉你那会导致你的死亡。但是,难道你不明白吗,卡拉蒙,你已经跟着他走进了黑暗!你正在一寸一寸地死亡!雷斯林叫你让他走他的路,你走你的。但是你根本做不到!卡拉蒙,你试着要同时走在两条路上。一半的你住在黑暗之中,另外一半的你试着以酒精麻醉自己,好让自己忘掉黑暗那一面的恐怖与痛苦。” “那都是我的错!”卡拉蒙断断续续地抽噎着说,“是我害他穿上黑袍的。我逼他这样做的!帕萨理安想让我看到的就是——” 提卡咬住嘴唇。泰斯注意到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是她把怒气强压在心头。“也许是这样。”她只这样说,接着她深吸一口气,“但是在你找到心灵的宁静之前,我不准你以丈夫,甚至朋友的身份回来找我。” 卡拉蒙看着眼前仿佛完全陌生的女人。提卡的表情非常坚定,绿色的眼眸清澈、毫不动摇。泰斯突然记起在那最后一个夜晚,她在奈拉卡的神殿里和龙人作战的样子。她看起来正是这样。 “也许永远都不可能。”卡拉蒙阴沉地说,“嗯?你考虑过这个可能性吗,我的好老婆?” “我想过,”提卡毫不动摇地说,“我已考虑过。再见,卡拉蒙。” 提卡离开丈夫的身边,走进屋中,把门关上。泰斯听见门闩咔的一声关上。卡拉蒙也听见了,浑身抖了一下。他握紧双拳,有那么片刻,泰斯害怕他准备要撞破这扇门。最后卡拉蒙的手松了开来,他步伐沉重地走下门廊,试着要拼凑起粉碎的自尊。 “我会让她知道的,”他边走边喃喃自语,身上的盔甲彼此撞击着,“三四天之后我就会带着克丽什么的小姐回来。然后我们就可以好好谈谈。她不能够这样对待我!神也不会同意的!三天,最多四天,她就会哀求我回来。这时我就要好好考虑一下……” 泰斯站在他身后,不知该怎么办。他敏锐的听觉告诉他房里传来心碎的啜泣声。他知道卡拉蒙不停地自怨自艾,再加上盔甲的撞击声,是绝对听不见的。但是他又能怎么办? “提卡,我会照顾他的!”泰斯大喊。接着他抓起噗噗,快步跟在大汉身后。泰斯忍不住叹了口气,在他参加过的所有冒险中,只有这个旅程一开始就完全不对。
    “卡拉蒙现年二十八岁,超重五十磅……他的身体状况很差,而且还沉溺于酒精之中。他的心理状态也很不健全,经常自怨自艾。卡拉蒙的试炼在所有的角色中最为严苛,因为这是身、心、灵的全方面考验。卡拉蒙接受验的目的是要了解他有自己的人生目标,必须要走自己的路。在长枪之战后,卡拉蒙成为了英雄。他和提卡结婚,照说应该从此幸福美满。很不幸,当战争结束,人们的生活恢复正常之后,再也没有人需要卡拉蒙了。即使是提卡也有了自己的生活,忙着管理最后归宿旅店。”(《龙枪冒险集》,第112页。) 参见有关威莱斯之塔的注释。 坎德人(kender)这个词原本是kinder,在德语中的意思是孩童。但很快就有人指出,英语读者会将该词理解为“更加善良”(more kind)的意思,这样的读音不对,因此我们才改了拼法。——魏丝 提卡的屋子象征着卡拉蒙这一辈子都无法制造出任何完好的东西。他试着想要创造和建设,他有很好的点子,但却无法实行。我们从这个屋子可以看出他甚至无法真正爱上提卡,因为在他学会爱自己之前,他不可能懂得爱别人。房子中唯一完成的房间是卡拉蒙建造给自己的孪生弟弟的房间。因为,在这个时候,卡拉蒙只能在雷斯林身上找到自我。泰斯发现提卡的屋子是建造在“一个梦想的阴影之下”。——魏丝 参见《冬夜之巨龙》第1卷第3章。 这个所谓看不到海的港口是塔西斯。难得的是,泰索何夫的借口是正确的,因为安塞隆的板块移动让塔西斯跑到了灰烬平原的正中央。 我相信我创造的这个名字“噗噗”(bupu)的词源是印度尼西亚文的“ba-pak”,表示父亲,以及“ibu”,表示母亲。(译注:这两个词也可以当作先生、小姐的敬称。)——西克曼 泰斯回忆的情节出现在《秋暮之巨龙》第1卷第17章。 我认为“费资本”(fizban)这个名字应该是我在童年时代无意识地编出来的。的确,这和《星际迷航》里的柯克舰长在《和平任务》(“a piece of action”)一集中所提到的虚构游戏“fizbin flush”有点像。我也认为这个名字听起来和whizbang非常像。——西克曼 泰索何夫在这里的困惑是可以理解的。华丽的费资本大人是神的化身,也就是帕拉丁在凡间的代表。“由于费资本是神,所以对于让人们可以更了解自己、发展自己真正的潜力这一类事很有兴趣。当费资本试着帮助某个人物时,看起来状况似乎都变得更糟。费资本通常会让其他人的自由意志做出选择,自己不会介入。费资本的目的是希望能够恢复世界上的善恶平衡,并不是要彻底击垮邪恶。”(《龙枪冒险集》,第108页。) 帕萨理安是法师议会之首。“他并不是行动派的法师,宁愿花时间在研究上。他单纯是因为对法术的渊博知识而获得了这个职务。是他做出要让年轻法师雷斯林破纪录地接受试炼的重要决定。有些巫师认为正是因为这个决定,费斯坦但提勒斯才和这名年轻的法师做了交易,最后导致雷斯林走上了邪恶之路。“不过,帕萨理安很清楚,没有雷斯林的技巧或是能力,长枪之战根本不可能获胜。他很清楚雷斯林自己选择了要走的道路。在这个时候,帕萨理安很希望能够交出带领法师议会的责任,但只要雷斯林对世界的威胁存在一天,他就不能够交棒。”(《龙枪冒险集》,第110页。) 卡拉蒙在这里试着要说的是“费斯坦但提勒斯”。让很多其他的“龙枪”作家不高兴的是,费斯坦但提勒斯这个名字也是我取的。我喜欢大声念这个名字时的感觉。毫无疑问,这是与我喜欢印度尼西亚语言的偏好有关,这门语言中有许多词可能包含你见过的最长的音节。——西克曼 扑扑大王菩吉一世出现在《秋暮之巨龙》第1卷第19章中。 卡拉蒙回想的情节出现在《冬夜之巨龙》第1卷第9章的后半部。 这发生在《春晓之巨龙》后面的章节中。 “虽然提卡很爱卡拉蒙,但这个独立、坚强的女子并没有像雷斯林一样需要卡拉蒙。提卡很聪明,知道这样的依赖关系是很糟糕的。不过,提卡把卡拉蒙沉溺于酒精之中还是怪罪在自己身上。她觉得他很丢人,也觉得自己很丢人,所以试着不想要朋友们知道这个糟糕的状况。但最后提卡清楚,再这样下去卡拉蒙就会死掉,因此她把他赶了出去,要他在认清楚自己之前不要以丈夫或朋友的身份回来。”(《龙枪冒险集》,第113页。) 泰索何夫也是另外一个我们希望能够继续发展的角色。他算是个搞笑的角色,但他也代表了酗酒者所有亲友的身份。泰斯代表的是纯真的智慧。他比任何人,甚至比雷斯林还能够清楚地看透卡拉蒙。——魏丝
第1卷 05 帕兰萨斯——传说中美丽的都市。 一座拒绝面对真实世界,只愿顾影自怜的城市。 是谁这样描述过这座城?坐在蓝天背上飞近城墙的奇蒂拉努力思索着。也许是那位前龙骑将——没人怀念的艾瑞阿卡斯。这听起来非常矫揉造作,听起来就像是他会讲的话。不过,奇蒂拉也必须要承认,他对于帕兰萨斯人的看法是正确的。这些人生怕自己心爱的城市变成废墟,于是单独与龙骑将签订了和约,直到战争后期,对他们来说已经稳操胜券之后,这些自私的人才不情愿地加入对抗黑暗之后的行列。 由于索兰尼亚骑士惨烈的牺牲,帕兰萨斯城才躲过了让其他城市——诸如塔西斯、索拉斯等——化为一堆焦土的厄运。已经飞到距离城墙不过一箭之遥的奇蒂拉不屑地冷哼一声。而战后,帕兰萨斯再度利用这一波的繁荣装扮自己,又一次陶醉在自己镜中的美貌里。 奇蒂拉想到这里,看到下方旧城墙上的骚动,不禁狂妄地大笑起来。底下这些家伙至少有两年不曾见过蓝龙飞越他们的领土了。她可以想象下面的混乱、众人的恐慌。在宁静的夜空中,她依稀可以听见擂鼓吹号的声音。 蓝天同样也听见了这些声音,它随着战鼓的鸣动而血脉贲张;它的一双红眼转向背上的主人,恳请她再做考虑。 “不行,我的宠物,”奇蒂拉伸出手轻按着它的颈项,“时候还没到!但是很快的——如果我们成功之后!很快我就可以让你好好发泄!” 蓝天暂时满足于这样的现状。不过,在飞越城墙时,它还是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吐出一道闪电,把石墙打得焦黑,以发泄心中的压力。底下的部队像蚂蚁一样散开,龙威的影响在他们之中快速地传开。 奇蒂拉乘着龙,慢条斯理地在上空飞舞着。没有人敢对她动手——帕兰萨斯的居民和她驻扎在圣克仙城的部队达成了某种非正式的停火默契。虽然有许多索兰尼亚骑士对此大感不满,试图说服安塞隆大陆上的其他种族,合力攻打奇蒂拉战后撤守到圣克仙的部队。但是帕兰萨斯人对此充耳不闻,他们才不管这些俗世间的骚扰。战争早已结束,威胁也都过去了。 “让我的实力一天天地增长。”奇蒂拉飞过城墙,把每个地方的部署都尽收眼中,准备作为将来发动战争的依据。 帕兰萨斯城的设计像是一只轮子。所有重要的建筑——政府机关、官邸、贵族古老的豪宅都位于轮子的轮轴部位,整座城市就绕着这个轮轴运转。构成轮子的第二圈是公会富商——也就是新崛起的富人们的家,以及住在城外的豪富们的专属别墅。这里也是教育中心,阿斯特纽斯的大图书馆正位于此处。最后,在靠近旧城墙的地方则是各式各样的市集和店铺。 八条宽阔的林荫道如同轮辐一样从旧城的中心向外延伸。美丽的大树矗立在道路两旁,这些树的叶子终年金黄,像是金色的花边一般。这些大道通往北方的海港以及旧城墙的七座城门。 奇蒂拉观察着外面的新城。新城建造的模式跟旧城一样,同样沿着旧城以环状向外扩张。新城的四周没有城墙,因为这些城墙“破坏了整体的设计”——一名贵族这样表示。 奇蒂拉露出了微笑。她并不是在欣赏这座城市,美丽的树木对她来说如同粪土。她轻蔑地看着底下七座光彩夺目的城门——即使她有所感动,恐怕也只是一瞬间罢了。她脑海中掠过一个想法,让她不禁叹了口气——要征服这座城市是多么容易啊! 另外两座建筑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其中一座是建造在城市中央的新建筑——一座神殿,敬拜帕拉丁的地方。另一座则正好是她的目的地,她的视线若有所思地停在它上面。 即使是奇蒂拉漠不关心的眼神也注意到了,这座塔和它周围绚烂的城市是多么生动的对比。这栋建筑穿透如同苍白手骨一样包围它的阴影,它是座彻底黑暗、扭曲、丑陋的建筑物。而这座塔原本竟然还是城中最美丽的建筑,更让它如今的外形恐怖到让人无法忍受。这就是奇蒂拉的目的地——古老的大法师之塔。 阴影不分昼夜地环绕着这座塔,因为一片连饱经风霜的旅人也惧怕的巨大树林——修肯树林护卫着它。据说树林中的橡树是全克莱恩最高大的,但是没有人能够确定这一点,因为即使是毫无恐惧的坎德人都没办法踏进这座黑暗的树林分毫。 “修肯树林,”奇蒂拉对她隐形的同伴喃喃地说,“没有任何种族的生物能够靠近这里。直到他的来临——掌握了过去与现在的强者到来。”如果她的声音中带着嘲弄,这种嘲弄也随着蓝天越来越靠近修肯树林而逐渐消失。 蓝龙在修肯树林旁空旷、废弃的街道上降落。奇蒂拉用尽一切手段,从威逼到利诱,希望能够让蓝天直接载着她飞向那座塔。虽然蓝天愿意为它的主人流尽最后一滴血,但却爱莫能助。这超过了它的能力。没有任何的生物能够进入这片被诅咒的守卫橡树林,即使龙也不例外。 蓝天愤恨地瞪着这座树林,双眼火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爪子不安地在地上挪动着。它想要阻止主人的行动,但是它太了解奇蒂拉了,只要她下定了决心,没有什么事物可以阻止她。蓝天只好收起翅膀,看着眼前肥美的城市,脑海中充满了杀戮焚烧的冲动。 奇蒂拉慢慢地离开龙鞍。银月索林那瑞看起来像是夜空中被砍断的脑袋,而红月努林塔瑞则才刚刚升起,像是快要熄灭的烛光一样。两个月亮微弱的光芒照在奇蒂拉的龙鳞甲上,泛起一阵朦胧的红光。 奇蒂拉专注地打量着眼前的树林,往前踏了一步,随即紧张地停了下来。她可以听见背后传来的骚动声,那是蓝天的翅膀给她的忠告——主人,让我们赶快飞离这个被诅咒的地方!趁着我们还有命的时候赶快离开! 奇蒂拉吞了一口口水。她觉得自己的舌头干涩,似乎肿了起来。她的胃也痛苦地绞起来。她首次踏上战场的深刻记忆回到脑海中,她必须要杀死眼前的那个人,否则倒下的就会是她。那时她用高超的剑术回应了这个问题。但是现在眼前的威胁要怎么办? “我曾经去过世界上许多黑暗的地方,”奇蒂拉用低沉的声音对着看不见的同伴说,“我从来不知恐惧为何物。但是我却无法踏入这片树林。” “很简单,你只需要将他给你的宝石高举在手中,”她的同伴突然出现在夜空中,“树林的守护者就无法伤害你。” 奇蒂拉看着眼前浓密高大的树林。它们宽广延伸的枝丫白天遮住了阳光,晚上挡住了星光和月光,在那之下浮动的是永恒不变的夜。没有微风可以摇动它们的树梢,没有暴风可以撼动它们的枝干。据说即使在大灾变前夕,克莱恩吹起了前所未见的强风,修肯树林依旧在神的怒火下屹立不摇。 但是,比起这永不退去的黑暗,更恐怖的是它们永不止息的生命。永远不会终止的生命,永远的折磨和痛苦…… “我的头脑相信你说的话,”奇蒂拉颤抖着回答,“索思爵士,但是我的心不相信。” “那么就回头吧,”死灵骑士耸耸肩说,“让他看看世界上最强大的龙骑将原来是个脓包。” 奇蒂拉从头盔的缝隙中瞪视着索思爵士。她的褐眼中闪烁着怒火,右手反射性地握住了剑柄。索思回应了她的瞪视,眼眶中橘红色的火焰无情地嘲弄着眼前的女人。如果连它的眼中都流露出嘲弄,那么那个法师的金色眼眸中会流露出什么?绝对不会是嘲笑——而是胜利! 奇蒂拉闭紧双唇,伸手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项链,上面挂着雷斯林送给她的护身符。她抓住项链,用力一拉,很轻易地就将它扯了下来。接着她用戴着手套的手握住了这颗宝石。 这颗宝石和龙血一样黑,即使透过这么厚的皮手套,也能够感受到一股可怕的寒意。它就这么黯淡无光、令人不快地躺在她的手中。 “那些守卫怎么看得见?”奇蒂拉对着月光高举宝石,“你看,它既不会发光,也不反光。我手上握的仿佛只是一块煤炭。” “照在这颗宝石上的月光是你看不见的,除了崇拜它的人之外,没有人看得见。”索思爵士回答,“那些人,还有我们这些死物,就像被永恒生命所诅咒的我,我们看得见!对我们来说,它的光芒远比夜空中的其他亮光要闪亮。把宝石高举起来,奇蒂拉,并且走向前,守卫们将不会阻止你。拿下你的头盔,让它们可以看见你的脸,并看见你眼中反射的宝石光芒。” 奇蒂拉迟疑了几秒钟。接着,想起雷斯林那嘲弄的笑声,龙骑将又重拾了力量,她脱下带角的面具,纹丝不动地站着,打量着四周。没有风吹过她的黑色鬈发,她感到额头上渗出冷汗,怒气冲冲地用戴着手套的手将汗珠拭去。此时她听见身后传来龙所发出的呜咽声——她以前从来没听过蓝天发出这种奇怪的声音。她的决心开始动摇,握住宝石的手颤抖起来。 “奇蒂拉,”索思爵士柔声说,“高举宝石,让它们看见你眼中反射出宝石的光芒!” 让他看看你原来是个脓包!这句话在她的脑中回荡。奇蒂拉一咬牙,将宝石高举过头,走进修肯树林。 黑暗突然降临,在那恐怖的一瞬间,奇蒂拉猝不及防,以为自己失明了。眼前出现索思爵士橘红色的双眼和它苍白的骨架,这是她唯一的安慰。她强迫自己冷静地站着,等待惊慌失措的片刻过去。接着她第一次注意到,宝石竟然发出了光芒,和她所见过的光芒都不一样。这道光芒并没有照亮黑暗,它只是让奇蒂拉能够看见黑暗中的一切生物。 奇蒂拉借着宝石的力量,开始看清这些树木的形状。现在,她可以清楚地看见脚下出现一条路,如同一条夜色所铺成的大道,向着树林中延伸。奇蒂拉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正在沿着这条黑暗的河流往下流去。 她着迷地望着自己的脚往前移动,丝毫不听自己命令地往前踏步。她恐惧地发现,之前拒她于千里之外的树林,现在竟然将她往内拉! 她绝望地试图夺回自己身躯的控制权。终于,她成功了——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她至少不再移动了,但是,她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站在这条流动的路上发抖,因恐惧而不停地喘息着。顶上的枝丫嘎吱作响,仿佛在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树叶拂过她的面庞,奇蒂拉惊慌地试着将它们弄走,却突然停了下来。它们的轻触虽然冰冷,但并没有敌意,这几乎是种抚弄,一种代表尊敬的动作。她被认了出来,是属于这领域的一分子。奇蒂拉立刻恢复了自制力。她抬起头,望向眼前的道路。 路并没有移动。刚刚不过是她的恐惧所造成的幻影。奇蒂拉露出苦笑,移动的是那些树!树木在她面前让出了一条路。奇蒂拉的信心开始恢复。她用坚定的步伐往前走,甚至对走在她身后几步的索思爵士投以胜利的目光。但死灵骑士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也许是在和它的鬼朋友聊天。”奇蒂拉自顾自地说笑,那笑声却突然扭曲成面对恐惧时的尖叫。 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脚踝!一道彻骨的寒气慢慢渗入她的神经和血液,把它们都冰冻起来。这种痛苦非常剧烈,让她不禁放声尖叫。奇蒂拉努力抓住自己的腿,却刚好看见是什么东西抓住了她——一只苍白的手!这只只剩下白骨的手从地面下伸了出来,死死抓住她的脚踝。奇蒂拉感觉到身体的暖意正在一点一滴地离开,突然明白这怪物正在吸取她的生命力。然后,她带着难以名状的恐惧看着自己的双腿缓缓陷入松软的泥土中。 她的大脑完全被惊慌所占据。她歇斯底里地试着踢开那只手,摆脱那冰冷的接触。但是那只手丝毫不肯退让,紧紧地抓住她;此时,另外一只手又从她的背后出现,抓住了另一只脚的脚踝。奇蒂拉畏惧地尖叫,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不可以把宝石弄丢!”索思爵士用死气沉沉的声音说,“它们会把你拉下去的!” 奇蒂拉努力握着宝石,丝毫不敢放手。她拼命挣扎,试图脱离这些将她缓慢往下拉、想要和她共享坟墓的魔爪。“救救我!”她大喊道,惊惶的眼神四处搜寻着索思爵士的踪影。 “我帮不上忙,”死灵骑士凝重地说,“我的法力在这边不管用。你自己的力量是你现在唯一可以倚靠的武器了,奇蒂拉。不要忘记那颗宝石……” 有那么一瞬间,奇蒂拉动也不动地躺着,在那冰冷的碰触下无助地发抖。然后一阵怒气流过她全身。他竟敢这样对我!她心想,眼前又再度浮现那双欣赏着她狼狈样的金色双眸。她的怒火打退了冰冷的恐惧,将惊慌烧成灰烬。她现在镇定了下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她慢慢将自己拉出松软的泥地,冷静、谨慎地拿着宝石靠近那只魔爪,颤抖着用宝石碰触那腐败的血肉。 一阵含混的诅咒声由地底传来,那只手抖了几下,松开来,滑回小径旁的腐败树叶中。 奇蒂拉迅速地用宝石碰触了另外一只手,它也跟着消失了。龙骑将挣扎着起身,看着四周。接着她高举起宝石。 “你们这些被诅咒的活死人,看到没有?”她尖声大喊,“你们没办法阻止我!我会通过这里的!你们听到了吗?我会通过的!” 没有任何回答。枝丫不再出声,树叶软垂下来。奇蒂拉握着宝石,静静地在黑暗中站了片刻,再度沿着小路往前走。她压低声音诅咒雷斯林,同时也意识到索思爵士出现在她的身边。 “快到了。”它说,“奇蒂拉,你又一次让我感到钦佩。” 奇蒂拉没有回答。她的怒气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很快就为恐惧所填满的空洞。她不敢随意开口说话,只是继续往前走,双眼盯着眼前的道路。她现在可以看见四周的土壤中有无数的手指钻了出来,寻找让它们又嫉又恨的血肉之躯。苍白凹陷的眼眶从树后瞪着她,黑暗无形的东西在她四周飘浮,让湿冷的空气中充满死亡和腐败的味道。 但是,那只握着宝石的手虽然发着抖,却没有丝毫迟疑。只剩下白骨的鬼爪阻止不了她,阴沉的面孔徒劳无功地张大嘴渴望她温暖的鲜血。慢慢地,橡树在奇蒂拉眼前让开一条路,枝丫不敢挡在她的面前。 站在小径终点的是——雷斯林。 “我早该宰了你才对,你这个该死的浑球!”奇蒂拉从冻僵的双唇中勉强挤出咒骂,手移动到剑柄上。 “姐姐,我看到你也很高兴。”雷斯林柔声说。 这是两年以来,这对姐弟第一次相见。奇蒂拉现在已经离开了树林的阴影,可以清楚地在索林那瑞皎洁的月光下打量弟弟。上好黑天鹅绒制成的袍子,松垮地挂在他微驼的瘦削双肩上,轻柔地包围着他单薄的身躯。盖住他头部的兜帽边缘绣着银色的符咒,在阴影中只露出一双闪闪发亮的金色眼眸。咒文的最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沙漏符号,其他银色的咒文则在他宽大的袖口上反射着洁白的月光。他倚靠着玛济斯法杖,上面的水晶只有在他的命令下才会发出光芒——水晶现在黯淡地栖息在龙爪之中,看着这一切。 “我早该宰了你!”奇蒂拉在明白自己说了什么之前,对着仿佛突然从黑暗的树林中出现的死灵骑士看了一眼。那一眼是邀请,而不是命令——是个带着嘲弄的挑战。 雷斯林笑了,没有多少人见过他这种笑容。不过,这笑容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之中,这次无人看见。 “索思爵士。”他转过头去向死灵骑士问好。 奇蒂拉轻咬下唇,注视着雷斯林用沙漏形的瞳孔打量这不死骑士的盔甲。上面一看就有着索兰尼亚骑士的徽记——玫瑰、翠鸟和宝剑,但是都仿佛曾被烈火灼烧一样变得焦黑。 “黑玫瑰骑士,”雷斯林继续道,“死于大灾变的劫火之中,却又因被你冤枉的精灵女子的诅咒,而继续这苦痛的人生。” “这就是我的故事。”死灵骑士一动不动地说,“阁下就是雷斯林,掌握了过去和现在,预言中的强者。” 两个人面对面站立,打量着彼此,都忘记了奇蒂拉的存在。在他们两人无声的斗争面前,龙骑将自己的怒气变得微不足道,她只能屏住呼吸等待最后的结果。 “你的魔力很强。”雷斯林说。一阵微风扰动了橡树的枝丫,让法师的黑色袍子轻轻浮动起来。 “是的,”索思爵士静静地说,“我一开口就可以杀人。我可以对着成群的敌人丢出巨大的火球。我统御着一整队的骷髅战士,它们的碰触可以摧毁一切。我可以从地底升起一堵冰墙来保护我服侍的人。隐形的技巧逃不过我的法眼,普通的法术在我面前灰飞烟灭。” 雷斯林点点头,兜帽的褶痕跟着缓缓地晃动。 索思爵士不发一语地看着法师。它继续向前逼近,在距离法师瘦弱的身体只有几英寸处停了下来。奇蒂拉的呼吸变得急促。 接着,被诅咒的索兰尼亚骑士把手放在身躯中原本容纳着心脏的位置,微微地行礼。 “但是,在强者的面前,我也要低头。”索思爵士说。 奇蒂拉咬住下唇,硬生生地压抑住一声惊呼。 雷斯林很快地望了她一眼,金色双眸流露出饶富兴味的神情。 “亲爱的姐姐,失望了吗?” 但是奇蒂拉早就适应了这种气势的转变。她已经目睹了敌人,知道了所需要知道的事实。现在她可以继续战斗下去。“当然没有,小弟。”她用那倾倒众生的迷人笑容作为回答,“我本来要探望的就是你。我们好久不见了,你看起来气色很好。” “哦,我的状况的确不错,亲爱的姐姐。”雷斯林回答道。他走向前,把瘦削的手放在她的手臂上。她吃了一惊,因为他的皮肤非常烫,像是发了烧一样。奇蒂拉注意到他的眼神正上下打量着她,不放过丝毫的细节,于是她并没有退缩。雷斯林笑了。 “我们上次见面是好久以前了。多久,两年了吗?事实上,从今年春天算起有两年了,”他亲热地握着奇蒂拉的手,声音之中充满了嘲弄的味道,“是在奈拉卡的黑暗之后神殿,那命中注定的一个夜晚,我主失败,被赶出这个世界——” “这都得感谢你这个叛徒。”奇蒂拉打断他,徒劳无功地试着要挣脱他的手。雷斯林毫不放松地握着她的手臂。虽然奇蒂拉比瘦弱的法师高大壮硕许多,仿佛能够空手将他折成两半,但奇蒂拉依旧渴望挣脱弟弟的手,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雷斯林大笑着带领她走到大法师之塔的门外。 “亲爱的姐姐,我们要讨论背叛吗?当我摧毁了艾瑞阿卡斯的魔法护盾,让半精灵坦尼斯可以一剑刺进你主人的身体里时,难道你不高兴吗?要不是我这样做,你会成为克莱恩最有势力的龙骑将吗?” “这还真是给我带来不少好处啊!”奇蒂拉回嘴道,“被统御四周所有领地、该死的索兰尼亚骑士当作犯人一样困在圣克仙!金龙日日夜夜地看守着我,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我的部队也四散各地,在大陆上被各种势力追杀……” “但你还是到了这里。”雷斯林轻描淡写地说,“金龙阻止过你吗?骑士知道你离开了吗?” 奇蒂拉停下脚步,惊讶地看着弟弟。“这都是你做的?” “当然是!”雷斯林耸耸肩。“但是,亲爱的姐姐,我们稍后再来谈这些小事。”他边走边说,“你又冷又饿了。修肯树林可以让最坚强的人心灵动摇。除了你之外,只有一个人曾经通过修肯树林——当然,是在我的帮助下通过的。我对你的表现觉得理所当然,但是,我必须承认,我对克丽珊娜小姐的勇气有些惊讶——” “克丽珊娜小姐!”奇蒂拉震惊地重复道,“帕拉丁的神眷之女!你让她……来这里?” “我不只是让她来这里,我根本就是邀请她来。”雷斯林若无其事地说,“当然是这样,没有我的邀请和咒符,根本不可能通过修肯树林。” “她来了吗?” “哦,我可以跟你保证,她相当渴望来这里。”现在是雷斯林停下了脚步。两人站在大法师之塔的门外,窗户内火把的光亮照在他的脸上。奇蒂拉可以清楚看见,他的嘴唇扭出一个笑容,金色的眼睛像冬日阳光般发出冰冷的光芒。“相当地渴望。”他柔声重复道。 奇蒂拉开始大笑。 那天深夜,两个月亮西沉之后,在黎明破晓前的黑暗中,奇蒂拉坐在雷斯林的书房里,手中拿着一杯红酒,双眉深锁地沉思着。 书房很舒适,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包裹着上好布料、手工精致且宽大柔软的椅子,置放在只有克莱恩最富有的人才买得起的手工地毯上。地毯上精细地绣着各种怪异的魔兽与艳丽的花朵,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让每个人都想要沉醉在这艺术的气氛中。木刻的小桌放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上面摆放着珍贵、美丽,或者是稀有、阴森的物品,装饰着整个房间。 但是整个房间的主角还是书本。它们摆放在深色的木质书柜上,数以百计地静立着。许多书本有着相同的外表——深蓝色的封面,银色的字体。这是一间很安适的房间,但若是离房间尽头那座燃着熊熊火焰的壁炉稍远一点,就可以感觉到空气中有一股刺骨的严寒。奇蒂拉不太确定,但是她感觉这股寒气似乎是那些书本里散发出来的。 索思爵士站得离炉火很远,躲在阴影里。奇蒂拉看不见它,但是可以感觉到它的存在——雷斯林也是一样。法师坐在奇蒂拉对面大桌后的高背椅中,那张巨大的黑檀木桌雕刻着活灵活现的怪物,它们的眼睛仿佛在注视着奇蒂拉。 她不安地挪动身躯,喝了一口酒——太急了。虽然她已经习惯这样的烈酒,但是她却开始微醺。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因为这表示她已经失去了控制。她生气地把杯子推开,决定不再喝酒。 “你的计划太疯狂了!”她恼怒地对雷斯林抱怨。奇蒂拉不喜欢被那双金色眼眸瞪视的感觉,站起来慢慢地踱步。“这毫无意义!根本是浪费时间。只要有你帮忙,我们俩就可以统治全安塞隆。事实上,”奇蒂拉突然转过头,因渴望而容光焕发,“只要有你的力量,我们就可以征服全世界!我们不需要克丽珊娜小姐,或是我们那个迟钝的兄弟……” “统治世界。”雷斯林柔声道,双眼中燃着熊熊火光,“统治世界?亲爱的姐姐,你还是不了解,对吧?让我尽量跟你说清楚。”现在轮到他站了起来,把瘦削的手支在桌子上,身体靠向她,如同一条捕食猎物的蛇。 “我对这个世界根本一点都不感兴趣!”他轻声说,“如果我愿意的话,我明天就可以征服全世界。可是我不想。” “你不想要这个世界。”奇蒂拉耸耸肩,声音里面充满了嘲讽的意味,“那就只剩下——” 奇蒂拉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惊异地看着雷斯林。索思爵士待在房间的阴影中,橘红色的双眼比火焰还要闪亮。 “现在你明白了。”雷斯林满意地笑着,坐回位子,“现在你明白了这个帕拉丁牧师的重要性!正当我准备开始我的旅程时,命运把她带到我面前。” 奇蒂拉只是惊骇地看着他。最后,她终于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你……你怎么知道她会愿意跟随你?你绝对不可能告诉她内情的!” “我只告诉她足够在她胸口种下小小种子的内情。”雷斯林微笑着回忆那场会面。他往后靠,把手指放到嘴唇上。“当时的表演,说实话,是我的经典之作。我在她的良善感召之下,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透露这个秘密。这些语句上沾着我的鲜血,她立刻就成了我的俘虏……迷失在她对我的同情中。”他回到了现实之中。“她会来的,”他再度往前靠,冷冷地说道,“她跟我那个臃肿的哥哥都会的。当然,他会不由自主地服侍我,这本来也就是他的天性。” 奇蒂拉把手放到头上,感觉太阳穴在不住地跳动。这不是因为酒,她现在清醒得很,这是因为挫折和愤怒。他可以帮我的!她恼怒地想。他真的和传说中的一样强,甚至更厉害!但是他疯了。他失去了理智……接着,她脑中深处的一个声音突如其来地质问她。 万一他没有疯呢?万一他是认真的呢? 奇蒂拉冷静地考量着他的计划,从所有的角度小心地验证。她所得到的结论吓坏了她。不,他不可能赢的!更糟糕的是,他甚至还会把她拖下水! 这些念头飞快地掠过奇蒂拉的脑海,她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改变。事实上,她的笑容反而变得更加迷人。许多死去的男人,眼前最后的景象就是这迷人的笑容。 雷斯林看着她的时候也许正在考虑这件事情。“姐姐,你这次可以换个口味,站在胜利的一方了。” 奇蒂拉的信念开始动摇。如果他真的能够完成这个计划,这将会是无尽的荣耀!荣耀!克莱恩将会是她的囊中之物。 奇蒂拉看着法师。二十八年前,他不过是个重病、虚弱的新生儿,刚好和他健康活泼的双胞胎哥哥形成强烈的对比。 “让他死掉。长远看来这样最好。”接生婆这样说。奇蒂拉那时还是个少女。她惊讶地听见母亲啜泣着同意了。 但是,奇蒂拉不愿意。她体内的某种性格决定接受这个挑战。这个婴儿将会活下去!她将会让他活下去,不管他愿不愿意。“我的第一场战斗,”她曾经骄傲地告诉人们,“是和神的搏斗。我赢了!” 看看现在!奇蒂拉打量着他。她眼中看见的是个男子,但是在心中,她看见的是那个又咳又吐的虚弱男婴。她突然转过头。 “我得赶回去了,”她拉上手套,“你回来之后会和我联络?” “如果我成功了,就不需要通知你了,”雷斯林柔声说,“你会知道的!” 奇蒂拉差点发出轻蔑的笑声,但是她忍住了。她望向索思爵士,准备离开这里。“那么,再会了,弟弟。”即使用尽全身的自制力,她仍然压制不住声音中的怒气,“我很遗憾你没有和我分享这个尘世的欲望!你和我,我们本来可以一起做许多事的!” “再会了,奇蒂拉!”雷斯林瘦削的手招来服侍他的暗影生物,命令它们领着客人出门。“哦,还有,”当奇蒂拉站在门廊上时,他说,“亲爱的姐姐,我欠你一命,至少其他人是这样告诉我的。我想让你知道在艾瑞阿卡斯死后——他本来毫无疑问会把你杀了——我认为我已经把债还清了。我们之间互不相欠!” 奇蒂拉看着法师的金色双眼,试着要找到一丝威胁、承诺,甚至是什么都好。但是那里什么都没有,一片空无。接着,下一瞬间,雷斯林念出一句咒语后,就从她的眼前消失了。 离开修肯树林并不困难。守卫的不死生物对于谁离开这座塔一点也不在乎。奇蒂拉和索思爵士并肩走着;死灵骑士无声地移动着,它的双脚在那些腐败的落叶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春天并没有降临修肯树林。 在他们离开树林、踏上帕兰萨斯城坚固的石板地之前,奇蒂拉都没有开口。日出正逐渐临近,天色从深蓝转变成苍白的灰色。在许多角落,为了讨生活而必须早起的帕兰萨斯人开始醒了过来。在街道的尽头,越过因为这座塔而被舍弃的建筑,奇蒂拉可以听见军队的脚步声,这是哨兵换哨的声音。她再度回到了活生生的世界。 接着,她深吸一口气。“必须要阻止他。”她对索思爵士说。 不管它心里怎么想,死灵骑士一言不发。 “我知道,这不容易。”奇蒂拉戴上龙盔,快步走向蓝天;后者看见她的到来,骄傲地将头昂起。奇蒂拉爱怜地抚摸着她的龙,转过头来面对死灵骑士。 “但是我们不需要直接对抗雷斯林。他的计划都系于克丽珊娜身上。除掉她,我们就阻止了他的计划。不能让他知道我和这件事有任何的关联。事实上,不是有许多人为了进入威莱斯森林而丢了小命吗?” 索思爵士点点头,火焰般的双眼微微发亮。 “交给你来处理。让这看起来是……命运的安排。”奇蒂拉说,“很显然,我的弟弟很相信命运。”她登上龙背。“当他小的时候,我教过他——违背我的命令就是一顿好打。看来他又要被好好地教训一次了!” 在她的驾驭之下,蓝天强而有力的后爪挖进石板地,石块在它脚下碎裂。它一跃而上,展开翅膀,滑进晨间的天空。帕兰萨斯城的人顿时觉得心中的阴影消失了,但他们只是感觉到这件事,没有多少人看到龙和骑士一起离开。 索思爵士继续站在修肯树林的边缘。 “奇蒂拉,我也相信命运,”死灵骑士喃喃自语道,“一个由自己一手种下的命运。” 索思抬起头看着大法师之塔的窗户,注意到原先待的那房间的灯光熄灭了。有那么短暂的片刻,整座塔被笼罩在阳光无法穿透的、飘浮在塔四周的黑暗阴影中。最后,一道亮光从塔顶的房间出现。 那是法师的研究室,雷斯林研究魔法的黑暗密室。 “不知谁会学到这个教训?”索思喃喃道。耸耸肩之后,它融进在阳光下退缩的阴影中,消失了。
    在人类的历史中,失落的辉煌文明是一个能够引起共鸣的原型。从世外桃源到亚特兰蒂斯,人们总是会描述现今已经无法想象的、伟大的昔日文明。 “奇蒂拉是用我老婆凯蒂的名字来命名的。她叫作凯特(kate),两人的相像程度就到此为止。真的,我发誓!”——杰夫·格拉布(《龙枪编年史i:秋暮之巨龙》。) 参见《春晓之巨龙》第1卷第9章。 奇蒂拉是天性抱持怀疑、相当愤世嫉俗的人。她总是会看到白纸上的黑点,但她也因此经常是对的。在此,她也看到了帕兰萨斯城基础的裂缝。——西克曼 帕兰萨斯城的规划和20世纪初期对于明日小区的规划有关,也和以色列的合作农场有关。——西克曼 “在力量之年代,法师们的力量大到让许多人担心他们可能会征服全世界,教皇也是担心者之一,他说服人们开始打压法师。法师们可以很轻易地摧毁这些暴民,但他们知道这样一来就会摧毁整个世界。因此,他们选择牺牲自己的力量。他们摧毁了两座大法师之塔,并且还把伊斯塔的大法师之塔交给教皇,如果不是因为帕兰萨斯城所发生的意外,本来这座大法师之塔也是要交给他们的。他们借此换取保留威莱斯之塔的权利,也尽可能地将所有的魔法知识和宝物搬到这里来保存。在移交帕兰萨斯大法师之塔给教皇代表的仪式开始时,一名邪恶的法师因为魔法的失势而陷入疯狂,从高塔上跳了下来,把自己刺死在门的尖刺上。当他的鲜血流到地面时,他下了一个诅咒:在掌握了过去与现在的强者带着力量回来前,没有任何活物可以进入。”(《龙枪冒险集》第31、33页。) 奇蒂拉让我们了解到雷斯林旅程的真相可能是什么。——西克曼 索思爵士某天下午突然间在我位于tsr的办公室隔间中跃然纸上。我当时正在设定名为“巨龙战争”的一个游戏模组,构思着一支攻打高塔的军队。突然间索思爵士从我脑中蹦了出来。那时,我就知道了它的背景和它悲剧性的命运。索思的威力大到身为作者的我们也对它感到十分敬畏。每当我们容许它参与故事时,它就有那种把故事拉往它的方向的能力。每当索思爵士出现时,我们就必须非常小心,免得它夺走所有的主导权!——西克曼 “这颗珠宝如同邪龙的血般黝黑,可以保护所有进入修肯树林的人,只要他们有勇气和意志坚持下去。这颗宝石可以抵消恐怖术的影响,但却无法完全消弭那威力。它可以用来抵抗森林中的不死生物,但使用它的人必须要有勇气用这宝石碰触出击的不死生物。这颗宝石是黑色的,看起来相当不讨喜,碰触起来相当地冰冷。使用者可以将它用银链绑在脖子上,但在进入修肯树林时必须用手高举着这宝石才行。”(《龙枪冒险集》,第98页。) 参见《龙枪外传》第2卷《大灾变》中的描述。参与的作者有西克曼和魏丝、罗杰·穆尔、道格拉斯·奈尔斯等人。更为完整的版本则出现在由埃多·范贝尔根所撰写的《索思爵士》一书中。 这个预言也算是坎贝尔的神话理论中的一部分。这是对冒险的召唤,英雄听到之后就必须离开熟悉的领域,前往陌生的魔法世界。有趣的是,这预言是由通过时光旅行回到过去的雷斯林自己讲的,这可真是个“可靠”的预言,对吧?——西克曼 雷斯林讨论的事件发生在《春晓之巨龙》第1卷第11—12章。 奈拉卡是印度尼西亚语中的地狱。以前,我收到过某个可爱的年轻女子的来信,她说她妈妈因为喜欢这个词的念法而叫她奈拉卡。这个女子在稍微年长之后想要知道这个词的意思,我必须向她道歉并告诉她真相。——西克曼 参见《春晓之巨龙》第3卷第9章。 圣克仙是克莱恩最古老的部分,至少以我们设定的顺序来说是这样的。这个城市被三座火山环绕,是我在被tsr雇用之前的几个月里为一部游戏创作的。那部游戏我甚至就取名为“圣克仙”。稍后这也成为“龙枪”设定中的基础场景。——西克曼 这是我们第一次暗示安塞隆不过是一个更大世界的一部分。当我们一开始设计“龙枪”的背景时,我们一直挣扎着什么样的奇幻世界可以让人接受。我们唯一能够参考的是托尔金的中土世界,而“龙枪”的很多设定都是来自那种史诗般壮阔的设定。安塞隆的尺寸和中土世界的地图大小差不多并不是巧合,而中土本身跟欧洲的大小差不多也不是巧合。——西克曼 在《龙枪传奇》一开始,雷斯林是自信满满的。他代表混沌,想要推翻诸神所代表的秩序。因此,他有各种计划和野心,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该如何达成。他一点也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他毫不在意地利用别人,即使必须杀人也不在乎,这一切都让雷斯林变成了相当不讨好的角色,但他还是有人性和灵魂的,即使他认为对同类的同情是种弱点。最后,对兄弟的爱和对弱者的同情(噗噗就是其中一个例子)将会让雷斯林获得转变的力量。——魏丝 雷斯林和卡拉蒙之间的兄弟争端,从《秋暮之巨龙》开始就是“龙枪”的主线之一,不过后来透过更多的创作加以补充。参见玛格丽特的《灵魂熔炉》,以及凯文·斯坦的《马哲理兄弟》一书。 对我这样的作者来说,角色人物就像是真人一样。有些会变成亲密的好朋友,有些则只是泛泛之交而已;有些我非常喜欢,有些我则是不能忍受;有非常非常少的变得像家人一样亲密。雷斯林就是最后一种。当我开始研究他,试着了解他时,我发现可以体谅并且同情他。我认识他,很清楚他在某种状况下会如何反应。我知道他的野心,我知道他最黑暗的秘密。我知道他和哥哥爱恨交织的关系,这对他来说也是影响人生最重要的力量。——魏丝 “奇蒂拉是个命运的赌徒,她考虑过局势之后,决定把赌注放在黑暗之后身上,而不是自己的弟弟雷斯林。这样的判断很合理,因为就算雷斯林获胜了,她相信自己还是可以获得他的帮助的。”(《龙枪冒险集》,第108页。)
第1卷 06 “我们去这个地方看看,”卡拉蒙一边说,一边朝小路旁的一座破烂的、有如上了年纪的动物般阴森森的建筑走去,“也许她来过这里。” “我很怀疑啊,”泰斯狐疑地看着门上只靠一边链子挂着的招牌,“名叫‘破杯’的地方实在不太——” “胡说八道,”卡拉蒙低吼道,他在这次旅程中大吼大叫的次数连泰斯都记不得了,“她也得要吃饭吧,即使是伟大圣洁的牧师也不可能例外的。或者也可能有人看见她在路上留下的痕迹什么的。我们可不能冒任何的险。” “是啊,”泰索何夫压低声音说,“但是我们如果在路上找,可能会比去酒店地毯式搜索要好得多。” 他们上路三天了,泰斯对这趟旅程不好的预感可说是完全成真。 一般来说,坎德人都是热心过度的旅行者。所有的坎德人体内的漫游欲在二十岁左右都会苏醒过来。这个时候,他们会兴高采烈地前往陌生的地方,试图和冒险以及任何掉进他们鼓鼓袋子里的可怕、美丽、有趣的东西相遇。由于他们完全不受自我保护机制——恐惧的影响,再加上充满了无法压抑的好奇心,克莱恩的坎德人人口一直不多,这也让克莱恩大多数的种族松了一口气。 泰索何夫·柏伏特,已经快要三十岁了(至少他记得的是这样),他曾经是个彻头彻尾正统的坎德人。他一开始是和他的双亲一起探索了安塞隆大陆的大部分区域,后来他们在坎德摩尔定居下来。等到他年纪到了之后,就自己四处流浪,直到遇见矮人铁匠佛林特·火炉,以及他的朋友半精灵坦尼斯。在索兰尼亚骑士史东·布莱特布雷德以及双胞胎卡拉蒙和雷斯林加入他们之后,泰斯卷入了他这辈子最精彩的冒险——长枪之战。 但是,从某些角度来看,泰索何夫已经不是正统的坎德人了,虽然如果有人提起这点,他会立刻加以否认。两位挚友的过世——史东·布莱特布雷德以及佛林特——深深影响了这个坎德人。他开始了解恐惧这种情感,不是为了自己恐惧,而是为了他关心的人感到害怕与担心。现在,他则是非常担心卡拉蒙。 而且,他越来越担心。 一开始,这趟旅程很有趣。卡拉蒙在抱怨完了提卡的硬心肠以及周遭的人是如何不了解他之后,从酒瓶里喝上几口酒,感觉好多了。又有几口黄汤下肚之后,他开始回忆当年追捕龙人的故事。泰斯觉得这些故事都很有趣,虽然他必须不停分心去照顾噗噗,不要让她被马车撞到或是跌到泥坑里,但是这个早晨还是让他感觉很快乐。 到了下午,酒瓶空了,卡拉蒙甚至心情好到可以听泰斯说那些他从不厌烦的故事。很不幸的是,当泰斯正讲到最精彩的部分,也就是他正要带着长毛象逃出那些操纵闪电的巫师之手时,卡拉蒙找到了一家酒店。 “把瓶子装满就好。”他喃喃自语地走了进去。 泰斯准备要跟上去,但是他眼角瞥见噗噗张大嘴惊奇地看着对街铁匠烧红的熔炉。他明白这个家伙如果没有把自己屁股烧掉,就会让整座小镇陷入火海。他也知道不可能带着她进酒店(大多数酒吧拒绝接待溪谷矮人),泰斯决定留下来看管她。反正,卡拉蒙也只会进去几分钟而已…… 两个小时之后,大汉踉跄地走了出来。 “你跑到哪里鬼混去了?”泰斯像只猫一样出现在卡拉蒙背后。 “主不过……主不过数喝点……”卡拉蒙摇摇晃晃地说,“喝点好……上路。” “我有任务在身啊!”泰斯又急又气地大喊,“这是我的第一个任务,是个可能目前有危险的重要人物交付给我的!我竟然浪费了两个小时和溪谷矮人四目相对!”泰斯指着在水沟里睡着的噗噗。“我这辈子从来没这么无聊过,你竟然还喝得醉醺醺的?” 卡拉蒙瞪着他,撅起嘴。“李诸到吗,”大汉一边踉跄地走着,一边自言自语,“李听……听起来好像提卡哦……” 从那时开始,事情就急转直下。 那天晚上他们来到一个十字路口。 “我们走这条路。”泰斯指着前面说,“克丽珊娜小姐一定知道有人会试着阻止她,她一定会挑人迹比较少的那条路走,摆脱追兵。我认为我们应该走两年前离开索拉斯的那条路……” “胡说八道!”卡拉蒙嗤之以鼻,“她是个牧师,而且还是个弱女子。她一定会挑好走的那条路。我们走去海文的那条路。” 泰斯对这个决定有些怀疑,后来才确定他的疑问是有道理的。他们走了才不过几英里路,就又到了另一家酒店。 卡拉蒙进去打听消息,看看有没有人见过一个外貌类似克丽珊娜的女人,再一次把泰斯和噗噗留在外面。一个小时后,大汉涨红着脸,心情愉快地走了出来。 “那么有人看到她吗?”泰斯恼怒地问。 “看到谁?哦——她啊。没有……” 现在,两天之后,他们只不过往海文推进了一半的距离。坎德人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写出一本有关路边酒店的指南。 “如果是以前,”泰斯抱怨道,“我们早就走到塔西斯,现在都可以赶回来了!” “我那时还年轻,不成熟。我的身体现在成熟了,我得要储备精力,”卡拉蒙口齿不清地说,“要慢慢地累积。” “他的确是在慢慢地累积什么东西,”泰斯阴郁地自言自语,“但绝不是精力!” 卡拉蒙走了不到一小时,就累得必须坐下来休息。他常常会满头大汗、筋疲力尽地坐下来,抱怨全身痛得不得了。泰斯和噗噗用尽全力,还得再加上矮人烈酒才能够让他重新站起来。他每天都不停地咒骂、抱怨。抱怨他的盔甲太重,抱怨他的肚子很饿,抱怨太阳太毒辣,抱怨他口渴了。晚上他会坚持要在某间破烂的旅馆里过夜,泰斯就必须眼睁睁地看着大汉喝得不省人事。泰斯和酒保必须把他拖回床上,让他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这样的日子到了第三天(也是第二十间酒吧),连一点克丽珊娜的消息都没有。泰索何夫开始认真地考虑回到坎德摩尔,买间可爱的小房子,从冒险生涯中退休。 他们来到破杯时约莫是中午,卡拉蒙立刻飞奔进去。泰斯深深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几乎是从他的脚趾头沿着鲜绿色的鞋子一路往上冲的。他只能和噗噗两人沉默不语地看着眼前这个邋遢的地方。 “噗噗不喜欢了。”噗噗宣告道。她用指控的眼神看着泰斯。“你说噗噗可以找到穿着红袍的漂漂人。噗噗只看到胖酒鬼。噗噗回家,回到菩吉大王身边。” “不可以,不要走!还没到时候!”泰斯绝望地大喊,“我们会……呃,找到这个漂漂人的。至少可以遇到那个想要帮助漂漂人的漂漂姐姐。也许……也许我们可以在这边知道什么消息。” 噗噗露出不信任的表情,泰斯自己也不大相信。 “听着,”他说,“在这边等我。不会很远了,我知道……我会带些东西给你吃。答应我你不会走?” 噗噗咂咂嘴,怀疑地看着泰斯。“噗噗等,”她说着,一屁股在泥巴地里坐了下来,“至少等到吃过饭饭。” 泰斯坚定地跟着卡拉蒙的脚步走进了旅店。他要和卡拉蒙好好谈一谈—— 最后,这变成了多此一举。 “敬各位!”卡拉蒙对着吧台附近形形色色的人说。今天客人并不多——几个旅行中的矮人坐在门边;一群人类,穿着看起来像是猎人,他们都举杯回应卡拉蒙的敬酒。 泰斯在卡拉蒙身边坐了下来,他的心情低落到竟然把他刚拿到手的钱包(他本人并不知情)还给了门口的那个矮人。 “我想你掉了这个。”泰斯喃喃地说,把钱包还给那个惊讶的矮人。 “我们在找一个年轻女人。”卡拉蒙坐了下来。他照样念了一次在索拉斯以来的每个酒馆都会念的句子:“黑头发,五官细致,皮肤很白,穿着白袍。她是个牧师——” “啊,我们见过她。”其中一个猎人模样的人类说。 卡拉蒙口里的啤酒喷了出来。“你见过?”他勉强把一部分的啤酒吞下,剧烈地咳嗽着。 泰斯弹了起来。“在哪里?”他急切地问。 “在东边的树林里乱走。”猎人用拇指比了个方向。 “是吗?”卡拉蒙狐疑地说,“你在那边林子里干什么?” “追踪地精。海文城有悬赏可领。” “一个地精耳朵可以换三个金币,”他的朋友说着,露出了微笑,“只要你愿意试试看。” “那个女人呢?”泰斯追问道。 “我猜她疯了。”猎人摇摇头,“我们告诉她附近都是地精,她不应该自己单独出来。但是她说,她的命运都在帕拉丁还是谁的照拂之下,她会没事的。” 卡拉蒙叹了口气,把啤酒举到嘴边。“这听起来的确很像她——” 泰斯探过身去把啤酒从他的手中抢走。 “干什么——”卡拉蒙生气地瞪着他。 “拜托!”泰斯拉着他。“我们得赶快走了!多谢你们帮忙,”他气喘吁吁地把卡拉蒙拉到门口,“你们上次看见她是在什么地方?” “在东方,距离这边大约十英里的地方。你们会在酒店后面看到一条小路,它是大路的分支。沿着路一直走,就会让你到达那边的森林。这条路以前是通往盖特威的捷径,现在太过危险,没多少人敢走。” “感激不尽!”泰斯把嘟囔着抗议的卡拉蒙推出门外。 “给我住手,那么急干吗?”卡拉蒙气得大吼,推开泰斯忙乱的手,“我们至少可以吃个晚餐……” “卡拉蒙!”泰斯急躁得不停跳上跳下,“想想看!你还记得吗?你还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距离这边东方十英里!你看——”泰斯扯开包,拉出一大叠地图来。他匆匆翻弄着,忙乱中掉得一地都是。“你看!”他最后终于说,把一卷地图打开,塞到卡拉蒙面前。 大汉瞄了一眼,试着让眼睛聚焦。 “呃?” “你看,这里是我们所在的位置,这是我最精确的估计了。这里是海文,在我们的南边。过了这里是盖特威。这里是他们刚刚谈到的那条路,而这里——”泰斯指了指。 卡拉蒙揉揉眼睛。“暗……暗……暗黑森林,”他喃喃自语道,“暗黑森林。听起来有点耳熟……” “当然会耳熟!我们几乎死在那里!”泰斯大喊着,不停地挥动手臂,“雷斯林出马才救了我们……” 看见卡拉蒙皱起眉头,泰斯连忙继续往下说。“万一她不小心走了进去怎么办?”他恳求道。 卡拉蒙凝望着眼前的森林,惺忪的双眼打量着荒草蔓生的小径。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的意思是要我去阻止她。”他嘟哝道。 “我们当然要阻止她!”泰斯说着,突然间停了下来。“原来你根本没这个意思,”坎德人瞪着卡拉蒙,轻声道,“打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要去追她。你只准备要四处乱跑混个几天,喝几杯酒,和大家笑一笑。然后回到提卡身边,告诉她你是个可怜的失败者,期望她会像以往一样再度收容你——” “不然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卡拉蒙低吼道,试图避开泰斯指责的眼神。“泰斯,我怎么可能帮这个女的找到大法师之塔?”他开始抱怨,“我根本不想找到这个地方!我发誓我再也不愿意靠近这座该死的建筑!泰斯,他们在这里打垮了他。当他出来的时候,他的皮肤就变成了那种奇怪的金色。他们给了他那双被诅咒的双眼,让他看到的只有死亡。他们粉碎了他的健康,他每吸一口气都必须伴随着咳嗽。他们还逼他……他们逼他杀了我!”卡拉蒙哽咽了,双手捂住脸,痛苦地啜泣着,害怕得全身发抖。 “他……他没有杀死你,卡拉蒙,”泰斯一点办法也没有,“坦尼斯告诉过我,那只不过是你的幻象。他那时又累又怕,在里面被吓得失去了理智。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但卡拉蒙只是摇摇头。软心肠的坎德人也狠不下心来怪他。难怪他不想要回那边去,泰斯懊悔地想。也许我该带他回家,他这种状况很难对任何人有什么帮助。但泰斯接着想起了克丽珊娜小姐,孤单一人在暗黑森林里面乱闯…… “我曾经和那边的灵魂谈过话,”泰斯喃喃道,“可我不确定他们记不记得我。而且那里还有地精。虽然我不怕他们,但我不认为三打一甚至四打一我会赢。” 泰索何夫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如果坦尼斯在这里就好了!半精灵永远都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他会让卡拉蒙听话。可是坦尼斯不在这里,坎德人脑袋里有个严肃的、听起来很像佛林特的声音说:只能靠你了,你这个笨猪头! 我不想扛这个责任!泰斯在脑中抗议,等了片刻,看看有没有人回答他。没有。真的只剩他一个人。 “卡拉蒙,”泰斯试图模仿坦尼斯,试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低沉,“听着,只要跟我们一起到威莱斯森林的边缘就可以了。然后你就可以回去了。到了那边之后我们也许就安全——” 但是卡拉蒙没有在听。他沉溺在酒精和自怨自艾中,瘫坐在地上。他嘴里喃喃地呓语着,念着无名的恐惧,祈求提卡把他接回去。 噗噗站起身来,走到大个子战士面前。“噗噗走,”她厌恶地说,“噗噗想看胖酒鬼,可以回家看个够。”她点着头,沿着小径向前走去。泰斯追过去抓住她,硬是把她拽了回来。 “不要,噗噗!你不可以走!我们就快到了!” 泰索何夫的耐心突然之间用完了。坦尼斯不在这里,没有人可以帮忙。这就像是他打破龙珠时一样。也许他做得不对,但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事情。 泰斯走上前去,对着卡拉蒙的小腿用力踢出一脚。 “哎哟!”卡拉蒙吃了一惊,他又痛又迷惑地瞪着泰斯,“你干吗?” 泰斯再踢了他一脚作为回答,这次更用力。卡拉蒙痛得抱住小腿。 “嘿!现在好好玩,”噗噗说。她兴高采烈地跑上前,对准卡拉蒙的另一只脚踢了过去。“噗噗留下来。” 大汉忍不住大叫。他踉跄地站了起来,瞪着泰斯。“该死,柏伏特,如果你又在开玩笑——” “这才不是开玩笑,你这头牛!”坎德人大喊,“我决定从你身上踢出一些理性,就是这样!我已经受够了你的自怨自艾!这几年你所做的,就只有不停地自怨自艾!那个高贵的卡拉蒙,为了他忘恩负义的弟弟牺牲一切。那个深情的卡拉蒙,总是把雷斯林摆在第一位。看来,你可能根本都是装出来的。我开始怀疑你一直都把卡拉蒙摆在第一位!也许雷斯林内心深处也知道我刚刚才发现的这个事实!你这样做只是因为你觉得比较好受!雷斯林根本不需要你,是你需要他!你的生活里面一直少不了他,因为你不敢自己一个人过活!” 卡拉蒙的双眼燃烧着怒火,脸色气得苍白。他慢慢站起来,握紧拳头。“你这个小浑蛋,这次太过分了——” “我有吗?”泰斯现在激动得直跳脚,“嘿,卡拉蒙,这次给我听清楚!你每次都在抱怨没人需要你。你难道没有想过,现在雷斯林比以前更需要你吗?还有克丽珊娜小姐——她也需要你!你只会站在那里,浑身的肥油像果冻一样不停乱抖,满脑子都泡在酒精里面,变成一脑袋的豆腐渣!” 有一瞬间,泰索何夫也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卡拉蒙蹒跚地走向前,五官扭曲在一起。噗噗尖叫着躲到泰斯背后。坎德人动也不动地站着——就像以前因为打破龙珠而被那些精灵威胁要把他砍成两半时一样。卡拉蒙挡住了他的天空,吐出来的酒气几乎让泰斯反胃。他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这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他不忍心再看到卡拉蒙痛苦、扭曲的表情。 他稳稳地站着,等着鼻子被一拳打到脑袋后面去。 但是卡拉蒙没有挥拳,反而传来了树枝被拨开,重重踏在树林里的脚步声。 泰斯小心地张开眼睛,卡拉蒙已经走了,朝森林里的小路冲去。泰斯叹口气,开始追上去。噗噗从他的背后钻出来。 “好好玩,”她表示,“噗噗还是留下来,下次再玩?” “我想不会了,噗噗。”泰斯哀怨地说,“来吧,我想我们最好跟上去。” “哦,好吧,”溪谷矮人展现出哲学家的一面,“会有别的游戏的,还是一样好玩。” “是啊。”泰斯心不在焉地附和道。坎德人转过头,害怕酒店内的人听到他们刚才的对话,可能会惹出麻烦来。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睁大了眼睛。 破杯酒店消失了。那座邋遢的房子,靠着一条链子挂着的招牌,矮人、猎人、酒保,甚至包括卡拉蒙拿来喝酒的杯子,通通都不见了。一切都如同一场噩梦般,消失在午后的空气中。
    酒吧是非常传统的开始冒险的地方,因为我们在酒吧中会遇到陌生人和朋友在这里放松。酒吧也通常是世界各地消息的集散中心,让旅行者们可以在此分享故事。——魏丝。神话通常会从家中开始,英雄从这个熟悉的地方被拉入陌生的冒险中。许多冒险和故事都是从旅店这个集合起来听故事的地方开始,这并非偶然。这些故事和奥德修斯或是天行者卢克有着一样的神话来源。(参见《试炼之卷》附录a。)——西克曼 “大多数坎德人都会遇到所谓的漫游欲发作的时期,这是大约在坎德人二十岁左右的一段很特别的时期。显然坎德人的好奇心和冒险欲望在这个时候会全力运转,让他们在大陆上四处漫游,到各种地方去。漫游欲可能会延续很多年,有些坎德人喜欢记录他们所去过的地方,画成地图。很遗憾,大多数的坎德人都是很糟糕的地图制作者。坎德人在这段时间也会收集地图,以便满足好奇心。就是这样的特别习性让坎德人遍布整个安塞隆大陆。”(《龙枪冒险集》,第52页。) 泰斯所指的事件发生在《秋暮之巨龙》第1卷第5章。 索拉斯和海文都是由我取的名字,它们的目的是希望能够唤起一种家的感觉,也就是所有英雄冒险开始的地方。——西克曼 虽然索拉斯和海文直线距离只有二十英里,但由于暗黑森林的关系,旅行者通常必须要绕远路。 穿得像是猎人一样?我那时都不知道猎人还有任何的服装标准,即使有的话要怎么执行呢?难道有什么标准猎人服装卡吗?有时我们所熟悉的“龙与地下城”设定就这样冒了出来。我搞不好都可以听见这句话背后有人在掷骰子呢。——西克曼 “只有极少数有关暗黑森林的记录留存下来。它延伸到海文和索拉斯山谷之间所有的区域,里面的树木点缀在山脊之间。在北边靠近双峰的地方(海文大道通往阴影山谷一带)是飞马的故乡。中央则是树精森林,往南则是半人马丘。在树精森林北边是独角兽林,也就是森林之王的居所。”[《龙枪地图集》(the as of the dragonce world),凯伦·韦恩·方斯坦著,tsr,1987年,第14页。] 伙伴们在暗黑森林的冒险记录在《秋暮之巨龙》第1卷第10—11章。 在所有的传统情节中,兄弟阋墙的剧情是最有张力的。这是种非常经典的设定,让那么亲近的人在故事中彼此对立。《圣经》中的该隐和亚伯,雅各和以扫,以及《一千零一夜》中的许多故事都是如此。——西克曼 泰斯打破龙珠的故事出现在《冬夜之巨龙》第3卷第6章。 这段故事也出现在《冬夜之巨龙》第3卷第6章。
第1卷 07 随着你的心灵歌唱, 歌颂你恍惚的双眼, 其貌不扬的阿珍变成美丽的阿花, 夜空中六个月亮齐放光芒。 歌颂水手的勇气, 张开双臂高歌, 红宝石停靠在你的港湾中, 迎着大风再敬你三杯。 心如琴弦般高唱, 对着钟爱的苦艾酒高歌, 对着摇晃的道路献上一曲, 也不漏掉路边的狗和它的每根毛。 所有的女侍都爱你, 所有的狗都是你的朋友, 你说的都是你想的, 迎着大风再来上三杯。 到了傍晚,卡拉蒙醉得口齿不清地大吼大叫。 泰索何夫和噗噗正好赶上看见大汉站在路中央,喝干最后一滴矮人烈酒。他仰起头,试着把瓶子里的每一滴酒都倒出来。当他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瓶子后,接下来的动作竟然是失望地往瓶子里面看。他脚步蹒跚,不停地摇晃着瓶子。 “喝光光了。”泰斯听到他不快地低声说。 坎德人的心沉了下去。 “现在完蛋了,”泰斯悲伤地自言自语,“我没办法告诉他那间旅馆消失了。现在他这样告诉他根本没用,只会让事情更糟糕!” 但是,在他走上前拍拍卡拉蒙的肩膀之前,他还不知道事情到底有多糟糕。大汉醉醺醺地转过身来。 “什么?是谁?”他环顾着迅速暗下来的森林。 “是我,低头就可以看见了。”泰斯小声说,“我……我只是想说我很抱歉,卡拉蒙,还有……” “哦?哦……”卡拉蒙踉跄地往后退,看了他几眼,然后傻笑起来。“哦,你好啊,小家伙。是个坎德人。”他的视线转向噗噗。“还有一个溪……溪……溪谷矮轮。”他口齿不清地说,然后行了个礼,又问:“你们的大名树?” “什么?”泰斯反问。 “你们的大名树?”卡拉蒙自傲地重复一遍。 “卡拉蒙,你认识我的,”泰斯迷惑地说,“我是泰索何夫。” “噗噗是我。”溪谷矮人眼睛一亮,回答道,很明显地希望这是另外一个游戏,“谁是你?” “你知道他是谁的。”泰斯不耐烦地说,但是当卡拉蒙插嘴时,他差点吓得把舌头给吞了下去。 “我是雷斯林。”大汉摇摇晃晃地鞠躬,故作严肃地说,“在下……在下是一名伟大又很厉……很厉……很厉害的法师。” “哦,拜托不要这样,卡拉蒙!”泰斯厌倦地说,“我说过我很抱歉了,你不要……” “卡拉蒙?”大汉睁大了眼睛,随即精明地眯起眼,“卡拉蒙死了,我杀了他。很久以前在……在大华酥之塔。” “天哪!”泰斯觉得透不过气来。 “雷斯林才不是他呢!”噗噗不屑地说。然后她停了下来,怀疑地看着他。“是他吗?” “不,不是!当然不是!”泰索何夫忍不住了。 “这游戏不好玩!”噗噗坚定地说,“他不是对我好的漂漂人,他是胖醉鬼。噗噗回家。”她看着周遭的环境。“哪条路回家?” “噗噗,现在不要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泰斯自怨自艾地想。他抓住自己的马尾辫,用力一拉。有那么短暂的一瞬,他以为自己是睡着了,四周都是一个梦境。但是他痛得流出泪水来,松了一口气。 显然,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太过真实了,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但对卡拉蒙来说,可能就没这么真实了。 “你看,”卡拉蒙不停地摇晃着,严肃地说,“我要施展法术啰。”他举起手,嘴里模糊不清地喃喃自语,“灰和尘,老鼠窝!不拉!”他指向一棵树。“噗!”卡拉蒙自言自语地走向前,“烧起来!烧!烧!烧!火焰包围,烧光光……就像那个可怜的卡拉蒙一样。”他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所有的女细都爱旅,”他高唱,“每只狗都是旅的朋友。旅说的都是旅想……想的……” 泰斯扭绞着双手,急忙追上去。噗噗蹒跚地跟在后面。 “树树没有烧起来。”她认真地对泰斯说。 “我知道!”泰斯哀号道,“只是……只是他的幻想而已……” “他是烂烂法师。换噗噗。”噗噗在那个常常绊倒她的大袋子里摸索了许久,最后发出一声胜利的低呼,抽出一只死了非常久的老鼠。 “噗噗,现在不要——”泰斯觉得自己残存的理性开始慢慢地崩溃。前头的卡拉蒙不再唱歌,开始大喊着要用蛛网把整座森林掩盖起来。 “噗噗要说秘密魔法咒语了,”噗噗说,“泰斯不可以听,听了就不秘密了。” “我不会听的。”泰斯不耐烦地说,试着要追上前面的卡拉蒙。他虽然满口胡言乱语,脚下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缓。 “泰斯在听吗?”噗噗气喘吁吁地跟上来问。 “没有。”泰斯叹着气说。 “为啥不?” “是你告诉我不要的!”泰斯恼怒地大吼。 “但是泰斯如果不听的话,怎么知道什么时候不该听?”噗噗生气地质问,“泰斯果然要偷秘密魔法咒语!噗噗回家。” 溪谷矮人立刻停了下来,转身小跑着离开。泰斯急忙停下脚步,他看见卡拉蒙正扶着一棵树,从声音判断可能是在召唤一群恶龙。大汉似乎一段时间之内还不会出什么差错,坎德人压低声音咒骂,转过身去追赶溪谷矮人。 “别走啊,噗噗!”他狂乱地大喊,抓住了一团他误认是肩膀的破衣服,“我发誓,我绝对不偷你的秘密魔法咒语!” “泰斯已经偷走了!”她对他挥舞着死老鼠,尖叫道,“泰斯刚刚说出来了!” “说什么?”泰索何夫脑中一片空白。 “就是秘密魔法咒语!泰斯刚刚说了!”噗噗愤怒地尖叫着。“泰斯看!”她拿出死老鼠,指着前面的小径,开始大喊,“噗噗现在要说秘密魔法咒语了——秘密魔法咒语!你听。现在就可以看到一些超强的魔法了。” 泰斯双手抱头,开始觉得天旋地转。 “看!看!”噗噗用胖胖的手指指着前方,兴奋地大喊。“看到了吗?噗噗生了火。秘密魔法咒语从来不失败。嗯,他真是烂烂魔法师。” 泰斯看着眼前的小径,忍不住用力眨眼。小径前方的确出现了火光。 “我一定要回坎德摩尔养老了,”泰斯自言自语,“我要买座小屋子……或者和老朋友一起住几个月,直到我觉得好一点为止。” “谁在那里?”一个清澈、如同水晶般明亮的声音问道。 泰斯何夫立刻感到无比地轻松。“那是营火!”他高兴得快要疯掉了。还有那个声音!他急忙跑向前,在黑暗中往那一线光明跑去。“是我——泰索何夫·柏伏特。我已经——哇!” 那个哇的一声是因为卡拉蒙用强有力的臂膀把坎德人举了起来,并且捂住了他的嘴。 “嘘——”卡拉蒙在泰斯的耳边说。他喷出的酒气让泰斯又开始头晕。“那边有人!” “呜呜哼哼哼!”泰斯拼命地挣扎,试图挣脱卡拉蒙的双手。坎德人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果然就是我猜的那个人。”卡拉蒙低声说,点头对自己表示赞许,手开始更用力。 泰斯眼前开始冒出各种各样的火花。他奋力扭动,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拉开卡拉蒙的双手。如果噗噗没有突然出现在卡拉蒙脚下,泰斯短暂而精彩的一生可能就此结束。 “秘密魔法咒语!”她尖叫道,并把死老鼠扔到卡拉蒙的脸上。远方的火光在老鼠空洞的双眼中反射出光芒,白森森的牙齿也反射出阴冷的寒光。 “妈呀!”卡拉蒙大叫着把坎德人丢了下来。泰斯重重落在地上,不停地喘气。 “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冷冷的声音说。 “我们……我们是来救你……”泰索何夫晕头转向地站起来。 一个穿着白袍、披着白色毛皮的人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小径上。噗噗疑虑重重地抬起头来。 “秘密魔法咒语。”溪谷矮人对着帕拉丁的神眷之女不停地挥动着死老鼠。 “如果我看起来没有非常感激的样子,相信你们会谅解的。”当晚,克丽珊娜小姐对坐在营火边的泰索何夫说。 “我知道,我很抱歉。”泰索何夫缩成一团,可怜地说。“我让很多事情变得一团糟,我一向都是这样。”他忏悔道,“有很多人常常说我会把人逼疯,但这是我第一次真的把人弄疯掉!” 坎德人吸吸鼻子,不安地看着卡拉蒙。大汉坐在营火旁边,缩在自己的披风中。他现在依旧没摆脱矮人烈酒的影响,有时扮演卡拉蒙,有时担任雷斯林的角色。当他是卡拉蒙时,他狼吞虎咽,拼了命地把食物往嘴里塞。接着他又唱起一些十分低俗、露骨的民谣;噗噗高兴得打起拍子,荒腔走板地应和着。泰斯内心有股冲动,想要跟着疯狂地大笑,不然就是找块石头躲起来,羞愧地慢慢死去。 但是,坎德人打了个寒战,他决定要让卡拉蒙脱离这种介于雷斯林和卡拉蒙之间的荒唐状态。那转变十分突然,当歌正唱到一半的时候,卡拉蒙突然垮了下来,开始咳嗽,并且抬起头,眯着眼打量众人,冷冷地命令自己闭上嘴。 “这不是你造成的,”克丽珊娜小姐对泰斯说,冷静地看着卡拉蒙,“是他喝的酒。他不但痴肥、愚笨,而且还缺乏自制力。他让他的欲望控制了他。他和雷斯林是双胞胎,真奇怪,不是吗?他的弟弟是那么有自制力、聪明,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天才。” 她耸耸肩。“哦,这个家伙无疑是值得同情的。”她站起身,走到她拴马的地方,并且从马鞍上卸下被卷,“我会替他向帕拉丁祈祷的。” “我很确定帮他祈祷不会有什么坏处的,”泰斯怀疑地说,“但是我更确定现在给他一些咖啡会更有帮助。” 克丽珊娜小姐转过身,责难地看了泰斯一眼。“我想你不是有意要亵渎的,所以我不会对你所说的话多做联想。但是,麻烦你下次看事情时认真一点。” “我是很认真,”泰斯抗议道,“卡拉蒙需要的真的只是几杯浓浓的咖啡而已——” 克丽珊娜小姐的眉毛陡然扬起;即使泰斯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恼了她,他还是闭上嘴静静地卸下自己的睡袋。他的心情可说是处在有史以来的最低点。他感觉自己仿佛又和佛林特一起坐在龙背上在埃思特维德大平原上作战,那些龙不停地飞高冲低、旋转俯冲。有好几分钟,天空在他的脚下,大地在他的头上,然后——呼的一声,一切都消失在白茫茫的云雾中。 他现在的感觉就像那时一样。克丽珊娜小姐竟然欣赏雷斯林,瞧不起卡拉蒙。泰斯不是很确定,但一切看起来都相反了。然后眼前是卡拉蒙,卡拉蒙又忽然不是卡拉蒙了。前一分钟酒店还好端端的,下一秒钟就消失了。他要听了那段秘密魔法咒语才会知道什么时候不可以听那个咒语。接着他做了一个绝对符合逻辑的建议——要弄杯咖啡,结果竟然被当作亵渎,还被人家骂得人仰马翻! “毕竟,”他拉着毯子对自己说,“帕拉丁和我是非常亲近的朋友,他绝对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坎德人叹着气,把卷起的斗篷当作枕头躺了下来。噗噗——现在她很相信卡拉蒙就是雷斯林——躺在大汉的脚边呼噜呼噜地熟睡着。卡拉蒙自己静静地坐着,闭着眼睛,哼着小调。他偶尔会咳嗽,甚至大声叫坎德人把魔法书带给他,让他研究他的魔法,但是现在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了。泰斯希望他会慢慢地筋疲力尽,最后能够睡着。 营火逐渐变弱了。克丽珊娜小姐将被卷铺在刚刚她收集来的、为了隔离潮气的松针上。泰斯打了个哈欠。看来她心情已经比较平静。她选择的扎营地点十分内行,既靠近小径,附近又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流过。而且她也知道不要踏进这片黑暗、阴森的森林里—— 阴森的森林……这让他想到了什么?泰斯发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阴森的森林。阴森……和阴魂交谈…… “暗黑森林!”他警觉地坐起身。 “什么?”克丽珊娜小姐正准备和衣躺下来,不耐烦地问道。 “暗黑森林!”泰斯紧张地重复道。他现在完全清醒了。“我们现在很靠近暗黑森林。我们是要来警告你的!那是个很可怕的地方。你可能会不小心走进去。也许我们现在已经在里面了……” “暗黑森林?”卡拉蒙睡眼迷蒙地问。他有些神志不清地看着四周。 “胡说。”克丽珊娜小姐舒服地躺下来,调整头下的小枕头,“我们不在暗黑森林里,至少还没到。大概还有五英里左右。明天我们就会看到一条通往暗黑森林的路。” “你……你想要去那里!”泰斯吃了一惊。 “当然,”克丽珊娜小姐冷冷地说,“我想要去那里找森林之王帮忙。即使骑马,从这里要到威莱斯森林也要好几个月。银龙和森林之王一起住在暗黑森林里。他们会载我到我的目的地去的。” “但是那些鬼魂,古代死去的国王和他的手下——” “当它们响应召唤,对抗龙骑将的时候就已经不再受到诅咒了。”克丽珊娜的口气很尖锐,“你应该好好读一下战史,特别是当你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时更不应该错过。当人类和精灵准备夺回奎灵那斯提时,暗黑森林的幽魂们和他们并肩作战,因此打破了它们所受到的诅咒。它们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见过它们。” “哦。”泰斯感觉自己有点蠢。在四下打量一阵子后,他又坐回睡袋上。“我和它们说过话,”他若有所思地说,“它们非常有礼貌,虽然有些来去匆匆,但是非常有礼貌。想到它们这样就有点伤心——” “我很累了,”克丽珊娜打断他,“我明天还要赶路。我会带着溪谷矮人,继续往暗黑森林前进。你可以带着你醉醺醺的朋友回到……回到他有希望找到帮助的地方。你现在可以去睡觉了。” “我们之中应该有人要……守夜吧?”泰斯迟疑地问,“那些猎人们说——”他突然住口,那些猎人是在一间消失的酒店里遇到的。 “胡说。帕拉丁会守护我们的。”克丽珊娜小姐尖锐地说。她闭上眼,开始喃喃地念起祈祷文。 泰斯吞了一口口水。“不知道我们认识的是不是同一个帕拉丁?”他问,脑海中浮现费资本的影像,顿时感到被一阵孤寂包围。但是他把声音压得很低,不想要再被指控为亵渎或是讽刺。他躺下来,设法挤进毯子里,却无法感到舒适。他最后只能清醒地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春天的夜晚十分清凉,但是并不会让人感到寒冷。夜空清朗,没有晚风来打搅众人。树木的枝叶摇动着,仿佛是在彼此交谈,感受着生命力穿过它们在寒冬后复苏的枝丫。泰斯用手抚摸着地面,感觉绿草从腐败的树叶之下钻出头来。 坎德人叹了口气。这是个美好的夜晚。为什么他会觉得不安?是因为声音的关系吗?那是树枝折断的声音吗?泰斯吃了一惊,环视四周,屏住呼吸好让自己听得更清楚。没有,什么都没有。抬头看着天空,他看见了帕拉丁的星座,那条雄壮的白金龙绕着吉力安的星座——平衡之天平旋转。帕拉丁的对面是黑暗之后塔克西丝——邪恶的五头龙,他们彼此监视。 “你在天上好远的地方,”泰斯对白金龙说,“你有整个世界要照顾,又不只有我们。我很确定你不会介意由我来照顾他们。当然,我没有不尊敬的意思。我只是有个感觉,上面还有‘其他的人’也在看着我们,我想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坎德人打了个寒战。“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到这么奇怪。也许是因为太靠近暗黑森林,而且,我很明显要为每个人负责!” 对坎德人来说,这是个很不舒服的想法。泰斯习惯于只管好自己的生活,但是当他和坦尼斯等人旅行的时候,队伍中总是会有其他的领队。他们都是强壮、熟练的战士—— 那是什么声音?他这次绝对听到了什么!泰斯跳起来,静静地站着,瞪着眼前的黑暗。起先一片寂静,然后一阵骚动,接着—— 一只松鼠,泰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既然已经起来了,我不如再加些木柴到火堆里。”他对自己说。他匆匆走过去,看到卡拉蒙时不禁感到一阵心痛。如果卡拉蒙像以前一样可靠的话,要在这片黑暗中守夜就简单多了。但是,现在这个战士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张着嘴,满口酒气地打着鼾。噗噗趴在他的脚边,两人的鼾声混在一起。在他们的对面,克丽珊娜小姐离他们尽可能远一点,安详地睡着,光滑的双颊枕在自己的双手上。 泰斯颤抖着叹气,把木柴丢进火堆中。火焰慢慢升起,他坐在火堆旁边守着,仔细打量着四周漆黑的树林。现在树林的扰动在他耳中听起来有些阴森诡异。接着,怪声又出现了。 “松鼠!”泰斯立刻低声说。 有什么东西在阴影里面移动吗?有很明显的折断声——那绝对是树枝脆断的声音。松鼠不可能做到的!泰斯的手在包里面搜寻着,直到找到一把小刀为止。 整座森林在移动!树木靠了过来! 泰斯试着要大声警告众人,但是一根细瘦的树枝抓住了他的手臂…… “啊!”泰斯尖叫着用小刀戳刺抓住他的树枝。 接着是一阵咒骂声和喊痛的声音。树枝松开了,泰斯呼了一口气。他以前没遇到过会叫痛的树木,这代表他们遇到的是活生生的敌人…… “有人偷袭!”坎德人踉跄着后退,“卡拉蒙!救命哪!卡拉蒙——” 如果是两年前,壮硕的战士这时已经站了起来,一手握着剑柄,随时准备作战。但是此时,泰斯努力地背对着火焰,手上的小刀是唯一的武器,唯一的希望——卡拉蒙,却醉醺醺地翻了个身。 “克丽珊娜小姐!”泰斯看见更多的阴影从森林中窜出,开始狂乱地大叫,“大家快醒来!拜托,赶快醒来啊!” 他现在可以感觉到火焰的热度了。他斜眼看着步步逼近的阴影,弯下腰抓起一根木柴——希望是没着火的那一端。他举起柴火,盲目地往前刺出去。 一名敌人突然冲了过来。泰斯挥舞小刀,将对方逼了回去。在对方跳进火光范围内的一瞬间,他看到了它的外形。 “卡拉蒙!”他尖叫道,“龙人!” 克丽珊娜小姐现在醒了过来;泰斯看见她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看着四周。 “营火!”泰斯赶忙对她大喊,“快靠近那堆火!”坎德人跨过噗噗,踢了卡拉蒙一脚。“龙人来袭!”他再度大喊。 卡拉蒙睁开了一只眼,然后是另一只。他迷糊地看着四周。 “卡拉蒙!感谢上天!”泰斯放下了心头大石。 卡拉蒙坐了起来。他凝视着四周,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但是他体内稀薄的战士血液让他依稀可以感觉到危险。他步履不稳地站起来,握住剑柄,顺便打了个嗝。 “什么素?”他喃喃地说,试着将视力聚焦。 “龙人!”泰索何夫尖声大叫。他像个小恶魔一样四处乱跳,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小刀和柴火,居然成功地将敌人们阻挡住了。 “龙人?”卡拉蒙喃喃自语,不可置信地看着四周。然后他在渐渐熄灭的火光中看到了一张扭曲的蜥蜴脸。他睁大了眼睛。“龙人!”他大喊,“坦尼斯!史东!来我身边!雷斯林,赶快施法!我们把他们料理掉。” 卡拉蒙从剑鞘中抽出剑,咆哮着冲上前,接着摔了个嘴啃泥。 因为噗噗绊住了他的脚。 “哦,不妙!”泰斯哀号道。 卡拉蒙躺在地上,惊奇地眨动眼睛,摇着头,试图搞清楚到底是什么打中了他。被粗鲁地吵醒的噗噗坐在地上号啕大哭,最后狠狠地在卡拉蒙的脚踝上咬了一口。 泰斯正准备上前帮助卡拉蒙——至少将噗噗从他身上拉开,却听到了一声尖叫。克丽珊娜小姐!该死!他把她彻底忘记了!他飞快地转过身,看见牧师正和一个龙人剧烈地搏斗着。 泰斯飞也似的冲上前,凶狠地刺向龙人。对方尖叫一声,将克丽珊娜松了开来,步履不稳地往后退,最后在泰斯的脚边化成石像。坎德人刚好在尸体石化之前抽出了武器,避免小刀被卡在尸体内的厄运。 泰斯拉着克丽珊娜,一起跌跌撞撞地走向倒在地上的卡拉蒙。卡拉蒙正在尴尬地试图甩掉缠住他大腿的溪谷矮人。 龙人开始缩小包围圈。泰斯焦急地四处张望,发现他们被龙人包围得滴水不漏。但是为什么它们不全力进攻呢?它们在等待什么? “你还好吧?”他抽空询问克丽珊娜。 “还好。”她说。虽然她的脸色非常苍白,但她外表看起来依旧非常冷静,即使她有些受惊,却还在控制的范围之内。泰斯看见她的嘴唇动了几下——也许是默念祷文。坎德人觉得自己的嘴绷得紧紧的。 “小姐,拿着。”他把柴火塞到牧师的手中,“我想你等一会儿可能要一边祈祷一边战斗了。” “伊力斯坦能,我也能。”克丽珊娜说,她的声音微微地颤抖。 阴影中传出了叫喊的命令,那声音并不属于龙人。泰斯分辨不出来声音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他只知道光听起来就让他全身起鸡皮疙瘩。可是他没时间胡思乱想,龙人们已经开始吐着舌头冲向他们了。 克丽珊娜笨拙地挥舞着柴火,但是也足以让龙人有片刻的迟疑。泰斯依旧徒劳无功地试图将噗噗从卡拉蒙身上拽下来。但是最后帮了他们大忙的,反而是一名龙人。它将泰斯推开,爪子碰上噗噗的背。 全克莱恩都知道溪谷矮人是以懦弱和彻底不可靠的战斗力著称。不过,当他们被逼到无路可退时,他们可以像狂暴的老鼠一样攻击。 “吞吞族最厉害!”噗噗愤怒地尖叫着放开卡拉蒙的脚踝,她对准龙人的腿咬了下去。 噗噗没有多少牙齿,但是剩下的牙都相当尖利。她一口咬进龙人绿色的筋肉中,加之晚餐吃得太少,因此威力不可小看。 龙人发出可怕的叫声。它举起剑,准备就此结束噗噗的小命,卡拉蒙却正好挥着剑四处乱跑,试图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意外地将它的一只手给砍了下来。噗噗坐了回去,舔舔嘴唇,饥渴地挑选下一个目标。 “呀呼!卡拉蒙干得好!”泰斯高兴地欢呼,他的小刀如闪电般不停地出击,攻击着敌人。克丽珊娜小姐一边呼喊着帕拉丁的圣名,一边击中了一个龙人的脑袋,龙人倒了下去。 现在泰斯眼前只剩下两三个龙人,坎德人心中燃起了希望。敌人们躲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打量着踉跄站起的高大战士。如果只看他的影子,他依然和以往一样骁勇善战。在红色的火光下,他的刀锋闪耀着邪异的光芒。 “卡拉蒙,杀光它们!”泰斯尖声大叫,“打烂它们的脑袋!” 卡拉蒙缓缓转过身来面对他,脸上带着奇异的表情,令泰斯的声音卡在喉中。 “我不是卡拉蒙,”他柔声说,“我是他的双胞胎弟弟雷斯林。卡拉蒙死了,我把他杀了。”大汉低头看着手中的剑,仿佛受到刺激般地将它丢掉。“我握着冰冷的钢铁干什么?”他沙哑地问,“我握着剑和盾就不能施法了!” 泰索何夫呛住了,紧张地看着龙人。他可以察觉到对方交换着阴险的眼神。它们开始慢慢逼近,不过还是没有将目光从战士身上移开,也许是提防某种陷阱。 “你不是雷斯林!你是卡拉蒙!”泰斯绝望地大叫,但是毫无作用。大汉的脑袋依然摆脱不了矮人烈酒的影响,他的理性完全消失了。卡拉蒙闭上眼举起手,开始吟唱。 “蚂蚁窝·银灰·书虫。”他前后摇晃着喃喃自语。 龙人奸笑的面孔出现在泰斯的眼前。一阵刀光闪过,坎德人觉得自己的脑袋痛得爆了开来…… 泰斯躺在地上。带着暖意的液体流下他的面孔,让他一只眼睛睁不开,也顺势流进了他的口中。他尝到了鲜血的滋味。好累……好累…… 但是他实在痛得受不了,根本睡不着。他不敢移动自己的头,生怕自己一动就会让脑袋裂成两半,所以他动也不动地用一只眼看着四周的景物。 他听见溪谷矮人不停地尖叫,像是只饱受折磨的动物,然后尖叫声突然中止了。他听见了低沉的呼痛声,一声强忍着的惨叫声,一个庞大的身躯倒在他的身边。那是卡拉蒙,他的嘴角流着血,双眼无神地看着远方。 泰斯感觉不到任何悲伤。除了脑中剧烈的疼痛之外,他已经完全麻木了。他看见一个高大的龙人俯视着他,高举手中的利剑。他知道敌人下一步就是要挥出致命的一击。泰斯一切都不顾了。结束我的痛苦,他恳求着。快点结束。 接着有一个白色的身影飘过,一个清澈的声音呼喊着帕拉丁。龙人伴随着匆忙的脚步声消失在森林中。白袍人跪在他的身边,泰斯感觉到一只温柔的手抚摸着他的额头,接着又听到了帕拉丁的名号,然后疼痛消失了。他抬起头,看见牧师的手碰触卡拉蒙,大汉的眼睛眨了眨,陷入安详的沉睡中。 没事了!泰斯兴奋地想。它们都走了!再也不会有威胁了。他感觉到额上的手在颤抖。当牧师的医疗能量流过他的身躯时,他的感官开始慢慢地恢复。泰斯半坐起来,用完好的那只眼睛看着四周。 有什么东西靠近了。是那个东西召回了龙人,此刻那个东西正走入火光中。 泰斯试着警告大伙,但是他发不出声音来。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有那么一瞬间,他太过害怕而无法清晰地思考,觉得有人把冒险的剧本和他搞混了。 他看见克丽珊娜小姐站了起来,白色的袍子扫过他脑袋旁边的泥土。她慢慢地往后退,那个东西则是步步逼近。泰斯听见她开始向帕拉丁祈祷,但是僵硬的嘴唇再也无法开口。 泰斯绝望地试着闭上眼睛,恐惧和好奇心在他的小小身躯中不停交战着。最后好奇心胜利了,泰斯用那只完好的眼睛偷看,瞥见那个恐怖的身影不停地靠近牧师。那个身影穿着索兰尼亚骑士的盔甲,但是它的盔甲烧得焦黑。当它越来越靠近克丽珊娜时,那个身影伸出了一只手,肢体的末端并不是人类的血肉之躯。它说出来的话语也不是出自人类的口中。它的眼睛燃着橘色的火焰,透明的双腿踏过营火的灰烬。它被诅咒永远待在现世的身躯中,散发出难以想象的寒气,泰斯觉得连骨髓都被冻结了。 泰斯害怕地抬起头。他看见克丽珊娜小姐慢慢地后退,而死灵骑士则迟缓但毫不迟疑地走向她。 骑士举起右手,用一根苍白、透明的手指指向克丽珊娜。 泰斯突然感觉到一阵难以控制的恐惧攫住了他。“不要!”他全身颤抖地大喊,即使他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骑士开口了。 “灭。” 就在那一瞬间,泰斯看见克丽珊娜小姐举起手,抓住她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他看见一道白光从她的手指中流泻而出,接着她仿佛被那根骷髅手指穿心而过一样,全身无力地倒了下来。 “不要!”泰索何夫听见自己的叫喊声。他看见那双橘色的眼睛目光灼灼地转向他,一阵带着寒意的黑暗像墓穴中的阴影一般,将他的双眼盖住,同时也捂住了他的嘴……
    即使眼下这段日子,我最多不过是一个人喝闷酒,我还是对饮酒歌相当有好感。在《编年史》中的坎德人饮酒歌(在《最后归宿旅店杂文》中被错误地称为行路歌,我也不知道那是啥)让我印象深刻。我同样特别喜欢《迎着大风再来上三杯》,虽然我不知道这灵感来自哪里,但在此相当地合适。我最喜欢的一句是“所有的女侍都爱你”,因为这样的感觉应该是介于微醺和彻底昏迷之间。你也可以去问拉里·埃尔莫尔有关米尔瓦基酒吧的插着羽毛的女侍故事,笑话我请客,但尴尬的通常是我。——迈克尔·威廉斯。负责撰写“龙枪”诗歌的迈克尔·威廉斯有时会放纵自己一下。我很喜欢并佩服迈克尔·威廉斯的写作能力,但这首充满了趣味的诗歌应该是我最喜欢的一首。——西克曼 埃思特维德(estwilde)这个名称的来源显而易见——东方荒野(east wild)。——西克曼 泰斯回忆的故事出现在《春晓之巨龙》第1卷第9章。 暗黑森林部分的灵感来自《哈比人历险记》(the hobbit)中的幽暗密林(mirkwood),以及离家的神话传统。树木本身深深地插入土中,多年以来一直都被当作神话的象征来使用。——西克曼 伙伴们在《秋暮之巨龙》第1卷第11章遇到了森林之王。 这又是暗黑森林的故事,参见《秋暮之巨龙》第1卷第10章。 说实话,我一直不太喜欢什么天神化身凡人的故事。费资本是帕拉丁伪装成凡人的样子。帕拉丁虽然是神,但却不是“龙枪”宇宙中的至高神。克莱恩的诸神设定,从一开始就隐藏了背后的至高神设定。——西克曼 马克·吐温在描述詹姆斯·弗尼莫尔·库珀的《皮袜子故事集》(leather stocking)时说道:“他经常从口袋中掏出来的就是他的舞台效果专用道具——树枝。他比任何东西都要珍惜这根破树枝,他最爱的就是这东西。几乎每个章节都会有人踩断树枝,让周围几百英尺的人都被吓到。每次他的人物陷入危机,只有安静无声才能救他一命时,他一定会踩到树枝。如果他身边没有,想必他一定会去借一个。事实上这系列根本该叫作断树枝系列!”[《弗尼莫尔·库珀创作的诟病》(“fenimore cooper’s literary offenses”),收录在《马克·吐温全集》(the unabridged mark twain),劳伦斯·提切编,冉宁出版社,1976年,第1239—1250页。] “帕拉丁的星辰保护着吉力安的星辰(知识之书)。根据传说,帕拉丁的星座在这个位置的原因是真理与知识是同邪恶作战的关键。”[“长枪故事集”(tales of thence)盒装版,《安塞隆世界设定》(world book of ansalon),tsr,1992年,第113页。] 让龙人死时会危及身边的攻击者,是我的点子。我想你应该也和我一样听到了摇动骰子的声音。我想在游戏中有生物死掉之后还会对攻击者造成危害,一定很好玩。在游戏中执行倒是很简单,但在故事中要怎么解释呢?——西克曼 卡拉蒙以将敌人的脑袋撞在一起击倒他们著称。参见《秋暮之巨龙》第1卷第4章。 在这里,卡拉蒙可以说是在烂醉如泥的状况中杀死了自己,换上了双胞胎弟弟的身份。在这里卡拉蒙可说是到了谷底,他可以开始爬出来,或是让黑暗吞没他。——魏丝 坎德人觉得害怕?我怀疑他是替克丽珊娜感到害怕,不是为自己。没错,一定是这样的。——西克曼。描述坎德人最困难的一点是,他们应该是毫无恐惧的。不过,如果作者需要在某种状况下让读者觉得恐惧,他就得要让某个角色也感到恐惧才行。因此,当泰斯遇到索思爵士时,我们得要让读者知道这个死灵骑士有多么恐怖。如果泰斯一点也不害怕,读者显然也不会觉得害怕。而且,这也会让泰斯变得非常肤浅。因此,我们想出了一个解决之道,泰斯会替他关心的人感到害怕,即使他自己不害怕。这也让泰斯变得更有深度和“人性”。——魏丝
第1卷 08 达拉马戒慎恐惧地走进法师的实验室,手指紧张地沿着黑袍上所绣的符咒移动着,脑海中还不停默念着几个防护性的咒语。一名年轻的学徒在靠近自己黑暗、强大的师父的内室时,小心一点算是很正常的。但是达拉马小心的程度远远超过一般人。因为他有自己的秘密要保守,而这个世界上让他最感到害怕的,莫过于那双金色的沙漏状瞳孔。 但是,当达拉马站在这扇门前时,在他恐惧的深层里,总是会感觉到有另一股兴奋的情绪流过他全身。他在这间实验室里面看过太多奇妙的事物——美妙的,恐怖的…… 当他在门前站定之后,达拉马举起右手,在空气中画着复杂的图形,并且念了几句咒语。没有特别的反应。那扇门上面没有任何魔法。达拉马的呼吸平顺下来,听起来也许像是失望的叹息。他的师父并没有在施展任何可怕、强大的魔法,否则雷斯林必定会在门上施展封锁的法术。暗精灵低头看着门缝,也没有看见任何跃动的光芒从厚重的木门底下迸射而出。除了平常的香料和腐败的味道之外,也没有任何异常的味道。达拉马将他左手的五指张开贴在门上,耐心地静静等待着。 暗精灵吸了一口气,门内就传来柔声的命令:“进来,达拉马。” 达拉马让自己镇定下来,随着眼前缓缓打开的门踏进房内。雷斯林坐在一张巨大、古老的石桌旁边,这张桌子大到可以让居住在米萨斯的高大牛头人躺上去,甚至还可以留有余裕的空间。这张石桌,以及整个实验室,都是雷斯林将帕兰萨斯城的大法师之塔纳归为己有前就有的布置。 这个巨大、阴暗的空间似乎比塔本身所能够容纳的空间要大得多。不过,暗精灵从来无法确定,到底是房间本身变大还是他自己一进去就变小了。这里就像法师的书房一样,四壁都是书籍。符咒和细长的文字写在它们布满灰尘的书脊上。各种奇形怪状的玻璃瓶罐放在房间四周的桌子上,里面鲜艳的内容物仿佛含有隐藏的力量一般,不停地沸腾。 这里,就在这个实验室中,曾经施展过强大、威猛的法术。就在这里,三种袍色的法师——善良白袍、中立红袍以及邪恶黑袍——连手创造了龙珠,雷斯林如今拥有那些神器中的一件。在这里,三种袍色的法师聚集起来,参与一场绝望的终极战争,力图拯救他们的高塔、最后的堡垒,免受伊斯塔教皇和暴民的摧残。在这里,他们吃了败仗;即使身怀能毁灭世界的法术,他们还是只能忍辱负重地离开。 法师们被迫离开这座塔,带着魔法书和其他的物品前往深藏在威莱斯魔幻森林中的大法师之塔。当他们舍弃这座塔时,也同时对这座塔下了诅咒。修肯树林成长为这座塔最强的捍卫者,直到——如预言所说的一样——“掌握了过去与现在的强者回归”为止。 强者确实回来了。现在他坐在古老的实验室中,靠着一张在不可计数的古老年代中,从海底托起的巨石所雕成的桌子。桌子上面刻着许多隔离法术的咒文,让它得以防止外界力量影响到法师的工作。桌面本身打磨得如镜面一般光滑,达拉马可以看见桌上深蓝色书册的倒影在烛火下摇曳,反射在桌面上。 桌上散布着兼具恐怖与奇特风格的各色物品——法师法术的药材。这也是雷斯林目前正在专注努力的目标,他正读着法术书,低声念诵着咒语,同时用纤细的手指捏碎药材,让碎片流进手中的小试管。 “夏拉非。”达拉马用精灵语的“师父”来称呼雷斯林。 雷斯林抬起头。 达拉马感觉到那对金色的眸子如同利箭般穿透了胸口,带来一阵剧痛。恐惧的浪潮将他淹没——他知道!这几个字在他的脑海中不停回荡。但是心理上的起伏从他的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来。暗精灵英俊的外表依旧保持冷漠,没有丝毫的改变。他的双眼毫不退让地回应雷斯林的目光,双手遵照礼仪收在袍子内。 这个卧底的任务危险到,当他们觉得有必要派出一个间谍混入时,没有人愿意主动要求任何人加入,他们都怕弄得满手血腥,只敢征求自愿者。达拉马立刻接下了这个任务。 魔法是达拉马唯一的归宿。他原先出生于西瓦那斯提,但是现在他不承认自己属于这高贵的精灵族,而族中也彻底地否认曾经有过这个人。他出生在低阶层的家庭中,只学到了一些最粗浅的魔法知识,更高等的魔法知识是保留给那些贵族的专利。但是达拉马已经尝到力量的滋味,这变成了他渴望的目标。他秘密地努力着,拼命地汲取那些禁忌的知识,阅读那些保留给高阶精灵法师的书册。黑暗之道最吸引他,因此,当他穿上了任何正统精灵都不敢多看一眼的黑袍时,他被永远地逐出了他的国度、他的家园。因此,他变成了暗精灵——远离永恒之光的人。达拉马对此甘之如饴,因为他早就知道,黑暗中才有力量。 因此达拉马接受了这个任务。当有人问他为什么愿意冒生命的危险,他冷冷地回答:“为了能够和我辈中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法师学习,我连灵魂都可以不要。” “你的所作所为可能真的是在出卖自己的灵魂。”一个悲伤的声音回答。 这个声音总是在奇异的时刻出现在达拉马深沉的记忆中——通常是在黑夜。那无边的黑暗就如同这大法师之塔一般,黝黑无尽。 达拉马强迫自己回过神来,回到现在。 “发生了什么事吗?”雷斯林柔声问道。 雷斯林总是如此轻声细语,有时声音甚至不高于耳语。达拉马曾经在这间实验室中见过他的夏拉非勃然大怒,当时闪电巨雷齐作,让达拉马失聪了好几天。他目睹雷斯林用咒语召唤各种空间的形体,它们的鬼哭神号至今仍常在达拉马的梦中盘桓不去。然而,即便是在这些时候,达拉马也没听过雷斯林提高他的音调,他用无比轻柔的声音穿透混沌,把心中的惊涛骇浪给镇压下来。 “外界的状况出现了变化,夏拉非,需要您的分神。” “是吗?”雷斯林的头又低了下来,专注地工作着。 “克丽珊娜小姐——” 雷斯林戴着兜帽的头迅速抬了起来。这景象让达拉马想起了毒蛇抬头注视猎物的模样,使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什么?快说!”雷斯林的话声中带着嘶嘶声。 “您……您应该来看看的,夏拉非,”达拉马开始结巴,“活物报告说……” 暗精灵讲话的对象不见了。雷斯林一秒都不耽搁地消失了。 暗精灵颤抖着叹气,喃喃地念出会将他立刻传送到师父身边的咒语。 在大法师之塔下的地底深处,是一个用魔法在高塔基石中雕凿出来的圆形小房间。大法师之塔原先并没有这个房间。这个被称为“监视之间”的地方是雷斯林一手建造的。 在这个冰冷房间的正中央是一池静止不动的黑水。从那个邪异、奇特的池子里面蹿起一柱蓝色的火焰。火焰的高度直达屋顶,日夜不停地烧着。而在火焰旁,坐着的永远是活物。 虽然雷斯林已经是克莱恩现存最伟大的法师,但是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他的力量还不够完备。当他走进这个房间时,他总是被迫承认自己力有未逮——这也是他尽可能避免来此处的原因。因为这里留着的,就是他失败的最明显的证据——活物们。 这些活物是被失控的魔法所创造出来的生物,他们被监禁在此处,服侍他们的创造者。他们在幼虫般的、血淋淋的团块中扭动,在燃烧的池子旁受着永恒的煎熬。他们湿漉漉的身体替石板地铺了一层恶心的地毯,只有当他们给创造者让路的时候,外人才有可能看见被他们黏液弄得滑溜溜的地板。 但是,虽然他们忍受着永不止息的痛苦,活物们却没有任何的抱怨。因为他们远远比在塔中飘荡、被称为“死物”的家伙要幸运多了…… 雷斯林仿佛是黑暗中出现的影子一般,突然从虚空中出现在这个房间里。他的衣服上所缝的银线映射着蓝色的火光。达拉马出现在他身边,两人并肩走到那池静止不动的黑水边。 “在哪里?”雷斯林问。 “主……主人,这里。”一个活物一边用畸形的触手指指点点,一边口齿不清地说。 雷斯林急忙走到活物身边,达拉马寸步不离地随侍在侧,两人的袍子在地板上拖出细微的声音来。雷斯林凝视着池水,示意达拉马跟着做。暗精灵凝神望去,有一瞬间只看得见蓝焰的反光。然后蓝焰和池水合而为一,在两者分开之后,他就出现在一座森林中。一个穿着不合身的盔甲的高大人类男性,正在低头看着一名穿着白袍的年轻人类女性。一名坎德人握住女人的手,跪在她身边。那个男人的话声清晰得如同达拉马就站在他身边一样。 “她死了……” “我……我不确定,卡拉蒙。我想——” “相信我,我见过很多次死人了。她死了。这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卡拉蒙,你这个智障!”雷斯林咒骂道,“发生了什么事?出了什么差错?” 当法师说话的时候,达拉马看见坎德人突然抬起头。 “你刚刚说了什么吗?”坎德人问那个正在挖土的人类。 “没有。你听到的是风声。” “你在干什么?” “挖座坟。我们得安葬她才行。” “安葬她?”雷斯林苦涩地干笑几声。“哦,当然,你这个白痴!你能想到的只有这样!”法师气冲冲地说,“要埋她?我一定得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转向那个活物。“你看到了什么?” “他……他们在树……树林里扎营,主……主人。”唾液的泡沫不停地从活物的嘴角往外涌,他的声音几乎很难分辨,“龙人杀……杀……” “龙人?”雷斯林惊讶地重复道,“靠近索拉斯?它们是哪里来的?” “我……我不知!我不知!”活物害怕地缩成一团,“我……我……” “嘘!”达拉马出声示警,将他师父的注意力转回到池子里,坎德人正在努力地争辩。 “卡拉蒙,你不能够埋葬她!她还——” “我们没有任何选择。我知道这样不妥当,但是帕拉丁会超度她的灵魂的。我们不可以搭火葬堆,因为龙人在附近出没——” “可是,卡拉蒙,你真的应该来这边看看她!她的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 “我不想要看她!她死了!都是我的错!我们要把她埋在这里,然后我就可以回索拉斯去了,回去挖我自己的坟墓——” “卡拉蒙!” “去找些花来,不要烦我!” 达拉马看见大汉空手挖起地上湿润的泥土,满脸泪痕地往外扔。坎德人站在女子的尸体旁边,迟疑着,脸上沾着许多干了的血迹;他的表情则是混合了悲伤和怀疑。 “没有淤青,没有伤口,突然出现的龙人……”雷斯林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接着,他突然跪在活物旁边,那丑陋的生物禁不住害怕地往后退。“说!告诉我一切。我一定要搞清楚才行。为什么没有早点叫我进来?” “龙……龙人杀……杀,主……主人,”活物的声音痛苦地颤抖着,“但是大汉也杀……杀。后……后来大……大黑……黑来了!火焰眼……眼睛。我……我害怕。我……我害怕就跌……跌到水里……” “我发现这个活物躺在水池的边缘,”达拉马冷静地报告,“当其他活物告诉我有奇怪的事情发生之后,我就立刻赶到这里往池子里看。我知道您对这个人类女子有特殊的计划,我想您——” “你做得很好。”雷斯林不耐烦地打断达拉马的解释,喃喃地说道。法师金色的眼睛眯了起来,薄薄的嘴唇紧抿着。可怜的活物感应到主人的怒气,使尽全身力气爬行,想离法师越远越好。达拉马也屏住呼吸。但是雷斯林的怒气并不是针对他们而来。 “‘大黑’、‘火焰眼睛’——索思爵士!我的好姐姐,你出卖了我,”雷斯林低声说,“奇蒂拉,我闻到了你的恐惧!你这个胆小鬼!我本来可以让你成为这个世界的女王。我本来可以赐给你无法估计的财富和力量。但是这一切都成了泡影。毕竟你只是一只柔弱、低能的小虫!” 雷斯林静静地站着,看着眼前的水池,思绪不停地转动着。当他再度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十分柔和,却带着威胁。“我亲爱的姐姐,我不会忘记这件事的。你的运气很好,我目前有更紧急的事情得处理;不然你就只能和你手下的那个幽灵王一起作伴了!”雷斯林瘦削的拳头紧紧握起,接着,他很明显地努力让自己放松了下来,“但是,现在要怎么处理呢?在我老哥把牧师埋进泥巴之前我必须想个办法!” “夏拉非,发生了什么事?”达拉马鼓起勇气探询,“这个……女人,她对您有什么意义?我不了解。” 雷斯林恼怒地看着达拉马,似乎准备要处罚他的无礼。但法师迟疑了一下。他金色的双眼闪出一阵光芒,达拉马在回应那平板、威逼的眼神之前不禁退缩了一下。“当然,当然,徒弟。你应该知道所有的事。但是首先——” 雷斯林停了下来。另外一个人影走进了他们观察许久的这片森林。那是一个溪谷矮人,身上裹着一层又一层鲜艳的衣物,当她走路的时候,一个大包拖在她身后。 “噗噗!”雷斯林低语道,难得一见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好极了。小家伙,你将有机会再度替我工作。” 雷斯林伸出手碰触那静止的池水。池子周围的活物们都害怕得惊呼,因为他们见过许多同伴跌进这黑色的水中,随后立刻枯萎起皱,变成一缕轻烟,随着一声尖叫飘向天空。但雷斯林一点也不受影响,他只是喃喃地念着咒语,缓缓抽出手。他的手指白得如同大理石一般,一阵疼痛的神情掠过他的脸孔。他急忙将手塞进袍子口袋里。 “看!”他得意地低语。 达拉马瞪着水面,看着溪谷矮人走近那女子僵硬、毫无生命迹象的躯体。 “噗噗帮忙。” “不行,噗噗!” “泰斯不喜欢噗噗的魔法!噗噗回家。但是噗噗先要帮漂漂小姐。” “天杀的,这是怎么一回事——”达拉马喃喃自语。 “看着就好!”雷斯林命令道。 达拉马看着溪谷矮人的小胖手伸进她的大包里,在摸索了几分钟之后,掏出一个恶心的东西——一只僵硬的死蜥蜴,它的脖子上绑着一串皮绳。噗噗靠近那个女子,当坎德人试图阻止她时,她威胁地冲他的脸挥动小拳头。坎德人一脸血污和哀伤,斜眼看了疯狂挖地的卡拉蒙一眼,叹口气退了下去。噗噗跪在女子毫无生气的躯体旁边,小心地将蜥蜴放在她动也不动的胸口上。 达拉马倒抽一口凉气。 女子的胸口开始上下起伏,白袍微微抖动。她开始平和地呼吸。 坎德人尖叫起来。 “卡拉蒙!噗噗治好了她!她活过来了!你看!” “什么——”大汉停下手中的挖掘工作,踉跄地跑过来,看着溪谷矮人,露出恐惧和惊讶的表情。 “蜥蜴药!”噗噗得意地说,“每次都有效。” “没错,我的小家伙,”雷斯林脸上的笑容没有消失,“如果我没记错,它治疗咳嗽也很有效。”他对着静止的水挥舞着双手。法师的声音变成柔和的吟唱声。“现在,睡吧,哥哥,免得你做出愚蠢的事。睡吧,坎德人,睡吧,噗噗。克丽珊娜小姐,也睡吧,安心地待在帕拉丁保护你的天堂里。” 雷斯林一边吟唱着,一边做了个手势。“出现吧,威莱斯森林。当他们睡着时轻巧地来到他们身边,对他们唱出你的魔幻之歌,诱引他们踏上你的神秘之路。” 法术结束了。雷斯林站起身,转向达拉马。“徒弟,你也来。”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让达拉马打了个寒战,“来我的实验室。我们该好好谈谈了。”
    达拉马是以一个我在游戏博览会(gen con,译注:纸上游戏界最大的聚会)上碰到的年轻人命名的。在替他签书时我注意到他的名字,而我觉得真是喜欢这个名字。我当场问他可否将这个名字用到故事里,他同意了,而这真是很适合这个暗精灵。——魏丝 当我们在撰写《龙枪传奇》时,在“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的规范中施法需要法师的不同动作:语言(咒语)、结印(手势)、药材(不同的法术材料,包括蝙蝠翅膀、玫瑰花瓣等等)。我在这边又听到有人在掷骰子的声音了。不过,这样施法的感觉很刺激啊!——西克曼 封锁入口术:这个法术可以用魔法封锁住金属或石头的门形入口。这个封锁的魔法会让这扇门就像是被锁住一样难以打开。[参见《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玩家手册》(第二版)(2 nd edition advanced dungeons&dragons yers handbook),大卫·泽布·库克著,tsr,1997年,第175页。] “龙枪”中的暗精灵和其他“龙与地下城”设定中的黑暗精灵并不一样,他们不是另一个种族,他们就是一般的精灵。这些精灵多半是西瓦那斯提或是奎灵那斯提精灵,由于选择了黑暗的道路而被同胞逐出。在早期的“龙枪”小说中还会看见黑暗精灵这个词的原因是,那时设计者和作者们都还在规划这个部分的设定。 “达拉马是个年轻的暗精灵,大约九十岁左右,以人类的年纪来说约莫是二十五岁。达拉马是个拥有褐色长发、褐色眼眸的英俊精灵,他拥有非常容易亲近的人格特质。他的健康状况非常好,全身都是肌肉,反应也很敏捷。”(《龙枪冒险集》,第111—112页。) 达拉马早年的故事记录在南希·瓦里安·伯布里克的《黑袍达拉马》(dmar the dark)一书中。 “达拉马这个技巧高超的年轻法师刚通过了试炼。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担任帕兰萨斯城大法师之塔主人雷斯林的学徒。法师议会对雷斯林的提防可说是史无前例的。在他们的秘密集会中,他们要求有人自愿担任雷斯林的学徒,以便可以暗中监视他,达拉马毫不迟疑地自愿从事这个最危险的工作。”(《龙枪冒险集》,第112页。) 从活物的例子来看,我们很清楚雷斯林想要封神的野心。他试着创造生命。当然,由于他只不过是凡人,所以他失败了。——魏丝 在文字中我们没办法知道用火葬的方式是否符合索拉斯、帕兰萨斯或是帕拉丁的习俗。卡拉蒙由于经常四处旅行,所以应该对这些传统都很熟悉才对。他的善良天性应该会让他尽力给予克丽珊娜一个适当的告别仪式。——西克曼 噗噗的蜥蜴秘方可以追溯到《秋暮之巨龙》第1卷第18章。
第1卷 09 达拉马坐在法师的研究室里,正好就是奇蒂拉来访时所坐的那把椅子。暗精灵比奇蒂拉当时的感觉还要不舒服,还要缺乏安全感。但是他的恐惧被自制力精准地控制住。他的外表看起来十分自在冷静。他那精灵特有的苍白脸庞上出现了红晕,这也许可以当作他有幸进入师父的研究室,喜不自胜的表现。 达拉马常常进入这间研究室,不过都不是在师父待在里面的时候。雷斯林傍晚会独自一个人在研究室里阅读,研究书架上无数的书册。没有人敢在这时打扰他。达拉马仅在白天时进入研究室,只有当雷斯林在别处忙碌时才有机会。在这些时候,这名暗精灵徒弟被允许——不,应该说是必须——阅读这些魔法书,不过只有其中的某些部分。深蓝色的魔法书是他绝对不能够碰的。 当然,达拉马也曾经碰过一次。那封面的触感冰得几乎冻坏他的手掌。他不顾疼痛,毅然翻开了封面,但是只看了一眼,他就立即合上书册。里面的文字他一点也看不懂,而且书上还有强大的结界,任何没有正确方法破译它的人,只要看得太久就会陷入疯狂中。 雷斯林注意到了达拉马冻伤的手,便询问他是如何受伤的。暗精灵冷静地表示是由于不小心打翻了调配的强酸所导致的。大法师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两人都能够了解。 但现在,他在雷斯林的邀请下进入他的研究室,能够和他平起平坐。达拉马再次产生了那熟悉的恐惧夹杂着兴奋的感觉。 雷斯林坐在雕工精致的桌前,一只手放在厚重的深蓝色法术书上。大法师的手指下意识地抚弄着封面,顺着银色的符咒游移着。雷斯林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达拉马。暗精灵在那道锐利、专注的目光下并没有退缩。 “你接受试炼的时候还非常年轻。”雷斯林突然柔声说。 达拉马眨眨眼睛,这不是他所预期的问题。 “并没有像您那么年轻,夏拉非,”暗精灵回答,“我那时九十岁,换算成人类的年龄约莫是二十五岁。我记得,您在接受试炼时只有二十一岁。” “的确,”雷斯林喃喃道,一阵阴影掠过法师金色的皮肤,“我那时……二十一岁。” 达拉马注意到放在法术书上的手因为痛楚而突然握紧拳头;他看见金色的双眼中爆射出光芒。年轻的徒弟并不因这样的情绪外露而吃惊。每个想要一窥魔法师庙堂之美的人都必须接受试炼。试炼举办的场地是在威莱斯的大法师之塔,试炼的内容则是由三个袍色的法师所决定的。因为,很久以前,法师们就明白牧师所不能明了的一件事——如果要维持世界的平衡,天平就必须能够自由地在善良、中立和邪恶三者之间摆荡。让任何一方拥有太大的力量,都会让世界的规范倾斜,导向毁灭,没有例外。 试炼是很无情的。在蕴含真正力量的高阶魔法中,没有笨拙之人的容身之地。试炼的目的就是要永远淘汰这些人,失败的惩罚就是死亡。达拉马的噩梦中常常会出现自己试炼的回忆,因此他很能理解雷斯林的反应。 “我通过了,”雷斯林低声说,双眸看着那段已经逝去的过往,“但是当我离开那个可怕的地方时,我就变成了你现在所看到的样子。我的肤色泛金,我的头发雪白,我的眼睛……”他回到现实世界,定定地看着达拉马。“你知道我的这双沙漏之眸能够看见什么吗?” “不知道,夏拉非。” “我看见时光对一切事物所造成的影响,”雷斯林回答道,“人类的血肉在我面前衰老,花朵凋谢死去,岩石在我眼中风化成灰。我眼中看到的尽是冬天。即使是你,达拉马,”雷斯林的双眼紧紧地将徒弟攫住,“即使时光的流逝对其来说就像春雨落入大地一样的精灵们,即使是在你年轻的面孔上,达拉马,我也看到了死神的印记!” 达拉马打了个寒战,这次他再也隐藏不住自己的情感。他不由自主地往椅子内缩了缩。护盾术飞快地出现在他脑海中,同时,一个攻击用的魔法也不禁蓄势待发。愚蠢!他嘲笑自己,随即迅速恢复了理智,我手中有什么魔法可以动他分毫的? “的确,没错,”雷斯林喃喃道,像往常一样回答了达拉马内心的疑问,“在克莱恩没有活着的生物有能力伤害我,当然更包括你,徒弟。但是你很勇敢,你有勇气。你常常在实验室里随侍在我身旁,毫不退缩地面对我从其他空间召唤来的那些形体。你知道只要我的呼吸稍有误差,它们就会迅速地挖出我们的心脏,狂暴地吞食,而我们只能无助地痛苦死去。” “这是我的光荣。”达拉马喃喃自语。 “的确是。”雷斯林心不在焉地回答,他的思绪飘到了其他地方。然后他扬起一道眉毛。“你也应该知道,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我会先救自己,而不是你。” “当然,夏拉非,”达拉马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明白,这是我自愿冒的危险。”暗精灵的双眼焕发出光彩。他忘记了自己的恐惧,渴望地将身体移向前。“不对,夏拉非,是我主动争取这些危险的!我愿意牺牲一切,只为——” “魔法。”雷斯林替他说完。 “是的!一切都是为了魔法!”达拉马喊道。 “还有它带来的力量。”雷斯林点点头,“你很有野心。但是,我很想知道,多大的野心呢?也许,你想要统治你的同胞?或者混入某个王国,将国王挟持做傀儡,享受他的财富?或者是和某个邪恶势力合作,就如同不久以前的恶龙军团?举例来说,我的姐姐奇蒂拉就觉得你很有吸引力。若是能让你待在她身边,她会很高兴的。如果你有床笫之间专用的魔法,那就更好……” “夏拉非,我不会亵渎……” 雷斯林略挥了一下手。“开玩笑的,徒弟。但是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这其中有你的梦想吗?” “呃,当然有,夏拉非。”达拉马迟疑片刻,感到有些疑惑。这到底有什么用意?也许可以得到一些他能够利用的情报,但是他得剖析自己到什么程度?“我……” 雷斯林打断他的话头。“是的,我已经快要说到重点了。我早就发现你的野心是什么了。难道你从来没猜过我的目标吗?” 达拉马感觉到一阵狂喜流过他全身。这就是他被派来的目的。年轻的法师缓缓回答:“我常常想,夏拉非,你那么强大。”达拉马指着面前的窗户,帕兰萨斯城夜晚的光辉流泻进来。“这座城,索兰尼亚的土地,这片安塞隆大陆随时都等你取用。” “整个世界都可以是我的!”雷斯林微笑着,嘴唇微张,“徒弟,我们曾经见过沧海之外的土地,当我们看着那片火红的大海时,我们可以看见那块大陆和居住在上面的居民。要控制他们可说是轻而易举……” 雷斯林站起身走到窗户边,看着眼前闪耀的广阔夜景。达拉马感受到师父的兴奋,便起身跟在旁边。 “达拉马,我可以把王国赏赐给你。”雷斯林柔声说。他拉开窗帘,双眼流连着那比天上星辰更温暖的光芒。“我不仅可以让你统治你可悲的同胞,更可以让你控制克莱恩每一个角落的精灵。”雷斯林耸耸肩,“我还可以把我的姐姐赐给你。” 雷斯林转过身,看着露出焦急神色的达拉马。 “但是我根本不在乎这些。”雷斯林手一挥,让窗帘落回原处,“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没意义。我的野心超越了这些俗世间的事务。” “但是,夏拉非,如果您连这个世界都不屑一顾,那就没有多少其他的东西了呀。”达拉马结巴地说,不明白师父的用意,“除非您已经见过那些我视力所不能及的其他世界……” “其他的世界?”雷斯林沉思着,“有趣的想法。也许我以后会考虑这个想法的。但是,现在我不是这个意思。”法师暂停片刻,以手势示意达拉马靠近些。“你见过实验室最后方的那扇大门吗?那扇钢铁的大门,上面有着内镶金、外镶银的符咒?那扇没有锁的大门?” “是的,夏拉非。”达拉马回答,他感到一阵寒意直入骨髓,即使是身边雷斯林所散发出的奇异热度也无法与之抗衡。 “你知道那扇门通往何处?” “是的……夏拉非。”声音几不可闻。 “那么你知道为什么它打不开吗?” “夏拉非,因为您打不开。只有强大的魔法和真正圣洁的力量结合在一起才能打开……”达拉马闭上嘴,他的喉咙被一股恐惧的感觉扼住。 “没错,”雷斯林喃喃道,“你也明白了,‘真正圣洁的力量’。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需要她了!现在你知道我野心的深度和广度了!” “这太疯狂了!”达拉马喘息道,随即羞愧地低下头,“原谅我,夏拉非,我没有不敬之意。” “没关系,你说得对。以我有限的能力来说,这的确是疯狂的行为。”法师的声音中隐含一丝苦涩,“这也是为什么我准备要去旅行。” “旅行?”达拉马抬起头,“去哪里?” “不是哪里,而是何时,”雷斯林纠正他,“你听过我提到费斯坦但提勒斯吗?” “夏拉非,我听过许多次,”达拉马说,他的声音中几乎带着敬畏,“吾辈中最强之人。这些深蓝色封面的就是他的法术书。” “不完全正确,”雷斯林喃喃道,一只手指着整间书房,“在过去的几年中,我已经将它们从头到尾地读过许多次了,自从黑暗之后将解读这些书的诀窍交给我之后就没有间断过。但是这些书只让我感到非常受挫!”雷斯林握紧瘦削的手。“我看过这些法术书,在其中发现了许多脱漏——一整卷书册都消失了!也许是在大灾变中被摧毁,或者是在其后的矮人门战役——也是费斯坦但提勒斯的演出——中被摧毁了。这些失散的书卷,这些散逸的知识,将会给我所需要的力量!” “所以您的旅程将会带您……”达拉马不可置信地停下来。 “回到过去,”雷斯林冷静地接下去,“回到大灾变之前的日子,当费斯坦但提勒斯能力正值顶峰之时。” 达拉马感到一阵晕眩,他的思绪迷惑地翻搅着。他们会怎么说?在他们那么多的推测当中,可绝没有包括这一项啊! “稳住,徒弟。”雷斯林柔细的声音似乎来自很远的地方,“这吓坏你了。要喝些酒吗?” 法师走到桌边,从水晶瓶子中倒了一小杯血红的液体,将它递给暗精灵。达拉马感激地接过杯子,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微微颤抖着。雷斯林也为自己倒了一小杯。 “我不常喝这么烈的酒,但是今晚似乎应该来场小小的庆祝。敬——该怎么说?一个拥有真正圣洁力量的人。那么,就敬克丽珊娜小姐吧!” 雷斯林啜饮着杯中的酒,达拉马则一口喝干。火热的液体烧灼着他的咽喉,达拉马忍不住咳嗽起来。 “夏拉非,如果活物报告的是正确的,索思爵士对克丽珊娜小姐施展的是即死术,如今她却依然活着。是您让她复活的吗?” 雷斯林摇摇头。“不是,我只不过是让她身上出现可见的生命迹象,好让我亲爱的哥哥不会埋葬她。我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但要推测出结果来还不算困难。在看见死灵骑士之后,她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神眷之女用她仅有的武器对抗这个法术,这件武器非常强大——帕拉丁的神圣护身符。天神保护了她,把她的灵魂转移到神明居住的次元去,让她的躯壳留在人间。这世界上没人能够让她的灵魂和身体再度结合,即使我也不行。只有帕拉丁的高阶牧师才有这种力量。” “伊力斯坦?” “呸!那家伙生病快死了……” “那么您就失去她了!” “没有。”雷斯林轻声说,“徒弟,你还不明白。由于我的大意,差点失去了控制,但是我很快就重新掌握了情况。不只是这样,我还会反过来利用它。当我们谈话的时候,他们正在前往大法师之塔的路上。克丽珊娜要去那里寻求法师的帮助,当她抵达时,她将会找到适当的协助,我的哥哥也是一样。” “您想要让他们帮助她?”达拉马迷惑地问,“她准备要消灭您啊!” 雷斯林静静地啜饮杯中的酒,仔细地看着年轻的徒弟。“达拉马,多想想,”他柔声说,“再多想一下你就会了解。但是——”法师放下空杯,“我占用你太多的时间了。” 达拉马看着窗外。红月努林塔瑞正开始朝山脉崎岖的边缘缓缓落下。时间已经快到半夜了。 “你必须赶快踏上你的旅程,并且在我明早离开之前赶回来。”雷斯林继续道,“除了必须让你保管的许多东西之外,临别前我也要交代一些事情。当我不在的时候,你理所当然地必须管理这个地方。” 达拉马点点头,随即皱起眉。“夏拉非,您刚刚提到我的旅程?我没打算去任何地方——”暗精灵突然住嘴,想起他确实必须要去某个地方,去报告重要的情报。 雷斯林沉默地看着年轻的精灵,达拉马脸上恍然大悟的表情反射在他镜般的双眸中。接着,慢慢地,雷斯林走向年轻的徒弟,黑色的袍子摩擦着脚踝,发出轻柔的声音。达拉马惊吓得无法动弹。防护魔法从他的脑海中流失。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看不见,只剩下一双平板、冷漠的金色双眼。 雷斯林慢慢地抬起手,轻柔地放在达拉马的胸膛上,五个指尖微微接触到达拉马的黑袍。 达拉马几乎难以忍受这股疼痛,他脸色死白,双眼圆睁,挣扎着呼吸。但暗精灵无法脱离这只恐怖的手。达拉马被雷斯林的目光牢牢控制住,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 “一字不漏地告诉他们我对你透露的,”雷斯林耳语道,“以及你所推测的真相。也替我向伟大的帕萨理安致意……徒弟!” 法师抽回手。 达拉马倒在地上,抓着胸口哀号。雷斯林跨过他的身体,看也不看一眼。暗精灵可以听见他离开房间的声音,黑袍的摩擦声,以及大门的开合声。 在剧痛之下,达拉马扯开了袍子。五条血红、隐隐发光的血痕从他的胸口往下流,浸湿了黑袍;五个流血不止、深不见底的血孔烙印在他的胸口,仿佛是一场邪异的恶作剧。
    安塞隆的法师必须要把大部分的时间花在研究和学习上面。这些法师不仅是法术的操弄者,同时也是伟大的学者。 这个世界的设定本来就是以平衡为主的,我们想象出来的模型是三角形的,中央有一个平面。三角形的三个点——善良、邪恶和混沌经常彼此拉扯,想要争夺中央的那个平面,这代表的是我们每个人。这个概念是我们的自由意志可以选择任何一点,同时也带来了整个宇宙运转的动力。从最高的层级来看,这些点代表着宇宙中的善良、邪恶与混沌的力量拉扯着克莱恩。从更贴近故事情节的角度看,索兰尼亚骑士代表的是善良,龙骑将代表的是邪恶,安塞隆的其他人民代表的是混沌,而中央的平面上则是长枪英雄们。在故事的核心概念中,则是罗拉娜代表善良,奇蒂拉代表邪恶,世界的需求代表混沌,而中间的主角则是坦尼斯。这也代表了我对我们整个宇宙的信念。——西克曼 护盾术:在施展这个法术时,会有一个隐形的力场出现在法师面前。[参见《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玩家手册》(第二版),第178页。] 这似乎是小说中第一次证明了在安塞隆的海岸之外还有其他大陆存在。我们很清楚每说一个故事就让克莱恩变得更小,虽然小雷去了这些陌生的大陆,但在我们写作的时候,这些地方仅有模糊的想法,不过是我们的想象而已。——西克曼 这样的诱惑几乎是所有神话中的传统。这里更像是撒旦诱惑基督的场景。——西克曼。“魔鬼又带他上了一座最高的山,将世上的万国与万国的荣华都指给他看,对他说:‘你若俯伏拜我,我就把这一切都赐给你。’”(《马太福音》4:8—9) 矮人门战役大约发生在大灾变后39年。 即死术:在施展即死术时,这法术会立刻消灭区域内生物的生命力,无法恢复。[参见《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玩家手册》(第二版),第222—223页。]
第1卷 10 “卡拉蒙!醒醒!醒醒!” 不要。我躺在自己的坟墓里了。地底下很暖和,又暖又安全。你吵不醒我的,你碰不到我。我躲在泥土里,你找不到我。 “卡拉蒙,你一定得看看这个!快醒来!” 一只手拨开黑暗,拉扯着他。 不要,提卡,走开!你曾让我活过来,又要继续受苦。你应该让我永远在伊斯塔血海底下甜蜜的黑暗国度沉睡的。不过,现在我在这里终于找到了安宁。我要在自己挖的坟墓里安息。 “嘿,卡拉蒙,你最好醒过来看看这个!” 这些话!好熟悉。当然,是我说的!是好久以前我对雷斯林说的,当他第一次来到这座森林之时。现在我怎么会又听到这些话?除非我就是雷斯林……啊,这太—— 有只手在拨他的眼皮!两根手指试图撬开他沉重的眼皮!这碰触让恐惧混入了卡拉蒙的血液之中,让他的心脏开始急速地跳动。 “啊!”卡拉蒙紧张地大吼,试着要爬回泥土中;因为那只被硬生生打开的眼睛看到了一张巨大的脸——溪谷矮人的脸! “卡拉蒙醒来了。”噗噗汇报说。“拉着,”她对泰索何夫说,“你拉住这只眼睛。我打开另一只。” “不要!”泰斯急忙大叫。泰斯把噗噗从战士身上拉开,悄悄地把她推到身后。“呃……你去弄些水来。” “好主意。”噗噗蹒跚地跑开。 “没……没事了,卡拉蒙,”泰斯跪在大汉身边,轻拍着他,“那只不过是噗噗。我很抱歉,但是我在……呃,在注意其他的……你等下就会看到……我忘了看住她。” 卡拉蒙呻吟着用手捂住脸。他借着泰斯的帮助缓缓坐起身。“我梦到我死了,”他低沉地说,“然后我看到那张脸,我知道完蛋了。我在无底深渊里了。” “你可能宁愿现在真的是在那里。”泰斯闷闷不乐地说。 卡拉蒙注意到坎德人不寻常的严肃态度,立刻抬起头。“为什么?你是什么意思?”他沙哑地问。 泰斯避开这个问题,反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卡拉蒙皱起眉。“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我头很晕。”大汉喃喃道,“我真希望没有这种感觉。就这样。” 泰索何夫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一阵子。接着他慢慢地将手伸进包里,拿出一只系着皮绳的小瓶子。“拿着,卡拉蒙,”他静静地说,“如果你真的需要。” 大汉的眼睛一亮。他饥渴地伸出颤抖的手,一把抢走瓶子。他拔开瓶塞,嗅了嗅,露出笑容,把瓶口凑到嘴边。 “不要这样瞪我!”他愠怒地命令泰斯。 “对……对不起。”泰斯脸红了起来,“我……我去看看克丽珊娜小姐……” “克丽珊娜……”卡拉蒙放下瓶子,嘴里感觉不到任何味道。他揉揉惺忪的双眼。“对啊,我忘了她了。好主意,你去看看她的状况。事实上应该要带她离开这里。你和那个满身跳蚤的溪谷矮人也一样!快滚,不要来烦我!”卡拉蒙再度高举起瓶子,猛灌一大口。他咳了片刻,放下瓶子,用手背擦干嘴角,愣愣地看着泰斯。“快滚!全部给我滚!不要烦我!” “对不起,卡拉蒙,”泰斯静静地说,“我真的很希望我们可以,但我们无能为力。” “为什么?”卡拉蒙大吼。 泰斯深吸一口气。“因为,如果我没记错雷斯林告诉过我的故事,现在威莱斯森林已经找到我们了。” 有那么片刻,卡拉蒙瞪着泰斯,满布血丝的双眼圆睁着。 “这不可能。”须臾之后他说,他的声音几乎和耳语一样,“我们离那边还有好几英里!我……上次花了我和小雷……花了我们几个月时间才找到威莱斯森林!大法师之塔还在离这边很远的地方!照着你的地图来看,它甚至要远过奎灵那斯提。”卡拉蒙怨恨地看着泰斯。“这该不会还是那张说塔西斯还靠海的旧地图吧?” “有可能,”泰斯急忙把地图卷好,藏到背后,迟疑地说,“我有好多张……”他忙乱地转移话题。“但雷斯林说这是片魔法森林,所以我猜它可能主动找到了我们,如果传说没错的话。” “这的确是片魔法森林,”卡拉蒙喃喃地说,他的声音低沉而颤抖,“这是个恐怖的地方。”他闭上眼,摇摇头。突然,他抬起头,脸上露出狡猾的神情。“这是个骗局,对吧?想骗我不要喝酒的骗局!哼,这没用的……” “这不是骗术,卡拉蒙。”泰斯叹口气,指着附近,“看看这里。这就是雷斯林对我描述过的地方。” 卡拉蒙转过头,看见眼前的景象,想起关于弟弟的痛苦回忆,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们扎营的草地原先是离道路有一段距离的空地,四面环绕着枫树、松树、核桃木,甚至还有一些白杨树。这些树正开始发芽。卡拉蒙在挖掘克丽珊娜墓穴时,曾经抬头看过这些树。那时枝丫在晨光中闪动着春天翠绿的光芒。野花在树根附近茂密地生长着,它们都是早春会盛开的花朵——番红花和紫罗兰。 现在,当卡拉蒙四下望去时,他依旧可以看见这些树木包围着他们——至少在三个方向上是的,而在剩下的一方——南方,树的类型改变了。 这些树大多已经枯亡,肩并肩整齐地排列着。当旁观者更仔细地观察时,他会看见在许多角落还有未枯的树,仿佛将军般地监视着沉默的部队。阳光无法穿透这座森林。浓密的毒雾环绕着树木,遮挡了光线。这些树本身看起来扭曲、变形,巨根像是挖入地层的兽爪。没有微风拂动它们枯死的枝叶。但最让人不寒而栗的是,森林里有东西在移动。卡拉蒙和泰斯眼睁睁地看着森林里的阴影在空洞的树干与荆棘间无声地流动。 “来,你看这个。”泰斯说。坎德人不理卡拉蒙的警告,笔直地跑向森林。当他这样做的时候,树木让开了!一条小径打开来,通往森林黑暗的中心。“很难相信吧!”泰斯高兴地大叫,在踏入森林之前急停下来,“当我后退时——” 坎德人往后退,树干又再度合拢,形成一道浓密的屏障。 “你说得对,”卡拉蒙声音粗哑地说,“这的确是威莱斯森林。它当初也是在某一天的早晨,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他低下头。“我不想进去。我试着要阻止小雷,但是他根本不害怕!树木在他面前让开,他就这么进去了。‘走在我身边,哥哥,’他告诉我,‘我会让你毫发无伤的。’我以前对他说过多少次这样的话?而那时他根本不害怕,反而是我怕得不得了!” 卡拉蒙突然抬起头。“我们赶快离开这里!”他狂乱地用颤抖的手抓起睡袋,一不小心将瓶子里的酒洒在了毯子上。 “没用的,”泰斯简单地说,“我试过了,看。” 坎德人背对树林,往北走。树木没有移动。但无法解释的是,泰索何夫变成往森林走去!不管他怎么努力,怎么乱转,最后他总是毫无选择地走向迷雾环绕的可怕森林。 泰斯叹口气,站到卡拉蒙身边。坎德人面色凝重地看着大汉满是泪痕的脸和红肿的双眼,缓慢地伸出手,放在战士曾经强壮的臂膀上。 “卡拉蒙,你是我们之中唯一来过这里的人!你是唯一知道路的人。而且,还不止这样。”泰斯指着前方,卡拉蒙转过头来。“你刚刚问我克丽珊娜小姐怎么样了……她就在那边。她还活着,但却又好像死掉了。她的皮肤冰得吓人,眼神僵直。她还在呼吸,心脏也在跳动,可是给人的感觉却好像在她身体里运行的是精灵保存尸体的防腐剂!”坎德人颤抖着深吸一口气。 “卡拉蒙,我们一定得帮她才行。也许那边——”泰斯指着森林深处,“那些法师们可以帮助她!我抱不动她。”他无助地举起手,“我需要你,卡拉蒙。她也需要你!我认为你算是欠她一次。” “她受伤是我害的吗?”卡拉蒙气冲冲地问道。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泰斯垂下头,揉着眼睛说,“我想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不对,的确是我的错。”卡拉蒙说。泰斯抬头看着他,听见卡拉蒙的声音中有种他已经很久没听过的特质。大汉愣愣地站着,看着手中的酒瓶。“是该面对现实了。我之前把责任都推到其他人的身上——雷斯林、提卡……但其实我内心一直都知道,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做过一个梦,梦到自己躺在墓穴里,我这才知道……这已经是谷底了!我不能再堕落下去了。我要么就躺在那边,等其他人把土倒在我脸上……就像我埋葬克丽珊娜那样,要么就只能自己爬出来。”卡拉蒙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他突然下定决心,将软木塞回瓶口,把酒瓶交给泰斯。“拿着,”他柔声说,“我可能要爬很久才能回到地面,也需要很多帮助。但是,我不再需要这样的帮助了。” “哦,卡拉蒙!”泰斯拼命伸长手臂,紧紧地抱住大汉的水桶腰,“我并不真的害怕这个阴森森的地方。我刚刚只是想,我单凭自己的力量要怎么穿过这片森林,更别提还要带着克丽珊娜小姐……哦,卡拉蒙!我好高兴你恢复正常了!我——” “乖,乖。”卡拉蒙尴尬地红着脸,轻柔地将泰索何夫推开,“没事了。我不确定我能够帮上多少忙,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快要吓死了。但是,你说得对。也许那些法师可以帮助克丽珊娜。”卡拉蒙脸色一正。“也许他们也能够回答一些有关小雷的问题。那个溪谷矮人到哪里去了?还有,”他低头看着腰带,“我的匕首呢?” “什么匕首?”泰斯轻巧地溜开,注意力都集中在森林上。 卡拉蒙脸色凝重地伸出手,抓住了坎德人,视线移向泰斯的腰带。泰斯也跟着低头看去,惊讶地睁大眼睛。 “你是说这把匕首吗?天哪!不知道它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你也该知道,”他若有所思地说,“我敢打赌是你在打斗时不小心弄掉了它。” “是啊。”卡拉蒙喃喃地说。他瓮声瓮气地抱怨着拿回了匕首,正准备放回腰间,这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警觉地转过头,一大桶冰水不偏不倚地浇在他头上。 “卡拉蒙醒过来了。”噗噗把水桶丢在一旁,骄傲地宣告。 卡拉蒙一边试着把衣服晾干,一边观察着眼前的树木,过去的痛苦回忆又涌上心头。最后,他叹了一口气,起身检查武器,穿好护甲。泰索何夫立刻跑到他身边。 “我们走吧!”他迫不及待地说。 卡拉蒙停下脚步。“走进森林吗?”他绝望地问。 “废话,当然啰!”泰斯吃了一惊,“不然还要去哪里?” 卡拉蒙双眉深锁,叹口气,缓缓地摇摇头。“不行,泰斯,”他沙哑地说,“你要待在这边照顾克丽珊娜小姐。没错,你看,”他赶忙设法堵住坎德人一连串的抗议声,“我只不过要稍稍走进森林里去……呃,看看状况。” “你认为里面有东西,对吧?”泰斯揭穿大汉,“这也是你不想让我进去的原因!你打算自己走进去,里面将会有一场大战,你会杀死它,而我会错过所有的好戏!” “我可不这么认为。”卡拉蒙喃喃地说。他担心地看着被雾气笼罩的森林,下意识地把剑绑紧一些。 “至少告诉我你认为里面有什么嘛,”泰斯说,“而且,你看,假设万一你被它杀死了,我该怎么办?那时我就可以进去了吗?我应该要等多久?它……这么假设好了,五分钟杀得死你吗?十分钟?我不是认为你一定会被打败啦。”他看见卡拉蒙的眼睛睁大,急忙加上一句,“但是我真的应该知道,我的意思是说,因为你准备让我负责剩下的事情……” 噗噗怀疑地看着眼前邋遢的战士。“噗噗觉得……两分钟,两分钟就会干掉他。要不要打赌?”她看着泰斯。 卡拉蒙恶狠狠地瞪着两个人,又叹了一口气。毕竟泰斯只是实事求是而已。 “我不确定会有什么状况,”卡拉蒙喃喃地说,“我……我记得上次,我们……我们遇到一个……一个怨灵。它……小雷……”卡拉蒙沉默不语。“我不知道你们该怎么做。”几分钟之后他说。他垂头丧气地转过身,慢慢朝森林走去。“我想,你们只能尽全力吧!” “噗噗猜里面有好大蛇,噗噗觉得只会撑两分钟。”噗噗一边对泰斯说,一边不停地翻弄着袋子里的东西,“泰斯准备拿什么做赌注?” “嘘!”泰斯看着卡拉蒙走开,轻声说。接着,他摇摇头,小跑到克丽珊娜身边坐下来,后者躺在地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天空。泰斯温柔地把牧师的白色兜帽拉起,盖在她头上,避免阳光直接照在她脸上。他徒劳地试着把克丽珊娜的双眼合上,但她的肌肤仿佛凝固成了大理石一般。 在森林里,雷斯林仿佛紧紧跟随着卡拉蒙。战士几乎可以听见弟弟红袍摩擦的声音——在以前它还是红色的时候!他可以听见弟弟的声音——永远都那么轻柔、低微,但却带着微妙的嘲讽,让朋友们十分恼火。可是卡拉蒙以前倒是不以为意,他觉得自己能明白,或者以为自己明白。 随着卡拉蒙的接近,森林里的树木突然移动起来,就如同坎德人之前靠近时一样。 就像我们以前靠近时一样……那是多少年前了,卡拉蒙这样想。七年?只有七年吗?不对,他悲伤地想。这已经过了一辈子,对我们两个来说,都有一辈子那么久。 当卡拉蒙来到森林边缘时,迷雾贴着地面涌了出来,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从脚踝渗进来。树木静静地瞪着他,枝丫痛苦地扭曲着。他想起了西瓦那斯提变形的树林,这又带回了许多关于弟弟的回忆。卡拉蒙呆立了片刻,看着眼前的森林。他可以清楚地看见等待着他的黑影。只是这次,这次没有雷斯林可以帮忙抵挡这些阴影了。 “在我进入威莱斯森林之前,我从来不害怕任何东西,”卡拉蒙低声对自己说,“上次我会进来只是因为你和我在一起,弟弟。是你的勇气让我继续往前走。没有你,我要怎么走进去?这是魔法。我根本不了解魔法!我根本无法和它对抗!这还有什么希望?”卡拉蒙举起手遮住双眼,试图避开这些可怖的景象。“我没办法进去,”他可怜兮兮地说,“这对我期望太高了!” 他将剑抽出鞘,握在手上。他的手不停地发抖,几乎没办法握稳剑。“哈!”他自暴自弃地说,“看到了吗?我连小孩子都打不赢,这对我要求太高了。没希望,没有希望了……” “战士,在春天之时,当天气温暖、树木翠绿时,很容易就可以找到希望。在夏天,当树林里洒满金色阳光时,也很容易找到希望。秋天,当枫红片片时,也很容易找到希望。但是,在冬天,当寒风凛冽、天空灰暗时,树木会全部枯萎吗,战士?” “是谁在说话?”卡拉蒙大喊着,疯狂地看着四周,颤抖的手紧抓住剑。 “战士,当大地冰封、陷入黑暗时,树木会怎么样?它们会往下扎根,战士。它们会不停地往下挖,直到根部深入温暖的地心。在那里,树木可以找到动力和养分,靠它们度过阴暗与寒冷,让它在春天有机会重新复苏。” “那又怎么样?”卡拉蒙质疑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打量着四周。 “你正处在生命中最冰冷的寒冬,战士。因此你必须要深深地往下挖,这样才能找到让你度过冰寒黑暗的力量。你已经没有春天的生命力和夏天的活力。你必须从自己的心与灵魂中找到能够帮你的力量。最后,你才会像森林一样,在春暖花开之时重生。” “你说得可好听……”卡拉蒙皱着眉说,打心底不相信这些有关春天和树木的废话。但话还没说完,一口气就突然卡在喉中。 森林在他的眼前慢慢改变了。 原先扭曲、变形的树枝在他的眼前挺直起来,指向天空,不停地长大、长高。他把头不断地往后仰,几乎站立不稳,但还是看不到树顶。这些就是瓦伦木,在恶龙大肆破坏之前,索拉斯所种植的树。就在他眼前,奇迹发生了,已死的树枝绽放出生命来——绿色的小芽慢慢长大,绽放出闪闪发光的绿色叶子来,再缓缓转变成夏天金黄的颜色。他深吸一口气的时间,季节就在他的眼前转变了。 毒雾消退了,树根旁盛开的花朵散发出甜腻的香气。树林中的黑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照在摇曳枝丫上的阳光。当阳光洒在树叶上时,婉转的鸟叫声随着花香飘送。 休息吧,森林,休息吧,绿色的家园, 我们将不再生长,不再腐败,树木永葆长青。 熟透的水果永不落下,清澈的流水静止不动, 如同玻璃一般,如同在此处的静谧之心一般澄澈。 在这些枝丫下,一切都陷入永恒的静止中, 虫鸣鸟叫、人世爱恋,都留在森林之外, 跟着热情、失去的记忆一起尘封。 休息吧,森林,休息吧,绿色的家园。 光中有光,黑暗消逝时出现的光, 枝丫底下没有阴影,因为阴影已经 被遗忘在光的暖意和绿叶的清香之中。 我们将不再生长,不再腐败,树木永葆长青。 这里无比静谧,音乐也无法打破这寂静, 在这世界想象的边缘,纯净 充满了所有的知觉。我们终于有了安身之所, 熟透的水果永不落下,清澈的流水静止不动。 泪,干在我们的脸上,或是安详地 停滞下来,宛如恬静的乡村中的溪流。 旅行者启程了,允诺着一场光之旅, 如同风一般,如同在此处的静谧之心一般澄澈。 休息吧,森林,休息吧,绿色的家园, 我们将不再生长,不再腐败,树木永葆长青。 熟透的水果永不落下,清澈的流水静止不动, 如同风一般,如同在此处的静谧之心一般澄澈。 卡拉蒙的眼中充满泪水,这首歌的情境美得如同利剑,穿透了他的心。还有希望!他可以在森林里找到所有的答案!他会找到他需要的帮助。 “卡拉蒙!”泰索何夫兴奋地跳上跳下,“卡拉蒙,棒极了!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是在听鸟叫吗?我们快点走,快点!” “克丽珊娜……”卡拉蒙缓缓转过头,“我们得做个担架才行。你得来帮我……”在他把话说完之前,突然惊讶地瞥见两名白袍人从金黄的树林中走出。白色的兜帽遮住了他们的面孔,卡拉蒙什么都看不见。两人在他面前庄重地行礼之后,走到克丽珊娜躺着的草地。两人轻巧地将她抬起,走到森林边缘,停住脚步,期待地看着卡拉蒙。 “我想他们是在等你先走,卡拉蒙,”泰斯兴奋地说,“你先走,我去把噗噗拉过来。” 溪谷矮人站在草地中央,疑惧地看着森林。卡拉蒙看着眼前的白袍人,突然也有了类似的感觉。 “你们是什么人?”他问道。 他们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待着。 “谁理他们是什么人啊!”泰斯不耐烦地拉住噗噗,一路拖过来,她的布袋也跟着拖了过来。 卡拉蒙皱着眉。“你们先走。”他对白袍人做着手势。对方依旧沉默,动也不动。 “你们为什么要等我进森林?”卡拉蒙后退一步。“去吧,”他做着手势,“把她带到塔里去。你们可以帮助她。你们不需要我……” 对方依旧没有回答,但其中一人举起一只手指着前方。 “快来啦,卡拉蒙,”泰斯急切地说,“你看,他们好像在邀请我们呢!” 哥哥,他们不会管我们的……不,我们受到了邀请!这是雷斯林七年前说的话。 “这是法师的邀请,我不信任他们。”卡拉蒙轻声地重复七年前的回答。 突然,空气中充满了奇怪、阴森、如同耳语般的笑声。噗噗害怕地抱紧卡拉蒙的大腿。连泰索何夫看起来也有点仓皇失措。然后有个声音出现了,和卡拉蒙七年前听到的回答一模一样。 包括我在内吗,亲爱的哥哥?
    卡拉蒙在回想发生在《春晓之巨龙》第2卷第5章的情节。 “第五位天使吹号,我就看见一个星从天落到地上,有无底坑的钥匙赐给它。它开了无底坑,便有烟从坑里往上冒,好像大火炉的烟,日头和天空都因这烟昏暗了。”(《启示录》9:1—2) 当然,这和卡拉蒙第8章中要替克丽珊娜做的火葬堆差异甚大,这里的用意是要彰显两个文明之间的不同之处。——西克曼 卡拉蒙在回想发生在《冬夜之巨龙》第1卷第9章的情节。 玛格丽特那时想要一首有关“被魔法改变的森林”的诗歌。没错,她就只告诉我这样。我问她这是什么样的改变,好的还是坏的?但没收到多少进一步的指示。但我想他们应该还在那里撰写这可能的场景,特别是卡拉蒙和泰斯的反应,但最后玛格丽特斩钉截铁地确定了卡拉蒙的回应。因为这首歌应该表现一种完美,让人同时觉得有希望和有些悲伤,最后让两种情感通通都沉淀下来。这首诗歌写作起来相当有趣,扬抑抑三音步,在古典的诗歌中相当受欢迎。我不能读希腊文,但我的拉丁文还不错。我把这格律直接从我最喜欢的古罗马诗人卡图卢斯的作品中提取出来了。——迈克尔·威廉斯
第1卷 11 可怕的幽灵越来越靠近她。克丽珊娜被她从未曾经历过的一股恐惧包围了,她以前绝不相信会有这种恐惧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当克丽珊娜在这恐惧面前畏缩时,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死亡——自己的死亡。这不是她以前一直盼望、飞往应许之地时那种被祝福的死亡。这是惨烈的痛苦和不停号叫着的黑暗,被迫要永远日夜忌妒生者的诅咒。 她试着大声求救,但是发不出声音。反正也不会有任何人前来帮助她。酒醉的战士倒卧在自己的血泊中,她的医疗神技保住他一条命,但却必须睡上好几个小时才能恢复。坎德人不可能帮得上忙。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助她对抗这…… 那黑影继续不断地往前走,越靠越近。快跑!她的脑中不停地尖叫着。但是她的四肢都不听使唤。她只能够勉强往后爬,她的身体似乎在靠着自己的意志移动,完全不受她的控制。她甚至连要把视线转移开来都做不到。闪烁的橘色光芒,紧紧地攫住她的视线。 它举起手,一只幽灵爪。她可以看穿这只手;事实上,她甚至可以看穿它整个形体,直接看到背后的阴阴沉沉的树木。银色的月亮高挂在天空,但是陈旧的索兰尼亚护甲所反射的却不是天上的光。这个邪恶的灵魂似乎靠着腐败的能量来散发自己的光芒。他的手越举越高,克丽珊娜明白,当他的手举到和她的心脏一样高时,她就会死去。 克丽珊娜透过因害怕而僵硬的嘴唇,喊出了一个名字:“帕拉丁!”她祈祷着,但恐惧没有离开。她依旧无法将视线从这双橘红的火眼上挪开。不过她的手还是慢慢移到脖子上。她一把抓住脖子上的护身符,把它扯了下来。她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缓缓流失,意识逐渐模糊。克丽珊娜举起手,白金护身符捕捉到索林那瑞的光芒,散发出蓝白色的炫光。那邪恶的灵体说道:“灭!” 克丽珊娜感觉自己慢慢地往下落。她的身体撞击到地面,但是又穿透过去,不停地往下掉……往下掉……闭上眼睛……睡着……做梦…… 她出现在一片橡树林里。苍白的手紧握着她的双脚,渴望鲜血的大口对她嘶吼着。黑暗仿佛永无止境,树木嘲笑她,摇动的枝丫发出毫不留情的笑声。 “克丽珊娜。”一个轻柔的声音说。 是什么?是什么东西从橡树的阴影中呼唤她?她可以看见这个身影站在空旷处,披着黑袍。 “克丽珊娜!”那声音又出现了。 “雷斯林!”她感动地啜泣。克丽珊娜踉跄地逃开橡树林,步履不稳地躲过那些恐怖的骷髅爪,最后终于感受到一双瘦削的臂膀拥住了她,她甚至还可以感觉到纤细手指的热度。 “不要害怕,神眷之女。”那声音温柔地说。克丽珊娜在他的臂膀中颤抖着,安心地闭上双眼。“你已经通过了考验。你安全地通过了这片树林。没什么好怕的,你有我给你的护身记号。” “是的。”克丽珊娜喃喃地说,手抚弄着他亲吻过的前额。接着,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经历过的景象,而且自己竟然在对方面前失态,便立刻把法师的手推开了。她往后退了几步,冷冷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要用这么可怕的东西来把自己团团围住?”她质疑道,“你为什么会需要这些……这些守卫呢?”她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无法控制的颤抖。 雷斯林温和地看着她,金色的双眼在法杖的光芒下隐隐发光。“你又是用什么方法来保护自己?”他问,“假如我踏上你们的圣地,我将会受到多少折磨?” 克丽珊娜本来准备毫不留情地反击,但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的确,神殿是奉献给帕拉丁的圣地,如果有任何敬拜黑暗之后的使徒踏上这些土地,他们就会知道触怒帕拉丁的下场。克丽珊娜看见雷斯林淡淡一笑,嘴唇微微抽动。她感到自己的脸开始变烫。他怎么胆敢这样对待她?从来没有人胆敢这样嘲弄她!从来没有任何人让她的思绪如此混乱! 自从那天傍晚,她在阿斯特纽斯的住所和雷斯林会面以来,她就再也没有办法将他的影像赶出脑海。她开始期待拜访这座塔的行程到来,却又忍不住感到害怕。她把和雷斯林之间所有的对话都告诉了伊力斯坦,除了……除了他赐给她的“护身记号”之外。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办法告诉伊力斯坦,雷斯林碰过她,甚至亲——不,还是不要让他知道比较好。 伊力斯坦已经够烦乱的了。他认识雷斯林,很久以前就认识这个年轻人了——法师就是当初将他从帕克塔卡斯的猛敏那监狱中救出来的英雄之一。伊力斯坦从来不喜欢雷斯林,更别说信任他了。不过,本来也就没有任何人信任他。听说法师换上黑袍时,伊力斯坦并不感到惊讶。克丽珊娜转述帕拉丁的警告时,他也不惊讶。他惊讶的是克丽珊娜竟然要和雷斯林会面。他惊讶且不安的是,克丽珊娜竟然被邀请前往大法师之塔拜访雷斯林。这座塔现在可以说是全克莱恩邪恶的中心。伊力斯坦其实不愿意让克丽珊娜前去,但是诸神的教诲训诫他要尊重别人的自由意志。 他告诉了克丽珊娜他的想法,后者尊敬地聆听。可她依然被一种自己无法明白的力量吸引——虽然她告诉伊力斯坦这是为了“拯救世界”。 “这世界运转得好好的。”伊力斯坦神情凝重地回答。 但是,克丽珊娜并没有听进去。 “进来吧,”雷斯林说,“小酌几杯会让你忘却这可怕的经历。”他专注地打量着她。“你很勇敢,神眷之女,”她从他的话中听不出任何嘲弄的意味,“很少人能够逃过这恐怖的树林。” 接着他转过身去,克丽珊娜感到十分庆幸。她发觉自己因为他的称赞而双颊泛红。 “靠近我,”他走在前面,回头说,黑色的袍子摩擦着脚踝,发出轻柔的沙沙声,“待在我法杖的光芒之下。” 克丽珊娜照着指示做了,同时注意到自己的白袍在法杖之光下仿佛冰冷的银月一样,与雷斯林黑色天鹅绒袍子底下所隐藏的奇异热度成对比。 他带领着她穿过了可怕的大门。她好奇地看这两扇门,脑海中浮现了邪恶法师将自己刺在门上,并且用最后一口气诅咒这座塔的恐怖故事。她可以感觉到身边有某些东西在含糊不清地低语。不止一次,她侧耳聆听,感觉到冰冷的手指搭上她的脖子,一只凉飕飕的手触碰着她的手。不止一次,她从眼角看见了什么东西在移动,当她转过身时,却又什么都看不见。呛鼻的浓雾从地面升起,雾中混杂着腐败的味道,让她感觉到一阵恶寒。她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就在此时,她回头一看,一双飘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她急忙跑向前,抓住雷斯林的手臂。 他好奇地打量着她,脸上微微带着的笑意让她的脸又红了起来。 “没有害怕的必要,”他简短地说,“我是这里的主人,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我……我不是害怕,”虽然她知道雷斯林能够感觉到自己在发抖,但她还是不愿意承认,“我……不过是……没踏稳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请恕我大意,神眷之女。”雷斯林说,克丽珊娜不确定他现在的话声中有没有讽刺的意味。他停下脚步。“让您自己在这块不熟悉的地方摸索真是失礼,我应该帮您才对。您现在觉得好走一些了吗?” “不烦您操心,已经好多了。”在那奇异双目的注视下,她羞红了脸。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笑了笑。她垂下眼睛,不敢面对他,两人就这样继续走着。克丽珊娜一路上都在为自己的怯懦而自责着,但她的手却不曾离开法师的手臂。在两人抵达塔门之前,双方都没有开口。那扇不起眼的木门上刻着一些奇异的符号。雷斯林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出任何克丽珊娜能察觉的动作,但是两人一靠近,门就慢慢地打开了。光线从里面流泻而出,克丽珊娜感觉这股光带来了暖意,紧张的情绪开始放松,以至于她并没有看见光芒中有一个身影。 当她看见的时候,她停下脚步,警觉地往后退。 雷斯林用瘦长、炽热的手指碰碰她的手。 “那不过是我的徒弟,神眷之女,”他说,“达拉马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至少现在还是。” 克丽珊娜不了解他最后一句话的用意,因为她根本没有用心听,所以根本没发觉他声音中隐藏着的嘲弄。竟然有活人住在这里的事实让她太过惊讶。我怎么这么笨,她埋怨自己。我把这个人当成了什么样的怪兽?他只是个人,不过如此而已。他是人类,有血有肉的人类。这想法让她放松下来。她对着那学徒优雅地伸出手,就像祝贺新进神职人员一样。 “这是我的徒弟,达拉马,”雷斯林指着对方,“这位是克丽珊娜小姐,帕拉丁的神眷之女。” “克丽珊娜小姐。”学徒语气沉重地说,同时微微鞠躬,将她的手凑到唇边。接着他抬起头,原先遮住他面孔的兜帽落了下来。 “精灵!”克丽珊娜吃了一惊,她忘记收回自己的手,依然放在精灵的手中。“但是,这不可能,”她困惑地说,“精灵不可能服侍邪——” “神眷之女,我是暗精灵。”学徒说,克丽珊娜注意到他的语调中带着一丝伤感的意味。“至少,我的同胞是这样叫我的。” 克丽珊娜尴尬地喃喃道:“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 她结巴地说不出话,一时间感到手足无措。她几乎可以听见雷斯林暗地嘲笑的声音。她又一次在他面前惊慌失措。她生气地把手抽离学徒冰冷的手,同时另外一只手也放开了雷斯林。 “达拉马,神眷之女刚才完成了一段非常疲累的旅程,”雷斯林说,“请带她到我的研究室,倒杯酒给她润润喉。请您原谅,克丽珊娜小姐,”法师点头示意,“我必须先去处理一些事情。达拉马,这位小姐如果有任何的需要,都立刻照办。” “当然,夏拉非。”达拉马恭敬地回答。 雷斯林离开之后,克丽珊娜没有说什么,压力消失之后,一阵倦意随即涌上。这一定和与死敌搏斗的战士获胜后所感觉到的疲惫一样。她静静地随着学徒走上狭窄、曲折的楼梯,悄悄观察着。 雷斯林的研究室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我期待什么?她自问。当然不是这间静谧的、放满各种奇怪而有趣的书籍的小房间。家具精巧且舒适,壁炉中燃着温暖的火焰;这正是刚离开修肯树林的人最需要的东西。达拉马倒给她的酒也非常香醇。当她啜饮着美酒时,炉火的暖意似乎慢慢渗进她的身体中。 达拉马搬来一张雕工精致的小桌子,放到她的右手边,又在桌上摆上一盆新鲜水果和冒着热气的香软面包。 “这是什么水果?”克丽珊娜拿起一颗水果,好奇地打量着,“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种水果。” “当然没有,神眷之女。”达拉马微笑着回答。她注意到,这年轻学徒的笑意和师父不同,它会反射在双眼之中。“这是夏拉非从米萨斯岛上运来的。” “米萨斯?”克丽珊娜惊讶地说,“但是这几乎在世界的另一边了!牛头人居住在那边。它们不会让陌生人进入的!是谁拿来的?” 她突然想起了这样一位主人会召唤何等可怖的仆人来运送这美味水果,只好匆匆将水果放回盆子里。 “尝尝看,克丽珊娜小姐,”达拉马声音中不带任何情绪,“您会发现它其实很可口的。夏拉非的健康状况非常微妙,他能入口的食物并不多。他平常只吃这种水果、面包和酒。” 克丽珊娜的疑惧开始消退。“好的,”她喃喃道,双眼不由自主地看向大门,“他非常虚弱,对吧。而且又咳得那么厉害……”她的声音中充满了同情。“咳嗽?哦,是的,”达拉马圆滑地回答,“他……的咳嗽。”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如果克丽珊娜觉得这不寻常,她也很快就忘记了。 学徒站了片刻,看她是否还有别的需求。克丽珊娜没有开口,于是他鞠躬道:“小姐,如果您没有什么要吩咐的,请容我退下。我自己也有一些研究要做。” “当然,我在这边很好,不需要您费心。”克丽珊娜突然回过神。“他是你的老师啰?”她恍然大悟地问道。现在换她专注地看着达拉马了。“他是个好老师吗?你从他那边学到了什么吗?” “他是我辈中最有天赋,也最有成就的人,克丽珊娜小姐。”达拉马低声说,“他不但聪明、自制,技巧也非常地纯熟。从以前到现在只有一个人可以和他媲美——伟大的费斯坦但提勒斯。而且,我的夏拉非还更年轻,只有二十八岁。如果他活下去,他甚至可能——” “如果他活下去?”克丽珊娜重复道,随即又对自己声音中流露出来的关切感到厌恶。关切是很正常的,她安慰自己,毕竟他也是神的子民。所有的生命都是可贵的。 “这门学问充满着危险,小姐。”达拉马说,“现在,请容许我告退……” “当然。”克丽珊娜喃喃道。 达拉马再次行礼,悄悄退出房间,关上了大门。克丽珊娜玩着手上的杯子,看着火炉中的火焰,陷入思考中。她没有听见门打开的声音——如果门确实打开过的话。她感觉到有手指轻触自己的头发。她打了个寒战,扫视四周,却发现雷斯林就坐在书桌后的高背椅上。 “您有什么需要吗?您还满意吗?”他礼貌地问道。 “是……是的,”克丽珊娜结巴地回答,飞快地把酒杯放下,以免让他看见自己的手在发抖,“一切都很好。事实上,真的很舒适。你的学徒——达拉马?他蛮有魅力的。” “可不是吗。”雷斯林说。他将双手的指尖轻触,微微靠在桌上。 “你的手真是漂亮,”克丽珊娜下意识地说,“看起来多么地纤细而优雅。”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失态,羞红着脸,结巴地说:“但……但是我……我想这是你的学问所必需的……” “是的。”雷斯林笑了,克丽珊娜觉得这次真的看到了发自内心的快乐。他对着火光举起手。“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可以用这双手来让我的哥哥吃惊,或是逗他开心。即使在那时,这双手就已经学会了不少技巧。”雷斯林从袍子的密袋里拿出了一枚金币,将它放在指节上,毫不费力地让金币在指间旋转舞动着。它在他的手上消失又出现,时而跃上空中,又从另外一只手出现。克丽珊娜惊讶地欣赏着。雷斯林瞥了她一眼,她发现那笑容被伤痛所取代了。 “是的,”他说,“这是我唯一的技巧,这是我唯一的天赋。这让其他的小孩很高兴,也是唯一让他们不揍我的方法。” “揍你?”克丽珊娜迟疑地问,他话中的痛苦让她感同身受。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愣愣地看着手上的金币。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我可以想象你的童年,”他喃喃地说,“你来自一个富裕的家庭,他们是这么告诉我的。你一定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只要你想要的,就会送到你手上。你被人溺爱、崇拜、照顾。” 克丽珊娜没有回答,她突然觉得有一股罪恶感猛烈地袭来。 “而我的童年和你多么不同啊。”那痛苦的笑容再度出现了,“我的绰号叫作狡诈鬼。我又病又虚弱,而且又太聪明了。他们都是白痴!他们的理想小得可怜——就像我哥哥一样,脑中想的只有怎么吃饱!而我的姐姐又只知道用剑去达成她的目标。没错,我是很虚弱。没错,他们保护着我。但是,有一天,我发誓有一天我会不需要他们的保护!我将会靠着自己,靠着我的天赋——魔法力量而功成名就!” 他的双拳紧握,脸色苍白。他突然开始咳嗽,那让人为之颤抖的咳嗽声让他的身躯也跟着抽搐。克丽珊娜站起身,感到一阵心痛。但雷斯林示意她坐下。他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擦去嘴角流出的血。 “这就是我为了魔法所付出的代价。”等到可以开口时,他说。他的声音比耳语还要低。“他们粉碎了我的身体,给我这双被诅咒的眼睛,让我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有死亡和衰老。但这是值得的,非常值得!这换回来的是我终生所追求的力量!我不需要他们了,我再也不需要任何人。” “但这是邪恶的力量!”克丽珊娜关心地靠向雷斯林,说出肺腑之言。 “是吗?”雷斯林突然说,声音轻柔,“野心邪恶吗?寻找力量,寻找可以控制其他人的力量邪恶吗?如果这些行为都算是邪恶,那么,克丽珊娜小姐,恐怕你必须脱下白袍,换上黑袍才对。” “你怎么这么大胆?”克丽珊娜震惊地说,“我才不——” “啊,但你的确是,”雷斯林耸耸肩,“如果你没有对等的野心,你是不可能这么努力地在教会里工作,升到现在这个位置的。”现在换他靠向前了。“你是不是常常会自问——我的存在应该有更伟大的目标?我的命运将会和其他人不同!我可不甘心就坐在这里,等时间慢慢流逝。我想要控制、操纵、改变这个世界!” 克丽珊娜被雷斯林的目光紧紧攫住,无法开口,无法移动。他怎么会知道?她害怕地自问。难道他能够看穿我的心事? “这样邪恶吗,克丽珊娜小姐?”雷斯林轻柔地追问,不肯轻易放弃。 克丽珊娜缓缓地摇摇头。她慢慢举起手摸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不对,这不是邪恶,这不像他描述的那样。但是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她太迷惑了。她脑海中只有一个重复出现的念头——我和他!我们多么相像! 他沉默片刻,等着她回答。她得要说些什么。她急忙啜饮一口酒,让自己有时间重新整理混乱的思绪。 “也许我有这些欲望,”她试着找出适当的字眼,“但即使是这样,我的野心也不是为了自己。我用我的技能和知识来帮助他人。我协助教会——” “教会!”雷斯林发出不屑的声音。 克丽珊娜的困惑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冷冷的怒火。“没错,”她回答,再度感觉到自己受到虔诚信仰的保护,“是善良的力量,是帕拉丁的神力将邪恶驱逐。我寻求的是那种力量,是驱逐……” “驱逐邪恶的力量?”雷斯林反问。 克丽珊娜眨眨眼,她的思绪让她失言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当然,就是……” “但是邪恶和苦难依然留存在这个世界上。”雷斯林继续道。 “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克丽珊娜激动地说。 “啊,你错了,神眷之女,”雷斯林说,“这跟我的所作所为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看——”他一只手示意牧师靠近,另一只手则伸进袍里的密袋中。 克丽珊娜突然警觉到这有些可疑,她并没有靠近,只是小心地看着他拿出来的物体。那是个圆形的小水晶球,上面有着旋涡状的色彩,看起来就像小孩子玩的弹珠一样。雷斯林把它放在一个银制的架子上,但是这颗透明的水晶球比精致的架子小了很多,似乎搭配不起来。接着,克丽珊娜大吃一惊,那颗弹珠开始变大!或者是她自己在变小?她不能够确定,但是水晶球现在刚好可以放在银架上。 “看看里面。”雷斯林柔声说。 “不要,”克丽珊娜往后退,害怕地看着圆球,“这是什么?” “龙珠,”雷斯林紧紧盯着她,“这是克莱恩仅存的一颗龙珠。它服从我的命令,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克丽珊娜小姐,往里面看——除非你害怕真相。” “我怎么知道它让我看的是真相?”克丽珊娜反问,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颤抖,“我怎么知道它不会照着你的意思欺骗我?” “如果你知道龙珠是多久以前的产物,”雷斯林回答,“你就会知道它是由三种袍色的法师,白袍、黑袍和红袍法师所打造的。这不是邪恶的工具,也不是善良的工具。它们既是万有,也是全无。你戴着帕拉丁的护身符,”他的话声中又开始带着嘲讽的意味,“你的信仰也很虔诚。难道我能让你看见你不想看的东西吗?” “我会看见什么?”克丽珊娜低语道,好奇心和一种奇妙的魔力吸引她靠近那张桌子。 “是你眼睛看见,但是脑子拒绝相信的事实。” 雷斯林将他纤细的手指放在龙珠上,念诵着命令的咒语。克丽珊娜迟疑地靠近龙珠。一开始她只看见龙珠内部有一团不停旋转的绿色,其他什么都没有。然后她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龙珠里面有双手!有双慢慢伸出来的手…… “不要害怕,”雷斯林喃喃道,“这双手是来找我的。” 的确,当他说话时,克丽珊娜注意到龙珠里的那双手伸出来,握住雷斯林的手。随后影像就消失了。狂野、扰动的色彩突然在龙珠里面转动起来,它们的光华让克丽珊娜感到一阵晕眩,接着它们就消失了。她最后看见…… “帕兰萨斯。”她惊讶地说。她可以看见整座城市浮在晨雾之中,像是一颗明珠一般。接着整座城开始向她靠近,让她有种往下掉落的感觉。她飞快地进入新城,飞越城墙,到达旧城。帕兰萨斯的神殿出现在她眼前,美丽、祥和的圣地在晨光的照抚下沉睡。然后她飞过了神殿,俯视一座高墙。 她屏住呼吸。“这是什么?”她问。 “你从来没有见过吗?”雷斯林回答,“你没注意过这条靠近圣地的小巷子吗?” 克丽珊娜摇摇头。“没……没有,”她断断续续地回答,“但是,我一定见过。我一辈子都住在帕兰萨斯,我知道所有的……” “不对,小姐,”雷斯林说,他的手指轻抚着龙珠光滑的表面,“不对,你几乎一无所知。” 克丽珊娜无法回答。很明显,他说的是事实,因为她的确没见过城市的这个部分。这条黑暗阴沉的巷道中都是垃圾,发出一股让人掩鼻的气味。早晨的阳光也无力穿透这些看起来病恹恹、随时要倒下的建筑物。克丽珊娜现在认出了这些建筑,她以前见过这些建筑物的正面。这些建筑物用来储藏从面粉到葡萄酒的各种各样的杂货。但是它们从前面看起来多么不同啊!这些人是谁?这些可怜的家伙是谁? “他们住在这里。”雷斯林回答了她脑中的疑问。 “在哪里?”克丽珊娜恐惧地说,“住在那里?为什么?” “他们住在任何可以找到的地方。他们像这座城市的蛆虫一样,靠着废物过活。你要问为什么?”雷斯林耸耸肩,“他们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但是这好可怕的!我要告诉伊力斯坦。我们会帮助他们的,给他们钱——” “伊力斯坦早就知道。”雷斯林柔声说。 “不,他不会的!这不可能!” “你也知道。即使跟这个无关,你也知道这座城市中别的地方也有同样的不公。” “我不知道!”克丽珊娜生气地回答,接着又突然住口。记忆一波波地像潮水般涌来——她的母亲坐马车经过这些地方时要她转过脸去,她的父亲会很快地拉上窗帘,或是要马车夫改走别的道路。 这些景象开始变动,五彩的颜色开始旋转,各种颜色彼此替换着。克丽珊娜痛苦地看着法师将白色的晨雾掀开,让她一窥金碧辉煌之下的腐败和黑暗。酒吧、妓院、赌场、码头……全都将它们所包容的痛苦和悲剧血淋淋地呈现在克丽珊娜眼前。她无法再转过头去,也没有可以拉上的窗帘。雷斯林将她拉进去,让她仔细地看着那些无助、饥饿、悲惨、被遗忘的人们。 “不要!”她拼命摇着头恳求,试图远离那张桌子,“不要再让我看了。” 但是雷斯林并不同情她。五彩的颜色再一次转动,他们离开了帕兰萨斯。龙珠带着他们环绕这个世界,克丽珊娜每到一个地方,都看到更多的苦难。溪谷矮人被自己的同胞所驱赶,只能够居住在克莱恩最肮脏、最破烂的地方。人类在一片干枯、不再下雨的大地上挣扎着求生。野精灵们被自己的同胞所奴役。牧师利用自己的力量来诈骗信赖他们的人民,以便获得大量的财富。 这太过分了。克丽珊娜尖叫着用双手掩住脸。房间开始摇晃起来,她踉跄地走着,几乎摔倒在地上。雷斯林的手抱住她,她可以感觉到轻柔的天鹅绒和他体内的高热。她可以闻到香料、玫瑰花瓣以及其他药材的味道。她也可以听见他虚弱的呼吸声。 雷斯林温柔地将克丽珊娜领回她的位子上。她坐下来,很快地脱离他的双手。他的靠近让她同时感觉到厌恶和欢喜,脑中被这两种冲突的情感弄得昏昏沉沉的。她非常希望伊力斯坦在这里帮助她。他会知道,只有他会明白。因为这些事情一定有个解释!这些悲剧,这些苦难,这些邪恶都不应该发生。她感觉到内心无比空虚,愣愣地看着炉火。 “我们并没有多大的差别。”雷斯林的声音似乎是从火焰中出来的,“我住在我的塔中,专心地研究学问。你住在你的塔中,专心地敬拜你的神明。这个世界则不受影响地在我们四周运转。” “这才是真正的邪恶,”克丽珊娜对着火焰说,“坐在象牙塔中袖手旁观。” “现在你才明白,”雷斯林说,“我早就不满足于袖手旁观了。我研究这么多年,只为了一个理由,只有一个目标。现在它就快要落入我的手中。我将会改变一切,克丽珊娜。我将会改变世界。这就是我的计划。” 克丽珊娜飞快地抬起头。她的信仰已经开始动摇,但是信仰的核心仍然很坚定。“你的计划!帕拉丁在我的梦中警告的就是你的计划。这个改变世界的计划将会带来毁灭!”她的手抓紧膝盖,“你绝对不能执行这个计划!帕拉丁——” 雷斯林不耐烦地做了个手势,金色的双眼一瞬间迸射异光。克丽珊娜退了几步,清楚地看到这人内心的火焰。 “帕拉丁不会阻止我,”雷斯林说,“因为我准备要除掉他的宿敌。” 克丽珊娜瞪着法师,不明白他的意思。那会是什么敌人?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力量可以和帕拉丁抗衡?突然间,她明白了雷斯林的用意。克丽珊娜觉得血液倒流,全身害怕得不由自主地抽搐着。她无法言语地摇摇头。他的野心实在太庞大,光是想象都会让她感到恐惧。 “听着,”他轻声说,“我会说清楚……” 然后雷斯林告诉了她所有的计划。她仿佛在火焰前坐了几个小时,在那金色双眸的瞪视下,在他轻柔的耳语声中无法动弹。克丽珊娜动也不动地听着他述说自己拥有伟大的魔力,和费斯坦但提勒斯曾经发现、却又失落的秘密。 雷斯林的声音消失了。克丽珊娜呆坐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迷失在她从未接触过的幻境中。黎明前夕,火焰逐渐熄灭。房间因晨光而慢慢变亮。克丽珊娜在变冷的房间中颤抖着。 雷斯林咳嗽着,克丽珊娜惊讶地看向他。他的脸色因为疲倦而苍白,眼中带着狂野的光芒,双手不断地抖动。克丽珊娜站了起来。 “很抱歉,”她低声说,“我让你整夜不眠,你看起来很虚弱。我该走了。” 雷斯林和她一起站起来。“不要担心我的健康,神眷之女,”他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在我体内燃烧着的烈火足以温暖我残破的躯体。如果你需要的话,达拉马将会护送你离开修肯树林。” “好的,谢谢你。”克丽珊娜喃喃地说。她几乎忘记自己还必须要通过那个恐怖的地方。她深吸一口气,朝雷斯林伸出手。“多谢您抽空和我见面,”她礼貌性地说,“我希望——” 雷斯林握住她的手,一股暖意传来。克丽珊娜看着他的双眼,发现了自己的倒影——一个苍白的女人穿着白袍,一头及肩的黑发。 “你不能够这样,”克丽珊娜低语道,“这是不对的,必须要有人阻止你。”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证明这是邪恶的,”雷斯林将她拉近,“说服我这是邪恶的。说服我只有善良一方的做法才能拯救世界。” “你会听吗?”克丽珊娜渴求地问,“你被深沉的黑暗所包围,我要如何接触你?” “黑暗消退了,不是吗?”雷斯林说,“黑暗消退了,你进来了。” “是的……”克丽珊娜突然意识到他温热的双手紧紧握住了她。她涨红着脸后退一步,下意识地搓着自己的手,仿佛被烫伤了一般。 “再会,雷斯林·马哲理。”她躲开他的目光。 “再会,帕拉丁的神眷之女。”他说。 门打开了,达拉马站在门边,但克丽珊娜并没有听见雷斯林召唤他的学徒。克丽珊娜拉起白色的兜帽盖住黑发,转身离开雷斯林,踏出那扇门。当她在灰暗的走廊上行走时,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金色双眼的目光穿透了袍子。当她来到下行的漫长楼梯时,他的声音传过来。 “也许帕拉丁不是派你来阻止我,克丽珊娜小姐。也许他派你来帮助我。” 克丽珊娜停下脚步回头看。雷斯林已经走了,黑暗的走廊空荡荡的。达拉马静静地站在她身边等待着。 克丽珊娜徐缓地握住袍子,避免自己不小心踏到,轻缓地走下楼梯。 她继续往下落……往下落……落入沉静的睡眠中。
    克丽珊娜这时正在思考她所受到的宗教训练和眼前状况的差别。在克莱恩,每种宗教都对于死后的情况有所信仰。从作者的角度来看,没有任何一种宗教真正彻底地了解死后的世界。每种宗教都知道的是能够帮助他们进到下一个阶段学习旅程的知识。这些知识看起来彼此冲突,原因是凡人的能力有限,而不是因为至高神的安排有所不同。——西克曼 这故事发生在《秋暮之巨龙》第2卷第13—14章。 自由意志是上天赐予的权利,乃是“龙枪”设定的中心思想。邪恶之神反对人类有自由意志,偏好压制和奴役人类。因为中立之神也赞成人类应该有自由意志,因此他们和善良之神合作,在全圣之战中击败了邪恶之神。[要知道更多的设定,参见《龙枪战役设定》(dragonce campaign setting),2003年。]自由选择的权利是“龙枪”设定的根基。我们的意志是我们的信仰进步和动力的中心。——西克曼 “当一名精灵拥抱邪恶之道、崇拜邪恶之神,或是被同胞认为是威胁时,精灵社群很快就会处置这样的罪行。精灵们对生命的尊重让他们不可能会处死这些个体,但是这些被视为危险分子的精灵会被逐出,并且被称为暗精灵。被称呼为暗精灵就代表没有了国家和同胞。他们不准和其他的精灵互动,不管原先属于哪个国家,暗精灵都必须踏上流放的道路,永远梦着故土,但再也不可能看见家乡。”(《龙枪战役设定》) 达拉马是我最喜欢的人物之一。他的角色对故事的重要性在于,虽然他是黑袍的法师,但他很清楚规范混沌的重要性,如果没有规范,世界就无法持续运作下去。他很有野心,但他很清楚野心必须有限制,否则将会带来毁灭。——魏丝 牺牲是平衡的一个问题:放弃某件事情,换取另一件。在这里,我们又一次看到关于平衡的主题。 在这里,雷斯林质疑暴君和狂信者之间的差异。这可以说是《龙枪传奇》的中心主题之一,特别是在描述教皇时更是如此。很显然,狂信者不过只是暴君换了个装扮而已。——西克曼 “克丽珊娜很虔诚,但她同时也很有野心。她知道在伊力斯坦离开之后,她有能力和力量领导教会。她现在还不明白的是,她还必须要有同情心、怜悯和容忍,否则她将会踏上和教皇一样的道路。”(《龙枪冒险集》,第112页。) 可能会有人认为这里的教会腐败的场景,是受到20世纪80年代美国电视传教的丑闻所影响。这世界上以宗教为借口而杀人的历史重复太多次了。我不相信鲜血和仇恨是神的先知的职能。——西克曼 邪恶获胜的唯一原因就是好人袖手旁观。——埃德蒙·伯克(1729—1797)
第1卷 12 数世纪以来,威莱斯的大法师之塔一直是安塞隆大陆上魔法的最后堡垒。当教皇驱赶法师,命令他们离开其他高塔时,这里是他们唯一的避难所。他们离开伊斯塔的大法师之塔——现在躺在血海之底;他们离开了帕兰萨斯受诅咒的那座黑色高塔,来到了威莱斯。 威莱斯的高塔是座雄伟的建筑,一个让人赞叹的奇景。外墙是个完美的三角形,每个顶点上有一座尖塔。正中央则是两座主塔,这两座塔都刻意地微微偏斜,让旁观者忍不住眨眨眼自问,这些塔究竟是不是倾斜的? 墙壁是由纯黑的石头所建造的,打磨得平滑如镜,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在晚上,它的表面则会毫不扭曲地映射两个月亮的光芒,以及第三个月亮的黑暗。这些石头的表面刻着魔法咒语,这些符号拥有强大的魔力,护持着这座塔。这些符号是塔上石头凝聚的力量泉源,也是将它定在地面的力量。墙的顶端十分平坦,没有任何士兵驻守的工事,因为不需要。 威莱斯之塔远离人烟,被包围在自己的魔法森林中。不属于这里的人永远不可能进入,不被邀请的人也无法踏入森林一步。法师们靠着这些魔力来保护他们的最后基地,不受外界干扰。 但是,这座塔并不是死气沉沉的。野心勃勃的学徒们从世界各地来到这里,接受严酷甚至致命的试炼。高阶法师时常来到这里参与各种研究、会议、讨论,进行危险、精密的实验。对这些人来说,大法师之塔是日夜开放的。白袍、黑袍、红袍的法师可以来去自如。 虽然他们的价值观有着极大的不同——尤其是在对待这世界的立场上——但是每种袍色的法师在塔内会面时都十分平静。只有为了讨论魔法而起的争执是被允许的。任何种类的冲突都是严格禁止的,罚则只有一条——死亡。 魔法,这是将他们团结起来的唯一力量,这亦是他们的第一生命——不管他们是谁,为谁效命,穿着什么样的袍子。接受试炼时,冷静面对死亡的学徒知道这一点。来这里呼出最后一口气,要被埋葬在此的老法师们明白这一点。魔法,它是父母、是爱人、是朋友、是小孩。它是地、水、风、火。它是生命。它是死亡。它超越了死亡。 帕萨理安站在北边高塔的房间里,静静地想着这些事情,同时看着卡拉蒙和他的小朋友缓缓地接近大门。 像卡拉蒙一样,帕萨理安也记得过去的决定。有些人怀疑他是否会感到后悔。 不,他看着卡拉蒙往前走,对自己说。我不后悔过去的决定。我面对一个困难的抉择,做了决定就不后悔。 谁敢质疑神?他们需要一把剑,我替他们找到了。就像剑一样,它的两面都是利刃。 卡拉蒙和朋友们很快到达了大门。门边并没有守卫。一个小小的银铃在帕萨理安的房间中响起。 老法师举起手,门慢慢打开了。 当他们进入大法师之塔的大门时,看起来已经到了黄昏。泰斯惊讶地打量着四周。几分钟前还只是清晨,至少看起来像是清晨!他抬起头,却看见红色的落日余晖照着精工打磨的高塔外墙。 泰斯摇摇头。“这里的人要怎么知道时间?”他自问。他站在一个广场上,一边是外墙,一边是两座高塔。广场空旷荒芜,地上铺着青石板,看起来非常古老。没有绽放的花朵,没有打破灰暗的绿树。泰斯很失望地注意到,广场上面什么都没有。一个人也没有。 还是他疏忽了?他突然从眼角看到什么东西,好像是一道白色的影子。他飞快地转过身,却又惊讶地发现对方已经不见了!这里又变得空无一物。接着,他又从眼角看见一个穿着红袍的家伙。他立刻转过头——又不见了!突然间,泰斯觉得自己仿佛被许多人包围着,他们来来去去,交谈、发呆,甚至睡觉!但是,广场还是空旷寂静的。 “这些一定是去参加试炼的法师!”泰斯兴奋地说,“雷斯林告诉过我他们会到处乱跑,但是我没想过会是这样的!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看见我。卡拉蒙,你觉得我可以碰碰其中一个人吗?卡拉蒙?” 泰斯不停地眨眼。卡拉蒙不见了!噗噗不见了!白袍的法师和克丽珊娜小姐不见了。只剩他孤单一个人! 幸好没有持续太久。一阵黄光闪过,伴随着一种恶臭的气味,一个黑袍法师低头看着他。法师伸出一只手,一只女人的手。 “有人召唤你。” 泰斯吞了吞口水。他慢慢地伸出手。女人用手握住他的手腕,冰冷的手指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也许有人要对我施法了!”他期待地对自己说。 整个广场、黑色的石墙、红色的阳光、青石板,都开始在泰斯眼前融化,好像是被冲掉的颜料般往下掉。坎德人兴奋地感觉到法师的黑袍缠住他,扼住他的脖子…… 当泰索何夫醒来的时候,他躺在非常冰冷、坚硬的石板地上。噗噗在他旁边舒服地打鼾。卡拉蒙缓缓坐起来,迷迷糊糊地摇着头,试图把脸上的蜘蛛网弄干净。 “哦!”泰斯摸摸脖子。“这感觉真奇怪,卡拉蒙,”他自言自语地站起来,“你本以为他们至少要变出几张床来吧。如果他们想要让人睡着,说出来不就好了,不需要把人送——哦——” 卡拉蒙听见泰斯的声音不太对劲,立刻抬起头。 这里不止他们几个人。 “我来过这个地方。”卡拉蒙低声说。 他们在一个巨大的、黑曜石雕刻成的大厅中。这个空间大到看不见边缘,高到抬头只看得见一些阴影。没有任何柱子支撑顶端,没有光照亮阴影。但是四周还是有来源不明的光线,光芒非常苍白,没有丝毫暖意。 上次卡拉蒙来时,这光只照在一位老人身上,他穿着白袍,单独坐在一把巨大的石椅上。这次,光依旧照在同一位老人身上,但是这次不止他一个人。他的四周有许多排成半圆形的石椅——说得精确一点,是二十一把。白袍的老人坐在正中央,他的左边坐着三个看不出来性别和种族的人。每个人的兜帽都拉低到遮住整张脸的地步,全都穿着红袍。在他们的左边坐着六个人,都穿着黑袍,他们当中一把椅子是空着的。老人的右边坐着另外四名红袍人,在他们的右边则是另外六名白袍人。克丽珊娜小姐则躺在他们面前的地板上,身上盖着白麻布。 整个法师议会中,只有老人的脸清晰可见。 “晚安。”泰索何夫说,他不停地鞠躬后退、鞠躬后退,直到撞上卡拉蒙为止。“这些人是谁?”坎德人压低声音说,“他们在我们的卧房里干吗?” “坐在中间的老人是帕萨理安,”卡拉蒙轻声说,“我们不在卧室里,这里叫作法师之厅。你最好把溪谷矮人叫醒。” “噗噗!”泰斯用脚踢着沉睡的溪谷矮人。 “咕咕噗噜噗噜,”她大喊着翻过身,眼睛坚决不睁开,“走开,噗噗睡觉。” “噗噗!”泰斯不知道该怎么办,老人的眼神似乎直直地穿透他。“嘿!醒来。吃晚饭了。” “晚饭!”噗噗睁开眼睛,跳了起来。她饥渴地四下乱找,却看见二十名穿着袍子遮住脸的法师。 噗噗像受惊的兔子般地发出一声尖叫。她下意识地跳起来,死抱着卡拉蒙的脚踝不放。卡拉蒙发现其他人都在看他,试图把这家伙甩开,但是却徒劳无功。她像只水蛭一样紧紧地抓着不肯放手,全身发抖地看着那些法师。最后,卡拉蒙终于放弃了。 老人的表情稍稍放松了一些,也许是个笑容。泰斯看见卡拉蒙紧张地看着自己发出臭味的衣服,他看见大汉摸着许久未刮的胡子和纠结的头发,尴尬地羞红了脸。然后卡拉蒙仿佛下定了决心,当他开口时,话声中有着明显的自傲。 “帕萨理安,”卡拉蒙说,这在空旷的大厅里听起来太过大声,“你记得我吗?” “我记得你,战士。”法师说。他的声音非常轻柔,但是在大厅里面却听得很清楚。即使是临死的叹息在这大厅里也听得见。 他没有再说什么,其他的法师也都没有开口。卡拉蒙不安地扭动着,最后他终于指着克丽珊娜说:“我把她带过来了,希望你能够帮助她。你们行吗?她会好吗?” “她会不会康复不是我们能够掌握的,”帕萨理安回答,“医治她已经超越了我们的能力。为了要保护她不受死灵骑士的咒术影响——这个法术本该会杀死她——帕拉丁听见了她最后的祈祷,并且将她的灵魂移到了神明居住的地方。” 卡拉蒙低下头。“这是我的错,”他沙哑地说,“我……我来不及救她。我本来应该可以——” “保护她?”帕萨理安摇摇头,“你错了,战士,你不可能从黑玫瑰骑士的手中保护她。你可能会因此而先送命。对吧,坎德人?” 泰斯突然觉得那老人的蓝色双眸仿佛带着刺人的火花,穿透了他的身体。“是……是的,”他结巴地说,“我见过它……那个怪物。”泰索何夫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而这是出自于一个不知恐惧的坎德人之口,”帕萨理安温和地说,“没这个必要,战士,不需要责备自己,也不需要为了她放弃希望。虽然我们自己不能让她的灵魂和她的身体结合,但是我们知道谁行。不过,首先请告诉我们,克丽珊娜小姐找我们有什么事。因为我们知道她正在找寻威莱斯森林。” “我不确定。”卡拉蒙咕哝道。 “她是为了雷斯林而来的。”泰斯热心地说。但是他的声音在大厅中听起来十分尖锐,那个名字带着奇怪的回声。帕萨理安皱起眉头,卡拉蒙转过头来瞪着他。法师们的兜帽纷纷左右晃动,仿佛他们正在彼此交换着眼神,袍子也跟着发出细微的摩擦声音。泰斯吞咽着口水不敢开口。 “雷斯林。”帕萨理安低声说。他专注地看着卡拉蒙。“一个善良的牧师和你弟弟会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她要为了雷斯林踏上这么危险的旅程?” 卡拉蒙摇摇头,不知道是无法还是不能回答。 “你知道他的邪恶吗?”帕萨理安逼问道。 卡拉蒙倔强地不愿意回答,他的目光只盯着地板。 “我知道——”泰斯开口,但是帕萨理安做了个手势,坎德人只好闭上嘴。 “你知道我们认为他想要征服这个世界吗?”帕萨理安继续说道,他的话像飞镖般地穿透了卡拉蒙。泰斯可以看见大汉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和你的姐姐,或者说被部队称为‘暗之女’的奇蒂拉一起计划。雷斯林开始集结部队,他有恶龙、飞行要塞。而且我们还知道——” 一个轻蔑的声音飘荡过大厅。“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大人。你是笨蛋!” 那声音像是落入池塘中的一滴水一样,在法师之中造成了一阵扰动。泰斯惊讶地转过身,寻找奇异声音的来源,并看见有个身影从他身后的阴影中出现。那人的黑袍发出窸窣的声音,走上前面对帕萨理安。就在那一刻,那人脱下兜帽。 泰斯感觉到卡拉蒙肌肉紧绷。“这是什么?”坎德人低语道,什么都看不清。 “暗精灵!”卡拉蒙喃喃自语。 “真的?”泰斯眼睛发亮,“你知道吗,我在克莱恩的这么些年中,从来没有见过暗精灵。”坎德人开始跑向前,领口却被人拉住。泰斯恼怒地大叫,卡拉蒙却用力地将他拉回来。不过,帕萨理安和黑袍法师都没有分心注意这个插曲。 “我认为你应该好好解释,达拉马,”帕萨理安静静地问,“为什么我是个笨蛋?” “征服世界!”达拉马轻蔑地说,“他才没有计划要征服世界!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如果他真的想,他明天,甚至今晚就可以将全世界掌握在手中!” “那么他到底想要什么?”这个问题来自于帕萨理安身边的一名红袍法师。 泰斯从卡拉蒙的臂弯看出去,看见那暗精灵的脸上露出了残酷的微笑,让坎德人不由自主地发抖。 “他想要变成神,”达拉马柔声说,“他准备挑战黑暗之后,这才是他的计划。” 法师什么都没说,也没有任何的动作。但是任何人都可以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沉默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扰动了。达拉马毫不退让地看着这些法师。 接着,帕萨理安叹了口气。“我认为你太高估他了。” 突然有衣帛撕裂的声音,泰斯看见黑袍法师用力地将袍子撕开。 “这是高估他的下场吗?”达拉马尖声嘶吼。 法师们靠向前,大厅里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泰斯挣扎着想要看个究竟,但是卡拉蒙毫不放松地抓着他。泰斯恼怒地看着卡拉蒙的脸。难道他不好奇吗?但是卡拉蒙看起来丝毫不为所动。 “你看见他的手所留下的记号了,”达拉马嘶声说,“即使过了这么久,那疼痛还是难以忍受。”年轻的精灵停了片刻,接着又咬牙切齿地强调道:“他还说要我替他向你致意,帕萨理安!” 大法师的头低了下来,扶住头的手似乎在微微地颤抖。他看起来又老又衰弱,而且非常地疲倦。有那么一阵,法师捂着眼坐在那里,然后他抬起头专注地看着达拉马。 “那么,我们最害怕的恐惧成真了。”帕萨理安眯起眼睛,“他知道我们派你——” “去打探他?”达拉马笑了,这是个苦笑。“是的,他知道!”暗精灵吐出几个字,“他一开始就知道了。他一直在利用我,利用我们全体,来达成他的目标。” “我认为这很难让人相信,”红袍法师柔声说,“我们承认年轻的雷斯林的确很厉害,但是我认为你所说的挑战女神这部分太不可思议了……实在太难以置信了。” 半圆座位的两边都传来了低语声。 “哦,是吗?”达拉马反问,他的声音中带着致命的威胁,“那么,让我告诉你们,你们对于力量这两个字根本一无所知。你们根本无法了解他的力量的深度和广度!我能!我见过——”达拉马暂停了片刻,他声音中的怒气被赞叹所取代了。“我见过你们所不敢想象的事物!我睁着双眼在梦幻的国度中行走!我见过让人心痛得无法自已的美丽。我见过噩梦般的景象,我见过恐怖,”他害怕得颤抖,“那无名的恐怖让我宁愿立刻死去也不想要多看一眼!”达拉马扫视着眼前的半圆。“这些奇景都是他召唤来的,他创造的,他用他的魔力所制造的。” 没有人出声,没有人移动。 “懂得害怕是很聪明的,大人,”达拉马的声音降低为耳语,“但是不管你有多害怕,都是不够的。哦,没错,他缺乏跨越生死界限的力量。但是他准备要获得这种力量。即使在我们谈话之时,他就正在准备进行漫长的旅程。我明天回去的时候,他就会离开。” 帕萨理安抬起头。“你回去?”他惊讶地问,“但是他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了——我们法师议会派出的间谍。”大法师的目光转向黑袍之中空出的那个位子,然后站起身。“不,年轻的达拉马。你很勇敢,但是我不允许你回去面对这种必然的折磨和死亡。” “你无法阻止我。”达拉马说,他的声音中没有任何情感,“我之前说过,我愿意舍弃自己的灵魂,只为了能向他学习。现在,虽然我必须牺牲性命,但我还是会和他在一起。他知道我会回来,他不在的时候,大法师之塔将交给我管理。” “他让你看守那座塔?”红袍法师怀疑地问,“你,背叛他的叛徒?” “他了解我,”达拉马苦笑着说,“他知道我已经被困住了。他让我落入陷阱,吸干了我的灵魂,但是我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回到陷阱中。不过,我也不会是第一个。”达拉马指着躺在地面上的那个躯体。然后,暗精灵慢慢转过身看着卡拉蒙。“对吧,兄弟?”他轻蔑地说。 终于,卡拉蒙忍不住要采取行动了。他愤怒地甩开噗噗,大步跨向前,坎德人和溪谷矮人都躲到他背后。 “这是谁?”卡拉蒙质问道,眼睛看着暗精灵,“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在说谁?” “我叫达拉马,”暗精灵冷冷地说,“我说的是你的双胞胎兄弟雷斯林。他是我的师父,我是他的学徒。而且,我还是个间谍,是这群伟大的人物派我前去好报告他的所作所为。” 卡拉蒙没有回答。他似乎没有听见。他因恐惧而圆睁的双眼愣愣地看着暗精灵的胸口。泰斯循着卡拉蒙的眼光,看到了达拉马胸口五个烧焦的、鲜血淋漓的深洞。坎德人吸口气,觉得有点晕眩。 “是的,这是你弟弟干的好事。”达拉马猜到卡拉蒙的想法,回答道。暗精灵苦笑着将撕破的袍子拉拢在一起,遮住伤口。“这不重要,”他咕哝着,“是我罪有应得。” 卡拉蒙转过头,脸色苍白得仿佛要倒下来,泰斯立刻握住他的手。达拉马不屑地看着卡拉蒙。 “怎么了?”他问,“你不相信他做得出这种事吗?”暗精灵难以置信地摇摇头,目光扫视着其他法师。“我猜得没错,你和其他的人一样,都是笨蛋……你们全都是笨蛋!” 法师之间喃喃地交谈,有些带着愤怒,有些带着恐惧,大多数带着质疑的口吻。最后,帕萨理安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 “告诉我们,达拉马,他的计划是什么。当然,除非他不准你告诉我们。”法师的声音中带着一些讽刺的意味,暗精灵并没有错过。 “当然没有。”达拉马冷笑着说,“我知道他的计划,应该说一大部分。他甚至要求我必须精确地告诉你们。” 这句话让法师们再度喃喃地交谈,但是也有不少怀疑的声音。而忧心忡忡的帕萨理安看起来更担忧了。“继续。”他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达拉马吸口气。 “他准备回到过去,回到大灾变之前的日子,也就是费斯坦但提勒斯的力量正当巅峰的时候。我的夏拉非准备要和这位伟大的法师会面,并且从他手中学习那些在大灾变中失落的学问。因为,夏拉非读了帕兰萨斯的大图书馆中的魔法书,他认为费斯坦但提勒斯已经找到了跨越神人之间障碍的秘诀。因此,这位伟大的法师才能无限地延长生命,掀起矮人的战争。因此,他才能够逃过摧毁达苟斯的大爆炸,直到他找到另一个让他灵魂栖息的躯体为止。” “我不明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卡拉蒙生气地走上前,要求道,“不然,我会把这个地方拆了!这个费斯坦但提勒斯是谁?这和我的弟弟有什么关系?” “嘘!”泰斯明了地看着法师们。 “我们明白,坎德人,”帕萨理安对着泰斯微笑,“我们能够明白他的愤怒与悲伤。他说得没错,我们欠他一个解释。”老法师叹口气。“也许我做错了。可是,我没有别的选择。如果我不做出选择,现在我们会怎么样?” 泰斯注意到帕萨理安转过头去注视着坐在他两边的法师,突然意识到他刚刚说的话也是针对这些法师的。许多法师已经把兜帽褪了下来,泰斯现在可以看见他们的脸。穿着黑袍的法师脸上露出明显的怒气,白袍的法师脸上的恐惧和忧伤与苍白的袍色相映成趣。红袍的法师中,有一个人特别引起了泰斯的注意,那个人十分年轻,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是双眸却是漆黑、闪动着的。正是那个法师质疑雷斯林的力量,泰斯觉得帕萨理安的话似乎也是针对他而来的。 “七年前,帕拉丁出现在我的梦中。”帕萨理安看着阴影说,“伟大的善神警告我,不久之后将会有巨大的恐怖席卷整个世界。黑暗之后唤醒了邪恶巨龙,准备征服整个世界。‘汝辈之中将会有一位被选择对抗这股力量’,帕拉丁告诉我,‘审慎地做出选择,此人将会是斩断黑暗的利剑。你不需要告诉他任何有关未来的事情,因为,只有借着他和其他人的自由意志抉择,这个世界才能决定是否要落入永恒的黑夜中。’” 帕萨理安被愤怒的声音打断了,这些声音主要来自那些穿着黑袍的法师。帕萨理安看着他们,双眼中闪烁着光芒。一瞬间,泰斯看见了这个衰弱老法师所拥有的权威和力量。 “是的,也许我应该把这件事提报法师议会讨论,”帕萨理安说,“但是我那时相信,这是我个人的选择,现在我依然这么认为。我很清楚法师议会会浪费多少时间在争辩上,我也清楚你们都不会同意的!我做了选择。你们当中有人要质疑我的权力吗?” 泰斯屏住呼吸,感觉到帕萨理安的怒气像闷雷般地在大厅中回荡。黑袍法师们咕哝着坐回位子。帕萨理安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又重回卡拉蒙身上,严峻的眼神软化了。 “我选了雷斯林。”他说。 卡拉蒙皱起眉。“为什么?”他质疑。 “我有我的理由,”帕萨理安温和地说,“即使是现在,有些理由我也不能对你说。最重要的是,你的弟弟血液中充斥着魔法的力量。你知道吗,当雷斯林第一天到学校去的时候,他的老师害怕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样教导一个所知比他还要多的学生。结合了天生的魔力和聪明才智,他的思绪整天转个不停。他追寻知识,渴求答案。而且他还很勇敢,战士,也许比你还要勇敢。每日每夜他都在和疼痛搏斗。他这辈子面对无数次的死亡,也都成功地克服了。他无所畏惧,既不怕黑暗,也不怕光明。而他的灵魂……”他停了片刻。“他的灵魂燃烧着野心,燃烧着对权力和知识的渴望。我知道任何事情——甚至是对死亡的恐惧——都无法阻止他追求他的目标。我也知道,即使他背弃了这个世界,他所追寻的目标也会为这个世界带来莫大的益处。” 帕萨理安停了下来。当他再度开口时,话声中带着浓浓的悲伤:“但是,首先他必须要接受试炼。” “你应该可以预见结果才对,”红袍法师用同样温和的口吻说,“我们都知道他在悄悄地等待机会来临……” “我没有别的选择!”帕萨理安的蓝眼中闪着怒火,“我们的时间正悄悄流逝。全世界都快没有时间了。那个年轻人必须要统合他的所学所知,接受试炼。我不能够浪费任何时间。” 卡拉蒙轮流看着每一位法师。“我带小雷来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他会有危险?” “一向都有危险的,”帕萨理安回答,“试炼就是要除去那些对无辜者、对议会、对自己会造成伤害的人。”他用手揉着眉心。“别忘记,试炼也有让人汲取教训的目的。我们希望能够教导你的弟弟用同情心来控制他的野心,我们希望能够教导他关心、体谅。也许是因为我急着要教给他这些东西,让我忘了费斯坦但提勒斯的存在。” “费斯坦但提勒斯?”卡拉蒙迷惑地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忘记他?从你之前所说的话来看,老法师已经死了。” “死了?没有。”帕萨理安的面孔阴沉下来,“矮人门战役中那场杀死无数生灵、夷平方圆数十英里的爆炸没有杀死费斯坦但提勒斯。他的魔法强大到足以征服死亡。他逃到另外一个次元去了,一个远离这里,但又近得足够让他监视这里的次元。他怡然自得地算计着,等待适当的机会,寻找一个能够接受他灵魂的躯体。最后,他终于找到了那副躯体——你的弟弟。” 卡拉蒙专心地听着,脸色惨白。泰斯从眼角注意到噗噗正逐渐往后退缩。他拉住噗噗的手,试图阻止她一溜烟地逃离这个大厅。 “谁知道两人在试炼的过程中达成了什么协议?没有人知道。”帕萨理安微笑着说,“我只知道,雷斯林表现极佳,但是他的身体状况让他无法继续。假设费斯坦但提勒斯没有帮助他,他或许可以打败最后的敌人暗精灵,或许不行。” “帮助他?费斯坦但提勒斯救了他?” 帕萨理安耸耸肩。“我们只知道,战士,不是我们之中的任何人让他拥有一身泛金的皮肤。暗精灵对他施展了火球术,而雷斯林活了下来。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对费斯坦但提勒斯可没有这么困难。”红袍法师插嘴道。 “当然不会。”帕萨理安难过地同意,“对费斯坦但提勒斯来说并非不可能。我当时就有了怀疑,但是没有时间调查。那时历史的浪潮席卷了整个世界。你的弟弟完成试炼时还是完好无缺的自己——当然,是更为虚弱了些,但这都是预料之中的。我的推测也没错,”帕萨理安对法师们投以胜利的目光,“他的确拥有很强的魔力!还有谁能够不花费多年的心血研究,就压制住龙珠?” “当然,”那名红袍法师说,“他拥有一位已经研究许多年的法师的帮助。” 帕萨理安皱起眉头,没有回应。 “让我搞清楚,”卡拉蒙瞪着白袍法师说,“这个费斯坦但提勒斯……控制了雷斯林的灵魂?是他让雷斯林穿上黑袍的。” “那是你弟弟自己的选择,”帕萨理安毫不犹豫地说,“我们也是。” “我不相信!”卡拉蒙大喊,“雷斯林不可能做出这种选择。你在说谎!每个人都在说谎!你折磨我的弟弟,然后其中一个老法师就夺走了他残破的身体!”卡拉蒙的声音在大厅中轰然作响,连阴影似乎都跟着震动起来。 泰斯看见帕萨理安面色阴沉地看着战士,坎德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等待威力强大的法术来将卡拉蒙烧成焦炭。但是那法术没有出现,整座大厅只剩下卡拉蒙急促的呼吸声。 “我准备把他带回来,”卡拉蒙最后终于含着眼泪说,“如果他能够回到过去和这个老法师见面,我也行。你们可以把我送回去。当我找到这个费斯坦但提勒斯时,我会杀了他。然后,小雷就会……”他强忍着眼泪,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就会变成真正的小雷。他就会忘记这些挑战黑暗之后、自己封神的疯狂计划。” 法师围成的半圆形陷入混乱。愤怒的声音响成一片。“不可能!他会改变历史的!帕萨理安,你太过分了……” 白袍法师站了起来,转过身看着法师议会的所有成员,目光在每个人身上都停留了片刻。泰斯可以感觉到那无声的交流,空气也跟着紧绷起来。 卡拉蒙揉着眼睛,毫不退缩地看着法师们。慢慢地,每位法师都坐回到位子上。但是泰斯注意到有人双拳紧握,有人满脸不屑,有人怒气冲冲。那位红袍法师怀疑地看着帕萨理安,扬起一条眉毛。最后,他也坐了回去。帕萨理安最后看了一眼法师议会的所有成员,回头面对卡拉蒙。 “我们会考虑你的建议,”帕萨理安说,“也许会管用。当然,这绝对是在他意料之外的——” 达拉马开始大笑。
    教皇可说是宗教狂信者的化身。他那凡人的智慧无法理解神的真正旨意,因此认为自己有限的了解就是唯一的真理。他是个在井底的盲人,以为宇宙只有四英尺见方。——西克曼 我在地图上写下伊斯塔这个名字的时候并不知道它有什么意义。伊斯塔事实上是巴比伦的一个女神的名字,但在“龙枪”设定里面的伊斯塔与这名女神没有关系。——西克曼 看到这些内容的人很容易联想起所多玛与蛾摩拉的故事,但同时也请别忘记还有亚特兰蒂斯和诺亚方舟的故事。似乎上帝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想要清理门户。——西克曼 在我们的故事中时间似乎相当有弹性。神秘的地方通常有种“山中无日月”的感觉,伊甸园、香格里拉和许多故事都有和凡间的时间差异。——西克曼 兔子的形象是刻意在这里再度使用的,而它的来源则是迈克尔·威廉斯对卡拉蒙和雷斯林这对双胞胎所开的玩笑。卡拉蒙和雷斯林站在一条火龙前面,对方正准备烤熟这两人。当我们问迈克尔,卡拉蒙在这时会怎么做时,他用手做了个兔子的影子说:“你看,小雷,兔子!”我们都很喜欢这个答案,这让我可以把这景象用在这对双胞胎成长过程中更温柔的时刻,卡拉蒙试着用手影来分担弟弟的痛苦。最后一次提到兔子的影子时,是在本故事的最后,雷斯林牺牲自己,靠着卡拉蒙的爱让他悔改的桥段。——魏丝 奇蒂拉跟雷斯林是很有趣的对比,两人都一样渴望权力,但奇蒂拉的行动力更强。雷斯林代表的是生命的心灵面,他的肉体很脆弱,仅靠着心灵的力量生存。奇蒂拉则拥有强壮的肉体。她相信所有的问题都能够用力量解决。奇蒂拉仅相信所见、所触、所嗅、所尝。她不需要诸神,她认为人们信仰诸神的行为是懦弱的表现。奇蒂拉有野心,但却是相当实际的。她想要凡间的事物,想要控制这些事物,比如金钱、人、部队、城市。因为她不了解心灵的一面,所以她拒绝面对,甚至否认这一切,这也是最后导致她失败的关键原因。——魏丝 雷斯林的野心就像是另外一位有意封神的角色一样:“明亮之星,早晨之子啊!你何竟从天坠落?你这攻败列国的,何竟被砍倒在地上?你心里曾说:‘我要升到天上,我要高举我的宝座在神众星以上;我要坐在聚会的山上,在北方的极处;我要升到高云之上,我要与至上者同等。’然而你必坠落阴间,到坑中极深之处。”(《以赛亚书》14:12—15) “达拉马效忠的对象是魔法和法师议会。不过,他很敬佩雷斯林,也对大法师的力量感到很好奇。因此,他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服侍他,并且成为他的学徒。但达拉马很聪明地知道人不应该挑战诸神,这种恐怖的野心只会带来毁灭。”(《龙枪冒险集》,第112页。) 矮人门战役是我替“龙枪”系列写的一个冒险设定,它从来没机会出现在《编年史》中,所以能在《龙枪传奇》中描写这部分让我觉得很有趣。——西克曼 请不要将此处和任何“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的世界搞混。我个人从来不认为“龙枪”和任何其他“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的世界相联系。我认为这样做太不明智了。“龙枪”的设定对我来说是独立的,与其他设定都不相联系的。——西克曼 相当经典的“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的法术——火球术。火球术会创造出一个爆炸的火球,它爆炸时会发出低沉的声音。[参见《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玩家手册》(第二版),第191—192页。]帕萨理安在这里没告诉你的是,要施展这个法术需要硫磺和蝙蝠粪。
第1卷 13 “意料之外?”达拉马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这根本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你们认为这个蠢蛋——”他冲卡拉蒙的方向挥挥手,“能够自己找到路来这里吗?当黑暗的生物追踪着坦尼斯和克丽珊娜,但是从来没有追上时,你们认为是谁下的命令?即使遭遇到那个死灵骑士——那是他姐姐的阴谋,原先足以破坏他的计划——我的夏拉非依旧反过来利用了这个机会。因为,他很清楚你们这些蠢材必然会将这个女人,这位克丽珊娜小姐送回过去,回到唯一有人可以治疗她的年代——教皇的年代。你们将会把她送回雷斯林的手上!不止如此,你们还会把这个家伙——他的哥哥,送去当她的保镖。这一切都正中我师父的下怀。” 泰斯看见帕萨理安干枯的双手紧握石椅的把手,老人的双眼闪着危险的光芒。 “我们已经受够了你的污辱,达拉马。”帕萨理安说,“我开始认为你对你的夏拉非太过忠诚了。如果这是真的,你对法师议会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达拉马不顾这威胁,苦笑着。“我的夏拉非——”他柔声地重复道,接着叹了口气。他打了个寒战,抓住撕破的袍子,缓缓低下头。“就如他预期的一样,我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暗精灵低语道,“我再也不确定自己到底忠于谁。”他抬起头,哀伤的双眼让泰斯看了十分心痛。“我只知道一件事,如果你们之中任何人在他离开期间试图进入大法师之塔,我会杀了你们。至少我应该忠于自己承担下的责任,这是我欠他的。但是,我和你们一样害怕他。我会尽力帮助你们的。” 帕萨理安的手松了开来,但他依旧严厉地看着达拉马。“我不明白为什么雷斯林要告诉你他的计划?他绝对知道我们会阻止他的野心的。” “因为——就像我一样——你们的所作所为都在他的算计之中。”达拉马说。他突然脚步不稳,痛苦得脸色苍白,直冒冷汗。帕萨理安做了个手势,一把椅子从阴影中出现,暗精灵跌跌撞撞地坐了下来。“你们一定会照着他的计划做。你们一定会把这个人送回过去,”他指着卡拉蒙,“还有这个女的。这是他成功的唯一机会……” “这也是我们阻止他的唯一机会。”帕萨理安低声说,“但是为什么要找克丽珊娜小姐呢?他怎么可能对一个这么善良、这么纯洁的人有兴趣——” “别忘了她还很有力量,”达拉马冷笑道,“从他努力自费斯坦但提勒斯残存的资料中所收集到的情报显示,他将会需要一个牧师和他一起面对黑暗之后。只有一个善良的牧师才能够反抗黑暗之后,并且打开冥界之门。哦,克丽珊娜小姐并不是他的第一个选择。我的夏拉非本来还计划要利用那个濒死的伊力斯坦——详情我就省略了。最后,反而是克丽珊娜小姐落入了他的陷阱之中。她善良、信仰坚定、圣洁……” “而且就像飞蛾扑火般地想要趋近邪恶。”帕萨理安喃喃道,眼神中带着深切的同情。 泰斯看着卡拉蒙,怀疑大汉有没有听懂任何一句。他的脸上有种迷糊的表情,似乎不太确定自己在哪里。泰斯怀疑地摇摇头。他们要把这个人送回过去?坎德人难以置信地想。 “你们也应该知道,雷斯林有别的理由,需要他哥哥和这个女人跟着他一起回到过去,”那名红袍的法师对帕萨理安说,“他还没有揭露他真正的布局。他通过我们的间谍转达了足以让我们犹豫不决的情报。我认为我们必须破坏他的计划!” 帕萨理安没有回答。但是他抬起头凝视卡拉蒙很长一段时间,那眼中的遗憾让泰斯忍不住也跟着难过起来。然后,法师摇摇头,低头看着袍子的下摆。噗噗哭闹着,泰斯心不在焉地安慰着她。为什么要用那种奇怪的表情注视卡拉蒙?坎德人不安地想。他们当然不会派他去送死吧?不过,如果他们把如此迷惑、憔悴、沮丧的他送回过去,这和送死没什么两样。泰斯不安地踱着步,打了个哈欠。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些对话真是无聊,他肚子也饿了。如果他们真的要把卡拉蒙送回过去,不如赶快了断吧。 突然间,他感觉到他思绪中的一部分(正在听帕萨理安讲话的那部分),在努力引起其他部分的注意。泰斯急忙把所有注意力拉回来,仔细听听现在到底在说些什么。 达拉马正在讲话。“她整个晚上都在他的研究室里,我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但是我知道当她早上离开时,露出困惑和震惊的表情。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也许帕拉丁不是派你来阻止我,克丽珊娜小姐。也许他派你来帮助我。’” “她怎么回答的?” “她没有回答,”达拉马说,“她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一样地走出修肯树林。” “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克丽珊娜小姐要冒险来这里找我们帮她回到过去?她应该知道我们绝对不可能同意的!”那位红袍法师表示。 “我可以回答这个问题!”泰索何夫不假思索地说。 现在帕萨理安注意到他了,法师议会的所有成员也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每张脸都转往他的方向。泰斯曾经和暗黑森林里的死灵谈话,他也曾经在圣白石议会中发言;但是,有那么一瞬间,他被这些沉默的听众给压制住了,特别是当他想起自己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请吧,泰索何夫·柏伏特,”帕萨理安礼貌周到地说,“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法师露出微笑,“那么,也许我们可以赶快结束会议,让你吃晚餐。” 泰斯红着脸,猜想着帕萨理安到底是怎么知道他的想法的。 “哦!是的,能吃晚餐最好了。但是,呃,有关克丽珊娜小姐……”泰斯暂停片刻,努力整理思绪,接着就开始他的故事。“这么说吧,其实我不是很确定。我只是从我无意间得知的许多情报中做出的推论。一开始,当我去帕兰萨斯拜访半精灵坦尼斯时,我遇到了克丽珊娜小姐。你认识他吗?还有黄金将军罗拉娜?我和他们在长枪之战中并肩作战。我从黑暗之后手中救出了罗拉娜。”坎德人骄傲地说,“你听过那个故事吗?我当时在奈拉卡神殿……” 帕萨理安的眉毛微微一扬,泰斯开始结巴。 “哦,好……好吧,我待会儿再告诉你们。反正,我就是在坦尼斯的家里遇到了克丽珊娜小姐,听他们说计划要去索拉斯拜访卡拉蒙。多半是命运的安排,我……我不知道怎么搞的,刚好就捡到了一封克丽珊娜小姐寄给伊力斯坦的信。我想多半是从她口袋里不小心掉出来的。” 坎德人停下来换口气。帕萨理安的嘴唇微微抽动,但还是强忍着没有笑出来。 “我读了那封信,”泰斯继续道,现在他可是很享受听众们对他的关注,“只是为了看看重不重要,毕竟她本来说不定就是要把它丢掉的。在信里面,她说她更觉得——嗯,信里面是怎么说的?‘在和坦尼斯晤谈之后,更坚定地相信雷斯林的内心其实还是有善良的一面’,他应该被‘从黑暗的道路上拉回。我必须说服法师们这——’不管啦,反正我发现这封信很重要,我就把信拿去给她。她非常高兴找回这封信,”泰斯正色说,“她根本没发现这封信掉了。” 帕萨理安把手指按在嘴唇上,试图控制它们。 “我告诉她如果她想要听的话,我可以给她讲很多有关雷斯林的故事。她说她很想听,所以我把所有想得起来的故事全都告诉她了。她对于有关噗噗的那个故事特别感兴趣——” “‘只要我能够找到那个溪谷矮人,’有天晚上她对我这样说,‘我就有把握可以说服帕萨理安——还有希望,他还可能改邪归正!’” 一听到这句话,有名黑袍法师发出不屑的声音。帕萨理安目光锐利地瞪着那个方向,那名法师安静下来。但是泰斯发现,有许多法师生气地把手交叠在胸前,特别是黑袍法师们。泰斯还可以注意到许多法师的双眼在阴影中闪闪发光。 “呃,我很确定我不是有意要失礼的,”泰斯结巴地说,“我知道我一直认为雷斯林穿着黑袍比较酷,和他的金色皮肤更搭配。我当然不认为每个人都必须属于善良阵营。费资本——他事实上是帕拉丁,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帕拉丁和我……反正帕拉丁说这个世界必须要保持平衡,我们就是为了这个平衡而战。所以这就代表黑袍和白袍一样是不可或缺的,对吧?” “坎德人,我们知道你的意思,”帕萨理安温和地说,“我们的弟兄不介意你所说的话。他们是为了别的事情生气。这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和伟大的费资本一样睿智的。” 泰斯叹口气。“有时候我好想他。对了,我刚刚说到哪里了?哦,对,噗噗。就是那时我想到了这个主意。如果噗噗能够亲身叙述她的故事,也许法师们会相信,我这样对克丽珊娜小姐说。她同意了,我自告奋勇地去找寻噗噗。自从金月杀死黑龙之后,我就没有去过沙克沙罗斯了,而且从我当时在的地方去那边只要一点点路,坦尼斯也说他觉得没关系。事实上,他似乎很高兴我要走了。” “菩吉大王让我带走噗噗,呃,是在经过一些讨论和交换物品之后才同意的。我带着噗噗去索拉斯,但是坦尼斯和克丽珊娜小姐已经走了。卡拉蒙那时——”泰斯停下来,听见卡拉蒙在他的背后清喉咙。“卡拉蒙……卡拉蒙那时身体不太舒服,但是提卡……她是卡拉蒙的老婆,也是我的好朋友,最后,提卡说我们应该去找克丽珊娜小姐,因为威莱斯森林是个可怕的地方……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我很确定,不过你们认真考虑过你们的森林实在很险恶吗?我是说,它对外人不太友好。”泰斯认真地看着法师们,“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让它到处乱跑!我认为它实在很不负责任!” 帕萨理安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 “好吧,我就知道这些。”泰斯说,“哦,噗噗就在那边,她可以——”泰斯看着四周。“她跑哪里去了?” “这里。”卡拉蒙闷闷不乐地把害怕得躲在他背后很久的溪谷矮人拉出来。溪谷矮人看见法师们都在瞪着她,尖叫一声后就倒在地上,像是一堆破布般地不停发抖。 “我认为你最好告诉我们她的故事,”帕萨理安对泰斯说,“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 “好的,”泰斯回答,语气缓和下来,“我知道克丽珊娜小姐想要我说什么。这件事情发生在长枪之战期间,当时我们在沙克沙罗斯,唯一了解那座城市的只有溪谷矮人。但是大多数溪谷矮人不愿意帮助我们。雷斯林对其中一个矮人施展了魅惑术——就是噗噗。着迷这两个字不算很精确,她事实上爱上他了。”泰斯叹口气,继续用一种怜悯的语调说,“我想,有些人觉得这很可笑。但是雷斯林不这么认为。他对她非常好,他甚至在龙人攻击我们的时候救过她一命。而当我们离开沙克沙罗斯时,她还不想和雷斯林分开。” 泰斯的声音变弱了。“有天晚上,我醒过来,听见噗噗在哭。我准备去安慰她,但是我发现雷斯林也注意到了。她很想家,她想要回去找朋友,但是又离不开雷斯林。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但是我看见他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噗噗全身仿佛开始发光。然后,他就叫她回家了。她路上必须经过到处都是恐怖生物的地方,但是,不知道怎么搞的,我知道她会安全通过的。她的确过得好好的。”泰斯面色凝重地说。 大家沉默了片刻,突然似乎所有的法师都一起开口。黑袍法师们摇着头,达拉马露出轻蔑的表情。 “坎德人在做梦。”他讽刺地说。 “谁会相信坎德人?”另一名法师说。 红袍和白袍的法师则是若有所思,一语不发。 “如果这是真的,”其中一名法师说,“也许我们误会他了。也许我们应该把握这个机会,不管可能性有多渺茫。” 最后,帕萨理安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我承认这很难让人相信。”他最后说。“我不是要怀疑你,泰索何夫·柏伏特。”他温柔地对愤愤不平的坎德人笑道,“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你们的同胞很爱……呃,夸大其词。我认为,雷斯林不过是催眠了这个……这个动物,”帕萨理安边说边露出嫌恶的表情,“来利用她——” “噗噗不是动物!” 噗噗抬起她满是泪痕、脏兮兮的小脸,她的头发乱糟糟的,像是一只愤怒的野猫。她瞪着帕萨理安,大无畏地向他走去,却一不小心被自己的包绊了一跤,摔了个嘴啃泥。但是溪谷矮人气势不减地站了起来,面对帕萨理安。 “噗噗不知道什么强壮的大巫师,”噗噗挥舞着肮脏的小手,“噗噗不知道什么媚妹术。噗噗知道魔法是在这里。”她在袋子里摸索了一阵,然后掏出那只死老鼠对着帕萨理安挥舞着。“噗噗知道法师讲的那个人是好人,对噗噗很好。”噗噗抱紧那只死老鼠,泪眼蒙眬地看着帕萨理安。“其他人——大胖呆、坎德人都笑噗噗,都把噗噗当作小虫。” 噗噗揉揉眼睛。泰斯喉咙里仿佛卡着什么东西,他觉得自己比小虫还要低等。 噗噗继续轻声说:“噗噗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她肮脏的小手徒劳无功地试图把衣服弄平,结果只留下一道道污迹。“噗噗知道自己不像躺在那边的小姐一样漂亮。”溪谷矮人吸吸鼻子,接着她用手擦擦鼻子,毅然决然地看着帕萨理安。“但是漂漂人不会叫噗噗‘动物’!漂漂人都叫噗噗‘小家伙’。小家伙。”她又重复一次。 有那么片刻,她安静地回忆着过去。接着她猛地叹了一口气。“噗噗……噗噗想要和漂漂人一起。但是漂漂人跟我说‘不可以’。漂漂人说要走黑暗路。漂漂人告诉噗噗,想要噗噗平安。漂漂人把手放在噗噗头上——”噗噗低下头,仿佛在回忆,“噗噗感觉身体很温暖。然后漂漂人告诉噗噗,‘别了,噗噗’。漂漂人叫我‘小家伙’。”噗噗抬起头看着眼前众多的法师。“漂漂人从来不会笑噗噗,”她哽咽地说,“从来不会!”她开始号啕大哭。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大厅里面只有溪谷矮人的啜泣声。卡拉蒙羞愧地用手遮住脸。泰斯抽泣着摸索手帕。过了一阵,帕萨理安离开位子,站在溪谷矮人面前。噗噗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同时止不住地抽噎着。 大法师伸出双手。“请原谅我,噗噗。”他神色凝重地说,“如果我冒犯到你了,我必须认错。我是为了要激你生气,说出你的故事来。因为,只有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们才会确定这是事实。”帕萨理安把手放在噗噗的头上,面色憔悴而疲倦,但是同时也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也许我们没有彻底失败,也许他真的学到了什么叫作同情心。”他抚摸着溪谷矮人纠结的头发,喃喃自语,“是的,雷斯林绝对不会嘲笑你的,小家伙。他知道,他还记得被嘲笑是什么滋味。” 泰斯泪眼蒙眬,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听见卡拉蒙在他身边静静啜泣着。坎德人用手帕擤了鼻涕之后,跑出去把抱着帕萨理安白袍子擦脸的噗噗抓回来。 “所以,这就是克丽珊娜小姐冒险踏上旅途的原因?”帕萨理安询问正在靠近的坎德人。法师看着躺在地板上的苍白僵硬的躯体,她的双眼无神地看着黑暗。“她相信她能够重新点燃那我们之前没能点燃的微弱善良之火?” “是的。”泰斯回答,在法师蓝色眼睛的逼视下,他突然感觉不舒服。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帕萨理安追问。 泰斯拉起噗噗,把手帕交给她,但溪谷矮人却惊讶地看着它,很明显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最后还是用衣服把鼻涕擦干净。 “呃,我记得,提卡说——”泰斯红着脸停下来。 “提卡说什么?”帕萨理安柔声问。 “提卡说——”泰斯勉强吞下一口口水,“提卡说,她是因为……因为爱上雷斯林才这么做的。” 帕萨理安点点头。他转头看着卡拉蒙。“你怎么样,双胞胎哥哥?”他突然问。卡拉蒙抬起头,用迷惑的双眼瞪着帕萨理安。 “你还爱他吗?你刚刚说过你会回去摧毁费斯坦但提勒斯。你所面对的危险将会难以想象,你愿意为了对你弟弟的爱冒这个险吗?为了他冒牺牲生命的危险,就像躺在地上的这位小姐一样?在你回答之前,请记住,你不是为了拯救世界而踏上旅途,你是为了拯救一个灵魂而回到过去,就这样而已。” 卡拉蒙的嘴唇翕动着,但是没有发出声音来。他的脸被一种内心散发出的快乐光芒照亮了。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够点点头。 帕萨理安转过头去面对法师议会。 “我已经做了决定。”他开口道。 其中一名黑袍法师站起来,把兜帽褪下。泰斯发现她就是那个带他来的女子。她的眼中闪着怒火,飞快地做了个手势。 “帕萨理安,我们质疑你的决定,”她低声说,“你也知道这代表着你不能够施展这个法术。” “大法师之塔的主人能够独力施展这个法术,拉多娜,”帕萨理安面色凝重地回答,“每座塔的主人都拥有这个力量。这也是雷斯林当上帕兰萨斯大法师之塔的主人之后所发现的事实。我不需要黑袍法师或是红袍法师的帮助。” 红袍法师中传来一阵低语声,许多法师看着黑袍的阵营,对他们点点头。拉多娜笑了。 “的确,大师,”她说,“我知道这件事。你不需要我们帮助你施展这个法术,但是你还是需要我们。你需要我们的合作,帕萨理安,我们保证不插手地合作——不然我们的魔法将会阻挡银月的光辉,你将会失败。” 帕萨理安脸色一寒。“这个女人的性命怎么办?”他指着克丽珊娜的躯体质疑道。 “一个帕拉丁牧师的性命对我们来说算什么?”拉多娜不屑地说,“我们关切的事情更为重要,而且无法在外人面前讨论。让这些人离开,”她指着卡拉蒙,“我们私下讨论。” “我认为这很明智,帕萨理安,”那位红袍法师温和地说,“我们的客人又累又饿,想必他们也觉得我们的家务事很无聊吧。” “很好。”帕萨理安突然说。但是泰斯可以察觉到白袍法师面对他们时内心的愤怒。“有需要时,我们会再通知你们。” “等等!”卡拉蒙大喊,“我要求出席!我——” 大汉闭上嘴,差点喘不过气来。大厅没有了,法师也都不见了,石椅也都消失了。卡拉蒙在对着一个帽架大喊。 泰斯有点晕眩地打量着四周。他和卡拉蒙、噗噗位于一个舒适的房间里面,看起来就像是最后归宿旅店的房间一样。火炉里面燃着火,另外一边则是舒适的床铺。炉火旁边有一张摆满了食物的桌子,新鲜面包的香气和烤肉的味道让他垂涎欲滴。泰斯高兴地叹了口气。 “我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棒的地方了。”他说。
    幸好达拉马对克丽珊娜下的毒是第四纪元的牧师治不好的毒,不然本故事大概就要在这里结束了。——西克曼 泰斯在《秋暮之巨龙》的第1卷第10章和死灵说话,在《冬夜之巨龙》的第3卷第6章于圣白石议会上发言。 这部分是向“星球大战”电影《绝地大反攻》中的天行者卢克致敬。玛格丽特是个“星球大战”迷,而且超爱黑武士,因此,她非常讨厌这一集的结尾。我替她写了一个新的结局,那个在火葬堆上被烧掉的黑武士只是复制人,事实上真正的黑武士利用卢克来击败了帝国,并且自己控制了全银河。她似乎对这个结局很满意。因此,各位,当你看到本书的结局时,请记住这个桥段。——西克曼 《秋暮之巨龙》中,噗噗是雷斯林曾对其展现过同情或喜爱的少数角色之一。 金月在《秋暮之巨龙》的第1卷第21章中杀死了黑龙姬赛思。 “高悬在新海上一千英尺的悬崖,位于诅咒大地正中央的是曾经一度璀璨华丽的沙克沙罗斯古城。在大灾变前,也就是长枪之战三百年前,这里曾经是大陆的中心,拥有丰富的贸易活动,即使是伊斯塔也必须从此地的露天市场中购买需要的物品。当燃烧的大山落在伊斯塔中时……这座城市滑落悬崖,掉入新裂开的大洞中。”(《龙枪地图集》,第20页。) 这是另一个“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的法术——魅惑术。如果被施法的对象没有通过法术豁免检定,那么他将把施法者当成信任的朋友和盟友,会尽力去保护他。这个法术无法让施法者像控制机器人一样控制对方,但任何施法者所说或是所做的事情,都会被从最宽容的角度诠释。[参见《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玩家手册》(第二版),第171页。] 虽然帕萨理安说到了点子上,但他还是错看了雷斯林。雷斯林并没有学会同情。正好相反,他野心的关键就是同情心。雷斯林从小就被当成弱者,从而让他对这世界的弱者培养出极端的同情和怜悯。因此他才会对噗噗这么好,对其他人却那么无情。这样的同情心也是雷斯林邪恶的根源。他把这变成了对强者的仇视。这也是他让克丽珊娜在第11章中看弱者影像的原因。所以他对克丽珊娜说:“我们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因此,雷斯林其实是个悲剧英雄,而不是传统的英雄或是坏蛋。 拉多娜donna)的名字来自于“bedonna”,这是龙葵属的剧毒植物。对于黑袍之首来说,它是相当合适的名字。 这再度代表了本故事的精髓,当其中一个派别失衡时,另外两个阵营的人就会团结起来协助恢复平衡,即使平常这两个阵营是彼此敌对的也是如此。——西克曼
第1卷 14 苍老的白袍法师坐在一间和雷斯林的研究室十分类似的房间中,差别只在于,老法师书架上摆着的魔法书是用白色皮革做成的封面。银色的符咒在火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对于任何进来的人来说,这间房间都有点闷热。但是帕萨理安感觉到衰老的寒意慢慢渗入他的骨髓之中,因此,这间暖热的房间对他来说其实相当舒服。 他坐在桌子后面,愣愣地看着火焰。门上传来轻微的敲门声,他叹了口气说:“进来。” 一名年轻的白袍法师打开门,对着走过他面前的黑袍法师恭敬地鞠躬——这是对她所应有的礼节。她一声不吭地接受了对方的致敬,褪下兜帽,走进帕萨理安的房间,在门内停了下来。白袍法师轻轻地将门关上,让两名法师的首领单独谈话。 拉多娜犀利地扫视整个房间。大多数摆饰都被阴影所遮盖,火光是唯一的照明。连窗帘都关了起来,遮住了月亮的光芒。拉多娜举起手,喃喃念了几句咒语,房间中的几样物品开始发出奇异的红光,表明它们拥有魔法的加持。这包括了门边的手杖、帕萨理安桌上的水晶三棱镜、一个枝形烛台、一个巨大的沙漏,以及老人手上戴着的许多戒指。这对拉多娜来说稀松平常,她只是单纯地巡视一下,然后点点头。接着,她满意地在桌子旁边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帕萨理安脸上带着微笑,打量着她。 “我可以向你保证,阴暗的角落没有冥界的妖怪蛰伏,”老法师说,“如果我想要把你打落到别的次元去,我老早以前就这么做了,亲爱的。” “当我们还年轻的时候吗?”拉多娜褪下兜帽。铁灰色的头发拢在精致的束发带里,衬托着她的脸庞。岁月在这张脸上刻下痕迹,使它显得愈发美丽。那些痕迹似乎由艺术大师所绘,强调了她在这些岁月中所获得的智慧和经验。“恐怕会势均力敌吧,大师。” “别提这种称谓了,拉多娜,”帕萨理安说,“我们认识太久了,不需要开这种玩笑。” “我们的确是认识很久的老朋友了,帕萨理安。”拉多娜微笑道。“真的很熟了。”她喃喃地说,目光转向炉火。 “你愿意回到我们年轻的时候吗,拉多娜?”帕萨理安问。 她一时之间没有回答,然后抬起头看着他,耸耸肩。“要把经验、力量和知识拿来换什么?激情?恐怕不会,亲爱的。你呢?” “二十年前我会和你有一样的答案。”帕萨理安揉着眉心,“但是现在……我不确定。” “我不是来回忆往事的,不管过去多么愉快。”拉多娜清清喉咙,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冷峻,“我是来反对你的疯狂决定。”她靠向前,暗色的瞳孔闪烁着。“我希望你不是认真的,对吧,帕萨理安?即使是你也不会心软、冲动到把那个人类送回过去阻止费斯坦但提勒斯吧?想想那种危险性!他可能会改变历史!我们可能都因此而消失!” “哼!拉多娜,那是你认为!”帕萨理安回答道,“时光是条大河,比我们所知道的任何河流都要宽和深。在滔滔江水中丢进一块石头,水会突然间停止吗?水会倒流吗?它会改道吗?当然不会!小石子只不过会在表面造成一些涟漪,然后它就会沉下去。江水继续往前流,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拉多娜警惕地看着帕萨理安。 “我的意思是,卡拉蒙和克丽珊娜就像小石子,亲爱的。他们就像两块丢进东沙拉礼安的石头一样,不会影响到整条河。他们不过是小石头……”他重复道。 “达拉马说我们小看了雷斯林。”拉多娜插嘴道,“他必然是非常确定自己会成功,否则他不会冒这种危险的。帕萨理安,他可不是笨蛋。” “他很确定自己会获得那魔法,但是没有了牧师,即使有了法术对他也没有用。他需要克丽珊娜。”白袍法师叹道,“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必须将她送到过去的原因。” “我不明白——” “她必须死,拉多娜!”帕萨理安大喊,“难道要我施法变出那景象你才会明白吗?她必须被送到一个所有牧师都消失的时空中。雷斯林说我们必定会将她送回过去,因为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就像他说的一样——这是我们唯一破坏他计划的机会!这是他的危机,也是他的转机。他需要带着她前往冥界之门,但必须是她心甘情愿才行!因此他计划动摇她的信仰,迷惑她,让她愿意和他一起努力。”帕萨理安恼怒地挥舞着手。“我们在浪费时间。他明天早上就要离开了,我们必须立刻行动。” “那么就让她待在这边!”拉多娜嘲讽地说,“这样简单多了。” 帕萨理安摇摇头。“最后只会让他回来带走她。而且,那时他就已经有了无敌的魔力。他可以横行霸道,没有人可以阻止他。” “杀了她。” “有人试过,但是失败了。而且,即使是你,恐怕也没有办法伤害在帕拉丁庇护之下的她吧!” “那么,也许神会阻止她?” “我想不会,我占卜得出的结果是中立,帕拉丁把这件事的抉择交给了我们。克丽珊娜在这个时空中不过是个植物人,而且不可能好转,因为目前没有任何牧师有足够的力量唤醒她。也许帕拉丁是要让她死在一个能够死得其所的地方,让她不会白白浪费生命。” “所以,你计划派她去送死啰。”拉多娜喃喃地说,惊讶地看着帕萨理安,“老朋友,你的白袍似乎已经沾上了鲜红的血液。” 帕萨理安用力一掌拍上桌面,他的表情十分痛苦。“该死,我根本不想要这样做!但是我有别的选择吗?你难道看不出来我的处境吗?现在谁是黑袍法师的领袖?” “是我。”拉多娜回答。 “如果他成功回来,谁会是领袖?” 拉多娜皱起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的确如此。我的时日屈指可数了,拉多娜。我很清楚。哦——”他做了个手势,“但是我的力量依旧很强,也许从来没有这么强大过。但是每天早上当我醒来,我都会感觉到那种恐惧。今天会不会就是我不行的那天?每次我记忆法术遇到困难时,我就会全身冒冷汗。我知道,有那么一天,我将无法念诵出正确的咒语。”他闭上眼睛。“我很累了,拉多娜,非常疲倦了。我只希望继续躲在这个房间,靠在温暖的炉火旁休息,把我这么多年来所吸取的知识通通记述在书本里。但是,我现在不敢放手,我知道谁会继承我的位子。” 老人叹口气。“我会选择我的继承人,拉多娜,”他柔声说,“我不会让这个位子从我的手中被抢走。我付出的代价比你要大得多了。” “不见得。”拉多娜瞪着炉火说,“如果他成功回来,可能就不会再有什么法师议会。我们都会变成他的仆人。”她握紧双拳。“我仍然反对这项决定,帕萨理安!太危险了!让她留在这里,让雷斯林从费斯坦但提勒斯那儿学到那些知识吧。等他回来之后我们再对付他!他当然很强,但他得花上好几年的时间才能够完全掌握费斯坦但提勒斯死前所知道的一切!我们可以利用那段时间做好准备对付他!我们可以——” 房间的阴暗处传来了窸窣声,拉多娜吃了一惊,立刻转过身,手伸进袍子的暗袋里。 “住手,拉多娜。”一个平静的声音说,“你不需要将力量浪费在防御法术上。我不是冥界的生物,帕萨理安之前就已经讲过了。”那人慢慢地走入炉火的光芒中,红色的袍子微微闪光。 拉多娜叹口气靠了回去,但是她眼中的怒气会让她的学徒小心提防。“的确,杰斯塔瑞斯,”她冷漠地说,“你当然不是冥界的生物。你竟然能够躲过我的侦测,红袍的家伙,你变聪明了。”她在椅子上变换着姿势,嘲弄地看着帕萨理安。“你的确变老了,老朋友,竟然需要别人的帮助来对付我!” “哦,我很确定帕萨理安看到我出现时和你一样惊讶,拉多娜。”杰斯塔瑞斯声明道。他拢起袍子,慢慢走向帕萨理安桌前的另外一把椅子。他走路一跛一跛的,左脚显然不良于行。雷斯林并不是唯一一个在试炼之中受伤的法师。 杰斯塔瑞斯笑了。“不过大师看起来相当擅长隐藏他的情感。”他加上一句。 “我知道你在那边,”帕萨理安柔声说,“你应该更了解我的,老朋友。” 杰斯塔瑞斯耸耸肩。“这不重要了。我对你方才向拉多娜所说的很有兴趣——” “我对你也会说同样的话。” “也许不会说这么细,因为我不会像她那样坚持己见。我同意你的观点,一开始就是这样。但这是因为我和你知道事实是什么。” “什么事实?”拉多娜重复道。她的目光扫视着杰斯塔瑞斯和帕萨理安,眼中露出愤怒的火焰。 “我们得给她看才行,”杰斯塔瑞斯说,声音依然非常平静,“不然她不会被说服的。证明给她看这有多危险。” “我才不看什么事实!”拉多娜的声音微微颤抖,“我才不要相信你们两个人联手——” “不然就让她自己动手。”杰斯塔瑞斯耸耸肩,建议道。 帕萨理安皱起眉头,面色阴沉地把桌上的那个水晶三棱镜推向她。他指着墙角说:“这根手杖属于费斯坦但提勒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法师。拉多娜,对着这根法杖施展真知之术,看看这根杖。” 拉多娜迟疑地碰着三棱镜,目光怀疑地投向帕萨理安和杰斯塔瑞斯,又慢慢地移回来。 “快点!”帕萨理安爆发了,“我没有动手脚。”他的眉毛几乎碰在一起。“你知道我没办法对你说谎,拉多娜。” “听起来像你可以对其他人说谎的样子。”杰斯塔瑞斯柔声说。 帕萨理安恼怒地看了红袍法师一眼,但是没多说什么。 拉多娜终于下定决心,拿起了水晶。她把水晶举到眼前,念着听起来十分粗哑的咒语。七彩的光束从三棱镜里面投射出来,照在角落里那根不起眼的木杖上。光束波动之后缓缓聚焦,形成了木杖拥有者的形象。 拉多娜端详那影像良久,慢慢地将水晶放了下来。当她停止集中意志力时,七彩的光束立刻消失了。她的脸色苍白如纸。 “怎么样,拉多娜,”帕萨理安片刻之后平静地问,“我们要继续吗?” “让我看看那个时光旅行的法术。”她的声音微微地颤抖。 帕萨理安不耐烦地做个手势。“拉多娜,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有大法师之塔的主人可以学习这个法术——” “至少我有权看看相关的叙述。”拉多娜冷冷地反驳,“如果你想的话,尽管藏住咒语和药材的记载,但是我要求阅读这个法术的后果。”她的表情变得毫无转圜的余地。“请原谅我怀疑你,老朋友,这跟我以前的做法很像。但是你的袍色似乎跟你的头发一起变灰了。” 杰斯塔瑞斯笑了,仿佛这句话非常有趣。 帕萨理安进退两难地坐了片刻。 “明天早晨是最后期限啊,朋友。”杰斯塔瑞斯喃喃道。 帕萨理安愤怒地站起身,伸手到袍子里面拿出一把以银链子挂在他脖子上的银钥匙——只有大法师之塔的主人能够使用的钥匙。曾经有五座高耸的大法师之塔,现在只剩下两座。当帕萨理安取下钥匙,打开桌子边一只雕工精致的小木箱时,三位法师都不禁想到,不知雷斯林是否也正在使用他的钥匙做同样的事情。也许他正在拿出同样一本银色封面的法术书,甚至他也正在慢慢地、虔敬地翻阅着只有大法师之塔主人才能学习的法术。 帕萨理安打开书,先念出只有大法师之塔主人知道的咒语,如果他不这样做,这本书会立刻消失。接着帕萨理安拿起刚才那个水晶镜,念出拉多娜念过的粗哑咒语,七彩的光芒从三棱镜中涌出,照亮了书页。在帕萨理安的指挥下,水晶中的光芒立刻照亮了对面的墙壁。 “你们看吧,”帕萨理安的声音中依旧带着明显的怒气,“就在墙上,看看这个法术的叙述。” 拉多娜和杰斯塔瑞斯转身阅读着水晶投射出来的文字。由于帕萨理安的咒语或是法术书本身的禁咒,两个人无法辨识有关法术药材和咒语的部分。但是描述这个法术的文字十分清晰。 只有精灵、人类和食人魔拥有回到过去的能力,因为他们是太初之始神明所创造的生物,所以他们可以顺利地在时光之流中旅行。这个法术禁止使用在矮人、侏儒和坎德人身上,因为这些种族的出现是意外,不在诸神的预料当中(有关这些种族出现的历史,请参照附录g:“盖加斯灰宝石的故事”)。上面这三个种族如果回到过去,可能会对现今的历史造成极大的扰动,但是切实的影响则尚属未知。(在禁止受术的种族旁边加上了帕萨理安颤抖的笔迹——“龙人”。) 不过,施法者在施术之前,必须要意识到这法术所隐含的危险性。如果受术者在过去死亡了,那么将不会对现在的历史造成任何影响,就如同他在受术的当天立刻死亡了一样。他的死亡将只会影响到他自己,对过去、现在、未来都没有任何的影响。因此,我们不需要在任何保护法术上浪费精力。 受术者无法以任何方式改变过去已经发生过的事实。这是个预先安排好的安全措施。因此,这个法术将只能够用来进行学术研究。这也是这个法术当初设计出来的目的。(旁边还有一个比帕萨理安的笔迹更古老的附注,写在本页的空白处——“我们在极大的牺牲之后,非常遗憾地知道了一件事,大灾变是无法被阻止的。愿他的灵魂安息在帕拉丁之侧。”) “原来这是他真正的下场。”杰斯塔瑞斯惊讶地吹了声口哨,“这真是极大的秘密。” “他们实在是笨得可以才会去冒险,”帕萨理安说,“但是也不能怪他们,他们当时别无选择。” “就如同我们现在一样。”拉多娜语气苦涩地说,“还有记载吗?” “是的,下一页。”帕萨理安回答。 如果施法者不是自己回去,而是派别人过去(请注意前页的禁止种族),他应该让旅行者携带一个工具,它可以在使用者的意愿下激活,将其送回现在。以下是这个装置的制造方法—— “就这样。”帕萨理安说。七彩的光束消失了,老法师的手握住了水晶。“剩下的部分就是在叙述如何制造这些东西的技术问题,我有一个古老的装置。我会把它交给卡拉蒙。” 他无意间特别强调了那人的名字,但是房间中的其他人都注意到了这件事情。拉多娜讽刺地笑了,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黑色的袍子。杰斯塔瑞斯摇摇头。帕萨理安注意到自己的失言,满脸哀愁地坐回位子上。 “那么卡拉蒙将会独自使用这个装置,”杰斯塔瑞斯说,“我现在明白为什么要把克丽珊娜送回去了,帕萨理安。她必须要回到过去,再也不能回来。但是卡拉蒙呢?” “卡拉蒙是我为了赎罪而做的。”帕萨理安低着头说。老法师看着自己放在法术书上不停颤抖的双手。“他回到过去是要拯救一个灵魂,就像我跟他说的一样。但是这灵魂不是他弟弟的。”帕萨理安抬起头,他的眼中有着深沉的悲伤。他的目光先是移向杰斯塔瑞斯,然后是拉多娜。两个人都很能够理解他的意思。 “真相可能会毁了他。”杰斯塔瑞斯说。 “如果你问我的话,他已经没剩下什么好被摧毁的了。”拉多娜冷冷地说,然后站起身。杰斯塔瑞斯也跟着站起来,但是由于他的跛脚,多花了一点时间保持平衡。“只要你除掉那个女的,我对那个男的没什么兴趣,帕萨理安。如果你相信这会洗去你袍子上的鲜血,那么就尽全力帮助他啊。”她阴沉地笑了,“从某种角度来看,我觉得这很有趣。也许,当我们变老之后,我们之间的差别就没那么大了,对吧,亲爱的?” “拉多娜,我们之间还是有差别的。”帕萨理安疲倦地笑了,“只不过是我们之间曾经非常清晰的界限开始消失。这代表黑袍法师们也会同意我的决定吗?” “看起来我们似乎没有别的选择,”拉多娜不动声色地说,“如果你失败了——” “那你就可以享受我的失败了。”帕萨理安嘲讽地说。 “我会的,”女人柔声回答,“这多半是我这辈子所能够享受的最后一件事情了。再会了,帕萨理安。” “再会,拉多娜。”他说。 “聪明的女人。”杰斯塔瑞斯在门关起来之后说。 “和你势均力敌啊,老朋友。”帕萨理安坐回他的位子上,“我很想要欣赏你们两个争夺我的位子的样子。” “我很诚心地希望能够有这个机会。”杰斯塔瑞斯手放在门上说,“你准备什么时候施展这个法术?” “明天一大早,”帕萨理安沉重地说,“这要花好几天准备。我已经花了很久的时间安排了。” “助手呢?” “不需要,连学徒都不用。我最后会全身无力。你会帮我宣布散会吧,老友?” “没问题,坎德人和溪谷矮人要怎么处理?” “把溪谷矮人送回去,并且给她一些喜欢的小玩意儿。至于坎德人——”帕萨理安笑了,“你可以送他到任何想要去的地方。当然,月亮除外。至于送他的礼物嘛,我很确定他在离开之前应该会不小心拿到相当数量的东西。记得要仔细检查他的包,不过,如果不是太重要的东西,就让他留着吧。” 杰斯塔瑞斯点点头。“达拉马呢?” 帕萨理安脸色一沉。“暗精灵毫无疑问已经离开了。他可不想让他的夏拉非等太久。”帕萨理安皱起眉,手指敲打着桌面,“雷斯林拥有一种奇怪的魅力。你从来没遇见过他,对吧?不,我觉得我也不能够理解……” “也许我可以,”杰斯塔瑞斯说,“我们都曾经被嘲笑过。我们都曾经忌妒过自己的兄弟。我们都曾经痛苦过,受过折磨,就像他一样。我们都想要——至少曾经想过——拥有打败敌人的压倒性力量!我们同情他,我们痛恨他,我们害怕他——这都因为我们心中有一个角落像他一样,但是我们只敢在最深的夜里对自己承认。” “假设我们愿意承认的话。那个该死的牧师!她为什么要牵扯进来!”帕萨理安捧着头摇晃着。 “再会了,老友,”杰斯塔瑞斯轻柔地说,“当这一切都结束之后,我将会在你的研究室外等待,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多谢。”帕萨理安头也不抬地回答。 杰斯塔瑞斯一瘸一拐地离开了研究室,匆忙间不小心把自己的袍子夹在门内,必须再度开门才能够松开袍子。当他重新关上门时,他听见了啜泣声。
    “拉多娜是个六十多岁,但却惊人地美丽的人类女子。她拥有强大的力量,统治着黑袍巫师,但其实这只是因为雷斯林从来没有意愿挑战她。虽然拉多娜用魔法隐藏她真正的年纪,但她依旧是名相当美丽的女子。她有着铁灰色的头发,头上戴了十分细致的发网。她的黑袍极为昂贵和华丽,闪耀着银线绣成的众多保护符文。她佩戴着许多的珠宝,有些是魔法物品,有些则不是。拉多娜相当喜爱美丽的珠宝。她年轻时和帕萨理安是一对恋人,现在两人之间依旧有一些特殊的情感。”(《龙枪冒险集》,第111页。) 原文的“东”(thon)是河流和道路的意思,因为精灵们主要利用河流来运输。 这段相当有意思的故事要素可说是被“专家级龙与地下城”所启发的。在《玩家手册》中描述着施法的要素:记忆法术才是最重要的。为了要获得魔法的力量,法师们必须要在脑中构筑特定的思考模式。这些模式非常复杂,跟一般的思考模式并不相同,所以无法通过一般的学习方式驻留在脑中。为了要记忆这些模式,法师必须花时间记忆这些法术、扭转他的思想,并且每次都因为各种细微的变化而必须要重新塑造这个思想的模式。(参见《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玩家手册》,第107页。) 杰斯塔瑞斯(justarius)这个名字是从公理(justice)所演变来的。或许这代表着红袍法师之首必须要中立才能够代表正义。 “杰斯塔瑞斯年近五十岁,许多人认为他会是帕萨理安引退之后的法师议会的首席接班人。他身材壮硕,拥有一张老实的脸孔,却只能跛着一只脚走路。他的左脚在法师试炼时受了伤,其原因和过程没人知道,但谣传说,杰斯塔瑞斯年轻时对自己的体力感到十分自傲,他的试炼迫使他在体力与魔法之间做出选择。”(《龙枪冒险集》,第110页。) “杰斯塔瑞斯喜欢并且尊敬帕萨理安;他也尊重拉多娜,对方是法师议会之首最有力的竞争对手。但他知道他可以慢慢等待时机来临。他并不急着获得法师之首的职务。虽然杰斯塔瑞斯是个诚实的人,但他对任何事情都保持中立,因此并没有特别的同情心。他行事隐秘,并不愿意随便相信人。”(《龙枪冒险集》,第110页。) 这是克莱恩的历史的真实情况,也就是时光旅行的背景来源,同时也代表了《灵魂之战》中发生事情的原因。要更清楚地了解时光旅行及其在克莱恩的影响,参见《试炼之卷》附录b。——西克曼 谁呢?人们都很想要知道这个神秘的时光旅行者的故事,我们永远不会告诉别人的!——魏丝 这段话也许并不像听起来那样不可能。在保罗·b. 汤普森和托尼娅·c. 库克的小说《黑暗与光明》中,奇蒂拉和史东确实在努林塔瑞上有过冒险。 这是雷斯林这个角色的关键,同时也是为什么许多读者愿意认同他的原因。——魏丝。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和雷斯林是如此相像。因为,我们在人生中的某个时刻都曾经当过雷斯林。——西克曼
第1卷 15 泰索何夫·柏伏特觉得无聊了。 正如同每个人所知道的一样,克莱恩再也没有比一个无聊的坎德人更加危险的生物了。 泰斯、噗噗和卡拉蒙刚刚吃完晚餐——非常无聊的一餐。卡拉蒙一言不发、心不在焉地吃着,几乎把所有看得见的食物都一扫而空。噗噗甚至连坐都没坐下来,她拿起盘子狼吞虎咽,用手把里面的东西挖得一干二净,这也是溪谷矮人吃饭的礼仪。把盘子放下之后,她又清掉了一盘肉汁、牛油、糖和奶油,最后是半盘奶汁炖马铃薯;在泰斯发现她在做什么之后,只来得及救回一个盐罐。 “吃完了。”泰斯愉快地说。他把空盘子推回去,试着假装没看见噗噗把盘子抢过去舔干净的奇景。“我觉得好多了。卡拉蒙,你呢?我们去探险吧!” “探险!”卡拉蒙脸上的表情突然一变,让泰斯几乎有点退缩。“你疯了吗?即使让我变成全克莱恩最富有的人,我也不愿意踏出这扇门一步!” “真的?”泰斯急切地说,“为什么?哦,告诉我嘛,卡拉蒙!外面有什么?” “我不知道。”大汉打了个寒战,“但是一定很恐怖。” “我没有看见守卫——” “废话,当然不需要守卫,”卡拉蒙大吼道,“这里根本没有守卫的用武之地。泰索何夫,我可以从你的脸上看出来你在想些什么,打消这个念头!即使是你能出去,”卡拉蒙阴沉地看着那扇门说,“你搞不好会遇到巫妖或是更邪恶的怪物!” 泰斯眼睛圆睁。不过,他还是非常努力地压抑下兴奋得想大喊的冲动。他看着自己的脚尖,咕哝道:“嗯,我想你说得没错,卡拉蒙。我忘记我们在什么地方了。” “我想你也没有笨到这种地步。”卡拉蒙认真地说,大汉抚摸着疼痛的肩膀长吁短叹着,“我累得要死。我得要睡个觉。你和那个叫什么名字的人也记得睡觉,好吧?” “当然,卡拉蒙。”泰索何夫说。 噗噗满意地打着嗝,已经心满意足地抱着毯子在炉火前面躺了下来,拿桌上剩下来的菜当作枕头,准备狠狠地睡上一场。 卡拉蒙怀疑地看着坎德人。泰斯努力做出坎德人所能够表现出的最无辜的样子,结果却让卡拉蒙对他严肃地摇着手指。 “答应我你不会离开这个房间,泰索何夫·柏伏特。答应我,就像……嗯,你答应坦尼斯一样。” “我答应你,”泰斯严肃地说,“就像我答应坦尼斯一样——如果他在这边的话。” “好的。”卡拉蒙叹着气,在一张床上躺了下来,那张床发出嘎吱的抗议声,床垫几乎被他压得快要垂到地面去了。“我想等下会有人叫醒我们,告诉我们该干些什么。” “卡拉蒙,你真的会回到过去吗?”泰斯一边若有所思地问,一边在床边坐下来,假装把鞋带解开。 “当然啰,没什么大不了的。”卡拉蒙睡眼惺忪地咕哝道,“现在快睡觉……多谢,泰斯……你是个……你是个……好帮手……”他的话声变成了稳定的鼾声。 泰斯一动不动地坐了一段时间,等着卡拉蒙的呼吸变得平稳。这并没有花上太久的时间,因为大汉可以说是心力交瘁了。坎德人看着大汉苍白、疲倦、满布泪痕的脸,觉得良心上有点过意不去。但是坎德人早就习惯于和过意不去对抗——就像人类早已习惯被蚊子咬一样。 “他绝对不会知道我曾经离开过,”泰斯偷偷溜过卡拉蒙的床时这样想,“而且我也不算答应他不走出这个门,我是答应坦尼斯。坦尼斯又不在这里,所以不算数啦!反正,如果他不是这么累的话,我很确定他也会想要去逛逛的。” 在泰斯跨过噗噗的胖手之前,他已经成功地说服自己,是卡拉蒙命令他在睡前要出去四处打探一番。他记起卡拉蒙的警告,小心翼翼地碰碰门把,但那门还是轻易地打开了。我们是客人,又不是犯人,否则门外应该会有个巫妖看着门才对。泰斯把头伸出去看着走廊两边。什么都没有,视线可及的范围内看不见任何巫妖。泰斯失望地叹口气,悄悄溜出门外,轻轻把门关上。 走廊往他的左边和右边延伸出去,两边都消失在阴影之中,看起来非常荒凉、空旷。走廊两边有许多门,但是都紧闭着,看起来黑黢黢的。门上没有任何标志,墙上没有任何壁画,地板上也没有任何地毯。附近甚至没有任何火把或蜡烛。很明显,法师们如果要在这一团黑暗中行走,多半都要自己准备照明的工具。 其中一边有扇窗户让索林那瑞的光照射进来,但这就是唯一的光源了。走廊的其他地方完全伸手不见五指。现在泰斯想要溜回去拿根蜡烛又嫌太迟了。不行,万一卡拉蒙醒了过来,他可能就不会记得自己说过叫他出去探险的话。 “看来我就跑到其中一个房间里面借根蜡烛好了,”泰斯对自己说,“而且,这也是个遇到新朋友的好办法。” 泰斯在走廊上走着,比月光在地板上的舞蹈还要安静。他到了下一个门口。“我最好不要敲门,万一他们睡着了就不好了。”他明理地对自己说,顺便小心地转转门把,“啊,锁住了!”他感觉非常兴奋。这至少会让他有几分钟有点事情可以做。他拿出开锁的工具,就着月光选择适当尺寸的工具。 “我希望这不是魔法锁上的门。”他咕哝道,这个想法突然让他觉得有些寒意。他知道法师有时会这样做——这是许多坎德人认为非常不道德的一种习惯。但在大法师之塔中,在这么多法师包围之下,他们也许不会浪费这个时间。“我是说,任何人都有可能跑过来轰的一声把门炸开,干吗要锁门。”泰斯推断道。 的确,锁轻易地打开了。泰斯的心脏兴奋地跳动着,他无声无息地把门推开,往里面看去。整个房间只被快熄灭的炉火照亮着。他仔细倾听,听不见任何人在里面,没有呼吸声,没有鼾声,他便直接走了进去,蹑手蹑脚的。他锐利的目光看见了床铺。床是空的,没有人在家。 “那么他们应该不会介意我借他们的蜡烛一用。”坎德人高兴地对自己说。他用快熄灭的煤块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然后慢慢地享受检查房间主人财物的乐趣,当他这样做时,注意到房间的主人并不是个很爱整洁的家伙。 经过了两个小时,探察了许多个房间之后,泰斯疲倦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包里面鼓鼓地装着他认为最好玩的东西,每样东西他都下定决心第二天一早马上物归原主。这些东西都是他从许多张桌子上随意乱丢的物品中收集来的。他在地上还找到了不少东西(他很确定这是那些主人遗失的),他甚至还从几件看来马上就要送洗的袍子口袋里救了一些东西,很明显,这些东西是忘记拿走的。 回到走廊上时,他大吃一惊,因为他看见自己的房间底下有光线往外流泻而出! “卡拉蒙!”他惊呼,就在那一刻,几百种溜出房间的理由立刻涌进他的脑海里。也许卡拉蒙还没有发现他不见了,也许他正在大喝矮人烈酒。泰斯考虑到这个可能性,于是蹑手蹑脚地靠到门上,把耳朵贴在上面仔细倾听。 他听见谈话声,立刻认出其中一个声音——噗噗。另外一个……他皱眉想着。听起来很耳熟……他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没错,我要送你回菩几大王那边,你想要去吧?但是首先你得告诉我,菩几大王在哪里。” 那声音听起来有点束手无策的感觉。很明显,这段对话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泰斯把眼睛凑到钥匙孔上。他可以看见噗噗头上沾着马铃薯,怀疑地看着一名红袍法师。现在泰斯想起来他在哪里听过这声音了——这是法师议会聚会上的那个人,就是那个一直质问帕萨理安的家伙! “菩吉大王!”噗噗愤愤不平地强调,“不是菩几大王!菩吉大王就在家里,送噗噗回家!” “当然,但是家在哪里?” “就在菩吉大王在的地方。” “那个菩几……菩吉大王到底在哪里?”红袍法师绝望地追问。 “家里,”噗噗不耐烦地回答,“噗噗刚刚就说过了。红红人帽子底下没有耳朵吗?也许红红人聋掉了。”溪谷矮人从泰斯的视线中消失了片刻,冲去挖弄她的包。当她重新出现时,手中又有另外一只死蜥蜴,一根皮绳绕着它的尾巴。“噗噗会治,红红人把蜥蜴插到耳朵里——” “多谢,”法师急忙说,“不过我的听力还算好,我可以保证。哦,你家叫什么名字?告诉我名字吧。” “洞洞。两个洞字,名字好听对吧?”噗噗骄傲地说,“那是菩吉大王的点子,大王会吃书哦!学到很多东西,都在这里。”她拍拍自己的肚子。 泰斯用手掩住嘴,以免笑出来。红袍法师也遭遇到跟他相同的问题。泰斯看见那人的肩膀在隐隐地抖动着,过了一段时间他才能够重新开口。当他开口时,声调还是有些颤抖。 “什么……我是说人类叫你的家——呃,洞洞——叫什么名字?” 泰斯看见噗噗皱起眉。“笨名字。听起来像是有人吐痰,沙克螺丝。” “沙克螺丝。”红袍法师重复道,搞不太清楚是什么意思。“沙克螺丝。”他喃喃自语,然后他猛弹一下手指,“我记起来了。坎德人在会议上说过。沙克沙罗斯?” “噗噗说过了。红红人确定不要蜥蜴治耳朵?把尾巴放进——” 红袍法师松了一口气,把手放在噗噗的额头上。像银粉一样亮闪闪的灰落到她身上(噗噗拼命打喷嚏),泰斯听见法师喃喃地念着咒语。 “噗噗回家家?”噗噗满怀希望地说。 法师没有回答,继续念着咒语。 “红红人不好。”她自言自语地说,银粉缓缓地盖满她的头发和身体,让她又打了个喷嚏。“通通都不好,不像噗噗的漂漂人。”她揉揉鼻子,吸吸鼻涕,“漂漂人不会笑我……叫我‘小家伙’。” 溪谷矮人身上的银粉开始发出黄色的光芒。泰斯惊讶地看着,那光芒越来越亮,变换着颜色,变成黄绿色、绿色、蓝绿色,然后变成蓝色—— “噗噗!”泰斯低呼。 溪谷矮人不见了! “我就是下一个!”泰斯害怕地想。没错,那个红袍法师一跛一跛地走向深思熟虑的坎德人做出来的躺在床上的一个假人,这是避免被卡拉蒙发现的道具,这样卡拉蒙醒来发现他不见了才不会担心。 “泰索何夫·柏伏特。”红袍法师轻声呼唤。他已经离开了泰斯的视线。坎德人全身僵硬地站着,等着法师发现他不见了。他不是害怕会被抓到。他早就习惯被人抓包,很确定自己一定可以混过去。他害怕的是被送回家!他们不会真的以为卡拉蒙可以没有他的帮助,就去任何地方吧? “卡拉蒙需要我!”泰斯严肃地对自己说,“他们不知道他的状况有多糟。如果没有我沿途帮忙,把他从酒吧拉出来,不知道他会发生什么悲剧!” “泰索何夫!”红袍法师的声音重复道。他一定很靠近那张床了。 泰斯匆忙地将手伸进包里,拿出一大堆废物来。他希望能够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但是这可能性实在不高。他张开手,让蜡烛照亮手中的东西,希望能够看清楚这次挖到了什么宝。他手上抓着一枚戒指、一颗葡萄、一坨发蜡。发蜡和葡萄很明显没有用。他把它们丢到地板上。 “卡拉蒙!”泰斯听见红袍的法师严厉地说。他可以听见卡拉蒙咕哝着要起床,也可以想象那个红袍法师摇晃着他的样子。“卡拉蒙,快醒醒。坎德人到哪里去了?” 泰斯试着不去管房间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集中注意力检查手中的戒指。它很有可能是魔法戒指。那是在左边的第三个房间捡到的,还是第四个?魔法戒指通常戴上就会自动发生作用。泰斯是这方面的专家。他曾经戴上一枚奇怪的魔法戒指,把他莫名其妙地传送到一个邪恶巫师的宫殿里。这次很有可能也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他不知道这枚戒指到底有什么用。 也许戒指上有什么线索? 泰斯把戒指翻转过来,匆忙中差点把它给弄掉了。感谢上天,卡拉蒙睡得跟死猪一样! 那是枚普通的戒指,用象牙雕刻的,上面有两颗粉红色的小石头,戒指内侧还有一些奇怪的咒文。泰斯伤心地回忆起他的那副真知眼镜——真可惜掉在奈拉卡的神殿里了,现在搞不好变成某个龙人的眼镜了。 “啥……啥么……”卡拉蒙不知所云地说,“坎德人?我告诉过他……不要出去……妖怪……” “该死!”红袍法师现在朝着大门走来。 拜托,费资本!坎德人低语道,如果你还记得我,不过我猜你可能太忙了,记不住了,不过你也可能还记得,我就是那个常常帮你找到帽子的人。拜托,费资本!不要让他们把卡拉蒙在没有我陪伴的状况下送走。让这是枚隐形戒指吧,至少是枚可以让他们不要抓到我的戒指! 泰斯闭上眼睛以免看到可能突然出现的怪物,把戒指戴上手。(不过他最后还是张开眼,避免错过可能突然冒出来的怪物。) 一开始,什么都没有改变。他可以听见红袍法师一瘸一拐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门边。 接着——出状况了!虽然这跟泰斯期待的不太一样。整条走廊开始变大了!坎德人似乎可以听见墙壁和走廊嗖的一声晃过他的面前,越变越高。他张嘴看着门越来越大,直到变成像高塔一样的尺寸为止。 我做了什么?泰斯警觉地想。我让高塔长大了吗?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注意到?如果有人注意到的话,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不太高兴? 大门突然带着一阵飓风打开了,坎德人差点被门给打扁。 巨人!泰斯吃了一惊。我不止让塔长大了!我还让法师们也都长大了!哦,天哪。我猜他们会注意到这件事的!至少当他们要穿鞋子的时候就会注意到的!我很确定他们一定会不高兴。如果我突然变成二十英尺高,衣服都不合身了,我也会不高兴的! 但是红袍法师似乎不太在意自己突然变高了,这让泰斯大惑不解。他只是看着走廊两边大喊:“泰索何夫·柏伏特!” 他甚至扫视了泰斯站着的地方——却没有看见他! “哦,太感谢你了,费资本!”坎德人吱吱地说……他咳了几声,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啊!他又尝试着再一次说:“费资本?”又是吱吱叫的声音。 就在那一瞬间,法师低头了。 “啊,哈!你是从谁的房间跑出来的啊,小朋友?”法师说。 泰索何夫惊讶地看着一只大手伸过来——是要抓他的!手指越来越靠近。泰斯吓得不能动弹,眼睁睁地看着巨手抓住他。一切都完了!他们会马上把他送回家,之前还得先假设他们不会因为他把塔变大而给他严厉的处罚…… 大手抓住他的尾巴,把他提了起来。 “我的尾巴!”泰斯慌乱地想,在空中不停地挣扎着,“咦?我没有尾巴呀!但是我现在一定有了!因为那只手抓住的一定是我身体的某个部位!” 泰斯转过头去,看到自己竟然真的有条尾巴!不只是尾巴,他还有四只粉红色的小脚!四只呢!而且他也不再穿着蓝色的绑腿,反而变成浑身白毛! “你看看,”一个严厉的声音在他耳边轰轰地说,“回答我,小老鼠!你是谁的魔宠?”
    奶汁炖马铃薯其实就是我们所说的马铃薯泥,将马铃薯捣烂之后加上牛奶。在安塞隆,这并不像欧提克的辣马铃薯那样受欢迎。——魏丝 虽然巫妖(lich)这个词不过是古文中的“尸体”的意思,但在“龙枪”的设定中这代表着更邪恶的设定。巫妖的意思是,追求永生不死的巫师将自己变成了不死生物,但却依然拥有所有的魔法能力。 请注意,这里的法师施法就和“专家级龙与地下城”中的模式一样,他必须使用法术药材,再加上手势。 这是泰索何夫著名的坎德人故事之一(可能发生过,没人知道)。他第一次说这个故事是在《秋暮之巨龙》的第1卷第9章。 要了解泰斯在回忆的是什么,参见《冬夜之巨龙》第1卷第6章。
第1卷 16 魔宠!泰索何夫努力思索着这是什么意思。魔宠……以前和雷斯林之间的谈话,又回到他慌乱的脑海里。 “有些法师畜养一些动物来听他号令做事。”雷斯林曾经跟他说过,“这些动物被称作魔宠,它们可以变成法师本身五感的延伸,可以前往他不能到达的地方,看见他不能看见的东西,听见他不该听见的秘密。” 在那时,泰索何夫觉得这是个非常有趣的点子,不过他也记得雷斯林对于有些法师倚靠动物,而不是自己的力量感到不以为然。 “怎么样,回答我?”红袍法师质问着,摇晃泰斯的小尾巴。泰斯觉得脑袋一阵充血,让他觉得有点晕眩;不提尊严受损,尾巴被拉可是很痛的!此时,他所能做的只是多谢上天,佛林特这个时候看不见他。 我想,他意识模糊地思考着,魔宠应该可以讲话。我希望它们讲的是通用语,而不是某种奇怪的……举例来说,像是老鼠语的怪话。 “我是……我,呃,属于……”法师会是什么样的名字?“法……法卡司。”泰斯吱吱叫着,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雷斯林曾经提过有个同学叫这个名字。 “啊,”红袍法师皱着眉头说,“我早该知道的。你是替主人办事还是偷溜出来的?” 对泰斯来说幸运的是,法师松开了他的尾巴,改握住他的小肚子。坎德人的前爪现在放在红袍法师的拇指上,闪闪发亮的小眼睛看着法师冷静的双眸。 我应该怎么回答?泰斯忙乱地想。两个回答听起来都不太好。 “这是我……我的休息时间。”泰斯用一种相当自以为傲的吱吱声说。 “哼,”法师轻蔑地说,“毫无疑问,你和那个懒惰的法卡司在一起太久了。明天早上我会和那个年轻人好好谈谈。至于你,别乱动!你忘记了苏多拉的魔宠晚上会在大厅乱跑吗?你可能会变成那只猫的点心!跟我一起走,等我忙完之后,我就会把你送回主人身边。” 泰斯正准备对准法师的大拇指一口咬下去,听到这话顿时有了更好的主意。“忙完之后!”当然,这一定就是指卡拉蒙!这比变成隐形还要好!他可以顺便到那边去! 坎德人让小脑袋柔顺地垂着,做出心目中老鼠服从的样子。红袍法师看起来似乎心满意足,因为他心不在焉地笑了,并且开始在袍子里找寻某样东西。 “怎么搞的,杰斯塔瑞斯?”那是卡拉蒙半睡半醒地在询问,他睡眼惺忪地看着走廊,“你找到泰斯了吗?” “那个坎德人?不是。”法师再度露出微笑,这次有点恼怒,“要找到他可能得花上一段时间,恐怕坎德人在躲藏这方面很在行。” “你不会伤害他吧?”卡拉蒙急迫地问,泰斯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这个壮汉,想要亲自去安慰他。 “不,当然不会。”杰斯塔瑞斯顺口回答,依旧在搜索着袍子的口袋。“不过,”他后来又加上一句,“他有可能不小心伤到自己。这里有许多东西是不可以乱碰的。怎么样,你准备好了吗?” “在泰斯安然无恙地回来之前,我不是很想走。”卡拉蒙坚持道。 “恐怕你没有多少选择,”法师说,泰斯听见他的声音变得非常冷漠,“你的弟弟一早就要出发,你那时必须准备好一起走。帕萨理安要花上好几个小时才能够记忆和施展这个复杂的法术。他现在已经开始了。我花了太多时间找坎德人,事实上,我们已经迟到了。快来吧。” “等等……我的东西……”卡拉蒙可怜地说,“我的剑……” “你不需要担心这些。”杰斯塔瑞斯回答。很明显,他也刚好找到了他在找的东西——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质的袋子。“你不能把任何属于这个时代的武器或是物品带回去。法术的其中一个部分会确保你穿着的衣物和那个年代相符合。” 卡拉蒙低下头看着自己,感到十分不可思议。“你……你是说,我必须要换衣服?我不会有剑?怎么——” 你们竟然要把这个人什么都不带就送回去!泰斯愤怒地想。他大概只会活五分钟,假设他运气好的话!天哪,我不能—— 一个丝袋套了上来,坎德人把本来要做些什么忘得一干二净。 四周变得漆黑一片,他跌到袋子底部,脚踩在自己的尾巴上,头下脚上地落到袋底。在他脑中的某个部分,对于保持目前这种肚皮朝天的姿势感到无比恐惧。他疯狂地试图翻过身来,小爪子不停地在光滑的袋壁上搔爬着,最后他终于成功地翻转过来,那害怕的感觉消失了。 原来这就是害怕的感觉,泰斯叹着气。我对这种感觉实在没什么好感。我很高兴坎德人一般来说不会有这种感觉。现在又怎么了? 他强迫自己的小心脏不要跳那么快,冷静下来。泰斯趴在丝袋底部,试着想出等下要做些什么事情。在方才的忙乱当中,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要做些什么,现在,单靠听觉他可以判断出来有两个人在走廊上走着:卡拉蒙穿着靴子的沉重脚步声和法师轻缓的脚步声。 他同时也感觉到有轻微的摇晃动作,并能听见布料摩擦的声音。他突然想到,红袍法师显然把这个袋子挂在了腰间! “我在那边该做什么?之后我又应该如何回来——” 那是卡拉蒙的声音,虽然被这个袋子弄得有点模糊,但是还算清楚。 “等一会儿我们会对你解释一切。”法师的声音听起来太有耐心了,“我在想,不知道你是否有疑虑或后悔?如果是这样,你应该现在就告诉我们——” “没有,”卡拉蒙的声音听起来很坚定,这是很久都没有过的,“没有,我没有后悔。我会去。我会把克丽珊娜小姐带回来。不管那个老人怎么说,她受伤都是我的错。我会确保她受到应有的照顾,而且也会帮你们搞定费斯坦但提勒斯。” “嗯,嗯。” 泰斯听见了这个声音,但是他怀疑卡拉蒙是否听得见。大汉自己在不停地念叨着抓到费斯坦但提勒斯之后要怎么料理他。但是泰斯觉得心头一冷,就如同他在大厅注意到帕萨理安用那种怪异、悲伤的眼神看着卡拉蒙时所感觉到的一样。坎德人忘记自己身处何方,不禁无助地吱吱叫起来。 “嘘!”杰斯塔瑞斯心不在焉地嘟囔着,拍拍腰间的袋子,“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然后你就可以回到你的笼子里面吃玉米了。” “呃?”卡拉蒙说,泰斯几乎可以看见大汉惊愕的表情。坎德人磨着小牙齿。“笼子”这个词让他脑海里面浮现出一幅可怕的景象——万一我不能变回我自己怎么办? “哦,不是说你啦!”法师急忙说,“我在和我的毛毛小朋友讲话。它有点不听话。如果我们没有迟到,我现在应该就把它送回去了。”泰斯吓呆了。“你看,它似乎安静下来了。刚刚你说了些什么?” 泰斯没有心情再注意外界的事物了。他自怨自艾地用小爪子抓住袋子,随着它前后摇晃,不停地撞击法师的大腿。把戒指摘下来应该就可以解除这个法术了吧? 泰斯蹭着爪子,试着除下戒指。上次他戴的那枚魔法戒指摘不掉!万一这次也是一样怎么办?他会一辈子都披着白皮,变成粉红脚爪的老鼠吗?泰斯立刻把另外一只脚伸过去,试图要把卡在脚趾(管它现在叫什么东西)上的戒指脱下来,以便确定一下。 但是转念一想,一个坎德人突然从袋子里面爆出来,落到法师脚边的景象浮上他的脑海。他强迫自己颤抖的小爪子停下来。不行,至少现在他还是在往卡拉蒙要去的地方的路上。不管怎么样,也许他可以用老鼠的形体和他一起回到过去。但是,好像有个更要命的问题…… 他要怎样离开这个袋子! 坎德人的心沉了下去。当然,如果他变回自己,要出去就简单了。只不过他们会抓住他,把他送回家。但是如果他继续保持老鼠的样子,他最后会被迫和法卡司一起吃玉米!坎德人呻吟着蹲下来,用小爪子捧住头。到目前为止,这可以说是他这辈子最糟糕的时刻了,即使把两个法师逮到他偷带着长毛象逃跑的那次加进来也比不上。更要命的是,他开始觉得有点头晕,可能是因为袋子在摇晃,空气不流通,以及这里奇怪的味道,还有常常撞来撞去的关系。 “全部问题都出在我向费资本祷告上,”坎德人不高兴地对自己说,“他也许真的是帕拉丁,但是我敢打赌那个可恶的老法师现在一定躲在什么地方偷笑。” 想到费资本,以及自己有多么想念这个老疯子,并没有让泰斯感觉好一点。所以他把这个念头摆在一旁,再度开始专心打量四周的环境,试图找到一个出去的方法。他瞪着眼前光滑的丝袋,突然—— “你这个笨蛋!”他兴奋地对自己说,“你这个没脑子的坎德人,佛林特一定会这样讲的!或者是没脑子的老鼠,因为我现在不是坎德人了!我是只老鼠……所以我有牙齿!” 泰斯试验性地咬了几口。一开始他抓不住丝袋,感觉到很失望。 “从缝线的地方开始试,笨蛋!”他对自己说,并且对准缝线的地方一口咬下去。他锐利的小牙齿几乎一咬就把那里的布料咬穿了。泰斯很快地再咬了几口,看到外面一大片红色——法师的红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前这个家伙不知道在这里面放了些什么),然后放心地继续多咬几口。 然后他停了下来。如果他再把洞咬大些,他就会掉出去。他还没准备好,至少目前还没。最好是等到他们到了目的地之后,看起来也不会太远了。泰斯突然意识到,他们已经爬楼梯爬了一段时间了。他可以听见卡拉蒙由于太久没有运动而气喘吁吁,连红袍法师也有点呼吸急促。 “你为什么不直接施法传送到实验室去?”卡拉蒙嘀咕着。 “不行!”杰斯塔瑞斯回答,他的声音中带着畏怯,“我现在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帕萨理安施展这个法术所召唤来的能量搅动了空气。我可不敢用任何低等的法术来干扰这强大的力量!” 泰斯打了个寒战,他认为卡拉蒙多半也有同样的感受;因为他听见大汉紧张地清清喉咙,沉默地继续往上爬。突然,他们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吗?”卡拉蒙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沉着。 “是的。”法师低声说。泰斯着急地倾听。“我会领着你走上这最后的几级阶梯,然后,当我们到了上面的门口之后,我会非常小心地打开门,让你进去。不要说话!不要做出任何可能分散帕萨理安精力的动作。这个法术需要好几天的时间准备——” “你是说他几天之前就知道我们要这样做了?”卡拉蒙沙哑地问。 “嘘!”杰斯塔瑞斯命令,他的声音中带着愤怒,“当然,他知道有这个可能。他必须要先做好准备。幸好他这样做了,因为我们根本没想到你弟弟的动作会这么快!”泰斯听见那人深吸一口气。当他再度开口时,语气平静多了。“现在,我再说一次,当我们爬上最后几级楼梯的时候,不要开口!明白了吗?” “是。”卡拉蒙听起来有点退缩。 “照着帕萨理安的指示做。不要问问题!照着做就是了。你能吗?” “能。”卡拉蒙听起来更畏缩了。泰斯听见大汉的音调有些颤抖。 泰斯意识到,他很害怕。可怜的卡拉蒙。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待他?我不明白。这里有许多表面上看不见的事情正在发生。好吧,就这么决定了。就算我真的打扰了帕萨理安,我也不在乎。我必须冒这个险。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和卡拉蒙一起去!他需要我。而且——坎德人叹口气——时光旅行!多棒啊…… “很好。”杰斯塔瑞斯迟疑片刻,泰斯可以感觉到他的身体变得僵硬,“卡拉蒙,我就在这里和你告别。愿神庇佑你。你所冒的险非常大……对我们来说也一样。你根本不能理解有多危险。”最后一句话说得非常轻,只有泰斯听得见,坎德人的耳朵警觉地竖了起来。然后红袍法师叹口气。“我希望我能够说你的弟弟值得你这样做。” “他值得的,”卡拉蒙坚定地说,“你会知道的。” “我向吉力安祈祷你是对的……现在,你准备好了吗?” “是的。” 泰斯听见窸窣声,仿佛戴着兜帽的法师点了点头。然后他们又继续开始移动,慢慢爬上楼梯。坎德人从袋子底端的洞往外张望,看着阶梯的阴影掠过他的眼前。他知道,只有几秒钟的时间。 楼梯到了尽头。他可以看见脚下是一个宽大的石头平台。就是这里了!他勉强吞了一口口水,告诉自己。他可以再度听见窸窣声,感觉到法师正在移动。门打开的声音。泰斯迅速地用锐利的牙齿咬断剩下的线头。他听见卡拉蒙缓慢的脚步声,走进了大门,他听见大门关上的声音…… 缝线打开了,泰斯掉出袋子外。有那么一瞬间,他开始思考老鼠是否总是像猫一样四只脚着地(他曾经把一只猫从家中的屋顶丢下去,以便测验那句谚语是不是真的),然后他就落地了,头也不回地开始奔跑。坎德人一声不响地拼命奔跑,用力挤过那扇门,躲到一个靠墙的书柜底下。 泰斯停下来喘息,仔细地倾听着。 万一杰斯塔瑞斯发现他不见了怎么办?他会回来找他吗? 不要胡思乱想,泰斯严厉地告诉自己。他不会知道我掉在哪里。他可能根本不会回到这边,因为可能会打搅这个法术的施展。 在几分钟之后,坎德人的小心脏的跳动终于慢了下来,让他可以听清楚旁边的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很不幸,他还是听不见多少声音。他可以听见喃喃自语的声音,仿佛有人在默念剧本。他也可以听见卡拉蒙在爬了那么久的楼梯之后,努力试图调整呼吸,却又不敢吵到法师。大汉不停地变换着姿势,靴子发出非常细微的声音。 但是就只有这点声音。 “我一定得看看!”泰斯对自己说,“不然我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坎德人从书柜底下爬了出来,这才真正地开始感受四周的环境。这个新的小世界是由灰尘和蜘蛛网所组成的,他可以看到巨大的玫瑰花瓣、湿茶叶、别针。这些小东西突然之间变得像整个世界一样大。家具如同森林中的大树般地矗立着,而且还让他可以躲进掩护当中。蜡烛变得像太阳一样,卡拉蒙则是个可怕的巨人。 泰斯小心地绕过卡拉蒙的大脚。他从眼角看见白袍下一只穿着便鞋的脚。帕萨理安!他立刻飞快地冲到对面去。幸好那边只有蜡烛照明。 然后泰斯蹒跚地停了下来。他之前只去过法师的实验室一次,那次他还戴着那枚该死的传送戒指。他当时所看到的恐怖和惊人的景象让他从此难忘。现在他在跨进一个银色粉末撒成的圆圈前,不禁踌躇片刻。克丽珊娜小姐就躺在正中央,她的双眼依旧瞪着天花板,脸孔和身子底下的床单一样白。 这就是要施展法术的地方! 泰斯感觉到背后的毛发竖起,急忙躲了开来,藏到一个翻倒的便壶底下。帕萨理安站在圆圈外面,身上的袍子闪烁着奇怪的光芒。他的手中握着一个镶有宝石的奇怪装置,当他转动那个装置时,上面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这看起来像是一柄权杖,泰斯曾经看到过一个诺德玛的国王拿着类似的东西,但是这个装置看起来更漂亮。它有着各种奇怪的接缝和切面,有些部分会移动,但是有些部分竟然自己会转动!泰斯惊讶地看着帕萨理安熟练地操纵着这个怪异的装置,不断地折叠、转动、扭动它,直到它变得比一只鸡蛋还要小为止。大法师喃喃念着咒语,将它丢进袍子的口袋里。 接着,虽然泰斯发誓绝对没有看见帕萨理安移动半步,但是大法师却突然出现在银粉圈内,就在克丽珊娜僵硬的躯体旁边。法师弯下腰来,泰斯注意到他将什么东西放到了克丽珊娜的袍子里。然后帕萨理安开始念诵咒语,不停地用枯瘦的手在她上方绕着越来越大的圆圈。泰斯斜眼看着卡拉蒙,只见他站在圆圈旁边,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他的表情流露出了陌生感,却又仿佛对眼前的事物感到熟悉。 当然,泰斯想,他和魔法一起长大。也许这让他想起了和弟弟在一起的时光。 帕萨理安站起身,坎德人惊讶地看见他身上出现了变化。他的面孔老了许多,看起来颜色灰白,而且他的脚步变得非常不稳。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卡拉蒙走向前,踏进银圈中。他的脸上露出恍惚的神情,沉默地站在克丽珊娜僵硬的身体旁边。 帕萨理安从口袋里拿出装置来,大汉也把手放了上去。有那么片刻,两个人都握住那个装置不放。泰斯看见卡拉蒙的双唇翕动着,但是他听不见讲话的声音,似乎大汉正在默念着用魔法传送给他的咒语。然后卡拉蒙停止了默念。帕萨理安举起手,打了个手势,就让他自己飘浮起来,退出银圈,回到实验室的黑暗之中。 泰斯看不见他了,但是可以听见他的声音。吟诵声变得越来越大,突然之间一道银色的光墙从地面上的银圈蹿了起来。这道强光灼伤了泰斯红色的老鼠眼睛,但是坎德人不愿意移开视线。帕萨理安现在的声音大到让整个房间似乎都震动起来,并且仿佛呼应着咒语般地轰轰作响。 泰斯的视线一直集中在那闪烁的光墙上。他可以看见卡拉蒙站在克丽珊娜身边,手上依旧拿着那个装置。泰斯小声地吸了一口气,透过光墙,他依然能看见这座实验室,但是它仿佛开始闪烁,力图彰显自己的存在。而且,当它消失的时候,坎德人看见了其他地方的景色!森林、城市、湖泊、海洋在他的眼前闪动,不停地转换着,人们出现又消失,被其他人所替换。 卡拉蒙的身体开始和这个脉动同步闪动着,克丽珊娜也开始一瞬间出现在这个地方,一瞬间又出现在别的地方。 眼泪流过泰斯的小鼻子。“卡拉蒙准备要经历史上最伟大的冒险了!”坎德人难过地想,“而且他要抛弃我自己去!” 有那么一瞬间,泰斯挣扎着。他身体里面服从逻辑、像坦尼斯的那半部分拼命地告诉他——泰索何夫,不要耍笨!这是重要的魔法。你会把事情通通搞砸!泰斯听见这个声音,但是它被整个房间里轰隆作响的咒语声和回声给盖了过去,很快就消失了…… 帕萨理安根本没有听见那老鼠吱吱叫的声音。他专注地念诵着咒文,只来得及从眼角看到了这不寻常的动作。太迟了,他看见老鼠从藏身处跑出来,直接冲向那银色的光墙!帕萨理安惊恐地停下来,轰隆声也随之慢慢消失。在一片寂静中,他可以听见一个细小的声音说:“不要离开我,卡拉蒙!不要抛下我一个人走!你知道没有我你会遇上多少麻烦的!” 那只老鼠穿过银色的粉末,留下一道闪光的痕迹。帕萨理安听见叮叮当当的撞击声,看见一枚小小的戒指在地上滚动着。然后他看见一个身影出现在圆圈内,惊恐地猛吸一口气。接着,那个跃动的身影消失了。圆圈中的强光被空无给吸走了,实验室又陷入一片黑暗。 帕萨理安虚弱、疲倦地倒在地上。在昏过去前,他最后一个念头,是个可怕的想法—— 他竟然把坎德人送回过去了。
    “法师的魔宠是‘专家级龙与地下城’中法师的另一个特色。魔宠是某种小生物,像是猫、青蛙、雪貂、乌鸦、蛇、猫头鹰、蟾蜍,甚至是老鼠等。拥有魔宠可以让法师占有相当的优势。它可以把自己的感应能力传达给主人,和他交谈,也可以担任守卫、侦察和间谍的工作。”[《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玩家手册》(第二版),第174页。] 第一次提到这个故事是在《秋暮之巨龙》的第1卷第9章,但这次我认为这应该真的发生过。参见玛丽·基希奥夫的《坎德摩尔》(kendermore)一书。 任何旧房间都会存在这样一些细节,但干掉的玫瑰花瓣、潮湿的茶叶以及灰烬可能都是法术药材。 在中世纪时,便壶是个放在房间内的大壶,被当成厕所来使用。仆人们会来把里面的东西倒掉。如果这东西被打翻了,你可以想象泰索何夫的处境。 诺德玛是在安塞隆的东北部,也是卡拉曼所在的地方。在长枪之战时,英雄们在那里待了一段时间。 在“龙枪”小说中所有充满恶兆和危险的句子中,我最喜欢这一句。——魏丝。第1卷的故事中,克丽珊娜代表着善良,雷斯林代表着邪恶,泰斯不知情地代表了混沌,而卡拉蒙和其他人都被困在这纠葛之中。这些主题会继续在《夏焰之巨龙》和《灵魂之战》中继续。——西克曼
第2卷 01 达努比斯在伊斯塔空旷、光亮的神之殿堂中缓缓地走着。他心不在焉地漫步,目光集中在大理石地板复杂的图案上。旁人如果看到他这么漫无目的地在神殿里乱走,一定会认为这位牧师不明白身在宇宙的中心是多么大的恩典。但达努比斯并不是不知足,而且他也不敢忘记这件事实。就算他忘了,每天早上晨祷的时候,教皇也会不间断地提醒他。 “我们就是宇宙的中心。”教皇会用如同音乐一般美妙的声调讲述,有时美妙到让人忘记聆听他教诲的内容,“伊斯塔,诸神宠爱之城,宇宙的中心。而我们正位于这座城的枢纽,因此我们就是宇宙的中心。心脏的血液澎湃汹涌,即使连最小的趾头都能够受到滋养;我们的信仰和教诲也会如同它一样,从这座伟大的圣殿流传出去,照亮吾辈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分子。诸位时时刻刻都要记得这件事情,能在这里工作的人都是受到诸神的恩宠。即使触碰蛛网上最细的丝线,也会波及整张网;诸位的所作所为亦会传递出去,在克莱恩的各地造成大震动。” 达努比斯打了个冷战。他希望教皇不要用这个隐喻。达努比斯痛恨蜘蛛。事实上,他讨厌所有的昆虫。他从来未曾对此做出忏悔,但是却又时时觉得有罪恶感。他发誓要仁民爱物,当然,黑暗之后的创造物除外——这包括了地精、食人魔、食人妖,以及其他邪恶的种族。但是达努比斯不确定蜘蛛到底算不算。他一直想要询问别人,不过却知道这必定会在神眷之子之间掀起繁杂的论战,他觉得不值得。不过,私底下,他还是决定继续痛恨蜘蛛。 达努比斯轻轻地拍着自己的秃脑袋。他的思绪怎么会跑到蜘蛛上头去?我老了,他叹口气。我很快就会变得和阿拉巴克斯一样,整天坐在花园里睡觉,只等着有人来叫他起床吃晚饭。想起这件事,达努比斯再度叹气,但是这叹气的成分中羡慕要多于同情。可怜的阿拉巴克斯!至少他可以逃过—— “达努比斯……” 达努比斯停住不动。他打量着宽广的走廊,没有看到任何人。牧师感到一阵胆寒。他是真的听见那声音,还是单纯想象出来的? “达努比斯。”那个声音又一次传来。 这次牧师又更仔细地观察柱子间的阴影。一个影子,一个黑暗中的人影现在看起来很显眼了。达努比斯恼怒地责备自己的大惊小怪,他强忍住发抖,慢慢走向站在阴影中的那个人,心里明白那个人永远不会走出来。并不是光线会伤害到那个等待着达努比斯的人,只有黑暗的生物才会这么容易受伤。事实上,达努比斯常常想,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伤害这个人。当然,他似乎只是喜欢躲在暗影之中。爱装神弄鬼的家伙,达努比斯嘲讽地想。 “你在叫我,黑衣人?”达努比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悦耳。 他看见阴影中的脸笑了,达努比斯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这人的掌握之中。 “该死!”达努比斯咒骂道(这是一个教皇不赞许,但是像达努比斯这种平凡人常常会犯的错误),“为什么教皇要把他留在教廷之中?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样流放或驱逐他?” 他当然只敢对自己说,因为他内心深处知道答案。这个人太危险、太强了。这人和其他人不一样。教皇把他留下来,就像人们会把凶恶的狗留下来看家一样;他知道这只狗在接到命令时会攻击对手,但是他必须时时确定链子绑得够紧。如果链子松脱了,这只狗绝对会扑向主人的喉咙。 “很抱歉打搅您,达努比斯,”那人轻声说,“特别是当您在思考那么重要的事情时。但是在我们谈话的时候,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带一个小队的神殿卫兵去市场,你们会在那里的十字路口发现一名帕拉丁的神眷之女。她快要死了。而且,你们还会在那边发现攻击她的人。” 达努比斯睁大眼睛,随即又怀疑地眯起眼。 “你怎么会知道?”他质疑。 阴影中的那人稍稍动了一下,构成薄唇的线条变宽了——这是那人近似微笑的一种表情。 “达努比斯,”那人责备道,“你认识我很多年了。你会问风是怎么吹的吗?你会质疑星辰它们为什么闪亮吗?我就是知道,达努比斯。这就是你能获得的答案。” “但是……”达努比斯迷惑地把手放到头上。这需要很多解释,需要向有关当局呈上报告。我又不可能直接变出一群神殿卫兵! “快点,达努比斯。”那人轻声说,“她不会活很久了……” 达努比斯勉强吞咽一口气。帕拉丁的神眷之女,受到攻击!快要死了……竟然还在市场!也许正被一群吃惊的群众所包围。这会是多大的丑闻!教皇会很不高兴的…… 牧师张开嘴,随即立刻闭上。他看了阴影中的人片刻,发现自己没办法获得更多的消息。达努比斯转过身,朝着之前来的方向跑去,长袍飘飘,皮制的凉鞋在大理石地板上啪嗒啪嗒地响着。 达努比斯虽然跑到了神殿卫兵的指挥部,但是,正如同他所预料的一样,这造成了许多的质疑和混乱。在等待队长到来的时刻,他一屁股坐下来,不停地喘着气。 创造蜘蛛的神祇是谁也许没人确定,达努比斯疲倦地想。但是他很确定,创造那黑暗人物的神,正躲在阴影中静静地嘲笑他。 “泰索何夫!” 坎德人睁开眼。有那么片刻,他不确定自己在哪里,甚至自己是谁。他听见有人喊着他的名字,那声音听起来实在有点熟悉。坎德人迷惑地打量着四周。他躺在一个壮汉的身上,后者正直挺挺地躺在一条街道上。那个壮汉非常惊讶地看着他,这也许是因为泰斯刚好坐在他的肚子上。 “泰斯?”大汉重复道,他的脸上露出越来越疑惑的表情,“你也应该来这里吗?” “我……我实在不确定。”坎德人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泰斯到底是谁。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一切:听见帕萨理安念咒、把戒指扯下来、令人目眩的强光、嗡嗡作响的石头、法师害怕的尖叫声…… “我当然应该来这里,”泰斯恼怒地说,假装忘记了帕萨理安恐惧的尖叫声,“你该不会认为他们会把你孤零零的一个人送到这里吧?”坎德人现在鼻尖对着大汉的鼻尖。 卡拉蒙困惑的表情变成单纯的皱眉。“我不确定,”他嘀咕着,“但是我不认为你——” “反正我就已经在这里了。”泰斯从卡拉蒙圆胖的身体上滚下来,落到鹅卵石铺就的地面上,“先别管这里是哪里了,我扶你起来。”坎德人伸出小手,试图借由这个动作来转移卡拉蒙的注意力,虽然他不确定自己可不可以被送回去,但是他可不打算冒险寻找答案。 卡拉蒙奋力地爬起来,看起来有点像笨拙的乌龟挣扎着翻过身来的样子。泰斯掩嘴轻笑,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卡拉蒙穿的衣服和他们离开大法师之塔时大为不同。原先他穿着自己的盔甲(至少是还合身的那些部分),以及提卡满怀爱心地用高级布料为他缝制的宽松的束腰外衣。但是,现在他穿着质地低劣的衣服,缝线也是粗制滥造。一件简陋的皮背心松垮垮地挂在他肩膀上,看起来似乎曾经有过一些扣子在上面。不过,反正现在也不需要纽扣了,泰斯叹着气,这个皮背心根本不可能把卡拉蒙的大肚子塞进来。蓬松的裤子和一只脚破了个洞的皮靴就是他剩下的装扮。 “呼。”卡拉蒙嘀咕着,嗅了嗅四周,“这臭味是哪里来的?” “从你身上来的,”泰斯捂住鼻子,不停地挥舞着手,希望驱走这种臭味。卡拉蒙散发出矮人烈酒的气味!坎德人靠近观察他。卡拉蒙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喝得醉醺醺的,现在瞧上去也依然十分清醒。他的双眼看起来很清澈,身体也不会不断地摇晃。 大汉低下头,第一次看见自己的装扮。 “啥?怎么搞的?”他惊讶地问。 泰斯严肃地看着卡拉蒙的衣服,露出不屑的表情。“所有人都会觉得,法师应该会变出更好的衣服来!我是说,这个法术也许在衣服上面没有多少选择,但是他们应该……” 泰斯突然想到什么事,恐慌地低下头,然后松了一口气。他还是原来的样子,即使连包都还跟着他。一个讨厌的声音在脑海中唠叨着,提醒他这多半是因为他本来就不应该出现的,但坎德人假装没有听见。 “来吧,我们四处逛逛吧。”泰斯快乐地四下打量着,他已经可以从这股臭味中分辨出他们位于何方——一条破烂的巷子中。坎德人皱起鼻子,之前他还认为卡拉蒙臭毙了,但是现在这条巷子里面充满了各种各样恶心的事物和垃圾,味道更是令人作呕。整条巷子也因为一座巨大建筑的阴影而显得黑黢黢的。不过泰斯还是可以看出来这是大白天,而巷子的尽头也应该是一条很繁华的街道,因为有许多的人来来去去。 “我想那是一个市场。”泰斯感兴趣地说,准备朝巷子口走去,好好探险一番,“你说他们会把我们送到哪座城市去?” “伊斯塔。”他听见卡拉蒙在他身后咕哝着,然后突然听他喊道:“泰斯!” 坎德人听出大汉声音中的恐惧,连忙跑了回来,只见卡拉蒙跪在一个躺在地上的身躯旁。 “怎么搞的?”泰斯跑到他的身边。 “克丽珊娜小姐……”卡拉蒙掀起一件黑色的斗篷。 “卡拉蒙!”泰斯害怕地猛吸一口气,“他们对她做了什么?法术出了什么问题吗?” “我不知道,”卡拉蒙低声说,“但是我们得赶快找人帮忙。”他仔细地盖住那女子伤痕累累的脸。 “我去!”泰斯自告奋勇地说,“你留在这边和她在一起。这看起来不是什么高级住宅区,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好的。”卡拉蒙重重地叹口气。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泰斯一边说,一边安慰地拍着大汉的肩膀。卡拉蒙点点头,什么都没有说。泰斯最后轻拍了他一下,转过身朝大街跑去。跑到小巷的尽头之后,他冲上了人行道。 “救——”他开口喊道,但就在这时,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等等,”一个严厉的声音说,“你要去哪里?” 泰斯扭转过身体,看见一名长了胡子的男人,一部分脸被头盔给遮住,正用一双冷冷的眼睛打量着他。 守卫!坎德人很快地意识到,因为他之前和这类官方人物打过不少交道。 “什么?我正好要去找你。”泰斯说。他试图挣脱开来,同时准备恢复无辜的表情。 “这可真是标准的坎德人故事!”守卫轻蔑地说,又把泰斯抓得更紧,“如果这是真的,那可真是克莱恩史上值得纪念的一刻。” “但是我说的是真的啊!”泰斯愤愤不平地看着那男子,“我的一个朋友受伤了,就在那边。” 他看见守卫转过头去瞧一个他原先没看见的人——一个穿着白袍的牧师。泰斯眼睛一亮。“哦?牧师?怎么——” 守卫捂住了坎德人的嘴。 “达努比斯,您认为如何?那是乞丐巷,最多只有斗殴或是小偷出没的地方。” 那个牧师是个中年人,头发很少,看起来相当忧郁。泰斯看见他四下打量着市场,慢慢地摇摇头。“黑衣人说是十字路口,这就是——至少蛮靠近的了。我们应该去看看。” “很好。”守卫耸耸肩。他命令手下的两个人小心翼翼地走进那条恶臭的巷子。他一直把手蒙在泰斯的嘴上,后者感到一阵窒息,发出了可怜的求饶声。 牧师原本急切地看着那些守卫,现在又转过头来。 “队长,让他呼吸。”他说。 “我们还得听他啰唆。”队长恼怒地嘀咕着,但是他还是把手从泰斯的嘴巴上移开了。 “他会安静的,对吧?”牧师和善而专注地看着坎德人,“他知道这有多严重,对吧?” 泰斯不太确定牧师到底是在和他们两个人之中的谁讲话,不过还是聪明地点点头。牧师满意地转过身去监督那些守卫。在守卫的掌控下,泰斯努力转过身去,好让自己也看得见。他看见卡拉蒙站起来,指着地上的那团黑影。其中一个守卫跪下来,掀起盖住牧师的斗篷。 “队长!”他大喊,另外一个守卫马上抓住卡拉蒙。大汉一时情急,挣脱了另外一个守卫的束缚。守卫开始大喊,他的同伴站起身来。银光一闪。 “该死!”队长咒骂着,“达努比斯,看好这个小杂种!”他把泰索何夫对着牧师一推。 “我不应该去吗?”达努比斯抗议道,抓住踉跄倒向他的坎德人。 “不行!”队长抽出短剑,飞快地在巷子里奔跑着。泰斯听见他咕哝着“壮汉……危险”之类的东西。 “卡拉蒙不危险。”泰斯抗议道,抬头看着那个名叫达努比斯的牧师,“他们不会伤害他的,对吧?出了什么差错?” “恐怕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达努比斯用相当严肃的声音说,但是他却轻柔地抓着坎德人,让他随时都可以轻易地挣脱。一开始泰斯考虑过要逃走——没有地方比大城市的市场更适合躲藏的了。但那是个条件反射性的想法,就像卡拉蒙下意识地挣脱守卫一样。泰斯不能抛弃自己的朋友。 “他们不会伤害他,如果他愿意平和地前来。”达努比斯叹道,“不过,如果他真的——”牧师打了个寒战,停了片刻。“如果他真的做了,也许死在这里会比较舒服。” “做了什么?”泰斯越来越迷惑了。卡拉蒙看起来也是一头雾水,因为泰斯看见他举起手表示自己的无辜。 即使他努力地辩解,其中一个守卫还是拿着长矛对准他的膝盖窝敲下去。卡拉蒙双腿一软,当他摇晃时,另一个守卫毫不留情地给了他肚子一拳。 在长矛指上他的喉头之前,卡拉蒙甚至还没完全落到地面。他虚弱地举起手投降。守卫快速地将他翻过身,老练地把他双手给绑了起来。 “叫他们住手!”泰斯哭喊着冲向前,“他们不能——” 牧师抓住他。“你错了,小朋友,你最好和我待在一起。拜托。”达努比斯轻轻地抓住泰斯的肩膀,“你帮不上忙,只会让事情更糟糕而已。” 守卫把卡拉蒙拉起来,开始彻底地搜身。他们从他的腰带中搜到一把匕首以及某种罐子,并把匕首递给队长。他们打开罐子闻了闻,脸上露出恶心的表情,顺手就把它给丢了。队长跪下身掀开斗篷,泰斯看见他摇了摇头。接着,队长在两名手下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抬起牧师的身体,走出巷子。他经过卡拉蒙身边的时候对他说了什么。泰斯听见那脏话,身体不禁一震,卡拉蒙很明显也吃了一惊,因为他的面孔突然变得死白。 泰斯抬头看着达努比斯,注意到他的双唇紧闭,双手微微地颤抖。 然后泰斯明白了。 “不对,”他痛苦地低声说,“哦,不要啊!他们不能这样想!卡拉蒙连只老鼠都不会伤害!他没有伤害克丽珊娜小姐!他只是想要帮助她!那也是为什么我们会来的原因。至少是其中一个原因!求求你!”泰斯转过身面对达努比斯,抓住他的双手。“求求你,你一定得相信我!卡拉蒙是个军人。他曾经大开杀戒——这是当然的,但只限于那些龙人、地精之类的坏东西。拜托,请相信我!” 但达努比斯只是严肃地看着他。 “不行!你们怎么会这样想?我讨厌这个地方!我要回家!”泰斯看见卡拉蒙迷茫、遭到打击的表情,不禁大喊道。坎德人双手捂住脸,痛苦地啜泣着。 然后泰斯感觉到有只手碰碰他,迟疑了片刻,又开始轻轻地拍着他。 “乖,乖,”达努比斯说,“你会有机会说说你到底看见了什么。你的朋友也会有机会的。如果你们真的是无辜的,就不会受到伤害。”但是泰斯听见牧师的叹气声。“你的朋友喝了酒,对吧?” “没有!”泰斯看着达努比斯,哽咽地说,“他一滴酒都没沾,我发誓……” 但是,坎德人的声音慢慢地变小,因为他看见了卡拉蒙被守卫领着走过达努比斯和他的面前。卡拉蒙的脸上沾到了许多巷子里的秽物,嘴唇上的伤口不停流着血。他的眼神疯狂且双眼带着血丝,脸上满布强烈的恐惧。他那通红、肿胀的双颊和不稳的双手成了曾经酗酒的铁证。在守卫到来之后聚集起来的群众开始骚动。 泰斯垂下头。帕萨理安在做些什么?他疑惑地想。是什么事情出错了吗?他们真的在伊斯塔吗?还是他们迷失在别的地方了?或者这是个恐怖的噩梦…… “谁——发生了什么事?”达努比斯询问队长,“黑衣人是对的吗?” “对的?当然,他是对的。他出过错吗?”队长大吼道,“至于这是谁——我不确定她是谁,但是从她的衣服看来,她是你们的一分子,脖子上戴着帕拉丁的护身符。她也受了很重的伤。事实上,我还以为她死了,但是她还有非常微弱的脉搏。” “你认为她……她曾经被……”达努比斯说不出口。 “我不知道,”队长沉重地说,“但是她被打得很惨,她可能吓呆了,因为她虽然睁着眼,但是却仿佛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 “我们必须立刻将她送到神殿里。”达努比斯沙哑地说,不过泰斯可以听见那人的声音在微微颤抖。守卫现在正在驱散围观的群众,高举着长矛驱赶那些好奇的人。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往前走,往前走。市场就要关闭了,你们最好赶快把东西买好。” “我没有伤害她!”卡拉蒙说。他害怕得直发抖。“我没有伤害他。”他流泪重复道。 “是啊!”队长轻蔑地说,“把这两个人都关进牢里去。”他命令守卫。 泰斯闷哼了一声。其中一个守卫粗鲁地抓住他,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坎德人抓住达努比斯的袍子不肯放手。牧师原本将手放在克丽珊娜僵硬的身体上,现在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坎德人紧抓不放的小手。 “求求你,”泰斯哀求道,“求求你,他说的是实话。” 达努比斯的表情软化下来。“你是个忠实的朋友,”他温柔地说,“对于坎德人来说实在不寻常。我希望你对朋友的期待没有落空。”牧师心不在焉地抚摸着泰斯的马尾辫,脸上露出哀伤的表情。“但是,你应该知道有些时候,当人喝酒时,酒会让他——” “快点来!”守卫大吼着把泰斯拉开,“别演戏了,没有用的!” “不要让这件事干扰到你,神眷之子,”队长说,“你也知道坎德人是什么样子!” “是的,”达努比斯看着被守卫拉走的坎德人以及渐渐散去的人潮,“我知道坎德人是什么样子。他可真是与众不同。”接着,牧师摇摇头,转回去面对克丽珊娜小姐。“队长,如果您愿意继续抱着她,”他柔声说,“我就可以向帕拉丁祈祷,尽快把我们送到神殿去。” 泰斯转过身去看着市场的方向,看见牧师和守卫单独站在市场中。白光一闪,两个人就消失了。 泰斯眨着眼,忘记看看自己在往哪个方向走,在鹅卵石地上跌跌撞撞地前进,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和手都破皮了,痛得不得了。一只手用力地拉起他来,更用力地在他身后一推。 “快点走!不要玩花样!” 泰斯无力地往前走,因为太过沮丧,而完全没有心情观望四周的风景。他的视线投向卡拉蒙,坎德人觉得心口一痛。卡拉蒙又羞愧又害怕,歪歪斜斜地在街上走着。 “我没有伤害她!”泰斯听见他喃喃自语,“一定是误会……”
    教皇所代表的概念,就是美国宪法中政教分离的反面例子。这是一个人就支配了文化的所有层面,而且可以用配合他的观点和信仰来执行法律的状况。——西克曼 伊斯塔这个传说中的城市一直只存在于描述中——在《编年史》中我们根本无法看到它,现在它变成我们眼前的真实景象了。好的奇幻故事都会用距离和时间来让过去的历史隐藏在迷雾中。伊斯塔在此可以被清楚地描述的原因是其背后还隐藏有更多的历史。——西克曼 这个场景有点像是《圣经》中的先知撒母耳,只是达努比斯代表的是个反例。(参见《撒母耳记·上》。) 有趣的是,卡拉蒙和泰斯虽然往回跑了好几个世纪,但他们依旧可以直接和当地的居民沟通。在真实的情况下,语言是个不停变动的东西,随着环境和使用习惯而改变。考虑到卡拉蒙和泰斯旅行的距离及时间,他们应该不能如此健谈才对。——西克曼 讽刺的是,这真的是创造历史的一刻!——魏丝 的确,一个文化的咒骂的话语代表了这个文化的特色。不过,咒骂的语句不过只是冰山的一角而已。我们实在不应该认为在另外一个时空,另外一个文化的人类会说英文(就像是本小说原先所使用的语言)或是任何我们能理解的语言。不过,如果我们真的要应用完全不能理解的语言,恐怕很快就会让我们的角色和故事出轨。或许,我们应该把所有的翻译都当作一种改编吧。——西克曼
第2卷 02 美丽的精灵歌声越飞越高,甜美的音符绕着大殿的屋顶不停地往上飞升,仿佛单靠音乐的力量就可以将她们的祈祷传到天堂。精灵女子的面孔都笼罩在水晶窗户透射进来的光线中,染着淡淡的粉红色,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启示。 倾听着的朝圣者不禁要为她们的美丽而流下泪水,使得唱诗班的制服——白色是帕拉丁的神眷之女、蓝色是米莎凯之女——在他们的眼中模糊起来。许多人日后发誓他们看见这些精灵女子往上飞升,沐浴在白色的云层。 当她们的歌声到达渐强的段落时,一群低沉的男低音会加入合唱,让飞升的祈祷者留驻人间,如同将飞鸟束缚在地面一样。就像剪掉她们的翅膀一样,达努比斯想。他觉得自己只是厌烦罢了。当他还年轻的时候,晚祷的歌声也同样涤荡他的灵魂,让他感动落泪。但是,许多年之后,这都变成了官样文章。他可以回忆起当年自己的心思竟然转移到教会事务时的震惊。现在这比官样文章还要糟糕。这变成了恼人的时段,让他必须在这里浪费时间。他开始拼命试图逃避这个时段,只要有机会就赶快溜走。 为什么?他把这些责任都怪到精灵女子身上。种族歧视,他恼怒地告诉自己。但是他还是无法自已。每年都会有一群精灵女子从美丽的西瓦那斯提前来拜访伊斯塔,在这里的教堂中花一年的时间学习诸神的教诲。这代表着她们每晚都会进行晚祷,而白天则都待在他们身边,提醒所有的人,精灵是诸神最宠爱的子民——首先被创造,拥有数百年的寿命。但是,似乎除了达努比斯之外,其他人都不在乎。 今晚,这个歌声特别让达努比斯感到恼怒,因为他心里记挂着早上他带到神殿去的那个牧师。事实上,他这次几乎又成功地躲了过去,只不过最后被一个叫做吉拉德的人类牧师给抓住了。因为对方年事已高,在克莱恩的日子有限,所以把参加晚祷当作重要的慰藉。达努比斯不耐地想,也许这是因为他几乎完全聋掉了。也因为这个原因,达努比斯完全没有办法跟他解释自己要去其他地方。最后,达努比斯只得放弃,扶着老牧师前来聆听晚祷。现在吉拉德站在他身边,脸上露出出神的表情,脑海中无疑正在描绘着他有朝一日可以前往的天堂。 达努比斯还想着有关那个年轻女子的事情,自从早上将她带到神殿之后,就没有听到任何有关她的消息了——他突然感觉到有人轻轻碰触他的肩膀,让他满怀罪恶感地几乎跳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不专心已经被其他人识破了。一开始他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叫他,因为左右两边的人几乎都在专心地祈祷着。然后他再度感觉到这个碰触,确定这是来自后方。他往背后看去,注意到阳台的帘幕后面有一只手正在向他做着手势。 那只手示意他走到阳台上,达努比斯只得困惑地离开他的座位,笨拙地摸索着帘幕,试着不受注意地走过去。但是,经过一番努力,他很确定几乎全教堂的人都已经注意到他了,这才成功地走到阳台上。 一名年轻的教堂辅祭一脸平静地对着满面通红、汗流浃背的牧师鞠躬,对他来说,似乎一切都还算正常。 “神眷之子,很抱歉打搅您的晚祷。但是教皇请您花几分钟的时间到他那里去一趟。”辅祭彬彬有礼地将上级交代下来的话念完,对于旁观者来说,听起来似乎达努比斯可以用“不行,很遗憾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这一类的理由来拒绝。 不过,达努比斯并没有这样说。他嘴里咕哝着“我的荣幸”的场面话,到最后甚至听不清楚自己在讲些什么。辅祭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回答,体贴地点点头,转过身带他穿过空旷、曲折的厅堂,前往伊斯塔教皇的房间。 达努比斯匆匆跟在年轻人后面,不用多想也知道这会和什么有关。毫无疑问,就是那名女子。他已经有两年的时间没有出现在教皇的驾前,刚好在他发现牧师躺在小巷内的同一天就受到召唤,这绝不是巧合。 也许她死了,达努比斯伤心地想。教皇准备当面告诉我。他的确很体贴。以他这样肩负重责大任的人来说,已经够体贴部属了。 他希望她没有死,不只是为了她自己的缘故,还为了那个人类和坎德人。达努比斯也一直想着他们,特别是坎德人。达努比斯像克莱恩的其他人一样,对坎德人实在没有什么好感,因为这个种族对于任何法律或是个人财产丝毫没有尊重的概念——不管是他们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但是这名坎德人似乎不太一样。达努比斯认识的大多数坎德人(或是认为他认识的)只要一看到有麻烦立刻就会逃跑。这个坎德人则为他的大朋友努力地辩护,甚至一直陪伴他到最后。 达努比斯伤心地摇摇头。如果那个女孩死了,他们将会面对——不行,他不敢这样想。达努比斯对着帕拉丁祈祷,希望他能够保护这两个人(如果他们的确值得的话),然后就逼着自己把这些让人沮丧的念头赶开,别无选择地欣赏这座神殿之美。 他早就忘记这里有多么美丽——乳白色的墙壁,墙上闪烁着微微的光芒,根据传说,这些光芒是石头自然散发出来的。它们雕工精细,没有任何瑕疵,看起来就仿佛是从光洁的白色地板上长出的巨大白玫瑰花瓣一样。在这些雕刻之中还隐隐有蓝色的光线流过,将明亮的白色调和起来。 走廊的美景和大厅比起来可说是小巫见大巫。大厅中的梁柱优雅地支撑着头上的穹顶,就像凡人的祈祷飞向天际一样。诸神的画像色彩十分柔和——善良之神,白金龙帕拉丁;中立之神,史书之神吉力安;甚至连黑暗之后都出现在这里,因为教皇不愿意冒犯任何一位神明。她的形象是用一条张牙舞爪的五头龙来代表,但看起来却是如此地软弱,达努比斯怀疑这条龙可能很乐意趴下来舔帕拉丁的脚。 通往神殿中心的白金门缓缓打开来,圣洁的光辉流泻而出,他晋见教皇的时间到了。 谒见厅一开始就会让踏入此地的人感觉到自己的低下。这里是善良的源头,这里彰显着教会的荣耀和权威。重重门宇通往一个巨大的圆形房间,地板则是打磨得发亮的白色大理石。地板继续往上延伸,成为一朵巨大的玫瑰的花瓣,支撑住水晶打磨成的、吸收日月精华的透明圆顶。圆顶所散发出来的光芒遍布了房间的每个角落。 一道弧形的蓝色波纹从地板中央缓缓地涌向正对着大门的凹室。这里只有独一无二的一个王座,上面散发出来的光辉比圆顶所洒下的光辉还要温暖、还要灿烂。 达努比斯低着头,双手合十走进神殿中。现在已经是傍晚,太阳西沉了。达努比斯的四周只有烛光。但是,每一次,达努比斯都以为自己走进了空旷的露天花园,沐浴在日光之下。 事实上,有短暂的片刻,他的眼睛的确被这里的光芒所炫,什么都看不清楚。他的视线落在地面,只有获得教皇指示才能抬起头来。他约略瞥见房间中的其他人和事物,但是他眼前除了王座散发出的强烈光芒之外,什么都看不清楚。 “抬起头,帕拉丁的神眷之子。”一个美妙的声音对达努比斯说,尽管精灵的歌声都不再能够感动他,这个声音还是让他忍不住热泪盈眶。 达努比斯抬起头,他的灵魂也不禁跟着颤抖。他已经有两年没有接近过教皇,时间已经冲淡了他的记忆。每天早上,从远远的距离看见他,就如同凝视着旭日从地平线升起,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心中充满喜悦。被召唤到太阳面前的感觉又是多么不同啊!他现在感觉就像站在温暖的太阳之前,灼热的光芒和完美的纯净让他的灵魂都要燃烧起来。 这一次,我再也不会忘记,达努比斯坚定地想。但是,从来没有人在离开教皇驾前之后,还能够记得他的模样。似乎这样的尝试就是一种亵渎,事实上,把他当成有血有肉的凡胎俗体就是一种侮蔑。所有的人都只记得他们曾经和难以想象的完美形体共处一室。 光晕包围着达努比斯,他立刻因为自己的怀疑和动摇的信心产生无比的罪恶感。达努比斯觉得自己和教皇比起来实在是克莱恩最卑微的生物。他双膝一软,跪下来恳求原谅,其实完全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只知道这是该做的事情。 他获得了原谅。那美妙如乐音般的声音开口了,达努比斯立刻觉得自己的内心充满了祥和与甜美的平静。他站起身,用崇敬的态度谦卑地望着教皇,恳求知道自己能如何效劳。 “你今早带一名年轻女子来到神殿,她是帕拉丁的神眷之女。”那声音说,“我们明白你对她很关心,这是很自然,也是很恰当的。我们想要告诉你,她目前情况很好,已经从之前糟糕的境况中完全康复了。达努比斯,挚爱的神眷之子,我们认为你如果知道她肉体上并没有留下创伤必定会松一口气。” 达努比斯为那年轻女子的康复而向帕拉丁献上祈祷,正准备要在教皇的圣光下多沐浴一段时间时,他突然理解了教皇话语的真正含意。 “她……她没有受到攻击?”达努比斯结结巴巴地说。 “没有。”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和谐的交响乐,“拥有无限智慧的帕拉丁收容了她的灵魂,在漫长的祷告中,我终于获得了他的首肯,将这珍宝还给我们,因为她的天年未到,只是灵魂被强迫离开身体。现在那位年轻的小姐正在沉睡静养中。” “但是她脸上的伤痕呢?”达努比斯抗议道,感到十分迷惑,“那血迹……” “她的脸上没有伤痕,”教皇温和地说,语调中带着淡淡的不赞许,这就足以让达努比斯觉得自己陷入悲惨的无底深渊中。“我告诉过你,她身体没有受伤。” “我……我很高兴弄错了,”达努比斯真诚地说,“因为那被错怪的年轻人将被释放,可以重获自由。” “我和你一样感恩,神眷之子;因为我和你一样明白,那人并没有犯下我们原先以为的滔天大罪。但是,我们之中又有谁是真正无辜的?” 那乐音般的嗓音停了片刻,仿佛在等待答案。的确有人给了答案。牧师听见身旁众人喃喃的低语声,回答出适当的答案。达努比斯这时才知道教皇身旁有其他的人。教皇的影响力大到让他以为自己完全是独自一人。 达努比斯和其他人一起喃喃念着答案,虽然没有人知会他,但他突然间知道自己被遣开了。光晕转向其他人,不再直接包围着他。他感觉自己仿佛从烈日下跨入树荫中,半盲般地踉跄走下楼梯。此地,在大厅中,他可以顺口气,放松一下,四下观望。 教皇坐在大厅的尽头,被光芒包围着。但是,达努比斯的眼睛似乎适应了强光,他终于可以辨认和他在一起的人了。聚集在这里的是不同宗派的领袖,包括了神眷之子和神眷之女。他们被开玩笑地称为“太阳之手足”,是这些人处理了教会的日常事物,是这些人统治着克莱恩。但是,这里除了教会的高层之外还有其他人。达努比斯觉得自己的目光被吸引到大厅中的一个角落,看起来那是唯一一个被暗影盘踞的角落。 那里坐着一个穿着黑袍的身影,他所属的黑暗仿佛被教皇的光亮所震慑。但达努比斯打了个寒战,觉得那片黑暗只是在静候着,等待终将西沉的太阳。 黑衣人费斯坦但提勒斯不只为教廷中的众人所熟悉,更被容许出没在教皇的谒见厅中,这件事让达努比斯感到无比震惊。教皇试着要净化这世界,但邪恶就在这里,在他的教廷中!随后一个让人心安的念头出现在达努比斯的脑海,也许,当这世界已经完全摆脱了邪恶,食人魔的最后一员也丧命之后,费斯坦但提勒斯的邪恶势力自然会土崩瓦解。 当达努比斯因为这个念头而微笑的同时,他也注意到法师锐利、冰冷的目光扫向他。达努比斯浑身一僵,立刻别过头去。这名男子和教皇之间真是天差地别!当达努比斯沐浴在教皇的圣光之下时,他感觉到冷静和平和。不论何时,只要他看进费斯坦但提勒斯的双眸,他都会被迫想起自己内心的黑暗。 而且,在那双眼的逼视之下,他突然发现自己在思索着教皇那句话真正的意义:“我们之中谁是无辜的呢?” 达努比斯觉得十分不安,便走到一间摆着巨大宴会桌的接待室里。 美味、精致的食物的香味飘进达努比斯的鼻腔中,这是从安塞隆大陆各地由尊贵的朝圣者们带来的各种奇珍异品,也有从像沙克沙罗斯那么遥远的城市中的露天市场所采购来的;这不禁提醒了达努比斯他今天还没用餐。他拿起一个盘子,浏览着这些美食,只走到一半盘子中就装满了各色各样的菜肴,让他的肚子咕咕直叫。 一名仆人送上一杯芬芳的精灵醇酒。达努比斯拿了一杯,另外一只手则持着盘子和各种餐具,找把椅子坐了下来,开始大快朵颐。他正细细品味着烤乳羊鲜嫩肉汁的香味和醇酒的余韵在口中共鸣的感觉,一道阴影却突然落在他的盘子上。 达努比斯抬起头,差点呛到,连忙把口中的食物囫囵吞下,同时不好意思地擦着下巴上的酒。 “神……神眷之子。”他结巴地说,无力地站起来,想要对神眷之子的领袖表示恰当的敬意。 克拉斯带着嘲讽的笑意看着他,懒洋洋地挥挥手。“不用多礼,神眷之子,不要让我打搅到您。我并不想打断您用餐。我只是想要和您谈谈。也许,在您用完餐之后——” “已经……已经算吃完了。”达努比斯急忙说,把半满的盘子和酒杯交给路过的仆人,“我似乎没有原先以为的那么饿。”至少这句话是真的。他已经完全失去了食欲。 克拉斯优雅地一笑。他瘦削的精灵面孔和轮廓仿佛是精致的瓷器,而他的笑容也总是小心翼翼的,似乎怕把这瓷器打破。 “那么,您不想要再用甜点吗?” “不,不,一点也不想。太甜的……太甜的东西会妨碍消化——” “那么,请跟我来,神眷之子。我们两人有很久没有好好聊聊了。”克拉斯十分亲切,熟稔地拉起达努比斯的手;但其实达努比斯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过这位上司了。 先是教皇,然后是克拉斯。达努比斯感觉胃里面卡了一团冰凉的东西。当克拉斯领着他离开谒见厅时,教皇乐音般的嗓音又飘扬起来。达努比斯往后看,再一次地沐浴在那美妙的光芒之中。然后,当他叹着气将目光移开时,他的视线停留在那名黑袍法师身上。费斯坦但提勒斯微笑点头。达努比斯打了个寒战,急忙跟着克拉斯走出大门。 这两名牧师穿过华丽的走廊,径直来到一个小房间——克拉斯自己的房间。这里也是精雕细琢,雕梁画栋;但达努比斯太过紧张,完全无暇欣赏。 “请,请,达努比斯,请您坐下。反正我们现在很自在,没有其他人的干扰,所以我可以这样叫您。” 达努比斯并不觉得自在,但两人的确是独处。他坐在克拉斯提供的座位边缘,接受了一杯甜酒,却丝毫没碰,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克拉斯东拉西扯了一些毫不重要的东西,询问有关达努比斯翻译工作的情况;老牧师正在努力地将米莎凯之碟上的文字翻译成他的母语——索兰尼亚语。之后,克拉斯还询问了很多自己一点也不感兴趣的话题。 然后,在暂停片刻之后,克拉斯轻松地说:“我无意间听到您质疑教皇的问题。” 达努比斯把甜酒放到桌上,手抖得差点把酒都洒光。“我……我只是……关心……关心那个他们误逮的年轻人……”他结巴地轻声说。 克拉斯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很好,也很适当。根据经书的记载,我们必须要关心这世上的同胞。达努比斯,您的善行让人印象深刻,我将会在今年的汇报中加上这一段的。” “多谢您,神眷之子。”达努比斯嘀咕着,不太确定该说什么。 克拉斯一言不发地用精灵独有的杏眼打量着对面的牧师。 达努比斯用袖子擦擦脸,房间中实在太热了。精灵们似乎都是冷血动物。 “还有什么别的事吗?”克拉斯轻声问。 达努比斯深深吸一口气。“大人,”他诚恳地说,“有关那位年轻人。他会被释放吗?还有那个坎德人?”他仿佛突然间受到启发。“我想也许我可以帮上忙,引导他们回到正道。既然那年轻人是无辜的……” “我们谁是真正无辜的?”克拉斯质疑道,他看着天花板,仿佛诸神已经将答案写在上面了。 “我很确定这是个很好的问题,”达努比斯低声说,“毫无疑问,是个值得学习和讨论的问题,但这个年轻人,很明显是无辜的,至少看起来是这样……”达努比斯停下来,感到有些迷惑。 克拉斯哀伤地笑笑。“啊,您注意到了吗?”他双手一摊,将目光转向牧师。“俗谚说,兔子的皮毛遮蔽了恶狼的牙齿。”他往后靠向椅子,再度打量着天花板。“明天这两个人就要在奴隶市场上被拍卖了。” 达努比斯站起身。“什么?大人……” 克拉斯的目光立刻转向牧师,将他的动作冻结住。 “您还有怀疑?” “但是……他是无辜的!”达努比斯只说得出这些话。 克拉斯再度露出笑容,这次是疲倦、容忍的笑容。 “您是个好人,达努比斯。好人,而且是好牧师。也许有点单纯,但却是个好牧师。这个选择我们并不是轻易就达成共识的。我们审问过那个男人。我只能这样说,他对于自己从何而来,为何来此的问题回答得颠三倒四。即使他没有犯下伤害那女孩的罪行,毫无疑问,一定有其他不为人知的错误在撕扯着他的灵魂。这点从他脸上就看得出来。他没有任何的谋生之道,身上也没有钱。他是个流浪汉,如果我们放任不管,他可能会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提供一个可以照顾他的主人是我们对他的优待。有朝一日他将可以重获自由,并且涤清心中罪恶的重担。至于那坎德人——”克拉斯不耐地挥挥手。 “教皇知道吗?”达努比斯鼓起勇气问道。 克拉斯叹口气,这次牧师注意到他的眉宇之间挤出了一丝恼怒的皱纹。“教皇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要思虑,神眷之子达努比斯,”他冷冷地说,“他的纯良善美会让他为了这个人的受苦而难过好几天。他并没有特别指示要释放这个男人,所以我们就替他分担了这让人烦心的决定。” 克拉斯注意到达努比斯憔悴的脸上充满了疑惑,他弯身向前,皱眉打量着对方。“好吧,达努比斯,如果你一定要知道,那个年轻女子的出现非常神秘。更别提就我们所知是黑衣人暗示你去拯救她的这件事了。” 达努比斯吞口口水,坐回位置上。房间不再燥热,他打了个寒战。“这是真的,”他手搓着脸道,“是他告诉我——” “我早就知道了!”克拉斯愤愤地说,“是他告诉我的。那年轻女子要留在这里。她是名神眷之女,戴着帕拉丁的护身符。她也有些迷惑,但这是在预料之中的。我们可以监视她。但你也知道如果我们释放了那个男子,这工作会变得有多么艰巨。在早先的日子里,他们可能会把他丢进地牢,然后彻底地遗忘他。但我们已经文明多了。我们将会给他提供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同时还可以追踪他的一举一动。” 达努比斯迷惑地想:克拉斯把卖身为奴这件事情说得好像是他们给的恩惠一样。也许这真的是,也许错的是我。就像他说的一样,我是个单纯的人。他头昏脑涨地站起身。刚刚他所吃的美食如同石块般卡在他胃里。他对上司咕哝了声道歉,开始朝门口走去。克拉斯也站起身,脸上露出理解的微笑。 “有空再来和我聊聊,神眷之子,”他站在门边说,“不要害怕对我们提出质疑。这样我们才能学到东西。” 达努比斯僵硬地点点头,然后停下脚步。“我……那我还有一个问题,”他迟疑地说,“你提到了黑衣人。你对他知道多少?我是说,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他……他让我觉得害怕。” 克拉斯的神情极为凝重,但看起来并没有因这个问题而感到不悦。也许他很高兴达努比斯的心思已经转移到另一个问题上。“谁了解法师的作风呢,”他回答道,“我们只知道他们和我们作风相异,也和诸神的行事不同。这也是为什么教皇想要尽可能地将他们从安塞隆大陆上驱走。现在他们已经被隔离在偏远森林中的威莱斯之塔里。很快地,由于我们关闭了魔法学校,随着他们人数的减少,连那最后的基地都将消失。您听说了帕兰萨斯之塔的诅咒?” 达努比斯沉默地点点头。 “那个可怕的惨剧!”克拉斯皱起眉,“这更让我们了解了诸神对这些法师们下了多重的诅咒,让那个可怜的家伙疯狂到把自己刺死在大门上,让天神降怒;我们认为,这也永远地封闭了那座高塔。不过,我们刚刚在讨论些什么?” “费斯坦但提勒斯。”达努比斯嘟囔着,很后悔自己提起这件事。现在他只想赶快回房去吃些胃药。 克拉斯微微一皱浓眉。“我只知道一百多年前,当我来这里的时候他就在了。他的年纪很大,甚至超过我的许多同胞;即使是吾辈中最年长的,也不记得他的恶名何时成为了众人的话题。但是,他是个人类,因此,他必定是利用魔法来延续他的生命。至于怎么做,我不敢想象。”克拉斯心无旁骛地瞪着达努比斯,“现在,你总应该明白教皇为什么要留他在身边了吧?” “出于恐惧?”达努比斯天真地说。 克拉斯优雅的笑容僵硬了片刻,然后换成长辈对笨小孩解释简单事情的笑容。“不是的,神眷之子,”他耐心地说,“费斯坦但提勒斯对我们十分有用。谁更了解这个世界?他曾经在这个世界周游。他知道各处的语言、风俗民情和传说。他拥有丰富的知识。他对教皇来说十分有用,因此我们容许他留在这边,而不是让他和同僚一样被我们驱赶到威莱斯去。” 达努比斯点点头。“我明白了。”他虚弱地笑着,“还有……我现在一定得离开了。多谢您的慷慨,神眷之子,也多谢您替我除去疑虑。我……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很荣幸我可以帮上忙。”克拉斯体贴地说,“愿诸神让您有个好眠,弟兄。” “您也是一样。”达努比斯嗫嚅地回答,然后转身离开,在听到门关闭的声音后不禁松了一口气。 牧师匆忙地走过教皇的谒见厅。光芒从门下流泻而出,甜美圣洁的语音牵动达努比斯的心弦;但由于他身体的不适,他只得抗拒了回头的诱惑。 达努比斯渴望着卧房的静谧,安静地在神殿中赶路。他在某个交错的走廊中不小心转错了弯,迷了路。但一名好心的仆人领着他回到了他的住所。 这个地方和教廷或教皇所居住的地方比起来寒酸许多,但在克莱恩依旧会被视为豪华万分。当达努比斯在走廊上快步行走的时候,柔和的烛光让他觉得十分安详,有家的味道。其他牧师从他身边走过,带着笑容低声道晚安。这里是属于他的地方,是和他一样单纯的地方。 达努比斯又叹了口气,走到自己的小房间内,打开门(神殿中没有任何上锁的东西,因为这是对其他人的不信任),准备走进去。然后他突然停下脚步。他从眼角看到了一个身影,一个处在幽暗阴影中的黑影。他仔细地打量着走廊,此地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我真的老了。达努比斯疲倦地摇摇头,告诉自己这次是眼花了。他走进房中,白袍发出窸窣声。他用力关上门,伸手拿取胃药。
    在这里我们看到各种神话彼此堆积的状况,我们也因此可以大概了解这些人物所相信的传说。——西克曼 这段描述让我们看到了泰索何夫所经历的成长。所有的人物都会成长,不管是通过改变还是通过他们自我的提升。永远不变的角色只是浪费作者的时间而已。——西克曼 这段话说得真是太好了。人类用自己的标准来决定诸神应该祝福什么人。祷告竟然变成讨价还价的工具!竟然有人可以声称把持或是独占诸神的旨意,这本来就是危机的开端。——西克曼。达努比斯的祈祷代表的是教皇的宗教概念十分危险:只有值得的人才能获得帕拉丁的祝福。——魏丝 我知道这听起来或许难以置信,但这个房间的描述大部分是来自我自己在中学时所做的一只花瓶!——西克曼 盲目的主题充斥在整本书中,这里用来比喻教皇的影响力。他的信徒们都因为这荣耀的光芒而盲目了,就像看不清楚太阳一样,所以他们看不见真相。——魏丝 《圣经》中的故事又在这里被应用上了——“他们还是不住地问他,耶稣就直起腰来,对他们说:‘你们中间谁是没有罪的,谁就可以先拿石头打她。’”(《约翰福音》8:7)——西克曼 克拉斯在克里斯·皮尔逊的“教皇三部曲”(kingpriest trilogy)中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三部曲描述的是教皇如何掌权,以及他的统治如何带来了大灾变。参见《神之选民》(chosen of the gods)、《神锤》(divine hammer)和《圣火》(sacred fire)。 索兰尼亚语大致上来说是以拉丁文的结构所构筑的,虽然真正的拉丁文学者会觉得我的尝试很好笑。我试着用这语言写过一整首歌的歌词,但它的结构依旧只是松散地存在于我脑海中。——西克曼 这又是一个《圣经》的例子,简单地说就是要爱你的邻舍。 这是另一个受“专家级龙与地下城”规则影响的地方。在游戏中,每个种族都有独特的优势和劣势,精灵的劣势是他们的体质有所减损(健康、体力、耐力等)。 教皇是个相当复杂的人物,而且描述起来相当困难。因为他必须要善良到邪恶的地步,这本身就是个冲突的定义。而且,在这里自由意志的概念再度成为重点。教皇认为如果要让所有人接受他对于神的诠释,他就必须要剥夺人们的自由意志。他也同时找出了历史上众人皆爱的“替罪羔羊”的做法,以便让所有人团结在他的旗下,他把某个种族或是人种当作邪恶的,并且下令消灭他们。——魏丝 克拉斯所说的“早先的日子里”,应该是指第一纪元。——西克曼 这是个主人持续奴役和拥有奴隶的恶心理由。克拉斯说“我们已经文明多了”,你可以感觉到他从上往下看的那种自傲与神气的感觉。这种空洞和变态的言论就像是那些“文明”的白人必须要解放和教化那些“低等的野蛮人”一样。——西克曼 当他说“这个世界”时,他指的是安塞隆,而不是整个克莱恩。他真正在乎的只是安塞隆这块土地而已。——西克曼
第2卷 03 牢门的锁孔中,钥匙叮当作响。 泰索何夫猛然坐直。厚重石墙高处的小铁窗透进一丝白光。黎明,他睡眼惺忪地想。钥匙再次作响,仿佛狱卒开门时遇到了些问题。泰斯不安地看着牢房另一端的卡拉蒙。大汉躺在充当床铺的石板上,动也不动,似乎完全没听到这骚动声。 这是个不好的预兆,泰斯紧张地想。他知道这个身经百战的战士(当他没喝醉的时候),本该会因为房门外的脚步声而惊醒。但是,自从昨天守卫们把卡拉蒙带进来之后,他既没动也没开口。他拒绝了食物和水(泰斯也对他保证大多数下毒的食物上都会有切口),躺在石板上,瞪着天花板直到深夜。然后他动了动(勉强算是),闭上了眼睛。 钥匙转动的声音越来越大,又掺杂着狱卒的咒骂声。泰斯急忙站起来,匆匆走到门边,并顺了顺衣物,将头发中的稻草拔去。坎德人注意到门边有张烂凳子,于是他将凳子拉到门口,站在上面,从门上的小铁窗低头看着狱卒。 “早安啊!”泰斯愉悦地说,“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狱卒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跳起足足有三英尺高,差点把钥匙给弄掉了。他是个矮小的男人,和墙壁一样饱经风霜,灰扑扑的。狱卒透过铁窗瞪着坎德人,再度把钥匙塞进锁孔,开始更粗暴地用力扭转着。站在狱卒身后的男人皱起眉头。他是个高大壮硕的男人,穿戴着昂贵的服饰,为了抵御清晨的寒风,他脖子上还特别绕着熊皮披风。他的手中拿着一块石板,一根粉笔用皮绳绑在其上。 “快点!”那人对狱卒大吼道,“市场在清晨就要开市,那时我得把这个家伙弄干净,看起来体面才行。” “一定是坏了。”狱卒喃喃道。 “哦,没有,这没坏,”泰斯好心地说,“事实上,我想如果不是被我的开锁器挡住,你的钥匙应该能很简单地打开锁。” 狱卒慢慢放下钥匙,哀怨地瞪着坎德人。 “这是非常出人意料的意外。”泰斯继续道,“你知道的,我昨天晚上很无聊,卡拉蒙睡得很早,你又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拿走了。我刚好发现你漏掉一个我藏在袜子里的开锁器,所以我决定拿它来试试这扇门,可以说是找点事情打发时间,顺便验证一下你们造的牢房到底怎么样。顺带一提,这座监狱真的不错,”泰斯严肃地说,“是我曾经住过……呃,我是说曾经见过的最好的监狱。对了,我叫泰索何夫·柏伏特。”坎德人把小手挤过铁窗,预防万一有人想和他握手。没人想。“我是从索拉斯来的,我的朋友也一样。你们可以把我们当作是来这边执行一个短期任务的……哦,我想起来了,这道锁。好嘛,你不需要这样瞪着我,又不是我的错。事实上,是你的这个笨锁把我的开锁器弄坏了!这是我最好的开锁器,也是我爸爸的,”坎德人忧伤地说,“是我成年时他给我的。我真的认为,”泰斯用严峻的声调说,“你至少可以向我道歉。” 一听到这句话,狱卒发出了一连串的怪声,有点像是打鼾和爆炸的混合。他对坎德人摇晃着钥匙圈,不知所云地咕哝着什么“永远烂在这牢房里”之类的话,准备转身走开,但那穿着熊皮披风的男人抓住了他。 “别这么快放弃!我要里面的那个男人。” “我知道,我知道,”狱卒用虚弱的声音讨饶道,“但是你必须等锁匠——” “不可能。我的命令是今天就要让他上场。” “既然这样,你得要想办法把他从里面弄出来。”狱卒不屑地说,“或是给坎德人一把新的开锁器。现在,你到底想不想把任务完成?” 他转身信步离开,让那穿着熊皮的男人闷闷不乐地看着门。“你知道我的命令是从何而来。”他压低声音说。 “我的命令也是一样,”干瘦的狱卒说,“如果他们不喜欢,他们可以祈祷这扇门打开。如果这不管用,他们也可以和其他人一样等锁匠来。” “你要放我们出去吗?”泰斯渴望地说,“如果你要,我们也许可以帮忙——”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的脑海。“你该不会想要处决我们吧?因为,如果那样的话,我想我们宁愿等锁匠来……” “处决!”那穿着熊皮的男人低吼道,“伊斯塔已经有十年没有死刑了。教会不容许这种事情。” “啊,对男人来说,干净利落地死太轻松了。”那狱卒又再度转过身,“你这个小怪物,你说的帮忙是什么意思?” “这样啊,”泰斯结巴地说,“如果你们不处决我们,那么你们要怎么处置我们?我想你们不会就这样放我们走吧?毕竟我们是无辜的。我是说,我们没有——” “我不会处置你,”穿熊皮的男人讥讽地说,“我要的是你的朋友。而且,你所说的没错,他们不准备让他走。” “干净、利落地处死。”老狱卒嘀咕着,露出没有牙齿的笑容,“每次都会有一大群人围拢过来看热闹,让人觉得自己终于受到重视。我记得哈利·史耐格被送上绞刑台时对我这样说,他希望有一大群人围观,而大家也的确没让他失望,让他哭得稀里哗啦的。‘这么多人牺牲假期,’他对我说,‘只是来为我送行。’这家伙到死都是个绅士。” “他要卖到市场去!”那披熊皮的男人大吼道,不管唠叨的老狱卒。 “又快又利落。”狱卒摇摇头。 “好吧,”泰斯有点怀疑地说,“我不确定他是什么意思,但是如果你真的想要让我们出去,也许卡拉蒙帮得上忙。” 坎德人从窗户边消失,外面的两人听见他大喊道:“卡拉蒙,醒过来!他们想要让我们出去,但是门因为我的问题打不开,好吧,一部分是……” “你知道你必须要两个一起带走吗?”狱卒狡黠地说。 “什么?”穿着熊皮的男人转身瞪着那狱卒,“没人跟我提过……” “他们必须要一起被卖掉。我接到的命令是这个样子,而且,既然我们两个人的命令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有书面记载吗?”那人皱起眉头。 “当然有。”狱卒沾沾自喜地说。 “我会少赚很多钱的!谁会买坎德人?” 狱卒耸耸肩。这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穿着熊皮的男人准备再度开口,门上铁窗中出现的面孔让他闭上了嘴。这次不是坎德人了。这是一个人类,一名青年的面孔,大概有二十八岁左右。这张面孔本来可能很俊俏,但原先紧实的下巴现在满是脂肪,褐色的眼眸目光涣散,鬈发油腻地纠缠在一起。 “克丽珊娜小姐还好吗?”卡拉蒙问道。 穿着熊皮的男人困惑地眨着眼。 “克丽珊娜小姐,他们把她带到神殿去了。”卡拉蒙重复道。 狱卒用手指戳着熊皮男人的肋骨。“你也知道的,那个被打惨了的女人。” “我没有碰她,”卡拉蒙最后终于说,“现在,她到底状况如何?” “这跟你没有关系。”穿着熊皮的男人没好气地说,突然间记起来现在是什么时间了。“你是个锁匠吗?坎德人说你可以把门打开。” “我不是锁匠,”卡拉蒙说,“但是也许我可以打开它,”他的目光转向狱卒,“如果你不介意我弄破一些东西?” “锁都已经坏掉了!”狱卒尖声说,“除非你把门撞烂,否则我看不出来还能怎么做。” “我正准备这样做。”卡拉蒙冷静地说。 “把门撞烂?”狱卒尖叫道,“你这笨蛋!为什么——” “等等。”穿着熊皮的男人从门上的铁窗中瞄到了卡拉蒙宽厚的肩膀和像牛一样粗的脖子,“让我们看看。如果他办到了,我负责修理的费用。” “你最好是负责到底!”狱卒愤愤地说。穿着熊皮的男人用眼角瞄着他,狱卒只好安静下来。 卡拉蒙闭上眼,深深吸了几口气,每次都缓缓地呼出。披着熊皮的男人和狱卒离开可能被波及的范围。卡拉蒙也从铁窗中消失了。他们听见一声闷哼,然后是什么东西猛力撞击坚固木门的巨响。那门在合叶上摇晃了几下,甚至连石墙都在这冲击下不住地晃动。但门还是撑住了。不过,狱卒现在吓得合不拢嘴,禁不住往后又退了几步。 牢房内又传来另外一声闷哼,然后是另外一次巨响。门突然从中爆开,只剩下扭曲变形的合叶和锁头依旧固执地连在墙壁上。卡拉蒙整个人跟着冲到走廊上。从围观的犯人待着的牢房中传来一阵压抑着的欢呼声。 “你要负责赔偿!”狱卒对披着熊皮的男人说。 “这场表演绝对值回票价。”那人扶着卡拉蒙站起来,把他身上的灰尘拍掉,同时打量着他,“最近吃得太好了?看来也很爱喝酒,对吧?也许你就是这样才被关到这里来的。好吧,别管那么多了。这一切很快都会结束。你的名字是卡拉蒙?” 大汉愁眉苦脸地点点头。 “我是泰索何夫·柏伏特。”坎德人踏出破烂的木门,再度伸出小手,“我和他到哪里都是一起的。我对提卡保证过会——” 披着熊皮的男人在手上的板子上写了一些东西,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坎德人。“嗯嗯,我明白了。” “好吧,那现在要怎么样?”坎德人继续说道,叹着气把小手放进口袋中。“如果你可以先把我们的脚镣卸下,我们走起路来一定会比较轻松。” “说的也是。”披着熊皮的男人嘀咕着,并在板子上写下一些数据。他把数字加到一起,微笑起来。“往前走。”他指示着狱卒,“把其他要给我的犯人一起带过来。” 老狱卒对泰斯和卡拉蒙凶恶地瞪了一眼之后就离开了。 “你们两个人,靠在墙边坐好,等我把一切都处理好。”披着熊皮的男人命令道。 卡拉蒙在地板上坐了下来,揉着肩膀。泰斯快乐地叹着气,坐在他身边。监狱外面的世界看起来已经光明多了。正如同他告诉卡拉蒙的一样:“只要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就有希望!如果被困在这里,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哦,顺带一提,”泰斯对着渐行渐远的狱卒背影喊道,“你可以把开锁器还我吗?你知道的,有很重要的纪念价值。” “机会,哼?”当铁匠准备铁项圈时,卡拉蒙对泰斯说。他们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找到够大的项圈,因此卡拉蒙是最后戴上项圈的犯人。当铁匠用烧红的铁棒焊接项圈时,卡拉蒙痛得龇牙咧嘴。空气中传来一股皮肉烧焦的气味。 泰斯难过地拉拉项圈,卡拉蒙的痛苦让他感同身受。“对不起,”他抽噎着说,“我不知道他说的是‘在市场上卖’,我以为他说的是在‘市场上买’,我还以为我们可以先吃一顿哩。他们在这边讲话的口音很奇怪。我说真的,卡拉蒙……” “没关系啦,”卡拉蒙叹着气说,“这又不是你的错。” “但这一定有某人要负责任。”泰斯下意识地辩解道,并饶富兴味地看着铁匠在卡拉蒙的伤口上涂油,挑剔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伊斯塔有许多铁匠都是因为奴隶挣脱了项圈而丢了工作。 “你是什么意思?”卡拉蒙呆呆地嘟囔着,他的表情变得十分空洞。 “这样说吧,”泰斯偷瞄了铁匠一眼,然后低语道,“静下心来想一想。看看你来这边的时候穿成什么样子。你看起来就像个流氓。然后又有那些牧师和守卫出现,仿佛在等待我们一样。而且还有克丽珊娜小姐,看起来变成那个样子。” “你说得对,”卡拉蒙迷蒙的眼中出现了一丝生气。这微弱的闪光变成了熊熊大火,点燃了闷烧的火焰。“雷斯林,”他喃喃地说,“他知道我会试着阻止他。这是他搞的鬼!” “我不是很确定,”泰斯想了想之后说,“我是说,为什么他不把你烧成灰或是把你变成一堵墙,这样不是简单多了吗?” “不会的!”卡拉蒙说,泰斯从他的眼中看到兴奋的光芒,“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他想要我们回到这里……做些什么事情。他不会杀死我们。那个……你还记得替他工作的暗精灵跟我们说过什么吗?” 泰斯看起来有些半信半疑,准备要说些什么,此时铁匠把战士拉了起来。披着熊皮的男人原先站在门口不耐烦地看着,现在挥手示意他自己的两名奴隶上前。他们急忙走进去,粗鲁地抓住卡拉蒙和泰斯,逼他们和其他奴隶一起排列成行。又有两名奴隶走上前,将他们和其他的奴隶们绑在同一条铁链上。然后,熊皮男人一挥手,这群可怜兮兮的人类、半精灵和两名地精开始往前移动。 众人走不了三步,就立刻因为泰索何夫走错方向而缠成一团。 在一阵咒骂和几次藤条的挥打之后(当然,先看看附近有没有牧师),披着熊皮的男人又让人群开始移动。泰斯跳跃着试着跟上步伐。在这个坎德人两次跪倒在地上,再度拖倒整队人马之后,卡拉蒙实在忍不住把他连同链子一起抱了起来。 “这实在很有趣,”泰斯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特别是在我跌倒的时候。你看见了那个男人的表情吗?我——” “你在那边说的是什么意思?”卡拉蒙打岔道,“是什么让你觉得这背后不是雷斯林在操纵?” 泰斯的表情变得难得一见地严肃。“卡拉蒙,”他片刻之后环抱着卡拉蒙的脖子,对着他耳朵说话,试着压过铁链的叮当声和街道的嘈杂声,“雷斯林一定非常忙碌,特别是花了那么多工夫准备回到这里。没错,帕萨理安就花了好几天才能施展出时光旅行的法术,况且他还是个强到不行的法师。这一定会消耗掉雷斯林很多体力。他怎么可能同时对我们做这个又做那个?” “好吧,”卡拉蒙皱着眉说,“如果不是他做的,那又是谁?” “有没有可能是费斯坦但提勒斯?”泰斯戏剧性地低语道。 卡拉蒙深吸一口气,表情变得十分凝重。 “他……他是个非常厉害的法师,”泰斯提醒他说,“而且,好吧,你也丝毫没有隐藏自己回到这里是为了——这么说吧,除掉他。我是说,你甚至在大法师之塔中公开宣布。我们也知道费斯坦但提勒斯在塔中神出鬼没的,或是至少有些耳目在。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和雷斯林在那里碰面,对吧?如果他当时就站在那里,听见你说的话呢?我想他一定相当生气。” “呸!如果他有那么强,他会当场就把我杀了!”卡拉蒙怒目道。 “不,他不行。”泰斯坚定地说,“听着,我把一切都想通了。他不能够杀死自己学生的哥哥。特别是雷斯林带你回来有些别的目的。就费斯坦但提勒斯所知,雷斯林的内心深处其实是爱着你的。” 卡拉蒙的脸色变得苍白,泰斯立刻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无论如何,”他急忙说,“他没办法马上摆脱你,至少他要让这看起来天衣无缝。” “那又怎样?” “所以——”泰斯深吸一口气,“好吧,他们在这里不会处决犯人。但是他们很明显有别的方法处理那些没人喜欢的家伙。牧师和狱卒都提过,处死和我们将要经历的事情比起来轻松多了。” 落在卡拉蒙背上的一鞭让对话突然终止了。卡拉蒙恼怒地瞪了鞭打他的奴隶一眼,那个猥琐的家伙显然很热爱他的工作。卡拉蒙陷入了阴郁的沉默中,思索着泰斯告诉他的事情。这的确很有道理。他见过帕萨理安为了施展这个困难的法术消耗了多少精力。雷斯林是很强,但远远没有那么强!而且,他的身体还很虚弱。 卡拉蒙突然清楚了事情的全貌。泰索何夫说得对!我们是被陷害了。费斯坦但提勒斯将会悄悄地除掉我,并且对雷斯林编造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在卡拉蒙脑中的某处,他听见一个固执的矮人声音说:“我不知道是哪个家伙比较娘娘腔,是你还是那个蠢坎德人?但是如果你们狗运好得能够逃过这一次,我会大吃一惊的!”想到老朋友,卡拉蒙露出忧伤的微笑。但佛林特不在这里,坦尼斯和任何可以给他忠告的人也都不在。他和泰斯只能靠自己了;而且,如果不是因为坎德人大胆冲进结界中,现在他可能举目无亲地被困在这里!这个想法让卡拉蒙感到一阵寒意。 “这就代表了,我必须在费斯坦但提勒斯除掉我之前找到他。”他对自己轻声说。 神庙的雄伟尖塔俯瞰着一尘不染的街道,只有后巷例外。街道上人山人海。神殿的守卫四处巡逻,维持秩序,七彩的制服和高耸的头盔让他们在人群中鹤立鸡群。漫步在商店和广场上的美丽女子用眼角仰慕地看着守卫,精致的裙摆扫过人行道。广场上有个角落是有教养的女子绝不会靠近的,那是奴隶市场所在的角落。 奴隶市场如同往常一样拥挤。拍卖会一周举行一次,这也是为什么那个披着熊皮的经纪人急着要从监狱中领取当周应得的人犯数目。虽然贩卖奴隶的所得都归于公共基金,但经纪人当然会分到他应得的酬劳。这周看起来又可以大赚一票。 如同他告诉泰斯的一样,伊斯塔和它周边所能控制的范围内的确没有死刑。好吧,其实还是有几件。索兰尼亚骑士依旧坚持要用野蛮的传统方式,来处决背叛骑士团的家伙——用那家伙的剑割开他的喉咙。但教皇正在和骑士团协商,这种传统很有希望被中断。 当然,伊斯塔废除死刑的做法造成了另外一个困扰——该怎么处理人数不断增加、持续消耗公共基金的那些囚犯。因此,教会对此进行了一项研究,最后发现大多数的犯人都是身无分文、无家可归的可怜虫,他们所犯下的偷盗、卖淫等罪行也都是因为这些原因。 “因此,”教皇对首相宣布决定时这样说,“奴隶制度不仅解决了监狱过度拥挤的问题,同时也是对这些可怜人最宽大为怀的处理方法;因为他们一切犯罪的根源就是他们无法逃脱贫穷的罗网。” “当然,这绝对是最好的答案。因此,帮助他们就是我们的责任。身为奴隶,他们将可以获得温饱,有栖身之地。当然,我们会确保他们获得适当的照顾。如果他们表现良好,在服务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可以买回自己的自由。那时,他们将会成为社会上有用的人。” 这个点子立刻就被付诸实行,至今已经大约有十年了。不过,这制度依旧有些问题。当然,这些问题从来没有上达到教皇的天听;它们没有那么重要,低层的官僚就足以有效地处理掉这些问题。教会在犯人转成奴隶的过程中收益颇丰(这又必须和那些因为私人原因而卖身的家伙分开),奴隶制度看起来甚至是遏制犯罪的一大主因。 真正的问题是出在两种类型的犯人身上——坎德人和那些重刑犯。坎德人完全没有人要买,而谋杀、强奸犯或是疯子也没有太大的商机。解决之道非常简单。坎德人被关了一夜之后,就会由守卫护送到城门外(这导致每天都有这样的仪式举行)。教会也特别为严重的犯罪成立了特殊的机构。 目前,那披着熊皮的男人就正在和这种特殊机构的领袖谈话,一边讲得口沫横飞,一边对着卡拉蒙指指点点,比画着用肩膀撞倒门的奇景。 那机构的首领看起来并不太意外。不过,这并非不寻常。他许久以前就已经学到,对任何奴隶露出异乎寻常的表情都会让价格迅速加倍。因此,矮人对卡拉蒙绷着脸,朝地上吐了口口水,抱着双臂,双脚稳稳地站着,瞪着那穿熊皮的男人。 “他的身体早就垮了,太胖了。而且你看看他的鼻子,他还是个酒鬼。”矮人摇摇头。“他看起来还不够邪恶。你说他做了什么?攻击牧师?哼!”矮人不屑地说,“他唯一可以攻击的就是酒桶!” 披着熊皮的男人当然也习惯了这种态度。 “老兄,你可能会错过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脸不红气不喘地说,“你应该看看他撞倒那扇门的样子。我从来没见过任何人有这种怪力。也许他的体重过重了些,但这很容易就能解决。把他的肌肉练起来,他就会成为万人迷,女士们都会崇拜他。看看那融化人的褐眼和那浓密的头发。”披着熊皮的男人压低声音说,“如果他进矿坑工作就可惜了……我试着把他做过的事情保密,但是恐怕哈洛也已经听说了。” 披着熊皮的男人和矮人不约而同地望向远处的一名人类,他正和许多粗壮的保镖谈笑。矮人捋着胡子,保持着毫不在乎的表情。 披着熊皮的男人打蛇随棍上。“哈洛发誓要尽一切代价得到他,说他可以从这个人类身上获得两个人的价值。但是,你是我的老顾客了,我会试着让你占上风的——” “就让哈洛买下他啊,”矮人低吼道,“死胖子。” 但那披着熊皮的男人注意到,矮人正用精于算计的眼神打量着卡拉蒙。他的经验告诉他什么时候该讲话,什么时候该保持安静。于是披着熊皮的男人对矮人鞠躬,走到一旁揉搓着双手。 卡拉蒙听见两人的对话,注意到矮人的目光像打量肉猪一样地上下扫视着,他突然想要挣脱束缚,撞开身前的围栏,把披熊皮的男人和矮人都痛打一顿。他脑中的血液加速流动,不停拉扯着绳索,双臂肌肉开始鼓动,这景象让四周的守卫拔出剑,矮人也跟着睁大眼。但泰索何夫随即用手肘撞撞卡拉蒙。 “卡拉蒙,你看!”坎德人兴奋地说。 有一段时间,卡拉蒙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之外,什么都听不见。泰斯又碰碰他。 “你看,卡拉蒙。就在那边,在人群边,独自一个人站着,看到了吗?” 卡拉蒙断断续续地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着坎德人所指的地方,突然间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冻结起来。 站在人群边缘的是一个黑袍的身影。他单独一个人。的确,他的身边甚至出现了一圈人群不愿意靠近的空隙。许多人小心翼翼地避免靠近他。没有人和他说话,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在那边。靠近他的人原先唾沫横飞地聊天,此时都不安地沉默下来,紧张地打量着他。 那人的袍子是深黑色的,没有任何装饰。袖口没有银线,遮住面孔的兜帽没有任何华丽的边饰。他也没有携带法杖,没有听从命令的魔宠。就让其他的法师佩戴各种各样的护身符,就让其他法师带着法杖或是指使动物吧。眼前的男人不需要这些东西。他的力量是由内而生的,这强大的力量绵延数百年,甚至打破了时空的界线。任何人都可以感觉到这股力量,它像是铁匠熔炉中所冒出的热气一样,在他身边构成光晕。 他高大结实,黑色的袍子披在纤瘦但肌肉结实的身躯上。他全身上下唯一露出的就是那双白净的手,看起来十分纤细、灵巧又有力。虽然他的年龄大到克莱恩没有多少生物可以猜测他的年纪,他却拥有年轻、健壮的身体。谣传说他利用魔法来克服岁月对他的影响。 所以他单独站着,仿佛黑色的太阳坠落到地面。幽深的兜帽阴影下,甚至连他眼中的亮光都无人可见。 “那是谁?”泰斯随意地问一名囚犯,用头对着那黑袍的家伙点了点。 “你不知道吗?”那囚犯紧张地说,仿佛不太愿意回答。 “我是从城外来的。”泰斯致歉道。 “真是的,他就是黑衣人哪,费斯坦但提勒斯。我想你应该听说过他?” “是。”泰斯瞪着卡拉蒙,脸上的表情是——我告诉过你了!“我们的确听说过他。”
    当然,他说的是雷斯林的学徒达拉马。 这里对于神殿守卫的描述参考了梵蒂冈的瑞士卫兵。 这句子可能是我被公司会议永无休止、却又无法达成任何目标的做法烦透了之后所写出来的。——西克曼 我们再次看到了“白人的使命”。这种说法让我一想到就会起鸡皮疙瘩。——西克曼 我们在这里的灵感来源一方面是职业摔跤,一方面是罗马竞技场。这样一想,职业摔跤其实和罗马竞技场有很多相同之处。——西克曼
第2卷 04 当克丽珊娜从帕拉丁施展在她身上的法术中苏醒过来时,她又惊讶又困惑,这让牧师们感到十分担心,害怕她的遭遇让她心智受到了伤害。 她提到了帕兰萨斯,所以他们假设她是从那边来的。但是她又不停地呼唤着教派之首——某个叫伊力斯坦的人。牧师们对于克莱恩所有教派领袖的姓名都很熟悉,却没听过这个叫伊力斯坦的人。但她十分坚持确有其人,开始让某些牧师怀疑目前帕兰萨斯的首领出了什么问题。信差们为此急急忙忙地出发。 然后,克丽珊娜也提到了帕兰萨斯城的神殿,但该处根本没有任何的神殿。最后她相当疯狂地提到了巨龙和什么有关“诸神回归”的事件,这让房间中的克拉斯和神眷之女首领爱莎都感到相当不安,做出抵抗亵渎的手势。克丽珊娜喝了些草药汁,镇定下来,最后终于睡着了。这两名牧师在她睡着之后又低声讨论了很久。然后教皇走进了房间,让他们的恐惧都烟消云散。 “我从神明那获得了启示,”他用奏鸣乐般的嗓音说,“得知帕拉丁为了让她免受邪恶法术的伤害,将她的灵魂召唤到他身边庇护。我认为这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克拉斯和爱莎摇摇头,交换着明白一切的眼神。教皇对于法师的痛恨是众所皆知的。 “因此,她原先和帕拉丁在一起,住在我们试图于地面仿造的神国当中。毫无疑问,她在那边得知了有关未来的消息。她提到帕兰萨斯城建造了一座美丽的神殿。难道我们没有这样的计划吗?她提到了这个叫伊力斯坦的人,也许是某个注定统治该处的牧师。” “但是……巨龙、诸神的回归呢?”爱莎喃喃地说。 “关于巨龙,”教皇的声音中流露出温暖和好奇的色彩,“这可能是她儿时听到的传说让她在病痛时被噩梦纠缠,或者这也可能和法师准备施展在她身上的法术有关。”他的声音变得严厉。“你们也知道,据说法师有能力让人看见并不存在的事物。至于有关‘诸神回归’的事情……” 教皇沉吟片刻。当他再度开口时,有种压低声音喘不过气的感觉。“你们两位是我最亲近的顾问,知道我心中的梦想。你们知道会有一天——而那一天就快来了——我将会祈求诸神,要求他们协助我们与那些在我们之中的邪恶争斗。在那一天,帕拉丁将会聆听我的祈祷。他将会站在我的身边,我们将一起和黑暗作战,直到它被永远征服为止!这就是她所预见的!这是她所谓的‘诸神回归’!” 光芒射进房间中,爱莎念诵祷文,连克拉斯也低垂双眼。 “就让她睡吧,”教皇说,“她明早就会好多了。在我对帕拉丁的祈祷文中会特别提到她的。” 他离开之后,整个房间仿佛黯淡下来。爱莎沉默地看着他离开。然后,精灵女子转身对着克拉斯。 “他有这种力量吗?”爱莎对克拉斯问道,后者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克丽珊娜,“他真的想要……照他所说的去做吗?” “什么?”克拉斯的思绪已经飘到很远的地方。他看着教皇的背影。“哦,是那个啊?他当然有那个力量。你看到他是如何医好这女人了。照他所声称的,诸神透过神谕和他交谈。你上次治好人是什么时候了,神眷之女?” “那么你也相信帕拉丁收容了她的灵魂,并且让她看到了未来?”爱莎看起来有些惊讶,“你真的相信他治好了她?” “我相信这个年轻女子身上有些非常特殊的地方,那两个和她一起来的人也一样。”克拉斯严肃地说,“我会照顾他们的。你得好好注意她。至于教皇,”克拉斯耸耸肩,“就让他召唤诸神的力量吧。如果他们下凡来替他战斗,那也很好。如果没有,我们也无伤。我们知道是谁在替诸神处理克莱恩的大小事务。” “我在想一件事,”爱莎将克丽珊娜纠结的头发从她疲倦的面孔上拂去,“我教中有一名年轻女孩拥有真正的医疗神力。那名年轻女孩受到了索兰尼亚骑士的诱惑。他的名字叫什么?” “索思,”克拉斯说,“索思爵士,达加堡的索思爵士。哦,我并不怀疑你所说的。有些时候,你可以在最年轻和最年长的那些人身上找到这种特殊的力量,或者是他们自认为拥有这种力量。老实说,我认为这不过是某些人太想要相信某件事情,进而说服自己相信的一种情形。这对我们并没有任何伤害。爱莎,小心地盯紧这名女子。如果在她康复之后,早上还继续提起这些事情,我们可能必须要采取非常手段了。但是,现在……” 他沉默下来。爱莎点点头。两人都明白女子将会在药剂的影响下呼呼大睡,于是放心地让克丽珊娜在伊斯塔神殿中一个空旷的房间内休息。 克丽珊娜第二天早上一醒过来,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被塞满了棉花。她的口中有种苦涩的味道,而且喉咙渴得不得了。她头昏脑涨地坐起来,试着拼凑起自己的思绪。一切都没有道理。她依稀记得有个超越生死界线的怪物扑向她。然后,她曾经和雷斯林一起进入大法师之塔,还有被各种袍色法师包围的记忆,然后是共鸣的岩石,以及经过漫长旅途的感觉。 她同时也有关于自己在一个力量强大的人身边醒来的模糊记忆,那人的完美压倒了一切,他的语音让她心中充满了平静。但他说他是教皇,而她是在伊斯塔的神殿之中。这一点道理都没有。她记得自己呼唤伊力斯坦,但是似乎没有人听说过他。她告诉他们有关他的事情:他是怎么被米莎凯的牧师金月医治好,又是怎样领导对抗恶龙的战争,以及他是如何宣讲诸神的回归。但这些话只是让牧师们用同情、怜悯的目光看着她。最后,他们给她一种味道奇怪的药水喝,然后她就睡着了。 现在她依旧感到困惑,但是决心要弄清楚自己人在何方,以及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跳下床,强迫自己像平日清晨一样地盥洗,然后冷静地梳理一头乌黑的秀发。这些熟悉的事情让她放松下来。 她甚至花时间逛了逛这卧室,她无法压抑自己欣赏此地雕梁画栋的冲动。但是她的确认为此地和奉献给诸神的神殿有些格格不入。假设此地真的是伊斯塔的神殿,那么她在帕兰萨斯家里的卧室都比不上这里华丽,而她的家族已经是富甲一方的名门望族! 她的思绪突然间飘向雷斯林让她看的景象:那么靠近神殿的饥渴和贫穷。她不安地涨红了脸。 “也许这里是贵宾室。”克丽珊娜对自己大声说,觉得这熟悉的声音能够安抚自己,“毕竟,我们新神殿中的贵宾室也是让客人尽可能地舒适。但是……”她皱起眉头,目光转向一尊昂贵的树精金像,注意到它黄金的手臂拿着蜡烛的样子。“这实在太奢侈了,这足以让一个家庭吃用好几个月。” 她很高兴他看不见这里的景象!不管此地管事的是哪个家伙,她一定要去找他谈谈。(那人以为自己是教皇,这家伙一定搞错了!) 克丽珊娜下定决心行动之后,觉得脑袋清醒了些,克丽珊娜脱下身上的睡衣,套上放在床边折叠整齐的白袍。 这是式样多么古典的白袍啊,她边穿边注意到。这和她在帕兰萨斯城所穿着的朴素白袍并不相同,这袍子上面有许多华丽的装饰。金线点缀着袖口和底边,深红色和紫色的缎带装饰着前胸,沉重的金腰带将袍子扎在她纤细的腰上。实在太奢侈了。克丽珊娜不悦地咬住下唇,但是她也偷瞧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这看起来的确很美丽,她被迫这么承认。 就在此时,她觉得口袋中似乎装着什么东西。 她将手伸进口袋中,掏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羊皮纸。她好奇地瞪着它,不知道这是否是袍子的前任主人意外留下来的。不过,她随后惊讶地发现这封信是给自己的。她迷惑地打开这张纸。 克丽珊娜小姐: 我知道你寻求我的帮助,想要回到过去,阻止那名年轻的法师雷斯林执行他邪恶的计划。不过,在你来找我们的路上,你被一名死灵骑士攻击了。为了要拯救你,帕拉丁将你的灵魂带到了神的领域中。吾辈之中,包括伊力斯坦在内,已无人可以把你唤回。只有活在教皇那年代的牧师才拥有这种力量。所以我们把你送回到大灾变前的伊斯塔,同时也请雷斯林的哥哥卡拉蒙陪同你。我们派你来有两个目的:第一,要治好你所受的重伤,第二,让你可以阻止那年轻的法师继续堕落下去。 如果,你在这其中看到了诸神的旨意,也许你可以认为自己受到了祝福。我只给你一个建议——诸神的行事不比凡人,因为我们只能看见万有的一小部分。我希望能够在你离开前当面和你讨论这件事,可惜我们没有这个机会。我只能提醒你一件事——小心雷斯林。 你的美德高尚,信仰坚贞,而且你对自己的美德和信仰都很骄傲。这是个致命的组合,亲爱的。他将会彻彻底底地利用这一点。 也请记住一点,你和卡拉蒙所回到的是危险的年代。教皇所剩的日子不多了。卡拉蒙的任务可能危及自己的性命。但你,克丽珊娜,你的任务则会危及你的生命和灵魂。我预见你将被迫从中做选择——选了一个,就必须放弃另外一个。有许多方法可以让你离开这个时代,其中一个是透过卡拉蒙。愿帕拉丁与你同在。 帕萨理安 白袍法师 威莱斯大法师之塔 克丽珊娜坐回床上,她的双膝支撑不住这样的打击。握着信件的手颤抖着。她晕眩地瞪着它,一遍又一遍地读着,却无法理解其中的意义。不过,在几分钟之后,她冷静多了,于是强迫自己逐字逐句地研读,直到自己明白其中的含意为止。 她花了几乎半小时的时间来阅读信件,同时仔细地思考。她终于认为自己大致明白了,至少明白了其中大部分内容。她为什么要前往威莱斯森林的记忆也重新浮现在脑海中。那么,帕萨理安早就知道了,他根本就是在等她。这更好。他说的也是对的,死灵骑士对她的攻击也代表了帕拉丁的介入,如此才能确保她必会回到过去。至于有关她的信仰和美德的那部分—— 克丽珊娜站起身。她苍白的面孔充满了决心,脸颊上有着淡淡的红晕,眼中闪着怒火。她只觉得不能和这个法师当面对质实在遗憾!他的胆子怎么这么大? 她抿紧双唇,重新将纸折好,手指粗鲁地拉扯着,仿佛想要撕碎它一样。梳妆台上有一只宫廷中仕女们常用来保存珠宝的小金盒。克丽珊娜拿起盒子,从锁孔中取出小钥匙,把信件放进去,用力关上盒盖。她插进钥匙,转动之后听见锁锁了起来。克丽珊娜将钥匙放进找到纸条的口袋中,再度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她将黑发拨开,拉起袍子的兜帽,盖住头。克丽珊娜注意到脸上的红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让怒气慢慢平息。她提醒自己,毕竟,老法师的出发点是为她好。使用魔法的人怎么可能了解什么叫做信仰?她应该要超脱这种世俗的愤怒才是。现在她就处在丰功伟业的边缘。帕拉丁与她同在。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存在。而她所遇到的人真的是教皇! 她露出了微笑,记起他所散发出的良善感觉。大灾变怎么可能是因他而起?不,她的灵魂拒绝相信这件事。的确,他和她相处不过几秒钟,但是,一个这么神圣、纯美、良善的人怎么可能必须为如此恐怖的死亡和毁灭负责?这根本不可能!也许她可以洗清他的污名。也许这是帕拉丁送她回到过去的另一个原因——为了发现真相! 克丽珊娜的心中充满喜悦。就在那一刻,她听见自己的喜悦获得了回应,一切答案仿佛就在晨祷的钟声中。这美好的音乐让她热泪盈眶,她的心中充满了快乐和兴奋。克丽珊娜离开房间,匆忙地走进华丽的走廊,差点撞上爱莎。 “天哪!”爱莎惊讶地抱怨道,“这可能吗?你感觉怎么样?” “我已经感觉好多了,神眷之女,”克丽珊娜迷惑地说,想起他们早先听见她的呓语一定觉得很不可思议,“仿佛我从一个疯狂、生动的梦中醒来。” “赞美帕拉丁。”爱莎喃喃地说,并眯起眼,用锐利的目光打量着她。 “我并没有忘记要这样做,你不需要担心。”克丽珊娜真诚地说。她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之中,因而没有注意到精灵女子怪异的表情。“你要去参加晨祷吗?如果要去的话,我能够和你同行吗?”她敬畏地看着这栋华美的建筑,“恐怕我要花很多时间才能记住这里的路。” “当然,”爱莎恢复了镇定,“这边走。”两人沿着走廊往下走。 “我也很担心那个……那位和我一起出现的年轻男子。”克丽珊娜结巴地说,她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几乎完全不知道两人是如何出现的。 爱莎的面孔变得冷若冰霜。“他待在会获得适当照料的地方,亲爱的。他是你的朋友吗?” “不,当然不是。”克丽珊娜很快地说,脑海中浮现出了上次和醉鬼卡拉蒙打交道的情形。“他……他是我的护卫,聘来的护卫。”她结巴地说,突然发觉自己十分不擅长说谎。 “他在竞技学校,”爱莎回答道,“如果你想,可以捎个信息给他。” 克丽珊娜不知道这个学校是干什么的,而且她也害怕问太多问题会让人起疑。因此,她谢过爱莎之后,就不再追问这个话题,心里也落下一块大石。至少她知道卡拉蒙现在人在哪里,而且也安全无虞。她松了一口气,明白自己还有办法回到自己的时空去,因此觉得一切都已经有了保障。 “啊,你看,亲爱的,”爱莎说,“又有另外一个人来关心你的病情了。” “神眷之子。”克丽珊娜崇敬地对走过来的克拉斯说。因此,她也错过了克拉斯询问的眼神和爱莎微微颔首的动作。 “看到你恢复精神,我实在太高兴了。”克拉斯握住克丽珊娜的手,他的语调中充满了温馨和关怀,让克丽珊娜高兴得涨红了脸。“教皇一整晚都在为你的康复祈祷。这个证明他信仰坚贞的奇迹将会被广为流传。我们今晚会正式引领你和他见面。但是,现在,”他打断了克丽珊娜本来正要说的话,“我打搅了你的晨祷。请不要让我再耽搁你了。” 克拉斯优雅地对两位女士行礼,朝走廊的另外一方走去。 “他难道不参加晨祷吗?”克丽珊娜的目光跟随着牧师。 “不,亲爱的。”爱莎因克丽珊娜的天真而微笑,“他每天早上都会去参加教皇的弥撒。毕竟,克拉斯坐在仅次于教皇的第二把交椅上,每天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你可以这样说,如果教皇是教会的灵魂和心脏,那么克拉斯就是它的大脑。” “哦,好奇怪。”克丽珊娜的思绪飘到伊力斯坦身上。 “你觉得奇怪,亲爱的?”爱莎有些不太能够认同,“教皇的全部心思都奉献给了神。我们没办法奢求他能够处理教会每天的俗事,对吧?” “哦,当然不行。”克丽珊娜尴尬地羞红了脸。 她在这些人眼中看来多么不文明,多么单纯和落后。她跟着爱莎走向那光亮通风的大厅,孩童和声与钟声交织的奏鸣曲让克丽珊娜的灵魂充满了喜悦。克丽珊娜想起伊力斯坦每天早上举行的简单祷告,而且教会的事务他还事必躬亲! 那简单的祷告现在对她来说似乎太过寒酸,而伊力斯坦的工作则是有失身份。这对他的健康一定有影响。也许,她遗憾地想,如果有这么多的人手可以来协助他,他就不会这样日夜操劳,以致折损了寿命。 克丽珊娜转念一想,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可以改变的;而且,这一定是她被送回过去的另一个原因,她获选要重振教会的荣光!她兴奋得浑身发抖,大脑已经因为各种各样的计划而开始全力运转。克丽珊娜要求爱莎详细地描述教会内部组织的运作情形,而后者也很高兴有机会可以夸耀这让她引以为傲的结构。两人就这样边走边谈,浑然不知时间的流逝。 克丽珊娜专注地听着爱莎的每一句话,不再想到克拉斯了。但是,他此刻正无声无息地打开通往她卧室的门,悄悄溜了进去。
    说到诸神回归这件事,这对于教皇来说真是莫大的亵渎,因为这代表诸神在某段时间离开了。——西克曼 在第三次巨龙战争时,屠龙勇士修玛击败了黑暗之后和她的部队。因此,塔克西丝同意回到无底深渊去,并且把恶龙一并带走。善龙也同时离开了。长枪之战的开始是由于塔克西丝违背了这诺言,把恶龙重新带回世间所导致的。但是,此时距离长枪之战还有好几百年,龙不过只是传说中的生物而已,所以教皇才会有这种态度。 虽然我们在这里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在克里斯·皮尔逊的小说《神之选民》中,教皇的名字叫作贝尔帝那斯(beldinas),在整个三部曲中他都被称为“运光者”,也就是拉丁文中的“lucifer”。 克丽珊娜所指的情节是在《秋暮之巨龙》第2卷第12—13章中。 虽然克丽珊娜回到了数百年前,但她的处境事实上比她在数百年后身为一个富有城市中的贵族的待遇还要好。看来几乎每个文明都怀念过去的好时光。据说阿拉伯国家渴望过去波斯帝国的全盛时光,一直希望有一天能够重建这美景。犹太人怀念希律王圣殿。美国人也非常怀念那短短历史中的过去。事实上,我们所谓的美好过去并不见得真的像我们所想的一样美好,这就是神话中经常重复发生的一段主题。——西克曼 “树精大概是少数可以被称作自然之子的生物。如果你在不同的时间点遇到他,很有可能把他误认为一名精灵女子。树精是美丽、瘦削、苍白的生物,人类可能会对其一见钟情。不过,他们体内一点人血也没有,甚至不算是凡间的生物。”(《怪兽指南》,史蒂文·斯坦·布朗著,美国威世智有限公司,1998年,第104页。) 现在一想,这还真是个方便的借口,至少对我们作者来说是如此,对吧?——西克曼 又是一段参考《圣经》的内容。“于是,耶稣对门徒说:‘若有人要跟从我,就当舍己,背起他的十字架,来跟从我。因为凡要救自己生命的(“生命”或作“灵魂”。下同),必丧掉生命;凡为我丧掉生命的,必得着生命。人若赚得全世界,赔上自己的生命,有什么益处呢?人还能拿什么换生命呢?’”(《马太福音》16:24—26) 路西法据说也是天使中最美丽的。——西克曼
第2卷 05 克拉斯在几分钟之内就找到了帕萨理安所写的信。他在进入克丽珊娜房间的那一瞬间,就注意到原本放在梳妆台上的金色首饰盒被收起来了。他翻了几个抽屉就找到首饰盒,况且,他拥有可以打开神殿内所有门锁、开关的万能钥匙,因此首饰盒一下子就应声而开。 虽然这封信的内容对他来说相当不易理解,不过,只消几秒钟,克拉斯就把全文牢记在脑海中。过目不忘的本领是克拉斯傲人才能中的一项。因此他只需要几秒钟,就可以把全部的内容深刻烙印于心,不过他知道,要完全明白信的意义可能得花上好几个小时。 克拉斯心不在焉地把信折好放回首饰盒内,再把盒子摆回原本在抽屉里的正确位置。他没趣地看了看其他的抽屉,若有所思地离开了克丽珊娜的房间。 由于信的内容实在太过复杂难懂,所以他取消了上午所有的约会,或是将事务转交给下属,静心坐下来仔细回想信里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他好不容易才理出了头绪,虽然不尽如人意,不过至少可以归纳出三个重点。第一,克丽珊娜可能的确是位牧师,不过因为她牵扯到法师,因此十分可疑;第二,教皇的处境堪忧,然而因为法师有理由憎恶教皇,所以这点并不令人意外;第三,和克丽珊娜一起被发现的年轻男子毫无疑问是名刺客,而克丽珊娜则可能是共犯。 克拉斯冷酷地笑了一下,庆幸自己早一步采取了免去威胁的手段。他早就安排那个叫做卡拉蒙的男人在随时可能发生意外的地方落脚。 至于克丽珊娜则是妥善地被安置在神殿中,不但可以就近监视,也可以在言谈间不露痕迹地摸清她的底细。 在理清思路之后,克拉斯摇铃唤侍者奉上午餐,同时因得知教皇此刻安然无恙而松了一口气。 克拉斯在许多方面都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他虽然极有野心,但是却知道自己能力的极限。他需要教皇,完全不想取而代之。他满足于沐浴在教皇无边荣耀中的感觉,并且借此扩展自己对整个世界的控制权;最重要的是,一切都可以教会之名行之。 他在壮大自己权势的同时,也赋予精灵们更大的权力。他深信天性美善的精灵优于所有其他的种族。精灵就是推动教会统治权背后的无形力量。 克拉斯觉得诸神创造出其他弱势的种族实在是莫大的悲哀。他们最容易受到邪恶的诱惑,生命又短又疯狂的人类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幸好精灵自有一套解决问题的办法。如果不能彻底歼灭世上的邪恶(他们仍在企图达到这种境界),至少可以控制整个情况。是否陷入万恶渊薮是一种自由,是选择的自由。但是人类却往往滥用这种自由。所以制定严法,明定是非,才能够限制人类亵渎诸神所赐的天赋。克拉斯相信,人类会因此而满足于循规蹈矩的正途。 至于克莱恩其他的种族,地精、矮人和坎德人(想到这里他不禁叹了口气),克拉斯(以及整个教会)把他们赶到狭小、孤立的区域之内活动,让他们少制造一点麻烦,期盼他们或许有一天会完全消失。(这个计划在地精和矮人身上实行得相当成功,因为他们本来就倾向于固守家园。不过,坎德人却完全不吃这一套,他们照常快乐地四处游走,制造数不清的麻烦,并且恣意享受生活。) 这些思绪在克拉斯边用午餐边做计划的时候,从他的脑海中闪过。目前他不会对克丽珊娜采取任何草率的行动。这向来不是他的风格,当然也不是精灵的处事之道。精灵应该要有耐心,细细地观察、等待。眼前他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搜集更多的信息。想到这儿,他摇摇精致的小金铃。先前带达努比斯前来会见他的年轻辅祭听见召唤,立刻轻手轻脚地来到克拉斯面前。 “请问有何吩咐,神眷之子?” “两个小任务。”克拉斯头也不抬地回答,专心地振笔疾书,“把这个拿给费斯坦但提勒斯。已经有好一阵子没请他来共进晚餐了,我现在也有些事情想和他讨论。” “费斯坦但提勒斯目前并不在神殿之中,大人,”辅祭回答,“事实上,我正要向您禀告这个消息。” 克拉斯惊讶地抬起头来。 “不在这儿?” “是的,神眷之子。他在昨晚离开了,至少我们是这样推测的。那是最后一次有人看见他。他把东西全都带走了,房间中不留一物。根据他之前所说的话来判断,他应该是前往威莱斯的大法师之塔。有传言指出,法师们将在那儿举行秘密会议,不过目前还没有证据显示这个消息的可靠性。” “秘密会议。”克拉斯复述了一遍,皱起了眉头。他用羽毛笔轻敲桌上的信纸。威莱斯可是个很遥远的地方……不过,或许也没那么远……大灾变……这个奇怪的用语在那封信中提起过……会不会是法师们正在策划某种毁灭性的大灾难?克拉斯不寒而栗。他慢慢地把刚写好的邀请函给揉碎。 “派人盯着他了吗?” “当然有的,神眷之子。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离开神殿了。对了,昨天有人看见他出现在奴隶市场。” “奴隶市场?”克拉斯觉得心头的寒意散布到全身,“他到奴隶市场做什么?” “他买了两个奴隶,神眷之子。” 克拉斯不发一语,只是怔怔地看着辅祭。 “他没有亲自把他们买下来,大人,而是通过他的一个属下。” “什么奴隶?”克拉斯心知肚明。 “被怀疑攻击女牧师的那两个人,神眷之子。” “我之前下令只准把他们卖给矮人或是矿场。” “巴拉克已经恪尽职责了,事实上,是矮人得了标,长官。不过黑衣人属下所出的价还高于矮人,巴拉克还能怎么办?想想看可能会闹出的丑闻!再说,反正他的属下还是把他们送到竞技学校去了。” “好吧。”克拉斯喃喃道。那么,现在一切都只能顺势发展。费斯坦但提勒斯买下了那个年轻的刺客,然后就消失了。但是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找一个刺客?他自己就可以用各种方法置教皇于死地。克拉斯突然有一种从明亮的康庄大道走向阴暗崎岖森林的不安感觉。 由于他陷入沉默太久,所以年轻辅祭只好清一清喉咙,礼貌性地提醒他。不过直到辅祭清了三次喉咙之后,克拉斯才注意到他。 “您是否还要交代我另一个任务,神眷之子?” 克拉斯缓缓地点点头。“是的,你带来的新消息使得这项任务更为重要。我希望你亲自负责。我必须和矮人谈一谈。” 辅祭鞠了躬之后退下。没有必要询问克拉斯所指何人——伊斯塔只有唯一的一个矮人。 没有人知道艾拉克·碎石究竟来自何方。他从不提他的过去,当别人问起时一定会马上翻脸。不过,坊间倒是流传着几个颇为有趣的臆测,其中最为大家津津乐道的就是:他原是居住在索巴丁王国的高山矮人,因为犯罪而被同胞放逐,至于什么罪则无人知晓。不过却没有人正视矮人的习惯,他们从来不会因为任何罪行而残忍地放逐同胞,宁可处以死刑。 也有传言说艾拉克其实是暗矮人,这个种族是几乎被表亲完全消灭的邪恶矮人,他们沮丧、愤恨地居住在地底的最深处。但是编造这种传言的人却忽略了艾拉克的长相以及举止和暗矮人一点都不像。这种说法之所以受到欢迎,是因为艾拉克的好朋友(应该说是唯一的朋友)是一个食人魔。也有人说艾拉克根本不是从安塞隆的任何一个角落来的,而是来自跨海的其他地方。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的长相比大家记忆中的任何矮人都要丑恶。凹凸不平的伤疤垂直地划过他的脸庞,让他看起来一直都是怒容满面。他一点都不胖,全身没有丝毫多余的脂肪。他移动时和猫儿一样敏捷优雅,站定时却稳如磐石,几乎给人和地面结为一体的错觉。 不论艾拉克究竟来自何方,他以伊斯塔为家有好些年了,所以有关他来历的话题已经渐渐无人提起。他和食人魔拉格当初是为了竞技赛而现身——当竞技赛还是“来真的”时——他们马上就掳获了观众的心。至今大家对这对拍档在三回合内,打败恶名昭彰的牛头人达尔穆克仍然是津津乐道。一开始达尔穆克把艾拉克给抛到场外,立刻引起拉格的暴怒,他把达尔穆克腾空举起,不偏不倚地丢到竞技场中央的自由尖塔上,猛力地贯穿了达尔穆克壮硕的身躯。 虽然艾拉克(他那天被抛出场外没死,是因为他飞过竞技场的高墙之后,刚好落在街道上一名牧师的脚上)和拉格在那天都没有获得自由,但谁是真正的赢家已经不言而喻了。(事实上,处理掉达尔穆克的尸体花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以致很久都没有人能够攀上尖塔。) 艾拉克此时正在向两个新来的奴隶描绘那场生死之斗中令人毛骨悚然的搏命细节。 “这就是造成我这张坑疤老脸的原因,”矮人在领着壮汉和坎德人过街时说道,“不过也是让我和拉格名震竞技赛的转折点。” “你说什么比赛?”泰斯一边在铁链的束缚下磕磕绊绊地走着,一边对市集上好奇围观的群众做出无聊的表情。 艾拉克被激怒了。“把那些劳什子从他身上拿掉。”他命令充当护卫的黄皮肤食人魔。“我猜你不会丢下你的朋友离去,对吧?”矮人专注地打量着泰斯,“我是这么认为的。他们说你曾经有机会逃走,但你没有。我只是要提醒你,别从我身边给溜走!”艾拉克写满怒意的法令纹更深了。“我从没买过坎德人,但这次却是情非得已。他们说你俩是一起卖的。你最好给我记住——你对我是毫无用处的。对了,你刚问的是啥笨问题?” “你要怎么把锁链解开?难道不需要钥匙吗?啊……”泰斯兴奋地看着食人魔用两手分执锁链两头,然后将它猛然扯断。 “你看到了吗,卡拉蒙?他真够强壮的!我以前从来没有遇见过食人魔哎!我刚说到哪儿了?哦!竞技赛,是什么竞技赛啊?” “你在说什么?就是那个竞技赛!”艾拉克已经气炸了。 泰斯抬头看看卡拉蒙,但大汉只是眉头深锁,耸耸肩。这个竞技赛必定是个大家都知道的比赛,问太多的问题只会显得更加可疑。于是泰斯暗自回想,在脑海中翻出所有曾经听说过的关于大灾变前的故事。他忽然屏住呼吸,想到了——“竞技赛!”泰斯忘了矮人在旁边,大声地对卡拉蒙说,“伊斯塔的大竞技!你不记得了吗?” 卡拉蒙立刻面无血色。 “你是说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泰斯睁大了双眼,改向矮人问道,“我们将会成为斗士,在挤满人群的竞技场里打斗?哇!卡拉蒙,想想看!伊斯塔的大竞技!我听说……” “我也听过,”卡拉蒙缓缓地说道,“你死了这条心吧,矮人。我承认我曾经杀过人——不过只有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生死关头。我向来不以杀戮为乐。我决不为竞技而杀人!” 卡拉蒙的表情看起来相当地坚决,让拉格不由得举起手中的棍棒,他跃跃欲试地望向艾拉克,希望能够得到攻击的指令,不过艾拉克只是摇了摇头。 泰斯则是肃然起敬,柔声说道:“我从来没有这样子想过。嗯,我想你是对的,卡拉蒙。”他又一次转向矮人。“艾拉克,对不起,我们不会为你而战。” 艾拉克咯咯地笑着说:“哦,你们会的。因为这是你们摆脱项圈的唯一办法,就是这么简单。” 卡拉蒙坚毅地摇摇头。“我决不会杀害……” 矮人愤愤地说:“你们两个家伙到底是从哪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来的啊?是从西历安海底来的吗?还是索拉斯的人都和你们一样蠢?现在的竞技场是不会要人性命的。”艾拉克叹了口气后,继续说道:“那些好日子已经永远地结束了。现在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泰斯惊呼。卡拉蒙则是一语不发地继续瞪着矮人,显然是不相信他所说的任何一个字。 “已经有十年不曾举行过生死相搏的竞技赛了,”艾拉克解释道,“都是那些该死的精灵牧师向教皇进谗言,说什么竞技赛很野蛮,说服教皇下令全面禁止。野蛮?我呸!”矮人愤恨的情绪不断攀高,然后又重重叹了口气,频频摇头。 “所有的斗士都离开了。”此时艾拉克似乎又重回他心目中辉煌的时代,“大地精达那尔克,绝对会是你所见过最骁勇的斗士。当然少不了独眼老乔。拉格,你还记得他吗?”食人魔哀怨地点点头。“老乔自称是索兰尼亚骑士,每次上场都是全副武装。唉!现在除了我和拉格之外,他们全都离开了。”艾拉克冷漠的眼中突然闪起一抹光辉,“我们无处可去。除此之外,我有预感,真枪实弹的竞技赛一定会卷土重来。” 艾拉克和拉格继续留在伊斯塔,并且成为竞技场非正式的管理员。路人每天都可以看到拉格拿着扫帚,笨拙地穿梭在观众席间扫地,有时候他什么都不做,只是无聊地注视着在竞技场工作的艾拉克。艾拉克则多半是细心地替死亡之坑的机器上油,确保它们能正常运转。如果注意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在艾拉克的丑脸上,经常会漾起异常满足的诡异笑容。 艾拉克说得没错。竞技赛被禁止后不消几个月,牧师们就注意到他们宁静平和的城市不再安宁。酒吧和俱乐部里斗殴事件频出,街上的群架也屡见不鲜,有一次甚至还演变成大规模的暴乱。还有消息指出,有人在城外的洞穴中举办地下的竞技赛。这项消息在几具经过残忍蹂躏的尸首被发现之后获得了印证。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一个由人类和精灵贵族所组成的团体向教皇陈情,请求竞技场重新运作。 一位精灵贵族表示:“就像火山必须爆发一样,人类也需要借由竞技赛来宣泄情绪。” 虽然这番说法并没有让这位精灵贵族受到人类的敬重,不过谁都无法否认他的逻辑是合理的。教皇一开始充耳不闻,他向来厌恶暴力,认为生命是诸神恩赐的珍贵礼物,怎可容许只为了满足嗜血群众的喜好而遭到任意践踏。 “是我为他们提供了解决之道,”艾拉克沾沾自喜地说道,“他们本来还不让我进入金碧辉煌的神殿。不过没有人可以挡得住拉格。所以他们并没有多大的选择。” “‘重新举办竞技赛。’我这样告诉他们,他们傲慢地看着我。‘没有必要弄出人命。听我说,你们都在街上看过演员们演出修玛的故事,对吧?你们都曾经目睹剧中的骑士重摔到地上、痛苦地淌着血,但是他可以在五分钟后,若无其事地在街角的酒吧悠闲地喝着麦酒。我自己就演过一些街头剧,嗯……看看这个。来吧,拉格!’” “拉格走上前来,丑陋的黄脸上挂着笑容。” “‘把你的剑给我,拉格。’”然后我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剑用力刺进拉格的腹部。你们真该亲眼看看,到处都是鲜血!从拉格嘴里喷出的血沾满了我的双手。然后他倒在阶梯上,还不住地抽搐和呻吟。 “你们应该听听精灵们的尖叫,”艾拉克欣喜地说道,“在他们派守卫把我给撵出去之前,我踢了拉格一脚。” “我大声地说,‘你可以起来了,拉格。’” “他不但站了起来,还对大家露齿一笑。然后,他们热烈地讨论了起来。”矮人模仿起精灵尖细的声音,“‘太神奇了,这方法真的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 “哇!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啊?”泰斯急切地问道。 艾拉克耸了耸肩。“容易得很。弄来一堆鸡血、一把剑刃会缩进剑柄的特殊道具就可以了。我就是这么告诉他们的。还有,教导斗士如何生动地表演根本是小事一桩,连愚蠢的老拉格都能学得很好。” 泰斯担心地看了看拉格,不过拉格却只对着矮人露出更大的微笑。艾拉克得意地说:“他们的技巧会与日俱增,以迎合观众的要求。教皇也曾御驾亲临,观看竞技。而且,他还任命我为总管呢。没错,我现在的职称就是竞技场总管。” “我不懂,”卡拉蒙缓缓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观众付钱来被耍?他们应该会发现真相的……” “哦,当然,”艾拉克冷笑道,“我们从不加以掩饰。现在竞技赛已经成为克莱恩最流行的运动,许多人不远千里跋涉至此,就只为了目睹精彩的竞技。连精灵贵族都会来,教皇偶尔也会出现。我们到了。”艾拉克停在一个巨型体育馆的外面,骄傲地说道。 石造的体育馆看来历史相当悠久,已经没有人记得当初是为何建造的。在有竞技的日子,体育馆顶端会悬上色彩鲜艳的旗帜以吸引群众。不过今天没有比赛,直到夏天结束之前都不会有比赛。整个体育馆看起来仿佛是一只灰色的巨兽,暗淡无光,只有生动描绘竞技历史的炫目壁画活灵活现。一些孩童在体育馆外流连不去,希望能够幸运地见到心目中的英雄。艾拉克冷冷地瞪了他们一眼,便叫拉格去打开巨大的木门。 “你是说没有人会因为竞技而死……”卡拉蒙看着血腥的壁画,忧心地问道。 泰斯看见艾拉克用奇怪的眼光瞪视卡拉蒙。他的表情突然间变得冷酷而又工于心计,他皱起黝黑、乱糟糟的双眉,几乎盖过他的小眼睛。不过卡拉蒙完全没有察觉,只是怔怔地看着壁画。泰斯弄出些声音提醒卡拉蒙,不过当卡拉蒙回过神来面向矮人时,艾拉克的表情又是一变。 “没有人,”矮人微笑着轻拍卡拉蒙粗壮的手臂,“没有任何人……”
    奇幻小说中有个反派(通常是黑魔王)想要统治世界的故事已经变得非常老套了。在大多数的案例中几乎都没有解释为什么魔王就是要这样做。但克拉斯打破了这个传统,他是个非常实事求是的人。他想要控制别人的能力,但他知道从背后进行更为安全。最好让那傀儡负责统治,而他来拉线即可。 这就是教皇心中逻辑的关键错误。人们思考和选择的自由——独立思考和选择的能力才是人和神之间关系的中心。否认这样的权利和压制不同的想法,一直都是撒旦的理念,不是神的想法。教皇在此处使用的是撒旦的逻辑,参见《试炼之卷》附录c。——西克曼 暗矮人又被称作“dewar”,不应该与高山矮人中的一族“daewar”搞混。“暗矮人包括了两个高山矮人的氏族,他们偏好居住在全然的黑暗中。暗矮人被其他矮人视作疯狂的同胞,以邪恶和滥杀无辜著称。他们虽然宣称向矮人的统治者效忠,但不止一次背叛过整个种族。”(《龙枪战役设定》,第14页。) 当我们第一次创造“龙枪”设定时,海的另外一边有其他大陆的概念一直是个模糊的存在,这想法与托尔金的精灵说他们想要前往西方是一样的。一开始对这些大陆的描述就只有这些短短的文字,并没有其他的设定。——西克曼。当然,稍后随着“龙枪”的流行,这状况改变了。tsr开始推出设定在克莱恩其他大陆上的“专家级龙与地下城”游戏,最著名的就是“龙枪”《巨龙的时光》(time of the dragon)盒装版——它描述了在安塞隆东北方的塔拉达斯大陆,以及《龙枪周边设定集》,这里面描述了比塔拉达斯更远的失落的大陆。 西历安海是在安塞隆的西边。 我们知道索拉斯在大灾变之后变成了一座位于树上的城市,因为人们躲到树上寻求安全。但在那之前索拉斯就存在了吗?它很有可能是个很小的村庄,所以艾拉克并没有听说过。矮人这里的意思可能指的是卡拉蒙声称自己是从索拉斯来的说法。——魏丝 古罗马格斗士的竞技在很多层面上都和今日的职业摔跤很像。似乎在各个时代人们都觉得表演华丽就好,是不是公平比赛反而不是很重要。我认为,这应该是源自人类对世界的看法。——西克曼。这些比赛本身作假的事实更强调了伊斯塔根本就是建立在欺瞒、造假和幻象上。——魏丝 “艾拉克的过去无人知晓。在竞技还没有造假之前,他曾经是一位格斗士,他现在却为了讨好伊斯塔的富人们来设计造假的比赛。这名矮人是他的种族中最强悍的一员,同时长相也非常丑恶。他脸上的一道垂直的疤痕让他笑起来显得格外邪恶。”(《龙枪冒险集》,第90页。) “拉格是个身材巨大、并不太聪明的食人魔,他是艾拉克忠心的保镖,也是他唯一的朋友。拉格非常喜欢艾拉克,会毫不犹豫地为他牺牲生命。艾拉克也同样疼爱拉格,两人共度了很长的时间。”(《龙枪冒险集》,第95页。)
第2卷 06 食人魔拉格领着卡拉蒙和泰斯进入一个大房间。卡拉蒙立刻感到被一群人包围的不自在。 “他是新来的。”拉格咕哝道,用他肮脏的黄色指头猛点了一下卡拉蒙所站的方向。这就是卡拉蒙到“学校”的介绍仪式。铁链和项圈摩擦出的嘈杂声响,标明他是某人的所有物。卡拉蒙只是低头注视着由麦秆覆盖的木头地板。由于只听到稀稀落落的回应,卡拉蒙忍不住抬起头来。他此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战士的食堂。大约有二十到三十个来自不同种族的男性,分成小组围坐着吃晚餐。 有些人饶富兴味地打量着卡拉蒙,但大部分的人则是继续用餐,看都不看他一眼。卡拉蒙实在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怎么做,不过拉格倒是适时地解决了这个问题。拉格用力推了卡拉蒙一把,后者一个重心不稳,差点直直地往餐桌撞去。他恶狠狠地瞪了拉格一眼,不过拉格仍是乐滋滋地对着他傻笑。 卡拉蒙倏地明白,自己不过是个引发争端的诱饵。他在酒吧里看多了这种拉格式的微笑,对方的目的就只是挑衅。但卡拉蒙对谁强谁弱心知肚明。虽然他有六英尺半高,但仍不及拉格的肩膀。拉格粗壮的臂膀只消轻轻一拧,就可以易如反掌地取他性命。卡拉蒙强迫自己忍下熊熊怒火,揉揉擦伤的腿,找了一条长木凳坐下。 拉格白了卡拉蒙一眼,用他的斜眼睛扫视了一下四周。众人先是失望地耸肩和咕哝一阵,接着就又回到位子上继续用餐。拉格听见从角落传来牛头人的讪笑声,他傻笑了一会儿,然后离开了食堂。 卡拉蒙觉得刚才的表现懦弱透顶,只希望静静坐着,就这样消失在空气中。他只知道对面坐着别人,但却不敢和对方的目光正面交锋。不过泰索何夫却没有这层顾忌,他爬上长凳,坐到卡拉蒙的旁边,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附近的邻居。 “我是泰索何夫·柏伏特。”泰斯朝一个同样戴着项圈的黑皮肤男人伸出了小手。“我也是新来的。”坎德人补充说明,因为他对方才没有被介绍到觉得十分没面子。原本埋头猛吃的黑人抬起头,但他忽略坎德人的小手,而把目光定在卡拉蒙身上。 “你们俩是伙伴吗?” “是的。”卡拉蒙简短地回答,并因黑人没提到他刚才和拉格的小插曲而松了一口气。在看到黑人的盘子上堆得和小山一样高的烤鹿肉、马铃薯和整条整条的面包后,卡拉蒙突然意识到腹中饥饿难耐,必须努力克制自己才能阻止口水外溢。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至少他们让我们吃得不错。” 卡拉蒙发现黑人注视着他的大肚腩,并且和坐在自己旁边的绝色美女交换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眼神。那位美女的盘中同样盛满了各式食物。卡拉蒙只觉得眼前为之一亮,笨拙地企图起身鞠躬致意。 “我任您差遣,女……”他口齿不清地说道。 “快给我坐下,你这个大笨蛋!”女子勃然大怒,深褐色皮肤随之变黑了,“你会让他们笑死。” 她说得没错,的确是有些人忍不住低声窃笑。她转身怒视着他们,并迅速把手放在腰间的匕首上。和她锐利又逼人的绿眼对视之后,大家把笑声吞入腹中,继续把注意力转回到盘中的食物。等到确定掌控了局面,女子同样重回餐盘,愤怒地用刀叉精准快速地切着肉。 “对……对不起,”卡拉蒙涨红了脸,嗫嚅地说,“我……我不是故意……” “算了!”女人用低沉的嗓音回答。她的口音非常奇怪,卡拉蒙无法分辨是来自哪里。她看起来应该是人类,但是发色十分与众不同,几乎是晦暗的灰绿色,她把厚重的直发盘成一条发辫,垂在背后。“因为你是新来的,所以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你要了解,不要对我另眼相看、给我特殊待遇,不论是在竞技场内还是场外。知道了吗?” “竞技场?”卡拉蒙吓得瞪大了眼,“你……你也是斗士?” “还是最顶尖的一分子,”坐他们对面的黑皮肤男人咧嘴笑道,“我是北亚苟斯的费拉葛斯,她是海妖女奇莉……” “海妖女!哇!从海底来的?”泰斯兴奋地大叫,“可以变换形体,还有……” 奇莉立刻怒视坎德人,泰斯眨眨眼,识相地闭上嘴。接着她把目光转向卡拉蒙的新项圈,尖刻地问道:“你觉得这个东西好不好玩啊,奴隶?”卡拉蒙用手摸着项圈,脸又红了。奇莉嘲讽地苦笑了一下,不过费拉葛斯却是同情地看着卡拉蒙。 他耸耸肩说:“你总有一天会习惯的。” “我永远不会习惯它!”卡拉蒙紧握双拳说道。 “你一定得习惯,否则就会心碎而死。”奇莉冷冷地说。卡拉蒙心想,她是如此美丽,谈吐举止是如此有自信,她的项圈本该是用金子精心打造的项链。他想要回一些话,不过却被穿着油腻腻围裙的胖厨子给打断了,后者把盛着食物的盘子重重地放到泰斯的面前。 “谢谢你。”坎德人很有礼貌地致谢。 厨子不屑地说:“往后可没我的服务了。以后就和其他人一样,去拿自己的盘子。接着!”厨子丢过来一个小木片。“这是你的粮票,领饭前先出示一下,否则就没饭吃。这是你的。”他将木片丢到卡拉蒙前面。 “我的食物哪儿去了?”卡拉蒙边问边把小木片收进口袋。 厨子把一只大碗扔给卡拉蒙,然后掉头就走。 “这是啥玩意儿?”卡拉蒙瞪着碗咆哮道。 泰斯歪过身去看。“是鸡汤。”他企图打圆场。 “我知道这是什么,”卡拉蒙低声道,“我是问,这是什么意思?开玩笑吗?我告诉你,一点都不好笑!”卡拉蒙边说边瞪着对他微笑的费拉葛斯和奇莉。卡拉蒙从长凳上一跃而起,用力抓住厨子,大吼道:“把这洗碗水给弄走,拿些能吃的东西来!” 没想到厨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卡拉蒙手中挣脱,并且把卡拉蒙的手扭到背后,把他的脸朝汤里按。 “给我吃下去!”厨子用力扯着卡拉蒙的头发,把他湿漉漉的脸拉离了碗,“接下来的一个月,你只有这种东西吃。” 泰索何夫不吃饭了,脸上漾满期待。坎德人注意到所有的人也都放下餐具,把注意力转移到这边。这次总该打起来了吧。 卡拉蒙淌着汤汁的脸上一片惨白,还有一些红色的汤渍留在脸颊上。而他的眼中闪耀着不可遏制的怒火。 厨子轻蔑地看着他,摩拳擦掌,摆出准备随时动手的架势。 泰斯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厨子被打得满地找牙。卡拉蒙紧握巨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他的大手终于动了,却是慢慢地把残留在脸上的汤汁给拭去。 厨子不屑地哼了一声,接着抬头挺胸地离开。 泰斯叹了口气,悲伤地想着,这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卡拉蒙了!那个卡拉蒙曾经一手抓起一个龙人,把他们对撞成满头包,也曾经让十五个不长眼的流氓全部挂彩。泰斯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瞄卡拉蒙,咽下原本想说的尖刻话语,静静地回去用餐,但是他的心却不住地抽痛。 卡拉蒙缓缓拿起汤匙,盛了汤后胡乱地咽下汤,似乎是食之无味。泰斯发现海妖女和费拉葛斯再次交换了眼神,他起先很怕他们嘲笑卡拉蒙,但事实上,奇莉在打算开口说些什么时抬头看了一下,就突然把嘴闭上了。泰斯看到拉格又进入了食堂,后面还跟着两个魁梧的壮汉。 他们在卡拉蒙身后停下脚步,拉格戳了戳正在用餐的卡拉蒙。 卡拉蒙迟钝地转过头去。“干吗?”他用泰斯认不出来的空洞声音问道。 “你现在过来。”拉格回答。 “我在吃饭……”两个大汉猛拉住卡拉蒙的双臂,甚至在他把这句话说完之前,就把卡拉蒙给拖下了长凳。接着泰斯在卡拉蒙身上看见一丝旧日的神采。卡拉蒙的脸涨成猪肝色,他笨拙地对其中一人挥了一拳,不过对方面带着嘲弄的笑容,轻易地闪开了。而另一个家伙则是用力地乱踢卡拉蒙的下腹。卡拉蒙立刻倒地,痛苦地呻吟着。两个壮汉一人拉住卡拉蒙的一只脚,卡拉蒙没有做任何反抗,仰着头,无力地任凭自己被拖走。 “等一下,要去……”泰斯站起身来,并感觉到一只强壮的手覆盖在他的小手上。 奇莉警告性地摇了摇头,于是泰斯回到位子上坐好。 “他们会怎样对待他?”泰斯问道。 海妖女耸耸肩,用坚定的声音命令道:“把饭吃完。” 泰斯放下叉子,沮丧地嘟囔说:“我其实并不很饿。”他的思绪重回竞技场外,矮人用诡异、冷酷的目光打量卡拉蒙的情景。 坐在泰斯对面的黑人笑着对坎德人说:“来吧!”他友善地起身握住泰斯的小手。“我带你到你的房间去。我们来的第一天都是这样的。你的朋友会很好——至少目前是如此。” “目前。”奇莉冷笑,接着把她的餐盘推开。 泰斯独自在应该是和卡拉蒙共享的房间里。它位于竞技场下方,与其说是房间,还不如说是牢房来得贴切。不过奇莉说所有战士都住在这样的地方。 她说:“至少房间既干净又舒适。况且,如果我们过得太安逸,只会让身材走样。”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的确是没有让人变胖的可能性存在。坎德人环顾四周,只看见空荡荡的石墙,麦秆铺的地板,上面放了水瓶和碗的桌子,以及两只应该是拿来放置私人物品的小箱子。在天花板上有一扇单窗,大约是在等同于地面的高度,可以让天井的阳光照进房里。泰斯躺在硬床上,看着太阳在窗外移动。以坎德人的个性,早就应该大肆探险;不过,除非他知道卡拉蒙现在的情况,否则泰斯是无心做任何事情的。 阳光所牵拉出来的阴影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变越长。泰斯听见门被打开,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不过却只是另一名奴隶丢了一大袋东西进来,之后门又被带上。当泰斯检视袋子里的东西时,心不禁沉了下去。这是卡拉蒙所有的随身物品!还包括他的衣服在内。泰斯焦急地查看上面是否沾有血迹。什么都没有!不过他倒是在衣服的内袋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泰斯很快地把它拿了出来,并且在瞬间屏住了呼吸。这是帕萨理安的魔法道具!泰斯在想他们怎么会把它给漏了,并为它背面镶嵌的美丽珠宝而惊叹。虽然它现在看起来和花哨的小玩意儿没有两样,不过泰斯记得它是具有法力的。他亲眼见过帕萨理安将它从一柄权杖变成这玩具。毫无疑问,当它不想被别人发现的时候,它有足够的力量可以掩饰身份。 泰斯紧握着它、感觉着它,看着珠宝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简直无法克制自己渴望拥有这神物的冲动。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棒、最神奇、最不可思议的好东西。他不假思索地挪动身体寻找随身小袋,却被自己给逮个正着。 泰索何夫·柏伏特!听起来像是老矮人佛林特的声音。你现在面对的是非常严肃的事情,这是回家的路呀。伟大的帕萨理安亲自举行神圣的仪式,把它交给了卡拉蒙。它是属于卡拉蒙的。你没有权利把它占为己有! 泰斯不寒而栗。他从来没有过这种谁拥有什么东西的想法。他怀疑地看着它。说不定就是它把这些令人不安的念头植入脑海!泰斯决定抛开这些念头,迅速地把装置放进卡拉蒙的小箱子。为了保险起见,泰斯为箱子上了锁,并且把钥匙塞进卡拉蒙的衣服里,甚至还极度反常地回到床上。 阳光几乎要完全消失了,当泰斯听到房间外的声响时,更是越来越紧张。房门突然被粗暴地踹开。 “卡拉蒙!”泰斯跳起身惊恐地大喊。 两个壮汉在把卡拉蒙拖过门坎、扔到床上去之后,就嘻笑着离开了。只听得床上传来一声低沉的呻吟。 “卡拉蒙!”泰斯喃喃自语。他匆匆抓起水瓶,向大碗里倒了些水,接着捧起碗走到卡拉蒙身边。“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他轻柔地问道,并沾水润湿卡拉蒙的双唇。 卡拉蒙又惨惨地叫了一声,虚弱地摇摇头。泰斯迅速扫了一眼大汉的身体。没有外伤,没有血迹,没有淤血肿块,也没有鞭痕。不过卡拉蒙的确受过折磨。他全身被汗水浸透,双眼翻白,多处肌肉不间断地抽搐,逼得他不时地叫出声来。 “他们用拉肢刑架对付你吗?”泰斯不安地问道,“或者是大扭轮?还是……手指夹?”不过就泰斯的了解,这些刑具都会留下外伤。 卡拉蒙口齿不清地吐出了一个词。 “什么?”泰斯向卡拉蒙贴近,并且往他脸上洒了一些水,“你刚说什么?健……健什么?我听不懂。我从来没听过可以用健什么东西的来折磨别人。” 卡拉蒙夹杂着痛苦的呻吟,又重复了一遍。 “健……健……健身操!”泰斯总算拼凑了出来。接着他把水瓶扔在地上。“健身操?这算哪门子的刑罚?” 卡拉蒙再度哀号。 “这是运动,你这个大家伙真是的!这表示我一个人在这里提心吊胆,生怕你遭遇不测,结果你竟然是在外头做运动!” 卡拉蒙用最后一丝力气撑起身体,伸出大手拉住泰斯的领口,紧紧盯住他的眼睛。 “我曾经被地精们俘虏,”卡拉蒙沉痛地低诉,“他们把我绑在树上,整夜不断地折磨我。我曾经在沙克沙罗斯被龙人重创。我的腿曾经在黑暗之后的地牢中被幼龙啃噬。但是我发誓,我这辈子从来没有遇过比眼下更锥心刺骨的痛!离我远一点,就让我平静安详地死去吧。” 卡拉蒙又低吟了一声,然后疲惫地把手放下,慢慢闭上了双眼。泰斯压抑住窃笑,回到自己的床上。 “他现在觉得自己痛不欲生,”坎德人对自己说,“等到明天早上再看看吧!” 伊斯塔的夏季结束了,秋天随之而来,这是个美得令人屏息的秋天。卡拉蒙的训练早已开始,他也并没有死掉——虽然有时他会觉得死亡或许是个解脱。泰斯则肩负起把卡拉蒙拖出他心目中悲惨世界的重任。其中有一次就发生在深夜,当时泰斯突然被令人心碎的啜泣声惊醒。 “卡拉蒙?”泰斯困倦地问道,并从床上直起身来。 没有回应,只传来另一声抽噎。 “怎么啦?”泰斯恍然大悟,急促地跑过冰冷的石板地,来到卡拉蒙的床边,柔声问,“是不是做了梦啊?” 他在月光下看到大汉点点头。 “是和提卡有关吗?”好心肠的坎德人体会到大家伙的悲伤,眼泪差一点夺眶而出。“不是。那是和雷斯林有关吗?不是。那……你是不是害怕自己会……” “小松饼!”卡拉蒙又是一阵啜泣。 “什么?”坎德人茫然地问。 “小松饼!”卡拉蒙哭喊道,“泰斯,我好饿!我梦到了一个小松饼,就是提卡常做的那种,淋满了香甜的蜂蜜,还撒上了酥脆的小坚果……” 泰斯捡起一只鞋朝卡拉蒙扔去,然后反胃地重回床铺。 经历了两个月密集严谨的训练之后,坎德人必须承认这样的操练的确符合卡拉蒙的切身需要。之前囤积在大汉腰间的肥肉不复存在,松垮的大腿如今结实有力,虬结的肌肉从他的臂膀一路延伸到前胸和背部。呆滞空洞的眼神变得精明清澈,矮人烈酒造成的颊上红晕和红通通的酒糟鼻子也无影无踪了。卡拉蒙全身的肌肤经过阳光洗礼后,晒成了健康的古铜色。在矮人的强烈建议之下,卡拉蒙跟上伊斯塔流行的脚步,原本略短的褐发蓄为披垂在背后的长鬈发。 如今卡拉蒙也已经是训练有素的斗士了。虽然他之前也曾接受过锻炼,不过都是些非正式的练习,使用兵器的技巧大部分是同父异母的姐姐奇蒂拉所教授的。艾拉克则是大张旗鼓地招揽各地优秀的战士,使卡拉蒙得以师承最顶尖的精英。 除此之外,卡拉蒙每天都必须和其他的斗士切磋技艺。他曾以摔跤为傲,如今却惭愧地发现自己在两回合之内就被海妖女奇莉打得倒地不起。而费拉葛斯则是一出手就打飞了他的剑,并且只用盾就轻易取得了胜利。 然而卡拉蒙是个学习能力超强的好徒弟,不久之后,艾拉克就满意地见到大汉轻松地把奇莉抛到空中,至于费拉葛斯则是被卡拉蒙用网子紧紧捆住,之后还被黑人自己的三叉戟给钉在竞技场的地上。 卡拉蒙本人也乐于见到自己的进步,衷心地喜欢这样严格的训练。虽然他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仍然是企图把恼人的铁项圈给扯断,但是卡拉蒙向来就向往军旅生活,他擅于接受上级的命令,做好分内的工作。唯一的问题就是,卡拉蒙缺乏演戏的细胞。 本着诚实的天性,卡拉蒙实在是不擅此道,而在必须假装失败的部分演技更是生涩。当拉格作势猛踹卡拉蒙背部的时候,他应该要痛苦地大声号叫。当野蛮人拿着折叠剑刺进他的下腹时,卡拉蒙也应该表演不支倒地的惨状。 “错!错!错!你这个笨家伙!”艾拉克总是气愤地狂吼,有一次更是被气得用力挥拳直击卡拉蒙的大脸。 “哇啊!”卡拉蒙这回真的是痛苦地大叫。 艾拉克以胜利之姿站在卡拉蒙后方,指节上还滴着卡拉蒙的血。“请你记住这个叫声,观众会爱死的!” 不过,卡拉蒙的演技仍然令人丧气。艾拉克绝望地对奇莉形容:“就算他真的叫了,也像大姑娘被人拧了一把似的。”有一天艾拉克终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那是在一个有少数观众旁观竞技训练的下午。有时候艾拉克为了宣传的目的,会让公众进来参观训练的过程,而这天他是随侍一位携家带眷来伊斯塔旅游的索兰尼亚贵族。这位贵族有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儿,当他们一到达竞技场,两位女孩就不曾把目光从卡拉蒙身上移开。 “为什么我们前晚没看到他上场?”其中的一个问她父亲。 贵族疑惑地望向矮人。 “他是新来的,还在进行训练。不过事实上,我想尽快安排他上场——上次你们说什么时候会再来看竞技赛?” “我们不会再来了,”贵族正要继续说,但两个女儿却在旁边失望地大哭大闹,只好改口,“嗯……说不定会……只要我们拿得到票。” 女孩们兴奋地拍起手来,目光又重新追随着正在和费拉葛斯切磋剑术的卡拉蒙。汗水让卡拉蒙健康的肤色更加耀眼,他那汗湿的鬈发黏在脸上,再加上精准优雅的动作,让两个女孩神魂颠倒。看到女孩们如痴如醉的表情,艾拉克惊觉,卡拉蒙是个俊俏迷人的年轻男子。 “他一定得赢,”其中一个女孩叹道,“我不能忍受他打输!” “他一定会赢,”另一个接腔,“他看起来就是个胜利者,为竞技而生。” “太棒了!这解决了所有的问题!”矮人忍不住大叫,让贵族一家人疑惑地看着他,“永远不倒的胜利者!不知道失败为何物的天生赢家!他誓言如果有人打败他的话,将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不不,不要说这种话!”女孩们无助地哭喊着。 “这是事实。”矮人搓着手,一本正经地说。 “观众们会不远千里而来,”矮人当晚告诉拉格,“只为了亲眼看他输。当然,他是不会输的——至少要等很久很久,同时他会掳获所有人的心。我刚好有适合他的戏服。” 与此同时,泰索何夫则发现日子过得十分充实有趣。虽然一开始他对于不能成为斗士难过了一阵子,垂头丧气地闲晃了好几天。不过无聊的日子很快在一个牛头人的狂怒中结束了——他发现坎德人快乐地在他的房里自由穿梭。 牛头人性子火爆。他们是为运动而战,因此把自己视为高人一等的特殊族群,不和一般人共住共食,个人的房间当然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在艾拉克到达现场之后,怒不可遏的牛头人请求允许把小家伙撕成两半,生饮坎德人的鲜血。矮人原本应该会欣然同意的——坎德人对他并没有多大的利用价值——但是艾拉克想起了在买下一大一小两个奴隶的当天,克拉斯曾经特地找他谈过话。教会高层为了某种理由,希望两人安然无恙。艾拉克只好拒绝了牛头人的要求,不过为了安抚他,还是给了一头公猪让他去屠杀泄愤。接着艾拉克把泰斯带到一边,轻掴了他几个耳光,然后准许他离开竞技场到别处探险,如果泰斯保证晚上会回来的话。 其实泰斯早就偷偷溜出去过了,不过对于得到自由探险的同意仍然是兴奋不已。他为了感谢艾拉克的好心,经常送他一些廉价的小珠宝。而艾拉克也的确很包容常闯祸的坎德人,即使有一次逮到他偷小油酥饼给卡拉蒙,也没有拿鞭子狠狠地教训泰斯,只是用小木棒轻轻打了几下。 泰斯随心所欲地进出伊斯塔,他很快就学会了闪避市区守卫的技巧,这些守卫似乎老是无来由地讨厌坎德人。而泰斯也利用了这项技巧,展开了神殿的探险。 尽管卡拉蒙每天都为训练和节食烦心,不过他从来没有忘记此行的主要目的。他曾经收到克丽珊娜小姐简短的口信,让他知道她一切平安。不过倒是没有关于雷斯林的任何消息。 一开始,卡拉蒙因为无法离开竞技场,而对寻找雷斯林或是费斯坦但提勒斯不抱希望。不过他很快就了解,即使他是自由身,得到的信息也不会比泰斯多。人们对待坎德人就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即使附近没有小孩,坎德人也常被误以为是孩子。泰斯潜行的技巧甚至比大部分的坎德人都要高明,他可以轻易地融入阴影中、躲到帘幕后面,或是灵巧地穿越厅堂。 此外,神殿非常大,人们几乎二十四小时进进出出,一个坎德人并不容易引起注意;就算被发现了,顶多是被喝斥一下。况且,神殿里还有其他在厨房工作的坎德人,甚至还有少数几个可以自由进出的坎德人牧师,因此泰斯的探险根本就是如鱼得水。 泰斯非常乐于和神殿里的坎德人交朋友,探听家乡的状况。他对坎德人牧师特别有兴趣——虽然从来没听说过坎德人也可以当牧师,但他是天不怕地不怕。卡拉蒙曾经警告过他言多必失,泰斯也注意到谈论龙、大灾变等话题会让气氛变得十分紧张。所以他决定不要引起太多的注意,乖乖地在神殿里打探情报和搜集信息就好了。 “我看到克丽珊娜了。”有一晚,他们用过餐、与费拉葛斯玩过掰腕子游戏,回到房间后泰斯向卡拉蒙报告。泰斯躺在床上,卡拉蒙则在房间中央练习钉头锤和连枷,因为艾拉克不希望他只局限于使用长剑。泰斯看到卡拉蒙生疏的技巧之后,爬到床的角落——应该不会被兵器伤到的安全地带。 “她怎么样?”卡拉蒙饶富兴味地看着泰斯。 泰斯摇摇头。“我不知道,她看起来还好,至少应该是健健康康的。不过她一点也不开心,脸色还有点苍白。我想要跟她说话时,她完全不理我,我想她不认得我了。” 卡拉蒙皱了皱眉头。“去看看你能查到些什么,别忘了,她也在找雷斯林。说不定这和他有点关系。” “好吧!”坎德人边回答边躲过从他头顶飞过的钉头锤,“嘿!小心一点!退后退后!”泰斯焦急地摸着头上的顶髻,点数着每一根头发。 “关于雷斯林,”卡拉蒙压低声音说,“我想你今天还是没有打听到什么吧。” “我一问再问,虽然费斯坦但提勒斯的弟子来来去去,但是没有人听说过雷斯林。再说,你知道的,有金色皮肤和沙漏眼睛的人一定很引人注目。不过……”坎德人看起来更快乐了,“我一定很快就会有新消息的,听说费斯坦但提勒斯已经回来了。” “是吗?”卡拉蒙停止练习钉头锤,转向泰斯。 “是啊。虽然我还没看到他,不过有些牧师在议论。我想他是在昨晚出现的,就在教皇的谒见厅里,嗖的一下就突然出现了!很神奇吧。” “嗯。”卡拉蒙喃喃道,继续小心地练习钉头锤。他沉默太久,让泰斯打起了哈欠,准备沉入梦乡。不过卡拉蒙的声音又唤醒了泰斯的意识。 “泰斯,我们的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啊?”泰斯又打了一个哈欠。 “刺杀费斯坦但提勒斯的机会。”卡拉蒙平静地说道。
    托尔金最初的奇幻小说的预设读者是英国人。托尔金自己说他的目的是希望能够写出一部盎格鲁—撒克逊人的神话。即使是如此,他还是借由精灵和矮人的冲突探讨了相当深刻的种族问题。我们现在知道他的读者其实来自全球。我一直希望各种肤色的人们代表着世界的各个角落,能够成为一个更庞大的奇幻故事。——西克曼 是克莱恩版本的海上女妖。——西克曼 卡拉蒙在《秋暮之巨龙》第2卷第2章中被投德大王旗下的地精给抓了起来。他在《秋暮之巨龙》第1卷第13章中被龙人俘虏,而且还受了伤。《春晓之巨龙》第3卷第10章中,当卡拉蒙在黑暗之后巢穴的地下水道中冒险时,幼龙曾经咬过他。 我们希望卡拉蒙能够在《龙枪月历》中看起来性感一些。tsr的画家以绘制穿着极少的女性著称。我们几位在tsr工作的女性觉得应该有些回报,所以我们要求绘制卡拉蒙作为格斗士的肌肉形象,拉里·埃尔莫尔和克莱德·考德维尔都画得非常棒。——魏丝 “艾拉克有两个主要的兴趣:金钱和竞技赛。他是个天生的表演者,知道什么样的特色会让观众感兴趣。他很骄傲于自己安排的表演,并且非常努力地让它们获得成功。他从各个领域雇用了最好的训练师,尽全力善待这些运动员们,即使他们只不过是奴隶而已。”(《龙枪冒险集》,第90页。)
第2卷 07 卡拉蒙的话让泰斯睡意全消。 “刺……刺杀!嗯……我认为你应该再好好地想一想,卡拉蒙,”泰斯结结巴巴地说,“这样说吧,费斯坦但提勒斯非常非常棒,我……我是说,他是一个很厉害的法师。如果大家说的没错的话,他比雷斯林和帕萨理安加起来都还要强。你不可能随便偷溜到他房间就把他杀掉。特别是你以前从来就没有刺杀过任何人!对了,我可不是说你应该要练习一下,只是……” “他总要睡觉的,对吧?”卡拉蒙反问。 “这样啊,”泰斯支支吾吾地说,“我想是吧。应该是所有的人都需要睡眠,包括法师……” “法师是最需要睡觉的。”卡拉蒙冷冷地打断泰斯,“你还记得雷斯林如果不睡觉会虚弱成什么样子吗?即使是最强大的法师也一定要好好休息,他们在失落之战中失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还有,不要再说‘我们’该怎么做,我自己来就够了。你甚至不用跟着一起去,只要弄清他睡哪一间房、有什么武器,以及什么时候上床就可以了。接下来的事就由我来接手。” “卡拉蒙,”泰斯犹豫地说,“你觉得这样做是对的吗?我是说,我知道这是他们送你回到这儿的原因,至少我是这么想的啦。我也知道这个费斯坦但提勒斯非常非常邪恶,从他穿黑袍来看,这点就很明显了。不过谋杀他真是对的吗?我的意思是,就我看来,这样只会让我们变得和他一样邪恶,对吧?” “我管不了那么多,”卡拉蒙盯着缓缓转动的钉头锤,不带任何情绪地回答,“不是他死就是雷斯林亡,泰斯。如果我在这个时候杀掉费斯坦但提勒斯的话,他就不会找到雷斯林,毁了小雷的一生。我可以让小雷丢掉那虚弱无力的躯体,让他重拾健康。他可以和我们在一起啊!”泪水湿润了卡拉蒙的双眼。 “那提卡怎么办?”泰斯怯生生地问,“如果她知道你谋杀了别人的话,会怎么想呢?” 卡拉蒙褐色的眼睛突然闪耀着怒火。“泰斯,我告诉过你,不要在我面前谈到提卡!” “但是,卡拉蒙……” “我是说真的,泰斯!” 泰斯从卡拉蒙认真的语调中知道不该再多说了。坎德人难过地在床上缩成一团。卡拉蒙看到他可怜的模样,叹了口气。 “听着,泰斯,”卡拉蒙低声说,“我再向你解释一遍。我……我知道我对提卡不好。她把我扫地出门也是对的——虽然当时我并不这么想。”大汉沉默了一会儿,好理清思绪,接着又叹了口气,说道:“我曾经告诉过她,只要雷斯林还活着,他就是我最在乎的人。我警告她另外找个能全心全意为她付出的男人。一开始我还以为我可以这样子对她……不过雷斯林……”卡拉蒙摇摇头。“我现在必须要这样做,你看不出来吗?绝对不可以再想到提卡!她总是挡我的路……” “但是提卡这么爱你!”泰斯无力地喊道,毫无疑问是说错了话。卡拉蒙沉下脸,接着又挥动起连枷。 “好吧,泰斯。”卡拉蒙低吼,“我想我们分道扬镳的时刻到了,去找矮人安排另一个房间。我自己来做这件事,如果出了什么差错,我也不会连累你的……” “卡拉蒙,你知道我不是说我不要帮忙,”泰斯嗫嚅地说,“你需要我!” 卡拉蒙脸红了,喃喃地说:“我想是吧。”隔了一会儿,卡拉蒙带着抱歉的微笑望向泰斯。“对不起,但是不要再提到提卡了,好吗?” “好吧。”泰斯闷闷不乐地回答。他勉强地回笑了一下,注视着大汉把兵器放到一角,准备就寝。当泰斯蜷缩在自己的床上时,他甚至觉得现在的情况比佛林特死的时候更叫人难过沮丧。 “不过他当然是不会同意的。”泰斯想到了声音粗哑的老矮人,自言自语,“我几乎可以听见他说话。‘笨蛋坎德人!’他一定会说,‘刺杀法师!你干吗不干脆省了大家的麻烦,自我了断算了!’还有坦尼斯……”泰斯想到这里,更是绝望。“我也知道他会说些什么!”泰斯翻个身,把毯子蒙到脸上。“我真希望他现在就在这里!我希望有别人来这里救救我们!我知道卡拉蒙的想法是不对的,但是我又能做些什么?我一定要帮他,他是我的朋友。如果没有我的话,他一定会惹上大麻烦的!” 第二天就是卡拉蒙正式上场的大日子。泰斯一早去了趟神殿,刚好赶回来看卡拉蒙的竞技赛,他坐在床沿,晃着两只小短腿,向卡拉蒙报告早上得来的消息。而大汉则是紧张地来回踱步,等着矮人和费拉葛斯把戏服带来。 “你是对的,”泰斯不情愿地承认,“费斯坦但提勒斯需要很多的睡眠。他每天很早就上床睡觉,而且睡得和死人一样沉,嗯……”泰斯结巴了起来,“我是说,他呼呼大睡,直到天亮。” 卡拉蒙对泰斯笑了笑。 “守卫呢?” “没有,”泰斯耸耸肩说,“他甚至连门都不锁。神殿里没有一个人锁门,毕竟那是一个神圣的地方,我想他们如果不是很相信彼此,就是房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虽然我一直都很讨厌门锁,不过现在我必须承认,没有它们的日子实在是很无趣。我已经去过好几个房间了。”泰斯愉快地略过卡拉蒙厌恶的表情。“相信我,实在没什么好玩的。我本来还以为魔法师的房间值得一游,但是费斯坦但提勒斯没有在房里放任何有魔法的东西,我想那房间只是他在神殿里休息的地方。再说,”泰斯灵光一现,犀利地说,“他是神殿里唯一邪恶的人,所以也用不着提防别人!” 卡拉蒙听完坎德人的长篇大论之后,喃喃自语一阵,接着继续踱步。泰斯不舒服地蹙额,突然想到自己和卡拉蒙现在与魔法师是一样邪恶,因此下定了决心。 “卡拉蒙,我很抱歉。”泰斯说,然后停顿了一会儿,“我想我不能帮你的忙了。坎德人大多数时候对自己的东西或别人的东西可能会分不大清楚,不过坎德人一生中是不会去谋杀别人的!”他叹了口气,继续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而且,我想到了佛林特和……和史东。你知道史东不会让我们这么做的!他是那么地正直、重荣誉。这件事不对,卡拉蒙!它只会让我们变得和费斯坦但提勒斯一样坏,甚至比他更糟糕!” 卡拉蒙正准备回答时,门被艾拉克大大咧咧地打开。 “准备得怎么样啦,大家伙!”矮人边说边斜睨着卡拉蒙,“和你第一天来这儿的时候差别很大吧!”他欣赏地打量卡拉蒙一身精壮的肌肉,接着忽然握拳直击卡拉蒙的下腹。“真是硬如钢铁!”矮人甩甩疼痛的手。 卡拉蒙鄙夷地看了矮人一眼,又看了看泰斯,叹了口气。他咕哝道:“我的戏服在哪?时间快到了。” 矮人递给卡拉蒙一个袋子。“都在这儿了。别担心,你一下子就可以穿好了。” 卡拉蒙接过袋子,紧张地打开。“其他的衣服呢?”他向刚进来的费拉葛斯询问。 “就是这些了!我说过不会花太久的时间着装。”艾拉克回答。 卡拉蒙的脸瞬间涨红。“我……我不能……只穿这么点东西……”他结巴起来,迅速地把袋子合上。“你说会有女士到场……” “她们可会爱死你的服装!”艾拉克狂笑。但笑声戛然而止,矮人的丑脸变得阴沉可怖,并发出命令:“快给我穿上,你这个大蠢蛋。你以为观众花钱来为的是什么?呸!他们喜欢看暴露的躯体和新鲜的血汗。躯体暴露得越多,血汗就越多,如果是真血可就更好了!” “真的血?”卡拉蒙睁大眼睛,“你是什么意思?你以前不是说……” “呸!费拉葛斯,帮他准备一下。顺便教一下这个被宠坏的小子什么是真实世界。该长大啦,卡拉蒙,我的小宝宝!”矮人大笑一阵之后离开了房间。 一向乐天爽朗的费拉葛斯现在却是面无表情。他的双眸不带任何感情,也刻意回避卡拉蒙的目光。 “他在说什么,该长大了?”卡拉蒙问道,“真血?” 但费拉葛斯对卡拉蒙的问题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说:“我会帮你扣上这些搭扣,你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这些东西。它们纯粹只是装饰用,非常地脆弱。观众们就是喜欢看到搭扣不小心松脱或是掉下来。” 费拉葛斯从袋子里拿起一个华丽的肩甲,帮卡拉蒙戴上。 “这是金子做的。”卡拉蒙缓缓地说。 费拉葛斯哼了一声。 “奶油搞不好都还比这玩意儿有保护作用,”卡拉蒙摸着肩甲说,“再看看这些小饰物,剑尖轻轻一点就可以把它们刺穿。” “是啊,”费拉葛斯笑着说,不过却是苦笑,“不过至少总比什么都不穿好上一些啦。” “这样子说倒也是没错。”卡拉蒙穿上皮腰布,除此之外,袋子里只剩下一顶过度装饰的头盔了。而镶上了金子的兜裆布小得可怜,几乎什么都盖不住。当着装完毕之后,连从后方打量卡拉蒙的坎德人都羞红了脸。 费拉葛斯准备离开时,卡拉蒙拉住了黑人的手臂。“你最好告诉我,如果你还是我朋友的话。” 费拉葛斯盯着卡拉蒙,耸耸肩。“我想你现在应该都知道了。我们用开过刃的兵器。当然,剑仍然会自动折叠的,”他补充说明,“不过,如果受了伤,还是会流血——是真血。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老是唠叨你下手太重的原因了。” “你是说斗士们会真的受伤?我可能会伤到别人?像是奇莉、罗夫,或是野蛮人?”卡拉蒙的声调愤怒地飙升,“还会发生什么事?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快告诉我——我的好朋友!” 费拉葛斯冷酷地看着卡拉蒙。“你以为我身上这些伤疤是怎么来的?和保姆玩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吗?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现在没时间和你解释了。只要信任我和奇莉,跟随我们的引导。还有,小心牛头人。他们是为自己战斗,而不是为了任何主子。他们不得不同意遵循竞技规则,否则教皇就会下令把他们运回老家去。不过……总之,牛头人是观众的最爱,总是会搏命演出。” “滚出去!”卡拉蒙大吼。 费拉葛斯看了他一眼之后,转身走向房门,不过又折了回来。 “听着,朋友,”他坚定地说,“我在竞技场上得来的每一道伤疤都是荣誉的象征,和英勇退敌的骑士相比毫不逊色!我们只能用这种荣耀来解放沉沦在这低俗游戏中的自我!在竞技场里,有自成一格的规则要遵守,这是在观众席上以看我们打斗为乐的骑士和贵族所不能改变的,他们只会谈论他们的荣耀!我们有我们自己的!我们也只能赖此维生。”费拉葛斯停了下来,他本来还想再多说些什么的,但是卡拉蒙只是盯着地板,倔强地无视费拉葛斯。 最后,费拉葛斯说:“你还有五分钟。”接着把房门一摔就走了。 泰斯原本想要讲一些话,但在看到卡拉蒙脸上的表情之后,就连坎德人也知道沉默是金的道理了。 “带着杀敌的毒血上阵,它将会在噩梦中喷洒四溅。”卡拉蒙不记得这话是哪位老指挥官说的,不过倒很符合他现在的心境。他不喜欢心怀恨意,这样只会让他反胃。不过,在快要上场前向费拉葛斯握手致歉倒是很容易做到,黑人接受了道歉。很明显,奇莉已经从费拉葛斯口中知道了来龙去脉,她微笑地看着两人,闪亮的绿眼散发出对卡拉蒙装扮的高度欣赏,让他的脸浮上羞赧的酡红。 三人在竞技场下方的走廊聊了起来,等待进场。除了他们之外,今天要上场的还有罗夫、野蛮人和牛头人大红。他们可以模糊地听见由上方传来的喧闹声。卡拉蒙伸长脖子就能看见入口通道,他巴不得竞技赶快开始。他意识到自己很少如此地局促不安,甚至连上战场都比不上。 其他的人同样也很紧张。奇莉的笑声变得颤抖,费拉葛斯则是汗如泉涌,不过这是混杂着兴奋的紧张。卡拉蒙突然发现,自己也正期待着赶快上场。 “艾拉克念到我们的名字了。”奇莉说道。她、费拉葛斯和卡拉蒙往前走去——矮人会这样安排,除了他们三人一块儿练习,默契十足之外,也冀望两位经验老道的斗士,能够掩饰卡拉蒙可能会犯的错误。 卡拉蒙步入竞技场首先注意到的就是无休止的噪声。轰隆隆的巨响一波紧跟着一波,仿佛从天而降。卡拉蒙一度陷入了迷惑,原本是再熟悉不过的竞技场,如今却变成了全然陌生的地方。他望向环形的观众席,只见数以千计的人发狂似的顿足尖叫。 各种各样的颜色也映入了他的眼帘——色彩鲜艳的旗帜昭示着今天是竞技日,加上伊斯塔各大贵族的丝质家旗,还有较为一般化的小旗子,吸引大家购买应时的小点心。一切的一切刹那间旋转了起来,让卡拉蒙觉得头晕恶心。奇莉冰凉的手搭上他的手臂,她给了卡拉蒙一个善解人意的微笑,让他又重见那个熟悉的竞技场,还有一起练习的老朋友们。 在觉得舒服些之后,卡拉蒙严厉地告诉自己一定要专心。如果他一个不小心,记错了练习时的任何一个步骤,不但会让自己看起来很蠢,还有可能伤到别人。卡拉蒙想起奇莉在过招时,总是精准地规定每一个动作所花的时间,现在看起来是再有道理不过的。 卡拉蒙目光紧盯着同伴们和竞技场,试图不受外界喧闹的影响。他就位后准备随时开始。竞技场看来不大一样,几乎让他认不出来。不过他明白,就像他必须穿上戏服一般,矮人也布置了这里。它平常其实就是几个铺了木屑的擂台,眼下却摆放成代表宇宙四方的雄伟模样。 在四个擂台的周围,大火熊熊地燃烧着,热油沸腾冒泡的吱吱声气势逼人。木板桥横越过满是烈焰的死亡之坑,连到四个擂台。虽然这景象让人害怕,但卡拉蒙知道这只是特殊效果。当斗士迈步走向擂台时,总会引起观众们的一阵惊呼。他们看到野蛮人把罗夫的脚后跟浸到滚油里时为之疯狂。在彩排中看过这一幕的卡拉蒙则与奇莉谈笑风生,对罗夫狰狞的表情不为所动,当然也知道接下来的桥段——罗夫以强有力的臂膀猛撞野蛮人的头部! 太阳升到正中,一道金光让卡拉蒙的注意力重回到竞技场中央。那是自由尖塔——一座纯金的高塔,它华美细致的装饰和周遭残酷的竞技场格格不入。在自由尖塔的顶端悬着一把钥匙——一把可以开启所有铁颈圈的钥匙。卡拉蒙在平常练习时早已看够了尖塔,不过这却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这把人人梦寐以求的钥匙,因为平时它都被锁在艾拉克的办公室里。只消这样看着它,就让卡拉蒙觉得脖子上的项圈异常沉重。他的眼睛霎时涌上了泪水。自由……早上起床走出门,到任何自己想要去的地方,这么微不足道的事情,现在却让卡拉蒙无比怀念! 接着卡拉蒙听见艾拉克叫他们出场,卡拉蒙抓起武器,转向奇莉,不过金钥匙的形貌已经深印于他的脑海。每年的最终,在竞技赛中表现杰出的斗士都可以一较长短,争取爬上尖塔取得钥匙的机会。不过这同样也是做戏,艾拉克总是内定好人选来吸引大批的观众。然而卡拉蒙可没想到过这点——因为他之前只关注雷斯林和费斯坦但提勒斯的事情。卡拉蒙忽然意识到现在有了新的目标,他大吼一声,高举他的假剑向观众行了出场礼。 卡拉蒙很快就放松心情,尽情地享受观众的欢呼,奇莉说得没错,斗士们是随着观众起舞的。他受到的小擦伤根本就不足挂齿,几乎还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他嘲笑自己先前的忧虑。费拉葛斯不对他详述细节是对的,根本就不必小题大做! “他们很喜欢你。”奇莉在其中一个中场休息时对卡拉蒙说道,并且再度用赞赏的目光打量卡拉蒙健壮结实的身材。“我不怪他们,只希望能够快点进行我们的摔跤赛。” 奇莉轻笑他涨得通红的脸,不过卡拉蒙看出她并不是在说笑,而他也突然惊觉奇莉具有女性化的一面,这是卡拉蒙在练习时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有可能是她那不足以蔽体的服装所引起的化学反应。卡拉蒙觉得热血沸腾,夹杂着热情和战斗一向给他的兴奋之情。此时提卡忽然在卡拉蒙的脑海中浮现,他旋即避开奇莉的目光,但却知道自己的眼睛已经泄漏出太多的秘密。 转移目光的策略并不完全奏效,因为他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望向观众席,和众多美女的迷人眼神不期而遇,而她们全都希望能够引起卡拉蒙的注意。 “我们又快上场了。”奇莉轻推卡拉蒙说,大汉松了一口气,重上擂台。 当野蛮人跨步迈上擂台时,卡拉蒙对着他一笑。这是场重头戏,他们为此已经演练再三。而野蛮人则是向卡拉蒙眨了眨眼,之后两人的表情倏地变得恐怖狰狞。两位斗士如动物般地咆哮和怒吼,压低身子互相打量着对方,伺机而动的模样完全是为了营造出现场的紧张气氛。卡拉蒙忽然间发现自己几乎笑了出来,旋即提醒自己应该露出凶狠的表情。他很喜欢野蛮人。这个平原人总是让他想起河风——同是黑发的他们一样高壮,不过他少了河风的不苟言笑。 野蛮人也是个奴隶,不过他那历经了无数次战斗的老旧项圈看起来已是斑斑驳驳。应该可以确定他会是今年争夺金钥匙的一员。 卡拉蒙紧握着会自动折叠的剑猛冲,野蛮人则是轻松地闪过,并且抓住了卡拉蒙的脚后跟,让他几乎摔倒。卡拉蒙发出了一阵低吼,引起全场的沸腾(女士们则是频频叹气),不过向来受观众喜爱的野蛮人却赢得了不少掌声。野蛮人执起矛扑向卡拉蒙,女士们忍不住大声尖叫。不过在紧要关头,卡拉蒙技巧性地滚到一边并且拉住了野蛮人的一只脚,把他给扯下了擂台。 现场响起一阵喝彩声。两位斗士在竞技场的地上扭打成一团,奇莉冲出来帮助卡拉蒙,野蛮人则是为了观众的喜好而以一敌二。接着,卡拉蒙很有绅士风度地请奇莉退了下去,不过在观众眼里,卡拉蒙的举动很明显地是要独自一人给骄傲的对手一点颜色瞧瞧。 奇莉在下场前轻拍了卡拉蒙的臀部(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险些让卡拉蒙忘了下一个出手的招式),然后跑开。野蛮人再度扑向卡拉蒙,后者掏出了可折叠的匕首——根据剧本,这是最后的一击。卡拉蒙蹲下身,朝野蛮人精准地刺去,应该会技巧性地刺破隐藏在胸铠下的鸡血袋。 成功了!鸡血一下子喷溅而出,喷了卡拉蒙一身。卡拉蒙望向野蛮人,准备再度交换一个“合作无间”的眼神…… 有点不对劲。 野蛮人如剧本上所写的那样睁大了双眼,但却满溢着惊异和真正的痛苦。他摇晃着往前走——这也是套好招的,不过却另外加上了粗浊的喘息声。卡拉蒙扶住野蛮人时,惊觉到他喷出的血竟然是温热的! 卡拉蒙抽出了匕首,发现刀刃是真的! “卡拉蒙……”野蛮人说到一半,鲜血又直涌上喉头。 观众喧闹起来,他们已经许久不曾看到如此逼真的特效! “野蛮人,我不知道!”卡拉蒙一边哭喊着,一边惊恐地看着那把匕首,“我发誓!” 接着奇莉和费拉葛斯来到卡拉蒙的身侧,帮他把濒死的野蛮人轻放到地上。 “继续做戏!”奇莉突然严厉地说道。 卡拉蒙在盛怒之下差点给了她一拳,不过费拉葛斯拉住了他的手臂。“我们的性命全掌握在这儿了!”他低声地说,“还有,你那位小朋友的性命!” 卡拉蒙困惑地看着他们。他们是什么意思?究竟在说些什么?他才刚杀了一个人——一个朋友!他甩开费拉葛斯,跪在野蛮人身边。他能依稀听见观众们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不过他心里明白,观众们认为他——胜利者,正在向“死者”致意。 “原谅我。”卡拉蒙说,野蛮人无力地点点头。 “这不是你的错,”野蛮人喃喃道,“不能怪你……”话还没说完,他的眼睛便紧紧闭上,唇间冒出了一个血泡。 “我们要把他带离竞技场,”费拉葛斯小声但坚定地对卡拉蒙说,“就像排演的时候一样。明白吗?” 卡拉蒙呆滞地点了下头。你的性命……你那位小朋友的性命。我是个战士!我曾经取人性命,死亡对我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你那位小朋友的性命。遵守命令。就像我一向做的。遵守命令,然后我就会找出答案…… 卡拉蒙在心中反复念着,一遍又一遍,终于抑制住心里那个怒火中烧的部分。他冷静地帮奇莉和费拉葛斯把野蛮人“毫无生气”的尸体给拉起来——就和排演过无数次的动作一般。他甚至还转过身去,面对观众鞠了个躬。费拉葛斯则是很有技巧地让野蛮人看起来也鞠了躬。在观众热烈的掌声中,这三个朋友拖着尸体下台,走进黑暗的长廊。 三人再度把野蛮人的尸体平放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卡拉蒙有很长一段时间只是瞪着尸体,几乎没注意到其他准备上场的斗士。他们看看尸体,又退回到阴影中。 卡拉蒙慢慢地站起身,转过头,抓住费拉葛斯,接着用尽吃奶的力量把他重摔上墙壁。然后卡拉蒙从腰带中抽出染血的匕首,在费拉葛斯的眼前挥舞。 “这是意外。”费拉葛斯紧咬着牙说。 “开过刃的兵器!”卡拉蒙一边大喊,一边粗暴地揪着黑人的头往墙上撞,“流一点点血!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是一个意外,白痴。”传来一阵冷笑。 卡拉蒙转过身去,看到矮人站在面前。在竞技台下方阴暗潮湿的走廊里,他那矮胖的身躯看起来就像一小片扭曲的阴影。 “现在我就来告诉你意外是怎么发生的。”艾拉克用轻柔但怨毒的音调说。在矮人身后,依稀可以看到手握大棒的拉格。“放费拉葛斯走。他和奇莉必须回到场上谢幕,今天你们三个都是赢家。” 卡拉蒙看了费拉葛斯一会儿,然后放开手,匕首也应声落地,卡拉蒙颓然靠着墙倒下。奇莉怜悯地望向他,拍拍他的手臂,费拉葛斯则是叹了口气,恨恨地瞪了矮人一眼。接着两人绕过野蛮人冰冷的尸体,离开了长廊。 “你说过没有人会被杀害!”卡拉蒙痛苦地质问道。 矮人走到大汉的面前。“就是个意外,”艾拉克又说了一次,“这里经常会发生意外,尤其是发生在不小心的人身上。如果你不够小心的话,当然也有可能发生在你身上,或是你那位小朋友的身上。野蛮人躺在这里,就是因为不够小心,或者是,他的主子不够小心。” 卡拉蒙抬起了头,眼中尽是震惊和恐惧之色。 “我想你终于弄清楚了。”艾拉克点着头说。 “野蛮人的死是因为他的主人惹到了别人。”卡拉蒙轻声说。 “没错。”矮人笑了一下,并且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很文明,对吧?和从前不一样了。没有人是智者,当然他的主子例外。今天下午我看到了他的脸。当你一攻击野蛮人时他就知道了,你拿匕首刺向他也是一种信息。他全都收到了。” “是一种警告吗?”卡拉蒙嘶吼着。 矮人点了点头并耸了下肩。 “是谁?谁是他的主人?” 艾拉克迟疑了,疑惑地斜眼看着大汉。卡拉蒙看出他正在盘算究竟是说还是不说对自己比较好。显然是说出来比较有利可图,因为艾拉克很快就示意卡拉蒙弯下身来,接着在大汉的耳边轻声说了一个名字。 卡拉蒙看起来相当困惑。 “高阶牧师,帕拉丁的神眷之子,”矮人补充说明,“是仅次于教皇的第二号人物。但是他却树了一个强敌,非常强的对手。”艾拉克摇摇头。 一阵听不大清楚的欢呼声从他们的头顶上传来。矮人看了看上方,接着转向卡拉蒙。“你要上去谢个幕。这是赢的一方应该做的。” “那他怎么办?”卡拉蒙望向野蛮人,“他不上去,观众不会怀疑吗?” “拉伤了肌肉——这种事常发生的——所以没办法上去。”矮人轻松地说,“我们会放出他退休的风声,就说让他重获自由了。” 让他重获自由!泪水盈满了卡拉蒙的眼眶。他别过头,向长廊的出口走去,他必须那么做。就为了你的性命,我们的性命,还有你那位小朋友的性命。 “这就是了,”卡拉蒙用重浊的声音说道,“这就是为什么你要我杀了他!现在你已经完全掌握我了!你知道我不会说……” “这点我本来就知道了。”艾拉克露出邪恶的笑容,“这么说好了,让你去杀掉他还有别的目的。客户能够满意才是我最关心的事。你知道的,是你的主人要传递这项信息!我想他看到你处理得这么好,一定会相当高兴。当然啦,你也因此而陷入了极大的危险。因为野蛮人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 “我的主人!”卡拉蒙惊呼,“但是,是你买下我的。竞技学校……” “哦,我只是扮演好经纪人的角色而已。”矮人咯咯笑道,“我想你或许不知道吧!” “但谁是我的……”卡拉蒙知道了答案。他甚至听不见矮人所说的话,因为他脑中轰轰作响,热血在他体内四处奔腾,险些让他招架不住。他胸口隐隐作痛,胃中也是一阵翻搅,几乎让他吐了出来。 等到恢复意识时,卡拉蒙已经坐在长廊上,拉格把他的头下压到双膝之间。晕眩过去了。卡拉蒙抬起头,并挣脱了食人魔的魔掌。 “我很好。”卡拉蒙面无血色地说。 拉格看了看他,之后站回矮人身边。 “他不能这个样子出去。”艾拉克嫌恶地瞪着卡拉蒙,“不能像翻白肚的死鱼一样。把他拖回房间去。” “不!”暗处传来小小的声音,“我……我会照顾他的。” 泰斯从阴影中站了出来,脸色和卡拉蒙一样苍白。 艾拉克迟疑了一下,愤怒地咒骂了几声,然后快速爬上楼梯,赶着去替胜利者颁奖。 泰索何夫搀起卡拉蒙的手臂,视线转向躺在冰冷地板上的尸体,卡拉蒙的目光也跟了过去。泰斯看到大汉眸中涌起的痛苦和悲伤,只觉得有东西哽住了喉咙,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只能轻轻拍着卡拉蒙的手臂。 “你听到了多少?”卡拉蒙沉重地问道。 “够多了,”泰斯低声说,“是费斯坦但提勒斯。” “他已经策划好了一切。”卡拉蒙叹了口气,疲倦地闭上双眼,“这是他解决掉我们的方法,甚至不必自己动手。只要让那个……那个牧师……” “克拉斯。” “对,他会让这个克拉斯杀掉我们。”卡拉蒙紧握拳头,“如此一来,法师的双手就可以滴血不沾!雷斯林绝对不会怀疑到他头上去。而从今以后的每一场竞技,我都要担心奇莉手上所握的是不是真的兵器。”卡拉蒙睁开眼睛,转向坎德人。“还有你,泰斯。矮人说过连你也脱不了关系。我不能离开,但是你能啊!你得赶快离开这里!” “我要走到哪里去呢?”泰斯无助地问道,“他会找到我的,卡拉蒙。他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法师,即使是坎德人都无法逃离他的视线。” 有好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不语,任凭观众的喧闹声在他们的四周回荡。接着泰斯在长廊的另一头看见一抹金属的光亮,他认出了那个东西,匍匐着往它的方向前进。 “我有办法让我们进到神殿里。”泰斯边说边深吸了一口气,企图让声调保持平稳。他捡起沾满野蛮人鲜血的匕首,走了回来,并把它交给卡拉蒙。 “我有办法让我们在今晚进去。”
    “大灾变前19年——攻打大法师之塔:教皇对于他所不能理解的魔法既害怕又嫉妒,于是终于鼓动克莱恩的人们攻打大法师之塔。两座塔几乎完全被暴民给包围了。法师们决定,与其让这些高塔落入暴民手中,不如摧毁这两座高塔。跟随而来的魔法爆炸几乎夷平了附近的所有区域。教皇害怕所有的大法师之塔都被引爆之后会造成巨大破坏,于是同意将法师们流放到威莱斯之塔去(也是剩下的高塔中最偏远的),只要法师们愿意交出剩下的另外两座塔(帕兰萨斯和伊斯塔)。法师们不情愿地同意了。教皇接着就搬入伊斯塔的高塔,宣称这是他的财产。帕兰萨斯城的大法师之塔则是被黑袍法师所诅咒,直到掌握了过去与现在的强者抵达才能打开。”(《龙枪战役设定》,第203页。) 卡拉蒙在考虑做一件邪恶的事情:杀死费斯坦但提勒斯,以便拯救他的弟弟。他的逻辑是结果让手段正当化。这是他面对问题时的捷径,但这并没有解决眼前的复杂问题。眼前的问题是道德的沦丧。——西克曼 请注意泰索何夫的良心似乎是从(他所认为的)朋友观点而来的。这样的片段让泰索何夫成为“龙枪”中最受欢迎的角色。
第2卷 08 银月索林那瑞正好升到教皇神殿的中央主塔,宛如烛焰在细长的蜡烛顶端闪烁。今晚正值满月,索林那瑞光芒万丈,甚至让在晚间替路人打着银色灯笼的点灯者无用武之地,只能在家中诅咒着夺走他们生计的明亮的月光。 索林那瑞的兄弟——红月努林塔瑞,再过几个小时才会升起,用它怪诞的紫红光芒笼罩大地。至于群星中的第三个月亮——那轮黑月,则正被一个男人注视着。他褪下装满各式施法道具的黑色袍子,换上款式较简单,质料也更轻软的黑色睡袍。他戴上黑色兜帽以阻挡索林那瑞冷酷刺眼的光芒,接着躺上床,准备沉入对他和他的法力都无比重要的梦乡。 至少这是卡拉蒙在和泰斯穿过街道时所想象到的情况。夜晚真是充满活力和趣味。他们经过许许多多正在狂欢的小团体——男人们边饮酒作乐边热烈讨论着竞技赛,女人们则是缩在角落,细细打量着卡拉蒙。她们全都在深秋中穿着薄透的衣衫,任微风轻抚。其中一群人认出了卡拉蒙,大汉害怕引来守卫,险些拔腿就跑。 然而对现实世界了解远胜于卡拉蒙的泰斯,让他平静了下来,加入人群。这群人立刻迷上了卡拉蒙。他们曾在下午看过他的表演,现在又完全被俘获,净问些毫无意义的问题,也不听回答——反正卡拉蒙也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小团体终于尽兴,祝他们好运并且话别。卡拉蒙不解地看向泰斯,坎德人只是摇摇头。 “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穿成这样?”他简短地问卡拉蒙。 事实上,卡拉蒙正对此百思不得其解。泰斯坚持要他穿上金色的丝质披风,还要戴上华丽的头盔。这并不像适合偷溜进神殿里的装束——卡拉蒙想象中的情况是在下水道里匍匐,或者是在屋顶上潜行。但正当他犹豫的时候,泰斯的眼神转为冷漠。坎德人说得相当明白,不是卡拉蒙乖乖就范,就是一切免谈。 卡拉蒙叹了一口气之后,顺从地着装,把披风罩在松垮垮的上衣和过膝的马裤外头,并把沾满血迹的匕首插进腰间皮带。 对坎德人来说,把上了锁的房门打开根本就是小事一桩。接着两人顺利地溜过斗士的寝房——大部分斗士都在睡觉,而牛头人则是喝了个烂醉。 他们大咧咧地走在街上让卡拉蒙觉得不太舒服,但坎德人却神色自若。泰斯今晚出奇地沉着,一路上都故意没听见卡拉蒙不间断的问题。他们离闪耀着珍珠和纯银光芒的神殿越来越近,最后卡拉蒙停下了脚步。 “泰斯,等一下!”卡拉蒙轻声说道,并且把泰斯拉到一个阴暗的角落,“你到底是想让我们怎么进去?” “走前门。”泰斯镇静地回答。 “前门?”卡拉蒙惊讶地重复了一遍,“你疯了吗?那些守卫!他们会……” “这是神殿,卡拉蒙。”泰斯停顿了一会儿,“是侍奉诸神的神殿,邪恶的东西是进不去的。” “费斯坦但提勒斯就进去了。”卡拉蒙生硬地说。 “那是因为教皇准许他进去。”泰斯答道,接着耸耸肩,“否则,他不可能进得去。诸神不会允许的,至少有一位牧师是这样告诉我的。” 卡拉蒙双眉紧蹙。腰间的匕首突然变得非常沉重,他甚至可以感受到金属正灼热地烫着他的肌肤。卡拉蒙告诉自己,这全是出于想象。他摸摸披风下的匕首,确定它的存在。接着,他抿紧双唇,向神殿大步迈去。泰斯迟疑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卡拉蒙,”泰斯怯生生地说,“我……我想,我想我知道你刚刚在想些什么。我也在想同样的事情。如果……诸神不让我们进去怎么办?” “我们是去铲除邪恶。”卡拉蒙正气凛然地说,一只手放在匕首上,“他们会帮助我们,而不会阻挡我们。你看着吧!” “但是,卡拉蒙……”现在是泰斯猛提问题,卡拉蒙来个相应不理了。最后,他们终于到了通往神殿的宏伟阶梯。 卡拉蒙停了下来,望向神殿。七座高塔耸入云霄、上达天庭,仿佛赞颂着诸神的伟大。不过有一座塔凌驾众塔,继续扶摇直上,它在索林那瑞的照耀下闪着微光,看起来不像赞美诸神,倒像要和天上的诸神一较高下。神殿的美实在是用笔墨难以形容——珍珠和玫瑰色的大理石在月色的照拂下熠熠生辉,平静无波的池水映照着天上闪亮的繁星,大花园里栽着各种各样飘溢着芬芳的奇花异卉,还有神殿本身的金碧辉煌都让卡拉蒙屏息。他无法挪动脚步,只能呆望着这夺人心神的美景。 接着,卡拉蒙回过了神,但却有一阵寒意袭上心头。他看过这个景象!是只有在噩梦里才会出现的景象——扭曲的高塔和接踵而来的不幸……卡拉蒙迷惑地闭上了眼。在哪里?然后,他想到了,他曾被拘禁在奈拉卡,黑暗之后的神殿!面对眼前同样宏伟的神殿,卡拉蒙逐渐被恐惧吞没。他甚至担心这样的联想是个坏兆头,所以想调头往回跑。 泰斯扯扯卡拉蒙的手臂。“继续走!”坎德人下了指令,“你这个样子看起来很可疑!” 卡拉蒙用力甩了好几下头。他告诉自己,赶快把脑中这些不具任何意义的愚蠢念头清干净。接着他和泰斯朝门口守卫的方向前进。 “泰斯!”卡拉蒙突然来上一句,并用力抓住坎德人的肩膀,让泰斯痛得吱吱叫,“泰斯,这是一个试验!如果诸神让我们进去的话,就表示我们做的是对的!他们会祝福我们!” “你真的这么想吗?”泰斯支支吾吾地问道。 “当然!”卡拉蒙的眼眸在索林那瑞的光芒下绽出光采,“你会看见的。来吧!”卡拉蒙重拾了自信,大步向阶梯跨去。他器宇轩昂、神采非凡,金色的丝质披风微扬,头盔在月光的照射下也放出了异彩。守卫停止了先前的谈话,转而盯向大汉。其中一名守卫轻推着另一个,一边描述着什么,一边快速地比画持刀猛刺的动作。原本不知情的守卫摇摇头,并用羡慕的眼光打量着卡拉蒙。 卡拉蒙立刻明白了守卫夸张的动作所指为何,并停住了脚步,似乎再度感觉到温热的鲜血溅到手上,听见野蛮人最后挣扎着说的几个字。但是现在回头已经太迟了。再说,这两个警卫说不定也是个预兆,提醒卡拉蒙野蛮人的遭遇,坚定他复仇的信念。 泰斯担心地抬起头。“最好让我来说。”坎德人小声地说道。 卡拉蒙点点头,紧张地咽着口水。 “斗士,你好,”一名守卫寒暄道,“你是竞技场上的新面孔,对吧?刚才我正在向我的同伴描述他今天错过的那场精彩好戏。你还让我赢了钱哩!嗯,你叫什么来着的?” “他是‘胜利者’,”泰斯明快地回答,“今天只是个热身赛。他从来没输过,将来也不会!” “那你是哪一位啊?是他的经纪人吗?小扒手!” 这句话说完,立刻引起另一个守卫的狂笑,混杂着卡拉蒙高频率虚应故事般的假笑。卡拉蒙随后低下头看了泰斯一眼,就知道他们两个麻烦大了。泰斯脸色惨白,“扒手”是对坎德人最最贬抑的讽刺,最最恶毒的言语!卡拉蒙马上捂住泰斯的嘴。 “他当然是我的经纪人,”卡拉蒙继续按着不断扭动着的坎德人,“而且相当地称职。” “不过,还是得小心盯着他!”守卫补充,笑得更为剧烈,“我们希望看到你撕开某人的喉咙,而不是这个小贼搜集战利品的袋子。” 泰索何夫的耳朵——在卡拉蒙大手掩盖下唯一可见的五官——涨成了深红色,他还依稀可以听见外界断断续续的声响。“我……我想我们一定要进去了。”卡拉蒙一边结结巴巴地说,一边想着不知道还能硬抓着泰斯多久,“我们已经迟了。” 两个守卫很有默契地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的一个羡慕地盯着卡拉蒙的宽肩说:“我注意到今天女士们是怎么看你的。我应该知道你会被邀来……嗯……吃晚餐。” 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卡拉蒙迷惑的表情又成了守卫们新的笑料。 “诸神啊!”其中一个爆出惊呼,“瞧瞧他!他真的是新来的!” “走吧,”另一个示意他赶快走,“好好享用!” 又是一阵爆笑。卡拉蒙红着脸,但不知道他们在笑些什么,只是继续揪着坎德人进入神殿,但还是隐约听见了守卫们恶毒下流的笑话,这让卡拉蒙忽然明白了他们的笑点。他拖着泰斯转入第一个看到的转角,全然不知身在何处。 守卫的声音一消失,卡拉蒙就放开了泰斯。坎德人脸色苍白,眼神呆滞。 “他……他们为什么要……他们一定会后悔……” “泰斯!”卡拉蒙用力摇晃坎德人,“别说了,平静下来。要记得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小扒手!好像我是个惯偷似的!”泰斯仍然自顾自地咕哝着。 卡拉蒙严肃地瞪着他,让坎德人闭上了嘴。泰斯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地呼出,试图平复情绪。“我现在很好了。”泰斯迎着卡拉蒙质疑的目光答道。 “总之,我们是进来了,虽然不是用我想象中的方式……你知道他们刚刚在说些什么吗?” “没有。在那个扒……扒……什么的词之后就没听见了。你的手让我听不清楚。”泰斯责备地说。 “他们……他们好像是说……小姐们邀请男……男人来这里……你知道的……” “卡拉蒙,你给我听着,”泰斯愤愤地说,“你得到了你要的征兆了,不是吗?他们让我们进来了。或许他们的确是在调侃你,你也知道你有多好骗,你会相信所有的事情!提卡总是这么说。” 关于提卡的回忆又涌上卡拉蒙的心头,他几乎可以听见提卡轻笑着说话。过去的记忆让卡拉蒙心如刀割。他看了看泰斯,试图把提卡抛到脑后。 “是啊,”卡拉蒙苦笑,“或许你是对的。他们只是把笑话套在我身上,我又太敏感了。不过……”卡拉蒙别开了头,首次审视神殿内部。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在哪里——这是圣地,诸神的宫殿。当卡拉蒙沐浴在索林那瑞的皎洁光芒中逼视着神殿时,只觉得无比地虔敬。“你是对的,诸神已经给了我们要的征兆。” 在神殿里有一条人迹罕至的走廊,即使是少数几个被迫到此的人,也都是尽快把事情办完,务求速速离开。 并不是因为这条走廊有什么不寻常,它和神殿里其他的长廊及厅堂没有两样。颜色柔和美丽的挂毯精心装点着墙壁,柔软的地毯平铺于大理石地面上,两旁还摆放着一座座优雅的雕像。精雕细刻的木门沿路大开,直通到各个陈设富丽的房间。不过这些门不再开了,所有的房间也全变得空荡荡的——除了其中的一个之外。 那个房间位于走廊的尽头,即使在大白天也是阴暗死寂。房间的主人仿佛给他行走的地板和他呼吸的空气都遮了一层幕。来过这走廊的人都会闷得透不过气来,就像在着火的宅子里垂死挣扎的人一般,想赶快到别处呼吸新鲜空气。 这是费斯坦但提勒斯的房间。自从教皇掌权,并把法师们驱离了帕兰萨斯的大法师之塔后,他就在这儿居住,已经有多年了。 他们之间究竟达成了怎样的协议——分属世界上极善和极恶的势力如何妥协?是怎样的交换条件让黑衣人得以住在全克莱恩最美丽最神圣的地方?没有人知道,只流传着众多的揣测。大多数人相信,这是仁慈的教皇对手下败将宽宏的恩赐。 不过即使是教皇都不来这一条走廊。这里是法师独有的黑暗领域。 在走廊的尽头有一扇落地大窗,上面覆有一袭厚重豪华的帘幕,用以阻挡白天的日光和晚上的月光,鲜有光线能够突破帘幕的重重遮掩。不过这个晚上,或许宫廷总管命令仆人来打扫过走廊,帘幕被稍微挪动过了,轻开了一丝缝隙,让索林那瑞银色的光芒射进阴森空旷的走廊。银月的光束——矮人唤为“夜烛”——如闪耀的刀锋般,倏地划破无垠的黑暗。 或许也像是尸体细长的苍白手指,卡拉蒙心想,低头看着安静的走廊。月光手指穿过玻璃直射到地毯上,跨越整个厅堂,触摸到卡拉蒙所在的另一头。 “那扇是他的门,”坎德人很小声地说,连卡拉蒙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都差点盖过泰斯的声音,“在左边。” 卡拉蒙再度探探披风下的匕首,确定它的存在。不过匕首异常地冰冷,卡拉蒙碰了一下后就马上移开了手。 经过走廊应该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但是卡拉蒙却是举步维艰。或许是因为他想到将要犯下的罪愆——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在他人的睡梦中取人性命。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懦弱、更邪恶的罪行吗? 诸神已经给了我征兆,卡拉蒙提醒自己,并且强迫自己想起野蛮人濒死的惨状,强迫自己想起双胞胎兄弟在塔中被折磨的情景。他想起了在这个邪恶法师清醒的时候是如何强大。卡拉蒙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把手放到腰间的匕首上。他紧搭着匕首大步跨上走廊,月光现在看来似乎正在召唤着他。 他感觉到背后有人紧跟着他,突然止步时,泰斯冷不防一头撞上了卡拉蒙。 “留在这里。”卡拉蒙下令。 “不……”泰斯本想极力争取的,但被卡拉蒙打断了。 “你一定要留在这里。在走廊的这头把风,如果有人来了,才可以弄出声音警告我。” “但是……” 卡拉蒙低下头盯着坎德人看。泰斯见到大汉冷酷坚毅的眼神,只好不情愿地点点头。“我……我会一直站在那儿,那片阴影里面。”他指了一下之后就跑开了。 卡拉蒙等了好一阵子,确定泰斯没有“一不小心”跟上来。他依稀看见泰斯躲在死了好几个月的大盆栽后方,便安心地继续往前走。 泰斯躲在一转身干叶子就会窸窣落下的枯槁树木后面,看着卡拉蒙越走越远。他看到大汉走到了走廊的尽头,伸出一只手,握住门把。他看到卡拉蒙轻轻推了一下,门就安静地打开了,接着卡拉蒙闪进了房里。 泰索何夫开始打哆嗦。一股极度恐怖恶心的感觉从他的胃蔓延到全身,还有一声呜咽脱口而出。泰斯用力把手捂在嘴上,免得失控惊叫。坎德人把自己压在墙上,难过地幻想着在无边的黑暗中孤独地死去。 卡拉蒙庞大的身躯靠近门边,因为害怕门铰链会发出吱嘎怪声,所以他只轻轻地开了一道小缝。不过开门并没有造成任何声响,整个房间都寂静无声。神殿里的其他声音似乎无法干扰到这个房间,生命仿佛都被这令人窒息的黑暗吞没。卡拉蒙感到肺部灼热,脑海中浮现了有一次差点淹死在伊斯塔血海、努力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的鲜明记忆。 他在门口停了一会儿,企图缓和自己急促的心跳,环视着整个房间。索林那瑞透过帘幕的缝隙斜射进一道细长的银光,一路延伸到位于房间尽头的大床。 整个房里鲜有装饰。卡拉蒙看到被挂在木椅上的沉重黑袍,旁边还放了一双软皮靴。由于晚上不太冷,因此壁炉没有火光。卡拉蒙用力握紧匕首,跟随着银月的指引,缓缓地横穿房间。 这是诸神所给的征兆,卡拉蒙心想。他感受到少有的恐惧——五脏六腑纠结成一团,抽紧了全身的肌肉,并让喉咙干哑难受。他拼命地逼迫自己把这感觉强咽下去,免得猛一咳嗽吵醒沉睡中的法师。 我一定要赶快动手!卡拉蒙对自己说,不过事实上他比较怕自己会先昏倒。他穿过房间,地毯吸收了他快速移动脚步的声音。现在他可以透过月光清楚地看见床上的形体,银色的光芒滑过地板,经过床架、床单,斜斜地爬上枕头,到达用兜帽遮着月光睡觉的法师。 “诸神指引我方向。”卡拉蒙喃喃道,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开口说话。卡拉蒙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站定,手握匕首,倾听着受害者平缓的呼吸声,希望能够听到自己被发现所引发的急促呼吸。 一吸一呼……一吸一呼……这声音平顺有力,像年轻男人的呼吸声。卡拉蒙想到法师的高龄和传说中费斯坦但提勒斯维持青春的方法,不禁一阵战栗。呼吸声仍然是不疾不徐。月光倾泻而下,冷冽、坚定,这征兆…… 卡拉蒙举起匕首。一刀……就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但是卡拉蒙迟疑了。不,在他下手之前,一定要先看看那张脸,那张曾经折磨过他双胞胎弟弟的脸。 不!你这呆子!卡拉蒙心里的声音响起。快捅下去!卡拉蒙再度举起了匕首,但是手不住地颤抖。他一定要看看这张脸!他伸出手,轻触黑色兜帽。卡拉蒙摸到它柔软滑手的布料,把它移开。 索林那瑞皎洁的月光现在爬上了卡拉蒙的手,并让沉睡中的法师笼罩于银色的光辉下。当卡拉蒙看到靠在枕头上的那张脸时,他的手瞬间僵硬,有如尸体般冰冷惨白。 这张脸不是年迈邪恶的老法师,甚至也不是某个形容枯槁、被法师夺去心神的形体。 这是张年轻法师的脸,在他终日研读法术书后,现在终于得以放松。任何人都可以从那张不妥协的紧抿着的嘴,看出他忍受长期苦痛而不屈不挠。这是对卡拉蒙而言和自己一样熟悉的脸,不断出现在卡拉蒙的梦中,一直萦绕不去的脸…… 卡拉蒙用力把匕首刺进床垫中,狂野地号叫,他在床边跪了下来,因痛苦而扭曲的手指紧扭住床单。他巨大的身躯激动地抽搐,伴随着强忍的啜泣。 雷斯林睁开眼坐了起来,因为索林那瑞刺眼的月光而眨了下眼。他重新戴上兜帽,接着恼怒地伸出手,小心地从哥哥无力的手指间抽出匕首。
    “索林那瑞是白色魔法的推动者,也是白袍法师们的守护神。索林那瑞的野心是让魔法遍布全世界,并且让更多有能力的法师可以加入白袍的阵营。他与表亲努林塔瑞、努塔瑞一起合作,保护和孕育克莱恩的魔法。”(《龙枪战役设定》,第125页。) 卡拉蒙回忆的事件发生在《春晓之巨龙》的第3卷第11—12章中。
第2卷 09 “这真是太蠢了,哥哥。”雷斯林说道,在用纤细的双手抽出匕首之后,他懒洋洋地检视着它,“即使是对你而言,我都不敢相信。” 卡拉蒙跪在床边,抬起头看着他的双胞胎弟弟。卡拉蒙苍白的脸上满是痛苦,正张开嘴准备说话。 “‘我不懂,小雷。’”雷斯林模仿大汉的声音说。 卡拉蒙立刻闭上了嘴,表情宛若戴上了一张阴郁深沉的面具。他的视线转向仍在弟弟手中的匕首。“或许不把兜帽移开还会好一点。”他喃喃道。 雷斯林笑了,尽管他的哥哥没看见。 “你别无选择,”他叹口气后回答,“哥哥,你真的以为这么容易就可以潜进我的房间,趁我熟睡的时候除掉我吗?你忘了我一向睡得很浅。” “不,不是你!”卡拉蒙嘶吼着,抬起眼睛,“我以为……”他说不下去了。 雷斯林疑惑地看着他,突然放声狂笑。这异常恐怖的笑声带着讥讽和丑恶,让仍然待在走廊另一头的泰索何夫紧紧地用手捂住耳朵,连他悄悄走向房门时也不敢放开。 “你想要谋杀费斯坦但提勒斯!”雷斯林饶富兴味地望着他的哥哥,又再次大笑,“亲爱的哥哥,我早就忘了你是这么好笑。” 卡拉蒙涨红了脸,步伐不稳地站起身来。 “我这样做是为了……为了你。”卡拉蒙说。他走到窗边拉起帘幕,情绪激动地望着在索林那瑞照耀下闪烁着的天井。 “你当然是。”雷斯林说,声音带点缅怀旧日的哀伤,“为什么你除了为我做事之外,不做些别的事?” 雷斯林念了道刺耳的咒文,一道白光从斜靠在墙角的玛济斯法杖激射而出,让整个房间大放光明。接着雷斯林拉开被单,站起身来,默念另一个咒语,烈焰就从空无一物的壁炉中熊熊燃起,橘红的火光映照在他苍白瘦削的脸上。 “那么,你来迟了,哥哥,”雷斯林继续说道,伸出手让火焰烤暖,“费斯坦但提勒斯已经死了。死在我的手下。” 卡拉蒙惊愕地转过身面对他弟弟,但雷斯林仍然站在火边,直瞪着火光。 “你想要走进来刺死他。”雷斯林喃喃地说,露出一抹浅笑,“刺死至此之前,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法师。” 卡拉蒙看到雷斯林轻靠在壁炉边,仿佛一时之间失去了所有精力。 “他看到我的时候非常惊讶,”雷斯林柔声说,“然后他嘲笑我,就像在大法师之塔时一样。不过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恐惧。” “‘小法师,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是伟大的帕萨理安把你送来的吗?’” “‘我是自己来的,’我告诉他,‘我现在是塔的主人了。’” “他没料到会是这样,还大笑着说,‘不可能!我是预言中来此之人。我是掌握了过去和现在的强者。等我准备好了,就会回我的领地去。’” “不过当他读出了我的心思之后,脸上满是惧色。‘是的,’我回应他心中的疑问,‘预言并不如你所预期的进展。你想利用我的生命力从过去回到现世。但是你忘了,或是根本不在乎,我可以利用你的精神力!你必须让我活着才能继续吸吮我的生之泉源。因此,你教会我如何使用龙珠。当我倒在阿斯特纽斯脚边奄奄一息的时候,你为这具几乎被你榨干的躯壳注入了活力。你带我去找黑暗之后,并恳求她给我开启古代法术书之匙,让我得以一窥堂奥。最后,当你终于准备好了之后,你想要进入这被你折磨的躯壳中,还要宣称它是属于你的。’” 雷斯林转向卡拉蒙,大汉则被他弟弟眼中燃起的怒焰惊吓,向后退了一步。 “他以为可以让我一直虚弱无力。但是我击败他了!我利用他!我利用他的精神力量克服了长期的苦痛!我告诉他,‘你是掌握过去的强者,但是却没有回到现在的力量。我是掌握现在的强者,并且马上就要取你而代之,成为过去的主人。’” 雷斯林叹了一口气,垂下了双手,他眼中闪动的火苗熄灭了。“我杀了他!不过那是一场苦战。” “你杀了他?他……他们说,你是回来向他学习的。”卡拉蒙露出不解的表情,结巴地说。 “的确是,”雷斯林轻声说,“我用另一种形貌和他相处了好几个月。在我准备好以后,才现出本来面貌。这一次,是我把他给吸干了!” 卡拉蒙摇头。“不可能。你是和我们在同一个晚上离开的……至少……暗精灵是这么说的……” 雷斯林烦躁地说:“时间对你来说,是从日出到日落。但是对掌握了它奥秘的我们来说,时间的旅程超越了太阳的局限。几秒变成几年,几小时幻化千年。我以费斯坦但提勒斯的身份在这里好几个月了。我拜访了所有的大法师之塔,努力学习。我曾在精灵王国教罗拉克使用龙珠——对他那么虚弱的人而言,龙珠像个致命的礼物。过不了多久,龙珠就会设下圈套诱惑他。我曾在大图书馆,花了几个小时和阿斯特纽斯在一起。还有,在那之前,我受教于伟大的费斯坦但提勒斯。我还拜访了其他的地方,经历了远远超乎你所能想象的恐怖和惊异。不过,对你和达拉马之流的人来说,我只不过离开了一天一夜。” 这对卡拉蒙而言太难懂了。他只好绝望地企图掌握现实的片段。 “这样的话……是不是表示你……你已经没事了呢?我是说,在现在?嗯……在我们的时间里?”卡拉蒙指着弟弟,“你的皮肤不再是金色的,你沙漏般的瞳孔也消失了。你看起来……就像……你年轻的时候一样,和你七年前到大法师之塔时一样。当我们回去的时候你还会是这样吗?” “不,哥哥。”雷斯林耐心得像对孩子解释问题一般,“帕萨理安应该解释过这个吧?或许没有。时间是一条河流。我没有改变它的行进,只是很简单地爬上岸来,再从上游的地方跳进去,它会带着我继续走,我……” 雷斯林突然停住,目光锐利地往门的方向看去,接着猛地把门打开,只见泰索何夫脸朝下地摔了进来。 “哦,哈啰。”泰斯神情愉悦地爬起来,“我正要敲门的。”他拍拍身上的灰尘,然后兴奋地对卡拉蒙说:“我全都懂了!本来是费斯坦但提勒斯变成雷斯林又变成费斯坦但提勒斯,现在则是费斯坦但提勒斯变成雷斯林又变成费斯坦但提勒斯,然后又变成了雷斯林。知道了吗?” 卡拉蒙仍然不懂。泰斯转向法师。“是不是这样啊?雷斯……” 法师沉默不语。他只是阴阳怪气地盯着泰索何夫,让坎德人不安地往卡拉蒙身边靠了几步——当然,是为了保护卡拉蒙…… 雷斯林迅速地做了一个召唤的手势。泰索何夫一瞬间只觉得四周嗡嗡作响,接着就被抓住领口往上提,靠近雷斯林瘦削的脸庞。 “帕萨理安为什么把你送来?”雷斯林的声音异常柔和,就像以前佛林特形容的,听了叫人起鸡皮疙瘩。 “呃……他觉得卡拉蒙需要有人帮忙,再说……”雷斯林的手掐得更紧,眼睛也眯得更细。“呃……事实上,我不认为他想把我给送……送来。”泰斯本想哀求地望向卡拉蒙,不过雷斯林勒得太紧,让坎德人差点窒息。“我猜,对他来说……这多多少少算是个……意外吧。还有,如果你能偶尔……偶尔松松手,让我稍微呼吸一下的话……我会说得比较完整……” “继续!” “小雷,住手……”卡拉蒙皱着眉走向雷斯林。 “闭嘴!”雷斯林大吼,“继续!” “有人掉了一枚戒指……嗯……或许不是弄丢的……”泰斯嗫嚅地说,并且感到雷斯林的眼中下达了“说实话”的命令,当然,这是用坎德人的标准来看。“我……我想,我是走进了某个人房间,它……它就掉到我的口袋里去了。我是这样猜的啦,因为我不知道它是怎么跑到那儿的。不过……当红袍法师把噗噗送回去的时候,我知道我就是下一个。但是我不能丢下卡拉蒙!所以……所以我向费资本……我是说帕拉丁……祈祷……然后戴上了戒指……嗖!”泰斯举起了双手,“我忽然就变成了老鼠!” 坎德人在这戏剧化的一刻停了下来,希望能够得到听众惊讶的回应。但是雷斯林只是不悦地又加重了手力,逼得没办法呼吸的泰斯只好赶快接着讲。 “所以我就可以躲来躲去,”他吱吱叫了几声,不过当然和当时的叫声不大一样,“然后我溜到帕萨理安的实暗……俗验……实验室里,克丽珊娜脸色苍白地躺着,卡拉蒙吓坏了……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去……所以……所以……”泰斯耸了耸肩,向雷斯林摆了个最无辜的神情。“我就在这儿啦……” 雷斯林继续抓了泰斯一会儿,用双眼紧盯着他,仿佛想把他生吞活剥,直视进灵魂的最深处。不过法师显然已经得到了令他满意的答案,他把坎德人放了下来,再度出神地望着火光。 “这是什么意思?”他喃喃自语,“坎德人——这违背了所有的法则!这代表时间的行进可以被改变吗?他说的是事实吗?还是,这是他们阻止我的计谋?” “你说什么呀?”泰斯好奇地提出问题,并站在地毯上调整呼吸,“我?改变时间的行进?你是说我可以……” 雷斯林凶狠地瞪了坎德人一眼,让泰斯乖乖闭嘴,并且转向卡拉蒙。 “找到你弟弟真是令人惊讶,你说对吧?”泰斯没注意到卡拉蒙脸上不断抽搐的肌肉,“雷斯林也让我大吃一惊,对吧?有点奇怪的就是,我在奴隶市场看到他,所以我以为他也已经看到我们了……” “奴隶市场!”卡拉蒙突然大叫。他受够了什么时间啊河流啊的鬼扯,奴隶市场可是他听得懂的。“小雷……你说你到这里已经好几个月了!也就是说,是你让他们以为是我攻击克丽珊娜!是你把我给买了下来!是你把我送到竞技学校!” 雷斯林厌烦地露出被打扰的表情。 但是卡拉蒙仍然继续吼叫道:“为什么!为什么是到那里去?” “哦,奉诸神之名,卡拉蒙!你刚到这里的时候对我有什么用处?在我们下一次的行动中,我需要的是一位强壮的战士,而不是一个宿醉的肥仔!” “是……是你下令杀了野蛮人?”卡拉蒙激动地问道,“是你对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克拉斯……提出警告?” “别傻了,哥哥,”雷斯林笑着说,“我干吗卷入这微不足道的教会权力斗争?如果我想除掉敌人的话,简直是易如反掌。克拉斯太抬举自己了,才会以为我会对他有这种兴趣。” “但是矮人说……” “那个矮人只听得见钱落入口袋的声音。不过你以后就会知道,”雷斯林耸耸肩,“我实在是没那个兴致。” 卡拉蒙沉默了半晌。泰斯则急切地打开话匣子,准备问雷斯林至少一百个问题,不过卡拉蒙瞪了他一眼,坎德人只好马上闭嘴。卡拉蒙在细细思索他弟弟说过的所有话之后,抬起了头。 “你刚刚说……‘我们下一次的行动’是什么意思?” “我建议你现在先别知道,”雷斯林回答,“这么说好了,时间到了你自然就明白了。我在这里的工作有所进展,不过还没全部完成。这儿除了你之外,还有另一个人需要被击垮重塑。” “克丽珊娜,”卡拉蒙低声说,“和挑战……黑暗之后有关,对不对?就像他们所说的?你需要一位牧师去……” “我很累了,哥哥。”雷斯林打断了他。雷斯林做了个手势,壁炉里的火焰立即熄灭。他低语一声,法杖的光芒就消失了。他们三个倏地被笼罩在黑暗和阴冷中,甚至连索林那瑞的银光都消逝了。雷斯林往床的方向走去,依稀可以听见他黑袍摩擦出的细微声响。“让我歇息吧。你们不该在此久留,一定会有人通报你们的出现,克拉斯极有可能会对你们不利。尽量别让自己被杀了,否则我还要花很多时间训练另一名保镖。再会了,哥哥。准备好,我很快就会召唤你。记着那个日期!” 卡拉蒙准备要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正对着门讲话。他和泰斯已经置身于黑暗的走廊上。 “真是太神奇了!”泰斯赞叹着,“我甚至没感觉到自己曾经移动,你呢?前一秒我们还在那里,下一秒我们就到了这里,只要手一挥就行了。当法师一定很棒!”泰斯神往地说,眼睛盯着紧闭的门。“穿梭于时空之间,还可以马上关门。” “走吧。”卡拉蒙浇了泰斯一盆冷水,转身离去。 “说嘛,卡拉蒙,”泰斯紧跟在后,“雷斯林说‘记着那个日期’是什么啊?是他的诞生之礼日吗?你准备要送他礼物吗?” “不!”卡拉蒙怒吼,“别笨了!” “我不笨!”泰斯抗议道,“毕竟,还有几个星期冬季庆典就要到了,说不定他是想要一个礼物。至少,我想在伊斯塔会和在我们的时代一样庆祝冬季庆典吧。你觉得……” 卡拉蒙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啦?”泰斯问道,他看到大汉脸上一副吓坏了的神情。坎德人立刻警觉地环顾四周,并把手搭在腰间的小刀上。“你看到什么了?我并没有……” “日期!”卡拉蒙狂喊,“日期,泰斯!冬季庆典!在伊斯塔!”他焦急地抓住坎德人。“现在是哪一年?哪一年?” “为什么要问……”泰斯努力回想,“我认为……对了,有人告诉我,今年是962年。” 卡拉蒙放开了泰斯,抱住自己的头。 “怎么啦?”泰斯问。 “想一想,泰斯,想一想!”卡拉蒙嗫嚅地说。接着他无助地抱着头,蹒跚地向走廊的另一端走去,隐没在黑暗之中。 泰斯在后头慢慢走着。“嗯,962年的冬季庆典。这数字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冬季庆典……962……哦,我想起来了!”他发出胜利的欢呼,“这是最后一个冬季庆典,刚好在……在……在……” 这个想法让坎德人倒抽了一口气。 “在大灾变之前!”他恍然大悟,却又不敢相信地低声说。
    雷斯林什么时候奄奄一息地躺在阿斯特纽斯的脚边?参见《春晓之巨龙》第1卷第5章。 雷斯林在这里是刻意展现他对宇宙的高超了解和知识。这是很典型的雷斯林行为:一个拥有高深知识和力量的人,却把这种力量拿来嘲弄哥哥。——西克曼 这是安塞隆等同于送生日礼物的习俗。 全世界的许多文化都会在深冬的时候进行庆祝。我相信这对人类和季节之间的关系来说是很自然的。克莱恩的冬季庆典就反映了这样的事实。圣诞节被定在12月25日,并非真的是因为基督在那一天诞生,而是因为如果把时间定在这个时候,就会比许多异教徒的庆典要来得早。因此,克莱恩的冬季庆典反映的是人类全体的文明习惯,而不仅仅是圣诞节。——西克曼
第2卷 10 达努比斯放下羽毛笔猛揉自己的眼睛,希望短暂的休息能够有所帮助。正在抄写室里的他,只要一提笔,就会翻译出一连串挤成一团、毫无意义的东西。 直到他正色喝令自己专心,才稍有进步。不过,达努比斯持续好几天的头痛仍然隐隐作祟,甚至连在梦里也不曾停息。 “一定是因为这怪异的天气,”他不断地对自己说,“冬季庆典还没到就这么热。” 这的确是怪异的炙热。空气中饱含水分,黏腻又具压迫感。达努比斯听说一百英里外的卡萨因为不再起风以致海面平静无波,让船只无法行进。水手只能坐在码头边不停咒骂,任由货船腐蚀生锈。 达努比斯擦拭了一下前额的汗滴之后,决定继续把米莎凯之碟上的文字译成索兰尼亚文。不过他的思绪却飞到索兰尼亚骑士昨晚讨论的恐怖传言。 一个名叫索思的骑士诱娶了一位年轻的精灵牧师,并且把新娘带回了自己的城堡。但是骑士们说,索思之前就结了婚,而据说他的大老婆已经无辜地惨死。 骑士们立刻下令逮捕索思,不过索思手下的那一批骑士却忠心护主。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在于,那名精灵女子仍然被蒙在鼓里,对索思忠心不贰。 达努比斯不寒而栗,企图把这恐怖的传言赶出脑海。唉,又翻译错了!他再度放下羽毛笔,随后听见抄写室的门被打开,于是达努比斯立刻抓起笔振笔疾书。 “达努比斯。” “哦,亲爱的克丽珊娜。”达努比斯微笑着说道。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我可以回去……” “不会,不会,”达努比斯迅速阻止了她,“我非常高兴能够见到你。”这倒是一点不假。克丽珊娜总是给他平静安宁的感觉,见到她似乎连头疼也减轻了不少。达努比斯从高背的抄写凳上起身,搬了一把椅子给克丽珊娜后,在她身边坐下,猜想她来此的目的。 克丽珊娜环视四周之后,说道:“我喜欢这里,如此安静、隐秘。有的时候我会对人群感到厌烦。” “是啊,这里相当安静,”达努比斯接腔,“不过,当我刚到这儿的时候,可是挤满了抄写员,大家翻译诸神的文字,好让一般人都能够阅读。可是,因为教皇认为这件工作不大重要,所以其他人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开了,都去找比较重要的工作做……除了我以外……我想,我实在是太老了,虽然我想换个工作,但是却都不能够胜任。于是我就继续留在这里,似乎也没有人真正关心……” 达努比斯想到了神眷之子对他的嘲弄,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当教会高层对他彻底失望之后,达努比斯只得回到抄写室,独自一人终日翻译着数不清的卷轴和书籍,再把它们原封不动地送到索兰尼亚的大图书馆。 “不过,不说我的事了。”达努比斯看着脸色苍白的克丽珊娜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亲爱的?你不舒服吗?请原谅我的鲁莽,不过这几个星期以来,我发现你非常不快乐。” 克丽珊娜低头望向双手,接着迟疑地问:“达努比斯,你……你认为教会应该……应该是现在这副样子吗?” 她的问题超乎了达努比斯的想象,他原本认为正值花样年华的克丽珊娜,应该是为情所困。“为何这样问呢?当然该这样啦。”达努比斯不解地说。 “是吗?”克丽珊娜抬高视线,直视达努比斯的双眼,“在教皇和他的部长到来之前,你就已经在教会多年。你提到了过去的日子,你亲眼目睹了改变,现在比以前更好了吗?” 达努比斯本想说,当然变得更好了,有什么会比在英明教皇的领导之下来得好。不过克丽珊娜的目光直入他灵魂的深处,他可以感觉到她的目光不断地搜寻,审视每一个阴暗的角落,翻出他深藏多年的秘密。此时,他突然警觉地想到费斯坦但提勒斯。 “当然……更好……我……”达努比斯知道自己正在胡言乱语,羞赧地低下了头。克丽珊娜点了点头,似乎知道他真正的答案。 “不,现在当然比从前更好。”达努比斯坚定地回答,他不忍眼前这位年轻女子的信仰和他一样被摧毁。他执起克丽珊娜的手,轻声说:“我已经是个老人,亲爱的。像我这种年纪的人并不喜欢改变。对我们来说,从前的一切都比现在好,似乎连水都比较好喝。我不太适应现在的生活,太难了解了。不过,亲爱的,教会带给世界美善,维持社会秩序……” “不论社会是否想要这种所谓的秩序。”克丽珊娜嗫嚅地说,不过达努比斯并未多加注意。 “它根除了邪恶。”达努比斯的思绪忽然又飞到关于索思爵士的传言。当他意识到要继续回到主题的时候,为时已晚。 “真的是这样子吗?”克丽珊娜提出了质疑,“它消灭了邪恶吗?还是说我们就像在深夜里被独自留在家里的孩子,因为害怕黑暗而燃起一支又一支的蜡烛,却不了解黑暗究竟可怕在哪里。最后,因为我们无来由的恐惧,可能会把整座房子都烧掉!” 达努比斯眨了眨眼,不理解克丽珊娜在说些什么。她还是继续慷慨激昂地说着。达努比斯总算明白,克丽珊娜的不快乐是因为这几个星期以来,压抑太久,不能够畅所欲言。 “我们不帮助迷途者重返正途!我们放弃他们,说他们没有价值、无可救药,或是消灭他们!你知道吗?”她转向达努比斯,“克拉斯计划要消灭所有的食人魔。” “但是,亲爱的,食人魔毕竟是邪恶的族群。”达努比斯仍然不放弃。 “他们和我们一样,是被诸神所创。我们有权利去摧毁诸神的心血结晶吗?” “连蜘蛛也不例外吗?”达努比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他看见克丽珊娜惊恐的表情之后,笑了一下。“别理我。这只不过是老人的胡言乱语而已。” “我来到这里,原本以为教会代表着真理和正义,不过现在……”克丽珊娜双手掩面,无法言语。 达努比斯顿时觉得心痛如同头疼般剧烈。他伸出了颤巍巍的手,轻抚着她柔软的黑色长发。 “孩子,别为自己的质疑感到羞愧。”他边说边企图忘记自己曾做过类似的事,“去吧,和教皇谈谈。他会为你解答疑难,毕竟他比我有智慧得多。” 克丽珊娜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你认为……” “当然,”达努比斯微笑道,“就在今晚吧。今天教皇会聚集信徒。别害怕,你的问题不会让他生气的。” “是啊!”克丽珊娜豁然开朗,“你说得没错,困扰自己是非常不明智的。我当然会去请教教皇,他当然能解开我的疑惑。” 达努比斯笑着起身。克丽珊娜突然倾身轻吻了他的脸颊,说道:“谢谢你,我的朋友,不打扰你了。” 达努比斯望着克丽珊娜远去,忽然感到一阵无来由的哀伤,仿佛是自己位于阳光普照的光明处,却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无边的黑暗。围绕在自己四周的光亮越来越耀眼,而她走入的黑暗却是越发深不可测。 达努比斯迷惑地揉揉眼睛。这光是真实的!金光四处流泻,让他不敢直视。刺眼的光芒射进他的头部,让他的头疼得更加剧烈。达努比斯只觉得万念俱灰,想要警告克丽珊娜,一定要阻止她…… 光线包围着达努比斯,盈满他的灵魂。接着,光芒瞬间消失,他又身处于抄写室中,不过却不是独自一人。他眨了眨眼,试着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还看到一个精灵冷静地打量着自己。这个精灵年纪相当大,头发微秃,留着白色的美髯,身穿白长袍,脖子上戴着帕拉丁的护身符。他的表情极尽哀伤,让达努比斯不明所以地掉下了眼泪。 “不好意思,”达努比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头不再痛了,“我……我没看到你进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你是不是在找人呢?” “不,我已经找到我要找的人了。”精灵缓慢的语气中仍然充满了无尽的哀伤,“如果你就是达努比斯的话。” “我是达努比斯,”牧师不解地回答,“不过,请原谅我,我并不……” “我是罗拉伦。”精灵说道。 达努比斯一怔。罗拉伦,精灵牧师之首,多年前因为阻止克拉斯掌权而被强大的军队逼退。罗拉伦倡导和解及和平的言论不被赏识。这位老牧师后来回到他深爱的应许之地西瓦那斯提,誓言永不再涉足伊斯塔。 他为了什么来到这里? “当然,您是要来会见教皇。我会……”达努比斯结结巴巴地说。 “不,我到神殿只是为了找你,达努比斯。”罗拉伦回答,“走吧。我们还有一大段旅程呢。” “旅程!”达努比斯大叫,“不可能!自从我到伊斯塔,三十年来……” “走吧,达努比斯。”罗拉伦柔声说。 “去哪里?要怎么去?我不了解……”达努比斯惊呼。他看到罗拉伦站在房间中央,脸上仍是写满了深沉的忧伤。罗拉伦伸出手触碰脖子上戴着的护身符。 达努比斯明白了。帕拉丁给了牧师预见未来的力量,他懂了。达努比斯脸色苍白地摇着头。 “不,”他喃喃道,“这太恐怖了。” “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这段旅程可能只是暂时的,也有可能会持续到被召唤为止。走吧,达努比斯,这里已经不再需要你了。” 精灵牧师伸出了手。达努比斯顿时觉得浸沐在从未体会过的平和与宽慰中,他握住罗拉伦的手。但与此同时,达努比斯还是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克丽珊娜坐在教皇金碧辉煌的谒见厅中央,双手放在腿上,脸庞苍白却相当坚毅。从外表看来,她的心灵应该非常平静。不过一个正在观察克丽珊娜的人却不是这么想的。 克丽珊娜倾听教皇如同乐音般美妙的声音,听着他和部长们讨论国家大事,突然为自己想要提出无关痛痒的问题感到羞惭。 伊力斯坦的话浮现在她的脑海:“不要向他人寻求问题的答案。要在自己的内心探索,寻找自己的信仰。你将会找到答案,或是发现诸神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 于是克丽珊娜向内心探求答案。不幸的是,她所找寻的平静弃她而去,或许是她的问题无法解答吧。然后,克丽珊娜感觉一只手放在她的手臂上,她抬起头。 “神眷之女,你的疑问是有答案的。”这声音让克丽珊娜全身绷紧,“只是你拒绝倾听。” 她认得这个声音,不过……克丽珊娜急切地望向兜帽下的阴影,但是看不到脸孔。她转而注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揣测着手的主人。这个人穿着黑袍,不过袍上却没有用银线绣上的神秘符号——和他穿的不一样。她再一次端详黑衣人的脸,只见深藏着的闪亮双眼和苍白的皮肤……接着,这只手离开了克丽珊娜的肩膀。 克丽珊娜起初相当失望。因为这个年轻人的双眼没有金色沙漏般的瞳孔,皮肤并不是泛着淡淡的金色,脸庞上没有憔悴的病容。他的脸虽然苍白,但是像是努力研究、足不出户的结果,是绝对地健康,甚至还颇为英俊。他棕色的双眼清澈冷静,像镜子般反射出所有映入眼帘的画面。他虽然瘦削,但是却十分结实。黑色无装饰的长袍顺着他的身形,显露了宽大的肩膀,而不是那个魔法师弱不禁风的骨架。然后,这个人咧嘴一笑。 “是你!”克丽珊娜从椅子上起身。 这人把手又放到克丽珊娜的肩上,示意她坐下。“请您坐下,神眷之女。这里相当安静,我们不会受到任何干扰。”他转过身,优雅地挥了挥手,一把椅子穿过房间来到他的身旁。克丽珊娜环顾四周,即使有人注意到这不寻常的举动,也故意对法师视而不见。克丽珊娜突然发现雷斯林饶富兴味地打量着自己,觉得全身的肌肤开始发热。 “雷斯林,很高兴能够再度和您见面。”克丽珊娜企图用正式的问候掩饰心中的迷惑。 “我也很高兴见到您,神眷之女。”他讥讽的音调让她的头皮发麻,“不过我并不叫作雷斯林。” 克丽珊娜看着他,涨红了脸。“对不起。”她仍然专注地看着他的面庞,“你让我想起一个我认识……曾经认识的人。” “或许这可以解开谜团,”他轻声说,“对这些人而言,我的名字是费斯坦但提勒斯。” 克丽珊娜不由自主地打起寒战。“不!”她慢慢地摇了摇头,“不可能!你回来……是为了要向他学习。” “我回来是为了要变成他。”雷斯林回答。 “但是……我听说他……非常邪恶……”克丽珊娜离雷斯林远了一点,惊恐地注视着他。 “邪恶不复存在,”雷斯林答道,“他已经死了。” “是你?”克丽珊娜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他本来想杀了我,克丽珊娜,就像他谋杀无数人一样。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那么,邪恶仍然存在。”克丽珊娜悲伤而绝望地说,别过了头。 我正在失去她!雷斯林静静地注视着克丽珊娜。她挪动椅子,扭过头去不看他。不过他还是能看到她的侧面,冷漠纯净一如索林那瑞的光芒。他冷静地研究她,有如他为探求生命真相时,研究惨死于他刀下的小动物一样。就像他剥去小动物的外皮一窥心脏的跳动般,雷斯林剥去克丽珊娜的外在武装,窥伺她的灵魂。 她正在聆听教皇优美的声音,脸上露出极度平静的表情。不过雷斯林记得克丽珊娜刚才的神情。他早就习惯于观察别人,洞悉他们自以为深藏不露的情绪。他注意到她的眉间出现了细线,灰色的眼睛中阴云重重。她的双手放在膝上,手指却拧着袍子。他知道她和达努比斯的谈话,也知道她有疑虑,她的信仰岌岌可危。雷斯林只消循循善诱,克丽珊娜可能就会自愿与他同行。 雷斯林记起了她对他碰触的反应。他伸手攫住了克丽珊娜的手腕,她立刻企图挣脱却无计可施,只能定定地望着雷斯林,动弹不得。 “你真的相信我是那样子的人?”雷斯林用极尽苦楚的声音说道。克丽珊娜本想说话,但是雷斯林继续说着。 “费斯坦但提勒斯原本计划回到我们的时代,摧毁我,取走我的躯体,到达黑暗之后的落脚处。他密谋召唤恶龙,龙骑将们……就像我的姐姐奇蒂拉,将会蜂拥而至。世界会再度陷入苦战。”雷斯林停顿了一会儿。“这个威胁现在解除了。”他柔声说。 雷斯林的目光攫住克丽珊娜。她在他镜子般的眼里看见了自己的身影,她不再是苍白严肃的女牧师,而是美丽柔情的女子。眼前的男人对她满怀信任,而她也感动了他。不等克丽珊娜开口,雷斯林接着说下去。 “你知道我的野心,”他说,“我对你敞开心扉。奇蒂拉希望我能祝她一臂之力,帮助她征服世界,不过我拒绝了,你应该要对此事负责。”雷斯林叹了口气。“我向她提到了你,克丽珊娜,你的善良和你的力量。她非常生气,还派遣死灵骑士摧毁你,希望能够减少你对我的影响力。” “我那个时候影响了你吗?”克丽珊娜轻声问道,她不再企图挣脱雷斯林,声调因为喜悦而颤抖,“那你是不是看到了教会日后的发展,还有……” “你说这个教会吗?”雷斯林的腔调中又充满了挖苦和讥讽。他忽然放开了手,重回自己的座位,理一理黑袍,并带着轻蔑的笑容看着克丽珊娜。 羞愧、愤怒和罪恶感让克丽珊娜的脸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她灰色的眼睛转为深蓝色。她双颊上的两抹红晕延伸到双唇。雷斯林突然间发觉克丽珊娜非常美丽,这个念头烦扰着他,几乎让他不能够集中注意力。雷斯林不悦地把这个想法抛到脑后。 “我知道你的疑惑,克丽珊娜,”雷斯林说道,“我知道你经历了些什么。你发现教会对统治世界的兴趣远比传播诸神之道来得大。你目睹了牧师涉足政治、耗费大笔经费。你刚到这里时还想证明教会的价值,却明白了是这些人的自命清高,惹怒诸神掷下着火的山脉。你或许还想责怪……法师。” 克丽珊娜的脸红得如同火烧一般,她别过头不敢直视雷斯林。 雷斯林继续不留情面地说:“大灾变就要来临了。具有真正信仰的牧师也已经离去……是的,你的朋友达努比斯离开了。你,克丽珊娜,是此地剩下的唯一真正的牧师。” 克丽珊娜吃惊地瞪着雷斯林。“这……这不可能。”她喃喃道。接着她第一次听见了众人谈话。有人讨论竞技赛,有人为募款活动争议不休,还有人策划着镇压叛军的最佳办法——全都是以教会之名行之。 然后,教皇甜美悦耳的声音压过其他讨论,洗涤了克丽珊娜的灵魂,抚慰她的情绪。克丽珊娜重新找回了纯净坚定的信仰。她冷静地回望雷斯林。 “这世界上还是存有正道,”克丽珊娜自信满满地说,起身准备离开,“只要被诸神祝福的教皇仍然统治教会,我不相信诸神会轻易动怒。”她的声调变得低沉而热忱。雷斯林也站起身,定定地看着克丽珊娜,向她靠近几步。 克丽珊娜不受影响地继续说:“也或许教皇已经预见了未来,此时正在祈求诸神大发慈悲!” “看看这个人,”雷斯林低声说,“这个被诸神祝福的人!”雷斯林用有力的双手握住克丽珊娜,强迫她面对教皇。克丽珊娜虽然企图挣脱,但只觉得雷斯林的每根手指都烧灼着她的肌肤。 “看吧!”雷斯林说道。他微微摇着克丽珊娜,逼迫她抬起头望向围绕在教皇四周的光芒。 雷斯林察觉到他紧拥着的这个躯体开始颤抖,满意地笑了笑。他倾身靠向克丽珊娜,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你看见了什么,神眷之女?” 只传来一阵呜咽。 雷斯林的笑容加深了。“告诉我。” “一个男人。”克丽珊娜泣不成声,惊恐地看着教皇,“只是一个人类。他看起来筋疲力尽。他皮肤松垮,似乎许久没有睡眠。他灰蓝的眼睛惊恐地东张西望……”克丽珊娜突然意识到雷斯林的接近,感觉到柔软的黑长袍下温暖强健的身躯。她立刻挣脱了他。 “你究竟对他施了什么魔咒?”克丽珊娜怒喝。 “没有任何魔咒,神眷之女,”雷斯林平静地回答,“只是戳破了他出于恐惧而施的幻术。这样的恐惧就足以把世界带向毁灭。” 克丽珊娜睁大眼看着雷斯林。她希望他是在说谎。但是她明白,即使他真的说谎也不再重要了。她不能够继续欺骗自己。 克丽珊娜既迷惑又生气地转过身去,泪眼婆娑地跑出谒见厅。 雷斯林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却没有先前预料的满足感,一切都出乎意料。他再度坐下,在水果篮里挑了一个橘子,随意地剥去橘子皮。 另外还有一个人看见了克丽珊娜的离去,并且注视着雷斯林,看着他先吸掉橘子汁,再大啖果肉。 克拉斯苍白的脸上混杂着愤怒和恐惧,他离开谒见厅,回到自己的房间,直到破晓前都不断地来回踱步。
    “海洋城市卡萨是北方唯一的城市,它是此地最主要的贸易港口,同时也是伊斯塔湾唯一的入口。卡萨的主要地标就是温斯顿之塔,这是一座巨大的灯塔和要塞,上面配备的投石器足以将着火的柏油抛射到数英里外的海峡中。”[《伊斯塔:教皇的土地》(“istar:nd of the kingpriest”),史蒂夫·米勒著,美国威世智有限公司,2003年。] 这里的文字并非表示米莎凯之碟原先的记载是用文字书写的,只是说明教皇试图将它翻译成当时相当流行的索兰尼亚语。达努比斯阅读起来的困难代表他的信仰其实已经有了动摇。摩门教记载了《摩门经》的金片也会因为翻译者缺乏信仰的关系而无法阅读。所以,在这里教皇遇到的也是一样的状况。——西克曼 索思的故事是个相当哥特式的桥段。这整个背景故事是我突然之间受启发创作出来的,这是相当特殊的经验。——西克曼 在这里,克丽珊娜在达努比斯身上看见了她自己的人格缺陷。她质疑达努比斯,并不是怀疑善良本身,而是她怀疑达努比斯(和自己)是否真正了解什么是善恶。他们自己的了解仅仅来源于仪式、教条,而不是透过接受更大的神性的启发。达努比斯的问题是他也开始怀疑自己的理解。参见《试炼之卷》附录c。——西克曼 雷斯林痛恨教会,但并不表示他痛恨信仰。他对这个教会的看法表明他质疑单一的教条,以及它所代表的毫无容忍的社会。这反映的是许多人相信神的存在,但却不相信教会这样的组织。参见《试炼之卷》附录c。——西克曼
第2卷 11 历史记载着,万劫夜是信仰真神的牧师离开克莱恩的夜晚。他们的去向和命运没人知道,甚至连阿斯特纽斯都不曾留下相关记录。有人曾经在三百年后残酷的长枪之战中看到过他们。许多精灵发誓看见精灵牧师之首罗拉伦,他走过被蹂躏的西瓦那斯提,为正在重建家园的精灵祝祷。 克丽珊娜满怀疑惑和愤怒地奔离教皇的谒见厅。她的迷惑很容易理解。她看到了伟大教皇的真面目,这个在她的年代中仍被精灵牧师称许的教会高层,竟然只是个会害怕自己影子的人类,一个躲在幻术之后任由他人代为统治的普通人。她曾对教会及其对克莱恩的意图感到疑虑重重,现在这些疑虑又都回来了。 当克丽珊娜步履不稳地离开谒见厅时,她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么办。接着她在一个转角处停下,擦干眼泪平复情绪。她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她一定要找到达努比斯,证明雷斯林是错的。 克丽珊娜走在索林那瑞照耀的空旷走廊上,朝着达努比斯的房间走去。关于牧师消失的传闻不可能是真的。事实上克丽珊娜从不相信任何有关万劫夜的古老传说,她认为那只是哄小孩的故事罢了。现在,她仍然拒绝相信传说。雷斯林……一定是弄错了。 她毫不迟疑地走着。她曾经好几次来到这里,和达努比斯讨论神学、历史,或是听他说些他家乡的故事。克丽珊娜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他一定是睡了,”克丽珊娜对自己说,“现在已经这么晚了,我明天再来吧。” 不过她还是再敲了敲门,一边轻声地唤着:“达努比斯。” 仍然没有回应。 “我会再来的。毕竟几个小时之前才和他见过面。”她再度自言自语,不过克丽珊娜却发现自己的手轻转着门把。“达努比斯?”她几乎可以感觉到心脏跳到了喉咙。房内一片漆黑,它面朝一座内院,因此月光不会照进窗内。“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她谴责自己,脑中浮现达努比斯发现她深夜溜进他房里的尴尬场面。 克丽珊娜还是打开了房门,让走廊上的火炬照亮这个小房间。房里仿佛维持着他刚离开的模样——有条不紊……空无一人。 他的书籍、羽毛笔,甚至连衣服都还在,似乎只是临时离开几分钟,马上就会回来。然而整个房间的感觉却是空荡荡的。 有一瞬间,走廊的火光让克丽珊娜视线模糊,虚弱地靠在门边。不过她再一次强迫自己镇定、理性地思考。接着克丽珊娜坚定地关上了门,走回自己的房间。 没错,万劫夜开始了,信仰真神的牧师已经离去。再过不久就是冬季庆典,而冬季庆典后的十三天就是大灾变。克丽珊娜觉得无法承受,斜倚在窗前想着。这就是她所有梦想的尽头了。她将被迫返回自己的年代,报告这不堪的大失败。 她发现教会腐败,教皇无疑必须为世界的毁灭负责。她甚至不能达成此行的最初目的——把雷斯林引回正路。他绝对不会依她。雷斯林现在很有可能正用他恐怖邪恶的大笑讥讽着自己…… “神眷之女?” 克丽珊娜迅速拭去泪痕,转过身。“谁在那儿?”她望向黑暗,一个黑袍身影让她哑然无语。 “我在回房的途中看见你站在这里。”这声音中没有讥讽或嘲弄,而是隐隐带着一股暖意,让克丽珊娜微颤了一下。 “我希望你不是不舒服。”雷斯林边说边站在她的身侧。她没办法看清他隐藏在兜帽之后的脸庞,不过却可以清楚看见他在月色映照下闪耀澄澈的双眸。 “不。”克丽珊娜别开了脸。虽然她希望所有的泪痕都消失,不过疲倦和无助的情绪再度决堤,泪水又顺着她的双颊落了下来。 “请你离开。”她闭上了双眼。 克丽珊娜感觉到柔软的天鹅绒黑袍轻轻摩擦着她的手臂。她闻到了香料和玫瑰花瓣的甜味,还有可能是蝙蝠翅膀之类的动物骨骸的腐臭味,就是那些法师经常用来施咒的神秘物品。接着她感觉到一只手轻触着自己的脸颊,他的手指纤细、敏感、有力,而且异常地灼热。 克丽珊娜不确定泪水是被他拭去还是被炙热的碰触给蒸发了。然后,雷斯林温柔地抬起她的下巴,她急促的心跳声几乎让她窒息。克丽珊娜依然紧闭着双眼,不过她可以感受到雷斯林包裹在柔软袍子下的强健身躯正紧靠着她。她可以感觉到那股慑人的火热…… 克丽珊娜忽然渴望他的黑暗包裹她、遮盖她、安慰她,她希望这股暖意能够驱散她内心的寒冷。她急切地伸出了双臂……但是他已经离开了。克丽珊娜听见他走动时袍子和地面摩擦出细微的声响。 克丽珊娜睁开了眼睛,她将面颊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再度哭泣起来,不过这次是喜悦的泪水。“帕拉丁,”她喃喃道,“谢谢你的指引,我绝对不会失败的!” 一个黑袍身影在神殿的厅堂内不断地来回踱步,任何人即使看不见他掩盖在兜帽下的脸庞,也会因他所散发出的怒气感到不安。雷斯林走到属于他的冷清长廊,用力关上房门,看了一眼壁炉,炉里立刻燃起熊熊大火。他余气未消地坐了下来,怒视炉火。 “笨蛋!我老早就应该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他握紧拳头,“我应该预料得到!这个躯体虽然力量强大,却仍然保有人类共通的弱点。无论它是如何聪明、心智是如何清明、感情是如何受自我控制,这该死的弱点依然像是在暗处伺机而动的野兽,准备随时展开攻击,把所有的努力毁于一旦。”雷斯林狂吼,指甲用力嵌入手掌,直至滴血方休。“我现在还是看得到她!她象牙色的肌肤、苍白柔软的双唇。我嗅得到她的发香,还感觉得到她玲珑有致的曲线!” “不!”雷斯林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这不应该……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此时一个念头闪过。“如果……如果我勾引她……难道不会让我更强吗?”这一时兴起的想法让雷斯林愉悦得全身颤抖。 但是雷斯林冷静理性的部分说话了。“你懂得什么鱼水之欢?”他轻蔑地问自己,“床笫之事?你就像个孩子一样什么都不懂,比你那个大笨牛哥哥差了一大截。” 年少时光涌入雷斯林的脑海。和他英俊的双胞胎哥哥不同,弱不禁风又工于心计的他实在吸引不了任何女孩,只能专心地钻研法术。哦,他的确有过一次经验。她是卡拉蒙众多女友中的一个,因为觉得一般的男女之爱没有挑战性,认为男朋友的双胞胎弟弟应该会比较有趣。再加上卡拉蒙和他朋友们猛敲边鼓,雷斯林真的就接受了她的提议。对他们两个来说,那都是一次令人沮丧的回忆。女孩顺理成章地重回卡拉蒙的怀抱,对雷斯林而言,初试云雨的悲惨经验则印证了他长久以来的猜测——他只有在法术上才能获得真正的狂喜。 但是这副身躯像他哥哥一样强壮、有吸引力,让他体会到前所未有的热情。他绝不能被激情牵着鼻子走。“这样做只会毁灭自己,”他冷冷地说,“并且,这也和我的计划背道而驰。她是一个处女,身心都是绝对地纯净。纯洁是她最大的力量。虽然我是这么地想要她,但是我更需要她的完璧之身。” 雷斯林下定了决心之后,放松地坐回椅子上,任疲倦如潮水般席卷全身。炉火熄灭了,他也闭上眼准备歇息。 然而,就在他入睡之前,还是清楚地看见一滴在月光照耀下的晶莹泪珠。 万劫夜仍然继续进行。一位熟睡中的辅祭在熟睡中被唤醒,向克拉斯做口头报告。 “您召见我吗,神眷之子?”辅祭边说边克制打哈欠的欲望。 “这份报告是什么意思?”克拉斯轻敲着放在桌上的一份文件。 辅祭弯下身来,揉揉眼睛让自己看得更清楚。 “哦,这个啊,”辅祭停了一会儿接着说,“就是上面写的那样,神眷之子。” “费斯坦但提勒斯不需要为我奴隶的死亡负责?这点令我难以置信。” “神眷之子,您可以亲自去询问矮人。他承认自己受雇于那位领地被教会接管的爵士。” “我知道这爵士是为了什么生气!”克拉斯大吼,“杀死我奴隶的做法的确非常像他的风格——偷偷摸摸、见不得人,就是不敢直接和我挑战。” 克拉斯坐下,思索了一阵,突然问道:“那么,大个子的奴隶为什么要承认错误呢?” “矮人说那是他自己和费斯坦但提勒斯之间的私下安排。” “报告里面并没有提到这一点。”克拉斯严厉地瞪着年轻辅祭。 “没有,”辅祭红着脸承认,“我……我不喜欢……写到法师……因为……他有可能会看到……” “是啊,我想我不应该责怪你的。”克拉斯低声说,“很好,你可以走了。” 辅祭点点头,鞠了个躬,然后如释重负地回床上休息。 克拉斯并没有立刻回房就寝,而是再三审视这份报告,接着叹了口气。“我已经变得和教皇一样疑神疑鬼了。如果费斯坦但提勒斯真的想除掉我,弹指之间就可以做到。我早该想到的,这鬼鬼祟祟的举动并不是他的行事风格。”他站了起来,“不过,他今晚的确是和她在一起,这又代表了什么呢?或许什么都没有。说不定他比我想象中的更加人性化。” 精灵边笑边仔细地收好桌上摊着的报告。“冬季庆典快要到了。我现在先别急着去想这些事。毕竟教皇就快要召请诸神消灭克莱恩所有的邪恶势力。费斯坦但提勒斯和其他的黑暗信徒到时候就会被彻底扫除。” 他打了一个哈欠,舒活舒活筋骨。“不过,我还是会先解决欧尼冈爵士。”万劫夜几乎要走到尽头。天色微明时,卡拉蒙望向灰蒙蒙的天际。明天就是他在“意外”之后的第一场竞技赛。 这几天大汉过得并不太好。不过其他早就适应竞技场生存状态的斗士仍然不受任何影响。 “这倒也不算是糟糕的制度。”卡拉蒙从神殿回来后的第二天,费拉葛斯对他说,“总比上千人互相砍杀的战争来得好吧。在这里,如果某个贵族觉得被其他贵族冒犯的话,他们的仇恨可以秘密地解决,对大家都好。” “除了那些无辜惨死,却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的人之外。”卡拉蒙生气地说。 “别像个孩子一样!”奇莉边擦拭伸缩匕首边说,“你当过佣兵,难道还在乎战争的起因吗?你何尝不曾为了金钱打斗和杀戮?如果没有报酬,你会去吗?我看不出有什么差别。” “差别在于我有选择的权利!”卡拉蒙大喊,“我也知道我为何而战!我不会为我不信任的人出力,不管他提供的价码有多高!我弟弟和我一样。我们……”卡拉蒙突然静了下来。 奇莉打量了卡拉蒙一会儿,接着笑着摇摇头。“再说,这也为竞技增加了不少紧张气氛,你的打斗技巧会越来越好,等着瞧吧!” 卡拉蒙在黑暗中思索着这段对话,希望能够理出个头绪。或许奇莉和费拉葛斯说得没错,我就像个孩子一样,因为被喜爱的玩具割到了手,就大声号哭。不过,我还是认为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选择该过什么样的生活,选择赴死的方式。其他任何人都没有权利越俎代庖,限制这种选择的权利。 接着,卡拉蒙坐下,继续思考着。如果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那雷斯林呢?雷斯林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背弃白昼而走向夜晚。卡拉蒙有权利硬把他拖出来吗? 卡拉蒙的思绪飞到了他曾对奇莉和费拉葛斯提起的、他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在试炼之前,和雷斯林在一起的佣兵生涯。 他们两兄弟默契十足、合作无间,也受到贵族们的热烈欢迎。虽然战士多如恒河沙数,不过精通法术的可就另当别论了。贵族们初见到瘦弱的雷斯林时,总是质疑他的能力,不过他们最后都对雷斯林的勇气和技巧赞誉有加。 至于两兄弟总是审慎选择工作的原因…… “这都是小雷的主意,”卡拉蒙喃喃自语,“我会为任何人打斗,但是小雷坚持一定要出于正当的原因。我们曾经多次为此和丰厚的酬劳擦身而过……” “这都是雷斯林的坚持!”卡拉蒙盯着天花板,“但是现在呢?雷斯林取代了邪恶的费斯坦但提勒斯,他也告诉我他和野蛮人的死没有关联,所以事实上他并没有做错什么。或许我们都误会他了……或许我们并没有权利强迫他改变……” 卡拉蒙叹了口气。“我该怎么办呢?”他疲倦地闭上双眼,马上就沉沉入睡,梦里刚烤好的松饼香味让他通体舒畅。 太阳升起,结束了万劫夜。泰索何夫从床上爬起来,兴奋地准备迎接崭新的一天,也决定了要亲自阻止大灾变的发生。
    这里,当然是参考了许多福音派基督徒信仰中的“取去”。(译注:rapture一词是指当基督再临时,地上的信徒会被他“取去”或转移到天上去,rapture一词是从拉丁文动词rapere而来,是“夺取”的意思,引申为“转移地方”之意。)世界上的许多文化都有同样的概念。在有些信仰中,善良的人被从地球上带走,让邪恶的人留下来接受毁灭。谁属于哪个阵营或许值得争议,但显然我们不是被带走就是留下来!——西克曼 这段克莱恩历史的高潮出现在许多短篇故事中。参见《伊斯塔的统治》和《大灾变》,两本书都是由西克曼和魏丝所编。——西克曼 雷斯林年轻时的经历被记述在魏丝的《灵魂熔炉》中。 许多文化对于童贞这件事情都抱持着相当崇敬的态度,最明显的就是圣母马利亚。还有其他的童贞代表力量的例子,甚至包括大法师梅林。“亚瑟王”系列的作者玛丽·斯图尔特就曾经写过:“在传说中(在历史中也是一样)童贞与力量的关联如此紧密,我想强调梅林的童贞应该是很合理的。”[《水晶洞》(the crystal cave),玛丽·斯图尔特著,福西特出版公司,1989年,第383页。] 奇莉知道卡拉蒙曾经担任过佣兵的工作,但她对这段历史知之不详。卡拉蒙许多的故事都可以在玛格丽特和唐·佩林所写的《战斗双子》(brothers in arms)和凯文·斯坦所写的《马哲理兄弟》中找到。 在《战斗双子》中,除了描述卡拉蒙和雷斯林早年担任佣兵的生活之外,故事里面还有一个相当少见的人物——半坎德人。 对我来说,这本书最特别的一点就是重新检验善与恶的本质。卡拉蒙从来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但雷斯林——一个我们原本认为是邪恶的角色——却很关心他的行为的道德合理性。雷斯林主要的缺点其实和教皇一样:致力于将自己的观点凌驾于他人之上。但在这里我们看出来,就是这样的专注让他俩都比卡拉蒙要高一等级,因为后者一辈子都只关心他弟弟,并不真的关心除此之外的事情。——西克曼 这就是《龙枪传奇》的中心思想:我们没有权利强迫任何人做改变。改变——真正的改变——只能来自内心。可以激励、启示、祈求别人,但却不能强迫他们。善良与正义不是霸权,它们必须由内而生。每个灵魂都必须为自己做选择,这是神赐给我们最宝贵的礼物。如果我们都能学到这简单的教训,将可以结束所有的战争和恐怖袭击。这将足以改变我们现知的一切,也可以改变我们的个人世界,我们和朋友、熟人以及假想敌的互动方式。一次改变一个人,就可以改变整个世界。——西克曼
第2卷 12 “改变的时刻到啰!”泰索何夫一边兴奋地欢呼,一边偷偷潜进了神殿的花园,落在一个花床的正中央。几个牧师刚好也来到花园,热切地讨论着即将来临的冬季庆典。泰斯觉得还是不要打扰他们比较有礼貌,所以即使会把他心爱的蓝色绑腿弄脏,他还是让自己平贴在花床上,直到牧师们离去。 其实躺在红色的庆典玫瑰上是很享受的一件事。庆典玫瑰只有在冬季庆典的前后才会绽放,相当地珍贵。许多人抱怨天气很温暖,有点太热了。不过泰斯觉得,如果天气和往年的冬季庆典一样寒冷,大家还是会不断地抱怨。他倒是觉得暖洋洋的挺舒服,虽然有一点不太好呼吸,不过,总不可能十全十美嘛。 泰斯专心地倾听牧师们的谈话。冬季庆典的众多派对一定是件大事,泰斯正盘算着要去参加。第一个派对是在今天晚上——庆典欢迎会,欢迎会很早就会结束,因为大家都赶着回家养精蓄锐,准备参加更多更好玩的派对。从明天破晓开始,就会有一连串的派对可以让大家玩个够。这是在酷寒的冬天来临前,最后一次疯狂作乐。 “或许我会参加明天的派对吧。”泰斯想着。因为他猜想在神殿里举行的庆典欢迎会一定很庄严肃穆,也就是无聊乏味的同义词——至少坎德人是这么想的。 卡拉蒙明天要上场竞技,参与冬季庆典的盛事之一——最后回合竞技赛。最后回合是每年最后的一场竞技赛,战胜的一方将会赢得大奖——重获自由。当然,这全都是套好招的,明天卡拉蒙的那队将会打赢,获得角逐最后回合的机会。不过卡拉蒙对于这项消息却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泰斯摇摇头,他实在不太了解卡拉蒙为什么要重视荣誉。毕竟,这只是个比赛嘛!泰斯就很想偷偷溜走,替自己找些乐子。 不过坎德人还是叹了口气。不,他还有正经事要办——阻止大灾变的发生,这应该比参加派对,甚至是好几个派对来得重要。他应该牺牲自己的享乐来达成这项神圣的任务。 泰斯顿时觉得正气凛然(虽然这任务实在是挺无聊的)。坎德人愤恨地瞪着正在讨论冬季庆典的牧师,希望他们赶快结束谈话。最后,牧师们终于走进神殿。泰斯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摘了朵庆典玫瑰插在发髻上,好沾染一些节庆气氛,然后就溜进了神殿。 泰斯被神殿为迎接冬季庆典的大手笔布置震慑得瞠目结舌。他环顾四周数千朵怒放的庆典玫瑰,猛嗅着沁人的芬芳。到处都有用美丽花朵编成的花环,还衬着红色天鹅绒和天鹅羽毛,在阳光的照耀下令人目眩神迷。几乎每张桌子上都放有一篮篮来自克莱恩各地的异国水果,盘子上还摆满了各式各样可口的甜点。泰斯想到卡拉蒙,立刻把所有的口袋都装得鼓鼓的,因为他从来没见过卡拉蒙在面对撒着糖粉的杏仁小卷饼时,还会郁郁寡欢。 泰斯在厅堂里四处闲逛,心醉神迷,几乎忘了来神殿的目的,他必须时时提醒自己身负重要任务。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每个人都沉浸在庆典的欢愉气氛中,或是忙于处理教会琐事。偶尔会有一两个守卫严肃地瞪着坎德人,不过泰斯总是镇定自若,微笑颔首,从容地漫步。和坎德人说的一句老谚语一样:“不要为身后的墙壁改变颜色。如果你看起来属于那片墙的话,墙壁自然会改变颜色来配合你。” 泰斯在经过了许多转角(还调查了不少有趣的东西,其中的一些刚好就掉进了他的口袋)之后,终于来到了一条未经布置的阴森走廊。这条走廊没有欢快讨论着庆典的人群,没有唱诗班练习庆典圣歌的悠悠吟唱,两侧厚重的窗帘还是拒绝阳光的探访。这条黑暗冷清的走廊,和神殿里其他地方形成强烈的对比。 泰斯轻手轻脚进入了走廊,因为坎德人觉得如果不蹑手蹑脚地通过,就是和整个走廊孤绝的气氛格格不入,也就是会触怒走廊,而冒犯走廊是坎德人这辈子绝对不会去做的事。于是泰斯安静地潜行,心中想着如果能够趁雷斯林不注意偷溜进去,说不定还会发现很棒的魔法小玩意儿。 他在靠近门口的时候,听见了雷斯林的声音,从语调上判断,法师应该正在会见访客。 “哼!”坎德人的第一个念头是:“现在我要等到那个人离开以后才能进去了。亏我还身负重要任务呢。这下可要等好一阵子了。” 泰斯将耳朵紧贴着钥匙孔——当然是为了要确定访客还要停留多久。接着坎德人被女性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这声音听起来真耳熟,”坎德人自言自语,更努力地听着,“当然了!这是克丽珊娜!她在这里做什么?” “你说得没错,雷斯林。”泰斯听见她轻叹了一口气,“这里的确比神殿里的其他地方让人舒服。我第一次来这里时还觉得害怕,你别笑,是真的。因为这走廊是如此地遗世而独立。不过现在我却觉得神殿富丽堂皇的布置给我很大的压力。这些都是金钱的浪费,它们原本可以拿去帮助真正需要的人。” 她停止了说话,接着泰斯听见沙沙声。因为没有东西可以听了,所以泰斯改把眼睛贴到钥匙孔。虽然窗帘没有拉起来,不过室内有着柔和的烛光,所以他可以看得很清楚。克丽珊娜坐在椅子上,沙沙声应该是她制造出来的。现在她托着腮,看起来十分困惑。 这些都不是坎德人睁大双眼的缘故。克丽珊娜变了!她不再穿着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袍,挽着过时的发型,而是和其他女牧师一样,穿着缀有精美刺绣的白袍。她未着任何衣物的手臂上,戴了一只纤细的金环,衬得肌肤更加白皙。她浓密的长发从中间分开,如瀑布般轻垂在肩上。她的双颊透着红晕,眼神柔和地在黑袍男子的身上徘徊不去。 “哇!”泰斯兴致勃勃地说,“提卡说得没错。”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泰斯听见克丽珊娜说。 我知道!坎德人快乐地想着,接着他迅速地把耳朵重新贴到钥匙孔上。 克丽珊娜继续说:“每次来见你之前,我都是信心十足,希望能够引你走上正义和真理之道,不过你总是有本领颠倒是非。” “你的问题必须自己解决。”泰斯听到雷斯林回答,然后又有一阵听起来像是法师更靠近她的沙沙声。“我只是开启你的心灵之窗。当然,伊力斯坦会劝你远离盲目的信仰……” 泰斯听出雷斯林语带讥讽,不过克丽珊娜似乎不以为意,真诚地说道:“是的。他鼓励我们提出质疑,也告诉我们金月的例子——她的质疑让真神重返克莱恩。质疑应该导向更清楚的理解,不过你提出的问题却让我更加迷惑!” “我相当能够体会你的感受。”雷斯林用泰斯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这时泰斯放胆偷看了一下。法师和克丽珊娜的距离很近,他的手轻搭在她的手臂上,当他说话时,克丽珊娜感动地把自己的手叠上去,而她声调中满怀着希望和爱意,让泰斯产生温暖的幸福感。 “你是那个意思吗?”克丽珊娜问道,“我拙劣的言词触动了你的心弦吗?不,不要别过头!我可以从你的表情猜到你的想法。我们是如此地相像!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了。嗯,你又笑了,是在嘲笑我吧。尽管笑。我知道真相。你在大法师之塔中说过一样的话。你说我和你一样野心勃勃。我想过了,你说得没错。虽然我们的野心发挥在不同的领域,不过我们的差距并不如我之前所想象的大。我们都过着同样寂寞的生活,同样专注于研究,不对任何人敞开心胸,甚至连对最亲密的人都不例外。你虽然任黑暗包围,但是,雷斯林,我还是可以看见光明、温暖……” 泰斯立刻又兴奋地把眼睛对准钥匙孔,因为他快要亲她了!这真是太棒了!我一定要好好地向卡拉蒙报告。 “快点啊,笨蛋!”泰斯没耐性地抱怨,“你怎么能够拒绝呢?”坎德人边说边看着克丽珊娜微张的朱唇和期待的眼神。 雷斯林突然放开了克丽珊娜,转过头,坚定地说:“你最好离开。”泰斯叹了口气摇摇头,失望地斜靠到墙上。 忽然传来急促的咳嗽声,还有克丽珊娜充满关心的语调。 “这没什么,”雷斯林边说边打开门,“这几天我一直都觉得不太舒服。你猜不出原因吗?”他把门开到一半之后停住。泰斯被迫紧贴着墙壁,除了怕被发现之外,也担心会打扰(或是错过)了什么。“你没有感觉吗?” “我是有一些感觉,”克丽珊娜急切地回答,“你的意思是?” “诸神的愤怒。”雷斯林回答,泰斯心想这很明显不是克丽珊娜所要的答案。她似乎有些沮丧,不过雷斯林还是接着说:“他们的情绪影响到我。或许这也是让你觉得不安和焦躁的原因。” “或许吧。”克丽珊娜嗫嚅地说。 “明天就是冬季庆典了,”雷斯林轻声说,“庆典后的十三天,教皇会提出他的请求。他和部长们已经开始计划行事。诸神都知道,他们也已经做出了警告——牧师的消失。但是他并没有留意。庆典后的每一天,警告会越来越清晰强烈。你读过阿斯特纽斯的《最后十三天纪事》吗?读起来让人不太舒服,更别提要亲身经历了。” 克丽珊娜眼睛亮了,她看着雷斯林。“在那之前和我们会合。帕萨理安给了卡拉蒙一个可以回到我们时代的魔法装置,我听坎德人说……” “什么魔法装置?”雷斯林立刻问道,他怪异的口气让坎德人打了个寒战,也让克丽珊娜吓了一跳。“它是什么样子?怎样操作?”他的双眼露出极度的渴望。 “我……我不知道。”克丽珊娜结结巴巴地说。 “哦,我可以告诉你,”泰斯从墙边跳了出来,“啊,真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吓你们的,只不过不小心听到了你们的对话。祝你们冬季庆典快乐。”他愉快地伸出小手,但是没人理他。 雷斯林和克丽珊娜的表情,仿佛像在晚餐的汤里看到一只从天而降的蜘蛛。泰斯继续神情自若地闲扯:“我们刚才说到哪儿啦?对了,那个魔法装置。嗯,这么说吧……”泰斯看到雷斯林不悦的目光,于是迅速进入了主题。“当它打开的时候,它像是一柄……权杖……就是上头有一个镶满宝石的球。大概是这么大。”泰斯比了一个和手臂等长的大小,“那是当它伸展开的时候。呃……帕萨理安对它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它就会……” “自动变小,”雷斯林帮他接话,“直到可以放到口袋里头的大小。” “是啊,没错!”泰斯高兴地说,“就是这样!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对它很熟悉。”雷斯林回答。泰斯又听出了雷斯林奇怪的语气,是害怕或是兴奋,他听不出来。这次克丽珊娜也注意到了。 “那是什么?” 雷斯林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脸瞬间变得像面具一样喜怒不形于色。“我现在还有些顾虑,”他转向坎德人,“你想要做什么?还是你只是纯粹来偷听的?” “当然不是。”泰斯觉得受到了侮辱,“我是来找你的。我本来是要等你和克丽珊娜小姐谈完了之后,才要……”他看了一下克丽珊娜。 她正以不太友善的表情望着坎德人,然后对雷斯林说:“我明天可以再见到你吗?” “我想不会,”雷斯林回答,“我当然不会去参加庆典派对。” “但是我……我也不想去……” “大家会等着你出席的,再说,我已经因为你的来访而疏于法术研究。” “我知道了。”克丽珊娜的声音转为平静。泰索何夫听得出她的失望。 “再会了,两位先生。”克丽珊娜在确定雷斯林不会再说些什么之后告退。她转过身走向黑暗的走廊,她穿着白袍的身影仿佛也把光明一并带走了。 “我会向卡拉蒙转达你的问候。”泰斯在克丽珊娜身后大喊,不过她并没有回头。坎德人叹了口气。“我想卡拉蒙对她可能没有什么印象。他那个时候神志不大清楚,都是因为喝多了矮人烈酒……” 雷斯林又咳了。“你是来这里和我讨论我哥哥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不,不!”泰斯立刻否认。接着他抬起头笑着对法师说:“我是来阻止大灾变的!” 这是坎德人生平头一次看到自己的话让雷斯林目瞪口呆。不过他的成就感只持续了一会儿,雷斯林的脸色马上就变得惨白。泰斯感觉到被强大的力量抛进了雷斯林的房里,房门也应声被关上。 “你怎么会这样想?”雷斯林问。 泰斯惊讶地往后退,不安地环顾四周。他的坎德人本能告诉他,最好找个可以藏身的地方。 “呃……是……你说的,”泰斯紧张地回答,“也……也不尽然啦。不过……你说了些什么我可以回到这里……可能和什么改变时间有关的……所以我想,阻……阻止大灾变发生应该是件好事……” “你打算怎么做?”雷斯林问,他眼中烧起的熊熊烈焰让泰斯光是看到就流了一身的汗。 “呃……当然……我本来是想先和你商量一下的,”坎德人希望雷斯林有被奉承的感觉,“然后我想……如果你觉得不错的话,我会跑去告诉教皇,他犯了一个滔天大错,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我很确定,当我向他解释过之后,他会……” “所以,你打算去找教皇。如果他听不进去呢?接着要怎么做?” 泰斯停顿了一下,嘴巴张得大大的。“我想,我还没考虑到那里。”他叹了口气,耸了耸肩,“我们会回去吧。” “有另外一个方法,”雷斯林柔声地说,他坐在椅子上用镜子般的双眼打量着坎德人,“一个保险的方法!是绝对不会失败,又可以阻止大灾变的方法。” “是吗?”坎德人急迫地问,“要怎么做呢?” “那个魔法装置的力量远比帕萨理安告诉我白痴哥哥的要强大得多。如果在大灾变那天启动的话,它的能量会摧毁要击打人间的着火山脉,所以就不会有任何人受到伤害。” “是吗?”泰斯马上问,“这真是太棒了!”接着他皱起眉头。“不过,我们可以那么确定吗?如果它没有用……” “你又有什么损失呢?”雷斯林说,笑着坎德人的天真,“它失败的几率相当低,毕竟它是出自最高阶的法师之手……” “像龙珠一样吗?”泰斯打岔。 “就像龙珠一样,”雷斯林有点恼怒泰斯的插嘴,大声地说,“如果它真的失败了,你还是可以在最后一刻全身而退。” “还要带着卡拉蒙和克丽珊娜。”泰斯补充。 雷斯林没有回答,不过泰斯太过于兴奋,因此并没有多加注意。然后,他想到了一件事。 “如果卡拉蒙决定在那之前就离开呢?”泰斯害怕地问。 “他不会的,”雷斯林轻声说,“相信我。” 泰斯若有所思了一阵子,叹了口气。“我想到了一件事。我不认为卡拉蒙会让我拿到那个魔法装置。帕萨理安交代他要用生命保护它。他从来不让这个东西离开视线,他离开时还会把它放到箱子里去锁好。如果我向他解释我需要这个魔法装置的原因,他一定不会相信我的。” “那就别告诉他。大灾变和最后回合竞技赛在同一天,”雷斯林耸耸肩说,“如果只拿走一会儿,他可能不会注意到。” “但是,这样是偷窃!”泰斯惊恐地叫着。 雷斯林紧抿嘴唇。“我们这样说吧——借用,”法师安慰泰斯说,“这是为了神圣的使命,卡拉蒙不会怪你的。我了解我哥哥,想想他会多么以你为荣!” “你说得没错。”泰斯双眼发亮,“我会成为真正的英雄!我该怎么样使用它呢?” “我会教你的。”雷斯林起身,又开始咳嗽了,“三天以后……再回来。我现在……要休息了。” “好吧。”泰斯愉快地走到门口,“我希望你会觉得舒服一点。哦,对了,我没有为你准备礼物,真抱歉……” “你已经给了我礼物了,”雷斯林说,“一个无价之宝。谢谢你。” “是吗?”泰斯吓了一跳,“对了,你一定是指阻止大灾变吧。嗯,不用太客气啦,我……” 泰斯突然发现自己身在花园中,还有一个眼见坎德人忽然出现的牧师满腹狐疑地盯着他看。 “哇!赞美李奥克斯!真希望我也会这样子变!”泰斯高兴地说。
    玫瑰花是书中的一个重要象征。在历史上,玫瑰花和爱情有关,因为玫瑰花看起来相当美丽,气味芬芳,但它的刺却又可能刺破皮肤,让人见血。克丽珊娜就像是圣洁的白玫瑰一样。索思爵士则是黑玫瑰,象征死亡和不名誉。泰斯在冬季庆典的红玫瑰中找到一丝快乐的气氛,但这温暖的气候代表的是不祥的预兆。——魏丝 “在冬季庆典的第五天,教皇强迫我,给了我五座大法师之塔,四个索兰尼亚骑士,三个命令,两个格斗士,一个矛盾的坎德人!”——西克曼 这十三项警示非常像是《圣经·出埃及记》里面的埃及所遭遇的警告。——西克曼。“诸神送下十三项警示,希望让安塞隆的人民知道末日要来临了。但人类很快就忘记了精灵牧师罗拉伦的预言:如果人类骄傲地想要挑战神,末日将会来临。这十三项警示几乎没有人注意到。”(“长枪故事集”盒装版,《安塞隆世界设定》,第24页。) “操龙法珠(又被称为龙珠)是相当易碎、上面刻有花纹的水晶球。早在大灾变前,这些龙珠就被用来摧毁邪恶的巨龙,至少传说是这么记载的。这样的传说在克莱恩流传得相当广。只是,众人不知道的是,这龙珠真正的能力是召唤邪龙。古代的大法师利用龙珠召唤邪龙,并且用强力的魔法消灭它们。”(《龙枪冒险集》,第95页。) 当我们第一次把这些人物在“龙枪”设定中凑齐的时候,一开始仅是为了凑足一个“专家级龙与地下城”游戏中的标准队伍。当然,这必须包含盗贼这个职业。虽然在队伍中必须要有盗贼的能力,但我认为偷窃这样的做法在道德上是错误的。不过,我想到了一个笑话说的是邻居老是来借东西,但从来没有还。这就变成了坎德人“借用”的理由,并且让这个种族有了更深的文化。接着,罗杰·穆尔“借用”了我的点子,写了第一篇关于泰索何夫的短篇故事,让这个人物瞬间活了起来。玛格丽特和我接着又把泰索何夫借了回来,从此就再也没有还过了!——西克曼 “根据矮人和侏儒的看法,李奥克斯是全宇宙中最伟大的神。他是矮人的至高神,矮人认为自己是他的选民,不过侏儒们则认为自己是李奥克斯的‘真正’选民。事实上,李奥克斯对这两个种族是同样地疼爱。”(《龙枪战役设定》,第127页。)
第2卷 13 冬季庆典就是被后代称为“十三灾难”(阿斯特纽斯将之记录为“十三项警示”)的第一天。 这天从早开始就是出奇地闷热,是所有人——连长寿的精灵也不例外——经历过的最炎热的冬季庆典。原本被精心装点的神殿当中,庆典玫瑰不敌酷热,枯萎殆尽,用奇花异草细细编成的花环,则散发出类似被烤箱烘烤过的气味。 雷斯林早在天亮前的数个小时,就被梦魇惊醒。他一丝不挂、浑身是汗地躺在床上,虚弱地无力起身。诸神的警示越逼越近,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们对于教皇企图请求破坏势力平衡的震怒。而让雷斯林感受最深切的就是他所属的黑暗之后。 他梦到了黑暗之后,不过她并不以他所期待的形貌出现。雷斯林没有梦到在长枪之战中,企图争霸世界的五头龙——万色返空龙,也没有见到领导恶龙军团的黑暗战士。她选择化身为冶艳的黑暗女妖,以沉鱼落雁的美貌整夜撩拨雷斯林,直刺他最大的弱点。 雷斯林紧闭双眼,尽管室外酷热难当,他还是在凉爽的屋内不住地发抖。他沉浸在黑暗女妖的魔法中,想象她覆盖在他身上的芬芳的黑发和她诱人的碰触。雷斯林伸手拨开她的秀发,却惊见克丽珊娜的脸庞! 梦境结束,雷斯林重新掌控了意志。当他正得意于自我的胜利时,成功的代价——一阵剧烈的咳嗽——立刻让他上气不接下气。 “我不会放弃的,”他喃喃地说,“我没有那么容易被击垮,亲爱的黑暗之后。”雷斯林挣扎着起床,虚弱到每走一步就必须休息一下,但他还是走到了书桌边,打开一本古老的魔法书,开始努力地研读。 克丽珊娜也是不得好眠。她和雷斯林一样,感受到诸神的愤怒,而她所信仰的帕拉丁则带给她无法承受的哀痛感。她边拭泪边狂奔,漫无目的地任罪恶感席卷全身,接着她掉入了虚无,灵魂则被恐惧彻底摧毁。幸好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她紧拥着柔软的黑袍,挨着壮健的身躯,让纤细的手指轻抚发丝,她看着那张脸…… 一阵铃响打破了梦境。克丽珊娜惊醒了,疯狂地环顾四周。然后,她想起了在梦里看见的那张脸和那温暖的胸膛。克丽珊娜把头埋进双手间,轻轻地擦去眼泪。 泰索何夫带点失望地醒了。今天就是冬季庆典,也是雷斯林说恐怖的事情会开始发生的那天。但是泰斯透过从窗口射入的灰色微光,只发现最恐怖的事情就是卡拉蒙在地上气喘吁吁地做着晨间运动。 虽然卡拉蒙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同伴过招、舞弄兵器,但他还是不停地和体重奋战。卡拉蒙曾经获准不需要节食,不过眼尖的矮人马上就发现,他的食量是其他人的五倍之多! 由于卡拉蒙一直担心双胞胎弟弟,总是心乱如麻,所以他有别于以往的为享受美味而吃,转而以大吃大喝当作心灵的慰藉,就像他过去沉溺于酒精一样。(事实上,卡拉蒙有一次还强迫泰斯偷带一瓶矮人烈酒回来,不过因为他有一阵子没喝酒,所以搞得酩酊大醉——这让坎德人偷偷松了一口气。) 因此艾拉克下令,卡拉蒙非得每天做晨操,才能和其他人一样正常地饮食。虽然卡拉蒙曾经质疑矮人的判断力——毕竟他是在所有人起床之前做运动,一天不做照理来说应该不会被发现。不过,艾拉克真的能够明察秋毫,让他丝毫不敢懈怠。 泰斯听厌了卡拉蒙粗浊的喘气声,爬上凳子往窗外看,检查一下是不是已经有恐怖的事情发生。他很快就满心欢喜。 “卡拉蒙!快来哟!”泰斯兴奋地大叫,“你见过天空像那个样子吗?” “九十九,一百下。”卡拉蒙专心地数着。然后泰斯听见“呼”的一声,接着是轰然一声巨响,让整个房间震了一下。刚做过剧烈运动的大汉,满不情愿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用毛巾擦汗,一边看向窗外。 卡拉蒙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心想着没啥大不了的,顶多就是看个日出罢了。接着大汉睁大了双眼。 “不!”他低声说。 “卡拉蒙,”泰斯哭喊,“雷斯林是对的,他说……” “雷斯林!” 泰斯吃了一惊,他不是故意要说出来的。 “你在哪里见到雷斯林的?”卡拉蒙低沉而严厉地问道。 “当然是在神殿里头啰,”泰斯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没告诉你我昨天去了神殿吗?” “有啊,但是你……” “好吧,那我去那里见了哪些朋友呢?” “你没有……” “我见到的是克丽珊娜和雷斯林。我一定和你提过,只是你每次都不听我说,你知道的嘛。”泰斯觉得深受误解。“你每天晚上都坐在床上,不是生闷气就是自言自语。如果我说,‘卡拉蒙,屋顶要垮下来啰。’你还会说,‘那很好啊,泰斯。’” “嘿,听好,如果你曾提到……” “克丽珊娜小姐和雷斯林,我们还聊了好一阵子呢,”泰斯忙不迭地说,“都是在讨论冬季庆典的事情。对了,你真应该去看看他们怎么布置神殿的!到处都是玫瑰花哦。哦,我送你糖果了吗?等一下,它们就在我那边的袋子里。只要一分钟就可以找到了……”坎德人企图跳下椅子,不过被卡拉蒙给挡住了。“呃……我想可以等一下再去找糖果。我刚说到哪儿啦?哦,对了,”泰斯看见了大汉眼中的怒火,“我和克丽珊娜小姐还有雷斯林聊天,哇,卡拉蒙!真的很刺激哦!提卡说得对,她和你弟弟正在谈恋爱。” 卡拉蒙眨眨眼,完全听得一头雾水。泰斯先是说了一大堆拉拉杂杂的东西,接着又用了乱七八糟的代名词。 “不,我不是说提卡和你弟弟谈恋爱啦,”泰斯看出了卡拉蒙的迷惑,“我是说克丽珊娜小姐和你弟弟!真的很有趣吧。我大概是斜靠在雷斯林关紧的门边,一面休息一面等着他们聊完,然后我刚好就从钥匙孔里看到他差一点就亲到她了,卡拉蒙!我们说的是你弟弟哦!想不到吧!不过他还是没亲下去。”坎德人叹了口气。“他还吼着要她离开。她是走了,不过我可以看得出来她一点都不想走。她穿得好漂亮,看起来真是美极了。” 泰斯见到卡拉蒙怔住的表情,松了一口气。“我们讨论到大灾变。雷斯林提到从今天,就是冬季庆典开始,会发生恐怖的事情。这些都是诸神的警示。” “和他谈恋爱?”卡拉蒙嗫嚅地说。他皱了皱眉头,转过身,任泰斯从椅子上跳下来。 “是啊,千真万确。”泰斯急切地说,并摸索他的小袋子,终于找到了他带回来的那些糖果。这些糖果因为大热天而黏糊糊的,再加上泰斯刚才的一阵挤压,都变得奇形怪状。不过坎德人很确定卡拉蒙根本就不会多加注意。他猜对了!卡拉蒙看都不看一眼就吃了起来。 “他们说过,他需要一个牧师。”卡拉蒙喃喃念着,嘴里还塞满了糖果,“他们真的说对了吗?他真的要去做了吗?我应该让他就这样子去吗?还是应该阻止他?不过我有权利阻止他吗?如果她决定和他一起去,这是不是她的选择呢?或许这样对他最好。”卡拉蒙柔声说,一边舔舐他黏糊糊的手指。 泰索何夫终于舒了一口气,躺回床上等着去吃早餐。卡拉蒙并没有问他去找雷斯林的最初动机是什么。泰斯也十分确定,卡拉蒙会忘了自己没问过。他的秘密还是很安全的…… 冬季庆典这天的天空万里无云,清朗到几乎可以穿透天际上达天庭。不过抬头向上望的人可不想看太久,因为天空正如泰斯所注意到的一般,不大一样——整个都是绿色的。 丑恶怪异的绿色天空,伴随着沉闷黏腻的空气,让所有人呼吸困难,也扫了不少兴。被迫外出参与庆典派对的人们都是快步疾走,边走边抱怨奇怪的天气,每个人心中的过节气氛多多少少都被恐惧感所取代。 神殿里的派对则是继续举行,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在室内看不见怪异的绿色天空,每个与会者都沉浸于教皇的美善,连克丽珊娜也不例外。她又再度任教皇的光华洗涤心灵。不过,她今天已经看到了天空。克丽珊娜想起雷斯林的话,努力地回想关于最后十三天的故事。 但是这些都只是儿时记忆,和昨晚的梦境全都混在一起。她心想,教皇当然会注意到诸神的警示……她希望历史能够改变,至少,教皇是绝对无辜的。她在教皇光耀的照拂之下,忘记了她曾经看到过的那个眼神闪烁不定的焦虑人类。她现在看到的,是一个指责属下欺瞒和怠慢的当权者,他只不过是无辜的受害者而已。 这天竞技场的观众席上稀稀落落,因为大部分人看到绿色天空的颜色越来越深,都不想到户外活动。 斗士们也都受到了影响,心不在焉地比画着。而观众则是愁眉不展,连对他们最喜爱的斗士都吝于鼓掌。 “这样子的天空正常吗?”奇莉在走廊等待上场时,问费拉葛斯和卡拉蒙,“如果是的话,我终于知道我们族人选择住在海底的原因了。” “我们家三代都曾经做过长途航行,”费拉葛斯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绿色天空,也从来没听说过。我敢保证,一定是个坏兆头。” “那还用说。”卡拉蒙不安地说。他忽然想起十三天之后就是大灾变了!只剩下十三天……这两个亦师亦友的好伙伴——对他而言几乎像是史东和坦尼斯一样重要,他们将会被大灾变……卡拉蒙觉得,伊斯塔上其他的人都是自私的家伙,是死是活根本不关他的事(当然无辜的孩童们例外)……他一定要事先警告他们。如果他们离开城市的话,或许可以逃过一劫。 卡拉蒙绞尽脑汁地苦思,并没有对竞技场多加注意。台上是牛头人大红和一个刚来几个星期的生手互相比画。 不过卡拉蒙感到站在身边的费拉葛斯突然一僵,忙问:“怎么啦?” “你曾经在道具间里见过那支三叉戟吗?”费拉葛斯轻声地说。 卡拉蒙仔细打量牛头人的兵器,缓缓地摇头,不祥感涌上心头。新来的家伙很明显并不是牛头人的对手,他之所以没被打败完全是由于事前套了招,而牛头人也似乎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是真的三叉戟。艾拉克一定是想除掉那个新人。”卡拉蒙自言自语,“看看那儿吧,我猜得没错。”他指向新人胸前突然被划出的三道血痕。 费拉葛斯一句话也没说,只和奇莉交换了个眼神。 “这算什么?”卡拉蒙对着喧闹的观众席怒斥。牛头人大红正把三叉戟深深地刺入对手的胸膛,漂亮地赢得了胜利。 新人虽然步履不稳,但还是做出先前排练过无数次的表情——假装羞愧、愤怒、受到屈辱。但是好不容易撑到后台的他,却不再默契地和队友交换眼色,而是脸色惨白,汗如雨下,似乎每根神经都在和剧痛搏斗,双手则满布血迹。 “欧尼冈爵士。”费拉葛斯沉着地说,一边把手搭上卡拉蒙的臂膀,“你的运气不错,朋友。可以不必再担心了。” “什么?”卡拉蒙迷惑地看着费拉葛斯和奇莉。他突然听到一声惨叫,败阵的新人颓然倒地,抱着胸口痛苦地大吼。 “不要去!”奇莉拉住卡拉蒙,“我们要上场了。你看,牛头人大红已经下来了。” 牛头人态度悠闲地和三人擦肩而过,经过垂死的新人身边时同样也是视若无睹,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艾拉克匆忙地跑到后台来,命令拉格把已经断气的尸体处理掉。 卡拉蒙迟疑了一会儿,接着被奇莉猛拉到怪异的阳光下。“野蛮人的账还清了,”她掩住嘴低声说,“很显然,你的主人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而是欧尼冈爵士,不过现在他和克拉斯打平了。” 观众看到他们最爱的格斗三人组,忘记了不愉快,热烈地鼓噪起来。不过卡拉蒙什么都没听见。雷斯林告诉他的是事实!他说他和野蛮人的死无关。这一定只是个巧合,或是矮人故意设计的小玩笑。卡拉蒙忽然间觉得通体舒畅。 他终于明白,自己可以回去了!雷斯林一直试着告诉他。他们走的是不同的路,雷斯林当然有权利选择自己的方向。卡拉蒙错了,其他的法师错了,克丽珊娜小姐也错了。他会回去解释一切。雷斯林并没有伤害任何人,只是想静静地研究法术。 卡拉蒙走上擂台之后,愉悦地转过身向情绪高昂的观众行礼。 大汉甚至也陶醉在竞技当中——当然一切都是早就套好招的,卡拉蒙这队将会取得胜利,在大灾变当天的最后回合竞技赛和牛头人的队伍一较高下。但是卡拉蒙不用想那么多,在那之前他老早就离开了,回去和提卡长相厮守。不过他一定要先警告两位朋友赶快离开这个万劫不复的城市,然后和雷斯林道歉,告诉弟弟一切都豁然开朗了,他将要带着泰索何夫和克丽珊娜小姐回到他们的时代,展开新生活。或许明天,也或许后天就走。 正当卡拉蒙和队友们在精彩的表演后向观众答礼时,一阵龙卷风席卷了伊斯塔神殿。 绿色的天空因为黑色沼泽水的加入而颜色转深,狂放的龙卷风无情地卷起了七座神殿高塔当中的一座,先把它吸到半空中,再冷酷地扯碎,彻底地摧毁了整栋建筑,然后把只剩下大理石碎屑的高塔残部,混同着冰雹,还诸大地。 虽然有些人被尖锐的建筑物碎屑划伤,但是没有人受到重伤。这座塔原本用来进行教会的研究工作,很幸运,这天刚好是假期,所以没有人在塔里。不过此时神殿和整个城市的民众都已经陷入了一片恐慌。 大家害怕龙卷风再度肆虐,慌乱地离开竞技场或是大街上,往自己家的方向乱冲。神殿内,教皇和部长——神眷之子和神眷之女们,仔细巡视过神殿之后,立刻辟室密谈。所有人员都全力清扫凌乱的神殿,只见家具四处倾倒,精美的壁饰散落各处,狂风扫进的尘土漫天飞舞。 克丽珊娜用不停颤抖的手拾起一块瓷器碎片,一边想着,这只是个开头而已…… 一切只会越来越糟……
    灾难和警示有什么差别呢?十三灾难听起来像是巧合。但根据阿斯特纽斯更正的意思,十三警示代表了警告人们将有大祸降临。这两者之间的观点差异就代表了伊斯塔的人们那个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要为了即将到来的灾难负责。——西克曼 当“龙枪”设定初始之时,我们准备替《怪物手册》中的每一种(共有十二种)龙都设定一段冒险故事。因此,塔克西丝应该说是参考手册中的五彩龙提亚马(tia-mat)设计出来的。——西克曼 奇怪的是,这支三叉戟的灵感可能是来自于音乐剧《春光满古城》(a funny thing happened on the way to the forum)中,泽罗·莫斯苔和一个格斗士之间的战斗。——西克曼
第2卷 14 “这全是邪恶势力企图击败我的明证!”教皇大吼,他美妙的声音让听者闻之动容,“我绝不放弃!你们也要一样!我们必须要有坚强的信念对抗这种威胁……” “不,”克丽珊娜绝望地自言自语,“你全弄错了!你一点儿都不了解!为什么你会如此地盲目!” 她坐在晨祷者之中。被后世称为最后十三天的警示已经过了十二天,不过却没有收到任何警告的功效。每天,都有一件从大陆各地传回的怪异事件。 “罗拉克国王报告,西瓦那斯提的树木一整天都不断地涌出鲜血。”教皇饱含恐惧地叙述,“帕兰萨斯城目前则是漫天大雾,居民们被迫坐困愁城。” “在索兰尼亚,无法点燃任何火苗,壁炉前毫无暖意,打铁店被迫关门。然而在阿班西尼亚平原却爆发了燎原的大火,黑烟和火舌逼得平原人远离家园。” “就在今天早上,狮鹫兽回报,精灵城市奎灵诺斯突然遭到凶暴兽群的入侵……” 克丽珊娜再也听不下去。她不顾附近会众质疑的目光,毅然决然地离开晨祷仪式,往长廊跑去。 刺眼的闪电和紧接而来的隆隆雷声,让她用双手捂住脸。 “这些一定要停止,不然我马上就要被逼疯了!”她喃喃道,一边蜷缩在墙角。 龙卷风之后的第十二天,伊斯塔每分每秒都得忍受电闪雷鸣,任大雨和冰雹让各处泛滥成灾。这样的日子足以打扰所有人的睡眠,摧毁每一分的信念。克丽珊娜精疲力竭地坐在椅子上,把头垂到两手之间。 她突然惊觉有人轻触了一下她的手臂。眼前是一个穿着湿透披风的年轻男子,透过外衣隐约可以看出他浑身壮硕的肌肉。 “很抱歉,神眷之女,我不是有意要吓你的。”他深沉的声音和脸庞一样,都让克丽珊娜觉得似曾相识。 “卡拉蒙!”克丽珊娜惊呼,接着用力紧握大汉的双手,想要抓住身边唯一真实存在的东西。 “我……我一定要回去参加晨祷了,”克丽珊娜嗫嚅地说,“外头一定很恐怖,你都已经全身湿透了。” “我找了你好几天……” “我……我知道……,很抱歉,我一直都很忙……” “克丽珊娜小姐,”卡拉蒙的语气极力保持镇定,“我们不是在讨论庆典派对。这个城市明天就要遭到毁灭!我……” “别说了!”克丽珊娜紧张地环顾四周,“我们不能在这里谈。”一次闪电和外头重物落地的声响让她吓了一跳,不过她马上又恢复了镇定。“跟我来。” 当克丽珊娜领着卡拉蒙走向位于神殿内侧的阴暗房间时,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过至少这里看不见闪电,雷声也被厚墙挡去了大半。克丽珊娜轻轻地带上门,找把椅子坐了下来,并且示意卡拉蒙也照着做。 卡拉蒙先是站了一会儿,然后不安地坐下。他想到了最后一次和克丽珊娜会面时,他的烂醉差点让两人命丧黄泉。克丽珊娜应该也在想着相同的事情,因为她正用那双冷酷的灰眼,不留情面地打量着卡拉蒙。 “很高兴见到你恢复了健康。”克丽珊娜企图缓和紧张的气氛。 卡拉蒙的脸更红了,他直盯着地板看。 “对不起,”克丽珊娜突然说,“请原谅我。十三项警示开始发生之后,我几乎都没合过眼。”她颤抖的双手轻搭着额头。“我无法思考,一直都有可怕的噪声……” “我了解,”卡拉蒙抬头看着她,“你有一堆的理由来讨厌我。我也很厌恶过去的自己。但是这些都和我们现在要讨论的无关。克丽珊娜小姐,我们一定要离开!” “没错。”克丽珊娜深吸了一口气。“只剩下几个小时可以离开。我已经失败了,”她木然地说,“在这最后关头之前,我一直都满怀希望,不过教皇是盲目的,什么都看不见!” “这不是你之前阻止我离开的原因吧?”卡拉蒙不带感情地问道。 这回轮到克丽珊娜脸红了。“不,”她轻声的回答几乎让卡拉蒙听不清楚,“不,我不会走的,除非……除非等到……” “雷斯林,”卡拉蒙帮她接完了话,“克丽珊娜小姐,他有强大的法力,当初他就是这么来的。再说,我最近才了解到,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们应该要离……” “你弟弟病得很重。”克丽珊娜打断了前者。 卡拉蒙立刻抬起了头,脸上尽是关切之情。 “冬季庆典之后他就拒绝接见任何人……包括我在内。直到今天他才捎了个口信给我。”克丽珊娜在卡拉蒙锐利目光的注视之下,觉得双颊发烫,“我一定要说服他跟着我们一起离开。如果他的健康继续恶化下去,他根本就无法施展法术。” “是的。”卡拉蒙边说边想到施展这个法术所需要耗费的能量,甚至连强大的帕萨理安都需要好几天的时间准备,而且还是在他健康状况良好的时候。“小雷怎么了?” “诸神的接近影响到他,”克丽珊娜回答,“如同他们对其他人也有影响一样,不过他们却拒绝承认。”她悲伤地叹了口气,接着说:“我们必须立刻准备离开,如果他答应和我们……” “如果他不同意呢?”卡拉蒙打断了克丽珊娜。 克丽珊娜涨红了脸。“我想……他会同意。”她的思绪回到在他房内,他眼中流露出的渴望和欣赏之情,“我曾经……和他谈过……他选择错误的问题。我告诉他邪恶永远不能到达的境界,还有邪恶是如何自我毁灭。他答应我会想一想我的话。” “他爱你吧。”卡拉蒙柔声说道。 克丽珊娜的视线不敢和卡拉蒙的交会,也不敢回答,只是听着扑通扑通的剧烈心跳声和远处传来的隆隆雷声。接着她意识到卡拉蒙站了起来。 “克丽珊娜小姐,”卡拉蒙用极其严肃的语调说,“如果你是对的,你可以用你的善良和爱意让雷斯林弃暗投明——当然是要出于他的自由意志,我会……我会……”卡拉蒙哽咽起来,并且快速地别过了头。 克丽珊娜听出了大汉声音中流露出的感情,也看见了他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因而觉得痛苦和同情。她开始怀疑自己先前是不是错看他了。她站起身,温柔地搭着卡拉蒙的肩膀。 “你一定要回去吗?难道就不能留……” “不,”卡拉蒙摇摇头,“我要先去找泰斯和帕萨理安交给我的那个装置。还要提醒朋友赶快离开,虽然他们一直都不听劝,但是我总要尽最后的努力。” “当然,”克丽珊娜说,“我理解。那你就尽快赶回来,和我在……雷斯林的房间会合。” “我会的,克丽珊娜小姐,”他热忱地说,“现在我必须赶在我朋友去练习之前回去。”他紧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后迅速离开。他的动作迅速而有自信,即使在经过走廊尽头被闪电突然照亮的窗边时,也不为所动;这是希望让他灵魂中的风暴平息下来,克丽珊娜心中也突然出现同样的希望。 克丽珊娜在看着卡拉蒙的身影消失于黑暗中之后,执起白袍的一角,慢慢地往雷斯林的住处前进。 她怀抱的善意和希望在经过走廊时稍微削弱了一点。因为似乎连最厚重的窗帘也挡不住刺眼的闪电,而最坚实的墙壁也抵不过轰隆隆的雷声。或许是有些窗户并不牢靠,竟然还让狂风长驱直入,让火炬无法燃烧。不过这里也用不着点火炬,因为闪电不断地照亮地面。 克丽珊娜的黑发拂过脸颊,白袍被吹得衣摆上扬。当她往法师的房间走去时,可以清楚地听见暴雨打在窗上的声音。她伸出抖个不停的手轻敲法师的房门时,一道青白色的闪电和随之而来的震耳欲聋的雷声让她震了一下。门开了,她猛地被雷斯林的双手环抱。 这和她的梦境一样。她惊魂甫定地紧贴着他柔软的天鹅绒黑袍,用他的体温暖和身子。和她紧靠着的身子一开始还颇为紧张,不过克丽珊娜可以感觉得出,雷斯林慢慢地放松,他环绕她的双臂越拥越紧,接着一只手开始温柔地轻抚着她如瀑的长发,仿佛呵护着受惊的孩子。 “好了,好了,”他安慰着眼前受伤的女孩,“别被暴风雨吓着了,神眷之女。你应该高举双臂迎接它们!体会诸神强大的力量,克丽珊娜!这些只是用来吓唬愚蠢的家伙,伤不了我们的。除非你选择受到它们的影响。” 克丽珊娜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渐渐平息。雷斯林所说的话并不像是出自安慰孩子的慈母,而是吓着了她。她仰起头来看他。 “你是什么意思?”她吓了一跳,颤抖地说。她注视他那对镜子般的双眸,雷斯林则任由她探入自己熊熊燃烧的灵魂。 她开始不自觉地推开他。不过他仍然用微颤的手轻拨开她缠黏在脸庞的发丝,呢喃着:“克丽珊娜,和我一起走吧!和我到那个你将会是世上唯一牧师的时代,我们可以直接挑战诸神的时代!想想吧!那种统御世界的至高权力。” 雷斯林放开了克丽珊娜。接着外头闪电不断,雷声大作,他满足地微笑着。克丽珊娜看见他眼中闪耀着狂野的火花,他苍白的脸庞透出阵阵光彩。她注意到他比上一次见面之后消瘦了许多。 “你病了,”她回过头,“我去找人来帮忙……” “不!”雷斯林猛然怒吼。他的眼睛又恢复了原本如镜般的平静模样,整个人冷静自制。他用力扳住克丽珊娜的手腕,让她面对他。“我是病了,”雷斯林一字一句地说,“但我的病无药可救,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治好我的疯狂。我的计划眼看着就要完成了。大灾变就在明天,诸神会因为降怒于这些可怜人而放松注意。黑暗之后将不能阻止我施展让我去那个她无力对抗真正牧师时代的法术。” “让我走!”克丽珊娜怒喊。她挣脱了他,但是却依然记得他的拥抱,他纤细手指的抚摸……克丽珊娜觉得既羞愧又难过。“你必须自己去完成你的邪恶计划……我绝不会和你一起走的。” “那你可会小命不保。”雷斯林不带感情地说。 “你竟敢威胁我!”克丽珊娜激动地转身面对雷斯林,震惊和愤怒蒸干了她刚刚夺眶而出的泪水。 “并不是我要取你性命,”雷斯林诡异地笑着说,“是那些送你来这里的人。” 克丽珊娜目瞪口呆,但还是立刻恢复了理智。“这是你耍的另一个花招吗?”她冷冷地问道,并迅速别过了身,企图在他发现自己被他伤得遍体鳞伤之前离开…… “没有什么花招,神眷之女。”雷斯林简单地说,他指着书桌上一本摊开了的红皮书,“你自己看看吧,我研究了好久……”是的,架上满满都是从前不在这儿的书籍。雷斯林看到克丽珊娜吃惊的表情,说道:“我寻遍各地就是为了找到这些书,好不容易才在威莱斯的大法师之塔找到了这一本。来吧,看一看。” “这是什么?”克丽珊娜的表情似乎是害怕这本书顿时会幻化为毒蛇猛兽。 “就一本书而已,没什么别的了。”雷斯林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我向你保证它不会突然变成恶龙,或是什么别的东西。我再说一次——这是本书,是一本百科全书。它非常地古老,是出自梦幻之年代。” “你为什么要我看它?它和我有什么关系?”克丽珊娜怀疑地问道,不过她还是停下往门口走去的脚步。雷斯林镇定自若的风度消除了她的疑虑,她此刻甚至忽略了屋外的电闪雷鸣。 “这本百科全书记载了在梦幻之年代中被创造出的魔法装置。”雷斯林边说边盯着克丽珊娜,“看吧……” “我不会读这些魔法文字。”克丽珊娜微蹙蛾眉。“还是,你要帮我‘翻译’呢?”她傲慢地说。 雷斯林的眼中闪着怒火,不过很快就被悲哀的神情取而代之。“这不是用魔法文字写成的,”他温柔地说,“不然我怎么会叫你看呢。”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的黑袍,苦笑起来。“很久以前,我就曾经问过自己,凭什么指望你会信任我。” 克丽珊娜羞愧地紧抿着下唇,缓缓走到书桌前坐下,在雷斯林的指引下把那本书移到了眼前。法师一声令下,斜靠墙边的法杖激射出金光,让克丽珊娜便于阅读。 “读吧。”雷斯林指了指书。 克丽珊娜浏览了整页,接着,看到了“时光旅行之工具”,导言之后,有一张图,描绘的装置和坎德人所形容的非常相像。 “是这个吗?”她抬起头问雷斯林,“就是帕萨理安给卡拉蒙的那个装置?” 法师点点头。“继续念。”他柔声地下令。 克丽珊娜兴致盎然地继续读下去。这只是一小段文字,描述伟大法师是如何设计和制造出这个装置的。克丽珊娜不太懂弥漫着神秘色彩的文字,只能理解一些片段—— ……会带着被施下时间咒语的人往前或是往后……必须要正确组装,确保启动……只能够运载一个人,就是被施下时间咒语的那个人……装置只能用于人类、精灵、食人魔…… 克丽珊娜看完了,不解地望着雷斯林。后者露出期待的笑容,似乎希望她从这段文字里发现些什么。克丽珊娜的内心深处隐隐觉得不安,她的心似乎比她的大脑理解得还要快。 “再读一次。”雷斯林说。 克丽珊娜告诉自己一定要专心,她的视线又重回到书本上。 找到了!这段话突然间跳了出来,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只能够运载一个人…… 只能够运载一个人! 克丽珊娜双腿一软,幸好雷斯林立刻赶到她身后,不让她跌到地上。 她直视了地板很长一段时间。她不顾外头的闪电和法杖发出的异光,只觉得一切突然间都陷入了黑暗。 过了好久她才问:“他知道吗?” “卡拉蒙吗?”雷斯林回答,“当然不知道。如果他们让他知道的话,那家伙一定会毫不考虑地跪着求你使用魔法装置,说什么他愿意代替你赴死之类的蠢话。” “哦,不,克丽珊娜小姐。他会自信满满地带着你和坎德人,然后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回去了,痛不欲生地听着他们的解释。我很好奇帕萨理安要怎么向这个家伙解释。” 虽然克丽珊娜不大愿意,但是他的眼神还是攫住了她的。她又在他的眼中看见了自己,不过这一次的她却是独自一人,神情惊恐。 “他们是送你来自掘坟墓的,克丽珊娜。”雷斯林用只比呼吸声再大一点的声音说,不过他的话却字字直刺进克丽珊娜的胸膛,“这就是你所谓的正道吗?呸!他们和教皇一样生活在恐惧之中。他们怕你就像你怕我一样。克丽珊娜,唯一的正道就是吾道!助我击垮邪恶。我需要你……” 克丽珊娜闭上了眼。她脑海中浮现出帕萨理安写给她的信……生命和灵魂……你将被迫从中做选择——选了一个,就必须放弃另一个。有许多方法可以让你离开这个时代,其中一个是透过卡拉蒙。他从一开始就故意误导她!这就是帕萨理安形容的状况吗?又有谁能够回答她?在这个孤绝的世界里,她能够信任谁? 克丽珊娜全身的肌肉不断抽搐,但还是强迫自己起身。她看也不看雷斯林,只是空洞地望着前方。“我必须走了……我要好好想想……” 雷斯林并不企图挽留,甚至没有站起来。他在克丽珊娜离开之后喃喃自语:“明天,就是明天了……”
    1976年,我在爪哇担任传教士,我很清楚地记得从清真寺传出来的祈祷声。——西克曼 “狮鹫兽是个头、翅膀和前爪看起来都像是金雕的怪物,而身体却是一头狮子。他们是天空中最厉害的狩猎者,在地面上的表现也同样好。“我完全不知道是谁想到要捕捉并且驯养这种致命的动物的,他可能是世界上最勇敢、也是最笨的人。就我所知,有名西瓦那斯提精灵做到了。“至少,那名西瓦那斯提精灵是第一个骑着狮鹫兽参与战斗的家伙。姬斯卡南在阋墙战争时把乘风者纳入护国军的麾下。”(《怪兽指南》,第46页。) 在“龙枪”中有三个最基本的主题:1.善良自我救赎;2.邪恶自我毁灭;3.两者之间的挣扎让世界进步。在这里我们看到了前两者的发生。——西克曼 在危机到来时决不放弃希望,是整个“龙枪”故事的中心主轴:“‘不过——’坎德人低声对自己说,‘我们还是会继续尝试,继续保持希望。这是最重要的——尝试和保持希望的心。也许这件事是所有事情中最最重要的吧!’”(《秋暮之巨龙》第2卷《婚礼》。)“黑暗也许会征服一切,但它永远不可能消灭希望。即使一根蜡烛,或是许多根蜡烛会闪烁或熄灭,新的蜡烛也会接着燃起。因此希望总会燃烧,在黎明来临前照亮这片黑暗。”(《春晓之巨龙》第2卷第9章。) 在完成“龙枪”设定前,我花时间设计了一个距离当时数千年的背景历史。梦幻之年代就是这样的产物。——西克曼 魔法的语言依照的语法结构来源于我在当传教士时学到的印度尼西亚语,只是我改掉了字根、字尾和一些前缀。——西克曼 这里雷斯林诱惑克丽珊娜的场景,就像是基督受诱惑的场景一样。当我回头重看时,才发现雷斯林的论调和教皇一样!——西克曼
第2卷 15 卡拉蒙和两位神殿守卫用尽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才把神殿大门打开,让他离开神殿。狂风把大汉逼到墙边好一阵子,卡拉蒙此时仿佛和泰斯一样弱小。不过,他还是挺了出去,和狂妄的暴风搏斗。最后卡拉蒙终于赢了,暴风也服输地让他走下阶梯。 当卡拉蒙穿过城中央的高楼时,风势似乎稍稍减弱了一些,不过还是令他举步维艰。有些地方积水及膝,让他必须小心翼翼地涉水而行。从不间断的闪电让他半盲,而大作的雷声则让他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 伊斯塔的居民全都蜷缩在家中,或诅咒或祈求诸神。卡拉蒙在路上看见的几乎都是外地人,他们多半紧挨着墙壁战战兢兢地行走,要不然就是绝望地窝在骑楼下。 不过卡拉蒙仍是抬头挺胸,迈着大步前进。他充满希望,兴致高昂,丝毫不受暴风雨的影响。也或许正是因为暴风雨的缘故,这下子奇莉和费拉葛斯应该听得进他的话,离开伊斯塔,而不会像之前一样冷言冷语。 “我不能告诉你们我是怎么知道的,但我就是知道!”他哀求道,“灾难快要降临了,我闻得出来!” “我们会错过最后回合。”奇莉冷静地说。 “他们不会在这种天气状况下还举办比赛的。”卡拉蒙挥舞着双臂。 “暴风雨总是持续不了多久,”费拉葛斯说,“最后回合当天一定是个好天气。再说,”他眯起了眼,“少了我们,你在竞技场上要怎么办?” “干吗问这个。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一个人上场就行了。”卡拉蒙有些慌乱地说。他那时早就离开了吧,还会带着泰斯、克丽珊娜,或许还有……还有…… “如果有必要的话……”奇莉用尖锐怪异的语调重复卡拉蒙的话,接着和费拉葛斯交换了一个眼神。“多亏你还想到我们啊,朋友,”她严厉地瞪视着卡拉蒙脖子上的铁项圈,“但我们就不谢你了。你知道奴隶擅自逃跑,我们的下场是什么吗?杀无赦。逃走之后我们要怎么过?” “这些都无关紧要,因为大灾……”卡拉蒙叹了口气,绝望地摇摇头。他要怎么说?要怎样让他们了解?不过他们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一语不发地掉头就走,留卡拉蒙独自坐在食堂里。 但是现在他们总该会听了吧!他们会明白这不是什么一般的暴风雨。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离开吗?卡拉蒙皱了皱眉头,生平第一次希望自己以前多念点书。他对于着火的大山从天而降之后所影响的范围毫无头绪。他甩甩头。或许现在已经太迟了。 卡拉蒙边涉水边想着,至少已经尽了力了。他强迫自己别再担心朋友,尽量想些愉快的事情。他马上就可以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将只会是噩梦一场。 他马上就会回家和提卡团圆。或许连雷斯林也会一块儿来!“我会把新房子盖好。”他后悔地想着从前蹉跎掉的时光。一幅美景浮现在卡拉蒙的脑海中。他看见自己坐在新房子的壁炉边,提卡把头倚在他腿上,听他叙述着这趟旅程的经历。雷斯林坐在他们旁边,穿着白袍念书、做研究…… “提卡一定连半个字都不相信,”卡拉蒙自言自语,“不过没关系。她将会和她深爱的男人再度坠入爱河。这次,他永远都不会离开她了!”他叹了口气,仿佛可以感受到炉火的温暖。 这些想法帮助卡拉蒙一路穿越暴风雨,让他平安地回到了竞技场。他打开了外墙的暗门溜了进去。(事实上艾拉克虽然知道暗门的存在,但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照不宣地默许斗士们享受一些夜间行动的自由。)现在竞技场内空无一人,这样的天气让一切例行练习都取消了。所有人都窝在室内,一边诅咒着该死的暴风雨,一边打赌明天的最后回合到底会不会照常举行。 艾拉克情绪的起伏和外面的狂风暴雨不相上下,他不断盘算着如果因为天气恶劣而取消伊斯塔年度体育赛事——最后回合竞技赛,将会有多少进账从指缝间溜走,这煮熟的鸭子可能会头也不回地飞走。 他透过位于竞技场制高点的窗户,正巧瞄见卡拉蒙刚从外头回来。“拉格。”他指着窗外。拉格立刻点点头,迫不及待地等着矮人放下手中的账册。 卡拉蒙迅速返回他和坎德人共住的房间,急着告诉他有关雷斯林和克丽珊娜的事情。不过他却发现房里没人。 “泰斯?”他环视四周,看看泰斯是不是站在阴暗处。此时,从窗外射进了一道闪电,把房里照得亮如白昼。没有,没有坎德人的踪迹。 “泰斯,出来吧!现在没时间玩游戏了!”卡拉蒙严厉地说。卡拉蒙想到泰索何夫曾经有一次躲在床下,等他进屋后才突然跳了出来。所以他点燃火把,趴在地上往床底下看,但还是找不到泰斯。 “这小笨蛋可千万不要在这种鬼天气里跑出去!”卡拉蒙低声说,然后忽然松了一口气,“他也许已经在食堂里等着我。说不定还和费拉葛斯、奇莉在一起。我现在只要拿着魔法装置和他会合就好了……” 卡拉蒙打开收藏戏服的小木箱,轻蔑地瞪了一眼闪着金光的盔甲,然后不屑地把它扔到地上。“至少我不必再穿这种怪衣服。”然而他还是露出自鸣得意的微笑,“如果能够穿着它看看提卡的反应也挺有趣的。她看了会不会大笑啊?我想她一定会很喜欢这副盔甲的。”卡拉蒙愉快地吹着口哨,一边把箱子里所有的东西拿出来,接着用一把会伸缩的道具小刀撬开了他自制的假箱底。 口哨声戛然而止。 箱子竟然是空的。 卡拉蒙慌乱地摸遍整只箱子,忘了体积不小的魔法装置不可能会藏在裂缝里。他站起身,歇斯底里地四处搜查,不放弃任何一个角落。他再看了一次床底下,甚至还把稻草床垫撕烂检查。当他企图摧残泰斯的床垫时,突然注意到了! 泰斯不但人不见了,连所有装着他宝物的小袋子和披风也都不翼而飞。 卡拉蒙明白是泰斯拿走了魔法装置。 但为什么呢?……卡拉蒙思索了一阵,一个念头让他顿时不寒而栗,全身颤抖。 泰斯曾经提过他去见了雷斯林。他跑去见他干吗?为什么要去找雷斯林?卡拉蒙忽然明白泰斯在提到这件事时,有技巧地回避了重点。 卡拉蒙狂吼。好奇的坎德人当然问过他装置的用法,而泰斯也总是对卡拉蒙的回答相当满意,因此卡拉蒙一直以来都不以为意。他经常检查装置是不是还在老地方——每个人和坎德人共处一室时突然就会养成这种习惯。如果泰斯真的想多知道一点的话,他早就会把它拿给雷斯林看了……泰斯以前发现具有魔法的玩意儿时都是这样做的。 或许是雷斯林诱使泰斯把装置拿给他。只要东西一到手,他就可以强迫大家跟他一起走。他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他是不是欺骗了泰斯和克丽珊娜?卡拉蒙满腹狐疑。又或许是…… “泰斯!”卡拉蒙大叫,他突然间下了决心,“我一定要找到泰斯!一定要阻止他!” 他狂乱地捡起已经湿透了的披风,不过当他正要迈出门时,却被一个巨大身影挡住了去路。 “你给我滚开,拉格!”卡拉蒙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不过拉格立刻把大手贴近卡拉蒙的肩膀,适时提醒了他。“奴隶,你去哪里?” 卡拉蒙企图挣脱拉格,但后者的力道却不断加重。接着传出咔啦声,卡拉蒙只觉得全身瘫软。 “拉格,不要伤到他,”这声音传自卡拉蒙膝盖附近,“他明天要上场,而且还一定要赢!” 拉格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卡拉蒙扔回房里,让大汉重摔在地上。 “你今天一定忙得很吧。”艾拉克用寒暄的口吻说,一边一屁股坐到床上。 卡拉蒙从地上坐起来,揉揉淤血的肩膀。他迅速看了看仍守在门口的拉格一眼。 “你好不容易才从这场暴风雨里回来,现在还想出去?”矮人摇摇头,“不,不。我不能让你这样做。你可能会感冒……” “喂,”卡拉蒙虚弱地说,“我只是想去食堂找泰斯……”外头打了一记响雷,接着传出树木烧焦的气味。 “算了吧,坎德人走了。”艾拉克耸耸肩,“他连行李都带走了……依我看来,他是不会再回来了。” 卡拉蒙咽下一口口水,清了清喉咙。“那么……让我去找他……” 艾拉克的笑容突然转为咆哮。“我一点都不在乎那个小浑蛋!但是你不一样,我在你身上投资了不少。你小小的脱逃计划失败了,奴隶!” “脱逃?”卡拉蒙两眼无神地笑了笑,“我从来就不想……你不会了解的……” “哦,我不了解?”艾拉克大吼,“我不了解你想怂恿我两名最顶尖的斗士离开?你想要彻底打击我,对吧?谁指使你的?”矮人的表情变得精明狡诈。“不是你的主人,别想要骗我。我见过他了。” “雷斯……费斯……费斯坦但提勒斯……”卡拉蒙结结巴巴地说。 矮人得意地说:“是啊。他还警告我你可能会做出这样的蠢事,叫我把你盯紧一点。他甚至建议我赏你一点小小的惩罚。明天的竞技将不是由你这队和牛头人队交手,而是你一个人对抗牛头人大红、费拉葛斯和奇莉!”艾拉克弯下身,斜睨着卡拉蒙。“他们拿的可是如假包换的兵器!” 卡拉蒙回瞪矮人,接着冷冷地问:“为什么?他为什么想杀我?” “杀了你?”艾拉克咯咯直笑,“他才不想杀你,他认为你会赢!他对我说,‘我只要最好的,这是个考验。卡拉蒙在对野蛮人的比赛里做得漂亮,不过这次的任务比较困难。’你的主人真是个特别的家伙!” 矮人继续笑着,连拉格也是一脸愉悦。 “我不打,”卡拉蒙坚定地说,“杀了我算了。我不和朋友打,他们也是一样。” “他告诉我你会这样说!”矮人提高声音,“对吧,拉格!哇,老天!他可真是了解你啊,就像你们有血缘关系还是什么的。他说,‘如果他不上场——相信我,他一定会这样做——就告诉他由他的朋友代替他和牛头人大红打,不过这会儿,只有大红的兵器才是真的。’” 卡拉蒙想起了那个新人被牛头人刺进三叉戟之后,在地上毒发挣扎的痛苦模样。 “至于你的朋友不会和你厮杀的那个部分,”矮人不屑地说,“费斯坦但提勒斯还真是面面俱到。我想在他和你的朋友们谈过了之后,他们就会迫不及待地上场呢。” 卡拉蒙的头低垂到胸前。他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身体发寒,胃部绞痛。他对弟弟的邪恶凶险感到无比地绝望。 雷斯林耍了大家,他欺骗克丽珊娜、泰斯,还有我!是他让我杀了野蛮人。他还骗我!他也骗了克丽珊娜,他这种人怎么可能会爱上她,他只是在利用她!还有泰斯!卡拉蒙闭上了眼,想起雷斯林刚发现坎德人也来到这里时所说的话……“坎德人可以改变时间……这是他们准备阻止我的方法吗?”泰斯对他来说是个威胁!泰斯……泰斯跑哪里去了…… 呼啸的狂风让卡拉蒙全身抽痛,他渐渐地失去知觉,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看不见艾拉克和拉格,甚至连双手被束紧也感觉不到…… 过了一会儿,卡拉蒙才回到现实。他在没有窗子的小房间里,可能是在竞技场底下。拉格用铁链拴上了卡拉蒙的铁项圈,链子的另一端还扣上墙上的铁环。接着拉格把他用力推倒,检查捆住他双手的皮绳。 卡拉蒙听见矮人说:“别弄太紧,他明天还要上场……” 雷声现在虽然听起来模糊遥远,不过还是让卡拉蒙精神一振。这种天气是不可能开打的…… 艾拉克跟在拉格身后进来,用力地把门甩上。他看见卡拉蒙的神情之后,微笑着摸摸胡子。 “哦,对了,费斯坦但提勒斯还说,明天会是好天气,是个让全克莱恩的民众都会牢牢记得的好日子……” 门再度被大力关上,并且上了锁。 卡拉蒙独坐在无边的黑暗当中。他的心情出奇地平静,不带一丝情感。现在连泰斯都走了,只剩下他一个。没有任何人可以提供建议,或是代他做决定。接着,他了解到,他不需要任何人来为他做出这个决定。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这就是法师们送他回来的原因。他们知道真相,也希望他能够自己去发现。他的双胞胎弟弟迷失了,再也不会重返正途。 雷斯林一定得死。
    友善的邻家编辑马克指出,在我们的许多作品中,会计都代表着邪恶的一部分!(艾拉克和《灵魂之战》中某个人物都是如此。)我想这不是故意的,这代表的是我们强调对于物质世界的执着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西克曼。福尔摩斯说,着迷于下棋是邪恶心灵的象征。对我来说,邪恶的象征就是会计师!——魏丝 “我是斯巴达!”——西克曼
第2卷 16 那晚,伊斯塔没有人睡得着。 暴风不断加剧,似乎要摧毁所经路径上的一切,凄厉的呼号声惨过传说中的报丧女妖,甚至划破雷声,让闻者心惊胆战。青白光的闪电狂妄地在大街上游走,击中的树木无不瞬间起火。强风肆意穿梭,击破砖瓦石材,震碎玻璃,再冲入屋内继续掠夺。洪水在街上咆哮,卷走集市上的货摊、拍卖奴隶的围栏和马车。 然而没有人受伤。 宛若诸神在这最后时分仍然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所有生物,希望,甚至是哀求他们注意到警示。 天刚破晓,暴风止息,整个世界顿时陷入怪异的寂静。诸神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候着,深怕错过了任何一个可能将拯救世界的微弱呼喊。 太阳在灰蓝色的天空中升起。没有鸟儿的歌唱,没有清晨的微风轻拂过树叶,因为根本就起不了风。空气完全静止不动。烧焦树干冒出的黑烟直往上冲,而洪水正以惊人的速度消退。人们战战兢兢地走到屋外,不可置信地发现强风暴雨、雷鸣闪电突然结束,接着他们放心地上床补觉。 不过,毕竟那晚伊斯塔还是有人睡得香甜。突如其来的寂静事实上还惊醒了他。 泰索何夫·柏伏特总是津津乐道他的历险故事——曾经在暗黑森林和鬼魂谈话、遇到过几条龙(还骑上过一条)、和修肯树林非常非常地接近(每次提到这一段就会更接近一点)、打破了一个龙珠,以及他是打败黑暗之后的大功臣(当然他的确是出了点力)。因此他根本就不把普通的暴风雨放在眼里,即使是昨天晚上风云变色的异常情况也不能够吓他分毫,打扰他的睡眠。 拿到魔法装置根本就是易如反掌。亏得卡拉蒙还对那个做得烂得要死的假箱底得意得很,泰斯可是压抑了好久才没有告诉他,任何超过三岁的坎德人都可以轻易地识破。 泰斯急切地从箱子里拿出魔法装置,专注地盯着它。他几乎忘了它是多么地迷人,他难以想象自己要带着具有如此强大法力的东西。 泰斯立刻在心中默念雷斯林在几天之前才交给他的指示。雷斯林强迫他要记牢,他还刻薄地嘲讽坎德人可能一不小心就会把手写的指示给弄丢。 这些指示并不难,泰斯只花几分钟就背好了。 汝之时间为汝之所有, 穿越它旅行。 绵长亘古, 不停转动, 不受阻碍。 抓紧最初和最终的两端, 将之反转, 修补一切的差错。 命运就在前方。 这装置实在太过美丽,让泰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不过由于他的时间宝贵,所以他还是迅速地把它装到一个袋子里,再抓起其他的小袋子(说不定还会在里头找到什么宝物,也或许是宝物会跑出来找他),穿上披风后就赶着离开了。他在途中想到了几天前和法师的对话。 “在前一天晚上把它‘借’出来,”雷斯林告诉他,“将会发生骇人的暴风雨,卡拉蒙可能会拿着它离开。再说,在恶劣的天气里,你也比较容易潜入神殿的神圣厅堂。暴风雨会在早上结束,然后教皇和部长们就会进入神圣厅堂,开始进行祭神大典。教皇就是在那里向诸神提出请求。” “你一定要在教皇停止说话的关键时刻,启动魔法装置……” “它会怎么做啊?”泰斯插嘴道,“我会看到它射出光束或其他东西到天上吗?还是它会把教皇打扁?” “不,”雷斯林回答,接着轻咳两声,“它不会……呃……把教皇打扁。不过你倒是说对了有关于光的部分。” “是吗?”泰斯把嘴张得大大的,“我这样就猜对啦!真是太神奇了!我一定对魔法的玩意儿很有天分。” “是啊,”雷斯林虚应了一下,“继续我在被打断之前的……” “对不起,我不会再插嘴了。”泰斯道歉,但随即在雷斯林的怒视下识相地闭嘴。 “你要在晚上溜进神圣厅堂里。祭坛后有厚重的帘幕可以把你遮住,你就躲在那里。” “然后我就阻止了大灾变,然后我就去找卡拉蒙,然后我告诉他我做了什么,然后我就变成大英雄……”泰斯停了一下,有片阴影浮上心头,“不过,如果我阻止了一件没有发生的事,还会变成英雄吗?我是说,如果这件事没有发生,别人怎么会知道我……” “哦……他们会知道的……”雷斯林轻声说。 “他们会吗?我还是不大懂……对了,你一定很忙吧,现在我应该走了,对吧?好吧。不过,在这一切全部结束之后你会离开吧。”泰斯边说边被雷斯林慢慢地推向门口,“你会去哪里呀?” “去我选择要去的地方。”雷斯林说。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泰斯着急地问。 “不,你一定得回到属于你的时代。”雷斯林回答,用奇怪的目光看了看坎德人——至少泰斯是这样觉得,“去照顾卡拉蒙……” “是啊,我想你说得对。”坎德人叹了口气,“他的确需要被好好照顾。”他们终于到了门口。泰斯望着门,然后期待地抬头看雷斯林。“你能不能把我‘嗖’一下变到另一个地方,就像上一次一样?这真的很好玩……” 雷斯林真的实现了泰斯的愿望,把他“嗖”一下变到了鸭子水塘里。坎德人不记得雷斯林曾经对他这么好过。 这一定是因为我要阻止大灾变的关系。他一定是很感激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又或许是,既然他那么邪恶,可能不被准许表达感情吧。 泰斯慢慢走出水塘,滴着水湿漉漉地回到竞技场。 泰斯在“将不会发生的”大灾变前的晚上离开竞技场时,又想起了这段对话。他没有意识到雷斯林说的暴风雨会这么猛烈,暴风真的把他举了起来,重重地丢到竞技场的石墙上。泰斯休息了一阵子,恢复平顺的呼吸,检查有没有什么东西破了之后,又再一次冲出竞技场,往神殿方向前进,小手里紧握着魔法装置。 这一回,泰斯紧沿着建筑物前进,他发现狂风吹不到这里。事实上,泰斯觉得穿越暴风雨挺有趣的。有一次闪电击中了他身边的树,接着树就被劈成齑粉!(他经常纳闷,什么是齑粉?)还有一次,他错估了街道上的水深,然后就发现自己被冲到下一个街口了!虽然很好玩,可是如果能够呼吸的话就会更棒。最后,洪水把他丢到一条小巷里,泰斯终于又重回地面,继续他的旅程。 泰斯在抵达神殿时觉得挺遗憾的,不过,他一再提醒自己身负重要任务。雷斯林的话再度应验——他一下子就顺利溜进了神殿。牧师们跑来跑去,忙着清除积水、清扫玻璃碎片,还有的忙着重新点燃被吹熄的火炬,或是安慰不小心扭伤脚的人。 虽然泰斯不知道神圣厅堂在哪里,不过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四处探险。两三个小时之后(他的几个小包已经装得鼓鼓的),他到了一个完全符合雷斯林描述的房间。 房里漆黑一片,没有点燃任何火把。不过闪电足以让泰斯看到雷斯林形容的祭坛和帘幕。现在,他有点儿累了,挺想休息的。不过他还是四处检查,却发现这房间很无聊,什么都没有。接着他穿过祭坛(同样是空空如也),躲到帘幕下,边想着(也查证过了)会不会有什么密室,能够让教皇避开凡人耳目举行神圣仪式。 泰斯环顾四周,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堵盖着帘幕的墙。他坐在帘幕后,把披风摊平阴干,拧一拧头发,然后从包里拿出一路上搜集的小玩意,开始分门别类。 过了一会儿之后,他的眼皮越来越重,哈欠打得让下颚开始酸痛。他蜷在地上准备进入梦乡。他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卡拉蒙是不是已经开始想念他了?如果是的话,他生不生气? 泰斯回过神来时,发现四周寂静无声。为什么宁静会把他从熟睡中给吵醒真是一大谜团。还有一个谜团就是……他到底在哪里?不过,他还是想了起来。 对了!他是在伊斯塔教皇神殿的神圣厅堂里。今天就是大灾变,还是说,今天不会是大灾变,或许是,今天就是过去发生大灾变的那一天?泰斯觉得一头雾水——改变时间真是麻烦,所以他决定不想了,来调查一下这里到底为什么这么安静。 接着,他想到了!原来是暴风雨停了!和雷斯林说的一样。泰斯从帘幕后跨了出来,看见窗外刺眼的阳光,他兴奋得屏住呼吸。 虽然他不知道现在的确切时间,不过从太阳的位置判断,应该是在上午列队行进开始的时刻。队列将会巡行神殿,而教皇会在太阳升到最高点时,向诸神提出请求。 他的判断相当正确,不久之后开始敲钟,震耳欲聋的钟声比雷声更恼人。泰斯一时之间还认为耳朵里的嗡嗡声注定要和自己终老。一段时间之后,钟声终于停止,几分钟后,他脑子里的回音也没了。泰斯松了一口气,躲回帘幕后透过缝隙往外瞧,希望至少能有人来打扫打扫厅堂。此时他看见一个身影溜进来。 泰斯往后缩了缩,将帘幕打开一条小缝,用一只眼往外看。来者低着头,步伐缓慢迟疑,走近祭坛后就虚弱地跪下。虽然此人和神殿里的其他人一样都穿着白袍,不过泰斯觉得这个身影仿佛在哪里见过,所以他在确定那个人不会注意到自己之后,冒险打开帘幕看个清楚。 “克丽珊娜!”他兴奋地对自己说,“不知道她那么早来这里做什么?”一个令他沮丧的想法闪过……或许她也是要来阻止大灾变的!“哼!雷斯林说我可以做到的。”泰斯咕哝道。 接着,他发现她在说话,不是在自言自语就是在祷告,泰斯不确定是哪一种。 “伟大的帕拉丁,代表永恒善良的智慧之神,请在这浩劫的一天倾听我的声音。我知道我无法阻止将要发生的事,我只是恳求您帮助我了解。如果我必须死,请让我知道是为了什么。让我知道我来此并没有完全失败!” “请允许我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聆听从来不为人知的关键性谈话——教皇的祈求。他是一个好人,或许太好。”克丽珊娜把头埋在双手间。“我的信仰只被一根细线所系,”她用泰斯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让我看看您这恐怖的裁决。如果这只是您一时兴起的怪异想法,我将会一如安排的那样死去,或许,是和那些早就背弃真神信仰的人共赴黄泉……” “他们不仅失去了信仰,神眷之女。”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躲在帘幕后的坎德人吓了一跳。“他们的信仰还被其他的假象所取代——金钱、权力、野心……” 克丽珊娜抬起头,泰斯被她的样子吓着了。她很明显几天没睡,双眼深陷,嘴唇干燥龟裂,也没有梳理头发。当她警觉地看着眼前鬼魅般的形体时,她的乱发像黑色蜘蛛网一样凌乱地盖在脸上。 “你是谁?”她问道。 “我是罗拉伦,是来带你离开的。你命不该绝,克丽珊娜。你是目前克莱恩最后一个真正的牧师,你应该加入我们,在多天前就离开的。” “罗拉伦,西瓦那斯提最伟大的牧师。”克丽珊娜喃喃说道。隔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她转过身,颓然跪在地上,面对着祭坛坚定地说:“时候还没到。我一定要听到教皇说话,我要知道究竟为什么……” “你了解得还不够吗?”罗拉伦严厉地问,“昨晚你灵魂深处有何体会?” 克丽珊娜用颤抖的手理了理头发。“敬畏、谦卑,”她低声说,“所有人在见识到诸神力量时都会……” “没别的了吗?”罗拉伦质疑,“像是嫉妒?想要和他们竞争?和他们平起平坐?” “不!”克丽珊娜愤怒地回答。她别开涨红了的脸。 “克丽珊娜,现在和我走吧,”罗拉伦说,“真正的信仰无须表明,无须靠外力证明心中的信念。” “我心中的话语和灵魂不能产生共鸣,”克丽珊娜反驳,“它们只不过是阴影。我一定要在烈日之下亲眼目睹真相。不,我不会跟你走的。我要留下来听教皇怎么说!看看诸神的裁决是否公平。” 罗拉伦注视克丽珊娜的眼神中,同情多过怒气。“你并未看清光亮本身,而是站在它的前面。你所见到的阴影根本就是你自己的投影。下次你会看清楚的,克丽珊娜,当你被黑暗包围时……永无止境的黑暗。再会了,神眷之女。” 泰索何夫眨眨眼,环视四周。老精灵已经消失了!他曾经在这里出现吗?坎德人不安地想着。不过一定出现过,因为他还记得老精灵说的话。泰斯觉得相当迷惘。他在说些什么?听起来全都很奇怪。克丽珊娜又是什么意思,她是被送来赴死的? 坎德人又开心起来了。因为他们都不知道大灾变根本就不会发生。怪不得克丽珊娜形容枯槁又郁郁寡欢。 “或许她在知道世界不会被毁灭后,会高兴一点儿吧。”泰斯自言自语。 接着坎德人听见远处传来的歌声。列队行进开始了!泰斯几乎兴奋地叫了出来,他立刻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并看了克丽珊娜最后一眼。她脸色灰白,不过神情刚毅,紧抿着双唇。 “你待会就会觉得好多了。”泰斯无声地对她说,然后躲回帘幕后,坐着把魔法装置从袋子里拿出来,紧紧握在手中。 列队行进似乎永远都不会结束,至少坎德人是这么想的。他不停地打哈欠。重要任务真是无聊啊,他想着日后会有人欣赏他今天的所作所为。他早就想随随便便地混过去,不过雷斯林用连坎德人都会害怕的态度郑重地警告过他,要等到时机到来,才可照章行事。泰斯想到这里,连动都不敢动。 正当坎德人快要绝望得放弃时(他的左脚也慢慢失去知觉),他听见厅堂内传来极其优美的声音,一片光芒立刻盈满了帘幕。泰斯忍不住想偷看的欲望,毕竟,他还没有见过教皇!于是他再度从帘幕间的缝隙往外看。 耀眼的光亮几乎让他睁不开眼睛。 “我的李奥克斯啊!”坎德人用手遮住双眼。他永远记得小时候为了要看看太阳是不是巨大金币,如果是的话又要怎样才能拿到,而必须冰敷眼睛三天三夜的悲惨教训。 “他是怎么做到的?”泰斯还是偷偷地从指缝间往外看,就像他小时候偷看太阳一样。他直视光芒的正中央,看到了真相。原来太阳不是大金币,教皇只不过是个人类! 泰斯看到教皇真面目的时候,并没有像克丽珊娜一样惊恐。或许是因为泰斯对教皇的长相从没有概念。坎德人对任何人和事物都不会心存敬畏(不过泰斯承认,他有一点害怕死灵骑士索思)。不过,他在看到教皇只是个微秃的中年男子,灰蓝色的双眸躲躲闪闪的时候,还是颇为惊异……而且有点失望。 “我这么辛苦竟然会遇到这种事,”坎德人愤愤地说,“大灾变不会发生了。我认为这男人根本不可能让我生气到想对他丢个派,更甭提什么整座着火的山脉了。” 但是泰斯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再加上他还是很想启动魔法装置),所以他决定静观其变。说不定还是会发生些什么。他试着想看看克丽珊娜,不过围绕在教皇身边的光环实在太过刺眼,让他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教皇慢慢走到祭坛前,眼神飘忽不定。泰斯原本担心教皇会看到克丽珊娜,不过很明显,教皇也被他自己的光耀挡住了视线。他到达祭坛时,并不像克丽珊娜一样跪下。泰斯以为他可能正要这样做,不过教皇却仍然站着,并且生气地摇头。 坎德人从他的有利位置,再度看清了教皇的脸孔,藏在他傲慢面具下的是一对极度惊恐的蓝色双眼。 “帕拉丁!”教皇高声说,接着他和部长们讨论了一下。“帕拉丁,你看见了围绕在我身边的邪恶势力!你目睹了这几天摧残克莱恩的灾难。你也知道邪恶是冲着我来的,因为我是唯一与之对抗的人!你当然一定也看到了平衡原则不再奏效!” 教皇的声音转柔。“我当然了解,过去你必须施行这项原则是因为你不够强。但是现在我是你的左右手,是你在克莱恩的代表。我俩结合力量就可以彻底扫荡世上的邪恶势力。消灭食人魔!让行为反复无常的人类循规蹈矩!在遥远的地方替矮人、坎德人、地精找到落脚处,这些不是由你创造出的种族……” 真可恨!泰斯愤怒地想着,我几乎要改变心意,让他们把那座山脉丢到你头上去。 “我将会治理得有声有色,”教皇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创造出可与鼎盛的梦幻之年代相匹敌的时代!”教皇高举双臂。“你给了出身悲贱的叛教者修玛这样的力量,现在我也要求你给我消灭克莱恩一切邪恶的力量!” 教皇静静地等待着,手臂继续高举。 泰斯屏住了呼吸,同样在等待,而双手则是紧紧握着魔法装置。 接着,坎德人感觉到了回应。前所未有的恐惧席卷了泰斯,是即使在他面对索思爵士或是修肯树林时都不曾体会过的恐惧。他颤抖着屈下了双膝,垂下头,呜咽着祈求诸神宽恕。泰斯在帘幕后仍然听得见自己的回音。他知道克丽珊娜一定也感受到这种力量远胜于狂风骤雨响雷的暴怒。 但是教皇仍然不发一语。他还在热切地期待,而看不到被雄伟的神殿所遮盖的天顶——因为自己的光耀而无视一切……
    “报丧女妖是种只有在精灵中才会出现的不死妖怪。这些死亡的精灵女性灵魂所化成的妖怪痛苦地发现:即使在她们死后,灵魂还是依旧被禁锢在这个世界上。”(《怪兽指南》,第158页。) 风暴在“龙枪”的故事中经常代表着危机的预告。除了这次之外,还有血海上终年不消的暴风雨,以及在《灵魂之战》中宣告了米娜和唯一神的降临的暴风。 泰索何夫和暗黑森林的幽魂谈话的故事出现在《秋暮之巨龙》第2卷第10章。 泰斯著名的飞龙之旅出现在《春晓之巨龙》第1卷第9章。 泰斯有多么接近,请看《春晓之巨龙》第2卷第6章。 泰斯在《冬夜之巨龙》第3卷第6章中打破龙珠。 黑暗之后的败退是整个《龙枪编年史》的努力目标,其结局出现在《春晓之巨龙》第3卷第8—14章。 这首描写时光旅行装置的诗是崔西写的。——魏丝 原文使用的词是“smithereens”。此处我们终于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了。《新牛津英语词典》(the new shorter 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中说,“smithereens”这个词来自爱尔兰的盖尔语中的“smidirin”。而根据我的爱尔兰盖尔语字典,“smidirin”这个词的意思是“smithereens”。传说,就这么继续下去…… 这种观念和耶稣基督后期圣徒教会的观点很接近,同时也有一部分是受到20世纪80年代电视布道丑闻的影响。——西克曼 这就是做出十三警示预言的同一个罗拉伦。 《圣经·创世记》中撒旦告诉亚当和夏娃,如果他们吃了果子,就可以“和神一样”。这也预告了雷斯林的意图,并且这里也和《圣经》中的记载相呼应。——西克曼 克丽珊娜还不知道真理并不是靠着语言传达,而是在她自己的心中。她将必须要经历极大的牺牲和痛苦才会得知这一点。——西克曼。克丽珊娜必须瞎了之后才能看到真相。——魏丝 这里是向《绿野仙踪》致敬,因为泰斯躲在帘幕后发现教皇也不过只是个凡人。坎德人就像是桃乐丝和她的狗一样(也就是塔罗牌中的愚者和她的狗),看穿并且了解了教皇的真相。——魏丝。“不要注意那个在幕后的人!”(向《绿野仙踪》致敬。)——西克曼 修玛的故事出现在理查德·a. 克纳克的《修玛传奇》(legend of huma)一书中。
第2卷 17 卡拉蒙在下定决心要采取行动之后,精疲力竭地沉沉入睡。几个小时之后,他发现拉格正在弄断锁住他的铁链。 “那这个呢?”卡拉蒙举起他被绑紧的双手。 拉格摇摇头。虽然艾拉克认为大汉不会蠢到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向食人魔挑战,不过昨晚他却在卡拉蒙的眼中见到极度疯狂的神色,还是小心为上。 卡拉蒙叹口气。事实上,他的确考虑过和拉格来上一招,但还是保命要紧,至少在确定雷斯林死亡之前是如此,在那之后,什么都不重要了…… 可怜的提卡……她等待又等待,直到最后才会了解他再也不会回家了。 “动!”拉格口齿不清地说。 卡拉蒙跟着拉格走上阴湿狭窄的楼梯。他甩甩头,不愿意再多想提卡的事,因为这样做可能会降低他的战斗力。雷斯林一定得死。昨夜的闪电仿佛照亮了卡拉蒙多年来藏在内心深处的顾虑。他终于不再替弟弟找借口,而了解了他的野心和权力欲望。虽然他很生气,但还是得承认,连暗精灵达拉马都比自己要了解他的双胞胎弟弟。 是爱蒙蔽了他,很明显,也蒙蔽了克丽珊娜。卡拉蒙想起了坦尼斯说过的一句话:“以爱之名绝不可能行恶。”他哼了一声。不过,凡事都有第一遭——这是老矮人佛林特的口头禅。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虽然卡拉蒙还没想到要怎么去杀自己的弟弟,不过他一点也不担心。一股奇异的宁静感包围着他,他甚至还用让自己惊讶的逻辑分析考虑了整件事。他知道他可以办得到。雷斯林不可能阻止他……这次绝对不行!雷斯林在施展时光旅行的咒语时,会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唯一能够阻止卡拉蒙的就只有死亡了。 卡拉蒙坚定地告诉自己,现在绝对不能死。 当艾拉克和拉格手忙脚乱地帮卡拉蒙穿上戏服时,他不发一语,纹丝不动。 “我讨厌这样。”艾拉克喃喃自语。大汉平静、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表情让他不安,他宁愿面对一头发狂的蛮牛。 “好好盯着他,”艾拉克向拉格下令,“还有,在上场之前,别让他和其他人接触。” 拉格点点头,然后领着双手被缚紧的卡拉蒙走到位于竞技场下的长廊。卡拉蒙走进去时,奇莉和费拉葛斯都在。奇莉紧抿着双唇,冷冷地把头转开。卡拉蒙无所畏惧地和费拉葛斯的眼神交会,而不是用恳求的低姿态面对,很明显地出乎了费拉葛斯的意料。一开始黑人还有些疑惑,但是奇莉立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接着,费拉葛斯也别过了头。不过卡拉蒙仍然看见他双肩突然垮下,并摇着头。 观众席上传来阵阵喧闹声,卡拉蒙往外看,现在是近午时分,竞技赛将在正午准时开打。在重头戏最后回合登场之前,有不少的暖场格斗,除了吊吊观众的胃口之外,也可以先增加些紧张气氛。不过,最后回合仍然是众人昂首企盼的唯一焦点,这是年度的总冠军赛,赢得胜利的奴隶将会获得自由,而如果牛头人赢了,则会有为数相当可观的进账。 艾拉克善于掌控比赛的步调,让它们不那么血腥,甚至带点诙谐。有时候他还会带来一些溪谷矮人,给他们真的兵器(他们当然不知道该怎么使用),看看他们在竞技场上的即兴表演。观众看到溪谷矮人令人喷饭的反应——被自己的武器绊倒、拿着刀柄互相乱戳、四处奔跑——总是乐得捧腹大笑。然而,溪谷矮人才是玩得最尽兴的,到后来他们就纷纷丢掉兵器,开始打起泥巴战。最后,浑然忘我的溪谷矮人得被硬拖下台。 观众大声鼓掌,不过已经有人不耐烦地用力跺脚,催促着最后回合的开打。艾拉克并不维持秩序,他知道,群众的情绪会越攀越高。他的策略奏效了,几分钟之后,看台上的观众全都用力踏步、鼓噪,震得整个观众席几乎开始晃动。 就是因为如此,才没有人察觉第一次的震动。 卡拉蒙感觉到了,并且觉得胃部痉挛。他因为恐惧而颤抖——不是恐惧自己的死亡,而是害怕在死之前不能达到目的。他不安地看着天空,回想着他所知道的所有有关大灾变的故事。准确的时间应该是在下午,不过在着火的山脉摧毁伊斯塔之前,克莱恩首先会遭遇地震、火山爆发,以及各种各样恐怖的灾难。 卡拉蒙想起他曾见过这座城市的遗骸,当时他们在航经伊斯塔血海时翻船,幸好被海精灵救起。不过,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会得救。他忘不了当时所见到的残垣断壁。卡拉蒙第一次明白,他将会亲身参与这幅在他脑海里的骇人景象。 他从不认为这会真的发生。只剩下不到几个小时了,一定要尽快离开这里,找到雷斯林! 接着,他冷静了下来。雷斯林正等着他。雷斯林需要他,至少他需要一个“训练有素的战士”。 卡拉蒙在意识到震动停止之后松了一口气。接着他听见艾拉克在竞技场中央宣布最后回合的比赛开始。 “各位先生女士,他们曾经出生入死,是默契的三人组合,感情更胜手足。”卡拉蒙皱了一下眉。“但是现在,他们变成强劲的对手。当涉及到自由、财富和赢得伟大的最后回合竞技赛时,友谊就只好靠边站了。他们将会全力以赴。各位先生女士,这是海妖女奇莉、北亚苟斯的费拉葛斯、胜利者卡拉蒙和牛头人大红的生死之争。他们将会苦战到最后一秒钟,至死方休!” 现场欢声雷动。即使观众知道竞技赛都只不过是表演,但他们仍然说服自己一切都是真的。当骄傲的牛头人大红上台时,观众又是一阵鼓噪。奇莉和费拉葛斯看看他,再看看他手中握的三叉戟,接着两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奇莉的手紧张地握紧匕首。 卡拉蒙再度感觉到地面的震动。然后,艾拉克请他出场,竞技赛正式开始的时间到了。 泰索何夫察觉到第一波震动,但是他认为这是因为自己过度恐惧而产生的幻觉。不过,他看到帘幕来回飘动,了解到已经开始了…… “启动装置!”泰斯脑海中的一个声音说。他双手颤抖,低头看看魔法装置,接着他重复指示。 “汝之时间为汝之所有,我把这个面向我。好了。穿越它旅行——把这个拉杆从右边转到左边。绵长亘古——把拉杆拉下来,让这个棒子连接这两个小碟子……有用哎!”泰斯兴奋地说道,“不停转动——面向我逆时针地把上面转到下面。不受阻碍——确定悬吊的链子很稳当。很好,没问题。抓紧最初和最终的两端——抓住碟子的两边。将之反转——就是这样做,然后修补一切的差错。链子会自己缠绕。哇!这真棒!它真的在动!现在,命运就在前方——把它高举过我的头,然后……等等!有点儿不对!我不认为应该会这样……” 泰斯的鼻子不偏不倚地被从装置上掉下来的一小块珠宝给砸到。接着是另一块、又一块、再一块……吃惊的坎德人呆呆地站在小小的珠宝雨中。 “什么?”泰斯不敢置信地瞪着仍然高举在头上的装置。他手忙脚乱地把装置上下颠倒又弄了一次,但是这会儿珠宝雨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珠宝瀑布,一颗颗小巧的珠宝叮当叮当地撞击着地面。 泰索何夫仍然不大确定,虽然他并不认为应该会发生这种情况,但是也很难说嘛,毕竟这是个有魔法的东西。他盯着它,屏住气,等着它发出亮光…… 地面突然倾斜,把他抛过帘幕,让他呈“大”字形直直落在教皇脚边。不过教皇并没有注意到面色死灰的坎德人,而是专注地看着诸神展现力量——帘幕上显现一波波的涟漪,大理石祭坛突然应声裂开。教皇满意地转过身,走回中央走道,穿过一排排不停晃动的长椅,离开了神圣厅堂。 “不!”泰斯呻吟着晃动装置。但是当他这样做时,衔接权杖两端的棒子突然断成两半,链子也骤然垮下。当地面仍旧不停摇晃时,泰斯双腿一软,颤抖的手里握着魔法装置的碎片。 “我做了什么?”泰斯哭喊,“我很确定我都是照着雷斯林的指示做的!我……” 当泪水模糊坎德人视线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他对我那么好,”泰斯喃喃地说,“他让我一遍又一遍地背这些指令,他说这样能保证我绝对不会出差错。”泰斯闭上眼睛,希望当他再度睁开双眼时,会发现一切只是噩梦。 但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 “我没有弄错,一定是他故意要我这么做的!”泰斯呜咽着说,“为什么呢?为了把我们都困在这里?让我们坐以待毙?不!塔里的牧师说过,他想要的是克丽珊娜!”泰斯一阵眩晕。“克丽珊娜!” 但是牧师没听见也没看见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直视着前方。克丽珊娜灰色的眼睛透出奇异的光亮。她仍然保持着正在祷告的姿势,由于太过用力,手指头呈紫红色,指节则是泛白。 她念念有词,是在祷告吗? 泰斯迅速地爬回帘幕后,细心地捡起地上每一块小珠宝,连同在他手中解体的装置残骸,放进一个小袋子里,仔细地把它绑紧。接着他走到神圣厅堂。 “克丽珊娜!”他轻轻唤着。虽然他不想打断她的祷告,不过这件事真的非常急迫。 “克丽珊娜?”他走到她面前狐疑地叫着,但是克丽珊娜显然没有注意到他。 “我知道,”她说,“我知道这的确是他的错了!” 克丽珊娜深吸了一口气后,把头垂下。“谢谢你!帕拉丁!谢谢!”她热切地说。然后,她立刻站了起来,惊讶地看着厅堂里的物品跳着死亡之舞,目光越过坎德人,对他视而不见。 “克丽珊娜!”泰斯一边大叫,一边紧抓着她的白袍,“克丽珊娜,我把它弄坏了!这可是唯一可以让我们回去的装置!虽然我曾经打破过龙珠,但那次是故意的!我从来都不想把这个也弄坏!可怜的卡拉蒙!你一定要帮帮我!我们去找雷斯林,你叫他把这个修好!” 牧师空洞地看着泰索何夫,仿佛是看到向她搭讪的陌生的路人。“雷斯林!”她轻柔但坚定地推开坎德人拉着她袍子的手,“是啊!他曾经试着要告诉我,但是我从来都不听。现在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真相!” 她把泰斯推开,理一理白袍,冲过一排排的长椅,直往中央走道奔去,全然不顾神殿剧烈的摇晃。 在卡拉蒙踏上通往竞技场的阶梯之前,拉格才把他被束紧的双手放开。卡拉蒙活动活动手指关节,跟着奇莉、费拉葛斯和牛头人大红走进竞技场。观众立刻开始欢呼。站在奇莉和费拉葛斯之间的他,紧张地望着天空……已经过了正午,太阳正在缓缓地往下移。 伊斯塔看不到今天的日落了。 卡拉蒙一想至此,想到他自己再也看不见太阳斜射到城垛上的余晖,或是洒落在树林上的点点光斑时,忍不住热泪盈眶。他不是为了自己而哭,而是为了两位站在他身侧,今天注定一死的好朋友,和所有即将死亡却不知道为何而死的无辜民众。 他同时也是为了他曾经挚爱的双胞胎弟弟而哭,但是那个雷斯林已经死了很久了。 “奇莉,费拉葛斯,”卡拉蒙趁着牛头人独自对观众行开场礼的时候低声说,“我不知道法师对你们说了什么,但是我绝对不曾背叛过你们。” 奇莉还是拒绝正眼看他。费拉葛斯虽然用眼角余光瞄到卡拉蒙的泪水,但还是别过了头。 “没有关系,”卡拉蒙继续说,“不论你们相不相信,你们大可以为了那把钥匙而互相残杀,不过我要用自己的方法重获自由。” 现在奇莉睁大眼睛看他了。当牛头人绕着擂台走,挥舞着三叉戟时,观众全都激动地起立喝彩。 “你疯了!”奇莉低声说。她意有所指地往拉格的方向看,后者和往常一样,用泛黄的巨大身躯挡住唯一的出口。 卡拉蒙沉着地顺着奇莉的目光望去,但是表情仍然没有任何改变。 “我们的兵器都是真的,朋友,”费拉葛斯声音沙哑地说,“你的却不是!” 卡拉蒙点点头,但是并没有开口。 “别这样做!”奇莉急促地说,“今天在场上我们会掩护你的。我……我想我们都不相信黑……黑衣人所说的。不过你必须承认,这的确很奇怪——莫名其妙地叫我们离开伊斯塔!我们想,你或许真和他说的一样,是想要独自邀功。听着,待会儿在上场没多久后就假装受伤,快点表演完。今晚我们会帮助你逃走……” “不会有今晚了,”卡拉蒙柔声说,“对我而言,时间所剩无几。我无法解释,只要求一件事——不要阻止我!” 费拉葛斯吸了一口气,但是原本要说出口的话被地面另一次更强烈的震动打断了。 这次,所有人都注意到了。竞技场的支架在晃动,通往死亡坑谷的桥嘎吱作响,上下起伏的地面让牛头人大红几乎站不住脚,奇莉紧抓着卡拉蒙,费拉葛斯半蹲保持身体平衡。看台上鸦雀无声,有些听到木头断裂声的人甚至还尖声大叫,有些人则预备拔腿就跑。不过,震动突然间就停止了。 一切都寂静无声。卡拉蒙可以感觉到头发微扬,皮肤传来阵阵刺痛。没有鸟叫,狗也不吠了。大家生怕会有更大的灾厄。“我一定要离开这里!”卡拉蒙下定了决心。朋友们不再重要,一切都无关紧要了。他只有一个目标——阻止雷斯林。 他必须赶在观众平复心情或是下一波震动之前行动。卡拉蒙快速地环视四周,拉格站在出口旁边,他黄色的脸因为迷惑而皱成一团,企图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艾拉克突然出现在拉格身边,可能正在祈祷着不必退费给观众。人们虽然仍面有惧色,但是已经开始慢慢地坐下。 卡拉蒙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用尽全力抓住大吃一惊的奇莉,把她往费拉葛斯的方向抛去,让两个人都摔倒在地上。 卡拉蒙在看到他们跌跤之后,立刻转身面对食人魔,使尽吃奶的力气用肩膀猛撞拉格的腹部。这是足以置人于死地的力道,但是对拉格来说却只是一记重击。不过强烈的冲撞力还是让卡拉蒙和拉格飞向墙壁。 当拉格正在喘气时,卡拉蒙绝望地和食人魔的一只大手对抗,不过在他奋力从拉格的掌控中脱身后,食人魔站了起来。拉格伸出两只巨掌,提起卡拉蒙的下巴,把他给抛回了竞技场。 卡拉蒙重重落下之后,有好一阵子除了天空和不停绕着他转的竞技场外,什么也看不见。然后,他的战士本能凌驾了一切。他瞥见左方有动静,立刻一闪,正好躲过牛头人拿三叉戟的猛刺。他还可以清楚听见牛头人如恶兽般的怒吼。 卡拉蒙挣扎着站起来,用力甩着头,他很明白不可能躲过牛头人的第二波攻击。接着,一个黑色身影突然挡在他和牛头人之间,费拉葛斯的剑光一闪,适时挡住了原本会结束卡拉蒙生命的三叉戟。卡拉蒙趁机顺了顺急促的呼吸,并且感觉到奇莉冰冷的手正扶着他。 “你还好吗?”奇莉低声问。 “给我武器!”卡拉蒙的头仍然嗡嗡响着。 “拿我的吧。”奇莉把短剑扔进卡拉蒙手里,“休息一下,我会对付拉格的。” 食人魔半是狂怒半是见猎心喜,张着淌着口水的大嘴,朝他们直冲过来。 “不!你需要它……”卡拉蒙说。不过奇莉只是对他露齿一笑。 “看着吧!”奇莉念了几个听起来像是咒语的奇怪字眼,不过口音倒有点接近精灵语。 突然间,奇莉不见了。在她方才的位置上出现了一头巨大的母熊。卡拉蒙一时之间瞠目结舌,但还是想起来,奇莉是海妖女,当然具有能够变化形体的天赋。 母熊加速冲向食人魔。拉格愣了一会儿,警惕地睁大眼睛。奇莉怒吼,尖牙森森,突然猛抓拉格凹凸不平的脸。 食人魔痛苦地号叫,脸上的爪痕汩汩地流出泛黄色血液,一只眼睛还被这一大堆胶冻状的血遮住视线。卡拉蒙在旁吃惊不已,害怕得只能看得见黄色皮肤、鲜血和棕色皮毛…… 观众一开始虽然兴奋地鼓噪,但在发现这是真的打斗,真的有人会因此丧命之后,喝彩声倏地停止。然后,传出稀稀落落的叫好声,没过多久,全场就爆出震耳欲聋的掌声和喝彩。 卡拉蒙才管不了观众们在做什么,他看见机会来了。现在只有矮人守着出口,虽然艾拉克的脸上写着愤怒,但是同时也带着恐惧。他应该可以轻易地闯过去…… 与此同时,他听见牛头人的低吼声。卡拉蒙转过身,看见费拉葛斯颓然倒下,而牛头人正准备举起三叉戟刺向黑人。他立刻大吼一声,成功分散了牛头人的注意力。 牛头人大红转而面对这新的挑战者。他长满红色兽毛的脸浮出微笑,在看到卡拉蒙只有一把短剑后,他的笑容更深了。牛头人猛然冲向卡拉蒙,想要速战速决。但是卡拉蒙矫捷地侧过身,并且用力踹了牛头人的膝盖骨。这一脚让牛头人万分痛苦,一个踉跄跌到地上。 卡拉蒙在确定对手至少在几分钟之内不具威胁性之后,跑到费拉葛斯身边。黑人蜷成一团,紧压着胃部。 “来吧,”卡拉蒙含混不清地说,一边用手臂环着费拉葛斯,“我看过你受过这样的伤,快起来吃五大碗饭吧。你怎么啦?” 没有回应。卡拉蒙感觉到费拉葛斯在不停地抽搐,他黑亮的皮肤上满是汗水。接着卡拉蒙在费拉葛斯的手臂上看到三个明显的伤口。 费拉葛斯抬头看着卡拉蒙,知道他终于明白了。毒发的痛苦让费拉葛斯双膝发软。卡拉蒙用臂膀紧紧地环住他。 “把我的……我的……剑拿去,”费拉葛斯断断续续地说,“快点,傻子!”卡拉蒙在听见牛头人重新站起来的声音后,只迟疑了一秒钟,就从费拉葛斯颤抖的手中接过了剑。 费拉葛斯痛苦地抽搐着。 噙着泪水的卡拉蒙用费拉葛斯的剑挡掉了牛头人的一击。即使牛头人跛了一条腿,但还是可以轻易地扳回一城。牛头人知道,他只需要轻轻地划伤对手,三叉戟上的剧毒就足以让卡拉蒙魂归西天。 两个斗士缓慢地一圈一圈绕着擂台。卡拉蒙听不见观众目睹真正鲜血后的欢声雷动,他不再想要脱逃,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的战士本能主宰了一切,他只知道一件事——他必须杀戮。 所以他等待着。费拉葛斯曾经告诉过他,牛头人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因此有低估对手实力的倾向。如果你等待得够久的话,他们一定会出错。牛头人大红也不例外。卡拉蒙马上就摸清了牛头人的想法——痛苦而愤怒,一定要尽快解决这个行动迟缓的弱小人类。 双方越来越接近奇莉和拉格打斗的位置。卡拉蒙很明显地受到奇莉正在苦战的影响而分了心,失足滑进了一摊黏糊泛黄的血泊中。牛头人大红眼见机会难得,立刻举起三叉戟冲向卡拉蒙。 但是卡拉蒙的这一跤只是个幌子,他手中的剑在阳光下一闪。牛头人发现自己中计之后,马上想要停住脚步,但他忘了自己一条腿已经瘸了,只靠一条腿撑不住全身的重量,他重心不稳地重重摔倒在地,卡拉蒙则执剑不偏不倚地朝大红的牛头劈了下去。 卡拉蒙把剑抽出来,接着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他转过身,正好看见奇莉用她强有力的下颚紧紧扣住拉格的粗脖子。奇莉越咬越用力,深入拉格的颈动脉。食人魔痛苦地张着大嘴,但却再也叫不出声了。 此时卡拉蒙注意到右方有动静,迅速侧过身后,看见发狂的矮人手握匕首猛冲了过来,但是在艾拉克正要刺向卡拉蒙的千钧一发之际,匕首却捅入了母熊的胸口,矮人的手霎时间染满鲜血。大熊痛苦地怒吼,用最后一分力气把艾拉克捉住,抛向悬挂开启铁项圈钥匙的自由尖塔。矮人血肉模糊的躯体落在其中一座精美的塔身上,而这猛力一抛也让尖塔开始晃动,最后整个崩塌,落入死亡之坑。 奇莉感觉到鲜血从胸前的伤口处不断涌出,观众疯狂地叫好,兴奋地呼喊着卡拉蒙的名字。大汉什么也没听到,只是蹲下身,环抱奇莉。咒语已经解开,母熊消失无踪。卡拉蒙把奇莉贴近自己的胸口。 “你赢了,奇莉,”卡拉蒙轻声说,“你自由了。” 奇莉对着卡拉蒙一笑,然后睁大双眼……她未瞑目的双眼仍然直视天际,似乎在告诉卡拉蒙,她现在了解了。 卡拉蒙把奇莉轻轻地放下。他看见费拉葛斯临死前最后一次痛苦的抽搐和奇莉无神的双眼。 “好弟弟,你必须对这些负责。”卡拉蒙低声说。 卡拉蒙捡起剑转过身,准备迎接任何其他的挑战者。但是没有敌人了,只剩下其余的斗士。他们看见卡拉蒙脸上的泪痕和血迹,一个接着一个地靠边站,为他让出了一条路。 卡拉蒙看着他们,了解到他终于自由了,可以不受拘束地去找他的弟弟,结束他邪恶的生命。他不再畏惧死亡。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他体会到战胜的甜美。 当卡拉蒙准备全力复仇,走下离开竞技场的阶梯时,首次地震也开始撼动这个万劫不复的城市。
    “下面的说明大概是对溪谷矮人整个种族的总结:他们有非常强的生存本能,对自己极端地自傲(可能有点夸大),有强大的耐力、可怜兮兮的样子、无比的生存意志,不太聪明,智商也很低。溪谷矮人最强烈的信念就是生存。溪谷矮人会不择手段地生存。当危险来临时,他们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尽可能地逃跑。如果没机会逃跑就会大哭和求饶。溪谷矮人并非完全没有战斗力,当被逼到角落,无处可逃的时候,他们会疯狂地反击,就像是被逼到角落的老鼠一样。溪谷矮人的唯一战斗准则就是下流——咬、偷袭、围殴、抓、踢打,没有任何禁忌。”(《龙枪战役设定》,第14页。) 这发生在《春晓之巨龙》第1卷第4章。 “血海是大灾变最雄伟的遗产之一。伊斯塔原先的位置现在变成了永不消退的宽达两百五十英里的大旋涡,上面还有永不停止的暴风雨。最勇敢的船长有时会冒险从边缘经过,因为那海流的速度能让船只获得更快的速度。不过,这是相当危险的赌注,有很多巨舰和船员都在此沦为波臣。传说这水流向无底深渊,所有被卷进去的人都必须永生为塔克西丝和邪恶的诸神服务。”[《龙枪经典十五周年纪念版》(dragonce ssics 15th anniversary edition),史蒂夫·米勒和斯坦合著,美国威世智有限公司,1999年,第187页。] 这里告诉我们的事实可能让我们比伊斯塔居民更了解他们。他们宁愿把假的说成真的,只为了让自己的人生比较有意义。——西克曼 这样的细节多半都是从我自己喜爱划船的经验中获得的。只要时间允许,我经常去划船,特别是去犹他州和亚利桑那州交界处的鲍威尔湖。——西克曼 “艾拉克是个政治上的务实派。他知道竞技比赛已经成为富有的人解决争端的渠道,因此他也不反对自己下场捞一票。有非常多的人愿意在比赛上下注,而拥有一个厉害格斗士的贵族往往可以赚上一大票。艾拉克唯一不会出卖的就是他的保镖拉格。”(《龙枪冒险集》,第95页。) 卡拉蒙日后写下了关于海妖女的记录:“如果你看到一群这样诱人的生物(或者甚至只有一个),我都建议你赶快往前航行,不要多想。”(《怪兽指南》,第106页。)
第2卷 18 克丽珊娜没听到也没看见泰索何夫。她只被无数光彩夺目的珠宝弄得眼花缭乱。这就是帕拉丁带她回来这里的原因了——不是让教皇免于责难,而是在他的错误中汲取教训。她的灵魂深处知道,她已经学会了。她已经具有祈求诸神聆听的力量,而他们也会回应她的请求。她心中冰冷的黑暗角落已经敞开,豁然开朗。 克丽珊娜可以看见她的幻影——一手高举着在阳光下发出光亮的帕拉丁护身符,一手号召着蜂拥而至的虔诚追随者,这些人崇拜地围着她,企盼她领着他们创建出绝美的最高境界。 她知道她还没有找到那把可以打开通往次元通道大门的钥匙。在这诸神大发雷霆的地方也不可能找得到。但是该去哪里找钥匙,甚至是那扇门呢?不停舞动的颜色让她无法思考。然后她听见一个细微的声音,同时也感觉到有人拉着她的白袍。“雷斯林……”她听到那个声音说着,其他的字她全听不进去了。她突然觉得茅塞顿开,思想清明。不停旋转的五颜六色消失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独处在黑暗之中,但是她却觉得无比地平静。 “雷斯林,”她低声说,“他曾经想告诉我……” 那双手仍然扯着她的袍子。她漫不经心地把它们推开。雷斯林将会带她到达那扇通往次元通道的大门,并且帮助她找到钥匙。伊力斯坦说过,邪恶极易受到引诱,这也就是雷斯林为什么会在无意间帮助她的原因。克丽珊娜的灵魂愉快地吟唱着赞美帕拉丁的圣歌。当我带着圣洁和良善回到一切邪恶势力都被铲除的光辉时代时,雷斯林就会亲眼目睹我的力量,并且投归吾道。 “克丽珊娜!” 地面开始震动,但是克丽珊娜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异状。她听见有人呼唤她的名字,那个声音非常轻柔,并且带着间或的咳嗽声。 “克丽珊娜,”那个声音再度响起,“时间所剩不多了,快点!” 是雷斯林!克丽珊娜急切地环视四周,但是没有看见任何人影。然后,她明白了,雷斯林是在对着她的心灵说话,引领着她。“雷斯林,”她喃喃地说,“我听到你了,我这就来了。” 她跑过走道,冲了出去。已经聋了的克丽珊娜丝毫听不见坎德人在她身后的呼喊。 “雷斯林?”泰斯迷惑地环顾整个厅堂,接着他明白了。克丽珊娜要去找雷斯林!他一定是用某种神奇的方法叫她,然后她就去找他了!泰索何夫立刻冲向神殿的长廊,想要追上克丽珊娜。她一定会叫雷斯林把魔法装置修好的…… 泰斯一跑到长廊,就四处寻找克丽珊娜的背影。他吓了一跳,哇!克丽珊娜真是健步如飞啊!她已经快要跑到长廊的尽头了。 泰斯在确定装置的每一块碎片都在袋子里之后,立刻跟了上去。 但是她在一个转角处一下子就消失了。 坎德人没命地跑着,连在修肯树林里都没跑这么快。他的马尾辫飞扬,身上的众多小袋子剧烈地晃动,撞碎了里头所装的各种宝物,还沿路掉下了各式各样的戒指、项链和小珠宝。 泰斯几乎跑到走廊尽头的时候,为了看一眼装着魔法装置的袋子还在不在,差点撞到墙壁,他立刻收腿。不好!他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他生气地希望它能够安分地待在胸腔里,因为它猛烈的跳动差点让他吐了出来。 走廊上挤满了牧师,而所有的牧师都穿着白袍!他怎么可能认出克丽珊娜呢?不过,他还是看到了她在火炬照耀下发亮的黑发。他也看到了其他牧师在她冲过身边时,都不断咆哮或是怒视着彼此。 克丽珊娜狂奔的速度因为人群而放慢了不少。坎德人不顾一路上的人墙,再度追了上去。 “克丽珊娜!”他绝望地大叫。 在走廊上聚集的牧师越来越多,所有人都因为地面怪异的震动而冲了出来,一边臆测这是不是某种凶兆。 泰斯看到克丽珊娜好几次停下脚步,拨开挡着她路的牧师。接着,克拉斯走了出来,抓住了一头撞上他的克丽珊娜。 “停下来,亲爱的!”克拉斯一边大吼,一边用力摇晃着看似歇斯底里的克丽珊娜,“镇静一点!” “让我走!”克丽珊娜奋力挣扎。 “她快要发狂了!帮我抓住她!”克拉斯向身边的几位牧师下令。 泰斯突然意识到克丽珊娜看起来真的很疯狂。她的黑发杂乱纠结,深灰色的眼睛宛若暴风雨云,双颊通红。她好像听不见任何声音,或许,有一个声音例外。 克拉斯一声令下,牧师一拥而上,抓住克丽珊娜。绝望产生了力量,她有好几次几乎快要挣脱了,却又功亏一篑。她的白袍有多处被撕成碎片,泰斯还在好几个牧师的脸上看见血迹。他加速冲上前,就在要跳上离他最近牧师的背上,打扁他的头时,几乎被突如其来的刺眼光线照得半盲。所有人——包括克丽珊娜——都停了下来。 每个人都停下了手边的动作。泰斯能听见的,只有克丽珊娜和企图制服她的牧师的喘息声。 “诸神来了,”从光芒中央传出的优美声音说道,“因为我的召唤……” 泰斯脚下的地板突然隆起到半空中,把他像根羽毛般地抛了起来,接着地面向下沉,等到他落下时,它又骤然上升,给坎德人猛力一击。 空气中满布着尘土、碎玻璃、木屑,尖叫声不绝于耳。泰斯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呼吸。当他仰躺在地上,任地面剧烈地上下起伏时,他惊讶地看见圆柱龟裂倒塌,墙壁碎裂,人们死去…… 伊斯塔神殿正在崩塌。 泰斯无助地往前爬,希望赶快接近克丽珊娜。然而她仍然对周遭发生的巨变视若无睹,只听见雷斯林的呼唤。克丽珊娜立刻又开始朝她的目标奔去。泰斯大叫着,克拉斯追了上去,但是当牧师几乎要抓住克丽珊娜的时候,她身边的一根大理石柱突然倒了下来。 泰斯屏住了呼吸,片刻之后大理石碎屑四溅,克拉斯只在地上留下一摊模糊的血肉。毫发无伤的克丽珊娜则是迷惑地看着白袍上沾染的一大片血迹。 “克丽珊娜!”泰索何夫大声吼着。但是她还是没有注意到,只是步履不稳地越过地上的残骸,耳里只听得见雷斯林热切的呼唤。 身上有多处淤伤的泰斯迈着踉跄的步伐尾随在她后面。他看见克丽珊娜在接近走廊尽头时右转,飞快地冲下楼。泰斯在跟着跑下去之前,好奇地回过头。 无边的光辉仍然盈满整个走廊,照拂着死者和重伤者。神殿墙上全是裂痕,天花板下凹,烟尘满天。他依然听得见伴着光亮的声音,只不过它不再如优美的乐音,而是转为尖锐刺耳的颤音。 “诸神来了……” 卡拉蒙离开竞技场,狂奔于遍地死尸的伊斯塔。他同样也听见了雷斯林的声音,不过并非急切的召唤,而是他和双胞胎弟弟在母亲子宫内分享着的共同血液的声音。 他对于周遭所有的情况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濒死者的尖叫、从倒塌建筑物下传出的求救声、四处飞射的石块……他的全身上下满布着大大小小的划伤和割伤。 但是他在感觉到伤口的疼痛之后,仍然没有停下脚步。卡拉蒙横越石砾,丢开挡住去路的木块,手握染血短剑,向他眼前沐浴在阳光下的伊斯塔神殿前进。 泰索何夫紧跟着克丽珊娜,不断地往下跑、往下跑、往下跑,直下到地底的最深处——至少坎德人是这样想的。他怀疑他在神殿里数不清的探险中,怎么会从来没发现这些地方,他也在想克丽珊娜是怎么知道这些路的。她甚至快速越过了许多连泰斯的坎德人眼睛都察觉不出的暗门。 地震停止了,不过整个神殿还是继续晃了一会儿才停了下来。外头哀鸿遍野、一片混乱,但里头的一切却都是寂然无声、静止不动。这让泰斯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屏住呼吸,等待着…… 在这里(不管这里是哪里)泰斯没看见太大的损害。可能是因为这里太过深入地底了吧。空气中布满灰尘,让人呼吸困难、看不清楚。墙壁上偶尔出现一两道裂缝,地面上有时会有掉落的火把,但是大多数的火炬仍然挂在墙座上,对浮尘投射出诡异的光芒。 虽然泰斯早就丧失了方向感,也搞不清楚身在何方,不过克丽珊娜依旧毫不迟疑地加速狂奔。他越来越疲惫,希望无论他们的目的地是哪里,都能够立刻到达。他肋骨剧痛,每一次呼吸都让胸腔灼热如火烧,他的双腿还以为自己是属于穿着重铁鞋的壮腿矮人。 他忍着全身肌肉的酸痛,强迫自己跟着克丽珊娜又下了一段阶梯。然后他愉快地发现他们来到一段窄小阴暗的走廊,看到的是墙,而不是另一段楼梯。 克丽珊娜发出快乐的呼喊,接着她穿过一道门,隐没在黑暗之中。 “当然啰!”泰斯明白了,“这里一定就是雷斯林的研究室!” 泰斯加速向前,几乎快要到门口的时候,却被一个从背后出现的巨大形体给绊倒。他重摔倒地,肋骨的疼痛让他憋住呼吸。 泰斯忍住疼痛抬头看,只见金色的盔甲和一身精壮的古铜色肌肉,不过这个男人的脸本该是再熟悉不过,现在却仿佛是他从没见过的。 “卡拉蒙?”泰斯在男人跨过他时轻轻唤道。但是卡拉蒙不但没看到也听不见他。泰斯慌乱地想爬起来。 此时余震开始了,泰斯紧靠着墙,听到上方啪嗒一声,天花板就要垮下来了。 “卡拉蒙!”泰斯惊叫,但是他的声音被掉在他头上的木头的轰隆声给彻底掩盖住。他虽然仍挣扎着想保持清醒,但是他的大脑顽强地不想再动了。泰斯陷入了黑暗之中。
    克丽珊娜还没从教皇的行为中学到教训。在这里她的想法其实只是在重蹈雷斯林和教皇的覆辙。——西克曼 这发生在《春晓之巨龙》第1卷第6章。 教皇已经从服侍神转而变成认为神是服侍他的。
第2卷 19 克丽珊娜任由雷斯林在她心灵中轻柔地呼唤,引领她穿越死亡和毁灭,毫不迟疑地来到位于神殿最深处的黑暗房间。不过,在她走进去时,还是有些微的犹豫。 她对神殿发生的恐怖灾祸全然摸不着头绪,即使是现在,她也还搞不清楚白袍上的血迹是由何而来的。但是,尽管研究室唯一的光线只是一个位于法杖顶端的水晶球的微光,克丽珊娜仍然感受到排山倒海的邪恶气息。 突然间,她听见了一个声音,也感觉到手臂被碰了一下。她紧张地发现笼子里囚禁了许多黑暗、无形体但是正在不断蠕动着的生物。它们嗅到新鲜的血液,才会循着微弱光线碰触克丽珊娜。她颤抖着往后退,然后撞到了一大块硬物。 一个打开的箱子装着一具应该曾经是年轻男子的躯体。不过现在覆在他骨骼上的皮肤如干瘪的羊皮纸般延展,他的嘴恐惧地大张,似乎仍在无声地尖叫。接着,地面晃动起来,让这具躯壳倏地往前,用两个空荡荡的眼窝死死盯着克丽珊娜。 克丽珊娜全身冷汗直流,吓得张开了嘴,但是喉咙却发不出声。她交握着不停颤抖地双手,合上眼,企图远离这骇人的恐怖景象。接着,她听见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 “来吧,亲爱的,”她心灵内的声音说,“来吧!你和我在一起很安全的。只要有我在,这些费斯坦但提勒斯制造出来的邪恶生物伤不了你的。” 雷斯林的声音抚平了克丽珊娜不安的情绪,她觉得生命力又重回身体。地面停止了震动,漫天飞舞的尘土也终于尘埃落定。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 克丽珊娜放心地睁开了眼,看到雷斯林站在不远处,用他藏在兜帽阴影下的眼睛看着她。但是克丽珊娜即使在注视他时,还是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笼子里蠕动着的生物,她赶紧把目光专注地望向雷斯林。 “费斯坦但提勒斯?”她问道,“这是他建造的吗?” “是的,研究室是他的,”雷斯林冷冷地回答,“他在多年前就已经盖好了。没有任何牧师知道,他像条虫一样,不断啃噬着神殿的地基,盖了这些阶梯和暗门,还在上面施了法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它们的存在。” 当他转向光亮处时,克丽珊娜看见他细薄的双唇透出一抹讥讽的笑容。 “这些年以来,他只让几个徒弟分享这个秘密。”雷斯林耸耸肩说,“这些人都无法活着告诉别人了。”他的声音转柔。“但是费斯坦但提勒斯犯了一个错误,他带了一个年轻弟子来此。这个虚弱、聪明、牙尖嘴利的弟子,记住了所有阶梯和走廊的位置,他每晚临睡前,不断研究背诵着发现暗门的咒语,夜复一夜,让我们如今能在此,暂时躲避诸神的降怒。” 雷斯林做了个手势,示意克丽珊娜到他所站的一张雕工精细的大书桌旁。桌上放了一本银色外皮的法术书,银粉沿着桌子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圈。“对了,看着我,黑暗就不那么可怕了,对吧?” 克丽珊娜发现她的双眼再一次泄露了秘密。她脸红着移开了视线。 “我只是……有点被吓到了。”但是当她看到箱子里的躯体时,仍然打了一个哆嗦,恐惧地问道:“这是……这是什么?” “肯定是费斯坦但提勒斯的一个弟子,”雷斯林回答,“法师为了延长自己的生命而吸取他的生命力。他……呃……常常这样做。” 雷斯林咳了一阵,眼神蒙上了饱含痛苦回忆的阴影,他那通常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面部肌肉抽搐了几下。但是在她提出更多问题之前,门口传来了声响。黑袍法师立刻恢复了自制,抬起头,视线越过克丽珊娜。 “哦,我哥哥来了。我还正想到和你有关的那场试炼呢。” 卡拉蒙!克丽珊娜转过身,准备迎接这天性纯良、永远乐天的大汉。不过她到口的话,却被更加深沉的黑暗所封住。 “提到试炼,我很高兴你通过了,哥哥。”雷斯林尖刻的冷笑再度出现。“这位小姐,”他看着克丽珊娜说,“需要一位护卫。我很高兴能由我信赖的人担任这个工作。” 克丽珊娜听到雷斯林阴森的话语,冷不防畏缩了一下,她也看到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个小毒钩,刺戳着卡拉蒙的血肉。雷斯林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根本就不关心,他阅读着法术书,一边喃喃念着咒语,一边用纤细的双手在空中比画着。 “是的,我通过了你的试炼。”卡拉蒙冷静地说。他走进了研究室,沐浴在法杖的光辉下。克丽珊娜因为恐惧而屏住了呼吸。 “雷斯林!”克丽珊娜在看到卡拉蒙手握染血的短剑靠向雷斯林时惊呼,“雷斯林,小心!”她跑向大书桌,不经意地踏进了银粉圈,闪亮的银色粉末沾上了她白袍的边缘,在法杖水晶的照射下,耀眼炫目。 法师受到惊扰,不悦地抬起头。 “我通过了你的试炼,”卡拉蒙重复道,“就像你通过了在大法师之塔的试炼一样。在那里,他们毁了你的身体;在这里,你毁了我的心灵。这儿什么都没有,只有和你的黑袍一样黑暗的空洞冷酷,再加上这把沾满血迹的短剑。一个可怜的牛头人惨死剑下,两个朋友因我而死。你也让坎德人踏上死路,对吧?还会有多少人因为你的邪恶计划而死?”卡拉蒙的声音降低了。“一切就要结束了,弟弟。除了……我以外,不会有人再因你而死。其实这样也好。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就让我们也在同年同月同日死吧。” 卡拉蒙又往前跨了一步。雷斯林原本想说些什么的,却被卡拉蒙打断了。 “这次,你不能用法术阻止我了。我知道你过一会儿要施的法术,它需要你心无旁骛。即使你只用一个小法术对付我,也会消耗你的力量,让你不能离开这里。即使我不能杀了你,诸神也会毁了你。” 雷斯林看了看卡拉蒙,耸耸肩,接着继续研读他的法术书。卡拉蒙再往前跨了一步之后,雷斯林听见金甲发出的声响,才被激怒了。他抬起头,瞪着他的双胞胎哥哥,隐藏在兜帽下的双眼闪烁着,宛若暗室中唯一的光源。 “你错了,哥哥,”雷斯林轻声说,“还有一个人会死。”他望着站在两兄弟之间、白袍晶莹闪耀的克丽珊娜。 卡拉蒙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克丽珊娜,但是脸上坚毅的线条并未因此而软化。“诸神会看顾她的。她是真正圣洁之人,大灾变中没有任何信仰真神的牧师会牺牲。这也是帕拉丁送她来此的原因。”他指了指,“看吧,那儿就有人在等着她。” 克丽珊娜无须回头,她可以感觉得到罗拉伦。 “跟他走吧,神眷之女,”卡拉蒙对她说,“你应该站在光明处,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处在黑暗之中。” 雷斯林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继续站在书桌边,一只手放在法术书上。 克丽珊娜动也不动。卡拉蒙说的话她都听见了,不过对她而言却没有任何的意义。她只看得到自己手执火把引领众人。钥匙……通往次元通道的大门……她看到雷斯林手握钥匙召唤着她。她又一次感觉到雷斯林双唇的碰触烧灼着她的额头。 光亮闪动一下之后便熄灭了,罗拉伦也消失了。 “我不能走。”克丽珊娜原本想这样说,但是却说不出来。也没有任何必要再多说什么。卡拉蒙迟疑了一会儿,注视她良久之后,叹了一口气。 “来吧,”卡拉蒙面无表情地说,一边跨入了银圈,“多死一个人对你我都没有任何影响,对吧,弟弟?” 克丽珊娜着迷地看着在法杖光芒下闪耀着的染血短剑。她脑海中浮现出它刺过她身体的情景,栩栩如生。她望着卡拉蒙的双眼,知道他也正想着相同的景象,不过这丝毫没有阻止他。她对他来说无足轻重,只是个挡住他去路的障碍,他的真正目标是……他的双胞胎弟弟。 克丽珊娜想着,多么深切的恨意啊!接着,她看清了那双越靠越近的眼眸,顿时领悟,这是多么深切的爱意! 卡拉蒙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克丽珊娜,把她丢到一边去。但是惊慌失措的她躲了过去,往雷斯林的方向靠。卡拉蒙只扯烂了白袍的一只袖子。他愤怒地把衣服碎片扔到地上。现在,克丽珊娜知道她是死路一条了。不过,她仍然站在两兄弟之间。 卡拉蒙的剑光一闪。 克丽珊娜绝望地紧握住挂在脖子上的帕拉丁护身符。 即使她已经被吓得紧闭双眼,还是大叫了一声“住手”。她蜷缩身体,等待着短剑刺穿她血肉的苦楚。接着,她听见低吼和剑落地的声音。克丽珊娜松了一口气,但却感到自己正在往下落。 纤细的双手接住了她,轻拥着她,温柔的声音带着胜利的口吻轻唤着她的名字。她沉浸在无尽的黑暗之中,越陷越深。然后,她听见怪异的咒语。 咒语的吟咏声越来越强,银光闪现,瞬间熄灭。雷斯林环住克丽珊娜的手臂,狂喜地把她紧紧抱住,她被这情绪牵着转啊转,和他一起转入了黑暗。 她回拥他,把头埋在他的胸膛,任自己沉沦。她感觉到咒语的吟咏和她血液的欢唱及神殿石块的崩裂声相互辉映…… 一声尖锐、令人闻之心痛的号叫和这一切格格不入。 泰索何夫·柏伏特听见石头的撞击声。他记得自己是一只老鼠,正惊惶地跑过银粉圈…… 泰斯突然惊醒。他躺在冰冷的地上,被一大堆尘土和瓦砾覆盖。地面再度开始晃动。泰斯知道,诸神要玩真的了,这一次,地震会一直持续,没完没了。 “克丽珊娜!卡拉蒙!”泰斯大叫。但是他只听到自己发着抖的回音。 泰斯挣扎着站起来,撇开恼人的头疼。他看见克丽珊娜刚刚进去的黑暗房间前,那把火炬仍然纹丝不动,似乎是神殿中唯一没有因为剧烈晃动而倒塌的东西。魔法!泰斯模糊地猜着,并走进去看了看,但是只见到被囚禁的黑暗生物,它们虽然知道受痛苦折磨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却仍然不愿放弃自己的生命。 泰斯狐疑地望着四周。大家都跑到哪里去了?“卡拉蒙?”他小声地说。但是没有人回答,只传来越来越大的地面崩塌声。然后,他在房外火炬的微光下,看到靠近书桌的地面上有金属闪耀。他蹒跚地走过去,想要捡起它。 他斜靠着书桌,握住了金色的剑柄,盯着被干涸血迹染黑的剑刃。接着他捡起了一块被扯烂的白袍袖缘,隐约看见绣着代表帕拉丁符号的金色刺绣。地上还有一个粉末圈,它原本可能是银色,但现在看来却是被烧灼过后的黑色。 “他们已经走了,”泰斯对着笼内叽里咕噜出声的生物说,“他们已经走了……只剩下我一个。” 地面突然一震,让坎德人重摔在地。他听见震耳欲聋的噼啪一声,接着恐惧地看见天花板裂了开来,神殿的地基瓦解了。 接着神殿整个崩塌了。大理石分崩离析,地板一块接一块地绽开,宛如朝开暮谢的玫瑰上的一颗颗露珠。泰斯的视线追随着整个恐怖的过程,最后,他看到神殿高耸的主塔裂开,重重地落下,发出比地震还大声的轰隆巨响。 泰斯站在费斯坦但提勒斯的研究室中,受到死亡已久的法师所施咒语的保护,直瞪着天空。 他看见火焰如暴雨般直冲向克莱恩的大地。
    伊斯塔被陨石摧毁,原因是教皇和他的跟随者做出错误的行为,这在《编年史》写好之前就已经是我们的背景设定了。泰索何夫刚好在最好的座位旁观了事态的发展,但这也替玛格丽特带来了一个麻烦,我们稍后就会知道。——西克曼 各位必须要知道,当我们在写这一段时,我完全想不出来该怎么把泰索何夫从着火的大山底下救出来。当我写完这段之后,我赶快打电话给崔西,告诉他如果不想出解决方案,我们很可能就杀死了最心爱的人物!崔西保证他知道泰斯怎么样了,他的解决方案后来被证明——精彩极了!——魏丝 “你无所不备,智慧充足,全然美丽。”“你从受造之日所行的都完全,后来在你中间又察出不义。”“你因美丽心中高傲,又因荣光败坏智慧,我已将你摔倒在地,使你倒在君王面前,好叫他们目睹眼见。”“你因罪孽众多,贸易不公,就亵渎你那里的圣所。故此,我使火从你中间发出烧灭你,使你在所有观看的人眼前变为地上的炉灰。”“各国民中,凡认识你的,都必为你惊奇。你令人惊恐,不再存留于世,直到永远。”(《圣经·以西结书》28:12、15、1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