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雄怪盗》 一·重逢幽灵船1 2xxx年12月23日,北欧,挪威海。 突突突突~ 有规律的引擎声在平静的夜晚高歌,一艘中型科考渔轮在海面上缓缓前行。极明亮的光束从船顶那排功率超强的探照灯里射出,警惕地来回扫描。 此时,这片海域里只有这一艘船,像个落了单但又不急于撵上大部队的沉着士兵,独自一人穿过幽暗的夜色,不紧不慢地向着北方行驶。所过之处,留下一道往外翻着细微海浪的笔直水迹,哗哗作响。 今天白天出了一整日的太阳,连带着晚上的天气也很不错。没有雾,抬头就能看到天上的几颗星子,稀稀拉拉的闪烁不住;裹着淡淡咸腥味的海风依旧不带歇地吹着,温度仍然维持在零下,可总觉得比前几天温柔了许多。 平安夜前夕的挪威海,看起来特别顺眼。 立在渔轮甲板上的男子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顺手掐灭了指间燃了一半的香烟。 如此深沉的夜晚,如此寂寞的海洋,打造出了最适合培养回忆的温床。 看着余烟袅袅的烟头,他的嘴角微微一翘,笑容里藏着庆幸与……怀念。 七年前的他,是断不敢与香烟为伍的。 为什么? 呵呵,只因为当年有一位天下无双的恐怖女子曾对他下过必杀令,称一旦发现他与尼古丁沾上关系就立刻撕了他的嘴拔了他的牙,撕嘴拔牙之前还要把整包香烟连着盒子都吞下去。 这种威胁不是不吓人的,尤其是威胁他的这个女人向来言出必行。 想到这儿,当年与她在一起生活时的种种经历顿时系数浮现眼前,男子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此女不是别人,正是同他有着永世也割不断的血缘关系的亲人——他的堂姐。 说来,这位血亲不只是他们整个家族里的极品,简直就是整个世间难得一见的神奇人物,让你穷尽一生都不可能遗忘的女子。 尽管回忆里大多是她对自己的种种“调教”,但是,他想念她,非常想,从心底里想。想念她对自己的大打出手,想念她对自己的横眉竖目,想念她对自己的语重心长,想念她的一切一切——自从她失踪之后。 七年前的那个冬天,他的家族他的亲人,委实遭遇了太大,甚至是太恶劣的变故。 一家之主的奶奶无疾而终,身为家族接班人的堂姐下落不明,素来可亲的堂姐夫莫名其妙地行同陌路,再不记得他家的任何一个人。 所有事情都发生得毫无预兆,好好的一家人一夜间分崩离析,连喘口气的时间都不留给你。 男子叹了口气,一团白雾从口中跑出,转眼就被海风吹得无影无踪。 这七年来,他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堂姐的下落,虽然很多人,包括当初插手此事的警方都认定他要找的人已经不在人世。 他偏不信。 虽然只是堂姐弟,但他们自小便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彼此间的感情绝对不输任何一对同爹同妈的亲姐弟。他跟她,也是血脉相连,生死之间,总有感应。 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外人无法体会。 总之,他笃定她还活着,活在世界上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想来,昨天在梦里又见到了她,揪住他的耳朵要他每日勤加修习,不要给钟家丢脸,凶神恶煞之状一如往昔,有如真人驾临,吓得他从床上跳起来,不分东南西北拱手讨饶,惊醒了同住一房的所有人的美梦。 这么多年来,每次梦到她的情景总是大同小异。 他不禁摇头一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年少时遗留下的心理阴影。 那些往事,平常人永远不会拥有的特殊经历,一桩桩一件件,过电影一样在他脑中闪现,致使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快了许多。即便身在这样一个平静至极的夜晚,这些已经被回忆了无数次的回忆,仍然没有失去一星半点的惊心动魄。 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深吸了一口气,自嘲般地摇了摇头。 滴滴……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音蓦地响起,将神魂外游的人拉回了现实。 男子把别在腰间的卫星电话放到了耳边:“喂?!老爸啊,什么事啊。” “儿子!你们现在到哪儿啦?!抓到大王乌贼没有啊?”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清晰地从听筒的另一端传出。 “老爸啊,我们出发还不到48小时呢!”男子颇无奈地拍了拍脑门,“你以为大王乌贼是小鱼小虾吗,哪有那么容易被发现踪迹。怎么,找我就为这个?!” “可不是为这个嘛!你老妈要新配一种强力药水,需要大王乌贼的墨汁儿入药。” “啊?!”男子双目一瞪,“老妈她又想到什么馊点子了?” “不是说了配药水吗?!好了好了,既然你们还没抓到,那只有我们亲自上了。” “你说什么?!”男子的脸色突然变差了。 “我跟你妈已经到了纳尔维克港了,明天一早就出海。咱们一家人很可能在海上碰头呢,哈哈。啊,还有,如果你们抓到了,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们!嗯,就这样了吧,我跟你妈还要作准备工作呢,注意安全啊!” “哎哎,老头子别忙着挂机,我跟儿子说。”又一个嚷嚷着的女声传到他耳里,“喂,晴晴,圣诞快乐哦!先让老妈吧唧一个!对了,你们在海上一定要小心啊,尤其是深夜,如果听到有女人的歌声,越是动听的你越要留心啊,那是鱼妖在诱惑活人的灵魂呢,你到是没关系,主要是你那些什么都不懂的组员们,得看好他们,千万别让他们上当跳海啊!真要遇上了,你拿我给你的双子水晶敲三下他们的头就没事了。啊,还有,你这周忌红色,千万别穿任何红色的衣物,所有红色的东西你都要离得远远的!好了好了,不说了,快没电了,总之你自己要小心,海上很不安全,就这样了啊,bye!” “喂?喂!”男子对着电话一阵猛喊,却只剩嘟嘟的忙音回应他。 “挂得真快……”愣了半晌,男子方才悻悻地收起电话,不满地嘀咕着,“早知就不说我们是来寻大王乌贼了,唉,真是麻烦……” 眼前这个满面愁云惨雾的男子,名叫钟晴,中国籍人士,雅典逻林大学毕业,海洋生物学硕士,一周前刚刚过完二十八岁生日,家庭背景复杂。 刚刚在电话里同他罗嗦半天的男女,是被他在私底下称为怪胎夫妻的父母。必须要说明的是,这当爹的是鬼王钟馗的后人,当妈的自称拥有北欧某神族的高贵血统。如此身份,抬出来能吓死一群人。可是,钟晴却从来没有在这对父母身上看到任何符合他们“高贵”出身的行为,惊天动地的大事从来没见他们做过,鸡毛蒜皮的小事到是乐此不疲。为一毛两毛钱跟人砍半个钟头的价,半夜里把白天拿脏话骂人的邻居的车轮子给卸了,诱骗看不顺眼的人自动往游泳池里跳然后在落水前一秒施法把池里的水变没,诸如此类的“壮举”简直不胜枚举。不仅对别人,连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他们也没有手下留情。每次只要一想到当年他们一声不吭扔下不到十岁的他,一消失就是七年这件事,钟晴的背脊就阵阵发凉,若不是他钟家还有个奶奶行抚养之责,自己饿死街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如今夫妻两人已是年过半百,而他们的古怪脾性不仅没有收敛,反有愈演愈烈之势。一听到他们说要掺和到寻找大王乌贼这个行动里,钟晴的心都揪紧了。 一个星期前,有消息说在挪威海域发现了疑似绝迹的罕见物种——大王乌贼,逻林大学讯即派出一队科考小组飞赴此地,希望能获得第一手宝贵资料。而钟晴正是这个5人小组的组长,这也是他第一次以负责人的身份领衔带队,断断不能被这对夫妻给搞砸锅了才是。 钟晴使劲儿挠了挠头,他才不怕碰上什么诱惑人的鱼妖呢,要是碰上警告他的人,那才叫他害怕咧,他们一出马,这挪威海还怎么平静得了?! 双手合十,他诚心诚意地祈祷他们一家三口千万不要在海上碰头,也祈祷大王乌贼千万别被这对夫妻碰上,让他们两位安安全全地空手而返是最好不过了!阿弥陀佛! “钟!” 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忽然从他背后传来。 钟晴回头一看,队伍里唯一的女性成员薇诺尔正搓着双手,哆嗦着用英文冲他喊着。 “别一直站在那儿吹风了!”她冲他招了招手,“下来喝点东西吧,我刚煮好咖啡,还泡了红茶! “啊,好。” 钟晴应了一声,又对着天空咕哝了一句老天保佑之类的话,方才回过身朝她走去。 “一切正常?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生物?”下楼梯时,钟晴顺口问道。 “没有。”薇诺尔耸耸肩,“恐怕还得多花点时间。但愿消息来源可靠。” “从照片上拍到的触手长度来看,应该是大王乌贼没错。”钟晴眉毛一扬,“耐心一点,我就不信找不到这个大家伙!” “嗯!” 二人一路说着,回到了船舱里的休息室。 刚一进门,就有一股浓郁温热的香味扑鼻而来,钟晴嗅了嗅,对薇诺尔笑道:“你煮咖啡的技术真是一流的。” “所以说把她带来是没错的,虽然专业技术不怎么样,但是总还是有用处的。”坐在桌子旁嚼着曲奇饼的棕发男子看着钟晴他们,戏谑地接过话头。 “我说里克,你干嘛老是针对薇诺尔呢?你跟她有仇吗。”他对面年纪稍长留着络腮胡子的男子翻动着手里的杂志,头也不抬地说。 “关你什么事?专心看你的杂志吧,我……” “好了好了。”钟晴坐到他们两个中间,板着脸道:“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呢,有时间斗嘴还不如好好想想我们的正经事。我们的目标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发现。” “就是!靠奚落我就能把大王乌贼引出来吗?你真以为你是个天才呢?!”薇诺尔气呼呼地坐下来,赏了里克一个白眼。 “行了,说正经事。”钟晴瞪了薇诺尔一眼,旋即正色道:“大家都知道,我们这次的行动只有十天时间,我不想无功而返。蓝斯,你有什么看法?” “目前为止,我们所有的探测仪器似乎都没有发挥作用啊。”名叫蓝斯的男子合上杂志,抬头看着钟晴,“不过,到是可以考虑从大王乌贼的死对头着手。” “你说抹香鲸?”另一头的里克咽下嘴里的食物,迫不及待地说。 “抹香鲸……”钟晴搓着下巴,思考着该建议的可行性。 薇诺尔眨了眨眼睛,也加入到讨论的队伍里头:“找大王乌贼难,寻抹香鲸却不难。我们可以把追踪仪放置在抹香鲸身上,让它带我们去找它最钟爱的食物。” “算是一个可行的方法,但是……” 钟晴话未说完,便被一阵急促的喊叫给打断了。 “喂喂,头儿,里克,你们所有人赶快到我这里来,出怪事了!!快啊!” 夹杂着咝咝噪音的男人声音从放置在蓝斯旁边的对讲机里传出。 “是布鲁格。”薇诺尔脱口而出。 “快,去驾驶舱。” 钟晴噌一下站起来朝外头冲去。 剩下的三个人不敢耽误,紧跟在他后头飞速奔出了休息室。 不消二十秒,一群人喘着粗气出现在独自驾驶着渔轮的布鲁格——小组最后一位成员的面前。 “出什么事了?”钟晴两步走到布鲁格身边。 “你们看那儿!”歪戴着帽子的布鲁格指着他们的正前方,手指有些微的颤抖。 众人齐唰唰地把目光投向了他所指的方向,纷纷吃了一惊—— 借着探照灯的光芒,众人清楚地看到在距离他们的船不到300米的海域上,一艘中型邮轮正直直地朝他们这方驶来,船体上没有任何灯光透出,也听不到任何引擎的声音,这般大的一个钢铁家伙竟然无声无息地浮行在水面上,不紧不慢地接近着他们。在探照灯触及不到范围里,那一大片黑梭梭的轮廓在墨紫色的天空下徐徐移动,无端端地透出一股让人心悸的危险。 “那……那是艘……什么船?!”薇诺尔的舌头有些打结。 里克和蓝斯愣愣地看着前方,半晌没有说话。 布鲁格有些慌张地看了看他们,将目光移到面前的雷达上头:“你们……最好再看看这个。” “这……” 钟晴的视线停留在闪烁不停、处于正常工作状态的雷达上,眉头却锁得更紧了。 雷达上清楚地显示,前方没有发现任何移动物体。 “见鬼,雷达出问题了吗?那么大一艘船在前头!!”里克忍不住用力拍了拍雷达的显示屏。 “住手,你瞎拍什么呢?!”蓝斯把里克拉到了一旁,“可能是只是一艘漂流船而已。在海上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如果是漂流船,雷达不可能对它没有反应的。”薇诺尔不赞同他的说法。 “绕开它。”钟晴下了命令,他现下无意探究这艘船的来历,避开才是正经。 布鲁格立即猛转舵盘。 然而,他们的船并没有在布鲁格的操纵下改变航向,仍旧沿着原来的方向朝前行驶。 “妈的,已经满舵了!我们的船好像不受控制了!”布鲁格气急败坏的声音贯穿了整个驾驶舱。 情况很不妙。 那个家伙已经越来越逼近他们的船,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布鲁格,把救生艇放下来!每人拿好救生衣,全部去甲板上。” 这艘不速之客委实怪异,钟晴已然做了最坏的打算。 言毕,众人立即按照他的意思,火速离开了驾驶舱,取了救生衣往甲板上跑去。 当落在最后的钟晴抱着一大包食物和瓶装水赶到甲板上同众人汇合时,那个体积超过他们一倍的大家伙已经驶到了他们面前,一股巨大的压迫感掺杂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特殊味道扑面而来。 而万幸的是,在两船即将亲密接触的前一秒,对方居然停了下来。 甲板上的几人抱着救生衣,心有余悸地看着两艘船之间不到一米的距离,面面相觑。 哈秋! 钟晴鼻子一痒,接连打了数个响亮的喷嚏。 这艘大船带来的味道,他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能让他瞬间出现感冒症状的,普天之下除了浓重的鬼气,不作他想。 钟晴把手里的东西扔在一旁,下意识地握住了一直挂在胸前的牛骨护身符。这块正面为钟馗像背面为不知名经文的小牌子是他们钟家祖传下来的宝贝,曾经在千钧一发之际救过他的小命。这神奇的东西本来是属于他堂姐钟旭所有,但在她失踪的前几天,这玩意儿却出现在因车祸躺在医院里的自己的手上,之后便一直由他佩戴至今,七年时间,从不离身。 他知道,自己虽然顶着钟家伏鬼传人的名号,但是年少时候的他却总不肯用功,从来都是偷懒耍滑不愿意在伏鬼之术上花心思,以至于每次跟着亲人上“战场”不只帮不了忙,遇到危险时还肯定要人施以援手才能化险为夷,因此自然而然成为了拖她们后腿的大包袱。 这样的经历,实在算不得光彩。 一·重逢幽灵船2 直到那年家族遭受巨变,钟晴才第一次产生了痛定思痛的打算。回雅典继续学业之前,他把以前被自己扔得远远的“教材”——钟家独有的记录了各种伏鬼之术的书籍统统装进了行囊。七年来,虽说他不够勤勉,而自修的成果也算丰硕,普通鬼物到也手到擒来,尽管跟堂姐的功力相比还差了很大一截,可是比起自己当年的不堪一击,委实强了太多。记得在回雅典的第二年,当他第一次凭自己的本事收伏了潜藏在学校宿舍里的一只恶灵时,他终于觉得自己是个名副其实的钟家人了,那种成就感,让钟晴兴奋了很长一段时间。 而此刻,他百分之八百地断定,这艘古怪的船上,承载的是数量不明的死灵。 所谓“幽灵船”,当指此物。 “大家赶快回到船舱去,千万不要靠近这艘邮轮!” 钟晴大声警告,而后快步上前把已经探出去半个身子观察的里克拽了回来。 “这艘船叫德尔路尼号,我看到了船身上的名字了!”里克回过头,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对所有人宣布他刚刚的观察结果。 “德尔路尼?!”站在船舷边的蓝斯忖度着,“很熟悉的名字啊。” “一九六五年,一艘在北大西洋无故沉没的邮轮就叫德尔路尼!”布鲁格一拍脑袋,兴奋不已地说:“传说那艘船上藏有一大批希特勒当年敛下的财物!” “不可能!北大西洋的沉船怎么可能出现在挪威海!”薇诺尔打量着眼前灰黑色的船体,认定布鲁格是记错了名字。 没有人留意到钟晴的警告,大家的注意力统统被吸引到这艘不期而至的邮轮上,尤其是在布鲁格说到这可能是一艘藏有财宝的船只之后。 这些家伙,刚刚还吓得面无人色,现在见这艘船静止不动了,就以为危险解除了吗?一个个不知死活地站在那里高谈阔论,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现在所处的是怎样一个不利的境地。 “喂!你们没有听到我说的吗?”钟晴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走上前拉住薇诺尔和蓝斯,“赶紧回到船舱里头,不要再接近这艘邮轮!!!快!” “头儿,没必要那么紧张吧,我们……”里克一步三回头地走过来。 “咦?!你们听!”薇诺尔突然打断了里克不以为意的说话。 “那是什么?” “好像有人在唱歌?” “是女人的声音啊!真是好听!” “没听过这么动听的声音!” 除了钟晴之外,其余几个大男人在薇诺尔的提醒下,纷纷侧耳倾听,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陶醉。 钟晴也听到了,女人天籁般婉转空灵的声音,悠扬地盘旋在寂静的海面上,由远而近,调子并不高亢,却充满了覆盖整片挪威海的神秘力量,让人不由自主想循声而去。 不是吧?!难道真碰上鱼妖了?! 钟晴突然想到了刚才他老妈在电话里对他的嘱咐。 再看看其他人,脸上的陶醉之情愈发浓厚,而眼神,却越来越茫然,一个个痴了一般缓缓朝船头走去。 不妙! 钟晴冲上去将走在最前头的里克一把拖了回来,力道很大,里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而他很快就站起来,傻笑着继续朝刚才的方向走去。 见状,钟晴眼珠一转,从堆在甲板旁边的杂物中拣出一条粗大的尼龙绳子,挨个把他们四人的双腿紧紧拴住,再把绳子的另一段牢牢系在通往船舱的楼梯扶手上。 做好这一切后,他拔腿就钻进了船舱,往自己的睡房飞跑而去。 双子水晶!那个可以救他们! 放在哪儿了?好像是放在背包的夹层里。 老妈真是个乌鸦嘴,说什么中什么。现在好了,幽灵船的问题还没解决,现在又来个唱歌的妖怪,真是妖魔鬼怪都碰齐了。 钟晴边跑边埋怨。 进得房间,钟旭一把拉开床头的小柜,拖出他的双肩大背包,火速拉开拉链,埋头摸索起来。 几秒钟后,钟晴吁了一口气:“幸好在这儿。” 一块穿在黑色细绳上斑斓通透的紫白双色晶体被他握在了掌中。 不敢耽误,他立即起身返回甲板,那四个被妖怪迷倒的家伙还等着他用这块水晶敲头救命呢。 当满头是汗的钟晴捏着救命的宝贝出现在甲板上时,眼前的情景却让他傻了眼。 鱼妖的歌声已然消失,而那四个被他牢牢拴住的家伙也全体不见了踪影,只有黑色的尼龙绳完好无缺地散落在地上。 现在,整个甲板,整艘船,或者应该说是整片视野范围内的海域只剩下他孤单单的一个人。 老天,他们不会真跳海了吧?! 钟晴两步窜到船舷处,附身看着下面的海水。 很平静,非常平静,连一圈涟漪都没有。 如果他们真的跳了下去,这么短的时间,水面上的痕迹是不可能完全消失的。 没有跳海,那他们会跑到哪里去?! 钟晴焦躁不安地四下察看。 妈的,好不容易带个队当回老大,却没想到这大王乌贼没找到,反而把五分之四的队员给弄丢了。最糟糕的是现在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是被鬼抓了,还是被鱼妖给勾去了,情况真是出乎意料地复杂,只希望他们平安无事才好,否则四条活鲜鲜的人命,他要如何交待?! 钟晴强压下心中的慌张,沿着船舷而行,想看看有没有蛛丝马迹遗留下来。 一路走到船头,他果然有了发现——紧靠在一起的两艘船中间,不知何时多了一块长约两三米的木质踏板,看来十分稳固的样子。 再看,灯光下,踏板中央雕刻着的考究图案清晰可见,而它的另一端,一顶蓝色的棒球帽遗落在上头。 钟晴一眼认出,那是布鲁格的帽子。 难道他们……上了幽灵船?! 钟晴听到自己的心脏咯噔响了一下。 添了添干涩的嘴唇,他眼神复杂地看着那块看似普通,实际上却是通往另一重世界的路径,思索着下一步棋该如何走。 天上的星子依旧漂亮,四周沉静如初,老旧而坚硬的木料,横跨在闪烁着细碎光点的幽深海水上,通身都散发着要他走过去的诱惑之意。 面对眼前这份特殊的“邀请”,钟晴其实是害怕的。 可是,似乎没有其他选择。 救人要紧,豁出去了! 钟晴把手中的双子水晶挂在脖子上,心一横,从船舷上一举跃下,稳稳站在踏板上。 深吸一口气后,他纂紧拳头,两步便跨了过去。 生平第一次,钟晴登上了一艘幽灵船。 一阵异于海风的气流从他的后脑勺拂过,钟晴下意识地一回头,惊讶地发现送他过来的踏板,在眼前凭空消失了。 他回过头,紧紧握住胸前的护身符和双子水晶。 没事的,没有什么鬼物是钟家人收拾不了的。 钟晴反反复复在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小心翼翼地寻路进到了船内。 船里竟然有灯光,非常明亮。 钟晴站在一条狭长走廊的起点,将已经掏出来的打火机重新揣回了兜里,他本以为这里头应该是漆黑不见五指的。 四下打量,他心里的疑惑与不安越来越重。 房门,墙壁,地板,包括顶上的灯盏,个个精工细琢,极尽奢华之能事,所见之处,统统崭新而干净,完全推翻了他之前对幽灵船的看法。这里,一点也没有他想象的残旧破败,除了没有人没有生气之外,它就是一艘再普通不过的上好船只。 钟晴捏着阵阵发痒的鼻子,心烦意乱地在原地踱着步子。地方这么大,天晓得他们几个被困在了哪里。 想来想去,他眼睛一亮。 拿出刚才拾到的布鲁格的帽子,钟晴把它放到了面前的地板上,紧接着自己也盘腿坐下。在盯着竖起的手指犹豫了半天之后,他眉头一皱,闭着眼一口朝右手食指咬了下去。 他想画一道寻人符。 这招是他上个星期才学会的。根据钟家的专有典籍上记录,活人肉体若被鬼物所擒且不知所踪的话,可取其离身不超过24个钟头的贴身物事一件,置于寻人符之上,若所寻之人未亡,残留于此物之上的生气便可借符咒之力自行指出其主人隐匿的方向。 虽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机会实践过这个新法术,但是除了这个,钟晴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更有效的方法了,他的灵力还不够高深到可以直接从浓重的鬼气中辨别出活人留下的生气。 睁开眼,钟晴呲牙咧嘴地看着手指上冒出的血珠,心想这次回去定要一次性抽它一袋子血出来留备后用,免得一遇到要画符就得现咬手指,疼得要死。 钟晴把手指摁在地上,以帽子为中心不假思索地地划拉起来,颇具龙飞凤舞之势。 在点上最后一笔之时,钟晴的手忽然停住了,这一笔的勾是往左还是往右呢?好像是右边吧,转了转眼珠,钟晴潇洒地把手指往右一挥,完成了自己的第一张“寻人符”。 带着一点点得意之情,他又将双手置于膝上,捏诀念动咒语。 随着他嘴唇的翻动,只见一缕淡淡的白气从蓝色的帽子里袅袅而起,被注了生命一般朝走廊的另一端飘去。 见状,钟晴大大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们几个应该还尚在人世。 他不敢怠慢,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紧跟着这缕白气朝前跑去。 穿过走廊,又越过一个类似宴会大厅之类的场地,再上了一座旋转楼梯,七拐八绕,白气最终在另一条走廊的尽头停了下来,来回旋了几个圈后,一头钻进了雕满玫瑰花纹的墙壁里没了踪影。 撵到白气消失的地方,钟晴瞪着面前坚硬无比的大理石墙壁,一下子没了辄。 这可怎么是好,他们不会是在这墙壁后头吧?! 钟晴走上前,伸出手在墙壁上东拍拍西敲敲。 可是,察看了半天,双手都快拍肿了,他也没有半点收获,不高也不低的墙壁仍然纹丝不动地挡在眼前,没有丝毫破绽可寻。 难道那玩意儿带错路了? 钟晴揉着生疼的手掌,正气恼地想着,却冷不丁听到了一阵传自墙内的奇怪响动—— 叮……叮……叮…… 像是不知名的金属物品在一个空旷的房间里相互撞击所发出的声音,清脆的,带着回音。 钟晴竖起耳朵,干脆整个人都贴在了墙壁上,想把从墙里传出的动静听得更加真切些。 果然,墙壁里的响动越来越大,叮叮之声不仅不绝于耳,反到感觉离自己越来越近,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墙壁的另一面朝自己冲过来一般。 当钟晴觉察到扑面而来的危险想抽身退开时,他却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从上到下,整个身体仿佛被泼了强力胶似的,紧紧粘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钟晴使出浑身解数,拼命想把自己拉下来,却始终不能动弹分毫。更麻烦的是,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霸道力量也来凑热闹,像无数双看不见的大手一样,拽住钟晴死命地往墙壁里拖。 “喂!喂!哪个不要命的在拖我!快放开我!混蛋!放手!!”钟晴哪里都不能动,除了嘴巴。 然而,他的嘴巴也没能幸免多久。 坚硬的大理石霎时成了触不到底的沼泽,钟晴越陷越深,绵软如稀泥的物体渐渐将他整个人吞入其中,他想喊,奈何眼耳鼻口都被堵住了一般,哼一声都不可能,窒息与黑暗是他唯一能感觉到的东西。多年前他曾被一群恶鬼拖入鬼洞,那种让人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恶心的憋闷,同现在的感觉极其相似。 不消十秒,钟晴从墙壁里消失了。 扑通! 哎哟! 一声闷响后紧跟着一声惨叫—— 两米高的墙头栽出了一个人来,四仰八叉地砸在地板上,摔得金星乱冒,脱离身体的所有意识都被痛觉给拉了回来。 钟晴喘着粗气,揉着几乎被地板磕脱臼的下巴,骂骂咧咧地撑起身子坐在地上。 自己这是落在什么鬼地方了?! 他一边大口大口吸着新鲜空气,一边转动酸痛不已的脖子,四下打量着自己的降落点,越看,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很是宽敞的一个房间,摆放着全套十七世纪欧式风味的家具,茶几,沙发,柜子,乳白色的,镶着金色的花边,贵气十足。一大束盛放的红玫瑰,带着点点晶亮的露水,端端插在茶几上的古董花瓶里,甜丝丝的暗香充盈一室;正对面的一方壁炉,竟有红红的火焰跳跃其中,映得不远处的玫瑰色落地窗帘越发鲜艳夺目;还有一张看上去又软又舒服的躺椅,摆在壁炉前方,悠闲地摇晃着,发出有规律的伊呀之声。 这样的布置,钟晴见过,在那些讲述同中世纪欧洲贵族有关的电视片里。 如果不是鬼气依旧,他真的会以为自己一不小心掉到了百年前某个贵妇人的闺房里。 真是奇了怪了,只是一墙之隔而已,感觉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钟晴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来处,纳闷地抓着头,从地上站起身来。 铛! 啊哟! 钟晴又惨叫一声,弯下腰抱住了头,疼得眼泪直流。 “**的,又是什么东西撞我?!”他恼怒地抬起头大吼,寻找狠狠敲中了他脑袋的凶手。 搞什么鬼,要找的人还没找到,自己却已经遍体鳞伤,这该死的幽灵船实在可恶至极,处处跟自己作对。 被激怒的钟晴发誓如果不放把火烧了这破船他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当快要喷火的视线聚焦在头顶上时,钟晴却一下子愣住了。 撞他的凶手,是一面镜子,准确地说,是很多面镜子中的一面。 天花板上,竟然高高低低地悬挂着几十上百面一模一样的镜子。 椭圆的,一尺左右,镶着铜色的花边,半尺不到的黑木镜柄朝着天花板,似有一条稳固的线绳系在上头,在空中微微晃悠,而这一面垂下的高度,刚刚够击中身材高于185公分的钟晴的脑袋。 钟晴掂起脚,再仔细一看,却发现根本没有什么绳子系在上头,这些镜子,看似悬挂,实则漂浮在空中。 壁炉里的火苗突然闪动起来,一股不大不小的冷风不知从何处刮了过来,头顶上登时叮叮作响。 钟晴盯着那些明晃晃的镜子,明白了刚才在墙壁外头听到的声响正是这些玩意儿相互碰撞所造成的。 挂这么多镜子在这儿,什么意思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揉着疼痛未减的脑袋,钟晴埋着头小心翼翼地穿过那一大片诡异的镜子,走到了茶几前头。 近看,才发现花瓶里的玫瑰真是花红枝翠娇艳欲滴,似是刚刚采摘下来一般新鲜,那一抹诱人靠近的奇特魅力,怕是不爱花草的山野莽夫也会忍不住上前多看两眼。 钟晴走前两步,俯下身子嗅了嗅鼻子下的花朵,锁紧的眉头顿时舒展了些。 真是好闻的味道,跟平常所见的那些玫瑰的香味似乎不同,更浓郁了些,也更甜腻了些,沾了魔力一般吸引着他不断嗅吸着从里头渗出的与众不同的芬芳之气。 “不要闻……不要闻玫瑰花……” 突然,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钟晴耳畔响起。 他心下一惊,本能地想直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僵硬不听使唤了,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 钟晴一手撑住茶几,使劲甩了甩脑袋。 一·重逢幽灵船3 这是怎么了,本来精神饱满的自己似乎突然变成了一个倦极之人,恨不得立刻躺下去大睡一觉。 “走开……离开那茶几……快……”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谁?!谁在说话?” 钟晴大声问,并拼命支持住自己不要倒下去。 然而,他话音刚落,不曾料想到的意外便发生了。 插花之用的白色花瓶蒸发了一般没了没了踪影,数十条带着细刺儿的红色触手嗤一下从那玫瑰花里窜了出来,直扑钟晴而去。 面对这突然袭击,钟晴躲避不及,瞬时便被那些面目可怖的触手缠住了脖子。 与此同时,那椭圆的茶几竟如活了一般,刷一声立了起来,面上的白漆如见火之雪一样溶化开来,白色的汁液一缕一缕地滑落下来,一沾地便消失不见。随着那些汁液的流淌殆尽,一面光滑敞亮的大镜子露了出来。 除了体积上的巨大,这镜子的形状外表跟挂在上头的那些个小镜子完全无二。 而那攫住钟晴的带触手的玫瑰花,居然是长在这镜子的正中央的。 茶几,花瓶,只是这个怪物镜子的伪装而已。 钟晴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剧痛,想必是那些触手上的小刺扎进了肉里,更麻烦的是,那些触手力大无穷,每一根都充满了要把他拖进镜子里的疯狂欲望。 这样的偷袭实在无耻,钟晴又急又气又慌,他不顾手掌的疼痛,紧紧抓住脖子上黏滑的触手,拼命向外拉,为自己的脖子争出一点点松动的空间,不至于立即被缠绕到窒息。他手脚并用,艰难地朝后退着步子,想挣脱并且扯断这些恶心的东西,却奈何手里头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武器,而现在的情形也根本不允许他腾出双手来施展有效的攻击之术。 “用双子水晶……刺镜子的中心……” 千钧一发之际,那莫名的声音又出来了。 钟晴没时间再想其他,立即按那声音的吩咐,腾出右手,一把抓出埋在衣服里头的双子水晶,将打磨成尖头状那端对准镜子上玫瑰花扎根的位置猛刺了下去。 只听到吱一声怪叫。 镜子上原本嫣红夺目的红玫瑰像被剧毒农药喷了一般,迅速发黑并焉了下去,几道清晰的裂纹从它的根部扩张开来,很快遍布到整个镜面上。 钟晴只觉得脖子上一松,那些想要他性命的怪物一条一条地缩了回去,随着已经焉成了黑点的玫瑰一起,消失在了镜子上。 “可恶的东西!”钟晴愤然地盯着眼前貌似普通镜子,却差点要了他小命的怪物,无名火噌噌地往头上窜。 他眉头一拧,双掌合一,屏息提升灵力,喝道:“九焰地火,尽三界之不净。出!” 霎时便见一道灿金火焰从他的掌中跃出,直奔那镜子而去。 钟晴知道自己目前的功力还不足以驱策更强的火力,也不确定这九焰地火对这种形态的怪物有没有致命的作用,只要是能把它烧得面目全非,就算是出了口恶气了。 呼呼的火焰不断朝已经接近四分五裂的镜子上涌去,一阵人类才有的痛苦呻吟从镜子里头渗出。 钟晴听了,不由大喜,努力让手中的火焰燃得更旺一些,一副不烧死这怪物誓不罢休的模样。 然,他没高兴多久,便见一道刺眼的白光闪电般划过眼前,钟晴本能地闭了闭眼睛。而就在这一眨眼间,那面已接近四分五裂的大镜子原地消失了。 逃跑了?! 钟晴熄灭了手上的火焰,气愤难平地看着它消失的地方。 余怒未消,他又听到身后突然乒乓之声大作,似有许多东西落在了地上。 钟晴回头一看,那些“挂”在上面的镜子竟然纷纷落了下来,乱七八糟地铺散在地上。 “快点到壁炉这边来,把火灭掉,砸碎里头的镜子!” 在钟晴还瞪着身后的一堆镜子发楞时,刚才那个救过他一命的神秘声音又来了,听上去比之前清晰了许多。可以确定,那是个年轻男人的声调。 应该不是会对自己构成危险的角色,否则又怎会出言相救。 这么想着,钟晴放下高悬的心,快步走到壁炉前欲扑灭燃烧仍欢的火焰。 但是,他看尽了整个房间,也没有发现可以用来灭火的水源。 正在为难,男子的声音从火焰后头响起:“以火攻火!这鬼火是水扑不灭的!” “哦!”钟晴应了一声,心里却纳闷儿得紧,头一回听说火能灭火的。 不过对方既这么说了,姑且一试罢。 他集中精神,重新提起灵力,一掌将手心中燃起的九焰地火端端送到了壁炉之中。 一金一红两股火焰顿时纠结在一起,似两头猛蛇相斗,无数火星朝四周激迸开来,滋滋之声不绝于耳。 约莫几分钟后,壁炉里的酣战渐渐平息了下去,已经融为一体的汹汹火焰越缩越小,不是熄灭,却像是被传自地下的某种力量吸入进去般,消失得不留痕迹,连一丝清烟也没有留下。 钟晴收回右掌,呆呆看着,心想今天也算是长见识了,从没想到过自己的九焰地火还有充当灭火员的神奇功效。 “别在那儿磨蹭了,快过来把炉壁里的镜子砸碎啊!”男人的语气急了几分。 钟晴这才回过神来,赶忙蹲下身子,钻进了刚刚好容下一个人的壁炉里。 刚一抬头,就见道明光一闪而过,自己正面所对的炉壁上头稳稳地嵌着一面六角型的雕花镜子,纤尘不染,分毫不差地映出钟晴的身影。 晕!哪个吃饱了撑的把镜子放在壁炉里?! 他骂骂咧咧地把身子往前凑了凑,顺手摸到了一根靠在炉壁边上的长把铁钩,准备捅碎这面怪里怪气的镜子。 刚要发力,镜子里头传出了话来:“铁钩没用的,用你的双子水晶来砸。” 闻言,钟晴吃了一惊,原来,说话人竟藏身在这镜子里?! 不可思议。 半惊半好奇之下,他取下垂在胸前的双子水晶,紧紧捏在手里,吸了口气,照准镜子的中心狠狠砸了下去。 镜子裂了。 紧接着就是霹啦一声巨响,似有狂暴雷电在头上炸开,伴着从镜子裂痕里冲出的无数蓝紫相间胡乱飞舞的半月型光束,大大小小的碎片飞溅而起,纷纷朝着钟晴面前扑去。 哇! 钟晴不禁大叫。 空间这么小,距离这么近,他怎么躲得开这些看上去棱角锋利无比的镜子碎片?这不成心毁他的容吗?! 可是,他立即就发觉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那些密密麻麻来势汹汹的小东西,在离他的身体不到一厘米的地方来了个急刹车,一个个如同滴落在滚烫钢板上的水珠,霎时便蒸发得踪影全无。 几乎晃花了他双眼的乱光也在同一时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壁炉里这方小小的空间,轰一下混乱了,又轰一下恢复了平静。 钟晴挪开挡在眼睛前的手掌,出了一口大气,暗自庆幸自己的安然无恙。 抹去额头上惊出的冷汗,他抬眼看向前头,发现原本嵌在炉壁里的那面镜子已经尸骨无存了,只有一个同等大小的黑色窟窿留在了暗灰色的炉壁上。 看上去好像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啊。 钟晴把身子往前挪了挪,伸长脖子疑惑地打量着这最新发现。 突然,一只略嫌苍白的大手从那黑窟窿里探了出来,紧紧抠住了窟窿的边缘,然后,又是另外一只,也紧紧抠住,再不肯松开的样子。 见此情景,钟晴没来得及叫唤,条件反射地直起身子想往后撤退,却忽略了壁炉里有限的高度。 嗵一声闷响,他的头新伤又添。 而此时,除了那两只拼命往外用力的大手,黑窟窿里又冒出了新东西,圆溜溜,金闪闪。 貌似一个人头。 长着金色头发的人头。 钟晴捂着疼痛不止的头顶,一时进退不得。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头,非常困难地,脸孔朝下,一点一点朝外头挤。 钟晴攥紧了拳头,同时也攥紧了手里堪称最意外武器的双子水晶。 “喂!你能不能过来帮个忙?我好像被卡住了。” 已经完全挣脱出来的头颅,费力地抬了起来,望向钟晴。 四目相接,汇集在两者之间的空气突然凝固了。 “你是……”钟晴诧异地瞪着炉壁上的头。 “你是……”炉壁上的头同样诧异地瞪着钟晴。 眼睛耳朵鼻子嘴巴,难以置信的目光在空中交错,犀利地扫视着对方的容貌。 “坑……坑……ken?!你是ken?!” “钟……晴?!” 当事人都以强烈振动的声带玩儿命地表达着故人重逢时的惊讶与激动,尾音不知拔高了多少个调。 “你怎么在这儿?!这这,实在太意外了。”钟晴彻底忘记了头上已经肿起来的大包,蹭蹭爬到ken的面前。 “这个还是等下再来解释吧,你先把我拉出来。”ken把自己的手又努力朝外伸了伸,精疲力尽地说。 “哦哦,好好。”钟晴忙不迭地点头,赶紧捉住他的手腕,身子朝后仰,边朝壁炉外头退,边使出吃奶的力气把ken往外拖。 “怎么……感觉……你是陷在沼泽里了一样……” 钟晴喘着大气,从牙逢里挤出话来,脸因为用力过猛而涨得通红。 “从一个空间拖到另一个空间,肯定是不容易的。”ken面有歉意地笑了笑,“万幸碰到了你。” “你万幸……我倒霉……” 钟晴嘟囔着,继续他艰苦的工作。 肩膀,身子,腿,在他的努力下,ken终于从那个窟窿里彻底解放了出来。 “哎哟我的妈嗳……完全没力气了……”钟晴瘫坐在壁炉外头的地板上,汗水淌了一脸。 虽然全赖钟晴出力,可ken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背靠在墙上坐着,像是一条被人在空气里晾得半死的鱼突然回到了水里,发青的面色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恢复正常。 “你救了我的命。”ken微微喘着气,转过头,拍了拍钟晴的肩膀,旋即又咬牙道:“那个死老怪物,居然把我关在炉子里头,差点变了烧猪!” 钟晴揩去脸上的汗珠,缓过气来的他满腹狐疑地问道:“哪个死老怪物?你怎么也在挪威?居然还被困在了……嗯……壁炉里头?!” “我是来找我妹妹的,那个丫头偷了我一件至关重要的物什。却没想到经过挪威海时,一时大意,被困在了这艘幽灵船里。”ken轻描淡写地给了答案,而后拍拍衣裳上的污物,话锋一转:“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啊,不行!”钟晴一个激灵,站了起来,“不能马上走,我还得找我那四个被拐来的同伴。” “你的同伴?四个?”ken也跟着站了起来,皱起眉道:“那块袭击你的大镜子在你到来之前,吞了四个人进去,三男一女。莫非他们就是你的……” “什么?吞了?”钟晴没顾得听完,急得一蹦三尺高,“可是我的符告诉我他们还没死啊!” “我没说他们死了。”ken示意他别那么冲动,然后指了指后面那一大堆镜子,“你去那里头翻翻,我想他们应该都在那里。只要那怪物吞了一个人,那里就会多生出一面镜子来。” 镜子?又是镜子?又关镜子什么事?为什么这里什么东西都要牵扯到那些该死的镜子! 钟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这种叫镜子的东西。 三步并两步地走到那堆横七竖八的镜子前,钟晴蹲下去,边拿手拨弄着边问跟在他身后的ken:“你说他们跟你一样?都被关在了镜子里吗,还是……” 话没问完,钟晴马上就噎住了。 他发现,这些镜子里,每一面都映着一个人影。 钟晴随手拿起一面放到眼前,不由目瞪口呆。 偏就是那么巧,这镜子里“装”的,正是他失踪的组员——薇诺尔。 此时的她被缩小了n倍,蜷缩着身子紧闭双眼,毫无知觉地躺在他手上的镜子里。如若不是还能看到她的胸膛在轻微起伏,钟晴定会认为是哪个多事之人把薇诺尔的照片嵌在了镜子里。 再找,钟晴很快就从镜子堆里把其余三人给翻了出来,翻找的过程中,他发现这些镜子里无一例外地都“装”着一个人,男女老幼,形色各异。只不过,除了他的组员外,其余那些镜中之人从头到脚都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包括皮肤在内,一动不动,彷佛黑白老照片。 “这……这……真是见了鬼了,都缩得这么小,还跑这里头去了?!”钟晴把四面镜子一一摆到面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些束手无策。 见状,ken也蹲下来,看着钟晴倒霉的同伴们,吁了口气道:“还好你及时来找他们,现在还有得救。” “什么意思?”钟晴盯着他。 “如果你的同伴跟其他镜子里那些人一样没了颜色,就表示他们已经死了,永远也不可能从镜子里出来了。”ken随手拿起一面装着一个孩子的镜子,看了看,摇摇头,惋惜地放下,又道:“从进入镜子算起,他们的生命只有六个钟头。要在这个时间之内把他们从里头放出来。” “只有六个钟头?!” 钟晴突然觉得以钟头来计算人的生命是一件多么压抑的事情。 “哦!我知道了!”他猛一拍大腿,“用双子水晶,就像砸碎关着你的那面镜子一样。” 话音未落,钟晴抓起一面镜子,举起手里的水晶就要砸下去。 “不要!” ken大喝一声,拽住钟晴的手腕及时制止了他的行为。 “干嘛?有什么问题吗?”钟晴十分不解。 “如果你现在砸碎了这些镜子,你的同伴也会跟着粉身碎骨的,他们现在是一体的。”ken一字一句地警告道。 “你说什么?!”钟晴迟疑地收回手,“可是,刚才不就是这么把你救出来的吗?” “情况不同。”ken耸耸肩膀,继续道:“要在时限之内安然离开这艘船,才可以用双子水晶砸镜子救人。” “这么麻烦?!”钟晴有些担心。 ken不容置疑地点点头:“唯一的办法。” “那还等什么,赶紧走人!”钟晴连忙站起来,跑到沙发前,一把扯下搭在上头作装饰用的流苏方巾,又回转身把方巾铺在地上,抱起那四面镜子放在上头,最后将方巾打成了一个牢靠的包袱,稳稳背在了肩上。 “快快快,争取时间。”收拾好一切后,钟晴心急火燎地朝他进来时穿过的墙壁走去。 ken一把拉住他,奇怪地问:“你干嘛往那儿走?” “我刚刚就是从那儿进来的,那墙壁是这鬼房间的入口啊。”钟晴挣开他的手,“别磨蹭了,快走吧。” 一·重逢幽灵船4 “嗯,那的确是入口之一。但是,”ken指了指另一个方向。 “那边呢,有道门,进出同样方便。我们不用穿墙出去。” “啊?!有门?”钟晴这下恼了,“为什么我画的寻人符有门不走,偏要引我去穿墙呢?差点摔死我。” “不清楚哦。”ken拉着钟晴朝另一头的房门走去,边走边说:“据我所知,符咒之类的东西都会拣最有利于制符之人的方式发挥作用。如果你画的符带你去撞墙嘛……恐怕就是你自己的原因了……” “我的原因?!”钟晴把包袱往上拉了拉,嘀咕着:“莫非我画错了?!” 闻言,ken只笑不语。 拉开眼前足有三米高的白色镶金房门,二人疾速走了出去。 但是,刚一出来,钟晴便被门外走廊上的景象震住了。 他简直是欲哭无泪。 镜子,又见镜子。 整条长梭梭的走廊全是镜子,墙壁上,天花板上,包括脚下的地板,全部是用一块块方方正正的镜子铺就而成。 放眼看去,到处都是他们两个人的身影,多看一眼便教人眼花缭乱。 “走啊,愣在那儿干嘛?”还是ken比较镇定,拽了拽钟晴的衣袖提醒道。 “哦,走……走……”回过神的钟晴用力揉了揉眼睛。 二人继续沿着这条镜子走廊朝前赶去。 行进途中,钟晴忍不住问:“你好像对灵异之术很是了解啊,印象里你只是个帮着我姐夫处理公事的普通人而已,却没想到居然知道那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的确很普通啊。”ken笑了笑,“只不过对鬼妖之类的异事比较有好奇心罢了,常常自己钻研这方面的知识,呵呵。” “你现在还跟着我姐夫?”钟晴又顺口问了一句。 “没有了。”他摇头,“四年前我就辞职离开盛唐了,然后满世界乱转,没有再回过中国。” “这样啊……那你知道我姐夫他……” “咦,好像走到头了。” 钟晴的问题还没问出口,便被ken打断了。 他们两个都是人高腿长,转眼间已经赶到了走廊的尽头。 那里立着一扇褐色的双开木门。 ken动手拧了拧把手。 木门纹丝不动,连道缝都没露出来。 钟晴跟ken对望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出脚,朝门面上用力踹了下去。 砰! 木门应声大开。 两人定睛一看,愣足三秒。 “我……恨……镜……子!” 郁闷无奈和咬牙切齿在钟晴乌云密布的脸上交替出现。 木门后的景观,跟他们刚刚走过的镜子走廊相比,除了铺在天花板地板墙壁上的镜子从方形变成了圆形之外,基本上没有任何区别。 “走吧,别管那么多了。”ken的脸色没有太大的变化,镇定地拉住了钟晴,快步朝前走去。 钟晴忍住眼睛里传来的阵阵不适之感,边走边抱怨:“我敢说全世界的镜子加起来也没有这里多,如果拿去做生意,怕是十辈子都卖不完。混蛋,晃得我眼睛都花了。” “坚持一下吧,这毕竟不是一艘普通的船只。”ken揉了揉眼睛,“能顺利出去就好,救人要紧。” “哼,要不是赶时间,我非烧了这破船不可!”钟晴气咻咻地继续发着脾气。 ken看了看他的样子,笑道:“跟七年前相比,你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 “什么没变化?!没见我变帅了吗?”钟晴没好气地回敬了他一句。 他现下的心情糟糕透顶,难得正儿八经地当上一回领导,难得以这样的身份做一回崇高的科学考察,却没想到落到这样一个窘境,真是丧气极了。 “哈,是比当年成熟不少,我说你的外表。”ken听出了钟晴语气里的不快,不以为然地笑着,继而又道:“还没问过你,你又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我不是说了吗,我就是来救我背上这几个家伙的。”钟晴朝装着镜子的包袱努努嘴,沮丧地说:“我们学院委派我带着这队人到挪威海来寻大王乌贼的下落,却万万没想到遇上了这倒霉事儿。” “让你带队?呃……”ken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嗯,还好还好,总算是把人救回来了……一半。” 看着他的表情,钟晴不干了,沉着脸道:“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带队怎么了?你我当年也不过点头之交,别作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别忘了,不是我,你还在壁炉后头当烧猪呢!”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ken赶紧陪着上笑脸,“身为钟家的成员,自然不是凡品。有你在侧,我们所有人定会逢凶化吉的。” 他的一番好言相抚登时让钟晴的无名火消去了一大半,但是后头这句话,却教钟晴起了疑。 “你知道……我们钟家?”他眉毛一挑。在他的记忆里,这个ken从来没有出现在任何一件与他们家族“事业”有关的事件之中。 “虽然不太了解你们,但是大抵知道你们钟家是干什么的。”ken的嘴角出现了一道好看的弧线,旋即他移下目光,盯着钟晴挂在胸前的水晶,很随意地问道:“你这双子水晶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钟晴顺手摸了摸那块冰凉沁人的晶体,脱口而出:“是我带队出发前老妈给我的,说带着它肯定有好处。” “这是你***东西?” 一抹难以琢磨的深邃之意从ken的眸子里闪过。 “嘿嘿,当然了。难得你也是个识货的人,还懂得叫我用它来救咱们。啧啧,这宝贝的确够神奇!”钟晴面露得意之色,继续吹嘘:“莫说我们整个钟家,单我老妈一个人,手里的好东西就多不胜数。” “呵呵,你们家族真称得上是天下第一大奇景。”ken随口附和,继而又问:“你妈妈她姓……” “你看,又是一道门!好像跟前头那道一模一样啊!” 钟晴一个急刹车,停在了面前紧闭的木门前头。 “好像是的。”ken没有再继续他的问题,走上前,照例拧了拧门把,然后无奈地摇摇头:“又锁住了。” “我来!” 钟晴一马当先地冲上去,别的不说,他踹门的功夫算是火候十足。 哐当! 这一脚的力道比刚才还狠上几分,两扇结实的木门差点在他的大长腿下支离破碎。 但是,最终破碎的,不是木门,是钟晴“脆弱”的心灵。 “为什么……又是镜子?”这下钟晴没有暴跳如雷,看着眼前一面面排列得整整齐齐,把整条走廊铺得满满当当的三角形镜子,异常平静地低语。 暴风雨来临前,都是很平静的。 ken也没有说话,只以探究的目光看着面前的景象。 几秒钟后,钟晴终于爆发了。 情不自禁地挥舞着拳头,钟晴对着四周大吼:“又是这些该死的镜子?!**的还有完没完了?!方的圆的三角的,下头是不是还有五角六角的?!到底是哪个乌龟王八蛋有这种变态的恋镜癖?!这到底……” “嘘!”ken见状,走上前摁了摁钟晴的肩膀,示意分贝已经大大超标的他安静一点,“你叫得再大声也于事无补。冷静一点!” “你不觉得这也太离谱了吗?咱们走了这么久,可看到的除了镜子还是镜子,这样下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得去?”钟晴喘着气,心里满是猫抓似的焦躁难受。四个大活人的性命背在自己肩膀上,正在被分分秒秒流走的时间一点一点带走,面对如此情势,依照他的性格,如何能冷静得下来?! “我看我们没有必要再走下去了。”ken神色肃然地看着镜子里的他们,又轻轻一笑:“估计这里的主人舍不得我们离开呀。” “嗳?!”听他这么说,钟晴愣了愣,“你的意思是……这些怎么也走不完的走廊是这里的‘主人’给我们布下的障碍?它躲在暗处使坏,根本不会放我们离开是吧?!” “很明显是这么回事啊。”ken点头,走到墙边,伸出手指摩挲着镜子上精美的装饰花纹,若有所思地说:“这么多的镜子,到让我想起了一个很久之前的传言。” “传言?”钟晴跟过去,“什么传言?跟这艘幽灵船有关?” “大约两百年前,挪威有一位伯爵夫人,名叫苏雅维娜。这个贵妇人,在当时拥有挪威第一美女的称号。她十分迷恋自己的容貌,平时最爱做的事情就是照镜子,最喜爱的东西,也是镜子。她曾命人搜罗天下各式各样的镜子回来供她赏玩,其中一面镶满红蓝宝石的纯金圆镜最得她心,常常拿着它,一照就是大半天。因此,苏雅维娜也得了个‘镜子美人’的别称。但是,纵是再娇美的容貌,也无法与时间对抗。当她发现自己的绝代风华正一天一天走向衰老时,她几乎疯狂。为了永远留住自己的青春貌美,她想尽了一切办法,最后找到了不被正道所容的邪恶女巫。女巫告诉她,只要每天以一个活人的鲜血来浸泡镜子,那个人的生命就会附着在镜子上,届时再以这镜子映照自己,就能让容貌得到最宝贵的生命的滋养,青春永驻。苏雅维娜信了,也照做了。从那天起,每天都有无辜的人死在她手中,而她的模样,也的确如女巫所说,没有留下任何时间的痕迹,美丽到让人心醉。可是,她的丈夫却没有因为她的美丽依然而对她死心塌地,对他来说,年轻情人的吸引力始终更胜一筹。在一次出海旅行时,满心嫉恨的苏雅维娜找机会毒死了丈夫的小情人,并割开她的咽喉用她的血浸泡自己最心爱的那面镜子。此事很快便被她的丈夫发现了,暴怒之下,他用苏雅维娜手中的镜子砸死了她,并将她的尸体连同那面镜子一同抛入了挪威海。之后的日子,便常常听说有出海的人在挪威海上无缘无故失踪,民间传言那些人都是被苏雅维娜的鬼魂抓去泡镜子了。二战期间,又有传闻说有人从挪威海里打捞起了那面跟苏雅维娜同沉海底的宝石镜子,这价值连城的宝贝最后落在了纳粹手中,再后来便不知所踪了。” ken尽量以最快的语速讲出了一个不短的离奇传说。 “你的意思是,如果那传说是真的,将我们困在这里的元凶,就是那已经死了两百年的变态镜子美人?!”钟晴的声调又高了上去。 “也许吧。”ken理了理稍显凌乱的头发,“传说也不见得全是杜撰的。看到这里多到吓人的镜子,还有发生在你我身上的种种,或许真有其事也不一定。” “等等。”钟晴突然想到了什么,急急问道:“你说那镜子最后是被纳粹拿走了?” “传言而已,我不确定。可信度大概是百分之五十。”ken想了想,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钟晴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原地踱着步子,说:“我们现在所在的这艘名叫德尔路尼的幽灵船,一九六五年沉没于北大西洋,据说这船上收藏了一批希特勒当年敛下的财物。难道……” “难道苏雅维娜的宝石镜子也在其中?”ken抢先一步说出了钟晴没有说出的想法。 钟晴无比赞同地拍了拍ken的肩膀,说:“假设传说都是真的,这要了她小命的镜子就是整个事情的关键,我怀疑那变态美人的鬼魂根本就一直附在那面镜子上头,搞不好这艘德尔路尼就是被她搞沉的呢。” “嗯,有点道理。”ken点点头,“但是,就算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我们现在也无法从中找出有效的脱身方法。当务之急是要离开此地,拖过了时间,你的同伴们性命堪虞。” “你对这里的事情那么熟悉,我还以为你会有办法呢。”钟晴直勾勾地瞪着他,眼神又意外又失望。 “老大啊,我还要仰仗你带我脱险呢!你现在反来问我?!”ken哭笑不得,“我知道有的鬼物会以幻境来迷惑人,可惜我没有这个本事分辨我们现在所在的环境是真实还是幻觉。” “那那,那我……”钟晴生生把“我也不会啊”这句话吞了回去,“我,我来吧。不靠我又能靠谁呢?!早就知道你不行,否则就不需要我把你从炉子里扒出来了……” “是镜子。”ken纠正他的说法,一字之差,有损形象。 “不都一样。帮我拿着。”钟晴白了他一眼,把背上的包袱赛到了他怀里。 走到这条走廊的起点,钟晴绞尽脑汁地在他知道同时也会使用的法术里搜索着,看看哪一招能派上用场。 可是,除了通灵朱砂,他再也想不到别的看穿幻境的方法了。 然而要命的是,他偏偏就没有带上这个祖传的法宝在身上,一丁点儿也没。 又急又郁闷的钟晴把手揣在裤兜里,眉头紧锁地在原地晃着圈儿。 片刻,他右手一震,眉毛立即舒展开来,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扬头高声叫道:“嘿嘿,有了!” 他从裤兜里取出右手,指间夹着一张明黄色的纸片。 “既然这里的变态主人有心不让我们离开,那么就算我们看穿了幻境,也无济于事。治标不如治本,索性把它揪出来灭了,一了百了。我试试用我家的伏鬼金剑来灭一灭这里的鬼气,也让它给我们指一条路出来。” 钟家独有的伏鬼金剑会自行攻击施术之人身边百米范围内的鬼物,以这艘船的体积来说,应该都在有效范围之内。就算这些走不完的镜子走廊真的是幻觉,只要他们循着金剑进攻的方向,就定能找到这背后的罪魁祸首。 钟晴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幸好没有把上次用剩下的符纸从裤兜里掏出去。 “以硬碰硬,你……能行吗?我们并不了解幕后主使的实力,它很有可能是一只极厉害的死老怪物呢。”ken走上前,盯着钟晴手里皱巴巴的像是被洗衣机洗过又晾干的符纸,努力想作出很信任他的样子。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钟晴看着ken手里的包袱,“不行也得行!蓝斯上个月才升格当了老爸……要他们每一个人都安然无恙,我责无旁贷!” 看着钟晴脸上少有的肃穆之色,ken站到了一旁,嘀咕着:“就相信你这一次……” 钟晴双手交叉,把符纸稳稳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正要闭上眼睛,却又转过头去,对ken嘱咐道:“待会儿要是有什么危险,你尽管躲到我身后去好了,我会尽量保你周全!” “啊?!哦……好的……谢谢啊!”ken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下,然后马上换上了感激不已的笑容。 “嗯。”这下钟晴才踏实地转过头去,双目微闭,凝息运力,口中念念有词。 不多时,便见数道清晰无比的红色符文通了电一般在符纸上一隐一现,整张符纸随即也耀出一层亮过一层的金色光华,整条镜子走廊顿时化成了一个仿若足金打造的空间。 没想到那样一张惨不忍睹的符纸在钟晴手里竟然还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ken对钟晴的信任值立即上升了几个百分点。 “伏鬼金剑,恶灵退散!出!” 钟晴大喝一声,只见数十道灵光刺眼的金剑从他掌中飞出,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之后,矛头一致地朝天花板上扎了进去。 一·重逢幽灵船5 两个人猛然抬起头,目光齐唰唰地追随着那十几道已经化成一尾金光消失在头顶上的无形利剑,生怕遗漏了任何细节。 一阵嚣叫,无法形容的尖利,刺耳之极,从天花板上扩散到整个空间,猛烈地刺激着钟晴与ken的耳膜。两人纷纷拿手指迅速堵起了自己的耳朵以防失聪。 虽然被这声音搅得心惊,钟晴的感觉却一点也不坏。他肯定,他的金剑定是准确击中了某个躲在后头愚弄他们的目标,否则,不会搞出那么大的动静。 四周的异常反应越来越强烈。 叫声一直不曾消退,上下左右每一面镜子也跟着起了让人咋舌的变化。从在它们渐渐扭曲变形的“脸”,以及在那上头蔓延开的一条条粗粗细细,没有规则的裂痕上来看,这里整个空间似乎正承受着一股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强大挤压之力。 “这里……好像快被挤爆了!”ken捂着耳朵,担心地看着四周,大声说道。 “你说什么?”钟晴凑上前,大声反问。他的听觉现在实在不太灵敏。 ken腾出一只手,指了指身边的镜子,声嘶力竭地说:“我说这里可能要爆炸了!” “哦!爆了才好呢!”钟晴面上竟有兴奋之色,“说明我的金剑发挥作用了,它一定是寻到困住我们的敌人并破了它的法术了!” “但是我们还在这里啊,把我们自己轰了怎么办?”ken几乎喊到破声。 钟晴一愣,他好像压根儿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如果这里不是幻境,而是货真价实的镜子走廊,这么多面镜子同时爆开,产生的不计其数的锋利碎片定会铺天盖地,以爆炸时物体所产生的速度,再加上惊人的密度,一举撞到被包裹其中的血肉之躯上时,怕不是毁容那么简单吧。 “我们还是赶紧撤吧!”钟晴抱着头转身就想跑。 ken一把拉住了他:“这里是这样,那表示整条走廊的情况都该一样,能撤到哪里去?!唉,这次被你害死了。赶紧脱了外套包住头趴下吧!” 钟晴闻言,没有再多嘴,二话不说就开始脱衣服。 看来下次一定要先弄清楚是不是幻境再下手,否则遇到真墙真土,早迟把自己给活埋喽。 当他刚把外套脱下一半时,新情况出现了。 从镜子上那些悚人的裂痕里,突然不断渗出了暗绿色的浓绸黏液,像被化开的蜡一样,顺着镜面,有的向上,有的向下,缓慢地游走着。 整条走廊有被这些液体渐渐占据之势。所过之处,阵阵白烟滋滋冒起,却是那些镜子被逐一溶化时所产生—— 哭脸鱼,2007-10-1922:03:54 之前那刺耳的嚣叫,也随着镜子的消失而低落下去,直至完全听不到。 见状,ken松了一口气,被可能飞溅而出的玻璃碎片伤害的危险看来已经解除了。 “镜子……没有了?!”钟晴套着只穿了一只袖子的外衣,难以置信地四下观望,在看到那些绿绿的液体时,他当即做了一个厌弃的表情:“那些粘乎乎的东西又是什么?看起来怎么那么恶心!” “不知道,管它呢。只要不被玻璃渣变成刺猬,我已经谢天谢地了。”ken白了钟晴一眼,心有余悸的样子。 “这个,嗯……”钟晴转了转眼珠子,拼命掩饰自己的窘态,辩解道:“不管怎么说,事实证明我的招数还是有效的,你看现在……” 他话音未落,却见那些本在缓缓流动的黏液突然加快了速度,并且纷纷改了行进的方向,以他们两人所站的位置为中心点,沿着四壁,齐齐聚拢了过来。 “哇,这些东西想干嘛!”钟晴惊诧地跳着脚,低头看着不停朝他脚下收缩的绿色液体。 “别跳了,你看我们身边!”ken扯了扯钟晴的袖子,双眼里满是警惕之意。 “我们身边怎么了……”钟晴心不在焉地应着,还没有把注意力从自己的脚下移开。 “你抬头看哪!”ken忍不住狠狠掐了他的胳膊一下。 钟晴痛得大叫,猛一下抬起头,正要发作,却马上被眼前所见给惊呆了—— 像极了魔术师表演时,渐渐拉下遮罩在透明箱子上的黑布一样,那些铺满了整个空间的绿色黏液,正如同一大片遮住了“箱子”的布,被看不见的手,以他们脚下的位置为发力点,一点一点拽了下来。 “箱子”外头的真实风景,随即慢慢暴露在身在这个空间内的钟晴与ken面前。 当这层绿色的“遮箱布”以一个绿色的圆点为终结,消失在二人脚下时,四周已是豁然开朗。 ken与钟晴不约而同地用力眨眨眼,双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己所站的“新”地方——宽敞的宴会大厅。 “嗳?!我们怎么会在这里……”钟晴最大幅度地转动着脑袋,看着灯火通明一派繁华的大厅,蓦然想起刚刚他追寻人符时,是经过了这个地方的。 “兴许我们刚才真的落入了幻境里……”ken挠了挠头,皱起眉头嘀咕着。 “应该是的。否则那走廊怎么会在我们面前生生消失了呢。”钟晴点着头,肯定地说:“那些该死的镜子走廊,统统都是幻境,从我们一踏出那个房间开始,便中了敌人的计了。” “现在也不能大意。”ken把背在肩上的包袱往上提了提,谨慎地说:“或许这是另一个幻境也不一定。” “不会吧……”钟晴嗅嗅鼻子,“鬼气比刚才减少了许多呢,我的金剑可不是吃素的,一旦被它击中,我不信还有哪个鬼物够灵力再做一个幻境。” “但愿如此。”ken对钟晴的话持保留态度。 正在这时,一阵类似老鼠叫的吱吱声从二人前方的供宾客休息的长沙发后传来—— 哭脸鱼,2007-10-1922:04:08 声音很轻微,像是被刻意压低了一般,如果不是周遭的幻境实在太过安静,恐怕是很难被发现的。 “听到了?!”钟晴歪着头,凑到ken那边,小声问。 ken确定地点点头。 两人旋即放轻了步子,迅速朝声音的来源处走去。 绕过绣着精致花纹的华贵大沙发,他们探头一看,先是一惊,然后乐了。 尤其是钟晴,笑得两排雪白的大牙在灯光下暴露无疑,洋洋得意之情一览无余。 沙发后头的空地上,四只长不过两尺,通身呈半透明状,头大体小,鼓眼咧嘴,尖腮长耳的“小怪物”按东西南北四方位置排开而立,每一只的手上都紧紧抱着一面已经裂开的小圆镜子,想动却不能动,在那里痛苦地吱吱乱叫—— 四枝金光闪耀的剑型光线,端端插在它们的左脚上,将其牢牢固定在原地,分毫不能动弹。 “嘿嘿,看到了吧,我的金剑多厉害,一剑四雕!”钟晴叉腰大笑,一副做了一桩惊天动地大事业的表情。 ken完全没有被他的高涨情绪所感染,他俯下身子,细细观察着面前的小“怪物”,说:“这些小东西有点名堂啊,你看它们脚底下。” “脚底?”听到ken正儿八经的声音,还在自我陶醉的钟晴有些扫兴地搭下眼皮,朝他指的地方看去。 在四只怪物的脚下所踩的地板上,有一个以白色颜料画下的奇怪图案。标准的正方形,四个角准确地对着四个方向,每个角上都画着不知道代表什么意义的符号,两条对角线的相交点上,摆着一撮金色的头发。 “这个……”钟晴越看越疑惑,“貌似某种灵术阵法啊,但是跟我们常用的又有不同。” “这些怪东西,看起来像是怨气所化的低等灵体。”ken不确定地看了看钟晴。 “好像是的,它们连人形都不具备。”钟晴抓了抓脑袋,先前的得意渐渐被新的担忧所代替,“但是,这里鬼气虽重,但是还不足以达到可以自行形成怨灵的程度。一定有人在背后以异术操纵,将所有能利用的怨气集合在一起,炼成这些可供其驱使的小鬼。” “看来我估计的不错,这里真的有一只厉害的死老怪物。”ken高深莫测地一笑,“那个正方图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西方巫术里的制幻之阵。以怨气之灵置于此阵的四角之上,执何物于灵体手中,则所造之幻境为何物,再将欲加害对象的头发放在对角线相交之点,便能使其陷入无穷幻境,不可自拔。” “哦!明白了!它们每一只手上都拿着镜子,所以给我们的幻境就是无穷无尽的镜子走廊。那……”钟晴恍然大悟,旋即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皱眉问道:“那如果它们手上拿的是……蛇,或者蟑螂呢?!” “那肯定就是蛇堆或者蟑螂窝呗。”ken回答得非常轻松,而后又严肃地说道:“这种巫术一直是西方灵异界的禁忌。虽然你的金剑破除了这个阵法,但是伤的只是这些被利用的工具罢了。真正的施术之人,怕到现在还躲在暗处偷笑呢。” “还有这种邪术?!”钟晴继续挠头,突然明白什么似的,气急败坏地指着地上那撮金色的头发,“你别告诉我那是你的头发!” “肯定是我的啊。”ken的语气非常无辜,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说:“我是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剪了头发,这不能怪我啊。” “剪的是你的头发,为什么会连累我跟你一起掉到那该死的幻境里头去?!”钟晴又气恼又不甘心,那阵法要对付的明明是他,为什么平白无故把自己给牵扯进去了?白白浪费了他那么多时间陪他在一个无聊的幻境里乱转—— 哭脸鱼,2007-10-1922:04:26 “我怎么知道。”ken耸耸肩,“可能你时运低吧。人倒霉了,喝凉水也赛牙缝。” “你……”钟晴被他噎得说不出话,他气愤的目光落在ken的衣领处,一小块露在外头的红色衣料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冲上去,一把扯开ken的外衣。 “哇,你想干嘛?!”ken赶紧护住自己被扯开的前襟。 盯着ken穿在里头的红色衬衣,钟晴傻眼了。 他突然想起了他老妈对他的另外一个重要嘱咐。 这周,他忌红色。 可是,从他一进到这艘破船开始,他咬破手指画下的寻人符,插在花瓶里的杀人玫瑰,金剑符纸上的符文,哪一个不是红色的?!最夸张的是,自己身边居然还贴身跟着一个穿着该死红衬衫的大男人。 如此折腾,他能不倒霉吗?! 他真服了他老妈,说什么中什么,简直是天下第一乌鸦嘴。 “算了,我认了。”钟晴垂下头,有气无力地说,“既然幻境破了,我们赶紧离开吧。” “它们呢?你不收了它们吗?”ken指着那四只被晾在一旁,可怜巴巴的小东西。 钟晴摇摇头:“不劳我动手,它们的级别太低了。等到金剑自行消失时,它们的灵气也会被彻底击溃的。” “哦,那我们快……” ken的走字还没说出口,两个人却同时闻到了一阵异香,像酒,像花,又像蜜,好闻得教人心旌摇荡。 “好香……”钟晴贪婪地吸索着弥漫在空气中的诱人味道,不由自主地收回了已经迈出去的腿。 ken吸了吸鼻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喷嚏,道:“好像是女人的香水味,真浓!” 浓香之中,又传来了一阵悦耳的钢琴声,流畅悠扬,完全是大师级的水准。 香味,琴音,两个被本该是极美好极浪漫的东西,出现在这样一个既不美好也不浪漫的环境里,霎时就变得诡异无比。 “尊贵的客人,这么快就想离开了吗?” 一个娇媚的女声突然从他们身后传来。 钟晴与ken对视两秒,没怎么犹豫,同时转过了身去。 他们的后面,正是宴会大厅里的舞台所在。 半月形的舞台上,来时还是空无一物,现在却多了一架老式的钢琴,以及一个背对着他们正悠然弹奏着乐曲的女人。 他们与弹琴之人的距离,并不太远,钟晴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她金色的及腰卷发,还有湖蓝色长裙上的华丽花朵。 “你就是这艘船的‘主人’?” 关键时刻,始终还是ken更镇定一些,走前两步问道。 琴声嘎然而止。 纤长的手指停止了在黑白琴键上的灵巧飞旋。 “你……不认得我了吗……” 女人的语气里有淡淡的失望。 钟晴跟ken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或者说是女鬼,到底在说些什么。 一声轻轻的叹息从女人口里飘出,她微微提起拖曳在地上的长裙,以无比优雅的姿势站了起来,转过身,移步下了舞台,朝他们这边款款走来。 随着她的一步步靠近,钟晴的眼睛瞪得溜圆,连呼吸都忘记了。 高鼻深目,肤如皓雪,一双灵光流动的眸子,碧蓝如海,两片玫瑰色的艳嫩嘴唇微微翕开,动人光泽闪烁其上,娇艳欲滴,高挑玲珑的身材亦被那一身华贵的束腰长裙衬托得完美无缺,一头金色的长发,随着她的走动,在身后俏皮地摆动着。 这个女人,实在很美,美得魅惑,美得妖异,见者无不怦然心动。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她的目光,幽怨得很,固执地停留在ken的脸上,再不肯移开—— 哭脸鱼,2007-10-1922:05:31 那样两道销魂蚀骨风情万种的视线,任是放在谁的身上,承受者大概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光看钟晴的表情就知道了,而且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被对方正眼看过。 但是,ken却是一个例外。 他的表情除了镇静还是镇静,根本没有太大的变化。 “果然是你,苏雅维娜。” 两人对视n久之后,ken开了口,语气平淡得要死,像是打发一个不认识的路人。 “呵呵,我们,有很多年没有见面了吧。”女人眼里的幽怨之情一扫而空,美目微微一垂,翘起的嘴角带出一个倾倒众生的绝美笑容,“难得你还记得这个名字,真让我高兴。可是,我更喜欢你叫我朵蓝。” “你们……认识?”钟晴好不容易把自己粘在美女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惊讶无比地盯着ken。 “嗯。”ken若无其事地点点头,转而看定苏雅维娜,道:“看来,定是你收买了那些鱼妖吧,骗我说玲珑在这里。” “呵呵。”她以手遮口,娇羞地笑道:“不然怎能让你大驾光临呢。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打听到你回挪威来找妹妹呢。我苦等两百年才得来如此的大好机会,怎么可以浪费。” ken叹了口气,道:“当初你胡来也就罢了,留你一条性命是希望你知错能该。可惜,你始终固执己见,害人害己,已经落到堕为鬼魂的凄惨下场,为什么还是不能悔悟呢?” 闻言,苏雅维娜冷冷一笑,眼神里的阴沉绝望让人不寒而栗:“如果当年你肯娶我,那么后来的事,全部都不会发生了。你,才是罪魁祸首。” “我的确罪孽深重。”ken无奈地摇摇头,“没有及时阻止你在挪威海上作乱,害了不少人枉送了性命,这是我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不要在我面前扮什么悲天悯人大义凛然的神灵,你不配。跟那些愚蠢的人类混得久了,你大概也被传染了吧。”苏雅维娜的手指随意地玩弄着垂在胸前的发丝,语带讥讽,“居然连我给你备下的区区镜面空间也要费那么大的力气才能逃脱。刃千冰,你退步了。” “够了。”ken眉头一皱,口气重了起来:“刃朵蓝,你对不起你的姓氏。” “我早就不是你们之中的一员了,两百年前,从你拒绝跟我结婚开始,从你们宣布将我驱逐开始,从我嫁给德洛托那个低劣的凡人开始,刃朵蓝就死了。”苏雅维娜朝前逼近了一步,脸上所有的笑容都消失不见。 一·重逢幽灵船6 “等等等等。”听得云里雾里的钟晴突然跳出来,一手指着那头的苏雅维娜,一手立起两根指头语无伦次地对ken大呼小叫:“她说……两百年前?!要你你……跟她结婚?两百年前啊,老大,我没听错吧?!两百年前你……” “这个我以后再跟你解释。”ken抓住钟晴的手腕打断了他,旋即又转回头对苏雅维娜道:“你是刃朵蓝也好,苏雅维娜也好,都不重要了,如果你一意孤行,不要怪我不客气。” “是吗?你要灭掉我吗?!”苏雅维娜轻蔑地看着ken,“呵呵,那个贱人背叛你的时候,你有没有对她下过必杀令呢?” “这些与你无关。”ken似乎被说中了心事,极不自然的神色从眼眸里一划而过,但是他很快便恢复了常态,自若地说道:“我们现在要离开,聪明的话就不要再耍花招。钟晴,我们走。” “哦。”钟晴赶紧转身跟在他后面,拔腿朝出口快步走去。 刚走了几步,便有一阵凉飕飕的气流从二人头顶拂过。 “我费尽心思,无非就是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这样的想法,两百年来一直未曾消减半分,我想尽一切方法留住青春貌美,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为了那个不值一提的臭男人吗?不是啊,我只是想跟以前一样,我想在你面前永远保持最美的模样。我不能老,永远也不能老!刃千冰,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我?!” 女人凄厉的声音从顶上传来。 “不要理会,只管往前走。”ken仍然埋头前行,并制止了想抬头观望的钟晴。 “真是奇怪,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钟晴加快了步伐,嘴里嘟囔着,心里的问号越来越多。 话音未落,ken却突然停了下来,后头的钟晴一时没能刹住步子,猛一下撞在了他的身上,二人一个趔趄,差点摔个四脚朝天—— 大厅北边那两扇一直敞开的大门在钟晴他们离它不到五步距离的时候,砰一声自动关上了。 “我要你永远留在这里,永远。” 苏雅维娜从空中翩然落下,挡在门前,原本红润的面容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青白狰狞,看上去很难让人不害怕。 “你这恶鬼,还真是没完没了,不要以为长得漂亮我就舍不得打你!”钟晴眉毛一竖,举起拳头大声呵斥。 “你在生的时候,尚且不能如愿以偿,如今一抹幽魂,你觉得还能扭转什么吗?”ken拉住钟晴,走上前,神色凝重地看着不肯放行的她,“朵蓝,够了,你再怎么做都是枉费心机。离开吧,去你该去的地方,否则……” 苏雅维娜笑了笑,不屑一顾地冲他摆了摆手:“现在我是这里的主人,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休想离开。” “别再废话了。”钟晴甩开ken的手,指着苏雅维娜骂道:“你个有眼无珠的老巫婆,今天就要你见识一下我钟晴的厉害!” “钟晴?!”苏雅维娜微微仰起头,以无比高傲的姿态瞟了钟晴一眼,“你这个家伙一直在那里聒噪,真让人讨厌。” 言毕,她手指一动,竟然从衣裳上变戏法般摘下了一朵水灵灵的红玫瑰,柳眉一扬,照准钟晴所在的位置,唰一下将此花抛了过去。 被人骂了还要送花给别人?! 钟晴盯着朝自己飞来的玫瑰,认定这老妖怪不仅恶毒,而且神经还不正常。 “闪开!” 一旁的ken却大喝一声,猛然拽住钟晴的胳膊跃到了一旁。 不待钟晴反应过来,那落地的玫瑰花却如同被引爆的炸药一般,轰隆一声将地板炸开了一个直径超过两尺的大洞,洞的边缘还滋滋冒着青烟和气泡,仿若被泼了强腐蚀性的化学液体。 钟晴吞了吞口水,目瞪口呆。 老天,这哪里是送花,分明是送地雷啊! “你我之间的事与外人无干。”ken看了看钟晴,“放这个人和他的同伴们离开!” “喂!谁要你跟那个老巫婆求情啊?”钟晴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愤然道:“从来只有鬼物向我们姓钟的讨饶!你不要……” 一阵清脆的掌声打断了钟晴的豪言壮语。 “呵呵,好大的口气啊。”苏雅维娜优雅地拍着手,对着钟晴轻笑:“他能从镜子里出来,是因为你的原因吧。误打误撞的家伙,告诉我,你用什么方法击破了我的镜子?” “我……”钟晴刚一开口,却被ken一把捂住了嘴。 “千万不要告诉她!”他附在钟晴耳旁急急叮嘱道。 见状,苏雅维娜收起了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ken,冷冷说道:“不说也不要紧。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打算过要放走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这个傻瓜上了这艘船只能怪他自己运气太差,白白要为你做陪葬,至于他那些同样倒霉的同伴,就留在镜子里吧,用他们的生命为我的美貌做一点点贡献。” “你实在过分。”ken苦笑,继而抬起头直视着她的脸庞,一字一句地说:“逼我出手。” “嗳?!你,你要干嘛?”钟晴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难道这家伙一直深藏不露?! “你退后。”ken看也不看他一眼,“这个女人交给我来处理。” “你……”钟晴咬了咬嘴唇,想了想,只说了一句话:“需要帮忙就说一声。” ken笑了笑,没有回答。 钟晴依照他的意思,退后几步站定。抛开逞强好胜想维护家族荣誉的心理不说,客观看来,这女鬼跟ken渊源颇深,除了ken,似乎没有人能应付得了她,恐怕这次自己多半又只能当一回不甘心的看客了。 “呵呵,如果你还有本事击败我,你刚才就不会被我困住了。”苏雅维娜脸上没有半分惧色,悠闲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裙。 ken根本不理会她的言语,微微垂下头,微闭双眼,将手指交握放到胸前,其状颇像一个虔诚的祷告者。 “星子从勒斯芙雷降落,安眠于你寂静的手心。以光之祭司之名,召唤太阳的一块碎片,带引罪人去向不回之地。” 并没有看到ken张嘴,钟晴却清楚地听到有奇怪的语言从ken的身体里连绵不断地传出,回荡在整个大厅里,一种未曾体验过的奇异感觉,若暖流寒流交融出现,将整个空间包裹得严严实实,还有一阵类似地震的波动,也从地下传来,越发强烈。 与此同时,钟晴蓦然感到胸前一阵阵发烫,他本能地以手捂住了胸口,却惊讶地发现挂在衣服里的双子水晶此刻如同活人的心脏一样,在里面有节奏地跳动着。 噼啦! 摆在大厅里所有的以玻璃或者陶瓷制成的装饰品一个接着一个的爆裂开来,连头上的大吊灯也没有幸免,溅了一地的碎片。 灯碎了,唯一的光源没有了,可是四周却没有陷入黑暗。 钟晴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如同太阳一般耀眼的金色光芒围成一个圆圈,将ken围绕其中。再一细看,与其说是那光芒围住了ken,还不如说那光芒本来就是从ken身上散发出来的。 四股形似龙卷风的可见气流从光芒里分流而出,分别占据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由弱到强的变化着,蓄势待发。 “好像……有点厉害啊……” 钟晴不得不为ken的行为咋舌,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眼前所见仅仅是出自一个喜欢研究灵异之事的“自学者”之手。 他对ken的真实身份越来越怀疑。 而他们的敌人,那个不可一世死缠烂打的美人,此时的诧异之情一点也不比钟晴少。 但是,她的慌张,仅仅是一刹那而已。 她嘴里咕哝着,手指也跟着微微动着,像是在掐算着什么。 很快,她满意地一笑,提高声音对ken说道:“没想到你还没有忘记你的杀手锏啊。啧啧,不过可惜,你始终棋差一着。如果你还不住手,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会沉入时间迷宫,你,还有你的同伴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到时候,别后悔啊。” “你说什么?”ken睁开了眼睛,从没有见过的紧张之情跃然脸上。 “别紧张啊。”苏雅维娜一眼看穿了ken的心思,微笑着朝他逼近,“驱策小鬼设下幻境,无非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我付了足够的报酬,让鱼妖引领这艘船驶入挪威海上的死亡之地。恐怕,我们现在已经抵达目的地了哦,呵呵,比死亡更加令人恐惧的……时间迷宫。如果你轻举妄动,一不小心毁了这艘船的话……” “你,的确是个相当恶毒的女人。”ken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紧握在一起的双手。 耀眼的光芒渐渐从他身边黯淡了下去,四支强大的气流也随之越来越弱,最后化作了几缕微不足道的小风,无可奈何地绕了几个圈,销声匿迹。 “你怎么了?干嘛停下来?”钟晴见势不妙,冲上去劈头就问。 “不行。”ken回过头,仅存的一点光线照亮了他额上细密的汗珠,“要消灭她,这艘船势必受损,那样我们会有大麻烦。” “不消灭她我们一样会有大麻烦,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钟晴恼怒地瞪着ken,“看我的!” “喂,你不明白!不要……”ken伸手想拉住杀出去拼命的钟晴,却扑了个空。 愤怒往往能激发出人类意想不到的能量,又急又气的钟晴一怒之下,体内的灵力竟然比平日提高了数倍之多。 难得状态这么好,钟晴打算亮出他的杀手锏。 只见一团灼眼的赤红光芒在他逐渐分开的双手间延伸,从光团拉伸成了一条三尺有多的光线。钟晴一咬牙,用足力气将手中光芒朝上一抛,大喝一声:“剑出!” 一柄长剑登时从天而降,稳稳落到了他的手中。 “啊……天哪……不是水果刀,是剑,真的是剑啊!!”钟晴盯着手里光芒四射的武器,兴奋得不知所措,“我终于请出钟家货真价实的钟馗剑了!” 无怪他这会儿这么高兴,这钟馗剑是他们家族里灭鬼的最高招,以灵力化为利剑,被此剑所伤的鬼物无不魂飞魄散。可惜他从前灵力有限,每次请出来的都不像剑,而是一把短短的比水果刀好不到哪里的“武器”,还好见识过他早期“钟馗剑”的都是些不熟悉他们家族的外籍鬼魂,否则他真是丢脸丢到印度洋去了。 “嘿嘿,老巫婆,今天最倒霉的看来是你啊!”钟晴举剑指向苏雅维娜,自信心跟战斗力空前高涨。 “是吗?!”苏雅维娜斜睨了他一眼,连一个多余的表情也懒得给他。 “找死!” 她对他毫不掩饰的轻视,无疑让钟晴心里的怒火更旺了一层,低吼了一声之后,他紧握剑柄,一跃而起,印头就朝这个拥有一身好皮囊,却让人越看越厌恶的敌人劈了过去。 “钟晴你别乱来!”后头的ken见钟晴一副杀红眼的模样,忙将脚用力一蹬,紧跟在他后面飞身跃了出去,挡在了钟晴前面,在他的钟馗剑落下前的一秒钟,紧紧钳制住了他的手腕,“出手太重会弄沉这艘船的!!” “妈的!你抓住我干什么?!”钟晴举剑的双手被迫定格在半空中,急于找女鬼决一死战的他青筋暴突,狠瞪着面前的ken,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神经病!船沉了你不会游泳吗?!放手啊!” “你这冒失鬼懂个屁!”ken也发火了,吼声比钟晴还大:“这艘船要是出什么纰漏,你我都会掉进时间迷宫里去!!” “呵呵呵呵,总算你还知道其中厉害。”苏雅维娜看着扭在一起的两人,有恃无恐地笑出了声,末了,又恶狠狠地道了一句:“你们,就安心在这里留一辈子吧。” 什么?! 还在僵持中的钟晴与ken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回头,便感到身后不对劲。 伴着簌簌的声响,几十条带着密密麻麻勾刺的肉色藤蔓状物体铺天盖地地朝二人奔来,而它们的源头,却是苏雅维娜浓密的头发。 虽然还未看清来者何物,它们送来的危险信号却是再明显不过,两人就地一滚,及时避到了一旁,惊险地躲过了冲在最前头的几条藤蔓的凶狠攻击。 见没有击中目标,这些东西立即掉转方向,齐齐朝他们扑去,动作快地惊人。 “这是什么鬼东西,比大王乌贼的触手还难看!”钟晴本能地举起钟馗剑,正要朝疯狂扭动着的“触手”砍去,却又突然想到ken刚才说的话,握剑的双手登时犹豫了一下。 就因为这瞬间的犹豫,钟晴的四肢转眼便被这些触手紧紧地缠上了,而长在上头的勾刺也随着这些东西越来越大的力道而深深刺进了他的肉里,难以忍受的剧痛让他双手一颤,一松劲,手中的钟馗剑立时摇摇欲坠,马上就有脱手落地的危险。 钟馗剑本是无形之物,之所以成“剑”,全赖用剑之人押上一身灵力和元气,如果没有按照正常程序“收回”而是突然把它扔掉的话,钟馗剑自身会消失不说,还会带走它的主人加诸在其中的全部力量。 伏鬼之人一旦没了超越常人的灵力和元气,单凭仅存的体力赤手空拳对付非人类的敌人,根本就是用鸡蛋碰石头,毫无胜算。 这一点,钟晴是老早就知道的。 他咬紧牙,拼死重新握紧剑柄,说什么也不撒手。 另外一边,ken的情况也不太妙。 在不能狠狠还手的情况下,他既要躲避左右上下齐齐进攻的触手,又急于寻一个空隙脱身出去解救被困的钟晴,一心两用,难免手忙脚乱。而那些恶心的进攻者似乎也吃准了他的的弱点,气焰越发嚣张,纠缠中,躲闪不及的ken身上被好几条凌空劈过的触手割出了几道深深的口子,殷红的血珠很快就从伤口里涌了出来。 一·重逢幽灵船7 见他们两人如此狼狈,苏雅维娜心里痛快之极,非但没有收手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甩了甩头,将更多的头发化成了触手向他们冲去。 钟晴用尽全力,始终无法挣脱缠绕在身上比大蟒蛇还厉害的触手,尤其是脖子上那条,勒得他几乎要闭过气去,虽然钟馗剑还在手里,却因为全身被制精疲力竭而根本没有办法使用,一番折腾下来,这好不容易请出来的杀手锏不仅没能派上用场,剑身上的光芒到是越来越弱了。 眼见钟晴有被勒死的危险,ken不顾那些锐利无比的勾刺,伸出手逮住刚刚缠上了自己右脚的几条触手,用最简单也最野蛮的方式狠狠朝两头一拉,几股浓绸而腥臭的褐色汁液从被生生扯断的触手里喷了出来,然后便像被跺了头的蛇一样,无力地耷拉下去,死了般不再动弹。 艰难地避开不断涌上来且数量越来越多的“新兵”,已是伤痕累累的ken总算杀到钟晴身边,他管不得被刺得鲜血淋漓的手掌,一把拽住缠住钟晴脖子的可恶触手,用力狠狠一拉,总算让已经被勒得翻白眼的钟晴重新呼吸到了空气。 “喂喂!你没事吧?”ken一边急切地拍着钟晴的脸,一边寻思着自己还有没有力气把缠在钟晴身上的其他触手一一消灭。 “还……没死呢!”新鲜空气的注入有效地让濒临半昏迷的钟晴恢复了意识,咳嗽了两声,他喘着粗气应道,而随即他又大叫一声:“小心你后面!” ken一惊,一回头的同时,腰上已经被几条力大无穷的触手牢牢缠住,那突然收紧的力道让他胸口有如万根针刺一般难受,这还不够,这几条强壮的触手猛然向上一窜,把ken整个人都带到了半空里,剩余的那些稍弱一点的触手纷纷一拥而上,缠手的缠手,缠脚的缠脚,把ken完完全全地钉在了空中。 “不要伤害其他人!你要的只是我!”ken看了看状况很不好的钟晴,大声对苏雅维娜吼道,“放他走!否则就算会进时间迷宫我也不放过你!” “刃千冰,你还真是善良啊,都自身难保了,还在为他人着想。呵呵,还真不愧你的身份啊。不过,你现在除了动动嘴之外,还能干什么?!”苏雅维娜大笑,可怖的触手混着被黏液弄得湿漉漉的长发,在她的身后披散开来,张牙舞爪地在空中乱舞。她原本细嫩光洁的额头上骤然多了一个森森的大洞,血一样的液体从里头汩汩而出,趟满了整个脸颊,而她蓝白分明的魅人眼眸也随之消失,只剩下两个一片血红的腔体。 “看到我这个样子了吗?这就是我死时的模样。”她仰起脸,直视着空中,“我那愚蠢的丈夫不但用镜子砸破了我的头颅,还将我视为妖邪,剜去了我的双眼,彻底毁掉了我的面容。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们,我怎么会有如此境遇?!” “咎由自取!”ken皱着眉头,把脸转向一旁,不愿再多看她一眼,“若你安分守己,没有害人之心,又怎么会被驱逐?!” “哼哼,刃千冰,你不必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君子模样。”苏雅维娜脚尖一点,缓缓地朝空中飘去,“你也不是光明磊落之辈啊。” 闻言,ken回过头,不动声色地盯着朝自己飞来的女人:“我不想与你做口舌之争,你放是不放?” “不……放!”苏雅维娜停在离ken不到一米的地方,摇了摇头,“你要让他活的人,我偏要让他死!” 灵力的不济跟元气体力的低迷,无法再维持需要消耗“高能量”的钟馗剑,既然已经用剑无望,为了保存残留的灵气,钟晴不得不念动咒语收回它,眼睁睁看这把难得一现的利器窝囊地消失在自己手里。他的四肢已经麻木,脖子上一串被勾刺刺出来的小洞正往外渗着细细的血流,钟晴添了添发白的嘴唇,费力地抬起头仰望在半空中交涉的冤家对头,别的没听到,只听到苏雅维娜末了那句“我偏要让他死”。 钟晴脊背上窜过一阵冷气,死亡的危险。 “我要你看着你想保护的人死在你面前。”苏雅维娜上前,把嘴凑到ken的耳畔,“有种感觉叫绝望,你应该体验一下。” “你……”ken一时语噎。 苏雅维娜心满意足地笑着,一抹杀气从她已经没有人色的恐怖面孔上透出:“你说我是直接勒死他好,还是逐一扯断他的手脚,让他痛死好呢?呵呵呵呵。” “你这个恶毒的臭婆娘!别以为头上长章鱼脚就了不起了,你爷爷我马上就出来收拾你!”缠住他的触手又开始运力收紧,剧痛有增无减,带着体温的鲜血一点一点顺着扎进肉里的勾刺流了出来,此刻的钟晴虽然已经头晕眼花体力不支,却仍然不改死鸭子嘴硬的本性,一边大骂一边扭动身体想挣脱出来。 “最讨厌你那张嘴!”苏雅维娜嘴角一扬,“呵呵,先割了你的舌头!” 话音刚落,她手掌一翻,立时变出了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而后,她故做优雅地转过身,狞笑着朝钟晴那边飘了过去。 这老巫婆好像来真的?! 割舌头可不是好玩的。 钟晴下意识地紧紧闭上了嘴,盯着朝自己逼近的恶毒女鬼,神经几乎绷到断裂。 “何方妖孽,竟敢伤我儿子?” “不知死活的东西,今天要你好看!”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和着一个尖细的女声一齐从头顶上传来。 钟晴一怔,旋即大喜。 居然有救兵,还来得正是时候。 大厅靠东边的天花板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绿色漩涡状物体,紧接着便见一对黑衣男女嗖一下从里头跳了出来,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一边倒的不利形势似乎有了扭转的预兆。 “老爸老妈,你们小心哪,这个女鬼的章鱼脚好厉害的!”钟晴扯起嗓子对那对从天而降的男女大喊。 “啊呀,晴晴你没事吧,真可怜啊,怎么全身都是血!”一袭黑裙的中年女子惊呼了一声,心疼万分地冲到了钟晴身边,一双丝毫不显老态的杏核大眼里几乎要落下眼泪来。 “北斗分灵,天罡诛邪,破!” 紧跟在她身后的男子,也就是钟晴的老爸,神情严肃冷俊,虽然已年过半百,但眉眼如炬,通身的气派不输少壮。他顾不得对钟晴问长问短,一个箭步窜上去,凌空跃起,以手为刀,一举切断了制住儿子的数十条粗粗细细的触手。 这一击,不仅让困住钟晴的触手化成了黑色的灰烬,他掌下扩散出的凌厉气流让其余那些气势汹汹跃跃欲试的触手统统成了软弱无力的方便面条,灰溜溜地缩回到了它们主人的身上。 悬在半空中的ken也成了直接受益者,从上头一下子摔了下来,好歹算是脱离了魔爪。 受了这突然一击的苏雅维娜,看着被迫恢复原状,被人切得长长短短乱七八糟的金发,不由恼羞成怒地吼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我面前放肆?” 夫妻两个没有一个人搭理她,只顾着查看钟晴的伤势。 “啊!好多伤口,全是那么深的小洞,哎呀,有的还扎着刺。老头子,赶紧带儿子回去治伤。我就说我的占卜不会错嘛,晴晴果然出事了。幸亏我用转移之术及时赶来,要是听你的馊主意坐船过来,我们肯定见不着晴晴了,呜呜呜!吓死我了!” “哎唷我的老天,我说你能不能先别哭,儿子这不好好的吗!” “体无完肤还叫好啊?你看看,脖子上那么长一个口子,差点点就伤到儿子的脸了!幸好没破相!” “……” 本来就头昏脑涨站立不稳的钟晴,被这喋喋不休的两口子在耳边一闹,更觉得天旋地转。 他有气无力地看着他一贯避之不及的父母,开口道:“别再罗嗦了,我们赶紧离开这里是正经!” ken忍着伤痛从地上爬起来,并拣起了在混乱中掉在地上的包袱,走到这一家三口的身边,道:“快走吧,钟晴的组员们全被这个女鬼困在了镜子里,六个钟头出不去的话,他们就永远出不来了。我们已经耽搁太久,恐怕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有这种事?!真是可恶!”钟父一手接过ken递过来的装着钟晴组员的包袱,一手搀着钟晴,“只好暂时放这只恶鬼一马。节约时间,老婆,还是用转移吧!” “我一次转不了那么多人!”钟母面有难色,压低声音道。 “尽管一试吧,或许我能帮你。”ken看着她,眼神复杂。 “你……”注意力一直放在儿子身上的钟母这才发现ken的存在,而他这句看似无意的话语却让她没来由地吃了一惊,等到她把视线移到ken的脸上时,她的惊异之情立即从心里扩散到了面部表情,她捂住嘴,慌忙把眼神转向别处,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仍然漂浮在空中的苏雅维娜看着下头的四个人,感觉他们已经完全忽视了她的存在。 狂怒的她唰一下从空中冲了下来,落到四人面前,没有眸子的“眼睛”凶狠地扫视着他们:“你们以为多了两个老家伙来助阵就能逃出生天吗?做梦!” 说罢,她本在不断移动的目光却突然停留在了钟母的脸上。 “你……很像……”苏雅维娜上下打量着她,几个模糊的单字从嘴里无意识地蹦了出来。 钟母也盯着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不知深浅的东西,还敢叽里哇啦乱吠,给我滚开!”钟父并没有觉察到蔓延在妻子和敌人之间那股微妙的异常,急脾气的他一声大喝,升起灵力一掌劈向苏雅维娜。 苏雅维娜飞身朝后一退,避开了这威力不低的一击。 见没有打中,钟父顿时恼了,把手里的包袱朝妻子手里一塞,腾出双手,捏诀喝道:“策雷奔云,驭九天之裂,出!” 登时就见钟父头顶上出现了一团疑似乌云的气流,随之同至的,是大作的狂风和在气流里若隐若现的闪电。 “不要啊!这艘船现在正在时间迷宫上行驶!”被狂风吹得睁不开眼的ken高声吼道,虽然他并不了解钟父这招的威力究竟如何,可是单看这架势就知道绝对是个猛料。 “什么?你说外面是时间迷宫?”钟母的声音又拔了个尖。 当她了解了这点想回头阻止出招的丈夫时,却已经迟了一步。 轰隆几声巨响。 一连数个澄亮的大闪电干干脆脆地从钟父头上的“乌云”里劈了下来,直奔苏雅维娜而去。 这一手呼雷之术算是钟家法术里比较刚猛的一招,直来直去,不劈中目标誓不罢休。 不过苏雅维娜也不是泛泛之辈,呼雷之术虽然厉害,可是一时半会却无法击中灵活闪避的她,落下的道道闪电反将大厅里的各个地方轰得千疮百孔。 “居然能躲过?哼,今天非灭了你不可!”钟父急了,又将灵力升高了一倍,一道裹着红色火球的猛雷在乌云里呼之即出。 “老头子!” “老爸!” “住手!” 剩下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大喊。 战意正浓的钟父当然顾不得理会他们几个,双手一挥,那火球飕一下便朝苏雅维娜所在的方向砸去。 苏雅维娜闪躲的速度很快,可火球的速度更快,她躲到哪里,火球便追到哪里。 见一味的躲避并不是个好办法,苏雅维娜一招手,一块长方形的镜子从天而降,漂浮在半空中,而她则加快速度,一头钻进了镜子里没了踪迹。紧接着,便见那镜子晃了几晃,竟分裂成了上百块小小的镜片,散乱地在空中飞舞,让人眼花缭乱。 “哈,居然借镜子来遁形?!有意思!”钟父不得不承认这次的对手还算有点份量,不对于他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难题,连眉头也懒得皱一下,他笃定地笑了笑:“但是,你躲错地方了。” 他手指一动,那一直在空中盘旋却失了目标的火球立刻如得令的士卒,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势朝那堆镜子碎片的中间冲去。伴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几十道强有力的闪电将那些碎片包围其中,从各个角度劈了过去。与此同时,地面上居然也窜起了一圈青芯红边的熊熊火焰,足有几丈之高。 雷电交加,火焰炙人,那方寸之地霎时成了炼狱之景。 “嘿嘿,让你这恶鬼见识下什么是真正的天雷动地火!”钟父抱着双臂,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啊!!! 一声惨叫传来。 那些原本有一哄而散之势的镜片被地上的烈焰牢牢圈在了直径不到一米的范围内,霎时便从固态被溶化成了液态,如点点水滴在火舌上颤动。而后这些“水珠”马上又被看不见的力量迅速聚合在了一起,围成了一个长方形,变化着,直至回到最初的本来面目。 一个满身是火,痛苦扭动着的躯体从恢复原貌镜子里头摔了出来,重重跌在了地上。 “好痛!救我啊!救我!” 她尖叫着在火里滚来滚去,可是任她怎么折腾,身上的火焰始终没有消去半分,反有愈演愈烈之势。 “哎呀,很顽强嘛!”钟父搓着自己的下巴,旋即剑眉一竖,厉声道:“消失吧!” 抱着速战速决之心的他捏决念咒,当下又召来一道雷电,誓要给她灭顶之灾。 一·重逢幽灵船8 金发已经烧没了,只剩几缕焦黑的丝状物贴在头皮上,原本丝绸般光滑的肌肤寸寸爆裂开来,翻卷着,同裸露在外的骨头粘连在一起,一阵阵在烤肉时常常听见的滋滋声从她身体上赫然发出。 曾经艳冠群芳的挪威第一美人,现下已是面目全非,其状着实令观者触目惊心。 心知逃脱无望的苏雅维娜,不再挣扎,她非常努力地想从地上爬起来,无奈只是徒劳。于是,她用已经变形的手臂强撑起半个身子,抬起已经不能被称之为“脸”的脸,尽管双眼已经失去了视物的功能,可是她依然准确地看向了火焰外的某些人,那些她一直念念不忘的“仇人”,眼神仇恨而怨毒。 “刃千冰!我诅咒你,你的所爱注定都会背叛你!你永远不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永远不会!!!” 她绝望而撕心裂肺的声音,很快便淹没在巨大的爆炸声里。 钟父的最后一击,威力十足,不但淹没了苏雅维娜不甘心的诅咒,连同她已成焦炭的躯体,一道带进了毁灭之地…… 烟雾散尽,战斗结束。 一方碎成几块的金色长把圆镜静静地躺在苏雅维娜消失的地方,几块镶嵌其中的红蓝宝石从缺口上脱落,咕碌碌滚向了一旁。 “嘁,原来是以镜子作原身,无知的小鬼!”钟父上前一看,不屑一顾地嘀咕道。 看着残留在地板上的袅袅余烟,再看看被钟父折腾出来的布满整个大厅的裂痕和大洞,ken吐出一口大气,低声道:“这回完了。” “船坏了……”钟母的表情也严肃起来,紧紧抓住了钟晴的手臂,如临大敌般打量着四周。 “你们两个,干嘛都一个表情?!那么紧张这艘船,这儿好像也没出什么坏事嘛,你们是不是弄错了?!”钟晴看看并无异状安静非常的大厅,又看看站在左右两旁神情严峻的两个人,想到之前被人一再地坚决阻止损坏这艘船,越来越觉得是有人大惊小怪故弄玄虚,船坏了又怎样,现在还不是一切正常?! 钟母跟ken对望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那头的钟父拍拍手,得意洋洋地回到钟晴他们身边,竖起大拇指朝着自己道:“瞧瞧,宝刀不老!三分钟之内解决敌人!这下不用担心有人作怪了,我们……” 他的“走”字还未出口,一阵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异常震动立即让他闭上了嘴。 “不好!” ken看见那些裂痕和大洞开始了迅速的扩张和移动。 听着一阵大过一阵的嘎吱嘎吱声,钟晴瞪眼大叫:“啊呀,你们看那些裂痕,还有那些洞,它们怎么都在往一个地方聚拢呢?!” “咦,真是的,奇怪,它们怎么会动呢?”不明就里的钟父跟儿子一个强调,明显流露出对眼前情景的好奇。 “都是你干的好事!”钟母忍不住狠狠掐了丈夫一把,继而皱眉道:“时间迷宫,已经渗进来了。这要怎么办?!” “老妈你也知道时间迷宫?”钟晴转过头看着她,“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值得你们这么害怕吗?!” “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钟母看着儿子,同时也瞟了ken一眼,毅然道:“我先把你们两个转走!” 可是,她的架势还没摆开,ken却摇了摇头:“算了,太迟了。” 他刚一说完,便见那些会动的“伤口”已经成功地汇集到了一起,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板上形成了一个六角形的蓝色光体,两股浓郁厚重的黑色雾气当即从六角形里钻了出来,又快又稳地朝钟晴和ken逼了过来。 “这这这……怎么回事?”钟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怪东西?还冒黑烟……” 钟父的嘴还没来得及闭上,那黑雾已然飘到了钟晴和ken的头上。 不给他们半点反应的时间,两人当即就像遇上了吸力强劲的磁铁般,双脚离地,晃晃悠悠地飞了起来,被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拉向身后那个六角形的光体。 “喂喂!!干什么呢?怎么怎么我飞起来了?”钟晴在空中踢着脚,挣扎着要回到地面上。 “晴晴!” 钟母惊叫一声,紧紧拖住了钟晴的手臂,死也不撒手。 “怎么会这样?” 钟父也慌忙冲上去拉住了儿子。 夫妻两个穷尽全身力气,却是于事无补,拉回钟晴的力量实在是远远小于拉走他的力量。 ken没有做半点挣扎,脸上也看不出太多的慌张之情,只是有些沮丧地劝阻道:“你们放手吧,没用的!” “老爸老妈你们快松手,别跟过来啦!!”一脸汗水的钟晴回头看看对他虎视眈眈地异常光体,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头,却已经认定那是个大大的危险之处。 为人父母者,在这个时候自然是死也不肯松手的。 但是,由不得他们不放,越接近那个光体,把夫妻两个往后推的力量就越明显。 咻! 一道白光从眼前划过,夫妻两人彷佛一头撞在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上,咚一下被弹开老远。 “老爸老妈!”钟晴急得两眼冒烟,回头一看,不得了,ken的半个身子已经被拉进了光体之内,而他自己也步其后尘,两条腿已经陷了进去,被幽深的蓝光包围起来。 “儿子!” 钟父钟母跳起来重新朝这边扑了过来,可是刚一靠近,又被狠狠弹开了。 再试,结果仍然一样。 “晴晴!” 在第n次被弹开之后,精疲力竭的钟母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钟父忍着摔伤的疼痛,扶住妻子,眼睁睁地看着钟晴和ken双双被拖进了那个诡异的六角光体。 “帮我把他们几个从镜子里救出来啊!” 光体渐渐缩小,从里面传来钟晴最后的声音。 很快,化成一个圆点的六角形从地面上骤然消失,不留半点痕迹。 四周即刻平静下来,所有的裂痕统统都不见了,整个大厅竟自行恢复到完好如初的状态,嗅不到任何激烈战斗遗留下来的味道。 “儿子……”钟父看着钟晴消失的地方,呆若木鸡。 “我的晴晴啊,呜呜呜……”钟母只顾抱着丈夫痛哭。 身体彷佛被上万根钉子钉住了,连手指头都不能弯曲。 除了眼睛还能看得见,其余的感官都在这个时候失去了作用。 各种颜色的线形光芒好像流星一样唰唰地从眼前晃过,毫无障碍地穿过自己的身体,奔向幽邃的黑暗。 钟晴觉得很冷,同时又被身边的某些看不到的物质挤压得很难受,呼吸越来越不顺畅。 身子一直在往下坠,很久很久,都落不到底…… 冥界,生死殿。 一个白衣男子匆匆跨了进来,一路小跑地来到了殿内的某处。 “王!” 他毕恭毕敬地对正倚在躺椅上闭目小憩的年轻女子鞠了一躬。 “有事?” 女子没有睁眼,支着头的白皙手腕上,一串黝黑的珠子光可鉴人。 “嗯……是!是您的弟弟,他有事……”男子言语间有些支吾。 “钟晴?!”她抬起眼皮,看着男子,“他不是去北欧抓乌贼了吗,又出什么纰漏了?” “他……他掉进时间迷宫了,我们完全失去了他的踪迹。”男子有些惶恐,“他似乎已经不在我们力所能及的搜索范围内了。” “什么?!”女子一下子从躺椅上跳了起来,慵懒之态一扫而光,“什么时间迷宫?” 男子小心翼翼地回道:“那是游离在挪威海上的一个扭曲错位的时空集合,一旦人掉进去,可能会被充斥在里头的各种颠倒结界……挤成碎片,也可能会落入另外一个不可知的空间,会遇到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总之,现在还没有谁能够从时间迷宫里全身而退的。” “我怎么不知道挪威海上有这么厉害的地方?!”女子皱起眉头在原地踱起了步子,自言自语道:“这臭小子有九十八岁的阳寿,现在是绝对不可能丢了性命的。应该没什么可担心的吧?!” “王,那我们……要怎么做?”男子的目光追随着走来走去的她。 她站定,略一思索,说:“你去把钟晴的生死册取来!” “是!” 男子立即领命离去。 “唉,这个臭小子,从来就不让人省心。” 女子摇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怒色。 她就是钟旭,钟晴一直苦苦寻找的堂姐,也是冥界的最高管理者——冥王。 自从接手冥界之后,因为种种考虑,她再也没有在家人面前露过面。尽管如此,对于她最不放心的一个人,也就是这个闯祸跟吃饭一样平常的菜鸟堂弟,她一直遣有部下“监视”。平日她自己虽事务繁忙,但是只要被她知道钟晴在修习法术时有了偷懒之心,她再忙也会抽出时间以托梦之法前去“督促”他一番。但是,她也仅仅是“监视”加点“督促”而已,长时间以来,不管钟晴遇到什么麻烦,她都不插手。玉不琢不成器,这个堂弟,缺少的就是磨练。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他是不是一块玉,可是看着他这几年的进步,尽管不太大,总还是可喜的。 然而这一回,她的心里却头一次有了点不安的感觉,在听到钟晴掉进了那个什么她从未听说过的时间迷宫之后。 正当钟旭看着虚空中的某处出神时,白衣男子已经捧了她要的物事回来了。 生死册,顾名思义就是记录了一个人从生到死的时间,以及在这段时间里会发生在他身上的种种事件,也就是所谓的命数。正常说来,生死册上的“记录”是永远也不会更改的,任何一个在生的人,都要按照上面的内容,不可违逆地走完自己的生命。 身为冥王,钟旭拥有绝对的权力查阅任何一个人的生死册。但是这么多年来,她从不滥用这个专属的权力,对于生死册,她一直保持着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不看中间只看起始,只关注某个人的生命该在何时开始何时结束,至于那些“中间内容”,也就是他们一生的命运,她无心了解,包括自己那些在生的家人。 但是,这回她破例了。 她要看看,钟晴的一生里,关于这个“时间迷宫”的记载究竟如何。 另外,只要他的生死册上一切如故,那么就说明这家伙万事大吉,掉进什么宫都不会有问题,根本不需要为他担心。 接过递上来的生死册,钟旭一边打开一边嘀咕:“不可能有什么问题的。” 薄薄的纸页在她指尖下翻飞,哗啦作响。 当她破天荒地把钟晴的生死册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时,她总是沉着镇静的脸上,出现了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的目瞪口呆之情。 “王……”白衣男子轻易地觉察到了上司的异常,“没出什么问题吧?!” 啪! 钟旭重重合上了册子,交还到男子手中,摆摆手道:“没什么,把它放回去吧。” “是!”男子不敢多言,立即捧了生死册退了下去。 “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 钟旭深锁眉头,走到殿旁的窗下,心事重重地看着外头。 这样的事情,她第一次遇到—— 钟晴的生死册,从头至尾,竟成一片空白,只字不留。 生死册会生变异,原因只有一个。 当一个人的命数突然产生不可预测的逆转时,他的生死册,会有种种征兆出现。这样的情况,钟旭不是没有遇到过。但是像钟晴这样,整本册子全部化成空白,却是头回。 照这么看来,钟晴如今还尚在人间,只是这小子的命数已经莫名其妙地脱离了既定的轨道,其中因由玄机,连她这个冥王也一时也无法猜透。 “臭小子,自求多福吧……” 钟旭目光深沉地看着殿外的风景,深知此事并非自己所能插手,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雌雄怪盗》第一章*重逢幽灵船(完) 二·女神医 1 唰! 砰! 咚! 啊! 一系列极不正常的杂音过后,钟晴又一次跟坚硬无比的土地前心贴后背地撞在一起,巨大的冲击力差点拆散他的骨架子,胸口像被人突然狠狠敲了一大锤,弄得他差点背过气去;身上那些插着小刺的伤口,流出的血虽然已经凝固,仍然疼痛不减;还有自己的腰,似乎有千斤重物加诸其上,断开般没了直觉。 在一片四下翻飞的尘土中,钟晴艰难地抬起头,即刻映入眼帘的,是好些缕枯黄的茅草,乱纷纷地从空中落了下来,铺得一地都是。穿过这些有碍视线的小东西,他模糊迷离的目光渐渐聚焦在停留在不远处一双穿着白色绣花布靴的脚上。 他心头一惊。 身体无法移动,但是幸好脖子眼珠还能转动自如,钟晴忍住疼,一点一点把视线拔高,脚,腿,身子,头,当他从平视完全转换成仰视时,绣花靴主人的尊容也完整地暴露在他面前—— 二十岁左右的女子,一身浅蓝的粗布长裙,腰间系着一条麻色丝带,端坐在一方乌木方桌前,光滑墨黑如锦缎的长发以一枚简单朴素的翠玉簪结成一束,从头顶一丝不乱地垂下,净白如细瓷的脸上,堪比三月桃花的粉嫩嘴唇颇不满意地紧抿着,一双柳叶弯眉也微微锁起,两道厌弃的目光从似有水波漾动的眸子里毫不掩饰地射到捧在手里的栗色饭碗里。 是不是美女暂且不说,这女人的打扮到是好生奇怪,像极了……中国古代的女子?! 钟晴手肘撑着地,只管望着她发呆。 然而,这女子却一眼也没有瞧过钟晴,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只饭碗上的她,用筷子从里头挑出了好几根沾着菜汤的茅草,送到面前看了看,紧跟着又抬起头,一言不发地看着破了个大洞的房顶,厌弃之情越发严重。 脖根处传来的酸痛让神游太虚的钟晴清醒了过来,再朝四周一看,竹椅木几,落地灯架,件件简单,却是古韵悠然,不知不觉间让人产生了时光倒流的错觉。 是错觉?!是做梦?! 可是,如果真是做梦的话,身上又怎么会那么疼?! 钟晴使劲眨了眨眼,终于冲口而出:“喂!这里是什么鬼地方?!” “满碗的土和草……这还怎么吃?!”女子对钟晴的大喊大叫一点反应都没有,收回望向屋顶的目光,再次无比惋惜地看着饭碗,自言自语般道。 “哎!那边那个女人,没听到我在问你吗?”钟晴又急又恼地瞪着她,想爬起来说话,奈何整个人有如被巨山压住了般动弹不得。 女子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一样,仍然自顾自地看看屋顶,又看看饭碗,眉头不展。 “喂!问你呢!”钟晴费力地抬起手对着她挥了挥,见对方还是拿他当透明人,没有半点回应的意思,不禁嘀咕道:“不会是个又聋又瞎的吧?!没道理我这么大一个人落在面前看不到啊?!” 话音未落,就听得啪一声脆响。 女子把手中的碗筷重重朝桌子上一放,转过头,冷冰冰地瞪着钟晴:“砸坏我的房顶不说,好好一餐晚饭也被你们两个人破坏了。” 嗳?!她是在跟自己说话? 钟晴这下终于确定了对方并非伤残人士,但是她又说什么“两个人”,哪里来的两个人,躺在这儿的只有他一个人啊! “唉唷……” 正莫名其妙时,背上却冷不丁传来一阵轻微的呻吟。 钟晴顿觉不对劲,扭回头一看,不禁大吼:“你……你怎么躺在我背上?!” 摸着自己发昏的头,仰面横压在钟晴背上的ken刚睡醒般睁开了眼,身子一动不动,稀里糊涂地转动眼珠打量着周围。 “嘿!没断气吧?”钟晴恼怒地用拳头砸着地,“赶紧下来啊!压死我了!” 一个大活人压在身上,能站起来才是怪事,钟晴认定自己的腰没治了,不是骨折也是挫伤。 “头好晕……”ken嘀咕着,左手一撑,坐了起来。 这个本能的动作又引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哎呀我的腰啊!” 这声叫唤的力量不小,让ken游荡在外的神魄立即聚拢了来。他低头一瞧,发现自己现下正坐在一个勉强算是软和的“人肉垫子”上,再俯身细看,不由大惊道:“钟晴?!” “废话!不是我是谁!”钟晴愤然回瞪他一眼,“还赖在我身上干嘛?!我骨头都断了!” “哦哦,不好意思啊!”ken忙不迭地道歉,赶紧站起身,把钟晴从苦不堪言的压迫中解放了出来。 一阵无与伦比的轻松感让钟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疲累不堪地瘫在地上,下巴紧贴着冰凉的地面,再没有抬起来的力气。 比起状若烂泥的钟晴,ken似乎并无大碍。不过几眼,这里的一切已经尽收他眼底,包括那位稳坐桌前,面无表情的蓝衫女子。 “什么地方啊……你怎么样,还能站起来吧?”ken嘟囔着,然后蹲下身扶住钟晴,同时又看向那女子,大声问:“那位小姐,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落雁山,安乐镇。”女子看了他一眼,语气平平地吐出几个字。 “安乐镇?!”ken重复着这个闻所未闻的地名,头脑尚算清醒的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装束怪异的她,疑惑地追问:“请问这安乐镇又是哪个国家的城市?” “此地离京城三十里。”女子站起来,收拾着桌上碗筷,“那里才是城,这里只是镇。” “京城?!” 趴在地上的钟晴猛一下抬起头,“京城”这个称谓,除了在相关的古书历史中频频出现外,貌似许多许多年前就不被人用作口头语了,再一联想到这女子的一身打扮,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想法。 “你说这里是京城?”钟晴难掩心头的诧异,赶忙问道,“那现在是……” “让到一边去,不要挡在门口。”女子托着收拾妥当的一摞碗碟,走到他们两个身边,硬邦邦地打断了钟晴的问题,撇下这句话后便径直出了门去。 “嘿,我话还没说完呢!”钟晴一边不甘地叫嚷一边在ken的帮助下直起已经完全没了知觉的腰,而后坐在地上指着门口继续发泄心头的不满,“这怪女人什么态度?!就这样把我们晾在这儿了?!” ken看着女子的去向,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依我看,这个美媚不简单啊。” “这话怎么说?你跟她很熟吗?”钟晴揉着手肘上新增的擦伤,一脸痛苦地求助,“先把我扶起来,这地又硬又凉,难受死了。” “直觉而已。两个陌生人从天而降,砸穿自家屋顶落到眼前,换作是你,会不会视若无睹面不改色呢?”ken不慌不忙地说着自己的看法,拉过钟晴的胳膊搁到自己脖子上,用力把他扶了起来,“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而已。” “嗯,好像有道理,但是……啊哟,痛痛痛!!!” 钟晴的右脚刚一点地,立即杀猪似地嚎叫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ken被他的嗓门吓了一大跳。 “我的右脚!”钟晴指着抬起不敢再沾地的右脚,“不能挨地了,是不是骨头断了?!” “那么严重?”ken虽然着急,却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他,“真的不能动了吗?” 钟晴摇头,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沁出,看来的确伤得不轻。 “真是遇到麻烦了。”ken皱起眉头,咕哝道:“不过,咱们的运气还是不错呢。” 钟晴的耳朵还算好使,ken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难忍的火气噌噌往头上窜,大声斥道:“这还叫运气不错?我看我倒了八辈子霉才是真!莫名其妙地上了鬼船,又莫名其妙地掉到了这个叫什么安乐镇的鬼地方,弄得一身是伤断手断脚,现在就剩下半条命了,这还叫运气好?!” “至少你跟我都还活着。”ken耐心地听完他的抱怨后,很感恩地说了一句。 钟晴一楞,憋在肚子里的火气顿时消减了大半。 说的好像不错,有什么比性命仍在更值得庆幸呢?! “我扶你到那边去坐下吧。”ken看看对面的一张竹椅,有些忧心地说:“不知道这里找不找得到医生。” “我们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钟晴在ken的搀扶下,单腿跳着朝竹椅那边挪动,嘴巴也没闲着,“那个时间迷宫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我记得当时我们是被吸进了那个蓝色的六角光体里头,为什么一睁眼就掉到了这里?!老天,想想都头疼,我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实说,我也不是很清楚。”ken小心翼翼把钟晴安置在靠墙的椅子上,无奈地说:“我们能毫发无损地穿过时间迷宫,已是大幸。其他的,以后再去研究吧,先给你治伤要紧。唉,真没想到你会伤得那么重。” 钟晴白了他一眼:“如果不是我垫底,你这家伙能手脚齐全地站在我面前说风凉话?!” “我又不是故意的。”ken哭笑不得,“好了,你先在这儿休息一下,我出去看看。” “自己留点神,搞不好这里是个危机四伏的龙潭虎穴呢。” 钟晴瞟了眼大门外头,黑漆漆一片,能见度极差。 “嗯,放心。”ken拍拍他的肩膀,转身朝大门走去。 前脚刚刚迈出去,他迎面便碰上了空手折回来的蓝衫女子。 “小姐!”他一个侧身挡在本不打算理会他的女子面前,很诚恳地说道:“很抱歉弄坏了你的屋子,我们绝对没有任何恶意,只是个无心的意外,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朋友的脚受伤了,请问你知道这儿哪里能找到医生?” 女子抬眼看了看他,又侧目望了望干坐在里头的钟晴,说了两个字:“让开。” 碰了个软钉子的ken一愣,觉得这女人果真是个怪胎,从头到尾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恐怕跟她说地球马上要爆炸了也不能引起她的注意罢。 “我们真的没有恶意,我朋友真的很需要医治!”ken让到一边,耐着性子继续向女子解释着。ken很清楚,在这个陌生得让他觉得混乱的地方,除了她,没有谁能够向他们提供实际有用的帮助。 可是,任他怎么解释,女子看也懒得再看他,举步进了房内,不紧不慢地朝钟晴那边走去。 “嗳,我说小……” 后头的ken不甘心地跟了上去,正要继续说下去,却被女子突然回头投过来的带着警告信号的目光打断了。 女子转过头,走到钟晴面前,站定,低下头盯着钟晴微微颤抖着的右脚,问:“脚伤了?” “怕是断了呢!”钟晴瞪了她一眼,气鼓鼓地应了一句。 女子不再多言,蹲下来,伸手捏了捏他的脚踝。 她下手的力道并不大,却立即引来了钟晴的大叫:“哎哟!好痛!你你干什么呢?放手!” “想保住你的腿就住嘴!”她一手托住钟晴的脚底,一手掐住他的脚踝,头也不抬地说。 “你……”钟晴哪里是那么容易住嘴的人,可是她摆出的那副架势,却让他乖乖地把后头的废话都吞了回去。 喀! 她手下一动。 一声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脆响,和着钟晴惨绝人寰的哭嚎,在空敞的房间里回荡。 女子拍拍手,站起来,嘲弄似的一笑:“脱臼而已,大呼小叫。” 刚刚那一刹那的剜肉剔骨之感痛得钟晴的双眼直冒泪花,被她这一笑,他更是怒火中烧,腾一下站起来,握紧拳头厉声呵斥:“你这个女人是不是有病?!乱七八糟傻笑什么?我……” 钟晴的满腔怒火刚刚冒了个头,就见一道黑影从房梁上飞速划过,噗一下落在了他的头上。 “什么东西?!”钟晴本能地伸出手往头上乱摸一通。 一种毛茸茸、热乎乎、软趴趴的触觉立刻从他的指间传到了大脑。 钟晴顿时不敢再乱动,只试探着把眼珠朝上翻,同时小心翼翼地仰起头。 伴着一阵呼呼的怪声,长在一张毛脸上的两只不属于人类的溜圆眼珠从钟晴的头上冒了出来,跟他最近距离地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啊!” 两个生物在屏息静气地对视n秒以后,钟晴怪叫一声,火速低下头把脑袋上的怪物往下赶。 可是,任他又拉又挠又扯,那个家伙就是紧抱着他的头不肯松开,死也不下来。呼呼的声音依然继续,另有一股接一股的热气,从它的口鼻里喷洒而下,混在里面的唾沫星子毫不客气地沾了钟晴一头一脸,与此同时,他又感到自己的头发正被两只爪子之类的东西乱刨一气,并有个湿濡濡的东西在里头拱来拱去,把他的头皮折腾得又痒又痛。 “怪物怪物!快滚下去!”钟晴鬼上身似地跳来跳去,就差倒地上打滚了。 “倾城,下来!” 见钟晴被整得够呛,一脸“事不关己”的女子看向他的头上,终于开口不轻不重地斥了一声。 此话一出,效果立竿见影。 那家伙小腿一瞪,唰一下从钟晴的头上蹦了下来,轻轻松松跃到了女子的脚边,落地无声,敏捷如猫。 钟晴抱着头,顾不得理会已是乱如鸡窝的头发,惊魂不定地看向那个在他头上“动土”的怪物—— 从头到尾不满一尺长,通身金毛,四爪锋利;两只三角形的小毛耳朵搭在略显圆胖的脑袋上,毛脸虽小,却有一双铜铃大眼圆睁其上,精光熠熠;湿湿的黑色鼻头偶尔嗅动两下,一条粉红的舌头从稍微咧开的大嘴里探出,认真地舔着自己的前爪,几缕点在下巴处的白色短毛随着它的动作而有规律地晃动着。 “这这……你养狮子?!不对不对,是京叭狗?!” 钟晴指着这个绝对没有任何“骨感美”,像个缩成一团的圆毛球,既像幼狮又像猫犬的四不象动物,又开始大呼小叫。 听他这一喊,小家伙似乎不乐意了,忽一下竖起全是卷毛的尾巴,抬头拿它的大眼很不友好地瞪着胡乱猜测自己品种的钟晴,嘴里示威般发出呜呜的低鸣。 “是有点像狮子,不过也太小了吧……”同样看得发楞的ken挠着头走到钟晴身边,动物知识有限,他左看右看也无法肯定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小东西是何物。 不过,如果它的个子再大一点,身上的多余肉肉再少一点,这个小家伙的面相是能算得上威武的。对于这一点,钟晴和ken的看法到是很一致的。 “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把头发当成面条!下次不许再犯了!” 女子丝毫没有为那两个好奇之人解惑的意思,只是俯身抱起那只气哼哼的小怪物,漠然的语气里掺着一丝嗔怪。 “面条?!”钟晴拉起鬓边的一缕乱发,莫名其妙地看着ken,“我的头发……像面条?” “嗯……有一点点。”ken看着钟晴已经被汗水浸成一缕一缕的头发,小心地回答。 钟晴白了他一眼,转身快步走到正打算离开的女子面前,摆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道:“你这个怪女人少在我面前耍酷,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你要再敢耍花样来戏弄我,别怪我……” “我能接好你的腿,自然也能弄断它。”女子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怀里小怪物的耳朵,第一次用正眼看着钟晴的脸,“如果不想趴着说话,最好少开尊口。” 她波澜不惊的警告让钟晴的脊梁上突然流过一丝寒意,也在这个时候,他才突然发现自己伤重的右脚早已经复原,刚才上窜下跳,竟毫无影响,连一点余痛也没有留下。 “我的脚……”钟晴用力跺了跺右脚,看看女子,又看看自己的脚,难以置信:“完全不痛了!是……是你治好的??”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ken高兴地拍了拍钟晴,旋即转过头,万分感激地对女子说道:“真是太感谢了!!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会有如此娴熟的医术,实在让人意外,佩服之极!” “天色已晚,你们两个,在柴房过夜罢。跟我来。” ken的夸赞完全没有被女子听进耳里,撂下这句话后,她举步朝外走去。 “啊?!你的意思是你愿意收留我们两个?”听ken的口气像是拣了个天大的便宜,“太好了,真谢……” “等一下!”钟晴打断了ken,退后一步挡在女子面前,满眼疑色,“无事献殷勤。嘁,我们非亲非故,你干嘛那么好心?” 女子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道:“砸穿了我的屋顶,不补好就想走么?柴房有木材茅草,明天日落之前,还我一个完好如初的房舍。” “这……”钟晴被她的回答给噎了一下,嘀咕道:“哼,我说呢,原来是留我们当苦力……” 这头的ken却是一脸好颜色,点头称是:“应该的!我们明天天一亮就去修,实在不好意思。谢谢你能让我们留宿!” “喂!”钟晴拉住ken,凑近他耳朵道:“你跟这女人很熟吗?这夜半三更的,我们又人生地不熟,怎么能随便在她的地盘过夜?!” 听完他的告诫,ken眨眨眼睛,有点为难地说:“你太多虑了吧,她一个小女子,还能把我们两个大男人吃了?!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我们需要一个地方落脚,我看她是好意。” “我宁可睡大马路也不睡她这里,她的好意我受不起。”钟晴的牛脾气又上来了,不由分说地拉了ken就往外走,经过女子身边时,他不忘大喇喇地扔下一句:“放心,明天一早我们肯定回来修你的破房顶,大丈夫说话算数。” “我这朋友偶尔会有怪癖,抱歉啊,好意心领了,明天我们一早就来。”被迫离开的ken边走边回头尴尬地解释。 女子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看着二人跨出了房门,很快隐没在了浓重的夜色里,自语道:“半柱香内,你们必定折返。” 她怀里的活物也咧大了嘴,嗤嗤有声,胖脸上的大眼睛眯成了两道弯月,咋看下,竟觉得满是幸灾乐祸之情。 再说钟晴二人,在离开了从房间内透出的光所能照亮的范围后,才发觉外面的光线昏暗得吓人,半盏灯都没有。 “外头也不舍得挂盏灯,节约电费呢,哼,半夜出来摔死你!”钟晴骂骂咧咧地摸了摸裤兜,幸喜打火机还在,赶紧掏出来作照明用。 啪啪两下,豆大的火苗在无风的夜里燃起,总算让他们勉强看清楚了周遭的状况,一路走来,这外头就是一个开阔的院子,一片片暂时分不清颜色的植物整整齐齐地排在两旁,茂盛但不高大,齐腰的高度而已;一条青石小道端端铺在正中间,不长,弯弯曲曲地延伸到不远处两扇紧闭的大门前。 二·女神医 2 “其实我觉得留在这儿挺好的。”ken不情愿地往前挪着步子,又不时回过头,依依不舍地看看渐渐落在后面透着明亮灯光的屋子。 一心离开的钟晴却抱定了反对到底的态度,没好气地说:“我看这女人从头到脚都透着古怪,搞不好是传说里的黑山老妖,专等我们睡熟了之后吸阳气的!” “是妖是鬼,难道你我还分不出来吗?!”ken断然否决了钟晴的荒唐想法,“虽然这女人的态度不好,可人家没有拿扫把赶我们出去已经是万幸了,还治好了你的脚。不要这么小心眼儿说别人是妖怪嘛。” “哼,还挺护着她嘛。看别人模样长得漂亮是吧?重色亲友!” 钟晴撇撇嘴,小心举着打火机,唧唧咕咕地大步前行。 ken不再跟他多言,心里认定了这个家伙是他所认识的最唠叨的男人,不搭理他是求得耳根清静的最好方法。 昏黄的火光下,一道斑驳的古旧红漆木门立在了他们面前,两只亮澄澄的铜环把手牢靠地嵌在上头,没有任何门锁,也没有老式木门独有的门闩,把打火机移近一看,有条细细的红线,松松地系在两个铜环之间。 “看看看,多可疑!”钟晴发现新大陆一样拽了拽ken的袖子,“谁会用一扇不带锁的门?还绑条红线在这儿,当门闩啊?这女人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居心叵测!” “是比较奇怪……” ken也觉得不解,莫非此地治安良好,家家夜不闭户?! 两人对看一眼,同时伸出手去,一人一个铜环,用力一拉。 吱呀! 并不厚重的木门立即应声大开,上头的红线也断成了两截。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钟晴跟ken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冷啊! 一种从春暖花开的艳阳天咚一下落进严冬腊月的强烈感觉迅速包裹了还没来得及踏出门去的他们。 不是错觉,而是真真实实的天寒地冻。莫说人,连手里的打火机也像被冻死了一样,灭掉了。 “里里里外……温……温差好大……哈秋……” 钟晴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牙齿冻得格格直响,舌头越来越不利索。 “真是……很冷!”ken缩起脖子,看着从自己口鼻里呼出的白色雾气,竭力不让自己成为跟钟晴一样的结巴。 “你看……看那……那边是什么?”四下张望的钟晴,一手指着大门正对的地方,一手抖抖嗦嗦地举起打火机,嚓嚓有声地打着火。 ken张大眼,循着钟晴指的方向看去,半晌,他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僵硬。 “那个……好像是……坟地?!” “坟地?!”钟晴放下打了n次也点不着的打火机,只管看着对面发楞。 虽然没了人工照明,然而呈黛紫色的天空却自有一片青光洒下,可见度不差。不远处的空地上,无个数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黄土包此起彼伏,每个土包上头都插着一根竿子,一张张白晃晃的招魂幡在上头飘来荡去。一大片疑似山峦的黑色轮廓寂静无声地衬在后面,平添了一丝沉重的诡异。 “真……真的是坟地!”钟晴费力地吞了吞口水,“妈的,这里不……不是镇子吗?!一……一出门就是坟地,见见……鬼!!!” ken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几声忽近忽远的狼嗥声又蓦地从空地旁的密林里传出。 仅仅是用眼神交换了一下意见,两人唰一下缩回了身子,砰一声关上了门,动作出奇地一致。 说来也怪,仅仅是一门之隔,却完全是两个天地。 大门刚一关上,舒心的暖意立即回到了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 “没看到这里有空调啊?!”钟晴搓着手,满院乱看。 “回去吧,今晚不留也得留。”ken皱眉想了想,随即拉了他摸黑朝身后仍旧亮着灯的屋子走去。 “我就说有问题嘛,哪个正常人会把家安在坟场旁边?!我看那个女人根本就是个怪胎!或者她根本就是个住在荒宅的女鬼!”钟晴又开始口无遮拦地混乱猜测,不过,跟到外头的荒郊野地挨冻相比,他宁可回去面对那个怪胎。 “女鬼?”ken摇摇头,反问:“她身上有鬼气吗?” “哎……”钟晴一时语塞,抓了抓头,“嗯……我对鬼气最是敏感,她的身上嘛……好像还真没有。” “那就是了,世上总会有一些怪人的。”ken笑笑,接着又叮嘱道:“怪人未必是坏人,等下你见了人家,态度好一点,现在是我们有求于人!” “罗嗦,知道了。”钟晴不耐烦地摆摆手,人在屋檐下的憋屈,他现在是体会到了。 很快,两人三步并两步地回到了刚才的房间。 女子一直留在屋内不曾离开,现下正悠闲地坐在钟晴刚刚坐过的椅子上,那只小怪物则半张着眼,懒懒地趴在主人腿上,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嗯……嗯……我们俩在路上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就近嘛,节约时间,明天可以早些开工。”站定后,ken立即陪着笑脸,尴尬地为他们的贸然离开和贸然回归找台阶。 钟晴斜眼瞟了瞟对他们爱理不理的女子,眼睛盯着天花板,故意拖拉着声音道:“是啊,美女你这里简直是春暖花开人间仙境,正是最难消受美人恩,不留下来实在可惜,刚刚是我发神经,还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 听罢他二人的一番“表白”,女子抱起小怪物放到地上,而后站起身来,顺手取下摆放在灯架上的烛台,走到他们身边,目不斜视地说:“随我过来罢。” “哦,好,好!”ken感激万分地应道,然后拉上在女子后头挤眉弄眼的钟晴,跟在她后头出了门。 女子的脚步又轻又稳,手里托着不带一点晃动的烛光,轻车熟路地领着他们朝屋后的一间小茅屋走去。 一路上,安静非常,看来此地除了他们三个,再无他人。 ken越想越奇怪,终于走快两步,跟女子并排而行,小心问道:“哎,那个,冒昧问一下,小姐一个人住这里?” “现在是。”女子答得很干脆。 “哦。”ken搓着手,压低声音说:“如果我没眼花,这外头,好像是……坟场?!” “是。”女子看也不看他,“乱葬岗。” “啊?!”ken一下子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嗽好一阵后才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一个女孩子,孤身住在乱葬岗?” ken惊讶的声音当然被落在后头的钟晴听得一清二楚,他也凑热闹地追上去,看外星人一样猛瞪着女子,高声大喊:“你一个人住在死人堆旁边?我的天,我耳朵没问题吧?” “那又如何?”女子看了钟晴一眼,“死人比活人清静。” 钟晴立即听出她话里有话,涨红了脸,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说话间,三人已走到茅屋前。 女子停下脚步,把烛台交到ken手里,嘱咐一句:“自己收拾收拾,仔细别引燃了里头的木材草料。” “我们会注意的。”ken接过烛台,拍胸口保证。 见状,女子转身便要离开,却被钟晴一把拽住了胳膊,气急败坏地问:“喂,我拜托你,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们现在究竟在哪里?时间地点,说详细点行吗?穿个古装晃来晃去,养些乱七八糟的宠物狗,你一个女孩子,不要装神弄鬼好不好!” 他话没说完,那只被他称之为宠物狗的小怪物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跃到了他的肩膀上,趁他没反应过来,灵活地把头伸到他面前,噗嗤一下,碰了他一脸的口水,然后唧唧叫着逃之夭夭。 “嘿!你这该死的狗,敢吐我口水?!你小心我冬至把你拿来炖喽!”被突然袭击的钟晴一边拿衣袖狠狠擦脸,一边对着空气破口大骂。 “倾城最不喜欢别人叫称它为犬。”女子冷冷提醒道,随即又说:“现下为大宋太平兴国二年,京城外西五十里,安乐镇之郊,落雁山脚,乱葬岗。清楚了?” 女子今晚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差点把钟晴的三魂七魄吓丢了一半。 她说现在是……大宋?! 真的是大宋?! 他们居然掉到了一千多年前的中国?! 钟晴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痛得直叫唤,不是做梦啊。 “大宋……”相形之下,ken要镇定得多,只呓语般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进去吧,没事别乱跑。” 女子对他们两个的反应熟视无睹,淡淡扔下一句话后,转身离去。 “哎……小姐等一下……”回过神来的ken叫住了她,“请问怎么称呼啊?” 女子放缓了脚步,微微侧过脸,道:“连天瞳。”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连天瞳……”ken饶有兴趣地低声重复着女子的名字。 “你……你听到她说的了?!”钟晴呆看着女子的背影,亦梦亦醒地拿胳膊肘捅了捅ken,“她说我们,说我们回到了宋朝?!” “听到了。我们,掉回一千多年前了。”ken点头,不惊不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穿梭时空……太玄了……”喃喃片刻后,钟晴一把抓住了ken的手臂,怒目圆睁地质问:“是不是你的那个什么时间迷宫的搞的鬼?!” ken无辜地耸耸肩膀:“很明显是啊。还有,那可不是‘我的’时间迷宫!” “遇到你我真是倒霉透了!!”钟晴又恨又恼又无奈,重重地甩开他的胳膊,“身受重伤都不说了,居然还被你连累掉到了这么一个鬼地方!一千多年前啊!我坐火箭也回不了家了!这下要怎么办?!” “你别急啊,这次的事故的确因我而起,我很抱歉。”ken耐着性子又赔礼道歉一次,言之凿凿地说:“放心,既来之则安之,能来就能去,肯定会有办法回到我们的时空的。” “这可是你说的!如果回不去,哼,反正这外头是乱葬岗,我就地把你活埋了泄愤!!!”钟晴狠狠剜了ken一眼,事已至此,无计可施的他不得不咬牙切齿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行行,随你处置!”看着这个生理年龄跟心理年龄差了n大一截的男人,ken虽头痛无比但又必须满脸堆笑,实在辛苦。 “反正这事交给你了,你把我弄来,就得把我弄回去,否则……” “还在外头?!” 听不出情绪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二人并不和谐的交谈。 钟晴他们扭头一看,刚刚已经离开的连天瞳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返回了原地。 “哦,我们这就进去休息了。”ken迎上前去,“小姐,哦,不是,姑娘还有别的事吗?” 连天瞳左手轻轻一摆,一个小东西划了个抛物线后,稳稳落到了ken的手里。 “这是……”他不解地看着手中泛着幽幽光泽的细瓷小白瓶。 “药膏。对外伤有益。”说罢,她盯了钟晴一眼,似笑非笑:“尤其身上已是千疮百孔的。” “原来是治伤的药。”ken恍然大悟,然后连连道谢,“太好了,我朋友他正需要这个呢!姑娘有心了!” “嘁!多——谢——姑——娘——的好意!只不过这药什么牌子啊,没包装没生产日期,怕是不能放心使用呢!”钟晴走上前,从ken手里抢过药瓶扫了两眼,眼珠一翻,故意放大嗓门作出没心没肺的模样。 “早些休息,明日事情不少。” 连天瞳丝毫不为钟晴成心气人的伎俩所动,还是淡淡嘱咐一句,转身离开。 “走吧。是该休息了,明天任务繁重呢。”ken看看很快消失在夜色中的连天瞳,推了推钟晴。 “哼,见过怪人,没见过这么怪的人!装酷给谁看呢?!”钟晴捏着药瓶,叽里咕噜地跟着ken走进了茅屋。 老实讲,她不说还好,这一说反倒是提醒了钟晴,自己身上除了刚刚恢复的脚伤外,还残留着大大小小的伤口。一想到这儿,已经被忽略的疼痛突然又钻了出来,似乎比之前还要厉害些。 进得屋内,二人马上发觉这栖身之所还不算太差,虽称茅屋,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杂乱肮脏。两大捆茅草绑得扎扎实实,跟长长短短的木板木条一起,整整齐齐地码在墙角;房间正中摆着一套简朴的黑木桌椅,纤尘不染;一张厚而干净的草垫铺在墙边,上面摞着一方叠得很端正的棉被和一个浅绿色的小方枕;木材和着枯草散发出的独特味道漂浮在空气里,嗅上去不仅不难闻,反到是质朴纯和得令人舒心,很容易让人想起某些安神的药草。 “没想到,这里头置得真还不错。”ken把烛台小心搁在桌上,满意地了下来,顺手提起摆在上面的茶壶,晃了晃,水声作响,“连茶水都有,果然周到。” “你当心茶水里有毒!”钟晴白了ken一眼,坐在了他对面,周身难忍的疼痛让他再也没力气罗嗦下去。 他有气无力的搭白引起了ken的注意,借着烛光,他这才发现钟晴的脸色越发苍白,连嘴唇都失了颜色。还有他露在外头的脖子上,又有细小的血丝从方才已显凝固的伤口里渗出。 “啊呀,你伤口又裂了。”ken眉头一皱,忙拿过被钟晴随意扔在桌子上的药瓶,边拔开堵在瓶口处的红色塞子边说:“赶紧擦药,这么下去可不得了。一定是你刚刚又跳又叫,把本来都快愈合的伤口又弄裂了。” “这些小伤口,刚才我是真不觉得怎么疼了。”钟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看着沾染在指上的鲜血,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双手紧紧抠住桌沿,断断续续说道:“不知怎么搞的,现在难受得很……好像疼到骨头里了一样……” “别说了,先擦药。” ken把瓶口一斜,白色半透明的药膏缓缓流出,带着一股类似青草的淡香,落在他的指尖。 “那东西有用吗……真像牙膏……”钟晴怀疑地打量着,对那个连天瞳的偏见,让他始终无法信任她给出的任何东西,哪怕她刚才治好了自己的脚。 “试了就知道。她给的东西,应该不会错。把头偏一偏!”ken由头到尾都很偏向这个收留他们的怪异女子,对她似乎没有半点戒心。 “你到是挺容易相信人的……” “你别动!头再偏一点!” 沾着药膏的手指,小心翼翼落在钟晴脖子上的伤口上面,均匀地涂抹着。 钟晴身子一抖,倒抽了一口气:“好凉!跟冰块一样!” ken收回手,凑上前,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伤口的状况,脸上渐渐出现了惊喜的神情。 凡是沾到了药膏的伤口,都在最短的时间内从“血肉模糊”的状态转而缩成了一个小小红点,包括那些还扎在里头的小刺在内,统统化掉般慢慢隐去,任何疤痕都没有留下,仿佛从来没有受过伤一般。 “真是灵药啊……”ken把药瓶举到眼前,由衷地赞叹,“没见过疗效这么惊人的外伤药!” 钟晴摸了摸刚才上了药的地方,果然只触到了一片完好无损的平滑皮肤,也不由吃了一惊:“真的好了……刺没有了?!伤口也完全消失了?!” “神奇。”ken放下药瓶,又不放心地问道:“还觉得疼吗?” 钟晴摇头,夺过他手上的药,放到鼻子下嗅了嗅,疑惑不已:“她还真给了我一件好东西……这女人……” “这里的女主人,的确不简单。”ken高深莫测地一笑,“我对这个连天瞳越来越好奇了。” “你先别好奇,我脖子好了,身上还没好呢,快给我擦药!”钟晴一面享受着留在脖子上的畅快凉意,一面敲了敲ken的肩膀,指了指自己身上。 “哦,好的好的,我一高兴就忘了你身上还有伤。”ken抱歉地笑笑,接过钟晴递来的药膏,掀起他的上衣,细心为这个倒霉鬼上起药膏来。 疼痛的及时缓解顿时让他的心情好了许多,闻着药膏的香味,他不期然地联想到了那赐药之人,这女人的态度虽然怪异得让人讨厌,不过单就她对自己的实际行为来看,心肠似乎还不坏。 刹那间,他对连天瞳的看法有了一丁点的改变。 ken的动作还算熟练,没多大功夫就把钟晴身上剩余的伤口收拾得妥妥当当。 “真是太舒服了!”钟晴穿好衣服,噌一下站了起来,舒坦地伸了个懒腰,“健康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活了二十八年,我现在才算真正体会到这点。” 铛一声脆响,刚刚被ken盖好的药瓶从他手里滑了下来,砸在桌子上,咕碌碌滚向一边,幸亏旁边的钟晴眼明手快地一接,才免去了粉身碎骨的下场。 “好险。”钟晴吁了口气,宝贝似的捧着药瓶,“好东西,摔碎了多可惜,以后还能用得着呢!” “呵呵,现在不说是毒药了?!”ken翻便了全身的口袋也没找到可以擦手的纸巾,只好勉强牵起衣角蹭了蹭,“这药膏还真滑溜。” “不说了,累死了。我先睡去了。”一身轻松的钟晴打了个呵欠,经过这连番的体力跟精神上的双重折腾,不可抗拒的倦意终于爬了上来。 说罢,他走到草垫前,鞋也不脱便躺了上去。 虽然只是草垫子,可是又厚又软,还隐隐散发着清新的谷草味道。钟晴对这张“床”非常之满意,顺手抓过枕头垫在脖子下,手脚一伸,摆了个大字,准备舒舒服服地跟周公开会去。 “你已经28岁了吗?”仍旧坐在桌边的ken转过头,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唔,上个星期才刚过完生日。”钟晴侧过身子,懒洋洋地睁开眼,“然后就遇到你这个扫把星。我就纳闷儿,28岁也不是本命年啊,真是老天不长眼。郁闷。” “28岁了……看来……”ken回过头,出神地看着已燃去一半的蜡烛,两簇火焰在他深不见底的眸子上跳跃,“回到这里未必是坏事……” “你一个人唧唧歪歪说什么呢?精神还真是好。”钟晴强撑起已经快粘在一起的眼皮,翻了个身,瓮声瓮气地丢了一句:“也是怪人一个。还有,你可欠我好些问题,等睡醒了再来审你。” ken一动不动,装作没听见。 很快,他的身后就响起了一阵高过一阵的呼噜声。 “粗神经的家伙。”ken苦笑着摇摇头,吹灭了蜡烛,“你若永远这样就好了……” 黑暗里,一声叹息,若有若无。 二·女神医 3 翌日清晨,当钟晴在ken的督促下抱着茅草极不情愿地来到院子里时,连天瞳已经在此处恭候多时了,那只小怪物也在,撅着尾巴在主人的脚下转来转去。 “这里有食物。”她看了看摆在面前石台上的碗碟,“愿意的话,可吃过再开工。” 废话,傻子才不愿意呢! 钟晴吞着口水,伸脖子看了看热气腾腾的馒头清粥,以及两盘红红绿绿香味诱人的小菜,肚子一阵咕咕乱叫。从昨天到现在,粒米未尽,他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把怀里的茅草一扔,连手也顾不得擦,钟晴冲一把抓了一个馒头就往嘴里塞,还没咽下去又忙着端起粥碗一通猛灌。 “不吃?”连天瞳把目光从狼吞虎咽的钟晴身上移开,看着仍旧抱着木料没松手的ken。 “不饿。”ken笑了笑,继而走到她面前道:“谢谢你给我们的药,非常有用。” 连天瞳点点头,没答腔,指了指右侧:“那里有长梯,上房时自己留神。” “呵呵,我们会小心的,更何况有姑娘在此照应,理当万事大吉。”ken看似奉承的话里,却别有一层深意。 她唇角微微一扬,抬头看了看洒下来的明媚阳光,答非所问:“言人不言己。彼此彼此。” “姑娘的意思是……” “嘿,你这只烂狗,敢跳上来偷吃?!” 钟晴恼怒的大吼打断了另外两个人简单却不易理解的交谈。 那小怪物不知何时跳到了石台上,撒着欢儿地张大嘴扫荡着上头的食物,几乎一口就吞掉一个馒头,那风卷残云的阵仗,一点也不输钟晴。 “哎!你到是管不管你的宠物呢??”钟晴赶紧把装着小菜的碟子抢救到手里,边往嘴里倒边冲着连天瞳大喝。 “倾城,这个不是你的食物。”连天瞳走上前,把埋头猛舔粥碗的小东西抱了起来,揩去粘在它嘴角的饭粒,又惩戒似地敲了敲它的头,“越来越放肆了。” 钟晴舔了舔嘴巴,放下滴水不剩的碟子,目露凶光地走到连天瞳面前,伸出魔爪揪住了小怪物的耳朵,咬牙切齿道:“臭狗,你要再跟我作对,当心我切了你的耳朵当下酒菜。这么个丑样子还敢起名叫倾城……” 他的威胁还没讲完,却见“事主”猛一晃脑袋,甩开了他的手,然后唰一下张大了口,吭哧一声咬住了他来不及收回的手指。 “啊,它咬我!”钟晴跳脚大喊。 “松口!”连天瞳眉头一皱,拍了拍小怪物的背,钟晴的大嗓门实在令闻者恼火。 主人下了令,它立刻乖乖地松开了嘴。 钟晴盯着留在食指上的一排小小尖尖且很有深度的牙印,发现这小怪物若是再用力一点,断掉他的手指也不是不可能。 “你这个当主人的是怎么调教的?”心惊肉跳地钟晴捂着手指,责备着神情自若的连天瞳,“怎么能由着宠物随便咬人呢?这臭狗简直是个危险分子!该把它的嘴封起来!” “我老早便提醒过,”连天瞳抚摸着怀中之物光亮的皮毛,冷冷道:“倾城不喜欢被称作犬,更不喜欢外人对它动手动脚。” “这个小家伙,究竟是什么动物?”ken难掩好奇之心,上前仔细打量着这个体形袖珍却脾气巨大的小东西,发觉在阳光下头,它的外貌更显精神,一身金色毛皮灿若足金,铜铃大眼炯炯有神,而掩在它脖颈长毛下的一只银色雕纹的项圈更是引起了他的注意:“咦,还戴着首饰?!” 连天瞳把小怪物放回到地上,拍拍手,道:“倾城是一只貔貅。” “貔貅?!”ken讶异地反问。 “不是狗啊?!貔貅……挺熟的名字……”钟晴揉着手指,快速地在脑子搜索关于这种叫“貔貅”的动物的所有知识,半晌,他眉毛一挑,一万个不相信地盯着连天瞳,“你开玩笑吧?!我没记错的话,貔貅只是传说里的神兽罢了,根本不存在!”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连天瞳并不解释,坐在石台前,看了看房顶,“二位该做正经事了。” “哦,行行,我们马上就去。”ken一边盯着趴在地上舔着前爪的倾城,一边拉了拉钟晴,忙不迭地应道。 “嘁,什么主人养什么宠物,一大一小都是怪物!”钟晴甩甩手,弯腰抱起被扔到一旁的茅草,看看连天瞳,又看看她脚下的“宠物”,半信半疑地嘀咕:“貔貅……反正没人见过,你怎么说都行,我看它明明就是一只……” 那个“狗”字刚刚出口了一小半,一直专心于舔爪子的倾城突然抬起了头,瞪着钟晴的大眼里迅速透出锋利的神情,半张的嘴里又开始不友善地呜呜低鸣。 “我们赶紧补房顶去!”钟晴见势不妙,慌忙抱着茅草一溜烟跑到离倾城远远的墙角下,麻利地搬过靠在那里的长梯,蹭蹭两下上了房顶。 “啧啧,你这回的身手到是很敏捷嘛。”落在后头的ken忍住笑,高声对蹲在房顶上观望的钟晴喊道。 “少在那儿废话,快点上来帮忙!”钟晴手忙脚乱地解开扎成一捆的茅草,没好气地看着不慌不忙爬着梯子的ken。 “来了来了,接着。”ken答应着,把手里的木料递给钟晴,而后一跃上了房顶。 “我们赶紧给她修好了,然后就闪人,留在这里实在太危险了。”钟晴拿起锤子,把木料一根一根钉在破损的大洞上,压低声音道。 “呵呵,你该不是怕被那只貔貅吞了吧?!”ken一面细心地把茅草铺开,固定,一面被钟晴煞有介事的模样逗得呵呵直笑。 “笑话!”钟晴停下手里的活儿,为自己被人一语道穿心事而恼怒地分辩:“我会怕那么一个小东西?!就算它真是貔貅,除了会抢吃咬人喷口水之外,也没看出有什么厉害嘛。传说总是被人为夸大,不足为信的。” “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ken撩开一缕挡在眼前的发丝,继续埋头干活,“从哪里来,就要从哪里去。若要回去我们的空间,还是要从这个地方找办法,所以暂时不能离开。一切一切,随遇而安吧。” “哼,你到镇定得很呢。”钟晴狠狠地敲着木料,“你看看我们四周,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乱葬岗啊!!一想到这外头埋的全是一千多年前的老家伙,我就无比郁闷。” “也不是那么差吧。”ken抬起眼皮,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四周,“其实这里的风景还是不错的,山翠林密,空气清新,阳光暖人。咦,那边还有条小河,看上去很清澈呢。我看也只有一千多年前才能有这么纯粹的大自然了,其实咱们该好好享受享受这难得的舒适意境。” “你不当诗人真是文学界的损失。”钟晴对ken脸上的陶醉非常之鄙视,“一个遍埋死尸的荒郊野地,被你说成天上有人间无的世外桃源,不服你都不行啊!” “事实如此。”ken撇撇嘴,然后不露声色地送了钟晴一顶高帽子:“钟家后人,即便身处乱葬岗,也应该不成问题吧。” “那是当然!”钟晴毫不谦虚地拍拍胸脯,外加夸大其词:“从来只有鬼怕我,没有我怕鬼的!” 对于钟晴这种德性的家伙,高帽子加激将法比什么都有效。 “嗯嗯,说的没错。”ken赶紧点头符合,趁热打铁道:“所以接下来我们应该想办法让连天瞳长期收留我们,在我们找到离开这个时空的方法之前。” “这个怕是比较困难吧。”钟晴伸头偷偷看了看安坐在石台前晒太阳的连天瞳,皱眉道:“之前这女人不是说过了吗,修好屋顶我们就得离开。她可不像是个有心长期收留陌生人的热心姑娘呢!” ken搓着手里的茅草,思索一番,道:“的确是个问题,她不是一个容易被旁人所动的女子,我看我们……” 话音未落,院落里紧闭的大门突然被人猛然推开,又猛然关上。 一阵杂乱细碎的脚步声,伴着一个年轻女子气喘吁吁的叫喊——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这么快?!事情都办妥了?”是连天瞳淡然不惊的声音。 谁回来了? 钟晴跟ken同时回过头,睁大眼睛察看突然闯入的人。 “嗯嗯,都办好了。” 一身淡绿衫裙,头上绾一个简单发髻的长发女子,取下了背上的包袱,解开,小心铺开在石台上,一样一样清点着里头的东西。脚边,倾城撒着欢儿地围着她跳来蹦去,对她亲昵得很。 “莲芯,茯苓,当归,砒霜……你要的药材都齐了。嘻嘻,京城好热闹,吃的玩的多得要命。乖倾城,下次我把你一起带去,吃个够本。” 虽然蹲在屋顶上无法看清那女子的面目,但她清脆的话音却声声入耳。 钟晴小心地把身子朝前挪了挪,伸长脖子使劲打量,嘀咕着:“怎么又来一个女的……” 话没说完,他却被身旁的ken吓了一大跳,这家伙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变了脸色,居然扔下手里还未完成的工作,纵身一跃从绝对不算低的房顶上直接飞了下去,轻巧地落在地上,不待观者有眨眼的机会,他又一个箭步窜到了绿衫女子的面前。 “喂喂!你干嘛呢?!”看呆了的钟晴慌忙丢下手里的工具,看了看距离地面的高度,咽了咽口水,最后还是顺着梯子爬了下来,往ken那边追了过去。 绿衫女子张大眼睛,与从天而降的ken对视了n秒,一声惊叫,转过身拔腿就跑。 “刃玲珑!!!给我站住!” ken断喝一声,不怒而威。 被叫作刃玲珑的绿衫女子一个激灵,乖乖收住脚步定在了原地,然后犹犹疑疑地转过身,局促不安地抬眼看了看ken,结结巴巴地小声说道:“千……千冰哥哥,你怎么会,会来这里的……” “现在不是你该问我问题的时候!”ken走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你这顽皮丫头,把我的东西藏到哪里去了?” “什……什么东西?”刃玲珑掰开他的手,在短暂的惶恐平复下来后,她昂起头摆出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我没有拿你的东西!” “还撒谎?!”ken眉头紧皱,斥责道:“你最好立即把它交给我!” “我说了我没拿!!!”刃玲珑死也不承认,趁其不备,抽身闪到了连天瞳背后,伸个头出来无比委屈地说:“哪有哥哥乱诬赖妹妹的!!!” “你……”ken顿时气结,瞪着躲在人后的她,一时无计可施。 “等一下,等一下!”在旁看得一头雾水的钟晴插到两人中间,指着一脸无辜的刃玲珑问ken:“她……是你妹妹?” ken无奈地点头:“是的。” “不会吧?!”钟晴看看他,又看看刃玲珑,语带惊奇:“怎么你们两个一点都不像?一个金头发,一个黑头发。这可是一千多年前啊,你妹妹怎么会在这儿,你没认错人吧。” “发色与亲缘关系无关。”ken深吸一口气,恢复了惯有的镇静,“我也好奇她怎么也在这里,难怪找了整整四年也没有这丫头的下落。” 钟晴抓着头,看着这对不期而遇的兄妹,试探着分析道:“难道……她跟我们一样,也是从时间迷宫里掉下来的?!” “是啊是啊!”刃玲珑抢过话头,稍微把身子从连天瞳后面探出来一点,看见知音一般对钟晴竖起大拇指:“聪明!分析地完全正确!我就是从那里头掉到一千多年前的!” 闻言,ken没有搭腔,却看定了连天瞳,似笑非笑地问:“莫非……她也掉你家了?” 刃玲珑正要接话,却马上被ken制止了:“你别说话,我现在不是问你!” “是的,她跟你们一样。”从刚刚一直保持缄默的连天瞳终于开了口,“砸坏了我家的房顶。” 钟晴一听这话,立刻指着连天瞳大声说:“哦!!我说你怎么对我们的到来那么若无其事,原来你早有经验了!” “嘻嘻,幸好是掉到这里了。”刃玲珑拍拍胸口,偷偷看了看连天瞳,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嘻笑道:“不然我就遇不到这位……嗯……惊为天人名满江湖天下无双的神医师父了。” “师父?!” 钟晴ken都吃了一惊。 “我念她聪慧,也恰逢身边缺少一个可帮使的人,所以留了她做徒弟。”连天瞳的话再次为刃玲珑话语的真实性做了有力证明。 “不看不知道,世界还真奇妙。”钟晴的目光在他们三人脸上跑来跑去,伸手一拍脑门,如坠梦里一般道:“哥哥?!妹妹?!师父?!徒弟?!大宋?!我的妈啊,这叫一个混乱哟!!” “没想到我们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人,竟是位悬壶济世的女神医。”ken看着连天瞳,开玩笑般学着古人的样子抱拳施礼,“难怪治伤的手法那么高超!失敬失敬!” “免礼免礼!嘻嘻,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跟哥哥你碰头。” 师父没说话,到是当徒弟的刃玲珑跳了出来,亲热地挽住了ken的手臂,虽然脸上还有一丝尴尬,但是起初的惊惶失措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ken拉下她的手,把嘴凑到她耳边,低声警告:“不要以为有师父撑腰就万事大吉,你偷走的东西我总有办法让你交出来!” “我……我……没有拿……”刃玲珑撅着嘴,看着ken笃定的眼神,分辩声却越来越弱。 脑子里混乱一片的钟晴拍着头走到兄妹二人面前,看出土文物一样看着他们:“你们这对姓刃的兄妹也很奇怪,我现在有很多疑问需要解释!!!” “二位的工作似乎还没有完成。”一直置身事外的连天瞳收拾着石台上的包袱,瞟了屋顶一眼,有意无意地提醒道。 “啊,还差一点点,这就去!”ken赶忙应道,然后不忘别过脸对刃玲珑下狠话:“等我办妥了手头的事情再来跟你算帐!” 刃玲珑吐吐舌头,站回到连天瞳身边,不敢再吱声。 “你对你妹妹的态度不怎么样啊。”跟在ken后头朝梯子那方走去的钟晴,一边回头看那对美女师徒,一边又道:“不过,有了你妹妹层关系,她收留我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了吧。” “出乎我的意料,没想到这丫头藏在这儿,奇怪……”ken像是没听见钟晴的话,只顾着喃喃低语,思考着自己的事情。 “哎!一个人说什么鬼话呢,你听没听到我说的啊?”钟晴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有,你是不是该跟我坦白交待,你们这拨姓刃的到底是什么来头?!你们……” 正说到这儿,身后突然传来砰一声巨响,听来像是大门被人轰然撞开的声音。 二人齐刷刷回过头去,一眼便看见大门洞开,一个年级不过十岁左右的银衫男童跌跌撞撞地跑进了院子,挂在胸口前的银色长命锁随着他急促的脚步叮叮当当乱响一气。 “天瞳姐姐……求求你……求求你快去……去救救我娘!!” 男童扑到连天瞳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把抱住她的腿泣不成声。 “又冒出来一个哭啦吧唧的小鬼?这一大早还真热闹。”钟晴转过身,好奇地看着这个刚刚闯入的不速之客,碰了碰ken,调侃道:“不是你遗落在古代的弟弟吧?!” “神经,我哪有那么多亲戚。”ken白了他一眼,抬脚往回走去,“过去看看,那小鬼哭得很伤心呢。” “碧笙,别哭,慢慢说。”连天瞳蹲下来,用手温柔地擦去男童眼里不断溢出的眼泪,“你娘出什么事了?” “是我爹……他们……他们要……”被唤作碧笙的男童抽噎着,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他们要烧死我娘!呜呜呜……就在今天晚上……我听到大娘这么跟别人说的……我偷偷让阿禄驾了马车送我过来找你……” 连天瞳眉头一皱。 “爹要烧死娘?!”跟上来的钟晴没有听漏碧笙的话,立刻脱口而出,“什么世道?!居然有这种泯灭人性的事?” “不可思议。”ken挠着鼻子。 “别急,我们这就去你家。”连天瞳站起来,“你先回马车上等着,姐姐拿些东西就来。” “嗯!”碧笙重重点了点头,起身抹着眼泪朝门口走去。 “去把我的药箱取来。”连天瞳吩咐刃玲珑,“还有放在衣柜下头的黑色包袱,也一并取来。” “好。”刃玲珑应了声,马上转身朝里屋跑去。 “你真要去救人?”ken看着刃玲珑的背影,不无担心地说道:“听起来很危险呢。” “能做出这种事的,一听就是没人性的暴民。”钟晴上下打量着弱质纤纤的她,“你一个单身女子,就不怕他们连你一起烧喽?” “想一起跟来不妨直说。”连天瞳拴好摊开在石台上的包袱,“不必拐弯抹角。” “嗯,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嘛。” 被看穿心思的钟晴和ken对望一眼,异口同声。 刚才发生的这一幕,已经彻底激发了他们两个外来人的好奇心。对连天瞳也好,对那个哭嚷着求人相助的碧笙也好,乃至对这整个未知的古代世界也好,一种出于本能的探究之心越来越强烈。 “我们可以跟你一起去吗?”ken马上补充一句,想要个确切的答案。 连天瞳没有答话。 “药箱拿来了!喏,还有你要的包袱。” 刃玲珑挎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箱子,抱着个黑色包袱,从屋里急急忙忙地冲了过来。 连天瞳拿过她手里的包袱,放到石台上,看看钟晴他们,说:“这里有几套衣帽,你们换了再出门罢。” ken高兴地一笑:“你同意了?” “动作快一些,我们在外头等你们。” 说罢,连天瞳弯腰抱起倾城,转身离开。 “嘻嘻,我还没见过哥哥你穿古装是什么模样呢。”刃玲珑冲ken扮了个鬼脸,然后紧跟着连天瞳出了门去。 “出门还要换衣服,真麻烦。”钟晴解开包袱,从里头拣出一件白色长袍,在身前比划着,“怎么怪模怪样的……” “快换吧,别忘了现在是宋朝,我们俩这形象会吓坏外面的人。”ken脱掉外衣,拿起剩下的那件青色袍子套在了身上。 钟晴撇撇嘴,一边换衣裳一边说:“你说她一个独居的女孩子,怎么会有男人的衣服?!” “你还真八卦,快点换吧,别人等着呢!”ken把帽子扣在头上,小心地把自己惹眼的金发全部掖了进去。 “我好奇而已。”钟晴不以为然,笨手笨脚地系着腰带。 待二人穿戴停当,一青一白急匆匆地杀出大门时,呈现在众人面前的,俨然是两位高窈俊朗各有风采的翩翩公子。 临时抓来的衣裳,竟出奇地合身。 “上车。”连天瞳看看已经判若两人的他们,没有多说什么,撩起马车后的帘子,钻了进去。 其余的人不敢再耽搁,挨个跳上了马车。 “驾!” 驾车的家丁一声大喝,褐色的马儿立即四蹄奔腾,带着一行人往安乐镇方向飞驰而去。 第二章·女神医(完) 三·不安乐的安乐镇 1 急促的马蹄声回荡在杳无人迹的山林里,打破了此处固有的寂静。唧喳鸣叫的野鸟扑楞着翅膀从树顶上飞出,警觉地在空中盘旋。 弯曲窄隘的林间小道上,不时有碎石子从飞速前行的马车底下飞出,砸进两旁的蒿草丛中没了踪影。 “要多久才到那什么安乐镇啊?”性急的钟晴第n次掀开车厢内的帘子察视外头的风景,“跑了快两个钟头了吧,怎么还是荒山野岭。” “安乐镇离这儿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而且山路崎岖……”坐在对面的刃玲珑盘算了一下,道:“嗯……起码也也要下午才会到。” “还要那么久啊?”钟晴郁郁地放下帘子,“骨头都要被这破马车颠散了。” “忍忍吧,一千多年前的交通条件,能奢求什么呢?!”ken揉着有点发昏的头,尽量不去抱怨已经让他产生了晕车迹象的马车。 “啧啧,没想到衣裳竟然这么合身。”刃玲珑打量着焕然一新的ken和钟晴,嘻嘻偷笑,“凭你们俩这形象,往闹市上一走,不知要吸引几多痴情女子。” 面对刃玲珑的夸赞,钟晴不屑地撇撇嘴:“谁希罕!我现在只关心要怎么样才能回去我的世界!” “留在这里不也挺好吗。”刃玲珑俏脸带笑。同是从未来回来的人,她对如今的处境非但不排斥,还很是怡然自得的样子。 “好什么好?”钟晴扯起自己的衣袍,没好气地说:“穿成一副怪模样,坐着破马车在荒郊野岭里瞎跑。我才不要留在古代过这些原始生活呢!” “嘻嘻,你这姓钟的小朋友还真是有趣。”刃玲珑伸过手去拨正了钟晴一直歪戴着的帽子,笑问:“对了,我哥说你们俩已经认识七年了?” “嘿,你这黄毛丫头怎么说话的呢?!初次见面,不叫我一声钟大哥也不能叫我小朋友啊!”钟晴虽不满意刃玲珑没大没小的称呼,还是回答道:“没错,我们七年前在中国的时候就认识了,他是我姐夫的手下。不过我跟他没什么私人交情。” ken扭过头,看了钟晴一眼。 “看什么看啊,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钟晴立刻以眼还眼,又开始喋喋不休地数落起来:“如果不是遇上这回这个倒霉事,我一辈子也不可能跟你扯上关系!一说到这个我就生气,早知道我就不把你从那老妖婆的镜子里救出来,自己也不会落得这个境地。” “老妖婆?镜子?”刃玲珑笑容不退,眼里却有一丝疑色,“你说你救了我哥哥?” “可不是嘛,要不是我用双……” “行了行了,不早跟你道了无数次歉了吗,没必要老拿出来宣扬吧。”ken一反刚才恹恹无力的状态,火速倾过身子用手捂住了钟晴的嘴,“你这张嘴能不能歇一会儿?!” “你们两个……”刃玲珑噗嗤一笑,俏皮地指着ken说:“哥哥,有了这位小钟朋友在身边,估计你以后再没有多余的时间来烦我了,嘻嘻,真好真好!” “刃玲珑!你……” “没大没小的丫头片子!” 两个大男人被她一番话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们几个热闹无比的谈话完全没有感染到拥着碧笙坐在旁边的连天瞳,除了偶尔低头看看紧紧偎着她的碧笙,由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半个字,没有表情的脸让人感觉她似乎是身处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一样。 “嗳,那个小朋友,你说你爹要烧死你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聒噪够了的钟晴终于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这次事件的真正主角身上,探出身子摸了摸碧笙的头,“有什么难处尽管讲给哥哥听,哥哥一定帮你哦!” 碧笙抬头看了看钟晴,小嘴一瘪,没说话,到是已经止住的泪水又汇集到眼眶边缘,一触即发。 “别别,别哭啊,我没说什么啊!”钟晴慌了手脚,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引得那小人儿又要山洪暴发。 “你现在最好什么也别问。”连天瞳轻抚着碧笙的头,“到了安乐镇,一切自会明白。” “感觉还挺神秘……”钟晴咕哝着,继而又起身坐到刃玲珑的旁边,小声问道:“你不是她徒弟吗,知不知道这小鬼什么来路?” 刃玲珑摇摇头,说:“其实我们也是一年前才搬来落雁山这里的,只知道碧笙是安乐镇上一户石姓人家的小公子。大概半年前,他娘背着已经半死的他四处求医,但是安乐镇上所有的大夫对他的病都束手无策。不过,算这孩子命大,关键时刻恰好遇到了去镇上行医的我们,如果不是碰上我师傅,恐怕早已经小命不保了。” “原来你们还是他的救命恩人。”ken一边揉着头,一边又说:“我还以为你们平日就在乱葬岗给人治病呢。” “才不是呢,那里只是我们住家的地方。每隔一段时间我们会去镇上给有需要的人赠医施药,但是从不向人透露我们居住的地方在哪里。”刃玲珑很老实地回答道。 “你们不说你们住哪里?”钟晴挠了挠头,朝碧笙努了努嘴,不解地问:“那这小鬼怎么会大清早哭哭啼啼杀到你们家的?” “大概师傅觉得跟他投缘吧,所以在他病好后告诉了他如何找到我们的居所,还嘱他如果有事发生,尽可以来找我们帮忙。”刃玲珑玩弄着垂在胸前的一缕发丝,看了看连天瞳,“至于个中详情,只有我师傅最清楚,她给碧笙治病的那段时间,我刚好出远门去了。” “哦?!这样啊……”钟晴转了转眼珠,没有再追问下去,反正他明白问了连天瞳也是白问。不过听过刃玲珑给出的消息,钟晴对于那座即将到达的安乐镇,还有身边这个碧笙小鬼,他究竟遇到了怎样骇人听闻的祸事,种种种种,越来越有兴趣。 想来,ken此刻的想法也应该与钟晴相同。 千年之前的“崭新”世界,究竟会带给他们一个,或者说几个不可思议的故事?! 谁也说不清。 车内一下子安静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揣着各自的心事,沉默地思考着。 只有倾城,惬意地趴在连天瞳的脚下,鼾声阵阵,睡得贼香。 又过去了不知多少时间,突然,一阵剧烈的晃动惊动了车内众人。 “吁!!” 一声长喝从马车外传来。 伴着马儿慌乱的嘶鸣,马车停住了。 “到了么?!”刃玲珑一喜,赶紧撩开帘子朝外一看,旋即疑惑地说道:“咦?!还没到啊,怎么停下来了?” 正说着,那驾车的家丁跳下了马车,跑过来半掀起车后的布帘,慌慌地向众人喊道:“马车陷进泥坑里了,麻烦诸位暂且下车,待小的把车推出来后再行上路吧。” “啊?陷坑里啦?”钟晴看了看ken,打趣道:“有意思,你还真不愧你的名字呢,坐个马车也掉坑里。” “嘻嘻,我早劝过他不要用这个英文名的。”刃玲珑冲他们吐了吐舌头,抱起药箱跳下了车。 “你真比最聒噪的女生还要聒噪!”ken恨了钟晴一眼。 “别闹了,赶紧下车。”连天瞳看了看他们俩,牵起碧笙下了车。 钟晴耸耸肩,不敢再浪费时间,跟ken一前一后跳出马车。 到了外头,他们才发现和暖的阳光已经完全隐到浓密的云层后头去了,四周的山林已经不像来时那么茂密了,道路也比之前宽平了不少,阵阵凉嗖嗖的山风从一望无边的林子里吹出,钟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有点冷啊。”他搓着自己的臂膀,四下观望。 “山里的温度本来就偏低,何况已进初冬。”刃玲珑把药箱抱得更紧了些,牙齿不住地打架。 “那里有座凉亭?!”ken指着不远处一个模糊的建筑物问道。 连天瞳定睛一看,道:“是知仙亭,再往前走便可入安乐镇了。” “那就是快到目的地了?”钟晴举目张望,懊恼地说:“倒霉,马上就要到了,车却出问题了。” 在他们说话的当口,那家丁忙着指挥马儿把车子从泥坑里拉出来,可是试了好几次,马车就是一动不动。 满头大汗的家丁实在没办法,快步走到钟晴和ken的身边,冲他们一躬身,小心翼翼地说道:“恳请二位公子施以援手,在后面帮小的推一推车!” “哦,没问题。”ken马上点头应允。 “还要推车啊?!”钟晴一点也没有ken的爽快,口气里尽是不情愿。 “快点!”ken才不管钟晴愿意不愿里,揪着他走到马车后头。 “有劳二位公子了!” 家丁千恩万谢地回到前头,重新扬起马鞭。 “一,二,三,推!” 配合着家丁那边的口令,ken跟钟晴用尽全力朝前推着马车。 然而,任凭前面的马儿再怎么努力后面的他们使出多大的力气,马车就是纹丝不动。 “没道理啊。”ken停下来,蹲下来察看陷进泥坑的车轮,“怪了,这只是个小坑嘛,而且陷得也不深,没理由一匹马加两个人也不能把车弄出来呀。” 钟晴涨红着一张脸,喘着粗气道:“简直跟焊在地上一样,是不是这马车本身的质量太重了?” “你没看到这车全是木制的吗,而且里面一个乘客也没有,能重到哪里去?!”ken站起身,百思不得其解。 “你们争什么呢?”刃玲珑走过来,看了看马车,“咦?怎么还陷在坑里呢?你们两个早上没吃饱饭么?” “你这丫头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来试试啊!”钟晴狠狠瞪了她一眼,把脸支到她面前愤愤道:“看见我头上的汗珠没?!嘁,鬼才知道怎么回事,前面拉,后面推,这破车就是不动。” 闻言,连天瞳转身走到车前,伸手试着推了推马车,眉头微微一皱,开口说了一句:“此地离安乐镇不过咫尺,我们步行前往,走吧。” 说完,她即领着碧笙朝那知仙亭的方向走去。 “哦。”刃玲珑把药箱背到背上,提起裙摆和倾城一起蹦蹦跳跳地跟了上去。 “还是11号车最方便。”钟晴无奈地跟ken对看一眼,甩甩腿,踩着大大小小的碎石子朝前走去。 这次小小的事故并没有对在场的人造成太大的影响,除了那位抱着鞭子跟在后头的家丁。 “喂,你没事吧?” 行进途中,偶然回头的钟晴发现这个年轻的小家丁面如敷蜡,额头上冷汗如豆。 “啊?!哦,小的,小的没事,没事。”小家丁连连摆手。 越说没事的人,往往越是有事,钟晴笃信这一点。 他放缓脚步,跟小家丁并排而行,又问:“我听那小鬼管你叫阿禄是吧?” “是是,石府上下都叫小的阿禄。”阿禄忙不迭地点头。 “我看你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啊。”钟晴拍了拍阿禄的肩膀,明显感到他的身子在不停颤抖。 “啊……那个……这个……”被钟晴这么一问,阿禄更显慌乱,四下观望一番后,他以手遮嘴,小心地不能再小心地对钟晴说道:“公子有所不知,最近我们安乐镇很不太平。” “不太平?!”钟晴眉毛一挑,“什么意思?” 阿禄咽了咽口水,又看了看四周,才继续道:“镇上死了好些人!” “死人没什么可奇怪的吧,天天都有人死去啊。”钟晴觉得他是在大惊小怪了。 “不是不是啊!”阿禄把头凑近了些,把声音压得更低:“那些死去的人,身上找不到伤口,但是身子里一滴血都没留下。还有,不论男女,统统被剥去了脸皮,死状可怖之极。官府查了好些日子,一点头绪都没有。现在镇子上人心惶惶,大家都说是妖怪或者不干净的东西干的!” “哦?居然有这种事?”钟晴吃了一惊,尤其是在听到阿禄描述那些死者的死状之后。 “嗯嗯!小的绝对不敢乱讲。”阿禄点头如捣蒜,然后又指了指马车那边,抖着声音道:“刚才的事情,公子也看到了。凭我们三人之力,那马车不可能动也不动。小的曾听乡下的外婆说过,荒山野岭,易遇鬼魅,有些好事的,会故意阻拦经过此地的行人,比如施法压住来往的车马不让通行,俗称鬼压。小的以为,刚刚我们就是遇到了……那个……” “你说我们推不动马车是因为有鬼压着?” 钟晴皱眉一想,立即在心里否决了阿禄的想法。因为刚刚他并没有感应到任何鬼气,何来遇鬼之说?! 阿禄见他这么大不咧咧地说有鬼,心里更是惊恐,忙把手指压在唇上示意钟晴小声说话:“公子切勿声张,要是惹恼了它们,小的只怕……” “有什么好怕的?!”钟晴用力拍了拍阿禄的肩,洋洋自得地说:“跟我们在一起,什么鬼怪都不敢碰你的,放心吧。” 看了看以保护神之态示人的钟晴,阿禄不自然地笑了笑,揩着一头冷汗,不敢多说什么,只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 “我问你,那小鬼说他爹要烧死他娘,哭哭啼啼也没说个所以然,你不是他们家里的人吗,知道详情吗?”钟晴横过手臂勾着阿禄的脖子,开始收集第一手情报。 “回公子,小的只是石府内一名身份低微的仆役,老爷跟众夫人的事情,小的实在是不清楚。”阿禄缩着脖子,为难地回答。 “众夫人?!”钟晴狐疑地转了转眼珠,“你们家老爷有几个老婆啊?” “自二夫人三年前染病不治后,老爷身边只余下大夫人与三夫人了。” “娶了仨老婆?啧啧……”短暂地流露出羡慕之情后,钟晴正色问道:“那这小鬼是谁的儿子?大的还是小的?” “小公子是三夫人所出,大夫人只得一位小姐。”阿禄老实地将自己所知的事情对钟晴和盘托出,末了还摇头叹气道:“虽然三夫人来石府还不到一年,但是她平素待人和气,对我们这些下人也从不呼喝。小的是个孤儿,由外婆养大,数月前老人家去世,也是三夫人赠了银两,才得以好生安葬,她真是个极好的女子。唉,可惜,也不知犯了什么滔天大错,老爷竟要对她……” “你真的不知道你家老爷对他老婆下杀手的原因?你们这些内部人员,常常在家里走动着,就一点风声都没听到?”钟晴还是不能彻底相信,连哄带吓地追问,“你可别有任何隐瞒啊,你看你家那小公子,哭得多凄惨,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公子明察呀,小的知……知道的,全……全说了!”阿禄急得直结巴,手忙脚乱地比划着,“小的只听到府里有人私下在传,说三夫人是不祥之人,是她给安乐镇带来灾祸。这,这简直是乱说,三夫人是个大好人,又对小的有恩,所以小公子求小的带他出府的时候,小的也不顾有什么后果了,当即偷驾了马车送小公子来找你们。” “哦?!到是个知恩图报的啊。”钟晴缓下口气,转而又不解地问:“你说那三夫人到你家还不到一年,可是她儿子怎么看也有十岁了吧,这一点我有点想不明白。” “事实的确如此,小的清楚记得,是今年年头的事,老爷突然领了他们母子回来,然后就向大家宣布这是石家的新夫人。虽然府里有人对三夫人的身份置疑,可是谁也不敢乱猜乱打听。”阿禄如是说道,言语间没有半点不诚实的意思。 “怪!”钟晴搓着自己的下巴,偏着头嘀咕:“莫非是外头养的小蜜转正了?!” “什么?公子说什么米?”阿禄不明所以。 “哦,没什么。”钟晴摆摆手打断他,问了一个极八卦的问题:“就你所知,他们夫妻感情如何?” 三·不安乐的安乐镇 2 “这个这个……”阿禄为难地抓了抓头上的毡帽,道:“老爷经年在外,难得在府中长住,我们这些日日在府内行走的下人,甚少见他与两位夫人接触,即便是对大小姐还有小公子,也不见他有亲昵之态。” “对妻儿都这么冷淡?!”钟晴越想越是好奇,自言自语道:“古代家庭……石府……听来似乎有不少不为人知的故事啊……” “公子!”阿禄突然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含泪乞求道:“小的求公子,求公子一定要救救我家夫人!现在只有公子你们,能救她的命!” “呵呵,你这小子还真有趣,你怎么肯定我们一定能救你家夫人呢。”钟晴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心想古代的家伙是不是都这么容易信任别人,刚刚才认识的陌生人而已,就可以知无不言,还托付生死。 阿禄认真地想了想,道:“你们是小公子相信的人,当然也是阿禄相信的人。何况初见你们几位时,小的就觉得如遇天人临世,绝非一般的凡夫俗子可比。所以请公子定要出手相助,若能救我家夫人,小的来世愿变牛变马报答公子大恩!”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一听到有人把自己当神仙一样地赞,钟晴的心情即刻好到极点。 “放心,我们一定来得及救下你家夫人的。”钟晴笑容满面,把胸脯拍得嘭嘭响。 这一刹那,他心里顿时充满了被人看作救世主的英雄使命感,误入古代的郁闷与惶惑一下子被他全甩到了脑后。某些时候,神经粗一些也未必是坏事,至少这样的人能很快从别的事情里发现乐趣,从中迅速忘记之前的种种不适。 钟晴向来如此。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阿禄抹着眼泪,感激涕零,只差给钟晴跪下了。 听到后头的两人嘤嘤嗡嗡聊得热闹,ken不由放缓脚步,问钟晴:“你们两个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嘿嘿,没事儿。”钟晴转过头,得意地冲ken笑了笑,低声道:“我在了解案情,现在已经有了一点初步的眉目。” “你?!”ken只用一个字就表达了他内心对钟晴的完全不信任。 “看看,你那表情又来了。”钟晴不屑地一甩头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至少我现在对那小鬼的家底有了非常非常详细的了解,这些情报可都是你不知道的。我告诉你……” “行了行了,了解了。”ken早已经怕了他的没完没了,赶紧打断他:“你这些珍贵情报留着你自己参考。我只提醒你一件事。” “提醒我什么?” 钟晴被ken拖慢了步子,而阿禄也识趣地快步朝前赶去。 “你有双子水晶这回事……”虽然只余下他们两人,ken还是以悄悄话之姿小心说道:“切记不要透露出来,尤其不能被玲珑知道!” “为什么?”钟晴立刻反问,旋即又像明白了什么一般,嘿嘿一笑:“我说刚刚在马车上你那么急捂住我的嘴呢,莫非你怕你那有前科的妹妹顺手牵羊?!” “总之你牢记我的话就好。”ken没有解释,短短一句话,说得严肃且不可违逆。 “哦……知道了。”ken的神态令钟晴打消了跟他继续耍嘴皮子的念头,心想这个家伙平日看似好脾气,可一旦严肃起来,却让人自生三分畏惧。 撞邪了吗?! 短短几天之内,好像全世界的怪人都被派到了他钟晴身边一样,男的,女的,个个都莫名其妙,虽然全都活鲜鲜地站在面前,却总像是隔了层纱一般看不透彻。 脚下的石子被踩踏着,嚓嚓作响,不觉间,知仙亭已经被他们远远甩在了后头…… “安……乐……镇……”钟晴盯着立在路旁的一块石碑,一个字一个字念出了声,立即兴奋地打了个响指,“总算到了。” ken举目远眺,穿过立在石碑后的一座类似牌坊的建筑,隐约可见高低房舍遍布其中,一条遍布裂缝的石板路从中延伸而出,仿若迎接他们这几位不速之客。 连天瞳略略驻足,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已近在眼前的安乐镇,而后回过头,对钟晴他们道:“进了镇子之后,不要多话。” “知道了知道了!个个都那么罗嗦。”钟晴明白连天瞳的警告纯粹是在针对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说罢,一行人都闭了嘴巴,踩着蜿蜒向前的石板路,没过多久便进了这座安乐镇。 这里比钟晴他们想象的要大得多,虽说是“镇”,但是道路纵横,整洁宽阔,两旁的楼宇店铺也是座座精美,没有半点小家子气。 如果再加上川流不息的人群,这里绝对是个无比繁华的好地方,莫说是个小镇,说是一座城池也不为过。 但是这里偏偏就缺了点人烟。 沿途走来,除了一两个笼着手低着头,匆匆而过的百姓之外,所见不过小猫两三只。临街的民居商铺大都关门闭户,偶尔有一家半家尚在营业的,也只是遮遮掩掩开了半扇门而已,一看就是做好了随时关门的准备。 没有谁留意到镇上这几位刚来的客人。 “安乐镇,名字到是挺喜庆。”钟晴像个初来乍到的观光客,东张西望,闲不住的嘴巴又开始运动起来,“可是人呢?居住在这里的人都跑哪儿去了?除了我们几个,一路上就没见着什么人。” “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镇子上是很热闹的。”刃玲珑四下张望,也是疑惑无比,“这也没过多久啊,怎么萧条了这么多。师父,你说是吧。” “事出必有因。”连天瞳目不斜视应了一句,随即略略抬头,轻嗅了一下湿冷的空气后,自语般吐出了四个字:“血腥之气……” “你说什么?”跟在她身后的ken没听清那最后几个字。 “阿禄。”连天瞳没有理会他,回头唤了一声。 “啊?!小的在。”阿禄赶紧快跑几步到连天瞳身侧,“姑娘有何吩咐?” “镇上最近有人死于非命?”她问。 “是啊是啊!有十几二十人呢!现在镇子上的人都怕得不得了,所以大白天都不敢出门了。”阿禄一个劲儿点头,而后讶异地反问:“姑娘也知道这事儿?” 阿禄话没说完,钟晴冷不丁凑了上来,煞有介事添油加醋地对连天瞳道:“还不只死人这么简单呢,那些人的死状非常恐怖,没有伤口却流尽了全身鲜血,心肝脾肺肾都被掏空了,有脸没皮,全被扒下来了!千万别吓到你这个小姑娘才好!” “恐怕会被吓到的……”连天瞳顿了顿,侧目揶揄道:“是钟公子你吧。” “我?!你……” 钟晴眉毛一竖,正要发作,ken立即上前平息战火:“好了好了,好男不跟女斗,你就少说一句吧。” “有趣有趣,师父平日连话都少说,从来没见过她与谁斗嘴。”刃玲珑在一旁乐得直拍巴掌,幸灾乐祸地碰了碰钟晴,“你这个家伙运气真不错。” 钟晴狠狠瞪了她一眼,为了一句“好男不跟女斗”,把后面的话都给吞了下去,气咻咻地继续赶路。 走完这条街,又接连拐了两个弯后,一座大宅赫然入目。 “天瞳姐姐……”一直紧拉着她手的碧笙突然停了下来,再不肯前行,只怯怯地看着前方。 “碧笙不怕。”连天瞳蹲下来,拨了拨他额前的刘海,“姐姐会帮你的。” “那里……”钟晴指着前头那座气势恢弘的高门大院,不敢确定地问:“就是石府?!” “是。”阿禄点头,“正是石府。” “乖乖,豪宅啊!”钟晴不由乍舌,他原以为区区一个小镇,有的不过是草屋瓦房罢了,哪里想到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所美轮美奂的建筑物,以他有限的历史知识和看过的古装电视剧来推断,这种级别的宅子,只有王公贵胄才住得上。 乡野之地,竟有人能享受这般高规格的居住条件,委实让人吃惊。 “阿禄。”连天瞳站起身,把碧笙交到阿禄手中,嘱咐道:“你带你家公子先行回府,之后的事你们不必再过问,我们自有打算。” “可是……”阿禄不放心地看了看守在大门口的四个家丁,“小的能撒谎说是领公子出外玩耍归来,家丁自是不会阻拦,可是你们要如何进府呢?” “不必多虑。我要进石府并非难事,你们快些回去。”连天瞳示意他们不要再耽误时间。 “哦……是,小的这就回去。诸位多多小心!”阿禄不敢再有异议,赶紧牵着碧笙朝后门方向而去。 “你准备翻墙还是破门呢?”钟晴挠着鼻子凑到连天瞳身边,故意说道:“看见那几个看大门的没有?手臂比你的腰还粗!你准备怎么进去?” “正大光明地进去。” 连天瞳嘴角一扬,抛下这句话后,不慌不忙地朝石府大门走去。 其他人谁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也顾不得追问,赶紧跟在她后头一同而去。 “什么人?!” 见有人来,家丁之一一挥手中的长棍,凶声恶气地挡在了刚刚迈步上了石阶的连天瞳面前。 “烦劳通报你家老爷一声,连天瞳前来拜访。” 面对高出她一个头的大汉,连天瞳头也不抬,镇定且不失礼节地说道。 “老爷下了令,今日不会客。你们速速离开。”家丁一点面子也不给,当即下了逐客令。 按捺不住的钟晴正要冲那又挡路又凶恶的家丁发难,却被连天瞳投回的目光制止了,她转身对刃玲珑道:“拿纸笔出来。” “嗯。”刃玲珑赶紧打开药箱,取了纸笔递到连天瞳手中。 连天瞳将白纸铺在左手掌上,凝神看了看那紧闭的朱红大门,略一沉思,随即执笔写下了“杜羞月”三个字,而后将纸对折,递到那家丁面前。 “将此物交与你家老爷,他见后自会请我们进去。此事关系重大,你若有怠慢,当心性命不保。” 也不知道是怕了连天瞳的威胁,还是她泰然自若的神情让人不得不信她与这石家老爷颇有渊源,那家丁在片刻犹疑之后,还是接过了纸页,丢下一句“等着”,便返身推门进了府去。 “你写的那三个字有什么门道么?”ken看着家丁的背影,饶有兴趣地问连天瞳。 “是啊,你玩什么把戏啊?那三个字看起来像是个女人的名字。”钟晴也加入进来,又摆出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连天瞳把笔交回给刃玲珑收好,自己则耐心地望着虚掩的大门,说:“见了石家老爷,自然明白。” “故意卖关子……”钟晴白她一眼,明白再问也是没结果,只得心急火燎地等候在外。 不消片刻,大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前去通报的家丁从里头一路小跑出来,后面还跟了一个年届不惑的黄衫男子,步履匆忙。 “这位便是连姑娘?!”黄衫男子打量了站在最前头的连天瞳一眼,试探着问。 “正是。”连天瞳微微颔首。 “那敢问其他几位是……”黄衫男子看了看钟晴他们。 “至亲挚友。”连天瞳沉着应道。 黄衫男子略一考虑,而后让到一旁,做了个请的姿势:“我家老爷有请,诸位这边走。” 也不与他多废话,连天瞳迈步便进了石府。 钟晴等人见状也赶忙跟在她后头,齐齐进了这座前所未见的古代“豪宅”。 楼阁林立,雕梁画栋,奇石异木,廊桥流水。 一路看来,宅内风景美不胜收,连钟晴这个向来缺乏艺术欣赏细胞的家伙也有了“身在画中”的感觉。 “啧啧,这家可是有钱人啊。”他砸吧着嘴,又拽了拽刃玲珑的衣袖,“这个石家究竟做什么的?该不是干不法勾当赚黑钱的吧?!” “我也不知道。”刃玲珑左右环顾,到是一脸见惯不惊,“我跟石家又不熟,你去问我师傅吧,她应该比我了解。” “嘁,问她也是浪费口水。”钟晴撇撇嘴,收起心里的疑问,继续边走边看。 宅子很大,见到的仆役却没有想象中的多,零零散散几个婢女握着扫帚打扫着庭院间的落叶,还有一些同阿禄穿着相同的仆从端拿着各种物事有条不紊地来往于回廊之中。 很平静的地方,根本无法想象在这般景色下头,即将发生一桩杀人放火的人间惨事。 黄衫男子一语不发,只是微低着头,带引他们几人轻车熟路地穿行在宅中。 经过一方种植着几十株桃树的林子时,一阵风过,钟晴鼻子一痒,哈秋哈秋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正揉着鼻子,一直跟在连天瞳脚下扭着肥屁股认真走路的倾城突然一跃而起,出其不意地跳到了钟晴的肩膀上,咧开嘴,露出一排利齿,冲着桃林那边呜呜低鸣。 “嘿!你这个胖家伙,跳我身上干嘛?!下去!!”钟晴一把抓住肩头的倾城,大喝着把它往下拉。 听到身后有动静,连天瞳回过头,看了看手忙脚乱的钟晴,又看了看那片桃林,也没说一个字,又转过头,没事人般继续行路。 “连天瞳,你这女人到底管不管你的宠物啊?就由着它东跑西跳吓唬行人吗?”钟晴拉了好几下也没能把倾城弄下来,也不敢硬来,生怕它扣得紧紧的爪子伤了自己。 见钟晴一脸狼狈,还是刃玲珑好心,上前摸了摸倾城的脑袋,说了些“乖乖听话”之类的,顺利地把它抱了下来,给钟晴解了围。 “长那么胖,没想到行动还挺敏捷。”钟晴拍拍肩头被倾城抓得皱巴巴的衣服,恼怒地说:“它是不是看我不顺眼啊,老爱往我身上凑?!” “兴许倾城是喜欢你哦。”刃玲珑把倾城放回地上,冲他吐了吐舌头,“如果它真看你不顺眼,可能早就把你弄得遍体鳞伤啦,它可不是个好脾气的家伙。” “得了吧,我才不稀罕它的‘喜欢’呢。”钟晴瞪着摇头晃脑跑在前头的倾城,挥着拳头道:“我只要这个长毛的胖家伙离我远远的就好!” “你这个人就是这样,对待小动物的态度就不能好点么?”一直在旁看热闹的ken也笑嘻嘻地开了口,却一点都不为钟晴说话,“动物都是有灵性的,你以后最好想想办法跟倾城改善关系,或许它会对你好一点。” “你们兄妹俩这会儿怎么那么同声同气了?!”钟晴眉毛一挑,吸了吸鼻子,“刚刚是谁在那儿玩一个贼一个兵的游戏呢?!嘁!” “我跟我千冰哥哥一贯兄妹连心的!是吧?!” “去!别跟我套近乎,跟你的帐可还没算完呢!” “……” 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一路唧唧喳喳地随着黄衫男子走到了位于宅院深处的一间大屋门前。 黄衫男子跨前一步,挥手遣退了守在房门口的家丁,而后才转过身,对他们几个说道:“几位里边请。” 连天瞳也不客气,径直进了屋去。 “到了?!” 钟晴嘀咕一声后,几个人纷纷闭了嘴巴,跟着走了进去。 一间古色古香,布置得富丽堂皇的宽敞房间立即印入眼帘。墙上字画,地上家私,件件看去都不是寻常人家所能拥有的货色。 钟晴嗅着空气里浓淡恰到好处的檀香味,为这里的奢华咋舌。 “老爷,夫人,连姑娘到了。” 黄衫男子小心关好房门后,走上前去,对着摆在屋内正中位置的两把红木雕花椅恭敬地鞠了一躬。 椅上,端坐着一男一女。 男子,四十出头的年纪,浓眉薄唇,高鼻细眼,唇上有须,黑发已有染霜之迹,以金冠整齐地束于头顶,看这模样,年轻时怕也是位姿容上等的公子哥儿;女的,正正是那芙蓉面,柳叶眉,妆容精致,一时挑不出半点瑕疵,若不是鬓边几缕银丝作怪,要猜她的年纪绝对不是易事。 两人均是华服加身,神态肃穆,打量着他们这群“客人”的眼里尽是深重的防备之意。 “这位便是连姑娘?”那石老爷微微抬头,一一看过立在面前的众人,也不邀大家落座,只面无表情地看定站在最前头的连天瞳。 连天瞳也懒得开口回话,只点头应承。 “在下与姑娘似乎素昧平生。”石老爷垂下眼,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白纸,轻轻一抖,展开,平淡不惊地问:“不知姑娘写这三个字是何用意?” 连天瞳一笑,不客气地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道:“莫非石老爷连自家夫人的姓名都不记得了?” 闻言,石老爷脸色一变,唰一下把连天瞳写给他的纸片揉成了纸团,坐回了原位,强作镇定地笑道:“连姑娘同在下的夫人是旧识?” “呵呵,二夫人已去逝三年有余,小女子迁来安乐镇不过一载,如何相识呢?”连天瞳以手指绕玩着发梢,否定了石老爷的猜测。 听她这么一说,石老爷的面色越发难看,他沉下脸,“既是如此,连姑娘来府上究竟所为何事?” “救人。”连天瞳答得也干脆。 “笑话!”石老爷不知是气急还是心慌,连声调都有些控制不住地抖动起来,“我府上人人安好,救人之说从何谈起?姑娘若是无事生非,请立即离开,在下绝不追究!” “人人安好到也未必吧。”连天瞳把手里的发丝拨到身后,唇角一翘,轻笑:“石老爷以为烧死了三夫人,就可万事大吉了么?!” “你……”石老爷身子一颤,手肘撞翻了隔在几上的茶碗,滚热的茶水混着茶叶洒了一地都是。 “啊呀,老爷你没事吧?烫着了没有?”一直冷眼旁观的石夫人从椅上急急站起,抽出手绢擦着石老爷被茶水浸湿的衣袖。 “好了好了。”石老爷不耐烦地挡开妻子的手,“我没事。” “哦……”石夫人收回手,略为忐忑且尴尬地坐回了椅子上。 “什么烧死我家夫人?!”石老爷草草拂去粘在袖上未来得及化开的水珠,有些气急败坏地质问道:“你从哪里听说此等荒谬之言的?” “现下除了我们,无人能帮到石老爷你。”连天瞳向来不浪费时间回答那些在她看来欲盖弥彰毫无意义的问题,只拣最重点的说,“就算烧死三夫人,之前发生的,以后照样还会发生。” “我……我不明白你究竟在说什么……”石老爷言辞闪烁,仍是不肯卸下仅剩的防备之心,“你到底是……是什么人?” 三·不安乐的安乐镇 3 “整个安乐镇,怨气重重,又以石府之内为甚。长此以往,后果堪舆。”连天瞳站起身,环顾四周一番后,向石老爷微一躬身:“小女子只是个断病救人的大夫而已,若石老爷仍固执己见不需外人施以援手,那我们也不强求,就此告辞!” 说罢,她转身头也不回地朝房门口走去。 “哎?!这就走啦?好像什么都没弄清楚嘛?!”从进屋后就一直插不上嘴的钟晴看着连天瞳的背影,嚷嚷着跟了上去。 “走啦走啦,反正有难的又不是我们。”刃玲珑撅着小嘴,拉着ken撤退。 就在众人即将出门的瞬间,身后却传来一声呼叫:“诸位请留步!” 石老爷三步并两步追到众人面前,支吾了半天,终于开口,半恳求半道歉地说:“方才是在下多有冒犯,还请各位落座,待我将详情相告。” “哈,你这个人还真是的,刚刚我们这位美女跟你说了半天你也不肯说老实话,这会儿又想通了?”终于逮着发言机会的钟晴立即数落起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石老爷来。 “钟晴!”ken瞪了他一眼,“别这么没礼貌。” “的确是在下失礼在先,不识各位好意。”石老爷摆摆手,颇大度地为钟晴开解:“这位公子乃是心直口快之人,不妨事。” 连天瞳侧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石老爷:“不怀疑我们是别有企图之辈了吗?” “连姑娘言重了。任是谁也不能当即相信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哪。”石老爷尴尬地解释着。 “那现在你又信了?我们这会儿就不是陌生人了么?”刃玲珑的嘴巴也很利索,一点面子也不给地质问道。 “这……”石老爷被她问的不知该如何回答,想了想,方才认真说道:“在下常年在外,阅人无数,多少也练就了一些以貌识人的本事。诸位姑娘公子,气派谈吐,一看便知非普通人家所出,绝非心地不澄明之徒可比。在下最近的确为一些怪事焦头烂额,脾性也浮躁了许多,方才对诸位的试探也是无奈之举。听了连姑娘一番话,在下除了惊异之外,亦有了寻获救星之感。诸位莫要介怀,请回座听我细说罢。” “这话还比较中听。”钟晴的脸色缓和下来,觉得这石老爷的解释还算合理,但主要还是因为他的话里带了不着痕迹的夸赞之辞。 “既如此,我们便洗耳恭听了。”连天瞳丝毫不为他这些溢美之辞所动,不露声色地回到了房内,坐到了刚才坐过的地方。 待众人都落座之后,石老爷又吩咐那黄衫男子道:“卢管家,上茶。” “是。”卢管家应了一声,马上退了出去。 “你也下去吧。”石老爷侧目,不冷不热地对石夫人说。 石夫人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立即紧闭了双唇,看看他,又看了看在座的众人,起身离开座位,依足丈夫的意思低头缓步出了房间。 等到在场的人只剩下他们几个时,石老爷叹了口气,道:“我看连姑娘也是知道一些事情的人,我也就不多隐瞒了。今夜,我确是打算处死那不祥的女人。” “石老爷为何认定三夫人是不祥之人?”连天瞳一针见血地发问。 石老爷一阵苦笑,转而反问道:“恕我唐突,连姑娘既有本领知晓我那去逝妻子的闺名,想必对这个女人也不会陌生罢。” “贵府的碧笙公子曾是我的病人。”连天瞳淡然答到,“我同三夫人,仅此一面之缘。” “碧笙病过?”石老爷像是刚刚才得知自己儿子病了一般,有些惊讶地问。 “居然连自己的儿子病得快要死了都不知道?!”钟晴按捺不住,忍不住出言指责:“你这当爹的也太不负责了吧?要不是遇到了……” “好了,拜托你少说两句!多用耳朵少用嘴!”ken又伸手捂住了钟晴的嘴,看来阻断聒噪源头的工作基本上就是由他来亲自执行了。 “唉,自从她们母子来了府中之后,日子便不太平了。”石老爷摇摇头,眉头深锁,“甚至可以说,连累整个安乐镇都不能安乐了。” “哦?!”连天瞳抱起倾城放在膝上,摆出愿闻其详的姿态,“此话怎讲?” “最近半年来,镇子上接二连三地出了命案。官府追查至今,也没有头绪。”一说到出了人命,石老爷的脸色立即青一阵白一阵的,似有掩盖不了的恐惧。 “镇子上出命案,关你家夫人什么事?”刃玲珑大惑不解。 石老爷犹豫了一阵,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说道:“这些死去的人,有好些是我们石府的人。头天还见他们在府内出入,第二天便曝尸荒野,死状可怖,引致整个镇上的百姓人人自危。杀人也当有个动机,死者之中有的是前来石家拜访的远房亲戚,有些根本就是府内的下人,财色皆不占,也非奸佞之徒,实在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引来这杀身之祸。” “会不会是你们石家得罪黑社会了呀?”钟晴脱口而出。 “黑社会?”石老爷一楞。 “就是江湖帮派之类的组织。”ken及时为钟晴当了一次翻译。 “哦。”石老爷点点头,旋即坚决地说:“我们石家家底清白,尊规守纪,跟江湖人物素无瓜葛,绝对不是这个原因。” “石老爷请继续正题。”连天瞳抚摸着倾城的耳朵,提醒他把话题转回三夫人这边。 “官府查不出名堂,便有人怀疑是鬼物作祟,我虽以为此话荒谬,可也别无他法,仍是请了道士入府作法。那道士作法之后,当下便说府内西院阴气冲天,必有妖邪。”说到这儿,石老爷顿了顿,眉头几乎拧成一线,“而西院,自芮芸进府之后,便一直由她居住。” “芮芸……”连天瞳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问:“就为道士一句话,石老爷便有了杀妻之念?” 石老爷连连摆手:“最初我也只拿那道士的话当作江湖术士的信口胡驺罢了,给了他点银子打发走了便是。另外,我也严禁其他人传扬此事,免得坏了芮芸的名声。可是……” “可是?!” 以钟晴为首的好奇分子纷纷情不自禁地把身子朝石老爷那边靠了靠,生怕听漏了一字半句。 “可是,事实证明,那道士并非信口开河。”石老爷的双手突然攥紧成拳,有些激动地说道:“几天前的深夜,巡夜的家丁撞见府内的一名厨娘被一条黑影朝府外方向拖行,众人一拥而上,追倒离西院不远处的假山背后时,那黑影丢下了鲜血全无的厨娘,猛然窜入了西院之中失了踪迹。知悉此事后,我当即下令彻底搜查西院所有房间,誓要找出那害人的凶手。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当我带着人进到芮芸房间时,却见她满口满脸都是血,正慌慌张张地以衣袖擦拭。如此铁证,教我如何为她申辩?!教我如何不信她就是那杀人的凶手?!” “难道你老婆是吸血鬼?!”钟晴习惯性地搓着下巴,猜测着那不曾谋面的三夫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鬼?!”石老爷痛苦地摇着头,“我不知道,我至今也不敢相信那枕边之人会是夺人性命的妖邪。那晚的事,所有知情者都按照我的命令三缄其口,此事若张扬出去,我石家还有何颜面立足世上?!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唯今之计,只有烧死那妖孽,一了百了。” “我想见见三夫人。” 连天瞳略一思索,向石老爷提了如上要求。 “你要见她?”石老爷面有难色,“我已将她锁在府内的石牢中,禁止任何人接近,怕她再伤人。” 连天瞳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大夫替人诊病,总得要看过了病人才能开方的。” “这……”石老爷仍犹豫不决。 “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我们这么多人在这儿,别说一个吸血鬼,就是一群也奈何不了我们!你就快些照她的意思带我们去看看你老婆吧,别磨蹭了!”钟晴已经坐不住了,站起来走到石老爷面前催促着。 “好吧。”石老爷终于点了头,起身朝房门口走去,“我带你们去石牢看看。几位这边请。” 众人紧随在后,跟着他出了门,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绕到了大屋的后头,又穿过一片密实的竹林,走到了位于竹林最深处的一块巨大的灰色巨石前。 石老爷警惕地左右查看一番,在确认四下的确只有他们几人后,伸手拨开一丛覆在石上的杂草,一块不起眼的椭圆开关随之暴露在众人眼前,再用力一扭,顿见那足有两人高的巨石像被从中间劈开一般,伴着沉重低郁的隆隆声,缓缓朝两旁退开。 石门后面,是一条暗道,没入地下,深不见底。 “诸位稍等,我去把火把点着。” 石老爷走前一步,从暗道入口处的墙壁上取下一支火把,摸出火折晃了晃,点着了手里略嫌简陋的照明工具。 “诸位请随我入内。”石老爷站在入口,举起燃烧的火把。 这种只在武侠小说里见识过的暗门秘道让钟晴的好奇心当下加重了一层,早已迫不及待的他一马当先地钻了进去。 “倾城,留在外头。” 一直跟倾城形影不离的连天瞳却在入暗道前对脚边的它下了禁足令。 倾城低鸣一声,老老实实地蹲在了原地。 ken看着这只可怜巴巴立在冷风里的小东西,不解地问它的主人:“不带它进去?” “不带。”连天瞳迈步进了暗道。 ken耸耸肩,拽上还在暗道口东张西望的刃玲珑跟了进去。 暗道里潮湿而阴冷,温度比外头还低上几分,借着跳跃的火光,依稀可见两旁斑驳的青灰石壁。脚下的石阶凹凸不平,有的部分还生有青苔,拾级而下,必须小心再小心,否则绝对有一滚到底的危险。 平安走完这段长长的石梯后,石老爷又引着众人走入一条笔直的通道,并沿途用火把点亮了嵌在墙里的灯台上的大蜡烛。有了这些一字排开的烛光,通道内昏暗的光线一下子明亮了起来,连墙壁上的裂缝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地道的规模不小啊。”钟晴环顾四周,说出来的话带着清晰的回音,“这么隐蔽的地方,作牢房的话,真是把犯人关到死也不会有人发现啊。” 石老爷闻言,叹口气道:“若真是罪大恶极,囚禁到死也无可厚非。奈何有些罪人,囚禁是不足以惩戒其行的。” “那也不能说烧死就烧死啊,好歹也是你夫人嘛。”刃玲珑紧紧挽着ken的胳膊,对那话中有话的石老爷说道。 石老爷没有再搭腔,只摇了摇头,默不作声地继续行走。 转过一个弯,再走了一小会儿,众人赫然发觉前方已然无路,只有两扇紧闭的石门,决然挡在了通道的尽头。 “她就在这石门之后。” 石老爷停在距门前一步的地方,语气变得有些紧张。 “开门,我要见她。”连天瞳的话更像是命令。 “开……开门?!”石老爷又有了犹豫之色,不安地捏着自己的手指。 “你不用担心,你老婆不会那么大本事当着我们的面取人性命的。”钟晴看出他在害怕,忙上前跟他打包票,“快些开门吧,别浪费时间了!” 石老爷皱眉沉思了片刻,终于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形状奇怪的石头钥匙,在把它插进石门上的三角形锁孔前时,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说了一句:“诸位进去看看便好,莫要逗留太久,我在门外等候大家。” “石老爷不跟我们一起进去吗?”ken走到他身旁,疑惑地问。 “啊……我就不进去了……”石老爷连忙摇头,“此女……能不见便不见罢……” “石老爷请自便。”连天瞳一点也不在意他的表现,只以眼神提醒他速速开门。 “诸位请稍等。”石老爷尴尬地点点头,把火把朝石门上凑近了些,微微哆嗦着手,试了好几次才将钥匙准确地插进了锁孔,又朝左右各转了几下。 厚重的石门摩擦着地面,嚓嚓之声充斥了整条通道,不停回荡着,响动颇大,可听来却像是无数低缓的呻吟聚合在了一起,压抑得很。 “里头有油灯可供照明,诸位速去速回罢。”石老爷退后几步,连一个正眼也不愿给那洞开的石门。 连天瞳看了看从门后透出的昏黄微光,一言不发地走了进去。 跟在连天瞳身后的钟晴在经过石老爷身旁时,撇了撇嘴,对石老爷明显的惧怕之意很是不屑,好歹是同衾共枕的妻子,在事实真相尚未彻底弄清之前就视她如妖邪畏其如虎狼,这副德性,实在有些薄幸之感。 四人脚跟脚地进到了门里头,一眼便看到一盏漆黑的油灯,摆在一方连桌子都称不上的破损石台上,豆大的灯光颤颤巍巍,映着几人的影子,高高矮矮地在墙壁上跳跃。 此处,就是一整间四四方方的石室,很大,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 咯啦。 从油灯照不到的黑暗里传来一声脆响,他们对面的方向。 刃玲珑唰一下躲到了ken的背后,指着声音的来向惊声道:“有东西在那边!” 连天瞳取过石台上的油灯,不惊不惶地走了过去。 随着灯光的移动,两根直达屋顶的灰色石柱逐渐凸现在他们面前,非常粗大,怕是要两人才能合抱得了。柱上并非光秃无物,四条足有胳膊粗的铁链分左右各两条紧绕其上,链子的另外一端则套在柱间一个蜷缩地的白衣人身上,双手双脚,牢牢被缚。 那声脆响,想必是被制之人牵动铁链时所发出的碰撞之音。 “三夫人?!”连天瞳轻唤一声。 白衣人身子一抖,缓缓抬起了头。 身上的白色单衣早已经是污迹斑斑,湿漉漉的长发凌乱地批撒在肩上,一个要松不松的发髻垂在脑后,随着此人的动作微微晃动;撑在地上的一双手,十指尖尖,本可以说是一双顶好看的女人小手,此时却沾满了令人恶心的黑泥污垢。 眼前之人的一身打扮虽然狼狈,可脸面到是能看清的。 一个女人,瓜子儿脸樱桃口,唇角留着几缕干透了的血污。如果不是脸色苍白得过了头的话,完全能称得上是个标准的古代美女。 女人看着立在面前的这几个陌生人,眼神茫然而空洞,嘴唇翕动着,像是在说话,却又没有谁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她是三夫人?”钟晴不可思议地盯着这个被五花大绑的女人,语气里的怀疑浓之又浓,“她是杀人狂?” 其实不光是他,在场的其他人也是一脸问号。谁都无法把一个已经失去自由身的孱弱女子跟嗜血的恶魔联系到一起,两者之间的差距实在大得吓人。 “三夫人不必担心。”连天瞳蹲下身,看了看她的唇角,沉默了数秒,又继续道:“是碧笙托我们来救你的。” 一听到“碧笙”二字,三夫人已如死水的眼里骤然有了一丝神采。 “救……救……”她努力地伸过手来,一把抓住了近在咫尺的连天瞳的脚踝,虚弱到已经不能说出一个完整的词汇。 这时,钟晴注意到伸过来的那只手上,腕处已是血肉模糊,想来应该是被那条沉重且粗糙的铁链生生摩擦成那副样子的。 “真是的,链子上也该包点布料什么的嘛。”纵然是杀人嫌犯,好歹也是个细皮嫩肉的女儿身,用那样的链子折腾着,目睹其惨状,连钟晴这样的粗神经之流也蓦然动了恻隐之心。 “把药箱给我。”连天瞳也留意到了她身上的伤口,不光是手腕,脚踝处也是一样,上面的铁箍沾满了凝固的暗红血渍。 刃玲珑赶紧把药箱递过去,自己也蹲下来帮忙。 “碧笙这孩子与我也算有缘。”连天瞳边说边从药箱里掏出一个小圆盒子,从里头挑出一些药膏,细心地敷在了三夫人的伤口上,又让刃玲珑取了一截纱布,认真替她包扎上,“该救的,能救的,我自然尽力而为。” 处理完三夫人身上的伤口后,连天瞳又从药箱里取了一枚小指尖大小的药丸喂进她口里,“你不必着急,在此耐心等待罢。” “你不打算带她出去?”ken见连天瞳并没有救人出去的意思,顿觉奇怪。 连天瞳盖上药箱,起身答道:“留在这里胜过去到外面,至少现在如此。” “有什么头绪吗?”钟晴恍然想起他们进来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查验这三夫人到底是不是凶手,又多看了“嫌疑犯”一眼后,他搓着下巴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我不认为她会是凶手。” “理由呢?”刃玲珑质疑钟晴的看法,“很多事情不能光看表面,有些时候,就算‘眼见’也未必是‘实’。” “如果她真有那杀人不见血的本事,如果她真是会法术的妖孽,这几条区区铁链又怎么困得住她?”钟晴赏了刃玲珑一记白眼。 “但是她丈夫似乎已一口咬定她就是那个罪魁祸首。”ken抬头望向四周,又闭上双眼,像是在潮湿的空气里默默搜寻着什么,“我却没有感觉到她身上有嗜血之徒的暴戾和杀气。” “英雄所见略同!”钟晴跳过来勾住了ken的脖子,兴致勃勃地分析起案情来,“我也没有从她的身上闻到鬼气呢。而且就我一路上的观察,我发现那石老爷对他那位风韵犹存的大老婆不仅不感兴趣,还很是厌弃的样子,所以我怀疑这些事情会不会是失宠的大夫人耍手段栽赃嫁祸呢?大户人家,妻妾争宠不是常事儿吗?!” “电视剧妄想症。”刃玲珑冲他吐了吐舌头,一本正经地反驳道:“大夫人下手的动机也该是建在三夫人的确受石老爷宠爱上才成立啊,一个男人如果真的爱自己的妻子,不管她是妖是鬼,都不会舍得扔她一个人在这阴冷不见天日的石牢里。那石老爷的表现你我都看见了,连最基本的夫妻情分都看不出来,又何来受宠之说?!你的推论绝对是错的。” “你们两个不必争论了。”连天瞳把药箱赛给刃玲珑,抽出手绢擦了擦沾着药膏的手,“个中真相,自会揭晓。背后真凶,必与石家有关。” 三·不安乐的安乐镇 4 “你好像知道一点内幕?!”钟晴碰了碰连天瞳,眼珠一转,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啊,还没问过你呢,你怎么知道他们家死了的二夫人的名字?是不是碧笙那小鬼告诉你的?” 不待连天瞳回答,刃玲珑已经抢先一步:“哈,你不知道了吧,我师傅她……” 她话没说完,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直震人心的吼叫,像闷雷,又像猛虎,穿透力不是一般的强,在场的所有人均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和四面的墙壁都随着这一声吼叫而晃了一晃,一些细小的石沙也扑簌簌地从头顶上散落下来,仿若地震前兆。 “不是地震了吧?”钟晴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跳了起来,要是这石牢跨了,他们这一拨人岂不是当了现成的古尸?! ken警觉地站在原地,不确定地说:“应该不是吧,好像就那么一下而已。” “是时候出去了。”连天瞳的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她回头看看已经沉沉入睡的三夫人,眼神不可琢磨。 “你给她吃了什么药啊?居然睡着了。”刃玲珑追随着她的目光,看着已经睡去的三夫人,好奇地问。 “能让她安睡三日,且能为她续命的丹药。” 说罢,连天瞳举步朝石门外快速走去。 “走吧走吧,在地道里窝久了还真不舒服。”钟晴搓着已经冰凉的双手,催促着其他两人一同走了出去。 出了石门,众人却发现那个说在外头等他们出来的石老爷已经没了踪影,只留下了那把还插在石门锁孔里的钥匙。 “嘿,那大叔不是说在等我们吗?人呢?”钟晴四下张望,觉得有些奇怪。 “不必管他。”因为没了火把,连天瞳垫起脚从墙上取下两支蜡烛,塞了一支到钟晴手里,“我们自己出去就是。” 举着两支亮光充足的蜡烛,他们几个很顺利地循原路返回到了暗道的入口。 当暗道外头的自然日光已经能够照到他们身上时,钟晴跟连天瞳吹灭了蜡烛,透过袅袅余烟,他们发现那不告而别的石老爷正傻呆呆地站在暗道外的开关前,整个人如同被冻僵了似的,一动也不动。 而被独自留在外头的倾城,正蹲在他面前,懒懒地打着呵欠,见主人出来了,它立马来了精神,摇头摆尾地迎了上来。 “喂!石老爷?!”钟晴伸出手在石老爷面前晃了几晃,“你没事吧?” 见他仍然没有反应,钟晴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加大了声音:“石老爷!你怎么啦?” “啊?!什么?!”石老爷这时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掏着自己的耳朵,慌慌张张地说:“怎么了?我……我没怎么啊。” “你不是说等着我们吗,怎么一个人跑外头来了?”钟晴不满地瞪着他,“你就那么害怕吗?” “害怕?!”石老爷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摇摇头,又点点头,结结巴巴地说:“我……刚刚听到这外头有异响,所以……跑出来看看,嗯,我怕有不相干的人偷进石牢……没想到……” 钟晴见他好似大白天见鬼一样的神情,忙追问道:“没想到什么?” 石老爷斜眼看了看跟在连天瞳身边的倾城,迅即又把视线挪开,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没想到外面这个小家伙,开口就冲我大吼。平生还从未听过如此震天之吼,吓煞我也。” “啊?!”钟晴噗嗤一笑,指着倾城道:“你被它吓成那个样子?!” 石老爷尴尬地点了点头。 “刚刚,是倾城的声音?”ken瞪大眼睛,诧异无比。 笑过石老爷后,钟晴也搓着下巴,嘀咕:“不过那声音的确有点恐怖,怎么看也不是这小怪物发出来的啊。” “是倾城的声音。”刃玲珑走上前,拉住ken和钟晴,对他们附耳道:“倾城真正的吼声大得吓人啊。为它取名倾城,就是因为当年它一不小心,吼塌了一座城池。” “啊?!” 咳咳咳! ken跟钟晴同时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连天瞳并没有兴趣跟他们讨论倾城的问题,她走到惊魂未定的石老爷身边,说:“不出三日,我们必会察明真相。对三夫人的处置,还请石老爷暂缓。” “连姑娘的意思是……芮芸她并非凶手?!”石老爷惊讶地问。 “是或不是,三日以后自有定论。”连天瞳没有正面回答,又说:“到是这几日,我们怕是要在府上叨扰了。” “哦……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石老爷没有半点反对意见,“我这就吩咐下人为几位收拾客房。” “有劳了。”连天瞳微微颔首。 挥开不时横飞过头顶的落叶,众人齐齐离开了这片暗藏石牢的萧索竹林,被石老爷领向了另外一条朝东边延展的平坦小道。 什么叫深宅大院,钟晴他们今天总算是领教了。如果没有人带领,这处处相似却又处处不同的房舍回廊非教人迷路不可。 连天瞳一直跟在石老爷身后,专心致志地看着前面,四周的任何景象都没能引起她丝毫的注意力,安静沉谧地像身在另一个世界,只有在脚边跳来跳去的倾城在无形中为她增添了一丝活色。 “住这么大的房子,光是打扫也是个浩大的工程啊。”钟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目光不放过每一个进入他视线的陌生人,狐疑地对身旁的ken说:“可是除了进门时看到的那几个扫地端茶的,一路上我就没看到几个人。这些有钱的大户人家不该是仆人成群前呼后拥的吗,怎么会冷清如此?!” “嗯,的确是清冷了一点。”ken想了想,猜测着:“是不是都集中在宅子里的别处忙着呢?!藏着石牢的那片地方,本来就不可能有不相干的人出没的。你没瞧见石老爷开石牢时候的紧张样子么,我们刚从那边过来,一路上见不到人也是常理。” “也许是快到年底了吧,大家都忙着去置办年货什么的了。”刃玲珑插嘴道,还顺道添了添嘴,嘻嘻一笑,“说到年货,我都有点饿了,今天我还没吃过东西呢。” “办年货?!这才刚入冬呢,你饿疯了吧?!”钟晴屈起手指敲了一下刃玲珑的脑袋,正要发下文,却突然一下子闭上了嘴,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哼起了歌,东瞧瞧西望望,却偷偷伸手拽了拽ken的袖子。 “干嘛?”ken正奇怪为何他突然主动退出跟刃玲珑即将打响的口水仗。 “有人跟踪我们。”钟晴低声道。 “什么?!”ken一惊,本能地朝身后看去。 他们刚刚经过的,是一片青黄相间的草地,草地上矗立着好几座高大的假山,几株枝叶还算齐全的树木混杂在假山间的缝隙中,随风轻抖,唰唰直响。 ken认真扫描了好几眼,也没有在其中发现任何显示有跟踪者的迹象。 “没有人啊。”ken回过头,“你把树看成人了吧?!” “嘁!我不用眼睛看也知道有人在跟踪我们!”钟晴一皱眉,“还是个女人。” “不用眼睛难道用嘴巴?!”ken一笑,以为他是疑神疑鬼罢了,调侃道:“是不是太累有幻觉了?” “神经,这大天白日的,我会有什么幻觉?!我闻到的!”钟晴吸了吸鼻子,笃定地说:“茉莉花香型的香水!” ken一听,噗嗤一笑,小声提醒:“老兄,现在是一千多年前啊,哪来的什么茉莉香水?!” “你怎么就知道古代女人不擦香水?!”钟晴一脸少见多怪的表情,“好吧,就算不叫香水,她们胭脂香粉总是要用的吧。” “那又如何?”ken还是不明白他如何把香水这个东西跟有人跟踪他们联系到一起。 钟晴揉揉自己的鼻子,正儿八经地压低声音说道:“我对气味总是特别敏感,包括那些鬼气。刚才顺风飘过来的那股味道,我绝对肯定是女孩子身上的香味!想当年我的初恋女朋友也爱擦同香型的香水呢,我印象深刻!” “是吗?原来你鼻子这么厉害?!”ken憋住笑,“闻香识女人,啧啧,怎么之前没发现你有这本事呢?!” “哼,看你就是一脸不相信!过来!”钟晴拽住ken的衣领,凑上去对他耳语了几句。 七弯八绕,石老爷将他们领到了一座稍小的园子前。 里面,立着一座两层高的小楼,青瓦朱漆,相比府内其他建筑,气派不足,清雅有余。几枝梅花点缀其外,虽然隆冬未到,那枝头上却已经依稀可见微红的花蕾,为这朴素的园子平添了几分可爱。 “此处是府上别苑,亦作客房之用。诸位若不嫌弃,请先入内小憩,我这就去吩咐下人把楼上的卧房收拾出来。”石老爷站在园子门口,指着那小楼客气地说道。 连天瞳点头,稍稍朝外一让:“石老爷请便,费心了。” 石老爷又礼貌地朝大家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才返身离开,穿过后面的回廊朝另一方走去。 “进去吧?!”钟晴把ken和刃玲珑朝园子里推去,又故意敞大嗓门喊道:“这地方看来不错啊,累死了,真想找张舒服的床躺一躺!走走走,快进去。” 待所有人都进了园子以后,钟晴往左右一看,趁人不备,一闪身躲到了斜对大门口的一方假山后头。 “嗳!你……”察觉到钟晴异常行动的刃玲珑正要说话,却被ken一把拉住了。 “别出声,当什么事都没有,往前走就是了。”他揽住刃玲珑的肩膀,若无其事地提醒她。 “你们两个搞什么呢?”刃玲珑不敢再乱动,尽量小幅度地运动着嘴唇问道。 “钟晴说有人跟踪我们。” “什么?!” “嘘,别说话,跟着你师傅进屋去!” 兄妹两个的悄声交谈还没结束,身后却传来了钟晴的厉喝。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鬼鬼祟祟跟踪我们?” 两人猛一回头,果然看到了让人意外的一幕。 躲在假山后的钟晴不知什么时候窜到了园子的大门处,一只大手正紧紧拽住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腕。一个通身淡紫衣裙的年轻女子,黑发过腰,清秀精致的脸上脂粉不施,跟连天瞳差不多的年岁,正紧张且羞赧地用另一只手掰着钟晴的手指,瘦弱的身子不断地朝后缩。 “说!干嘛跟着我们?”钟晴见她只知道拼命挣脱,心里一急,加重手头的力道把女子顺势朝里一拽。 那女子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钟晴没轻没重的行为让她一个踉跄,一头撞到了他的胸口上,产生的强大惯性又让她朝后一仰,眼看就要摔个四脚朝天。 “小心!” 出自本能,又或者钟晴怜香惜玉之心顿起,他一把抓住了女子的手臂,用力一带,让她安全落到了自己怀里。 见被人揽在了怀中,女子顿时慌了手脚,红着脸,急忙拿双手用力将钟晴往外推。 可是急于弄清对方身份和意图的钟晴根本没有意识到在古代,“男女授受不清”是一个多么重要的概念,他哪里能让这个一路跟踪他们的可疑人物轻易脱开他的钳制,对方越是挣扎,他越是把她的手臂抓得紧。 “我再问你,你是什么人?跟着我们干什么?” 想来是被钟晴捏疼了,女子皱着眉头,紧抿着嘴唇,可就是不肯开口答话。 这时,ken跟刃玲珑也赶了过来,连已经进了屋的连天瞳也闻声走了出来。 看着僵持不下的钟晴和紫衣女子,ken跟刃玲珑面面相觑,均是一头雾水。 连天瞳打量了那女子一番,冷冷问道:“姑娘是石府上的哪位?” “原来真有人跟踪我们……”ken头一次对钟晴产生了一点点佩服的感觉,这小子到还有点“另类”的本事。 刃玲珑奇怪地盯着低垂着头的紫衣女子:“喂,你说话呀,我们又不会吃了你,为什么跟踪我们?” 女子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几个人,眼神刚一接触到钟晴,立刻又惊惶地逃开,却始终不说半个字。 “姑娘不必担心,我们没有恶意,只想知道你尾随我们的原因。”ken总是喜欢拣唱白脸的角色,和颜悦色地问道。 也许是刚才跟钟晴纠缠耗了力气,也许是心里过分紧张,女子的胸口微微起伏,呼吸也有些急促,可任凭他们唱黑脸唱白脸,还是不开口。 “哎哟姑奶奶你要急死我呀?你到是说话啊!”女子始终如一的态度让钟晴急得跳脚,可是他又不可能对一个弱女子挥拳头严刑逼供。 “该不会是个聋哑人士吧?”刃玲珑猜测着,心里却想,一个水灵灵的漂亮姑娘,真要是听不到说不出,实在一件让人惋惜的事。 “哪有那么巧!当初我还以为你那师傅是伤残人士呢!”钟晴不信,仍然死死抓着女子的手臂不放,“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你解释清楚我就放你走!” 正束手无策,从石老爷离开的方向匆忙走来了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年轻的作婢女打扮,上了年纪的一身粗布衣裳,到像是个烧饭洗衣的婆子。 两人快步走到了园子前,见钟晴正紧紧抓着那紫衣女子,不由慌了神,异口同声道:“哎呀,大小姐您怎么跑这儿来了?” “大小姐?” 钟晴这边的每一个人都情不自禁地为紫衣女子的身份意外了一下。 “你是那石老爷的女儿?”钟晴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忽然想起之前阿禄曾跟他说过,大夫人生的是一位小姐。 见钟晴松了手,紫衣女子捂着自己的手臂,转身就跑。 “喂!你……”钟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对她的突然逃离,他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女子跑出去没多远,却又突然折返了回来。气喘吁吁地站在钟晴面前,一把拉起钟晴的手掌,用手指在他掌心横横竖竖地划来划去,划完,又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异样,而后又像意识到什么似的,赶忙甩开钟晴的手,转身头也不回地跑掉了。只留下一缕淡淡的茉莉香味,飞散在空气中。 女子对他的这一系列行为委实怪异,钟晴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大小姐!”年轻婢女担心地喊了一声。 “别喊了,由她去吧。”年长的摇摇头,咕哝道:“怕是病的越来越重了。” 年轻的闻言,也不再多话,回过头恭敬地向众人施礼道:“见过诸位贵客,我家老爷吩咐奴婢们前来为各位整理卧房。奴婢名唤小蓉,那位是刘妈,在诸位入住石府期间,生活起居均由我二人服侍,各位有何吩咐的话,尽管差遣我二人去打理即可。” “我们无需二位劳心服侍,你们收拾好卧房后便可离开,多谢。”连天瞳面无表情地朝她们点点头,迈步朝小楼里走去。 “嗬,这姑娘的气派好大呀。”刘妈看着连天瞳的背影,暗自撇了撇嘴,对她话里明显的逐人之意颇为不满。 “刘妈!”小蓉瞪了她一眼,似在怪她失礼。 一路上都没听到钟晴的声音,他落在众人的最后,一反常态地闭紧了嘴,一边随着大家朝里走,一边盯着刚才被那位石府大小姐拉起来写字的手掌发楞,皱着眉头,看看天,又看看手,嘴里偶尔叽叽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刃玲珑则紧跟在小蓉旁边,指着自己的耳朵,试探着问:“嗯,那个,你家大小姐她,她是不是这里有问题,听不见东西?!” “听不见?”小蓉疑惑地反问,旋即说道:“回姑娘,我家大小姐跟常人无异啊,也没有任何残障之症。” “那就怪了。”刃玲珑抓了抓头,“那为什么她从头到尾一句话都不说呢,我们都以为她又聋又哑呢。” “咳,姑娘你有所不知。”走在另一边的刘妈看来是个多嘴之人,没等小蓉回答就抢先插嘴道:“大小姐她本来就是个沉默寡言之人,自从三年前她心仪的傅公子去世之后,她便再不说话了。请过大夫来瞧过,说是伤心过度,影响了内息心智,药吃过不少,却一点效也没有。这不,好端端一个姑娘,成了这个样子。” “那她为什么对钟晴……”ken回想起那位大小姐刚刚对钟晴的态度,百思不解。 “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钟晴的大喊大叫立即打断了前面的闲聊。 “你又怎么了?”刃玲珑掏着被钟晴的大嗓门震得发疼的耳朵眼,不满地白了他一眼。 钟晴把刃玲珑和ken往后头拖,有意拉开了他们同小蓉和刘妈的距离,然后又神秘又兴奋又不解地压低声音,对他们二人说道:“刚才那个女人,在我手掌上写了一个字!” “她在你手上写字?!”ken的确是看到了刚才她在钟晴手掌上瞎划拉,但是他压根儿没有想到那是在写字。 “是吗?她给你写了什么啊?”刃玲珑不太相信的样子。 钟晴把手掌一翻,认真地说:“走!她在我掌心写了一个‘走’字。” “走?!” ken跟刃玲珑同时睁圆了眼睛。 “你肯定?”根据钟晴的一贯表现,ken有充分理由怀疑他说的每一个字,“你肯定那位大小姐不是乱画一气?” “当然肯定!”钟晴又拍胸脯肯定,“中国字我还能不认识吗?我照着她刚刚写下的笔画连了连,分明就是一个走字!!” “哦?!”ken顿时觉得事态变得复杂了,如果真如钟晴所说。 “奇怪,为什么她要给你写那个呢?”刃玲珑还是半信半疑。 “废话,你问我我问谁呢?!” “呵呵,依我看,这个石府里的人,个个都很有意思呢。” “……” “你们几个,磨蹭什么,还不快快进来?!” 已经进了小楼的连天瞳见另外三个老半天都没有跟进来,只得又走了出来,站在小楼门口冷冷提醒着还在热烈讨论中的他们。 “啊,来了。”ken赶紧应了一声,拉着其他两个朝小楼走去,“进去再说,这里头有点名堂。” 三·不安乐的安乐镇 5 小楼的第一层就是一个大大的通间,陈设简单而不奢侈,桌椅家具都是硬实的红木打造,每一件上头都没有上过漆后应有的光泽,陈旧而呆板地立在房内的角角落落。呈z字型的楼梯从左前方的墙边延伸直上,抬头便能见到几处大门紧闭的房间在上面一字排开,至于具体是什么光景,暂时无从知晓。 “嗳嗳,你知道不,刚刚那个大小姐,她……”钟晴一进去就奔到连天瞳身边,见小蓉跟刘妈在场,又忙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她在我手心写了个‘走’字!你说她是不是在提示我们快些离开,这里有危险呢?” 连天瞳略一沉思,旋即无事般说了一句:“暂时不知她的意图。或许,那小姐对钟公子你别有意思也不一定。” “嘁!胡说八道。”钟晴白了她一眼,颇觉无趣的他转过了头,却无意中发现一旁的小蓉和刘妈正盯着自己,窃窃私语。 “喂,你们两个盯着我嘀咕什么呢?我脸上有字啊!”钟晴最反感谁在自己背后偷偷说事,当下走上前质问道。 “公子请勿动怒,奴婢无意冒犯公子!”小蓉见钟晴脸色难看,慌忙赔礼解释,“奴婢们只是觉得,细看下,公子的模样,跟大小姐心仪的傅公子,颇为相似。” “什么?什么傅公子?”钟晴不明白怎么又凭空钻出来一个傅公子,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那位大小姐以前的心上人。”ken凑上前把刚刚刘妈说的话转述给钟晴听,末了还补充一句:“已经死了。” 钟晴忙呸呸地朝地上啐了几口,不满地咕哝:“好说不说,说我像个死人,真晦气!” “大小姐一直珍藏着傅公子的肖像,奴婢曾看见过,眉眼间,跟公子的确相似。”小蓉惋惜地说,“唉,大小姐也真是个可怜人啊。” “你们不是来给我们收拾房间的吗?”钟晴无意再听她们继续,皱着眉提醒。 “哦哦,奴婢马上就去。” 小蓉即刻意识到自己的失职,马上应承着朝楼上走去,剩下刘妈在楼下做着打扫。 “啧啧,这地方有多久没人住过了?”钟晴扫视着四周,把食指在一张茶几上随手一擦,指头上立即沾上一层灰黑。 “公子莫要见怪。”正捏着一块抹布挨个擦椅子的刘妈赶紧过来,麻利地抹着钟晴刚刚碰过的茶几,说:“石府历来访客稀少,这客房也形同虚设了,这不,好些年没人住过了,难免尘灰处处。” “刘妈,你在石府当差多久了?”连天瞳坐在了刚刚被刘妈擦干净的椅子上,随口问了一句。 刘妈停下手里的活计,掐指一数,道:“怎么着也得十年有多了吧。” “呵呵,也不算短了。”连天瞳微微一笑,拉家常般继续道,“那,镇子上,或者说是石府内发生的桩桩命案,刘妈也是有所耳闻吧。” 一听这话,刘妈的脸立即变了颜色,紧张无比地四下看了看,小心翼翼地说:“姑娘千万不要乱说话,这事儿太邪性了。不过还好,凶手已经被老爷抓住了!” “府上三夫人?!”连天瞳明知故问。 “姑娘如何得知?”刘妈惊奇地反问,“老爷严禁府内知情人士将这件事外露的。” “我们本就是石老爷请来帮忙处理这件事的,否则他怎么会邀我们在府内住下呢。” “哦,难怪,原来各位是老爷请来的高人。”刘妈又仔细看了看面前气质超然,从容镇定的连天瞳,对她的回答深信不疑,这才放下心来,悄声说道:“听说,老爷今天要烧死三夫人呢!” 连天瞳点点头:“我们知道。” “咳,冤孽啊!”刘妈摇了摇头,眼角眉梢却是一抹挥之不去的鄙夷之情,“那个女人,打从她一进石府开始,石府上就接二连三的出事。你们不知道,在出命案之前,凡是给那个女人送茶递水,近身服侍的奴婢仆役,大都不约而同的生过一场大病,虽然没送掉性命,也折腾地够呛。” “是吗?”连天瞳面不改色,“这到是没听说过。” “听你的口气,好像对三夫人很是不屑呢?!”一直旁听的钟晴轻易地捕捉到刘妈流露出的贬义表情,直言不讳地插嘴问道。 “唉,你们有所不知了。”刘妈的话匣子一打开,似乎再也收不住了,“像她那种出身青楼的女子,本来就是个不清不楚的主儿。说的是卖艺不卖身,可是,关上门,谁又知道背地里干了什么勾当?老爷最终肯把她接回府上,给了她正儿八经的名分,还不是看在她为石家诞下碧笙公子的份上?!从她进了石府,老爷嘴上不说,可是对她的宠爱确是大家看在眼里的,专门花了大钱把西院粉饰一新给她居住,还一有时间便在西院逗留。而且,从那以后,老爷对大夫人和大小姐的态度就更冷淡了,大夫人贤惠,不说什么,可我们这些在石府多年当差的老家伙却都在暗地里为她抱不平呢。” “大夫人贤惠?三夫人红颜祸水?”钟晴想起阿禄对他的描述,那个三夫人也该是个可亲可敬的女子才对,怎么到了这个老婆子这儿,就成了狐狸精一样的人物了呢?! “大夫人出身名门,娘家是京城里的显贵,当然是个知书识礼的娴雅女子,从不刻薄我们这些下人。”刘妈信誓旦旦,生怕钟晴不相信似的。 “但是,就我们所见,没觉得你家老爷有多宠爱三夫人呀。”刃玲珑抱着倾城坐在连天瞳身边,很是怀疑刘妈的话。 “哼,老天爷是长眼的!”刘妈竟有点幸灾乐祸,“半年前,老爷带着那女人跟小公子出游,遇到一个相士,那相士直言说小公子跟老爷没有父子缘。这事传到府内,大家私底下都在议论,以那女人的出身,这碧笙公子的来历,确也值得商榷呀。也不知是信了相士的话,还是大家的议论传到了他耳朵里,总之从那儿之后,老爷对她就大不如前了。” “刘妈知道的事情果然不少啊。”连天瞳赞许般笑了一笑。 “嘿嘿,我平日在厨房帮忙,各房丫头仆从总要来烧个水找个食,有个什么事,也乐得互相说说,时间长了,许多事儿也就心里明白了。”刘妈对自己的“消息灵通”很有些引以为傲的优越感,继续道:“反正那女人来了之后就没一件好事,老婆子我也不怕把话说难听了,她真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害人不浅!烧死她权当是给安乐镇除害了!那种人……” “天……天瞳姐姐……” 一声怯怯的童音,从大门外传来,打断了刘妈的喋喋不休。 连天瞳转过身,却见碧笙从门后探出头来,怯生生地探看着他们。 “咦,小鬼,你怎么过来了?”钟晴眼睛一瞪,走过去把碧笙带了进来。 这时,小蓉已经收拾妥当,从楼上走了下来,见到碧笙在这里,忙向他恭敬地一欠身:“奴婢见过小公子,不知小公子到此有何吩咐?” 碧笙咬着嘴唇,没说话。 “二位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吧?”连天瞳适时插话道,“那就不耽误二位的时间了,想必府内还有不少琐事需要你们劳心吧?” “啊,是啊。楼上靠北墙的四间卧房奴婢已经打理干净,诸位随时可以入内休息。奴婢和刘妈这就下去为各位准备茶水,稍后再为大家送来。”小蓉点头,给众人施礼后,同刘妈一道退出了小楼。 “碧笙,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啊?”连天瞳把碧笙抱起来,放到椅子上坐好,和颜悦色地问道。 碧笙嘟着小嘴,老实地说:“我听到爹要小蓉姐姐她们过来给客人收拾房间,所以就一路偷跟着过来了。” “这样啊,呵呵,找姐姐有事?”连天瞳爱怜地拍拍碧笙的头。 “唔……”碧笙点点头,马上又摇摇头,小家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连天瞳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事,笑道:“碧笙是在担心我们有没有去救你娘吧。” 碧笙垂下头,小脸委屈地让人心疼。 “放心啦,我们已经说服你爹不烧死你娘了!”这小鬼的模样让钟晴也忍不住弯下腰来,好言安慰道,“你托付我们办的事,我们一定会好好完成的。你娘肯定会好好地回到你身边的!我们大人是绝对不骗小孩子的!” “真的?!”碧笙抬起脸,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不敢确定地忽闪着。 “我们拉勾!”钟晴伸出小指头,他觉得小孩子最信的就是这个。 “嗯!”碧笙果然吃这一套,忙不迭地把自己粉嫩的指头跟钟晴勾在一起,生怕他反悔一般。 连天瞳把碧笙脖子上歪戴着的长命锁拨正,看着银锁上头已经发黑的边缘,笑了笑:“碧笙乖,你先回去,剩下的事情交给姐姐哥哥去办就好。你只管等好消息就行。” “好!”碧笙使劲点点头,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抓着连天瞳跟钟晴的手,希望满满地说:“碧笙知道,你们一定可以救我娘!” 说罢,小家伙一溜烟跑出了小楼,脚步轻快了许多。 “唉,小孩子,真是好哄。”钟晴看着碧笙的背影,叹了口气,“如果他亲娘真如那八卦的老婆子所说,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你都说那老婆子是八卦了,她口里的话又怎么能全信。”ken拍拍钟晴的肩膀。 “我们一定要找出唯一的事实。”钟晴看着这座小楼,严肃又有点恼怒地说:“这里的人各执一词,是非真假,现在根本无法下定论,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会有的。”连天瞳看了钟晴一眼。 “唉,真是复杂!我那一千年的时差都还没调过来呢,就要处理这么麻烦的案件!”钟晴用力甩了甩头,抱怨道,旋即他又突然想起一件事,看定连天瞳问道:“刚才在石牢里问过你,你怎么知道这家死去的二夫人的名字的,你还没回答我呢!” 连天瞳嘴角一扬,指指自己的耳朵,说:“听!” “听?!”钟晴更糊涂了,“怎么听?” “哈,跟你说过我师傅很厉害嘛!”刃玲珑拨弄着倾城的耳朵,嘻嘻笑着,“她可是会一些一般人不会的本事呢。” “看得出来。”ken毫不怀疑刃玲珑的话,貌似他自己早就这么想了。 “嘁,我还会一般人不会的本事呢。”钟晴拔脚朝楼梯那边走去,边走边愤愤说着:“最烦跟你们这些说话说半截藏半截的人沟通了,累死了,我先去找地方好好睡一觉,吃饭的时候记得叫我!等睡足吃饱再来盘问你们这些自认‘高深莫测’的人!哼!” “嗯嗯,快去睡吧。睡饱了再说。”ken苦笑着对钟晴摆摆手。 可能跟季节有关,没在小楼里呆上多久,黑夜便不可阻止地来临了。 众人的晚饭是由小蓉和刘妈亲自送过来的,小蓉说石老爷本来要设宴亲自款待,但是他因临时有了急事,吩咐她们几个好好招呼贵客后便匆匆离府而去。 睡了一下午的钟晴在饱餐了一桌可口的美味后,顿觉精神饱满,烦躁的情绪也消退了不少。 “老爷吩咐奴婢和刘妈在此通宵留守,诸位若有任何要求,只管遣奴婢们去做就是。”一直恭敬地站在饭桌前,守着他们一众人吃完晚餐的小蓉开口说道。 “不用了吧,这大冷天的,我们不需要你们伺候的!”钟晴擦着嘴,随口说着,也是一片好意。 “公子请不要推脱,老爷的吩咐奴婢不敢违抗。若被老爷知道我们怠慢了贵客,必会受一顿重罚的!”小蓉为难且坚决地拒绝了钟晴的好意。 “一片好意,却之不恭。”连天瞳站起身,不再推辞,“不知两位要在哪里就寝呢?二楼上应该还有空余的房间吧。” “哦,姑娘言重了,奴婢二人就在楼下过夜即可。楼上的房间是专为宾客准备的,奴婢岂能随便使用。”小蓉赶紧摆手。 “嗯,那就随二位的意思了。我就先上去休息了。”连天瞳也不再多说,走过去用刘妈取来的热水洗了手脸,便转身朝楼上走去。 见天色已经不早,其他几个人也一一放下碗筷,闲聊着往楼上的房间而去。 楼上有八个房间,朝北四间,朝南四间。小蓉数着人头办事,只收拾了朝北的四间房出来。 本该一人一间房,可刃玲珑不愿意自己一个单住,说闷得慌,硬是跟连天瞳挤到了一个房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开初还能隐约听到楼下传来的小蓉她们的匆忙脚步声,还有杯碗盘盏碰撞的脆响,后来就渐渐什么也听不到了,整座楼安静异常。 已经睡饱了的钟晴躺在松软的床铺上,翻来覆去,却无论如何也睡不下去了,还没消化的食物在胃里跑来跑去,很是不舒服,于是他一股脑爬了起来,百无聊赖下,索性穿好衣裳跑到隔壁房间,找ken聊天去了。 ken也尚未就寝,和衣坐在桌前,一手撑着下巴,盯着已经燃了一半的蜡烛发呆。 一阵敲门声把他从冥思中惊醒过来,上前开了门,见来人是钟晴,他呵呵一笑,道:“白天睡够了,现在长夜难眠了吧。” “算你说中了,还好你没睡,否则我无聊死了。”钟晴闪身进了他的房间,一屁股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你这个人啊,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了。”ken掩上门,无奈地坐到了钟晴的身边,“跟你妈妈一样任性。” “对了!”钟晴把杯子朝桌子上重重一搁,像是揪住了他的小辫子一样盘问道:“说了那么久要好好审审你的,现在总算是有时间了!在幽灵船上,苏雅维娜那个老妖婆说两百年前你该娶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究竟是什么来头?还有,听你的口气,你跟我老妈很熟吗?” ken痛苦地一拍脑袋,立即为随便放钟晴这个问题儿童进房间而后悔。 “说啊,虽然咱们多年前有那么一点点交情,但是我绝对不会跟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有瓜葛,反正你我这会儿都闲来无事,夜深人静也不怕有人偷听,你赶紧坦白交待了吧!”钟晴不依不饶,穷追不舍。 “你妈妈姓什么?”被钟晴磨得没办法的ken开口反问了他一个问题。 “任,任何的任。”钟晴脱口而出。 ken一笑,道:“任?!呵呵,你***确姓这个,但是不是任何的‘任’,是刀刃的‘刃’,跟我,还有玲珑,是一样的。刃珞秋,才是你***真名。” “这个……这个……这个是什么意思?”钟晴抓着头,想到了一点什么,却又像是一头雾水,什么也想不透。 “你一定觉得‘刃’这个姓氏很奇怪吧。”ken的笑容渐渐淡去,“‘刃’不光是我们的姓氏,也是我们整个族的名称。” “族?”钟晴的头发几乎被他自己抓成了乱鸡窝。 “在世界上存在的,除了人类和各种动物,还有神,有妖怪,以及鬼魂,大家都以自己的方式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生活着,大多数时间互不相扰。在宇宙混沌之初,女娲神在东方造出了人类,同样,在这混沌的另一头,以奥丁神为首的亚萨神族也在行使着创世之举。现在你我见到的这个完整世界,基本上就是这么来的。”说这些的时候,ken的神色很严肃。 “你在跟我讲神话故事呢?”钟晴听得直犯楞。 “你不是吵着闹着要打听我的来历吗。刚才说的这些,只是要你了解一下大背景!”ken眉毛一扬,继续说道:“亚萨神族生活在北欧,但是除了他们这一支,还有一支华纳神族,这两派,为了争论谁才该是被人类顶礼膜拜的神而大打出手,战争持续了很久才告结束。这些都是有史书记载的。但是,史书上却没有记载同样生活在那里的另一支神族——刃。” “刃?!你,你的……族?”钟晴觉得他的话简直匪夷所思,一个好端端的人类,怎么就平白无故扯到北欧神族上去了? “是的。”ken点头,“刃族的创造者,据说同时兼有东方和西方的血统,所以刃族的成员都是像我这个样子,金色头发,东方人的面孔,生生世世也不会改变的印记。刃族厌弃战争,我们的祖先,终年生活在挪威海上的某个隐秘小岛上,后来,一些族人们渐渐走到了世界上的各个角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只不过,他们要随时行使自己身为刃族一员的使命。” 钟晴吞了吞口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什么使命?” “收留那些被他们的家族判定为劣等品而遭遗弃的弃儿们。”ken的口气有些沉重,“比方说有恐高症的鸟精,不喜欢鲜血喜欢鲜奶的吸血鬼,不会游泳的鱼妖,包括那些因为成绩不好而被父母打出家门的人类孩子,等等等等,给他们我们力所能及的帮助。” 噗! 钟晴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他擦擦嘴,说:“哈,照你这么说,你们那个族不就跟天使一样的吗?” “可以这么说。”ken非常诚恳地承认了。 “嘁,你说你们族的成员都是金头发,可是我老妈可是黑头发,还有你妹妹,不也是黑头发吗?”钟晴抓住这最明显的一点来置疑ken,以少有的严肃之气警告道:“你要知道,我最讨厌谁骗我的。我不管你是什么出身,哪怕是只苍蝇变的,只有你没什么坏心眼,我照样拿你当朋友。不要编什么自己是神这样的话来抬高身价唬弄人!” “呵呵,你妈妈每次去购物,是不是总少不了买染发剂啊?”ken不以为然地笑了,冒了一个看似无关的怪问题。 “嗳?!这个……”钟晴一愣,不说还不觉得,经他这一提醒,他到想起了每次陪她上街买东西,各种牌子的染发剂总是她必买的。 原来,她不是为了显年轻,而是为了遮掩那一头灿烂的金发?! “那,那你妹妹呢?别告诉我她也染发!” “玲珑与我并无血缘关系,她只是一只天生不会游泳的鱼妖,两百年前我收留了她,之后她一直留在我身边,我给了她这个姓氏,对外便以兄妹相称。” 钟晴瞠目结舌。 “以你***性格,她必会私底下跟你炫耀她有神族血统吧。”ken掩口一笑。 “是,我很小的时候,她就跟我说过。”钟晴呆呆地点点头,“但是我一直半信半疑。她像巫婆多过于像神仙,叫我怎么信她。” “哈哈,你可以把她想作神仙里的巫婆。”ken像是回忆起什么让人高兴的事一样,朗声大笑。 “可是,为什么我老妈从来没有提起你跟我说的这些呢?”钟晴还是有许多地方想不通,“还有那个苏雅维娜,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 ken耸耸肩,拿过剩下一半的茶壶,往自己杯子里倒,说:“算啦,那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说了也是浪费口水。总之你知道我跟你说的这些就足够了。” “我得好好消化消化你跟我说的这些。”钟晴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扑面而来的冷风让他一个激灵,有些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不少,喃喃道:“没想到,真没想到,我身边的人居然是神?!真是见鬼了!” “神跟人没有什么区别,尤其是常年跟人类生活在一起的神,他们几乎被你们同化了。不要把我们想得那么不可思议,除了拥有一些你们没有的能力,其余几乎都是相同的。说来,你我也算半个同族啊。”ken听到钟晴的嘀咕,提高声音对他说着。 钟晴撇撇嘴,他对当神仙可没没什么兴趣,当人类已经够有意思了。 关上窗户,他坐回到ken身边,把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满意地捶了ken一拳,说:“好啦,算我信你了。难得你肯这么爽快地跟我说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你是神也好鬼也好,算是我钟晴的哥们儿啦!” ken正要说话,冷不丁从外头传来了一声女子的惊叫,然后就是家具翻倒的声音,像是从楼下传来的。 两人聊到现在,外头已是更深露重,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动静?! 钟晴和ken没有任何犹豫,齐齐站起来冲到门口,拉开门飞一般地扑了出去。 刚一冲到走廊上,二人就看到连天瞳跟刃玲珑也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与此同时,钟晴一连打了n个喷嚏。 “鬼……鬼气……”钟晴边跑边揉着鼻子。 听他这么说,ken也条件反射般动了动自己的鼻子,尽管他什么也闻不到,却依然锁紧了眉头。 没猜错的话,那即将暴露于眼前的“鬼气”散播者,正是那捣乱石府害人性命的罪魁祸首。 在场的所有人应该都是这么想的。 一众人刚刚冲出走廊,还没来得及下楼,便居高临下看到了一幕令人瞠目的情景。 楼下,似是穿梭着一股强风,虽然外有灯罩遮挡,但各处灯盏里的火焰仍然止不住地动摇西晃,一看就知道它们正处于即将熄灭的危险边缘。 影影绰绰间,只见小蓉横倒在离楼梯不远的地上,声息全无生死不知。而跟她在一起的刘妈,情况就更糟糕了。这个老婆子不知道被什么力量给牵制住,躺倒在地站不起来不说,还被强行拖着朝门口而去,一路上撞翻了所有挡着去路的桌椅家具,想必撞在硬木上的滋味不好受,刘妈挥舞着一只手臂想护住自己的脑袋,却又马上缩回去在自己的脖子上乱抓一通,脸上那种惊恐而痛苦的表情像极了一个正受绞刑之苦的死囚,她拼命地蹬着脚,脚上的布鞋也只剩下了一只,完全是垂死挣扎之态。 “猖狂妖孽!敢当着我的面害人?!”钟晴见状,骂了一声,没多想,看了看楼上到楼下的高度,吸了口气,眼一闭,翻身便从上面跳了下去。 嗵! 安全着陆,就是脚底阵阵发麻。 钟晴这辈子就没有从超过三米的地方跳下来过,要不是眼看着刘妈就要被拖出小楼,打死他也不会选择走楼梯以外的下楼方法。 “妖孽,休想在你爷爷面前行凶!” 落地后的钟晴,没作任何多余的动作,唰一下朝前扑了过去,一把抓住了刘妈的腿,使尽一身力气将她往回拉。这时,他才发现刘妈虽然是被“拖”着前行,然而她的身体并没有沾地,从头到脚都浮在离地面一拳高的地方。 钟晴的力气很大,但对方的力气也不小,一个一心往内拉,一个狠命朝外拖,一时间谁也压制不了谁,作为被抢夺物的刘妈,不知是被吓晕了还是被伤痛折腾过头了,已经失去了知觉,枯槁的双手僵硬且无力地耷拉着,只随着两方争夺者的力度或轻或重的颤动。 三·不安乐的安乐镇 6 “这小子什么时候变这么英勇了?!”还站在楼上来不及作出反应的ken感叹了一声,马上从上面跳了下来前去支援钟晴。 “这家伙的力气好大!”钟晴憋得额头上青筋爆出,“赶紧过来帮忙!” “来了来了!”ken冲上来,伸出大手拽住了刘妈。 情急之下,别的没想到,钟晴和ken都只是模模糊糊的觉得刘妈一旦被拖出这个小楼,必死无疑。 有了ken的援手,钟晴顿觉轻松不少,合两人之力,尽管那股对立的力量仍不肯放手,而刘妈已经被他们渐渐拉了过来。 “拿着。”一直站在楼上冷冷观望的连天瞳从腰间取出了一圈绕成一团的细细红线,拉开,将另一头递到了刃玲珑手里。 “要封住它?!”刃玲珑的眼神兴奋不已。 “只需封住大门,它就出不去了。”连天瞳将红线的一头捏在指间,“准备好了?!” “嗯!”刃玲珑狠狠点头。 话毕,就见她两人足尖一点地,身子即刻轻飘飘地跃起,保持着绝对的平行,一左一右牵着那条展开的红线,同时从楼上飞了出去。 对,不是像钟晴他们那样“跳”下来,而是“飞”出去,一如最最敏捷轻盈的鸟儿一般。 当地上的钟晴突然意识到头顶上有一蓝一绿两个影子掠过时,他猛一抬头,在看清了头上飞过的是两个人以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眼花,尤其是在看清楚飞过的人是连天瞳跟刃玲珑后,他更是认定自己出现幻觉了。 那种衣带飘飘仙女飞天似的姿态,实在没法让一个笃信地心引力的正常人相信自己所见到的是如假包换的真人秀。 钟晴几乎看得呆了。 与此同时,连天瞳和刃玲珑已经飞到了大门前,连天瞳使了个眼色,刃玲珑立即会意,二人举起手中的红线,略一闭目,口里念念有词,只见一道如水波般润亮的光泽从二人手里延出,自两端迅速汇集到红线的中心点,耀出红白相间的柔光。 见状,她们二人手指一动,将红线摁在了大门的左右两旁。 一挨到大门,红线的光芒便开始渐渐削弱,不是消失,到像是全部注入了那些坚实的木料里一样。 光芒散尽之后,只见那红线笔直地横在大门上方,而两头,竟然深深没入了暗红色的门框里。 做妥这一切后,连天瞳和刃玲珑才翩然从上面落了下来。 这两个女人,不过来帮忙,在那里飞来飞去到底做些什么?! “喂!你发什么呆呢?!别松手啊!”一直没松劲的ken冲钟晴吼道,刚刚他只顾着全神贯注跟对方抢人了,完全没留心在自己头顶上发生的奇景。可是几个回合下来,他觉得单拼力气的话,他和钟晴两个联手也未必胜出。 钟晴短暂的失神立刻被ken吼了回来,他忙重新抓紧了刘妈,但是心头却又意识到老这么“拔河”也不是个办法,必须把刘妈跟那个看不见的敌人彻底分开才是。可是要怎么“分”才对呢?用法术来攻击,只怕自己撒手念咒语摆招式的当口,凶手已经把刘妈连同ken一起拖走了。 既然暂时想不出有效的方法而情势又如此危急,钟晴灵机一动,腾出一只手伸到衣领里头,摸索一番,把已经被体温捂得热哄哄的护身符拽了出来。 大凡作恶多端的鬼魂,都会惧怕鬼王钟馗吧?! 钟晴心想,就算不能立竿见影即时灭掉它,至少也能起个威吓的作用让对方放开刘妈吧?!就看老祖宗肯不肯赏脸帮帮自己了。 握住护身符用力扯下来,再把它朝着刘妈头部正对的方向赫然一亮,钟晴大喝一声:“孽障,看见你钟馗爷爷还不投降?!” 刚一摆出这个架势,就见这方小小的牛骨牌子如通了灵气一般抖动起来,一道夺人眼目的凌厉红光如出鞘之剑,嗖一下从护身符里射出,眨眼便从刘妈头上的空气里一穿而过。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空气里爆发而出。 ken和钟晴突然觉得手下一轻,然后就是无法抗拒的惯性,两个人扑通一声朝后仰去,而昏迷不醒的刘妈则重重砸在了他们身上。 “阿唷!” “我的妈嗳!” 刘妈虽然只是个矮矮的老婆子,奈何身量偏胖,这上百斤的重量还是让毫无准备的ken和钟晴被砸得横七竖八金星乱冒。 他们两个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突然撒手。 搬开刘妈压在自己胸口上的大脚,钟晴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感到一股类似在最寒冷的天气才会出现的刺骨气流从眼皮子下一刮而过,在自己的脸皮上留下了一抹刺痛的感觉,火辣辣的,像被动物的利爪抓过了一般。他伸手一摸,湿湿粘粘热热的,再看自己的手,一片殷红的血迹。 “啊!我的脸流血啦!!”钟晴噌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以最高分贝大叫。 见钟晴的右脸上全是血,ken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凑上前仔细一看,松了口气,拍拍他安慰道:“别急别急,好像只是三道……嗯……很浅很浅的抓痕,皮外伤而已!” 说是这么说,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虽然是皮外伤,但是绝对不是“很浅很浅”的那种。 刃玲珑见他们这边出了状况,急忙从大门那边跑了过来。 “你们怎么样?没事吧?” 见钟晴捂着脸,血珠不断从他紧闭的指间渗出来,刃玲珑瞪大眼问道。 “妈的,毁容算不算有事啊?”钟晴跺着脚气愤地回应,“是什么王八蛋鬼怪,居然偷袭我!给我滚出来!我知道你还在这房间里!!” “好像没动静了。”ken四下看了看,刘妈昏死在一边,小蓉也一动不动躺在原地,房间里一切正常。 “那个东西还在。”刃玲珑骨碌碌转着大眼睛,小声但笃定地说。 一直守在门口的连天瞳一步也没有离开,澄亮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藏起来不敢露头了?!”见等了许久也没有风吹草动,钟晴怒了,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忿然扔下了狠话:“混蛋,不把你揪出来我钟字倒着写!” “你……” 见钟晴神色不对,ken还没来得及问他想干什么,就见钟晴已经开始捏诀念咒,一团赤红色的光球在他手掌中变幻延展。 急怒攻心的钟晴不打算给这个伤他的敌人任何存活的机会,要一次解决战斗,直接用钟馗剑是最佳方法,反正现在不是在幽灵船上了,不需要再顾忌什么时间迷宫。 看到从钟晴手中凭空生出的那把光采攫人的红色利剑,刃玲珑脸上出现了一抹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神色,有惊讶,有赞叹,还有一丝猜不透的深邃。她回头看了看连天瞳,张口想说什么,却马上又闭紧了嘴唇。 连天瞳当然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钟晴自己“制造”出的武器,那把威风凛凛杀气十足的利刃,引得她不得不将全部的注意力加诸其上,想挪开都不容易。 当然,连天瞳对钟馗剑失了神一般的关注只是短短一刹那而已,她很快便恢复了常态,若无其事地继续打量四周,在场的人谁也没有留意到她短暂的表情变化。 “我看你能躲到哪儿去!” 钟晴顾不得脸上伤口的阵阵疼痛,举着钟馗剑,假设着敌人所在的方向,四面八方地劈了过去,数道半月形的亮红剑气前赴后继凶猛无匹地朝屋内各个角落扑去,凛冽而锋利。 这样大面积地撒网,钟晴不信伤不到那只畜生。 果不其然,十几剑下去,伴随着一声突然迸发而出的尖叫,摆在南墙下头一只木柜上的唐三彩骆驼应声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木柜上的位置非常足够,若不是有人故意或无意的触碰,那只名贵的骆驼是不会无无缘无故掉下来的。 “嘿嘿,原来躲在那边。” 钟晴握紧了剑柄,快步朝柜子那方走去。 “你小心一点!”ken跟了上去,大声提醒。 话音刚落,他跟钟晴同时感到一阵冰凉的气流朝自己冲了过来,跟刚才一模一样。 “趴下!” 前车之鉴,钟晴慌忙跳后一步,按住ken肩膀,就地一滚,避开了从虚空中杀来的又一次无形攻击。 虽然是无形,但是钟晴他们明显感到头顶上一凉,像有什么东西擦着飞了过去一般,而ken的耳廓也在这时被拉开了一道不算厉害的血口子。 钟晴跳起来,反手又是一剑。 剑气过后,朝着大门方向摆着的木椅轰然倒向了一边。 一团约一人高的模糊灰色影子在木椅倒地的同时,突然出现在众人眼里,在又撞翻了数张椅子之后,那灰影子直朝大门处扑了过去。 “喂!你快闪开呀!” 见连天瞳一点避让的意思都没有,钟晴急了,一边叫着一边朝她那边冲去。 但是,他的担心似乎多余了。 迎接那个影子的,是无数朵闪耀着炽热光芒的金色火花,很像我们平时所见到的有不明物体触碰到高压线引发短路时的状况。 火花飞溅中,灰色的影子好像被粘在大门上了一般,触电似的乱抖一气,而一阵足以刺穿人耳膜的撕心裂肺的惨叫从灰色影子的身上迸发而出,尖锐得似要穿透任何一件物体。 而那一道事先被连天瞳她们埋在门下的红线,在火花之中巍然不动,细细的线上光波流动,细看才发现那每一朵灼人的火花都是从这道线上蹦跃而出的。 看来,粘住灰影子的功臣,正是这条不打眼的线。 站在距大门不到十步之遥的钟晴正云里雾里地傻看着,一波热乎乎的气流扑面而来,他倒抽一口冷气,慌忙闪到一旁。一个裹着火焰的物体咻一下从大门上弹开了去,重重落到了他刚刚站过的位置上。 好险,还好躲得快,否则不只破相,有可能还变烧猪呢。 钟晴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不明物体,或者说是那个快被烧熟了的灰影子。 不看还好,越看,钟晴的眼睛瞪得越大。 “不明物体”上面的火焰渐渐灭了,可是看上去它并不像是一件刚刚被烧过的东西,不黑也不焦,还是灰灰的一团,在地上蠕动着。余烟袅袅中,这个玩意儿的形态渐渐起了变化。从最先的模糊不清缓缓朝某一种具体的形状过渡。 包括连天瞳在内,众人小心翼翼地围了上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还在不断变化着的物体。 “这个是什么玩意儿啊?”钟晴用剑指着地上,“我好像还没见过这种类型的鬼物呢,还会变形?!” “的确有些诡异呢,你们看,它好像……”ken指着脚下,仔细端详一番后,继续道:“好像变成了人类的形状,还像个女人。” “女人?!”同样注意到这点的连天瞳柳眉一皱,自言自语般说了句:“怎么是女人?!” 丝丝烟雾越升越高,也越来越薄,彻底散尽时,地上的“物体”也终于脱离了最初的模样。 的确是个人,的确是个女人。 黑色的头发很长,披散开来可以严严实实地遮住那张朝下的脸孔,也遮住了大半个赤裸在外的雪白背脊;娇小纤弱的身躯和四肢,极其一致地狠狠蜷缩着,像极了一只染了重病,却被迫在严寒之夜露宿街头的弃猫,气若游丝,任人宰割。 这般惨兮兮的出场,令到在场的每个人都认定脚下这只女鬼大势已去,钟晴更是早早在心里给“她”贴上了“无害”的大标签,定了定神,把钟馗剑也收了回去,省得再为一个已经要死不活的敌人白白耗费灵力。 “啧啧,光着身子就跑出来害人。”刃玲珑第一个打破沉默,对那赤身裸体的女鬼翻了个白眼,又故意对一旁的两位男士咳嗽了两声:“嗯,非礼勿视!” ken瞪了刃玲珑一眼,摸了摸自己耳朵上的小伤口,不太肯定地说:“害了那么多人的就是她?!感觉上并不是一只多厉害的鬼物啊。” “不厉害?!被伤到的不是你你当然说不厉害了,刚才要不是我及时把你摁下来,你早当了独耳怪了!”钟晴跳起来一边指着自己的脸一边指着ken的耳朵大声说,末了又瞟了地上的女鬼一眼,咬牙切齿道:“先审问清楚再灭了这只害人精!我要亲自动手!” 连天瞳一直沉默不语,冷冷地俯视着一动不动的“她”,眼神里的锐利几乎要穿透“她”的身体。 “现在怎么做?是不是该先找个什么东西把这只鬼关起来?”见大家都只顾着嘴上说说,没人采取下一步行动,ken转过头,征询着连天瞳的意见。 “不必。”连天瞳摇摇头,走前一步,蹲下来,更仔细地审视着横卧在眼前的“她”,略一思索,将左手朝“她”的头部伸去,似是要拂开“她”的长发一窥其面容。 “等等!别动!”钟晴见连天瞳有所动作,突然大声制止,而后窜到她身边一把拽住她的手腕,话没说完就先打了个喷嚏,然后没好气地提醒道:“你最好离这只鬼远一点!等我先去把冻鬼符画好,把这家伙彻底制住你再来研究!” “你又要画符?”ken苦笑一下,“现在怕是没那个必要吧?” “鬼魂之事,你这个半调子神仙懂什么?!哈……秋!”钟晴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放开连天瞳的手,把ken的话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阻止连天瞳,是因为钟晴的心里刚刚闪过了一个不好的念头,事情有些不对劲。 为什么弥漫在四周的鬼气越来越重?!鬼气之于鬼物,如同人气之于人类一样,当一个人生病或者受伤,他身体的气场会随之产生不同程度的弱化,人们常常说某某气色差,其实就是这种现象的最普通体现。鬼物也是相同的,如果受到严重的攻击,它们的气也会有变化。所以,从女鬼被击伤的程度来看,照理说“她”的鬼气该越来越弱才是,刚才掏出护身符逼其松手的时候,钟晴明明感觉到那股“骚扰”自己鼻子的鬼气猛然降低了,可就在一分钟前,连天瞳蹲下去的那一刹那,已经接近消失的鬼气却突然又冒了出来,浓烈程度甚至远超之前。 如果他万用万灵的鼻子没有问题,那便说明他们的攻击对女鬼并没有任何损伤,如果女鬼并没有受伤,那她为什么缩在地上动也不动,一副濒临消亡的可怜样子?! 除非……这女鬼“诈死”?! 钟晴越想越不对头。 “你们谁都别碰它!”钟晴把连天瞳往后拽了拽,要她退远一些,同时也警告ken跟刃玲珑不要靠近。 连天瞳看了他一眼,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点也没有后退的打算。 “你要干嘛呀?”刃玲珑似乎并没有把钟晴的话当成一回事,走前一步问道。 钟晴见自己的警告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心里一阵恼怒,本想冲这两个不识好人心的女人发作,到底还是忍了下来,只用力咬了咬牙,然后扭过头不再跟她们多说。 尽管连天瞳这个女人总是一副百毒不侵的镇定模样,尽管她能带着刃玲珑在空中飞来飞去,尽管她还会施法对付鬼物,尽管他根本不了解这个女人究竟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本事,可一旦说到伏鬼诛邪,钟晴始终认定他们钟家才是王道,要彻底制服这只古怪的女鬼,还是得要他出手才行。 摊开左手手掌,钟晴刚要把右手食指放进嘴里,却眼珠一转,转而把手指在脸上的伤口处轻轻蹭了一下,尚未凝固的鲜血马上沾满了他的指尖。 钟晴眉毛一扬,立即动手在掌上认真地画起他需要的符咒来,边画边想受伤虽说倒霉,却也能带来一点点好处,至少画符时不用再忍痛自己咬自己一口,就地取材倒也方便。 所谓冻鬼符,也并不是什么必杀的绝招,它只不过是把鬼物的灵力暂时封住,好比人类玩的点穴功夫一样,伤不到对方,却能让它无法动用任何灵力来攻击别人。这种符对付单只的鬼物很是有效,只要将符打进鬼物的天灵盖,在符咒的作用消失之前,要杀要剐就随你高兴了。不过,根据施符之人本身灵能的高低,画出的冻鬼符效力也有长有短,在察觉到事情有异时,钟晴顾不得找出原因,也没想过自己的符能“冻”住它多久,反正先把它弄到没有还手之力最保险,至于那几个懵然不觉的家伙,把女鬼“冻”好了再去解释吧。 冻鬼符不复杂,画起来很容易,钟晴两三下便顺利完成,同时他亦百分之百确定这回绝对没有画错。 举起手掌,不顾从旁投来的几束疑惑的目光,钟晴集中精神,微闭双目念出一串咒语,紧接着将全身力道汇于掌心,睁眼大喝一声,一掌朝女鬼的头顶击去。 啪嚓一声脆响,坚硬冰凉的地面把钟晴的手掌撞得痛麻难忍,怪只怪他下力太猛,掌骨几乎都快断掉。 钟晴痛得眼泪鼻涕齐上阵,正要扯嗓子叫痛,却突然楞住了。 怎么会一掌劈在地上?! 看着“陷”在女鬼的头里,只露出手腕以上部分的左臂,钟晴糊涂了。 鬼物通常是以“无形”的方式存在,普通人与其接触就如同跟空气打交道一样。但是在某些情况下,它们的存在方式会有所改变。比如它们一旦被带有灵力的符咒击中的话,会在那一瞬间从“无形”化作“有形”。钟晴手掌上画着极其“新鲜”的冻鬼符,这一掌下去本该是击在一个有形的“身体”上,也就是说该真真实实触碰到女鬼的头部才对。但是,他的手却意外地扑了个空,穿过了一片货真价实的空气而已。 钟晴的手还没来得及从女鬼的头里收回来,却猛地发现手下的女鬼突然变了模样,好好的头颅唰一下缩进了肩膀里,整个躯体如同被拉伸揉捏的橡皮泥一样令人乍舌地变化着。 “哇!装异形啊!”钟晴触电了一样赶忙把手提了起来,本想跳起来闪到一边,可是动作太大失了重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待他反应过来,顿见面前的“橡皮泥”里猛然窜出了一个女人的头颅,长而黑的头发拖曳在后,一张五官精致的娇媚脸孔无遮无掩地暴露在钟晴和连天瞳的正对面。 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 三·不安乐的安乐镇 7 眉目若画,唇红齿白,娇嫩的两颊还极自然地晕开两朵恰到好处的酡红,一只鬼物的面容,却比活人更生动。而恰恰就是这一点,让观者心里阵阵发毛,若它是面色青灰双眼翻白的“常见”造型还能让人接受一些,偏偏在这个美丽若此的头颅下面,并非一个完整的身体,仅仅是一滩分不出形状看不出质地的泥状物。如此诡异的组合,看得在场的所有人都失了神。 离女鬼最近的钟晴和连天瞳不约而同地摒住了呼吸,两个人的目光与面前那一对顾盼生姿的丹凤眼紧紧纠结在了一起,人与鬼之间的气氛紧张压抑到了极至。 早早逃到了ken背后的刃玲珑张大了嘴,拽住ken手臂的双手已经侵出了冷汗,连喊一声小心的力气都没有了。 ken挡在刃玲珑身前,心下虽也紧张,却不敢轻举妄动。 钟晴他们两个,跟女鬼靠得实在太近了,怕是两尺距离都没有。 那双美目,盈盈转动,在钟晴和连天瞳脸上来回游移,认真的程度不亚于一个资深的考古学家在探究一件无比稀奇的出土文物,还有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头总是渗着一丝难辨起由的浅浅笑意。钟晴的脊背越来越凉,他只觉得多被这个“美人”看一眼,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就多一层。 “你……别……乱……动……有……我……呢……”钟晴把眼珠子转向连天瞳那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而后悄悄地送开了攥成了拳头的左手,冻鬼符还在,还可以瞅准机会再来一次。 连天瞳没搭腔,只怔怔地盯着女鬼的眼睛,皱紧了眉头。 钟晴拼命忍住了想打喷嚏的冲动,将目光移到女鬼头顶上,深吸了一口气,准备一击即中。 然而,他的手臂刚刚一动,那女鬼突然变了脸色,将头颅猛然朝前一窜,微闭的嘴巴也突然张大,直冲着离“她”最近的连天瞳而去。 “她”嘴里的,哪里像人的牙齿,分明是两排比猛兽还要锐利万分的利齿,森森的白光让人胆寒。 如果被这样的牙齿咬上一口,怕是半张脸都没了吧?! 千钧一发之际,钟晴不假思索地斜过身去挡在了貌似还在神游太虚的连天瞳面前,右手本能地挡在自己面前,同时火速伸出左手,在女鬼的利齿重重嵌入他右臂的同时,狠狠一掌劈在了女鬼近在毫厘的面门上。 从钟晴掌下奔出的强劲无匹的气流猛一下子把女鬼弹开了老远,而他的右臂上也留下了一排小而深的血窟窿,纯白的衣袖上顿时绽开了一大片鲜红。 表面看来,这一回合,谁都没有占到便宜。 然而,钟晴挂了彩没错,可落到对面的女鬼却像是没有受到多严重的损伤,甩了甩头,很快便从地上立了起来,左右活动着被拉长了数倍的脖子,如果那一截连接着头颅跟下面那一团“躯体”的肉红色部分可以被称为“脖子”的话。 “你还行吧?!”ken一个箭步跨到钟晴旁边,拉了正吃力站起来的他一把,很是为这小子不轻的伤势担心。 那边,刃玲珑正急急地拍打着跟丢了魂一样呆坐在地的连天瞳,焦急地唤着她。 “她怎么了?别是被吓傻了吧?!”钟晴回头看了看连天瞳,心想小女人终究是小女人对,住在乱葬岗又怎样,一旦真刀真枪跟鬼物对上了眼,还不是被吓成这副模样。 “你们统统退后!”战情紧急,不容再拖,身为钟家一份子,尽管学艺不精,可钟晴一直明白保护同伴不受鬼物伤害是自己永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命令似地对他们几个挥了挥手,咬牙切齿地忍住了从右臂上传来的剧痛,两眼喷火地瞪着那只在对面“蠕动”着的敌人:“这只恶鬼交给我!!” “莫要逞英雄。”连天瞳淡然的声音从背后传出,“你伤不到它的。” “你说什么?”憋足了一口气正要请钟馗剑的钟晴猛回过头,盯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正常的连天瞳,“我的钟馗剑会伤不到它?!” 连天瞳走到钟晴身边,冷冷看着表面上实在胡乱“蠕动”,实际上却是在产生新的怪异变化的女鬼,说:“至少现在不行。” “为什么?之前你我明明都看到女鬼被钟馗剑的剑气逼得东躲西逃啊!”ken警觉地注视着女鬼的一举一动,不知道连天瞳以什么理由断定钟晴的终极武器不能派上用场。 不等连天瞳回答,身后的刃玲珑惊叫了一声,跳脚指着对面喊道:“呀!你们看,那只鬼又变了!!!” 几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女鬼身上,只见一个完整的女人形体渐渐从那一团不停扭动的躯体里抽出,如破茧之蝶,不再只是一个突兀的头颅,肩身手腿,终于齐齐地露了出来。但是,从肩部以下开始,越来越透明,落到双脚处,几乎什么也看不到了。 一个没有脚的婀娜身体,伴着一层淡淡的白色薄雾,在离地不远的空中颤颤飘飞,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又变回人形了?挨了一掌居然屁事没有?”钟晴的眼睛瞪大了一圈,原本憋得足足的气一下子泄去了大半。 “这个女鬼到底是什么来头?!也是石府里的人吗?”躲在最后头的刃玲珑小声问着。 现下,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时,“新生”的女鬼缓缓睁开了微闭的双眼,轻蔑地扫视着狼狈不堪的钟晴以及他身边的同伴们,并没见她张口,确清楚地听到了一个女子娇滴滴的声音: “真是一群多事之徒。” 话音未落,那女鬼竟悠悠地朝他们这方飘了过来。 “你这恶鬼,害人性命还敢如此嚣张?!看我怎么收拾你!!”女鬼的态度惹得钟晴气急败坏地跺着脚,一副要奔上去跟对方拼命的样子。 “就凭你们几个?!”女鬼在离他们不到三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呵呵直笑,“一条红线一柄破剑就想制住我,真是痴人说梦。” “敢说我的钟馗剑是破剑?!你这臭婆娘,我……”女鬼一番话,令钟晴仿若受了天大的侮辱一般,马上捏决念咒要请钟馗剑出来证明给对方看他的剑究竟有多厉害。 “不要白白耗费灵力了!”连天瞳抓住了钟晴的手腕,示意他马上停止,然后回过头看着女鬼,漠然问道:“安乐镇上的枉死之人都是拜你所赐罢?!”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女鬼收起笑容,看也不看连天瞳,只将纤长的手指指向昏迷不醒的刘妈,“今日,我只取那老不死的性命。如若你们还要插手,终是徒送性命罢了。” “为何单单要这老婆子的性命?”连天瞳对女鬼的警告置若罔闻。 “祸从口出,她非死不可。” 这一句话,又让所有人的心脏都咯噔猛跳了一下。不是因为这话本身有多狠毒多撅绝,而是回答他们的,是一个大男人的声音。 众人正寻思这声音的来源,就见从女鬼的身体里冒出一团白色的物体,扭动,变化,直到完全蜕变成一个人类的形态。 白气散尽,一个身形修长纤瘦的“男子”出现在眼前。 “啊!!!” 当他们看清了“男子”的脸时,钟晴跟刃玲珑不约而同地喊出了男高音和女高音。连一贯沉着的连天瞳和ken都暗自吃了一惊。 这个一身素衣的年轻“男子”,竟与钟晴有着一模一样的眉眼,除了身量比他稍为矮瘦一些之外,活脱脱就是他的翻版。 从一只变态的女鬼身上,钻出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鬼物,也难怪钟晴会叫得那么大声了。 “你……你是什么人?!”钟晴冲着“男子”大吼,那种照镜子一般的真实感让他寒毛直竖。 “男子”打量钟晴一眼,没有理会满脸是血已经辨不出眉眼面容的他,侧过脸,也是没张嘴,却清清楚楚地对女鬼说:“莫要耽搁了,速速抓了这老婆子回去是正经。” “嗯。”女鬼点点头,继而对他们几个笑了一笑:“暂且放尔等一马。若以后还要行阻挠之事,定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呸!”钟晴见这“一男一女”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恼羞成怒地啐了一口,几步跨过去挡在了刘妈身前,完全忘记了刚才连天瞳让他不要浪费灵力的提醒,利落地请出了他最为之骄傲的钟馗剑,有剑在手,他昂头大声吼道:“要想伤她,先得问过你爷爷我!!!” 见状,“男子”冷笑一声:“既嫌命长,那么我们就成全你。” 言毕,女鬼与“男子”互看一眼,同时飞身跃起,直朝钟晴这方扑来,两“人”前伸的手指猛然拉长了数倍,咋看之下,竟比那钢针还要尖利百倍。 好一轮气势汹汹的攻击,钟晴把剑一横,将仅存的灵力提升到了最高点,将剑锋对准扑面而来的两只鬼物顺势猛力一挥,一道赤红如火的剑气顿如出笼猛虎般奔腾而出,迫人的势头丝毫不输给对方。霎时只听得嗤嗤两声闷响,那两只张牙舞爪意欲取钟晴性命的家伙被剑气拦腰斩成了两截,啪嗒一下摔在地上,上半身下半身各自朝不同方向弹开了去,凶恶之气一扫而空,成了几堆真正的烂泥。 “哇,好厉害的剑气!!!”刃玲珑呆看着地上分了家的肢体,半晌,噼里啪啦一阵鼓掌。 见钟晴平安无恙,ken已经悬到嗓子的心终于放下了,这小子实在鲁莽,刚才要真出点什么状况,他想救他都来不及。 “哈哈哈哈,两个不识货的死鬼,你们真以为我的钟馗剑是吃素的么?!这下玩完了吧,拽不起来了吧,哈哈哈哈!!!”钟晴简直得意到快要沸腾起来,第一次,他第一次用真正的钟馗剑顺利地灭掉了两只恶灵,无限膨胀的成就感让他直想开香槟大庆三天三夜。 “别高兴得太早。”在所有人都以为天下已经太平的时候,连天瞳却泼了他们一头冷水,“自己看看罢。” 其他三人一楞,顺着连天瞳的目光看去,不由大吃一惊。 散落在地上本是四分五裂的肢体不知着了什么魔,出奇迅速地重新合拢在一起,转眼间便见那两个“男女”又毫发无伤地立在了他们面前。 “这……这……怎么会这样?”钟晴完全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就算他灵力不够,可也勉强能够操控钟馗剑,即便被击中的鬼物不会立即灰飞烟灭,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连根毫毛也没伤到啊。 “你伤不到他们的。”连天瞳走到钟晴旁边,“把剑收起来罢。” “呵呵,早说过你绝非我们的对手。”女鬼翘起兰花指,掩口而笑。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刃玲珑又急又怕地冲他们大喊。 “把老婆子交给我们。”端立一旁的“男子”看了看钟晴身后,冷冷说道:“你们固然有些本事,可是,又能阻挡我们多久?!莫再浪费时间了,交出这个人,否则……” “否则什么?!不交!”钟晴愤然打断了这个万恶该死长的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男鬼,将还在手里的钟馗剑指向对方的面门,“你们以为自己是万能胶吗,我还不信你们每一次都能把自己给粘回去!” 双方正僵持不下时,一直躺在钟晴后头的刘妈忽然动了两下,居然在这紧急的关口醒转了过来。 “你醒了?没事吧?”察觉到刘妈睁开了眼睛,刃玲珑忙跑了过去,蹲下身把她扶了起来。 显然刘妈还没有从昏厥前的恐惧中恢复过来,靠在刃玲珑怀里,她无力的垂着头,一手护住自己的脖子,一手紧紧抓住刃玲珑的手臂,身子微微抽搐着,发青的嘴唇里念经似的重复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放心,已经安全了。”刃玲珑怜她年纪老迈还要受如此惊吓,忙拍着她的手好言安慰。 持剑挡在前头的钟晴回头望了一眼,马上冲刃玲珑大喊:“你们快带刘妈离开,这两只死鬼交给我处理。” 钟晴震天响的嗓门惊得刘妈身子一抖,慌慌忙忙地抬起了头,正正把漂浮在她正对面的两只鬼物看个一清二楚。 “啊!!”只听刘妈声嘶力竭地怪叫了一声,枯槁的手指震颤着指向那神态自若的女鬼,“二……二夫人……鬼……鬼……鬼啊!!” 叫罢,刘妈猛抽了两口气,头一歪,又厥了过去。 “喂!喂!刘妈!”刃玲珑赶紧晃了晃她,又探了探她的鼻息。 “她怎么样了?”连天瞳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 刃玲珑无奈地说:“还有气,只是又晕过去了。” 连天瞳略一沉思,退后一步到了ken的身边,踮起脚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嗯,知道了。”ken认真地点点头,随后一步跨到刘妈身边,抓起她的手臂麻利地把她背到了自己背上,又对刃玲珑说了声:“我们走。” “啊?!哦!”不明就里的刃玲珑不敢耽搁,忙跟着ken一起健步如飞地朝门外跑去。 “呵呵……”女鬼眼见着他们一溜烟儿地没了踪影,弯眉一笑,“跑到何处亦是枉然。” “男子”与“她”对望一眼,脸上露出了相同的表情。 “我看你们两个死鬼能笑到什么时候!”他们两个越是笑容满脸,钟晴就越是怒气冲天,大吼一声,他腾一下高高跃起,也不管这么一个大动作会不会挣裂手臂上的伤口,压上仅剩的所有灵力猛挥利剑朝对方劈了过去。 轰,一声炸响,剑气所过之处,连坚硬的地面也开了一条弯曲不齐的窄长裂缝。 咬牙闭眼地一落地,钟晴当即感到脚下传来了轻度地震的感觉。 如果这般威力的一剑还不能灭了那两只恶鬼,便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 钟晴赌气般在心里暗想。 睁眼,抬头,定睛一看,他一楞,额头上的汗水一滴滴地淌了下来,混着鲜血,冲得脸上红一道白一道的,有点恐怖,有点滑稽。 看来,自己的名字的确要倒过来写了。 诺大的大厅里,哪里还有那“一男一女”的踪影,仅见两缕青烟,从空中飘下,隐入了一片狼藉的地面。 啪啦。 对面,一只受了剑气“内伤”花瓶终于支撑不住,裂成两半,栽倒在地。 这声动静,惊醒了两眼发直的钟晴。 “人呢?人呢?藏到哪里去了?”钟晴跑前一步,两脚死命地跺着青烟消失的地方,上下环顾,怎么也不能接受两只恶灵轻而易举地从他眼皮子底下,从钟馗剑的猛烈攻击下逃之夭夭的事实。 “把地跺穿也无用。”连天瞳走到歇斯底里的钟晴身后,平静地说道:“在这里,倾尽所有人之力也伤不了他们。” “什么意思?你说我们不管用多厉害的招式也不能击溃两只区区恶灵?”钟晴回过头,狠狠擦了擦眼睛,不服且不信。 启唇往空中吹了口气,连天瞳似笑非笑:“与空气为敌,你我怎会有胜算。” “空气?”连天瞳的话让钟晴觉得头晕得厉害,“我什么时候跟空气为敌了?!” “那两只,不过是借力而成的虚体罢了,攻击它们,与攻击空气毫无区别。”连天瞳不紧不慢地说着,而后掐指一算,低喃道:“嗯……差不多了。” “借力?虚体?”钟晴过电影般回忆着刚才激战之中的各个场面,飞速地消化着连天瞳的解释,猜测着说:“你意思是说我打的都不是恶灵的本身,只是两个并不存在的幻影,真正的元凶根本没有露面,只是躲在背后‘借力’而已?!” 连天瞳看他一眼,眉头微舒:“呵呵,你还不算太笨。” “难怪……”钟晴举起钟馗剑摆到眼前,恍然大悟地说:“我就奇怪,为什么劈了那么多剑,怎么我一点被反噬的感觉都没有,原来根本就没劈着正主儿呢!” “反噬?”连天瞳听了他的话,很难得地反问了一次。 “不知道了吧!”钟晴把红光耀眼的利剑一挥,骄傲地说道:“钟馗剑是我们钟家伏鬼之术里的高招,剑身全为灵力所化,鬼物一旦被它击中,灰飞烟灭是唯一下场。剑虽厉害,但是却有反噬的副作用,加诸在敌人身上的剑气会以同等的力量落回到自己身上,反正就是砍你一刀再砍自己一刀,看哪个先躺下,懂了吗?” “原来如此。”连天瞳呼了口气,又道:“此剑颇为凌厉,且会反噬,想来也是轻易不出的绝招,可你却使用地如此随意,不怕丢了小命?!” “嘁!”钟晴不屑地应道:“不然要怎么样,我可是堂堂的钟家后人,保护老幼妇孺是我的责任,要是让那些恶灵当我的面伤了你们,我的面子往哪里搁?!还有,我身体好得很,那点点反噬之力还受得住。” 连天瞳看了看狼狈不堪却满嘴豪言壮语的他,唇角一扬:“呵呵,但愿如此。” “嘿!还站在这儿干嘛?得想办法把两只死鬼追回来呀!”钟晴猛意识到自己尽顾着跟连天瞳说话了,“还有刘妈,你刚刚让ken他们背着她去哪儿了?!万一他们被那俩死鬼追上就麻烦了,那兄妹两个可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家伙!” “我们也走罢。”连天瞳脸上并无任何担心的神色,转身朝门外走去。 “去哪儿?”钟晴收起钟馗剑,赶紧跟了上去。 连天瞳不说话,一直走到了门外。 院落里一片暗黑,黛青的天空里露了一小半月亮,冷清清地挂在黑云后头,一点点月光懒散而吝啬地投下来,不致令周遭伸手不见五指。 几树梅花前,连天瞳收住脚步,从枝上摘下一朵半开的红梅花,小心剥下一片花瓣,轻轻摊在掌心里。 见状,钟晴急了,窜上去大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摘花玩儿?!” 连天瞳根本不睬他,眉眼低垂,看定掌中花瓣,再以左手捏诀,并置指尖于唇上,朱唇轻动,念念有词,末了,将手掌向空中一扬,低喝了一声:“去!” 只见一个亮亮的红点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完美的弧线后,稳稳地落在了地上,漾起了一大圈柔和的淡红波纹,须臾间,波纹褪去,一片足有一米长的大花瓣,泛着通透的光彩,呈现在夜色之下。 “我的天呀!你你你……你把花瓣发酵啦?!怎么变那么大?!”钟晴诧异地指着地上,不敢相信连天瞳竟然有本事把那芝麻大点的梅花瓣瞬间变大几百倍。 “快些上来。”连天瞳一步站到了花瓣中间,“我们去府中那方桃树林。” “啊?上去?!哦!”钟晴皱了皱眉,稍一犹豫,还是快步走了过去,抬脚上了花瓣跟连天瞳站到了一起,天晓得这个怪异的女子又在玩什么把戏。 “站稳了。” 连天瞳开口提醒了一句,随即伸出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又朝下方轻轻一划,低语一声:“动!” 钟晴当即感觉脚下一晃,有一股力量自下而上,托着他整个人轻飘飘地升了起来。 “哇!”钟晴大叫一声,手忙脚乱地紧紧抓住了连天瞳,“搞什么呀?怎么飞起来了?” 连天瞳用力拂开他有吃豆腐嫌疑的爪子,冷着脸道:“石府过大,黑夜之中难辨方向,飞行远比步行轻巧。” 三·不安乐的安乐镇 8 “哈,原来你怕迷路啊,难怪要居高临下。”钟晴的视角渐渐变化,苑里那两层高的小楼很快便踩在了自己脚下。 他们“飞”得并不算高,一低头就能清楚看到从脚下飞速滑过的楼宇亭台,如此情景令钟晴既紧张又新奇。 平生第一次不用坐飞机就能翱翔天际,感觉还真不赖。难以想象承载着两个大活人行于夜空中的,仅仅是一片薄薄的花瓣,更难得的是,整个“飞行过程”居然出奇地平滑稳当,看上去古怪又简陋的“花瓣飞机”,竟比真正的飞机更舒适。 兴奋之余,钟晴开始有些佩服连天瞳了。 很快,那一片白天曾经过的桃树林出现在前下方的不远处,树影婆娑中,隐约可见两三个人影在里头晃动。 连天瞳手指一动,花瓣就如得了令的小兵一般,听话地降了下去,一点颠簸也没有地落在了桃树林前的空地上。 二人的脚刚一离开,那花瓣便在原地打了几个旋儿,唰一下恢复了原状,小小的一片,转眼便被夜风吹得不见踪影。 钟晴举目一看,发现林中果然有人,细细打量,发觉在半空中看到的那三个人影,正是老早跑出来的ken他们。此时,三个人都规规矩矩地呆在林子正中间的一棵桃树下,ken与刃玲珑分坐左右两旁,中间,还在昏迷中的刘妈耷拉着脑袋,背靠着桃树瘫坐在地。 “是他们?!他们几个在林子里头干嘛?” 钟晴看了连天瞳一眼,正要走上去同他们汇合,却被她拽住了。 “不只是他们几个罢。”连天瞳黠然一笑,指了指钟晴背后。 “嗯?!”钟晴楞了楞,本能地回过头去。 这回眸一眼,惊得他噌一下跳了起来—— 那两只死鬼,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背后,呈半透明状漂浮在地面上,“两人”脸上笑意全无,即便看不出半点表情,两张不属于人类的脸孔在夜色里仍显得尤为狰狞。 “两位在此处徘徊许久了罢。”连天瞳微微侧目,对后头的“人”冷冷说道。 “你……竟会让他们带那老婆子到这里来……”女鬼的口气听来既愤怒又有些畏惧,“你……你究竟是何人?” “休管我的来历,到是两位的出处,我已然知晓大半。”连天瞳转过身,看定对方,“二夫人,傅公子,回头方是岸。做过错事的人,早迟会得报应,你们又何苦乱伤人命呢?” “你……你如何识得我……”被连天瞳称作傅公子的男鬼,白净净的一张俊脸几近扭曲。 钟晴合上张得老大的一张嘴,这听起来十分耳熟的“傅公子”三字,令到他突然想到了那个神叨叨的石家大小姐,也想到了多嘴的刘妈曾经说过的话。 “他就是傅公子?!这……他……”瞪着面前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钟晴又诧异又怀疑,舌头一下子打了结。 “我今既已来了安乐镇,必不会再让你们有害人的机会。”连天瞳没有回答“傅公子”的问题,冷眼警告道:“你二人还是速速去到该去的地方罢,莫再纠缠下去。我只想救人,不想伤人。” “笑话!”女鬼,或者说是“二夫人”听罢,柳眉一竖,怒道:“区区黄毛丫头也敢对我们说教?!要那老婆子的命不过朝夕之事,即便进不了桃林,我们亦有别的办法!到是你这丫头,处处阻挠,早早除了你才是正经!” “呸!刚才多亏你闪得快,否则早就成我剑下败将了,我们没收拾你,你到乱吠一通!”钟晴立刻反唇相讥,摆开架势又打算请出他的钟馗剑。 这边,连天瞳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上前拉住钟晴,对他附耳道:“此处不需用剑,火攻即可,会吗?” “嗳?!”钟晴眼一瞪,小声应道:“用火?!会啊,怎么不会!” 连天瞳满意地一笑。 “聒噪的小子,大话说尽,且连你一道除了,换个耳根清静!”那“傅公子”斜睨了钟晴一眼,一抹杀气窜上眉梢。 话音刚落,就见“傅公子”将口一张,竟吐出无数条黑亮亮的毒蛇,每一条都如发现了最美味的食物一样,凶悍无匹地朝钟晴这边汹涌而来。而“二夫人”也没有闲着,怪叫一声,双只手掌顿时化成两个巨大的,且分不出是何物种的怪物头颅,两排尖利的兽牙突兀而凶猛地暴露在大张的嘴巴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连天瞳那边扑去。 “哇!怪物呀!” 钟晴大叫,慌忙向后一纵,唯恐那些滑腻腻的软体动物沾上自己分毫。 蟑螂和蛇,是钟晴平生最最害怕的两种动物。 那群毒蛇,在扑了个空之后,迅即抬起头,吐着鲜红的信子,看准钟晴又集体冲了上去。 那头,连天瞳朝空中一跃,轻轻巧巧地避过了那两头怪物要人性命的猛攻。 “莫管那些蛇,以火攻其主人!”连天瞳停在半空中,一边闪避着怪物连番的攻击,一边镇定地冲着钟晴大喊。 被毒蛇追得上窜下跳的钟晴听了,忙纵身朝前一跃,暂时甩开那群恶心的敌人,再瞅准一个最佳位置站定,微闭双眼捏决念咒。 连钟馗剑都能使用自如,玩火之法术更是小菜一碟,双目一开,钟晴大喝一声:“九焰地火,尽三界之不净,出!” 霎时就见一道灿金烈焰从他掌中奔出,杀气腾腾地朝毒蛇的主人扑去。 “玄天之川,不冻不灭,万涓一流,伏妖斩魔!” 与此同时,空中亦传来连天瞳不慌不乱的声音,听来也像是在念咒语。 混乱中,钟晴惊见一股晶莹透亮的水流,如盘龙一般从连天瞳掌中飞出,与他的九焰地火在空中纠结成了一体。都说水火不容,可是这一水一火不仅没有互相克制,反倒迅速形成了一条半火半水的柱型巨流,力量比之前更胜百倍,龙卷风一般朝“二夫人”和“傅公子”冲去,势头之猛,难以形容。 “啊!!!” 两个敌人躲闪不及,被严严实实地埋在了这强大的水火之流中,转眼便没了踪影,只留下了两声凄厉的惨叫。 已经扑到钟晴背后的毒蛇,在下嘴咬人的那一刹那,像是突然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硬不动了,而后便跟它们的主人一样下场,不声不响地消失在了空气里。 见状,钟晴一吸气,收了回自己的火焰,连天瞳亦从空中跳了下来,轻松地拍了拍手。 “哈,那俩死鬼彻底玩儿完了吧!”钟晴看着地上那团被烧得焦黑的地面,高兴地咧嘴大笑,“跟我玩儿,玩儿死你们!哼!” “治标不治本。”连天瞳半点高兴的情绪也没有,淡然道:“卒子而已,并非元凶。” “啊?”钟晴又被泼了一头凉水,想了想,问道:“你是说他们背后的‘借力’之人?!那个人……那个元凶,可能现在正毫发无伤的在暗处偷笑?!” 连天瞳朝远处的层层楼宇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便举步朝桃林里头走去。 “喂!”钟情紧跟上去,追问道:“我说的没错吧?!那个元凶你有线索吗?喂喂,你到是吱一声啊!哦,还有,刚刚你手里喷的是什么水啊,看起来有点名堂。喂,你说句话好不好?!” 一个不说话,一个不停追问,两个人很快就走到了桃林的中间。 “谢天谢地,你们没事就好!”ken老早就从地上站了起来,见他们俩完好无缺地来到身边,千恩万谢地说道。 刃玲珑跳过来抱住连天瞳,激动地快哭了一样:“刚才看到你们两个跟恶鬼激战,真是担心死我了,想过来帮忙,你又说不准我们跨出桃林中间一步。” “嘁,你们兄妹两个就会瞎担心,有我在呢,能出什么事?!”钟晴洋洋得意,毫不客气地把所有功劳往自己身上揽,随即,他又觉得事有蹊跷,扭头问连天瞳:“你为什么要他们到桃林里,还不准他们出这里一步?” “是啊,我也很想知道呢。”ken也加入钟晴这一方,道:“在你们到来之前,那两只恶鬼就一直在桃林周围徘徊,想进来却又进不来,到底怎么回事?” 连天瞳把刃玲珑从身上拉了下来,很是随意地看了看这片桃林,说:“此桃树林,乃高人所造,所有桃树,都按诛邪之阵中的方位排列。” “诛邪之阵?” 其他三个异口同声地反问。 “是。”连天瞳收回目光,“修筑此片桃林,其目的就是镇邪。” “镇……镇邪?!”钟晴越发糊涂起来,“镇什么邪?” “呵呵,冤魂有怨,有怨必不瞑目,不瞑目必会现世作乱。为了镇住它们,自然需要这么一个镇邪之地。”连天瞳轻笑,俯身看了看继续昏迷的刘妈,摇头道:“这老婆子,胆子比嘴巴小多了。” “既是高人所设置的镇邪之地,那为什么石府还会发生这么多事情?!”ken想了想,觉得连天瞳的话比较矛盾。 “此阵已破,形同虚设。”连天瞳站起来,一字一句道。 “破了?”钟晴抓着头,“怎么你越说越复杂了?!还有啊,为什么在大厅里我们怎么也伤不到那两只死鬼,到了这里就可以呢?” 连天瞳轻轻踩了踩脚下松软的泥土,道:“掘地三尺,或者能有些眉目。” “啊?!你要我们把这儿挖开?”钟晴眼睛一瞪,“没带铲子啊,怎么挖?” “笨!”刃玲珑跳起来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说:“看你也不是普通人,怎么脑子就转不过弯来。凭你们的本领,把这桃林夷为平地也是等闲事,要什么铲子啊!” “你这个臭妖精!”钟晴捂着头,愤愤之余也不得不承认刃玲珑说的是事实。 “我来吧。”ken走上前,看了看脚下的土地,说:“只需要挖开这里吗?还是要把整片桃林都给轰了?” 连天瞳看着刘妈靠着的那棵桃树,说:“以此树为中心,三尺宽足够。” “嗯。”ken点点头,示意刃玲珑他们把刘妈挪到一旁去。 刃玲珑应了一声,忙拉上钟晴,费力地把刘妈拖到了另外一棵树下。 正当ken摆好姿势准备客串一回挖土机时,树顶上突然淅淅簌簌一阵响动,一道黑影嗖一下飞了下来,端端落在了连天瞳的肩上。 “倾城?!”被吓了一大跳的钟晴定睛一看,大声斥道:“你这个胖家伙怎么不声不响从树上掉下来?想吓死人啊!!过分!” 倾城瞧也不瞧他一眼,只蹲在主人肩上,嘴里叽叽咕咕叫个不停,仿若在向连天瞳打小报告似的。而连天瞳也像是听懂了它在说什么一般,边听边微微点着头。 “怎么了?”ken见连天瞳神色越来越严肃,忙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这时,连天瞳回头一看,柳眉一扬,道:“呵呵,有人过来了。” “哦?” 众人不约而同地回转头,果然见到一串明明灭灭的火光,晃动着朝他们这边而来,嘤嗡嘈杂的人声也越来越清晰。 “什么人?石府的家丁?”刃玲珑努力地睁大眼睛。 “嘁,刚刚半个人影都没看到,现在怎么都冒出来了?”钟晴撇撇嘴,“来那么晚,白白错过了我钟晴伏鬼的英姿,真是可惜!” “暂时别忙动手。”连天瞳对ken说道,“且看看来人是谁。” “知道了。”ken点点头,往前走了两步,看着由远及近的人马。 火光,越来越亮,照清了举着火把的人,看装束,是那石府的家丁没错。 而领头的,正正是那石老爷。 《雌雄怪盗》第三章·不安乐的安乐镇(完) 四·石府秘事 1 扰攘的人声迅速临近,领头的石老爷人还未到,焦躁急迫的吼声早已先期而至—— “你们在做什么?!” 闻声,钟情眼一眨,不自觉地挖了挖耳朵:“原来是那个老家伙,黑更半夜的,吼那么大声干嘛?!” “就是,吓人一跳。”刃玲珑吐了吐舌头,看着在桃林外停住了脚步的众人,又奇怪地问道:“他们怎么都站在林子外头不过来?” “背上刘妈,我们过去。” 连天瞳轻笑一下,抱着倾城,径直朝不远处举着火把往他们这方急急张望的石老爷走去。 “哦,好的。”ken耸耸肩,知道这搬运活人的工作还是得由他来做。 一行人踩着湿软的泥土,前后脚走出了黑梭梭的桃树林。 “你们……你们来这桃林做什么?!这……这简直太失礼了吧,你们怎能随意在我府内乱闯呢?太失礼了,太失礼了!!!” 他们尚未站定,那石老爷早已经按捺不住,劈头盖脸地质问过来,跳动的火光下是一张因情绪过于激动而涨得通红的脸,以及额头上几条暴突的青筋(莲蓬鬼话,裟椤双树·著)。 “石老爷请别误会,我们刚才只是急于救人,误闯了府上的桃林实属无心。”见对方反应那么大,ken一边放下背上的刘妈一边如实解释道。 “救人?!救何人?!”石老爷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咳嗽两声,看了看地上的刘妈,语气放缓了些, “当然是救你家里的人啊!”钟晴当即跳出来一手指着刘妈一手指着自己脸上的伤,像是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大事一样呱呱说道:“我们失礼?!看看看看,我们可是豁出性命去救你家的人啊,你这老头还冲我们大呼小叫,真是狗咬吕洞宾!” “你……”石老爷被钟晴的一通抢白给噎住了,瞪着站在面前伤痕累累衣衫不整的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石老爷不要介怀,适才有鬼怪作祟,入桃林不过是为了除去恶鬼而已。”连天瞳开了口,而后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树林,“这桃林……呵呵,到是有些趣味。” “啊?!又是恶鬼?!” 连天瞳的话立即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跟来的十几二十个家丁的脸上纷纷出现了恐惧之情,相互间马上窃窃私语起来。 “都给我住口!”见自己的家丁没头苍蝇似的嗡嗡乱吵,石老爷脸一沉,回头狠狠呵斥了一句。 主人发了火,下人们立即闭紧了嘴。 几秒钟让人窒息的鸦雀无声之后,石老爷清了清嗓子,强作镇定地问:“连姑娘的话到是耐人寻味,这桃林有何趣味?!” 连天瞳抿了抿嘴唇,别有他意地笑言:“看来石老爷也是个惜花爱树的风雅之士啊,一方桃林,却引得您如此激动,莫不是怕我们乱闯,伤了这林中桃树下的……” “莫要乱讲,桃树下什么也没有!!”石老爷赫然打断了连天瞳,红脸瞬时变了白脸。 “怎能说什么都没有呢?”连天瞳两眼一弯,眼神里生出三分邪气七分顽皮:“桃树下总有树根啊,若是伤了树根,石老爷心爱之物不就毁了吗?!” “啊……”石老爷张开的嘴怎么也合不上了,愣足好一会儿,他才尴尬万分地点头:“不错不错……我……我正是担心你们不当心伤了我的桃树。嗯,正如连姑娘所说,我平素颇为钟爱花木,尤其是桃树,更是我至爱之物,这桃林由我多年精心栽种而成,除了必要的打理之外,是不准任何人踏入的。” “原来如此。”刃玲珑望了望身后那些看来极其普通的树木,嘻嘻一笑:“桃树是很贵重的植物吗?” 石老爷摇了摇头:“人各一爱,无分贵贱。” “呵呵,人各一爱,的确如此。”连天瞳很是赞同的样子,然后笑道:“既然石老爷这么说了,我们若还在此桃林里逗留便是不对了,这就速速离开。” 说罢,她回头看了看刘妈,对ken说道:“把她交给石老爷他们吧。” “但是……”ken见刘妈还是昏迷不醒,一时有点担心。 连天瞳看穿了他此刻所想,淡然说:“只是惊吓过度罢了,三个时辰内自会醒来。现下,她已经安全了。” 听罢,ken松了一口气,这才放心把刘妈交给了前来搀扶的两个家丁。 “夜寒袭人,就让我亲自送诸位回别苑歇息吧。”石老爷吩咐家丁把刘妈送走之后,转身对对他们几个说道,言谈间已然恢复了初见时的彬彬有礼,“至于之前连姑娘说的……鬼怪作祟一事,待到明日一早,诸位好生休息之后我再来详询。” “也好。有劳石老爷了。”连天瞳微一点头,举步朝别苑方向而去。 “诸位请。”石老爷并没有忙着跟上连天瞳,把火把举得更高了些,耐心地“请”着落在后头的钟晴他们,在确定了所有人都走到前头之后才放心地跟了上去。 有主人引路,众人没花多少时间便顺利返回到他们住的别苑前。 “诸位早些入内休息吧。”石老爷在别苑外停了步,似要见他们一一进去了才肯离开。 “石老爷也忙了大半夜了,请回罢。”连天瞳笑笑,放下倾城任它跑进别苑,自己也转身走了进去。 钟晴白了石老爷一眼,边走边嘀咕:“古怪的老家伙……” 当众人都进了苑门之后,走在最前头的连天瞳忽然折返了回来,站在苑门处对还没有离开的石老爷说道:“有劳石老爷再遣两名家丁进来,府上的小蓉姑娘尚在昏迷之中,怕是还要劳烦你们带回。” “小蓉?”石老爷一愣,旋即派了身边两个壮汉:“你们两个跟连姑娘进去!” “是!” 家丁不敢耽搁半分,当下就跟着连天瞳进了苑内小楼。 不出所料,被吓晕过去的小蓉仍然寸毫不移地躺在原地,小脸煞白。 “有劳两位,把小蓉姑娘送回去罢。”连天瞳边说,边动手一一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 “啊……”两家丁刚一入内,就被大厅里乱七八糟的惨状惊得不敢动弹,他们根本也无法想象这个地方在刚才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恶战。 “二位还不动手?”连天瞳轻轻拂去椅面上的尘土,舒服地坐了下来。 “呃……是……是……” 两家丁这才转过神来,赶紧走过去,七手八脚地把小蓉抬了起来,而后慌里慌张地出了大厅。 “哈,我差点都忘了这儿还晕了一个。”钟晴看着他们匆忙离开的背影,拉过一张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吁了口气:“总算结束战斗了,累死我了!” “同感。”ken捶着自己酸痛的四肢,看了看满眼疲倦的钟晴,不无担心地说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上的伤口看起来有些严重呢,恐怕要上点药才行。” 这时,连天瞳侧过头,打量了已是筋疲力尽的钟晴一眼,说:“上次给你们的药,还在吧。” “啊呀!”ken一拍脑袋,懊恼地说:“坏了,那药搁在你家茅屋里没带出来!” “什么?”钟晴听他一说,立刻瞪大眼睛数落起来,“那么重要的东西你应该随身携带呀,你这个家伙怎么丢三落四的!” 尽管钟晴觉得那些伤没什么大碍,但是伤口处传来的疼痛在精神松弛下来之后,越发厉害起来,一阵强过一阵的痛觉令他心烦气躁,本指望还有连天瞳给的灵药可以疗伤,谁料到想用却用不了,也无怪他那么窝火了。 “药箱里有个蓝色细颈瓷瓶,取来给他用罢。麻烦的家伙。”连天瞳打了个呵欠,对刃玲珑说道。 “好的,我马上去拿。”刃玲珑点头,转身快步朝楼上跑去。 “喂!你等一下!”钟晴突然叫住了她,起身跟了过去:“我跟你一起上去,免得跑上跑下耽误时间。” “嘻嘻,是不是疼得受不了了呀?”刃玲珑在楼梯前停下来,冲他扮了个鬼脸。 “在你身上也拉一个口子试试,你这妖精就知道疼不疼了!”钟晴剜了她一眼,边爬楼梯边想世上的妖精是不是都如这只鱼妖一般爱招人生气。 “你干嘛老是妖精妖精地叫我,我又不是没名没姓。”刃玲珑厥了厥嘴,不满地说。 钟晴阴险地笑了笑,低声道:“你哥哥早把你们两个的家底向我交待清楚了,你本来就是妖精嘛,还是一只不会游泳的鱼妖。哈哈哈,真笑死人了!!” “你……”刃玲珑被他话尾带着明显讥讽的大笑弄得尴尬不已,在上了一大半的楼梯上停了下来,底气不足地小声斥道:“那,那又怎样!难道剃了光头的都是和尚吗?!谁……谁说鱼妖就一定会游泳?!” “嘿嘿,理屈词穷。”钟晴一副占了上风的得意样,“其实做一只质量不佳的鱼妖也没什么可耻的,你还是接受现实吧。” 正当钟晴损人损得不亦乐乎之际,他却没有任何征兆地突然变了脸色。 伴着口里一声沉重的呻吟,钟晴右手死死揪住了自己的胸口,左手勉强抓住扶手,身子慢慢蹲了下去,痛苦之情溢于言表。 胸口好疼,像是有刀子一片一片地把心脏割开一般,又像是一个轰天炸雷不偏不倚地劈中了自己,震天响的隆隆声混着能将人烧成灰烬的火焰从心脏蔓延到全身。耳里,是震得人发颤的轰鸣,身上,是逃不掉的剜肉剔骨之痛。 已经超出他所能承受的感官极限的痛觉,令钟晴感到整个人都要分裂开来一般,原本清晰的意识也渐渐散落地不知去向…… “喂喂,你怎么了?”刃玲珑越看越不对劲,连忙俯下身,看着低垂着头的钟晴着急地问道。 钟晴没有抬头,也不吱声。 “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伤口疼得厉害?”刃玲珑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喊道:“说话呀!你别吓我!” 她话音刚落,放在钟晴肩头的左手竟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把抓住。 “啊!” 刃玲珑大叫一声,到不是被钟晴的突然举动给吓的,而是他下手的力道实在不轻,像是要捏断她的手腕一样。 钟晴缓缓抬起头。 还是那一张伤痕累累,血污遍布的脸孔,并没有任何异样。然而,在他那双半睁的眼睛里,藏的竟是两道冰冷透骨且毫无感情的目光。 “滚开!” 没有温度的声音,却带着让人胆寒的怒意,从钟晴的嘴唇间清楚地迸了出来。 说罢,不待刃玲珑作出任何反应,钟晴一下子将她的手狠狠甩开。 这一甩手,让刃玲珑叫也来不及叫一声,一个趔趄就朝前栽去,嗵一下摔倒在了楼梯上,手肘重重磕在了梯沿上,喀嚓一声。 刃玲珑眉头一挤,哇哇惨叫。 “出什么事了?” 听到这边出了大动静,ken跟连天瞳火速出现在了楼梯前。 两步跨到楼上两人的身边,ken赶紧扶起倒在一旁的刃玲珑,连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不是去取药吗?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连天瞳站在比他们矮一级的地方,双眉微蹙,摇头道:“不过同行几步而已,何至于斗得人仰马翻……” 就在这时,呆蹲在一旁的钟晴忽然眨了眨眼,脸上“专属”于他的神色渐渐恢复,一如既往。 “咦?你们都挤在楼梯上干嘛?”他噌一下站了起来,没事人一般瞪着看着自己的ken跟连天瞳,继而又注意到ken怀里哎哟连天的刃玲珑,疑惑不已地问:“小妖精,你干嘛呢?我不就是笑话你两句吗,你也不用气成这个样子吧?!” “你……你还说风凉话!”听他这么说自己,刃玲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带着哭腔愤愤斥责道:“你这个家伙发什么人来疯?我怕你有事,好心问你,你不但不感激,还故意用力甩开我的手,害我摔成这个样子!!你神经病!” “你才神经病呢!胡说八道些什么呀?我什么时候甩开你的手了?”钟晴被她一通大骂,莫名其妙不说,还觉得倍受委屈。 “睁眼说瞎话!难道我还会冤枉你不成?!”刃玲珑捂着自己的手肘,眼泪汪汪,“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我的手肯定脱臼了!” 钟晴死活不肯认帐,大声分辩:“怎么可能,我明明……” “够了。”连天瞳出言打断了他,她并无兴趣看眼前的两人继续一场无意义的争吵,“你们不是上来拿药么,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嘁!真见鬼,莫名其妙地诬陷我!”钟晴白了刃玲珑一眼,不过,当他见到她脸上的痛楚之情不像是故意装出来的时候,他撇了撇嘴,语气缓和了下来,颇不自然地问:“你的手,真脱臼了吗?没那么严重吧……” 刃玲珑把脸一偏,赌气似的不再理会他。 “你先回房去罢,其余的事我会处理。”连天瞳开口撵他离开。 “哦。”钟晴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刚上了两级楼梯,他又回头问:“那,我的药……” “稍后我会给你送去。” 连天瞳头也不抬地回答,一边应付他一边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了刃玲珑受伤的手肘。 钟晴见状,不再多说什么,甩了甩有些胀痛的头,没趣地上了楼。 “的确是脱臼了呢。”连天瞳托着刃玲珑的伤处,粗粗查看了一番,自语道。 “你们两个究竟搞什么呢,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ken扶着刃玲珑,半是嗔怪地说:“你说钟晴故意害你摔倒,这个,不太可能吧。那个家伙向来动口比动手勤快,顶多也就是跟你耍嘴皮子罢了,怎么会动手呢?!” “连你也以为我说谎吗?”刃玲珑委屈不已,“刚才上楼的时候他不知撞什么邪了,突然就变了脸色,遭了大病似的蹲了下去。我看他痛苦得不得了,就好意上去拍肩膀问他,哪知道他居然用力甩开我的手,还恶狠狠地让我滚开。你们没看见,他刚才那个眼神,简直像是要吞了我一样!到你们上来,他却一下子恢复了正常,你们说他是不是故意的嘛!气死我了!” “他对你恶狠狠的?像是要吞了你?”ken深吸了一口气,一抹忧色从表情全失的脸上一闪而逝。 “是啊,我绝对没有说谎!可恶,他居然抵死不承认!哎哟好痛!” 刃玲珑气愤难平地点头,末了却是一声尖叫。 “行了。”连天瞳松开刃玲珑的手臂,说:“试着动一动。” “嗯!”刃玲珑马上照办,直起身子来回活动着手臂,随即高兴地说:“哈,不痛了,完全好了,师傅你真是厉害!” “啊,好了呀?!呵呵,神医就是神医,这么快就治好了。”ken若无其事地称赞着,言谈间却难掩一丝心不在焉。 连天瞳站起身,看着钟晴房间所在的方向,若有所思地低语:“钟晴,他似乎有些问题……” “你说什么?”ken见连天瞳嘴唇轻动,却没听到她说什么。 连天瞳笑了笑,没应他,只说:“给钟晴上好药后,你们都到我房里来。尚余两日时间,我们要给石家,也要给安乐镇一个真相。” 照如今这个一头雾水的局面来看,两天时间,要寻得那个“真相”并非易事。ken看着连天瞳的背影,不知这个琢磨不透的女子接下来会有怎样的盘算。 四·石府秘事 2 揉了揉酸涨不已的太阳穴,倦怠不堪的他扶起刃玲珑:“上去吧。” “哥……你好像很累的样子……”刃玲珑站起身,却没有挪步,一双水透大眼直视着ken,俏脸上,总带着几分孩子气的甜美笑容渐渐隐去。 “背着一个胖老太婆到处跑,能不累吗。”ken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苦笑。 “我不是说这个,我……”刃玲珑轻轻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 “吞吞吐吐,你到底想说什么?”ken不解地盯着她。 刃玲珑吸了口气,像是下了极大勇气般,牢看着ken的眼睛,一手指着自己的心口,说:“我感觉……你的心,很累。” 此话一出,ken愣足几秒,然后哈哈大笑。 “这么好笑吗?”刃玲珑似是受了打击,一丝不悦清清楚楚写在脸上。 “玲珑啊,我记得你是没有读心术之类的本事的吧。”ken收起笑声,大人对孩子一般拍了拍刃玲珑的头,“突然来到这个奇特的时空,短短时间便经历此多的风波,神也会累啊。呵呵,放心,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刃玲珑气恼地拂开他的手,倔犟地昂起头,不依不饶:“你能不能不要总拿我当小毛孩子看?跟了你整整两百年,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不知道吗?” “了解?!你了解什么?知道什么?”很是突然地,ken沉下了脸,温和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冷不可接近,“我很早以前就同你说过,许多事情是不能自作聪明的。有时候,一厢情愿的臆想会害苦自己。玲珑,这些实际的道理,才是你正该‘知道’的东西。快回房吧,你师傅不是还等着我们吗。” 说罢,他撇下她,转身朝楼上走去。 刃玲珑垂下眼,长密的睫毛遮住了大半个眸子,看不清她的眼神,只看到她微微张开嘴唇,低沉却决然地说:“我永远不会让你拿回你想要的东西,绝对不会。” 此时,ken刚刚踏上最后一级楼梯。 轻轻扶着黑木的扶手,他停了下来,没有回头,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两百年的时间,能看清多少呢?玲珑,你终究不明白。” “我……”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甚至是极缓和的,可刃玲珑却如遭棒喝,看着他渐渐离开的漠然背影,愣在原处说不出话来。 从连天瞳处取了药,又给倒霉的钟晴料理好伤口之后,天边已露鱼肚白。 四个人围坐在连天瞳房内的圆桌前,没有人再提起刚才发生的不愉快。钟晴撑着下巴,极不友好地盯着脸色同样不好看的刃玲珑,一副生冤家死对头的样子。 “经过昨夜,你们几人,有何想法?”连天瞳吹灭了桌上只剩小半截的蜡烛,询问的眼神从他们三个脸上一一划过。 “脑子有点乱啊。”钟晴打了个呵欠,如实说:“我一直奇怪,为什么那一对恶鬼指名要‘点杀’刘妈呢?照常理来说,恶灵索活人性命,要么是为其自身采补修炼,要么就是那个人跟它有深仇大恨。如果那两只鬼物只是单纯为了自身的修炼,为什么放着一个年轻轻的小蓉不碰,非跟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太过不去呢?除非……” “除非是刘妈开罪过他们?!”ken接过话头,又想了想,说:“可是,一个身份低微,看起来多嘴又无城府的老婆子,到底犯下了什么严重到引来杀身之祸的过失呢?” “可惜,那两只恶鬼已经被打得魂飞魄散,死无对证。”刃玲珑取下烛台上残剩的蜡烛,放在手里上下抛玩,“不过,那位石老爷,到是可疑得很呢。” “可疑?!”连天瞳从半空中抓过尚留余热的蜡烛,放到眼前,似看非看,“比如呢?” “师傅你不是说那桃树林是高人布下的诛邪之阵吗,每棵桃树的位置都是有讲究的,而石老爷却口口声声说那些桃树只是为了迎合他的喜好,由他亲手种下的么?!”刃玲珑托着腮,十分认真地分析道:“而那个石老爷,横看竖看也不像是精于此道的高人。照这么说,桃林必不是他所造,而他偏偏又要说是他种下的,明摆着是在说谎骗我们嘛。” “不对不对,你的分析说不过去呀。”钟晴抓着头,完全不赞同刃玲珑,“明明是他求着我们来帮他捉鬼驱邪的,现在他又对我们撒谎,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你们还记得刚才他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吧。”ken紧跟大家的话题,把焦点聚到了石老爷身上,“一听我们要动他的桃树林,尤其是听到我们一提桃树林的‘下头’,真真是面如土色啊。呵呵,虽然极力掩饰,可演技还是差了一点呀。” “哈,我也留意到了。”钟晴一拍桌子,指着连天瞳说:“你刚才一提什么怕伤了桃树下的什么东西的时候,看那老家伙的样子,活象我们马上要挖他的祖坟一样呢!” “这里的主人,似乎瞒了我们许多事情,越想越可疑。”刃玲珑转了转眼珠,手指在桌上胡乱划拉着,自言自语道:“害人的恶灵,不讲实话的主人,锁在石牢里的夫人,还有个神经兮兮的女儿……石府,到底藏了什么……” “女儿?”听了刃玲珑的话,ken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抓住钟晴的胳膊问道:“你昨天不是说那个石家大小姐在你手上写了个字么?” “是啊,一个‘走’字。”钟晴肯定地回答。 “哦?”连天瞳微一侧目,“还有这么一回事?!” ken跟刃玲珑不约而同地用力点头:“亲眼所见!” “看来,石家小姐对你青睐有加啊。”连天瞳看看一脸糊涂的钟晴,呵呵一笑。 “胡说八道!就算是青睐我又怎样,很正常的事嘛。以我钟晴的风流潇洒,到哪里都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嘁!”钟晴白了她一眼,搓着自己的下巴,认真想了想,皱眉猜测道:“我看,那个大小姐肯定知道一点事情。还有,刘妈不是说过,她以前的恋人不就是那个傅公子吗,可是傅公子又怎么会变成厉鬼,还跟石府的二夫人成了一对鬼拍档?” 说完,钟晴又看定连天瞳,以求证的口气说道:“我说的没错吧,我可是亲耳听到你叫那女鬼二夫人,叫那男鬼傅公子的。” “你们等一下,有点东西我不明白。”ken打断了钟晴,狐疑地问道:“那男鬼是傅公子我到还相信,刘妈说过傅公子跟钟晴长得很像。可是,你们说女鬼是石府的二夫人?这个……” “你想问我从何确定女鬼的身份?”连天瞳眉毛一扬。 “不是。”ken摇头,轻笑道:“恕我直言,在座的都不是泛泛之辈,你既然能以非正常的能力知道二夫人的闺名,当然也能确定来者是不是她本人。我只是奇怪,照他们的说法,二夫人是因病而亡的,而病故的人,是成不了这种……嗯……索命级别的鬼怪的。” “哈,这你也知道?!”钟晴猛拍ken的肩膀,并当即摆出了专家的高姿态,“没错,的确有这种说法。像我们钟家这类高级的伏鬼人都知道,病亡之人多为寿终正寝,就算心中有怨,也不能积聚太久,所以他们成不了索命的厉鬼。” “我就是这个意思。”ken看着连天瞳,“既然如此,岂不是很矛盾吗?” “心思果然细密。”连天瞳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赞许之色,继而将目光移到窗外,平静地说:“若二夫人……并非因病而亡呢?!” “不会吧,连这个也撒谎?”钟晴忍不住猛拍桌子,有些气恼地骂道:“这个该死的石府,好像人人都不说真话一样,骗人好玩吗?!他们撒个谎不要紧,可那会浪费我们多少时间啊!那些大大小小的谎话,全是有意给咱们设下的障碍,他们成心整我们是吧?妈的,鬼要吃的可是他们,关我这个局外人屁事!哼!”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始终没有个头绪。”刃玲珑忧心忡忡地看了看连天瞳,“师傅,你想到该怎么做了吗?我们只剩两天时间了。” 连天瞳起身,踱步到了窗前,看着一片灰蒙蒙的晨色,默不作声。 见她不说话,又急又气的钟晴跟上去,高声快语:“你昨天跟我说那两只鬼只不过是卒子而已,到底要用什么办法才能揪出幕后那个‘借力’的元凶?难道……难道那个元凶就是……石老爷?!我看就属他最可疑!” 连天瞳往一旁挪了一步,避开钟晴的大嗓门,回转头,对他们三个淡然说道:“现在下定论为时过早。两天时间,足够。只待解开我心头的一个疑问,所有真相自会相继大白于天下。” “你也有疑问?!” 钟晴跟ken面面相觑,在他们心里,像连天瞳这种总是胸有成竹的奇特女子,该是从不会承认自己也有弄不明状况的时候的。 连天瞳对他们两个的态度不以为然,走回到桌前,半是商议半是命令地对他们说:“今日,你们同我分工合作罢。” “嗯?”钟晴他们不明就里,“什么意思?” 连天瞳瞟了钟晴一眼,说:“你刚才不是问过,为什么他们要揪住刘妈不放吗。” “是啊,这的确很奇怪嘛。”钟晴不解,“这跟你说的分工合作有什么关系吗?” “杀人,当有动机。”她将手头的蜡烛朝上一抛,让它稳稳地落回到了烛台上,“你们今日速去取一样东西回来。” “取东西?”钟晴眨巴着眼睛,“什么东西?” “牙齿。”连天瞳微笑,露出一排雪白如玉的贝齿。 “牙齿?”其他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张大了嘴,天晓得她怎么会突然说到这个八竿子打不到的词语来。 “不错。”连天瞳悠然坐下来,“所有丧生于恶鬼口中的人,我要你们各取一颗他们的牙齿回来。” “你……你……你要我们从那些没脸皮的死人口里拔牙?”钟晴大吃一惊,并立即露出厌弃之色,“那可是对死者的不尊重呢!” “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对连天瞳提出的要求,ken似乎也不太愿意。 “照做就是。”连天瞳根本不解释,“那些死于非命且官府尚在追查死因的人的尸体,按惯例是存放在镇子西郊的义庄里的,你们直接去那里即可。” “但是师傅……”刃玲珑刚要接嘴往下问,却立即被连天瞳严厉的目光给制止了。 “义庄?!”钟晴眼前马上浮现出一片阴森恐怖的情景,背脊不由得阵阵发凉。 连天瞳一眼洞穿了他的犹疑,说:“若想在期限前抓到真凶,非去不可。” “原来分工合作的内容就是这个。”ken尴尬地笑了笑,又见连天瞳并不是在开玩笑,于是不得不点了头,“我们去。” “真要去……拔牙吗?”钟晴的舌头下意识地舔着自己的牙齿,说实话,若不是他自己也想早日揭穿元凶的真面目,打死他也不会去动那些死状可怖,又冷又硬的尸体的,更别说从他们的口里拔牙了。天知道这个怪女人在打什么烂主意,居然分派给他们这么“特别”的任务。 同他们两个男的交待完,连天瞳又对刃玲珑说道:“呆会儿,你同我一道去做点别的事情。” “哦。”刃玲珑不敢多问,忙点头。 说罢,连天瞳弯腰从桌子下头把睡得四脚朝天的倾城拖了出来,抱在怀里摇醒,抬手轻轻戳了戳倾城的额头,道:“最懒的家伙,今日也找点事情给你做。” “这胖家伙能做什么?”钟晴还在为他今天不得不去的地方耿耿于怀,扁着嘴瞪着睡眼惺忪的倾城。 连天瞳以手指梳理着倾城脖子上的长毛,笑而不答。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对望一眼,刃玲珑起身走了过去,站在门前问了声: “谁?” “小的奉我家老爷之命,请诸位贵客共进早餐。” 门外传来一个卑躬的男声。 刃玲珑回望了一眼,连天瞳微微点头示意她开门。 拉开门,一名石府的家丁弯腰低头立在门口。见有人开了门,马上鞠躬道:“我家老爷说诸位贵客自入府以来,未能正式设宴款待实属不该,因此特备下丰盛菜肴,遣小的邀诸位前往享用。” “吃早餐?!”刃玲珑一愣。 “多谢,我们知道了。烦这位小哥在楼下稍候片刻,我们收拾一番便来。”连天瞳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刃玲珑背后,微笑着应承道。 “是。小的这就去楼下候着。”家丁又行了个礼,而后转身下了楼。 掩上门,刃玲珑疑惑地问:“居然一大早就跑来找我们吃早饭?感觉怎么这么怪异呢?” “这老家伙有病。”钟晴更是直截了当地骂了一句,“哪有人大清早设宴待客的?请客不都是请晚饭吗,那才正式嘛。真是脑子不正常。” ken看了看他们,笑道:“昨天晚上说有急事出去,连面都不露。今天一早却那么殷勤邀我们去吃饭,这个石老爷态度转变得到快啊。” “你们几个,莫非不饿?”连天瞳盯着他们,似笑非笑。 “饿!”钟晴不假思索马上应了一声,舔了舔嘴巴道:“昨天晚上一场恶战,体力消耗太多,早前心贴后背了。” “那就去用餐罢,莫辜负了主人家一片好意。”连天瞳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衫,“吃过之后你们两个再启程去义庄。” “也好。”ken点头,摸着自己的肚子轻笑:“老实说,我也饿了。” “嘁,虽然饿,可是……刚吃饱就去拔牙……”钟晴夸张地作了个干呕的动作,说:“我怕反胃!” “走吧,莫让主人久等。”连天瞳根本无视钟晴的态度,正要起步朝门外走,又停下来,看定钟晴,眉头微微一皱:“你这一身衣裳……” “我的衣服?” 钟晴下意识地朝自己身上看去——一团团已呈乌红的血渍满布前襟,上好的衣料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扯得东一条口子西一个洞的,看上去既邋遢又狼狈。 连天瞳摇摇头:“破破烂烂,有碍观瞻。” 刚说罢,她牵起铺在桌上的白色丝帛的一角,两指一夹,利落地撕下一条,又将此不到三寸长的丝条放在手里,启唇默念了一句,而后手掌一翻,把丝条按在了钟晴的领口上。顿时就见那方小小的丝条在瞬间隐入了钟晴的衣裳里,一片如雪的白色从他的衣领处迅速蔓延开来,转眼就将他肮脏的旧衣“染”得干干净净,甚至连那些破损的地方也自行恢复如初。 短短数秒时间,钟晴的装束焕然一新。 此景,见者无不咋舌。 钟晴扯着自己的“新”衣服,上上下下看着,又惊又赞地问:“你……你怎么做到的?怎么,怎么就这一下就给我换了衣服?!” “走吧,那家丁还在楼下候着。”连天瞳不答,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抬腿出了门去。 ken看看钟晴,又看看连天瞳的背影,讶异地问:“这个……是障眼法吗?” “哈,这可不是障眼法,他身上可是货真价实的丝绸袍子呢。”刃玲珑颇有些得意,“我师傅的能耐,不是平常人能想象的。” 说完,她嘻嘻笑着跑出了门去,留下还没回过神来的钟晴和ken大眼瞪小眼。 “这个女人……会把花瓣变成飞碟,会把一条破布变成衣服,会治病会抓鬼?!”钟晴牵着自己的新袍子,喃喃道:“她……她会变戏法么?!” “早说过她不简单了。这个地方,真是个有趣的时空。呵呵,我们走吧,她们还等着呢。” ken呼了口气,拽着钟晴出了门。 款待他们的“盛宴早餐”设在石府一处他们从未踏足的大院里。 家丁把他们一行人领到大院里的一间极宽敞的房间外,还没迈步进去,已经有一股浓郁的香味从里头飘了出来。 “好香。” 刃玲珑跟钟晴都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连天瞳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院里的一切,手指有意无意地从立在自己身旁的朱漆柱子上轻轻扫过,随后瞟了瞟指尖,笑了笑。 没有人注意到连天瞳的一系列小动作。 “几位里面请,我家老爷已恭候多时。” 家丁一弯腰,手一挥作了个请的姿势,之后便退后几步,垂手立在了房间门外。 几个人也没多耽误,迈步进了房去。 这里头的布置跟他们之前见过的地方并没有太大差别,一派有钱人家的奢华布置。 立在里头伺候的两个婢女见他们走了进来,忙为他们掀开了挂在一侧的垂帘,帘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方摆满盘碗杯盏的黑木八仙桌。 见自己等候的客人终于来了,正在乌黑澄亮一尘不染的饭桌前来回踱着步子的石老爷立即热情地迎了上来。 “昨夜为驱鬼一番劳累,想必大家都饿了。在下特意命府内最好的厨子准备了这桌饭菜,还望各位莫要嫌弃,诸位快请入座。”石老爷满脸关切之情,殷勤地邀他们几个坐了下来。 “石老爷客气了,这桌佳肴委实丰盛。”连天瞳坐定后,扫了桌上五光十色鲜味逼人的珍馐佳肴一眼,笑道。 “哪里哪里,连姑娘言重了,不过是些家常小菜罢了。”石老爷连连摇手,随后指着摆在各人面前的碗筷道:“大家快请用,趁热食用为佳。关于昨夜发生的事,我们边吃边谈罢。” “好好,边吃边谈!”早已对美食垂涎三尺的钟晴当然双手双脚赞成,迫不及待捧起澄黄色的不知是何材质的精致饭碗,放在鼻子下嗅了嗅,而后舔了舔嘴巴,高兴无比地说:“好漂亮的碗,还有股淡淡的甜香,真是好碗配美食呀,哈哈。” 说罢,他抓起筷子又狠又准地朝一盘貌似烤鸭的菜品伸去。可是,他的筷子尖还没挨到那些金黄松脆的肉块,就被身边的连天瞳连碗带筷一起抢了过去。 众人都被连天瞳的突然之举给吓了一跳。 “喂!你抢我筷子干嘛?你自己不是有吗?!”钟晴空伸着两手,气恼地斥责连天瞳。 “你们两个这是……”ken放下已经拿起的筷子,不明就里地看着连天瞳和钟晴。 刃玲珑见状,有些尴尬地笑着,悄悄拉了拉连天瞳的衣角,低声问:“师傅,你干嘛呢?” 面对众人的反应,连天瞳面不改色,把拿在手里的碗筷拿到眼前,欣赏艺术品一般悠闲地打量着,笑言:“石老爷果然待我们如上宾啊,小小一副碗筷也是纯金打造。” “啊……哈哈,是啊,在下只在宴请贵客之时才以金碗金筷上桌。”石老爷合上张大的嘴,虽是满脸堆笑,可眼神却有一丝闪躲,“莫非连姑娘有何不满?” “金饭碗啊?!”钟晴的眼神顿时被牢牢粘在连天瞳手里黄澄澄的精美餐具上,跟饥饿的灾民看到美味食物一样。 “啧啧,金的。”ken耷眼扫了自己的筷子一眼,低语:“真是奢侈。” “石老爷说哪里话,能使用如此贵重的器皿,许多人求之不得啊。不过……”连天瞳把抢来的碗筷放回桌上,看定石老爷,话锋一转:“石老爷有所不知,我这些个朋友天生体质有异,绝对不能以金器盛装食物进食,否则会染怪病。所以,烦请石老爷替我们换成普通的瓷碗竹筷罢。” 这女人胡说些什么?自己什么时候对金器过敏了? 钟晴一听她说这么说,马上就要开口反驳,可脚上却冷不丁被连天瞳狠狠跺了一脚。 “啊哟!” 一声惨叫,钟晴立刻弯下身子去狠揉自己的脚。 “石老爷,请。”连天瞳将金碗推到石老爷面前,不软不硬地逼他按自己的要求行事。 “哦,这,这,没想到诸位对金器有排斥。”石老爷拿起连天瞳退还过来的碗筷,讪讪地笑着,既尴尬又有些不情愿地对帘外喊了一声:“来人。” 帘外的婢女立时快步走了进来。 “去,将所有金碗筷撤下,重换一套瓷碗竹筷上来。”石老爷皱眉吩咐。 “是!” 婢女立即取过一方托盘,依命将桌上的金碗金筷一一收起,小心翼翼端了下去,很快又换了一套雪白的细瓷碗上来,重新摆在众人面前。 举起再普通不过的竹筷,连天瞳满意地夹了一片青菜放到碗里,送入口前不忘对看着她发楞的另三个人说:“快吃啊,石老爷盛情一片,莫要浪费了。” 有病!好好的金碗不用,换什么瓷碗嘛。 钟晴暗暗在心头骂了连天瞳一句,他这辈子还没尝过用金饭碗吃饭是什么滋味呢,要知道在古代,那可是皇帝才能享受到的待遇呢。 不满归不满,一桌子美味还是不能浪费的,钟晴白了连天瞳一眼,马上端起碗大快朵颐起来。 筷来杯往,几个人不亦乐乎的吃相让刚才略嫌尴尬的气氛渐渐宽松了下来。 席上,石老爷吃得很少,其间简单询问了一下昨夜发生的事情。连天瞳作为四个人中最不馋的一个,自然也很耐心地放下碗筷,将昨夜之事的来龙去脉大概向石老爷交待了一番。 四·石府秘事 3 “连姑娘说,府内恶鬼一心要要刘妈性命?”听过连天瞳的陈述,石老爷一脸不相信,“这是为何?府内人丁众多,怎的单单要她性命?” “解释此事怕还需费些时间,石老爷不必心急,三天之内必有结果。”连天瞳的态度一如既往,仍搬出三日之限,要那石老爷放心。 “有劳连姑娘了,若姑娘能早日清除这害人的恶鬼,那真不啻为我们石府,乃至整个安乐镇的大恩人哪!”石老爷拱手说道。 连天瞳点点头:“自当尽力。” 那头,钟晴他们几个闷声不响跟食物作战的人终于酒足饭饱,满嘴是油的钟晴揩了揩嘴,手头的碗还没放下,就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味道真好,多谢石老爷啦!”刃玲珑咂咂嘴,不忘向提供饭菜的主人道谢。 她的谢意刚一出口,帘外却传来一阵骚动。 “哎呀,大小姐你怎么闯进来了?不行啊,你不能进去的!” “大小姐不要啊,老爷吩咐不准外人入内打扰的,大小姐!” 是婢女惊惶失措的声音,夹杂着混乱慌张的脚步声。 众人正疑惑时,那珠帘唰一下被人掀开,一个紫衣女子慌里慌张地闯了进来,后头跟着那两个呼天抢地拼命想拦住她的婢女。 定睛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石家大小姐。 此时,这大小姐脸上再不见初遇时的羞涩,取而代之极度的焦躁不安,乃至恐惧,一进来,两只澄亮的眸子就在搜索着什么,而她的眼神很快便锁定了钟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钟晴手中还没来得及放下的饭碗。 两个婢女这时已经赶了上来,一个拖一个拉,硬要把她给弄出去。 谁知这大小姐看似纤纤弱女,此刻的力气却大得惊人,死命挣扎不说,还又踢又咬,瞬间便把两个婢女给摔到了一旁。紧接着,她拔腿便冲到钟晴面前,猛然抢过他手里的饭碗,再狠狠摔到地上,而后双目噙泪,紧抓住钟晴的手臂,颤动着双唇,哭喊而出: “不……不要……不要吃……不要吃……” 短短数秒时间,谁也没有料到竟会突然发生这么一幕。 “这……这……这是作什么?”石老爷惊得说不出话,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轰然站起来,指着他的女儿,全身上下跟筛糠似的抖个不停:“谁,谁准许你进来的!来人哪!来人!” “不要……不要吃……” 这石家大小姐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亲爹的话,仍抓着钟晴,疯了一般摇着头,反复说着着这一句。 “喂喂,你,你没事吧?”钟晴被她的状态给弄得不知所以,结巴着说:“是不是不……不舒服啊?有话好好说,你先放手好吧?” “师傅!”刃玲珑看向连天瞳。 而ken已经站起身,准备过去帮钟晴解围。 可是,连天瞳一点表示也没有,一副眼前发生的一切跟她完全无关系的模样。 “来人哪,来人哪!阿武!阿成!” 石老爷早已仪态尽失,声嘶力竭地冲到门口。 终于,刚才那个引他们来此处的家丁冲了进来,后头还跟了另外一个膀大腰圆的家丁。 “你们两个死到哪里去了?快,赶紧把她弄走!弄走!”石老爷劈头一顿臭骂,然后指着他的女儿,口气活象是见了鬼一样。 “是是,小的刚才,刚才去了趟茅厕。” 家丁之一边解释,边跟他的同伴快步跑到石大小姐跟前,一个抓手一个抱腰,轻轻松松就把她从钟晴身上拉开,而后不由分说架着她就朝外走去。 “哎,你们……”钟晴见他们对这个小女子下手不轻,不由眉头一锁,站起来大声道:“她一个女孩子,你们下手轻点!” 家丁们没有谁理会钟晴,只顾执行主人的命令,迅速把他们的目标带离了房间。 “你们,你们把……把她给我关起来!关起来!”石老爷还不满意,又冲到门口对家丁大吼,而后又对身后的两个婢女骂道:“给我滚,没用的东西!” 两个婢女忙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房间。 “不要吃……不要吃……” 石大小姐几近绝望的声音仍在重复着,直至被彻底带离这个院子,才渐渐消失。 石老爷舒了口气,抹去额头上的汗珠,回到了饭桌前,挤出个难看的笑容:“诸位见笑了,小女因病成狂,常做出些出格的事来,没吓到诸位吧?” “既然大小姐有病,自当早些医治为妙。”连天瞳站起身,语带关切地应道,随即又对他施礼道:“多谢石老爷款待,既已饱餐美食,我等就此告辞了,今日还有些闲事要办。” “啊……这样啊,那就不耽误诸位了,如需在下帮忙,但说无妨。”石老爷连忙恳切地说,“几位这边请,在下送你们出去。” “石老爷请留步,府内的道路,我们大概认得,就不劳烦您了。”连天瞳笑着拒绝了石老爷的好意,招呼钟晴他们一起出了门去。 被晾在一旁的石老爷看着他们一行人的背影,一下子坐在了桌前的木凳上,半晌说不出话来,一张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动了动搁在桌上的右手,抓起了散在桌边的一支竹筷,指下一用力—— 啪! 竹筷断成了两截。 沿着来路,连天瞳走在最前,一直没有说话,只在嘴里含混地念了几句什么。 一行人不快不慢地穿行于或熟悉或陌生的楼宇小道,方向大概是朝着石府大门。 清早的石府,人丁似乎比其余时间要旺盛一些。那些散布在庭院里忙着打扫的婢女仆役,在忙碌于自己工作的同时,亦不忘抬眼偷偷打量一下这四个不速之客,从他们好奇又有些畏惧的眼神来看,石府似乎已经有许久不曾出现过陌生人了。 “太可疑了,实在太可疑了!!”一路上,钟晴在说了n个可疑之后,终于按捺不住,跑前两步到连天瞳身边,问道:“你刚才抢我的碗,又硬要石老头子把碗筷统统换掉,然后那个大小姐又神叨叨地冲进来抓住我说不要吃,这个这个……难道那些金碗有问题?” “同问,我也有一样的疑惑。”ken微偏着头,皱眉推测道:“你我都看到了,那石老爷视他自己的女儿如恶魔瘟疫。如果石大小姐只是因病胡言,他何必一副除之而后快的模样?到底也是自己的骨血啊,下手一点都不留情。嗯……我隐隐觉得,这石府鬼怪一事,似乎没那么简单呢。” 听罢,刃玲珑也极认真地附和道:“我也这么想,石老头真是越来越可疑了,总觉着他怪里怪气的,可是一时又说不出他究竟哪里不对。一大早就给我们摆下那么一大桌子好酒好菜,生怕我们不赏脸似的。” 此时,在耐心听完他们几个人的疑问跟推测之后,一直沉默连天瞳终于开了口,伴以极轻松的笑容:“呵呵,一场鸿门宴。” 以钟晴他们三人的中国古代史知识来说,虽然有限,可“鸿门宴”意味着什么意思,他们还是非常清楚的。 “你的意思是,老东西想整我们?”瞠目结舌下,钟晴的声音即刻高了八度。 “你小声点行不行?”刃玲珑瞪了钟晴一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隔墙有耳!!” “早已下了结界,寻常人听不到我们的声音。”连天瞳目不斜视,一边继续稳步前行,一边又若无其事地问了一个问题:“你们以为,方才进餐的院落房间,如何?” “有什么如何的,不跟我们见到的其他地方差不多吗,房间又大又奢华。”钟晴不假思索地应道,然后话题一转:“哎,你怎么扯房子上来了,我是问石老头子!” “是啊,那房子并没有任何异常,很普通嘛。”ken回想了一下,如是说道。 连天瞳抬起手,伸出一只手指,看了看,冷笑道:“屋内,一尘不染;屋外,灰土满布。那院落,地处偏僻,经久无人居住,想来是特意为我们收拾出来的罢。” 她这一番话,令本已如坠云雾的三人更加糊涂。 “你的意思是……石老爷选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大屋,给我们摆下一桌鸿门宴?!那他是想……”ken说到这里便打住了话头,没再往下猜。 “想要我们几人的性命罢了。”连天瞳呵呵一笑,性命攸关的大事,从她嘴里出来,却成了鸡毛蒜皮。 “要我们的性命?”三个人一下子懵了,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金碗确是人间极品,可惜,用者无命。”连天瞳侧目,看了钟晴一眼,戏谑地说:“可偏巧有人还兴高采烈地要往那枉死城里奔。” “你……”钟晴眼珠一转,意识到连天瞳正拐着弯地嘲讽他刚才对着金饭碗流口水的馋相,本想出言辩驳,却又找不到说辞,一时干愣在那里。 “碗上有毒?”ken挠了挠头,脑子里当即浮现出武侠小说里最最常见的暗算招数。 “可以这么说。”连天瞳没有否认。 “但是……为什么?理由呢?” 此刻,钟晴他们三人的思维和问题都出奇地一致,在得到了金碗有毒的确定答复之后。 看到他们几个七分认真三分傻气的神态,连天瞳笑容更甚,淡然说道:“打从他留我们在府内‘帮忙’开始,此人杀心已起,只是你们未曾留意罢了。” “不会吧?!”惊讶之余,ken仍是大惑不解,“留我们帮忙是假,要我们性命是真……动机是什么?我们跟他素未谋面,更谈不上有什么冤仇,这么做不是太奇怪了吗。” “你说老家伙一早就想干掉咱们?!”钟晴抢过ken的话头,虽是又惊又怒,但对连天瞳的话仍持怀疑之态,“可是,可是我没发现老家伙之前玩过什么花招呀,你是不是判断失误啊?” “师傅说的就不会有错!”刃玲珑白了钟晴一眼,笃定地站到了连天瞳一边,然后小声说:“可是,我也不明白,我们哪里惹着他了吗,犯得着这么严重要我们的命吗?!” “昨日石牢之行,若非我留倾城在外,你我怕是早已被石牢的主人关在里头做饿死鬼了。”连天瞳轻描淡写。 “倾城?!”ken一惊,而后恍然大悟:“照这么说,你当时把小家伙留在外头,难道是为了……为了监视石老爷,防止他对我们不利?” 连天瞳点点头,笑:“困我们在石牢,无水无粮,呵呵,神不知鬼不觉。” “什么?居然还有这一茬?!”钟晴的鼻子几乎被气歪,“我说当时那老家伙死也不肯进那座石室,说什么在外头等我们结果却跑得无影无踪,原来是趁我们不注意,想把我们困死在石牢里!妈的,好一个歹毒的老家伙!” 刃玲珑则拍拍胸口,庆幸地说道:“还好有倾城。石老头肯定是在关机关的时候被倾城发现了。哼,倾城对他还算温柔了,真该把他吼个七孔流血才好。” “我们来帮他,他居然反过来想整死我们?!阴险恶毒的老头子,真是可恶至极!!”咒骂之余,钟晴却不自觉地为自己两次在不觉间陷入了致命陷阱而后怕,也在瞬间觉得倾城那个小胖子一下子变得无比可爱起来。 ken在默不作声思考了半天之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急急开口道:“石大小姐肯定知道一些事情,虽然她看似疯癫,但是她前后两次都跑来警告钟晴,写一个走字在他掌心,难道是洞悉了她父亲的阴谋,要我们尽早离开,免得受害?!” “好像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刃玲珑左思右想,“不知道那兴风作浪的鬼怪,跟这发生的种种有没有关系?搞不好那吃人的鬼就是石老头呢,反正我觉得石家人个个都有见不得人的事情。” “有或没有,很快便见分晓。”说完,连天瞳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前方说道:“而今就按我们之前的分工,各自行动罢。你们快些去义庄取回我要的东西,届时在知仙亭会合。记住,天黑之前务必赶到!” 一路叽叽喳喳讨论过来,他们这才发现自己因为讨论得太入神,竟没留意已经走到了石府大门前。 “去知仙亭?”钟晴听了连天瞳给出的会合地点,狐疑地问:“不用回石府吗?” “办妥要办的事,再回石府。”连天瞳说罢,抬脚就朝大门走去。 “哦,知道了。”钟晴皱起眉,不情愿地应道。一想到马上要去的地方和马上要完成的任务,他心里就阵阵地犯恶心。 刚走了几步,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拉了拉连天瞳的袖子问:“你把那个小胖子留在房间里干嘛?不是说要给它找点事做吗,怎么不带它一起出来?” “哈,你现在是不是开始想念你的救命恩人,哦不,是恩兽了呀?”刃玲珑坏笑,故意问道。 “嘁,有病!我是怕它这个不会说话的小动物单独留在石府会有危险,我对小动物一贯是爱心泛滥的。”钟晴狠狠瞪她一眼,死也不肯承认他想倾城跟出来的真实目的是想增加保险系数。 “担心你自己便好,倾城比你会照顾自己。” 连天瞳不冷不热地把这句话扔给钟晴,迈步出了石府大门。 “我师傅说的绝对有道理,管好你自己就成!”刃玲珑扒着眼皮对钟晴扮了个鬼脸,一溜烟地跟着连天瞳跑了出去。 “你……”拿跑远的刃玲珑没办法,钟晴只得愤然扭过头,冲着ken说道:“好留不留,偏偏留个多嘴的笨妖精当妹妹,眼光有问题!” “玲珑还是个孩子嘛,你跟她计较什么呢?快走吧!”ken懒得跟他计较,拽着他出了大门,边四下看了看边嘟囔道:“东……南……西,啊,西边,往那边走!” 一阵紧过一阵的寒风里,四个人兵分两路,一西一北,各自朝相反的方向赶去。 往北边的路上,刃玲珑跟着连天瞳边疾步行走边问:“我们要去哪里?” 连天瞳抬眼看了看远处,说:“苍戎山。” “去那里?!”刃玲珑眼神略有改变,“那里的山精妖魅……很多啊。” “非去不可。” 连天瞳不以为然,口气不容违逆。 “哦……明白了。” 说罢,刃玲珑不再多言,一心跟着连天瞳朝她们的目的地赶去。 这一边,钟晴同ken照准安乐镇的西边赶去。虽然知道大方向,可是人生路不熟的他们还是在陆续问了好几个路人之后,才弄清楚了义庄的准确位置。 “这个女人,地址也不说清楚,只说个西郊,害我们好找。”站在城郊的一片遍布乱石的斜坡上,钟晴看着不远处一座低矮的灰黑色房屋,抹去头上的汗珠,抱怨道。 “也不是很难找嘛。”ken踢开一块硌着他脚的石头,“就是被我们问路的人个个都是一副怕得要死的模样。” 踢开的石头噼里啪啦滚到了坡下,因为四周极空旷,传来一阵清脆的回音。 “看来这儿的老百姓是真被那只恶鬼给吓怕了。”钟晴叹口气,小心地从斜坡上跑了下去,回头大声说:“过去吧。虽然我不得不承认我是真不想去那里头。” ken三两下跳到了钟晴身边,边走边笑:“伏鬼之人不是该经常跟尸体打交道吗,你何必这么介意呢。” “嗯……这个……”钟晴撇撇嘴,苦着一张脸说道:“我只是受不了那股味道,你知道我的鼻子很灵嘛,加上刚刚才吃了那么多东西,所以……唉,算了算了,反正这回是躲不过去的,下次谁再给我找这种事我跟谁急!!!” ken噗哧一笑,拍拍钟晴的肩膀:“呵呵,你这个人哪,真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说话间,两人很快来到了他们此行的最终目的地。 这是一方不大不小,似民居又似庙宇的破旧建筑物,灰墙青瓦,屋檐下一盏白色的旧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灯笼上清晰地写着两个黑色的大字—— 义庄。 看着面前灰黑潮湿几近发霉的四壁,听着冷风刮过时墙头墙下早已枯黄的蓬草发出的嚓嚓声,闻着从摇摇欲坠半开半掩的残破木门里飘出的阵阵怪异的味道,钟晴的心跳有点加速。 ken走上前,在门前看了看,说:“看样子这里好像没有人看守啊。” “如今安乐镇上人人自危,守自己都守不过来,谁还有工夫管这些死人啊。”钟晴不屑地走过去,俯身从门上一指宽的裂缝里朝里看,除了一片浑浊的黑暗,他什么也没看到。 四·石府秘事 4 “没人更好,免得被我们吓着了。”ken呵呵一笑,伸出手,没敢用太大的力气,试着缓缓推动形同虚设的木门。 一阵有些刺耳的吱呀声后,门开了。 ken探头看了看里面,张口第一句话就是:“好黑。” “喏,还好有它。”钟晴掏出打火机,嚓嚓打燃,递到ken面前,一努嘴:“进去吧,早点拔牙早点走。” “嗯。” ken点点头,两人并肩走了进去。 “妈的,外头大白天呢,怎么这里头一点光都没有?”钟晴一边小心迈着步子,一边用手护住手里豆大的火苗,生怕那阵阵不知从哪里钻进来的强风吹熄了这唯一的照明物。 “修得太严实了。”ken努力睁大眼睛,希望能尽快适应眼前的环境。 正说着,脚下突然传来噼啦一声脆响,吓了二人一跳。 “什么声音?我好像踢到什么东西了!”钟晴一个激灵,朝旁边一跳,而后立即低头举过打火机一看,一个粗糙的泥碗翻倒在一旁,里头盛着的三个已经变了颜色的馒头散落一地,馒头上插着的未烧完的香头也断成了几小截。 “没什么,好像只是供奉用的食物而已。” 看清之后,ken松了口气,蹲下身把碗摆好,又把馒头一一放回原处。 “真是的,这些东西怎么能随便扔在地上呢,应该找个神龛什么的摆好才是嘛。”钟晴摇摇头,责骂了两句,捂着鼻子朝里面走去。 待眼睛渐渐适应了这里的微弱光线后,钟晴举高打火机,二人终于将义庄内的情景能了个大概—— 极普通的一间四四方方的大屋,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只在正中央,一字排开了十几二十副旧木棺材。 “看来受害者都在这里了,我们快些动手吧。”说罢,ken抬脚便朝棺材堆走去。 “知道了。”钟晴紧皱着眉毛,不情不愿地嘟囔着跟了过去。 一直走到从左边数起的第一副棺木前,ken停住脚步,盯着面前这副窄窄的长方体,说:“就从它开始吧,连天瞳不是说要所有受害者的一颗牙齿么。” “是啊,那女人的想法总是又奇怪又变态。”钟晴站了过去,手把鼻子捂得更紧了,瓮声瓮气地说:“呃……开……开吧。” “嗯。”ken双手放在棺盖的边缘,试了试力道,低声自语道:“好像不是很重。” 刚说完,就见他顺势一推,一阵咯吱闷响之后,这又薄又旧的木板子轻易便被他推开了一大半,斜支出去的棺盖晃悠几下以后,咣铛一下歪倒在地上。 “哎哟我的妈嗳!熏死我了!” 与此同时,钟晴腾一下跳开了去,徒劳地扇着自己鼻子下的空气,一边干呕一边抱怨着从棺木里赫然窜出,现时正弥漫在空气里的浓烈腐臭气味:“现在还是冬天,要是放在夏天,还不当场要了我的命吗?!臭死了!” “虽然现在天气冷,但是这里非常潮湿,尸体又是存放在这些劣等的棺材里头,不臭才怪。”ken拍拍手,伸头朝棺材里头看了看,马上露出了极不自然的神情,“嗯……我说你快点过来,咱们俩一齐动手,拔起来快一点。” “我还以为你一个人就能搞定呢。”钟晴捏着鼻子,磨磨蹭蹭地朝他靠了过去,搭眼朝那棺材里一瞧,头一歪,差点就吐了ken一身。 躺在棺材里的,大概能看出是个穿着粗布裙衫的女人,裹在里头的身体瘦弱矮小,一双蹬着绣花布鞋的小脚僵硬地抵在棺材尾部,其露在衣衫外的脖子和双手,皮肉仍在,只是白得泛青,在昏黑的光线下尤其扎眼。然而,仅仅这些,是不足以让钟晴大吐特吐的,真正严重刺激到他的,是这具尸体的脸。 毙命于此劫的人,果然没有那一张脸皮。 凶手的手法极利落,从下颌到额头,从左耳到右耳,分毫不差,整整齐齐地揭下了死者一张完整的“脸”,空留一堆凹凸不平的肌肉突兀地衬在面上,偏偏又因为尸体里滴血不留,那些暴露在空气里的肌体组织尽是一片粘腻的黄白,看上去竟比血肉模糊更加触目惊心。还有几只灰黑色的无名小虫,顶着油亮的背壳,欢快地从鼻孔和微张的嘴里爬进爬出。 令人作呕的尸臭,再加上这没脸没皮的死者,别说钟晴,连ken都忍不住想吐了。刚才的早餐,他也没比钟晴少吃多少。 “实在太恶心了!”钟晴终于吐了个够,擦擦嘴,抚着自己还在痉挛的胃部,喘着粗气骂道:“那个女人明知道我们要来做这么恶心的事情,还怂恿我们吃了早餐再来,简直害死人,现在全给吐出来了。” ken尽量调匀呼吸,抑制住胃里的阵阵翻腾,苦笑:“只怪咱们俩定力不够,如果换成她亲自上阵,我估计让她看着棺材里这位吃饭都没问题。” “我猜也是,总是一副百毒不侵的变态样子。”钟晴拍拍心口,定了定神,说:“吐了舒服多了,赶快拔牙吧,不想再多留一分钟,这恶心的鬼地方!” “呃……这个……”ken看了看钟晴,又看了看尸体,尴尬地犹豫着:“你拔还是我拔?!” “嘁,瞧你那胆小样!怕尸体咬你啊?!”钟晴本能地用不屑地眼光白了他一眼,可是,他刚刚上来没几秒的英雄感却在目光又一次跟棺材里的某一个部分交集后,消失了一大半,“嗯……这样好了,我们分工,你把她的嘴掰开,我来拔。” 对于他的建议,ken没有意见,只问了一句:“咱们可没带拔牙的工具啊,你徒手没问题吧?” “徒手?!”钟晴扭头瞪了他一眼,一手从衣兜里摸了一块半个巴掌大的鹅卵石出来,嘿嘿一笑:“刚才在山坡上拣的。天晓得这些人的牙齿有多坚固呢,我的手指又不是钳子,哪来那么大力气。” “没想到你这回还想得真周到。”ken忍住笑,故作夸赞,而后摒住气,俯下身子,伸出手去小心地掰开了这具尸体的嘴巴,强忍着从指尖传来的极不舒适的冰凉感,说:“动手吧!” 钟晴掂了掂手里的石头,埋下头,把打火机朝目标靠近了些,再尽量小口呼吸,以免那些气体大规模入侵,而后,举起这个最原始的“工具”,照准尸体露在外头的一口黄黄的牙齿敲了下去。 只听得咔吧一声响,那尸体上排的一口牙齿几乎全从牙床上掉了下来,无一例外地落进了张开的嘴里,然后纷纷沿着发乌的舌头滚进了咽喉处。 “你……你下手太狠了吧?”ken见状,抬起头,哭笑不得,“只要把牙齿敲松就可以很容易地取下来了,照你这么敲,不是把牙齿全喂到它主人嘴里了吗?!” “呃……”钟晴也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不大不小的错误,他转了转眼珠,马上想出了补救办法:“你伸手进去随便摸一颗出来不就行了,反正死人又不会吞东西,牙齿不都还在嘴巴里吗。” “你……”ken为他的强词夺理以及馊主意无奈之极,看了看手下那张大开的嘴巴,摇了摇头,说,“下一个你可别这么狠敲了,要是再敲得满嘴都是,你自己去取!” “知道知道,快拿快拿,这才第一个呢,还有十几个要拔呢!”钟晴忙不迭地点头,催促着ken。 “把打火机拿过来一点。”ken吩咐着,一手把尸体的头部略略抬起一些,一手伸出了两个手指,放到了那张冰冷的嘴唇前头。 钟晴赶紧把照明工作做好,同时心里亦暗自庆幸多亏还有ken这一个同伴在身边,有什么烂摊子他总愿意为自己收拾。 借着微微摇动的火光,ken果断地把手指伸到了尸体的口中,摸索了两下,之后快速抽回,而修长的食指与中指间,不偏不倚地夹着一颗门牙。 “哈,手上功夫很利索嘛,有做扒手的潜质!”钟晴咧嘴一笑,调侃之余马上牵起袍子的一角,唰啦撕下一块摊在手里,接过牙齿放在里头,端详着:“第一颗……咳,真不知道这个东西拿来有什么用。” “那就只有鬼才知道了。”ken直起身子,耸耸肩,“连天瞳的想法,实在是有悖于常人。” “早就知道她不是正常人了。哼,你妹妹还跟她混那么久,多半也被传染了。”钟晴骂乌及屋,又扯到了早先一口咬定他伤了自己的刃玲珑身上。 “你的联想能力还真是丰富,不是让你别跟玲珑这孩子计较了吗。”ken垂着头从钟晴身边走过,一副怕了他的模样,“赶紧干正事吧。” “她是你妹妹,你当然护着她,嘁!”钟晴跟了上去,嘴里仍是喋喋不休。 有了之前这一次经验,后面的工作就顺手多了,二人如法炮制,一一打开剩余的棺木,一个掰嘴一个拔牙,没花多少时间便顺利取得了所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一……二……三……十……二十一……”钟晴细数着堆在布块上的牙齿,眼睛一瞪,有些惊异地说道:“二十一颗牙齿,啧啧,这凶手也够狠了,居然一口气杀了二十一个人。” “所以才要尽快把凶手揪出来,免得它再为祸人间。”ken取过钟晴手里的牙齿,小心用布包裹好,揣到兜里,回头看了看二十一副大开的棺木,说:“行了,把棺盖盖好就回去吧,拔了他们的牙已经是冒犯了,再不把容身的地方给他们打理好就更不对了。” “哦。” 本已经打算拔腿走人的钟晴听ken这么一说,只好折返回去,跟着他一起走到了最后一具棺木前,伸出空余的那只手,帮着ken抬起落在一旁的棺盖,仔细地盖回了原处。 “得快一点,我看这打火机撑不了多久了。”钟晴看了看火苗已经比之前微弱不少的打火机,有点心疼地提醒着。 ken还没来得及答话,却听到从他们俩身后,传来一阵异响。 咯吱…… 喀喀…… 听来像是木板受了重力所发出的响动,而夹杂其中的喀喀声,则像极了有谁在活动已经许久不曾动过的骨头关节一般。 除开钟晴他们俩的说话声,这义庄里从开始到现在都是死寂一片,因而这阵本身不大的怪声显得尤为刺耳。 “好像……不太对劲……”钟晴竖起耳朵,碰了碰ken,用手指了指他们身后那片打火机照不到的黑暗。 “嘘!”ken示意钟晴不要大声,仔细听了片刻,脸色一变,低声说:“好像有东西……从棺材里爬出来。” “你说什么?!”钟晴心下一紧。 咯吱…… 喀喀…… 响动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更让人不安的是——几声沉闷的嗵嗵声接二连三传来,似乎是有重物跳到了地上。 “不好!”钟晴警惕地盯着后面,“鬼物作祟?!” “不像。”ken转过身去,猜测着可能正隐藏在黑暗背后的危险,“你闻到鬼气了吗?从进来义庄起我就一直没听到你打喷嚏。” “是啊,好像的确没有鬼气。”钟晴吸了吸鼻子,“难道是鼻子已经被臭味熏失灵了?” ken不置可否,投向前方的眼神越发犀利起来。 嗵嗵之声仍在继续,一阵比一阵频繁,听来像是有物体在跳跃而行。 短短数十秒的时间,两人已然意识到这听来平常的声音必有怪异,尽管离义庄大门不过咫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最终还是打消了夺路而逃的念头。 正在此时,所有的声音却一下子停止了,四周又恢复到悄无声息,只依稀听到一些极细微的,类似大风吹动厚重的衣料所发出的悉嗦之音。 这突然降临的寂静非但没有缓解空气中的紧张,反而让他们两人的心悬得更高了些。 危险的前奏。 ken拉着钟晴往后退了一小步:“小心一点。” 不料,他的提醒刚一出口,就有一股凉透人心的阴风从前面的黑暗里头席卷而出,随后而至的,竟是好几双五指大开皮包骨头的惨白人手! 在打火机的火光被风熄灭前的那一刹那,钟晴和ken一清二楚地看到,那些来势汹汹地人手的主人,正是刚才被他们一一拔了牙的尸首,此刻的“他们”,身体僵硬,双臂前伸,脚跟不落地,踮着两脚,一步顶五步地朝他们二人猛地跳扑了过来。 “妈呀,诈尸啦!” 钟晴怪叫一声,手上的打火机也在此时彻底罢工。 “快过来!” 黑暗中,ken一把拽住钟晴,凭感觉带着他退避到了右侧的墙根处。 “还……还是头回遇到这种事!”钟晴身体紧贴着墙壁,虽看不见东西却仍东张西望,还捏紧拳头个乱七八糟地摆出攻击的pose,“妈的,我还从来没处理过这种僵尸呢!怎么会突然冒出来的!” “奇怪……”与他比肩而立的ken呼吸有些急促,“照理说没那么容易变僵尸的,真是奇怪啊……” “这会儿你还忙着奇怪什么呀!这些家伙明摆着要拿我们开刀呢!”钟晴打断了他,一边心急火燎地打着打火机一边说道:“赶紧把他们收拾了才行!这黑咕隆咚的……啊……坏了,打火机好像打不着了,混蛋!” “应该不是太难应付的角色。”ken扭过头,问钟晴:“你可以对付他们吧?” “僵尸……只要以灵力击散他们喉间的那口气,绝对万事ok!”钟晴边说边仔细听着从四周传来的动静,可以确定,那些家伙正在忙着寻找他们俩的下落。 “不过……我没实践过。”末了,他又补充一句,然后又疑惑地说:“感觉这群僵尸并不会以生气来辨别我们的位置呢。” “没错。否则早就察觉到我们所在了。”ken松了口气,“真正的僵尸是又聋又瞎的,只会以‘气’来辨别方位。但是这一群……似乎只会用眼睛……怪,真怪!” “看来是劣质僵尸!”钟晴这下放心了不少,说:“不管那么多了,赶紧想办法弄个照明的东西来,否则我怎么对付他们。” “照明嘛……”ken想了想,“我来好了。你留心了,一旦有了光,他们马上就能发现咱们!” “这个我知道,可是你要……” 钟晴正奇怪ken有什么法子能这么快搞到照明设备,就听到身边传来一阵低浅的吟诵之声—— “未沉眠的火之精灵,即刻起舞于温暖的指掌,听从我的召令,驱逐令人厌弃的暗黑。” 沉稳的话音刚落,就见一小簇金亮的火焰从ken的掌中升腾而起,霎时映亮了他二人的脸庞。 紧接着,ken又伸出一根手指,在掌中的火焰里一抹,低喝一声: “去!” 顿见那小小的火焰嗖一下朝空中飞去,并迅速延伸开来,在义庄的屋顶下形成了一方巨大的火焰六芒星。 从上面投下的光芒,瞬间便让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亮如白昼,犄角旮旯,统统暴露得一览无余。 钟晴仰着头,嘴巴成了个大大的o字。 “还看!杀过来了!”一旁的ken大喊一声,一把将钟晴拉到一旁。 两只僵硬的人手贴着钟晴的耳朵擦了过去,锵一下刺进了他们刚刚靠过的墙壁里,整个手指足足陷进去一寸有多。 清楚感到整面墙壁因为这一击而晃了一晃,大片灰土从上头落了下来,砸得这只倒霉僵尸满头都是。 “好险。”ken心有余悸地吁了口气,瞪了钟晴一眼:“说了要你留心的!” “欧买噶的……僵尸开大会呢?!”钟晴没来得及喘气,就为眼前所见倒抽了一口凉气—— 二十一副棺木已经是空空如也,正歪歪斜斜地躺在地上。而原本睡在里头的死者,不知什么时候集体爬了出来,三五成群,有的在棺木前跳来跳去,有的则踮着脚立在原地,转动着没有瞳孔的眼珠,在屋子里搜索着什么。 在钟晴他们惊讶于眼前所见的同时,所有的僵尸也发现了立在墙角的他们,顿时齐整整地掉转身体,连同那只刚刚才把手指从墙壁里拔出来的倒霉鬼,气势汹汹地朝寻找已久的目标扑了过来。 “小心别让他们咬到你,否则会中尸毒的!”钟晴见势不妙,忙把ken推到一边,自己一咬牙跳上前去,喝道:“白痴僵尸,遇到我算你们倒霉!” 四·石府秘事 5 话音未落,钟晴已将一股灵力汇集于掌上,闪身一跃,照准冲在最前头的三只男僵尸的咽喉处一一狠击下去。立时就见一团红光自他掌中迸出,咻一下侵入了僵尸们的喉咙。这攻击看似简单,却有立竿见影的效果,这几具僵尸当即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呆立原地再无动弹,一秒钟后,一声怪叫传来,从他们大张的嘴巴里竟灌出了一口乌黑的浊气,直冲到半空中才散开了去。 这股气体刚一出来,三具僵尸便如失去支撑的枯木一样,直挺挺地朝后仰倒过去,咚咚地砸在了地上。而更让钟晴偷笑的是,有几只刚巧站在他们身后的倒霉僵尸,被他们同伴的突然一倒撞得东倒西歪,然后一个趔趄摔得四脚朝天。 第一回合,敌方没讨到任何便宜,且阵脚大乱。 “果然是没有智商的蠢东西。” 钟晴幸灾乐祸地一笑,灵巧地避开了另两只冲上来的男女僵尸的利爪,再双掌齐下杀了个回马枪,轻松地把这两只的“气”也给放了。 你来我往,闪避出招,钟晴越战越勇,出手也越来越熟练,几乎是掌掌奏效。任对方数量再多,这一番较量下来,地上已然横七竖八趟了十来具被撒了“气”的僵尸敌人了。 难得见到这个又罗嗦又多事的钟晴有这么洒脱利落的时候,站在一旁观战的ken直想跳起来鼓掌叫好。可是,他的好字还没出口,却马上换成了一声大喊:“当心脚底下!” “什么?” 打得正来劲的钟晴根本没留意到脚下的异样,ken的提醒令他一愣,迅即便感到自己的双脚被两股力量牢牢钳制住,寸步也不能移动。 一掌解决掉正跟自己纠缠不休的两只老僵尸,钟晴当下低头一看,发现左右脚正分别被两只不知什么时候倒在地上的伺机搞地下活动的僵尸紧紧抓住。见状,钟晴本能地朝上用力一窜,想甩开脚上这两只讨厌的东西,可是他却低估了他们的力量。 这些僵尸,智商虽然几近于零,可他们的力道却大得惊人,钟晴这一窜,非但没能甩开对方,反教他们更加重了手下的力道,那二十只长长的指甲死死抠住他的双腿,几乎要刺穿他的裤子直嵌入皮肉。 钟晴暗叫不妙,想出掌攻击,奈何这两只偏偏是身子朝下趴在地上,根本打不到他们的喉咙。他知道,要彻底击溃僵尸这种非人非鬼的存在体,唯一方法就是打散他们喉间的那口浊气,否则就算你把他们大卸八块,他们也能借助自身的力量自行恢复如初。 就在这时,钟晴又觉得脑后一阵冷风刮过,他把头一偏,再一个标准的下腰动作,就势趟倒在地上,危危险险地避过了另两只扑过来的矮个僵尸。 “钟晴!” ken见他有了大麻烦,心下一急,忙大幅度地挥动自己的手臂,又吼又跳,有意把那些想对钟晴下手的僵尸全部朝自己这边引来。 这一招果然起了作用。除了死死抓住钟晴的那两只,其余的纷纷撇下钟晴,朝ken那边一拥而去。 “你小子不要命啦!” 钟晴见状,急得大喊。他并不认为ken有能力独自对付那七、八只毫无人性的凶悍僵尸,尽管他是所谓的神族。 而ken的表现很快就证实了钟晴的担心并非多余。 面对那一群散发着腐臭的尸体,躲避着招招都要取自己性命的攻击,ken越来越手忙脚乱,尽管他游刃有余地闪躲穿梭其中,同时还伴以丝毫不逊色于钟晴的拳脚功夫,但是他的攻击显然没有钟晴那么有效,虽说都是精确地击在僵尸的咽喉上,可就是怎么也打不散他们那口气。 混战中,ken跟僵尸谁也没占到便宜。 这边,急得快烧起来的钟晴一骨碌坐起来,心一横,双手握拳,狠狠朝脚下死不松手的僵尸脑袋砸去。 只听吧唧一声,那两颗僵硬的头颅被这巨大的力量砸得向后歪去,钟晴一见机会难得,赶忙一手狠揪住左边那只的头发,另一手果断地劈向对方暴露在眼前的咽喉。 这出其不意的一击,当即让紧抠在自己左腿上的十指松开了去。 扑通一声,僵尸之一歪倒在了一旁。 而处理稍迟的僵尸之二突然张大了嘴巴,照准钟晴的右腿一口咬了下去。 多亏钟晴出手及时,在对方下嘴之前一把抵住了僵尸的下巴,再用力朝后一推,右掌顺势击在了那致命的咽喉处。 钟晴一脚踢开这块已经彻底解决掉的绊脚石,马上爬起来朝ken那边奔去。 ken的情况非常不好。 虽然不断有僵尸被他放倒,可是倒下去没多久就又毫发无伤地弹起来,没完没了。 几番对攻下来,ken的体力耗费明显,越来越处于劣势。 “恶心的尸体,统统给我躺回去!” 钟晴了杀上来,瞅准落在后头的两只,一把揪住他们的后衣领子往后一拖,趁他们失去重心倒地的瞬间,举手便送了他们重重两掌。 而此时的ken已经被不知疲倦只知进攻的僵尸群逼到了屋子的死角,退路全无。以硬碰硬,似乎并不是他的强项。混乱中,一个不留神,他出招的速度慢了半拍,就是这个小小的破绽,给了离他最近的两只僵尸一个大好机会。 转眼间,四只丑陋的手爪,一双摁住了ken的肩膀,另一双则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其余的僵尸见自己人已经占了先机,纷纷张大了嘴巴一涌而上,一副誓要把ken当食物生吞活剥的凶狠模样。 脖子上的那股蛮力几乎快让ken窒息过去,脸孔已经憋得通红他却无暇挣脱,只因为他的双手正一左一右用力卡着那两只已经把头凑到自己眼皮底下的恶心僵尸的下巴,同时还不忘抬起尚能自由活动的右脚,猛力踹飞了几只正往他身边窜的家伙。 正是危急关头,钟晴纵身跃到了ken的面前,落地时还专拣了被ken踢飞倒地,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的两只僵尸的肚子上踩下去,一脚踏一个,令对方动弹不得,再一蹲身子,啪啪两掌击在这两只的致命处。 解决掉他们,钟晴不敢延误丝毫,立即朝掐住ken脖子和肩膀的僵尸冲了过去。在ken的力气就快抵挡不住那两张污秽的血盆大口时,钟晴的大手突降眼前,左右开弓朝僵尸的咽喉猛击下去。 有他出手,ken总算是转危为安了。 两声闷叫从刚刚被击中的僵尸口里传出,没有了那一口气,抓住ken的手爪立时松开了来,无力的耷拉了下去,连同它们的身体一起,烂泥一样倒向了肮脏的地面。 “嘿嘿,搞定!” 钟晴得意地一昂头,正要大呼胜利,却冷不丁听ken大吼一声:“小心后面!” 还没赶得及回头,一个冷冰冰的物体骤然环上了钟晴的腰部—— 一条在混战中被忽略的漏网之鱼,被ken踢到墙角的女性僵尸,竟突然从地上弹了起来,高高一跃,快得出奇地从背后偷袭上来,两只手从后面紧紧抱住了钟晴,同时张开大嘴,狠狠地朝钟晴的后腰处咬了下去。 比起那些已经被收拾服帖的同类,这只幸存者的行动着实快了太多,根本没有留给钟晴半分时间去阻止她疯狂的攻击。尽管少了一颗门牙,却并不妨碍她其余的利齿轻易地穿透钟晴的层层衣衫,最终顺利地扎进他的皮肉之中。 “啊!痛死我了!” 钟晴爆喊出声,不顾一切地拉住女僵尸的手,想把她甩出去。 可是,对方像糊了强力胶一样,任钟晴和ken怎么拉怎么砸,就是不松手,非但如此,那已经嵌入他身体的牙齿因为他的一次次抗击,反而咬得更加用力了。 难以形容的剧痛从腰处扩散而出,疼得钟晴的心脏都止不住抽动了一下。 这时,正忙于替钟晴拖开这僵尸的ken无意间抬头看了看,脸上本是焦急万分的神色突然间凝固了。 钟晴的脸,不知在何时隐去了全部的表情。此时的他,不再喊叫,也不再挣扎,一双半睁的眼睛,如蒙冰霜。 “找死……” 嘴唇微微一动,冷冷吐出两个字,钟晴头也不回地反伸出左手,精确无比地掐住了贴在身后的僵尸的后颈椎。 钟晴的眼底,划过了一道ken从未见过的光华。 咯嚓。 僵尸的口,连同她紧紧抱住钟晴的手,都突然松开了。 因为,她的头与身子分了家。 血自然是没有的,只有几块白森森的细碎骨头,前前后后从断裂的颈椎处掉落下来。 冷睨了一眼尚捏在手中的丑陋头颅,钟晴手一扬,扔垃圾似的把它抛到了一旁,而后又回手一抓,把那僵尸的身子拖到了自己的面前,对准她的喉咙一掌劈去,直到看见那一口黑气从断开的脖子里窜出,方才松手任其瘫倒在地。 ken看着钟晴,一语不发。 他清楚地知道,刚才钟晴眼里异样的神色,不是别的,是……杀气。 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啊?!” 正当ken神思恍惚时,钟晴一声大叫把他给震醒了。 “怎么会这样?!”钟晴好像完全回到了平时的模样,指着倒在脚下的尸首,一惊一乍地喊道:“这……这僵尸怎么一下子身首异处了?” ken走到他身边,问:“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呀?!”钟晴不解地反问,“刚才被咬了一口,痛得我眼前发黑。等再一睁眼,这家伙就成这副德性了。你干的?” “我?”ken一愣,只是一个短短的犹豫,点了点头,“是啊,我见你刚才痛得快厥过去了,心里一急,就把她的头给拧断了。你没看见。” 钟晴看看他,又看看地上一分为二的敌人,嘿嘿一笑,拍拍ken的肩膀说道:“没想到你这神仙下手也挺生猛的,呵呵,佩服佩服!” “不敢当。”ken苦笑着拉下他的手,四下环顾一番,说:“把这些尸体搬回棺木里去吧,收拾妥当再离开。” 钟晴顺着他的眼光看去,所见之处全是狼藉一片,棺材尸首横七竖八乱倒一气,一派刚刚经历了世界大战一般的惨烈境况。 “好啦好啦,虽然这些家伙差点要了咱们的命,不过,死者为大,我也不跟他们计较了,把他们搬回去吧。”说完这句,钟晴的目光又落在了脚下那只无头尸上,一拍自己的额头,说:“等等,还没给这只撒气呢!” “撒气?!”ken一时不解。 “咳,你不懂了吧。虽然你把她的头拧了下来,可是如果不击散她喉间的那口浊气,要不了多久她的头跟身子就会自动复合在一起。这可是僵尸的特性。”说话间,钟晴蹲下去,凝神聚力,对准无头僵尸的喉咙劈了下去,而后才放心地站起身,道:“必须给她来这么一下,才算彻底结束战斗。没了这口气,这些东西只能乖乖躺一辈子。” “懂了。”ken故作恍然大悟之态,又钦佩地说道:“还好这回有你在,没想到啊,第一次对付僵尸就如此厉害。” “哈,我是谁啊?!鬼王钟馗的完美传人呢,对付这些低等家伙还不是小菜一碟。”钟晴毫不客气地笑纳了对方语气里的赞扬,得意无比地拍了拍手,然后言归正传:“动手吧,收拾好了赶紧撤退,我的鼻子几乎都要麻木了。” “嗯。”ken点点头,随即又盯着钟晴的后腰,问:“你的伤……没事吧?” “伤?!”钟晴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腰,马上跳起来大叫道:“你不说我都忘了,那个家伙咬了我一口呢!遭了遭了,怎么办怎么办,中了尸毒了!” “你先别慌啊!”ken拉住钟晴,“不就是中尸毒吗,清除掉就没事了。伤口很疼吗?” “又不懂了吧!你以为尸毒是普通病毒呢?”钟晴捂着自己的后腰,气急败坏地说:“如果不在二十四个小时之内清除掉,轻则全身溃烂,重则……重则变成跟他们一样的僵尸啊!!” ken眼睛一瞪:“那么严重?!” “我像开玩笑吗?”钟晴急得想扁人,冲ken吼道:“快点收拾呀,我赶着去救命呢!” “哦,好的好的。” ken不敢再跟他多说一句,迅速动手把地上的棺材一一摆好,再招呼钟晴一起,挨个将所有的尸体抬进去放置妥当。 当最后一副棺盖被盖好之后,二人都已大汗淋漓。 “行了,走吧。” ken吁了口气,右手掌朝前一摊,抬头看定还在屋顶熊熊燃烧的六芒星念叨了一句什么,那六芒星上的火光立即减弱了下来,闪烁几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暗重新降临,屋内的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死一般的寂静中,ken跟钟晴急急忙忙地退出了这处让他们差点陪上性命的义庄。 到了外头,看看天色,估计此时已过午后,二人一路小跑,朝事先约定好的知仙亭赶去。除了埋头赶路之外,沿途都听到钟晴聒噪不停的声音—— “完了完了,这真是麻烦,可恶啊,居然敢咬我!” “别急,反正呆会儿就能见到连天瞳,她一定有办法除掉你的毒!” “她?!天知道她懂不懂治僵尸毒呢!我只有二十四个钟头,拖延不得!” “她可是神医呢,肯定没问题的。”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听好了,等办完事回到镇子上,赶紧去给我弄点菖蒲和糯米回来!” “菖蒲糯米?!端午节还没到呢!” “神经病,这两样东西都是去除尸毒的!瞧你那没事人的样子!我要是真变了僵尸,第一个拿你下嘴!!” “别别,一回镇子里我就给你找去!那东西有用吗?” “不知道,书里这么说的,用这东西熬水泡澡,应该能把毒素泡出来,试试再说。” “但愿有用!” 一路说着,穿过大路小径,二人终于在天色开始泛暗的时候,赶到了最后的目的地——知仙亭。 远远看去,亭内已然端坐了一蓝一绿两个人影。 看来,连天瞳她们已先到一步。 “我们……来了……” 大步赶到亭前,ken擦了擦额头的汗,上气不接下气。钟晴更是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一边喘气一边忙着在心里抱怨古代交通的不发达。 “阿弥陀佛,总算是来了!你们俩动作真够慢的,我们等了大半天了……”刃玲珑一见他们,马上就从亭子里的简陋石凳上跳下迎了上去,可是话还没说完,她马上翘起手指遮住了自己的鼻子,皱眉道:“什么味道……臭死了,你们掉垃圾堆里了?!” “臭?!” ken跟钟晴不约而同地扯起袖子闻了闻,然后对看一眼。 “臭吗?” “没觉得呀!” “怕是你们已经闻麻痹了。”连天瞳走过来,一手微扇着鼻下的空气,问:“东西呢?” “东西……啊……在这儿呢!”ken赶忙把揣在怀里的布包掏了出来,交给连天瞳,“你要我们拔的牙齿,一颗不少。” 掂了掂手里的布包,连天瞳似笑非笑,舒了口气,低语:“呵呵……你们来告诉我真相……” “你这女人还真是变态!”好不容易调匀了呼吸的钟晴,一看到那个布包还有连天瞳若无其事的模样就来气,大声说:“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些该死的牙齿,我们俩差点把命给丢了!” “不是吧!那么严重?”刃玲珑上下打量了钟晴他们一番,将信将疑地问:“不过看你们这一身脏兮兮的狼狈样……你们究竟遇到什么事了?” “尸变呀!”钟晴故意摆出无比狰狞的造型,对着刃玲珑的耳朵大喊,继而又添油加醋地说:“我们拔完牙刚要走,那些原本好好的死鬼突然一下子从棺材里跳了出来,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一大群僵尸追杀我们呀!多亏我英明神武以一敌百,大破僵尸军团,哼,否则啊,你那位亲爱的哥哥早就往生仙界当天使去了!” “僵尸?”刃玲珑吃了一惊,马上走到ken身边,急切问道:“有没有受伤啊?” “他?!他全身上下都完好无损!”不待ken回答,钟晴马上抢过话头,哭丧着脸指着自己的腰,“受伤的是我呀!被一只僵尸偷袭,狠狠咬了我一口!” 四·石府秘事 6 说完,他不忘对连天瞳投去怨恨的一瞥,咬牙切齿加上一句:“都是你害的!” “尸变啊……”连天瞳回看了钟晴一眼,沉默片刻,拿着布包走到刚才坐过的石凳前,嘴角一扬,问:“进去义庄的时候,你们有否毁坏里头的什么物事?” “毁坏?!”ken锁起眉头回忆着,“没有啊……义庄里头除了棺材还是棺材,开棺算是毁坏么?” 钟晴也插嘴道:“那地方本来就破破烂烂的,我毁它干嘛?!黑咕隆咚的,也就是一进门的时候踢翻了一碗发霉的馒头。” 听到钟晴说馒头,连天瞳一笑:“恐怕这就是症结所在。” “你说那碗馒头?!”ken想了想,问:“这我就不明白了,跟尸变有什么关系?” “馒头?!”钟晴瞪大眼,“你别告诉我那些家伙是因为我打翻了他们的食物才跟我们算帐的!” 对于他们的大惊小怪,连天瞳视若无睹,她蹲下身子,把布包平放在地上,边解边说:“诸如义庄之类的处所,经年存放的大都是些无主的枉死者,为了镇住庄内的戾气,官府会请有道行之士在里头摆置一件物事,名为供奉,实则压制。” “那……那又怎样?”钟晴一时没能听明白,糊里糊涂地追问。 “供奉物摆放的位置是有讲究的。”连天瞳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一旦放置好,就不可以有移动,否则定生变数。” “哦……”ken恍然大悟,说:“是不是可以理解成,那碗馒头起着一个控制尸体怨气的结界作用,因为被我们踢翻了,失去了应有的作用,所以导致了尸变?” “馒头并无功用,起效的只是暗藏在馒头里的符咒罢了。”连天瞳纠正着ken的错误,“虽然只是简单的伎俩,也可以将之认为是一种最初等的结界。” “晕啊……”钟晴狠抓着自己的头,“没听过还有这种说法……居然坏在一碗馒头上?!” “原因之一。”连天瞳低下头,看着散铺在布料上的二十一颗牙齿,“我以为……即便你们不踢翻这供奉,也会遇见相同的事罢。” “什么?”钟晴顿觉她话有蹊跷,“难道还有原因之二?” “天下义庄何其多,并非每处都能请到高人设供奉,到是混吃混喝的江湖术士有如过江之鲫。”连天瞳伸出手指,在牙齿堆里轻轻划拉着,“若处处枉死之人都会尸变,都要依赖这供奉之术来镇压,岂非天下大乱?!” “哈,我明白了!!”钟晴一跺脚,一下子蹲到连天瞳身边,大声说:“你是说给我们去的义庄设供奉的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江湖骗子?!那碗所谓的供奉其实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所以我们才会遇到这么一个倒霉事?!” “你们那里的供奉,到是个有些道行的人下的。”连天瞳呵呵一笑,手指继续在牙齿里划着圈:“不过,那些尸体也非寻常物。” ken细细揣摩着连天瞳话里的意思,低头问:“你不会是说那个供奉虽然是真的,但是却不足以镇住那些尸体吧?!” “若你们不踢翻供奉,且能在一柱香时间之内完成任务退出义庄,当可无恙。可是……”连天瞳抬眼盯了钟晴一眼,揶揄地笑道:“我知道以你们二位的速度,是绝对无法达到的。所以说你们踢不踢翻那碗馒头,结果都是一样的。” “你……”她轻轻松松的一番话,却教钟晴踩着弹簧一样跳了起来,指着她口无遮拦地质问:“原来你早知道我们会遇到臭僵尸,为什么事先不提醒我们?那可是玩儿命的事呀,居然眼睁睁看着我们去送死?!你这女人,果真最毒妇人心!” “区区死物,愚钝如朽木,以你二人能力,当能应付。”连天瞳把视线挪回牙齿上,不以为然地回了一句。 “你……你说得还真是轻松!你知不知道当时有多危险?”钟晴气愤不已地指着自己腰上的伤口大喊大叫,“看到没有,我已经被僵尸咬了一口,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要是我有什么闪失,你这女人就是元凶!” “啊?!你受伤啦?”刃玲珑走上前,俯身看了看钟晴的腰部,马上大惊小怪地喊道:“哎呀,真的被咬了呢,牙印都有!” “不知道会不会很严重啊!”一听二人提到伤口的事,ken求救般看着连天瞳,“听说中了尸毒会变僵尸?!” “谬论。”连天瞳头也不抬,“小伤而已,以菖蒲辅以糯米,熬水一碗,一半饮下,一半淋于伤口,当可痊愈。” “这么简单?”ken总算松了一口气,扭头对钟晴说:“跟你说的方法差不多,不过不用洗澡,方便很多。” “我就记得菖蒲糯米有用的……”钟晴自己悬着的心终于也放了下来,旋即又摆出臭脸,对连天瞳警告道:“这次就算了,要是下次你明知道有危险还不通知我们,哼,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你……” “好了好了,”ken赶忙打断说得来劲的钟晴,“别火冒三丈了,人没事了就好。” “就是,一点小伤而已,不至于这么大呼小叫的吧?!”刃玲珑拍了拍钟晴的后背,嘻笑道:“看在你也受了伤的份上,你之前对我做的坏事就不跟你计较了。石府里肯定有菖蒲跟糯米,为了抚慰你受伤的幼小心灵和肉体,回去之后我亲自给你找来,再帮你熬好,再亲自喂你服下,够朋友了吧?!” “这还差不多!”钟晴气鼓鼓地撇撇嘴。 正当他们几人说得热闹的时候,在连天瞳指尖看似无意的拨拉下,那二十一颗散乱的牙齿渐渐排出了一个规则的形状。 这一幕引起了其他几人的注意。 “咦?!”离连天瞳最近的钟晴眼一瞪,直盯着那堆牙齿,半晌,问:“你干嘛把牙齿摆成这个样子?” “这个是……” ken跟刃玲珑把目光投到了相同的方向,脸上均浮现出不解的神情。 那一堆牙齿,在地上摆成了一个笔画清晰的汉字——言。 “言字?!”钟晴蹲下来,在确定了自己没有认错字之后,疑惑地问连天瞳:“这是干什么?拼字游戏?!” “你们几个,”连天瞳站起身,看定他们三人,“退到三尺之外。” 钟晴他们互看一眼,虽有满腹疑问,可一看到连天瞳丝毫不开玩笑的严谨神情,几人赶忙退后三步。 “谁也不许说话!” 加上这句话后,连天瞳转过身去,盘腿坐到了那个牙齿摆成的“言”字前头。 “唇齿相接亡者语,一开诸魂示真意。言!” 连天瞳左手覆在牙齿之上,右手捏决置于胸前,口中低念着咒语。 登时就见那一粒一粒的牙齿上头窜起了一股旋风般的白色气流,而那些硬实的牙齿在气流的席卷下从固态渐渐沙化,很快成了一片黄白相间的细末,而后从地上缓缓升起,不停旋转变化,最后竟变成了一张半透明的人类嘴唇,晃晃悠悠飘到了连天瞳耳畔,有规律地一开一合,竟像是在对她说着什么。 一堆牙齿,怎么能在这女人手下变成一张嘴巴呢?太玄乎了!惊讶不已的钟晴慌忙捂紧了自己的嘴巴,只有这样才能遏制住他想张口大喊大叫的欲望。 ken跟刃玲珑脸上的表情也不约而同地凝固了,微张的嘴巴怎么也合不拢。 也不知过了多久,双目微闭的连天瞳睁开了眼,嘴角一翘:“原来如此,果是祸从口出。” 说罢,她右手一扬,轻喝一声:“收!” 只见那张“嘴唇”立即飘回了原处,转了三个圈,嗖一下化成了一把散沙,哗啦啦落在了地上铺开的布料上,再一看,哪里还有沙的影子,分明又是那一粒又一粒如假包换的牙齿。 连天瞳牵起布料,重新把牙齿裹好,而后起身走到钟晴他们面前,说:“回石府去罢,还有个小问题需证实一下。” “可以说话了?”钟晴放下手,不确定地问。 连天瞳点点头,随即迈脚快步出了知仙亭,边走边扔下一句:“废话就不必说了。” 几人赶紧跟了出去。 “喂喂,你刚才对那些牙齿做了什么呀?”钟晴一溜小跑追到连天瞳身边,问题儿童的嘴脸一览无余:“怎么牙齿会飞起来?怎么变成了一张嘴?是不是还跟你说话?说了什么?” “是啊,感觉很……神奇啊。”ken也难掩自己的好奇心。 “师傅,以前没见过你玩这一手啊,给我们说说吧,这到底是什么法术啊?”刃玲珑撵上去,挽着连天瞳的胳膊晃个不停。 连天瞳似乎被他们三个烦得没办法了,皱眉说道:“一个人在死前三天之内说过的话,会被原封不动地记录在他的牙齿里。要你们取他们的牙齿回来,无非就是要他们自己告诉我,他们临死前究竟说过什么。我要找出他们死因的共通之处。” 听完,钟晴下意识地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腮帮子上,诧异无比:“牙齿?!牙齿还有这作用?当录音机?天……” “头回听说……”ken砸了砸嘴。 “不必大惊小怪,世上有太多事是你我想象不到的。”连天瞳笑笑,看看天色,步伐有所加快。 “那他们跟你说了什么?”钟晴想到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回得石府,我自会告诉你。”连天瞳看看他,柳眉一扬,继而高深莫测地说:“届时,少不得要你帮我一个忙。” “要我帮忙?”钟晴一愣,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接着脸色一变,“你,你不会又想到什么损招整我吧?” 狡黠的笑意从连天瞳脸上划过,她没有理会钟晴,只回头说了句:“都走快些罢,今明两日,我们尚有许多事情要做。” 她这么说了,几人自然加快了脚步,钟晴也不得不乖乖闭上嘴,闷头赶路。口上不说,可是他心里却不得不承认,短短几日的相处,连天瞳这个萍水相逢的奇特女子俨然已成为了他们这群人中的领导者,她身上散发出的独特气势,总是不自觉地教人跟着她的步伐前进。对于这一点,钟晴是既佩服又郁闷。 一路疾行,他们在天刚黑的时候,赶回了石府。 刚走到石府大门前,众人发现值守在此的家丁突然增加了十人有多,再一细看,这批家丁的装扮虽然跟之前并无差异,可是,腰间个个都有佩刀,严阵以待之势教人很难不心生畏惧。 “好像多了很多守门的。”刃玲珑掩口低声说。 “还多了不少呢。”ken默数着人数,“十四个。” “不拿棍子改拿刀了……”钟晴搓着下巴。 只有连天瞳一直不动声色,边朝大门走边说:“不必介意,直接进去就是了。” 见他们一行人到来,那些家丁一句例行的盘问都没有,赶忙打开了大门,恭敬地摆出请君入内的架势。 几人刚一进府,身后的大门顿时咣铛一声关上了。 “我们现在去哪儿?”钟晴边走边四下观望,又说:“啧啧,四周真是安静,都去吃晚饭啦?!” “的确鸦雀无声。”ken也觉得有些奇怪,“仆从侍女一个都没见到。” 一座诺大的石府,放眼看去,不见人影,树影婆娑间,只有那一盏盏亮在回廊屋檐下的奢华灯笼表示着这座府第是有人居住的。 其实,钟晴他们每个人都从这片异常的静谧中嗅到了一丝异常的气氛。 快走到桃林时,连天瞳停下脚步,看着刃玲珑道:“过来,有件事你即刻去办。” “什么事?”刃玲珑赶紧走过去。 “你去找那个阿禄,问问他……” 连天瞳附在刃玲珑耳边,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 “嗯,知道了。”刃玲珑边听边点头。 “速去速回。”连天瞳拍拍她的肩。 “好的。”说罢,刃玲珑迅速转身离去。 刃玲珑的背影刚一消失,连天瞳又回过头对钟晴和ken说道:“我们去桃林里头。” “桃林?!”钟晴跟上去,眼珠一转,问:“我们是不是不去动土?上次有石老头子阻挠,没能成事。” “不错。”连天瞳径直走到桃林中央,在中间那棵桃树下停住,对ken说:“还是由你来罢,照我昨夜说的,挖地三尺。” “好的。” ken伸出右掌,正要开动,却冷不丁被连天瞳制止了。 “且慢!” 她一摆手,而后蹲下身去,手掌在树下的泥土上轻轻按压,眉头一皱:“此地似乎已经被人翻动过了。” “什么?” 钟晴跟ken同时蹲了下去,睁大眼睛细细一瞧,果然发现脚下的泥土极不平整,有新翻过的痕迹。 连天瞳略一沉思,说:“挖开它。” ken点点头,伸出手掌,低念了一句咒语,将手掌朝前一推。 只见他们面前的土地像被安了一块高威力的炸弹一样,一下子无声无息地炸开了来,扑簌簌地落了躲闪不及的钟晴一身泥土。 一个三尺深的小坑即刻呈现在他们眼前。 “你下次能不能别弄那么多土出来?!真是的!”钟晴边拍着头上的泥土边瞪了ken一眼,然后伸头看了看坑里,说:“除了土还是土,什么都没有嘛。” ken盯着空空的土坑,疑惑地嘀咕:“空的……” “有人先动手了。”连天瞳冷冷一笑。 “谁动手了?”钟晴伸手在坑里刨了刨,想看看有没有遗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你把这儿挖开到底是找什么?” “找凶器,也找两个人。”连天瞳不慌不忙地说。 “不懂。”钟晴完全不明白她的答案是什么意思,正要追问,却突然大叫一声:“哎哟,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钟晴刷一下把右手从土坑里抽了出来,放到眼前一看,食指上不知被什么东西划开了一道小口子。 “土里好像有个东西。”ken看定钟晴抽手出来的地方,一小块不知名的东西在微弱的光线下闪闪发亮。 连天瞳伸手拂开那层薄土,把小东西从里头拣了出来。 一枚女人戴的金指环。 钟晴的手指就是被这指环顶上突起的云型花边划伤的。 “怎么会有个该死的戒指在土里?”钟晴捂着手指,恼怒地看着连天瞳手里的指环。 “你说的凶器,不会就是这个戒指吧?”ken旋即问道。 “我要找的东西,已经有人抢了先了。”连天瞳转了转手里的指环,把它放在了自己的掌心里,微笑,“不过,有了这个就好办多了。” ken跟钟晴还没回过神,连天瞳已经双掌一合,口里念念有词,而后摊开手心,喝了声:“引路!” 顿时就见一小团浅金色的光芒从她手里一跃而出,窜到半空里,盘旋一番,扭头就往桃林外飞去。 “跟着它走。” 连天瞳拍拍手,跟着光团追了出去。 他们两个自然也不敢耽误,想也没想就冲了出去,跟连天瞳一道,照着那团光飞行的路线在石府里快速奔跑。 “这光是什么玩意儿?带我们去哪里?”钟晴又惊又疑,边跑边看边问。 “你小心看路!” 身边的ken一把抓住钟晴的后衣领往旁边一拽,一棵横生在假山后的大树擦着这个一心三用的家伙的耳朵落在了后头。 “我们去见见这指环的主人。”跑动中,连天瞳气息平稳,脚下如履平地。 “主人?是不是……跟……跟凶手有关?”钟晴喘息着问。 “也许罢。”连天瞳看看光团飞行的方向,低语道:“像是朝石牢那个方向。” ken上气不接下气地撵到连天瞳身边,问:“你把戒指变成了……变成了光……借它……借它带领我们去找它的主人?” “是。”连天瞳双目直视前方,“借物寻人,小把戏罢了。不过,若超过三日,纵是有了此物,也难寻其主。” “你果然厉害……奇术异招……层出不穷啊。”ken由衷地赞许。 “借物寻人……原来是这种小伎俩。”钟晴一听,立刻不服气地凑上去说道:“我还会画寻人符呢……幽灵船上……全靠它……你才被我找到呢……我……” “你就别提你那个……那个寻人符了吧……”ken无奈地打断他,“领着主人去撞墙……也真是少见了……” “你……我……那只是小小失误嘛!” “……” 不觉间,三人已然穿过了一片眼熟的竹林。如连天瞳方才的推测,那光团飞到了竹林深处石牢所在的巨石上,而后一头扎了进去,不见踪影。 “石牢?!”钟晴停住脚步,走到巨石前,难以置信地问:“指环的主人在石牢里?” “光团是进了石牢里,应该没错吧。”ken走过去,但是语气里却也不敢肯定,“这石牢里,不是只关着三夫人吗?!难道……” “进去便知。”连天瞳走到石牢入口处。 “要进去也得先开门呀!”钟晴回想着石老爷开门时的情景,双手在巨石上一通乱摸,“怎么开呢?” “不必开门了。”连天瞳上前拍拍钟晴的后背,示意他不要再乱动,说:“把你们两个的手给我。” “为什么?”钟晴收回手,不解地问。 “若开动石门,声响太大,势必惊动里头的人罢。”连天瞳看了他们俩一眼,而后不由分说地抓起他们的手,“穿壁而入是最方便且不引人注意的方法了。” “你,你要我们穿墙?” “喂喂,等一下,我不会……” 不等两个大男人有多余的时间反对,连天瞳拉着他们俩,迎头就朝坚硬而厚重的石门撞了上去。 面对扑面而来的大石头,钟晴倒吸一口凉气,想甩开连天瞳的手,却像被粘在她手心里了一般,背后还有一股强劲的力道,不由分说把他往那块能撞死人的大家伙上推。 四·石府秘事 7 当两者的距离已经近到可以清楚感觉到从石头里侵出的寒气时,钟晴眼睛一闭,再将脸朝一旁猛侧了过去。 一阵低微的风声呼一下从钟晴的耳畔略过,与此同时,一波略略发烫的热浪从脚底传遍了全身,循环几圈后又从头顶上窜了出去,咝咝有声。几道晃动不停的光影随后而至,钟晴的眼睛闭得更紧了。 黑暗中,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到了。还舍不得睁开眼么?” 连天瞳戏谑的声音。 钟晴心里一抖,试探着睁开了一只眼。 石壁,灯台,通道,眼前分明就是直往关押三夫人的牢房的路径。 “我……我穿墙进来了?真穿进来了?!” 钟晴不敢相信地摸摸自己的脸,又上下查看着自己是不是依然四肢俱全。 “别看了,完整无缺。”ken走上前,压低声音说:“小声点,动静太大里头的人会听到的!” “啊……哦……”肯定自己确实没有任何损伤后,钟晴狂跳的心终于放缓下来,他看看四周,最后把目光锁定在连天瞳脸上:“前头就是关三夫人的石屋了,这里除了她,不可能还有别的女人吧?!” “未必没有。”连天瞳举步朝通道的尽头走去,轻盈的步子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钟晴跟ken跟上去,压制不住的浓重好奇心又跑了出来,虽然连天瞳不说,虽然整个事件至今仍是云遮雾绕,可是凭着直觉,他们俩都认定那个指环的主人跟石府发生的种种事端有着莫大的关系。 “你们闻到没有?”正踮起脚尖走路的钟晴忽然抬起头,动了动鼻子,“有股子香味。” ken用力嗅了嗅,摇摇头:“我只闻到潮湿的发霉的味道。” “香味……”连天瞳一笑,“可与你用餐时,那金碗上的香味相同?!” “对对对!”钟晴忙不迭地点头,捏了捏鼻子道:“我说这味道怎么那么熟。” “金碗?香味?!”ken突然想起白天连天瞳曾说过的话,“你说那金碗用者无命?!” “是。散魂香,附着金器之上,有淡香,盛水盛食,服者必亡。”连天瞳看着近在咫尺的石屋大门,又回眸对ken笑道:“其毒性远在鹤顶红之上,一旦入口,当即隐入血液经脉,不留任何痕迹,纵是华佗扁鹊也查不出死因。” “啊?!这么毒?”ken吃了一惊。 “老家伙居然用这么歹毒的毒药害我们?”钟晴牙齿咬得格格直响,旋即却又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一拍脑袋问道:“这石牢里怎么会有毒药的味道?” “嘘!”连天瞳竖起食指轻轻摆了摆,口里又默念了几句什么,方才指了指石屋大门,“看看就知道了。” 此时,三人已然走到了那扇紧闭的石门前。 看着眼前这堵非一般厚重的石板,钟晴皱眉问道:“怎么看?又要穿墙?!” 连天瞳不说话,伸出左手去,擦玻璃似的往那石门上一抹。 钟晴他们眼前霍然一亮,只见那片被连天瞳抹过的地方霎时从完全没有透明度可言的粗糙石板变成了玻璃般的材质,石门后的一切,再清晰不过地映在了上面。 “仔细看,认真听。”连天瞳目不转睛地盯着石门,“定会有所收获罢。” 钟晴与ken闭上张大的嘴巴,赶紧凑上去,不敢遗漏正发生在石门后头的任何一幕。 粗看之下,石屋里头跟之前并无差别。油灯石台,铁链高柱,还有横卧在柱子之间的,那个纤弱的白色身影。 但是,一个在石柱前微微晃动的黑色影子即刻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尽管光线实在黯淡,可是,根据那黑影的形状来判断,钟晴他们认定那是一个身着暗色衣裳的人。同时照此人娇小的身量来看,多半是个女子。 “果然有个女人……”钟晴攥紧了拳头,随着目光的转移,他又发现了一个新情况,“你们看,她脚边,有个闪光的东西!” “好像是个杯子。”ken的视力虽然不错,却也不太肯定。 “呵呵,金杯。”连天瞳看着那个歪倒在地上的杯子,补充了一句。 “金杯?!”钟晴心下一惊,再联想到刚才连天瞳说的毒药一事,忙一跺脚:“不好,那个人难道想毒死三夫人?” “难道是想……” ken的话刚说了一半,钟晴已经接出了下一半:“杀人灭口?!” “糟糕!” ken与钟晴顿感不妙,齐刷刷扭头看向连天瞳,钟晴更是急切万分地说:“赶紧去救人哪!” “不必了。”连天瞳若无其事地盯着石门上的情景,“那金杯已经空了。” “啊?!” 他们两人立刻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顿觉一股凉意窜上了心脏。 辛苦要搭救的人,居然在眼皮子底下被人取了性命,钟晴真是又气恼又懊丧。之前还对碧笙那小鬼口口声声地保证过会把她娘平安救出来,现在看来,他们失信了。 “莫要怪我。” 正当他们垂头丧气之时,石门里头突然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按理说这厚厚的石板隔音效果该是很好才对,可是这门上却像是安了喇叭一般,被扩大了音量的声音清楚地落到了门外所有人的耳朵里。 “只该怨你自己,出身青楼,却妄想攀龙附凤。你以为为石家诞下子嗣就能母凭子贵?就能得到老爷的专宠?呵呵,简直是痴人说梦!” 里面的人影不知是笑得厉害,还是气得过头,肩膀剧烈地抖动着,而后走上前,狠狠一脚踢在了无声无息的三夫人身上。 “纵是千般美貌又如何,纵是生下碧笙那个贱种又如何,到最后老爷还不是要烧死你?!哈哈哈,跟杜羞月那个贱人的下场没有两样。” “知道吗,我只要给出一沓轻飘飘的银票,就能让人心甘情愿地站出来说与石二夫人有染,也能让一个道貌岸然的术士信誓旦旦地说石老爷最最钟爱的独子与他爹根本没有父子缘。要拿走本就不属于你们的东西,对我来说实在太容易了。因为没有谁比我更了解老爷是怎样的人,只有我,只有我,老爷是我一个人的,他生生世世都只会有我这一个女人!” “唉,本以为老天有眼,很快就有一把火烧死你这个祸害。可没想到突生变数,到最后还是要我亲自送你一程。哼哼,柳芮芸,你且安心罢,你的儿子,用不了多久就会来陪你,黄泉路上,我怎忍心让你孤单。哈哈哈哈……” 女人愤恨的语调,夹杂着舒心的笑声,这怪异的搭配听得钟晴他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女人……”ken看着那一直以背影示人的女子,“我想我大概猜到是谁了。” “我也猜到了。”钟晴心中涌出了即将抓住真凶的兴奋,咬牙道:“好一个比毒药还毒的女人。” “指环的主人……啧啧……可悲……”连天瞳没有任何激动的表情,只轻叹了口气。 “你们看!” 只听钟晴一声喊叫,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哈哈大笑的女子渐渐平复了下来,弯腰将三夫人身前的金杯拾了起来,塞入衣袖,而后将衣摆朝后一掀,满意地转过了身,不慌不忙地朝大门这边走来。随着她的走近,他们这才看清这个女子身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宽大的毛边帽子遮住了她大半个脸,一时辨不出模样。 “她出来了!我们要不要……” ken本想问他们几个需不需要找个地方藏起来再图后计,可是看穿了他心思的连天瞳已经抢先说了一句:“我们在此恭候她出来。” 钟晴挽了挽袖子,咬牙切齿地说:“没错,逮她个措手不及!” 一阵沉重的嚓嚓之声传出。 紧闭的石门从地上缓缓升起。 整道门尚未完全打开,那黑衣女子已经将身子略略一低,抢先一步走了出来。 连天瞳前迈一步,挡在了女子的正对面,笑道:“夜凉如水,大夫人不思休息,怎的独自到这石牢里来了?” 她平平和和的一句话,对黑衣女子来说却不啻惊雷。 女子慢慢抬起头,斗篷下,露出了一张强掩惊恐的脸庞。 柳眉秀目,高额宽颐,正是那石府大夫人无疑。 “你……你们……”大夫人突见眼前凭空多出的三个不速之客,脸色巨变,慌忙往后一退,脚下却是一个趔趄,整个人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果然是你这个女人!”钟晴一步窜了上去,指着她的鼻子呵斥道:“简直太过分了,同是一家人,你竟然狠得下心毒杀三夫人,还想对她的孩子不利!还有,你为什么要杀掉安乐镇上二十几口人?你这毒妇,说!” “你……你这莽夫,本夫人根本不明白你在胡言些什么!”大夫人边说边从地上爬了起来,慌乱地拍着衣裳上的尘土,眼神闪烁,口气却强硬了起来:“我念近日天气转寒,特意送来一些御寒衣物给芮芸妹妹,到是你们几位客人,怎能随意在我石府内乱闯!” “大夫人到是体贴过人哪。”连天瞳直视着大夫人的眼睛,左手掌向外一翻,一块亮晃晃的小东西带着一串尾光从石牢顶上落进了掌心,微微一笑,她把手掌伸到了对方面前,“这指环可是贵重之物啊,大夫人掘桃林的时候未免太不当心了。” 一见此物,大夫人下意识地摸向自己右手的无名指,脸色愈发苍白。 “指……指环,什么指环,本夫人不识得此物!” 她的辩白着实粗劣,用脚趾头也能看出她在撒谎。 捧着指环的手掌轻轻一握,一道细细的金沙从连天瞳的指缝中坠出,她双唇一张,送出一口气,那金沙立时乱纷纷地飞腾起来,闪闪烁烁地消失在空气里。 大夫人捂住嘴,活见鬼了一般连退了好几步。 连天瞳这个“小动作”,不止吓到了这个女人,连钟晴与ken都禁不住在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惊叹号。 “哦,既然不是您的,那留在我这儿亦无用处。”连天瞳拍拍手,一步逼到大夫人面前,笑:“指环不是您的,那三夫人身前的金杯总是您带来的吧,现在不还揣在您的袖子里么?!” “我……那个……是……不是……”大夫人惶恐之极,捂紧了袖子,语无伦次边说边朝石屋里头退。 “少装蒜了,我们什么都听到什么都看到了!”钟晴见她还是死不认帐,心头不由火大,冲上去喝道:“有胆杀人没胆承认,枉自你家下人还说你什么出身名门、大家闺秀,呸!简直就是一个市井恶妇!你要是还敢狡辩,当心我把你的牙齿拔下来!” “大夫人还是快将实情说出来吧。”ken冷眼看着被他们逼得节节败退的大夫人,语气不重,却掷地有声:“人命关天,不要逼我们做出为难你的事。” “你们……你们……”面对三种不同方式的“威胁”,大夫人脚下一闪,整个人又跌坐在地。 “现在我只要你回答一个问题。”连天瞳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收起笑容:“你将桃林下的东西藏到了何处?” “什么桃林……我不知你……” 大夫人还想抵赖,却被连天瞳厉声打断。 “说!”她双眉一挑,而后又放缓了语气:“如果你不想死无全尸的话!” 连天瞳不是在开玩笑。 “我……”大夫人已经被她吓得噤若寒蝉,我了半天,终于颤着嗓子说道:“我把东西收在……床头的……暗……暗格里了。” “有没有打开过?”连天瞳又问。 “打开……”大夫人慌乱地转动着眼珠,最后不情愿地点点头,“开……开了。” “已经开过了……”连天瞳眉头一锁,低语:“但愿来得及。”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究竟想怎么样?”大夫人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蜷在地上,绝望地问。 “自己做过什么,你比谁都清楚。”连天瞳站起身,漠然地将目光从这个女人身上移开,“你会怎么样,不用多久就知道了。” “哼,还好意思问。告诉你,你这种妒妇绝对不会有好下场,你……”钟晴一想起刚才听到这女人说毒死三夫人还不够,还要拿碧笙开刀的混帐话,他的火气就直往鼻子上窜,恨不得上去一脚踩死这个没人性的女人。 “够了。”连天瞳瞪了钟晴一眼,而后走到大夫人身后,趁其不备,一掌击在她的后颈窝处。 扑通一下,大夫人闷声不响地倒在了地上,昏死过去。 你这是……”ken不明白她为什么还没有盘问清楚疑犯就动手把她打晕过去。 连天瞳一脚跨过大夫人的身体,来到三夫人这边,牵起一直锁着她的粗大铁链,凝息静气,将手掌覆于链上,红唇轻启,念出一串谁也听不清的咒语。不消片刻,就见那铁链突然抖动起来,一道金色的细线从里头蜿蜒浮出,转眼又收缩成一个小圆点,腾一下飞到了空中,又展开,化成了一张符纸样的东西,晃了几晃,消失无形。 几乎同时,哗啦一声脆响,那粗得吓人的铁链竟断成了数截,紧扣着三夫人手腕的铁环也自行松开了。 连天瞳吁了口气,回头对钟晴他们道:“好了,把三夫人带走。” “哦,好。” 钟晴闭上大开的嘴巴,跟ken走上前去。 扶起已没有一丝温度可言的三夫人,ken叹息道:“没想到竟然是大夫人下的毒手,我们来迟了一步。” “我现在真不知道要怎么跟那个小鬼交待,说好救他妈妈,结果却……”钟晴看着靠在自己臂弯里的尸体,很郁闷,紧接着他又看向连天瞳,埋怨地问:“你不是说放她在这里是很安全的吗,早知道那天就把她带走,也不至于给那妒妇可乘之机!” 连天瞳不答话,从大夫人身上搜走了石牢的钥匙,而后扭头就往石屋外走去。 “喂!等等我们!”钟晴和ken连忙架着三夫人跟了出去,边走钟晴边对ken抱怨:“你看看你看看,每次问这个女人重要的事情,她就装聋作哑,成心急死人!哎!这个坏女人怎么处理?” “由她自生自灭。”连天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回音。 “太便宜她了吧……” 大夫人这种心比蛇蝎的女人,钟晴认为该将其千刀万剐才解恨。 “她自有她的道理吧。”ken无奈地笑了笑,看向前面,“有本事的人,脾气难免会怪一点。” 架着三夫人,两人快步走到了石牢门口。 站在门口等候已久的连天瞳,手指轻轻一动,那石门立即乖乖地打开。 见不用穿墙,钟晴心里总算踏实了。老实说,从一种完全与人体不相融的物体里穿过,感觉并不好受。 出得石牢,连天瞳又把手一挥,轰隆一声,石门稳稳地关上了。 “送三夫人去我们的住处休息。”连天瞳转身吩咐道。 “啊?!”钟晴一愣,“这人都没了,还休息什么?” “不是该寻个地方把三夫人葬了吗?”ken大惑不解。 “我何时说过三夫人已经没了性命?”连天瞳各自赏了他们俩一个不屑的眼神,“快些走吧,回去喂她一碗清水,再用厚棉被为她捂一捂,三个时辰内自当醒转。” “你说她没死?”钟晴和ken异口同声,ken还赶忙伸手去探了探三夫人的鼻息,不敢相信地说:“可是……没有呼吸了啊……” “你不是说那什么散魂香入口就没命么?”钟晴在短暂的惊喜之后,也怀疑起来。 “当初我给她服下的药丸,不只是让她昏睡而已。”连天瞳一笑,举步朝他们的住地方向走去。 见状,钟晴把三夫人朝ken怀里一推,说声你帮忙背一下,然后唰唰几步就朝连天瞳撵去。 “难道你的药丸还可以解毒?”钟晴追上连天瞳后的第一句话。 连天瞳看他一眼,道:“服此药者三日内百毒不侵。” 钟晴脑筋一转,追问:“难道你早知道大夫人会去石牢毒杀三夫人?” “我如何知道。”连天瞳一笑,“我又不是神仙。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 “还是不明白当初你为什么说留三夫人在石牢里是最安全的呢?”背着三夫人的ken一溜小跑跟了上来,他们两个的对话他一句也没听漏,“万一大夫人不是用毒,而是用刀或者其他的武器对付三夫人,那她岂不是死定了?” “有预谋的杀人者,都不想落下一丝惹人怀疑的把柄。”连天瞳头也不回地应道,“用毒方为最上乘的方法,尤其是散魂香这种杀人无形的毒药。” “哈,说了半天这都是你的推测呀。”钟晴心有余悸,而后不满地说:“你根本是在拿别人的性命冒险嘛。万一大夫人不够聪明,提一把刀就去捅死三夫人怎么办?当初直接把她带走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大夫人岂会是不聪明的女子。”连天瞳一句话否定了钟晴的猜测,“不留她在石牢,又怎能引得大夫人前去‘探望’姐妹呢?!” 听她这么一说,ken似乎有些明白了,道:“你是故意的?目的是想利用三夫人引出真凶?” “被陷害之人一日不死,借刀杀人者必定寝食不安,为免横生枝节,他们大都会忍不住直接动手。”连天瞳如是说道。 “好像有点道理……”钟晴嘀咕着,马上又想到了一个别的问题:“但是,要不是大夫人把戒指落在了桃树林里,我们又怎么会去石牢,就算去了石牢,万一时间不对,不也一样会错过逮罪犯的时机了吗?我看今天能逮着大夫人这个恶妇全凭的是运气!” “的确是很巧合啊。”ken想了想,有些赞同钟晴的说法。 四·石府秘事 8 “巧合?!”连天瞳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自作孽,不可活。即便方才没有碰个正着,她也一样逃不掉,时间的早晚而已。不过这么一来,到为我们省却了一些麻烦,至少不用再花心思去探究一些与此事件有关的疑问。” “疑问?”钟晴又忍不住挠着自己的头,“还有什么疑问?现在不明摆着大夫人是凶手么?她自己都说的,她妒忌三夫人受宠,又给石家生了个儿子,于是想方设法害她失宠,然后……” “你可曾听到大夫人说那二十几条人命也是她害的?”连天瞳突然打断了喋喋不休分析案情的他。 “这……”钟晴一愣,“好像没有。不过,她没说不代表她没做不是?!她为了借石老爷之手除掉情敌,于是买凶杀人,再造出三夫人是妖孽的谣言,很合情理呀!” “这么看来,这案子到简单了。”ken把三夫人往上抬了抬,生怕夜风把轻若无物的她给吹走了似的,又说:“但是你又如何解释二夫人跟傅公子的鬼魂呢?大夫人有那么大本事驱使他们来做帮凶么?” “啊呀……对啊,把这茬给漏了。”钟晴一拍脑袋,“大夫人那个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那个在背后借力的人……怪了,那到底谁才是元凶……但是,直觉告诉我,就算她不是元凶,必定也跟这个事儿脱不了干系!” “元凶……”钟晴的自问自答并没有引起连天瞳的回应,她抬头看看越来越深重的夜色,呢哝道:“你这个老东西,害人害成习惯了么,连自家人都不放过……” “你嘀咕什么?是不是觉得我说的在理?”钟晴凑上去问道。 连天瞳转过头,看他一眼,无端端送他一句:“头脑简单的人,比较容易快乐。” “你……”钟晴脸上立即阴云密布。 ken噗哧一笑。 说话间,他们住的别苑已经呈现在不远处。 几人刚从路旁的小径里穿出来,就见一个人从另一个方向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仔细一看,来者正是方才被连天瞳派出去办事的刃玲珑。 “师傅……”人还没到跟前,刃玲珑已经急急忙忙地叫出了声。 待她跑到跟前,连天瞳问道:“如何?” “没有!我去了,挖开一看都是空的。”刃玲珑摇摇头,语气有些急促,“是不是我们弄错了?” 连天瞳叹了口气,以一种意料之中的口吻说道:“错不了。还是迟了一步,我想他们现在已经去找某些人的麻烦了。” “难道有人乱动了桃林里的东西?”刃玲珑脱口而出。 “大夫人。”连天瞳点头。 “是大夫人……”刃玲珑吃了一惊,又突见ken背上的三夫人,忙问:“你们把三夫人带出来了?!她没事吧,看起来似乎不太好呢。” “没事没事,我们去得正是时候。”钟晴连连摆手,然后抓住刃玲珑问道:“你们师徒两个刚才说什么呢,怎么我完全听不懂?你究竟干什么去了,什么地方空了?” “现在同你讲了,你也未必明白。”连天瞳示意刃玲珑不要理睬这个问题儿童,随后迈步朝别苑走去,“暂时把这头搁置罢,我们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情要做。先把三夫人安顿好再说。” 刚走了几步,她又问刃玲珑:“石府的下人们呢?” “哦,他们啊,”刃玲珑赶紧快走几步,答道:“我刚才问过阿禄了,他说是石老爷临时下令,将大部分家丁和婢女都打发出府了,除了几个干杂活的,还留了他和另外两个打理马房的下人。还警告他们做完了各自的活儿就回自己的住处呆着,不准出现在石府任何地方,违者重罚。” “嘿,这老头子又在耍什么花招?”钟晴忍不住插嘴。 连天瞳想了想,问:“那石老爷人呢?” “阿禄说他们老爷专门过去下了禁足令之后,就让他去马厩牵了三匹府中跑得最快的千里名驹出来,然后带了两个贴身侍从一溜烟跑走了,方向好像是朝着京城的,现在也不知道回来没有,反正我一路过来没看到石老头的影子。” “呵呵。”连天瞳一声冷笑,低言道:“跑去搬救兵了么……” “石老头骑快马去京城干嘛?”钟晴又开始瞎推测一气,“我看他多半是杀人不遂,畏罪潜逃!他怕我们识破他的毒计回来找他算帐!” “我越来越搞不懂这个老头子了。”ken嘀咕着,“如此处心积虑对付相识不过几天的陌生人,太让人费解了。” “人心深似海。” 连天瞳回过头,话语与眼角的笑意同样耐人寻味。 几人进到别苑内,把三夫人安置在连天瞳她们的房间里。 在喂三夫人服下了一碗清水之后,连天瞳又为她盖上了两床厚厚的棉被,再轻手轻脚放下了帐子。 “让她独自留在这里罢。”做妥这一切,连天瞳走出了房间。 “不找人照顾一下么?” 一行人都退出去后,ken在门口又探头看了看被围得严严实实的木床,有些不放心。 “已无危险可言。”连天瞳拉上房门,举步下了楼梯。 “那就好,总算没有对那个碧笙小鬼食言。”虽然很多问题都还悬而未决,可是钟晴也大大地松了口气,至少到石府来的根本目的达到了。要是三夫人挂了,他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应对碧笙那个小人儿睁着可怜巴巴的大眼睛管自己要妈妈的场面。 众人下到大厅,只见连天瞳独自站在大门处,凝神看着外头已近深夜的天空,似在盘算着什么。 “玲珑。”她侧过身,看着刃玲珑,“你去把碧笙带过来。” “好的。”刃玲珑当即会意,立刻快步跑出了门去。 “迫不及待让他们母子团聚呀?”钟晴走到连天瞳身边,如释重负地说:“不过也对,他们母子情深,等三夫人醒过来,第一眼就能看到自己的儿子,肯定高兴得晕过去。” “是啊,”ken有些疲倦地坐在了离他们最近的椅子上,感慨道:“但愿这对母子以后能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这些个深宅大院,看起来安静有序,实际上却比荒山野岭还危险,谁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自己身边会多出一个比野兽厉害千倍的人,呵呵。” “论起取人性命,人比兽更加擅长。尖牙利爪,敌不过一句流言蜚语。”连天瞳轻笑着转过身,看定钟晴与ken,话头一转:“闲话少议,我需你二人立刻帮我办一件事。” 一听她又有了“拜托”,钟晴条件反射般地往后跳开三尺远:“打死我也不去拔死人牙了!” “嗯……需要我们做什么?”虽然ken的反应没有钟晴那么大,但是口气里的不自然是听得出来的。 看来义庄之行,已经给他们两人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心理阴影。 “我要那么多牙齿何用?!”连天瞳看斜睨了他们一眼,“附耳过来。” “神秘兮兮的……” 钟晴挑眉挤眼地咕哝着,不得不跟着ken一起走过去,双双很不情愿地把耳朵凑了上去。 “……” 连天瞳对他们一阵耳语。 “什么??”连天瞳刚一合上嘴,钟晴就一蹦三尺高,指着她大喊:“你你你,你要我们……” ken也面露难色:“嗯,这个,一定要这样么?” “莫非你们不想抓出真凶?!”连天瞳似乎早料定他们俩会有如此反应,淡然一笑,悠闲地坐了下来,一脸任君随意的大度:“你们也可选择不去。我们就此离开石家,放那凶手逍遥人间,反正人已救下,其余闲事,不管也罢。” “开什么玩笑!”钟晴被她这么一激,情绪立即高涨:“我们费劲周折,跑来跑去,我差点连性命都丢了,你现在说走?那我们之前的努力不是全白费了吗!绝对不能便宜了那个罪魁祸首!” “那就照我的吩咐去做。”连天瞳趁热打铁的时机掌握得极好。 “妈的,只能豁出去了。”钟晴想了想,无奈地狠跺了一脚。 ken一脸苦笑。 半弯冷月不知何时从云层里冒了出来,若有若无的光晕附在天际,到比漆黑一片更显诡异。 刃玲珑牵着碧笙的小手,一路笑谈着走在前往别苑的路上。 “姐姐,我娘真的没事了吗?”碧笙仰起小脸,又重复了一次他已经问过好几次的问题。 刃玲珑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笑道:“你娘现在非常安全,等会儿碧笙就能看到她了哦!” “嗯!”碧笙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专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灿烂笑脸,可爱之极,旋即他又把头一歪,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刚刚姐姐一拍小翠的肩膀,小翠就睡着了呢?” “哈哈,这个呀……”刃玲珑像是被碧笙的问题给难住了,嗯了半天,说道:“嗯,我拍她肩膀是告诉她我来了嘛,小翠照顾碧笙一整天,也很累了哦,知道我来接你,她正好就可以休息了呀,所以马上倒下去睡觉了。” 说完,她立刻为自己乱七八糟的谎话脸红。刚才为免多生枝节,她一掌劈昏了照看碧笙的小婢女,没想到这个小鬼会对这个问题有兴趣,一时间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为自己的行为编一个合理的解释。 “哦……”碧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原来小翠那么累……” “是啊是啊,人累了就要睡觉嘛。”刃玲珑拍拍他的头,自己吐了吐舌头,心里暗自庆幸小孩子果然好骗。 当前往别苑的路已走完大半,刃玲珑朝前看了看,只要再绕过前头那一大座上建一方凉亭的假山,就可以看到目的地了。 这时,从凉亭里穿出的两抹微微晃动的鹅黄光彩引起了下头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的注意。 认真一打量,那两道光彩却是两盏被人提在手中灯笼,并不明亮的光芒模糊地照出了提灯之人的形貌——一共两个人,背对他们坐在凉亭里,从着装和高高梳起的发髻来看,应该是石府里的婢女。 刃玲珑只顾着抬头看那亭内之人,却没留神地上一方突起的矮石,脚下一绊,啊呀一声摔在了地上。 “姐姐你没事吧?”碧笙见状,忙懂事地蹲下身,扶住刃玲珑的胳膊问道。 刃玲珑一骨碌爬了起来,一边拍去身上的草屑泥土一边对着碧笙尴尬地笑着:“没事没事,一点都不疼。” 正说着,两个过分尖细的女子声音从他们头顶的凉亭上传了出来。 “真是倒霉,昨天老爷干嘛非要派我们去石牢给那女人送饭?就不能让别人去吗?!” “就是嘛,那种不要脸的女人,为什么还不烧死她,还送哪门子的饭呢!” “岂止不要脸,还邪性呢,死了那么多人,不知道那女人是个什么妖怪。想起来就起我一身鸡皮疙瘩。” “简直就是个扫把星,呸!” “啧啧,就是。啊呀,已经这么晚了,快走吧,还有事情要办呢。” “……” 你来我往,字字清楚。 刃玲珑牵着碧笙走到离凉亭最近的地方,举目仰望,视角所限,只见到两个袅袅娜娜的女子的半身背影,提着灯笼出了凉亭,渐渐消失在另一个方向,只留下一股浓浓的胭脂水粉香味弥散在空气里。 “哼,这么晚了,还有多嘴婢女在这里闲聊。”连天瞳不屑地哼了一声,紧接着低下头看向碧笙,却见到一张扁着嘴的难过小脸。 “啊……碧笙不要理会这些下人哦,她们都是吃多了撑的,乱讲的。”刃玲珑立刻察觉了引起碧笙情绪波动的原因,赶忙柔声安慰他:“碧笙的娘是个很好的人,绝对不是妖怪哦!” “唔……碧笙知道……”碧笙垂下脸去,小手揉着自己的衣角,声音小得可怜,每个字都透出掩饰不住的沮丧。 刃玲珑见状,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我们走吧,你娘见到你一定高兴得不得了。” 碧笙没有说话,只用力点了点头,小手把刃玲珑拽得更紧了。 回到别苑,一进去就看到连天瞳悠闲地倚在大门一侧,双手交叠着抱在胸前,貌似正在欣赏着苑内的梅花树。 “我回来了。”刃玲珑走到连天瞳面前,揽着碧笙的肩膀晃了晃,“碧笙带过来了。” “天瞳姐姐。”碧笙怯怯地唤了一声。 “哦。”连天瞳收回目光,低头看向碧笙,笑容温和如常,捏了捏他的鼻子,说:“我们已经把你娘救出来了,她现在就在楼上休息。碧笙今晚就住在我们这里罢,这样你娘一醒过来就能看到你了,好么?” “好!”一听到她这么说,碧笙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碧笙乖乖等娘醒过来!” “真是个好孩子。”连天瞳怜爱地牵起他的手进了大厅,径直往楼梯那边走去。 上楼时,刃玲珑上下环顾了一番,问道:“那两个家伙……” 不待她问完,连天瞳已经明白她要知道什么,黠然一笑:“他们说累极,已经先睡去了。” 刃玲珑一愣,但马上就恢复了常态:“哦……哈哈……真是比猪还能睡。” 走到三夫人房间前,连天瞳轻轻推开门,引着碧笙走了进去。 撩开雪白的帐子,第一眼就看到沉沉安睡的三夫人,此时的她,呼吸平稳,细致的脸孔上已经泛起了两抹淡淡的红晕,连一直苍白如纸的双唇也有了血色。 “娘!娘!”碧笙一见,登时就要朝亲娘身上扑去。 “嘘!”连天瞳一把拉住了他,冲他摆了摆手:“碧笙莫要吵闹,你娘怕是要到明早才会醒转过来,让她安心休息好么?” “哦。”碧笙嘟起嘴,虽有些不愿意,却还是乖乖地站到了床边,不敢再惊扰母亲的美梦。 “既然已经看到你娘安然无恙了,那碧笙是不是随姐姐去隔壁房间就寝了呢?已经很晚了。”连天瞳一边放下帐子一边问道。 “是啊,已经深夜了哦。”一旁的刃玲珑俯下身,笑眯眯地对碧笙说:“碧笙今天就跟姐姐们住同一间房好不好?姐姐可以给你很多故事哟!” 但是,碧笙似乎不为所动,他抬头看看连天瞳跟刃玲珑,嚅嗫着说:“碧笙……碧笙想留在这里陪我娘,可以吗?” 连天瞳跟刃玲珑对视一眼,颇有些为难:“可是,这里只有一张床啊……” “不要紧。”碧笙轻快地跳到身后的桌子前,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晃着小脚说:“碧笙一点也不悃。在这里坐着就好,等娘醒过来马上就能看到碧笙了!” “坐一整夜?”刃玲珑走到碧笙面前,“不好吧,万一着凉怎么办?” “算了。”连天瞳拍拍刃玲珑的肩,“由他吧。难得母子能重聚。” 得了连天瞳的许可,碧笙很是开心,忙保证:“姐姐放心,碧笙一定不吵,安安静静等娘醒过来。” 连天瞳凝视着他兴高采烈的小脸,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摸了摸他的头,转身出了房间。 站在走廊上,刃玲珑小心关好房门,然后转头看向连天瞳,似乎有话要问。 “我们也去隔壁房休息罢。”连天瞳若无其事地走到相邻的另一间房前,推开了门,进去前,低声说了句:“怕是等会儿就休息不好了。” 简单一句话,既像是说给刃玲珑听的,又像是在说给她自己听。 羞于见人的月亮在吝啬地露了小半张脸后,终于又躲回了云层,整座石府,整座别苑,哪一处地方都是寂静无声。 漆黑的走廊上,一阵似曾相识的馥郁香气在悄悄扩散。 越是往尽头,香味越是浓烈。 黑暗里,蓦地传出吱扭一声轻响,听来似是两旁的某一处房间被悄悄打开。 咯嚓,又一个木头与木头碰撞在一起的摩擦声,房门又被重新关上。 一团暗白色的模糊光晕包裹着一个灰黑的影子出现在了走廊上,飘忽不定,落地无声。 影子敏捷地朝尽头处移动着,速度快得惊人,一两秒钟的工夫,已然来到了位于二楼最里端的房间前。 香味依旧弥漫,却多了一点点透着血味的腥,沿着它行动的路线,扩散着。 紧闭的房门前,那影子一动不动地立着,彷佛能听到从它身上传出的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没有见它有任何动作,可是那两扇房门却在它到来后,自行敞开了一条缝隙。 影子一闪身,无声无息地走了进去。 门关了,像是专在此等待着它一般。 此屋格局跟其他房间并无不同,只是宽敞了不少。屋内窗户洞开,阵阵凉透人心的冷风嗖嗖地吹了进来,但是,完全没有影响到那愈发扑鼻的阵阵浓香。 看来,此处正是那香味的源头。 房间正中的圆桌上,东倒西歪地搁着两盏熄灭已久的纸灯笼。而一张对窗而置的大木床,被垂下一半的丝帐挡住了床头,依稀可见一双微微弯曲的腿脚露在床尾处。旁边的衣架上,散乱地叠放着两件女人穿的裙衫,而床下,还歪摆着两双浅色的绣花鞋。 这时,人在睡眠中常有的吧唧嘴的匝匝声从帐子下传出,随即又是一阵翻身时才有的悉嗦之音。 房内,有人睡得正香,看情形,估计还是两个女人。 影子一步步朝床头那边靠去。 在离目标不过一步之遥时,突见一只尖利的爪子般的物体从那模糊不清的身体里猛然探出,嗤啦一下撕下了挡住它视线的帐子。 此时,果见一名梳着发髻的女子身披锦被,背向而卧。估计是睡得太沉,此女竟对于身后发生的一切懵然不觉,没有任何被惊醒的迹象。 过是眨眼之间,那只爪子已经以锐不可挡之势咻一下往床上之人露在外头的后颈窝出抓了下去,杀气腾腾。 只差分毫,此人即将成爪下亡魂。 然,扑了个空,利爪只抓到了一个软绵绵的枕头—— 那看似睡死了般的女子在这要人性命的攻击到来前的一瞬间,竟顺势朝里一滚,而后甩开锦被一骨碌爬了起来。 “自投罗网,总算逮着你这凶手了!” 帐内一声大吼传来,竟是个男子的声音。 四·石府秘事 9 屋顶上,骤然燃起了一方大大的六芒星火焰,无光的房间顿时亮如白昼。 紧挨着墙边的一座黑木立柜嗵一声被踢开,一个只着了白色中衣的高大身影从里头跳了出来。 火光之下,面容一览无余,云鬓高耸,描眉涂唇,一身与那身量毫不匹配的正宗的女人打扮。 但是,再一细看,红妆之下,竟是ken这个如假包换的大男人。 更让人瞪掉眼珠的是,猫着腰立在床上大吼的“梦中女子”,一脸水嫩透红的胭脂,身上也只着了件中衣,而身下则套着一条暗绿色长裙,却正正是我们的钟晴小弟无疑。 事态突变,那影子急急收回已经把枕头毁开了一条大口子的利爪,在一片飞扬起来的棉絮中以媲美光速的身手朝窗口奔去。 ken跑前一步,钟晴也从床上跳下来,可两人都没有追赶的意思,看他们不慌不忙的神态,到像是等着看一出预料中的好戏。 果不其然,那明显想从窗户处跳下逃窜的影子刚一跃起,本是空无一物的窗口上突然现出四条围成井字的红色细绳,中心处赫然冒出一团蓝边火焰,迅即爬满四条细绳,将这方看似最为方便的逃生之地封了个严实。 影子闪避不及,迎面扑了上去。 嗷! 一声不属于人类的嚎叫。 影子被重重地反弹回来,撞翻了桌椅,栽倒在地,几柱带着毛发被烧焦时的怪味的青烟从它身上飘了出来。 “yes!!!”钟晴一握拳头,雀跃道:“抓到了!总算抓到这个凶手了!” ken走到钟晴身旁,盯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偷袭者,松了口气:“终于有个了结了,不枉我们牺牲形象扮回女人。” “可不,长这么大还没这么别扭过呢!”钟晴狂擦着嘴上的口红,又看着地上那团仍旧混沌一片的灰黑色以及浮现在它四周的白光,道:“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跟被包在茧子里一样,还有光。” “不知道。”ken左看右看也没瞧出个所以然,“不过我看到它是有爪子的,啧啧,奇怪的构造物……” 这时,房门被人推开了。 抬眼一看,连天瞳跟刃玲珑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来得这么晚,又错过精彩场面了。”钟晴一见到她们,立刻指着地上得意地说道:“看看,凶手在此。刚才妄想偷袭我,哼哼,我的身手岂是它能想象的。” 连天瞳走到影子前头,没说话,只看着,像在等待着什么。 “这凶手到底是……” ken还是看不出这东西是圆是方,正要请教连天瞳,却一下子征住了。 那团一直未曾散去的白光渐渐弱了下去,而那似茧子般不停浮动着的灰黑色也在层层缩减,如照到了阳光的雾气一样,一点点消失着。 脚,腿,身子,灰雾褪去,竟露出了一个人来。 侧卧蜷曲,银衫加身,胸前,一块已无光泽的长命锁,坠在上头的铃铛散乱着耷拉在地上。 一个小小的人儿。 “碧……碧……碧笙?!” 钟晴呆住了,ken也呆住了,连空气也在这个时候凝固了。 “没理由……没理由是这个小鬼啊……”钟晴用力揉了揉眼睛,生怕是自己花了眼,可是任他把眼睛揉到发红,看到的仍是相同的人。 “这……不会是障眼法吧?!”ken合上嘴,仔细端详着小人儿的样貌,“真的是碧笙?!可是……有些不一样啊……” 小脸苍白,双目紧闭,两排浓密的睫毛偶尔颤动两下。微微翕开的小嘴,却有两颗又长又利的尖牙突兀地支在外头,阵阵白气随着他微弱的呼吸,从口中跑了出来。垂在袖子外头的小手,此时已经不能称之为手,更像一双长着长而略弯的兽类利甲的爪子。 ken说的不一样,就是指这两颗不属于人类的牙齿与“双手”。 “真的是那小鬼吗?真的是吗?”钟晴一步跨到连天瞳身边,拽着她的胳膊,有些语无伦次:“不是你又用了什么法术骗我们吧?!否则……不可能,不可能是他啊!” “正是碧笙。”连天瞳一句话击溃了他们所有的怀疑,可她即刻又补了一句:“但……也不是碧笙。” 刃玲珑看了看她,又看着不久前还乖乖叫自己姐姐的碧笙,一反她平日的活泼顽皮,神色凝重得很,轻轻叹了口气。 “你们什么意思啊?说清楚啊!”师徒两个模棱两可的话语与态度让钟晴急得想撞墙,“你们别告诉我,躺在义庄里那二十一个人都是……都是碧笙干掉的?!” 连天瞳跟刃玲珑都沉默了。 “太夸张了……”ken禁不住傻笑了起来,整个事件的发展已经不是用“峰回路转”可以形容的了,面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且一直乖巧的孩子,教他如何能相信残忍杀掉二十几个活人的凶手就是他?! 一时之间,整个房间一片死寂,谁也没再开口,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明知眼前人是一直追寻的元凶,但是钟晴怎么也找不回之前自己发誓要把真凶碎尸万断地狠劲,他眼里,只有那个模样可爱,眼泪汪汪求别人帮他救母亲的男童,那个总是楚楚可怜又怯生生的碧笙小鬼。 一个孩子,教他如何“收拾”?! “他……伤得重么……”过了好一阵,钟晴终于忍不住蹲下身子,想也没想就伸手想把碧笙抱起来。 在钟晴的手刚一触到碧笙的肩膀时,一直昏迷不醒的小鬼突然睁开了眼睛。 玻璃一样的眸子,似有鲜血荡漾其中,红得利光四射,危险重重。 连天瞳眉头一动,喝了声:“留神!” “什么?”钟晴还没反应过来,已有一阵疾风直朝自己的面门扑来。 来不及跳开,钟晴慌忙来又一个漂亮的下腰动作,仰倒在地。 要人命的利爪擦着他的额头冲了过去。 见状,ken赶紧冲上去拽住钟晴往后头一拖,及时避开了又一爪凌厉的攻击。 碧笙一跃而起,站在屋中央,转动着身子,警惕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口里发出悚人的呜呜低吼。 “孽障!” 连天瞳低斥一声,抽出一截红绳,手一扬,朝碧笙那边抛了过去。 顿见红绳的另一端自行生成了一个活套,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碧笙的脖子上。 一个孩子,教他如何“收拾”?! “他……伤得重么……”过了好一阵,钟晴终于忍不住蹲下身子,想也没想就伸手想把碧笙抱起来。 在钟晴的手刚一触到碧笙的肩膀时,一直昏迷不醒的小鬼突然睁开了眼睛。 玻璃一样的眸子,似有鲜血荡漾其中,红得利光四射,危险重重。 连天瞳眉头一动,喝了声:“留神!” “什么?”钟晴还没反应过来,已有一阵疾风直朝自己的面门扑来。 来不及跳开,钟晴慌忙来又一个漂亮的下腰动作,仰倒在地。 要人命的利爪擦着他的额头冲了过去。 见状,ken赶紧冲上去拽住钟晴往后头一拖,及时避开了又一爪凌厉的攻击。 碧笙一跃而起,站在屋中央,转动着身子,警惕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口里发出悚人的呜呜低吼。 “孽障!” 连天瞳低斥一声,抽出一截红绳,手一扬,朝碧笙那边抛了过去。 顿见红绳的另一端自行生成了一个活套,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碧笙的脖子上。 模糊不清的呢喃声从连天瞳嘴里送出,红绳如受了震动一般,飞速地晃动着。 突然受了这一招,碧笙慌乱地挥舞着爪子,想扯下脖子上的束缚物,手臂却怎么也弯不过去。看样子,那根毫不起眼的细绳子让他极其难受,苍白的脸已经开始泛紫,咝咝咿咿的怪声从他喉间冒出,小嘴张得老大,胸口也大起大伏,马上要窒息过去般。 钟晴惊魂未定地站到连天瞳身边,问:“碧笙到底是什么?我没有从他身上感到一点鬼气。” 话一出口,一圈耀眼的白光突然从碧笙身上窜出,轰然炸裂开来,随之涌出的灼热气浪混着血腥之气,铺天盖地冲向四方。 光芒之强烈,令到连天瞳也不自觉地侧过脸,闭了闭眼睛。 待到众人重新睁开眼时,那绳套下哪里还有碧笙的踪影,只有一只通身银白,身形比狼犬略大,毛皮光滑如水,长嘴尖牙,利爪如刀的野兽,低头弓身,拼命朝后退,想要挣脱劲上的钳制。 “那是……是……”ken震惊地看着那挣扎不休的动物,“是一匹狼么?!” “我的天……真的是一匹……狼!”钟晴简直不敢相信,“一匹白狼……” “不错。”连天瞳手指一动,将红绳又多挽了一圈,把对方箍得更紧了,“一只白狼精。” 她刚说完,那白狼突然将脖子一仰,发出一声震人耳膜的嚎叫,又将头一低,张嘴一口咬在红绳上头,格格作响,一朵朵火花从纠结在一起的绳子与利齿间迸出,它越是撕咬,火花越是猛烈,转眼间,一股殷红的血液从它的嘴角缓缓淌下。 “啊呀,绳子好像要断……” 钟晴充分发挥了乌鸦嘴的本事,断字刚刚出来,那条红绳果然在白狼口下一分为二。 又是一声充满愤怒的狂叫。 红得吓人的眼睛,凶狠地转动着,衬着那张纯白的兽脸,对比鲜明。 它一刨前爪,五道深深的抓痕立刻印到了厚实的地上,呜呜的低鸣,预示着狂怒的它随时会对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发起攻击。 “它好像要出手了……”钟晴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低声提醒着大家。 “别慌。”ken虽然吃惊,可是他并不害怕这个对手,“如果是妖精,我有办法对付。” “不需你们动手。” 连天瞳不但不躲,还朝前走了一步。 “你……” 钟晴正要吼她是不是不要命了,那白狼已经高高跃起,瞅准连天瞳扑了过来。 面对致命的攻击,连天瞳视而不见,毫无行动地立在原地恭候着对方的到来。 千钧一发之时,头顶上哗啦一声巨响,无数瓦砾碎片扑簌而下,一只巨大的黑影从屋顶上落了下来,一脚踢翻了即将扑到连天瞳身上的白狼。 连天瞳一笑,对这从天而降的家伙说道:“倾城,既同生为兽,这狼精便交给你了,莫要伤它性命。” “倾城?!”钟晴顾不得拍掉砸在头上的碎瓦,傻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大家伙,“它是倾城?!” 一只从未见过的猛兽,大若狮虎,金毛耀眼,身姿矫健,背上还展开了一双硕大的金色羽翼,一对威武的铜铃大眼精光万丈,气势逼人。 听了连天瞳的话,只见它将前爪一按,仰头长啸一声,旋即猛地朝被踢翻到了墙角,刚刚才站起来甩着脑袋的白狼扑了过去。 众人只觉此处的地面和四壁在那一声长啸中晃了几晃,之后就见到一金一白两只兽类纠缠在了一起。 嘶鸣嚎叫,爪来齿往,一场罕见的战斗爆发在两只非同一般的动物之间。 论身量,白狼已占下风。 不消三个回合,白狼已经被那金色猛兽踩在了脚下,四蹄朝天,胡乱挥动着,并用力扭动着身子,还想抬头咬住踩住它的大爪子。 见手下败将还不老实,这只被连天瞳叫作倾城的猛兽赫然张开嘴,猛然咬住了白狼的喉咙。 也许是痛极,也许是缺氧,白狼哀嚎一声,又踢了几下腿,渐渐没了声息。 “够了。”连天瞳走过去,拍拍猛兽的背脊,“松口罢,否则它没命了。” 猛兽一听,立即听话地松开了大嘴,抬起头,舔了舔嘴巴,又把爪子从白狼身上拿下来,然后收起羽翼,晃着它如意似的卷毛大尾巴蹲到了连天瞳身后。 连天瞳蹲下身,伸手探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白狼。 两个不深不浅的齿洞埋在它的喉咙处,正汩汩地朝外翻着鲜血,胸口的白毛已被染红一片,淌到地上的血液呈溪流状缓缓蔓延开来。 对于倾城来说,下手算是轻的,但是对白狼,却是接近致命的一击。 连天瞳伸出一根手指,边念叨着什么,边朝白狼的伤口上画着圈儿。 每绕一圈,伤口就小一点,三圈下来,齿洞消失不见。 她吁了口气,扭头对站在身后看得眼发直的钟晴跟ken说:“把那边的木箱搬过来。” “木箱?!”ken回过神,朝右边一看,一只红木衣箱靠墙而放,赶紧走了过去,用力把箱子搬了过来。 钟晴走上前,有些惧怕地瞧着身边这只一看就不好惹的怪兽,咽了咽口水:“你……你是倾城?!那只小胖子?” 倾城转过头,大眼并不友好地直瞪着一脸疑色的钟晴。 “呃……算我没问……” 钟晴见势不对,赶紧摆摆手,正要走开,却冷不丁被喷了一脸热乎乎的口水。 这下子,钟晴终于完全相信这只有翅膀的怪兽是倾城了,除了它之外,没有谁会老爱朝他脸上喷口水。 “厉害!”钟晴擦着脸,对它伸出了大拇指,“吃什么了,一天没见就发育了这么多?!” “嘻嘻,这才是倾城的真面目呀。”一直没说话的刃玲珑凑上来,抚摸着倾城的长毛,“早叫你不要小看它的。貔貅可是上古神兽,刚才要不是师傅有令,它早一口吞掉那只小白狼了。” “哦……”钟晴瞟了倾城一眼,赶紧闪到连天瞳他们那边去了。 倾城咧开嘴,发出咻咻的声音,毛脸上似乎挂满了得意地笑容。 这边,连天瞳已经打开了木箱,对ken说道:“把白狼放进去。” “好的。”ken用力抱起气息微弱的白狼,小心放了进去,又问:“要如何处理它?” 关好箱盖,连天瞳将手掌放在木箱正上方,低念了一句咒语,就见一道暗红色的符文状光芒从箱子的锁眼处一闪而出,然后渐渐隐入了箱内。 做妥这一切,连天瞳站起身,神情淡然,只说了一句:“此后,安乐镇当可太平了罢……” “等等!”钟晴叫了一声,看定连天瞳,噼里啪啦爆出一连串问题:“我,我到现在还是稀里糊涂的!你是不是欠我很多个解释?!碧笙怎么会是一只白狼精?他为什么要杀人?还有,为什么非要让我们扮女人引他出来?老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ken端详着关着白狼的木箱,侧目瞄了连天瞳和刃玲珑一眼:“我想,你们师徒两个早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吧,在今晚之前。” “呃……”刃玲珑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连天瞳,“这个……其实我也是随师傅去了苍戎山之后才知道的,但是师傅嘱我在抓到凶手之前不准说出来。” 钟晴一听,急不可耐地问道:“苍戎山是什么地方?你们两个白天究竟干了什么?” “苍戎,安乐镇北郊一座山精鬼魅出没的深山。”连天瞳俯视着脚下的箱子,“也是这白狼精的老家。” “你早知道碧笙是白狼所化?”ken站起来,眼光犀利地看着她。 连天瞳嘴角一翘,浅浅笑容里有些无奈:“半年前,在三夫人抱着病危的碧笙出现在我眼前时,我已然知晓她怀中小儿并非人类了。” “半年前你就知道了?!”钟晴瞠目结舌,又想了想,顿时一股怒意窜了上来:“那你早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在当时就把它给收拾了?不然也不会有后头这些倒霉事了,那些人命也不会白白丢掉了!” “一时恻隐罢了。”连天瞳冷冷回了一句,“那些毙命之人,自己也当负一点责任。” “恻隐之心?对一只凶暴的妖精?!”钟晴看怪物似地看着她,对她的“恻隐之心”很有意见:“那些人死得那么惨,不至于个个都犯了杀无赦的滔天大罪吧?你也看到了,那狼精发起狂来,连我都想杀!你是不是爱心过于泛滥了?” “在你我眼里,它是一只妖邪异类。但是在三夫人眼里,”连天瞳顿了顿,“那是她相依为命,视如己命的亲子。” “你们不知道,当时三夫人为了救回她的儿子,真是不惜一切的样子。”刃玲珑叹口气,对钟晴说道:“母子情深,你让我师傅怎么下手?!” “可是……可是那毕竟不是她儿子吧?!”钟晴的口气软了下来,紧接着眉头一皱,问:“等等,如果狼精变成了碧笙,那真正的碧笙呢?不会是被狼吃了吧?!” 刃玲珑当即说道:“我们到苍戎山,就是找碧笙去了。” “哦?”ken跟钟晴同时问道:“找到了吗?” “嗯,找到了。”刃玲珑的脸色不太自然,“一具白骨。” “死了?”钟晴大吃一惊,“可恶,真的被那狼崽子吃掉了?” ken锁眉忖度着:“莫非是狼精贪恋尘世,吃掉碧笙,再化成他的样子下来为祸人间?” “碧笙并非丧命于狼精口下。”连天瞳走到窗前,俯瞰着一派平静,彷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石府,“我们在一处峭壁下发现了碧笙的尸骨,颈骨断裂,全身各处均有不同程度的骨折之像,应该是从高处堕下,当场毙命。” “啊?!摔的啊?!不是狼精干的……”钟晴抓耳挠腮,道:“就算不是这妖孽干的,它利用死去的碧笙混进石府也是不争的事实啊!” “别那么激动。”刃玲珑拍了拍钟晴的肩,苦笑一下:“虽然白狼是一只山精,但是它未必有你想得那么坏。” “难道里头还有别的隐情?”凶手虽已经束手就擒,可是ken越来越觉得事情没有他们想得那么简单。 “若没有这只狼精,碧笙的三魂七魄早已散掉。”连天瞳的语气里有少见的沉重,“你我看到的那个乖巧羞涩,同正常孩童无异的碧笙,正是依附在狼精体内的真正的碧笙魂魄的表现,并非狼精假扮而成。” 四·石府秘事 10 钟晴眨了眨眼睛,把连天瞳的话来回思考了好几遍,疑惑地问道:“你的意思是,狼精的肉身,碧笙的魂魄?!我们看到的碧笙,的确是那孩子本人没错,只是他是借着狼精的肉身存在于世上?!” 连天瞳微微点头:“不错。若狼精当时没有将碧笙的魂魄容留到自己身上,苍戎山上的其他妖魅怕是早将这孩子的魂魄采去供它们修炼了,如此一来,碧笙连投胎轮回的机会也没有了。” “狼精为什么要这么做?”ken蹲下身,轻抚着木箱,“如此说来,它对碧笙还算有恩?!” “可以这么说。”连天瞳回过头,“若狼精在后头不做出那些事,以它的修为,我想它可以载着碧笙的魂魄,平平安安地陪着三夫人,直到她百年归老。” “你说杀人?”钟晴立即明白她说的“那些事”是什么了,嘀咕道:“狼精本身就是妖邪,妖邪杀人,是它们嗜血的本性,它又怎么可能不做出‘那些事’呢?!只是我不明白你说的平安陪着三夫人是什么意思,这跟它杀不杀人有什么关系?” “山精固然嗜血,但是大都是从一些飞鸟小兽身上获取。下山杀人的,只是极少数修行上千年的老妖怪而已,人人都说妖精妖精,其实精要修炼许久才能成妖。以狼精的身份,石府内成百上千的家畜已足够它果腹。”连天瞳缓缓说道,“它的修为虽不算高,但要护住体内碧笙的魂魄不在百年之内散去,也非难事。奈何它为了杀人,动用了太多不该动,也不能动的力量,如此一来,不消三年,它必魂形俱销。” “这么严重……那它不是根本没必要去杀人?!”ken的眉头一展,“那些死去的人,你听到他们死前究竟说过什么?难道他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得狼精可以弃自己的安危不顾,杀之而后快?!” 连天瞳垂眼冷笑:“‘不要脸’,死者中的前十七个都在临死前都说过这三个字。” “不……不要脸?!”钟晴一拍自己的脸,“他们说谁不要脸呢?” ken脑筋一转,恍然大悟般一拍手:“我明白了,那些人说的,应该是三夫人没错!” “三夫人?!不要脸?!”经过ken这么一提醒,钟晴心眼顿开,“哦!我想起来了,刘妈当时曾当着我们的面很不屑地说三夫人不要脸,而当时碧笙刚刚好进我们的房间,他听到有人说他娘的坏话,于是,刘妈就成了下一个目标!乖乖,我说那些人怎么都被扒了脸皮,原来是狼精为了他们那句不要脸而泄的愤呀!” “八九不离十。”连天瞳看钟晴一眼,“所以我说过,祸从口出。” “但是我还有个问题想不通。”ken说。 “你想问,那早亡的二夫人与傅公子又怎么跟此事扯上了关系?”连天瞳猜人心思果然是把好手,一句话点中要害。 “不错。”ken等着她的答案。 “也许,这两件事本不该扯上关系的罢。”连天瞳低喃,随即将声音提高了些,道:“狼精身上,附着碧笙这个人类的魂魄,这本来就是一桩违背常理的事情,要保住碧笙魂魄不散,势必会耗去它不少力气。这只白狼的修为本来就不算什么,又背着碧笙这个包袱,要想随意杀人,并不容易。但是,石府桃树林下镇住的东西却给了它最好的机会。” “桃树下镇的东西?”钟晴一惊,赫然联想到刚才在地牢里听到的大夫人的“自白”,“不会是二夫人的鬼魂吧?” “呵呵,不只是二夫人的冤魂,应该还有一位傅公子才对。”连天瞳一笑,继续道:“那七木诛邪阵压的就是他二人。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山精都有一个本事,可以利用自身的内丹召聚一些有心愿未了的灵体的怨气和邪气,山而后将自己的精元灌注其中,形成一种特殊的怨灵供其驱使,也就是你们当夜所见到的二夫人与傅公子。一旦两者结合到一起,怨灵打前锋,狼精则藏身于暗处借力,所衍生出的力量不可小觑。如此一来,杀人取血,不在话下。不过,长期这么做,山精的精元会被这些‘外来力量’伤蚀,消亡便是唯一后果。当初狼精觉察到桃林下有冤魂异动,加上它自己正需要他们的帮助,于是便用内丹之力破坏诛邪之阵,汲出了二夫人与傅公子的怨气,又将自己的力量加诸其上,驱遣他们助自己杀人。” “原来狼精就是那个借力之人?!”钟晴回想起当夜那场恶战,恍然大悟,“难怪当时你要ken他们带着刘妈躲进桃树林。狼精虽然破坏了诛邪阵,但是凭他的力量,只能取出冤魂的怨气,而不能将冤魂整个释放出来,诛邪阵镇魂的功用仍在,所以已经与魂魄脱离开来,为怨气所化的二夫人跟傅公子根本无法再进入此阵的范围之内。也由于桃树林下是他们二人魂魄的所在地,也是狼精控制怨气的发源处,所以只有在这发源处对那两只怨灵下手,才能一举破掉狼精的借力之术。” “果然是伏鬼世家出身。”连天瞳眉毛一扬,“对于阵法魂魄之说还算是了解。” “那么,当狼精无法再利用冤魂之后,他就不得不自己亲自动手了?”ken接着分析道,“你故意让我们扮成女子,要我们在听到玲珑的叫声之后,马上大讲三夫人的坏话,就是为了引碧笙自投罗网?” “正是。”连天瞳走到ken与钟晴中间,嗅了嗅鼻子,笑道:“二十一个死者中,以女性为多。为免你二人的高大身形惹他起疑,故而我要你们到凉亭高处,与狼精拉开距离,混淆视听,再取浓香附于你们身上,让它在不知你们模样的情形下,凭这香味找你们索命。这引狼入室的差事,最是适合你们来完成。” “你还真能折腾人啊!”钟晴低头看看自己的绿裙子,不满地问:“你既然早知道碧笙是狼精,为什么不在进府之后就直接抓了它,干嘛这么大费周章利用我们引它自动上门,这结果不是都一样吗?!非要搞得我们灰头土脸的!” “这你就不懂了!”刃玲珑走到他面前说道,“狼精体内除了它自己的魂魄,还有碧笙呢!而实际的情况就是碧笙的魂魄出现的时间是占大多数的,当狼精以碧笙这一面出现的话,我们贸然出手,会伤及这孩子的魂魄的,一旦魂魄不齐,后果会很严重。所以才要你们引出狼精本来的那一面,这么一来,碧笙的魂魄会处于休眠状态,隐匿在狼精体内,只要狼精还有一口气,他就会安然无恙的。” “原来如此。”ken仔细思考一番,“可是,一路看来,狼精所做的一切,对它自己是百害无一利啊。什么原因促使它这么做?它跟三夫人究竟有什么渊源?” “对啊对啊,你们刚才说在苍戎山发现碧笙的尸骨,你们怎么知道真的碧笙在那里?他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葬身在那里的?”钟晴的问题好像总也问不完。 连天瞳举步走向房门,回头轻笑:“这些问题,怕要待三夫人醒来,由她亲自说来罢。” “哦……”钟晴抓了抓头,又看了看木箱,问:“这狼精怎么处理?” “暂时放在此处,倾城会守着它。”连天瞳走到了门口,又扔下一句:“三夫人醒来之后,你们谁也不许跟她提起碧笙的事,我自有主张。” “这个我们明白。”ken点头。 不只是ken,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她这么嘱咐的意图。大劫刚过,本以为可以母子团聚,谁又忍心在这个时候告诉一个爱子心切的母亲,她的孩子早已不在人世,在她身边朝夕相伴的只是一只非人的山精而已。 一行人退出狼藉一片的房间,刃玲珑拉上房门之前,又伸头对蹲在箱子前的倾城说了声:“好好守着,不准打盹!” 倾城把下巴贴在地板上,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冲她摇了摇尾巴。 外面,连天瞳已经走到三夫人房前,正要推门,却又停住了手,对后头几人说道:“进去之后莫要作声,静待她醒来。” 他们几个点头如捣蒜,深知在三夫人醒来之后,种种疑团定会迎刃而解。 在现在这个时候,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三夫人房中,众人默不作声地围坐在桌前,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生怕惊扰了梦中之人。不方便说话,各人只能在自己心头默默揣测联想,在知情人醒来之前,用自己的方式连串着整个事件的点滴。 别人不知道,钟晴的脑子,现在其实还是乱得跟一锅粥似的,即便自己已经知晓了这么多的真相。 他不时扭头看看三夫人的床,心急如焚地祈祷她赶紧醒过来。 桌上的蜡烛慢条斯理地燃着,窗外的天色也渐渐变幻着。 连天瞳托着下巴,入神地盯着豆大的烛光,眼底波澜不惊,没有人知道她此时在想些什么。 当细长的蜡烛变成了桌上一滩红红的烛水时,伴着熄灭时的轻烟,一抹亮色挂到了天际。 从床内传来了一声低缓的呻吟。 已经昏昏欲睡的钟晴猛然张大眼,起身就说:“你们听到没有,有动静了。” 连天瞳睁开微闭的双目,看向床那边,思忖一下,自语道:“差不多该醒了。” 轻手轻脚走过去,连天瞳小心撩开了帐子。 锦被下,三夫人的手脚动了动,随着逐渐复苏的意识,她长长地呵了一口气,睫毛抖动了两下,缓缓打开了眼睛。 “三夫人可好?” 连天瞳坐在了床沿,笑吟吟地问了句。 “啊……”重见天日的三夫人愣了愣,将目光移到连天瞳脸上,旋即身子一颤,一下子坐了起来,紧张地拉起被子往后缩,“你们……你们是何人……这是何地?!” “三夫人莫怕。”连天瞳又往里靠了一点,温和地问道:“你不认得我了么?半年前我曾给碧笙治过病。” 三夫人心惊胆战地盯了她半天,神色一变,赶忙将身子挪了过来,又将她的脸瞅了个仔细,惊喜地问道:“你……你是连姑娘……连大夫?” “估计真是被吓傻了,连人都不认得了。”站在后面的钟晴抄着手,对ken嘀咕道。 “被关在石牢当妖孽折腾,一个弱女子,没神经失常已经算不错了。”ken直摇头。 连天瞳扶住虚弱无比的三夫人,点头:“不错,是我。你莫要害怕,现下已经安全了。” “安全了……”三夫人仍有些慌乱地重复着她的话,然后抬头看着嘀嘀咕咕的钟晴他们,恐惧之意又窜上了脸庞,“他们……他们是……” “他们几个是我亲友。”连天瞳宽慰着她,“救三夫人出来,他们亦有一分功劳。” “哦……”三夫人终于放下了紧张讯号,才松弛了不过一秒钟,她蓦地抬起头,想起了一桩天大的事情般,失态地抓住连天瞳,急迫地问:“碧笙呢?碧笙呢?他怎么样了,他现在何处?” 在场的所有人一听到这个名字,神情都起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我已经带碧笙离开石府了。”只有连天瞳面不改色地撒了一个弥天大谎,“他现在一个极安全的地方,我派了专人照顾他。” 她的话比镇静剂还有效万倍,三夫人立刻安静了下来,身子一软,如释重负地喃喃道:“如此甚好……碧笙无事便好……” “三夫人。”连天瞳看定她,“有些事,望你如实相告。” 三夫人无力地抬起头,迷惑地看着连天瞳:“何事?” 连天瞳缓缓开口:“半年前,我为碧笙诊病时,闲聊中你曾说过入石家前,你与碧笙住在苍戎山下?!” “正是……”三夫人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蜷起身子,眼神迷离地看向前方,幽幽说道:“实不相瞒,我本出身青楼。十一年前,蒙老爷倾心,以万金为我赎身,从此永别那烟花之地。之后老爷将已有身孕的我安置在了苍戎山下的祖屋中,生活起居由他一手照应。自碧笙出世之日算起,我母子二人一直在此山中过了九年有余。” “什么?”钟晴憋不住了,挤出来插嘴道:“你说石老头把你们母子独自扔在荒山野岭,一扔就是差不多十年?!不可能吧!” “不可思议……”ken心头一惊,连天瞳说过,苍戎山是座山精妖魅出没的地方,他无法想象这对母子怎么可以在这么一个恶劣的环境下平平安安过了九个年头。 面对扑面而来的质疑,三夫人垂下头,低声说道:“青楼女子,自是低人一等,可以远离往昔送往迎来的日子,于我已是万幸。怎敢奢求登堂入室?!虽没有妻妾名分,但老爷仍待我不薄。每次前来探望我们母子,总是带来最上好的丝帛绸缎,最昂贵的人间美味。尽管那里只是一座人烟罕至的荒山,可我有碧笙陪伴身旁,春来冬往,到也从不觉得寂寞。” 她诚实而满足的表情,令到钟晴他们不得不相信她口中的每个字都是肺腑之言。对于这样一个将“幸福”定义得如此简单的女子,他们几个对视一眼,一时无语。 “你们住在山里如此久的时间,有没有遇到过……一些特别的事?”连天瞳又问道。 “特别?!”三夫人的眼神越发茫然起来,摇摇头:“山里生活极清静,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终日对着树木花石,飞鸟小兽,并无特别之处。” “飞鸟小兽?!”连天瞳眼里闪过一簇光点。 “正是。苍戎山几近与世隔绝,除了偶尔有一两个上山打猎的猎户,再无人迹。”三夫人像是忆起了一些值得开心的事情,薄唇上泛起了一丝笑意,“碧笙没有玩伴,除了整日守在我身边之外,最爱做的便是到离家不远的山坡上同野兔松鼠之流的小动物玩耍。那些小家伙似也很愿意同他亲近,从不躲避。” “你们胆子也太大了吧!”钟晴听到她提到动物,又插嘴道:“那些深山里,肯定常有伤人的猛兽出没,你们就不怕被野兽吞了?” “伤人野兽?”三夫人抬头看钟晴一眼,说:“公子是指虎狼豺豹?” “可不是吗!”钟晴猛点头,“你们母子俩孤身在那山里生活,万一被这些畜生盯上,根本就没有逃生的机会。” 三夫人又想了想,摇头:“如此说来,许是我母子命大罢。在苍戎山那么久,虎豹之类从未遇上。只遇到过一只……一只狼,一只银白色的小狼。” “白狼?!” 除了连天瞳,其他三个人不约而同大喊出声。 “是的……”三夫人被他们几个的高分贝吓了一跳,回忆了半天,道:“记得那是碧笙三岁时的事。那天我领他同去屋后的小溪里汲水,独自跑到一旁玩耍的碧笙在溪边的一棵大树下发现了一只被猎人陷阱困住的小白狼。虽知它是会伤人的畜生,然我见它年幼,且后腿被铁齿夹住,血流如注,实在于心不忍,于是用尽气力把它从陷阱里救了出来,又抱它回家中找了些止血镇痛的药粉给它敷上。本打算待它伤势好转一些就放它回山里,哪知当夜它自己便没了踪影。” “哦……”连天瞳像是明白了什么,释然地笑了笑,又问:“那后来呢?你们还有没有见过这只白狼?” “像是没有了。”三夫人不太确定地说,“不过从那之后,我偶尔会听到一两声狼嚎从屋外某处传来,有时还混着一些厮打的声音。之后的几年,我曾好几次在山头见过碧笙身边有一只白色的动物,个头却大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那只白狼。” “看来你们母子的确是命大之人。”连天瞳笑笑,话锋一转,“如此说来,你们的生活也还算安乐。是否在离开苍戎山时,还颇有些留恋之意呢?!” “若可以选择,我宁可永远留在苍戎山里。”三夫人的眼神黯淡了下去,苦笑:“碧笙的想法同我也是一样罢。在离开的头一天,他说要给我多采些山头的紫萝花带走,这孩子,知道我最爱用此花的花瓣做香囊。呵呵,我知他不只是去摘花,还想去跟他朝夕相伴的动物伙伴道别。” “碧笙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连天瞳赞许地说道,“那天他一定给你摘了许多紫萝花回来罢?!” “一朵也没有。”三夫人的眉头微微一黜,“说来,那天差点把我的魂魄吓掉。我一直等到夕阳西下,也没有见到碧笙回来。忙出去寻找,却在山头的最顶端见到他晕倒在地。背他回家,过了好半天才醒转,原来这孩子顽皮,为了捉一只好看的小鸟,爬到了长在山头上的大树上,没料到一不当心就摔了下来。” “呵呵,孩童天性如此。”连天瞳掩口而笑。 “但是那次委实太危险了。”一提往事,三夫人仍是心有余悸,“碧笙还好是落到了大树下的另一方,你可知,若落在相反的方向,那下头就是一方深不见底的悬崖啊。” “竟有如此险事。”连天瞳吁了口气,庆幸地说:“还好碧笙无恙。” “于我而言,碧笙比我性命还重要。”三夫人把被子抱得更紧了些,“进了石府,有了名分,又如何?大夫人虽对我以礼相待,但我深知她是极怨我的。还有那些下人,表面对你恭敬,可私底下,连一个最低微的杂役都可以拿我的过往大做文章,说我不要脸,勾引老爷。后来,凭空又冒出一个道士,说碧笙同老爷没有父子缘分,根本不会是老爷的骨血……风言风语,妄言诬蔑,试问谁能承受得起。每当我受了屈辱暗自落泪,亏得有碧笙在旁安慰,他人虽小,却甚能体会我的苦处。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求,只盼我的碧笙可以平安长大……” 四·石府秘事 11 “果真母子连心。”连天瞳若有所思地看牢三夫人,突然出乎意料地收起了一直挂在嘴角的浅笑,“正因如此,当你发现碧笙是连杀数十人的凶手时,你想也不想便挺身而出,让人误会你才是妖邪,借此保护你的儿子,我说的不错罢?!” “你……你如何知道……”三夫人顿时花容失色,紧捏在手里的锦被也滑了下来。 “这不重要。”连天瞳放缓了语气,“你只需知道,除了我们,没有谁能救碧笙。把你被擒当夜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给我听!” “这……我……”三夫人惊惶失措,抖个不停的双手拼命揉着锦被的边沿,犹豫了许久,终于断断续续说道:“那晚……已是三更时分,受了些风寒的我正在房里浅睡,恍惚间,突觉一阵阴风从身边刮过……又见一只灰影穿墙而入,直奔碧笙的房间而去。我惊极,早闻有妖邪索命之事,我生怕碧笙出事,忙起身跑到他房里,掀开帐子一看……竟见到……” “如何?”连天瞳问。 其余三个当了半天听众的家伙更是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三夫人的嘴上。 “我见……碧笙昏死在床上,小脸上全是鲜血,我怎么唤他也不应我,想给他擦干净,却怎么也擦不掉……”三夫人的声音越来越小,“这个时候,外头火光冲天,家丁们的吼声越来越近,我……我不能让他们发现碧笙……于是我抓了一把鲜血在手,抹在口脸,跑了出去……” “我的老天。”钟晴匪夷所思地摇着头,“原来你故意让人误会,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 “连大夫!”三夫人直起身子,又一把抓住了她,焦急地问道:“碧笙他究竟怎么了?为何会这样?他是个那么乖巧的孩子……他是我的儿子呀,我不相信,不相信他是妖邪,更不相信他会杀人啊!” “你且宽心。”连天瞳拍拍她的手,“碧笙只是招惹了一些邪气罢了,我自有办法替他驱除。” “当真?”三夫人顿时悲喜交加。 “当真。”连天瞳示意她躺下,“你且休息一下罢,待天色大亮之后,我引你去见碧笙。” “好的……”三夫人仍抓着她的手不放,“可是……” “睡罢。”连天瞳抽出一只手,从她眼前一晃而过。 浓浓的倦意突然袭来,三夫人眨了眨眼,头一歪,睡过去了。 “你这是……”钟晴看着在瞬间睡熟的三夫人,暗自为连天瞳的“催眠术”乍舌。 “好些事情,她还是少知道为妙。”连天瞳放下帐子,走到他们三个中间,“这对‘母子’不可再留于石府,稍后我会送他们回苍戎山,之后……再另行打算罢。” “可是……”ken不无担忧地说,“你要上哪里去给她找一个‘碧笙’呢?” “都出去罢。”连天瞳没答他,径直出了门去。 心情复杂的一帮人跟着走了出去,下楼到了大厅。 此时,天已微明,从门窗透进的条条光线映了一室的清冷。 连天瞳寻了张椅子坐下,口气里既有解决了问题的轻松,又有不易察觉的警惕:“现下你们应当大致了解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罢,呵呵,这石家真是有趣得紧。” “有趣个头!!我看这石家的水未免也太深了,要不是我们个个英武神勇,早就被这里头的阴谋诡计淹死了!”钟晴一屁股坐到了连天瞳旁边,用力甩了甩脑袋,努力让一夜未眠的自己保持清醒,“听你跟碧笙他娘说了半天,我想前想后,难道就因为当年碧笙母子救了那只白狼精,而后来碧笙在回石府的前一天失足摔下悬崖,于是感恩图报的狼精容留了碧笙的魂魄在自己体内,再化成他的样子,随三夫人回了石府,然后就有了后头这一连串风波?” “听得到还仔细。”连天瞳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本以为是桩好事,奈何到了最后,还是惨淡收场。” “在你眼里,狼精变成碧笙这件事还算好事?”坐在他们俩对面的ken发话了,尽管他也同情三夫人母子的遭遇,但是不管怎么说,那活鲜鲜的二十一条人命总是丧在狼精手中。 连天瞳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嘴角一牵:“我承认,对于后头的血案,我也当负一些责任的。” “师傅……”刃玲珑闻言,诧异地看向她。 “初见她母子时,我也曾动过收服那狼精的念头。”连天瞳摆摆手,示意刃玲珑不要插嘴,继续道:“那时我并不知他们与狼精的渊源,却颇为这狼精好奇。” “好奇?你也会有好奇的东西?”听到连天瞳都说好奇,钟晴就更好奇了。 “以妖精之躯容留人类魂魄,本来就是伤身之举。若平日不准那魂魄现世,到也无妨。偏巧这只白狼却反其道而行之,时时将碧笙的魂魄放出,它自己反而隐藏至深,不露本性。如此一来,好比将溺水之人托于己肩,让自己受那窒息之苦。”说到这儿,连天瞳不禁摇头轻叹:“而当时‘碧笙’的那场大病,其实正是狼精元气消耗太多所致。我见它通身上下全无邪念,只一心保住一个‘身心俱全’的碧笙,又见三夫人视子如命,于是才动了恻隐之心,将一块附有宁元咒的长命锁配在了碧笙胸前,一来可助狼精复元,二来可镇住其天生的暴戾之气。嘱他将来有事可直接到乱葬岗来找我,无非也是料定他这个特殊的孩子终会遇到一些麻烦事。既然我有心放他一马,何妨好事做到底。” “碧笙那块长命锁是师傅你给的呀?难怪你要跟他说我们住哪儿了,原来是早料到会出纰漏。”刃玲珑很是惊奇,接着又悔之不已地一撅嘴:“出了趟远门,看来错过了好多东西。师傅你怎么不早说呢?” “说什么?”连天瞳反问,“一桩小事罢了。” “小事?!”钟晴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说道:“那看来你的长命锁只起了一半儿作用啊。狼精是复元了,但是它的野性却没能被压下去吧!” “是,我的确低估了狼精。”连天瞳并不否认,“更加低估了人类的流言。众口铄金,果不虚传。何况只是激怒一只心思简单的狼精,简直易如反掌。” “仅仅为了几句三姑六婆的闲话,狼精就可以不顾一切,驱策怨灵为它杀人。果然是野性难驯,这样的山精,若修成了气候,不知道会不会是一个棘手的祸害。”ken感慨道。 “就是就是。”钟晴狠狠点头,“虽然情有可原,但是手法未免太狠了。一句不要脸,它就真把别人的脸给扒了,野兽始终是野兽。” “此话有失偏颇。”连天瞳拉过垂在肩上的一缕秀发,在指间绕弄着,“我说过狼精心思简单,它只懂得分辨高兴与悲伤这两种最极端的情绪,不会去衡量那些‘闲话’本身的分量与意义,只知道每听了这些话,救它性命的恩人就会以泪洗面。天长日久,它对那些人的憎恶越来越深,以至于连长命锁都镇不住它的戾气,被熏得乌黑无光。到最后,终于大开杀戒。那些以口伤人的死者,说到底都是咎由自取。” “这……”钟晴一时语塞,愣了半晌,问:“那,那如果狼精纯粹是为了泄愤,已经要了命,连脸都扒了,又何必吸干他们身上的血呢?” “山精本就嗜血,杀戒既开,又何必浪费呢?”连天瞳说得极轻松,转而又叹息道:“只是它做事太不计后果,到最后却连累到了三夫人。” “可是师傅,我有一点不明白呢。”刃玲珑歪着头,不解地说:“之前狼精杀了那么多人,都不露痕迹,那晚上又怎么会晕倒在床上,害得三夫人要给他顶罪呢?” “食人血会上瘾的。”连天瞳继续玩弄着她的发丝,“不是说过二十一人之中,只有前十七个才是有过之身么。这最后的四人,包括那晚坏了事的厨娘,确是死于非命。想必那晚狼精定是饿极,还未把厨娘带出府便已动了口。修为普通的山精在吸食了非同类的鲜血后,总需要一小段时间才能尽数消化,在那段时间里,它们会处于一种昏厥之态,待血液与自身完全融合后方能恢复常态。所以,逃回房里的狼精才成了那副样子。” “原来低级别的山精还有这个致命弱点。”洗耳恭听的ken跟刃玲珑一样,恍然大悟,又道:“可是就算经过这一遭,它还是没有收敛,当着我们的面还拿刘妈开刀。唉,不过那刘妈也是倒霉,撞枪口上了。” “还好你当初跟碧笙说过有事去找你。否则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没命。”钟晴拍拍心口,既而又一皱眉头,问:“碧笙一直不知道他其实已经死了?” “自然不知。”连天瞳如是答道。“他甚至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体里,还有另一个灵魂的存在。狼精从不控制碧笙的意识,只是在碧笙找我救人时,它曾有过小小的不满。” “哦?什么不满?”钟晴又糊涂了。 “可记得我们坐的马车,曾陷入镇外树林的土坑里,怎么也推不出来这回事?” “记得!”另三个人齐齐点头。 连天瞳一笑:“那便是狼精的不满,它其实并不想我们去石家。” “为什么?” 他们几个吃惊不小。 连天瞳手掌一摊,轻笑:“动物总是不太相信陌生人的,这是本性。可是它还是妥协了,因为它知道凭它自己根本救不出三夫人。” “它救过三夫人吗?”ken想了想,一拍手:“对啊,它是山精,既然有超常的本事,难道区区石牢铁链还能难得住它?为什么它会救不了三夫人?” “那铁链外表普通,却不是一般的物事。”连天瞳眼色深沉,“人解不开,是因为链子本身牢固;山精解不开,是因为里头藏有专门对付妖灵邪物的符咒,它根本碰不得。” “啊?那链子还有这名堂?”钟晴搓着下巴,又联想到了别的事:“不对头啊,你说这石老头究竟什么来路?会在自家园子里布下诛邪阵,连绑个疑犯也用的不是凡品……啊!还有冤死的二夫人跟傅公子,太可疑了……对了,埋在桃树林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你问大夫人打没打开,这里头到底有什么内情?” “呵呵,要摆那七木诛邪阵,需将枉死之人的头颅切下,装入桃木箱,以高人手书的诛邪咒封好,埋入土下。如此一来,冤魂便无法找害死他们的凶手报仇。”连天瞳顿了顿,“不过,一旦有人动土取出木箱,又打开的话……则此阵全破。” “难怪你说你找的既是两个人,又是凶器。被狼精利用的冤魂……”ken想起昨夜去桃林掘土时,连天瞳说的话,“那,诛邪阵一破,二夫人与傅公子不是彻底自由了么?” “岂止。”连天瞳一笑,“诛邪阵一旦被破坏,受害之人的头颅就会自行找到他们的躯体,复合之后,即成不妖不鬼不尸不人的怪胎。而这两位就更特殊一些,因为他们的体内还残留有狼精的元气,一旦顺利复合,怕会闹得天翻地覆罢。” “是哦,所以师傅昨晚叫我去到二夫人跟傅公子的坟墓,如果他们的尸骨还在,就让我用符咒封住他们。”刃玲珑赶紧补充道,“可是,等我赶到时,两座坟已经空了。” “那……那二夫人跟傅公子现在在哪里?不会潜伏在石府吧?”钟晴心上一抖,马上警惕地看向周围。 “我也不知。”连天瞳一点紧张之情都没有,随意地说:“怕是已经去找他们一直想找的人了罢。” “既然说到这儿,我看二夫人跟傅公子的死因大有文章啊。如果不是发生了碧笙这件事,他二人的冤魂不是永不翻身?”ken分析着,“石牢里大夫人亲口承认她曾陷害二夫人,可是傅公子呢,他又是怎么被扯进来的?” “昨夜我找阿禄打探他们两个人的坟墓所在时,听阿禄说三年前傅公子到石府拜访,没过几天就得了严重的风寒病故了,最巧的是,在傅公子病故的头一天,二夫人也因为突发恶疾去世了。事情还没过两天,石老爷就将二人匆匆下葬,两人的坟墓就在石府后面的山坡上,一前一后,离得不远。”刃玲珑插嘴道。 钟晴越想越不对,半晌,发现新大陆般大声说:“我知道了!一定是石老头跟他原配联手,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害死了二夫人跟傅公子,事后又怕冤魂找他们索命,所以找了高人布阵!而我们刚一来石府时,你一说二夫人的名字,他们就起了疑,怀疑我们知道他们的恶行,于是就想杀人灭口!” “说对一半罢。”连天瞳瞟了他一眼,“我看大夫人并不知道布阵这回事。否则她怎么会做出破阵之举。照我推测,她定是知道她夫君干下了见不得人的勾当,也知道桃树林下埋有受害之人的头颅,见我们有意掘地,为了替人消灭证据,于是先我们一步挖走了桃林里的木箱。” “如果这样,她岂不是弄巧成拙?”ken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天意……”连天瞳站起身,走到门前,看着已经大亮的天空,伸了个懒腰,“钟晴说的没错,这石府的水,深得很哪。稍不留神就会淹死人的。想来还是狼精更加可爱,对谁有怒就会直截了当地狠咬对方,不像人类,可以两面三刀,口蜜腹剑。” “唉……人啊……”ken吐了口气,又道:“事到如今,这杀人案已经水落石出,但是二夫人跟傅公子所化成的怪胎,又会带来什么麻烦?!是不是也该我们出手解决?!” “那个啊……”连天瞳笑笑,“若碰上了再说罢。正好再问问他们当年究竟因何事而丢了性命。” “不知道他们会跑去哪里,要是伤到无辜的人就不好了……”ken担心地想着,随即走前几步,问:“不是要带三夫人跟那狼精离开石府吗?什么时候出发?” “这地方太龌龊了,当家的两口子都不是好鸟!”钟晴强睁着已经布满血丝的眼睛,起身说:“我们现在就走吗?!不过就这样离开,好像又有点不甘心呢!石老头暗算我们那笔帐还没同他算呢!再说,二夫人傅公子身上的疑团,虽然看似跟碧笙这件事没有联系,可要是不解开,我憋得难受呀!!” “一入石府这趟浑水,想抽身就难了,呵呵。”连天瞳笑着回转身,朝楼上走去。 “什么?”钟晴听出她话里有话,急忙跟上去:“喂,你上哪儿去?” “是时候送他们母子离开了。”连天瞳头也不回地踏上了楼梯。 一听她说要送三夫人离开,其他几个匆匆追了上去。 一众人回到了关着狼精的房间,头顶上被倾城弄穿的大洞在白天显得犹为“出众”,清亮的日光从洞里透下来,在地上划了一方不规则的白色。 趴在箱子旁的倾城见他们进来,立即来了精神,立起身子狠摇尾巴。 “去把三夫人带过来。”连天瞳对ken说。 “哦,好的。” ken忙走出房间,只觉得自己都快成了这群家伙的御用搬运工了。 走到倾城身边,连天瞳拍拍它的头,说:“现下就由你送他们回苍戎山旧居了,路上留神,莫行错方向。在我们去到那里之前,他母子二人就交与你保护了,不可疏忽!” 倾城摇头晃脑地低鸣一声,像是在应承连天瞳。 “你要它送三夫人他们走?”钟晴惊讶地咋呼着,看看倾城,又看看连天瞳。 “正是。”连天瞳俯身把箱子抬了起来,稳稳地放到了倾城的背脊上,“我们恐怕还要耽搁一些时间才能去苍戎山。” “可是……可是倾城它只是一只动物,它怎么能照顾大活人呢!”钟晴觉得连天瞳简直在开玩笑,“而且三夫人现在还睡着,等她醒了,发现儿子不见了,自己又莫名其妙回到了荒山,身边还蹲着一只怪兽,不吓死她才怪!” “那就让她一直睡下去。”连天瞳不以为意。 正说着,ken抱着三夫人进来了。 “把人放上来。”连天瞳朝倾城背上指了指。 “啊?!” 不出意料,ken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但还是按照连天瞳的意思,把三夫人放到了倾城的背上,紧挨着木箱躺好。 “这是……” ken刚想问他们这么做什么意思,钟晴已经迫不及待地把连天瞳的话拷贝给他听,末了还加上一句:“你说这能让人放心吗?把他们交给一只……貔貅?!” “要倾城独自送他们去苍戎山,兴许没什么问题。”ken显然比钟晴要冷静得多,“但是,那座山上不是有很多妖怪异类吗,万一……” “三夫人跟碧笙孤身在苍戎山九年,却一直安然无恙,你们不觉得他们的运气似乎好得过分了么?”连天瞳突然问了个与此无关的问题。 钟晴眨眨眼,愣了愣,顺口说道:“这头几个月没遇到什么野兽妖怪,到还能说是运气好,可是往后的那么多年都没遇到,的确有点说不过去呢。” “他们的旧居里,埋有一张可保其不受妖魔侵扰的符纸。到了后头,又有狼精终年守护在周围,驱赶不怀好意的敌人。如此,他母子二人方能平安度过九年时光。”连天瞳停了停,看了钟晴一眼,说:“如今那符纸仍在,且有倾城在旁,故苍戎山中无论妖魔还是野兽,断断伤不了他们。” “哦……原来是有备无患……”ken终于放下心来,转念一想,又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赶去呢?去了又要做些什么?” “我暂且让三夫人沉睡不起。待我想办法送碧笙的魂魄入冥界轮回之后,再来处理她和狼精。”连天瞳的眉头皱了皱。 四·石府秘事 12 “你要送碧笙入冥界?”钟晴的眼睛把连天瞳从头看到脚,“虽然我不得不承认你的一些法术的确让我惊讶,但是,要送一只在外飘荡已久的魂魄入冥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是我们钟家,也只有我奶奶才有超度亡灵的本事。你能做得到?” “能。”连天瞳承认得非常爽快,“不过,得在我取了一件物事之后。故而我们要留下来,花时间解决这些后续的麻烦。” 说罢,连天瞳抬头看了看从大洞里映出的天空,拍了拍倾城:“差不多了,动身罢。” 主人命令一下,倾城甩了甩头,低吼了一声,唰一下展开了硕大的翅膀,前爪朝下一按,把头一仰,整个身子腾空而起,从它昨天开出的大洞里飞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灰茫茫的天际。 倾城走后,除了连天瞳之外,所有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尽管后头还有一些连天瞳说的“后续问题”要解决,但这石府的杀人事件,总算是有了一个结局。 没有抓到凶手后的痛快,也没有知道真相后的兴奋,钟晴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感觉人有时候还不如狼……”钟晴挠了挠头,沉下脸说:“别的不说,但就碧笙这事儿,说到底就是那个石老头子最坏,既然给三夫人赎了身,又有了孩子,为什么不在当时就带他们回府?不把他们晾在苍戎山,这后头的事都不会发生了!” “娶一个青楼女子,对于石家这种大户来说,恐怕是件让人不齿的事吧。”刃玲珑无奈地说,“我看,如果不是石老头年过半百仍没有正出的儿子,他一辈子也不会接碧笙母子回来的!” “你们好像都忽略了大夫人这号人物吧?”ken开口道,“就算当时就接她们母子入府,给了名分,又代表什么呢?九年时间,留在石府恐怕比留在苍戎山更危险吧?” “嗳?!”钟晴被一语惊醒,连连点头:“对对,还有那个歹毒的女人,处心积虑地朝死里陷害她老公身边的女人。最后还想亲自毒死三夫人,妈的,山上的妖精也没她毒!就把她关在石牢里,饿死冻死最好!” “一个妒妇,机关算尽,到头仍是竹篮打水。可悲……”连天瞳拍拍从房顶上落到自己肩头的灰土,“我们也该动身了。” “去哪里?”钟晴张口就问,“那个跑路的石老头子,就这么放过他吗?” “先担心你自己罢。”连天瞳垂眼看了看钟晴的腰。 “啊!”她这一眼,引来钟晴一声大叫,他这才想起了他尸毒未除的伤口,马上转过身揪住刃玲珑:“你不是说要去给我找菖蒲糯米吗?还不快去!” “嘁,我记性比你好多了!”刃玲珑白了他一眼,从挂在身前的小包里淘出了一个小布囊和一片暗绿色的已经发干的长叶子,在钟晴眼前晃了晃:“我昨天晚上路过厨房的时候已经给你找来了!” “那你还呆在这儿干嘛?”钟晴挡开刃玲珑的手,“赶紧找地方给我熬水去啊!” “还找什么地方呀,”ken拿过刃玲珑手里的东西,“就地解决!” 说完,他到隔壁房间抱了一个花瓶一个茶壶一个茶碗过来,把茶壶里的茶水倒空之后,他将糯米跟菖蒲塞了进去,又从花瓶里倒了一大半清水进去。然后,他伸出右掌,将茶壶置于其上,闭目默念了一句什么,顿时就见一簇熊熊火苗从他掌中燃起,而那只茶壶在火苗燃起后,竟缓缓地漂浮起来,在离他手掌半寸的地方,微微抖动。 “乖乖,火云掌啊?!”钟晴看得目不转睛。 不消五分钟,一股热气从茶壶嘴里腾腾冒出。 ken吸了口气,睁开眼,手里的火苗也随之熄灭。 取了茶壶放到桌上,ken拿过茶杯,小心往里倒了满满一杯乳白色的液体。 “快喝吧!”他把杯子举到钟晴面前。 “你这家伙挺会放火的!”钟晴嘿嘿一笑,接过茶杯,吹了吹,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放火多难听,只不过是一点小法术而已。”ken哭笑不得地瞪他一眼,又掀起他的衣服,把剩下的半壶糯米水慢慢淋在了他的伤口上。 见钟晴的伤已经无碍,连天瞳走上去,举起双手摁在他们两人的肩膀上,低头念了声咒语。只见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是“女红妆”的钟晴和ken,霎时恢复了本来面目。 “走罢。”连天瞳转身出了门。 低头看着自己一身雪白干净的新袍子,钟晴扯着嗓子追了出去:“喂喂,你等等!我们去哪儿啊?” ken耸耸肩,与刃玲珑一起跟了出去。 走在通向大门的路上,他们几个仍然没有看到一个多余的人,看来所有下人都遵从着主人的命令,留在自己的住处不敢露面。 虽然已是彻底的白天,可是对于石府来说,同黑夜没有区别。 浩大的府第,除了钟晴他们的脚步声之外,安静地可怕。 第五章 皇室来人 1 一直走到石府大门前,连天瞳才停下脚步。 “我们到底去哪儿啊?”钟晴一路上问了无数次,连天瞳也不应他。 “出石府,去京城。”连天瞳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终于明确给出了下一个目的地。 “京城?”钟晴一步跨到连天瞳前面,大惊小怪地聒噪:“你不是还要想办法送碧笙入冥界吗?现在去京城干嘛?京城离这儿有多远啊?我们是不是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去?” “你可以选择不去。”连天瞳耐着性子,一字一句对他说道:“免得多生事端。” “去!”钟晴唰一下站直了身子,“我当然要去!还有很多事情我没弄明白呢,要我稀里糊涂地离开,不是要我小命吗!” “还是不要了吧。”一直没说话的ken拍拍钟晴的肩膀,出乎意料地提出了相反的意见,“石家的事情已经解决得七七八八,虽然还有些疑点,不过跟碧笙他们这档事已经没多大关联了。剩下的事,我想我们也帮不上多大的忙了,就不打扰你们师徒二人上京办事了。” “哥……”刃玲珑吃惊且失望地望着他,不是为他说的突然离开,而是他明明表示要跟连天瞳分道扬镳,却没有要带她这个妹妹一起离开的意思,在这个哥哥的眼里,似乎已经认定她只是连天瞳的徒弟,而忘记了她还是他的亲人。 心上突然隐隐作痛。 “你发什么神经?”钟晴甩开ken的手,压低声音对他说道:“人生地不熟,咱们能去哪儿?你不会是想回乱葬岗去呆着吧?跟着她们上京城不错啊,说不定能遇到更多好玩的事呢!” 见钟晴那么不情愿,ken笑道:“已经乐不思蜀了么?你不吵着回现代了?” “哎……嗯……这个嘛……”钟晴嘿嘿一笑,“到千年之前的中国旅游的机会,多难得!这么快就回去,不是太浪费了么,怎么着我也得寻点值钱的宝贝再回去啊。石家的东西我又不想碰,一看到就会想起他们这一家子的龌龊事,感觉脏得很。所以咱们上京城去,那里的好东西一定不少!再说,你现在有办法让我们回现代吗?” “不上京……”连天瞳回过头,毫不意外地淡然问道:“莫非你们还有别的去处?” “这……可以这么说吧。”ken犹豫着,权衡着该不该继续下文。 “老大,除了她家的乱葬岗,还有身后这座石府,你还认识别的地方吗?”钟晴认定ken连撒谎都不会撒。 ken神情复杂地看着明显跟自己唱反调的钟晴,终于开口道:“恐怕我们得去西安,哦,不是,现在应该是叫长安吧。” “什么?长安?”钟晴忍不住伸手去探了探ken的额头,看他有没有发烧,“你没事吧?是不是饿昏头了?!” “我一点都不饿。”ken拂开钟晴的手,严肃地看着他:“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必须跟我去长安。” 难得见到ken用如此不容拂逆的态度跟人说话。 “为什么?”钟晴不愿意。跟长安比,还是近在咫尺的京城更加吸引他。 “少问为什么了,非去不可!除非你想……”ken有点发火的迹象,嘴唇动了动,没有把下文说出来。 “莫名其妙!我不去!”钟晴的驴脾气也上来了。 两个人顿时僵持不下。 “长安……”连天瞳不知是不是故意打圆场,看着他们两人,微笑:“呵呵,上京花不了多少时间,待办妥了要办的事,我们一道去长安罢。多年不曾回去,你们这一说,到还有点想念了。” “我们也去长安?”刃玲珑从失望中突然惊醒,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定连天瞳,“师傅你是……” “什么多年不曾回去?”钟晴又发现了值得可疑的地方,“难道你们以前住在长安?” “不错,曾在长安住过很长一段时间。”连天瞳并不隐瞒,又说:“既然你们有意去长安,那不妨结伴同行罢,你们并非‘这里’的人,此行路途不短,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连天瞳两三句话便解决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矛盾。 “可是……”ken似乎还在犹豫,看起来,他并不太愿意让连天瞳她们同行。 “就这么说定了。”连天瞳不给他任何机会反对,扔下这句话后,迈步上了石阶,朝大门直走过去。 “这还可以接受!”钟晴满意地盘算着,“长安也是有名的繁华古都,嘿嘿,去了京城再去那儿,收获肯定更多!” “你这个家伙……”ken心事重重地跟在钟晴后头,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几人站在门前,连天瞳看了看门上的两个铜环,伸出手握住,轻松地朝后一拉。 高大厚实的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还没把腿迈出去,几道银光先从眼前晃过,带起一阵冰凉的风—— 两把钢刀,霸道地横在了他们面前。 “你们几个想去哪里?!” 紧握钢刀,一脸横肉的大汉凶声恶气地质问道,跟当初迎他们入府时的恭敬态度判若两人。 “与你无关。”连天瞳冷睨对方,“让开!” “哼,老爷有令,一干人等,不得离开石府半步!”另一把钢刀的主人故意晃了晃手里的武器,“不从者,休怪爷的大刀不客气!!” 此话一出,立在外头的其他家丁,纷纷抽出了尚在鞘中的大刀。 石府门外,一片杀气腾腾。 “统统给爷退回去!”锋利的刀锋又嚣张地朝他们靠近了些,后面那张大饼脸,一双小眼直往连天瞳与刃玲珑脸上瞟,猥琐地奸笑者:“嘿嘿,要是在这如花似玉的笑脸上留道疤,爷会心疼的!” “去你妈的!”早已按捺不住的钟晴跳出来,用力挡开大饼脸握刀的右手,而后一拳击在他的左眼上,接着又是一个漂亮的连环踢,把这家伙踢翻到十步之外的地方。 “敢在你爷爷面前调戏妇女,看你是活腻了!!”钟晴收起脚,气冲冲地瞪着缩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的大饼脸。 钟晴的突然一击,令守门的爪牙们一下子慌了手脚,愣了半晌,才有人大喊一声:“上啊!把他们全部拿下,无论生死!” 十几把大刀恶狠狠地冲他们劈了过来。 “一群疯子!”ken皱了皱眉,把连天瞳和刃玲珑朝后头一推,飞身跃了出去,跟钟晴结成了完美统一战线,拳脚同出,灵活地对付着这群气焰高涨的恶徒。 虽然敌人有十几个,虽然他们手里都有武器,但是论身手,远不是钟晴与ken的对手,只听得乒乒乓乓一阵响,不时有钢刀从其主人手里飞脱出来,乱糟糟地落到了地上。 没过几分钟,一帮人纷纷被丢翻在地,石府外哀嚎不断。 “太自不量力了。”钟晴站在人堆里,拍着袍子上的灰土,极度不屑地俯视着脚下:“大把的僵尸我都能对付,何况你们这群蠢材!” “行了,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了。”ken推了他一把,“走吧,看来石老头子不整死我们不罢休啊!” “想整死我……”钟晴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两眼微微一眯,一丝冷笑蓦然挂上了唇角。 脚尖一挑,一把钢刀嗖地飞起,准确地落到了钟晴手中,光滑的刀身上,映出一双寒气逼人的眼睛。 手起刀落,没有任何犹疑。 他脚下那个仰面躺倒的家丁,眼看就要被刀锋刺穿眉心。 “钟晴!” ken一声大吼,一把抓住了钟晴的手腕,把刀尖阻止在了离那个倒霉家伙不到一厘米的地方。 家丁头一歪,吓昏死了过去。 “你吼我干嘛?”钟晴眼睛一眨,奇怪地看着ken,又将目光移到自己手上,“呀?!你把刀塞到我手上干嘛?!” “刀是你自己拿的。”ken松开手,把钟晴手里的武器拿了下来,扔到一边。 “胡说!”钟晴死不承认,“我什么时候拿过刀了!” “你……”ken看着钟晴的眼睛,欲言又止。 “嘁……真是见鬼了!我明明没拿过嘛……”钟晴挠着头,疑惑之余,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刚才发生的这个小小插曲,一幕不差地落在了连天瞳眼里。 她走到钟晴他们身边,打量了他几眼,随后面不改色地说:“你们去石府前头的巷口等着,我与玲珑去找几匹马代步。” “骑马赶路?”钟晴从失神中醒转过来,拽住连天瞳:“何必那么麻烦,你不是会把花瓣变成飞碟吗,我们直接飞去京城不就好了!” “法术只用在当用的时候,岂能浪费在芝麻绿豆的小事上?”连天瞳拉下钟晴的爪子,“何况现在青天白日,越往京城人烟越多,随意显露法术恐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头脑简单的家伙!”刃玲珑冲钟晴吐着舌头,“大白天往人多的地方飞,你不怕被当成外星人抓起来啊!真是的!” “要你多嘴!古时候的人知道什么外星人!”钟晴剜了她一眼,“去去去!跟你师傅牵马去!” “莫要胡闹了。” 连天瞳沉下脸,下了石阶朝石府后门走去。 “师傅等我!”刃玲珑赶紧跟上去,末了还不忘回头对钟晴扮个鬼脸:“阿米巴原虫!” “嘿!臭丫头,敢拐弯骂我!”钟晴气愤地冲刃玲珑挥着拳头。 “我到希望你一直当个单细胞动物……”ken嘀咕着。 “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我们走吧。” “你真要好好管教管教你这个妖精妹妹了,我要被她气死了!” “行行,将来再说……” “你……” 朝京城的路上,四匹快马扬蹄飞驰,溅起一地的尘土。 黑马之上,骑术并不高超的钟晴压低身子,紧握缰绳的双手已经捏出了汗,生怕跨下的畜生一个不乐意就把他给摔出去。 “还要多久才到京城?”ken见跑了半天,看到的一直是山林荒地,不由大声问道。 “出了这片竹林,天黑之前当可到达。”连天瞳答道,又一夹马腹,身下那匹白马嘶鸣一声,跑得更快了。 一听还要那么久才能到目的地,全身已经被颠得发疼的钟晴更郁闷了,冲着他们大喊:“还要跑那么久,都饿得快胃穿孔了,不能先找个地方吃饭吗!” “你忍耐一下吧,现在上哪儿找吃的去?”刃玲珑放缓了速度,跟钟晴并肩而行:“等到了京城,大把美味任你享用!” “是吗?!”钟晴眼睛发绿,咽了咽口水,听着肚子里传来的咕咕声,开始在脑子里幻想各种各样的珍馐佳肴。 正在这时,一阵轰隆轰的震响从竹林的尽头处传来,由远及近。 “什么声音?”感到脚下土地抖得越来越厉害的ken竖起耳朵,狐疑地看向声音的来处,神色一变,喝道:“你们看前面!” 一大片昏黄的尘土中,一大队人马从远处朝他们这边匆匆奔来,蹄声如雷鸣。 竹林里只有这一条道路,如此一来,连天瞳他们与对方势必狭路相逢。 连天瞳将马速放慢下来,犀利的目光投向前方,微笑:“果然来了。” “你说什么?赶紧靠边吧,那堆人那么多,跑得又那么快,撞上了可了不得!”那队人马越靠近,声音就越响亮,钟晴几乎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吁!”连天瞳熟练地一拉缰绳,白马前蹄一扬,乖乖停了下来。 其他三人也赶忙勒住了缰绳,手忙脚乱地停在了原地。 在钟晴还没想到朝哪里躲避的时候,对方的人马已在咫尺之遥。 他定睛一看,发现迎面而来的竟是好几十名穿着相同一身戎装的古代士兵,就连他们跨着的高头大马,也配着完全统一的辔头鞍鞯。 “好像是一队士兵?”ken举目一望,随后又将马头调转,准备朝一边的竹林过去:“跑那么急……我们还是先去竹林里避一下吧,让他们先走。” “不必了。”连天瞳没打算避开,镇静地停在原地,“我看他们本就是为我们而来。” “不可能吧?我们……” 钟晴话没说完,那队士兵像是得了命令,齐唰唰地停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马嘶之后,尘埃落定,大部队发出的巨大噪音没有了,可是,他们又听到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从骑兵身后传来,夹杂着清晰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竹林里。 骑兵们恭敬地分成两行,让开了一条路。 八个壮实的轿夫,健步如飞地抗着一顶装饰考究的轿子奔了上来,左右两旁,各跟着一个骑马之人。 很快,轿子稳稳地落在了离连天瞳她们不到十步的地方。 此时,钟晴顿时明白了连天瞳为什么说这队人马可能是冲他们来的了,因为,轿子右边那坐在马上的人,正是失踪了一天多的石老爷。 “这个死老头子怎么会……”钟晴吃了一惊,原以为这个老匹夫是怕他们找他算帐躲出去了,没想到他居然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地出现了,而且看他那副高高在上无所惧惮的神态,跟他们在石府初见他时一模一样。 连天瞳抚着白马的鬃毛,轻松地笑道:“石老爷特意带了这么多朋友来为我等送别么?太客气了吧。” “大胆刁民,戴罪之身还敢妄言!”石老爷先是一惊,随即强压住怒气呵斥道,旋即跳下马来,走到轿子前,躬身对里头的人说道:“禀王爷,外头那几个刁民恐怕正是您要缉拿的盗贼!” 说完,他又回转头,走前几步,冲着他们几个冷笑:“哼哼,没想到你们几个恶贼居然逃出了我的府第。可惜,天网恢恢,你们万万没想到贼与兵会撞个正着吧?!还不速速下马领罪!” “这老家伙的头被车撵过了吗?”钟晴有点找不着北的感觉,“他在胡说什么呢?什么王爷?什么贼?我怎么听不懂……” “老狐狸又在耍什么花招?”ken揣测着。 连天瞳翻身下了马,走到前头,笑道:“不明白石老爷所指为何?” “还敢狡辩,京城近日有一帮恶盗出没,专肆在城中的大户人家行窃,不但夺财,还放火伤人,闹得人心惶惶。从你们几个一进石府开始,我早已疑心你们的来历。昨日我私下派人查验你们的行李,发现了前日王大人家丢失的翡翠马,哼,我早已经将罪证呈上,你们休想抵赖!”石老爷冷眼相对,言之凿凿。 “what?”这一席不着边际的话,激得钟晴连英文都冒了出来,他噌一下跳下马,冲到连天瞳身边,对石老爷吼道:“你这老家伙在胡说些什么?当初可是你自己要留我们下来帮你搞定你家的龌龊事儿的,什么翡翠马的,我们根本就没带过行李在身上!” “作贼的又怎会轻易承认自己是贼?”石老爷不屑地瞄了钟晴一眼,加重口气道:“你们几个,最好乖乖束手就擒,莫逼我们出手,否则定吃苦头!” ken看看这“兵强马壮”的周围,感到事态似乎有些严重,下马跑到钟晴他们身边,压低声音道:“这老狐狸果然不简单,小心应付!” “哼!老东西明明在撒谎诬蔑我们,可恶!”钟晴眉毛一竖,新仇旧恨一股脑全冲了上来,吼了声:“死老头子,你想杀我们这笔帐还没跟你算呢!” 刚说完,他一个健步冲了上去,一拳击向石老爷的面门,准备先抓住这老家伙痛揍一顿泄愤。 在敌众我寡且对方已将自己重重包围的不利情况下,钟晴还敢搞突然袭击,这一点怕是石老爷没有想到的。 眼看钟晴的拳头砸了过来,石老爷的身手似乎并没有他的唇舌那么厉害,本能地朝后一退,一脚踩进了一块凹处,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钟晴撵到他面前,右拳朝下一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轿子左边飞出一条黑影,嗖一下落到了石老爷身后。 唰! 一把白色折扇抵住了钟晴的手腕。 小小动作,却震得他的腕子上一阵酸麻,使出的千斤力气顿时化为乌有。 “这位兄台,出手似乎狠了点吧?!” 发如墨,肤胜雪,剑眉秀目,眸似深潭,薄唇微微翘起,透着若隐若现的讥诮之意—— 折扇的主人,一个与钟晴年纪相若的男子,一身锦缎所制的黑色长袍,及肩长发以一条细细的暗金丝绳规矩地束在一起,一丝不乱。 简单到朴素的装扮,自然至极的平淡表情,优雅镇静的姿势,却减不去这男子半分气势。 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钟晴在见到此人后的第一感觉。 “温……温大人……”拳下逃生的石老爷见了救星一般,赶紧连滚带爬地跑到了黑衣人背后,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疯子一样指着钟晴叫道:“抓住他抓住他,就伙强盗,无恶不作,大人快快将他们擒下!!” “死老头子,你还敢乱说!”钟晴一把挥开黑衣人的扇子,冲上去就要教训石老爷。 “兄台还要放肆么?”黑衣人往前一挡,隔开钟晴跟石老爷,右手灵巧地一动,折扇嗖一下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钟晴只觉得脖子上一凉,明明是把普普通通的折扇,却带给他比刀锋还危险的信息。 好汉不吃眼前亏,钟晴不敢再乱动,他低眼看着那把威胁着他的“武器”,气恼地呵道:“你是什么人?居然帮那个老不死的阴险家伙!” “恐怕此时不是兄台发问的时候罢。”男子的微笑在黑衣映衬下,美得邪气。 见钟晴受制,ken冲了上来,打量着这个身量比他们略矮一些的黑衣男子,冷冷说道:“我们只是到安乐镇探亲的普通老百姓,这当中肯定出了什么误会,在没弄清楚事实之前,请你立刻停止你无礼的行为!” 连天瞳也走了过来,看了黑衣男子一眼,笑:“有话好好说,若是阁下不当心,伤了我这位朋友,事情就不太好办了。” “我并无伤及这位兄台的意思。”黑衣男子双目微眯,爽快地收回了他的折扇,对他们二人说道:“只要你们规规矩矩随我们回京受审,我们自不会为难你们。” “受审?”ken眉毛一挑,“我们何罪之有?” “石大人方才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黑衣人折扇一点,指了指他身后的石老爷,“是否是那群恶盗,口说无益,待回京审查清楚,我们自会给你们一个公道。” “石大人?”钟晴万没想到这个石老头子居然还是个官,气愤之极的他对黑衣人吼道:“这算什么?随便一个人说谁谁是杀人犯,你们就相信了吗?!偷东西?kao!我钟晴这辈子除了偷过数学考试的答案,就没对其他东西出过手!我还可以说是那个老家伙偷了东西,然后栽赃嫁祸给我们呢!” “石大人身为朝廷官员,怎会轻易诬蔑不相干者?” 从轿内突然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轿夫躬身掀起了轿帘,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从轿内稳步而出。 金冠白服,威仪凝重,一张斯文俊秀的脸孔有如神工鬼斧雕琢而成,眼如灿星,唇若涂膏,年纪虽轻,可一身不俗的贵气却咄咄逼人。 见他一出来,除了钟晴他们几个,在场的所有人统统跪了下去。 年轻男子走上前,上下打量着他们几个。 “大胆,见着秦王陛下还不下跪!” 石老爷像是有了更大的靠山一般,冲着钟晴他们吼道。 “秦王?”钟晴盯着面前这个略嫌单薄的年轻人,糊涂的脑袋一时间没法分析出“秦王”是个什么概念。 连天瞳无畏地看着来人,根本没有下跪的打算,ken则搬着指头,嘴里嘀嘀咕咕像在盘算什么,至于刃玲珑,只顾愣愣地看着对方。 “罢了,都起来罢。”年轻人收回打量的目光,似乎并不介意他们的表现,正色说道:“本王奉皇上圣意,彻查京城大盗一案。昨日接到石大人密报,说疑犯就在他府中。本王当即领兵前来,却没想到在半途截到了你们……” “石老头子在撒谎!”钟晴一跳三尺高,才不顾什么皇帝王爷的,大声打断了年轻人:“我们才不是什么京城大盗呢!你用点脑子好不好,如果我们偷了东西,还不远走高飞吗?明知道你们在追查,我们怎么还会朝京城那边跑呢!!” “是或不是,你们都必须随本王返京,一切自会查验明白!”年轻人一拂袖,转身返回了轿子里,放下轿帘前,掷地有声地扔下一句:“将这一干人等全部带回王府,待本王亲自审验后,再交刑部论处!” “是!”众士兵声如洪钟。 “诸位请上马罢!”黑衣男子手一扬,别有深意地轻笑:“此去京城还有一段路程,诸位切记安分守己!” 那边,石老爷已经上了马,嘴脸间滑过一丝不易察觉地阴笑。 须臾之间,他们竟被扣上了恶盗的帽子,这个突如其来的莫须有罪名是钟晴全然没有料到的。他当然是不愿意被当成犯人押去什么王府的,可是如果硬要反抗,这在场的几十个赳赳武夫,肯定比石家那些酒囊饭袋强,更何况还有那个猜不出来头,被石老头子称作温大人的黑衣男子。一旦跟他们卯上,恐怕事态会不好控制。 老天爷似乎在故意整他一般,不过是去挪威海抓个乌贼吗,竟然接二连三栽给自己这么多事端,幽灵船,回古代,石家一连串的破事儿,真是一件比一件荒唐,若不是自己的适应能力够强,怕是早被弄到思觉失调了。 “还不上马?”已经回到马上的连天瞳踱到神游太虚的钟晴身边,提醒一声。 “啊?!”钟晴回过神来,仰起头不乐意地瞅着她,问:“就这么被当成犯人押走?!” “我们本就要去京城,顺路了。”连天瞳满不在乎地拉了拉缰绳,扔下钟晴往前走去。 第五章 皇室来人 2 “又没给你戴枷锁镣铐,也不算是押犯人吧。”刃玲珑在马上冲他吐着舌头,“听我师傅的准没错,赶紧上马去,慢吞吞的!” “死妖精!当心我拔了你的舌头!”钟晴冲着刃玲珑的背影大吼。 “喏,就照他们的意思做吧。”ken牵着两匹马走过来,把缰绳交到钟晴手里,压低声音说:“这里怕有高人在场,稍安勿躁,看看情形再说。” 钟晴心头一动,不由自主地把眼光投到了已经前行了一段路程的八抬大轿的一侧,那个黑衣黑马的身影,委实让人好奇又忌惮。 一小队人马领头,轿子紧跟其后,而钟晴他们则像夹心饼干一样被牢牢包围在大部队的中间,一行人匆匆地穿行于坎坷不平的山路上。 当众人行到一片半是树林半是平地的地方时,原本并不算糟糕的天气却突然变了脸,天上,无数厚重的黑云从四面八方迅速汇集到一起,紧压在大家的头顶上;四周,刹那间也成了一片狂风四起沙飞石走的恶劣景象,一旁树林里的所有树木疯狂地摇来晃去,像是有人要将其连根拔起一般。 “怎么搞的,突然起这么大风。哎呀,我的眼睛。”钟晴手忙脚乱地揉着被沙子迷了的眼睛,在大风中拼命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ken掩着鼻口,眯起眼睛看着天色,咕哝道:“好黑的天……” 话没说完,他突然觉得有东西砸在了自己头上。 伸手一抓,摊到眼前一看,掌心里却是一小块圆圆的冰块。 “嗳?!这是……” “哇,妈呀,下冰雹了!!!” 钟晴那边的大呼小叫证实了正从天上往下落的小东西,是突降而至的冰雹。 整个队伍开始骚动起来,前行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哎哟!”刃玲珑抱着头,冲连天瞳喊:“师傅,赶紧找地方躲着吧,这冰雹好像越来越大了。” “记得那树林里头有座山神庙,暂且去那里躲避罢。” 连天瞳调转马头,正要朝露在树林里的小路骑去,身前却冷不丁地被一个人挡住了。 “姑娘欲前往何处?”一直走在前头的黑衣男子不知何时返了回来,似笑非笑地质问着连天瞳。 “林中山神庙。”连天瞳瞟他一眼,“再不过去,这冰雹大起来,只怕你我脑袋都要开花呢。” “有庙可以躲?”钟晴跟过来,急不可耐地吼道:“那还不快去!那个黑衣服的,你要么跟我们一起去,要么让开路!自己想挨砸别拉着别人!” “自然一同前往。”黑衣男子让到一旁,一挥手:“请几位前头带路。” 连天瞳当即一夹马腹,白马唰一下朝树林方向窜了出去。 钟晴他们赶紧策马跟上,而后头的那些骑兵也照黑衣男子的指令,火速追了上去,生怕把他们要抓的“疑犯”跟丢了。 连天瞳说的山神庙就在进树林后的不远处,虽然有些破旧,却还算稳固,遮挡这样的冰雹不成问题。 把马儿拴到庙旁的一座草棚下后,钟晴他们急忙冲进了庙里。 而紧跟在后的骑兵们,则不敢像他们那样随便,一个一个老实地立在两旁,等候着他们主子的到来。幸亏这些士兵们都戴着厚厚的头盔,否则,在越来越大的冰雹攻势下,恐怕早就被砸得人事不醒了。 钟晴他们进了庙没多久,石老爷口中的王爷就在黑衣男子跟石老爷的陪伴下躲了进来。 “王爷,没伤着您吧?”石老爷放下遮在年轻男子头上的手臂,一进庙门就关切地询问着。 “无事。”男子摆摆手,旋即看向站在山神像前的连天瞳他们,道:“多亏你们知道有这处地方,否则本王的轿子怕是撑不到这冰雹停止。” “王爷言重了。” 连天瞳从头到尾都没有将这个年轻人大得吓人的身份放在眼里,只淡淡一笑,随后拣了块稍微干净点的地方,拂了拂灰土,坐下来闭目小憩,不再言语。 黑衣男子看了看四周,从吊在半空中的黄色帷幔上撕下一块来,抖抖灰尘,铺在地上,对年轻人说道:“王爷,坐下来歇息罢。” “嗯。”年轻人牵起袍子,盘腿坐了下来,几个简单的小动作,却也处处透出一股与众不同的大气。 钟晴大咧咧地坐在一堆散乱的稻草上,嚼着刚刚从供桌上摸来的一个焉苹果,仔细打量着端坐对面的年轻人,以及那一直不离其左右的黑衣男子,而那个让他咬牙切齿的石老爷,却在这一刹那被他暂时忽略了。 “那个小子不是自称王爷,你说那个黑家伙是不是什么御前侍卫之类的,专门保护皇族的安全?!”饿极的钟晴两口解决掉手里的小苹果,咂吧着嘴小声问着身边的ken。 ken侧过头,悄声对他说道:“黑衣人的来头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保镖之类的吧。不过他的主子嘛,我听石老头管这个年轻人叫秦王陛下,如果我的中国古代史还过关的话,我想这个小帅哥就是宋太祖赵匡胤的第四个儿子,秦王赵德芳。现任的大宋皇帝赵光义是他亲叔叔。” 钟晴一阵咳嗽。 “那,那这小子是个货真价实的皇族?!”钟晴瞪大了眼睛,然后马上盘算起来:“你说如果找他要个签名,回去咱们的时代能卖多少?还有,如果他拿到他随生戴着的珠玉宝石什么的我们……” “省省吧。”ken不知该赞他有商业头脑还是该骂他不知死活,“别忘了我们现在的身份是押解回京受审的疑犯!你也不用脑子想想,如果只是普通的窃案,犯得着要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亲自出马么?而且石老头子出去一趟就搬回来一个王爷,还敢红口白牙地当着他的面污蔑我们,可见这老东西绝不是省油的灯。别忘了咱们现在是在古代,当权者一声令下,自然有千军万马来找我们麻烦!大意不得!” “好像……有道理……”ken一番话点醒了钟晴,他扔掉捏在手里的果核,说:“刚才那个王爷说石老头是朝廷里的官,看他的模样,除了一肚子诡计之外,文不行武不通,能做什么官儿?太奇怪了。” “这个人的身份,其实我们一直也没有深究过吧。从入石府开始,尽顾着解决碧笙那档子事儿了。”ken锁紧眉头,“我看这老家伙的种种表现,像是个官场上的老手,不知道他到底担任什么职位……” 见他们两个在这边嘀嘀咕咕,石老爷的脸色愈加阴沉,他走到黑衣男子身边,小声说道:“温大人,他们几个狡猾多端,需小心防备,最好还是锁起来为妙,免得被他们逃脱。” “石大人多虑了,有王爷千岁在此坐镇,无人够胆造次。”黑衣男子隐隐一笑,“何况,还有我在此协助大人您呢。” “呃……”石老爷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抖动着,笑得牵强:“对对,温大人说的极是。” 黑衣男子把目光转离那副难看的笑容,身子朝后一斜,优雅地靠在背后的柱子上,听着从外头传来的噼里啪啦的声音,闭目养神。 此时,端坐在地,一直没有说话的年轻人抬头扫了连天瞳他们一眼,姿容威严地责问道:“本王见你们也是仪表堂堂之人,因何要干这偷鸡摸狗的勾当?” “说了一百次了,我们没有偷东西!”钟晴一听就急了,一口气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给交待出来:“我们几个到安乐镇是去帮你身边那个石老头子驱邪的!他说他的三夫人是妖怪,要烧死她!后来我们去了,他主动要求我们留下来帮他的查清楚这个事,我们好心帮他,谁知这死老头子却包藏祸心,竟想致我们于死地,他……” “一派胡言!!什么妖怪不妖怪,还扯上我夫人?!我石府向来太平,你们这群恶贼明明是想入府行窃,如今竟能编出帮我驱妖这种荒唐借口!!”石老爷气得浑身哆嗦,受了天大的冤枉一般指着钟晴他们吼着,随即又回身跪在年轻人身侧,“王爷,您切莫被这群奸人蒙蔽,卑职所述,句句为实,再说那翡翠马您也查验过,证据确凿啊!” “本王自有主张。”面对气急败坏,恨不得对方速死的石老爷,年轻人不动声色地应道,随即又有意无意地说了句:“那翡翠马,也非天下无双的至宝……” “王爷……”石老爷突觉年轻人话里有话,心头顿时一紧。 “无须多言。”年轻人一挥手,“石大人能抓到疑犯,已是大功一件,不论这几人是否真凶,本王当奏明圣上厚赏于你。” “喂!你有没有搞错啊,如果我们不是真凶,那这个老家伙就是诬陷,你身为他的上级,不抓他还奖赏他?真是昏庸得匪夷所思!这什么世道啊!!”钟晴越听越来气,没轻没重地大声责问年轻人。 “大胆!竟敢对王爷无礼!”现在揪住了钟晴的小辫子,石老爷马上借题发挥,起身对立在门外屋檐下的士兵喊道:“来人哪!把……” “退下!”年轻人把正要进庙的士兵呵退回原处,没有理会石老爷,却把目光投向钟晴,笑道:“到是个心直口快之人。那些话对本王说说也就罢了,若是遇上其他人物,呵呵,十个脑袋也不够你掉!” “至于那么严重吗……”钟晴没想到自己认为很有道理的话会给石老爷提供了打击报复的借口,但是看年轻人的样子,又不像是开玩笑,于是撇了撇嘴,嘀咕道:“小小年纪,不就是个王爷么,臭屁成那个样子……” “祸从口出,你那么快就忘了么?”刃玲珑凑过来,挤眉弄眼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别人好歹是个王爷,你多少给人家点面子吧!”ken也不失时机地数落着他,又悄声说:“我看他似乎不太吃石老头子那套呢。” 被这两兄妹“教育”得窝火的钟晴一听ken最后说的那句话,马上来了精神,说:“你这么一说,我到也发现这里有些问题。不管那个老匹夫怎么上窜下跳,这个小王爷好像都不大甩他,刚才说翡翠马,他还说天下不止一只翡翠马,这话不明摆着给石老头难堪吗?!我看这个叫赵德芳的小子大概不是那种偏听偏信的庸才吧。” “哈,我想起来了,以前看电视剧,经常看到包青天身边有个八贤王呢,记得那个八贤王就叫赵德芳呢!大好人一个!”刃玲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似的,兴奋地对他们说。 “那是编剧瞎编的,等到包青天出来声张正义的时候,赵德芳早就入土了。”ken纠正着拿电视剧当历史的妹妹,又小心看了看对面,把声音降到最低:“不过,历史上对赵德芳的评价好像还是不错的,为人正直,才能卓著。啧啧,就是命短了点。” “短命?!” “据说他二十三岁就病故了。” “啊?!那么早就没了?真是可惜了……” “嘘,小声小声,别被对方听到了!” 他们三个唧唧喳喳说得热闹,一直置身事外的连天瞳睁开了眼睛,直视着外头的天气,自言自语道:“寒冬落冰雹……少见,恐生怪异……” 话音刚落,一股犀利的强风突然从大门处灌了进来,席卷其中的冰块和雨水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王爷留心!”黑衣男子纵身一跃,挥袖挡开了几块朝赵德芳飞来的冰雹。 “天气似是越来越不妥了。”赵德芳擦掉几滴溅到脸上的冰凉雨水,站起了身,看着外头越来越黑沉的天空,浓眉微皱,“怎的还不停止,这要耽搁到何时才能回京?!” “王爷请勿恼火,山野之地,出现异常气候实属常见,正来得快去得也快,怕是下不了多久了。”黑衣男子恭谨地低下头对赵德芳说道,可是,在他对大门处看似无意的一瞥目光里,却透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警惕之色。 “是啊是啊,王爷莫要着急,还是先坐下来歇息吧!”石老爷口中这么说,脚下却忍不住焦急地踱起了步子。 就在这时,一阵骚乱之声从门口传来。 马匹的嘶鸣,士兵的吼喝,纷乱的脚步,空气中突然弥漫起了一阵呛人鼻喉的气味,血腥腐臭,还裹着地底烂泥的陈味。 透过不宽的门口,却见刚才还整齐而立的士兵们都已经偏离了自己的位置,不知道为什么原因全部一锅粥似的挤在了一起,雪亮的刀刃在他们手中挥来挥去,怒吼惨叫交织一片。 “站……站……站住!” “什么……什么东西……” “啊……” 人堆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词句,每个字都宣泄着发自内心的恐惧。 “外头出什么事了?”钟晴想往外头冲。 ken拉住了他:“等等,你……” 话刚出口,却见几颗鲜血淋漓的头颅从门口飞如,咚咚地在地上,散乱地滚动着,仍然戴在上头的头盔跟土地摩擦着,锵锵作响。 “妖怪啊!!” 已经超越人类嗓音的怪叫从四散而逃的士兵中爆发而出,山神庙外,浓浓的血水已经汇成了一条浅浅溪流,从残缺不全的肢体下蜿蜒淌出。 两个人影,一高一矮,踩着一地血水,一步一步朝庙里走来。 见状,黑衣男子挡到赵德芳身前,镇定地说:“王爷请后退几步,恐来者不善。” 即便他不说,在场的人也不会以为来者是善类。 所有人都暗自崩紧了神经,目不转睛地看着逐渐接近着自己的不速之客。 腐臭之味越加浓重,在那两个人影彻底跨入庙内之后,此味达到了顶峰。 一男一女,衣衫齐整,面色青灰,粗看之下,跟常人无二。 然,细看之下才发觉,这两人的喉头处竟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明明是道砍在致命处且根本没有愈合的伤口,却不见有血从中流出,只夸张地豁开着,刀痕上下的皮肉还有些错位的现象,颇像是两个没有被摆正头颅的人偶。 钟晴捂着鼻子,把诧异的目光再次移到了来者的脸孔上,越看越相熟的两张人脸所带来的信息狠命地冲击着他的大脑。 “啊!那……那不是二夫人跟傅公子吗!”当还未停歇的狂风吹开搭住了男子半边脸的头发时,钟晴指着来人大吼。 “老天,他们真的找来了……”刃玲珑朝连天瞳身边靠了靠。 “不妖不鬼,不尸不人……”ken打量着这对不期而至的男女,感到事情可能有些麻烦。 连天瞳跟他们不同,没有多看来人一眼,反到是侧目关心着石老爷的动静。 而石老爷本人,早已经面如土色,身如筛糠,比见了鬼还要害怕。 连天瞳轻蔑地一笑:“呵呵,怕是讨命债的来了。” 二夫人与傅公子走得很缓慢,头颅随着他们的步伐微微晃动,似有落下来的危险,看得人心惊胆跳。 没有谁做出多余的动作,只拿眼睛,看着逼近的二人。 山神庙内,弥漫着畸形而危险的宁静。 “老爷……”二夫人突然停住了脚步,灰白的眼眸直直地盯着缩在最后的石老爷,笑了:“终于找到你了……三年了……” “嘿嘿……”傅公子也笑了,露出雪白而整齐的牙齿,看似茫然的目光忽略了除石老爷之外的所有人,“岳父大人……小婿一直盼着能再见您一面呵……今日终是如愿了。” 赵德芳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皇族贵胄,见着这两个明显不是普通人类的“客人”,竟丝毫不露怯态,拂袖皱眉,威风凛然地质问道:“来者何人,竟胆敢对我王府士卒痛下杀手?!” “谁挡了我们的路,谁就得死。”二夫人说得轻松自在,根本没有将他这个年轻人放在眼中,“妾身不过是来寻自己的夫婿罢了,不相干之人,速速出庙离开。” “正是,今日是我等亲人团聚之时。”傅公子笑眯眯地看着已经吓得缩到地上去的石老爷,“你们这些外人,莫在此打扰!” 一听这话,石老爷顿时扑上来抱住了赵德芳的腿,惊恐地哀求:“王爷莫丢下微臣啊!” 说完,他又跟癞皮狗似的爬到了黑衣男子的脚边,紧扯着他的袍角,语无伦次:“温大人救我啊!他们不是不会出来么……不是不会么……怎么出来了……他们要杀我……大人救命呀!” 这一幕,看得钟晴非常解气。 他扭头对ken说道:“看来这两个怪胎是不弄死老家伙不罢休,嘿嘿,自作自受,我们有好戏看了。” ken赞同地点点头,没有说话,心里盘算着别的事情。 “看来我们外人的确不方便再留下。”连天瞳一笑,却没有迈步的意思,反而退开几步,悠闲地坐了下来:“不过现下外头天气糟糕,实在不便出行。二位请自便罢,当我们不存在即可。” 看来,连天瞳有意加入“观众”的行列。 “哈,没错没错,你们可以完全忽略我们,想干嘛就干嘛吧。”钟晴乐呵呵地坐到连天瞳身边,揉着眼睛等着看两个不妖不鬼的怪胎替自己收拾仇人。 “你们……”石老爷连抬手的力气都跑光了,只能用哆嗦不停的嘴唇表达着对钟晴他们的憎恨。 二人不再理会那几个“看热闹”的闲人,一步步朝石老爷走去。 “老爷,你可知那土下有多冷么……你可知身首异处有多疼么……你可知一身的血液被汲干时有多绝望么……羞月无时无刻不在念想,渴望有朝一日,老爷也能一一体会羞月捱过的苦。”二夫人笑着,边笑,边有红红的液体从眼角溢出,“呵呵,五年夫妻,你竟如此待我……” 第五章 皇室来人 3 “我的准岳父啊,小婿至今都不明白,你怎的忍心让紫芙端那一碗热汤给我。她是你的亲女,竟可以借她的手除掉我。”傅公子不再嘻笑,青脸上哀怨交叠,“其实,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不知道……冤哪……” “你们……不要说了……不要过来……不要过来!”石老爷拼命朝赵德芳跟黑衣男子身后躲,双手紧抓着他们的衣衫,如拽着两根救命稻草。 二夫人与傅公子视他的警告或者说是哀求如无物,仍然不慌不忙地朝他逼了过去。 钟晴他们张大眼睛竖起耳朵,生怕看漏听漏任何一个细节。 二夫人跟傅公子的谜团,一直是他们想解开的。 “大胆恶徒!”冷眼相看已久的赵德芳突然一声怒呵,指着二夫人与傅公子道:“本王不管你们是人是鬼,如若敢在本王面前造次,定不轻饶!” “王爷……”黑衣男子拉了拉赵德芳的衣袖,似在提醒他话有不妥。 “王爷……”二夫人停在了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一点面子都不给,重复了一遍她刚才说过的话:“谁挡了我们的路,谁就得死。” 钟晴心里暗叫不好,本来是打算看石老头的好戏的,谁知道这个小王爷不知者无畏,以为凭自己的权利威势就可以让两个怪胎屈服,真是不要命了。他悄悄捏起了拳头,心想如果怪胎对这个名声不错的小王爷出手,他会第一时间冲上去救人的。 果然,他这念头刚一闪现,那二夫人脚下一动,闪电般移动到了赵德芳面前,随同而至的,还有她骨节异常突出的苍白右手,迅猛地朝赵德芳的脖子抓去,更听唰的一声,五根指骨从手指上的皮肉中戳出,尖利的前端,足以撕裂任何生物。 赵德芳愣住了。 “小心!” 钟晴早已经跳了起来,正要冲过去救他心目中的财神爷,可是,他人还没扑上去,却见二夫人咻一下从自己面前飞了出去,狼狈地摔在地上。 几截断开的白白指骨,乱七八糟地躺在赵德芳脚下。 黑衣男子收回右掌,将挡在赵德芳面前的折扇拿开,吹去粘在折扇边缘的骨头渣,冷笑:“无知鼠辈,也敢班门弄斧。” 把对方一掌劈飞到还不算什么,可是一把软软的纸扇,竟然生生切断了坚硬的人骨。就冲这一点,钟晴当即对黑衣男子的功夫刮目相看,猜想着是不是所有保护皇亲国戚的人都如他一般是万中无一的能人异士。 见二夫人一出手就碰了个大钉子,傅公子怒极,脚下一踮,腾空而起,再将口一张,竟吐出一股绿黏的液体,铺天盖地地朝着黑衣男子那边涌去。 虽不知这液体是何物,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被它沾上,后果一定不轻松。 黑衣男子一手拉着赵德芳一手抓住石老爷,敏捷地朝钟晴他们这边一跃,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傅公子的袭击。 黏液落到了地上,白烟冒起,地上霎时被蚀出了一个大洞,上百条绿色的小虫,如蝎子一般挥舞着锋利而凶狠的钳子,浩浩荡荡地从洞里爬了出来。 “啊!!虫!!虫!!”石老爷抱着头,惊惶失措地跳着脚,慌乱的目光到处搜索,想找个高一点的地方跳上去,唯恐被这群来历可怕的昆虫沾到。 “既然你们愿意当陪葬,我成全你们。”半空中的傅公子嘿嘿一笑,手指着他们这拨人:“美餐在那里,快去享用吧!” 而那些虫子也像听懂了他的话似的,一致调转方向,整齐而快速地朝钟晴他们这边爬来。 “天……好多虫……” 钟晴的第一反应是赶紧去找杀虫剂,然后又马上意识到这些虫子不是普通货色,于是没多考虑,当即伸出手掌升起九焰地火,对准这群特殊的进攻者一阵狂扫。按照他的逻辑,大多数动物都怕火,虫子也不例外。 一排大火从来犯的虫子军队身上撵过,虫子们的行动被阻断了。 火光中,无数把钳子挥来舞去,虫子们你碰我我撞你,阵脚大乱,不一会儿,绿虫子就被烧成了黑虫子,黑虫子又变成了一堆堆大大小小的死灰。 赵德芳看着从钟晴掌中生出的火焰,很是惊讶:“这……竟是个奇人……” 在确认了没有漏网之虫后,钟晴一吸气,收回了火焰,拍拍手,半是庆幸半是得意地说:“我钟家九焰地火一出,哪个能逃得掉,哼!” “兄台好身手。”黑衣男子对钟晴一拱手,旋即又看了看仍在半空中的傅公子,笑笑:“不过,尚有更厉害的没有解决。” 此时,被黑衣男子断了指骨的二夫人慢吞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体里的骨骼像是被打错了位,咯咯作响。她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前头一地的黑灰,从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声,随后将自己的断手伸到面前,张开嘴,对付灰尘似的朝着伤口满不在乎地一吹,几截崭新的骨头跟竹笋似的刷一下长了出来,重新缩回皮肉之后,一只完好无缺的右手呈现在众人眼里。 “啊……看……看到没有,长出来了!”钟晴拽了拽身边的ken。 二夫人这个看似小小的变化,却让钟晴从中嗅出了新一轮的危险。 “不愧是个怪胎。”连天瞳眉毛一扬,咕哝道:“看来有点麻烦……” “怪物……怪物……”已经吓得面比纸白的石老爷几近崩溃,缩着脖子躲在最后头,连多看对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这时,二夫人也飞身到了傅公子身边,俯视着他们,漠然说道:“留下我家老爷,你们现在仍有机会活着离开。” “若我们定要带他同走呢?!”黑衣男子轻挥折扇,对二夫人的“慷慨大度”嗤之以鼻。 “我看我们还是先走吧,又不关我们的事。”刃玲珑拉了拉连天瞳和ken,小声说,“我看那怪胎似乎不好应付呢。” “现在离开,石家那些谜团又该上哪里去解开?!”连天瞳断然否决了她的建议。 “就是,怕死的话你一个人先走!”钟晴白了刃玲珑一眼,又抬头看着半空中的男女,说:“当事人就在这儿,不问清楚怎么行!” “妖孽!”赵德芳又是一声不怕死的大吼,右手在腰间熟练地一抹,端地从腰带里抽出了一把寒光逼人的软剑,指着二夫人他们道:“区区邪魔外道,待本王亲自收拾你们!” 他话音刚落,人已经一跃而出,手中软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借着不俗的轻功,他举剑又快又狠地朝二夫人和傅公子刺去,身手煞是利落。 他二人没有躲闪,仍旧飘在原处,任由赵德芳的利剑朝他们的心口刺来。 剑尖从傅公子的心脏处穿过,赵德芳只觉得虎口一震,自己的武器就像受了别人的操纵一般,将他的手狠狠弹开。 丢了剑不说,他自己也从半空里摔了下来,失了重心扑倒在地,沾了一身的黑灰。 黑衣男子见状,忙冲了过去,赶紧扶起自己的主子跑了回来。 “初生牛犊……”连天瞳斜睨了赵德芳一眼,笑。 “你没瞧见他们根本不是人吗?你的攻击对他们没用的!”钟晴也凑过来,以警告的口吻对他说:“交给我们就行了!你这个王爷还是在旁边观战比较安全!” 此时,傅公子看了看插在胸口的软剑,一笑,伸手一把抓住了剑刃,稍一用力,这把名贵的武器顿时化成了一捧铁屑,被风一吹,散得到处都是。 “既然都不愿意离开……”傅公子收起阴郁的笑意,“那一同受死罢。” “又来?!” 钟晴下意识地一转头,却猛看到地上那一堆堆虫子变成的黑灰突然起了不正常的动静,凹凸不止,像有不少东西在灰里蠕动。 正疑惑间,数把黑色的大钳突入那从灰里刺出,一大群黑得发亮的蝎子状昆虫争先恐后地从里头爬了出来,看形状,与刚才的绿虫子差不多,只是体形大了一倍,而且它们的背上,还生着一对蝉翼一样的翅膀。 “我的老娘,居然冒出升级版了。”钟晴倒抽了一口凉气。 “怕是不能再用火了。”连天瞳眉头一皱,“烧之不尽。” “你说什么?” 钟晴刚一开口,那爬在最前头的两只黑虫突然震翅飞起,舞着两把大钳朝他们冲来。 “小心啊!” ken大叫一声,顺势摁倒了站在身边傻看的刃玲珑。 连天瞳与钟晴也双双俯身趴在地上,两只虫子擦着他们的头顶飞了过去。 那边,黑衣男子早把赵德芳护到了身后。 只有倒霉的石老爷无人问津,惊恐至极地蜷在地上,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根本挪不动。 “啊!” 一声惨叫。 众人一看,那两只飞虫端端地落在了石老爷身上,两对大钳,分别刺进了他的大腿和手臂。 石老爷在地上打着滚,胡乱地拍打着身上,声嘶力竭地怪叫着:“救命啊……痛死我了……救命……” 见状,黑衣男子跨步上前,折扇一挥,那两只虫子登时被劈开两半,颤动着落在了地上,那两对大钳子,上头还夹着一块从石老爷身上扯下的肉。 石老爷手上腿上血流如注,痛得几乎要休克过去。 钟晴看得直冒鸡皮疙瘩,上前两脚踢开了这恶心虫子的残肢。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被踢到一旁的四块残肢竟然晃动起来,原地打了几个旋儿之后,居然变成了四只通体完整的虫子。 “不是吧,还玩细胞分裂?” 钟晴傻了,他知道所谓的不妖不鬼不尸不人的怪胎肯定会有与众不同的厉害之处,但是他根本没想到他们还会造出这种让人头痛的玩意儿。如果这样的话,这些虫子根本不能随便乱动,否则数量会成倍增长,越打越多。 嗡……嗡…… 一阵怪异的声音传来。 钟晴一看,迅即变了脸色,低呼:“了不得了!” 有了前头那两只做示范,这后头的虫兄虫弟们纷纷扇起了翅膀,无比贪婪地朝他们蜂拥过来。 在这片黑压压的喜食人肉的怪虫背后,二夫人跟傅公子呵呵直笑,如同看一场最最可笑的滑稽戏一般。 眼看着虫子大军就要拿他们所有人当午餐时,ken一个箭步冲到了前头,单膝跪地,在空中划了一个十字,嘴里念叨着含混不清的句子。 一层浅浅的蓝色漾着水波一样的光华,赫然呈现,千钧一发之际,如一道密不透风的透明墙壁般,虫子们被隔断在了厘米之外。 乒乒乓乓,刹车不及的虫子们前赴后继地撞在了ken一手筑建而成的“墙”上。 距离实在太近,几乎与虫子们脸贴脸的ken,甚至能看清从它们丑陋的虫嘴里露出的骇人尖牙,以及那上头悬着的缕缕涎液。 ken的胃部一阵恶心,立即把头朝后头仰去,又伸出手指在刚才划下的十字中心部位划了一个圆圈,低声道:“埋藏于深海的十字,缠绕永世不解的锁链,为我禁锢这个空间。” 说罢,只见“墙壁”里若有若无的水波荡漾地越发厉害了,从中耀出的璀璨蓝光包围着他们几人,营造出了一个神秘而安全的空间。 ken收回手,松了口气,起身对后头的人说道:“暂时没事了。” “你……你布了结界?”钟晴惊奇地看着四周,凡是蓝光所及的范围,那些虫子都无法飞入,任它数量再多,也只能跟没头苍蝇似的朝上头乱撞一气。彻底放心的他走到ken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啊你,出手太及时了!” “那些虫子太凶悍了,一只两只还好,一大群扑上来,我们纵使有三头六臂也难以应付。”ken心有余悸,又说:“这个十字结界起码可以维持二十四个钟头,这段时间,任何没有经过我允许的物体都不能穿过结界,结界消失前,外头的敌人是看不到我们的。赶紧想办法解决虫子跟它们的主人吧,唉,还说看热闹,这下自己成了热闹被别人看了。” “吓死我了,这怪胎果然厉害,变出来的虫子都是会分裂的。”刃玲珑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地站到了ken旁边,“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彻底消灭掉呢?!” 钟晴苦恼地抓着头,说:“恐怕还是要直接拿二夫人他们开刀,妈的,要是我们把他们俩收拾了,岂不是变相便宜了石老头子?!” 连天瞳走过来,镇定如常地说:“现下我们仍不知道老家伙对外头的二人做过什么勾当,待真相大白,莫说外头的两个,怕是里头的某个人也不会放过他罢。” “我明白了。”ken狡黠地一笑,“现在正是审查嫌犯的绝好时机。” “你们是想……”当无需再为保护自己的安全而费心时,钟晴的脑子也变得灵光起来,“趁他又惊又怕,心理防线最脆弱的时候,让石老头自个儿把他干的龌龊事坦白交待喽?!” “易如反掌。”ken对他们眨了眨眼睛。 钟晴立即会意,一脸坏笑。 于是,几个人心照不宣地朝石老爷那边走去。 那边,平生头一回见识到结界这种非凡东西的赵德芳还沉浸在无比的讶异中,经过刚才的一场较量,他对钟晴这几个“疑犯”产生了新的看法,身为大宋秦王,他自认也见识过不少能人异士,可是这些人的所谓“法术异能”,跟钟晴他们相比,委实不过雕虫小技。 见钟晴他们走过来,赵德芳抢先一步挡到他们面前,直言不讳:“你们究竟是何来历?竟然能掌中出火,还能徒手造出一片隔绝外物的光彩?!” “这些只是一些实用的小法术而已,王爷不必大惊小怪。”ken听出了赵德芳口气里的赞叹,微笑着回答。 “哈,告诉你,刚才要不是我们及时出手,你这个王爷,还有你身边那个家伙,怕是早成了绿虫子黑虫子的口中餐了!说起来咱们也算你的救命恩人了,你居然还偏信石老头子的话,要拿我们当贼回京受审。真是好心没好报!”钟晴又管不住嘴巴了,难道逮着一个正大光明奚落北宋王爷的机会,他当然不放过。 “放肆!”黑衣男子一声断呵。 “救命恩人?!”赵德芳对黑衣男子摆摆手,他对于钟晴的无状表现似乎并不恼火,笑道:“即便你们对本王有恩,公是公私是私,你们一天不能洗脱罪名,本王仍会视你们为嫌犯,仍要带你们回京受审!” “我们是否有罪,相信王爷很快便能做个判断。”连天瞳笃定地笑了笑,“还请王爷留心一听。” “哦?!”赵德芳饶有兴趣地盯着她,“本王到要看看你如何要本王做下判断。” 连天瞳朝钟晴他们使了个眼色,几个人旋即转身走向了龟缩在墙边的石老爷。 “救我……救我……”从他已经痛苦到扭曲的脸上,可以猜到他身上的伤口有多严重,他一手捂着腿,一手捂着手臂,鲜血还是不停地从他的指缝中冒出来。 见状,连天瞳蹲下来,用出当时施在白狼身上的方法为石老爷止了血。 很快,石老爷的呻吟减弱了,伤口虽然还在,可是当事人的意识却清醒了不少。 “今日真是一家团圆哪。”连天瞳站起身,揶揄着:“不知石老爷当年是如何待你家那二位亲人的,竟引得他们对你如此‘念念不忘’。” “什么……我没有……我没有对他们干过什么……”石老爷喘着粗气,眼神浑浊闪烁,由始至终不敢看连天瞳一眼。 “呸,你个老家伙,死到临头还嘴硬!”钟晴气愤地指着他的脑门儿,“如果你不是对他们犯下过不可饶恕的罪行,外面那两只怪物怎么会不顾一切找你偿命?!” “没有……没有!”石老爷不停摇头,涨满血丝眼睛又惧又恨地看了看结界外的某个地方,说:“他们是怪物,是妖孽,妖孽的话……不能信……” “外头两只的确是妖孽,可是,这妖孽不也是石老爷一手造成的么?”ken冷笑,“石老爷不会以为我们在石府这几天,只是忙着帮你找那杀人凶手吧?那桃树林下……” “桃树林……”石老爷一个激灵,抬头看着立在面前的他们,疯子般的怒意从他眼里喷出:“是你们……定是你们动了我的阵……否则他们不会出来,不会出来……” “石老爷莫要误会我们,那挖开桃林之人,可是你的原配夫人哪。”连天瞳呵呵一笑。 “她?!”石老爷愣住了,旋即咬牙切齿:“贱人……贱人……悔不当初初连你一道……” 刚一说到这里,石老爷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立即惶惶地闭上了口。 “嘿嘿,是不是后悔当初没把你大老婆的头一道砍下来?”钟晴接过话头,不依不饶地逼问。 “我……你……”石老爷已经阵脚大乱,根本找不到其他说辞来反驳钟晴。 “石老爷,若你把三年前发生之事一五一十讲给我们听,或者我们能想到办法解开二夫人与傅公子的心结。”连天瞳不动声色地转入了正题,“如若你仍旧处处隐瞒,怕是神仙也难救。” 石老爷不说话,像是没听懂她的意思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问他那么多干嘛呢,这些事跟我们又没关系。”刃玲珑也加入了他们的逼供行动,故作无所谓之态:“反正外头的两个怪胎要的只是他,干脆把他扔出去好了,免得给我们自己惹麻烦呢!” “我们有心帮人,对方却不领情。”ken遗憾地耸耸肩,“既然如此,我看还是把他交给他外面的‘亲人’吧,我们也好尽早脱身。” “没错!”钟晴配合得天衣无缝,“到现在你这老东西还不肯老实交待,可恶!不说也没关系,反正你当初暗算我们的帐还没算,正好,扔你出去算是给咱们报仇了!” 第五章 皇室来人 4 一说完,钟晴煞有介事地扮出一副凶相,伸手就去拽石老爷,边拽边恶狠狠地嚷嚷:“嘿嘿,你不知道,我有多盼望看到你被外头的虫子一口一口吞掉的情景!” ken完美地充当着配合者的角色,开口道:“先把他拖到结界边缘,等我把他身上打上‘通行证’以后,直接扔出去就行了。” “没问题!” 对于他们两个的行为,连天瞳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一派听之任之的表情。 “不要……我……我不出去……” 看着仍然密集围绕在结界四周的黑色虫子,以及那两位在虫子后头漂来荡去,不死心地搜索着凭空消失的目标的“亲人”,石老爷的声音变了调,一双手死命地把钟晴的手往下拉,两腿乱蹬着,腿上的伤口也因为他的剧烈动作撕裂开来,血又冒了出来。 钟晴才不理会他的挣扎呢,还是一个劲儿地把他往前拖:“哼,谁叫你不说实话。你要是老实交待,我们恐怕还会不计前嫌地帮你一把,你……” “我说……我说……”石老爷终于彻底缴械投降,带着哭腔喊叫着,“我都说……求你们别把我弄出去!” 见目的已达到,钟晴嘴角一扬,随即松开了手,板起脸呵道:“说!” 石老爷一哆嗦,抬头看了他们几个一眼,马上惊慌地移开了目光,没胆量拿自己性命作赌的他,不敢再兜圈子,把那些陈年往事一股脑儿全抖了出来:“羞月与傅文诚的确是死于我手……三年前的中秋,我为了取出羞月体内全部鲜血,在她饮下的茶水里下了……下了散魂香……原本不会杀她的……谁教这贱人背地里与人通奸……” “那傅文诚,他本是安乐镇上一个无亲无故靠卖字画为生的穷书生,偏偏紫芙对他一见倾心。中秋当日,紫芙邀他入府庆节,我虽嫌此人出身贫寒,但也没有多加干涉,女大不中留,她早日嫁出石家也是好事一桩……怪只怪他运气太差,诺大府第,哪里不好走,偏偏闯到了我与羞月相会之处。其时,羞月伏在桌上,已然毙命,我正欲执刀取血,却突然听到门外有异动……一开门便发现一身酒气的他站在门口,嘴里还口口声声说着是一阵异香引他过来……这醉鬼,竟还冒冒失失地闯进房里,见到羞月,还以为她睡着……为免横生枝节,我当夜便在紫芙亲手为他熬的汤里落了散魂香,又特意找来府中一对最名贵的金碗,说是赠她的陪嫁之物,并引她用这金碗盛好热汤给傅文诚送去。满心欢喜的她怎知其中内情,高兴地喂她的未来夫婿喝下了毒药……” “第二日清晨,傅文诚死了。众人只当他身体虚弱贪杯过度招致猝亡,除了为紫芙惋惜之外,无人对这个穷书生的死因质疑……为免夜长梦多,我匆匆将他二人葬在了后山。又恐冤魂作祟,所以请人在桃林设下诛邪之阵,以保我平安……” “禽兽不如……”听到这里,钟晴已是又惊又气,厉声问道:“从入府开始,你便处心积虑要杀掉我们吧?!为什么?仅仅因为我们提到了二夫人的名字?!” “这……”石老爷心虚地点点头,“羞月并非本地人士,嫁入石府五年来,甚少与外人接触,除我自己和府中少数上了年资的人之外,没有人知道羞月的闺名。你们初来乍到,竟能以她的姓名作敲门砖……我怎不起疑……又见你们并非一般江湖骗子,我虽自认当年之事做得天衣无缝,可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所以……宁枉勿纵,以帮我查找妖邪为名留你们下来,不论你们是真知情还是假知情……” “无论我们真知还是假知,杀了我们便一了百了,对吧。”ken顺口帮他把没有说出的下文说了出来,“所以你接连对我们下毒手,石牢、鸿门宴,包括今天这出栽赃嫁祸。” 石老爷的身子抖得厉害,不敢再抬眼看任何一个人,低头嚅嗫着:“没能在石牢困住你们,我已知你们并非寻常人,而后你们竟寻到桃树林,我更是坐如针毡……但是,我没想到连散魂香都被你们识破……我深知凭我一人之力对付不了你们,于是在你们离府办事之后我下令家丁,在你们回来后将你们禁足府中,我则快马进京找到王爷,以找到恶盗为由,想借王爷的势力除掉你们……可是……” “可是终没能如愿。”连天瞳满意地一笑,“你万没想到你的如意算盘却毁在你夫人手里吧,若不是她破了七木诛邪阵,石老爷怎会落到这般田地。啧啧,莫非当初石老爷布阵的时候,没有知会大夫人一声么?!” 连天瞳一语戳中他的痛处,若不是那两只怪胎找他索命,若不是钟晴他们拿性命相威胁,他怎么可能自揭往事,把那些见不得光的恶行一一坦白出来?! “坏事的贱人……”石老爷连咬牙切齿的力气都没有了,“那日将木箱埋入桃树林时,我发现那贱人竟躲在暗处偷看,本打算连她一道解决掉,怪我一时心软,念在我与她多年的夫妻情分,又怕府内短短数日内连逝两位夫人会惹人起疑,所以饶了她一命。只命令她永不得进入桃林中……” “原来如此,难得恻隐一回,没想到害了自己。”连天瞳语含讥讽,随即转过头,对赵德芳说:“王爷,现下你可能做个判断了?!” 赵德芳的脸色已是难看至极,走到石老爷面前,怒斥道:“好你个石顺,竟干出连番人面兽心之行,还胆敢栽赃嫁祸妄想利用本王,委实罪大恶极!说!你呈给我当‘罪证’的翡翠马从何而来?!” “王爷息怒啊……”石老爷扑倒在赵德芳脚下,磕头不止,“那翡翠马本是一对,当初王大人把另一只赠给了卑职……王爷息怒啊……是卑职鬼迷心窍……” “简直荒唐!”赵德芳一拂袖,俊脸青一阵白一阵,不知是为这个混蛋的兽行气愤不已,还是为自己堂堂一个王爷却被自己的臣下给愚弄了而感到下不来台。 从头到尾,黑衣男子一直保持着安静,局外人般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连姑娘……各位高人……请饶我一命啊!!” 求过了赵德芳,石老爷又转头朝连天瞳他们猛磕头,丑态毕露。 连天瞳眼睛微微一眯,并不理会他的哀求,却突然问道:“你为何要取二夫人的鲜血?” 石老爷猛一下停止了讨饶的动作,额头贴在地上,半晌没抬起来。 “对啊!”钟晴一拍脑袋,“杀人就杀人吧,为什么你还要你老婆身上的血?说!” “我……”石老爷始终没有抬头,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了他断断续续的声音:“先皇在位时,曾遣我为他寻一件至宝,我行遍天下,终于找到藏宝之地,启出了这件宝贝,可是盛装此物的木匣因有神印封住始终不能打开,苦恼之际,幸得高人指点,教我取巳年巳月巳日巳时出生女子一身鲜血,以此血浸泡木匣,当能解除上头的封印。” “二夫人正正符合此条件?”ken脱口而出。 “羞月的八字的确如此。”石老爷哆嗦着,“可是并非只她一人,按那高人的测算,皇宫之内恰好有个宫女也是相同的八字。” “那你为什么还那自己的妻子开刀?”刃玲珑觉得这老家伙已经迈入变态的行列了。 “谁教那贱人与人私通?还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家丁什么都招了……”石老爷气息越来越急促,“这般下作的女子,留来何用,到不如用那一身血为我换来龙颜大悦……” “简直不可思议!”知道了里头还有这层隐情,钟晴吃惊不小,追问道:“什么宝贝那么邪门,要用人血才能打开?” “这……这……不能说……不能说啊……公子您饶了我吧,该招的我全都招了!!”石老爷的头都磕出了血,回答钟晴这个问题,比让他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还难。 “当年他献给父皇的至宝,名为长生璧。” 赵德芳突然冒出这句话。 “王爷!”黑衣男子神色一变,似有阻止赵德芳之意。 “我自有分寸。”赵德芳一挥手,打断了黑衣男子。 “长生璧?!”钟晴眼珠一转,“那是个什么宝贝?” “当年秦始皇为求长生不老,派徐福率三千童男童女出海寻不老药。行至蓬莱,徐福机缘巧合得到了一块玉璧,据说将此璧研粉服下,可令服者永生不死,与天地同寿。可是待徐福带着这件宝物返回时,秦始皇已经病亡沙丘。于是这块玉璧遂作为秦始皇的陪葬之物封于秦陵地宫之中,人称长生璧。”赵德芳神色严肃,顿了顿,继续道:“至此之后的千年岁月,想得到长生璧的人多不胜数,犹以历代皇室为甚,包括我父皇在内,无不想长生不死。但是,关于此璧究竟在何处,许多年来众说纷纭,一说此物一直深埋地宫从未见天日,一说当初李斯赵高等人贪图此物,不但未将其陪葬,还为它争得头破血流,乱战之下,长生璧流落民间。” “长生璧……”ken的眼中流过一丝异样的光彩,他看了看脚下狼狈至极石老爷,怀疑地问:“这么一件稀世神物,竟被他找到了?!敢问王爷,这个姓石的,究竟是什么来路?” “此人官封礼部郎中。”赵德芳鄙夷地瞟了石老爷一眼,“不过是个挂名官职罢了,实际上,他专肆为皇室觅寻天下奇珍,故而深得先皇与当今圣上的欢心。寻宝到也罢了,素闻此人手段残忍,听说他曾为得到一妇人自幼戴在腕上的一对血玉镯,竟生生断了她的双手。朝野之内,对他有微词者不在少数,奈何无人抓到他其罪当诛的真凭实据,又顾忌着圣上对他的信任,因此才任由他风光至今。” “哈,闹了半天,竟是个禽兽版的夺宝奇兵呢。”钟晴气哼哼地说,“那现在,你有足够的理由抓他回去了吧。杀妻杀婿栽赃嫁祸欺君惘上,条条都是大罪!!” “本王自会秉公办理。”赵德芳点头,“昨日他来找本王时,本王便觉事有蹊跷,此人向来只关心皇上后妃喜欢什么宝贝,怎的突然对京城里的盗案热心起来。因此本王随他前来,就是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烂药。果然收获颇丰。” “原来王爷心里早有一番打算。”ken抱歉地冲赵德芳笑了笑,“起初我们还以为你们是同流合污之辈呢。” “本王岂是心眼不明之人。”赵德芳大度地冲ken摆摆手,“此等奸佞恶徒,人人得而诛之。若不是半道杀出你们几个,这老匹夫怎可能主动吐出他全部罪状?!说来,你们帮了本王一个大忙。” “害人终害己,这是他的报应!”刃玲珑撇了撇嘴,问:“那王爷预备怎么处置这个坏蛋呢?” “先押回京城,本王尚有别的事情要审他。”赵德芳冷冷说道,“审清之后,交刑部按大宋律例论处。” “判刑嘛……怎么着也是砍头吧?!”钟晴解恨地说。 一听砍头二字,石老爷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上,连磕头的力气都跑得精光。 一直在旁静听的连天瞳似乎并不关心石老爷最后会有什么下场,她蹲下来,逼视着绝望到崩溃的石老爷,问:“告诉我,助你设下七木诛邪阵的‘高人’,是否与教你用人血开封印的为同一人?” “是……”石老爷半死不活地从嘴里吐出这个字。 “此人是何方神圣?”连天瞳追问。 “他……他是……”石老爷颤抖着嘴唇,欲说还惧。 正在此时,一阵清脆的响动从四面八方传来,听来,像是玻璃或是水晶缓缓裂开的声音。 而眼前,无数道形如闪电的细微光纹赫然出现在结界的边缘,蔓延之势异常迅速。 “不好。”ken两步跨到结界边上,脸色一变:“结界要碎了!” “什么?”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只听哗啦一声,一直保护着他们的十字结界在瞬间裂成了无数不规则的光点,一如一大块被撞碎的玻璃一样,玻璃渣子四下飞溅。 结界一破,众人的行踪立刻重新暴露在二夫人跟傅公子眼中。 “还以为你们有多高的本事。”二夫人松了口气,嘻嘻一笑:“原来只是障眼法。” “我早说了他们不可能逃走的。”傅公子成竹在胸,随即将目光锁定在石老爷身上,恨恨道:“老匹夫,今日谁都救不了你,受死吧!” 说罢,他与二夫人对看一眼,旋即飞一般朝石老爷这边扑了过去。 而受他们操纵的黑虫子们,则分工明确地朝钟晴他们一涌而上。 这样一来,钟晴他们自顾不暇,谁还有心思去管那石老爷。 他二人想速战速决。 而事实也正如他们盘算的一样,面对杀上来的食人虫子,连天瞳拽着钟晴,和ken兄妹一起,呼一下飞上了房梁。而那边的黑衣男子也同样架着赵德芳,窜到了山神像背后,暂时避开了冲过来的虫子军队。 见扑了个空,虫子们立即调转头,齐齐调整高度,兵分两路朝房梁与山神像冲了过来。 连天瞳他们又是一纵,飞到了另一方房梁,避开了又一轮攻击。 “妈的,光躲不是办法!这些虫子你先应付着,我去拿那两个怪胎开刀!” 钟晴火了,顾不得那么多的他甩开连天瞳拽着自己的手,腾一下从梁上跳了下来,升起灵力火速请出了钟馗剑。管他们是妖是鬼还是怪胎,先用钟馗剑劈了再说。只要能伤了这两个怪胎,那虫子军队应该是不攻自破。 连天瞳没有阻止他,只是飞身出来,与ken兄妹一道,将虫子朝自己这边引,确保下头的钟晴有足够的时间去专心对付二夫人他们。 而被忽略在地上的石老爷早已经成了二夫人与傅公子的手中猎物。 一人掐着他的脖子,一人揪着他的头发,石老爷动弹不得,只痛哭流涕地大喊:“羞月……念我们多年夫妻情分,你放过我吧……我已知错……文博……是我对不起你……你放过我啊……我……我找最好的法师为你超度……” “你落毒之时,可曾念过夫妻之情?”二夫人的冷笑令人心颤,“我早知你猜忌成性,终日疑神疑鬼,容不得任何人背叛。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竟连我这个枕边之人也不放过,轻信小人流言,认定我水性杨花……害得我……成了如今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我如何能放过你?!” “我说准岳父啊……当初我已酩酊大醉,根本没有察觉你干下的好事,你呀……疑心委实太重,为了保全你自己,连亲女的幸福也不惜葬送……”傅公子的手指已经嵌进了石老爷的脖子,灰白如雾的眼眸里一层无奈的悲绝,絮絮道:“我在柴房里瞧见紫芙了……多好的一个姑娘……如今疯疯傻傻……我知她对我念念不忘,可是现下的我,怎能见她……呵呵……超度……能度回何物?性命还是姻缘?!”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是人……你们高抬贵手……饶过我……”石老爷的脖子被掐得越来越紧,他从嗓子眼儿里用力地挤出声音,垂死挣扎。 一心同石老爷“叙旧”的他们,谁也没有留心已经走到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钟晴。 其实,在听了他们刚刚所说的话后,钟晴在要不要一剑劈了他们的问题上小小犹豫了一下。 两个怪胎,说穿了不过是两个可悲的受害者而已。 如果他们肯主动撤掉那些不断分裂的虫子,再把石老爷这个罪魁祸首交给赵德芳处置的话,钟晴不想将他们弄得魂飞魄散。 “喂!”钟晴紧握钟馗剑,对他们下了最后通谍,“你们两个赶紧把那些虫子撤了,放了老头子,我不伤你们!” 二夫人与傅公子闻言,回过头,看笑话般看了钟晴一眼,傅公子更是轻蔑地笑道:“枉你与我容貌相近,怎的半点智慧都没有?!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而二夫人更是示威般抓起石老爷的右臂,露出自己的两排尖牙,一口咬下去,如兽类一样从他臂上撕下一块肉来。 石老爷一声惨叫,痛晕了过去。 “哼哼,我就是要他尝尝什么叫做切肤之痛。”二夫人吐掉口里的肉块,悲愤之情溢于言表,“我一心一意做他的女人,得来的是什么?!这个眼中只有他自己的可恨男人……我要他活活痛死!” “你们!” 钟晴被他们俩气得发晕,他本一片好心,不领情不说,还敢说他没智慧?! 气极的钟晴不再同他们罗嗦,眉头一锁,举剑便朝他二人劈了过去。 咻! 凌厉的剑气横扫而过,哪知对方早已瞅准时机,抓起石老爷闪开了去。 轰隆,剑气所过的地方,炸起了一片沙石,地上随之而出的大坑,透着红彤彤的光,里头,如有滚烫的岩浆在奔流一般,滋滋地冒着白烟。那些溅开的石子,颗颗通红,有几粒正好砸中了两只刚刚从上空飞过的虫子,顿时就见这些让人头痛的食人生物在一瞬间内,如水蒸气般消失在了空气里。 钟晴被吓到了。 看到这一幕的人,包括连天瞳在内,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惊讶之情。 钟馗剑虽然厉害,但是钟晴却从没想过以自己的灵力级别,可以造成如此大的破坏力。 略一回想,挥剑那一瞬间,除了他自己贯注剑上的一身灵力之外,似乎还有另一股若有若无的力量,在暗处推了自己一把。 只是轻轻一推,却带出一个一闪即逝的感觉—— 毁灭…… 短暂的失神之后,钟晴回转身,举剑指向二夫人同傅公子,趁势呵斥道:“看到了没有?再跟我玩下去,你们跟那些虫子一样下场!还不束手就擒?!” “休想!” 第五章 皇室来人 5 二夫人一声怒呵,可是从她与傅公子无色且略显扭曲的脸上,分明看出了他们对钟晴刚才那一招的震惊与畏惧。 钟晴脸一沉:“是吗……” 话音刚落,他纵身跃起,横剑一挥,一股比刚才更为猛烈的剑气奔腾而出,势如破竹。 二夫人他们一见,慌忙闪开。 而行动稍迟了一些的傅公子,被剑气击中了右脚。 只听得他一声闷哼,轰然倒地。 他的右脚,霎时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状,更可怕的是,这种状态呈现出一种匀速的蔓延趋势,从脚上爬向他身体上的每一处地方。 “好难受……”傅公子紧紧抱住自己的脚,痛苦不堪地在地上滚动着。 然,一切都是徒劳的,他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变成红透的“烙铁”,由着那可以熔化一切的温度逐渐将自己湮没…… 几道锐利的光芒从面目全非的傅公子体内射出。 砰! 一片火星飞溅之中,傅公子消失无踪。 头顶上,那吵得人心烦的嗡嗡声也突然嘎然而止——一直在空中与连天瞳他们纠缠的虫子们,也在此时悉数失踪。 “你也要试试吗?” 钟晴的剑尖,指向了挟持着石老爷逃到另一方的二夫人。 “钟晴……” 跳回地上的ken,站在离钟晴不远的地方,愣愣地看着他,从面前那大坑里贯出的热浪接连扑到他脸上,灼得皮肤阵阵发疼。 “他……他什么时候变这么厉害了……”刃玲珑看怪物似的看着钟晴,嘀咕着。 连天瞳微皱着眉,沉默不语。 “你……你休想得逞……”二夫人咬着牙,垂下头,讷讷说道:“此人……害我终生……他必须死……必须死……” 说罢,她扭头瞟了瞟身后“岩浆”翻滚的大坑,把石老爷抓得更紧了,附耳在他耳畔说道:“老爷,同生无望,那便同死罢……” 当众人突然意识到她要做什么时,二夫人已然搂着石老爷一起,一个翻身跳进了坑里。 “喂!你……” 来不及阻止,一两秒的时间,无数朵耀眼的火花奔涌而出。 一阵刺耳的惨叫从坑里传出,金红交织的“岩浆”里,伸出两只焦炭般的手,胡乱地挥舞几下,最后无力地沉了下去,熔化得无影无踪。 除了从坑里不断冒出的白烟,除了偶尔溅起的火花,除了从大家身上发出的不均匀的呼吸声,整个山神庙终于恢复了平静。 钟晴收起钟馗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虚脱般地喘着粗气。 “你……无恙罢?”连天瞳走过来,看定钟晴。 “我?”钟晴抬起头,有些茫然地应道:“我没事。不过……有点累。” “下手那么重,不知道耗了多少元气……”ken神色复杂地盯着钟晴,笑了笑,“不累才奇怪。” “歇息片刻罢。” 丢下这句话,连天瞳走到石老爷跟二夫人的葬身之地前,双目微闭,念动咒语。 稍顷,一股冰澈清流,从空中倾注而下,端端落入了热浪逼人的大坑之中。 水火相遇,浓烈的白烟窜起,咝咝声不绝于耳。 过了好一会儿,白烟散尽,热气不再,地上只留下一方焦黑的寻常土坑。 连天瞳睁开眼,轻轻吁了口气。 这时,一直被黑衣男子保护着躲在山神像后的赵德芳跳了出来,目瞪口呆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最后把目光停在连天瞳他们一行人身上,脱口而出:“你们究竟是何方高人,竟有如此本事……委实令本王大开眼界。” “王爷谬赞了。”连天瞳垂眼一笑,“不过是山野小民罢了。” “这……”赵德芳显然已经被他们的种种表现给震住了,追问道:“未请教诸位高姓大名?” “草民连天瞳,那几位是我的亲朋好友。”连天瞳草草带过。 “连天瞳……”赵德芳重复着,旋即感慨道:“荒郊野地,竟被本王遇到如此奇人,大幸,大幸!” “未请教王爷,这位身手不凡的大人,莫非是您的贴身侍卫?”面对赵德芳的景仰佩服,连天瞳似乎对他身边那黑衣人的身份更有兴趣。 “非也。”赵德芳摆摆手,转头对黑衣男子笑道:“自报家门罢。” “是。”黑衣男子略一欠身,而后看定连天瞳,姿态优雅地收起展开的折扇,说:“在下温青琉,任职钦天鉴。” “哦……”连天瞳摆出恍然大悟的模样,笑:“原来是钦天鉴大人,无怪身手出众。” “连姑娘过誉了。”温青琉仍是一脸浅笑,“呵呵,姑娘和众亲朋的本事……怕不在我之下呢。” “两位都是不相伯仲的高人,不必谦虚了。”赵德芳打断他们两人的互相吹捧,垂眼瞄了瞄石老爷的葬身之地,皱眉道:“只可惜,这老匹夫死得这么快……” “莫非王爷还有心事未了?”连天瞳见他面带惋惜,似乎对石老爷的死有些耿耿于怀。 赵德芳叹口气,有口难言的摇摇头:“难得找到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唉,罢了罢了,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机会?!王爷不妨将实情相告,或者我们能为您分忧也不一定。”连天瞳柳眉一挑,“当然,若王爷信得过我们几人的话。” “这……”赵德芳犹豫着。 “呵呵,王爷若不便明示,不必勉强。”连天瞳一拱手,“此事已了结,我们尚有要事在身,就此作别。” 说完,她回身对钟晴他们几个说道:“我们走罢。” 一众人很快挪步朝庙门口走去。 这前脚还没迈出门去,后头的赵德芳一声呼喝:“几位留步!” 四个人下意识地停住了步子。 钟晴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意外”里头恢复过来,回过头,疲倦又有些烦躁地说:“那个家伙还想干嘛?!” “兴许是想通了罢。”连天瞳笑得深邃。 赵德芳快步走到他们身旁,看了看外头渐渐好转的天气,确认了在场的只有他们几个之后,终于严肃地说道:“本王与你们萍水相逢,谋面不过半日,按理是不该将下头的话讲与你们听的。” 没有人搭腔,他们几个盯着这个小王爷,都耐着性子等待他的下文。 “不过,本王一向以自己的眼光为傲,被我看中的人,即便不算人中龙凤,也是正人君子。”赵德芳扫视着他们几人,“你们几位,虽不知来历,但是……本王信你们。” 听到这儿,温青琉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开口,可是一碰到赵德芳笃定的眼神,他只得继续保持沉默。 “得王爷亲睐,实为我辈之大幸。”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奉承话,从连天瞳口里讲出来,却显得犹为诚恳。 赵德芳点点头,挂着一脸与其年龄不相符的老沉持重,缚手向内踱了几步,问:“京城里的盗案,你们虽未牵涉,如今也略知一二了吧?” “从王爷和那石老爷之前说过的只言片语里,大概了解了一些。”连天瞳如是答道。 “不就是几户有钱人家被盗了吗?!”刃玲珑插嘴道,“感觉并不是多严重的事情嘛。诺大一座京城,发生点偷盗之事,平常得很呀。” “若只是些财物失窃,纵是价值连城,也不过是普通的案子。”赵德芳斜睨了刃玲珑一眼,似在笑她无知,“如此,何须本王亲自出面。” “愿闻其详。” 连天瞳示意刃玲珑不要再说话。 “京城好些达官贵人失了贵重财物,不足为怪。”赵德芳回过身,顿了顿,“然,当今皇上也丢了东西,那便是天大的事了。” “皇帝也被偷了?!”钟晴这下好奇了,忙追问:“据我所知,皇宫向来都是禁卫森严,犹其是皇帝周围,更是里三层外三层,怎么会被小偷光顾呢?丢了什么金银财宝呀?” “若是金银财宝,那到无妨了。”赵德芳苦笑,“皇上丢的,是那方‘承天受命之宝’国玺,还有……国玺丢失的次日,皇上早起之时,竟发现身上盖的锦被与头下垫的羊脂玉枕也不见踪影,搜遍寝宫也未知其下落。” 听过,连天瞳脸上的表情没有改变,只略略点了点头。 “不是吧。”钟晴一挤眼睛,习惯性地捏着自己的下巴,疑惑地说:“国玺算得上是个宝贝,可是,犯不着连枕头和被子也打包带走吧?!难道这两件东西也是价值连城?” “羊脂玉枕虽也是罕有之物,但除了丢失的这件之外,宫里尚有另一件存物可作替代。至于那锦被,不过是品质上乘的寻常织品罢了。”赵德芳很快便否定了钟晴的猜测,再开口时,眉头锁得更紧了,“丢了国玺,皇上固然是担忧。可是更令皇上寝食不安的,却是后头那两件平常的物事。” “哦?”ken越听越觉得蹊跷,“这么说来,皇上担心枕头被子比担心国玺还多?!” “国玺一直存于宫中秘地,竟也被盗,自然惹人惶恐。但是,想那枕头与锦被,却是皇上的贴身之物哪。”赵德芳一番话,犹其是后头那句,似是另有暗示。 “贴身……”钟晴想了想,突然明白过来:“哦,知道了!你的意思是,那个盗贼既然能在你们全不知情的状况下偷走皇帝的贴身东西,那就表示……他可以轻易对皇帝动刀动枪,如果他愿意的话。”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赵德芳叹口气,“何况被人连被子枕头都盗走了。如此,皇上怎不肝火大动,怎不如临大敌?!” “这到奇怪了……”ken想来想去也想不通,“偷国玺的事,自古以来似乎发生过不少。但是偷皇帝的被子枕头,这就有点……嗯……只丢了这三件东西么?” “正是。”赵德芳点头,“宫中失窃后不过数日,京城内即传有恶盗入各大府第行窃。因而皇上疑心两件事情互有关联,怕是同一人所为,故而秘密责令本王以调查京城那些普通盗案为遮掩,暗地追查凶手。可惜,本王明查暗访已近半年,至今亦没有头绪。可是,约莫七天之前,城中又现那盗贼的踪迹,谢府张府王府相继被窃,闹得人人自危。本王正为此事头疼,那石顺便跑来告密了。” “看来是个出手利落且有些怪癖的行家呀。”连天瞳呵呵一笑,“不知王爷接下来又有何打算呢?” “这怪盗,来无影去无踪,犯案多起却从未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委实令本王为难哪。”赵德芳的眉间已经形成了一个川字,继而,又别有深意地说了一句:“若非皇上执意缉拿,本王到有意睁只眼闭只眼,由这怪盗去罢。” “为什么?”刃玲珑当即问道。 “你们有所不知,那些被盗的大户人家,当家的大都是朝廷命官。”一丝幸灾乐祸的顽皮笑意从赵德芳眼底擦过,“而这些官员,尽是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明着为国为民,暗里却却贪赃枉法欺压百姓。本来就是不义之财,被窃了也是该的。至于被烧了十间房屋的张大人,更是个老奸巨猾多行不善的卑鄙之徒。” “原来被偷的都是贪官污吏呀?”钟晴对这个自己不久前还视其为耻的盗贼的印象顿时改观了,“从另个角度来说,还算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呢!” “就是就是!偷得好!”刃玲珑拍掌笑道,随即又对赵德芳扮了个鬼脸:“谁叫你们这些高层人物驭下不利,任这些贪官胡作非为,这些败类,本就该见一个杀一个!只烧了他们的房子,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 “本王何尝不想斩尽那些败坏朝纲之徒?!”赵德芳并不计较刃玲珑言语里的冒失,无奈地笑了笑:“你可知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个道理?这些官员,身居要职,背地里干着拉党结派的勾当,对他们动刀,稍有偏差,便有可能会祸及我大宋江山。朝内一旦不稳,那些一直觊觎我万里山河的契丹人定会借机作乱,先皇辛苦创下的基业便会……唉……罢了罢了,小姑娘,你非朝中之人,与你说这些你也不会明白。” “我……”刃玲珑被他一句“小姑娘”呛得说不出话来。 “王爷年纪轻轻,便有此等忧国忧民之心,实乃百姓之福气。”连天瞳很是钦佩地笑了笑,又问:“那不知王爷在石老爷死后所说,错过了千载难逢之机,究竟所谓何事?” “这……”赵德芳脸色一变,看了看众人,犹豫片刻,缓缓说道:“三年前,石顺将长生璧秘密献与先皇,先皇一见此物,当下爱不释手,奉若神明。之后数月,先皇抱恙,太医束手无策。开宝九年之冬夜,病重的先皇将寝宫内之内的所有内侍姬妾逐出,后趁夜秘宣石顺入宫。那晚,风雪交加,其寒无比,石顺入了寝宫之后,时隔不久,宫中之人便隐约见到寝宫窗户内时有烛影摇动,其后更是听到一阵斧凿之声。及至深夜,石顺才从寝宫离开。据当时当差的太监讲,石顺离开后不久,先皇又宣召当时尚为晋王的皇上前往寝宫议事,直到次日凌晨,晋王方才离开。天明之后,当值太监入寝宫请旨,方发觉先皇已驾崩榻上。事后经太医查验,确认先皇是因病猝亡。” 一口气说到这儿,赵德芳停住了,脸色越发凝重起来。 “莫非……”连天瞳压底了声音,几乎耳语般对赵德芳说道:“王爷是质疑先皇的死因?!” “连姑娘,此事关系重大,切勿妄言。”赵德芳竭力做出镇定之态,继续道:“先皇猝然驾崩之后,本王寻遍整座寝宫,也没有找到一直供奉于此的长生璧。到是在先皇的床榻前,发现了一些细小的绿色粉末,本王取了一些找人查验,证实此粉末应是上等玉器碎开后所成。故而本王以为,先皇驾崩前,定是服下了被研成粉末的长生璧。” “不是说服下长生璧可以长生不老吗?”钟晴想了想,直言不讳地说道:“虽然我个人认为这世上存在长生药的几率实在太小,不过,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神,那你老爹……不是……你父皇没道理在服了这个以后还是免不了一死呀。除非……那石老头子献上来的是假货!” “这也正是本王一直怀疑的。”赵德芳看定钟晴,“但是,迄今为止,以上的一切都只是无凭无据的推论罢了。那夜在先皇寝宫之内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除了先皇本人与石顺之外,无人知晓。两年来,本王想了诸多办法,想从石顺身上查到线索,奈何那只老狐狸滴水不漏,终日只专心为当今皇上寻宝觅珍,而本王又不便有大动作,故而一直拖到现在。方才本王见石顺已经被你们逼到后路全无,便知此时正是揭开当年烛影斧声之谜的大好时机,却没料到……唉……这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死得真不是时候呢。”连天瞳也遗憾地摇摇头,继而转头看向温青琉,“温大人难道没有起个卦什么的,助王爷解开疑团么?” “连姑娘说笑了,在下才疏学浅,虽身为钦天鉴,却只知推算天文历法,占卜起卦之术,实非擅长。”明明是在承认自己力不能及,可温青琉的口气里听不出半点局促,不露痕迹地反连天瞳将了一军:“依在下看,连姑娘与在场诸位,方是能帮王爷了却心病的高人。王爷,微臣说的可在理?” “不错不错,说的极是!”温青琉的话正正合了赵德芳的心意,他顺势对连天瞳他们说道:“本王信得过诸位,才将这些事情如实相告,亦深信若各位肯助一臂之力的话,解开本王心中谜团之时便指日可待。” “王爷想让我们帮你查那怪盗的下落,还有……长生璧?”连天瞳的眼睛微微一眯,一语道出了赵德芳心中所想。 “正是。”赵德芳心头暗喜,“想各位常年走动于江湖,且身怀异术,查探起事情来,定然方便许多,那来去无踪的怪盗恐怕逃不出各位的手心罢。至于长生璧,本王只想知道石顺献给先皇的究竟是不是赝品,若先皇是因为服下假的长生璧而亡,那石顺便是一条轼君大罪,想他一个小小的礼部郎中,整日想的就是如何讨好皇上,又怎可能干下此等大逆不道且对他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事?!” “王爷不必再多言,我已然明了您的意思。”连天瞳适时接过了话头,对赵德芳拱手道:“蒙王爷如此信任,我们定当尽力为王爷查找那怪盗的下落。至于长生璧,若有朝一日机缘巧合,被我们得了与之有关的消息,定会及时知会王爷,希望能助王爷达成心愿。” “呃……”也许觉得连天瞳的承诺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斩钉截铁,赵德芳又说:“本王的意思是,各位可否随本王进京,今后便住在我秦王府中,一旦有什么消息,交流起来也会更方便一些。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王爷厚意,我们心领了。”连天瞳当即拒绝,“只因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多作停留。至于托付给我们的事,王爷大可放心,一旦我们有所收获,定会一字不漏地通知王爷。” “这……这……”赵德芳一时语塞,本想再出言挽留,可一见连天瞳眼里不容撼动的坚决,他只得放弃了自己的打算,遗憾地笑了笑:“高人就是高人,看来注定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了。也罢,本王不愿强人所难,这两件棘手的事情,就拜托给诸位了,希望能早日揭开本王心头疑团。” “我们定当尽力。”连天瞳微一颔首,随即她走前一步,指了指庙门外头,对赵德芳说道:“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德芳一愣,旋即点头应允,随连天瞳一道走出了山神庙。 第五章 皇室来人 6 庙外,雨住风停,灰暗的天色已然渐渐亮开,连天瞳踩着一地混着人血的积水走到了前头的一棵大树下。 赵德芳跟了过去,不解地说:“连姑娘,你这是……” “恕天瞳开门见山,”连天瞳看定赵德芳,“有一事,望王爷可以相助。” “哦?”赵德芳爽快地说,“有何事?但说无妨,只要本王能办到。” 连天瞳笑笑,说:“天瞳想借收藏于宫中的盘古斧一用。” “盘古斧?!”赵德芳吃了一惊,“你……你如何得知皇宫中有此宝物?” “王爷不是赞我是高人么?!”连天瞳半开玩笑地应了一句,而后正色道:“天瞳没想到能与王爷意外结识,想王爷是皇室中人,要取这盘古斧应非难事罢。望王爷成全,天瞳急需此物前去救人性命。” “这……”赵德芳面露难色,“并非本王不帮你,而是那盘古斧的真容,连本王都未曾亲见,只知此物一直被封在宫中某处的密室之中,并有专人看守,先皇曾下旨,严禁任何人接近,即便是本王,也无能为力呀。连姑娘要救人,恐怕要另谋计策了。” 听罢,连天瞳轻叹了口气,却没有显出失望之态,笑了笑,说:“连王爷都取不到盘古斧,看来天瞳只得另想办法了。” 没能帮到连天瞳的忙,赵德芳反到觉得过意不去,忙说:“连姑娘有其他事需要本王相助么?除了盘古斧,皇宫中的其他宝物本王也许能帮你取来。” “多谢王爷了,天瞳会自行想想别的方法。”连天瞳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既如此,我们也该告辞了。” 说罢,她返身走回庙门前,叫出了钟晴他们。 “你跟那小王爷嘀咕什么去了?那么神秘?”刚一出来,钟晴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稍后再说。”连天瞳看向来时拴马的草棚,道:“还好,马匹还在,赶紧上路罢。” 见她面有催促之色,刃玲珑跟ken忙快步走了过去,一人牵了两匹马出来。 刚要接缰绳,钟晴像是想起了什么大事似的,把缰绳朝ken手里一扔,几步跑到赵德芳面前,嘻嘻一笑,边说眼睛边往赵德芳系在腰上的玉佩上瞟:“小王爷,相识一场,是你我的缘分,能不能赠我点东西当纪念品?嘿嘿,这样的话,以后我只要一见到你送的东西,就能想起我钟晴曾跟您这样神仙似的人物并肩作战过,我也不枉在世上走一遭了。” “纪念品?”赵德芳不太明白。 “嗯……就是信物……对,信物!”钟晴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适合古人理解的词汇,“将来如果我们有了王爷要的消息,上门通知你的时候,万一你王府的侍卫把我们当不法之徒拦在门外怎么办,那不是耽误事么?” “哦……”赵德芳终于明白了他的意图,想了想,果然解下了腰上价值不菲的玉佩,交到钟晴手中,说:“此玉佩是本王随身之物,王府上下都识得,将来你们若要见本王,出示此物便可。” “好好好!一有怪盗或者长生璧的消息,我们第一时间通知你!”钟晴捧着玉佩,喜笑颜开地直点头。 走回到连天瞳他们身边,钟晴得意又兴奋地冲他们眨了眨眼,把玉佩小心揣进了怀里。见状,ken无可奈何地苦笑:“这个贪财的家伙……” 几人翻身上了马,经过赵德芳跟温青琉身边时,连天瞳看了看温青琉,微微一笑,对他二人道了句:“后会有期。” 说罢,她一夹马腹,白马嘶鸣一声,飞箭般冲了出去。 “王爷,谢谢你的玉佩哟!bye!!” 策马离开前,钟晴不忘冲赵德芳用力挥挥手,就差给他一个飞吻了。 看着他们几人远去的背影,赵德芳叹口气:“但愿本王没有看错人。” “钟晴……”温青琉低喃一声,唰一下展开了折扇,轻轻挥着,眼藏冷笑。 第六章盗神斧 跑出竹林,眼前的景象顿时开阔起来,一条平坦大道直铺远方。抬头一看,阴霾的天空不知何时竟透出了一缕难得的阳光,照得两旁的枯树衰草也有了些生气。 见到前头有一片水塘时,连天瞳立即放缓了速度,对钟晴他们说道:“尚有一段路途要走,先放马儿去饮点水罢。” 到了水塘前,几人跳下马,把它们牵到了塘边。 一见到清澈的塘水,马儿们立刻埋下脖子,畅快地饮了起来。 “呵呵,辛苦你们了。”连天瞳笑着拍了拍白马的脖子,又回头对其他人说道:“我们也稍事休息罢。” 钟晴一屁股坐到了池塘边的一堆枯草上,把揣在怀里的玉佩掏了出来,呵了口气,擦了擦,乐呵呵地说:“没想到拣到这么一件宝贝,赵德芳的随身玉佩,啧啧,简直是国宝!运气真是不错。” ken也顺势坐到了他的身边,瞟了一眼他手里的宝贝,笑道:“你还真是见钱眼开之徒,连皇族的东西都不放过。” “皇族又怎么样,既然他有求于我们,找他要点‘纪念品’也不算过分吧。何况这些东西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钟晴把玉佩小心地放回了怀里,拍了拍,道:“不过这个赵德芳也实在是太容易相信人了,居然把那么重要的事情告诉给我们这些陌生人。啧啧,难怪年纪轻轻就没了,肯定是被坏人给算计的。” “烛影斧声,千古之谜。”ken看着微泛波澜的水面,慨叹之中带着点嘲讽,“居然跟一个杀妻杀婿的禽兽有关,世上真是无奇不有啊。” “别提那个龌龊的老家伙了,疑心生暗鬼,连自家亲人都不放过。”钟晴咬牙切齿,“害人终害己,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栽在自己老婆手上。最讽刺的是,这老婆还以为是在帮他。我看,以大夫人的心机,她一定处处留意石老头的动静,否则怎么会撞到他把二夫人他们的头颅埋在桃林下呢。哼,这一对夫妻,真是天作之合。” ken点点头,完全赞成钟晴的话,道:“人哪……一旦猜忌心与占有欲不受控制,便会变得比洪水猛兽还厉害。” “唉,可怜了那位石大小姐喽。”钟晴突然想起了这个曾在他手心写字的女子,心头不由惋惜,“被自己亲爹害成这样……可惜了。” “石大小姐?”刃玲珑凑了过来,蹲下身看着一脸怅然的钟晴,嘻嘻一笑:“怎么,起了怜香惜玉之心了?记得当时石小姐在你手心写了个走字吧,她大概在潜意识里把你当作她的傅公子了,虽然神志不清,可是她保护意中人的心,到是没有变过的。唉,也真难为这个姑娘了。” “最无辜的受害者。”ken扼腕叹息。 “有件事我到不明白了。”钟晴突然说道,“你说她让我走,可能是因为傅公子丧命在石府,她已经对整个石府产生了恐惧。可是她冲进来打翻我的碗,难道她知道傅公子是被毒死的?” “或许罢。”连天瞳拔了一根长长的野草,夹在指间把玩着,“受了如此大的打击,纵使神志不清,她也会记得一个事实,便是傅公子临死前,曾饮下一碗热汤。若痛失爱侣的她不相信傅公子是‘因病猝死’的话,她理所当然会把他的死因归咎到那碗汤上头,至后来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尽所以一看到你端着碗,就会把傅公子的死联想到你身上。” “你说话的口气真像个专业的心理医生。”钟晴虽然还是没怎么想明白,但是也不打算再继续追究下去了,挠了挠头,“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思,估计也只有她本人才知道了,真是造孽……唉……算了,懒得研究了,免得又想起那些不高兴的事儿。” 连天瞳一笑,说:“人死万事休,石家的事,到此为止罢。待办好了碧笙的事,我们便动身去长安。” “小姐,你可别忘了你还对那小王爷的应承。”钟晴拍拍屁股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要帮他查怪盗的下落,还要帮他寻找那什么长生璧。既然答应了对方,总还是要为这两件事儿出点力吧?怪盗一直在京城活跃,你唰一下跑去长安,那还查个鬼啊。” “我并未忘记自己的允诺。”连天瞳把野草摊在手心,启唇一吹,野草晃晃悠悠落进了池塘,“要找那怪盗,并非难事。至于长生璧,既是秦始皇之陪葬,那自然要去了长安,才能有所收获。” “长生璧……”ken看着有些入神地念叨着这个名字,半晌,他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连天瞳,“打从我们落到你家那一刻开始,每走一步,似乎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事事洞悉先机。就拿石家这档子事儿来说,我从开始便感觉你对石家的熟悉程度,绝不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所能达到的。” 说到这儿,他停了停,站起身:“你的身份,我委实好奇。” “说的不错。”钟晴顿时觉得深有同感,追问道:“你真的只是一个大夫而已吗?” “呵呵,那你们以为,我该是何身份?”连天瞳狡黠地反问。 “我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钟晴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旋即又看了看ken,“就算是神仙也未必知道你这个古怪女人的来历。” ken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片刻之后,他诚恳地对连天瞳说道:“虽然跟你认识不久,可是也算是同生共死过的伙伴,到了现在,我也不妨直言相告,我们三个,都是从一千多年之后的世界掉回现在这个时间的人。另外,我跟玲珑,其实都不是人类。她是一只鱼妖,而我,是北欧神族的后裔。” “我知道。”连天瞳面不改色,平淡不惊地说,“玲珑跟了我这么久,老早便同我说过了。” “啊?!”ken瞪了刃玲珑一眼,心里埋怨着这丫头嘴巴实在太快,他原还想借互相坦白身份这招来诚恳“引诱”连天瞳说出实情的。 “怎么,坦白自己的身份以示诚意么?”连天瞳一笑,“呵呵,不必如此,既然你都说过我们是共过患难的伙伴,而我在外人面前也以至亲好友来称呼你们,那……有些事我也不瞒你们了。” “对对,朋友就应该坦诚相见。”钟晴点头如捣蒜,迫不及待地等着连天瞳的下文。 “师傅,你……”刃玲珑对于连天瞳的表现,有些疑惑。 “今后我们恐怕还要当很长一段时间的同伴,如果彼此间再遮遮掩掩,那便显得生疏了。”连天瞳冲刃玲珑摆了摆手,嘴角泛起一抹深不可测的笑容,道:“我身为一名游走江湖的大夫,此事不假。不过,除了作大夫之外,我还有另一份差事。” 钟晴和ken都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受人之托,这些年来,我不得不作那……”她的笑容越发深邃,“秦陵守陵人。” “秦陵守陵人?秦始皇那个秦陵?”钟晴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连天瞳有本事是事实,但是打死他也不相信她的本事会大到跟秦始皇扯上关系。 “守陵人……”ken的表面反应没有钟晴那么强烈,只是竭力以平静的语调问:“能说说具体做些什么吗?” “秦陵地宫,珍宝无数。尤以长生璧、传国玺与太阿剑为最。天下间对之心生觊觎的人多不胜数。为防有不轨之徒私入地宫,秦始皇的亲信们不仅在地宫内设置了巧妙的机关,更寻来一些身怀奇术的能人,代代相传,肩负起守护地宫的重任。而我,当年曾偶遇一位守陵人,于我,此人亦师亦友,之后他因故离开,故而嘱我代其负起守陵之职。” “老天,秦陵地宫即便到了我们那个年代,也是个不解之谜,据说几千年来从来没有人能进到地宫中。原来,里头还有这层内幕。”钟晴难掩心中兴奋,但马上又觉得有点不对头,狐疑地盯着连天瞳:“你既然是守陵人,地宫在长安吧,你怎么游荡到京城来了?” “呵呵,觊觎地宫者虽多,可是大多数蟊贼连地宫的位置都不清楚,不足为患。”连天瞳颇不以为然。 “地宫的位置?不就在骊山皇陵的封土之下吗?”ken心生不解,“虽然在一千年之后才有考古专家们正式公开地宫所在,但是千百年来,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为数不少吧。” “不错,在众多盗墓者中,这已是公开的秘密。不过,这骊山的地宫……”连天瞳诡秘地笑了笑,“假作真时真亦假。” “什么?”ken眉头一皱,急忙抓住连天瞳问道:“难道骊山地宫是假的?” “呵呵,怎的如此激动?!”连天瞳看看他紧抓住自己的手,笑道:“且不论那地宫真假,骊山下头的无数珍宝却是真的。偶尔有些本事大的,能进去找到一些好玩意儿。传扬开来,众人便都以为骊山地宫确是秦始皇安魂之处了。” “哦……我……我只是好奇而已。”ken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放开连天瞳,尴尬地笑了笑,继而又问道:“既然你有这么一个特殊的身份,那肯定知道那块长生璧的下落吧?!它还在地宫中吗?没有被石老头盗走吗?” “你似乎对长生璧很有兴趣。”连天瞳盯ken一眼,转身走到已经喝得饱饱的马儿身边,一边梳理着它们的鬃毛,一边说道:“这些年来,有多少人到过骊山地宫,盗了些什么东西,我心里都有数。骊山地宫分内外数层,其内机关重重,那些盗陵者,大都只进到地宫外层,运气好的,能顺利窃走一些无关紧要的珠玉金器。运气差的,莫说盗走一星半点的宝贝,连自己都成了现成的陪葬。数年来,能进到内层并且全身而退的,只有一个人。” “你别告诉我那个人就是石老头那个禽兽?!”听得无比仔细的钟晴马上想到了这个人。 “正是此人。”连天瞳俯身拾起脚下的一块石子,抛了抛,扔进了池塘,“当我发现此人不仅能避开重重机关,并且穿过保护着地宫最里层的结界时,我是有些吃惊的。” 咚,水花四溅,一池的平静被打得粉碎。 “他有这么大的本事?!”ken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石老爷在山神庙里的拙劣表现,不敢相信连天瞳所说。 “他自是没有,然,他背后的人有。”连天瞳眉毛一扬,“三年前,他从地宫中窃走了不少财物,包括那方被他认作长生璧的龙纹翠。因我对此‘能人’很是好奇,故而暗中查过他的底细,知他除了手段毒辣且善于阿谀奉承之外,并无过人之处。” “所以你怀疑石老头背后有高人帮忙?”钟晴这回反应得挺快,马上联想到山神庙里石老爷的坦白交待,说:“石老头刚才不是说过吗,他府里的诛邪阵,还有让他拿人血开封印的,都是同一个人。我看幕后黑手肯定是这个家伙!” “当时我也曾有心寻找这个背后之人,但此人隐藏甚深,我又有他事缠身,所以未能深究。直至一年前,我得了空闲,这才来到安乐镇,落脚在乱葬岗,打算从石府中查得我要的线索。可惜,除了感到一府的怨气之外,一无所获。”连天瞳的口气里有些微的遗憾。 “这么说,碧笙母子,你也早就见过了?”ken顺口问了一句。 “我曾在一次‘夜访’中远远见过一面,并无多深印象。”连天瞳点头,“到是没料到数月之后她们母子竟会成为我的病人,当初我知他们是石家人,也曾探问过一些事情,可是很快就发觉她们母子虽身在石府,却对石顺的事情一无所知。呵呵,世事果真难料,到头来,却是这对局外人成了导火之索。” “哈,可不是吗,说来说去还是石老头自作孽,谁让他把老婆孩子扔在山上?没有碧笙这回事,我们也不会去石府了。活该!”钟晴啐了一口,又对着连天瞳说:“我说你怎么对石家透着那么一股子熟悉劲儿,原来你早就盯上石老头了。” “呵呵,我非地道的探子,不过偶尔入府看看石顺的动静罢了。诛邪阵我是知道的,可是当初我并未深究此阵之下究竟镇的是什么。那夜为了刘妈跟二夫人他们交手,我也只是凭着在府里听来的只言片语来推断此二人的身份。”连天瞳看了他们一眼,“至于之前写出二夫人的闺名,是因曾有一日经过后山,见那大夫人站在一座墓前念念有词,细听之下,原来她是在指名道姓地怒骂这墓中之人。我那时方知墓中躺的是二夫人,又见那坟墓怨气深重,知道死者死因蹊跷,可是我亦未作深究。后来以二夫人姓名作敲门砖,是我临时起念,无非是故弄玄虚,试探试探石顺罢了。二夫人是他石家的人,若死得蹊跷,他一见我们几个外人提到这个名字,定会坐卧不安。他方寸一乱,于我就是莫大的好处。” “老天……”钟晴对她的心思简直佩服得无以复加,“这一试探,到真把这老东西给勾住了。你也太厉害了吧。嘁,在我们面前还装得跟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害我们跟没头苍蝇一样跟着你瞎转悠。” “若早把事情抖落给你知道,难保你这聒噪之人不在石顺那老匹夫面前露了马脚。”连天瞳直言不讳,一点面子也不给钟晴。 “就是,你这个大嘴巴一嚷嚷,早晚坏事!”刃玲珑完全赞同她师傅的话。 “胡说!我的保密意识强得很!”钟晴很是不服气,转而又问:“说正题,那你观察了那么久,那个幕后黑手有眉目吗?” 第六章·盗神斧1 “这一年来,石顺一直忙于天南地北地搜寻珍宝,与他接触的人并无可疑。要查出那个不露面的高人,着实要费一番心思。石顺作恶多端,我一直没有对他出手,也是为了借他来为我引出幕后之人。若不是半道出了碧笙这桩事,假以时日,我定能找到我要的人。”连天瞳摇摇头,轻叹:“也罢,虽然没能达到我的目的,也算知道了那龙纹翠的最终下落。” “龙纹翠?”ken心下一动,猜测道:“难道……宋太祖真的吃了一块假的‘长生璧’?!” “八九不离十。”连天瞳点头,“兴许,还是因此而送了性命呢。龙纹翠是秦始皇曾佩过的一方玉璧,其性本就至寒,又在地宫中暗埋了上千年,根本不能食用。我不明的是,既然这高人手段不俗,又怎会不知此物并非长生璧?还教石顺以人血冲开封印,使邪气渗入其中。如此一来,再让本就身染疾病的人服下……啧啧,其心可疑呀。” “难不成有人想借献上长生璧为由,要了赵德芳他皇帝老爹的性命?”钟晴想起了刚才赵德芳所说的话,惊讶地瞪大了眼:“这胆子不小啊!!” “呵呵。”连天瞳不置可否,只说了一句:“有这样的敌人,到是件趣事。” “出人命了还叫趣事?”钟晴白了她一眼,然后严肃地说道:“我看哪,那小王爷还是不要知道这件事最好。” “哦?!”连天瞳对钟晴说的话很有兴趣,“为何这么说呢?” “你想啊,自古以来轼君的主要目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篡位?!虽然我历史知识不丰富,可是关于宋太祖跟宋太宗兄弟两个的记载还是知道一些的。宋太祖一死,得了最大好处的就是他弟弟了。搞不好那小王爷一直怀疑的,就是他的皇帝叔叔呢。如果被他知道他老爹真是被害死的,他一定不会罢休,到时候叔侄相斗,怕他占不了便宜!” “分析得极是。”连天瞳很难得地赞了他一句,笑:“小小石府已经杀机四伏,况乎皇宫。对终是年轻气盛的赵德芳来说,这恐怕是个会引来杀身之祸的事实。所以,只得对他食言了。” “唉,这赵德芳到是个人物,据说当年宋太祖本来是将皇位传给他的。”ken摇摇头,感慨道,“只可惜,死得太早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他父皇的事耿耿于怀才郁郁而终的。”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不必嗟叹太多。”连天瞳拉过白马的缰绳,看看天色,道:“该说的都说了,天色不早,动身进京罢。”[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517z] “等等,你刚才把赵德芳拉出去嘀咕什么了?”钟晴拉住她,问:“你说需要一件东西才能送碧笙入冥界,到底是什么?” “进了京再说罢。”连天瞳拂开他的手,翻身上了马。 “哎,等等,还有事要问你!”ken一把拉住了白马的缰绳,“你还没告诉我真正的长生璧在哪里?” “长生璧,呵呵,自然还在地宫之中。”连天瞳一笑,“没有谁能从我手里盗走这方宝物。” “那就好……”ken如释重负地松开手。 刃玲珑默不作声地牵过自己的马,慢吞吞地骑了上去。拽着缰绳,她心事重重地看着一脸轻松的ken,咬了咬下嘴唇,想说话,又始终没说出来。 走到池塘边,跳上马,钟晴用力甩了甩头,短短几天时间,灌输到他脑子里的“奇闻”简直多得要撑爆他的脑袋。一会儿来个白狼精,一会儿又钻出来个王爷,现在在自己面前的,居然还是个跟秦始皇有关系的奇女子。偶尔有点“奇遇”,叫刺激,叫兴奋,但是“奇遇”太多,恐怕就叫“遭遇”了。他不知道自己有些混乱的思维需要多长时间才能理出一个完整顺溜的头绪。 以后,肯定还会发生更多意想不到的事。 钟晴的预感很强烈。 一阵冷风吹过,池水荡起阵阵涟漪,泛着单调的白色光点。 水面上,钟晴的倒影渐渐碎开了去…… 调转马头,钟晴看着已经跑到前头去的连天瞳和刃玲珑,叫住了正要开跑的ken。 “什么事?”ken松开缰绳。 “我……我……”钟晴抓着脑袋,“不知道怎么搞的,觉得怪怪的。” “什么怪怪的?” “之前我就想跟你说了……”钟晴皱着眉,“我觉得我有点不对劲。” “哦?!”ken的眼底蓦地闪过一丝不安。 “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钟晴像个陷入了难题的学生,有些迷茫地说:“刚才在山神庙,我用钟馗剑的时候,好像体内有股不受我控制的力量在涌动……以我的实力,绝不可能使出破坏力那么大的招术。” “这……”ken顿时无语,想了想,道:“也许是你还没有适应这个空间,所以身体里产生了一些变异的现象?!你也知道,别说时空逆转,就算我们去另一个国家,也是需要倒时差的。” “倒时差?身体变异?”钟晴直勾勾地盯着他,“老兄,你的分析也太经不起推敲了吧?!倒时差顶多是吃不好睡不好,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现象?!” “嗯……这个……”ken尴尬地笑了笑,拍拍钟晴的肩膀,宽慰道:“放心,过段时间应该就没事了。不要胡思乱想。” “唉,算了算了,可能真的是没吃好没睡好。”钟晴懒得再想下去了,看了看前头,一夹马肚:“走吧,她们两个女的跑得都快没影了。” “嗯。”ken点点头。 二人迅即策马追了上去。 快马加鞭,一路疾驰,虽然在山神庙和池塘边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连天瞳他们终于还是在天黑之前赶到了京城。 尚未踏入守备森严的城门,钟晴已然感到了一国之都的熙攘繁华,与之前寂静如死城的安乐镇相比,俨然是有云泥之别的另一重天地。 千年之前的大宋京都,建筑雄浑,商贾云集,车水马龙,天子脚下的风景让初来乍到的钟晴看得眼花缭乱,真恨不得自己的头能转上三百六十度,免得漏看了任何一处此生难得一见的景象。 “难以置信……”此刻,钟晴终于对“天朝上国”这个概念有了形象的认识。 “的确很壮观啊,古人真是厉害,没有任何现代化的工具,也能造出一座如此大气精美的城池。”端坐马上,ken也禁不住赞叹一番。 两个男人跟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似的,一边瞪着眼四处猛瞧一边不时地交流着心得看法,一致认为此刻没有相机在手真是天大的遗憾。 “啧啧,太漂亮了,要是能拍下来,那些照片肯定值大钱!快看那边,哇,好几家金店呢,随便买一堆金器带回去,想不发都不行呀,哈哈哈。” “别说金器了,就算是一个普通的瓷碗,千年之后也是件难得的宝贝了呢。” “不行了不行了,这地方实在太好了!简直是个露天的宝库呀!” “超级大宝库!” 两个人自顾自地说得热闹,全然没有注意到街上那些路过的男男女女朝他们投来的目光,犹其是年轻异性们热切却又羞涩的打量。 尽管这两天既没吃好又没休息好,但不可否认的是,风尘仆仆的钟晴与ken往人堆里一扎,仍旧是极其出挑的。 “啧啧,那马上不知是谁家公子,竟生得这般俊俏。” “姿容出色若此,实是少见。” 诸如此类的嗡嗡细语一字不差得传进了连天瞳耳朵里。 “若你们二人在京城长住下来,怕那些提亲的媒婆们会踏跨门槛罢。”她俏脸含笑,戏谑地对钟晴他们说道。 “什么?”一直忙于估算身边那些东西哪些更值钱一些的钟晴回过头,不明所以地看着连天瞳。 她没回答,只朝一旁努了努了嘴。 顺着她指给的方向,钟晴马上看到了两个盯着自己作花痴状的女子。 “哇。”他赶紧把目光转回来,颇有些得意地对连天瞳说道:“瞧见没有,本帅哥……不是,本公子果然魅力无边宜古宜今啊!嘿嘿。” “真是臭美!”刃玲珑不屑地撇撇嘴。 “你这死丫头,怎么一路上没见着哪个男的多看你一眼呢?”钟晴马上回击,“哼,你明明就是妒忌。” “我才不稀罕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的关注呢。”刃玲珑白了他一眼,然后,一缕余光有意无意地从ken身上扫过。 “你们两个前世定是仇家。”连天瞳不紧不慢地冒了一句,随即指了指前方某处道:“天色已晚,到那里歇脚罢。” 众人走过去,跳下马来,钟晴朝眼前这四层建筑的招牌上一看,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大……福……客……栈?!” 见有客人上门,立刻就有两个店小二殷勤地跑了过来,招呼道:“各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呀?快快请进。” “今夜就留宿此地罢。”连天瞳把缰绳交到了店小二手里。 进了客栈,钟晴立即被飘荡在大堂内的各种菜香吸引了,肚子咕噜咕噜一阵乱叫。 连天瞳走到柜台前,掏了一锭银子扔给掌柜的:“给我们两间上房,再送些吃的上来。银子有多的话就当是打赏了。” 多谢客官,多谢客官。”见连天瞳出手阔绰,掌柜的老脸笑开了花,忙扯着嗓子大喊:“阿五,赶紧带这几位客官上二楼上房休息!” 里头的店小二立即迎了上来,热情地引他们朝楼上走去。 走过柜台时,钟晴用力扣了扣台面,大声提醒道:“快些把吃的弄上来啊!” “是是是!客官放心,吃的马上就到。”掌柜的忙不迭地点头。 “太好了,总算有饭吃了。”钟晴边上楼边揉着肚子,不停地咽着口水。 “看你那模样,比难民还难民。”一旁的刃玲珑捂嘴偷笑。 “你成心惹我发火是不是?”钟晴一脸想杀人的表情,恨恨说道:“当妖精的当然不知道人的饿了。哼,懒得跟你这非人类一般见识!” 刃玲珑一撅嘴,不再理他。 很快,几人被领到了二楼最里头的两间上房前。 连天瞳塞给店小二一些碎银子,说道:“饭菜直接送到我们这间房就好,不要上酒,备一壶上好的热茶即可。” “是是!客官们先歇着,吃的喝的马上就到。”店小二欢天喜地地接过银子,乐巅巅地跑下了楼去。 “进来罢,用过晚饭之后,我们还有要事商议。”连天瞳径直走进了房间。 “先吃饭先吃饭,填饱了肚子什么都好说。”钟晴急急忙忙地跟了进去。 在宽敞整洁的客房里坐了不到五分钟,那店小二便举着满满一托盘热气腾腾的饭菜一溜小跑地进了房间。 “各位客官久等啦,这些都是本店的招牌菜。”店小二边往麻利地往桌子上摆着碗筷杯碟,边对他们说道:“各位都是外地来的吧,最近京城里盗贼横行,听说好些戒备森严的官府大户都没躲过,客官们的贵重物品一定要收好,免得白白受损。” “多谢小二哥提醒,我们自会小心。”连天瞳笑了笑,目光扫过刃玲珑时,却狠狠瞪了她一眼。 刃玲珑脸色一变,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吐了吐舌头,马上埋下头端起碗,大口大口扒着饭菜。 “客官慢用。” 收了可观小费的店小二从头笑到尾,提着空托盘退了出去。 “真是有钱好办事,也难怪世上贼多了。”钟晴一边抱着鸡腿大嚼,一边发着感慨。 连天瞳没动筷子,举起清香扑鼻的热茶,饮下一小口:“盗贼并非个个求财。” “可不是吗。劫富济贫的侠盗多了去了。”刃玲珑鄙视地瞪了钟晴一眼,“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啊,成天想着钱钱钱。” 钟晴没理会她,扔掉鸡骨头,把一条红烧鲤鱼端到自己面前,用筷子三下五除二把鱼肉同骨架剥离开来。 大口吃完不带刺的鱼肉,他抹了抹嘴,敲着盘里完整的鱼骨架,冲刃玲珑咧口一笑:“我不只喜欢钱,还喜欢鱼,犹其喜欢吃鱼和解剖鱼。哎呀,不好意思,忘了是你的同类了。” “你……”刃玲珑这才反应过来,一时气急,“你尽管吃好了,吃那么急,当心哪天就被我同类的骨头卡死!” “被鱼骨头卡死?”钟晴哈哈大笑,得意地说:“鱼身上的骨头有几根,怎么长的,我比谁都清楚,你以为我这个海洋生物学的硕士是吃干饭的吗?” ken听得直想笑,插嘴道:“你还是个海洋生物学的硕士?!老天,好歹也算个搞科学的吧,怎么我在你身上就没看出半点科学家的气质呢?” “嘁,科学家头上有角啊?!”钟晴不服气地辩驳着,“我的专业知识丰富得很,就是来了这里没我用武之地,只能在吃鱼上面表现一下了。” “科学界之耻……”刃玲珑把嘴里的菜嚼得嘎崩嘎崩响。 “总比不会游泳的劣质鱼好。” 两个人吵,两个人笑。 餐桌上的气氛,难得的轻松。 吃饱喝足,钟晴满意地打着饱嗝,顿觉精神百倍。 “今夜就在此好好歇息罢。”连天瞳放下没夹几口菜的筷子,“明晚,钟晴你随我入皇宫。” “什么?”钟晴慌忙把刚吞进口里的茶水咽下肚去,“我跟你去皇宫?” “是。”连天瞳看着他,“我们去取盘古斧。” “盘古斧?”ken愣了愣。 他身边的刃玲珑则像被茶水呛到,咳个不停。 钟晴一下子晕了,“那是什么东西?” “上古神物,相传是盘古用来劈开天地的利器,后来辗转落入了宋太祖手中,武将出身的他酷爱此物,将其秘藏于皇宫内苑,当镇国之宝一般看待。”连天瞳起身,走到窗口,看向夜空中的某个方向,“我要找的东西就是它。我并无超度亡魂的本事,故而要送碧笙魂魄入冥界,唯有为他劈开阴阳界。” “你想硬劈开阴阳界?”钟晴当即跳出来反对,“开什么玩笑,那怎么行?!” “你有更好的方法么?”连天瞳头也不回地问,“碧笙的魂魄被狼精容留,早已错过了入冥界候轮回的时间。狼精已无本事再负担这个多出来的魂魄,我在木箱上下的封印能保碧笙在狼精体内四十九日安稳,此期一过,若碧笙还入不了冥界转生,便只能作个飘荡人界的孤魂,他如此年幼力弱,一旦撞上些不该撞上的危险,魂飞魄散怕是早晚的事。” “我知道亡魂只有入冥界才是正道。”钟晴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但是你这么做,实在太冒险了。阴阳界是隔绝人间与冥界的地方,一旦有个闪失,栖身在冥界里的恶鬼极有可能会循着你劈开的地方跑到人间的!这……好吧,就算劈开了,你有办法把你劈开的地方复原吗?如果不能,你知道这个后果有多严重?!” “你多虑了。”连天瞳回过头,轻描淡写地说:“只是开一个小小缝隙,一旦碧笙入了冥界,我会立即封上它。这是唯一办法。” “小小缝隙……这……”钟晴烦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考虑半天,问:“你确定能封上?” “信我。”连天瞳给出两个字。 “那……好吧。”钟晴看着她的眼睛,妥协了。 “师傅,就你们两个去?”刃玲珑隐隐有些担心。 “是。”连天瞳走回到桌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不必担心,两人足矣。” “真的不要我们去帮忙?”ken并不担心连天瞳,他只是放心不下钟晴那个随时会产生不稳定状况的家伙,“那盘古斧既然在皇宫里,又是镇国之宝,肯定有高人守卫,就你们两个去,恐怕……” “无妨,我自有分寸。”连天瞳打断了他,“山神庙外,我曾向赵德芳求取此物,想他经年自由出入皇宫,行动方便,若能帮忙,自然省去大把麻烦。可惜,他亦无能为力,我们只好入宫盗斧了。既是盗,人多反生不便。” “皇宫那么大,你知道那把斧头被藏在什么地方吗?”钟晴不放心地问了句。 “知道。”连天瞳坐了下来,悠闲地喝了口已经半凉的茶水,“怎么,怕自己再当一回没头苍蝇?” “嘁,既然是去偷东西,当然要锁定目标一击即中,最重要的是安全撤离!”钟晴认真地说着,“偷皇帝的东西,被逮着了可是砍头大罪呢!而且先前就出了皇宫失窃的案子,万一咱们被发现了,那偷皇帝玉玺和被子枕头的账肯定会算在我们头上,那时候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实在是杞人忧天得过了头了。”连天瞳放下杯子,笑了笑,“那些守卫皇宫的凡夫俗子,根本没有机会发现我们。” “那就好。”钟晴松了口气,“我们去的不是普通地方,偷的也不是是普通东西,总之还是小心点好,把自己搭进去了还怎么救人?!” 这时,ken突然问了连天瞳一句:“你跟赵德芳明说了你要找盘古斧?” “是。”她点头,“为何问这个?” “光是赵德芳知道,怕还没什么。”ken双眼微微一眯,“万一被其他人知道了……” “你指的可是赵德芳身边的温青琉?”连天瞳一语道破他暗指之人。 “不错。”ken眼里闪过一丝疑色,“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 “什么事?”钟晴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些许的不安。 “山神庙里,我的十字结界突然裂开,不是外力所致。”ken看着他们,“是内力,是一股从结界之内传出的力量,故意毁掉了我的结界。” “内力?”钟晴一下子懵了,“怎么会是内力呢?当时结界之内只有我们几个还有赵德芳他们啊,谁会去破坏结界呢?” “温青琉……”连天瞳缓缓说出了一个名字。 “这温青琉非常可疑。”ken笃定地说。“从一见到他开始,我已经感觉到这个人不一般。” “他的折扇好厉害。”刃玲珑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一股寒意爬了上来。 第六章·盗神斧2 钟晴一拍大腿:“没错!我跟他交手的时候,虽然没过上几招,但是这个温青琉身上透出的力量,深不可测。不怕你们笑话我,如果那时候跟他硬碰硬打一场,我真的没有胜他的把握。” “钦天鉴,除了推算天文历法,通常擅观星占卜,通神鬼之事。”连天瞳如是说道,“历来能够出任此职的人,多少都有些超乎常人的本事。这个温青琉,怕是其中的佼佼者。” “我看他似乎是赵德芳的亲信呢。”ken推测着,“如果是他出手破坏结界,原因呢?” “暂时无从知晓。”连天瞳一笑,“你担心若赵德芳把我要取斧之事向温青琉透露,而他又心怀不轨的话,会对我们不利?” “是的。温青琉也是皇宫里的人……”ken毫不隐藏自己的担忧,“你们只身进皇宫,我实在放心不下呀。” “此人是正是邪,而今无法断定。此去皇宫,未必如你想象得那么凶险。”连天瞳转动着手里的茶杯,“总之,若以后又遇此人,你我多加防备便是。” ken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再次问了一回相同的问题:“你们真的……确定不需要我们一起去皇宫吗?” “不必。”连天瞳摇头,笑道:“我们去盗斧,你们兄妹俩也有事做。” “哦?”ken心头一紧,“什么事?” “你当初不是问过我,要上哪里去找一个碧笙来还给三夫人么?!”她慧黠地笑笑,“你们明日就去大相国寺的莲花池中取三片荷叶一瓢池水,然后回苍戎山去。待我们得了神斧,立即前去与你们会合。” “荷叶池水?”ken不明白这些东西跟碧笙有什么关系。 “碧笙是三夫人心头肉,我预备以这两件东西做一个碧笙的替身,做成之后,替身外表看来却与真人无差别,且能呼吸能进食,只因无魂魄无意识,故而与痴儿无异。”连天瞳叹口气,“有个痴儿在身边,总比让她孤独终老的好……可怜的女人,碧笙的事,且瞒她一世罢。” “这办法不错。”一想到这对母子,钟晴心里就爬过一丝难受跟惋惜,“假的总比没有好,唉……” 一声叹息取代了多余的言语,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窗外,传来清晰的更鼓之声。 翌日午后,客栈门口。 ken握着缰绳,上马之前,他看着呵欠连天的钟晴,关切地问:“你没问题吧?精神很差呢。” “没事,昨晚没睡好,脑子乱七八糟的。”钟晴疲倦地揉着眼睛,拍拍ken的肩膀:“行了行了,你们快走吧,一路上多留神。” “我们会的。”刃玲珑跳上马,不再嬉皮笑脸,很是慎重地对钟晴说:“你们去皇宫才要多小心。一切都要听我师傅安排,不要莽撞。还有,不管遇到什么,你这个大男人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保护我师傅的安全!听到没有?!” 这个法术跟心思都远远超乎寻常的女人还需要他的保护?! 钟晴心里嘀咕着,但是见刃玲珑一脸少见的严肃,他也只好拍拍胸脯:“你放心好啦,有我在,保证你师傅平安去平安回。” 连天瞳瞄了钟晴一眼,想笑又忍住了,仰头对刃玲珑道:“动身罢。明日日落之前,我们当可赶回苍戎山。” “嗯。师傅你千万千万要小心!!”刃玲珑一拉缰绳,忧心不减地看了看一脸从容的连天瞳,扭头对ken说:“哥,我们走吧!” “一定替我看好这个麻烦的家伙!” 临走前,ken对连天瞳嘱咐了一句。 话虽简单,可话下之意,不言而喻。 “他很是关心你。”听着远去的兄妹俩留下的一串马蹄声,连天瞳笑着对钟晴说。 “哈,那是当然,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嘛。”钟晴嘿嘿一笑。 这一点他岂会不知道?!尽管相处不过几天,可是ken对他的关心与维护,显而易见。对于他的这种表现,钟晴并没有太过在意,或许这跟他神族的本性有关吧,他不是早说过他们的族就跟天使差不多吗,何况自己的母亲还跟他沾亲带故,他拿自己当亲人一样爱护也是正常。 “你还是他的救命恩人?”连天瞳边问边朝客栈里走去,似乎不太相信。 “当然!你不信?!” 钟晴追上去,把他动不动就拿出来轰炸ken的“英雄事迹”又唧唧呱呱地对连天瞳讲开了。 穿过内堂,连天瞳径直走到了客栈后的一处院落。 院落一侧,各色清洗过后的衣裳晾在竹竿上,飘飘荡荡。几个杂役抱着大捆的木柴跑进低矮的房间,很快又匆匆忙忙赶出来跑去了别处。 午后的小院,在杂役们离开后,显得格外清静。 今天的天气是钟晴到了这里所见过的最好的一次,暖人的阳光端端地晒在院子中央。地上粗糙的黄土,竟浮出了金子似的颜色。 “这里好像是客栈后院堆杂物的地方,你来这儿干嘛?”钟晴打量着四周,奇怪地问。 “难得天气晴好,闲来无事,不如在此地晒晒太阳。” 说罢,连天瞳走到院中,坐到柴房前的石坎上,眯起眼,悠闲地洗起了日光浴。 “这晚上就要去办大事了,”钟晴坐到她身边,“你现在还跟个没事人似的晒太阳,真服了你了。” 对于盗斧子这件事,钟晴是看得很严重的。一来,这要去的地方是万人景仰的皇宫,对于一个一千多年之后的人来说,对这个地方的敬畏大概要多于好奇;二来,既然是把神斧,又被皇帝视作心头宝贝,盗起来肯定不容易,下手时会遇到什么突发状况,谁都说不清。尽管连天瞳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唾手可得轻松无比的态度,但是钟晴的心,一直是高悬不下的。 “我知你在担心,怕此去皇宫出纰漏。”连天瞳睁开眼,“其实,我也无十分把握能取到那神斧。” “啊?你也没把握?!”钟晴有点急了,“我还以为你又跟以前一样,一切尽在你掌握呢,这回……” “神斧被藏在哪里,我心中有数。”连天瞳打断他,顺手拾起脚边的一支木棍,在地上随意地划拉着,“只是要将其顺利带到苍戎山,怕要费点工夫。” 钟晴越想越是不安,侧过身子问道:“难道那个藏斧子的地方有玄机?既然是神斧,是不是有封印之类的东西保护着?或者是有特别厉害的高人看守?” “封印之类到是难不住我,至于看守之人……”连天瞳顿了顿,摇摇头,“是泛泛之辈还是个中高手,不得而知。总之,此去处处留神罢,一切都照我的吩咐去做,万万不可擅作主张!!” “明白明白。”钟晴觉得她的话简直多余,他对皇宫还有那斧头一无所知,没有她这个神奇女侠领头部署,他还能干什么?! “明白最好。”连天瞳笑笑,惬意地仰起头,伸了个懒腰。 一束阳光打在她净白的脸孔上,炽热的温度让她的两颊泛起淡淡的红晕,明媚得让人心动。 钟晴愣愣地盯了她半晌,心中突然闪过一丝特别的感觉。 “你让我想起另一个女人。”他收回目光,怔怔地看着远处,“你们两个,都是本领过人,却总是我行我素,还老爱对我作出不屑的神情。” “哦?!”连天瞳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何人?” “我堂姐。”钟晴呵呵一笑,“她也算个绝代无双的女强人了,伏鬼的本领不在你之下。只是脾气太暴躁,以前我一犯错她就老掐我耳朵。” 连天瞳盯着他的耳朵,一本正经地说:“以你的性子,耳朵到现在还健在,也算是奇迹了。” “嘁,别老损我行不行?”钟晴白她一眼,接着说:“不过,她虽然凶悍了一点,可是,是个至情至性的善良女子。你到是没她那么凶,但是,你似乎没她那么重的人情味儿呢,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是淡淡处之,好像你只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似的。” “呵呵,若人人都要像你这般,遇事大呼小叫,没事聒噪不停,这人世间岂不永无宁日?”听过钟晴对自己的看法,连天瞳并不认可。 “是,我承认某些时候我是比较聒噪一点,因为这个我没少被我姐狠扁过。可是那没办法,我就这个德性,有话憋着不说出来,对我来说比没饭吃还难受!”钟晴无可奈何地抓着头,旋即笑道:“话又说回来,要是你们这两个女的有机会碰到一起,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呢。” “你这么说,我到越来越有兴趣见见你这位厉害的姐姐了。”连天瞳秀眉一挑,像是对钟晴口中这位“不在她之下”的女子产生了兴趣。 “哈,你这不是开玩笑吗?见她,她跟我可是一个时代的人,你以为个个都能有我这么幸运,抓个乌贼也能抓回千年之前。更何况……”说到这儿,钟晴的眼里流出一抹沮丧,“就算你去了千年之后,也没法见到她。” 连天瞳睁大了眼睛,无声地表示着自己的疑问。 钟晴叹口气,说:“她失踪了。我找了她整整七年,仍然音讯全无。” “七年……”连天瞳眼里闪过小小的惊讶,道:“看来,你们姐弟感情菲浅哪……” “我们打小一块长大的。”钟晴苦笑,垂下头:“我只有她这么一个姐姐……她人虽然厉害,可是我知道那都是为了我好……可惜,现在想让她掐我耳朵都成了奢望了……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她的下落。可是你看现在,我身在一千年前,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没辄了。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怎样了……” 看着钟晴落寞的侧脸,连天瞳忽然心有不忍,说了一句:“若她真如你所说那般厉害……我想,这样的女子不论身在何处,也会安然无恙罢。” “但愿如此。只是……”钟晴抬起头,奇怪对自己一贯冷多于热的连天瞳怎么会出言安慰自己。 “只是什么?”连天瞳问。 “只是她这个人,本事虽然高,心眼儿却不多,要是遇上个攻于心计的坏人,我怕她不是对手。”钟晴不假思索地说道,“不比你,处处谨慎,步步为营,凡事都考虑周到。” “呵呵,步步为营……”连天瞳有点哭笑不得,“你这话不知是褒是贬啊。” “褒贬?”钟晴不解,“我当然是在称赞你啊!” “那就多谢赞许了。”连天瞳转过头,看着蔚蓝如洗的天空,“待以后有机会,我会想办法帮你寻一寻你姐姐的下落的。” “什么?”钟晴一个激灵,一把抓住连天瞳的手:“你有办法帮我找到她吗?” “姑且一试。”连天瞳抽回自己的手,看定他:“不过得先办妥碧笙的事再说。” “嗯嗯!那当然!那当然!”钟晴猛点头,高兴得直想给眼前这个女子一个热情的拥抱,“你实在太好了!如果你能帮我找到她,简直就是我钟晴的头号大恩人呢!我发誓,以后我再也不会在背后说你坏话了,如果再说,我……” 刚说到这儿,高兴过头的钟晴马上捂住了嘴。 “在背后讲我坏话……”连天瞳脸一沉,故做考虑状,“怕是得考虑要不要帮一个说我坏话的人……” 钟晴见势不对,马上窜到连天瞳面前,拱手讨饶:“我错了我错了,美女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以后绝对不再犯同样的错误,我什么都听你的,我只对你一个人好,我……” 慌不择言的钟晴一下子停住了,嘀咕着自己怎么会说出只对你一个人好之类的话出来。 连天瞳看着他,澄亮的眸子有些许的闪烁,被太阳晒出的红晕,更深了一些。 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有了些小小的尴尬。 “其余的事,暂时莫要挂心了。”连天瞳很快恢复了常态,“取回神斧方是当务之急。” “唔……我知道。”钟晴坐回到原位,夸张地摆出一副享受阳光的懒惰样子,掩饰着内心小小的波动。 阳光在小小的院落中移动着,院中那一白一蓝两个人影,被阳光拉出了长长的影子,斜斜地挨在了一起。 夜晚早早地来临了。 钟晴盯着面前高耸的宫墙,咽了咽口水,小声问:“又穿墙吗?” 连天瞳一笑,拉起他的手就朝这红色的墙壁撞了上去。 甚至来不及呼吸,再睁眼时,钟晴发现自己已然身在一片茂密的树木背后。 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是处处晃人眼目的明亮灯火,流光异彩中,一群巍峨的宫殿矗立于夜空之下,大宋皇朝,天子居所,处处是直捣人心的气势,令观者无不肃然起敬。 钟晴小心扒开层层叠叠的树叶,惊叹于眼前所见。 连天瞳拍拍他的肩头,小声道:“走!” “哦……”钟晴眨眨眼,闭上张大的嘴,跟着她悄悄朝左边走去。 借着树木的遮挡,二人猫着腰,一路摸到了一条横贯东西的廊道前。 这时,一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从廊道一侧的偏殿处传来。钟晴扭头一看,来者正是一队全副武装的巡夜侍卫。 见状,二人忙闪身躲到了暗处,屏息静气地等着这队人马走远了,才又探出头来。 “往哪边走啊……”看着嵌在难以计数的大小宫殿中的道路,曲直弯寰,复杂难辨,钟晴晕头转向。 连天瞳四下张望了一番,闭上眼,放缓了呼吸,像在静心感应着什么东西。 很快,她睁开眼,笑:“原来在大庆殿下头……” “什么大庆殿?”钟晴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神斧所在。” 连天瞳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在他们所站的地上划了一个奇形怪状的符号,然后嘀嘀咕咕念了一串咒语,轻喝了声:“开路!” 只见他们脚下赫然冒出一个容得下两人进出的黑洞,几缕幽蓝的光彩覆盖在洞口上,缓缓流动。 “你挖个洞干嘛?”对于连天瞳种种出人意料的“戏法”,钟晴已经能勉强做到见惯不惊了,只是她这么做的意图,他还是猜不到。 “遁地。”连天瞳抓住他的手,“中途一定屏住呼吸,记住了?” “啊?!”钟晴大吃一惊,看着脚下的大洞,赫然明白了连天瞳这回是打算走一条“地下捷径”,“我们遁……遁地?!” “是,这样最方便。”连天瞳一笑,“走罢。” 说完,她纵身朝那黑洞跳了下去,钟晴来不及多说一个字,被她一拉,一个倒栽葱摔了进去。 黑洞无声地收缩成了一个黑点,很快消失在地面上。 耳畔噼啪有声,身体像被一层绵软却不透气的塑料布包裹着,隔绝了与外界的一切交流,只能感觉,感觉到有一堆一堆的泥土般的物体铺天盖地砸在自己身上,鼻子里,灌满了湿湿的土腥味。 钟晴似是照足了连天瞳的吩咐,从头到尾一直憋着一口气,不是不敢呼吸,而是根本忘了呼吸。 片刻之后,钟晴突然觉得一道亮光从紧闭的眼前闪过,顿时带来一阵豁然开朗之感,同一时刻,刚才那种被不断被挤压的紧迫感也荡然无存,他只觉身子一轻。 扑通! 钟晴稀里糊涂地栽到在了地上,下巴重重磕在了不硬不软的泥地上。 “哎唷……” 他一声大叫,猛一下睁开了眼。 一片绿光幽幽的颜色迅即映入了他的眼帘。 “还赖在地上作什么?” 身边传来连天瞳没好气的声音。 钟晴这才发觉,自己到现在还紧紧抓着连天瞳的手没有放开。 “哦……”他赶紧松开手,两下从地上爬了起来,揉着磕得生疼的下巴,他顾不得检查自己是从哪个地方哪个高度降落下来的,只满脸惊奇地打量着四周,“这里是什么地方?” 四方房间,构造与普通房屋并无差别,不同的是,此处的四壁同天花板都是白玉为面,雕刻在上头的繁琐花纹,细看之下,其内容尽是以龙为主,要么飞龙踏云,要么苍龙戏水,每条龙无不精美逼真,似要从壁上钻出来一样。 最令人惊讶的,就是充盈满室的幽幽绿光,这照亮房间的唯一光源,竟是来自四颗摆放在墙角处的圆珠。 钟晴的目光被粘住了似的,紧盯着这四个如小孩的拳头一般大小,光润夺目,散发着奇特色彩的珠子,吞了吞口水,道:“这个……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夜明珠?!” “正是。”连天瞳瞟了墙角一眼,淡然说道,“为防火烛惹灾,以夜明珠作照明之用,是为上策。” “好奢侈……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钟晴越看眼睛越直,恨不得立刻把这些可爱的珠子揣入囊中。 “此地是赵匡胤收藏盘古斧的密室。”连天瞳看了看天花板,“这上头,应当就是大庆殿。” “你肯定斧子在这里?”钟晴暂时压下了对夜明珠的妄想,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这儿除了几面墙壁和夜明珠,我好像没看到别的东西。” “神斧身上有不同于凡品的‘气’,我可以感觉。”连天瞳在室内走了一圈,停在朝东的一面墙壁前,笑着敲了敲,“就在此墙之后。” “在墙壁后头?”钟晴走了过去,学着她的样子敲了敲,又把耳朵贴上去听了听,而后直起身子,皱眉道:“怎么开呢……不会又要穿墙过去吧?” “穿墙到是不必了。”连天瞳盯着这堵白玉墙,“墙上定有开启的机关。” “机关?”钟晴抓着头,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找一找罢。”连天瞳伸出手,仔细地在墙上摸了起来。 钟晴见状,忙跟着她一起在墙上拍拍打打。 找着找着,钟晴突然觉得掌下有点不对劲。 他停下来,挪开自己的手掌,掌下,恰好是龙头上的眼睛所在。 钟晴拿手指轻轻碰了碰只略显突出的龙眼,这才发现这部分是从外头镶嵌进去的,触碰之下,竟觉得有些微微转动之感。 他心头一喜,对准龙眼用力一摁。 第六章·盗神斧3 嗤一声响,那龙眼立刻陷进了墙壁里头。 “哈,找到了!”钟晴兴奋地一拍手,赶忙拉着连天瞳往后跳了一步,等着看下头会有怎样的收获。 果然,墙面上瞬间生出了一条不规则的裂缝,原本完整无缺的白玉墙壁当即一分为二,缓缓朝两旁滑去。 钟晴连眼都不敢眨,生怕漏掉了即将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惊人一幕。 上古神器的出场,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种光芒万丈震人心魄。 可是,钟晴完全想错了。 没有声响,没有光彩,在墙壁完全打开后,如果没有外头的夜明珠,你甚至看不清墙后那团黑黑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形状。 钟晴凑近点一看,出现在墙后的,只是个约一米见长的案台,台上搭着一块红布,一只类似黄金质地的架子上,端端插着一把通身漆黑的斧子。 “这就是盘古斧?”钟晴的口气里似乎有点点失望。 也难怪他会这样,面前这把不到两尺的斧子,看来是以玄铁打造而成,普通之极,除了斧刃处亮出的那一抹银白的利光略略显出一点霸气之外,跟世上任何一把斧头摆在一起,都不会有半点突出的地方。 “正是它。”连天瞳走上前,“帮不帮得了碧笙,就看它了。” 说罢,她一步进到了案台前,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去。 突然,她脸色一变,在就要碰到斧子前的一刹那,触了电似的把手缩了回来,紧紧捏成了拳头。 “不好……”她退了出来,暗暗低语,眼神警惕地扫向四周,而她紧握的右手一直没有松开。 “出什么事了?”钟晴的神经顿时崩紧了,当他的目光无意中滑过连天瞳手上时,他大惊:“你的手怎么了?” 连天瞳眉头微微一皱:“我没事。” “没事?都冒烟了!!!”钟晴上前一把拉起她的手,一阵淡淡的白烟正渗过她紧闭的指间,“给我看看!” 见他一脸慌张,连天瞳无法,只得摊开了手掌。 一块铜钱大小的灼伤,清楚地印在她的掌心。 连天瞳这样的强人也会受伤,是钟晴完全没有料到的。 “怎么弄成这样?”他握着她的手,狐疑地看向那把盘古斧,问:“斧子有问题?” “有人在斧前布下了结界。”连天瞳咬了咬牙,忍着手上传来的灼痛感,说:“恐怕我们已经惊动了守斧之人。” “啊?!”钟晴立即如临大敌地看向四周。 “竟可布下隐之结界,连我都未能觉察……”连天瞳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冷冷一笑:“这回到遇上个好对手了……” “好对手……”钟晴定了定神,看向那把巍然不动的神斧,道:“既然都来了,不拿到东西怎么行。不管那么多了,你等等,我去拿。” “什么结界这么厉害……”站在案前,钟晴嘀咕着,试探着伸出了手去,果然,在离斧子不到一寸的地方,他已然感到了一阵的热气,掌下如有一堆燃在三伏天下的熊熊柴火,干猛灼人。 “火性结界……”钟晴收回手,万分疑惑,“可是……没道理完全看不见呀……” 根据钟晴所了解到的“专业知识”,结界会根据施展之人的法术,呈现出水木金火土五种完全不同的特质,五类结界之中,火性结界一旦形成,会现出如火焰一般的外在表象,就如同ken所布下的分属水性结界的十字结界一样,会在四周形成水流一般的波光。任何一种结界都不能完全匿藏它的属性。但是这一个,明明属于火性结界,却没有露出半点应有的形态,如同透明的空气一样,悄悄隐藏在斧子周围,阴险地恭候着任何一个入侵者。 想了想,钟晴心一横,将灵力汇集到掌上,对准那盘古斧,闭目低念了一句:“天禁地锢,勿阻我行,开!” 这一招是他们钟家专门用来破解结界的,钟晴之前不是没有用过,只不过他只用在了破解一些低级灵体所设的简单结界上,对于眼前这个“好对手”所布下的“非正常”结界,他并没有多少把握。 念罢了咒语,钟晴一掌劈向了那层只能感觉不能看的障碍物。 轰! 一股更为强大的热浪突然从前方反扑了过来,一圈火焰一样的光纹一跃而出,将盘古斧严密地封在其中,汹汹之势似要吓退所有想取走此斧的人。 钟晴的脸,在红红的“火焰”的映照下变换着颜色,而他击出的手掌,也被热浪弹了回来。 “啊!” 钟晴低吼了一声。 这波热浪不仅带给他刺骨的灼痛,更在他的手掌上添了一条又深长的伤口,如同被极锋利的利器划过一样,太快的一击,竟不见血。 “露出原型了吗?”他浓眉一竖,不顾发疼的手掌,咬牙道:“再来一次,不信轰不开你。” “你……”连天瞳见他又举起了手掌,心头一紧,叫道:“你不要太勉强,这个结界不简单!” 钟晴回过头,露齿一笑:“放心,我肯定能解开。钟家人可是解结界的高手。” 说罢,他回过头,刚刚要落掌下去,就听得连天瞳一声大喊:“小心!” 来不及转头,钟晴只觉得耳边嗖地刮来一阵比三九寒风还要凛冽的气流。 他本能地将身子朝旁边一斜,一把黑色的纸扇擦着他的右耳飞了过去。 鬓角的一缕头发,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嗳……”连天瞳似乎想阻止他,可是钟晴已经转身快步进了墙里。 纸扇打了个旋儿,回旋标似的划了个完美的弧形,唰一下又从钟晴的头顶上飞了回来。 “两位似乎对这盘古斧有心无力呀。” 低沉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诮的笑意。 钟晴与连天瞳的背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衣加身的男子,那杀气四溢的纸扇,稳稳地回到了他的手中。 “是你?!”猛转回身的钟晴,看着身后的不速之客,惊讶不已。 连天瞳冷冷看着来人,嘴角微扬:“温大人,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呵呵,是啊,在下也没想到呢。”温青琉轻轻晃着纸扇,“二位本事不小啊,王爷当你们是正人君子,怎料你们竟打起了先帝遗物的主意。真是令人汗颜哪。” “你怎么在这儿?”钟晴顾不得计较他话里的讥讽,大声喝道。 “我?”温青琉收起折扇,秀目虽含笑,却藏不住利若刀锋的眼神,“守护盘古斧,历来便是钦天鉴之责,在下身为钦天鉴中的一份子,责无旁贷。” “神斧四周的结界,也是你下的罢。”连天瞳将受伤的右手背到身后,镇定地问道。 “是。”温青琉爽快地承认了,“想那些平常人,连密室的大门都无法进入。呵呵,亏得我加了这小小结界,否则也不知二位大驾光临了。” “果然被人不幸言中……”连天瞳看了钟晴一眼,自嘲地笑了笑,“这结界怕是温大人赶着时间匆匆布下的罢,在你家王爷向你透露了我要寻盘古斧之后?!” 温青琉笑而不答。 闻言,钟晴恼怒地一跺脚:“咳,那个赵德芳真是坏事!把这事儿说出去干什么?!” “王爷岂是如你们一般心机深沉?!”温青琉话中带刺。 “心思单纯到未必,说王爷视温大人为知无不言的密友更为恰当罢。”连天瞳微笑着与他针锋相对,“有了这难得的信任,事事相告也属正常。” “别跟他废话了!”钟晴受不了这两个人的绵里藏针,直截了当地冲温青琉喊道:“姓温的,今天这斧头我们是拿定了,聪明的就闪到一边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你有多少胜算……”折扇在温青琉指间娴熟地来回翻转,“可以打败我?” “试了就知道!”钟晴被他不屑的神情激怒了。 “温大人今日誓要阻拦到底么?”连天瞳拉住打算动手的钟晴,在发动武力进攻前作着最后的说服,“我们取斧只是为了救人,用毕自当及时归还,还请温大人卖个薄面。” “救人……哼哼……盗走的东西,还会有心还回来么?”温青琉停住手里的小动作,冷睨着连天瞳,“有温某在此,你们休想带盘古斧离开大庆殿一步!” 连天瞳吸了口气,笑:“那就休怪我们冒犯了。” 话音刚落,连天瞳从袖端簌地抽出一条红线,嘴里念念有词。 只见这软软的细线如有了生命一般,自行拉长并且飞速旋转着,呈螺旋状直奔着温青琉而去。 见连天瞳已经动了手,钟晴火速亮出了他的杀手锏——将红光四射的钟馗剑紧握手中,大喝一声朝温青琉劈了过去。 已成众矢之的的温青琉竟毫无惶色,折扇一挥,整个人竟然在红线与剑气触到他身体前的一秒消失不见。 哗啦一阵乱响。 扑了个空的剑气全冲到了温青琉身后的白玉墙上,厚厚的墙体哪承受得住这样的一击,无数条蜈蚣一样的大裂痕迅即出现,无数大大小小的玉块接二连三地落在了地上,摔得支离破碎。 连天瞳的红线还在空中飞舞着,漫无目的地搜索着失去的目标。 “人呢?”踩在微微有些晃动的地面上,钟晴看遍了所有角落也没有发现温青琉的踪迹,“混蛋,那小子藏哪儿去了?!” “果然有些能耐。”自己的招术没能奏效,连天瞳越发警觉起来,打量着四周,对钟晴说道:“留意你的四周。” “我知道。”温青琉虽然从眼前消失,可是钟晴仍能清楚地感觉到从他身上所渗出的不怀好意的压迫之气。 这个人,就藏身在这方小小的空间里。不露声色,伺机给他们致命的一击。 二人身边的危险系数猛然拔高了。 “呵呵。”一声凉透人心的笑声从两人身后传来,“一个以绳线缚我,一个以剑相击,你二人配合得到还默契。” 钟晴背脊一寒,猛转过身。 温青琉执扇轻摇,笑吟吟地站在离他们不到五步的地方。 不待他们有所回应,温青琉笑容顿失,身子一倾,将手头折扇一举,猛然朝钟晴这边扑了过来,那看似薄软的扇缘,对准了他的咽喉。 见对方出招狠辣,钟晴速将身子一侧,右手挥剑直挡那把杀到眼前的折扇。 一剑一扇,在空中锵然相撞,激出一圈比火光还要耀眼百倍的光束。 一个杀气腾腾,一个抵死相抗,温青琉与钟晴一时僵持不下,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因为他们的激战而燃烧了起来。 握住剑把的手剧痛不已,钟晴清楚是刚才破结界时被弄出来的伤口在作怪,结界反弹回来的强力,绝对比普通的刀具所造成的伤害厉害百倍,看似普通的划伤,其实内里已经伤及筋骨。 但是,无论如何也松不得手。 温青琉步步紧逼,加诸在折扇上的力量越来越沉。 钟晴的手微微颤抖着,他咬紧牙,撑不住也要撑,如今半步也退不得。 连天瞳见势不妙,足下一点,腾空而起,双手紧捏着她的红线,口里念动咒语,直接朝温青琉冲了过去。 被两面夹攻的温青琉余光一瞟,突然收回了所有力气,折扇一斜,整个人轻巧地朝后跳开了十尺有余,稳稳落在了墙角的夜明珠旁。 温青琉出其不意地闪了人,来不及收手的钟晴顿时失了重心,连人带剑朝前头栽了出去,脑袋重重撞在前头的墙上,惹了一鼻子灰不说,还差点撞到低空飞行的连天瞳。亏得她身手利落,翻身避过,否则以钟晴这一下的冲击力,不把她撞个眼冒金星才怪。 “哈哈,二位留神啊。”温青琉笑不可遏,“还是及早收手罢,免得我还未出手,你们早已自相残杀了。” 连天瞳看看趴在地上好像昏死过去的钟晴,转过身,冷笑:“笑得未免太早了。” 温青琉眉毛一挑。 话音刚落,连天瞳将手中红线朝前一抛,以左手二指稳稳夹住,再往回迅速一拉,软绵绵的绳线转眼间化成了一柄又长又细的红色利剑,握在她的纤纤玉手中,尤显得引人注目。 “呵呵,不用绳子改用剑了么。”温青琉悠然地摇着折扇,嘴角尽是不屑的笑容,“可惜,你的武器柔媚有余,杀气不足。” 连天瞳看看手头的细剑,笑了笑:“是吗?!” 余音仍在,连天瞳已如一阵疾风,飞身朝温青琉冲了过去。 红光忽闪,剑来扇往,连天瞳与温青琉纠缠在了一起。 被温青琉视为“柔媚”有余的细剑,行云流水般穿梭在他的身体周围,剑剑都直冲他的心口要害,面对这样一个出剑快速如此的女子,若换了另一个身手稍欠的人,怕是早已经成了连天瞳的剑下鬼了。 几个回合下来,二人势均力敌,谁也没有伤到谁。 “你用剑到还熟练。”温青琉微微喘息着,语气里有点小小的意外,但是,他旋即阴沉地笑道:“不过,于我无用。” “哦?!”连天瞳挽了个漂亮的剑花,一串红艳艳的尾光出现在空中,转瞬消失,“我到以为是奏效的呢。” 温青琉轻蔑地哼了一声,收起笑容,正欲有所行动,却猛然愣住了—— 他的身上,几条眼熟的红线如蛇一般,悄无声息地从他脚下迅速爬慢了他的全身,转眼便将他紧紧缚住。 “你……”温青琉顿时动弹不得,“你在何时下的手?!” “线能化剑,剑自然能化线。”连天瞳朝手中的细剑吹了口气,微笑:“以温大人的身手,天瞳怎敢与你硬拼剑术,只能借进攻之机,留点剑气在你身上,化几条细线,免得大人再同我作对。” “果是个聪明女子。”温青琉低头看了看绑着自己的红线,佩服地说。 “我意在取神斧,不在伤人命。你暂且委屈一下罢。” 连天瞳放下剑,冷冷扔下这句话后,正要转身走开,温青琉却缓缓抬起了头,眼里闪出狡黠的光彩。 “呵呵……区区几条细线,岂能奈何得了我……” 连天瞳微微一怔。 温青琉手指一松,折扇落在了地上,即刻便像活了般自行展开,紧接着一飞而起,围着它的主人绕了个圈,又将身子竖起,照准眼前的红线猛然割了下去。 一股白气从温青琉身上,准确地说是从被扇子割到的红线上头,喷涌而出。 他身上所有的束缚物,断成了两截,散落在地。 接住回到手里的折扇,毫发无伤的温青琉拍了拍被线绳勒出褶皱的衣衫,讥笑道:“姑娘的小小红线始终不及我的扇子有用呢。” 连天瞳握剑的手,赫然抓紧了。 笑声仍在,对面的温青琉却突然消失在了空气中。 埋藏在四周的杀机,因为温青琉别有用心的消失而越发明显起来。 连天瞳站在原处,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闭上了眼。 她很清楚,在这种时候,眼睛已经不足以应付这个难缠的敌人了。 沉下心,她用耳朵与感觉捕捉着虚空中传来的任何一丝微弱的信息,防备着随时可能降临到自己头上的袭击。 脖颈间突然擦过一阵冰凉的气流。 连天瞳身子一侧,挥剑朝身后一挡,铿的一声,她的手掌阵阵发麻。 虽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但是她的剑下,的确挡住了一方要取她性命的武器,定是那温青琉的扇子无疑。 刚要以剑回击,连天瞳又觉得手下一轻,剑下的武器又不知被其主人藏到了哪里去。 四周悄无声息,面对一个手段可以说是卑鄙的隐身敌人,连天瞳不得不承认情况对自己很是不利。 又是一阵小小的异动,从后背传来,连天瞳心知不妙,立即朝前一跃,可是这回的动作慢了半拍,垂在腰际的长发,晃动间被一道凌厉的力量削去了发稍。 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受损的头发,连天瞳回身就是两剑,可是挥出去的剑气如石沉大海,没有击中任何目标。 一个在暗,一个在明,温青琉跟连天瞳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 这时,倒在墙边的钟晴动了动,缓缓抬起头,甩了甩,总算是清醒了过来。 撑起身子,钟晴扭头看向一旁正跟空气较劲的连天瞳,不时从她的剑下冒出的激烈碰撞声与火花一样的飞溅物,充分说明了在透明的空气下正隐藏着一个难缠的敌人。 钟晴重新捏紧了手里几乎快要消失的钟馗剑,站起身来,不似往常一样横冲直撞,而是不紧不慢地走到连天瞳身边,趁她跟对方交手的间歇,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将她拖到了自己身后。 他手下的力道奇大,连天瞳被他拖了个趔趄。 “你……”连天瞳心下一惊,刚刚被他一拽,她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那双微微泛红,冰冷而危险的眼睛,是她不曾见过的。 敌人的攻势,在钟晴的突然出现之后,嘎然而止。 “呵呵,终于睡醒了么?” 温青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回荡在密室之中,根本辨不出他现在究竟身在何处。 他带着挑衅的语气,钟晴却充耳不闻,目光也没有丝毫寻找说话者的意思,只安静而专注地地盯者脚下的土地。 手里的钟馗剑,闪耀着一阵强过一阵的光芒。 身后的连天瞳,一直被他紧紧拉着,半步都动不得。她忍耐着从胳膊上传来的疼痛,默不作声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高大背影。 “英雄救美么?”温青琉笑得越发放肆,旋即嗓子一沉:“可惜英雄并非人人当得。” 一波无形的进攻在瞬间扩张到极致。 不知温青琉又使出了什么招术,连天瞳清楚地感觉到比刀锋还锐利的气流排山倒海地从四周冲来,不除掉他们誓不罢休。 紧要关头,钟晴大喝一声,右手快如闪电地一动,猛然将钟馗剑插入了地下。 第六章·盗神斧4 轰一声闷响,五道笔直的裂痕以他们二人所站的地方为中心,向四方飞速延展开去,地上的土,也随之翻转开来,彷佛它们下面有五股强劲的力量在迅猛前进。 而力量的来源,正是那半入土中的钟馗剑。 连天瞳的呼吸少有地急促起来。 此时,又见五道颜色相异的光芒从钟馗剑下奔出,迅雷不及掩耳地从裂痕下头穿过,在裂痕的末端形成了五个圆圆的光球,夺目之极。 见状,钟晴将剑一拔,对准前方用力挥去。 金绿蓝红黑,五道颜色相异的光柱在钟晴挥剑的同时,从光球里头霎然飞出,穿透了头顶厚厚的天花板,极有直冲上九霄之势。 被光柱包围在中心的连天瞳,赫然感到之前那一波欲致他们于死地的攻击,被阻挡在了这五道光彩所在的范围之外。无数道凌空劈下的刀痕,显露在咫尺之遥,仿若有人在坚固的玻璃上头执刀狠砍,虽然起了痕迹,却始终无法突破。 钟晴轻易造出了一个牢不可破的保护圈。 “想伤我……”钟晴的唇边滑过鄙夷的笑容,“做梦!” 松开连天瞳,他纵身朝空中一跃,朝着东南西北各挥了一剑,随着他剑之所向,一股强烈得有吞噬万物之能的赤金火焰从钟馗剑里呼啸而出,如飞天苍龙般扑向密室中的各个角落。 一个普通的密室,被钟晴造出的种种异相弄得彷如九天异界,壮观非常。 连天瞳的警惕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半分,手中的细剑始终没有放开。 “啊!” 突然,一声低低的惨叫从他们的右前方传来。 钟晴的火龙刚刚从那里穿梭而过。 空中,落出了一个小玩意儿,已经烧得一片焦黑,冒着缕缕青烟,无力地飘落到了地上。 连天瞳定睛一看,那玩意儿竟是把已经被毁得支离破碎的折扇,专属温青琉的杀人利器。 更令她意外地是,在扇子落地的同时,一个人也从同样的地方落了下来。 不是别人,正是那一直隐了身形的温青琉。 虽然没有像他善用的武器一样糟糕,可温青琉也并不好过。倒在地上,他紧捂着自己的右腿,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小腿汩汩而下,瞬间浸红了地上的泥土。 从他张开的指间,隐约可见其膝盖处有一个碗口大小的伤口,边缘焦黑,深可见骨。 钟晴吸了口气,放下了钟馗剑。 危险似乎已经解除,那五道保护着他们的光柱也像是了解到了这一点,唰一下缩回了地底。 连天瞳走到钟晴身边,试探着碰了碰他的胳膊:“喂,你还好罢?” 钟晴有点呆呆地看着尚留在地上的五道土痕,额头上渗出了一滴汗珠,被连天瞳一喊,他才回过神来,转过头,心神不宁地答道:“我……没事。” 见他一副恍恍惚惚的模样,连天瞳也没有多问,转身朝温青琉那边走了过去。 “没想到这家伙……竟能同时操纵五行之力……”温青琉看着在他前头站定的连天瞳,竭力装出无所谓的模样,忍痛笑道:“呵呵……我低估了他……” “温大人怕是向来自视甚高,早已忘记人外有人这句老话了罢。”连天瞳冷睨着强装无事的温青琉,旋即将目光投向他身后不远处的案台。 一直围绕在盘古斧周围熊熊“燃烧”的结界,在温青琉受伤之后,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天瞳暗暗舒了口气。 回过头,她看着面色苍白的温青琉,笑了笑,出人意料地问道:“若石顺那老贼还在人世,见到温大人如此尊容,不知会不会痛悔当初所托非人呢?” 温青琉的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冷汗,不知是剧痛难忍,还是别的原因。 “你这小女子……胡说八道些什么?!”他抬眼看着连天瞳,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话来。 “石府里头的七木诛邪阵,石牢中那条暗藏缚妖咒的铁链,还有苍戎山下石家夫人居所中的符纸,可是温大人的杰作?!”连天瞳有条不紊地说着,末了,压低了声音:“还有助那老贼偷入秦陵地宫,教他如何开封‘长生璧’的人,也是大人罢?!” 温青琉的双手把伤口捂得更紧了,眉宇间却丝毫不动:“不明白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是吗?”连天瞳又走前了一步,盯着面前这张因为种种原因而有些扭曲的俊脸,冷笑道:“大人若是不明白,又何苦动手毁了我同伴布下的结界,生生要置那石顺老贼于死地呢?莫非怕我再多问下去,石顺会供出大人的名号?” 温青琉给出了一个极牵强的笑容,已接近于无色的双唇翕动着:“我……” 他刚出了个“我”字,连天瞳却听得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响动。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却发现一直好好站在原地的钟晴不知何故跪倒在了地上,撑在地上的胳膊打着颤,艰难地支持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握在手里的钟馗剑大概因为失去了灵力的支持,光芒已经渐渐淡去。 连天瞳扔下看来已无还手之力可言的温青琉,跑到钟晴身边,放下手里的细剑,急急蹲下来,扶住他,问:“怎么了?哪里不妥么?” “这里疼得厉害……”钟晴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再抬头时,连天瞳只见到了一张大汗淋漓的脸孔。 “受伤了?”连天瞳疑惑不已,她一直在他身边,除了破结界时手掌被割破,以及刚才撞墙撞晕了之外,并没有见他受到任何会令其难过至此的伤害。 钟晴大口大口喘着气,左手狠狠揪住了自己的前襟,摇摇头,有些语无伦次:“没有……身子里有股力量在乱窜……从心脏开始……撞得我骨头都要裂开了……” 连天瞳拉过他的左手放在自己膝盖上,细细地替他把着脉。 片刻,她收回手,低语道:“并无异常……” 见钟晴仍旧疼得厉害,连天瞳想了想,把手掌覆在他的脊背上,闭上眼,口里念念有词,随即将手掌朝下轻轻一压。 一股温润的力量从背心渗进了自己的身体,缓慢地游走在每条经络每条血管里,钟晴顿时觉得体内莫名的疼痛减轻了大半。 他长长舒了口气,试着直起了身子,抹去脸上的汗珠,转头看着连天瞳:“你把灵力输给我了?” “是。”连天瞳收回手掌,若无其事地说:“虽不知你的病因,但是这样至少能暂时减缓你的痛楚。” “哦……谢谢……”疼痛过后,立刻就有一种被掏空了的疲惫感涌了出来,钟晴用力晃了晃脑袋,脚下一使劲,站了起来。 “不知道怎么回事。类似的状况已经发生好几次了。”钟晴的声音比平时低了许多,“但是这次好像特别厉害……不会是钟馗剑的反噬……反噬不是这种感觉……” “回去之后我会想办法为你诊治。”连天瞳看着虚弱无力的钟晴,心里微微有些发乱,他的“病情“,她现在着实没有任何头绪。 “嗯。”钟晴点点头,“我没事了,快去取斧子吧。对了,姓温的那个家伙他……” 他刚一转头,脸色当即大变,将连天瞳朝旁边猛力一推:“小心!” 话刚出口,一道黑影举着一把明晃晃的东西从他们二人中间的空隙中擦了过去,带来一阵刮脸的疾风。 “温青琉……” 倒在地上的连天瞳头回出现了真正的惊惧之色。 已经被他们视为手下败将的温青琉,不知是垂死挣扎还是故意隐藏实力,竟然趁连天瞳为钟晴“诊病”之机,悄然从案台上取下了盘古神斧朝他们砍了过来。 那阵如刀刮一样的风,来源并非温青琉本人,而是那把被他举在手里的,貌不惊人的盘古斧。 温青琉的偷袭虽然扑了个空,可是那阵疾风却没有一过了之—— 与盘古斧正对的那面白玉墙,啪啦一声裂开了一个大洞,那些飞溅开来的玉料并没有像正常情况那般散落在地上,而是在还未沾地时,便化作了一捧捧的细尘,乱七八糟地弥漫在空气里,最后,杳无踪迹。 只是一点气流而已,已经将坚实的玉料化作微不足道的灰尘。 这就是盘古神斧的威力?! 钟晴的神经赫然绷紧了。 连天瞳迅速站了起来,几步跨到钟晴身边,拾起扔在地上的细剑,低声提醒道:“千万不要跟盘古斧正面交锋,它的利气能劈开一切阻挡它的东西。” “那小子……居然拿这个来砍我们?!”不用连天瞳说,就从刚才亲见的那一幕,钟晴已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顾不上身体里残留的疼痛,他手下一动,一直捏在手里已接近消失的钟馗剑被他猛然提升的灵力一激,重新耀出了夺目红光。 “我说过,有我在,你们休想盗走盘古斧。”温青琉脚上的伤口血流不止,苍白的脸孔,在夜明珠的绿光映衬下,诡异非常。 “以一敌二,你没有胜算!”钟晴将剑一横,心头虽有些忌惮,嘴上却故意不屑地哼了一声:“手下败将,脚上那么大一个洞还跳来蹦去的,劝你赶紧去找大夫治治吧!还死撑什么呀!你……” 钟晴亮出多嘴的本色,连天瞳却一直没有开口,只举剑盯着温青琉,提防着随时会采取进攻的他。 果不其然,没等钟晴的话说完,温青琉已经举斧朝他们砍了过来。 二人一左一右跃开了去,半空中,钟晴一脚踏在一旁的墙壁上,用力一蹬,借着这股惯性杀了个漂亮的回马枪,举剑便朝温青琉的后背刺去。 钟馗剑离目标尚有一段距离,那股比火焰还炽热的剑气已经先行一步扑到了温青琉身上。 钟晴以为这下子温青琉受定了这足以吞掉他大半条性命的一击。 可是,他高兴得早了点。 他的剑气与温青琉只差之毫厘之时,对方却腾一下窜到了空中,利落地转过身,手起斧落。 这看似没有任何招式玄机可言的一劈,却生生将钟馗剑的剑气给挡了下来。 不仅仅是挡了下来,这本来是攻击他人的剑气竟突然被反弹了回来,掉转头便向钟晴冲了过去。 “啊呀……怎么回头了?!”钟晴大吃一惊。 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的他顿时慌了手脚,本能地举起剑朝杀向自己的剑气挥去。 以前,他从没想过用钟馗剑去抵挡它自己发出来的剑气,会有什么后果。 冲到面前的强烈剑气嗖一声钻进了他手里的钟馗剑,或者说更像是被钟馗剑给吸了进去。 钟晴只觉得手下一震,自己贯注在剑里的灵力顷刻间有了再清楚不过的溃散之势,他根本无法控制。 一束看上去极不正常的暗白色光芒从剑身上一耀而出,直冲上空,一直红光灿烂的钟馗剑竟像是被这白光快速吸去了精髓一样,白光越强,红光越弱。 不过一两秒间的事,钟晴手中的钟馗剑已经消失了大半。 钟晴愣愣地看着手里的武器,他知道,这把剑不依自己意愿自行消失意味着什么—— 自己的灵力,被正在消失的钟馗剑强行带走。 这样的后果,是钟晴始料未及的。 没了灵力,他还能拿什么跟温青琉斗?! 然而,盘古斧对他所造成的危机并未就此结束。 就在钟馗剑仅剩下一片接近透明的模糊影子时,钟晴突觉手中一阵火烫,像被谁硬摁到烧红的铁板上一般,疼痛难忍。 刚要撒手,却没想到这方钟馗剑的残影却猛一下炸裂开来。 这个炸裂,没有声音,也没有光芒,只是一种切身的感觉。 钟馗剑,似乎要彻底脱离他的掌控。 胸口彷佛被一记重拳击中,心脏在瞬间四分五裂,钟晴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朝后头飞了出去,迎接他的墙壁立时被撞出了一个凹洞。 咚一声响,钟晴倒在了地上,噗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钟晴!”连天瞳见状,眉头紧皱,想过去他身边,奈何又不能让温青琉脱离自己的视线。 温青琉把盘古斧举到眼前,轻轻吹了吹斧刃,笑:“连自己的武器都守不住,活着岂非多余?!” 说罢,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腿上的伤口,一股怒意夹杂着失利的羞辱齐齐涌上了心头。 连天瞳从他看向钟晴的眼里,捕捉到了一丝危险无比的杀意。 没有多加考虑,赶在对方动手之前的那一刹那,连天瞳手下一动,将细剑由一化二,随即抢先一步冲到了温青琉面前,双剑齐下直刺他的眉心与心口。 连天瞳的突然出击并没有让温青琉慌了手脚,他的脚虽然受伤不轻,可是仍然及时地避开了她的双剑。 在避让的同时,他没忘记向连天瞳狠狠劈过一斧。 见他动了斧子,连天瞳慌忙朝上空一窜,险险避开了那道让她心悸的利气。 身后那堵白玉墙又遭了殃,好好一片九龙玉壁又在盘古斧的利气下头化成了灰尘。 “你这女子也算世间少有,若非碍手碍脚……”白色的微尘飘散在空中,温青琉手掌一挥,却什么也没有抓住,“只怪红颜薄命罢。” 说罢,他纵身便朝连天瞳扑了上去,手里的盘古斧直朝她的面门砍了下去。 这一击,狠毒之至。 如她刚才对钟晴的提醒,她自己根本不敢与那盘古斧正面交锋。 此斧一出,她除了处处避让,似乎根本没有其他办法。 一个砍,一个躲,幸而连天瞳身手灵巧,或跑或飞,在交错而来的数道无形利气中穿梭闪避。一连数个回合,温青琉发出的必杀招并没有取得任何效果,反到是没伤着目标的利气,纷纷击到了四面八方的墙壁上,所到之处,玉料化尘,砖石纷落。一时间,整个密室里尘雾缭绕,山摇地动。 几块从天花板上落下的石子砸到了钟晴的头上,他眨了眨眼,从半昏迷的混沌状态中苏醒了过来。 他试着动了动身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左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被钟馗剑的力量击中的地方处还在隐隐作痛。 耳畔,咻咻之声不断传来,钟晴抬眼一看,这才留意到在一片乱象中纠缠得难分难解的连天瞳与温青琉。 争斗中,连天瞳一直在寻找破敌之计,可是,在盘古斧凌厉逼人的攻势下,她根本没有找到半点破绽。 如果一直只守不攻,成那盘古斧的手下败将是迟早的事。 连天瞳深知这一点,但是,她无力扭转局势。 温青琉脚上的伤口,因为他大幅度的动作而越发严重起来。但是,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究竟留了多少血,只是一味地进攻,怕是打算在自己还能站得住的情况下,不惜一切要了眼前人的性命。 钟晴见连天瞳处处受制,只知躲避,没有半点还手之力,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不顾自己受伤严重与否,也不顾自己眼下已经没有任何可供使用的灵力这个事实,憋住一口气,拿出当年当学生时冲短跑冠军时的速度,猛地朝右前方的温青琉撞了过去。 就算撞不死他,至少也能让他暂时不能用那斧头到处乱劈,一旦有了个空档,或许能连天瞳制造一个反败为胜的机会。 钟晴脑子里就这么想的。 温青琉只顾着击倒连天瞳,再加上周围烟尘弥漫,待他留意到背后有异动时,钟晴的肩膀已经撞到了他身上。 这闷头一撞,虽然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可言,但是蛮力惊人,温青琉身子一歪,身不由己地倒向旁边已经七零八落斑驳破损的墙壁上头,握斧的右手也因为惯性之故,重重磕在了墙上一块凸起的砖石上。 他手一松,眼看那盘古斧就要脱手。 倒在地上的钟晴见状,三两下爬起来,猛扑了过去,一把将温青琉的双腕死死扣住,拼命抵在了墙上,不让他再有机会挥动那把恐怖的斧头。 连天瞳一见机不可失,当即举剑从半空中杀了下来,剑尖直指温青琉的眉心。 温青琉没想到钟晴的蛮力那么大,被他贴身制住的双手有如被套上了精钢枷锁一样牢固,若再不能挣脱,自己必成连天瞳的手下亡魂。 紧要关头,他指下一发力,出人意料地将手中神斧朝前一仍,竟借着尚能自由活动的右脚,拿脚尖朝斧柄上用力一踢—— 借着这股恰到好处的力量,盘古斧端端朝直逼过来的连天瞳飞了过去。 钟晴没想到温青琉居然会主动丢开他“赖以为生”的武器,更没想到这家伙的脚下工夫也是一流地灵活。 连天瞳对这突然的一招也是始料未及,当她看到盘古斧如离弦之剑般朝自己冲来时,她已经收不住身体里朝前的那股冲力了。 跟盘古斧正面遭遇,连天瞳不敢想象自己会有怎样的下场。 就在当她已经认定自己凶多吉少只能抵死一搏时,眼前竟突然窜出一个高大的人影,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她面前。 几乎同一时间,盘古斧的斧刃深深地砍进了来人的后背。 无声无息间,连天瞳手中的双剑被震得粉碎,化成了长短不一的红色碎线,四散开去。 咚! 抱着连天瞳,二个人齐齐栽倒在地。 “钟晴!” 连天瞳惊呼一声,迅即从地上坐了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替她挡下这临头一劫的人,正是此时已扑倒在地,动也不动的钟晴。 没有谁看清他是怎样以堪比光速的速度赶在盘古斧伤到连天瞳之前出现在她面前的。 这个总是冒冒失失的家伙,偶尔也会做出一些令人瞠目结舌的举动。 “钟晴!”连天瞳焦急地呼喊着,一把扶住钟晴的肩膀,“你怎么样了?!” 一阵快意无比的大笑从对面传来。 “果真是英雄救美啊,可惜却白白陪了自己的性命。”温青琉倚墙而立,血流如注的双腿打着颤,从两片惨白如纸的薄唇里渗出冷若寒冰的讥笑。 第六章·盗神斧5 连天瞳像是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只不停地喊着钟晴的名字,同时以掌覆在他背上的伤口附近,将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地送入他体内。 “你不会还想救他罢?别枉费心机了。被盘古斧伤了的人,不可能活得了。” 温青琉继续笑着,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朝他们这边走来,从他艰难无比的动作上不难看出,在历经刚才那一连串不顾一切的疯狂攻击之后,他的体力已经接近崩溃的极限。 连天瞳充耳不闻,加诸在掌下的灵力一阵强于一阵。 可是,全无作用。 钟晴就跟死了一样,趴在地上毫不动弹。 连天瞳收回手,心口剧烈地起伏着,面色比那温青琉好不了多少。 “看来,纵使今日温某人命丧于此,也不至孤独了。”(莲蓬鬼话,裟椤双树。著)见她束手无策,温青琉更加高兴了,停步在不远处,他冷睨着钟晴,“恐怕有人要先我一步当这密室的殉葬品了。” “他若死了,我定不会让你好过。”连天瞳看也不看他一眼。 温青琉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要当殉葬品的……是你不是我。” 钟晴身下,低沉的声音缓缓而出。 连天瞳心下一阵窃喜。 温青琉的脸上刚刚露出藏不住的讶异之色时,仍旧趴在地上的钟晴做出了更加惊人的举动—— 他回过右手,伸向嵌在背后的盘古斧,准确地握住了光滑的斧柄,用力一拔。 鲜血顺着伤口溃流而下,白色的衣裳上瞬间出现了数道殷红的血河,快速地蔓延,很快连成红红的一大片。 钟晴支起手臂,用力一撑,没费多大劲便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道银白的利光顺着他手里神斧的斧刃上一闪而过。 “没有人……”钟晴转过身,注视着温青琉,半眯的眼睛下两道犀利的目光似有穿透一切的本事,“可以伤我……” 看着那张拥有陌生表情的熟悉脸孔,连天瞳愣了愣。 温青琉的脸更苍白了,钟晴一系列的行为,每一个都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围。 “不可能……”他朝后退着步子,喃喃低语,“不可能还站得起来……” “该死的人……是你!” 钟晴嘴角绽开一抹邪笑,掂了掂手里的盘古斧。 “看来,纵使今日温某人命丧于此,也不至孤独了。”见她束手无策,温青琉更加高兴了,停步在不远处,他冷睨着钟晴,“恐怕有人要先我一步当这密室的殉葬品了。” “他若死了,我定不会让你好过。”连天瞳看也不看他一眼。 温青琉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要当殉葬品的……是你不是我。” 钟晴身下,低沉的声音缓缓而出。 连天瞳心下一阵窃喜。 温青琉的脸上刚刚露出藏不住的讶异之色时,仍旧趴在地上的钟晴做出了更加惊人的举动—— 他回过右手,伸向嵌在背后的盘古斧,准确地握住了光滑的斧柄,用力一拔。 鲜血顺着伤口溃流而下,白色的衣裳上瞬间出现了数道殷红的血河,快速地蔓延,很快连成红红的一大片。 钟晴支起手臂,用力一撑,没费多大劲便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道银白的利光顺着他手里神斧的斧刃上一闪而过。 “没有人……”钟晴转过身,注视着温青琉,半眯的眼睛下两道犀利的目光似有穿透一切的本事,“可以伤我……” 看着那张拥有陌生表情的熟悉脸孔,连天瞳愣了愣。 温青琉的脸更苍白了,钟晴一系列的行为,每一个都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围。 “不可能……”他朝后退着步子,喃喃低语,“不可能还站得起来……” “该死的人……是你!” 钟晴嘴角绽开一抹邪笑,掂了掂手里的盘古斧。 当另外两人意识到他的意图时,神斧在手的钟晴已经高高跃起,对准温青琉所站的位置,来了一个漂亮干脆的竖劈,落下来时,单腿跪地的他右臂一挥,利索地补上了一个狠狠的横劈。 两道强烈到肉眼都可看见的半月型光芒从钟晴手中杀了出去,一前一后直奔对面的温青琉。 与光芒同出的,比冰还冷的气流拂起了钟晴额前的头发,连站在他身后的连天瞳也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气直逼面门,令人心悸。 在钟晴手里的盘古斧,威力似乎比在温青琉手里大上许多。 温青琉当然明白,自己也是惹不起这把开天神斧的,慌忙运起一身的力量朝半空中一闪,妄图躲开这一横一直交叠进攻的利气。 在性命攸关的当口,他的身手比起受伤前来说,是毫不逊色的。 可是,终归还是慢了一拍。 虽然避开了大半个身子,但汹汹而过的利气仍然从他垂在下头没来得及抬起的双腿上一划而过。 一声脆响,听来就像是一根树枝被人硬生生折断了一般。 温青琉连叫喊一声都来不及,便重重跌下地来,双手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双腿,五官因为巨大的痛苦而纠结在了一起,被紧紧咬住的下唇因为受力过猛,竟渗出了滴滴血珠。 刚才那声响动,来自于温青琉不知碎成了几截的腿骨。 没有当场痛晕过去,温青琉已属不易。 可是,要想再次站起来,已是天方夜谭。 连天瞳高悬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但是系在另一个人身上的另一半,却怎么也放不下来。 “送你去当一回陪葬,呵呵。”钟晴笑着,执斧朝狼狈不堪的温青琉走去。 “钟晴!”连天瞳追上去,一把拉住他,“莫要再跟他纠缠,赶紧……” 她话没说完,脚下的土地突然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摇动起来,人在上头,如踩在行于波浪滔天的小舟一样,踉跄不止。 不光脚下不对劲,包括四周的墙壁,也同时起了大动静,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撕裂着,无数条粗大的裂缝在墙壁中间快速地奔跑着,咔咔有声。 “不好!”连天瞳看向周围,拉着钟晴的手拽得更紧了,“密室要塌了!” 话刚出口,无数块巨大的石料从伤痕累累的天花板上狠狠砸了下来。 那四面摇摇欲坠的墙壁,也在这个时候不约而同地朝着里头倾倒而下,似要将里头所有的一切全部埋葬。 轰隆声中,连天瞳与钟晴只觉得眼前一黑…… 苍戎山下,一座临溪而建,再简单不过的木屋之中。 屋里,烛光摇曳,里间的床上,躺着沉睡不醒的三夫人,一口红木衣箱静静摆放在墙角,房门前,横趴着睡得口水直流的倾城。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赶来?” ken已经来来回回去大门处观望了一百次有多,除了那座笼在黑暗里只显出模糊轮廓的山脊,还有遍山旷野的寂静无声外,他一无所获。 刃玲珑坐在窗下的竹椅上,支着下巴,眼珠子随着ken的来回移动而左右摇摆:“你别那么心急,就算用飞的,我想他们也要天亮之后才能赶来。” ken回过身,走到刃玲珑对面,忧心忡忡地坐了下来,目光仍不时扫向门外:“我有点担心,怕他们会出什么意外。” “不会的。”刃玲珑安慰道,“有我师傅在呢,她办事向来稳妥。” “有钟晴那小子在,估计就稳妥不了了吧。”ken苦笑,随手拈起了搁在竹几上一片已呈枯败之状的荷叶,白天他与刃玲珑从大相国寺里摘来的,为了取它们,刃玲珑差点栽进莲花池里。 “这些枯叶……可以变成真人?!”他转动着叶柄,眼光在荷叶上流转,“你师傅的本事,远远超乎我的想象。神医,秦陵守陵人,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 “呃……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刃玲珑言辞有些闪烁,“也许她天生就是个与众不同的奇人吧。” “奇人……”ken把目光移到刃玲珑脸上,“这四年,你一直都躲在这个时空里?!” “我?!”刃玲珑一惊,“嗯……是的,一直在这里。” “以为这样我就找不到你了?!”ken笑了笑,直看着她的眼睛,“告诉我,你怎么来到这里的?你并没有穿梭时空的本事。” “我……那个……”刃玲珑有些慌乱地避开他的目光,嚅嗫了半天,最后扬起脸,摆出理直气壮地样子道:“你不也没有穿梭时空的本事么?!不也来了这里!四年前,我经过一处海域的时候,一不小心被一股力量吸了进去,醒来的时候就到了北宋了。” “是吗……”ken一挑眉,显然对她的应答心存怀疑,“那就真是太巧了,这样我们都能碰上。” 刃玲珑傻笑一声,马上顺口附和道:“是啊,我……我也觉得真是太巧了。” “那就足以证明你始终逃不出我的手掌心。”ken放下荷叶,话锋一转,“你预备把我的双子水晶藏到何年何月?” 这一句话,把刃玲珑噎得半晌张不了口。 玲珑呵……”ken重重叹了口气,“你也许不知道,当年你的举动,可能会间接害死许多人……” “我……”刃玲珑身子一颤,似有许多话在喉咙间翻滚,却怎么也出不了口。 “为什么?”ken身子朝前一倾,伸出手勾住了刃玲珑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你是如何知道双子水晶的事的?还是有人故意要你这么做的?” “不是……”刃玲珑感受着他冰凉的手指,声如蝇蚁,“不是这样的……我……我……” “这里没有旁人。”ken离她跟近了些,“告诉我实情!” “我……”刃玲珑快被他带来的无形压力压到窒息。 “说!”面对她的吞吞吐吐,ken似乎生气了。 刃玲珑一把推开他的手,猛地站了起来,大喊:“你要我说什么?难道明知道你会送掉性命我却置之不理吗?!” 沉默中的突然爆发出的声音,大得出奇,连一直卧在里屋门口睡得直打呼噜的倾城也睁开了眼睛。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ken眉头一皱,靠回了椅背上,并没有被刃玲珑的举动惊到。 “在石府,你曾问过我了解什么知道什么,”刃玲珑一反平日活泼俏皮的模样,扑到ken面前,蹲下来紧紧抓住他的手,“告诉你,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了解!你跟她们两人之间的种种过往,你在她走后做出的举动……包括你进了刃族的海底囚……” 这时,ken再也扮不像无事之人了,他一把扣住刃玲珑的手腕:“你怎么知道的?” 他下手的力道不轻,刃玲珑的手腕即刻传来麻痛之感,她咬牙忍住,直视ken的眼睛:“我见过苏雅维娜。” “她?!”ken一愣,追问道:“这些全是她告诉你的?” 刃玲珑点头。 “这个女人……”ken缓缓松开了手,面无表情地问:“是你主动去找她?如果我没记错,两百年前你来到我身边时,她已经被驱逐了。你不可能认识她。” “我的确不认识她……”刃玲珑揉着被他捏出了红印的手腕,“十年前,你扔下我一声不吭离开了挪威,在我决心出去寻找你的前一夜,我在挪威海上遇到了苏雅维娜的幽魂。” “是偶然遇到,还是她有心来找你?”ken以目光警告着刃玲珑不准说假话。 “我想这不是偶然。”刃玲珑咬了咬下唇,抬头迎向他严苛的双眼,“两百年来,苏雅维娜一直热衷于在暗处留意你的一举一动,你难道一点觉察都没有吗?还是……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一件事值得引起你的注意了……除了她?!” ken的心,猛然抽动了一下,他揉了揉额头,手掌投下的阴影刚刚好挡住自己的眼睛。 “她究竟跟你说过些什么?”他的声音低沉至极。 刃玲珑吸了口气,像要把郁藏在心中的所有一次全吐出来。 “她同我说了许多,她没能当成暗之祭司,她被你断然拒绝,她被剥去神的身份,她下嫁一个世俗平凡的男人……”她顿了顿,声音越来越小。 “说的还真不少。不过,似乎说漏了一点。”ken一声冷笑,“她没告诉你她曾经用最恶毒的咒术加害无辜者吗?” “咒术?”刃玲珑茫然地看着他,“没有啊……她只说她被驱逐,是因为那个人……那个人容不下她……” “你就信了?!”ken放下手,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虽然你不是真正的刃族成员,可是刃族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只有一种罪行会被驱逐,甚至被关进海底囚中永不见天日……那就是残害生灵,其中当然也包括自己的同族。她会落得如此下场,是她自己一手造成。也只有这个一直执迷不悟的女人,才会想出这么荒唐的理由来骗你。” “我……我……我当时根本没有想到那么多……”刃玲珑掩住口,似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没有被选中成为暗之祭司,是因为她自己还不够力量胜任,与旁人无关,没想到这也成了她怨恨的理由。”ken伸手把刃玲珑扶了起来,叹息道:“你太轻信别人了。” “可是……”刃玲珑拉住他要放下的双手,“你偷入海底囚,总不是她编出的谎话吧?!三十年前,那个人离开你的前一天,我亲眼见到你趁夜潜入了岛心下……刃族的禁地。当时我不明白你下去做什么,直到后来被苏雅维娜一语道破……在我知道事情的真相后,我还可以有别的选择吗?!六年,我花了整整六年时间,才在中国找到你……我不能让你找到那个人,绝对不能。” “呵呵,也怪我自己大意,根本没有觉察到你寻找我的真实意图,否则你哪里有机会拿到双子水晶。你逃离时对我说的话,我至今记得。”ken感到拉住自己的那双小手抖得厉害,“你说八年之内,我休想找到你。玲珑,事情并非如你想得那么简单,你以为偷走水晶我就找不到我要找的人了吗?所谓命运,是很奇怪的东西,不论你用什么方法去破坏去扭曲,它仍然会照着它既定的轨迹运行下去,不管怎么做,结果都是一样的。” “你……什么意思?”刃玲珑忽然觉得心底升起大大的不安。 “你跟在我身边,差不多两百年了吧。”ken没有回答她,却露出了招牌般的温和笑容,“不长也不短的日子了,你心里想些什么,我岂会不知道。她离开后的二十年,在我终日独坐海边的那些时日,你以为我不知道有个人老是躲在不远处偷偷陪着我么?!” 刃玲珑呆住了。 “每个人要走的路都是不一样的,人是这样,神也是。”拨开她搭在眼前的一丝乱发,ken怜惜地抚着眼前这小女子精致的脸孔,说:“玲珑,我不是那个可以一直陪你走下去的人,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一个字也不明白!”刃玲珑甩开他的手,双眸里骤然浮出一层亮闪闪的水波,歇斯底里地吼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选这样一条路,只要你愿意,只要你停止,一切都会跟以前一样!两百年,两千年,两万年,我们可以一直走下去的!我不要你对我怎么样,只要能跟在你身边,我已经满足!” “玲珑!”ken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强迫她安静下来,“不要再胡闹了!我说过许多事情你是你不能理解的!我没得选择。” 刃玲珑不再吼叫,喘着粗气,怔怔地看着他:“我当然理解……你始终忘不掉那个人,可是你又不得不接受她永远不会回到你身边这个事实,所以你才……” “够了!”ken厉声打断了她。 刃玲珑抿紧了嘴唇,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 梨花带雨,最是让人心疼,ken的心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软了下来。 伸出双臂,他将她揽入怀中,埋首在她耳畔,轻轻说道:“原谅我……玲珑,有些事,既然做了,就要去承担后果……” 刃玲珑伏在他胸前,双手抓紧了他的前襟,两串晶亮的眼泪夺眶而出。 窗外,阵阵山风不住地吹了进来,比之前强了不少,燃了小半的蜡烛闪了几闪,熄灭了。 屋内屋外,对等地安静,除了偶尔传来的几声低微的啜泣。 突然,黑暗里冒出呼啦一声响动,紧接着就是家具被碰倒的声音。 ken和刃玲珑不约而同地看向身后,虽然没有足够的光亮,可是他们依然清楚看到了一双金光灿烂的大圆眼睛,专注地盯着前方某个地方。 “倾城?!”刃玲珑转过身,擦去脸上的泪痕,对着那双眼睛叫道:“你睡醒了么?” 一直懒洋洋趴在地上的倾城不知为什么突然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大,撞翻了摆在它屁股后头的凳子。 “怎么了倾城?” ken觉得它有点不对劲,正要迈腿走过去,却不料倾城刨了刨爪子,突然朝大门那边冲了过去。 他二人只觉得有一阵疾风从身边擦过,留下一串呼哧呼哧的声音—— 没有任何预兆地,倾城跑出了木屋,速度惊人。 “倾城你去哪里?!”刃玲珑大叫,赶紧和ken一起跟着追了出去。 撵到门外,倾城已经不见踪影,抬头一看,漆黑的夜空里有一个忽闪着隐约金光的物体,直朝着京城方向而去。 身体好像要分裂开来一样,这种感觉,已经不单单是可以用“痛”来形容的了。 眼前一直罩着让人窒息的黑暗,仿佛自己已经不在人间了一般。 “啊……”钟晴呻吟了一声。 “你没事罢?!” 耳边传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女人声音。 一直懒洋洋趴在地上的倾城不知为什么突然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大,撞翻了摆在它屁股后头的凳子。 “怎么了倾城?” 第六章·盗神斧6 ken觉得它有点不对劲,正要迈腿走过去,却不料倾城刨了刨爪子,突然朝大门那边冲了过去。 他二人只觉得有一阵疾风从身边擦过,留下一串呼哧呼哧的声音—— 没有任何预兆地,倾城跑出了木屋,速度惊人。 “倾城你去哪里?!”刃玲珑大叫,赶紧和ken一起跟着追了出去。 撵到门外,倾城已经不见踪影,抬头一看,漆黑的夜空里有一个忽闪着隐约金光的物体,直朝着京城方向而去。 身体好像要分裂开来一样,这种感觉,已经不单单是可以用“痛”来形容的了。 眼前一直罩着让人窒息的黑暗,仿佛自己已经不在人间了一般。 “啊……”钟晴呻吟了一声。 “你没事罢?!” 耳边传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女人声音。 溃散的意识渐渐聚拢了来,钟晴扭动着僵硬的脖子,虚弱地问道:“这是哪儿?怎么黑漆抹乌的?” “密室。”看不到连天瞳的脸,只听到她镇定如常的话语,“方才地裂墙塌,我们被压在下头了。” “什么?”钟晴这才恍然记起刚才所经历过的危险一幕,他本能地坐了起来。 砰! 他的头重重撞在了一块硬物上,身子一仰,整个人又被弹回了原处躺下。 “哎哟!什么东西?!”钟晴一手狠狠揉着自己的头,一手胡乱地摸向四周。 掌下触到的,尽是块块凹凸不平,粗糙刮手的石料类物体,再有,就是一双温软的手。 “不要乱动。”连天瞳拨开钟晴无意撞上来的爪子,“我以灵力撑起一方空间供我们容身,现在我们头上压的全是千斤石料,不想变肉饼就安分躺好!” “搞什么呀?!”钟晴当即放平了手脚,不敢再乱动,“赶紧想办法出去啊!” 身旁的人沉默了半晌,说:“你我现在都出不去,且耐心等待,很快会有救兵前来。” “怎么会这样……”钟晴心里一凉,自己受了伤又没了灵力,脱不了身到是正常,可是以连天瞳的本事,区区几块石料能难得住她?!不过她后面那句话,又给了他莫大的希望。 “那……谁会来救我们?!”说到救兵,他马上想到了两个人,“ken跟小妖精能及时赶过来吗?” “他二人如今远在苍戎山,找他们恐有耽误。”连天瞳说话时的气息有些许的不稳,“方才我已召唤倾城赶来,以它的速度,不出半个时辰当能到达。” “你找倾城?!”钟晴觉得不可思议,“它能找到这里?再说它那么显眼的个头,力气又惊人,一个猛子扎下来,肯定会把皇宫的顶子给砸个大洞,救我们怕是不太方便吧?” “怕倾城会惊动皇宫外的人?!”连天瞳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呵呵,这密室的上头就是大庆殿,下面山崩地裂,难道上面会安然无恙么?现下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马聚集在殿里了,不惊动也惊动了。你就不必担心了,事已至此,也只有倾城能最省时省力地救我们离开。” “哦……”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尽管一颗心高悬不下,钟晴还是闭上了嘴,耐心地等着“救兵”的到来。 但是,还没静下来几分钟,他突然支起半个身子,警觉又有些激动地问道:“温青琉呢?那个该死的家伙在哪儿?!” “应当同我们一样,被压在某处罢。”连天瞳并不确定。 “不知道那个混蛋被压死了没有?”钟晴气愤不已地躺了回去,咬牙切齿地骂道:“半道杀出来这么一个坏事的,差点被他害死。钦天鉴又怎么样,犯得着为一把斧头跟我们拼命么?!手段还那么毒辣,简直是个疯子!” “仅仅为了护卫盘古斧而战……”连天瞳在黑暗里冷笑,“未免把他看得太高尚了罢。” “你意思是他是有别的目的?”钟晴暗一思忖,觉得她说得有理,“他的确不那么简单,跟他交手时,犹其是他拿了盘古斧攻击我们那刻,他招招都想要我们的命,根本就是杀红了眼,拿我们当杀父仇人一样呢!” “呵呵,你还记得你跟他交手的情景么?”连天瞳突然问道。 “当然记得!”钟晴奇怪地应了一句,但旋即又愣了愣,说:“不过……好像也不是很记得了,有些场面很清楚,但是有些很模糊……” “可曾记得你也用过盘古斧对付温青琉?” “什么?”钟晴猛地坐了起来,又让脑袋跟石块热吻了一回。 他大叫一声,边揉着头边说:“我用过盘古斧?我什么时候用过?我只记得……记得自己挨了一斧而已。” “不然你以为这密室是怎么塌下来的?!”连天瞳反问,“你完全不记得了么?” “我……”钟晴猫着腰,苦恼地摇了摇发疼的头,“坏了,我是不是得间歇性失忆症了?!怎么我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那斧头飞过来,扎我身上,然后我疼晕了过去,醒来就在这里了。” “如此……恐怕你患的还真是少见的疑难杂症。”黑暗里看不到连天瞳的表情,只从她调侃的语气里捕捉到了一点点棘手的味道。 “你说过会帮我治的!”钟晴恍惚记得她曾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这怪异的毛病搅得他心里乱七八糟,生怕连连天瞳都束手无策,“你是神医,你一定有办法帮我的!” “既说了会为你诊治,我自然会尽力而为。”连天瞳认真地说,接着又问道:“你背上的伤如何了?我见你的精神似乎不错。” “我现在只觉得背上火烧火燎的,说疼吧,好像也不是很疼。”她这么一问,钟晴马上反手摸向自己的背脊,“也许,那斧子劈得不深?!” “不深?!”连天瞳对他的推测感到好笑,他的伤口是深是浅,她最是清楚,那一斧下去,伤及筋骨是无疑的,何况那还不是一把普通的斧子,然而她只是笑了一声,说:“恐怕的确是你运气所致,没有被伤及要害。” “千万别跟我提运气,没有谁比我更背了……”正说到这儿,钟晴如遭雷击似地大叫:“盘古斧呢?说了半天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忘了?!是不是也被压在下头了,赶紧找去……” “莫要着急。”连天瞳不慌不忙,“神斧在我身边,密室坍塌之时,你一直紧捏着它没有松手。”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钟晴出了口大气,虽然遭遇了一连串意外,所幸还是拿到了神斧,否则自己一身伤真是白捱了。 “你……”连天瞳张了张嘴。 “什么?”钟晴觉察到她的欲言又止。 “呃……”连天瞳鲜少有这样犹豫的时候,隔了一小会儿,她终于问了一句:“你为何想也不想便冲上来为我挡那一斧?可知这么做极可能送掉性命?” “嘁!还以为你要问什么呢。”钟晴撇了撇嘴,脱口而出,“当时那样的情形,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一个大男人,救你这个小女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更何况我们钟家的家训就是除魔救人,我不可能眼见你有危险却置之不理的。” “那我真当好好谢你才是。”连天瞳似笑非笑,低声说道:“我万没想到,你竟能赶在盘古斧之前挡在我面前,如此速度,委实令人惊讶。” “我也觉得当时自己的动作真是超光速的!”钟晴回忆着,“我见你有危险,心里一急,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嗖一下就窜出去了,别说你,我自己都纳闷儿呢!” “幸而有你……”连天瞳呢喃着,旋即,她语气突然一变,欣喜说道:“好极,倾城到了!” “真的吗?!”钟晴顿时兴奋起来,“它在哪儿呢?” 连天瞳没有再说话,钟晴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只隐隐听到一阵叽里咕噜似咒非咒的声音。 很快,二人头顶上有了不寻常的动静,所在的这个小小空间,也因为某种外来的力量而不停晃动起来。 紧紧挤压压在一起的巨大石板突然有了松动的迹象,相互间不停摩擦碰撞着,不停有细碎的石屑和小石子儿掉出来,但奇怪的是,这些石子石屑并没有往下落,而是寻着缝隙朝上面飞去了。 石板间的缝隙越来越大,几束明亮的光线忽地透了下来。 还没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钟晴只听得顶上发出喀砰一声巨响,那些石板在瞬间碎成了比绿豆还小的石点,铺天盖地地朝空中涌去。 眼前豁然一亮,浊闷的空气顿时消散无踪。 钟晴觉得自己的呼吸骤然通畅了许多。 他张大还有些不适应光线的眼睛,朝上一看,不禁哑然。 尽管视角有限,但是并不妨碍他看出那是一座方正宽阔的宫殿。眼前,数根高大浑圆的蟠龙立柱直入殿顶,彩梁雕栋,明黄正红,搭配得气势万千。 如果大殿的正上方没有被开出一个不规则的大洞,如果这大洞正对的地上没有被弄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坑,如果殿内的地面上没有无数条大蜈蚣般难看的裂缝,这个地方的确称得上是极其堂皇庄凝的。 倾城收拢了翅膀,硕大的身躯轻巧地漂浮在离地面不过小半尺的地方,微俯着头,摇着尾巴,一双铜铃大眼兴奋地盯着傻坐在形如废墟的石坑里的钟晴,还有紧挨在钟晴身边,紧握着一把斧头的主人。 “快些……到倾城背上去!收好……盘古斧。”连天瞳垂着头,把盘古斧塞到钟晴手里,推了他一把。 “你先上去!”钟晴站起身,把她扶了起来,扭头对着坑边的倾城喊道:“小胖子,你到是飞下来一点啊!不然我们怎么上去!” 听了钟晴的话,高兴得过了头的倾城这才呼一下窜到了坑里,停在他们身边,没等钟晴动手,它已经低头一口衔住了连天瞳的手臂,钟晴见状,把连天瞳顺势一托,倾城再一甩脖子,把主人稳稳地送到了自己背上。 安置好了她,钟晴这才赶忙动手朝倾城背上爬去。 倾城的皮毛极光滑,他把盘古斧插到腰间,一手抓着它竖起的尾巴,很花了些力气才骑到它的背上。 “我们走!”连天瞳拍了拍倾城的脖子。 倾城一昂头,唰一下展开双翼,腾空而起。 出了这凹陷的大坑,钟晴这才发现殿内早已聚集了众多官员侍卫,不论文官或是武将,个个均是呆若木鸡地立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在随着倾城的移动而转动。 天知道这一众人是为了他们神圣宫殿的被损而害怕,还是因为见到了倾城这只四不像的金色巨兽而惊惶。 不过眨眼的工夫,速度奇快的倾城已经驮着他们两人从殿顶的洞口冲了出去。 它带来的疾风,又害得残留在洞口边缘的数十片琉璃瓦无一幸免地落下地来,摔得粉碎。 大庆殿里,这才炸开了锅。 “那……那是什么怪物?!方才多亏我们逃得快,否则定被落下的瓦砾砸个鼻青脸肿。” “金光万丈,莫非是传说中的圣兽麒麟?!” “麒麟降世,乃大吉之像啊!” “可是大庆殿无故成了这般模样,这可如何向皇上交待呀?!” “这这……这如何是好,自我朝开立以来,从未出过此等异事啊!” “还是赶紧禀告皇上罢……” …… 这些议论,钟晴当然是听不到的,此时,他与连天瞳已然身在万里高空。 倾城飞得又快又稳,骑在它背上,除了感觉到从其体内传出的阵阵热意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感觉。很违背常理地,以这么快的速度朝前飞行,却连半点扑面的风也没有,可笑他自己之前还做好了整张脸被大风吹歪的准备。倾城的周围,似有一层透明的保护圈,隔断了所有会让他们感到不适的元素,令人倍觉安全。 摸了摸紧紧别在腰间的盘古斧,钟晴心中狠狠感慨了一番此物的来之不易。不过在想到碧笙这个可怜孩子可以因此而获救,他到也觉得值了。 伸长脖子看了看前方,一轮只缺了一小边的圆月不知何时出现在天际。 钟晴觉得自己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亮这么大的月亮。 已经基本上从高度戒备状态中舒缓下来的他,拍了拍坐在前头,一直垂着头没有说话的连天瞳:“哎!你看前头,好大的月亮,哈哈,我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晒月光浴呢!” 连天瞳的身子动了动,没回应他。一直撑在倾城脖子上的手,却更紧地握住了倾城的长毛。 她想回头,却没有力气。 “你怎么了?”钟晴察觉到她有些不妥,“喂!说话呀!” “我……” 区区一个字,连天瞳都说得很辛苦。 “你说什么?”钟晴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突然,连天瞳手下一松,整个人无力地朝后仰倒下去。 见势不对,钟晴慌忙伸出手臂揽住了她。 “哎!怎么了,你……” 当连天瞳的脸暴露在清亮的月光下时,钟晴登时呆住了。 躺在自己臂弯里的人,双目紧闭,那张总是红润活泛的美丽脸孔早已不见,此时的连天瞳,整个面部苍白得有如覆上了一层千年不化的冰雪,看得人心里直打颤。 “喂!”钟晴慌了神,摇晃着她,“你别吓我啊,睁开眼跟我说句话呀!” 连天瞳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有那排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她的身体,越来越凉。 钟晴紧握着她的手,心急如焚地唤道:“连天瞳!你别玩了行不行?你到底怎么了?” 任他怎么喊,任他怎么摇,连天瞳始终没有清醒过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钟晴措手不及,他紧搂着连天瞳,感觉着她体内的温度一点一点地散去。 当一个人虚弱到守不住自己的温度时,这意味着什么?! 钟晴心里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一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念头突然从他的脑海里闪过。 如果这个女人死了,自己可能会难过吧?! 完全没来由的感觉。 倾城的速度更快了,钟晴却全然不觉。 她的身体,越来越凉。 钟晴紧握着她的手,心急如焚地唤道:“连天瞳!你别玩了行不行?你到底怎么了?” 任他怎么喊,任他怎么摇,连天瞳始终没有清醒过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钟晴措手不及,他紧搂着连天瞳,感觉着她体内的温度一点一点地散去。 当一个人虚弱到守不住自己的温度时,这意味着什么?! 钟晴心里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一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念头突然从他的脑海里闪过。 如果这个女人死了,自己可能会难过吧?! 完全没来由的感觉。 倾城的速度更快了,钟晴却全然不觉。 天亮之前,倾城终于降落到了苍戎山下的木屋前。 一直守在屋内的ken跟刃玲珑听到外头有动静,连忙跑了出来。 “师傅?!”他们刚一出门,就看到一身狼狈的钟晴横抱着昏迷不醒的连天瞳快步赶了过来,刃玲珑当即惊叫了一声,几步冲到了钟晴身边,“她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啊,她……”钟晴被她挡了去路,只得停下来实话实说,他的确到现在都不明白连天瞳怎么会成了这副模样。 “我不是早叮嘱过你要你保护好她的吗?”刃玲珑怒气冲冲地打断了他,不分青红皂白地大声质问道:“是不是你又不听她的话肆意妄为,拖累她成了这个样子?!” “玲珑!有话等会儿再问!”ken把情绪激动的她拉到一旁,扭头对钟晴说道:“还站着干嘛,赶紧进屋去啊!” 钟晴慌忙抱着她一路小跑进了木屋。 紧跟在后的ken这才留意到钟晴背上的衣服,被划开了一道长口子,布料晃动之下,隐约可见破损处下头有条同样长度的伤痕。很深,却不见血。 ken的眉头皱了一皱。 进了屋,刃玲珑抢先跑进了里间,抱了一床厚棉被出来,麻利地铺到了地上。 “把她放上来。”刃玲珑努力克制着自己,拍了拍被子。 钟晴单腿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把连天瞳放到了被子上,担心地说:“躺地上太凉了吧,这儿没床吗?” “只有一张,上头躺着三夫人。”ken摇摇头,待钟晴把连天瞳安置好了之后,才问道:“你们到底出什么事了?” “说起来真是能把人气死!”钟晴取下腰间的斧子小心搁到了一旁,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连天瞳,愤然道:“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的,谁料到半路跳出来个天杀的温青琉,阻挠我们拿盘古斧不说,还想法设防要我们的命!” “居然被我不幸言中……”ken不知该说自己有先见之明,还是长了一张跟钟晴差不多功力的乌鸦嘴,叹气道:“一早便觉得温青琉不是那么简单的人……” “是温青琉把她伤成这样?”一直忙于查看连天瞳伤势的刃玲珑抬起头,眼里的怒火犹胜刚才,“那个混蛋有这么厉害?!他是不是用了什么下三烂的手段对付你们?” “不是……嗯……是……我也不清楚,”钟晴摇头又点头,脑子里乱成一团,不知道该怎么向他们解释发生的事,他苦恼而疑惑地挠着头,“咳,怎么说呢,姓温的的确有些过人的法术,但是还不至于能轻易撂倒我们。至于她……除了打开保护盘古斧的结界时,她的手掌被灼伤了之外,她从头到尾就没有被伤到过啊,我们一直在一起的。可是回来的时候她突然就晕过去了,我……我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啊!” “没有受伤?”听过钟晴略显凌乱的讲述,刃玲珑的目光落在了连天瞳受伤的手掌上,自语道:“不对……这点小伤,不可能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那你背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ken走到钟晴背后,蹲下来细细一看,“像是被利器所伤。” 第六章·盗神斧7 “没错,就是被那把盘古斧给砍的!”钟晴反手摸了摸后背,皱眉说道:“温青琉太阴险,交手时竟然把斧子朝连天瞳扔了过去,我见她有危险,就冲过去挡在她前头。被斧子劈中的是我呀,她在我怀里可以说是毫发无伤,按理说该躺下的是我才对啊!” “温青琉用盘古斧对付你们?!”刃玲珑伸过手一把揪住了钟晴的衣领,“你为她挡住了盘古斧的攻击?!” “是……”钟晴被一反常态的刃玲珑吓住了,误会她是不相信自己会为连天瞳挡斧,“千真万确,绝对没有夸大半点!” 刃玲珑松开了手,身子一软,颓然坐到了地上,木然低喃道:“早说提醒过你很危险的……现在好了……” “玲珑……你没事吧?”ken见她突然从激动万分跌落到失魂落魄,状态转换得如此急剧,不由得一阵担心。 刃玲珑没应他,自顾自地继续喃喃自语。 钟晴并没有留意到刃玲珑的异常,他如今关心的只有躺在眼前的这个女人。 他紧盯着气若游丝的连天瞳,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只觉如同触到了一方刺骨的冰块,冷得透心,令他的心脏都快结成了冰似的。 “你们一个个别光顾着盘问我好不好?!”清楚自己根本没有能力救治被莫名伤患所威胁的她,钟晴由急生怒,抬头大吼:“想办法救人哪!!” “救人?!”刃玲珑跟打了强心剂一样,一下子跳了起来,眼睛里再也找不到半点温婉俏皮,与平日判若两人的她,攥紧了拳头,娇小的身子像被气极了似地打着抖,锐利得想杀人的目光却没有投向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只恨恨地盯着空气里的某个地方,咬牙道:“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救别人就不救自己吗?是不是一定要这样才能显得自己很伟大?!我真要被你们气死了!” “你这是干什么?”钟晴不知道自己的话哪里不对,竟惹来刃玲珑这么大的反应。 “出去!!”刃玲珑一步跨过来,一手揪住钟晴的衣领,一手拽着ken的手臂,“你们两个统统给我出去!” “喂!你疯了吗?”天晓得这小女子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钟晴差点被她拖倒在地上。 “我要给她疗伤!”刃玲珑狠狠瞪了钟晴一眼,“你们两个外人到门口等着去,我没叫你们就不准进来!” 连推带搡,钟晴和ken莫名其妙地被刃玲珑赶出了木屋。 砰砰几声响,木屋上的所有窗户被严严实实地关上了,关大门前,刃玲珑还不忘伸个脑袋出来,对他们两个男人警告道:“记住,没有我的允许你们谁都不许进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咣铛一声,大门猛地合上了。 从这刻起,木屋内发生的事,外面的人无从知晓。 “你……”站在屋檐下,差点被猛关过来的大门碰了鼻子的钟晴扭头看着ken,“你妹妹是不是疯了?干嘛生那么大的气?!这回我没惹到她呀。” “我看她是太着急了吧。”ken对着大门,无奈地笑笑,“人急过头了就会发怒的,发怒了就会口不择言,你不也经常这样么?!” “呃……好像是这么回事。”钟晴尴尬地摸着自己的后脖颈,旋即又问:“她刚才说她给连天瞳治伤?” “对。”ken点头,“我听她这么说的。” 钟晴一万个不相信地眨着眼睛:“连得的什么病都不清楚……她能治好她师傅?” “跟了她四年,玲珑应该也学了不少吧。”ken转过身,“由她去吧,如今也只能寄望于她了。” “可是……”钟晴拉住打算走开的他,“我不放心……” “担心也是无用。”ken打断了他,又反问一句:“难道你有办法治好她吗?” “我……没有。”一语中的,钟晴丧气地垂下了头,“不会医术,甚至连灵力都没了,拿什么救她……” “什么?!”ken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讶异地问:“你没灵力了?” 钟晴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神情越发沮丧起来。 坐在木屋前的土坎上,钟晴把他与连天瞳入皇宫盗斧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同ken讲了一遍。 听完这一连串匪夷所思的经历,ken半晌没有说话。 “说到底,最坏就是那个温青琉!”钟晴忍不住又骂了起来,“我们跟那混蛋无怨无仇,天知道他干嘛要赶尽杀绝,要不是命大,恐怕我跟连天瞳都已经成了密室里的冤鬼了!你没看见,当时那情形有多危险!” “你真的不记得你曾用过盘古斧?”良久未开口的ken,一张嘴就问了他这个问题。 “是啊!都是后来连天瞳告诉我的。”钟晴简直要对天发誓了,“我确实不记得我拿过那斧子啊!背上挨了那一下我就晕过去了!” “哦……明白了……”ken没有再追问下去,偏过头,看了看钟晴背上的伤口,转了话题:“我看你不像是受了重伤的人啊,你……没觉得伤口有什么不妥么?” 钟晴摸着自己的斧伤,自己也感到奇怪:“起初也是很疼的,可后来就跟火烧一样,到现在,好像都没什么太大感觉了。” “是吗?”ken拍拍他的肩头,“转过来我替你仔细看看。” “哦。”钟晴侧过身子去,把后背露到ken面前,“怎么样,是不是很严重?流了很多血是吧?” ken拿手指轻轻分开伤口处的布料,看了一眼,愣住了。 “哎!被吓傻了吗?”钟晴见他半天没说话,急了,“伤口真的那么吓人?” “呃……不是……”ken收回手,“你的伤口……好像已经痊愈了。” 那道不久前还深可见骨的斧伤,竟然已经愈合到了一起,钟晴的背上,现在只留下了一条肉红色的浅浅印子。 “开什么玩笑?!”明知道不能看到,可钟晴还是使劲把脑袋往后头转,“当时那斧子的力道可不小呢,现在顶多就是不疼不流血了,怎么可能痊愈?!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真的痊愈了。”ken暗暗叹了口气,按说这本该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可是这会儿却看不出他有丝毫高兴。 “真的?!”得到了他的确认,钟晴到是惊喜地很,“谢天谢地,这伤居然那么快就好了,还以为伤得不轻呢!” “钟晴,”ken突然叫了声他的名字,“你……” “我什么?”钟晴回头看着他。觉得他语气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你……”ken看了他半天,还是强行压下了已到了嘴边的话,摆摆手,“没事了,我……我只是想,你们好歹拿到了盘古斧,虽然受了伤,但至少都活着回来了。” “活着回来是没错。”钟晴回头看了看身后紧闭的大门,“能活下去才是关键。” “呵呵,你不是一直看不惯连天瞳吗?”ken注视着钟晴每一个透露着关切之情的动作,饶有兴趣地问道:“我们四人分开的这一天,你们两个之间一定发生了些什么事吧。否则,这关系怎么改善得这么突然?” “你什么意思啊?”钟晴恨了他一眼,“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调侃我?!要是里头躺的是刃玲珑,你还笑得出来吗?!” “既然帮不了忙,就算把肠子愁断也无济于事。”ken笑了笑,看着空中的圆月,“每个人的命数都是注定的,不该死的,一定死不了。耐心等待吧。” “你……咳,现在也只能等了。”钟晴尽量控制着自己的焦虑不安,嘀咕着:“我看她不也不像那么短命的人哪……怎么就伤成这样?!” “受伤的原因已经不重要了。”ken闭上眼,“但愿玲珑能把她救回来。” 钟晴局促地捏着自己的手指,默默在心头祷告,连天瞳一定要平安无事。 山里的气温在这个时候已经降到了最低,阵阵寒风变幻着方向,此起彼伏地吹着。 也许因为心头装满了心事,钟晴和ken都忽略了逼人的寒意,一动不动地坐在门外,无声地等待着。 倾城乖乖地蹲在他们旁边,很难得地,它没有如往常一样呼呼大睡,两只光亮的大眼一直牢牢盯着木屋,如石雕一样稳然不动,只是偶尔拿前爪焦躁地抓抓泥地,从喉咙里发出两声含糊不清的咕噜声。 什么叫坐如针毡,钟晴在此刻终于完全领教了。 这种滋味,一直延续到了天色大亮,红日东升。 木屋里,到现在仍然没有一点动静。 钟晴再也按捺不住,伸了伸已经坐到僵硬的腿,站了起来,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大门,焦急地对ken说道:“天都亮了,里头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应该不会吧……”ken揉了揉疲倦不堪的眼睛,起身说:“再等会儿吧。玲珑那丫头不是警告过我们不要进去吗。如果现在闯进去,万一……” 正说着,紧闭了一夜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钟晴顿觉得自己身上的每根寒毛都被这普通的开门声给激得立了起来。 门后,面色发白的刃玲珑带着满头豆大的汗珠,有气无力地说了声:“没事了,你们进来吧。” 钟晴立刻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差点撞倒来不及闪开的刃玲珑。 “她没事了?”ken没急着进去,到是几分担忧地看着倚在门边微微喘息着的刃玲珑,“你……还好?!” 她虚弱地笑了笑:“救回她花了我不少力气,休息会儿就好。进去吧。” ken点点头,顺手扶住刃玲珑的胳膊,适时地支撑住快要站不住的她,不再多问什么,一同走进了屋去。 果然,一进去便看到了让人欣喜的一幕。 之前只比死人多口气的连天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红润气色,没有躺着休息,而是端坐在窗下的椅子上,正伸手将紧闭的窗户推开。这么看来,如果不说,任谁也不会想到她是个刚刚从命悬一线的处境里逃出的人。 倾城噌一下扑到大难不死的主人身边,狠摇着尾巴,亲昵无比地舔着她的手。 “你在搞什么呢?”钟晴蹲在她面前,上下打量着,急急问道:“什么时候受的伤?我怎么不知道?现在没事了?” “你看我现在像有事之人么?”连天瞳抚着倾城的头顶,笑了笑,旋即看向倚靠着ken的刃玲珑,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亏得有玲珑在。” 听她提到刃玲珑,钟晴立刻回头看着这个起初没对她抱多少信心的救人者,问:“你用什么办法把她救回来的?她究竟是哪里伤到了?” “神医的徒弟……你以为会差到哪里去?!”刃玲珑一边坐下来,一边没好气地回答道:“她受的伤,当然是盘古斧造成的!” “不会吧?”钟晴不相信,“斧头根本没有挨到她呀!” 刃玲珑白他一眼,说道:“没挨到就伤不到吗?!盘古斧可是劈天劈地的玩意儿,斧下的利气是出了名的厉害。不过,还好有你挡掉了大半,否则……” 说到这儿,刃玲珑皱了皱眉,没了力气似的,没再说下去。 “你意思是……”钟晴仔细回想了一下,指着自己问道:“虽然那斧子已经劈在了我的身上,但是它带出的利气还是有一部分穿过了我的身体,击中了我怀里的连天瞳?!” “正是。”连天瞳代刃玲珑答了他的问题,“所以除了玲珑,我亦要感谢你。” “原来是这样……”钟晴拍着自己的心口,“老天,这也太险了……” “跟着你师傅还真学了不少有用的东西,这几年还不算荒废。”ken赞许地拍了拍刃玲珑的肩膀,又对钟晴他们说道:“还好你们福大命大,现在总算都平安无事了。” “只怕后头还有事端。”连天瞳似乎并不认同如今已是雨过天晴。 刃玲珑白他一眼,说道:“没挨到就伤不到吗?!盘古斧可是劈天劈地的玩意儿,斧下的利气是出了名的厉害。不过,还好有你挡掉了大半,否则……” 说到这儿,刃玲珑皱了皱眉,没了力气似的,没再说下去。 “你意思是……”钟晴仔细回想了一下,指着自己问道:“虽然那斧子已经劈在了我的身上,但是它带出的利气还是有一部分穿过了我的身体,击中了我怀里的连天瞳?!” “正是。”连天瞳代刃玲珑答了他的问题,“所以除了玲珑,我亦要感谢你。” “原来是这样……”钟晴拍着自己的心口,“老天,这也太险了……” “跟着你师傅还真学了不少有用的东西,这几年还不算荒废。”ken赞许地拍了拍刃玲珑的肩膀,又对钟晴他们说道:“还好你们福大命大,现在总算都平安无事了。” “只怕后头还有事端。”连天瞳似乎并不认同如今已是雨过天晴。 众人一愣。 “咱们人也闪了,斧子也拿了,你现在也没事了,还会有什么事?”钟晴刚放下的心又吊了起来,接着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大声说:“你不会是说我的伤吧?我告诉你,那盘古斧对我似乎没什么大作用呢,当时伤得挺重,可是现在已经全好了,我……” “我并非指你。”连天瞳打断他,双眼看着窗外,“温青琉那个人,但凡还有一口气在,恐怕不会就此罢休。” “他?!”钟晴一听这个名字就火大,“那个家伙说不定早被石头压死了呢!就算不死也该重伤,他还能干什么?” “区区几块石板,岂能要了他的命。”连天瞳回过头,冷冷一笑,“如若就这么死了,怎的对得起钦天鉴的名号?!” “如果他还活着,一定还会用尽方法抢回盘古斧吧?!”ken看了看摆在一旁的这把神斧,“的确是个难缠的家伙……” “他想要的,不只是盘古斧罢。”连天瞳柳眉微皱,“一路看来,若我猜得不错,助石顺设诛邪阵的,教他入骊山地宫盗宝以及拿假的长生璧给皇帝的,就是此人。” “温青琉就是石老头背后那个帮手?”钟晴眼珠一转,站起身,捏着自己的下巴,思忖着:“这两个人,说起来也是同朝为官,要狼狈为奸也不是不可能……” “山神庙的结界被毁时,我已经觉得这人有问题……”ken又将整个事情串在一块儿细细过了一遍,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对了!我之前一直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出手破坏结界,现在看来,他这么做无非是为了……杀人灭口?!” “我记得,你那天刚刚问石老头谁是那个在背后帮他的‘高人’,结界就碎了。”钟晴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肯定是温青琉怕只顾着保命的石老头把他供出来,但是当着我们的面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动手,于是暗中毁了结界,借二夫人他们来干掉他!一定是这样!如果被外人知道是他教石老头如何捣腾那个假的长生璧的话,一条弑君大罪他肯定逃不过!” “你我想的,该是一样罢。”连天瞳望了钟晴一眼,笑笑,说:“石顺跟温青琉之间究竟存在一种怎样的关系,现在不得而知。不过,掂量掂量二人的分量,我到以为石顺充其量不过是他人手下的一颗棋子罢了。” “表面帮他,实际上是利用他?!”ken猜测着,说:“否则温青琉没必要帮他设阵保他平安吧,留他一条命,是因为他还有活着的价值?!” “呵呵,这只有温青琉自己才清楚了。”连天瞳拿起在桌上摆了一夜的荷叶,“待处置好碧笙替身之事后,我们即刻动身去长安,此地不宜长留。” “这么快?”钟晴以为他们至少要在苍戎山呆上好几天。 连天瞳将三片荷叶和装着池水的小瓶全部捏在手上,起身说道:“钦天鉴善占卦测位,我们离温青琉越近,越容易被他找到。如今我们人疲马乏,不宜再与之起冲突,趁他元气大伤,我们先走为妙,免得多生事端。” “有道理。”ken看看钟晴,又看看状态甚差的刃玲珑,“你们一个受伤没了灵力,一个为救人耗费了太多元气,还是先避到一个地方好好修养再说,就算将来要跟谁动手,也不愁不是他们的对手。” “温青琉真的那么命大……”钟晴疑惑得很,看定连天瞳说:“你有预感他还会找上门来?” “待去到长安,我与玲珑曾住之地后,他要找到我们便难了。”连天瞳迈步朝里屋走去,“玲珑你就在外头休息罢,你们两个进来,助我把碧笙的事先办妥。” “哦。” 他们两个应了声,赶紧跟着她走了进去。 房内,三夫人的呼吸均匀平静,没有一点醒转的迹象。 “要是让她一直这么睡下去,会不会饿死啊?”钟晴突然想到三夫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进食了。 “不会,时间对于沉睡中的她来说,是静止的,整个身体也是静止的。”连天瞳走到红木衣箱前头,蹲下来,拿手指在箱口处来回抚了三次,口里念念有词,一道暗光从她指下闪过后,她伸手打开了箱子。 白狼半睁着眼睛,身体微微起伏着,虚弱地蜷缩在箱子里。 “把它抱出来放在地上。”连天瞳对他们说道。 钟晴马上走过去,弯腰把白狼从里头抱了出来,放到了连天瞳所指的房间正中的位置上。 白狼的眸子微微转动着,它不清楚眼前这些人来要对它做什么,可是除了从喉咙里发出类似警告之类的呜呜声外,它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不必害怕。”连天瞳将三片荷叶按上中下的位置整齐地摆在白狼身边,“我不会伤你。” “要我们做点什么吗?”ken记得她是叫他们进来帮忙的。 连天瞳拿起装着池水的细颈小瓶,拔开瓶塞,把瓶口朝向他跟钟晴:“需要你们两个的一滴血。” “血?!”钟晴一愣。 第六章·盗神斧8 “要做个与真人无异的逼真替身,自然需要真人的血气。”连天瞳笑笑,“碧笙是男童,故而只有你们两位的血最是适合。” 钟晴跟ken对看一眼,只得各自伸出食指,放进口里用力一咬。 看着两人一一将指尖的鲜血滴进瓶里,连天瞳满意地盖上瓶塞,轻轻晃了两晃,而后将瓶子凑近唇边,低声咕念了几句含混的语句。 念完,她重新将瓶子打开,小心翼翼地将里头呈淡红色的水由上至下倒在了荷叶上头。 淡淡白雾从荷叶里头袅袅升出,不断扩大着,温和笼罩在荷叶上头,而枯叶上已经不太明显的叶脉,在受了瓶中之水的浸润之后,突然发出了明亮的红光,一条一条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在叶面上延伸,其状甚是好看。 见状,连天瞳放下已经空了小瓶,伸出手掌覆在白狼的天灵盖上,一边闭目默念着咒语,一边将手掌缓缓在白狼身体上移动着。 没多久,一团围绕着点点光斑的白色光团从白狼的身体里飘了出来。 顺着连天瞳手指的方向,那光团听话地移进了荷叶上的白雾之中,在三片荷叶上沿顺时针方向绕着圈。 九圈绕过,连天瞳手臂一挥,那光团咻一下从白雾中飞了出来,一头钻进了她身边空着的小瓶里头。 拿起瓶塞,连天瞳仔细地将瓶子盖好,揣到了怀里,而后站起身,静静地看着地上的荷叶。 雾气在那白色光团离开后,越来越浓,很快便将那三片荷叶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外面的人再也看不到里头半点动静。 “你这是……” 钟晴终于忍不住开口想问她这几片荷叶到底有什么玄机,但是连天瞳却竖起手指放到唇边“嘘”了一声,“莫急,马上便见成果。” 话音刚落,果然见到三道泛红的光束从白雾中一穿而出,晃得人眼睛发花。 钟晴他们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惊见那白雾已经尽数散去,原来荷叶所在的位置,竟躺着一个完完整整一模一样的碧笙,一身素白衣,光泽熠熠的黑发整齐地披在小脑袋后。 “天哪!”钟晴倒抽了一口冷气,惊喜地问:“你怎么做到的?太神了!” “莲花荷叶本就是灵秀之物,这些荷叶经年生长于大相国寺内,受日月之精华,近神佛之庇佑,比寻常同类更有灵气,用做活人替身是再合适不过。”连天瞳看着眼前这个“碧笙”,叹道:“可惜,纵是一模一样,替身依然只是替身,世上不可能再有碧笙这个孩子了。” “话虽这么说,可是至少对三夫人而言,它还是碧笙。”ken苦笑,“这样也就足够了吧。” 听他们这么一说,钟晴也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想了想,他突然问道:“那……这个替身会不会跟真人一样长大呢?要是一直这么小,不是露馅了吗?” “那些荷叶本就是有生命的,加上你们两个的血气贯穿其中,这个假碧笙会如真人一样长大的。”连天瞳示意他不必担心,“虽然只是个痴儿,不过,若与人类朝夕相对,纵是哑巴植物也会生出感情吧。” “要是也能跟真人一样有思想就好了。”ken盯着“碧笙”,“也许有一天会有奇迹呢?!你不是说这些荷叶都是有灵性的东西吗,说不定有一天它们会变成真正的碧笙。” “呵呵,但愿罢。”连天瞳淡淡一笑,将目光移到白狼身上,说:“方才我已将碧笙的魂魄从它体内分离出来,现下也该将这畜生放回山里去了。” “放回山里?”钟晴看着已经要死不活的白狼,心生恻隐,说:“它这个样子,扔它回山里恐怕活不了吧?!” “不会。”连天瞳摇摇头,“在石家的时候我已治愈了倾城给它的致命伤,现下又将碧笙的魂魄取出,它已无任何负担。虽然之前为了杀人动用了太多元气,不过还不致于无法复原。不出半柱香时间,它当可行动自如。” “这样啊,那还好。”钟晴放下心来,看着白狼说:“难得这畜生懂得知恩图报,虽然干了不少错事,不过真要为这事搭上性命,到也可惜了。” “把白狼抱出去吧,屋后的溪边,那棵大树之下,从哪儿来便送它去哪儿罢。”连天瞳迈步朝屋外走去。 “那这个碧笙……”钟晴指着还躺在地上的替身问。 “回来再说。”连天瞳已经走了出去。 “那就快走吧。”ken抱起白狼跟了出去。 出了里屋,连天瞳跟一直坐在外头等到的刃玲珑说了一声后,径直出了大门。 刃玲珑点点头,又对跟出去的钟晴他们说道:“你们快去快回,这里有我看着。” “你好好坐着休息吧,脸蛋跟擦了一斤面粉似的!”钟晴扔给她一句,匆匆忙忙地撵了出去。 刃玲珑摸了摸自己的脸,狠瞪了他一眼。 溪边,清澈的溪水淙淙流动,映着点点闪亮的阳光,漂亮得很。 一棵苍苍大树安然立在一旁,巨大的树冠上挂着剩余不多的几片树叶,几只不惧寒冷的无名小鸟在枝叶间跳动着,偶尔发出几声婉转鸣叫。 ken把白狼小心地放到了树下,然后退到了一旁。 连天瞳看看天空,笑道:“今日天气少有得好,可算是个好兆头么?!” “你还真会苦中作乐呢。”钟晴看着她,“不过勉强算吧,至少你活过来了。还有这白狼,也算是有个好结果了。” 连天瞳笑而不语。 他们刚说了几句话,地上的白狼突然有了动静。 缓缓抬头,伸了伸爪子,尝试了一番后,它终于靠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虽然还有些摇晃不稳,但是看得出它的体力已然恢复了大半。 “狼精,”连天瞳看定它,“今日放你一马,是念你尚懂知恩图报,日后在山中规矩修炼,万不可再生邪念,否则定不饶你!” “就是,要多做好事!”钟晴也凑上来,不管它听不听得懂,“最好日行一善,这样说不定哪天你就能修成正果上天当神仙哦!” 白狼站在树下,眼里不再有敌意,但是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见它偶尔望向溪后小屋的目光,连天瞳顿时明白了它的心思,笑道:“你且放心罢,三夫人已经找回了碧笙,今后他会好好陪伴她的。” 听了这话,白狼垂下了头,两行疑似泪水的液体从眼眶里趟出,在银白的毛皮上留下了两道浅浅的印子。 看了看面前的三个人,又看了看三夫人的木屋,白狼跺了跺爪子,扭身朝小溪对面跑了过去。 经过没过它小腿的溪水中央时,它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如此反复了几次,它终于跑向了小溪对面的深山里,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白狼站在树下,眼里不再有敌意,但是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见它偶尔望向溪后小屋的目光,连天瞳顿时明白了它的心思,笑道:“你且放心罢,三夫人已经找回了碧笙,今后他会好好陪伴她的。” 听了这话,白狼垂下了头,两行疑似泪水的液体从眼眶里趟出,在银白的毛皮上留下了两道浅浅的印子。 看了看面前的三个人,又看了看三夫人的木屋,白狼跺了跺爪子,扭身朝小溪对面跑了过去。 经过没过它小腿的溪水中央时,它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如此反复了几次,它终于跑向了小溪对面的深山里,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连天瞳吁了口气,回过头:“好了,回去罢。” 带着一点说不出的感慨之情,三个人快步回到了木屋。 进屋之前,连天瞳让他们两个一起动手,三个人从屋前的地上拣了大大小小几十块石头。 “你拿这个干嘛?”钟晴抱着一堆重得要死的石头,不解地问。 “变金子。”连天瞳抱着石头进了屋去。 她这句话差点把钟晴和ken呛死,赶紧追了进去。 见他们一回来,刃玲珑立刻迫不及待地问:“白狼送走了?” “已经安然离开了。”连天瞳把石头放到桌子上,又示意他们把石头都放过来。 “你要拿石头变金子?”钟晴难以置信,“为什么?” “三夫人离开了石家,石顺又死了,她日后总要有点赖以为生的积蓄罢。”连天瞳一边说,一边捏诀的双手放到那堆石头的中间,默念了几句后,喝了一声:“变!” 钟晴眼里顿时一片金光灿烂。 “点石成金?!”ken对她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好多金子呀!”钟晴的唾液开始快速分泌起来。 “我们用不着这些东西。”连天瞳找来一块布巾,把这些金子一一放了进去,拴好,又对钟晴他们说:“帮忙把它们搬到三夫人房里去。” “哦……” 钟晴咽了咽口水,失望地走了过去,和ken一起把这一大包让人眼馋的金子搬进了三夫人房里。 里屋,一切如故。 连天瞳把地上的“碧笙”抱了起来,放到三夫人身边趟好,将手指在“碧笙”紧闭的眼睛上一擦,轻喝了声:“开!” “碧笙”的眼睛,唰一下睁开了,长长的睫毛随着每一次眨眼而灵活地上下扇动着,心口处也渐渐起伏起来。 钟晴上前伸手探了探“碧笙”的鼻息,惊喜地说:“啊呀,有气呢!真的有气!” “跟活人一样啊。”ken啧啧赞叹道。 连天瞳拖过被子给“碧笙”盖好,说:“三夫人醒来后,你们不要插话,我知如何应付。” “知道了。”钟晴很好奇她要怎么向三夫人圆这个谎话。 连天瞳低下头,凝神静气片刻,将衣袖朝三夫人面上一挥。 几乎同一时刻,三夫人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 “夫人可算醒过来了。”连天瞳满脸灿烂笑容,温柔地对她说道。 “我……”三夫人我了半天,才算从沉睡的混沌中彻底摆脱出来,她扭头侧过脸,有些惊惶地看着连天瞳:“我这是在何处?!” “夫人莫惊,此地是你在苍戎山的家。”连天瞳把她扶起来靠在床头,笑道:“所有不快的事都已结束,夫人以后尽可与碧笙安度以后的日子。” “碧笙?”三夫人一惊,抓住她的手道:“碧笙现在何处?” 连天瞳指了指她身边。 三夫人慌忙转过头一看,当下喜极而泣,一把抱住了趟在身边的“碧笙”:“我的碧笙!娘总算见到你了!太好了,太好了!” 只顾抱着“碧笙”哭泣的她根本没有意识到怀中这个小儿的异常。 “呃……夫人,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连天瞳拍了拍三夫人的肩头。 “何事?”三夫人抬起迷朦的泪眼,问。 连天瞳脸上露出一丝遗憾之色,说:“碧笙曾被作孽府内的鬼怪附身,我们将妖孽收服之后,向来碧笙因为年纪太幼,又被邪气侵蚀太久,醒来后便失了心神。不过,能保住一条性命,已属万幸。” “失了心神?”三夫人心头一紧,忙抬起碧笙的小脸细看,果然发现他的眼神不再如往常一般活络,只空空地望着前方,呆掉了一般。 “这……这如何是好?!”三夫人慌了神,求救似地看着连天瞳,“连大夫,你帮帮碧笙,求你再帮帮我们母子罢!” “夫人不必着急。”连天瞳拍拍她的手,说:“我早已为碧笙诊治过,并不要紧。只要你每日在饭菜里加入莲子喂食于他,不消数年,碧笙当能复原。” “真的?”三夫人又见到了希望,“用莲子?!” “是,莲子可静心凝神,只要常年坚持,碧笙一定会好转。”连天瞳点点头,旋即又说:“夫人之后还是带碧笙去别处生活罢,多让碧笙接触一下苍戎山外的地方,对他的病情大有好处。” “去别的地方?”三夫人面露难色,“除了石府与这里,我们母子还能去哪里……” “天下之大,定有一处容身之地。”连天瞳指了指堆在墙边的那包金子,说:“那里有我赠给夫人的一些盘缠,想来足够你们母子过日子了,你拿着这些钱带碧笙离开苍戎山,离开安乐镇罢。” “这怎么行,我如何能要连大夫的钱?!”三夫人连连摇头,“你救我母子二人性命已是天大的恩德,我尚不知如何报答,怎能还要你的钱?!” “夫人见外了。”连天瞳笑道,“没了石家的供养,你一个女子,又带着碧笙,势必需要一些钱傍身的。且我与碧笙投缘,他的生活若没有保障,我如何放心?!你莫要推辞了,安心收下罢。” “连大夫……”连天瞳一席话令三夫人感动不已,她垂下头,想了半晌,低声说道:“或许连大夫说得不错,我们母子是该离开这个地方。” “那你们打算去哪里?”钟晴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不知道。”三夫人抚摸着碧笙的头发,说:“如果真要离开,也只能回去我的家乡,虽然那里已经没有亲人,但那个小渔村也算宁和,能在那里生活也算安稳,总归是自己的家罢。” “也好。”连天瞳点点头,说:“既然如此,你们母子在此地休息一段时日再动身罢。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就与夫人作别了。” “连大夫要走了?”三夫人很是不舍。 “是。”连天瞳俯身摸了摸“碧笙”的头,说:“有缘自当重逢。” “这……这……”三夫人想挽留,却又找不到理由,只得点点头,松开碧笙后,她从床上下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恩不言谢,连大夫和诸位公子一路保重。我们母子生生世世都会铭记各位的大恩,来世结草衔环作牛作马,报答各位!” “夫人快快请起。”连天瞳赶忙把她扶起来,“不必行此大礼。” “助人为快乐之本,夫人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啦。”钟晴大大咧咧地笑着,眼睛却瞟向那一大包金子,心痛得要死。 “夫人好好抚养碧笙吧,”ken对着她笑道,“碧笙是个好孩子,上天会善待他的。” 三夫人含泪点头。 “那我们便告辞了。”连天瞳把三夫人扶回床上躺好,说:“你身体尚虚,要多加休息。日后凡事多加小心,好好照顾自己同碧笙。” “保重……”三夫人恋恋不舍地松开了连天瞳的手。 连天瞳笑了笑,最后看了看“碧笙”,如释重负地走出了房间。 跟三夫人道了别,钟晴拍拍“碧笙”的小脸,又看了看墙边的金子,嘿嘿笑了笑,跟ken一起走了出去。 七·半边村 站在木屋外的空地上,连天瞳轻抚着倾城的头,看看面前的几个人,微起眉,在心里盘算着什么,嘴里嘀咕着:“去长安……四个人……似乎坐不了这么多……” “等等!”钟晴越听越不对,忙大声问道:“我们现在就动身去长安?!” “否则更待何时?!”连天瞳反问。 “可是……碧笙的事情只解决了一半呀。”钟晴急忙说道,“不是还要劈开阴阳界吗?不然我们千辛万苦偷这斧头回来干嘛?” “你该知晓阴阳界并非一个固定的处所吧?”连天瞳不慌不忙地睨了他一眼,“碧笙的魂魄与盘古斧均已在我们手中,去了长安,从那里送他入冥界。” “从长安……”钟晴想了想,点点头,“这样也行,反正还有得是时间。” “那就走吧。”ken把背在自己背上,裹着盘古斧的布包拉了拉紧,看了看天色,又说:“可是……长安离这里还很遥远,现在我们无车无马,要怎么去呢?!” 连天瞳黠然一笑,拍了拍倾城:“自然由它效劳。” “啊?!”钟晴眼睛一瞪,双手在倾城背上比划了半天,“恐怕不行吧?它个子虽然不小,可是你要我们四个都坐到它背上,这好像不太现实吧,先不说它驮不驮得动,就算硬挤的话,它背上最多也就容得下三个人吧?!” “确实只能坐下三人啊。”连天瞳不否认,旋即很无奈对钟晴说:“所以,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你又打什么馊主意?”钟晴见她神情里藏着坏坏的笑意,马上大声抗议:“别太过分啊!!我身上的伤刚刚好,经不起折腾!” 他话音未落,连天瞳已然从袖子里抽出了他们已经看得眼熟的红线,手指一动,那红线咻一下朝钟晴身上飞了过去,往他腰上牢实地缠绕了数十圈。 “喂!”钟晴举起双手,脑袋跟着红线的绕动晃个不停,大声叫道:“你在干嘛?!你要把我怎么样?!” “倾城背上虽只能坐下三人,不过,好在它力气惊人。”连天瞳忍住笑,将红线的另一头仔细系在了倾城的前爪上头,“足够将你平安吊到长安去。” “什么?!”钟晴急得舌头打起了结,“你你你,你要把我吊到长安?!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谁同你开玩笑?!”连天瞳看他一眼,纵身跳到了倾城的背上,对刃玲珑和ken说:“快些上来罢。” ken赶忙把刃玲珑扶了上去,自己则担心地看着傻在一旁的钟晴,问:“真的要这样吗?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 “绝对万无一失。”连天瞳信誓旦旦,催促道:“上来罢,莫耽误时间了。” “这……好的。”虽然ken还是不能完全相信将一个人用细细的红线吊在高空,这安全系数到底有没有连天瞳保证的那么高,他还是忐忑不安地爬到了倾城背上,紧挨着刃玲珑坐了下来。 “嗳!你们不是吧?一个个那么舒服得坐着,把我一个人这么吊着?”钟晴哭丧着脸,一边拉着身上的红线,一边带着哭腔抬头对他们喊着。 红线虽细,可是任钟晴怎么拉,它也不松分毫。 “倾城,我们走!”连天瞳根本不理会大呼小叫的他,拍了拍倾城的脖子。 听到主人终于下了命令,等待已久的倾城一下子来了精神,刨了刨爪子,昂头低吼一声,呼一下展开了翅膀,将身子一仰,腾空而起,直冲万里云霄。 “我的妈呀!” 钟晴只觉得身体一晃,整个人轻飘飘地离了地,一股强大的力量融贯在腰部,将他稳稳固定在这圈细不盈握的红线之中。 听着耳畔传来的呼呼风声,看着一朵朵不时跟自己擦肩而过的白云,在空中摇摇晃晃地钟晴简直连脚趾头都抓紧了。他低头一看,山川河岳,全都在一瞬间缩小成了片片绕着细带的黑点,飞速后退着。 以这样的缩放比例来说,钟晴猜测他们现在所在的高度是不是都快穿出大气层了。 难得自己还没有缺氧的感觉,除了略略感到身上的绳子在晃动之外,钟晴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腰上的那股拉力虽大,但是却跟包了棉花似的,软绵绵的感觉很舒服。 但是,只要一想到自己只是被一根线拴在一只怪兽的爪子上,他的心头还是难免阵阵发虚。低头看了看脚下缩成芝麻大小的万里山河,他忍不住抬头对着上头的三个人吼道:“喂,上面的,要飞多久才到长安啊?!” 连天瞳探出头,看了看他,提高声音应道:“以倾城现在的速度,三个时辰之后当可到达。” “三个时辰?!”钟晴又吼,“那么久啊,你这绳子牢不牢啊,别半路出什么差错!我打僵尸打怪胎,身经百战都没事,到头来要是被你害来摔死,这脸可丢大了!!!” “你安心吊着罢,我的红线牢得很。”连天瞳笑道,“若是惧高,闭上眼便好。” “你可别骗我!”钟晴撇撇嘴,低下头闭上眼,幻想自己现在不是在高空而是在地上飞速奔跑,以此安抚他砰砰乱跳的心脏。 “真的没问题吧?”ken伸头看了看在下头当空中飞人的钟晴,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你还信不过我么?”连天瞳头也不回地说。 ken一时语塞,点点头,不再说话。 倾城果真不负神兽之名,飞得越来越快,他们前方那轮挂在天际的冬日,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在眼中变得比平常所见大了许多倍,惹得所见之人都觉得他们就像马上要冲进太阳的耀眼光华中一样。 当天际的白云泛起了层层嫣红之时,倾城终于顺利结束了这次高空之旅,稳稳地从空中降了下来,停在一片粗糙的黄土地之上。 “总算挨地了!”落地时没站稳的钟晴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无比欣喜地享受着“脚踏实地”的安心感,松了口大气的他四下打量着四周,狐疑地问:“这里就是长安?!” 钟晴原以为鼎鼎大名的古都长安该是一片跟京城不相上下的繁华才对,可是他们着陆的这个地方,除了一地黄土,还有不远处那一条波涛翻滚,轰隆有声,足有百米之宽的河流之外,就是河对面的一层黑黑的山麓了。半点也没有他想象中该有的景致。 “不错,我们已到长安境内。”连天瞳从倾城背上跳了下来,深深吸了口气,拿看待一位久未谋面的故人的眼光一一看着眼前的土地河流山川,许久没有说话。 ken扶着刃玲珑走下来,四下一望,也有些疑惑地问道:“这里是长安的……郊外?!” “看到对岸那座山了吗?!”刃玲珑摇摇头,指了指河对岸的山麓,对ken说道:“那就是骊山。” “骊山?!”钟晴从地上爬了起来,惊奇地问:“那就是埋着秦始皇的骊山?!” “是。”连天瞳回过头,说:“渭河之北,秦陵骊山。我们要暂时留下来的地方。” “难怪你那么一副感慨的样子。”钟晴盯着她说道:“你是秦陵的守陵人,这地方也算得上是你的老窝了吧?!” 连天瞳笑了笑,不置可否,手下一动,收了钟晴腰间的红线。 “我们去骊山?!”ken的目光一直不曾离开对面那座山麓,一丝难以觉察的渴盼之情从眼底流过。 “去骊山作什么?!”连天瞳看了他一眼,抬手指了指他们身后的某个方向,“我们去半边村。” “半边村?!”钟晴重复着这个听上去很奇怪的名称,“那是什么地方?” “我以前曾住过些时日的村落,就在前面。”连天瞳举步朝前走去,“我们恐怕要在此地逗留多日,所以有必要寻一个落脚的处所。走罢。” “也好。”钟晴拍了拍沾在屁股上的黄土,跟上前去,边走边说:“既然是村子,肯定有人住呀,有人一定就会有吃的吧?!我现在又饿又渴!” “你上辈子一定是饿死鬼投胎的!”刃玲珑白了他一眼,“村子里当然有吃的,不过,不会是什么大鱼大肉了,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钟晴摸着咕咕直叫的肚子,说:“有馒头吃也好啊!我要求不高!” “半边村……”ken思忖着这个名字,笑道:“这个村子的名字很有意思呢。” “怪异,干嘛叫半边村呢?”钟晴也觉得有意思,问:“是不是那里的人只长了半个脸呀?!还是认字只认半边?还是做事只做一半?” “村口有块巨石,据说当年被猛雷劈掉了一半,故而此村叫了半边村。”连天瞳似乎受不了钟晴过于丰富的想象力,把半边村再简单不过的来历说了一遍。 “啊?!”钟晴挠了挠头,“嘿嘿,古代人取名字果然直观,见什么叫什么。” 又走了一小段路,连天瞳突然停住步子,回头对昂首挺胸跟在后头的倾城说道:“就快到村子了,你莫要再露原形了,否则会吓到那些村民。” 倾城舔了舔舌头,嘴里叽叽咕咕了一阵,爪子来回蹭着地,好像很不愿意变回那只小胖子的模样。 “倾城!”连天瞳加重了口气。 一口热乎乎的大气从倾城鼻孔里喷出,不敢违抗主人命令的它,乖乖地低下了头,将身子匍匐到了地上。一道同龙卷风一般的气流突然从它身体周围盘旋而起,卷得地上的黄土纷纷扬扬地飞到了半空,一圈金色光环从龙卷风的中心跃然而出,闪了几闪,咻一下朝四方散开了去。 风止土落,那只矫健神兽已然不见,站在地上的,又是那只如小胖狗一样的倾城。 “哈,小胖子,总算又见到你这个模样了!”钟晴跑上前,一把将倾城抱到了怀里,跟见了老朋友一样使劲捏着它的胖脸,嘿嘿直笑,“还是小点比较可爱。” 被他的魔爪捏得火大的倾城一咧嘴,噗一声吐了他一脸口水。 连天瞳见状,上前把倾城夺了过来,瞪了钟晴一眼:“倾城带我们飞行万里,也是疲累不堪,你莫要再骚扰它!” “嘁!”钟晴愤愤抹掉脸上的口水,不以为然地说:“那就当是让它减肥好了。” 刃玲珑冲他一翻白眼,“怀疑你这家伙有虐畜的倾向,变态!” “哎!我只是逗逗它而已!”钟晴马上跳起来反驳,“我是爱心流露!!不懂就把嘴闭上!臭鱼妖!” ken摇头直笑,对钟晴完全是一副无可奈何之态。 一路说着,绕过了一片土丘,一个不大的村落出现在他们的眼前,白乎乎的炊烟从座座草屋里袅袅而出,几个扎着冲天辫的孩童正蹲在村口的树下玩着泥巴,一些穿着土布衣裳的男女或急或缓地在村子里穿梭着。 夕阳西下,正是热气腾腾的晚饭时间。 看着大树对面那方只残留了一半的椭圆形巨石,钟晴问道:“这里就是半边村了吧?!” “是的。”连天瞳笑了笑,看着村子中那片繁忙中透着安谧的情景,感慨道:“许久未曾回来,此地还是旧模样。” “看起来还不错呢。”这个小村子让ken感到由心而发的舒适之情,“虽然简陋,但是我想住在这里应该是个很好的选择。” “有吃的就好!”钟晴嗅着空气中隐隐飘来的饭菜味道,咽了咽口水。 走下土丘,他们很快便来到了半边村的村口。 刚刚在门口玩泥巴的孩童,一见来了四个陌生人,赶忙扔掉手里的东西,一溜烟跑进了村里,几个孩子边跑还边喊着爹娘叔婶村里来了不认识的人之类的话。 村里的大人们应声而出,纷纷探头朝村口处观望。 一个身着褐色土布衣衫的年轻女孩,搀扶着一位白发苍苍拄着拐杖的老者,站在最前头打量着正走进来的钟晴他们。 老者眯着眼看了半天,浑浊的眼神突然一亮,握着拐杖的手有些激动地颤抖起来。 走到这对貌似爷孙俩的村民面前时,连天瞳停下了脚步,微笑着看着老者,说:“苏老伯,可还记得我?!” “你……你……”老者细细端详着她的脸,大喜道:“你不是天瞳姑娘么?!” 连天瞳点点头,笑道:“难得苏老伯还记得我。” “怎会不记得?!”被她称作苏老伯的老者激动得老泪纵横,“十年了,姑娘终于又回来了,太好了。有生之年还能见姑娘一面,老朽死也瞑目了。” “苏老伯言重了,今日能重逢故人,也是天瞳之幸哪。”连天瞳的笑容真实而诚恳,她将目光转向搀扶着老人的年轻女孩,问:“这位难道是……圆月?!” “正是正是。”苏老伯忙不迭地点头,“当年你离开时,圆月只得七岁,如今已长大成人,是个大姑娘啦。” 连天瞳看着这个娇小白净的女孩,笑道:“时光果如白驹过隙……小小孩童已成清秀佳人。” “傻丫头,怎的还愣在那里!”苏老伯一跺拐杖,对着一直有些害羞不敢开口的女孩说道,“这是你天瞳姐姐啊,当年若不是有她相救,你这丫头哪能活到现在。” “爷爷!”女孩不好意思地看了苏老伯一眼,然后略带羞怯看了看连天瞳,说:“圆月一直记得天瞳姐姐,十年了,姐姐还是跟当年一样好看呢,一点变化都没有。” “呵呵,圆月越来越好看到是真的。”连天瞳亲昵地拉过她的手,又对苏老伯说:“天瞳怕要在村里逗留一段时日,不知可有空余的房屋?!” “姑娘要住下来?!”苏老伯一听,求之不得,高兴地连声说:“有有有!姑娘以前住的屋子,我们一直空着,就是盼着姑娘有朝一日能回来呀!” “哦?!”连天瞳露出一丝惊奇之色,旋即笑道,“你们有心了。” “姑娘是咱们村里的大恩人,只要半边村还在,这里永远都会为姑娘留着一间房的。”苏老伯的声音有些哽咽,抹了抹眼睛,他这才留意到一直站在连天瞳身边插不上嘴的钟晴,眼睛一亮,问道:“这位公子……仪表堂堂,玉树临风,莫非是姑娘的……” “这几位都是天瞳的好友。”苏老伯的下文连天瞳马上猜到,她慌忙接过了话头,生怕被人误会,“此番他们亦要同我一道留在村中,但愿不会叨扰到你们。” “这是哪里话,姑娘的朋友便是半边村的贵客呢。”苏老伯连忙侧身让开,指着不远处的一处草屋道:“就在姑娘旧居的对面,正好有一间空房,想来足够各位落脚了。” 一番交谈下来,苏老伯马上领着他们朝村里头走去,一路上,他兴高采烈地对不断围拢过来的村民反复大声说到:“大家看哪,是天瞳姑娘回来啦!是天瞳姑娘回来啦!” 村民们的神色从最初的好奇打量立刻变成了如同见了久别的亲人一般激动,男男女女纷纷殷勤地围住了连天瞳,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来。 “啊呀,真的是天瞳姑娘呢!” “姑娘那么些年没有回来,大家一直都记挂着你呢!” “天瞳姑娘还记得我么?我是住在你隔壁的大牛啊,当年多亏你救了我娘子,如今我儿子都七岁了!” “阿弥陀佛,天瞳姑娘还跟从前一样标致出众呢,这么些年了,难得姑娘你还能回来看看咱们啊。” “姑娘走后,老身日日为姑娘诵经祈福,只求姑娘在外平平安安,多福多寿。如今总算将姑娘好好地盼回来了……呜呜呜……” 看着这些热情簇拥在身边的村民们,听着他们发自肺腑的淳朴言语,钟晴猜测着多年之前,连天瞳对这个村子曾做过些什么事情,才能让他们个个感激涕零,视她如再生父母一般爱戴尊敬。同时,他的心里也冒出了另一个小小的疑问…… 一路走走停停,同村民们不断打着招呼,从村口到连天瞳的旧居前,一段很短的路竟花了好一段时间才走完。 “姑娘看看,旧居是否还是一点未变?!”苏老伯乐呵呵地指着面前的草屋,随即又指了指着草屋对面一座差不多的房舍,对钟晴和ken说道:“二位公子便只有暂时委屈在那里了,老朽马上让人去收拾打扫。” “跟记忆中一模一样,只有屋檐下头挂着的那串小泥鳅用草给我编的蚂蚱不见了。”站在这间普通甚至说得上简陋的草屋前,连天瞳凝眸良久,笑笑,随即她问苏老伯:“对了,小泥鳅呢,这孩子如今也该有十四五岁了罢,怎的没有见到他?!” “前些日子曾落过暴雨,村里的房舍都受了损,姑娘这间的房顶也被掀翻了大半,那串蚂蚱也不知被狂风卷去了哪里……至于小泥鳅那孩子……”说到这儿,苏老伯顿了顿,重重叹了口气,“一年前就没了……唉,这孩子命苦哇……” 连天瞳一愣,问:“怎么回事?” “唉,这些事儿,容后再说罢。”苏老伯摆摆手,又说:“姑娘风尘仆仆,还是先入内歇息一下,我让圆月给你们打水洗脸,再备上一桌饭菜,想来各位也该饿了罢?!” 这话说到了钟晴的心坎上,他马上喜笑颜开地对苏老伯说道:“真是太谢谢老伯你啦,我们已经饿了很久了!现在正好赶上晚饭时间吧?!” “哈哈,是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饭菜都是现成的,我这就去给你们张罗。”苏老伯立刻明白了钟晴的意思,“你们先进去歇着,饭菜即刻就来。” 说罢,他立刻让圆月搀着自己,高高兴兴地走开了。 “进去罢,此处是个极适合休养的好地方。”连天瞳看了看这个朴实安宁,处处透着温暖的小小村落,迈步进了自己多年未曾踏入的旧居。 坐在纤尘不染的木桌前头,钟晴拿手指在上头蹭了蹭,又看着屋内干净简单的陈设,说:“真的一点灰尘都没有,这房子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很久没人住过的呢。” “师傅,这里的村民对你真好。”刃玲珑的精神比之前似乎好了些,不过整张脸上仍是不见血色。 连天瞳拉过刃玲珑的手,仔细地为她把了把脉,又看了看她的气色,说:“你还是先去里屋床上休息罢,元气未复,不要再多说话了。” “我没事。”刃玲珑摇摇头,“我才不要一个人躺在里头发傻呢。” “你这丫头……”连天瞳叹口气,也没有强加反对,“随你罢。” “刚才听苏老伯还有那些村民说,你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这是怎么回事?!”在屋子里好奇地转了一大圈的钟晴坐到连天瞳身边,迫不及待地把压在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 “瘟疫。”连天瞳看了看窗外那一大片红霞,淡然说道:“当年我经过此地,村里已有半数人因这场灾祸而送了性命。我留了下来,保住了剩下那一半村民的平安,并且在村里住了一年。” “这样啊……”钟晴终于明白了那些村民为什么会有那样激动的表现了。在古代,犹其是半边村这样地处偏僻的地方,瘟疫无疑是意味着绝对的死刑,能够从这样的大劫中拣回一条命,无怪他们会那么感激连天瞳了。 “瘟疫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ken佩服地看着连天瞳,“你不怕自己被传染么?” “几十条人命,总不能眼见着他们一一死去罢。”连天瞳若无其事地轻笑。 见她说得那么轻巧,完全不将自己的生死当成一回事的样子,钟晴的心里滑过一丝说不出的感觉。 “你离开这里有十年了?”钟晴定定神,上下打量着她,“看你现在的模样,不过二十出头,他们又说你一点都没变?!你……你究竟多少岁了?!” “喂!”刃玲珑敲了一下钟晴的头,“你这家伙有没有礼貌,怎么随便问女孩子的年龄?!” “我只是好奇而已嘛!”钟晴捂着头,眼珠一转,说:“好了好了,不愿意回答就算了,当我没问。你是神医嘛,搞不好有什么青春常驻的秘方。” 说完他又嘀咕一句:“你要真跟我说你其实是个中年妇女,我还不如不知道呢。” 连天瞳听了,悄悄一笑,旋即正色道:“闲话暂且搁到一旁罢,钟晴,你的灵力可有恢复的把握?!” “我的灵力……”钟晴自己估量了一番,不太肯定地说:“这个……真不太好说呢,按理说,只要我的元气恢复了,灵力也会自行回来的。可是这回,我的灵力像是被钟馗剑自己的力量硬给拖走了似的。现在我的体力也不算差了,可是,这灵力好像没有一点恢复的迹象呢。不过,我想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没问题了。灵力这个东西,是我们钟家人与生俱来的,我们嘴里说的灵力消失,其实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只是变弱,弱到你无法驱使无法察觉,但是只要我们还活着,它就会回来。” “这到有些难办了……”听了他这番话,连天瞳皱了皱眉,“如此一来,不知还能否用得了那盘古斧……” “什么?!”钟晴听她突然扯到了盘古斧上,忙问:“我的灵力跟盘古斧有什么关系?!” “劈开阴阳界并非劈柴砍树,盘古斧虽是神器,但是亦需要操纵之人加诸足够的灵力在斧上,方能奏效。”连天瞳认真地看着他,“我们几人之中,我与玲珑均是女子,灵力偏于阴柔,不易让盘古斧发挥出最理想的威力,而玲珑的哥哥又是来自于远方的外系神族,自身的力量恐与盘古斧这把地道的中土神器有所冲突,故而,只有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啊?!”钟晴这下子急了,“你怎么不早说呀?!现在也不知道我的灵力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万一要是一两个月都不行,那岂不是救不了碧笙了?” 连天瞳摇摇头:“也不见得有这么严重,若万不得已,届时便合我们几人之力,或许能搏上一搏。” “只能搏一搏?!”钟晴猛地站了起来,焦虑地在屋子里晃来晃去,“用个斧头还这么麻烦……得想个办法……把灵力找回来!” “你还是坐下来吧。”听了连天瞳的话,ken的脸色有些不太自然,他大声叫住了钟晴,“晃来晃去也晃不回你的灵力的。” “我怎么坐得住!”钟晴没好气地顶了他一句,“没了灵力,之前我到是不太担心,我知道只要过段时间它一定会恢复,可是现在才突然跟我说急需我用灵力去使那把斧子,我能不着急吗?!要是耽误了送碧笙入冥界,一切都白忙了!” “我想你一时间也找不到好法子罢。”连天瞳将揣在怀里的小瓶掏出来,小心放到桌上,凝视了半晌,道:“离开狼精的碧笙,七日之内一定要送他入冥界,不论用何种方法。” “七日之内?!”ken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紧了,吸了口气,尽量镇定地问道:“一定要钟晴做那执斧之人吗?!” 连天瞳笑笑:“不作他想。” ken咬了咬嘴唇,没有再多问什么。 “奔波数日,恶战连连,想必大家都累了。”连天瞳站起身,拿起小瓶朝里屋走去,“休息三日,便去劈那阴阳界。” 其他三个人都没说话,每个人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都不太轻松。 七·半边村 2 现在,没有任何心事的怕只有倾城了,舒服地躲在桌子下,睡得四脚朝天。 没过多久,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破了满屋的沉默。 众人的目光看向屋外,只见那个叫圆月的女孩提了满满一桶热水,吃力地朝屋里走了进来。 见她个子小小,却提了如此笨重的一个木桶,钟晴立刻走过去要帮忙:“给我吧,帮你提进去。” “不必了公子,圆月做惯粗活,这点重量难不住我的。”圆月抬起红扑扑的脸蛋,有些害羞地笑了笑,拒绝了钟晴的好意,一直把木桶提到了木桌那边才放下。 “圆月,我们待会儿自会生火热水的,你无需这么劳碌替我们送水过来。”连天瞳微笑着说。 “没事,天瞳姐姐刚刚才到,该好好休息才是,这些小事就让圆月代劳罢。” 说罢,圆月顾不得歇一下,又走到墙角的柜子前,打开门,麻利地取出一个面盆和几块干净的布巾,走过来摆到了木桶旁,又提桶哗啦哗啦倒了满盆的水,端到了桌上。 “大家先凑活着洗洗脸罢,热水若不够,圆月再去提。”做妥这一切,圆月退开一步,说:“晚饭马上就送过来。” 连天瞳看着忙前忙后半天的她,笑道:“当年你就跟一只小病猫似的,如今见你,身体似是健康了许多,甚是令人安慰。” “多亏了天瞳姐姐呢。”圆月感激地说道,“爷爷跟我说过,当初若不是姐姐妙手回春,纵是圆月逃过了瘟疫之灾,早晚也会死于那心痛之症。如今圆月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都是姐姐的功劳。” “呵呵,那也是你自己的造化呢。”连天瞳笑笑,拿布巾沾了些热水,轻轻擦拭着脸上的尘埃。 “天瞳姐姐,这么些年你都去哪里了?”圆月好奇地问,“这次你会在村子里住多久呢?” “许是一个月,许是两个月罢。”连天瞳跳过前个问题,直接答道。 “哦……”圆月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若你能长住下来就好了……那样村里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枉死了……” “枉死?!”连天瞳放下布巾,问:“村里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么?还有小泥鳅,他从小便身体健壮,怎的年纪轻轻便没了性命?” 圆月垂下了头,难过地说:“小泥鳅被人打伤,却无钱请大夫,没撑几天就……” “谁打伤了他?!”连天瞳皱眉问道,“半边村民风淳朴,村民们相处素来和睦,怎会生出这等事?” “小泥鳅不是被村里的人伤到的。”圆月连忙摇头,随即气愤地说:“自打三年前咱们这儿来了个胡县令之后,半边村还有临近的所有村子便没有好日子过了。” “县令?”连天瞳看着圆月,“他干了什么好事?” “那个贪官,一上任便想方设法欺压百姓,巧立名目搜刮民财。我们世世代代一直种着的田地,被他硬说成是他家的祖业,除了逼我们年年向他缴纳不菲的租金之外,还故意加重赋税,害得我们苦不堪言。”圆月咬牙切齿地说着,“如果有谁没有按他的要求交出银子,他便将谁抓入大牢,罗织罪名处以重刑。小泥鳅因为死也不肯将他辛苦积攒下来给他娘治病的钱交给进村收租的衙差,所以被那伙恶徒当场打个半死……” “简直无法无天!”钟晴用力一拍桌子,问圆月,“你们怎么不去告他呢?一个小小的芝麻官,把当自己当皇帝老子了吗?什么租金赋税的,是他想加就加的吗?!” “告他?!”圆月苦笑,“听闻这个该死的贪官在京城里有个做高官的亲戚,也正因为仗恃着这个后台,此人才如此横行霸道。也曾有别村的人受不了如此欺压,跑去长安城里上告,可是人还没入长安,便被那胡贪官给抓住了。唉,我们半边村更不用说了,人丁本来就稀少,老幼妇孺又多,根本不可能惹得起他,只能委曲求全,将自己辛勤所得交出来,以保个安稳。可是最近几年,我们的收成很不好,交了赋税租金,几乎所剩无几,村民们有个病痛什么的,只能自己去挖一些草药回来食用,好些村民也就是因为得不到及时的医治才白白送掉了性命。” “这些天杀的怎么这么坏?!”刃玲珑的脸本来就没有好气色,圆月一番话,气得她的小脸又白了一层。 “如此恶徒,杀千刀也不解气。”ken攥了攥拳头,说,“如果遇到这个贪官,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才行。” “圆月劝公子还是不要招惹这种人了。”听ken说要教训这个贪官,圆月立刻害怕地劝道,“这个贪官又狡猾又毒辣,如果他动了歪脑筋,圆月怕公子会吃亏呢。” “我们吃亏?!”钟晴得意得一笑,“放心,碰到我们,倒霉的肯定是他。” 钟晴的话并没有让圆月感到一点欣慰,在她的心里,这个贪官的势力真是比天还大。叹了口气,她忧心忡忡地说:“不久前那贪官又发了公文到村里,说什么近日渭河有泛滥之势,怀疑是有人触怒了河神,所以又要我们缴银子,说是用来置办祭祀河神的祭礼。之前已经派了衙差来过了,可是村里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银子,那贪官说再宽限我们几日,等到期限一过,他们又要到村里来了,唉……” “祭祀河神?呵呵,如此荒谬的理由也能搬得出来。”连天瞳一笑,对圆月说道,“你们不必担心,待这伙人来了之后,我当会送他们一份大礼去祭河神的。” “天瞳姐姐,你……” 圆月吃惊地望着她,不明白她的话里究竟藏了什么意思。不过看着连天瞳平静却笃定的神情,她心里的担忧似乎减少了一点。不光是她,也许整个半边村都因为连天瞳的回归而安心了许多吧。 说话间,苏老伯带着几个村民,端着大大小小的碗碟走了进来。 “乡野之地,都是些粗茶淡饭,各位莫要嫌弃。”苏老伯有些抱歉地对他们几人说道。 桌上的菜肴,热气腾腾,可是看来看去无非都是些叫不出名的野菜,只有摆在正中的盘子里,有几条小得不能再小的蒸鱼,是整个晚餐中唯一的肉食。 跟着端菜进来的一个小丫头,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几条鱼,不停地咽着口水。 这样的一桌饭菜,对半边村来说,已经是“盛宴”了吧?! 钟晴突然觉得一点都不饿了,要是自己吃了这桌饭,他会觉得有些对不住乡亲父老似的。 几个人都没动筷子。 “大家怎么不吃啊?”苏老伯奇怪地问,旋即跺了跺拐杖,无奈地说:“莫非各位嫌菜品粗糙?!唉,本来村里还有几只鸡鸭的,可惜昨日已经拿去市上卖掉,这已经是咱们村里最……” “苏老伯误会了,他们是没见过这么好吃的菜肴,所以看傻了。”连天瞳忙打断苏老伯,率先拿起了筷子,对钟晴他们说道,“都愣着作什么?吃啊!” 说完,她起身把盛着鱼的盘子端起来,走过去放到那个小女孩手里,笑道:“这个给你,端回家去吃罢。” “天瞳姑娘,这可使不得。”苏老伯想阻止,“这是村民们专门给你们准备的。” “我们几人目前在斋戒期间,不吃肉食。”连天瞳说谎不眨眼。 “啊?!”苏老伯愣了愣。 小女孩端着盘子,欢天喜地跑了出去。 连天瞳笑了笑,回到桌子前,几个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跟野菜拼起命来,连倾城也吃得非常来劲。 钟晴这辈子头回尝到了野菜的味道,不过还好,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吃。 见他们吃得那么有滋有味,生怕怠慢了他们的苏老伯这才放宽了心。 嚼着在嘴里滚来滚去的野菜,钟晴再一次四下打量着这个他可能会住上好一段时间的地方,心头思量着,不知道在这个偏僻而贫瘠的村子里,又会发生一些怎样的故事。打从他一踏进这个村子起,心头就有种无法用言语表述清楚的感觉,总觉得前头有些什么东西在等待着自己一样。 怎么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感觉,天知道。 钟晴撇撇嘴,咽下了口里的野菜。 在半边村已经住了三天,钟晴别的没觉得,只觉得之前欠下的瞌睡帐是还得差不多了。虽然这个地方偏僻而贫瘠,但总的来说环境还不错,犹其到了晚上,那才叫一个安静无声,实在是造就良好睡眠的绝佳温床。 另外,这里的村民们的确如连天瞳所形容的一样,男女老少都勤劳而和善,平日总是你来我往互相帮衬着,如果头上没有那个残酷欺压他们的贪官,这个半边村该是个令人羡慕的世外桃源才对。 坐在门前的一截树桩上,无所事事的钟晴晒着太阳,看着村民们来来去去,忙活不停。 按照连天瞳的计划,今天晚上,他们便要带上盘古斧去劈开阴阳界。一想到这儿,钟晴心里就阵阵发慌。这几天,其实他每晚都会静心调息,尽了最大努力想恢复自己的灵力,几番折腾下来,灵力虽没恢复多少,却因此而得到了一个很是清晰的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像是充斥着一股陌生的,且跟灵力类似性质的力量,时隐时现,游走在体内每一个细胞里,正因为它的存在,原属于自己的那股灵力一直被拒之门外,怎么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 联想到自己之前的种种异常表现,钟晴不清楚那些行为的产生是不是跟自己身体内的“变异”有关,也不清楚这样的“变异”,对自己究竟是利还是弊。不过现在看来,这股力量似乎一直是对自己有好处的,至少在面对危险时,次次都是靠了它才化险为夷。但是,为什么每次这股力量一出现,自己就总是记不清楚或者完全不记得当时自己做过什么呢,唯一有印象的,就是清醒后残留在自己心上的剧痛,还有一丝掺杂着怨恨的愤怒。 顶着临近中午的暖阳,钟晴越想越混乱,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喂,你发什么愣呢?”ken抱着一捆柴火站在他面前。 “没什么,享受日光浴而已。”钟晴眨眨眼睛,很难得地将自己的心事压了下来。 “洗日光浴洗成了一张苦瓜脸?!”ken一边把柴火堆到一旁,一边说,“是不是担心今天晚上的事呢?!” “有什么可担心的。”钟晴撇撇嘴,就是不肯承认他猜得其实一点都没错。 拍拍身上沾着的碎屑,ken看似随口地说道:“不要想太多了,不论遇到什么事,我一定会保你周全。” “我又不是三岁孩子。”钟晴觉得他的话有些奇怪,“现在要保的,是碧笙的周全,扯到我干嘛?!” “呃……”ken愣了愣,意识到自己话有不妥,忙改口道,“我是说保你们周全,你听错了。” “嘁,你还是多顾着自己吧,我才不需要别人来护着我呢。”钟晴甩了甩胀痛不已的脑袋,不领情地应了一句。 这时,连天瞳从前头的一处房舍里走了出来,身边跟着一个千恩万谢的中年妇人,在对妇人叮嘱了些什么后,她举步朝钟晴这边走了过来。 这几天,连天瞳做得最多的事便是给有病在身的村民们诊治,昨天更是一大早就去了村外的荒山上采药,直到天黑前才带着一大箩药草回来。 走到钟晴面前,她看了他一眼,问:“恹恹无神,身子不适?!” “无什么神啊,我好得很!”钟晴一下子跳起来,夸张地扮出精神熠熠的模样,然后把目光定在连天瞳脸上,端详半晌,说,“到是你才要休息休息了吧?!黑眼圈好像都出来了!女人,你也注意一下形象啊!替人治病也要顾一顾自己嘛,真是的。” 听起来是带着戏谑的指责,可是话里的关切,却是人人都听得出来的。 ken垂眼一笑,说:“我这几天也很累呢,砍柴烧火,还帮村民们修补房舍,怎么没见你慰问慰问我呢?!” 连天瞳双颊一红,但马上又沉下脸,岔开了话题:“尽顾着说些无用闲话,莫忘了今晚还有要事要办!” 说罢,她转身走进了自己的草屋,顺手关上了大门。 “我没眼花吧?!”ken不可思议地说,“她居然脸红了?!你们两个……” “这个……脸红又怎么了,真是少见多怪!”钟晴马上打断了他,没事人一样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ken却不放过他,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问:“呵呵,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你你你,你说什么呢?!”钟晴舌头一下子不利索了,“我什么时候喜……喜欢上她了?!” “那要问你啊。”ken微笑着说。 “神经,没有的事!”钟晴甩开他的手,“这个女人又自大又孤僻,除了偶尔有那么一点点优点闪现之外,还不够资格吸引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钟家少爷呢!嘁,懒得跟你说了。” 讲完,钟晴逃似的跑进了自己的屋里,也砰一下关上了门。 “呵呵,口不对心。”ken嘴角一扬。 但是,短暂的笑容一闪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忧虑深沉的长叹。 入夜,弯月高挂,整个半边村都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五个黑影,四大一小,在村子里蹑手蹑脚地移动着。 想到刃玲珑元气未复,连天瞳原本是打算让她留在村里的,但是她死活要跟他们一起来,说什么她不放心,而且多个人也多份力。磨了很久,连天瞳只得让她加入。 于是四个人加上一个倾城,趁着夜色,悄悄走出了村子。 尽管夜色深沉,又因为怕惊动了村里人而没有点火把,可是在连天瞳轻车熟路地带领下,几个人没费多大工夫便走到了一座十来米高的小山坡前。 半边村被远远甩在后头,爬上山坡,能清楚听到从不远处传来的阵阵波涛之声,想来白天见到的那条宽阔汹涌的渭河就在附近。 “这个山坡……”钟晴借着月光看着脚下这块连根草都不生的黄土坡,问:“你要从这里打开阴阳界?” “是的。”连天瞳点点头,“昨日去采药之时,我已然观察过了,此地最是合适。” “是吗?!”钟晴嗅了嗅鼻子,有些恼火地说:“我灵力不足,感应不出来这个地方的阴阳之气。反正你一定要确定才行!” “不会有错。”连天瞳确定。 “对不起,有个问题我一直忘记问了。”ken听他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热闹,有些糊涂地问道:“你们说的阴阳界,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方式?!听你们的口气,这个阴阳界像是到处都有似的。” “你这个业余人士是肯定弄不清楚这个概念的,这么跟你说吧,”钟晴马上摆出专家的姿态,说,“冥界与人界其实是即平行却又有交叠的空间,两者虽然亲密,但是彼此间仍然是有一条绝对的分界线的,这条分界线既充斥着冥界的阴性力量,又充斥着人界的阳性力量,如铜墙铁壁一样阻止着妄想用非正常途径进入人界的鬼魂,或者从人界进入冥界的人类。这道墙壁就是阴阳界,它不是一个什么固定的有实体的地方,就像一个大大的结界一样,隐没在我们周围任何一个地方。而阴阳界所发出的阴阳掺半的特殊磁场,只有我们这些高级别的专业人士可以感应得到。” “明白了。”ken恍然大悟,旋即又向连天瞳求证了一次,“就是这里了吗?” 连天瞳仰起头,闭上双眼像在空气中吸索着什么一般。 “把神斧拿出来罢。”很快,她睁开眼,对他们说,“我会以灵力让阴阳界的一部分显露出来,届时钟晴先执斧一试,若能劈开就最好,不行的话,再想办法合我们所有人之力,誓要将碧笙送进去!” “师傅……”刃玲珑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咬了咬嘴唇,“如果一定要加上其他人的力量才能让盘古斧奏效,有我上就够了,你……” “玲珑!”连天瞳打断她,“我自有分寸。” 七·半边村 3 “嗳,我说……”钟晴走到连天瞳面前,毫不犹豫地从自己的衣领下拉出了一直不曾离身的双子水晶,取下来不由分说地挂到了她的脖子上,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说,“这是我老妈给我的好东西,大概有驱邪保平安的神奇力量,嗯,先借给你戴着吧。也许不见得有什么超级大的作用,不过,戴着安心一点!” 看着胸前这块晶莹通透、柔光流转,还带着暖暖体温的漂亮玩意儿,连天瞳顿时愣住了,两颊竟有些微微发烫起来。 而另外两个人,ken跟刃玲珑,表情一个比一个吃惊。 “这个东西是你***?”刃玲珑回过神,上前一把揪住了钟晴。 “是啊。”钟晴实话实说,“也是不久前才给我的呢,不过只有这一块,不然也分给你戴。” “钟晴!”ken恼怒地大叫了一声,一副想掐死他的模样。 “干嘛?!”钟晴不解地看着他们,“你们两兄妹怎么了?” “你今年多少岁了?”刃玲珑又急急追问道。 “二十八了呀。”钟晴挠了挠头,“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二十八岁了……”刃玲珑松开拽紧他的手,自嘲似的笑了笑,喃喃道:“我真是笨……早该发觉的……早该发觉的……” “玲珑,你……”ken一步跨到刃玲珑身边,隔开她跟钟晴,强作镇静地拉住了她的手臂,压低声音对她说道:“有什么事过了今晚再说!” 刃玲珑抬眼看着他,眼神前所未有的复杂。 移开粘在双子水晶上的目光,连天瞳定了定神,对钟晴说了声:“多谢了,但愿它能带些好运来。” “一定会的!”钟晴的注意力全在她一人身上,根本没有留意蔓延在身边的ken兄妹之间的古怪气氛。 “倾城,你仔细看住四周,莫让任何事物干扰到我们!”连天瞳低头对脚边的倾城下了任务。 倾城当即低鸣了两声,马上跳到了山坡的另一边,转着脑袋到处扫视着。 “开始罢。”连天瞳看了看弯月的位置,“时间正好。” 钟晴点点头,慎重地从ken手里拿过盘古斧,紧紧握在手中,只等那阴阳界一现形,就狠狠一斧劈下去。 连天瞳双手捏诀,指尖端端指向前方,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八卦的形状,低念道:“阴阳有界,示我真境!” 反复念了三遍咒语之后,那空气中本是看不到的八卦突然成了一个有形的实体,半黑半白间,耀出精光万丈,几乎照亮了半壁天空。 紧接着,那方八卦突然一分为二,光芒弱了下来,匀速朝两旁退开,如同两块安在大门上的门把被人拉开了一般。而事实上,他们眼前的空气也真的像是一道透明的大门一般,在两块八卦分开到一定距离后,一片异景当即出现在他们面前—— 半透明的,即有太阳一般的金色,又有深海一样的幽蓝,一块不断流动着这两种颜色的“墙壁”暴露在漆黑的夜空里,不过三米见方的一块,却处处透着震撼人心的力量,似乎在诏告世人,想要越过它,无疑痴人说梦。 “钟晴!”连天瞳见时机已到,对看得发呆的钟晴大喊一声。 “啊,收到!”钟晴马上回过神,咬了咬牙,举起手中的盘古斧,朝半空中一跃,大喝一声朝已经露出了真面目的阴阳界劈了下去。 噼啦一声,钟晴只觉得双臂像过了高压电一样麻痹了。 如闪电一般的炸裂声从斧刃与阴阳界相接的地方爆发而出,强大的气流混合着金蓝两色的光束猛地反弹到了钟晴身上。 “哎呀!” 钟晴大叫一声,整个人被弹开老远。 见状,连天瞳和ken赶忙跑过去把他扶起来。 “没事罢?”连天瞳急切地问道。 钟晴摇摇头:“没事,只是把我弹开了而已。这阴阳界,果然是出了名的坚固。” 重新走上前,探头一看,刚刚那一斧子,在阴阳界上连一点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看来得再来一下!” 钟晴朝手心里啐了一口,憋足一口气,举起斧子又猛砍了下去。 结果跟刚才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他被弹得更远了些。 看着一连两斧都没有奏效,连天瞳皱紧了眉头。 “妈的,我还就不信了!”钟晴顾不得摔疼的屁股,一骨碌爬起来,定了定神,压上一身力气,再加上那恢复了一丁点的可怜灵力,冲过去又给了这面“墙壁”第三斧。 这回,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所站的地面连同四周的空气,都猛烈地抖了一抖。 再一细看,他们惊喜地发现盘古斧的斧刃居然已经嵌入了阴阳界之中,虽然只有浅浅的一点,但是足以鼓舞人心了。 钟晴还在用力将斧子往里头压,双臂剧烈地颤动着,早已满头大汗。 “太好了……他一定能行。”ken为钟晴捏足了一把汗。 正当他们满心以为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时,一只大手突然从阴阳界中伸了出来,出其不意地拽住了钟晴的手臂,稍一用力,便将他连人带斧甩开了去。 这突然发生的意外情况,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 “何方妖孽,竟敢私闯阴阳界?!” 底气十足,声如洪钟。 话音未落,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竟从阴阳界中一穿而出。 黑脸虬髯,怒目圆睁,红衣黑靴,宽肩高耸,腰系一个硕大的酒葫芦,手执一把白折扇。乍眼一看,此人相貌虽丑,可那通身的正气与凛凛威风,却教人心生敬畏。 虬髯大汉扭头看了看刚才被盘古斧劈中的地方,一道小小裂纹清晰可见,当即暴跳如雷地吼道:“可恶可恶,竟弄损了阴阳界!” 这个突然杀出来的怪人,越看越是眼熟。 “钟……钟……钟馗?!”跌坐在地的钟晴,猛然想起了记忆中曾看过无数次的钟馗画像,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 “我的老天……” ken和刃玲珑的惊讶比钟晴弱不到哪里去,谁会想到能在这里跟这位一直被说成是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人物碰个正着呢?! 连天瞳到是一如既往地镇定,只是脸色比之前严峻了些。 面对这样一个与众不同威风凌厉的大汉,连倾城都退开了一步,连惯有的警告性的呜呜低鸣也没有发出。 钟家顶礼膜拜了上千年的老祖宗,竟然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真是件比天塌下来还要让人不敢相信的事。 听到钟晴叫出了自己的名号,钟馗更是气恼,一步跨过来,揪住钟晴的衣领,抓小鸡似的提了起来。 “既知道你爷爷的大名,还敢私闯我管辖的地界!”钟馗横眉大吼,又将黑脸凑近了些,在钟晴身上嗅了嗅,骂道:“混帐东西,区区一个愣头小子,不好好做你的人,却跑来阴阳界捣乱,你可知你差些便犯下了滔天大错?!” 钟馗声音奇大,几乎要震穿钟晴的耳膜,被钟馗紧紧揪住的衣领弄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钟晴拼命挤出一丝力气对钟馗喊道:“老……老祖宗,您老人家先放开我……快被您勒断气了……” “钟馗上师,手下留情!”连天瞳急忙上前,恭敬地朝钟馗一拜,“今次私毁阴阳界,实属迫不得已,冒犯之处还望上师海涵!” 看着钟晴的脸已经憋成了茄子色,钟馗重重地哼了一声,撒开了手。 “你们几个黄毛小儿,今日若非本座巡游到此,阴阳界破,恶鬼一出,怕是方圆百里都要遭殃了。”钟馗指着阴阳界上的“伤口”,怒斥道,“究竟因何要斧劈这阴阳界,可知会因此惹下大祸?!说!” “我的老祖宗,您老人家误会了!我们不……不是来搞破坏的!”钟晴等不及呼吸恢复顺畅,马上抚着喉咙跳了起来,站到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的钟馗面前,迫不及待地解释道:“我们是为了……为了救人啊!” 见钟晴这个从未谋面的人管自己一口一个老祖宗的叫着,钟馗更是火大,骂道:“你这无知小儿,莫要同本座乱攀亲戚!快快将你们的企图从实招来!” “我没有乱攀亲戚啊,我真的是你第nnnn代后人,钟晴啊!我是一不小心从一千多年以后的世界掉回来的,所以咱祖孙俩这才有幸碰到一块儿了呢!我还有个姐姐叫钟旭,她连名字都是仿着您老人家的取的呢!我们钟家历代都以收伏恶鬼为己任,救过很多人呢!”心急的钟晴噼里啪啦把所有家底都抖了出来,还怕他不信,马上献宝似的把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牛骨护身符拿了下来,举到钟馗面前,委屈地说:“喏,这可是您老人家传下来的东西呢!我们钟家的传家护身符!” “钟晴钟旭?!什么乱七八糟的……”钟馗听得一头雾水,但是见钟晴又说得言之凿凿,完全不像是在撒谎,于是皱着眉头,骂骂咧咧地把手朝系着红线的护身符伸去,想拿过来仔细瞧瞧,“这又是什么劳什子破烂?!” 他的大手刚一触到护身符,一圈耀眼的红光当下便从护身符里跃出,钟馗手掌用力一握。 光灭了,可是他也觉察到掌中有些异样。 明明是一块实打实的牛骨牌子,可是,捏下去却同抓了一把空气没什么区别。 钟馗摊开手掌,却见护身符又好端端地吊在红线上头。 他心知有异,伸出一根手指朝护身符上戳了过去,结果是一穿而过,跟什么也没有挨到一样。 又试了好几次,不论他是抓是捏,那护身符就是看得见摸不着,似乎与他的身体是完全相容的一般。 “怪哉……”钟馗一手捋着自己的大胡子,一手拿着折扇挠了挠头,转着眼珠,半晌,他大手一挥,怒气犹胜刚才,呵道:“罢了罢了,你们这群小儿莫弄出些小戏法来唬弄本座!什么后人祖宗的,本座没那个耐性同你们胡闹!还不快快言归正传!今日若不说个清楚,本座定不轻饶你们!” 看得出,鬼王钟馗绝对是言出必行之辈,如果不打通他这道关口,要送碧笙进冥界无疑是痴人说梦。 突然冒出如此强大的一个“障碍物”,众人顿时没了主意。 一番暗自思量,连天瞳计上心来。 她走到钟馗面前,将揣在怀中的小瓶掏了出来,说:“不瞒上师,这瓶中,盛的是个十岁小儿的魂魄,我们大费周章要救的人,便是他。这小儿身世离奇,且委实堪怜,为了免他魂飞魄散,我们才棋出险着,只为送他入冥界。” 钟馗盯着她手中的白色瓷瓶,口气似乎放缓了些,问:“身世离奇?!说与本座听听!” 见自己的开场白有了点作用,连天瞳立刻不慌不忙地将发生在碧笙身上的种种事件言简意赅地向钟馗讲述了一遍。 听罢,钟馗唰一下打开了折扇,狠狠扇了起来,用他总是跟大吼似的大嗓门说道:“一只畜生,到赛过世上不少可恶之人哪。咳,如那对母子一般的可怜人,着实太多了。这人要使起坏来,比鬼使坏更难应付,可恨!可恨!” “上师说得极是!”连天瞳趁热打铁,又说:“上师素来以诛邪救人为任,有悲天悯人之心,今日能得一见,实是我们之大幸,更是碧笙之幸!” 说到这儿,连天瞳突然单腿跪下,将手中瓷瓶高举过顶,恳切地说:“望上师念在碧笙年幼可怜,请破例带碧笙入冥界罢!” “这……”钟馗的黑脸上出现一丝犹豫之色,摇着扇子,似在考虑之中。 见钟馗没有马上答应,连天瞳灵机一动,故意说道:“我们也知冥界之中上有冥王下有阎罗,所有入内的魂魄都要按规矩行事,若上师怕担下此事而被冥王怪罪,那……” “呸!什么冥王阎罗,他们算个屁!管天管地管生管死,就是管不了你钟馗爷爷!”钟馗像是受了莫大侮辱似的,气冲冲地打断了连天瞳,一把拿过她手中的瓷瓶,说,“就将这孩子交与我罢,我去跟冥王那个老不死的说说,看看能不能寻个空缺让他投生去。若实在没有,就让他跟在我身边,当我干孙子罢!” “上师大恩,没齿难忘!”连天瞳按住心头大喜,朝钟馗一连三拜。 这戏剧性的大转折,令所有人都大喜过望。 “起来罢。”钟馗伸手将连天瞳扶起,有几分赞许地看了他们几个人一眼,说:“你们这群小儿,虽是莽撞,但难得心性纯良。这回你们毁坏阴阳界之事,本座便不与你们计较了,但是切记,下不为例!否则闯下大祸,本座绝不轻饶!”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谢谢老祖宗啊!”钟晴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冲上去拽住钟馗的袖子说:“这回您老人家可算帮了大忙了!” “你这小子,长得细皮嫩肉,哪里有我钟馗的风范!莫再叫我老祖宗了!”钟馗甩开他的手,目光却在他胸前的护身符上停留了好一会儿,而后他又盯着钟晴的额头看了半天,说,“不管你这小子是从何处冒出来的,遇到本座也是你的造化,提醒你一句,在你额间有道阴蓝之气,怕不是什么好兆头,你自个儿多加留意罢!” “什么气?”钟晴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老祖宗你说什么呢?” 钟馗没有再理会他,顺手拔开了瓶塞,低念了一句咒语。 一个白色的光团,从瓶口飘出,缓缓落地,化成了一个忽隐忽现的小小人形。 双目紧闭,无知无觉,正是碧笙无疑。 见状,钟馗摇摇头,牵起碧笙的手,引着漂浮不稳的他转身朝阴阳界走去。 “哎!老祖宗您等等!”见钟馗就要离开,钟晴忙撵上去,对着钟馗大喊,“您可一定好好安置这孩子啊!还有啊,您老人家给留个联络方式吧,有时间一起去喝个茶聊个天什么的?!” 钟馗停下步子,回手就是狠狠一扇子,敲得钟晴眼冒金星。 “终日只知吃吃喝喝,此等德性怎配作我钟馗的后人!”钟馗浓眉倒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吼道,“此后不必再见,本座终日忙碌,哪里有闲工夫听你这小子乱弹琴……啊呀……不好……小鬼们今日要送酒来!晚了晚了,赶紧回去!” 说完,钟馗带着碧笙,嗖一下穿入了阴阳界。 “今朝且醉今朝酒,魑魅魍魉鬼见愁!哇哈哈哈!” 钟馗豪爽的大笑从缓缓消失的阴阳界后传出,随着阵阵流过的夜风,慢慢隐去。 “嘁,说我吃吃喝喝?!”钟晴揉着脑袋,看着眼前已经恢复正常的夜景,忿忿不平地大叫:“你自己还不是屁颠屁颠喝酒去了!!真是的!” “如今我愿意相信你的确是钟馗的后人。”连天瞳呵呵一笑,“你们两人的脾性,真是如出一辙。” “什么叫你愿意相信?!我本来就是他的后人啊!”钟晴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又说,“哼,钟家人动不动就出手的毛病,铁定是他遗传的!” 连天瞳朗声大笑。 “不过有一点我不明白呢。”钟晴拿出护身符,“为什么老祖宗会触不到它呢?!怪。” 连天瞳盯着他手里的小东西,摇摇头:“兴许这东西本身就跟你的老祖宗有莫大的关联罢。可以与他本人相溶,除非这护身符里有他的精魄。你没见你老祖宗刚才的脸色么,我想他是知道这点的,只不过没有明言罢了。” “是吗?!家里没人告诉过我啊。”钟晴半信半疑,又看了看,把护身符揣进怀里,说,“算了算了,我祖传的东西,肯定是不会害我的,不管那么多了。” 连天瞳笑笑,拾起落在一旁的盘古斧,走到倾城身边,附耳对它说了两句话。 她刚一说完,就见倾城呼哧呼哧地点了点头,马上在原地转了个圈,一片金光闪过,它又化成了那只金毛巨兽,大嘴一张,从连天瞳手上衔起盘古斧,羽翼一展,冲天而起,转眼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中。 “你这是干什么?!”钟晴不解地望着天。 “我将盘古斧交给倾城收藏,此物太过霸道,除非必需,否则还是少在世间出现为妙。”连天瞳如是说道。 “哦。”钟晴点点头,见识过此斧厉害的他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别的不说,拜今夜这番可以称得上“奇遇”的经历所赐,总算无惊无险地妥善解决了他们最大的一块心病,从现在起,总算可以彻底轻松下来了。 走在回半边村的途中,一路上都听到钟晴聒噪个不停。 “你们说啊,要是碧笙不能投胎,跟在我家老祖宗身边,搞不好将来也能成个有用之才呢!” “有可能罢,也许成就在你之上,因为碧笙似是比你聪明一点点。” “你这个女人,又损我?!我什么时候不聪明了?嗳……等等,老祖宗是不是说过要收他当干孙子啊?!那……那他辈分不是比我还高?!这怎么行!” “碧笙本就比你年长一千多岁,作你长辈有何不可?!” “开玩笑!那怎么行!不成,下次如果还有机会见到老祖宗,我一定要他打消这个念头!” “呵呵……” 四个人中,一直只听到钟晴跟连天瞳在一唱一和。ken和刃玲珑,与往日有些不同,在这个大事已成本该轻松相对的时刻,却由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偶尔符合着钟晴他们笑两声,而ken不时看向刃玲珑的眼神,竟是带着一丝戒备与警惕的。 与钟晴他们的兴高采烈相比,这兄妹俩的表现实在耐人寻味。 七·半边村 4 当看到半边村村口那块大石头时,月儿还高悬在空中,静谧如初的村子漆黑一片,村民们无一例外还沉于梦乡之中。 放轻了脚步走回到自己的住所,连天瞳对钟晴说道:“好好歇息去罢,碧笙的事已有了圆满的结果,总算不必再挂心了。” “是啊是啊,这下可以睡个安稳觉了,那个倒霉石家给我们招来的事,算是到头了。”钟晴打了个呵欠,“不行了,困死了,我睡去了。” “嗳!”连天瞳叫住了准备进屋的他,取下挂在脖子上的双子水晶,递到他面前,“借我的东西,还你。” 钟晴低头看了看,挡开她的手,说:“我看你近来运势比较差,这块水晶或许能帮你挡挡煞,再借给你戴戴吧。” “这不是你传家的东西么?!”连天瞳看着手中漂亮异常的晶体,“怎能……” “罗嗦,让你戴着就戴着吧!”钟晴瞪她一眼,转身伸着懒腰,大步流星走进了屋去。 “这小子是在……”ken盯着钟晴大大咧咧的背影,摇头一笑。 捏着双子水晶,连天瞳轻轻咬了咬嘴唇,转过身朝她们的草屋走去。 经过刃玲珑身边时,见刃玲珑还呆站着,眼睛直直地盯着钟晴他们的房间,连天瞳喊了一声:“玲珑,还不进屋休息?!” “啊?!哦!”刃玲珑这才醒过神来,又看了ken一眼,这才快步跟着连天瞳回了屋子。 看到她们关上大门,ken脸上神情复杂,又呆站了一小会儿后,才返身进了屋里。 此时,钟晴已经舒服地钻进了被窝,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心情一松加上疲惫不堪,在ken进屋时,他已经睡得呼噜不断了。 走到钟晴床前,借着窗外透来的一缕月光,他端详着他香甜的睡脸。 “你这个家伙,怎么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呢……这么一来……她一定不会放过你……” ken喃喃低语,坐到窗下的椅子上,全无睡意。 在连天瞳她们的房里,两个女人都没有入眠的意思。 连天瞳点着了桌上的油灯,坐下来,将双子水晶提到灯前,嘴角挂着一抹浅笑,支着下巴,轻轻晃动着水晶的挂绳,水透大眼入神地盯着这个在灯光下更显光彩的小东西。 “你动心了?”她背后,突然传来刃玲珑冷冰冰的声音,“难道你真的相信那则预言?!” 似乎被破坏了好兴致般,连天瞳嘴角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她手指一拉,一把将水晶抓到了手里,头也不回地说:“无谓相信与否,事实便是事实,你自己不也看得很清楚么?!” “可是……”刃玲珑走过来,坐到她身旁,“我并不以为他值得你去……” “我做事向来不考虑值得与否,只照我的心意去做。”连天瞳脸上有了一丝不悦,转过头,看着刃玲珑,“若你非要同我论及值得不值得,那就得先问问你自己。仅仅一面之缘,便甘心花去两百年时间在一个人身上,你又得到了什么?!” “我……”她一番话,不偏不倚刺中了刃玲珑的痛处,紧抿着嘴唇,良久,她才缓缓说道,“跟在他身边,就是种幸福……两百年时间,这样的感觉从未消退过。” “那不就够了么,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呢?”连天瞳放缓了口气,“说起来,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想到出现在我眼前的,会是这样一个人,呵呵,看起来一无是处的家伙……” “姐姐……”刃玲珑突然不再称呼她为师傅,略一犹豫,问,“如果他死了,你会伤心么?” 连天瞳眉头一皱,不假思索地答道:“会。” “为什么会这样?!”刃玲珑竭力稳住自己的情绪,“你才认识他不久啊……难道那几句所谓的‘预言’对你影响那么大?!” “当你面对足以致命的一击时,有个人毫不犹豫挡在你面前……”连天瞳淡然一笑,看定刃玲珑的眼睛,“若也遇到同样境况,或许你便能明白我的心意了。不管怎样,他救我于万劫不复,却是不争的事实。单就这一点……” “单凭这一点你就想以身相许么?”刃玲珑噌一下站了起来,看一个陌生人一般看着连天瞳,“姐姐,这一点都不像你了。” “是吗?!”连天瞳垂下长长的睫毛,不以为然地说道,“当你重新回到我身边的那一刻起,表面看来,你与从前并无二致。但是我知道,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封上了自己的心,连我都拒绝在外。我却从未问过你原因,也从不问你两百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等你自己来告诉我……你与我,究竟是谁变了?!” “姐姐……我……我……”刃玲珑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泪水夺眶而出,“我只想要他好好活下去而已……” 见她痛苦至此,连天瞳站起身,扶住她的胳膊,问:“究竟发生何事?” 刃玲珑死命地摇着头,任泪水横流。 过了不知多久,她抬起红肿的双眼,紧紧拉住连天瞳的手,一咬牙,道:“姐姐,不要问我了,这件事,我自己会去处理。” “你要……”连天瞳一愣,想了想,旋即释然道:“也好,你的事,自己看着办罢,我不再过问。” 闻言,刃玲珑一把抱住连天瞳,在她耳畔喃喃道:“姐姐……对不起…” 连天瞳一笑,轻抚着她的背:“傻丫头,跟我说对不起作什么。你也累了,早些休息罢。” 说完,她拍拍刃玲珑的肩膀,转身朝里屋走去。 “姐姐!”刃玲珑叫住了她,说:“不去河岸处看看么?预言只看过上半厥而已,后面写的……” “我并未忘记。”连天瞳回眸一笑,“过几日便去看看这下半厥。” “嗯。”刃玲珑牵强地笑了笑,看着连天瞳的背影,她擦去挂在腮上的泪珠,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原谅我……姐姐……无论我以后做了什么……那只是迫不得已……” 熄灭了油灯,刃玲珑独坐在一室黑暗中,望着窗外的夜色,搁在桌上的双手,渐渐攥成了拳头。 翌日早晨,红日高悬,正忙着跟周公开会的钟晴被外头传来的嘈杂之声惊醒。 而在椅子上坐了一夜的ken也在这时睁开了假寐的双眼,回过头,警觉地朝窗外看去。 “出什么事了?那么吵?”钟晴坐起来,一把掀开被子,走到ken身边,撑在窗口向外张望,边看边奇怪地问,“你一大早就坐在窗子下头发什么愣呢?” “嗯……我昨晚失眠,所以坐这儿喝杯茶。”ken顺手拿起手边空空的茶杯,搪塞过去。 “我睡不够,你却失眠,你们神仙的精神就是比人类好啊。”钟晴撇撇嘴,旋即指着外头说:“咦?!好像来了几个穿衙差衣服的人?!” “是啊……”ken眉头一皱,“不太对头,他们好像在动手打村民!” 村子中间的空地上,停着一顶官轿。轿前,隐约可见一大群村民将四、五个衙役打扮的男子围在中间,有的拉手有的抱腿,奋力阻止这几个人雨点般落在一名已经倒在地上的男子身上的拳脚。 “官爷饶命啊!” “求求你们别打了!” “官爷您就放我们一条生路罢!” 男男女女带着哭腔的哀求,还有小孩子的号啕大哭,打破了半边村惯有的宁静。 钟晴和ken赶忙打开门冲了出去。 刚刚跑到人群之外,他们便听到有人趾高气昂且凶神恶煞地宣布:“你们这群人好好听着,胡大人有命,今日你们半边村有哪户人家胆敢不交祭礼的银两,不论男女老幼,统统抓回县衙问罪!胆敢阻挠我们办差的,就跟地上这个不知死活的一样下场。” 钟晴朝人缝中一看,发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正是那个叫大牛的青年男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鼻孔和嘴角都朝外趟着血,一看就是被人下重手打的。 这时,站在轿子一旁作狗头军师打扮的人掀起了轿帘,一个官服官帽矮胖如冬瓜的小胡子从轿子里头走了出来,站到村民面前,摸着自己的八子胡,阴阳怪气地说:“昨儿个其他几个村的村长已经主动将礼钱送到了衙门,就只有你们半边村,根本不将本官放在眼里!告诉你们,今儿本官亲自到此,就是要好好督促督促你们这些刁民!李师爷!” “是,大人!”那个瘦得跟竹竿一样的师爷走上前,拿出个账本一样的东西,沾了点唾沫,哗啦哗啦翻开,看定其中一页,大声念道,“半边村,共计人丁三十三口,十四户,按每户十两银子,该村共当上缴河神祭礼一百四十两整。” “胡大人您高抬贵手啊!”苏老伯让圆月搀扶着,走到那胡大人面前,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举着手里的粗布包袱说:“我们将所有能卖的物事都卖了,只凑够了这二十两,大人您就勉为其难收下罢,村里再也拿不出一文钱了呀!” 看到这儿,钟晴突然想起了前些天圆月说的话,顿时明白了这伙人的来历,咬牙道:“原来那就是那个杀千刀的贪官,哼,这么快就来了!” “来得正好。” 连天瞳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站到了他们两人的身边,看着那群不怀好意的恶人,冷冷一笑。 “咦,你来啦?”钟晴被突然冒出来的她吓了一跳,看看她身边,随口问了句,“那个妖精跟屁虫怎么没过来帮忙?还在睡大觉吗?” “我醒来时她已不在房里。” 连天瞳答道,旋即拨开人群,朝前走了几步。 知道刃玲珑一早就没了踪影,ken心里顿时不踏实了。 这边,那胡大人搭下眼皮瞄了苏老伯递上来的银子一眼,没说半个字,直接就是一狠脚,踹到苏老伯心口上。 “爷爷!”圆月惊叫一声,扑过去扶住重重倒在地上的苏老伯。 “哼,区区二十两银子也敢拿到本官面前?!”胡大人一脚踢开散在自己脚下的碎银子,指着苏老伯说:“苏老头,你给本官听着,你是半边村的村长,本官不管你是卖儿还是卖女,再给你三日时间,要还是交不出那一百四十两银子,本官先拿你问罪,再将你们这小小村子夷为平地!” 说罢,他低下头,绿豆眼在圆月身上扫来扫去,奸笑道:“你这孙女长得倒还水灵,若送去翠红楼,兴许能换回些银两。” “你……你……”苏老伯捂着心口,又气又急。 “嘿嘿,不如就让本官代劳罢。”胡大人走了过去,俯下身,把手朝圆月脸上伸去。 “爷爷!”圆月又惊又怕,拼命朝后缩着身子。 但是,胡大人的爪子还没挨着圆月的边,整个人就被一拳打飞了去。 “你这个死矮冬瓜,居然对个老人下这么重的手?!还敢非礼未成年少女?!”钟晴举着拳头,一手指着跌坐在地上捂着右眼哀嚎不停的胡大人,厉声骂道,“你敢再对这里任何一个村民动手动脚,你钟爷爷马上扒了你的皮!” “你……你……”被打懵了的胡大人被手下人手忙脚乱扶了起来,缓过神来的他当即忍痛大骂:“哪里来的恶徒,竟敢伤害朝廷命官?!来人哪,给我统统拿下!” 这一声令下,在场的所有衙差立刻一拥而上,将钟晴围在了中间,重拳飞脚,纷纷朝他而去。 “自讨苦吃!”ken摇摇头,从人群中跳出去加入了战斗。 虽然是过专业训练的“职业打手”,但是在钟晴他们面前,这几个衙差不过是几个空有一身蛮力的莽汉而已。别说现在有ken助自己一臂之力,就算单凭他一个人,这几个衙差也远不是他的对手。 三两个回合下来,衙差们鼻青脸肿地歪倒一片。其中,好几人的门牙在打斗中失了踪影,捂着流血的嘴巴哎唷直叫,正正是那如假包换的“满地找牙”之景。 钟晴拍拍衣服上的尘土,轻蔑地看着这些手下败将,说:“就凭你们这几个三脚猫,也敢在你钟爷爷面前耍横?!瞎了你们狗眼了!哼!” 见自己的手下转眼就成了几堆无用的烂泥,那胡大人顿时身如筛糠,小绿豆眼里再也瞧不见一星半点的霸道狂妄,挤在竹竿军师的身边,是进也不敢退也不是。 ken走到胡大人面前,俯视着这个身高还不到他胸口的贪官,笑道:“一早就听说过胡大人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你……你这大胆刁民……想……想对本官如何?”胡大人被ken的笑容弄得阵阵发毛,不停朝同样一脸恐惧的师爷身后缩,仅凭一张硬嘴拼命保持着身为“父母官”的那最后一点官威。 “想对你如何?!”钟晴听了,嘿嘿一笑,朝自己拳头上吹了口气,“你说呢?!” “你们……你们……”眨巴着已经是乌青一圈的眼睛,胡大人盯着钟晴的大拳头,战战兢兢地大吼:“本官是朝廷命……命官,你们敢以下犯上,那……那便是死罪!本官奉命祭祀河神,要是因……因你们几个耽误了祭祀之事,河神一怒,后果非……非同小可,你们可担待不起!” “放屁!”钟晴啐了一口,把拳头攥得咯咯直响,呵斥道,“什么河神海神,就是你们这些该死的贪官搞得百姓民不聊生,收拾了你们,比祭什么神都有用!” “钟晴!”确认苏老伯的伤势并无大碍后,连天瞳起身走到钟晴身后,叫住了马上就要拿胡大人开刀的他,“且慢动手,我还有些话要同胡大人说。” “哦?”钟晴收回了拳头,狐疑地看着面无表情的连天瞳。 “胡大人口口声声说要祭河神,”连天瞳走到胡大人面前,“不知大人收了这么些用作祭礼的银子,究竟打算以何种方式祭河神呢?” “这……”胡大人眼珠一转,压下心头的惊恐,理直气壮地说,“只要备齐礼金,当即购入牛羊牲口各一百匹,本官早已找了得道高人,届时开坛作法,平息河神之怒,以求来年风调雨顺!你们,你们若耽误了祭祀的好时辰,今后必定天灾不断!” “仅有牛羊,只怕河神不肯赏脸啊。”连天瞳冷笑,扭头对钟晴他们说道,“把这群人统统带到渭河边去。” 说罢,她又对胡大人微一躬身,狡然一笑:“就让我来为大人示范一下,如何才是祭祀河神的有效之道。” “没问题!”钟晴一手一个,分别揪住了胡大人和师爷的后衣领。虽不知道连天瞳究竟要作什么,但是他肯定她绝对不会给这伙人好果子吃。 在村民们的簇拥下,一行人押着已经如秋后蚂蚱一般的胡大人和他的衙差们,来到了汹涌如初的渭河河畔。 连天瞳看了看眼前浊黄一片的河水,走到那几个衙差面前,抬头问旁边的村民:“这些人中,可有动手伤过半边村村民性命的?” “有!” “就是中间那个大胡子,还有旁边那个八字眉的!” “小泥鳅就是被他们活活打死的!” “就是他们,我们亲眼所见!” 村民们怒声一片。 连天瞳将目光锁在村民们所说的那两个恶贼身上,笑了笑,转头对胡大人说道:“大人,要祭河神,活人才是最好的祭礼,尤其是心肠歹毒之人,尤对河神胃口。” “你……”胡大人惊恐地看着她,上下两排大黄牙齿不停打着架。 连天瞳吸了口气,独自走到前头,对着这条波涛骇人的大河,双手合十,大声说道:“渭河之神,今有半边村村民送上丰厚祭礼,但求风调雨顺。若肯笑纳,请速速示现真容!” 话音刚落,她闭上双眼,口中低念而出的声音被轰轰的水声掩盖得一干二净。 众人正在质疑她在做什么时,眼前的渭河突然起了变化—— 一直汹涌向前的河水突然改了方向,以连天瞳所对的位置为中心,一圈一圈绕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而一股从河心冲出的青黑之气,竟在河面上形成了一张模糊的人脸,眉目不分明,只有一张大开的嘴,尤为引人注目。 此时,那轰隆的水声似乎也变了调,越听越像是一个人厚实而狂放的笑声,震得在场所有人的心都在跟着打颤。 如此突如其来之景,众人看得呆若木鸡。 睁开眼,连天瞳对钟晴他们说道:“河神已现,莫让他老人家久候,还不动手扔那两人下去?!” “啊……”钟晴回过神来,和ken一道,一个抓住大胡子一个抓住八字眉,拖着两个恶徒快步朝河边走去。 “大侠手下留情!饶命啊!饶命啊!”两个衙差早已被吓得屁滚尿流,一边挣扎一边讨饶。 “当初你们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下手之时,可曾想过手下留情?”连天瞳冷冷看着被钟晴他们拖到面前的两个衙差,“杀人偿命,这是你们应得的下场。” “没错!”钟晴拽住大胡子,“你们这群目无王法作恶多端的家伙,死有余辜!” 眼见自己就要葬身鱼腹,那大胡子和八字眉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钟晴和ken的钳制,八字眉顺手从地上拣起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块,大胡子更是从自己的官靴之中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两人猛地朝钟晴和ken扑了过去。 七·半边村 5 ken眼疾手快,瞅准了来向一把打掉了八字眉手上的武器,旋即重重一拳击在他的心口上,打得八字眉连退十来步。 那边,多亏钟晴闪得快,大胡子的匕首只是割破了他的衣袖。气极的钟晴回身就是一个漂亮的连环腿,正中大胡子的脑袋。 中了这这一踢,大胡子当下就如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沙袋似的,朝后飞开了去,恰好撞在了刚刚在河堤边上稳住了身子的八字眉,两个人惨叫一声,双双栽进了渭河之中。 两朵水花溅起,很快落下,诺大的河面上,再无这两个恶徒的踪迹。 这时,河心那张人脸,也嗖一下隐入了那漩涡之中,片刻之后,渭河又恢复了之前的样貌,半点异常都没有留下。 “活该!”钟晴拍拍手,探头看了看河面。 连天瞳走回到胡大人面前,满意地说道:“大人可看到了,河神已经收下我们的祭礼,想必将来不会再为难此地百姓了。” 胡大人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哆嗦着嘴唇,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见状,连天瞳脸色突然一变,厉声道:“仔细听好了,从今以后,如若再敢踏入半边村一步,你便是下一个祭礼。我保证!滚!” “是是!”胡大人一听,马上从地上爬了起来,第一次大概因为腿软,没能站起来,一连试了三次,才在竹竿师爷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和剩下的那三个衙役一起,踉踉跄跄地逃离了此地。 看着那伙人狼狈的背影,被欺压已久的村民们顿时欢呼雀跃。 “痛快!看那个贪官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们!” “太好了,总算有安稳日子可以过了!” “天瞳姑娘和两位公子简直是天神下凡,是我们半边村的大救星啊!” 面对村民们千恩万谢的表现,钟晴哈哈大笑,摸着脑袋大声说:“没什么没什么,收拾这些龌龊家伙是我的爱好,大家别放在心上啊!哈哈。” 一个小男孩走到连天瞳身边,天真地问:“姐姐,那两个坏蛋真的被河神吃掉了吗?真的有河神吗?” 连天瞳一笑,拍拍他的头,对议论纷纷的村民们说道:“刚才我只是使了一点小小的障眼法而已,根本就没有什么河神,都是那姓胡的编出来讹诈钱财的谎话罢了。已经没事了,大家都回去罢,我想这个贪官以后是不敢再来半边村造次了。” 人群先是一阵沉默,旋即又爆发出一阵被彻底解放的欢呼。 不管有没有河神,面前这几个人,一定是上天派下来搭救苍生的神仙。 喜极的村民们个个都这么想。 回到村里,已近中午。 刚一走到村口,便看到一早上没瞧见踪影的倾城从那块大石头上跳了下来,直扑到连天瞳脚下,用力摇着尾巴。 “哈哈,这个小狗真是通人性,对主人真亲昵呢。” 心情大好的村民们一面称赞着倾城,一面高高兴兴进了村子忙活午饭去了。 待他们都离开了之后,连天瞳抱起倾城,问:“找到她了吗?” 倾城唧唧叫了两声,搭下尾巴,晃了晃脑袋。 “这个丫头,一声不吭跑去哪里了。”连天瞳放下倾城,皱眉低语。 “你让倾城去找玲珑?”ken心下一动,忙问,“怎么样,有线索了没有?” 连天瞳摇头:“倾城找了一上午,没有她的下落。” “怪事。”钟晴不解地说,“这个小妖精发什么疯呢,招呼不打就闪人,这儿附近除了山就是河,没什么好玩的地方啊。” ken咬了咬牙,说:“不行,我得去找找。” “玲珑那个丫头,向来贪玩无分寸,待她疯够了,自会回来。”连天瞳叹口气,“不必太过担心,她会照应自己。” “这……我还是不放心。你们先回去吧,我去找找。”ken想了想,还是转身就走,刚走了一步,又回头对连天瞳说:“钟晴交给你了,帮我看好他,最好不要让他离开你的视线!” 连天瞳愣了愣。 “嘁,我又不是犯人!”钟晴不满地嘀咕了一句,然后又冲着ken的背影喊道,“哎!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找她啊?!” “好好呆在村子里!”ken远远扔回来一句。 “去玩也要跟我们说一声嘛,这小妖精真是的,害得人满世界找她。”钟晴气乎乎地说,但是,气归气,他到底还是有点不放心,又说:“咱们还是一起去找找吧?!她一个女孩子,这附近又那么荒凉,万一遇到什么事,我怕她应付不来。” “她若有心躲藏,谁也找不到。”连天瞳颇无奈地说,“算了,由她去罢。” “可是……”钟晴看着身后一片空荡荡的风景,又看看连天瞳,说:“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呢。” “我说过,她能照应自己。”连天瞳不以为然地朝村子里走去,走了几步,她突然停下来,说:“我看我们还是去办另外一件事罢。” “什么事?”钟晴看她两眼带光,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鬼主意。 连天瞳踮起脚,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一阵。 “哈哈,好啊好啊,这个主意我双手双脚赞成啊!”钟晴跟中了大奖一样,顿时兴奋起来。 连天瞳一笑:“待回村把路线问清之后,立即动身。” “没问题!”钟晴打了个响指,嘿嘿直笑。 回到村里,二人没有逗留多久,找苏老伯问了些事情之后,便带着倾城匆匆出了村。 对半边村来说,今天无疑是比过节还高兴的一天。 村民们纷纷拿出自己家仅剩的米面蔬菜,做了满满一大桌饭菜摆在苏老伯家里,想以此感谢连天瞳他们。可是,从中午等到天黑,桌上的菜凉了热,热了又凉,却始终不见他们四个中的任何一个回来。 “他们出去快一整天了,怎么还不回来?”此刻已近深夜,已跑去村口看了无数次的圆月,守着一桌冷冰冰的菜肴,有些焦急地对一旁的苏老伯说,“他们不会有什么事吧?” “唉,不知道哇,他们都是有本事的人,怕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罢。”苏老伯咳嗽了几声,面带忧色地说:“我只怕又跟十年前一样,不辞而别啊。” “什么?!他们才来了几天而已……不会的,他们不会不辞而别的。”圆月站起身,走到自家大门努力张望,生怕被她爷爷给说中了。 “丫头啊,你且坐下耐心等着罢。他们若真要离开,你纵是把眼睛望穿,他们也……” 苏老伯话没说完,就听圆月惊喜地喊了一声:“哎呀,是他们,天瞳姐姐他们回来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冲出了门去。 圆月的确没看错,连天瞳和钟晴还有倾城,沐着一身月光回到了半边村里。他们的背上,一人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一般的东西,很是沉重的样子。 “天瞳姐姐,钟公子!”圆月高兴无比地朝他们跑了过去。 “圆月,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连天瞳看她大半夜还在外头,奇怪地问道。 “大家准备了一桌饭菜感谢你们,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你们回来,圆月还以为你们不回来了呢。”圆月拍了拍胸口,说:“现在可好,总算把你们盼回来了。” “哈哈,傻姑娘,我们怎么会不告而别呢。”钟晴拉了拉背上的包袱,随即神秘兮兮地说:“我们是去给你们找好东西回来了。” “哦?!好东西?”圆月睁大了眼睛。 “呵呵,进去你家再说罢。”连天瞳笑了笑,对钟晴说:“把东西直接拿到苏老伯家去。” “好的。”钟晴点点头。 回过头,连天瞳又对已经打了n个呵欠的倾城道:“倾城,你先回屋睡觉去罢。” 倾城一听,摇了摇尾巴,得了大赦令般一溜烟没了踪影。 连天瞳笑着摇了摇头,几个人一起快步朝苏老伯家走去。 一进家门,圆月就迫不及待地喊道:“爷爷,天瞳姐姐他们回来了!” “哦?!回来啦?!”苏老伯赶紧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可算回来了,你们这一整天做什么去了?大家生怕你们有事啊!” 把背上的包袱放到地上,连天瞳赶紧走过去扶苏老伯重新坐下,嗔怪道:“不是嘱咐过您要卧床休息么,胸口上那一脚虽然无碍,可是您年事已高,还是多多小心为妙。” “只要看到你们平安在眼前,纵是拆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无妨啊。”苏老伯摆摆手,问道:“天瞳姑娘啊,你们究竟是去……” “嘿嘿,苏老伯,您看这个!”钟晴打断了他,把身上沉甸甸的包袱放到苏老伯脚前的地上,唰一下打开,说:“铛铛铛铛!看!” 一团耀花人眼的金光银光从苏老伯和圆月眼中划过—— 包袱里,不是别的,竟是一大堆金条元宝,珠玉首饰,个个闪闪发亮,惹人垂涎。 连天瞳走过去打开她的包袱,里面也是相同的内容。 “天哪……”对着这两堆算不出价值的财宝,圆月傻眼了,“好多金银珠宝……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 “这个……这个……”苏老伯使劲揉着自己的眼睛,惊得不知说什么好。 “你们别把嘴巴张那么大嘛。”钟晴拿起一块金条在手里掂着,笑道:“这些都是我们从那个胡贪官家里偷出来的,那家伙,真刮了老百姓不少油水呢。” “胡……胡贪官?!”苏老伯想了半天,这才缓过神来,说:“我说你们白天怎么问我那贪官的家在何处呢,原来你们是去……” “呵呵,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连天瞳笑了笑,“这些钱财本来就是你们的血汗钱,苏老伯,就由你作主,把这些分给村子里的人罢。我想这些钱足够让你们过上好些年安稳日子了。” “这,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苏老伯不安地搓着自己的衣角,显然对这笔突降的丰厚财物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这算是我们这几个白吃白住的家伙送给村子的一点礼物罢。”连天瞳看出苏老伯的局促不安,说:“苏老伯不必介怀,安心拿去用罢。” “就是就是,不用白不用,否则就是便宜了那个贪官!”钟晴从包袱里拣了一只通透翠绿的玉镯出来,看了看,塞到了圆月手里,笑道,“拿去,这个适合你们女孩子戴。” 圆月呆呆看着手中这个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漂亮镯子,不敢相信地说:“这个……给我?!” “是啊,不喜欢吗?”钟晴奇怪地问,“女孩子不是都喜欢这些首饰什么的吗?” “不是不是,钟公子误会了。”圆月连连摆手,生怕他误会,“圆月太喜欢了……太喜欢了……这么漂亮的镯子。” “哈哈,喜欢就戴上吧,这些天你忙着帮我们打点那些琐事,也没什么可感谢你的,就借花献佛啦。”钟晴大方地说。 “嗯!”圆月欣喜地把镯子套在了自己雪白的腕子上,“圆月谢谢钟公子了!”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也早些休息罢。”连天瞳把包袱拴好,起身示意钟晴该离开了。 她刚一起身,那边一直没说话的苏老伯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一跪,吓了正要离开的二人一大跳。 “苏老伯,你这是作什么?!”连天瞳忙蹲下来扶住他。 “哎哎,苏老伯你跪我们干嘛呢?”钟晴也赶紧蹲下来,要扶他起来。 “你们别扶我,让我把话说完。”苏老伯死也不肯起来,看定他们说道,“半边村不知道前世积了什么福,竟遇到了你们这些神仙下凡似的人物,数次救我们于水火。老朽无以为报,只能磕几个响头,以表感激。” “苏老伯,此话言重了。”连天瞳阻止了硬要磕头的老人,说,“当年天瞳在半边村,也得了村里人不少照顾,该说感激的是天瞳才是。快快起来,否则天瞳要生气了。” “就是就是,我们现在住在村子里,也算是半边村一份子嘛,出手帮村子做些事也是应该的。”钟晴扶住苏老伯的胳膊,“您老快起来吧,要是跪我们,我们会折福的呢!” 拗不过他们,苏老伯只得站了起来,皱纹密布的脸上已是泪水横流,喃喃道:“你们呀……简直是菩萨转世……菩萨转世啊……” “圆月,把东西收好了。”连天瞳扭头对圆月说道,“扶你爷爷去休息罢,我们先回去了。” “好,我送你们。” 圆月正要挪步,却被连天瞳阻止了:“你也早些休息罢,我们自己回去便可。” 说罢,她跟钟晴一道出了苏老伯的家。 走在回自己屋子的路上,钟晴似乎还在回味白天的“伟大事迹”。 “啧啧,没想到偷东西这么过瘾啊。还好有倾城这个搬运工啊,不然那么远一段路,带那么重的东西回来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呢。嘿嘿,你说要是那个贪官发现自己的钱全没了,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当场毙命呀?” “呵呵,不死也要脱层皮。”连天瞳笑道。 钟晴看着月光下她恬静的侧脸,坏笑道:“看不出来你一表斯文,做起这些偷偷摸摸的事,还真是轻车熟路啊,你怎么那么快就找到那贪官的藏宝之地啊?!” “凭感觉。”连天瞳的回答非常含糊。 “感觉?这么厉害?!”钟晴搓着下巴,一挑眉毛,“听你这口气,活象是个老手啊!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干这种事儿啊?” “偶尔。”连天瞳并不否认。 “啊?!”钟晴吃了一惊,“你一个大夫,又是个什么听起来神秘兮兮的守陵人,居然也干这些?” “有何不可?”连天瞳看了他一眼,“不过,盗亦有道。我从不胡来。” “盗亦有道?!”钟晴想了想,拍手笑道,“不错不错,就像我们今天一样,虽然是盗,但实际上做的却是劫富济贫的大好事!” “这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功劳,不必一直挂在嘴上。”连天瞳泼了他一头冷水。 “我……我只是随便说说嘛。”钟晴撇撇嘴,随即拿手肘碰了碰她,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们俩配合得还挺默契的,以后要是再干这种事,咱们可就是最佳拍档!嘿嘿,雌雄怪盗,一出江湖,天下财宝,尽入我手!怎么样怎么样,这几句编得够威风吧?” “狗屁不通!”连天瞳一点面子也不给他,随即又噗哧一笑。 “嘁,不懂欣赏!”钟晴为自己灵光一现的“文采”叫屈。 很快,二人走到了自己的草屋前。 看着静悄悄黑漆漆的房屋,连天瞳收起了笑容,说:“看样子他们还没回来。” 钟晴几步跑到房前,推开门进去转了一圈,又跑了出来,摇摇头说:“没人。ken那个家伙找妹妹怎么找到现在还没回来?!” “再等等罢,明早他们若还不回来,再想办法。”连天瞳想了想,说。 “会不会有事啊?”看看浓重的夜色,钟晴的担心越来越重了。 “他们都不是凡人,不会怎样的。”连天瞳朝村口看了看,说:“累了一整天了,睡去罢。” 说完,她转身回了自己屋里,关上了门。 见状,钟晴也只好回房,倒在床上,嗜睡的他竟然怎么也睡不着了。 迷迷糊糊中,有好几次钟晴都觉得是ken回来了,可是一睁开眼,房间里依然只有他一人。翻个身,他终于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钟晴做了一整晚的梦,梦到年幼的自己,梦到钟家所有的家人,还梦到了笑颜如花的连天瞳。每个人都在眼前晃来晃去,对他说着熟悉的话语,可是,他却总是看不清他们的脸,或者说,他们的脸,在一点点的模糊,一点点地淡去,像是有人故意拿橡皮擦擦掉了一般。 钟晴挥舞着手臂,想抓住他们,想阻止他们从自己眼前消失,但是,他始终碰不到他们,越是着急,他们消失得越快,末了,不知从哪里冲来一片殷红的血浪,将他们完全吞没其中…… “不要!”钟晴大叫一声,噌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窗外,清脆洪亮的鸡啼声已经叫过了三遍,天边青亮一片,却不见太阳。 钟晴喘着气,半晌才从那个奇怪的梦境里回到了现实。 一阵小风从窗户吹进,钟晴只觉背上冷得要命,伸手一摸,这才发觉背脊上的冷汗早已把衣裳浸湿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怪梦……是不是这几天精神太亢奋,睡眠质量变低了?!”钟晴揭开被子,坐在床沿上自言自语。 使劲搓了搓脸,钟晴起身出了房间,到了外头一看,还是空无一人。 “一整晚都没回来,这家伙搞什么鬼?” 他正嘀咕,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扣门声。 “谁呀?门没锁,自己进来!”越想越担心的钟晴不耐烦地冲门口喊了声。 木门推开,连天瞳飘然入内。 “是你呀。”钟晴揉了揉发肿的眼睛,快步迎了上去,张口就问:“小妖精回来了没有?ken一整晚都没出现!” 连天瞳摇头:“玲珑整夜未归。” “这兄妹两个到底在玩什么?”钟晴觉得事情似乎有点严重了,盯着连天瞳,他有些着急地说:“一天一夜了,还是赶紧找人去吧。” “只怕空费力气。”连天瞳拉住了打算朝外冲的他,说,“我昨日已同你说过,若玲珑有心躲藏,你我是找不到她的。” 七·半边村 6 “可是……她为什么要躲起来?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钟晴终于问到了重点。 “我也想知道答案。”连天瞳叹了口气,“她有事瞒我。这个丫头,自从那夜从山坡上回来后,便如转了性子一般。” “转了性子?”钟晴百思不得其解,“她有什么异常表现吗?我怎么没觉得。” “你这粗心大意的家伙怎会留意到这些小细节。”连天瞳顿了顿,以猜度的口吻道,“或许……玲珑的离开,与你有关。” “我?”钟晴指着自己的鼻子,冤枉地说,“关我什么事儿啊?我没招惹她呀!” “只是猜测罢了。”连天瞳摸着挂在胸前的双子水晶,“你可记得当夜你拿出此物之时,玲珑的反应?” 钟晴仔细一回想,说:“怎么不记得,她反应还挺大。我怀疑是不是她头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东西,见我给你没给她,所以就抓狂了。” “若真这么简单就好了。”连天瞳低头看着捏在指间的水晶,喃喃道,“他们之间,定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什么?”钟晴没听清楚她后面的话,“你说什么大事?” “算了,还是出去找找看罢,也许能逮到他们。”连天瞳抬起头,说,“顺道去一个地方看看,那里有故人留给我的东西。” “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吧!”钟晴完全没有意见,顺手拉着她就朝门外走去。 刚冲到门外,钟晴差点跟迎面而来的人撞个满怀。 “哎呀!” 端着稀粥和几碟小菜的圆月躲闪不及,被浪出来的稀粥洒了一身,还好她身子稳得快,否则托盘里的所有东西早就摔个稀巴烂了。 “圆月?”钟晴这才看清来人,“你这是……” “圆月见天瞳姐姐跟钟公子昨夜都没有吃晚饭,所以特意做了这些给你们送来,可现在……”圆月哭丧着脸盯着一片狼藉的早餐。 “呵呵,真是难为你了。”连天瞳笑了笑,盯着粘在她心口的米粒,关切地问:“没被烫到罢?” “没事没事。”圆月连连摇头,旋即说:“你们稍微等等,我再去重新弄一份来。” “不必了。”连天瞳叫住了她,“我们马上要外出。” “是啊是啊,你做好了自己吃吧!”钟晴都奇怪自己一夜没吃东西,却连一点饥饿的感觉都没有。 说完,他拉起连天瞳的手就朝村口那边一溜小跑而去。 圆月端着热气仍在的早饭,有些失望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雌雄怪盗·七·半边村(完) 八·咒 钟晴和连天瞳找遍了半边村附近的所有地方,只差将地上黄土给扒起来了,却仍没有刃玲珑和ken的半点踪迹。 “这么空旷,除了土还是土。”钟晴看着身边黄土起伏的苍凉景致,焦躁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他们总不会钻地里去了吧!这个ken也是,找到没找到也该回来报个信啊,居然跟着一块儿失踪了!” “这对兄妹……呵呵……”连天瞳苦笑,“确是伤透脑筋,当初若我出手阻止,恐怕就……” “当初你什么?”钟晴转过头,问。 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天瞳忙住了口,搪塞道:“没什么,随口说说。” “哦。”空着肚子找了一上午的钟晴,疲倦地坐到了粗糙的地上,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望着前方,懊丧地说:“他们不会是已经离开这里了吧?可惜我灵力不够,否则就画个寻人符了。” “他们一定会回来的。”连天瞳到是笃定得很,抬头看了看天色,说:“不早了,休息一下就动身罢。” “去哪儿?”身心疲惫的钟晴抬起眼皮看着连天瞳。 “故人之地。”她看了看不远处依稀可见的渭河,“就在渭河之畔。” “那走吧。”钟晴呼口气,站起来,捶了捶酸痛不已的双腿。 “你不休息了?”连天瞳打量着疲态明显的他。 “还休息什么呀。”钟晴摆摆手,“早去早回,说不定那两个神经病已经回村了。唉,真不让人省心!” 连天瞳一笑:“总不让人省心的,怕是你自己罢。” “我……”钟晴眼睛一瞪,旋即又焉了下去,边走边嘀咕,“好像有时候是有些麻烦……” “难得你肯承认。”连天瞳瞟了他一眼,突然话题一转,问,“来这里也有些时日了,你从没认真考虑过如何送自己回去么?” “回去?”钟晴踩着大大小小的石块,老实回答道,“刚来的时候是迫不及待想回去的,不过现在……咳,想也是白想,我压根不知道怎么回去。” “如果有办法呢?”连天瞳的口气突然认真起来。 钟晴挠了挠头,想了半天,说:“应该会回去的,毕竟一千之后才是我的世界。老爸老妈都在那里,虽然他们两个都是强人,不太需要我去照顾,但是,离他们太远,总还是不太放心。而且我还要找我姐呢!啊,对了,你不是说要帮我找人的吗!” 他转过头,正要继续说下文,却蓦地看到连天瞳眼中闪过了一抹他从未见过的神情—— 失望和落寞。 转瞬即逝,不着痕迹。 但是,他看得清楚。 “怎么了?”钟晴不解地问,随即心头一动,笑道,“是不是舍不得我走啊?” “要走的,留不住。”说话时,连天瞳的眼睛一直没有再看过他,脚步迈得更快了。 “哎,我开玩笑的,你生什么气嘛!”钟晴看她又摆出了一副臭脸,慌忙追上去,“慢点走好不好,我的脚都起泡了呢!” 一路上,任钟晴说什么,连天瞳就是不再开口同他说一句话。 跨过了好几个小土坡,又走完一条弯弯曲曲的不能被叫作路的崎岖小道后,他们来到了一片呈半月形的空地前,三座紧密相连的小山丘如手臂一般稳稳拥抱着这块黄沙遍地的地方,山丘后头,水声隆隆。 一棵枝桠横蔓的枯树,端端长在空地正中,除了黄土沙石,它是这里唯一的景物。 看着连天瞳停住了脚步,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钟晴问道:“这就是你要来的地方?” “是。”连天瞳终于应了他一声。 “跟其他地方没什么区别嘛,空荡荡的,就多了几座山丘,还多了一棵枯树而已。”钟晴嘀咕着,还以为她说的故人之地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原来就是这么一个光秃秃的地方。 “今年没有落雪……”连天瞳环顾着四周,淡淡一笑,“待到天降大雪,此处便是另一番光景了。” “哦?!”钟晴开始努力地想象着这个地方被盖上一层雪会是什么模样。 连天瞳缓步走到枯树前,抚摸着粗糙的树皮,说:“每到降雪之时,此树便会开出满枝红花,映衬雪上,却是凡间难得一见的奇景。” “这个树会开红花?”钟晴的脑海里似乎对她说描述的景象有了些许概念,“红花,白雪……搭在一起好像是挺好看吧……” 连天瞳背过身,整个人舒服地靠在树干上,问钟晴:“你可还记得我曾说过,将守陵之职交给我的那个人?” “记得啊,你还说过那个人对你亦师亦友。”钟晴扣了扣树干,对这棵会在冬天开花的树很是好奇,顺口问道:“怎么突然提到这个人?” “当年,我就是在这里遇见他的。”连天瞳垂下了眼帘,缓缓道:“我的名字,也是他给的。” “什么?”钟晴收回放在树上的视线,走到她面前,“你说你的名字,连天瞳,是这个人给你取的?” “是。”连天瞳点头,直起身子,望着头顶上的树枝,“不仅给了我名字,还教会我许多本事。伏魔诛邪,阵法口诀,你曾见过我使出的种种,大都是来自于他的传授。” “真的?”钟晴吃了一惊,忙问:“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这个人的本事岂不是更惊人?!” 连天瞳笑笑:“其实,从结识到分别,不过短短一月时间,我只知他是秦陵守陵人,还是一位将军。如此而已。” “还是个将军啊!”钟晴脑中顿时出现了一个战甲披身,策马挥剑的高大形象,心头不由肃然起敬,脱口而出:“原来你师傅是这么一号人物,难怪你那么剽悍。” “当年,我与他分别前的一晚,他曾赠我几句话。”连天瞳走到枯树朝东的那面树干前,看着眼前这片灰褐的树皮,说:“上半厥,我看了。而后半厥,他却嘱我在遇到我该遇到的那个人之后,再回来此地观看。我说的故人所留之物,就是这两句话。” “两句话?”钟晴越听越玄,“究竟什么意思啊?” 连天瞳伸出手,衣袖朝树干上一挥,如一片轻纱略过,那粗糙的树干上竟现出了几行红字。 “自己来看罢,隶书应该不难辨认。” 她退开一步,给钟晴让出了一块地方。 钟晴狐疑地走上去,把脸凑近了一看—— 少年郎,掌生剑。红似血,胜骄阳。 短短十二个字,不知是用什么方法写成,晃眼一看是刻在树干之上,但是细看才发觉,其实这几句话是浮在离树干小半寸远的空气中的,呈波浪状微微起伏着。 标准的隶书,钟晴每个字都认得清楚。 反复念叨了几遍,他问:“这话有什么玄机吗?” “这是他赠与我的预言。”连天瞳的手指轻轻抚弄着这些奇异的方块字,“他说,预言中的男子,于我而言,是极重要的人。” “你师傅还会预言未来?”钟晴乍舌,又把这几句话读了一遍,心头突然冒出一点点酸意,“对你很重要的人,哈,难道是你的真命天子?!” “这‘重要’二字,含义太深,我琢磨了许久,也不知究竟所谓何意。”连天瞳摇头,“我也曾问过他,他确不明示,只让我遇到这个人之后,再回来看他留给我的下半厥预言。” “下半厥?!哪儿呢?”钟晴围着大树绕了一整圈儿,“没看见呀!” “要看见,凭我一人之力是不行的。”连天瞳将手掌平放在字下的树干上,“需要预言中人与我共同出手,方能去掉遮住下半厥的封印。呵呵,想来是我这位师傅怕我偷看罢。” “啊?!那不是白来了吗?预言里那个家伙,人在哪里啊?你又没把人给带来。”钟晴转过身,一本正经地说。 看见钟晴这个表情,听见他说这种话,向来冷静的连天瞳再也忍不住了,曲起食指在他脑袋上重重敲了一下。 “你怎么就比驴还笨哪!” 钟晴痛得叫了一声,看着柳眉微立的她,委屈地说:“什么嘛?我哪里又说错了?你自己说要两个人才能看到下半厥的,现在这里除了你就是我,那……” 讲到这儿,钟晴突然打住了,扭头看了看那几行红字,心里一思量,脸上的表情顿时从迷茫变成了震惊。 “你……你别告诉我,那个预言里头说的什么少年郎……”钟晴指着自己的鼻子,结巴着说:“就……就是我?!” “你说呢?”连天瞳放缓了口气,“在石府,初见你的钟馗剑时,我心中已有眉目。” “这个……掌生剑,红似血……好像说的的确是钟馗剑啊……”钟晴越想越觉得离谱,“但是……但是怎么可能出现在千年之前的什么预言里头?!太夸张了!” “是或者不是,很快便见分晓。”连天瞳把手重新放回树干上头,回头对他说:“把你的手放到我手上。” 钟晴小小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手掌覆了上去。 连天瞳的手,温软如初,钟晴狂跳不止的心脏,在触到这股让人安心的温暖后,竟平复了许多。 “闭上眼,心无杂念,以念力朝前推。”她对他说。 “哦……知道了。”钟晴点点头,照她说的,闭上了眼,沉下心,努力排斥着心头那一堆又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 不知过去了多久,耳畔所有的声音渐渐离开了自己,钟晴只觉得身陷一片前所未有的寂静之中,彷佛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似的。 心里突然空得厉害,灵魂似乎与肉体分开了一般,若不是掌心那缕温暖仍在,他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这奇怪的感觉,搅得他心绪不宁。 眼皮不停颤抖着,像在抗拒自己的命令,迫不及待想要张开。 虽然看不到,但是他能感觉,身边的一切,在无声无息地转换着。 钟晴再也按捺不住,忽地睁开了眼睛。 身边的连天瞳不见了,只有他自己,独自站在树下。 抬头一看,钟晴大惊。头顶上哪里还是刚才所见到的条条枯枝,只见到无数朵艳艳红花错落有致地开在绝无枯槁之像的青枝之上,神采奕奕,生气盎然。 再看四周,满地黄土连同那三座山丘,已然被厚厚冰雪全部覆盖,钟晴眼中,纯白一片。 几道清冷的月光洒在雪地上,钟晴这才猛然发觉,原来天已经黑了。 难道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明明在几分钟前还是青天白日的正午,怎么眨眼间就入了夜?! 钟晴越看越不对劲,他想喊,喉咙却出不了声,想走,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 正慌乱间,身侧却传来几声嗖嗖的声响。 小心翼翼转过头,钟晴顿时吓了一跳。 不远处的雪地上,不知何时有了一个人,一个身形高大,战衣加身的古代男子。 浓眉深目,高鼻薄唇,月光之下,一张英气逼人的俊美脸孔刹是惹眼。 一把巨大的弯弓紧握在男子手中,上箭,拉弓,一气呵成,又一枝利箭离弦而出,乌黑裎亮的箭杆,划出一道笔直的光芒,直奔那半弯明月而去。 当箭光消失在夜空中后,男子低下了一直高昂的头,放下了弓箭,轻叹了一声,眼中似有一丝怅然。 看着这个素不相识的古代男子,钟晴突然生出了一抹熟悉之情,虽然他的脸孔如此陌生,但是他拉弓射月时的霸气,却不期然地令他联想到了另一个人。 胡思乱想间,一阵衣带摆动的悉嗦之声从后头传来。 是个一身素衣的女子,踏着一地积雪,走到了男子身后。 钟晴用力眨了眨眼睛,仔细一瞧,顿时比见了外星人还要诧异。 素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连天瞳无疑。 此时的她,除了装束不同之外,与平时毫无二致。 钟晴正纳闷她怎么这么快换了打扮时,连天瞳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 “你真的要走了么?” 她看着男子的背影,语气淡然如初,听不出是质问还是挽留。 “是。”男子回过头,轻笑道:“缘尽人散,无需太过介怀。” “去哪里?”连天瞳看着他的眼睛,“临别之前,仍要保密么?!” “天瞳,”男子端详着她的脸庞,半晌,语重心长地说:“我走之后,有你来接替,同样,别人走后,亦需要我去接替。” “比守皇陵更重要?”她问得直截了当。 男子朗声大笑,拍了拍她的肩头,以欣赏的口吻说道:“有你青出于蓝,心怀叵测之辈断无机会对皇陵不利。想来,你能做得比我更好。” “你……”连天瞳抿紧了嘴唇,沉默不语。 “上天将你送到我面前,于我是莫大的幸运。”男子看着她,亲切之态犹如面对自己的至亲,“当我在渭河之畔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已然确定,你就是我要找的继任者。” “是么?”连天瞳黝黑的眸子,专注地看着他,“那我是否也曾出现在你的预言之中?” “在我打算做出寻找继任的预言的前一天,我便遇到了你。”男子摇了摇头,笑道:“你是个突然闯入的异数,我至今也看不透你这小女娃的真身。” “既然看不透,你还信我,还教会我如此多的本事,就不怕我是妖魅邪人?”连天瞳相当认真地问他。 男子又是一阵大笑,宽阔的胸膛起伏不停。 笑过,他上下打量着连天瞳,慎重说道:“天瞳,你通身灵气,绝世聪慧,当初我见你双目纯净灵动,似有窥透天机之能,故而为你起了这么一个名字。我断断不会看错了人。” 连天瞳愕然片刻,旋即淡然一笑:“你赠我名字,且让我随了你的姓,如此说来,你是我的亲人;你又悉心教授我种种奇门异术,算得上是我的恩师。今日一别,恐日后再无重逢之机,就按照凡俗之礼,受我一拜罢!” 说完,连天瞳双膝一屈,跪在了雪地上,端端正正地朝男子磕了三个头。 见状,男子本想阻止,可是伸出去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由着她以这种最简单也最诚恳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谢意。 她的额头,直贴到了地上,白雪之上,被她磕出了一个深深的印子。 “起来罢。”男子扶住她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拂去粘在她额发上的冰雪,笑:“日后,自己要多加小心,秦陵宝藏,不仅内贼觊觎,就连匈奴外敌也虎视眈眈,你当谨慎处置,用心守护!如此,我便安心了。” “我会。”连天瞳重重点了点头,接着又像是想起了一件极重要的事,问:“你送我的那几句话,究竟是何意?” “呵呵,那是我做的最后一个预言,权当是赠给你的临别之物罢。”男子的目光投向了钟晴这边,准确地说,他是看着这棵大树,“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出现那么一两个极其重要的人。你也一样。既是预言,我自己也无法准确告诉你,那究竟是何意思,只能待你自己去解开了。” “可是你说,那只是上半厥。”连天瞳疑惑地看着他。 “后半厥,待你等到那个少年郎之后,再一道回来看罢。”男子收回投向前方的目光,微笑着看向她:“只有你们两人一起回来,才能解开我加在上头的封印。” “你……”连天瞳眉头一皱,旋即无奈地笑了笑,“要见识你这高人最后一个预言,真不是易事。可是,为何你以后都不做预言了?能知晓未来,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 “梦寐以求?”男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看定她,“天瞳,你要明白,知晓未来,不代表可以改变未来。当你知道一些事情,却无力去做改变时,那绝非一种好受的滋味。所以,今夜之后,我会封起我预知未来的能力,永远不再超越时间。” “那……”连天瞳咬了咬下唇,“你看过你自己的未来么?” “看过一些。”男子望着空中弯月,“有些寂寞……不过,在尽头似乎有个人,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等着我……” “重要的人……”连天瞳也把目光移到了那弯清辉萦绕的月儿上,心事重重…… …… “钟晴!钟晴!你醒醒!” 连天瞳焦急的声音突然从脑后传来。 冰天雪地,一树红花,连同那战衣男子和他身边的那个连天瞳,突然剧烈晃动了起来,如同被突然断了信号的电视画面一样,晃动几下之后,漆黑一片。 “钟晴!你怎么了?起来啊!” 飞出了身体的意识渐渐聚了回来,钟晴只感到有人不停晃动着自己的肩膀。 缓缓睁开眼,白日依旧,黄土环绕,头顶上还是那粗大交叠的枯枝。 没有冰雪,没有明月,没有红花,更没有什么战衣男子。 连天瞳,依旧穿着她的蓝衣裳,坐在地上,扶着自己的肩膀,喊着自己的名字。 “钟晴!”见他终于醒了过来,她松了一口气,问:“怎的突然晕倒了?” “你把衣服换回来了?”钟晴睁开眼后的第一句话。 “换衣服?”连天瞳一怔,拍了拍他的脸,绷起脸问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钟晴眨巴着眼睛,好像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好一会儿,才把呆滞的目光移到连天瞳脸上,“我……好像做了个梦。” “梦?!”连天瞳又好气又好笑,嗔怪道:“我见你倒在地上,还以为你晕倒,却没想到你是睡着了。你这个人哪……梦见什么了?” 钟晴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说:“梦见你了,还有一个穿着黑色战衣的男人,你们在冰天雪地的月夜下头聊天,说什么亲人,什么恩师,那个人又说你是什么通身灵气,绝世聪慧,还有这棵树,开花了,满树红花……啊,还有,我看到你跟那个人磕头呢!好怪的梦啊!” 他越说下去,连天瞳的神色就越诧异,微张着口,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太怪了,怎么会睡着呢?还做梦……”钟晴揉着太阳穴,还在回味着刚才的“奇遇”。 “你梦中所见……”连天瞳忽然开了口,缓缓说道:“确有其事。” “你说什么?”钟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多年之前,我的确与我的师父在此地话别,那夜,雪满遍地,树开红花。”连天瞳似是陷入了一段非常遥远的回忆,“临别之际,我依俗礼,向他叩了三个头。” “是啊是啊,是三个头,你磕了三个头!”钟晴触电了一样从连天瞳怀里弹了起来,惊讶无比地说:“我怎么会在梦里看到你的事情?!” “不知。”连天瞳皱起了眉头,思索一番:“兴许是你我共同开启封印之时,你心思不稳,误窥了我的记忆?!” “不会吧?”钟晴一挑眉,“我们还没有心灵相通到这个地步吧?!你的记忆,我怎么看得到?!” “或许是师父的封印,激起了这小小的混乱罢。”连天瞳仰头看着身后的枯树,低语道:“如此看来,更是证明你的确是那预言中人,这后半厥预言,本就是留给你我二人的。” “脑子好混乱……”钟晴狠狠敲了敲自己的头,随即问道:“对了,那封印开了吗?下半厥说什么?” “你自己看罢。” 连天瞳站起身,看着枯树,神色凝重。 见她脸色有异,钟晴慌忙起身走到树前。 又是十二个红字,以同样的存在方式,出现在之前那几排字的下方—— 心魔动,红颜惊。两相搏,未知劫。 “心魔动……未知劫……”在把整个预言合起来念了好几次之后,钟晴的心里咯噔一下,愣了半天,看向连天瞳,“这下半厥说的,好像不是什么好事儿啊!” 连天瞳不置可否,脸上阴霾重重,喃喃道:“未知劫……两相搏……” “你那个将军师父,真的会预言未来?”钟晴突然希望能从她口中听到否定的答案。 “从未出错。”连天瞳叹了口气,“我亲眼所见。” 这下钟晴没辙了,疑惑重重地嘀咕:“说我是你很重要的人……上半厥还好好的,怎么下半厥,又是搏又是劫的,搞什么呢……” 连天瞳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个眉目,她转过身,对钟晴说:“算了罢,既是预言,就交与时间去验证。回村子里去罢。” “预言……”钟晴又看了那二十四字的“预言”几眼,这才带着满腹疑问和一丝揪心的不安扭头离开。 走在回半边村的路上,钟晴一直沉默寡言,跟平常的他判若两人。 “怎的一脸心事重重的怪模样?”见他不再聒噪,连天瞳反到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钟晴咽了咽唾沫,心头的话在喉咙上绕了几圈,终于说道:“我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何事不对?” “我……我也说不清楚。”钟晴迷茫地摇着头,“我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妥,这个你是知道的,昨夜我还做了一个噩梦,今天来又看到这么一个玄乎的‘预言’,这一切,是不是在暗示着什么?!” “你这家伙,莫要胡思乱想了。”连天瞳接过话头,看似嗔怪,实在安慰,“现在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么?!凡事都有解决之道,多想无益。” “但愿是我想多了!”钟晴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强打精神道,“得了,先回去吃饭罢,饥饿会影响情绪,填饱了肚子我还得去别的地方找ken那个家伙。唉,怎么什么麻烦事都堆到一块儿了。老天爷真能折腾我呀!” 连天瞳笑了笑,没再搭腔。 紧走慢走,二人终于回到了半边村。 让他们意外地是,刚走到村口,就看到了从另一条路上匆匆赶回来的ken。 看到他,钟晴一颗心总算放下了一大半。 迎上去,钟晴劈头就问:“你这家伙跑哪儿去了?整晚都不见人,你知不知道我们出去找了你大半天呢!我脚都快跑断了!” “我不就是找玲珑去了吗?!”ken拍了拍一身尘土,疲倦地说,“找了一天一夜,连个人影都不见。” “你人生地不熟,我们只怕你寻人未果,把自己也弄丢了。”连天瞳轻轻拂着被ken拍出来的细尘,也许是被弄痒了鼻子,她揉了揉鼻头,怔了怔,马上又恢复了常态,笑道:“玲珑那个丫头,贪玩不知深浅,由着她罢,玩够了,她自会回来。” “但愿如此……”ken依然愁眉不展,叹了口气,他转头看着钟晴,没来由地问了一句,“昨天到今天,你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吧?” “奇怪的事?没有啊。”钟晴摇摇头,可是想了想又马上改了答案,跳过去勾住ken的脖子,在他耳边神秘兮兮地说,“要说怪事,我还真遇到了!” “哦?”ken的神经顿时紧张起来,“出什么事了?你没怎么样吧?” “我没事,跟你说啊,要是你知道了,肯定都不敢相信,今天我和她出去找你,在渭河边的一块空地那儿,看到了……” 八·咒2 两个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朝前走去。 连天瞳看着他们的背影,笑意渐渐淡去,回身看着后头空旷一片的山野之景,方才还是清澄明亮的天色,不知何时压上了几朵呈不断增加之势的厚厚乌云,沉甸甸地似要坠下地来一般。人看了,只觉心头翳得慌。 “天有异动,恐生变数……” 看着天空,她喃喃自语。 从午后到傍晚,刺骨的冷风一阵强过一阵,吹得半边村里的所有房舍纷纷咯吱作响,屋顶上那些没压实的茅草,乱七八糟飞得到处都是。一直到了晚上,风才止住。 此时,村民们拿着木料和工具,敲敲打打地为房舍加固,有的则抱着厚厚的茅草爬上爬下,把受损的屋顶一一补好。大伙儿都在担心这场突来的大风是不是预示着另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钟晴这会儿,正蹲在苏老伯家的屋顶上,帮这对劳动力有限的爷孙俩他们把屋顶上的漏缝修补好。 圆月站在屋顶下,仰头看着他,不时提醒他小心一些。 “把那个木条给我扔上来!”钟晴伸出头,指着圆月脚边大声说。 圆月马上把他要的东西拣起来,说:“接好啊,我扔上来了!” “扔吧扔吧,我接着呢!”钟晴斜着身子,伸出手做好了接东西的姿势。 细细的木条抛了上来,钟晴手一抓,稳稳地捏住了。 “谢了啊!”钟晴冲她咧嘴一笑,低下头继续手头的工作,边做边问:“嗳,我说圆月,你这名字是怎么得来的啊?是不是生在中秋节啊?” “我是六月初八生的。”圆月仰着脸,认真地答道:“咱们村里起名字,大都是孩子出生时,当爹娘的看到什么,就拿什么给孩子作名字。我爷爷跟我说,我出世的时候,我娘一抬头就看到窗外头的月亮,所以我就叫了圆月。” “哈,你们村起名字到还方便。”钟晴抓了把茅草垫到漏缝上,大笑道,“幸亏你娘第一眼没看到马桶扫把什么的,否则你就麻烦了,哈哈哈。” “啊?!”圆月一愣,随即撅起嘴,红着脸嘀咕,“说的这是什么话嘛……” 对面,正帮着另一户村民加固房屋的ken,听到钟晴的笑声,不禁随口对一旁为他递着工具的连天瞳说道:“钟晴这小子,不管之前遇到多麻烦的事,过不了多久就忘得一干二净。呵呵,你看看他,现在还不忘跟人说笑,果真是个单细胞生物。” “聒噪莽撞,空有一副伶俐出众的好皮囊。”连天瞳垂眼一笑,“不过,心地却是纯良的,到算得上一个重情义的家伙。” “为数不多的优点。”ken小心钉着手下的木板,“能一直这么下去,也算是福气了。” “谁的福气?”连天瞳顺口追问。 ken举着锤子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秒,随即才重重砸了下去。 “所有人。”他眼也不抬地说。 “他可曾同你说过,他身子有所不妥?”连天瞳回头看了看在房顶上忙得不亦乐乎的钟晴,问道。 “还用说吗?”ken放下锤子,“明眼人早就该看出来了吧,他那些种种异常的表现……” “我替他瞧过,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连天瞳收起笑容,出其不意地问道,“这里头的缘由,你可知晓?” 哐一声响。 ken的钉子钉歪了。 “现下只有你我二人,我也不妨直言相告。”连天瞳递过去一根新的钉子,“玲珑的离开,我虽不知其中详因,但我确定与钟晴有关,甚至……与你也有关系。” “玲珑对你说了什么?”ken突然警觉地转回头。 “只字未提。”连天瞳见他一脸紧张,心中疑惑更重,面上却不动声色。 ken这才放下了心来,拿过她递来的钉子,认真地钉在了木板上,说:“玲珑那个丫头,说话没边没际的,最好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听来,如同你很了解她一般。”连天瞳微笑。 “跟着我两百年,还有谁比我更了解她。”ken叹息一声,停下手里的工作,眼中似有微光闪烁,像是想起了一些遗忘许久的往事,“一只小小鱼妖,也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总喜欢在我身边唧唧喳喳,犹其是我心情不佳的时候,她总是想着法子逗我开心。呵呵,其实,她跟钟晴有许多类似的地方,爱笑爱闹,都是那藏不住心事的简单人。事实上,我一直都很宠爱她,视她如自己的亲生妹妹,全心全意地信任她……” “她不是偷了你的东西么?”连天瞳翻出了旧帐,“你仍旧信她?” “她没有恶意。”ken的声音夹杂着几许无奈,“所作所为,不过是……” “不过什么?”连天瞳趁势追问。 然而,ken却没有再说下去,摇头一笑:“没什么。当一个人有心要维护另一个人时,行为出格也是正常的。” “甚至可以不惜一切代价。”见对方顾左右而言他,连天瞳笑了笑,“你也有想要维护的人罢。” “我?!”ken一愣,不自然地笑道:“干嘛这么问?” “一种感觉罢了。”连天瞳如是回答。 “呵呵,是吗?!”ken耸耸肩,敷衍了一句,侧过身去继续他的工作。 “我的感觉还告诉我……”连天瞳把身子朝前倾了倾,放低了声音,“你去过骊山地宫。” ken的手指差点被他当成钉子砸进木板。 “你……”他强压下心头的震惊,“你胡说什么呢。” 见他不承认,连天瞳嗅了嗅鼻子,笑:“你的身上,有水银的味道。” ken扔掉锤子,下意识地拉起自己的衣袖一闻。 “呵呵,不必闻了。”连天瞳看着他,“在地底密埋了上千年的独特味道,只有我能分辨出来。白天一见到你时,我已然察觉。” 半是尴尬半是慌张,ken放下手臂,嘴唇动了动,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说实话罢,你去地宫找什么?”不待他想好要怎么应答,连天瞳已经直接问道。 ken依然沉默。 “相识一场,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连天瞳无所谓地笑了笑,转过身,整理着脚下散乱的工具,“若信不过,不说也罢。” “我去地宫……”被她这一激,ken严肃无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就是去找那块长生璧。” 几颗钉子从连天瞳手指间滑落下来,砸在地上,叮叮当当乱弹开去。 “长生璧?!”她站起身,回过头,眼神突然冷到零下,“你可知此物是何等重要?!” “我当然知道。”ken咬了咬牙,“既然话已经说到这儿,有些事儿我也不瞒你了。在没有来到这个时间之前,当我还在中国逗留的时候,我已经去过地宫了。” 连天瞳没说话,沉着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可是,我寻遍了地宫的每个角落,也没有找到这块传说中的长生璧。”ken的语气有些失望,“那时我曾以为,历经千年时间,或许这块玉璧早已经被人盗走。之后我用尽方法,满世界寻找它的下落,仍然一无所获。” “故而你以为回到千年之前,在地宫中寻到长生璧的机会会大大增加?”连天瞳看透了他的心思,一口气说了下来:“早前从石府出来之后,你执意要到长安来,为的就是去骊山寻找此物罢。” “是。”ken点头承认,“我穿过你所说的结界,进到了地宫最里层,看到了数之不尽的珍宝,包括秦始皇的棺椁。可是,没有一件是我要的东西。千年前的地宫,依然没有长生璧的下落。” “你因何目的要去寻长生璧?”连天瞳问出了一个最最关键的问题,“莫非,你也贪图永生不死?” “我本就是神族后裔,根本不屑什么长生不死。”ken果断地摇了摇头,顿了顿,说:“拿长生璧,只为救人。” “救人?!”连天瞳微愕。 ken攥了攥拳头,一步跨到连天瞳面前,抓住她的手,恳求道:“你是秦陵守陵人,我知道你断不能容忍外人觊觎如此重要的宝物,可是,我别无他法。上次你说过长生璧仍在地宫中,还说没有人可以从你手中拿走它,现在,我求你,求你帮我这个忙,将长生璧带出来给我吧!” 连天瞳神色凝重,他的殷切恳求,似乎并没有打动她。 “求求你了!”ken几乎是在哀求了,“你不知道它对我有多重要!” 连天瞳面不改色,仍旧一言不发。 见她对自己的恳求没有任何反应,ken深吸了口气,松开了手,目光刹那变得锐利而绝决,“若你不肯帮我,那么……就算把地宫倒翻过来,我也要找到长生璧。” “莫说地宫,即便你将整个骊山夷为平地,也是徒劳。”连天瞳叹口气,嘴角挂着无奈的浅笑。 “什么?”ken大吃一惊,“你不是说过,长生璧还在地宫吗?难道你在撒谎?” “长生璧的确在地宫。”连天瞳马上否决了他的猜想,“不过,并非骊山地宫。” “不是骊山地宫?”ken糊涂了,“那……那在哪里?” 连天瞳拍掉手上沾的木屑,沉思片刻,看了看四周,缓缓道:“渭河之下。” 闻言,ken晃如大梦初醒,半晌才缓过神来,拼命控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在她耳边低声问道:“你是说,骊山地宫是假的?!真正的秦陵地宫,藏身在渭河之下,是一座……一座水下皇陵?” 连天瞳高深莫测地一笑:“我老早便说过,假作真时真亦假。” “天哪……难怪一直找不到……”ken的心情再也平复不下,看定连天瞳,迫不及待地问道:“既然你已经告诉我地宫所在,是不是表示,你愿意帮我取长生璧?” “莫高兴得太早。我并未应允你去取那长生璧。” 连天瞳一句话,顿时凉透了ken的心。 “你……”ken急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到最后却只吐出一句:“我真的需要这块长生璧,真的需要啊!” “你要救谁?”连天瞳问,“你若不肯明说,我是不会帮你的。” “我……” 被逼无奈的ken,一咬牙,下了天大的决心一般,吐出一个名字:“钟晴。” 其实,连天瞳心中早已猜着几分,可是,在她头一回希望自己的猜测是完全错误的时候,ken的回答,即刻打破了她的愿望。 沉默,在两人之间只剩下沉默。 “喂!”一只大手突然拍在了ken的肩膀上,钟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奇怪地瞪着他们二人,说:“你们俩站这儿发什么呆呢?” ken被他吓了一大跳,定了定神,回头问道:“帮苏老伯他们修好屋顶了?” “当然!”钟晴走上前,拿脏手擦了擦额头上残留的汗迹,问:“别光问我,你们自己的活儿做好了没有呢?!就看你们两个在这边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 “闲聊而已,你不也跟圆月聊得很热闹么。”连天瞳瞪了他一眼,旋即转过头对ken说:“你的话,我会考虑,给我几天时间罢。” “嗯!” ken从绝望的低谷一下子跳到希望的顶峰,狠狠点了点头。 “考虑什么?”钟晴听得糊里糊涂。 “没什么。”连天瞳走过来,推了他一把,“快回去洗脸罢,跟只花脸猫似的。” 不由分说,她押着钟晴朝前走去,不准他再聒噪下去。 ken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水。 眨眼间,又过去了五天时间。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半边村里的生活,平静依旧。唯一不同的是,村民们不再为衣食担忧,连天瞳和钟晴带回来的礼物,给了他们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物质保障。 刃玲珑仍然没有消息,而连天瞳也一直没有再同ken谈起那件事,每天只是为村民们瞧瞧病,外出采点药,要么就跟钟晴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聊。 一直等不到连天瞳肯定的答复,ken心里虽然着急,可是有钟晴在场,他又找不到机会单独跟连天瞳交谈。这件事,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打算让钟晴知道。 村头的空地上,抬头看了看阴霾重重的天空,ken随口说道:“这几天的天气越来越差了。” “也越来越冷了。”连天瞳朝手掌上呵了口气,而后继续把刚刚采回的草药一一铺开在竹筛子上。 钟晴把已经铺满的竹筛子端到一旁,换了个空的摆到连天瞳面前,不以为然地说:“本来就是冬天了嘛,我看你穿得太单薄了,赶紧弄点厚衣裳穿上吧。” “嗯。”连天瞳点点头,继续低头摆弄她的草药。 夹在他们两个中间,听着他们简单的对话,ken头回觉得自己像个电灯泡。 连天瞳和钟晴,这两个起初很是八字不合的男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彼此间少了几分火药味,多了一点默契,点点滴滴的微妙变化,看在ken眼里,却不知是喜是悲。尤其是在听钟晴告诉他,他是连天瞳那个很“重要”的人时,他简直不知道要如何表述自己的感觉,震惊?高兴?还是……恐惧? “天瞳姐姐,又采了那么多药回来呀?” 圆月的声音,惊醒了神游在外的ken。 “呵呵,是啊,晒干了好分给村民们。”连天瞳抬头,冲着路过的圆月笑了笑,问:“要出去?” “嗯。”圆月拉了拉背在身后的背篓,说:“我出去拣些柴火回来生个暖炉,家里的不够用了,天冷了,我怕爷爷冻着。” “你一个人去?”钟晴拍拍手站起来,看了看天色,“天气很差呢,你出去万一遇到下大雨怎么办,我那儿还有柴呢,你拿去用吧。” “用完了你的,还不是一样要去拣。”圆月嘻嘻一笑,又抬头看看天,说:“我看一时半会儿这雨也下不来,我快去快回。” “那你多加小心,别走太远了。”连天瞳嘱咐道。 “我知道。”圆月朝他们挥挥手,脚步轻快地出了村子。 “圆月真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钟晴赞赏地说道,“勤快又孝顺。” “是啊。”连天瞳赞同地说,旋即惋惜地说:“只可惜从小父母双亡,这么多年,日子本就艰难,还要照顾苏老伯,小小年纪,不容易。”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呢。”ken叹了口气,“人的命数,太难参透了。” 三人一时无语。 是夜,狂风大作,风里,不时裹来一些雨雪各半的水点,不密,打在人脸上却硬硬地疼。 苏老伯颤巍巍地站在自家门口,焦急地朝村口张望着,扶着他的ken不时出言安慰。 打开手里的油伞,连天瞳回头对苏老伯说:“您老莫要着急,我们这就出去找圆月。” “您老赶紧回屋去吧,马上要下大雨了。”钟晴也对老人家喊道,又指了指跟在自己身后的十来个村民,“放心好了,我们这么多人出去,很快就能找到她。ken,你快把苏老伯扶进去吧。” “有劳大家了!”苏老伯感激不已,但是始终不肯回屋去。 苏老伯担心,村民们担心,钟晴他们也担心。 因为,下去就出去拣柴的圆月,到现在都没见回来。 顶着愈发恶劣的天气和漆黑的夜色,钟晴他们一众人匆匆朝村口走去。 一个凡人姑娘,手无缚鸡之力,对于她,连天瞳的担心要远胜过刃玲珑。 然而,意外的是,大家还没走到村口,便看见一个背着沉重背篓的瘦弱身影,步履蹒跚地走进了村子。 “哎呀,那不是圆月吗?”马上就有村民辨认出了来者。 “谢天谢地,是她是她,这下苏老伯可放心了。” “我这就去告诉苏老伯。” 圆月的回归,让笼罩在半边村里的焦虑之情烟消云散。 钟晴大步走上去,一边帮她接下沉甸甸的背篓,一边问:“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你把大家担心死了,正要出去找你呢!” 圆月侧过脸,目光不复以前的光彩,像个倦极之人一般呆滞,额前的头发不知是遭了雨雪还是汗水,湿湿地贴在面上。 “圆月?!”见她半天不说话,连天瞳又唤了她一声。 圆月迟钝地眨了眨眼,说:“我去拣柴,走了很远,拣了许多,很累。” “早叫你别出去的,看吧,都累傻了。”钟晴帮她背起柴火,推了推她,“赶紧回去休息吧,你爷爷都等急了。” 她缓缓点了点头,抬脚朝自己的家走去。 八·咒3 “好了,既然人已经回来了,大家都散了罢。”连天瞳对大家说道。 待村民们放心地一一散去后,连天瞳快步追上跟在圆月后头的钟晴,悄悄拉了拉他。 “干嘛?”钟晴放缓了脚步,盯着她问。 在跟圆月拉开了一段距离之后,连天瞳这才压低了声音对钟晴说道:“圆月似有些不妥。” “不妥?!”钟晴一愣,随即点点头:“看起来是有些不对劲呢,是不是累过头了?你看看我背上,满满一筐柴,不知道她今天究竟走了多远的路。” “累极?!”连天瞳看了看钟晴的背篓,笑了笑,“也许,是我多虑了罢。” 走到苏老伯家,大门敞开,还没进屋已经听到老人又急又气又喜的声音。 “你这个孩子,怎的出去这么久?是不是贪玩去了别处?害得村里人都为你担心!阿弥陀佛,还好回来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叫爷爷怎么办哪?!” 站在苏老伯面前,有些手足无措的圆月,揉着自己的手指,嚅嗫着说:“爷爷,对不起……圆月看天气不好,怕柴火不够,所以走远了些……” “苏老伯,不要再责备圆月了。”连天瞳进了屋,笑着劝道:“人平安回来就好,她也是一片孝心。” “就是,她跟我们说过,是怕您老人家冻着,这才冒着坏天气出去拣柴的。”一旁的ken和钟晴赶紧作证。 “唉,老朽也是担心她呀。”苏老伯无奈地说,“这么些年,就只有我们爷孙俩相依为命,若她有个什么闪失,百年之后,我如何向她九泉之下的父母交待啊。” 圆月垂着头,委屈而难过地抿着嘴。 “现在不是什么事也未发生么?!”连天瞳继续着打圆场,走过去拉起圆月的手,说:“看你累成着副模样,快去休息罢,以后莫要再做让大家担心的事就好。” 圆月点点头,沮丧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苏老伯也早些歇息罢,天寒地冻的,莫着了凉。”连天瞳走过来,冲ken使了个眼色。 “没错,苏老伯别生气了,我扶你进去休息。”ken立即会意,马上扶着长吁短叹的苏老伯进了房。 站在空空的外屋,听着从苏老伯房间里传出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连天瞳摇摇头,对钟晴说:“今夜恐有暴雨,莫睡得太死了,谨防自己被风刮走都不知道。” “嘁!哪有那么夸张!”钟晴白了她一眼,随即又将这屋子打量了一番,说:“房子已经加固过了,就算下大雨吹大风,应该也不会有事了吧。” “但愿无事。”连天瞳走到门边,拿起搁在那儿的油伞,甩了甩上面的水迹,“回去罢。” 大风仍旧不停地刮着,降下的雪雨也越来越密集,到了后半夜,果真应了连天瞳的话,一场在冬天少见的瓢泼大雨倾盆而落,半边村里凹凸不平的土地上,很快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水坑,满了,溢出来,又集结成一条条迅速流动的雨河。幸亏之前的加固工作做得到位,各处房舍虽然在风中摇摇晃晃,但是暂时都没有被损毁的迹象。 躺在床上,呜呜的风声尖利刺耳,一阵阵从钟晴耳旁呼啸而过,搅得他辗转反侧,无心睡眠。在换了无数种睡姿仍不奏效后,口干舌燥的他干脆坐了起来,起身走到外头去倒水喝。 一出房间,就看到ken独自坐在桌子前,对着面前已经凉透的茶水发呆,虽然有灯罩护着,可是油灯的火光,依然微微颤动。 “你也失眠啊?”钟晴揉了揉眼睛,走过去提起茶壶,连杯子都省了,直接往嘴里灌着水。 “风急雨骤,动静那么大,吵死人了。”ken抬起了无睡意的双眼,看着咕嘟咕嘟喝个不停的钟晴,“你向来嗜睡,难道也被吵醒了?” 喝够了,钟晴放下茶壶,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苦恼地说:“什么被吵醒了,我根本就没睡着。天知道怎么搞的,往常我一沾枕头就见周公,可最近几天,这睡眠是越来越差了。” “你说你这些日子常做噩梦?”ken盯着他的脸。 “是啊,那天不是都跟你说了吗?”钟晴坐了下来,“前天跟昨天我又梦到我的家人了,还是看不到他们的脸,但是我知道是一定是他们。到了最后,又是一片血海淹过来……好怪的情景。虽然只是个梦,却搞得我有点不安呢。” “也许是你想家了?”ken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随即却不动声色地找了个不成理由的理由安慰他,“没有想过回家吗?” “想过啊!”钟晴肯定地说,“只不过……要让我现在走的话……” “舍不得这地方?”ken笑了笑,两簇灯火在他的眸子上跳动,“还是……舍不得某人?” 被戳中了心事,钟晴这回竟也不再辩驳,把下巴搁在桌子上,看着灯罩里昏黄的火光,说:“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 “哦?”ken把头一歪,目光绕过油灯看着钟晴,“什么事?” “上次在大庆殿下头,我被盘古斧劈晕的时候,曾经在恍惚间听到了连天瞳说了一句话。”钟晴目不转睛地盯着油灯,顿了顿,“‘他若死了,我定不让你好过。’,这话,就像是从她心里直接传到我这儿似的,直到到现在想起来,她说话时的那股子绝然和狠劲儿,我依然印象深刻。” “是吗?”ken把头转了回去,笑,“听起来应该是对温青琉说的,呵呵,看来她也是很维护你的呢。” “也许吧。”钟晴傻笑了一下,“其实我说不清对她是什么感觉。我最初对她是什么态度,你最清楚。可是到了后头,也不知哪根神经搭错线了,跟她在一起的时间越长,越不想离开她了。实话跟你说吧,当初替她挨那么一斧子,我后头虽说什么救人是我们钟家的责任,可当时要真换了别人,我不敢保证自己是否还能毫不犹豫地冲上去。那会儿我就一个念头,就是不想她受伤,其他的根本没考虑。后来,在知道了那个预言的事之后,对她的这种感觉更强烈了。我跨了整整一千年时间,看似一个意外,可到了现在,我觉得我好像就跟专门回来找她似的。嗳,你说我是不是疯了,居然有这么玄的想法?” “你现在应该还算正常。”ken牵强地笑了笑,眸子里的光彩渐渐黯淡了下去,“或者,你们真的是对方很‘重要’的人,缘分这个玩意儿,不会受时间地点乃至时空的限制吧。可是,照那预言的后几句看,你们……” “唉,你还别说,那几句话看得我到现在心里都起疙瘩呢。”钟晴皱起了眉头,“什么心魔什么未知劫,说得恐怖兮兮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心魔……”ken喃喃道,“每个人都有心魔……胜不过它,你就会被吞掉……” “你说什么?”钟晴直起身子,紧张地问,“难道看出点什么苗头了?” “没有啊……我随口说说的。”ken见他那么紧张,忙摇头否认,接着又看定他的眼睛,很慎重地说:“钟晴,你放心吧,不管什么魔什么劫,有我在,断然不能允许他们伤到你。” 钟晴一愣,旋即嘿嘿笑道:“你这个家伙,为什么总是对我那么好啊?” “因为我与你妈妈是故交啊。”ken嘴角一翘,“怎么说你也算是我大侄子了,护着你也是应该的。” “嘁!谁是你侄子?!”钟晴噌一下跳起来,“你看起来没比我大上多少,别随便冒充长辈行不行?” “哈哈,我外表上跟你差不多,可是我真的比你大上好几百岁呢。”ken笑不可遏,“这个长辈我是当定了。” “你……” 钟晴被他“倚老卖老”的神情气得吹胡子瞪眼。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扣门声响起。 “咦?都这么晚了,谁来找我们啊?” 钟晴和ken对视一眼,嘀咕着走了过去,拉开门闩,咣一下开了大门—— 一把陈旧的油伞,下头站着瑟瑟发抖的圆月。 “圆月?”钟晴吃惊地看着她,“怎么这会儿还跑过来,有事吗?” 圆月的嘴唇被冻得乌青一片,颤着嗓子说:“爷爷……爷爷让我来请刃公子过去,说有急事要跟他说。” “苏老伯?找ken?” 钟晴忙回过头把ken叫了过来。 “你爷爷大半夜要你来找我?”ken有些奇怪,他跟苏老伯好像并没有太多来往,“出什么事了吗?” “不知道。”圆月焦急万分地摇着头,以乞求的语气对他说,“爷爷很着急的样子,一个劲儿要你快些过去!刃公子,求求你,赶紧去一趟吧!” 见她急得快要哭出来,钟晴忙推了ken一把,“愣着干嘛,赶紧去啊!我跟你一块儿过去看看。” “钟大哥!”圆月拉住了钟晴,说,“爷爷特别吩咐我,只要刃公子一个人过去!” “啊?!”钟晴挠了挠脑袋,嘀咕,“怪,到底叫他去干嘛啊?” “刃公子!”见ken还没动静,圆月几乎要跟他跪下了,“我不知道爷爷怎么了,他就是马上要见你!” “别急别急,我马上就去。” ken抬头看了看屋外的大雨,一咬牙,连伞都没拿,只拿双手遮在头上,快步冲了出去,踩着一地泥水,往苏老伯家跑去。 见ken终于去了自己家,圆月松了口气,说:“打扰钟大哥了,我也回去了。” “圆月,你爷爷他……” 钟晴正要追问,却见圆月偏过头,看向屋内,小口一张:“哎呀,钟大哥家中还有别人么?圆月怎的看到一条黑影从屋内窜过?” “黑影?”钟晴一惊,当即转身跑进了屋,上下左右查看了个仔细。 可是,什么也没发现,整个屋子一点异常状况都没有。 “哪儿有黑影啊,圆月你是不是眼……” 钟晴回过头,那个花字还来不及出口,却惊见一把寒光刺目的匕首朝着自己的眉心刺了过来。 连退后一步的机会都没有,钟晴的双手一把抓住了锋利的匕首,迫使它停在了离自己脑袋不到一厘米的地方。 心头的震惊让他忽略了手掌的剧痛。 “圆月!你干什么?”他咬牙呵道。 匕首的主人,正是那刚才还是一副楚楚可怜之相的圆月。 这时的她,总是挂在小脸上的温和笑容早已不知去向,两只曾是水汪汪的圆圆大眼如同蒙上了一层灰翳,除了透出两道犀利至极的凶光,再无其他,乌紫一片的嘴唇只机械地吐着同一句话:“你必须死!你必须死!” 钟晴的手腕剧烈抖动着,匕首离他越来越近,圆月的力气,突飞猛长了上百倍不止,他越来越抵挡不住。 “圆月,你疯啦?!”他大吼。 “你必须死,你必须死!”圆月像是没听见,拼命地把匕首朝他眉心压过去。 见势不妙,钟晴将头一偏,突然松开了手,顺势一掌击在了收不住力栽了出去的圆月背上。 这一掌,不重,钟晴有意省下了大半力气,只想推开,不想伤她。 倒在地上的圆月马上爬了起来,回头就朝钟晴扑了过去。 钟晴瞅准空档,猛地扣住了圆月的双腕,死死制住她,吼道:“圆月!我是你钟大哥,你看清楚啊!” 圆月哪里听得进他的大吼大叫,奋力挣扎中,她眼里的仇恨越烧越重。 中邪了,一定是中邪了! 钟晴认定圆月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迷失了本性,可是,在这个紧要关头,他又找不到有效的办法帮圆月恢复正常。 就在他无计可施之时,圆月大叫一声,硬是从他的钳制中挣脱出来,提起匕首就朝钟晴刺去,纠缠中,钟晴躲闪不及,肩膀被刺开了一道血口子。 火烧火燎的疼痛从伤口出传出,钟晴用力推开圆月,自己跳到一旁,拔腿就要朝屋外冲,可是刚跑到门口,砰一声就被弹了回来。 结界?! 他心头大惊。 来不及爬起来,头上已经窜过一阵杀气十足的冷风—— 圆月高举匕首飞身扑了过来,照那个劲道戳下去,恐怕连钢铁也会四分五裂。 钟晴顺势一滚,匕首险之又险地插到离他的头不到半寸的地上。 不待他眨眼,圆月拔出匕首又朝他的眼睛刺来,招招都要取他的性命。 钟晴既要顾忌着不能伤她,又要顾着自己不被她伤到,两个人在地上扭打成一团。 桌椅全部被撞翻,茶杯茶壶碎了一地。 “钟晴!” 一身湿透的ken冲到了门口。 刚刚去到苏老伯那里,老人家正在被窝里睡着,根本没有叫圆月来找过自己。 心知有异的他慌忙赶了回来,却不料一跑到家门口就看到这样一幕情景。 更糟糕的是,ken进不去屋里,如同刚才钟晴出不来一样。 一层牢固的结界,隔断了屋里屋外。 仍他使出浑身解数,就是进不去。 “莫再乱撞了,让我来。” 连天瞳的声音从ken身后传来。 虽然外头风雨声重,但是屋内的搏斗声依然惊动了对面的她。 带着倾城,连天瞳站在门口,心头虽急,行动却颇为镇静,伸手碰了碰挡住她和ken的无形结界,眉头一皱,举起食指放到口中,用力咬了下去。 抬起鲜血滴落的手指,连天瞳在大门口的空气中划拉起来。 虽然是划在空气上,可是,如同在玻璃上写字一般,一个大大的“开”字出现在眼前,冒着淡红的薄烟,在空气里渗透着。 连天瞳吸了口气,将手掌贴在那个“开”字上,低喝一声:“铁壁铜墙,万里厚土,一血为令,皆化虚无。开!” 说罢,她掌下一用力,那以血写成的“开”字顿时炸裂开了去,即刻在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守在门口,不得让人接近!”连天瞳对倾城下了命令,随即闪身跳进了屋内,还不忘扔给ken一句,“关门,莫惊动他人。” 不得不佩服连天瞳的细心,在这个时候还能想到这些小细节,跟着冲进屋内的ken马上反手关上了大门。 “快过来帮忙啊!圆月中邪了!”钟晴的脸已经涨得通红,躺在地上拼命抵住铁了心要在自己身上戳几百个窟窿的圆月,他的力气几乎快要用尽,见两个救星杀到,他赶紧扯开嗓子大喊。 ken马上冲过去,死死箍住了圆月,把她从钟晴身上拖了起来。 圆月愤怒地吼叫着,双脚在地上乱蹬,发狂般的挣扎着。要完全制住力大无穷的她,连ken都觉得有点力不从心。 “圆月!你冷静一点啊!是我们,你看清楚!”ken紧扣在一起的十指,就快要被圆月挣开。 钟晴喘着气爬起来,冲到圆月面前,抓住她的手要夺下匕首,边夺边对连天瞳喊:“你也过来帮忙啊,抓住她的手,她力气好大!” 连天瞳却没有照他的话去做,她走到圆月后侧,右手突然摁低圆月愤怒而顽强的头颅,左手利落地撩开披散在她颈后的长发,圆月光洁白净的后脖颈当即暴露出来,颈椎处,一粒颜色鲜艳的红点分外惹目。 “果然……”连天瞳咬了咬牙,一股莫名的怒气窜上来,呵道,“给我抓好她!” 说罢,她抬起小指,对准圆月颈后的红点扎了下去,嚓一声,整个指甲没入了圆月的皮肉。 闭目默念了一句什么,连天瞳柳眉一竖,呵了声:“符出!” 只见她将左手朝后一抽,一张小小的纸片粘在她扎入圆月体内的小指上,从那红点中被拉了出来。 当纸片全部被取出时,先前还如野兽一般疯狂的圆月,霎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一般,眼一闭,软软瘫倒在ken的怀里,手里的匕首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圆月!圆月!”钟晴试探着拍着她的脸。 “她晕过去了。”ken探了探圆月的鼻息,松了口大气,小心地把她放到了地上,擦了擦头上的汗珠。 “怎么会这样?”钟晴心有余悸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圆月,“圆月居然拿刀杀我?简直不可思议。” “她中了傀儡之术。”连天瞳端详着手中画满了怪异符号的纸片,眼神冰冷。 “傀儡之术?”钟晴讶异地问道,“跟中邪差不多吧?” 连天瞳没回答,看了钟晴一眼,皱眉问道:“你受伤了?” “啊,没事,被匕首划破了点皮肉。”钟晴满不在乎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和手掌。 “钟晴,你……”ken的目光停留在钟晴的伤口上,“你的伤口怎么流的是黑血?” “黑血?”钟晴忙低头一看,果然,白色的袍子与泛白的手心上,各有一行湿漉漉的黑色液体从他的伤口处汩汩而出。 “这……这是血吗?”他沾了一点在手指上,搓了搓,又闻了闻,“腥味……的确是血的味道,怎么会变了颜色了?” 连天瞳拾起落在一旁的匕首,放到鼻子下嗅了嗅,片刻,说:“匕首上沾了蛇毒。” “有毒?” 钟晴和ken当即目瞪口呆。 蛇毒,黑血,意味着什么,钟晴很容易就想到了。 “完了,我中毒了!”钟晴慌乱地捂住自己的伤口,“剧毒吗?没药救了?” “毒是一沾即亡的剧毒。”连天瞳把匕首扔到一旁,略有疑惑地看着钟晴,“可你却站到了现在。” “啊?!”钟晴一听,合上了嘴,摸了摸伤口,说,“除了有点割伤的疼痛,我好像真没什么其他感觉,你要不说,我真不知道自己中了剧毒呢。” “蛇毒对你没作用?”ken锁紧眉,自言自语,“难道是……” “谁干的?”钟晴抬起头,怒气冲冲,“圆月绝对不会有理由杀我!谁跟我有这么大的仇,居然拿这么卑鄙阴险的办法要我的命?” “凶手……” 连天瞳拿起手中的符纸,右手一动,从袖间抽出一截红线,将线头从符纸上一穿而过,默念了一声什么之后,将手一扬,只见那红线就跟活了一般簌簌朝空中窜去,像是被人从另一个看不到的空间给拉上去了一般。 八·咒4 “你这是在……”ken看着不断从她手中延伸而出,消失在空气另一端的红线,惊讶地问。 “把凶手揪出来!”连天瞳咬了咬牙,脸上少见的怒意仍未减去。 “这样可以抓到凶手?”钟晴一下子兴奋起来。 不消片刻,连天瞳的红线突然停止了运动,绷紧成了一条笔直的线,如同拉住了什么东西一般。 连天瞳双眼微微一眯,双手拽紧了手中的红线,用力朝下一拉,厉呵了声:“给我出来!” 没等其他两人回过神,一个人影竟从空中落了下来,狠狠栽到了地上。 “果然是你!”连天瞳看着倒在地上,腰上紧紧缠着数十圈红线的人,又气又急。 “玲珑?!” “小妖精?!” 两个大男人已经不知道要如何表达自己的讶异之情了,尤其是钟晴,被打傻了似的盯着地上的人,连呼吸都给忘了。 从空中突然落下的,被连天瞳称之为“凶手”的,正是已经失踪了好些天的刃玲珑。 “你以为藏身到别的空间,我就找不到你了么?”连天瞳愤然将手中已经烂掉的符纸扔到刃玲珑面前,“傀儡之术是我教你的,只要有这个符纸,你纵是躲到九天云外,我也能把你抓回来!” “抓我回来又如何?”刃玲珑缓缓撑起身子,“我要做的已经做完了。” “小妖精,你是不是吃错药了?”钟晴冲过去,蹲下来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怎么会做这种事?” “你……”钟晴的突然出现,刃玲珑吓了一跳,她颤抖着身子,看着他肩膀上的伤口,难以置信地问,“你不是中了匕首吗?怎么……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杀我?”钟晴才不理会她的问题,摇着她的身子,“说啊,你到底发什么疯?” “怎么会这样……那是剧毒啊……”刃玲珑捂住自己的嘴,目光在地上慌乱地扫视着,“你不可能还活着……” “你说什么?”最后那句话,钟晴是听清楚了的。 突然,刃玲珑一把推开了他,身子一跃,扑过去拾起了被连天瞳丢到一旁的匕首,转头就要朝钟晴刺去。 然而,失去控制的刃玲珑被ken及时拦了下来。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 刃玲珑手里的匕首落了地。 “你闹够了没有?”ken捏紧了拳头,指着一旁昏迷不醒的圆月,“你竟然会想到利用圆月?你知不知道这样可能会害死她的!” “我……我……”刃玲珑捂着脸,身子瑟瑟颤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有他死了,你才能好好活着……” “你……”ken气极,扬起手又想给她一巴掌,可是,停在半空中的手掌,终究还是没落下来,他愤然一甩手,呵斥道,“我跟你说了那么多,怎么你还是执迷不悟呢?我的事,绝对不准你插手!” “喂!”钟晴冲到他们两人中间,吼道:“你们两个,究竟说什么?什么死啊活的?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看到他,刃玲珑的身子抖得更厉害,她一把揪住钟晴的衣领,咬牙道:“你出现那么多怪异的行为,知道原因吗?” “玲珑!”ken想阻止她说下去。 “让她说!”钟晴回头狠狠瞪了ken一眼,“我要知道实情!” “事到如今,还有隐瞒的必要么?”连天瞳看了ken一眼,扭头对玲珑说,“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刃玲珑咬了咬嘴唇,松开了抓住钟晴的手,缓缓说道:“你的身体,之所以会有那些怪状出现,是因为……因为你被人下了重咒。” “重咒?!”钟晴愣了半晌,“那是……什……什么咒?” “七数之劫。”刃玲珑抬起已有些充血的眼睛,看着他的脸,“中咒者,逢七必乱,七岁,十四岁,二十一岁,必有一劫,到最后,活不过二十八岁。要解这个咒,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在中咒之人二十八岁的最后一天,以命换命。你只要知道,我哥铁了心要用自己的命为你解咒,要你活着,他就得死!我不能眼睁睁看他死去,只能赶在那一天到来之前……除掉你,如此,他就不需要再为你解咒了。” 钟晴觉得自己的语言功能全部消失了。 刃玲珑的话,他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是,他要活着,ken就得死这一点,他是再明白不过的。 “竟有这等事……”连天瞳呆立原地,只觉得手心有些发凉。 “谁……谁这么告诉你的?”ken冲上去一把揪住刃玲珑的胳膊,难以置信地问:“谁告诉你七数之劫会害中咒者活不过二十八岁?!苏雅维娜竟是这么跟你说的?!” “是的!”刃玲珑顾不得被他揪得发疼的胳膊,含泪大声说道:“她什么都跟我说了,海底囚内封有七面海妖的血,还有下咒解咒的方法,甚至靠双子水晶的共鸣去寻找中咒之人,她全都跟我说了!” “天……”ken颓然松开了手,刚才的暴戾之气被无奈的平静所替代,“玲珑啊,你被苏雅维娜骗得太彻底了。” “骗?!”刃玲珑张大了眼睛,“她骗我什么?难道你没有进海底囚?难道你没有带着双子水晶去找人?难道你没有打算用自己的性命去解咒?” “不错,这些都是真的。但是……”ken看了看旁边焦躁又茫然的钟晴,深吸了口气,回头看定刃玲珑,说:“七数之劫的后果……她只告诉了你一半。” “一半?!”刃玲珑愣住了。 “等……等等!”钟晴几近瘫痪的舌头终于恢复了功能,他看了看ken,又看了看刃玲珑,指着自己,问:“你们的意思是,我所有的‘不对劲’,是因为我中了咒?!那个叫七术之劫的咒?!” “是……”ken轻轻点了点头,沉默了许久,语气低沉地说道:“在人类世界基本成型之后的上百年时间里,北欧的两派神裔虽然会为争夺彼此的地位而互相争斗,但是,他们也常常为保护人类而同各种妖魔恶灵作战。在这些扰乱人类生活,甚至给人类带来莫大灾难的异类之中,有一只人身蛇首的七面海妖,每隔七年,它便会离开深海,化身为美丽的女人或俊朗的男人,在人类世界里游走,谁伤害了它,它就会吃掉谁,谁爱上了它,它也会吃掉谁。这只邪恶的妖怪,其实就是以人类的爱憎之情为食。” “七面海妖?!”钟晴讷讷地重复着这个怪异的名字,“可……这个跟那个咒有什么关系?” “这只海妖,不仅邪恶,自身的力量也极其强大。收伏它的时候,不仅出动了亚萨和华纳两族的诸位大神之外,连我们刃族的首领也加入了其中。至于结果,虽说费了不少力气,那海妖最终还是死在了神族的长矛之下。”ken没有直接回答钟晴的问题,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之后,亚萨和华纳两族分别拿去了海妖的头和身体作战利品,而我们刃族,只是取走了它的一滴血,盛在一个小瓶里,封到了族里的禁地——位于万米深海的海底囚,严禁任何人碰它。关于这滴血,精于咒术的刃族首领曾告诉过族中少许地位高深的神裔,用这滴七面海妖血作咒,中咒者逢七必乱,一旦体内的咒超过二十八年,中咒人就会……” “就会怎样?”钟晴急不可耐地问,“会死?!” “不会。”ken摇了摇头,这后头的两句话,却说得分外艰难,“会带给他无人可及的强大力量。然后……逐一杀掉那些最爱他的人,父母,朋友,爱人,无一可以幸免。当然,还有那些憎恨他的人。没有谁可以逃脱,因为这些人的一切,早已经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谁对他好,谁对他坏,这个咒,会通过他的记忆找到他们,不论他们身在哪里……” 钟晴的脸开始发白了。 “你说什么?!”刃玲珑扑过去抓住了ken的手臂,“苏雅维娜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她只说过一旦过了二十八岁,中咒的人就会死,只要我能阻止你在这个期限内找到中咒的人,或者在你为他解咒之前杀掉他,你就不会有事了!” “苏雅维娜早已经成了一部只懂得怨恨的疯狂机器了。”ken轻轻拉下刃玲珑的手,“玲珑,你被她利用了。” “苏雅维娜……那个镜子妖婆?!”钟晴拼命稳住自己的情绪,迫切地问:“她不是已经被我们烧死了吗?怎么又扯到她头上了?老天爷,你们究竟瞒了我什么啊?” 现在,整个屋子里最安静的人,除了不省人事的圆月之外,就只有只听不说,暗自思索的连天瞳了。 “苏雅维娜曾经也是刃族的神裔,本名刃朵蓝,这个你是知道的。”ken看着钟晴,揭开了在心中尘封已久的往事,“她与我,还有你妈妈刃珞秋,我们这群年轻的神裔一直在族里的海岛上过着平静的生活。长久以来,我知道刃朵蓝一直倾心于我,她甚至很明白地跟我说,她一定要做我的妻子。但是,我断然拒绝了她。之后不久,我继任为刃族的光之祭司,而暗之祭司,则会从她和你妈妈二人中挑选而出。按照刃族千万年来的规矩,被选中成为光暗两位祭司的男女,在修习完一个祭司应该掌握的全部法术之后,二人就要结为夫妻。刃朵蓝为了成为暗之祭司,用尽了一切方法。可惜,最终被选中的人,还是你妈妈。几乎疯狂的她不甘心接受这样的事实,动了被族里禁忌的邪术来对付一直拿她当亲姐妹看待的珞秋,为此,你妈妈差点就丧命在她手中,幸而发现及时,我们费了很大力气才救回了她。因为犯下残害同族的罪行,刃朵蓝被剥去了神族所有的力量,原本是要将她关入海底囚直到她死去为止的,但是我念她是一时鬼迷心窍,终究不忍看她凄惨死去,所以为她向长老们求情,最后,留下了她一条性命,将她永远驱逐出了刃族。我本以为今后她能有所悔悟,好好当她的苏雅维娜,可是,她做出的那些事……唉,这个女人,眼里除了怨恨,什么也看不见了。” 说到这里,ken把目光转到已经不知所措的刃玲珑脸上,说:“我想,正因为她恨我还有珞秋入骨,所以才会想到利用你来达到她的报复目的吧。编出那么一套半真半假的话,如果你成功地阻止了我在期限之内找到钟晴,他一旦咒发,他的妈妈定会成为他手下亡魂。而且,作为钟晴现在的朋友,我也会成为他下手的对象。退后一步说,就算被我顺利找到了钟晴,如果你想尽办法杀掉了他,这样一来,他的家人一定会伤心欲绝,我也不会好过。如此,不论你做到哪一点,苏雅维娜的恶毒报复都算是成功了。因为我,给了她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直等着这一天的她怎可能不好好利用?!玲珑,你差点铸成大错!” 刃玲珑心头如遭雷击,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喃喃道:“被利用了?!她竟然利用我对你的感情……骗我?!” “我老妈……居然跟那个妖婆有这么大的渊源?!那个咒……”钟晴愣愣地看着地上,随即,他猛抬起头,问:“说了那么多,我中的那个该死的咒,究竟是谁给我下的?!是不是那个老妖婆?!可是……可是我之前从来没有去过北欧啊,那个老妖婆是什么时候给我下的咒?!” ken呼了口气,看定他的眼睛:“这个咒,从你一出世便开始运行了。” “从我出世开始?”钟晴的眼珠子就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你七岁,十四岁,二十一岁的时候,是不是都遇到过危及生命的祸事?!”ken问道。 “祸事?!”钟晴努力地回忆了一番,说:“七岁那年,有一次站在家里的阳台上往下看,结果一不小心栽了出去,幸亏被楼下的雨篷挡了一下,只摔成了骨折;十四岁那年,我记得跟我姐去一座废弃的工厂抓鬼,差点被那只恶鬼给吞了;二十一岁……到是没什么,就是跟我奶奶一块儿出了场车祸,当了好一段时间的木乃伊。” “这就是七数之劫的早期征兆。”ken没有再看他的眼睛,目光有些无意识地闪避,“这个咒,中咒的是你,可是被下咒的人……是你妈妈。” “什么?!”惊讶之余,钟晴又被搞糊涂了,“中咒的是我,关我老妈什么事?” “这个咒,有别于那些下在谁身上就应在谁身上的恶咒。中咒的人,只要不生下子嗣,此生可保平安,一旦生下孩子,这个咒就会应在她的第一个孩子身上。到头来,中咒之人因为这层分割不开的血缘关系,照样会丧命于咒下。”ken叹了口气,苦笑:“死在至亲之人手上,还有什么比这更绝望呢?!” “好恶毒的咒……”连天瞳终于开了口,问道:“是那个一心报复的女人下的手?还是……另有其人?” “对啊,快告诉我!究竟是不是那个毒妇下手害我老妈和我?”钟晴一把揪住了ken,双眼喷火地问道:“到底是谁啊?你快说啊!” ken张了张口,可是,要说的话却卡在了喉间。 空气中,一触即发的紧窒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是谁?!你要急死我才舒服是不是?!谁下的咒?!”钟晴狠狠摇晃着他,急得快要吐血。 “我。” 一个字,轰掉了钟晴的三魂七魄。 刃玲珑再也站立不住,瘫坐在地。 向来冷静的连天瞳,第一次从她脸上读出了呆若木鸡四个字。 抓住ken的手,慢慢松开了。 反到是钟晴,没有大吼大叫,没有暴跳如雷,连一点讶异之情都没有出现。 看着眼光偏向别处的ken,他再正常不过地说了句:“你再给我说一次。” “你身上的咒,是我造成的。三十年前,在你妈妈离开海岛的前一晚,我让她喝下了藏有海妖血的酒。” 当把藏在心底一直不肯说的话一股脑儿都倒出来之后,ken突然有种难以言语的轻松。 “为什么?”钟晴一动不动,像看着一个陌生人般看着他,神态出奇地平静,连语速也比平时慢了许多,“你跟我妈妈……不是感情很好的同族吗?为什么要向她下咒?” “我喜欢她。”ken的嘴角泛起了涩涩的笑意,“喜欢她没心没肺的大笑,喜欢她稀奇古怪的行为,喜欢她善良单纯的天性。当她被选为暗之祭司的时候,我表面平静,心里却是狂喜的,我很清楚,以我们两人的资质,顶多用去短短两百年时间就能修成合格的祭司,到那时候,她就会成为我的妻子。你知道吗,我曾多么渴望这一天的到来。” “你……”钟晴的神色有了点点变化,两道想杀人的犀利目光直冲到ken的脸上,“你既然那么喜欢她,为什么还要……” “三十年前,在她独自离开海岛去外头游玩了一段时间,回来之后,她突然告诉我,她不愿再做暗之祭司了,她要离开海岛,因为她遇到了一个想和他过一辈子的男人。她说她之前其实根本没有弄明白她对我是怎样的感情,她曾以为她是喜欢我的,可是在遇到那个男人之后,她才明白,原来她对我的感情,一直都是妹妹对哥哥的依赖而已。”ken说得很平静,像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一般,可是,却藏不住眼里的痛楚与怀念,“她请我原谅,并且当即就去向族里的长老们请辞,甚至甘愿以抛弃神族的身份为代价,只求一个自由之身。她一直是最受长老们宠爱的神裔,见她去意坚决,长老们商量之后,削去了她一半的神力,取消了她的祭司之职,放她离开海岛。” 讲到这里,ken突然停了下来,下面的话,似乎需要更大的勇气才能说出来。 “见到她那么兴高采烈,一想到她那么幸福的笑容却是为另一个男人而展开,我的心,几乎要被妒火烧成灰烬了。”ken的手,攥成了拳头,缓了缓神,他吁了口气,继续道:“我佯装无事,请她留到第二天再走,说我有临别的礼物要送她,她答应了。当夜,几乎疯狂的我偷偷潜入了海底囚,取出了秘藏在那里的海妖血。到她临走的时候,我以饯行的名义,让她喝下这杯藏着重咒的美酒,对我毫无疑心的她一饮而尽。被妒忌与恨意冲昏了头的我,选择了以这样恶毒的方式去报复这个‘背叛’我的人,去祭奠已经不可能再拥有的幸福。呵呵,没想到我做的一切,全被游荡在海上,对我仍不死心的苏雅维娜窥在眼里,难怪在幽灵船上,她会说我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辈。没错,现在想来,当时的我,跟不择手段要报复的她,没有什么区别……” 一只拳头,狠狠击在了ken的脸上。 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哥!” 刃玲珑惊叫一声,扑过去扶住了他。 “你……你怎么能做出这么狠毒的事情?!”钟晴举着拳头,因为极度的气愤,身子剧烈地颤抖着,失望而痛苦地吼道:“我一直以为你是可以让我完全信赖的人!你……你的演技实在太好了!如果不是玲珑要杀我,你是不是还要把我当傻瓜一样骗下去?!” ken轻轻拉开刃玲珑想扶他起来的手,低声说:“我没事。” 揩去嘴角渗出来的血迹,他抬头看着钟晴,释然地笑笑:“打得好……” “打得好是吗?”钟晴盯着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仅仅给他一拳是解不了恨的,他大吼一声,举拳又朝ken冲了过去。 “够了!”刃玲珑闪身挡在了ken的面前,“住手!给我住手!” “钟晴!你冷静一些!”连天瞳见势不妙,赶忙从后头冲上来,紧紧拉住了钟晴的胳膊,厉声呵道:“现在动手打人一点意义都没有!” “你们两个!”一个挡一个拉,动不了手的钟晴恼怒地瞪着她们,指着ken吼道:“他对我下的什么咒你们没听到吗?我的亲人,会死在我手上啊!你叫我怎么能轻易放过他!” “是咒就能解!”连天瞳狠狠回了他一句,“你听他把话说完行不行?!” 连天瞳的劝阻,对于几乎崩溃的钟晴,还是奏效的。 他喘着粗气,放下了拳头。 见他住了手,连天瞳松了口气,转头看着ken:“把解咒的方法,细细说给我听!” “这个咒,没法解的。”ken回答地相当干脆,继而说道:“她离开海岛后的第二年,有一天,我看到留在瓶子里的另半滴海妖血消失了。于是我知道,她已经跟那个男人生下了孩子,而这个咒,也开始了它不可违逆的运转。在那一刻,我本该觉得痛快和满足才对,可是,我没有。看着这个空空的瓶子,我矛盾了。自她离开以后的二十年,我终年坐在海边,一言不发,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像个会呼吸的石像一样,麻木地过着日子。然而,时间过得越久,我心底的愧疚就越重,静心想一想,她有什么错呢?!不过是选择了一个她真爱的人而已。我非但不为她高兴,还用这样卑鄙的方式去伤她……呵呵,一个被心魔迷了心智的神,连*兽都不如。” “什么叫没法子解?!”听着ken带着明显忏悔之意的述说,连天瞳眉头一皱,“你是下咒之人,怎会不知解咒之法?” “这个咒,已经完全跟钟晴的生命融合在了一起。除非他死,否则这个咒会一直运作下去,直到彻底爆发。”ken看了看悲愤难抑的钟晴,歉疚的目光旋即移到了别处,“这个咒正在一点点蚕食他的心性,只要过完二十八岁的最后一天,这个咒就会彻底爆发。正因为现在离这个咒发之日还有一段时间,所以他的身体还处于一种不稳定的状态,而你们之前看到的,他出现过的好几次异状,就是咒中的邪力在不时地蠢蠢欲动。离咒发的时间越近,他的‘异常’就会越频繁。钟晴是鬼王后裔,又有神族血统,体内潜藏的力量究竟有多少,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咒中的邪性不仅会吞噬他的本性,还会将他自身的力量激发到以往的数百倍甚至更多,那种充满了毁灭和破坏的力量一旦爆发,我们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毁灭……破坏……”钟晴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几乎站立不住。 “不能解……”震惊之余,连天瞳的思路仍然清楚,马上对ken说道:“如果不能解,你为何要千方百计寻找钟晴?莫非你还是有别的办法的?” “不能解咒,却可以移咒。”ken从地上爬了起来。 “移咒?”连天瞳揣测着这个“移”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八·咒5 “七年前我离开海岛,想凭着双子水晶的共鸣去寻找珞秋的下落,只有找到她,才能找到她的孩子。这水晶是刃族神裔的专属物,彼此间会有感应,只要她还将水晶留在身边,我就能找到她。可是,也许她不愿意被人找到而故意封闭了水晶的灵性,我用了很久的时间都感应不到她的下落。那一年,我到了中国,一面继续寻找她的下落,一面去寻找长生璧。但是,老天真是会开玩笑,我苦苦寻找的珞秋的孩子,早在七年前就曾数次出现在了我面前,可是我却不毫不知情。后来玲珑偷走了我的双子水晶,我疯了似的到处找她,以至于后来中了苏雅维娜的计,被困在了一艘幽灵船上。就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钟晴救了我。当我看到他佩戴的双子水晶的时候,当他说这是**妈送给他的东西的时候,我不得不叹服上天的安排。丢了双子水晶,钟晴依然出现了,对我来说这是天大的幸运,是我挽救这场灾祸的唯一机会。”ken一口气说了下去,“只要将钟晴被‘污染’的生命,移到另一个身体里,这个咒也会跟着消失。” 连天瞳一愣,说:“若把他的性命移走,他不一样会……” “所以我要你帮我拿到长生璧!”ken一步上前,紧紧抓住了连天瞳的手,“长生璧是上古神物,服下它能不能长生不老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这块玉璧可以给人一条新的生命。当我把钟晴的性命移走之时,他的身体不会立刻死去,只要在一个钟头之内把长生璧送进他体内,他就没事了!” 连天瞳沉默了,手掌突然变得冰凉透骨。 “要长生璧……”刃玲珑坐在地上,呆呆地说,想站起来,奈何身体里的力量像是已经溃散殆尽,根本无法动弹。 “尽管你找到了钟晴,可是若没有遇到我,你找不到长生璧,那又预备怎么办?”连天瞳定了定神,问道,“之前你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有长生璧的下落,难道你没有想过就算你找到钟晴,你也可能因为没有这块玉璧而救不了他么?!” “我没有想那么多,只要不到最后一刻,我都会找下去。”ken决然说道,“何况,我终究还是找到了,钟晴,还有那块长生璧,只要你肯帮我!” 连天瞳缩回自己的手,看着满眼期待的ken,考虑了许久,问:“我想知道,若我不能帮你拿到长生璧,你将如何应对中了咒的钟晴?” “咒发之前,我会亲手杀了他。”ken的话很平静,心却要裂开,“这样,起码他身边的人可以活下来。然后我会回海岛去,向至今也不知道我所作所为的长老们领罪,残害同族,我死有余辜。这是我曾想过的,最坏的一个结果。” 此话一出,屋里顿时生出了死一般的沉寂。 钟晴的头,痛得几乎要炸开。他没有想到在自己身上,竟然藏着这样大的一个秘密。 因为爱不到求不得,因为妒忌怨恨,因为鬼迷心窍,自己莫名其妙成了一个无辜的牺牲品,一场会致命的变故,如蓄势待发的猛兽,在不远处张着血盆大口,贪婪地等着自己乖乖地落进它的腹中。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亲人朋友可能会一一丧命在自己手中,钟晴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几乎都要停止了流动。 “还好老天开眼,送你们到了千年之前。”沉思了许久的连天瞳,突然放下了所有的紧张讯号,轻松地笑了笑,“七天之后,我们去渭河皇陵。” “真的?!”ken一阵狂喜。 “见死不救,我……做不到。”连天瞳眼神复杂地看了看钟晴,旋即又回头问ken:“若我猜得不错,拿到长生璧之后,你打算把钟晴的咒……移到你自己身上?” 刃玲珑身子一颤,用几乎乞求的目光紧张万分地看着ken。 “是。”ken回答得无比轻松,脸上竟浮现出安心的笑意,“我下的咒,回到我的体内,再由我来处理,最好的结果。” “你怎么处置?!”刃玲珑突然来了力气,从地上跳了起来,冲过来抱住ken,噙着泪喊道:“我知道你的打算,不要!我不要看着你死啊!我费尽心思,就是不能看你送命啊!” “玲珑,不要再孩子气了。”ken轻轻握住了她环抱着自己的双手,“我闯下的祸,理当由我来善后。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你不能看着我送命,难道你可以看着更多……甚至包括你师傅在内的无辜者送命吗?!” “我……”刃玲珑泪如雨下。 “你已经了解了整个事情的真相,我这个卑鄙无耻的神,不值得你对我如此用心。”ken幽暗的目光投向前方,柔声道:“你原本是个那么快乐的姑娘,可是自从跟着我以后,你的笑容越来越少。没了我,你可能会难过一段时间,但是,跟着我,你一辈子都不会快乐。玲珑,好好去过你的生活吧。” “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只有刃珞秋一个人!”刃玲珑紧抱着他不放,“我不管你心里有谁,我不管你做了什么该死的事,你就是你,从你在海边救了我的那一刻起,从你用你的体温温暖着我几乎冻僵的身体时,从你用温柔的笑容问我好些了没有时,我就认定你是我要跟随一辈子的人,我说过,我不要你给我什么,只要能跟在你身边,我已经满足。我……我要你好好活着!” “玲珑,我很抱歉。”ken低下了头,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刃玲珑的泪珠,浸湿了ken的衣裳。 “你……你怎么能搞出这么大一个麻烦?!”钟晴抱着头,刚才那股想狠狠揍死他的怒气被他发自内心的忏悔之意和刃玲珑伤心欲绝的泪水化解了大半,两行冰凉的液体从他的眼角渗出,“你这个王八蛋……我……我真恨不得杀了你!” “对不起……”ken抬起头,“之前瞒着你,是不想让你担心。放心吧,我一定会圆满解决这件事。” “解决?!你解决个屁!”钟晴又恨又急,“把咒移到你身上,你又要怎么解决?是让别人杀了你,还是自己动手结束性命?一命换一命算**的什么解决方法?!” “是一命换多命。”ken笑了笑,“说来还是我赚了。” “你……” 恨归恨,气归气,可是最初的暴怒过去之后,从心底来说,钟晴绝对不愿意看到ken落到丢了性命的可悲下场。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然视ken为自己的好友,以他的性格,不可能做到看着好友面临死亡却无动于衷,尽管这个家伙干下了这么大一件该杀千刀的错事。 难道真的没有别的解决方法了?! 钟晴的心,矛盾到四分五裂。 “算了,都别说了。”连天瞳走到他们中间,“等去了皇陵,拿到长生璧再说罢。或者,会有别的方法。” “真要去皇陵?!”刃玲珑止住哭泣,红肿的双眼愣愣地看着连天瞳,“可是……” “我自有主张。”连天瞳打断了她,看着昏迷的圆月,突然问道,“圆月手中的匕首有剧毒,为何钟晴会安然无恙?!莫非是……” “是他体内的咒,化解了蛇毒。”ken如是说道,“就像当初他被盘古斧重伤,而伤口很快就不药而愈一样。这个咒本身就是充满了攻击与毁灭之力,这些外来的伤害,会被它以毒攻毒地抵消掉。” “原来如此,此咒害人,却也能救人,真是天下少见。”连天瞳笑了笑,旋即沉下脸对刃玲珑斥责道:“你这个不知轻重的丫头,居然用傀儡之术去控制圆月,你可知道如果你操控不好,她可能会丢了性命?!” “哥哥他很清楚,一旦我知道了钟晴就是那个中咒的孩子,我一定会想办法杀掉他。他对我已经有了防备之心,由我亲自出面,恐怕不能一举得手。所以我选中了圆月,我知道你们对她毫无防范之心。利用她引开哥哥,我再布下结界不让你们进来,虽然不能阻挡你们太久,可是我想那点时间已经足够让圆月伤到钟晴,只要他中了匕首,必死无疑。但是,我万没想,到我的蛇毒会被那个咒给化掉。”刃玲珑愧疚地垂下头,啜泣着,抬眼看了看连天瞳,又嚅嗫道:“其实……之前我也犹豫了很久,如果钟晴死了,你一定不会原谅我。但是……我还是自私地……” “够了,我了解。”连天瞳制止了她,叹了口气,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房间,“收拾一下罢,要是被村民们看到,还以为我们出了什么大事呢。还好现下风雨交加,屋里的动静应该没有惊动到别人。” “我们本来就出了大事。”钟晴无力地俯下身,扶起倒在一旁的板凳。 连天瞳瞟了他一眼,笑了笑,弯腰拾起了地上的碎瓷片。 屋外,狂暴的风雨依然没有减弱半分,半边村的村民们都缩在自家屋里,有的睡得很沉,有的则害怕地紧裹着被子,生怕风雨吹垮了自己的栖身之所,没有人知道,就在刚才,在村子里那间普通的草屋之中,发生了一件多么重要的大事。 命运的轨迹,自今夜之后,悄悄地变化了…… 雌雄怪盗·八·咒·(完) 九·绝战 1 京城,一座隐没在民巷中的普通府邸。 “温大人,长安那边的急报!”一个官吏打扮的人,将一个信封递上前来,“一名胡姓县令上报说,发现了那几个钦犯的行踪。” 拿过信封,拆开,将信纸取出,靠近桌上的灯火,温青琉细细看了起来。 寥寥数行字,很快阅毕。温青琉将信纸横折,问:“此急报有否知会他人?” “自然没有,温大人不是吩咐过下官,各地关于钦犯的急报要先过府给大人一览么?”官吏拱手道。 “好极。”温青琉嘴角一扬,一挥手,“退下罢。” 官吏立即依命退出了书房。 “半边村……”温青琉翻转着手中的信纸,嘴角的轻笑寒气逼人,“难怪占不到你们的下落,原来藏到了那么偏僻的地方。” 揭开灯罩,温青琉将信纸放到了跳跃不止的灯火之上。 “钟姓一出,万事不成……”他看着迅速燃烧起来的信纸,目光中的犀利足以让人毙命,“我温家命定的克星?!哼哼,我温青琉偏就不信这个邪,谁阻我大事,谁就得死!钟晴,你断我双腿,这笔帐,我要你双倍奉还!” 松开手,已成灰烬的信纸飘落了一桌。 温青琉身子一动,摇动着轮椅从书桌后退了出来。 这时,书房的大门被轻轻叩响了。 温青琉看着门口:“进来。” “爹!”大门被推开,一个脆生生的童音传了进来。 “博儿?!”温青琉看着朝他欢步走来的绿衣男童,奇怪地问,“怎的还未就寝?” “爹又没有出来吃晚饭,博儿怕爹饿着,所以端了点心给爹吃。”这个约莫六、七岁年纪的可爱男童,把一盘香喷喷的糕点举到了温青琉的面前。 “博儿乖。”温青琉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接过糕点放到一旁。 “爹一定要吃哦!博儿不打扰爹了!”男童高兴地转过身,蹦蹦跳跳地朝门外跑去。 “博儿!”温青琉突然叫住了他,“过来爹这里!” 男童停下步子,回过头,乖乖走到了温青琉面前。 看着眼前乖巧俊秀的幼子,温青琉将他揽到自己怀里,端详了半天,说:“博儿,你谨记了,将来你不论做什么事,一旦这过程中有姓钟的人出现,一定将其除之而后快!温家与钟家,誓不两立!” “姓钟的人?”男童忽闪着漂亮的大眼睛。 “对,留着姓钟的人,会坏我们的大事!”温青琉沉下脸,问:“记住了么?!” “哦……博儿知道了。”男童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温青琉非常满意地笑了笑,阴沉的目光投向窗外的沉沉夜色。 后天,连天瞳就要带着他们去渭河下的皇陵了。 打从那个风雨之夜后,有整整三天时间,钟晴没有跟ken说过一句话,一见到他就愤愤然地把头别到一旁,拿对方当空气处理。见他这样,ken总是一笑了之。钟晴的脾气,他实在太了解,自己对他做出这样的事,素来冲动暴躁的他没有当场扭下自己的头,已经是个奇迹。如今他虽然对自己冷眼相待,但他知道钟晴心里的痛苦与矛盾,一直纠缠不休。而他自己呢?将整个事情和盘托出之后,轻松了太多,尤其在连天瞳允诺带他们去取长生璧之后,他心中大石总算落了地。 知道自己不久就要丢掉性命,却还为此欣慰不已,这样的念头也算罕见了。 但是,ken的确是这样的感觉。 这些天,连天瞳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帮着村民们制药,与他们闲话家常。只是,她偶尔会对着天空发发呆,一刹那的心事重重。 刃玲珑几乎整天整天不说话,只是默默帮着连天瞳干活,一双眼睛总是红红的。 村民们都觉得他们几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小小的怪异,可是,谁也猜不到原因。问他们,每一个都说没事没事,村民们虽然纳闷,却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坐在自家的房舍前的栏杆上,连天瞳入神地看着天上的云朵,拿在手上的一棵药草就快要被她无意识的揉搓弄成一团烂泥了。 “后天,你真要带他们去皇陵?”刃玲珑走到连天瞳身旁,轻声问。 “是。”连天瞳头也不回地答道。 “可是……”刃玲珑似乎急了,一步垮过栏杆坐到她身边,“去了皇陵又如何?你明知道……” “我有分寸。”连天瞳打断她,低头看了看手中被蹂躏地不成样子的药草,“你放心,我会保住他们两人安然归来。” “保住他们两人?”刃玲珑心中大惊,拽住连天瞳的胳膊问:“你要怎么保?你打算干什么?” “我说过我有分寸,不要再追问了。”连天瞳回过头,甚少透露出心思的眼睛里溢出淡淡的温柔与怜爱,“你这个傻丫头,一个在水镜中见过一面的男子,竟引得你如此死心塌地。两百年的时间,你真的只甘心做一个他身后的影子么?还有,你这只‘鱼妖’,还准备瞒他多久?!” “喜欢一个人,可能就是一眼之间。”刃玲珑垂下眼帘,咬了咬嘴唇,“他的心一直被另一个人占着,我怎么都挤不进去。既然进不去,就让我远远看着,那也很好了。至于我的身份,瞒不了的时候再说吧。” “每个人生命里都会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你找到了。”连天瞳轻轻拂开刃玲珑额前的头发,微笑着说:“不会挤不进去的,你需要的只是再多一点时间。傻丫头,要好好珍惜以后的日子。” “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这个你我都知道。他没有,我也没有了。”刃玲珑的眼圈又红了,喉咙哽咽着,好一会儿,她才稳住了自己的情绪,笑着对连天瞳说:“钟晴那个笨蛋,不知道以后还会惹出多少麻烦,你跟着他,一定要看好他。上天真的很有趣,竟然给你寻了这么一个‘重要’的人,你说是不是应了那句‘巧妇常伴拙夫眠’呢?!” “重要的人……”连天瞳一笑,“也许师父当初说的‘重要’,并不是你我想的那个意思……心魔起,红颜惊。两相搏,未知劫……下半厥预言,煞费思量啊。” “心魔?!未知劫?!”刃玲珑愣了愣,“下半厥预言,真是这么说的?” “是啊……”连天瞳把药草放进搁在膝上的竹筛里,“师父的话,会逐一应验。” “不会的!”刃玲珑抓住她的手,“不是你想的那样,既然是劫前头有未知两字,说不定会有意外的转机呢?不会有事的!你们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玲珑!”连天瞳看着她,轻叹了口气,“你我心里都明白,要彻底解决这件事,我们……必须有人牺牲。总之,你不要插手,我知道该怎么做!” “你……”刃玲珑正要说下去,却突然闭了口。 钟晴从对面的房舍里冲了出来。 冲到她们俩面前,钟晴二话不说,拉起连天瞳就走。 “你这是作什么?” 这突然一起身,她膝上的竹筛被打翻在地,药草散得到处都是。 “我有件事跟你讲,出来再说。”大步流星的钟晴一脸严肃地说了一句。 连天瞳被他抓得牢靠,一时挣脱不开,只得随着他朝前走去。 “嗳!你们……” 刃玲珑站在原地,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这时,ken也从房间里钻了出来。 刃玲珑赶忙跑过去,指着村外说:“钟晴他拉着我师傅冲出去了!” “他又发什么疯?!” ken眉头一皱,拉上刃玲珑就朝钟晴他们的去向追去。 钟晴拉着连天瞳,一口气跑到了渭河边。 “你拉我到这里作什么?”连天瞳甩开了他的手。 一把扳住她的肩头,钟晴喘着气,一字一句地说:“我想好了,你别带我们去找什么长生璧了!” “什么?”连天瞳愣住了。 “我……我不要ken来为我移那个该死的咒!”钟晴说的每个字,都不是在开玩笑,“只要我死了,这个咒就没了,大家都没事了。我请你来帮我这个忙,我没胆子自杀,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选个比较舒服的死法,反正别让我难受……” “你……” 他这么慎重地跟自己说,要自己杀了他?! 连天瞳简直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才能应对他这个近乎疯狂的要求。 “钟晴!”紧随他们足迹撵来的ken狠狠推了钟晴一把,吼道:“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钟晴对连天瞳说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打了个趔趄的钟晴猛回过身,一把揪住ken的衣领,用比他高十倍的声音吼道:“***才吃错药了!只有这样才是又快又好的解决方法!” “混蛋!”ken一拳打在钟晴脸上,厉声呵斥:“你要是出事了,你父母怎么办?还有连天瞳呢?你不是很喜欢她吗?” 钟晴擦掉嘴角的血迹,扑过来狠狠还了ken一拳头,指着呆立在一旁的刃玲珑对他大吼:“那你死了呢?玲珑又怎么办?!” “玲珑……”倒在地上的ken看了看刃玲珑,心肠一硬,“她会照顾好自己。” 钟晴冲过去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道:“她那么喜欢你,为你哭得那么伤心,你要真死了,她的眼泪不把整个地球都给淹了?!告诉你,老子这辈子最怕见到女人哭,你就算帮我个忙,别让我摊上一个整天只知道流眼泪的女人行不行?!那跟杀了我有什么区别?!那个小妖精只有你能降服得了,***的能不能好好跟她过下半辈子?!她都跟了你两百年了,你就让她再跟下去行不行?!” “钟晴……”刃玲珑的眼泪夺眶而出,钟晴的话虽然难听,可里头的成全之意,是她始料未及的。 一口气说完,钟晴似乎平缓了些,他微微喘息着,看定ken:“总之,我不稀罕你的命,好好留着吧。呵呵,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那天晚上,老祖宗会说我额间有一道阴蓝之气,要我小心,看来,这就是我钟晴命该的劫数。” “去**命该的劫数!”ken发怒了,“这不是你该承受的!都是我造成的,理当由我来解决这一切!你不要再发疯了好不好?!” “我已经决定了!”钟晴掰开他抓住自己的手,“我……” “你们两个闹够了没有?!”连天瞳走到他们中间,面无表情,“你们都不会有事,会好好活下去的。” 知道她从来不说没把握的话,钟晴和ken心下一惊,紧抓着对方的手渐渐松开了。 “难道你还有别的办法?!”钟晴将信将疑地问。 “对。” 连天瞳轻轻点了点头,正要说下去,却冷不丁被一个恐慌的喊叫声给打断了。 “天瞳姐姐,钟大哥!不好了!” 圆月一路高呼,跌跌撞撞地朝他们跑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连天瞳赶忙迎上去。 “村子里……村子里来了个……来了个骑着怪物的男人。”圆月扑到连天瞳怀里,带着哭腔,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他抓了全村的人,要村里人把你们几个交出来!我侥幸跑了出来,幸好找到了你们!” “哦?!”连天瞳眉头一皱,转头对钟晴他们说,“先回去看看,那件事稍后再说!” 说罢,她拉上圆月就朝半边村跑去。 他们几个意识到事出蹊跷,急忙跟了上去。 刚一回到村口,连天瞳已然感到了弥漫在空中的阵阵杀气,似曾相识。 浓重的血腥味,没有出现在钟晴的鼻子里,而是出现在他不安的心里。 “多加留神!”连天瞳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村口,“来者不善。” 这一点,每个人都清楚。 互看一眼,一行人快步踏入了表面上与往日并无不同的半边村。 进得村里,令人震惊的一幕当即映入他们的眼底—— 村子里的空坝上,一村的老老小小全部被聚集在此,一个从地下生出的火圈,窜着半人高的蓝色火焰,将村民们牢牢堵死在其中,不时有妇人与孩童惊惧的哭泣声断断续续从火圈里头传出,他们之中,还有几个躺倒在地的男子,脸上身上,全是非常严重的灼痕,多半是想冲出火圈却没成功,反而被这圈颜色诡异气势汹汹的蓝火烧成重伤。 一只体态壮硕,通身墨黑,似猎豹又似猛虎的怪兽,舔着猩红的舌头,在火圈外头来回踱着步子。它的背上,驮着一个黑衣加身的男人,手中折扇轻摇,怡然自得之态与身边有如炼狱般恐怖的情景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 “温青琉?!” 钟晴的神经骤然紧绷。 “这个家伙……”ken盯着那怪兽的主人,攥紧了拳头,“居然真的杀来了……” 连天瞳走前一步,冷冷一笑:“温大人,别来无恙罢?!” 怪兽在温青琉的示意下,停止了走动,虎视眈眈地望着丝毫不畏惧于自己的连天瞳。 “托二位的福。”温青琉微笑着看了连天瞳和她身边的钟晴一眼,“在下不过是断了双腿而已,还好有这畜生,可做代步之用。” “温大人千里迢迢来这穷乡僻壤,若只是要同我们闲话叙旧,无需扯上这么多村民旁听罢?!”连天瞳瞟了瞟那火圈,面上带笑,话里要他放人之意再明显不过,“他们与大人并不熟识,有什么话,大人单同我们讲就是了!” “呵呵,若没有这些村民在场,恐怕我与诸位就谈不起来了。”温青琉晃着折扇,话中有话。 火圈的蓝火,比刚才又窜高了一截,引得被困村民又是一阵惊叫。 “啊!救命啊!” “天瞳姑娘救我们啊!” “娘,我怕!呜呜呜!” 温青琉故意的,他怎可能买连天瞳的帐?! “温青琉你个王八蛋,你抓这些村民干什么?!”钟晴再也按捺不住,冲出来对他破口大骂,“***有本事就冲我来,你的腿是我弄断的,关这些村民鸟事!赶紧给我放人!否则我不只断你的腿,连你的头也拧下来!” 一见钟晴,温青琉脸上虚伪的笑容一扫而空,他双眼微微一眯,讥讽道:“已是朝廷钦犯,还敢口出狂言!” “钦犯?!” 众人一愣。 “擅闯皇家禁地,盗神斧毁宫殿,重伤朝廷官员,条条都是诛九族的大罪。皇上龙颜大怒,早已下旨缉拿你们这一对雌雄盗贼。哼哼,死到临头还懵然不知!”温青琉唰一下收起折扇,语出惊人。 “你……你这个小人!”钟晴吃惊之余,怒火中烧,“居然把事情闹到皇帝老子那儿,想借他的手来除掉我们?!你实在太卑鄙了!” “我不过是据实呈报罢了,难道你们盗斧之事是我捏造的么?!”温青琉振振有辞,旋即打量了四周一番,冷笑:“你们的藏身之地到也选得隐秘,若不是收到密报,要找到你们还真要费我一番工夫。” “既是捉拿钦犯,缘何只见温大人孤身前来?!”连天瞳面不改色,“还是后续军队尚在途中?!” 温青琉摇了摇头,出人意料地答道:“现下,只有我知道你们的下落。放心,皇上的大军暂时还不会到来。” “你这算是唱的哪出戏?!”ken插嘴进来,带着嘲笑质问:“难不成你以为凭你一个人就能对付我们?!姓温的,想独吞功劳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这样的功劳,我毫无兴趣。”温青琉低头一笑,“今天我来,只有一个目的。只要你们其中一人乖乖留下性命,我立即放了所有村民。当然,皇上那头,我亦会永远保持缄默,至于剩下的人,可以放心过你们的安稳日子,朝廷不会再来找你们麻烦。” “留下性命?”连天瞳眉头微皱,但很快又舒展开来,故作轻松地问道:“你要谁的性命?” 温青琉手腕一动,举起折扇朝前一指:“他!” 折扇扇端,正对钟晴。 “我?!”钟晴心里咯噔一下。 “荒谬!”ken顿时又急又怒,呵道:“人命岂是你想要就要的?!” “要么你自己动手,要么请你身旁的朋友动手。”温青琉并不理会ken,杀机四起的目光紧抓住钟晴不放,“给你片刻时间考虑。若你不肯,我会一个一个杀掉火圈里的人。” 说罢,他伸出手掌朝火圈的方向作了个抓东西的姿势,登时就见一个三、四岁的稚儿从火圈里飞了出来,眨眼间落到了他的怀里。 那把比刀刃还锋利的折扇,乎一下抵在了大哭不止的孩子的咽喉上,低头看着孩子被吓到血色全无的小脸,温青琉笑道:“多可爱的孩子,活不活得下去,就看你那位钟家哥哥肯不肯救你了。” “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呀!” 火圈里传来女人绝望的叫喊。 “好无耻的东西!”刃玲珑跳出来,指着温青琉大骂,“有本事一对一单挑,拿老人孩子的命要挟别人,你算什么男人?!” “要我的命……”钟晴的心里,突然有了别的想法。 “钟晴!”连天瞳觉察到钟晴的神色有异,忙用手肘狠狠撞了他一下,小声说:“告诉你,温青琉心狠手辣,这次他有备而来,你不要以为老老实实交出自己的性命,他就会放过村子里的人还有我们。赶紧给我收起你的荒唐想法!” “我……” 把性命交出去,既可以救村民,又可以中止那个该死的咒,原本已有求死之念的钟晴的确是想马上答应温青琉的条件的。可是,被连天瞳这一说,他犹豫了。 连天瞳看着他的眼睛,紧紧抓住钟晴的手,对他附耳说道:“不要再胡思乱想,就算你要以死成全,也得把温青琉这个祸害收拾了再说!那个火圈,由温青琉操控,只有打垮他,火焰才会消失。我想办法救下孩子,趁那个空档,你和玲珑他们伺机动手制住他。” “这……”钟晴看了看被困的村民,又看着那趾高气昂势在必得的温青琉,一咬牙,“我知道了。” 连天瞳的心总算放下少许。 转过头,她迎向温青琉阴沉的目光,脸色一变,厉声呵道:“温青琉,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诛九族的钦犯,你自己呢?!你犯下的滔天大罪,莫说诛九族,就算将你九族五马分尸也不足以抵消!” 温青琉的头微微一歪,皱眉问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们不过是盗了皇帝的东西,你却盗了皇帝的性命。”连天瞳的语气不容质疑,一边说着一边朝温青琉那边逼近,“石顺口里的高人,除了你这位本事非凡心计过人的钦天鉴大人之外,还会有别人么?!你教石顺入骊山地宫盗取长生璧,可你明知石顺拿到的是龙纹翠,你还教他以人血开封,增其阴毒之气,再以长生璧之名献给赵匡胤。大宋太祖皇帝,本该继续稳坐龙位,却生生被你害了性命!” “你……”温青琉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握着折扇的手不自禁地抖了抖。 “你与石顺狼狈为奸,假意处处帮他,为他布诛邪阵,为他石牢里的铁链施咒,若我没猜错,苍戎山下石家三夫人的居所下头埋的驱魔符纸也是石顺拜托你下的罢。”连天瞳言语紧凑,掷地有声,“做了这么多,你无非是要利用深得太祖皇帝信任的石顺来完成你不可告人的秘密,拿假的长生璧毒杀皇帝,就算他日东窗事发,黑锅亦有石顺来背,你仍可高枕无忧。温青琉,你在盘算些什么,我清楚得很,休想否认!” 说罢,连天瞳距他已不过一步之遥。 九·绝战 2 “你这个女子……果真不是凡品……”温青琉眼露佩服之色,但旋即就被凛冽的肃杀之气所遮盖,“我不清楚你是凭空猜想,还是真的知道什么。不过,你说的那一切,我不否认。我的确是石顺的‘帮手’,而他,亦是一颗很有用处的棋子。若不是你们半道杀出,我还准备多留他几年呢。” 连天瞳一怔。 “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实言相告,既然永别在际,死也要让你们死得明白。”温青琉俯视着仰头冷看他的连天瞳,“赵匡胤的确死于我手。他一死,他弟弟赵光义继位。看似顺理成章,可朝中依然有人暗有质疑,认为太祖皇帝驾崩事有蹊跷,且这蹊跷与赵光义脱不了干系。虽说我知此事与赵光义无关,可是我偏要让人以为与他有关。尤其是信我如知己的赵德芳,他认定他父皇是被觊觎皇位的叔叔害死,这小王爷表面顺从于新皇,其实早已暗中积蓄实力,一待时机成熟,必会与他皇帝叔叔操戈相向,届时必有一场恶战。呵呵,我不但要皇帝死,还要他赵氏一门自相残杀,我要他大宋江山天下大乱!” 语不惊人死不休,温青琉这番话,惊得钟晴他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皇室内讧,江山大乱……”连天瞳异常冷静,又问:“目的呢?” 温青琉抬起头,看向乌云滚滚的天空,沉缓说道:“那群凡夫俗子,不配拥有万人之上的天子之位。只有我们温家子嗣,生就便是人中龙凤,文武异术无一不精,只有我们才当得起这高高在上统领万民的位置!” “原来……温大人也是一位做着皇帝梦的痴儿。”听了他的话,连天瞳非但不吃惊,反而讥诮地笑道,“那龙椅,岂是谁都坐得到的。温大人,世上并无一条坐龙椅的人定要比坐不到的人优异的规则。那把椅子该谁坐,命中早已注定,你再是强求也是徒劳。” “我命我立!”温青琉收回目光,冷冷回了连天瞳一句,“只要是我温青琉要的,就算是把天地翻转过来,我也要拿到!” “只怕命运不会垂青温大人这样心怀恶毒的人罢。”连天瞳笑笑,目光移到了温青琉握扇的手上,“大人可敢与我打个赌?!” “赌什么?”温青琉饶有兴致地睨了她一眼,不明白这个女人怎么死到临头还有兴趣与他打赌。 “赌……”连天瞳见他抵着孩子的折扇略有松懈,眼中利光一闪,呵了声:“赌你不可能活着离开半边村!” 一条红线从连天瞳手中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势飞向温青琉的手腕,瞬时将其缠了个牢靠。 这突如其来的偷袭,温青琉还未反应过来,握着扇子的手已经被连天瞳的红线轰然拉开,一时间无法再对他怀中的小儿构成致命威胁。 瞅准这个一闪即过的机会,连天瞳飞身而起,一脚踏在黑色怪兽的头上,另一脚又狠又准地朝温青琉头部踢去。 温青琉见势不妙,奈何右手一时无法挣脱连天瞳的红线束缚,只得松开箍住人质腰部的左手,一把挡住这力道不轻的一脚。 见温青琉手下留出了空档,钟晴一跃而上,扑过去抓住孩子的脚往下一拖,顺利将人质从温青琉的魔爪里抢救下来,回身又将孩子朝紧跟过来的ken用力抛去。 这次的营救行动,一连串动作恰到好处,不过是眨眼间,孩子安全地落到了ken的怀里。退后几步,将孩子交到刃玲珑手里,ken扔下一句:“看着孩子和圆月!” 话音未落,他一个箭步朝温青琉冲了过去。 这边,钟晴和连天瞳正站在怪兽的背上与温青琉斗得不可开交。 连天瞳紧拉着红线不松手,钟晴一手抢着温青琉的扇子一手死死制住了温青琉还能活动的左手,以防他再有机会使出什么花招。 而奇怪的是,温青琉对于他们两人的联手进攻,并没有做出太大的抵抗。 就在连天瞳对温青琉的反应感到不对头时,温青琉的嘴角突然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正当这时,两条毛茸茸的又像尾巴又像触角一样的东西突然从怪兽的身后窜了过来,闪电般迅速地缠住了全无防备的连天瞳和钟晴,这看起来软绵绵的玩意儿,缠在身上却像是钢筋铜条一样坚硬有力,那股一阵紧过一阵,几乎要勒断你全身每一寸骨头的力道清楚地提示着被缚的人,要想从它这里逃脱,是绝对不可能的。 两条“尾巴”分别朝左右轻轻一扬,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连天瞳和钟晴从怪兽背上摔到地上。 砰的一声,胸口猛撞到地面的钟晴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背脊着地的连天瞳也摔得不轻,身体像被撞裂开了似的难受,手中的红线也无力地散落了一地。 突然的变故惊呆了冲过来的ken,还有落在后面的刃玲珑与圆月。 来不及多想什么,ken一下子扑过去,一把抓住其中的一条黑尾巴,默念一句咒语,举起的右掌突然窜起一层金蓝相绕的火焰状光芒。以掌为刀,他用力朝着这尾巴劈了下去。 “小…心…哪!” 钟晴几乎要被勒得闭过了气去。 一掌下去,ken只觉一阵钻心刺痛。 手掌裂开了一条血肉模糊的大口子,但是挨了一掌的尾巴却毫发无损。 “哈哈哈。”温青琉大笑,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腕子上的红线,“你们真是太轻敌了。我能单枪匹马来见你们,自然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这只被我用人类魂魄和妖魔之肉精心喂饲长大的畜生,遇人吃人遇神杀神,原本你们按我的意思留下钟晴的性命,我是不会让它为难你们其他人的,可是你们有活路不挑,偏要朝那死路里跳,那就莫要怪我了。” “带他们上天去!”温青琉拍了拍怪兽的头。 只听一声狂吼,怪兽脚下一蹬,轰一下朝天上窜去。 连天瞳和钟晴,被拖在怪兽后头,被迫冲上了万米高空。 一见此景,ken忍住手上的剧痛,飞身而起,拼命朝空中追去。 刃玲珑见状,哪里还呆得住,扔给圆月一声自己小心之后,也运力飞向空中。 看着这些平日再普通不过的人,一个个在自己眼皮底下飞上了天,圆月抱着吓呆了小人质,瘫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你没事吧……”在不断飞速上升的途中,钟晴侧过脸,拼尽力气冲着不远处的连天瞳喊。 连天瞳竭力调匀自己的呼吸,大声说:“此兽铜皮铁骨,妖气过人,不要太过挣扎,否则会越勒越紧!” 钟晴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没有,哪里还有多余的气力挣扎。 连天瞳咬紧牙关,看着前头这只肆无忌惮的黑色怪兽,用最快的速度寻找着脱身之道。 在空中划了几个圈,温青琉让他的坐骑停了下来。 虚无的空气,怪兽踩在上头,如同踩在土地上一般稳当。 温青琉回过头,用胜利者看待战败者的目光打量着被怪兽的尾巴困在下头的一对男女,对钟晴冷笑道:“不需我动一根指头,只要将你从这里扔下去,粉身碎骨是你唯一的下场。” “妈的,有本事你扔啊!老子不怕!”钟晴搭眼看了看自己身下的万米高度,不服输地大吼。 “扔你下去?那未免太便宜你了!”温青琉笑容一收,呵了声,“把他给我带过来。” 怪兽尾巴一晃,钟晴被拽到了温青琉面前。 看着面前颇为狼狈的对手,温青琉伸手拨开遮住了钟晴眼睛的乱发,不屑地说:“啧啧,这就是我们温家命定的克星?!钟姓一出,万事不成……呵呵,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今天我就要彻底让你这个克星从我温青琉面前消失!” 举起没能被钟晴抢走的折扇,温青琉唰一下将其展开,将锋利的扇边对着钟晴喷火的双眼,笑:“永别了,我的克星!” 折扇高高扬起,薄而致命的边缘,猛然朝钟晴的头颅划了下来。 钟晴将脸一侧,紧紧闭上了眼。 他一贯认为自己很怕死,可是当死亡真正来临到面前时,他居然一点恐惧都没有。 这一扇子下来,应该不会疼吧?! 刹那的胡思乱想中,钟晴只觉得有股带着微温的气流从自己面前擦过,阻断了另一股凉透人心杀气腾腾的利气。 钟晴下意识地睁开双目,第一眼就看到温青琉的折扇被打飞了老远,飘飘悠悠地朝地下坠去。 惊讶不已的他猛转过头,竟发现连天瞳不知在什么时候挣脱了那可恶的尾巴,站到了自己身边。 “你……”钟晴惊喜之余,却发现身边的连天瞳似乎跟平时所见有些不同。此时的她,整个人呈着半透明状态,额头上出现了一块眼睛大小的光团,闪着荧荧绿光。再朝怪兽后头一看,他更是傻了眼,尾巴那头,分明还是紧紧困着一个连天瞳啊,只不过双眼紧闭,像是没了一点意识。 魂魄出窍?! 钟晴立刻想到了这一招。 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连天瞳乎地飞到了怪兽的面前,手指在额前一摁,旋即对准那怪兽的眼睛直戳下去,一道碧绿的光芒从她指尖窜出,咻一下穿进了怪兽还来不及闭上的眼睛里。 一声撼动天地的痛苦嚎叫从怪兽口里爆发而出。 受了这突然的一击,剧痛不止的怪兽发了狂一般张开血盆大口,不顾一切朝连天瞳所在的方向一阵乱咬。而它一直紧箍不放的尾巴,也在这个时候突然松开了。 钟晴只觉得胸口一阵无与伦比的轻松。 但是,这种轻松不过持续了千分之一秒。 少了那只尾巴的牵制,不会飞天之术的钟晴如同个大沙袋一般笔直地朝下坠去,速度比上来的时候快了百倍不止。另一边,连天瞳没有意识的身体也遭遇了同样的处境,两个人被逃不开的地心引力狠狠拉向粉身碎骨的深渊。 “不好……”忙于应付怪兽攻击的连天瞳的魂魄见钟晴和自己的肉身都出了麻烦,忙一侧身,咻一下朝他们坠落的方向赶去。 怪兽上扑下跳痛疯了般的狂烈动作,差点把温青琉从背上给颠下去。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一手揪住怪兽的领毛,一手出掌,用力压到它的天灵盖上,一圈斑斓的光芒从他掌下激荡而出,在空中回旋一番,忽一下钻进了怪兽的脑袋里,须臾间又从它的额头上穿了出来。 光芒散去,一只血红大眼赫然开在了它的额头正中,凶光聚敛,煞是骇人。 也许重见了光明,也许是温青琉的招术缓解了它的疼痛,怪兽停止了疯狂的动作,俯首立在云朵之上,呼呼喘着粗气。 “竟然敢冒魂魄出窍之险……”温青琉恼羞成怒地看着连天瞳追去的方向,拍了拍身下的坐骑,“方才一时大意,让她的小伎俩伤了你双眼。我已催开你第三目,马上去给我把他们撕成碎片,一个不留!” 怪兽仰天大吼,声里的怒意不比它杀红了眼的主人少,又将身子一弓,以疾风般的惊人速度朝下方追去。 从一坠落开始,钟晴的手脚本能地在空中胡乱挥舞,慌乱间的眼神扫视着不远处对现在的危险毫无反应的连天瞳。在这样的非常时刻,他没想过自己马上会遭遇怎样的境地,他只求老天爷保佑千万别把连天瞳摔坏了。 就在这万般紧要的关头,连天瞳的魂魄从上空飞降而下,来不及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她猛伸出手去抓住了钟晴的衣领,可是,救人心切的她忽略了一个问题。 以她现在这样的魂魄状态,她的手根本触碰不到钟晴。 如果等她回到身体里再返过来救人,恐怕钟晴早已摔成了肉泥一堆。 千钧一发之际,两个人影从下头飞了上来。 现在才追到半空中的ken和刃玲珑,这飞行速度比起那只怪兽来,委实慢了许多,不过,来得正是时候。 连天瞳大喜,冲他们喊道:“赶紧接住钟晴!” ken和刃玲珑抬头一看,两个人影正朝下坠来。 顾不得多想什么,二人飞身上前,一人接一个,刃玲珑一把抱住了连天瞳的身体,这下坠时的巨大冲力拖着刃玲珑朝又下坠了好一段距离,她才勉强在空中立稳了身子。 钟晴的胳膊,也被ken稳稳拉住了,让人心都要惊掉的高空坠落总算被制止了。 “真重……”ken拉着他,一边掌握好平衡,一边稳速朝地面上降去。 惊魂未定的钟晴仰头看着ken,大声问:“她怎么样了?!” “我没事。”不等ken回答,连天瞳的声音已经从钟晴的另一侧传来。 钟晴猛转过头,看到半透明的她正稳稳飞在自己身旁,又惊又喜:“你……你玩什么呢?灵魂出窍?!” “不这样怎能脱身偷袭那头怪物?!”连天瞳看了看不远处被刃玲珑救下的身体,吁了口气,“还好肉身没事,否则麻烦不小……” “你这个女人胆子也太大了!”听了她的话,钟晴神情一变,很是生气地呵斥道:“灵魂出窍这种招术太危险了,你知不知道,没了肉身保护,情况又这么混乱,万一魂魄受损,你就活不过来了!” “我知道。”连天瞳没事人一样回了他一句,“总不能眼见你丢了性命。” 言毕,连天瞳看了他一眼,笑笑,转身朝刃玲珑那方飞去,再不回去自己的肉身,她怕刃玲珑担不起自己的重量。 就在众人的心稍稍放松了些许的当口,一阵裹着浓重腥味的悍风从他们的头顶上直压了下来,其猛烈之势让人根本睁不开眼睛。ken的身子被这股比龙卷风更胜几分的气流吹得整个人朝后仰了过去,拉住钟晴的手差点脱开了来。 风未刮过,一只有甲如利刀的黑色爪子猛然出现在钟晴的正上方,一爪朝他的头部抓来,来势之汹,似乎连空气都要被这一击的威力撕成碎片。 “小心!” ken一声大呵,手下用力一拽,钟晴顺势将头一偏,那只伸出前爪的怪兽擦着钟晴的身体窜了过去。 尽管它的爪子只是擦身而过,可是钟晴的胸前还是出现了四道深深的血痕,不仅渗着血,还冒着丝丝乌黑之气。 没有扑准目标,怪兽一个利落地转身,吼叫着又朝钟晴他们杀来,这回不止是利爪大开,连它额头上那只怪异凶悍的眼睛也突然喷出了炽烈的火焰,这双管齐下的攻势,不取他们性命誓不罢休。 “快放开我!”钟晴大吼。 他知道,如果ken要保证自己不掉下去,就腾不出手来挡住怪兽。就算是只躲不攻,拖着自己这么一个大包袱,他动作的灵活性也不足以避开这接连不断,一次狠过一次的致命袭击。 “我一放手你就会摔死!”ken认为他一定是被吓昏了头,虽然他们已经降落了不少,可是现在的高度,摔死这个家伙仍绰绰有余。 一吼一喊之间,两股无色通透的水流从怪兽后头飞速冲来,这看似柔弱无力的清水,铺天盖地地将怪兽还有温青琉浇了个透心凉。不但熄灭了那条已经舔到钟晴他们面前的如长舌一般的火焰,更将怪兽冲了个趔趄,摇摇晃晃地偏向了一边。 钟晴和ken转头一看,连天瞳和刃玲珑正并肩飞在后头,那两股救命的水流正是从她们二人捏决的指尖上奔涌而出。 刚解了燃眉之急,那边刚刚站稳的怪兽甩了甩头,没有再做出什么攻击性的动作,只转身恶狠狠地盯着他们,而温青琉则冷冷一笑,左手捏诀暗念了一句咒语,对准怪兽的后颈处一点,顿时就见怪兽大口一张,竟放出了一堆长着骷髅头模样的古怪灵体,个个张牙舞爪地朝他们几人扑来。 这一大群东西移动地相当迅速,转眼间就将钟晴还有连天瞳他们一众人重重包围起来。 再熟悉不过的鬼气扑面而来,其中还混杂着丝丝缕缕邪性至深的妖魔之味。 这只吃人类魂魄和妖魔长大的怪物,究竟还会多少要命的伎俩?! 钟晴眼看着这群恶灵冲到了他和ken的身边,一个个张开大口狠狠朝他们身上咬了下来,可是,自己消失的灵力一直没有恢复,而ken两手拽着自己,除了用脚狠狠踢开身下的那些恶灵,几乎没有还手之机。这群龌龊的恶灵似乎瞅准了这一点,肆无忌惮地撕咬着他们的身体。 他绝不能让自己和ken一齐成为这堆饿死鬼一般贪婪恶心的鬼怪的食物。 情急之下,他腾出一只手来,从怀里拽出了护身符,捏在手里,压上身体内能用的所有灵力,大吼一声,将护身符朝上一亮。 一团比太阳更耀眼的红光从护身符里四射开来,利剑般从这群恶灵的体内一穿而过。 刺耳的怪叫从它们口里发出,如同受惊的奔马一般,它们轰然朝四面八方窜逃而去,不光是他们这边这一群,就连围着连天瞳她们的那一群,也被护身符的力量震得四散开去。混乱中,ken被咬伤的手臂被几只慌忙溃逃的恶灵猛力一撞,手下一滑,竟脱开了钟晴。 还来不及叫一声,钟晴又成了自由落体。 而这回不比刚才,离地面近了这么多,就算ken还有连天瞳他们的身手再快,恐怕也救不了自己了。 “钟晴!” 他们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惊叫一声,齐齐朝下头扑了过去。 但是,六只手,没有哪只挨到了他。 这回死定了吧?! 钟晴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土地,紧紧闭上了眼。 砰一声闷响。 着地了?! 怎么一点也不疼?!还是,已经被摔死了感觉不到疼痛?! 不对啊,如果是落在硬实的土地上,为什么会有一片热烘烘毛茸茸软绵绵的感觉?! 钟晴忽地张开了眼,一片灿烂的金毛立即进入了他的视线。 不顾身上被恶灵咬出来的大大小小的伤口,钟晴猛地坐了起来,擦了擦眼睛,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下,马上不可思议地大喊出声:“倾……倾城?!” 一阵再熟悉不过的,就像是笑声一般的呼哧声传入他的耳中。 稳稳接住他的,正是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倾城。 扇动着巨大的双翼,倾城将头向后一摆,一件东西端端落到了钟晴面前。 “盘古斧?!”钟晴眼前一亮,马上将其握在手中,但是,他的眉头旋即一皱,“怎么湿哒哒的?!” 倾城又是一阵呼哧呼哧的坏笑。 钟晴抬头看了看倾城的脸,两行睡觉时流出来的口水还挂在它的嘴边。 敢情这家伙刚刚才睡醒呢,连口水都还没干。 “贪睡的小胖子!”钟晴呵呵一笑,随即脸一沉,看着上空若隐若现的影子,一拍倾城的背脊,“我们上去!” 倾城转过头,低吼一声,驮着钟晴朝上奔去。 有倾城来助阵,还有盘古斧在手,一边倒的不利战局在顷刻间产生了变化。 除了温青琉之外,每个人都对倾城的出现大感惊喜。 面对这个金光灿烂,威风凛凛的对手,那黑毛怪兽的独眼里,射出了警惕又危险的光。 刚才他还能依赖他厉害的坐骑来对付钟晴他们,可现在多了一只实力不详的倾城,四人一兽对付一人一兽,如此看来,温青琉已露下风。 “呵呵,哪里闯来一只金毛小兽。”温青琉斜睨了倾城一眼,看定他们几人,笑:“以为多一只小兽就能扭转乾坤么?!” “小兽?!它的个头可比你那头黑毛怪大多了!”站在倾城背上,钟晴一挥盘古斧,呵道:“温青琉,我跟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非要咬着我不放?!” 突见他手中的盘古斧,温青琉眼色一变。 这把斧子,他一到半边村时就已经细细搜过它的下落了,可是,任他占上多少卦,也寻不到此物的位置。将村民用作人质,很大一个原因是他对落在钟晴他们手里的这个武器尚有忌惮之心,有村民在手,钟晴他们必不敢轻举妄动。然而,起初当他看到钟晴他们并没有带着盘古斧前来时,虽心有疑惑,却暗自松了口气。本以为可以轻而易举收拾了钟晴,却没想到就要大功告成之际,杀出了一只倾城,还带来了这把无往不利的上古神器。 见温青琉半晌没说话,连天瞳身子一跃,落到钟晴身边,说:“方才你没有听到他说么,你是他命定的克星,只要你活着,他的大事就成不了。钦天鉴善推命占卦,恐怕早就得知会有你这个阻挠他的异数出现了。” 连天瞳这一说,钟晴才恍然记起温青琉在用扇子杀他之前,曾说过一句“钟姓一出,万事不成。”,想到这儿,他眉头一皱,对温青琉喊道:“你这个王八蛋是不是想当皇帝想疯了?天下间姓钟的多了去了,难道个个都是你的克星,你个个都要杀?简直荒唐!” “只要你死,我温家大业垂手可成!”温青琉抬眼盯着钟晴,杀气腾腾,“我的卦,绝不会有错。钟晴,我断断留不得你在世上!” 话音未落,温青琉双掌一合,闭目念出一串古怪的咒语。 “冥地牢,飞天锢,三千禁灵动,幽浮魑魅出!” 每念一句,天空中的光线就暗一分。 转眼间,四周已是暗如黑夜。 虽然停留在虚无飘渺的空气中,可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震颤之感却是如此真实而清晰。 “那个混蛋,又在玩什么?!”看着身边突然而至的异状,钟晴握紧了盘古斧。 “他好像在做召唤……”ken站在倾城身边,从温青琉的架势推测着他的意图。 越来越黑的天空像一个即将收紧的口袋,将所有人牢牢地困在了里头,那种泰山压顶般的迫力,令见者无不心惊肉跳。 哈秋! 钟晴打了一个无比响亮的喷嚏。 鬼气,浓重到无以复加的鬼气,正从上下左右全包围似地渗透进这个黑暗的“口袋”中来。 “怎么突然来了那么多鬼物邪灵?!”钟晴顾不得揉一揉痒得难受的鼻子,大声说道。 连天瞳打量着四周,眉头一皱,说:“他把能召来的鬼魅全弄来了。” “召鬼?!”刃玲珑站在ken身后,警惕地望着这片已经不能被叫作天空的诡异空间,“那个人一定是疯了!大量召唤邪灵,如果他控制不住,会出大乱子的!” 她话没说完,只见无数道颜色各异的光体从黑暗中飞速地冲了进来,那阵势,像极了壮观的流星雨,只不过全无流星雨的美丽浪漫,到是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死亡之气,腥腐无比。 “流星雨”虽多,可是却不乱,来自不同方向的它们,纷纷朝着同一个目的地——黑毛怪兽张开的大口,接连不断地冲了进去。或者说,它们根本就是被温青琉加诸在怪兽身上的法力给吸纳进去的。 “那些全都是亡灵啊……”蓦地,钟晴紧张地吼道:“黑毛怪吞了那么多亡灵,一定是想同它们的力量合而为一!” “你们两个留在原处,尽全力布下一个任何灵体都出不去的结界!温青琉就交给我和钟晴去解决!”连天瞳冲着ken和刃玲珑大声说道。 “嗯,知道了!你们小心!” ken和刃玲珑都很清楚连天瞳的用意,现在守备与攻击同样重要,万一亡灵失控,只要有他们的结界阻挡,它们便无法窜入人界作乱。情况紧急,四个人只能分工合作了。 连天瞳回过头,一声断呵,“倾城,上去!” 主人一声令下,倾城大吼一声,身子一弓,离弦之剑般驮着他们二人朝黑毛怪兽冲了过去。 这时,黑毛怪兽已经吞下了温青琉召来的所有亡灵,大口一闭,几十道半青半红的光束突然从它身体上的每一个部分钻了出来,妖异的光芒照亮了半壁天空。 九·绝战 3 温青琉继续闭眼念着他的咒语,而身下的怪兽在主人授予的无形力量之下,身形赫然涨大了数倍,额间那只血红的独眼,暴突而出,根根红蓝交织的血丝状物迅速蔓延了整个眼球。 突然,温青琉睁开了眼,抬手指向冲上来的钟晴他们,对他的黑毛怪兽呵道:“给我吞了他们!” 怪兽将脖子一伸,呼一下张开了利齿如剑的大嘴,一团巨大无比的漩涡状青色气流从它喉间飞旋而出,漩涡中,隐没着张张丑陋的人脸和苍白的人手,交替翻滚着。这些人脸张张都大开其口,而人手则不停地朝外挤着,像是拼命想抓住什么似的,尖利的嚣叫穿插在这一大片形态混乱的残脸碎肢中,如此情景,你根本不敢想象如果被这个漩涡吞没,将会有怎样恐怖的下场。 与这个几乎已经变了形的对手相比,此刻的倾城显得如此弱小,但是,它半点退缩之意也没有,展翼昂首,运尽全力朝那诡异漩涡大吼了一声。 这一声吼,有如惊天炸雷,山崩地裂。 钟晴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乱叫,现在他完全相信倾城绝对有吼塌一座城池的本事。 那片朝他们笼罩过来的漩涡受了倾城这一记“吼功”,居然像被肢解开来了一般,轰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倾城离那黑毛怪兽已不过数米距离,一见机会来了,钟晴心一横,踩在倾城头上用力一蹬,趁怪兽还没缓过神来的这一刹那,整个人一跃而起,落到了怪兽的背上,举起盘古斧就朝温青琉劈了过去。 温青琉没想到钟晴敢那么不怕死地跳到敌人的背上,双脚已断的他顺势躺倒,火速朝旁边一滚,钟晴的斧子锵一声嵌进了怪兽的背脊上。 嗷一声惨叫,怪兽痛彻心肺,回头就是狠狠一嘴,想要一口咬死停在它背上正拔斧子的钟晴。 可是,它的大嘴,在离钟晴不到半尺远的地方被迫停住了。 不是够不着,而是它的耳朵,被倾城死死咬住,并且拼命朝后头拖。 连天瞳一纵身,踩着怪兽的头跳到钟晴身边。 她的脚刚一沾地,钟晴正好把深深砍进怪兽体内的斧子拔了出来,一股浓稠的鲜血,从怪兽的伤口出喷涌而出,沾了他一脸都是。 见他们二人统统跳到了自己面前,已无退路的温青琉抬眼看着他们,一言不发,毫无惧色。 “温青琉,既然你自己都说我是你的克星,那你又拿什么跟我斗?!”钟晴胡乱擦了把脸上的血污,举起斧子指着温青琉,“搞这么多事情出来,只会整死你自己!” “聚集亡灵的怨力来武装你的坐骑,想以此吞噬我们,温青琉,你这一招的确是大手笔。”连天瞳冷冷看着他,“可惜,既然注定了钟晴是你的克星,那么无论你用上多少种方法,也逃不开命定的结局。温青琉,这一仗终是你输了。” “少跟他废话了!”钟晴愤然对着温青琉下了最后通谍,“你这个混蛋居心恶毒,留在世上只会害人!自己选吧,要么自尽,要么我来动手!” “要我自尽?!”见钟晴义正词严的模样,温青琉嘴角一翘,“恐怕没那么容易罢……” 连天瞳心头一惊。 不等他们作出任何反应,温青琉突然伸出手指朝自己额前一戳,一抹鲜血瞬时浸满了他的指尖,就着这带血的手指,他眉头一皱,迅速在他身前的这块黑色皮毛上一笔画成了一方看不出形状的简单符号。 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得干脆利落。 钟晴他们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时,数十柱鲜红的血液突然从怪兽身上喷出,而以温青琉画下的符号为起点,几道骇人的裂纹迅速蔓延到了怪兽的整个身子,纹缝中隐约可见岩浆一般闪亮沸腾的物质。 这时,脚下这只庞然大物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轰隆有声。 钟晴摇晃着身子,心知不妙。 “不好,他要把被怪兽吞下去的所有亡灵之力一举释放出来!”连天瞳对钟晴大声喊道,“快下去!” “什么?!”钟晴大惊失色,那只黑毛怪兽刚才吞下那么多亡灵,如果将这些亡灵所带来的所有怨力一下子释放出来,会带来一个怎样的后果,钟晴没见过,也不敢去想象。 连天瞳拽住钟晴的胳膊,二人正要从怪兽身上跳开,不料脚下却踏了空,那一直踩在脚下的厚实脊背突然没了踪影,他们只觉心脏一沉,双双坠了下去。 还好倾城反应够快,吐掉含在口里的半只耳朵,咻一下飞了过去接住了连天瞳和钟晴。 刚刚站稳了身子,二人便听到头上传来一声巨响,举目一看,那只怪兽竟然在空中炸裂开来,而温青琉亦被淹没在那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肉横飞之中,再无半点踪迹可寻。 “他……居然把自己给轰了?!”钟晴讶异地说道,“他不是要释放亡灵吗?!” 看着那一大片从空中四散落开的血肉毛皮,连天瞳皱眉道:“怕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她话音未落,一阵半是冰凉透骨半是灼热至极的气浪,突然从怪兽消失的地方喷薄而出,一圈半青半红的幽光闪过,而后便见一个巨大的黑色球体渐渐浮现其中,转眼间,一只半人半兽的怪物,带着熏人的鬼妖之气,从球体内破壳而出。 看那怪物的半边人脸,竟越看越像那温青琉。 “那个……”钟晴愣愣地看着那只怪物,瞪大了眼,“温青琉跟他那只黑毛怪混成一体了?!” “岂止,他的体内还饱含了那万千亡灵的怨力!”连天瞳攥紧了拳头,“这个家伙,竟然甘心舍弃人身,堕入魔道!” “魔?!”钟晴紧握着盘古斧,一边留神着那个怪物的行动,一边问:“你说他成魔了?” “以人身加上妖兽元灵,再混以亡魂之鬼气,非人非鬼非妖,那就是魔。”连天瞳慎重地答道,“温青琉孤注一掷,定要小心应付!” “简直是疯了!”钟晴惊异之余,心中也在思量究竟要达到怎样强烈的欲望才能如此不顾一切地把自己从人类变成这么一个四不象的怪物。 在左右两旁特定的方位上,ken和刃玲珑早已合力布好了一层最最坚固的结界,确认无误之后,二人忙返身朝倾城身边飞去,欲助连天瞳他们一臂之力。 他们刚刚落到倾城旁边,便有一声响彻天地的吼叫从已成魔物的温青琉口中爆发而出。睁开他那半边人脸上的一只眼睛,温青琉说话的声音如同被故意拉慢了速度的录音带 一般古怪:“你们这一群人,活路不走偏寻死路,既如此,索性跟钟晴那个小子一道下地狱罢!” 说罢,他身子一动,猛虎扑食般朝钟晴他们冲了过来。 见对方来势凶猛,几人忙朝四边闪开,连天瞳趁势拉出红线化为利剑,双脚在倾城身上一瞪,回身就朝温青琉眉心刺去。而ken也嗖一下冲了过来,念动咒语,竟将自己的右手化成了完全透明的状态,一掌朝敌人的心脏击去。紧跟而至的刃玲珑居然也学着连天瞳的样子,从袖口拉出一截红线,出其不意地绕在了温青琉的脖子上,死命拉紧。至于钟晴,让倾城火速绕到了温青琉背后,瞅准一个空隙,举起盘古斧就朝他的头顶上劈了下去。 四个人默契十足的反攻,看来非常奏效。 连天瞳的剑刺穿了温青琉眉心,ken的手竟直接插入了他的体内,刃玲珑的红线几乎将他的脑袋跟脖子勒分了家,而钟晴的盘古斧,更是深深劈入了他的头顶。 成魔了又如何?!遇到他们四个高手,再厉害的妖魔都是不堪一击的废物。 看着此时此刻的温青琉,恐怕没有人会认为他还有生还的机会。 钟晴正要拔出斧子再狠狠给他一下,却不料突然有一股墨紫之气从温青琉头顶的伤口冲出,轰一下顶开了钟晴的斧子,也将他的人冲开了老远。 跌坐在及时接住他的倾城的背上,钟晴还没来得及眨眼,便见一道长长的幽光从温青琉体内窜出,落到一旁,转眼便化成了另一个完好无损的温青琉。 而还被其他三人制住的这个“温青琉”,却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迅速瘪成了一副皮囊,瘫软了下去。 这个魔头居然会脱皮?! 钟晴噌一下跳了起来,还没来得及作出下一个反应,他的脖子已经被一只冰凉的手,或者说是一只丑陋的爪子给牢牢掐住了。 轻松脱身的温青琉不知是用转移之术还是其他的妖法,竟在须臾之间出现在了倾城的背上,一手掐住钟晴的脖子,一手紧紧抓住了他手里的盘古斧,用力朝后一推。 一个重心不稳,钟晴从倾城背上栽了出去,两脚悬空地被温青琉制在了半空之中。 见此情景,倾城张开大口回头就冲温青琉扑去。 “多事畜生!”温青琉暗骂一句,将身子朝旁边一窜,灵活地避开了倾城。不仅避开,他还趁势狠狠一脚踢在倾城的左翼上。 只听咯嚓一声脆响,倾城的左翼竟被他这狠毒的一脚生生折断。 一声闷吼,失去平衡的倾城竟从空中坠了下去。 “倾……城……”钟晴从喉咙里硬挤出了愤怒无比的声音。 眼看着倾城被温青琉偷袭受伤,连天瞳不由怒火高烧。 可是,空围着一副皮囊的他们,也遇到了意料之外的麻烦。 连天瞳的剑拔不出来不说,连自己的手也被一股力量强摁在剑柄之上,而ken的手更是深陷在那块表面看起来薄薄一片里头却深如沼泽的皮囊中动弹不得,刃玲珑的红线也是相同处境,不但解不开,反而衍生出一股邪力将她的双手紧紧粘在了上头。 越是挣扎,困得越牢。 骤然间,皮囊又如遇火之蜡一般,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化成了一滩污秽的泥浆状物体,几十只只有四指的怪异人手从泥浆里猛然冒出。 他们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手竟是被这些四指鬼手牢牢缚住了。 泥浆迅速地滴落,露出了鬼手纠结在一起的肉红色末端,看起来就像是从一块变质的面包里突然钻出无数条扭动不停的虫子一般恶心。 这些鬼手虽然绵软,可是韧性极强,被它们制住,不但身子动不了,甚至连魂魄出窍这招也使不出来。眼看着钟晴身陷足以致命的危险,连天瞳心急如焚,而缚住他们的鬼手,得寸进尺般越长越长,竟将他们的脖子紧紧勒住,如蟒蛇一样想把他们活活缠死。 情势危急,命在旦夕。 这头,尽管已经快要窒息,可是任凭温青琉怎么抢,钟晴抓住盘古斧的手死也不肯松开。 这个魔头已经这么厉害,如果再让他拿到盘古斧,他们这群人就别想有机会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嘿嘿,你以为你现在还能与我抗衡么?!”见他一直不肯撒手,温青琉冷笑:“看到你的同伴了么?!你们几个,一个都跑不了。这都该怪你,如果你肯听我的话一早自尽,他们几个还是可以活下来的。” 钟晴眼角的余光瞟向连天瞳那边,又气又急,嘶哑着声音道:“死老怪物……有种你冲我一个人来,放了他们……” “现在才这么说,太晚了……”温青琉把脸靠近到他耳畔,阴阴一笑,“肚子有些饿了,正好拿你充饥,呵呵。” 说完,他突然将头一埋,一口咬在了钟晴的肩膀上。 难以言表的剧痛瞬间胀满他的四肢百骸,想大叫,声音却怎么也冲不出喉咙。 恍惚间,钟晴看到了连天瞳惊急的脸庞,听到了ken不顾一切的喊叫。 视线越来越模糊,听觉也越来越迟钝。 唯一的感觉,只有痛。 可是,痛觉过处,好像有一股本来不属于他,但是却又在他体内潜藏已久的力量在慢慢复苏,那种从小到大,由轻而重的强烈感觉冲击着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自己的灵魂,像是要被挤出身体似的。 而挤迫着他的,正是那带着无边怒火的毁灭之感。 钟晴猛地睁开了眼,脖子虽然还被温青琉掐着,可是已经全然没有了当初那难受至极的窒息感。侧目看着正咬着自己肩膀的温青琉,钟晴双目透出了要命的凶光。 抓住他掐住自己脖子的手,钟晴轻松地朝下一掰。 咯嚓一声,温青琉的左手断成了两截。 温青琉猛抬起沾满钟晴鲜血的脸,还没反应过来,钟晴已经屈起脚,照准他的身子狠狠踢了下去。 毫无防备的温青琉被这个早已经被他判了死刑的对手踢开老远。 “你……”好不容易才站稳的他恼怒地捂住了自己的断手,投向钟晴的目光里掺杂着一丝疑惑与畏惧。 “你想杀我?!”钟晴看了看自己肩膀上鲜血淋漓的伤口,冷笑,“没有人可以伤我……” 此刻的钟晴,不借助任何外力,竟也稳稳当当地立在空中,这突然的变化,引得温青琉心头一慌。 他突然想起了当初在大庆殿下,钟晴发狂似地用斧子劈断了他双腿的那一幕。 现在的他,那种表情,那双目光,跟那个时候如出一辙。 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的温青琉,将头一晃,肩膀上竟然又生出了一个大口利齿的怪兽头颅,而他的背后,也赫然增出了几十双亦兽亦人的肢体,凶悍地扭动着。 万分之一秒的时间,这个名副其实的魔怪腾地飞了起来,灼人的火焰混着妖异的黑雾从那个兽头口中喷出,而身后的肢体也在瞬间拉长了数十倍,张牙舞爪地朝钟晴扑来。 钟晴漠然地盯着这头要害他性命的魔物,举起了手中的盘古斧,对准它的来向用力一挥。 一道呈青蓝之色的利气从斧上奔跃而出,唰一下斩断了那些冲在最前头的恶心肢体。 被这道利气震开了数十步的温青琉一声惨叫,从高处跌落了下来。 见状,钟晴笑了笑,轻松地飞身过去,落到了还能勉强站立得住的敌人面前。 “今天……会是你的忌日。” 钟晴歪着头,看温青琉的眼光如同打量一只即将被自己踩死的蚂蚁。 “是么?!”温青琉抬起头,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旋即神色一变,突然朝后退开数步,狠心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噗一下将一口鲜血吐到自己掌中,旋即朝前一推,登时便见一道混合着妖魔鬼魅之气的暗紫光流从他掌中滚滚而出,光流前端霎时化成了一只有口无眼的猛兽之脸,呼啸着朝钟晴杀去。 钟晴不闪不避,反而迎面而上,手中神斧一劈,将这来势汹汹的邪兽之脸从中间一分为二。 只听他大呵一声,身体朝前一窜,以神斧开路,竟从容不迫地从这道光流中间直奔后头的温青琉而去。 一声混合着绝望与痛苦的呻吟,从温青琉身上传出—— 钟晴的盘古斧,端端地劈进了他的胸膛。 毫无温度可言的鲜血,从他的胸口轰然而出,溅了钟晴一脸一身。 一道极亮白光从他的后背激穿而出,其后跟着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无数光团,失去控制一般从他的体内溃散而出,朝着四面八方逃开了去,转眼便化为无形。 再看温青琉,那妖魔之态在身体里这些光团离开之后,渐渐变幻,直到完全恢复成了他作为正常人类时的样貌。 低头看了看仍插在自己胸前的盘古斧,他一把抓住了钟晴的胳膊,被咬伤的舌头还在往外头滴着血。 “钟晴……你害我难成大业……今世杀不了你……来世……我定报此仇……”眼中充斥着无边的绝望与怨恨,温青琉费力地说道,“温家与钟家……誓不两立……” 温青琉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阵抽筋断骨的剧痛袭上胸口。 朝钟晴脸上吐出一大口鲜血之后,他头一歪,渐渐没了声息。 钟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几乎扭曲的脸,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伤我的人,必须死。” 钟晴将神斧朝外一拔,一脚踢开了死不瞑目的温青琉。 这个至死都不甘心的敌人,迅速从空中坠了下去,很快便没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冰凉粘稠的人血从钟晴的眼皮上淌下,他的视线,一片殷红。 随着温青琉的消失,困住连天瞳他们的难缠鬼手顿如散沙一般没了踪影。 刃玲珑捂着脖子一阵猛咳,半晌才缓过气来,惊魂未定地说:“这个温青琉,使的是什么怪招,太厉害了。” “从没遇到过这么牢固的东西。”ken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连天瞳没说什么,三两下调匀了呼吸,转身就朝钟晴身边飞了过去。 “你……怎样了?”停下来,连天瞳打量着白衣已成红衣的钟晴,不放心地问了句。 对于她关切的询问,钟晴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的眼睛仍然定定地看着温青琉坠下的方向,几缕未干的血迹,从斧刃上滴滴落下。 刃玲珑和ken也紧跟着飞了过来,看着木头人似的钟晴,刃玲珑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脊,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说话啊!” “钟晴!”ken探头看着他的眼睛,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没事了,温青琉已经死了,我们都安全了!” 钟晴的眼睛里,好像根本没有他们的存在。 这时,四周一直黑沉一片的天空,渐渐敞亮了,再正常不过的青天白云终于回到了他们的视野。 一切似乎都恢复正常了,但是钟晴的状态却让所有人担心。 如果是以前,亲手灭掉了这么一个大魔头,恐怕钟晴早已经得意得一蹦三尺高,大呼小叫地把自己捧到天上去了,可是这会儿…… 他突然之间拥有了飞天之术,他除掉温青琉时的易如反掌,还有他目空一切的眼神,ken的心里突然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把结界解开,我们先回地上去。”连天瞳看了看周围,对ken他们说道。 她这一提醒,他们俩才想起刚才布下的防止亡灵溃散脱逃的结界,可是经由钟晴那一阵折腾,不只温青琉丢了性命,连充斥在他体内的亡灵也集体消失不见,这个结界算是有备无用了。 ken和刃玲珑念咒解开了结界,几人拉着钟晴,从空中缓缓地降了下去。 历经了刚才那一连串惊心动魄的空中生死战,当他们的脚挨着实实在在的土地时,每个人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还是脚踏实地的感觉最好。 他们的着陆点,不是别处,正好是渭河的对岸,巍巍骊山就在身后。 “我去找倾城,你们看着钟晴。”连天瞳看了依旧跟个木头桩子似的钟晴一眼,摇摇头,转身沿着渭河朝前走去。 “但愿倾城没事!”刃玲珑咬了咬牙,“那个温青琉实在可恶!” “放心,倾城是神兽,只是伤了翅膀,不会有事的。”ken安慰道。可是,他也知道,从那么高的地方坠下,对于一只飞不起来的神兽,生还的几率怕也不容乐观。 的确,除了钟晴这个家伙,还有一只倾城让他们万般挂心,这只通人性的可爱灵兽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他们的难过绝对不会比失去了一个亲密的伙伴少。 就在连天瞳走出去不到十步的时候,眼前汹涌奔流的渭河河面突然出现了一个直径足有三米的大漩涡,一阵冲天的波浪从漩涡中轰然涌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倾城竟从四溅的水花中一跃而出,稳稳落到了岸上。 “倾城?!”连天瞳大喜过望,当即三步并两步地跑到了倾城身边,顾不得它一身水湿,一把抱住了它,“好极了,幸而安然无恙!” 刃玲珑一见倾城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当即欣喜万分地冲到了倾城身边,抱住它亲了又亲,激动得差点哭起来:“你这家伙,看到你被温青琉踢断了翅膀,还以为你……” 松开倾城,连天瞳忙起身查看它折断了的翅膀,很快,她吁了口气,说:“伤势虽不轻,上药修养一段时间当可痊愈。” “倾城没事了?”刃玲珑抬头问她,“它的翅膀能恢复?不会有后遗症吧?!” “我会为它上药。”连天瞳拍拍倾城的头,笑道:“从那么高的地方跌落下来,还好你是落进了渭河,否则,断掉的便不止是翅膀了。你这家伙,命不该绝!” 倾城亲热地舔了舔她的手,紧接着用力抖了抖身子,甩了她们两个一身河水。 “顽皮的东西!” 连天瞳揩着脸上的水,无奈地看着倾城。 她们这一方,虽然有所损伤,但是每个成员都好好地活着,这是连天瞳最最庆幸的。 看着她们两人和倾城重聚时的高兴样子,ken总算放下了心,他转头瞧了钟晴一眼,这一看不打紧,钟晴的一个小动作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目光空洞的钟晴,忽然伸出了舌头,舔了舔淌到唇边的鲜血。 这鲜血,来自于黑毛怪兽和温青琉,腥咸之味极重,吃到嘴里的味道肯定不好,但是不知道钟晴的味觉出了什么纰漏,居然很有滋味地匝着嘴。 “钟晴!”ken一步跨到他的正面,拍了拍他的脸,“你干什么?!回答我啊!” 钟晴的目光终于对他有了反应,缓缓移到了他的脸上。 这时,ken突然脸色大变。 因为,他看到钟晴的瞳孔,猛然缩小成了灰色的一点,而他的额头上,竟有一条泛着蓝光的蛇形符号从他的皮肉之下蜿蜒而现。 钟晴的四肢,骤然蹦紧了,一仰头,他发出了一声足令天地变色的狂叫。一柱红蓝相交的暗光从他额上的蛇形符号上射出,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只看似有形实则透明的人身蛇首的怪物,盘旋两圈后,这怪物竟咻一下钻进了钟晴的胸口。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钟晴缓缓低下了头。 “糟糕……怎么会这样?!”ken低呼一声,脚下一软,下意识地后退了好几步。 连天瞳和刃玲珑被身后的情景吓了一大跳。 连天瞳一个箭步冲到ken身边,看着紧握着盘古斧,耷拉着脑袋立在原地动也不动的钟晴,问:“他怎么了?!刚才钻入他体内的是……” “我好像看到一只人身蛇首的怪物?!”刃玲珑回想着刚才看到的一幕,嘴巴登时合不上了。 “恐怕……”ken握紧了拳头,“是要咒发了!” 他话音未落,钟晴突然抬起了头,灰色的眸子闪着不属于人类的阴冷光芒,扫视着站在面前的三个人。 很快,他的目光停留在连天瞳脸上。 “连天瞳……”他低唤着她的名字,缓缓举起了手里的盘古斧。 “快闪开!”ken一把推开了连天瞳,自己也顺势跳到了一边。 一道要命的利气猛地砸到了连天瞳刚才站的地方,地上的土石被轰出了一道尺来宽的裂缝,深不可测。 九·绝战 4 说罢,他人已经高高跃起,一斧就朝连天瞳劈了过来。 连天瞳慌忙闪到一旁,险之又险地躲了过去。 “老天……”下头的刃玲珑见状,不顾一切地飞了上去,从后头一把抱住了钟晴拿斧的胳膊,大吼:“钟晴!不要再劈了!你赶紧醒一醒啊!” 这时的钟晴,哪里肯听她的。 用力一挥胳膊,刃玲珑被狠狠甩到了地上。 一低头,他举手就要朝刃玲珑身上挥斧,幸亏ken一头冲了上来,将他的胳膊朝旁边一推,这才让盘古斧的利气偏了方向,保住了来不及躲开的刃玲珑一条小命。 “钟晴,你赶紧住手!我是ken啊,你一定还认得我们的!”ken死死扣住了钟晴的双手,吼道:“现在还不是咒发的时候,你赶紧给我醒过来啊!” 钟晴转头看了他一眼,笑:“你是第二个……” “什么?!”ken一惊。 钟晴整个手臂朝前一扬,竟将ken高高地抛了起来,旋即一脚踢在了他的心口上。 只觉得胸前一阵爆裂开来的剧痛,ken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重重跌到了地上,双眼发黑,连魂魄都摇晃不稳了似的。 正要举斧劈向ken,钟晴的双臂突然被一根细细红线紧紧缠住了。 红线的另一端,被连天瞳死死拽着。 用力太大,那细细的红线,几乎没入了钟晴的皮肉之中。 空中,一条红线拴住了一对僵持不下的男女。 心魔起,红颜惊。两相搏,未知劫。 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连天瞳忽然悟出了这下半厥预言的意思。 就在这时,钟晴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劲,大吼一声,突然朝地上跳去,同时紧抓住红线用力一拖,居然硬生生地把连天瞳从空中拽了下来。 不等连天瞳站起来,他已经纵身跃到了她的面前,一脚踩在了她的背脊上,面无表情地举起了手里的斧子。 “钟晴!你不记得你砸穿了我家的屋顶了么?不记得碧笙和白狼了么?你手中的盘古斧是我们一起从皇宫里盗出来的!你还为我挡过一斧!你说你还要去找你姐姐,你全忘记了么?!”被死死踩住动弹不得的连天瞳,忍住他这一脚带来的断骨般的疼痛,大声说道。 听到这些曾经熟悉的地方和名字,钟晴的眼睛眨了眨,举起的盘古斧也停在了空中。 可是,这让连天瞳惊喜的迟疑仅仅维持了不到一秒钟。 钟晴的斧子毫不犹豫地朝她身上落了下来。 “姐姐!” 刃玲珑惊叫一声,猛地扑了过去。 可是,以她的速度,根本不可能在斧子落下前阻止钟晴。 生死关头,一道金色的影子从另一端闪电般扑到了钟晴的身上。 连人带斧,钟晴被这股巨大的冲力按翻在地。 嗵一声巨响,身下的泥地被他撞出一个凹洞,无数土块飞溅而起,他执斧的右手重重磕在一块硬石上头。 手指一松,盘古斧差点脱手弹出。 ^ 倾城把钟晴牢牢踩在了自己的脚下,一口衔住了他的咽喉。 但是,仅仅是衔住而已,倾城并没有真正咬下去。 然而,已经失去常性的钟晴却借由倾城的口下留情,突然握紧了盘古斧,挥手就朝倾城的脖颈砍了过来。 霎时,倾城愣住了,身体如凝固了一般。 只有那双圆圆的大眼,不解地盯着它身下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这个常常被自己喷口水的家伙,这个总是爱叫它小胖子的男人,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把斧头劈进了自己的身体?! 倾城不明白。 一汪暖融融的鲜血,从斧子与它的身体相契合的地方,迅速溢出。 钟晴看着倾城无辜的眼神,无动于衷地拔出了斧子。 倾城的鲜血,喷溅而出。 染红了四周的土地,也染红了钟晴的眼睛。 额前蛇形符号沾了倾城的血,竟冒起了丝丝蓝烟,符号上的颜色像是被带走了似的,慢慢淡了下去。 一声低低的哀鸣,倾城身子一歪,倒在了钟晴的身边,庞大的身躯慢慢缩回了小狗般大小。 已经动弹不得的它,半睁着眼睛,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伸出舌头舔着钟晴的手,像是要把他给叫醒似的。 钟晴仰躺在地上,手上那股湿漉漉热乎乎的感觉,隐约勾起了一些若隐若现的记忆,一些被某种强大力量给深深掩埋的记忆。 小胖子!你又喷我口水?! 连天瞳,你就不管你的宠物了吗?! 小胖子……小胖子是什么?! 连天瞳……连天瞳又是谁?!好像是个女人,长着一双慧黠冷静的眸子…… 还有,ken,刃玲珑……多耳熟的名字…… 凌乱的话语与场景在钟晴眼前忽闪交替,一张张人脸忽隐忽现。 他很努力地想去看清楚听清楚,但是却有一只挣不开的手,拽着他,不肯让他接近他想接近的东西。他抗拒不了这股力量,只觉得身体不停朝下坠,坠到无底深渊,永无天日…… 倾城与钟晴片刻间的纠缠,惊呆了其他三人。 准确地说,是被他手起斧落的狠绝给惊呆了。 见钟晴突然没了动静,ken起身冲到他身边,看着他茫然的眼神还有额头上变浅了颜色的符号,他眉头一皱,迅即蹲下身来,伸出右手食指朝那符号上一戳,闭眼默念了一句什么。念毕,他收回手,抓起钟晴的右臂,拿下他手里的盘古斧,毅然朝他双手手腕上的血管处各划了一斧。 泛着蓝光的血液顺着伤口连续不断地淌了出来,将钟晴身下已成红土的土地浸润得更加鲜艳夺目。 做妥了这一切,ken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轻轻吁了口气,低语:“幸好……” 连天瞳支起差点被钟晴踩断的腰肢,跌跌撞撞地扑到这边,一边抱起奄奄一息的倾城,一边看着双目紧闭的钟晴,心慌意乱地问:“这……这究竟是怎么了?!你不是说过,要到他过完二十八岁的最后一天才会咒发么?!”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ken为难地答道,“如果不是咒发,像之前的那种情况,他只会在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才会出现反常举动,而且过后就能恢复正常。可是,照他刚才的疯狂举动看,他的咒的确是发作了,否则他不会拿你我开刀,更不会眼都不眨就对倾城下毒手。” “倾城……”连天瞳顾不得再问下去,忙出掌捂住了倾城的伤口,运起灵力为它止血疗伤。 “可是……他的咒怎么会提前发作呢?”刃玲珑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抓住ken的手臂问道:“如果是发作了,你又是用什么办法将他制服的?不是说咒发之后,我们中间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吗?!” “温青琉……”ken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抬头,大声说道:“一定是温青琉他们的血!他和他那只坐骑,他们的血满布邪性,又贯有亡灵怨气,而且温青琉一心想做皇帝,执念太重,至死不甘,那种疯狂的欲念早已渗透了他的血脉,钟晴体内的咒力本来就蠢蠢欲动,如今被这种种的邪腥孽愿一引,难怪会出现咒发之状!” 讲到这儿,他停了下来,看了看命在旦夕的倾城,说:“但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倾城的血可以暂时控制住他的狂性?!” “倾城的血?!” 连天瞳收起灵力,皱眉看着倾城颈上。如果倾城只是一只普通的小兽,只怕这一斧早已要了它的命,尽管已经为它止住了血,可是伤口依然豁开着,没有愈合的迹象。 它能留着一口气到现在,已算是天大的奇迹。 ken指着钟晴的额头,说:“这个蛇形符号,正是咒发时的标记。越到后头,这个符号的颜色会越深,也表示着咒的力量就越大。可是你看现在,被倾城的血沾过之后,它只剩下了一个淡淡的印记。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有机会暂时封住这个咒。” “倾城不仅是只貔貅,也是秦陵地宫中的镇墓兽。”连天瞳抬起头,“它的血,有辟邪灵镇妖魔之能。若钟晴的咒力有所减缓真与倾城有关,想来也只有这个原因罢。” “秦陵镇墓兽?!”ken惊讶于倾城的又一重身份,不过此刻也无暇细问,他马上对连天瞳说:“不管是什么原因,钟晴暂时不会再对我们构成威胁了。他额头上的蛇印变浅了,有可能只是受了意外之力而暂时隐减。只要蛇印不消失,就说明他体内的咒力仍然存在,尽管我已经在咒上加了封印,但是我没有把握把这个随时可能复苏的咒封太长时间。所以我才割开钟晴的双腕,逐步放出他体内被咒力侵蚀的血,希望可以将他咒发的可能降到最低。可是这么一来,等钟晴的血流光了,他也就没命了。以他的体质,最多撑上三、四个钟头,我……” 看着ken复杂的目光,连天瞳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那你是想……” “马上带他去水下皇陵,拿长生璧救人!”ken刻不容缓地说。 略一思索,连天瞳抱着倾城站起来,转头看了看澎湃汹涌的渭河,吸了口气,“好,我们即刻去皇陵。” “你们……”刃玲珑的呼吸骤然减弱了,可是心跳,却比河水的流速更快。 拖起钟晴放到背上,ken看着这条深不见底的大河,有些担心地问:“是不是先找条绳子把钟晴绑在我身上比较保险?!” 既然是水下皇陵,要进去肯定得先入水,可是渭河如此浑深湍急,ken害怕还没到皇陵的门,背上跟死人差不多的钟晴就被河流冲得无影无踪。 “是需要一根绳子。” 连天瞳把昏迷的倾城交给刃玲珑,自己从袖子里抽了一根红线出来,细细在钟晴和ken的手腕上都绕了一个结,再把另一头系在了自己手上。又将手指放到唇边,低念了一句:“遇水化无,遇空则实,一线为引,入我陵寝。” 念毕,伸指在红线上轻轻一捻,一道波光从线上流出,闪了几闪,红线渐渐消失无形。 “皇陵四周有结界保护,拴上红线,我方能以自身灵力引你们安全入内。”连天瞳转过身,朝四周看了看,确认在渭河两岸只有他们几人之后,举步朝河堤上走去。 ken正要追上去,却被旁边一道埋有万般滋味的幽怨目光拉住了脚步。 “玲珑,你……”心中有所触动的他,看着默不作声的刃玲珑,轻叹了口气,旋即露出了一个最灿烂的笑容,“你就好好留在岸上吧,不要跟我们下去了。今后,自己照顾好自己。还有,一定去把游泳学会!” “临别赠言吗?!”刃玲珑埋着头,不敢正视他的脸。 ken的笑容凝固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玲珑必须跟我们一同前往。”他们两人的简短对话一字不差地落在连天瞳的耳朵里,她回过头,“现在并非你们话别之时。” “为什么?!”ken讶异地反问。 无可挽回的死别,他不想让刃玲珑看到, “我自有我的理由。”连天瞳回答,一贯地冷静不容反驳。 “那……”ken知道自己反对不可能有效,看着连天瞳的手腕,说:“那你不给她绑上红线吗?” 连天瞳笑笑:“她不需要。” ken愣了愣,疑惑之心顿起。 “随我来罢。”连天瞳没有多作解释,朝前迈了一大步,双手捏诀,闭目念道:“玄玄天河水,现我千年路。” 随着她的一声断呵,奔流不息的凶猛河水居然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整个河面在瞬间停止了流动。 “开路!” 连天瞳手臂一扬,凝固的河水竟无比听话地朝左右两旁分开了去,如同两大块装了滑轨的石板。河水退开处,一方在液体与固体两种形态间不断交替转变的空间呈现在他们面前,大量天蓝与赤金色的不规则光斑像是一大群顽皮的鱼儿,在这个空间的上头和里头热闹地游弋着,看起来既壮观又奇妙。 从他们所站的角度俯瞰下去,这个从河水中现出的神秘空间,初看是浅浅一层,再看却又深不可测,不断变幻,根本无法目测出深浅。 “随我下来罢。”连天瞳纵身朝这个河中空间跳了下去。 ken一咬牙,脚下一用力,背着钟晴跳了进去。 刃玲珑紧随其后,不敢耽搁半分。 待三人的身影都隐没在那片空间下时,分开的河水立即重新合拢在了一起,恢复了正常的流动,将河水下的异景掩藏得干干净净,不留半点痕迹。 渭河,依旧波涛涌动,表面一切如故。只是在那滔滔河水之下,一场不可预测的变故,悄然揭幕…… 十·水下皇陵 1 耳边,充斥着哗哗的水声,夹杂着气泡冒起时的咕噜咕噜声。 眼前一直是模糊一片的,而脚下,像有一张绵软的垫子托着,踩在上头,不费力,也不担心会突然摔下去,很安心地,整个人只是稳稳地降落,降落…… 当脚底触到一片硬实真切的土地时,ken的视线也骤然清晰了。 一块足有一个足球场大小的空间,没有任何隔间,放眼就能看到底。 顶上,罩着一块无比湛蓝的美丽“天空”,虽明知道那只是一层虚无的光影,但是那种澄澈清朗的感觉却教人心旷神怡。“天空”上,那些金蓝色的“鱼儿”仍在缓缓游动,一柱轻曼的柔光从上笼下,照了一地的漂亮斑驳,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把这些光的精灵抓过来捧在手心里。四周,不断流过的明黄河水,形成了四面稳固而奇异的墙壁,水光潋滟又规规矩矩,虽没有任何阻挡之物,可是没有一滴水落到不该落的地方。整个空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香味,有檀香的悠远,又有花草的清新。有这样情景映在眼帘,有这样的味道充盈其中,如果不是场地正中摆放的那一具金边黑木的宽大棺椁,实在令人无法想象,这个地方只是一个供人长眠的千年陵寝。 “这里……就是真正的秦始皇皇陵?!”ken把钟晴小心放下,目光锁定在了那副坚固的棺木上头,准确地说,应该是锁定在了棺木的上头—— 没有任何牵引物,三朵通身透明的硕大莲花漂浮在棺木上头三尺左右的地方,呈规整的等边三角形之状分布,那花瓣的边缘上,透着一点艳艳的红。那第一朵莲花的花心之上,盛着一块四方玉玺,翠绿欲滴,通透若水,雕工绝佳;第二朵莲花上,悬着一柄三尺长剑,龙纹浮刃,寒光逼人,敛破天之利气,令人敬畏。 可是,第三朵莲花上头,是空的。 “是,这里便是无数人寻找了上千年却始终寻而不得的秦皇陵。”连天瞳平静地打量着四周,像个久未返家的人,目光里流着淡淡的感慨,“当年,嬴政在骊山大兴土木建造陵寝,唯恐世人不知,暗地里却悄悄网罗了一些能人异士,在渭河水底修成了这方以水为壁,与世隔绝的隐秘空间。这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保全了嬴政死后上千年的安稳。除了世代的守陵人,没有谁知道世上有这处水下皇陵的存在。” “秦始皇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居然能想到在水下建陵寝……”ken难掩心头惊叹,又说:“可是粗看这里,完全没有一代帝王沉眠之地应有的浩大繁盛。” “觉得过于简单平凡了?!”连天瞳看透了他的心思,一笑:“骊山地宫你是去过的,那里头水银为天河宝石为星月的场面,确令人叹为观止。而嬴政将那些在平常人眼中价值连城的金银玉器,全部堆放在了骊山地宫,要的就是这个‘叹为观止’,只有这样的阵势,方能彻底蒙蔽那些惯于拿表面来确定事实的无知世人,令到他们坚信骊山就是秦陵所在。” “老天……秦始皇这场假戏,做得实在逼真。”ken突然领略到了另一重意义上的“叹为观止”,但是,另一个疑问却紧随而出:“既然此地已经如此隐秘,又有骊山地宫作为完美的挡箭牌,那何苦还要你们这些守陵人世世代代守护这里呢?!” “轻易就被金玉珠宝迷惑了双眼的俗人,固然不会对真的皇陵构成威胁。”连天瞳抬头看了看顶上的奇异精致,神色渐渐严肃起来,“须知世上还有一类人,他们身怀异术,心眼厉害于双眼,要骗过他们,仅凭几堆珠玉宝石是不够的。真龙天子长眠之地,必有皇气缭绕其中,骊山地宫修筑得再浩大,没有真正的秦始皇躺在里头,那皇气又从何谈起。若感应不到皇气,这些人必会心生疑窦,继而想法设法以此为突破口寻找真正的皇陵,长此下去,水下皇陵早晚会暴露人前。秦陵守陵人,要完成的,就是移花接木之任。” “移花接木?!” 连天瞳看着前头的棺椁,点点头,说:“自秦始皇之后,千年时间,登上龙位的人数不胜数,不论他们是雄才大略的天子抑或亡国败家的昏君,他们身上天生的皇气,是一样的。故而守陵人会从历代的皇帝身边取走他们的贴身之物,这些东西终日与他们相伴,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或淡或浓的皇气,将它们带来此地,置于秦皇灵柩之前,以守陵人之灵力将这些皇气融合之后,将其取出带往骊山地宫,封于地下,造成假天子真皇气之势,如此一来,配合上地宫中的盛大堂皇,方能瞒天过海上千年,天衣无缝。” “不可思议,原来你们做的,竟是这样的事?!”ken不免乍舌,旋即心头一惊,问:“你说拿皇帝们的贴身之物来造皇气?!那……那宋太宗的国玺还有枕头被子是被……” “我偷的。”一直闭口不言的刃玲珑语出惊人,“宋太宗要找的京城大盗,就是我。半年前我离开安乐镇,就是去盗这些东西。而不久前那些京城高官家的财物,也是我顺便偷去救济穷人的,他们家里的火,也是我放的。碰到你们的那天,我刚刚从京城回来。” “你?!”ken知道她顽皮,但是万没想到她就是那拨大宋皇族心心念念要找的神秘大盗。 “不必如此惊讶。这些‘嫁接’入内的皇气,至多维持三年,故而每隔三年,我们便要入皇宫窃物。”说到这儿,连天瞳瞪了刃玲珑一眼,嗔怪道:“你这丫头太顽皮,不只盗物还去放火,以后绝对不准再胡来了,否则我如何放心将守陵之职完全交予你?!” “姐姐……你说什么?!”刃玲珑杏眼圆睁,一把拉住连天瞳,“你要我守陵?!” “除了你,还有谁更合适呢?!”连天瞳笑了笑,“我能的,你也能。” ken越听越糊涂,不禁问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你要玲珑当守陵人?” “不错。”连天瞳看着他的眼睛,“我曾向我师父承诺过,会生生世世保秦陵太平。如今我要离开,只有将秦陵托付给她,我方走得安心。” “你要走?去哪里?!”ken慌忙问道。 连天瞳没说话,径直走到棺椁前方,问:“看到这三朵莲花了么?!” “看到了。”ken跟过去,“花上面的东西,难道就是……” “一为传国玺,二为太阿剑,三……”连天瞳举起的手指突然停顿在半空,“三为……长生璧。” “长生璧?!”一听到这三个字,ken的神经猛然抓紧了。 “这三件宝物的价值,纵是十个骊山地宫也抵不过。多少年来,外界关于它们的传言多不胜数。”连天瞳看着在眼前缓缓飞旋的美丽花朵,“呵呵,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宝贝,一直藏身在此处。” “第三朵莲花上盛的是长生璧?!”ken又走前了一步,用力擦了擦眼睛,“可是……为什么我什么都没看到?!还是,你把长生璧给加了隐身封印?!” “长生璧……”连天瞳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有些微微的颤动,嘴角,漾出了一朵神秘却又掺杂了丝丝无奈的笑容,“不就在你面前么!” “我面前?!”ken焦急不解的目光还紧抓着那朵空空的莲花不放,“没有啊,我真的没看到啊!” “我就是那块长生璧。” 一语既出,四下无声。 如果不是鱼儿一样的光斑还在面前缓缓移动,ken一定以为包括时间在内的一切物质,甚至于自己的呼吸,都已经停止了运行。 “天地初成之时,女娲上神行游蓬莱仙山,偶得一方玉石,其碧绿灵透令上神爱不释手,遂滴指尖血于细藤,化作红色软线穿上此物,挂在项上,经年不曾离身。这玉石,受了上神血气浸润,天长日久,渐渐通了人性。后来,上神造人之时,念此玉石难得,于是也为其塑成一个女身,再将玉石嵌入肉身中,充为魂魄精元。至此,我才得以人形见世,留在上神身边供其差遣。后来,世间人类渐渐繁衍起来,而上神在行补天之举后,元气大伤,最终消失于天地之间。至于她创出的子孙们,随着时间的推移,善恶渐分,其中一些垂涎于上神遗留下的神物,千方百计想据为己有,其中便包括我这块有赐人新生之能的,被他们称为长生璧的玉石。”这个比神话还要神话的事实,连天瞳讲起来,却平静地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邻家小事,“女娲上神已经不在,为了避开那些心怀叵测的凡人,我悄然回到了蓬莱仙山,化成原形栖身于一方不起眼的角落,以长眠来打发无聊的时间。可是,我没有想到,多年之后的一天,那秦始皇派出的徐福竟来到了蓬莱,并且发现了我的所在,他认定我是传说已久的长生璧,万般兴奋地将我带回了中土。回去之后,秦始皇已然驾崩,徐福恐赵高之流的奸佞强夺这块神物,于是找来一块假玉璧应付大权在握的赵高,一直忠于秦始皇的他,将我秘密送入这水下皇陵,同秦始皇最钟爱的传国玺太阿剑一起,作为陪葬物永留于此。之后他又恐事情败露招来杀身之祸,带领家眷东渡海外避世,再也没有回到中土,而长生璧的真相,也就成了千古谜团。” 她说的每一个字,ken都不敢相信,但是,又不得不信。 “徐福带你回来,中途你为什么不逃脱,就任由他把你封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ken定了定神,问道。 “我亦是好奇。”连天瞳的答案,诚实而简单,“我睡了不知多少年月,也想看看千万年后的世界,变作了什么模样。被送入皇陵之后,我化回了人形,发现了被同时送入这儿作镇墓兽的倾城。不知它是从哪里被那些异人寻来的,貔貅辟邪,想来那些人也是希望这只神兽能防止邪灵入侵惊扰帝陵罢。偏偏倾城与我投缘,在皇陵里呆了一段时日,我便带着倾城离开了这里,去到人世闲逛,转眼便过了上千年时间。” 说罢,连天瞳走回来,蹲下身,看着面色苍白,呼吸微弱的钟晴,苦笑:“两相搏,未知劫……我等了千年的‘重要’之人,原来竟是要我以己身救你一命……” 心心念念要找到的东西,现在终于找到了。 但是,为什么心里那么难受?! 救钟晴,必须牺牲长生璧。 可是千辛万苦寻来的长生璧,竟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是让钟晴牵挂不已的女人。 ken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在刹那间被抽离得无影无踪。 步履沉重地走到连天瞳身边,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刃千冰。”连天瞳突然非常正式地叫出了ken的全名,抬起头,淡然说道:“玲珑这丫头,也是个死心眼的家伙,以后,代我好好照顾她。还有倾城,它重伤在身,需要好些日子才能复原,也拜托与你了。” ken听她话里有话,脱口问出:“代你照顾玲珑和倾城?!” “是否将此咒移到另外一个身体中,再毁掉这个身体,此咒就算彻底完结?!”连天瞳不答他,反而问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是的。”ken点头,“所以我才要把咒移到我自己……” 连天瞳一摆手,打断了他:“既如此,将咒移到我的体内罢。虽然我是长生璧所化,但是女娲上神给予我的身体,确是货真价实的血肉之躯。届时我的元神会与身体分离,化回原形,你再以此为钟晴续命罢。” “你说什么?!”ken差点跌坐在地,“你要我把咒移到你体内?!” 刃玲珑放下抱在怀里的倾城,扑到连天瞳身边,傻了般摇晃着她的身体,哽咽着喊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想这么做!你知不知道这么一来,你会形神俱灭的!!” “只有长生璧可以救回钟晴一命,纵是不将咒移到我体内,长生璧是我的魂魄,是我的元神所在,没了它,留着我的身体也不过是具无知无觉的躯壳罢了。”连天瞳紧紧抓住刃玲珑的双臂,又看了看不知所措的ken,说:“既如此,委实没有必要再让别人多作牺牲。你们两个人,都曾为了爱人而伤人,我要你们好好留着一条命,用以后的时间来弥补往昔的过错。” “钟晴呢?!”ken一咬牙,蹲下来逼视着她的眼睛,“他醒来之后,我该怎么跟他说?!说你的元神续了他的命,你的身体为他承了咒?!那个家伙怎么能受得了?!” “没有什么受不了的。”连天瞳握住了钟晴冰冷的手,笑:“他与我相处时日并不长,不至于有什么放不下的,纵是难过,也不会太久。何况,再不用听他在我面前聒噪,于我也是好事一件。” “口是心非!”刃玲珑的泪水绝堤而出,抓住她的肩膀,“在半边村的那个夜晚,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忘了么?!” “没有忘。”连天瞳拉下她激动得发颤的双手,“他曾为我挡过一斧,救了我一条性命,如今还他一命也是应当。” 刃玲珑咬住嘴唇,拼命摇头。 “呵呵,人的命数,就是如此玄奥,连我这个不算人的人,也不能幸免。”连天瞳释然地笑道,眉宇间却划过一丝遗憾,“这小子,还说要与我做什么雌雄怪盗,看来,他今后得另选同伴了……” “为什么事情会搞成这样?!”ken垂下头,两手不自觉地用力揪着自己的头发,“都是我干的好事……” 刃玲珑再也忍耐不住,泣不成声。 钟晴与倾城似有似无的微弱呼吸,死别生离时的伤怀哀戚,是此刻唯一能听到,能感到的东西。 “动手罢。” 连天瞳松开已经被自己掌心的温度捂得有了暖意的钟晴的手,打破了沉默。 ken的手指动了动,但是仅仅是动了动而已。 他下不了手。 矛盾,空前强烈的矛盾,野兽般嚼食着他的意志。 动手,连天瞳会死,不动手,钟晴会死。 在两种死亡中做选择,无论怎么选,结果都是相同。 “快些动手移咒罢!”连天瞳见他迟迟不肯动手,有些生气了,一把揪住他的衣服,说:“没有什么可犹豫的,我在世上已经过了千万年时光,该看的看了该听的听了,该等的人也等来了,没有遗憾了!你不必抱有什么歉疚感,若你真要做点什么才能安心,那么,以后好好对待玲珑!” “我……”ken直视着她坚决的眼神,一颗心仍在痛苦的煎熬中摇摆不定。 “快啊!”连天瞳一声怒吼。 其实,谁不愿意好好活下去呢?! 她也想。 过了千万年又如何,对她来说,真正的生活,也许才刚刚要开始…… 可是,不得不止步于此了。 戏弄人的命运之神,总喜欢将遗憾作礼物。 要或不要,由不得你。 看着钟晴渐渐衰弱的身体,ken狠狠吁了口气,像要把身体里所有的痛苦和矛盾全给吐出来一样。 咬紧了牙,他缓缓举起手掌,覆在了钟晴的额头上。 “深隐的诅咒之神,中止你无休无止的湮灭,离开血肉相连的身躯,以生命交换,再次堕入光暗轮回。” 低沉的咒语从ken的口中送出,简单一句话,字字千钧重。 他的手掌,从钟晴额头上移到他的心口,又从心口移回额头,如此反复了多次。 在他最后一次将手掌停在钟晴额头的时候,四条如人类血管一样的细长光纹,浸着忽蓝忽红的颜色,从钟晴的四肢匀速延向了他的心口,眨眼间收缩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光团,又从心口向上一窜,冲到了钟晴的额间。 钟晴苍白的脸,在这个古怪光团的作用下,从皮肉下头泛出了幽蓝的光。 ken的手掌开始颤抖,像有一股强大力量马上就要从他的手下强涌而出。 大呵一声,ken猛地抬起了手掌。 一个如蛇身一般扭曲着的光体,从钟晴额间的蛇印处钻了出来,在离他脑门越半尺的地方飞速旋转着,最后竟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幽蓝色球形光体,而球体中央,含着一小滴血液状物体,透着出一圈诡异的暗红。 钟晴的脸,回到了刚才的苍白,一股若有若无的白气,从他微翕的嘴中散出。 十·水下皇陵 2 此刻,他本就跳动微弱的心脏,骤然减缓到了几乎停止的状态。 “这个……就是咒。”ken凝神看着光体中的血滴,伸出手托住它,“在蓝光消失前吞掉它,咒便会转入那个人的身体,否则,它会再次回到钟晴体内。” “吞掉它就可以了么?!”连天瞳注视着眼前露出真容的毒咒,眸子里映着红蓝两色的妖异光芒。 “是……”ken回答得非常艰难。 连天瞳垂下脸,看着命悬一线的钟晴,她意味深长地浅浅一笑。 早已做好的决定,如今该是实施的时候了。 然而,就在她刚刚伸手想去触碰ken手里的咒时,她的身上,被人重重地击了一掌。 身子一歪,连天瞳被掌力震飞到了十尺开外的地方。 与此同时,ken只觉手心上一凉,托在上头的咒竟被人一把夺走了去。 紧拢着抢到手的咒,刃玲珑当即腾空而起,飞到了接近皇陵顶部的地方。手一挥,一层闪着隐约水光的透明结界将她自己牢牢封在了里头。 “玲珑!”ken大惊失色,轰然起身朝她大吼,“你干什么?!” 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的连天瞳二话不说,脚下一用力,正要朝空中飞去,却被刃玲珑毅然决绝的声音制止了—— “你们谁都别过来!” 她一手捧着那个幽蓝夺目的咒,一手擦了擦被泪水迷朦了视线的双眼,露出了一个许久未见的笑容。 “玲珑,你又要胡闹是不是?!赶紧给我下来!”ken又急又恼,在这么一个生死攸关的时候,这只执拗小妖精抢走了这个咒,难道是想自己吞下去?! 猜到她的意图,他当即大喊:“玲珑,你不行的!你是妖精之体,这个咒本就是取自海妖身上,不会与你的身体融合的!你不要乱来!你……” “哥……”刃玲珑打断了他近乎歇斯底里的呼喊,平静地看着他,“我并不是什么鱼妖……其实,她不是我的师傅,是我的姐姐,我跟姐姐拥有相同的身体,我……我也是长生璧。” ken呆住了,望着她:“你说什么?!” “玲珑!你马上撤掉结界下来!”连天瞳双眉紧结,强压住心头不可名状的慌乱与焦急,以命令的口吻道:“连我的话你也不听了么?!” “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你虽然极少外露你的感情,但是我知道,你总是护着我的。姐姐……我明白你想成全我,但是,不需要,真的不需要。”刃玲珑深深地望着连天瞳,每句话都透着发于内心的感激,随即她将目光转回到ken身上,“其实,女娲神佩戴的那块玉石,被她不小心磕成了两半。原本她想将其重新弥合,可是又发现这一分为二的玉石一温一热,似乎各有灵性,所以打消了最初的念头,在为其中一半塑成肉身后的第二天,又如法炮制地赐了另一半一个相同的身体。刚才姐姐对你说的那些往事都是真的,只是故意把我给漏掉了。我们姐妹两人化回原形,拥在一起沉眠于蓬莱仙山,被徐福无意挖到时,他还以为长生璧上的这条裂纹是天然生成的,哪里知道长生璧实际上是各自独立的两块。” “不可能……玲珑,你不要疯言疯语了!”ken摇着头,半个字也不肯信。 “之前对付温青琉时,你也见我从袖间抽出了红线,其实这红线就是当初女娲上神用血染成的挂绳,后来成了人形,便成了我们姐妹两人的防身之物。当初姐姐受盘古斧所伤,只有我能救她,也是因为只有同为长生璧的我,才能以自身之力弥合她的伤口。”刃玲珑叹口气,“哥,我没有半句假话。” “那,那你是怎么来到我身边的?”ken的心情,已经不是震惊可以形容的了,“还有你身上确确实实的妖气……究竟怎么回事?!” “两百年前,我从一只鱼妖手里得到了一块可以窥视不同空间的奇特水镜,无所事事的我终日抱着它,以观看镜中映出的种种事物为乐。”说到这里,刃玲珑垂下了眼帘,嘴边划过一丝害羞的浅笑,似忆起了什么甜蜜的过往,“有一天,我的镜子里出现了一片蔚蓝的海,海边,坐着一个长着金色头发的男子。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照得他的面孔那么明亮,那双带着融融暖意的眼睛,那么专注,那么深邃……没有任何缘由,就是镜子中的一面,我爱上了这个男人。我不顾一切求姐姐为我卜到他的下落,我穿越时空去到了挪威海上的隐秘小岛,我想方设法查到了这个男人的底细,知道他是神族后裔,也知道他会收留不被同族容纳的流浪者。所以,我就地从挪威海中数十条鱼妖身上取来了浓浓的妖气,藏在自己身上,掩住了自己本身的灵气,伪装成一条不会游泳的鱼妖,出现在那个男人的面前。” 听罢她的一番话,ken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对不起,骗了你两百年。”刃玲珑抬起眼,睫毛上挂起了几滴晶亮的泪珠,“我只想永远跟在你身边,哪怕你温柔深情的眼神总是穿过我,看着另外一个人。” “玲珑……”ken的心,突然难以抑止地抽痛起来。 “你和姐姐,都是我最最重要的人。我不允许你们任何一个有事。”刃玲珑的眸子再次被一层清亮的泪水包围了,她的目光移到钟晴身上,笑了笑,“至于那个老爱跟我作对的讨厌家伙,我没有想到他会跟姐姐说要姐姐杀了他那种话,更没想到他还会顾及到我的感受。他这个笨蛋啊,真是让人又恨又爱。留着他在你们身边,日子会变得有趣很多吧……” “玲珑,不要做傻事!”ken飞身冲到刃玲珑面前,却被她布下的结界猛然弹开,他发了疯似的狠狠捶打这层隔开了他跟刃玲珑的可恶障碍,含泪喊道:“一切都是我的错,该死的那个是我,我对不起你,我……" “嘘!”刃玲珑将手指放在唇上,打断了他,遗憾的泪光中闪烁着释然的笑容,“别跟我说对不起,跟我说谢谢就好。” “跟你说谢谢……”ken看着她巧笑如昔的美丽脸庞,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整个人呆住了。 恋恋不舍地看了ken和连天瞳一眼,刃玲珑手掌一动,将那蓝光幽幽的咒送进了自己口中。 一团红蓝交现的光团,顿时出现在她的咽喉处,缓缓移动着,朝她的心脏而去。 刃玲珑眉头紧皱,强忍住体内那股异力所带来的不适,伸出了右掌,喃喃道:“害人的妖咒,今天就在我身上中止吧……” 说罢,她一掌击向了自己的心口。 一道锐利的绿光,刀刃般穿透了她的心脏,直冲出她的后背,将她身后的空间映得碧绿一片。 鲜血,从她口中涌出,在她的绿衣裳上染出了红红的花朵。 光线在减弱,世界在消失。 生命终结前所见到的最后一幕,是他的脸,他的眼神…… 如果可以,我想跟着你一辈子。 哪怕你的笑容,从不是为我而展开…… 刃玲珑的眼睛,缓缓闭上了,身体从空中慢慢落回了地面。 “玲珑!” ken狂叫一声,扑到了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了呼吸的纤弱身体前,一把将其抱在了怀里,千言完语,只化成了泪水奔涌。 连天瞳跌跌撞撞地奔过来,早已不复往日的冷静超然,跪倒在刃玲珑面前,握住她冰凉的小手,眼泪一滴滴落在上头,“傻丫头……你这个傻丫头……” 就在这时,一团绿得透心的光芒,浮现在刃玲珑的胸口,朝上缓缓漂移着。 脖子,脸,额头,最后,竟从她的头顶飞了出来,在空中闪着莹莹的光彩。 ken抬起头,看着这团灵气逼人翠色欲滴的光体,从他们头上,轻盈地飘向了躺在另一头的钟晴。 围着钟晴旋转了一番,绿光停在了他身体的正上方。 几道半月光圈从绿光中激射而出,ken只觉得眼前一亮,再看,那绿光竟化作了一大捧如雪花又如沙砾的小光点,闪闪烁烁地飞扬着,分散着,将钟晴的整个身体包裹在内。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比萤火虫还小还亮的光点,越来越少。然而,它们每少一分,钟晴的气色就好一分。 刃玲珑,用她身为长生璧的最后力量,为钟晴锻造着一条崭新的生命。 当那些光点一个不剩地消失在钟晴身体上的时候,他紧闭已久的眼睛,缓缓睁开了。 身上的伤口,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污血,也全都不见了。此刻的他,白衣依旧,完好无损,一如新生的婴儿一样干净,之前的种种激斗,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像个被埋在土里多时的人突然重见了天日一般,钟晴沉沉吐出了一口气,眨了眨眼睛,动了动几乎僵硬的四肢,从地上坐了起来。 一个圆圆滑滑的小东西,从半空中落到了他的身上。 拾起来,细细一看,是块小小的半月形玉璧,颜色翠绿,惹人喜爱。 “这……这是哪儿啊?!”将玉璧捏在手里,钟晴站了起来,疑惑地打量着四周。 “终于活过来了……”抱着已经没了温度的刃玲珑,ken看着重获新生的钟晴,不辨悲喜。 连天瞳的泪水落得更厉害了。 “你们几个怎么了?!”刚刚适应了眼前环境的钟晴,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三个人,赶忙跑到他们身边,蹲下身,大惑不解地看着泪流满面的连天瞳和ken,而当他看到ken怀里一动不动血迹满身的刃玲珑时,他脸色大变,抓住连天瞳的手臂就问:“出什么事了?!小妖精她……她怎么了?!我们刚刚不是还跟温青琉那个家伙在天上斗着吗?!怎么转眼就到这里了?!” “温青琉已经被你杀了。”连天瞳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控制着声音中的哽咽,“这儿是渭河河底,秦始皇的真正陵寝。” “被我杀了?!”钟晴一愣,旋即一拍脑袋,恼怒地说:“一定那个咒干的好事,我又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就不记得吧。”ken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厉害,“又不是什么好事。” “你们……”从他们两人的表情和语气,钟晴断定在他“不记得”的这段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尤其是刃玲珑,那模样看得他心惊胆战,忙焦急地追问:“小妖精到底怎么了?!受伤了?!” “玲珑已经死了。”连天瞳咬住了嘴唇,看着钟晴,“她用自己的身体为你移咒,再用自己的元神赐给你新的生命。” “你说什么?!”钟晴第一反应就是她在跟自己开玩笑,“不可能的,小妖精怎么会死呢?!为我移咒?!你……你说清楚一点!” 连天瞳无力地瘫坐到了地上,擦去了腮边的泪水。 现在,该是告诉他真相的时候了。 “我与玲珑,都是长生璧所化……” 她渐渐平息下来的声音,悠悠回旋在空荡的皇陵里。 游弋的光斑依旧漂亮,四壁的河水仍然奔流不息,一切都没有改变,却又像一切都改变了,有人留下了,有人离开了,不可捉摸的命数,又会带给幸存者们一个怎样的未来?! 十一·隐世 数日之后,天高云淡,风和日丽,冬季里少见的艳阳天。 渭河河畔,多了一座新坟。 墓碑上,醒目刻着一串红字—— 爱妻刃玲珑之墓。 手中紧捏着那块已经没有了灵性与生命的玉璧,ken凝视眼前这个黄黄的土包,微微一笑,将穿上红线的玉璧小心挂在了自己胸前,轻轻抚摸着,喃喃道:“从今以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一阵小风拂过,轻轻卷起了墓前一层薄薄的黄沙,旋了几个圈儿,温柔地匍匐在了ken的脚上。 不知是心有所动,还是真被沙子迷了眼,钟晴一个劲儿地擦着从眼眶溢出的泪水,边擦边大声嚷嚷:“哎呀,沙子进眼了,难受死了!” 他在哭,却拼命掩饰。 这件事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能从如坠迷梦的恍惚中清醒过来。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北宋,莫名其妙地中了咒,莫名其妙地解了咒,这中间惊心动魄的种种,看似匪夷所思一片混乱,可冥冥中又像是刻意安排好了一般,引着你一步一步走下去,却永远不让你知道下一站会去到怎样的地方遇到怎样的人经历怎样的事。 经过这样一场生死劫,再危险糟糕的境地,如今都不会再引起钟晴的半分畏惧。只有生离死别,是他最最见不得的场面。只要一想到有个终日在你面前嬉笑怒骂活灵活现的人,在一夜之间突然消失,并且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你以后的生命里,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除了铭心的感激,他很想念这个老爱跟自己抬杠的顽皮丫头,如果有办法换回她的重生,上刀山下油锅他都愿意去做。 掏心掏肺的实话。 钟晴想掩饰伤心却又不太奏效的模样,连天瞳看在眼里,淡淡一笑,说:“不必再难过了,玲珑她……亦算是了却心愿了。” ken抓紧了胸前的玉璧,让它感觉着自己的心跳,苦笑:“没有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一偿心愿。” 钟晴的衣袖,已经被揩湿了一大片。 蹲在墓前的倾城,脖子上缠着纱布,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土包,尾巴轻轻摇动着,喉咙里偶尔发出一声含混的咕噜声,声音不大,听着却让人心疼。 “你们有何打算?!”连天瞳俯身将倾城抱到了怀里,认真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若要回去你们的时间,我可以帮你们。” “你……你能送我们回千年之后?!”钟晴红着眼睛反问,口气中却没有半点该有的兴奋与欣喜。 “可还记得河畔空地上的红花古树?!师父曾与我说过,此树本身并非凡物,它所长之地,暗藏通往各异界空间的捷径。长生璧本是天生灵石,只要稍用力量,便能行穿越时空之举。玲珑那个丫头便常常借此机会偷跑去别的时间玩耍,否则,她又怎能轻易去到那个挪威海,又轻易回到了我身边?!”连天瞳叹了口气,如是说道,“其实,我曾也去过千年后的世界。不过,只留了一天便回到了这里。那里的浮躁嚣攘,并不适合我。” “难怪你初见我们时,一点都不为我们的怪异装束而惊讶。”ken笑了笑,“原来心中早已有底了。” “呵呵,其实还是被吓了一跳的,不过没有表露出来罢了。”连天瞳摇头轻笑,随即对ken说:“玲珑拿了你的双子水晶,我至今也不知她将此物藏在何处,你……” “算了,”ken摆摆手,接过话头说道,“那个东西,找不找得到都没关系了。我犯了这么多不可饶恕的错,已经不配再戴它了。” “你呢?!”闷了半天的钟晴不说自己的想法,到是关心起连天瞳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游荡人间,继续做我的神医,继续守着这座皇陵。”连天瞳答得很干脆。 “可是……玲珑不在了,你一个人……”钟晴欲言又止。 “或许会有些寂寞。”连天瞳抚着倾城的头,笑,“幸而还有倾城在我身边。” 钟晴双眉紧结,心头翻江倒海,一个重要的决定渐渐成型。 “虽然给我添了不少麻烦,不过,有了这些日子作回忆,想来以后的日子也不至太乏味。”连天瞳抬起头,灿烂笑容下却有丝丝怅然,“千年前的生活,终究不属于你们。该了的都了了,回去罢……” 说罢,她转过身,看向前方某处:“拣日不如撞日,早迟都要离开,就今天罢。” “等等!”钟晴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 连天瞳愣了愣,没有回头。 “我不走!”钟晴声音不大,但是出奇地坚决,“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连天瞳缓缓回过头,看着他严肃认真的脸,喉咙像是被东西哽住了:“你……” “我什么我?!”钟晴眉毛一扬,故意摆出了他惯有的不正经嘴脸:“你师父说过我是你最重要的人,他老人家这么有先见之明,我总不能一走了之让他失望啊。再说,你以后少不了要去皇帝老儿身边小偷小摸,带着我也算有个接应不是?!上次不是把名号都想好了吗,咱们立志做一对史上最完美的雌雄怪盗!” 一抹惊喜略过连天瞳的眉梢,但她立刻又板起了脸:“你接应我?!莫拖我后腿已是天大幸事!” “雌雄怪盗?!”ken噗哧一笑,“什么时候取了这么一个怪名字?!” “嘁,这有什么可笑的?!你想想,凭我们的本事,再加上可以穿梭时空,咱们能搞到多少宝贝呢!”钟晴白了ken一眼,随即正色道,“我说你也别走了吧,你回去又能去哪里呢?!不如跟我们一起逍遥天下吧!” “跟你们逍遥天下?!”ken想了想,为难地看着钟晴他们,道,“听起来不错。可是,我不想做电灯泡啊。” “什么电灯泡?!”钟晴眼珠一转,凑近他耳朵小声说,“别乱说话,我们现在还没发展到那步呢!” “早晚的事。”ken狡黠一笑。 “你……”钟晴面红耳赤,揪住他的衣领佯作生气状呵道,“先别说我了!一句话,你留还是不留?!” “这个……”ken犹豫着。 “若没有更好的去处,留下来也无妨。”连天瞳走到ken身边,“有你在侧,至少钟晴这家伙不必总对着我一人聒噪。” “就是啊,要是少了你这个神族‘保姆’在身边照顾,我还真是不习惯。”钟晴松开他,恳切地说,“留下来吧,咱们也是同生共死过的朋友,说句肉麻的话,我舍不得你!” “舍不得我……”ken抿了抿嘴唇,看定钟晴,“难道你一点都不恨我吗?!我几乎害死你。” “怎么不恨?!”钟晴马上沉下了脸,一拳捶在他肩头,“不过……我不是已经揍过你了吗,也算是报过仇了。别把我钟晴想成那么小气的人,你要真想补偿,以后见到宝贝别跟我争,见到美女别跟我抢就成了!” “你这家伙……”ken垂眼一笑,万般滋味揉于心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见状,钟晴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笑道:“你不否认我可就当你同意了!” “那……好吧。”ken终于点了点头,马上又一本正经地补充道,“不过,有言在先,以后我这个灯泡要是照亮了你们,我可不负责!” “嘿嘿,我到要看看你这个灯泡能有多厉害!” 钟晴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连天瞳看着他们两个,微笑的脸庞下百感交集。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容易被别人的情绪感染的人,可是这个想法,在今天改变了,或者说,在许久之前就已经改变了…… 她的目光落到了刃玲珑的坟上,暗自猜度着,如果她能看到眼前这一幕,应该是万分欣喜的罢?! 不要对不起,只要谢谢,刃玲珑的话,浮现在耳际。 是的,抱着感激的心,好好活下去,这就是对她最好的祭奠。 想到这里,连天瞳的视线渐渐模糊了。 “走罢,待半边村那些被烧伤的村民们痊愈了,我们再计划去哪里罢。”她用力眨了眨眼睛,阻挡了视线的泪水被挤出眼眶,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好啊!”钟晴拉着ken快步跟了上去,喋喋不休地说开了,“我提议再回京城去!之前匆匆而过,好多宝贝我连看都没看够呢!还有那个小王爷,他不是还盼着咱们给他带消息回去吗,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再敲他一笔!然后咱们再找时间溜去别的朝代,嗯……唐朝怎么样?!不不,还是西汉好了,想瞧瞧汉武帝长什么模样,还有马王堆那个辛追,是不是真是个美女啊?!” “异想天开!”连天瞳瞪了他一眼,“时间只会前移不会后退,我没有本事回到过去。” “啊?!”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刘彻这个皇帝,威仪出众,确有震撼乾坤之天子相,至于辛追,只是略有闻名,据说的确是位倾国美人。” “你见过汉武帝?!” “我师父曾带我去过一次皇宫,一面之缘。” “什么?!你师父是西汉的将军?!” “是。那时玲珑跑去别处游玩,我独自徘徊于渭河河畔,遇到了他。我与他之间,说是奇缘亦不为过。可惜,千年过去了,我曾试图寻找他的下落,但他就像是完全消失了一般。” “怎么你师父跟我姐姐的情况差不多啊?!” “你姐姐?!回去将她的生辰八字报给我,兴许能找到她。” “真的?!” “尽力而为。” “……” 他们远去的声音,渐渐被翻腾的河流吞没了。 一轮鲜亮的红日,在空中缓慢移动,温暖的光彩笼罩着三个渐行渐远的人影…… 尾声 数年后·洛阳 一个月明风朗的夏夜,暗香浮动,树摇虫鸣,本是无比惬意寂静的一刻。 “啊!不好啦!新娘子不见啦!” 比杀猪还惨的尖叫从城中一座富丽堂皇的宅子里爆发而出,惊得天上的月儿也嗖一下躲进了云层中不敢露面。 “哎呀!老爷的七宝金杯也不见了!” “老天,谢大人送来的一箱金条呢?!怎的也不见了?” “老爷,这儿有张字条!” “‘强抢民女,敛财不义。人财两借,恕不奉还。雌雄怪盗上。’这……这是谁干的……谁干的!!!” “啊呀!快来人哪,老爷晕过去啦!” 撕心裂肺的叫嚷响彻夜空,脚步声乱成一片,好好一个夏夜,被糟踏得不像样子。 城外,一条僻静的山路上,一白一黑两匹快马奋蹄飞奔。 马上,两个蒙面黑衣人专注地看着前方,虽看不清面目,但是从两人差别明显的身形上看,应当是一男一女。 两匹马上,一匹上头驮着一个凤冠霞帔作新娘打扮的女子,另一匹上则驮着两大包沉甸甸的物事。还有一只似犬非犬的金毛小动物,稳稳停在驱策着黑马的高大男子肩膀上,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兴奋地望着前方。 行至一片山坡前时,他们勒住了缰绳。 坡上,早已有两个男子等候在此,一个身量高大青衫加身,也是面裹黑巾,另一个则是位身材纤瘦书生打扮的年轻后生,一见到他们,那书生当即迫不及待地奔了过来。 “秋萍!” “子浩!” 红衣新娘忙不迭地从马上跳了下来,直扑进了冲过来的书生怀里,放声大哭。 两个蒙面人下了马,解下马上的包袱,取出一个描金小箱,女子将箱子抱在怀里,走到那对哭泣不住的男女身边,说:“这箱金条,够你们日后度日了,快些离开此地罢。” 闻言,这对男女对视一眼,旋即双双跪了下去,感激涕零地朝她用力磕头:“多谢大侠搭救之恩!多谢大侠搭救之恩!” “好了好了,快起来!我们不是什么大侠,只是爱窃东西的怪盗而已。”蒙面男子走过来,将这对年轻人扶了起来,说:“拿上金条赶紧走吧,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你们的小日子去吧!” “是是!诸位大恩大德,子浩没齿难忘!” 书生扶起泪流满面的新娘,接过女子手中的箱子,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朝山坡下跑去。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下时,蒙面男子唰一下拉下了面上的黑巾,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抱怨道:“热死我了!不跟你们说了蒙面的东西要找透气的吗?!差点给捂出痱子来!” “我也是随便从布店里抓来的,谁知道这么厚?!”青衫男子拉下面巾,并一把摘下了扣在头上的帽子,委屈地指着暴露在月色下的一头惹眼金发,说,“我不比你更惨?!大热天还得戴着帽子遮我的头发!” “让你拿墨汁染成黑色你又不肯!” “墨汁?!你又不是不知道,上次下雨,把我整张脸都黑了!” “好了,你们二人有完没完?!”蒙面女子解下黑巾,一张精致动人的美丽脸孔惊现于人前,“收拾一下上路罢,还要把这些财物分给那些灾民呢!” “哼,没想到那个贪官吞了那么多民脂民膏!那么大一把年纪了,还要抢别人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做小老婆,简直是个老不死的畜生!”黑衣男子愤愤然地骂道,又转头对女子说道,“要不是你拦着,我不把那老东西扁成半身不遂才怪!” “盗了他的至宝,还有他垂涎的美人,这老匹夫早晚也被气死,何苦脏了我们的手?!”女子笑了笑,而后看向方才那对男女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地感叹道,“又见有情人终成眷属,真好……” “呵呵,怎么这么感慨。这么些年,咱们成就的有情人也不算少了。”金发男子别有意味地一笑,“怎么偏就自己身边的这对成不了呢?!” “你……”女子脸一红,剜了他一眼,转身朝自己的马儿走去。 “你这电灯泡,胡说什么呢?!”黑衣男子支起手肘狠狠撞了撞那一脸狡笑的金发男子,小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年中秋我不是已经跟她摊过牌了吗,我问得那么明白,是她自己不表态嘛!” “老大,你那也叫求婚吗?!”金发男子无奈至极地瞪着他,“问人家死了愿不愿意跟你埋一起?!这样的求婚,叫别人姑娘怎么答应你?!” “我也没问错嘛!”黑衣男子挠着脑袋,接着又把嘴凑近对方的耳朵,说,“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真娶了她,将来生个孩子,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你也知道,这当妈的是块玉璧,生个孩子出来会不会也是个圆不溜溜的怪东西啊?!我……哎呀!” 他的悄悄话还没说完,外面那只耳朵已经被人狠狠揪住了。 “钟晴,我告诉你,要是生个孩子,像头蠢驴的机会要大得多!” 那黑衣女子不知何时折回头出现在他们二人身后,扔下这句话后,她一撒手,气鼓鼓地快步走到马前,翻身上去一拉缰绳,转头就朝前奔去。 “嗳!你别生气啊!”黑衣男子慌忙追了过去,上马就朝女子那方撵了过去,边追边喊,“连天瞳!你别跑那么快啊!跑丢了我上哪儿娶你去?!喂!你听到没有,你嫁给我吧!喂!我很认真的!连天瞳!!” 白马在前,黑马在后,追得不亦乐乎。 留在山坡上的金发男子,看着那渐渐消失的一男一女,朗声大笑。 本以为犯下一个不可弥补的错误,到头来却演变成这样一个啼笑皆非的结局,老天的安排,他不得不服。 拿起挂在胸前的半月玉璧,将其放到自己唇上,金发男子温柔地低喃:“玲珑,谢谢你。” 低下头,他看了看蹲在自己脚边的金毛小兽,笑道:“倾城,但愿这回你能有个名正言顺的男主人!” 金毛小兽抬起头,高兴地摇着尾巴,口里发出了笑声一般的呼呼声。 冥界·生死殿 “呵呵,你还真把我跟他的事写成书了,居然还交给别人出版?!”钟旭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致地翻着手中那本《钟馗后人传》,似笑非笑,“也不事先征求我的同意,难道不怕我翻脸?” 坐在她对面的黑衣女子,巧笑倩兮地圈绕着自己的长长卷发,不以为然地回答:“你也没有征求过我的同意就把我带走了,也没有征求过我的同意就把我当成倾诉对象,把你跟他之间的所有事都告诉给我。别以为自己是冥王,就可以随便威胁我。我是妖,隶属妖精界管辖,你奈何不了我吧。” 钟旭合上书,哈哈一笑,说:“裟椤双树大姐,我这么知道当年临别时,许飞送我的那盆‘微型裟椤双树’里,居然真的睡着你这只千年树妖的精元?!何况,这么些年跟着我满世界游玩,你不也高兴得很吗。” “那到是,没吃亏。”裟椤双树嘻嘻笑道,旋即却又收起笑容,认真地问,“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去见他?要知道,有无数读者骂我是后妈,活像是我硬要棒打鸳鸯一样,非要我给你们一个完美的续集,他们哪知道根本是你不愿意再面对他。唉,你说我冤不冤啊?!” “我们的续集……”钟旭苦笑,“你比谁都清楚,那个他不是我要的人。除非我可以让一个已经消散的魂魄回来,否则,永远不会有续集。” “也许会有办法呢,你是掌管生死的冥王,也是无所不能的钟旭。”裟椤双树站起身,走到钟旭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又笑,“你不努力的话,我哪来新的写作题材?!” “呵呵,我们钟家的人,个个都可以成为你的题材。”钟旭笑道,旋即岔开话题,“你说明天要开始新旅行?你刚刚才回来两天啊,不多陪陪我再走?” “哈,冥王陛下在挽留我呀,太荣幸了!”裟椤双树夸张地向她抱拳行礼,道,“这不刚开始写个好玩的《皮安诺传》吗,打算到处去转转,挖掘新素材。” “皮安诺?”钟旭眉头一皱,“名字挺熟……你又找到新目标了?” “嘿嘿,那是,又一年轻帅哥啊,经历相当特别,值得我一写。”裟椤双树双眼冒红心,拉着钟旭慷慨地说,“等到写完,我介绍你们认识!” “不必了,我没你那么色。”钟旭白她一眼。 正在二人相视而笑之时,一个白衣男子气喘吁吁地跑进了殿内。 “王!” “出什么事了?!”钟旭抬头看着他,请先的轻松之情一扫而空。 “是您弟弟……我……我们找到他的下落了!” “在哪里?!” 钟旭腾一下站了起来。 “找到钟晴了?”裟椤双树也吃惊地站起身。 “就在挪威海上的一艘邮轮上!”白衣男子从怀里抽出一摞照片,恭敬地放到她们面前,“跟他在一起的,还有一男一女……和一个小男孩。” 钟旭一把抓起照片,两个女人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 照片里的,的确是钟晴没错,旁边那个金发男子,若没记错的话,正是多年不曾谋面的ken。 “他们两个怎么凑到一起了?!” 裟椤双树嘀咕着。 钟旭疑惑地翻着下一张照片。 还是钟晴,不过旁边多了一个黑发黑瞳的女子,相貌出众,灵气逼人,两个人的中间,一个三、四岁的毛头小子正顽皮地揪着钟晴的耳朵,咧嘴大笑,那眉眼鼻口,活脱脱是钟晴小时候的翻版。 “这个……” 钟旭惊喜地捂住了嘴,半晌,才急急地对白衣男子喊道:“快快快,快去把钟晴的生死册拿来!” “是!” 白衣男子不敢耽误,马上转身出了殿,心头却很是纳闷,因为他已经多年没有看过自己的顶头上司有如此激动的神情了。 很快,他取来生死册交到钟旭手里。 快速地翻开册子,钟旭眼前一亮,自语道:“果然恢复正常了。你这小子,这么些年究竟干了些什么?!” 一边说着,她一边细细翻看着这本不再是一片空白的生死册。 “太平兴国三年二月,盗何府白银一万两……三月,盗陈府夜明珠一对……四月,盗丁府丫头两名……太平兴国五年,盗宋太宗枕头一个,被褥一床,袜子一双?!” 一路看下来,满篇都是大大的“盗”字。 啪! 她合上册子,眉头一皱:“这个小子,居然回到了北宋……什么不好学,学人偷东西?!” 把册子扔给白衣男子,钟旭扔给他一句:“我出去一趟,有事直接到挪威来找我!” 言毕,她狡黠地冲着裟椤双树一笑,凑到她耳边说:“我想你可以再写一本关于我们家的故事了。” “啊?!”裟椤双树一时没回过神。 “不过下次出书可千万别用《钟馗后人传》这名字了,忒傻了!”钟旭拍拍她的肩膀,随后一溜烟冲出了生死殿。 说罢,她一溜烟冲出了生死殿。 “喂!等等!我明天就要走啦,你要联系我就上我博客留言啊!我博客是blog喂,你别跑那么快啊!”裟椤双树手忙脚乱地追了出去。 看着这两个风风火火的女人,白衣男子无奈地叹息,摇头苦笑。 挪威海 一艘名为海拉尔的邮轮上,不少肤色各异的游客聚集在甲板上观看着难得一见的夕阳之景。一对夫妇模样的中国人夹在人群中,倚在船舷前,看着前方正渐渐沉入地平线的红日。 “十年了吧,不知道老爸老妈是不是还是老样子?!”穿着白色大衣的俊朗男子,习惯性地挠着自己的头,笑,“过几天见到他们,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尤其是我老妈,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呵呵,你那么怕你父母么?!”着了一身淡蓝的女子靠在他的肩上,“难怪你这么久才想到要回来。” “嘁!当年他们不也一声不吭把我扔了七年吗?!”男子撇撇嘴,旋即又说,“不过话又说回来,还真有点想他们。还有我那个姐姐……唉,怎么会这样呢?!” “我卜过许多次了,都说她不生不死,三界之内都没有她的下落。”女子直起身子,娥眉微蹙,“我当年卜我师父的下落时,也是这么一个结果,怪哉!” “不生不死,不在三界,难道还成佛成仙了?!”男子叹了口气,“唉,算了吧,也许她哪天会突然从天而降呢?!” “但愿罢,我到很有兴趣见见她呢!”女子笑了笑,旋即转头看着男子的眼睛,“这次回来,你预备留多久?!” “秦陵那边不是有倾城守着吗,难得回来一次,多留些日子再回去吧?!”男子以征询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妻子。 “秦陵我不担心,只是许久没有去半边村了,不知那里的村民过得如何,有些挂心呢。而且,现在‘那边’连年旱灾,枉死者众,冤魂厉鬼徒生,朝廷里的贪官依然不知收敛……”女子面露忧色。 “放心。”男子拍拍她的肩膀,笑道,“我们是百姓口中争相传颂的‘雌雄怪盗’嘛,劫富济贫斩妖除魔是我们的份内事,他们拿我们当救苦救难的菩萨一样看,我怎么可能不顾着他们呢?!见过我老爸老妈之后,咱们就回去。怎么说也得让二老瞧瞧你这没见过面的美若天仙聪明过人的儿媳啊,还有咱们那个美貌与智慧并重的未来小英雄啊!” “呵呵,马不知脸长!”女子捶了他一拳。 这时,一个顽皮的小脑袋突然从夫妻中间挤了进来,嘻嘻一笑:“老爸老妈,干爹让我叫你们下去吃饭了!” “哦,知道了。”男子一把将男孩抱起,放到自己肩膀上,一手挽着自己的妻子,笑道:“快走吧,饿死我了!” “一说到吃,你就特别兴奋。这么些年一点改观都没有!”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吃饭当然是人生第一大事!” “老爸你真像个饭桶!” “¥%##◎¥……” 三口之家,渐渐消失在甲板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里。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姓名,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在此时这个世界,他们就是三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可是,在这件普通的外衣下,究竟藏了多少的“不普通”,谁又能知道呢?! 所以,不要小看你身边那些形似平凡的人,也许,他们才是那些真正有“故事”的人…… 太阳已经完全沉下了地平线,笼罩在挪威海上的暖意仍在。 明天,又会是一个新的开始,又会有一个故事,拉开序幕…… 《雌雄怪盗》·完/裟椤双树·著